《星星降落》 第1章 《星星降落》作者:江城jsy【cp完结】 文案: 游弋x沈星淮 沈星淮和祁慎认识十六年、在一起八年,分开的一年半时光于他而言像只是一场短暂的噩梦。 梦醒了,他还是忍不住拽住祁慎的衣角,“我们重新在一起好不好。” 沈星淮陷在过去,不肯放手,忍着眼泪求他。 可不爱就是不爱了。 烟雾缭绕中,祁慎当着沈星淮的面和电话那头调情。烟雾散去,他厌恶的眼神便如同刀子一样割沈星淮身上,冷漠又刻薄地道,“第几次了,沈星淮,我以为你会比上一次有长进,可你怎么还是这样执迷不悟。” “我们根本不适合,我现在没有任何多余的可以施舍给你的感情。” —— 游弋一贯目中无人、任性妄为,15岁的时候他玩赛车出事故差点残疾,18岁的时候剃了头发准备出家,21岁的时候在非洲大草原拍动物迁徙,狮口逃生。 他一直随心所欲,这个世界上,没有让他紧张害怕的东西。 直到遇见沈星淮。 第一次,他不敢直视他眼睛。 第二次,他不敢在他面前点烟。 第三次,他想抱他,却连他的影子都不敢靠近。 最后一次终于鼓起勇气,从背后抱住看起来像是要在冬天彻底消失的沈星淮,“选我吧,沈星淮。” “我比他年轻,比他有钱,比他脾气好,最重要的是,我比他更爱你。” 于是,他们的故事从那个冬天真正开始。 第1章 缘分 窗外的阳光穿透未关紧的窗帘缝隙,照在沈星淮脸上,让他的皮肤近乎一种透明的色泽,他被光线扰得皱了皱眉,睁开眼睛。 下意识起身看了眼边上的闹钟,时针已经指向九。他脸色顿时变得有些焦急,急忙掀开被子起身,冲进卫生间刷牙。水龙头扭向热水那边,但是迟迟没出热水。沈星淮也不等了,用手将冷水扑到面上,草草洗完脸后也顾不得自己蓬乱的头发,径直往楼下冲。 楼梯下到一半,他又反应过来,停在原地,忍不住失笑。 昨天下午从手术室出来之后,他往前没走两步,就一头栽倒在了地上。把科室里的人吓得够呛,知道他是劳累过度才晕倒后,主任还十分慷慨得给他批了一天假,让他好好休息一下。 他昨天被宋识不放心地拉着做完各项检查,在确认身体确实无恙后,就回家睡觉了。没想到这一觉,直接从昨晚八点睡到了今早九点多。 早餐间隙,手机发出消息提醒的声音。沈星淮拿起手机,点进弹出的聊天框。 宋识:好点没头还晕吗 虽说是放假,沈星淮却也不敢完全放松。他的手机仍旧处于二十四小时待机状态,怕医院会有什么紧急的事情或手术需要他赶回去。 沈星淮:好多了。我睡了差不多快十二个小时。 宋识:羡慕死你了。我今天换科室轮到儿牙了,脑袋都快炸掉了。 宋识妈妈和沈星淮妈妈是很要好的朋友,他俩从小就认识,大学又在一个学校,一个学的临床医学,一个学的口腔医学。 宋识和沈星淮读的都是八年制,毕业后进了本校的博士后流动站,在附属教学医院进行两年规培。这是第二年。 沈星淮想到偶尔去口腔科找宋识,路过儿童口腔科时,里面全是震耳欲聋的哭声和撕心裂肺的尖叫声,不禁为宋识捏一把汗。 宋识还处于一种把自己当孩子的状态,一贯对小孩没有耐心,不知道能不能顺利适应。 又闲聊了几句,宋识便去忙了。 沈星淮难得有这么悠闲享受早饭的时间,慢悠悠地吃饭洗碗,最后望着空荡荡的房子,心中莫名涌上一股强烈的孤独感。 他忙惯了,难得闲下来一天,竟然不知道要做点什么才好。坐在沙发上,准备看看宋识之前跟他强烈推荐的科幻小说,只翻了两页,眼睛便忍不住没有焦距地望着窗外发呆。 他昨晚又做噩梦,梦到祁慎和他说分手的那天。 那是一个很冷的下雪天,风很大,两人双手插兜,并肩走在雪地里,身后是两排一深一浅一大一小的两排脚印。 沈星淮回头看那两排脚印,忍不住停下,拿出手机,咔嚓拍了两张照片。 和祁慎在一起后,他总是这样,会突然毫无理由地想要记录一些平平无奇的生活碎片。他会拍祁慎站在落地窗前接电话时被阳光笼住的背影,会拍他们没有商量过却默契买到的同款式不同颜色的马克杯,会拍他们静谧傍晚并肩走在路上紧紧倚靠在一起的一双影子。 那天,他停下来拍了他们步伐间隙和方向几乎完全一致的脚印,然后心情很好地追上一直往前走的祁慎。 祁慎回头看着他,等他跟上。他以为祁慎在等他走到他身边,便一边笑着一边加快脚步朝他走过去。 他们在一个星期之前就约好了今天去看电影,电影院不是很远,路面又结冰,开车路滑,便决定走几步过去。 没想到在还差两步的距离就能和祁慎并肩时,祁慎毫无征兆和预警地开口。 “沈星淮,我们分手吧。”他声音冰冷,脸色也冰冷,看向沈星淮的眼神更是冷漠。 “什么”沈星淮愣在原地,一时间难以反应,眨了眨眼睛,有些茫然无措。 他觉得自己听错了。 第2章 “我说,我们,分手吧。”祁慎再次提高音量,似乎怕沈星淮还没听到,他每个词语都咬得极重,看着沈星淮的目光没什么感情。 这次沈星淮听得清清楚楚。 不知道怎么的,他觉得自己的内心很平静,或者说,他除了表现出平静,不知道还能做些什么。 刚刚在口袋里捂热的手霎时变得冰凉,垂在身侧握了握,又无力垂下。 “为什么”沈星淮眼睛有些酸,他看着祁慎,有雪不断落下,降落在他的发顶和眼睫。 祁慎低下头,扯掉了手腕上沈星淮在他生日时送给他的情侣手表,丢在沈星淮脚边,“因为不喜欢了,不想再继续了。” “就在这里分开吧,不要再跟上来,也不要再联系了。” 狠绝的话音落下,他又看向沈星淮,看着他在雪地中脸色苍白、痛苦地蹲下去,将脚边的那个手表捡到手掌中。看着他再度抬头看向自己,脸上有些茫然的痛色。 一切都太突然,沈星淮突然讨厌昨夜那一场大雪,满目的苍白,刺得他眼睛痛。 他握紧那块和自己手腕上十分相配的手表,准备站起身,但不知道怎么的,身体使不上一点力气。 他只好蹲在地上,仰头看着祁慎的眼睛没说话,然后看见那双深沉冷静的眼睛里逐渐蓄满不耐烦。 沈星淮最害怕祁慎那种眼神,几乎是下意识的反应,他点了点头,声音发颤,“知道了。” 得到了满意的回答,祁慎转身,雪地上的并排的双人足迹变成单人,毫不留恋地向远处延伸。 祁慎没有回头,走得很快,快到不过片刻,他就完全消失在沈星淮的视野中。 沈星淮将回忆和他的噩梦对比,得出结论,原来现实中他和祁慎的分手,堪称平淡。 梦里的他在祁慎转身的时候,站了起来,然后追上去,他去抓祁慎的手,但怎么也抓不住,祁慎变成一个抓不住的深黑色影子 他越追越徒劳,雪下得越来越大,从他的小腿覆盖到他的腰身,压得他动弹不得喘不过气。 他快要被埋住,浑身刺骨的冷,于是不断挥手,尖叫,让祁慎回来救他。 但是直到他的视线被一片白茫茫盖住,那个黑色的影子也没有回头看他一眼。于是他就那样被埋在雪地里。 沈星淮很少做梦记得这么清楚,可是这个梦,梦中的冷、恐惧和绝望,在他起床时仍残留在他的身体里,让他有种荒谬的惊惧感。 思绪仍旧神游着,沈星淮的目光空荡荡地落在窗外院子里色泽鲜艳的三角梅上,整个人如同老僧入定。 门口的铃声不知道什么时候突然响起,人工智能的机械声音让沈星淮从脑海里乱七八糟的各种回忆回到现实。 在一声声“有客人来了”的催促下,他迟钝地从沙发上下来,缓慢走到门边。 脚步停在门口,视线落在可视门铃上。 沈星淮整个人僵住,眨了眨眼睛,不断一次又一次地确认。 又捏了捏自己手背上的皮肤,这次不仅身体僵硬,连大脑似乎都陷入宕机状态。 分手那天晚上,他曾给远在南方某热带小岛旅居的许云鹤打电话。 他们母子原本就不太亲密的关系自沈星淮坚持选择读医后便出现了难以弥补的隔阂,沈星淮大一开学,许云鹤送他去了学校后,便宣布和好友去往南方散心,一散就是很多年,极少回家。 沈星淮读的是八年制临床医学,学业繁重,两人各忙各的,处于一种鲜少联系的状态,每逢节庆时才会像完成任务般给对方打电话。 但在那个很冷又很无助的夜晚,他唯一能想到的可以打电话的人,是许云鹤。 他忘了自己语无伦次地说了些什么,好像在苍冷的月色下哭了,又好像没有。 许云鹤静静听着,即便她不擅长安慰,但也许是他们之间亲密的血缘关系,也许是许云鹤那边有这让人平静的海浪声,他听着许云鹤的声音,觉得很安心。 “我还是很喜欢他,我要不要去找他再聊一聊,我们在一个城市,我去找他很容易。” 他不断向许云鹤强调,他和祁慎在一个城市,他们之间物理距离很近,仿佛他只需要明天早上坐四十五分钟的地铁,跨越地铁三号线上的十三个站点,按响祁慎家的门铃,他们之间就可以重新回到亲密无间的从前。 他在许云鹤面前向来话少,但是那个晚上,他话很多,且混乱无序。他也没有发现,他的声音一直在抖。 “星淮!”他的状态很不对,许云鹤叫他的名字,似乎要他冷静。 “那我不去找他了,我们说不定会在哪里偶遇,等我遇见他的时候,我再追上去,去……” “星淮。”许云鹤又叫了一声,背景里的海浪声掩不住她无奈的叹息,她的语气果决沉静,“星淮,没有缘分的人,不会再遇见了。” “就算遇见,也没有用了。” 许云鹤的一针见血让沈星淮陷入沉默。迎面一头冷水浇得他逐渐清醒,让他意识到自己有多可笑,居然在自欺欺人。 他试图麻木自己,可是他的心好痛,刀割般的痛,他不知道怎样才能让自己不那么痛。 即便他有些不愿承认,但后来的现实却实实在在如许云鹤所言,他和祁慎似乎真的是缘分殆尽,即便同在一个城市,分手后的一年半竟然再没有见过一面。 第3章 沈星淮看着可视门铃上那张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脸,一年半前那个晚上的痛感又再次席卷而来。 强烈的、让他有些呼吸不过来的痛感伴随着心脏的加速跳动,让他的身体有些摇摇欲坠,表情也有些破碎。 许云鹤的声音再次在耳边响起,有些警示的意味。 可是,犹豫片刻,沈星淮的手还是伸出去开了门。 一年半后的冬天,他们再次遇见了。 是祁慎按响了他的门铃。 【作者有话说】 会先放两章或者三章试阅~ 第2章 重逢 沈星淮以为是缘分让祁慎和他再次遇见,但祁慎却清楚地知道,世界上所谓重逢,从不依靠毫无根据的缘分。 上午九点四十五分,春城电视台。 祁慎坐在秦珊的办公室里,无聊地摆弄着她桌子上各种奇形怪状的摆件。他一早就被秦珊叫过来,现在又被她晾在办公室里。 “台里计划拍摄一部关于医生职业的纪录片。”秦珊穿着一套干练的红色套装,她有着一副当下极流行的柔弱小白花长相,却很有反差的是个说一不二、雷厉风行的女强人性格。 她一进来便将拟好的策划书递给祁慎,“这是今年的重点项目,不要让我失望。” 祁慎刚拍完一个明星探险类综艺,从西北戈壁回来没几天,整个人有些憔悴。 他穿着简单的黑色羽绒服和黑色运动裤,五官立体,英气中带着点冷峻。 策划书有些厚,目录包含项目招商、项目背景、项目目的等诸多板块,内容也十分详尽,看来台里确实重视。 祁慎没什么耐心地直接翻到项目内容板块,目光粗略地划过拍摄内容和拍摄地点,然后停留在拟邀请参演人员那行的第一个名字——沈星淮。 手指一顿,视线停留在那一页,愣了片刻,随后将策划书放回秦珊的办公桌。 “第一集的主人公为什么是他”祁慎皱着眉抬头,表情有些严肃。 “沈星淮吗”秦珊略微思索了一下,笑道,“是通过网上民意调查投票选出来的。” 她笑得别有深意,在祁慎愈发阴沉的眼神注视下将手里的平板递给祁慎,是某个网站上的视频。 祁慎点开播放键,画面起初乱糟糟的,最后聚焦在一个清瘦的人影身上。 混乱的车祸现场,拥挤又慌乱的人群,沈星淮跪在地上,给现场一个昏迷的人做心肺复苏。视频长达半个小时,祁慎没有耐心,将进度条直接划到最后,大抵是抢救成功,人群传来几声欢呼,随后沈星淮陪同车祸受伤人员一起上了救护车。 祁慎潦草地看了个大概后,目光浅浅在沈星淮的脸上停留了几秒,随后划到下面的评论。热评第一是: ——我去,只有我的注意力全放在这个医生的脸上吗,他长得好好看啊! 底下不断有人回复这个评论: ——你不是唯一一个!我也想说,这个医生颜值好绝! ——又善良又冷静又好看又有责任感呜呜 ——是春大附属第一医院的沈医生!我之前住院碰到过他来查房,真人比视频更好看! 这个视频讨论度很高,少部分声音集中在医生冷静的抢救操作和祈祷伤者平安,大部分声音则是完全跑偏,集中在画面中那个年轻医生冷静从容的气质以及出众的颜值。 沈星淮一度在网络上爆红,现在热度还未完全消却,选择他做第一集的主人公,确实无可厚非,起码对于纪录片的收视率和热度都有了保证。 “他不会想要拍这个的,换一个人出演吧。”祁慎斩钉截铁的下了结论,语气强硬。 事实上祁慎并没有说错。 早前电视台这边就联系过市人民医院那边,医院那边表示愿意配合,只是谈到出演人员时,那边表示需要电视台亲自跟本人沟通,医院做不了主。 那边接电话的是副院长,在电话快结束时他直接表示,“星淮估计不太会答应录制这个节目。之前网上的意外走红已经对他的工作和生活造成了困扰。” 即便如此,秦珊微微挑眉,对祁慎的说辞并不认同,“不一定吧。如果你去找他,他未必不会同意。” “你什么意思”祁慎的语气并非是询问,而是强烈的不满。 秦珊却装傻,认真解释起来,“你和沈星淮关系不一般,我觉得他对你的感情还没有完全消散,你去找他,应该有戏。” 祁慎冷哼了一声,没说话。秦珊能坐上如今这个位置,确实有几分能耐和手段,但是他没想到,她连自己也算计。 “虽然你从来不说你和沈星淮的关系。”她饶有兴趣地观察祁慎的表情,语气轻松,“不过我也不傻,在加上沈星淮看你的眼神太明显。” 她抛出了那个一早就得出来但从未向祁慎确认过的结论,“你们之前是情侣,对吧。” 秦珊从祁慎越来越难看的表情里得到答案,脸上笑容越来越肆意。 祁慎是比她小两届的师弟,大学的时候,他们就合作拍过几部不成熟的作品。 那时候,沈星淮经常来找祁慎,很多时候只是在一边看着,并不打扰,等祁慎忙完工作后两人一起并肩离开。有时候祁慎忙得太狠,沈星淮就默默过来看看,又默默走开。 后来毕业之后,她先进电视台,又把祁慎带进来。起初几年,也偶尔见到过沈星淮来找祁慎。 第4章 他们似乎谈了蛮久,然后分手了。祁慎现在的女朋友是个以知性气质出名的女星,那女星圈里人脉很广,为祁慎之前的综艺拍摄工作提供了许多助力。 两人保密工作做得很好,但也并非密不透风,起码电视台的许多同事都知道祁慎和那位女星的恋爱关系。 “要么你换个导演,要么换掉沈星淮。”祁慎态度没有丝毫软化,绷着一张脸,看起来有些凶。 气氛陷入僵持状态,两人一时间都没有开口说话。 “你不会不知道台里其他人怎么说你吧。”沉默片刻,秦珊收起笑容,认真起来,“从大学时候起,我最看重的就是你的实力和野心,而不是你借着女人混快餐式综艺的能力。” “台里一直想提拔新锐导演,我费了很大功夫才帮你争取到这个项目,想着帮你铺路,你倒好。”秦珊面色严厉,言语间有些恨铁不成钢。 她和祁慎算起来,认识了八年,目睹了他的家庭变故,目睹了他曾经为了拍好一部作品连熬几个通宵不放过一点细节的严谨认真,目睹他初生牛犊意气风发和投资方争锋相对摔杯而去的场景,目睹他曾经喝醉酒之后对着大海和礁石高喊自己会成为最好的纪录片导演。 对于祁慎,除了同校、同事情谊,她早就把他看做弟弟。她看着祁慎一点点成长,对于他现在这副样子,确实感到很失望。 “你好好考虑一下吧,这个项目你不做,大把的人想来做。” 秦珊双手抱胸,冷着脸背过身,给祁慎认真考虑的时间和空间。她知道祁慎是个聪明人,最会权衡利弊,又怕他犯糊涂,错失机会。 指针一点一点移动,诺大的办公室里,只余手指不断翻动纸张的声音。 祁慎在秦珊的办公室沉默良久,离开时,带上了桌上的策划书。 —— 站在沈星淮家门口,祁慎并没有看起来那么冷静。 他曾经很多次站在这扇门前,最初的身份是邻居家的小孩,然后是沈星淮的同学、朋友,再后来,是沈星淮的男朋友。 从前他每次站在这里,无论在别的地方遇见了什么事情,在这里就会变得安心。 这是他头一次,感到些许微妙的不安。 当初分手时,那些冷酷的话是他撂下的,但是现在回来找沈星淮的,也是他。 按下门铃时,一种奇怪的感觉冲击着祁慎的内心。 他脑海里冒出许多画面,画面里有许许多多沈星淮,穿着不同的衣服、留着不同的发型,甚至身高也不同,但无一例外的是,每一个沈星淮过来开门时,脸上都带着笑,柔软的头发向后飞扬,满眼亮晶晶地看着他,“祁慎,你来了。” 他看着他,甚至能想象到沈星淮从门后跑过来的样子,轻盈又急切,好像不想让他多等。 但是这次,按下门铃后,祁慎没有立马听见开门的声音。 等待的间隙,他忍不住想,从前沈星淮开门看到的自己是什么样子。大概是板着脸,语气很差,像教训小孩一样跟他说,“不要跑。” “你怎么来了?”门开的时候,祁慎没有第一时间注意到。 直到沈星淮微微发抖的声音落在耳边,他才抬起头。看见只穿着件毛衣、身形单薄的沈星淮立在门前,那双浅棕色的眼睛看起来有些红。 沈星淮没有说语调轻快地说出那句话,他也没有板着脸教训沈星淮。两双眼对在一起,情绪各异。 “可以进门说吗?外面冷。”相比沈星淮开口时的失态,祁慎要显得平静许多。 冷风拂过,将面前人的脸色吹得又苍白了几分,祁慎垂眼看着沈星淮,目光停留几秒就偏移开。 在看见沈星淮的这一刻,祁慎对于在自己手中飞速流逝、浑浑噩噩的时间有了具象感知。 一年半好像很长,长到沈星淮的眉眼好似悄悄变了样,身形又消瘦了许多。 但又没那么长,同他们在一起的七年、认识的十六年相比,一年半又实在是很短,短到产生一种他们似乎从未分开的幻觉,好像他们只是吵了一场架,沈星淮现在正闹着脾气,他上前抱着他随便哄几句,他们又能重归于好。 重归于好?祁慎皱着眉,被脑海里突然冒出的这个词弄得有些烦躁,立刻在心里告诫自己:没什么好的,他已经遇见更好的了,没必要蠢到去吃回头草。 祁慎落在耳边的声音温和坦然,话语之间还带着一点生疏的体贴。 可沈星淮没有回答他,他只是一动不动站在门口,像一只在风雪天受了伤、却仍旧坚守领地的小猫,看起来似乎下一秒就要张牙舞爪,眼睛里却带着自己没察觉的、让人心疼的倔意。 他仰头看向祁慎,声音冷淡且带着极重的防备心,“你来干什么?” 质问的声音随着冷风刮在祁慎耳边,糅杂着委屈、愤怒,让他感到心虚。 心里那点不安开始扩散又翻腾,微妙又复杂的情绪在祁慎心里涌动,他看着沈星淮的眼睛,忽然生出一点想要转身离开的冲动。 祁慎因沈星淮的态度生出一点难堪和怒气,又在即将发作之前为自己找到借口——没必要再招惹沈星淮的,想出演纪录片的人一大把,他没必要浪费时间在这里。 脚步试图挪动,眼睛却无意识地盯着沈星淮,也许是十几秒,也许长达一分钟。 祁慎不甘心像失败者一样离开,而沈星淮,他还和从前一样,不擅长伪装和遮掩。 第5章 只那么一瞬间,沈星淮露出的马脚就被祁慎抓了个正着。 凭借着相识十几年对对方的了解程度,他敏锐地窥探到沈星淮眼睛里努力遮掩却还是不小心溢出的情绪——那个“重归于好”的假设,不仅仅只是假设。 如果自己愿意实施,未必不能变成现实。 祁慎忐忑不安的心情在这一刻消散不见,眼里开始浮现出游刃有余的从容。 他差点忘了,在和沈星淮的情感拉锯中,他总是占据上风。 完全不必有太多忧虑,祁慎轻松地想。因为沈星淮在自己面前几乎是赤裸的,总能够被自己轻易看穿。 “自然是,”祁慎一步一步朝着沈星淮逼近,轻易突破了那道沈星淮横亘在两人之间、并不坚硬的防线,“找你有事情。” 祁慎回答了那个沈星淮固执地问了两次的问题,擦着沈星淮的肩膀进了门,肩膀碰到的瞬间,沈星淮退了一步,像是回避触碰,也像是为他让路。 沈星淮自己都有些搞不清楚。他总是做出下意识的举动,只随当下心意,不顾及结果。 但祁慎不一样,祁慎做出一样举动时,说明他对结果至少有了百分之九十的把握。 在朝沈星淮前进时,他就知道沈星淮并不在意这个问题的答案,那两声质问不过是他故作冷漠。他也知道沈星淮不会阻拦他的擅闯,甚至不会拒绝他的合作邀请。 他还知道沈星淮最重感情,吃了很多亏,也总没变。 他知道沈星淮对自己还有依恋。 第3章 初雪(修) 因为对沈星淮家太熟悉,行为举止过于从容,祁慎在迈入这个房子的时候,几乎反客为主。 已经快要走出玄关,回头看到沈星淮还一副茫然的状态立在门口,祁慎像从前无数次那样——自顾自拉开鞋柜,换好拖鞋。 他转头问沈星淮,“不进来坐着聊吗?” 鞋柜里曾经属于他的那双拖鞋还没有被扔掉,只是放在最角落里,积了一层灰。这样一个小小的细节落在祁慎眼里,似乎更加佐证了他先前的观点。 沈星淮眨了下眼睛,转身跟在祁慎身后时,一时间对这局面有些无所适从。 “所以是什么事情?”坐下后,沈星淮问正在回复手机消息的祁慎。 他试图表现得和祁慎一样从容洒脱,但是双手总是无意识地绞在一起,暴露出他并不平静的心情。 祁慎放下手机,单刀直入,“电视台准备拍一部医生职业纪录片,想邀请你做为第一个单元的主人公。” “你来找我,”沈星淮看着祁慎严肃认真的脸,冻到发红的一双手绞得更紧,“就是为了谈工作吗” 没有丝毫犹豫,祁慎的语气冷淡坚决,“是的。” “是为了工作。”祁慎说完又补充了一句,像是强调。 室内空调的运作似乎出现了问题,沈星淮觉得周身都变冷了。光是祁慎突然出现,就足以对沈星淮产生极大冲击,而祁慎的态度和祁慎口中说出的话,更是如同刀子一样,扎进他的心脏。 他动了动嘴唇,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说什么才好,沉默着整理了一会儿自己纷乱矛盾的心情,才再度开口,“那你可以走了。” “为什么” 祁慎目光沉沉,如同一张沉厚的网笼住沈星淮,让沈星淮无处可逃。 “我不想和...”沈星淮努力平复自己,试图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更冷漠和不在乎,“前男友有任何联系。” “我们已经分手了,祁慎,你根本不该来找我。” 说出这些话后,沈星淮觉得眼睛有些酸痛,偏头不再看祁慎。他费了很大的决心和自制力才说出这几句话,话轻飘飘地从嘴边落下,可心口却好像压上一块又一块大石头,沉重得有些喘不过气。 祁慎在听完这番话后,原本冷淡的目光流露出失落,“沈星淮,你这么冷漠。” 祁慎的声音听起来很受伤,说出来的话暗含指责,像是沈星淮的话对他造成了十分严重的打击。 “我以为,我们的关系,还不至于到老死不相往来的地步。” “沈星淮,我们认识了十几年,那么久的相识相知,即便分手,也几乎是如同亲人一般的存在吧。” “起码在我心里是这样想的。” 祁慎微弱的语气和带着浓厚失望的声音,让沈星淮产生了一种微妙的负罪感。他低下头,有些不敢看祁慎。 良久,沈星淮才反应过来,“可当初,明明是你说...” 明明是祁慎当初对自己说,不许再联系他,不许再和他纠缠的。只是想拿出来和祁慎对证的话还没说完,就被他打断。 “我是为了工作才来的,但不只是为了工作而来。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我也是为你而来。” “现下医患关系紧张,由此引发的纠纷和事故也极多,我想通过纪录片的镜头让观众们了解医务工作者的真实状况,让他们能够站在医生的立场上去理解医生。” “我知道当年沈叔叔的事情对你的打击很大,这也是我选择这个项目的原因,它对我来说有特别的意义,我想这对你也一样。” “我们都不想再让沈叔叔那样的悲剧发生,对吗?” “所以我希望你和我一起,来完成这份意义。” 沈星淮听到这些,有些错愕,沉默了一会儿,手拿起前面茶几上的杯子,目光盯着里面晃荡的液体来掩盖自己的异样。 第6章 无论是祁慎说的“为你而来”,还是那句仿佛在他心脏里刺了一针的“不想让沈叔叔那样的事情再发生”,都让他没法儿不动容,甚至瞬间产生了倒戈的心理。 在祁慎对他流露出的温情中,沈星淮对自己的记忆产生了怀疑。那些决绝的话,或许是只是混乱梦境里的台词,而非现实所有。 “你考虑一下吧。”祁慎的声音再度落下,落在沈星淮身上的目光从始至终都带着一种胜券在握的从容。 可沈星淮低着头,没有任何察觉——他想到了沈青川。 想到沈青川穿着白大褂穿梭在医院的身影还有他不到五十岁就长满的一头白发,想到他曾经很骄傲地对自己说:做医生是一件很有成就感的事情。 琐碎的记忆如走马灯一样闪过沈星淮的脑海,他眼眶不禁有些湿热。 沈星淮好久没在别人嘴里听到过沈青川了。 以前,人们提起沈青川,会说他是国内极富盛名的胸外科专家,说他从业20多年做过上十万台手术,救过的人数不胜数。 而现在,大多数认识沈青川,不过是看到了8年前那条惨烈震撼的医闹新闻——一个为医学奉献了大半辈子的医生突然倒在自己所救病人家属的尖刀下。 没有人想到会有这样的事情发生,也许连沈青川自己也没想到——患者家属朝沈青川冲过去时,他甚至没有躲。 想到这些,沈星淮的情绪有些失控的迹象。他极力压制着眼中的酸涩感,不想在祁慎面前失态。 况且,祁慎曾经明确表示过,不喜欢看沈星淮哭,连眼眶泛红都会引得他一句“至于吗”。 沈星淮自己也很讨厌自己的易流泪体质,很多时候明明没有到那种地步,眼泪却总是不受控制地出来。 门铃声和电话声音接连响起,打破了沈星淮和祁慎间的沉寂气氛。 祁慎说是他的同事到了。沈星淮看着手机像是得到了解救般,仓惶逃开,“麻烦帮我开下门,我去阳台接个电话。” 直到彻底关上阳台的门,他仰头深呼吸,将要落下的眼泪全部堵回眼眶。 接通电话,许云鹤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星淮,小识跟我说,你昨天在医院晕倒了” “没有那么夸张,值了个夜班,又上了台三个小时的手术,出来时有些困而已,”沈星淮声音有些哑,听起来很消沉,“身体没有任何问题,我以后会注意。” “每次嘴上说会注意,实际工作起来根本不顾惜自己的身体。”许云鹤一贯平静的声音带着指责的意味,“你再这样下去,我怕真要不了多久,我这个白发的还得送你这个黑发的了。” 她原本打电话来只是想要关心一下沈星淮,不知道为什么,又偏离了最初的用心,忍不住埋怨,“我一直不支持你走医学这条路,何必把自己搞得那么辛苦,像你爸爸一样。” 提到沈青川,两人心下皆是一惊,然后陷入无言。许云鹤像是也没想到自己会突然失言,沉默一会儿,沉沉叹了一口气,“星淮,在学医这件事上,我总是希望你后悔。” “我不会后悔。”沈星淮回答得坚定,“从小到大,我没有为我做的任何一个决定后悔。” 许云鹤近些年常常反思,是由于自己陪伴关心沈星淮的时光太少,才让他走上现如今如此偏颇又困难重重的道路。 “你总跟我作对。”许云鹤声音里有些无奈。 “妈,不说这个。”沈星淮知道这样聊下去两个人都会不开心,转移话题,“今年过年回春城吗” “好长时间没回了,是该回去看看了。”许云鹤感叹了一句,又补充道,“对了,林阿姨家的小孩,学护理的,很漂亮可爱的一个女孩儿,过年你们见一见吧。” “妈,你明知道我……” 许云鹤打断他,言语严厉,“你别还没试就说不行,你试一试再说。” 沈星淮有好多话想说,想说自己没办法试,想说自己只喜欢男的改不了也没办法改,想问许云鹤为什么这么多年还是不肯接受自己。 又想到那些话好多年前也说过,许云鹤不愿意听,他再说一遍也没有用。 “星淮,你也不小了,我只是想你早些安定下来,有自己的一个家。”电话挂断时,许云鹤用缓和下来的语气对沈星淮说。 沈星淮疲惫地'“嗯”了一声,挂断了电话。 呼啸的风声在耳边响起,冷从四面八方钻入沈星淮的身体,冬天的寒风吹得他脸色苍白,鼻尖通红。 搭在阳台栏杆上的手握着手机,一不小心按到了边上的指纹解锁。屏幕一亮,壁纸是他和祁慎的合照。 十七岁那年的冬天,长白山脚下的滑雪场,他们身体紧挨,头靠在一起,脸上笑容洋溢。原本他的锁屏也是他和祁慎的合照,分手之后就换了,但是壁纸那张照片,他实在太喜欢,不知道出于什么心情,一直舍不得换下来。 想到刚刚和祁慎还有许云鹤交谈的种种,沈星淮立在原地,整个人有一种无力感,忍不住在冷风里叹了口气。 一个难得的休息日,居然会让他比在医院工作时还要疲惫。沈星淮有些后悔地想,早知道就不休假了,就一直忙着,忙到没时间难过没时间分神去想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不知过了多久,阳台的门被拉开,有脚步声在向自己靠近。 沈星淮下意识背过身,抹了下眼睛。 第7章 他听见那脚步声在离自己有一段距离的时候停下来。于是沈星淮又狂眨了几下眼睛,确认自己眼睛里没什么湿意才转过身。 入眼的是一张年轻张扬的面孔,眉眼深邃,鼻梁窄细高挺,整个人有种混血感。 沈星淮愣了愣,他本来以为进来的会是祁慎。 游弋将沈星淮微妙的表情变化尽收眼底,迈开脚步朝沈星淮走过去,开口时声音很温和,“沈医生,祁哥说阳台冷,让您早点进去。” 沈星淮没有反应,他琢磨着耳朵听到的这句话。忍不住思考,祁慎究竟是担心他在外面冷,还是不满他的磨蹭行为耽误到他的工作。 见沈星淮并不动作,游弋又上前一步,侧了侧身,像一堵人墙站在他的身前。等沈星淮和阳台外的冷风隔绝开,头发不再凌乱地舞动后。 他静静看着沈星淮,眼睛落在沈星淮手机上的照片,又扫过他冻得发红的鼻尖和耳朵,最后停留在他蒙着一层浅淡水光的眼睛。 游弋看向沈星淮的眸光暗了暗,忍不住又叫了一声,“沈医生?” “哦哦,好。”沈星淮回过神,赶忙应下。 他不知道眼前这人什么时候靠得这么近,近到他能听见头顶的呼吸声,感受到他身上散发出来的热气,闻到他身上他的咖啡香味,于是不着声色地后退了一步。 游弋察觉到他的动作,也微微后退了一步,回到正常的社交距离,随后淡淡笑了一声,将将手中的咖啡递给沈星淮。 他的长相是一种带着攻击性的好看,不笑的时候整个人显得有些桀骜不驯,或者说,带着点痞气。但笑起来时不知道是不是有虎牙的原因,看起来又很温和乖顺的模样。 因为游弋并没有开口给出沈星淮“要不要喝咖啡”这种选项,而沈星淮又很不擅长开口拒绝别人,于是他犹豫了几秒,接过了他手中的咖啡。 正准备要开口说点什么的时候,游弋的目光落在他的身后,喃喃自语般,“下雪了。” 手上套了两个杯套的热咖啡握在手里,是刚刚好让人感到温暖又不烫手的温度,沈星淮冻得有些发麻的手不断从咖啡上汲取热度,身体不自觉顺着游弋的视线转身。 大片大片的雪花纷纷扬扬从天上降落,像被风撕破的棉絮,没有目的地地飞舞着。眼前其他事物的轮廓变得模糊,视线里是晶莹的、皑皑不绝的白,让整个世界都变得有些虚虚幻幻。 身后传来柔和又轻快的声音,带着点漫不经心的笑意,“是初雪呢。” 沈星淮忍不住低头看了看手机上的照片,在心里缓慢重复了一遍, 是初雪啊。 【作者有话说】 前三章试阅,正常十月中旬会正式更新这本~ 第4章 伞下 凌晨的春城仍在下雪,雪无声地落下,又试图无声地掩埋一切。 沈星淮躺在床上翻来覆去,耳机里放着助眠的白噪音音乐,但没什么用。 白天祁慎出现在他面前的每一个画面、说的每一句话都不受控制地在脑海里一遍遍重演,让他丝毫没有睡意。 打开床头的灯,他从床上起身,准备找点事儿做。走到书桌旁,角落放着一本有些厚的相册。 相册看起来有些旧了,页角也并不平展,像是被人经常翻的样子。 沈星淮打开相册,第一张照片拍摄于07年冬天。照片里是简单的雪景,画面中央有一个举着伞的小男孩。 这张相片是沈星淮拍的,他对这张照片的拍摄场景记得异常清楚。 那年他11岁,许云鹤忙着准备公司上市,整个人几乎住在公司,沈青川在国外参加学术研讨,直到过年才回来。 每天放学,他都会独自一人背着书包,穿过殷切等在校门口接孩子的一圈又一圈家长,走上回家的路。 学校离家并不远,只有一小段路,沈星淮每次走这段路时,都走得很快很快,恨不得跑起来。 周围和他穿着同样校服的同学,书包总是挂在父母的臂弯里。他们会牵着爸爸妈妈的手,在父母疼爱目光的注视下,一蹦一跳走在路上。这些幸福的画面,像一幅明亮的画,让沈星淮不敢直视。 起初,沈星淮以为这条路上只有自己是孤零零一个人,没有父母的陪伴。 后来发现,还有一个小孩儿和自己一样,没人接,每天都自己走回家。只不过那小孩儿看起来比自己更酷,双手插兜,步伐平缓,目光总是微垂着,好像外界的一切都与他无关一样。 沈星淮以前从没见过他,直到跟他一前一后走进了小区,才发现他是隔壁新搬来的邻居。晚饭时从阿姨口中得知,这个和自己一样大的小孩叫祁慎。 从那之后,沈星淮总是和祁慎一前一后走在路上。沈星淮不再觉得自己突兀、格格不入,因为他找到了同类,每次看着祁慎的背影,就觉得安心。 这样一种微妙的默契维持了将近两个月,最终被07年那场突如其来的大雪打破——那是那年的第一场雪,是沈星淮和祁慎一同度过的第一场初雪。 冬季校服穿在身上,厚重臃肿,让沈星淮像个行动迟缓的企鹅。他深一脚浅一脚踩在雪地里,觉得有趣得很,但是渐渐的,鹅毛般的大雪落在头发上,钻进脖子里,冷得人发抖。 沈星淮在原地跳了跳,想要抖落头上落下的雪,但他的手一碰到那些雪花,它们就融化在发顶,又凉又冰。周围的人早就被父母接走,路上空荡荡的,只剩下自己和前面打着伞、脚步缓慢的祁慎。 第8章 雪越下越大,被踩过的路面变得湿滑,沈星淮走得很艰难。他看着马路上汹涌的车流,幻想着许云鹤看到这么大的雪过来接他的样子,她应该也会像宋识的妈妈对宋识一样,笑眯眯的拿起自己背上的书包,然后给自己脖子上带好围巾,牵着自己的手一起回家。 但幻想只是幻想,沈星淮故意将脚步放得很慢很慢,也没能如愿等到许云鹤的身影。 失落地走在路上时,前面打着伞的祁慎突然转身,“沈星淮。” 白茫茫的大雪模糊了视线,沈星淮有些看不清祁慎的身影,他凭声音判断,祁慎离自己有一段距离。 原来,他也知道自己叫什么。沈星淮觉得奇妙,他们没同对方说过一句话,却知道彼此的姓名。 “是我。”沈星淮还是有些意外,愣在原地,“你在叫我。” 雪没有停下的迹象,沈星淮没带围巾帽子,也没有带伞,雪花层层落在衣领和皮肤上的感觉并不好受。 他一直在不停地拍掉自己衣服上、头发上落下的雪,没有思考祁慎为什么突然叫自己的名字,也没注意到祁慎是什么时候折回来,将伞举在自己的头顶。 ”欸?“沈星淮后知后觉意识到没有雪落下来,抬起头时在明亮的黄色伞面下,对上祁慎幽黑的一双眼。 “雪好大,一起回家吧。” 祁声的声音很轻,落在沈星淮的耳边,却像春天的一声惊雷。 后来好多次和祁慎一同回家的路上,沈星淮都会有些想不通——那么大的风雪,祁慎伞下的这点空间,总是温暖得不像冬天。 第二天雪还没停,沈星淮起床的时候看见窗外变成了白雪皑皑的一片,兴奋地翻出了沈青川闲置在家的一个旧相机,对着外面一通乱拍。 拍着拍着,发现门口站着一个小黑点。相机镜头逐渐聚焦,沈星淮发现那是打着伞的祁慎。 “咔嚓——”沈星淮拍下了那个画面,没对好焦,后来跑去照相馆打印出来是糊的,但沈星淮还是很喜欢这张照片。 匆匆跑下楼时,阿姨拿着早餐追出来让他慢点。沈星淮跑到祁慎面前,有些掩饰不住的高兴,“你在等我吗?” “怕你又没带伞。”祁慎不承认也不否认,说完就自顾自朝前走。 “祁慎,”沈星淮总是一边追一边叫他的名字,声调上扬,“慢点儿,一起走!” 自那以后,无论春夏秋冬,沈星淮和祁慎总是并肩走在这条上下学的必经之路上。 祁慎走路的步伐很快,但沈星淮总能追上。 暖黄色的灯光笼着沈星淮的身体,他单薄的脊背微微弯曲着,看起来像某种快要枯萎的植物。 纷乱思绪中,沈星淮的手指轻轻抚摸在那张照片上,翻到反面,上面有他曾经留下的稚嫩字迹:交了新朋友,好像再也不会一个人孤零零走在路上了。 沈星淮对着那有些褪色的字迹出神。他想,十一岁的沈星淮最怕孤独,大概也没预料到,十几年后,他还是得一个人走在路上。 而如今独自走在路上的沈星淮,一次次在回忆里解析,也没明白——十几年的时间,那条路走了千遍万遍,他和祁慎究竟是怎么走散的。 —— “沈星淮,你疯了吧?”次日中午,宋识得知沈星淮答应参与祁慎地纪录片拍摄时,整个人几乎要从食堂的椅子上跳起来。 动静弄得有些大,周围人都好奇地看过来,宋识不好意思地低下头,放低声音,“祁慎他肯定没安好心。” “你先别激动。”沈星淮向宋识解释,“不是你想的那样。” 他向宋识解释了一下那天的情况,还有祁慎对自己说的话。 “说得好听,”宋识生气地说,“他肯定是想利用你之前在网上走红的那点儿流量。” “只要他初衷没骗我就好了。我那点儿流量要是能吸引更多的人来理解医生这个职业,也算是没用错地方。”沈星淮说得很无所谓,也确实这样想。 在宋识看来,沈星淮一直是一个略显天真的理想主义者,祁慎的那套说辞当然能够轻易打动他。 可现实是,祁慎如今所在的圈子、所经历见识过的东西都和从前大不相同,整天浸泡在名利场里的人哪会儿这么纯粹。 宋识看了眼沈星淮,憋回了一肚子话,但还是忍不住愤愤不平吐槽了一句,“就没见过这样的人,分手了还想着来榨干前男友的最后一点利用价值。” “他不是这样的人。”听见宋识这话,沈星淮还是忍不住解释了一句,“我们认识十几年了,他是看起来有些不好相处,但绝不是一个为了利益不择手段的人。” 沈星淮一直认为,他们的感情确实出现了裂缝,但无论如何,祁慎不会做出伤害自己的事情。即便分手了,可十几年的相互陪伴、相互支持厚重地嵌刻彼此的生命里,留下深深的印记。 就像祁慎来找他时说的那句,他们在某种程度上,是如同亲人一般的存在。沈星淮在内心深处,也这样认为。 宋识吃得差不多了,不太开心地拿筷子戳着餐盘里肥腻的红烧肉,并不认同沈星淮:“人都是会变的,如果你说17岁的祁慎不是这样的人,我举双手双脚赞成。可是27岁的祁慎,我觉得可不好说。” 宋识作为沈星淮的发小,因为沈星淮的原因高中大学也经常跟祁慎打照面,但两个人不知道是因为性格还是气场原因,就是玩不到一块儿去。 第9章 宋识高中觉得祁慎这人高冷寡言,不好相处,但是对沈星淮确实仗义,是个不错的人。后来知道他俩在一起,虽然也暗自吐槽过祁慎控制欲强、不爱表达,但并不讨厌他。 之所以现在对他恶意极大,是因为一年半前,祁慎毫无缘由地甩了沈星淮。他还记得沈星淮那段时间的消沉憔悴,整个人也突然瘦了十几斤,让人看着都心疼。 十七岁到二十五岁,八年的感情,最美好的青春时光都交付给彼此了,结果说结束就结束,又仓促又狠绝,连个认真的解释也不愿意给。在宋识看来,就挺不是个东西的。 而且作为沈星淮从小到大的好朋友,他直观感受到沈星淮在和祁慎在一起的时光里,性格逐渐发生了许多变化。 这些变化他说不上好,也说不上不好,只是总觉得沈星淮在这段感情里付出得更多,虽然沈星淮可能压根不在意什么吃不吃亏。 但他作为旁观者和沈星淮的好朋友,他就是有一种强烈的护短心态,很为沈星淮打抱不平。 宋识说完这话,见沈星淮那边已经陷入了沉默,又问,“你是不是还放不下他?” 沈星淮没回答,算是默认。 在宋识面前,他不用隐藏自己真实的想法。 他以为,宋识可能会为自己的不争气感到生气,没准会骂自己几句。没想到,宋识只是安静了一会儿,最后叹了口气,“算了,我相信你自己心里有数。” 和祁慎认识十几年的人是沈星淮,真正了解祁慎的人也是沈星淮。 宋识没法儿插手他们之间的感情,只是希望,祁慎真不是自己所想的这种人。 第5章 后悔 沈星淮再次见到祁慎,是在半个月后。 早晨七点半,沈星淮因为车送去保养而选择了坐公交车上班,比平常抵达医院的时间晚了将近十分钟。 外面在下雪,天空呈现出一种灰蒙蒙的亮色,没有太阳,温度很低。 公交站离医院有一小段距离,沈星淮一下公交车,鼻尖的呼吸在空气里迅速变成一团白雾,他拢了拢围巾,朝着医院门口小跑。 上台阶时,感觉到有人拉了一把自己的手臂,沈星淮顺着那股拉力的方向转身,看见了站在低他两截台阶的祁慎。 祁慎穿着一件质感很好的灰色大衣,衬得他肩宽腿长,身形挺拔,像极了偶像剧里氛围感拉满的男主角。沈星淮的目光落在他肩膀上,上面落下了几片白色雪花。 祁慎是打了伞的,只是他的伞在沈星淮的头顶。 沈星淮在这一刻里有种抽离时空的恍惚感,他觉得这一幕似乎可以反驳不久前宋识对自己说的那句“人都是会变的”,心里甚至愉悦地响起一道声音:你看,祁慎似乎和从前没什么不一样,下雪天总打伞,伞总是偏向自己这边。 “别跑这么快,很容易摔。”在沈星淮出神的间隙,祁慎的声音落下,低沉而温和。他的手还拽在沈星淮的手臂上,看着沈星淮头发上一层碎纸般的雪白,忍不住皱眉。 “哦,”沈星淮看着祁慎的脸下意识地应了一声,又忍不住反驳,“我不会摔的。” 说话间,祁慎已经站到了沈星淮所在的台阶,两人一同朝医院门口走去,肩膀时不时碰在一起,呼吸间飘出的白气也没有界限地融合在一起。 在同一张伞下,沈星淮走在祁慎身边,忍不住偷偷观察祁慎,这是一个很近的距离,他很久没有离祁慎这么近。 目光有些没能掩饰住的贪婪,断断续续、很是细致地扫过他整张脸,他得出结论,觉得祁慎好像比以前黑了、瘦了,除此之外,没什么太明显的变化。 “祁慎。”沈星淮叫出这个名字时,差点咬到自己的舌头,不知道是因为太久没叫了感到陌生,还是紧张,“分手那时候,你不是说再也不联系了吗?” 沈星淮终于问出从祁慎那天上门来找自己时就想问出的问题。 他确实被祁慎的说辞打动,同意了参与他的记录片拍摄,但也总忍不住想到分手那天,从而感到难以释怀。 祁慎为什么那时可以说出那样冷漠的话,又前后矛盾地以一副从容姿态突然出现在自己面前? 沈星淮问出时这话后,目光灼灼地盯着祁慎,与其说他在问祁慎一个“为什么”的问题,不如说,他在问凭什么。 凭什么祁慎出尔反尔,凭什么在自己面前能够如此随心所欲、来去自由? 祁慎脸色平静,看不出情绪,脚步因为觉得这个问题有些难以应付而缓缓停下,思考着该如何回答时,偏头对上了沈星淮的眼睛。 整个人几乎松了口气,他轻易解读了沈星淮眼里暗藏的情绪,其实是委屈——对亲密、信赖的人才会流露出的委屈,所以需要解释。 祁慎停下来,语气慢且重,听起来极认真地对沈星淮道,“不是真心话。”在沈星淮怔愣时,他又补充,“后来好多次,我都在后悔。” 祁慎看见沈星淮眼里有些灼人的光一点一点黯淡下去,转而变成其他的、细碎而温和的光点,那双琥珀一样漂亮、亮晶晶的眼睛正全神贯注地倒映着自己,带着有些动人的情绪。 他知道,沈星淮很轻易得被自己几句话哄好了。甚至,他可能在自己这随口说的两句话里领会了其他意思。 祁慎看着沈星淮那双在这种时刻格外好看的眼睛,有些失神,因此也没有任何解释。 第10章 似乎也没有解释的必要。 他想,沈星淮难以控制自己的感情是沈星淮自己的事情,和自己无关。而且,当下也不是和沈星淮断得干干净净的最好时机。 七点四十二分,沈星淮在得到祁慎的答案后,跑出了祁慎的伞,他着急跑到科室去查看病人前一天的检查结果,以应对带教老师查房。 跑在路上的时候,他的心脏跳得快了起来。 沈星淮感受着胸腔里的跳动,知道这并非是运动所引起的心跳加速。跑进医院时,他脚步轻快,脑海里全是祁慎说那两句话时眼睛里的歉疚和温柔。 身后祁慎的手机铃声不断响起,他目光顶着沈星淮跑进医院的背影,接通了电话。 电话那边是一道温柔带着困意的女声,“阿慎,你今天起的好早,怎么也不叫我一声。” 祁慎的声音保持着和刚刚沈星淮说话时一样的语调,听起来温和又认真,“看你睡得香,就没忍心。我今天来医院录制,之前跟你说过的。” “哦对,我给忘了。”宋薇瞳在床上翻了个身,滚到祁慎睡觉的那一边,将脸埋进被子里,瓮声瓮气,“我今天没有行程安排,中午去偷偷看你怎么样?” “不用。”祁慎极快地否定了宋薇瞳地这个想法,又耐心解释,“医院的味道重,乱七八糟的人又多,要是被拍到的话,林念肯定又要骂你。” 林念是宋薇瞳的经纪人,带了宋薇瞳好几年,是圈内的金牌经纪人,出了名的严厉。 别的艺人碰上这种经纪人可能会觉得自己走大运、然后乖乖听话,但宋薇瞳这种从小含着金汤匙长大的大小姐,自然是天不怕地不怕,“管她呢,她骂就骂吧。我去看我男朋友有什么错?” 宋薇瞳在圈内一直走的是知性气质风,在电视剧里出演的也都是清醒努力大女主的角色,林念管不住她谈恋爱,但再三警告她要珍惜羽毛,不要被狗仔拍到乱七八糟的花边新闻。 而一直保持不公开的地下恋情,恰恰也正是祁慎希望的。 听着宋薇瞳的声音,祁慎面上有些不耐烦了,但声音还是维持在一个听起来极其温柔宠爱的声调,“薇瞳,乖,我下班后去接你吃你念了好久的那家西餐厅。” 宋薇瞳起初还是不答应,祁慎一阵好说歹说,哄了许久,她才肯罢休。 快要挂电话时,宋薇瞳还在手机那边嘟囔着,“我听说医院有好多漂亮的护士妹妹,你可不准她们靠近你。” “再漂亮能有你漂亮?”祁慎又轻言细语地哄道,“我家宝宝是世界上最漂亮的人了,我哪里看得进其他人。” 恋爱中的甜言蜜语酸得掉牙,祁慎从前恋爱时从不说这种肉麻的话,也反感言语上的矫揉造作。 可如今,他对情话已经可以信手拈来,声音和表情都毫无差错地表现着深情和宠爱。 宋薇瞳满意地笑了,又对祁慎抱怨撒娇几句,才挂断了电话。祁慎将手机放回大衣口袋里,没有直接进医院,而是站在外面抽了根烟。 他偶尔会在这样的时刻想到沈星淮,倒也说不上后悔,只是忍不住地去比较——相比于宋薇瞳的难缠,沈星淮显然要没那么麻烦得多,也一点儿不难哄。 第6章 熟人 沈星淮半个月前从胰腺外科出科,现在轮转到了胸外科。 结束了氛围略显紧张的查房和早交班后,沈星淮一边和师兄夏元讨论下午一台很有难度的胸腺瘤切除手术,一边往办公室走。 由于摄制需要,办公室里临时用透明玻璃门阻隔出了给摄制组的办公区域。 此刻里面那块儿不算宽阔的位置堆满了各种器材,原先空荡荡的办公桌上也放着笔记本电脑。 沈星淮目光淡淡扫过那些办公桌上的东西,坐回座位时,内心泛起一些他认为不该出现但又没办法压制的失落。 他原本以为,祁慎或许也会在这里工作。但这里没有和他有关的东西。 夏元在沈星淮身后接水喝,朝里张望了几眼,好奇道,“欸,电视台那边是今天开始拍摄了吗?” 拍摄的事情大家事先都知道,院里某次开会也提了一嘴,叫大家要在拍摄期间注意一下职业形象之类的。不过前段时间忙,也没什么时间八卦,今天倒是趁着夏元这个话头你一句我一句地聊了起来。 “没有,好像只是做一下前期准备工作,我看见他们刚刚在病区里跟病人家属做沟通工作呢。” “欸,除了我们科里的星淮,好像还有心内科的小许、骨科的肖天,哦对了,还有麻醉科刚来的那个小妹妹。” 心胸外科这边本来女医生就少,最近几年来的也全都是小伙子。一听到小妹妹,大家话锋又忍不住偏移,“哪个小妹妹?” “之前手术室见过的。” “跟在陈医生后面,眼睛很大那小妹妹,好像叫芊芊。” 许医生的老婆就是麻醉科的,听这名字觉得有些熟悉,一下子想起来,“那是我老婆师妹,我见过,长的很可爱。这记录片选人选的都是颜值高的。” “那可不,毕竟是要上电视的,肯定是要往好看的选。” 大家七嘴八舌地讨论起来,许医生突然一拍手,像是发现什么不得了的事情,朝沈星淮笑道,“说起来,芊芊好像是单身欸,星淮也没有女朋友吧。” “欸欸欸,你跟我想一块儿去了哈哈哈。上次手术室门口我看他俩站一块儿特别赏心悦目,感觉特别般配。” 第11章 护士长于倩不知道什么时候进来的,她在春大一院干了几十年了,干什么都爽利,除了工作之外,最大的爱好就是当月老,“而且芊芊今年毕业,比星淮小两岁,年龄也配得很。” 一边的许医生也跟着附和,目光看向沈星淮,忍不住地点头,“确实可以认识认识。” 沈星淮听着,抽不出时间搭理,只是笑笑。他昨天收了六个病人,又一直换药拔管忙到没时间写病历,只能现在挤挤时间补上。 而且他们科室里目前单身的就他一个,时不时就要被拉出来说一说,他已经习惯了。 夏元站在沈星淮边上,对着正处在话题中心的沈星淮挑眉,笑容里颇有些幸灾乐祸的意思,但这笑容没停留太久。 “哦对了,夏元是不是好事将近了,听说婚前体检都安排上了……” 门诊之前难得的一点热闹时间,沈星淮在叽叽喳喳的八卦声中补好了一份病历,又想起病房里有个病人上午要换药。 往病区走的路上,于倩不知道又从哪里冒出来。一走到沈星淮身边,就风风火火道,“要不中午见见我给你们搭个线” “于妈,您就别给我操心了,我现在真没谈恋爱的打算。” 于倩对于做红娘十分有执念,这一层好几个医生都是经由她的拉线配对成功的,偏偏在沈星淮这屡屡碰壁。 但越是这样,她越战越勇,有事没事就要撮合沈星淮和别科室的适龄单身女青年。 “哎呀,你说你这血气方刚的小年轻,怎么能不谈恋爱呢。”于倩声音里满是不解,像夏元,当年刚来时都是主动求她介绍女朋友的。 “我可听说了。”她忽然凑近沈星淮,小声道,“你是不是还没走出和前女友分手的阴影啊。你还这么年轻,要多向前看。” 不知道又是谁传出去的离谱八卦,沈星淮否认过,但没人信,之后也懒得再解释了。 “记住了,谢谢于妈的肺腑之言。”沈星淮不仅听于倩的话向前看,还加快了脚步向前走。 于倩追不上他高个腿长迈出的大步子,只能在身后盯着沈星淮的背影幽幽感叹,“唉,天涯何处无芳草,何必单恋一枝花。” 沈星淮装作没听见,一边在心里默默反驳“天涯何处无芳草”的下一句明明是“墙里秋千墙外道” ,一边低头看了眼手机里的群消息。 拐角的地方眼前忽然晃过一到虚影,沈星淮抬起头,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人就直冲冲地撞上去了。 羽绒服蓬松柔软,撞上去也没什么感觉。只是鼻子磕到衣服上的拉链,鼻尖传来一阵急促又猛烈的痛感,刺激得眼睛都有点发酸。 “不好意思。”沈星淮捂着鼻子后退几步,赶紧道歉。 “沈医生”游弋下意识地扶上沈星淮的手臂,等沈星淮站稳后,又立马松开了,“你没事儿吧” “没事。”沈星淮觉得这声音有点熟悉,抬头一看,是不久前和祁慎一起来过自己家里的工作人员。 好像姓游,沈星淮有点印象,但叫不出他的名字。 “抱歉,我刚刚在看手机。” “我也没好好看路。” 两人很客气地各自包揽了错误,又因为没什么话说,而对方是既不熟也不完全陌生的人,略显局促地笑了笑。 游弋的目光盯着沈星淮的鼻子,一副还想再说点什么的样子。动了动嘴唇,嘴唇里轻轻冒出一个“沈”字,就被身后一道更响亮的声音淹没。 “沈星淮。” 游弋站在原地没动,目光还停留在沈星淮的脸上。他能够很明显的感受到,在声音响起的那一刹那,沈星淮的目光和全部的注意力,都绕过了自己,向身后的那道声源聚集。 沈星淮和游弋身后的祁慎对上目光,祁慎站在阳光里,看起来很温暖,但脸色却有些冷。 沈星淮朝祁慎走去,手臂轻轻擦过游弋。他没察觉,游弋被擦过的那条手臂却僵硬了一瞬。 手掌微微握了握,游弋想到刚刚自己的手掌轻易就环住了沈星淮的大半手臂,和轻轻使出一点力气就能拉住的、向后倒的身体。 怎么这么瘦。 沈星淮朝着游弋身后、叫了一声自己名字的祁慎走过去时,游弋也没再停留,朝着相反的方向离开。 他走出几步,忍不住抬手,摸了摸自己衣服上的拉链扣。触感冰凉的铁制品,手指贴上去的那一瞬,春城冬日零下的温度似乎也顺着指尖钻进了心里。 走到很远的地方,又是一个拐角。游弋停下脚步,回头看了眼远处正靠得很近、不知道在交谈些什么的沈星淮和祁慎。 楼上楼下几个摄制组间跑来跑去的米莉一下电梯,就看到不远处靠着墙的一道高大懒散的身影。 她对这个新来的实习生弟弟很有好感,除了长得帅,还是国外名校毕业的研究生。性格嘛,虽然话不多,看起来不太好相处,但是实际上很有礼貌,做事也认真不含糊。 米莉原本上凑上去吓一吓游弋,逗他一下。 走过去时顺着他侧头的方向看见了不远处说话的那两人,恶作剧的欲望一下子消减了些,忍不住悄悄道,“你觉不觉得,祁哥和沈医生看起来像是认识很久、很熟的老朋友了。” 米莉的声音突然出现在耳边,游弋不太自然地用手指刮了下鼻子,收回目光。 他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在听见米莉说的话后,眉目间的懒散褪去了几分,显得有几分认真。 第12章 “反正,有种说不出的氛围感。”米莉总结了一句。 “是吗”游弋摩挲了两下自己羽绒服上的拉链扣,没什么表情的缓缓回了句,“我怎么一点也没看出来。” 也没觉得他们之间有什么氛围感。 “你不知道,祁哥对沈医生说话的表情语气,一看就是大熟人。” 米莉觉得游弋观察力迟钝,忍不住跟他分享祁慎平常对于陌生人疏离却礼貌的态度、祁慎那天在沈星淮家破天荒的几句关心以及今早她看见祁慎和沈星淮同打一把伞朝医院走。 因为游弋时不时有“嗯”“这样啊”的回应,米莉以为游弋也跟自己一样,对两人之间的关系充满了猜测与假设。毕竟八卦可是人类的天性。 甚至忍不住想要给游弋看自己手机里早上拍的照片:雪雾中,台阶上,祁慎给沈星淮打伞的照片。 米莉低头认真翻找着相册,如果她抬头,就会发现身旁的人并没有和她一样对这两人的关系感兴趣。 游弋的目光没有落在屏幕上的照片,只是不断看向那边又抬起手揉了揉鼻子的沈星淮,在心里不经意地想。 没事吗好像撞得挺疼的。 第7章 见过 “为什么没回我消息” 祁慎隔着老远就看见了沈星淮。 明明手机就拿在手里,按道理应该也看到了自己发的消息,却晾着不回,还很招摇地对着他们摄制组那个新来的实习生笑。 “刚刚才看到,没来得及回。”沈星淮走到祁慎面前,通过他的表情和语气判断,他似乎心情不太好。 “你怎么了” “没什么。”祁慎快速地否认,回避沈星淮的目光和关切,用有些生硬的语气对沈星淮提出要求,“下次要及时回我消息。” 沈星淮对于祁慎口中的“及时”难以下定论,因此选择了一种较为谨慎的回答,“我看到后,有空就会立刻回。” 祁慎皱眉,几乎是难以掩饰地表达对沈星淮回答的不满。 他想说沈星淮,你还是和以前一样,有轻易让人感到恼火的本事。也想很讥讽地质问,有空回你明明有空对着别人谈笑,哪有那么多忙的 沈星淮从来都能够敏感察觉到祁慎的情绪变化,却很少能找到正确原因,就像此刻。 祁慎刚刚给他发消息是叫他有空去录制间录几条自我介绍,沈星淮以为是自己没有及时回复而耽误了祁慎的工作安排,祁慎才会出现这种表情。 于是他带着惯性、以一种近乎小心的语气对祁慎说,“我等会儿去给病人换完药就去录制间。” 而祁慎也从不主动向沈星淮吐露自己内心真正所想,他理所应当地享受自己心情不好时沈星淮对自己的在意、安慰,以及沈星淮自己都没察觉的示弱。 在得到沈星淮的回答后,祁慎点点头,没再说什么。 他其实意识到自己刚刚的表现有些异常的情绪化,他明明不该对工作中的合作伙伴表现出这种态度。 可看着沈星淮时,他又很容易忘掉他们现在的身份和关系,忍不住对他挑剔。 甚至疑惑,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沈星淮就变成了这样,总是不顺他心意,总是迟钝无趣,说的话和做出的举动,都让他感到难以言明的不快。 经历一年多分别后的现在,仍是如此。 他这样想着,在离开之前又用一副体贴大度的模样对沈星淮说,“以你的工作为先。”又解释,“我刚刚语气有些急是因为一些别的工作上的事情,见到亲近的人又压不住脾气,你别在意。” 因为祁慎的表情声音都显得很诚恳,沈星淮又挂念着病区的病人,因此很快地接受了祁慎的解释。 沈星淮没什么时间跟祁慎说更多的话,思虑再三,走之前又安慰似的拍了拍祁慎的肩膀。 他一颗心挂在祁慎身上,没有注意到身后那到隐秘的、一直没有离开过的的目光。 直到沈星淮的身影独自走出去很远,游弋的注意力才又重新集中,淡淡扫了一眼米莉手机里的照片。 与此同时,映入眼帘的还有祁慎发来的群消息。 “啊,祁哥说让你写他们的采访稿。”米莉翻看着群里的消息,有些不解,“之前都是我负责的。” 她说完抬头,注意游弋的脸色。 游弋进来的实习岗位是摄影助理,写采访稿显然不在他的职责范围之内。而且游弋跟的七楼摄制组,拍的是纪录片的主线,整体节奏紧任务多,这额外的工作大概很难抽出时间完成。 米莉觉得祁慎这个工作安排有些莫名其妙,而且也并不合理。但游弋只是低头面无表情地看了眼消息,然后在群里回了个收到。 “你哪有时间写这个?”米莉对游弋的表现有些错愕,他没想到游弋居然一点儿意见也没有。 甚至情绪很平和地在一边问,“米莉姐,这采访稿格式有模板吗” “有的。我等会儿发你。” “好,谢谢。” 米莉看着游弋平静且稳定维持着帅气的脸,内心升起了一点恻隐之心,看来他还不知道这是个多这么折磨人的工作, “友情提示,采访稿祁哥说明天上班之前要交。” “而且不是一份,是要一次性交齐五个参演医生的采访稿。” 在充满同情的唠叨声中,游弋仍旧神色不变地应了声“好”。 第13章 米莉错愕的表情里又多了几分钦佩,这弟弟情绪真够稳定的,换自己早就发出尖锐爆鸣声了。 这一天剩下的时间里,游弋几乎没能有什么休息的时间。既要跟着摄影师调试搬运装备、又可能时刻被叫去打杂,剩下的空隙还得赶采访稿。 采访稿并不是简单写几个问题就行。根据不同的采访对象,要制定不同的采访提纲,提出的问题既要有针对性、又要让给对方的回答留有发挥空间。 这需要提前做好充足的人物背调,还要换位思考,预设对方的回答方向。 总之,并不是个轻松活儿。而米莉也特别交代,采访稿的好坏全由祁慎主观决定,而祁慎本身对这些又比较苛刻。 因此,交上去也可能还要返工几次。 中午饭点时,游弋跟的摄影师郑开见他杂事多,大发慈悲地让他下午就待在工作间赶采访稿,不用和他一起出去拍分镜。 游弋表达了感谢,想着吃完饭再回来继续赶工。手机里又是一条通知弹出,祁慎让他在下午上班之前把其中一个医生的采访初稿交给他。 刚迈出几步的脚又往回收,游弋看着消息,往工位上的椅子里重重一靠,继续在工位上赶稿。 下午五点半,沈星淮离开前,隔着玻璃门看见还坐在工位上的游弋,7楼摄制组只剩他一个人。敲打键盘的声音密集,回荡在此刻饭点十分空旷的办公室。 “怎么没去吃饭?”沈星淮本来要走,几步后又忍不住折返,敲了敲玻璃,问了一声。 如果他没记错的话,游弋今天中午也没下去吃饭。 工作再重要,总归是没有身体重要的。 “有活儿。”游弋抬头看了一眼,短暂地和沈星淮的眼睛对视了几秒后,又极快地回避开,看回了眼前的电脑。 “那也不能不吃饭。”沈星淮忍不住又说了句,“对胃不好。” 游弋点头,低头继续完善着采访稿,“我等会儿就下去吃。” 嘴上答应,但游弋没打算下去,时间有些来不及。 大约过了半个小时,沈星淮提着两盒盒饭上来。明天是手术日,他要跟一天的手术,恰巧有两个他负责的病人上午办理出院,所以他今天要加班写一下那两个病人的出院小结。 “一块儿吃吧。” 他看游弋好像没时间下去吃饭,上来时顺遍给他带了一份。 游弋这一天下来,就吃了个早饭,现下确实饿得很,也不矫情,跟在沈星淮后面,“那谢谢沈医生。” “怎么只有你忙到连吃饭的时间都没有?” 沈星淮似乎只是用平静的语气描述了一个客观事实,但游弋听出了一份细微的关心。他觉得自己有些过度解读或是自作多情。 又觉得可能没有,或许是从事医生这个职业的人本身就容易具备善良且心细的特质,而沈星淮,大概对所有人都是这样。 游弋举了举自己的工牌,笑道,“实习生是这样的。” 实习生作为低廉的劳动力,在任何职场中都是个像板砖一样的存在,哪里缺了往哪儿搬。沈星淮略有体会,了解后没多问,转了个话题,“听你口音,春城人?” “嗯,春城海滨区。” “那你是实验中学的吧。”海滨区沈星淮比较了解的高中只有实验中学,于是随口一猜。 游弋摇摇头,“我是附中的,14级。” 猜错了。 沈星淮有些意外,没想到游弋居然和自己是一个高中的。 附中和实验中学在春城不分上下,教育资源都是一顶一的好,但海滨区离实验中学近,上下学也方便,所以很少有海滨区的会去附中读书。 “原来是学弟。我也是附中的,11级。” 有了这层关系,两人时间的距离无形之间被拉近了些。 沈星淮看起来也放松了许多,脸上挂着没有戒备的笑容,“可惜了,我们没在学校见过。你来学校那会儿我刚好毕业。” 游弋没说话,用筷子在饭盒里扒拉了几下,挑出了几块伪装成土豆片的姜。 过了几秒钟,游弋抬起头,忽然对沈星淮说,“见过的。” 第8章 学弟 “嗯?”沈星淮嘴巴里还塞着食物,脸颊微微鼓起,有些茫然地看着游弋。 游弋目光落在他脸上片刻,觉得此刻的沈星淮好像一只纯稚的小动物,一副适合被触碰、被逗弄的模样。 他因自己脑海里的想法而轻微走神,捏着筷子的手无意识地用了些力。再对上沈星淮略显惊讶的目光时,内心忽然产生了很微妙的仓惶和心虚。 如同孩童时期站在喜欢的玩具前,想着如何将这个完美又漂亮的手办占为己有又毫无办法时,对上售货员的目光一样。沈星淮的目光和记忆力售货员的目光一样友善温良,像一面镜子,好像能够清楚地反射出自己内心的那点阴暗不堪。 “见过吗”沈星淮吞下咀嚼完的食物,气势略弱地向游弋确认。 游弋目光回避,低下头,用听起来很淡然的语气解答了沈星淮的疑惑,“我们那届都见过你,那时候你考上春城大学的八年制医学班,暑假补课的时候高主任请你回来在礼堂给我们分享学习经验。” 沈星淮其实有些紧张,倘若在学校产生了实际的接触而又自己没有记住对方,他会觉得这是不太礼貌且有些冒犯对方的行为。 第14章 好在祁慎口中的见过只是实实在在的、字面意义上的见过。 “哦,这样啊。”沈星淮松了口气,努力在记忆中回想祁慎口中的这件事。 高中毕业那个夏天发生的事情实在太多,大多是不太好的回忆。沈星一边认真咀嚼嘴里的食物,一边回忆,好一会儿才想起好像是有这么回事儿。 “我记起来了,那时候高主任还让我把什么笔记本改错本都带过去,说要弄个抽奖活动。”沈星淮记起来还有些不好意思,他那时候抗拒得很,觉得这些东西别说抽奖,估计白送都没人要。 但高主任是他们学校出了名的“活阎王”,即便毕业,他也不敢做出什么违逆高主任的行为。 “那些笔记,当时很多人都想要。”游弋听着,冷淡的表情里多了几分温和,像是在沈星淮的话语里也陷入了某些回忆。 “啊真有人要啊。”沈星淮又惊讶了一下,像是有些不太敢相信。 他其实上课不爱做笔记,错题集也都整理得很潦草,所以自然觉得那些东西没有价值,顶多送到废品站里卖个几块钱。 所以听到游弋说“很多人都想要”时,只觉得很是心虚,甚至觉得游弋是为了逗自己开心骗自己,“你哄我开心的吧。” “毕竟是附中学神真传,就算用不着,考试前拿着拜一拜也是需要的。”游弋心情颇好地开了个玩笑,他想着沈星淮刚刚眼睛睁大、有些呆滞的表情,无意识地勾起了唇角。 眼前的沈星淮,和那次在阳台和细雪里所见到的不太一样。 沈星淮是偏清冷型的长相,第一次见大概会觉得难以接触。但他其实比想象中要温和鲜活得多。 沈星淮抬头事看见游弋盯着自己笑,一时间产生了不好的联想,“那些笔记,你抽到了吗” 他高中时除了成绩稍微好点,其他和别的学生没什么不同。 语文课上喜欢开小差,书上的人物插画大多被二次加工过,英语课总是挨着饭点,所以每隔几页都有铅笔写的、询问同桌等会儿吃什么、去食堂几楼吃的字迹,错题本里偷工减料,太长的题只会写一句“再做错我就是猪”偷偷带过。 沈星淮觉得那些书本笔记传给学弟学妹,未必能对他们的学习有什么帮助。而要是面对看过他笔记的学弟学妹,他只会觉得有些丢脸。 “没,我运气比较差,而且也不太感兴趣。”游弋抬手,极快地用食指刮了刮鼻子,“而且我只拜明学路上的孔夫子像。” 沈星淮既因为游弋脱口而出的“不感兴趣”而感到轻松,又被游弋的话逗笑,忍不住坦白,“我偶尔也会在考前给他身后的爱因斯坦献上几份贡品。” 两人会心一笑,游弋略显怀疑的眼神落在沈星淮身上,像是觉得他不太会做出这种事似的。 “真的。别说我了,连高主任都不能免俗。”沈星淮回想到了一些好笑的事情,忍不住跟游弋分享。 “高主任高三那时候每次月考前都会批斗我们迷信,说净整这些没用的,还不如提早到教室多看看书。” “结果高考前一天,我们在上晚自习,有同学看见高主任鬼鬼祟祟地去明学路那边,不仅烧了香,还三鞠躬。” “最好玩的是,大家都冲到窗户边去看,高主任一回头,看见我们脑袋挤脑袋地挨在窗户边笑他,气冲冲地叉着腰在楼下骂我们。 沈星淮说完还忍不住模仿了一下高主任当时的样子,双手叉腰,仰着头一脸怒气。 游弋被他这副样子逗得脸上浮现出些许浅淡的笑意,很认同地点了点头,“他也是这样骂我们的。” 因为有了在同一所高中待过的经历,又是同一批老师带到高三,沈星淮和游弋的青春记忆在毫不相干的不同时间落于同一个空间,又在此刻的倾听分享中交汇于一点。 这种感觉有些奇妙,两人因此产生许多共同话题,距离也无形中近了很多。 在沈星淮看来,大概是两人从半生不熟的陌生人变成了时隔许久相逢的学长学弟。 也算是一种奇妙的缘分。 饭吃完,游弋快沈星淮一步,收起饭盒。他长得很高,站起来时影子覆盖住了沈星淮头顶的光。 “这顿谢谢沈医生了,下次我请你。” 沈星淮因为落下阴影下意识抬头,目光和正笑着说话的游弋对上。 沈星淮难以对人的相貌产生具体的描述,只是觉得游弋不笑的看起来不太好惹,还是笑起来比较讨喜,很阳光,带着一点乖。 “不用,只是食堂盒饭而已。”沈星淮也站起来,注意到游弋的手指沾上了盒饭上的油渍,抽出几张纸递给他,“就当是,谢谢你上次的咖啡。” 他还记得那天阳台上游弋递过来的那杯让那时候浑身被冷意灌透的自己感到温暖的咖啡。尽管明白是陌生人的无心之举,但他仍旧在那个时刻因为手掌心的温暖触觉而在细雪和冷风中感到一丝慰籍。 “不行,咖啡是咖啡,饭是饭。”游弋有些坚持,但这种固执因为游弋柔和拖拉得有点像撒娇的语气或是澄澈而认真的目光,并不让人反感。 反而让人不太容易拒绝。 “好吧。” 于是在沈星淮笑着说明天请游弋喝咖啡的时候,游弋也拥有了一次请沈星淮吃饭的机会。 收拾好桌子上的垃圾,游弋接过沈星淮手里的盒饭袋,手不小心抓到了沈星淮的手指,游弋动作极快地撤回手,袋子没拿稳,掉回了桌子上。 第15章 大概是室内暖气开得太足,游弋觉得有些热,嘴唇也有些干。他舔了舔嘴唇,目光落在沈星淮正不断抽着白色卫生纸、在桌子上来回擦拭的手,“抱歉。” “没事没事,油没溅到你身上吧。” 游弋一边说没有,一边又很利落地重新把垃圾收拾好,步伐很快地走了出去。 沈星淮还在仔细擦桌子,听见刚走出几步的脚步声去而复返,以为是游弋不知道垃圾去哪儿扔,“哦,垃圾扔到走廊尽头的那个大垃圾桶就行了。” 说完后没等到回应,沈星淮抬头,对上门口那双很干净澈亮的眼睛。 “沈医生,加个微信吧。”游弋知道在哪里扔垃圾,他只是怕扔个垃圾的功夫人会不见。 游弋见沈星淮手里还抓着带油渍的纸巾,一副没反应过来的样子,又朝他走了几步,对沈星淮露出一个带着迷惑性的乖巧笑容,然后解释,“方便约饭,也方便日后工作联系。” “哦,好呀。”沈星淮这下反应过来,拿出了手机。他对这个嫡系学弟的印象很好,再加上这段时间确实有工作接触,于是也没犹豫,给游弋扫码。 通过好友后,沈星淮一边给游弋备注一边对他说,“对了,你不用一口一个沈医生,叫我名字就行。” “沈星淮。”游弋喊这三个字的时候,发音过于端正和郑重,听起来还有些奇怪的小心和犹豫。 沈星淮习惯性在听到自己的名字后给出回应,轻轻“嗯”了一声。 游弋不知道怎么,好像并不适应直接称呼沈星淮的名字,“要不,还是叫你星淮哥吧。” “都可以。”沈星淮无所谓,只是觉得私下称呼沈医生太正式,也太有距离。至于其他的称呼,对他而言都差不多。 “好的,星淮哥。”游弋一边乖巧地又叫了一声,一边在不小心看见沈星淮给自己的备注“小游学弟”时,表情变得有些微妙。 第9章 单身 游弋因为工作熬得有些晚,起来时眼下带着点青黑,锐利的眉眼看起来多了几分颓丧。 踩着点打卡,一走进工作间,就看见自己桌子上的咖啡。 打着哈欠走近,坐下来时发现咖啡上还贴着一张纸条,写着“上班加油”。 字迹潇洒飘逸,游弋盯着这短短几个字看了好一会儿,觉得“字如其人”确实是有道理可言的。因为没睡好又在路上连遇五个红灯而产生的烦躁心情在一口冰凉醇香的咖啡后消散了大半。 将便利贴对折,游弋捏了会儿,又随手放进了口袋。仰头又灌了大半杯咖啡,喉结上下滚动,手心余留一片温热。 他再一次感受到了沈星淮的细心和体贴,咖啡的甜度温度和他昨天中午点的外卖是一样的,遵循着游弋一成不变的喜好。 那份外卖沈星淮只是帮当时正在忙的游弋接了一下,并放在了游弋的办公桌上。 对不太熟的人都能有这样程度的细心,那对待亲密的人,沈星淮该是怎样的体贴游弋一边想着,一边出神地又喝了一口手中的咖啡。 郑开瞧着游弋精神状态十分不佳地走进来,转身想要关心一下时,看见了游弋的动作。 “诶,你哪来的咖啡”郑开看见咖啡杯上的logo,认出了那是春城很有名且仅有一家店的咖啡店。 那咖啡店在海滨区,离医院一个半小时的路程距离,而且游弋似乎也不住那边。 还没等游弋回答,郑开又幡然醒悟,感慨道,“长得帅就是好啊,这才来医院一天,就有人给送咖啡了。” 郑开一边招呼游弋开工干活儿,一边随意问问,“是昨天跟你搭话的那个小护士吗” 游弋蹲在一边收拾器材,没搭话,郑开就继续说,“我觉得另一半找医院的挺好的,医生护士一说出去,多高尚的职业,长辈都喜欢。” 做为职场里的前辈,郑开比较随和,从不摆架子,不正式工作的时候也很喜欢关心这些小年轻的感情状况,分享一些过来人的经验之谈。 游弋扛着摄影器材走到郑开身边时,才开始答话,声音淡淡的,“不是,是沈医生。” “啊沈医生干嘛给你带咖啡,就一天,你俩这么熟了” 郑开很是诧异,和沈星淮的接触中,他明显能感受到沈星淮虽然温和有礼,但不像是认识一天就会给人带咖啡的那类人。 而游弋,虽说工作认真负责,但身上带着股淡淡的疏离劲儿,也不像是会主动麻烦别人的人。 游弋愣了一下,然后解释,“他是我高中学长。”昨天还感到不太满意且有些奇怪的关系表述,今天倒也能自然说出口了。 想到沈星淮昨天给自己的备注,游弋咬了咬腮,又在心里仔细琢磨着“学长”这两个字,怎么想怎么觉得不对味儿 “没想到你和沈医生还有这种缘分。”郑开很是感慨,“沈医生在学校里应该也是风云人物吧,长得那么好看。” 游弋跟沈星淮刚好差三级,虽然从未亲眼在学校里目睹因沈星淮而起的那些风云,但无论是学校的光荣榜,往届老师的口中所传,沈星淮在学校里确实是那种备受瞩目、光芒万丈的人。 于是游弋没有犹豫地点头,用十分肯定又不容怀疑的语气对郑开道,“当然。”但并不只是因为长得好看。 “他特别优秀。考试从没掉出过年级前三,短跑拿过市级二等奖、钢琴也弹得很好。” 第16章 “为人也很好,善良又有正义感。” 郑开有些惊讶地看了游弋一眼,他想不到游弋这种看着谁都不太在意的性格能说出这么多认真夸奖别人的话,也稀奇游弋怎么连人家拿个短跑二等奖都记得。 上午的拍摄在手术室里,但是由于医院规定,只有几个固定机位,摄制组人员不得进入。器材也是提前经过严格的消毒,才能进去工作。 游弋和郑开过去时,里面已经为一位气胸病人做完了一台胸腔闭式引流手术,手术相对比较简单,只耗费了半个多小时。 第二台手术是给一个肺癌病人做肺叶清除加淋巴结清扫术。 游弋和郑开在手术室外,跟着摄影机的镜头近距离地观看着手术。游弋觉得镜头里的画面过于清晰和血腥,有些生理不适,于是又移开目光,隔着玻璃窗看手术室内的场景。 手术床周围围满了各种机械,床边也站满了穿着同样手术服手术帽甚至体型都看起来差不多的医生。 游弋凭借着露出来的眼睛,很轻易地就找到了沈星淮。 郑开从前也拍摄过相关的医疗纪录片,对这些手术画面以及手术室里的场景并不陌生。一边操控着拍摄画面,一边还能分出功夫跟游弋介绍。 于是游弋知道沈星淮正在做的工作是扶镜子。规培生一般跟手术就是上去当二助或三助,做扶镜子、拉勾、缝皮这些工作。 游弋盯着手术室里面看,即便用眼睛看看得并不清楚,也不太懂那些机械上浮动的线图、闪烁的数字,但他却站在外面看完了整个手术过程。 像是收获了一块新的拼图。游弋的眼睛是手术室之外的摄影机,以不够清晰、但足够集中的状态扑捉到沈星淮在工作中的模样。 从手术室出来后,头发被手术冒压的扁塌一团,盖在额前很不舒服。沈星淮用手随便捋了捋,换了衣服去录制间准备采访时,在路上碰见了祁慎。 因为今天实在很忙,所以采访其实是牺牲了沈星淮的午饭时间。 祁慎想到微信里跟沈星淮说了时间安排、沈星淮没什么犹豫就回复了“好”的时候,心里产生了一些怪异的愉悦感。 像从前在感情里,祁慎在每一次觉得沈星淮要脱离开自己时,喜欢创造出一些两相为难的境况,让沈星淮做出选择。 当沈星淮愿意为了自己而做出一些牺牲时,祁慎能根据沈星淮牺牲掉的东西来确认沈星淮对自己的在乎和爱。 虽然现在他和沈星淮不是从前那种关系,他也并没有用从前那种幼稚的方法来确认沈星淮对自己的感情程度,但相比从前的不满足,他好像很客观地感受到了,沈星淮对自己的在乎。 比如所有人都觉得祁慎今天脸色很不好看起来很凶、战战兢兢地看他眼色并像避开炸弹一样远离他时。只有沈星淮敢走到他面前,离他这么近,还用很担忧且温和的眼神看着他,“你又失眠了吗黑眼圈很重。” 祁慎晃神了,他昨晚确实失眠了,一大早还被宋薇瞳弄醒。 他那个娇纵的女朋友,吵着让他去买她最爱吃的那家早餐店新鲜出笼的汤包,既不在意他睁开眼时烦躁的表情,也毫不顾忌祁慎一晚上才睡了四个小时。 在沈星淮柔和平静的声音里,祁慎下意识地靠近,抬起手很轻地整理着他看起来有些乱的头发。 他动作温柔过了头,又因为隔得太近,身上的木质香水味和沈星淮身上的酒精消毒水味道交融在一起。 实在是有些暧昧。 所以沈星淮微微抬头,刚刚张嘴想说的话忘了个一干二净,心脏很重的跳了几下,又泛起酸涩的痛感。 对上祁慎的眼睛时,他慌张地又后退了一步,低下头,用手扒了扒自己的头发,不太自然道,“我头发乱了吗哈哈我刚刚没注意。” 祁慎此时也察觉自己做出了多余又迷惑的行为,不太自然地偏过头,语气有些僵硬地解释,“嗯,看着太乱了,我才忍不住动手的。” 两人一时无言,尴尬劲儿过去后,抬眼对视时,眼睛里的情绪都有些复杂。 沈星淮觉得今天真的挺冷的,走廊上的风迎面吹得眼睛发涩,他盯着祁慎的眼睛,脑子里想着一些乱七八糟的事情。 几秒钟后,祁慎似乎要开口说什么时,沈星淮垂在身侧的双手微微用力,有些紧张地握成了拳状。 “祁慎,你……还单身吗”沈星淮的声音是犹豫不决的,声线有些轻微的发抖。 但眼睛却很坚定,毫无畏惧、盈满光亮地看着祁慎。 祁慎陷入沉默,在被沈星淮看着的时间里,他想到自己曾经许诺过,永远不会对着这双漂亮又真挚的眼睛说谎。 常人大概也很难对着沈星淮说谎,因为他的眼睛总是很清澈、坦荡,像一面镜子,或是春日阳光下的湖水。 “嗯,单身。”过了好一会儿,祁慎对沈星淮说。 他看见湖水泛起涟漪,镜子里倒映出一个形象高大却面目丑陋的人。祁慎有过几秒钟的煎熬时刻,但很快就没有任何感受了。 他回想起第一次对沈星淮撒谎时,愧疚、不安、心虚像是烧不尽的烈柴,将他的心烤炙得发出干麻的痛,觉得自己做了万恶不赦的事情也不过如此。 现在习惯了。也觉得不过就是这样一件小事而已,他撒拙劣的慌,沈星淮没能识别出来,难道不是他自己的问题吗 第17章 和沈星淮擦肩而过后,祁慎的脸上近乎沦陷的温情和无措消失殆尽,脸色冷漠得近乎阴沉。 他很讨厌自己刚刚失控的样子——沈星淮明明已经是过去式了,是他祁慎早就想甩掉的人。 第10章 采访 游弋双手环抱,靠在角落,目光落在远处聚光灯下的人身上。 他才刚下楼准备去吃饭,就被米莉叫上来帮忙调试摄影设备。忙完后要走,米莉又拦下他,说点了外卖,等会儿一起吃。 前方人影流动,像虚焦产生的幻影,只有那道白色的身影稳定而清晰。 游弋看了一会儿,感觉沈星淮似乎往这边看了一眼,于是下意识地移开目光,低头玩起手机。 无聊地刷了一会儿媒体资讯的时间,收到了乔铭发来的二十多条消息,二十多条消息基本都是一个意思,让游弋今晚出去玩。 游:不去。上班呢,很忙。 乔大帅哥是也:你上班 乔大帅哥是也:找借口也别找这么离谱的吧 乔大帅哥是也:知道你回来了,你知不知道之前跟我们玩赛车那帮孙子有多激动,都想跟你再跑几圈呢。 乔大帅哥是也:不跑也行,出来喝几杯呗,你这回来到现在都没跟哥们几个吃个饭,想死了都。 乔铭发的全是语音,游弋懒得听乔铭那引以为傲但实际上听起来有点恶心的气泡音,将语音逐一转成文字看完后,发了个地址过去。 游:我七点左右下班,就吃饭,不喝酒,不去酒吧。 乔:不是吧你真找班上了啊 乔铭震惊之下,开始了大规模的消息轰炸,游弋关掉了手机震动,目光又开始抬起看向前方。 不远处,沈星淮回答问题的声音温和沉稳,语调平缓,没什么起伏。 游弋这个位置听不太清沈星淮的说话内容,只能感觉沈星淮说话的声音很好听,让他想到铺着柔光的湖面、春天里被树叶缠绕住的风。 听着这声音,游弋偶尔穿过录制间里来回流动的人影望向沈星淮,每次都是很短暂的几秒。 又一次抬头时,他察觉到沈星淮有些异常——虽然表情看起来和刚刚任何时刻看起来都没有差异,但是他随意搭在大腿上的手似乎在无意识绞紧。 那是沈星淮觉得不安时才会做出来的动作。游弋只聚焦在那一个人身上的目光和听觉开始扩散,然后听见了前面方木的声音。 “九年前关于你父亲的那场医患事故,是否对你学医造成一定影响” “能结合你自己的感受分享一些当年事件发生的具体细节吗?沈医生?” 方木看着不说话的沈星淮,以为他是在斟酌措辞。但是又怕时间不够,忍不住想要再次催促他赶快回答。 “沈...”话还没说完,手上的采访稿突然被人从背后抽走,“欸,你干嘛?” “我写的采访稿没有这种问题。” 方木原本声音气势汹汹,但偏头对上游弋的眼睛时,发现对方比他还凶。 游弋长相本就锋利,又人高马大,凶起来的时候很有威慑力,方木刚刚窜起来的火在这几秒的对视中。没来由地被压制住,一下子熄得只剩下几片火星。 “我临时加的不行吗?”方木仰头看游弋,眼睛向上挑,很理直气壮地对游弋说,“谁规定我一定要按照你的采访稿问了?” 他觉得眼前这家伙真是莫名其妙,他加上去的问题自然有他的用意,再说,他都跟祁慎报告过了,祁慎作为总导演都没说什么,一个刚来的小小摄影助理居然敢用这样的语气和态度冒犯自己。 “你是可以不按照我的稿子问。”游弋因为怒气,声音里带着压抑的凶狠,“但如果你稍微有那么一点职业素养的话,就应该尊重被采访对象的意愿。” 游弋这话说的有点冲,在体面圆滑的成年人世界里,过于锋利和刺耳,近乎不管不顾。 米莉在角落里整理摄影道具,听见声音快速走到冲突范围中心。听见游弋说的这话时,拉了拉他的手臂,挡在了两人之间。 方木有些理亏,确实,如果站在专业且具备职业道德的媒体人立场上,他没有和沈星淮提前沟通过这一部分,也能够轻易明白,这一部分对沈星淮来讲,是有些冒犯的话题。 可对于记录片来讲,挖掘沈星淮的家庭羁绊、以新的视角回忆当年的社会热点,都是增加收视率和网上话题度的手段。 “害,方哥,外卖到了,要不先吃饭吧。” “小游新来的,你别跟他一般见识。” 米莉见缝插针地缓和场面,方木见有了台阶下,也不想再和游弋纠缠,顺势道,“郑开的助理是吧,还得好好磨练磨练。” “这次我就不计较了。” 场面散开时,沈星淮不知道什么时候也离开了,游弋望门口的方向看了一眼,目光里有些担忧。 “这都是小事,等采访下来之后再偷偷讨论不就行了,犯得着吵吗?”吃饭时,米莉苦口婆心对游弋讲。 她还是第一次见游弋发脾气,那表情那气场,别说方木,连自己远远看着都有些犯怵。 米莉觉得游弋刚刚的所作所为,只是因为他本身是原则性太强且并不圆滑的新人,性格也有些直率,这并不是缺点,只是在职场会显得有些莽撞,“再说,方木问的时候,沈医生也没有表现出生气或者不愿意接受采访的样子。” 第18章 没有表现出生气,就代表愿意接受了吗游弋并不认同。 米莉看着游弋沉默,问他,“是不是也觉得后悔了,觉得自己刚刚冲动了?” “没关系,等会儿去跟老方道个歉,下次要仔细观察局势再做出行动。”米莉仍觉得游弋的行为是没有必要的,耐心的告诫他。 游弋能明白米莉的好意,于是很真挚地跟米莉说了“谢谢”,但没回应米莉的其他问题,也没有接受米莉的建议。 他确实感到后悔,但不是因为觉得自己冲动。 他后悔自己听觉不够集中、反应迟钝,后悔让方木有机会在沈星淮面前完整念出那个问题。他应该在沈青川的名字出现时,就上前制止,或是拉着沈星淮的手带他离开。 他总是这样,太慢了。 —— 因为游弋和方木突如其来的小插曲,录制间里有些骚动。沈星淮在有些混乱的场面里沉默了一会儿,他刚刚有些控制不住地走神了。 沈星淮和外面喧闹的人群间隔着一圈隔音玻璃,没有对着传声筒的话,他很难听到外面在说什么。 察觉到出现一段有些长的安静时间,沈星淮反应过来后,抬头看见面前一堆人在讨论什么,低头看了眼时间。跟离他最近的一位工作人员匆匆告别,“到点了,下午还有手术,我先走了。抱歉。” 沈星淮不知道这算不算落荒而逃,也不知道自己刚刚的出神是否出于一种自我保护机制。 在刺眼的白光、摄像头和采访话筒下讨论关于沈青川的问题,沈星淮的记忆被拉扯着,想到了许久以前的某天。 那时沈青川的事情过去不到一个月,许云鹤的身体和精神在那场事故后迅速崩溃,住进了医院。 她无法面对现实,无法相信早晨出门还轻吻她脸颊说下班后一起去超市逛逛的人就这么突然离开了。 沈星淮一个人奔波于学校、医院和老家,像一具麻木但冷静的机器。 在学校他还是认真听讲、认真做笔记,面对班主任和学校的轮番关心也只是说谢谢,再保证不会耽误学习。在老家他跟着大伯一起处理沈青川的后事,抬棺守灵送葬摆席,他装作一个沉稳的大人,安静接受着众多亲戚可怜的目光和同情的话语。 沈星淮也总去医院,在医院里,一贯矜冷又十分顾及形象的许云鹤憔悴到有些不修边幅,看见背着书包走进来的沈星淮会失神叫错名字,又会在醒悟后难以自制地发出压抑的痛哭声,用嘶哑的声音问沈星淮: “星淮,我是做了一场噩梦吧” “好久没看见你爸爸了,他去哪了” “出差了对不对我都进医院了他怎么不回来看我以前我发个烧他都会从国外跑回来的。” “沈青川呢他到底去哪了” 沈星淮一个问题也回答不出来,只能轻轻抱住情绪不太稳定、泪流满面的许云鹤,一遍遍喊她“妈妈”,一遍遍说“我们都要坚强一点”。 那似乎是沈星淮真正长大的时段。得知噩耗之后,他独自一人承受着一切,照顾妈妈,处理爸爸的身后事,像个真正的大人。 相比许云鹤在病房里每日流不尽的眼泪,沈星淮在这段时间里却近乎冷血,他好像没被沈青川的离世影响到,也没哭过。 事情在当时并不太成熟的网络上发酵,也引发了社会上的许多讨论,不少医务工作者为此感到痛心。 因为是当时的社会热点,也引发了众多新闻媒体的关注,他们不遗余力地挖掘这场事件中的更多故事。采访沈青川医院的同事、采访他过往救治过的病人。 甚至,为了挖掘更多喜闻乐见、引人同情和愤懑的故事,他们也开始在沈星淮的学校蹲守。 那天沈星淮值日,比平常更晚一点出校门。从学校门口出来时并没有发现什么异常,但走了一段距离后,不知道哪里突然冒出来很多人。 耳边也是听不清的喧闹,闪光灯刺到他的眼睛,他下意识闭起眼,最后看见的画面是环绕着举上前来的收音话筒,像密不透风的网。 “同学,沈青川是你的父亲,他平常在生活中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呢” “听说沈青川的太太,也就是你妈妈似乎因为这件事住院了,能给我们分享一下她的情况吗” “请问许小姐在哪个医院方便我们去探望一下吗” “你父亲对你好吗能给我们分享一些你和沈医生的日常故事吗” “医院的后续处理你了解吗,可以讲讲吗” 沈星淮双手垂在身侧,有些发抖。他想后退、想逃跑,但不知道为什么,双腿就像是被灌了铅一样,被钉在了原地,难以挪动。 沈星淮觉得自己像是被一层厚重的乌云包围了,有暴雨无声压进他心脏,砸得人闷疼闷疼的。 不知道过了多久,手腕忽然被捏住,冰凉的皮肤被一只温热的手紧紧握住。 紧急着,他就被风裹挟着,逃离了这场风暴中心。 不知道跑了多久,那些稀碎的脚步声和密集又压抑的追问声才逐渐消失。沈星淮弯腰,双手撑住膝盖喘着气。 祁慎的声音在他头顶落下,带着浓重的怒气,“你傻乎乎站在那里干什么不知道跑吗” 沈星淮不知所措地抬头,眼睛里仍余有被闪光灯照射时的慌乱和不安,脸上浮着运动后湿润的红晕。 于是祁慎板着一张脸,但毫不犹豫地在暮色中抱住了沈星淮,冷静的声音里有无法掩饰的紧张,他如实吐露,“沈星淮,我很担心你。” 第19章 因为沈星淮整个人身上笼罩着一层淡淡的悲伤,祁慎内心涌上怪异且不太舒服的情绪,他用一种很心疼珍惜的语气对沈星淮说,“别害怕,无论发生了什么,我都会陪着你。” 那时候他们偷偷在一起半年多,祁慎因为选择了艺考,被父亲送去了省外的集训队进行严格的封闭式培训。 沈星淮不知道祁慎是怎么知道这些的,也不知道他怎么回来的,唯一能清清楚楚知道的是,祁慎会在他最需要的时候出现,会给他很温暖的怀抱和别扭却真挚的关心。 祁慎在他身边时,永远寡言却可靠。祁慎说会陪着他,他听出来那时是百分百真心的。 沈星淮走出备采间很久,冰凉的手才渐渐恢复正常的温度。他刚刚似乎下意识地有些慌乱了,但其实没必要。 过去很多年了,他能够坦然接受这个事实、也能够接受别人随口提起这件事。 但他还是有些阴影,抗拒在镜头前提起,每一个问题他都担心是别有用心的陷阱,他在闪光灯下只是为了收割话题被献祭的尸体。 同样让沈星淮感到难过的是,他发觉自己慌乱的时候,想到了从前,仍下意识地渴望祁慎出现在他面前。 他对祁慎仍有难以割舍的复杂情感,但他们不再是从前可以轻易拥抱、在对方的温度里获得安慰的关系了。 【作者有话说】 啊啊啊抱歉昨天忘了更,今天补上~ 第11章 道歉 晚上十一点,沈星淮在书房里看文献,接到了祁慎的电话。 他很久没接过祁慎的电话,以至于看见来电提示上浮动着祁慎的名字时,整个人有些恍惚。 原来他手机里还有祁慎的联系方式,原来他们之间的电话是可以打通的。 接过电话后,祁慎带着醉意的声音传来,听起来沙哑又疲惫,“沈星淮,下午的事情我听说了。” 沈星淮听着那边的声音,脑袋里刚刚还在思考的那些东西统统被祁慎的声音挤压出去。 他想祁慎应该又去参加了什么饭局,又想,祁慎知不知道他卧室右边床头柜的第一格柜子里,被自己放了很多解酒药。 “对不起,我最近太忙了……我没看过他们的采访稿,也不知道方木今天问了这种问题。”祁慎的声音里满是歉意,说话时字与字粘在一起,听起来有不同于平常说话时的柔软。 沈星淮听着祁慎这样说,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祁慎很少会跟沈星淮说对不起,所以从他口中听到这三个字时,沈星淮有些无措和茫然。 “沈叔叔一直对我很好,比我爸对我都好。我一直都特别特别敬重他,也和你一样……很想他。我要是时间宽裕一点,在现场的话,绝对不会让他们问出这样的问题。” 祁慎的声音从电话听筒那边传来有些失真,但话语间夹杂的情感被酒精发酵得浓郁,很真切又很有分量地从沈星淮的耳朵重重砸进心底。 沈星淮又想到高中那年祁慎拉着他跑出被摄影机和话筒围绕的压抑围笼时的场景,手机不自觉往耳朵处贴得近了一点,”祁慎,其实..." 沈星淮其实并没有责怪祁慎的想法,这件事和他的关系不大,想解释却又被祁慎抢断。 “还有,你应该知道我是什么样的人。沈星淮,无论我们两人之间的感情走向哪一种,我都不会做任何伤害你的事情。” “沈星淮,你要相信我。” “你信我。” “你到底信不信我” 祁慎的声音听起来带着些孩子气的胡搅蛮缠,让人无法应对。沈星淮想到很久以前,祁慎也是这样用很孩子气的声音,满脸真挚地对自己发过誓,说绝不会欺骗自己。 所以,祁慎的问题其实没有太多必要。沈星淮对祁慎总是怀有百分百的信任。 “我信。”沈星淮捏着手机走到窗边,外面又在下雪,他语气温和,劝祁慎,“你喝多了,早点休息吧。” 但祁慎听见这话后,不知道怎么,像是有些不服,“我没喝多,才一点点。我清醒得很。” “他们想跟我比酒量,结果整个酒桌的人全被我喝趴下了,呵呵。”说这话时,话语间又流露出一些骄傲。 沈星淮一听这话,知道他醉得不轻,又轻轻叫了一声他的名字。 “早点休息不了。” “沈星淮,你不在我身边的时候我总是睡不好,也没有人给我准备解酒药。” “沈星淮。” 祁慎醉酒后的话断断续续地传到耳边,带着一股黏糊亲昵劲儿,沈星淮一边心脏加速地跳动了几下,一边心里泛起酸涩和轻微的心疼。 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电话那边却没了声音,祁慎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挂掉了电话。 沈星淮想要再打过去的时候,电话又迟迟没有人接,没办法确认祁慎现在的状态和安全,沈星淮有些不安。 同时,又莫名有些怅然。他好像总是很难打通祁慎的电话,这一点也和以前一样,没有任何改变。 沈星淮在这个突然又意味不明的电话挂掉后,仍旧失神地在夜色里站了许久。 —— 米莉晚上硬是组了一个局,借口部门经费宽裕,张罗着大家出来聚餐。 她一是想宽慰一下这几天忙的不成样子的大家,二是想让游弋去跟方木道个歉缓和一下关系。 第20章 毕竟方木是摄制组里资历很高的老人,又是祁慎带出来的,得罪了总归是不好过的。 来的路上,米莉一直劝诫游弋等会多陪方木喝酒,喝开心了再说几句赔罪的话,这事就算过去了。 游弋一开始没说话,让米莉觉得他看起来并不太情愿。 事实上也差不多,游弋得自己没做错什么不需要去赔罪道歉,也觉得他不擅长演戏,喝了酒后担心自己更是容易暴露原型。 但米莉实在苦口婆心,一路上都在念叨,“你实习的,可能不太懂。职场也是有派系的,方哥和祁哥是一队的,现在一切祁哥做主,方哥是祁哥器重的,最好不要得罪。” “反正你要是想实习期顺利轻松一点的话,就听我的,道个歉,免得到时候又被使绊子。” 游弋听完这话,沉默了一会儿,忽然问,“方木今天采访稿多加的那些问题,祁哥知道吗” 米莉不知道游弋怎么问起这个,但如实回答,“应该是知道的吧。方哥一般芝麻点小事都会跟祁哥报告的。” “他俩一个狗腿没主见,一个强势又爱摆官威,真是天生一对。”米莉下意识忍不住吐槽了一句,又觉得不太好,客观解释了下,“不过我也不知道。采访稿临时加问题也不是什么大事儿,虽然方木加的这几个问题对沈医生不太友善。” 游弋眸光暗了暗,跟米莉保证,“行,你放心 我等会儿会跟方哥道歉的。” 到了饭桌上,方木记着白天游弋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让他下不来台的事情,有意无意地为难几句他。 一开始只是轻微的阴阳怪气,因为感觉游弋这人白天那时候太凶,看起来不太好惹。 后来没想到游弋晚上倒是变老实了些,对方木的阴阳怪气也不反驳,还主动敬他酒缓和气氛。 这饭局上没几个能喝的,方木每次部门聚餐都喝不尽兴,这次倒是多了个游弋,酒量跟他有个差不多。 酒喝多了脑子就发懵,整个人变得异常兴奋,然后就想吹牛。 方木喝得头昏脑热的,白天那点事儿也就忘了,夸游弋是真男人,酒量真好,又勾着游弋的肩膀称兄道弟起来,宣扬自己往日的奋斗英雄时光。 游弋在他身边附和,假意捧场几句,方木就高兴得不行,前面那些阴阳怪气的“年轻人需要多磨练,处事不成熟”,瞬间就变成了“我看你这小伙子就是真性情,招人喜欢”。 喝到最后,游弋又提起白天的事情,说白天的事情是自己不对,不该当着那么多人面那么说话,那几个多加的问题也没什么不好的。 方木这时候已经喝红了脸,拉着游弋的手臂开始跟他推心置腹了起来,说那几个问题确实不太好,但他加了也只是为了让这纪录片更有看点而已,这都是祁慎要求的。 “祁哥要求的” “是啊。”说到这里,方木忍不住跟游弋倒起苦水,说,“祁哥脸变得真快,采访方向是他提出来的,交采访稿终稿的时候也很满意,等我这采访完好像惹沈医生不太开心了,他又要我去道歉。搞得我里外不是人。” 游弋沉着脸,他脸和脖子上也泛着一点微红,但目光还是清醒的,“祁慎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害,”方木全然没察觉到游弋不太好的脸色和桌下无意识握紧、爆出青筋的拳头,“你不知道,这个纪录片祁哥想要在黄金档播出,和台里签了收视率保证书。” “相当于军令状,你知道吗所以他开拍以来压力大,一直脾气不太好,心情也不太好。” “哎,这领导心情不好,苦的还是我们下边的人啊......再来一杯,干了!” 方木带着醉意的浑厚声音一直断断续续地落在耳边,游弋沉默地在一旁举起酒杯,仰头喝了个干净,低头时,清明的眼睛里涌上几丝复杂的情绪。 第12章 医闹 中午午休时间,沈星淮在楼下绕了一圈消食,回办公室的路上看见祁慎。 沈星淮看见祁慎时,想到了昨晚祁慎那通电话,在原地顿了一下,有些不知所措。 但祁慎似乎是专门来找他的,一看见他,就直接大步朝他走来,“昨晚我喝醉了,好像给你打了电话。” 祁慎脸色暗沉,仍是一幅黑眼圈很重精神不济的样子。 “嗯,我接了。”沈星淮回答的时候抬头看了眼祁慎,他有些担心祁慎的状态。祁慎最近似乎总是这样,看起来严重休息不足。 “抱歉,打扰到你了。”祁慎目光专注地落在沈星淮的脸上,给人一种很温柔的感觉,“我说了什么奇怪的话吗?” 沈星淮摇摇头,又点点头。其实昨晚祁慎昨天说了很多乱七八糟的话,把沈星淮也弄得有些茫然混乱。 祁慎看着沈星淮的反应,目光又柔和了几分,用一种带着歉意的表情跟沈星淮解释,“我下次会注意的。分开以后,我喝醉的时候还是总想给你打电话,以前都忍住了,昨天不知道怎么,就打出去了。” 祁慎说完这话后,望向沈星淮的眼眸里多了几分意味不明的失落和忧伤,糅合成一种让人很容易产生错觉的眼神。 他觉得昨天不是什么大事,沈星淮今天还能跟自己心平气和地说话,说明对自己没有介怀。也是,祁慎觉得沈青川的事情已经过去八九年了,那么长的时间里,沈星会应当已经对关于沈青川的事情免疫了。 第21章 祁慎越想越觉得是这样,按照昨天采访现场人员的转述,沈星淮只是在方木问完问题后愣了一会儿,可能只是在思考如何回答。是那个实习生突然打断了方木,还跟方木起了争执。 沈星淮被祁慎这样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目光看着,觉得心脏被泡在柠檬汁水里,酸涩一丝丝渗透整个胸腔。他忍不住想,祁慎有很多个想跟自己打电话的时刻吗? 以及,那些他忍住的时刻究竟发生了什么他又想通过电话跟自己说些什么?祁慎昨晚的电话里和今天在自己面前说的这些话,都好像有意无意地在跟自己透露着一个信息:在他们分开以后,祁慎似乎过得不好。 “没关系,没事...一个电话而已。”可能是因为气氛有些怪异,沈星淮说话的声音有些干涩。 他本意是想宽慰祁慎,一个电话打就打了,不用搞得这么严重的样子。可是他想到分开后的很多次,自己也想给祁慎打电话,想问一句为什么,但每次都能想到祁慎分手那天说的“以后不要再联系”,然后变得犹豫。唯一鼓起勇气的两次,电话直到自动挂断都无人接听。 沈星淮后知后觉地在心里想,原来并不是像他说的那么无所谓。他们现在的关系,是有感情纠葛的旧情人?是相识很久的老朋友?是工作的合作方?根本难以清晰确定。 "星淮,那我们今天...."祁慎看沈星淮面色无异,又忍不住趁机沟通起工作的事情,想问问沈星淮今天有什么时间能够补录一下昨天的采访。 “师兄!师兄!” 沈星淮被拉扯得很遥远的思绪被一声熟悉的呼喊唤回,他最近新带的一个实习生小跑着朝他过来,看起来有些着急,“我刚刚在楼上远远看见十号床的那个大爷跑出医院了,看方向是往便民小卖部走了。” 沈星淮心下一惊,坏了,肯定买烟去了,“赶紧去看看,他明天有手术。” 于是沈星淮迅速地绕过祁慎跑了出去,没有听完也没有回复祁慎的话。祁慎转身皱着眉看着沈星淮跑出去的背影,脸色变得有些阴沉。 他从前觉得沈星淮还很败坏他兴致的一点就是,每次出去约会,只要实验室和医院有电话,他就能够立马抛下祁慎回去。 在沈星淮的眼里,他祁慎既没有实验室那些乱七八糟的细胞重要,也没有他医院里那些萍水相逢的病人重要。他总是有很多很多要忙的事情,而自己好像是他充实光明生活里的调味剂,在那些有序的要紧事情彻底结束后,沈星淮才会来到自己身边。 现在也还是这样,眼睛里明明对自己还有喜欢,却也还是能在听到病人的情况后毫不犹豫地丢下自己。 祁慎带着一腔郁气去开了摄制组的进度讨论会,会上众人看到祁慎的脸色不太好,都有些战战兢兢,整个会议呈现出一种十分低压的氛围。祁慎无差别地对每个人手上的工作都挑剔了一番,发了好大一通脾气后才散会。 人员陆续走出会议室时,祁慎忽然叫住了游弋。 米莉和郑开在听到祁慎的声音后都有些担忧地看了看游弋,祁慎一看就是火气没撒完,要跟游弋算采访那天顶撞方木的账。 游弋没什么负担地模样朝他们摆了摆手,示意不用担心。 办公室门一关,祁慎带着怒火的指责声音顷刻间占满这个小小空间,“你有病吗?轮得到你上去指手画脚?” “再说了,沈星淮有说不乐意吗?他有明确表示自己拒绝回答采访问题?你冲上去干什么?耽误录制进度的责任你承担得起吗?” 游弋没什么表情地看着祁慎发脾气,一双锋利的眼睛安静垂下时没什么攻击力,暗自流淌着翻涌的情绪。 他不知道为什么所有人都觉得沈星淮不在意,他也不知道自己该怎样跟他们说那时沈星淮绞紧的手指、躲闪的眼睛和有些慌张伤感的眼神。那么明显,他们为什么注意不到? 连祁慎,这个应该很了解沈星淮的人,也和那些一点儿也不了解沈星淮的人有同样的想法。 祁慎看着游弋低头垂眉的模样,是他见惯了的初入职场、老实本分的那种实习生模样,因此毫无顾忌地摆弄起了上位者的威严,给游弋下了最后通牒,“要是再这样,你直接给我滚蛋。” 一直到祁慎教训完,游弋都没说话。 但祁慎似乎也并不需要游弋说什么,只是自顾自地发泄一通,然后又嫌游弋碍眼似的,让他出去干活。 — 沈星淮追出去的时候,已经晚了。 看着李大爷蹲在便利店门口,一根烟已经快抽到底的时候,沈星淮真是又生气又无奈。 偏偏大爷看见沈星淮时,还开朗地朝着他一笑,“哎呦,小沈医生,我都知道了,但是真忍不了了,您就当没看见呗。” “李大爷,之前不是已经跟您强调过了吗”沈星淮朝李大爷伸手,没收了他手里的烟,“肺部手术至少戒烟1周配合雾化等治疗,不然术后戒断性分泌物增多,容易感染,重则危及生命。” “你别整这么夸张,我女儿都说了,不是什么严重的手术。” “您这么听您女儿的话,那您女儿叫你别抽烟,您怎么就是不听呢”沈星淮有些恨铁不成钢。这大爷戒烟情况一直不好,总是忍不住,连家属也不太管得了。 “哪是我不想听啊,那我控制不住啊。” 沈星淮把一路上都在嘟嘟啷啷的大爷带回了医院,又给负责手术的医生发了消息。 第22章 出于安全考虑,手术肯定是要取消的。 但赶到医院的家属却开始不乐意,李大爷的女儿是个四十多岁的中年妇女,叫薛丽,快言快语,性子急,一进门就开始指着李大爷的鼻子骂,骂他管不住自己那张破嘴。 骂完又问医生能不能不推迟手术时间,一方面怕父亲错过最佳手术时间,一方面是自己很难腾出工作时间。 在得到沈星淮的否定回答后,薛丽有些焦躁地瞪了几眼坐在病床上的李大爷,又忍不住挑起医院和医生的毛病,说是怪医院和医生没看好病人。 沈星淮几次想要跟她解释,都被她情绪激动骂骂咧咧地打断。 “医院在手术前就已经明确告知了需要配合戒烟……” 薛丽再一次打断,尖锐的嗓门完全掩盖了沈星淮的声音。她越说越激动,不断朝沈星淮逼近,一只手叉腰,一只手不断在沈星淮面前挥舞着。 这个病房不只有一位病人,眼间薛丽的动静已经打扰到了其他正在休息的病患,沈星淮试图安抚她,“您先冷静一下,我们到外面说。” “我哪里不冷静了”薛丽的情绪仍旧激动,身后的李大爷似乎也觉得不大好意思,过来拉了拉薛丽的手臂,被薛丽狠狠瞪了一眼之后一把甩开,差点摔倒。 “小心。”沈星淮的注意力集中在李大爷那里,没有注意到薛丽原先胡乱挥舞的手臂高高扬起,蓄着力狠狠落下。 “啪”得一声,皮肤大力拍打在皮肤上的声音脆而响,沈星淮愣了一下,看见游弋不知道什么时候挡在了自己面前。 他手里还拿着手持摄影机,脸微微朝沈星淮这边偏了一点,是被薛丽有些凶悍的掌力带偏的。沈星淮抬眼注意到,他左下半张脸接近脖子的地方被方丽的指甲甩出了几道血痕。 周围忽然安静了起来,薛丽没想到这巴掌会打到不相干的人身上,在周围其他病床病人和家属的异样目光中,也反应过来自己的所作所为并不占理。 沈星淮目光还落在游弋伤口上,整个人都愣住了,过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下意识地抓住了面前人的手臂,急切又担心地问着面前的人,“你没事吧” 游弋被那一巴掌打到时,连眉头都没皱一下,好像不知道痛似的,此刻也只是将目光落在沈星淮略显紧张地抓住自己的手,然后安抚地朝沈星淮摇头,“没事。” 第13章 痒意 游弋在沈星淮担忧的目光下摇了摇头,声音很平静,“没事。” 他原本真觉得没什么感觉,可当沈星淮的目光认真地落在他的皮肤上时,脸上皮肤划破处的刺痛明显了些。 沈星淮一贯温和的脸色沉了沉,将游弋从自己面前拉至身后,“薛女士,我们出去说话。” 薛丽本来就被其他床的患者和家属的目光看得脸上微热,有些无地自容,听见沈星淮这样说,也没再说什么,跟着沈星淮一块儿出去了。 关于术前戒烟净肺,早在一周前,沈星淮就跟李大爷交代清楚过了,当时薛丽也在场。 “推迟手术并不是故意为难你,而是对病人的安全负责。”沈星淮再次耐心的解释了术前戒烟的原因和术后感染的风险,在薛丽听不懂的情况下,又举出了一些术前不听医嘱导致有术后并发症的病例。 见薛丽都听进去了,沈星淮又严肃表示,“无论有什么问题,都应该好好沟通,动手打人是不对的。” “做为医生,我们要对病人的生命安全负责,一切考虑都是为了病人。你这样不分青红皂白只为了发泄情绪地打人,只会寒了医生的心。” “我……”薛丽面露悔色,“对不起,沈医生。” 沈星淮其实大概了解薛丽的情况,她是个单亲妈妈,丈夫很早去世,一个人拉扯孩子,性格泼辣强势。 李大爷这肺病反复住了好几次院,为了给李大爷交住院费手术费,她一个人打两份工,偏偏李大爷是个生了病也不听话的。 “下次别这样。”沈星淮看了看这个刚刚在自己面前张牙舞爪的女人,她脸上有些自责,点了点头没说话。 沈星淮犹豫了一会儿,拍了拍薛丽的肩膀。他理解她刚刚的行为只是巨大生活压力下难以克制的情绪崩溃,也感受到这个女人垂着头时散发的伤感与无助。 “这段时间辛苦了,你一个人也很不容易。”沈星淮知道,那些凶悍之下,其实也只是一颗被苦难磋磨后仍坚韧自强的心。 薛丽有些惊讶的抬头看了沈星淮一眼,又继续低下头,抬起手在脸上抹了抹,用比刚刚更微弱、但更真挚的声音又对沈星淮说了一句,“谢谢你,沈医生。” 沈星淮从口袋里掏了掏,他还是没有养成随身带纸的习惯。身后有脚步声靠近,沈星淮转头,看见游弋朝自己走过来,手里没拿相机,那几道被指甲划破的伤口仍旧显眼。 “星淮哥。”游弋先是轻轻叫了一声沈星淮,随后又递了一包纸给他。 黄色亮眼的皮卡丘包装让沈星淮忍不住多看了几眼,他没想到游弋看着这么冷酷沉稳的模样,会用这么可爱的小袋包装纸巾。莫名有点反差。 沈星淮接过后,递给了面前静静流泪的薛丽。大约是很久没人对她说过这样带着体谅意味的话,又或是她实在很难找到一个倾听她的人。 她抓着沈星淮的手,不断倾诉自己的不容易。沈星淮很耐心地在一旁倾听安慰,知道薛丽的情绪平稳下来。 第23章 又过了十几分钟,薛丽回来跟游弋道了歉,对沈星淮的态度也尊重了许多,只是对病床上的李大爷仍旧摆不出什么好脸色。 —— 沈星淮拿着消毒药品回来时,游弋正乖乖坐在沈星淮的工位上,背影一动不动的,看起来像是在发呆。 直到沈星淮走到他身边,他才侧身,仰头对上沈星淮带着歉意的目光。 游弋再次申明,“我没事。” 小小抓伤,在游弋看来确实没什么,不痛不痒的。但是在沈星淮看起来,就觉得这伤口落在游弋脸上,很是碍眼。 “给你消个毒。”正好游弋的脸转到自己这边,又是一个微微仰头的姿势,沈星淮就着这个姿势轻轻将棉签送往游弋的伤口处。 医用棉签按上去的时候,沈星淮的身体也微微弯了下去,整个人靠得离游弋更近了一些。 游弋本能地朝后缩了一下,却很快被沈星淮轻轻地捏住了下巴,“忍一下,很快的。” 消毒药水涂抹在皮肤上会产生刺痛感,沈星淮以为游弋是因为痛才会有刚刚的动作,为了防止他乱动被戳到,沈星淮的手又微微用了一点力。 游弋的头不得不又朝着沈星淮微微上仰,沈星淮的手和游弋每次不小心触碰到时的温度一样,冰冰凉凉的,但游弋却感受到自己脸上被碰触的地方像是产生了什么过敏反应似的,微热中带着痒意。 他仰头看向沈星淮时,沈星淮只是很认真专注地垂着眼,纤长的睫毛盖住了好看的浅色眼瞳,视线轻轻落在自己脸侧那块儿受伤的皮肤。 游弋的呼吸渐渐乱了,不知道是因为下巴处的痒意,还是脸侧伤口处传来的轻微痛感。 沈星淮认真地擦拭完游弋的伤口,又给他抹了点药膏,有点可惜道,“这几天要破相了。” 游弋本来就皮肤白,这伤口这几天估计都在他脸上挺显眼的。 “没关系。”游弋开口说话时,嗓子有些干哑,但声音透着一股满不在乎。 沈星淮想到昨天听见几个护士聊天时说想要游弋的微信,又吐槽他看起来好冷酷好凶,不太敢靠近。 尽管沈星淮凑过去替游弋说了几句,解释游弋就是长了副高冷样,其实很好相处,一点也不凶。但那几个小护士还是摇了摇头,说“算了算了,感觉是追不到的那种类型,就算追到了也hold不住”,又自我劝退地补充“再说了,这么帅怎么可能单身,一看就不缺女朋友”。 想到这,沈星淮本来担心这伤口让游弋看起来更不好惹,要害他弄丢好多桃花运,又觉得那几个小护士说得有道理,游弋这样的人应该也不缺桃花。 “好了。”沈星淮涂好药之后,松开了握着游弋下巴的手,又把药膏收好,嘱咐了几句。 游弋接过沈星淮手中的药,手和沈星淮的手短暂地碰触在一起,又很快分开。 “星淮哥,” 游弋忽然叫了沈星淮一声,然后问,“你单身吧? ” 沈星淮在电脑上写病历,听见游弋的问题时头都没转,“问这个干嘛?” “帮别人问的。”游弋习惯性地抬起手,食指轻轻擦过鼻梁,语气和声音都带着点事不关己的轻松淡然。 “是。” 沈星淮如实承认,犹疑着想补充什么时,听见游弋继续问,“那有喜欢的人吗?” 游弋的声音很轻,也很温和,话里的好奇探究意味并不重,像是话题聊到了就随口问一句。 沈星淮回头,对上游弋平静的视线。 他和游弋之间隔着几步的距离,下午的光线从窗外透进来,把游弋整个人包裹出一种温暖、让人感到安心的色调。 最近因为拍摄原因,沈星淮大部分时间都和游弋待在一块儿,尽管交流不多,大多数时候游弋沉默地如同一台机器跟在他的身后,或是扛着摄像机在角落。 沈星淮有时候几乎会忘记游弋的存在,有时候又会觉得游弋像是一台移动的人形摄像机,目光永远是平和冷静,整个人仿佛游离于所有场景之外。 但似乎也因为这样,沈星淮对游弋也建立起一种特别的信任。游弋是冷漠的记录者,他客观的去映射,而不感受、不评论,因此对他说什么好像都无足轻重,不会造成任何影响。 沉默片刻,沈星淮脑海里冒出了那个在雪天举着伞的身影,随后点头,轻轻说了声“有”。 “他也喜欢你吗?”游弋没再看沈星淮,他垂下头,盯着地上两人挨在一起的影子,声音里没什么感情地继续问着。 “我不知道。” 以前是喜欢的。现在,模模糊糊的,沈星淮也搞不清楚,也不敢捅破那层窗户纸去确认。 但他想到祁慎向他倾斜的伞、喝醉时电话那边亲昵又在意的声音,还有很轻柔地为他整理头发的动作。又觉得,应该也存在这样一种可能吧。 但他没再继续和游弋说,而是转头继续写病历。 身后游弋的目光再次抬起,盯着沈星淮背影,嘴唇动了动,“星……” 游弋连完整的名字都没叫出来,就被沈星淮的手机铃声打断,游弋的目光下意识追寻着声音看过去,看见闪烁的来电提示,还有上面明显的联系人名字——阿慎。 只不小心瞥到了一眼,游弋赶紧移开目光。只是看到这个称谓,足以说明电话那边的人对沈星淮是如何特别,也能窥见他们的关系是如何不一般。 第24章 然后游弋听见沈星淮接起了电话,用很轻的声音和带着哄劝意味的语气跟对面的人解释刚刚发生的事情。 游弋觉得自己又在犯蠢,问出的问题明明早就在心里有了答案。他忽然觉得室内有些闷,想要出去透会儿风。 “你刚刚怎么突然跑了我话都没和你说完。”祁慎问出口时连他自己都不清楚,自己是在以哪一种身份和沈星淮打电话。 他其实知道沈星淮刚刚是因为病人的事去忙,也知道自己应该装作理解,但还是忍不住像从前一样感到生气,也忍不住给沈星淮一点不痛快。 祁慎开口后就有点后悔,他生哪门子气呢,以他和沈星淮现在的关系,沈星淮为了病人推迟或者无视掉他的事情,都是完全无可指谪的。 沈星淮的反应也和从前一样,几乎如同惯性一般,在祁慎明显的不满情绪里产生了愧疚心理,开始解释起来。 沈星淮的语气因为带着歉意柔软得不像样子,祁慎捏着手机,庆幸自己刚刚说话时语气没有像从前一样带着浓重的兴师问罪,又因为沈星淮的反应而很想抽一根烟。 沈星淮从前其实也没做错什么,他自律上进,对自己的工作和学习都有严格的要求,拥有自己的一套不可改变的原则。 祁慎每次的指责也并不占理,但沈星淮总是那个先道歉、先服软的。 祁慎以前只觉得能让沈星淮认错、让他感到愧疚,把自己因为沈星淮而产生的不快也给沈星淮一份,自己就赢了,他永远掌握着这份感情的主动权。 可是现在,他脱离自己当时感情中莫名的胜负欲,觉得沈星淮对自己的爱纯粹天真到一种近乎“傻”的程度。 他好像毫不计较,也难以察觉自己恶劣的小心思,仅仅因为自己不开心,为了让自己开心就可以放低姿态做很多事情。 祁慎又开始陷入莫名的情绪漩涡,甚至奇怪地想,要是宋薇瞳可以像沈星淮这样就好了。 祁慎觉得冒出这样的想法实在是精神不正常,但原本要说的话变得不是太想说。 他突然懒得再让沈星淮去补录采访了,因为也不太有必要。 祁慎刚刚去看了采访样片,视频里方木问完问题后沈星淮脸上微妙的神色变化和突如其来的沉默,其实和回答了的效果差不多,甚至更能給观众们留白去发挥想象。 这种反应也有很好的节目效果,只需要播出时推波助澜在媒体上带下节奏,稍微提一下当年那件社会热点新闻,不愁纪录片没有讨论度。 至于沈星淮……好像真的对这件事感到抗拒,祁慎有些没想到。 在接受沈青川的死亡这件事上,沈星淮一直都表现得很坚强,从来没哭过,也从来没有表现出消极压抑的情绪。 祁慎此刻忽然感到怀疑,究竟是沈星淮足够坚强,还是说,自己忽视了沈星淮那些脆弱的时刻 听完沈星淮的解释,祁慎压下内心的情绪,问了句,“对了,听说刚刚病人家属闹事,你没事吧” 其实医院这种事情很常见,更过分、甚至不通情理的病人家属也有,沈星淮刚开始来医院规培的时候也遇见过。 那时候沈星淮和祁慎还没有分开,祁慎对他在医院的事情并不感兴趣,更没有像这样关心过他。 沈星淮愣了一下,有些意外,心里像是有一个漏风的口子,被他假装不在意搁置角落许久,却在刚刚被轻轻堵上了,有细微的温暖涌上。 过了一会儿,他才对祁慎说,“没事。” 祁慎想着应该也不是什么大事,只是出于表面情分随口关心一下,于是也没再问,“你没事就好。” 末了,听见对面沈星淮没再继续说话,又补充一句,“我刚刚……很担心你。” 祁慎的声音犹豫又沉缓,任谁听起来都带着几分欲掩难遮的真挚情意。 沈星淮耳朵贴着手机听筒,忽然很想确认一下自己内心设想的那种可能。但他犹豫了,最后直到祁慎挂掉电话也没能问出口。 十年过去了,沈星淮发现自己早已经不像十七岁那时候,拥有在感情里不顾一切的勇气。 第14章 往事 祁慎躲在树荫下玩手机,沈星淮打球的时候总是仍不住偷偷往祁慎那边看,没过一会儿,他看见祁慎似乎是接了个电话,然后脸色极其不好地离开了操场。 沈星淮有些心不在焉,一向投得很准的三分球歪了个彻底,在空中划出了一个不太好看的抛物线后滚进了旁边的草丛。沈星淮不好意思地跑过去捡球,跟一边笑着打趣自己的队友抱歉,“不好意思啊,我有点不在状态,我去教室喝口水再来。” 说完他追着祁慎的方向跑了过去,追上的时候,祁慎已经利落地翻上了学校的围墙,风把他的校服吹得向后翻起,像一只展翅的、攻击性很强的鹰。 他在听见匆匆的脚步声时回头看了一眼,目光短促地扫过沈星淮后立马离开。 祁慎回头时,脸色很平静,但沈星淮就是能看出来,他的心情很不好,并非是生气或愤怒,而是很阴郁让人没办法不担心的那种情绪。 他仰头,运动完潮湿润红的脸迎着下午有些刺眼的日光,用一种自己没意识到的有些过于紧张的语气问墙上那个马上要往下跳的男生,“阿慎,你...你要去哪?” 祁慎撑着墙的手收了收力,微微向前顷的身体也往后缩了一点 ,他顿了一会儿,转过身时,盯着沈星淮的脸看了一会儿,刚刚那种近乎失控的感觉消失了一点。 第25章 他看着沈星淮,忽然轻轻笑了一下,但眼睛里并没有什么情绪,“帮我去教室拿下我的书包,我的笔袋在桌子上,里面有我的身份证,也一起拿给我。” 祁慎坐在墙上,看着听完自己说的话后转身跑开的背影,微微低着头,像是在思索什么,又像是在单纯地发着呆。 不到十分钟,沈星淮拿着书包回来了。他一路上都没有停歇,跑到这里时呼吸已经不稳,鼻腔里冒出频率不定的喘息。 沈星淮走到墙跟前,微微踮起脚,把书包举起来,递到祁慎身体前。 祁慎看着沈星淮覆盖着一层薄汗的脸以及那双纯挚漂亮的眼睛,心脏忽然极重地跳了跳,原本勒住书包袋子的手沿着书包的边缘向前,捏住了沈星淮的手腕,近乎蛊惑地问沈星淮,“沈星淮,要跟我一起逃课吗?” 沈星淮愣住,不知道是因为祁慎危险暗沉的眸光,还是由于他不断在自己皮肤上摩挲的手掌,微麻的触感从自己的手腕不断蔓延。祁慎的手微冰,像一条危险的蛇类钻入自己的校服外套,一路向上手臂处爬深。 沈星淮愣住没有说话,任由祁慎冰凉的手停在自己的肘关节上方,有些恶劣地揉按着。 见沈星淮还是呆呆站在原地没有说话,祁慎俯下身,将脸靠得离沈星淮更近了些,眼睛很认真但又没什么感情地盯着沈星淮继续道,“不是喜欢我吗,要不要跟我一起走。” 说话间他的手又不安分地继续向前进了一点,祁慎的手分明冰凉,但沈星淮觉得自己的半边身体好像都陷入了奇怪的麻热。 他不知道祁慎为什么会知道自己藏在心底的那份隐秘情愫,既惊讶又害怕,也不敢正视祁慎的眼睛。 祁慎一直盯着沈星淮垂下、轻轻颤动的眼睫毛,像是蝴蝶煽动的翅膀,看起来脆弱而美丽。 内心不堪的摧毁欲变得更旺盛了些,他忽然有点分不清自己是需要沈星淮的陪伴,还是想要把沈星淮拉进自己所处的泥潭,“只要你跟我一起,你想要的我都给你。” 这世界上所有的付出都是有条件的,沈星淮这么多年,永远站在自己这边,永远在自己不开心的时候安慰自己,永远支持自己去做想做的事情,无非是想得到自己的喜欢。 而喜欢无非就是想和自己谈恋爱,想牵手、拥抱、接吻,甚至是做爱。 祁慎自以为自己看透了沈星淮,对沈星淮以喜欢为名的欲望也懂得很彻底,所以以此为条件,诱惑他成为一个和自己一样的“坏小孩”,迈入一个难以磨灭污点般的深渊。 一句又一句引诱意味浓重的话从祁慎面无表情的脸上落下,他像是一个经验纯熟的诱拐罪犯。 沈星淮看了祁慎很久,他自出生以来,似乎就拥有了按部就班的天分,从未迟到早退,从位违反过任何规则,也从来没想过自己有一天会逃课。 但是祁慎说让自己和他一起走,他好像没办法拒绝。像是真的被拿着糖的人贩子轻易骗走的小孩子那样,沈星淮对着祁慎点了点头。 紧接着着手臂上有一股强烈的拉力,沈星淮没什么犹豫地伸出手,借着这股力翻上了墙。因为从未干过这种事,沈星淮翻墙的姿势看起来有些笨,也有些狼狈。 不太稳当的一屁股跌坐在祁慎旁边时,腰上被轻轻扶了一下,等沈星淮坐好后,祁慎又很块地松开了手,发出了一点沉闷的笑声。 这个时候的祁慎才有点平常的样子,不像沈星淮刚刚追过来时那样压抑又阴沉,沈星淮不安的心稍稍安定了些。 祁慎先一步跳了下去,转身朝沈星淮张开手臂,示意他往自己怀里跳,“放心,有我在,不会摔的。” 沈星淮犹豫了一会儿,学着祁慎的样子,稳稳地跳在了祁慎的身边,随后朝身旁的祁慎笑了笑,“我怕砸到你。” 等沈星淮站稳后,祁慎一手捏着自己的书包,一手握住沈星淮的手臂,“沈星淮,你怕不怕?” 沈星淮不知道祁慎指的是跳墙这件事,还是跟他一起走这件事,但无论是哪一件,他都不会害怕。 沈星淮对着祁慎摇了摇头,从口袋里拿出身份证,递给祁慎看,“阿慎,你去哪我都跟着你。” “你不说刚刚那些话,我也打算偷偷跟你一起的。” “我是喜欢你,我想要的也只是你能开开心心的。” 沈星淮说完这些话后,眼睛依旧亮且纯粹地看着祁慎,祁慎在这目光里觉得自己有些无处遁形,沈星淮像是一个太阳,他以为自己其实在内心深处,从来都只嫉妒和嫌恶他的亮眼。 但在此刻,他清楚意识到,自己同样无法脱离、深深迷恋他的温暖。 祁慎在这双眼睛的包容和真挚中产生了轻微的负罪感,又获得了一些安全感。他卸掉刚刚的虚张声势,朝沈星淮走近,有些疲惫和难过地轻轻俯身靠在沈星淮的肩膀上,用没什么感情的声调平静的对沈星淮讲,“星淮,我妈死了。” “我想去看看她。” “我已经忘记她长什么样子了。” 沈星淮听见祁慎的声音,明白了祁慎刚刚周身的那种压抑氛围从何而来后,心脏因为心疼而产生了抽痛,他不自觉红了眼眶,手抬起来,紧紧环抱住了祁慎的腰身。 那种被紧紧环抱的感觉让祁慎觉得很踏实,被挤压揉捏的心脏也仿佛得到了一点解救,他感受到沈星淮轻轻抚在他背后的手,听见他温柔的声音落在耳边,带着春天的柔和气息,“好,那我们一起去看他。” 第26章 风吹动路边枝叶茂密的香樟树,耳边是树叶细密的颤动声和难以忽略、黏在一起分不清所属的心跳声。 那时候是高三上学期,沈星淮为了进入自己的目标学府,为自己制定了严苛的学习计划。 在跑回教室帮祁慎拿书包时,他就知道祁慎大概要去很远的地方,也能感受到祁慎整个人并非如他看起来那样平静,那是一种暴风雨来前天空的沉滞,是危险到来的警示。 沈星淮很清楚,可他还是选择带上了身份证,还是向祁慎毫无保留地剥开自己的内心,沈星淮下定了要卷入暴风雨之中的决心。 他人生很少又那样义无反顾的勇气,而那是第一次。 而一个星期的逃课之后所面临略显复杂和残酷的一切,沈星淮也从未感到过后悔。 他做自己想做的事情,爱自己想爱的人,沿途的一切困难险阻,作为十七岁自大又无畏的少年人,他觉得自己都可以慢慢解决。 沈星淮下楼去食堂吃晚饭的时候,看见了在阳台上,靠着栏杆不知道在干什么的游弋。 沈星淮想到下午的事情还没有跟游弋好好道个谢,于是走到游弋身边,顺着游弋的目光看着远处山峦起伏的轮廓和已经开始染上昏黄颜色的云彩。 沈星淮发现游弋似乎总是这样,吃饭一点不积极,“怎么还不下去吃饭?” “不怎么饿。”游弋从头到尾目光并没有落在沈星淮身上,但是他刚刚听见脚步声时,就已经认出了向自己靠近的人是谁。 “饭一定要好好吃,最好每天按时吃,要不然很容易得胃病的。”沈星淮偶尔会觉得自己有些唠叨,但是不知道是不是职业原因,看见那些不爱护身体的坏习惯就有些忍不住。 游弋的目光从远方收回,看向身旁的沈星淮,他忽然很想问沈星淮“你对谁都这么关心吗?,或者“你对我都这样,对他会关心体贴到什么地步?”,但他只是沈星淮微信备注里的“小游学弟”,实在是没有资格问这种问题。 所以只是朝沈星淮淡淡笑了笑,尾音是拖长的,和他自己平时和别人说话的语调很是不一样,“知道了,星淮哥。” 沈星淮听完游弋的话,也从远处收回目光,看见游弋正看着自己,他并不擅长回避别人的目光,所以也直勾勾地看了回去。 游弋的目光总给人一种很轻很淡的感觉,好像只是想看一眼,再看多几眼,不是打量,也不是探究,没什么特别的意思和感情。 沈星淮的目光则是略显茫然的,但又带着一股不遮掩的劲儿,好像是在说“你看着我,公平起见,我也得看着你”。 最后是游弋先忍不住别开了头,喉腔里发出低沉的笑声,“星淮哥,下次别这样看别人了。” 这样近的距离,被那样一双漂亮的眼睛直白地盯着,很难不生出点什么其他的心思。 “怎么了?”沈星淮对游弋的笑感到迷惑。但游弋笑起来有些好看,而且很有感染力,所以沈星淮在不解的同时,声音也无意识带上了点笑意,“是你先看着我,我才看你的呀。” “反正下次别盯别人看太久。” 游弋仍旧避而不谈原因,只是再次淡淡叮嘱了一句。好在沈星淮也没继续问游弋什么,而是沉默了一会儿,“对了,下午的事情,谢谢你啊。” 沈星淮有时候觉得游弋虽然比自己小好几岁,而且才刚研究生毕业,但整个人很沉静。 “没事。”游弋很快的回复了一声,表情也是淡淡的。他当时挡过去只是下意识的反应,脑海里什么都来不及思考。反而是之后,既担心沈星淮因为自己的行为有心理负担,又担心自己这样的举动会向他暴露出什么。 沈星淮其实是个想什么都会很简单地展露在脸上的人,游弋能看出来,沈星淮就是纯粹地担心和感谢自己。 这让他感到放心,又忍不住想得多了一下,“星淮哥,这样的事情你以前是不是也经历很多啊。” 游弋的声音里有淡淡的、并不越界的担忧,沈星淮越发觉得自己的这个学弟并不像是他的长相那样冷酷淡漠,相反,他能很细心地察觉身边人的需要,也会给予很多关心。 “医院嘛,总会有这样的事情发生的。”沈星淮不是那种喜欢向身边人输出负面情绪的人,也觉得没必要细说这些事情。 但游弋冷淡眉目里仍透出一些真挚,漆黑润亮的眼睛沾染了一点沈星淮身后黄昏的色彩,用很轻的祈使语气对沈星淮说,“星淮哥,要保护好自己,不要受伤。” 沈星淮愣了一下,心里觉得很温暖,笑着朝游弋点了点头,说了声“好”。 【作者有话说】 前面的章节有改动,之前看过的宝宝可以清一下内存~ 第15章 “主刀医生陈述手术名称。”巡回护士的声音响起。 “复合肺叶切除手术。”主刀医生随即回答。 “切口部位……”“预计手术时间……”“麻醉关注点……” 这是一台难度较高、情况相对复杂的手术,主刀的是胸外科很有声望的专家,也是曾经和沈青川关系很好的师兄—秦遇。 原本这种级别的手术,沈星淮大概只能在旁边看着,这次却直接做了二助。他一边知道机会来之不易,一边又觉得有些紧张。 扶镜子的工作沈星淮已经做过很多回了,没有出过错,也被很多老师夸过心细手稳,是做外科医生的料。但是这次不知道为什么,沈星淮内心的紧张比之前任何一次上台都要多。 第27章 持镜手始终是为主刀服务的,是主刀的眼睛,手术中镜头需跟主刀操作,器械到哪,镜头到哪,且把操作处放在视野中央,持镜手的动作应该尽量和主刀保持同步,而不是像机器人一样听凭指令,厉害一点的扶镜手能够预见性把镜头移到术者即将要操作的部位。 一开始是沈星淮还能勉强让自己镇定下来,保持镜头的稳定。但时间一久,沈星淮在秦遇身边,无形的压力越来越大。 在秦遇更换操作区的时候,沈星淮反应慢了一拍,跟上去的时候,移动镜头的速度又稍快。 沈星淮感觉到秦遇的动作缓了一下,略显犀利的目光看了一眼沈星淮后,看向一侧旁观的其他几位专硕,叫了其中一个的名字后,严肃的声音落下,“你过来替他。” 旁边几个专硕在沈星淮被替下来的时候,看向沈星淮的目光带着几分疑惑和探究,甚至一边看着沈星淮一边交头接耳了几句,但沈星淮没注意到。秦遇的话一说完,沈星淮觉得脑子嗡嗡的,脸上也一片热。他沉默地退下,站在一边看完了全程的手术。 说没有情绪不难过是不太可能的,沈星淮头一次经历这种半路被换下台的情况。但他也明白,是他自己的问题,没能把自己的工作做好。快速移动镜头会让视觉转变过快,可能造成主刀视觉疲劳或引发眩晕感。 手术结束后,沈星淮脱掉身上的刷手服朝外走,却被身后的秦遇叫住了。沈星淮回头看见秦遇那张一贯稳重冷静的脸,又开始感到压力和紧张。 在沈青川的事情发生后,许云鹤并不支持沈星淮学医,甚至严厉阻挠。那段时间沈星淮根本没办法和许云鹤进行正常的沟通,一是他和许云鹤之间本来就很难沟通,两人的分歧和矛盾很多,从前都是沈青川充当两人之间的润滑剂,才一直保持着这个家的和谐。二是他担心许云鹤的状态和情绪,沈青川的事情发生后,许云鹤无心工作,从医院治疗后回到家里,沈星淮也常常听到她半夜在房间压抑的哭声。 沈星淮陷入一种两难的境地,他不想再让妈妈陷入更伤心的境地,也不想因为妈妈放弃自己的理想。那个时候,是秦遇帮他劝了许云鹤很久,许云鹤才退让下来。 沈星淮记得那时候秦遇离开自己家时,目光很复杂地看了看自己,然后走上前摸了摸自己的头,说了一些安慰和支持沈星淮做自己想做的事情的话。 秦遇离开之前,还十分珍重和欣慰地对他讲,“青川要是知道你和他走上同一条路,一定会高兴得不得了。你要成为一个像你爸爸一样优秀厉害的医生。” 沈星淮很认真地对他点了点头。直到送秦遇离开后,他转身时忍不住流了很多眼泪。 事实上,沈青川的离开对这个家庭的打击是致命性的,沈星淮也远不如看起来那样平静,也偷偷躲起来哭过很多次,面对很多难以解决的问题也只能偷偷在心里问“爸爸,我该怎么办”,而沈青川的声音再不会像从前一样温柔冷静地落在他耳边。 沈星淮跟秦遇身后,脑海里想着一些乱七八糟的事情,直到前面的人停下脚步,他也停下。 “秦叔,今天......对不起。” 秦遇看着眼前沮丧的青年,想到自己沈青川这个年纪时的模样,觉得不愧是父子俩,眼睛里一样透着一股倔,一样要强,他抬手拍了拍沈星淮的肩膀,“别给自己太多心理负担。” “我之前早问过张主任了,他们都说你很优秀。” “你是因为看见我,有些紧张是不是。” 秦遇又闲聊了几句,还问了问许云鹤的近况,沈星淮一一回答。没过一会儿,秦遇时间有限,因为要开会就离开了,而沈星淮站在原地,心情没有因为这个温和前辈的安慰而好转。 他觉得自己做得不够好,辜负他秦遇当年多次帮自己劝解许云鹤的好意,也没能照他期望的那样——成为一个像沈青川一样优秀厉害的医生。 他看见秦遇的时候,总是想到沈青川。 沈星淮觉得自己给沈青川丢脸了,沈青川在天上看着,估计也会对自己感到失望。 郑开出了手术室去上了个厕所,再拿着手持摄像机出来时,看见沈星淮坐在不远处走廊的椅子上,低头揉着眼睛。 尽管沈星淮看起来很平静,但他觉得这种事情对沈星淮这种从小到大在人群里都是佼佼者、又对自己要求极高的人来说,一定是个不小的打击。 而且郑开觉得很奇怪,他这段时间也算是看着沈星淮上了不少手术了,基本功很扎实,没出过什么问题,今天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郑开本能地想要给沈星淮录个带有符合情节走向的、带着落寞沮丧感的近景画面,往前走了几步,听见身后传来熟悉的声音。 “开哥,听说你今天肠胃不舒服,我回来替你。” 郑开上午确实一直肚子痛,忍不住跑了好几次厕所,现在也不太舒服,看见游弋突然出现在面前,笑着捶了一下他的肩膀,“哥没白照顾你哈,请假都赶回来了。” 游弋今天原本请了一天假,郑开真是没想到他会突然回来,不过来了也好,他估计是昨晚吃了不干净的东西,犯了急性肠胃炎,忍着上班实在是有点难受。 游弋笑着没说话,顺势接过了郑开手里的手持摄像机,“沈医生他怎么了” 郑开脱离了手里的负累,揉了揉自己有点难受的肚子,回头看了眼刚刚沈星淮坐着的位置,“沈医生上午在手术室……诶,他人怎么不见了” 第28章 “刚刚看见他往病房那边走过去了。”游弋解答完郑开的疑惑,又继续问道,“上午在手术室怎么了” 郑开本来也要跟游弋交接一下上午的工作,于是把手术室里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跟游弋描述了一遍,“我觉得沈医生肯定大受打击,你今天下午拍摄的时候注意点他的情绪,不知道他会不会因为自尊心受挫,然后这几天都一蹶不振。” “不会的。”游弋莫名很快地接了一句,察觉到自己的语气太笃定,又轻咳了一声,说了一些其他让郑开放心去休息的话。 郑开离开之前,又忍不住嘱咐,“要是等会儿你跟上沈医生的时候,发现他还是情绪不好,记得拍点能表现他沮丧落寞受挫的镜头啊,知道不。” 游弋没给出一个肯定的回答,只模棱两可地回答了句“看情况”。 郑开的肚子发出几声急促的肠鸣,他弯下腰捂着肚子,也没空搭理游弋的回答,以一种略显扭曲的姿势跑向了厕所。 游弋跟着沈星淮走进病房里时,沈星淮看起来并没有郑开所期待的任何关于沮丧和受挫的模样。 他和之前任何一次来病房的时候看起来没有区别,换完药带着笑意和病人或是家属唠几句家常,整个人身上也有上班的那种疲惫劲儿,但眼睛总是充满神采、明亮坚定的。 手术室里的事情,好像并没有对他造成任何影响,至少从表面上来看是这样。 但和沈星淮的眼睛透过镜头对视的某一刻,游弋还是能感受到沈星淮有一点不对劲,即便没有任何的客观证据来证明,但游弋就是知道,沈星淮好像有些难过。 那抹难过太不同寻常,令游弋感到熟悉,也让他心脏泛起不适的感受。莫名的直觉让他打开了手机,在浏览器的搜索框输入了郑开口中提到的那位主刀医生的名字。 在大段荣誉头衔和经历介绍的文字后,游弋看到一张秦遇医生大学时期像素不太好的合照,心里的猜想一瞬间落了地。 难怪沈星淮会出现怪异低级的失误 ,难怪流露出那么难过的眼神。 第16章 一起去吃饭的路上,沈星淮对着游弋也是一副什么都没发生的模样,像往常一样边走边和他聊一些稀松平常的话题。 游弋其实看出沈星淮情绪不高,注意力也并不集中,但他也表现得和以前一样,乖巧地接话,自然地延长话题。 他明白沈星淮是那种不愿意因为自己个人情绪而给身边任何人带来负担和影响的人,尽管本身一点儿也不认同这种压抑自己情绪的做法。 可频频不自觉望向身边的人时,却觉得自己从前的所有标准和看法都有另当别论的余地。 “今天天气好好。”沈星淮说这话时,微微仰着头,明媚的阳光拢住他整个人,像是给他开了一个柔光滤镜。 春城已经好些天都没出过太阳了,今天几乎是这半个月来的第一个大晴天。游弋跟着沈星淮一起停在楼梯台阶下,先是微微侧头看了沈星淮好几秒,才抬头,表示认同地“嗯”了一声。 “好久都没出太阳了。”沈星淮一边说着这话,一边继续下楼梯。心事让他有些精神恍惚,没有认真看脚下的路,脚下一空,身体不受控制地向正前方歪去。 手下意识带着慌乱地挥起,被人猛地一拉,腰间也感受到了一股稳固的抓力,身体下扑的失重感和心慌感因为感受到安全而消失。 游弋一只手圈住了沈星淮的腰,一只手握住了沈星淮的手臂,瞥见沈星淮要摔倒时惊慌跳动的心脏在确保沈星淮安全后仍不肯停歇。 牢牢贴着沈星淮身体的手掌直到沈星淮站稳后好像才重新获得知觉,成为他意念的延伸,让人脸烫,又是丈量的尺,惹人心里发出疑惑。 每次都叫别人按时好好吃饭的人,饭又吃到哪里去了腰这么窄,手臂这么细,触碰起来比看起来还要单薄些的样子。 游弋极短暂地分神了几秒,低下头要看沈星淮情况的时候,目光却和下方楼梯上正往上面走的祁慎对上了。 四目相对的瞬间,两人的表情都没什么波动,祁慎的表情更是不咸不淡,眼睛目空一切,一如之前工作中待人的常态。 直到看见沈星淮时,那双自大空洞的眼睛稍微聚焦了一些,目光下移到游弋扶在沈星淮腰侧的手时,有些不快地皱了下眉。 游弋注意到祁慎细微的表情变化,其实应该立即松开手,然后迅速和沈星淮拉开距离的,那样才更像是一个不值一提的小插曲。 游弋这样想着,确实把扶在沈星淮腰间的手和沈星淮拉开了一点距离,但脑海里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又没有完全离开,仍旧是一个有些亲密的、把沈星淮护在怀里的姿势。 “星淮哥,你没事吧”游弋没再看祁慎,即便整个人已经和沈星淮没有任何接触,但两人靠得很近,游弋的五感被放大。 他能听到沈星淮劫后余生起伏的呼吸,能看到沈星淮侧颈上的一颗黑色小痣,能闻到沈星淮身上柔和清新的香气。 游弋的所有感官被沈星淮占据,他垂着眼睛,目光从沈星淮的后颈移到他唇色偏浅、饱满莹润的两片嘴唇。 沈星淮松了口气似的拍了拍自己的胸口,有些不好意思地道,“谢谢啊……我没事,不知道怎么就踩空了。” “我刚刚有没有抓痛你”游弋平常有健身的习惯,力气很大,此刻有些担心的看着沈星淮的手臂。 第29章 “没有,我哪有那么娇弱,就抓一下而已。”沈星淮被游弋过度认真和在意的表情弄得有些哭笑不得,怀疑游弋是不是对自己有什么错误认知。 祁慎站在楼下没动,看着上面两个人保持着一个略显亲昵的姿势说了许久话,他本来想走上去批评沈星淮“眼睛干嘛的,走路总是不看路”,或者去给游弋找点别的事情干,别一整天从早到晚都跟在沈星淮后面。 但脚步要抬起的时候,祁慎觉得自己有病。这是在干嘛沈星淮的事情和他有什么太大的关系吗和谁走的近需要自己在意吗 祁慎知道自己绝不是吃醋,他不可能有这样莫名其妙又愚蠢至极的情绪。眼前的画面不过是一个人要摔倒了,另一个人扶了一把,没什么值得给半分关注的情况。 况且,他看见过游弋在酒吧被美女簇拥谈笑着的样子,绝不可能是什么同性恋。就算是,以他那种条件,应该也不会看上沈星淮。 祁慎一边在心里理所应当地想,沈星淮怎么可能会有吸引别人的魅力呢一边又带着难以抒发的烦躁心情,不知道出于什么样的考虑和情绪,没往上走。 而是直接转身,带着他自己也不能理解的、因沈星淮而起的怒火离开了。他厌恶自己因沈星淮产生的任何心情起伏。 祁慎离开的动静不大,又在沈星淮的视觉盲区里,没有引起他的任何注意。游弋在确认完沈星淮的安全后,目光淡淡延伸至那个已经走到室外去的背影,若有若思间眸色变得暗沉。 吃完饭,游弋感觉到沈星淮的心情似乎还是不怎么好,于是主动提议,“既然天气这么好,要不要一起晒晒太阳” 沈星淮看向外面呈现蓝宝石色泽般的天空和明媚到不像是冬日的阳光,眼睛里带着几分向往,犹豫了几秒后,点了点头 ,“好呀。” 吃完饭在太阳底下走着,身体逐渐被日光烘得暖洋洋的,大脑的运转也好像变得缓慢倦怠,柔和的风,翠绿的草坪,慢悠悠消食散步的人,眼前的一切都让人感到惬意。 走了一会儿,两人坐在柏树下的长椅上休息,一人坐一边,中间隔着不长不远的距离。 游弋的身体和脸都偏向沈星淮,隔着那段距离仔细又认真地看他,“星淮哥,你今天心情不好,对吗” 沈星淮有些惊讶,随后是无措,他担心自己的负面情绪会给别人带来影响,所以习惯在心情不好时极力遮掩,等回家一个人待着的时候再慢慢消化。听游弋这样说,怕他一直有所察觉,一直在辛苦看自己脸色。 他眼睛里很快浮现出类似于愧疚的情绪,“我表现得很明显吗” 游弋觉得沈星淮不需要有这样的情绪,但他很轻易地理解了他 ,也想要安抚他,用非常肯定的语气说,“不明显。”又补充 “只是我这一个月来都天天都跟着你,观察你,记录你,所以能看出来。” 听见游弋这样说,沈星淮果然放松了一些,点了点头,“这样啊。” 沈星淮有点想问游弋是怎么看出来的,一个月的观察和相处就可以看出自己隐藏的微妙情绪吗 沈星淮想到自己从手术室里出来后,在厕所碰到过祁慎,祁慎当时看着手机,淡淡抬头扫了他一眼后,只是叮嘱他别忘了下班后去录制间录一条物料。 “要不要跟我说说。”游弋看着低头不知道在想什么的沈星淮,语气很温柔地问着。 沈星淮偏过头对游弋淡淡笑了一下,嘴唇动了动,但不知道说什么好。他好像在很久以前,就丧失了和别人倾诉烦恼的能力。 直到此刻,这对他来说也是一件很困难的事情。 明白沈星淮不说话并不是抗拒,而是不太习惯、也不太擅长,游弋没再等沈星淮开口,打破了这份沉默,“其实我初中的时候见过沈青川医生,那时候我表哥得了气胸,我妈带我陪他去春城人民医院看病做手术。” 沈星淮听到游弋提沈青川的名字,抬起头,有些惊讶和认真地看向游弋。 “沈主任是一个很亲和、很细心,也很负责的医生,我妈说,我外公肺癌也在沈主任那里做过手术,术后效果很好。” “我记得当时沈主任的办公桌子上贴了很多贴纸,我等的无聊,手欠去抠,抠起来了几个。沈主任写完病历才看到我的动作,又一个个地仔细地贴了回去。” “他一边贴一边露出笑容,说,‘哎哟,这是我家小宝贴的,可不能抠掉。’” “我当时不太理解,忍不住说‘可这些贴的乱七八糟,有点难看’” “他也没生气,笑着很骄傲地跟我说,‘是吗,我觉得很好看呀,很有艺术气息嘛’” “那时候很小,不太懂事 ,后来想起来,才觉得沈主任肯定很爱他的小宝,桌子上也放着小宝从婴儿到高中的照片。” 沈星淮听着游弋低沉温和的声音讲着关于沈青川的事情,不禁觉得今天的太阳热烈到有些刺眼,眼睛因为被刺痛而忍不住微微低头。 沈星淮其实是许云鹤计划之外的产物,她并没有打算要孩子,但是却意外有了沈星淮。沈星淮小时候,许云鹤常常因为公司的事情奔走各地,待在家里的事情很少,和自己相处的时间也很少。 所以他小时候总是跟着沈青川待在医院,在医院到处乱逛,玩累了就找个位置写作业,也会在爸爸的办公室里捣乱,乱贴乱画。 第30章 沈青川三十七岁才有了沈星淮这个儿子 ,算得上老来得子,对沈星淮的纵容总是多过管教。 沈星淮回忆着小时候那些事情,又想着游弋刚刚对自己说的话,内心忽然感到一阵温暖,那些失落自责、怕辜负沈青川让沈青川失望的消极情绪消散了许多。 他明白了游弋对自己说这番话的用意,他不应该因为爸爸感到心理负担,无论他做得怎么样,爸爸都是会无条件站在他身后支持他的人。 整理好自己的心情,沈星淮又很认真地跟游弋说了谢谢。他看着游弋,既感叹人与人之间的联系是这样有缘、让人惊喜,又觉得游弋实在是一个擅长洞悉人心、体贴且心地善良的人。 午休快要结束,回去的路上,沈星淮的心结解开,整个人都好了不少。 他想到上午听郑开说游弋请假了,于是关心了一下游弋上午怎么没来上班。 游弋的回答略显回避,“家里有点事。” “哦这样啊。”沈星淮在聊天里也从来把持着合适的边界感,听到是家事,没再继续问。 “嗯,处理得很快,所以就直接回来上班了。” 一处理完私事就回来上班,沈星淮觉得游弋似乎是个潜在的工作狂,“看来你很喜欢这份工作。” 游弋摇了摇头,想说点什么,但看着沈星淮,又说不出来。客观来讲,他不仅不喜欢这份工作,甚至有些讨厌。 但是,比喜恶份量更重的心情其实是庆幸。庆幸还能有一个这样的机会。 第17章 游弋察觉到,沈星淮自那天以后,下班时间总是格外晚。他似乎特别缺时间,中午的午休不见踪影,晚饭吃的比从前少,速度也快很多。 某次被借调去别的摄制组加班时,才偶然发现沈星淮在一个没有人、装满器械的工作间里,不知道在干什么。 游弋只偷偷看了几眼,没过去打扰。没想到快八点下班的时候,又在电梯里和已经换好衣服看起来已经忙完的沈星淮碰上了。 沈星淮本来一直在看手机,电梯停下的时候他下意识的抬头看了一眼,发现是游弋,朝他淡淡笑了一下。游弋愣了一下,也回了一个笑容。 两人身上都带着上完一天班之后的疲惫,相视一笑里带着点不必点明的默契,然后都没再说话,在安静中等待这电梯平缓下坠至一楼。 “叮”得一声,电梯到达一楼时,游弋还敏锐扑捉到了另外一种细微的声音——胃肠道蠕动发出的咕咕声响。 看见游弋带着笑意看着自己时,沈星淮感觉脸有些热,不好意思地解释道,“肚子有点饿。” 他晚饭吃得有些少,之后又一直在器械室带着没吃东西,现在胃里空空的。 沈星淮脸皮薄,很容易脸红。游弋盯着沈星淮白皙面颊上浮现的一抹霞色,眼里笑意不经意间更浓了一点,声音却附和着沈星淮,透露出一种真诚的、同病相怜的苦恼,“其实我也有点儿。” “上班就是很容易饿的。”沈星淮了然地狠狠点头,因为游弋也觉得饿,他那点儿不好意思消散了些,理直气壮地总结道。 “要不一起去医院对面吃点儿” 游弋借机提议,“说起来我还欠你顿饭呢,星淮哥。” 沈星淮本来晚上回去还有事,但肚子确实有点饿,在外面吃个便餐应该比自己回家再弄吃的更方便,于是思索了一下就同意了,“行,那我来挑地方。” “好。” 不平展的水泥路面积攒着大大小小的水坑,水坑里倒映着两边小且密集的店面门口处挂着的彩色灯牌,蒙上了一层迷幻色彩,食物的热气和香味飘散在空气里,透过眼睛和鼻腔钻进身体里,让人身体涌起奇怪的暖意。 沈星淮穿着羽绒服,脖子上围着黑白格子围巾,整个人包裹地很严实,看起来有些许笨重。但他灵活地带领着游弋穿梭在这条热闹狭窄的巷子里,最后停留在一家很小但客人多到需要坐在外面的羊肉汤粉店前。 “这家店特别好吃!”沈星淮回头,对着游弋露出一种发自内心的开心笑容。 看着游弋正环视四周,沈星淮以为他是担心这里环境不好,卫生不干净之类的,解释,“你别看这里……” 话还没说完,听见游弋的声音很近、带着点急切地落在耳边,“星淮哥,这里。” 随后手被猝不及防地抓起,沈星淮还没反应过来,就猝不及防地被游弋拉进了店里一个刚刚空出来的位置。 老板娘正在收拾桌子,看见两个帅小伙子跑过来坐下,乐呵呵地招呼起来。 点完单,沈星淮后知后觉地夸赞游弋,“你反应好快!我都没反应过来。” 游弋耳朵微红,朝着沈星淮乖巧地笑了一下后低头道,“恰好看到这桌客人结账了。” 他右手拿起一边冒着热气的茶壶,倒了一杯热水,摸了摸,确认了温度之后,递到沈星淮手边。 沈星淮说了声谢谢,接过之后就握在手里,手心手背交换着触碰杯壁暖手。 游弋的左手在桌子底下,食指不自觉地碾着大拇指,回想着刚刚那个有点像牵手但又不是牵手的、紧紧握住沈星淮手的时刻,庆幸道,还好没在外面坐,他的手好冰。 冒着鲜香热气的招牌羊肉粉被端上来时,两个人已经被香味勾得不行,立即抓起了筷子。 吃饭间闲聊,游弋忍不住问了沈星淮这几天下班后在医院干什么。 第31章 “就是练一下手术模拟、缝皮之类的。”沈星淮简单地解释了一下。 他们坐的这张桌子有些小,两人的距离很近,沈星淮能够很清楚地看到游弋眼睛里的好奇。 于是在游弋分寸恰当、不会让人感到不舒服的一个又一个问题里,沈星淮和他分享了自己规培时期的经历。 “星淮哥,你好厉害。”倾听的间隙,游弋忽然对沈星淮说,“感觉好像没有什么能阻碍你。” 沈星淮愣了一下,内心不知道背什么打动了一下。他好像还从未在学医这条路上接受别人如此直白的赞赏和肯定,反而常常得到否定。 他不知道说点什么,笑了笑,低头时,却发现自己也不是什么阻碍都能跨越和克服的。 春大附院有专门给规培生训练的器械室,里面有专业的的手术器械,可以让实习生和规培生们来提高手术技巧和熟练度。 沈星淮刚规培那半年,几乎每天都抽出时间去自我训练。作为春大备具学霸光环的八年制医学生,沈星淮回忆起刚开始在医院的那段时间仍觉得可以用“难熬”来形容,也算得上狼狈。 科研水平要跟别人十一年制博士比,实际操作能力又要跟专硕比,压力很大,自尊心也很受挫,因为确实无论科研能力还是实操水平都和别人有差距。 但这些东西并非不可克服。沈星淮知道自己绝非天才,但想要达成的目标,他都会一步一步、坚定平稳地以自己的速度抵达,无论要耗费比别人多出多少的时间,亦或是付出多少艰辛,他都不在乎。 在持之以恒的刻苦努力下,他相信自己能够做到自己想要做到的一切。 自沈星淮出生起,世事几乎都遵循这条他自己坚信的原理,唯独感情这事不是。 日复一日努力的维护之下,好像也并不能得到想要的结果。 — 临近下班,沈星淮从医技楼回办公室拿东西,一进门,正撞上祁慎从里面出来。四目相对,沈星淮下意识后退几步,向给祁慎让路,让他先出去。 祁慎顿了一下,走出去后又转身,问沈星淮,“你等会儿有空吗?” 沈星淮原本的计划是下班之后去一趟实验室,但这是灵活可调控的安排,可去可不去。犹豫了一下,沈星淮问祁慎,“是有什么事吗?” “上午说过的,今天要重新拍一组宣传照。” “行,那我等会儿过去。” 祁慎看着沈星淮,昨天晚上他在家里找东西,在卧室的柜子里找到了很多沈星淮之前给他准备的解酒药。那个家里虽然已经没有什么沈星淮的东西了,但是沈星淮留下的痕迹却很多。 祁慎昨天在找领带,一条不知道什么时候买的蓝色领带。宋薇瞳让祁慎陪她去参加私人聚会,因为她要穿蓝色礼服裙,因此要求祁慎一定要配一条色系相同的蓝色领带。 他突然觉得沈星淮可能知道放在哪里,因为沈星淮之前会定期帮祁慎整理房间,但动了动嘴,又不太想问,只嘱咐了一声,“尽量早一点。” 祁慎盯着沈星淮点头的时刻里,察觉到了沈星淮有些疲惫萎靡的精神状态,因为皮肤很白,所以黑眼圈很明显。 祁慎想到之前听郑开提起过沈星淮最近很忙,忍不住向沈星淮确认,“你最近总是加班吗” 沈星淮带着些许诧异抬头,愣了一会儿,又摇头,“没有总是加班。” 仔细说起来,其实是因为下班后还得去实验室,回家之后要写论文,所以才每天弄得比较晚才能睡觉。 “别把自己弄得太辛苦,要好好吃饭。”祁慎看着沈星淮不太好的脸色,嘱咐了一句。对于自己如此自然而然地冒出这种话,祁慎其实是有些意外的,也明明是沈星淮喜欢说的话。 沈星淮到座位上,收拾了一下准备去吃饭。站起来的时候却发现桌子旁边放着一个有些精致的手提袋,袋子有些眼熟,但感觉不太像是自己的东西。 小心翼翼地打开,里面是几个包装十分可爱的蛋糕。沈星淮疑惑片刻,目光缓慢地朝门口看过去。 是祁慎刚刚放自己桌子上的吗? 沈星淮拿起其中一个精致的甜品盒,看了一会儿,有点惊讶。这包装盒上的名字标志和他高中最喜欢的一家甜品店一模一样。 那是一家位于巷角的小店,店主是一位染着炫酷紫发话很少的姐姐,也许是因为位置较偏,店主性格也并不如其他的小店那样热情,客流量总是很少。 沈星淮很喜欢喝那里用苹果汁和柠檬汁做成的气泡水,也喜欢吃那里造型不算精美但很可爱的蛋糕,高中最夸张的时候几乎每周末都去那里,在蛋糕的甜香里坐在角落打游戏或者赶作业。本科毕业那年,沈星淮久违地回到高中学校对面那条熟悉的巷子里,却发现那家店已经转让了。 没想到过去这么久了,还能再吃上。沈星淮拆开其中一份,是一盒可露丽蛋糕——高中他和祁慎每次去那家店都会吃。 祁慎并不喜欢甜食,也常说自己有缺乏耐心容易急躁的毛病。但沈星淮看着这盒蛋糕,脑海里突然就冒出了许多个画面:很多绵长倦怠的午后,祁慎都陪他一起坐在那家小店,在打游戏的时候很肆意地对他说“冲啊,我保护你”,会撑着脑袋懒散地看他写作业,也会帮他扫尾吃不完的甜点。 沈星淮一边回忆着,一边忍不住吃了一个,浓郁的焦糖和淡淡的朗姆酒香在舌尖散开——还是从前的味道。 第32章 沈星淮不知道祁慎怎么找到这家店的,他陷入青春时代被祁慎占满的回忆里,内心冒出一个不知道能不能实现的想法:好想再和祁慎去一次那家甜品店啊。 第18章 春城冬天夜色暗得很早,沈星淮开着车驶过沿海公路时,天空已经彻底被染上浓墨般的色彩。 道路两边的路灯、结伴散步的行人和远处沙滩边上蜿蜒的彩色灯牌把视线里的夜晚变得温暖又热闹,沈星淮听着车厢里舒缓的音乐,整个人陷入下班后大脑停止运转的放松之中。 在等待红绿灯的间隙,沈星淮放空的、没什么落点的视线忽然聚焦在远处的一个人影上,他穿着和周围人比起来略显单薄的大衣,走路的样子懒散又软绵绵。 沈星淮又盯着那边看了一会儿,看清楚了那人脸上不正常的酡红和那双疲惫又阴郁的眼睛。 红灯开始读秒,沈星淮缓缓驶过路口,眼睛却仍不住在后视镜里继续跟随着那个越来越远的人影。 是祁慎,好像还喝了酒,一副心情很不好的样子。沈星淮控制不住地担心,随后在下个路口选择了掉头。 沈星淮在海滩边找到祁慎时,他脚边放着几个啤酒罐,目光落在远处,看起来心事很重。 海边的风格外大,也格外冷。沈星淮是畏寒体质,身上穿着厚厚的羽绒服,还裹着一条围巾,仍旧不可避免地感觉海风的湿冷细密地钻进皮肤。 他盯着那个落寞的背影看了一会儿,随后还是迎着冷风走到了祁慎身边。沈星淮在祁慎身边坐下来时,祁慎连头都没偏,就叫了一声他的名字。 祁慎闻到沈星淮沈上的味道,一成不变的裹着洗衣液和沐浴露的复杂清香。沈星淮这个人,一旦喜欢上某一款沐浴露和洗衣液,就能经年如一日地用,喜欢吃某一样东西也是,一直吃也不会感到厌烦。 祁慎一度觉得奇怪,现在也仍不能理解,甚至觉得沈星淮大概是缺乏适应新事物的能力。 沈星淮轻轻“嗯”了一声,回应了祁慎叫他的名字之后,就一直很安静地待在祁慎的身边。沈星淮身上熟悉的、一年四季都固执如一的味道盖过了大海咸腥的味道,祁慎莫名在这味道里感到了一丝心安, 也忽然忍不住怀念起了过去。 中学时代好像也总是如此,一旦有心事,就喜欢坐在海边发呆,眼睛就看着海浪起起伏伏,内心那点烦闷好像就能一点一点被带走。沈星淮每次找到他之后就会坐在他身边陪着他,想倾诉的时候沈星淮就会耐心地回应和倾听,不想说话和搭理人的时候沈星淮就极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不发出一点声音。 祁慎原本就在酒局上喝了些酒,现在脚边的啤酒也灌了好几瓶,准备再开一瓶的时候,沈星淮下意识按住了祁慎的手,又很快地松开了,然后拉了拉啤酒罐的底部,“别喝了。” 是很温和的劝告语气,祁慎看着沈星淮抓住啤酒罐的手,忍不住碰了碰,“你手好冰,冰到我了。” 沈星淮听见祁慎说的话,又很快地缩回了手,祁慎抓住这个空隙,很利落的打开了易拉罐,仰头灌了一大口后,很得意地对着沈星淮笑。 笑了一会儿又突然沉默起来,看起来很失落。 祁慎最近很忙,忙着应对那些要求严苛天马行空的制作人,忙着应付自己娇气烦人的女朋友,忙着赶项目进度,忙着给领导交差。 他在忙碌中丧失了一部分的自己,他用虚伪、麻木、和很多无意义的时间,换脚下的通达和灿烂的前途。 祁慎不觉得这样不好,他得到的东西越来越多了,拥有很多的感觉让他觉得满足。 但他又很贪心,总觉得现在拥有的也还不够。又因为总是像机器一样长时间运转,在短暂的空闲时间里又陷入极度的空虚之中。 可刚刚对着沈星淮笑的那几秒里,他忽然觉得很怅然,他是为什么会走上如今这条路,又在这条路上舍弃了些什么东西。 这些乱七八糟的想法突然挤入他的脑海,像突然被海浪侵袭,浪潮般的压抑情绪涌入胸腔,祁慎忽然头痛,有些分不清自己是在二十八岁,还是在十八岁。 因为身边的沈星淮看起来和十八岁没有什么区别,温和干净,用一双湖水一样透彻的眼睛静静地望向自己。 他在醉意中迷失,下意识地忍不住依赖和倾诉,“沈星淮,说起来,我还是因为你才有的想去拍记录片的想法呢。” 他轻轻呢喃般在沈星淮耳边说着,沈星淮心脏被祁慎落在耳边的呼吸烫得发热,心脏颤了颤,发出了不敢相信般的微弱声音,“真的吗...你从来没跟我讲过。” “因为小学那时候开始,你就那样,不来找我玩的时候就总一个人待在家里看纪录片,晚上家里没人的时候睡觉害怕,也打开电视一边放着纪录片一边在沙发上睡觉。” “你看纪录片的时候太专注了,好像整个人都陷进另外一个世界里面去了,我不喜欢你那个样子,看起来好孤独。” “高中那时候我就想,你那么喜欢那些无聊的纪录片,来来回回就那么几部,要不然我以后就去拍记录片给你看吧。这样你不和我在一起的时候,一个人看纪录片的时候还能想到我。” 沈星淮看着祁慎被海风吹得乱七八糟的头发和因为酒精通红的脸,心脏酸软得冒出汁水,几乎要从眼眶溢出。他从来没想到过祁慎人生里如此重要的选择居然和自己有关,祁慎也从未提起过,以至于沈星淮迟到了很久才感受到这份心意。 第33章 他觉得感动,又更无法介怀。他们之间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样,他看着祁慎,想安慰他,想拥抱,但连这样的动作也不敢轻易做,怕心逾越了该有的界限。 沈星淮低着头,掩盖自己面上的失态,但声音仍透出些难以压抑的动容,“祁慎,我们能不能回...” “不过后来,我觉得这条路没我想的那么好,但又不愿意半途而废,只能一直走下去。” “走到现在,根本不明白自己想要的是什么了,也衡量不出来,到底值不值得。” 沈星淮的话还没说完,“回到从前”的话口因为情绪的决堤冒出来,又因祁慎的打断而不得不咽下去。下意识的自然流露不需要勇气就能轻易说出口,但一旦冷静下来,沈星淮又反应过来,这不是一个适合说起这个的时机——祁慎应该是有些醉了。 说完那些话后,祁慎豪不顾及形象地瘫倒在沙滩上,啤酒罐被身体动作翻到在地。沈星淮一边拾起祁慎制造的垃圾,用袋子装好后,拉了拉仍在含糊不清说着什么的祁慎的手臂,“你醉了,我送你回去。” 沈星淮费了很大的力气,才把祁慎从海滩边搬到自己车里,他歪歪斜斜靠在后座,沈星淮给他系安全带时嘴里还一直嚷嚷着不舒服。沈星淮扣住安全带时,头靠得离祁慎很近,系好后,准备起身离开时,祁慎却忽然睁开了眼睛,无言对视几秒后,祁慎忽然目光复杂地摸山沈星淮的脸颊,摩挲几下又松开了。 沈星淮被祁慎的动作弄得发愣,看见祁慎放下的手后也赶紧起身,关后座车门的时候有点使不上力,关了两次才成功。 沈星淮对祁慎的公寓很熟悉,几乎不用开导航,就能知道怎么走。半个小时后沈星淮把祁慎送到小区门口,祁慎周身酒气很重。 沈星淮把他从车里弄出来时,祁慎整个人的重量都压在沈星淮身上,好在沈星淮为了身体健康着想,也有每天坚持一点健身,因此能够负担这点重量。他把祁慎的一直手绕在自己脖子上,自己伸出一只手环住祁慎的腰,扶着祁慎往校区里走。 走到单元楼下的时候,沈星淮已经觉得有些热了,祁慎仍是一个不太清醒的醉酒状态,沈星淮偏头看了祁慎一眼。 祁慎闭着眼睛,没说话,大衣外套扣子散开,里面的圆领衫也因为沈星淮搀扶的动作微微敞开。 就这么一眼,沈星淮在原地愣了好一会儿。祁慎脖子上带着一根很是熟悉的项链,是沈星淮送给祁慎的十八岁生日礼物。 沈星淮下意识问醉醺醺的祁慎,“这个项链,你一直带着吗?” 沈星淮以为,他们分手以后,按照祁慎丝毫不拖泥带水的风格,应该是会毫不犹豫扔掉和自己有关联的所有东西。可祁慎,还留着这根项链,并且现在还带在脖子上。 听见沈星淮声音,祁慎睁开了眼睛,不太清明地扫了沈星淮一眼,含糊地问道,“什么?” 沈星淮再次向祁慎确认,目光仍旧盯着祁慎脖颈间那根金属质感泛着冷感光泽的项链,“项链,你一直带着吗?” 祁慎皱着眉头,顺着沈星淮的目光方向低头看了一眼,没怎么犹豫地应了声,“是啊。” “一直带着呢。” “要不然。“祁慎像是胃有些不舒服,弯下腰想呕吐但又吐不出来,用很不清楚的语调继续很认真又像是有些不耐烦的说到,“会生气,会不开心。” 沈星淮俯身拍着祁慎的背,听清楚了祁慎的话,又看了几眼祁慎脖子上的那根项链,一时间心脏跳得极快。 第19章 祁慎那晚被沈星淮送回家后,打了个电话跟沈星淮表达了感谢,后面一连好几天,他好像都因为太忙,没有出现在医院。 沈星淮不知道祁慎还记不记得那晚他说的那些话,祁慎地感谢电话里仍旧是不冷不热、带着距离的语气。沈星淮嘴上说着“没关系,举手之劳而已”,事实上,听了那些话、看见那条祁慎还带着的项链,他几乎好几个夜晚都辗转难眠。 他觉得祁慎对自己的感情好像也没有断的一干二净,他一直期盼着在结束这段和祁慎关联极大的工作后,能找一个合适的时机跟祁慎好好聊一聊。 他想遵循自己的心意,再努力争取一次,也想好好确认,祁慎究竟是用什么样的感情看待自己。 十二月的第一个夜班,沈星淮吃完晚饭,在值班室里接到了宋识的电话,他前不久被外派去了国外交流学习。 电话声里有些嘈杂,宋识的声音被背景音盖得音量很小,“星淮,我有两个快递送到你家了,回家记得拿。” “好。” “对了……” 宋识的声音彻底被背景音掩盖,沈星淮压根没能听清宋识想要说什么,电话就被挂断了。 沈星淮有点云里雾里,但时候又收到宋识的消息,解释说他要开会了,让沈星淮今晚记得别忘了帮忙把自己的快递拆了。 回了宋识的消息,沈星淮坐在电脑前,分析自己的实验数据,想趁着这会儿不太忙完善一下自己的论文。 盯着电脑上密密麻麻的字体看了太久,他感觉眼睛有点不舒服,正想移开目光看一下远方。 啪得一声,视线里突然一片昏暗,沈星淮吓了一跳,下意识抓紧手机朝着门口开关看过去时。 一束微弱跳动着的光映入眼帘,目光顺着那束光慢慢往外扩散,橘色混着蓝色的一小簇火焰像黑暗里盛开的花,沈星淮顺着那一小簇跳动的火苗里,看到了游弋那双真诚润亮、像小狗一样专注真诚的眼睛。 第34章 他眼睛里映着蜡烛明灭扑闪着的光,看起来格外亮,脸上挂着温和乖巧的笑容,一边朝着沈星淮走一边对他说,“星淮哥,生日快乐。” 沈星淮愣了一下,整个人呆在原地,有些说不出话,反应过来后仍是有些不敢相信,“诶今天是……” 昏暗的环境让人有些紧张,沈星淮掏出手机再次确认了一下,居然还真的是自己生日。他居然把自己的生日都给忙忘了。 “星淮哥,许个愿吧。” “等会儿蜡烛烧完了。” 沈星淮闻言赶紧过去,看了下蛋糕,又看了下暖黄色灯光跃动下游弋看起来格外柔和的脸,一副有些手足无措的样子。 看起来有点呆,也很可爱。游弋被他这副样子逗得发出了一声沉闷的轻笑,在安静的黑暗中听着有几分让人心颤。 “星淮哥,许愿啊。”游弋的声音从沈星淮的头顶传来,温柔而沉缓。 “哦对对,许愿。”沈星淮突然发现自己有好几年都没有好好过生日了,以至于对这些充满仪式感的程序感到陌生。 他双手合十,却忽然间在内心想不出一个称心的愿望,也不知道自己28岁到底想要什么。最后只是许了一个无比平乏的愿望,希望他爱的人都能够平安健康。 闭上眼睛许愿的时候,沈星淮听见有相机“咔嚓”的声音,睁开眼时,看见游弋手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冒出了个相机,他指了指快要燃烧完的蜡烛,示意沈星淮吹灭。 等沈星淮吹完后,又笑吟吟举着相机看着他说,“记录一下,新一岁的星淮哥。” 沈星淮很少被别人拍照,既有点开心和期待,又后知后觉地担心,“啊,我许愿的样子会不会很呆。” 灯还没有打开,室内的光线昏暗,唯一的光源是窗外洒进的柔和月光。游弋看着披着月光,看起来朦胧又温柔的沈星淮,很认真地说,“不会” “很好看。”移开视线后,游弋手指无意义地在相机上摩挲着,又下意识地舔了下唇,继续补充,“你很上镜。” 游弋说完,抬手打开了头顶的白炽灯,充足的光线打破了刚刚那种很近的氛围,也让游弋抑制不住想要打破什么的心思冷静了下来。 沈星淮凑过来看相机里的照片时,游弋把相机递到沈星淮身前,身体和他保持着距离。 沈星淮翻完了照片,忍不住夸赞,“你拍得好好。” 即便是个摄影门外汉,也不懂什么光影和构图,但沈星淮能看得出,游弋把自己拍得很好看,整个照片看起来很温馨也很有氛围感。 游弋买的蛋糕很漂亮,正中间是一颗巧克力做成的黄色小星星,游弋切蛋糕时,十分小心且认真地把那颗星星和生日快乐的牌子切给了沈星淮。 “谢谢你啊,我都忘了今天是自己的生日了。”沈星淮接过时,眼睛亮晶晶地看向游弋。因为自身太忙,身边的朋友也不太注重这些,沈星淮没怎么过这种很有仪式感的生日。 但是被别人花心思对待的感觉是开心的,生日蛋糕是好吃的,蜡烛是漂亮的,沈星淮在连续在工作里有些疲惫麻木的心此刻因为这些仪式感感受到了明晰的幸福。 他觉得,这个星星蛋糕和这次过生日的场景,好像能够在他记忆力停留很久,因为这个瞬间的自己拥有一些珍贵的、简单的幸福。 两人一起吃了蛋糕,沈星淮吃了几口,觉得这个口味有些熟悉,有些惊喜地抬头,“这是附中对面那家茜茜私房的蛋糕吧。” 游弋看着沈星淮嘴角不小心沾着的一点奶油渍,手抬起又放下,然后对着沈星淮点了点头。 “店铺不是已经转让了吗” “搬到市中心的一个商场了,”游弋没细说,继续道,“这是老板娘亲手做的,味道是不是和以前一样” 沈星淮笑得很满足地点了点头,“是一样的,我读书那时候很喜欢吃她家的甜点,后来搬走了就再也没吃过。” “对了,上个星期…”沈星淮本来想说上个星期祁慎也给买过,但他看了眼游弋,又想了想上个星期祁慎心不在焉的反应,心里忽然就有了一点别的猜测,“是你放我桌上的甜点吗” 游弋点点头,低下头吃了一口蛋糕,细腻的奶油在嘴里融化,他戳着盘里的蛋糕,没敢抬头看沈星淮,“吃甜点心情会变好。” 沈星淮有些错愕,原来是游弋,是因为觉得那天自己看起来心情不太好,所以就去给自己买了甜点吗 沈星淮看着游弋,心里暖暖的。无论是上次的安慰,还是这次陪自己过生日,沈星淮觉得撇开他冷淡充满距离感的外表,游弋真的是一个特别特别好、容易让人心软的小男孩。 他都有点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好像情绪突然积满,但有不知道如何表达,最后只是嘴笨地说了,“谢谢你啊,游弋。” 沈星淮在这一刻,简直希望游弋是自己的亲弟弟,长得高大帅气不说,还又可靠又体贴。 “这真的是很难忘的一个生日。” 吃完蛋糕,因为不是很忙,游弋又用自己的拍立得和相机给沈星淮拍了很多照片。 游弋的拍照技术很好,沈星淮觉得自己工作一整天后,整个人都憔悴暗淡得不行。但是很奇怪的,在游弋的镜头下,自己是明亮的,有着呼之欲出的生命力,笑容和眼睛里都洋溢着一种温和的幸福感。 第35章 “再来一张合照吧。”游弋语气和声音都是很随意地淡然,但是垂在身侧的那只手,大拇指忍不住扣了扣食指。 沈星淮听了游弋的提议,立马凑到游弋身边,笑得眉眼弯弯,看起来很是开心,“好呀。” 于是游弋举起拍立得,微微上抬,找到一个合适的角度后,头微微往沈星淮那边靠了靠。 沈星淮感受到他的动作,以为是怕镜头装不下,于是手直接搭上了游弋的肩膀,整个身体和游弋紧挨在一起。 游弋紧张得手有些抖,为了不被看出来,有些仓促地按了快门。 那张照片意外拍得很好,游弋觉得很满意。两个人看起来很亲密,沈星淮笑得很好看,游弋看向镜头的表情虽然不太自然,但是那张脸还是足够帅气。 “今天晚上好像还挺安静……唔” 游弋还没说完,就被沈星淮捂住了嘴,随即还没等游弋发出疑问,呼叫机的铃声带着直击心脏的紧张感在这个空间猝不及防地响起。 沈星淮有些慌乱地拿起了电话,“六床是吧,好的,我马上过去。” 沈星淮有些无奈地看了游弋一眼,“值夜班就不能提安静这两个字,一些玄学……” 紧接着沈星淮就跑了出去,游弋坐在原地,傻傻地摸了摸自己嘴唇,刚刚他,亲到了沈星淮的手心。 愣了好一会儿,游弋才反应过来,拿起手持相机跟在沈星淮身后一块儿跑向病区。 第20章 许云鹤在医院门口看见祁慎时,愣了一瞬。她站在医院前面很显眼的喷泉前,很难被忽视,祁慎也难以避免地看见了她。 “小慎,身体不舒服吗?怎么来医院了?”许云鹤淡淡笑了笑,用和蔼又关切的语气问着走到自己面前的祁慎。 问出的话有些欲盖弥彰。许云鹤其实并不如自己表现出来的那么大方平静,甚至有些忧心和紧张。看病的话春城那么多医院,怎么偏偏就是这一家。 “阿姨,什么时候回来的?”祁慎走到许云鹤面前,没直接回答许云鹤的问题,带着浮于表面的笑容客套地询问道。 “今天回的。”许云鹤看着祁慎,补充了一句,“本来要昨天回来陪星淮过生日的,因为天气原因被困在机场了。” 突如其来的暴雪天气让许云鹤在机场待了将近十个小时,信号中断,手机后来也没电关机,她头一次完全错过了沈星淮的生日。为了弥补,一到春城就放下行李过来了,想等沈星淮下班后一起去吃个饭。 祁慎听见许云鹤的话后,表情有些不太自然。许云鹤也注意到祁慎的表情和反应,就知道,他应该是不记得了。 许云鹤忽然间没什么想和祁慎说话的欲望了,这个和沈星淮一起长大、让沈星淮掏心掏肺的后辈,她还是很难以纯粹的长辈心态看待他。 祁慎正想着托辞准备和许云鹤告别时,方木正从医院门口出来。他刚下班打完卡,看着祁慎站在不远处,就自然而然地走过去跟他打了声招呼,又交代了一下今天的拍摄进度。 祁慎也随口应了几句,等方木说完,转头跟许云鹤道,“阿姨,我还有些工作上的事情要忙,就不多聊了。” 许云鹤的脸色却变得有些不太好,她早就知道沈星淮配合医院在拍一个什么纪录片,但没人跟她说这个纪录片的拍摄负责人是祁慎,沈星淮也一点没向他提起过。 她以为自沈星淮那通情绪失控的电话后,他和祁慎应该是断了个干净的。而尽管沈星淮十分难过,许云鹤却在很早之前就看出来,他们分手是迟早的事情。 “小慎,你跟阿姨如实交代,”许云鹤这几年老得有些快,即便身材没有走形,头发也常年染成黑色,但眼尾爬上了许多皱纹,眼神带着岁月积淀后的穿透力,仿佛能沉静地将人看穿,“你对星淮,现在还有感情吗?” 祁慎没说话,沉默了一会儿才回答,“阿姨怎么这么问?我和沈星淮一块儿长大,怎么会没有感情。” 祁慎说完这话,许云鹤心里几乎有了答案,既生气,又有些难过。到底也算是自己看着长大的孩子,她说不出什么重话,只是目光里有难以掩饰的失望。 如果还有那么一点感情的话,就根本不会把沈星淮牵扯进自己的工作里。这记录片除了拍摄期间给沈星淮的规培生活增加负累、播出时给沈星淮平静的生活带来多方面的噪音和审判,并不能给沈星淮带来什么好处。她这个儿子,和她老公一样,满脑子全是救死扶伤、为医学奉献终身的大理想,以沈星淮的性格,很难同意参加这种拍摄。 至于祁慎依靠什么说动了沈星淮,或是其中有没有利用沈星淮对祁慎难以忘怀的感情,许云鹤都不必细想,就能猜个大概。 “小慎,你对星淮没有感情,阿姨请求你和他说清楚。”许云鹤说出这些话时,头一次感觉自己不止人老了,心也老了,不可避免得变得柔软,满脑子都是顾虑,“这次断就断得干净些,别再伤害他。” 许云鹤放低姿态的请求,落在祁慎眼里就全变成了避之不及的虚与委蛇,连带着那些失望的目光,也被解读为了鄙夷和看低。 “阿姨,你是不是一直看不起我?你一直觉得沈星淮和我在一起是我高攀了对吗?”经年的怨气如同逐渐胀满的气球,被受到伤害的自尊心一戳,难以抑制地爆发,“因为我读书时学习成绩不如沈星淮,长大后学历不如沈星淮,家庭条件也不如沈星淮?所以你巴不得我别跟沈星淮沾一点边是吗?” 第36章 许云鹤对祁慎突如其来的情绪波动感到有些错愕,她评判一个人的好坏并不是学习成绩、学历或是家庭条件,也并没有任何看不起祁慎的想法。但她确实不想要沈星淮和祁慎在一起。 “我从没因为这些评判你。”许云鹤声音平静,目光暗了暗,“我只看你是怎样对待星淮的。” 祁慎脸上仍有压制的愤懑和不满,他不相信许云鹤的说辞。自从和沈星淮在一起后,许云鹤就对自己态度一改从前,看向自己的眼神也总是一言难尽。 她明明从一开始就看不上自己,觉得自己配不上沈星淮,现在怎么好意思在这里说这些冠冕堂皇的话。 许云鹤看着祁慎,仍不住叹了口气,“高三上学期,你们一起翘课跑到港城被送回来后,沈星淮在家里出柜,你在家里跟你爸爸说是沈星淮带你逃课的。” 许云鹤难以形容那天她的心情,她一贯懂事听话、从不让人操心的儿子突然对自己说他喜欢男生,许云鹤难以接受,加上对沈星淮高三还翘课这种叛逆行为的不满,气到情绪失控打了沈星淮。 可沈星淮任由她打骂踢踹,固执得像一头犟驴,反驳所有许云鹤情绪失控下的不当言语,他说祁慎不是坏孩子,说自己不是被祁慎怂恿逃课的,他说是因为自己喜欢祁慎,所以祁慎想做的事情他想陪他一起。 那天家里一团糟,许云鹤头一次对沈星淮发那么大的脾气,沈青川一会儿安抚许云鹤,一会儿劝解沈星淮,但两人都拧着一股劲儿,气氛难以缓和。 沈青川看见自己家都变成这种情况,有些担心祁慎回家后的处境,开导了会儿许云鹤后就去了祁家,没一会儿又脸色不太好地回来了。他大门还没进,就听见祁父的斥责和祁慎解释的声音,和沈星淮在这边句句维护的态度不同,祁慎句句都将责任推向沈星淮。 祁慎在听到许云鹤的话后,回忆起了她口中所说的事情,脸上缓慢地露出一丝难堪。过了一会儿,才开口解释道,“我爸很严厉,而且脾气不好,不像你们那样开明。” “我脾气也不好,也不开明,可沈星淮就是犟,”许云鹤现在想起那天晚上的场景,仍能想到沈星淮被自己打了一巴掌后赤红却坚定的眼睛,“我骂过他,也打过他,他就是说你好,就是说喜欢你。” “小慎,我有时候真希望星淮像你一样聪明,懂得遮掩和保全自己。” 许云鹤对自己的儿子常常恨铁不成钢,沈星淮对待感情天真又固执,傻到许云鹤偶尔会怀疑到底是不是自己亲生的,总是一腔孤勇全盘托出。要是遇见的也是这样的人,许云鹤倒也不觉得有什么,可祁慎心思重,不和人交心,对沈星淮好像有点喜欢,但也感受不到有多用心。 哪有喜欢一个人却总是忘记他的生日、他喜欢吃的东西哪有喜欢一个人从不在人前提及他们的关系,批评他的社交圈子、让他疏离众多朋友 即便许云鹤不愿意自己儿子是一个同性恋,却也觉得全天下的喜欢都该是有共同点的,而她作为旁观者,就是看得出来祁慎没那么喜欢沈星淮。但她也忍心泼沈星淮凉水,只觉得年轻人经历完该经历的,时间自然会告知对错。 面对许云鹤的这番话,祁慎脸色变得很难看,他想许云鹤骂人,可真是含蓄又刺耳,又觉得许云鹤有什么资格这样说自己,她明明一点儿也不了解自己的处境。 况且,退一万步来讲,从来都是沈星淮上赶着来贴自己的冷屁股。是他大发慈悲地给了沈星淮自己的喜欢,是他满足了沈星淮那颗缺爱又可怜的心。 他做错了什么?他明明什么也没做错。没人有资格指责和批评他。 “阿姨,你放心,我会说清楚的。”祁慎一副无所谓的态度,暗沉的眼睛里透出微微的轻蔑,“毕竟沈星淮费尽心思往我身边贴的各种举动,我也觉得很困扰。” “对了,阿姨。” “他好像特别缺爱,要不然怎么总是那么没有自尊心地追着我,连分手了还总是用那种喜欢到不行的恶心眼神看着我。” 祁慎说完后,看见许云鹤有些错愕黯然的神色时,心里涌起一股极大的、报复成功的快感。 他知道许云鹤对沈星淮一直怀有很大程度上的愧疚,无论是曾将沈星淮的出生归结为一个不该发生的意外,还是成长过程中的疏于陪伴、专制严厉,所以常常会自责地将沈星淮离经叛道的“出柜”归结为自己的过错。 狠狠戳着讨厌的人的痛点,看她露出失魂落魄的样子,祁慎痛快又得意,转身时,沈星淮短暂地进入了脑海,又被他不屑一顾地甩开。 第21章 沈星淮一值夜班,就要连上三十几个小时的班,从医院出来的时候整个人有些疲惫,脸上带着死气沉沉的憔悴。 从医院前的绿化带穿过时,听见身后有人轻声呼喊自己,“星淮。” 沈星淮转头,看见许云鹤正朝自己走来,整个人有些惊讶,难以置信地眨了眨眼睛,过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妈?” 许云鹤到沈星淮跟前,一眼就看出沈星淮的状态不太好,“又值夜班d了。” 她原本还想跟沈星淮一起去外面吃个饭,看沈星淮现在这副样子,又只想让他先回家里去休息。 沈星淮点点头,“您怎么突然回来了,也不跟我提前说一声。” 许云鹤很久没回来过,即便回来,她在春城也待不久。沈星淮也是在很久以后才明白,许云鹤和沈青川两人从小在春城长大,这个城市的每个地方都有属于他们的回忆。许云鹤也许不是不想回来,而是不敢回来,怕总是因过去的美好回忆悲伤现在。 第37章 沈星淮问这话的本意其实是想表达,许云鹤如果提前跟自己说一声,他可以提前去医院接她,也不用许云鹤在这里等这么久。 但许云鹤觉得沈星淮是在心虚,于是也问,“你和祁慎一起拍记录片,怎么一点也没跟我提起。” “我......”沈星淮犹豫着,“我不知道要怎么跟你提。” “怎么,你怕我又像当初一样棒打鸳鸯。” 许云鹤没觉得自己当初做错了,只是觉得自己当初的手段过于尖锐,不够柔和,但沈星淮因此把自己划入他的敌对阵营的话,许云鹤会感到一种无力的生气,“你是不是对我不满?觉得我总在干涉你、阻挠你。” 沉默了一会儿,沈星淮用很疲惫的声音否定,“妈,我没有这么想。” 他不知道为什么,他和许云鹤的聊天大多数都会在不愉快的氛围里结束,他们明明是天下最亲近的人,可好像就是有一条难以跨越的隔阂。 一直到回家,两人在路上也没说过几句话。沈星淮没说看见许云鹤的那一刻,自己内心的惊喜和开心,许云鹤也没提她为了赶回来给沈星淮过生日,因为暴雪天气被困在中转机场十几个小时。 许云鹤这次也没在打算在春城待很久,她用不表露在言语的方式表达对沈星淮的关心,把食物塞满家里的冰箱,给他买一整柜子的衣服,搭配好摆放在一起,也尝试了做饭,本来想偷偷倒了再点一次外卖,被沈星淮看见了,坐下来不仅全吃完了,还夸了许云鹤。许云鹤被那违心的夸赞搞得不好意思,又多做了几次,其实明明是肉眼可见的不好吃,但沈星淮每次都吃的干干净净。 许云鹤走那天,沈星淮去机场送她。在航站楼入口前,许云鹤看了会儿沈星淮,伸出手把他脖子上的围巾整理了一会儿,边整理边说,“你喜欢男孩子妈妈现在也不反对了,只是祁慎那孩子,没那么好,不适合你。” 她如今好像也还是不想说什么关于祁慎的重话,怕又显得自己刻薄,也怕让沈星淮伤心。 整理完围巾,她看着沈星淮的眼睛,劝道, “可以多看看别的男孩子,肯定有比祁慎更好、更爱你的,到时候可以领过来给妈妈看看。” 沈星淮没想到许云鹤会对自己说这种话,错愕的同时有些感动,再加上分别的情绪,眼眶不经意间红了起来。即便不认同所谓许云鹤所谓适不适合的言论,但他沈星淮忽然觉得许云鹤好像老了一点,这个想法向他心底一酸。于是他挤出一个笑容,想让许云鹤对自己放心,点点头,说了句“好”。 —— 纪录片拍摄结束的庆功宴在医院附件的一家老牌酒店里举行,因为这几个月时间的朝夕相处,摄制组和医院这边的参演人员也都熟悉得很,整个包厢里一直叽叽喳喳的,热闹得不行。 沈星淮从进来后一直没有看到游弋,扫视了周围一圈,忍不住给游弋发了个消息。 游弋几乎是秒回:堵车了,晚点到。 沈星淮知道他在开车,让他路上注意安全后,就没再聊了。吃饭间隙,沈星淮一直有些心不在焉,眼睛总是忍不住飘向祁慎的位置。 祁慎似乎也没有专心吃饭,只是被人提及的时候就应几句话,更多的时候是在看手机回消息,饭没吃几口,他向周围的人做了个接电话的手势后,就匆匆出去了。 沈星淮的目光知道祁慎的背影彻底被包厢门掩盖住,才收回来。他看着面前色香味俱全的美食,忽然觉得有些没胃口。 这次拍摄结束后,下次再见到祁慎,会是什么时候,要用什么理由呢?他有些失落地想着这些,拿起了手边被热情的旁桌倒满水的杯子,喝了一大口,沈星淮猝不及防被呛了一下——是酒。 他犹豫了一下,再次看向门外的方向,又看了看自己手中的杯子。随后再度举起手将杯子里的酒液一饮而尽。 祁慎站在酒店阳台抽烟,沈星淮一步一步朝他靠近,心脏像是被悬在高空,有强烈的紧张感。 走到祁沈身边时,祁慎侧头看了沈星淮一眼,表情没有什么波动。祁慎穿着一件卫衣,没穿外套,沈星淮又看见了他脖子的那条泛着光泽的项链。 那条项链是沈星淮亲手做的,在手玩店花了很久的时间,项链的吊坠上刻了祁慎和沈星淮的名字缩写,沈星淮一笔一划磨的,因为总是不满意,还刻坏了好几个,手也被磨破了皮。 那是沈星淮和祁慎在一起后,第一次送给对方的生日礼物,花了很长的时间准备,也费了很多心思,其中表达的心意也昭然若宣。 祁慎一直带着这条项链,是不是说明他们之间还有可能,祁慎也没有完全割舍掉他们之间曾经的那份情感。 沈星淮是很容易被看透的那种人,祁慎知道他想要说什么,因此只是继续沉默地抽烟,等待着沈星淮开口。在等待的间隙,沈星淮又想到许云鹤看向自己的眼神和对自己说的那些话,内心仍觉得憋着一口郁气,难以抒发。 “祁慎,在我们分开的这一年半里,我总是时不时想到你,然后就会变得很难受。我好像总是不能清楚接受我们分手的现实,总是想打电话给你,想去找你。” “那天你来找我,在门铃上看见你的脸的时候,我其实以为我在做梦。因为那个场景好像在我梦里出现过很多次。没想打终于有一次是真的了...... “沈星淮,你还是和从前一样,很喜欢我,很爱我,是不是?”祁慎听完沈星淮的话后,将食指和中指夹着烟,深深地看着沈星淮。 第38章 沈星淮看着祁慎,犹豫了几秒不到,认清现实般地点了点头。他眼眶在祁慎的注视下泛红,内心的情绪翻涌,过去的一幕幕在沈星淮的脑海里如同走马灯一样一幕幕闪过。 他忍住眼泪,说出口的是一种近乎请求的语气,“我们重新在一起好不好?” “你是不是也有一点......” 放不下三个字还没说完,被祁慎冷漠打断。 “不是。”祁慎重新把烟递到嘴边,没什么感情的声音穿过烟雾冷冷落在沈星淮耳边,“沈星淮,不是所有人都像你一样,总是对过去念念不忘 。” 沈星淮被祁慎的话弄得措不及防,看着祁慎的目光有些受伤,像是不愿意放弃般再问了一句,“可是你还带着我送你的项链。” 祁慎闻言,低头看了一眼,发出了很轻的一声嗤笑,“不是同一条。” 他把那根一直隐秘藏在衣服下的链条扯出来,径直走向沈星淮,不知道是 因为祁慎身上浓重的烟味,还是祁慎过于冷漠的脸色,像是感知到即将要发生的不好的事情一样,沈星淮下意识地后退了几步。 刚刚在室内,气温舒适温暖,沈星淮脱了外套,出来时也因为大脑处于冲动又紧张的状态,忘了加上外套。四面的冷意透过单薄衣物渗入沈星淮的身体,他双手被冻出一种偏紫的颜色,正紧张地绞在一起。小巧的鼻尖和两颊也浮现出一层淡淡的粉色,在白皙细腻的皮肤上看起来很明显。 祁慎不顾沈星淮不断后退的动作,逼近后把项链的吊坠递到沈星淮眼底,“看清楚。不是之前那一条了。” 第22章 祁慎想,恋爱中的人大多爱费很多功夫去做一些无用的蠢事。沈星淮是这样,宋薇瞳也是这样。 沈星淮的那根项链祁慎很早就弄不见了,后来跟宋薇瞳在一起后,宋薇瞳又送了一根,“你不知道,这家手工定制店又贵又难约,用的都是真金白银,我做了好久 ,手都痛了。” 沈星淮和宋薇瞳非常不同的一点是,沈星淮从来不爱说自己为对方付出了多少,不会娇气地撒娇,不懂情趣,呆呆地把礼物送到人手上,看人露出一点笑容。好像就心满意足了。 祁慎想到沈星淮,看着那根和之前沈星淮送自己的、很相像的项链,还呆愣了几秒钟,宋薇瞳立马有些生气地从他手里拿过礼物盒,“干嘛?不喜欢就还我。你之前不是也有这样的一条项链吗,我看你很喜欢的样子,经常带。” 祁慎那时想到沈星淮的心情很复杂,连他自己也搞不懂是什么样的情绪。但他也没办法去细想,宋薇瞳的大小姐脾气一旦犯起来就很难哄,他全身心地投入进了哄宋薇瞳的事情中。 “是因为太惊喜才呆住的,我特别喜欢。” “你根本没有!你就是走神了!”宋薇瞳气得怒目圆睁,气得一副要把礼物盒扔掉的样子。 祁慎一把抓住了她的手,把人搂进怀里,“我看看你的手,宝宝辛苦了。” 亲了亲宋薇瞳的脸,察觉到她还没有彻底消气,又低声在她耳边几句哄道,“之前那条没有你做的这条好看。” 宋薇瞳被他哄得开起来开心了一点,但又忍不住问祁慎,“之前送你项链的是谁?你这种不耐烦的性格,绝对不可能自己去做的。” “谁费那么多功夫来为你做这个?” 祁慎这才明白宋薇瞳为什么会送这个礼物,原来是一直介怀自己之前的感情经历。 “一个从小玩到大的朋友送我的十八岁生日礼物,可能是想准备的有心意一点。” 在宋薇瞳怀疑的目光里,他继续解释,“真的只是朋友。还是男生。” 听到是男生送了的,宋薇瞳看起来放心了不少,那些猜忌的心思也淡了许多。因为祁慎确实从未在圈里公开过自己的感情状态,至于那个自己臆想出来的前女友,也无非是占有欲作祟。 沈星淮的目光落在那条吊坠上,时间一秒一秒地流逝,在沈星淮的感受里,却是漫长又煎熬。这条项链的链条款式和挂坠形状都和沈星淮之前那根一样,但是挂坠的设计比沈星淮那条更特别,有个环扣。 祁慎把环扣打开递到沈星淮面前,里面嵌写着三个英文子目缩写——swt。沈星淮看着那三个字母,许久没发出声音,大脑似乎陷入了不愿思考的宕机状态,他喃喃道,“原来不是......你有......怎么会......” 沈星淮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嘴唇嗫嚅着,大脑茫然空白,心脏却觉得钝痛。他对于痛感的阈值很高,初中暑假打篮球摔骨折都没觉得多痛,物理上的痛感无论多强烈,他好像都能轻易忍受下来。 但这种情绪上的痛,像是细密的阵脚一点一点扎进身体里,没法儿拔出来,也没办法说咬一咬牙就挺过去,让人有些难以忍受。 祁慎他,是什么时候有女朋友的?项链,怎么会看起来一模一样却又不是同一个呢?原来真的,只有自己一个人对过去念念不忘,只有自己一个人在自作多情。 沈星淮脑海里乱成一团,心脏里的某一处坍塌,灰烬和尖锐的石粒滚满整个胸腔,他觉得自己在这个片刻里,成了一个人皮极力兜住的废墟。 费了很大的努力想要维持面上的冷静,但微微发红的眼睛还是出卖了他的情绪。沈星淮抬头看着祁慎,调整呼吸后,发出的声音还是很轻很轻,“原来不是同一条啊。” 第39章 原来祁慎带着这条项链时守护的是别人的心意,担心会不开心的也另有其人。 祁慎看着沈星淮这副样子,心里莫名多了几分烦躁,而恰在此时,口袋里有电话铃声响起。是宋薇瞳设置的专属铃声,祁慎看了一眼沈星淮,又把烟递到嘴边,很深地吸了一口。 他在沈星淮的面前,接起了电话。宋薇瞳刚刚结束完一天的工作,回到家却没看到祁慎,发消息也没回,也没报备,索性就打了电话。 “老公,你去哪了?发消息也一直不回?不会在外面在什么不三不四的地方跟别的女人鬼混吧?” 祁慎站得离沈星淮很近,刚刚打开给沈星淮看的吊坠也没有合上,正大大方方地挂在自己的胸口。沈星淮不可避免地听见了祁慎听筒里一接通就传来的那句带着娇嗔和埋怨的“老公”,也看见了祁慎急于解释的模样、听见了祁慎无比耐心温柔的声音。 “没有,是工作聚餐,我在阳台抽烟,没看手机。” “我等会儿拍照给你看,好不好?” “你还可以问方木。” “好啦,宝宝。” “别闹,晚上我回去给你带西街的那家海鲜烧烤。” “行行行。都听你的。” 是不需要遮掩的大大方方,祁慎接起电话时,对待电话那头的那个人,语气里全是对沈星淮从未有过的温柔和宠溺。 沈星淮几乎感觉不到阳台上的冷了,只是有些失神地想,原来祁慎和别人谈恋爱是这个样子啊——是一个和自己恋爱时截然不同的祁慎,不会不耐烦,不会吝啬甜言蜜语,不会藏匿自己与对方的关系。 他没意识到自己的眼睛更加红了,整个人看起来失魂落魄,有种让人不敢触碰的破碎感。 祁慎挂完电话,看到沈星淮这副要哭不哭的样子,心里一阵异样的感受,很不舒服。他想反正这个纪录片结束了,他跟沈星淮的交集本来就会很少,而且是许云鹤拜托自己跟沈星淮说清楚的,那他就如许云鹤所愿,彻底跟沈星淮断个干净。 祁慎想,沈星淮这副样子要怪谁呢?要怪的话就怪许云鹤吧,他只是听许云鹤的话而已。这样想着,内心那点不舒服的情绪淡了些,表情也更冷漠和不耐。 祁慎手中的烟快要燃到了尽头,他凑到嘴边吸了一口,又慢慢吐出。烟雾缭绕又散去,祁慎厌恶的眼神没有任何遮掩、如同刀子一般向沈星淮割去,“第几次了,沈星淮,我以为你会比之前有长进,但你怎么还是这么执迷不悟?” “我们根本不合适,我现在没有任何可以施舍给你的感情。” 祁慎的每一个字眼都透露着厌烦,都在告诉沈星淮他不爱了,早就不爱了。重逢以来看似真切的关心、不经意流露出的在意和亲昵,其实不过是施舍。 说完后,祁慎没有任何停留,像是一刻也不想在这里多待,转身离开了这个有沈星淮的空间。 沈星淮在这个残留着烟草味道的昏暗地方失神站了很久,大脑浑浑噩噩的,不知道在这里站了多久,手被冻得发僵,眼睛也被风吹得有些刺痛。 身后忽然传来声响,沈星淮没回头,他自然再不敢生出那种奢望,觉得来到这里的人是祁慎。 但沉沉地朝自己靠过来的脚步声、肩膀上忽然传来的重量,都让沈星淮不得不回头,看向身后那个高大、笼罩在阴影里的身影。 “星淮哥,你怎么在这里待着?” 游弋的声音在幽冷的夜色里听起来有些温暖,沈星淮在听完祁慎说完那些话后有些走失的三魂六魄,像是突然抓住了一跟很细、但意外牢固的线,慢慢回到了沈星淮懂得有些麻木的身体。 第23章 沈星淮动了动有些僵硬的手,想问游弋怎么过来了,手里却被塞进了一杯摸起来微热的奶茶,沈星淮看着奶茶杯上显眼的logo。脑海里忽然冒出了点印象,他昨天和游弋休息时聊天时,好像随口提了句,好久没喝这家的奶茶。 "你迟到,不会是因为给我买奶茶去了吧。"沈星淮有点惊讶,低头看着奶茶,又抬起头问游弋。 “不是,顺路买的。” 游弋看着沈星淮格外的苍白的脸和看起来有些雾蒙蒙的眼睛,目光里的情绪和平淡的语气相比,浓郁到有些复杂, “路上遇见了交通事故,所以有点堵车。” 他平静地解释,又忍不住动手把沈星淮肩膀上的衣服拢紧了一些,像是有些受不了地感叹了一句,“太冷了。” “星淮哥,这里好冷,我们进去吧。” 沈星淮点了点头,沉默地跟着游弋一块儿回到了室内。回去的一路上,沈星淮握着那杯热奶茶,手不断从杯臂上汲取温暖,然后朝游弋露出了一个笑容,“谢谢你啊,游弋。” 谢谢他的奶茶,谢谢他刚刚突然出现,给了自己一点小小的温暖。 游弋听见沈星淮这样说,忽然停了下来,看向沈星淮的目光很沉,带着点沈星淮不太能明白的认真。 “星淮哥,你......”游弋开口后,又停顿了一下,最后只是抬起手碰了碰沈星淮的头发,“头发有点乱。” 其实他想说,你眼睛好红。下意识想伸手摸摸他的眼睛,却在对上这双眼睛流露出的脆弱目光时,生出不敢轻举妄动的胆怯。 他在楼下的时候,其实就看到了阳台上的那一双人影,虽然不知道他们在交谈些什么,接着朦胧灯光却能看出沈星淮的表情在祁慎说着什么的时候变得越来越差,看起来很受伤难过的模样。 第40章 游弋面色平静的看着,内心却不太平静。祁慎穿着厚外套,沈星淮却只穿着单薄的毛衣,应该会很冷。祁慎一直毫无顾忌地抽烟,他想,沈星淮是很讨厌烟味的。 游弋不知道在外面站了多久,手中的奶茶热度一点点消散。然后他看见祁慎离开了,沈星淮独自失神地站在原地。 他知道沈星淮是那种要强、不喜欢被人看见自己狼狈模样的人,所以明白不是自己出现的好时机。 但时间一分一秒流逝的时候,游弋没办法思考时机的问题,他只觉得,不可以再让沈星淮一直站在那里了。那里太冷,太暗。 “哦。”沈星淮闻言,没有太大的反应,好像不太在乎,但为了回应游弋的好意,他还是伸出手扒拉了几下,“现在还乱吗?” 游弋看着沈星淮的眼睛,停留几秒钟就避开了,抬起手用右手的食指碰了碰自己的鼻尖,“好了。” 走到包厢前时,沈星淮忽然顿住了脚步,他其实还没有做整理好自己的情绪,也不知道再进去后要怎样面对祁慎,更不知道自己会不会因为祁慎再次失态。 游弋看出了沈星淮的犹豫,敛下目光轻轻问他,“是不是喝了酒之后不舒服?” 沈星淮不擅长撒谎,不知道怎么回应这个问题。但游弋也没有等他的答案,继续道,“要不我先送你回去吧,这边我等下回来帮你解释,没关系的。” 游弋做事风格一贯沉稳周到,给人一种很可靠的感觉,他很平和冷静地跟沈星淮说没关系的,无头苍蝇一样不知道到底该怎么办的沈星淮内心便涌上了一种安心的感觉。 所以,离开是没关系的。沈星淮看了游弋一会儿,点了点头,“好,那谢谢你了。” 犹豫了一下,又怕很耽误游弋的时间,反应过来,“其实我打车回去也可以的,不用你送。” “没事,我有时间。”游弋对着游弋轻轻笑了一下,又补充,“而且现在进去,怕被他们灌酒。” 为了让沈星淮更没有负担感一点,游弋又抬起手蹭了蹭自己的鼻梁,有些可怜地道,“我酒量不太好,又是实习生,没法儿拒绝他们的。” 几分钟后,游弋还是跟沈星淮一块儿走到了地下停车场。 进电梯时,沈星淮就把游弋在阳台时披在他身上的外套还给了游弋。游弋看了眼沈星淮单薄的穿着,想让沈星淮先披着,但又想到沈星淮是个边界感很强的人,大概是不太适应披别人的外套。 一上车,游弋就把暖气开得很高。这会儿已经到了晚上九点,一路上的交通状况良好,也不怎么堵车。 沈星淮有些安静地坐在座位上,城市的霓虹斑斓着闪过,车窗上映出他的脸像是蒙着一层厚重的雾。 游弋的目光时不时落在他身上,他觉得自己好像在沈星淮云层之外的距离。 半个小时后,游弋把沈星淮送回了家。 下车前,沈星淮解开安全带后,还是忍不住跟游弋说,“酒喝多了伤身体,实在喝不了你就拒绝,别让人欺负了。” 游弋对着沈星淮乖巧点头,“知道了。” 心情像是因为沈星淮这两句话变得很好,又含着笑意对沈星淮讲,“星淮哥,还是你对我好。” 沈星淮没什么兄弟姐妹,不太会应付游弋这种撒娇语气,有些不好意思地别过头,下车关门后,又嘱咐,“路上小心。” 到了家门口后,沈星淮手里还拿着游弋给他买的那杯奶茶,喝了一口,是刚刚好的甜度和温度,往常沈星淮应该很容易为这种小事感到快乐和幸福的,但是今天心里像是被压着什么东西,沉沉的,一直有些让他喘不过气的感觉。 沈星淮拿出手机,还是跟一同聚餐的一个心外科医生打了声招呼,用了游弋一小时前给自己安排的那个理由。发完之后又想起这个他酒量还不错,又忍不住拜托他等会儿在酒局上照顾一下游弋,要是有人给游弋灌酒帮忙拦一下。 那位心外科医生也是个热心肠,看到消息立马回复:没问题,包在哥身上了。 沈星淮立马回复,“谢谢啊,周一请你吃饭。” 沈星淮回家后洗了个澡,换了身衣服,想早点睡觉,不去想那些难受的东西。但是关着灯、一 个人躺在床上后,睡觉的欲望很少,脑袋里还是不可避免的想到晚上的事情。 祁慎说完那些话后,沈星淮站在阳台上一直努力平复自己的情绪,但他其实陷入了一种混混噩噩的状态之中,他不明白事情怎么突然会变成这样,不明白祁慎为什么突然会说这么伤人的话。 后来游弋找过来时,沈星淮虽然表现得很正常,但是回家的路上,整个人还是忍不住想这两个月及过去的很多年里和祁慎的点点滴滴。又反复地想到晚上,祁慎的表情,祁慎说话的的语气,都一直控制不住地在脑海里像电影一样播放。 沈星淮的心脏此刻仍因为回忆而难以走出那种绵密的刺痛感,在床上翻来覆去,整个人都难受的很。 他控制不住自己,控制不住地感到难过,控制不住地去想着祁慎,又控制不住的去猜测,祁慎和电话那边的女孩是怎样认识的呢?认识的时间很短吧,是热恋期?他们会一起看初雪吗?祁慎的伞是不是也往她头上偏?会不会也和她一起出去旅游、一起去吃好吃的、一起在静谧的夜晚牵着手散步? 想着这些,又开始觉得自己不争气。觉得自己就如祁慎所说,没什么长进,总是一厢情愿,给别人带来困扰。 第41章 其实这几个月的时间祁慎对自己的那些关心照顾,只是并非抱着沈星淮这样的感情,只是因为工作中有连接而已,又出于对熟悉的人的一些客套而已。 可沈星淮很难理解,祁慎醉酒后的电话,海滩边吐露的那些听起来很很真挚的话语,那些也都是假的吗 沈星淮脑海里一直冒出这十几年和祁慎相处的点点滴滴,一起放学,一起逃课,祁慎为他打过架,为他去拍纪录片,只在他面前展露自己脆弱的一面,陪伴他度过无数个孤独的时刻。 他们明明一起走了那么久,为什么会变成这样。沈星淮甚至觉得晚上在阳台上和自己说着冷漠又刻薄的话的祁慎,一点也不像自己认识的那个祁慎,更像是一个陌生人。 十一点多,沈星淮还是难受地睡不着觉,想靠酒精麻痹住脑海里的胡思乱想,于是出门,去了离家比较近的、氛围比较安静的一家酒馆。 他想喝个烂醉,然后忘掉一切,回家睡觉。 他不想再想到祁慎了,不想再想到那些美好的曾经。他想到祁慎晚上的最后一句话好像用了施舍这个词。 沈星淮忽然陷入了更加汹涌和难以平复的悲伤中,这么多年是不是只有自己沉醉在爱情的假象里,而祁慎,从未投入过,早就觉得厌烦。 那些温馨的快乐的时刻,都是他一时兴起可怜自己的施舍。 原来是这样。 沈星淮在座位上点了很多杯看起来很漂亮像果汁一样的酒,但那些酒喝起来辛辣得不行,呛得人眼睛发酸。 第24章 游弋是在饭局过了一半的时候才进去的,帮忙解释了沈星淮的事情后又被起哄要自罚三杯,游弋不是那种扫兴的人,也没拒绝,起来说了一些场面话,然后大大方方地喝完了面前郑开倒好的三杯酒。 饭局的氛围一直很和谐,大家都是职场里磨练出来的人精,插科打诨之间时间过得很快,不一会儿就到了尾声。 祁慎在听到沈星淮已经回家的时候皱了下眉,又觉得他先走了也好,省得两人在一张饭桌上尴尬。手机里不停地收到宋薇瞳的消息,她在家没事干,又听说祁慎喝了酒,嚷嚷着说要过来接他。 祁慎不敢阻挠想一出是一出的宋薇瞳,也知道让她下面多等的话,后果很麻烦。所以结束后就迅速起身离开了,走到门口时,方木很识脸色的替祁慎开了门,祁慎点了下头,看见手臂上挂着的外套,想起什么似的,回头看了一下沈星淮的位置。 沈星淮的外套没带走,还挂在椅背上,祁慎顿了一下,眉眼间有些烦躁,觉得沈星淮丢三落四,真是不让人省心。他本想让方木过去拿一下沈星淮的东西,却看到游弋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了沈星淮的座位边上,仔仔细细地检查了一下座位后,把沈星淮的东西都挂在了自己手臂上。 游弋帮沈星淮拿什么东西?他们两个关系这么近吗? 祁慎脑海里难以自抑地冒出这些想法,又被他立马甩出脑海。 沈星淮的事情关自己屁事。真是无聊。 游弋抱着沈星淮的衣服在酒店楼下等代驾,一边想着沈星淮在阳台时脸上那副表情,一边忍不住把怀里抱着的衣服轻轻往上抬了抬,鼻子凑向前,隔着一段距离,小心翼翼的吸闻了一口。 随后又赶紧离开,耳朵微红地望着地面发呆。衣服上残留着很浓郁的属于沈星淮的味道,和游弋每次靠近沈星淮时闻到的味道一样。 车开进里沈星淮家不远的路口时,游弋远远就看见一个身影,让代驾停好车后,游弋顺着沈星淮的方向追了上去。 沈星淮的状态看起来实在有些魂不守舍,游弋隔着一段距离跟在他身后,看见他进了街角的一家酒馆,他的目的很直接,好像就是为了喝酒,所以一个人坐在角落里的座位上,看起来很孤独,情绪仍是不太好的样子。 游弋坐在沈星淮身后不远的位置,周末晚上人很多,音乐声和一些嬉闹声夹杂在一起,让人耳朵不是很舒服。游弋坐在位置上,看见沈星淮桌子上摆满了酒,他没什么犹豫地拿起了离自己最近的一杯,仰着头灌下。 微微扬起的纤细脖颈,上下滚动的小巧喉结,游弋一直看向那个位置,有抑制不住想要靠近的冲动,又觉得沈星淮看起来需要一个人的空间。思索再三,还是没有动,远远地看着沈星淮,也忍不住隔空陪了几杯。 沈星淮喝酒上脸,喝了第一杯没多久之后,脸和脖子上就都泛着红。 游弋能看出来,沈星淮今天的情绪不太好。他靠近阳台的时候,叫了好几声沈星淮,但沈星淮都没什么反应。看着游弋识,那双眼睛木木的,没什么感情,游弋凭借着微弱的光线看清了里面的湿意。 上次在沈星淮家的阳台时,好像也是这样,沈星淮那双漂亮的琥珀色眼睛也是这样无神、潮湿,泛着轻微的红。游弋每次看见沈星淮这副样子,总是能听见什么东西在自己心里碎裂的声音。 那时候他就想,沈星淮在为谁伤心呢?每这样想一遍都很难受,还有些不甘和怨怒,谁舍得让沈星淮难过成这样。 游弋很擅长观察,而沈星淮又很不擅长遮掩。游弋很轻易就找到了那个让他嫉妒和不甘的人——祁慎。游弋对他的名字没什么印象,对那张脸的记忆也很模糊,却对沈星淮望向他的眼神很熟悉。 他曾经无数次偷偷望向沈星淮时,沈星淮的身边都有同样一个身影。沈星淮看向他的眼神是直白热烈的、对他露出的笑容是柔软依赖的,沈星淮会偷偷牵他的手,会在放学后等他很久很久。 第42章 沈星淮的喜欢太明显,满满当当的,他隔这么远都能看那么清。羡慕、嫉妒一次次挤满心脏,他常常在梦里将那人取而代之,醒来后的失落和不甘心催人冲动,想要破坏和抢夺。 游弋的青春时代,总体是叛逆无畏的,没人知道,他因为一份私藏不敢示人的喜欢产生过许多阴暗不堪的想法,也总是怯懦。 可是现在,他忍不住问自己,还要永远做个只敢偷偷藏在暗处、用目光尾随的胆小鬼吗 出神间,身后的门被推开,挂在门口上的缀铃叮当响,清脆的声音让纷飞的思绪重新凝聚,目光也从遥远的回忆里聚焦在了此刻。 眼前不远处闯入一对紧紧依偎在一起的人影,挡住了游弋看向沈星淮的视线,游弋微微皱眉,在那对情侣走过时愣了一下。 环在身旁女友腰上的那只手腕上的名牌手表让游弋莫名感到熟悉,于是忍不住抬头,看清楚时整个人都有些呆滞——是祁慎。 他身后陆陆续续又走进来一些人,应该是一起的。游弋的目光又看向紧紧贴在祁慎怀里、带着口罩的那个女生,眉眼间有些熟悉,游弋思索着,总觉得自己见过,却想不起是在哪里、什么时候见的。 但能够很确定的是,那个女生和祁慎的关系并不简单,祁慎看着她的样子很是亲昵宠溺。 这一群人很是声势浩荡,其中还有几个带着口罩的人,看起来有些奇怪又招人耳目。游弋有些担心的瞥了眼角落里的那个人影,只觉得上天真是爱捉弄人。 春城那么大,偏偏就是这个晚上,让他们走进了同一家酒馆。如果让沈星淮看见了刚刚那一幕,他会有多难过? 游弋被担心催使,想着该如何自然而不突兀地去靠近沈星淮,然后将他带离这个地方。 在要起身时,他看见沈星淮仰头和一位服务员说话的间隙,目光忽然呆滞地停留在二楼的方向。即便这里隔得远,看不清沈星淮是怎样的眼神,游弋还是从他仿若停滞的动作中感受到了异样。 而游弋顺着他不带自然地目光向上看去,看见了二楼包厢外、围栏边亲密拥吻的两人。 墨菲定律应验了,游弋觉得心跳都空了一拍,沈星淮那个方向,能够将楼上那两人的动作、表情完完整整看清楚。 沈星淮就那样愣愣看着,服务员嘴唇一直动着,似乎在叫他的名字。见他没有反应,只好小心翼翼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游弋不知道沈星淮对服务员说了什么,只见他低头饮尽了桌上剩下的半杯酒,随后失魂落魄、一动不动地坐在座位上,像个没有灵魂的漂亮娃娃,目光空洞地看着窗外发呆。 游弋看着沈星淮的模样,心里那点儿烦闷、酸痛像气球一样一点点胀大,撑着他的胸腔,一点儿不痛快。刚刚喝下去的酒液好像也在一点一点蚕食他的理智,要他肆无忌惮,要他去做点什么。 于是游弋不管不顾地站起来了了,脸上带着点浅浅的红,眼睛里闪着不太平静也不清明的光。 他短暂地变回了从前那个不管在什么场合都无所顾忌、游刃有余的游弋,他走到沈星淮身边,坐了下去,轻轻唤他的名字,“沈星淮。” 游弋读这个名字的语调总是很慢,也有些不合他气质的温柔和失落,像是单独拆解了每一个字,在肚子里细嚼慢咽了很多遍才故作轻松地吐露出来。 沈星淮缓慢地转过头,看见游弋是,脸上没什么表情,也不说话。游弋觉得他可能有点醉了,但他脸不见红,眼睛里也没什么醉意,只是整个人乖的像是变成了一个懵懂的小朋友。 侧过头看游弋时,他又不自觉抬起了头,目光越过游弋看向头顶的某个位置。于是原本懵懂空洞的双眼又聚满了浓郁的、快要溢出的难过,游弋盯着他的眼睛,内心也忽然涌上怪异的伤感情绪。 他不想要沈星淮露出这种表情,也不喜欢自己这样。于是有些大胆的捧住了沈星淮的脸、让他不能抬头,只能看着自己。 但只是片刻,游弋就松开了沈星淮,他很难长时间直视沈星淮的眼睛。那双眼睛是一潭有着致命吸引的深水,一旦看久了,有种全世界都在坍塌着倾斜、连他自己也是,要碎裂着一并去融入和填满。 沈星淮低头还想喝酒,但杯子已经空了。游弋盯着他的一举一动,将自己的酒杯推到他身前——一杯没喝过的蓝色玛格丽特。 沈星淮的目光紧盯着那杯酒,又一点一点扫过靠近杯身的那只手,最后停留在游弋的脸上。像是才发现身边坐着个人,语速极其缓慢地道,“是……是你啊。” 第25章 游弋听着他含糊的语调,没有听清他在说什么,随后紧跟着听见他叫了一声自己的名字。 “游弋。”沈星淮低头拿起手中的杯子,喝了一口,又放下。 游弋盯着他被酒液沾湿的嘴唇,故意问他,“游弋是谁?” 好像是一个有点难的问题,沈星淮低头想了好一会儿,才缓慢地回答,“我的...我的一个很好的……” 沈星淮回答得断断续续,游弋很有耐心地听着,又引导着他回答完这个问题,“什么” “学弟。” 沈星淮话音落下后,侧头看了眼游弋,然后又忍不住瞟向上面。好像总是这样,只要一侧过头,目光就忍不住去追寻那个人。但又不敢停留太久,因为心会也不受控制地产生钝痛感。 第43章 游弋盯着沈星淮的眸光暗了暗,不知道因为自己在沈星淮的认知里总是也只是一个学弟,还是沈星淮一而再再而三地在看向自己时移开目光。 他忽然在沈星淮失落地收回目光时,微微靠近了一点,循循善诱般问他,“要我教你怎么挽回一个男人的心吗” 他此刻的脸上带着轻微的、漫不经心的笑意,和平常在沈星淮面前的那股乖巧温顺劲儿截然不同,眸光里带着点天然的野性和侵略性。 过了好久,沈星淮才反应过来,不太明白地问了一句,“你在说什么?” 问完之后又皱着眉头思索着,他觉得脸上热热的,头也有点晕,一时间不能很好地接收游弋话里传达的意思。 游弋在沈星淮茫然无辜的眼神里,突然有些后悔自己刚刚不受控制朝这里走来,以及刚刚嘴里这句因为不甘而冲动冒失的话语,他觉得可能是因为自己有些醉了,也可能是因为自己疯了。 可他不想停下来,不想止步于此。 “你太明显了。”游弋也抬头看着楼上祁慎和那个女生的身影,那两人没再拥吻,只是还搂在一起,亲密地说着话,“你还很爱他不是吗?想和他复合?” 沈星淮没说话,他酒量不好,一杯长岛冰茶足以让他找不到东南西北,又喝了几口游弋递过来的蓝色玛格丽特,脑子反应起来更是迟缓。 因为大脑时不时陷入混沌,所以他并没有听清游弋说这两句话时的咬牙切齿。 也甚至没想过,他从没和游弋讲过自己和祁慎之间的任何事,游弋为什么能够十分精确地用了“复合”这个词。 过了好一会儿,他开始点头,算是回答。沈星淮浑浑噩噩地想,自己当然是还爱祁慎啊,否则怎么会在这里喝酒,又怎么会觉得心脏那么难受。 他内心被极庞大的不解占满,想不通他和祁慎怎么会一夜之间变成这样祁慎不是和自己说过他是单身吗这段时间对他展露出的关切和在意都是假的吗 沈星淮又想到几个小时前,春城冬日刺骨的寒风中,祁慎说的那些话。他忽然觉得自己这么多年的爱像个笑话。 而此刻的难过、心痛,以及买醉的行为,都是自己在感情中盲目犯蠢的案底。 说着,沈星淮的目光又飘到楼上,他能够看到一双亲密依偎的人影,祁慎的手紧紧搂着那个女孩的肩膀,看起来很珍惜很疼爱。 沈星淮突然又想要摇头,可内心仍有一股难以割舍的复杂情绪,他可以不再对祁慎抱有幻想,但没办法自己欺骗自己。 他想,他还需要一点时间。 游弋的目光落在沈星淮微红的眼睛上,下意识抬起了手,在手指快要碰上沈星淮脸颊时又很快地收回了。 他敛下目光,继续对沈星淮说,“男人都一个德行,要让他回心转意,首先第一步,应该让他明白彻底失去的滋味。” “让他嫉妒,让他忍不住在意,挑战他的自大和天性里的自私,激发他骨子里恶劣的占有欲。” 游弋的声音低沉醇,带着颗粒磨砂般的质感,让听的人耳朵都似乎软了几分。 沈星淮被这里随着音乐游走的灯光晃得眼睛痛,眨了眨眼睛,顷刻间像是恢复了一点清醒。 那些从游弋嘴里冒出来的回心转意的言论于此刻脑袋空空的沈星淮而言,略显复杂,他有点听不明白。 可游弋说话间离自己越来越近,眸光里是全然不遮掩的某种情绪。 “游弋,你不会……是想泡我吧?”酒精彻底发挥作用,完全吞没了原本的沈星淮。 他同样和平时在医院的那个一派温和从容的沈医生大相径庭 ,脸上的表情有些天真的可爱,口齿间吐露出的含糊话语直白不掩饰。 游弋没回答,看着沈星淮殷红的唇,忽觉得自己的嘴唇有些干,忍不住伸出舌头舔了一下。 当沈星淮看过来时,他又迅速别开目光,站起了身。 “如果,我说是呢?”游弋装作漫不经心的样子,目光游离,不敢看沈星淮的眼睛,“毕竟论长相,你完全是我喜欢的类型。” 游弋从沈星淮刚刚的表现中明白,哪怕时间过了这么久,自己还是一点胜算都没有,与其太认真显得可笑,倒不如干脆破罐子破摔,起码显得洒脱些。 察觉到他还想继续喝酒,游弋眼疾手快微微弯身按住了他的手。 他好像醉得很厉害了,游弋想。 手指触碰的瞬间,游弋后知后觉反应过来,他们的距离突然变得这样近,近到他只要再低下去一点点,就能把沈星淮整个拥入怀里。 氛围催生欲望,爱意却分化胆怯。 游弋另一只垂在裤腿的手忍不住紧张地攥起来,忍不住悄悄拉开一点距离。 意识到自己这些奇怪又小心翼翼的心里活动和举动时,游弋心里有几分嘲弄。 他的担心其实很多余,周身噪音环绕,沈星淮怎么可能听得清自己乱七八糟的心跳声呢? 听完刚刚游弋发表的轻浮话语,被笼罩在宽大身影下的沈回星突然笑了,笑得没心没肺。 那样清纯漂亮的面孔配上那样散漫不经意的笑容,落在游弋眼里,无端生了几分蛊惑和勾引的意味,让他更加坚定不能再让沈星淮喝酒了。 “可是,”沈星淮突然拽住了游弋的衣领,目光却越过他看向另一个位置,“你这种毛都没长齐的小朋友完全不是我喜欢的类型。” 第44章 是为了回击游弋刚刚略显挑弄的话语,沈星淮想模仿出他刚刚说那话时轻佻、随意的语气,却总是被某个方向抓取全部的方向和注意力。 于是反击变得不那么具有攻击力,眼睛里满是脆弱和受伤的漂亮男人,说着没发挥好、听起来并不强硬的狠话,是失败的挑衅。 但某种程度上,是成功的、引人想要奋不顾身的勾引。 游弋皱了皱眉,眸光晦暗不明,倘若沈星淮的注意力稍微分散一点在游弋身上,就能发现此刻游弋看向他的目光十分危险,像伏伺已久的猛兽锁定着他观察已久的猎物。 被沈星淮牵引着,游弋慢慢弯腰低头,然后以自己二十多年来的克制力将两人的距离控制在一个危险的距离,灼热的呼吸交融,引发面上、耳根以及心脏的滚烫。 突然,唇上猝不及防地传来温热的触感,游弋瞳孔放大,眼底是沈回星鼻侧那颗黑色的小痣。 他眨着眼睛,耳朵到脖子红成一片,身体也僵住。他想过自己可能会不受控制,朝着沈星淮吻上去。 但他没想到,是沈星淮先凑上来,吻了自己。周遭的一切都黯然失色,耳朵失灵,视线失焦,唯有被沈星淮触碰的地方存留感觉。 一切好像都彻底失控了。 僵住的那一瞬,想法接二连三从脑袋里冒出,没过一会儿,游弋很快反应过来,大手环过沈星淮的柔软的腰肢,将他牢牢禁锢在自己的怀里。 在荷尔蒙的促使下,他吻得全凭原始本能,粗暴直接,带着浓浓的占有欲。 游弋紧紧搂住怀里的人,有些认命地想,那就彻底失控算了。 可沈星淮却并不专心,游弋看见他的目光越过自己的头顶,他知道他在看向祁慎。 沈星淮被酒精麻痹得彻底,其实完全不能明白现在的自己在说些什么、在做些什么。 只是看到祁慎在自己面前和别人接吻,就生出了一些类似于自暴自弃的报复心理:祁慎可以和别人亲,那自己也可以。 可是不知道怎么的,清醒的时候能够控制自己不许流泪,彻底醉得没有一点理智之后眼睛就像是坏掉的水闸,无意识地往外淌着泪。 游弋注意到那双漂亮的眼睛慢慢蓄起一层水润雾色,他觉得这个吻有些咸涩。 在这个瞬间,他居然懂了沈星淮,心脏一点一点涌上酸涩感。 祁慎很难回心转意,可沈星淮却还是放不下他。 即便知道沈星淮不可能爱自己,可他还是控制不住自己的心跳,控制不住自己屡次迈向他的脚步。 他们都在清醒地沉沦着。 他的动作不由自主的轻柔下来,然后小心翼翼地吻向他的眼睛 ,“对不起。” 他突然说。他知道他根本没有那种能耐让沈星淮哭,他也知道沈星淮的眼泪不是为自己而流, 可是他看见沈星淮伤心的模样,觉得自己有很多很多没做好的地方。 朝他靠近的时候没有好好安慰他,在并不正式的时机吻了他,以及,没有早点再早点来到他身边。 “沈星淮,对不起。”游弋又道。 沈星淮闭着眼睛,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听到游弋声音的缘故,哭得更加凶狠,睫毛轻颤,不断有眼泪从眼角滚落,像碎掉的星星从璀璨夜空滑落。 他焦急又不忍心,缓缓松开沈星淮的腰,用手捧住沈星淮的下巴,温柔又小心地想要接住那些星星。 “别哭。”散漫的声音变得郑重而温柔。 可是什么也接不住。 第26章 宋薇瞳被亲的有些腿软要站不住时,祁慎搂了搂她的腰,又稍微挪动了位置,让她能够靠在扶栏上。 动作是一贯的体贴温柔,但心里只觉得疲惫又烦躁。最近这段时间忙得没睡过好觉,好不容易拍摄彻底结束,祁慎其实更想回家休息睡觉。 偏偏宋薇瞳又被圈内那几个好姐妹煽动着要出来玩儿,祁慎想让她自己出去,偏她又不乐意,闹脾气非要让他也跟着来。 祁慎烦闷地坐进二楼包厢时,看了一眼宋薇瞳的那些好友们,完全是一群能量异于常人、容易精神亢奋的疯子,他被吵得头痛。找个借口头晕要去外面透透风,宋薇瞳也不知道是不是不放心,后脚也跟了出来。 祁慎抱着宋薇瞳,姿势亲昵,眼睛里透出的情感和做出的动作相比,多了许多平静又精明的冷漠。 然而,这种目光在不小心看见楼下某个位置时被打破了。 平静被无名之火一点点炙烤至干净,祁慎不受控制地用力将宋薇瞳从自己怀里推离了一点,目光死死盯着楼下扯着别人衣领、和别人亲吻的沈星淮。 宋薇瞳被他突如其来的动作吓了一跳,锤了一下他的胸口,娇声骂道,“你干嘛?” 祁慎没理宋薇瞳,他扶在围栏上的手一点点收紧,嘴唇也抿成一条薄薄的线。倒不是故意不理,只是注意力忽然间没法儿集中。 宋薇瞳看祁慎不搭理自己,脸色也变成有些奇怪的冷淡,被他这副样子搞得莫名奇妙,又看见祁慎似乎一直盯着一个方位,于是推了祁慎一把,站到祁慎的位置朝祁慎刚刚一直看着的方向看过去。 宋薇瞳发出有些惊叹的语气,“咦,两个男的。” 这种事宋薇瞳在圈内见得多了去了,丝毫不避讳,又盯着看了一会儿后,还忍不住点评了一句,“长得还挺好看的。” 第45章 回头见祁慎还是一声不吭地站在那里,挂着谁欠他一百万的脸色,吓了一跳的同时忍不住问,“你认识啊?” 见祁慎不回答,又推了推他的手臂,“你干嘛这么奇怪,一副很生气的样子。” “你这是生哪门子的气?” 在宋薇瞳极度不解的质问里,祁慎才堪堪找回一点儿理智,冷静下来牵住了宋薇瞳的手,“没生气。” 说完后沉默了一会儿,又解释了一句,“就是看见觉得有点恶心。” 祁慎说完这话,又盯着那边看了一眼,先前只是一眼认出了沈星淮,这时候却觉得沈星淮面前的那个背影也有些熟悉。 祁慎思索着,忽然有想要抽根烟的冲动。但宋薇瞳不知道怎么的,一把扯过祁慎拿着烟的手,对他一通说教,“恶心什么恶心,你大脑是不是裹缠脚布了。都什么年代了,能不能思想开放点儿,我里面有两个姐妹可是拉拉,你说话给我放尊重点。” 祁慎本来就烦,憋着一胸腔的火,又在这听着宋薇瞳这些气势汹汹的屁话,觉得脑袋都要炸掉了。他本想干脆跟宋薇瞳大吵一架回去睡觉算了,但是又想到宋薇瞳的爸爸和自己之后参加的一个奖项的评委是老朋友,又咬咬牙忍下去了,缓和着脸色对宋薇瞳说,“好好 ,我知道了。” “光知道有什么用,你要从内心认同并接受,才能做到真正的尊重。” “行行,我现在开始认真改正。”祁慎摆出一副宋薇瞳说得都对的样子。 等宋薇瞳在外面喋喋不休完了,祁慎才搂着她,“进去吧?在外面待太久了等会儿他们又要多嘴起哄。” —— 沈星淮醉得不像样子,顶着一双有些红肿的眼睛倒在桌子上。游弋看着沈星淮湿成一簇一簇的睫毛,心里一片酸胀。 他看着这样的沈星淮一会儿,抬起手很轻的抚摸了几下他的头发,又很轻地用指腹擦了擦他濡湿的眼尾。 时间静静流逝了一会儿,游弋看着沈星淮发了一会儿呆后,起身扶起沈星淮。 门口的铃铛在推门后叮铃作响,游弋半搂半抱地带着沈星淮走出去一段路后,听见身后一道情绪激烈的声音。 “站住,沈星淮,你要跟他去哪?” 被游弋搀扶着走的沈星淮听见身后传来熟悉的声音,忽然停下来,整个人有些恍惚地回头。 看着站在离自己有一段距离的祁慎,沈星淮有些分不清是现实还是幻影。 祁慎借着上厕所的借口出了包厢,下楼时看见没有了沈星淮的人影,追出来就看见这副场景:沈星淮像没有骨头似的紧紧贴在游弋的怀里,而游弋的手紧紧环搂住沈星淮的腰。 祁慎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气得咬着牙,看着那场景好一会儿,捏紧了拳头忍不住讥讽道,“我以前怎么没看出来,你这么浪?” 沈星淮茫然的站在那里回头看着祁慎,游弋怕他站不稳,原本扶在他手臂上的手在听见祁慎的话时,皱着眉头紧紧捂住了沈星淮的耳朵。 耳朵上有传来温热的挤压感,沈星淮本就神志不清、注意力涣散,这时候只觉得新奇好玩,抬起手去摸压在自己耳朵上那个柔软会发热的东西——游弋的手。 “随便跟谁都能亲在一块儿谁都想要勾引一下吗?”祁慎见那边沈星淮忽视自己说的话,做着和游弋像是在调情一样的举动,更是怒火丛生。 “装出一副对我恋恋不忘的样子,实际上早就有备胎了是不是?” “沈星淮,你他妈...”祁慎一边说着指责沈星淮行为不检的话,一边不断靠近那两人,走到沈星淮跟前时,他伸出手想要把沈星淮拽过来。 嘴巴里那句“不许跟他走”没能完全冒出来,就被游弋用很重的力气捏住了手腕,轻声呵斥,“够了。” “你没资格跟他说这种话。”真正在还没完全分手就开始物色备胎的人,在恋爱期间丝毫不公开两人关系多方暧昧的人,怎么有脸来指责一直相信他、被他蒙蔽其中的人。 游弋眼睛里满是厌恶,一边说一边像是碰到什么脏东西一样甩开祁慎的手腕,他说这话时声音很轻,但语气和眼神里带着不容忽视的压迫感。 祁慎冷哼一声,看向游弋的目光带上了几分敌意,“有没有资格也不是你说了算的。” 他这段时间倒是没发现,游弋是这样带着锋芒的性格。毕竟拍摄期间,游弋在自己面前虽然寡言,但从完成任务的情况看,是个听话称手的好下属。 之前是装出来的?还是说,为了沈星淮。是受了沈星淮的蛊惑,所以才敢用这种语气跟自己争锋相对? 沈星淮浑身都软塌塌的,站了一会儿站不住,整个人又要往游弋身上倒,游弋很自然地环住沈星淮的腰,有些担忧地看了沈星淮一眼。 沈星淮看起来很难受,游弋察觉这点后,不想再跟祁慎废话,只想快点把沈星淮送回去休息。 在游弋略显沉重地观察沈星淮的状态时,祁慎的手已经扣上了沈星淮的手腕,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也有酒精上脑的成分,还是出于纯粹的冲动,他不想看见沈星淮跟别人搞在一起,也不想沈星淮跟别人走。 没有控制住力气,祁慎很快、又十分鲁莽地拽了沈星淮一把。他没顾及沈星淮难受的脸色,只是想把沈星淮从游弋的怀里拽出来。 游弋怕沈星淮受伤,松了些力气,在沈星淮被祁慎的拉力弄得踉跄着要跌出去的时候,扶住了他的手臂,同时脸色十分差劲地警告祁慎,“他难受,别扯他。” 第46章 祁慎只看到沈星淮没靠在游弋怀里了,整个人舒心了一点,但还不够,“我要他跟我走。” 游弋显然不同意,看着祁慎的目光带着几分森寒的冷意。 祁慎满不在意游弋的神情或是目光,但是同为男人,此刻也敏锐地察觉出来,游弋喜欢沈星淮。 只是他还难以判断,是那种酒精上头暧昧使然的喜欢,还是那种认真的喜欢。 但这不重要,祁慎想,他有必要让游弋认清现实,让他亲眼看看沈星淮是怎样对自己死心塌地的。刚刚酒馆里他们之间的那个吻不过是一时的意外,而沈星淮是真真切切不撞南墙不回头般缠了自己十几年。 莫名的胜负欲占据头脑,祁慎露出自信又从容的笑容,“你不乐意?不想让他跟我走?” “不管怎样,要尊重当事人自己的意见吧。” “让他自己来选。” 游弋没说话,让沈星淮自己来选的话,自己大概没什么可能被沈星淮选择。 但他看不惯祁慎这副洋洋得意的模样,好像沈星淮全心全意的偏向、付出和爱是他自信心的养料,是他在另一个人面前标榜自己、提升优越感的荣耀。 可得到沈星淮的爱,是祁慎有魅力、有能力的证明吗?游弋不这样觉得,那不过是因为沈星淮是一个很好的人罢了,他很会爱人,也给了祁慎许多让他脱离自我认识的很好的爱。 见游弋没回答,祁慎当他同意,拉着沈星淮的手紧了紧,叫了声他的名字,“你自己说,你跟谁走?” 沈星淮完全丧失了接受信息的能力,看了眼祁慎,只觉得他语气凶巴巴地吓人,整个人又稍微后退了一点。 祁慎见他一副想要往游弋身后躲的样子,内心冷嗤沈星淮喝醉了倒是懂得了欲情故纵的手段,捏着他手腕的手又用了些力气,要把他往自己身边带。 游弋察觉到沈星淮动了一下,以为是他做出了选择,感受着沈星淮的手臂从自己手中挣脱开,游弋的心情有些难以形容。 能宽慰自己的话也好像只是:这是意料之中的事情,你明明早就知道的。 然而沈星淮靠近祁慎身边时,本来有些难受的表情似乎变得更加难以忍受,他皱着鼻子后退,一只手去捉祁慎拉着自己的那只手,想要把他甩开。 可他没有力气,祁慎的手还是紧紧抓住了他的手腕,力气大的让他觉得很痛,他略显委屈的回头,用一种求助的眼神看向游弋,“好重的烟味,臭。” 祁慎的表情有一瞬的裂开,有些难以置信地看着沈星淮,好像他说了什么离谱至极的话。 游弋也没有预料到会是这样,可是沈星淮看向他了,他就忍不住走到他身边去。 沈星淮看了眼游弋,又看了看自己被捏住的手,低声道,“帮我。” 他的眼神表情全然像是什么都不懂的小孩,只是觉得不舒服,所以想找个人帮自己。 游弋当仁不让,安抚式地握住他有些冷的另外一只手,对祁慎道,“放开。” 祁慎不太想松开,因为一旦松开的话,好像他在游弋面前就输了。 游弋对祁慎一而再再而三的行为早看不惯 ,冷冷道,“没听清楚吗?他说你身上臭,不想让你靠近。” 游弋看着还是不肯撒手的祁慎,想着他今晚害沈星淮伤心成那个样子,现在又像神经病一样说些丧失理智的疯言疯语,还不让沈星淮回家休息。他几乎有种不顾一切想要揍祁慎一顿的冲动,拳头紧了又紧,手背上的青筋蜿蜒凸起。 又因为沈星淮离他很近,沈星淮的呼吸、沈星淮看向自己的目光,沈星淮又开始满满当当占据他的大脑,让他明白他不能那样做。那样自顾自地发泄、自以为帮沈星淮出口恶气的行为,没有意义。 沈星淮酒醒后,还是会担心祁慎,也还是会为他伤心。而他最不希望的事情就是,看到沈星淮难过。 “我再说一遍,你放开他。” 游弋顾忌到沈星淮,没有上手扯开祁慎。 只是祁慎看游弋的模样,却以为他的顾忌另有其他,又开始用一种胜券在握的语气问他,“游弋,你工作还想不想要了?” 游弋几乎被气得有些想笑,反问,“只会拿这个威胁我吗?” 这份工作如果不是因为可以接触到沈星淮,游弋压根不会去做,也不会在那里忍耐那么久。祁慎的威胁全然是游弋一点不在意的东西,这份工作他来说完全无关紧要。 游弋这段时间一直对工作很负责,也很积极,祁慎没料到他是这幅浑然不在乎的样子。眼见没什么能够在谈话中凌于上风的筹码,还是忍不住嘴硬道,“他现在是醉了,如果他酒醒了,一定会跟我走的。” 游弋没再理祁慎这些废话,看向祁慎身后刚从酒馆门口出来、四处张望的女生,用一种有些鄙夷的眼神看着他,“再不松手的话,你女朋友可要看到了。” 祁慎被游弋的目光刺伤,奇怪的自尊心让他故作镇定,回嘴了一句,“那又怎么样?” 游弋见他还在这里虚张声势呈嘴舌之快,故意又补了一句,“是吗?你女朋友可朝你走过来了。” 果不其然,祁慎脸上浮现出了一丝短促的仓惶,下意识很快地松开了沈星淮的手。他回头张望,看见宋薇瞳只是站在酒馆门口打电话,并没有看向这边,也没有要走过来的意思。 第47章 又上前一步,想要重新抓住沈星淮手腕的样子。 游弋已经把沈星淮带到自己身后,目光在看见沈星淮手腕被祁慎捏住的手腕时,眼神冷漠得有些骇人,“祁慎,你做过的恶心事,那位知道吗?” “要我帮忙转述一下吗?” 游弋说这话的时候,一脸认真且冷漠地盯着祁慎,祁慎知道自己绝不可能是被游弋震慑住,但他在游弋的这番话里,突然心虚了起来。又因为这股心虚变得束手束脚,既感到一丝事情要脱离控制的恐慌感,又忍不住频频回头望向身后门口的那个身影。 祁慎站在原地一直忍不住地想,游弋他,知道什么呢? 再抬头时,刚刚面前的两人已经不知道什么时候离开了,身后是宋薇瞳带着愠怒的声音,“祁慎?!你在这里干嘛?” 第27章 因为两人都喝了酒,游弋叫了代驾,然后扶着沈星淮坐在了后排。原本要送沈星淮回家,但到了家门口,沈星淮完全醉得不省人事了,输不出门口大门的密码。 游弋没有办法,只能把沈星淮带回了自己市区常住的那套公寓。车停下来的时候,游弋刚把沈星淮扶出车厢,沈星淮就忍不住蹲下来吐了。 似乎是因为担心担心会弄脏游弋的衣服和鞋子,沈星淮轻轻把游弋推开了一点,但游弋还是很轻地扶着沈星淮的手臂,轻轻地拍着他的背。 等沈星淮吐得差不多了,游弋又从车上拿了水和卫生纸。把卫生纸递到沈星淮跟前的时候,他没什么反应。 游弋便自顾自地擦了擦沈星淮的嘴角和胸前被弄脏的衣服,沈星淮愣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按住了游弋擦着自己衣服的手。 游弋抬起头和沈星淮对视了一眼,他眼睛仍是微红的,脸色冷白。游弋不知道他现在有没有清醒一点,很轻地问他,“是要自己擦吗?” 沈星淮乖乖地点了点头,眼睛目不转睛的看着同样蹲下来、和自己在同一水平高度的游弋。 游弋觉得他蹲在这里小小一团,一双眼睛微微发红,像只无害的小兔子。想到这里,他把纸巾递给沈星淮,语气里满是哄小朋友的宠溺,“好,那你自己来擦。” 沈星淮接过后,却没擦自己的衣服,而是把手伸向了游弋的鞋子,轻轻擦着上面沾到的脏污。 游弋愣了一下,看着沈星淮小心翼翼地把自己的鞋子擦干净后,很小声地说了句,“对不起。” 像不小心犯了错怕家长责罚的小孩子。游弋忍不住分心地想,沈星淮的小朋友时期是什么样的呢,也像现在这么乖吗?让人心软成一团棉花似的。 游弋是没办法责怪他的,笑着接过他手里的垃圾,“有什么好对不起的。” “你又没做错什么。” 游弋说完,把一边的水拧开递到他面前,“喝点水,会舒服一点。” 沈星淮喝水的间隙,游弋收拾着两人刚刚制造出来的垃圾,等扔完垃圾回来想带沈星淮上楼去时,他一副可怜巴巴的样子,仰头看着游弋,“腿..好麻,起不来。” 游弋有点不知道拿沈星淮怎么办,思索了一下,在他面前蹲下,“我背你怎么样?” “可是,我身上赃。”沈星淮的声音怯怯的,带着犹疑。 游弋测过身,拉了拉他的手,示意他勾住自己的脖子,“没关系的,我擦干净了,一点儿也不脏。” 沈星淮整个人压在背上时,游弋觉得很轻。他的下巴也轻轻地搭在游弋肩膀上,温热的呼吸像羽毛一样扫着游弋脖颈出的皮肤,游弋觉得痒,也觉得耳朵有些热。背着沈星淮走了一会儿,游弋微微侧头观察沈星淮,发现他已经睡着了。 回到家,游弋给沈星淮换了件上衣,又用热毛巾给他擦洗了脸和手脚,关灯出去时,他借着窗外月色看着沈星淮安静躺在自己房间里的睡颜,听着他平缓的呼吸声,内心有一种非常不切实际的感觉。 怎么会,少年时代的月亮今晚只落入他一个人的窗玄。就像是在做梦一样。 —— 次日,沈星淮睁开眼睛时,吓了一大跳。环顾四周,是完全陌生的环境。 猛得从床上坐起来,看到床头柜上自己熟悉的手机,才稍微找回了一点儿安全感。 看来眼时间,离上班还早,肯定不会迟到。确认完这个,沈星淮低头看了眼自己,还穿着昨天的衣服,又仍不住打量起了四周。 房间的装修大概就是传说中的极简风,色调简单,颜色以米白为主,沈星淮看了一会儿,目光被侧面墙上贴着的一大堆照片吸引,五颜六色的,和这个房间看起来有些格格不入。 其中一张照片似乎给房间的主人提供了一点线索,背景是苍黄无垠的草原,一个男生懒散随性地坐在越野车上,手里拿着摄像机,对镜头露出了点漫不经心的笑容。 这个男生带着帽子和墨镜,但沈星淮根据他的脸部轮廓、好看得很少见的手骨,还是很轻易的认出了这人是游弋。 沈星淮现在还感觉有些头痛,有些费劲的回忆昨晚,闪过了一些游弋坐在自己旁边的画面,但再想,就没什么更多的记忆了。 他很少这么放肆地去喝酒,因此自己也不知道自己酒品怎么样,只求自己昨晚千万别有什么发酒疯的行为,吓到或者麻烦到游弋。 沈星淮略显局促地走出房门,探头探脑时刚好撞见盯着鸡窝头、打着哈欠从房间里出来的游弋,他看着站在客厅的沈星淮时,抬头揉了揉自己的头发,露出一个随性懒散的笑容,“星淮哥,你醒了?” 第48章 沈星淮看着对面游弋早起时的潦草抽象样子,想着自己应该也好不到哪儿去,于是也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头发,有些尴尬道,“早啊。” 游弋将他的小动作收敛眼底,嘴角抑制不住地向上弯起。 他昨晚偷偷观察了沈星淮一会儿。沈星淮睡觉的时候也很乖,双手会不自觉地交叉放在肚子上,是非常规范标准的睡姿,而且也不会乱动。 所以和自己不一样,沈星淮早上起来就是一副整齐的样子,头发不乱,衣服也没皱。 沈星淮有点不太适应一大清早在别人家里醒来,想了一会儿,觉得自己应该先表达一下感谢,于是非常诚挚地对游弋说,“昨天我喝醉了,你收留了我,谢谢啊。” 游弋看着沈星淮过于真诚的样子,试探地问道,“昨晚的事情,你还记得吗?” “记得一点的。” “哪些?” “记得我喝了一杯长岛冰茶,一杯白色恋人,还有一杯你递给我的蓝色玛格丽特,记得你不知道什么时候做我旁边了。” “只记得这些吗?”游弋凑近了一点,有些认真地看着沈星淮。 “哦还有。” “什么?” “对不起啊,我好像吐了。”沈星淮因为歉疚和不好意思低下了头。 他其实还记得他好像在酒馆看见了祁慎和一个女生的亲密画面,但这种事情,好像没有什么跟游弋提起的必要。 “不记得别的了吗?”游弋不死心地再问了一次,又观察到沈星淮总舔嘴唇,似乎是有些口渴。于是朝客厅的环岛吧台走过去,给沈星淮接了杯温水。 “别的...”沈星淮被游弋眼睛里的笑意盯得有些心慌,内心浮现一点不好的预感,“还发生了什么?是我发酒疯了吗?” 沈星淮的声音里透着浓浓的不安,游弋既觉得有些可惜,可惜昨天那个吻的氛围还不错,但只能自己偷偷回味。 又觉得有些庆幸,沈星淮忘记了也好,他本来对自己昨天的表现不够满意,他不该那么冲动和不正经地亲了沈星淮。哪怕明明是沈星淮主动的,游弋也觉得自己应该更温柔更郑重一点,而不是浑身带着糟糕的酒气。 对待沈星淮,他有充足的耐心,也觉得自己应该准备充足、徐徐图之,不该冒进,也不该轻率。 沈星淮在游弋出神而沉默的时刻里越发煎熬,于是更加用力回想自己昨晚的所作所为,奈何就是没办法多想起一点。既对自己不加克制的酗酒行为感到后悔,又因为实在不清楚自己到底干了什么感到有些慌。 “是啊,”游弋声音里带着点轻微的笑意,走到沈星淮跟前,把手中的水杯递给又正在舔嘴唇的沈星淮。 沈星淮接过游弋递过来的水,连谢谢都忘了说,只觉得自己那颗悬着的心终于死了,视死如归地问道,“我干什么了?” “你咬了我一口。” “啊?”沈星淮先是松了口气,想着只是咬了一下,应该不是什么太大的问题,但随即又有些担心,“咬哪了?严不严重?” 游弋伸出自己的左手,递到沈星淮面前,昨天给你擦脸的时候,你好像嫌我烦,把我手抓着就咬了一口。 游弋说这话时一副非常委屈的样子,沈星淮觉得很不好意思,还有些心疼起游弋。人家好心好意给自己擦个脸,结果还被自己发疯咬了一口,真是有够倒霉的。 这样想着,沈星淮带着歉意轻轻抓起了游弋的左手,手腕侧方确实还残留着一个红色的牙印,沈星淮看着这个略显触目惊心的痕迹,想着自己当时下口还真是有些重。 “昨天被咬之后消毒了没?” 游弋看着沈星淮很是担心的样子,又一直抓着自己的手反复仔细地看,觉得这伤口也算是有点价值了。 昨天之所以被咬其实不是因为游弋 给沈星淮擦脸,而是沈星淮熟睡间忽然开始骂了祁慎几句,在喊了一句“祁慎,混蛋”时,游弋忍不住安抚地抬手摸了摸沈星淮的头,没想到沈星淮一下子把自己的手抓了下来,狠狠咬了上去。 那样子像是把自己当成了梦里的那个混蛋,游弋感受到了痛,但没忍心推开沈星淮。只觉得沈星淮都那么难过了,能让他发泄一下也挺好的。 “涂了点碘伏。” 沈星淮看了一眼什么怨言也没有、非常平静的游弋,越发觉得非常愧疚,“真的特别抱歉,我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会这样,我等会儿去药店再给你买点药。” 游弋这一早上都不记得是第几次听见沈星淮跟自己说对不起了,怕他总在想昨晚的事情,于是转移他的注意力,“星淮哥,一起吃个早饭吗?” “嗯,我下去给你买吧,顺便给你买点药。”沈星淮立马自告奋勇,想着将功赎罪。 游弋看着沈星淮这么积极的样子,有些不太放心,沈星淮不太认路,出去了话不一定能找得到回来的路,提议道,“要不我跟你一起下去吧,这附近你可能不太熟悉。” 于是两人一起去楼下吃了早饭,沈星淮又在附件的药店给游弋买了点药,又嘱咐他要好好吃。 游弋看着沈星淮特别担心自己的模样,心情不知道怎么就变得很好,看什么都顺眼。 游弋觉得今天天空好看得不得了,路况也好得不得了,连路边秃了个干净得树也充满了艺术气息。 第28章 第49章 沈星淮也准备直接去上班,游弋今天要去电视台清下东西办离职,所以一点也不赶时间,借着顺路的借口又提出了要送沈星淮去医院。 时间确实也不太宽裕了,又怕赶上堵车的早高峰,沈星淮也没推辞,上了游弋的车。 到医院时,沈星淮还碰见了自己师兄夏元。他隔着老远就看见了沈星淮,见沈星淮从一辆陌生的、颜色有些惹眼的车上下来,忍不住小跑着上来打趣,“稀罕事啊,谁送你来上班啊?” 夏元八卦的眼神在沈星淮身上巡视着,沈星淮在这种注视下倍感压力,急忙交代。 “没有八卦。”沈星淮知道夏元肯定又往那方面猜,解释了下,“是游弋。” 游弋之前做为沈星淮的跟拍,经常跟着沈星淮走进走出的,夏元跟他也挺熟的。 “拍摄不都结束了吗,怎么他还送你上班?” “昨天喝多了,他收留我,然后早上说顺路就顺带捎我一段了。” “啊,他今天是要去电视台吧。” 夏元一阵纳闷,觉得沈星淮这话完全不合理,“不是,电视台跟我们医院顺哪门子路啊?” 沈星淮是那种完全没什么方向感、出门全靠导航的那种人,一时间发出了非常真挚的疑问,“啊,不顺路吗?” 夏元完全要怀疑他是不是土生土长春城人的程度,吐槽道,“岂止不顺路,完全反方向啊。” 也就是说游弋不仅不顺路,还绕了个远路。沈星淮又看了眼时间,还赶上了早高峰,心里一阵担忧,怕游弋因为自己上班迟到。 两人一路闲聊着进了更衣室,沈星淮脱下外套,换上白大褂的时候,感觉自己里面这件衬衣有些不太合身,长度比之前长了好多,还有些大。 沈星淮觉得纳闷,但也没太多时间思考,等会儿有主任大查房,他得赶紧去看看病房里几个病人昨天做的检查结果。 忙了一上午,沈星淮是在中午去吃饭的路上才抽出时间跟游弋聊天。打开手机时,发现祁慎不知道是出于什么原因,给自己打了好几个电话,但自己没接。 沈星淮想到昨晚祁慎说的话,以及看见祁慎和现任女友亲密的场景,选择忽略了祁慎的电话,打开了和游弋的聊天框。 他先是单刀直入问游弋有没有吃早上给他买的药,又问他今天上班听同事说医院和电视台不顺路,有没有迟到。 游弋回应得很快,在沈星淮发出消息不到一分钟就打来了电话,“星淮哥,药吃了。” “那有没有迟到?”沈星淮还在为游弋担心,又忍不住问。 电话那边的声音一贯从容平静,轻声解释道,“我离职了,今天只是去办下离职手续,没有时间要求的,迟不迟到都没关系的。” 沈星淮之前还一直觉得游弋很喜欢自己的这份工作,结果现在突然离职,一时间有点意外,下意识地“啊”了一声。 但他也没问游弋原因,他能感觉到游弋是个很有主见和自己想法的人,所以做出的决定一定都有自己考量,于是说,“你这么优秀,下一份工作肯定更好。” “是吗,我很优秀吗?”游弋的语气听起来很轻松,就像是平日里平房里接触到的被夸了还要继续得到肯定的臭屁小朋友。 沈星淮因为这种联想忍不住笑了笑,“当然啦,我们实验高中出来的人肯定是哪哪儿都优秀的。” 游弋听着沈星淮顺带也把自己夸了一把的话,刚放下去没多久的嘴角又仍不住扬了起来。只是他还是有些不太放心,不知道沈星淮这副样子是不是故作轻松,也不知道昨晚那些对他造成打击的事情他还记得多少 。 “对了,星淮哥。”游弋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衬衣,手指垂在一旁摩挲着,“忘了跟你说。” “什么?” “你现在身上穿的那件衬衣,是我的。” 昨天游弋给沈星淮换衣服时,本来想给游弋换件舒服的睡衣,但是沈星淮看到那些衣服,就一直嚷嚷着摇头,说不是自己衣服,也不肯配合。无奈之下,游弋只好找出了一件和沈星淮身上那件上衣十分相像的衬衣,哄骗说是他自己的衣服。沈星淮一直来回看,确认了确实是一样的衣服,才让游弋换掉他身上的脏衣服。 早上冒出的那点怀疑得到了印证,沈星淮听着游弋说话的间隙,低头看了一眼自己身上的白衬衣,版型偏大,袖口偏长,确实不是自己的衣服。 原来游弋帮自己换了衣服。沈星淮知道这只是游弋体贴性格的一种表现,但不知是不是午后太阳热烈的原因,他觉得自己脸和耳朵都热了起来。 虽然游弋并不知情,但他是个同性恋,对和同性之间的接触格外敏感些,也会有较为强烈的害羞感。 “哦...哦”沈星淮不好意思到有些语无伦次,“怪不得,我觉得有些大呢。” 那边游弋像是察觉到沈星淮的害羞,听筒里忽然传来了一声从鼻腔里冒出来、低沉微哑的笑意,沈星淮觉得这声音有些烫耳,悄悄把话筒拿远了些,“那我到时候洗完了,你看看你什么时候有时间,我给你还回去?” 因为担心拍摄结束两人之间没了再联系和见面的理由,游弋早上是故意没提醒沈星淮,让他穿走了自己的衣服。 此刻听见下次见面的约定,很快同意道,“好啊,你的衣服也还在我家呢。不过你工作比较忙,到时候还是我给你送过去吧。” 第50章 吃完饭午休时,祁慎的电话又打了过来,沈星淮正在外面一边带着耳机听歌,一边散步消食,看了一会儿屏幕上闪动的名字,在他第二次打过来时还是接了。 沈星淮不知道祁慎打电话给自己做什么,是又要施舍自己感情了,还是昨晚说得还不够清楚,还需要补充。 电话接通时,沈星淮还没来得及说点什么,那边就是祁慎气势汹汹的质问,“你跟游弋睡了吗?” 沈星淮被祁慎凶巴巴又神经质的话弄得呆在原地,反应了好一会儿才有些生气回击,“你在胡说八道什么?” “你昨天不是喝得烂醉被游弋带回家了吗?”祁慎咬牙切齿地想要得到一个确切的答案,再度逼问,“你们睡了吗?” 祁慎有点后悔自己昨晚因为担心宋薇瞳发现什么而松开了沈星淮的手,也觉得游弋说的那些煞有其事的话也不过只是虚张声势,他就不应该让沈星淮跟那个没安好心的小子走。 “祁慎!”沈星淮有些忍无可忍,胸腔剧烈起伏着,透露着他情绪的崩溃,他不明白祁慎为什么要说这样的话,既不尊重自己,也不尊重游弋,“你把游弋想成什么人了?” 祁慎听见沈星淮这句有些维护游弋的话,更是气不打一处来,感觉胸腔里的怒火无处发泄,“他是什么好人吗?沈星淮,你怎么谁都要勾引一下?” 可紧接着,沈星淮受伤和失望的声音继续从手机那边传来,“又把我想成什么人了?” 祁慎整个人一顿,忽然哑了火,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但他就是没办法冷静,从昨天晚上沈星淮和祁慎一起离开,到今天打电话给沈星淮一直没人接,他就一直处于一种快要疯掉的烦躁之中。 可刚刚那句沈星淮流露出绝望和痛苦的问句,让祁慎有些不知所措了,他有种非常不好的预感,觉得沈星淮这次好像真的,要彻彻底底脱离自己了。 可他自己没有一点儿痛快、解脱后快乐的样子,只觉得烦得要死。沈星淮就该是永远回跟在他身后,哪怕他不让他跟上来,一个人往前走了很久很久。沈星淮也该是在原地等着他的。 那样的沈星淮才是沈星淮。 祁慎脑袋里一团乱麻,恍惚中胡乱想了很多事情,他才意识到自己说了很让沈星淮伤心的话,张了张口忽然想跟沈星淮道个歉,酝酿了一会儿,才动了动嘴,“对不起,我刚才有点失控。” 那边沈星淮的声音平静得没有一点波澜,只是说话间带出的一点哽咽鼻音让人能够感受到他的情绪,“祁慎,你没资格这样质问我。你已经不是我的谁了。” “只是我希望如果你又对一段感情感到厌烦时,温柔一点和她说清楚,不要突然地冷漠分手,也不要在不爱她之后还去主动找她,一直给她错觉。” “也不要明明平等地互相付出过,最后居高临下地说是施舍。” “祁慎,结束的方式明明有很多种,为什么你总要给我最痛、最难看的那种。” 祁慎听着沈星淮的话,喉咙艰涩,挤不出一句话。直到沈星淮最后这句话落下,祁慎才有了一点着急的感觉,想辩解着什么,“不是的。我......” 但电话那头连克制压抑的呼吸声都消失了,祁慎低下头,看着手机好一会儿,电话早就不知道在什么时候被挂断了。 第29章 沈星淮的规培生涯即将结束,科里想多锻炼年轻人,按照惯例,接下来沈星淮要当一年的住院总医师。住院总这个岗位并不轻松,一周上六休一,工作的六天要保证24小时在岗,随叫随到。 沈星淮现在住的家位置离医院有四十多分钟的路程,要是遇到高峰期或者事故堵车的话,就要耗费一个多小时的时间在路上,这显然不太行,会影响到自己上班。 思来想去,沈星淮决定在医院附近租个公寓。他这段时间看了很多房子,找到了一个位置很好、各方面设施条件也非常符合预期的房子,是个两室一厅。沈星淮满意是很满意,就是租金实在有点贵。 自本科阶段学业结束后,沈星淮就没再好意思花家里的钱,虽然知道许云鹤年年往他卡里打钱,他也知道许云鹤以前经营公司积蓄颇丰,但他不觉得自己花那些钱是理所应当的。 而且自己对物质的要求并不高,更看重性价比,也更追求实用,自己之前每月规培那点儿钱也差不多够用。 带他看公寓的中介小哥看他犯难的样子,解释道,“这新城区近几年的租金是越来越贵,但是环境没得说,而且方便,楼下就是公园,旁边还有医院、市图书馆。” “您再考虑一下吧。实在不行,也可以找人一起合租嘛。” 这倒是给沈星淮打开了一个新思路,合租的话租金平摊,负担轻松不少,而且医院跟他同批的那批规培生说不定都有这样的烦恼,找个合租室友应该挺容易的。再加上都是医生,作息方面应该也都能互相理解,不会产生矛盾。 沈星淮想的挺好,但实施起来倒是碰了一头的凉水。比较大的一部分原因就是,不是所有人都是像自己一样是个单身狗。 找合租室友的时候,还得知了有个娃娃脸比自己小一级的师弟,居然已经结婚两年了,沈星淮大为震惊。 宋识跟他打电话听说这事时,笑着道,“大家都老大不小了,这有什么稀奇的。” “你说的也是,这些年时间过得好快。我对自己的年龄都没什么实感,想想也快三十了。”前段时间刚过完28岁生日的沈星淮忍不住有了一点小小的年龄焦虑。 第51章 “对啊。”宋识也突然发出感慨,“前天我妈打电话又开始催婚,我还觉得自己刚毕业没多久,哪轮得上我结婚呢。” 沈星淮忍俊不禁,宋识也没说错,确实毕业没多久,这一读就是八年,人生也不知道还有几个这样的八年。 过了半响,宋识有些认真道,“不过,我跟戚悦谈了这么多年,年纪也差不多了,确实该讨论一下婚嫁的事情了。” “是啊,你们也有七八年了吧。”沈星淮又忍不住感慨了一把时间,七八年读起来就那么轻飘飘的几个字,但只有一路走过来的人才知道这有多么不容易。 “估计就这两年了,她爸妈也有点着急。” 宋识突然想到什么似的,对沈星淮说, “提前说好啊,到时候你必须来给我当伴郎。我要组一个最帅伴郎团,牌面拉满。” 一边说着要结婚的人一边还是满嘴的孩子气,沈星淮没有推辞,笑着应下,“行行行。” 他觉得自己这辈子不会有结婚这样的时刻,但是能够亲眼近距离去见证好友的婚礼,应该也是非常幸福的事情。 “对了,你和祁慎怎么样呢?”说完自己,宋识也想聊聊沈星淮的事情,上个星期沈星淮和自己讲了他和祁慎的海边夜谈,还有项链的事情。 以宋识对沈星淮的了解,如果单方面对对方怀有情感,他一定会小心翼翼地不去打扰对方,但一旦对方也表现出同样的感情,那么沈星淮就会变成主动表明心意的那个。 沈星淮沉默了一会儿,只简略地提了一下那晚的事情,然后给出了一个结论,“我忽然觉得,我好像不够了解他。” 想到祁慎庆功宴傍晚在阳台上说的那些话,还有次日给自己打电话时凭借着个人下流臆测的质问, 沈星淮发出的是一种平静、但是难以掩藏失落的声音,“我可能,从来没有认识清楚,他到底是怎样的一个人。” 说到这里,沈星淮觉得自己也挺失败的,自认并非愚笨之人,在处理感情这件事上,却总是做不好。 说到这,他的声音又低了一些。 “我不知道我现在对他是什么样的情感了,想要彻底把他甩出自己的人生,好像也是一件困难的事情。” “但我现在能够清楚的明白,也算是清醒过来,我和他确实回不到从前了。” 沈星淮现在想到祁慎那晚刻薄话语里对自己的鄙夷和看低,以及昨天那通电话里对自己人品的质疑,祁慎从前从未在自己面前展露这些。 是他现在这样想,还是在很早以前,他就开始这样认为了呢?沈星淮不敢细想,但也因为这些,最近几乎夜夜失眠。 宋识听着沈星淮毫无波澜的声音,听他有些茫然地说“我不知道”,心里有些心疼,他明白沈星淮这样说,大概是哀莫大于心死,也说明着他和祁慎十几年的感情,要彻底结束了。 很难想象,要把一个认识十几年,热烈爱过也让自己狠狠痛过的人慢慢移除自己的世界是一个怎样痛苦而煎熬的过程。 宋识最后没忍住,问沈星淮,“你后不后悔?” “没什么后悔。”沈星淮从不为自己人生做的任何一个选择后悔,也不会因为自己狼狈的爱、无疾而终的青春后悔,他也真切感受过、经历过,故事的开始就是美好又真挚的,只是不知道从哪一步开始物是人非了。 尽管如此,沈星会不愿意因为终点是封堵的死路而否定来时路上看过的美丽风景。 宋识听着他仍旧坚定且不迟疑的回答,愣了一下。但脑海里闪过许多画面,又觉得这其实是意料之中的回答。 在某种程度上,沈星淮是他认识的人中,最坚定也是最勇敢的人。 宋识想到了自己小学时,因为酷爱高热量垃圾食品,是个超级大胖子,被班里几个男生带头欺负。一次放学,有几个同学把他推到地上,非要在他的肚子上打篮球,篮球一直砸在他的肚皮上,他反抗只能被揍。沈星淮在班上看着瘦不拉几兔子似的文弱样儿,居然出手帮了他。 虽然结局是他们都被揍了,而且最后他们两个都被班上的男孩子孤立了。 但也多亏了那件事,他和沈星淮成为了很好的朋友。 高中时沈星淮和祁慎一起逃课,在陌生的城市被偷了东西,两人失联两天。家里的大人急得团团转,宋识也一放学就往沈星淮家里跑,看有没有沈星淮的消息。 沈星淮好不容易回家的那天,许阿姨是拿着棍子等着沈星淮回家的,一进门,顾不得宋识还在,就开始气势汹汹地责骂起沈星淮。宋识头一次见一贯冷静的许阿姨生气成那个样子,情绪近乎失控。 “你去哪了?干什么去了?” “祁慎他想逃课是他的事情,你让他自己逃就行了,你是干什么非得跟他一块儿发疯?都高三了还这么拧不清?” 许云鹤有些激烈的声音占满整个空间,带着强大的压迫力,宋识站在一边不敢说话,只是担忧地看着沈星淮。 “妈,不是发疯,只是有必须要去做的事情。” 许云鹤觉得沈星淮还在给自己的胡作非为找借口,气得说话的声贝又大了几分,“什么必须要去做的事情比现在准备高考还重要?你不准再跟他胡来了。已经高三了,这个时候你要是被他带坏的话,你的未来要怎么办。” “从今天起,你不准和祁慎有任何来往。” 第52章 “妈,我做不到。” 许云鹤表情在沈星淮说完这句话后难看至极,她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沈星淮和祁慎被送回来时,两个人是牵着手的,两个男孩子牵什么手,那种说不出的诡异感让她发出了更强势的逼问,“为什么会做不到?” “怎么会做不到” 宋识出来缓解气氛,其实他那时候也敏锐地观察到了沈星淮和祁慎的不对劲,“阿姨,星淮最看重兄弟义气了,这种事情他是绝不会答应的,换成你让我跟星淮断绝关系,我也是没办法同意的。” 许云鹤听了宋识打的圆场后,并没有放过沈星淮,她到了气头上,说出来的话也极端起来,“要么答应别跟他来往了,要么我今天非要狠狠打你一顿,让你长个记性。” 沈星淮并没有向许云鹤服软,而他的固执只让许云鹤火气暴增,棍子落在沈星淮身上的时候,宋识吓得闭上了眼睛。 棍子落刀沈星淮身上的沉闷声响和沈青川阻挠的声音同时响起,许云鹤难以理解,“有那么难吗?” “因为我喜欢他。”沈星淮没有因为那一棍子而有任何躲避,眼睛一直直视许云鹤,像是有着一腔孤勇,“妈妈,是你对爸爸的那种喜欢。” 许云鹤几乎愣住,随后巴掌抬起,打在沈星淮的脸上,速度太快,没人拦得住。十分重的一个“啪”的声音,沈星淮的脸肉眼可见得变红、变肿。但他像是没有触觉似的,满眼倔强和坚定地看着许云鹤。 那天后来发生的事情也仍旧混乱,场面也因为沈星淮这句让所有人都错愕的话变得更加无法控制。沈星淮承受许云鹤的怒火,也受了在宋识看来很严重的皮肉之苦。 可那种时候,沈星淮也只是红着眼睛,嘴里说的每一个字都那么坚定。 这种勇敢不仅仅是对一切事物的不胆怯,还包括永远直面自己内心的坦荡。 在沈星淮听完游弋在海滩边说话的那晚,他跟宋识说,他想再争取一次,他还是想和祁慎继续在一起。 那时宋识既震惊祁慎对沈星淮说的那些话,因为听起来,祁慎好像比自己看到的更爱沈星淮。但又很担心沈星淮,怕他会重蹈覆辙,于是劝他,“要不还是算了,谁知道他到底是怎么想的,不管怎么样,我觉得这次该他主动一回。” 宋识说完,还忍不住开了个玩笑,“你这样不撞南墙不回头的话,很像现在人人都抨击的恋爱脑。” 沈星淮听见宋识这话,轻轻笑了一声,不得不承认,“我知道我已经被他甩过一次,再凑上去一次会很丢人,或许也会显得有些愚蠢,很贱,但我没办法欺骗我自己。” “好像想尽办法淡化自己的这份感情,或是去逃避,那样才会让我看起来更体面,但是...我想再试一次,我不想留遗憾。” 沈星淮一旦抱有想法并认清形势,就会付诸行动,然后得到结果。说起来好像是非常简单的行为,但宋识知道这其实很难,毕竟大多数人都更擅长逃避。 宋识陷入一些回忆,听完沈星淮的话,觉得他应该确实没有留遗憾,但收到的伤害并不比留下遗憾好受。 他在心底轻轻叹了口气,既为沈星淮十几年的青春付诸于不正确的人感到可惜,又隐约感到担心,经历过这段,不知道沈星淮未来还会不会遇见一个能够走进他心里的人。 又或者说,沈星淮还能不能重新接受一个新的人。 电话要结束时,宋识忍不住对沈星淮说,“星淮,不管怎么样,你千万要相信,你值得一个非常非常好的人。” 宋识这话说的认真又诚挚,因为一路作为相互扶持、共同砥砺的好友走来,他比旁人更明白沈星淮是一个多么纯粹可贵的人。而这样的人,本应该毫不费力地得到幸福的。 沈星淮少见宋识如此正经的时刻,内心倍感温暖,有些感动地回应道,“嗯。” 第30章 沈星淮确实如游弋之前预料的那样,这段时间忙得不行。科里两个学弟休息时间约着去滑雪,结果双双被送进了本院骨科住院,成为本科室一个人尽皆知的笑料。 但是一下子损失两名实习医生,工作的重担就落在了其他人身上了,沈星淮这边的管床病人也不得不又多加了一些。 游弋提前跟沈星淮打了声招呼,趁他午休得空的时候过来给他送衣服。其实他原本还想再约个饭,但是又怕耽误沈星淮的休息时间。 沈星淮的工作太忙了,常常让游弋觉得有点无从下手,发消息也怕打扰到他,约他出来吃饭的话也担心占用他好不容易才有的私人时间。以至于游弋最近总是盯着手机发呆,一个人在聊天框里输了又删,最后什么也没发出去。 有时候他反应过来过来自己的行为,都忍不住发出苦笑。毕竟他的人生,很少有过这样束手束脚、小心翼翼的时刻,而一旦产生这种时刻,往往都与沈星淮有关。 乔铭几次找他出去玩,看着他对着手机一脸认真的样子,忍不住吐槽,“你这样子,不知道的以为你在琢磨什么人生大事呢?” 游弋懒得回嘴,心里只觉得也没说错。 进医院时,没先看见沈星淮,倒是先撞见了沈星淮同科室的师兄夏元。 “哟,小游。”夏元见谁都能凑上去唠两句,“好几天没见,又变帅了。” 游弋听了一句夸,想着也不枉自己今天认真打扮了一下,笑着跟夏元又闲扯了几句。 第53章 “你来找星淮吗?” 夏元一直都知道游弋跟沈星淮关系挺好的,所以几乎不用怎么思考就能猜到游弋来医院干嘛, “他刚刚被心内的师弟叫住了,应该是听说他最近要找个合租室友,去问问情况。” “星淮哥怎么突然要出去租房住?” “这不是要当住院总了吗?”夏元想起自己当住院总的那年,简直累得没个人样儿了,而且经常半夜两三点在家里收到夺命连环call,“要随叫随到,星淮家住的有点远,租房比较方便。” 游弋听完,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春城的气温开始逐渐回温,有要快速步入春天的架势。游弋刚跟夏元聊完,就在手机里收到沈星淮的消息,说可能要麻烦他再等他几分钟。 等待是游弋很擅长的事情,更何况只是几分钟而已,所以他很快地再聊天框里回了个“好”。 过了好几分钟,沈星淮匆匆从不远处跑来,看到游弋时,露出了一个带着点歉意的笑容,“不好意思,突然有点事,耽搁了几分钟。” 沈星淮是一个有着严格守时观念、不喜欢让人多等的人,但刚刚那个师弟一直拉着他问他问题,话密到没给他喘气的机会,他也没找到可以脱身的机会。 “没关系,也没几分钟。”游弋把手里的袋子递给沈星淮,里面装着沈星淮之前弄脏的那件衬衣。 沈星淮一边说谢谢,一边也把游弋的衣服递给他,除此之外,又给了游弋一个小号的手提袋。 “这是?” 沈星淮笑着解释,“你之前说味道很合你口味的咖啡。我前天上班顺路在他家买了两袋咖啡豆。” 游弋看着手里的咖啡豆,眉眼抑制不住地上扬。沈星淮不爱喝咖啡,犯困也只爱喝功能性饮料提神,那家咖啡店也不在沈星淮上班的路程之中。 所以,不是顺路,是专程。 因为这个发现,游弋脑袋里飞舞着许多彩色让人忍不住愉快的肥皂泡,几乎要忘掉了早晨接到家里人所谓关心电话后的烦躁。 两人在午后温暖的阳光里坐着聊了一会儿天,聊着聊着不知道怎么又聊到了沈星淮很喜欢的那家甜品店,店里出了一款新品蛋糕。游弋觉得应该很符合沈星淮的口味,问他下次要不要一起去吃。 沈星淮听游弋的描述,也觉得那款蛋糕应该是很好吃、自己很喜欢的,但不知道怎么的,他不太想去那家甜品店了。 之前听游弋说,那家店的老板娘和之前一样染着很酷的紫发,没怎么变样,店里的装修也和在学校门口没什么两样,蛋糕的味道也是和从前一样。 沈星淮忽然有点理解许云鹤不敢在春城久待、即便回了春城也不愿意出去走动的行为了,也觉得自己要是去那个蛋糕店的话,大概也找不回曾经那种温暖幸福的感觉了,而只会觉得伤感。 于是他沉默了一下,找了个借口说,“有点远,我可能没时间去。” 树叶落下的阴影映在沈星淮的脸上,掩盖住了他眼里的落寞。 “没关系,你想吃的话,我可以做你的专属同城快送。”游弋笑着,用一种听起来很温和、让人感到愉悦的语调对沈星淮说。 阳光尽数落在眼前人的脸上,衬得这个笑容更加灿烂,有着非常生动鲜活的生命力。 沈星淮觉得眼前这个年轻人,和自己骨子里的无趣、展露出的死气沉沉截然不同,他好像总是积极昂扬的,像风里自由摇摆、迎头生长的树。 沈星淮原本突然低落下去的心情被奇怪的磁场突然拯救,既没有生分地说谢谢,也没有扫兴地说“太麻烦你了,还是不用了”,也只是看着游弋,露出一点有些豁然的笑意。 如果不去想太多的话,此刻春光正当好,蛋糕也只是蛋糕。 —— 沈星淮看那个师弟后来也十分积极找自己了解的样子,以为这个合租室友应该是八九不离十了。 没想到第二天中午遇见他时,他说他找到了一个完美符合他预期的房子,不仅租金优惠环境好,还有配套家具,楼下就是健身房。 沈星淮被他说的都有点心动,问他能不能给个联系方式,还有没有别的房间出租。结果那师弟不好意思地说,就最后一间房,被他阴差阳错给捡个大便宜。 沈星淮一边觉得可惜,一边又觉得算了,这事得随缘。实在不行,他就先一个人住着,然后再从其他地方节省下开销。 只是没想到这天下班,又接到了游弋的电话。 游弋一上来就开门见山地问沈星淮,“星淮哥,你合租室友找到了吗?” “还没。”沈星淮有些可惜地道,“本来有个学弟想要跟我合租的,不过他又找到更好的房子了。” “星淮哥,其实......”游弋将声音压得有些低,给人有种不太好意思开口的感觉。 沈星淮敏锐地察觉到游弋的不太对劲,感觉像是遇到了什么难处的样子,于是也认真起来,引导他继续说,“嗯,我在听。怎么了?” 电话那边的游弋顿了一下,声音听起来有些低落,“是这样的,星淮哥,” “因为突然离职的事情,我跟家里闹了点矛盾。所以我最近回不了家。我爸妈为了让我听他们的话,还冻结了我的银行卡。” “原先住的公寓我也负担不起了,想换个便宜的地方住。碍于自尊心,我也不太想找身边的朋友帮忙。听夏元哥说你最近在找人合租,就想问一下。” 第54章 游弋的声音有些沮丧,听起来有些可怜,沈星淮还从未在他的声音里听到如此明显的消极情绪,一时间有些心疼,也有些担心,“其实不一定要合租的,也可以免费借住的。想借住多久都行,我们不是朋友吗,朋友之间就应该互相帮助的。” 沈星淮信任游弋的人品,也觉得人都会有遇到困难的时候,既然遇见了,那就能帮一把是一把。 游弋听他这样说,忍不住开始忧心,沈星淮是对谁都这么大方善良吗,同时拒绝道,“不不不,那样我会不好意思的。” 沈星淮原本还想再说点什么,但又想到游弋刚刚说因为自尊心不想让朋友帮忙,怕自己再坚持下去会伤害游弋的自尊心,于是只好先同意,又说了一些其他安慰的话。 游弋没想到会这么顺利,当天就开始打包东西。 乔铭晚上来找他的时候,看见家里这大包小包的行李,几乎有了应激反应,大叫道,“大哥,你这又是要去干嘛?” 分明自己才是做哥的,但是从小就被这小子天不怕地不怕的作风搞得感觉自己所谓的那些叛逆就是小儿科。 “不会又跑国外一呆就是几年,一点儿消息没有吧。”说到这个乔铭现在都没想通,游弋高中学习挺不错的,而且一直在备考春城大学。结果高考完不知道怎么回事,突然不声不响干大事,去了国外。 “不是,就是搬个家。”游弋心情好,懒得计较乔铭的阴阳怪气。 “搬家干什么?”游弋这公寓地段好,周围环境也是一流,完全没得挑,而且这是他住得时间最多的一个住处,他对这里感情不一样。想到这些,乔铭敏锐地觉得这里有事儿。 “不干嘛,就是想搬。” “不对劲,你不对劲。”乔铭盯着游弋的脸看了好一会儿,觉得他这边收拾行李边哼歌的模样很是陌生,再结合前段时间每天都认真盯着手机的样子,乔铭内心忽然冒出了一个非常大胆但自认为很合理的想法,“你他妈不会谈恋爱要和别人同居了吧?” 游弋闻言,手里收拾的东西一个没拿稳,掉到地上发出了激烈的一声响。乔铭在这方面的直觉倒是异常敏锐,游弋莫名有些心虚。 同居?游弋光是听到这两个字,就觉得耳朵莫名烫了起来。 乔铭看他这么大的反应,感觉游弋更是做实了自己的猜想,于是忍不住开始进一步的八卦,“老实交代,到底是谁?” 问了游弋也不理,乔铭就一直在他收拾东西的时候妨碍他,嘴巴里一刻不停像是念经一样地念叨,游弋开始还准备嘴硬到底,一直否认,“没,真没谁,你想多了。” 最后被乔铭死缠难打的战术纠缠得实在受不了,只能妥协地如实交代,“没追上。” 乔铭大跌眼镜,内心疑惑,游弋还需要追人?还没追上?毕竟他从小到大没少嫉妒游弋那张帅脸还有在学校里从不断绝的桃花运。 看游弋还有些认真,乔铭更好奇这人到底是谁了。但这回他再怎么烦游弋,游弋也坚决不透露,只是说, “等成了再跟你说是谁。” 乔铭一副誓不罢休的样子,直到游弋走到酒柜前,“你之前馋了好久的酒,喝不喝。” “欸,喝。”乔铭这辈子就那点爱好,美女和酒,见游弋居然拿出了珍藏了很久的那瓶白葡萄酒,两眼放光,准备放游弋一马。 而且就算他在游弋的嘴里撬不出东西,他也有别的办法搞清楚到底是谁,无非就是多花点时间的问题。反正他最多的东西就是时间。 两人在安静的夜晚里慢饮,乔铭还是和小时候一样,嘴不太能闲下来,冒出来的都是没什么营养的废话。明明比游弋大,是游弋的表哥。但游弋总是一副比他更稳重成熟的样子。 品了半瓶,两人已经有些微醺。 乔铭看着游弋,面前这人穿着简单的家居服,懒洋洋坐着,整个人有种漫不经心的帅气。皱眉看着手机时,手指无意识地在酒杯上轻碾。 乔铭原本正兴奋说着自己前几天在酒吧大出风头的事情,却在看到他手机上不停跳动但并不被理会的来电显示时,一下子安静了下来。 他忽然意识到,除了刚刚收拾行李的时候,其实游弋最近一直以来都心事重重吧。 乔明又环视客厅里收好的行李,盯着游弋几秒后又恢复轻松、浅笑着问他“怎么不说了”的脸,低头喝了口酒,被光线模糊的眉眼里有些掩不住的忧心。 游弋总是表现出一副什么都不在意的模样,好像无论发生什么,都只值得他使三分力气似的,也总是突然做出一些让人猝不及防的决定,整个人来去自如,让人抓都抓不住。 就像个飘在天上的风筝似的,总有一种突然要跟所有人脱离干系的飘渺感。 身为朋友,乔铭理解游弋,但身为家人,又看不下去他总是独身一人飘荡在很远的地方。 乔铭明白自己没办法改变什么,于是寄希望于别处,忍不住想到这个轻易让游弋感到快乐、让游弋像宝贝一样藏着的人。 他很希望那个人是风筝线一样的存在,拽住游弋,让他落到地上来。 第31章 沈星淮搬进新租公寓的隔日,游弋也搬了进去。公寓家具齐全,户主的装修也很有格调,简约大方,整个房子的空间虽然不大,但看起来很温馨。 相比沈星淮一个行李箱就装下的行李,游弋的东西要多很多,两个尺寸很大的行李箱尚且不够,还有一些大包小包。 第55章 两人一起楼上楼下搬东西时,惊动了隔壁住的一对小情侣,那两人本来要出门去遛狗,看到新搬来的邻居,忍不住搭起话来。其中女生是个北方人,性格很热情,看见沈星淮的时候眼睛一亮,“呀,我见过你,你是春大附院的医生!” 她一边说着,手有些激动地抓住了沈星淮的手臂,说她之前就诊时没找到b超室抓沈星淮问过路,还说沈星淮帅得她眼前一亮,所以记得。 沈星淮手里抱着东西,被女生有些夸张但可爱的反应逗笑,做了个简单的自我介绍。 “对了,我住你们隔壁,我叫李溪,叫我小溪就行。这我男朋友大白。这我的狗,小白。” 两边打完招呼,李溪的手还是轻轻抓着沈星淮的手臂聊天。 游弋的目光下意识落在沈星淮胳膊被抓住的地方,没过一会儿,就看见李溪的男朋友一边偷偷观察他的脸色,一边默不作声偷偷把李溪的手往回拽了拽。 游弋看着他看向自己的带着歉意的眼神,有些莫名,但随即又一下子明白了过来,他大概是误会了自己和沈星淮的关系。 耳朵忽然热了起来,游弋忍不住地分神,又想到了昨晚乔铭说的“同居”。所以他们现在看起来很像是同居的情侣吗 明明只是一个扫过脑海的疑问,游弋却不可自抑地设想起来,于是心跳忽然加速起来,他微微低头,目光因为脑海里想的那些东西而不太敢飘向沈星淮。 “我觉得你也好眼熟啊,我肯定也在哪见过你。”李溪不知道什么时候也朝着游弋走近了一点,盯着游弋的脸认真看了又看,“真的。” 游弋没太听清她说的话,露出有些疑惑的表情,还没问出口,李溪男朋友就带着点轻轻埋怨和委屈的语气拉着李溪的手臂道,“你怎么看见个长得帅的都说见过。” 李溪这边察觉到自己男朋友有些吃醋,解释,“我不是为了搭讪,真觉得见过。” 之后李溪忙着哄男朋友,两边便没再多聊。 一进门,沈星淮放下东西,忍不住跟游弋讲,“小白实在太可爱了,要不是手上有东西,真想摸摸它。我小时候的愿望就是想养一只小狗,结果现在也没养成。” “为什么不养一只呢” “小时候我妈对宠物的毛发过敏,不让养。后来长大了,又太忙,感觉也没什么时候把宠物照顾好,所以虽然很喜欢,但还是不敢养。” 游弋很能理解沈星淮说不敢养,养宠物也是需要倾注时间和精力的一件事,如果做不到,不如不养,这也是一种负责任的表现。 沈星淮在摆弄新买回来的拖把,看上去有点棘手,游弋放下手头正在收拾的东西,一边接过沈星淮手里的拖把,一边安慰道,“会有机会养的。” 沈星淮看着游弋在他面前快速地将拖把装好 ,游弋看起来并不像是很有生活经验的那类人,沈星淮有些惊讶于他的自然和熟练,同时有些无奈地回应着游弋刚刚的安慰,“也许是等我退休以后。” 沈星淮昨晚搬东西过来后,只是简单地收拾了一下自己的行李,想着趁今天休息,要好好打扫一下公寓卫生。拆卸沙发套的间隙,游弋安放好行李过来帮忙,他换了套舒适的家居服,明明是很普通单调的衣服,因为出众的身材和脸,走动间像是在拍家具广告的模特。 “你穿浅色系的衣服很好看。”沈星淮的目光落在游弋身上几秒后,忍不住夸到。他跟游弋认识以来,游弋一直都穿深色系衣服居多,大多是黑色灰色之类的颜色,显得很成熟,也有些距离感。今天是头一次看他穿白色休闲服,整个人比平常看起来更亲切柔和,露出的胳膊和小腿上有明晰但并不夸张的肌肉,彰显出一种蓬勃青涩的力量感,让人忍不住联想到清晨盛着晶莹露珠的野草。 游弋怀里抱着要拿去清洗的东西,闻言看了沈星淮一眼,又很快移开目光,“啊,是吗?” 不知道是因为不好意思,还是很少被这样直白地当面夸赞,游弋的声音里带着点轻轻的怀疑。沈星淮还在干活,手上拿着抹布,擦拭着客厅茶几上沉积的灰尘,听着游弋的反问,他转过身,笑着用一种很肯定的语气回应到,“是啊。” 游弋原本只是想再确认一遍沈星淮的话,如愿得到肯定回复后,到真有些不好意思起来,目光有些不敢直视沈星淮,只轻轻说,“那我以后多穿。” 游弋有些快的转身朝洗衣房走去,室内铺满午后的净澈阳光,游弋双耳上的那片红有些明显。沈星淮也注意到了,不禁在心底失笑,游弋虽然长着一副冷酷不好招惹的脸,但实则内心柔软,还不禁夸,很容易害羞。 沈星淮有轻微洁癖,因此在打扫卫生的时候十分细致,许云鹤是个懒人做派,以前常常受不了他的爱干净而吐槽他。沈星淮本想让游弋去一边休息,自己一个人来就行。但游弋很主动,也很有眼色,一旦发现沈星淮需要搭把手,就会立马凑上来 毕竟面积不大,在两人的合作下,大扫除最终在晚饭饭点的两个小时前结束了。 两人中午一起点了外卖,到了晚上,沈星淮自告奋勇,说要展示一下自己的厨艺。不过厨房没有餐具,冰箱也空空如也,于是两人又决定去附近的超市采购。 沈星淮是很少逛超市的那类人,平常工作忙的时候更喜欢配送上门。游弋虽然经常去超市,但从来都是自己一个人,拿着购物清单速战速决。 第56章 所以在超市慢悠悠闲逛、一起商量着要买哪些东西的体验,对两人来讲都有些新鲜,但并不琐碎无聊。 沈星淮在前面走,目光在货架上巡视着,想找到游弋刚刚说到的非常好吃的咖喱酱。 游弋推着购物车走在他身后,目光落在他的背影上有些失神,现实和记忆里的某处重叠,让人产生短暂的茫然和不确定。 游弋眨了下眼睛,再睁开眼睛时,两个小朋友追逐打闹间摔在了游弋的腿边,一个小朋友哇哇大哭着抓住游弋的裤脚。游弋低头,蹲下身,把那个小孩扶起来,再抬头时发现沈星淮不知道什么时候离开了自己的视线,环视着寻找也没看见那道身影。 超市这个时间点人很多,周围环境也十分嘈杂,游弋因为把沈星淮从视线里弄丢而产生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失落感,但这明明只是一件小事而已。 面前的小孩仍旧嚎啕大哭着,另一个小孩无措地朝周围望着,大概是找不到妈妈,一副也要落泪的样子。 三双眼睛互相望来望去,两双眼泪汪汪,一双略显茫然。游弋不擅长哄小孩子,只是有些手忙脚乱地拿出纸巾,帮面前的小孩儿擦着鼻涕和眼泪,又干巴巴地安慰他们“别哭”。 但游弋的长相并不是很有小孩缘的那种,面前的两道哭声在他的安慰下越发洪亮。 好在游弋蹲着在原地照顾了他们一会儿后,其中一个小孩就在人群中找到了自己的妈妈,一边大声喊着“妈妈”一边急匆匆地扑了过去,两个小朋友看见妈妈后止住了哭声。 小插曲过后,游弋推着购物车,发现还是找不到沈星淮,拿出手机准备发消息的时候,听见前面传来呼喊。 那声音其实并不大,隔着抢购折扣牛肉的拥挤人群,但游弋一抬头,目光就十分准确地朝着沈星淮的位置捕捉过去。 “游弋!”沈星淮不知道从哪出现的,举着一盒黄色包装,笑着对游弋讲,“找到了。” 游弋呆了一下,没有犹豫地、笑着朝沈星淮大步走了过去。 他觉得自己很奇怪,一直以来被一种强烈的不真实感包围,好像在这一刻才无比清晰地明白,这已经不是自己总以怅然做收尾的那些时刻了,也不会是沈星淮从拐角消失后就再也没有续集了。 沈星淮会突然折回他的视线之中,甚至会笑着喊他的名字,而他也可以随心所愿,朝他迈进。 两人一个小时就把要买的东西买齐了,提着东西走进停车场,并把袋子塞进后备箱时,没有注意到在往前多走一会儿的位置,有一辆熟悉的黑色suv。 祁慎看着带着笑容一直闯入自己视线的那两个人,手忍不住摸了摸口袋,将烟头狠狠咬进嘴里,烟雾在车厢内四散时,他发现自己的烦躁并没有消散半分。 在沈星淮的车驶出去约两分钟时,祁慎踩着油门,跟了上去。一路上小心翼翼地跟着,最后看见他们提着东西进了同一栋单元门。 祁慎的车停在那里许久没动,他不知道自己跟来的意义和动机是什么,只觉得自己此刻的心情相当不爽,想要发泄,或是毁掉些什么。 第32章 沈星淮拿着买回来的食材,脑海里预想的是要做个三菜一汤,两荤两素。前两个素菜沈星淮做的都挺得心应手的,以前在家也常做。 荤菜沈星淮想做一个简单的青椒小炒肉,还有一个红烧牛肉。这两个菜沈星淮虽然没做过,但他看过网上的教学视频,每个步骤都清晰地记在了脑子里。 虽然不敢百分百保证做出来是好吃的,但是复刻教程做的,应该差不到哪里去。这样想着,沈星淮略显心虚地看了一眼厨房另外一边清理冰箱的游弋,不过对方在十分认真地收拾买回来的东西,对此没有任何察觉。 观察到游弋的注意力并没有放在自己这边时,沈星淮的压力顿时小了很多,用耗油和酱油腌制五花肉后,开火倒油,油热后按照教程里将先前切好的肥肉下锅煸炒。 锅铲刚接触到肥肉,锅里的油就噼啪乱溅,沈星淮的手被油星溅了一下,热痛感让他很快地缩了下手,缩回手的间隙没有注意到旁边的香油瓶,随后玻璃摔倒地上的刺耳声音在耳边炸开。他在厨房一般都是做很简单的料理,有些时候为了节省时间做的东西接近于网上吐槽过的“白人饭”,这种混乱无序、脱离掌控的场面让他有些陌生,难以及时反应。 大脑空白中,紧接着腰部的位置被人拦住,身体被推力牵引着向后退。再反应过来时,沈星淮发现游弋不知道什么时候就站在了自己面前,他肩背宽阔,像是一堵守护着安全范围的墙,沈星淮略显慌乱的心情安定下来。几秒钟内,灶台的火已经关了,锅里的油在余热里仍不停窜起,但没刚刚那么猛烈了。 “星淮哥,没事吧”游弋回头,盯着沈星淮微微蜷缩起来的右手。 “对不起啊。”沈星淮不知道怎么的,盯着地上的满地狼藉,下意识就开始道歉。 游弋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地上有碎落的玻璃和淌落满地的香油,他移动着脚步,遮住了沈星淮的视线,用一种让人感到安心和可靠的平静语气道,“等下我来收拾。” 沈星淮被阻挡住目光,视线落到了游弋白色上衣上溅到的油渍,又微微仰头看向游弋。 “没什么对不起的。 ”游弋抓住了沈星淮的右手手腕,看到了他手背上被油溅到烫出的小红点,微微皱起眉头,很认真地说,“重要的是你有没有受伤。” 第57章 沈星淮被游弋这种认真的目光看得有些无所适从,率先移开视线后,又摇头表示自己没事。想拿走自己还被游弋握住的手时,手腕却被游弋有些强势地捏紧了些。他三步并做两步地将沈回牵至水洗台边,将沈星淮的手放在水龙头下。 冰凉的水冲下来,手背上刚刚被烫到的地方疼痛和灼热感都减轻了很多。 “疼吗”游弋看着沈星淮手背上几个被烫红的地方,手指无意识地将沈星淮的手握得紧了点。 “没事。”沈星淮感觉游弋对这种小伤有些过于紧张了,赶紧解释,“只是被几滴油溅到,不疼的。” “可能是锅铲上有水。” 沈星淮刚刚还以为是火开得比较大,才出现了这种情况,“原来是这样。” 手被游弋捏着在冷水下冲了几分钟后,手背上的轻微痛感就消失了。 冲完水后,游弋又从房间里拿出一个医药箱,看他的动作原本是要亲自帮沈星淮涂药。但沈星淮觉得自己今天造成的麻烦够多了,不好意思再麻烦他,连忙说自己来。事实上,沈星淮觉得自己手背上这种程度的烫伤,冲完凉水后没必要涂药了,但看着游弋一脸认真担心的模样,他什么也说不出口。 沈星淮涂药的间隙,游弋在厨房收拾着地上的狼藉。沈星淮一边涂药一边远远看着那个蹲在地上很大一坨的身影,不禁有些失神。 他不知道为什么,想到了之前和祁慎好像也发生过类似的事情。那是他和祁慎在一起的第六年,祁慎毕业之后在电视台工作,开始变得很忙,也有很多各种各样的酒局应酬。沈星淮的学业也很紧张,但每个周末两人都会见面,有时候是祁慎来学校找沈星淮,有时候是沈星淮去祁慎的公寓找他。 后来祁慎实在忙得不可开交,就都是沈星淮去找祁慎了。祁慎回家的时候,常常是一副烂醉的状态,满身酒气,在卫生间一吐就是半小时。沈星淮看得心疼,经常给他做醒酒汤。 有一次醒酒汤太烫,沈星淮端的时候不小心烫到,慌乱间松了手,瓷碗摔在地上,汤溅了沈星淮一裤脚。祁慎闻声到厨房时,破天荒发了很大脾气。说沈星淮笨手笨脚不小心,说他本来就忙工作就烦沈星淮还专门来给他找不快,说他那么爱沈星淮可沈星淮丝毫不能为他痛苦的人生做点什么。 沈星淮回忆那个场面,那个场景里的沈星淮在干嘛,在祁慎充满压迫感的指责下慌张地蹲下身收拾瓷器碎片,在安抚祁慎的情绪一个劲不停得道歉,在祁慎再次冲向卫生间吐时又重新给他做了一碗,在坐了一个多小时后的地铁后回到学校才给自己处理伤口。 沈星淮没办法再细想那个场景,他觉得那个沈星淮很陌生,但他明白了刚刚自己听见玻璃碎裂的声音心脏里为什么有那样强烈的心悸和害怕。他刚刚被游弋牵着洗手时内心有一种怪异的、想要哭的感受,沈星淮以为是因为手确实有些痛。 但他现在反应过来,那时候的烫伤远远比这次严重得多 沈星淮快速涂完药之后,想过去帮忙。但游弋站在沈星淮和灶台之间,很自然地拿起了被沈星淮来不及反应扔在锅里的锅铲,对沈星淮说,“星淮哥,剩下的我来做吧。”又担心沈星淮没事干会无所适从,或是因为刚刚的事情陷入自责,补充道,"但我很久没做饭,有些生疏。可不可以我来做你的手,你来指导我?” 沈星淮听着游弋说剩下的都他来的时候,有些不太好意思,也有些羞愧,下意识觉得是游弋不想让自己造成更多麻烦才决定自己一手包办的。但听到游弋补充的话后,他的脸色明显轻松了些,笑着答应道,“好。” 沈星淮指导了没过多久,游弋拿着锅铲的样子就有几分从容了,看起来像是经常待在厨房的样子,沈星淮惊讶中反应过来游弋方才说的是“很久没做饭”,而不是“不会做饭”,忍不住问道,“你会做饭” “嗯,我从大一就开始自己做饭了。”游弋这边慢慢熟练起来,一边有条不紊地将配菜扔进锅里,一边还分出心来跟沈星淮聊天。 他说起大学时候的生活,沈星淮对他独自一人在国外读书的经历表现出很大的兴趣,忍不住问了他很多问题,游弋全都很耐心地回答了。 “当初为什么选择去国外读书呢?”让沈星淮感到疑惑的是,如果一开始就有出国留学的打算,完全可以去实验中学的国际班。但游弋是实验中学的预录班,里面的人几乎都是奔着国内的顶尖学府去的。那让游弋中途改变想法、十七岁就独自一人奔赴大洋彼岸的原因是什么呢? 沈星淮并不是好奇心充沛的那类人,只是因为内心有疑问,就忍不住问了出来。 游弋听见这个问题时,手上的动作短暂地停顿了一下,随后淡淡笑了一下,“想不起来是什么原因了。可能就那时候突然想去很远的地方待着。” “哦,这样。”印象里游弋的笑总是很有感染力,眉眼飞扬,露出牙齿,带着夏天般的鲜亮气息。沈星淮头一次看他露出这样的笑容,冷淡又疏离的,像是突然裹上了一层社交面具,明明站在自己面前,但十分有距离感。 油烟和辣椒味呛得沈星淮轻咳了几声,游弋伸出手,握住他的手臂将他轻轻往后推了几步,“星淮哥,你是为什么留在春城呢?” 沈星淮被游弋的手臂轻推着离油烟较远、方向相反的位置,空气不像刚刚那样浑浊呛人,咳嗽声平复下来,他有些茫然地看着游弋,“嗯?” 第58章 沈星淮没听清游弋的话,只见游弋突然转身看着自己时,刚刚萦绕在他周身的那种距离感又突然消失了,像是自己有些过于敏感而产生的错觉。 “听老师说,你明明可以去首都上国内最顶尖的医学院,为什么最后留在了春城?” 春城大学的七年制医学班在国内虽然也是名列前茅,但沈星淮当时的高考成绩完全可以上全国最好的大学 “首都太远了。”这个问题不是第一次有人问沈星淮了,他每次都是一样的回答,“我那时候就想离家近一点。” 事实也正是这样,那时沈青川刚走,许云鹤精神状态堪忧,沈星淮担心许云鹤,在深思熟虑后选择留在了春城。只是大一下学期,许云鹤就决定四处旅居离开春城了。沈星淮的考虑没有跟许云鹤说过,许云鹤也不知道,那段时间她自顾不暇,自然也没法儿抽出时间关心沈星淮的志愿填报和一反常态的选择。 听了沈星淮的回答,游弋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嘴角莫名勾起了点笑意。 两人又聊了一会儿,游弋将最后一道菜做好时,红烧牛肉的香味刺激着人的味觉,嘴里都不自觉地分泌着口水。 沈星淮破天荒连吃两碗饭,对游弋的手艺大夸特夸,“你做饭好厉害!” 游弋被沈星淮夸得脸有点热,为了掩饰,低头扒了几口饭,说,“是你教得好。”又默默道,“下次给你做我拿手的。” —— 凌晨十二点多,游弋整个人没有一点儿困意。 这个公寓的隔音效果一般,游弋十一点的时候听见沈星淮起床拉开椅子的声音,还有偶尔响起的鼠标声,所以能推断出他现在正坐在书桌前看电脑。 游弋躺在床上,枕着手臂。想到白天问沈星淮的那个问题,他在高中论坛上还和别人吵过架。 那时候游弋高二,有高三的艺术生去祁慎的学校参观,撞见了祁慎和沈星淮牵手散步的场景。 由于沈星淮和祁慎都是那一届小有名气的学长,这件事被穿到学校论坛上后的讨论度很高。 游弋那段时间很烦论坛上一出现沈星淮的名字后就必定会出现祁慎的名字,而且后来甚至出现了沈星淮为祁慎放弃顶级高校这样的帖子。游弋当时匿名怼了原帖贴住几条,被沉醉在这种编制出来的绝美爱情故事的上头cp粉怒骂了几百条评论。 游弋骂人骂不过,本来是住校生,当天憋不住气,晚上下晚自习回家黑了学校论坛,把所有讨论沈星淮和祁慎的帖子全都删了。 脑海回想着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时间过得很快,两点左右,游弋听见隔壁响起轻微的脚步声——沈星淮上床睡觉了。 他又忍不住开始想沈星淮怎么睡这么晚,明天早上要给他泡杯拿铁诸如此类的事情,不知道什么时候也睡了过去。 大清早,电话铃声比自己订的闹钟响得更早。游弋原本以为又是之前根本不想看到的电话,瞥了一眼,发现是江琴。 揉了一把脸,游弋接起了电话,“妈,这么早,有什么事吗?” “明天周六,你叔叔和弟弟都有空,晚上回家吃个饭吧。” 这事江琴提过好几次,都被游弋搪塞过去,这是第五次,也是江琴的极限。 游弋不知道现在直接拒绝和吃饭时闹得不愉快,哪个会让江琴更不开心,也不明白江琴固执地让自己融入参与那个和自己关系并不大的家庭是为了什么。 斟酌间,江琴有些急切地向游弋解释,“不是去外面吃,妈妈亲自下厨。我好久没见到你了,你不也好久没吃妈妈做的饭了吗?” 游弋听着耳边江琴柔和的声音,一时间说不出什么拒绝的话了,只好回道,“知道了,明晚我会去的。” 第33章 一进门,蒋赫就笑意盈盈地迎上来,一副很热情的样子,“哥,你可算来了。我们等你等得菜都凉了。” 游弋没太搭理蒋赫,脱下外套和围巾,目光越过蒋赫,对他身后的江琴解释,“有事情事情耽误了。” 被游弋当作空气径直越过时,蒋赫面色失落地转身,委屈地看向餐桌旁的蒋川细看。蒋川西眉头紧皱,看向游弋的目光满是鄙夷和不满。 “知道了,赶得很急是不是你先过来坐着,我去把汤热热。”江琴点点头没说什么,起身准备把桌子上的汤端回厨房。 一旁一直没出声的蒋川西忽然将手里的茶杯往桌上重重一放,瓷器撞击桌面的声音有些刺耳,游弋看见江琴的身体抖了一下。 “一个小小的摄影助理,真是不知道有什么好忙的” 游弋态度悠闲地走向餐桌旁,搂了搂江琴的肩,又接过她僵住的手上端着的一碗有些重的汤,放回餐桌上。 蒋江琴挡在身后,游弋散漫地对蒋川西笑,“当然没蒋总忙啊,听说您公司的股票又跌破新低了,最近肯定忙得焦头烂额了吧。” “游弋!”蒋川西被小辈戳到痛处,怒气瞬间爆发,“你有没有点教养有你这么跟长辈阴阳怪气的吗” “我怎么没教养我这不是关心蒋叔您吗”游弋不以为然,要不是他一进门蒋川西先趾高气昂地阴阳怪气,他也不会给蒋川西找不痛快,“可能是蒋叔你喜欢阴阳怪气惯了,听谁说话都觉得跟您一样。” 蒋川西说牙尖嘴利的游弋,转而又将头一偏,把气全撒到江琴身上,“江琴,看你教的好儿子!” 第59章 江琴一时间说不出话来,拉了拉游弋的衣角,游弋脸上也有了几分认真的狠戾,“有种冲我来,别朝我妈撒火!” 游弋长得很凶,高中时虽然成绩不错,待在重点高中的重点班级,但打架的事情没少干,从小就是个管不住的主。 蒋川西看着面前人高马大、肌肉结实的游弋,有些犯怵,但碍于面子,也一副凶狠瞪眼的表情。 蒋赫见氛围一下子这么剑拔弩张,且蒋川西似乎落于下风,赶紧冲上来,一会儿软下声音叫爸,一会儿拉拉妈妈的手臂。 然后用一副无辜受惊的表情对游弋说,“哥,你别这样,本来都好好的。” 是啊,本来都好好的。游弋觉得自己像是一个带着厄运和不详征兆的危险份子,是这个世界所有和谐美满角落里最多余的组成。 都是他的错啊。好像他出生以来,就罪孽深重,可怎么偏偏就不经过他同意就让他来来到这个世界呢 游弋又下意识地产生了对自己生命的轻视和不在乎,但没人在乎。 蒋赫一出声,蒋川西立马收敛脸色,江琴也有些疼爱地捏了捏蒋赫还有些婴儿肥的脸,“吓着乖乖了” 蒋赫贴着江琴的手臂,点点头。蒋川西见状也松缓了神色,和江琴对视了一眼,训斥不满的意味浓重。 恶意满满的小孩装懂事和天真,无能自大的男人摆弄权威,自尊要强的女人伏低示弱,忍受一切。 游弋看着这出闹剧,觉得这一切好没意思。连带着觉得自己这活了23年的一条没人在乎、像玩笑和杂草似的命,也没劲得很。真不知道自己接到江琴的电话心软个什么劲儿,明明每次都会弄成这种让所有人都不快的场面,还在对什么保有期待吗? 心情瞬间被幽暗湿冷的环境包围,像落在沼泽上似的,一直下沉。直到快被彻底拽进难以呼吸、压抑沉重的黑暗中时,脑海里忽然响起一道坚定又清亮的声音,很在意地、带着怒气对他喊——“你的命我在乎”。 温暖的光晕慢慢散开,把那一颗了无生意的心脏慢慢托起。 游弋因这声音和记忆里某双漂亮的琥珀色眼睛灵魂出走时,已经被江琴拖拉着按到座位上了。 彻底凉掉的菜江琴只好让保姆过来撤下去热好,再送上来。 饭桌上的气氛略显僵硬,游弋没什么胃口,但在江琴眼神一而再再而三地飘过来时,也装模作样的吃了几口。 蒋赫倒是很多话,一会儿撒娇说“谢谢妈妈给我买的那个乐高,好贵的,我最喜欢啦”,一会儿又给蒋川西夹肉,说“爸爸最近辛苦啦,我下次还要跟你一块儿去山庄钓鱼”。 如果蒋赫在说这些话时,眼神能和语气一样自然,不总是偷偷摸摸地去观察游弋的表情。 游弋可能不会觉得那么烦躁。但也只是烦躁而已。 蒋赫的炫耀对游弋并不能造成什么攻击,因为自始至终,游弋对江琴的母爱并没有像蒋赫那样充满独占欲,也从未对美满家庭、父母的宠爱有过什么向往。他只希望江琴能如愿得到自己想要的幸福而已。 见游弋很少说话,江琴怕冷落到他。又拿出手机,接着刚刚蒋赫说自己在摄影大赛得奖的话头,给游弋看蒋赫得奖的作品,“你看看小赫的照片,一等奖呢,用你专业的眼光评价一下你弟弟的作品。” 蒋赫这时不知道怎么有些着急,凑过身想去抽回江琴的手机,“别了妈妈,哥哥肯定要取笑我小巫见大巫。” 蒋川西不满蒋赫说这种妄自菲薄的话,拽了蒋赫一下,“游弋又没得过一等奖,拍的好就是拍的好,别对不必要的人自谦。” 蒋川西没注意到蒋赫被拉回座位上时脸上的心虚,却清清楚楚听见了游弋目光落在江琴手机上几秒钟后发出的一声冷笑。 “你这是什么意思不会当个摄影助理还真觉得自己能比那专业的摄影评委还厉害了。”蒋川西以为游弋要挑刺,好不容易收起的脾气又冒了出来。 游弋拿过江琴的手机,页面是公布获奖名单的官网,游弋手指不断向下滑动,在听着蒋赫颤着声音叫了一声“哥”的时候,直接点了蒋赫作品下的举报。 江琴刚刚正对着蒋川西使眼色,想让蒋川西别总说这种话,一转头看见手机页面上的举报成功,脸色瞬间僵硬。 迅速抽回自己的手机,有些难以置信地问游弋,“小弋你是不是手滑怎么不小心点了举报” 蒋川西一听,直接猛地一下站起来,指着游弋,面色狰狞,“你疯了吧你弟得奖你还举报你是不是成心嫉妒” “嫉妒一个拿别人照片参赛的小偷”游弋放下筷子,平静又从容地对上蒋川西的目光,“他获奖那照片是我十六岁时候拍的。” “在我私人社交平台上发布过,翻给你们看看吗” 江琴一脸震惊,看看游弋,又看看蒋赫。蒋赫的脸色在对上游弋的目光时霎时间变得有些苍白,又使劲对着江琴摇头,“我……妈,我没有……不是的……” 蒋赫估计没预料到这种突如其来的状况,脸上的心虚、眼神的躲闪还有并不理直气壮的可怜眼泪,都让答案变得显而易见。 游弋没了待下去的欲望,心情很差地准备离开。没人拦他,因为本来也没人真正在意他。 走到门口时,游弋听见蒋赫逐渐放大的哭声和蒋川西刺耳的责备声。 第60章 蒋川西不指责批评蒋赫偷盗别人作品的行为,反而对江琴肆无忌惮表达着自己的不满。 一会儿说江琴干嘛要多事把蒋赫的照片给游弋看,干嘛要让游弋到他们家来吃饭,一会儿又怒骂游弋冷血,人情淡漠,明明是亲兄弟,至于举报吗,简直是存心不想让他弟弟好过。 游弋站在门口,没走远,想着要不要折返回去狠狠揍蒋川西一顿。 有这种冲动,但听着房子里江琴极力安抚那父子俩的语气,又生生忍住了。 这样做大概只会让江琴更难堪,也只会把事情推向江琴不想要的局面。 游弋回到自己的车上,坐了一会儿,有点想抽烟。到处摸了摸,戒烟戒得太认真了,口袋里是装了戒烟糖的烟盒,车里放着的也早给扔了。 于是只好拆了根糖塞在嘴里,准备点火时,看见不远处追下楼、快步靠近的身影。 江琴敲了敲游弋的车窗,神色有些焦急,“小弋,可能只有什么误会吧。小赫说他是用了你的旧相机拍过照,可能……” 游弋听不下去,直接打断了江琴,“妈,别在给他找理由,也别骗自己。” 江琴沉默了,她开始后悔,是不是不该让游弋回家吃饭。然后她又因为自己冒出这样的想法感到无比自责,她怎么可以这样想,游弋也是自己的孩子。 “妈,其实蒋赫做的每一件事,你都很清楚吧。” 不知道什么时候,游弋忽然下车,对江琴说。 江琴抬头,有些诧异地看着游弋,因为冷,她微微瑟缩了一下,拢紧了脖子上的围巾。 其实算起来有三年没见了,游弋很少回春城,回来也总是自己一个人住。 江琴有那么一瞬间,觉得自己好自私,也清楚自己让游弋受了很多委屈。 她不知道如何回答游弋,陷入了沉默,刚刚冲下来想袒护蒋赫、想让游弋撤销举报的话也突然变得说不出口。 游弋看着江琴,发觉她似乎比记忆里更加瘦小,眼角边也多了几条细纹。他记忆里的妈妈,明明总是很风光、很强大。在电视台的晨间新闻里露出的脸总是明艳端庄的,好似被四方电视盒定格,永远也不会老一样。 他没说话,江琴似乎也说不出话。 游弋忽然问江琴,“妈,你想要离婚吗” 同样的问题,五年前17岁、独自做好了出国读大学决定的游弋也问过江琴。江琴那时候很敷衍地会对游弋说,不离。 她过惯了那种奢侈的生活,说她离不开蒋川西的钱,电视台的工资不够她买漂亮张扬的跑车、做脸上精致的保养、买喜欢的奢侈品牌包包。 那时候游弋处于一无所有、连承诺都算不得数的年纪,也没办法满足江琴的欲望和要求,所以他离开。 但现在他已经23岁了,他能做到很多。于是他继续对江琴说,“我现在可以靠自己给你买漂亮的跑车、数不尽的奢侈品、每月高昂的美容花费。” 江琴知道游弋在说什么,于是很无法抑制地红了眼眶,除了对游弋野蛮坚强成长为很好模样的骄傲,还有溢满的感动。 她相信游弋的每句话,也知道游弋视自己如今的状况为火海,想要拉自己出去。 她很失态地哭了,这是极少出现的情况。她上前抱了抱游弋,轻轻地、情绪复杂地说了声,“不离。” “因为我想要一个很完整、圆满的家。” “蒋川西再不好,也比游一洺好很多是不是。” 游一洺是游弋的亲生父亲,听见这个名字的时候,像是揭开了母子俩人陈年的伤疤。 游弋也抱了抱江琴,像没事发生过一样,擦掉了妈妈脸上的眼泪,又推着她转身,“妈,外面冷,你先进去吧。” 第34章 江琴离开之后,游弋在地下停车场静坐了一会儿,试图整理自己的心情。今晚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江琴的回答还有她口中提到、两人曾经都闭口不谈的名字,都让游弋感到心情烦躁。 他试图理解江琴,理解她追求口中所谓“圆满完整的家庭”,但很可惜,这几个字实在离他很遥远,而因为自己从未经历感受过,游弋也难以衡量江琴的选择是否值得。又忍不住想,江琴所追求的东西,这个圆满完整的家庭里也包括自己吗? 游弋内心有这样的疑问,却并不敢认真细想。并非是对于这个答案全然不在乎,而是成长以来的所有经验都让他不敢怀有期待和希望。 离开时,游弋看到一直被自己冷落的手机亮起,是沈星淮发来的消息。 最早的一条是在一个多小时前,沈星淮问他要不要回去吃饭,拍了一张食材的照片。最新一条是刚刚发来的,问他今天回不回来。 游弋盯着那几条消息来回看,浮躁的心情突然安定了许多。他几乎总是一个人,无论去了哪里、在外面疯玩到多晚,做了什么事,吃没吃饭,从来不需要向任何人报备,也没人会问起。这种感觉对游弋而言实在很新鲜又陌生,沈星淮那么简单无奇的几句话,却让人心里止不住地生出涟漪。 好像在被人牵挂着。 游弋因为这样的念头内心忽然变得柔软,眉头也在自己没有注意到的情况下舒展开,半个小时前冷漠防备、周身带着戾气的人身上竖起的尖刺被收起来了,嘴边弯起一点不细看就难以察觉的弧度。 从前这种时候游弋会去找乔铭喝酒,因为乔铭不仅对他知根知底了解他的所有情况,也极有分寸地不对他的家事有任何探究或评论。喝很多很多酒,在海边发一场疯,再回家蒙头睡一觉,很多负面的情绪和感受就这样被酒精麻痹着消化掉了。 第61章 游弋原本今晚也是这样的打算,但他改变注意了。他逐条回复沈星淮的消息,解释自己刚刚没时间看手机消息,问他晚饭吃什么,有些可惜地表示没能跟他一起吃,最后说自己现在在回去的路上,大概四十五分钟后到。 游弋开车在路上不到十分钟的样子,天上就开始飘下一些细碎的雨,随后伴着几声惊雷,雨势逐渐加大。路上的行人也被这雨弄得猝不及防,慌乱地跑到最近的避雨点躲雨,原本行色匆匆、麻木平静的脸上浮现出浓郁的愁色。 城市的霓虹斑驳,被大雨冲刷着落在地上,碎着一地红绿交缠的光,世界被全部浸湿了。 雨刷器开到最快,经过的几个红绿灯路口在下雨天总是十分拥堵,游弋等待间隙看手机,没有任何消息。 沈星淮在忙什么呢?会不会是医院临时有事回医院了? 游弋在等待红绿灯的间隙产生了一股急切的心理,他不知道为什么,有一种强烈的想要见到沈星淮、待在他身边的想法,没有理所应当的原由,只是突然就这么想,毫无根据有些无理取闹地这么想着。 最后一个红绿灯结束时,夜色变得更加阴沉了。雷电划过夜空时,骤然亮起的白张牙舞爪撕开浓黑的夜色,除了倾盆的雨势,风也猛烈地吹着马路两边的绿植,爆烈的嘶吼声中,像是要一股脑把它们都压倒、碾平。 这个公寓所在的小区没有地下停车场,停车的位置离他们公寓所在的那栋楼有点远,游弋停好车后,拔掉车钥匙,拿起手机,看了一会儿自己楼栋所在的方向。 他没带伞,这个雨势跑过去身上应该会全身都湿掉。这样想着,游弋还是没什么犹豫地打开车门,一股脑冲了出去。冰冷的雨水倾盆般倒在身上,游弋想起自己小时候几乎没少干这样的事情,下雨天总是忘记带伞,独自穿梭城市里,淋过一场场透彻的大雨。 脸上迎面飘来的雨水让人有些睁不开眼,游弋跑了几步,在受阻的视线里看见迎面跑过来一个人,游弋的脚下的动作慢了些。雨下得很大,但他没了什么感觉。 看见那个身影的第一眼,他就认出了那人是沈星淮。 明明他什么也看不清,只是那人是直直朝着自己的方向跑过来的,好像除了沈星淮也不会有谁了。 “游弋。”沈星淮举着伞跑到沈星淮身边,声音在呼啸的风雨声中没那么清晰。 但游弋还是捕捉并回应了他的声音,“嗯,这里。” 风实在太大,将伞几乎要吹得翻折,沈星淮跑到游弋身边时,整个人被伞带着往风向那边踉跄了几步。 游弋眼疾手快地抓住了他,等两人紧紧挨在一起时,他已经湿一只手搂住沈星淮的腰、另一只手包住沈星淮举着伞的那只手的姿势了。 在这样恶劣的天气,沈星淮抓住伞柄的力气很大,手指被雨水淋过,握住时皮肤间湿滑有粘腻。游弋握得很紧,深怕弄丢了一样,他宽大的手掌很轻易的包住了沈星淮的整个手,察觉到他拿着伞的吃力,又微微往上滑了一点,扶住伞骨。 “我来举伞吧。”头顶雷声炸开,游弋看沈星淮没有丝毫要松开伞的迹象,以为他没听到,在艰难往前走的路程中,只好又更贴近沈星淮的耳朵一点,叫了他一声,“星淮哥。” 因为走路时风太猛烈,两个人在大雨中的步伐有些不太稳,沈星淮先是感受到耳朵上有温热柔软的触觉,随后温热的吐息在耳边绽开,他听见游弋在叫自己的名字。 沈星淮觉得耳朵痒痒的,他听清了游弋的话,先是松开了手,随后又握了上去,“一起撑吧。” 游弋有些低估风力,沈星淮松开的刹那伞在手中有些摇晃。随后沈星淮的手也紧紧抓上来时,伞才稳定地立在两人头顶。 这段平常走起来很短的路程,两人十分艰难地走了将近十分钟,风将雨水倾斜着吹进伞下,游弋能感受到自己的裤子几乎湿了大半。离室内只有几步路程时,一股肆虐的妖风突然扑过来,两人的手都有些没办法控制住头顶的伞,反而被风向和伞牵扯着跌跌撞撞往侧方扑了几步。 有些突然的,雨水从头顶淋下来,头顶的那把伞的伞面和伞架几乎几乎完全分离,伞架被吹得歪七八扭,伞面只有顶端和伞架有一点牵连,在风雨里被吹得像一面破败的旗。 两人进到室内的时候,脚下都是一滩水渍,裤脚止不住地往下滴着水。游弋松开了路上一只搂在沈星淮劲瘦腰间的手,蜷缩着垂在身侧时,手上似乎还残存着温热柔软的触感。 他有些出神地想,沈星淮的腰看起来细,搂起来更细。被自己脑海里突如其来冒出来的东西吓了一跳,游弋脸色微红,掩饰着自己的异常感慨道,“雨太大了。” 沈星淮在屋檐下拧着自己身上滴水的衣服,看了眼外面雷电风雨交加的样子,点点头,“是啊,春城感觉很久没有下过这样大的暴雨了。” 游弋看向沈星淮,他大概是下班回家洗过澡的,身上穿着一套黑白卡通睡衣,上衣是白色的纯棉t恤,裤子是黑色印着白色可爱卡通图案的长裤。此刻膝盖以下的裤脚全部被淋湿,湿哒哒地黏在腿上。上衣和头发也因为最后几步淋了雨被全部打湿,此刻头发被淋湿成一缕一缕,被他用手全部捋向脑后,清楚地露出光洁的额头和漂亮的眉眼。 有滴水珠从沈星淮的眉间滑落,顺着脸颊滑向他修长白皙的脖颈,最后落在他的锁骨窝处。游弋的目光顺着那滴水珠的路径,目光缓慢又专注地从沈星淮的脸流淌至沈星淮的脖子、锁骨处。 第62章 再下移时,游弋喉结不自觉地上下滚动,有些慌乱地收回了目光。沈星淮的上衣几乎湿透了,黏在衣服上,透出里面的肤色,勾勒出他的身形,有一种半遮半掩的诱惑。 游弋因为自己不小心看了一眼,整个人都忽然有些热,目光克制着,不太敢再看向沈星淮。 “本来说下来接一下你,没想到两个人全湿了。”沈星淮拧完衣服上的水,丝毫没有察觉到游弋的异常,他转身看见游弋手里还捏着那把被摧残得彻底的伞,几乎从没遇到过这样的事,语气有些好笑又无奈,“伞也散架了。” 游弋本就心不在焉,被沈星淮看过来的目光搞得更加紧张,既心虚,又想遮掩,便找了个话题,“星淮哥,你怎么会下来?” “我看到你的消息了,在窗户边等你的时候看见你的车,猜到你应该没带伞,就想着下去接下你。”两人边说边走进电梯,沈星淮被浑身湿黏黏的感觉弄得很不舒服,一直忍不住扯自己的衣服。 游弋听着沈星淮的话,脑海里几乎自动浮现出了那个场面,沈星淮站在窗户前,目光看向楼下,看到游弋时,转身拿着伞下楼。 内心浮现难以具体描述的温暖感受,游弋看着沈星淮的侧脸,很轻地说了声,“谢谢。” 游弋这话说得轻,但神色又认真又郑重,沈星淮愣了一下,拍了拍他的肩膀,笑着道,“这有什么好谢的。” 在沈星淮看来,也只是件再小不过的事,可在游弋看来,他长这么大,下雨天接过他的,也就沈星淮一个。 第35章 沈星淮一进屋,一个白色的影子就叼着沈星淮的拖鞋冲了过来,沈星淮正弯腰放鞋,被这样一撞,身体不太稳得向后倾斜倒去,被游弋扶了一把。 游弋的手正紧贴在沈星淮腰间,掌心的间的温度顺着湿透的、黏在身上的衣服一点一点落在皮肤上,温热的,还有些痒。沈星淮有些不太自在,接着游弋手掌的托力赶紧站稳。一站好,那只手便很快地离开了。 “小白怎么在这儿。”游弋看清楚面前这只二哈后,发出疑问。 沈星淮进门后注意力就都放在了小白身上,一边摸着小白的头,一边跟笑着跟游弋解释,“对了,忘了跟你说,下午我下班的时候,小溪他们过来说她和大白有点急事,要去隔壁市一趟,就问能不能把大白放我们家一下。我看他们确实挺着急走的,就擅自做主收留了小白。” 沈星淮和游弋搬过来也有段时间了,隔壁那对小情侣性格热情,经常给他们送好吃的,一来二去,两家住户已经变得很熟悉了。 “不叫擅自做主。”游弋否认沈星淮的话,“星淮哥你的主意就是我的主意。” 小白把沈星淮堵在门口玄关,游弋原本也挺喜欢这小家伙的,觉得他看着讨喜,但现在看着它没有眼色地一个劲儿地往沈星淮怀里钻。 只觉得这只二哈长得憨,还对着沈星淮有一股烦人的黏人劲儿的。他上前几步,推着小白的脑袋,强势地把小白抱开后,一边牵制住小白,一边对沈星淮说,“星淮哥,你先去洗澡吧,小心着凉。” 沈星淮被身上这种粘湿感确实弄得很不舒服,也没再跟游弋谦让,动作利落地进了房间拿换洗衣服,“好,那我先去了。我洗过澡,进去冲一下,很快的。” 因为公寓里只有一个浴室,大概是怕游弋这边等太久,沈星淮很快就从浴室里出来了,一边接过了陪小白玩的任务,一边催促着游弋赶快去洗澡。沈星淮新换的沐浴露带着点茉莉花的清香,很好闻。走过来挨在游弋身边时,游弋的鼻尖萦绕着那种清香味。 游弋洗完澡出来时,沈星淮和小白一起并排坐在沙发前的地毯上看电视,这个时间点的春城频道正在播晚间新闻。上面恰巧正说春城这场暴雨,形容它十年难得一遇,说他在到来的两个小时间以及对城市造成许多危险和影响,并劝告大家要注意之后可能引发的自然灾害等。 沈星淮看着电视屏幕里的女主播,莫名觉得那人有种很熟悉的漂亮。听见游弋的声音,沈星淮起身,想到游弋微信里说的话,“以为你不回来,晚饭没给你留。不过剩下的食材可以做三明治,你要是也没吃饱的话,要不要也一起吃?” 游弋晚上在江琴家根本没怎么吃,现在确实肚子饿。而且他想拥有多一些和沈星淮单独待在一起的时候,所以没太犹豫地就朝沈星淮点了点头,“要!” 沈星淮看着游弋头上包着毛巾、脸上一脸期待看着自己的样子,莫名幻视了晚上给小白喂狗粮时的场景,于是忍不住笑了出来,“你吹个头发,我这边很简单,应该马上就好。” 游弋和沈星淮一起坐在餐桌上吃三明治时,沈星淮盯着电视看,像是突然发现了什么似的,转身对游弋说,“我觉得你和那个女主播长得有点像欸。” 游弋盯着电视上的江琴,有些发愣。她以前是黄金档的新闻主播,现在年龄渐长,业务能力比不上台里的年轻女主播,就换到了晚间档,游弋很久没在电视上看过江琴。现在的场景让他想到了自己小学的那段时间,他每次都要在江琴新闻直播的时间档吃饭,坐在餐桌上看着电视里的妈妈,听着她的声音充满客厅,有了一种被妈妈陪着一起吃饭的错觉。 那时候照顾他的阿姨总是用一种可怜的目光看着他,但游弋那时很小,也很满足以那样的方式见到江琴了,因此完全不理解那个阿姨的目光。 第63章 游弋因为沈星淮的声音回过神,笑着说,“她是我妈。” “啊。”沈星淮露出有些震惊的目光,随即又很快接受,“怪不得我觉得你们长得像。”说完又忍不住由衷补充一句,“都很好看。” 游弋的五官完美继承了江琴的精致立体,乍一看,很容易让人以为是混血。 “我晚上就是跟我妈一起吃饭的。不过发生了一些不太愉快的事情,没吃好。”游弋头一次有了倾诉的欲望,想让沈星淮了解自己更多一点,包括不太好的那一面。 “还是因为在电视台辞职的事情吗?”沈星淮想起游弋搬来和自己合租的原因就是因为从电视台辞职和家里闹了矛盾,就以为她们现在还是因为这个矛盾而闹不愉快。 游弋摇头,江琴确实不满他从电视台离职,但那点事对她而言也只是小事而已,过几天就没那么关心了。 “那是什么原因?”不知道是职业原因,还是沈星淮天生具有这种耐心倾听的天赋。他的眼睛柔和又认真地看向别人时,大概没人能拒绝向他吐露烦恼。 游弋如实简略地向沈星淮说了一下晚上吃饭发生的举报蒋赫的事,他想到蒋川西指责他是因为嫉恨不想让蒋赫好过的话,用一种很随便轻松的语气说,“可能我潜意识里确实不想让他们好过,才做出了今天这样的事情。” 沈星淮听着游弋平静地描述整件事时,内心几经波动。他没有想到游弋的家庭情况居然如此复杂,单凭他自己跟游弋的相处,只觉得游弋应该是在充满爱意的家庭长大,所以才性格很好,整个人有着昂扬的生命力。 而此刻,沈星淮才明白自己的想法有多偏颇。个人性格的形成和家庭有关,但也许并没有那么大的影响。有的人在幸福充满爱意的家庭里仍旧长出顽劣的性格,有的人也会在畸形、备受冷落和不公对待的家庭里成长为很好的模样。 沈星淮感受到,游弋是后者。 即便游弋在描述中简化许多,故意把自己形容得足够恶劣,好像是哪怕愿意当坏一点的人,也不肯露出一点脆弱。但沈星淮是极度敏感、共情能力很强的那类人,他还是从游弋平静的语气和不太在意的态度下,感受到了游弋明明做了正确的事情却没有得到最亲近的人维护的失望和委屈。 “不是的。”沈星淮很快、没什么犹豫地否认了游弋对自己的抹黑,“你不是那样的人。” “而且你做了你该做的、正确的事情。”沈星淮很用十分确定且坚定的语气对游弋说,“如果我是你,我也会像你这样做。” 窗外打了一个大雷,巨大的响声里吓得客厅里的小白嗷嗷叫了几声,沈星淮的目光就那样柔和肯定地望向游弋。游弋也安静地坐着,和沈星淮对视,承接他的目光和安慰,像向日葵从太阳那里获取能量那样。 雷声被彻底忽略掉,游弋觉得自己被这目光浸泡成了一颗酸软的梅子,一颗愿意永远待在沈星淮的目光做成的玻璃罐里的梅子。 窗外仍旧是一种浓郁又危险的阴沉,雷电时不时凶猛划过夜空,发出爆炸一样的激烈声响,风雨肆虐,不停歇地拍打着窗户。这场暴雨下,窗外的世界有些像世界末日电影里的画面。 可窗内一双人对坐着,被食物散发的香味围绕着,谈笑声混在电视的背景声里,白色大狗匍匐在餐桌下,一边哼叫,一边摇尾巴。是万家灯火下,最普通平凡而温馨安宁的场景。 让人感到安全、温暖和放松,这是家的感觉吗?游弋在这一刻好像有些理解理解到江琴所追求的“完整圆满的家庭”,如果是这样的,他好像也愿意不计较得失地留住它。 第36章 游弋昨晚做了一个关于暴雨、茉莉花、湿掉的白色睡衣的梦,梦里有氤氲的热气、潮红的皮肤,低哑而急促的喘息。他醒得过于早,物理和生理上的燥热焖得身上出了一层薄汗。 捂着脸在床上安静坐了一会儿,游弋轻手轻脚进了浴室。现在是春末夏初的时候,天气变幻莫测,气温远没有到要冲冷水澡的程度。 微凉的水覆盖住皮肤,也将身体里那股燥热压了下去。鼻尖似乎还萦绕着雨后茉莉花的香气,游弋盯着一旁收纳架上的那瓶带着清新绿色的沐浴露,拿起来看了一会儿,又凑近鼻子闻了一下。 好像和沈星淮身上的那股味道不太一样。游弋近乎失落地想着,又回忆起昨天梦里的那种味道,一时顺手,茉莉花香沾满了皮肤,绵密的泡沫短暂地停留在肌肤上,香味充盈着整个浴室。 游弋这个澡冲了两遍,才从浴室里出来。 从浴室出来后,游弋又去了厨房,提前准备好了早饭,看到客厅上的时钟时间,觉得有些不对劲—以前这个时间沈星淮都已经洗漱完坐在餐桌边吃早饭了。 他朝沈星淮的房间走去,耳朵凑在门边听,好像没什么起床的动静,于是敲了敲们,“星淮哥,再不起床要迟到了。” 房间里面似乎是听到了动静,只有一两声含糊的回应,听不清在说什么。 游弋没法儿,只能又敲了敲们,继续提醒,“星淮哥,七点半了,要迟到了。” 沈星淮这时候才彻底清醒过来,低头开了眼手机,一下子跳起来,发出了一声惊叫,“啊,我闹钟没响。” “别着急,应该来得及的。” 游弋听着房门里不停碎碎念着“救命”的沈星淮,有着慌乱的可爱,在门外忍不住轻轻笑了一声。随后又趁着沈星淮冲进浴室洗漱的间隙,赶紧去厨房把早上做好的三明治打包好,让沈星淮可以在路上吃。 第64章 沈星淮刷完牙,急匆匆从浴室出来时忍不住跟游弋小声抱怨,“我早上做梦模模糊糊梦见我已经去上班了。结果一醒来发现自己要迟到了,太可怕了。” 沈星淮没来得及梳头发,头顶有一撮头发微微翘起,游弋看不下去,伸出手帮他顺了一下,“三明治打包好了,你可以带在路上吃。” “好的。” “对了,星淮哥,我试了一下你的沐浴露。” “是不是还挺好闻的,”沈星淮有些赶时间,一边进厨房拿游弋做好的三明治,一边说,“下次你直接用,不用跟我说。” 沈星淮以最快的速度赶到医院时,恰好踩点打卡,没有迟到。他昨天晚上为了赶一个院内学习会的ppt,熬了个夜,本来想着改个闹钟,早上晚起十五分钟,结果不小心把闹钟关了。 开完早会,沈星淮一边往办公室走,一边想起来,自己早上根本没带电脑过来。沈星淮有些无语地拍了下自己的额头,真是被自己蠢到了。 原本准备打个电话问问游弋有没有空帮自己送过来,因为离这个学习会只剩下不到半小时,但没想到的是,沈星淮刚拿到手机,就看见游弋发过来的消息。他说沈星淮忘了拿东西,他已经给送到一楼大厅了。 沈星淮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然后怀着无比感激的心下去拿东西了。 “幸亏有你,要不然等下的学习会我直接完蛋。”沈星淮下楼看到游弋时,像是看到了救星。 “我从厨房出来的时候看见你电脑包落在门口,就想着你肯定是忘记带了。”游弋又递了把伞过来,“对了,天气预报说今天可能还要下雨,所以顺便给你送了把伞。” “太谢谢了。”沈星淮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要是没有游弋的话,他今天可真是要出大乱子。 沈星淮想到之前自己跟宋识说自己找到了合租室友时,宋识让他别高兴得太早,虽然钱是省下来了,但和别人合租,由于生活习惯作息要求以及性格差异原因,总会有矛盾的,所以需要谨慎对待。 当时听了宋识的话,沈星淮也确实忧心过,担心两人之间会爆发矛盾。因为如果但从工作、性格甚至处事风格上看,他和游弋截然不同,完全不像是同类人。但这合租快一个月了,两人之间却不光联系更加紧密了,生活和性格上也很互补,完全没有任何矛盾,反而越来越合拍。 甚至有时候放假,他也懒得回家。回家也总是一个人待着,不如在公寓里,有个人跟自己说话,还能一起看电视一起做饭洗碗,一起散步。 解决了一个大问题,沈星淮拿着游弋送来的东西,整个人有种劫后余生的轻松和开心。 脚步轻快的往楼上走时,在楼梯上遇见一个人。 祁慎今天是来就纪录片的相关事宜和医院这边的领导层开会的,会议室在四楼,祁慎站在会议室的门口,不知道怎么就从高出一眼看到了站在大厅里的沈星淮,以及他对面的游弋。 游弋似乎是来给沈星淮送东西的,祁慎认得沈星淮的电脑包。他们开心的交谈了几分钟,沈星淮脸上一直带着很惹眼的笑。 祁慎看着觉得烦躁,烦躁游弋和沈星淮站在一起时两人之间的那种“家属感”,好像建立了一种独有的、可以亲密依靠和信赖的联系,容不下别人插进去了。以祁慎对沈星淮的了解,他明白沈星淮绝不可能和游弋有这么快的进展,但他最怕的是,沈星淮脱离了自己的了解。 他怕出现了那种意料之外的情况,而这种害怕全部化作了冲动,想亲口向沈星淮确认,想弄清他的用意。 甚至如果可以,他想让沈星淮先别和任何人在一起。既然沈星淮以前可以待在原地等自己,为什么现在不行。 更何况,祁慎在这段时间彻底确认了自己的心,他为自己之前依仗沈星淮对自己坚定感情而做出的伤害行为感到后悔,也明白自己根本无法忍受沈星淮身边待着除自己意外的任何男人。 他其实可以、也愿意再回到沈星淮身边,只是还需要一点点时间。 祁慎的理智十分明白他应该克制自己的这些冲动,但当事态脱离自己的掌控、沈星淮的态度和感情让自己无法看清时,他的理智就摇摇欲坠了。 在医院领导到齐的场面下,祁慎借口要处理一个工作急事而离开,然后站在这里,堵在楼梯间,只是想跟沈星淮问清楚一件事,“你们现在是什么关系?” 他看着沈星淮,发现沈星淮最近好像胖了一点,眉眼之间也没有之前那么死气沉沉了。是因为谁而发生这样的改变?陌生而扭曲的嫉妒心盘踞在祁慎心里,让他眉头皱得更紧。 “什么?”沈星淮被突然冒出来的祁慎吓了一条,看着祁慎不太好的脸色,沈星淮知道他心情不好。但他等下还有事情,不想再平白无故承担祁慎的任何负面情绪了。 祁慎再度摆着难看的脸色问沈星淮,“别明知故问,我说你和游弋。” “你管不着。”沈星淮不喜欢游弋这种咄咄逼人的语气,也不觉得他如见有权利这样质问自己,所以有些冷淡的回嘴到。他不明白祁慎为什么几次三番都这样,将他和游弋之间的关系牵扯成这样。虽然他是个同性恋,但总不能因此就认为所有和他走得近的同性都和他有爱情或性的关系吧。 沈星淮觉得祁慎无理取闹,但也不想他嘴里总是这样胡说八道,补充道,“反正不是你想的那种关系。” 第65章 说完后,沈星淮不想再多跟祁慎交流什么,径直从他身侧走过去了。祁慎知道沈星淮没对自己说谎,如果他和游弋确实不是自己所想的那种关系,那他和游弋走那么近、总是以一副亲密的画面出现在自己面前干什么。 于是狠狠拽住游弋的手腕,“这是你为了留住我的新手段吗?” “你疯了吗?”沈星淮愣住,彻底有些忍无可忍,丢下这句话甩开祁慎的手后就走开了。 第37章 乔铭在游弋小区门口等了许久,才看到他慢悠悠地不知道从哪回来,一脸心情挺不错的样子。 “不是,你去哪了?这么开心?”乔铭迎上去时,问到游弋身上一股陌生的香味儿,忍不住吐槽,“你这身上一股花香味儿,腻人得很。” 游弋从来不用香水,以前身上味道干净得只有衣服上发散出来的洗衣液味道。 “去了一趟医院。”游弋低头掀起领口闻了闻自己身上的味道,很满意自己和沈星淮身上带着一样的味道,回嘴道,“明明很好闻,你没品味。” 说话的间隙,游弋掀开了乔铭搭在自己肩膀上的手臂,略表嫌弃道,“你身上一股寺庙上香的味道,别挨我这么近,等下串味了。” 游弋不仅说自己没品味,还敢嫌弃自己,乔铭一挑眉,心有不服,“我都还没嫌弃你呢,你倒是在这小嘴抹了蜜似的叭叭叭。” 游弋跟乔铭每次遇上都先斗几句嘴,已经习以为常了,但乔铭没那么无聊,不会斗嘴来专程找自己一趟,“好了,你来找我什么事情。” “还能什么事,我妈想见你了呗。说你回来这么久,也不上家里来吃个饭。” 乔铭的妈妈和江琴两人在江琴没结婚前就是好友,现在即便江琴离婚了,也一直保持着很好的联系,“姑姑是不是知道了我在我妈那里的事。” “知道了,她听完还有些生气呢,说你妈拧不清,总让你受委屈。” 江琴和游一鸣离后没多久,就和蒋川西在一起了,后面又和蒋川西有了孩子。游弋跟游一鸣一点儿不亲近,甚至是冷漠,在江琴那边也总是被忽视。 乔鸣的妈妈游温洁一直心疼他小小年纪爹不疼娘不爱的,再加上他和乔铭年纪差不多,能一起玩,就总把游弋接过去住。 游弋总觉得自己天生亲缘淡薄,但偶尔又觉得自己还算幸运,也还有那么一两个记挂关心自己的亲人,于是答应乔铭,“行,我这周六晚上过去。” “对了,你刚刚说你去医院干嘛呢。”乔铭悠闲地跟着游弋走,突然反应过来,“生病了吗?” “不干嘛。”还有几步到了楼下,游弋停下来,“你看我像生病的样子吗?” 乔铭倒真认真得看了会儿游弋,红光满面,精神抖擞的,看起来就很健康。大脑高速运转,大概是经验多,乔铭对这方面的事情总是比其他事情敏感很多,“你追的那个人在医院上班?” 游弋不说话,乔铭知道他是默认了,他原本还担心游弋也算是半只脚踏进了娱乐圈,指不定是被哪个勾人的小妖精迷了眼,这样一听放心了许多,脑海里脑部的小妖精被替换成了白衣天使,“行啊你,不请我上去坐坐?” “不太方便。” “是谁啊你这么藏着掖着一点儿也不透个底。你知道的,你哥我可是感情大师,你跟我说说没准我还能教你怎么追。” 游弋对乔铭说自己是感情大师的话不敢苟同,毕竟他在高中就目睹过乔铭被两个女生追着扇耳光的激烈场景,没有犹豫就赶紧拒绝到,“不用,我自己的事我自己来。” 无论乔铭说什么,游弋都一副油盐不进严防死守的样子 最后,乔铭不死心得问了句,“这人我认识不?” 乔铭觉得要是自己不认识的人,游弋不至于这样连个名字都不给透露。 游弋又沉默了,乔铭在游弋的沉默中大脑飞速运转,最后得出了一个惊人但合理的结论,“不会是?” 乔铭忽然尖锐的目光带着一种探破真相的睿智,游弋被他看着倒真有点慌。 “我哪个前女友吧?” 游弋一时间无语住,看乔明就跟看隔壁的二哈小白一样,沉默了几秒,干脆跟乔铭坦白,“其实我,喜欢男的。” “你不用这样,就算是我前女友咱俩也还是好兄弟。”乔铭一副有些痛心疾首的样子,显然是并不相信游弋说的话,以为他还在打掩护。 “我是认真的。” 游弋几乎要被乔铭的脑回路无语笑了,反正这事他迟早会知道,不如趁现在摊开说了,“或者说,我喜欢一个人,他是男生。就这样。” 游弋的声音一旦认真起来听起来会比平时低一些,速度也稍慢。乔铭察觉到,难以置信地抬头,看了游弋的眼睛几秒后,脸上的表情变了又变,“真的啊” 高中时游弋就对女孩子的情书和告白不感兴趣,乔铭还觉得是游弋性格冷淡,属于感情的那部分脑子没开窍而已,现在看来居然可能是因为这个。 但这实在是太突然了,乔铭从来没察觉出游弋又任何这方面的倾向,于是怀疑,“你在国外被带偏了?” 游弋否认,轻飘飘地说了句让乔铭更加震惊的话,“在那之前。” 到也不是故意隐瞒乔铭,游弋以前也花了很多时间来确认自己的感情,期间也经历了一段自我怀疑的迷茫期。后来就出国了,虽然也在国外跟乔铭一直有很密切的联系,但并没有什么合适的时机跟他说这些。 第66章 乔铭的表情一时间精彩起来,惊讶担忧来回切换的,最后也没了平日里那副吊儿郎当的样子,交代游弋,“你先别跟家里说,可能都不太能接受,特别你爷爷和你爸那边。” “外公去年住了半年院,身体已经大不如前了。” 游弋点了点头,他刚回来的时候去看了好几次爷爷,瘦了很多,精神也没有以前好了。老人家观念都比较保守,出于对爷爷身体的顾虑,他确实不打算让爷爷知道。 但对游一鸣,他并不在乎。 乔铭原本过来找游弋的原因有两个,一是老妈的要求,过来给游弋送点新鲜的海鲜,二是满足自己的好奇心,看看游弋公寓的条件如何,里面藏着的人到底是何方神圣。 结果被游弋这突如其来的“出柜”弄得精神出走,海鲜也没给游弋,公寓也没看,走的时候一脸心事重重。 — 宋识一回国,就跟沈星淮约了饭。来公寓这边接沈星淮时,忍不住抱怨,“我下午一到春城就往你家跑,结果扑了个空。” 沈星淮之前发过医院的排班表给他,宋识确认过了,沈星淮今天明明休息,结果人却不在家。打了电话才知道,沈星淮在公寓。 给过俩参观后一直好奇地四处巡视的宋识倒了杯水,沈星淮解释,“我现在一般都住这边,比较方便。” 宋识进门后看了看客厅厨房,觉得这里条件一般,靠在沈星淮的卧室的门框边,不解道,“这里这么小,哪有家里住得舒服。” 沈星淮听着宋识这话,内心对比了一下,还真就觉得这里住得舒服些。家里空间大,楼上楼下走来走去也就自己一个人,有时候待上一天一句话都说不了。 等沈星淮收拾的间隙,宋识站在厕所门口瞥了一眼,盯着洗漱台发出疑问,“你和游弋用情侣牙刷?” 牙刷是游弋买的。沈星淮正在喝水,听见宋识的话差点呛到,“超市做活动,买一送一。” 宋识本来就是无聊故意逗沈星淮,见沈星淮被呛的样子,露出目的达成的笑容,“你看你,喝个水都能把自己呛着。” 沈星淮知道这家伙是故意了,瞪了宋识一眼后没再理他。 出门时,宋识又注意到漱口杯、毛巾,还有门口的拖鞋也是同款。心想,这边超市活动还挺多。 第38章 两人去了市中心新开的一家人气很旺的火锅店,去得早,排了十几分钟的队就有了座位。他俩将近一个月没见面,平时宋识话就多,这会儿更是停不下嘴。一顿饭从学术聊到工作,吃了两个多小时。 吃完饭下楼时,宋识还在跟沈星淮侃侃而谈,眉飞色舞地聊起自己这次参加学术讨论见到了教科书上的大佬,还有幸和对方聊了会儿天。 聊得太专注,宋识没注意迎面走来的几个人,一不留神撞了上去。对面被撞得一个趔趄,差点要从楼梯上摔下去,幸亏被身边人眼疾手快拉了一把。 宋识和沈星淮这边还没太反应过来,对面就气势汹汹地贴过来,“你这人怎么回事儿啊?”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刚刚没看路。”宋识自认理亏,赶紧道歉。 只是倒完歉准备拉着沈星淮走的时候,对方却像是不准备放过他们似的,有些用力地拽住了沈星淮的手腕。 宋识也不是那种忍气吞声的软柿子,看这情况皱着眉转身,“不是兄弟,我都道歉了你还想怎样?又不是故意的至于这么拽着不放吗” 空气凝滞,双方一副要打架的紧张气氛,结果互相瞪了十几秒钟后,对方却突然笑了,用一种激动又惊喜的语气看着沈星淮道,“沈星淮!我就说眼熟,你怎么在这儿?” 宋识一下子有点懵,偏过头,“你们认识?” 沈星淮听见自己的名字,看着对面笑着看向自己的两人,感觉是遇到了熟人,但是一时间压根想不起来是谁。 “宋识,你脾气还这么臭啊。”对面那人突然又十分不见外地突然揽住了宋识的肩膀,“我啊,老王,你都不认识了。” 这下宋识也愣住了,好一会儿反应过来,“老王!一鸣!我天,我真是一点没认出来。” 刚刚还一副剑拔弩张的氛围,此刻突然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变,成了小型高中同学认亲现场。高三毕业后,大家都各奔东西,每年的同学聚会来的人越来越少,后来也就没人组织过。 老王和许一鸣大学毕业后都留在别的城市发展,四人掰着手指头一数,已经是快五年年没见过,没想到今天能碰上。 而且上上下下那么多人,偏偏是他们四个撞一块儿了,多奇妙的缘分。于是原本吃完饭要回家的沈星淮和宋识两人又被拉着上了楼上的包厢。 兴致所致,难免少不了喝酒。沈星淮明天还要上班,但也不忍心扫兴,跟着一块儿喝了点。 大家虽然如今彼此发展方向不同,性格也与高中时期相比略有变化,也因为工作家庭等原因许久没有联系,但没有任何生疏感,时间在谈笑中过得很快。 老王高中时性格自由跳脱,胆子大,骨子里带点叛逆。没想到的是,他是众多同学中结婚最早的,毕业后留在了爱人的城市发展,这次是好不容易挤出的时间带着老婆回春城探亲。 吃饭期间只见他时不时要拍个照,然后在手机上敲敲打打,见大家看着他时露出有些不好意思的笑容,解释着,“老婆管的严,报备一下。” 第67章 林一鸣这次回来则是因为相亲,父母觉得他老大不小了,一个人在外面工作,身边也没个伴儿,因此给他张罗了相亲,各种理由逼他回来。 原本听他对相亲这事多有抱怨,大家帮他一起吐槽后,他又摸了摸鼻子,脸不知道是因为喝酒红的,还是其他什么原因变红的,“不过我那相亲对象,我很满意。” “是我初中同桌,我是这次相亲后才知道,原来她从初中开始一直暗恋我。” 大家一片震惊,看林一鸣的表情,几乎能够肯定,这是一个单向暗恋变成双向奔赴的故事,实在是浪漫又难得。 宋识的感情状况一向公开透明,大家都知道他有个在一起多年、把他吃得死死的女朋友,于是也不怎么打听他,只是好奇沈星淮现在是个什么情况。 大学那时候每年回春城,每次都会在群里说出来聚,沈星淮有好几次答应了,后来又推辞说来不了。他不是那种爱爽约的人,因此大家都觉得疑惑,也经常从宋识那里打听怎么回事儿。 宋识一开始也没说什么,后来一次喝高了,闷闷不乐地吐槽“他身边那个管的严,每次想带沈星淮出来玩他就甩脸”,大家这才知道沈星淮大学交了个强势又醋精的女朋友。 以沈星淮的表现来看,应该是很在意那个女朋友的,但是很奇怪,又从来没见到沈星淮对他们或者是在社交平台公布过这会女朋友的存在。 迎接着对面老同学的好奇目光,沈星淮只是笑着说,现在是单身。 老王和林一鸣默契对视一眼,心里了然,看来是和大学时在一起的那个女朋友分了。 不过也想不通沈星淮怎么会是单身,毕竟条件这么好。就算结束了一段感情,也应该还有更好的迎上来。 争相想给他介绍另一半的时候被宋识打断,自爆了年底要结婚的事情,话题又彻底转移了。 最后结束的时候,除沈星淮以外的人都喝得有些多,醉得趴倒在桌子上。大约是都跟家里提前说过,都有人来接。 老王的老婆一进来看着老王的表情嫌弃得不行,但沈星淮看见她手里提着药袋,里面是解酒药和胃药。林一鸣的相亲对象也和想象中的不同,言语间洒脱开朗,和林一鸣的相处中也没有暗恋者的卑微,能看出来,她才是这段感情的引导者。 戚悦是最后一个来的,和沈星淮一起艰难的把宋识别扔进车里后,说一起把沈星淮也送回去。 沈星淮连忙摆手拒绝,说太晚了,他叫个车就行了。主要是宋识和戚悦住得离这边远,把自己送回去再回家不知道要白绕多少路。 沈星淮很坚决干脆,戚悦最后没法,只能开车带着宋识走了,让沈星淮回家报个平安。 这饭店楼下不好打车,沈星淮往前面的路口走过去,春城并不是夜生活很丰富的城市,十二点的城市几乎已经完全陷入安静之中,路上几乎没什么人,路灯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年数已久的原因,昏黄暗淡。 沈星淮站在路灯下,打车软件的计时一分一分地流逝,最终显示附近车辆少,无人接单。 于是沈星淮收起手机,准备往前走一会儿再试一试。没有星星的夜空下,独自一人迎着晚风走,也许是不久前的氛围太开心太热闹,许久没体验过。这时候突然安静下来,内心好像有点无法忍受落差,感到孤独和落寞。 沈星淮边走边思绪乱飞,脑袋里想些乱七八糟的事情。有光从身后亮起的时候,沈星淮并没有太在意,路边时不时有车驶过,都一划而过,都与他无关。 不过这次,那车忽然停在他前方停下,沈星淮看过去的时候,车窗缓缓摇下,露出一张熟悉的脸。 “星淮哥。” 游弋看向那个站在不远处的人影,他脚步停留在原地,目光淡淡地落在这边。明明看起来很温和,但离人很远,有让人不太敢靠近的距离感。 沈星淮看了一会儿才向游弋走过去,他到游弋面前,站在车窗前,微微俯身,“你这么在这儿” 游弋需要仰头才能看着沈星淮,他承接着沈星淮俯视而下的目光,闻到他身上的淡淡酒味儿,对这个问题没思考就回答了,“来接你回家啊。” 他看见了宋识的朋友圈,一张没拍人的照片,里面露出了沈星淮拿着酒杯的手和餐厅的logo。游弋知道沈星淮出门时没开车,也知道宋识肯定会送沈星淮回来。 原本只是想在楼下等他,但一下楼,想到万一没人送沈星淮,这么晚又不一定打到车,又忍不住直接过来了。 没想到,还真接到了。 他在很远的地方就看见了沈星淮的背影,走得很慢,像是心事重重的样子。路灯是坏的,风很烦,总是吹向他,像是要把人吹走一样。 游弋加快了速度,但好像还是花了不该这么长的时间,才停在沈星淮身边。 沈星淮在听到游弋的话之后,不知道想着什么,突然轻轻笑了一下,然后打开车门,坐了进去,语气里有种淡淡的开心,“走吧,那快点回家吧。” 那份无端涌上来的孤独感此刻也无端地消散了些。 这束擦过他脚边的光,与他有关。 第39章 等到周六晚上吃饭的时候,乔铭已经消化完了游弋的事情,在地下停车场接他的时候已经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跟他开玩笑了,“你最近在cos什么青春男大学生吗?感觉穿衣风格都不太像你。” 第68章 游弋以前的穿衣风格用乔铭的话来说就是一种颓废的艺术生风格,主要以黑棕灰等色调为主,看着丧里丧气的,透着一股生人勿近的感觉。今天居然穿了蓝色条纹衬衣和白t,看起来有些过于青春阳光,让乔铭有种看见死气沉沉的尸体突然回光返照的感觉。 游弋耸了下肩,被乔铭吐槽也不在意,还心情颇好地反问他,“好看吗?” “神经病吧你。”乔铭觉得游弋一副孔雀开屏的样子,真是前所未见,点评到,“一般般吧。” “是吗,有人觉得这样好看。” 游弋说话的语气淡淡的,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早上他出门时,沈星淮还夸他今天很帅。 乔铭看了游弋一会儿,有些无语:“……”死恋爱脑。 在乔铭家吃饭要轻松自在很多,游弋初二时腿部骨折,在轮椅上待了很久。那时候江琴和游一洺都各有各的事情要忙,游温洁觉得他一个小孩也没办法照顾自己,就把他接到自己家来住了很长时间。 游温洁也是在那段时间才了解到,江琴几乎不提起、而自己哥哥口中又顽劣不堪让人头疼的侄子其实也只是个表面冷酷反叛但内心柔软善良的小朋友—表面竖着刺,可只要别人稍微对他好一点,露出一点真心,他就别扭地露出柔软内里,乖得不行。 撇开亲人这一层缘分,人与人之间最自然的吸引也十分重要。游温洁喜欢游弋,不仅是他们之间的血缘,也因为游弋这个人,表面很不羁,其实最重情义。 而人与人之间如果没有对彼此个体的欣赏的吸引,亲人的关系好像也只是一层束缚,让人不得不亲密,又不得不伤痕累累地拉开距离。 姑父乔成也因为游弋特意提前从单位赶回来,跟游温洁一块儿在厨房里准备。 游温洁把做饭当爱好,在家总是抢着做饭,但实在没什么天赋,做的东西能吃,但一般不太好吃。乔成只好以给她打下手为借口,跟她一起进厨房,帮她收拾,也顺便在她累的时候趁机颠勺,然后接手厨房。 乔铭和游弋进门时,游温洁正端菜上桌,偏头时,露出惊喜的笑容,“呀,这么巧,饭一做好就到啦。” 放下手上的东西后,她径直走到游弋身前,打量了游弋一会儿,又捏了捏他的手臂,有些心疼道,“瘦了。” “去年见你的时候,胳膊感觉还没这么细。” 游温洁一下子有点感伤,总觉得游弋一个人在那么远的地方读书肯定吃了很多苦,连回春城也没个等着他的家。 “妈,你别乱心疼他,他就是今年没健身了。”乔铭一进门就被她妈无视,又看见对游弋他妈这副肉麻样儿,起一身鸡皮疙瘩,忍不住吐槽了一句。 “确实姑姑。”游弋也顺着乔铭的话安慰道,“我不仅没瘦,体重还胖了几斤呢。” 游温洁听着乔铭吊儿郎当的声音就觉得欠揍,一转头看见他已经坐到餐桌边上了,一下子气不打一出来,“你小子,洗手了吗你,就拿筷子吃饭!你饿死鬼投胎啊,没看见我们都没坐下来吗,你就开始吃,真是的。” 不复跟游弋讲话时的温声细语和颜悦色,游温洁的声音一下子中气十足气势汹汹,骂乔铭的话跟机关枪一样,突突突停不下来,乔铭也是句句有回应,不让游温洁一句话落到地上,回怼的同时还喜欢四出点火,把游弋和乔成全都拉下马。 游温洁斗嘴斗了一会儿,就懒得理乔铭了,注意力又重新转回到游弋身上,一会儿关心他近一年的生活学业,又关心他最近的工作。乔成话少,听着游弋说话的同时,也会时不时给游弋夹些他爱吃的菜 游弋在游温洁面前很柔顺,有问必有答,游温洁在关心他之余,也不会质疑他的决定,总是一边夸他,一边细致温和地跟他讲一些要注意的问题。 聊完一些平常话题,总是免不了要关心一下小辈们的感情状况。一问乔铭,游温洁看乔铭那表情就知道他肯定有新情况,但乔铭没有定性,感情经历丰富,一点儿不稳定,最久也不超过一年。 嘱咐了乔铭几句谈恋爱就要认真谈之后,又把话题转向游弋,“小弋谈恋爱了吗?” 游弋吃饭的动作停了一下,然后摇了摇头。 游温洁都不知道说什么好,家里这两个,说不好听点,一个风流成性,一个铁树不开话,真是两个极端。她管乔铭管不了,就想在游弋这边努努力,“那你有喜欢的人没有,要是没有,我这边...” 这次游弋反应极块,没等游温洁说完就制止,“有的。” 听完游弋的回答,游温洁眼前一亮,很是感兴趣,“有?!是什么样的人呢?” 说完又怕自己太激动吓到游艺,又赶紧补充,“什么样的人都好。” 在她看来,游弋以前肯定是太挑,自己没谈恋爱的想法,现在有了喜欢的人,只要他主动一点,这么个帅小伙子,应该没什么大问题,于是赶紧道,“要是定下来带回家里看看呗。” “我看还是算了吧妈,带回来直接吓死你。”乔铭没忍住,一时嘴快。虽然游温洁在也算是个时髦的中年妇女了,但乔铭不确定她是否已经时髦前卫到可以接受游弋带个男孩儿回来。 “你这小子怎么说话的。”游温洁直接给了乔铭脑门一个爆栗,“我都还没说你,没带过一个回来给爸妈瞧瞧。” 她觉得乔铭那话说的不好听,像是知道游弋喜欢的人,又对那人不太看好似的,于是赶紧对游弋说,“姑姑觉得你的眼光不会差,不管什么样的人,在一起了就带回来过年,姑姑给她包红包。” 第69章 游弋点点头,挺认真地说了声,“好。” 又补充,“要是他愿意的话。” — 吃完饭,提着游温洁和乔成打包好的大包小包,乔铭送游弋到停车场,忍不住问,“怎么回事,刚刚吃饭要不是我妈说起,我都不知道你签了国内影视公司?之前不是一家都看不上吗?” 游弋在学校期间自编自导的首部个人短片曾经获得过西班牙圣塞巴斯蒂安电影节学生短片单元一等奖、国际新媒体短片节优秀剧情短片导演奖,那时他初次在导演届展露头角,国内有不少经济公司和视频平台觉得他未来可期,找他签约,游弋全都拒绝了。 游弋没想到他在乔铭眼里居然这么傲气,解释,“没有看不上,之前只是不确定,我想要什么样的未来,想留在哪里,想成为哪种人。” 那时他对自己的未来并不确定,没什么想要干的,也没什么想要待的地方,拍的东西其实只是完成作业,因为完成度与其他作品相比较高,剧情马马虎虎,就被导师送去参赛拿了奖。 “我也是昨天才做好的决定,没想到姑姑消息这么灵通。” 勉强接受了游弋的这些解释,乔铭又不解,“那你怎么签了晨猫?” 据乔铭了解,国内有很多体量很大,资源丰厚的影视公司都找过游弋,其中最好的几家就是愿心、晨猫和维得。这几家公司不仅实力强,还有自己独立运营的视频网站,几乎垄断了国内的影视资源。 而愿心又是这几家中资源实力最雄厚的一家,不管怎么衡量,如果想要未来发展得更好的话,游弋都应该选愿心才对。 “为什么这么问?” “你明明知道愿心更好,无论是想要出名还是想要财富,背后依靠的平台很关键。再说,这社会本质上就是一个人情社会,你刚出来,背后没什么人给你撑腰的话,很难混出头吧。愿心你签了还有大伯给你照应着,你怎么就...”乔铭说的大伯就是游弋他爸游一洺,乔铭以前也觉得游一洺对游弋不管不顾,不是个好爸爸。但近些年因为创业得到游一洺很多帮助,再加上游一洺总是在自己这里打听关心游弋的各种事情,看起来十分想要和游弋缓和关系的样子,乔铭对他这个大伯又有了些改观。 “我有我自己的考虑。” 游弋脸色冷了一些,声音严肃起来, “我不靠任何人,也能混出名堂。” “我知道,”乔铭当然知道游弋这话不是吹嘘,但是还是觉得游弋的选择不是最好的选择,“你和大伯再也没有和好的可能吗?毕竟是你亲爸,肯定都是为了你好,他这几年家庭聚餐总是喝醉了就哭着说对不起你,看来是真心想和你和解的。” “我这辈子没法儿和他和解。不选愿心也确实是因为他。”游弋直接摊开了说,且不留一点余地。 乔铭愣住了,他觉得游弋用这辈子这个词实在是太狠绝了点儿,到底是父子,哪有那么大的深仇大恨。 游弋猜出了乔铭心中所想,“你是不是觉得我这人特狠心特冷漠,一点儿不念父子亲情。” “我没...”乔铭下意识否认,但又改口,“好吧,我确实有点儿这样想。” “乔铭,你想的对,我确实是这样的人。”游弋的眼神黯淡了几分,语气冷漠至极,“他不配做我爸。” 两人没再说话,乔铭知道自己刚刚触犯到了游弋的逆鳞,但他只是担心游弋因为对游一洺的感情用事,没能做出对自己最好的选择。又觉得哪有父子一辈子老死不相往来,也许只是缺少一个和好的契机。 游弋的心情也有些波动,但他明白乔铭是为自己好。 安静了一会儿,乔铭转移话题,“不说那些了,你这次确实是准备长留吗不会突然又跑到哪里去吧。” 游弋听乔铭这话,轻笑了声,“干嘛总这样问,好像我是个多不靠谱只会到处乱跑的人似的。” “你不是吗别逼我跟你翻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儿。”乔铭也笑,他小时候不知道受家里大人多少次委托去抓游弋。 “放心吧,不会乱跑了。不是说了在追人吗”游弋的声音慢悠悠的,但听起来很认真。 “要是追不到呢”乔铭下意识地追问了一句。追不到是不是还是会到处乱跑 游弋听出他的言外之意,轻轻笑了一下,否认,“也不会。” 那也要守在他身边,亲眼看着他一直幸福才行。 第40章 因为工作上的事情,游弋又忙到了半夜。往常同样的时间,隔壁总是很安静,排除一些不可控的干扰因素,沈星淮的作息十分规律,几乎是早睡早起。 但今天,游弋总能听见隔壁传来一些声响—翻来覆去时弹簧床垫的摩擦声和时不时摁动床头灯开关的声音。 游弋的目光仍停留在自己的工作文档上,但注意力却一点一点控制不住地飘走。他今天收工很晚,回来的时候沈星淮就已经洗漱完待在房间里了,游弋除了早上出门时,其余时间没和他打过照面。 是失眠了吗? 没过一会儿,游弋又听见沈星淮房门轻轻打开的声音,他的脚步很轻很轻,让游弋没办法凭借听觉来判断他的运动轨迹。 游弋起身,推开房门时,房间里的光线延伸,将客厅里一动不动坐在黑暗处的人影照亮,但那人没有因为这束光线而产生反应。 游弋盯着安静坐在客厅里的沈星淮,他手里拿着水杯,但没喝,整个人在发呆,身上的衣服换成了一身运动服,像是要出门运动的样子。 第70章 游弋看了眼墙上的挂钟,现在是半夜两点零七分。 “星淮哥,”游弋向沈星淮走过去,轻轻叫了声他的名字。 沈星淮转过头时,没有焦点的目光开始一点点汇聚,看着那个被光环绕的高大身影。 “抱歉,是不是我吵醒你睡觉了。”沈星淮的声音很低,不知道是因为歉意还是不舒服带着点哑。 游弋觉得沈星淮的抱歉好多,明明很多跟他无关的事情,怎么总会下意识把问题拢到自己身上。他心里有些不舒服,可看到沈星淮歉疚的表情,就没办法想到更多,只想要安抚他。 游弋举起了手中出来时为了让自己的行为更自然而拿起的杯子,边摇头边道,“没有。我一直在整理白天剩下的工作,口渴出来接水喝。” “哦,这样。”沈星淮握紧了手里的水杯,一脸无事发生的表情,“我也是出来喝水的。” 游弋看了眼沈星淮的手,走向饮水机,蹲水时装作不经意问道,“星淮哥,你是要准备出门吗?” 沈星淮愣了几秒,坦白道,“我有点睡不着,准备出门跑会儿步。” “但现在好晚。” 游弋接完水,走向沈星淮坐着的沙发,隔着不远不近的一段距离,看着沈星淮刚刚一直望着的窗外昏黑的夜色,“哥,你是不是心情不太好?” 沈星淮愣了一下,侧头看向游弋,有点不知道该做出什么反应的样子。但游弋的目光没落在他身上,声音在安静的夜晚里温柔低沉,让他并不因这种关心感到压力,反而内心有一种安全感。 这是一个可以表露情绪而不被揣测批评的空间,他身边坐着一个可靠的、可以信赖的人。 “嗯,有点儿。”沈星淮不再掩饰自己的心情,但也没办法吐露更多。是自己工作里的负面情绪,没必要因为这个影响到别人 沈星淮喝完杯子里的水,站起身时,坐在一边的游弋忽然轻轻拉了一下他的手腕,“哥,这么晚…” 沈星淮知道游弋大概是觉得自己现在这么晚出去不太安全,也实在不合常理,想要制止自己。但他越躺在床上睡不着就越焦虑,还不如起来运动运动,于是很快接道,“没事的。我以前也半夜出去跑过步,没有安全问题,也没被人当成精神病。” 游弋被沈星淮的话逗笑,握住沈星淮手腕的手没松开,反而忍不住很轻幅度地摇了摇,“不是,哥,我不是这意思。我是想问,我能和你一起去吗?” 沈星淮有些愣住,觉得游弋大概是担心自己,赶紧表示,“我没事的。” “我知道。”有没有事游弋能看出来,也许确实不是什么大事,只是沈星淮出去跑跑步就能排解掉的坏心情。游弋知道沈星淮已经习惯并且能够独自消化所有不好的情绪,让一件件难事变成小事,最后再变成轻飘飘的没事。 “但我就是想陪着你。” — 下楼时,游弋突然问了沈星淮一句,“哥,你知道我以前心情特别不好的时候都干什么吗?” “干什么?” 游弋露出一个有些略显神秘的笑容,“你想试试吗?” 沈星淮的主要目的就是不想躺在床上思虑太多而浪费时间,至于具体出来干什么,无论是跑步还是别的,其实一样。 他看着游弋的笑,点了点头。 于是游弋一脚油门带他离开了市区,停在了一个有些偏僻的、看起来像是仓库的地方。游弋带沈星淮进去的时候,里面很干净,像是有人经常来的样子,角落里用防尘布盖着。沈星淮的目光跟着游弋掀开防尘布的动作看过去,下面是几辆重型摩托车。 “会怕吗?”游弋低头给沈星淮带头盔的时候,隔着头盔玻璃看着沈星淮的眼睛问他。 沈星淮摇头,声音缓和却有力,“不怕。” 但实际坐上去时,沈星淮还是因为这种陌生的体验不可避免地感到一丝危险和慌张,他的手紧紧攥着游弋腰侧的衣服。 游弋低头,看见沈星淮的动作,抓住了他两只手的手腕,先是拉开。在沈星淮感到不安下意识想重新抓回去的时候,他只是轻轻一拉,让沈星淮的手完完全全环在自己腰上,“哥,这样更安全。” 也许是因为对未知的刺激事物的害怕,沈星淮觉得自己的心脏很重的跳了几下。 原本沈星淮并没有很用力的抱着,但出发的那一刻,一种强烈的拽背感让他下意识地越来越用力,以一种很紧很紧的姿态环住了游弋。 事实上,沿着盘山公路以一种撕裂风幕的速度行驶而上时,沈星淮对危险的感知、对未知的担忧,还有不久前那种失眠的焦虑都很突然的消失了。他在喧嚣的发动机轰鸣声感受到自己的心跳,在周身猛烈穿过的风里感受自己的形状。 他开始体会到那种肆意无阻的畅快感,身体仿佛在被抛离和拉扯,可灵魂被风裹挟,在冲破一切地向前。 到了山顶,两人随便找了块地方,席地而坐。 在刺激的运动过后,心绪反而安稳下来许多,沈星回忍不住问,“你喜欢玩赛车?” “没那么喜欢。小时候一直被家人忽视,想吸引他们的注意力,所以就一直故意碰这种危险运动。” “有一阵玩得出格,摔断了腿,在轮椅上待了半年,后来认清了自己没办法通过这种方式得到自己想要的,玩得就少了,只偶尔情绪不好的时候来发泄一下。” 第71章 沈星淮听着他平静的声音,只觉得心里酸酸的,犹豫了一下,揽住了游弋的肩膀,又安抚似的拍了拍。 游弋说对赛车没那么喜欢,但很多个失意时刻,都是和赛车待在一起。沈星淮觉得,即便最初目的没能达到,游弋还是喜欢的,“我觉得很酷。” 游弋原本就被沈星淮轻轻落在肩膀上的那只手而感到注意力难以集中,耳边又忽然冒出了沈星淮带着肯定意味的夸赞。 他觉得自己耳朵和脸上都有些热,保险起见还是不要和沈星淮对视,但还是忍不住。 忍不住偏头看沈星淮,忍不住去找他的眼睛。 那双眼睛也在看他,一贯的温和包容, “不过要注意安全,你自己才是最最最重要的。” 沈星淮说的好认真,浓郁夜色掩盖了游弋泛红的耳朵和脸,却流出了他很轻浅又克制的笑声。 “我知道了。”他回答得像个乖小孩,一如很久很久以前。 但这回答里蕴含的情感,与那时候相比,要浓烈得多。 游弋确实没那么喜欢赛车,他对很多东西都是这样,可以接受,可以尝试,带着一定的目的,没那么喜欢。 他觉得自己本就不是感情特别浓烈丰厚的人,但也有一些时刻,能让他觉得特别特别喜欢,甚至是满溢而出,别无所求。 沈星淮其实最近一直感觉心里压着什么,手术多,压力大。上班实在很累,但职责所在,一刻也不敢懈怠。在医院除了病人的事情,还有许多和同事和上级之间的人际周旋。有时候遇见了病人,和他们产生的联系后,很难冷漠地将他扣在病人的虚壳里,极尽努力仍无法挽救时会陷入深深的无力感。 他长久竖立起来的边界在某一刻有些动摇,然后开始裂出缝隙,最后觉得,疯狂后的安静时刻好像很适合倾诉和交心。 而游弋,是让他感到安心的人。可以跟他说任何事,也可以展露出自己任何不够坚定、不像个游刃有余的大人的姿态。 “我有个病人,今天走了。” “我刚规培时就遇到过他一次,病房里有些人觉得我太年轻,又是新手,不愿意让我去给他们换药插管。他是第一个主动让我去试试别的人,还安慰鼓励我。那次送他出院的是我,这次收他住院的也是我,我们好像很有缘分,我总想着这次应该也还能送他出院的。” “他求生欲望很强烈,人也很乐观坚强,每次我们查房都跟我们说说笑笑的。他爸妈头发都白了,每天都很尽心尽力照顾他,鼓励他。我们也尽了自己最大的努力,可结果却…” 沈星淮的声音听起来很难过,但他又试图让自己平静些,听起来有种很让人心疼的克制的伤心。 游弋不知道要说什么话安慰才好,但沈星淮似乎也不需要,他只是想说,而有个人能听他说,已经是很好的慰藉。 “哥,你做的很好了。”游弋知道,沈星淮能做的都做了,也已经做得够好了。人事已尽,只怪命运最狠心,世事太无常。 游弋其实想抱一下沈星淮,但又觉得好像不是一个能自然做出这个动作的好时刻,于是只是抬手脱掉了自己身上的外套,轻轻搭在沈星淮身上。 双手落在他双肩时,游弋停留的时刻稍微长了一点。他想到刚刚沈星淮安慰自己时做出的动作,于是也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 他们的肩膀挨着,身体紧密相连却并不亲密旖旎,像两颗互相借力依靠又独立生长的树。在山顶的夜风里,有时说话,有时安静,夜晚失去了时间的丈量,好像很长,也有些短。 离开山顶时,沈星淮初次发现,春城的夜空居然有星星这样亮的时候。 第41章 沈星淮已经有段时间没有想到关于祁慎的事情了,从山上回来后,躺在床上,半梦半醒间突然一下又想到很多。 游弋今天带他去的地方,他回来后才后知后觉,自己不是第一次去。 高二下学期的期末考试,沈星淮的成绩跌出了年纪前五十,被许云鹤十分严厉地批评了一顿。那天祁慎和小区里其他经常一起玩的同龄人找他去打球,他站在二楼阳台上笑着跟他们摆手,说新追的动漫没看完,改天再一起。 祁慎在楼下仰头看向他,听完他的回答后也没说什么,一行人浩浩荡荡地来,又浩浩荡荡地离开了。 沈星淮目送他们离开,一个人回到房间,继续跟自己较劲。期末那套数学卷子是丢分的重灾区,沈星淮那天坐在那里,一边想着许云鹤语气失望的那些话,一边把那套题做了五遍,解题步骤铺满草稿纸,沈星淮觉得那答案几乎要刻在自己脑海里。 要做第六遍的时候,沈星淮接到了祁慎的电话,电话那头祁慎说话的声音微喘,像是刚刚剧烈运动过似的。沈星淮以为祁慎是刚打完球中场休息,一直等待着电话那边起伏的呼吸声平定下来,才开口问他找自己什么事。 祁慎只是叫他走到窗户边,往下看。然后沈星淮就看到了祁慎,仰着头叉着腰,看向自己的目光很专注眼睛亮亮的。他一边看着沈星淮,一边对着电话讲,“下来,带你去个地方。” 于是沈星淮放弃了第六遍写那套卷子,避开已经睡觉的父母,偷偷下了楼。 祁慎那天去打球的路上,听见同伴说城西今晚要放春城的最后一场烟花秀表演,出于环境保护和市民安全原因,以后市区里再不能放烟花。 第72章 那里的烟花秀表演沈星淮喜欢看,总是拉着祁慎去凑热闹。祁慎其实觉得烟花这种东西很无聊,每次人挤人得也让人感到烦躁。 但从沈星淮喜欢以来,他和沈星淮每年都会去看,场场不缺。 最后一场烟花秀人更是多得夸张,祁慎拽着沈星淮前进中一直皱眉,最后干脆一把牵住了沈星淮的手。 被牵住的时候,祁慎的手有些冰,沈星淮也有些不好意思,下意识想挣脱开。只是手才动了一下,祁慎语气很凶的警告声就在耳边响起,“走丢我可不会去找你。” 那天他们看了春城最大也最好看的一场烟花秀,璀璨烟火绽放夜空,像是无趣单调的深蓝色幕布忽然铺满五颜六色的繁星,颜色既绚烂地铺满天际,也坠入少年人眼底。 离开时,祁慎拽着沈星淮走了一条小道,沈星淮说不想那么快回家,祁慎就带着他走了一截蜿蜒山路,最后两人停留在最高处,看远处城市车水马龙,灯火明亮。 那天最后,祁慎跟他一起走在回家的路上,在家门口那盏路灯下用一种近乎命令的霸道语气对他说,“不开心要告诉我,不准憋在心里。” 沈星淮那时搞不懂,自己明明总是在笑着的,祁慎不是细心敏感的人,是怎么看出自己不开心的。 也想到他刚规培那会儿,高速上出了一场大型车祸,急救送来的人很多,好几个过来的时候就生命特征微弱,在他帮忙抢救和转运的过程里,一下子没了。 生命是那样脆弱,他一直知道,但是第一次这样残酷地见证。随后赶来的家属的凄哭声一直在医院里回荡,沈星淮在那种情形里感到无力,也觉得痛苦和可怕,医院并非是充满生和希望的地方。 他那时蜷在医院楼梯昏暗的角落,给祁慎打电话。也不是想获取安慰,只是觉得累,觉得难受,想听听他的声音。 电话打了三次,祁慎都没接。沈星淮要放弃回去继续上班的时候,祁慎却回了电话。 祁慎那边声音嘈杂,有节奏感很强的声乐,也有混杂的人声,他的声音冷冰冰地从话筒那边传来,“别打,我现在很忙。” 他如愿听见祁慎的声音,却只觉得更加难受。后来在第二天的清晨,祁慎问他昨晚为什么打电话,沈星淮如实跟他说后。 他一边用手机发消息,一边很随意地说,“医院不是每天都在发生这种事情吗?” 在对上沈星淮眼睛的时候,他继续道,“你承受能力这么差的话,怎么配做医生?” “以后电话打了一次我没接,就不要再打过来了。我真的很忙,你不要总是用一些小事让我分心。” 祁慎是沈星淮最依赖和信任的人,沈星淮那天坐在他对面,低着头,心情近乎无地自容。 因他那句直白又近乎指责的“怎么配做医生”弄得陷入自我怀疑,除了难过以外,还有对自己的自责。 他觉得祁慎说的对,而自己总是做得不好,不仅承受能力差,还轻重不分打扰他的工作。 后来沈星淮花了很久时间自洽,明白自己并非承受能力低下,只是太容易共情。宋识也总是告诉他,这并非是完全的缺点,这种性格特质也会让他更能理解那些病人的心理,也更尽心尽力地对待遇见的每一个病人。 自那之后,他不再向祁慎表露自己的情绪,也更谨慎和小心翼翼,怕自己的苦恼和烦闷会打扰到别人。 他不知不觉认同祁慎,这些影响自己的都是小事,不值得被听见。 沈星淮在这个回忆充斥的夜晚,想明白了一些事情。人对情绪的感知敏感度怎么可能随意调节,在意的时候就格外用心些,不在意的时候即便发现了,也不过是视而不见罢了。 他至今也不怀疑自己拥有过祁慎的真心。只是这真心消散得有些快,也远比他以为的结束得更早。 — 夏天发生了许多事。 祁慎的记录片过审上映,沈星淮原本没有关注,只是最近会有病人突然激动地指着他说他是电视上的那个医生。宋识和戚悦要在七月份订婚,订婚的日子是他们自己订的,选的是恋爱纪念日,结婚的日子是长辈选的,定在了国庆。 某天晚上,许云鹤打电话来,声音听起来有些怪异的消沉。说起来,他们母子俩从来不打视频电话,好像在手机里看着彼此的脸会很不自在。因此声音成了判断彼此状态的主要依据。 沈星淮问她,“最近过得好吗?” “晚上总是梦到你爸。” 许云鹤用她那种微哑的、情绪低沉的声音这样回答,沈星淮就不敢再关心太多,怕说出什么不该说的害她更难过。 他们聊了一些最近的工作生活,沈星淮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许云鹤情绪不好,这通电话里的她格外温柔。 聊完那些平常话题,许云鹤又问起沈星淮最近的感情状态,也不可避免地提到了祁慎。 从冬天到夏天了,沈星淮提起他时声音和心境都平静很多,“早就不联系了。” 许云鹤那头没说话,沉默了一会儿,又说,“挺好的。” 沈星淮怕她处于上回分手后的情况不相信自己,补充,“这次是真的” 其实按照许云鹤的性子,她会对沈星淮迟来的清醒说“我早提醒过你,现在想清楚了算好,别又重蹈覆辙”,也会为了鞭笞他做为成年人的责任说,“不管怎样,这是你自己的事情,你看着办吧,好和坏都自己受着”。 第73章 但许云鹤没有给出沈星淮更熟悉和意料之中的那些回答,她很温和地跟沈星淮说,“妈当然信你。其实关于你恋爱的事情,不对,可能是人生中的很多事情,我都有很多责任和没做好的地方。” 沈星淮头一次见许云鹤这副样子,觉得陌生和意外,然后赶紧否认,“妈,这和您有什么关系,我这么大人了,当然自己对自己负责,都是我...自找的。” 但许云鹤没在那个话题上停留太久,她又突然问沈星淮,“要不要去认识一些别的人。我是说...优秀的男孩子。” 沈星淮听完愣了好久,最后无奈地笑了出来,“妈,你怎么转变的这么突然,不仅突然能接受了,还费这么大功夫要给我张罗这种事。” 许云鹤也笑了,笑了之后用一种有些失落的声音,在沈星淮耳边讲了许多,“就是突然觉得,我真不是一个好妈妈。” “好多时候,我对你要求太多,只要你没按照我预期的道路成长,我就会做很多伤害你的事情,说很多伤害你的话。” “我最近突然想明白了。” “其实那些都不重要了。你学医,还是你喜欢男孩子,这些都没那么重要。” “你长这么大,好像从来没对我有过任何要求。” “我也不应该总是要求你,或者高高在上的命令你该怎么怎么做。” “你健健康康高高兴兴就好。” “就过你自己喜欢的生活。” 沈星淮听得眼眶一热,简直不知道要怎么跟许云鹤说话,只下意识很轻地叫了声,“妈....” 许云鹤没有控制住自己,一下子说了这么多,觉得自己有些别扭的矫情,但她还是想说,“不过,我现在就是不想你孤孤单单一个人,那太可怜了,叫我怎么放心。” 沈星淮听着这话觉得不太舒服,他不觉得自己是一个人,虽然许云鹤和他距离隔得远,但总归母子连心,“我哪里是一个人,我还有妈你呀。” 许云鹤笑了,“我总不会一直在的。就像现在,就没法儿陪在你身边,你有什么事,我也不能立刻出现在你面前。” 沈星淮被许云鹤说服,沉默的间隙,许云鹤又说,“不说这些,要不还是见一面吧,妈妈好不容易挑出来的一个男生,父母是我以前创业时认识的人,互相知根知底。人哪哪都不差,我还悄悄关注了他的社交平台,人品性格完全没问题的。” 沈星淮心里对这种事情抗拒,但许云鹤今天本来心情就不好,又头一次这样掏心掏肺跟他讲这么多,他不想惹许云鹤更不开心,只应到,“妈,我会去见一见。但后续发展,我没法决定的。” 许云鹤听他答应下来,也没再说什么,很是释然地讲,“我知道,后续看你们两个的缘分了,我也不会再干涉强迫什么。只是,我想看你迈出这一步。” 第42章 周五下班后的晚上,沈星淮和许云鹤安排的相亲对象在环海路的一家咖啡店里见面。 沈星淮赶过去时,那人似乎在那里等了许久,杯子里的咖啡已经见底。 沈星淮走过去,还没自我介绍,对方似乎已经注意到了他,站起来时眼睛亮了一下,一边叫他的名字,一边道,“你本人比照片更好看。” 沈星淮不知道许云鹤还给了他自己的照片,有些惊讶,一边说谢谢,一边坐下来。 这家咖啡厅的位置很好,窗户旁的位置能看见外面海面上的灯塔和城市高楼竖起灯火辉煌的夜景。 沈星淮随手点了杯饮料,目光落在对面的男士身上,他看起来很成熟温和,气质沉静。 察觉到沈星淮的视线,程亦之脸上冒出不太好意思的笑容,开始自我介绍,“我是程亦之,很高兴认识你。” 他们都很清楚这是一场以相亲为目的的见面,沈星淮以为自己很抗拒,但坐在这里时,感觉还好。 因为程亦之跟他的谈话并不带着很强的目的性,不巧嘴滑舌,也没有尴尬沉默,反而像个很久不见的老朋友。 他跟沈星淮谈论许云鹤,说他父母和许云鹤当初一起创业历经波折最后成功的故事,沈星淮听得认真,因为他言语间尽是沈星淮不认识的许云鹤的另一面:年轻,张扬,无所畏惧,敢拼敢闯。 “我妈从没跟我说起她年轻时候的那些事情。”沈星淮一直知道许云鹤很厉害,可那些厉害是被她的光鲜映照出来的,是直接摆在沈星淮面前的。 他不知道许云鹤经历过这么多事情,吃过这么多苦,是这样艰难地在泥坑里跌跌撞撞成长强大起来的。许云鹤的名字远比“沈星淮的妈妈”这个称号有份量、也有力量得多。 沈星淮初中时,在父母谈话时无意间听到自己的到来是许云鹤计划和意料之外的,他那时候和许云鹤本来就关系不好,听间这个没人跟他说起过的隐晦秘密时,内心不安伤心,也愤怒失望。 觉得原来自己的到来是不被期待的,怪不得许云鹤和别的妈妈都不一样,不会在家陪伴他,也一点儿不温柔。 可听着许云鹤以前那些轰轰烈烈的故事,他推算出,许云鹤意外怀上自己时正是她事业刚刚由低谷迈入正步的关键节点。而在那样的时刻,她还是生下了自己。 一切尽在不言,沈星淮更了解也更理解许云鹤了一些。此刻除了儿子对母亲的爱,还多了些纯粹的、来自沈星淮这个人对许云鹤这个人的敬佩。 第74章 见沈星淮听得认真,程亦之讲完父母从前总是来回讲的那些年轻创业故事后,又提起自己在很久以前和许云鹤有工作上的接触,这年春天,出于机缘巧合,他和父母一起探望了在海岛旅居的许云鹤。 “她在那边怎么样?”沈星淮觉得很久没见到许云鹤,免不了想向见过许云鹤的人了解她的状态。 “她和朋友一起,在自己的院子里种了很多花,笑声和我记忆里的一样爽朗洒脱,状态很好。” 沈星淮听程亦之说完这些,感到安心,脸上露出些发自内心的笑容,“那就好。” 程亦之看着露出笑容的沈星淮,一不小心失神,变成了直勾勾地盯,反应过来看着沈星淮茫然的脸色,不好意思道,“抱歉,我看入迷了。” 他看了看时间,明白这个见面即便在舍不得,也到了该结束的时候了。因为机会难能可贵,所以他近乎坦白的姿态,“这次见面,其实是我一手策划。春天和父母去拜访许阿姨的时候,我看见你挂在墙上的照片,回来之后,我很多次明里暗里向父母打听你的消息。” “奈何他们虽然和许阿姨来往密切,却对你了解太少。后来春天要结束的时候,我又去拜访了许阿姨,其中过程冗杂,不便细说,但我在许阿姨那里了解你很多,也获得了这次和你见面的机会。” “第一次见面就和你说这么多,不知道会不会对你造成困扰和冒犯。但我真的很喜欢你,希望你可以考虑考虑我。” 在这个信息化如此便捷的时代,程亦之很是古板地给了沈星淮一张名片。沈星淮知道程亦之是在把选择的权利完全交给他,看着眼前这双很是真诚的眼睛,犹豫了一会儿,沈星淮接过了那张名片。 离开时,他们一同走出咖啡店。程亦之在他身旁感叹,今天的夜色很美。沈星淮顺着他的话抬头看,只遗憾怎么一点星星也看不见。 — 程亦之比沈星淮年长三岁,从事金融证券行业的相关工作,如今年过三十,事业稳定且小有成就,性格从刚刚的聊天看来,真诚沉稳,进退有度。 许云鹤十分自信保证“哪哪都不差”的人,确实连沈星淮也挑不出毛病。无论是长相工作性格,都没有瑕疵。离开时他对自己说的那番话,说没有被触动也是假的。 对方条件完美,又看起来是真的很喜欢自己。客观来讲,沈星淮完全没有理由挑剔什么。 但沈星淮就是觉得不大对劲,即便根本想不清楚是什么地方不对劲。最后只能归结为,感情实在是种很主观的东西。 即便完美无可挑剔,也不代表着喜欢。 沈星淮今天回去有些晚,回去时门没锁,钥匙刚插进锁孔,门就从里面被打开了,露出游弋一张刚洗完澡湿漉漉的脸,脸上带着自然流露的欣喜,“星淮哥,你回来了。” “你头发好湿,快去吹头。”沈星淮看到游弋上衣上有被头发上流下的水珠浸湿的水渍,忍不住推了推他的手臂,催促道。 游弋很是听话地转身,走进了浴室。沈星淮在他身后,看见浴室里已经插上了吹风机。 忍不住想,是本来要吹头发,听见自己弄出的声音就跑到门口来开门了吗? 沈星淮想着这个场景,忽然忍不住将游弋和邻居家的小白联想在一起,发出了很轻的一声笑。 游弋的耳朵实在灵敏,他刚笑完,吹风机的声音戛然而止,游弋转过头望着他,问,“星淮哥,你晚上去见谁了?怎么这么高兴?” 沈星淮摇头否认,“不是因为见了谁才高兴的。”又因为自己刚刚把游弋想成小狗,看到游弋就忍不住想笑,于是只好匆匆避开目光,回房间去放东西。 游弋看着沈星淮快速转身躲进房间的动作,也回过身继续吹头,只是镜子里照出来的那张脸,眼睛里有些落寞。 沈星淮从房间里出来时,游弋已经吹完了头发,问沈星淮晚上吃了什么,肚子饿不饿。 他晚上为了能够准时到达约定的咖啡店,草草在食堂随便应付了几口,现在还真是有些饿。 但他怕自己一说饿,游弋就要去厨房忙活一通,所以摇了摇头。 “那你先去洗澡吧,我晚饭没吃饱,准备煮个拉面。” 沈星淮想着早知道这样就点头了,拉着换洗衣服进浴室前,磨磨蹭蹭了一会儿,跑到厨房门口,突然探出脑袋,对游弋露出一点讨好的笑容,“要不再加两个蛋吧。” 游弋盯着沈星淮毛茸茸的发顶,脸上露出揶揄的笑,反问道,“不是不饿吗?” 沈星淮脸色微红,不好意思起来也像只被惹恼的傲娇小猫,蹭一下跑开了,只留下个背影。 吃完拉面,沈星淮在厨房洗碗,游弋打开电视上的晚间新闻,看了一会儿,又想起衣服还没洗。 抱着两人的衣服一起拿到洗衣机去洗的时候,沈星淮衬衫外套的口袋里掉出来一个名片。 游弋捡起来看了一会儿,他嗅觉很敏感,这个名片上的男士香水味道和沈星淮进门时身上的味道一样。 游弋抱着衣服,手指里夹着那张名片,脑海里想着沈星淮回来时的笑。一时手不太稳,把名片不小心掉进了洗手台里。 洗手台里没水,游弋要伸手去把名片捡起来的时候,迟疑了一会儿。最后手拐了个弯,打开了水龙头,水直流而下,几秒钟的功夫,名片上的名字和联系方式就花了。 第75章 游弋自觉自己做了坏事,认错得很快,“星淮哥,你口袋里有张名片,被我弄花了。” 游弋坦然地没加“不小心”这三个字,等沈星淮顺着他的呼喊赶过来时,他一边说着对不起,一边用一种小孩子做错了事时不安眼神看向洗手台。 “什么掉到水里去了?”沈星淮看见水槽里飘着的名片,一时没反应过来。 “对不起啊,星淮哥。”游弋再次真切道歉。 “哦这个...没关系的。”沈星淮看着那张名片,又看了看游弋的表情。想来游弋也是不小心的,沈星淮不会因为这种小事怪他,又安抚了一句,“没事,不怪你的。” 事实上,看到名片花了,他没什么太多遗憾的心情,只是觉得,看来他和那人确实没什么缘分。 这样或许也好,这个意外像是冥冥之中替自己做了决断,不用再产生什么不必要的联系了。 而刚刚在他看着那张被水一冲就模糊一片的名片,好像也突然明白自己的那种不对劲感从何而来了。 程亦之对他的喜欢太虚浮了,只凭借着一张照片,尚未真正了解和接触过就凭空和贸然产生的猛烈喜欢,他觉得不踏实,也不敢相信。 这样的喜欢大概会像这张名片一样,一遇见水,就面目全非了。 他是慢热的人,在感情里也是,太突然的告白和喜欢,他很难一下子接受。 感情于他而言,应该是在细微处和时间里一点一点慢慢累积起来的。 只是他也从来没意识到,倘若作为被动承受的那一方,一滴雨两滴雨落在身上时往往浑然不觉,不知道哪个时刻才会突意识到自己浑身都湿透了 。 第43章 宋识放假来找沈星淮,让沈星淮帮忙看看自己新写的那篇学术论文,顺便一起讨论一下。正经的话题聊了不到两个小时,宋识就忍不住跟沈星淮吐槽,“订婚的事情原本说好要简办,但长辈他们都喜欢热热闹闹的。” “我和戚悦两个人本来就怕麻烦,订婚都觉得累得不行,也不知道结婚怎么样。” 他听起来是在犯愁,但眉眼间也有难以掩盖的期待和开心。能够和自己喜欢的人一起迈入人生的下一阶段,总归是一件极幸运也极美好的事情。 沈星淮听着宋识来来回回唠叨着他那些“累啊麻烦啊”的烦恼,故意道,“这么折磨啊,那干脆不结了。” 这话一说,宋识又不乐意了,“那哪儿行,没到那地步。” 有点委屈和可怜地强调, “这婚是肯定要结的,要不然我没安全感。” 沈星淮笑着看他,吐槽,“你看看你这个打脸的样子。” 两人说说笑笑,时间过得飞快,宋识连窗外天色暗下来都没发现 直到游弋不知道什么时候从房间里出来,在外面晃了一圈,问沙发上还在拽着沈星淮讲话的宋识一句,“宋识哥,要留下来吃饭吗?” 宋识这才看了一眼时间,差不多六点,也才刚到饭点。小小地纠结了一会儿,宋识还是摆摆手起身,“不了不了,家里还有人等呢。” 走到门口时,又发现自己沙发上的手机包没拿,“欸,星淮,我手机...” 一转身,游弋已经拿好东西站他身后了,笑眯眯道,“宋识哥,你的东西。” “谢了。”宋识接过东西,直到坐进车里才感觉不大对劲。 这小子送人的时候这么积极,哪里是真心留他下来吃饭,分明是赶人,偏他刚刚一时还没有反应过来。 宋识自上次那事儿后一直暗暗怀疑游弋不大喜欢自己,但他这么有魅力的一个人,是怎么惹人家讨厌的,他还真想不通。 这之后,他再想跟沈星淮说事时就直接把沈星淮约出来说,刚开始只有沈星淮,后来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沈星淮总会把游弋带上。宋识是不嫌热闹的,三个人吃饭还比两个人更划算。一起吃饭的时候大家都有说有笑的,宋识看游弋对自己也没什么讨厌的情绪,觉得上次可能是自己多心了。 宋识最喜欢去一些偏僻的犄角旮旯里找好吃的店,有种寻宝的快乐,而且那种藏在深巷里的店,味道确实比那些商业中心的馆子好吃,烟火味儿也更重。 这次,他找到了一家羊肉火锅店。上次和戚悦来吃过,戚悦嘴那么挑剔的人都说味道非常不错,宋识就想着带沈星淮也来试试。 他给游弋和沈星淮都调了一碗自制独门辣酱,给沈星淮递过去的时候,沈星淮十分自然地就直接蘸着肉开始吃了,递给游弋的时候,沈星淮却拦了一下,“这个有些辣,他吃不了的。” “试试呗,真的好吃,也不是很辣。”宋识是真不觉得自己这酱辣,一心只想着这酱配这肉那真是绝了,不这样吃的人嘴巴真是损失大了。 游弋确实没那么能吃辣,但是宋识亲手调的,又一直递在他面前。他不仅接过来了,甚至被宋识说的跃跃欲试。 只是刚捏起筷子,就被沈星淮拿走了酱,他往里面加了两勺汤,再递到游弋面前,提醒道,“少蘸点。” 游弋看沈星淮一口接一口吃得很轻松,心想应该也不会很辣,他蘸了一点,放在嘴里没过一会儿,呛得脸色通红,“咳咳...” 好不容易费尽辛苦咽下去后,喉咙感觉还是有一股灼烧般的辛辣感,忍不住一直想要喝水。一杯水灌下去还觉得不够,旁边沈星淮又递过来一杯。游弋想都没想一口灌下去,放下的时候反应过来,这是沈星淮的杯子,脸一下子更红了。 第76章 宋识看着游弋通红的脸,有些惊讶,“不是吧,有这么辣?” 沈星淮替还没缓过来的游弋回答,“他不太能吃辣。” “早知道刚刚听你的,”宋识这时才觉得有些后悔,看着游弋还是有些红的脸色,把自己的杯子也递了过去,“你没事吧,要不要再喝点水?” 游弋摆手,示意自己好点了。 和沈星淮游弋一块儿约饭约多了,宋识觉得他们两个人身上居然有种一起生活了很多年的老夫老妻的默契感。 游弋不太能吃辣、芒果过敏、讨厌茄子、花生、香菜和西兰花,奶茶喜欢五分甜茉莉绿茶底的,咖啡喜欢冰美式,这些关于游弋的喜好都是宋识从沈星淮嘴里听到的。让宋识觉得有些龟毛的是,游弋只喜欢吃番茄鸡蛋里的鸡蛋,而不喜欢吃番茄。 偏偏沈星淮居然连这都能忍受,某次吃番茄鸡蛋面的时候居然帮忙挑走游弋碗里的番茄。宋识忍不住想,要是沈星淮有这样的坏毛病,自己能不能像这样惯着。答案是否定的。 要是戚悦这样,他还能试着忍一下。沈星淮要是这样,别说给他挑西红柿了,他吃饭见他一次都得吐槽一次这个坏毛病。 除了这些,他还观察到,沈星淮有时候只是一个动作,还没怎么说话,游弋就能明白他想干嘛,知道是想要纸还是想要喝水,并且很自然迅速地给予动作回应。 沈星淮在生活方面有些大条,出去的话很容易丢三落四。每次出去玩要回去的时候,宋识总要提醒沈星淮检查一下自己的东西有没有掉下。现在,他基本上一转头想要提醒的时候,就能发现,沈星淮经常容易落下的搭在椅子上的外套、放在桌子角上的手机,都在游弋手上。 有一次,自己坐沈星淮和游弋中间, 沈星淮开汽水,水汽窜一下冒出来,顺着沈星淮的手流下来。宋识被沈星淮刚刚吓一跳从椅子上弹起来的样子逗得嘎嘎乐,一边笑一边嘴里忍不住逗他,结果一只手直接从自己面前横过去,一把接过了那瓶被沈星淮下意识握在手里、还在一直往外面溢出的汽水,处理完那瓶汽水,他还给沈星淮擦了手—不是递纸,而是亲自擦。 那动作太自然了,宋识一时间都没觉得什么,时候才怎么想怎么觉得不对劲。他上次给别人擦手,还是几年前自己三岁的小外甥来自己家吃饭的时候的情景。 宋识觉得他俩怪怪的,偏偏两个人又实在是很坦荡自然,不像是有点什么的样子。某次宋识实在是忍不住,偷偷抓住沈星淮问,“你和游弋,你们两个是不是有情况?” 沈星淮先是一脸震惊,愣了一会儿后,像是被宋识这无厘头的问题逗笑,笑着问他,“你怎么突然这么问?” “你就说有没有吧。” “没有。”沈星淮一脸坦然,信誓旦旦道,“我和游弋怎么可能有情况?” “怎么没可能。”宋识想着自己真该把之前他俩那些奇怪的互动录下来,然后现在就可以让沈星淮跟自己一起逐帧审判。 “我们两个确实关系很好,不过是像家人那种。”沈星淮细想他和游弋之间的相处,他觉得他们像朋友,像哥哥和弟弟,像可以互相依靠的家人。但确实没有宋识说的这种其他情况。 沈星淮解释了,但宋识还是一副不太相信的样子。 沈星淮没办法,觉得他本身就是弯的没关系,要是游弋只是因为跟自己关系比较近就平白得到这样的误解的话,实在是不太好。于是只得再次对宋识认真强调他和游弋之间是非常纯洁的友谊关系,“我对游弋真没那种想法,他对我也没那种想法的。” “而且游弋,他一看就是直男。” 宋识知道沈星淮的意思,也知道沈星淮是想提醒自己别乱想乱说了。但还是忍不住在心里反驳沈星淮,直不直的,还真不一定。 第44章 值了一个大夜班,沈星淮回家洗个澡之后倒头就睡,睡到一半被冷醒,扯了被子又关了空调,结果没过一会儿又热醒。感觉到头也有些痛的时候,沈星淮意识到自己有些发烧。应该是熬大夜免疫力低下,再加上吹空调睡觉的缘故。 客厅有医药箱,沈星淮想着先起来去吃个退烧药再回来睡觉,但脑袋里这样想,身体只觉得又累又没有力气,不想移动,只想躺着睡觉,于是整个人又昏昏沉沉丧失了意识。 沈星淮睡觉的时候做了个梦,梦到一个挺幸福的场景。 梦里他还是个矮矮的、带着婴儿肥的小孩儿,大冬天看见下雪了,兴奋地在家门口跑来跑去,结果地太滑,摔了很厉害的一跤,手和脚都磕出了淤青,明明是可以忍受的痛苦,而且是他自找的,他偏偏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一样,躺在原地哇哇大哭起来。 看到沈青川一脸着急地从家里跑出来,他哭得更大声,眼泪鼻涕在脸上糊成一片。 然后就有一双温暖的大手,把他从地上抱起来,一边用手给他擦眼泪,一边很温柔地问他,“摔到哪儿了,爸爸看看。” 还是个小孩儿的沈星淮坐在沈青川的膝盖上,伸出自己的手给他看,“手,还有腿,还有脑袋,全都摔到了,好疼。” 他虚张声势,夸大事实,但沈青川都当真了,还有些心疼地摸着沈星淮的头,“都怪爸爸不好,爸爸在给你找手套,没顾上你。” 沈青川抱着沈星淮准备进门时,许云鹤正打着伞拿着围巾迎上来,人还没过来嘴上就很凶地训斥沈星淮,“叫你在外面安静待一会儿,你非要跑来跑去,这下摔老实了吧。” 第77章 但一走近,她手上的伞结结实实挡在沈星淮头顶,手上的围巾也一圈一圈绕在沈星淮脖子上,一边走一边提醒沈青川,“有台阶,小心点别又摔着他。” 到了室内,沈星淮被温暖包围。沈青川给他擦完药后又给他换了套新衣服,许云鹤坐在他对面的沙发上抱着电脑,似乎在处理什么工作上的事情,看他在沙发上痛得呲牙咧嘴一副又憋不住要哭的样子,警告他,“不准哭啊,男孩子哪儿这么娇气。” 沈星淮觉得妈妈一点儿也不关心自己,这个时候还只知道指责自己不像个男孩子,委屈地瞪着眼睛看过去时,却发现她脸上带着柔和的笑意。他明白了妈妈只是在逗他,就不好意思发脾气了。 因为摔跤,许云鹤不准他再出门,他自己膝盖疼,也不想动,吃了沈青川给他煮的酒酿丸子后就一直躺在床上,看窗外下雪。去年幼儿园同班的思思嘲笑他在院子里堆的雪人又小又丑,他原本是想,今年春节好不容易爸爸妈妈都在家,他一定要和他们一起堆一个全小区最大的最好看的雪人,让别的小朋友都羡慕。 但很可惜,他受伤了。动画片里总说,英雄总是要比别人经历更多的磨难。现在看来,他果然就是个当英雄的命。可也不应该是今天,他今天要堆雪人的。 沈青川推开房门进来,看到的就是他一个人在床上闷闷不乐的样子 ,走过来问他,“要不要看动画片,我去给你拿平板。” 小沈星淮摇头,脑海里被自己那点伤心事占满了,看着天花板忧郁的说,“我不想看动画片,我早就过了看动画片的年纪了。” 沈青川过来摸他的头,一副怀疑他被冻傻的样子,“真是稀奇事,以前让你看动画片你不都开心得不得了吗?” “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沈星淮一本正经地回答。 沈青川没想到沈星淮还能说出这种话,脸上露出震惊的表情,然后又有些担心,“你怎么了?跟爸爸说说呗。” 他不好意思说出自己心里的那些歪歪绕绕,况且就算他说了他现在想要立刻出门堆雪人,沈青川和许云鹤也不会同意的,于是嘴上一直跟沈青川说“我没事”,心里想着,爸爸怎么这么笨,一点儿也看不出来自己想去干什么。 沈青川什么也问不出来,只好把楼下的许云鹤喊上来,许云鹤上来问怎么了。 沈青川指了指沈星淮,说,“咱儿子不知道怎么了,心情不好,连动画片都不看了。” 许云鹤也在床边坐下,问沈星淮,“怎么了,是身上还疼吗?” 虽然许云鹤没怎么打过沈星淮,但许云鹤发起脾气来也是真的凶,沈星淮打小就怕许云鹤,也不敢在许云鹤面前撒谎,所以摇头,如实道,“已经好多了。” “那是什么原因不高兴?”许云鹤只要脸上没表情,看起来就像生气了,稍微生点气皱下眉,看起来就已经凶得不行了。 沈星淮被许云鹤那样看着,以为她在对自己生气,一时间倔脾气也上来了,想着自己本来就不高兴了,妈妈不仅不安稳他,还对他生气。所以更是什么都不愿意说了。 这样一来,沈青川和许云鹤对他都没什么办法,在房间陪着他大眼瞪小眼了一会儿后,许云鹤给沈青川递了个眼神。 沈星淮还在一边跟爸爸妈妈赌气,一边独自忧郁伤心,自然没有观察到他们之间的小动作。 只看见许云鹤站起来,生气地说,“不看动画片就不看吧,反正我也懒得管你。” 许云鹤这样沈星淮还没什么反应,但沈青川也站起来要跟着许云鹤一起走的样子,“问你你又什么都不说,爸爸也不想跟你浪费时间了,我自己下楼看电视去了。” 居然连沈青川也这样,沈星淮看着他们两个从房间离开的背影,一时间委屈震惊又愤怒,带着哭腔嚷嚷道,“哼,走就走,反正我也不想理你们两个。” 直到房门真的被关上,沈星淮一想到爸爸妈妈真的不管自己了,自己也没办法和他们一起堆一个能让自己在思思面前扬眉吐气的大雪人了,一时间悲从中来,一边哭一边满心伤愤,“呜呜...爸爸妈妈果然一点也不爱我....没有堆出又大又好看的雪人,思思明天路过我家肯定又要笑我呜呜。” 沈星淮正一个人哭得专注,门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打开了。许云鹤原本躲在门外听声音还有些心疼,一进来看着沈星淮那张皱得跟包子一样的小脸,又忍不住想笑。 沈青川走过去把还在哭的沈星淮抱起来,有些无奈,一边给他擦眼泪一边说,“想去外面堆雪人就跟爸爸妈妈说,一个人哭什么?” 沈星淮被许云鹤和沈青川的却而复返搞得有限懵,也没反应过来他们其实压根就没走。但他们一回来,沈星淮就不好意思再哭了,一边平复下来一边说,“可是我摔跤了,你们又不准我出去。” “妈妈说是这样说了,那是为了你的安全健康考虑。” 许云鹤站在沈星淮面前 ,因为被沈青川抱着,沈星淮在许云鹤面前比许云鹤还高。因为这种高度差,沈星淮对许云鹤没那么害怕了。看着许云鹤也觉得她只是说话不像沈青川那样温柔,但好像也没那么凶和可怕。 许云鹤看着沈星淮脸上快要掉到嘴巴里的鼻涕,直接伸手用自己的袖子轻轻给他擦掉了,一边擦一边很耐心地跟沈星淮说,“但是如果你那么那么想出去堆雪人,已经到了不堆心里就不开心的程度的话,你可以跟爸爸妈妈说清楚,给自己争取机会。只是哭和发脾气的话,爸爸妈妈都没办法知道你想做什么,你也没办法达成你想出去堆雪人的目的,明白吗?” 第78章 许云鹤说得冷静认真,沈星淮也安静下来,认真地听着,他看着许云鹤袖子上都是自己的鼻涕,一边不好意思地低下了自己的头,一边用还带着哭腔的声音说,“明白了。” 他明白许云鹤想告诉他发脾气和哭是没有用的,解决不了任何问题。要说出自己的想法,要努力争取自己想要的东西。 然后他和许云鹤沈青川一起去了院子里堆雪人,许云鹤空有审美但懒得使力气,沈青川有力气但审美偏失,沈星淮什么都要操心但来来回回只帮倒忙,不是弄倒雪人的身体,就是不小心折断用来做雪人鼻子的胡萝卜。 一家人费了好大一番功夫,才堆了一个勉强达到沈星淮标准的雪人。 堆玩雪人的时候,沈星淮还和许云鹤沈青川一个和雪人合影了,拿张照片他喜欢得不行,跟沈青川强调说开学的时候要把它放进自己的书包里,等开学了他要拿给班里所有的小朋友看,让他们看看自己堆了一个多大多漂亮的雪人。 晚饭沈星淮因为达成了愿望,整个人高兴得不行,说明天等思思路过他家门口,一定会很羡慕他的雪人。他和许云鹤聚少离多,每次许云鹤回来他都不敢和许云鹤亲近。但那天吃饭他是贴着许云鹤坐的,许云鹤还是不太跟他说话,说话要么提醒他在椅子上坐好,要么是叫他吃点青菜,不准挑食。 但他的碗里一直有菜,是许云鹤弄在他碗里的剔好刺的鱼、剥好壳的虾,沈星淮那天胃口好,都吃光了,还担心许云鹤一直给他弄菜自己不吃,用勺子兜了一块排骨放在许云鹤碗里,跟她说,“妈妈,这个好吃,你快吃。” 那时他仰头的时候,看见许云鹤的眼睛红了。那个年纪的沈星淮,以为大人都是不会伤心也不会哭的,她一直盯着许云鹤的眼睛,觉得有趣,因为妈妈的眼睛变成了像小兔子一样的眼睛。 白天开心够了,晚上沈星淮就发起了烧,一会儿冷一会儿热,他被抱在许云鹤怀里,沈青川拿着一杯泡好的药,跟他说,“喝下去就不难受了。” 那药太苦,沈星淮喝了一口就有点想吐,但一弯腰,许云鹤和沈青川的手都接在他嘴下面,他不想弄脏爸爸妈妈的手,于是又吞下去了。然后沈青川摸了摸他的头,夸他很棒。 他那一晚都有些折腾,一晚上总是不停地掀被子,也会突然坐起来说难受或者要水喝,但许云鹤和沈青川一直守在他身旁。迷迷糊糊的时候总有人给自己喂水喝,也总有人反复很温柔地摸自己的额头,那是他头一次觉得生病一点也不可怕,也没那么难受。 不知道过了多久,人感觉舒服了一点儿,但脑袋还有点混混沉沉,感觉到沈青川温暖干燥的手掌放在自己的额头处,很关切担心地问他,“烧退了,还有哪儿不舒服吗?” “哪儿都不舒服。”他其实已经好了,只是小孩儿故意撒娇的心里,怕病好了爸爸妈妈的注意力就不在自己身上了,又要自己一个人待着。 说了这话还不够,察觉到沈青川的手要离开,沈星淮一把拽住,抱在自己怀里,一边准备继续睡觉,一边用带着困意的含糊道,“别走,妈妈也不准走。” 怀里的手挣脱了一下,随后没了动静。沈星淮一边抱着沈青川的手,一边感受到有人在轻轻拍自己的后背安抚自己,他觉得是许云鹤。 因为那只手很生疏的样子,拍得很轻。他想是因为许云鹤从来没哄自己睡过觉,所以才会这样不自然不熟悉。 他一会儿想着和爸爸妈妈待在一起真好,一会儿又想着明天思思路过自己家门口一定会很羡慕自己的雪人吧,就这样安心地继续睡觉了。 凌晨三点的时候,沈星淮突然睁开眼睛,他以为自己睡了很长很长的一觉,看了眼墙上的钟表,发现原来也没有睡很久。 醒过来时,头没那么痛了,身上的温度也正常。他想翻个身,却发现自己怀里抱着什么东西—一个散发着温暖热度的手臂。 沈星淮吓了一跳,偏过头,看到熟悉的半张脸,一时有些呆愣。过了好一会儿,沈星淮的大脑才转动起来。 睡梦中为了汲取温暖和安全感抱住的那只手,是游弋的。 安静的夜晚里,沈星淮的床头留了一盏泛着暖黄灯光的夜灯,他借着那点光观察一旁的游弋,发现他以一个看起来有些难受的姿势趴在他的床头,呼吸平稳而均匀。 第45章 沈星淮以为脑海里那些画面和喜怒的情绪是梦,但好像不完全是。 他切切实实有一张和沈青川许云鹤一起在院子门口堆雪人的照片,也确实抱住了一个人的手,睡了安心的一觉。 那半真半假的梦太美好,梦里的幸福感充盈填满内心,以至于醒来时发现一切不是真的,心里又突然因巨大的落空感到沮丧。 但怀里的温度又似乎在无形中传递着安慰,告诉他,现实与梦虽然有差距,但也不算太差,他起码不是一个人。 沈星淮轻轻移开游弋的手,坐起来时看到床头柜上放的杯子和体温计,梦里喝水、吃药、掀被子又被盖上的那些细节感受怪不得如此真实。因为自己发烧的时候,游弋确实像梦里感受到的那样,一直在边上照顾自己。 想到这里,沈星淮不知道被触动到了什么地方,控制不住地坐在昏暗里发起了呆。他想起那个梦与现实差距最大的一点是,他所有有关自己生病的记忆里,没有被父母守在床边的经历,没有被沈青川温柔喂药、被许云鹤像哄睡一样轻拍后背。 第79章 唯一一次半夜发烧,爸爸妈妈都不在家,他自己难受的不行,从床上爬起来,走到隔壁房间叫醒了照顾自己的阿姨。 阿姨困得不醒,半夜起来烧水的间隙就在厨房趴着睡着了,沈星淮记得那时他一年级,身高刚过厨台一个脑袋。 他艰难地举着那个对他而言有些重的水壶,自己把阿姨拿出来的药泡了,然后自己喝干净了。喝完去睡觉,第二天早上起来,沈青川还没下班,许云鹤还是在很远的地方出差,自己的病就这样来的无声无息,走得也没人察觉。 长大后,免疫力增强,他就更少生病了。对于自己出现什么样的症状,该吃什么样的药,也都在沈青川身边耳濡目染,一旦察觉到自己不舒服,就自己找药,然后自己吃药。 生病是可以独自处理而不需要被任何人关注照顾的事情,沈星淮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都这样认为。 但今天这个梦似乎反映了他幼时内心隐隐藏着的执念和渴望,希望生病时爸爸妈妈是陪在身边的,希望被关注和照顾。那份渴望和期待在沈星淮需要的时候,从没得到过。 现在这个年纪,对很多东西都释怀了,那些执念和渴望也早就消散了个干净,他是独立且自主的大人,能够习惯独自一人,也能够一个人过得很好。 但这个生病的晚上,他好像意外地得到小时候渴望而未可得的东西。心脏某个地方戳穿漏风的小洞,被人不经意之间填补了一点。 看着游弋熟睡的脸,沈星淮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推了推他。 游弋醒过来的时候,看见沈星淮,先是问,“你好些了吗?” 过了一会儿,像是反应过来自己的手臂有些麻,甩了甩自己一直枕在脑袋下面的手。 沈星淮点头,他觉得自己好得差不多了,“我没事了。” 又看游弋一副没休息好的样子,忍不住催促道,“你快回房间睡吧,明天还要上班。” 游弋下班回来看见沈星淮的包和鞋子都放在门口,就知道他已经下班了。做完晚饭叫了好几遍沈星淮的名字,都没有得到回应,这才担心地推开了他房间的门。走近床边时,发现他额头上浮着一层汗,脸色通红,整个人叫也叫不醒。他伸出手试探沈星淮额头的温度,烫得吓人。 立刻下楼买了发烧药,又调节了一下工作,挤出了明天一天的时间休息,他怕自己要是上班了,沈星淮一个人生病在家就像今天似的,不舒服就一个人躺在房间里,没人管也没人照顾。 “我明天休息,没事的。”游弋知道沈星淮大概又觉得给自己增添负累了,赶紧解释。 但沈星淮很坚持,他用生病后那种脆弱微哑的声音对游弋说,“你刚刚在这里肯定没睡好,回去休息吧。” 游弋磨蹭看一会儿,最后还是向沈星淮妥协了,“那你有事叫我。” 起身往外面走,站在门口时,游弋还是很不放心,停下脚步叮嘱道,“杯子里有温开水,渴的话可以喝” “桌子上有消毒液和体温计,你等下可以量下体温。” “晚上十点四十五给你吃的退烧药,这个药最少要间隔6小时的。” 游弋讲了一会儿,沈星淮听得很认真,他没见过游弋这么啰嗦的样子,脸上不自觉地浮现出一点笑意,随后很听话地向游弋保证,“嗯,好,我都知道了。” 看着游弋已经出去、门也快要被关上的时候,沈星淮关了灯,继续躺回床上。 但没过几秒,游弋的声音又从门口传来,“哥,你嗓子不舒服,有事还是发我手机吧,我没静音。” 沈星淮缩在被子里,听着游弋的声音,很快地应了一声,声音翁翁的。 游弋在门口看着那个床上缩成一团的身影,虽然房间里是暗的,但光线顺着打开的门往里照进去时,他还是看清了沈星淮的被子没盖好。 他缩成一团侧卧着,看起来有些冷的样子,被子牢牢盖住前面,后背一整块儿都没有顾及到。 游弋没忍住,又进去动作很快地给沈星淮掖好被子,离开时他跟沈星淮说了晚安。 沈星淮大概是太困睡着了,没有任何回应。直到游弋站在门口关门时,才听见沈星淮很轻地应了一句,“晚安。” 沈星淮后来又反反复复发了几次烧,中途有一次醒来想喝水,但手上没什么力气,保温杯从手里脱落,摔倒地上。 他要起身去捡的时候,游弋已经从隔壁房间跑过来了,先给他重新递了一杯水,又收拾了地上的水渍。 要不是看到游弋跑过来的时候头上还带歪歪挂着一个青蛙卡通眼罩,沈星淮差点以为游弋根本没回去补觉。因为每次自己这边一有什么风吹草动,游弋总是能很快地赶过来。 游弋早上一起来做完了早餐,又跑到沈星淮的房间里来摸他的额头,感觉到温度似乎还是有些不太正常时,脸上有很明显的忧虑和担心。 游弋一直劝说他请假在家休息,但沈星淮觉得自己的身体状况还行,坚持要去上班。 游弋拿他也没办法,最后的坚持就是不让沈星淮自己走路去上班,而是直接把他送到了医院门口。 沈星淮带病上班,觉得这次发烧比以往都要严重些,又去做了个检查,结果不是风寒感冒引起的发烧,而是细菌感染引起的发烧,又在医院开了一些抗生素,于是病在一个星期之后就好了个彻底。 第80章 随着和游弋的关系也越来越近,他对游弋好像也越来越依赖了。 在宋识再一次开玩笑说自己和游弋之间不太像好朋友,更像是一对儿的时候。沈星淮想到自己生病发烧得最严重的那晚,游弋给他喂药、守在他床边,摸他的头,给他掖被子,因为那些浮现在脑海里的场景,沈星淮这次面对宋识,居然没有办法十分理直气壮地反驳,只是平静地制止了一下,“别这种开玩笑了。” 但大概是因为宋识的话,沈星淮疑心是因为自己太没有边界感而让宋识以旁观者的视角产生这种误会。 他开始有意无意地避开和游弋的肢体接触,也会没有理由地拒绝游弋一起外出逛超市、公园散步或者是外出吃饭的邀约,游弋似乎也察觉出他这些突然冒出来的生分,与其看他一脸为难地拒绝、不动声色的躲避,也开始和他保持一定的微妙距离,不再对他做什么亲密接触,也不主动在休息日提议一起出去玩。 — 晚饭游弋给他发了消息,说他今天要加班,可能要晚点回。沈星淮不知道游弋加班是因为真的忙,还是因为自己之前的回避行为而采取的回避行动。他只能确定,看到消息时,自己内心好像泛起了一点类似于失落的情绪。 好像好久没一个人吃饭了,早晚和游弋一起吃,中午和宋识一起在食堂吃,几乎天天这样。 吃饭本该是一件充满幸福感的事情,眼睛看到漂浮的热气,鼻子闻见食物诱人的鲜香,随着胃被食物塞满,心脏也被某种不可名状的温暖填补着。 但一个人吃饭时,这种美好的意义的体会就变淡了很多,眼前的食物只是为了果腹和补给能量,咀嚼的动作变得很没意思,人也很容易没有胃口。 因为游弋有吃饭时看电视的习惯,沈星淮逐渐也习惯了吃饭时耳边传来电视的声音。打开的是游弋最经常看的那个电视台,往常这个时候放的都是综艺,今天却是一个某个影视颁奖典礼的直播。 沈星淮的本意也只是想要耳朵边有些声音,并不在意声音的内容,所以也没有换台。 主持人揭晓奖杯得主时总是喜欢鼓弄玄虚,声音忽大忽小,一时平静一时激动。 他不太关注影视圈,认识的也只有几个耳熟能详国民度很高的明星,这个圈子显然更新换代很快,沈星淮在电视里听到的都是陌生的名字,看到的也全是不认识的新鲜面孔。 每次一公布,镜头会先扫到获奖人,有的平静得像是什么也没发生,有的激动得恨不得从座位上跳起来。随后也会给观众特写,有的人嘴角在笑眼睛里却没什么情感,有的人没能笑出来但眼睛里挂着欣慰的泪花,世界的千人百态在那些紧致的面孔上如此具象化。 沈星淮一边吃饭,一边观察那些人脸上的反应和表情,觉得有趣。 期间电话响起,沈星淮去出门去拿了个快递,回来的时候快递还没放下,就听见电视里传来一个极其熟悉的名字—祁慎。 沈星淮疑心自己幻听,又觉得或许重名,但抬起头一看,不仅名字,那张脸也是曾经近距离看过很多次、熟悉到不行的脸。 那人很罕见地穿了一身正装,给沈星淮一种端庄又遥远的感觉。他看起来很平静,好像这个奖不重要,又或是拿这个奖本就在意料之中,所以无法引起他的任何波澜。 “很荣幸能获得这个最佳纪录片导演奖,能够站在这里,想感谢我生命里最最重要的人,我的爱人。” 祁慎在讲台上落落大方、自信沉稳地发言,说话间隙,镜头一转,转到台下的一个观众席。 尽头里的女孩气质出众,看见镜头对着自己,毫不扭捏回避,直接朝着领奖台上的人笑着比了个飞吻,那笑容明媚又动人,动作娇俏又可爱,在场的人像是早就知道这两人的关系,笑着鼓起掌来。 台上原本还在一本正经发言的男人忽然卡壳,看着下面女孩的方向露出了羞涩又暗藏宠溺的笑容。 沈星淮看到这一幕时,内心居然没有什么很剧烈的反应,他只是突然看见,原来自己也在那个领奖台上。祁慎领奖时,背后大屏上纪录片的封面,是他的背影。他认真地注视自己,而非像从前那样,只要祁慎出现的场合里,自己的目光就首先且持续地追随他。 他看见那个画面上的自己,一副急切向前奔跑的姿态,白大褂迎风翻飞时,像超人的披风。光影切割下,他的脚步正从阴影里迈向光明之处去,给人一种奔向希望的美好视觉感受。 游弋回来时,沈星淮站在客厅,手里抱着快递,整个人朝着电视一副看得入迷的样子。他放下手里的东西,朝沈星淮走近,发现电视上有张熟悉的面孔。 而沈星淮的全部目光和注意力,都只朝向那个人所在的方向,所以丝毫没有察觉到自己的靠近。 游弋站在他身后,停滞片刻,忽然明白了沈星淮最近的疏远是因为什么,可即便知道了,他不再能向以前那样轻易劝服自己—后退,回到自己应该待着的位置去。 他不甘心、也不舍得后退了。他想,自己的位置,就该是站在沈星淮身边。 而非是在他身后,做一个连期待都怯懦的胆小鬼。 想到这里,游弋走上前去,叫了一声沈星淮,“哥。” 沈星淮缓慢回头,看见游弋时,眼睛不知道是不是仰头时被天花板上的吊灯光线闪过,看起来亮了一些。 第81章 游弋在沈星淮的目光注视下,用带着歉意的语调说,“上次你和宋识哥说话,被我不小心听见了。” 沈星淮露出有些讶异的神色,不知道游弋指的是哪一次,下意识问了一句,“啊?” “你说我一看就是直男。”游弋看着沈星淮的眼睛,一边朝他走近,一边一字一句很坚定地道,“但我不是。” 更不是沈星淮那天信誓旦旦对宋识说的那样,自己对他没有任何那种想法。 第46章 即便已经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情了,但游弋回想起自己第一次见到沈星淮时候的场景,仍旧觉得当时的每一个画面、每一句沈星淮发出的声音,都被牢牢刻在脑海里。 那时候他上初二,正处于春青叛逆期最严重的时候,江琴和游一洺给他很多钱,但各自有新的恋情和家庭,对他并不关心。于是他在学校上课睡觉,动不动逃课,也一时新奇,学会了抽烟。 一次逃课去找乔铭玩,在训练场里被人挑衅,问他们敢不敢来点真正的速度与激情。 乔铭属于嘴上骂得欢,但实际上胆子小的那类人,游弋是那种嘴上不太吱声,但有种就上的。 最后两拨人吵架,气氛剑拔弩张到了顶峰,最后各派一个代表进行赛车比赛,输了的道歉认错,以后再不准来这个训练场。 游弋那时玩赛车,向来是一股玩命的劲儿。最后比赛是赢了,但摔了一跤,腿部严重骨折,浑身上下都蹭了不少伤口。 出院那天,是江琴来医院接他的。 江琴看他身体上都已经受了这么严重的伤,就没再嘴上教训他。 只是她那时候实在忙,新任丈夫蒋川西工作忙,家里的阿姨请假回老家了,自己一边到处要带着刚放暑假的小儿子,一边工作正处于交接忙碌的时期。 现在,由于前夫不管不顾,又得抽空来照顾叛逆受伤的大儿子。 接游弋出院后,剩下一小段路到家时,江琴在车上接了一个紧急电话,在路边停车后,她一脸有些抱歉地跟游弋和蒋赫商量,说自己又急事得赶紧回电视台一趟,问他们两个能不能自己回家,只剩下一小段路了。 游弋看江琴实在很急的样子,就答应了,蒋赫那时候小学三年级,正是爸爸妈妈说什么就干什么的年纪,二话不说跟游弋一块儿下了车。 游弋认得路,自己摇着轮椅走在前面,蒋赫就跟在他后面。他跟蒋赫虽然是同母异父的亲兄弟,但相处的时间很少,再加上从长相性格都没有一点相像的地方,关系也一般般,即便待在一个空间里也不怎么说话。 原本再过一条斑马线右转就能到小区的门口了,但过那条斑马线的时候,游弋在前面,轮椅突然被人转了一下,然后紧接着后背被重重一推。 那条斑马线的右边是一条长长的下坡路,下坡路的尽头的是礁石和海。 游弋记得自己一开始吓了一跳,身体突然不被自己控制地转动方向时,他下意识地抓紧了轮椅两边的扶手,紧接着整个人连着轮椅,顺着下坡路匀加速向下冲去。 游弋那时候觉得那条下坡路实在很长,起初他内心还有点害怕,也想到了很多自救的方法。但不知道怎么的,他只是一直掉整着自己的重心,安然坐在轮椅上,然后闭着眼睛。一边任由自己向海面冲过去,一边想象着自己是以什么样的姿势在礁石上撞得头破血流,再被冲进海水里。 他从前思考过很多自己死亡的方式,也想过死在海里,但跳海太无趣,溺亡太假,这样刺激地冲向大海的死亡方式,倒是有些意思。 离海岸越来越近的时候,游弋能感受到自己的余光里模糊地闯入了一抹白色身影,耳边还能听到那人在叫喊着什么,不知道是不是在对着自己。 但风太大,游弋听不清,也不太在乎。 某一瞬间,他觉得那片模糊闯入视线的白色身影,很像他曾经用望远镜看到的流星从天空划过坠入地面的场景。 紧接着有了心里唯一一点遗憾,上次看见流星的时候忘记许愿了,下次看见的时候一定要许一个愿望才行。 但是那得先活下来吧。短暂地快要冲进大海里的时间,他脑海里居然迅速闪过这些莫名其妙的想法。 在最后关头他睁开眼睛时,没有看到自己飞入礁石或是海洋,而是发现自己被刚刚余光里像流星的身影突然袭击了。 他不知道这人是什么时候、又是怎么出现的,但他的出现让游弋感到头晕目眩。 他从浑然一体的蓝天与海水中突然降临,海风的咸湿味道突然被淡淡青柠替代,游弋感受到自己身上承受着一股突然又巨大的力,身体被拥抱着滚到地面,但没有更多疼痛。 他的头后面枕着一双手,温热而柔软。 突如其来的一切让游弋有些发懵,他抬眼看见蔚蓝的天,大块洁白的云朵,还有一双有着琥珀色瞳孔的漂亮眼睛。 心脏因为劫后余生,以不寻常的速度狂跳着。 游弋后来每次回忆起来,都觉得那个场景让人印象深刻。 明亮、灿烂、炫目,原来真有那样一个人,当他出现在你的世界里时,所有一切都褪去颜色。 沈星淮那时是在下坡路的最后一段看见游弋向下滑的轮椅,以为是意外,但大喊着让那人按手刹对方还不为所动并泰然自若坐在上面时。 第82章 他才意识到,轮椅上的那个人没有求生欲望。 但出于一种说不清的本能,沈星淮还是在轮椅要撞到护栏时扑过去了,等安全落到地面,看到那张脸上裹着绷带、但看眼睛和身高就能判断出年纪尚小的面孔时,沈星淮内心有种极大的后怕。 看着那双茫然又青涩的眼睛,沈星淮有些生气地朝他道,“你疯了吗?你知不知道这样冲下去,你会死掉你知不知道你要是死了,在乎你的家人、亲人、朋友该怎么办?” 沈星淮看他只觉得他尚处于不知道生命珍贵的年纪,他想他刚刚要是动作慢一点,再犹豫迟钝几秒,那么这么一个还没完完全全体会过世界美好之处的生命就要从他眼前消失了。 想到这里,他又怕又气,看着面前这个垂着眼睛不敢看他的小孩,连刚刚抓着面前这人的手都忍不住微微发起抖来。 “没有人在乎的。”游弋当时应该同沈星淮解释的,说有人推了自己一把,而自己并非他想的那样想自杀。但不知道怎么,他却突然说出了这句话,可怜地像条丧家之犬一样的话。 沈星淮心里因怒气膨胀起来的气球突然被人一戳,泄成软软塌塌的一团,他愣住了,觉得这个小孩语气里的失落不像骗人,而那种笃定的语气又是实在惹人心疼。 沉默片刻,看着面前这个低着头,看起来比自己矮很多的小朋友,怜惜的心理占据,沈星淮很平静又坚定地对面前的小孩儿说,“那我在乎。” 游弋错愕地抬头,那双澄澈的浅棕色眼睛太漂亮,他对上一秒又匆匆别开,像是被什么东西烫到时的应激反应。 “我救了你,从现在开始,你的命我在乎。所以你不能再做这种危险的事情,不要把自己的命不当回事。你现在还小,遇见的人也太少,以后你会遇见大把大把的人,有跟你志气相投的朋友、有灵魂契合的爱人,他们都会在乎你。可你也要在乎你自己,才能遇见他们。” “好多人在乎你,也会有好多人爱你。要耐心等待,好不好?” 沈星淮耐心又温柔地跟他讲了很多,游弋本来是没有耐心听别人跟自己讲这么多的,但他看见了沈星淮擦伤严重到几乎血手模糊的手臂和手背,就没法儿不认真听沈星淮讲话。 后来,他也以为沈星回只是对自己嘴上说说在乎而已。 但没过几天,游弋在家里阳台上,一边听着江琴帮蒋赫解释那天是不小心推到游弋的。 一边看见,那条坡路下的沿海围栏正在被市政部门维修加高,而游弋那天差点撞下去的地方,站着一个熟悉的白色影子。 从那时起,他相信了沈星淮的话,学着耐心等待,学着在乎自己。 再一次遇见沈星淮,游弋上高一。 他高中没听江琴的安排,自己选择上了海滨区的实验高中。 其实也没什么特别的原因,只是记得那时候救了自己的哥哥身上穿的衣服就是实验高中的。就觉得,那么好的人上的学校,一定是最好的。 高中时游弋不小心招惹了隔壁职高的几个混混,经常一出学校,就被堵进巷子里。 有次刚打完架,衣服很脏,脸上还有几道不知道被什么划出来的伤口。有人小跑着从自己面前经过,书包后面掉下了一串钥匙。 游弋偏头,喊了一声“诶”,目光落在那个身影上时,整个人却顿住了。那身影曾很多次冒进脑海里,在他每次独自坐在阳台,看向海边时。 一想到那个危险时刻拉住他、像天使一样降临的大哥哥,他都会觉得内心充盈起某种说不清但又很温暖的力量——像他这样被忽视惯了的人,也被在乎过。 他认出来那人是沈星淮,有些开心地追上去,只是每次离他很近的时候因为自己现在的样子又不敢叫住他,最后跟着他走了大半条街。 眼见那条步行街到了尽头,局促了半天的游弋,终于追上去喊了一声,“那个,你好...” 沈星淮回头时,游弋还是一眼就看见那双浅棕色亮晶晶像琥珀宝石一样的眼睛。 他对上目光时有些呆愣,又很快低下头,人生几乎没有出现这样吞吞吐吐又语无伦次的时刻,"那个...哥哥,你东西掉了。” 他惊讶自己怎么口不择言叫了哥哥,也不明白自己怎么这么紧张,明明只是说句话而已。 为了掩饰自己的不对劲,他将手里一直抓着、沾染了自己手心冒出的汗的那串钥匙举到沈星淮面前。 沈星淮先是跟随着他的动作看到自己的钥匙,接过时十分感激地说了谢谢后,目光没有移开,而是忍不住继续看向面前这个男孩。 激烈伤口赫然分布在他的脸上和手臂上,再加上那有些不着调的奇怪发色,与他过于乖巧的声音和友善的态度形成强烈反差。 沈星淮却没有注意到这种诡异感,他感激地接过自己掉下的东西,目光又注意到他的伤口。 “谢谢你。”沈星淮笑着接过。 游弋很失落沈星淮没认出他,但是沈星淮看见他脸上的伤口,给了他很多皮卡丘的创口贴,还叫他以后小心点,不要再受伤。 因为沈星淮读的大学在这条路附近,游弋莫名也总爱来这条路,也如愿常常看见沈星淮。 高中毕业那年,游弋好不容易鼓起勇气想要认识沈星淮,但当他意识到自己对沈星淮的情感不同寻常的时候,也正是他意识到自己一点儿也没有机会的时候。 第83章 他曾很多次在这条小路上,目送沈星淮的背影沿着这条海边小道一点点变远,直到消失在尽头。 他也看到很多次,沈星淮在海风吹拂中跑着,直到追上另一个少年的肩膀。他们肩膀紧紧贴着,手指不断暧昧地相碰勾住然后又无事发生般断开。 游弋总忽略沈星淮身边那个人,直到有一次,他不知道怎么的,跟着他们走到了那条路的尽头。 昏暗光线下,他看见沈星淮牵住了那个男生的手,那个男生有一瞬间的僵硬,在环顾四周后也悄悄回握。 游弋失神地盯住面前两人,内心响起石头撞破海面般的声音。 而后,他也看到过他们十指相扣,走在橘色夕阳和咸咸的海风里。也目睹他们在栈桥的阴影角落里,被月色余晖笼罩,轻轻吻过对方的嘴唇。 这两个像画一样笼罩着名为爱情的结界感的场景,后来无数次出现在游弋的梦里。 他在濡湿潮热的梦境里清醒后,看着窗外夜半时分的月亮,第一次明白自己对沈星淮是什么样的渴望。 最意外和偶然遇见沈星淮的那次,国是在外的一个清吧。 游弋和朋友一起鬼混,朋友们都说他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又打听游弋的理想型,游弋想了想,说喜欢笑起来很明媚,眼睛亮晶晶很好看,鼻侧有黑痣的。 因为有些具体,大家都起哄他一定是有了心上人,又追问起心上人到底是谁。游弋喝了杯酒,脑海里想到小时候沈星淮把他从轮椅上扑下来的画面。 有个女生突然眼睛一斜,说对面街上有两个男生长得好好看,游弋随便往那边看了一眼,收回目光时停滞了一瞬。 再次转过头去,发现其中一个男生是沈星淮。 游弋控制不住自己,借口有事,追了出去。跟在他们身后走了很长一段距离时,游弋才发觉自己的行为有多可笑。 但他完全是出于本能的,本能的向往和喜欢,本能的想多看沈星淮几眼。 沈星淮的身边的人还是和从前一样,他也还是习惯在行人很少的路段,悄悄去牵身边那个男人的手。 但祁慎和沈星淮牵手走在路上的时候,一副很忙的样子,电话一个接一个。在一个十字路口,沈星淮松开了祁慎的手,祁慎没注意到,绿灯亮起后就大步向前走,完全没注意到沈星淮还留在原地,正蹲下身在系鞋带。 后来游弋看见祁慎折返回来,脸上全是不太耐烦的表情,满街听不懂的外语,游弋能很清晰地捕捉到沈星淮那边的声音,他听见游弋在指责沈星淮没有跟紧他,但明明是祁慎分了心,没有牵住沈星淮的手。 祁慎说完后就大步流星地离开了,留下沈星淮一个人在原地待了一会儿。 后来游弋看见他独自一人进了一家咖啡店,看起来很落寞难过的样子。 游弋隔着段距离看沈星淮,他的感官似乎在这个场景里不断退化,最后只留下视觉。他不明白时间是怎么了,印象中很明亮的人好像突然变得黯淡了。 他那时感受到沈星淮的难过,只觉得很想过去抱抱他。但没敢,想着自己突然过去大概只会被当成奇怪的人,然后吓到他。 他在咖啡店斜对面的便利店看了沈星淮很久,直到很晚的时候,他接到电话离开。 他不明白,沈星淮身旁那个人为什么不牢牢牵住沈星淮的手。如果是自己,沈星淮牵上来时,他一定要跟他十指紧紧相扣的。 游弋从来不愿费精力深究无意义的东西,所以很多时候都选择忽略自己奇怪的心情。 如今想来,好多没有走到沈星回身边的时刻,都觉得不甘和遗憾吧。 他也怪过时机或是缘分这种东西,但是将过错归咎于这种虚无缥缈的东西,不过是无能者狂吠,清醒者自醉。 他只想,如果还能给他一点机会,他一定会牢牢抓住。 而他,在很久以后,也等到了那个机会。 他看见了沈星淮国内网上救人的视频,认出了他之后,又顺藤摸瓜找到了他的社交账号,推断出他和祁慎分手了。 与此同时,和江琴的电话闲聊里,他了解到春城电视台的纪录片项目,还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名字。 于是这次,他站到了沈星淮的面前,让他知道了游弋这个名字。 游弋一直都更相信人定胜天,事在人为。 爱情这种东西,他才不愿意去计较那种多走九十九步或一百步的过程,他只在乎方向。 他要一直一直朝着沈星淮走,只要一次能比一次更加靠近沈星淮就好了。 能长久地陪伴他身边最好,落寞隐匿在他身侧也好,哪怕会被他狠狠推开,都比稀里糊涂地错过遗憾要好。 第47章 游弋脑海里快速闪过从前和沈星淮的一幕幕,他望向沈星淮的时间里有些出神,但靠近仍旧是下意识的本能,“星淮哥,我其实…” 其实很早就知道你,其实很早就喜欢你。其实花了很大的功夫收集了你高中的所有笔记本,其实去年冬天他们正式意义上的的第一次相识是早有预谋,其实你找的那些合租室友都是被我搞黄的。 其实什么呢,游弋觉得有太多话需要向沈星淮从实交代,而沈星淮耐心地注视自己,似乎也做好了倾听的准备。 但意料之外的情况还是发生了。 没能够等游弋继续说下去,突兀刺耳的手机铃声响起,妨碍了氛围,也惊扰了那双在空中连接、延伸,仿佛其中一方努努力就能够直达彼此心脏的目光。 第84章 铃声响起的刹那,沈星淮略带迷茫但仍旧温和宽容的目光收聚,移开游弋,落在手机上,然后变为了肉眼可见的紧张和担忧。 电视机里嘈杂的掌声响着,游弋只听见沈星淮的声音,他的声音听起来很可靠,沉稳地安抚着电话那边的人,“好,我知道了。” “别害怕,我马上过来。” 一放下手机,他便越过游弋朝门口走去,走到门口,似乎才想起游弋和他嘴里没说完的话,转过头对他说,“抱歉啊,医院有急事。” “你刚刚说的话,等我回来再继续说好吗?” 游弋回头,看着动作急切的沈星淮,回了声,“好。” 沈星淮出门时又探回头,他还来不及思考游弋刚刚那句不明不白的话是想表达什么,只觉得游弋心事重重,也许正是需要倾诉的时刻,而自己就这样离开了。因为觉得自己此时的行为作为朋友来说,并不应该,但他没什么办法,他得去做自己该做的。所以再次对游弋再次说了声不好意思。 游弋没转头看向沈星淮,他理解他现在的急切,也不想让他在回医院的路上因为自己而有心理负累,于是用一种轻松的语气,“没事的哥,不是什么特别重要的事情,等你回来说也一样。” “砰”得一声,门被关上了。游弋坐在沙发上,目光有些空洞地落在电视机上,越过话筒后站着的那个人,他一眼看见了沈星淮。 海报上这张照片,是他拍的。 米莉说他拍得很好,把沈星淮拍出了一种很有“神性”的感觉,像一个披着披风有着坚定信念要去拯救世界的人。 游弋觉得,或许沈星淮本来就是一个很具有“神性”的人。他心里装着、在乎着太多人,自己也只是其中一个被眷临过但没什么特别的人。 游弋又开始怀疑自己,刚才面对沈星淮时涨满的勇气,反而在沈星淮离开后漏气了。 他怕是自己在奢求,又太贪心,居然想成为沈星淮遇见和帮助过许多人中的一个特例。又忍不住权衡,如果因为贸然的袒露心意而把沈星淮推向离自己更远的地方,那他是不是应该继续小心翼翼隐藏,在他身边、在这样近的距离留得久一点。 那一整晚,沈星淮都在医院没有回来。后来连续半个月,游弋的工作很忙,和沈星淮基本只在早上在厨房碰面。 但那时两人基本上都是一副因连续工作而精神疲惫的状态,所以基本也没有聊到那天晚上的事情。 沈星淮有天早上问起过游弋,但游弋看了眼时间考虑到离沈星淮的上班时间没多久了,就随口搪塞了过去,说等以后有时间的时候再细聊。 但接下来半个月,游弋因为工作的需要,基本上没在回公寓了。沈星淮一开始还每天问他回不回,要不要给他留门。 后来不知道是忙忘了忘记问,或是心里觉得游弋不会回,就没再继续问过了。 他们两人之前几乎天天联系,即便聊天软件上没有说话,也因为下班之后待在同一个空间而产生交流。 这倒是头一次,这么长的时间两个人都没什么交集,也没有在微信上聊过天。 游弋这边总是自己一个人偶尔发呆看着手机,内心患得患失,想着他们两个人会不会就这样自然而然地不再联系。 沈星淮那边则是觉得,游弋那边的工作都已经忙到落不到家的程度了,他也最好不要打扰到他。 连宋识都发现了游弋最近淡离出了沈星淮的生活,问起来沈星淮只说,“他最近工作很忙。” “是吗,是工作忙还是谈恋爱忙啊?”宋识想起自己上次在万达广场一楼的咖啡厅,还看见了游弋和一个美女一起悠闲喝咖啡的场景,看起来也不是很忙,“我上周六晚上还在科学城附近看见他和美女喝咖啡了呢。” 两人正在食堂吃饭,沈星淮听见宋识这话,愣了一下。 他觉得游弋不会骗自己,“可能是你看错了,再说了,一起喝咖啡怎么就是谈恋爱了呢?说不定是在谈正事呢。” “谁谈正事还摸人家脑袋啊。”宋识回想那天自己目睹的那一幕,怎么都不像谈什么正事的样子。 他倒是觉得沈星淮挺奇怪的,居然第一反应是反驳自己。明明别人的事情,顶多算一个跟他关系不大的瓜,拿个乐子人心态听听不就行了。 但不知道怎么,他感觉沈星淮听了之后就有点不太开心的样子。 沈星淮后面吃饭的时候就有点走神,他仔仔细细回想了那天晚上游弋说的那句话,又忍不住琢磨他那句“但我不是”到底是想表达什么意思。 是想说他其实不是直男而是弯的,还是说他只是想说自己并没有看起来那么直男。毕竟在一般语境里,直男也指过于耿直、不解风情不懂浪漫的男性群体。 沈星淮之前一直觉得游弋指的是后者,因为游弋没有明说,自己也没机会跟他认真聊过这个话题,但偶尔也会往第一方面猜测一下。 但今天经过宋识这么一说,沈星淮几乎确认了,游弋说的就是第二种意思。而且也只有这种意思,游弋那天在自己离开时才能说不是什么大事,后面自己再次问起时才能当做没什么事情发生一样不再谈起吧。 沈星淮想明白了这个,内心却好像没有多少豁然开朗的情绪,反而还是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郁闷。他不明白,游弋如果是因为谈恋爱才不回公寓,大可以直接跟自己说,为什么要用工作当借口呢? 第85章 这天晚上,沈星淮看着两人已经冷清很久的对话框,想了又想,还是问了游弋,“最近还回公寓吗?” 游弋回消息的速度比沈星淮想象得更快,几乎是秒回,“在赶工,可能还要忙一段时间。” 游弋发了这个,后面还跟着一个流泪小狗的表情包。 沈星淮回他一句“好的”,犹豫了下,又在后面补了一个抱抱的表情包,以示对他辛苦工作的安慰。 他不知道是相信游弋说的,还是相信宋识亲眼所见的,想了一会儿,最后泛起了困意,搞不懂自己干嘛要追究这些。 也许,游弋工作忙是真的,谈恋爱也是真的,而至于不跟自己说实话,也大概有他自己的考量。 沈星淮这样想着,以期宽慰自己后能够快速进入睡眠。然而他似乎并没有从这种想法得到什么宽慰,而其中的具体原因,他也想不明白。 — 宋识的婚期在即,整个人忙得团团转,试婚纱拍婚纱照,选酒店给婚礼嘉宾发请柬名单安排座位,听起来好像都是一步一步来很简单的事情。但实际上比想象里要复杂繁琐得多。 试完婚纱,戚悦和闺蜜一起去逛街了,知道宋识不喜欢逛商场,就随口把他打发走了。宋识也闲不下来,和戚悦分开后立马给沈星淮打了电话,说这附近有家粤菜馆看起来很不错,让沈星淮过来和自己一起吃。 沈星淮一个人在家吃饭本来就没意思,看到宋识发的消息就过去了。那家粤菜馆开在闹区,饭店人特别多,宋识和沈星淮排了一个多小时的号,才等到位置。 吃到一半,沈星淮准备去趟厕所。餐厅里没有标识,沈星淮问了两个服务员才知道大体的方位。 沿着服务员指的方向一路疾走,路过某个偏僻角落时,沈星淮从嘈杂的人声里扑捉到了一抹熟悉的声音。 很奇怪,他的听力并不出众,但那个低沉熟悉的声音就是那样轻易且清晰地钻进他耳朵里。 沈星淮回头,顺着声音的方向将目光定位在侧后方靠墙的那一桌。 那里坐着游弋。对面那人沈星淮只能看见一个背影,但从游弋不太愉快的面部表情上可以看出,对面座位上的那个人似乎不太被游弋喜欢。 沈星淮感觉很久没见游弋了,身体居然快大脑思维一步 ,朝着游弋所在的位置走过去。 只是等他快要靠近游弋身后时,看见游弋对面的中年男人一年凶神恶煞地站起来,似乎是要把自己茶杯里的水泼向游弋。 沈星淮心里一紧,快步冲上前,捏住了中年男人的手腕,厉声质问,“你干什么?” 游弋早就察觉到游一洺的意图,对于那一杯水他也自信自己可以躲开,就算躲不开,被泼也只是衣服湿一下的事,没什么大不了。 但是眼前突然冲过来的身影倒是让他大吃一惊,甚至忍不住呆呆站了起来。 沈星淮钳制住中年男人的手腕后,微微用力一扭,那人手里的水就不小心朝自己那边泼了一半。 游一洺没料到自己面前怎么突然冒出来个不速之客,也没料到这么个细皮嫩肉的男生怎么这么大的力气,折自己手腕的时候感觉能把自己手腕折断,痛得不行,“你谁啊,你他妈干嘛?放开我,很痛!” 沈星淮把中年男人手里握着的那杯水拿开,然后松开了那人的手腕。 他的手指接触到水杯的温度还是滚烫的,沈星淮再次看了这个中年男人一眼,只觉得面前这人面目更加可恶,问他,“有什么事情不能好好说,还想泼人?” 他不敢想,这滚水要是泼到游弋身上或者脸上,游弋要受多大罪。 游一洺不知道哪里冒出来的这么正义感爆棚的小子,他知道自己行为施加在任何一个人身上都是天大的不妥,可能还构成故意伤人罪。 可他是游弋的爸爸,他只是管教自己的儿子而已。这样想着,他答非所问,理直气壮地回复沈星淮,“我是他爸!” 游一洺声音激烈,十分充满气势,但沈星淮也不落下风,一贯和颜悦色温声细语的他也提高了音量,义正言辞,“那更不应该做这样的事!” 正因为是这样亲密的血缘关系,才更不应该肆无忌惮地伤害对方。因为这种承载着美好期待有着天然羁绊的关系,其伤害的杀伤力比一般人的伤害更强悍,也更令人痛心。 所以也更不应该,哪怕是以爱为名也不该。 周围有些顾客的目光时不时向这里看,游一洺看了眼周围,开始问沈星淮,“你是谁,管我们家的事?” 游一洺想告诉周围的人,是这个人多管闲事,插手别人的家事。 游弋看出他的意图,走到沈星淮的身边,轻轻握住了沈星淮的手,轻轻拉了拉。他的用意是想要让沈星淮不要在公共场合和游一洺吵架,毕竟之前因为纪录片的缘故,也许旁观者之中,有很多认识沈星淮的人,不知道这样的小事如果被有心之人添油加醋一番,会不会在网络上爆发出不好的舆论。 但沈星淮显然没能明白游弋的意思,反而还安抚地拍了拍游弋的手背。 他毫不避讳地对游一洺讲,“我是他朋友。” 在沈星淮讲这句话时,游弋莫名从他的话里听出了一股家属感。他站在游弋身前,游弋明明是俯视着看他的,却恍惚间觉得沈星回在他面前好似一座山——散发出强大可靠的能量,像是想要为他抵挡一切似的。 第86章 但游一洺在听到沈星淮的话后,嗤笑了一声,用一种十分贬低的语气对沈星淮说,“哼,他还有朋友?一个冷血无情的臭小子。” 沈星淮头一次见识这样的父亲,言语举止间丝毫没有对儿子的爱护,反而处处都显现出他对这个儿子的不在乎和讨厌。 他实在讨厌面前这人说的这话,怕游弋听着这话伤心难过,他回握住了游弋的手,“他根本不是你说的这样的人,如果他对你冷血无情的话,你是不是应该反思一下自己做了什么事情。” 游一洺完全不认同沈星淮,他高高在上地指责,“你根本不了解他。” “是你对他有偏见。”沈星淮也毫不退让的回怼。 最后这场争吵由于偷偷观看的人越来越多,游一洺碍于面子,匆匆忙忙走了。 等游一洺离开,沈星淮转头想要安慰游弋,却发现他额头处贴着绷带。由于被头发遮挡着,刚刚他在远处丝毫没有看到,现在离得近了,才观察得一清二楚,“你脸上又是怎么回事。” 游弋没想到沈星淮一眼就看到,没说话,但下意识看了看游一洺刚刚坐的座位。 “也是他弄的?”沈星淮说“他”,而不是“你爸”,因为他一点也不愿意把刚刚那个刻薄易怒还有暴力倾向的男人和游弋牵扯在一起。 “一个星期之前的事情了。已经没事了,也不疼。”一个星期之前,游弋的爷爷举行了一场家宴,在后花园里,游弋和游一洺言语上起了冲突。 游一洺强势惯了,太多年没和游弋见过面,也没和他面对面接触过,还以为自己和游弋小时候一样,在游弋面前有着绝对的力气体型优势。 口头上占不到分毫便宜,一气之下就暴露从前的本性,想动起手来,香槟杯狠狠砸在游弋的额角,刺痛之下有热流从脸上划下。 游弋还是会像小时候一样反抗,但他的反抗不再像以前那样以卵击石,不仅没法儿对游一洺造成伤害,还需要被江琴护在身后。 他只回了游一洺砸在肚子上的几拳,游一洺就一边往外吐着东西一边求饶了,一会儿借口自己是喝多了才会有这样失控的举动,一会儿又埋怨要不是游弋不跟自己好好说话刺激到自己,自己不会把酒杯砸向他。 “我刚刚真应该报警。”沈星淮实在是有些生气,天底下怎么会有这样的父亲,不仅打自己已经长这么大,有成熟人格和自尊心的儿子,居然还下这么重的手,造成这样的头破血流。 游弋感受到沈星淮生了很大的气,虽然并不是气自己,但也有自己的原因。 游弋不想他这样,还想着逗他开心,用一种略显调皮和不太在乎的语气道,“报警的话那我也要一起被抓进去了。我们可是互殴。” 沈星淮没有因为游弋说的“互殴”或者故作轻松的语气感到快慰,眼神和语气里还流露出一种觉得游弋吃了好大的亏的心疼,“可我只看见你受伤了,还这么严重。” 第48章 宋识不知道沈星淮怎么去趟厕所去这么久,等得怀疑沈星淮掉厕所里去的时候,才看到不远处沈星淮的人影。 等沈星淮一靠近,宋识就忍不住吐槽,“你可算回来了,要不然还以为你被拐走了。” 结果话刚说完,看见沈星淮背后还站着一个熟人。行,明白了,没被拐走,是去拐别人去了。 “刚刚看见游弋了,就拉他过来一起吃了。”沈星淮解释了一下,就拉开了自己身边的座位让游弋坐,又让服务员多添了双筷子。 游弋刚刚那桌子上的菜,一看就没动过。再加上刚刚发生了那样的事情,沈星淮就更不想留游弋一个人在那里吃饭了。 多一个人吃饭也是吃,宋识没太在意。吃饭时他还是一张嘴停不下来,对面两个人虽然句句有回应,但宋识感觉到他们兴致没那么高。他一边琢磨着两个人刚刚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一边把筷子伸向桌子上最后一块排骨。 结果动作慢了些,排骨被沈星淮夹走了。宋识只好转头去夹烧鹅,筷子还没落下,目标物又被沈星淮夹走了。 宋识有些纳闷了,抬起头正想问沈星淮干嘛老夹一些自己不喜欢的菜,然后就看到了旁边游弋的碗里堆积的肉和菜。 真是奇怪,游弋又不是自己没手。再说了,沈星淮怎么从来不给自己夹菜呢? 正当宋识用一种有些幽怨的目光一直看向沈星淮时,沈星淮抬头看了他一眼,一点儿没能理解他的眼神,问,“你吃好了?” 问出这话的间隙,他又给游弋添了勺汤。宋识瞥了一眼沈星淮的动作,觉得过度照顾游弋的行为,很是让人不能理解。 离开时,有风吹过,拂起游弋额前的头发。宋识一下子就看到了他额头侧边的纱布,大吃一惊,“游弋,你这额头怎么回事啊?” 他刚刚坐游弋对面吃饭吃了那么久,居然愣是没发现。 游弋不想跟太多人提起他和游一洺那点儿破事,正斟酌着要不要说是不小心弄得,就被旁边的沈星淮抢先回答了,“被一个超雄大叔弄的。” 沈星淮鲜少有这样言语不饶人的样子,偏偏说这话时还有些正经,面上还有些义愤填膺的情绪。 游弋被他那句“超雄大叔”逗笑,觉得沈星淮给游一洺找到了世界上最贴切的形容词。 宋识看了眼游弋脸上还未消散的笑容,又看了眼沈星淮愤愤不平的脸,半信半疑地问,“真的啊...” 第87章 游弋丝毫没有负担地点头,沈星淮说的怎么不算是事实呢? 回去的路上,沈星淮像是感知到什么,问游弋,“你最近工作其实没那么忙吧。” 游弋坐在副驾,小心翼翼地偏过头看了沈星淮一眼,恰好对上他看过来的目光。明明是温和的、不带情绪的目光,但游弋却在这种注视下感到心虚,于是乖乖点了点头。 “那你不回来,是因为谈恋爱了?”沈星淮在某种程度上,是个完全不会拐弯抹角的人,“还是怕自己的伤口被我看见?” 游弋被沈星淮毫无缘由冒出来的“谈恋爱”三个字弄得有些迷惑又震惊,“我?谈恋爱吗?和谁” 他这时整个人看起来有点和平时反差极大的呆意,沈星淮从他的反应里确认了宋识说的都是些无稽之谈,于是嘴角忍不住浮现起一点淡淡的笑意,“和谁?当然是你想和谁就和谁啊。” “那我想...”游弋几乎下意识回复,但脑子追上了嘴,又及时打住,“哥,我没有谈恋爱。” 沈星淮看了眼游弋,他的眼睛总是清澈透亮的,好像没什么需要掩盖的东西。他是相信游弋的。 但想到在那个餐厅里心情一直不大好的样子,整个人没什么生气,而看着他现在脸上丰富的表情,就忍不住生出继续逗弄他的心理,于是道,“可有人看见你和美女在咖啡店里动作亲密?” 游弋显然更是纳闷,声音充满疑惑,“什么样的亲密?” 沈星淮忍住笑意,假装还在认真开车,但实际上余光总忍不住看向游弋,“嗯,摸摸头啊这种。” 沈星淮说得言之凿凿,游弋都有些不禁怀疑自己是否缺失了哪段记忆,思索良久,根据“咖啡店”“摸头”这个两个线索才搞清楚了到底是什么时候到事情。 即便知道江琴保养得当,看不出年纪,倒没想到居然还会因此产生这种误会,游弋向沈星淮确认,“是上周六?在科学城那里的咖啡店吗?” 见沈星淮点了点头,游弋笑了一声,解释道,“那是我妈听说我被打了,所以来看看我,摸头也是看我的伤口。” “如果摸头就算谈恋爱的话。”恰逢等待红绿灯的间隙,游弋突然把沈星淮的手放在自己头上,又用自己的脑袋像小狗一样在他掌心蹭了蹭,“那我们也应该被怀疑。” 游弋的头发很软,沈星淮下意识蹭了一下,又摸了摸游弋头上的纱布。 知道听见游弋嘴里的话,他不知道怎么手突然抖了一下,停下了动作,缩回手,“怀疑什么?我们一看就没什么可怀疑的 。” 但当下这个时刻,沈星淮内心忽然有种奇怪的直觉,游弋那天想表达的或许是—他喜欢男生。 是这样吗?这样的想法冒出了一瞬,他便感觉到不确定,凡事应该有凭证,这样缺乏证据的猜想实在是不可靠。 “哥,你怎么会觉得我谈恋爱了呢?”游弋看见沈星淮出神的脸色,故意对着沈星淮说,“没人喜欢我。” 他说的好可怜,沈星淮看着他额头上受伤的痕迹,想起片刻前在餐厅里目睹到他被父亲刻薄贬的场景,也想到之前他们一起看电视时游弋不经意提起的没人陪伴的童年。 心里泛起阵阵酸涩,沈星淮几乎是下意识又有些急切的安抚道,“怎么会没人喜欢你。我就挺喜欢你的啊。” 沈星淮流露出的情感过于真诚,说这话的语气又那么确定,游弋听到的瞬间都忍不住发愣。 过了一会儿,又忍不住笑了,露出了一种发自内心的满足的笑容。他当然知道沈星淮喜欢他,听他这样坦荡说出来时既快乐又失落。他太不知足,想要的不仅仅是这样的喜欢。 “别人都是在外面受了委屈往家里跑,” 沈星淮余光里看着游弋的笑,察觉到他的心情总算比之前好点儿了,又忍不住道, “你怎么倒好,把自己搞成这样还跑到外面躲着。” 他嘴上好似在埋怨,实际上流露的都是担心。这种担心带着家人般的亲昵,让人很轻易放下防备,想要去袒露自己,去依靠。 “怕你像今天这样。”游弋道,“为我的事情生气,又让你担心和操心。” 其实也怕沈星淮发现他糟糕的原生家庭,发现他在他面前展现的阳光乖巧的一面只是他性格的一小部分。 他身边烂人烂事那么多,沈星淮看见了,会不会觉得自己是个隐形的大麻烦,然后再也不想靠近自己呢?会不会也因为那些人那些事来评判自己,觉得自己不是个好人呢? 他明明明白,沈星淮肯定不会那样。他对沈星淮有信心,只是常常对自己没信心,一半身体都陷在烂泥里的自己是否有资格去靠近沈星淮这样干净的人呢? 第49章 时间过得很快,医院外围的银杏树叶开始变黄,沈星淮在忙碌中后知后觉发现,秋天到了。 某天下班路上,他踩着一地的落叶往前走,在医院门口看见了熟悉的身影。 明明人们常说红气养人,祁慎如今也是荣誉傍身,小有名气,但看起来还是肉眼可见的疲态和憔悴。 他走到沈星淮面前时,整个人有种淡淡的无措感,一副想说话又不敢说话的样子。 沈星淮对于祁慎的出现很意外,但愣在原地的时刻,他没有再不合时宜的看着眼前的人怀念过去了。他现在好像能够清楚地明白,眼前这个祁慎,和17岁和他一起看烟花、20岁和他说“祁慎永远也无法失去沈星淮”的祁慎,不是同一个人了。 第88章 他或许曾经也发现过蛛丝马迹,只是那时候一直在固执地自欺欺人。 “怎么在这儿?”祁慎一言不发堵在沈星淮的前路,沈星淮只好先开口。 祁慎嗓音微哑,看向沈星淮的眼睛泛着红,他说,“沈星淮,我最近感觉自己得到了想要的一切,荣誉、名气和扶摇直上的前途。” 沈星淮觉得自己越来越不能理解祁慎了,也不能明白祁慎想要表达什么,尽管如此,他还是带着些真挚,“哦,那恭喜你。” 他能感受到,祁慎这次在自己面前出现时的精神状态比较冷静,没有前几次那样冲动失控胡言乱语的迹象。但他不明白祁慎是出于什么意图,如果是想要在他曾经评价过“平凡无趣”的沈星淮面前炫耀自己如今的辉煌成就的话,他已经做到了,可以昂首挺胸地离开了。 但很奇怪,他像个犯人一样低着头站在沈星淮面前,即便听见沈星淮的祝福也不愿离开。 “沈星淮。”祁慎又叫了一下沈星淮的名字,眼睛里浮现起些许自嘲,“可我也是最近才明白自己其实活得挺失败的,折腾了这么久,才明白自己真正想要的是什么。” 祁慎的眼眶红得很可怜,但他望向眼前的人时,却发现他只是冷静地注视着自己,没有任何反应。 “我和宋薇瞳分手了,我还买回了你家隔壁的那套房子......我最近想明白了很多事情。” 祁慎看起来有很多话要说的样子,沈星淮心里有预感,好像知道他要说些什么。 但他没有想听下去的欲望。十五分钟前,游弋给他发消息,说自己今天收工早,在家做了几道新菜,还煲了冬瓜土鸡汤。 沈星淮的注意力并不在这里,他低头看了眼手机。 祁慎像堵墙一样挡在他身前,微微低着头,说道,“前几天晚上,我喝得烂醉,不知道怎么就走回了我们高中学校门口。我脑海里冒出了很多我们曾经在一起的画面,我们一起上下学,一起逃课,一起去长白山看雪,一起看跨年烟花......想到那些画面的时候,我的心脏好像被挖走了一块。我后知后觉地意识到,我好像弄丢了对我来说很珍贵的东西。” 也弄丢了很珍贵的人。自大学毕业之后,他的人生一直高速运转,他费尽心力地去追逐自己想要的名利金钱,也在不断得到。在拿到了自己一直想要拿到的大奖时,他觉得自己的人生近乎无可挑剔。 但好奇怪,明明什么都得到了,却并没有很开心。有天晚上居然梦见自己和沈星淮的婚礼,梦见自己在神父面前笃定地说了“我愿意”,沈星淮却扔掉戒指,毫不留情地拒绝后和别人逃婚了。 他因这个特别的噩梦从半夜中醒来,下半夜再也没办法进入睡眠。之后也常常不分场合地走神,难以集中注意力。 他忽然发现,他好像做错了一些事情。 祁慎看着沈星淮,他脑子有些乱,也有些怪异的紧张。他想道歉,但不知道是不是自尊心作祟,没办法开口。眼见气氛凝滞,沈星淮毫不动容,祁慎从口袋里拿出了一个礼盒,打开递到沈星淮面前,“这是d大学毕业那年,你送我的生日礼物,市面上已经停售了,我废了很大功夫,买回的同款。” 沈星淮是出了名地有耐心,他很擅长倾听和抓别人话语中的重点。头一次,他觉得有人说话这样冗长且不知所云。 祁慎见沈星淮不说话,面色有些难堪,声音很轻地补充道,“我那时候不该乱扔的,我真的很后悔。” 这已经是他能说出的、最大程度的表达自己歉意的话,他知道沈星淮能明白,他忐忑地等待着沈星淮的回应。他觉得沈星淮可以骂他,可以打他,随便他对自己做什么都好,但他希望沈星淮能给他一个机会。 可沈星淮静默地盯了那只手表几秒,最后只是平静地说了句,“可祁慎,你后悔又能怎么样呢?” 这世界上的很多事情,都不是表明后悔就能拥有转机,沈星淮在不久前深刻懂得这个道理,也希望祁慎能明白。 心脏像是被嵌入冰钉,祁慎看着面前沈星淮毫无波动的目光,耳边回响着他反问的声音,整个人呆住。但他还想再抓住什么,他想他可以再做些什么,来弥补自己犯下的错误,“星淮,你听我说,我知道你现在对我有怨气,但我...” 一阵带着凉意的秋风吹过,金黄的树叶在空中飘荡了几圈,死气沉沉地落在两人脚边。沈星淮打断了祁慎,“就说到这里吧。” 在祁慎表情怔愣的时候,沈星淮又补充,“祁慎,我对你没有怨气。” 沈星淮声音一贯温和,但祁慎却觉得冰冷。他一直看着沈星淮的眼睛,明白沈星淮对自己确实没有怨气。 不止没有怨气,他好像对自己没有任何情绪。这让祁慎感到更难以接受,他宁愿沈星淮恨自己。 沈星淮说完,没再和祁慎僵持下去。他越过祁慎,踩过脚下的枯叶,迎着不止的风,快步超前走着。 天气又转凉了,他只想快点回家,喝一碗游弋煲的热汤。 第50章 戚悦追星,喜欢一个曾经红遍亚洲的偶像男团很多年,为了让戚悦开心,宋识组织伴郎团在婚礼上跳一只该偶像男团的舞蹈。沈星淮作为伴郎团之一,自然也逃不过。 说实在的,他天生好像没什么律动感,也没什么舞蹈天赋。为了不拖伴郎团的后腿,只能勤能补拙,下班后的晚上关起房门在家里苦练。 第89章 游弋一开始听到他一个人在房间里放一些平时压根不会听的歌时,还暗自觉得奇怪,某天早上吃饭时忍不住问,“哥,你最近喜欢上男团了吗?” 沈星淮眼睛有些躲闪,他想到自己每天在房间里对着镜子驯化四肢的样子,觉得有点可笑和尴尬,摇头否认。 游弋觉得沈星淮的样子很像是心虚,一边吃饭一边漫不经心道,“我在网上搜了一下那个团,长得都特别帅,你喜欢也不奇怪。” 沈星淮每天放音乐的时候会在音乐软件上看见那几人的脸,是符合大众审美的帅哥脸,但是帅得没什么记忆点。他抬头看了眼游弋,有了参照物,觉得那几个男团成员并没有游弋所说的“特别帅”,于是淡淡答道,“还行吧。” 游弋听着沈星淮话里认可的意思,吃饭的动作慢了一点,在沈星淮垂着头吃饭的时候,没忍住舔了舔后槽牙,然后一边给沈星淮碗里添了一块儿他最喜欢的红烧小排,一边补充道,“不仅帅,还有才,歌都特别好听。” 沈星淮听着这话,有些不明所以。心里纳闷,怎么,游弋和戚悦一样,也是他们的粉丝? 刚想张口问一下就听见游弋继续说: “所以你每天晚上回来吃完饭也不跟我一起看电视,话也不多说几句,一个人在房间里听一晚上他们的歌,我也是很能理解的。” 沈星淮:“......” 这话搁别人说出来很容易让人觉得是在阴阳怪气,但是沈星淮看着对面坐着的游弋——穿着从厨房出来忘记脱掉的粉色小猪围裙,半干半湿的额发遮住有些凌厉的眉眼,看起来有些和平常大不相同的柔顺和可爱。 在沈星淮没说话的时候,用一种十分善解人意且真挚的目光看着他。沈星淮心里忽然有点不是滋味儿,莫名觉得自己像是那种辜负家里贤惠体贴妻子的渣男。 沈星淮意识到自己这形容有些怪异,但来不及仔细思考,解释的话已经脱口而出,“不是因为他们...” “不是因为他们,那是星淮哥你自己吗?你不想跟我多待?”游弋的表情带着点显而易见的震惊和委屈,“你...你是不是开始觉得我烦了?” 游弋这话一说,沈星淮觉得自己那个形容更贴切了,“没有没有,我一点儿不觉得你烦。” 他声音很温柔,像荡漾着微波的湖水,涟漪触碰并安抚游弋有些不安的心。 游弋看向沈星淮,觉得好像自己再接着无理取闹几句,沈星淮也只会耐心地哄着他。但他还是不能分辨,这种感觉是沈星淮赋予他的特权,还是沈星淮本就是这样——对谁都脾气好到不行。 游弋凑近,希望将沈星淮那双漂亮眼睛里装的东西看得真切些,“真的吗?一点儿也不?” 低沉的声音似有触手般,一点点靠近,让暴露的皮肤产生轻微的麻感。沈星淮忽然产生莫名的紧张,对上游弋想向自己确认什么东西而扑闪发亮的眼睛时,有种不知道该怎么呼吸的慌乱感,同时不受控制地躲开了视线。 难以将注意力集中在身体的奇怪反应上,为了避免造成误会或让游弋不开心,沈星淮想要给游弋一个及时而肯定的回答,所以很快又抬眼看着游弋,对他说,“嗯嗯,跟你待在一起的时候我从没觉得烦过,一点儿都没有。” 游弋几乎半个身体撑在桌面上,他身体很宽,遮住头顶的吊灯,落下的阴影有些霸道地盖住沈星淮整个人。他看着沈星淮微仰着头,有些着急地跟自己解释,说“嗯嗯”的时候下意识用力点头,说“一点儿都没有”的时候又下意识用力摇头。 有点可爱。有点...想亲。 游弋目光落在沈星淮脸上,不受控制地走神了。 沈星淮见他沉默着没有反应,觉得他没有认真听自己说话,戳了戳他围裙上的粉色小猪,又补充一句,“是真的。” 游弋垂下目光,看着戳完还停留在自己胸口下方的那只手和那根伸出来似碰未碰的手指,喉结上下滚了滚,一边将那只让他有些丧失自制力的手抓远些,一边让身体向后回归原位。 “知道啦。”喉咙有些干涩,说出来的声音也闷闷的。 那声听不清感情基调的回答,让人觉得意味不明,沈星淮不知道他是相信,还是不相信。于是放下筷子,有些认真且不太自在地解释起来,“跟你待在一起很放松也很开心,真的,我最近只是......只是在偷偷练舞。” 沈星淮说完这话时,不知道是因为不小心说了一句有些暧昧的话,还是提到了让自己有些尴尬的舞蹈,脸开始有些发热。 “练舞?” 沈星淮没在游弋脸上看到过这么好奇的表情,一时间更是尴尬到了极点,但还是迎着头皮掏出手机,给游弋放了原版视频,“嗯......就是这个,宋识准备的婚礼惊喜。” 大概是为了吸引女性粉丝,这只男团舞是帅气酷拽的风格,也设计了很多性感的舞蹈动作。游弋看了会儿视频,目光轻轻地落在沈星淮大概是因为尴尬而有些微红的脸上,“星淮哥,我好想看。” 沈星淮抬头,对上游弋带着戏谑笑意的眼睛,脸更红了一点,“到时候能看到。” 婚礼上所有人都能看到,但游弋有些贪婪的私心,他想拥有沈星淮只跳给他一个人看的时刻,“我现在有点想看。” “真的想看。” “你就满足一下我吧,星淮哥。” 第90章 最终在游弋的死缠烂打之下,沈星淮还是答应了。脑海里记好的动作在音乐响起之后忽然被忘了许多,全靠一些下意识的肢体记忆。 他觉得自己跳得很糟糕,但不知道为什么,游弋却看得很认真,目光甚至算得上欣赏。在自己都还没能接受和直面四肢不协调、没有节奏感的自己时,游弋一眼就接受了。他没有说出任何不好的评价,撑着下巴,嘴角微微勾起,脸上的表情似乎传达着—他很喜欢沈星淮跳舞的样子。 沈星淮觉得游弋挺奇怪的。 这样想着,沈星淮把动作彻底忘了个干净,连肌肉记忆都没有。于是只好停下来,耸了下鼻子,有些没办法地朝游弋摊手,“忘了。” 但音乐还没停,游弋冲到沈星淮跟前,抓住了沈星淮的双手,拉着他一起跟随音乐节奏胡乱扭动。 沈星淮被游弋那些夸张不着调的动作逗得大笑,身体松懈下来,甚至被游弋带动,跳着像喝醉了一样的、乱七八糟的舞蹈。 好像两个疯子,沈星淮忽然觉得。但他很久没有拥有这么活力、尽兴的时刻,也好像头一次这样坦然无压力地面对这个音乐。 沈星淮觉得游弋除了有让人觉得奇怪的包容力,还有一种把一些忍不住泄气和感到压力的事情变得无足轻重而快乐的魔力。 宋识和戚悦的婚礼如期而至,充沛的阳光、清新的空气和环绕的美丽鲜花,都带着祝福的意味,成为这场别出心裁的户外婚礼中美好的一部分。 不同于老式婚礼的严肃端庄,宋识和戚悦的整个婚礼在轻松欢乐的氛围中行进着,像是亲朋好友欢聚的一个大party,大家唱歌跳舞,为他们送上活力而真挚的祝福。 丢捧花的时候,无论男女老少都盯着新娘的位置,宋识原本也看向那边,只是他和戚悦婚礼照片墙的气球突然被一个小男孩抓走了,宋识忍不住看了那边一眼,发现游弋的目光偏离此刻全场瞩目的方向很远——他一直看着悄悄移动在最旁边的沈星淮。 戚悦闭着眼睛朝身后的伴郎伴娘团丢捧花,一些人避之不及,一些人争相涌上,笑闹声中花束几次被抛向上空,最后意外掉进进早躲在一边角落看戏的沈星淮怀中。 沈星淮怀里猝不及防掉入一捧花,他抱着花呆呆站在原地,一时间有些呆愣。有一个女孩十分积极的追逐这束花,在花落在沈星淮身上时,她几乎也是同时扑在沈星淮面前,摇晃了几下才堪堪站稳。 沈星淮看到她眼里的渴求,想要把花让给这位追到他面前的姑娘。但那女孩不知道怎么,垂眼愣了一会儿,看着沈星淮伸出的手面露犹豫,最后拒绝了,“我不要,可能是天意吧。” 现场有些嘈杂,沈星淮没听清,“什么?” “天意让它落在你手里,一定是想让你拥有和他们一样的幸福。”女孩眼神飘离,总是若有若无地看向一个地方, “但我...” 她犹豫了几秒,最后用一种努力平静和释怀的声音说道,“属于我的那份幸福,可能是时机未到,所以再怎么努力争取都白费功夫。” 即便声音可以克制,沈星淮还是看出了她眼睛里浓浓的失望和伤心。他注意到,面前的女生总是望向宾客席的一位身影。 那个身影一直低头拿着手机发消息,皱着眉,对这边发生的一切没有任何察觉。沈星淮并不认识她,只大概知道她是戚悦的大学好友,她看向的那位男士是她从高中毕业就在一起的男朋友。 满是期待和爱意的目光因为没能得到回应,失望地落在花束上。沈星淮看着女孩略显落寞的神情和目光,觉得有些熟悉,不知道要说些什么来安慰。 她穿着粉色裙子,和沈星淮手里这束开得娇艳的捧花很是相配,沈星淮还是把花递了过去,”我不信天意,我只信,一直追寻幸福的人就能得到幸福。” 沈星淮从前把幸福理解得太狭隘,觉得幸福就是某个人,所以拼命都想牢牢握住那个人的手、追紧那个人的步伐,怕自己被幸福丢弃。可现在明白,幸福只是一种自己的感受,它聚焦的主体是“自己”。 “祝你早日得到真正的幸福。” 看着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到了自己手里的花,听着耳边沈星淮祝福的话,她怔愣了一下,很轻又很认真地说了声谢谢。 沈星淮又夸她很漂亮,说这个时刻能忍住不看她的男生一定是笨蛋。她终于被逗笑,举着捧花转身,裙摆像盛开的玫瑰,欢呼和掌声顷刻包围上来。宾客席一直忙着打电话的男士已经不见踪影,她在人群热闹的包围里一直看向那个空荡荡的座位。 大合照环节,人群涌了上来,沈星淮一直往后退,有人急匆匆想抢占靠中间的合照位,沈星淮被撞了一下,不太稳地向后退了几步。 摄影师在前面商量大家一起喊句什么的时候,还在被人挤得往后退的沈星淮突然被人一把扶住肩膀,“哥,小心。” 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刚刚被四处钻挤的人撞得没了方向的沈星淮,在游弋的臂弯里得到一个安定又稳固的位置。 人群的流动突然被隔绝,沈星淮终于不再被碰撞,只有肩膀上游弋身体的热度透过衣料源源不断传送在自己身上。 “哥,我们站一块儿拍哦。”游弋仍旧搂着沈星淮的肩膀,突然对沈星淮说。 沈星淮点点头,还笑着开了句玩笑,“和你站一块儿我得踮脚,不然显得我矮。” 第91章 听完沈星淮这话,游弋还故意踮了踮脚,获得了沈星淮肘击腰部的警告。 照相的时候,大家都看着镜头露出笑容,沈星淮也是。只有游弋的目光和方向都没有面向镜头。 结束的时候,游弋拉住沈星淮的手,微微弯下身子,把头凑到他的脸前面,看着他的眼睛很轻很温柔地问他,“怎么不开心啦?” 沈星淮想要摇头否认,但大概是游弋凑到面前来太突然,他的心脏因为受惊跳得比平常快,反应力也被心跳声妨碍,迟钝地没有做出反应。 他想他可能是被刚刚那个女孩的低落情绪感染,心里莫名其妙涌上一丝感伤。但那情绪很淡,也很隐秘,他确信自己隐藏得很好。而且他一直在笑。 可不知道为什么,那么一点微不足道的不开心,还是被游弋发现了。 游弋理了理沈星淮头上不知道从哪里飘落下来的彩带,他那时站得远,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猜测沈星淮也许是被别人拿走了捧花而情绪低落,对他说,“我送你一捧更大、更漂亮的花好不好。” 第51章 沈星淮没说好,也没说不好,他有时候不能理解自己的情绪,更做不到和别人分享这样消极的自己。 于是用了非常明显且低级的手段岔开话题,问游弋,“晚上的聚餐你去吗?” 由于宋识的婚礼让很多已经好多年没怎么联系的高中同学都聚在了一起,时机尤其难得,因此有人当即拉群组织了一场婚礼结束后的聚会。 其实这个场合,除了沈星淮和宋识,游弋再没什么其他熟识的人。但他很轻松且没有什么犹豫地对沈星淮说,“你去我就去。” 游弋确实拥有能够在任何社交场合都游刃有余的能力,沈星淮也不担心他去了那里没有熟悉的人会拘谨。 心里对他要跟自己一起去感到淡淡的安心和欢喜,但没有表现出来,嘴上调侃,“这么黏我啊?” 游弋也不否认,鼻腔里很轻地“哼”了一声,而后用气势汹汹又斩钉截铁的声音回答,“就黏着你。” 游弋一边说这话,一边用胳膊贴着沈星淮的胳膊。沈星淮挪动一步,游弋就跟着挪动一步贴紧。沈星淮挪动两步,游弋就噌噌地紧跟着挪动两步,继续用手臂贴住沈星淮的手臂。 乐此不疲地玩了一会儿,沈星淮被游弋幼稚、像小狗一样的行为逗笑,心里之前那点莫名其妙的情绪消散了个干净。 这次游弋贴上来后,沈星淮没有移动,而是直接蹲了下去。游弋目光瞥见他的动作,也立即蹲了下去。 手臂刚贴到沈星淮的,就被猝不及防推了一下。好在游弋核心很稳,和沈星淮隔开了距离却没有摔到。 偏头想看看沈星淮到底想做什么,耳边立马又落下一声短促又愉悦的“哗”,随后还没反应过来,一团彩带朝着游弋袭击过来。 迷乱的彩色遮挡住视线,羽毛般微痒的触感划过脸颊和脖颈,游弋听见沈星淮的笑声,仓促的抓掉一些挂在头发上的彩带,一抬眼就看见沈星淮坏事得逞后想要跑掉的身影。 几乎是出于本能反应,游弋很快地朝着沈星淮的方向追了上去,身上的彩带边跑边迎风掉下,让他像一个朝着沈星淮追击而去的礼花筒。沈星淮边跑边回头看,被游弋的模样逗笑,最后实在笑得没什么力气,便只能双手叉腰、气喘吁吁地停下。 游弋的西装外套和头发被奔跑带起来的风吹得向后飞扬,他追得很快,看到沈星淮停下时,身体也来不及刹车,整个人直直地朝着沈星淮扑了过去。 沈星淮本就没站直,被游弋从后面一撞,猝不及防地向前栽倒。失重感让人有种本能的惊惧,但那种不安的感觉很快就结束了。腰间隔着衣料传来有力的束缚感,身体倾斜的方向发生改变,随后柔软地落地。 沈星淮几乎是倒在游弋的身上,听见身后游弋发出了吃痛的闷哼声,他赶紧坐起来,检查游弋的状况,“你没事吧。” “有事。”看着沈星淮眼睛里的紧张和担心,游弋抓住他的手,继续面露痛色道,“可能需要人工呼吸。” 知道他在嘴贫,沈星淮有些气恼地给了他的手背一巴掌。游弋笑着受了这一下,随后坐起了身。 看着游弋此刻因为在草地上滚了一圈而皱巴巴、沾了些泥渍的衬衣,沈星淮赶紧整理了一下自己身上的衣服,白衬衣同样皱巴巴,西裤上沾了泥土。 两人坐在草地上对视了几眼,随后环顾了一下四周,都忍不住笑了出来。穿着这么端庄正式的衣服,现在却一副非常不正经的狼狈凌乱模样。 所幸是跑到了一个没什么人的地方,要不然也许会被误以为精神病之类的。 游弋的衣服里还有几根彩带,他费劲地把他从衣服里拿出来,送到沈星淮眼前,“哥,你好幼稚。” 年龄四舍五入快三十、一贯以稳重冷静形象立足的人,居然被说幼稚,沈星淮一边有些汗颜,一边又忍不住反驳游弋,“明明是你幼稚。” 刚说出口,他意识到自己确实好幼稚。但幼稚又不是件坏事。 晚上的同学聚会里,沈星淮见到了许多能说得出名字但对不上脸的同学,匆匆十年,大家的变化都很大,套上了一个成熟含蓄的大人壳子,看不出从前的影子。 唯有一起回忆高中班级趣事的时候,才能从那些欢脱生动的情节里将这群衣着正式的人和当初那群冒失青涩的半大少年联系在一起。 第92章 宋识极力鼓励沈星淮多来参加这种聚会。他一直认为即便祁慎已经淡出沈星淮的生活许久,但他对沈星淮的负面影响并未消失。 从前祁慎将沈星淮的社交圈子限制得很严格,不许沈星淮见这个不许见那个,沈星淮所有其他社交都被祁慎批评为是浪费时间且毫无价值的。渐渐地,沈星淮退出了很多朋友圈子,没有什么社交,整个人都围着祁慎转。 让宋识这个旁观者以非常充满个人主观色彩的话语来总结的话,和祁慎的这段恋爱,把沈星淮变成了一个安静封闭又谨慎小心的人。他不清楚时间是怎样把人改造成这样的,却一直很怀念最最开始那个天真开朗、无所顾虑的沈星淮。 而鼓动沈星回多参加这种喜欢“忆往昔”的同学聚会,有助于让他找回从前的自己,摆脱上段恋爱带来的不良影响。于是宋识以正当理由表示无法参加,让沈星淮务必代自己出席,好好帮忙招待为了自己婚礼远道而来的老同学们。 此外,宋识还拜托了聚会的组织者——曾经高中班里的体育课代表石川,希望他多多在沈星淮面前讲述他高中时期优秀且风光的过去。 石川还是一副当年为兄弟两肋插刀在所不辞的模样,听宋识的话只觉得沈星淮这几年应当是受了什么大挫折,于是拍着胸脯向宋识保证,一定帮沈星淮找回曾经意气风发的自己。 然而聚会一开始,石川就被许久不见的老同学们热情地围攻,接连被敬了好几杯白酒,人喝得有点懵。好不容易在角落一堆人人里抓到沈星淮,还没开始聊些什么,又是一阵推杯换盏。 消停下来终于能和沈星淮聊天的时候,两人都喝了不少。沈星淮同样招架不住老同学的热情,几杯下肚,喉间辛辣,胃里也灼烧起来,看着一直对着自己说话的石川,觉得整个人越来越热,脑袋越来越晕。 石川讲他们高中运动会沈星淮靠田径直接让班级积分从倒数逆袭到第二的故事,讲他们班篮球比赛如何在对手阴招频出的状况下负伤险胜,讲比赛结束后,自己被对面某个孙子绊了一下,沈星淮唰得一下就冲了上去要给自己出气,被一边的裁判和宋识死死拦住。 石川讲这些时,一边还有两个从没听过这事儿的女生,脸上露出有些诧异的表情。 “没想到吧,实高最有名的三好学生,也会有那么凶猛的时候。”石川就知道他们会不信,但是这事在他看来没什么奇怪的,沈星淮本来就是个对朋友很讲义气的人,“其实大家都想冲上去抡对方那几个嘴臭打球还脏的,就沈星淮腿长冲得快。” 有石川在的地方,一般都不会冷场,他把那些陈年旧事讲得绘声绘色,周围笑闹声不绝。 沈星淮睁着眼睛听石川讲话时,耳朵边嗡嗡的,并不知道石川在讲什么。他只觉得周围全是发出奇怪声音的羊驼,空气里飘着泡泡,自己的身体轻飘飘像是要飞起来。 游弋坐在沈星淮边上,听石川讲高中沈星淮的故事听得入迷,那些自己没有亲眼见过的、鲜活生动的沈星淮,他全都很好奇,很想了解。 一部分注意力集中在石川口中过去的沈星淮,一部分注意力则留在自己身边的沈星淮身上。关注到沈星淮一直呆呆的没有任何反应和表情时,游弋怀疑沈星淮可能已经喝醉了。 桌子下的手忽然被沈星淮像玩具一样抓过去摆弄玩赏时,游弋确定,沈星淮不仅醉了,还醉得不轻。 想到上次沈星淮大醉时的场景,游弋舔了舔嘴唇,有些许心虚,也担心沈星淮在不清醒的状态下做出什么意料之外的举动。 于是提前去结了帐,又悄悄跟石川打了声招呼告别。 尽管沈星淮这次喝醉不像上一次那样胡乱亲人,但把已经完全被酒精控制的沈星淮带回家,也不是件容易的事情。和清醒时的状态完全不一样,喝醉时的沈星淮很不安分,手总是想要抓住点什么似的,所以一会儿抓游弋的手,一会儿又抓他的头发,一会儿又扯下他本就松垮的领带,试图将他捆绑起来。 回到家时,大概是因为太难受,沈星淮安静了一会儿。在游弋走开去给他倒水的时候,游弋冲到厕所吐了起来。 听到外面的动静,游弋赶紧从厨房跑出来。同沈星淮一起跪在厕所时,看着他吐的样子,游弋一边帮他拍背,一边感到十分懊悔,今天没有在他喝的时候拦住点。 __ 窗帘拉得很紧,房间里没有太多光透进来,沈星淮头痛得很,一边不太舒服地翻身,一边缓慢地睁开眼睛。 意识尚未回笼,静谧的房间里,耳边传来均匀的呼吸声。心下一惊,探头去找那声音的源头时,嘴唇一不小心碰到什么软软的东西。 脸部皮肤感触到喷洒的热气,映入眼帘的是高挺的鼻侧轮廓和紧闭着的垂着长而浓密睫毛的眼睛。 沈星淮早晨恍惚的精神一下子集中,看清眼前的人,先是下意识送了一口气。家里没进贼。 随后陷入了更加慌乱的情绪,身体也激烈地反应过来,一下子从床上坐起来。 发了会儿呆,低头看清自己身上换好的家居服和床头柜上的毛巾,沈星淮猜测应该是游弋在自己醉酒后照顾了自己很久,随后太过困倦不小心睡在了自己的房间。 嘴唇上似乎还残留着那种软软的触感,沈星淮心里乱糟糟的,除了觉得非常不好意思之外,好像还有一些其他的怪异情绪侵入内心。 第93章 游弋接近一米九的大高个子,此时正蜷缩在沈星淮床边小小的一块儿空间,像是有随时掉落下去的风险。定定看了他一会儿,沈星淮把几乎全盖在自己身上的被子往游弋那边拉了拉。 在靠近游弋脸的时候,沈星淮脑海里突然冒出许多奇怪的画面,刚刚嘴唇不小心触碰到的温热触感变得异常强烈,刺激着大脑,回想起另外一个激烈缠绵的吻。 像是不小心触碰并点燃了大脑某处一根隐蔽的引线,火花迅速攀爬吞噬着,鞭炮劈里啪啦在脑海里炸开,许多乱七八糟,断断续续的画面涌入脑海。 呆愣良久,沈星淮意识到脑海里的那些画面似乎不是梦境,而是几个月前真实发生过的事情时,整个人在一瞬间几乎手脚发凉。 沈星淮被自己的荒唐震惊,整个人僵住在游弋身体上方时,没能注意到身下的人早就睁开了眼睛,在昏暗的环境里安静又专注地看着他。 他想先起床洗漱并独自冷静一下,刚挪动一下身体,垂下的目光正对上一双润亮的眼睛。 一时间既因为羞愧而感到手足无措,又有一种想要赶快逃离的冲动。视线在空中纠缠了几秒,沈星淮心虚地闪避开,随后很快地移开自己身上的被子,想要离开这张床。 只是还没能达成逃跑的目的,就被人紧紧拽住了手腕。沈星淮心脏跳得有些快,回过头,看见游弋已经坐起身,没什么光线的房间里,那双眼睛里的情绪很难被看个真切。游弋刚睡醒的声音有些低哑,握住手腕的那只手大拇指在皮肤上轻轻摩挲着,问沈星淮,“哥,要跑去哪儿?” 声调很平,听不出什么情绪,沈星淮却好像感受到游弋隐秘的、有些强势的一面,有些许紧张地回答,“我只是想起床。” “是吗?”游弋的手仍然圈着沈星淮的手腕,声音很轻缓的问。 沈星淮的声音很平静,房间没开灯,也没办法透过面部的细微表情来观察他的情绪。但游弋能从沈星淮的动作中感受到异常,沈星淮今天面对自己时有些奇怪的仓皇和不安。 他不喜欢这样。不喜欢沈星淮那些似乎想要远离自己的小动作,所以希望明白原因。 时间在沉默中变得十分漫长,但游弋很耐心也很安静地等待着沈星淮的回答。沈星淮内心不断纠结和斟酌,游弋就一直圈着他的手腕,在离他很近的位置垂眸看他。 沈星淮本能是想要逃避的,但冷静下来后的理智告诉他逃避解决不了任何问题,犯下了错误就应该承担后果。 于是很长一段时间的安静之后,沈星淮非常郑重地对游弋说,“对不起,上次喝醉的时候我是不是强吻了你?” 那时候是为了引起祁慎的注意,想让祁慎明白自己也不是非他不可,于是他做出了一个十分出格的赌气行为,事后却忘得一干二净。 沈星淮觉得自己非常过分,对游弋的抱歉都不知道从何说起,下意识地继续,“真的很抱歉,我做了那么糟糕的事情还忘记了。” 游弋能够听见沈星淮声音里浓郁的懊恼,他直直盯着沈星淮的眼睛,不断朝他凑近,停留在一个能让对方的眼睛全部装满自己的危险又暧昧的距离,向他澄清,“哥,你没有强吻我。” 沈星淮抬头,眼睛里有些疑惑,又仍不住侥幸地想,也许自己的记忆出现了什么差错。 “我一点儿也没有被强迫。”喉结上下滚动,游弋下意识舔了舔嘴唇,十分坦然地对沈星淮说,“我很乐意。” “甚至可以说,求之不得。” 第52章 秋冬季节是心血管疾病高发期,科室的住院人数不断增加,沈星淮的生活又回归到让人感到麻木的忙碌之中。 立冬那天他给许云鹤打了电话,许云鹤不知道在忙什么,连续打了好几次电话才接通。 沈星淮有些想念她,但他们之间从来都很少直白地向对方表达这种情绪,他听得少,做得少,也不是很会。所以每次电话的开始都会如同职业习惯一样,问许云鹤身体怎么样。 许云鹤的回答也如往常一样,平静温和地对他说,“很好。” 他们互相向对方描述了自己的生活近况。沈星淮说他最近遇见的形形色色的病人、一次有些惊险的手术,还有前几天被病人送的锦旗。许云鹤则讲自己在小岛养花、种菜,偶尔爬山下海的平淡生活。 两人自沈星淮的童年起就并不亲近,成长阶段又因恋爱和职业选择这些双方都难以退让的分歧关系极其恶劣,现在即便各自放下很多身上尖锐的针刺,碍于常年的聚少离多,并没有很多话题。 但也许是这几年亲身且近距离见证了太多医院里的人生百态和世事无常,沈星淮对亲情越发珍视和依赖,即便没什么太多的话要说,沈星淮也仍旧有些舍不得挂断电话。 那边许云鹤陷入了安静,轻咳了几声后,聊起沈星淮宋识婚礼的事情,“我看了小识爸妈发的视频,小识的婚礼办得很好,光是看着就能感受到非常幸福。” 沈星淮也很认同,又提及,“他现在正在度蜜月,每天看着他朋友圈里的旅游照片,实在是有些羡慕。” 许云鹤笑了笑,问他,“是羡慕休假旅游,还是羡慕结婚呢?” “当然是旅游。”听见许云鹤这样问,沈星淮想到许云鹤自知道宋识订婚后就开始对他的催婚,再度向她重申,“我没想过结婚。” 第94章 许云鹤这些年对他逐步宽容起来,尤其这两年,从一开始坚决反对他的性取向希望他能喜欢女性,到后来既然没办法男生就男生吧,但应当有一段稳定结实的婚姻关系做保障。 以前沈星淮说完这话许云鹤也是要唠叨几句的,她和沈青川的婚姻如果没有后来的意外,称得上幸福美满。因此她对婚姻的评价很高,觉得婚姻代表长久的相互扶持、陪伴,似乎一个人能顺利进入婚姻,他的人生就能与“孤独”“孤苦伶仃”这类词语再无瓜葛。 又很意外的,许云鹤再度退让,对他说,“都随你,婚姻也只是一个形式,结不结都是你自己的选择。反正妈给你留了很多钱,不管你想要用什么样的方式过这一生,都能过得很舒服。” 沈星淮被许云鹤这突如其来、跳跃极大的话弄得不明所以,但又莫名觉得温暖,声音带着些许无奈的笑意,“妈,你这又说到哪里去了,我自己有钱,不需要花你的。” 沈星淮从小就是个物质需求不太高的孩子,这点许云鹤清楚,但有钱总归不是什么坏事,自己年轻是那么努力地赚钱也是为了保证家庭生活质量,也为了让沈星淮尽可能地去过轻松且毫不费力的人生。虽然沈星淮违背了自己的预想,选择了十分辛苦、且在许云鹤心目中非常危险的职业,许云鹤还是想为他提供保障和后盾。 要是哪天沈星淮后悔了,不想走这条路了,他起码能够毫无经济上的顾虑。 没接沈星淮关于钱的话茬,许云鹤的目光再度扫过自己书桌前的一摞文件,一边抽了一份出来检查,一边问沈星淮 ,“我还看到了小识婚礼上的大合照,你边上那个个子很高的男孩是谁?” 宋识婚礼上的大合照,沈星淮有在手机上保存下来,只是一直没来得及细看。 他猜测许云鹤指的是游弋,一边翻出手机里的照片确认,一边问,“怎么了?为什么突然问这个?” “挺帅的。” 许云鹤在宋识父母发的视频里找沈星淮的时候,发现有那么几秒钟闪过沈星淮和一个男孩追逐的画面,看起来很幼稚,不够成熟稳重,嘴角却勾着很明亮开朗的笑容。许云鹤好久没见他这样过,翻看大合照的时候又在沈星淮的身边看见了那个男孩。 “你们两个站在一起,很般配。”许云鹤继续对沈星淮说。 这是许云鹤看那张照片时的第一感受。她活了大半辈子,到了这把年纪,阅历让她拥有敏锐的感知能力。无论是匆匆几秒闪过的视频,还是定格的照片,她都能看出来,那是一个满心满眼都是沈星淮、很喜欢沈星淮的男孩。 而许云鹤作为家长,对沈星淮身边伴侣的要求,无非就是这一点。 沈星淮正在将那张合照不断放大,目光聚焦在照片上的自己和游弋,听见许云鹤说“般配”时,他点击照片的手指有些慌乱地抖了一下,照片又骤然缩小。小到沈星淮都没办法看清自己和游弋的脸了,但还是能看见,游弋的身体、头和目光都偏离了本该对准的位置,全都朝向了自己。 听见沈星淮一直没说话,许云鹤问他,“你不喜欢他吗?” “怎么说这个。”沈星淮不知道许云鹤怎么突然提起这个,他这些天同样在思考这个问题,但无法得出一个确切的答案,“我...我不知道。” 很少在沈星淮这里得到这样犹豫而模糊的回答,许云鹤思索了一会儿,“你知道的。你只是在害怕。” 沈星淮愣住,陷入思考,沉默好几分钟也没能说出任何反驳许云鹤的话。他原本漂浮混乱的心脏像是被团团层层的雾霭包裹围住,而许云鹤平静笃定的话撕开了那层障眼的东西,让他直面一个不太光明磊落的自己。 在沈星淮长长的一段安静里,许云鹤很温柔地对他说,“没关系的,你还很年轻,可以不管不顾地去尝试。” 沈星淮觉得大概只有在许云鹤眼里,自己还算是年轻了。明白她话里的鼓励,沈星淮盯着手机里那张婚礼大合照,“嗯”了一声。 “也许要尝试很多次,才能找到那个最好的、最适合自己的人。也许你运气好,就再试这一次,就找到了。” “都是有可能发生的事情。不管怎样,不要丧失去爱和接受爱的勇气。” 沈星淮静静听着许云鹤的话,这几天有些躁乱不安的心终于找到一个稳固安全的落地点,变得平静了些。 说完这些,许云鹤又咳嗽了几声,说她有些困乏,想要挂断电话。挂断电话前似乎又有些犹豫,好似没忍住,对沈星淮说了句,“最近很想你爸爸,每天晚上做梦都梦到他。” 沈星淮总是能明白许云鹤说这话时的淡淡哀伤,但始终无法找到一个最合适的安慰切口,好像怎么掩盖或提及,都会引发无法释怀的痛苦。而许云鹤似乎也只是随口感慨,很快就移开话题。 电话那头还时不时传来许云鹤微弱的咳嗽声,沈星淮有些担心,“妈,你是不是感冒了?要注意保暖,也别一点到晚都喝冰咖啡了。也别老喝酒。 ” “有点着凉。”许云鹤的声音很轻地解释,然后很顺从很听话地跟沈星淮保证,“嗯嗯,听你的,不喝了。” 因为许云鹤今晚给沈星淮一种他说什么都会答应的感觉,沈星淮有些舍不得挂断电话,又对许云鹤提出一个请求,“妈,今年过年我们聚在一起吧。你不想回春城的话,我们就一起出去旅游,好不好?” 第95章 电话那头的许云鹤愣了一会儿,恍惚间,沈星淮听见她似乎在电话那头深深吸了一口气。 “好。我们一起去个暖和点的地方过年,春城太冷了。” 沈星淮听见她答应了,有一种小时候要到糖的开心 挂完电话,他又有些懊恼地想到,他刚刚忘了跟她说自己很想她。 不过没关系,两个月后的新年他们会见面,在那之后的以后,也会有很多机会。 结束和许云鹤的通话,沈星淮躺在床上,辗转反侧,难以进入睡眠。 他摸到床头的手机,又忍不住翻出那张合照。看了一会儿目光又飘离起来,思绪回到了那个早晨。 游弋的话语落下后,沈星淮几乎呆住,“什么意思?” 两人隔得太近,沈星淮能感觉到游弋身体的热度、呼吸的热度都源源不断地透过空气皮肤浸入自己的身体,他觉得热,又因为手腕处的禁锢,无法挪动。 于是他将上半身的身体向后靠,试图回归到安全的距离。游弋的目光是直勾勾的、有些迷离地低垂着,他无意识地被沈星淮的嘴唇牵引着,从而无意识地追逐。 几乎快要吻上去的时候,沈星淮另外一只可以自由使用的手抵上游弋的胸膛,因为紧张,所以用了过多的力气。那里的肌肉十分有存在感,刚触及时是微软的,紧紧抵住时又是结实而坚挺的。 游弋被沈星淮的动作带来的轻微触感弄得清醒了些,停顿住动作。 沈星淮见他不在靠近,准备撤回停在他胸膛上的手,却被紧紧按住。 游弋的眼睛在昏暗中闪着让人心惊的光,目光里带着点难以控制的侵略感和占有欲,“喜欢你的意思。” 他毫不遮掩的回答了沈星淮的问题,像他毫不遮掩自己对沈星淮的欲望一样。为了杜绝沈星淮对自己这种喜欢的任何误解,游弋继续补充,“不是朋友兄弟之间的喜欢。” “是想触碰你,想亲你,想和你做的那种喜欢。” 说这话时,游弋能感觉被自己按在胸口那只手轻微地瑟缩了一下,他看见沈星淮轻颤着抬起同他对视的眼睛里满是震惊,明白这些话一定对沈星淮产生了巨大的冲击,打碎了他对他们之间这段关系的认定和判断。沈星淮听完后,也许会再也不想见他,也许会厌恶他。 但他还是紧紧握住了沈星淮的手,一字一句坚定而平静的继续阐明,“是想当你男朋友的那种喜欢。” 游弋的每一句话都让沈星淮感到意外和无法应对,他觉得这样的游弋让他感到陌生和不真实,可与这种感觉相悖的是,他被游弋强制按在他胸膛上的那只手—能感受到他在说这些话时真实而有力的心跳。 第53章 直到游弋松开沈星淮的手、起身走了出去,房间里的灯也没有被打开。昨夜喝醉头疼的感觉卷土重来,让沈星淮重重倒在床上,继续缩回被子里,不想思考。 但闭上眼睛时,身体似乎还残留着游弋刚刚在这个房间带给他的热,手心下还在继续感受着起伏的搏动,耳边也不受控制地回荡着游弋对他说的那些话。那声音如同石子一颗一颗投进深井,发出的动静很小,却后响悠长,让人无法平静。 游弋刚刚说喜欢自己?什么时候开始喜欢的?为什么会喜欢?这些问题挤占沈星淮的脑海,纠缠并扰乱他所有的思绪。 他努力追寻蛛丝马迹,记忆深处如同回放电影一般不断闪过画面,想到初雪天在家里阳台的首次见面,想到独守夜班时游弋陪他一起过的那个生日。 也想到那个自己非清醒状态下对游弋的吻。在他非常不负责任地忘记了那件事后,游弋竟也从未在他面前提起过。 渐渐的,他满脑子都是游弋,他们一起逛超市、一起散步,一起喝酒,一起在家做饭,一起看电视。不知不觉中,他和游弋居然也有了这么多被记在脑海里、十分平凡但想起来觉得十分温馨的时刻。 只是不由自主地回忆着,沈星淮没能得出任何结果和对当下状况的解决方案,他被疲惫和困乏支配,闭上了有些沉重的眼皮,继续睡了不太安稳的一觉。 再度醒来时,阳光已经猛烈到可以穿透窗帘,沈星淮拿起手机看了眼时间,已经是下午一点。手机被开了免打扰模式,所以收到消息也没有声响,沈星淮看见昨天半夜有约十几个未接来电,都来自祁慎。 盯着手机发了几秒钟的呆,他早就删除了祁慎所有社交软件上的联系方式,没想到遗漏了电话。他不知道也不想了解祁慎打电话给自己的原因,手指在屏幕上滑动着,清除了所有消息后,又点进联系人里,删除了这个曾经在他生命里分量不轻的名字。 拖着刚睡醒还有些疲软的身体走到门口时 ,整个人顿住,推开这扇门之后要怎么样面对游弋,他还没有想好。于是在门前踟蹰着,耳朵偷偷贴上门,想要听出游弋的行动轨迹,等他回房间或者出门后再出去。 沈星淮头一次有这样的复杂的心情和迷惑的行为,他想自己真的是年纪上来了,心境也跟从前大不相同。如果是十几岁的沈星淮面对这种场面必然不会回避,应该会在一早听见游弋的话后就将自己心中的疑惑问个彻底,也会坦然地去接受和拒绝。 而现在的沈星淮,有太多怀疑和顾虑。怀疑游弋的话语不过是一时冲动,顾虑自己任何一种不合时宜的举动都会撕破成年人之间该有的体面。 第96章 在他纠结着靠在门上的时候,耳边却传来越来越近的脚步声。伴随着“咚咚”的敲门声,沈星淮觉得自己的呼吸都紧张地有些错乱,身体有些僵住,手却下意识地压下门把手,打开了门。 相比自己的慌乱和不自在,沈星淮觉得此刻出现在门口的游弋十分自如平常,好像早晨什么都没发生过。 “我要出差了,接下来半个月都不在春城。” 游弋开口时,沈星淮不自觉地低下了头,不敢接触他垂下的视线。眼看不见时,鼻子又敏锐起来,他闻到游弋身上淡淡的、有些湿润的沐浴露香气,猜测他应该是不久前洗了澡的。 “哦...出差啊。”游弋出差的时机太巧,沈星淮心底倒是暗暗松了一口气,他正拿不准要如何面对游弋,没准出差半个月之后,这事自然而然就过去了,“好的,我知道了。” 沈星淮想着游弋就是来跟自己说一声,但是不知道他怎么说完了也迟迟不走。忍不住抬眼打量游弋,发现他在很认真地看着自己。和早晨那种有些强势、让人感到心悸和害怕的模样不同,此时的他更柔和一些,那双黑亮的眼睛里好像藏着许多情绪,要吐露很多话语。 他将手机举到沈星淮的眼前,上面是一张通告单,“是真的出差,不是因为说了早上那些话才要离开的。 “我早上说的话都是认真的,说想做你男朋友也是真的。” “沈星淮,你考虑考虑我,好不好?” 头一次游弋没有叫他哥,而是直接叫了名字。或许是因为游弋从未这样缓慢而认真地叫他的名字,沈星淮莫名听得心里一紧。他怔愣地看向游弋,被他眼里晶莹的亮光吸引,一时半会儿说不出话。 他没想到游弋会这样郑重地再跟他重述一遍。 注意到沈星淮的表情,游弋微微俯身靠近了些,语气又轻了轻,怕吓到他似的,“我知道你现在心里很乱,没关系,这确实有些突然,你可以慢慢想。” “等你想好了,就告诉我。” 游弋的轻声细语和善解人意让沈星淮心情更加复杂,因为感觉到游弋还在等自己的回答,沈星淮微微仰起视线,对上游弋的眼睛,朝他点点头,又觉得不够,沉沉“嗯”了一声,像是许下一个保证。 无言间对视了一会儿,两人都没什么话说,沈星淮觉得被游弋看得耳朵有些发热,游弋似乎也有些不自在,手指轻轻刮了下自己的鼻头。 他目光落在沈星淮睡衣领口,昨晚沈星淮并不安分,帮他换睡衣时扣子没系好,此刻领口敞得有些大。脚步下意识前进朝着沈星淮拉进距离,伸出了手,意识到什么时又后缩了一下,对沈星淮说,“嗯,那我走了。” 沈星淮注意到游弋刚刚停留在半空中的手,又顺着游弋的目光低头看了眼自己大开的衣领,一时间整个人都热了起来。游弋看着他迅速泛红起来的脖子,有些紧张地舔了舔嘴唇,“抱歉,是我昨天没扣好。” 沈星淮有些慌乱地扣着扣子,一时间整个人都有些红透了,“没...没关系。” 越想快点扣好,手指却越是难以支配,几次都没有办法将扣子塞进扣眼。 正有些莫名着急时,眼皮低下冒出一双修长且骨节分明的手。游弋的手比沈星淮的修长和宽大不少,因此直接贴上来时,几乎严严实实覆盖住沈星淮的。 帮助沈星淮将扣子塞进扣眼时,游弋一脸认真,脸上的表情和眼神都没有任何杂念。他的手指动作比沈星淮灵活不少,但也不太稳,微凉的指尖几次三番擦过沈星淮有些敏感的、锁骨处的皮肤。 沈星淮觉得自己的呼吸又乱了,紧张地吞咽了几下,这对他来说像是某种酷刑。从前游弋对他的肢体接触和动作,他基本不会感受到紧张和不自在,因为确信两人之间的关系是纯洁且没有发展可能的。 可现在,游弋的靠近和触碰都让他忍不住多想,并感到难以控制的紧张。而此刻,他看着游弋帮他扣完扣子就立刻离开的手,忍不住想到昨晚,他也是这样认真的表情、这样有些微微发抖的动作,帮自己脱掉衣服又换上睡衣的吗? 脑海里因为这些联想,更是乱糟糟成一团。 游弋扣完扣子,动作后退了几步,跟沈星淮说,“那...我真走了,三点半的飞机。” 沈星淮脸上的红还没有褪去,眼睛因为总下意识的躲闪反而让人更想追逐着去注视,游弋的目光恋恋不舍地在他脸上停留了许久,然后转身。 沈星淮站在自己房间的门口,看着游弋推着自己的行李想往外走,下意识地跟在他后面想送一送。到了客厅门口的时候,游弋径直走出了门也没回头。 沈星淮的视线一直随着游弋的背影延长,然后停滞片刻。他在门被关上时缓缓转身,他本以为游弋离开就可以如释重负,但不知道为什么,并没有。他站在客厅里,周围的空气还残留着游弋身上的味道,他们用同一款沐浴露,身上的味道相似却并不相同。 因为想不到有什么要立刻去做的事情,沈星淮就站在那里轻轻呼吸着,无聊地在心里推算着,这味道什么时候能散去。没一会儿,身后有传来有些微微急促的、门被打开的声音。 游弋不知道怎么又折返回来,几个快步走到沈星淮跟前,对沈星淮说,“不用顾虑任何事情,不要想太多。” 像是笃定沈星淮会思虑太多,又担心沈星淮容易太过心软,做出错误偏颇的选择。游弋朝沈星淮露出一个轻松的笑,“你给我的一切,我都欣然接受。” 第97章 在沈星淮那双漂亮的浅棕色眼睛注视下,游弋对沈星淮继续说,“包括拒绝。” 是吗?被拒绝也同样欣然吗?沈星淮听着游弋此刻对自己说出的话,耳朵尚且能够因为他平缓又不露破绽的声音去选择相信,眼睛却无法坦然地去忽视。 如果是那样,为什么笑的时候眼睛却黯淡了,为什么说话的时候垂在身侧的双手无意识地紧握呢? 离开春城去往t国的航班上,游弋闭着眼睛假寐。 他远不如呈现给沈星淮的那般冷静和自持,脑海里全是半月前沈星淮和祁慎在医院门口下站立畅聊许久的一双身影,以及昨夜沈星淮不断震动的手机和上面来电提示上醒目的名字。 游弋不知道早晨那时无法克制、有些冲动的自己,是微妙的嫉妒心理引发的,还是极度患得患失下理智的失常造成的。 他分明最擅长伺机和等待,也无数次告诫过自己,应该顺应沈星淮的速度,一点一点慢慢来。 十七岁时他因为沈星淮身边有祁慎止步了,每每想起来都觉得遗憾与不甘。七年之后的此刻,他越靠近越无法控制地深陷,再也不愿意退让一点。即便祁慎想要重新回到沈星淮身边,他也要不管不顾地上前去横插一脚,和他争一争。 不懂得珍惜、伤害过沈星淮的人怎么配再同他并肩。 第54章 (微修) 游弋在和许云鹤打完电话后,连续很多天都在思考她对自己说的那些话。人在接受道理时总是十分轻松,可将这些良言实践在自己身上时,却总没那么容易。 即便出差,游弋还是每天和沈星淮发消息,分享收工傍晚的夕阳、颜色梦幻的天空、奇形怪状的云彩,和看起来不太好吃的工作餐。一部分是因为忙,一部分是不敢面对的心理,沈星淮自游弋离开春城之后几乎没有回过他的消息。 沈星淮过了很多天完全没有游弋的生活,他想假装游弋从来没有出现在自己的生活中,自己一直都是一个人那样,因此依旧每天一个人做之前两个人会一起去做的事情。 可总会感觉到挑剔和不适应,会觉得这间十分满意的屋子原来这么空旷,会觉得以前每天吃饭时都看的电视这么无聊,会觉得楼下公园全是蚊子,会觉得超市并不好逛。 沈星淮把这一切归结于习惯,和另外一个人一同生活过的痕迹实在很难短时间被抹灭,所以他有如此强大的落差和失落是再正常不过的。 完全没有游弋在自己生活中的第十三天,春城气温骤降,像是要急速入冬。沈星淮从医院下班时,外面下着一场很大的雨。 沈星淮没带伞,坐在办公室里望着一颗一颗砸在窗户上随后炸开的雨花走神。他想到一些和游弋一起淋雨的画面和场景。也想到游弋非常关注天气预报,会在一些下雨天的前晚,提前帮他往包里放好伞。还想到一些大暴雨的天气,他总会在下班的医院门口看到游弋,修长挺拔的体态,举着伞站在雨幕中的远处,瑶瑶看向他。 同样进入脑海的,还有一些下雨的周末,他和游弋一起拉起窗帘,在昏暗的客厅里懒散地陷入沙发里,看一场长长的电影。他对电影兴趣不大,所以印象很浅淡,现在脑海里唯一能想起的画面:是投影的光线在游弋的侧脸上斑驳闪过,沈星淮在电影要结束时带着些困意望向他,他也回头望向沈星淮。在电影结尾柔缓的音乐和窗外淅淅沥沥的雨声中,他一双眼盈盈亮亮带着笑意朝沈星淮靠近,一边对说“下雨天真好”。 沈星淮那天上班时没带伞,所幸下班时好心的同事借了他一把。从医院到家的路上,雨越下越小。 安然无损地回到家,沈星淮在楼下收伞,抖落伞面上星星点点的雨滴时,停顿了一下。 他不知道为什么,有种自己浑身都湿透了的错觉。 那天晚上,沈星淮进入了游弋的房间。原本只是想要拿回游弋之前向自己借走的一本书,但到走到游弋的书桌前,书没找到,却注意到了他书桌上有自己的照片。 不知道是游弋什么时候给他拍的,照片上的他背后是城市繁华的夜景,头顶是璀璨的星空,他居于照片正中,微微笑着,是发自内心的轻松的笑容。在那些引人注目的背景下同样明亮,甚至更甚。 沈星淮记起来是之前他心情不好,被游弋骑车带去山顶看风景的那次。 那张照片被珍惜地装进相框里,却隐蔽地放在角落里,。 沈星淮那天在游弋的书桌前坐了很久,也思考了很久,许云鹤说“不要害怕”“不要丧失接受爱和去爱的勇气”的声音一直回响耳边。 夜幕降临时,他一边闻着这个房间里游弋的气息,一边确定了内心的答案。 也许早在很久之前,他就开始无知无觉地淋一场名为“游弋”的雨了。 游弋拍摄的电影在泰国一个偏僻村寨迎来最后的收尾,在热烈毒辣的阳光下,他偏白的皮肤被晒得通红。 终于杀青,他开心抬头望天,出神地想着明天回去要给沈星淮带些什么样的礼物,要和他如何分享自己的故事结尾。 很突然的,他在助理喊着去吃饭的时候接到宋识的电话,宋识说完第一句话的时候,游弋轻松愉快的面色瞬间凝重了起来。 放下手机的那一刻,他在助理急切的呼喊中狂奔起来。 他想,他必须得快点、再快点,回到沈星淮身边。 第98章 电话在四个小时之前就开始不间断地打过来,但沈星淮待在手术室里,并没有听见任何声音。 那是一台难度很高、随时会发生危险的手术,过程几经波折。手术中病人的生命体征十分不稳定,中间一度出现大出血,情况凶险,所幸在医院各方的协同努力之下,最终十分成功地结束了手术。 沈星淮这次担任一助,主刀的是心外科年资很高的主任,他对沈星淮的专业能力很是认可,也总是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不遗余力地给沈星淮提供锻炼机会,手术其中一部分复杂操作也由沈星淮负责。 从手术室出来时,同事门都松了口气,感叹着这场手术的艰辛和有些不可思议的成功。沈星淮的心情在手术室里同样几经起伏,出来时发觉自己出了一声冷汗,整个人还在陷入那种紧张和急迫感中。 直到一直等在手术室外的家属紧张凝重的脸上出现了笑容时,沈星淮的心情才稍微好了一些。做医生没有那么多觉得值得的时刻,大多时候会很累很麻木,但这是他认为可以称之为“值得”的时刻之一。 去换衣服的路上,沈星淮一路都有些莫名的心慌,他认为是五个多小时过于集中注意力所产生的疲乏造成的,因此也没太在意。 只是从衣柜里看到自己的手机上数不清的来电提示时,他的心慌达到顶峰,一种十分不好的预感带着凉意,从心底陡然升起。沈星淮回将电话回拨过去时,宋识的声音听起来很遥远,也有一种哀伤的轻,寥寥几个字串成的一句话,让沈星淮几乎不能稳定地站立。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挂断电话,然后去向领导请假的,也不知道自己是怎样走出医院,又是怎么样回到家的。 回家只匆匆拿了证件,潦草装了几件行李,就夺门而出。在电梯上他和隔壁邻居擦肩而过,对方似乎被他的模样吓了一大跳,关切地问他有没有事, 沈星淮摇摇头,踏入电梯的时候却透过电梯里的镜子看见自己苍白到有些吓人的脸色。 打车软件里一直没人接单,沈星淮直接去了地下车库,车子驶离车位正步入正道时,口袋里的手机抖动着。沈星淮接起电话,沉默的“嗯”了几声,放下手机时,没有意识到手在不停地抖。 他买了最近到达y国的航班,需要立马赶到机场。双手握住方向盘,一脚踩住油门,汽车骤然后退,随后撞击了什么,发出了巨大的“砰”得一声。 沈星淮在反应过来后就立马松了油门,踩了刹车,偏过头,才发现自己挂的是倒挡。从拿到驾照到昨天为止,沈星淮七年的驾龄里从未犯过如此低级的错误。 车库里零散几个听见声响的人都往这边聚集,后车的车主大概是没想到自己在车库里动都没动就被撞,先是震惊,一阵心有余悸后下车,看到自己车头的凹陷后,气势汹汹地要来找人理论。 沈星淮大脑一阵发懵,刚才那一声巨响,似乎炸断了他脑海里某根紧绷的弦。 “下来!你怎么开的车啊?!会不会开车啊!这都能撞上!”被撞的车主不断在外面喊着,没有立马得到回应后更是怒气值剧增,开始猛烈的敲打着沈星淮那边的车窗。 沈星淮迟钝地握住车门把手,缓慢打开时看到一张带着怒气、眼神十分凶狠的脸,一看就不好惹,围观的几个旁人脸部表情都有些紧张,一副随时准备上前拉架的样子。 沈星淮没能感受到那人隐隐散发出的暴力气息,内心像是被一团泥浆死死封闭着,没有东西能透出,也没有什么其他的情绪能进入。他厌恶自己无法冷静,在这种时刻掉链子。也近乎麻木和自暴自弃地想,无论眼前这人想要多少钱都可以,只要能让他快点离开去赶飞机。 那人被沈星淮有些迟钝的反应弄得很不满,几步冲上前,对着还未彻底踏出车门的沈星淮大声吼骂着。 手机收到消息的声音不断响动着,沈星淮的耳朵好似被世界隔绝,只能看到手机上不断弹出的提示。这一次,心里好似有某种预感,他有些不敢拿起手机。 外面那人看见沈星淮要出又不出来的样子,伸出手就要来拽。沈星淮的注意力全然不在那里,因此也没能注意到车门前什么时候窜出来一个黑色的身影,也没看见他是如何一边挡住冲撞的被撞车主,一边缓缓伸手将车门合上,隔绝掉那愤怒刺耳的声音。 但电话打过来了,沈星淮心神不宁得滑动接听,残酷的宣告落下——许云鹤抢救无效,于当地时间十七时五十三分去世。 手机从手里滑落,沈星淮觉得心脏处传来一阵一阵的绞痛,痛得他有些受不了。眼睛有刺裂的感觉,但一滴眼泪也流不出来。 半月之前还和自己打电话约定一起过春节的人,怎么会这么轻易、这么突然就离开了。他不敢相信,也不愿相信。 随后是坚定的怀疑和自我洗脑,这一定不是真的,一定不是。 沈星淮无意识地用微弱的声音喃喃自语,祈求这一切都是幻觉,都是假的 车门再次被打开时,沈星淮闻到一股熟悉的味道,偏头看见朝自己靠近、一脸不忍地望向自己的游弋,眼眶骤然一热。 在他闭上眼睛想遮掩什么的时候,身体已经被拉入一个温暖而结实的怀抱,游弋的一只手轻抚在他的后背,一只手按住他的后脑勺,让沈星淮的脑袋能够靠在自己的肩膀上。 第99章 沈星淮在这种安全感里很暂时地忘记了那个他刚刚得到的噩耗,但又很快意识到,这是真实发生的事情,他避无可避。 因为身体有一种骨子里发出来的冷,又或是感觉无法找到支撑点,沈星淮紧紧揪住了游弋腰侧的衣服,不断收紧。 游弋紧紧地容纳包裹着沈星淮瘦窄的身体,也察觉到他了的动作,因为感受到怀里的人在发抖,抱得又更紧了一些。 拥抱似乎能将两个完全不同的身体糅合在一起,紧贴相连的身体传递着对方的温度、情绪,游弋觉得自己的血肉在一点点长进沈星淮的身体里,他感受到沈星淮所承受的巨大痛苦,心脏发出同频的疼痛。 “不管发生什么,我陪你一起。”游弋的下巴轻轻贴着游弋有些冰凉的脸颊,他试图安慰沈星淮,话说出口时,发现自己声音也有些抖。 在听见游弋的话时,沈星淮眼里那股不适的刺痛变成安静流动的溪流,沉默却汹涌地流出了紧闭的眼眶。 沈星淮失态地发泄着,而在游弋为他制造出的这方安全又温暖的空间里,脆弱地流泪是允许发生的,所有痛苦和狼狈都被理解和接纳。 第55章 四个多小时的航班,沈星淮赶过去时,只匆匆见到了许云鹤的最后一面。 这个被许云鹤一直评价为空气清新、气候一年四季都温暖宜人的小岛,沈星淮却在踏上这片土地时,感受到了刺骨的寒冷和不适。 许云鹤一直是一个非常有计划的人,但沈星淮没想到,她似乎对自己的死亡也早有计划和准备,所以事先准备好了自己离开后的一切后事。 沈星淮在医院的太平间见她最后一眼后,整个人的大脑和身体都浑浑噩噩,灵魂像是突然被抽走,他不知道自己是谁,不知道自己在哪,不知道自己该做些什么。 许云鹤的离开太过突然,且毫无预兆。沈星淮还是常常有分不清现实和梦境的感觉,总是觉得自己只是一不小心陷入一场噩梦。 每次确认时,指甲都狠狠掐自己的皮肤直到出血,他也感觉不到疼痛,也无法走出这场噩梦半步。 许云鹤生前最好的朋友易清,是业内知名的大律师,红圈所的合伙人。在两个月前就受她的托付赶到这里,此刻正在沈星淮身边,收敛着自己的悲伤,安抚他,“别太伤心。” 沈星淮木然地听着她关切的话语,却没有做出任何反应。他觉得自己没有伤心,要是伤心的话,为什么此刻没有流出任何眼泪。 “也别怨她,她总是这样,总觉得什么事情都可以自己一个人撑着,不喜欢别人见她不好的时候。”她和许云鹤从小一起长大,对她的性子最熟悉,岁月收敛她一部分的锋芒,却从未使她在本质上发生改变。 “可我不是别人。我是她儿子。”沈星淮开口时,声音暗哑。任何人都可以不知道,都可以许云鹤她隐瞒,但不该是自己。 他们的身上流着一样的血,她是他在直接上最重要的亲人,然后在她最不好的一段时光里,没有陪在他身边。 易清有些心疼地看着眼前这个清瘦颓然的年轻人,她能理解他的感受,许云鹤总是有自己的想法,也很固执。 但事已至此,无法改变什么。 她靠近了些,安慰地拍了拍沈星淮的肩,有些哀伤和感慨地说,“她远比表现出来的更加爱你。” 在她眼中,许云鹤是个天生理智心硬又不懂爱的人,沈青川曾经用了很多很多年的时间,让她明白什么是爱人之间的爱,怎么去爱。 而意外之中来到她生命的沈星淮,教会了她,有些爱就是发自本能的,比如母亲对孩子的爱。虽然她实现那份爱的方式总是有些偏颇和不得章法,但也改变不了她是一个平凡的爱着自己孩子的母亲。 在过去两个月间,许云鹤和易清一起安排好了自己的身后事,签订的每一份文件、协议她都有参与。 似乎是铁了心地不要沈星淮操心,许云鹤的周全完备让沈星淮除了需要在那份冰冷的死亡证明上签上自己的名字,再没有其他需要做的事情。 早在年轻的时候,许云鹤曾经和沈青川一起签订了器官捐赠协议,希望自己的生命结束后,能为别人的生命带来些许希望。 器官捐献后,遗体火化。沈星淮抱着手中那个冰冷的罐子,保得很紧,也盯着看了很久。那个不可一世、总是骄傲优雅的许云鹤,怎么就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变成了一瓮小小的安静的骨灰? 跟在易清身后,去医院接收一些资料时,沈星淮遇见了许云鹤在这所医院的主治医生。 许云鹤是在半年前确诊胰腺癌的。胰腺癌又被称为癌中之王,恶性程度高,早期难以被发现。 医生说许云鹤起初的治疗态度十分积极,因为已经错过手术的最佳时期,一直采取放疗、化疗和免疫治疗的综合治疗,身体和精神都饱受创伤的她从未展现过消沉、被被病痛打败的一面。 她的口袋里放着照片,每次去化疗之前总会看上很久。她偶尔也会跟这里的护士闲聊,让她们看照片,然后有点得意地说“是不是很帅”,引得一片认同后,她也向他们透露“他也是一名非常优秀的医生”。 有护士还曾问过许云鹤,为什么她生病,她的儿子却不来探望。 “不是他不想来,是我不想让他来。” “他很忙的,来回奔波多累” 第100章 “身为医生,却只能眼睁睁看着我的生命一点一点结束,这对他太残忍了。” 听她说这话的医护都感到震惊,人总是脆弱的,在面临死亡的时候尤其。唯一的慰藉便是希望家人能够陪在身边,但这位女士却不这么想。 她过于坚强,对自己也过于狠心。 那医生似乎是很少面对许云鹤那样的病人,对她的一切都印象深刻,所以花费了一些时间,将许云鹤在最后生命阶段的状况都一一讲述给未曾到场、未曾知道的沈星淮听。 治疗后期,现有的医学技术实在无力回天,治疗则是以营养治疗和减轻病人痛苦为主,那时候病人的求生意志似乎也不高,但还是很乐观,每日仍旧坚持看书、整理文件。 很多人在面对死亡是充满惊惧和不甘的,有些则是麻木枯槁,但许云鹤只是很坦然平静,好像只是在等着这一天,而这一天如期到来。 沈星淮痴痴地听着医生平静的讲述,他贪婪地抓住那些自己没能陪在许云鹤身边的时间。话里行间能感受到面前那位医生对许云鹤的负责与用心,他很感激许云鹤在生命最后一程遇到一个好医生。 但他也是能听出许云鹤遭了不少罪,独自承受了很多,心脏又开始产生原因不明的绞痛。 为了缓解这种激烈又不可忍受的痛感,沈星淮又忍不住握紧了手,指甲用力抵在手心。 手却突然被抓住,手指与手心之间被一点一点挤进去一根又一根带着别样温度手指,直至两双手紧紧交扣。 沈星淮有时候能反应过来,偏过头,看到游弋,整个人会在那双眼睛注视下慢慢放松下来,手指也会停下动作。 有时候则大脑麻痹一片,好似感受不到自己的肢体被人触碰,即便被紧紧牵住手,也没有反应,手指继续用力的时候就会陷入游弋的手背。 从来到这座小岛后,他就一直无意识有这样的动作。游弋一直安静地陪在他身边,像只属于沈星淮的、沉默的影子,即便手背上几次被沈星淮无意识掐破了皮,他也没有放手。 手背上的轻微痛感,比起沈星淮心里的痛,也许不到万分之一。 到这种时候,游弋只觉得为什么他的心脏不能和沈星淮长在一起,为什么他不能真真切切地替沈星淮去承担这些痛苦。 许云鹤希望她的骨灰能够回到春城,和沈青川一同葬在南山墓地的1121号墓地。那是她很久之前就精心挑选的墓地,他和沈青川在11月21日那天相遇,那片墓地面朝沈青川最喜欢的大海。 在许云鹤曾经居住过很久的房子里,易清给了沈星淮一份又一份的协议,让他签字。许云鹤将自己的所有资产,一部分捐赠给了沈青川的母校用于医学研究,剩下一部分,则全部留给了沈星淮。 易清等沈星淮签完字,又递给沈星淮一个信封,沈星淮接过时,发现这信封很厚很厚,厚得不同寻常。 “这是你妈妈留给你的信。”易清收起那些其他资料,在沈星淮有些震愣的时候离开,留给他一些自己独处的空间。 轻轻关上房门时,易清一转身,看见门口站一个眼里藏不住忧心与关切的男孩。 “易律师,他怎么样?” 易清摇摇头,往前走了几步时,注意到游弋眼睛里不太正常的红血丝,于是顿住,忍不住劝道,“你需要去休息了,星淮这边,我会陪着他的。” 游弋没有动作,对易清清轻笑了一下,“我没事。我不想他需要我的时候,我不在他身边。” 易清继续看着他,还想再说点什么,但看着他固执守在门口的样子,又说不出来了。 游弋这一天一夜都跟着沈星淮和她一个接一个的场合奔波,几乎是寸步不离地跟在沈星淮身后,眼睛也没从他身上离开过。 再迟钝的人,都能看出游弋对沈星淮是什么情感。 沈星淮在房间里缓缓拆开易清给他的信封,十分潇洒干练的字体映入眼帘,如同许云鹤这个人带给人的第一眼感受。 “星淮,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是不是在怪我,埋怨我一点也不跟你讲自己生病的事情?” 沈星淮看着这封信的第一句,眼泪就浸 湿了眼眶,他一边流着眼泪,一边轻轻摇头。 他没有怪许云鹤,他只是感到十分自责。许云鹤的异常,半年突然和自己那通电话就展现出了端倪。而当时的自己只沉浸在许云鹤接受自己的欢喜和感动中,没能察觉出来。 甚至许云鹤每次电话都忍不住说到的那句“总是梦到你爸爸”,现在想来,似乎也是她一次又一次给沈星淮做心理建设的告别暗语。 沈星淮只是怪自己,怪自己不够关心和敏锐,怪自己忽略了许云鹤那些细微的不对劲。 沈星淮一边擦掉涌出来的眼泪,一边继续看下去,许云鹤让沈星淮不要怪她,也让他不必自责或太伤心。 她在信中回忆了沈星淮的童年,说她一直不是个合格的好妈妈,对沈星淮做了很多感到后悔的事情。 最后悔的事件其一是,没能给沈星淮一个快乐幸福的童年。没有见证他第一次学会走路的模样,没有好好陪他参加过一次幼儿园活动,也没有给他做过好吃的,没有带他去过游乐园。在别的小朋友每天缠着爸爸妈妈撒娇的时候,沈星淮已经是一副懂事又安静的模样,常常一个人吃饭、一个人做作业、一个人看电视。许云鹤认为让沈星淮在过早的年龄就接受了孤独,是她不称职的表现之一。 第101章 最后悔的事件其二是,在沈星淮高三那年因为别人重重打了他。她说后来她曾通过书籍电影和纪录片,十分努力地了解这个少数群体后,才意识到自己当初是多么古板、偏激和过分。如果再来一次,她一定不会说出那些刀子一样狠狠伤害沈星淮的话。她一直有在试着接受沈星淮的性取向这件事,但花费了很长时间,且碍于做父母的总想握住点权威,放不下面子,内心做到了理解,也很难言语上表达支持。况且这条路本就会十分艰难,不知道要面临怎样的议论纷纷和异样眼光,所以她才更是反对了很久。 她在信中提及了那次为什么如此暴怒、甚至不惜打了沈星淮的原因,也客观描述了自己去祁慎家时听到的祁慎所说的那些话。又提及自己去年冬天去医院找他时,祁慎是什么样的面目跟自己说话。 她说那件事是自己因为别人而迁怒到沈星淮,而在本质上,其实是因为那时的沈星淮是个勇敢面对自己的人,而她却是一个没能体谅儿子又懦弱于违背社会常俗的母亲。 又再次强调,祁慎并非良人,无论日后有怎样的纠缠,都希望沈星淮不要心软。说自己的儿子这样优秀,一定会有更好的人等在后面。 沈星淮不敢让眼泪落在信纸上,一直想要控制住自己流泪的冲动,却不管怎么调整,都收效甚微。 最后,许云鹤说到自己最后悔的事情其三是,因为沈青川的事情一直阻碍和坚决反对沈星淮从事自己向往和热爱的医生职业。她在信里袒露了自己很不许云鹤的那一面——脆弱又总是逃避的那一面。 她说在沈青川出事之后,她就一蹶不振了,每天都是噩梦缠身,早晨醒来时发现枕头上都是泪水,甚至要靠去看心理医生维持精神状态的稳定。有很多个彻夜难眠的晚上,她都有一种想要跟着沈青川一起离开这个世界的冲动。但每个早上,看着沈星淮小心翼翼地走进自己房间,一边在自己床头放下早餐一边关切地叫自己“妈”时,她又舍不得。 在沈星淮选择专业的时候一直冷言制止,也是因为太过于害怕沈星淮会重蹈沈青川的覆辙。而后明明知道沈星淮是为了自己选择留在春城读大学,却迫于自己危险的心理精神状态,离开了春城。 她说她和沈青川在春城一起生活四十多年了,那里没有什么地方是她和沈青川没有一起去过的,因此无伦看到什么东西,她都会心痛地想到沈青川,想到她们的从前。 在沈星淮小时候因为追逐自己的事业不能陪伴他,在沈星淮长大成人的那几年里又因为自己的脆弱远离了她,许云鹤在信里说自己是非常不好的、自私的妈妈,说因为她从未给沈星淮的人生带来些什么切实的好和陪伴,所以离开时也不愿意给沈星淮造成负累。 她说不知道自己这么感情淡薄的人怎么生出了沈星淮这样重视情感的人,也许是随了沈青川。 她还说希望沈星淮不要因为自己的离开过度伤心,说自己在面临死亡的那段日子里,并不觉得在世界上有什么遗憾和不舍得,反而越临近越觉得轻松,因为她终于要去陪沈青川了。 最后她还是说,唯一放心不下就是沈星淮孤身一人。但无论如何,她希望沈星淮一直勇敢地大步朝前走,好好爱自己。 信到末尾时,笔迹已经不像最初那样工整有力,沈星淮光是看完这封信就花了如此之长的时间,他不敢想象,许云鹤又是花了多长时间、用什么样的心情写完的。 视线越来越模糊,沈星淮在的手一直紧紧攥着那几张信纸,枯坐了大半夜也没有放下。 他想,要是他能早点看到这封信该有多好,亦或是,看这封信的时候,许云鹤在他身边该有多好。 他一定要当着许云鹤的面去反驳,她才不是自己口中那样世界上最不堪、最不称职的妈妈。 沈星淮想告诉,自己从未觉得她不好过。她在他心目中就是最好的、一直都是最好的妈妈。 第56章 沈星淮半夜走出那个房间的时候,一拉开门,就看见了坐在门口的游弋。 听见声响,游弋仰着头向后看,对上了沈星淮那双红肿的眼睛。沉默地对视片刻,两人都没说话。 许云鹤的房子靠海,房间里能够听见外面的海浪声,沈星淮跨出房门,怕游弋担心自己,向他解释,“我出去走一走,一会儿就回来。” 游弋听完站起了身,捞起一边沙发上自己的外套,跟在沈星淮身后一起走了出去。 晚上气温低,海边的风大且冷,一出去,衣服被吹得猎猎作响,人也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游弋追着上前,把衣服外套披在沈星淮的肩膀上,沈星淮偏头看他,摇了摇头。 他不觉得冷,似乎从收到许云鹤去世的通知后,他的身体就丧失了一部分感知。所以他感受不到冷,也好像不会痛,甚至在将近二十多个小时的不眠不休后没有困意。 但游弋还是很坚决地把手按在他的肩膀上,像照顾一个小孩子一样,轻柔地把他的手塞进袖子里,又一粒粒的扣好扣子。 沈星淮绕着海边走了很久,漫无目的走。他没办法一个人待在那个封闭的、全都是许云鹤生活气息的房间里,会觉得胸口闷,喘不过气。 游弋就一直隔着一段不远不近的距离,默默跟在他身后,注意着沈星淮的一举一动。 第102章 不知道走了多久,沈星淮终于感觉到累,他坐在沙滩上,看着被月光照映的海面,很远的海面上,他发现一座灯塔,闪着忽明忽暗的光。 沈星淮望着那里发呆,终于在咸湿的海风中感受到内心回归了一丝平静。 在起身离开的时候,沈星淮转身时,看见游弋站在自己身后一直没有走开。 他对上那双一直摇摇望向自己、在月光下亮晶晶的眼睛,发现除了自己刚刚眼里海面上的那盏灯塔,自己的身后也有灯塔。 他迎着海风,像是被月光指引,朝着自己的灯塔走过去。 到了春城机场,游弋送沈星淮回家。看见游弋开的车时,沈星淮忽然想起了自己在地下车库制造的那场小型车祸。 还没等自己开口问,游弋就注意到他的目光,对他说,“没事的,没人受伤,我都处理好了。” 沈星淮看了会儿游弋,轻轻说了声“谢谢”。 开车行驶在路上的时候,沈星淮手里抱着许云鹤的骨灰,靠在窗户上发呆,窗外不断有东西闪过,在眼睛前划过一道又一道暗影。 沈星淮轻轻抬眼,发现居然下雪了。又是一年冬天,春城的雪,又是这样无声无息的落下了。 游弋似乎也注意到窗外的景象,他偏过头,看向沈星淮,沈星淮也看向他。恰好在红灯停驻的路口,在风雪的包裹中,两人在车内安静地对视了几秒。 车里的暖气被游弋默默打高,又行驶出一段距离,沈星淮听见游弋很轻地说,“是初雪。” 和记忆里的某个声音重叠,明明不是很远之前的事情,却让沈星淮有一种过去了很久的感觉。 他盯着窗外,疲惫的声音轻轻回应道,“嗯,是初雪呢。” 到了小区,沈星淮和游弋一起下车,两个人淋着小雪,缓慢地朝别墅区走着。 在靠近那栋很久没回去的房子时,沈星淮瞥见门口坐着一个黑色的身影。那身影看起来有些熟悉,似乎也在同一时间看见了他们,朝着沈星淮的方向跑来。 来到沈星淮面前,看见沈星淮手里的那个白色罐子时,祁慎的脸色顿了顿,一脸紧张抓住了沈星淮的手,“星淮,你没事吧?” “我一听说许阿姨地事情,就去医院找你了,但你不在,我就只好一直守在这里,等你回来。” 祁慎一脸真切,看向沈星淮的眼神是满满当当的担忧。 沈星淮现在看着祁慎,这张脸上的表情越是真心实意,沈星淮越觉得恶心和讽刺。 沈星淮退后半步,面无表情地甩开了祁慎的手。祁慎被沈星淮回避的动作弄得有些尴尬,再加上注意到旁边有个游弋,一时间觉得很是难堪。 “怎么了,星淮?”祁慎觉得沈星淮似乎对自己情绪很大的样子,他能理解他因为失去情人而情绪波动大,可他居然从沈星淮的眼睛里看到了厌恶。 祁慎不解,紧紧盯着沈星淮的眼睛,内心甚至隐隐生出几分害怕。 沈星淮顾及到身边有游弋在,再加上他今天无论精神上还是身体上都感到十分疲惫,不想和祁慎发生无意义的对峙和争吵。 “让开,不要挡在我家门口。”沈星淮极力克制自己,才让自己平和地吐出这几个字。 他希望祁慎识趣,不要再固执地挡在他家门口,不要用那副让人作呕的深情嘴脸看向自己。 但祁慎没有。祁慎看着沈星淮在自己面前这副冷漠又带着怒气的样子,觉得沈星淮还能因为自己产生这么大的心理波动,正说明他没有完全放下自己,而之前的冷漠和不在乎都是装的。 “星淮,你是不是怨我没有在出了这么大的事情后,没有第一时间陪在你身边。我听我解释,我真的连夜赶飞机回了春城…”祁慎想说是因为沈星淮删了自己所有的联系方式,自己联系不上他,所以没办法立刻赶到他身边。 但他的解释还没说完,就被沈星淮打断,“不用跟我说这些。” 祁慎头一次在沈星淮面前把姿态放得这么低,还是在一个有外人在的场合。祁慎不相信沈星淮一点儿也不为所动,他还是觉得,沈星淮应该是在乎自己的。 果不其然,在看了自己几秒后,沈星淮转身,轻轻叫了一声游弋的名字,“我有话想和他说。” 游弋愣了一下,眼睛里闪过一丝受伤,又很快消失,随后听话地走远了。 游弋不在了,祁慎觉得沈星淮打发走了一个让自己觉得碍眼的心患,觉得是和沈星淮互诉衷肠的好时候,又几步走上前,想要牵住沈星淮的手。 这次沈星淮没有后退,而是直接一个狠狠的、响亮的巴掌扇在祁慎脸上。 沈星淮看着单薄,但手力不小,且稳准。 祁慎被沈星淮突如其来的一巴掌扇的有些站不稳,耳朵里发出阵阵嗡鸣,脸上的皮肤也一整火辣的刺痛。 他整个人都懵,捂着脸,看向沈星淮的目光却有些呆滞,他头一次见沈星淮对自己露出那样凶很不屑的表情。 “装够了吗,祁慎?”沈星淮的声音如同冷冰,让祁慎心里发凉。 “什么?我没有…”祁慎下意识反驳,一只手捂着脸,一只手还是下意识想要抓住沈星淮。 “啪—”在另外一半脸上,又是非常清脆的一巴掌 沈星淮的声音冷漠,质问祁慎,“你有什么资格对我妈说那些话?” 第103章 沈星淮没有想到,自己在祁慎眼中,不过是个缺爱又没有自尊心的人。也没有想到,不在自己面前的祁慎,恶劣到那种地步。 即便不是曾经恋人的妈妈,只是普通的领居阿姨的情份,祁慎都不应该对许云鹤说出那些如此刺痛人心的话。 沈星淮一直觉得他的人生没有做过什么后悔的事情,但现在有了。 他无比后悔,为了眼前这个人几次三番和许云鹤陷入争吵,还让许云鹤为他操心,为他受气。 雪越下越大,沈星淮抱着许云鹤的骨灰罐,给了祁慎两巴掌,也撕裂了他和祁慎之间唯一仅剩的体面。 祁慎从未见过沈星淮这副样子,被沈星淮给他的两巴掌打得脑海中一片混乱,不知所措。 他不知道要说些什么来补救了,也不知道之后要做些什么来挽回了,他人生第一次,感到些许绝望。 他觉得今天这场雪下的不合时宜,而沈星淮,好像再也不会对他心软了。 游弋独自走到一个很远的地方,看了一眼那边站着的两个人,心有些乱,于是又背过身。 度秒如年地不知道过了多久,他听见身后传来微弱的脚步声,游弋转身,看见沈星淮的时候呆住了。 眼前的人双眼发红,那双漂亮的浅棕色眼睛像是要碎裂的琥珀。没有经过任何思考的,游弋很快地、一把将他揽入怀里。 随后,他感受到怀中的人在压抑地哭泣。 在大雪里抱住沈星回的那一刻,游弋的心脏有些停滞。 他从未在人生的某一刻这样深刻的认识到,人的躯体,是这样软弱而易碎,人的心跳,会这样疯狂而剧烈。 他紧紧抱住了这个世界最好的那一小部分,在他找不到生命的意义时,这一部分模糊而又抽象,可在这一刻,它们通通具化成沈星回的样子。 他内心的冲动简单而直白,要把珍贵的人抱在怀里,要让他和外面风雪、和这个世界不好的一切隔绝开。 游弋曾经觉得自己的人生注定因无聊而漫长,倘若应该有点意义的话,那这就是了。 在医院醒来的那个时候,沈星淮在幽暗的房间里盯着天花板,有些没反应过来。 他刚动了动垂在身侧的手,一旁握着他手、趴在他床边睡觉的人很快便抬起身,打开床头一盏昏黄的小夜灯,睁着一双有些惺忪的眼睛看向他。 他没松开沈星淮的手,沈星淮也没有抽出。此刻正是夜晚,四处都安静得很,缱绻光线下,他们静静对视很久。 沈星淮看了会儿游弋乱糟糟的头发,想抽出手帮他捋一捋。但游弋察觉到他的动作时,将他的手握得更紧了。 沉默片刻,他忽然十分认真地问沈星淮,“要和我在一起吗?我不会再让你哭。” 沈星淮有些愣住,盯着游弋在灯光下柔和好看的脸,思考为什么游弋的眼睛总是这样,亮晶晶的。 见沈星淮不说话,游弋再度开口时,声音有些克制不住的颤抖,“沈星淮,选我吧。” 他说这话时,眼眶突然有些发酸,于是低头,将额头轻轻抵在沈星淮的手上,闷而沉的声音将不安和脆弱掩盖,坦荡诉说着不甘且坚实的爱意。 “我比他年轻,比他更有钱,比他脾气好。最重要的是,我比他更爱你。” 第57章 时间安静地流逝,游弋的额头贴着沈星淮微凉的手指,在沈星淮的沉默中,那股凉意似乎直达心尖,又随着血液传遍身体。 也许,有些事情就是需要认命的。 游弋在心底这样想着时,掌心包裹中沈星淮的手有想要抽离的迹象,像是某种答案的信号,游弋的眼睛轻轻闭上,内心几级挣扎后,缓缓松了手中的力。 内心的期待和紧张不断下坠,在心底摔碎。这世界上,只有爱,是靠努力得不来的。 如此浅显易懂的道理,游弋一直都不能理解,或者说不愿意理解。但在无法得到回应的这几秒里,沈星淮却很轻易地教会了他。 沈星淮的手指已经彻底离开游弋的掌心,游弋不敢再去握,此时此刻,沈星淮对他而言就如同一片轻薄的沙,他抓得越紧,失去地就会越快、越多。 春城的冬天总是很冷,夜晚气温更低,凉意是能侵入骨头的湿寒。 游弋知道此时此刻,他应该愿赌服输的,应该用他最擅长摆出的“无所谓”的姿态退场,应该现在就主动跟沈星淮说“我明白了,没关系的”。 他知道自己该怎样做,既能让自己不太狼狈,也让沈星淮不为难。 他想开口,却发现自己喉部肌肉发紧,为了不在沈星淮面前泄露出奇怪的声音,他努力调节着自己的情绪。 忽然,下巴上传来微痒的触感,伴随着沈星淮带着试探意味的声音,“不会哭了吧?” 他的手指轻轻挠着游弋的下巴,像是在逗弄一只不想搭理人的小猫,又或是单纯地想要游弋抬起头,好仔细检查他的状况。 游弋被他弄得很痒,心绪被沈星淮的触碰牵引着搅乱,他抓住沈星淮的手腕,声音听起来有一种沉沉的闷,为了掩盖些什么,语气很淡很冷,“没有。” “那你抬头,让我看看。” 因为手被控制住,沈星淮没什么其他的动作。但说话的时候,游弋能察觉到他的声音越来越近,似乎是不相信,想要一探究竟。 游弋的头低得更紧,身体也试图远离沈星淮,不想被沈星淮看见他此刻的样子。 第104章 “嗒”得一声,房间里的光线彻底暗下来了,游弋的心脏也似乎也在关灯的那一刻发出重重的声响。 沈星淮在他错愕分心的时候,手摩挲着探向他的下巴,指尖不小心浅浅划过他的侧颈、喉结,在他有些敏感的皮肤上勾起一片又一片微麻的热意。 终于找到时,沈星淮用手轻轻托起游弋的下巴,动作十分轻缓,游弋分明有轻松躲避的能力,但他就是对沈星淮毫无抵抗。 月色再次笼下,像婚礼上新娘子头上戴的薄柔的轻纱,将窗下的两个人牢牢罩住。 沈星淮目光淡淡垂下,看着游弋的眼睛,不断向游弋靠近。 那是一个危险的、几乎就要吻上的距离 游弋盯着沈星淮的嘴唇,几乎要失去理智,被不自觉勾着向沈星淮一点一点贴过去,在即将要触碰到的时候,他急促地呼吸着,靠着仅剩的自制力微微偏了下头。 两人鼻尖轻轻撞在一起,若碰若离,粗重的呼吸交撞着,皮肤的温度逐渐上升,又不断渗入身体,骤然升起的热让人有一种头晕目眩的感觉。 游弋盯着那双被月光浸染得朦胧而温柔至极的眼睛,用极力找回的理智开口,“沈星淮,这……是什么意思?” 沈星淮只是看着他,沉默着,但用动作回答,双手捧住他的脸颊,轻轻啄吻了一下他的嘴角。 游弋抬眼看向沈星淮时,长长的睫毛粘连着,没有平常那样向上翘起,少了些活力与生气。月色下,沈星淮觉得他的眼睛像是被打湿过,折射出一种可怜的、惹人无无法不心软的细亮碎光。 沈星淮在游弋无法反应的时候,又凑过去用嘴唇短暂地贴了一下游弋的嘴唇,退开后,对游弋说,“就是你想的那种意思。” 游弋的大脑因为沈星淮的举动,几乎变得空荡荡,紧张地抿了抿嘴唇。在沈星淮后退的时候,手下意识地抓住了他的手臂,不让他离自己更远。 不知道过了多久,游弋的大脑终于冷静下来,开始正常运转,他听见自己发出有些抖的、不太像自己的声音,“沈星淮,明天你还认吗?会说话算话吗?” 他问完这话,同时也在心里问自己,会是梦吗?会在月亮隐落时一切成空吗? 被欣喜和不安折磨着,游弋克制又小心翼翼地向前,用鼻尖轻轻蹭着沈星淮的鼻尖,一边靠这种方式来确认此刻的沈星淮是真实的,一边以此分散着内心的忐忑,等待着沈星淮的回答。 沈星淮看着游弋的眼睛,觉得他像小猫,有时很冷酷又难以接近,也像小狗,粘人又喜欢蹭来蹭去。 也很像某种针对沈星淮、具有特殊功效和治愈能力的解药,让沈星淮能够短暂地脱离痛苦。 “这次 ,我很清醒。” 几乎没太犹豫,沈星淮说完后再次吻了上去。是清醒状态下的吻,是明天一觉醒来也不会忘记的吻,是由心而发随心而动的吻。 沈星淮清楚自己在做什么,也明白自己是出于什么样的情感这样做。 游弋的心脏因为沈星淮的话语和动作再次剧烈跳动,几乎要撞破胸腔。只有沈星淮拥有这种能力,让他措手不及,让他心神大乱,也让他丢盔弃甲。 他是明媚天气里突如其来的暴雨,是平静海面猝不及防刮起的飓风,是让游弋轻易沦陷而无法全身而退、和平世界里的危险分子。 游弋感受着沈星淮嘴唇的柔软,一只手环向沈星淮的腰,一只手紧紧扣住他的后脑勺,把他整个人紧紧拥入、牢牢固定在自己的怀里。 沈星淮感觉自己的身体和游弋的身体严丝合缝地贴在一起,在这个有些寒冷的冬夜,游弋的身体像是一个完全包裹着他的热源,不断地向他的身体输送着让人感到踏实和心安的温暖。 这是一个缠绵又激烈的吻,游弋有些失控,霸道又强势地撬开沈星淮的牙关,夺取他的氧气、唾液和喘息。 持续了不知道多久,沈星淮觉得自己被吻快要喘不过气,身体后倾,用手抵住游弋。 费了很大的力气,他终于将游弋的身体推开了一点,但也只是一点。 游弋不愿意松开他,但似乎意识到自己的行为有些过分,所以停下来,静静地看着沈星淮。 等沈星淮的呼吸逐渐平稳下来,他又凑上去,用鼻子蹭他的耳朵、下巴和脖颈,像小狗撒娇一样,同时发出有些委屈的声音,“还想亲,怎么办?” 他在沈星淮耳边叫他的名字,低缓的声音如有电流,从耳朵穿入心脏和身体。沈星淮的手轻轻搭上他的肩膀,还没来得及说出什么话,游弋就已经再次亲了上来。 一个晚上,游弋好像怎么亲都不够,他大方地给出沈星淮歇息的时间,然后一次又一次的亲上去。 — 沈星淮是因为那几天的疲郁交加晕倒,住了两天院之后,就开始恢复上班了。 短暂的几天内,沈星淮的人生遭受了巨大的打击。 痛哭过几场后,他假装自己终于接受了许云鹤离开的事实,并说服自己,不再情绪失控就是他走出这场事件的表现之一。 但比起最初那种激烈的痛感,日常生活里每一次不经意想起的怅然和失落更让人难以忍受,如蚂蚁噬心。 在上班后,生活又好像迅速地回归平静,他按常两点一线地上班,每天查房,写病历,做手术,一切似乎照旧。唯一非常明显的不同是,他和游弋的关系发生了改变,不再是朋友、室友,而是情侣。 第105章 从确定关系后,游弋几乎将家里的东西都更换了一遍,连袜子、鼠标这种小东西都特意买了情侣款。 他变得很粘人,很喜欢肢体接触,一旦离沈星淮很近,就控制不住想要亲吻。沈星淮很难想象,恋爱状态中的游弋会是这副模样。 虽然超出想象,但沈星淮并不讨厌,因为游弋亲密地挤入他上班以外的空闲时间,他才不会再去胡思乱想别的东西、陷入异样的情绪里。 春城的天气一点一点变冷,连续几天都在下大雪,路上积雪落得很厚。 游弋结束了电影的拍摄工作后,在春城继续后期工作,因为下班时间都比沈星淮早,他每天都会在沈星淮医院门口接他一起下班。 沈星淮一开始不太适应,在他还很小的时候,也没有过天天被接放学的经历,现在这么大一个人,哪里用得着被人天天接。 他对游弋说起这话的时候,正下着一场大雪,游弋举着伞,和他挨得很近很近。 他牵着沈星淮的手,以一种十指交扣的姿势把他的手放进自己的口袋里,路上行人很多,如果仔细看的话,不难发现这两个男人之间怪异的亲密。 “哥,你是不是不想和我走在一起?你不想让别人看见我,是吗?” 成为情侣关系后,游弋就很少叫他哥了,他总是喜欢在沈星淮耳朵边上叫他的名字,一声两声,叫不烦一样。 而叫哥的时候,往往是他想要婉转地运用一些语言艺术来达成自己的目的,比如,他会在沈星淮满脸通红呼吸不畅的时候对他说“哥,想再亲十分钟是不是很过分呀”,也会在沈星淮忘记带他送的情侣项链时跟他说“哥,这条情侣项链你不愿意陪我一起带的话,也没关系”。 沈星淮都已经摸清楚游弋的套路了,甚至通过网上学习,明白这类引人可怜和心软的话术被戏称为“茶艺”。 但每次游弋用那双黑亮的眼睛低垂着看他,声音消沉一点,沈星淮就没办法心硬。 这次同样,他捏了捏游弋的手,声音软下来,“怎么会?” 见游弋还在露出那种委屈的模样,沈星淮将和游弋十指紧扣的手,从口袋里拿出来,随后举起来摇了摇,“有这么好看的男朋友,当然想要被更多人看到。” 他们停在道路旁边,周围行人来来往往,有人将目光投向他们,有些则毫不在意。 游弋被沈星淮哄得嘴角抑制不住上扬,声音极力克制着,但仍旧有些掩盖不住,“外面很冷的。” 他一边说,一边将沈星淮的手重新装进口袋,冷静地和沈星淮向前走了几步,忽然停下,将伞撑得很低,低到完全能盖住他们,问沈星淮,“我现在可以亲你吗?” 第58章 乔铭在一个小雪飘飘的早上,被交往了一个多月的女友甩了,再次罕见地恢复了单身生活。因为没有了各种约会倍感寂寞,而冬天又格外寒冷,就想约游弋出去喝酒,既能暖身又能排解情绪。 说起来,他们也很久没见,上次聊天时游弋还在t国的荒山野外进行拍摄工作,和他打个视频电话,信号也差,人也不在精神状态,没说一会儿就忍不住看着天上的星星发呆。 打开社交软件,消息还没发出去,乔铭就眼尖地发现游弋更换了头像。这头像是一个男生坐在窗边的剪影,虽然乍一 看没什么信息,甚至因为过于有氛围感容易被怀疑是网图。 但熟悉的人仔细看,就能发现很多端倪。画面虽然被调得很暗,但宋识还是一眼就能看出那是游弋家里的窗帘,至于这男生,乔铭认不出来。但能在游弋家,还被游弋拍照拿来当头像的男生,跟游弋的关系自然不言而喻。 乔铭一个电话轰炸过去,开口就问,“有情况啊?” “嗯哼。” 那边游弋的声音虽然没有任何嘚瑟的情感,但乔铭此刻是个孤家寡人,很容易感到不满,“怎么我一失恋你就谈上恋爱了,罚你今晚陪我出来喝酒。” 以前让游弋出来陪他喝酒游弋都会很痛快地答应,这次却沉默了一会儿,拒绝掉了,“不行,家里有人。” “管这么严啊?” 乔铭想,这世界上还真有人能管住游弋啊,又想,游弋这对象占有欲怎么这么强,连出去跟朋友喝酒都不让? 沈星淮哪里会管自己晚上出不出去,自然也谈不上限制自己的活动。说到这个,游弋还因此有些小失落,昨天他非常临时地被领导拉去参加应酬,手机下班时没电关机了,也没来得及跟沈星淮报备。 很晚的时候,带着一身酒气回家的时候,沈星淮听见声响出来扶了,又给他倒水又照顾他的,却一句也没问他去干什么了。他不知道沈星淮这样,是出于对自己百分百的信任,还是说,他本就没有那么在意自己。 不给乔铭误解的机会,游弋很快地澄清并解释,“没有,是我不放心让他一个人待着。” 这下乔铭忍不住沉默了,游弋这说的是人话吗?出来喝个酒能有多长时间?就这么爱?这么舍不得?两三个小时都不放心。 感觉牙酸,乔铭撇嘴,“那你一起带出来呗。” “带去看你发酒疯吗?”游弋不敢想象那个场面,而且在涉及沈星淮的事情上,他顾虑会很多, “一步一步慢慢来,会有机会正式见面的。” 他和沈星淮都还在一起没多久,见自己朋友和家人这种事情,当然要等到沈星淮愿意的时候再见。 第106章 “行行行,知道了。”乔铭一边挂掉电话,一边在心里腹诽游弋有了对象忘了兄弟。 放下手机时,乔铭觉得无聊,开始翻阅起游弋的各大社交账号,发现所有平台头像居然都换掉了。一边愤愤点开他的头像大图,一边吐槽,不愧是狮子男,就是喜欢搞些暗戳戳的秀恩爱。 那些头像有一张是侧影,一张是背影,还有某黄色软件的头像是露出两人各小半张脸、眼睛占据图片大部分的合照。乔铭来来回回看这些照片,觉得游弋这个对象有些熟悉的感觉。再点开那张露出眼睛的合照,一只眼睛黑黑亮亮的,形状狭长,有些锋利感,另一只则是特别的浅棕色,形状偏杏仁,看起来非常无害。 乔铭琢磨着,又注意到游弋的id——“拥有一颗独一无二星星的男人”。 真是非常抽象的名字,乔铭觉得这个id非常没有水准,截了个图,准备等下拿出来嘲笑游弋。只是心里念了几遍这个名字,不知道怎么突然灵光一闪。 星星?乔铭冲到书房找自己高中的毕业相册,第一页就是一班,对着名字一个一个扫过去,最终停留在“沈星淮”的名字上面,乔铭盯着毕业照上那个十分干净好看的高中生愣了一分钟,把他的脸和游弋各社交平台上露出的细节一一比对,发现果然是同一个人。 终于破案,乔铭觉得这一刻,他的智慧简直可以与福尔摩斯并肩。 随后反应过来时,脱口而出一声带着震惊的“卧槽”。游弋的男朋友居然是沈星淮?! 挂完和乔铭的电话,游弋看见手机不知道什么时候收到了一条短信,内容十分简短且莫名其妙: ——ins为什么换头像了,那个背影不是你,是谁? 是一串陌生的号码,游弋看了眼短信,皱着眉头屏蔽了这个电话号码。 自他回国之后,总会收到不同的陌生号码发来的短信。游弋从不搭理和回复,每次在看到第一条消息时就会将号码拉黑,对方也好像能够预料到这种情况,过一段时间就会换新的号码继续骚扰。 游弋能确定对方是谁,而应对那样的人最好的办法,就是无视他。 —— 宋识担心沈星淮,提前结束了之前计划中剩下的蜜月旅行,从北极几番周折赶回了春城。 去医院找沈星淮的时候,已经到了下班时间,办公室没有其他人,只有一个坐在电脑前加班写出院小结的沈星淮。 沈星淮余光中闪过一道身影,偏头看见是宋识时,整个人有些惊讶,“你怎么回来了?不是还有半个多月的旅程吗?” 宋识看见沈星淮现在这副模样,回来路上心里那些挤满的担忧稍微松了一点,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他觉得沈星淮瘦了一些。 “没什么好玩的,又冷,就提前回来了。”他语气轻松地根沈星淮解释了一下,搬了个椅子坐在沈星淮身边,假装在看他工作,实际上在悄悄观察他。 离收到许云鹤离开的消息已经过去一个多星期,宋识收到消息时都觉得十分突然和难以相信,向自己的父母确认了很多遍,才逐渐接受这个令人痛心的消息。他不敢想象沈星淮在面对这一切时,该有多么痛苦和绝望,虽然他看起来和许云鹤不亲,常年不待在一起。但宋识知道,沈星淮其实很爱许云鹤,也很依赖她。 他想沈星淮可能会为此颓废很久,正是需要人陪的时候,但现在看来,沈星淮好像比他想象中更坚强一些,并没有一蹶不振的态势。 沈星淮一边敲打着键盘,一边能感受到宋识像是要把他盯穿的视线。都是二十多年的朋友了,宋识一个动作一个眼神,沈星淮就知道他在想些什么。 “我真没事。”他放下手头的工作,偏头对宋识说,“日子还是跟从前一样。我也当作她跟从前一样,在离我很远的地方,过自己的生活。” 沈星淮从不跟宋识拐弯抹角,为了让他宽心,继续道,“她也不希望我消沉难过的。” 宋识耳边沈星淮的声音和从前一样轻缓平静,但他还是从沈星淮的眼睛里看出了一些失落和难过。于是靠近,宋识揽过他的肩膀,安慰地捏了捏沈星淮的肩。 这事是这么多年,宋时每次想要安慰他却不知道说什么时就会做的动作,像是朋友间的暗语,总能给沈星淮一些温暖的力量。在许云鹤走了之后,沈星淮总陷入自己以后都是孤身一人的惶恐感中,可也有很多时刻,在游弋温暖的拥抱里,在宋识不断打过来的远洋电话中,这种感觉被驱逐。让他明白,他不是一个人在承担一切。 沈星淮为宋识因为自己千里迢迢赶回来的行为有些感动,但他对他又说不出那些能够表达自己此刻感性情绪的话,只是很认真地跟他说了声谢谢,又发自内心地说,“有你这样的朋友真好。” 真是很少见沈星淮这样,宋识愣了一下,锤了沈星淮一下,“说什么呢?谢个鬼啊。” 在他心目里,他们是好朋友,也是早就是家人般的关系,哪里用得着说谢谢。 “嗯,谢个小气鬼,”两人都不适应一些煽情的气氛,沈星淮顺着宋识,笑着调侃,“怎么旅行回来连个伴手礼都不带一个?” 宋识看着沈星淮一脸笑的样子,心情也跟着明朗许多,“明天就和你悦姐一块儿送到你家去。” 说话间,沈星淮的手机亮了又亮,有消息通知。宋识不小心瞥到,看见锁屏是一双影子。有些惊讶和好奇,但在脑海里一思索,答案很轻易的浮现在脑海之中。 第107章 沈星淮在下班时就和游弋发了消息,和游弋说自己今天要加班,会比平常晚一个小时,让游弋先回家,不必等自己。得到游弋一个小狗流泪的表情包后,沈星淮回了他一个两只小猫抱在一起的表情包。 回复完消息,一转头,就听见宋识打量着自己,问,“你和游弋?” 沈星淮没有一点要回避和隐瞒的意思,点了点头,很平静又坦荡地跟宋识说,“嗯,我们在一起了。” 宋识好像并不意外,甚至表情里似乎透出一种“我早就知道会这样”的意思。 “怎么这样看着我?” “我有想到过,你们会在一起。” 宋识本来就一直觉得游弋对沈星淮有一种超出朋友界限的关注和在意,婚礼结束后,和戚悦一起在家里看摄影师发过来的视频时,一向迟钝木感很重的戚悦都忍不住发出疑惑,跟宋识说,“小游为什么一直看着星淮啊?” 宋识看着戚悦毫无杂念的眼睛,觉得自己老婆一点也不敏锐的同时,又觉得她过于可爱,“是啊,你再看看,有没有发现,这小子看沈星淮的眼神跟我看你的眼神一模一样。” 戚悦一副感到非常惊讶的模样,但来回滑动那个视频后,又非常快地接受了宋识给她的暗示。其实要认真看的话,游弋真的很明显。 只要是他们一起出现的画面,无论沈星淮在干什么,在看向哪里,游弋的目光都像是被引力控制,毫无偏差地随着沈星淮移动。 游弋对沈星淮的感情宋识能看出来,但对于沈星淮内心的想法,宋识却感到无法确认。 出于朋友的角度,他觉得沈星淮或许应该谨慎一点,“你真的喜欢他吗?在这种时候,或许你只是混淆了喜欢和感动这两种情绪。” 宋识说这话时,沈星淮整个人顿了一下,看着宋识没有说话。 静止的时间里,两人都没有察觉,门外一个匆匆离开的黯然身影。 第59章 游弋独自失魂落魄地走到医院门口,被门口寒冷萧瑟的风一吹,冷静下来,自己都忍不住嘲笑自己这副样子—怎么不敢听听沈星淮沉默之后的回答呢? 因为心里没底。尽管不是出于本意,但他确实是在沈星淮最脆弱的时候在他身边说出那些话,而沈星淮的回应,是被感动趋势,还是出于纯粹的喜欢,实在是很难分辨和看出。 而游弋自己也一直忽视这一点,怕好不容易得来的幸福都只是短暂的假象,如同虚幻的泡泡,被手一戳,就在风里破碎飘散了。 口袋里的手机一直发出震动的声响,乔铭的消息一条又一条。 “卧槽,居然是沈星淮?!那不是我这一届响当当的学霸吗?” “你哥我厉害吧,自己一下子就猜出来了。还不快跟我老实交代,你们是怎么在一起的?” “你什么时候喜欢上人家的?” “我突然想起来,我高三那学期,我一个月才能回一次家,你老替我妈来给我送东西,还总留在我们学校那边看我打球,你不会那时候就喜欢上人家了吧?!” 乔铭只是口嗨,那时候游弋才初三,都不知道有没有开窍。不过这事现在想来确实非常奇怪,他自己都初三要中考了,还每周揽下跨区帮自己送东西的重任。而且那时候自己每周打球,约的对面就是沈星淮所在的一班。 乔铭既有种接近真相的喜悦,但紧接是怀疑和不可思议,怎么可能啊? 怎么可能有人会喜欢一个人这么多年啊? 因为心情不太好,沈星淮没有回复乔铭的消息,在夜风中一个人慢慢往家走。 在公寓楼下时,看见了一个有些眼熟的身影。游弋不断走近,在路灯的光线下看清那个人的模样,皱起了眉头。 他不知道祁慎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每次祁慎出现在沈星淮面前,总会惹得沈星淮不开心或者难过。 所以游弋由衷讨厌祁慎的出现,恨不得将祁慎一点一点全部剔除出沈星淮的世界。偏偏祁慎就像是甩不掉又恶心人的牛皮糖一样,总是时不时就粘上来。 祁慎自然也看见了他,脸色不太好的朝着他歪歪斜斜走过来,对着他大声叫嚣,“沈星淮呢?你让他出来见我?是不是你把他藏起来了?” 随着距离的拉近,游弋闻到了祁慎满身的酒气,不着声色的后退了几步,一点也不想和他靠近。 偏偏祁慎醉得不像样子,又非常想要见到沈星淮,知道沈星淮和游弋关系非常,想要游弋把沈星淮喊出来,和自己见一面。他觉得,他还是有很多没和沈星淮解释清楚的事情。如果他认真地去跟沈星淮解释的话,沈星淮一定还会有原谅他的余地。 而且,他还想告诉沈星淮。沈星淮打他的那两巴掌,是他应得的,他一点儿也不怪他。 “你让他出来见我,你给他打电话,说我在他楼下等着,一直等一直等。我不信他会这么狠心,他以前那么爱我的。” “你都说了是以前。”游弋不想搭理他,更不想沈星淮下班回家的时候遇到这个一身酒气的疯子,试图让游弋主动放弃,“以前是以前了。” “他现在不爱你了,也不会想要见你。”游弋冷冷地看着祁慎,警告他,“如果你还有点自知之明的话,就自己主动离开,别让沈星淮更厌恶你。” “你又不是他,你怎么敢这么说?”祁慎没有丝毫要走的意思。他觉得沈星淮不可能这么快就对自己没有一点感情,以前他做错什么,沈星淮总是能够很轻易原谅他的。 第108章 这次他知道自己错在哪儿了,且有改正的决心,他一定能够做得比以前更好,也一定不会再让沈星淮伤心。 “沈星淮肯定还是爱我的,他肯定对我感情的,”祁慎情绪起伏很大,不太清醒地喃喃自自语着,最后怪起游弋,“都是因为你,要是没有你出现的话,沈星淮最需要的人肯定还是我。” 祁慎喝得很醉,说话已经有些颠三倒四没有逻辑,只是不停地讲着“我知道我错了”和“星淮肯定还是爱我的,只是生我的气”。 在不知道听到第几遍祁慎令人烦躁的碎碎念时,游弋终于忍不住,“你这种人,根本不配沈星淮的爱。” 祁慎像是被这句话刺激到,眼睛有片刻的清醒,甚至有些失语。 在意识到自己真的失去沈星淮时,祁慎一直有在家里反思,反思自己是什么时候把这份少年时代紧紧捏在手里把弄丢了的爱给捏坏了的。 最后觉得,也是是从大四那年开始。家里发生了一些事情,父亲不仅破产逃出国外,还留下了巨额债款。 他不得不脱离自己的职业规划,早早进入社会,但没钱没背景怎么混得起来,怎么能填补上家里那个巨大的亏空。而他和沈星淮的人生开始在这里有了差距,他一片潦倒,为了生存努力钻研,没混出什么名堂,沈星淮一路保研保博,在祁慎无法踏足的圈子里毫不费力地获得了成功。 他当然爱沈星淮,爱他不顾一切地跟自己逃课,爱他看向自己时满眼欢喜的漂亮眼睛,爱他的勇敢和坦荡。 但这份爱很复杂,在两人差距过大时变了质。他控制不住践踏沈星淮,因为沈星淮和沈星淮的爱都像太阳一样耀眼,让他身上的污渍和泥斑无处遁形,让他的人生也被对比得坑坑洼洼,难以入眼。他害怕沈星淮也会意识到自己就是这样不堪,怕沈星淮就像星星一样会离他越来越远,所以他对沈星淮开始诸多挑剔、发泄不满,他将两人情感不和的过错归结到沈星淮身上,一点一点将沈星淮打碎重塑,让自己的的不堪沾染上他。 而后某一天,对利益的追求已经远超这份微薄的爱意。他轻飘飘将沈星淮抛弃。 直至分手那刻,他也想让所有人知道,是他祁慎抛弃沈星淮的,是祁慎不要沈星淮。 可是游弋那家伙却跟他说,是他配不上沈星淮的爱。 祁慎被游弋戳破内心最介意也最耿耿于怀的东西,祁慎既感到难堪,也有些恼怒。 他觉得游弋也没有资格这样根自己说,他不过是占了时机的便宜。酒精麻痹理智,祁慎一边大肆讥讽游弋,一边责怪怪时机从不站在他这边。 他最近常常在深夜想,倘若毕业之后祁也没有发生那种事,那是不是也可以不用变成今天这种面目全非的样子。可这个设想如同一个漩涡,除了把自己吸进深不见底的深渊,让自己深夜难眠外,不能告诉他任何现实世界中的答案。 也会想,如果在许云鹤的事情发生之后,他比游弋更早一步赶到沈星淮身边的话,结果会不会又是大不一样。 不过是犯贱罢了。祁慎最近也才明白,人好像真的只有在彻彻底底失去后才会深深懊悔。这个他清醒时能够明白的道理,喝醉的时候全都甩到脑后了,只觉得自己有太多冤屈和不甘心。 游弋听着他的疯话,狠狠冷笑,“不要陷入自我感动,觉得自己多么深情可怜,时机在很早的时候,就站在你那边了,是你自己没有好好珍惜。” 时机要是站在自己这边,那么从一开始,就不会有祁慎的事了。 几次三番被游弋戳到痛处,祁慎觉得游弋在一而再再而三地挑衅自己,心底那点男人的自尊心又开始隐隐作祟,他指着游弋的鼻子,“你在得意什么?你现在跟沈星淮在一起,是不是很得意啊?” 内心的愤懑不满和嫉恨被酒精发酵,祁慎本就不剩多少的理智全部挥发干净,变得面目全非,“你现在也不过是得到了我不要的东西而已,轮得到你在我面前这样跟我说话?” 祁慎发泄着一时的口舌之快,想要看到游弋同样失控发狂的样子。游弋听到他说出这种话,气得红了眼睛,冲上去拎起他的衣领,对着那副可恨的嘴脸就是狠狠一拳,“认识了二十多年,你根本一点也不懂得他的珍贵。” 游弋突然很恨自己,那一年在环海路为什么没有追上去,以及那一年在酒吧为什么没有走到沈星淮身边问他过得好不好,而让沈星淮的青春耗在这个狗东西手里。 喝醉的祁慎没有什么抵抗力,基本上是被游弋按在地上打的程度,偶尔有反抗起来的时候。游弋也像是失去理智,疯了一样用拳头教训祁慎,想把沈星淮在祁慎受过的伤害都以这样的方式还回去。 身后忽然传来十分熟悉的声音,游弋的动作顿住,以为是错觉。 没过一会儿,游弋看到沈星淮出现在自己面前,他过去拉起了游弋,十分担忧的检查游弋身上有没有受伤。 一边躺在地上的祁慎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没觉得身上哪里疼,只觉得心里有种针刺一般的痛感。沈星淮只看得到游弋手臂上隐蔽的擦伤,却全然看不见自己嘴角被打出的大块血迹。 祁慎看着那个画面发愣,原来,他曾经也是被这样也是被这样爱着的吗? 沈星淮的眼睛里,好像全世界只有那一个人。 沈星淮托宋识把祁慎送去了医院,在带着游弋回家的路上,两人都没说话。 第109章 直到进门的时候,游弋察觉到沈星淮不开心,拉住了他的手,很快地道歉,"对不起,我不该那么冲动。” 沈星淮让游弋坐在沙发上,因为游弋这时候正仰头跟他说话,所以他很清楚地看到了游弋脸上的一块儿淤青,下意识伸出手很轻地摸了摸,“为了我,是吗?” 他对游弋并没有责怪的意思,也能猜到游弋会跟祁慎发生冲突,一定是因为自己。他只是不喜欢游弋受伤。 “以后不要受伤了好不好?”沈星淮摸着游弋的脸对他说。 游弋愣了一下,盯着沈星淮的眼睛,忽然按住了他贴在自己脸上的手。在感受沈星淮眼中浓厚的情绪时,他有非常强烈的冲动,想要确认那股情绪的来源,“我没听你的话,下班的时候去接你了。” 沈星淮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那游弋应该是听到了自己和宋识的对话。 “那怎么人没接到就自己跑回来了。” “因为我不敢听。” 游弋紧紧抱住沈星淮的腰,把头轻轻贴靠在他腹部,轻声问,“沈星淮,你爱我吗?” 沈星淮沉默了一会儿,鼻子微酸,想到了下午宋识对他说了那些话后,自己的沉默在游弋听来,大概就暗示着某种回答了。但事实并非如此。 当下那个时刻,沈星淮对宋识说出的话感到有些奇怪,他自认为不是一个会糊涂到混淆情感的人。 但又想,或许是因为自己的上一段恋情在宋识眼里并不太好,所以他对自己有一些担忧也很正常。 内心斟酌着要怎样跟宋识解释,让他放心自己没有搞错,却发现追溯起来,要从很远很远开始讲起。 沈星淮安静地花费了很久的时间,像读书时代做思维导图一样,在脑海里勾勒出了一个他和游弋自认识以来发生的所有事件。 但他也不知道自己对游弋的巨大情感转折发生在哪里,只觉得一切都是在平淡相处中循序渐进的,而这些都很琐碎,在他人眼里或许很无聊,所以也很难跟宋识讲述。 他自顾自有些入迷地回忆了一遍,觉得说太多在宋识看来不过是自己的废话,过滤掉想说的好多话,最后只变成非常坚定的一句,“我很确定,我喜欢他。” 游弋带给他的感动自然也是真的,没有谁该为谁平白无故地付出。在他精神状态很不好的那几天,游弋的寸步不离和彻夜守护都让他感到动容。 但那也只是让他更加确信,他喜欢上的是一个很好很好的人。而他早在这些事情发生之前,就确认了自己对游弋的情感。 他原本打算的是,等游弋忙完工作从t国回到春城时,他会像那个早晨的游弋一样,勇敢地向他表露自己的心意。 但谁也没有预料到会发生这件事,而再次迈出那一步的,仍是游弋。 宋识看沈星淮的样子很是认真,审视片刻,稍微放下心来,“那就好。你喜欢就好。” 或许是有参照物,宋识凭借自己与他的相处和观察,觉得游弋这个人很不错。 “我对游弋,很不明显吗?”沈星淮忽然想要问宋识。 “能看出来你很喜欢他。”宋识如实道,“但却是很难分辨你对他是哪一种喜欢。” 那就是很不明显的意思了。 沈星淮不禁想,连宋识这么了解自己的人,都很难看出自己对游弋的情感。那游弋呢?他会有感受到自己对他是纯粹对爱人的那种喜欢吗?会不会在这段感情里也怀疑和不安,所以才格外粘人、像有分离焦虑一样。 沈星淮想到那个夜晚,游弋有些脆弱湿润的眼睛和口中说出的话。他忽然意识到,游弋对他说的不是“接受我”,而是“选择我”。他的语境太卑微,把自己视作一个可供沈星淮随意挑选或抛弃的选项。 可在他心里,游弋不是一个选择而已。 不是摇摆不定的二分之一,更不是退而求其次。 只是在看向他的眼睛时,沈星淮无比确认,自己拥有同样的心意。 没什么会让他妥协,他对自己的感情百分百坦诚。 面对游弋此刻游弋小心翼翼的确认,沈星淮和下午仍是一样的心情,感到心脏有些发疼。 于是他的回答是一个吻,和一句无比肯定的“我爱你”。 游弋在听见沈星淮的回答后,一把将他捞到自己的腿上,加深这个吻,在沈星淮被吻得嘴唇微肿、眼神迷离的时候,对他说,“沈星淮,我也爱你,很爱你。” 沈星淮一只手搂住他的肩膀,一只手拉住他的手贴上自己的心脏,继续坚定地回应,“我也是。” 在沈星淮一次又一次温柔有力的回应中,游弋幸福到有些忘乎所以,抱住沈星淮的手越来越紧,像是恨不得彼此的血肉交融在一起。 而游弋一无所知的是,白天被屏蔽的号码此刻再次发送了信息。 “我知道他是谁了。” “游弋,你怎么可以和别人在一起” 第60章 “喂,你就是沈星淮吧?” 沈星淮这天中午,在医院门口遇见一个眼睛很大、穿着发型都非常时髦的年轻男孩。 “我是。”这人似乎是专门来找自己的,沈星淮确定自己不认识他,有些疑惑,“你是?” “我是游弋前男友,林粤。”林粤上下打量了一下沈星淮,努了努嘴,“一起喝个咖啡吧。” 是很轻蔑的姿态,沈星淮能明显看出这人对自己的敌意,但不知道他来找自己出于什么目的。 第110章 他还没吃饭,下午又要上班,沉默间隙,林粤又跟他说,“就在你医院对面,很近的。” “你不想知道更多关于游弋的事情吗?” 沈星淮本来要拒绝了,但是林粤这样一问,他又没说话了。 饭店的咖啡店几乎没什么人,沈星淮点了杯拿铁,又因为肚子饿,点了两份蛋糕。 林粤坐在他对面,观察着他的一举一动,忽然非常挑衅地说,“你跟游弋一点也不搭。” 沈星淮将菜单递到他面前,听到这话也没什么太大的反应,试图理解他这样说的原因,“为什么呢?” 因为跟他最配的是我。林粤暗自在心里想着,没管菜单,只一直盯着沈星淮,评价道,“你看起来老土、安静、保守、无趣,除了长得稍微好看点儿,完全没有任何吸引人的地方,真不知道他为什么眼光下降到这种地步,选择跟你在一起。” 遇到男朋友的前任当着自己的面对自己评头论足,甚至是贬低自己,正常人都会感到不舒服和有情绪。林粤也期待着沈星淮的反应,沈星淮从见到他的那一刻就很平静,他不喜欢这样,好像自己的出现无法对他掀起一点波澜 “你和我是第一次见,会这样判断我也很正常。”评价本来就是非常主观的东西,沈星淮觉得林粤这样描述自己也没有任何问题,但对他言语之中的贬低却并不认同, “但我想,我也有我的好处,看见的人自然会看见。” 沈星淮的反应不是林粤想看到的,他既不没有因为自己刚刚说的话感到尴尬和无措,也没有对自己发出同样有攻击性的语言。 果然是非常无聊的人,林粤在内心不太开心地想着。他今天为了见沈星淮,还专门去一个非常出名的艺人工作室做了妆造,就是为了光彩照人地出现在沈星淮面前,好让他自惭形秽,主动接受和自己比起来,他完全配不上游弋的事实。 但眼前这个沈星淮,穿着普通的衣服,留着普通的发型,素面朝天,眼下还有淡淡的黑眼圈,看起来一点儿也没有自己精致和漂亮,在自己面前居然还能这么冷静和不卑不亢。 林粤觉得自己小看他了,又觉得这样不行,再次挑起话题,“你觉得游弋是个什么样子的人?” 咖啡和甜点被服务员送上来,沈星淮吃了一口蛋糕,觉得味道还不错,觉得下班时可以过来打包带一份给游弋尝尝。 “长得好看,有礼貌,细心,热爱艺术,”沈星淮尽量客观地去描述一个他眼中的游弋,因为如果主观一点的话,他的形容词会太多—反差很大、体贴、可爱、粘人、眼睛很好看…… 在听见沈星淮嘴里冒出来的那些话时,林粤的表情管理有一丝破裂,但很又恢复正常,“看来你还不够了解他,他根本不是你嘴里的这种人。” 沈星淮不明白,“那是哪种?” “非常冷漠,不爱搭理人,很阴郁,很爱喝酒,经常抽烟,会突然说走就走,像疯子一样,喜欢追求刺激和挑战。”林粤陷入某种回忆,同样尽力客观地描述起来。因为一旦主观,他完全无法表达,只会狠狠控诉。 游弋怎么可能会是沈星淮口中的那种人,林粤感觉到内心极大的不爽,或者说嫉妒。 林粤口中的那个人和沈星淮认识的游弋截然不同,沈星淮有些诧异,努力地去把自己所认识的游弋和林粤口中的游弋关联起来。 如果这确实是游弋曾经的样子,沈星淮觉得他并不抗拒,反而好奇,甚至充满探究,“他......一个人在国外读书的时候过得很不好吗?” 喝酒抽烟是不是因为压力很大?冷漠阴郁是不是出于某种自我保护机制?追求刺激会不会是对显示生活感到厌倦和痛苦的排解方式? 沈星淮自顾自在心里想到很多,对面坐着的林粤早已经沉不住气,敲了敲游弋面前的桌子,“这重要吗?你怎么就听不出我想表达的意思?” 因为林粤弄出来的一些声响,沈星淮从一些纷乱的思绪里抽身,问他,“那你想说什么?” 林粤觉得自己和沈星淮的沟通异常艰难,他希望沈星淮能够听进自己的话,重新审视游弋整个人,甚至能够分手就最好,于是斩钉截铁,“我想说,游弋他根本就没那么好,他根本就不是你说的那个人。” “他很好。”沈星淮在这时说话的态度开始发生改变,表情很认真,但声音很冷,“我不是空凭口说,我自己有心,能感受到。” 他开始怀疑,如果林粤真是游弋的前任,不应该如此诋毁他。 人在人生的每个阶段性格的确会有偏差,就像此刻被林粤评价为安静无趣的自己在少年时代也曾外放聒噪,也做过出格的事情。且凭借他和游弋这么久的朝夕相处,他十分坚信,无论性格如何呈现,游弋本质的底色是善良温暖的。 他不太相信,曾经和游弋在一起过的林粤,会感受不到这一点。 “他在你面前装得太好了,你根本感受不到。”沈星淮过于冷静,林粤有种拳头打到棉花上的感觉,情绪开始有些激动起来,“你知不知道,我跟他吵架的时候,我都要跳海了,他头都不带回一个的。我差点死在他面前。” “这种这么狠心的人,你跟他在一起怎么可能会快乐和幸福。” 沈星淮因为林粤突然加大的声音整个人一愣,事实上,他觉得林粤的状态不太好,有些感到担忧。但还是耐心地坐在对面,一边观察他的状态,一边听着他继续说。 第111章 “跟他谈恋爱你真是要倒霉。你根本不知道他有多擅长玩弄人心,一旦你爱得死去活来,就开始冷暴力。” 林粤这时候声音里带着些浓重的哽咽,看起来是十分真心的控诉。 “我就一直被他冷暴力。那时候我正是最喜欢他的时候,他对我那个样子,害我每天以泪洗面,还得了抑郁症。”林粤说着说着,眼睛里涌上些泪花,看起来实在是非常可怜,随后他又伸出自己的手臂,将袖子一点一点拉起,“这都是我因为他生病后,用小刀自己划自己的。” 林粤的手臂上有触目惊心的、一条有一条蜿蜒的伤痕,沈星淮看着那些颜色已经有些深的伤疤,扶过他的手臂,声音不自觉地带上了点关切,“你有没有去看医生?” 林粤忽然有些后悔自己嘴里冒出的这些话,因为它好像让沈星淮忘掉了他们两个是情敌,坐在这里应该是争锋相对的,而不是对自己流露这种,关心和心疼的眼神。 林粤忽然觉得有些没劲,本来蓄起来的、马上要掉出来的眼泪都被一下子弄得哭不出来了。他收了收自己刚刚的情绪,觉得自己跟沈星淮的对话或许是在浪费时间。 他能感觉到,沈星淮真实地在共情和关心自己的痛苦,却还是没有因为自己的话产生对游弋的动摇。 有些许无语的时刻,林粤听见沈星淮非常轻缓的声音在自己耳边响起,“关于你说的游弋的那些事情,我还是存疑,也会跟游弋面对面确认。但我还是想说,如果游弋真是这样的人,或者说你以后还遇到这样的人,为了他们去伤害自己的身体都是不值得的,你这么年轻好看,以后还会遇到更好更爱你的人。我知道你生病的话,你可能也控制不住自己,如果感觉到很艰难的时候,可以联系我,我认识一位......” 林粤原本想嘲讽沈星淮“你管得也太宽了,我们才认识多久啊”,但抬头对上沈星淮的眼睛时,他不知道为什么,又很难开口。 沉默了一会儿,双手环抱着不去看他,有些生硬地道,"行了行了,谁要你关心了。" 一时间两人都不说话,林粤闻着空气里奶油淡淡的甜香,目光扫过沈星淮面前那份还没吃的甜点。 紧接着,那份甜点就被推到自己的面前,沈星淮的声音仍旧很平静,“是不是饿了,这个还蛮好吃的。” 比起这种不痛不痒还十分友好的场面,林粤更希望的是被沈星淮讥讽、谩骂或者不耐烦地对待。但沈星淮就像海一样,无论林粤朝它扔下多大、多尖锐的石头,都无法破坏它发出自己节奏的海浪声,也无法在它的表面掀起一点风浪。 林粤本来对沈星淮递过来的甜点不屑一顾,但他确实饿了,且沈星淮确实没有一点要看他笑话的意思,他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拿起了叉子,吃了一口。 确实跟沈星淮说的一样,味道还不错。 在这将近一个小时的对话里,林粤能感受到,沈星淮的内核很稳,所以攻击他很难对他造成实质性的伤害。而他对游弋,又太信任,好像无论林粤把游弋描述得多坏多可恶,他都不会相信,甚至会为游弋辩解。 在见到沈星淮之前,林粤一直希望他是个比自己丑、比自己脾气差,最好什么都不如自己的人。那样他就可以凭借着“这个人真的一点也配不上游弋”的念头继续纠缠游弋,只要他不放弃,游弋总有一天会回头看见他,然后跟他在一起。但是今天见到了,却也不得不认同,自己喜欢的人眼光也还不错。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吃了一份沈星淮给的、味道又特别不错的甜点,林粤的心情好了一点,为了打发一下无聊困倦的午后时光,他大发慈悲地以正常的状态,和沈星淮聊了一些游弋之外的正常话题。 他给沈星淮推荐了春城以外的其他几家甜点店,没想到两人口味都差不多。尤其是市中心某家非常小众的私房蛋糕店,两人最喜欢吃的都是那家的可露丽。 因为这么点在“吃”上面的共同爱好,林粤开始放松下来,对沈星淮没那么大的敌意了。不过说到这家蛋糕店,林粤之所以会喜欢,还是因为游弋总去买。 之前大学的时候,他每次回国都会去一次那个蛋糕店,买那家的可露丽吃。林粤总是暗中观察搜集关于游弋的一切喜好,最后不知不觉间,把他的部分喜好都变成自己的了。 快到了沈星淮上班的时间,林粤看了看手表,又看了眼沈星淮。在沈星淮的平静和包容下,林粤其实能够感受到自己的幼稚,也知道自己做的事情不太对。 可他就是很不甘心,没办法单独控制和消解这种情绪,所以只好向外寻求发泄。可谁知道,遇到的是沈星淮这种人,情绪稳定得可怕。 而且他,是个好人,也好像真的很喜欢游弋。 林粤是有些嫉妒的,但又不至于因为这种嫉妒心沦为一个超级大恶人,为了弥补自己发泄情绪从而占用了沈星淮这么久的休息时间,在走之前,别扭地跟沈星淮坦白,“那个,我刚刚跟你说的话,大多都是编的。” “可你的手?”沈星淮不放心地将目光停留在他的手臂。 “抑郁症跟游弋没关系,早好了。”林粤说完这些起身就要走,走出两步又想到什么似的折回来,对着沈星淮好心提醒,“你也别太喜欢游弋了,他有一个暗恋多年、爱而不得的白月光。” 凭借林粤这么多年对游弋各种明里暗里的观察以及各个社交平台的视奸,游弋在青春期的时候就开始暗恋一个人,一直到研究生毕业都恋恋不忘。 第112章 见沈星淮一脸疑惑发愣的模样,林粤觉得他跟自己有些同病相怜的感觉,再次好心劝解道,“白月光你懂吧?他最心尖尖上的位置是留给人家的。所以你别陷太深,他没准只是跟你玩玩儿呢。” 第61章 在乔铭的酒吧里,游弋坐在角落,没喝乔铭递过来的酒,解答着他一个接一个的问题。 乔铭没想到游弋藏这么深,以至于这么多年,他没有一点察觉。 “你为什么喜欢他啊?” 乔铭实在想不通,在他的视角里,游弋和沈星淮几乎是毫不相干的两个人,硬扯上点联系的话,那就是他们高中都读的是春城实验高中。但游弋进实高的时候,沈星淮刚好已经毕业。 他们的人生明明应该如同两根平行线一般,各自延伸,没有相交的地方。 “因为他出现在我生命中的时候,像一束光。”这话完全是下意识说出口的,但稍微回过味来,觉得有些老土和卖弄侨情。游弋说完后,破天荒在乔铭面前有些不自在起来。 但又觉得这样说并没有错,第一次遇见沈星淮的那天,他对颜色有了十分深刻的确认,死亡是大海的蓝色,天使是沈星淮的白色。那时的他尚不清楚,和沈星淮对视时,胸腔里剧烈的心跳声,是因为劫后余生, 还是因为那双漂亮的棕茶色眼睛。 而后来,当他意识到自己一直都忘不掉那双眼睛时,只能感慨命运将伏笔埋得这样早而隐晦。 游弋向乔铭讲述那些乔铭全然不知的关于自己和沈星淮的事情,乔铭这才对游弋那些十分违背常理的事情恍然大悟。 “我说你怎么会突然回来找这么个无聊的工作。” 原来是一直都在关注,一找到机会就开始有预谋地靠近了。 “我说你怎么这么好心不仅帮着八竿子打不着的人找房子,还低价租出了自己的公寓。” 原来为了和沈星淮“同居”,还偷偷耍了这么多小手段。 “我说你怎么突然总叫不出来呢,感情你那时候就已经当起贤惠人夫了。”原来乔铭每个孤单买醉的夜晚,游弋都独自在幸福地为自己喜欢地人洗手做羹汤。 “我突然想起来,你现在根本都不抽烟了,这不会也是爱情的魔力吧?” 游弋愣了一下,对乔铭说,“他不喜欢烟味的。有机会一起见面的话,你记得抽烟到别的地方抽去。” 戒烟真是一件很难的事情,游弋在国外的时候也戒过几次,但最后都没能成功。但待在沈星淮身边的时候,好像很自然而然地就彻底戒掉了,可能真像游弋说的,爱情是有魔力的,让人能够做到从前觉得做不到的事情。 “知道了。”乔铭看着游弋这副不值钱的样子,批判道,“你简直就是有了媳妇忘了兄弟的典型。” “吸烟本来就不健康,我劝你也早点戒了。” “哪儿那么容易啊。以为人人都跟你似的。”一个好像能为了喜欢的人做任何事情的恋爱脑。 “你这些事情,沈星淮都知道吗?” 游弋摇头。 “游弋,你真是”乔铭想说真是傻得没边了,但忽然又说不出口,就自顾自叹了口气,“难评。” “那么多年的喜欢和暗恋是我自己自愿的,我不想要这些成为他的负担,或者让他对这段感情产生误判。” “我们在一起的时间还很短,也许他会逐渐我并不是他以为的那种人,也许逐渐会没那么喜欢我。这都是有可能会发生的事情,我不想到那种时候,他因为同情和可怜还留在我身边。” “帅哥,可以加个联系方式吗?” 游弋没说话,淡淡举起自己的左手,一枚银色的素圈戒指在他白皙骨感的指尖泛着光。那人瞥见,先是愣了一下,最后一下子坐在游弋旁边,一边作势要勾住游弋的手臂,一边说道,“我不介意的。” 原本看着只是帅哥,但带着戒指,神情又冷漠又不屑,更添几分禁欲的人夫感,激发人的征服欲,让人心痒。 只是手还没碰上,整个人都被嫌恶地甩开了,连个眼神都没给。 游弋觉得之后再也不要和乔铭在他的酒吧里见面了,又吵,人又乱。也反思自己现在作为一个拥有十分优秀伴侣的人,也不该出入这种场合。 “我还有工作没做完,先走了。” 乔铭在酒吧见惯了这种没什么道德底线的人,倒是没什么反应。只是看着游弋不太好的脸色,骂了一句那个不知好歹往游弋边上凑的人,又追上游弋说,“我听你那些话,怎么觉得你对你和沈星淮之间感情没有信心呢?” “我只是想要我们是因为纯粹的相爱才一直在一起的。”“只是万一存在那种情况,存在沈星淮觉得我做的不够好、不想和我在一起的情况,那我希望他能够没有负担地离开。” 乔铭对游弋这一番话弄得有些说不出话来,很难想象游弋爱一个人是这样的,和他从前毫无顾虑不受拘束的散漫不羁全然不同,他想得太多,也想得很远。 要多喜欢一个人才会有这样的想法。乔铭没有谈过超过半年的恋爱,对一个人的喜欢从第三个月之后就可以逐渐消散,他起初只对游弋的这段感情感到震惊和不解,但随后内心的情绪又复杂起来。 他有些心疼游弋,觉得他像一颗孤独又固执、一直绕着恒星转的行星。暗恋这么多年,在和自己讲起的时候丝毫没有提及自己那些年无法得到回应的心酸或是失落,只说他如何偷偷浏览沈星淮的平台,如何在高中和大学的校内网站听说他的消息,如何在察觉到机会后,一步一步朝他靠近。 第113章 又好像有些羡慕。在游弋的描述里,沈星淮实在是一个很好很好、让人没法儿不喜欢的人。人的一生那么短暂,能遇上这样一个人,好像要花费很大的运气。 —— 那天,林粤离开后,沈星淮在咖啡店又坐了一会儿,琢磨着他说的那些话。 关于林粤说游弋在自己面前都是装的,沈星淮是不信的,在每一次眼神交触中,他能确定,自己感受到的就是真实的游弋。而对于林粤最后看起来十分真心的那几句劝告,沈星淮感到无法分辨真假。 他忽然意识到,自己对游弋了解得还很少。 他从未踏足他的过去,也没有去主动挖掘。不太清楚他的成长经历,也没听他讲起自己曾经的感情,所以对于他内心深处是否真的装着一个难以忘怀的人,他仅凭自己完全无法得到答案。 拿起手机,打开和游弋的聊天框。是游弋半个小时前跟他说,他今天有事要忙,可能没办法回去。刚刚想要立马得到并验证答案的冲动在看着这几条消息的时候消减了一些,沈星淮在聊天框里敲敲打打,最后也只是报备了一下自己今天也要加班。 大家都要上班,已经累得不行,这种事情还是等一个不太忙的时机好好聊一下吧,出于这样的想法,沈星淮把今天被林粤找的事情暂时放在了一边。 下班后家里空荡荡,沈星淮一个人潦草应付了晚饭,又看了会儿电视,在客厅留了一盏灯给游弋后,钻进房间看文献去了。 桌面手机振动几声,沈星淮目光淡淡扫过去,看见游弋给自己发了条消息。 ——“沈星淮,你到客厅窗户这边来。” 已经夜里十一点,沈星淮这条消息,感到疑惑,但没来得及想些什么,电话就打过来了,“沈星淮,看见我发的消息了吗?” 沈星淮非常敏锐地听见游弋在电话那头细微的吸鼻子的声音,猜测他应该是在户外。一边回复游弋看到了,一边走向窗户边。 像是某种预感,沈星淮觉得游弋在楼下。但拉开窗帘,视线落下时,只看见外面白色的雪地上画着一个大大的爱心,里面写着游弋和沈星淮的名字。 游弋盯着那个巨大、被画得有些不太好的爱心,有些惊讶,脸上不自觉地露出了笑容。又拿起手机,忍不住拍了张照片。 外面那么冷,他不知道游弋一个人吹着冷风弄这个东西弄了多久。想起刚刚电话里游弋吸鼻子的声音,担心他会感冒,于是问,“你在哪?” 游弋没说话,但沈星淮听见自己身后和电话那边同时响起了一阵熟悉的门铃声。沈星淮反应过来,朝着门口跑过去,棉拖鞋有些绊脚,沈星淮差点摔一跤,站在门口的时候一只拖鞋已经脱离了脚。 门一打开,先猛烈感受到的是皮肤的触感,屋外的冷空气是突然侵袭过来的。沈星淮只穿着一件毛衣,下意识瑟缩了一下。 游弋很快地迈步进了室内,关上了身上的门。他很想抱沈星淮,但觉得自己身上很凉,又没生出手。 沈星淮的目光只顾着看游弋了,直到游弋进门的时候,才发现他手里抱着一束花——热烈娇艳的红色玫瑰,上面还落着几片未融化的雪花。 游弋将花束递到沈星淮手中的时候,看见沈星淮光着一只脚,拖鞋正反着扣在一边的地上。游弋能想象出沈星淮听见自己按响门铃时朝门口跑来的样子,内心涌上一股暖流。 沈星淮愣愣地捧着花,问游弋,“今天是什么好日子?” 游弋蹲下身,捡起一边沈星淮的拖鞋,又隔着棉质家居裤轻轻握住沈星淮的脚腕,给他穿了回去。沈星淮垂头看他,等着他回答,却看见他仰着头,笑得很神秘的样子,“你想想。” 沈星淮偶尔会把日子过得很混乱,想了一下,“哦,我知道了,是冬至。” 游弋脱掉了外套,室内的温暖很快地包裹住了他,身体和手都逐渐回复了平常热乎的温度。他好像知道沈星淮猜不到,纠正他,“不是,冬至是明天。” 沈星淮这下彻底露出有些迷茫的表情,游弋像是觉得他这样特别可爱似的,一边露出控制不住的笑容,一边忍不住用手掌碰了碰他的脸,“今天是我们在一起的30天纪念日。” 沈星淮恍然大悟的同时有些失语,他看着怀里漂亮的花,觉得自己和游弋比起来,实在是个很不注重细节和浪漫的人。露出笑容的同时,也忍不住问他,“游弋,连30天都要纪念的话,那60天、100天岂不是都要庆祝?” 还有520天、1000呢?沈星淮脑袋里冒出了很多长长的数字,但他没有问出那些。 “为什么不?” 游弋给出的回答却很干脆,一边抱住他,一边亲他的头发和额头,“和你在一起的每天都值得庆祝。” 他说得太真挚,好像和沈星淮在一起是人生莫大的幸事,沈星淮没法儿不动容。 言语不能表达的爱意,可以用吻来传递。沈星淮主动踮起脚,勾上了游弋的脖子。 玫瑰花被放在一旁,散发着沁人的幽香,室内逐渐升温,是和窗外萧瑟冬夜截然不同的风景。 静谧的空间里全是令人耳红心跳的声音,沈星淮牵引着游弋不断后退,最后两人一齐倒进了沙发里。 一个十分难舍难分的吻结束后,游弋的鼻尖轻轻抵住沈星淮的鼻尖,手仍旧停留在他的后颈,轻轻揉捏。十分舍不得,但又不得不起身,游弋再次轻轻啄吻了一下沈星淮的眼睛、鼻子和嘴唇,然后整理好他有些凌乱的上衣和头发,从沙发上起身。 第114章 感受道他的抽离,沈星淮也跟随着微微起身。 “去哪儿?” 沈星淮问这话时,一只手拉住他的手臂,微凉的手指探入他的毛衣,一点一点在他温暖的皮肤上向深处攀爬,另外一只手拉住他上衣的下摆,把他整个人继续向自己这边牵扯,“又要去洗澡吗?” “沈星淮,别勾我。”游弋一只手捏住沈星淮作乱的手,一只捏住了沈星淮的下巴,忍不住轻轻吻了一下,声音既认真到有些冷漠,又好似夹着似无奈“我会控制不住我自己的。” 他目光里的侵占欲很强,看起来也足够危险,看起来像是一只随时能吞吃了沈星淮的狼。明明给足了警告,但沈星淮还是紧紧抓住了他的手,对他说,“不是很想要吗?” 那声音轻飘飘的,却足以点燃十分激烈的欲火。 第62章 沈星淮一说完,游弋如他所说的那样,有些轻微的失控,动作十分强势霸道,弄得沈星淮有些疼。 但因为能够感受到游弋的紧张,沈星淮也没有说什么,只是紧紧抱住了他。 在游弋压下的时候,皮肤密不透风地相触,沈星淮的鼻尖埋在游弋的侧颈,后知后觉地在他身上嗅闻到一股带着从未闻到过的、有些甜腻的果香味。 “你从哪里回来?”沈星淮忽然问游弋。 “从公司。”为了能够早点下班回来陪沈星淮,游弋晚饭都没吃在赶工作进度,下班时还跑遍了附近所有没关门的花店,花了很久的时间才挑到一束满意的鲜花。这些游弋都没有跟沈星淮讲。 游弋一边回答一边吻着沈星淮的耳垂,忽然感觉沈星淮轻轻在自己颈侧咬了一口。并不疼,但游弋那一块儿的皮肤有些敏感,整个人都轻轻抖了一下。 夜晚变得十分漫长,沈星淮低估了游弋,原本想到他今天工作了一天,应该很累才对。但是没想到,这把他故意引燃的火越烧越烈,不仅超出了他的承受范围,还怎么也停不下来。 沈星淮在这样激烈的攻势下,身体好似被重组。皮肤变得敏感、滚烫而粘腻,整个人像是快要融化掉。 从客厅沙发到卧室在到浴室,沈星淮始为自己的挑逗感到后悔。 每次觉得自己已经不行时,游弋总是用一种十分带有蛊惑意味的语气在他耳边哄着,和温柔至极的语气截然不同的是,他一次比一次深、不会停下来的动作。 再次回到卧室时,沈星淮整个人有些脱力地被游弋禁锢在怀里。他腿软倒不行,整个人几乎坐在游弋身上。 几个小时的时间过去了,游弋还和刚开始一样没有丝毫疲乏的迹象,沈星淮觉得自己有些撑不住,向后抓住了游弋的手臂,但几次都无法从嘴里冒出完整的一句话。 最后只能用尽全力一个词一个词地往外说,“明天......还要......上班。” 沈星淮发出的声音有些微弱和含糊不清,但并没有被游弋忽视。在沈星淮冒出第一个词的时候,他就轻轻贴上他的耳边,一边轻轻的、带着安抚意味地亲他的耳朵,一边认真听完他要说的话。 “最后一次啦,宝宝。”游弋的声音比常日更加低沉沙哑,像有沙砾磨过耳朵。 身体像过电,沈星淮整个人不受控制地轻轻抖了一下,随后又被游弋以一种非常能带给人安全感的姿势紧紧抱住。 游弋从之前的每次只会柔声细语说“再来一次”,到现在的“最后一次”,沈星淮觉得不失为听到一个让人松了一口气的好消息。 但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沈星淮仍被游弋推向情潮的颠簸之中,在欢愉里迷失后又努力清醒过来,不由觉得自己掉入了游弋的陷阱里。 最后一次的时间也持续得太长了。 游弋也感受到了沈星淮的精疲力竭,忽然埋在沈星淮修长纤细的脖颈处说,“沈星淮,你叫我一声哥哥好不好?” 沈星淮闭着眼,假装听不见,但耳朵已经红透了。无论是被游弋叫“宝宝”,还是去叫游弋“哥哥”,沈星淮都有一种羞耻感。 “好不好?”游弋又在他耳边问了一句,并循循善诱道,“你叫一声说不定就可以了。” 但是为了尽快结束,他挣扎了一会儿,最后还是有些艰难地开口了,“哥哥,快一点。” 声音不知道是因为过于不好意思,还是实在也没多少力气,软的不像话。沈星淮有些无法想象那是从自己嘴里发出来的声音——实在太像撒娇了。 虽然难为情,但效果实在很好。游弋在结束时似乎愣了很久,紧紧抱着沈星淮不断喘息着,把脸埋进沈星淮的颈侧,不断蹭着。 他对自己不太满意,可沈星淮这样叫他的杀伤力实在很大,他确实抵挡不住。 “沈星淮,下次不准在床上叫我哥哥了。”他会遭不住的。 让叫的是他,不让叫的也是他。沈星淮感到无奈,但实在很困,所以并不与游弋争论,只揉揉他的头,流出有些宠溺过头的声音,“都听你的。” 沈星淮早上是被游弋叫醒的,闹钟被游弋关掉了,他多睡了半个多小时。起来时能感受到某些部位的酸痛尤为明显,在厕所刷牙时,沈星淮轻轻扯了一下睡衣,能看见锁骨及之下的皮肤被弄出了很多痕迹。 不由反应过来,昨天实在很激烈。 但在那样的激烈中,游弋应该还是保存了些许理智的,没有在他露出的皮肤上留下任何惹眼的痕迹。 第115章 沈星淮一边刷牙,一边因为没睡好盯着镜子呆滞的防空。脑海里不由自主地冒出一些昨晚的画面,脸色忽然就染上一片绯红,看着镜子里越来越红的自己,沈星淮赶紧捧了几把冷水洗脸。 他其实还有些想不通,他不过比游弋大三岁多,为什么却感觉体力已经远远跟不上。为此,沈星淮凡是都不肯落后的心理又开始作祟,暗自下定决心,要开始努力健身。 沈星淮收拾好,一偏头,看见了靠在门框的游弋。他的视线停留在沈星淮微红的脸上,流转片刻,又落在他的嘴唇上。 “你...怎么在这?”沈星淮不知道怎么,现在看游弋都觉得有些莫名慌张。 “看你怎么在厕所待这么久?”游弋没忍住,凑过去亲了沈星淮一下,笑着道,“早安吻。” 看着游弋一派生龙活虎的样子,沈星淮感受着自己腰间的酸痛,心情复杂。但这个罪魁祸首,早上一起来就在厨房忙活,沈星淮看着桌子上盛好的海参粥,顿了一下,抬眼瞪了一下游弋。 偏偏游弋一脸无辜,且十分关切,做出一副要喂沈星淮的样子,“已经放温了,再不喝就凉了。” 沈星淮自己的手好好的,一把拿过勺子,自己喝了起来。 游弋也没闲着,一会儿帮沈星淮收拾好出门上班要带的东西,一会儿坐在沈星淮边上,帮他又是捏肩又是揉腰。 实在是很乖。沈星淮对他一点儿也气不出来了。 — 江琴很忽然地跟游弋打电话,说要一起出来吃个饭。游弋也想起很久很久没有同她联系,所以没什么犹豫,答应了。 江琴约的地方是一家他们以前去过的西餐厅,等一盘一盘的食物被端上来时。游弋看着满桌自己不怎么喜欢的菜品,知道江琴又忘记,自己对 这家蘑菇酱汁过敏,而爱吃 的其实是蒋赫。 这顿从开始就就并不感到愉快的饭,游弋还是装作很轻松地坐在她对面,一直保持平静地听她说话。 “我们全家准备移民了。”江琴面露难色,像是觉得这件事很不好跟游弋开口似的,“手续都办理得差不多了。” 游弋因为她口里冒出来的那个“全家”,忽然觉得口里这饭有些咽不下。江琴渴望且爱护的那个家,以及她的家人,一直都有从她下意识的话语和整个人的行为中都不小心暴露出来:她紧紧抓住和在乎的,从来不包括自己。 一直观察着游弋的脸色,但好在游弋没有什么太大的反应,只是很平静的接受了。一边“哦”了一声,一边又问她,“移到哪个国家啊?” “m国。”江琴因为顺利进行下去的对话而感到稍微放松了一些,开始同游弋解释起来移民的原因。说蒋川西的公司已经时强弩之末,接下来不到一年可能就需要全面崩盘了。好在他一直都有风险防范意识,每年都往国外转移了大量资产。 游弋听着,心里一下子了然。这大概是蒋川西的意愿,且应该从很早就开始准备了。 “你的工作?”游弋一直都觉得无论江琴如何追逐财富,但他对自己的工作,始终保持着一份纯粹的热爱,那是她真正发光发热的地方。 被问及这个,江琴低下了头,手上的擦子在餐盘里动着,半天也没叉起来什么,“已经离职了。本来我年纪也上来了,该去享福了,还在那个破电视台待着有什么意思。” 游弋真心希望她内心想得和自己说得一样,可是他一直看着她,能在她的极力掩藏中感受到她的留恋和不舍。 好不容易的一顿饭,江琴和他共享了一个这么大的好消息,游弋觉得公平起间,自己也应该同她分享一个,“我谈恋爱了。” 江琴刚刚因为游弋的问题而有些不太舒展的脸色一下子就露出了笑容,好像由衷为这件事感到开心,并好奇,“谈恋爱了?那女孩长什么样?好看吗?是干什么的?家庭背景怎么样?有照片吗?” “是男生。”游弋放下手里的刀叉,认真回答江琴的问题,“有照片。爸爸是医生,妈妈是企业家。他也是一个很优秀的医生。长得特别好看,是我见过的人里面最好看的。” 江琴显然因为游弋的第一句话愣了一下,脸色也有些僵。她从来不知道游弋喜欢男生。 这事情她应该要接受很久的,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对游弋的愧疚心理太重,或是意识到以后他们很难像这样一起出来吃饭。 她在游弋面前几乎算得上是欣然接受,“那家庭条件挺好的。医生,医生这个职业也很好,受人尊敬。” “是有多好看呢?” “你想看看照片吗?”游弋明白这件事对江琴其实有很大的冲击,也设想过她会有很多种反应。这种很快接受的反应,概率最低,但没有想到,还是真实发生了。 沈星淮对江琴递过去自己的手机,他有一个单独的相册,里面全是沈星淮的照片。江琴一张一张划过那些照片,也不得不承认,确实是一个非常好看的男生,无论被镜头什么角度拍,都丝毫不崩。 “是挺好看的。”江琴如实道,又问,“他叫什么名字?” “沈星淮。星空的星,淮南的淮。” 江琴在空中重复了一边沈星淮的名字,又对游弋说,“有机会带给我看看,一起吃个饭吧。” 她说这话时自己都有些心虚,这样的机会实在是非常渺茫。游弋同样知道,但并没有戳穿什么,对着江琴笑了一下,点头说,“好。” 第116章 两人的话题本来也不算多,饭吃到最后,往往会沉默。江琴看着面前这个高大挺拔、眉眼帅气的游弋,脑海里冒出了一些却是他还是个小萝卜头时期的事情,在心底默默感慨时间过得真快时,不由得涌上一丝丝伤感。 最后吃完,江琴跟游弋说,“我们一起合张照吧。好像你长大之后,我跟你一起的照片好像就少了。” 游弋愣了一下,随后点头。其实照片不是少了,而是没有。如果江琴回去数一下自己相册里游弋出现的次数,就会发现游弋没有出现过。 那张照片是餐厅的服务员帮忙拍的,意外得好看,两人都很上镜。但如果细看,又觉得这画面里的两人,比寻常母子更疏离一些,笑容好像也只是为了拍照片挤出来的。 时间过了很久,江琴要去接蒋赫下晚自习,于是跟游弋告别。背对着游弋拿包的时候,忽然听间身后的游弋说,“要是不开心也可以回来的。” 江琴听见了,但因为不知道怎么回答,装作什么也没听见。 “你永远是我妈,我永远是你的退路。” 听见这句话,江琴几乎很快地提着包走了,几乎是落荒而逃。等跑到车上时,才发现自己脸上湿了一大片。 她扪心自问,从来不是一个负责的母亲,人生许多需要做出选择的时刻,她都选择了自己,而主动放弃或是说刻意忽视了游弋。 没有被完整爱过的孩子却长出了一颗天生就会爱人的心,江琴为游弋几次三番说出这样的话感到感动。 但又觉得,她没为游弋付出什么,又怎么敢心安理得地去接受他对自己人生的托底。 第63章 沈星淮下班回来亲手包了饺子,按照两个人的食量煮了一锅,厨房里热气腾腾的时候,收到了游弋说今天晚点回来的消息。 沈星淮一个人先吃了一碗,另外一份放在锅里,准备等游弋回来热给他吃。 时针一直缓慢转动着,沈星淮窝在客厅看书,有些没法儿专注,总是忍不住抬头看时间,然后想着游弋怎么还不回来。他昨天本来就没有休息好,等待的间隙,不知不觉就在沙发上睡了过去。 不知道过了多久,感觉身体轻飘飘的,像一片羽毛被风吹起。感受到不太舒服,转身的时候,脸部触碰到沙发,感觉沙发比平时更硬,还发着热。 异样的触觉给了沈星淮一点从梦境中脱离的清醒,他半睁着眼睛,模模糊糊看到了游弋的半张脸。 然后能够感觉到,自己正在被人抱起,并且匀速移动着。整个人被游弋放进柔软的被窝时,沈星淮挣扎着,大脑介于半梦半醒之间,抓了一下游弋的手臂,问他,“今天是冬至,有没有吃饺子?” 沈星淮的声音实在很轻,又很含糊,像是梦话,游弋不断凑近,耳朵几乎要贴上沈星淮的嘴唇才听清他在说什么。 冬至要吃饺子呢。上班忙碌了一天、又在下班后吃了一顿让人心情复杂的饭,游弋觉得这个日子是有些倒霉的,都忘记了是冬至。 他有些控制不住,很轻地亲了一下沈星淮困得睁不开眼睛的脸,有些委屈的说,“没有吃。” 似乎在沈星淮的预料之中,他又像说梦话一样对着游弋嘟哝,“厨房里有,我亲手做的,你记得要吃完。” 这次游弋压根没听清沈星淮在说什么,只零星抓住他嘴里冒出的几个词语——厨房、饺子、吃完。 游弋在没有光线的房间里握着沈星淮的手在他边上躺了一会儿,因为江琴而感到有些消极的情绪好像就这样被沈星淮一点点治愈了。他甚至不需要对游弋说什么话。 游弋只是需要感受着他的温度,听见他平稳的呼吸,就可以一点一点扶平自己内心的烦躁和不安。 就这样躺了一会儿,游弋去了厨房,并依靠自己灵敏的嗅觉闻到了一丝不同寻常的香味。顺着香味走到厨台,看见了锅里的饺子。 游弋打开了火,独自在厨房热饺子的时候,盯着锅里的饺子,忍不住笑了起来。锅里的饺子每一个的形状都不太相同,一看就不是在外面买的。 能看得出来沈星淮当时是想尝试用许多不同的方法来包,只是好像每种方法都运用得不太好,所以每个饺子都显得奇怪而可爱。 游弋在离冬至结束只剩下半个小时的时候,吃上了沈星淮亲手包的、热腾腾的饺子,一边觉得这饺子比他晚饭在高级餐厅吃的所有菜品都好吃多了,一边忽然觉得很满足,觉得自己好像也有点幸福。 上天好像自他成长起就不断地让他失去,但他一步一步走来,得到了最好的。 —— “你最近有没有遇上什么奇怪的人?” 某天,游弋和沈星淮一起吃饭时忽然问。他在沈星淮医院对面买沈星淮前几天说有点想吃的糖炒板栗时,在旁边咖啡店看见了一个有点眼熟的人。 倒不是他观察力有多么强,或者看得多么仔细,只是那人的穿衣打扮风格一向前卫到有些浮夸,很难让人不注意到。思及从前的一些经历,即便他知道那人本质并不坏,但不可否认的是,他略显偏激的行事风格给自己的生活造成了很大困扰。 从前他对那人总是容忍,考虑到他的心理状态觉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可现在,如果他也要像对待自己这样对沈星淮的生活带来麻烦。 游弋是绝对不允许这些事情发生的。 第117章 沈星淮坐在游弋对面,有些出神,他今天和游弋拥抱的时候,又在游弋身上又闻到了之前闻到过的一股甜腻的果香味。他和游弋每天都在一起,很轻易能够分辨出,那是不属于游弋的味道。 能够把自己身上的味道沾染到别人身上,沈星淮觉得那至少应该是一个比较亲密的距离。 游弋见他没反应,又问了一遍。沈星淮这次听清了,脑海里马虎地回忆了一下最近的生活,觉得自己确实没有遇见什么奇怪的人,于是摇头。 虽然沈星淮说没见过,但游弋还是丝毫没有放下心来。那个人怎么会在春城,春城的咖啡店那么多,他怎么偏偏就在沈星淮医院对面的那家咖啡店里? 一边感到不安,一边对沈星淮说,“如果有遇到什么奇怪的人找上你,不用理会。如果他非要缠着你,你就打电话跟我说,我会解决。” 沈星淮因为在分神思考一些别的东西,所以没能将游弋口中“奇怪的人”和前几天遇上的林粤联系起来。 游弋的电影年底之前就要上交成片去审核,所以这段时间总是非常忙。匆匆和沈星淮吃了个晚饭,就离开了,说还要回去加会儿班。 沈星淮张了张嘴,原本有话想说,但看了眼游弋略显疲惫的面色,又什么都说不出来了。只提醒游弋出门别忘了带围巾,外面风很大。 游弋对他的话总是句句有回应,拿起门口挂着的围巾朝沈星淮笑着挥了挥,很快身影就消失在门口了。 等游弋离开,沈星淮反应过来游弋拿的是他的围巾。 他对和沈星淮交换衣柜似乎有什么非常大的爱好,喜欢让沈星淮穿他的毛衣、卫衣,自己也喜欢总是戴沈星淮的围巾和帽子。 沈星淮在他走后,一个人安静吃饭的时候,脑海里总是忍不住想些乱起八糟的,一会儿想到那天林粤说的什么白月光,一会儿又想是什么人在游弋身上留下那种香水味道。 原本想和游弋好好聊一聊的话,因为错过了最近的时机,被一天一天推后,最后已经有些难以开口了。 他在那些胡思乱想中,忽然明白自己并非一个大度的人,只是人好像在面对久违的幸福时,会让自己的大脑迟钝些。 他不停地说服自己,只需要好好感受当下的每一个幸福的时刻,不必贪图长长久久这样奢侈的字眼。 但内心好像还是无法停止这样的欲望,进而十分容易感到不安。 而游弋已经连续很多天都加班到非常晚,沈星淮为他最近高强度高负荷的工作状态感到担忧和心疼。有天中午沈星淮觉得游弋最近连续两个星期都在吃不好吃的工作餐有些惨,专门打包了一家游弋很喜欢的粤菜馆的饭菜,给他送过去。 却在到达游弋公司的时候,从他同事口中得知,游弋这些天都是和同一个人一起在外面吃饭的。 沈星淮不知道怎么的,下意识就问了一句,“那个人和游弋熟吗?” 同事看沈星淮长得好看,对他颇有耐心,解答道,“熟悉得不得了,好像听游哥提到过什么,二十多年的交情了。” 二十多年?那就是从小就认识的关系,如此重要的人,沈星淮却从来没听游弋提起来过。 沈星淮又隐隐想到林粤那天最后十分认真说的话,回医院的路上,整个人都有些不在状态。 第64章 惊喜 沈星淮坐在医院外围的椅子上晒太阳,发呆时感觉目光里闯进一个非常有气质的女人。 那个女人穿着一身颜色低调的衣服,带着一副黑框眼镜,似乎是特意乔装打扮了一下。 她和从前出现在镜头上的样子差别很大,但沈星淮很长一段时间都跟游弋在电视机前看她的新闻播报,所以还是一眼就认出了她。 目光一直悄无声息地跟随的同时,想着她为什么会来医院。 原本以为江琴是独自来医院看病,沈星淮跟在她后面想看看能不能提供什么帮助。但观察了一会儿,发现她似乎是在找人,从门口开始就一副张望的姿态。 在门口停留着,和门口的保安大哥说了几句话后,突然转身就往外走了。 沈星淮看到她转身,也立马回到了自己刚刚坐着的座位,假装在看手机。 令沈星淮有点意外的的是,她的余光看见江琴在往自己这边走。有些心虚,以为是自己刚刚的行为被她发现了。 “你好,能在你旁边坐一下吗?”温和的女声在沈星淮头顶响起时,沈星淮抬头看向江琴,整个人莫名有些紧张和不知所措。 但他还是极力维持住了面上的冷静,朝她点头,“可以坐的。”看她穿了一条白色裙子,从口袋里拿了张纸,帮她擦了一下椅子上积的灰。 她注意到沈星淮的动作,坐下来的时候对她笑了一下,“谢谢你啊。” 一下子距离隔得很近,沈星淮越能感受到江琴和游弋在五官上的相似,特别是,他们都有一双颜色偏深、非常亮的眼睛。 江琴坐下来之后,还和沈星淮聊了一会儿天,问的都是一些平常和长辈聊天会提及的话题。问工作忙不忙,加不加班,同事都好不好相处之类的,一直是江琴发起问题,然后沈星淮答话。 天气也很好,太阳照得人暖洋洋的。两人就一起坐在太阳底下,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不知道是不是江琴格外有亲和力,还是两人的气场很搭。 第118章 虽然只是浅聊,却在谈话中感到很舒服,像是已经认识了很久。 大约聊了半个多小时后,江琴忽然起身,对沈星淮说,“阿姨想去上个厕所,麻烦你帮我看下东西。” 一点小事而已,沈星淮没有犹豫,朝她点了点头。 但是随着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沈星淮没有想到,江琴一去不复返。 时间过了快一个小时,沈星淮眼见要上班了,又有些担心,拜托一位路过的女同事去厕所帮忙看看,得到的回复是厕所根本没有沈星淮描述的那个人。 实在没有办法,沈星淮只好提着江琴椅子上留下的东西。 进门的时候,跟门口的保安也交谈了几句,问她有没有看到江琴。说是没有看到,但给了沈星淮一个另外的信息。 “沈医生,她是你的粉丝啊。” 沈星淮露出迷惑的神色,“什么意思?” “她说看了纪录片后觉得你是一个特别好的医生,想见你,然后问我你的科室在几楼呢。” “当然你放心,我直接让她出去了” 听保安大哥说完,沈星淮忽然明白,原来江琴一开始就是奔自己来的。 但是仍对她突然离开的行为感到不解,沈星淮看了一眼江琴的袋子,不明白江琴的行为到底是想要干嘛。 准备等到回家的时候把今天的怪事跟游弋说一说,让他帮忙一起琢磨一下。 回到办公室,将江琴提着的袋子放在座位边上时,袋子没立稳,倒了下去。 一张纸条从里面飘出来,沈星淮弯腰去捡,却在上面看到了自己的名字。以为是自己的错觉,但是拿起来仔仔细细地看,确实写的是自己的名字。 沈星淮带着疑问将那张字条缓缓展开,映入眼帘的是非常秀气的手写字。 “星淮,你好。我是江琴,是游弋的妈妈。也许你看到这张张的时候会特别迷茫,不知道我为什么会突然在你面前,又给你这些东西。 我在游弋非常小的时候,就组成了新家庭。无法想象,那么小的孩子,在我做出一些别人觉得十分自私的选择时,他总是能够理解我、支持我。他是特别好的孩子,从小就是,但我对他不够好,没在他身上花费什么时间和精力,没参加过一次他的家长会,没在他身边陪他过过生日。我有很多地方做得非常不好。 在游弋跟我说,他交了一个男朋友的时候,我觉得非常惊讶,内心其实也不太能接受。但晚上一个人睡不着的时候,就想到了他小时候的样子。所以这一次,我想做得好一点,成为无论如何都站在游弋身后、理解他并支持他的个人。 所以我衷心地祝福你们。希望你们平安健康,能够一直相互扶持和陪伴,成为像家人一样的爱人。 我即将举家搬迁至m国,前几天陆陆续续收拾老房子里的东西,整理出了这些东西。因为看起来时间久远,没有任何用处,差点被阿姨扔掉。但是,好在没有。我认真看了,发现这些实在是非常珍贵的东西。 它好像传达着一份珍贵的心意,而珍贵的心意应该传达至被万分珍视的人手中。” 沈星淮仔细地看完那张纸条,心里有些酸酸涨涨的,不知道是因为看到游弋小时候没有家长过生日、开家长会,还是因为看到江琴的祝福。 控制好自己的情绪后,沈星淮打开了纸袋子里面的那个大盒子,里面放着一个相册,还有一个看起来用了很久、表皮有些磨损的本子。 沈星淮一打开,里面的字体飘逸有力,不拘小节,一看就是出自游弋的手笔。他反复合上打开,最后终于确认,这个本子是游弋的日记本。 江琴为什么要把游弋的日记本给自己? 沈星淮还没来得及好好研究一番,就被病房呼叫过去了。 — 沈星淮下班,刚到门口,就感觉里面有什么奇怪的声响。 果然,门一打开,就看见游弋像一只小狗一样飞奔着朝这边冲过来,一边冲,一边嘴里喊着,“沈星淮,surprise!” 沈星淮被游弋这动静吓了一跳,整个人光顾着看游弋去了,等游弋跑到自己面前的时候,才注意到他怀里居然抱了一条小狗。 一只白色的、眼睛亮亮的小狗! 沈星淮的眼睛都亮了,十分小心翼翼的从游弋怀里接过那只小狗,很珍惜地去摸他的头、鼻子还有爪子。 “你怎么带小狗回家了?我不是在做梦吧?”沈星淮抱着小狗慢慢蹲下,听小狗发出一些很细的哼唧声,觉得特别可爱,忍不住去摸它。 他一直都想养狗,但工作实在很忙,怕没有时间和精力去照顾,因此一直也在犹豫。 游弋弹了一下沈星淮的手臂,沈星淮觉得有点疼,但反应过来,游弋是想跟他说这不是做梦。 “你之前不是说过想养一只小狗吗?”游弋一直看着沈星淮的反应,看到他这么高兴自己也很开心。 沈星淮自己都快忘记自己是什么时候跟游弋说的了,没想到游弋居然记得。 “你这几天工作不是很忙吗?”沈星淮看向游弋,都忙成那样了,怎么还有时间给自己准备这样的惊喜。 “我找熟人每天中午休息时间带我去宠物店看的,”游弋也上手去摸那只非常可爱的萨摩耶幼崽,“这只小狗最乖了,也最有眼缘,所以就选了他。” 游弋进那家宠物店的时候,这只小狗很安静地在角落趴着,看过去时,游弋莫名觉得这只小狗有点像沈星淮。 第119章 沈星淮也觉得很乖,而且黑色的眼睛又大又圆,看人的时候既显得有些可怜,又十分专注。 和游弋的眼睛有些相似的感觉,所以更加喜欢。 沈星淮敏感地捕捉到游弋话里的一些信息,问他,“你的熟人是?” “乔铭,我表哥。”游弋知道沈星淮对这个名字大概有些陌生,因为乔铭找他出去,基本上都是喝酒,所以他也跟沈星淮提得少,“虽然比我大一些,但完全不像哥哥,平时不太正经,关键时候非常靠谱和讲义气。” 游弋跟沈星淮简单地介绍了一下乔铭,沈星淮在听完这话后忽然又问道,“他喷香水吗?” 游弋点头,想起自己近来还吐槽过乔铭身上有股女士香水味道,乔铭说那是甩了他的前女友留给他的唯一一样东西。 在分手半个月的时间里,他意识到自己有些真心喜欢这个女朋友却无法挽回,想见也无法见到,所以每天都喷她的香水。 游弋原本是不能理解的,觉得这是乔铭的一种有些抽象的行为艺术,但是乔铭看起来挺认真的,游弋感受到了他好像真的第一次在失去中懂得了喜欢。 他把游弋的事情讲给沈星淮听,没想到沈星淮听完后,神情很复杂,看向自己的目光里装着点让他感到奇怪的、类似于愧疚的情绪。 游弋一注意到,就停下了讲话,看着沈星淮像是有什么事情的样子,立马凑近问他,“怎么了?” 游弋好像总是能扑捉到自己那些细微的情绪,沈星淮在意识到这件情时候,不明白自己之前为什么会产生怀疑和动摇。 因为和游弋在一起的时候,他看向游弋的眼睛时,完全能够确认到,此刻的相爱和美好是真实的。 其他的,关于游弋心底最深处有没有藏着那么一个人,也许并没有那么重要。 因为也有可能根本就没有。 “对不起。” 沈星淮忽然的道歉让游弋感到不知所措,但看见沈星淮情绪有些不太好的样子,他上前抱住了他,“干嘛突然说这个?” 沈星淮在他眼里样样都好,哪里会做对不起自己的事情? 沈星淮将自己之前送饭的事情和自己内心的不安猜测跟游弋坦白,又觉得非常不好意思,爱人之间最重要的应该就是信任,但他没有完全信任游弋。 他头低得很低,是以往感情中非常习惯的一类姿态,“对不起,我不该那样想的,不该怀疑你。” 他很快地将错误揽到自己身上,这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就变成了刻在身体里的一种惯性。 然而游弋却并不认为沈星淮口中”胡思乱想“都是他的错,他觉得显然是自己的问题更大。 也一点见不得沈星淮这副模样,他双手捧起他的脸,让他的眼睛和自己对视的同时,纠正他说的话,“这不是你的问题,沈星淮。是我不好,我没有给足你安全感。” 如果他多给沈星淮讲关于乔铭的事情,如果他在工作的繁忙之余多跟沈星淮表达爱意,游弋觉得他有应该做得更好的事情,却没有做好。 总之,如果他给足沈星淮安全感,那么沈星淮也不会自己一个人在心里承受这些。 而沈星淮不仅没怪他,在产生了正常的情绪后又是自责和道歉,这让游弋感到有些心疼和亏欠。 他要给沈星淮更多更好的爱,要让沈星淮能够完全感受并相信——游弋只会爱沈星淮,且会一直一直爱沈星淮。 沈星淮听见游弋的话,在对视中感受着游弋那种珍视的情绪,长久的经验被纠正和颠覆:原来人在真正被爱的时候,道歉得到的不是责怪和妥协式的原谅,而是一双理解和疼惜的眼睛。 第65章 相册 静谧的夜晚,沈星淮躺在床上,被游弋温暖的怀抱包围时,忽然想起遗漏了一件事情。 他转身在游弋的怀里蹭了蹭,想要脱离这个紧实而温暖的窄小空间。 游弋也还没睡,察觉到沈星淮的动作时,没有松开,轻轻拍了拍沈星淮的背,在黑暗中低头问他,“怎么了?睡不着吗?” “不是,我突然想起我忘了跟你说一件事情。” “什么?” 沈星淮把江琴今天上午来医院的事情跟游弋说了一下,又提及江琴给了自己一些东西。 游弋安静地听着,他知道江琴是今天下午的航班离开春城的,但没想到她在离开之前去找了一下沈星淮。 一点也没有跟自己提及,背着自己单独去见沈星淮,游弋不太明白江琴的用意。无意识地将沈星淮抱得紧了一点,游弋问,“我妈妈对你说了什么?” 他其实有些紧张,怕江琴在自己面前是接纳的姿态,背地里却又对沈星淮另外一个样子。 沈星淮也从游弋的肢体动作中感受到游弋微妙的情绪转变,轻轻抓住他的手,“她没有和我做自我介绍,只是像恰巧有缘能够坐在一起的陌生人一样,聊了一些很稀松平常的东西,工作和生活相关的。” “不过这些好像都不重要,她好像是专门来医院,为了给我一些东西。” “什么东西?” “一个袋子,里面有一张纸条,一本相册和一本日记。” 听到前面的话时游弋都很冷静,直到沈星淮说到日记,他的心脏慌乱地跳了几下。 沈星淮跟游弋讲述了纸条上的内容,再描述一遍时,他心里还是忍不住涌上一些心酸的情绪,于是仰头亲了亲游弋的下巴。 第120章 “你妈妈也很爱你。”沈星淮想他能够感受到一点,如果不是因为游弋,江琴根本不会费工夫跑那一趟,也不会费心思给自己东西。 游弋也很清楚江琴当然爱他,但也很清醒,“有时侯。” 一旦游弋与江琴所需要的东西有相对立的牵扯,江琴就会放弃他。 沈星淮听他说出这三个字,看了他一会儿,又捏了捏他的手。游弋感受到他的安抚,并不觉得自己心里有多么难过,他早已经适应和习惯自己在江琴心中的位置,不抱有期待,所以也并没有太多的情绪起伏。 但沈星淮看向自己的眼神很是心疼,好像听见自己忍受了什么天大的委屈一样。游弋觉得自己有时候有些迷恋被这样看着,因为明白,这是被爱者才拥有的资格。 沈星淮说想和游弋一起看看江琴拿来的那两本东西,说着就想要起身去拿,但游弋搂住他,“很晚了,先睡觉吧,明天再看也一样的。” 抱着能拖一会儿是一会儿的心态,游弋抱着想要起床的沈星淮不撒手。沈星淮力气并不小,只是和游弋比起来,仍存在较大差距,因此无法从游弋怀中挣脱。 但游弋越是有这样奇怪的反应,沈星淮越是很想知道到底是什么让他这样,于是趁游弋一个不注意,挠了挠他最怕痒的嘎吱窝和腰间。 游弋果然很快地松了力,等再反应过来,看到沈星淮跑下床的身影时,顾不得阻拦,只是追在他身后,“沈星淮,你怎么不穿鞋,地板那么凉!” 等游弋气势汹汹地追到客厅,把沈星淮一把从地上抱起来时,沈星淮吓了一跳,一只手下意识勾住游弋的脖子,一直手紧紧抱着那本相册和日记。 游弋低头看向他时,他正朝游弋露出事情得逞的笑容。 因为沈星淮笑得有点好看和可爱,游弋也没办法对他生任何气,只是将他在怀里故意掂了掂,有些无奈地对他说,“又不是什么好看的东西,非得今天看吗?” “可是这些都是关于你的东西,怎么会不好看?” 沈星淮这话一说,游弋有些哑口无言,于此同时,嘴角也有些压不住。但还是极力忍住了,装作严格,“那你也不用这么着急啊,连鞋子都不穿,感冒了怎么办。” 游弋努力严格的样子也并不具备权威性,因为眼睛里毫无凶意。沈星淮不仅没有被他这副样子震慑住,反而忍不住笑了,抬头亲了亲游弋的下巴,顺他的意思服软道,“我太想看了,下次不这样了。” 他这样一说,游弋更是一点也没办法装了,也感受到了沈星淮好像在逗弄自己,于是有些恼羞,去咬沈星淮的耳朵。 因为动作幅度大,两人双双倒在床上,游弋很快地把只穿了一件单薄睡衣的沈星淮塞进被子里,然后很轻易地说服了自己。沈星淮就是很喜欢自己,想要了解关于自己的一切,那有什么错。 下次他要是再忘记穿鞋,拿自己就反应更快一点,快点把他抱起来就好了。 胡闹了一会儿,沈星淮靠在游弋怀里,和游弋一起看他小时候的相片。 一翻开,入目的就是几张白白胖胖的肉团子照片,小baby时期的游弋应该伙食很好,看起来很大一团,脸颊上的肉看起来非常肥嫩饱满。而且很有镜头感,几乎每张照片眼睛都是看着镜头的,还会露出非常可爱开朗的笑容。 “你小时候好可爱。”沈星淮的目光停留在那几张照片上,反复欣赏,最后用了一个自认为十分贴切的比喻,“像一个香香软软的肉包子。” 沈星淮觉得自己要是遇见这个事情的游弋,一定会忍不住伸出手想要抱他,然后捏捏他看起来非常q弹的脸颊和手。 游弋觉得沈星淮的形容有点可爱,但是仍旧觉得小时候的自己不值得沈星淮耗费如此久的目光,只是一个什么都不知道、只会傻笑的小胖子而已。 为了让沈星淮的目光重新回到自己身上,游弋用脑袋蹭了蹭沈星淮的脑袋,“那现在呢?” 沈星淮从他怀里仰头,很仔细的看了一下,然后认真评价,“现在嘛。现在没有小时候可爱,但是特别...” “特别什么?” 沈星淮弥补一下捏不到小游弋脸颊的遗憾,抬手捏了捏大游弋的脸,皮肤很光滑,肉少了一点,但也很好摸。 游弋在沈星淮突如其来的摸摸和捏捏里也没有任何反抗的动作,只是挑了一下眉,静静看着满眼笑意的沈星淮。 沈星淮把游弋的两边的脸颊都捏了捏,又向两边撑起游弋的嘴角,让他露出一个有些滑稽的假笑,“特别特别帅!” 那些照片上的游弋都很小,幼儿时期的记录很多,有他独自在地上爬的照片、拿着玩具汽车坐在江琴怀里的照片,还有他坐在滑滑梯上朝着镜头做鬼脸的照片,以及幼儿园门口带着黄色帽子背着黄色书包嚎啕大哭的照片。 从照片里好像可以窥见一点很久很久之前的游弋,是一个很调皮活泼又非常爱笑的小朋友。 沈星淮看得很认真,每一张照片都会看很久,想知道游弋在哪里,在干什么,想多多了解一点游弋的童年。 游弋关于自己童年的记忆已经很少,也并不想看照片上那个自己都觉得有些陌生的小人,假装和沈星淮一起在看照片,实际上视线总是偏离。沈星淮认真的样子,笑着的样子,说话时不断张合、颜色诱人的嘴唇和发丝上若有若无飘进鼻腔的香气,都让游弋轻易分神,无法集中注意力。 第121章 对于沈星淮那些细碎的问题,他都有在耐心地听,有些能够回答上来,有些则完全没有记忆。 在沈星淮又问了他一个问题而他一点也答不上来后,他听见沈星淮忍不住轻轻抱怨,“你怎么什么也不记得了?” 游弋想,那么小一丁点时候的事情怎么会记得。但看沈星淮是真的有些失落的样子,又立即和他同仇敌忾起来,指着照片上的小萝卜头戳了几下,“是啊,怎么记性那么差?长着这么大的脑袋什么都记不住。” 沈星淮捉住他的手指,吐槽道,“你怎么连自己都骂?” “惹你不开心的都该骂。”游弋说完又补充,“也包括我。” “又不是因为你,我只是觉得不够看。” 沈星淮确实有点不太开心,但准确来说,又不是因为游弋。那本不算厚的相册,里面的照片没能装满,只有一小半又照片,另外剩下的什么也没有。 沈星淮失落只是因为觉得游弋小时候的照片太少,没看够就没有了。 而最后两张照片似乎是游弋第一天去上小学的时候拍的,照片上的游弋五官已经和现在没什么太大的差别,只是脸上有些婴儿肥。 一张整个人站在学校门口,对着镜头比了一个剪刀手,但看起来不是很开心,状态也不像一个小朋友那样的状态,反而有些压抑和深沉的样子。另外一张是和江琴的合照,江琴笑着搂住游弋,但眼睛里并不是开心。 “为什么看起来不太开心?” 这张照片游弋确实有些印象,如实对沈星淮回答,“那时候我妈准备离婚。送我去上学的时候问我想要跟爸爸还是跟妈妈。” 送到学校门口的时候又想想起来什么似的,对游弋说,那天是他第一天上小学,要好好拍一张照片,给以后留作纪念。 游弋那时候已经能够非常敏锐地感受到身边大人的情绪了,那天他其实能够在江琴含着隐忍泪意的眼睛里看出她不想要他了,也能看出那张照片是江琴想要离开后留一点念想。 因为能看出来,所以游弋当时面对江琴的问题时,没有做任何选择,“我谁都不跟。我跟爷爷生活在一起,或者我就自己一个人。” 江琴那时候听完像是愣了一下,随后是一副有些如释重负的表情,进校门的时候,游弋回头看了江琴一眼,她走得很干脆,也很彻底。那之后,游弋很少能看见她。 再之后,一年级上学期快要结束的时候,他从大人口中得知,她有了新家庭,又怀孕了,而自己有了弟弟。 沈星淮听游弋平静地讲着那两张照片背后的事情,心里发酸,转身抱住了游弋。 游弋知道沈星淮最容易心软,肯定听不得这个。原本不想说,但又不想对沈星淮有任何隐瞒,他并非成长与一个有爱的家庭。而这段残缺又不想提及的记忆塑造了他青少年时期偏执沉郁的性格,也是他成为如今这个游弋密不可分的一部分。 那些他来遇见沈星淮的路上所经历的—不够好看、不够吸引人的一段路,他也会慢慢讲给沈星淮听。如果沈星淮愿意听的话。 沈星淮抱游弋抱得很紧,让游弋想到之前带他去骑车的时候,沈星淮坐他后座时,也是抱得这样紧。他曾经享受记载高速赛车上像是要迎着风飘起来的感觉,但沈星淮坐他后座时,像是要把他留下,像是要让他落地。 游弋也紧紧回抱住他,拥抱能够传达的情绪和能量远比想象中得多。 游弋觉得自己在这个拥抱里变得柔软,像是装了好久的刺猬,终于找到合适的气温和水土变回蜗牛。 而沈星淮成为了他包裹严实、又坚不可摧的壳。 游弋不想沈星淮在这种低落情绪中停留太久,转移话题,向沈星淮提出请求,“我也想要看看你小时候的照片。” 沈星淮很难拒绝,因为游弋像小狗撒娇一样蹭他,又非常委屈巴巴地说,“我都没有看过。” 沈星淮的相册在家里,没有拿到公寓这边,但手机上有留存一些,于是也翻出来,和游弋一起看。 沈星淮家里有本相册,每张小时候的照片都有沈青川在背后做文字记录,如“沈星淮第一次翻身”“沈星淮第一次走路”“沈星淮第一天上幼儿园”“沈星淮第一次大发脾气”,因为这些记录,沈星淮拥有非常清晰的、对幼儿时期的自己的记忆,他把自己脑袋里有的都讲给游弋听。 游弋同样很认真,对他未曾了解的沈星淮的童年充满极大的好奇,同时忍不住悄悄将他们的时间线勾连起来。沈星淮去上幼儿园的那一年,游弋在他幼儿园那条路上的妇幼医院出生。沈星淮在上一年级正朝气蓬勃地走进校门的时候,游弋也许正在幼儿园的校车上顶着一张苦瓜脸。 两人看对方的照片看到很晚,也在安静的夜晚里叽里咕噜说了很多话,最后终于有点困意,快要进入梦想的时候,游弋停在沈星淮在他耳边轻声问, “游弋,你说,如果我们在很早很早的时候就遇见了,会怎么样?” 第66章 唯一 游弋下班时,在公司门口看到了林粤。林粤出现在这里好像很奇怪,但是以他那种拘束不了的疯子性格,又好像随时出现在哪里都不足为奇。 游弋朝他走过去,有些防备地问他,“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好久不见,你还是这么冷淡。”林粤觉得真是伤心,游弋对待喜欢的人和不喜欢的人如此明显,连一点表面功夫都不肯做,“你又拉黑我了。” 第122章 如果收到自己发的短信的话,就应该知道自己今天来是来找他道别的。 虽然他以前在游弋面前算得上劣迹斑斑,但他不管怎么说,也是真心喜欢游弋的,这么些年还这么专一地纠缠他,怎么他就一点也看不见自己呢? 见游弋一贯的冷淡态度,林粤还是不怎么死心,“一起吃个饭吧,或者随便找个地方坐会儿。” 他头一次这么认真地跟游弋请求,他从前跑到游弋面前干什么事情时,丝毫不会顾及游弋的意愿。觉得自己实在是做出了非常大的让步,林粤觉得不管怎么样,游弋都应该答应一下自己的。 但对面的人只是低头看了眼时间,然后抬眼,皱着眉头看向自己说,“我没有时间。” 家里的小狗独自在家待了一天,不知道有没有乱咬东西,如果现在回去的话,他可以好好收拾一下家里,在带着小狗一起出去溜达,还能顺便晃悠到沈星淮医院门口,最后一起回家。想到这些,游弋更加不愿意跟林粤耗费时间。 看着游弋不太愿意,林粤根据自己观察已久的经验给出原因,“又要去接沈星淮下班了是吗?” 看着游弋在面对自己时总是毫无波动的一张脸在听到沈星淮的名字时流露出担心和紧张,林粤觉得心里有点酸痛,但是又因为游弋能够因为自己的话给出一点反应而感到开心。 “想问我怎么会知道沈星淮的名字对吧。”林粤得意地说出这句话时,看见游弋的表情更加精彩了,像是恨不得原地掐死自己的表情。 “你去找他了。”游弋盯着林粤,看着他非常冷漠又确定地说道。 他说这话时有些咬牙切齿,没办法得到游弋的爱,得到他带着恨意的注视居然也很不错,这是林粤的第一想法。 但是随即,他知道自己已经握住了游弋的弱点,人在面对弱点时总是格外脆弱,也十分容易妥协。而他,很擅长蹬鼻子上脸。 于是林粤一边笑着点头,一边说,“我知道一家餐厅。” 这次,游弋没有拒绝,冷着一张脸跟上了林粤。 餐厅是提前预约好了的,菜一上来,林粤就一直往游弋的碗里夹菜,像是有多了解游弋一样,“你爱吃这个,这个意大利面你以前也很爱吃的,这个蘑菇酱你不能吃。” 他一个人坐在对面唱独角戏一样忙活了半天,对面的人却一动不动,连筷子都没有拿起来,没有一点要和林粤好好吃顿饭的意思。 “你什么时候去找他的?找他干什么?” 游弋问这话时,林粤能够感受他语气的冷漠和眉眼间压抑的怒气。 林粤受够了游弋一直提沈星淮,他本来就有些嫉妒,现在更是感到不爽,甚至觉得委屈至极,“我们就不能先叙叙旧,聊聊我们两个人的事情吗?” “我们之间有什么事情?又有什么旧可以叙?”游弋语气嘲讽,他说不出什么更难听的话来,只希望林粤能够有自知之明,不要再来打扰自己。 林粤对游弋的语气里的阴阳怪气丝毫不在意,反而自顾自沉醉在回忆里,“我们之间有那么多深刻的事情,你在酒吧里为了帮我受伤,还为了我跳海,我们一起半夜在僻静街头喝酒跳舞。这么多事情,你一件都不记得吗?” 游弋听完林粤这些话,无语到冷哼一声,靠近桌子,看着他的眼睛问他,“林粤,你还要自顾自活在自己的想象里多久?” 他和林粤第一次见面确实在酒吧,也确实帮过他。但那时是因为看见几个黄皮肤的同胞被几个体型粗壮的外国人围着,看起来状况十分不对,无论遇见了那几个人是林粤李粤还是王粤,游弋都会上前去帮忙。当时那几个外国人嘴里还吐露出一些种族歧视的侮辱性语言,游弋和他当时的同学都是一群血气方刚的年轻人,听见这些自然站不住,冲上去双方直接打起来了。 混乱之中对方抓了酒瓶,疯了一样朝游弋这边的一个人头砸了过去,那种力度,砸上去很难说还有没有命,游弋眼疾手快,扑过去用手臂挡了一下。就这样,阴差阳错下的帮助成了林粤眼中童话救赎般的“英雄救美”。 从那件事情之后,林粤就经常跑来游弋的学校,跟在他身后上课吃饭,三番五次发出约会邀请,游弋明白他的意图,不想给他一丁点虚假的希望,所以总是全部拒绝。 但林粤几乎不放弃,甚至越来越极端,几乎对游弋的生活造成了严重的骚扰。游弋对他的态度仍旧不肯松动一点,忍无可忍的时候,甚至还报过警。但是林粤是那种越给他反应和眼神他就越上蹿下跳得疯狂的那种人。 后来游弋摸索出经验,发现只有无视他才能获得相对的安宁。 有一次,沈星淮和同学在海边拍摄作业,结束时收拾东西准备走了,林粤不知道什么时候过来。见游弋一直无视他,就一边不断靠近海边,一边威胁他说,“你要是不跟我在一起的话,我现在就跳下去,我说真的。” 游弋装作没听见,林粤就一直在他耳边重复说这话。看见游弋真的没有一点反应,他继续一点一点往海里试探。 这种威胁对游弋这种人很难有用。彼时的他内心第一想法是:要死就死呗。他连自己的命都不当回事儿,还管别人的? 所以那时候的游弋面对林粤歇斯底里的叫喊,只是淡淡看了一眼,在海风中弹灭指间的烟,然后转身,只留下一个冷漠至极的背影。 第123章 身后的人还在叫喊着,海风太大,在耳边呼啸,游弋几乎什么也听不清。 游弋本质上是并不珍视生命的那类人,活着就那样,死了也行。 生啊死啊在他心目中没什么切实的落脚点,活着能得到什么,死了又会失去什么呢?好像都差不多。 他记得那天自己离海岸线已经越来越远了,再走几步,就可以大步跨上自己的车,迎着刺冷的夜风飞驰在路上,然后回到自己在市区的那个公寓里,一个人喝点酒,再大睡一觉。 但很多个时刻,他的脑海里会冒出一段并不属于自己的声音,他听见脑海里有人很认真很生气地对自己说“你知不知道生命是很珍贵的东西?”。 游弋其实还是不知道。但是回忆起那双浅棕色眼睛和他当时对自己的关切行为时,他好像愿意也能够领会到一点。 于是在那道声音在耳边响起后几秒钟,游弋转身朝海岸线跑去,在海浪席卷之前抓住了林粤,把他拖向岸边。 “生命是很珍贵的东西你知不知道。” “有必要把生命浪费在根本不在乎你的人身上吗?” “能不能去好好过你自己的生活。” 他对着被自己从海里捞起来像个水鬼一样的林粤说了这样的话。这些话其实不像是他说出来的话,如果按照他原本的性格,他的话会更冰冷刺耳,可能会说“你是不是脑子进水了”,也可能是“想死就找个安静的地方,死在我面前算怎么回事儿”。 他本就是冷漠又差劲的人。有时候喜欢也会成为一种向往,因为很喜欢,所以想要成为和他相似的人。于是在面临一些复杂的境况时,会忍不住想,那个人会怎么做呢。 因为回忆里的人和声音都很温暖,好像把他也不知不觉变得柔软一点点了。 这就是林粤嘴里的“为他跳海”,其他游弋更是一概没有印象,不知道他是凭空捏造还是像这样自顾自修饰改造了一些确实发生过的事情。 其实自“跳海事件”之后,林粤的行为已经比从前消停很多,除了还是很爱跟踪和时不时突然冒到自己跟前说一些奇怪的话之外,没有什么其他太过极端的行为。 就这样直到毕业,游弋回国,本以为终于都结束。但没想到,林粤还是没有放弃挤入和打扰他的生活。 之前的发短信还可以和从前一样忽略,但是去找沈星淮这件事已经突破了游弋的底线,游弋不能容忍,“不要再去打扰我爱人,否则我不保证会不会对你做出什么出格的行为。” 林粤本来还在为游弋上一句“活在自己的想象中”感到刺痛,现在游弋口中的“爱人”更是让他伤心。 “你就这么喜欢他吗?”林粤不解,他这么些天一直在偷偷观察跟踪和沈星淮待在一起的游弋,看起来很柔软体贴,总是很多笑容,这完全一点儿也不像游弋,“比我喜欢你这样还要更喜欢?” 听到林粤这些话,游弋几乎怀疑自己的耳朵,“林粤,你根本不是喜欢我,或者说,你根本不懂什么是喜欢。” “喜欢是胆怯的,喜欢是靠近他又害怕惊扰他想要后退,是不希望他受到一点伤害,不希望他有一点不开心。” "是如果那个人也喜欢我,我就想紧紧牵着他的手一辈子不放开,如果他不喜欢我,我就悄悄离开在远处祝福他。" 林粤怔愣地看着十分认真的游弋,琢磨着他口中所描述的喜欢,问,“你那么喜欢沈星淮,那你以前心里装着的那个人呢?” 游弋不理解林粤在说什么,他的耐心已经消耗殆尽,“我的心里除了沈星淮,从没装过别人。” “所以警告你,不要挑战我的底线。”游弋起身,离开前十分严肃且郑重地对林粤说,“否则,我会不惜一切让你后悔。” 第67章 日记(修) 游弋这天回来得晚一些,沈星淮无聊,吃完饭一个人窝在沙发上翻看游弋的日记本。从上面的日期能够推测,是游弋初中到高中都一直在用的日记本。 起初的日记似乎是应付什么暑假作业,每天都在汇报记录自己种的辣椒种子的生长情况。后来似乎是养成了写习惯,每天都会简单地记录一下天气和心情,和今天发生的一件事情。 “2012年4月5日 下雨天,心情一般。 没带伞,司机堵在路上,自己淋雨跑回家了。” “2012年12月17日 大晴天,心情一般。 爷爷生病了,他问我以后想不想当大老板管理公司。我说不想。” 大多都是这样简单的一两句记录,有时候也会只记录天气和心情,像是那天什么值得被记住的事情都没有。沈星淮饶有兴趣地翻看着,好像能从那简略的字句和不带感情的描述中感受到中学时代的游弋:是一个话不多、情绪也不外露的冷淡小孩。 沈星淮翻到2013年,发现自那时候起,游弋的日记的频繁出现一个指代为“他”的人。 “2013年4月20日 今天遇见一个人。 他救了我,他说生命很珍贵。 这世界上没人在乎我,他说他在乎的。 他是第一个对我这样说的。他的眼睛好漂亮。” “2013年5月9日 在实高门口远远看见他了。 我也要上实高。” “2014年8月23日 提前开学烦得很。但在礼堂看见他了,怨气没那么大了。 第124章 运气很差,没抽到他以前的学习资料。 他看起来不太开心,说话是笑着的,但感觉有心事。” “2014年9月2日 花了点钱,已经收集到了他以前用过的全套书本和资料。 今天心情很好。” “2015年6月13日 今天打架了,偏偏正面遇见他了。 他不记得我了,骗子。 但皮卡丘创可贴好可爱,我也要买一些。” “2015年9月6日 在环海路遇见他了,手里拿着冰淇淋和蛋糕。 他剪头发了。更好看了。” “2015年11月24日 又看见他来这家蛋糕店了。 他好喜欢吃那家的可露丽,有那么好吃吗?” “2015年12月27日 可露丽挺好吃的。 结账转身的时候看见他进门了,擦肩的时候发现我跟他一样高了。” “2016年2月25日” 总结出一个规律,他每个月的最后一个周末会去实高对面小巷子里的蛋糕店。 “2016年7月23日 算了一下,明天回学校那档案的时候他会去蛋糕店。 如果我上去跟他要联系方式的话,会不会吓到他。” “2016年7月24日 等了一下午,没看见他来。” “2016年8月1日 去他们大学附近转了一圈,真的遇上了。 悄悄跟了一路,他好像有对象了。” “2016年8月10日 看见他们偷偷接吻了。 原来他也喜欢男生啊,但我没机会了。” “2016年8月12日 决定出国了。 好不甘心。他都还不认识我。” ...... 沈星淮来回仔细看游弋的日记,抱着好奇的揣测心理认真而缓慢的想要从游弋的文字里看出更多,想知道这个占据游弋日记很多很多页的“他”究竟是谁。不知道是翻到哪一页,或是因为哪一个日期,沈星淮捏着日记本的手像触电一样忽然抖了一下。像是忽然抓住了一根藤曼,顺着它生长的方向攀爬,发现一片一直存在却从未被他发现的隐秘森林。 他小心翼翼地在脑海里回忆着,一点一点抓取那些被被他不常想起、甚至忽视的记忆,脑袋里突然闪过许多画面:海边,坐在轮椅上从下坡冲下来的小孩;僻静巷子里,穿着实高校服染着亮眼金色头发脸上挂彩的高挑少年;实高对面的蛋糕店,老板娘指着刚刚和自己擦肩的背影说“可露丽被那个高中生买光了”。 那些事情过去了太久太久,沈星淮的记忆也早就褪色,所有有关的画面里都是一个面目不清的影子。但手中的日记让那些画面忽然清晰了一些,那些模糊一团、没有五官的影子也忽然间变成清晰的游弋。 “珍贵的心意应该传达至被万分珍视的人手中”,沈星淮这时候才懂得江琴纸条上这句话的意思。在他紧紧追逐一个人到失去自己的那些年里,有人这样在他身后偷偷注视他、珍视他。沈星淮合上日记本,不敢再看,甚至不敢去想,那写简略文字的背后,游弋是如何经历,又是怎样的心情独自走到自己身边来。 沈星淮呆坐在沙发上,内心像是有海水翻涌,无法平静。 原来,他们早就遇见了。只是他浑然不觉。 游弋回家时,看见沈星淮一个人坐在沙发上,不知道在干什么。但能够看见沈星淮,游弋那颗因为见到林粤烦躁的心感到安静,眉眼间的锋利也在片刻间收敛起来。 他一步一步走向沈星淮,而眼前的似乎是听见了声响,忽然转身。 双眼对视时,游弋发现沈星淮的眼睛有些红,看向自己的眼神也很奇怪。 他立在原地,觉得沈星淮的情绪不对劲。眼睛在观察沈星淮的时候,看见了他手上拿着的那个旧旧的日记本。 呼吸停滞了一瞬,游弋站立在原地,不知道要怎样根沈星淮解释那个日记本。但沈星淮也什么都没问,只是很安静地走到面前来,然后紧紧地抱住了自己。 这个拥抱很安静,游弋把下巴轻轻压在沈星淮的肩膀上,头紧紧挨着,像两颗枝干紧紧交缠的树。不知道过了多久,沈星淮才将头抬起来,眼睛看向游弋。 游弋看着他湿润眼睛里流露出的情绪,觉得心脏都在发颤,“你都知道了。” 他的大拇指指腹贴上沈星淮的眼角,轻轻抚摸着。沈星淮没说话,只是朝着他点头。 游弋很难承受沈星淮那样的眼神,爱意和心疼满溢出来。他不想看见沈星淮哭,所以笑着亲了一下他的额头,对他说, “干嘛这样看我。我很满足,也很知足。” 他出于真心说这些话。有如今这样能够轻易把沈星淮拥进怀抱里的时刻,游弋回望自己二十多年的人生,很难感到悲观或是不满。 因为世界上最亮的那颗星星降落在他手心,所以追逐的路途中所经历的一切,连坎坷都足够灿烂。 他由衷觉得幸运和感激。 —— 过年前夕,宋识乘着之前的一些好朋友都回到春城,组织了一场聚餐,还特别声明,可以带家属。 宋识攒的局,不管沈星淮不管想不想去,都是必须要参加的。 因为这次本身参加的也都是一些从前关系十分亲近的好朋友,沈星淮也觉得很久没见,可以趁这个机会一起联络一下感情也不错。因为大家都带伴侣,所以沈星淮也拿着手机,指着“可以带家属”这几个字,问游弋有没有时间。 第125章 游弋一看这,没有时间都要挤出时间,不能别人都成双成队去,而沈星淮只有一个人吧。 答应得很好,两人开车在路上遇到了车祸堵车,去得晚了一点。 到了门口要进去的时候,游弋对沈星淮讲,“要不等下你就说我是关系不错的弟弟吧。” 他倒是不怕当众出轨什么的,巴不得让全世界都知道沈星淮是他男朋友。只是担心这样的场合沈星淮说明两人的关系的话,会出现一些让他尴尬的场面。 但沈星淮看起来也很坦然,他明白游弋的意思,对着游弋很坚决地摇头,随后紧紧牵住游弋的手走进去,向他们介绍,在朋友们的目光注视下介绍到,“这是我男朋友,游弋。” 沉默片刻,宋识笑了出来,也牵上戚悦的手举起来,“怎么,就你有对象啊” 另外一个人也附和,“就是,我也带了家属的好嘛” 最后一个哭诉,“我艹,不带这样的,只有我一个对象有事没来吗?” 大家一片互相起哄,氛围一片欢乐,并没有什么异常。 大家互相畅聊的时候,宋识在酒席间突然和沈星淮对视了一下,沈星淮对他笑了一下。 那是一种发自内心的、感到快乐和幸福的笑容,宋识看见这一幕,眼里突然涌上点感性的泪意。 他记得之前最开始撞见过沈星淮和祁慎牵手,猜到了他们的关系,问过沈星淮“你们在谈恋爱吗”。 沈星淮但是沉默着,宋识赶紧对他解释,“你别这样看着我,我没什么其他的意思,我也不歧视……我之前还一直以为你和他,就像和我一样,是好哥们呢。” 沈星淮听完他这话,好像稍微松了一口气,但还是有些紧张的样子,“嗯,是。但是可以替我保密吗,他不喜欢被别人知道我们的关系。” 其实当时宋识觉得这样对沈星淮也好,抱着理解的心态,甚至也偷偷帮沈星淮打点过,其实周围的朋友也不是傻子,很多也都通过自己的观察,看出了沈星淮和祁慎的关系。 但因为沈星淮说祁慎不想让人知道他们的关系,他们也只好为了沈星淮,假装不知道罢了。 宋识见证了沈星淮上一段感情带给他的消耗和改变,此刻是发自内心的替沈星淮开心。 他好像又变回了很久很久以前的沈星淮,不畏缩不总是小心翼翼不再灰蒙蒙的沈星淮。 第68章 最好的人会到身边 游弋很久没有回过游家,也不想和那个家中虚伪的长辈们再产生任何交集。如果不是爷爷游盛强的再三要求,他不会想要参加这场晚宴。 游盛强的身体大不如前,游弋看着他坐在轮椅上的模样,脑海里冒出的都是他曾经精力充沛地带着自己打高尔夫的画面。他高尔夫打得极好,爽朗的笑声总是充斥整个球场。 时间这样快,带走了他的精力和笑声,让他变成现在这个虚弱的模样。 两人对视了一会儿,游盛强招呼他上前,摸了摸他的脑袋,“多聚聚不挺好,一家人凑在一起,热热闹闹的。” “但这个家里,应该没什么人乐意见到我。”游弋很乖地蹲在游盛强的身边,但并不认同他的话。寻常家庭聚在一起确实能够维系感情,但他们这一家,每次一聚都是鸡飞狗跳。 “谁敢不乐意。”游盛强又拍了拍他的头,向他示意,“推我进去。” 游弋在众人的瞩目下将游盛强推进会场,人群里他看见各位亲戚的目光,皆是猜疑和警惕。其中游一洺看向自己时,目光尤其锋利和不满。 游盛强在上面发言的时候,游弋在下面喝了一杯又一杯香槟,身体开始发热,领带被他扯得松垮。也许是因为刚刚进场时站在游盛强身边的人是他,在场的一些人误以为这是什么讯号,因此宴会之中,不断有人围过来,挤出一脸假笑同他攀谈,说一些恭维话,再请他将来多加关照之类的。 游弋觉得烦闷,一个人躲在后花园吹风,希望宴会尽快结束。 但偏偏安生不得,没过一会儿,身后就传来尖锐刺耳的声音,“你给老头子下了什么迷魂药,公司的股份居然要给你一半?!” 游弋一回头,就看见游一洺因为厌恶而十分狰狞的面孔。游弋不知道游一洺从哪里听来的风言风语,他很早就跟爷爷说过,他对家族的生意不敢兴趣,不会参与任何集团的管理工作。 但游一洺一副事已至此不肯罢休的态度,又因为喝了许多酒,理智所剩无几,开始咒骂起来。骂游盛强老糊涂,骂江琴愚蠢虚荣,骂游弋冷心冷肺。 说到激动时候,骨子里的暴力因子又开始作祟,玻璃杯砸向游弋。酒杯没有按照游一洺预想的路径落在游弋的脑袋上,而是砸在他的肩膀上。 游弋想到很小很小的时候,游一洺的酒瓶也是这样要砸向自己的脑袋的,江琴拼了命挡在自己的身前,玻璃碎片嵌入她的肩膀,给那样爱美的她留下一道丑陋的疤痕。 再后面游弋像是丧失了感知,反应过来是他和游一洺已经扭打在一起,女人的尖叫声响起,他父亲的小女友尖锐地向四周叫喊着“游弋打人了”。 再后来,两人被安保分开,游弋被人从人群中拉走。 “疯了吧,哪儿有儿子这么对爸爸的?” “我听说那个游总这个孙子从小这样,离经叛道的。” “天啊,真是疯了。” 第126章 耳边细碎的声音传进混沌的大脑,游弋再反应过来,已经被游盛强身边的助理护送到了场外,“游总让您先回去,后面的事情他会来处理。” 他扶着看起来已经有些醉的游弋,对他说,“司机等会儿来门口接您。” 游弋浑浑噩噩的,忽然看见远处的一个熟悉的、正朝自己走来的身影,身体站直,又扯了扯自己看起来不太整齐的衣服,“不用了。” 他偏头,对正有些迷惑的助理解释道,“我爱人来接我回家了。” 游弋说这话时,鼻子忽然有些酸,这种类似的事情不止发生过一次。每次他独自走出这扇门,想要快点逃离,却也找不到可去的地方。 因为无论哪里,都是空荡荡的,都只有自己一个人。 这是第一次,有人走向他,有人要带走他。 他有确定的、可以回去的地方——温暖的、安全的,他和沈星淮两个人的家。 沈星淮走到游弋身前,摸了摸游弋微红的脸,凑上前问他,“喝醉啦?” 游弋摇头,身体摇摇晃晃地走向沈星淮。沈星淮一把扶住他的腰,稳稳接住了看起来好像随时要摔倒的他。 游弋确实很醉了,被沈星淮送进车后座的时候,忽然一把抱住他的腰,靠在他身上说,“我今天在这个超级多人的宴会上打架了。” 沈星淮的手温和地抚摸着游弋的头发,听到这话停顿了一下,目光在游弋身上上下检查,看他有没有受伤。 游弋抱得很紧,迷迷糊糊地又问:“我是个疯子,对吗?” 沈星淮轻轻地拍着游弋的背,声音很温柔,又很坚定,“不对。” “ 你是游弋,是沈星淮的男朋友,是这个世界上最帅、最可爱的人。” 游弋听见沈星淮的回答,仰头看他,很亮的眼睛里闪着天真又晶莹的光。沈星淮没忍住,俯身亲了亲他的鼻子,又整理了一下他皱巴巴的衣服,“宝宝,我们回家啦。” 受了委屈的小孩得到了爱护和安抚,于是变得很乖。游弋对沈星淮眨了眨眼睛,点了点头,没再说话。 喝醉的游弋像一个小孩,懵懂天真又脆弱的模样。沈星淮哄他睡觉,给他讲了好几个睡前故事,却看见他还是睁着一双亮亮的眼睛,直勾勾地看着他。 对视之后,很突然地问,“你爱我吗,沈星淮。” 沈星淮愣住,随后主动低下头吻他,认真地一字一句回应,“爱,很爱,最爱。” —— 跨年那天,游弋和沈星淮一起去了海边音乐节。 因为日期特别,又集齐了海边、烟花、乐队等众多浪漫元素,票很难抢。游弋在很久之前就开始在各大抢票软件上锻炼手速,抢票当天还是以失败告终。 好在有些人脉,费了些人情还是拿到了两张票 当天晚上人实在太多,人流又十分混乱。沈星淮和游弋进场听了几个乐队的歌,跟着开火车队伍的轨迹到了场地边上。因为人群流动很大,两人一下子被挤到边缘的小摊边上,沈星淮偏头,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和游弋走散了。 周遭拥挤无序,沈星淮四处张望。 一张又一张在音乐里笑着沉醉着的脸,年轻又充满期待的。但沈星淮的目光一遍一遍扫过,都没有游弋。 沈星淮在起初一两分钟里还能冷静地等在原地找,但一点儿游弋的影子都没见到时,内心还是忍不住涌现出一点慌乱 ,还有十分钟就要到迈向新的一年。 他希望那个时刻游弋能够站在他身边。 沈星淮又逆着人流艰难地走了几步,忽然在身后的嘈杂声中,抓住了一声急切又熟悉的呼喊,“沈星淮!” 顺着声音的方位转身,沈星淮一眼看到了在人群里举着两份热狗朝他招手的游弋。沈星淮想起自己刚刚在进场时,闻到热狗的香气时小小声说了一句,“有点想吃。”只是随口说的一句,而且也不饿,也不是说特别想吃。 但没想到,游弋居然记住了,还去给他买了。 沈星淮看着游弋,被他的表情感染,心情放松下来,露出了笑容。他奋力想朝着游弋走过去,但被人群围堵着,实在是很难迈出脚步。 游弋观察到他的局促,大步跨越人群朝他走过去,沈星淮看着游弋没过一会儿就走到他身边,把手里冒着热气的热狗递给他之后,紧紧牵住他的手,跟沈星淮抱歉,又说,“从现在开始,我不会跟你分开一点。” 沈星淮捏了捏他温暖的手掌心,笑着仰头,“我也会抓紧。。” 音浪声和鼓点将他们同频共振连接起来,在离跨年不到一分钟的时候,人群不再流动。游弋紧紧抓住沈星淮的手,前方的电子屏幕上闪烁着跨年倒数十秒的数字。 “十、九、八、七、六、五、四、三、二、一!” 游弋和沈星淮的声音淹没在人群里,最后一个倒计时的声音刚落下尾音,沈星淮仰头看游弋,恰好看见绚烂烟花自他身后的头顶绽放开来。 沈星淮不知道被烟花还是烟花下的游弋惊艳到,整个人痴痴地看着,眼睛将游弋和烟花一同刻进心底。但游弋却没有看烟花,他只是低头看向沈星淮,然后俯身低头,和沈星淮在烟花低下接了一个绵长又温柔的吻。 烟花结束地刹那,沈星淮听见游弋凑到自己耳边,先说了一句,“新年快乐。” 沙滩上有人跳舞,有人随着音乐的律动摇摆,但游弋和沈星淮在人群里紧紧抱着。 第127章 ——最好的人注定会到身边 孤注一掷的执念 游弋听着不远处传来的音乐声,看着此刻在自己怀里的沈星淮,莫名又想到很多年前,他差点掉进大海的那一天。耳畔是自由喧嚣的风,他满眼蔚蓝,想着死也没什么大不了了。 但是,还好没有。 还好这漫长又无聊的生命,终归是有一些意义。 要和他并肩走在枫叶大道上,要和他在盛夏夜晚的海滩上数星星,要和他在冬日里相紧紧相拥。 要跟他说爱,说琐碎生活的一切,说未来不切实际的幻想,要和他回去做很多很多事。 这是他本该在十五岁消失的生命的意义,也是他曾经压抑在心底小心翼翼不敢触碰的感情。那些带着执念的目光和窥视,终究是得到了回应, 他和沈星回的距离,终于不是隔着长长的一条马路,也不是隔着来来往往的人群,而是毫无阻隔地紧贴着,像原本就严丝合缝地生长在一起。 说完新年快乐,游弋又十分珍重地补充了一句,“沈星淮,我爱你。” 他还想说,永远爱你,只爱你。 但语言不够,他想用余生的时间一点一点对他说。 沈星淮的耳朵被游弋表白的声音占满,直到片刻之后,才再度感受到人群的嘈杂,听见不远处重重的鼓点和音乐。 歌词一字一字落在沈星淮耳边,又随着鼓点一点一点敲击进沈星淮心底,像是命运的低吟: ——你说最好的人会到身边 此刻我也这样想 【作者有话说】 完结啦 ~ 本意是想写一个温暖治愈的故事,但因为笔力不够,好像没有做到。评论区里提及的问题是我确实存在的缺点,以后会不断努力改进的。 总之,谢谢非常善良可爱的各位连载期间的陪伴,谢谢你们看这个故事。也祝大家天天开心 ,开心最重要啦 有缘的话我们下个故事见。 再次感谢~ (最近几天会一直修文,有标题的章节是已经修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