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捡到漂亮蛇蛇后》 第1章 《捡到漂亮蛇蛇后》作者:摘一朵影子【完结】 简介:文案: 方二小姐生了一张芙蓉面,性子温婉平顺,懂事孝顺,可惜是个庶出。姨娘去得早,方二小姐在主母和长姐的阴影下如履薄冰地长大,最大的愿望是为自己搏一门好亲事。 一个蝉嘶蛙鸣的雨天,她出门进寺上香,捡到一条红色竖瞳的小银蛇。 家里的长辈与下人们都怕,方二小姐却觉得它漂亮,偷偷养在了自己的闺房。 方二小姐总是出门上香,是因为她看中了父亲的一位门生,姚家公子。他学识一般,家境一般,但长得清俊,人也踏实,每次看到她,都会红着脸避开视线,朝她拱手行礼。 方二小姐想嫁给他。 许是她的诚心许愿应了效,双方长辈都允了,方二小姐满心欢喜地等着姚家公子上门提亲。 可到这日,屋外忽然雷声大作,狂风不歇,方二小姐没能等到前院丫鬟的报信,闺房的窗却被猛地破开了。 方二小姐惊愕回头,一位肩披柔软白发,上身赤.裸,肤色冷白如雪的红眸少年趴在窗口懒声问:“你要嫁给谁?” 不及回答,他破墙而入,方二小姐眼睁睁看他拖着一条银白色巨长蛇尾缓行而来。 他缠住她,冰冷的脸颊贴上来,黏黏糊糊地撒娇问:“不是说,我是最漂亮的小蛇,你最喜欢我吗?” 内容标签:天作之合 甜文 <a href=https:///tags_nan/dongfangxuanhuan.html target=_blank >东方玄幻 美强惨 忠犬 救赎 主角视角方别霜衔烛 其它:完结文《世子他为何如此黏人》见专栏 一句话简介:我是最漂亮的小蛇,你要最喜欢我 立意:热爱生活 第1章 钟声悠远,檀香袅袅,檐外小雨滴答。 白发红眸的少年懒懒趴在供台上,目不转睛地看少女手擎素香,朝他身后供奉着的三十二尊观音应身像虔诚地跪拜了下去。 一拜,两拜,三拜。 仗着她看不见自己,他面无惭色地承了她对神佛的一片至诚心意,笑得眼睛都眯了起来。 方别霜对这一切一无所觉,只是莫名感到情绪烦乱,静不下心。 少年便听见她又念叨起那个愿望了:“救苦救难观世音,保佑信女嫁得如意郎君,早脱危困。早脱危困……” 那个一直守在殿门口往外张望的丫鬟回头对她悄声道:“已是未时三刻了,还没瞧见动静,会不会是不来了?” 少女停了祈愿,刚平静些的心又因芙雁的话咚咚乱跳起来。她走过去朝外一看,雨雾蒙蒙,香客寥寥,寺门口的石径上一个人影也无。难道他们真不来了? 那姚庭川也该托人报个信给她啊……也怪今天突然下雨,又是打雷又是刮风的,弄得路很难走,也许姚夫人会因此而打消出门上香的念头。 方别霜头疼地揉了揉太阳穴。自打半月前与姚庭川约了今日在观音寺相见,她就没睡过几个安生觉,要么担心吴氏会不肯放她出门,要么担心此事会不慎泄露,再要么就是担心姚庭川那边会出变故……她久居深闺,一年到头难有一次单独出门的机会,错过了这次,往后再想“偶遇”姚夫人就难了。 如果不能尽快寻到时机让姚夫人中意于她,姚庭川就得不到许可向她提亲;如果她不能尽快与姚家定下亲事,她就得听从父亲的安排去与苏家相看了。 那她就完了。 方家已是风雨飘摇,父亲病急乱投医,企图拿两个女儿的亲事去攀附高门,却不想想以他这区区县令之职就算真攀上了又能怎样;要是攀了又没攀上,那这就是个送到了人手心上的新把柄,他的乌纱帽跟脑袋只会掉得更快。 方别霜觉得自己的脾性是随了父亲的,就像他不在乎她的死活一样,她也不关心他的前途和性命,她就是不想给他们陪葬。 她如今唯一脱困的办法,就是在方家事发之前嫁进姚家。本朝判罪不会牵连外嫁女,姚庭川为人不错,家世又清白,嫁给他总比将来跳进苏家那个虎狼窝要好得多。 可没人能为她做主,姚夫人又是个眼高于顶的,一切只靠她自己争取,太难了。 芙雁劝她:“二小姐,要不咱还是先走吧,否则回去晚了夫人问起来不好回话。” 方别霜定了定心神,摇头道:“还下着雨呢,再等半个时辰,酉时之后不论雨停没停,我们都回去。” 万一他们只是在路上耽搁了呢? 方别霜抱着最后一丝希望重新点燃香跪到佛前,正要继续祈愿,忽有一阵清风把热烫的香灰吹落到了她手背上,烫得她轻嘶了声。 一直隐匿着身形捉弄她的少年见状恶劣地笑了,学着她“嘶嘶”两声,然后吐出细长嫣红的蛇信子就要去缠她的脖子。 一道佛号忽然自虚空处重重打来,少年不得不收了舌头,恼怒地呲起牙。 守在他身边的虬龙仙君立刻紧张地挥舞起爪子,冲四处怒吼:“多管闲事的秃驴,你给俺出来,出来!敢冒犯俺家小神君老子非宰了你炖汤喝不可,有本事你出来啊!” 话音未落,殿内透光处渐渐凝聚出了一道老者的身影,老者脸上还挂着笑,老虬龙毫不犹豫地猛扑上去,那身影却瞬间消散得无影无踪了。 老者的声音又不知从哪个方向传了出来:“老夫无实身,与佛共生,只要不出此寺,便是当年的明旭神尊在世,也不能奈老夫何。老仙君还是消消气,听老夫一句劝吧……” <a href="https:///tags_nan/meiqiangcan.html" title="美强惨"target="_blank">美强惨 第2章 听他提起自家已故几千年的神君的名号,虬龙仙君悲从中来,厉声骂道:“我呸!死秃驴!你算什么东西配提俺家神君?要是有他在,随便吹口气都能把你这小庙掀成渣!” 他又对自己根本触碰不到的方别霜左右挥拳:“别以为你搞偷袭封了俺们元神俺们就拿她没办法了,她永生永世都是俺们螣馗一族的仇人,老子上天入地也要追杀她,把你们一块儿炖了给小神君补补魂!” “唉呀,老夫不是说了嘛,你们不能杀她的呀……” “呸!还想扯结契是吧,俺家小神君拢共才破壳几天啊,想跟他结契就能结?俺要把你的嘴撕下来拉成弓!” 两个老东西越吵越凶了,虽然都隐了真身,但观音殿太小,他们的一举一动都会影响这里的气场,那个叫什么燕子的婢女已经搓着手臂跟那个女人说冷了。 衔烛还是一眨不眨地盯着那个讨厌的女人看。 她跟以前不太一样了,但好像也没什么变化,眼底的情绪永远都是冷的。看谁都一样冷,不论是对自己的贴身婢女还是对眼前信奉着的神佛。 老虬龙说,转世就是洗去记忆以另一个身份继续活着,所以,她还是那个会把他锁进笼池里,一心只想吃掉他的神魂涨自己修为的……主人。 只不过她什么都不记得了,他完全可以趁此时机把她一口吃掉,报复她竟敢把他当食物饲养。 他真是恨死她了。 芙雁再三催着要回去,说这里阴冷,方别霜本不觉得有什么,但刚才那粒香灰烫得她心里毛毛的。 常听人说,被香灰烫到不是什么好预兆。而且殿内无风,香柱点燃的那头她一直是朝前撇着拿的,怎么就被烫着手了呢? 外头阴云越布越密,雨不但不停,还转大了。方别霜彻底泄了气,真不能再等下去了。 芙雁听了她的吩咐拿披风帷帽过来给她穿戴好,撑起伞扶她往外走。 老虬龙正跟老秃驴骂得起劲,结果一转头发现小神君不见了,再一转头那俩凡人也没了,嗷地一声叫出来:“小神君等等俺啊!” 他一猛子扎出观音殿,果然看到那浑身白到透光的少年已经跟着那俩凡人出去了。老虬龙赶紧追上,可还没飞出寺门就“啪叽”一声被结界弹了回去。 少年回头看他一眼,懵懂地眨眨红眸,毫无所觉地出了结界,只是在踏出结界的那刻化为了幼蛇原身。 老虬龙又一阵尖叫,四只爪子对结界连踢带踹的:“他还是个孩子啊!那么多人想要他的命,没俺在他身边他可怎么办,老秃驴俺要活吃了你!” “唉哟,装什么装嘛,这结界老夫自打下界来的那天就一直拿修为养着了,至今没人能毫发无伤地出去,螣馗血脉当真恐怖……老夫那记佛印最多也就封他元神七日,元神封着他们找不来的,不会有事的啦。” 老虬龙已经涕泗横流了,大嚎一声就要跟他拼命,却只能对着空气狂挥四爪。 螣馗一族的血脉为神族至尊,拥有无上力量,历来不受三界天道束缚。神籍记载他们浑身都是能令人大涨修为的宝物名器,蛇鳞蛇血甚至是蛇蜕,只要能得到其中任意一样都能用来抵挡天劫,让人免受千年修炼之苦。 不光如此,传闻若能将他们的神魂放置化魂井中炼化成丹食用下去,就能得到他们的全部神力。 因此种种,螣馗神族虽血脉尊贵,却屡遭劫杀,天历万万年下来,竟只剩明旭神尊一个了。不幸的是,明旭神尊也在六千年前神灭了,全族上下就剩一个蛋,还被一个不知死活的女人夺去圈养了。 虽然那女人现在成了凡人,小神君也冲破笼池杀光了那些觊觎他的仙魔,可他从破壳到现在满打满算还不到一个月呢,什么都不懂,实实在在是个孩子。如今又被这老秃驴封了元神,万一被那些个仙魔妖鬼盯上了,是真会被吃掉的。 螣馗死了就是真死了,神魂消散不能入轮回,到时候他哭坟都找不到地。 老虬龙越想越悲痛,恨不得哭淹整个观音寺。 一经踏出寺门,方别霜顿觉轻松,好像之前压在心头的那股无形威压一下子全消散了。但这雨也变得异常猛烈起来,大到几乎不能视物,打着伞都寸步难行,她跟芙雁主仆俩只能站在连廊下等马夫把马车牵到跟前来。 芙雁还在宽慰她:“大不了等到端午,姚公子一个做老爷门生的,逢年过节总要来家看望老师,到那时小姐再寻时机与他商议,定能与姚夫人见上面的。好事多磨嘛。” 方别霜没应声。 就怕没机会磨了,距离端午还有一个月,谁知道这一个月间会发生什么事。此事一日不定,她就一日不能心安。 马夫远远地朝这边喊,说马车后车轮陷进泥坑里拉不出来了。芙雁催也没用,只好过去找人帮忙。方别霜一个人站了会儿,觉得没意思,摘了帷帽想透透气。 衔烛已游移到了她面前。 雨声哗哗,雷声震耳。在少女松散的目光瞥过来的那刻,衔烛有一瞬间的恍惚。 他只迟疑了一刻就迅速耸直起半个身子,朝她张开血盆大口,露出了自己满嘴尖锐雪白的蛇牙。 她要看向他了。那双永远都泛着冷意的眼,时隔天历十六日、人间十六年,又要与他对视了。 她现在就是个能被他活活吓死的凡人,他等着她露出惊恐厌恶的表情。 <a href="https:///tags_nan/meiqiangcan.html" title="美强惨"target="_blank">美强惨 第3章 少女与他对望了。但没有预想中的尖叫,衔烛看见她对他弯起了眉眼。 她在朝他笑。 这个他最讨厌、最痛恨的女人面对他的威胁,竟然朝他笑。笑得眼底寒光融化,没了冷意。 “好漂亮的小东西。”方别霜垂视着这条还没她手臂长的小银蛇,蛇鳞纤尘不染,红色竖瞳泛着宝石般的光泽。 她指指他,笑道:“连毒牙都没有,想吓唬谁?” 第2章 芙雁回来的时候被眼前这一幕吓到尖叫,哆哆嗦嗦地甩了伞想往衔烛身上砸,还一个劲儿把方别霜往身后拉。 衔烛“嘶嘶”两声往前耸耸身子,芙雁就被吓跌在地,眼泪流了满脸。 衔烛很满意,这才是人看到他该有的反应。 他看向方别霜,作出的样子更凶狠了,一副要跃过去咬掉她鼻子的架势。这个讨厌的女人……竟然敢说他漂亮。 方别霜没理他。 她转身把芙雁扶到一边安慰:“这么点大的蛇随便踩两脚就能踩死了,咬人都不一定咬得出血,没什么可怕的。” 芙雁抽抽噎噎:“要是有毒呢!” “没毒,它圆头圆脑的,一点杂色都没,怎么会有毒。” 芙雁不太信,想拉她跑走,但外面雨太大,一探头就会被浇得湿透,伞还刚被自己丢出去了。她自己淋雨没什么,二小姐可不能一身狼狈地回家,不然传出去定会有损名声。 芙雁急得四处看,伸长脖子想喊人过来帮忙撵蛇,却被方别霜拉住了手:“我来赶就是了。” “不行……” 芙雁没能制止住。 方别霜坦然地走到衔烛面前,看眼正往这边赶来的马夫,拾起伞驱赶他道:“再不走人家真会把你一脚踩死的。” 衔烛要被气死了。她怎么敢不怕他!他能一口吃了她,才不会被人一脚踩死,一千脚都不会! 一定是因为他原身太小,她才敢拿漂亮这种恶心的词往他身上安的。只要他变粗变长数倍,变得比山还高,就能一张嘴把她吓死了。 衔烛怒气冲冲,一跃缠上竹骨伞,直接催动神力,下定决心要活吞了她。他要听她在他的肚子里哭。 可神力刚散出去一点,脑袋先前被按了佛印的地方突然剧痛起来,痛感瞬间传遍全身上下,激得他连意识都昏沉了。 他的元神被封了…… 元神被封原来是这个意思。不仅不能化人形,连身体大小都不能随意变换了。 好烦,真是好烦。 衔烛恼怒地吐吐舌头要吃人,可他的神力本就在半月前的那场屠仙战里过度消耗了,一时半会儿根本挣不开佛印。越挣越痛,他一下撑不住脑袋,整条蛇都趴下了。 方别霜意外地收回伞,近距离看着这条趴在伞上乖乖不动的漂亮白蛇,语气迟疑:“想同我撒娇啊?” 芙雁听见了很崩溃:“小姐这可是蛇啊!” “我知道呀。” “丢出去,丢出去呀!” 方别霜犹豫了:“它很漂亮呢。” 芙雁脸都要扭曲了:“哪里漂亮了!” 小姐真是脑子有病,居然认为蛇会撒娇,还说这蛇漂亮。虽然这条是很不一样,白得像条会发光的玉带,但这可是蛇啊! 方别霜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觉得扫兴,不同她闲扯了。 她是从不指望身边能有人理解自己的。她又不是随便什么蛇都喜欢,这条就是很漂亮啊,脑袋圆圆的,红瞳透亮,蛇鳞熠熠闪光,简直不像凡间能有的活物。 这种漂亮的东西就该珍藏起来。 方别霜动了个大胆的念头。 不妨带走它呢? 小东西太笨了,还没她手腕粗就敢跳出来吓人,但凡遇上个脾气差点的,一脚下去它就魂归西天了。那就太可惜了,美貌的蛇可比美人还难得。 反正她的处境已经没办法更糟糕了,能活到哪天还很难说。潦潦草草活了十几年,小心翼翼如履薄冰,从来都是她迎合旁人,没人问过她真心喜欢什么。眼下就有个很对她胃口的小东西,她为什么不要。 方别霜朝衔烛伸出手,抬抬下巴示意:“自己爬过来,爬过来我就带你回家。” 芙雁恨不得直接翻眼晕过去。疯了吧,见过训狗的还没见过训蛇的,万一被咬了怎么办?还想带它回家,哪有姑娘家养蛇的呀! 此时整条龙都贴在了结界上费力往外扒拉的老虬龙激动地冲自家小神君喊起来:“气死俺了,这女人简直太猖狂了!都死过一次了还敢对您如此不敬,咬死她咬死她!” 衔烛快恨死方别霜了。她又把他当成了什么? 他是不可以被蔑视的神族。 她该仰视他,就像对待刚才那堆石头一样,要崇拜,要信服,要诚惶诚恐地祈求得到他的庇护,而不是把他锁在不见天日的笼池里,盘算着吃掉他,也不是像此刻这样,居高临下地要他爬过去,爬到她一个凡人的手心里。 她又把他当成了什么? 浓烈而又复杂的情绪充斥着他的五感六识,衔烛把这些情感统统理解为恨。恨就要惩罚,他再次朝她跃起,同时催动神力,忍着剧痛也要吞了她。 老虬龙嚎叫着为他鼓劲儿,老秃驴的虚影悬在旁边笑呵呵地看着,然后在衔烛朝方别霜发出攻击的那刻轻拍了下手:“啪。” 老虬龙眼睁睁看着小神君的脑袋跌到了那个女人的手心里。他崩溃大叫,一拳打散了老秃驴的虚影:“俺杀了你啊啊啊啊!” <a href="https:///tags_nan/meiqiangcan.html" title="美强惨"target="_blank">美强惨 第4章 衔烛趴在方别霜柔软的手心里,不甘地吐了吐信子。方别霜却惊喜万分,收收五指将他彻底捧住了。 他卯着最后一点力气一口咬上她的虎口,决心要把她撕成一块一块的,方别霜却高兴地摸他脑袋:“你真会撒娇呀,咬得我好痒。” 老虬龙疯狂捶地,根本不忍看,想死的心都有了。 太侮辱人了……啊啊啊啊太侮辱人了! 方别霜冲芙雁道:“你看,它很通人性,好像很喜欢我呢。” 芙雁也不忍看,自戳双目的心都有了,她心目中的二小姐可是个端庄温婉的窈窕淑女啊,怎么能捧着条蛇玩!简直……有辱斯文! 方别霜把一动不动生无可恋的衔烛整个包握住,藏进了袖子里。马夫迟迟赶到,问发生了何事,方别霜戴上帷帽语气波澜不惊道:“地上滑,芙雁方才走得急,不小心跌了一跤。” 马夫看向芙雁:“姑娘没摔伤吧?” 芙雁心如死灰:“没,没有。” 马夫不疑有他,再不回去万一出点什么事他不好交代,就赶紧拿下轿凳,让芙雁快扶小姐上马车。 芙雁畏畏缩缩不敢伸手,都快哭出来了,方别霜不想为难她,自己扶着车辕上去了。马夫催芙雁:“姑娘不上去伺候小姐?” 方别霜半掀门帘等着芙雁:“外面雨大,快进来吧。” 摊上这么个小姐,芙雁能有什么办法,只能硬着头皮上去了。 马车驶动,渐行渐远,老虬龙哭得肠子都要断成九节了:“呜呜呜小神君,您可不能也把俺老龙给丢下了啊,您回来啊,回来啊!” 老秃驴支着头侧卧在半空:“别哭啦,老夫也是为你们好,一片良苦用心啊。” 老虬龙一张嘴就冲他喷火,冲整个观音寺喷火,奈何元神被封他连喷出的火都是虚的,造不成一点实质伤害,恨得他几乎要以头抢地。 小神君自破壳之日起就被锁在笼池里,对这个世界没有警惕心很正常。自己就不应该了,太轻敌,当时竟然信了老秃驴会帮忙的鬼话,还与他相谈甚欢,被他偷偷打上了佛印都不知道。 这也导致小神君误以为这死秃驴是个好人,朝他挥佛印是想跟他玩,就主动拿脑袋去贴了,否则以他的神力,怎么可能会中招。 他可怜的小神君,还是颗蛋的时候就饱受流离,明明是最神圣的螣馗却被圈禁在笼池里,他找到他的时候,他还一派天真地问主人去了哪里。 什么主人,这是不可原谅的仇人啊! 那女人也是自作孽不可活,后来被仙魔围剿,还被自己人一剑刺穿了,就是可惜死得不够彻底,神魂还在,如今又转世了。不过这样也好,正好给他们留了一个亲手报仇的机会。 老虬龙摩拳擦掌,重新振作起来。小神君毕竟是螣馗族,只待封印一消,团灭整个凡界都不成问题,何况杀一个十五六岁的小丫头。作为小神君身边资历最老、人品最靠谱的亲信,他必须得拿出点真本事出来,比如先把这个老秃驴灭了解解恨! 一路上芙雁还企图劝方别霜改变主意:“小姐啊,万一被夫人发现您带了条蛇回家,不定要怎么跟老爷添油加醋呢,那多麻烦。趁现在还在郊外,您给扔出去吧。” 方别霜看了眼瑟缩在角落,恨不得把自己整个人都嵌进车壁里的芙雁,无动于衷道:“只要你不说,谁知道?它又不像什么阿猫阿狗,能闹出翻天的动静。” 芙雁欲哭无泪:“可是……怎么喂呢?它现在是小,长大了要吃人怎么办?” 方别霜抚摸着衔烛光洁冰凉的蛇身,一时无言。 放从前可能旁人稍微劝两句她就没想法了,但或许是因为总迁就别人她迁就厌了,今天偏想做点自己想做的事。 “隔间有个镂雕牡丹的箱子,还记得吗?四面都镂刻了牡丹花的那只,放别的东西都不合适,一直闲置着,现在刚好可以拿来养它。吃饭喝水,我自己喂,你不喜欢就不要碰。等它长大点,不漂亮了,我自然就不喜欢了,到时候直接抱去无人的野郊放生就是。” 芙雁这下知道她是铁了心要养,彻底泄气了,只能默默祈祷小姐只是一时头脑发热,能赶快清醒过来改变想法。 否则她真不敢想跟条蛇共处一室该怎么办。 方别霜把玩着衔烛,心情都变好了。小蛇的身子凉凉的,软软的,触感要比玉好得多,她尤其喜欢拿指腹轻轻揉搓它的脑袋,一揉它就吐信子,一副很舒服的样子。 衔烛气得恨不得一口咬掉她的手指。 她把他全身都玩弄个遍了,哪哪都没放过……不舒服,一点都不舒服,好想躲……不要再摸了啊! 她实在是太讨厌了,她做什么都好讨厌。箱子是什么,她是不是又想把他锁起来圈养。 是不是非得等他把她所做的事一一复刻到她身上,她才会知道自己有多可恶。他不能不报复她,否则何谈为神的尊严。 衔烛躲开她的手指,直接顺着她温暖的袖管钻了进去。 他也要玩弄她。 第3章 “唔——” 方别霜只觉得手臂一凉,刚才还乖乖盘在自己手心的小白蛇一下消失在了袖口,凉意一攀而上,瞬间激变全身,整个人都颤栗了下。 芙雁正往外探头问马夫还有多久能进城,没看见那令人头皮发麻的一幕。方别霜紧紧咬住唇,还是没忍住低呼出声,幸而有雨声遮掩,没让人听见。 <a href="https:///tags_nan/meiqiangcan.html" title="美强惨"target="_blank">美强惨 第5章 它似乎是贪暖的,在她臂膀处缠了两圈后就往她心口探去了,毫无目的地乱爬,爬到哪里她哪里的皮肤就变得又痒又麻,难以禁受。方别霜急着伸手抓它,它却动作迅猛,一下从她胸前游移到了腹间。 方别霜羞耻到了极致,人都要凌乱了。 芙雁回过头来,说再有一刻钟就能入城了。方别霜一下停了捉蛇的动作,逼迫自己放松身体,不想被她看出异样。 芙雁盯了她片刻,奇怪道:“小姐脸怎么这么红?” 小蛇缠着她的腰,还想往底下更暖的地方钻,方别霜腿都抖起来了,面上却要佯装从容:“出来一天累着了。你再问问何时能到家呢,问仔细些。” 芙雁应了声好,正要转头,忽然盯向她的手:“那蛇呢?” 她立刻低头往自己周围找:“该,该不会是窜哪个角落去了吧?” 方别霜不动声色地一把按住自己大腿内侧,使了点力,隔着几层衣料将衔烛的脑袋攥在了手心里,这才勉强松口气,对芙雁道:“在我袖子里盘着呢。要看看吗?” “不不不!”芙雁火速往外挪了挪,继续与马夫闲话去了。 衔烛被抓住了脑袋身子也不肯闲着,尾巴尖都勾到她膝窝去了。夏日衣衫轻薄,幸好车厢内光线昏暗,否则方别霜真怕芙雁会看出来有东西在自己身上动。 它也太能钻了……方别霜忍着羞耻,解了裙带才将它捉出来。 她一手抓着他,一手整理衣裙,整理完将他整个攥住,垂视着他的眼睛告诫道:“不许乱动,不然把你拧成麻花。” 话虽然这样说,实则方别霜并没有很生气,她当然不能跟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小爬宠计较。就是它这样乱钻,容易弄得她失态…… 衔烛冲她吐了吐信子,不想与她对视,可没办法躲不开。 他蛇鳞之下的皮肤诡异地浮起了红。坏女人的身体太暖太软了,很讨厌,弄得他身上都是她的体温和气味。 方别霜不敢随便松手了,一只手揪着他的脑袋,另只手继续在袖笼里把玩他的尾巴:“不可以调皮了,知不知道?” ……不要玩了啊,他的尾巴怎么可以随便玩! 不知死活的女人! 离开观音寺没多久,雨明显转小了,但道路泥泞湿滑,马夫不敢催促马儿,进城后就慢踱着回了平安巷。 管家婆子早早在方府门口等着了,见芙雁一身污泥地下来了,沉着脸瞪她一眼。芙雁低头不敢言语,管家婆子一边朝方别霜伸出手,一边斥责芙雁道:“也不知道扶着点小姐!” 方别霜怕被她发现自己左边袖子里藏着的衔烛,没搭上她伸来的手。刚想出口推脱,右手腕突然被芙雁握住了。 方别霜略带诧异地看她一眼,芙雁一边抖着手将她扶下,一边同管家婆子小声解释道:“雨是半路上下起来的,出门前还是大晴天,实在料想不到……” “有什么话留着一会儿跟老爷说吧。”管家婆子又瞪芙雁一眼,给方别霜撑起伞,引她从偏门进了府。 方别霜心里一沉,有种不好的预感:“父亲回来了?” “二小姐今儿是去为姨娘添香祈愿的,夫人亲口准许了的!老爷,老爷应该知道吧?”芙雁紧张地拉住了方别霜,想从管家婆子口中探听到更多消息。 管家婆子却一句话都不肯多说了,脚步顿也未顿。方别霜小步跟上,拍了拍芙雁的手以作安抚。 眼看快到吴氏的院落了,管家婆子终于停步,皱着眉低声道:“奴婢早劝过小姐,万事听从父母之命,莫要生出旁的心思。就算信不过夫人,难道觉得老爷会害你吗?” 方别霜沉默不语。 管家婆子叹了口气:“你们前脚刚出门,后脚姚家那个李哥儿来了,想找后门的喜子传话,正巧撞上了老爷。老爷在府衙备的筵席没能开得起来,是怒气冲冲回来的,打发完李哥儿,就把喜子揪去亲自盘问了。没出半个时辰,喜子什么都说了。” 听到这方别霜心口一凉,什么都明白了,她与姚庭川约定见面的事彻底败露了。怪不得等那么久都不见他的人,也没人过去给她传话。 要吃苦头了。 芙雁怕得发抖,方别霜却松了口气。既然败露了,那以后都不用再为此担惊受怕了。 衔烛明显感觉到她在紧张。脉搏跳得厉害,体温却在下降。连他都不怕,她在怕什么? 坏女人攥着他的尾巴进了主屋,在一声厉喝下,突然跪了下去。 这是衔烛第二次见到她下跪。 第一次她跪给了泥胎石塑,许了个想活下去的愿望。第二次,她跪给了两个无能的凡人。 “妾身早劝过她,今天是苏夫人要见她们姐妹的日子,务必好好打扮准备,霜儿却偏要去观音寺给叶姨娘添香祈愿,迟一日都不肯。可怜她一片孝心,妾身怎忍心说个不字?”吴氏痛心疾首地叹气道,“没想到她为亡母添香是假,要私会外男是真!” “不,不是……”芙雁下意识想替方别霜解释,吴氏何曾说过今天要见苏夫人? “女儿知错了,望父亲责罚。”方别霜直接打断芙雁的话,朝方仕承磕了个头。 自从五岁那年因为一句辩驳差点在祠堂跪瘸了腿后,方别霜便清楚地知道,在父亲对她没有一丝一毫的关爱与信任的情况下,任何解释都是苍白的,只会火上浇油。 <a href="https:///tags_nan/meiqiangcan.html" title="美强惨"target="_blank">美强惨 第6章 吴氏掌管整个方府,她想让父亲相信什么,就拿得出证据让他不得不信什么。况且她要与姚庭川见面是事实,在这个事实之下,她故意违逆父母之言躲避与苏家的相看这件事,也成了事实。 方仕承拍案而怒:“短视的下流蠢货!幸好有今日这场雨,苏家的赏荷宴没能办成,姚庭川也没真受了你的蛊惑去观音寺,否则我方家的脸都要被你丢尽了。给我滚过来!” 方别霜膝行至方仕承脚边,方仕承扬手一巴掌打在了她脸上。 衔烛下意识催发神力抵挡,但依然没能挣开佛印。头痛欲裂的同时,他感觉到这一掌极重,方别霜已被打得歪倒在地了。 他不明白,怎么有人敢打她。她有手有脚,又怎么就这么屈辱地受了,躲也不躲。 方仕承起身还要打骂,一直立在旁侧的管家婆子低声提醒道:“老爷,苏夫人先前传过话了,赏荷宴延后两日就办……” 方仕承绷着脸,垂睨着地上发髻都被打散了的少女。少女白净的芙蓉面上清晰地印着一个狰狞的五指印,却更显得她娇柔可怜了。 二女儿的相貌有七分随了叶氏,却比叶氏美得更惊心动魄,恐怕翻遍整个姑苏城都找不到比她更美的姑娘了。他如此生气,也是因为心里清楚,方别霜比雪儿更有希望被苏家公子看中。 他不能打毁了这个筹码。 方仕承一甩袖坐了回去,又重重呵斥了她一顿,最后才略略缓和语气道:“从今日起你禁足在家,抄女则女戒,每日晨昏定省的时候交给你母亲过目。若有一字错漏,就让你母亲打断你的手!苏家的赏荷宴,你好好表现,给父亲挣挣脸面,往后自有你享不尽的荣华富贵,到那时,父亲还得求着你呢。假若弄砸了,哼,拿你去配小厮我也舍得!” 方别霜重新跪好磕头:“女儿谨听父亲母亲教诲。” 方仕承喝口茶,摆了摆手。管家婆子立刻上前扶起方别霜往外走。芙雁刚跟着站起来,方仕承突然手一指:“把她押去柴房,择日发卖。撺掇主子与外男私会,万死犹轻!” 芙雁不敢辩驳,呜呜咽咽的就要被拉下去。 方别霜毫不犹豫朝方仕承重新跪下了:“女儿身边只芙雁一个丫鬟还堪受用,忠心不二,万事皆听我一人之言。将来若要出嫁,女儿定要带着她一起。父亲,您知道,最是忠心二字难得……” 忠心二字说动了方仕承。等方别霜嫁进了苏家的门,身边确实不能没有可用的人与他们内外接应。 方仕承觑眼芙雁,见她要被发卖了都没朝方别霜哭喊一句,的确是难得的忠仆,终于松了口:“拉去西角门打完十板子捆进柴房关一夜,让她长长记性。” 方别霜又磕头谢过父亲。 “晚些时候去把那罐西域贡使团所赠的凝肤膏找出来,给别霜送去。”方仕承对吴氏吩咐完,朝方别霜笑了笑,“霜儿,别说父亲不疼你。只要你懂事听话,什么好东西爹爹会不先紧着你的?” 吴氏笑得不太自然:“是啊,你父亲待你可一向要比你姐姐用心,你心里不能不清楚。” 方别霜眼眶微红,露出感激又羞愧的表情:“女儿让爹娘操心了。” 回到溪汀阁,管家婆子刚要走,方别霜拦下她,从妆奁盒里翻了只玉镯递过去。管家婆子看看成色收了,冷语道:“别送大件东西去,这个热天在柴房捱一夜冻不着她,送点吃的就行了。” “好,我心里有数,方才多谢您了。” “二小姐言重了。”管家婆子转身欲走,又没忍住多说了两句,“其实今天这一遭对您也不算坏事,您可得对赏荷宴的事上点心。好好把握,是能飞上枝头变凤凰的!” “好……” 送走管家婆子,方别霜把凝肤膏随手丢进角落,吩咐两个粗使婆子挑热水过来,又自己收拾了衣服,关上门窗准备沐浴。 临近傍晚,天阴沉沉的,屋内光线更暗,方别霜却懒得点灯,倒在床上闷头趴着,一动不动。 衔烛被压疼了,不悦地钻出来,用蛇信子触了触她的脸颊。 方别霜转过脸来看着他。 衔烛看着她脸上的红掌印。 她这一世好像过得并不好。 方别霜把脸扭了回去,轻轻地叹了口气。 管家婆子的意思是,幸好有今天这桩事,否则她就没机会参加赏荷宴了。吴氏其实一直知道她与姚庭川之间有来往,没揭发是因为希望最后能被苏家人看上的人是方问雪,所以根本不愿意带她去,连告知都不肯。 父亲骂她短视,是觉得她放着高门显贵不攀附,去勾搭一介白衣书生,愚蠢至极。 没有人在意她怎样想,他们都在权衡自己的利弊得失。 往后被禁足,她大概再也没办法为自己争取了。 真是穷途末路了。 方别霜拖着疲惫的身躯,一件一件地解下衣服,跨进浴桶内坐下,继续一动不动地发呆。 背后的床榻上,忽有白光微闪。盘在枕上的小银蛇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位白发红瞳的少年。 衔烛按着一阵一阵发痛的脑袋。这佛印好像也没那么难突破。 他起身,赤足朝坐在浴桶内发愣的少女走了过去。 第4章 衔烛垂视着少女纤弱的背影。 大概是因为疲累,她连发簪都懒得拆下了,如瀑乌发就这么散乱歪斜地堆在头上,垂下的几绺发丝衬得她脖颈纤白如玉。 <a href="https:///tags_nan/meiqiangcan.html" title="美强惨"target="_blank">美强惨 第7章 他随便捏两下就能把她捏死了。 衔烛走至她身后,轻柔地落下指腹,想抓一把她的头发玩玩。 没有预想中的触感,手指从她的发上穿过了。摸不到,和在观音寺里的时候一样,他此刻只是一道虚影,没有实身。 封印还没有完全消失。 衔烛抓了又抓,还是连一根头发丝都触碰不到。他俯身想贴一贴她的脸,少女却突然重重叹了一口气。 方别霜回过神,抬手解开头发拢到胸前,撩水揉洗起来。再不洗水就要凉了。 衔烛乖巧地收了动作,然后以虚身踏入浴桶,站在了她面前。 他眨眨眼,将她从头到尾看了个干净。 漂亮的小东西。 你才是漂亮的小东西。 衔烛俯下身,不管碰不碰得到,轻轻贴上了她的身体。他回忆着在马车里以蛇身爬过她全身时感受到的柔软与温暖,还有当她的双手揉抚过他所有鳞片时给他带来的奇异滋味。 方别霜自顾自洗着澡,水声滴答,在昏暗寂静的室内荡漾开来。 少年眯了眯眼,心绪涌动。真是遗憾,我那么讨厌你,那么痛恨你,可暂时没有能力杀掉你。 衔烛离开溪汀阁,去了藏杏苑。 那个大腹便便的男人不在。 不同于溪汀阁的清冷寂静,这里点满了灯,地上走动的人影交织在一起,数也数不清。衔烛穿过她们,看到那个长着细长眼的刻薄女人正满面笑容地为镜子前长了同样一双细长眼睛的女孩儿搽着香膏。 刻薄女人给她搽完脸,又给她搽手:“这可是有价无市的宝贝,你爹舍得给她用,娘可舍不得。反正早有半罐子让你用了,干脆多搽点,快点用完算了,省得被人惦记。” 吴氏拿方问雪的手往镜子前一照:“瞧瞧,才七八日就白嫩了这么多,立竿见影的效果。” 方问雪甩开她的手,不高兴道:“不还是没她白。” “跟她有什么好比的?连你爹都骂她是个下流货色,哪个男人瞧得起她。”吴氏哼笑一声,对她附耳道,“刚让人给她送去的那罐,娘在里头掺了点东西……” 方问雪一惊,扬着嘴角皱眉道:“娘,小心传出去人家说你苛待庶女。” “一点茉莉粉而已,顶多让她长几天疹子。这时节到处都是这种花,谁让她自己天生碰不得的,哪能怪到我身上——啊!” 那半罐凝肤膏忽然“啪嗒”一声从吴氏手里摔碎在了地上,方问雪往吴氏身上一捶:“你怎么连个东西都拿不住!” 吴氏揉着手臂慌里慌张地让人快重新找个瓷盒把剩下那点还能用的香膏收集起来,咒道:“谁知道!” 就好像凭空来把刀子往她胳膊上砍了一刀似的,钻心般的疼。 方问雪拍着梳妆台闹起脾气来:“都怪你,这还怎么用啊!” 她刚拍两下,丫鬟指着嵌宝盒上的琉璃镜惊道:“小姐,这……” 方问雪抬头一看,这镜面竟嘎吱嘎吱裂开了两道纹,这可是千金难买的西域琉璃镜啊!她心疼地去捧,结果刚一伸手,突然整面镜子都噼里啪啦地碎了,飞迸的碎片全都往她头脸上割来。 吴氏急着保护她,却一脚踩上了地上的香膏,连带着方问雪一块儿跌到了地上。 屋里乱作了一团。 衔烛百无聊赖地收了指尖跃动着的赤色火焰,转身时虚影一散,再显身已是在院外了。 他走走停停,循着气息找到了方仕承。 方仕承刚用过晚食,正坐在榻上让丫鬟为他脱靴洗脚,榻上两边还各跪了一个丫鬟为他捏肩捶背。 衔烛一抬手直接凝了数只火焰,悉数拍进木盆中。 盆中水温骤然升高,方仕承被烫得两脚一缩,怒竖两眉就要往那丫鬟身上踹,结果没坐稳一屁股跌进了木盆里,拔都拔不出来了。 悬立在半空中的少年愉悦地勾起唇,再次抬臂,随意翻手往下一压,顶上那截正对着方仕承的横梁木震动两下,朝他两腿“砰”地砸了下来。 几个丫鬟尖叫着避开了,惊恐地看见那截粗壮如腰的横梁木仿佛被什么可怕的力量牵引了,一下又一下地往方仕承腿上砸,砸得他哀嚎着晕了过去。 衔烛玩腻了木头,从掌心凝出一团风,往方仕承的额头脸上打了过去。 一只恶心的蛆,也敢让神的主人向你下跪。 怎么敢的。 整个方府闹哄哄一片,提着灯站在柴房前的方别霜却毫无所觉。 门一开,角落里的芙雁见到她,眼泪唰地下来了。 方别霜一边安慰她,一边帮她解开绳子查看伤势,还好,她在府里一向与人为善,打板子的婆子没为难人,除了腰臀上留有几块青紫,芙雁身上没别的伤了。 方别霜往地上铺了薄毯,让芙雁趴好,又从食盒里取了肉粥给她喝,接着一只手提灯,一只手揉开药油为她处理起了淤青。 柴房里都是蚊虫,时不时能听见方别霜打蚊子的动静。腰间的疼痛被她那双柔软但不失力量的手一点一点揉走了,芙雁把眼泪和着粥一块咽进了肚子里。 小姐的体质天生比旁人更容易招蚊子,往往一屋子人坐着,就她一个被叮得满身是包。柴房这等腌臜地,蚊子不比水边少,她明明可以不管她的…… 芙雁哽咽着道:“小姐,我真心疼你。” <a href="https:///tags_nan/meiqiangcan.html" title="美强惨"target="_blank">美强惨 第8章 方别霜往她腰上一拍,看傻子一样看她:“你是为奴作婢上瘾了?用得着你心疼我。” “就是心疼嘛。” 哪个官家小姐都及笄了还要当众跪在地上受父亲的巴掌?不提吴氏,她毕竟不是亲娘,可爹是亲爹啊。 “犯不着。多少人从生到死连口饱饭都没吃过,遇上荒年直接被大卸八块丢进锅里煮的都有,我一个挨不着饿受不到冻的闺阁小姐,能让我受的委屈顶了天也就一个巴掌。倒是你,忘了自己也是个人吗?差点因为别人一句话被卖了,还有空心疼我。你要是被卖了,收钱的可是我啊。” 芙雁傻笑起来,方别霜无语摇头。 站在门外的衔烛面无表情地把玩着指尖的火焰。 为奴作婢上瘾了。 ……他真是为奴作婢上瘾了。 小厮开始催了,方别霜帮芙雁收整好衣服,往她脸上、脖子上、手上都涂了层厚厚的驱蚊香膏,这才拿上食盒提灯走了。 刚回到溪汀阁,就有婆子过来跟她说前院出了事,老爷的腿被横梁砸断了,夫人和大小姐被琉璃镜割伤了,现在满城的大夫都在往府里赶呢。 衔烛一脸骄矜地看着方别霜。 方别霜皱起眉:“被横梁砸断,被琉璃镜割伤?” “是呀是呀!”婆子低声道,“就那谁,搁老爷身边伺候的那位,说亲眼看见闹鬼了!老爷脸上凭空出现一个五指印,可吓人了!” 方别霜没什么兴趣,进屋放下东西,就让婆子去找清凉油来。婆子赶紧把东西翻找出来递上,还欲往下说,却见方别霜只顾着涂抹自己腿上的蚊子包,头都不抬一下,不免奇怪道:“二小姐不去看看?” “我被禁足了,凑什么热闹。你们也都下去歇着吧。” 婆子只得收起满腔的话头下去了。 衔烛坐在方别霜身侧,捧着脸不悦地看着她。看了一会儿,视线又移向她的腿,眨了眨眼。 方别霜懒得再去他们跟前表孝心了,表了有什么用,还不如省着点眼泪以后哭丧用。 涂完洗了手,方别霜吹灭灯松下帐子躺下,刚躺好,又猛地坐起来了。 小白蛇哪去了? 衔烛依然捧脸坐着,不高兴地看她在床上摸黑乱找。 方别霜翻遍被子被褥都没找到,撩开帐子准备点亮灯在屋里找找。别是被谁踩死了吧。 她刚探了条腿下去,忽然脚腕一凉,蛇尾巴从她脚心一扫而过,小蛇攀着她的小腿爬上来了。 方别霜足背微弓,半边身子都麻了。她收回腿,伸手捉了小蛇,一掀帐子点亮灯,看着它的眼睛道:“我还当你死了呢。” 衔烛咬了咬她的手,惩罚她蔑视神。他才不会死。 方别霜揉揉他的脑袋,捧着他去隔间抱了只箱子回来。箱子上都是积灰,她找来帕子擦干净,把衔烛往里面放:“以后你就住这个。” 衔烛收紧身体,死死缠住她的手不放,盯着她的眼睛。 方别霜甩了甩手:“下去。” 衔烛不下去。 方别霜被勒得手都要充血了,小蛇就是盘着不动。她坐回床上,点点它的脑袋:“嫌这箱子丑?” 想想也是,这丑兮兮的箱子与它太不相配了。她盘算着:“以后换个漂亮的给你住。” 衔烛松了身体,脑袋钻进她的袖子,又从她的衣襟口探出来,贴了贴她的脸颊。 还有什么能比你漂亮,我无能的主人。 不妨拿你自己的身体来侍养我啊。 第5章 贪暖的小东西。 方别霜觉得这种触碰有点怪异,但能接受。至少它身上干净,没什么黏液,凉凉的一条盘在胸口,还能给她散散热。 可惜小蛇不太乖,没一会儿就从她胸口游走了,哪里都想爬一爬,弄得方别霜根本没办法酝酿睡意。 衔烛很快知道她最受不了他从下往上爬,不论是从她的腰腹爬向她的脖子,还是从她的小腿爬向她的鼠蹊部,一旦他这么做,她的体温便会升高,心跳便会加速,躯体甚至会微微颤栗。 他很喜欢她这样的反应。 在惹恼她之前,衔烛回到了她的胸口。 方别霜把它掏出来一把丢到枕上,拿手一压,没过一会儿便睡熟了。 帐内光亮一闪,少年支着腮,沉默地看着她的睡颜。 他略一抬手,便有风掀起她的裙角,裙下露出了一双交叠着的小腿。 衔烛从指尖凝出一滴色泽透粉的水珠,轻轻地覆了上去,少女膝盖上的红肿尽数消褪了,脚腕上的蚊子包也没了。 他数着她的睫毛,隔着一片虚无抚了抚她的脸颊,那个狰狞的五指印便消失不见了。 方别霜微皱的眉头渐渐舒展开。 长夜漫漫,他不想睡,便勾着手指让微风撩动她的头发,有一下没一下地玩着。 方别霜一觉睡醒,梳洗时听婆子闲话才知道昨晚真出大事了,方仕承昏迷到现在都没醒,吴氏跟方问雪破了相,一早上府里来了不少缙绅豪民探望,人都挤在前院呢。 衔烛透过镜子,看到方别霜的惺忪睡眼一下有了神采。 但她只是问:“姚庭川呢?” “没听说他来,但肯定会来的呀。” 毕竟是老爷的门生。 方别霜蹙起了眉。方仕承该不会要死了吧……死又能怎样,他这些年不知作了多少孽,一旦上面清算起来,必会祸及家人。她还是得想办法尽快把自己嫁出去。 <a href="https:///tags_nan/meiqiangcan.html" title="美强惨"target="_blank">美强惨 第9章 方问雪脸花了,赏荷宴肯定是去不成了,她去不了,吴氏也不会带她去,与苏家相看的事倒暂且不用担心了。 她与姚庭川的事说不定能有转机……得找时机再跟他商议一番才行。 婆子把她昨天扔角落里的凝肤膏拿出来了,正要开盖帮她涂抹,忽然惊奇道:“诶,小姐脸上的印子没了!” 方别霜摸了摸脸,不甚在意道:“我不爱搽这黏腻腻的东西,留着给芙雁擦伤吧。” 婆子“啊呀”了声,直道可惜,方别霜没心思计较这些小事,随便拿起两根簪子塞进婆子手里道:“一会儿你去前面守着,姚庭川若来了,立刻告诉我。” 婆子放下罐子,眉开眼笑地去了。 姚庭川。 姚、庭、川。 衔烛反复咀嚼着这个名字。 她昨日受那么多委屈,都是因为这个人。为了这个人,她向神明下跪祈愿,向那只蛆下跪磕头。这个人是她的主人么,否则凭什么。 芙雁被人搀扶着送回来了,方别霜让她先在厢房歇两天,芙雁不肯,方别霜把她斥了一顿,她才老实躺下了。 一直等到快晌午,前面终于传出点动静了,方别霜走到院子前一看,来的却不是先前吩咐下去的婆子,而是横眉竖眼怒气冲天的吴氏。吴氏身后跟了数十个丫鬟婆子,来势汹汹。 吴氏一站定,方别霜向她屈膝行礼,她却一声不响地往后招了招手,那一大群人便快步朝院子涌了过去。 方别霜移步挡下为首的婆子,侧目问吴氏:“您这是何意。” 吴氏冷笑:“你还有脸问?想不到你小小年纪心肠竟如此歹毒!把那邪物交出来,否则我就让人进去给你搜罗个干净!” “什么邪物,女儿不明白。” “你还装!为了咱家的名声,我才来好言好语地劝你。你若不识好歹,我就直接让那老道进来驱邪,让人都过来瞧瞧你这不孝不悌的东西干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我看你明白不明白!” 方别霜迅速反应过来,吴氏认为家里之所以会出这么多事,是因为她动用了邪术诅咒家人? 太荒谬了。 “昨日女儿一回来就先拜见了父亲母亲,您都看见了,女儿去是什么样回来还是什么样,半粒灰尘都未多带。请母亲莫要轻信妖道谗言。” 吴氏冷笑,直接对众人下令道:“任何一个角落都不要放过,一条白蛇,应当不难找。找到的,我重重有赏!” 从后赶来的芙雁听到这话惊得手直抖,看向了方别霜。 方别霜摸着袖子里的衔烛,手心渗出了冷汗。他们怎么知道它的存在? 难道这蛇真的…… 它连咬人都不会,怎么可能呢? 姑苏城里常有妖僧妖道各处行骗,恐怕吴氏是着人家的道了。 不能让人把它搜去。否则以吴氏的脑子和报复欲,一见她真有这么条蛇,哪能轻易饶过她? 该怎么办…… 衔烛将脑袋靠上她的心跳,感受着她的颤栗,蛇信子舔了舔她的肌肤。 方别霜咬唇忍着,控制自己别在众人面前失了态。小东西完全不懂什么是危险,这时候了还乱动…… 吴氏“重重有赏”四个字一出,众人摩拳擦掌跃跃欲试,方别霜不得不让开了路。 算了,命由天定。吴氏应该想不到来搜她的身,只要熬过去就好了。要是没熬住,那也只能算她倒霉。 众人冲进去一通乱翻乱找,芙雁见她们摔碎了好些东西,气得直跺脚,却无可奈何。 吴氏在院中石凳上坐下了,眼神锐利如刀地审视着方别霜。 昨晚的事太蹊跷,好好的镜子碎了,碎片长眼睛了似的专往她们身上飞;稳固结实的房梁塌了,梁木附了魔似的专往人腿上砸。这让她如何不信那老道的话? 就是没想到这小丫头真能做出这么狠毒的事。 方仕承就罢了,她们何曾得罪过她?这些年虽然自己待她确实不如待方问雪用心,可至少面子功夫是到位的,她能和姚庭川搭上线,自己也没少助力。犯得着做那么绝吗?雪儿下巴上被划了那么深一道口子!这下不但赏荷宴没法儿去了,以后说亲都会被耽误,女人的脸可是关系到一辈子幸福的啊! 吴氏越想越怒,怒到忍无可忍,恨不得立刻拿把大刀来把她大卸八块。 丫鬟婆子们陆陆续续出来回禀了,说溪汀阁已经被她们翻个底朝天了,就是找不到什么白蛇。 方别霜垂眸敛目地站着,动都没多动一下,吴氏却铁了心要在她这撒一撒怒气:“给我过来!” 方别霜顺从地走了过去。 吴氏看着她光洁无暇的脸问:“那罐凝肤膏,你没用?” 方别霜轻轻摇头,吴氏咬牙切齿:“你脸上的指印,一夜就能了无痕迹了?还说你没用邪术!” “我……”方别霜觉得她无理取闹,却有口说不清。吴氏靠着嫡母这一层身份,就能把她活生生压死了。这家里从没有人能为她做主,她不论说什么都没办法为自己辩解。 衔烛紧缠着方别霜柔软的身体,觉得自己昨晚应该直接杀了这个刻薄女人的。竟敢说他是邪物。 不过现在杀也不迟。 衔烛攀上方别霜的锁骨,正要探出头,却被她捂住了脑袋。他不高兴地动动尾巴,吴氏突然尖叫道:“你往身上藏了什么?!快,快去搜她的身!” <a href="https:///tags_nan/meiqiangcan.html" title="美强惨"target="_blank">美强惨 第10章 “夫人您不能这么侮辱二小姐啊!”芙雁死命相互,可没两下就被推倒了。 所有人都朝方别霜伸来了手,要扒她的衣服、扯她的头发。 这一刻方别霜觉得没意思极了。没意思,什么都没意思。 偷养一条蛇而已,它性情如此温驯,连咬人都不会。她此生就做了这么一件自己真正想做的事,谁也没碍着,却要背负上沾染邪术的罪名。 战战兢兢地受了一辈子的窝囊气。 她受够了! 方别霜握了衔烛的脑袋,想把它直接丢到吴氏脸上去。搜搜搜,让你搜个够! 可这一握她抓了个空,那一抹软凉的触感莫名从她身体上消失了。与此同时,众人朝她伸来的手仿佛都受到了不明力量的重击,一下被弹开了。地上躺倒了一大片的人。 狂风涌动,草木皆折,方别霜茫然地抬起头,发现天地色变,眼前的一切都被一股强大而神诡的力量牵动了。 丫鬟婆子们唉哟着直不起来身,吴氏面露惊恐,两腿直抖。 方别霜缩在角落,并不知道自己正被一道虚影轻轻地抱着。 衔烛耐心地感受着自己的情绪。真正的愤怒,真正的怨恨,真正的毁天灭地也要杀了一个人的欲望……熟悉而蓬勃。 也耐心地感受着她的情绪。临近崩溃的绝望,对未知力量的恐惧……他不喜欢看到她这样。 老虬龙两蹄都要轮冒烟了才赶到这,恰有一道闪电从天地间掠过,将那些凡胎肉眼不能看见的情形都照进了他的眼睛里。 神姿高伟的少年耳畔银发微动,赤袍随风翻飞,额间神纹隐隐泛光。即便根本触碰不到,他还是一遍遍笨拙地抚摸着少女了无血色的脸颊。另一只手的掌心上,不停跃动着的赤焰愈燃愈烈,焰芯几乎要变为玄色了。 老虬龙浑身一抖,看向他怀中惊惧无措的少女。小神君要对她下手了? 不久前发生在天界的那一幕仿佛要重现眼前了。 那是一场前所未有的屠仙战。 在那女人被人一剑毙命于小神君怀中身死道消的那刻,众仙魔见识到了真正的神怒。这世上最后一位螣馗周身赤焰转瞬间变为了黑焰,他仅是抬起红眸,便有千山被平,万仙受劫。 老虬龙知道他恨极了这个把他囚禁于笼池中的女人,会因为不能亲手杀了她而大发神怒。他想杀她太简单了……可是现在不行啊! 衔烛扬起手要把赤焰挥向吴氏,那个化形为老妇模样的老虬龙却朝他扑了过来,嘴里大喊着:“小神君您息怒啊——” 衔烛的动作没有一丝停顿。 息不了。 第6章 赤焰带着足以翻天覆地的神力飞速朝吴氏飞了过去。 老虬龙闭上眼拿身体一挡,瞬间眼珠爆凸,五脏六腑乱搅,好险没整个飞出去。幸而有小秃驴及时掏出十八般法器奋力抵挡,那道赤焰带来的冲击力才被减弱不少。 即便如此,方圆百里内的万物还是受到了不小的波折,池塘激起巨浪,马惊狂奔,人都耳鸣到了头痛欲裂的地步,半晌才缓过劲儿来。 老虬龙多窍流血,差点直接变回原型,那个奶娃娃模样的小和尚看了眼院子里半死不活的一堆人,老神在在地叹口气,拉住他的手使劲儿摇晃道:“起来起来!” 老虬龙脑浆都快被摇匀了,颤巍巍地伸出另只手:“小……神君……” 方别霜被这一地狼藉吓得晕了过去。 在她闭上双目的那一刻,虚覆在她身前的影子有了实质。衔烛轻握着她瘦弱的肩头,慢慢将她抱进了怀里。 他贴了贴她的脸。 触感是温热的,呼吸是轻缓的。 “你真是好讨厌。”衔烛双眸微垂,“……我应该觉得你讨厌的。” 小和尚往老虬龙嘴里灌了半瓶丹药下去,老虬龙才终于有力气把自己从地上拔起来。 他泪流满面地奔到衔烛面前,指着他怀里的方别霜:“神君,您不能杀她!” 小和尚跟了过来:“其他人也不能杀。” 衔烛抱着方别霜,却只一心把玩她的头发。他冷淡地瞥了眼小和尚:“你想死么。” 头晕眼花的老虬龙以为他是在问自己,头摇得拨浪鼓似的:“神君息怒!俺绝对没有阻止您报仇的意思啊!都怪这女人,她竟然真跟您结契了,实在阴损至极,阴损至极!她要是死了,您也会死的,所以真不能杀啊!” 螣馗一族几近灭绝的另一个原因,就是一旦与人结契,两人的神魂便从此聚散与共了。明旭神尊当年就是与那负心的魔族女尊同归于尽的。 原来是为的这个。 衔烛唇角的弧度平了下去。 原来她前世拼着最后一口气也要贴上他的额头触碰他的神魂,为的是这个啊。 与他神魂结契,就能保她自己的魂魄不灭不伤了。 她直到最后一刻,都在计算他的价值。 小和尚摇了摇头:“虬龙仙君,你好生愚笨,神君原本就没想真的杀了她吧,否则方姑娘昨晚就该命丧黄泉了。” “怎么可能,她可是俺们的仇人,小神君恨不得生吞了她!你孩子懂个屁!” “我只是死的时候年纪小而已,在这世间游荡千年,懂得比你多。” “呸!就算游荡一万年也就一小鬼!” 一老一少吵个不停,衔烛不耐烦地站起身,抱着方别霜进了溪汀阁里间。 <a href="https:///tags_nan/meiqiangcan.html" title="美强惨"target="_blank">美强惨 第11章 老虬龙立马想跟上,却被门上的结界挡开了。小和尚抱臂叹气,一副深沉模样:“孩子有自己的心事啦,你个老头就别管了吧。” 老虬龙一拳砸他头上:“你说谁小孩谁老头呢,啊?跟你那秃驴师父学的一个死腔,俺锤死你!” 被困在观音寺听老秃驴解释了足足一天一夜后,老虬龙才相信他真的没骗自己。小神君真被那女人偷袭强行结契了!否则没法儿解释为什么被碎魂剑刺穿后,她还能转世托生。现在他们不但不能杀她报仇,还得保护她!实在是气死人了。 老秃驴为了阻止他们向方别霜动手,才给他们打上了佛印。原本说那佛印至少能封住小神君元神七日的,没想到才过去一夜他就破解了大半,冲天地溢开的神息一下惊动了四方仙魔。老秃驴没法儿离开观音寺,才让小鬼徒弟带上法器跟他一起过来救急了。 两人赶来的路上听说了,有个老道要求方家主母交出一条白蛇,想也知道肯定是哪个不知死活的妖魔在打小神君的主意。老虬龙刚解决掉那只装成老道士的魔,这边就传来了异动,一赶过来就看到了那令人灵魂颤抖的一幕。 这下估计整个三界都被惊动了。 小和尚揉着头,往老虬龙肚子上飞踢一脚:“我早死了还用你捶?你还是赶紧想想怎么给你家孩子善后吧,影响了这么多凡人的命势,小心天道不饶。” “嘁,天道能管得了俺家神君?没见识的小鬼。” “总能管得了方别霜。” 老虬龙抓狂地挠挠头:“唉呀你烦死了!” 衔烛出来的时候,这一老一少已经把残局收拾得差不多了。 救几个受神力波及的凡人而已,对老虬龙来说不难,难的是清除他们的记忆。这太耗仙力了,被神力重击后他只能去除掉一部分,所以吴氏醒来后还能记得自己是要找方别霜算账的,但到底算什么账忘了。 老虬龙化形成了个懂巫术的师婆,带着小和尚治好了吴氏母女脸上的伤。吴氏感激不尽,兴冲冲地请他们把方仕承的腿也救一救,老虬龙触及到小神君半点笑意也无的眼神,疯狂摇头。 不过翌日方仕承自己醒了,两腿算是彻底瘸了,往后只能由人搀扶着走路了。 吴氏为表感谢,命人收拾了客房出来给老虬龙和小和尚住下,顺便也请他们镇镇宅子。老虬龙选择化形成师婆,为的就是能名正言顺地在方府后宅住下,以后接触起方别霜来方便,所以欣然同意了。 方别霜没晕太久,天黑之前就苏醒了。芙雁把饭食端到床头喂她,她不想吃,给推开了。 她盯着芙雁看半天,芙雁竟一点都不记得下午吴氏领人搜查溪汀阁的事了,唠唠叨叨地说什么家里来了一个师婆和一个小和尚,好像真会什么法力,能给人治伤。 她又打开窗往院子里看,夕阳温柔,风轻云淡,草木如常,根本没有被什么诡异力量摧折过的痕迹。 难道是歇午晌的时候做噩梦了? 她就记得吴氏要搜她的小蛇,她被逼急了,恨不得跟她撕破脸,结果这时候风云突变,地上一下躺了好多人…… 等等,她的小蛇呢? 方别霜四处找没找到,芙雁忍着害怕帮忙找着,有些埋怨道:“如果是猫或者狗,人唤两声就知道喵喵汪汪地应了,这蛇不会叫,跑没了咱都不知道。” 方别霜沉默了一会儿,不找了,坐在床边道:“可我就是喜欢它,就是想养。我不能养吗?” 芙雁抬头一看,见她眼眶微红,赶紧解释道:“当然能养!我,我开玩笑的呀……” “不是说你。”方别霜觉得没意思,又摇头不说了。 她大概是被那个梦激得昏了头,跟芙雁说这些干什么,显得自己莫名其妙的。 找不到就算了吧。 芙雁好说歹说劝她吃了点东西,又备了水伺候她沐浴,但她说想一个人待着,芙雁只好出去了。 方别霜坐在浴桶里发呆,渐渐抱紧了自己。 她不想再受气了。 可就算她如愿嫁给了脾性好的姚庭川,将来没有娘家的扶持,还是要受婆家气的吧。 小时候讨好方仕承和吴氏,长大了讨好丈夫和婆母,一辈子净忙着讨好人了。事实是,没有人爱她,那她讨好谁都没用的。 方别霜叠臂趴在桶壁上,思绪和情绪都很乱。 直到腿侧覆上一抹凉意,她垂眸一看,才发现刚才怎么都找不到的小蛇竟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了浴桶内,还顺着她的腰线爬到了她的肩膀上。 它歪歪圆脑袋,轻轻贴上了她的脸。 方别霜觉得它这种触碰笨笨的,可她的心偏偏被这种笨笨的触碰弄得又软又酸了。 这么点大的小蛇,能知道她在难过吗? 方别霜任它亲昵地缠上自己的脖颈,揉着它的脑袋自言自语道:“要是我娘还在就好了。” 那她也不至于有什么心事只能对一条蛇说。 娘亲长什么样她都记不清了。她离世的时候她太小了,才五岁。 被结界挡在院外怎么都进不去的老虬龙后知后觉地问:“……不是,小神君这是为什么啊?” 骑在老虬龙头上盘念珠的小和尚“嘁”了声:“什么为什么。” 老虬龙摸着下巴来回踱步:“他封印早解开了,干嘛还给她当蛇宠?她还未经同意跟他结契了啊,他不该生气吗?怎么人家要找他他就出现啊,俺每回在后面死命地喊他他都懒得搭理俺。” <a href="https:///tags_nan/meiqiangcan.html" title="美强惨"target="_blank">美强惨 第12章 “说你笨还不承认。他真要是恨她,当初为什么要大发神怒屠灭十万仙魔?” “嗯?气他们把她杀了,他没法儿亲手杀她报仇了啊!再说了那些仙魔本来就没一个好东西,都想吃了他,不杀留着过年嘛。” 小和尚一脸无语:“想必虬龙仙君至今还孤身一龙吧。” “小孩子瞎打听什么!”老虬龙面红耳赤地把他从脖子上薅了下来。 “啧。你该不会以为螣馗的神魂真有那么容易触碰到吧?” “你什么意思?” “情契能是一个将死之人想跟他结上就能结上的?” “不然呢!他就一孩子,他懂什么情契啊!” 小和尚对他的智商表示十分同情,示意他俯下身来。老虬龙不明所以地照做了,小和尚老成地拍拍他肩膀,惋惜道:“我都不想说你,螣馗一族有多少是因为满脑子情爱死的,你心里没点数?” 方别霜边玩蛇边洗澡,洗得差不多了就擦身换上干净衣服,捧着衔烛到床上躺下了。 帘子一松,进进出出的丫鬟婆子便看不到床上的情形了。 “我给你取个名字,以后我一叫你,你就出来,好不好?”方别霜揉着它的尾巴,“省得芙雁再说你不如小猫小狗了。” 小蛇睁着晶润的竖瞳,乖巧地吐了吐信子。 衔烛倒想知道她又会给自己取什么名字。 他永远记得自己刚破壳的那日,那时还是仙子的她第一个出现在了笼池外。 仙子神情冷若冰霜,沉默地垂视着他赤.裸的人身,好像很嫌弃。 她转身就走了,再回来时,手里多了件神云金咒袍。她远远地站着,把袍子丢进了笼池里,衔烛好奇地捡起来,袍子就自动裹紧了他全身。 衔烛讨厌这种被紧束的感觉,笨拙地撕扯着袍子,仙子却冷冷道:“穿好。” 衔烛一直穿到现在。 仙子一直没有为他赐名,直到他跟着翡狸叫她主人,懵懂地追问自己叫什么。 她这才肯再一次认真地看着他,眼神依然冰冷。 她说,叫衔烛吧。 也没说为什么要这么叫。 衔烛不停用脑袋与身体蹭着方别霜的脸颊,失去前世记忆后的她比从前容易接触得多。他想通过这种亲昵的触碰提醒她要把名字要取得认真一点,要独属于他,要说得出理由。 他不怎么喜欢衔烛这个名字,好像根本没什么意义。 方别霜端详它片刻,眼神温柔,让他觉得熟悉又陌生。她忽然笑道:“你是雄蛇还是雌蛇呢?” 衔烛毫无防备地被她翻开了蛇腹。 少女柔软的手指一寸一寸往下探着:“听人说看雄雌要找空腔……” 很快那处被她温热的指腹按住了。 方别霜确定了位置,抓着它不断挣扎纠缠的尾巴,直接使力挤压了一下。 院外吵得脸红脖子粗的老虬龙和小和尚隐约听到结界内似乎传来了一道隐忍到极致了的闷喘声。 第7章 直接凸了出来。 粉粉的,硕长的,两…… 方别霜沉默地松开手,明白了。 她安抚地揉揉衔烛的脑袋,衔烛蜷紧身体,躲开了。 他盈白无暇的蛇身似乎整个都透出了淡淡的粉色。方别霜戳戳它:“害羞啦?” 衔烛就是不搭理她。 方别霜越来越觉得它通人性了,高兴道:“我想到给你取什么名字了。” 衔烛盘在枕头上缓慢地蜷动着身体,只将竖瞳转向了她。 “嘶嘶,叫嘶嘶好不好?我一这样叫你,你就出来。” 衔烛身体微僵,片刻后把自己整条蛇都藏进了枕头底下。 方别霜掀开枕头找他,竟然没有,她又好一阵找,抖被子抖凉席,就是找不到。 该不是生气了吧。 小蛇也能有脾气? 气她弄疼它了,还是气她名字取得不够好听? 嘶嘶不是挺可爱的嘛。 衔烛以虚身趴在她枕畔,并未离开。少年面色潮红,呼吸紊乱,胸膛起起伏伏。他怨愤地望着还在一旁翻找他的方别霜,嗓音低颤:“喜欢我,想养我……都是骗我的。” 只是觉得我好玩而已,对吧。 嘶嘶。难听死了,恶心死了,随便一条蛇都可以叫这个名字。 你怎么这么讨厌…… 方别霜找累了,不找了,心想它也许是饿了,觅食去了。总不至于因为这点不高兴就离开吧。 衔烛眼睁睁看她吹灭灯,躺下睡了。 没一会儿连呼吸声都平稳了。 衔烛仍未从那异样的滋味中缓过来。他觉得燥热,明知她的躯体更热,还是想要靠近一些。 他显露了实身,大胆地握住她的肩头,拿脸颊和颈部与她相贴。 月光缠绵,他也缠绵。 少年不能理解自己的躯体反应,全凭本能纾解着,白皙如瓷的肌肤上渐渐透出了清浅的粉色。 睡梦中的少女对此一无所知,自以为抱上了一块滑凉的软玉,胳膊还贪婪地搭上了他的腰际。 衔烛一下清醒了过来。 他厌恶地看她一眼,收神离开了溪汀阁。 老虬龙和小和尚跑了半夜,终于在一处山野湖泊中找到了他。 月明星稀,湖水通透,靠岸的大石上趴着一个姿容瑰丽的少年。少年白发披身,发尾水珠滑过他肌理分明的胸膛和腰腹,又滴滴答答没入湖面。湖面之下隐隐绰绰地藏着他粗长的白鳞蛇尾。 <a href="https:///tags_nan/meiqiangcan.html" title="美强惨"target="_blank">美强惨 第13章 蛇尾不安地蠕动着、紧绞着,水浪哗哗。月光反射在蛇鳞上,流光溢彩,华美绝伦。 老虬龙拨开树丛草叶,不敢直视少年神容,垂首跪下了:“神君……” 衔烛枕着自己的蛇尾,懒懒睁眼,润泽的红瞳深处仿佛燃着一团潮湿的火。 小和尚从后赶来,亦难直视神颜,低头紧闭双目,飞速盘摸着佛珠。 “我怎么了。”衔烛冷淡开口。 “您大概是到了情期……” “什么是情期。” 老虬龙老脸涨红,结结巴巴,小和尚不得不接话道:“螣馗神族……螣馗主万物生衍,其实根本不分什么情期,天性就……再加上已经结了契,情契一旦结成,双方对彼此都有致命吸引力,此番反应属实正常。” “我讨厌她,恨她,才不会对她发情。”衔烛仰面浸在湖里,白发飘荡开,嗓音散漫,“我只是生性淫.荡而已。” 老虬龙不敢吱声,小和尚不敢点头。两人对视一眼,默契地决定退到一边守着去。 刚挪了没两步,少年的声音沉沉传来:“去给我找只十年前的鬼,叶惜莲。” “十年?恐怕她转世都有九……” 老虬龙锤了小和尚一下,抢过话头道:“俺记下了,就算是抽魂夺魄俺也定会把她揪过来!” “把她复活。” 老虬龙一呆:“复,复活?” “嗯。” 衔烛整个没入了湖底,半露在湖面上的蛇尾时不时翻弄起几朵水花。 老虬龙愁得脸都皱了,找鬼不难,关键是阴岁十年的鬼肉身早烂泥里了吧,怎么复活嘛! 几天过去,方别霜越想越觉得那天午晌做的那个梦太蹊跷。 特别是见到两个来府里镇宅的师婆和小和尚以后,她怎么感觉好像在梦里见过这两人? 真是处处透着古怪。师婆不像师婆,和尚不像和尚,老的不护幼,幼的不尊老,每次见到他们不是在拌嘴就是在互殴,弄得府里下人事儿都懒得做了,就爱围在一起看他们的热闹。 虽然心里狐疑,但方别霜要发愁的事太多了,还顾不上这些神神鬼鬼的。 方仕承受了重伤,吴氏当然不好再带她们姐妹外出交游了,苏家听闻后竟要遣二公子来探望,喜得方仕承夫妇嘴都合不拢了。 方别霜倒不至于忧心自己真会被人家看上,苏家是京城望族,皇亲国戚,什么样的国色天香没见过?只怕两家交往越密,方仕承越要动不该有的心思。一旦事发新账旧账一起算,她也要被连累死。 两日过去,姚庭川竟都没再来方府。还是那婆子找前门小厮打听了才知道,原来他自从观音寺失约后就病了,至今未能起身。 也不知道是真病还是假病,反正是指望不上了。 她的小蛇又不见了。她偷偷在院子里找了好几遍,就是找不到。兴许它是真不想被她养着。 事事皆不顺心,方别霜想破罐子破摔了。 干脆她收集了方仕承卖官鬻爵上下勾连、侵吞赈灾款的证据直接找苏家投诚呢? 虽然风险巨大,代价巨大,但至少有机会活下去…… 也不是不行。 方别霜越想觉得可行。 这证据不难找,方仕承在吴江县做了十多年的县令,自以为根基稳固,早没了警惕之心,与那些官员豪绅往来的时候几乎不做什么遮掩,想必书信之类的也没有特地销毁过。若能找到那些书信,顺藤摸瓜,定会牵扯出不少人…… 只怕那时她要面临新的险境了。但毕竟她在暗处,掌握这些就意味着她掌握了一定的主动权。如果能顺利嫁出方家脱身当然最好,如果不能,这就是她的筹码。 夜里睡不着,方别霜把守在外间的芙雁叫了进来。两人关了门窗,方别霜在一片漆黑里握住了她的手。 听完这些,芙雁当下手脚都冰凉了,低声说她疯了。 “疯了总比死了好。” 方别霜的眸子静沉沉的,映着凛冽的月光,芙雁从中看出了一抹清醒的疯狂。 芙雁回握住了她的手。纵使心中惧怕,她还是愿意与她共谋。 下定决心的这晚,方别霜终于睡了这几个月以来最踏实的一觉。 这世上她谁都无法依靠,除了自己。也唯有完全依靠自己走出来的路,什么样的结果她都能甘心接受。 等少女渐渐入眠,衔烛卧到了她身畔,百无聊赖地捻着她的头发丝玩。 在人间待了几天,有老虬龙和小和尚的介绍,衔烛大概理解了方别霜的生活与处境,也知道她下了一个怎样的决定。 她果然没变。 有仇必报,敢堵上一切去搏一个渺茫的希望。 也还是那么讨厌。 说喜欢他,却给他取那么敷衍的名字。不过想想也是,她从前嫌弃他赤.裸的人身,今世又怎么可能真的喜欢他的蛇身呢。 衔烛仍没有想好该怎么报复她。 不如带她走吧。 褪去她所有凡衣俗饰,把她锁在笼子里……高兴了便去看看,不高兴了便把她彻底忘记。给她取一个敷衍至极的名字,听她喊自己主人,居高临下地看她摇尾乞怜。 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衔烛轻贴着少女的额头,缓慢地眨着眼睛。 真不敢想,他竟有一日能走出笼池,这样亲密地贴着她。 <a href="https:///tags_nan/meiqiangcan.html" title="美强惨"target="_blank">美强惨 第14章 晨曦渐浓,方别霜模糊地感觉到帐内似乎飘荡着一阵一阵的微风,吹得她脸上痒痒的。已经不止一次这样了,每回睡醒她都觉得好像有人在偷玩她的头发。 衔烛隐身在侧,还在往她脸上吹气。玩着玩着,少女猛地一下睁开眼,定定地望向了帐顶。衔烛身体微僵,心如擂鼓地与她对视着。 有那么一瞬间,他好像从她乌黑的瞳仁中看见了自己的倒影。 但没一会儿方别霜就把视线移开了。 真是奇怪……纱帐无痕,那股撩动她头发的风似乎在刹那间消散了。 衔烛眨眨眼,不高兴地虚搂住了她的肩膀。他就知道,她当然看不见自己。 方别霜揉揉眼睛坐起身,在床边愣了会儿神。她还是觉得奇怪,回身翻翻枕头被褥,试探着唤了声:“嘶嘶?” 衔烛躺在原处,心脏在这一瞬间再次激烈跳动起来。他睁着水亮的红眸望向她,下意识张了张唇。 他可真贱,竟想应下这个名字。 方别霜翻两下就不翻了,也没再唤他。她走到梳妆台前坐下,一边梳弄头发,一边胡想八想。 想了一阵,她与铜镜里的自己对望了,眸中渐渐聚起光芒。生死天定,从今往后不如活得痛快一点吧。只做自己想做的事,谁要给她气受,她就给谁苦吃。 再也不要窝窝囊囊地活着了。 方别霜收拾好心情,又往周围寻了寻。她总疑心小蛇会不会就在这里,只是躲起来了。 真生气了吗? 一条蛇到底能有什么脾气。 方别霜尝试着哄了哄:“你出来好不好,晌午我让芙雁留半只烧鸡给你吃。” 衔烛负手站在她身后,觑着镜子里的她,鼓着腮帮子不搭理。谁稀罕你那点贡品。 “你乱跑,会被人踩死的。院子里还有野猫,你也打不过的。” 衔烛厌烦地别开脸。数万仙魔都为你杀了,你凭什么以为我连只猫都不如。蔑视神,要遭报应的。 “该不是真死了吧……”久无动静,方别霜搁下梳子,自言自语道,“你是最漂亮的小蛇,我最喜欢你了。死了就太可惜了。” 衔烛再度看向镜子,扬了扬下巴。 ……哼。 又拿这种恶心的词形容我。 方别霜觉得身后怪怪的,回头一看,什么都没。正要转回身,视线里却闪过了一小道白影。 定睛一看,竟是多日不见的小银蛇缠着椅子上来了。 方别霜惊喜地捧过它,这下不得不信它真听得懂人话了。没想到真是在跟她闹脾气……还挺难哄。 小蛇拿尾巴在她腕部缠了一圈又一圈,脑袋伏在她手心里,朝她吐信子。方别霜吹气逗它玩,又让芙雁去厨房取些鹌鹑蛋过来。听说蛇能吃蛋。 衔烛仍不能接受嘶嘶这个名字,可如果她非要这么叫他,他能有什么办法。 气还是要生的,他再也不会听她的话了。 芙雁把鹌鹑蛋拿来了,方别霜让她放到桌上,又鼓励衔烛快点吃。 老虬龙尖叫着从外面传音给衔烛道:“啊啊啊啊小神君您可千万不能碰这些凡人给的俗物啊,吃了要受罪的啊!” 刚才他路过溪汀阁,远远地看见芙雁手里拿着好几个生蛋,拦下一问,芙雁左顾而言他不肯正面回答,老虬龙就多多少少猜出来了,以防万一赶紧传音过来提醒他。 衔烛不搭理。 他当然不会吃这种恶心的东西了,怎么可能她让他做什么,他就全部听话照做。 方别霜抚了抚衔烛的身体,笑眼弯弯地端详着他:“我们小蛇这么漂亮,嘶嘶这名字是有些配不上。你通体雪白,唯有眼睛是红的,像缀了两颗红玛瑙。叫衔朱吧……不行,俗了些,你又是这么有脾气的小雄蛇。叫衔烛吧,眼睛又红又亮像烧透了的烛芯。芙雁,好听吗?” “我又没什么学识,不懂呀。” “我又能有多少,你就说好不好听嘛。” 芙雁笑道:“衔烛,好听。我光想想这个字的意境,就觉得美。” “嗯,这名字一听就能让人知道他有多漂亮。” 芙雁指指那两颗鹌鹑蛋:“小姐啊,这蛋比它头小不了多少,它吞得下嘛?” “它嘴巴能张得很大呢。”方别霜摸摸衔烛的脑袋,再次鼓励道,“衔烛乖,直接吞,不会噎着的。” 当然不会…… 衔烛觉得好烦。 他缠着她的手指,看着她含笑的眉眼,脑海里却闪过了自己刚刚出世时被她在笼池外冷冷垂视的那一幕。 又闪过不久前那个雨天的情形。再度相逢,她已不记得从前,竟然朝他笑。 还是九天仙子的时候,她的目光永远清冷如霜,见到他便难掩嫌弃。为他赐名时也惜字如金,似乎连个理由都说不出,只丢下一句“叫衔烛吧”。 今世的她看见他便笑,见到他第一眼,就说“好漂亮的小东西”。 衔烛感受着她掌心与指腹的温度。鲜活温暖,颠覆了他从前对她的想象。有些认知好像也被她的三言两句颠覆了。 她的话不断在他脑海里回荡着。 “这名字一听就能让人知道他有多漂亮。” 叫衔烛吧…… 叫衔烛吧。 因为觉得他漂亮,所以为他赐名衔烛。 当初她站在笼池外,一直看着他,看了很久。 <a href="https:///tags_nan/meiqiangcan.html" title="美强惨"target="_blank">美强惨 第15章 因为觉得他漂亮,所以看那么久吗? 她从那时起,就觉得他漂亮吗? 第8章 连着吞下两颗生蛋后,衔烛神息胶着,浑身剧痛难忍,直到老虬龙连夜取了大量仙家甘露为他浸身,才消解掉这股浊气。 老虬龙又是心疼小神君受了这等不该受的苦,又是心疼那些百年难攒一滴的甘露,抱着他的手臂好一顿哭:“您可千万别再碰这些凡人才会吃的东西了,螣馗乃至洁之神,人间的油盐荤腥皆会玷污您的啊!” 衔烛泡在山湖之中,不耐烦地把手臂抽了出来。 老虬龙又骂方别霜:“都怪那阴毒的女人,竟敢逼迫您吃下那等腌臜物,等您跟她解了契,俺定要活剐了她!” “我自己要吃的。”衔烛不咸不淡地打断他的话,“让你们找的那只鬼呢。” 小和尚表情凝重:“生死簿上和往生河内,皆没有姑苏叶惜莲这号人。虬龙仙君亲自过问了五路阎君,他们说,她应当是一缕仙魄……” 老虬龙抹抹眼泪正经道:“还是一缕冰寒之气极重的仙魄,在阳间难以维持太久,早已回归本体了。俺怀疑是昆仑飞雪塔的囚仙。” “把她带过来。” 老虬龙直挠头:“可是,那里囚仙多了去了,很难确定到底是谁。而且昆仑归天后管,想从她手上拿人可不容易……” “好吧。”衔烛化了人身便要踏出山湖。 老虬龙紧张问,“您去哪?” “找叶惜莲啊。” “不行啊!您好歹再歇歇嘛!”老虬龙又死死抱住他的手臂不撒手了,“您,您为什么非得找那女人的母亲啊?” 原本小神君难得下个任务给他,老虬龙的办事积极性一度十分高涨,可一下查下来,叶惜莲竟然是方别霜早逝的亲娘,老虬龙一下就不想干了,他想不通小神君这是要干嘛。 救个囚仙出来,不是不能办,而是为着这么个人,老虬龙觉得不值得。 但也绝不能让小神君去亲自动手。 仙魔两界对他虎视眈眈,虽说那一战下来两界元气大伤,绝对不敢再得罪他们了,但小神君的神力也尚未完全恢复,还刚受了那股凡间浊气的罪,万一有人对他使什么阴损招数,老虬龙真不敢想会有什么后果。 他又叽叽喳喳地阻挠衔烛。 衔烛一抬手直接挥开他,湿淋淋地出了山湖。 小和尚追上去道:“神君,您与方姑娘结了情契的事瞒不过别人,只怕等您一走,他们会趁虚而入,对她下手……” 衔烛停步:“我很快的。” “天上一日地下一年,只怕您赌不起。” 老虬龙从湖里一游回来就听到这话,怒而捶他:“好好说话!什么叫赌不起,整个三界加起来都敌不过俺们神君一个好吧!” 小和尚气得往他嘴上甩了张禁言符咒过去,咬着后槽牙道:“那你刚才还拦什么拦?” 老虬龙不得不闭嘴了,泪眼汪汪地望向衔烛。 衔烛瞥向小和尚。 小和尚老老实实揭了符咒,老虬龙把满腔话一嘟噜全吐出来了:“俺们虬龙族千万族众皆追随神君您一人这点小事何须您亲自出马!不提先神君为您留下的那些数都数不清的仙宝神器了就是俺手里的那些,随便拿几样也够换个囚仙了!您等着,俺这就找几个徒子徒孙把这事儿交代下去!” 老虬龙忙不迭去办了。 衔烛坐在石上,随意把玩着指尖的火焰。 山间的萤火虫贪图他身上难以遮掩的神息与那些滴滴答答未凝干的仙露,绕着他来回地飞。衔烛勾了一只火焰照亮湖面一角,支腮望着自己的水中倒影。 “我漂亮吗?” 虫嘶蛙鸣声更甚,都在回答他。 小和尚也答道:“当然!螣馗乃神族之最,踏破三界也绝寻不到能胜过神君姿容的人。” 衔烛红眸微弯,水面荡漾,显得这抹笑意格外真挚:“我是最漂亮的?” “当然当然!” 小和尚溢美之词不断,衔烛听烦了,但还是任由他说了下去。 天亮之前,衔烛回到了溪汀阁。 方别霜还在睡着,只是夏日炎热,她睡不踏实,时不时就要翻个身。 衔烛拨去她脸颊上汗湿了的碎发,少女眉心舒展开,却贪凉地将自己整张脸都贴进了他的掌心。 少女肌肤柔嫩,纤长的睫毛在他指际轻扫着。衔烛沉默片刻,轻而又轻地抚了抚。 帐内的温度降了下来,方别霜睡着睡着,又把自己卷进了薄被里。 衔烛手肘撑着膝盖,静静地看着她。 不如就这样守着,一直守到她睡醒。等她视线投过来的时候,他也不躲开。 反正,他很漂亮。 既然她已经不记得从前了,他堂堂螣馗之神,可以不与她计较的。 不计较被她锁在笼池里,不计较被她当成食物圈养,也不计较被她利用神魂结下情契。 她想让谁死,他就让谁死。想要什么,他就给她什么。省得她什么都愁,洗着澡还能掉眼泪。 哭起来真是讨厌死了。 衔烛又把玩她的头发。绕在指尖玩,抓在手心里玩,玩了一会儿变出只玉梳来,学她对镜时的动作一下一下地梳。 少女乌发如云,将她的睡颜衬得百媚千娇。 衔烛动作微顿,抓了把自己的头发。 <a href="https:///tags_nan/meiqiangcan.html" title="美强惨"target="_blank">美强惨 第16章 相反的颜色。 没见识的凡人,会被他的样子吓到的吧。 衔烛将自己的一头银发变作黑发,将一双红眸变作了黑眸。 他变出水镜照了照,说不上满意不满意。 他又把自己变回了原来的样子。 衔烛,就该通身雪白,只一对眼睛像缀着的红玛瑙。否则如何对得起这个名字。 衔烛静静地坐到了天亮。 在方别霜睁开眼的那刻,他变回幼蛇,爬回了她的枕畔。 管家婆子一早送了套时新衣裙和一盒金银首饰过来,说今日苏二公子就要来了,这是老爷交代她送来给二小姐穿戴用的。 方别霜收拾完去了藏杏院请安。 进去的时候,吴氏正喂着方仕承喝汤药,方问雪在一旁闹着要穿什么金掐丝的湘裙,闹不过就说方仕承偏心,气得方仕承咳嗽半天缓不过来。 方别霜低头看看自己身上金丝芙蓉掐腰线的湘裙,再看看方问雪含怒的泪眼,明白了。 但是关她什么事。 方别霜不动声色地环顾着四周。 谦和堂的房梁已经修好了,但大概是因为对那晚的事心有余悸吧,方仕承说什么都不肯再搬回去了。这原是吴氏的主屋,现下多了不少他的东西,摆置得很凌乱,没个主次。依她对这恶心爹的了解,应该不会在藏杏院待太久,毕竟吴氏再对他百依百顺,也不可能容忍那些个女子爬到她的床上来伺候他。 果不其然,一喝完药方仕承就跟吴氏商量起了重建谦和堂的事。吴氏没什么同意不同意的,心里正惦记着那位马上要来的苏二公子呢,要他别再凶方问雪了,方家往后的富贵说不定还要靠她……这一家三口又吵闹起来。 方别霜在一旁安静坐着喝茶,形同外人。她早已习惯了被忽视,倒不觉得尴尬,只默默盘算着自己的心事。 那些重要文书多半还在谦和堂内……方仕承一向不许后宅女眷踏足书房,她得找个机会进去找找才行。 衔烛拿下巴搭在方别霜的肩膀上,眨眼看阳光透过漏窗洒到她身上,留下一朵又一朵花形的光斑。 好无聊。 没人与她讲话,她自己也不敢乱走动,一杯茶端到凉透都喝不完。他倒乐意跟她玩,她却不敢把他带在身上出门,以至于他只能隐身跟着。 他想捉弄其他人玩玩,小臭和尚却说,“总以神力干扰凡界,将来因果会都落到方别霜的头上”。 衔烛其实无所谓这些的,他可以带她走。连天道都难以束缚螣馗,何况是凡界因果。 可是,他该以何种身份出现在她面前,又该以何种身份带她走呢。 半个时辰后,管家快步来报,说苏家的马车已经进入平安巷了。 吴氏慌忙让人扶起方仕承,自己则拉过方问雪检看她的妆容和衣裙是否有要整理的地方,确保没问题了,才唤两个丫鬟来扶她慢慢在后跟着走。 方别霜本想躲到最后面的,临出门前却被方仕承要求与方问雪一块儿并肩走,吴氏便脸色难看地把她拉上前去了。 到了垂花门处,吴氏又扭扭腰把她往后一挤,丫鬟婆子们便围上来把她遮得严严实实了。 方别霜简直哭笑不得。 也太抬举她了,何至于忌惮成这样? 苏家的马车停了,方别霜跟着人群往后退,抬头只能看见婆子们壮实的后脊梁,耳边都是吴氏与人寒暄时发出的夸张笑语。 一众人迎着苏二公子浩浩荡荡地往里走着,走到一半,门前小厮忽然惊声道:“姚公子,您来了!” 方别霜霎时停步回头,恰看到一副病容的姚庭川从马背上翻身下来了。 他直步向她走来:“霜霜——” 站在方别霜身后的老虬龙和小和尚一下有了不好的预感,齐齐移目看向旁边隐身站着的衔烛。 少年周身燃起了赤色火焰,血眸冷冷地盯视着姚庭川。 老虬龙大着胆子拽住了他的袖子,小和尚飞跑上前拦住了那病书生。 衔烛倒没觉得自己有多生气,他气定神闲地把玩着颜色越烧越深的小火焰。 霜霜,霜霜。 原来还可以这样亲昵地称呼她。 他从前,连喊她主人都要小心翼翼的。原来有人可以这样亲昵地称呼她么? 他看向方别霜,等着她的反应。她至少该嫌弃地皱皱眉吧。 方别霜没有皱眉。 衔烛看到她的脸上绽出了一个惊喜的笑容。 他甩开老虬龙,走到她面前,看着她的眼睛。 真的在笑。 方别霜穿过他的身体,就这样笑着走向了姚庭川。 第9章 姚庭川急着要与方别霜说话,却被一个豆丁大点的小和尚拦住了去路。小和尚叽里呱啦念着经,说什么公子速速返家吧否则会有性命之忧……急得姚庭川连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了,心里连道晦气。 方别霜提裙走向他,没走两步,被扮作师婆的老虬龙拽住了胳膊。 老虬龙严肃道:“请你注意着点自己的身份!” 你是与俺家小神君结了情契的啊!是你自己非要结的啊,你自己结的啊! 方别霜只当她在提醒自己不该在这等场合下与外男接触,不以为意地要把她的手拨开:“他是父亲的门生,我唤他一声哥哥都使得的,不必大惊小怪。” 老虬龙却越抓越紧了,眼睛瞪得溜圆,怒道:“你,你无耻!” <a href="https:///tags_nan/meiqiangcan.html" title="美强惨"target="_blank">美强惨 第17章 方别霜觉得简直莫名其妙,一个外人还教训起她来了。她甩了甩手:“放开,你把我抓疼了。” 像是突然受到了什么外力的拉扯,师婆不得不松手了,整个人跌到了地上。 小和尚也像被谁凶了似的,一下住了嘴,乖巧地站在路边不动了。 方别霜关切地问姚庭川身体如何,可有大碍。 气质文弱的青年脸一下红到了耳朵根,不敢看她的眼睛,行了一礼才道:“无碍,无碍……” 小厮李哥儿哀哀地叹气,一副想说什么又不敢的模样,在方别霜的追问下才说自家公子这一病病得有多严重,是相思之病啊,差点连榻都下不来了,可是一听说今日方府有贵客临门,他如何坐得住,硬是强撑病体骑马赶来了。 芙雁佯怒瞪起圆眼,骂他放肆轻薄,李哥儿赶紧闭了嘴。方别霜忍笑转回身,领着姚庭川一道去了正堂。 人都走了,小和尚偷偷抬眼看衔烛,衔烛仍然面无表情地站在原地,慢条斯理地抛甩着火焰。只是周身那烈到灼目的神息和指尖那几乎烧成黑芯了的火焰,已将他的真实情绪暴露无遗了。 老虬龙指着方别霜的背影跳脚骂道:“无耻!无耻的女人!” 天上轰隆隆地下起了雨。 人人都去躲雨了,老虬龙愣愣地看向坐在不远处大榕树树桠上的衔烛。少年坐姿随意,斜倚树干,周身神息一掩再掩,都掩藏进了浓密的树冠中,让人看不真切。 可老虬龙分明看见他掌心的黑焰变了,变成了一滴清澈的水珠。水珠由着少年抛上抛下,砸到手心时碎得零零落落,顺着他修长白净的五指滴滴答答落成了雨。 神仙之情能动天地,这雨是因他而下。 吴氏巴不得方别霜能永不出现在苏二公子眼前,就趁着把姚庭川引荐给苏二公子的时机,从言语中透露出了他与方别霜青梅竹马的情意。 苏二公子便没再多看方别霜一眼。 领着苏二公子和姚庭川探望过方仕承后,众人回到了正堂开宴。吴氏有意多留苏二公子一二个时辰,便借着让他等雨停的由头,让管家请了戏班子来登戏楼唱戏。 安排座椅的时候,吴氏特地让方问雪坐在了离苏二公子近些的位置,又将方别霜和姚庭川两人安排到了同一处角落。 吴氏先点了一出白蛇传,台上便唱起了白蛇向书生借伞的段落。戏腔婉转令人心神荡漾,方别霜却没什么心思听。 这雨下得她心里烦。 姚母嫌她是个庶出,在家中一向不受重视,所以说什么都不同意姚庭川来提亲,反倒鼓动他向方问雪提亲。姚庭川说他会想办法的,就算是以死相逼,也定要娶她过门。 方别霜面露感动,实则已经不抱什么希望了。就他这样的身板,以死相逼又能逼出什么呢? 不如她今晚就夜探谦和堂,尽快找找方仕承欺上瞒下的证据吧。早一日找到,便早一日安心。 一直在榕树下来回踱步的老虬龙快要急死了,小神君一声不吭地待在树上,一待就是半天,任他怎么哄都不愿意下来。 小和尚还一个劲儿说什么“为情所困”。 他想不通啊! 这个女人到底有什么值得小神君烦恼的?除了脸长得好看外简直没有丝毫可取之处!前世好歹是个仙子,今生就是个没用的凡人啊,要不是有情契在,自己定要杀她个几百回。 老虬龙瘫坐在地,深感绝望:“完了完了,先神君也是死在了女人手上,俺们小神君不会这么快就要覆他的后尘了吧,别这么快啊!” 小和尚摇头叹气,摸摸他的头,正准备说点不痛不痒的话安慰安慰,雨忽然停了。 一阵风动,衔烛跃下了榕树。 老虬龙抹抹眼泪爬起身,却见他缓步走向戏楼,在戏台前停步了。 衔烛微微歪着脑袋看戏。 很多唱词他听不懂,只能通过观察台上人的情态猜测意思。 好蠢的白蛇,为了一个软弱无能的凡人水漫金山,自废修为。 他可不会这么蠢。 他可不会因为一句漂亮,就轻易原谅她的所作所为,忘记她从前的可恶行径。 绝对不会。 看完几场戏,苏二公子告辞回府了。方问雪殷殷地目送他坐上马车离去,姚庭川也与方别霜道了别。 临走前苏二公子表示苏府随时欢迎他们登门做客,吴氏喜不自胜,一直望着他的马车出了平安巷,才拉着方问雪的手转身问她与苏二公子聊得如何。 方问雪双颊生霞,含羞带怯地夸赞苏二公子相貌不俗,谈吐不凡。见方别霜垂首从旁边走过了,她高抬起下巴道:“哼,有些人啊别说穿什么金丝湘裙了,就是金银披身又如何?庸脂俗粉,空有皮囊,正经高门可瞧不上。” 方别霜脚步一顿,弯眸笑起来:“是呢,就瞧得上姐姐这般眼皮子浅薄还相貌不佳的。” 撂下这话,也不管方问雪在后面跺着脚怒骂什么,方别霜直接回了溪汀阁。 夜半时分,整个方府都陷入了一片寂静之中。 方别霜丢开怀里的小蛇,轻手轻脚起身下床,摸黑换上轻便衣裳,叫醒了芙雁。她心里想得明白,这种事既然定了主意要做,就不能再畏手畏脚,否则一拖再拖便是绵绵无期。 要下床的时候,小蛇缠着她的手臂不放,拿了它的脑袋下来,它尾巴紧勾着她的手腕;趁她扯它尾巴,它脑袋又攀上来,方别霜没空跟它玩,一把抓住它的蛇身,低声告诫道:“一会儿就回来了,你自己待着。” <a href="https:///tags_nan/meiqiangcan.html" title="美强惨"target="_blank">美强惨 第18章 衔烛将脑袋探出帐内,看她牵着芙雁一同出去了。 凭什么要他听她的话。 他就要去。 一路上为避免引人注意,方别霜和芙雁两人连灯都未提,只在袖中藏了个火折子。奈何芙雁胆子小,衔烛稍微捉弄一下,她都能吓得浑身哆嗦。 谦和堂的书房上了锁,方别霜摸索半天打不开,只能去开窗。窗上没锁,可一动就嘎吱嘎吱地响,芙雁在底下守着,一有点风吹草动就大惊小怪地汇报,弄得方别霜才开条缝出来就已紧张到冒冷汗了。 终于开了半扇窗,方别霜提腿登上窗槛,刚要借力跃上去,忽听到芙雁紧张道:“好像有人来了!” 方别霜惊愕回头,正准备转过身子跳回去,脚下一个没踩稳,整个人都失重往窗内跌了进去。 “啊不是,是个耗子过去了——”芙雁又来了这么一句。 完了完了。 将要摔到地上的那一刻,方别霜紧紧闭上眼,死死咬住唇,做好了摔个狗啃泥的准备。 然而也是这一刻,她腰上突然一紧一凉,一只冰冷有力的手臂轻而易举地箍住她,将她送往了一个同样冰冷的怀抱。 撞上对方胸膛的那个瞬间,仿佛有盈盈冷香萦绕鼻端。方别霜登时汗毛倒竖,睁大双目,可月色朦胧昏暗,竟是什么也看不清。 只能感觉到对方是个身姿高大的男人。 这里怎么会有人?! 由于过度惊吓,她全身僵直难以动弹,颤着双唇要喊,又犹豫了。她要如何跟人解释自己会三更半夜不睡觉出现在这里? 又一抹冰冷贴上了她的脸颊,方别霜身子几乎要软倒了,耳边却传来一声轻笑。 是道清耳悦心的少年嗓音,但在此刻的方别霜耳中听来有些阴恻恻的。 “你怕我?” 少年将她颊畔的头发丝轻撩到了耳后,弄得方别霜极其不自在。 正常一个大活人……能有这么低的体温吗? 她战战兢兢别过了脸。 “哼。” 发丝脱手,少年低哼一声,听起来不悦极了。 方别霜再大胆,此刻心理防线也要崩塌了。这是来索命的鬼吗?孽都是方仕承造的,好歹先索了他的再来找她吧! 少女眼眶泛了红,失了血色的姣白面容上缀着泪珠。衔烛垂眸看着,一言不发地揩了揩。知道她体热怕冷,他只拿指腹轻触,可还未揩去,少女瑟瑟欲躲,眼泪掉得更厉害了。 衔烛觉得好烦,好不高兴。 他手掌上移,落到她的后背,拍了几下。 方别霜差点怀疑他要一掌拍死自己,可这力道轻极了,一下一下的。 竟是像在……安抚她? 面对她湿漉漉的茫然眼神,少年沉默片刻,冷言冷语道:“我救了你,为何要怕我。” 第10章 方别霜呼吸都在抖,抽噎着道:“你是鬼啊……” “我不是。” 她能信就怪了!大半夜出现在无人的房内,浑身冷得跟块冰似的,不是鬼还能是什么? 再联想到那晚发生在这的横梁砸人事件,她更是笃信不疑。那横梁怎么就专砸方仕承呢?定是因为有冤魂想找他算账。 作为方仕承的亲眷,这鬼大概很难放过她。 怎么办怎么办…… 方别霜逼迫自己冷静下来。可面对一只鬼,她哪里冷静得下来! 直到紧要关头,她猛地想起了自己藏在袖中的火折子。 听说鬼是不能见光的,只要把火点着吓退他,不就能脱身了? 少女又不哭了,衔烛好整以暇地看她努力忍着哽咽,挪动纤指窸窸窣窣地寻摸着什么。 一边哭一边动小心思,看来还是不够怕。 他手臂一收,少女猝不及防间完全贴进了他的怀里。她吓得差点拿不住火折子,两手慌乱间按上了少年坚实的腰腹。 衔烛微微眯眼,唇角轻勾。 他霜雪般清冷的主人,向来孤傲不许人近,却有这么一副温软敏感的身子。稍微碰一碰,就会发抖。 果然还是醒着时好玩。 衔烛看着她乱颤的湿黏长睫,弯眸问:“找什么呢?” 耳廓能明显感觉到他寒凉的吐息。活人能没点热乎气? 方别霜一动不动,强作镇定,突然鼓足气一把打开火折子,飞速凑到唇边吹了一口。 “歘”地一声火光燃起,眼前黑暗霎时褪尽。 那个紧缚在她身上的冰冷怀抱不见了,所见之处空无一人。 果然是鬼! 幸好幸好,为了方便找文书,她带了火折子。方别霜大口喘气,腿脚发软,就要跌坐到地上。 可就在这一瞬间,腰间又出现了那双熟悉的冷手。方别霜惊得想要大叫,却被轻捂住了唇。身后的男人毫不费力地把她再次捞到了怀里。 火灭了,他拨开她的手指,拿过火折子把玩,不高兴道:“说了呀,我不是鬼。” 方别霜彻底崩溃了,扒开他的手回身打他,这鬼竟任由她乱打一气,既不松手,也不躲避。 直到他的手往上一点点抚到她的脖颈,冰凉的触感激得她浑身战栗,她才再度僵住不敢动了。 漆黑之中,她只能看到少年模糊的轮廓。 他摸摸她的脸,意味不明道:“你怕我,也是应该的。这世上,你最不该忘记的人,是我。” <a href="https:///tags_nan/meiqiangcan.html" title="美强惨"target="_blank">美强惨 第19章 话音渐散,落在她脸上的冰凉触感消失了,连那道模糊轮廓也随之不见。 方别霜在黑暗中张望着,眼前“歘”地一亮,是地上的火折子又燃起了。 她捡起火折子,挂着泪往四处看,真的没有人。 她一刻都不敢在这多待了,赶紧跑到窗边轻唤芙雁,芙雁立马回应,问她有没有找到那些书信,好像完全没有听到刚才书房里的动静。 方别霜立刻从窗户跳出去,一把关上窗拉着芙雁就往溪汀阁跑。进了里屋,又二话不说把所有灯都点亮,直到每一处角落的黑暗都被驱散了,她才抱膝坐在床上松了口气。 芙雁见她脸上都是泪痕,一点血色也无,焦急问她怎么了,方别霜怕说出实话会吓着她,随便找个借口敷衍了过去。 芙雁以为她是因为没找到书信急哭的,抱着她安慰了半晌。 方别霜抱紧了她的手臂,听着她温柔的嗓音,感受着她温暖的怀抱,禁不住又要掉泪。 她心里还是怕得紧,本想点灯点一夜的,又担心会被人发现异常。想让芙雁陪自己睡一夜吧,又怕芙雁会因为怕蛇而为难,到底是什么也没说,任芙雁吹灭灯出去了。 死一般的寂静在黑暗中再度一潮一潮地涌来,方别霜独自卧在帐内,忍不住把脸埋进被子里呜呜地哭起来。 衔烛以虚影站在床边,垂眸看着床角这小小的一团。 她蜷缩着,浑身抖得厉害,真的被吓坏了。 还不敢哭出声。 他真有那么可怕吗? 衔烛坐到床边,伸手摸摸她的头发,手指从她发中穿过了,她仍在发抖。 看到她这么狼狈,他怎么半点应有的喜悦都感受不到呢。 原本也没想这样报复她的,只是不想看到她摔倒而已。 谁知道她竟然这么胆小,他第一次在她面前显露实身,脸都未露,就怕成了这样。 倘若看到他的真实模样,又当如何呢。 外面淅淅沥沥地下起了雨。 方别霜哭着哭着,腿上一凉,下意识以为是那只鬼追过来了,呜咽着使力一蹬,结果那抹冰凉一下游蹿到了她怀里。 她拿手一摸才反应过来,原来是小蛇。 “衔烛……”方别霜抽泣着搂紧它,明明蛇身同样冰凉无比,她却莫名没那么害怕了。 衔烛轻蹭着她的脸,蛇信子一下一下舔掉了她温热的泪。 他散出些神息,安抚住少女,让她暂且忘去烦恼,沉沉睡去。 黑夜依旧,他望着她凝了泪痕的眼角,化出实身,在窄小的帐内轻轻抱住了她。 渐渐地,她不再发抖,发凉的四肢也回了温,脑袋安然地靠在他怀里。 衔烛一下一下拍着她的背,眼睫微垂。 方别霜睡醒时日头已升得有些高了,照得室内一片明媚,直到洗漱完她才慢慢回想起自己昨晚在谦和堂里经历的一切。 越想越怕,后来连续十多日她连溪汀阁的门都不敢迈出一步了。 老虬龙最近愁得不行,他发现小神君越来越不爱说话了,脸上也少见笑容,总是一个人泡在山湖里任四野万物吸取他的神息,一副了无生趣的模样。 作为守护过多代螣馗神君的虬龙老臣,老虬龙最怕见到他们这种状态了。螣馗强大无比,却那么容易死的又一原因,就是他们有时候会自己不想活了…… 但这一般都是他们活过数万年后觉得实在很无聊才会有的状态啊,怎么小神君这么小就…… 如果只是被吸取神息也就罢了,反正螣馗神力无穷,那一点半点的施舍出去也不心疼,关键是三界的仙魔闻着味儿来了,近日常有不知天高地厚的妖魔鬼怪来讨打。 大部分靠那几个虬龙族众就能解决掉,剩下的老虬龙和小和尚也能轻松对付。可需要他们对付的家伙一日比一日多了,老虬龙担心哪天三界会再次集结起来谋害小神君。小神君神力盖世,积极应对起来当然没问题,就怕他真没了生志,那…… 老虬龙光是想想就要哭了,小神君可是螣馗神族最后一根独苗啊!守护螣馗是他们虬龙族的使命,万一连这独苗都守不住,他也不用活了。 小和尚被他哭得脑仁疼:“整天胡思乱想个什么,有那么夸张吗?” “他爷爷的爷爷和祖奶奶、姑奶奶都是觉得活烦了想死一死试试的,结果真死啦,你以为俺跟你编瞎话?” 小和尚感到一言难尽:“祖传的脑子有病?” 老虬龙往他脑袋上“梆”一拳砸下去:“你懂什么!活几十万年下来嫌腻了不是很正常!” “那你怎么没腻?” “你管我腻不腻!俺乐意!” 小和尚一边作防御姿态,一边眼神警告道:“再捶我可不帮你出主意了。” 老虬龙嗷嗷哭,握着他的肩膀疯狂摇晃,眼泪鼻涕甩了他满脸。 小和尚忍无可忍,掏出符咒贴他脑门上,吼道:“行啦!哄孩子有什么难的,办法多的是!” 老虬龙登时亮起了星星眼。 隔日衔烛正泡在山湖里晒着太阳,一道光晃过,眼前就多了面镜子。老虬龙兴奋地说这是他命人在虬龙族宝库里搜寻多日才找出来的上古仙器知真镜。 人身蛇尾的少年仰躺在湖面上,好奇地看着那面悬在上方一丈多长的镜子,眨眼端详着里面映出的自己的身体。 <a href="https:///tags_nan/meiqiangcan.html" title="美强惨"target="_blank">美强惨 第20章 看了一会儿,他敛眸转过身,趴到了石头上,厌烦道:“拿走。” 老虬龙照着小和尚教过的话极力建议道:“这可不是一般的镜子!它能实现您一切心愿,只要您说的都是实话。” “不信。” “不信那您随便说两句试试呗。” 衔烛烦了,扬了火焰就要打过去,老虬龙赶紧拿身体挡住,哭喊着说这是多么重要的宝贝,要是碎了他也不活了。衔烛冷眼要他抱起镜子滚,老虬龙却寻个借口自己跑开了。 有这么个东西时刻照着他,衔烛不想晒太阳了,可也不想回溪汀阁。他靠着石头玩起了自己的尾巴。 镜子自己说话了:“小神君~” 湖面瞬间炸起数道火焰,全都朝知真镜飞了过去。知真镜尖叫着乱飞一气,瑟瑟发抖地躲到了角落里。 衔烛冷声道:“不要烦我。” 方府客房内,拿着浮相镜的老虬龙看到那些直冲镜面而来的火焰差点吓跪了,冲旁边的小和尚吼道:“这能成嘛!” “孩子警惕性高是好事儿啊,再等几天瞧瞧呗。这镜子虽没能耐实现神愿,但解答他几个问题还是可以的,咱们还能在这头操纵一二。只要知道了孩子心里到底在想什么,帮他实现愿望有何难度?愿望实现了,孩子自然就开心了嘛。” 老虬龙深觉有理,又被说服了。 “知真镜”十分了解衔烛的脾性,有时候他抬抬眼睛甩甩尾巴,它就能猜出他的意思,要么主动捞几条小鱼仔捧过去给他玩,要么扯了柳条花枝来装扮自己逗他玩,几日下来,衔烛还真没那么烦它了。 镜子那头的老虬龙正苦恼该怎么跟他套话,衔烛却先向知真镜发问了。 他眸光淡淡,语气平平:“我丑吗?” 老虬龙怒答:“当然不!” 衔烛拿自己尾巴尖打着结玩,玩得认真:“为何她讨厌我。” 老虬龙满面疑惑地看向小和尚,小和尚戳戳他胳膊肘道:“还能是谁,方别霜呗!” 老虬龙恨得咬牙切齿,小和尚怕他胡言乱语,一把夺过镜子,清清嗓子道:“不可能!您一定是误会了。真讨厌她不会捡您回家的。” 衔烛沉默了,小和尚主动发问:“您讨厌她吗?” “讨厌啊。” 小和尚正欲接话,知真镜突然发出了自己的声音:“请不要向我说谎。” 第11章 “就是讨厌。” 知真镜重复道:“请不要说谎。” 老虬龙和小和尚恨不得把脑袋塞进浮相镜内仔细看看衔烛的神情,衔烛却不在镜子前。他不知站在哪里问:“我为什么不讨厌她。” 这问题太奇怪了,你自己都不知道,别人怎么知道?依老虬龙的想法来说,对方打一开始就对你心怀不轨,只想谋害你的话,那你不光要讨厌她,还得恨她才对啊。 唯有知真镜平静道:“你还不懂何为恨。” 小和尚小声问老虬龙:“真的假的?” 老虬龙一脸懵:“啥意思?俺不知道啊。” 小和尚无语地翻了个白眼。这莽汉,一问三不知,怪不得养孩子是一养一个死。 “我要恨她。”衔烛再次出现在了镜子前,“不恨她,我便时刻不痛快。” 知真镜不说话了。 衔烛眨眨眼:“实现我的愿望,我要恨她。” 神愿哪里是区区一面仙镜能实现的,老虬龙怕露馅,接过镜子就要岔开话题,耳边却接收到了徒子徒孙们的紧急传报。老虬龙对着浮相镜憋半天不知道怎么说,又被传报催得着急,干脆把镜子丢还给了小和尚:“你来说,俺去去就回!” 老虬龙一个转身消失了,小和尚无奈捧起镜子,斟酌道:“其实吧……” “咚咚——” 客房的门被敲响了。 小和尚赶紧把镜子反扣在桌上,扬声道:“师婆不在,有事出去了。” 门外少女犹豫片刻:“去了哪里?小师傅可否帮我找找她?我,我只能出来这一会儿,实在是有要紧事想请二位帮忙。” 竟是方别霜的声音。 小和尚看眼浮相镜,起身开了门。 少女眉心微蹙,瞧着有些憔悴。互行一礼后,小和尚迎她进屋,倒了盏热茶端到她面前。 方别霜略打量了下屋内陈设,道明来意:“前几日叫丫鬟向二位讨些朱砂符咒回去后,我心里确实踏实不少,但是……不瞒小师傅,有天晚上,我撞见邪祟了。” 关于那晚的事方别霜憋了多日都没敢向旁人透露。她也疑心这俩神棍可能根本没什么能耐,毕竟方仕承出事后吴氏特地让他们给家里驱过邪,不还是遗留了只恶鬼?可不找他们,她不知道还能再找谁了。 吴氏找人算了谦和堂的重建时间,定在了端午之后。这意味着她必须得在端午之前拿到那些文书和书信,否则等方仕承的东西都被搬去藏杏院,她再想找就难如登天了。 可那里有鬼啊……别说晚上了,就是白天她都不敢再踏足谦和堂半步了。 不管这俩神棍有几分本事吧,方别霜想过了,她必须试一试。 “您是想让我们再给府里驱一次邪,还是想让我们使法子给您自己个儿辟邪?”小和尚不同她拐弯抹角,直接道,“我们能力有限,不是所有邪都能驱尽的。” 真邪祟他们处理掉不知道多少了,可衔烛是神不是邪,他想干什么他们哪里拦得住。谁知道他会不会再去吓她? <a href="https:///tags_nan/meiqiangcan.html" title="美强惨"target="_blank">美强惨 第21章 方别霜有些意外,没想到这小和尚看着个子还没桌椅高,心性却厉害,她只说了几句,就被看穿了想法。老话说得对,人不可貌相。自己怎么还学会以貌取人了呢…… 方别霜暗自端正了态度,恭敬道:“是想辟邪,我怕那鬼要取我性命。” 小和尚心里发笑,他要真能取你命那事情还好办多了呢。 诶—— 小和尚突然有了灵感。嗯……越想越可行。 他好像知道这俩磨人精的事儿该怎么处理了。 但他一个人下不了决定,得跟老虬龙商量商量。小和尚一边想一边起身往屋后走,随便对方别霜说了个借口道:“施主先坐着,我去测算一二。” 方别霜点点头,端起茶喝了两口。 茶喝尽了,小和尚还没回来。方别霜干坐着无聊,开始往四处看。 这屋里打扫得倒干净,但总让人觉得没什么人气,墙上挂的、博古架上摆置的,都是些她看不懂的各式法器。眼前这桌上摆了纸笔,不过砚台里装的是朱砂,旁边还堆了叠符纸。 怎么扣了面镜子在这。 好稀奇的材质。方别霜越看越觉得奇异,这镜子边缘竟透着淡淡微光,背面花纹更是繁复精致无比,比方问雪屋里那面还要好看。琉璃镜吗? 方别霜问不知道在后面捣鼓什么的小和尚:“小师傅,这镜子可否让我赏玩一下?” “嗯?”小和尚正跟老虬龙激烈争辩着,根本无暇顾及方别霜这边,抽空乱答道,“您自便吧。” 方别霜得了许可,小心翼翼地拿起了浮相镜。 真神奇,触手生温,像是玉质的。欣赏过一番背面后,她慢慢翻过面来,愣住了。 怎么没映照出她的脸? 她又照了照,真映不出东西。那这镜面显示的景象是什么?有山有水的,这水还会流动,不像是画啊。 方别霜正仔细观察着,忽然镜中景象一晃,出现了一张脸。 这脸贴得极近,近到方别霜只能看到这张脸。靡颜腻理,冰肌玉骨。那双血色剔透的眼睛里还自然流露着几分天真与单纯…… 她呼吸瞬间窒住,心脏几乎忘了跳动,双眸怔怔地凝视着这张恍若神容的脸。 镜中少年似乎看不到这边的情形,还在好奇地往里探看着,藏了钩子似的红眸一眨一眨的,以至于方别霜看半天才发现他长了一头浓密柔美的白发。 世上怎么会有这么漂亮的人…… 老虬龙跟着小和尚一起出来了,见到这场面尖叫道:“放下俺的仙镜啊啊啊!” 方别霜惊得手一抖,镜子差点落地,老虬龙手疾眼快一把夺过抱到怀里,冲她吼道:“干嘛乱动俺东西!” “小师傅准允我看的,我便以为这是他的。”方别霜早就觉得这师婆对自己有意见了,冷静解释道,“无意冒犯,抱歉。” 小和尚踢了老虬龙两脚:“是我让的,我让的!你个老东西对个小姑娘凶什么凶。” 老虬龙狐疑地看眼镜面,还好,小神君不在镜子前。他警惕问:“你看见什么没?” 方别霜很想问问镜子里那个是什么东西,但看师婆这副表情…… “嗯,好像看到了一处风景绝佳的山野静谧之地,正想问问二位那是哪儿呢。” 老虬龙放心了,假咳一声:“没什么稀奇的,别多问。来吧,谈谈你刚才跟小秃驴说的那事儿。” 毕竟是有求于人,方别霜再讨厌她的态度,也得先忍耐着,便坐下向她仔细说了自己那晚撞鬼的经过,只是隐去了事发地点和事发缘由。 老虬龙和小和尚对视一眼,齐齐起身道:“你先等着。” 两人又抱着镜子去了屋后。 方别霜没办法,催道:“麻烦快些,我过会儿就得回去了。” 布下隔音结界后,老虬龙抱臂道:“俺又想了想,还是觉得不成。这种坏女人根本配不上俺们神君!最好的解决办法明明是找到解契方法再杀了她,一了百了!” “要是真能解开先神君也不会死了啊。而且你确定她死了你家小神君就能开心起来吗?她上回死他开心吗?” “那,那是因为……” “别嘴硬,听我的。”小和尚胸有成竹道,“万事皆有因果,强扭不如顺其自然。你要真想为他好,就别倚老卖老替他瞎决定。他自己开心才是真开心。” 老虬龙说不过他,妥协地把浮相镜丢了过去。 衔烛久未听见知真镜有所回应,早对它丧失兴趣,潜进湖底玩去了。小和尚操纵知真镜找半天才找到他,在水里叽里咕噜道:“神君神君,我知道您真正想要的是什么。其实对一个渺小的凡人而言,最沉痛的惩罚是爱上一个根本不可能爱她的神。凡人永远崇拜神明,要她爱上您并不难。到那时,她不就任您处置了?” “爱?” “没错,爱会让她迷失自我,一心只有您。” “哦,变成那个蠢笨的白蛇。”衔烛抬眸看着知真镜,“好恶心的手段。” 小和尚:? 哪里恶心了! 他打算循循善诱:“怎么会呢……” “我能让她爱上我么。”衔烛浮出湖面,望着知真镜里的自己,眸底的光渐渐变得破碎,“我只是她饲养的食物,从一开始就被盘算着吃掉的东西,连翡狸都不如。主人会爱上我吗?” <a href="https:///tags_nan/meiqiangcan.html" title="美强惨"target="_blank">美强惨 第22章 老虬龙听得要崩溃了,他这是在说什么啊!不是早对他说过一千遍一万遍了嘛,他是神啊,是三界神力之巅独一无二的螣馗啊,怎么会是谁谁谁的食物,怎么能拿自己跟个坐骑比较,怎么能叫那个该死的女人主人! 小和尚一口气往老虬龙嘴上贴了数十张禁言符咒,逼迫他冷静下来。难得听孩子说一回心里话,别真露馅了。 衔烛贴近知真镜,手指触上镜面,轻轻笑了下:“渺小与是神还是凡人没有关系的,你并未聪慧到领悟这一切。我该讨厌她、恨她,但我做不到,所以痛苦。渺小的那个人一直是我,是我想要她爱我,她却永远看不见我。” 第12章 不光方别霜等得急,在外院守着的芙雁也急。小姐身上的禁足令还没撤下去呢,被人看见她在师婆这里待太久终归不好。 她正准备进去催催,门一开,方别霜从里头神情难辨地出来了。芙雁上前扶住她,往后一看,师婆已经进屋了,小和尚还站在门口,见她看过来,面带微笑地道了声佛号。 一路上方别霜都是一副若有所思的神情,回到溪汀阁也魂不守舍的。芙雁一直觉得小姐自从夜探谦和堂回来后就变得奇怪了,可怎么问都问不出个所以然来。 又是往屋里挂朱砂符咒,又是找师婆卜卦解惑的,芙雁记得她从前对这种神鬼之事态度挺平淡的呀,怎么忽然热衷起来了呢? 吃完晚饭后,方别霜把芙雁支开了,自己一个人静静地歪在榻上,愁容满面。 小和尚的话犹回荡耳边:“夜行的未必是精怪恶鬼,何况他根本不惧明火。不论对方是什么,既然他主动现身却不曾加害于你,还说了那么一番话,想必是你对他有所亏欠。既有所亏欠,就要有所弥补。施主应当亲口问问他想要什么。” 师婆的话就更直白了:“做了亏心事才会怕鬼敲门,你把人家惹得伤心了,就该哄哄!” 真是疯了!她一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闺阁小姐,能亏欠谁的? 方别霜连对自己小时候踩死的蚂蚁、玩死的蚱蜢都默默忏悔了个遍,愣是想不到她还能得罪过谁。 难道真要去问? 不去又能怎么办呢? 衔烛一圈一圈绕在她的手腕上,正咬着自己的尾巴玩。方别霜摩挲着它的身体,柔声问:“今晚你陪我去好不好?芙雁胆子太小了。” 小蛇亮着红瞳认真地望着她,吐了吐嫣红的信子。方别霜凝视片刻,心脏一颤,莫名想起了那个镜中美人。 凡人怎么可能美到那个地步呢? 他到底是谁? ……别想了别想了,多半是师婆收服到法镜里的妖怪吧。 方别霜在心底告诫自己,自古精怪志异里贪图美色的人都没什么好下场,色字头上一把刀,这必是会吸食人精气、害人性命的妖物。 就当从未看见过吧。 夜深之后,方别霜瞒着芙雁把小蛇一把塞进袖子里,带上一大摞辟邪符咒,攥着火折子再次来到了谦和堂。 光是站在那扇窗下她就已冷汗浸衣了。 脑子根本忍不住胡思乱想。 上次不杀她,会不会是因为他当时暂且没想起来呢?那她今夜主动来了,岂不是羊入虎口? 要不还是算了吧……不行,人都到这了。这次若退了,下次再想鼓足勇气得是什么时候? 方别霜攥紧了衔烛的身子,背靠墙根蹲了足有半个时辰。直到冷汗被吹干,她才扶着墙站直身。 大不了就是一死。照小和尚的意思,她欠他什么,就得还他什么。如果她欠的是命,死之前问个明白就是了。 没什么好怕的。 方别霜闭了闭眼,拉开窗,踩上窗槛,闷着一口气跃进了书房内。 衔烛好无奈地听她低念着各种没头没脑的佛语咒语,任她抓着自己的身体和那些符咒法器朝空气一起乱挥乱舞。 他不是很想来的。 少女紧贴着墙,“作法”半晌不见一点动静后,屏住呼吸睁开眼,吹亮了火折子。 书房内空空荡荡,只有她的呼吸声显得格外凌乱。 衔烛爬到她肩膀上,贴了贴她的脸。 方别霜仍不敢松懈,试探问:“你在吗?” 没有回应。 “你想要什么,直接说,不要躲着捉弄我了。” 谁捉弄你了。 衔烛盘着身子,脑袋趴在她胸口上,一动不动。 你那么害怕他、讨厌他,他不在不是更好么。 永远都不以真身出现在你面前好了。 省得你哭得人心烦。 方别霜离开墙面,握着火源一边往四面照,一边往前走:“你若真觉得我亏欠了你什么,说出来,我还给你。” 亏欠。 亏欠…… 衔烛望向她的眼睛。 少女瞳仁黑亮,映着两簇鲜活的火焰。强撑的勇敢之下,是难以忽视的恐惧。 衔烛回想过往种种,其实件件伤心,又件件无可言说。 依然没有得到回应,方别霜怀疑那家伙今夜真的不在。不在更好,她赶紧搜出书信就能回去睡觉了。 她手捧着微弱光亮迅速翻找起来。 衔烛懒懒地趴了回去。 果然并不是真的想见他呢。 管家每日都会进书房亲自打扫,所以虽然方仕承多日不曾在此办公,书房各处依旧纤尘不染。方别霜怕翻乱了东西会被管家看出来,动作一再小心了,但这样效率太慢,恐怕翻到天亮都找不到一张有用的纸。 <a href="https:///tags_nan/meiqiangcan.html" title="美强惨"target="_blank">美强惨 第23章 她手上忙个不停,还得时刻注意着外面的动静,不过两三刻钟又紧张得满身是汗了。 如果今天找不到,依她的性子,定会恨不得每夜都翻进来找找吧。 心脏跳这么快,好吵好烦。胆子还没针眼大,别真被活生生吓死了吧。衔烛拿她没办法,悄然动用神力叩响了角落里一只酸枝木的书箱。 方别霜正是精神高度紧张的时候,一听到动静立刻屏息不动了,睁大两只漂亮的眼睛瞪着那个角落。 周围再次安静了,她低下头继续翻找起来。 刚翻两下,角落又响了。 方别霜确定这回自己真没听错,握紧了灯柄,一副时刻准备吹灭灯跳窗逃走的样子。 啊,好笨。 衔烛拿脑袋撞了撞她的脖子,方别霜觉得痒,侧首小声道:“别怕。” ……到底谁怕。 他只好提醒得更直白点。 一阵冷风从角落拂来,带着一张轻飘的纸落到了方别霜的脚边。方别霜战战兢兢移灯一照,一下捕捉到了好几个关键字眼。 她迅速拿起细看,是文县丞写给方仕承的密信! 她压下心中欣喜,寻着刚才那股风的方向找到了那只酸枝木的箱子。 箱子竟然已经被打开了。 方别霜心念飞转,轻手轻脚开箱一翻,竟都是方仕承与其他官员之间的来往密信。 来不及多想,她仔细挑了几份塞进衣襟口藏好,将书箱按原样半阖住了。 既已拿到了想要的东西,她心满意足,盖灭火便快速朝窗子挪步,不想在这多待半刻了。 刚走到窗下,方别霜动作一顿,若有所觉地回头望向了那个角落。 今夜月色不似那晚昏暗,清澈明朗,将她脚下的影照得清晰,那影子连耳畔细绒绒的碎发都分明可数。 唯独照不清角落。 衔烛感觉到她的心跳又变快了。 她缓步朝那个角落走了回去。 衔烛烦躁地缠住她的臂膀。明明怕得要死,还多耽搁什么? 方别霜步履不停,摸黑走到书箱前,蹲下身,再度吹燃了火折子。 火光明灭,照亮了眼前这一窄小角落。书箱箱盖紧阖,中间那个虎头锁扣得严密无缝。 她默不作声地伸手摸了摸。 得从下往上用力掰,才能把这虎头锁扣紧。如果没有钥匙,也根本不可能打得开。 方别霜意识到了什么:“你一直在啊。” “为什么要帮我?” 书房内寂静无声,只有她自己的气息在轻轻回荡着。 方别霜站起身:“你到底是谁?” 还是没有人回答。 她摸了摸胸口那几封厚薄不一的书信。他怎么会知道她要找什么? 脑海里那段这些天以来她一直回避着不愿想起的记忆,在此刻一点一点变得清晰起来。 幽冷的香气,冰冷的胸膛,落在她脸颊上的寒凉指腹,和一下一下轻缓地拍在她脊背上的手。 “我救了你,为何要怕我。” “这世上,你最不该忘记的人,是我。” …… 方别霜茫然地回望四周,百种情绪翻涌而来,竟淹没了她心底的恐惧。 衔烛静静趴着,不想应声。 我是谁……是你的笼中囚、盘中食。是该恨你入骨,却连讨厌你都要在心底一遍一遍重复着提醒自己的好宠物。 也是明明与你神魂结契,却要眼睁睁看你笑着走向另一个男人,连现身都缺乏身份的道侣。 只是不想看见你摔倒而已。 只是一时贪心,想让你看见我,知道我的存在而已。 你就怕成了那样。 你此刻又是真的想见我吗? 方别霜收回目光,放弃了。从理智上来说,不管对方是鬼是妖,有无恶意,她一个凡人还是能不沾惹就不沾惹的好。 她盖上火折子,回到了窗前。 临要离开之际,她望着这一室寂静,低声道:“谢谢了。” 衔烛沉默着。 果然不是真的想见他呢。 他往她怀里钻,想安心感受她的温度。可一种名为不甘的情绪,像疯狂生长的藤蔓,占据了他整个心脏。 那晚也是。 那晚他明明可以直接消去她所有关于他的记忆,免得她日夜提心吊胆,他却没能甘心。 他怎能甘心。 这情契是你要结的……是你要结的啊。 爱我本就是你应付的代价。 方别霜的手刚触上窗子,一股冷风擦着她的耳廓扫过,有人生涩地唤了声她的姓名。 “方别霜。” 方别霜骤然回头,看到那个月光照不到的地方,立着位神姿高彻的少年。 第13章 拿着浮相镜窥视了半天的小和尚看到这一幕脸上笑开了花:“嘿嘿,这就对了嘛!老龙你来呀来呀,一起看呀!” 他可是费了好大的功夫才操纵知真镜躲到一个合适的角度偷窥的呢。 老虬龙烦闷地背过身:“净是些俺不爱看的,滚开!” “那你以后可别怪我不带你啊。”小和尚把浮相镜支到自己床头,抓了把瓜子,摆了个舒服的姿势,继续津津有味地看起来。 浮相镜内,皎皎月色照在少年瑰丽精致的袍角上,光泽流淌,明润粲然。 方别霜从未见过如此奢华的衣料,简直不像凡间能有的东西。 <a href="https:///tags_nan/meiqiangcan.html" title="美强惨"target="_blank">美强惨 第24章 袍角动了。 衔烛抬步,将要踏出阴影,却看到胆小的少女一退再退,脊背又贴到了墙壁上。 面前那道属于她的影子正瑟缩着,连鬓边的发丝都在发颤。 衔烛收回脚步,无言立在原地。 方别霜心快跳出嗓子眼了。 不是不出来吗,怎么突然又出来了? 早知道就不说那么多废话了。 现在她该怎么办?直接跑掉会不会激怒他? 衔烛隐匿在黑暗里欣赏着她懊悔的神情,平静道:“我不会杀你。” 方别霜赶紧点头:“我知道。” “为何怕我。” 方别霜手脚发冷,勉强镇定道:“我……凡人哪有不敬鬼神的。” 衔烛想起了知真镜说的话。“凡人永远崇拜神明,要她爱上您并不难”。 怎么不难呢,她连看一眼他都不情愿。 方别霜掐紧手心,忍着惧意主动发问:“敢问您是何方仙道?” “螣馗。” “多谢螣馗大人相助。”她想也不想立刻朝他行了一礼。 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有礼数总比没礼数讨人喜欢些。 衔烛轻笑。谢得这么快,知道螣馗到底是哪两个字吗? 他开始认真思考知真镜的话。它说,神就该居高临下,以悲悯示世。要冷眼看她向自己匍匐而来,跪到他脚边,祈求他的庇护与怜爱。 衔烛原本嫌这样的手段龌龊的,可想到她对个泥塑观音像都能那般虔诚,便不能甘心。 为何不能分一点目光给他呢。 试试好了。 “你不曾亏欠过我什么,你可以向我索取你想要的任何东西。”衔烛对她笑,“但你要奉养我。” “不了吧!”方别霜下意识拒绝。 她连欠点人情夜里都会睡不踏实觉的,何况是欠鬼的?别到最后真把性命赔进去了。 衔烛眨眼:“我很好养的。” 客房内装睡半天都没能睡着的老虬龙听到这句话,气得跳起来:“好养得很,好养得很啊!吃颗蛋消耗了俺整整十缸仙露,十缸!” 小和尚嘻嘻笑:“算你倒霉咯。在人家那里就是很好养嘛,随便找个笼池一关,啥心思都不用费,一破壳就长那么大了,还对主人死心塌地的。” “不是主人!说多少遍了不是啊啊啊!她不配啊!”老虬龙气到七窍冒火,恨不得举起浮相镜把小和尚的脑壳砸碎。 镜子那头,面对螣馗大人的蛊惑,方别霜正竭力劝自己清醒些。天上是不会掉馅饼的,真要有那种好事,也不可能轮得到她。 她再次拒绝:“谢大人赏识,但我……” 话未说完,少年抬手幻化出了一粒火焰,随意捻玩道:“小阿霜,菩萨要普度的众生有千千万万,总是顾不及你。唯有我,只属于你。真不要吗?” 方别霜身躯僵住,愣愣地看着那粒任他搓扁捏圆的火苗,借火苗的光看清了少年仿若白玉雕成的手。笔挺瘦长,骨节分明,完美到令人难以移目。 阿霜。 自从娘亲去世后,再没人这样唤过她了。 “你要什么,我就给你什么。”衔烛的目光闲闲落到了她的胸口上,“譬如那些。” 明明看不见他的神情,方别霜却仿佛真的感觉到了他的眼神。她抬手捂住了胸口,抿唇问:“那你想要什么?” 衔烛看了眼她不再发抖的影子:“走向我。” “什么?” “我要你走到我面前。” 方别霜顿时警铃大作,贴墙贴得更紧了:“你到底想干嘛?” 怎么这么难哄啊。 衔烛掐灭了火焰,不高兴道:“不愿意,我就再也不帮你找东西了。” ……这话怎么听着不像威胁,倒像是赌气。 方别霜忽然意识到对方的脾性竟有点儿像个天真的孩子。 毕竟她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凡人,他若真想对她做什么,简直毫不费力,何必多费口舌呢。 难道真是她太过紧张了? 他确实没有伤害过她。 她左思右想,最终捏着把汗决定试试。 反正都同处一室了,在这种双方实力绝对悬殊的境况下,她离他是三十步远还是三步远,能有什么本质区别呢。 衔烛不动声色地看少女万般纠结后,终于肯抬起脚步,一步一步朝他走过来。 月光披在她身,像一层轻柔的纱衣。 他冰清玉洁,不可亵渎的主人。和从前相较没有丝毫变化。仍是那个神情疏冷,对万物无情的仙子。 仿佛从未死去过。 从未在他怀里血染白衣狼狈地死去过。 浮相镜前的小和尚颇感欣慰:“孩子学得很好啊!就该这样主动点!” 老虬龙跟他脸挤脸,极其不满意地吼道:“好个屁!让她下跪啊,给她点颜色瞧瞧啊!这算什么?还实现愿望,俺呸!她也配!” 小和尚拿脑袋重重撞了他一把:“你个老家伙,人家俩孩子的事你能不能别瞎插手了!我告诉你认命吧,他俩生生死死都锁一块儿了,你就是拿把大锤来也捶不开!” 老虬龙抓住他的腮帮子就开始扯:“不行!俺说不行就不行!谁都可以,就她不行!” 小和尚不甘示弱,揪住他两耳,狠踹他下巴:“我看你是活太久忘记自己为臣的本分了!神君的事儿是你能乱管的吗?” <a href="https:///tags_nan/meiqiangcan.html" title="美强惨"target="_blank">美强惨 第25章 “俺不管?俺不管他迟早死在她手里!” 两人打到最后不可开交,“砰”一下撞倒了浮相镜,又压着镜子继续打。 方别霜刚要走到衔烛面前,忽有一声脆响从屋顶传来,瓦片“豁楞豁楞”滑下屋檐,“咣当”碎了满地。她惊而停步,回头往门窗的方向望去,果有脚步声急匆匆往这赶来了。 完了,有人来了! 她转身要逃,却被人从后揽住了腰,整个人都拥进了那个冷香清冽的怀抱。 少年扣着她的后脑,对着她的耳朵道:“没什么好怕的。” 方别霜懵了一瞬,下一刻身体失重,从头到脚都被迫趴卧到了他的胸膛上。他身上实在太冷,她控制不住颤栗了下。 少年握着她的腰,轻缓地抚拍两下,语调似乎带了笑意:“没有别人了。” 方别霜睁开眼,周围漆黑一片,伸手不见五指,弄得她差点以为自己是被带到了什么不得了的地方,直到闻到那股自己常用的室中兰香,才反应过来他们竟已回到了溪汀阁。 她摸索着想支起身,却一下摸到了少年身下那熟悉的杭稠被料,脸腾地红了。 这是在她的闺帐内。 方别霜一言不发地要挣开他。 衔烛听她心跳得厉害,以为她还在害怕,无奈道:“我明明不可怕的。” 真是搞不懂她。连他的蛇身都不怕,到底为何要怕他的人身。 方别霜有口难言,涨红了脸:“……你松开我,出去。” 衔烛眸底笑意淡去,收回了抚拍她后腰的手。 他无声仰看着她微蹙的眉心,任她手忙脚乱地脱离了自己的怀抱。 她抱膝躲到了角落,看也不看他。 衔烛半坐起身,倚靠着迎枕,懒洋洋地支起腮。 这么讨厌他啊。 哼。 讨厌好了,讨厌死了又怎样。情契已结,再转千生万世,也不可能躲开他了。 “想到我的时候,唤一声螣馗,我便会出现。”衔烛弯了弯眸,“我走咯。” 听到这话,方别霜对着黑暗看了半晌,也没能确定他是不是真的走了。她悄悄伸手去摸,一摸摸到了小蛇。 小蛇缠上她的脖子,拿脑袋贴着她。 方别霜一下放松了,瘫在床上久久不能平复心情。今夜发生的事太离奇了。 螣馗?螣馗是个什么东西。 从没听说过。 算了,不深究了,也许就是某些老人口中说的保家仙吧。 不管怎么说,她顺利拿到了书信,今后有筹码在身,不论家里发生何事心中都有底气了。而且这位螣馗大人确实没把她怎么样过,兴许她真能通过他来保全自身呢? 方别霜精力耗尽,藏好书信换下衣服后搂着小蛇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衔烛化了实身,脑袋伏在她胸口上,依赖地嗅了嗅她的气息。 好热,好喜欢。他握了她的手,插进她五指指缝,与她以颈贴颈,无解地渴望着她。 后半夜还是去了山湖。 鼻青脸肿的老虬龙闷声不响地往湖里倒了一缸又一缸的昆仑寒冰。 湖内,那条粗巨的蛇尾正卷了数块寒冰难耐地蜷动着。衔烛仰面浸在冰水里,面色潮红,微张着唇喘息。 同样鼻青脸肿的小和尚盘腿坐在不远处敲着木鱼念清心咒给他听。念完百遍,小和尚偷偷睁开一只眼,见他还未缓解,小声道:“总这样不是办法啊,反应一次比一次烈了。发生的频率也在变高,这个月才过去一半吧?已经是第十一次了……” 老虬龙还是一声不吭。 小和尚戳戳他:“正经问你呢,怎么办?” “能怎么办。”老虬龙一个眼刀子过来,“照你说的办呗!” 小和尚欣慰点头:“你呀,早该懂事儿了。” 两人正说着悄悄话,衔烛在湖内滚了一圈后抱着尾巴浮到了岸边。他血眸迷离,随意问了句:“好想看她对我发情,我要怎样做?” “啊?” 一老一少青青紫紫的脸上浮出了红红的底色。 小和尚闭上眼往后退:“我是出家人,问我多不合适。” 老虬龙左顾而言他:“啊,这个。这个这个……” 衔烛脑袋歪在尾巴上眨眼,睫毛湿漉漉的:“说呢。我要让她肖想我,弄我,亵渎我。该怎么做?” 第14章 谁家正经神君能生出这种念头啊?竟然要鼓动凡人冒渎自己。 虽然深知螣馗一族从不受天道规矩束缚,随心所欲是他们行事的唯一准则,但此刻面对这个问题,老虬龙还是得承认自己思想太保守了,实在接受不了。 先神君们也都没到这种地步过啊! 螣馗血脉尊贵至极,哪个不是从诞生之日起就受万千仙魔追捧的?要是知道有人敢亵渎他们,动杀念都算轻的。 真是一代比一代歪啊。 老虬龙脑海里的念头转过去千八百个了,愣是一个字都憋不出来。 衔烛嗤笑:“不是很会说么,不是能实现我所有愿望么,‘知真镜’。” 这话一出,吓得老虬龙脑袋顶上的那两只龙角“咻”地戳出来了,小和尚也僵直着不敢动了。 衔烛抬指抽出知真镜,目光懒散地照了照。 镜中人玉白的肌肤因情动而透出微粉,本就神圣靡丽的姿容更难掩欲色。他微微眯眼:“我这样子,好淫.荡啊。” <a href="https:///tags_nan/meiqiangcan.html" title="美强惨"target="_blank">美强惨 第26章 老虬龙捂住耳朵,梆梆磕头:“俺再也不敢了,再也不敢了!” 小和尚跟着哐哐磕头,一边磕一边推卸责任:“都是他非要知道神君心里在想什么,非要缠着我帮他,两面仙镜都是他的,不关我的事啊!” 衔烛把玩着镜子,看也不看那扭打在一起的两人。 两个没用的家伙。连面镜子都藏不好,把小阿霜吓坏了。 他揪出镜灵,丢给了老虬龙。老虬龙慌忙接住,正要问他这是何意,就见他伸指点了点镜面,镜中浮现出了少女生动的笑靥。 衔烛深望着镜子,瞬息间方圆数里的活物与灵物都被一股强烈的神力震离了此地。 老虬龙和小和尚飞在空中吱哇乱叫喊个不停。落地后老虬龙爬起来就往山湖的方向跑,边跑边哭喊“小神君别丢下老臣啊”,结果整条龙都被结界撞飞了。 小和尚正准备开溜,被老虬龙一把揪住衣领提了起来。他眼泪鼻涕唾沫齐喷地骂:“怪你怪你都怪你!俺就说这馊主意怎么可能瞒得过英明神武的小神君,这下好了,被发现了吧,他不要俺了呜呜呜没有他俺可怎么活啊呜呜呜!” 小和尚一脸生无可恋。 结界内,除了水声,周围再无其他杂音。镜中少女始终笑意盈盈,衔烛静静地望着她。 这是她那日见到姚庭川时露出的笑。 好嫉妒,好嫉妒。 好想把他杀了,好想把有关他的一切都从她的记忆里删去,让他彻彻底底消失在她的人生里。 可如果主人知道了,会生气,会伤心的。他无权掌控她的喜怒哀乐。 他摸了摸镜中少女的脸颊,少女神情变幻,冷冷地看着他。 一如当初站在笼池外,辨不清是喜是厌。 衔烛拿尾巴缠着自己的上身,仰望着她,眼尾渐红。 欲更浓烈了。 每每被她这般垂视着,他便觉得自己是这世间最下贱的存在。 有多下贱,就有多渴望她的疼爱。 水声喧豗,山湖被搅得掀起狂风巨浪,淹没了他的喘息声。结界内的时间被拉长了,千年难化的昆仑寒冰逐渐消融。衔烛紧绷着的颈线放松下来。 镜面上少女清冷的眉眼被浓稠水液所模糊了。衔烛将之拭去,她神情未变,依然疏离淡漠,他却好像看到她目光中的厌恶更浓了。 浓到连与她对视,他都觉得自己罪恶难赎。 他垂下血眸,再抬眼时少女正嫣然笑着。他一眨不眨地细看她弯起的眼眸、上扬的唇角,还有隐约可见的舌尖与白齿。 这是重逢时,她指着他笑,说他是个漂亮的小东西。 衔烛拥住镜子,贴着她的脸。 对,他永远都是她漂亮的小东西。她要永远喜欢他。 老虬龙用泥巴给无处安放的镜灵捏了个兔子身体,丢给小和尚抱着。一龙一鬼在结界外吵架。 吵到口干舌燥时,结界终于消失了。老虬龙飞奔到山湖一看,湖面虽风平浪静,却难掩四周狼藉。衔烛披衣赤足从中走出,神情平静。 看来是纾解透了。 为了不被小神君放弃,老虬龙大表忠心和能力,一跪下就开始汇报先前还没来得及说的几项事宜。 衔烛无聊地听着,直到听见叶惜莲乃飞雪塔重犯,天后不愿放人,才停了抛玩火焰的动作。 “叶惜莲的真身莲雪仙子,是六千年前仙魔大战时与其夫共同通魔反叛的罪仙,二人一直都被关在飞雪塔塔顶受冰刃割魂之罚。天后说,飞雪塔塔尖自建塔起就只许进不许出,就连她自己也无法将人从中放出。”老虬龙气哄哄地补充了一句,“俺是不信,所以又让孩儿们带上东西过去交涉了。” “真的么。” 老虬龙以为小神君是在怀疑自己办事不尽力,急忙飙泪磕头,头刚磕下去,小和尚怀里的白兔口吐人言道:“真的。飞雪塔乃三界五狱之首,其酷虐程度唯有冥狱能与之一较。冥狱能杀仙魔,飞雪塔能弑神。仙魔大战后仙界险胜,关押了许多罪仙进去。几千年时间,足以将他们全数消解殆尽了。飞雪塔有八十一层,至今无人能从七十以上的层级逃出来。” “如果是我呢。” 镜灵沉默片刻:“能。” 老虬龙十分紧张:“您,您该不会是想亲自去……” 衔烛睨着他。 小和尚捂住了他的嘴:“神君还没消气呢,少说点吧!” 确定老虬龙不会乱说话了,小和尚才松开手,对衔烛郑重道:“神君要做什么,我们当然会誓死追随。但飞雪塔关卡如此森严,想救人不能不做部署。给我们一些时间,一定给您交出几个可行的方案。” 衔烛不置一词,继续朝前走着。 一龙一鬼汗流浃背地跟着,走出好远才终于听见他漫声道:“好吧。要快点。” 老虬龙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 衔烛继续朝方府的方向走着:“你们还没有告诉我,她怎样才能对我……” 老虬龙捂着耳朵斗胆打断:“小神君,那,那叫动情。” 衔烛不理他,抬指斩掉他一只龙角拿去玩了。 刚拿到书信的那几日,方别霜还挺惴惴不安的,怕被人发现她去过谦和堂,也怕管家扫洒的时候会察觉到书房里少了东西。但直到端午这日前院也没传出类似家里遭贼的话,她渐渐放下心了。 <a href="https:///tags_nan/meiqiangcan.html" title="美强惨"target="_blank">美强惨 第27章 一早上芙雁从厨房端了雄黄酒来,方别霜一闻见就让她赶紧端出去了。还因为怕小蛇闻了这味儿不舒服,安抚它好久。 区区酒水,衔烛觉得她简直是大惊小怪。但她执意要哄他,他也勉强愿意作出难受的样子,装一条没用的幼蛇。 吃过早饭她去藏杏院请安,方仕承正坐在轮椅上看书,吴氏一边喂他喝粥,一边说管家已经去苏家送完礼回来了,说苏家包了护城河边上的清芬楼,那是全城观龙舟赛最好的地方,邀他们家人同去,吴氏想问问他家里去几个人合适。 照吴氏的想法,上回苏二公子来方问雪表现得不错,带她一个去就够了,方仕承却面露不满,说如果苏二公子真对她印象不错,不该没半点表示才对。再说了,苏家还有其他几位公子呢,尤其是大公子,在朝中炙手可热,将来还很有可能承袭爵位,能攀上他更好。 吴氏无可无不可地点点头,伺候他吃完饭就带着方问雪出去打理府中其他事务了。 方别霜正要跟着起身离开,被方仕承叫住了。 方仕承遣散其余人,让方别霜在自己身旁坐下,只留了个面生的婆子在旁伺候。他亲自给她倒茶喝,关心了几句才进入正题,说自己知道苏二公子来的那天吴氏在人家面前说了什么,她的委屈他都明白。 这死爹一笑,方别霜心里就直发毛,只摇头说自己不委屈。 方仕承却仿佛看穿了她的心思,破天荒道:“爹知道你与姚庭川情投意合,姚家其实就是家世差了点。他毕竟是我的得意门生,若有一日来向你提亲,我还真不一定开得了拒绝的口。可爹也知道,你这些年因为一个庶出的身份,吃了不少苦。女儿家成亲好比二次投胎,你姐姐心比天高,未必有你命好。爹希望你能再想想。” 方别霜不知道该说什么,喝了口茶。 方仕承笑了,招手让那婆子走到跟前来:“从今起你把这位范婆子带在身边吧,她曾在王府做过大半辈子的管家婆,什么样的风浪都见过,更能告诉你那些我们做父母的教不了的东西。有她跟着你,不管你将来嫁到谁家,爹都能放心了。” 范婆子当即对她福了福身。 方别霜哪里放心让一个陌生婆子跟在自己身边,但方仕承硬要塞,她做女儿的当然怎么推拒都没用。 也不知道他肚子里到底憋的什么坏水。万事小心为上吧。 出了藏杏院,方别霜正想着回去换身衣裳,吴氏就遣人过来催说马车已备好,就等她一个了。方别霜只好带上范婆子和芙雁两人一同去了清芬楼。 吴氏前些天才带方问雪拜访过苏夫人,方问雪基本把苏家女眷都认全了,方别霜跟在她后面行礼喊人,落座后就尽量不说话了。 这包间里都是女眷,席间只喝些果酒清酒,除了偶有几个孩童会吵闹,气氛还好。 方别霜坐在角落,不敢多喝酒,陪了几杯后就只让芙雁帮她挑些果子吃了。 范婆子要帮忙,被芙雁坚决挡了回去。 一阵敲锣打鼓,外头龙舟赛开始了,席间人纷纷起身凑到台前观看。 苏家一位热心的姐姐见她单独坐着不动,拉她一起往前凑,方别霜跟着看了一会儿,似乎是因为受这热闹氛围的感染,浑身的血都燥热起来。 燥热之余,还有些目眩耳鸣,唇焦舌干。莫非是醉了? 趁着头脑还算清醒,她赶紧回座,让芙雁帮自己找醒酒汤去。 有几人见她不胜酒力,笑过她酒量太差后,都劝她去楼下安静点的包房内歇歇。吴氏意味不明地看她一眼,让范婆子半是劝半是拉地把她扶下了楼。 范婆子出去了,方别霜昏头昏脑地伏在榻上,额上出了细汗。 衔烛捧脸坐在对面守着她,以虚影摸了摸她的头。 怎么醉成这样。 不过这里这么无聊,让她趁着醉意睡一会儿也好。 方别霜却从被范婆子拉起身开始就心慌得不行了。她一个女儿家应邀外出赴宴,竟喝得不省人事,于名声太不利了。万一发生点什么…… 不,不对。她只喝了两三盏清酒,怎么可能会醉? 她入口的东西并未让范婆子动过啊! 方别霜彻底急了,想喊芙雁,发出的声音却轻弱无比。 衔烛目不旁视地看着她。少女贝齿咬唇,双眸含烟带雾,美得惊人。 门外传来了一串凌乱沉重的脚步声,夹杂着男人含糊不清的醉语。 方别霜听见动静,又惊又怒。 到底是谁对她下的药?她又是哪一步中的招? 方仕承,一定是方仕承。他竟把这种卑鄙招数用在自己亲生女儿身上! 一点脸都不要了! 方别霜恨不得把这死爹剁碎了丢进河里喂鱼吃,可她现在身上软得一点力气都没了,连这扇门都逃不出。 怎么办,怎么办。 她咬破了唇逼自己清醒。 等芙雁是肯定等不来了,方仕承敢出这招,一定早做了万全准备。她现在唯一能喊来的,只有他了…… 但鬼白天出得来吗? 等等,他叫什么来着? 本来就难受,越急脑子越混乱,方别霜胡乱唤着:“鬼疼,鬼疼大人!” 衔烛:…… 但凡唤的是音调相近些的疼鬼,他都有理由立刻现身。 到底是怎么记成鬼疼的。 <a href="https:///tags_nan/meiqiangcan.html" title="美强惨"target="_blank">美强惨 第28章 看来是半点不曾把他放在心上。 衔烛冷睨着她,隔着虚无捏了把她的脸。 你真是讨厌死了啊。 第15章 衔烛以为她是醉得难受才会想叫他出来的。他耐心地等着,等她究竟想不想得起来那两个字到底怎么念的。 可方别霜唤了五六次都没唤对,这也就算了,越唤声音越哽咽,睫毛上都沾了泪。 意识模糊间,她已经绝望了,也不知道究竟是自己唤错了,还是他白天真的出不来,心里恨方仕承恨得要死。 药性越催越烈,她不想太过失态,把身子蜷得紧紧的。正昏沉着,她忽然感到唇上一凉,面前竟多出了一只白皙修长的手。这手轻柔地揩去了她唇角咬出的血迹和眼角溢出的泪。 再抬眸,是被一身华袍紧束的少年腰身。 视线还未移至对方胸膛,方别霜的双目就被他抬手遮住了。 少年手掌宽大,指腹轻贴在她太阳穴处,冷如玉质。 半张脸都泛起了酥麻。 方别霜的神思清明了些。 她克制道:“鬼疼大人,请……” 衔烛笑了一声,语气里却无笑意:“鬼疼?他是谁。你还背着我养了哪路鬼神。” 少女没声了。 瞧着神情未变,乱眨的睫毛却把他的手心扫得痒痒的。 衔烛实在很不高兴。 他故意敛着神息不立刻将她的醉意全部驱散。 不过,她好像不止是醉了那么简单。体温比平时高了不少,腮上还浮着两晕娇红。 门外又一阵响动,有人停了步,醉醺醺地就要推门而入。 方别霜抓了衔烛的袖子,鼻尖触着他冰凉的指际,低低请求道:“我知错了,请,请大人带我离开这,我中了媚药。” 呼吸间潮热轻薄的鼻息都喷惹在了他的指间。 衔烛侧了侧头。 媚药是什么。 ……又哭了。 他抹掉她滚热的泪,俯身将她抱起,在门被醉汉推开的前一刻,化影离开了。 怀中人似乎难受极了,需要费力忍着,才能勉强维持住表面的平静。不仅咬破了他刚给她抹愈好的唇,连抓他袖子的手指都泛出了青白色,全身一阵一阵地颤栗。 耳边的喧嚣全数消失了,溪汀阁内一片静谧。 衔烛抱着她,一时未动。他想起上一次她肯这样依赖地靠着他的胸膛,是她临死之前。 满身都是血,眼神破碎,还死抓着他的袖子,一定要他低下头。 尽管拼命克制了,在药性催使下,方别霜还是禁不住呜咽了声。 衔烛回神,往她眉眼处缚上玉带,将她轻放到榻上,凝了仙露要喂给她。 没什么毒是仙露治不好的。 方别霜却控制不了自己火烧般的身体对凉意的本能渴望。他甫一将她放下,就被她抓住了手。 她立刻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松指小心地揪住了他的袖角。 衔烛垂眼看着她。 她像一汪柔媚的春水。 主人怎么可能会对他露出如此情态……如此情态,他只在镜中自己的脸上见到过。那时他正动情着。 她在动情。 原来中媚药是这个意思。 好下作的手段。是谁敢这样对她? 衔烛暂忍怒火,将指尖凝出的仙露轻轻点覆到了她的唇上。 一抹清甜浸入喉舌之中,迅速汇入五脏六腑,方别霜一下感到自己整条命都活泛了。 连饮数滴后,脸上潮红渐褪,身体燥热尽消,灵台也清明了。 衔烛理理她微乱的发丝,擦净了她脸上的泪痕。 方别霜僵着不敢动。对方的举止里总是透着一股理所当然般的亲昵,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就这样了。 他既说她不曾亏欠过他,那他究竟是为了什么呢? 等他收回手,方别霜做足心理准备,坐起身打算摘下玉带。 衔烛状似不经意道:“我长得与你们凡人不同呢。” 不同?有多不同,难道是个青面獠牙的怪物? 方别霜联想到什么牛头马面、黑白无常,皆是人身怪面,万一自己在看到他脸的那一瞬间表现得太过害怕或厌恶,惹恼他怎么办? 他一定是介意这个,否则也不会特地强调了。 她放下了手:“谢大人今日救我,大人想要什么贡品,您请说,我一定尽力满足您。” 衔烛撑着下巴,看她悄悄往后挪膝的动作。 不摘玉带,还往后躲。 讨厌死了。 她怎么这么讨厌,讨厌到他一点都不想理她了。 方别霜犹豫着又问一遍:“您想要什么?” “你会问观音像想要什么吗?”衔烛冷冷开口,手上不知何时多了只小木匣子。他晃两下给她听,“这个先做抵押了。” 方别霜听出来了,那是她拿来装书信的木匣子。 他这是,生气了? 毕竟那晚她多次拒绝奉养他的时候,他都没以收回这些书信的方式来威胁她。 也是,她连人家叫什么都忘记了…… 大概有那些仙露的功劳在,方别霜现在神思敏捷多了,努力回想,终于想起了他的名字。 她硬着头皮道歉:“螣馗大人,抱歉,我一定用心找贡品奉养您。” 但紧接着,她意识到什么,面色微变:“……刚才我都把您的名字叫错了,您是怎么知道我在找您的?” <a href="https:///tags_nan/meiqiangcan.html" title="美强惨"target="_blank">美强惨 第29章 该不会其实她说什么话,他都能听得见吧? 衔烛眨了眨眼,不说话。 他的沉默瞬间让她紧张了。 方别霜赶紧主动替他编了个回答:“应该是我鬼疼鬼疼几遍连着念,您听见了螣馗二字的音吧。” “不是哦。” 方别霜抿了抿唇:“……那您一直都在?” “嗯。” 衔烛饶有兴味地看她强撑的镇定之下难以掩饰的惊慌失措。 算了,不逗她了。他起身:“我走了。” “等等。”方别霜倾身道,“您能把我送回清芬楼吗?若有人发现我不见了,会起疑的。” 哼。有事相求了,才愿意挨他近点。 衔烛有意不立刻答应,站在床边,漫不经心道:“那过来吧。” 这是要她自己过去抱住他? 方别霜心里抗拒与他人产生太多肢体接触,特别对方是个男人,这与她十多年来所受的教育违背太多。但违背又怎样,再抗拒,也跟他接触过多回了,这种时候还磨叽不就显得她矫情多事了吗? 她摸索着下了榻,谨慎地伸手往四处碰了碰,很快触到了一片软滑的衣料。 不知是袖子还是什么。 她大着胆子往上摸,摸到几块结实的腹肌,一下缩回了手,往旁边去寻他的手臂。 衔烛弯眸,无奈地抓了她的手腕,拉着她的手臂环上了自己的腰。 方别霜的脸扑在了他的胸膛上,他体温越冷,越显得她脸烫。她尴尬难忍,默默别开了头。 衔烛也不说话,揽住她的肩膀,扣了她的腰,直接旋身到了清芬楼。 喧闹填耳,唯有一道抽泣声格外清晰。 是芙雁在哭? 方别霜正要松开手臂,忽然被少年扶住了下颌。衔烛把她鬓边松垮的玉簪往里推了推,懒声道:“好好猜猜我喜欢什么。” 随话音散去,系在她脸上的玉带松落了。 方别霜抓着玉带睁开眼,眼前是清芬楼二层的走廊,空无一人。 身后是一道门,芙雁的抽泣声就是从那里面传出的。 方别霜一边拍门一边喊:“芙雁!” 抽泣声停了,方别霜又喊了一声,里面传来一阵七零八落的动静,还有芙雁含糊的呜呜声,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嘴。 门被锁死了,根本开不了。 左想右想想不到办法,方别霜闭了闭眼,低唤道:“螣馗大人……” “啪嗒”,锁落了。 少年不知在哪戏谑道:“现在一样贡品可不能满足我了。” 方别霜推开门,果然看到了被绑得跟个粽子似的芙雁。一见着她,芙雁又惊又喜,两只眼睛四串泪齐飙。 方别霜赶紧把她嘴里的破布丢了,一边为她松绑、整理衣衫妆容,一边听她说刚才发生的事。 两边信息这么一对,事情的前因后果便明了了。 方仕承一早就打听到苏家会在端午这日包下整个清芬楼,所以谋划好了要拿方别霜来“送”人。他买通了楼里几个倒酒打杂的小二,还往方别霜身边安插了范婆子,几人一照应便能将药性发作后的她推进一个无人的房间。等苏家哪位公子喝醉了酒,引入同间房内,会发生什么不言而喻。 此事若成了,苏家必要为她负责,不论是娶是纳,方仕承都不会亏。 但她到底是怎么中的药呢?小二应该还没那个胆子往苏家席上的酒水果品里动手脚吧,而且这样事后太容易被查出来。 方别霜猛地想起了今早在方仕承那喝的茶。 难道是那时候? 不会有错了,他定是掐准了药效发作的时间,早在那时就往茶里加了料! 方别霜后背渗了层冷汗。是惊的,也是怒的。 她原本还想着念在父女亲缘的关系上,以后万事留一线的,可他竟连这种招数都使出来了。 岂止是没把她当女儿,这是压根没把她当个人! 芙雁苍白着脸,说老爷也太狠毒了。 方别霜沉住气道:“一会儿出去了,没人问咱们去哪了最好,若问了,就说你是一时内急,在茅房里耽搁了时间。出来找我的时候,正巧碰见我在楼下吹风,一起上来了。” “这事就这么算了?” “当然不。家丑不可外扬,我亲事未定,此事绝不能轻易泄露。使明的,我一个做女儿的能跟他翻出什么天?只能使阴的。我不能放过他,但不是现在。” 芙雁点点头,和她一起上了四楼。 见她们安然无恙地出现在门口,特别是方别霜连根头发丝都没乱,吴氏意外地多看了两眼。 方别霜眼神淡漠地扫视过这里每一个人,尽管有人迅速变幻了神色,还是被她捕捉到了那一瞬间的诧异。 又过一个多时辰,席散了,吴氏领着她们坐马车回了方府。 进了溪汀阁,芙雁半分情面不留,直接找个由头骂退了范婆子。范婆子皮笑肉不笑地走了。 这一天下来方别霜身心俱疲,想到晚些时候可能还得跟方仕承周旋一番,更是烦躁得要死。 他是铁了心要拿她去做与苏家的人情。今日失了手,日后定不会甘心。 姚庭川有几日不曾与她联系了,真是半点靠不住。要不然她再重新物色个人呢? 这时候再物色,想也迟了。 还是得紧抓住那份筹码。 <a href="https:///tags_nan/meiqiangcan.html" title="美强惨"target="_blank">美强惨 第30章 可这筹码被螣馗收走了。 方别霜苦恼得很。 他神通广大,脾性难猜,搞不好将来她非但不能通过他保全自己,还得把命搭进去。 得先把他哄好了才行。 他到底想要什么啊。 她怎么猜得到! 沐浴用的水备好了,方别霜坐进去泡了一会儿,紧绷着的身体渐渐舒展开,总算觉得轻松点了。 不想了,先把精神气养起来再说吧。 她抬手拆头发,要拔玉簪的时候动作却顿住了。 她想起了少年为她插紧玉簪的举动。 方别霜迟疑了下,转身趴到桶沿上,不动声色地往四周张望着。 他说他一直都在,那,这种时候,该不会也…… 第16章 不会吧。 怎么不会呢? 他自己都承认了,一直都在。 这澡方别霜有点洗不下去了。 要不问问? 怎么问呢? 她咬着指节纠结了阵,决定直接问:“您在吗?” 等了片刻,满室寂静。 “真的不在吗?” 依然无声。 方别霜松了口气。也是,他总不可能什么事都不干,天天光盯着她吧?凡人洗澡有什么好看的。 她继续洗发,头发太长,清洗起来十分麻烦。 衔烛站在她面前,歪了歪头。 又忘记他叫什么了? 记性也太差了。 想叫他出来干什么呢。要他帮忙报今日中药之仇吗? 她不说,他也会替她报的。只是不知道她想怎么报来解气。 看她把满捧乌发都洗得打结了,衔烛眉心蹙起。 怎么洗个头发都洗不好。 方别霜洗着洗着,忽觉头皮微痒,好像有谁牵起了她还在滴水的发丝。 她僵住了,不敢回头。 头顶传来少年平淡的语气:“实在记不住便罢了。” 水温尚热,方别霜却感到寒意无限,双肩发起颤来。她渐渐蜷起身子,拿长发遮拢住胸前,强装镇定。 他这话是什么意思? 衔烛不明白她怎么总是一副怕极了他的样子。都说了,他明明一点都不可怕。 他轻握了她的肩膀,自认为在安抚地解释道:“我没有生气。记不住螣馗二字便算了,反正这也不是我的名字。” 他手冷,这么一碰方别霜浑身都抖了一下。她受不住,偏身往桶壁上躲,不敢抬头:“您,您……” 她毕竟是在深闺里长大的女孩儿,从小最忌与外男接触。虽与姚庭川私定了姻亲,却从没与他做过半分逾矩的事。姚庭川也是极守礼的翩翩君子,平时多看她两眼都会避开视线,更不要说与她有什么实际触碰了。 可他竟然……她洗澡睡觉,他都看了。 方别霜有些崩溃。 他到底是什么时候出现在她身边的?是自从在谦和堂相遇开始,就一直阴魂不散地跟着她了吗? 不行,她不能真把他当个男人来看待。 方别霜努力地说服自己。鬼神哪会在意凡人有无衣饰?她在他眼里说不定就是只无毛无鳞的虫。 就像她对待衔烛一样,才不会管它介不介意被自己揉玩身子。它就是条小蛇而已,雌雄之分对她来说根本不重要。不重要,对待起来自然无所顾忌。 ……可她是个人啊,不是猫狗小蛇,不是谁的宠物。 她还是介意,说服不了自己。 她就是讨厌这种毫无隐私的感觉! 方别霜吸着气道:“您拿开手吧,别再看着我了。” 衔烛一语不发,垂眼看她半晌。她瑟缩在水中,动都不敢动。 他从她这突然冒出的一句话里读出了厌恶的意味。 她厌恶他的触碰,厌恶他的注视,甚至厌恶他的存在。 他都说他一点也不生气了,他都决定不与她计较她的粗心与轻视了。 她凭什么这么讨厌他。 衔烛移开手,揉了一把她的头发。他故意揉得乱乱的,口吻却依然平静:“好呢。今天被人下药的仇,你自己来报。” 方别霜感到如芒在背,却没听出他的愠怒,点着头道:“嗯,我有分寸,当然不能事事麻烦您。” 多麻烦一件就得多给一样贡品,她上哪找那么多他想要的东西? 衔烛气得想笑。 用完就丢是吧。 有用的时候哭着喊着求他现身,没用的时候恨不得他原地消失。 她总是这样轻贱他。从前她为仙他为囚的时候是这样,如今她为人他为神了还是这样。 他不要理她了。 感觉到头发被人放下了,方别霜才敢回头看。人不见了,但不知道是不是仍在暗处。 在暗处……那也行吧。 看来螣馗大人还是很好说话的。 方别霜迅速出浴裹上衣服,对着空气解释道:“我知道不论是谁在您眼中,都与草木没什么不同,可我真的不好意思被人看着洗澡……” 这次没有任何回应,少年早已离开了此地。 她说什么都是自言自语了。 衔烛又去了山湖泡寒冰浴。 老虬龙一边为他倒寒冰,一边向他汇报备战飞雪塔的部署进度,小和尚正“咚咚咚”地敲木鱼念咒。 寒冰都倒完了,小和尚的清心咒都不知道念到第几个一百遍了,衔烛还泡在湖中一动不动。 <a href="https:///tags_nan/meiqiangcan.html" title="美强惨"target="_blank">美强惨 第31章 太反常了。以往这时候整个湖都会被他搅得澎湃汹涌,何曾如此平静过? 老虬龙想问不敢问,直到衔烛化了人身走出山湖,他抓紧追上去:“小神君,您纾解好了?” 衔烛没理,他又问:“您不是说再也不会理她了吗?” “我要看看她能怎么靠自己报仇。”衔烛脚步不停,“要看她没了我,能过得有多好。” 小和尚拉住还想啰嗦的老虬龙,指指他脑袋顶,扯起鸭子似的哑嗓道:“你另只角也不想要啦?没看见他都快要气死了嘛!” “呜呜隆隆的,你嗓子咋了?” “你来念七八百遍经试试啊你!”小和尚把木鱼“梆”地砸他头上了,“天天念天天念,嘴皮子都要磨成薄切肉片了!” 老虬龙捏住他下巴灌了壶仙露进去。小和尚精神抖擞了,嗓子也清亮了,但还是一屁股瘫坐到了地上:“你就算让我把仙露当水喝,把仙果当饭吃,这苦差事我也不乐意干了。” “你别啊,小神君只有俺们了!那女人不识好歹,他都对她到这份上了,她还那副死样子,那除了让小神君抑着,没别的办法了呀。俺都担心他把自己憋坏了。” “坏就坏了,我不信他一个螣馗神憋一憋能咋地。你也真是的,整天就知道怪方别霜,怪有什么用!你让她一个凡人小姑娘怎么一下子接受自己有个非人道侣啊?” 老虬龙愤怒:“不还是她自己作的!” “还是那句话,没人能逼一个神与自己结下情契,也是你家小神君活该!” 老虬龙气得哇哇大叫,跳起来打他。 衔烛到溪汀阁的时候,方别霜正与去而复返的范婆子对峙着。 范婆子向方仕承告了状。一告她不服管教,二告她白天当众擅自离席,恐与人私会去了。 这些都是虚的。方仕承是想不通为什么自己的计划会失败,为什么方别霜能在那么猛烈的药性下安然无事,为什么有人能撬开那么大一把锁把芙雁解救出来,却不好亲自来问,才派范婆子过来旁敲侧击。 她爱演,方别霜耐着性子看她演。不论她问什么,她都只有一句喝醉了不知道。答完了,她反问,问范婆子为何要丢下她离开包间,为何没有证据就要诬陷她与人私会,难不成是巴不得她出事? 范婆子被噎得无言以对,方别霜冷笑,干脆摊开了说明白:“你回去问问父亲,他该不会真以为自己使这种手段逼女儿攀上苏家了,女儿就会对他感恩戴德,日后不论他提出什么条件,都统统答应吧?” 她起身,理了理衣袖:“这些年,我心里从没断过一本账。他对我的好与不好,都一笔一笔算得明白。父亲多高明啊,女儿生是他的掌中鸟,死是他的盘中棋,哪里挣得过他。可我偏偏挣过了。你猜,是因为我厉害呢,还是因为我如今真正依靠着的人厉害?” 范婆子惊愕失色:“你……” 她依靠着的人?姚庭川吗?他能有什么本事!一个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弱书生,连清芬楼的门都挨不上边! 难道是比苏家还有权有势的人?可她是怎么攀上的呢? 方别霜温和笑道:“我累了,你回吧。” 范婆子立在那不挪脚,芙雁拿起扫帚把她撵跑了。 等进了屋,芙雁忍不住问:“小姐说的那人是谁呀?我还真当是姚公子今日帮了我们呢!” 方别霜略有些心虚地移开视线:“反正是个很厉害的人,别问了吧。” “真有这么个人呀!”芙雁兴奋了,“是位公子还是小姐?到底何时认识的,怎么连我也不知道?” “如果真的能说,我能不告诉你吗?”方别霜捏了捏她的脸,“快忙你的去,我要睡了。” 芙雁失落地“哦”了声,为她收拾好床褥去了外间。 她一走,方别霜摸摸自己的脸,都发起烫来了。 他一定都听见了吧,她拿他狐假虎威了。 但她说的也没错,如果不是有他在,她今天绝对无法脱身。来谁都没用,方仕承下的一定是非男女交合不能解的媚药,只有他能不碰她一根汗毛就解开药性。 方别霜解下外衫入了帐,朝床底“小衔烛小衔烛”地唤小蛇上来。 衔烛抱臂站在帐前,冷冷看着她。 没用的女人。 这就是你所谓的分寸? 伤着谁了呢。谁也没因你那两三句话得到应有的报复。 反倒是你自己,在外面站那么久,又被蚊虫叮肿手脚了。 真没用。没有他,连蚊子都驱不干净。 这样还凭什么讨厌他。 衔烛不能原谅。 方别霜找了几遍都没找到小蛇,有些着急了。平时她一上床,小蛇就会顺着床脚爬上来的。今天哪儿去了呢? 她下床秉着灯四处找,念叨着该往它身上系一个铃铛的,这样它一动她就听出它的方位了。 铃铛。 衔烛瞥着她。这样的贡品也不是不行。 但太简陋敷衍的话,他也是绝不会要的。 方别霜本来就累,找这几转下来已经哈欠连天了。刚把小蛇捡回来的那阵,看不见它她也不会找太久,现在养的时间长了,她养习惯了,晚上就喜欢搂着它睡觉。 也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好像只要抱着它,她的睡眠就会变好,甚至大热的天一夜睡下来身上都干干爽爽的,比抱着竹夫人还凉快。 <a href="https:///tags_nan/meiqiangcan.html" title="美强惨"target="_blank">美强惨 第32章 方别霜找不动了,搁下灯决定先睡。因为怕招蚊虫进来,屋里没开窗,闷热得紧,她摇着团扇在凉簟上来回翻身。 好不容易踏实下来,身上的蚊子包又痒起来,痒得难受,挠了还疼,她蹙着眉时不时叹气。 衔烛已经决心不理她了,当然不会管她睡不睡得好。 但她翻来覆去地叹气,太吵了。吵死了,弄得他心好烦。 得让她老实下来才行。 方别霜刚勉强睡着,迷糊间感到胸口凉凉的。小蛇缠着她的身体,蛇信子正舔着她颈间的一个蚊子包。 她高兴地捧住它:“漂亮乖乖。” 衔烛“嘶嘶”了声。 恶心恶心真恶心,她怎么那么多恶心的称呼! 方别霜揉着它冰凉的身体,脸贴着它的脑袋道:“最喜欢你了。” ……哼。 花言巧语的蠢女人。 “真不知道该送他什么好。”方别霜拿它脑袋揩掉了自己眼角打哈欠打出的泪,“我能拿出手的东西,好像唯有你了。螣馗大人肯不肯要呢?” 衔烛的脑袋顶被她抹得湿漉漉的。 他难以置信地盯着她的眼睛。 他恼得冲她哈气,尾巴紧绞着她的手腕不放。 这没良心的女人竟然还笑了。 她捏住他的嘴巴,弯眸笑道:“你怎么这么可爱呀。” 少女亲亲它的脑袋,满眼欢喜:“我才舍不得拿你送人呢。” 第17章 她亲他。 衔烛懵住了。 ……烦人死了。 他露着小尖牙,在她怀里贞烈地挣了挣,没挣掉。 怎么这么黏人啊。 他只能暂且屈服地趴下来。 方别霜抱着它便能安心,终于踏踏实实地睡着了。 纱帐无风自动,那条乖乖盘在她怀中的白蛇瞬息间化为了一个身姿颀长的少年。他轻贴着她的身体,与她同挤在窄小的床帐中。 少女睡得香甜,藕臂松松搭在他的腰际,胸口随呼吸一起一伏的。 衔烛气鼓鼓地趴在她的肩膀上,偏头看看她一无所觉的睡颜,把自己的脸埋起来了。 他委屈地拿额头直蹭她脖颈,额头那块被她亲过的地方如被火烙了般滚烫,泛着麻痒。 他低哼了声,埋怨着:“干嘛亲我呀。” 干嘛在他决定再也不要理她的时候,突然亲他。 真的很讨厌。 衔烛揽着她的肩膀,收紧怀抱,又寻到她搭在自己腰间的手,与她五指相扣,血眸弯弯地笑起来。 她果然是喜欢他的。 她最喜欢他了,她亲口承认的。 她喜欢他。 衔烛依赖地贴她的脸,手抚过她自然上翘的唇角,眨眼盯了好久。 他想亲一亲,于是小心地依偎了过来。 他们结了情契,本就该是彼此在这世上最亲密的存在,他可以亲她的。 少年缠绵地挨着她,鼻尖轻嗅,想碰碰她的唇。 就要碰上的时候,他脸稍稍一偏,唇只轻擦在了她温软的腮畔上。即便如此,他也心如擂鼓了。 少年觉得害羞,又难为情地把脸埋了起来。 昨日那桩事一出,方别霜连表面功夫也懒得作与这一家人看了,早晨故意没去藏杏院请安。芙雁忐忑,问要不还是派人去告一声假吧,方别霜摇头没允。 反正她有“靠山”,从此该感到惶恐的人是方仕承,而不是她。脸既已撕破,再装出万事平和的样子,给谁看呢? 方别霜在妆奁盒里翻了好久,翻出了七八个各色材质的铃铛。她抱着衔烛一一往它身上比对,最终挑中了一只镶粉红碧玺的银铃铛,搓根红绳穿进去,系在了它的脖子上。 她揉着它的下巴问喜不喜欢,衔烛吐吐信子,拿脑袋碰了碰她的脸。 这是喜欢的意思。方别霜高兴地掸掸铃铛,铃铛发出一声脆响。 可它身上太过光滑了,不论她把红绳系得有多紧,它稍微挪挪身子,红绳就一滑再滑,滑脱落了。 芙雁撇着嘴道:“不如往它尾巴上钻个小洞眼儿,穿个小点的铃铛挂上去算了。它懂什么好赖呀?这多金贵的东西,要是丢了岂不可惜?” 她刚说完,人与蛇都瞪着她。 方别霜责怪道:“你说得轻松,往你脚脖子上钻个眼儿你疼不疼?” 芙雁被他们两个瞪得骨头直冒寒气,赶紧转到方别霜身后为她梳着头道:“咱几岁大的时候就往耳朵上打眼儿了呢,疼就疼一会儿呀。小姐也忒溺宠它了。” 方别霜把铃铛系回小蛇的脖子,不以为然道:“我们小衔烛这么漂亮,好好的尾巴上弄个洞出来,多难看。” 小蛇爬到她胸口脖子上,“叮铃”一声猛地从她肩膀后面钻出脑袋,吓得芙雁“啊”地丢开梳子,被圆凳绊倒在地,唉哟唉哟直喊疼。 方别霜笑得不行,一手搂住衔烛,一手把她从地上拉起来:“坏话也不知道背着它说,知道惹恼它的后果了吧?它听得懂人话呢。” “怕了怕了,真是怕了!” 芙雁没好气地站起来,抬头一看,系了铃铛的小银蛇正拿脑袋亲昵地挨着自家小姐的脸呢,还耀武扬威地冲自己吐红信子。 方别霜心里惦记着那些书信,下午又去了一趟前院,想找师婆和小和尚帮忙出个主意,看到底送螣馗什么东西好。 <a href="https:///tags_nan/meiqiangcan.html" title="美强惨"target="_blank">美强惨 第33章 他随手给她的一条玉带都非同寻常了,她一介凡人,衣裳首饰虽然不少,却都是俗物,相比起来实在拿不出手。倒是师婆那里的东西有些意思,上回无意间在她那看到的镜子,让她至今难忘。 听方别霜说完来意,小和尚移目看向老虬龙,老虬龙移目看向了身侧的小神君。 老虬龙默默传音过去:“让她以身代偿!这可是她自己送上门来的啊,您每天忍得那么辛苦,别忍了吧。” 小和尚鄙视道:“这不太好吧。” “哪里不好了!你别替她说话,俺家小神君已经决定再也不理她了,本来嘛就不该对她那么客气。” 衔烛一下一下拨弄着自己脖子上的小铃铛,对他们的争吵置若罔闻:“她供上来的东西,我很满意。” 正与小和尚眼神打架的老虬龙一愣:“啊?” 小和尚迅速拍了一把怀里的兔子镜灵,兔子口吐人言:“螣馗大人表示,他很满意你的贡品。” “啊!”方别霜先是被那兔子吓了一跳,僵硬笑道,“我什么也没给呀。” 老虬龙也传音乱叫:“她给您啥了啊!” 他盯向那只铃铛:“就这?!” 老虬龙“哐叽”往意识结界内甩出一只乾坤箱,哐哐狂倒,数之不尽的各种仙质、灵质铃铛瞬间堆成了小山,他跃上山顶剁脚:“您缺铃铛吗?啊?您缺铃铛吗?这哪个不比那破东西好!” 他甚至想说句难听的,那玩意儿就是人给猫狗带着玩的! 衔烛懒懒捧腮,无动于衷。 “哪怕这个算一样,那还有一样呢?”老虬龙抓狂,“您不能言而无信啊,说两样就得是两样,让她以身代偿吧!” “她偿完了。” 老虬龙瞪大了双眼:“什么时候?!” 衔烛无声睨他一眼,老虬龙捂住嘴,不敢多问了。 方别霜一头雾水地被小和尚送出了门,衔烛跟着她,老虬龙追了出去:“那那那那,那您不是说再也不要理她了吗?啊?不是说要看她没了您会过得有多惨嘛?” 衔烛听着清脆的铃铛声,目不别视地看着方别霜:“好惨呢。没有我,她不行的。” 方别霜两手空空地回到后院,想了一路都没想明白螣馗大人到底在满意什么。那兔子瞎说的吧? 她正想着要不支开芙雁把他喊出来问问,方仕承竟亲自过来找她了。 为他推轮椅的管家婆子苦口婆心道:“老爷早晨没见你去请安,担心的不得了,连连问你是不是病了,这不,说什么都要来看看。” 方别霜想到昨日他就是用这副虚伪嘴脸哄自己喝下的茶水,直犯恶心,不留情面道:“我看父亲是见我平安无事才真坐不住了,急着要来探探他到底哪步没算对吧?” 方仕承没想到自己这个平时乖巧懂事的小女儿能说出这么难听的话,招手让人都退下了。他卸下慈爱笑容,沉声问:“你昨晚对范婆子说的那番话,到底什么意思?你有靠山,哪家的靠山?” 他说完又笑了:“你早该对父亲说的,父亲可从没说过只准你们攀附苏家儿郎。若有其他能护你一生周全的好男儿,父亲岂有阻挠之理?” “在父亲眼里,靠山都是拿来嫁的。这位我嫁不了,你也没法儿知道他是谁。反正脸皮是你自己扯破的,可别拿什么孝道压我,压也压不住。我只警告你一回,别再打我的主意。否则,您尽管猜猜后果。”方别霜的视线落到了他已经残废的双腿上,“我会尽快离开这个家,这对谁都好。” 她竟敢这样忤逆他。若非行动不便,方仕承真怕自己会压不住心头怒火,把巴掌甩到她的脸上去。 天底下没有哪个父亲能容忍自己有这么大逆不道的子女! 可他真的想不通,想不通她到底是怎么从清芬楼顺利脱身的。她的靠山一定深不可测。他不能再将她当作一个单纯听话的女儿来拿捏了…… 看在她那位靠山的份上,他甚至得巴结着点。 方仕承的心情几度轮转,终于勉强平和下来。他笑道:“父亲明白你的意思了。其实今天过来找你,是有别的要紧事得知会你一声。” 他叹惋道:“庭川似乎病得不轻。前些天,姚夫人进府来说,想请你母亲带着你们姐妹两个去她那坐一坐。你母亲一是忙于照顾我,二是与别家的应酬太多,顾不上,就没来得及去。你若挂念他,择空去看看吧。” 方别霜心里咯噔一下,姚庭川病得这么严重?她竟一点没听到风声,怕是方仕承先前故意堵了旁人的嘴,不想让她知道。 方仕承说完走了,走之前还说了一些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的大道理,企图挽回她一点儿孝心。 方别霜懒得与他周旋,心不在焉地回了屋,呆坐许久,都把要问螣馗贡品的那桩事给忘了。 她得去看看姚庭川。 不提别的,毕竟是从小一块儿长大的情谊。 想到这,她刚要唤芙雁进来收拾东西,耳边一阵铃铛轻响,面前凭空落下了一只小木匣子。 与此同时,桌前的屏风上投下了一道少年身影。 方别霜惊喜地抱过木匣子,打开一看,里面书信一封没少。 衔烛望着她的笑容,语气无波无澜道:“还给你了。” “我刚还想问您呢,我好像还没来得及给您贡品……”方别霜心念一转,也许他打一开始就没真想要她的东西吧?只是逗她玩而已。 <a href="https:///tags_nan/meiqiangcan.html" title="美强惨"target="_blank">美强惨 第34章 这位螣馗大人总会在不经意间流露出些许少年心性。 衔烛垂眸不语。 一听说姚庭川病了,她什么都顾不得了,连那么看重的书信都不急着要了,失魂落魄地就要去找他。 姚庭川对她而言,这么特别,这么重要? 他从没见主人这么担心另一个人过。 为什么这个人不是他。 好嫉妒,好嫉妒。 如果他也病了呢。她会这么担心吗? 方别霜透过绣竹绣兰的屏风望着他,心想他这面部轮廓瞧着挺正常的啊,没牛犄角、猪耳朵一类的怪东西,长得应该不会太吓人吧? 她正打量着,屏风后的少年忽然抬起眼:“我也病了。” 方别霜回过神,茫然问:“您,会生病?” “嗯。”衔烛移开视线,“你是去找他,还是留下。” 第18章 “找谁?姚公子?” “嗯。” 方别霜觉得他的话和语气有种说不上来的奇怪。为什么要这么问啊? 还有,他一只鬼怎么会生病? 她没正面回答,而是状似关心地问:“您哪里不舒服?” 衔烛又沉默了,他不擅长撒谎。 他听得出来,主人的话音里只有质疑,没有担心。还有什么好试探的? 他握住自己胸前的铃铛,不想它受自己气息的波动震出响声。他后悔自己太好哄了,不该得了她的礼物,就那么开心的。 方别霜起身走到了屏风前:“大人?” “方别霜,”隔着屏风,衔烛仰视着她的眼睛,固执道:“我不喜欢他。” “姚庭川吗?” “我不喜欢。你也不要喜欢他。” 因为有屏风在,方别霜看不见少年眼中浓到快要涌溢出来的委屈与不甘。 她只觉得他奇怪。 她蹙眉问:“为什么呢?” 衔烛垂下了眼睛。 她还要问,话未出口,屏风后的人影化为一道轻烟,消散不见了。 真是好奇怪的一只鬼…… 他人都走了,方别霜没处问,索性不纠结了,把书信重新收好后就叫了芙雁进来,打算趁着时辰还早,赶紧去看看姚庭川。 方仕承应该特地跟人交代过今天二小姐要出门,马夫见她们来了,没多问,即刻牵马套上车板,请她们上了车。 芙雁担忧道:“我一直当姚公子是半真半假地病着呢。难道是真病重了?” 她一个人说了半晌,不得回应,抬头一看,方别霜正愣着神。她晃晃她手臂:“小姐?” 方别霜回神:“你说什么?” 芙雁当她是在忧心姚庭川,宽慰道:“您别太担心了,姚公子毕竟年轻,一点风寒应该不要紧的。” 方别霜神思不属地点点头。 她还是想不通螣馗大人的那番话到底什么意思。 天人亦有五衰,或许鬼有鬼病? 可是病了找她也没用呀,她能有什么办法? 他为什么会不喜欢姚庭川呢? 姚庭川得罪过他?不会吧,姚庭川这么老实的人,能做什么亏心事。 螣馗大人怎么跟个孩子似的。 太奇怪了。 到了姚府,门房进去通传不久,姚夫人赶来了。 一见着方别霜,姚夫人就激动地拉起了她的手:“霜霜你终于肯来了!” 她回头斥身后的李哥儿:“还愣着作什么,快去知会庭川啊!” 李哥儿喜得涕泪交加,忙不迭跑下去了。 方别霜明显感觉到姚夫人对自己的态度与以往相比变化很大。这般热情的笑脸,从前她只舍得露给方问雪看的。 李哥儿的反应也有点太夸张了。 方别霜全了该全的礼数,由姚夫人牵引着去了姚庭川所在的院落。 姚夫人边走边揩了揩泪花:“这一个月间府里来了好些大夫,都说庭川身体底子不弱,这点小病症不该把他折磨成这样的。可方子都换过两三回了,各种参汤补药也没断过,就是不见好,我真怕,我真怕……” “怎么会呢,我上次见姚哥哥,他还骑马呢。”方别霜拍拍她的手背,“姨母别太忧虑了,许是请的大夫医术不够精进,回去我让父亲遣陈大夫来看看。陈大夫您是知道的,他老人家的医术是全姑苏城最好的,就是难请些。对了,这有两只百年人参,是父亲特地叫我送来给姚哥哥补身的,您请收下。” 芙雁将装有人参的箱盒捧给了姚夫人身边的婆子,姚夫人握着方别霜的手,百感交集,有些语无伦次道:“我从前,我真的……霜霜,庭川他最喜欢你了,你常过来陪他说说话好不好?” 正说着,旁边的假山石上突然窜出一只猫来,翘直了尾巴“喵呜喵呜”地往方别霜腿上蹭。方别霜皱眉往后躲了躲。 姚夫人抬脚轻踢了那猫一脚:“哪来的脏猫,扔出去!” 说话间几人已到了姚庭川院中,还未进门,方别霜就闻到了一股浓重的药味。 卧在病榻上的青年眼睛里有了光亮,他立刻支起身:“霜霜,咳咳,你来了。” 方别霜吃了一惊。 上回她见到姚庭川,瞧他只是有些虚弱,怎么半个多月不见,瘦了这么多?印堂发黑,两颊凹陷,肩膀都瘦削得挂不住衣服了。 可以确定他不可能是装病了。 婆子给她搬了椅子来,方别霜侧坐下来,问他怎么病成了这样。 <a href="https:///tags_nan/meiqiangcan.html" title="美强惨"target="_blank">美强惨 第35章 姚庭川苦笑:“霜霜,我恐怕不能兑现诺言了。我撑不了几个月了,勉强娶了你,也是害你。” 姚夫人掩面出去了。 “别这么说……”方别霜真有点怕他这个样子,始终与他保持着距离,“你怎样我都嫁给你。” 姚庭川却将她本能反应表现出来的疏离都看在了眼里,叹息道:“其实我知道,你说想嫁我,为的始终不是我这个人。你对我,一向是无情的。” 方别霜想反驳:“你别胡想八想这些,我从小就决定了要嫁给你的。” “咳,咳咳……”姚庭川拢了拢被子,“我不在乎的。你的性子生来就比旁人凉薄,我记得小时候,好多孩子围着一只被野狗咬死的猫崽子哭,唯有你无动于衷。你说,你不懂他们在哭什么。可那猫崽是你捡回去养的,你分明很喜欢的。那时我便知道,这世上,其实你谁都不在乎,谁都不喜欢。咳咳。你从小就想嫁给我,是因为你从小就知道,我是最合适的人选。既然不得不嫁人,那由你自己挑,总比任父母安排的要好。” 方别霜无话可说,她都不记得什么野狗猫崽了。 “但你能挑中我,我很庆幸,至少你觉得我是合适的。我想,就算你的心是冰冻成的,我将来日日夜夜地暖着,与你生儿育女、白头偕老,总会捂化的。可惜,我不成了。”姚庭川说着落了泪,“既然已经不是最适合你的人了,我不能害了你。” “不会害我的。”方别霜意识到这话不太好,转而道,“你不会死的,我会让父亲找陈大夫来给你看诊。我还认识个很厉害的人,他那里有能解百毒的药水,我会求他救你。” 姚庭川失笑:“若真有那样好的东西,这世上也不会有那么多悲啼之事了。” “你信我。而且,”方别霜拧了拧手指,“父亲不会阻拦我嫁给你了。等你好起来,我们就成亲。” 姚庭川看得出来她在竭力尽能得安慰自己。他了解她,其实她根本不懂怎么与人同心共情,对他的境遇也没感到有多悲伤,这些安慰的话与口吻,都是她学着别人关心她时的样子绞尽脑汁模仿出来的。 她此刻一定累极了。 姚庭川借口说想睡一会儿,让人送她出去了。 方别霜觉得自己该多陪陪他的,但她真的不知道还能说什么了。她跟着婆子往外走,走到门口时,停了脚步。 她回头看,姚庭川正倚着迎枕,脸色苍白地朝她笑。 她有些愧疚。 如他所言,她并不喜欢他。甚至在听到他说怕将来不能长寿会害了她的时候,她的第一反应是,自己能接受守寡,无儿无女地守节过一辈子挺好的…… 她一直以为自己装得很好,原来他什么都知道。 他这种好人,怎么会得罪螣馗呢。太奇怪了。 方别霜的心脏猛地收缩了下。 其实,螣馗大人会出现在她身边这件事本身,就很奇怪了啊。 她扶着门框,脚步微乱地回到了姚庭川面前。 姚庭川面露疑惑:“你……” 方别霜迷惘地抬起眸:“你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呢?你明明知道我是什么样的人。” 缺心少肺,寡恩薄义。 姚庭川眉眼温润:“因为喜欢你啊。” “所以这世上没有毫无缘由的好,对吧?”方别霜皱了皱眉,一副努力理解的样子,“除了喜欢,他还能因为什么对我好呢?” 姚庭川笑容微顿:“谁?” 他预感不妙,方别霜很少露出这种试图理解他人的表情。 “一个奇怪的人。他说他不喜欢你,要我也不要喜欢你。” 姚庭川直起身:“男人?” “是。” “咳咳咳——” 姚庭川猛咳起来。 姚夫人极力挽留方别霜吃过点心再走,方别霜以在外逗留太久父母会担忧为由推拒了,约定过两日再来。 回到家时已近傍晚,她没什么胃口吃饭,先交代了芙雁去找管家婆子以方仕承的名义请陈大夫给姚庭川看病去。 屋里就她一个人了。 方别霜站在屏风前,尝试呼唤:“螣馗大人?” 连唤几次都没有回答。 她坐下来,干脆直接问:“您真的病了吗?” “急着找我,是想要我救他,对吧。” 方别霜四处张望,终于在窗帐前看到了少年背光而坐的身影。他屈膝支腮,姿态懒散。 微弱的夕阳光洒在他身后,又有窗帐飘荡遮掩,她还是看不清他的样子。 方别霜敛眸不语。 衔烛偏了偏脸,冷冷道:“我不救。” “我一直都想不明白,您为什么要几次三番地帮我。”方别霜没理他的话,自顾自发问,“为什么呢?” 说要她以奉养为代价,却什么也没要她的,根本不像是图她东西的样子。而且,她有什么值他图谋的? 为什么呢? 衔烛长睫一抖,视线僵在了与少女对视上的那一刻。 “您总不可能像姚庭川那样,说是因为喜欢我。但除了喜欢我,”她问,“还能是因为什么呢?” 第19章 风停声息,时间仿若静止。 衔烛凝望着少女清亮的眼眸,缓慢地眨了眨眼。 怕她有所察觉,又怕她真的一无所觉。等她真问出口了,涌动在他们之间的悲哀才真正开始无处可藏。 <a href="https:///tags_nan/meiqiangcan.html" title="美强惨"target="_blank">美强惨 第36章 方别霜遽然感到气氛变得压抑了。窗前倦懒不羁,斜坐长榻的少年分明姿势未变,周身却透出了一股冷峭孤绝的气质。 空气都被浸寒了。 他修长的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膝盖,语气似有几分随意:“你真的想知道吗?” 方别霜迟疑了,揪着袖口问:“我能知道吗?” 衔烛笑了声,听不出是嗤笑还是冷笑。 只要他想,他有无数种方法让她记起前世的一切。 可她不会愿意的。 就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少女悄然后退了一步。他拉平了唇角,听她假作镇定,若无其事地道:“不能的话,您当我没问过吧。” 又在怕他。 也不知道等素以无情无惧立身三界的霜刀仙子恢复记忆以后,再回想到今天对他胆颤心惊的自己,会是什么心情。 衔烛不想就此放过她。 要问的是她,不敢听的也是她。凭什么一切都由她的? 他弯起眼睛:“小阿霜,若我是因为喜欢你而对你好,你打算如何回报我?” 方别霜还未反应过来这话的意思,忽有一根玉带自少年手中飞出,如灵蛇般缠住了她的双手。 她惊得直往后躲,用力挣着:“您想做什么?!” 越挣玉带缠得越紧,她拼尽全力都挣不开分毫。牵引着玉带那端的少年却始终姿态慵懒,歪着头一松一放地玩着。 她成了任他捉弄的猎物。 衔烛略一收紧玉带,方别霜便跟着踉跄往前。他撑着下巴重复问:“如何回报呢?” 方别霜瞬间冷汗直下。她怕是将他惹恼了。 她真是疯了……竟然问出那么愚蠢的问题。也是他平时太好说话,让她误以为自己真可以与他随心交谈了。 实际上,没有鬼神能容许凡人随意揣度自己的用意。 “我知错了,我无意亵渎您!”方别霜脚尖抵地,努力抵抗着玉带的拉扯,呼吸发颤道,“您肯帮我,是我之幸,我不该乱问的,我知错了!” 衔烛摩挲着玉带。 他又拉了一把。少女欲跌不跌,朝他靠近了好些。 “这么怕啊。”他感受着传自玉带那端的颤意,她在发抖。 “怕也没用。你总要面对我的。” 玉带一寸一寸缠回了少年手中。少女被拖拽着,不得不离他越来越近。 衔烛轻笑:“不妨全都告诉你好了。反正你若能记起来,对我只有好处。” 方别霜步步顽抗,步步溃败。到最后半丈之距,她紧闭了双眼,不敢将他看清。 一副瑟瑟赴死之态。 衔烛看着她眼角噙着的点点泪光,停了收玉带的动作。 干嘛这么可怜的样子。 到底谁可怜? 他最后拽了一把,少女彻底重心失衡,整个人扑落到了他的怀里。 与此同时,玉带松开,化烟而散。 她怕得捂住了脸,蜷缩着呜咽起来。 衔烛垂视着怀中少女。脸庞都哭红了,微光照耀下,耳朵上细白的绒毛清晰可见。 他顺了顺她肩背上的长发,收臂将她扣到胸膛上,黯然垂眸。 胆小鬼。 怕还问什么呢。 “这回便罢了。”衔烛轻握住她的手腕,抹愈了上面勒出的浅痕。 方别霜抖颤不已,屏了呼吸。 少年理着她皱巴巴的袖子,又道:“我对你,当然不可能无所图谋。我是一定要带你走的。” “您……”方别霜咬住唇不敢问了,蜷起了攀在他肩膀上的手指。 “不愿意跟我走,没关系。有个人,她能若出现,你一定愿意的。”衔烛轻拍了下她的背,感受着她的温度道,“不要哭了,我走了。” 天边霞光收尽,方别霜含泪抬起头,方才还抱着她的少年却在这一刹那间化影消失了。她跌到了长榻上。 一定要带她走是什么意思?带去哪里? 鬼往鬼界,难道是要取她性命?他说的那个人又是谁? 方别霜浑身发冷,屈膝抱住了自己。果然,这世上哪会有不要钱的好事轮得到她? 她不想死。怎么办…… 芙雁从前院回来了,边与她说替姚庭川请大夫的经过,边点亮了她身旁的灯盏。方别霜别过脸,说自己饿了,想吃点心,芙雁又高高兴兴去厨房端点心了。 屋里又静下来,方别霜难过得想哭。她活得好难。 要不了太久芙雁就回来了,她想赶紧洗把脸清醒清醒,刚倒了水,忽地看见手心银光微闪。 她凑到灯前,捻出了一根长长的头发丝。 白的。 她抓了把自己的头发看,她才十几岁,怎么会长白发。就算有,每天早晨芙雁给她梳头梳那么仔细,肯定会发现的。 难道是,他的? 方别霜回忆了下刚才的情形。她好像是抓到了他的头发。 他长了一头白发? 那是怪可怕的…… 她正暗自思忖着,忽有一只小玉瓶轻落到了她的掌中。 方别霜“啊”一声差点直接闭眼丢出去,但有一道力量包握住她的手,迫她攥紧了玉瓶。 耳后响起少年的嗓音:“摔了可没有了。拿去救他吧。” 方别霜抽抽噎噎地睁开眼,他并未现身。 少年语气微顿:“我不可怕的,别哭了。” <a href="https:///tags_nan/meiqiangcan.html" title="美强惨"target="_blank">美强惨 第37章 握在她手上的那道力量消失了,方别霜不仅没被他安慰到,还更加崩溃了,扑在床上抱着被子埋脸哽咽。 时时被人盯着,她真的受不了。 衔烛坐在床边,无声地看了片刻。他朝她发颤的肩膀伸出手,在手指触及她发丝的瞬间化了蛇身,缓缓趴到了她的颈侧。 铃铛轻响,方别霜感觉到小蛇在用凉凉的、粉嫩嫩的信子舔她脸上的泪痕,干脆揪过了它的尾巴给自己擦眼泪。 衔烛任她搓玩自己的身子,脑袋轻轻撞了几下她的脸。 方别霜觉得它可爱,跟它玩了一会儿,紧绷的心弦渐渐放松,总算把一滩烂泥般的情绪都收拾起来了。 请神容易送神难,事已至此,哭也无济于事,走一步看一步吧。 反正结果再差,差到根上也就一个死咯。 方别霜放弃挣扎了,瘫在床上,直接拉上被子就这么睡了。 月上中天,衔烛游出她的怀抱,化实身进了老虬龙和小和尚所在的客房。 他一抬指,灯火皆亮,一老一小迷迷瞪瞪地爬起来了。 衔烛闲闲把弄着掌中火焰:“明天就去把叶惜莲救出来吧。” 老虬龙连连擦汗:“这是不是太突然了……” “突然么?”衔烛瞥眼他新长出来的嫩角,指尖火焰略一转向,斩下了他另只老龙角,“已经说过很多次了吧。” 小和尚拉过老虬龙笃笃点头:“是挺多次了!我们就是困惑您为何会突然决定明天就要去……” “不能办么。” 小和尚看眼直摇头的老虬龙,老实道:“天上一日地上一年,对那边的虬龙族众们来说,这才过去一两刻钟呢,好歹,得再给他们一个时辰吧?” 衔烛无聊地捏着龙角玩:“那就两个月。” 小和尚拧了一把老虬龙的腿,老虬龙委委屈屈地“哦”了声。 见他这就要走了,老虬龙狠戳了一把小和尚的胳膊肘,小和尚瘪瘪嘴,帮他问道:“您急着救叶惜莲,到底为了什么啊?” 衔烛不答,老虬龙抱住他的腿,流泪满面:“去飞雪塔劫囚是要拼命的啊,神君您好歹让俺死得明白一点嘛!” “你们拖住他们的人,护住方别霜就可以了。我自己去塔顶。” 老虬龙甩泪摇头:“谁都可以不跟您去,俺不行!俺一定要跟着!” 衔烛拎着他那只小角把他从自己腿上拽下来,松手一丢,漠然道:“为了方别霜。我要带她走了。” “为了……俺知道啊可是!可是,她自己都未必在乎这个早死八百年了的亲娘吧?” “她在乎的。”衔烛继续往前走,“她两世都只为这一个人落过泪。她不愿意跟我走,总会愿意跟她走的。” 第20章 隔日陈大夫给姚庭川看过后来方府禀话了,诊出的结果与先前姚母请的那几位说的差不多。方别霜心里有数了,决定下次去就把螣馗给的仙露带给姚庭川试试。 螣馗的那番话原本让她很是心有余悸的,但怕过之后再想,她又觉得没什么了。 怪只能怪她命太薄,有他没他,她都很容易死。甚至因为有他在,她才能平安渡过上次的风波。在这种逻辑下,他要取她的命,她实在躲不过也认了。 大不了,到时候求他晚点带她走? 下过一场雨后,天气短暂的凉快了两日。方别霜去姚府把仙露送给了姚庭川。 姚庭川接过玉瓶,问也不问里面装的是什么,她要他喝,他便直接饮尽了,当下便将先前吃下的药都呕了出来,发起高热,闷得被子被褥都湿出了深印。 姚母吓得又哭又喊,着人快把大夫都请过来,虽未对方别霜说什么,但看她的眼神明显变了。 方别霜也有那么一刻怀疑那玉瓶里装的会不会是什么别的不太好的东西,但不至于吧?螣馗大人的脾性是有些古怪,却绝谈不上坏。 所以她定了心神,试图安抚姚夫人不要太过担忧,姚夫人却一把推开她,涕泪俱下道:“我儿子都要死了,你让我怎么不担心?左右你是个没心肠的,谁死了都与你无干!” 这话说出来姚夫人也有些后悔了,偏过脸哭着。 方别霜沉默几息,先出去了。 大夫刚赶到,还没来得及打开药箱,蹲在床边服侍姚庭川的李哥儿忽然惊喜道:“公子公子,您可算醒了!” 姚夫人立马奔到榻前,便见刚才还昏昏不醒的青年脸上竟有了血色,坐起来就指着桌上的茶壶喊水。 姚夫人赶紧端了水要喂他,他一把抓过碗三两口饮尽,递回去还要,连饮了数碗。正为他诊脉的大夫惊讶道:“令郎的脉象平稳有力,已是痊愈了呀!” 接着陆陆续续又来几个大夫,把过脉后都说姚庭川已脱死境,无性命之忧了。众人喜极而泣,包上厚重诊金送大夫们离了府。 姚夫人想让姚庭川好好卧床休息,姚庭川觉得浑身都热,根本卧不住,敞着两袖站在院前吹风,看假山石上的野狸花舔爪。吹了会儿风他又喊饿,把下人们端来的一桌膳食都吃了个干净。 姚夫人乐得恨不得亲自喂他吃,姚庭川慨然道:“我原以为霜霜心里真的半点无我,没想到,她还是记挂我的。这种解百毒的药,便是有万两黄金,岂能换来一滴?不知她是如何得到的,一定没少费心思。对了,我睡了多久?霜霜呢?” <a href="https:///tags_nan/meiqiangcan.html" title="美强惨"target="_blank">美强惨 第38章 姚夫人面露惊悟之色,问人可有看见方二小姐,周围竟没人答得上来。姚庭川看明白了,愤然起身要去找她,李哥儿却把他拉住道:“方二小姐听大夫说公子没事后就走了,临走前说见您平安她就放心了。她要您好好休息,切勿再劳损了身子,让老夫人担心。” 姚庭川压不住嘴角的笑意:“娘,您都听见了?霜霜她心里,大概是有我的……我们日后定不能轻怠了她。” 姚夫人不是滋味儿地点了点头。 坐在回程的马车上,芙雁有些忿忿不平:“您干嘛急着回?他姚庭川能醒,全靠您那瓶求神拜佛多日真浸了灵气的药水,那是佛祖看在您的诚心上才救了他!我倒想看看这姚夫人脸上羞不羞。她着急可以,怎么能那么重地搡您,还说那种话。” “没什么不能理解的,她着急嘛。没必要落她的面子。”方别霜不甚在意道。 毕竟她们往后有可能要同处一个屋檐下数年的。 “最是情急关头能显出一个人的真实品性!我怕她是借着气头冲您说心里话呢。说真的,姚公子虽好,但往后姚夫人做了婆母,还以这般态度对您的话,那……”芙雁住了嘴,“算了算了,我不该提这些的。说起来这回真是遇着佛祖显灵了!那药水竟真管用,小姐您一定是受老天庇佑的!” 方别霜不太笑得出来。她随口扯的用来解释仙露来历的谎,芙雁竟深信不疑了。 这些年她看得出来,姚母绝不算什么好的婆母人选。可什么才叫好呢?反正女子不论嫁给谁,嫁的都是别人家,寄居别人家中,能不受人磋磨地过一辈子,已算有幸了。姚家是书香门第,至少十来年内,他们做不出那种丧门风的事。 不求万事皆圆,但求安稳吧。 自打知道方别霜有了“靠山”,方仕承就总想探探她的虚实,后来一两个月间,软硬招都对她试了个遍。方别霜不想费心与他周旋,能窝在溪汀阁就尽量不出去,他拿她没办法,只能继续客客气气地待她。 再加上自从端午之后,吴氏方问雪母女两个与苏府的走动愈加频繁,听她们的口风,苏家长辈似乎还挺中意方问雪的,方仕承就把更多的心思放在了方问雪身上。 既无变故,方别霜很少再呼唤螣馗了。她想着还是能不麻烦他就不麻烦的好,省得日后到关键时候了,不好与他谈条件。 每日她闲了就搂着衔烛与它玩,拨它的铃铛,扯它的尾巴。也是神奇,如今她随便把铃铛挂它身上的哪一段儿,都不会轻易脱落了。想找它容易得很,进了屋唤一声就能远远地听到角落里有铃铛在响。 就这么过了两个月,渐渐日短夜长,入了秋。 七夕这日一早,苏夫人便遣人来与吴氏约定好夜间一同携女游逛灯会了。 方别霜本不打算去的,李哥儿却偷偷传话来了,说自家公子想方二小姐想得不得了,今夜想借织女牛郎的鹊桥见她一见。 芙雁笑话李哥儿说话轻浮,姚庭川说话酸腐,方别霜也听得直搓鸡皮疙瘩。不过想想今年都过去一半了,姚庭川可能是想与她商量提亲的事,她还是决定去一趟。 本朝素以女子恪守女德,不下绣楼、不出二门为赞,唯至七夕这日算个例外,几乎各家有女儿的都会携女出来游玩,也算一个约定成俗的,给适龄的少男少女们相看的机会。 天黑之后,方别霜戴上幕离,与吴氏母女一起出了门。 马车到街口停下了,人群热闹喧嚷,摩肩擦踵,丫鬟婆子团团围着她们往里走,一直走到街巷拐角处,视野豁然开朗,终于与苏府众人汇合了。 苏家几位公子也在,方问雪透过幕离看眼苏二公子,低头羞涩一笑。 方别霜尽量躲在她们身后,让芙雁帮她注意着点姚庭川有没有来。 苏夫人提议说让孩子们一块儿玩玩去,方问雪便主动站到了苏二公子身边。众人眼神微妙,说说笑笑地起着哄。 方别霜不想混进苏家那个浑水坑里,正犹豫着使个什么借口跟在吴氏身边,芙雁往前方一指,对吴氏道:“夫人您看,那不是姚公子嘛!” 方别霜即刻掀起幕离一角抬眸看去,光影明灭,熙攘人群中一下投来了不少惊艳目光。 吴氏乐得成全她,待姚庭川过来打过招呼了,笑着提议道:“别霜想必有不少话要对你姚哥哥说吧?姚郎啊,她一个人我不放心,劳你帮忙照看一二了。” 姚庭川红着脸应下了,方别霜跟着他一道往灯街的方向走了过去。 都走出几丈远了,姚庭川顾着有旁人在,一直没好意思与她主动说话。有眼前一道幕离在,方别霜视物有碍,不得不低头紧盯他的脚来判断方向。 芙雁怕弄丢了她,始终紧挽着她的胳膊不敢撒手,可她个头偏矮,踮着脚都望不尽人群,只能喊姚庭川慢点走,她们就要跟不上了。 说话间前方人群忽地爆出一声笑,舞龙舞狮的队伍乒铃乓啷地扭过来了,这么一挤把芙雁撞得不轻。方别霜想去拉她,手却不知该往哪伸,转头想叫姚庭川,却已寻不到他人影了。 方别霜一把扯下幕离,冲四处喊芙雁的名字,开始还能听到两声回应,但人群越吵越欢,竟把她们两人的声音都淹没了。 人群一直在涌动,方别霜只能跟着往前挪。她怕挤出事来,想伺机脱开人群,却总找不到机会,幕离拿在手上戴也不是,不戴也不是。 <a href="https:///tags_nan/meiqiangcan.html" title="美强惨"target="_blank">美强惨 第39章 她喊姚庭川,喊了多少遍都听不见应答。 正是心慌意乱不知怎么办的时候,她肩膀蓦地一紧,脊背贴上了一抹熟悉的冰冷。 就在这一瞬间,她悬着的心一下安定了。 仿佛迷途扁舟无意中靠到了岸边。 她紧抓住身后人的袖子,刚要回头看,手里的幕离却被他拿了去。 轻纱微掀一角,露出了少年线条分明的下巴。这一幕稍纵即逝。 衔烛戴着她的幕离,哼了声:“喊他有什么用,要喊我。” 方别霜不知该说什么,视线一移开,才发现他们已到了一处人迹寥落的地方。不远处是莲灯漂泊的护城河,桥上人影错落。 “谢谢您。”她松开手退了几步,往周围望了望,企图寻找芙雁和姚庭川的身影。 她有些犹豫要不要请求螣馗帮忙找找。万一与他们失散太久,出什么事就不好了。 没等她犹豫出个结果,头顶传来少年的声音:“我要走了,好多天不回来。” 语气没什么情绪。 方别霜愣住。 他朝她摊开了掌心:“拿去。” 灯影幢幢,月光皎皎,少年白净漂亮的掌心里躺着一片莹莹泛光的白璧。 方别霜心底涌上了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怅意。他猛地说要走,她差点以为他这就要取她的命了呢。 她踌躇片刻,想问又觉得没必要问,伸手小心地拿过了白璧。 等拿到手上,她才发觉这好像不是什么璧玉。质地太惊艳了,温润刚韧,光彩瑰异,像是什么神话古籍里才会有的神物。还散发一股淡淡的,她只在螣馗身上闻到过的冷香。 “有它在,没人伤得了你。你想去任何地方,握住它默念一遍,它会带你去。”衔烛看着她的眼睛,笑了声,“你再没什么好怕的了。” 方别霜心口一窒:“您要去哪儿?有危险吗?” 少年偏了偏头:“你好像有点担心我呢。” “当然的。” 衔烛收了笑,目光温和:“不必说违心的话。你怕我不是一天两天了。” 方别霜顿口无言。 沉默在空气中弥漫。 衔烛等不到她的追问,隔着轻纱用目光细细描摹过她的眉眼,淡声道:“过一会儿他们会找到你的。我走了。” “等等!” 她又抓住了他的袖子。 粼粼水光映着她的脸。 衔烛眼睫微动。 方别霜沉吟须臾,据实道:“我的确怕您,但有您在的时候,我很安心。我的话不违心。” 衔烛透过轻纱凝望着她的眼睛。很久之后,他喉间发出了一点低低的、闷闷的哼气声。 有不易令人察觉的委屈。 他本来就没什么好怕的啊。 桥上响起一片欢声笑语,有三五孩童挑着小扁担、小竹篮卖莲灯,几张小嘴把客人们哄得眉开眼笑,好不热闹。 衔烛看眼河面上流淌着的无数灯盏,反握住了她的手腕。 方别霜面露不解。 衔烛不想走了。 他借口问:“想放灯吗?” “啊?好啊。”方别霜盯着他的手,松开袖子轻挣了两下,“我去买灯。” 衔烛放她去买灯了,远远看着她。 方别霜回头看他两眼,直至跑到桥上,她才发觉自己这一路竟畅通无阻。明明哪里都拥挤,路过的人却连她的一片衣角都触碰不到。 方别霜看眼手中白璧,大概明白了,这都是它的功劳。 买完了灯,她趁无人注意,对白璧默念了一句。刚念完,晃个眼的功夫,面前就黑了,她整张脸都触进了一片柔软的冰凉里。 鼻尖有独属于少年的冷香。 方别霜意识到什么,登时发了窘,不及站稳就要快步往后退,后脑却被他捧住了。 一抬头,头戴幕离的少年站在她面前,静静地望着她。 “‘回到他身边’?”他话音里带了笑意,“以后要直接说地方。不要回到别人身边去了。” 第21章 方别霜感觉自己平生就没这么尴尬过。他听得见她对这东西说的话? 那可不能乱用了…… 她赶紧把莲灯递给他一只:“现在放吗?” 衔烛不看莲灯,只看她:“帮我放吧。” 方别霜不多纠结,抱着两只莲灯转身就往河边走,脚步有些乱。 衔烛缓步跟着她。 到了河边,方别霜打开火折子准备点燃莲灯灯芯,结果冲火折子吹了半天都没能吹出一丝火星,不由皱了眉。 火折子好像受潮坏了。 衔烛撑着脸坐在旁边的石头上。 看她腮帮子鼓了又鼓,吹得那么卖力,鼻尖都沾了灰,却不肯回头找他帮忙。 衔烛习惯了她的疏离,不声不响地抬抬手指,火折子“歘”地燃了,火光在少女黑润的瞳仁里雀跃着。 方别霜意外地“啊”了声,以为真是被自己吹燃的。 幸好燃了,她都快要尴尬死了。 她捧着火苗,生怕它熄了,快速点亮两只莲灯,拿起来准备直接放入水中。 衔烛唇角微翘,懒懒地问:“你没有愿望要许么。他们都许了。” 方别霜抬头看了眼河面上晃荡着的莲灯,几乎每盏都上贴了写满愿望的字纸。 她收回视线:“可许可不许吧。” <a href="https:///tags_nan/meiqiangcan.html" title="美强惨"target="_blank">美强惨 第40章 衔烛眨眨眼:“我想许。” 方别霜回头奇怪地看了他一眼。 他还能有实现不了的愿望? 她不多问,搁下莲灯就要起身:“那我帮您找字纸来。” “不用的。” 少年手里不知何时多了两条红纸。 他递了一张给她:“有什么心愿,默念一下就有字了。” 方别霜没接,抿了抿唇道:“……我没什么愿望。” 衔烛轻笑:“我听不见的。你不放心,直接在上面划弄也可以,会有字的。” 他在纸上轻划两下,纸面上便显出了几笔飘逸的墨痕。 方别霜其实真没愿望要许。 写着玩吧。 她接了纸,往纸上随便写了平安二字,贴到了莲灯上。 她先蹲下身放了,衔烛拾起另只莲灯,把纸贴了上去。 他摩挲着纸上末尾的“霜”字,一遍又一遍。 夜风微凉,水面荡漾,一盏盏莲灯顺着河水往东而去。方别霜站在岸边,目送自己的那盏渐渐飘远了。 她看得出神了。 出神到连自己身后的少年掀了幕离,走到了她身旁,她都没能发现。 衔烛凝睇着她的脸。 莲灯飘到远处,混入其他灯里,分辨不出哪盏是哪盏了。方别霜不看了,一转头,发现少年手里还握着一只莲灯。 她指了指:“我帮您放?” 衔烛“嗯”了声,递给她。 方别霜怕看到不该看的,接过时刻意以手掌遮住了那张字纸。她理理莲瓣,俯身准备放下去。 就在这时,她模模糊糊地,好像听见有谁在喊她的名字。 她僵着不动了,正要凝神细听,忽有凉纱拂面碰来,少年不知何时靠了过来,握住了她的手。 她骤然回神,却更加不敢动了。 他离她离得太近,近到幕离上的轻纱都贴到了她的脸颊与颈侧。他的呼吸声被她听得一清二楚。 “你弄皱了。”衔烛顺着她的四指,将字条抚平了。 字纸上的墨痕一点一点露了出来。 这时水面“哗”地一响,一条肥鲤鱼跃了出来,惊得方别霜收回了手,想避开扑面而来的水花。 少年伸臂轻轻一捞,她又撞进了他的怀里。 几乎所有人都朝这里看了过来。看到甩尾鲤鱼,人群欢呼阵阵。 方别霜心跳剧烈,即刻要推开他:“您别被他们看见了!” 越推他手臂收得越紧。 衔烛的视线穿过轻纱,盯向那个慌忙从桥上跑下来,又瞬间愣在了原地的瘦弱书生,下巴轻轻搁在了她的肩膀上。 他拍拍她的背,无限温柔道:“我想谁看得见,谁才看得见我。” 听了这话,方别霜以为此刻只有自己看得见他,暗暗松了口气。 “小姐,小姐!” 是芙雁在叫她。 方别霜连忙站起身,冲气喘吁吁朝她跑来的芙雁招招手,抬脚要迎过去,又若有所感地回了头。 水面浮光掠影,忽明忽暗。 少年侧身立在岸边,风动纱动,唯他未动,身影格外孤寂。 他似乎在看那盏刚被放下去的莲灯。 方别霜转眸去看,莲灯已随水流晃悠着飘离了岸边,贴在灯芯上的红底字纸被风吹得微掀,她无意辨认出了上面的字。 主人……阿霜。 方别霜目眐心骇,痴滞原地。 头脑重重地“咣”了一声。 她错愕地望向少年。 衔烛转首回视她,平静道:“不论我在哪里,都会让你平安的。我会带你走,你不要去别人身边。” “你!”方别霜朝他奔了两步,他却随风一散,没有踪迹了。 只剩幕离掉落在地。 幕离被人捡起了。 芙雁拿手扑着上面的灰,喘着气激动道:“小姐啊小姐,你,你差点把我跟姚公子急死啦!我们从东找到西,又从,从西找到东,唉哟我边哭边找,人家都当我疯了呢!哎,姚公子姚公子,在这呢,在这呢!” 她又拉着方别霜往前走去:“这回说什么我也不能松开您的手了,真是吓死人了,也不知道您是怎么跑到这来的,我以为您被人拐走了呢,您要是被拐走了,我死也难赎罪呀!” “嗯?男人,什么男人?姚公子你瞎说什么!我刚才远远地就看见小姐了,比你看见得早,我先看见的!她一直就一个人站在这,身边别说人影了,连条狗都没!您说这话几个意思啊?” “当然是你看错了!我家小姐现在就好端端站在你面前呢,你还能扯出什么男人来,真是的!” …… 方别霜什么都听不清了。她浑身虚浮,脚高步低地被芙雁拉着走。 她脑子好乱好乱,乱到像被人泼了一盆墨进去,黑汪汪一片什么都辨不清。 直到芙雁发现她的不对劲了,拿手背贴着她的额头试体温,她才清醒过来。 “霜霜,是我看错了,我没有别的意思,你别误会我。”姚庭川在旁边着急解释道。 方别霜没明白他在说什么。但他想拉她的手,她本能地躲过了。 姚庭川缩回手,愧疚地与她保持了些许距离。 他心里也乱,难道真是自己眼花了吗? 他怎么会眼花到那种荒谬的地步呢? 可不止芙雁说没看见,刚刚在桥边,李哥儿也说没看见那个男人。 <a href="https:///tags_nan/meiqiangcan.html" title="美强惨"target="_blank">美强惨 第41章 好像只有他看见了一个戴着幕离的陌生男人,抱着受惊的方别霜,同她说着话。 还一直挑衅般地盯着他! 三人都不说话,就这么僵持着走了好长一段路。 芙雁先受不了了,提醒姚庭川:“你不是说有要紧事要与小姐说吗?再不说可来不及了,我们过会儿就要回去的。” “噢,对,霜霜……”姚庭川顿了顿,芙雁会意,故意落后了他们几步。 姚庭川一再斟酌,终于开了口,红着耳廓道:“我娘请人选了日子,下月十六过了中秋,月圆花满宜定亲,你若也觉得合适,待到那日,我,我便请媒人带上聘礼,上府向你提亲,好不好?” 提亲。 提亲? 方别霜脚步一停,怔怔地看着他一张一合的唇。 脑海里回荡着的,却是另一个男人的话音。 “我不喜欢。你也不要喜欢他。” “我会带你走,你不要去别人身边。” …… 第22章 他到底是谁啊。 究竟为什么会出现在她身边? 方别霜避开了姚庭川满是希冀的目光。 她现在根本没办法思考更多的东西。 “……此事之后再议吧。”她扭头喊芙雁,“我想回家了,我们先走吧。” 姚庭川愣住,脸色白了几分,不自然地扯扯唇角道:“那好,好……都是我不好,刚才没能护住你,让你受了惊。我过两日,再亲去方府找你商谈,好不好?” 方别霜潦草地点点头,戴上了幕离。 芙雁跑上来挽住了她的胳膊,察觉到他们之间氛围怪异,试探地问了句:“其实时辰还早,小姐不再多逛逛?” “不了,我累了。” 芙雁瞥两眼姚庭川,扶她先找吴氏去了。 姚庭川失魂落魄地看她们头也不回地走远了。 李哥儿挠挠头,不解问:“方二小姐会不会是嫌咱定的时间太急了?” “不会的。”姚庭川喃喃道,“她早想离开方府了,怎会嫌我下月十六提亲太着急?” 李哥儿回想从前,的确是他们急,方二小姐更急,她甚至说过希望年前就能嫁进来的话,说免得哪天方家突然出事,她来不及脱身。 下月十六才提亲,等下完聘礼,还得纳采、问名、纳吉、纳征……好些个费事的流程,到正式成亲,都年后开春了,确实算不上急。 李哥儿不以为意地笑道:“许是今晚乱糟糟的,坏了二小姐的心情,她一时不高兴谈这些。等明儿睡醒,她回过味儿来,就会主动找人跟您传话,尽快把这事儿定下的!” 姚庭川根本笑不出来。方别霜是能在生死关头都保持住七八分理智的人,谁能让她心情烦乱到对这件事产生犹豫? 只需要她点个头啊。 直觉告诉他,事情没这么简单。 将到戌时,吴氏才领着方问雪和方别霜回到了方府。 方问雪已在车厢内睡得打起小鼾了,脸蛋红扑扑的,看得吴氏怜爱极了,都不忍心叫醒她,特地唤了两个婆子上来轻手轻脚地把她抱了下去。 方别霜跟在后面,听管家婆子与吴氏小声说笑着,说大小姐生来就是享福的命,在家不曾受过半点苦,日后若与苏二公子成了亲,后半生更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 吴氏摸着方问雪的脸,慈爱道:“我这辈子什么过分的心愿都没有,拢共就生养了她这么一个女儿,只要她能过得好,我怎样都知足了。” “小姐,当心脚下的路。”芙雁轻晃了下方别霜的胳膊,提醒她该拐道了。 进了溪汀阁,芙雁端来洗脸水,伺候她洗漱,洗了巾子拧干递给她问:“今晚在护城河边,小姐是不是遇着什么事了?怎么姚公子要跟您商量提亲日子的时候,您还迷茫起来了呢?” 方别霜接过巾子擦擦脸,一言不发。 “去之前您还说这事儿一定下来,您就能安心了呢。要不明儿我叫人过去传句话,让姚公子直接都按他说的来吧?姚公子别的不说,人是靠得住的,全权交给他没什么不能放心的。”芙雁一边说,一边蹲下来为她擦手,结果拿过她的手一摸,惊道,“怎么这么凉……小姐您别是受寒了。” 她把方别霜扶到床边坐下,匆匆下去煮姜汤了。 更漏声声,满室阒寂。方别霜枯坐半晌,终于抠着被褥上的绣纹,从乱成一团麻的思绪里挑出了一根明线。 她一绺一绺地捋着。 这世上只有亲娘的爱是无条件的。像吴氏待方问雪,她费心为她筹谋,却从不要求她反哺什么。 她的娘亲如果还活着,应该也会这样待她吧。 而那些男人里,姚庭川对她好,一是图她漂亮,二是想要她为他生几个漂亮孩子传宗接代,帮他孝悌老母、打理家事。这都没什么,她对他也有所图,所谓男女婚姻不过是共谋利益。 方仕承有时候对她好,就全为的他自己了。 那螣馗对她好,为的是什么? 方别霜掏出那块白璧,一遍遍摩挲着。 他在许愿莲灯上贴的那四个字,到底是什么意思? 如果“阿霜”指的是她,那“主人”二字呢?对她的称呼? 为什么要这样称呼她。 <a href="https:///tags_nan/meiqiangcan.html" title="美强惨"target="_blank">美强惨 第42章 他们之间,必定有什么渊源。究竟是什么渊源? 方别霜怀疑他是故意让自己看见那张红纸的。 先是主动将莲灯递给她,她遮住不看,他就借口她弄皱了纸张,想拨开她的手。 就是故意的。 那既然想让她知道些什么,为什么不干脆直接说呢? 不能说么。 那她该好奇吗? 已是三更天了,她坐得冷了,想先卧下来歇着了。反正这些事,他不亲口说,她就算想破头也不可能一下子想明白的。 她连他具体是个什么东西都弄不清楚呢。 她往帐外唤小蛇上来睡觉:“衔烛,衔烛……乖乖!” 没动静。 小蛇又不知道跑哪去了。 方别霜无奈地裹紧被子,打算一会儿让芙雁帮忙找找。 等到她迷迷糊糊快要睡着的时候,芙雁端着姜汤坐到了她床边。 听她说小蛇又不见了,芙雁打着哈欠道:“肯定是它把身上的铃铛玩丢了,咱这才听不见响动的。您放心睡吧,不到天亮它自己就回来了。它不总爱半夜偷偷爬您床嘛?” 看芙雁困得眼睛都快睁不开了,方别霜不忍再多劳累她,喝完姜汤漱完口就放她去睡觉了。 想想也是,小蛇就算会夜里偷溜出去玩,天一亮肯定会回来的。已经不止一次这样了,没必要担心。 回到家以后,姚庭川把自己一个人关在了屋里。 他在窗前来回踱步,踱得大汗涔涔。 他越来越没办法说服自己今晚是眼花看错了。他宁肯信是自己疯了! 他真的看到了一个男人! 就在水面跃出一条鱼的时候,众目睽睽之下,那个男人抱住了霜霜。 霜霜竟没有挣扎。 明明当时有那么多人都在往那个方向看,为什么他们都说没看见? 那霜霜会不会是被这个男人吓到了,才在面对他时无精打采,连提亲的事都懒得与他相商了的? 不对……不对。 她肯定认识他。他们一起放的莲灯! 霜霜身边怎么会有一个他完全不知道的陌生男人的存在? 窗外夜枭清啸,姚庭川双手撑在桌上,忽然想起了两个月前自己还卧在病榻上的时候,方别霜与他提及过的一个男人。 一个逼她讨厌他的男人。 太不对劲了。 怎么会有这种怪人? 更不对劲的是,方别霜当时竟然真的在为那人的话感到苦恼。他第一次在她脸上看到那种努力共情,试图去理解对方的表情。 他追问是谁,霜霜不肯说。他那时以为是苏家的哪位年轻公子看中了她的美貌,想要撩拨她,还急忙提醒她苏家是个绝不能沾惹的虎狼窝,千万不能被他们迷惑了。霜霜失笑,说自己宁嫁死人,也不嫁他们。 他信了,也放心了。 他相信以霜霜那冷淡的性子,都对与她从小一起长大的自己没有男女之情了,那其他男人也一定没办法让她产生兴趣。 可是今天,他亲眼见到她伏在了另一个男人的怀里。 他连她的手都没碰过,她却肯让另一个男人抱她…… 这两人,是同一个人吗? 如果是的话,他是谁? 到底是谁! “喵呜——” 夜风呼啸而过,一道嘶哑的猫叫声从窗外飘了进来,瞬间把姚庭川从泥潭般越陷越深的思绪里拉了回来。 直到风吹得他全身打起冷颤,他这才惊觉自己身上的里衣已经被汗水浸透了。 大病方愈,他身体还虚着,不能思虑过度。 姚庭川虚脱了般扶着墙走到床边坐下,刚想唤李哥儿进来关窗倒茶,屋内突兀地响起了一道阴恻恻的男人声音。 “呵。” 姚庭川当即寒毛直竖。 他四下张望:“谁?!” “砰”的一声,冷风把窗子拍到墙上,飕飕地灌了进来。 一只瘦弱的野狸花正坐在窗槛处打着呼噜舔爪子。 姚庭川拍着胸膛大口喘气,心想自己真是神经紧张过头了,竟然把猫叫声和风声听成了男人的冷笑声。 野狸花“咚”地跳下窗,径直朝他走来。 姚庭川往外喊人进来撵猫,刚喊两声,那道声音又响起了:“那条蠢蛇终于走了。” 这次绝非幻听,姚庭川惊得浑身发抖,直接跌下了床:“谁?谁在说话?!” 那野猫亮起了爪子,一跃扑到他身上,尖叫道:“你这种废物,也敢做梦娶她?” “啊!救命,救命啊!有妖怪!妖怪!”姚庭川被吓得魂不附体,手脚并用地疯狂挣扎着,想把这诡异的野猫从自己身上甩下去。 野猫死死扣住他的肩膀,冲他怒吼:“我等这天已经等很久了。把你的身体给我吧,给我吧!” “来人啊,来人啊!啊——” 姚庭川喊到一半,野猫“哈赤”一口咬住了他的脖子。 青年无力地瞪直眼,四肢抽搐起来。 李哥儿领着人踢破门冲了进来。 灯烛已熄,地上杂物零落,桌椅歪斜。 床边,刚才发出那声凄厉惨叫的青年正揉着脖子,缓慢地站起身。 <a href="https:///tags_nan/meiqiangcan.html" title="美强惨"target="_blank">美强惨 第43章 李哥儿慌忙来问:“公子您可有伤到?是有贼人闯入吗?” 青年眯着眼,薅起怀里一只受了惊的野猫,玩味笑道:“不要紧,是只猫儿。” 灯被重新点亮了,火光幽微。本就身形文弱的青年一场病下来瘦得眉愈高、眼愈深了,反显出了几分凌厉气质。 李哥儿松口气:“这死猫,吓死我了!” 他想仔细检看下姚庭川可有受伤,却被青年抬手一挡:“没你们的事了,都出去。” 李哥儿着急道:“您被这野畜抓伤了吧,伤了得及时擦药啊!” 青年慢条斯理地抚摸着猫儿炸开的毛发,漫声道:“出去。” 李哥儿还想劝,忽觉头皮微麻,抬头一看,青年正无声地盯着他。 瞳仁乌黑,眸光森森。眼神极为不悦。 李哥儿不由打了个寒颤。 他硬着头皮指指他怀里的野狸花:“那这猫我给您扔——啊!” 李哥儿突然被青年一脚踹翻在地。 这一脚踹得极重,疼得李哥儿满头大汗。 众人惊骇,全都呆住了。 他们家公子一向怜贫恤苦,善待奴仆,其为人在整个姑苏城里都是出了名的温厚谦和,今天怎么…… “听不明白话了吗?”青年语气狠戾。 众人手忙脚乱地拉起李哥儿,迅速挤出了门。 终于安静了。 青年挠挠猫儿的下巴,闲步走到窗前,对那只正倒挂在树上,两眼瞪得炯炯有神的夜枭道:“告诉魔尊大人,在那条蠢蛇回来之前,我会得到方别霜的。” “啾啾——” 夜枭扑棱扑棱飞走了。 翡狸把怀里抖抖擞擞的野狸花往地上一丢,笑容狰狞:“你运气很好啊。原本都快被吸干精气而死了,蠢蛇竟肯拿仙露救你。他还真是蠢得可怜。” 害得他没法儿完全占据这凡人的身体,只能先与他互换主魂了。 他的猫魂太羸弱了。 翡狸活动了下全身各处的关节,舒展了一番筋骨,不由喟叹出声。太久没化人形,他都快忘记人是怎么用双腿行走的了。 他眼神阴郁起来。 该死的蠢蛇。 不但轰碎了他的仙躯,还粉碎了他的仙魂。 要不是有魔尊那个狗东西在暗中为他捡拾魂灵碎片,他已经彻底魂飞魄散了。 被螣馗之怒杀死带来的剧痛,光是回忆一下,他都要股战而栗。 明明已经隔了好几世。 翡狸咬牙控制住颤抖的身体,一把握住桌案上被姚庭川当宝贝摆置起来的小玉瓶,一点一点捏成了齑粉。 他要得到方别霜。他一定要得到方别霜! 她本就该是他的。 翡狸扬手撒了手中粉末,咧大嘴疯狂地笑起来。 好主人,你的猫儿终于要回到你的身边了。 天将明时,方别霜从混沌的梦里惊醒了。 这一觉她睡得极累,中途醒来好几次。每次往四处摸,都摸不到小蛇凉滑的身子。 她坐起身,抖抖被子翻翻枕头,往外唤衔烛,依然找不到它。 她心里隐约有了一种预感。 她可能再也找不到小蛇了。 预感应验了。 后来几天她和芙雁两人把溪汀阁翻了个遍,连片蛇皮都没能翻出来。 方别霜想不通小蛇为什么会丢。 如果是被家里的下人捉去了,她总能听见点风声,毕竟方府就这么大点儿。 是它自己离家出走了吗? 为什么要走呢,她不够疼它吗? 芙雁起初安慰她说,也许过两天它玩够了就会回来,后来又说,其实丢了挺好,她本就不可能养它一辈子的。难不成等日后嫁了人,还把它带去婆家养?别把姚庭川吓死了。 她说得有理,但方别霜的心情还是很低落。 她真的很喜欢它。 想到自己以后嫁到别人家,连偷偷做点喜欢的事都不行了,她的心情就更加低落。 不过,所谓命运不正是这样。不自由,不自在,才是常态。 这已经是她能给自己争取到的,最好的命了。 自七夕那晚不欢而散后,姚庭川总想与她见面。 方别霜实在没心情见他,次次都推脱掉了。一则是丢了小蛇,她连着几夜睡不好觉,二则是螣馗那事弄得她心头烦乱。 有时候她真的很想把螣馗叫出来,跟他好好问个清楚。 不是她有多好奇,是她不喜欢这种被蒙在鼓里的感觉。要么什么都不说,要么全部说清楚,这算什么? 但他跟小蛇一样,任她怎么呼唤,都唤不出来。 真的走了。 每每想到此事,方别霜的脑子里,就会冒出一些奇奇怪怪的想法。 比如,掏出白璧,再对它说一句“回到他身边”。 ……这样是不是就能找到他了? “小姐,姚公子来了!”芙雁从外头跑了进来,“正在前院跟老爷说话呢,您要不要去见见他?” 方别霜立刻收起白璧,用力地揉按了下太阳穴。 她刚才在想什么啊……有病。找他干什么?万一他是在什么阴司地狱里,那她一把话说出口,不就直接灵魂离体死掉了嘛。 <a href="https:///tags_nan/meiqiangcan.html" title="美强惨"target="_blank">美强惨 第44章 “小姐?” 方别霜捡起绣绷,假装忙着绣花呢,蹙眉问:“他怎么突然来了?” 芙雁听得想笑:“您说呢?” 当然还是为了提亲的事。 正说着话,守在院门口的小丫鬟突然惊了一声:“姚公子,这您不能……” 芙雁一愣,快步出去一看,竟有人直接穿过月洞门,神态自若地走进了溪汀阁。 是姚庭川。 守门的小丫鬟一脸为难,都快急哭了。 外男怎么能随便进小姐的院子? 芙雁赶上前去,直接拦住了他,眉头深深皱起:“您是不是走错路了?这里是溪汀阁。我送您出去吧。” 姚庭川却一脸坦然,视线直直地朝里屋的方向投了过去,笑道:“我说想见霜霜一面,老师同意了。老师说,能在定亲之前多见两面也好,毕竟按规矩,一旦定了亲,一直到成亲当日之前,我们都不好再见面了。那可真是要让我饱尝相思之苦了。” 芙雁简直不敢相信这么直白露骨的话是出自他之口,当下看他的眼神都变了。 姚庭川轻蔑地睨她一眼,绕开她就往里屋走。 芙雁坚持阻拦,大声道:“小姐又没说想见你!” 姚庭川的脚步顿也未顿。 “哗啦”一声,门被人从里拉开了。 姚庭川止了步。 气质清冷的少女一脸不悦地走了出来,眼神疏离地看着他。 心跳在这一刻陡然加快了。姚庭川捂住心脏,缓慢地勾起唇角,眼神如蛛丝般黏上了她:“霜霜不愿嫁我了吗?这几日,等得我好伤心,好难过啊。” 方别霜暗暗搓了搓手臂,他这什么毛病? “我何时说不愿了。” “那我明日就来提亲吧。” 方别霜拧起眉:“何必这么急。” 姚庭川的眼中骤然显出了几分痴狂。 他再度朝她靠近:“当然急。你说你想要嫁给我,我便巴巴地等了你十多年。好不容易熬到父母都同意了,你又不情不愿了。霜霜啊,你是在把我当狗耍吗?” 方别霜直接躲开他,走到了院子里。 姚庭川转过身,满眼幽怨。 这眼神盯得她有点犯恶心。怎么几日不见他都有点疯疯癫癫的了? 不过他的话确实让她生出了几分心虚与愧疚。 先前一直急着定下此事的人是她,临了了,迟迟不肯开口同意提亲的人也是她。 见她沉默,姚庭川哀怨道:“我知道,霜霜想到自己要出阁做新妇了,心里难免忐忑,才会突然犹豫的。那还是按先前约定的,我下月十六来提亲,可好?” 方别霜张了张口,他又幽幽叹气:“若实在不愿嫁我,霜霜明说,我忍忍痛,不是不能说服自己放手。我又不会怪你耽误了我。”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方别霜再没理由推拒。 再者,她总归是要嫁人的。不嫁给他,还能嫁给谁? 确实没什么好犹豫的。 见她终于点了头,“姚庭川”手握成拳,抵在唇上“嘁嘁”地忍笑。 方别霜异样地看他几眼,下了逐客令:“你走吧,我们毕竟还没定亲,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翡狸敛起笑容,深深地看着她,拖长了语调道:“好呢。” 主人亲口答应把自己嫁给猫儿了。哈哈。 蠢蛇什么都不知道,还在为一个早已不存在了的人经历九死一生呢。这世上哪个人不想他去死啊。 仙魔联手,那可是天罗地网。 真是太蠢了。哈哈。哈哈哈! 九重天上,白雪皑皑,天宫巍峨。 白发血眸的少年赤足走在雪地上,肤色之白甚至胜过了足下之雪。神姿圣洁,渊清玉絜;天容昳丽,秾靡冶艳。 飒飒寒风刮面而过,铃铛一步一响。 老虬龙昂首走在他身后,数十丈远外,乌泱泱一片星旗电戟,是披坚执锐,军容整肃的虬龙族众。 前方,天后座下首臣星宿仙君已领着众仙在天宫阶下等候多时了。 远远看见他们走来,众仙立刻俯首低眉行礼,以示尊神。 人人屏息,雪落无声。 唯有少年踏雪之声愈来愈近。 螣馗威压之下,落到肩上的雪花仿佛有了千斤之重,所有人连表情都不敢轻易扯动分毫,半屈的双股已在仙袍下微微发颤了。 没有人能忘记数日前那场天地都为之色变的屠仙战。 数万仙界翘楚,要么是苦修千万年才得以飞升上界的人间精锐,要么是受日夜天地精华滋养才艰难长成的天生仙胎。不论哪一个,单拎出来人人见了都得尊称一句仙尊、敬道一句仙君。 可这些仙尊仙君,都死在了同一个瞬间。 螣馗之怒爆发的那个瞬间。 仙躯化烟,仙魂尽湮,很多人甚至连最后一声短促的哀嚎都来不及发出…… 星宿仙君低垂的视线下,多了一片赤色袍角。 他感觉到少年淡漠凛冽的目光落到了自己身上。 沉得他几乎无法喘气。 “那是飞雪塔?”少年发问。 “是!”星宿仙君勉力稳住颤抖的呼吸,倒豆子般将已打了不知多少遍腹稿的话吐了出来,“飞雪塔自建成以来只可进不可出,关押过无数罪仙甚至是堕神,这些罪仙堕神现在皆已灰飞烟灭,无一幸免。所以根本没有人逃得出飞雪塔,即便是您恐怕也……您,您请三思——” <a href="https:///tags_nan/meiqiangcan.html" title="美强惨"target="_blank">美强惨 第45章 他话未说完,那片袍角消失了。 他正犹豫着是否抬头看一看,天际忽然光芒大盛,脚下大地剧烈抖动起来。 众仙惊破了胆,恐慌不已,四处逃窜。 星宿仙君也陡然变了脸色。难道是他哪句话言差语错,招惹了神怒? 呆站在原地的老虬龙却突然发出了一声尖啸:“啊!说好要带上俺的呢,带上俺啊小神君!啊!啊啊啊啊!带上俺啊——” 他直接一个起跳化了龙身飞游而去,众仙随之望去,才发现竟是飞雪塔的方向“轰”地裂开了一道门。 门前,悬立在半空中的少年衣袂翩翩,长发飘扬。 他朝飞雪塔伸出的那只手掌上,凝了万道雷霆神火。天空乌云翻涌,电闪雷鸣,所有力量都在往他的掌心汇聚。 原本冰封雪冻的昆仑之巅因此被染成了刺目的火红色。 众仙抬头仰望,不敢眨眼。 老虬龙拼尽全力,终于追上了他,爪子抓上他的衣角就开始嚎叫:“赶时间也不是这么个赶法嘛,俺还没准备好呢!” 衔烛冷睨他一眼,另只手凝了赤焰就要打过去。 老虬龙瑟瑟抱头,却在视线扫过他胸膛上那一瞬间,猛地愣住了。 怎么感觉好像少了什么。 ……鳞印呢? 他五官瞬间扭曲起来,四爪抓住他的衣袍开始乱翻,惊恐地问:“护心鳞呢?护心鳞呢?您的护心鳞呢?!” 刚翻两下,少年扣住他的龙首,提起一丢,老虬龙整个儿滚出去好远。 衔烛冷冷道:“说了,我自己来。管好你自己和你的族人。” 老虬龙根本顾不得疼痛,飙着泪爬起来朝他奔去,哭喊道:“没了护心鳞您会死的啊,您弄哪去了啊!” “哐”,他又被少年的结界弹开了。 老虬龙眼睁睁地看少年头也不回地走进了那道门内。 他梆梆往结界上撞头:“放俺进去啊!放俺进去啊!” 天地无动于衷,门迅速阖上了。 光芒收束,大地不再颤动,众仙面面相觑。 星宿仙君长舒一口气,一改方才诚惶诚恐的姿态,回头对身后的仙侍道:“去禀告天后娘娘,螣馗已进入飞雪塔了。” 没想到竟然这么顺利! “是!” 有人心怀疑虑,忐忑问道:“这塔真能关得住他吗?万一他逃窜出来了,那我们……” “哼,我看你这一身仙骨是彻底被他的淫威吓软了。你们不会真当他是无所不能的不死之神了吧?从没有的事!如果螣馗真有那么难杀,何至于如今全族就剩下他一个了?”星宿仙君冷笑道,“飞雪塔八十一层,层层都在淋灌笼池之水,顶层和底层还各有一口化魂井。用不了几个时辰,他必会掉进井内被炼化成丹!” 众仙眼睛一亮,都在彼此的脸上看到了期待与欣喜。 先前那个女人就是以笼池之水成功压制住了他的神力。泡在笼池之水里的螣馗,还不如一个修为平平的仙者! “仙君说得是,只是这丹……魔族已觊觎螣馗神力日久,我们是否要部署一番,以防他们前来争抢?” “不必。”星宿仙君眸色晦暗,盯着不停发出异动的飞雪塔道,“他们哪有闯塔夺丹的胆量。老虬龙那个愚忠的死脑筋,把那女人的转世之地护得铁桶一般,我们的人根本突破不进去,也就他们魔族能使些见不得人的手段,挟持住那个女人。” 有人恍然大悟:“您是说,最差的结果,无非是那女人被杀,螣馗跟着同死,无法被炼化成丹?” 魔尊绝不会坐以待毙,任由天帝得到螣馗神力后称霸三界。他得不到,自然不能眼看着其他人得到。 星宿仙君略略点头。 众仙脸上喜色更甚。 这哪里是最差的结果,这分明是最好的结果! 无法将螣馗炼化成丹,就意味着谁也没办法得到他的力量。螣馗全族已经死得只剩衔烛一个了,只等他一死,整个三界都不会再有这种能笼罩在所有人头顶上为所欲为的恐怖神力了。 所有人都能安心了。 他们早已对螣馗神族的存在忍无可忍。 仗着那身与生俱来的独一神力,心高气傲,无法无天,谁都不放在眼里。 幸好天道也忌惮他们!给了他们一族最强的神力,却没给他们留一个好使的脑子。 一是不懂权力的好处,竟然看不起天帝的至尊之位;二是独来独往,竟不在乎同族血脉,从不知道联手抵抗外敌;三是多情痴情,总爱与什么仙魔妖凡之类的弱族结情契,常常被骗到死都不自知。 但凡他们族中出一个热衷于权力的人,以他们的能力,闹了万万年的仙魔之争早该结束了;但凡他们重视一点亲缘关系,都不至于被剿杀到濒临灭族的地步;但凡他们无情一点,也不可能有人寻得出破绽将他们一一置于死地。 本就稀有,还不懂得珍视性命,被灭族不过早晚之事。 仙侍从天宫内跑出,向星宿仙君回话道:“娘娘说,知道了,您就按先前计划好的来办。” 说完,将一方水镜奉给了他。 星宿仙君接过,众仙无不挪步凑近,想亲眼看看现在飞雪塔内的情形。 <a href="https:///tags_nan/meiqiangcan.html" title="美强惨"target="_blank">美强惨 第46章 星宿仙君的眉头却渐渐皱起了。 不论他怎么拨弄水镜,镜面都无波无痕,只能映照出众人表情茫然的脸。 他使出仙法,试图控制水镜,可手指刚触上镜面,整面水镜突然炸得粉碎。 众仙惊慌失措,吓得到处躲藏,不少人还被乱飞的碎屑割伤了头脸、割破了仙袍。 星宿仙君尤甚,连顶上的仙冠都被割落在地了。 “他竟然知道我们在看!”有人崩溃了,望着不停扭曲晃动的飞雪塔道,“他他他,他会不会马上就要逃出来了?!” 此话一出,所有人面如土色。 “各位仙君!” 正当人心惶惶之际,又一仙侍从别处赶来了,还没停稳祥云就满脸喜色地向众仙禀道:“刚得到的消息,那螣馗竟弄丢了护心鳞片,已无自保之力了!虬龙族众正商量着要闯塔救他呢。” “好哇,好哇!”星宿仙君从地上爬起来,激动地拍了下手掌,“他竟然没了护心鳞!他必死无疑了!” 护心鳞可是他们龙蛇族最重要的一片鳞,说是鳞在命在,鳞无命无都不为过。一旦取下,再想长回去可就难了。他竟然敢在没了护心鳞的情况下强行闯塔! 别说是已布下天罗地网的飞雪塔了,换作是平时的飞雪塔,都足以要了他的命! 狂喜过后,星宿仙君对那仙侍道:“各位仙兵仙将听令,控制住所有虬龙族众,一旦螣馗之丹炼成,立刻将他们剿灭!” 仙侍领命下去了。 有仙者擦着脸上被镜片割出的血,心有余悸地问:“他真没护心鳞了吗?那可是护心鳞啊,除非剔骨剖心无法取出的护心鳞!怎会有人轻易弄丢?” “嗤,别人不会,可他是螣馗啊,想也知道那护心鳞是给了谁。” 也只有那个女人了。 众仙的脸色却有点不太好。 如果护心鳞真在那女人身上,岂不是没人杀得了她?她死不了,螣馗极有可能真被炼化成丹。不论是谁得到他的力量,他们照旧要笼罩在螣馗神力的阴影下…… 除非得到这股力量的人,是他们自己。 众仙的神情都起了微妙的变化。 星宿仙君一一看在了眼里。 他紧盯飞雪塔,暗暗运气。没了护心鳞,螣馗之丹必能炼成。到时候所有人都会争先恐后地夺丹,他必须抢占先机。 万众睢睢之下,飞雪塔不停摇晃扭动着,爆炸声震耳欲聋。气浪激荡,震裂了昆仑山的山体,千钧万钧之重的寒冰砰砰往下滚落,场面震撼人心。 虬龙族众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他们使尽了各种手段,仍无法破坏衔烛留下的结界。突破不了结界,他们只能眼睁睁看他死在塔里! 忽然之间,各种异动停了。 汹涌的气浪变得温和,山体停止崩裂,飞雪塔似乎恢复了原样。除了有股股轻烟蒸腾而上,昆仑山巅看起来再无异样。 衔烛留下的结界也消散了。 他死了! 竟然,竟然这么快。 简直不能相信。 但这很合理。飞雪塔内机关无数,他还没了护心鳞,如此大意轻率,恐怕是一踏入塔内就掉进了陷阱。 短暂犹豫后,星宿仙君率先腾地而起,其他人见状,纷纷朝飞雪塔冲去,欲夺螣馗之丹。飞到一半,这些仙者又为谁先谁后互相厮打起来。 老虬龙瘪着嘴,绝望地哭了。 小神君真的死了…… 螣馗神族,还是彻底亡了。 虬龙族众的后辈们见他哭成了泪人,一个个都绷不住了,也哽咽起来。 那边星宿仙君已过五关斩六将,最先冲到了飞雪塔前。 他激动地结起破塔之印,双掌拍上塔身,发动全身所有仙力,准备直接打开塔门,取出螣馗之丹。 破塔之印顺利结成了,他的双掌也稳稳地贴上了塔身,可是,塔门紧闭,飞雪塔纹丝不动。 星宿仙君稳住心神,迅速重新结印开门。 还是失败了。 身边已有其他仙者冲了过来,争相用各种各样的仙器仙法开门,但都没能成功。 气氛肉眼可见地焦灼起来。 星宿仙君一次又一次地结印拍塔,不下百遍,几乎要失去所有耐心了。 他忿忿地踢了塔门一脚。一脚下去,塔身动了。 他压下欣喜,一掌轰走身边其他仙者,再次运出仙力,准备奋力一搏,打开塔门。 然而,这次他印才结到一半,手还没拍上塔身,塔身就出现了一丝裂纹。 他怔住,那丝裂纹却如同遇风之火,迅疾蔓延开来,不过瞬息之间,就已爬遍了整个飞雪塔。 那股熟悉的恐怖威压,在他目眦欲裂的这一刻,重新回来了。 星宿仙君白着脸,抖着唇,抬起了头。 “轰隆——” 飞雪塔,爆开了。 山体崩裂,怒风狂吼,冰雪激扬。 虬龙族众们眼眶里汪着泪,呆呆地望了过去。 天地巨变,昆仑山塌了。 而一切混乱的中心,只有一位赤袍翻飞的少年。 他白发乱舞,血额间神纹燃着神异的火光。 滚滚气浪随着他的怒火自他周身一潮一潮地涌开,波涛万顷,瞬息间将那些蝼蚁般的仙者统统碾碎了。 <a href="https:///tags_nan/meiqiangcan.html" title="美强惨"target="_blank">美强惨 第47章 淹没了所有哀嚎声。 铃铛轻响,神火冲天裂地,他一步一血印地走了出来。 “啊啊啊啊!俺的天啊!神神神神君,神君威武!俺跪!” 老虬龙激动到结巴,“噗通”跪了。 然后晕了。 地上幸存的仙者开始匍匐求饶,流泪道:“我们怎敢觊觎您的神力,我们对他们的计划一概不知啊!求您饶恕,求您饶恕!” 少年脸上挂了几点渗血的伤痕。 左手上正护着一颗仙气极其微弱的魄灵。 他面无表情,看也不看他们一眼,一步一沉地走了。 留下的血色足印,一道比一道深,皆燃着炽烈的火。 被族众们大力晃醒的老虬龙追了上来,又是心疼又是崇拜地搂住了他的手臂:“小神君呜呜呜!您伤得好重,快跟俺去疗伤!” 衔烛轻轻一甩,将他甩开了。 他停下脚步,喉结滚了又滚,才发出有些嘶哑的声音:“不急的。我们回去吧。” “去,去哪?” 衔烛不语,抬手开了天门。 刹那间星辰斗转,陵迁谷变,眼前莽莽苍苍的雪山冰谷不见了。 只有一片人间安宁景象。 枯黄的梧桐叶飘然落到了少年的肩上。 几步之遥的前方,是那个静谧的小院子。 衔烛抬步走了过去。 梧桐叶从他肩上滑落,落到了地上。 短短一别,人间已至深秋。 衔烛脚步微顿,摸了摸脸上的血痕。 这样是不是太狼狈了一点。 不太漂亮吧。 他咽下喉尖腥甜,稳住神息,让周身伤处不再流血,又将脸上的血迹一点点抹净了。 他握着叶惜莲孱弱的仙魄,走向了她的窗。 但手指触上窗子后,他收回了。 他犹豫了。 要如何与她开口说这一切呢。 他将她最在乎的人带回来了……但只有这缕将息未息的魄。 她能愿意跟他走么。 跟他走吧。反正她在人间也过得不开心。想不想得起从前都无所谓,那些不重要。 只要允许他待在她身边就好。 屋内传来了芙雁细细的说话声。 “……已经叫喜子去前面看了,姚公子一来,她马上回来报信儿。唉呀总算要把亲事定下了!” 衔烛微怔。 少女的声音有些模糊,听不出情绪:“嗯。定下后就能安心了。” “只有安心?难道没有欢喜?”芙雁打趣她,“您要出嫁做新娘子啦!” “好了,欢喜得很。你去厨房给我端些点心来吧。” 门一开,芙雁哼着欢快的曲儿出去了。 衔烛侧立窗前,一动不动。 浓睫一颤,一股腥甜涌出了他的唇角。 忽然压不住身体各处的伤口了。 体内神息飞速流逝,疼痛如潮涌至,淹没了他的思绪。 好疼。 风卷落叶,簌簌作响。 天地受了影响,刚才还万里无云的晴空,眨眼间已是乌云压顶。 屋内光线乍然变暗,方别霜搁下绣绷,蹙起了眉。 怎么都到这时节了,天气还如此多变? 念头刚闪过,天边惊雷炸响,闪电晃来,风吹得窗棂呜呜咽咽,一副山雨欲来之势。 衔烛又一口血涌了出来。 好难受。 他趴靠在窗槛上,默默地看少女投在窗上的模糊身影。 他想起主人总是夸他漂亮,说他可爱。说她特别、特别喜欢他。 她特别喜欢他。 他什么样子,她都能喜欢吗? 衔烛再次抹掉唇角的血,隐去脸上的伤,不想让自己太难看。 可血抹不干净了,伤也藏不了了。 神息要耗没了。 还是走吧。 她胆子太小了。 他消失那么久,贸然出现,会把她吓哭的。 消失那么久。 那么久……她是不是已经把他忘记了。 是不是已经不记得自己还有条叫衔烛的小蛇了。 是不是不记得了。 她怎么那么喜欢姚庭川呢。 他真的好嫉妒。 衔烛不想走了。他真想恨她,恨她总是把他忘记。 偏偏她只是忘记而已。 衔烛再次以手掌贴上了窗子。 他破罐子破摔地想,吓到她便吓到她吧。反正天底下谁都会死,唯独她不会。有他的神魂情契和护心鳞在,她很难死的。 暴雨哗哗淋下,屋檐和墙壁都被打得噼啪乱响。 方别霜躲到了床帐内,这雨听得她有些害怕了。怎么下得这么猛烈,别把这屋子给浇塌了吧。 她正胡思乱想着,身后“砰”地一下,窗子被风吹开了。 潮湿水汽随风猛烈地涌了进来。 方别霜吓了一跳,撩起帐子想喊人进来关窗,结果帐子刚撩起,有人说话了。 “你要嫁给谁。” 方别霜全身僵住。 这声音…… 她惊愕回头。 是位容貌惊为天人的少年。 风雨如晖,万物喧嚣,他却眉目平静,只目不转睛地盯着她。 <a href="https:///tags_nan/meiqiangcan.html" title="美强惨"target="_blank">美强惨 第48章 上身赤.裸,白肤白发,红眸红唇。 电闪雷鸣,苍穹龟裂,一道惨白的光照亮了这个瞬间。 方别霜瞪圆了眼睛。 第23章 闪电划过的那一刹那,少年血红剔透的眸子里折射出了一抹魅人的淡光。 “妖……”方别霜颤抖着捂住了唇。 妖怪。那个被关在镜子里的妖怪! 她瞬间想起了自己曾在师婆的镜子里看到的那张脸。那张绝不可能为凡人所有的脸! 他从镜子里跑出来了?! 少女赤脚跌下了床,瑟缩着直往角落躲,还试图藏进衣柜里。 衔烛眼睫微垂,再次咽下涌至喉尖的血,偏首看了眼身后。 粗巨蛇尾盘蜷在地,雨水冲刷之下,鳞片发着莹莹白光。 好丑的尾巴啊。 可他收不回去了。神息已经微弱到不足以支撑他继续维持人形了。 院子里响起了几道丫鬟的尖叫。他不管尾巴了,回头重新看向了屋中少女。 少女满脸惊恐,膝上纱裙洇着血迹。 衔烛垂睫看了片刻,默默朝她靠近。 窗子破了,墙壁也破了,一地碎砖乱瓦。 方别霜眼睁睁看少年紧实劲瘦的腰身之下露出了一片又一片流光溢彩的雪白鳞片。 是一尾极其瑰丽华美的白色蛇尾。 “啊——!” 她崩溃大叫,抱住头闭上了眼。 蛇蛇蛇蛇…… 蛇尾! 下半身长着蛇尾的妖怪! 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她坐在家里还能遇上这么恐怖的怪物啊! 方别霜一边崩溃,一边哆哆嗦嗦地掏出了螣馗给她的那块白璧。 不管去哪,赶紧跑了再说! 可她刚掏出来,那人身蛇尾的少年就已游移到了她身前。 又粗又长的蛇尾蠕蠕而动,眨眼功夫就铺满了整间屋子。花瓶茶壶、桌椅小几……都被扫翻在地,噼里啪啦乱响一片。 方别霜战战兢兢地抬起头,与少年那双仿佛能摄人心魂夺人精魄的血眸对视上了。 她头皮都要炸开了。 都变出这么好看一张脸了,再变两条人腿出来很难吗?! 啊?很难吗! 衔烛看了眼她紧抓护心鳞的手。 都用力到发白了。 他情绪复杂地眨了眨眼。 害怕的时候,她还是想得起来他的。 虽然怕的也是他。 怕就怕吧……这就是他啊。 方别霜见他越凑越近了,心一横直接闭上眼,张口要就对白璧念个地方。 结果还没念出口,手臂忽地一紧,有个又湿又凉的东西顺着她的手腕骤然钻进了她的手心。 白璧一下被挤掉了。 方别霜睁眼一看,是一截白白的尾巴尖。 他把尾巴缠上来了! 方别霜被迫握着这根比自己手腕还粗的蛇尾尖,惊慌失措地抬起头,满眼乞求地望着他,泪水盈盈。 身体还在不住地往后缩着。 衔烛难耐地仰了仰颈。 不是很喜欢玩他的尾巴吗?不是心情一差,就爱蹂躏他的身体吗? 现在他主动把尾巴塞给她玩了,为何还要哭。 真难哄。 只是比原身粗了一点点、长了一点点而已。 你原来很喜欢的啊。 衔烛动动蛇身,让坚硬滑腻的蛇鳞从她温软的身体上一一刮蹭而过。随着握力的加重,尾巴将她的腰臀与肩膀都圈了起来。 蛇鳞之下,蛇躯柔软也冰冷。 方别霜被裹在其中,不住地发着抖,既是怕的也是冷的。 蛇尾从她胸前缓慢爬过,绕过她的后背,轻轻碰上了她的脸。 少女惧怕又嫌恶地偏过了头。 衔烛红瞳微动,又赌气地贴了贴。 故意加重了力道。 为什么不喜欢了。 为什么。 不都是他吗? 方别霜简直要被这可怕的触感逼疯了。 这蛇尾把她全身上下几乎每一处地方都碰了个遍。弄皱了她的衣裙,弄散了她的头发。弄得她衣衫凌乱,蓬头垢面。 要绞死她那就立刻绞啊!这样慢吞吞地折磨,难道是要虐杀? 她忍无可忍,终于噙着泪愤愤地瞪向了他。 衔烛微眯起眼。 少女那双水洗葡萄般的眼睛,正朝他控诉着怒与惧两种激烈的情绪。 主人被他惹恼了。 衔烛又蜷动了几下尾巴。方别霜难受地直挣扎,却只能对着他的蛇尾又抓又挠。 痒痒的。 衔烛轻张了张唇。 他再度仰颈,块垒分明的胸腹起起伏伏,瓷白的面庞透出了一点微粉。 他血眸迷离地垂视着方别霜。 垂视着她那张被自己丑陋的尾巴紧紧贴住的小脸,和她那副被他圈缚其中难以挣脱的身体。 梨花带雨。 我见犹怜。 他真是坏透了,竟敢这样欺负主人。 一丝微弱的罪恶感勉强留住了他脑海深处那点仅存的理智。 衔烛艰难地、不舍地将尾巴从她头颈处撤去了一些。 方别霜微愣。 紧接着,缠在她身体各处的尾巴也都渐渐松了力道。 <a href="https:///tags_nan/meiqiangcan.html" title="美强惨"target="_blank">美强惨 第49章 他刚才不是还想把她绕颈绞死的吗? 这是不杀了? 她正惊疑不定,眼前白发披身的少年却忽然俯下上半身,两臂小心地搂住她的肩膀,将胸膛轻轻地靠了过来。 方别霜再次僵住不敢动了。 他他他他什么意思?要咬破她的脖子吸血吗? 少年那张靡艳至极的脸伏在她颈侧,一仰再仰,缠绵地想贴上她的脸庞。脖间似乎挂了个铃铛样的东西,他一蹭,铃铛就响一下。 躁动不安的蛇尾勉强乖巧地垫在了她身下。 方别霜感觉不对劲。 好奇怪。 他这是在干嘛啊…… 衔烛难受地贴蹭着她。他知道自己又动情了。 神息将要耗尽,以至于他不但维持不了人形,还彻底控制不住体内各种汹涌澎湃的原始欲望了。 特别是,主人就在他面前。 仅存的那点理智愈发脆弱,摇摇欲坠。 好想,好想要主人疼爱他。 衔烛扣住她的肩胛,摆动腰腹,从下到上努力地拿身体贴她,想换得她一点主动的触碰。 抱一抱也好啊。 方别霜表面身体僵直不动,实则内心已经在狂吼了。 ——能不能别蹭了啊! 这感觉太奇怪了啊! 见她始终无动于衷,这男妖精似有受挫,抬脸望望她惊恐呆愣的眼睛,懵懂地眨了眨血眸。 方别霜两只眼珠子极其缓慢地平移过去,瞥了他一眼。 又迅速地滑了回来。 好厉害的一双眼。眼神单纯无辜,眼底却藏有魅惑人心的钩子。 就是这种性命攸关的时刻,面对这张脸,都少有人能做到不为之失神。 方别霜很快得出了结论。和她第一次在镜中见到他时得出的结论一样,这绝对是个天生会勾引人的妖物。 是那种精怪志异里记载的,要依靠吸食凡人精气来修炼的妖怪。 所以他现在呈出这般勾人媚态,是想吸她精气! 方别霜紧咬住唇,狠掐了一把手心。这可是个下半身长蛇尾的妖怪啊,绝不能被这张脸迷惑了! 要想方设法脱身才行。 最快的脱身之法,就是找回螣馗给她的那块白璧。 方别霜稳住情绪,身体保持僵硬,逼迫自己的余光离开这个欲图勾魂摄魄的少年,开始搜寻被他用尾巴挤掉的白璧。 也不知道螣馗到底是去了哪里,为什么还不回来。 很久不回来的意思,应该不至于是永远都不回来了吧? 她当时真该多问几句的。 要是有他在,想必这妖精绝不是他的对手。 刚想到这,她眸光一定,定在了自己脚边。 白璧就落在那。 “蛇妖”还在卖力地对她发动媚术。蹭完她左边脖子又蹭她右边脖子,一头浓长白发披散在身,随他的动作轻扫过她的肌肤,弄得她颈侧一阵一阵泛酥麻。 方别霜半跪着倚坐在他尾巴上,手偷偷往后探,试图捡起白璧。 衔烛微微喘息着,下巴轻搭上她的肩膀,略一垂眸,将她的举止尽收眼底了。 他呲呲尖牙,很想咬她一口。 她总爱使些自以为隐蔽,实则已经明显到不能再明显了的小动作。 又想逃跑。 每次都这样。 他偏不想遂了她的愿。 他这般难受,不论是作为他的主人,还是作为他的道侣,于情于理,她都不该连个拥抱都如此吝啬的。 他已经这样努力地撒娇了,为什么还不肯抱。 衔烛任她去够护心鳞,等她心惊胆战地握住了,他也轻握住了她的膝盖。 少女剧烈地抖了一下。 知道自己的动作被他发现了,她脸色苍白地望向他。 衔烛抹愈掉她膝上的摔伤,轻扣住她的下颌,不许她跑。 方别霜紧抠着白璧,手指都要痉挛了,不敢看他。 因而也没看见他那双澄澈透亮的红眸里,氤氲着一抹极浓的委屈。 他再次将脑袋靠上她的肩膀,讨好地拿冰冷的脸颊蹭她。 方别霜皱眉闭眼。 一副心如铁石,坐怀不乱的模样。 衔烛饱受挫折,实在伤心了。 她为什么永远都对他这么冷淡。她果然一点都不喜欢他,一点都不。 他真的很丑吗? 明明他们都说他很漂亮的,她自己也说过啊。 为什么现在看都不肯看他一眼了。 神息几近枯竭,神力越发衰弱,衔烛额间的神纹开始时隐时现。身心两重极度痛苦之下,他已经没办法正常思考了。 渐渐地,他湿了睫毛。 他仰视着她的脸,稚拙地撒起娇,天真发问:“不是说,我是最漂亮的小蛇,你最喜欢我吗?” 晴天霹雳,五雷轰顶。 方别霜再一次瞪圆了眼睛。 什么意思。 ……这话什么意思。 第24章 方别霜脑子里炸开了花。 少年红瞳水亮,痴痴追问:“你没有骗我,对不对?” 方别霜压下心头激颤,直视他红玛瑙般的眼眸。 她想到了自己一个多月前丢失的小白蛇。小白蛇也有这样一双漂亮的红色眼睛。 <a href="https:///tags_nan/meiqiangcan.html" title="美强惨"target="_blank">美强惨 第50章 视线略微下移,仔细一看,她才发现,这铃铛有点眼熟。 良久,她屏息,试探了一句:“……衔烛?” 衔烛委屈得要哭了。 他用力地抱住她,额头直蹭她下巴,低呜了两声:“你才认出我?” 方别霜被他蹭得不得不绷直了颈线。 太荒谬了。 太荒谬了! 他怎么会是衔烛! 她的小蛇只有她的手臂长啊。 难道那些天,她一直是整天抱着个妖精睡觉? 还是个男妖精。 这太难接受了。 方别霜一把按住他的脑袋,崩溃质问:“你怎么能是这样的啊!” 少年眼神迷惘,被她推开了。 他怎么能是这样的…… 他本来就是这样的啊。 额间神纹在她掌下隐隐现现,彻底熄灭了。 一切辩解都是无力的。衔烛嗓音低哑,固执道:“我偏要这样。” 方别霜只想远离他。 她使力挣着他的怀抱:“你放过我吧,如果早知道你真身是这副模样,我绝不会捡你走的!是我有眼不识泰山,我——” 她未能说出口的剩下半句话,硬生生堵在了喉间。 因为少年好像已经冷静下来了。他紧抿着唇,静沉沉地盯着她。 但眼眶里的泪也已经蓄满了。 这实在是一双让人不忍看的眼睛。 “你可以不养我的。两次,都是。”衔烛忍下话音中不慎泄露的哽咽,恨恨地看着她模糊的脸,“我没有非要你留住我。你自己说喜欢我的。” 方别霜心内一片乱麻。 蛇这种动物还是太邪性了。 她本以为他是通人性,谁晓得他是把自己当成人了。她说的喜欢,能是那个喜欢吗? 她脑子有病才会把一条宠物蛇当人一样喜欢啊! 修为还如此之低,连具完整的人身都没修出来。白娘子也不会甩着这么粗、这么长一根尾巴,冒冒失失地搭讪许仙吧? 好笨啊。 方别霜心里五味杂陈。 看他原身那么小,可能真的还没修炼太久吧,否则怎么会误解她的意思。 见她既不承认,也不辩驳,衔烛的心彻底冷了。 他该听他们的话的,该让她求着他爱她才对的。 他这样好痛苦。 尽管眼眸尚且湿润,衔烛还是坚决地盘起了尾巴。他稍抬下巴,冷冷道:“我不会原谅你的。” 终于脱身了,方别霜赶紧扶墙站起身。 什么原不原谅的,他可快点走吧,她只想过点安稳日子。当初若知道他是蛇妖,别说捡回家了,她看都不会多看他一眼的。 结果她刚站稳,腰间蓦地一紧,肩膀一重,刚才还毅然决然说绝不会原谅她的少年,竟然再次抱住了她。 抱得十分用力,她气都喘不匀了。 方别霜皱紧眉,这又是想干嘛? 她按上他的肩膀想把他推开,却摸到了一片湿黏。尚未来得及看清是什么,少年一把握住她的手腕,眉眼凌厉地转过了身。 上半身虽放开她了,那条硕长的蛇尾却紧接着攀援而上,再次将她裹紧了。 什么意思啊,不原谅就要杀? “我好歹养过你,不至于真杀了我吧!” 蛇尾紧绞,方别霜挣扎着质问,抬起头却看到少年原本光洁漂亮的脊背上,出现了无数血肉乱翻的伤痕。伤痕之上,还印有道奇怪的咒印。 鲜血顺着他雪白的肌肉线条滴滴落下,燃着不灭的火。 不止是脊背,就连圈缚在她身上的尾巴,都有着触目惊心的伤口。鳞片断裂,深深扎进了肉里,血肉狼藉。 方别霜看眼手心,原来是血。 她心口轰地空了一下。 “是蛇妖啊。”姚庭川不知何时出现在了破墙烂砖处,手里抓着个似碗非碗的法器,见少女讶然地看了过来,他温和一笑,“霜霜别怕,我这就收服了他。” 翡狸在心里狞笑着。 果然只要把攻击目标对准方别霜,就极有可能击中他了。特别是在他这般虚弱的情况下。 没想到蠢蛇竟能活着回来,还回得这么早。按天历时间算,这才堪堪过去一个时辰而已。天界的那些废物还是那么没用啊。 不过,蠢蛇神息如此微弱,连人形都维持不住了,看来真的伤得不轻呢。 不然怎么连吸魂咒这种低级术法都躲不过去呢。哈哈。 翡狸握住吸魂盏,朝衔烛举了起来。 嘴角的笑弧越咧越大。 报不报仇是其次。重要的是,若能得到他的神魂,将其中与方别霜结有情契的那部分和他的魂魄炼化到一起,这情契就成他的了。 那方别霜生是他的,死也是他的,他想对她做什么都可以。他可不会像这蠢蛇一样,有了情契还去做摇尾乞怜的狗。 想想真是兴奋啊。哈哈哈! 衔烛盯向他手里的吸魂盏,抬起了手。 神火自他掌中凝起了,但仅燃一瞬,歘地熄了。 太疼了,身体与神魂的每一处都在疼。 堂堂螣馗之神,竟然连一道神火都燃不起来了!要不是有方别霜在,翡狸真想大声讥笑他。 “姚庭川,姚庭川!” <a href="https:///tags_nan/meiqiangcan.html" title="美强惨"target="_blank">美强惨 第51章 少女连唤几声,翡狸才意识到她是在喊自己。他笑着看向她,又看向衔烛,眼里闪着愉悦的光。 意思是,瞧瞧,她在催我快快杀你呢,蠢蛇。 衔烛却比他更早地转回了视线。 触及他投来的目光,方别霜的话音顿住了。 这是一道难以形容的眼神。 迷茫,痛苦,委屈,哀求……都在这双涣散迷蒙的血眸里交织着。 交织成了一把钝刀。 在与他对视上的那一刻,这把钝刀无声地、缓慢地,扎进了她的心脏。 方别霜还是把视线移开了。 她竖起眉,对姚庭川喊道:“不要杀他!” 翡狸脸上的笑容僵住了。 方别霜大声道:“他没伤害我!你把那东西收起来,走开!” “没伤害你?那他这是在干什么!” “我养过他,我清楚他的秉性,不是什么坏妖,他从未咬伤过人。他只是太小太天真,误解了我话里的意思而已。你走吧,我会说服他离开的。” 翡狸咬牙笑道:“离开?他是妖,不杀难道要留着为祸人间?霜霜,你看看你自己都被折腾成什么样了!” “呜。” 衔烛唇角淋下了一口鲜血,绞缠在方别霜身上的蛇尾不得不随之卸了力。 在他即将倒下的前一刻,方别霜一步越过去,勉强抱住了他。 少年体格高大,她并不能完全抱住,还被撞得往后踉跄了好几步,险些被他的尾巴绊倒。 衔烛想撑起身体,却被少女一把扣住了后脑。 比起他的手,她的手掌实在很小,也不算很有力气。落在他的脑袋上,像一片柔软的羽毛。 虽然并不强大,但温柔而坚定。 她在保护他。 她在,保护他。 衔烛伏在她颈侧,蒙了水雾的红眸眨都不舍得眨一下,晶亮晶亮地仰望着少女清冷的眉眼。 主人,主人。 方别霜瞪向表情显得有些狰狞的姚庭川,厉声道:“你戏看多了吧,还跟我演上法海了!他这样能去害谁?都说了,你走开!” “我不走!”翡狸嫉妒得要发狂了。她竟然为了这条蠢蛇要他滚。她竟然要他滚! 他给她当了几千年的坐骑神兽,陪了她几千年,任她差遣了几千年! 她怎么能抱着蠢蛇,要他滚。 翡狸强忍妒火,直接念动咒语,催盏收魂。 方别霜听到耳边传来了一声极隐忍痛苦的低哼。颈侧那股冷息越发轻弱了。 她慌忙回头,少年脊背上的诡异咒印竟在扭曲抽搐,似乎想要生出根脉,往下扎入他的骨髓。 姚庭川怎么真有这能耐! 方别霜被这一桩桩事刺激得脑仁疼,还桩桩都想不通。 “我不会死的,别看了。”衔烛稳了稳呼吸,轻搂住她的脖子,还想捂住她的眼。 方别霜不耐烦地拨开了他的手。 一拨开,竟看到他脊背上方悬了一把无形利刃。 她立刻猜到了他的意图,气到要破音了:“你都伤成这样了,还敢生剔?” 这么一大片,真剔下去不死就怪了。 她伸出手,犹豫片刻,还是轻覆在了他的背上,遮住了那道咒印的印.心。 她不得不静下心细想接下来该怎么办。 这姚庭川简直不像姚庭川,她越阻止,他反而越疯。姚庭川怎么可能有胆量除妖啊!她怀疑他是个假的。 这个假的姚庭川到底为什么非要杀衔烛? 方别霜再次掏出了白璧。 也不知道这东西能不能把她跟衔烛一起带走。 如果不能的话,只留衔烛一个,他会死的。 先试试吧。 她紧扣住衔烛的腰,默念了一句城外野郊,脚下一轻一重,倾盆大雨哗哗兜头淋下,眼前原先破败的墙壁不见了,成了一片空旷草地。 衔烛还趴在她怀里,地上逶迤着那条漂亮的大长尾巴。 方别霜松了口气。她抹抹脸上的雨水,正想松手放他赶紧逃跑,却见他背上的咒印一闪,前方竟又出现了姚庭川的身影! 翡狸走了过来,继续催动吸魂盏,大笑道:“就算是逃到天涯海角,有这道咒印在,他也逃不了!” 方别霜惊怒至极:“他没惹你,你杀他干嘛啊,能不能别多管闲事!” “闲事?你为了他这样吼我,这还算闲事?霜霜,你我是未婚夫妻啊。” 跟条蛇吃醋?方别霜憋不住脏话了:“有病!” 衔烛再次幻化出了那柄匕首,安抚地摸了摸她的头发:“不要怕了,我真死不了的。我没有那么弱。” “不行!”方别霜根本不能信他。连双腿都化不出来,不知道才修了几年行,还说自己不弱。 她再次握紧了白璧。 螣馗会有办法的吧…… 要去找他吗? 可万一他真在幽冥地狱呢。她不想死啊。 衔烛又要拿开她的手。 那柄无形利刃已在往下挥来了。 方别霜看了他一眼。 雨珠打着少年浓卷的睫毛,见她在看自己,他苍白地弯了弯眸。 方别霜要被烦死了。 这蛇真有够笨的。都要死了还勾引她干什么啊! 她摩挲着白璧。 <a href="https:///tags_nan/meiqiangcan.html" title="美强惨"target="_blank">美强惨 第52章 螣馗曾说过,不论在哪里,他都能保她平安。这话一定能兑现的吧? 那他最好别是在地狱。真在的话,他最好是有办法把她的魂送回来。 她真的不想死。 方别霜吸了吸气,心思微定。 她低念道:“去他身边。” 鼻子一痛,再一睁眼,她不仅未能离开原地分毫,还与身前人身蛇尾的少年撞了个满怀。 与他紧紧贴在了一处。 这什么意思。 方别霜再次对白璧道:“螣馗,回到螣馗身边!” 又猛撞了一下。 方别霜急得以为这白璧是不是坏了,还想再喊,却被身前的少年轻轻拥住了。 他捋了捋她湿透的头发,无奈道:“是我呀,都是我呀。” 方别霜僵了僵,良久,难以置信:“……啊?” 这又什么意思?! 第25章 衔烛不顾她震惊的表情,拿额头贴贴她的脸,抬手遮住了她的视线:“这样抱着我,就很好了。” 少年手掌湿冷,轻柔地覆在她眉眼处,与当初螣馗遮她眼睛时的动作别无二致。 他另只手臂紧搂住了她的肩背。 方别霜先是听到了一道破风声,接着是他的低喘声。 他身子一颤,脖间铃铛跟着一颤,颤出了一道细微的清音。 “呃——!” 不远处,翡狸被吸魂盏瞬间爆开的冲击力击倒了,连带着一同倒下的,还有周围数棵环腰之粗的老树。 那股熟悉的恐怖痛感又回来了。翡狸大叫一声,剧烈颤抖着,魂魄被迫离体出逃了。 只剩下姚庭川的身体在大雨中抽搐着,渐渐不动了。 大雨停了。 方别霜感到遮在自己眼前的那只手好似失了力气,顺着她的鼻梁骨滑了下去。 怀中一沉,少年长睫微阖,方别霜眼睁睁看这张神容天成的脸朝她倾靠过来,撞在了她下颌处。 她站不稳,一下被压倒了,躺倒在了他的尾巴上。 疼虽不疼,但摔得她眼晕。少年还死沉死沉的,压得她呼吸困难。 她浑身湿透,衣料紧贴肌肤,而他未着寸缕,两人贴在一处,几乎是心脏撞着心脏。 每次艰难地喘口气,都得胸膛相磨。 方别霜受不了这种太过亲密的触碰,抬手想把他推下去,可少年遍体鳞伤,她竟无从下手。 她只能尝试挪动身体把自己从他怀里拽出去。 结果努力拽半天,压在她胸口上的成了他的脑袋。 这更让她受不了。 她还想再拽,可他不仅上身重,蛇身更是粗重无比,还压住了她其中一条腿。蛇尾上的破损鳞片抵着她的腿侧,让她不敢轻易抽出。 方别霜望望阴沉沉的天,拍了拍额头。 这都什么荒唐事啊! 她好端端地坐在闺房里绣花,闺房还能被妖精撞塌。好不容易妖精肯放开她了,未婚夫又疯了,如今躺在那里不知是死是活。 现在家里肯定全乱套了。 这破烂局面,让她怎么收拾? 方别霜越想越烦。 外面的东西真不能乱捡。她当初怎么就没听芙雁的话呢?这下好了,捡着妖精了。 她皱眉看了眼妖精的后背。 咒印没了,留下的伤口却狰狞淋漓。 如果不是胸前还能感觉到他口鼻喷惹出的冷息,方别霜几乎要以为他已经死了。 她偏头看看他的脸。 散乱白发湿黏地贴着少年雪白细腻的脸侧与脖颈,眉峰与鼻梁处的伤痕都渗着梅瓣般殷红的血。 冶艳,又破碎。 偏他神情竟是舒展的,安恬乖巧地埋在她怀中,无比依赖的模样,仿佛只是因困倦而睡熟了。 有什么东西硌得她心口生疼。 方别霜伸手一探,顺着他的脖子,摸出了一只血迹模糊的银铃铛。 镶着粉碧玺。 小小的一个,却被护得完好无损。 方别霜百感交集。 她想到那些个辗转难眠的夏夜,她便是这样抱着小蛇入睡的。 怪不得螣馗会在许愿红纸上,缀上“主人”二字。 怪不得螣馗离开之后,她也再找不到小蛇了。 他就是她养的小蛇啊。 “啊!亲娘咧,俺的小神君啊,啊啊啊啊!”刚一落地,老虬龙就看到了自家浑身是伤趴在地上一动不动的小神君,抱着头尖叫一声,连滚带爬地冲了过去。 小和尚拽着他的两角想劝他冷静,老虬龙怎么冷静得了,直接把他也带飞了起来。 小和尚都要被颠吐了,老虬龙哭嚎着抱起衔烛:“俺可怜的小神君啊呜呜呜呜!” 方别霜被这突然冲过来的奇怪老头吓得不轻。谁家老人胡子花白却能跑得跟阵风似的啊? 直到发现他脑袋上长了两只小角,方别霜才松口气。 原来是妖怪啊。 他跟衔烛认识? 方别霜顾不上细思,见机快速爬起身,几步跨过衔烛的尾巴躲远了。 没跑几步,她脚步一顿,回头着意观察了片刻。 那老头身边站着的小孩儿,长得好像住在她家的小和尚啊。 不会有错。 就是小和尚。 <a href="https:///tags_nan/meiqiangcan.html" title="美强惨"target="_blank">美强惨 第53章 小和尚面朝衔烛盘腿坐下了,开始敲木鱼念咒。老妖怪忙着给衔烛疗伤的同时还不忘回头斥责他。 他们三个,互相认识? 冷风一过,方别霜轻抖了一下。 这事不对。 她先前为了螣馗的事,不知找了小和尚多少次,小和尚次次都回答得模棱两可。 既然他跟衔烛认识,那么,其实他一直都是在跟她揣着明白装糊涂? 而且这老妖怪怎么跟那个师婆长得那么像! 该不会师婆就是他变的吧? 方别霜搓搓胳膊,不敢再想下去了。 她家里竟然养了三个意图不明的妖怪! 荒谬! 她还是赶紧跑吧。 方别霜掏出白璧,余光却瞥到了躺在不远处不省人事的姚庭川。 她纠结起来。管是不管? 不管不行的吧。 这荒郊野外的,天又快黑了,若来头野狼把他吃了怎么办。 可万一他也是妖怪变的呢? 方别霜赌不起这个可能性。她真是怕了这群妖怪了。 不如她先回去,趁天黑前把话传去姚府,叫他们带上驱邪道士来看看吧。 主意已定,方别霜就要逃离此地,那老妖怪却突然朝她爆喝了一声:“你这该死的女人,你还敢跑!” 方别霜一惊,这老妖怪竟然还好意思骂她? 小和尚赶紧抛下木鱼跑朝她跑来道:“您别跟他一般计较,他这人就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您先别走啊,我们还有事要求您帮忙呢。” “死小秃驴,你那才是狗嘴!狗嘴狗嘴臭狗嘴!你立刻麻溜儿地把她给俺捆了,要是小神君有个三长两短,俺要她赔命!” “哎呀你闭嘴吧你!”小和尚回过头,跳起来往他嘴上拍了数张禁言符过去,老虬龙腾不出手,只能怒瞪着眼睛“唔唔”地吼着。 “这事儿有点复杂您听我跟您解——” 小和尚一转身,话音戛然而止。他慌忙往四处张望,却半点少女的影子都看不到了。 方别霜跑了。 方别霜当然不会傻愣愣地站在那挨这莫名其妙的训。 那老妖怪一副恨不得生啖她肉、痛饮她血的模样,一口一口要她赔命,她哪还能有闲心听小和尚唠叨。 趁着他们争辩的时机,她抓紧利用白璧回到了溪汀阁。 溪汀阁上下竟一派宁和。 方别霜震惊地在屋里转了两圈,那面被衔烛撞坏的墙复原了,窗子紧闭,连丝风都透不进来;屋内陈设统统恢复了原来的摆位,地上连一片碎瓷烂陶都无。 外头守门的、扫洒的丫鬟们都说说笑笑的,全无受过惊吓的迹象。 这怎么回事? 总不能刚才发生的一切都是她臆想出来的吧? 方别霜低头看看自己,还是那么狼狈。衣裳鞋袜都湿透了,不是沾着泥就是混着血。 那就不可能都是她的臆想了。 不是臆想,那这都什么情况? 越是想,越是想不通。 烦死了,不想了! 她一把打开门,刚要喊出芙雁的名字,却看到院门口出现了一个熟悉的小小身影。 她差点叫出来,“砰”地把门关紧了。 小和尚追过来了! 她脊背抵着门板,惊魂尚未安定,身侧的墙壁上却缓缓地亮出了一个光圈。 她瞠目一看,前一刻还站在院外的小和尚,竟然踏过这个光圈,穿墙走了进来。 方别霜真的要抓狂了。 她拿起高几上的花瓶,狠狠地砸了过去:“你又是什么东西啊!滚啊!” 能不能都别再缠着她了! 小和尚一把抱住花瓶,揉揉脑袋上被砸出来的包,心平气和道:“冷静点嘛方二姑娘,这都说来话长。您同我去一趟吧,小神君需要您。至于这边的事儿,您不用担心,您看,我跟老虬龙都善过后了,旁人只当您在屋中歇晌呢。” 见她又握紧白璧一副要跑的样子,小和尚幽幽叹气,合掌道句佛号,在她要即将默念出声的前一刻问:“方二小姐可知这是什么吗?” “关你什么事!” 小和尚被呛得有些尴尬,摸摸鼻子,自问自答道:“这是小神君剖心剔骨取出来的护心鳞。持螣馗护心鳞者,能免受世间一切伤害,行止自由,无人能阻。而他自己,一旦没了护心鳞,身体就会失去所有抵御能力,扎来一刀便要硬受一刀,所需承受的痛楚更是会成倍增长。这也是他如今陷入此般垂危境地的缘故。” 他在飞雪塔内面对的,可不是什么笨刀蠢剑,而是无数杀仙弑神的法器陷阱。更不要说,还有两口能生生炼化掉他神魂的化魂井了。 他在其中所承受的痛楚,绝对是旁人无法想象的。 剖心剔骨? 方别霜没有任何犹豫,直接把白璧递了过去:“我还给他!我并不知道这东西对他而言这么重要,如果事先知道的话,我绝不会收的。” 小和尚没接,摇头道:“还也无用,接不回去的。你们之间的因因果果,没你想得那么简单。更多的,既然小神君自己都没说,我们也不好多嘴。也许有一日您自己会比任何人都想要弄明白吧。方二姑娘,我只想问,就此刻而言,您难道真能对他的安危无动于衷吗?” <a href="https:///tags_nan/meiqiangcan.html" title="美强惨"target="_blank">美强惨 第54章 方别霜抿唇:“你们自己都救不了,指望我一个连医术都不懂的凡人救?” 小和尚脸上却显出了一丝轻松:“只要您有心,有的是办法。何况真论起来,其实只有您救得了他。救他也是救您自己,您跟我去一趟吧。” “怎么就只有我能救了?你能不能把话说清楚点!” 小和尚已挥动两臂开了瞬移门:“您快点决定吧,我法力低微,这门只能开半柱香。小神君快支撑不住了。” “能不能别神神叨叨的啊!”方别霜再次追问,可不论她问什么,小和尚都只闭目念咒,不理会了。 方别霜盯着这门。 才几息功夫过去,瞬移门的门沿就开始虚化了。 小和尚额上全是汗,显然真的撑不了太久。 方别霜想到了那只滴着血的小铃铛。 又想到了少年血淋淋的脊背与伤口纵横交错的尾巴。 他那些伤到底哪来的呢。难不成都是姚庭川那一击打出来的? 他该不会真的要死了吧。 她再次看向手中白璧。 干嘛给她这个啊,她又用不上。 “我不行了方二姑娘,”小和尚四肢都打起颤了,“一,二……” “你们不会是想把骗我过去杀吧。我亲耳听到那个老妖怪说了,他要让我赔命。”方别霜警惕问。 “他能敢就怪了!您放心,这护心鳞不还在您手上吗?真有什么危险您跑就是了!”小和尚累到要翻白眼了,“不不不行了,真的要不行了!” 方别霜揩掉护心鳞上沾的手汗,摩挲两下,再度看向了瞬移门。 去还是不去? 去的话,万一那老妖怪真杀她怎么办。 不去的话,不去的话…… 从自身角度来看,不论怎么考虑,她都不该去。 不去就没有风险,去了就一切未知。 没什么好犹豫的。 那她在犹豫什么? 方别霜狠掐了一把自己的手心。 还是不能止住那些在她脑海里不断闪回的一幕幕。 先是小蛇透亮温驯的竖瞳,再是少年含着泪的不甘红眸;先是小蛇漂亮如缎的蛇尾,再是少年断骨裂鳞的粗壮伤尾…… 真是可怜。 一切都是因为可怜。 方别霜冷静道:“劝你别抱太大期望,我说了我没能耐,去也没用。我去看看,是为了了结掉我与他之间这场阴差阳错的纠葛,顺带还他赠鳞的人情。” “行行行行,都行!” 她往瞬移门内踏入了一只脚,强调道:“有任何危险,我都会立刻离开的。” 小和尚大喘着气跟了进去:“这是当然的!而且小神君怎么可能会让您有危险!” 两人才刚踏进去,瞬移门就在他们身后闭合了。 方别霜仰首一看,山间明月半残,谷中湖水粼粼。鹤影独行,鱼群摇曳,一派悠然宁静的景象。 她回头想问问小和尚这是哪,却被人重重推了一把肩背。 “啊!” “噗通”一声,直接掉入了湖中。 她扑腾着挣扎呼救,却借着月光看到那头上长角的老妖怪一把拎起了想跳下去救她的小和尚,头也不回地走了。 方别霜一下清醒了。 果然她就不该管这些妖怪。 到底还是想取她的命! 那边,小和尚正疯狂地往老虬龙脸上猛踹着:“你疯了吧!她不会水啊,要是出事了怎么办!” “哼,有小神君在,她能出什么事。” “你什么意思?” “你说呢,当然是要她履行自己身为道侣的义务了!”老虬龙把他一下掼到地上,恨恨咬牙道,“以往都还好说,这回你说能怎么办?不让他不及时纾解,是会神魂倒错的!” “那你也不能这么做!等小神君恢复了神志,他一定饶不了你。” “饶不了拉倒!只要他好好的,让俺死俺也无话可说!” 连呛好几口水后,方别霜尽量安抚住自己,把下巴抬出了水面。她“咕噜噜”想对护心鳞发出声音,身后却一阵水声乍响,一条粗壮的白鳞蛇尾猝然甩了过来。 方别霜惊骇无比,剧烈挣扎起来,口鼻又呛了水。 那蛇尾却卷住她的臀腿,将她半捞出了水面。不待她缓过呼吸,意乱情迷的少年依偎着贴上她的后背,从后紧紧抱住了她。 他躯体冰凉,手臂包揽着她的腰与肩膀,不住地把她往自己胸膛上按着。 方别霜被迫分坐在了他的尾巴上。 衔烛感受着她激烈的心跳和紊乱的呼吸,难耐地蹭着她的脸与颈,嗓音微嘶:“主人……” 第26章 蛇鳞似柔还重地刮蹭着她。 方别霜颤栗着咳出了不慎呛入肺管中的水。 她双颊绯红,弯肘死死抵住了身后少年的胸膛,尽量远离道:“你放开我!” 那蛇尾非但没将她放开,还蜷动绞缠着,加重了握力。 少年伸掌裹住她的臂肘,往上顺着捉了她的手,不顾她的抗拒,将她的手掌摊开贴到了自己胸口上。 他委委屈屈地哼道:“好疼啊。” 唇就落在她耳边,方别霜能清晰地听到他每一口失律的喘息。 <a href="https:///tags_nan/meiqiangcan.html" title="美强惨"target="_blank">美强惨 第55章 他揽着她的腰臀,将她翻过面来抱着,让她不得不趴靠在了他的胸膛上。 明月高悬其上,投下的皎洁光芒被浑身湿透的脆弱少女遮住了。衔烛仰面视她,欲比身下水潮更汹涌。 他按着她,迫她与他胸膛相贴,两颈相交。 恨不得与她化作一体。 方别霜不得不贴在他怀中,随他在水面沉沉浮浮。 她挣扎着支起小臂,喊道:“你松手啊!” 他不肯松。 方别霜怒瞪身下少年,却见他红瞳水润,瞳仁里倒映着细碎月光和她摇晃着的影。 目光蛊魅,如同他那条时盘时伸的蛇尾。 看似柔弱无骨,谁都可以摆弄把玩,实则蕴藏着湿黏而危险的深厚力量。一旦绞缠上看中的猎物,就不可能给其留下任何一点挣脱的余地。 方别霜用力闭了一下眼,想忽略掉他黏着丝般的目光。可眸刚掀开,又看到了他正无意识微张着的唇。 唇如艳梅着色,露着其下一点牵黏银丝的雪白牙尖和柔软舌面,泄着那几缕轻弱的喘息声和低哼声。 直白而滚烫的欲望,被他在一呼一吸间倾吐了个干干净净。 他这是…… 像中了媚药。 方别霜比刚才更紧张了。她感觉自己好像已经成了被他盯上的猎物。 她回头看看缠在自己腰腿上的蛇尾。 甚至于说,他已经擒获了她。 方别霜掐紧了手心。她绝不能容许自己再与这妖精产生不该有的因果。 当初捡他回家已是铸成大错了,如果今天非但不能把先前的那些纠葛都了结掉,还与他产生新的纠葛,她后半辈子还怎么安稳地过下去? 她开始掐他的肩膀,厉声道:“你清醒些,正常一点,把尾巴给我撤下去!” 少年微眨睫毛,眸中碎光颤动,眉心轻轻蹙起了。 他一只手紧搂她的肩膀不放,另一只手轻晃她的胳膊,巴巴地望着她的眼睛。 面对她的施暴,他躲也不躲,只是有些可怜地央道:“疼啊,主人。” 月光把少年浑身照得瓷一般白。 白发飘散在他身下的水中,像一匹暗光流溢的缎子。更深一点的水下,是他胡乱铺陈着的,发着莹莹柔光的硕长蛇尾。 他全身上下唯有一双眼睛和两瓣唇是红的。掀眸阖眸、张唇抿唇间,美得生动,脆弱,不可方物。 方别霜不敢多看,也顾不得多看,她只想让他清醒过来,把话全部跟他说清楚,让他从此以后都不要再纠缠她了。 她一把拽住他脖间系着铃铛的红绳,逼迫他仰起脖颈,冷声道:“不许乱碰我,你若敢对我做出半分逾矩的事,我不会放过你。” “哼嗯。” 少年眸色迷离,凸起的喉结在她指背下艰难滚动着。 他神情有些痛苦,但仍痴望着她,重复道:“疼……主人,疼。” 方别霜手微抖,下意识撤了半指。 她想避开他的眼神,却在垂眸间看到少年雪白的颈部竟多出了一道深红的印子。 颜色甚至不比这红绳浅多少。 是被她勒出来的? 视线再一下移,她才发现不光是颈部,他的肩膀、胸膛、胳膊……凡是被她掐按过的地方,都透出了明显的红痕。 在这具比雪还白的身体上,绽出的每一点红都让人难以忽视。 怎么这么…… 娇嫩。 她心虚地松了手。 铃铛没入水中,少年仰躺水面,微微喘着气。 方别霜想起了小和尚的那番话。 难不成,是因为没了护心鳞? 她动动手指都能把他抓到喊疼的话,那他先前受那么重的伤,想必痛极了。 方别霜掏出护心鳞,放在了他心口的位置,皱眉问:“你有办法装回去的吧?我不要你的东西。装回去你是不是就能变正常了?” 虽然听小和尚说这东西剖下来后就接不回去了,但方别霜觉得,这毕竟不是小和尚的东西,到底怎样,或许只有衔烛自己清楚。 依她的想法,这怎么会接不回去呢,人手断了还有可能接得回去呢,何况他是有法力的妖怪。 衔烛胸膛微挺,起起伏伏。 少女的指尖温热温热的。 落在他胸口,好痒啊。 他听不明白她在说什么、问什么。 他只想要更多。 他揪了她的袖子,轻声央道:“用力些按。” “按?直接按进去?” “嗯。” 少年略略点头。 他眸中含了水色,瞧着愈发可怜了。 方别霜觉得这法子听起来挺荒谬的。 但想着毕竟他是妖怪,她不能以常人的思维来判断这法子对他能否奏效,还是决定试试了。 方别霜摊掌覆上鳞片,着力按了按。 力道不小。 少年轻喘两声,身子都被她按进水里去了。 可不仅鳞片没能嵌进去一点,他欺霜赛雪般的胸口还被她按出了一个红掌印。 太刺目,瞧着像是被打出来的。 方别霜迟疑了。 这不对吧? 衔烛却犹嫌不足。 他暗暗鼓励她:“揉一揉。” <a href="https:///tags_nan/meiqiangcan.html" title="美强惨"target="_blank">美强惨 第56章 方别霜瞥他一眼,被他那双懵懂又勾人的眸子看得头皮发麻。 实在,太那个了。 可又不能怪他。 他没了护心鳞,太难受才会这样的。 赶紧给他装回去吧。 她一言不发,隔着鳞片,在他白鼓鼓的胸肌上用力揉起来。 难免会刮过不该碰的。 方别霜面不改色,只装不知道。 少年轻颤一下,咬住了自己绷直的尾巴尖。 圈在她腿上的那截粗尾巴还缓慢上移,想进一步磨蹭她的身体。 腰间一凉一痒,方别霜立刻撤身,警告道:“别乱动。” 衔烛咬着尾巴,无辜又乖巧地点了点头。 但尾巴不仅没收回去,还小幅度地偷磨起了她的腰腹。 方别霜当然发现了,可根本拿他没办法,只能看着手里完好无损的护心鳞发愁。 不管是按是揉,都没有用啊。 还把他的胸口弄得不成样子了。 简直没法看。 她正凝眉思索着,衔烛忽然轻握住她另一只手的指尖,往自己右胸上移去了。 “这边,也要。” 方别霜一下把手抽了回来:“心脏在这,按那边有什么用。” 衔烛绷紧颈线,尽量袒露着自己的胸膛,重新去握她的手,委屈道:“要。” 方别霜沉默了。 她看一眼他被揉得浮粉透红的左胸肌,又看眼他魅意氤氲的眼睛。最后把视线落在了他光洁的右胸肌上。 右胸肌上,衔烛已经在拿着她的手揉了。 他根本不急着把护心鳞按回去吧。他分明是在,在…… 方别霜后知后觉,自己应该是被耍了。 他,他! 他怎么能是这样子的啊! 方别霜真的很难把身下这个满脸情欲的少年跟那位冷傲强大的螣馗联系在一起。 当初她身中媚毒,求螣馗帮忙的时候,他从头至尾都没有对她做出过任何一点冒犯的举动。 可他现在,他,他自己…… 方别霜脸色涨红,暗骂他真是个不知羞耻,一心只会勾引人的妖精。 一点节操都没有。 她狠狠抽回手,凶着一张脸,试图威胁:“你再这么,这么,我……” 衔烛仍是一脸无辜的样子:“你可以打我。” 啊? 方别霜霎时惊得忘了呼吸。 他在说什么啊! 衔烛眯起红眸,手掌按上她的后腰,再次将她压到了自己怀里。他嗅着她的气息,声音轻轻的:“我太淫.荡了,敢勾引主人,主人该打我。” 方别霜感觉自己耳朵都听脏了。 她又是往外挣,又是往后撤,奈何山湖宽阔,她若真的退离开他的束缚,她就得受水淹了。 躲都躲不得。 衔烛慢慢直起上身,搂住了她的腰。 她越挣,他越委屈,哀哀地问:“主人为什么不喜欢玩我了。” 他将脑袋贴到了她怀里,轻轻蹭着,黏糊地撒娇:“你从前总爱这样抱我的,每天都要揉我的尾巴,亲我的脑袋。你还说我最漂亮了。我不漂亮吗?” 衔烛下巴抵着她的胸口,仰头望她的眼睛:“不漂亮吗?” 少年容色殊绝,哪里是漂亮二字能形容得了的。方别霜艰难地偏过了头。 “漂亮的吧。”衔烛轻握住她的肩膀,略略浮起上身,唇往她唇边凑来,隔着半寸之距,缱绻地感受着她温热的呼吸,“主人心跳好快,呼吸好乱啊。” 方别霜的每一口呼吸被他湿冷的吐息所浸染了。 她抿紧唇,用力地推他:“有什么话我们能不能去岸上说。” 在水里她无所依凭,一举一动都要受制于他。这样暧昧的情形,让她怎么保持心率正常。 更不要说正常交谈了。他从始至终也没与她说过几句正经话! 衔烛还是听不明白她在说什么,只知道她又在拒绝自己。 他继续往上移着,直到脸颊贴上了她的颈侧。 “主人是在为我害羞吧。”他手指滴着水,捧住了她通红的耳朵。 方别霜激颤了一下,他哼道:“我才不信你不喜欢我。我这么漂亮,你一定喜欢的。” 他脸太冷,手也太冷,即便已经在湖水中浸泡得有一会儿了,方别霜还是被冷得禁不住抖了抖。 她还没来得及出口反驳,少年已发出了邀请:“与我交尾,好不好。” 衔烛以唇碰了碰她耳边的发丝,也隔着发丝,碰到了她发烫的耳垂:“你想怎样弄我,都可以。” 第27章 每一个字眼都顺着他的气息,携香带芳地扑进了她的耳中。 情意绵绵,又放荡。 方别霜简直要在心里大叫了。 这妖精…… 这种话,怎么说得出口的! 她闭上眼,想移开脸将自己发软的耳朵从他唇边解救出来,少年另只手却顺着她绷直的脊骨,缓慢地抚上她的后颈,控住了她另外半张脸。 不许她躲避。 他轻柔地吻着她的发丝,想进一步碰碰她粉桃般的软腮。 痒意细密。 方别霜一下身子软了半边,腰都有些直不住了。 <a href="https:///tags_nan/meiqiangcan.html" title="美强惨"target="_blank">美强惨 第57章 偏偏他不再搂着她的肩背了,为避免彻底陷进水里,她不得不紧紧抓住他的手臂,努力挺起腰肢。 这举动无意间带了逢迎的意味。 少年唇边漾了笑意,指腹抚着她的唇角,大胆地吻上她的脸,轻轻重重,想一点一点吻来。 湿软,冰凉。虽温柔,却也掠夺。 酥麻感随他的吻浸透她滚热的皮肉,侵进了她的骨髓深处。痒得她难以自禁地仰起了脖颈,微张了唇喘息着。 瞳孔开始虚化,失焦。 抓在他肩膀上的手指也渐渐失了力道,身体几乎要妥协地软靠进他的怀里了。 直到垂眸间,她看到深蓝色的湖水之下,那条华美奇瑰的硕巨蛇尾缠上了她的双腿。 蛇鳞刮擦着她的肌肤,幅度愈发放肆。 她骤然清醒过来。 方别霜紧并两膝,有些气弱地拒绝道:“不行。” 绝对不行! 衔烛耳根一痛,耳朵被一只温热的手揪住了。 偏首一看,少女两腮酡红,一双明眸却冷津津的,目光比月光还要寒凉。 愠色交杂其中,难掩鄙弃。 好像他是多下贱的东西。 他的心被她瞪得泛起了阵阵酸疼。 可身体里的那股熊熊□□,反倒像是得了一盆烈酒的浇灌,遽然变得滔天般旺盛起来。 他强压下一切狂烈的冲动,只半垂下水盈盈的红眸,慢移着,瞥向了她揪自己耳朵的手。 他故意拿脸颊轻轻蹭了几下她的手心,哼道:“疼……” 然后才将目光投向她。 幽怨的,可怜的。 乖觉的面皮之下,他心里满是不甘。 她怎么那么难勾引呢。 是他不够魅,还是她根本没有情欲。 怎么会没有情欲呢。 没有的话,他们是怎么结下的情契? 那就是他太没用了,勾引不到她。 还能怎么勾引啊。 他已使了浑身解数,娇也撒了数次。她甚至不肯眼神温柔些看他。 揪得他好疼。 他一喊疼,方别霜就松了手。 她闭上眼,在心底大吸一口气。 色是刮骨之刀,她绝不能被这妖精迷惑! 否则必定会被吸干精气,吞得骨头都不剩。 她暗暗给自己鼓劲儿,在他眨眼望来的那一刻,“唰”地掏出护心鳞,挡在了他脸前。 只要不与他对视上,有些话就没那么难说出口了。 她盯着自己的手背,冷着语调道:“我来此的本意是要把这个还给你,但你非要跟我动一些不该动的心思的话,我不还了。我会立刻走。” 衔烛看看她,又看看护心鳞。 他的脑袋早已经被□□灼烧到神志不清的地步了。她说的话一长,他便没办法理解透其中的意思了。 他只想到刚才她揉按他胸膛的时候,这东西就隔在了她的手心与他的肌肤之间。 现在她与他对视,这东西又挡在了她的眼睛与他的目光之间。 好讨厌。 它能有他好玩么。 怎么她时刻抓着它不放,都不肯专心玩他呢。 衔烛眨动眼睛,朝她的拳头摊开了掌心。 方别霜微怔,沉默与他对视,他又乖巧地眨了两下眼睛。 他…… 这是要她把护心鳞还给他? 他不说话,方别霜只能暗自忖度他的意思。 既然要她还,那就是说,他肯答应她歇下邪念了? 少年此刻的眼神太过纯稚了,纯稚到让她一时间没法儿把他往坏了想。 只要把护心鳞装回去,他就能变正常了吧。他正常的时候,还是很可靠的。 他能变正常就行。 方别霜心弦略松,真的将护心鳞往他手心递去了。 但临要松指前,她理智回笼了一点,迟疑地提议道:“我们先去岸边吧。” 衔烛仍没能听懂她的意思。 他只盯着她那张张合合的唇。 少女唇角弧度缓平,上唇薄,下唇微丰,色泽深浅有度,覆着一层水色,如一朵凝露艳棠。 他刚才差一点就亲到了。 一点点。 好想咬上去。 含一含,吮一吮。 舔她的牙齿,吸她的舌头,把她弄得没法说话。 他难耐地咬咬自己的唇,喉结微滚,不太容易地忍住了。 怎么能那样欺负主人呢。 她会生气的。 衔烛移眸望向她的眼睛,略歪了下头,不解地问:“不给?” “没说不给,我说我们还是先去岸上比较好。” 这样万一有什么变故,方便她逃跑。 少年睁着干净剔透的血瞳,懵懵懂懂地仰视着她。 两颗尖利的蛇牙压着他那瓣嫣红的下唇,唇肉都被咬得泛白了。 方别霜又被他看得疑心自己是不是太过谨慎了。 他这呆样子,能动出什么坏心思? 她还在纠结,少年却已好奇地抬起手掌,贴上了她悬在上方迟迟不动的拳头。 方别霜陡然回神,松开手指,把手抽了回来。 护心鳞落到了他掌中。 <a href="https:///tags_nan/meiqiangcan.html" title="美强惨"target="_blank">美强惨 第58章 衔烛低头看着这块鳞片。 方别霜撑着他的肩膀,勉强维持着身体的重心,催促道:“快装回去吧。装回去你就能好了。” 衔烛捏着护心鳞,不紧不慢地把玩着。 小小的,硬邦邦的。摸起来没他身体的手感好,玩起来不如他的尾巴有意思。晃动两下也不会发出铃铛那样好听的响动。 要它干什么呢。 有了他,她不要再分心玩别的东西了吧。 衔烛随意松指,任鳞片在方别霜震惊的目光中滑落水面,在水中翻转几下,往湖底沉去了。 “你干嘛呀!” 方别霜失声叫了出来,慌忙探臂去捞,却再次扑落到了少年怀中。 衔烛抱紧她,几乎要克制不住那些泱泱磅礴的欲望了。 他真的好想,好想与她尽情交尾。给她无尽的欢愉,让她把自己最真实的一面,全部无所顾忌地展露给他。 而不是像此刻这样,明明她身体那么温暖,看向他的眼睛里却只有冷意。 然而,少女抵着他的肩膀,又一次把他推开了。 她柳眉紧皱,红唇翕动,不停地说着什么。 语气凶凶的。 衔烛迷茫地望着她,努力思索很久。 大概是因为他丢掉了那枚鳞片,她生气了。 衔烛有些心虚。 他抱起了自己一截白花花的尾巴,试图塞进她的怀里。 漂亮的尾巴尖也小心翼翼地从后面攀上来,勾住了她的脖子。 他弯起眼睛笑,有些讨好地央道:“玩我。你喜欢的。” “那是你的护心鳞!”方别霜要气死了,一把扯下他的尾巴,甩了回去,“弄没了你以后怎么办!” 尾巴被丢回来了。 衔烛抱着尾巴,表情变得无措起来。 她不玩他的尾巴。 还很嫌弃。 他攥着那根蔫头巴脑的尾巴尖,突然不太敢看她的眼睛。 主人真的生气了。怎么办…… 他的心乱了,脑子空了。 一连空掉的,还有先前那些旖旎的勾引心思。 始终得不到释放的欲望占据了上风。 他咬破了唇,哑着嗓音无助地倾吐道:“我好难受。” “难受你还把护心鳞扔了!你……”方别霜气得不行,可斥责的话说到一半,说不下去了。 因为少年欲色浓郁的脸上,再次出现了那种伤心到极致的破碎感。 水光与月光交相映照,将他眼角处缀着的水珠照得晶莹。他原本蛊魅的目光变得怯怯的了,眼眶红红的。 愧疚,委屈,畏怯,全都有。 方别霜难免要回想自己刚才的语气是不是太凶了点。 也没有很凶吧。 他丢的那可是护心鳞啊! 她思绪乱翻,犹豫是否要说点什么安慰他。 还没想好,对面少年低头拗着自己粗白的尾巴尖,低低开口道:“听不懂你的话。我好难受。我想交尾。” 但他无论如何也不能强迫主人。 怪他不好,她才不喜欢的。 少年眸色微暗,咬住了尾巴。 再松口,原本光洁无暇的蛇鳞上,多了两颗深深的圆洞和两排带血的牙印。 他抬眸看向她,眼神好像恢复了一丝勉强的清明。 “你这是……啊!” 方别霜凝目盯着他的伤尾,一个没注意,忽然被他轻而又轻地拥住了。 她一惊,怕他又要动歪心思,扭身挣扎起来。 衔烛什么也没说,使了神息,带她来到岸前,将她抱上了岸边的大石头。 临要松手前,他垂睫轻嗅着她颈间的发丝。 既不舍,又怕再过分些的举动会引她更加厌恶。他很快松了怀抱。 一坐上实地,安全感随身体重心一起回来了,方别霜立刻往后挪臀,生怕自己再掉下去。 一回头,水下姿容艳魅的少年松了攀着石头的手,躲开了她投来的视线。 “我乖的,不要讨厌我。” 他没头没尾地说完这一句,不待她问,抬指凝出神火,缓缓推向了她。 方别霜屏息看那粒炽暖的火苗飘到了自己眼前。接着全身一暖一热,衣裳鞋袜和头发竟都在瞬息间被烘干了。 衔烛深望着面前被火焰吸引住的少女。 光影在他润泽通透的血眸中明灭不定,唯有她的倒影,始终清晰。 火焰很快熄灭了,浓稠夜色重新涌来。 方别霜收了目光,神思渐回,终于想到要与他说什么了。 她斟酌好字句,可一垂眸,愣住了。 微风扑面,广阔湖面上涟漪荡漾,皎月倒影沉静,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 她感到一阵没由来的心慌。 她站起身,往更远处眺望。 只有高耸连绵的山。 刚刚还立在她身前水下,似乎有千言万语要对她说的少年,不见了。 方别霜站了很久,还是喊了一声:“衔烛!” 群山巍峨,将她的呼唤如涟漪般一荡一荡地撞回来了。 宿鸟扑棱扑棱飞起,无数流萤朝她身侧聚来,随星月一起,照亮了她身后的路。 <a href="https:///tags_nan/meiqiangcan.html" title="美强惨"target="_blank">美强惨 第59章 这是他的回应。 第28章 方别霜跟着流萤的指引走了很久。 山林深密,飞禽走兽无数,今夜却都安然蛰伏着,无一敢来惊扰她。 “还挺快。” 猛地听到有谁说话,方别霜捧心抬头,才发现自己竟走到了一处燃着篝火的空地。 篝火旁有两人一站一坐,站着的正是那个头上长角的坏老头。 他将她从头到脚一打量,又往她身后一望:“小神君呢。” 方别霜大抵猜出他口中的小神君就是衔烛了,理也没理他,径直走向了一旁坐着念经的小和尚:“把我送回家去。” 小和尚一脸心虚,不敢应声。 老虬龙捻捻胡子,不屑道:“还走什么呀,这回算你救了俺家神君的命,俺从此勉强可以叫你一声神君夫人。以后你老老实实地伴在俺们神君身边吧,少不了你的神仙日子过。” 方别霜想到他推在自己后背的那一把就来气,他竟还得寸进尺,连这种话都说出来了。她当即骂道:“你无耻!” 她深吸气,压着怒道:“东西我还了,有些没说清的话,你们带我向清醒以后的他转达吧。不要再来招惹我了,我只想过平静的日子,我从前说喜欢他,仅仅是把他当个宠物喜欢,绝对没有任何一点男女情爱的意思。让他好好修炼去,少来人间。” 小和尚“噔”地睁开眼:“你们没,没那个,双修?” “怎么了。你很失望?”方别霜掐紧了手心才忍着没冲他发火。 她还得通过他的瞬移门回家呢,否则光靠她两条腿,走到天亮都未必走得出这座山。 “不,不不不……” “啊!什么?!那俺家小神君呢?”老虬龙一下子就炸了,跳过来抓住她的肩膀大力摇晃起来,“你怎么能留他一个在那里?!他会死的啊!你你你,你太不负责了!” 方别霜惊怒挣扎着:“你干什么你!” 小和尚丢开木鱼快步冲过来,一把将老虬龙拉开了:“她现在就一凡人,经不起你这么晃!你急有什么用啊,有这功夫不如多替神君念两句清心咒!” “念个屁!念经要是有用的话俺早把你们所有人都剃成秃驴踹进庙里去了!”老虬龙抓着两角哭起来,“怎么办啊怎么办啊!” “他会死,是什么意思?”方别霜揉着肩膀,抿唇问,“我看他不是好好的吗?身体上的伤口全都恢复了,就是好像脑子有点不太清醒。” “恢复个屁!暂时藏起来看不见了而已,这些伤,不知道要长多久才能长好!呜呜呜俺可怜的小神君啊……” 老虬龙哭嚎着:“你还说他脑子不清醒,能清醒就怪了!疼都要疼糊涂了啊,你竟然强逼他憋住情欲,你是想把他逼疯吗?你真的太坏了,啊啊啊啊俺杀了你!” 老虬龙甩着鼻涕就要过来掐她的脖子,小和尚赶紧抽出捆龙绳把他缠上,往他屁股上一踹:“还杀她,你生怕神君真能活下来是不是?” 老虬龙被捆住了双臂还要拿双腿去踢她,伸长了脖子控诉道,“都怪你都怪你都怪你!他为了你九死一生,都这种时候了你还要抛下他一走了之,你坏透了!” “我?你,你才坏!” 老虬龙悲愤不已,嘴里的话字滚字、句赶句,听得方别霜云里雾里的。 他火气大,她火气也不小。她觉得这老东西实在太不可理喻了。千说万说,怎么能强迫她去与一个妖怪做那种事! “都说了你别急啊!”小和尚叉腰往他们中间一站,瞪着老虬龙道,“你可动动你那生锈的铁脑瓜吧,方二姑娘为什么能安然无恙地回来?当然因为是小神君不想违背她的意愿。你尽添乱了!” 老虬龙狂吼:“她凭什么不愿意,凭什么!” 方别霜气得直发抖,正要骂回去,小和尚一转身,皱起眉道:“方二姑娘,你也别生气。实话来讲,他的话并没说错。此间结下的果,都是你自己从前种下的因得来的,你过不了安稳生活,得能怪你前世有太多不甘心,亏欠小神君太多了。” 他老神在在地叹口气:“即便抛下这些不谈,我相信您其实也不愿意看到小神君出事吧?否则您也不会同意跟我过来了,是不是?” 什么前世今生的,方别霜彻底听糊涂了。 老虬龙哭声小了,抽泣起来。 小和尚摸摸老虬龙的脑袋,对方别霜继续道:“您也看见了,您真不愿意的话,小神君是宁肯死都不会逼您的。但您不能真让他去死啊,您帮帮他吧。” 方别霜抱紧两臂,冷静道:“帮他归帮他,但绝没有要牺牲了我自己去救他的道理!你们把我当成什么了?给他泄欲的工具?我是个人!” 老虬龙又要被点炸了,小和尚按住他的胸膛,对她道:“我们当然要尊重您的意思,若有半点冒犯,别说您了,小神君就第一个不会放过我们。您别看老虬龙现在一脸神气样,竟然敢把您推下水,等小神君清醒了,他肯定是要遭殃的。” “遭殃就遭殃,俺不后悔,俺不后悔!” …… 吵到后面,三人都累了,围着篝火坐了下来。 老虬龙趴在地上捶地乱哭,还想要跟方别霜吵。小和尚坐在中间,拿木棍串了只野鸡,边烤边连声念“罪过罪过”,还流着口水跟方别霜晓之以情动之以理。 <a href="https:///tags_nan/meiqiangcan.html" title="美强惨"target="_blank">美强惨 第60章 方别霜凝视着烧得正旺的篝火,除了哔剥哔剥的木柴燃烧声,别的什么都没听进去。 她的脑海里浮现出了刚才发生在湖边的那一幕。 火焰自少年湿漉漉的指尖凝起,暖光将他衬得比在月下时还要令人难以移目。 好似多看一眼,都有可能被他那双血瞳勾去魂魄。 她刻意避了视线,只盯着火焰看。 圆月流光,湖水微澜,焰色璀璨。 她只看了那么一会儿,再一低头,他却不见了。 小和尚撕下两条滋滋冒油的肥硕鸡腿,大口大口啃起来,都顾不上唠叨了,把剩下的全递给了方别霜。 方别霜接过,一点一点撕着吃了。这一日她净受惊吓了,根本没怎么吃东西,早就饿了。 吃了几口,她语气平淡地问:“除了男女交合,难道就没别的办法了吗?我也中过媚毒,他喂过我一种药水后,我就好了。那东西对他没用吗?” “你是中毒,他又不是!想也知道没用啊!”老虬龙三句话里有两句话都在放炮仗,又喋喋不休地开始呛她了。 方别霜只问小和尚:“再想想呢?” 小和尚吃得满嘴是油,头也不抬:“不知道啊,我是出家人。而且我还小呢。” 老虬龙夺过他手里的一条腿就骂:“你还小?你再装?你还没这鸡腿烤得嫩!” 两人又吵起来。 真靠不住。衔烛身边都什么人啊。 怪不得他也笨笨的。 方别霜现在再想到自己刚把护心鳞递给他,他转手就给扔了这事,还会气得头晕。 这笨蛇。 还误解她话里的意思,以为她说的喜欢他是男女之情的那种喜欢。 想也不可能啊。 但凡多看几遍白蛇传都不至于吧。 她放下吃剩的烤鸡,掏出帕子擦了擦手上的油,思绪正飘着,忽有一道声音在她脚边响起了。 “爱欲不可分,欲不一定能解欲,但爱意可以的。” 方别霜被惊得跳起来,“啊”地连退数步,仔细一看才发现那里不知何时蹲了只长耳白兔,声音就是从它的三瓣嘴里发出的。 正和老虬龙打得难舍难分的小和尚听见动静动作一顿,踹开老虬龙顶来的龙角就起身朝镜灵兔子跑过来了,将之一把抱到了怀里:“怎么把你给忘了!你刚说的什么,再说一遍?” 兔子语无波澜道:“比起解欲,神君其实更想得到方二姑娘的爱。如果方二姑娘能让他感受到爱意,此危便可解了。” 方别霜捂着突突直跳的心脏,眉心蹙起了:“没有的东西,怎么让他感受得到?” 老虬龙哇哇乱叫,大骂她眼瞎,不识好歹,被小和尚一把堵住了嘴。 面对少女真挚坦诚的目光,兔子略沉默了下:“您可以装一装的,神君真的很好骗。” 老虬龙又哭了。 这是个连他也无法闭眼否认的事实。 月挂中天时,方别霜被他们劝着、催着回到了山湖岸边。 不得不回。老虬龙放了狠话,她不答应的话,如果衔烛真出了什么事,他绝不会放过她。 为使她别再太过害怕,小和尚温和地提醒道:“您刚才自己经历过的,神君真的不会逼迫您做不愿意的事,您该对他的秉性有点信心。” 方别霜没怎么被安慰到。她从不敢赌旁人的秉性,因为她最了解自己的秉性。 如果是她,面对这般生死关头,哪里还顾得了别人,为了保全自己,她恐怕什么都做得出来。 人性如此。 可老虬龙的威胁让她不得不去赌一把衔烛的秉性了。 一只妖若想杀她,比碾死一只蚂蚁还容易。不去赌,她就要死在他的手里。 她平生最恨被人威胁,偏偏这招永远都能把她压得死死的。不论是人还是妖。 她太弱了。 同意之前,方别霜为自己争取了一把,向他们提了个要求。 必须得给她一个能用来自保的法器。 否则她依然难以说服自己去冒这个险。 老虬龙没什么表示。 小和尚哪有能与螣馗神力抗衡的法器,他左思右想,最后认真为她掐了个避身诀。若有危险,她只需在心中默念一遍口诀,就能开启一道瞬移门。 虽然这诀只能用一次,且这瞬移门的法力相对护心鳞来说弱极了,可移动的距离不过一里路远,但有总比没有好。 方别霜最终还是回来了。 与她先前离开时的静谧阒寂不同,此刻的山湖结界内已是波涛汹涌,水沸山崩了。 地面甚至有微微的震意。 但就在她跨过瞬移门的刹那间,一切异动都停止了。 风息云歇,地平山静。 只剩几朵未能及时遏住的浪花还在激烈拍岸,拍出的气浪摧折草木,响声彻天。 光是这样的场景,都足够让她心惊肉跳的了。 城墙般又高又厚的巨浪迎面打来,方别霜没忍住,抬起脚后跟就想踏回光圈,奈何连门边都还没挨上,瞬移门就“啪”地闭合了。 在门闭合上的前一刻,她还能听到门的另一头小和尚和老虬龙两人的吵闹声。 <a href="https:///tags_nan/meiqiangcan.html" title="美强惨"target="_blank">美强惨 第61章 根本靠不住! 她只能抬起手臂挡住头脸躲避。 可一息两息过去,她躲避的姿势都摆僵了,也没感觉身上有沾到一滴水。 耳畔骇人的水声也停了。 她缓缓放下手臂,睁开了眼。 瞳孔猛缩。 一排排高厚如墙的水浪悬停在了半空中,遮天蔽月。 在她睁开眼的那刻,这些水浪忽然全部融化成了一堵轻柔的雾墙,无处承力般朝四周软软倾来,扑遍了她全身。 雾气袭面,湿凉微痒,她所有的视线都被雾蒙住了。 伸手不见五指。 但有另一人的手,从浓雾中伸了出来。 自她身后用力地扣住她的下巴,锁住了她的腰。 冰冷的胸膛靠了过来,她再一次被蛇尾缠住了身体。 右耳被整个含进了一张冰冷濡湿的口舌之中。 被重重地吮咬着,舔.弄着。 她全身一抖,腿已软了。 “你自己回来的,小阿霜。”少年的嗓音已不复她离开前那般清明了,每个字音都浸满了危险的气息,被不容抗拒地由他的舌尖推进了她的耳中。 “我再没有理由放你走了。” 第29章 情况十分不妙。 方别霜明显感觉到他的状态比先前严重多了。 她抓上他的手腕制止,一边做好了随时念诀逃跑的准备,一边企图与他冷静交谈:“有什么话我们可以慢慢说,不要动手动脚。你,你别咬了。” 没有回答。 只换来了更过分的亲吻。 他齿尖啮着,舌尖挑逗着,咬她的耳廓,吮她的耳垂,唇下移着还想亲往别处。 弄得她脸侧都是他留下的冷涎。 凌乱冷息时时拂来,激得她禁不住打冷噤。 扣她下巴的手更是过分。 揉她的肩颈,拨她的衣襟,抚她的锁骨。 指尖缓搓急捻,指腹轻摩重按。 肆意妄为。 她一惊再惊,往前挣却被他扣得更紧,往后避又被他贴蹭个没完。 他一点理智都没有! 再这么下去,后果难以想象。 跑,必须得跑! 可诀语刚浮现出脑海,方别霜心里骤然一凉。 她忘了,这不是护心鳞。 这不是只要她念出地方,就能带她随时随地离开的护心鳞。 他不放开她,那就算开了瞬移门,她踏不进去有什么用? 身后一心只想索取的少年没有留给她太多思考的时间。 咬耳朵不够,他半旋过她的身子,捧住她的后脑,想倾身压下吻更多的地方了。 她被迫躺卧在了他盘蜷的蛇身上。 他丧失了理智,只依凭本能,要把满身喷薄的欲气都撒给她。 她要躲,却连扭个脸都不成。 “衔烛!”方别霜大喊他的名字,少年却□□,唇齿间愈发没轻没重了,对她的脸又亲又咬,吻得她腮疼。 蛇尾更紧绞住她的右腿,尾尖顺了她的鼠蹊部爬到了她腹前。 双腿无法并起,她只能任由坚硬蛇鳞隔着几层单薄衣料从中片片剐擦而过,缠了她的腰。 这触感怪异极了,她战栗不已。 方别霜真的想哭了。 她害怕。 她不敢想这事发生之后她后半辈子还怎么活。 也有可能她连今夜都活不过去了。他现在根本就是个兽物,折腾不了两下就会把她弄死的。 她不想死。她那么努力地活,不是为了这样死掉的啊。 她不能这样死! 任凭是谁,都不可以这样待她。 何况是一条蛇! 绝望关头,方别霜冒了火气。 她屈膝弯肘,抵住身前少年的胸膛,不管不顾地用力掐住了他的脸。 她拼了全力,含泪瞪去,狠狠骂道:“你别恶心我!” 少年胸腔轻震了一下。 方别霜气得发抖了,指甲深嵌进了少年软白的肌肤之中。 泪意滚烫,她哽咽骂道:“你敢碰我,我一定会杀了你。” 周围除了雾气还在无声流动,结界内的一切事物好像都凝滞住了。 空气沉闷而紧绷。 方别霜抽噎着吸气,即便感觉到指间已是一片湿黏了,也不敢轻易松手。 缠她腿的蛇尾却渐渐松了力道。 少年脑袋轻动。 她霎时紧张地要去抠他眼睛。 但对方动作幅度很小,只是偏过了头。 冰凉唇瓣从她腮畔轻擦而过。 少年轻抖着,艰难地将脸埋进了她的颈窝。 一道细微的隐忍哭腔传进了她耳中:“对不起。” 方别霜冷冰冰道:“你起开。” 衔烛数次滚动喉结,手指痉挛着,想要强行控制身体。 身体不听他的使唤了。 自她离开后,他便放纵欲念侵蚀掉了自己的神识。 用尽了一切办法泄欲。 只有这样他才能好受些。 如今再想让这微弱神识重新回来制住欲念,很难了。 身下少女呼吸起伏不定,哽咽交杂其中。 他听得清楚。 <a href="https:///tags_nan/meiqiangcan.html" title="美强惨"target="_blank">美强惨 第62章 她的手还在掐着他的脸。 他也感受得清楚。 好疼。 她说他恶心。 恶心。 真的好疼啊。 衔烛终于缓慢地挪开了胸膛。 蛇尾不受控地抽搐了几下。 这又吓到了方别霜。 她装不出凶样子了,满目惊恐地望着他,唯一能做出的反抗却只有加重指尖的力道。 衔烛知道自己该立刻放开她的。她那么胆小。 可到底没放开。 他额头轻碰着她的脸,明知结果,还是几近哀求道:“……你不要走。” “再不起开,我马上走。” 方别霜照旧冷着语气。 她当然心知肚明,他若不放开她,她根本没办法走。 但她必须态度强硬一点。只有这样,他才能清醒一些,听她的话。 话音落下,颈侧一阵轻痒。 少年睫毛乱抖,扫在了她的肌肤上。 他将她放开了。 衔烛当然心知肚明,他不放手,她便走不了。可她那么胆小。不论怎样,他不能欺负她。 终于脱身,方别霜马上软着两腿爬起来,迅速退远了。 她赶紧擦掉脸上的冷涎,整理衣服。 整理到一半,看到衣襟袖口上新沾了血,她才着意看向自己的手。 指缝里都是血。 她抬眸看向了对面的少年。 他半隐雾中,轮廓模糊。 劲瘦腰身下,是盘了数圈的蛇尾。 蛇尾在不停交缠蠕动着。 他靠坐着自己的尾巴,两手还在后面用力按着最粗的那一段。 从紧绞盘蜷的蛇尾和他起伏不定的胸膛不难看出,他此刻很痛苦。 在拼命克制自己体内狂烈的欲望。 他也在看着她。 朝她投来的视线灼灼发烫,裹着数种浓烈的情绪。 每一种情绪都是脆弱的,不堪一击。 但隔着雾气,方别霜未能看清这些情绪。 她擦擦手上残余的冰冷血迹,镇定下来,想起了自己此次前来的目的。 ……是要让他感受到“爱意”的来着。 倒把他的脸掐烂了。 她知道刚才发生的那一切说到底不能怪他。他是被逼疯了,控制不住身体,才会对她行为出格的。 但也不能怪她。 她绝不允许自己受到伤害。他是为了求生,她也是为了求生。 “你清醒了?”方别霜尝试放软语气,“听得懂我说的话么。” 对面不应声。 方别霜抿抿唇,又把语气放软了些:“疼不疼?” 衔烛无声望着她,眸光渐渐破碎,变得黯淡。 这水雾遮不住他的视线。 她眼中那抹熟悉的冷意与警惕,他看得一清二楚。 她根本不在乎他疼不疼。 她到底要干什么。 为什么要回来。 为什么不愿意,还要回来。 他始终不说话,方别霜开始犹豫是否要朝他走近一些看看他的状况了。 可她不敢。 她怕他会再次失控,那她就完了。 她没办法保证自己还能脱身第二次。 僵持之下,时间变得无比漫长。 这样也不是办法。万一等着等着他又失控了呢? 方别霜看向了他身后的山湖,温声提议道:“你可不可以先退回水里?” 这样万一有什么事,她也有逃跑的时机。 衔烛目光怔怔。 良久,眼泪一颗接一颗顺着他通红的眼尾滚了下来。 方别霜好像听到了一点细微的哽咽声。 ……哭了? 他怎么会哭啊。 她拧眉思索,是她语气太生硬了吗? 她只好将声调一软再软:“退回去,我们慢慢说,好不好?” 衔烛长睫微抖。 少女声音虽温和,那两道弯弯细眉却在轻皱着。显然对他没太多耐心。 “你。” 刚吐出一个字音,剩下的话都止在了唇边。 你怎么可以这样! 他的神魂几乎要崩溃了。 她怎么可以这样。 怎么可以强逼着他清醒。 他放她走了的。 他放她走了的啊。 好过分。 纵然她过分,衔烛还是拖着伤痕累累的尾巴,在一重比一重深重的痛苦里退回了水中。 方别霜跟了上去。 脚步陡然加快了。 她慌忙跑上前去,冲躺下身要往远处游去的少年喊:“回来,回来!” 衔烛仰面淹在水中。 水烟已经散得差不多了。 他的模样完全显露在了她的眼中。 脸庞破损,血迹点点。红眸盈泪,碎着星光,映着月影。 方别霜屏了呼吸。 衔烛望着她,眼泪混着血一起滚下,融进了湖水之中。 失了那层晶莹,少年深红的血瞳显得不再那么破碎了。只是黯淡之余,死灰一般的寒意浮了上来。 “我恨死你了。”他盯着她的脸,“方别霜,我恨死你了。” <a href="https:///tags_nan/meiqiangcan.html" title="美强惨"target="_blank">美强惨 第63章 轻贱他,欺负他。 要他走,又要他回来。 非要看他抛下自尊,伏在她脚下哭着求她不要离开,她才痛快吗? 难道他没有这样求过吗? 她怎么可以这样。 方别霜心尖一颤:“我……” 这该怎么哄? 衔烛在水下拗断了自己尾尖的一截骨头。 剧痛使他的头脑又清醒了一些。 他是贱,可贱到断尾伤魂的地步,也该贱够了。 他再也不会原谅她了。 他恨恨地张开了口。 恰这时,岸边少女掀了唇。 她轻声道:“对不起。” 衔烛眸光微颤。 他掐着伤尾,眼神更冷漠了。没有人比他更了解她,她就是个花言巧语,心思狠毒的坏女人。 他绝不可能再原谅她。 他想要让她滚。 可少女依然比他先开口。她声音更轻了:“乖乖,对不起。” 方别霜伏在岸前,眉眼低垂:“你很疼吧……原谅我好不好?” 没动静。 方别霜不敢直视他的眼睛。 她心虚于自己这句苍白的道歉。没头没尾的,其实她也不知道自己在为什么而道歉。 或许是因为他的眼神太过凄冷了。好像受尽了委屈,让人不忍直视。也让人下意识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愧对于他。 站在他的角度来看,好像他怨她也正常。他放她离开了,她却擅自回来,还掐伤了他。 是因为她掐伤了他吗? 方别霜立马捋起袖子,将手臂伸了出去:“这里给你掐,掐到解气为止。掐不够,咬也行。这样可以原谅我吗?” 在她看来,最好的解气方式是报复,最好的报复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她让他掐回去,他总能解怨了吧。 还是没动静。 嫌她诚意不够? 毕竟她掐的是他的脸。 可方别霜不敢让他掐自己的脸。女子立世,丑一点没关系,就怕破相。 她往头上一摸,拔下了一根银簪。 簪尖有点秃了,她摩挲了两下。 没记错的话,小和尚他们应该是有办法治这种皮肉伤的。她记得他们之前之所以能留在方府,就是因为帮吴氏和方问雪治好了脸上的割伤。 就算治不好,手臂留个疤也没什么,旁人看不见的。 她下了决心,抓着簪子,皱紧眉,用力往手腕刺了过去。 水声轻动,掌中响起了一道银裂清音。 在她往下刺去的那一刻,手中银簪竟碎成了一握粉屑。 一只湿淋淋的大手包握住了她的手腕。 方别霜愣愣抬头。 少年不知何时游移到了她面前。 他睫毛湿漉漉的。 睫影跟着睫毛一颤一动,在月下仿若一对轻盈的蝶。 情欲难纾的脸上,却满是厌恶。 “你知不知道你有多坏。”他口吻冰冷,一字一顿道,“自以为是,自私自利。你该不会以为用了这种手段,我就能原谅你吧。” 方别霜久久未动。 她知道自己秉性不好。但就是方仕承,都极少这般不留情面地骂她。 听起来,他真是恨毒她了。 如果他落在她腕间的手,没有在轻轻揉抚她险些被刺伤的肌肤的话。 第30章 怎么办。 还要硬着头皮哄吗? 没等她犹豫出结果,衔烛松了手。 “还是那条路。”他目光沉沉地看向她身后,“不要再回来了。我已稳固了结界,只要你不想,没有人可以推你进来。” 无数流萤再次朝她周身飞绕而来。 与前一次主动放她离开时的缄默不同,这一次他的话音里隐有怒气。 果然怨极了她。 被萤火照亮的那一刻,方别霜真有些动摇。 她忘不了刚才被他压在身下,一点反抗之力都没有的绝望。 在绝对悬殊的力量对比之下,她如同砧板上的一块死肉,只能任其磋磨。 太绝望了。 但出去了,也不代表她能有活路。老虬龙会杀了她的。 只是死法没那么耻辱而已。 方别霜垂眸看了眼手腕,腕间有他留下的水痕。 她又抬眸看向他。 幽微萤光之中,少年眼神决绝,紧绷的眉心与唇角却有细微的松动。 他在压抑着,克制着。但一切都已在崩溃边缘了。 方别霜面色坦然地与他对视。 良久,她平静道:“你说得对。我不是好人。我缺心少肺,天生的自私自利。不论我们之间有何因缘,我都不可能为了救你而牺牲我自己。为了谁都不可能。再次回来,也完全是因为他们逼我,为了活命,我不得不过来赌一把而已。” 死一般的静。 “你问我知不知道自己有多坏,当然的,没有人比我更了解我自己。”少女眸若点漆,映着粼粼水色,声线却平稳淡漠,浸着冷意,“这是你想听到的回答吗?” <a href="https:///tags_nan/meiqiangcan.html" title="美强惨"target="_blank">美强惨 第64章 衔烛静静听完,没有理她。 只是将视线投向了她身后。 他神情未变分毫,仿佛根本不在意她说了什么,冷笑道:“我不是想清醒多久就能清醒多久的。再不走,你骂我恶心也没用了。” “可我到底是个无能的人。”方别霜也没有理他。她自顾自抖落掌中银屑,垂首慢慢放下了袖子,“既没有随心所欲,想做什么便能做什么的能力,也没有冷硬如铁,真能一狠便狠到底的心。我很没用的,谁都可以要挟我,谁都能杀了我。” “怕死,怕受辱,怕不被当个人看。一心要保全自己,又在抉择之前难免动摇,涌出些负担不起的善心。我回来,说到底不完全是因为他们逼我。”方别霜端坐着,凝视他片刻,妥协地承认道,“我不想你死。” 衔烛不声不响地与她对望。 “花言巧语。你以为这样能骗得了我。”他冷嗤了声,恨声恨语道,“我最讨厌的就是你。我一刻都不想见到你。你——” 话说到一半,他眸色骤然变得迷离起来。胸口大起大伏两下,唇角流溢出了一口红到发黑的血痕。 浑身血液好似沸腾了一般,瞬息间将他原本白如瓷釉的肌肤都染成了淡粉色。 方别霜倾身惊问:“你怎么了?!” “你,呃。”他拼命喘息,仍然不够,不得不张开唇,口鼻并用。 湖水被他的长尾搅得大动。 衔烛死死盯着她的脸,最后模糊地吐出两个字:“你滚!” 下一刻,那手却不听使唤地,紧紧攥住了她的手腕。 强压欲望后反噬袭来的情潮比任何一次都要汹涌浓烈,几乎是在瞬间席卷了他的全部神识。 他那最后一点强逼出来的清醒,根本无从抵抗。 方别霜咬唇忍下了往后退的冲动,没敢挣。不挣也知道,挣不开的。 衔烛仰躺水面,痛苦地低哼着,原本藏于水下的蛇尾卷上来,缠绕住了自己的上半身。 难耐地贴蹭自己的身体,甚至绞住了自己的脖子。 连蛇鳞下的肌肤都透出了浅浅一层粉。 他抱着粗尾,全凭本能痛苦地纾解着。 淫靡至极。 方别霜不敢看,皱眉喊道:“我没有骗你!你坚持一下,你听我说啊!” 听见她的声音,已被情欲逼得欲死不得的少年转过涣散瞳孔,痴痴地望向了她。 豆大的泪珠从他琉璃般的剔透红眸里涌溢出来,扑簌簌地往下落。 他拽着她的手,嗓音里带了哭腔,质问着:“你怎么能欺负我。你怎么能啊。方别霜,你……” 未能说完,他抽噎了一下,断尾绞住脖子才能让呼吸勉强缓和一些:“你真的好过分……我恨你,我永远都不要原谅你!” 他承不住如此强烈的欲望,说话间腰身又不受控地摆了两下,拍得水花乱溅,溅湿了方别霜的头脸。 他试图强抑,却痛苦加倍。 他真的受不住了。 正当方别霜语无伦次之际,衔烛崩溃地哭起来,哭个不停。 他拿她的手不住往自己脸上贴着,脸上全是泪:“你不要走,不要走。求你,你不要走。我好难受,主人,呜主人……” 方别霜的话音戛然而止。 呼吸都敛起了。 她竟从掌下皮肤感受到了温度。 他原本全身都极冰凉的。 这个刚说完恨她、不原谅她的少年,竟开始这样狼狈地求她。 疯了一般。 所有解释的话好像都没有必要说出口了。 方别霜看看四散惊飞的流萤,一言不发,主动以手掌贴紧他的脸颊,一点一点擦掉了他眼角溢出的泪。 一得她的主动触碰,少年愈加饥渴,抓着她的手腕蹭得更用力了,睫毛、鼻子、唇……都要碰碰。甚至伸出了舌头,小心地舔她手心与指际。 “我不走,只要你听话。”方别霜怕他真把自己绞到窒息了,一边轻声哄着,一边握了他绕在颈间的尾巴尖,想将之一点一点扯下,免得他真把自己缠到窒息了。 刚一握住,她微怔,不敢相信地抚了抚那截断裂的骨节。 衔烛含吮着她的拇指,被她摸得低喘了声。 没等她想明白他怎么会断了截尾巴,他胸膛微挺,蛇尾一下松开脖子,依赖地缠上了她的手臂。 他毫无理智,满脸情欲喷薄:“交尾,好想交尾啊。” 方别霜面色涨红,双唇紧抿。 她一个字都还没憋出来,那白花花的尾巴又从她手臂撤下去了。 衔烛再次抽噎着哭起来,伤心透了:“我恶心。呜呜我恶心……” “没有!”方别霜立刻反驳,“你别什么都信啊。” 他听不进去,咬着她的手指悲悲切切地哭,像个无助的孩子。 方别霜看看他颈间无力下垂的断骨蛇尾,再看看他周身因血液沸腾而越来红粉的肌肤,试探着,朝他挪近了些。 她的抉择早在流萤散开之前就已定下了。 在能走未走、欲逃未逃之前。 在姚庭川要杀他,她下定决心要带他找“螣馗”帮忙的时候。 她那时以为“螣馗”在幽冥地狱。她以为自己大概真要因为一时冲动为这条蛇把自己的命搭进去了。 <a href="https:///tags_nan/meiqiangcan.html" title="美强惨"target="_blank">美强惨 第65章 在那时就已定下了。 她从来不说违心的话。 为了活命是真,不想他死也是真。 她太弱小。善良对她而言,意味着无法负担的沉重代价。 动辄便要以性命作抵。 她只是个无能的凡人。 偏偏她终究是个凡人。 她的心肠终究不是真拿石头做的、硬铁锻造的。这些使她懦弱的无用本性,再累赘、再奢侈,都如抽刀断水般隔不开、割不断。 方别霜从少年口中抽出了自己被他含吮得滑腻湿黏的手指,手掌松开了他的脸。 衔烛啜泣着,抓着她的腕子死死不放。 他坦着胸膛,哭着求她:“不要走!欺负也可以,轻贱也可以,你不要走。主人,不要走……” 方别霜手下移着,落到了他的肩膀上。 她攥了攥他颈间系铃铛红绳,略一垂眸,将手臂搭上了他的后颈。 稍一借力,水声轻动,她跃进了水中。 与他胸膛相撞。 然后轻轻抱住了他。 少年的哭腔戛然而止。 他轻抖一下,全身僵直不动了。 方别霜趴在他怀里,捧了他的后脑,轻缓地抚拍着,举止间没沾惹丝毫情爱欲望。 她声音依然平稳柔和:“你听话,我便不走。” 衔烛难以自控地收了手臂,想要用力抱紧她,却因为不敢轻动,身体不受控制地一阵一阵地抖。 “我没说你恶心。是那种事,我真的不想做。”方别霜依着他发抖的频次抚拍他的背,据实与他解释道,“他们说,如果我能装出几分爱意的话,就能救你。可我装得不好,也不想骗你。” “你太小太天真,什么都不懂。几个时辰前我才知道你的身份、你的相貌,在此之前你在我眼里只是条手臂长的小蛇而已。你怎么能强求我爱你呢?你也不明白你的尾巴对我来说有多可怕。我不可能同意和你交尾的。” 少年胸膛微伏,喉结上下滚动,又哽咽起来,眼泪砸湿了她的肩颈。 方别霜按着他的肩膀,稍稍支起了身。 她看着他盈满泪的红色眼眸,再次抬手为他擦了眼角的泪:“但这些,不妨碍我想救你。” “在你还是条小蛇的时候,我就很喜欢你。看你这般难受,我也可怜你,心疼你,不忍抛下你。这些都是真的。我接受不了的是,为什么我想救你,就非得用与你交合的方式。我是个人,不是只能给谁拿去泄欲用的物件。任凭是谁,都绝不值得我这样轻辱我自己。你明不明白?” 少女的动作轻而细致。衔烛还是有点抽抽搭搭的,怔怔地凝望她的眼睛。 他怕一切都是水中幻境,想要眨眼确认,又怕万一这真是幻境,眨眼之后,一切便都消散了。 因而不舍得眨眼。 他竟从主人的目光之中,感受到了从未有过的怜爱与疼惜。 从未有过。 方别霜不确定他现在能不能听懂她的话。他的情况又比她刚回结界的时候严重了许多。 她摸摸他脸上的掐伤,一边轻声道歉,一边将他额前脸畔的碎发都捋顺拨拢到了他耳后。 少年眼睛一眨不眨,却在她即将收回手时,忽然俯下身,轻搂住了她的腰。 他将脑袋轻搭上了她的胸口。 方别霜没有拒绝,心绪复杂地拍着他的背。 她越是温柔,衔烛越是哭得厉害,眼泪糊湿了她的衣襟。 他手臂上提着,将她抱回了岸边。 他太难受,无法说服自己放手,只能拿脸在她身上用力地蹭,边蹭边委屈地撒娇:“不交就不交。我又不是不听话。” 方别霜原本紧绷的心弦都因他这句话松弛了大半。 他很好哄。她好好与他说,他都听得进去的。 为缓解他的痛苦,她主动将他抱得更紧,脸贴着他的头发。她不大会哄人,只似模似样地哼些“要乖啊”的话安抚他。 微风徐徐,岸边浪花轻拍。 浑身发粉的少年乖乖趴在她怀中,任她抚弄自己。一头白发长到及腰,遇水不湿,松松散散地披在肩上、背上,衬得他格外乖觉。 方别霜渐渐感到怀中人颤得没那么厉害了,逶迤于水下的那条大长蛇尾也不再那般狂躁。 她揉着他的耳朵,柔声问:“乖乖,是不是好多了?” 衔烛闷声不答。 方别霜继续哄拍他。 “主人。”他低唤一声,搂着她的脖子,抬起了脸。 少年黑睫浓密,红眸浮雾。长眉轻皱,艳唇半咬。脸上即使挂了伤,也美得令人心惊。 方别霜神情尚还淡然:“怎么了?” 衔烛脸红透了,不敢看她的眼睛。 他有些羞,有些怯,只抓着她的衣服,轻轻地央道:“亲我,好不好?” 方别霜屏息无言。 怕她不愿意,衔烛汪着泪,有些急切地央着:“亲亲小蛇,亲亲啊。主人原来愿意亲的。” 方别霜眼神愈发迟疑了。 她每多沉默一息,衔烛心里的不安就要增多数倍。他哭起来,流着泪控诉:“你说你心疼我的,你说你很喜欢小蛇的!我不是不听话,可是你不能这样骗我。你不能这样骗我!” <a href="https:///tags_nan/meiqiangcan.html" title="美强惨"target="_blank">美强惨 第66章 他又发起抖了,肌肤也越来越红。 方别霜顾不得别的了,赶紧捧起了少年埋在她身前的脸。 衔烛眼泪止不住,尽管心里委屈又怨愤,还是任她托起了自己的下巴。 方别霜抹掉他眼角的泪,看着他漂亮的血瞳,在他怀疑的目光中,心情怪异地否认道:“我没,没有骗你。” 他不信,定定地、巴巴望着她。 他眼神越焦灼,方别霜心底的那股怪异感便越强烈。分明没有心虚,她还是禁不住移开了视线。 衔烛认定她是在骗自己了,咬着唇要哭,愤愤地撂开了她的衣襟。 刚一撩开,额心却蓦然触碰到了一点温软。 少女凌乱温热的吐息转瞬即过。 他怔住,额间却瞬刻间发起烫来。 那道消失已久的额纹发着微光,重新出现了。 方别霜茫然地皱起眉,下意识伸指摩挲两下。 “要,还要。”衔烛攥回了她的衣襟,手搭在她心口上,脑袋伏在她肩头。他微微喘气,哼嗯着,“主人,衔烛还要亲……” 第31章 方别霜的脸再次涨红了。 她盯着他那道朱砂色的额纹,艰涩地岔了话题:“这是什么啊?好像在发烫啊。” “不知道。很烫,很痛,怎么办啊。”衔烛感受着她指尖的温度,一面平复着喘息,一面神色可怜地道,“也许主人再亲亲就不痛了呢。” 方别霜不语。 也不与他对视。 她心底的那股怪异感甚至因他的话变得越来越强烈了。 少女作出了一副严谨整肃的表情。她摸着他的额纹,半晌才自言自语道:“这东西到底是怎么凭空消失又凭空出现的……” 衔烛受不了她的忽视,快把她的衣襟抓烂了。 他摆着尾巴,呜呜咽咽地求她:“疼,特别疼。主人帮帮我啊,帮帮我。” 依然得不到她的实际回应。 他开始拿脑袋轻轻顶蹭她的脖颈与下巴了,迫切地索取她的疼爱:“你原来会抓着我的脑袋亲出响声来的,还会边亲边夸我漂亮,夸我可爱。为什么现在亲得这样敷衍?我是小蛇啊。” 蹭得方别霜没法儿再继续装傻充愣了。 既不好推开他,也不好再抱紧他。 她心里一片杂乱。 她知道他是小蛇,问题是,问题是。他现在顶着的是副半人半蛇的身体啊。 他是个男的。 她真的很难把他跟自己那些夜里搂在怀里睡觉的圆脑袋小蛇联系在一起。这事她此刻想来都还觉得难以面对。 更不要说对他一亲再亲了。 那股怪异感便是源于此。 衔烛又承不住她的犹疑与沉默了,眼泪大颗大颗地直往下掉。 “主人,你不要这样。”他仰望着她的眼睛,凄凄地诉道,“你喜欢我,要把我抱得紧紧的,要捧着我的脸亲我,看着我的眼睛夸我。不要这样冷,我感觉不到你喜欢我。好伤心,好怕……我很听话的,我不是故意要这么闹你。你到底喜不喜欢小蛇啊。” 方别霜神情微僵:“喜欢,喜欢的。” 衔烛反倒更绝望了。 他面对不了她的僵滞迟钝,流着泪俯下颈,将脸埋进了她的肩窝。 忍不住哽咽。 主人的怜爱与疼惜都是装出来哄他的。蜻蜓点水般地碰碰他的额头就已是她的极限了。 她根本不喜欢他。 她对他但凡有一点像当初养小白蛇那样的喜欢,又怎会吝啬这样一个简单的吻。 质问过、控诉过,把自己的恛惶不安都向她坦白个通透过后,她仍连一个笑都摆不出来,衔烛真的没有别的方法了。 不喜欢就是不喜欢,他闹能怎样,掏心扯肝地求又能怎样。 他只是想不明白,明明都是他,为什么她连这点喜欢都给不出来了。为什么给不出来,还要骗他。 他伏在少女怀里,越想越伤心,越想越绝望,抽泣声却渐渐小了。 少年不仅没有因为她的话得到安抚,还突然变得沉默,方别霜有些紧张了。 她尝试收拢手臂抱紧他,不停抚顺他的头发以显示自己的温柔,脱出口的话却依旧苍白:“当然是喜欢的,你不用怀疑这个,不喜欢我怎会捡你回家……” 衔烛紧抿唇角,没有反驳。 心却更冷了。 她说过,早知道他是这样子的,她绝不会捡他回家。现在又这样说,不正坐实了她从刚才开始就一直在骗他。 为什么要骗他。 方别霜话音一顿,神色变得有些难堪了。她自己也回过味儿了。 她这样的表现,连她自己都说服不了。 她到底在别扭什么呢! 方别霜用力咬了下自己的腮内肉,想摒除掉那抹一直在她心底盘旋不去的异样。 本来也是她自己说的,他在她眼里就是一条蛇。也还是她自己说的,她喜欢小蛇,心疼他受了这样的苦。她都这样说了,那他要求她像原来那样亲昵地待他,并无过分之处。 <a href="https:///tags_nan/meiqiangcan.html" title="美强惨"target="_blank">美强惨 第67章 既然她从前能无所顾忌地亲小蛇脑袋,没道理现在对他推脱个不停啊。 把他当成小蛇不就行了。 她确实是喜欢小蛇的。 方别霜暗自吸口气,闭了闭眼。 把他当成小蛇就可以了,当成小蛇就可以了。 他本来就是小蛇嘛。 她再次捧起少年的脸,逼迫自己与他坦荡相望。 “乖乖,你。”滚到嘴边的字音,却在目光触及少年那双既纯又魅的血眸时,粗涩地停顿了下来。 方别霜快速眨了下眼。 她不动声色地缓和了情绪,牵起唇角,摆出了一个尽量真挚的笑容。 只是语气仍难掩僵硬:“你很漂亮,也很可爱。” 少年红瞳澄澈,见她眨眼,也跟着眨了眨眼。 红瞳中流露出的哀伤却未减分毫。 长眉还蹙着,鼻尖早已哭红了。 方别霜的心,也因他睫毛的眨动,莫名轻颤了一下。 抚弄他脸侧碎发的手放缓了动作,与他相望的目光也不自觉间变柔了。 第一次在镜中见到这张脸时,她因之失神过。他的确漂亮。 也确实可怜可爱。 她视线上移,凝眸看那道神异的额纹。 因这道额纹在,原本被狂烈情欲浸染得艳魅的少年,气质中平添了几分圣洁明净的味道,反衬得他越发纯稚无辜了。 让人本就发软的心不禁一软再软。 喜欢,便要捧着他的脸亲。 方别霜悄然鼓起一口气,朝他倾了倾身,心口却倏地一紧。 已经被揪出破洞来的衣襟又被少年的五指紧张地攥起了。 稍一垂眸,是少年圆睁着的红色眼睛。 眨也不眨,流溢着晶莹微光,无声而湿润地望着她。 与她的唇所隔不过半寸之距。 心跳两相交织。 方别霜睫毛乱抖了一刹,那口刚鼓起的气差点没能稳住。 她旋即移开唇,不再犹豫,迅速地印上了他的额心。 与此同时,落在她心口的那只手收得更紧了。 方别霜的唇跟着脸一起变得滚烫了。 她刻意停留得久了一点,直到怀中少年的呼吸变得紊乱急促了,才缓缓将唇从他的额纹上移开了些。 她仍不看他的眼睛,只微抖着手指摩挲他的脸际,轻声问:“还疼么,不疼了吧。” 衔烛轻喘两声,还是有些委屈,抿唇不语。 虽不说话,揪她衣襟的手指却几度收放,无形中暴露了自己对她的极度渴望。 眼睫抖颤个不停。 “不哭了,我没有骗你。是我自己心里有点……”方别霜尝试解释,结果越解释越别扭。 她干脆不说了。 她知道衔烛真正想要的是什么。他想要能明确感受到的、作不得假的喜欢。显然她表达得根本不够。 镜灵兔子说,爱意能为他解欲。平心而论,他现在要的并不多,只是要她把他当小蛇来喜欢而已,这点喜欢,根本称不上什么爱意。 甚至这一切都是建立在她自己主动说出了她喜欢小蛇这句话的基础之上的。 实在怪不得他不安。 既是她自己说的、自己承诺的要帮他,她该少点顾忌,多依着他一些。 方别霜想通了,说服了自己。 她忍了羞耻,不管他到底是个什么了,闭上眼在他额头上亲了一口。 又一口。 连亲了两口。 唇软而力绵。 骤然得了奢望已久的亲吻,衔烛抑制不住,哼喘着仰起脸,拿鼻尖轻蹭起了她的下颌。 他双目半阖,迷离朦胧地仰视她。 搂她后腰的手臂束紧了。 他小心地、期待地央道:“主人,主人……你要喜欢衔烛。” 方别霜没有急着理他。 她制住自己乱飘的气息,唇下移着,落在了他纤薄的眼皮上。 少年长睫如蝴蝶振翅,又颤又抖。 身子却连动都不敢动一下。 方别霜也不敢动。 她要羞耻死了。 双唇刚离开他的眼睑,手就紧扣了他的后颈,将他的脑袋埋回了自己的怀里。 不敢多看他一眼。 她半捂起了自己滚热的脸,却藏不了自己声线里的抖意。声音一小再小了:“喜欢的,喜欢的。别再怀疑了吧……” 她抱得很紧。 紧到衔烛快要呼吸不了了。 原本惴惴不安的心,却在这种紧缚中变得恬静宁和起来。 她激烈的心跳声就在他耳畔。真实的,鲜活的。 衔烛又羞又欢喜,又满足又感动。 他依赖地窝在她怀中,乖乖地点头,红着脸道:“我也喜欢主人。” 方别霜把自己整张脸都捂住了。 …… 结界内的时间流速似乎与外界并不一样,方别霜感到这是极其漫长的一夜。 漫长得不合理。 直到曦光晒得眼皮发热了,她才从睡梦中睁开了眼。 暖风和煦,草地上露水清凉。 <a href="https:///tags_nan/meiqiangcan.html" title="美强惨"target="_blank">美强惨 第68章 她的胸前横了一节粗白的手臂。 方别霜一僵,转眸一看,发现自己脑下还垫了截胳膊。 肩膀上搭着少年修长白净的手指,后背处贴着一片柔软的冰凉。 略一抬头,碰到了身后人的下巴。 搭在她肩膀上的手即刻一收握,将她抱紧了。一个冰冰凉凉的脑袋碰上了她的颈侧。 衔烛的声音轻轻震了过来,语气同他的举止一样黏糊:“主人。” 听着清润平稳,很正常。 但这亲昵的情形实在很不正常。 他是个男的。 方别霜脸皮一热,挣了起来:“你起开,你不能这么抱着我。” 衔烛脑袋歪在她肩膀上。 他看了她一会儿,轻声问:“怎么睡过一夜,主人又变得这么凶。” 方别霜尴尬难忍。她抬颈望望他身前,是两条修长人腿。那条大白蛇尾不见了。 她心思微定,有些心虚地瞥向他:“你不是已经好了吗。” 衔烛眸光微动,又看了她很久。 他垂眸,脸颊轻蹭着她的肩膀,仍保持着撒娇的语气:“主人昨晚自己要这样抱着我睡的,你好像不记得了。” 方别霜记得这个。 他哭得无助可怜,她想尽了一切办法安抚他。最后还将他抱上岸来,哄拍他睡了。不过好像他还未睡去,她就抵不住困意先睡着了。 昨晚那一桩桩一件件,都是为了救他。现在他既然好了,当然得一切另谈。 她心念飞转,想着该如何开这个口。 “好了,就不要我了么。”衔烛已恢复了神智,自然能听出她话中的意思。 他伏在她胸口,听着她的心跳,平静道:“你以为,我还能有昨晚那么好甩开么。” 方别霜微怔。 衔烛重新将她揽到了怀里,抚着她僵直的脊背,淡淡道:“怎么办呢,小阿霜。你把唯一一个能甩开我的时机浪费掉了。” 昨晚他会主动放她走,或是哭着求她不要离开。因为他不清醒。 今后不会的。 他不会再有那么狼狈、虚弱、不清醒的时候了。 他不会给她任何一点甩开他的机会。 第32章 方别霜被迫靠在他胸膛上,头皮微麻,不敢动。 她感受到了那股熟悉的威压。 属于螣馗的威压。 可以确定他好透了。 但她一时间又没办法把他跟那个不久前还在向她放荡求欢的蛇妖联系在一起了。 不行,不行。不能想这个。方别霜强行控制自己忘记昨天那一幕幕,尽力保持淡定。 天都亮了,一切都该翻篇了。 他既已恢复正常,当然跟昨晚那个一心要勾引她的蛇妖没关系了。想必螣馗其实也不能接受自己有那么个狼狈耻辱的时候吧。 方别霜准备开口了。 但又一个难题浮现在了她的脑海。 ——该怎么称呼他呢。 今时不同昨晚,她当然不能再叫他“乖乖”了。衔烛也不能。这两个都是她用来呼唤小蛇的。 以他的脾性,她若再将他当作小蛇看待,他一定会发怒。 方别霜自认对这位螣馗大人是有些了解的。他不好惹。 “大人,”她瞥着肩旁草叶上凝着的一粒露珠,尽量恭谨道,“我们都起来,把事情一一说清楚吧。” 空气沉默了好一阵。 衔烛捻着她的发丝,眼底那抹欣然一淡再淡,消散不见了。 “你果真不想要我了。”他口吻平淡,一冷再冷,“是根本就一点也不喜欢我,还是说,你如今想为了别的东西,把对我的这点喜欢,全部抛舍干净?” 方别霜暗自吃惊,不明白他这个“果真”是怎么从她那么简单一句话里得出来的。 但既然他都猜出来了,她也没什么好隐瞒的。 “大人……” “你不是很爱唤我乖乖么。”衔烛冷声冷语地打断她,轻嗅着她发间的清香,继续冷声冷语道,“这称呼是很恶心,很让我讨厌。但你不要以为改个让我更讨厌的称呼,就能甩开我了。” 方别霜一时语塞。 她有点搞不明白他了。 她以前不就一直这么叫他?“大人”难道不比“乖乖”好听? 而且用乖乖二字来称呼他这么大个男人,确实很怪啊。 怪死了。 她真不能再跟他这么躺下去了。且不说男女授受不亲,这天都亮了,她必须尽快回家。 “以您的高洁之姿,您怎能做我,我的宠物。这对您太冒犯了。”方别霜不再纠结那些细枝末节,与他开门见山道,“您既已脱离危险,我便放心了,也算是了了我们之间的这场阴差阳错。我得回家,您也该回去修自己的道了。” “为什么不能做。你不是很喜欢我。”衔烛捧了她的脸,看着她的眼睛。 少年神情肃冷,目光审视:“不喜欢,也能对我又亲又抱?” 这双昨夜还因情欲而盈满泪花的魅人红瞳,此刻澄净认真,映着她的窘态。 没有一丝玩笑的意味。 方别霜被他盯得头发直竖。 <a href="https:///tags_nan/meiqiangcan.html" title="美强惨"target="_blank">美强惨 第69章 脸迅速涨红了。 她根本不想回忆起昨晚那一幕幕。 他表情再严肃,她也忘不了他那副淫靡浪荡的样子。怎么他非要提,还非要拿这双漂亮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她瞧。 他怎么能脸不红心不跳地说这些? 难道不为昨晚那个狼狈求欢的自己感到羞耻吗? 作为被求欢的对象,她都要尴尬到不行了。她为着他考虑,才尽量不去想昨夜那些事、不提什么亲什么抱啊的。 他怎么还非要追问到底了! 她对他又亲又抱不还是为了救他! 方别霜忍不了了,明知伤人也要说明白,皱着眉道:“您都清醒了,难道还分不清什么是对宠物、对物件的喜欢,什么又是男女情爱?!” 她略顿了话音,等着他的反应。 衔烛目无流视,面色不改。 少女语气不善,羞恼极了,胸口正随不稳气息激动地起伏着。 但那张凶巴巴的脸,却正被他扣在掌下,以冰柔指腹慢条斯理地抚弄着。 粉若熟桃,温软可亲。 他平静道:“小阿霜很喜欢小蛇呢,这般句句强调。” 少女怎么也没料到他会接这样一句话,哑口无言了。 见她无话可说,衔烛眸底漾了一丝若有若无的笑:“你的小蛇不就在你眼前。你以为我方才说的喜欢,是哪个喜欢。” “您……” 衔烛再次握了她的肩膀。 他垂下羽睫,缓缓俯颈,将脸轻轻靠在了她心口。 他声音依然冷冷的:“既然喜欢,为何不养。” 方别霜抓着身下湿漉漉的草叶,难以置信。 什么意思。 他要她继续把他当成宠物小蛇养下去? 挥去结界后,衔烛独自走出了山湖。 见他终于安然无恙地出来了,苦守一夜的老虬龙两眼泪汪汪地跪下了,二话不说自锁心脉、自碎四体筋骨,然后自吐龙丹,将之捧到了他面前:“神君,俺自知有罪,这是俺的龙丹,您伤体未愈,拿去养身吧!” 衔烛面无表情,垂睨着他。 老虬龙疼得眼冒金星,被他这般无声久视,不禁冷汗直下,诚惶诚恐道:“俺知道,俺不该推神君夫人下水!但俺能自罚的都已罚下了,神君若还气闷,您尽管罚就是了,俺一句怨言都不会有的!” 衔烛支腮坐着。 他抬手拧了老虬龙脑袋上新长出来的小角,握在手里闲闲把玩着。 神君夫人。 夫人。 她连做他的主人都不情不愿的。 神君还不说话,老虬龙战战兢兢,身子抖起来。 气氛太过压抑,小和尚也不敢抬头了。 他极小声地为老虬龙求情道:“神君手下留情,他是关心则乱……” “你不能欺负她。为了谁都不可以,特别是为了我。”衔烛抬指将老虬龙的龙丹打回了他体内,又于掌中凝出一团魄灵,递向了涕泪俱下的老虬龙,“这是叶惜莲的魄,你要好好养着。我会为她滋养出魂灵的。” 老虬龙接过,左打量右打量,挂着眼泪茫然道:“就这一个快要散尽了的魄,怎么可能滋得出另外三魂六魄?神君您……” “养着。” 老虬龙立刻闭嘴收起了魄灵。 衔烛无聊地捻着龙角。 慢慢地捻成了粉末。 “翡狸没死透呢。”他语调懒懒的,“竟然没死透呢。怎么办呢。” 骤然从他口中听到这个名字,老虬龙止了抖意,抬起了头。 少年依然没什么表情。 但声线中透出的森森寒意已让方圆数里的活物都敛气屏声了。 滔天怒火掩藏其中,随龙角粉末扬洒落地,掷得老虬龙胆颤心惊。 他擦擦汗,掏出乾坤箱往地上一倒,把毫无意识的姚庭川倒了出来。 “俺早将他拖过来了,您请处置!” 衔烛没看一眼。 “你没离开过这里,这期间,没发现他有何异常么。” 老虬龙指指自己:“俺?俺不一直跟着您……” 他正迷糊着,一旁的小和尚赶紧接了话:“是听说过他性情大变,我也去查过!但我法力低微,没能查出异常。翡狸既非寄生,也非夺舍……我现在怀疑,他是用了魔界的换魂术法。” 衔烛将姚庭川的几魂几魄一一抽了出来。 他强忍下将其全部掐碎的冲动,一一看了个遍。 真脏啊。 都是那只猫的气息。 “少了主魂!果然是换魂术法!”小和尚惊声道,“他想和姚庭川魂魄共生,彻底占有他的身体!” “俺忍不了!这没办法了,算这小子倒霉,竟然被只猫换了魂,直接杀了他吧!他一死翡狸就无计可施了!” “唉你能不能多动点脑子,他一死,翡狸必要重新寄生到别出去,多伤无辜不说,下回我们更难辨认出他了!留着他倒还有可能活捉翡狸!” 老虬龙和小和尚为此吵了起来。 衔烛一言不发,起身走了。 刚从飞雪塔出来的时候,他脑子太不清醒了,一心想带她走。走不了的。 一只羸弱魄灵,除了吓到小阿霜,没有别的作用。 <a href="https:///tags_nan/meiqiangcan.html" title="美强惨"target="_blank">美强惨 第70章 翡狸竟然没死透。 他竟然没死透。甚至昨天,他还想杀她。 不论走不走得了,他再不能离开主人半步了。 回到闺房后,方别霜站在熟悉的屋中,恍惚了好半刻。 此刻将至辰时,人间方明,外间只有丫鬟婆子们窸窸窣窣的扫洒声。 隐约还能听见一点芙雁与守门丫头的说话声。 一切都与平时无异。 好像她昨天经历的那些只是一场梦。 可手里这块湿淋淋的护心鳞是真的。 方别霜擦去鳞片上的水迹,握得更紧了。 她坚持要回来,衔烛便把这个又递还给了她。她没想到这东西竟然真的无法再安回他的身体了。 没了这个,他今后该怎么办? 他说这东西对他没用了,一定要她收下。她一收下,便没了再撵他走的资格。 方别霜思绪纷乱地走到门边,吩咐芙雁让厨房给她备洗澡水过来。 芙雁奇怪她为何大清早的突然要洗澡,劝她至少等到中午日头大了再洗,但拗不过她的坚持,只得和婆子一起把水搬来了。 方别霜褪了衣衫下水洗澡,洗得很有紧迫感。 她怕哪一时哪一刻衔烛会突然出现在她面前。 如他所言,他非要赖着她的话,她真没办法甩开他。她之前不是没撵过他。 现在他竟连做她宠物的话都说出口了。 真不知道他到底在图什么。他竟不觉得给人当宠物很羞辱吗? 洗完头发,方别霜迅速打了香胰搓手臂,结果越急越容易手忙脚乱,搓着搓着,香胰脱手滑桶底去了。 桶内铺了花瓣,水线齐至胸前,她瞧不见香胰掉哪去了,只好弯身探臂摸索。 摸着摸着,手腕一紧。 方别霜的心跟着一凉。 怕什么,来什么。 小银蛇顺了她的手臂破水而出,扭着扭着游移到了她胸前。 尾巴卷着一块巴掌大的梅花形香胰。 白色蛇鳞滑腻腻的,同她抹了香胰的肌肤一样。 她脊背贴紧了桶壁,盯着小蛇剔透的竖瞳。 下一刻水线遽然升高,淹到了她脖子。 浑身冰冷的红眸少年趴在她怀里,将那块香胰放到了她瑟缩着的圆肩上。 “主人在找这个么。”衔烛抚着她柔润的肩头,歪歪头,眨眼望她,“衔烛给你找回来了。” 第33章 赤袍质地柔韧,半浮水面,随他的依偎贴附上了她光裸的肌肤。 方别霜圆睁着眼睛,不敢轻动。 呼吸幅度稍大一些,躯体都会被这神异的衣料剐蹭得想发抖。 见她不动也不说话,衔烛着力揉捏了下她的肩膀,奇怪问:“主人为什么不理我。” “脸还红成了这样。”他抬手轻触了下她的面颊,目光懵懂,“主人害羞?” “当然没有!”方别霜立刻反驳。 脸已红得像颗快要涨破皮的熟桃了。 “我想也是呢。”衔烛闲闲把玩着她被澡沫抹得滑润的肩膀,视线落到了她胸前,“主人怎能因为一条蛇失态。” 他目光如有实质,方别霜收拢手臂不断捂紧,并紧了两腿,声音跟着身体一块儿发颤:“你看什么看?!你出去。” 少年发顶花瓣零落,眉眼湿漉漉的。 她一凶,他偏了偏头,花瓣从他白绸似的发上飘落了。 显得他乖觉极了。 他面露不解,睁着滴溜溜的血瞳望她因羞恼而瞪圆的眼睛:“主人好看啊。衔烛喜欢看。怎么捂起来了。” 这不知羞耻的蛇。 淫而不自知! 方别霜恨不得遁地逃走。 “从前还让衔烛看的。不光让衔烛看,还准衔烛爬。舔也舔过。为什么今天不许了。”他还委屈上了,将脑袋贴到了她颈侧,“我不要出去。我喜欢陪主人洗澡。小蛇现在有手有脚,不止可以陪主人玩而已了。” 方别霜胸前一凉一滑,肌肤都酥麻了。他大掌竟扣着香胰,拢到了丰盈之间,推她两只交叠的手腕。 少年的神情与声音中没有半分情欲撩拨的意味,举止却愈发放肆了:“我可以帮主人洗。” 方别霜方寸大乱,语无伦次地说了半天“不用”。 “我会洗得很仔细,很干净的。”他垂睫看她越拢越紧的手臂,血眸弯弯,“捂这样紧,这样挤。真好看。” 方别霜又惊又怒,又耻又羞,更加手足无措了。 他怎么能说出这种。 这种下流的话! “主人,”他语气发黏,轻轻柔柔地推开她的手腕,长指推着香胰探了去,“你好漂亮,我好喜欢。衔烛喜欢你。” 他指腹稍一按动,她全身温度都要升一升。 “每次主人说我是漂亮的小东西的时候,”他轻舔掉了她下颌处的水珠,眼神与平时那条乖巧的小蛇无异,满眼的欢喜和依赖,“主人知道我在想什么吗?” 少女花容失色,抓他手腕都来不及,哪有心情与他话锋纠缠。 衔烛在她耳畔轻笑了声。 是带了几分玩味和暗讽的笑。 “你当然不知道。我一条什么都不懂的小蛇,能有什么想法呢。对不对。”他沿她的起伏线条滑弄香胰,看她的表情变得越来越难堪,下流话一句接一句地对着她的耳朵说,“你好软,摸着好舒服。一摸你就抖,就颤。很好玩。” <a href="https:///tags_nan/meiqiangcan.html" title="美强惨"target="_blank">美强惨 第71章 方别霜恼到极点了。 她咬紧牙关,抬手要打他。 她最无法忍受的就是被人当个物件逗弄! “主人玩我的时候,总爱这样说。”少年神色始终无辜,似乎并未注意到她的举动,口吻依然亲昵平淡。 方别霜刚抬到一半的手滞在了水面。 “衔烛漂亮的小主人。”他一寸一寸为她涂抹澡沫,面面俱到,认真而细致,滑到哪里看哪里,“每一处都好美。” 他说的每一个字都像一记重锤,狠狠地砸在了上方别霜那颗并不坚固的羞耻心上。 羞耻,却不占理,没个能制止他的由头。 “好奇怪呢。刚才还软软的。”少年指尖忽然一顿,视线也凝住了。 指腹随之拨按了两下。 她抖了抖,脚背绷得泛白。 方别霜惊慌失措地咬住唇,极力控制自己不要失态。 少年却不肯放过她,不知是真不懂还是在装懵懂,不但没有作罢,还拿莹润指甲在那雪堆梅心上轻刮了几下。 方别霜一下湿了眼尾都,抱着他的手,无助低喘。 衔烛舔掉她颈侧渗出的汗珠,轻轻笑道:“主人好可爱啊。” “你故,故意的。就为了报复我?”方别霜无力瞪他。 昨晚他不清醒的时候,都不曾这般待她。现在他清楚地知道自己占着理了,就肆意捉弄她。 他一定是记恨她之前把他当成宠物玩弄的行径。 要对她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报复。帮主人洗澡,是报复主人?”他语气变沉了,手上的力道跟着加重,继续为她搓洗肌肤。 手指回来揩着其上香胰留下的滑腻澡沫。揩得少女难以自持,崩溃地直抽气。 “那主人先前帮衔烛洗澡,算什么?”一点一点洗太慢,他开始左右两团一起揉洗。一面洗,一面捧她的脸为她舔汗,“我以为算喜爱呢。主人为爱宠洗澡的时候,每一个揉搓的动作不都是饱含爱意的么。” 她的体温要比水温还高了,他却始终冰冷。 偶尔落在她脸颊处的舌尖柔嫩冰凉,一如当初小蛇粉嫩的蛇信子。 方别霜被压在桶壁,感到浑身血热,蒸腾得她几要脱力了。 喘息都艰难。 反显得他给的任何一点凉意都难能可贵。 ——他伸舌尖的时候,她竟因贪凉不想躲了。 意识昏昏间,她想到先前每次洗澡的时候,小蛇都会这样缠在她身上游动,“嘶嘶”地舔她。 她那时只觉得好玩。 “衔烛想把爱意都回馈给主人。才不是报复。”洗净她上身,他扣着香胰,握了她的膝盖。 使她无法再将两腿完全并起了。 “是不是要比主人自己洗要来的舒服?”他长指沿她膝盖往上,一路探到大腿内侧,卖着乖,“衔烛很爱主人。主人不要误解我嘛。” 方别霜大口吸气,浑身发红,撑都撑不住了,只能抵着他胸膛,目露乞求道:“我以后也不给你洗了,我不玩你了。你放过我吧。” “不行呢。不洗的话,小蛇又脏又臭,还怎么上主人的床。” 少年沿她左边鼠蹊往下涂香胰,膝盖轻压着她的右腿,不让她并。 他手法温柔,说的话也软乎:“主人可以对衔烛坦诚一点的。衔烛只是条什么都不懂的小笨蛇嘛。舒服就是舒服,喜欢就是喜欢。主人都这样坐在我面前了,又瞒得了什么,骗得过什么呢。” 经他这么一说,方别霜真泫然欲泣了。 她向来脸皮薄,平时沐浴连芙雁都不准近身的。 此刻竟不着寸缕地让一个男妖精拿捏了。 她哪里知道养蛇会养出这种祸端。偏也是她昨晚自己说的,他在她眼里只是条蛇而已,对他绝不可能有超过主宠关系以外的任何一点多余情感。 他便占着这份主宠关系的理,迫她还向从前那般待他。 明知她接受不了的。 这不是报复是什么?! 衔烛没有理会她的抗拒,抬了她的腿,要为她洗臀侧了。 这姿态太过羞耻。她真要在他面前无所遁形。 方别霜恼得要踢他。 可她两腿早已麻软不堪了,哪里使得上劲。 小腿才借着水中阻力踢去,身下一个打滑,竟连着上身一块儿往桶底滑去了。 水声大动,她惊呼了一声。 一条有力的手臂立刻将她捞起了。 少年扶着她的腰,把她扣进了怀中。 待方别霜惊魂稍定,两条细白的腿已经以一个更难令她接受的姿态分贴在了少年的腰侧。 她更崩溃了。 偏偏这时芙雁的声音从门外传来了:“小姐怎么了?” 方别霜羞愤得想死,勉强镇定回应道:“没,没怎么。唔——” 还没镇定几个字音,一切便崩盘了。 她都这样狼狈了,少年还不能放过她。她与别人说着话,他还要帮她洗。 一双冰手在她热烫的身体上随意游移,她避都无处避。 两膝岔开不雅,夹紧更是怪异。 “小姐声音怎么抖得这么厉害。”芙雁听出异常了,转身要推门,“是不是着凉了?” <a href="https:///tags_nan/meiqiangcan.html" title="美强惨"target="_blank">美强惨 第72章 “别!” 方别霜刚喊完,门“吱呀”一响,又“吱呀”一关,芙雁跨过门槛,绕过屏风,一路问询着走进来了:“水凉了您得喊我来添水呀,您怎么——” 她的话音在看清眼前这一幕的瞬间,戛然而止了。 脚步顿在原地,动弹不得。 出现在她眼前的,是相当具有冲击力的一幅画面。 她心目中那个永远从容端雅、清冷持重的二小姐,此刻竟仰颈挺腰,满面潮红地瘫在水中。 花瓣淋身,一身凝脂泛粉发红,不少地方布了浅浅的红痕。 银铃轻响,水纹荡漾,一条浑身雪白的红瞳幼蛇从裸身少女的腿间爬了上来。 长长的蛇尾胡乱绞缠着少女的腰、圈缚着少女的胳膊与胸脯。 少女的呼吸似乎因它的游动而更难自控了,两手无力地抓握着它的蛇身制止。 冷白紧勒着暖白,更使画面奇异。 小银蛇“嘶嘶”地直吐信子。 芙雁冷汗直流地回了神,吓得往后连退好几步,低头不敢看了:“小小小姐,你,你是不是发热了?” 她脑子里浮现了一堆诸如“香艳”“活色生香”那一类淫邪的词汇,又统统被她自己迅速打消掉了。 自己怎么能在面对小姐的时候,联想到这些污词脏句。 “好像是的。”方别霜也不敢直面外人,偏着脸紧抱着还不肯乖下来的衔烛,借芙雁的话下了台阶,“去,去给我煮碗姜汤吧,我一会儿起身了喝。” “小姐您看起来有点严重……要不把它丢开,我服侍您擦身穿衣?然后再喊大夫来给您把把脉。” 她不说还好,这话一出,铃铛哗哗一阵响,小银蛇蠕动着缠紧了方别霜的身体。 蛇鳞肆无忌惮地磨擦而过,激得少女一阵颤荡。 第34章 强催着芙雁出去后,方别霜一语不发,掐着小银蛇的七寸,用了死劲,把他扯下来了。 她不管他还要使什么招,绝不与他多周旋半刻,直接软着身体出了浴桶,然后擦身穿衣,裹住长发,径直去了帐内躺下。 衔烛趴在桶沿,沉默地摸了摸颈间被她掐出的猩红印迹,眸光微动。 一道细微的哽咽声从帐内闷闷地传了出来。 他起身走去,临到帐前,脚步轻之又轻地停下了。 修长玉指拂开了纱帐一角。 少女正面墙卧着,身体微蜷,圆肩轻颤。 手揪着被角一下一下地擦着眼角滚出的泪。 察觉到他在帐上投下的颀长阴影后,她泣声顿住。 秋水瞳朝后方斜睨了过去。 她恶狠狠地吐出一个字:“滚。” 衔烛长指微动。 忍着没听她的话。 喉结几度滚动后,他的话也硬气:“我不要。” 方别霜的火气彻底被这三个字挑起了。 她坐起身,拿起手边的东西就往他身上砸:“你滚!” 一只粟玉枕头,凭她能甩出多大的威力。 砸在少年高大挺括的身体上,连响声都是轻绵的。 衔烛无声地垂望她。 这更使她崩溃。 她的愤怒在他眼中竟如此绵软无力。 方别霜起身推他,拼命地推,拼命地骂道:“谁要养你,你最恶心,你是最恶心的!我死也不要养你!我让你滚你就滚!” 少年岿然不动。 一双红眸却迟钝地颤了颤。 方别霜使了全力去推,推不动她握了拳捶。又推又捶,依然收效甚微。 她力气耗尽了,怒气却越发高涨。整个人气得发抖,却只能吞下哽咽,固执地扭过身。 她绝不想把自己如此狼狈的一面摆出来给人看笑话。 尤其是他。 一只凉手小心地伸来,轻握住了她的肩膀。 方别霜满身抗拒,厌恶地一把推开,缩到了角落。 躲得远远的。 她说不要养就是不要养! 衔烛手滞在原处,迟迟没有收回,也没有再伸出去。 唇角紧绷。 语气也在强行绷着。 脱出口的话却显得粗涩而僵硬:“你要养我的。” “我从昨天说到现在了,我早说过好多回了,我不要养你了你听不明白吗?!”不等他话音落下,方别霜就背对着他吼了回去,“你能不能别逼我了,你烦死了!” 衔烛轻轻重复道:“你要养我的。” “我不要养,我不要养!” 少年静沉沉地立着,语气照旧没什么波澜:“你不要我。你不要我,为什么要锁我。为什么要给我取名字,允我叫你主人。” 他又滚了滚喉结,声线维持着平稳:“为什么要对我那么好,为什么要那么疼我。是我逼你的吗。是我逼着你对我笑,逼着你捡我回家,逼着你寝食沐浴都要搂着我的吗。是我逼你的吗。” 方别霜气得难受。 好烦。真的好烦,烦死了! 说来说去还是那些话,他跟听不懂的一样! 打不过,撵不走,说又说不通! 她闭上眼抹掉泪,捂了耳朵想忽视掉他的存在。 <a href="https:///tags_nan/meiqiangcan.html" title="美强惨"target="_blank">美强惨 第73章 衔烛眼睫抖了又抖。 声音再次轻了下去。 “你以为事事都该像你想的那样,简单,干脆,明了。你想养我便能养我,养够了便能丢掉我。你以为你要我做一个没有情没有心的玩具,我就可以做到,我就该做到。我在努力这样做了。”他凝出一点火焰,捧在手心里盯着看,任由火光照在她身,烘干了她的头发。 他声音轻到像自言自语:“可你为什么不能再像对待玩具一样待我了。我不够好玩了么。” 暖意袭身,方别霜感到头皮微热,头发在不知不觉间干透了。 她仍不回头,还把耳朵捂得更紧。 衔烛不再说话了。 死也不要养他。她那么惜命的人,为了活下去什么都肯做的人。说死也不要养他。 僵持着。 僵持了很久。 方别霜在这种僵持之中感受到了一种类似于胜利的快慰。 只要她什么都不听,什么都不说,把他当作不存在,她的反抗就是有效果的。 即便这是她能做出的唯一有效的反抗。 她打算继续这样闭眼捂耳,直到他真的无可奈何地滚开为止。最好永远都不要再出现了。 但一切未能如她所愿。 她睁开眼,刚发现面前那道身影的消失,一个宽阔冰冷的胸膛就轻靠上了她的后背。 不及她躲,身后人将她圈缚在了怀中,握住了她捂耳的手。 少年任她挣,只亲昵地贴蹭她的脸与颈,然后握着她的手,迫她摊开手掌,沿自己衣襟往下,让她抚摸他的身体。 “你放开我,你给我滚!”越是挣不开方别霜越怒,使力蜷起五指偏不依他的。 他平静道:“我死也不会让你甩开我。” 她又气又急,胡乱抓挠起来。 少年无动于衷,只如蛇般依赖地靠着她。 “我生下来就该是任你处置的。吃掉,玩死,都可以。唯独你不能丢掉我。不能,不能两次,都丢掉我。”他揽着她的肩膀,压着被疼痛激出的喘息,“……主人。” 方别霜的气没有消去半分。 但指甲缝与指际处感受到的些微湿黏让她有了一瞬间的恍惚。昨晚的记忆还清晰着,她想起了他求欢时的狼狈样子。 他现在已经清醒了,已经没有性命之危了,还纠缠她干什么啊。 她真不想养这样一个妖精在身边。 这一瞬间里,少年抚了抚她紧绷的腕骨。 自己的声音却有了微不可察的颤意:“我们原来那么亲密。为什么你不肯再像原来那样待我了。为什么你总不肯说话。一出口,却要剜我的心。” 方别霜咬紧了唇。 亲密。 是很亲密。 但完全是错位的、不该有的亲密! 她光是想想就难受得不行。 “你到底在为了什么而生气,为了什么而难受,你自己真的清楚么。”衔烛拉着她的手,让她一一揉搓、拨按回去。不同于他方才对她的温柔,她根本不愿依他做任何事,哪怕是他认为的报复。力道很重,他的喘息声被她弄得更不忍听了。 “你真的有你以为的那么了解自己么。”他瞳色微涣地望她眼睛,“我没有变过。不论是什么样子,你早就见过的。变的到底是什么,你真的不知道吗。” 方别霜不说话。 却没再直视他的眼睛了。 她知道自己不那么占理。她知道。可她不舒服、不愿意。到底是在为什么而难受根本不重要,重要的是她难受,真的很难受! 她想把这话也全都说出来,终究没有说。她实在太气太难过了,话一出口肯定又会变成吼。她讨厌刚才那样大吼大叫的自己。完全被情绪所支配,像个无能狂怒的疯子。 她宁肯沉默,宁肯借这份沉默来诉说自己的愤怒。 哪怕这种沉默会把她彻底塑造成一个讨人厌的固执家伙。 讨人厌。 讨人厌最好。 她本身就不是什么好人,她本身就是讨人厌的!她根本没要任何人喜欢她、依赖她,他什么都知道那他能不能滚了啊! 方别霜把眼睛闭上了。 他松手了。 她迅速收回手,抱臂扭回了身子。 继续等他彻底松开怀抱。 然而在这种彼此呼吸都不太平稳的沉默中,少年的手轻柔地落在了她的脸上。 方别霜湿睫微抖,闭得更紧,又把脸往被褥里埋了几分。 他还是不走。 反将她抱得更紧了。 手一点一点揩掉了她脸上的泪。 衔烛从她的沉默里读出了一丝隐晦的松动。 “好喜欢主人。”他贴着她的肩膀,目光在她看不见的地方变得涣散、黯淡,嗓音却是轻而低缓的,带着一点状似轻松的笑意,“想永远陪着主人。” 方别霜掐着自己的臂肘,敛着气息,睁开了眼。 门又响一下,芙雁端着姜汤来了。 方别霜把话意都咽了回去。 芙雁撩开帐子,见少女拢着薄被靠着迎枕,怀里还松松抱着那条红瞳小银蛇,不禁着意打量了下她的神情。 <a href="https:///tags_nan/meiqiangcan.html" title="美强惨"target="_blank">美强惨 第74章 脸没那么红了,眼神平平淡淡,眼尾却是湿红的。 那小蛇的蛇尾在少女纤白的腕上缠了好几圈,蛇首正依偎着窝在她的胸腹间。 肉眼可见的亲密。 这幼蛇总这样缠着她家小姐。 从前她倒不觉得怎样。 可一想到刚才在屏风后看到的那奇诡香艳的一幕…… 芙雁低下头,端了木凳坐下,一勺一勺地喂方别霜喝姜汤。 主仆二人极少有如此尴尬无言的时候。 芙雁最先撑不住,扯起了话题:“奴婢刚让人去藏杏院递过话了,说您身子不爽利,不便去请安。说起来,姚公子也真是的,约好昨儿来跟您提亲的,临了了,竟又告病说得改期,改到重阳日去了。明明前些天还好好的,怎么就病得这么巧了。这事儿传出去,让外人怎么看您啊?” 方别霜喝着姜汤,不置一词。 她都差点忘记还有个姚庭川了。不知他昨天发的什么疯,竟然要杀衔烛。 弄得衔烛身上都是伤,连带着出了昨晚那一连串的事…… 她垂眸看了眼自己指尖浅淡的血迹。 喝完姜汤,芙雁给她端了茶来漱口。 漱完口,接过她递来的空碗,芙雁站在离床三五步远的位置,指指她怀里的小银蛇,小声道:“小姐啊,您当初捡它回来的时候,不是说等它长大点了就把它放生的吗?正好您跟姚公子的婚事基本是要定下来了的,将来肯定是没法儿再养它了。我看您,要不……” “我知道了。”方别霜淡声打断了她。 一直缠在少女腕上乖乖不动的幼蛇吐吐信子,往少女怀里轻轻拱了拱。 芙雁抿唇看着,愈发觉得怪异了。 她竟能从它的举动里看出明显的撒娇的意思。 “什么时候呢?这事不能拖。”她委婉地催了一句。 少女握着小蛇的身子不说话。 芙雁叹了声气,理解道:“我知道您是真喜欢衔烛,打小都没见您对什么东西这么喜欢、这么留恋过。前些日子它不见了,您几天几夜睡不好觉,每日醒了就问我有没有听见铃铛响,还为它偷偷掉眼泪。现在好不容易它自己回来了,再要您去放生,您肯定难受又不舍,可是……” 话方说到这,芙雁住了嘴。 她诡异地发现,小姐原本白面芙蓉似的脸上,竟腾地多了一抹红晕。 这红晕还随她的话越扩越多,越扩越浓了。 红到了脖子。 说着蛇的事……她怎么羞成了这样? 先前提起婚事,都没见她有这样的反应过啊。 少女怀中的幼蛇仰起圆脑袋,睁着漂亮的血瞳,定定地望向了少女的眼。 第35章 芙雁没再继续这个话题了。 她拿了几个鸳鸯戏水、龙凤呈祥的绣样来,让方别霜挑喜欢的,她回头好预备针线。 虽然姚庭川改了提亲的日子,但最终的婚期应当不会有变化,这嫁衣绣鞋、盖头枕套,都需女方自己在出嫁前绣好。真再拖一个月,万一赶不及呢。不如先将几个小件偷偷绣了,能简省点时间。 方别霜没想太多,和她商量着定了几个绣样。歇过午晌,芙雁就挎着一篮子崭新的上好针线回来了,两人对着窗安静地绣起了花。 方别霜对做女红这事儿谈不上什么喜欢不喜欢的,就是习惯边绣边想心事。不过往往想着想着花绣完了,心事还没想尽。 芙雁爱说话,但今天罕见地沉默了。偶尔方别霜抬抬眼,会捕捉到她闪躲的眼神。 方别霜被她瞥得有些不安。 放下绣绷歇眼睛的空档里,她开了窗往院外看。 落叶簌簌,鸟雀啾啾。 小银蛇乖乖地盘在她肩头,正安静地盯着榆树枝上一只啄羽的鸟儿看。 方别霜握住他的脑袋,把他拿了下来。 她侧对着芙雁,不顾小蛇难受的绞缠,同她坦白道:“放生是肯定会放生的,我不傻,养什么不是养。日后进了姚府,我还得生养自己的孩子。我都清楚的。只是我从小就没长情地养过什么,确实是养它养出了几分感情。正式定亲之前,我肯定会把它送走的。你知道我的,我比谁都明白自己该做什么,以后不用再拿这个提醒我了。” “啊,”芙雁惊喜又尴尬,点头道,“好呀好呀。” 没有方别霜预想中的激烈挣扎,小蛇在她手心里卷卷尾巴,不动了。 她松了手。 自这天后,方别霜再没理会过衔烛了。 只把他当作不存在。 她这些年的目标一直很明确。她要嫁给姚庭川过相夫教子的平淡生活。任何人都不能扰乱。 她必须切断与他的关系。 别的反抗都很难,唯有沉默容易。 衔烛体会到了她的决绝。 在她一次次掠过的视线、一回回拿起丢开的动作里。 秋夜瑟瑟,月光透窗流淌。 少女拢衾背对着他,呼吸还没完全均匀下来。 衔烛握着她的一缕发尾,缓缓摊开掌心,任其从自己指尖滑落,又重新握起,握在掌中轻柔地抚弄着。 <a href="https:///tags_nan/meiqiangcan.html" title="美强惨"target="_blank">美强惨 第75章 他每天都在用很多理由试图劝服自己。 主人就是这样的主人。何况她没有了从前的记忆。更何况,她如今只是个凡人少女。 可还是好难接受她的忽视和冷待。 他凝目问:“好久没见主人开心过了。因为我吗?” 方别霜睁开了眼。 跟他没关系。她一直少有开心的时候。她不觉得这一天比一天相似的日子里有什么值得开心的。 她没回答。 衔烛的话也只能停在这里。 每天每夜都这样。 衔烛不声不响地玩着她的头发。 他开始想念被锁在笼池里的那些日子。 那时主人几乎每天都会去看他。她会把视线落到他身上,听他叫她主人,听他说很多他自己都不太明白意思的话。 他是属于她的,她很乐意拥有他。为此她建了那么大的笼池,把他锁了起来。 她怕弄丢他,怕他被别人偷走。 如今,他是一条不被主人喜欢的弃宠。 方别霜听着身后少年的呼吸声,眼皮渐阖,将要睡着了。 却在这时,听到他极轻地说了一句话。 她意识迷蒙,很久才反应过来他说的什么。 他说,“我不想喜欢你了。” 方别霜在黑暗中眨着眼睛。 接着闭紧了眼。 更漏滴答,将至夤夜。 少女从浅眠中苏醒了。 今夜少年没再贴靠着她,她判断不出他是否已经走了。 因为判断不出,她迟迟睡不好。 睡不好很烦。 她佯装熟睡中要翻身,侧身偏了偏头。 迅速偏了回来。 他还没走。 小半个时辰后,她又偏首看了过去。 她一点点地翻起了身。 翻到一半,某处头皮疼了一下。她顺着发丝看去,才发现少年伏握在脸前的拳头里,攥着她的头发。 她保持着这个姿势,看了他一会儿。 夜色深浓,月亮西斜而去,只给帐内留下了一丝纤弱的微光。一片晦暗之中,这丝纤弱月光笼在他身,将他照得好似一块发着莹光的人形玉石。 仙质神姿,在这些尘世俗物中显得如此格格不入。 唯有月色能与他相配。 也因月色让人不禁怀疑他是不是随月光而来,最终也会随月光而去。 方别霜揪住自己的头发,扯了扯。 抽不出来。 他攥得太紧了。 她探上他的虎口,想让他松一松握力。 却意外地摸到了一片湿冷。 她上移着摸了摸那团发尾,竟都是湿的。 她垂眸,枕着自己的手臂,趴了下来。 少年这双惯会勾引人的眼睛一闭上,就让人不知道该从他哪里先看起了。 肌肤姣白,长睫卷翘。唇色润红,长发柔白。每一处都美得浑然天成,灿然夺目。 她一样一样地看过去。 最终视线僵在了少年白发半掩的颈间。 除一根系铃红绳外,还有三四道红痕。 是她那天留下的指印。 方别霜伸了手,看着他一动不动的眼睫,指尖撩开了他的发丝。 温热的指腹贴上了他凉软的喉间。 他慢而长的呼吸,匀停于她指下。 方别霜说不上心里什么滋味。想收回手,终究没有收。 抚了一下。 两下。 擦不掉。 这么久了,竟还不能消褪。 那先前比这还要重千倍百倍的伤呢? 方别霜收了手。 她真的想不明白他,看不透他。 喜欢她,他根本得不到任何好处。 方别霜从枕下摸出一只早已备好的荷包,又掏出了一直存放于心口的护心鳞。 她将护心鳞放进去,然后握着荷包,小心地探进了他的衣襟。 头发被他攥着,她不得不贴近他的胸膛,将动作放到最轻。 好在少年睡得很沉,竟由她扒了领口,塞了荷包,从始至终没有一丝醒来的迹象。 方别霜替他整了整衣服。 隔着衣服,她轻按着护心鳞,目光落在了他颈间。 “快快好起来吧。” 话一出口,少女咬了唇,抬眸看向他的脸。 沉睡如斯。 方别霜激烈的心跳平复了下去。 她准备翻回身去了。 然而在余光瞥过的瞬间,少女僵了身体。 她收敛气息,重新盯向少年玉白的脖颈。 真的没看错。 那几道刚被她触碰过的红痕,正发着一点微弱到几乎让人无法察觉的光芒。 少年肌肤太过白皙,若非确定月光绝照不到他的颈间,方别霜根本注意不到这点微光。 她摸了摸,微光很快散去了,随之消失不见的,还有那几道刺目红痕。 怎么回事? 她心中惊异,又看向他的胸口。 是护心鳞的作用吗? 这是不是意味着它还可以重新长回他的身体? 方别霜立刻去摸荷包。 因为急于验证猜想,她顾不得控制动作幅度了,手一伸进去就乱摸起来。 <a href="https:///tags_nan/meiqiangcan.html" title="美强惨"target="_blank">美强惨 第76章 刚摸到荷包,还未取出,这具身体的呼吸,忽然变了频。 方别霜住了手,抬眸一看,少年缓慢地睁开了那双犹带薄雾的勾人魅眸。 心跳一滞。 她的手还伸在他衣服里。 刚睁眼时,少年眸色还稍有些迷离,直至目光落到了她的手臂上。 目光凝住了。 方别霜想动,不敢动。 眼睁睁看他的视线移回了她的脸。 他肯定要误会了。 方别霜抵不住压力,张了口要抢先解释。 却被他握住了小臂。 少年眼中光芒流转,渐凝晶莹。 他将胸膛递了过来。 手臂抱住了她。 脸贴上了她的肩膀。 他声音里有了轻弱到难以听出的哭腔:“你好久好久没理我了。我以为你真的不喜欢玩我了。” 方别霜急乱的心跳沉了沉。 他误会了。 他本来都打算走了的。 她松开荷包,推着他的手,别过脸,冷声道:“东西还你了。” 衔烛僵了拉她手揉弄自己胸膛的动作。 他脸还埋在她肩膀上。 少年鼻息轻拂而过,方别霜感到一片浸骨的冷。 她的衣领被他的眼泪濡湿了。 “东西还你了”。 整整五日不曾理过他后,她唯一丢给他的话,是“东西还你了”。 方别霜以为他的缄默代表了接受与妥协。 她面对着墙,说了临别的叮嘱:“那个护心鳞,应该还是有办法重新长回去的,你收好了,不要弄丢。” 一阵静默。 很久之后,少年才再度开口。 “九重天上,有一种井,叫化魂井。” ……什么跟什么? 没头没尾的。 方别霜听不明白。 荷包被他重新塞回了她的手里。 衔烛伏卧在她枕畔,交代道:“护心鳞既已离身,于我便全无用处了,你要收好。化魂井可以给你这世间绝无仅有的力量,有那些力量在,谁都不能欺负你。你再也不用害怕了。你可以做你想做的任何事,去你想去的任何地方。唯有一件事,你要答应我。” 方别霜不语。虽然听不懂他在说什么,但他终于下定决心要走了。这样很好。 衔烛还是不能习惯她的沉默。 他好像不该要求主人答应他什么的。不论从什么时候算起,他在她面前,都缺乏这样做的资格。 他只当在说自己的心愿了。 “你要过上你真正想要的生活。” “我很累。”他尾音越拖越长了,“很想你带我去很多地方看看的。好羡慕他。不过,也无所谓的。其实能在笼池里等你回来,我也很开心。” 方别霜皱起眉心。 羡慕谁?笼池又是什么? “得了力量之后,再决定要不要找回从前的记忆吧。那些记忆不好,就此忘记,永远都想不起来,对你而言不是什么坏事。” 方别霜扭回了脸。 少年红瞳半阖,了无光彩。 与她对视也无动于衷。 全然不同于刚醒来看到她时的欣然。 “你怎么了?”方别霜忍不住问。 他没动静。 她还要追问,他开口了,声音轻到了极致:“主人可以抱抱衔烛么。” 他眼睛眨得很慢,似乎连这样微小的力气都要耗尽了,“你好久没有抱过我了。” 主人无动于衷。 他垂了眼睫。 方别霜僵硬地翻过身,僵硬地搂住了他的肩背。 少年动也未动,任她拥着,毫无反应。 帐内月光要彻底收束不见了。 她下意识收紧了手臂。 她惘然地问:“你自己有法力,不是想去哪里就能去哪里吗。你想去哪?” 之前在崩溃边缘,连尾巴都收不住的时候,他都没这样沉寂过。 崩溃边缘。 方别霜拨开他散乱铺陈着的长发,摸了摸他的额头。 额纹不见了。 少年一无所觉地蹭了下她发凉的手心。 “我走以后,”他声音低而颤,“主人可不可以不再讨厌我。” 第36章 方别霜不会与自己生活无关的人计较。 他走以后,她会很快忘记他,当然不会再有喜欢或讨厌这一类无用的情绪。 所以她点了头。 点头之后,她才意识到这样似乎是变相承认了自己现在很讨厌他。 她不讨厌他。 可早在那天,她就已说了好多遍这样的气话。 现在哪还有解释的必要。 她心里有了一股奇怪的情绪。 像眼睛里多了根不知何时跌进来的睫毛,看不见、寻不到。 却招惹出长久的不适与忧虑。 他死了心,决定离开,这分明是于谁都有益的好事。 可他现在,不太好。 他的额纹不见了。他身上还有很多没好全的伤。 更漏一声一声,催着月亮落下去、太阳升起来。很远的地方传来了一声高亢的鸡啼。 方别霜的手臂一直僵硬着,没有收回。 <a href="https:///tags_nan/meiqiangcan.html" title="美强惨"target="_blank">美强惨 第77章 很多话无从开口。 她死揪之前的问题不放手,语气硬硬的,又问他:“你想去哪。” 不知道他是不是故意的。她好多天不理他,他今天也非不回答她。 脸上痒痒的,一片冰柔。 气闷间,她垂眸,看到他微乱的发丝在黑暗中发着一点莹润的白光。 显得他有点毛茸茸的。 眼睛闭着,睫毛黑黑的,十分浓密。 有点乖。 方别霜暗掐手心。 她把那句问话扩长了:“你不是说想要我带你去很多地方看看。你想去哪?在我正式定亲之前。在这之前……” 她看他闭着的眼,“在这之前,我可以养着你。但你得听我的话。你能听我的话吗?” 少年没动。 方别霜也僵着不动,眼睛不眨一下。 光照不到的地方,她落在他肩膀处的手指轻蜷,光洁衣袍被揪出了一点细微的痕迹。 衔烛半睁开眼,望着她。 方别霜的心骤然一抖。 心尖颤巍巍地跃上了一抹紧张。 少年双瞳灿若琉璃,瑰美无双,勾着人移不开神。 即便此刻这双眼睛依然没什么光彩,只是默而无声地回视着对方。 方别霜气息微屏,激烈心跳之中,竟有些不敢想他接下来的反应。 若他拒绝怎么办。 少年望她一会儿,垂了视线。 他垂望她的手臂:“你可以爱我吗。” 方别霜眨了下酸涩的眼,哑口无言。 他扇动两下睫毛,慢慢地补充道:“这些天,假装一下,骗一骗我。” 主人有一颗柔软的心。分明不情愿,还是对他有了不忍。 他不想再让主人去做她不情愿的事了。 可他不好。他贪心得要命。他还想得到她所有的关注,所有的疼爱。他不甘心就这样走。 方别霜看着他。 他似乎并没有央求的意思。和刚才问她能不能抱他一样,她不答应,他不会怎么样,她答应,他也不会怎么样。 “没有的东西,我装不好,”方别霜顿了顿,他果然没什么反应。 她做了最大的让步:“你若听话,到时候可以提点要求,告诉我你想我怎么装。” 她的本意是要他好好地离开,从此两人互不相扰。如果满足他一些请求就能让他把额纹长回来的话,她可以答应。 “主人。”今晚他似乎格外疲累,话未说完,眼睛再一次闭上了,“谢谢你。” 好一会儿,方别霜捋一把他的长发,收了手臂。 她平躺下来,看着帐顶。 远处的鸡啼犬吠,越来越清晰了。 吃过早食,去藏杏院请完安,方别霜也没跟谁打过招呼,出来便让人安排了马车。 马夫问去哪儿,方别霜坐在车厢内发了好半晌的呆,吩咐道:“山塘街。” “小姐,您,”一撩帘进来,芙雁惊得捂了嘴,指着她怀里的小银蛇,压低声音道,“您怎么出门还带着它呀!您要抱着它去见姚公子不成?” 她当她进城是要为将来的婚事采买东西,回头还是要转道去姚府的。 方别霜没解释,葱白指段捏着小蛇脑袋,无意识地揉了揉。 小蛇轻吐信子。 芙雁搓搓手臂,回身撩帘往外退:“我还是坐外头吧。” 方别霜回神,刚松了握蛇的手指,怀里一沉一软,多了位身姿健美的少年。 少年轻趴在她身上,胳膊搭着她的肩膀,脸贴着她的胸前。 未卸太多力气,只轻轻的一团。 一大团。 方别霜唇角紧抿,盯向他的眼,他竟已不顾她的僵直,闭上眼睡了。 方别霜抓住他一边肩膀,忍了一忍,还是没推开。 他最近怎么如此嗜睡。 马车摇晃,逐渐驶出街巷,莫名把方别霜的思绪晃回了那个磅礴的雨天。 她咬了唇,想尽量忽视掉被少年轻贴住身体的触感。 那天她攥着小银蛇坐上马车,小蛇从她袖口蹿进去,把她全身乱爬了个遍。 雷声大作,她被激得直抖,还要与旁人周旋。 但都那么狼狈了,她那时也只觉得无措而已。 甚至心里还有点发现小蛇肯对自己亲近的欢喜。 与前些天被他困在浴桶内,用手揉洗过全身时的心情完全不同。 方别霜别着脸看车窗,手攥上窗帘,想一把掀开透气,刚透过缝隙瞥到外面的繁华街道,又立刻松开了。 她回眸看向怀里沉睡的少年。 万一被人看到她与这样一个男子共乘一辆马车,后果难想。 干嘛招呼不打一声就化人形啊。 还一声不吭就睡。天还未冷,这就要冬眠了吗? 她继续看车窗缝隙,听车外热闹,思绪渐凝。 早晨刚起来那会儿,她又问了一遍,他到底想去哪。 衔烛想很久,竟然跟她说不知道。 彼时少年坐在窗台上,支着腮,看她对着镜子梳发,声音有点轻渺:“主人,你想去哪里。” 方别霜透过镜子与他对视一眼,一下一下认真地梳头发。没说话。 她也不知道。 她只知道自己该去哪。至于想去哪,一是她想也去不得,二是她真没特别想去的地方。山山水水的,无非四季之景,她在自家院子里看了一辈子的亭台水榭、山石落瀑,感觉也就那样。 <a href="https:///tags_nan/meiqiangcan.html" title="美强惨"target="_blank">美强惨 第78章 她回避了过去:“是你要出去看,问我作什么。” “主人是自由的。主人的所行所住,不该为我所牵动。”少年轻抬手指,微风一过,少女丝丝缕缕一头乌发都被理顺了,“主人想去哪,就带衔烛去哪。” 梳无可梳了,方别霜攥攥梳柄,回头看他。 他也看着她,目不转睛。 一出阊门,车外热闹更非同寻常,挤得马车一步三停。 车前一重,方别霜立刻意识到是芙雁要转身进来了,蹙眉冲怀中人道:“变回去。快点。” 少年呼吸依然绵长。 芙雁已经在推车门板了,方别霜对少年软白的脸颊伸出手,刚要捏下去,想到昨晚在他颈间看到的几道红痕,手指又蜷起了,转而去扯他粗白的手臂。 没扯两下,芙雁已推开门板要掀帘了,方别霜紧张道:“这里人多,我们到空旷地方再下车吧。” “他们看不见我的。” 方别霜惊而回头。 少年终于醒了,却仍保持着搂靠她的姿势,抬眸望着她。 芙雁掀帘探来脑袋:“哪有空旷地界,找个下脚处都不容易。要不您就在马车里坐着吧,要什么东西,我找人去买。本来咱就没必要亲自出门嘛。” 方别霜圆睁着眼睛,看看她,又看看身侧。 “知道了,你先出去,在下面扶我吧。” 芙雁没走,一言难尽的表情:“蛇呢,您真要揣在身上逛街?” 少女光下白净的耳朵忽然透了一丝红:“你别管了,他不会伤人。” 她这天生主意大的小姐啊!真要命。芙雁撇撇嘴,扭头下去了。 方别霜推了一把旁侧的少年:“变回去!” 衔烛垂眸。 一尾小白蛇从她肩上慢爬到了她手心。 方别霜放下袖子把他收好,戴上幕离下了马车。 山塘街一带为姑苏城最为繁华之地,靠近阊门码头,商铺众多,每日天不亮街头街尾就挤满了人。方府离此不远,但方别霜来这的次数一只手都数得过来。 即便是上回七夕与苏府众人同行,也不曾到过这里。 兴许是因为有护心鳞的作用在,人虽多,实际走起来倒不觉得有多拥挤。 商铺琳琅,沿街不乏吆喝叫卖,演杂耍、唱戏说书的更围了望不尽的人群。芙雁越逛越兴奋,方别霜却拧了眉心。 太吵。 人多得她心烦。 她抚了把袖子里的小银蛇,没想到小蛇不动一下,尾巴也缠她手腕缠得不紧,好像还在睡。 方别霜烦躁到了极点。 本就为他出的门,他睡什么睡。 她转步往回走:“我累了,带我回马车吧,要买什么东西让小厮买去吧。” 芙雁依依不舍地最后看眼耍猴戏,收起兴致扶她回巷了。 进了马车,关上隔门板,方别霜扯下幕离,一把掏出衔烛,把他放到了木茶几上:“你不喜欢这我们直接回去好了。你法力不是很高么,还要冬眠?” 衔烛歪坐在木茶几上。 方别霜瞥他一眼。 少年眼睫垂顺,恹恹的。 “怎么不说话。” “有点累。”衔烛回视她,“主人不喜欢这里,对不对。” “之前没见你这么累过。”方别霜揪着袖子,背靠车壁,看着窗外,“没什么喜欢不喜欢的,我不爱出门而已。” “戴着幕离,很烦。担心别人看见你,认出你。你不自由,也不自在。”衔烛也随之望向窗子,迎面而来的风吹开薄帘,吹动了他的长发,“这里真的很热闹。多数人都很高兴。主人喜欢能让自己高兴的地方。但高兴不起来,反而会开始讨厌这里。” “主人很少想办法让自己开心。也许是从前试过,总是失败,渐渐放弃了,不如平平静静,待在家里哪也不去。是这样吗?” 方别霜抠起了袖子上的绣纹,不想说这些:“无关紧要。” “这很重要的。”衔烛撑着脸,悬握幕离,忽然燃起一团神火,将之燃尽了。 “你干嘛?!” “这才是无关紧要的东西。”衔烛淡淡地看着她,“主人是自由的。主人的所行所住,不该为任何东西所牵动。” 第37章 方别霜懒得跟他计较。反正她也不想再下去了,幕离没就没吧。 衔烛臂肘撑在窗槛上:“主人可以告诉衔烛,为什么会想来这么。” “我知道且能去的地方就那几个。” “为什么偏偏是这里。” “这里近,好玩的东西多。” “主人上次来是什么时候?” 他怎么那么多问题。 方别霜有点不耐烦了。 芙雁兴冲冲推开门板进来:“小姐!刚叫人买的糖炒栗子,烫乎着呢。还有溪鹿楼的点心,哦对这是两包肉脯。你先吃着,我去前头茶铺打壶新茶来。” 芙雁搁下东西摆好,拎着茶壶就要下去,忽地扭头问:“过会儿咱去银楼看看有没有喜欢的头面首饰吧,回去跟夫人说了,让她送钱来打。肯定是指望不上她给现成的。老爷嘛……唉,我去了啊。” 茶几上摆满了吃食,方别霜又被衔烛挤到了角落。 <a href="https:///tags_nan/meiqiangcan.html" title="美强惨"target="_blank">美强惨 第79章 车厢狭小,仅她可见的方寸之地被他占了大半。少年衣袍委地,部分长发落到了她怀里。 他瞧着她问:“什么时候,和谁呢。” 方别霜更不想说话了。 她拂开他的衣袖发丝,捧过冒热气的开口栗子,拣起一个剥开吃了。 有点烫,有点噎人。 甜到发腻。 没记忆中的好吃。吃完两个她就不想吃了。 正要放回去,却触及少年黏来的目光。方别霜捏着油纸袋随意问了下:“你吃不吃。” 衔烛看了一会儿,问:“可以喂我吗?” 方别霜眼神一凝。 “喂我,好不好。”他再问,“主人。” 方别霜扯开他的手臂,无动于衷的样子:“不要贴着我。” 少年被拂落的手无意识攥了攥她的衣袖。 他沉默地看眼栗子。 方别霜不太自在,略抬了下肩膀躲避他:“你这样让我怎么剥。” 衔烛不靠着她了。 他挤在边上,垂目看她粉润的指腹捏开栗子壳,剥出金黄圆滚的栗子仁。 栗子仁被她细白的手指拈着,拾送到了他面前。 少年黯淡的红瞳漾起一丝薄光。 他看向她的眼。她的眼睛里没什么情绪。 方别霜随便问问:“不吃吗。” 话才落下,白发红瞳的靡艳少年倾身靠来,探颈含下了栗子。 唇润而软,舌尖湿而红。 指尖一凉一柔,她心脏跟着一麻。 方别霜盯着自己覆了水泽的手指。 抬目时,恰看到少年喉结滚动。 她蹙眉:“你直接咽了?” 衔烛懵懂地摸了摸颈,点头:“嗯。” “你不怕噎着?” 衔烛犹豫了下,轻摇头。 方别霜想到什么:“人吃东西要咀嚼的。尝出什么味道没有?” 少年垂睫,片刻道:“淡淡的。” 他难道从没正经吃过东西? 是不会吗? 她养他那几个月,一直以为他每天都会自己出去捉虫鱼鸟雀果腹,便不怎么喂他。偶尔喂他点鸽子蛋、鹌鹑蛋,他都是一口吞下。 他只会这么吃? 方别霜擦了手,重新拾颗栗子,剥到一半,膝上一沉,少年又轻挨过来。 他臂肘轻撑在她膝盖上,单手支腮,眼睛仰视她剥栗子的动作。 长袍长发铺散得到处都是。 方别霜敛眸,剥出新的一颗,慢递到他唇边,教他:“用牙咬住,含着咬碎。” 衔烛张开齿关,唇碰上她的指腹。 又一阵轻麻。 方别霜刻意忍着,没收回手。 少年征询地望她一眼,伸舌试探地含咬栗子。 湿凉软滑的舌,再次舔湿她的手。 麻意愈盛。 方别霜皱起眉。 下一瞬却倏地一怔。 她双眸弯了一下:“你……” 衔烛迷蒙地眨眼。 唇间还衔着那颗滚圆的栗子仁。上面的尖牙把栗子卡住了。 他探舌想卷下,又担心会连着咽下,喉结几滚,望她的眼神变得忧虑而迷茫:“主人。” 方别霜已经收起笑,撇开了视线。 他又唤一声,口吻更软。 方别霜移眸看他,看了片刻。 她面无表情,左手托起他一边下颌。 衔烛眸光微动,下巴往她手心送了送。 分外惯熟的动作。 方别霜与他对视一眼。 幼蛇不明所以,红瞳无辜,流溢着对她全无保留的信任与依赖。 掌中少年的肌肤软凉细腻。 直至此刻,她忽而对“他是衔烛”这件事,有了格外深切的认识和感触。 方别霜替他取下栗子,着意打量了眼少年唇下那对干净雪锐的小尖牙。 栗子上裹满了他的涎水。 她冒出一个突然很想知道的问题:“你多大了?” 少女温热的手心贴着少年颌关处纤薄的皮肉。 他不受控地吞咽唾液,每一下都在她的掌中无所遁形。 同样被她感知得清楚的,还有膝盖上他略略收紧的长指。 衔烛垂着眼。 方别霜轻挪手指,把栗子往他腮内推了推,指腹不可避免地从他的牙尖与舌面擦碰而过。 他眼睫颤动,冰冷口腔内感觉到那抹属于主人的温暖很快退离了。 他又望向她,含糊地道:“六千岁。” 六千岁。 该是个很有资历的大妖精了。白蛇青蛇也不过千八百岁。 怎么他的原身还是条幼蛇。此刻正常状态下的蛇牙也很小。 性情还总那么的…… 装的吗? 方别霜把手指上沾的黏冷唾液揩他脸上,收了手,继续道:“咬碎。” 衔烛听话照做。 才咬碎,咽喉一滚,又吞了。 “看来我没买错,是李记的糖炒栗子无疑了!好些天没见你笑了。”芙雁“唰”地拉开帘子,拎茶进来了。 方别霜立刻抱着油纸包坐直身,扭头朝外看。 芙雁跟着往外看两眼,叹气说这街上的人越来越多了。 <a href="https:///tags_nan/meiqiangcan.html" title="美强惨"target="_blank">美强惨 第80章 芙雁一回来,少年又紧赖在了她身畔。 车厢太小。 小得根本挤不下第三个人。 挤到方别霜快听不清芙雁在说什么了。 她背贴车壁躲着少年,接过芙雁递来的热茶时,闻到鼻端处盈来了一股不容忽视的甜腻味道。 她看眼茶汤。 这气味甚至盖过了茶气。 她拿起帕子,掩饰性地擦擦唇,这股甜香果然更清晰了。 方别霜看向自己的手。余光里少年再次伏趴到了她肩上,手臂半搂住了她的腰。那张软润的唇就在她脸侧。 ……是他涎水的气味。 喝了茶,芙雁劝她现在就去银楼看看,免得越等路越挤。 方别霜绞绞帕子,暗暗地擦手。 几根手指被擦得发了红。 在芙雁眼不得见,耳不得闻的空间里,她的耳廓正被少年的冷息轻拂着。 他声音里带着天真的欣然:“我尝到了。是甜吗?” 方别霜看也不看他,只回答芙雁:“嗯。” “那咱戴上幕离走吧!” “衔烛喜欢这个味道。”少年好像很欢喜,轻蹭了下她的脸。 方别霜不好擅动,抿唇维持着表情的平静。 芙雁四处翻找,找不到幕离。 “银楼离这不远吧,幕离……”方别霜想说别管幕离了,她想赶紧下马车。说到一半,腹前竟凭空多了样东西。 她低头一看,正是那只幕离。 完好无损。 少年抚玩着幕离上的轻纱。 他声音轻轻的,目光也极轻柔,似一汪清潭上粼粼的曦光:“不变蛇,这样带我出去,好不好。” “找半天在这呀!”芙雁一瞧见,移开茶几,撩帘要扶方别霜下去,“咱走吧。” 方别霜就势将少年轻推开,抬头起身,由她拉着快步往外走。 才走两步,袖子已被身后人拽得皱皱巴巴了。 少年声音更轻:“主人。” 不必回头,她也猜得出他此刻的神情。 她停了脚步。 芙雁催促:“小姐,走呀。” 少年还在不甘地攥她袖口,语气里有明显的央求意味:“骗一骗我。” 方别霜想起了昨晚少年一丝光亮也无的眼睛。 还有刚才他仰头看她时,依然空白干净的额心。 算了,她自己答应的。 方别霜扯扯手臂,重新抬起脸:“知道了,走吧。” 芙雁奇怪地看向她未动分毫的脚步。 街道熙熙攘攘。 下了马车,戴上幕离的那刻,方别霜才发现这并不是原先的幕离。 这薄纱竟挡不了她的视线。 她转头去看身边的少年。 秋日的阳光不似春光柔软,干燥、灼烈,是可在一呼一吸间搓捻到的粗粝。落在少年红异的瞳中,却变得潋滟、绵润。像湖水,像柳梢融化的风。 方别霜清楚地看到他浓密的睫影在眼下微动,遮住了他眼底的深色。 她摸摸幕离,薄纱分明还在,她却看不到。 成透明的了。 “好开阔。”衔烛没有看她,他略抬起头,更多阳光落进了他漂亮的眼睛里,“好喜欢。” 这么多人,谈何开阔。方别霜不懂他在说什么。 她走在人群里,昂首而行,随心看向这个世界。 竟有一种类似于第一次出门的新奇感。 无数陌生的面孔都展露在她面前。舒展的,斑驳的,崭新的,沧桑的。 楼前有迎风猎猎的酒旗,摊架上有簌簌作响的风筝,铁铺里有偶尔迸裂出的刺目火花。伞铺、灯店,卖药的、算命的。挑着骆驼担的摊贩从这头吆喝到那头。 她无所顾忌地看。 芙雁挽着她的胳膊,指向了不远处的银楼。 仅她一人可见的少年走在她身旁,他的发丝被风吹拂到了她的脸上。一抹柔韧缥缈的白。 方别霜朦胧地回想起一个遥远的早晨或下午。 反正一个温柔的春天。 有个年轻的女人一手牵着她,一手牵着芙雁,带着她们两个小孩子,慢悠悠地走在这望不尽的人群里。 走在这条有酒家、伞铺、灯店、风筝摊……能看到挑着骆驼担的摊贩从这头吆喝到那头的长街上。 她已记不清她们为何会在那一天瞒着满府人出现在这里了。 只记得这里有好多好玩的,好多好吃的。 好像她用一生去逛,都逛不完这条沸腾的街道。 这一天之后不久,那个年轻的女人,她的娘亲,死在了温柔的春天里。 她想不起来那是具体哪一天了。 第38章 方别霜没在银楼停留太久。 她挑了套金质的凤冠头面、几对金银锁、项圈手镯。做工虽都称不上绝顶精巧,但拿在手里沉甸甸的,很实在。 一听说这些货都是要送到方府的,掌柜一愣,抬头把方别霜从头打量到了脚。 一个女儿家独自出来为自己置办嫁妆已是十分稀奇,这女孩儿竟还是方县令府上的二小姐,这事儿足够满城人闲话半个月了。 <a href="https:///tags_nan/meiqiangcan.html" title="美强惨"target="_blank">美强惨 第81章 方夫人可还没死呢。她这么干,多落主母的面子? 不过掌柜回想一番,确实没怎么见过吴氏带这位二小姐出门。每年吴氏都来他这打首饰,偶尔才会挑出几样,让他们照方问雪的尺寸多打一件。 这事儿不新鲜,天底下哪个嫡母继母能做得到不骗疼自个儿的骨肉。新鲜的是这位名不见经传的二小姐原是个行事如此乖戾的主。 方别霜立在堂中,感到自己又被旁人挑菜般打量,满身不适,转头就走。 芙雁从掌柜手上一把抽走图纸,挽着她出了楼。 出去后,芙雁有些后悔:“咱今天不打招呼出府,是不是不太好?” 现在才想到这个问题,显然已经晚了。 “随便吧。”方别霜目不旁视,“他们管不到我。” 方仕承顾虑着她身后的“靠山”,不敢把她怎么样;姚夫人顾念着她对姚庭川的救命之恩,不能轻易对她怎么样。他们管不到她。 还有一辈子的规矩等着她守呢,婚前这最后半年,随便吧。 再者,她也没办法。这种事她自己不上心,有谁能为她上心。 路过一家蜜饯铺,方别霜停下脚步,睃了眼身侧一路无话的少年。 芙雁顺她脚尖方向一瞧,会意道:“小姐想吃?要酸口还是甜口的,还是各样都挑点儿?” 少年的注意力并不在这些果脯甜糖上,他的视线透过铺子,落在了后面几个玩玩具的孩童上。 方别霜想到他六千岁了还能为吃颗栗子开心起来,忽然有些羡慕他。 “都买点吧。” 芙雁解开荷包去了。 坐回马车,方别霜吩咐马夫直接掉头往方府走,不去姚府。 路途无聊,她拆开那些果脯蜜饯,往少年面前推了推。 衔烛伏在她怀中,仰头问她:“为我买的?” 答案未至,他眼底的那抹欢喜已先一步漫了出来。 方别霜坦然道:“尝尝吧。” 少年弯弯血眸:“还是想要主人喂。” 方别霜没立刻答应。 “主人。” “你要学会自己吃。”方别霜勉强同意了,托起他的下颌,用训诫的语气道,“不能这么一桩小事,还要依托别人。” 幼蛇目光懵懂。 被他这么一望,方别霜倏地发觉自己的话逻辑上并不通。 她抿唇,转而去拾果脯。 宠物自然是要依靠主人喂养的。没有宠物会不依赖主人。她既把他当蛇宠看,便无法再以这样的话教训他。 路上人多,马车走得很慢。 半程过后,方别霜已把各样果脯都给他喂了个遍。 少年慢眨两下眼睛,说了声累,接着松松揽住她的腰,就这样伏在她的膝上睡了。 方别霜举止停顿片刻,轻手搁下了原本要喂他饮下的茶。 马车拐过几个巷子后,行得愈发顺畅,辘辘车声皆在耳。 微风卷起帘角,阳光烁烁。 方别霜垂眸静看少年蓬茸的白发,伸指撩开他额前发丝,着意摸了摸。 什么都没有,冰凉光滑。 她也累了,倚着靠枕,困意渐浓。昨晚她睡得很差。 日影无声缩短。 “小姐,到家了。” 芙雁进来晃醒了她。 方别霜没能睡够,眼皮睁得艰难,心里想着一会儿吃过午饭再继续补觉,便迷迷糊糊地抬手往身前推,想把伏在自己怀里的少年推醒。 推了个空。 方别霜揉揉眼,少年并不在她身前。她起身,堆满琳琅货品的马车内竟没有少年身影。 “我扶您。”芙雁朝她伸手,打量她两只袖管,“它躲哪边呢?” 方别霜摸摸两只袖子,都是空的。 “没有……”她瞌睡醒了,目光凌乱地搜寻。 “啊?”芙雁忍惊问,“它不见了?!” 这还得了,如果它是在街上跑丢的便罢了,万一是躲马车哪个角落去了,一会儿下人进来搬东西,咬伤他们可不好。 方别霜让自己镇定下来,把左腕递给她:“不是,我说这只袖子里没有。” 芙雁大松口气:“那您找什么呢?” 方别霜不找了。 她一语不发地下了车。 他又不是普通小野蛇,没必要多管他的行踪。 吃完饭,方别霜卧进帐里歇午晌,不过两三刻钟,又混混沌沌地醒来。 简单洗漱后,她坐进后院的凉亭内,刚捧起绣绷,守门丫鬟就跑过来通禀道:“二小姐,师婆来了。” 方别霜回头望去,那“师婆”正背对院门叉腰站着,一脚接一脚地踢墙角石块。肉眼可见的暴躁。 方别霜很烦老虬龙,不想见他,让丫鬟送他走。 她继续绣花,绣了两针,猛地想起护心鳞还在自己这。 若有一日衔烛不声不响地走了,她彻底还不回去怎么办。他不能没有这块鳞吧。 不妨交给老虬龙。 方别霜把丫鬟唤了回来。 老虬龙拉长龙脸,跟着守门丫鬟,一路眼神带刀地走到亭内,开口便让方别霜把下人都支会走。 方别霜顺他的意,让芙雁领人走开了。 “你不准再给他吃东西了。”老虬龙开门见山,语气不善道,“任何东西都不行!” <a href="https:///tags_nan/meiqiangcan.html" title="美强惨"target="_blank">美强惨 第82章 方别霜感到莫名:“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老虬龙紧掐自己的腰,脸色沉沉,“算俺求你的。” 方别霜面露意外。 “我知道了。”她本来就觉得自己不该喂的。她掏出护心鳞,递向这就要转身离开的老虬龙,“留步。这个请你收去,替他保管。” 老虬龙侧过身,看眼少女掌心的护心鳞,眼神一痛,不耐烦道:“他给你你就留着。” “这好像能治他的伤。昨晚我无意间发现的。你拿回去,研究研究,也许……” “就好了道掐伤,你给掐出来的,你。”老虬龙按住额角突突直跳的青筋,咽回所有难听的话,只留一句,“你自己留着!” 他怒气冲冲地走了。 方别霜看他走远,收起护心鳞,片刻后,慢慢坐回去,重新拿起了绣绷。 连着几次都下错了针脚。 她又把绣绷搁下了。 方别霜回想起那几道刺目的红。 就好了道掐伤。还是她给掐出来的。 这点治愈作用,确实微乎其微。 老虬龙离开方府,一径入天便灌取了大量仙露,马不停蹄地赶向山湖。 他一边往里倾倒仙露,一边啰啰嗦嗦地道:“换新了,有没有好受点。过会儿您记得让小和尚再换一回。俺去采点仙草捣制神药,加进来给您一起泡。您哪都不准去,必须等俺回来。” 小和尚在旁边敲木鱼:“仙草神药能有用吗?” “必须有用!”老虬龙深吸气,压住暴躁,看向湖内趴在石上玩尾巴的少年,沉声道,“俺走了。您哪都不准去。” 老虬龙风风火火地离开了。 木鱼声渐停。 “您实在没必要瞒她瞒到这份上。”小和尚小心翼翼地观察少年的神情,“虽然许多事是不能直接告诉她,但至少您不能吃凡人食物这事,为什么不对她说?” 蛇尾少年仰面浸在水中,粼粼秋光在他没有情绪的眸中荡漾。 他摆弄自己耷拉着的断尾,来回往两颗圆洞里灌水。灌满又倒出来。 有点好玩。 他趴回石头,支腮继续。 小和尚闭上眼,重新敲起木鱼。 片刻后,衔烛玩腻了尾巴:“灵瓮呢。” 小和尚装没听见,“笃笃笃”重重地敲。 “呃——” 他被掐着脖子整个提了起来。 衔烛懒懒撑脸,没有表情地收紧力道:“你不能背叛她。” “我绝,不会。”小和尚艰难地吐字,挣扎道,“可,可是。” 他翻翻白眼,说不出话了。 衔烛丢开手,看他趴在地上大口喘气,平静道:“灵瓮。” 小和尚颤手从自己的灵识中抽出灵瓮,推向少年。 淡色灵瓮中,燃着一簇簇浅粉色的纯净火焰。焰下是神息充裕的圣洁红血。 中间养护着一只透明魄灵。 衔烛手指一拂,幻化出了一只崭新灵瓮。 小和尚勉强缓过呼吸:“……我虽与虬龙仙君立场不同,但也绝不想看您这般伤损自己。您没必要。至少,为叶惜莲养魄一事,得等您伤好之后。” “没必要。”少年声音很淡。 小和尚以为他在忍怒重复自己的话,惧怕之下噤了声。 “我不想再喜欢她了。” 小和尚诧异地抬起头。 少年打个呵欠,看神血沿自己玉白的腕部滴滴流淌,在灵瓮中越聚越满,没什么情绪地道:“这之后,我永远都不会再喜欢她。” 既不再喜欢,便没必要横生枝节,只待快速了结这桩桩件件便罢。她什么都不必知道。 “您能这么想,也很好。等时机成熟了,我们可以慢慢想办法解除情契,从此您与师姐互不纠缠。”小和尚点头应和,但还是想劝他,“可虬龙仙君的话也没错,您虽然强大,却不能不珍重自己……” “他是个笨蛋。”衔烛轻轻一笑,“虬龙族,都是笨蛋。” 粉焰映在少年漂亮的红瞳中,焰影跃动不息。 代替了其中的漠然。 小和尚搞不懂他的话。怎么突然这样说。 第39章 天蓝水蓝,秋光炽烈。翡翠般的湖面上,少年白花花的蛇尾盘蜷其中,蛇鳞发着熠熠闪光。隐约可见其上累累伤痕。 干净纯粹的神息却盈满了结界。 去而复返的老虬龙背靠结界,慢慢蹲下来,痛苦地捂了脸。 少年轻渺的话在他脑海里来回地撞。 不想再喜欢她……永远都不会再喜欢…… 老虬龙“嚯”地站起身,愤愤朝山湖迈步,又硬生生止步。 少年已经虚弱到没能在第一时间内察觉出他的存在了。 小和尚不能明白他,他却知道他那些话意味着什么。 既决定不再喜欢,又怎么能把自己全数捧出去,任对方践踏磋磨?一点都不爱惜自己! 螣馗神族没一个脑子好使的。 都是蠢神! 他不能接受这个结果,必须想办法阻止。 晚间吃了饭,方别霜拿本书靠在床头看了会儿,越看越困,终于在二更前吹灯睡下了。 <a href="https:///tags_nan/meiqiangcan.html" title="美强惨"target="_blank">美强惨 第83章 睡下后,做起了光怪陆离的梦。 昏沉间,脸上泛痒,她无力抬手去拂,却碰到一点冰凉。 方别霜睁开眼,模糊视线顺着那根往回收的冰凉手指往前探去,看到红瞳白发的漂亮少年安静地坐在床边,正对着她轻轻地眨眼。 眼睛里有若有似无的笑意。 方别霜睡意散尽,撑臂坐起来。 她拢拢被子,嗓音微嘶:“你在干什么。” 冷暗的微光照着少年半张脸,将他眉眼唇鼻的影照得更加清晰生动。他眨眼时,方别霜忍不住盯他扑闪的睫毛。 “喜欢主人。”他的瞳色黯黯的,“便想触碰。” 方别霜默了默,目光移向投着两人淡影的墙壁:“你去哪了。” “山湖。” “那里是你的家吗?” 方别霜只是随便问问,对方却久久没有回答。映在墙上的影也没怎么动,只有睫影偶尔扇动一下。 方别霜转过脸看向他。 少年对她弯了弯眼睛:“不是的。” 方别霜发觉自己对他真的知之甚少。 她生涩地开了个玩笑:“你真名叫什么,不会是小白吧。” 气氛并没有因为这个拙劣无趣的玩笑变得缓和。 衔烛跟着她轻轻地笑,平静道:“不是呀。” 他没有顺着她的话意说下去。 方别霜不再问了。 “我喜欢衔烛这个名字。”衔烛屈膝支腮,看向她的眼神纯澈明净,“特别喜欢。主人,” 他慢慢地唤她一声,也开了不高明的玩笑:“我从前幻想过,不变成蛇,这样看着你睡醒。今夜我幻想成真了。你没有被我吓哭。” 无趣到方别霜根本没有意识到这是个玩笑。 所以她没笑,只认真回应道:“今夜不是我第一次看见这样的你。” “嗯。”少年依然眉眼弯弯。 第一次让她看见,是出了不可控的意外,吓坏她了。 “我想尽可能多陪主人外出游历。主人还有什么想去的地方么。” “现在?” “你有护心鳞,有能力随时去你想去的任何地方。” “我,”方别霜靠在阴影里,坦白道,“我不知道我想去哪。” 衔烛的目光细细地、一寸寸地描摹过少女沉敛的眉眼。 和睡着时的舒展不同,一醒来,她的眉心便不自觉地发紧。 思虑太多。与他说话时,她的神情也会透出淡淡的不安。即使只是简单一句“我也不知道”,这样隐隐流露弱气的话。 “主人想出去么。” “出去?去哪里?” “就是出门。想出门吗?” “三更半夜的,大街上一个人影都没。” 方别霜抬眸看他:“你想出去?” 衔烛有些疲累,不经过问,脑袋轻缓地朝她怀里靠去。方别霜身体发僵,还是任他靠来了,少年冰凉的额头轻抵住了她的下巴。 他乖巧地窝着。 “主人不必问我。” “你是不是又想睡了。”方别霜垂眸看他,少年眼睑微阖。 “先睡吧,我也想继续睡。睡够了,我们明晚出去。”她拍拍他的背,心里感到奇妙的宁和,“我也想看看这个世界在夜里是什么样的。” 衔烛数着她的心跳,贪恋欲深。 她给的这层薄薄的类似爱意的东西,终于还是把他裹住了。他看着自己顺从地陷进去,意识变得惫懒,不愿强撑。 不愿强撑,便撑不住。不知数到第几下,他沉沉睡了。 轻搭在少女小臂上的手渐渐卸了力。 方别霜保持这个姿势很久。 被一个没温度的人盈满怀抱,本是很奇怪的感觉。 偏偏他本是她用心养了多日的宠物。这样趴在她怀里,和以蛇身盘在她腹前时一样乖觉可亲,她便一样地不能抗拒。 确定他熟睡后,她抚落他睫毛上沾的一点轻灰,摸了摸他的脸。 她并不真的很想睡。 昏昏月色中,少女看着护心鳞,再次拢起了眉。 翌日,从天亮到天黑,方别霜守在溪汀阁里,哪也没去。 少年竟从昨晚一直沉睡到今夜。 熟睡中,他还总想赖着她,最少也要揪了她的袖子放在口鼻前嗅着睡。 方别霜觉得不对劲。他睡得太久了。刚捡他那阵,他总是很有活力,甩着尾巴爬上爬下,几乎不睡觉。 会是因为那天的重伤吗? 一点都没好转吗? 他把伤藏得太好了,凭她肉眼根本无法看出。 除了她掐的那几道…… 方别霜把袖子从他手里抽出来,犹豫一会儿,起身束帐,点亮灯盏。 她坐到床边,手落到他颈下,顺他的衣领,剥了他的外袍。 少年无意识地攥了她的衣角。 方别霜顿了顿。 他攥得松松的,偏脸埋过来,脸挨着她的腿边。 仍然未醒。 方别霜无声注视他,半褪了他的里衣。 块垒厚薄有度,一副羊脂玉般完美无瑕的身体。 白腻的胸膛上却有几道深浅不一的抓痕。 也是她那天抓出来的。 方别霜凝眸看着。 为什么只有那天的伤他没藏。 有意的吗? <a href="https:///tags_nan/meiqiangcan.html" title="美强惨"target="_blank">美强惨 第84章 有意让她看见的吗? 少女探指轻触。 一片柔软的冷白中,少年破损的皮肉翻着清透的红,既抓眼,又抓心。 真漂亮。 方别霜头脑“嗡”地一声。她在想什么。 指腹下的胸膛有了异样的起伏。 衣角骤然发紧。 方别霜立刻收回手,却听到一声低唤:“主人。” 又被揪住了袖子。 “主人……” 方别霜咬住腮内肉,淡定抬眸,对上了少年欲色深深,睡意朦胧的血瞳。 昏黄的灯下,他的眼尾唇角泛着鲜艳柔亮的色泽。 她有预感少年要吐出些不堪入耳的欲求,手往他脸边落去,打算把他拍醒。 还未落下,下一刻,少年主动将脸蹭进了她的掌心。 迷离瑰美的眼睛一瞬不瞬地凝望她。 映着幽微的烛火。 和她怔滞的脸。 “衔烛爱你。”他这样望了她很久,好像意识还在痛苦的睡梦中挣扎,每一个字都要生生地从中剖出来,才能变成话音,脱出喉口,“……我想回笼池。” 方别霜心口发闷,痛感似成实质,从他支离破碎的眸光中倾涌而出,顺着他们交汇的视线缠绕进来,绞住了她的心肝脾肺、五感六识。 她动动手指,抚他透着微红的脸颊:“那是哪儿?” “我的家。”他乖顺地回答,“主人给我的家。” 你与我之间,到底有何渊源。 有一股强烈而不适的预感,伴随着深深的恐惧,在这问题浮出她脑海的刹那间蒸腾上来,烈火烧柴般烘烤着她。 方别霜没有问出口。 “你……” 她斟酌到一半,少年极缓地眨眨眼,漂浮的眸光重新汇聚了,却比刚才更黯淡。 已恢复往常清润的嗓音打断了她的话:“今夜好长啊,主人。睡这么久,天还不亮。” 方别霜默然凝视他的眼睛。 她的掌心与他的脸颊已经互相熨帖成了一样的温度。 她低低地问:“你是不是很疼。” 衔烛拿腕骨揉着眼睛,屈起膝,缓缓坐起来。 长发披淋在身,衬得他气质更加柔和。 “已经过去一天一夜了,这是第二个晚上。你一直在睡。” 少年弯眸笑着:“我真能睡。” 他看眼自己光裸的肩头,无奈地望她:“主人不打算帮我穿回去么。” 方别霜将目光移向那几道伤,又移开。 她盯着床边迷蒙的灯影,心情跟着变得迷蒙而愁苦。拇指要被她按在掌心里抠烂了。她微声道:“对不起。” 空气安静了许久。 簌簌轻响一阵,少年自己拢起了衣服。 方别霜正要瞥去余光,眼下忽然被少年仰来的目光碰了个正着。 她惊了一惊,却见少年交臂趴着,小兽物般朝她仰起脸,脸上有清浅的笑:“我是你的呀。主人怎么对我都对。” 他碰碰她的手,要她握他的手指,垂下眉眼时,乖得像只玉雕人偶:“就是,不要不理我。” 方别霜有口难言。 撕扯掉蒙在自己心上的那层厚裹布是一件极羞耻极艰难的事。她不愿意撕开。小小一个角也不行。 可是。 她是不是真的不对。 哪里不对…… 没有不对,为什么要对他道歉。为什么会因为看到他身上的伤感到自愧。 她的心太矛盾了。矛盾得她又一次说不出话。 “可以不理我的。”少年揉她的手指,从莹润的指甲揉到指际,力道很轻很软,同他的语调一样,“怎样都可以。” 那么轻,那么软。 经脉的这头连着她的指腹,那头连着她的心。 她的心感受到了那种轻软的揉抚。 方别霜抽出手,把护心鳞往他手里塞:“为什么你的伤一直不好。因为没有护心鳞吗?它肯定可以长回去的,真的有办法。” 衔烛单手撑脸,目光温软地望她。 “衔烛固执的小主人。” 他接了护心鳞。 方别霜松口气,鼓励他:“至少它一定能治你的伤,我……怎么会有孔?!” 少年再次轻抚那块白璧般的蛇鳞,圆孔正中又多出根从中穿过的红绳。 他把护心鳞放到她膝上。 她霎时反应过来。 少年懒声道:“我不要了。” 方别霜拿起要还给他,红绳却在这瞬间缠上她的手腕,自发地收紧,很快连同鳞片一起消失在了她的肉眼之中。 少年仰视着她:“我的一切都是你的。以后我不在,你身边了,也绝不能有人伤到你。你要能做你想做的任何事。” 第40章 方别霜急忙撸手腕,想将其撸下来,可除非她包握五指,否则连它的存在都感知不到,谈何取下。 “该出去玩了,主人。”衔烛拉拉她的袖子。 “你,你。”方别霜无措地看他,呼吸轻抖,“你要怎么办。” “一片鳞而已。”少年不在意地眨眼,“螣馗是此间最强大的神。死不了的。” 方别霜浑浑噩噩的:“神?” 衔烛轻扣住她的虎口,拇指在她腕部上下来回地揉抚,刚被她搓出的红痕一点点淡化了。他提醒:“主人,天黑透了。” <a href="https:///tags_nan/meiqiangcan.html" title="美强惨"target="_blank">美强惨 第85章 方别霜转头看向窗外。 窗外枝影摇晃。 方别霜如约带他出了府。 刚一落地,却几乎是迎面碰上了走街串巷敲铜钵唱长调的打更人。 她被迫与少年挤进了一条窄长的小巷。 更鼓声越来越近,然后擦着他们的耳畔路过了。方别霜紧贴巷璧,看打更人长长的影子一点一点被墙角平直的口子吞没。夜鸟咕咕,更鼓声还未远去。 窄巷内,墙与月比高。少年挺括的影拢在她身,像遮月的云翳。 脸轻贴她的鬓发,呼吸会拂动她的发丝。 细密轻微的痒。 方别霜五指尚未松开,光洁莹润的护心鳞贴在她掌心,是与少年身体一般无二的温度。好像在握他的心脏。 她混乱的脑中里蹦出一个叫耳鬓厮磨的词。 少年稍一偏脸,脑袋靠上了她的肩膀。那种细密轻微的痒骤然被打破,沉沉地落在她的肩上,成了另一种难以忽视的麻。 他声音轻轻的:“主人的心跳,撞到我心里去了。” 方别霜气息微颤,视线无声越过他的肩膀,直视明月。 她轻推他,往外挪步:“我们出去吧。” 衔烛跟在她身后。 影子与她的影子半交叠。 某一刻,他停了脚步,指尖寻到她的袖口,扯了扯。 “主人。” 方别霜被迫止步。 月如清霜,她垂眸看着地面,看到身后人的鼻梁影融进了她的脸侧。有几根凉玉般的长指触了触她的掌际。 他的声音果然是拂着她的耳廓传来的:“想被主人牵着走。” 方别霜别了别脖子。他的影子仍陷在她的影子里,分不开。 他的指关小心地触上了她的掌心,在她没有回应的这一瞬里。 他不太明显地央求:“今夜没有别人。” 明月之下,只有他们两人的影。 方别霜略侧眸看他。 少年华光微莹的长袍上覆着几缕白发。即使身在暗巷,他的周身也在发着清光。 她心一松,攥了他的手指。 他冰冷的指背霎时紧贴住了她微热的手心。 指腹与指腹相磨。 相异的体温,却是同样的柔软。 长手的蛇。 方别霜拉着他,踩着脚下两人的影子,头一刻不回地走向了夜间寂冷的街道。 两人的脚步声盖过了一切。 哪有蛇会长手。会说话,会做梦,会伤心。她能把他只当作蛇看待吗。 她能怪他误解她的话吗。 也许她真的错了。 白日挤得见头不见尾的长街,夜里就只剩下两边黑深的洞。连结两端的青石板地上,月色清凉。 偶尔吹来一阵风,把少女的袖子吹得鼓动起来。 方别霜抬颈望月,看到广阔的,深篮色的天。 后半夜,他们坐上乌篷船,顺着城中水流,从一户户人家门前悠游而过。 水光映天,两月相照,船桨无人自划。水面那轮月亮一次又一次地破碎重聚。 方别霜想到许许多多关于月亮,船,夜晚的诗词歌赋。都是些切实而文雅的联想,但莫名让她没有深想下去的欲望。 她脑子里浮现出一些小时候才会好奇的问题。她随意地问:“上面真的有嫦娥仙子么。” “哪里?” “月亮上啊。” 衔烛沉默一会儿:“我们可以去看看。” 方别霜立刻摇头:“我随口乱问的。有或没有,有什么要紧。” 她瞥他一眼,重新看向润动着的水面:“你不觉得无聊么。” 少年斜倚船篷,红瞳投向她。 她早松了他的手,此刻抱臂坐着,静静地看水。 衔烛茫然地随她去看水。 水纹推着水纹,一荡一荡地晃。舒卷来,缱绻去。很好看。 他又朝前看,朝天看。 前面有弯弯的拱桥,桥影映水,像只大大的盈泪的眼。他们慢慢地游过了这只空洞而湿润的眼睛。天上明月半残,从这边的屋檐,挂上了更远的屋檐。 都很好看。 他不明白这里怎会让她觉得无聊。 他轻轻凑至她面前,攥紧她的袖子,真切地道:“我也可以很好玩,不让主人无聊。主人想玩什么?” 方别霜抬起头,少年眼神纯稚。 她愣了愣:“不是……” 他错解她的意思了,她只是问他无不无聊而已。 “是不喜欢这个地方么,我们可以走的。主人随时能去任何地方。” “我很喜欢这里。”方别霜脱口打断他。 少年的神情有了肉眼可见的变化。 她意识到他又想岔了。他恐怕以为她不高兴的点既然不在于这个地方,便是在于他。 可她没有不高兴。 方别霜看着他的眼睛,想别过脸,又知道他会再因为这些细枝末节想更多。她忍了忍,不自在地道:“我现在挺开心的。你,你活六千岁,能取乐的事很多吧。坐在这里,不觉得无聊么。” <a href="https:///tags_nan/meiqiangcan.html" title="美强惨"target="_blank">美强惨 第86章 “哗啦哗啦”,桨声连绵。 有水珠蹦上船来,点湿了少女的裙摆。 他们由船载着,又穿过了一只空洞而湿润的眼睛。 原来是问他的。 衔烛心里重新泛起迷茫。 为什么要问他。 方别霜从他眸中读出这抹迷茫,有点不明所以:“你在想什么?” 该怎么回答她。 他破壳至今,并没有六千岁。 衔烛望着自己的腿。 他挺喜欢玩尾巴的。这算取乐吗? 他一条蛇而已。 开不开心,有什么要紧。对她有何意义。 为什么要问他。 “衔烛?” 衔烛眨下眼,垂低了双眸。他看她抱在臂肘上的手,再次把自己的手指放进了她的手心。 方别霜看他递来,抓了抓:“你想什么呢?” 她没有甩开,还抓得这样紧。 衔烛心里已感到满足。 他眼睛里有了浅浅的笑,映着水色,真挚纯然:“待在主人身边,在哪里都很开心。一直和你待在这里,会一直开心。” 沉默这么久,就只是在想如何回答她那样一个简单的问题么? 方别霜改了抱臂的姿势,也靠上船篷。 船随水流左右轻摇,摇得人心跟着曳动。她实在不知道他怎么那么容易开心。 短短十六年岁月,她已对人生兴致缺缺了。 少年不断挨近她。船很小,他们本就已经挨得很近了,他肩膀又那么宽,修长劲瘦的两腿半屈着都放不下,这下挤得更厉害。他一说话,方别霜能嗅到他唇齿间潮凉的气息。他说:“主人可以靠着我的。我比较软。” 方别霜看眼他占据大半船板的身体。一头又浓又长的白发肆意铺陈,有些甚至落到了水中。他天生净体,凡尘俗物皆沾不得他身,他便全不在乎,行止坐卧一切随心。 方别霜思绪一滞。 她盯向他漂亮的眼睛。 少年任她注视,手臂轻撑在她身后,将身子贴向她。 方别霜只凝睇他浓卷的睫毛。 盯了几个瞬息。 少年红眸轻阖,辉光流转。他被她盯得有些羞了,解释道:“没有想冒渎主人,主人把我当作什么都可以。垫着我,会比垫着船篷舒服些。” 他睫毛上干干净净的,好像从不落灰。 方别霜收了视线,唇角轻抿。 心里那股怪异的感觉变得强烈起来。 “主人。” 方别霜收回神,再次看他,他表情已有点委屈了。 少年又胡思乱想了。 她略直起背,解释的话连着拒绝的话:“我知道。不了吧。” 虽然是有点困乏,但她还没那么想睡,更没困到需要靠进谁的怀里的地步。 衔烛以指尖抚摩着她的掌纹与指纹,微不可闻地“嗯”了声。 方别霜继续赏景。 月往西去,天边夜色在变得稀薄。 手心发软又发痒。 少年要把她每一寸掌纹都记住似的,一遍一遍,抚不够了。 方别霜微蜷五指。她慢慢觉察到,一句“我知道”,是没办法消解掉他的疑虑的。 夜风把少年白茸的长发吹落到了她的臂弯。 她拾起握住,摸了摸。柔韧顺泽,手感很好。 她沿发丝看向少年俯来的脸,他仍在认真地抚弄她的手。靡艳的脸上难掩天真,清如水的眸里却难抑失落。 她平淡道:“我不太困。你若困了,可以靠我身上。” 少年瞳光轻动,抬睫映下了她的倒影。 方别霜扭回脸,补充道:“你不总靠。” 衔烛知道,这是主人对他的赏赉与恩宠。她是喜欢小蛇的。她总是这样纵容它,疼宠它。 他是可以让她倚靠的。他有这样的能力,也该有这样的资格。他想说,没说出口。 她要小蛇,不要他。 也没必要说出口了。 以后,她与他都不必再纠结这些无关紧要的问题。 方别霜再度看向前方。 前方却被少年倾来的身影遮了一遮。 肩膀发紧,是他扶着她的胳膊靠了上来。 怀里渐渐盈满。他将脸趴进了她的颈窝。 这次他依然没卸力气,重量并未落至她身。 只给了她满捧的拥抱。 方别霜僵直着背,等了半晌。 他什么都没说。 只轻拂在她颈间的冷息,偶有微渺的颤意。 而她在自己的默许中,接受了这个拥抱。 第41章 水面的月影在某一刻被曦光代替了。 乌篷船摇着桨,划开一尾一尾的涟漪,还在不断往前行。 黎明寂寂,两岸柳枝相迎。 船板上,白发交缠着青丝。少年拥揽着少女,靡丽的脸贴着她的额鬓。 水汽氤氲,日光温柔。 一道突兀的婴孩啼哭彻底撕破了天际遮日的云。 开门阖窗,燃柴泼水,一系列窸窸窣窣的生活气息填满了这个本就普通的清晨。 方别霜意识渐醒,发现自己的脸正枕着少年的肩膀。后腰是他的手臂,两腿则叠放在了他的腰侧。 <a href="https:///tags_nan/meiqiangcan.html" title="美强惨"target="_blank">美强惨 第87章 整个人不知是何时窝进他怀里的。 她还未坐直身,便看到一对年轻夫妻跑上桥来,为着锅碗瓢盆争吵。一老人抱着哇哇哭嚎的婴孩赶来,哄也不及,拉架也不及。 岸边围了好些看热闹的人。叽叽喳喳,吵吵嚷嚷。 原本轻盈明朗的心境像是突然被泼进来一汪黏腻发黑的油污。越挣扎,沾的油污越黏。 随船头破出桥面,岸上人的视线朝他们投了过来。 不能在此地过多停留了。 方别霜包握左手,刚摸到护心鳞,身前少年略收手臂,轻扣了她的后背,依偎着再次将她拥紧了。 转瞬间,身下摇晃的小舟成了平稳柔软的床榻。 熟悉的纱帐遮住了从窗棂处透进来的阳光。 少年还赖在她的颈间。 他轻嗅着她的气息,黏糊道:“不想离开你。” 场景变化得太快,方别霜恍恍惚惚的,犹感身在梦中。 她下意识安抚地摸了摸少年宽阔的脊背。片刻后,忽然反应过来他们这样太过亲昵了。 芙雁领人端着洗脸水和早食进来了。 见方别霜衣衫整齐地坐在床边,芙雁边收拾边问:“小姐起这么早?怎么不喊我。” 洒扫的婆子们出去后,芙雁跟她说起了打首饰的事:“刚才夫人差人把银子送到银楼去了,听管家婆子说,送了足有千两,没一会儿那婆子又带回来这么厚厚一沓子的图纸。真吓人。我说怎么昨儿不见动静,还以为她是要跟老爷商量呢。唉,咱挑的样式哪值得起那个价?” 言外之意,吴氏肯定是要以给她打添妆的由头为方问雪打新首饰。 方别霜梳拢着头发,任芙雁替自己簪来绒花,抬眸看向镜子。镜子里少年正坐在窗边,捧腮一眨不眨地望她。 他白得透光,光一照,耳垂与鼻梁都透出了玉质般的血粉色。 “……大小姐有的真的够多了。”说完,芙雁又叹气,“不过吧,她是要嫁进高门的,确实不能薄了嫁妆。” “嗯。”方别霜捋着头发道,“凭心说,这都无可厚非。别计较了。” “好,不管啦不管啦!等过了明年,小姐你就有自己的家了,咱多攒体己,关起门来过自己的日子!” 方别霜骤然收回视线,凝固般地落在了桌面。 自己的家。 桌上堆满了盒盒罐罐的胭脂水粉。 自己的家,自己的日子。 她的家,她的日子…… 她想到刚在河水之畔听到的婴啼。尖锐聒耳,足以刺穿她所有关于月亮,船,夜晚的想象。 人生本该如此吧。 明年她会成为姚方氏,后年她会抱起一个同样嚎哭不止的婴孩,守在后宅里,为她或他绣衣服绣鞋子,看着他们长大,等着自己变老,如此过完安稳的一生。 她早长大了,早知道自己该要什么了。 她一直很坚定。 方别霜放下发丝,抬眉回望镜子。 窗边却已没了少年的身影。 不等她想他是去了哪里,老虬龙的声音竟出现在了屋中。 “方别霜,方别霜!” 方别霜回头四望。怎么他来了都没人知会她。 还没寻见老虬龙,芙雁突然拍她肩膀,拿着缠了断发的玉簪给她看:“您先别动呀,这不疼嘛。” 她没听见? “大惊小怪什么,俺在跟你隔空传音!” 老虬龙又叫了一句。 方别霜皱起眉。原来如此。 老虬龙的作风实在太讨厌了。招呼不打一声就贸然使法术向她传音,还一副命令口吻。 “你在心里掐这个诀就能跟俺说话了。”老虬龙没好气地教她个诀语,“会了没?” 方别霜不想搭理,梳弄好头发,直接坐到桌前用饭了。 “你说话呀!”老虬龙气得跳脚,“你以为俺很想跟你说话啊?” 难道她就想?少女还是不理。 老虬龙抓狂地揪住自己头上的两角,深吸气,逼自己好声好语道:“俺求你了,理理俺吧,俺真的求你了!” “有话直说。”少女清冷疏离的声音传了过去。 老虬龙低哼一声,嘟嘟囔囔地问:“你上次说你无意间发现了什么?你有办法用护心鳞给小神君治伤?” 方别霜慢搅着碗里的粥。 又不说话。 老虬龙更加泄气,语气跟着情绪一道变得低迷了:“俺请你救救他吧。” 瓷勺碰在碗沿上,发出轻微的响动。 方别霜的脑海里闪过那粒落在少年长睫上的轻灰,心跳窒了一瞬。 他果然很不好。 她的感觉没有错。 他肯定很不好。他那么干净的人,法力那么高超的人,睫毛上竟然会沾灰。 还变得嗜睡。一睡,能睡到分不清白天黑夜。 额纹也不见了。 “俺求你救他!”老虬龙以为她又故意不理人,气急道,“这已经是……” “我不知道怎么救。”少女语气平静,“你总要告诉我我该怎么做。你明知道我只是个凡人。” 这次轮到老虬龙沉默了。 芙雁见她对着一碗粥失了神,提醒道:“小姐,您最近怎么老发呆,再不吃要凉啦。” <a href="https:///tags_nan/meiqiangcan.html" title="美强惨"target="_blank">美强惨 第88章 方别霜眨动两下眼睛:“我没胃口。” 她推开碗勺,起身径直朝门外走去。 芙雁一惊,连忙跟上:“诶,您要去哪啊?” “我去找师婆。” “找她,找她作什么?” …… 门“吱”地一声,被人从外推开了。 老虬龙吓一跳,扭头一看,刚还与他隔空说话的少女,竟亭亭立在了他门前。 她走进来,垂视着慢慢站起来的老虬龙:“你说吧。” “你,你怎么过来了,”老虬龙满脸惊讶,见她神情不改,抱臂不悦道,“……有什么好说的,不是你说的你有办法吗?” 本以为少女会同往常一样跟他呛声,没想到她只沉默片刻,开口问:“他那些伤究竟从哪里来的,是不是因为没有护心鳞,才一直好不了。好不了,是不是会一直疼下去。这些你总知道。” 她一副冷静姿态,老虬龙拉不下脸和她吵了。 他重新坐回去,压着情绪道:“伤的来处,当然和你有关。其他的,你猜的没错。” “他会死吗。” 老虬龙一言不发,很久后道:“不会的,他死了你也会死,他怎么可能让你死。原因你不要问,问了俺也不能说。” 方别霜不纠结这个问题,转而问:“他是又去山湖了么,什么时候回来。” 老虬龙拿鼻孔瞥她:“哼。你竟然还会主动问起他的行踪。我以为你巴不得他走了永远不回来。” “是。这难道不好。难道你希望他永远赖着我?” 老虬龙撇撇嘴,无话可说。 方别霜走到他面前:“我要看到他真实的样子,他身上所有伤。这你有办法吧。” “有啊。你呢?你看到了能怎样?你有办法救他吗?哼!你这坏女人,肯定会嫌弃他,扭头就跑!你以为他为什么不把真实样子露给你看,时刻掩藏伤口,要耗费多少神息你知道吗?” 怕她嫌弃他,所以一直藏着? “不知道。”方别霜面色坦然,“我不聪明,你们什么都不跟我说,指望我猜得出什么?你要想让我知道,请你直接说。” 她越是坦直,越是气人。总想寻个由头讽刺她的老虬龙又碰了壁,憋屈道:“你又不在乎!说了有啥意思。” 方别霜不语。 过会儿,他问:“你要看他的伤干啥?” “总要看得到,才能给他治吧。” “……你是真心实意要救他吗。” “我从来都不想他受伤。” “伤他最多的就是你!” “算了!气死俺了,一见你俺肺都疼,你还非要跑到俺面前来气俺!”老虬龙站起身,来回运息压制怒气。压制不住,抬起两脚踹烂了桌椅。 他勉强镇定下来,将一道仙法拂到了她眼前。 方别霜顿觉双目清凉无比,睁眼视物,却与平时无异。 “行了。等见了他,你嫌弃的话,麻烦也演好点,低头按两下太阳穴,别被他发现。” “按了就能演好了?”少女摸着眼睛。 “什么呀!按了这仙法就没了!再看不到他的伤了。”老虬龙再度强调,“你装好点,不准被他发现!” “知道了。” 方别霜转身要走,老虬龙追了两步:“能不能救,你都要及时传音给俺!” 回去后,方别霜照常请安,做女红,消遣时光。直到月升日落,院灯亮起。 下人们收拾完退了出去。 屋里有些暗。 她还不困,想看会儿书,拾了灯芯钩挑灯。 灯烛“哔剥”轻响,火光旺了。 一道长影出现在了绣花鸟的屏风上。 影子淌过屏风、帘子,开始变短。 方别霜握着钩子,看到不远处暗赤色的长袍下,一双冷白色赤足缓缓步来。 足背与偶尔露出的足弓上,纵横着几道醒目的伤。 她略屏呼吸,抬起脸,目光照过少年劲窄的腰,挺括的胸膛,和系铃的脖颈。 最终定定地停在他的脸上。 少年已走到了她面前。 衔烛望了望她的眼睛,血瞳里漾起清亮的笑。 他因她长久的注视而感到欢喜和害羞。唇角微抿,两边各凹下去一个小点。 “主人。” 他俯下身,轻轻地拥进了她怀中。 脸颊依赖地挨紧她,鼻尖轻触着她的耳廓。 方别霜感觉到了他鼻梁骨与脸颊处的伤,和他紧拥她腰背的手臂一样,衣袖滑落,瓷白紧致的皮肉上便露出道道尖锐刺目的伤口。 清晰而淋漓。 他声音轻而软,递到她耳中,寻常温柔:“好想你。” 少女轻手搁下了铁钩。 铁钩碰在桌面上,颤音阵阵。 腰际胸膛,脸庞脖颈,他身体的每一处,都是伤。 第42章 方别霜眸光怔沉。 他整日顶着满身伤,与她说笑玩乐。 少年转过脸来,乖乖地望向她的眼睛:“主人今夜想去哪里?” 方别霜淡扫他一眼。 他眼尾处有道指甲长的细口,翻出的血肉是与他双瞳一样深的血色。 这几道指痕,显然还是她那日抓出来的。 <a href="https:///tags_nan/meiqiangcan.html" title="美强惨"target="_blank">美强惨 第89章 少年貌美,伤非但不能减其色,反将他衬出了一抹凌厉惨淡的美韵。 她敛了眸:“你不累么。是不是该先睡一觉。” 衔烛想了一想:“都听主人的。” “那先睡吧。” 少女直接探身吹灭了灯。 少年似乎察觉到她情绪有异,紧了紧手臂。 两人都在黑暗中沉默着。 他轻声问:“可以抱着我么?” 黑暗一涌而来,方别霜藏匿其中,人有些木木的,眨不动眼睛。 她轻捏下他的肩膀:“睡吧。” 衔烛很快接受这个回答,松了手臂。 方别霜不再管他,轻推开他,拾被朝里卧下,盖紧自己,咬咬指节闭上了眼。 没一会儿,发根微痒。她猜出是少年握了她的发丝。 有关他的感知因此重新变得清晰起来。连带着那些无法排解的汹涌情绪,也由着发丝传递,一一冲袭进她的脑中。 方别霜难受地往里挪了挪。 发丝被轻轻放下了。 腰背一麻,身子凉软的幼蛇缠上她的腰肢,爬过来,趴到了她怀里。 少女眼睫发颤,别了别脸。小蛇贴过来蹭,用圆脑袋轻轻地顶碰她的下颌。 这是她极熟悉的动作。之前每每她心情不好,小蛇都会这样安抚她。 他知道她心情不好。 方别霜抑着情绪,习惯性地想摸摸他。 但手指刚一触上,她表情一僵,惘然无措地收回了手。 ——柔软的幼蛇蛇身上,随便一碰,都能碰到断鳞残伤。 小蛇趴在她的脸侧,轻嘶着吐信子。 方别霜再次闭紧眼,声线还维持着基本的平稳:“你睡吧。你睡你的,好好休息。我们明晚出去玩。” 小蛇卷卷尾巴,一时未动。 他感觉到主人是因为自己才情绪不好的。但他辨别不出是因为厌恶他,还是因为别的什么。 如果厌恶,她该像之前那样把他甩开、扔掉。这次她没有。 不过他听她的话、如她的愿。 小蛇爬走了。 方别霜僵卧着,开始哄自己快点睡着。一切事情都可以等睡醒后再想解决之法。睡醒后,她的思维和情绪也都会变得正常。 快点睡着吧。 她又疑心他是否走了。 少女睁开眼,慢慢偏过头,瞥向身侧。 少年躺卧在那里,半蜷身体,安静地闭着两目,同那晚一样。 唯一不同的是,今晚夜色格外昏沉。 格外昏沉,却将他身上无数狰狞或细微的伤口,照得分毫毕现、道道可数,全数投进了她的眸中。 方别霜感受到一股无路而来、无名可宣的痛苦。 她坐起身。 眼睛对着虚无黑暗渐渐失焦,又重新聚焦。 问题出在哪里。 以往她处理情绪的方式,总是压制。只要压得下,她便可以理智地处理所有事。 而最有效的压制方法,是避开一切让她稳不住情绪的存在。不去看、不去想,专顾自己。 近来这方法总不够用。 问题出在哪里。 她沉沉地垂下眸,凝向身侧已然入眠的少年。 与其这样糊涂地煎熬着,她宁肯直面。 她要弄明白自己为何会痛苦。 她朝少年伸出手。 乌浓散发从少女肩头淋落下来,半笼了少年的脸。 她静静看他许久,落下手指,摸了摸他。 是因为愧疚吗。 都说他是因为她才伤成这样的。所谓因果。 她不想纠结那些她不知道的事,也不想猜。从前是从前,至少今世自有记忆始,她的人生并没多少真正后悔的时刻。 可是抛却那些朦胧未知的往事,她得了他的护心鳞是真。赶他、撵他、斥他,都是真。 当初的确是她自己非要捡他的。护心鳞虽非她索求得来,其惠却真真切切皆由她所受。 她无力偿还这一切。 不止是愧疚。是她还不起。 少年依然安睡着。 方别霜的目光睇向他搁在枕上的手。 她想起昨晚和他前后走在月下。她忽然觉得好笑。 长手的蛇。 哪有蛇会长手。其实她自己心里清楚。那日她一切失控情绪的源头或许就在于此。 她不能再将他当作从前的小蛇看待。可事实与她的认知太割裂,她无法做到在那么短的时间内接受现实。所以她情绪崩溃,口不择言,只想躲开他让自己恢复正常。 她真的很讨厌连自我都无法掌控的自己。大到生死,小到理智和眼泪都不能完全掌控的自己。崩溃起来无法思考,无法正常表达的自己。 方别霜靠回迎枕,视线移回黑暗。 那股痛苦开始绞她的心。 呼吸愈艰,咽喉哽塞。连黑暗都变得热烫模糊了。 所有痛苦归根究底,都源于她的无能。 当蛇宠变成一个活生生的人。一个有着强大能力,能反过来决定她生死的鬼神。破坏她生活秩序的同时,也毁坏了她的内心秩序。 纵使他真的很好。 <a href="https:///tags_nan/meiqiangcan.html" title="美强惨"target="_blank">美强惨 第90章 但连在面对他的时候,她都是无能的人了。 对恶,她无能抵挡;对善,她无能回报。 她接受不了。 眼泪越涌越凶,少女从枕下抽出帕子,咽着声把脸收拾干净。 她又看一眼少年,确保他没醒,重新面墙躺卧下来。 一切都会结束的。 会的。 她会脱离这个让她无能为力的家,会把这个带来意外的少年安然送走。这些她都会做到。 天越来越凉了。 少女裹紧了被子。 隔日午后,管家婆子送来一篮子新鲜瓜果。方别霜挑出部分,剩下的让芙雁洗了,分给底下人吃。 下人们分到瓜果,欢天喜地地谢过赏,继续扫洒做活计。上上下下所有人的床帐被褥今日都给扯下了,半掌厚的棉绒被替下了单薄的蚕丝被。院子里阳光很暖,芙雁也在帮忙洗晾。 方别霜翻过一页书,窗下浮尘游动。 一只痩长直挺的手轻覆上了她将要看下去的纸页。关节透粉,指背有伤。 少女的思绪立刻从与老虬龙的意念交流里抽离出来。 “主人。” 她淡然抬脸。 少年半伏在她膝上,仰着伤面望她,血眸潋滟。 唤她的声音有些含糊。 方别霜的视线从他眉宇间的伤怔怔下移,看到他半含在唇间的一颗青枣。枣皮清透,裹着一点湿黏。 衔烛切切地关注着她的神情。 少女很快垂下了拢雾般清冷的眉眼。唇角一丝笑弧也无。 他了然,收起了捉她书页的手指。 下一刻,书却被她搁下了。 那只捧书的手伸到他颌下,轻捧起了他的脸。 少年睁大晶润的血眸,眸子再度映下了她的眉眼,咽喉在她温热的指上一紧再紧。 方别霜摘下他扎在尖牙上的青枣,丢进篓子,默默擦手。 少年盯她拿在掌中不断翻动的锦帕,好像再忍不住要问了,语调轻轻的:“主人在为什么不开心?” 他思忖片刻:“我是不是做错了什么。” 方别霜快速看他一眼。 “没有。” 手指早擦干净了,但她丢不开帕子了,攥在手里来回地抠扯。 她知道如果是常人,说完这句没有后,就该接着解释自己不开心的真正原因,以此印证他真的没有错处。 可是她低着眼睛想很久,都没想到该如何解释。 甚至不愿直视他。 “都可以告诉我的,”衔烛温和道,“我是你的。” 她不能说。 方别霜把堆满枣的盘子塞到他面前。 她不能让他知道她一抬眼就会看到他血淋淋的伤。 她生硬地转过话题:“这还有很多,都给你吃。” 衔烛接下盘子,却轻手放回了案几。 他意识到很多事。 她永远不能像待小蛇那样待他。 但她能装到这般地步,已经很为难了。 这般地步,其实刚刚好。 不至于让他过分沉溺。 “你不爱吃吗?”方别霜偏着脸看案几上水露晶莹的青枣。 她亲眼看到某颗青枣上一粒极小的水珠被透窗的光晒干不见了。 “我想要主人开心。”他握住了她的小臂,这动作在他们之间意味着央求。 她知道他此刻望向她的目光应该和他的声调一样,是柔且乖顺的:“带我出去吧,去能让主人开心的地方。” 水露被一粒一粒地晒干。 方别霜盯得双目干涩。 院子里,丫鬟们在拿捣衣杵拍打晾在衣杆上的被子,利落而沉闷的响动。 她将视线移回面前的少年。 在看清他的那一瞬,外面又一阵“砰,砰,砰”的动静。年纪小的丫鬟被呛得直咳,说被子里好多死灰都被拍出来了。 年纪大的怨小的碍事,说她怎么专站在面阳的位置找灰吃。她们就这样吵了起来。 一通热闹。 方别霜没有感觉到这些热闹。 她对少年脱口而出了:“我想知道有什么地方能让你开心。” 外面很吵。 衔烛望着她:“什么?” 方别霜看着他的眼睛。 太吵了。都在吵什么?她分了心,听半天,却听不清楚内容。 她还是决定向他一字不落地重复一遍:“我说,我想知道有什么地方能让你开心。” 衔烛两次都听得很清楚。 第43章 这不该是主人问他的问题。 但她这样问了,问两遍,不改口。她关心他开心与否。 她知道他不开心。 他不开心有什么关系,她不该这样关心一条蛇。 但她这样问了。 她这样问,是为了哄他吧。 她真会哄。 衔烛听到了自己的心跳声。 他一点办法都没有。他没有办法不爱她。 如果照实回答,他想说若她能开心起来,他便能开心。 不过他曾经有过另一种比这更深刻,更浓烈,能使他每一枚尾鳞都贲张发颤的开心。至今回想仍觉十分幸福。 <a href="https:///tags_nan/meiqiangcan.html" title="美强惨"target="_blank">美强惨 第91章 如今他已知道那一切都是梦幻泡影。他以为的爱和喜欢其实从来不曾存在。没有办法,他真的很笨。他会以为长久的注视是一种爱。 他不想回答这些。 他愿意笨下去,被她哄着、骗着,梦幻泡影也没关系。他贪心,想要那样幸福地死掉。 所以他仰望她,随意说:“我想以我本来的样子陪着你。陪在你身边,不怕被任何人看见。会有这样的地方吗?” 方别霜愣了片刻。 她即刻想到他的世界。在妖神鬼怪的世界里,他这样的相貌一定不稀奇吧。可是她有点害怕,有点难以想象自己去了那种人人都能拿捏她生死的地方后会如何狼狈。 她不情愿。 她实话说了。 衔烛反应一会儿,笑了一下:“衔烛也没有想去。那些地方会让主人不自在,不舒服。人间没有那样的地方,便没有,不要紧的。我想一想而已。” 方别霜能透过臂上衣料感觉到他手掌与指腹的温度。冰凉冰凉的。 那么多伤,唇角扯动一下都是可以想见的疼痛。他怎么笑得那么轻松,仿佛那些伤真的都不存在。 人间有那样的地方吗。 每次与他这双眼睛对视,她的脑子里都只剩下漂亮二字。 只是漂亮得太过分,反而会吓住太多人。 哪有人长红色的眼睛,白色的头发。 没办法。 她提议还是等晚上再出门,他若想去有人的地方,可以戴上幕离,或者变幻样貌。 衔烛不置可否。他都听她的。 方别霜继续看书。 意念一沉,老虬龙的问话铺天盖地地怼了进来,不是问她昨晚有无行动,就是问她关于那晚的各种细节。明明都回答过好多遍了。方别霜不耐烦地回复完,直接把他赶出了自己的念识。 她乱翻几页书,看不下去。想丢开,又不知道丢开后还能做点什么。少年一直捧腮趴在案几旁看她。 她奇奇怪怪地想到商纣王和妲己。 毫无根由的联想。她不想了。 她合上书,眼神放空,看到柜面上有被妆奁台的镜子折射来的光斑。她顺着去看镜子,想起方问雪那面碎成片的琉璃镜。 琉璃镜…… 前年西域贡使团做客姑苏城考看织造局时,方仕承曾借机接待过他们。不知他使了什么手段,竟让对方直叹与他相见恨晚,临走前赠予他不少难得的宝物,诸如各色香膏香料,上上等的赤狐皮、犀牛角,皆为有价无市的宝贝。 方别霜心念微动。 她看向身侧摩挲她衣袖的少年。 西域人的长相很有意思的。卷发碧眼,高鼻深目,与中原人大不相同。衔烛的相貌气质虽与异域风情关联不上,但这样的瞳色发色,相对中原人来说,西域人或许更能接受一些? 不如试试呢。 她从前倒真的好奇过究竟是怎样的山川养出了与这里完全不同的人。诗里说,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 而且,远隔千里之外,没有人认识她。就算吓到了人,他们可以及时回来,闯不出祸。 闯了也没关系。 她直直腰,心跳随思绪飘远而变得蓬勃。 衔烛看见少女乌润沉静的眸子出现了一丝罕见的光芒。这双灵气充溢的眼睛上一次这样亮,还是她决定要去偷方仕承文书的那晚。 与那晚的沉冷紧张不同,此刻的她浑身散发着轻盈。 他心由之,眸子弯起了:“主人想到要去哪里玩了么?” “想到了。” 直接去自然是不行的。方别霜想耐心等到天黑以后,免得惊动了人。 丫鬟婆子们晾晒好被褥床帐,又去挑水浇花。一二个时辰后,端来了晚饭。 方别霜把闺阁里为数不多的几本书都翻了个遍,还拿出绣绷绣花,最后又都给收起放了回去。她竟觉得时光慢得有些难熬。 有点像小时候知道第二天要出门了,心里便一直惦记着,做什么事都不能静下心。 还有点忐忑。也许事情会偏不依她的设想,异邦人同样害怕红眼睛白头发的少年。 所以她没说要去哪,省得他要失望。 少年比她会取乐得多。 她不与他说话,他便认真地玩她袖子,扯出丝线,又复原。还会把她丢到一边的帕子摊放在脸上,朝上一下一下地吹。轻薄的丝帕被吹鼓起,现出底下少年卷浓的睫毛与水亮的眸。 方别霜没留神,等洗漱完回来,少年已侧仰在长榻上睡着了。 半透明的白色手帕还覆在脸上,熨着他分明的轮廓。呼吸间,帕子微起微伏。 被洇潮的那块儿雾化了他艳红的唇色。 方别霜秉灯轻脚走过来,看了一会儿。 她拍拍他肩膀,本想他若睡得熟便算了的,他却醒了。 少年迷迷糊糊地捉住她的袖子,脸上凉柔的帕子被他眨动的睫毛和粗重起来的呼吸抖落了,露出一双惺忪的眉眼。 他朝她笑:“要走吗?” 烛火幽暗。 方别霜问:“你困不困,困的话明晚再去。” “不困呀。”他坐起来,这只手还捉着她的袖子,那只手却凭空抓出了一只幕离,“不要管我,主人想去一定要去。带我去吧。” <a href="https:///tags_nan/meiqiangcan.html" title="美强惨"target="_blank">美强惨 第92章 方别霜想了下。他昨晚已经睡过了,刚才也睡得不深,应当真的没太困吧。 那便去吧。 她搁下灯烛,回头时,看到少年已戴上了幕离。他隔着纱俯望她,含笑的目光若隐若现。 她恍然想起七夕那夜。 他那时也这样透着幕离看她,视线中藏有不尽的话意。 故意在祈愿的红纸上写那样四个字,他是想告诉她自己就是衔烛吧。 离开的那一个月,他经历了什么? 为什么再出现在她面前,就伤成了这样。 前些天她没有余力思索太多,现在再想,他拖着伤尾冲破她的房门,应该是重伤后意外的失控行径。 那天是意外的话,他原本的打算是什么? 又到底是什么造成了这些意外? 提前给她护心鳞,提前透露出他们之间另有渊源…… 他的心思分明很缜密。 而且,他很了解她。非常、非常了解她。 他知道她接受得了什么、接受不了什么。他原本的计划一定不会是要他们陷入此刻这般奇怪的境地。 “牵我,主人。” 方别霜回了神。 少年将手指碰上她的手心,要她握住。 他又说:“不想被你弄丢。” 方别霜瞥眼他的手。 她的思绪仍未停止。她感觉到有什么关键的东西就在万千丝绦之中游走,她想抓住。 她一边想,一边扶了他的手臂。 少年的身体因她主动的触碰变得有点僵。 她略踮脚尖,仰头摘下了他的幕离。 “我……”他神情有一丝茫然。 方别霜捋捋幕离的纱,叠两下放至榻上:“不戴了,我们去很远的地方。” 她包握左掌,直接对护心鳞说了地名。 下一瞬,天乍然大亮。 光线直刺双目,干涩的热浪迎面滚来。 方别霜抬袖捂脸,张口吸气,没吸到多少稀薄空气,倒猝不及防吃进一口发烫的沙子。 风烈如刀割,裹挟着粗粝的沙土。 她万料不到会这样,转脸要躲,那只刚被她松开的手臂却忽然扣至她身后,将她拥进了怀抱。 他抱紧了她。 风沙骤然自少年周身浪滚浪般歇去了。 远处沙声赫赫。 方别霜本还咳嗽得厉害,经他抚拍两下,咽喉口鼻顿时干净了。 少年轻揉她的后颈,安慰着:“没事了,没事了。” 方别霜擦掉眼角逼出的泪,抬手想扶着他自己站稳,手却被少年包握住,由他带着重新合起了。 他一边将她额角颊畔被风吹散的碎发轻别至耳后,一边将一股充盈的力量由与她合握的手掌渡给她。 她尚且凌乱,自不能拒绝。 他徐徐引导,要她抚摩护心鳞:“要握紧。控制、使用它。以后不论遇到何种情形,它都会更好地保护你。” 她若不有心使用,再遇上他不曾见过或设想过的情况,护心鳞便如方才一样,无法在第一时间内自主挥发出应有的力量。 周围风已平歇,厚云蔽日。 方别霜没分太多神在他的话上。 她还在因眼前之景惊异不已。 天不早在半个时辰前就彻底黑透了吗? 怎么这儿瞧着才刚到傍晚。 她站稳脚,四下一看,漫天黄沙浩瀚无垠,除了他们再无其他人影。 这到底是什么狗不行鸟不拉的地方。 方别霜看眼少年,抠着鳞片:“兴许我弄错了,我们回去吧。” 衔烛注视她良久,才看向天地:“这里挺好的,只是与家里不一样。不要怕。” 他自然而然地领她迈出脚步,语气平和道:“阿霜本就为不一样的景色才想来这里的。虽然因为没有做足准备,有些意外,但不用害怕的。我在你身边。” 他微顿,眼睑轻垂,声音仍然温和,然后有了些许笑意:“……我在主人身边呢。” 第44章 黄沙踩在脚下,“吱吱”地响。 方才快速聚拢来的云层一片片地飘远了,浑圆的红日沉沉地往地平线坠,天与地正无限接近同一种浓稠的颜色。 原本粗犷的风服帖地团在他们袖间,周围沙丘却被刮得沙沙作响。 荒芜,广阔,寂寥。 原来西域是这样的。 方别霜说不清心里的感受。不是满意,但也与失望无关。 她的一生本连这里的一粒沙都不可能触碰到的。 现在,她就行走在这片遥远的沙地上。 这也本该是一个让她感到害怕的地方。 明明早该落山的太阳、望不到一点绿意的天地、异常灼热的空气……她目前的心境竟算得上坦然。 这就是非凡力量的好处。 由她牵着往前走的少年步伐一顿。 方别霜思绪回笼,跟着停步,目光随他投向远处:“怎么了。” “有人。”衔烛继续走,却在几次提步落步间,领她向前瞬移了数十丈的距离。 眼前出现一块汩汩往下陷的流沙地。 旋涡中间,一个半大孩子正哭喊着挣扎,身子已陷进去了大半。 <a href="https:///tags_nan/meiqiangcan.html" title="美强惨"target="_blank">美强惨 第93章 旁边一头两峰凹软的骆驼正在原地绝望地打转。 男孩看见他们,喊声更加急促。 “救命,救命啊!” 一口西域话落进耳中,竟自然转成了中原话。方别霜看向衔烛。 衔烛神情无澜,指尖略一上抬,立刻有一股凉气化风袭去,刹那间流沙停滞,卷出了满身沙的男孩。 那股令人绝望的恐怖挤压力突然从身体四周消失了。男孩来不及激动,发现自己竟被一团凉风轻柔地包裹着,悬在半空。 直至送他轻缓落地,凉风才悠然散去。 他瘫坐在实地上,愣瞪着眼前二人。 白发红眸宛若天人的少年垂视他片刻,握着少女的手,仍然提步往前。 男孩眼睁睁看这对不似凡人的少年男女消失了。 他回神,惊慌四顾,竟惊喜地在自己身后发现了他们越行越远的身影,赶紧起身追去:“恩人,等一等,等一等!” “他在喊你。”方别霜不走了,“他不怕你。” 胆子很大的孩子。 衔烛也停步,弯弯血眸:“我不可怕么。” 方别霜不言。 她听得出来,他是有意点她。 那男孩快追上来了。她回道:“两码事。别人怕不怕你,与我怕不怕你无关。” 少年轻探上身,歪首看她,红瞳懵懂:“我真的很可怕?” 方别霜说不出话了。 她盯他一二刻,往后退了半步。 “恩恩,恩人!”男孩气喘吁吁地停下脚,对着他们“噗通”跪下,“感谢您救我!” 方别霜推了把衔烛。 衔烛没有兴趣理会其他人。 他想问主人为何这么简单的问题都答不上来,主人却只想借外人回避,推着他,示意他看看男孩。 恩人终于回头了,男孩立刻兴奋地表达自己的感激之情,又迅速介绍自己的名字叫巴图尔,最后说希望能做点什么报答他们,结草衔环、当牛做马,他都能胜任。 不知是不是两地语言习惯不同的缘故,方别霜觉得巴图尔说话很有趣,听到后面都不得不咬住唇忍笑。 男孩却大汗淋漓地将目光移向她。 方别霜奇怪地往身侧看,却撞上少年红色眼眸。 他这样看着她许久,眸光深沉,涩然。直至她要开口的前一刻,少年才垂睫扣紧她的虎口,转身道:“继续带我走吧。” “恩人恩人!” 方别霜不解,揪了下他的手指:“你怎么了?你不是说想要去没人怕你的地方。他不怕你啊。” 衔烛稍稍松了她的手。 他逼迫自己在心里默默重复她的话,从铺天盖地的委屈里镇定情绪。 她在乎他的。不知道几分真,几分假。总之,她记了他的愿望。 他说他想不避人地站在她身边,她记住了。为此来到这里。她来这,原来不止是为看风景,还为了他的愿望。 几分真,几分假? 她那么不爱笑。他怎么哄都哄不笑。随便一个人……随便一个人,却能轻易地让她笑出来。她刚才难忍的笑一定是真的。 衔烛觉得这样的自己很烦。很烦很烦很烦。太烦了。 为什么要纠结这些。没头没脑,琐碎零落。没有道理,没有意义。一点意义都没有。 倒是很可笑。 巴图尔很聪明,看出恩人原来只听这位女郎的话,开始对着方别霜一顿请求,说希望能邀请他们去一趟他父母商队的驻扎之所,请他们喝碗葡萄酒,以聊表感恩。 方别霜拉拉少年:“你想不想去?” 这里的太阳也慢慢落山了。不久前还颇为灼热的风竟变得干冷起来。 他们跟随牵骆驼的男孩,不紧不慢地寻路,终于遥遥看到一团团的火堆,找到了他口中的商队。 商队中人远远看到三两人影,妇幼悄然躲进帐篷,青壮戒备地拿起了弓弩短匕,直到看见男孩跑来的熟悉身影,众人才渐次放松。 几个长辈围着男孩笑骂他闯完祸跑去了哪里,何至于为与父母赌气逗留到天黑才回来,万一遇上危险怎么办。巴图尔无所谓地吹起牛来,吹到一半,毕恭毕敬地将自己身后的恩人介绍给他们。 听说他竟真的遇到了危险,还是不小心跌进了流沙里,众人惊而色变,旋即对护送男孩回来的方别霜少年男女弯腰拜谢,感激不已。 方别霜本还忐忑这些人是否会被衔烛的容貌吓到,没想到众人只是围着他们夸赞他们人美心善,对于衔烛的眸色发色,似乎只是觉得罕见难得、夺目美丽,不觉得可怕。 对于巴图尔所说的仙法神力,这些人并不相信。在他们眼中,巴图尔从呱呱落地时就会吹牛,说的话听听就好。不过人家能将他们的孩子在天黑前安然护送回来,怎么都该认真感激一番。 没多久巴图尔的父母、哥哥姐姐们听到消息回来了,了解完事情缘由,几人先是拎起巴图尔轮流一顿揍,接着便令人杀羊宰牛隆重款待他的恩人们。 夜里热闹的宴会开始了。 方别霜被拉着在火堆前坐下,听他们拉胡琴,看他们转圈跳舞。 巴图尔为他们抱来了一条厚厚的羊绒毯。这里的夜晚格外冷。 <a href="https:///tags_nan/meiqiangcan.html" title="美强惨"target="_blank">美强惨 第94章 衔烛撑腮坐着,一言不发。 方别霜为氛围所感,心情愉悦地接过巴图尔姐姐罕古丽递来的酒杯,微笑着道谢。 美丽的异邦姑娘飞速看一眼她身侧英英玉姿却始终神思不属的少年,向她打趣着夸赞道:“你的夫君实在太好看了。他是中原人?” 方别霜噎住,笑容僵硬:“他,我……” 怎么解释? 少女很快镇静地想,过不了几个时辰他们就会离开,他们是谁、之间是何关系,其实没有生硬解释的必要。像刚才被打听来处,她随口乱编,并没有人追问,也没有人求证。 没人真的在意这些,萍水相逢而已。 在她长久而犹豫的停顿里,旁边忽地传出少年没有起伏的声音:“她是我的主人。” 罕古丽惊讶地看向少女。 少女没有反驳。 罕古丽又多看一眼少年,高兴地跑走了。 广袤辽阔的沙漠上,驼铃叮当,胡笳与歌声不断。星空璀璨,天地相接,仿佛触手可及。 热闹依然热闹,方别霜觉得有些冷了。 她裹了裹膝上的羊绒毯。 一簇仅她可见的粉色小火焰“啵”地一声在她手边绽亮,无限暖意自焰心往她周身盈来。 方别霜盯着火焰,从容问:“你不开心么。” 少年眨眼。 “有点累。”衔烛捧着脸,看着无趣的火堆,微微弯眸,“走很远的路,所以累了。” 方别霜喝了两口葡萄酒。这酒烈度不低,但香气馥郁,滑入口腔浸得五官百感都是清醇甘冽的果香味。 陌生的地方,陌生的异邦人。她却有胆子贪杯。 “你不可怕。”她想,有些话直接说没什么大不了的,“是我胆小。” 先前屡次被他吓哭。 衔烛抬眸望她,眸中光焰轻跃。 少女吃着肉,喝着酒,隔着火堆笑看巴图尔被他的父母揪住辫子教训。 衔烛也看了一会儿。 那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失落,却在热闹中愈发浓烈。 “我想和主人单独待着。” 方别霜转过头。 光影在少年脸上明明灭灭,晦暗无声。 见她看过来,他低下眉眼。 颈上铃铛随风发出细微的清脆响动。 方别霜猜想也许他并不喜欢和人相处,所以从刚才开始,一直不开心。 为何不说? 她以为他遇到不怕他的人,是会高兴的。 她拿下毯子,拎起酒壶酒盏,站起了身。 衔烛意外地掀起眸。 他们一路走到不远处空荡矮小的沙坪顶上。 离开篝火后,也离开了热闹。曲乐声变得朦胧轻渺,夜空的宁静反被听得清晰。 方别霜随便铺两下毯子,坐下来,倒酒推盏,看迢迢银汉。 很美。 和她以往见到的,完全不一样。 真奇怪,明明是同一条星河。 她又喝几口酒,身子渐暖。 这里太广阔,显得人太渺小。少女心里有了空荡的忧愁。她隐约明白为何古往今来有那么多的文人墨客要对同一片天空、同一轮月亮写诗。 人生短暂,而寂寞常有。 “六千年。”她摆弄着酒杯,“你都在睡觉吗?” 否则怎么…… 衔烛隔了片刻,才轻“嗯”一声。 酒盏一指长。方别霜捻着杯脚,一下一下转着杯身:“都用来睡觉,太可惜了。” 她又说:“如果我是你。我想不到我还能有什么烦恼。” 底下弹胡琴的姑娘换了一首又一首的曲。 少女随意说着,倒酒、呷酒。 衔烛望着她,不怎么说话。 方别霜想象不到六千年是怎样长的一段岁月,更想象不到鬼神究竟会全知全能到何种地步。她意识到她认为可惜的六千年,也许对于他们而言只是弹指一挥间的不值一提。 也许他看她,与她看蝼蚁并无二致。 她绝不愿做他人眼中的蝼蚁,可是她与自己眼中眼界狭小、无能为力的蝼蚁,有何区别。 酒喝完了,她搁下酒盏,低头看时,星光如盐。 那只被她坐下后随手推到对面去的酒盏也已不知何时空了。 方别霜再抬头,却隔风对上少年潮湿涣散的视线。 红瞳润亮,胜过世间所有宝石。 绸缎般的白发在夜风中轻扬。 她心里骤然一空。 肤如瓷质的少年轻缓地垂下眼睑。有湿意从他眼尾无声地漫去了,如玉兰花瓣上凝落的一滴露。 方别霜起身走到他面前:“你怎么了?” 少年眨眼,没有张口,只轻摇头。 她蹲下,碰碰他肩膀:“为什么难过?” 她原以为他也会很开心。怎么会难过成这样? 在为什么而难过? 衔烛抬起头,朝她弯眼睛笑。想开口否认,喉间却哽塞着,便仍只能摇头。 他感到头脑晕眩,确认自己应该是醉了。饮下凡俗食物,量多量少都会作用于身,但他没想到会醉,原以为只会有些疼。 他听说,人在醉时的情绪是冲动而无理的。所以自己此刻的思绪与感受都不可信。 <a href="https:///tags_nan/meiqiangcan.html" title="美强惨"target="_blank">美强惨 第95章 他知道的,一旦他表现得痛苦,不论他向她渴求什么,她大概都会尽量履行承诺逼迫自己去做,尽管与她自己的意志相违背。譬如那天他被情欲逼疯,求着她触碰,她几番拒绝,最终还是没有彻底丢下他。 这一切与爱无关,只因她本身是个很好的人。 他要克制,不要在不清醒的时候贪恋这些虚妄的爱。 方别霜也从他泛红的脸颊与略显虚晃的视线中猜出了他的醉意。 她有点难以相信。一口两口的酒而已,她一个人喝大半壶都没事。他怎么…… 还有点手足无措。 她有想过自己会喝醉,但并不担心,反正有他在。他醉了,她却不确定该怎么办。要回去吗? 衔烛认真地看眼前一个、两个、三个主人。 他寻到她的肩膀,下巴轻轻地靠上去。 他只要这一个。真正的,唯一的。 少年拥靠着她,虽再无进一步的逾矩之举,但忘了像往常一样控力。少女没蹲稳,他一拥,身体便倾陷进他怀里。 她扒着他的胸膛,开口道:“我们就此回去吧。” “不要。”他声音有些哑。 “你这样不回去不行。” 虽然她也说不上来为什么不行。反正,她觉得不安全。 “不要。我不要,拖累你。” 衔烛眉心拧起,极力克制。本就失焦的视线却仍一再模糊。 他实在,很不好。很不好……她喜欢这里,不能因为他而离开。她看到一些人会开心,不能因为他而远离。他太贪心,太自私了。 为何做不到让人无法取代自己?为何不能再好看一点、再有趣一点。为何无法让她喜欢他? 为何啊。 “你哪有拖累我?”方别霜感觉肩上衣料湿凉,预感不好,追问着,“你为什么难过?” 衔烛摇头。他真的好烦,好讨厌。太烦太讨厌了。 她本来很开心的。 他摸摸她的头发,想到刚刚她对夜空的自语,她的惶恐与害怕,忍不住紧紧地抱她。 搂得太严实了。为喘口气方别霜不得不伸直头颈。她抓住他腰际的衣袍,尽力安抚道:“不走,不走,我不会丢下你走的,你安心啊。” 少年没一点声。 方别霜真不知道他怎么了,她想不出来。 她觉得自己没猜错,他应该是不喜欢外人。可是她不已经带他离开篝火堆了吗? 或许,没猜错,也没猜对。 他总是难过的。醉酒使他如那夜半梦半醒时一样,藏不住情绪了。 为何难过? ……原因,难道他没有告诉过她。 难道他是第一日这样。 方别霜再次想起他们吵得不可开交的那天,掐紧了手心。 他知道告诉了也没用。 “主人。”少年尾音有些潮黏。 方别霜听到了,揽住他的腰,想以此作为回应。 她该安慰他。 她张开口。 该……该怎么说,怎么做? 她感觉这是很危急的时刻。她紧张地思索、催促地急想。真正张开口,却只能把刚才的话重复一遍。 “主人,”他轻声打断她。 方别霜只重复到第二个“不走”。她猜测是她拙劣的演技让她漏了陷,他不想再听了。她有点难受,有点羞愧。她不正常,没有人会把这么简单的事弄糟。 少年又摸她的头发。他的手有了轻微的抖意。方别霜感觉到了,但没有办法。 他呼吸潮凉,将脸深埋在她的颈侧。 她没有抗拒,也没有做出反应。她觉得自己与其乱动,不如无动于衷。 少年抱着她、赖着她。声音那么轻,只有一句。 “你不知道你有多好。” 天生要强,偏失了仙法神力,无一人庇佑,独身捱过十六个如履薄冰的春秋。 喜怒哀乐,没有人理解,又人人怨她性子生来冷淡。 一个活得这样艰难的人,连自己的情绪都苛刻到不能包容的人。对别人,却总是竭力体会,逼自己去理解、安慰。关心他想去的地方,关心他开心与否。明明自己想围着篝火坐的,还是依着他,领他来了这片苍凉之地。 有谁真心地对她好过。 她还只有十六岁。 这样孤独的生活,她已过了十六年。 没有人知道她有多好。 包括他,也包括她自己。 风把火焰吹得招摇。 星河默默流转。 有人大笑着碰杯饮酒,有人划拳一输再输,唉声叹气。有人在挽朋友的手臂跳舞,有人在切割架上的肉,一人大快朵颐。还有人已经在帐篷里呼呼地睡了。 他是否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方别霜陷在他冰冷的怀里,身体僵直不动,只感到窘迫的热。 第45章 很不适宜的误听。他的原话是什么? “对不起。”过去很久,少年半埋着脸,情绪很克制,“……他们欺负你,我也欺负你。” 没有那么多为何需要追问。她不喜欢他,原因只有一个。他不好,不值得而已。 <a href="https:///tags_nan/meiqiangcan.html" title="美强惨"target="_blank">美强惨 第96章 “嗯?”方别霜终于确定自己没有听错。 “方姑娘!原来你们在这里。我!”有人举着火把上来了。 是罕古丽。 罕古丽拖拽着的半拳粗的麻绳吭哧吭哧地爬上了沙坪顶。麻绳捆着两只沉重的实木大箱子。 她的话音戛然而止。 那个紧拥少女,趴在少女肩头的少年直视了过来。 空气像在刹那间冻结了。 冻成了稠状的铁水。 千斤万斤的重量从四围挤压而来,又被她吸进肺里,灌实了五脏。 一向大胆的异邦姑娘不慎跌倒了。火把滚落在地,两只大木箱子差点将她拖滚下去。 “还好吗?”一只柔白纤细的手朝她伸来。 那一瞬难以名状的恐怖感觉骤然消失了。 罕古丽得救般抬起头,看到泠泠如山雪化春水的少女,呼吸彻底通畅了。 她借方别霜的力站起来,余光触及少年那双艳魅卓绝致命吸引的红眸,腿肚子直抖,又一下软津津地坐回地上。 方别霜帮她把火把拾起插到沙子里,一边递去帕子,一边问:“找我们是有什么事吗?” 透过她,罕古丽看到那位周身有着奇异威压的少年正撑腮望着自己面前少女的背影。此刻他的目光轻软、柔润,甚至是潮湿脆弱的。与方才她之所见,全然不似同一人。 但她绝不信刚才的一切会是自己的错觉。 罕古丽头皮发麻,汗如雨下,面对眼眸乌黑沉静的少女,结结巴巴扯不出谎,就这么语无伦次地实话实说了:“我我,我想买走你的奴隶……所有的钱财,我都带来了……” 方别霜懵了一瞬,下意识回答:“我不卖。” “好,好好好!不卖好!”罕古丽赶紧爬起来,拽起财宝箱就跑。 路上又跌两跤。 “你小心——” 热情奔放的异邦姑娘跑没影了。 方别霜在原地站了会儿。 “她想买我?” 方别霜转回身,少年背靠岩石,眼与脸都湿润着。 她走回来,不想提这个:“我们回去吧。” 衔烛把自己的手放到她手里。他凝睇她的眼睛,昏乱的头脑整理出两句话:“至少不要卖。不要把我卖给别人。” 他手掌很大,手指很长,半覆在她的掌下,伤口嶙峋。 方别霜都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回答不该是“不卖”。他又不真的是她的奴隶。 在她短暂的沉默里,少年双眸沁得更潮:“我会走的,不要卖我。” “你听到了的,我拒绝了。” “她拿来的东西不够好。如果有更好的,”衔烛忽然停顿,不再继续说了。 一定有比他更好,她更喜欢的东西。 她为何不卖? 是他自己不够好。 方别霜拿开手,理了理他的衣袍:“你喝醉了,不清醒。不想回去,在这睡也没关系。睡吧。” 她把羊绒毯拎到他身上。 衔烛看着羊绒毯。 她真的一点也不知道、一点都不了解,自己有多好。明知他不怕冷,还是会努力地想为他做点什么,只因为她觉得他在难过。 身体与神魂一起疼起来。 不久前喝下去的那口酒发作了。 衔烛在她膝前躺下,仰视星空下比月亮更温柔,比月亮更遥远的少女。她一直离他很远、很远。除了注视他的时刻。 现在他们离得很近。以后还有多少个这样近的时刻?也许从未来的某一瞬间起,再不会有了。 衔烛攥住她的袖子。蚕丝袖口随风撩拂着他的鼻尖。 “主人。”有些话,他想要她知道。可总是才唤出口,声音就莫名哽咽了。 他借袖子半挡她的视线。 方别霜只能隔袖看到他半只睫毛乱抖的眼睛。一颗颗流溢星光的泪从这半只眼睛里快速滚落湮灭了。 她想抽过手看看他到底怎么了,他却攥得更紧,让她抽动不了分毫。 他的喉结压抑地滚动:“主人是最好的人。他们都欺负你,我也,欺负你。对不起。” 方别霜看他片刻,以为他只是在说那次吵架:“……那天我也说了很多难听的话。” 少年摇头。 “这么多年,你一个人。”他声音里的哽咽更明显,“总是没有人站在你这边,我竟也没有。” “所有人,都在问你要。我竟也问你要。”呼吸被眼泪所窒,他的话音便有了几分不可控制的抽噎,听着难过极了,“所有人,都欺负你。” “没有。”方别霜心想他醉得太狠了,说的话没头没尾,没有道理,“很多人都对我挺好的,我活得比世上大多数人都要好。好很多很多。” 怎么总有人稀里糊涂地同情她。凡世千苦百难,值得可怜的人太多了,她在其中根本排不上。 衔烛握住她的手臂,拉她靠近。方别霜弯下腰,想听他要说什么,却再次被他抱住。 起初抱得很轻、很小心,后来越抱越紧。 他抚摸她的后颈与长发,想把所有能给的都给她。她又僵住了。她越僵硬,他的心便越疼。 “我对你,好吗?”他的声音从发震的胸膛递进来。 <a href="https:///tags_nan/meiqiangcan.html" title="美强惨"target="_blank">美强惨 第97章 方别霜趴在其上,心如挂在塔尖,每次震动都有坠顶危险。她照实说:“好。” 她当然分得清好赖。 “我总让你不开心,每一日、每一时,都在问你要。这是不好。”衔烛一句一句地说,“多数人,和我一样,想要你的爱,想要你的好,不管你会不会开心,都一厢情愿地给你。看你给不出来,便不高兴。这是不好。这是欺负。” 方别霜怔住了,她从没听说过这种歪道理。 “你一个人,平安活至今日,很辛苦,”衔烛松开她的肩背,声线变得轻而抖,“对不起。” 她抬起身:“你醉糊涂了……” 然而也想不到该怎么反驳。方别霜恍然意识到他今天总把她抱这么紧,原来不是希望她不要离开的意思,也不是要她安慰……是他想安慰她? 她凝视他的眼睛,和他伤损的脸、淡下去的唇色。 他安慰她? 她伸出指尖触上他的额头。 少年目光虚散地望来。她一碰上来,他的眼睫开始发颤、下颌轻轻挺起,身体本能地渴望她的触摸。但很快又被全部忍下。 湿湿凉凉的,有一层冷凝出的细汗。方别霜察觉出异样,晃晃他的手臂:“你不舒服吗?” 少年不言。 “哪里不舒服?” 他偏过脸,睫毛在眼下投出阴翳。 太疼了。他预想到再这样疼下去自己又会意识不清地向她索要。不要再做这种事了。 少年彻底闭上眼,眼下阴翳愈浓。 所有外溢的情绪都被这层阴翳一点点地藏起了。他哑声道:“睡一会儿就好了。” 底下篝火熄灭,人群各自散去。 空气变得寒冷。 那簇独属于少女的粉色火焰在某一刻停止了燃烧,形态如被冰冻般凝固在了最后的瞬间。 仍有暖意从它的焰心不断地烘散出来。 少年潮湿的睫毛停止了抖颤,紧拧的眉在一片汗湿中渐渐松开。 他抵靠她的膝头睡着了。 方别霜愣坐在原处。 她朝火焰伸手,唯一的光源便落进了她的手心。 风在天地间长而不绝地呜咽。 她心里涌出悲凉的预感。好像命运故意要在这一刻给予她格外敏锐的感触。 手中粉光虚化,她借这光,清晰地看到少年的脸上仍有不断往外渗的汗珠。 方别霜连通了与老虬龙的念识交流。 老家伙还是有说不完的废话,很吵。 方别霜任他吵着。 她擦擦少年的脸,摸到他的颈部也是一片湿凉。她顺着往下擦,拨开他的衣襟,长久地凝视着,不再擦了。 帕子红了一半,搁到一边,很快被离体自燃的神血燃烧殆尽。 方别霜面无波澜,镇定地剥去他的衣服,垂目看这些触目惊心的伤口。 他原本的计划一定不会是要他们陷入此刻这般奇怪的境地。 他原本的计划改变了。 那他现在的计划是什么? 他想做什么? 有什么办法能让这些伤愈合。有什么办法。 老虬龙不吱声了。 方别霜在黑洞洞的寂静中再次感觉到了那种幽深难言的痛苦。 谁说她好,她都可以无动于衷。她确实没有对不起过任何人。 怎么会是他说。 他为什么这么说? 把伤口隐去,难道为的不是欺瞒她,而是欺瞒他自己吗? 他难道就不为这些难好的伤着急吗? 有一抹微光从她的指缝泄了出来。 少女气息凝住。 她低下头。 是护心鳞在亮。 这光她见过。 她盯着护心鳞,心跳开始加速。慢慢地,她将右手覆上了少年伤痕累累的脸庞。 蓝白色的微弱莹光随之在血色中亮起。 接着渐渐收束,很快连同她指下的细口,一起消失不见。 方别霜的手指抖起来。 旋即下移摸到他的胸口。 莹光再次亮起,这一次,却久久未能消失。 她坚持着,忍不住低声地催促道:“好起来,好起来。” 光终于散去了。 少女茫然失措,对着那道没有愈合半分的深口圆睁了眼睛。 第46章 为什么没用。 明明护心鳞还亮着啊。 她颠三倒四地问老虬龙。 勉强了解完前因后果,老虬龙激动地喊:“你再试试,再试试!” “试过了!一直在试,没有用。”她手上沾了血,从他的心口摸到他的腹间,一直摸,一直摸,可除了一些细小伤痕外,其余伤处始终收效甚微。 “别急别急,俺去查俺去问!” 寒风吹鼓起少女单薄的衣衫。 她瑟瑟地抖。长时间不眨眼,眼角被风刮得泛红。 既不知道那些伤为何会消失,也不知道这些伤为何就是不见好。她仍然什么都做不了。 什么都做不了,无能为力。 “呜。” 方别霜迷茫抬眸,看到少年眼下的睫毛阴翳在低频地扇动,紧闭的唇张开了一线。 她扭头去看粉色小焰,仍是静止状态。 <a href="https:///tags_nan/meiqiangcan.html" title="美强惨"target="_blank">美强惨 第98章 没醒。 “啊,再摸摸他吧。”镜灵兔子没有起伏的声音突然在她脑中响起。 方别霜收手四顾,却听它道:“我在你的念识中。” “干什么?!”少女破了音,声音听着尖利,却轻易就被戈壁滩的风沙淹没了。 “请不要害怕。”镜灵兔子感知到了,大概是因为觉得谁都能随便进入她的念识,少女的情绪很崩溃。它略作停顿后道,“我似乎知道为何护心鳞的力量会重回神君体内。” 方别霜紧阖牙关,让自己镇静下来。不要怕,不要怕。她可以随时把他们赶走的,他们也不会伤害她。 “什么办法?” 回答即将脱口时,镜灵兔子被老虬龙揪住了长耳。 老虬龙摸着下巴:“是不是还是那个答案?” “哪个。” “爱?” “仙君慧极。” “哼!”老虬龙捋捋胡须,能杀死螣馗的说来说去终究还是那点事,“你这么告诉她能顶什么用?她这人胆小如鼠不说,用情极吝,上次为难来为难去,几乎啥都没做成。今天的这一桩桩一件件,又哪个不是她那天遗留下的祸事!” 少女在外问:“为什么不说了?” “仙君多虑。”镜灵兔子把耳朵从老虬龙的手里甩出来,转而向少女传音道,“您听我细说解释。螣馗神族拥有他族永不可比拟的至高神格,为强大之最、纯粹之最,他们身躯的每一部分都被赋予了这种神格力量,即如螣馗本身,生即是生,死即是死,既碎便不能再全,所以一旦离体,再无法长回体内。不过,它们仍能受其主驱使,为其主所用。护心鳞是神君最重要的部分之一,它永远连接着神君的心脏,感知着神君的情绪与思想。” 说来说去,都是偏题的话。方别霜紧握护心鳞,拧眉问:“我究竟能怎么做?” 镜灵兔子再度停顿,反问:“方二姑娘以为,自己是如何让神君的伤好起来的?” “我不知道。” “可是,只有您能知道。” “呜——” 昏睡中的少年难忍地泄出一声沉闷的低哼,少女移去视线。 “比起问能怎么做,更多的时候,您应该问自己想要怎么做。”镜灵兔子放弃引导,最后直接道,“神君爱您,上次的事情已经证明,所谓答案从来都只由您决定。您做什么,答案就是什么。即,对他,您做什么都是对的。” 话落,镜灵兔子主动退离了她的念识。 世界复归宁静。 方别霜独自垂视这条溺在痛苦之中的幼蛇。 他连意识不清的挣扎都是克制的,唇角被尖牙咬出了血。偶尔,才会低低地哼唔一声。 他说过类似的话。那天她向他为自己说不清楚的错道歉,他说,主人怎么对他都对,因为他是她的。 但是,她对他,怎么会做什么都对呢? 即使他那样回答了她,可错就是错。她不能假装一切没有发生。 她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想要做什么。她真的不知道。如果手边有一碗药就好了,她起码知道要把药喂进病人的嘴里。 可是什么都没有。 她咬住腮肉试图让自己平静,眼泪还是突然簌簌地滚落下来。 莫大的无助席卷了她。 人总会在这一刻深深地想念娘亲。 少女抬头望天,无数模糊又璀璨的星子。 她抚顺自己的心口,学着哄好自己。残留的记忆太过遥远了,她早已不是要被娘亲抱着哄的孩子了。她早长大了。 一个大人要能控制自己,要能正常地与人相处,要为自己的人生负责、深谋远虑,要学会解决所有迎面而来的问题……还要忘记娘亲,不再幼稚地想念她。 即使是无助的时候。 ……可是她学不会。学不会。 少女抽噎着抹泪。她一个都学不会,她控制不了这种掐心的痛苦,无法把自己变得正常。人生也在变得奇怪、可怕。好多好多的难题,她根本不想面对。 她也没有办法不想念娘亲。如果她还在,她至少能有机会学做一个正常的孩子。 如果她还在。如果她还在,是不是不用学也没关系。 指间湿了干,干了又湿。方别霜不擦了。都是无用功。 她落下手,掌中鳞片的明润清光却在此时闪烁起来。 方别霜垂泪看着,光在闪烁间变得更亮了。 她立刻将右手放回少年的胸膛。 一息两息过去,却没有光在他的伤处跟着亮起。 少女哽塞着,不想放弃,将左手的护心鳞越握越紧。 怎么一次不如一次了。 下一瞬,手腕处传来熟悉的紧缚感。 只是要比平时更轻、更柔。 轻柔得不真实。 少女凝目腕间,看到了一道蛇尾状的白光。 蛇尾在动,光在变长。 她怔怔地看。蓄满眼眶的泪被风吹薄了。 一条光化的幼蛇从护心鳞里游了出来。 脑袋圆圆的,全身白而透明。慢慢爬向她、缠绕她,圈住了她的肩背与手臂,有力量似乎自少年的身体由光蛇牵引而来,拉她弯下身。 <a href="https:///tags_nan/meiqiangcan.html" title="美强惨"target="_blank">美强惨 第99章 方别霜轻抖着,一点一点被它缚回了少年的胸膛。 像是再一次被他抱住。 光糊住了她的视线。 她感觉到脸上粘黏的泪痕与血痕好像都被揩去了。 是幼蛇在蹭她的脸。 光弱下去,顷刻消失。 身下少年的呼吸在这一刻变重,接着熟悉的手掌落到了她的背上。 方别霜咬紧唇,看到他睁开微涣的红眸,凝望她片刻,拢起了眉心。 “怎么伤心了?” 少年下意识将她抱紧。 她感觉自己被完完整整地裹进了他的怀抱。 “我把他们都杀掉了,再不会有人欺负你。”衔烛后怕地搂她坐起身。直至感觉到怀中少女的体温并未有丝毫流逝,那颗紧绷到将裂未裂的心才渐有放松。 少年亲昵地贴碰她的脸,和幼蛇一样的安慰方式:“不要怕。现在所有人,所有事,不值得你伤心。” 掌下纤薄的背颤得愈发厉害。 少女咬着手指,不知如何回应,滴着泪摇头。 衔烛不断收紧手臂,心肝脾肺没一个不在刀绞般地发疼。 他催出暖意包裹她,垂目问:“是想念娘亲了吗?” 方别霜不语。她是想起娘了,他如何猜到的? “她会回到你身边的。”衔烛捋着她被风刮乱的发丝,“很快了。” 繁星点点,长夜依然。 泪意莫名比刚才还要难以抑制。方别霜一句话都说不出来,气息全乱地哭了。 衔烛轻轻哄拍着,眸色愈深。 即使是伤怀母亲,她如此内敛的人,若非走到深觉无助的境地,怎会突然哭得这么伤心。 她甚至不可能放任自己这么想念一个无法来到自己身边的人。 她对自己总是点到即止的。 是谁欺负了她。 他睡了很久么。 即便很久,他一直在,护心鳞亦不可能离她身,有谁敢来欺负她。 有谁能来? 衔烛默然揩去她脸上的泪,将自己能有的温度全数给予她。 她向来耻于流露真情,那天生那么大的气,吼都要对他背过身去吼。多的话,她一定不肯说。越问,她会越难受。 他不问她。 “阿霜特别好,”少年轻蹭她的耳朵,温声道,“特别特别好。将来,你会越来越厉害,越来越勇敢。不论你想做什么,都可以实现。衔烛永,” 少年微顿,扣紧她的肩脊,“永远永远爱你。” 沙树婆娑,云影徘徊。 世界安静得让方别霜怀疑这里是不是就只剩下自己的抽噎声在到处乱飘了。 然而难得的,她好像并不觉得这有多么难堪。 被这里的谁听去都没有关系。 反正,没有人真的认识她。 至于被他听去。 好像,更没有关系。 第47章 日出之前,他们离开戈壁,回了姑苏城。 姑苏城的太阳已经滚热如熟透的蛋黄了。 虽然昨夜情绪大波大动,身体已然累极,但方别霜不太有心思补觉。 她有很多疑问想问问老虬龙。 “不会有人打搅你的。”衔烛将被子提至她颈下,拍拍她的肩膀,“睡吧,阿霜。” 少年红瞳薄光泛泛,笑意温柔。 方别霜本想先闭目等他离开的,紧接着却被愈发浓稠的困意压倒了。 少年在她的眼中变得模糊起来。意识的最后,只感到他冰柔的手指落在了她的眼周。指腹轻缓地、一下一下地抚碰着。 等她再醒来,四下漆黑,空无一人。 她下意识觉得时间应该已经过去很久了。 透过帐子,能看到房内正中的小圆桌上亮着一盏风吹不灭的小灯。 桌上摆着几样吃食。 触碗有温。 她走到窗前往外看,月亮已经划过中天了。现下已是后半夜,距离天亮还有段时间。 方别霜摸了摸额头。这一觉睡得很好,几乎无梦。 不过她睡前,想要做什么来着? 她走到盆架前,打算倒些陈水洗漱,盆内却已置了净水。 一摸也是温的。 洗漱完坐回桌前,少女拾筷吃了几口,渐渐发起呆。 好轻松的感觉。 令她陌生的轻松。 不用想自己必须做什么,不能做什么,万一不做或做了什么会怎么样。不必担心一切后果。 一切可能有的问题,都被人在她睡着时解决了。 譬如她睡着的那整整一个白天,真的没有人进来打搅她。 方别霜捣着碗里的甜羹。 捣碎了莲子、金丝枣、百合瓣。 乱搅几下,清甜混着微苦,一口一口吃完了。 天将将亮起。 肚子被填满了,心也满满的。胃脾肾肝,运作调和,手脚暖意慢涨。 方别霜对着空碗呆坐。 一切似乎与平时没什么不同,又似乎一切都与平时不一样了。 雀鸟先醒,枝头檐下清脆。 她仰首看窗外,青白色的天正在被更暖的颜色侵染。染得很慢很慢,但被染透好像只是那一个瞬间的事。 <a href="https:///tags_nan/meiqiangcan.html" title="美强惨"target="_blank">美强惨 第100章 天亮了。 她起身走出去。 推开门的那一刻,阳光落了她满身。 过了辰时,管家婆子穿庭过院来了溪汀阁。 她难得地发现这次二小姐并未起身与她相迎,始终对窗而坐,就是听见她说今日姚庭川要来,也只点头说知道了。态度很淡。 最后还是芙雁拿了碎银送她出去。 “小姐在想什么?”芙雁端来绣篮,走向方别霜,“姚公子中秋爽约,是让人气愤。不过小姐不担心他的身体吗?” 少女靠着椅背,不想动。 她看着窗子。 那日一切变故,无一不始自此窗。 很多事都被她回避了,不愿细细想。因为越想会越害怕,不敢面对。 方别霜推开绣篮,答不对题:“一会儿再说吧。” 芙雁无奈,翻出未绣完的鞋面,守在旁边绣着。 落叶飘至窗下,渐渐堆积。 方别霜挪身靠向窗墙,从窗槛上捡了片巴掌大的梧桐叶。叶子枯得焦黄。 距中秋才过去半月不到。 她总奢望事情还能回到可以由她掌控的样子。比如能安全地把自己嫁出去。那虽非她渴望的生活,但确实是支撑她一日又一日捱着活的动力。且她相信自己做得到。 人生无趣,不能没有这些明确的目标。 可冥冥之中,太多东西改变了。 她假装不知道,害怕着、回避着,它们就会主动退让,跟她说算了吗? 姚庭川身上有很多疑点。 那天他为什么会突然疯了一样出现在这里,拿着法器击伤衔烛? 现在的他是原来那个正常的他吗? 方别霜揉碎叶子,松手丢了。 她起身洗净手,对芙雁道:“去前院等他吧。” 她想清楚了。 越怕,越要面对。 否则她将永远只能被动着恐惧。 半个时辰后,姚庭川从外进到正堂,站在了她面前。 青年依然是那个端方腼腆的青年,对她笑时眼睛不敢看她。 方别霜还他一礼,由方仕承说和着,各自落座。 喝过一盏茶,方仕承借口更衣,由吴氏推着走了。 方别霜跟着下座,福身就要道别。 姚庭川意外地站起身,立刻叫住她:“霜霜!你,你这就要走?” 少女回过身。 青年神情焦急又愧疚:“你心里是否怨我?” 方别霜凭心道:“没有。你近日身子不好,无奈耽搁,我都理解的。” “我知道你怨我。”姚庭川喉结一滚,趋步靠近了些,“你期待定亲日已久,我却擅自改了期,我……” “真的没有。”方别霜刚才就已观察到他的状态了,觉得没必要多说引他多虑才想先走开,说的都是实话。而且定亲改期的真正原因,恐怕这里就只有她清楚,谈何怨他。她打断他,“你不用多想。” 青年神色依然不好。 方别霜绞尽脑汁,补充道:“你多多保重,照顾好身体。” 她挪步要走。 “霜霜,你难道,难道不急了吗?”见她脚步顿住,青年在后道,“这话,上次我便想问你了。你心底究竟是如何想的?我真的想知道!” 方别霜不明白他要知道什么。她急不急,并不重要。反正急也那样,不急也那样。 “我所说就是我所想。姚哥哥,一切如常就好。” 姚庭川转步拦到她面前。 小门外投进来的光被青年遮了大半。方正的门框与雕花鸟的雀替将光中浮尘裁成了几屉。浮尘无声翻滚着,平顺而长直地泻在他们之间。 下人早在方仕承和吴氏离开时就已识趣退至门外,给他们留了单独谈话的空间。 青年难忍焦虑,但仍尽量放低了声:“霜霜,我宁肯听实话。那夜陪你看河灯的男子,是谁?” 方别霜掀起眸,看着他:“谁?” 有一瞬,青年被她乌沉眼眸投出的坦直目光所震,脸涨红了,眼神微闪。他不该这样质疑她…… 可他无法说服自己那晚只是眼花而已。 他愁想多日,今日又见她对自己态度如此平淡,一句话都不想多说的样子,实在忍不住。 索性话已问出口了,不如问到底。 “一个个子极高,穿赤袍带帷帽的男人。长相,长相很不一般。” 少女目光未变,看他半晌,过会儿才慢慢道:“为何没听芙雁提过。那日她先找到我的。” 姚庭川张口无言。的确,何止是芙雁,就连当时站他旁边的李哥儿都说没看见…… “姚哥哥,你近两个月,病得太狠,瞧着大不如从前精神了。”少女轻叹了一声,“多思伤神。你珍重自己。” “或许是我伤病未能痊愈……”姚庭川拭了拭额角的汗,又看眼正堂摆设,“不过!方府今年似乎频发异事,虽师母已请了和尚师婆住进内院,但那两位毕竟不是名山名派之辈,或有不能周到之处也未可说。方才,我向老师举荐了几位僧尼老道,一会儿若能征得老师同意,这个月便能将他们请来府上做法事祈福。” <a href="https:///tags_nan/meiqiangcan.html" title="美强惨"target="_blank">美强惨 第101章 “嗯。我也很感念你的这份心意。” “还有,”姚庭川从袖中拿出一只香囊,捋着红络,朝她递去,“这是我为你求的平安符。” 方别霜垂眸静看,没伸手:“谢姚哥哥的好意。但亲事未定,私相授受毕竟不好。你抱恙多日,留在身上保养自身吧。我有些累,想回院歇息了。你路上小心。” 话毕,少女低颈绕过他,踏出了小门。 青年转身看她走进明明暗暗的光影里,脚步提起,却碍于内宅门槛,再不能追上一步。 走过长廊,一路回至寝房,方别霜自倒茶水饮下,将芙雁支使了出去。 冷茶入喉,狂跳的心才渐渐安定。 她一边坐下,一边搁下茶盏。 手指被残茶浸得生冷。 太不对劲了。 姚庭川那日看见过衔烛? 谁都没看见,除了他? 一定是衔烛故意的。 姚庭川的记忆也很奇怪。 似乎,并不像芙雁等人是从中秋那日才被改换的记忆,而是早在七夕就开始了。否则他不会把问题遗留今天才来问。 仔细一想,他的性格、行事作风,也的确是从七夕之后变的。事发之前,有一次他还直接闯入溪汀阁,非要立马来跟她提亲。 会跟衔烛有关吗? 但那说不通为何衔烛还会被“姚庭川”击伤。 她心里霎时有了一种强烈的不安。 不对,不对。 有她不知道的第三个人在捣鬼。 且这个人一定与她有所关联。 会是谁? 事情好像远比她所看见的要复杂。 方别霜闭目静心,试着连通与老虬龙的念识交流。 然而连念数次诀语,都没能成功。 方别霜猜测他大概正跟衔烛在一处,不方便与她传音。 问小和尚应该也一样。 她直接出门去了他们所在的院落。 门虚掩着,敲了几下,没人应。她一把推开,四面环顾,发现两人都不在。 她在门口定定站着。 站了很久,才往回走。 都去哪了。 都去了哪里? 她漫无目的地走回了溪汀阁。 一日三餐食尽,早上穿上衣服,晚上褪下裳裙,就该拢帘睡觉了。 不绣花,不看书,只坐在床边想心事,一天也会很快地过去。 方别霜靠卧床头,迟迟没有放下帘子。 直至灯烛熬干了最后一滴泪,少女的意识在一声声的更漏里变得模糊浑浊,手里的书啪嗒掉到地上。 五更天的锣声又将她唤醒。 手臂枕得有些麻了,她撑着想坐起来。 黑暗中伸来一只手,轻按了下她的左肩。 随麻意涌进心脏,少年清冷的声音从头顶传来,如玉石相击:“还很早。” 方别霜睁目望去。 他撑脸坐在床边,高大身影半隐在微凉的天色中。 看不清眉眼。 唯有披身白发流溢着柔和光泽。 惴惴一夜的心,忽然在此刻沉定下来。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她仍然坐了起来。 衔烛收回手。 她感觉他应该在眨眼。睫毛扇动时,覆于其上的微光会暗暗流转,有生动之感。 少年缓缓开口:“好累。” 再没别的话,也再没别的动作。 方别霜等了一会儿,问:“你每次出去是有什么事么?” 衔烛又眨眼,发出一声轻轻的“嗯”。 沉冷,凝固。 淡淡的死寂。 空气已被他周身散发出的疲惫浸透。 方别霜本犹豫是否要通过他直接问清自己心里的疑惑,但他话这样少,显然有很多事不愿告诉她,大概问也无益。 她看着他拢垂在膝上的长发:“不休息吗?” 少年抬目,睫上微光轻凝。 他看她很久。 很久后才垂下眸。 下一刻,身体一言不发地朝她靠了过来。 如玉山倾倒。 然而真正倒靠到她前肩上时,却很轻很轻,没有重量。 微凉的口鼻贴碰着她的衣料。 唯有呼吸之重他真的舍得泄于她身。 “我又烦你了。” 少年声音又轻又慢,拂过她的心口。 好像有什么如五指握沙,正无可阻止地从他身体里流逝而去。 方别霜攥了攥他满捧的白发。 也轻声回他:“没事的。” 第48章 少年一头柔顺白发贴着她的脸庞。 渐渐一动不动。 方别霜侧目看去,少年长睫紧阖,浓影垂垂。 已经睡着了。 她保持这个动作,没有轻动。 还是联系不上老虬龙。 方别霜默默抚摩护心鳞。 护心鳞可以带她去任何地方。当然,也能带她找到要找的任何人。 她犹豫地咬唇,右手上移,碰了碰衔烛的脸。 触感凉柔。 她进而拨开他茸茸的长发,将手掌贴上他的耳朵。 熟睡中的少年没有防备,也没有意识,脑袋直接往她手心耷去。 <a href="https:///tags_nan/meiqiangcan.html" title="美强惨"target="_blank">美强惨 第102章 身体跟着滑倒。 方别霜惊了一下,呼吸屏起,躬身去抱他的手臂。 然而他太轻了,始终不肯将重量施给她,以至于侧倒向床的瞬间像一汪月光在往下倾泻。 起先抱不得,最终也留不住。 她终于没敢用力,依他躺到了。 少年沉睡的脸枕着她的手。 白发在空中滞后一瞬才飘然覆上,成了拢光的轻纱。 方别霜凝视一二刻,继续捂他的耳朵。捂了这只,又捂那只。 最后捧起了他的脸。 原先那些细碎红艳的伤已被护心鳞治愈。 皮肤白净柔软,毫无瑕疵,卷翘眼睫根根分明。 漂亮少年任她捧在手心里摆弄,像只精致的玉雕人偶。 栩栩如生。 乖巧,易碎。 方别霜这样捧了一会儿,看了一会儿。 一时没有放手。 她有点忘记自己为什么要捂他耳朵了。 哦,护心鳞。 方别霜看看左手。 她想去找老虬龙,又担心自己对护心鳞说的话会被他听去。可是捂住他的耳朵也没用的吧? 很蠢笨的想法。 她没有放手。 她看他睡着的样子,心里有别样的情绪在流淌。 淌过心底时,心尖泛起痒。毛茸茸的,像小草叶上的绒毛在因风扰动。 是一种摸不出,却能分明感觉到的痒。 方别霜拇指一抚,轻揩过他的脸颊。细腻,软凉。 真实的。 稍一用力,会留下淡淡的、若有似无的痕迹。 她知道他漂亮、好看。她一直知道。 但他好像,远不止如此。 方别霜还是没有放手。 他何以生得这么漂亮? 每一根毛发都像被精心雕琢过。可漂亮到这种程度,岂是人力雕琢能得的。 还有这一颗不知怎样养成的心。 方别霜有点捉摸不透自己在想什么。 她又抚他透出微粉的眼睛。指腹擦着睫毛,从下至填着弧度慢划而过,一路抚至发际。一下,又一下。 之前她很喜欢赏玩小白蛇。喜欢揉捏它的尾巴,抚按它的脑袋……点碰它的眼周和下巴。她总这样弄它。 但她确定自己此刻的行为,没有赏玩他的意思。 一点都没有。 人是不能被赏玩的。 那她在做什么? 方别霜想到上上夜他离开前,也这样摸着她的眼睛。 大概是一样的轻柔。 他那时在想什么? 她轻轻松开手,脱离她的指尖后,少年后脑靠回枕上,下颌自然往下颔。 床褥凹陷。 ——一旦离开她的触碰,他的躯体便再次有了重量。 方别霜看着这个熟睡中的美人。 挨近了看。看他的唇鼻、眉眼头发。 她俯下身。 身体贴住他。 手臂抱着他的肩膀。 于黑夜静谧中,她感受到与自己完全不一样的体温。 少女轻咬拇指,侧脸压着他的心脏。 黑眸对着虚无的黑暗,一眨不眨。 不一样的心跳。 她想到那夜被他紧抱住的那一刻。 那一刻,她有些怀恋。 护心鳞亮起光芒。 光芒汇入了少年的心脏。 无数院落静寂。 片刻后,少女穿上鞋,轻拉开抽屉,拿上火折子,顶风出了门。 月影昏暗,将她的影子照停在别院的门板上。 她叩了叩:“开门。” 睡在屋里的小和尚浑身激灵了下。 他坐起身,竖起耳朵,本试图装睡,门缝处却亮起一丝光线。 借着火折子的光,方别霜透过门缝,隐约看见里屋的墙面上有一线瘦小的影。应该是小和尚。 “小师傅,老虬龙不在吗?” “不,不在。” “我有些事想问他,但总找不到他人。可以问你么?” 小和尚抓抓耳朵:“小神君不在您身边吗?” “他还,”方别霜忽然止口。可以就是可以,不可以就是不可以。为何突然提衔烛? 如果问衔烛能问出结果,她何必半夜来此。 她没被他的话牵住鼻子,“小师傅,你不能说吗?可你还不知道我要问什么。” “啊,这个。”小和尚使劲挠挠头。她的心思也太敏锐了。 他本来的意思只是小神君怎么没跟在她身边,让她单独出来了。不过她能多想一步也好,算他提醒过她了,神君不好糊弄,兴许下一刻就会出现在她身后。再就是,有些话,她问不了神君,问他又能有何用? 总之,别来问他。 他打个呵欠:“我太困了,您即使有话,也该天亮再来。您请回吧!” 说完他故意弄出翻身的动静,闷头盖上了被子。 方别霜握着火折子,看那一线影倒了下去。 她也想白天的时候来找他,但其一白天人群走动来走动去,更容易惊醒衔烛;其二若衔烛不在,他也通常不在,她根本找不到人。 原本还能找到老虬龙的,现在老虬龙直接与她失去了联系。 <a href="https:///tags_nan/meiqiangcan.html" title="美强惨"target="_blank">美强惨 第103章 很多问题她问都无处问。 方别霜盖灭火折子,踩着草木缭乱的影走回去。 每踩一下,内心的不安都要变得强烈几分。 她先前好像想得太简单了。 老虬龙每次都在瞒着衔烛与她联系。那他突然消失,是被衔烛发现了? 小和尚似乎深知内情,甚至对她的诸多疑问都心知肚明。 但他对此讳莫如深。 这也是衔烛的授意? 最近衔烛一走,小和尚也会消失得无影无踪。他们一定同在一处,且有意避着老虬龙。 他们在做什么? 究竟什么事让他无法信任最忠心的老虬龙,还怕老虬龙泄露给她知道。 一片漆黑中,她行到走廊尽处,下脚时忘了台阶。 前脚踩空的一瞬,手腕一紧,似有一道力量从护心鳞中破出,将她稳稳捞住。 月色下,蛇鳞莹光圣洁。 方别霜看着鳞片,一步一脚走下台阶。 ……是类似剖鳞这种损伤自己的行径吗? 她脚步顿住。 脚尖不远处,是少年挺括修长的影。 发丝与袍袖的影子在随风而动,像画中修竹墨色的叶。 她抬起头。 少年站在稀薄的月光下,周身也透着莹莹洁光。 那双望着她的红魅眼睛此刻没有情绪,唯有静水流深般的柔和。 她还是感觉到了他的倦意。 秋末的风很凉。 特别在深夜、黎明。 是否要与他解释自己跑到这来的原因? 方别霜站在廊柱斜斜倒下的影子里,看着他,没有动。 粉焰猝然在她手边绽放。 长影主动往她脚下没入。 一步一步,从容地将自己溶进她的影子里。 少年目光温柔,在焰光映照下,好像有一点笑意。 没有疑问,没有请求,他的话很寻常、很平和:“天冷,主人穿得单薄了。” 熟悉的暖意包裹了她。 方别霜看他静静地站在自己面前。 “衔烛。” 少年神情温良:“嗯。” 方别霜想问他很多事。 他原本要做什么,如今正在做什么。每次离开,他都在经历什么,不久后的将来他要去哪里? 还有,此刻他在想什么? 方别霜朝他走去。 距离缩短,两人的影子渐渐只剩一个。 少年不动,乖乖地望她从离自己很近的地方走到离自己更近的地方。 方别霜仰视他的眼睛。 这双眼睛从未刻意向她隐藏过什么。伤心,失落,高兴,期待……或是此时此刻恬然的温柔,永远能让她一眼看穿。 所以那一切问题的答案,难道她真的都不知道吗? 难道她一个都猜不到吗? 风吹拂着少年柔滑的白发 方别霜垂下眼,伸手握住了。 攥得不够紧。稍微一阵风,又能把这缕发从她手心里吹走。 她明明都能感觉得到。 就是因为感觉得到,才生出那么多想要得到否认或证实的疑问。 从始至终,在她这里,都是答案先于疑问产生。 既有答案,这些问题,都不再有问出来的必要。 她甚至明知道问也无益。这些天她几番试探,他何曾多说过一个字? 他铁了心的。 她只有一句话了:“走吧。” 她走在前面。 草木扶疏,影动不止。 少女的思绪亦不能停歇。 拐角时,她略略侧目,余光即刻触上身后少年不曾移开半刻的目光。 清和、透亮。 她回眸,正视前方的路。 天迟迟不亮。 回去后,方别霜重新躺上了床。反正无事可做。 然而也没有困意。 光线暗弱,墙上影子浅淡。 她对着那道混在纱帐中的淡色高影,过会儿开口问:“怎么不休息?” 影子没怎么动。 少年音色温润:“我不用休息的。” ……真是,胡扯。 她没有拆穿:“累就睡吧。” 先前他自己说的累。 影子轻轻摇头,发丝微动。 他语调仍然温和:“不休息,也能恢复好的。” 方别霜从鼻腔里略出一口重气。 她缓缓坐起来,看向他:“你怕我会再趁你睡着走掉?” 衔烛望着她。 眼睛里有掩不住的迷茫和无措。因而也难掩无辜。 “没有。” 方别霜移了目光。 少年红眸轻垂。 大概觉得被她误会与否已经不再重要,他解释得很平淡:“主人有去任何地方,做任何事的自由。任何人没有插手的资格。我不想再那样烦你。” 他又想了一想:“……我现在是不是也很烦。” 方别霜深深地看他。 在她无言回复的间隙里,少年在平静中有了答案。其实在这话问出口之前,自己就该有所意识的。 被讨厌的人时时盯着,当然很烦。 他总为一己私心,鲜少真正地为她考虑。 <a href="https:///tags_nan/meiqiangcan.html" title="美强惨"target="_blank">美强惨 第104章 他闭上眼,身体发出微弱白光。 将要化蛇的瞬间,手却被抓住了。 属于少女的温度贴着他的指背。 衔烛黑睫微抖,抬眸。 少女目光垂落于他。 泠泠无声。 几瞬对视后,冷如冰雪的少女开了口,声音要比她的表情柔一些:“我没觉得你烦。” 少年红眸湛湛,纯澈明润。 凝望她时,视线寸尺不移。 方别霜摸了摸他的脸。 他仍无反应。 眼神还是那么乖,那么迷茫。 不知有没有听进去她的话。 那种奇怪、微末,如草叶绒毛般的痒正在她的心脏上蔓延、铺张。方别霜揉一下他的脸颊,没能把这种痒揉掉。 “想睡的时候就睡,不需要顾虑那么多。”她手指上移,抚捧他的脸。 几根指尖随之触进了他的发间。 少年呼吸轻滞。 酥麻由她所给,激烈地、丝丝缕缕地传导进他的身体里。 根根温热的指尖还在往更深处探。 轻缓地、温柔地。 探上他的发根、头皮。 衔烛睫毛轻颤,注视着她的双眸开始略有涣散。 身体难忍地想要朝她靠近,以此索取更多。 这一切细微的反应,都被方别霜收尽眼底。 尽管他在强忍着。 少女黑眸微眯。 只是摸摸脑袋而已…… 这样一点简单的触碰。 她没有停下。 手掌自然地贴上他的后脑与后颈,手腕渐收。 少年内心还有理智在抵抗,身体对她的渴望却永不受控。 没有抵抗太久,他的下巴还是轻碰上了她的肩膀。 他因自己这些对她深到惹人厌烦的依赖而愧疚:“……主人。” 他怎能明知故犯。 方别霜望着黑暗,偏了偏脸。 少年在她怀中克制地乱滚喉结。 冰冷的体温,柔软而激烈的心跳。 离得好近。 她感到一种隐秘的满意。 少女腰身轻挺,拍拍他的肩背,声音平平:“没事的,睡吧。” 第49章 衔烛手撑床褥。 坚持着,不肯将身体完全贴上她。 他头脑很清醒。 若一再放任自己,将来该割舍的时候,如何割舍。 主人很好,主人甚至愿意一次次勉强自己待他好。他要感激,但再不能将此视为理所应当了。 一次次的索取只能给她带来无尽的困扰。 已经很多次了。 非常、非常烦。 “我,”他想抬起脸,别再负重于她,“不能够。” 方别霜沉默地顿了动作。 过后,继续轻摸他的头发。 小银蛇又在她怀里轻抖了一下。 太敏感。 她知道这条敏感的蛇脑袋里都在想什么。 先前他还能容忍自己在得到她的许可后靠上她肩头睡,但她推开他,出了门。即使可能明知道她出门的真正原因,他还是会认为自己睡的那一觉,又惹她烦了。 他觉得她讨厌他。 讨厌到了与他同处一室都会厌烦的地步。连他的任何一点触碰,在他眼里,对她而言都会是负累。 事实并非如此。 但她毕竟真的说过类似,甚至比这更过分的话。 还对他百般抗拒。 之后,又一再冷落他,吝于解释。 那时她真的觉得没有解释的必要。他怎样想都无所谓。 她与他的人生,从前和以后,都不该绞缠在一起。 如今她已从巨大的人生变故中冷静下来。 冷静时面对,自然知道自己在恐惧时产生的逃避想法有多不成熟,有多不可行。 方别霜再次面无表情地偏了偏脸。 脸庞碰上少年的耳朵。 这只隐在浓密白发中的耳朵早已充血到发粉。 极通透好看的颜色。 触感像凉凉的玉。 他呼吸霎时又重几分,落在她耳边。 撑在床褥上的长指蜷起,发了白。 然而身体在强抑之下,仍不可避免地要往她怀里进一步靠去。 方别霜歪了歪头。 分明早已不是第一次赖在她身上。先前好多次,他都能从容地趴在她肩头。黏糊依赖,小蛇的作风。 这次,反应何以如此之大。 就因为,唯独这一次,是她主动碰他? 主动与被动,两者对他而言,差别,竟有这么大么。 少女睁着黑润的眼睛。 她能听到自己的心脏也在砰砰地撞。 差别,还能有多大? 她细指伸出,从后轻扣了他的肩膀。 一点点收紧,抱住。 下半张脸贴上。 他胸膛震得更加厉害。 连吐息都在控制着幅度,竭力避免与她相碰太多。 她都感觉得清楚。 少女声音低低的,听不出什么情绪波动:“没事的。” 唇齿间血腥淡淡。衔烛咬破了唇,气息全乱。 内心深处,却依然迷茫。 本该平静的神魂在一点点地崩塌。 本该变得麻木的痛苦,又回来了。 <a href="https:///tags_nan/meiqiangcan.html" title="美强惨"target="_blank">美强惨 第105章 他受够了这具躯体。 真的受够了。 永远对她那么淫.荡,那么下贱。 “不要再,”他崩溃得极克制,几乎无法令她听出乞求的意味,“不要再摸我了。” 他知道这些不是爱。 或许是出于她的善良,或许是出于她一时的无聊。或许她本就做什么都没有任何多余的想法。他知道这些都不是爱。 都不是。 他花了这并不算很长的一生,终于已经明白,主人不会爱他。 从前不会,以后也永远、永远,都不会。 不论是对视还是抚摸,都可以与爱无关。 可是乞求之后,他又后悔。 主人给的一切,他都该承受。她愿意做什么,他都该给予。 他不能对主人说不。 衔烛想咬尾巴。 又强制忍下。 尾巴太大,变出的一瞬间会把这里破坏得不成样子。 而且她害怕。 可是他好想,想要…… 好想要她爱他。 尖牙陷入血肉之中。 没有足量的痛苦,便不足以压倒这种不理智的渴望。 少年话音略有断续,但仍清晰。 方别霜抱着他,轻轻眨眼。 没有松手。 为何,不要她摸。 不喜欢么。 怎么会呢。 少女轻咬拇指。 好奇地、用心地思考。 是承受不了么。 可是,她还未真的做什么。 她转过脸。 天好像快亮了。 夜色在变浅。 少女探指拨了他的长发。 长发之下,露出很粉的耳朵,很软的脸。 少年红眸迷蒙,避着她的目光。唇色鲜艳。 好漂亮。 鼻尖盈有冷香,皆源自他身。 她想到每次给他喂食完,自己的指尖上还会沾染与之相类,却全然不同的清甜香味。 极干净,极美好的人。 少女对自己的拇指松了口。 乌瞳仍望着这张靡丽的脸。 这种美好,没有人可以不喜欢。 她的吐息无意拂在了他的耳廓、颊边。 她开始若即若离地凑近。 另只手,则从他的后脑移去,拢着微乱的长发,再次捧住他的脸。 少年全身绷着,岿然不动。 红瞳遮在不时颤动的长睫之下。 玉质般血粉的耳尖温度还在升高。 愈显得他温顺乖觉。 惹人不断生出冒犯的心思。 ……想弄一弄他。 为寻支撑,少女挺身间,手覆上了他紧绷的胸膛。 窗棂没关紧,被风吹得呼呼地响。 方别霜举止顿住。 指间湿冷,微黏。 她蜷指捻了捻。 不动声色地重新舒展开手指。 掌下这具身体,还在起伏不定地强忍难耐。 她的目光从他的颈侧,移向他的眼睛。 最后往他胸口落去。 他的胸口在流血。 “衔烛。” 少年微抿一下唇角,望她一眼的同时,乖乖地应:“嗯。” 主人看着他,没有说话。 好像不开心。 他喉结一动,绷直颈线,样子像把自己献给她:“主人可以随便摸我。” 方别霜仍然没有说话。 双眸渐敛。 她看见有一道力量,在生撕他心口的伤。 他自己的力量。 她又看一眼他懵懂干净的眼睛。 见她望他,少年笑了笑。 她始终不语。 乌眸凝视他,不眨一下。 方别霜咬住腮肉。 他这个人。这个人。 少年还是察觉到了她态度的转变,笑意淡去,红瞳微动:“主人,” 主人忽然撤去动作,还迟迟不动,衔烛想她大概还在为自己刚才那句不要而不悦。 他并非故意的。 他想了想,进一步卖乖,“我听话的,主人怎么摸我都可以。” 方别霜咬着腮,盯他良久。久到口腔发起疼,眼睛泛起酸。 外面风吹得落叶扑簌簌。 她终于启口:“我冷了。” 半个时辰后,芙雁照常进来服侍方别霜洗漱。 走近一看,帐子两边挂着,她的小姐却被锦被裹得严实,阖眼躺在床内侧。 想着天还算早,多睡无碍,芙雁帮她把帐子放下,又出去了。 轻手轻脚地关上了门。 动静一停,床帐内的少女睁开眼。 她转回头。 床栏一侧,安静地靠坐着一个两目紧闭的少年。 一直到她坐起来,他也没动一下。 睡熟了。 方别霜倾身靠近。 晨光透过纱帐,朦胧地落在他眉宇间。 她咬咬手指。 心里很不舒服。很不舒服…… 为了克制对她的欲望,他对自己狠到这份上? 她一切隐秘的试探与存心的拨弄在此之下都显得卑劣了。 她扶握他的胳膊。 将胸膛贴上他的胸膛。 体温相碰。 生涩地抱他。 心里还是很不舒服。 <a href="https:///tags_nan/meiqiangcan.html" title="美强惨"target="_blank">美强惨 第106章 方别霜又咬手指。 焦虑,困惑,难受。 种种不适,一个都缓解不了。 他爱她。 她眯眯眼睛。 爱一个人,要这样? 她好不舒服。心好难受。 为什么呢。 为什么呢? 姚府。 前院书房内,门窗紧闭。 青年正脊背僵直,面色青白地愣瞪着眼前的虚镜。 虚镜中映着少女姣好的脸。 她明眸睁得大大的,红软的唇间咬着一根细白的手指。 惶惑,茫然……天真。 他只在幼时的方别霜脸上见到过如此神情。 而她面前,还有一位白发少年。 容貌惊人,被她的手臂轻轻拥着。 两人贴在一处。 背景,似乎是她的床帐之内。 一瞬之后,镜面幽幽一漾,画面跟着虚镜一起破碎消失了。 一道低沉苍老的声音随之响起:“她抱着的那个男人,你看清了?” 姚庭川手扶倚柄,激动地站起来,“正是我那夜看到的怪人!霜霜真被邪魔缠上了,怎么办,怎么办……” 他又立刻倾身急问面前坐在阴影之下的蒙面老道士:“我该如何救她!求大师指点!” 见他已然深信,老道冷叹一声:“早与公子说过,公子不肯放在心上。交代你赠予她的辟邪香囊,你也不曾送出。现在说这些,怕是已经晚了。” 处于急躁之中的青年未能细心听出他说到最后一句话时的咬牙切齿。 “她不肯收,我不好硬塞她,她被这妖精蛊惑了,我一定要救她!”姚庭川跃过来要抓住他的手恳求,被老道阴沉沉一瞪,又收回手。他来不及掩饰尴尬,连忙道,“大师您现在就随我去方府一趟除妖可好?您法力高超,定能将其收服!” “哼。未婚妻子闺中失德,轻易就被妖男勾引了去,一点不把你放在心上,你不想将她夺回惩罚,还一心只要救她?” 没出息的东西。 “霜霜何其无辜,您怎能这样错怪她!那妖精道行颇深,就连大师您自己都不敢亲自前去降服,如何能苛求她一个小姑娘不受蒙蔽?!”姚庭川连连反驳。 见老道无动于衷,他干脆背过身使出激将法:“……您若实在无能为力,我便再去访山拜水另寻高人,相信总有人能救她!” 老道摸摸下巴,不紧不慢道:“且不说方圆百里内,还有没有比贫道功夫更深之人,即便有,救人的时机可不等你。” 姚庭川面有松动。 近日他已在暗中寻访过几十位僧尼大师为自己解惑,可惜这些人多是腹内空空的草莽之辈,更有甚者招摇撞骗,只为谋财。零星几个可用之人里,只有这位老道能说出一两句实用的话。 最关键的,是今天他变出虚镜,让他真真切切地再次看到了那个男人! 虽然只有一瞬,但他能确定,他果然没病,那天他果然没有看错。 真的有那个男人! “好心提醒公子,若非你的未婚妻子自己心意有变,也不会让那妖精轻易得逞。方才那一幕,你看见了,是她自己主动抱了妖精。她可曾那般抱过你?” 老道笑声阴寒,“办法,我已经告诉你了。将她夺回来。” 姚庭川犹豫:“可是……” “也唯有夺回来这一个办法了。妖精法力深不可测,又与她形影不离,甚至都入了她的闺帐。除了公子能不介怀,想必天下再无人能有这般器量。” 老道好一番明嘲暗讽,最后才说了重点,“但他近来时常陷入昏睡,说明妖力恐已流失大半,否则今日我也无法短暂幻出虚镜照见他,让你一睹真容。还有,他并非时刻都能跟在她身边。比如昨日你去见她的时候,他不在。” “我们只要等到下一个他离开的时机,将方别霜引出来,带到这里。我把妖精困住,杀了他,彻底杀了他……”老道笑容得意,“大事,可成。” 第50章 吃完小厮送来的饭,小和尚收拾收拾将食盒拎到门外,正要关门,走廊处移来一行人影。 吴氏迎面笑脸走来,开口招呼问:“小师傅,这些天在敝宅可还住得惯吗?哦,哪里哪里,住得惯就好!你们能来此客居是我方宅之幸,万不可怠慢的!” 她朝里望望:“师婆又有事出去了?真是不赶巧。啊,也没什么事!就是我家雪儿……我想为雪儿算算事儿。既然师婆不在,我明日再来问吧。劳烦小师傅瞧见她回来了差人知会我一声。” 小和尚心中了然,行礼道:“贫僧不才,对卜算之事约略有几分心得,虽不如师婆精通,倒也可堪参考。若夫人不介意,今日我先替您解解烦恼如何?” 吴氏没怎么犹豫就点头应允了,撇下一众随行丫鬟,单领着心腹婆子跟随小和尚进了屋。 落座奉茶之后,小和尚拿了龟壳铜钱,就吴氏的诉求认真卜算起来。 能让吴氏百般操心的,也就一个方问雪。所以问来问去,无非是方问雪将来的姻缘、子嗣、寿数如何,小和尚一一给她卜算解答,又着重算了苏二公子的八字。 递上苏二公子的八字时,吴氏脸色明显不太自然。高门公子的详细八字岂是外人轻易能得的,显然她为这张小小字条费了不少周章。再者,这一没定亲二没议亲的,偷算人家的八字算什么事? <a href="https:///tags_nan/meiqiangcan.html" title="美强惨"target="_blank">美强惨 第107章 好在小和尚面色从容,似乎对此不以为意,吴氏便渐渐放松了脊背。 先前吴氏常找老虬龙算卦,但这老家伙一向没什么耐心,又忙得很,头两次还会用心给她算,后来烦了,开始次次推脱,理由还找得极敷衍,连天气不好不宜问卜的借口都说得出来。中秋前那一个月,他更是直接不见了影迹,虽然吴氏嘴上没说什么,但心里早有不悦。 毕竟还要借方府之便继续守着方别霜,不好太欺负人了,小和尚乐意借此哄一哄吴氏,今日这才主动提出帮她卜算。 解卦时,他把好的夸大三分,不好的瞒去七分,还说方问雪与苏家公子的八字甚是相合,恐好事将近。听得吴氏脸上笑容就没断过,满意得很。 一连添了三回茶,眼看要到晌午,吴氏终于起了身。 临走时她接过小和尚递来的祈福朱砂符纸,忍不住又一阵夸赞:“小师傅年岁虽小,卦却算得好,连这符也画得非同凡响,粗看严整恭肃,细看又灵气活泼,一定十分灵验。” 小和尚微笑躬身,目送她走远。 回房关好门窗,他松出一口气,即刻布下结界,在床正中盘腿坐下。 几番调息后,他挥动两指,对着脑门结印,从灵识中抽出了光芒黯淡的灵瓮。 原本燃着粉焰的鲜艳红血已暗沉发黑,少了大半。 中间那颗魄灵,却已生出七瓣。 瓣瓣光华灼灼,辉泽耀耀。 不日应有希望再生出一魂。但那需要更频繁地更换神血。需要更多更多的神血…… 为魄灵换好盛满干净血液的灵瓮后,他端起那小半瓮干涸的陈血,一口口仰颈饮下。 刹那间,四肢百骸涌出无尽的力量。 小和尚浑身激颤不已,大汗淋漓,以至于失手捏碎了灵瓮。 他感觉到有无数疯狂滋长着的血肉在往他干枯的灵魂上不断地吸附。肉芽骚动,骨髓发痒。 即使是魄灵用剩的神血,血中残余的神息,已足够他长出一副属于自己的身体。 一副刀枪难入,断骨亦可再生的身体。 这是神君对他奉献灵识以作魄灵容器给出的回报。 他睁开眼。 最先映入眼帘的,却是一道高影。 高影壮大,龙须粗长。 小和尚瞳孔骤缩。 “你。”怪他掉以轻心,喝下神血时神智难保清醒,没能及时发现他竟回来了! 他迅速扫一眼周围。还好,他放回灵瓮后才饮血,旧灵瓮也已销毁,他应该不能发现。 他如何逃出来的? 那是神君特意布的困龙阵法! 短短一瞬,小和尚脑中已快速划过诸多思绪。他防备地站起身:“仙君擅自离开禁阵,不怕神君罪责于你?” 老虬龙冷冷睨他。 不同于往常的随性暴躁,此刻的他看起来冷静得出奇。 垂目于人时,一双苍老龙目中只有凛凛寒芒。 小和尚抿紧嘴,平静回视。 直至送午食的小厮敲了门,小和尚回头看一眼门,再转过脸时,屋内竟没了老虬龙的踪影。 他转两转身,都不见人。 但空气中的的确确残有他的气息。 小厮还在敲门。 一个极普通的下午。 绣半天花绣得肩颈酸痛,芙雁抻抻腰,给方别霜看自己新绣完的鞋面:“小姐这莲花行不?” 身旁少女抬眉看一眼,不作声。 芙雁细问:“是针脚不行,还是选色不好?” 她还不说话。芙雁搁下鞋面,叹口气:“光靠咱们两个绣,婚期前绣不完的吧!定完亲还得绣婚服呢,怎么赶得及?我都发愁,小姐这两天怎么还怠惰起来了。” 方别霜轻飘飘地收回视线。 “都无所谓的吧。”她玩着手里的丝帕,声音也轻飘,似乎只是随口一言,“……如果不嫁人,是不是也不会怎样。” 芙雁瞪大了眼睛:“啊?” 她起身:“小姐刚说什么?” 方别霜倚靠窗下,表情平淡。 “哪能不嫁人啊,一个没依没靠的女人在这世上怎么活?小姐竟临了说出这种傻话。是害怕成亲吗?怕也要成的呀!将来还要生孩子,难不成怕就不生了?” 絮絮叨叨说半天,芙雁又坐回去,自叹道:“小姐别胡思乱想了,没几日姚公子就真来提亲了。咱辛苦筹谋大半年,说不嫁就不嫁了?岂不白白耽误他。你也没更好的法子了不是。难不成,” 她压低声:“还真要去检举自己亲爹?” 即使通过投诚求得苏家庇佑,也绝非长久之计。今日不嫁姚庭川,将来她连姚庭川都嫁不得。 “对了,”芙雁想到什么,狐疑着探来脸,“好像有几日没见到那条蛇了。顶多到下月初,是不是该去丢它了?” 方别霜口咬帕子,眯眯眼睛,轻声道:“知道了。” 芙雁盯着她。 少女转脸,直视她:“我困了,晌午没歇够。你也再去睡会儿吧。” 芙雁被这深冷无情的目光一震,赶紧低下头:“……哦。” 没一会儿,满室人息空荡。 窗棂遮不下热烈的阳光,大片大片地洒在少女背后。 <a href="https:///tags_nan/meiqiangcan.html" title="美强惨"target="_blank">美强惨 第108章 她慢慢松开口齿,丢了帕子。 脚掌落地,很自然地随目光而去,步往床帐。 帐挂两边。 平整床褥之上,松松躺着一个美艳少年。 衣袍松垮,长发铺淋。 眉睫纹丝不动。整个人,静如玉雕。 他已睡了整整两日。 最久的一次。 方别霜在旁边坐下,漠然看着。 影长影消,从东至西,夜幕降下。 坐得久了,寒意浸上脚趾。 很冷。 又静,又冷。 她慢慢蹬掉鞋,收起腿。 还是冷。 那夜在戈壁,她都没觉得这么冷过。 她缩进帐内。 后来蜷着身,倒下来。 身体趴上满身冰冷的少年。 好冷好冷。 她不住地抱紧他。 臂膀用力拥紧他的肩背,指际深深插进他的发根。腰腹贴着他的腰腹,胸膛贴着他的胸膛。 额头与脸颊,一切裸.露的肌肤,也都在紧紧地挨着他的脸与颈。 他更冷。 身体因这极大的体温之差轻轻地颤栗。 上下齿尖轻微地磕碰。 然而颤栗中,也生出另一种陌生的热。 少女乌眸湿泽,凝望黑暗。 巨大的茫然笼罩了她眼底暗涌的兴味。 窗外,传来芙雁的声音:“小姐,小姐?还未醒吗?晚……” “我要继续睡。” 少女清灵的嗓音穿过墙,入耳变得闷闷的。 几个端水端饭的小丫鬟一会儿对视,一会儿看芙雁。 芙雁猜不准她怎么了,担心问:“是不是不舒服?怎么这一觉睡这么久呀。至少吃些饭吧。我叫人找大夫看看好不好?” 很软,很细腻的肌肤。 薄薄的眼皮挨上,直直的鼻子蹭上,钝钝的嘴唇碰上。 于是就有导进瞳孔的凉、抵住呼吸的软、送到口舌前的滑。 每一个部位的触碰,感受都不同。 每一种,她都不太满足。 肚子很饿,很想填饱。 牙齿很痒,很想咬住什么来止住灼胃的焦虑和烧心的饥饿。 她病了吗? 她搂着少年的脖子,呼吸韵律不调。 声音却轻而冷,没有情绪地飘出去:“不要。” 室内灯灰烬冷。 少女黑瞳映光。 只有她腕间的护心鳞在亮。 总这样。 护心鳞总会没根由地亮起来。 她其实并不为给他治伤而抱他。她没那么好心。她只是自己很想,很想抱他而已。 方别霜不再试图咬自己的手指。 她喜欢他的体温、手感。 皮肤、毛发。四肢、五官。 吃他,比吃自己,一定要美味得多。 他并不会发现。 他睡得好沉好沉。像软枕,像玩偶。 任由摆弄,任由欺负。 方别霜摸到他的耳朵。他连耳朵都那么漂亮。有时只红耳垂,有时整只都是粉色。不论强光,还是弱光,透血透肉地照过去,都是好看的。 没有道理。 其实真的很没有道理。 人可以漂亮,但不能处处漂亮。 处处都漂亮到完满,难道,不是专为被吃掉而生的。 起先是唇碰上去。 这已与用脸颊蹭感受很不一样。 然后舌面也碰到了。 她对这面耳垂的了解便详细到了每一毫肌理。 没味道。凉凉的。 她觉得好吃,所以含进了口腔。 “唔。” 身下厚沉的胸腔里挤压出一声闷重的低哼。 臂间那截玉白的脖颈也突然绷起了。 凸滚的喉结剐蹭到她的小臂内侧。 一切都因为她。 奇异的感觉。 方别霜没有动。 任这半只耳朵在他的难耐中脱开了她的唇与舌。 他很难受。 呼吸完全失控,身体在凭本能诉求渴望。全身骨头像在妄图挣开皮肉往上挺。 偏偏意识太重,沉沉坠着,醒不来。 所以要也要不得。 方别霜半捧住他的脑袋,从掌心到指尖地揉弄着。但他未能被安抚。 眼睛紧闭,唇却微微地张。 一条长腿屈起。 更多的渴望被她时轻时重、似珍视似轻佻的抚摸挑起了。 喉间低低呜呜。 十分无助。 但他也很乖。 不论有多么难以承受或多么渴望,她给什么便是什么。不拒绝,亦不索求。 任她弄。 原来被亲后他是这样的反应。 方别霜咬一咬唇,黑眸弯起一个微小的弧度。 她没有吃饱。 尝一口不够。 她又一次用力地蹭他的脸。 眼睛、鼻子、唇,一一蹭过去。嘴唇碰上时,停留得久了一点。 她心跳蓬勃极了。 像羸弱的小野草被劲风吹着簇簇长成一片。 手捧起了他的脸。 刚一捧起,他无意识地挺了脖子。 无知无觉地把自己往她手心里送。 凌乱粗冷的吐息都打在了她的脸上。 <a href="https:///tags_nan/meiqiangcan.html" title="美强惨"target="_blank">美强惨 第109章 这应当算主动的邀请。 护心鳞冷色调的光把昏迷中的少年每一个情动的表情都照得清晰。 愈清晰,愈可口。 方别霜摸摸他的眉眼。他想睁睁不开。又摸口鼻,鼻翼翕动,尖牙裸在唇外。 出的气都是潮冷的。 会是什么味道? 她贴上了他的唇。 第51章 彼时心跳声盖过了一切。 但很快这陌生的、属于他的又凉又软的触感席卷了她的头脑。 紧接着是潮潮的冷气。 一口未尽下一口便来,大半都从他口中急促而无律地泄进她的口腔里。凉凉的。 与她的完全相反。 上颚与舌面被这一口口的冷气撩得麻痒,她忍不住咽了咽。 味道清冽。 好奇妙。 她的探索欲空前高涨了。 她拢了他的头发,将唇贴得更紧。 舌尖舔他微开的唇缝。 以及雪白的尖牙。 “呜嗯——” 只是舔一下,他好像就受不了。手抓了她堆叠到臂弯的袖子,粗粗的冷息都有点抖颤。 唇不知所措地半张着。 喉结不上不下。 她尝到了那点裹在他尖牙上的湿黏。 真的有点甜。与蜜饯果脯、鲜果蜂蜜种种的甜都不一样。 第一次见面,小蛇就呲着这两颗小牙冲她撒娇。 偶尔她会把手指头伸进去轻轻地磨着玩。 现在她在用唇舌舔碰。 她当然清醒地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无非是欺负他的不清醒。 好吃,她想吃更多。 她手掌往他下颌移,进一步抬他的脸。 尽管少年的身体早被她温吞吞、笨拙拙的吻弄得禁受不得,他还是在她手心落来时温顺地挺高了鼻子。 供她继续。 她探了他的齿关。 水汪汪的舌头。大概是被刺激得涎水分泌不断,嘴巴却太无措,无措到了无法正常吞咽掉这些多余涎水的地步,以至于他汪了一大口在嘴里。 冷黏柔滑,独一的清甜味。 他真的很好吃。 不仅味道好,口感也很好。像凉糕,像软胶。又都不同。 她吃不够。拿舌尖去缠,唇齿去吮咬。还因为自己不会换气,不断地侵吞他好不容易呼出的冷息。 他被她欺负惨了。 本就意识不清,又身体敏感,偏偏还那么听话。呼吸不了、吞咽不得,仍坚持着没有反抗,只在喉间不时难受地哼唔。 涎水都要溢出了。 从他那里夺得的吐息终于也不够少女挥霍自如了。 她呼吸促促,渐渐没了力气,手揉着他的脸,要退离。 至少要歇一口气再吃。 舌尖方泄力,刚还任她吮吃的冰冷唇舌,却忽然会了吞咽。 吸力来得突然,缱绻。 喉结滚动时,连同两人丰沛的涎水与她懒怠的舌一起含吞了。 刺激直冲上颚,捣向头皮。 她抖了一下,脊骨发麻。 他吃她。 她睁开眼。 护心鳞不知何时变得黯淡了。 暗得极,几乎什么都照不清。 幽光中,一切的一切,都近在咫尺。 都在往你我不分去交融。 唯独相碰的视线,在这个一切之外。 两两眉睫相接之处,睫影之下,静静地抬着一颗瑰美剔透的红色眸子。 无言地映着她乌黑的眼睛。 波澜不显。 ……哦,他醒了。 方别霜慢揉他的发根,也不眨眼。 两根舌头熨帖着彼此,暗暗地蠕动,饱尝对方的滋味。 她感觉很,很兴奋。 好奇怪呢。他们唇舌不分,唾液互尝,吃着对方。世间再没有比这更亲密的事。 她与他做了这样的事。 偷偷这样做,然后被他发现了。 发现就发现吧。他要如何? 她没有被任何人逼迫,没有被任何人乞求。这个任何人包括她自己。 一切只因为她心焦、胃痛。 为满足自己的口腹之欲,她对他动了嘴。 他能明白吗? 是她又冷又饿。 彼此的呼吸与吮唾咽液的声音都清晰得不能再清晰。湿冷的口腔交接着湿热的口腔。 他们比从前任何一个时刻,都要亲密。 怎么会这么亲密。 她一直盯他的眼睛。 却没有想到,护心鳞本已幽弱的暗光,会在下一刻彻底熄灭。 灭得很决绝。 像香柱头角被烧尽的一截灰,不会摇摇欲坠,只会在不能支撑的时候骤然断落。 今夜无月。 方别霜盯着黑暗。 她的舌头轻易就被放过了。 一口一口冷冽的气被他予取予夺地送来。 明明渴望的喘息声一番更比一番激烈。 明明他想要极了。她都感觉得到。身下这副躯体甚至在低频地颤。 但在相互侵入的口腔中,他只是把自己的唇齿舌腮,都奉与她。 仰着脸,将一切都献与她。 比昏睡时更乖。 <a href="https:///tags_nan/meiqiangcan.html" title="美强惨"target="_blank">美强惨 第110章 他克制地唤她,声音轻而低:“……主人,” “将来,你会不会,”两人的唇与舌都没有完全分开,他的话音因而含糊,听着好像该是高兴的,“永远,不忘记我。” 太亲密的姿态。 因为太亲密,所以他每个字的发音,每一口喘息的幅度都被她感受得那么清楚。 清楚得像都是她嘴里发出的。 方别霜有片刻失神。 她摸到他胸口,攥了他要捂心的手指。 唇也松了他的口。 衔烛抖抖睫毛。 压制了呼吸。 他好像又做错了。 他不该在她玩得尽兴的时候说话的。装睡也许能让她更满意。 不过,主人虽然不玩了,但还捧着他的脸。那她也有可能只是暂且累了。 他轻轻抓了她的袖子,不声不响地望着。候她继续或就此停下。 方别霜眼睛睁得大大的。 可是黑夜太浓稠,她什么都看不到。 做着最亲密的事。 她却料想不到他如何想。 她摸着这张脸。 有几绺碎发沾了汗,黏在他的颊畔额鬓。 汗也是冷的。和她嘴唇现在的温度差不多。她搂了他的脖子,慢慢抱住他。 牙齿啃着自己的手指。 衔烛被她拥着,乖着不动。 他觉得有点奇怪。 不过很快便想通。 他弯弯眼睛,自言道:“无所谓的。” 是最漂亮最好玩的就可以了。 至少没有人能够替代。 手指被啃得发痛。 幼时的毛病好像不知什么时候回来了。 他在说什么无所谓? 方别霜趴在他肩膀上,微阖眼眸,没有问。她并不是真的那么不解人情、那么迟钝。话不必说至十分明朗,她想得透。 她和他说话,嗓音有些轻渺:“我不想与人成亲了。不成亲,不会怎样的对吧。不会死。” 少年宽大的手掌即刻轻落到她的脊背上。 他终于回臂抱她。 脸埋进了她的肩窝。 久违的被紧紧抱住的感觉。 肚子好像直到这一刻才真的又被填饱。 她听见他嗓音低柔地说:“不会的,你做什么事,都不会死的。” 方别霜松了快咬破皮的指头。 喉尖发苦。她咽了咽。 “我不知道我想做什么。我以后做什么?” “你可以什么都不做。” 口腔在回温。从唇到舌到喉,大概还包括食管,每一次吞咽,都有他的气息和味道。 不断变淡的甜。 她对他做了那么亲密的事。 他好像都明白,但又不懂得。 “你不会走的吧。”她又想咬手了,“会走吗。” 这个问题,他没有立刻回答。 但也很快笑着道:“不会呀。” “你会与人说谎吗。” “不会。” “我不丢你你就不会走?” “嗯。” 他的话前后不一。上一次他说他自己会走。 ……她不能明白。 舌上尝到铁锈味。 护心鳞一亮。 方别霜尚未将手指从嘴里抽出,指尖上刚出一点血的咬伤瞬间痊愈了。 接着一只冰冷的大手握来,将她几根细指都扣进了手心。 方别霜对着黑暗眯眼睛。 少年以指腹轻揉她方才破损的食指。 唇线微绷。 她怎么咬自己。 ……她竟咬伤自己? 她不舒服。 一定是心里在对未来未知的一切忐忑害怕。 当然会怕。这个世界不好,这世上所有人都待她不好。所有人,都敢欺负她。 她怎么会不怕。 他轻蹭她的脸。 “你想做什么便能做什么,想去哪里便能去哪里。天上地下,九州三界,任何人,不能威胁你,不能逼迫你。”衔烛哄拍着,将她抱得愈紧,“什么都不必怕的。” 哦,这些,她知道啊。 方别霜迟缓地眨眼。 手指被他捂得冰凉。不过他这人哪怕是手掌心也又柔又软的。一旦被握在其中,冰着也舒服。 她揪了他肩上的衣料。 他都在意些什么? 她亲了他,他不管。她说那些话,问那些问题,他都不管。 反应都平淡。 手指破一点皮,他紧张什么? 方别霜抬了手,去摸他的脸。 因为看不见,摸得很胡乱。 像小动物嗅来鼻子探索。轻,痒,柔。 下巴,嘴唇,睫毛。少年刚平复的气息顿时又乱。 终于掌心停在他脸庞。 她抚摸两下,轻眨黑瞳。 话音很轻,夹杂茫然与困惑:“我为什么那么想亲你。” 衔烛垂望她的眼睛。 少女大概以为他也看不见她,脸上的表情毫无掩饰。 除迷惘不解之外,还有连她自己都不曾意识到的兴奋。黑黑的眸子那么亮,那么圆。 有点残忍。 总是残忍。 可也总是那么可爱,那么美好。 不论是站在笼池外冷冷垂视他,还是站在雾中对他满目嫌弃。亦或如此时此刻,她凭着本性玩闹。 <a href="https:///tags_nan/meiqiangcan.html" title="美强惨"target="_blank">美强惨 第111章 他爱她一切样子。 每多见到她一种样子,他都会进一步意识到自己对她的爱原来真的永无休止。 “因为,”衔烛弯眸,“我漂亮,淫.荡,好玩。” “什么。”方别霜眉心短暂地蹙了一下。 “不用担心。”衔烛温和地安抚她,“情契催欲,主人暂时受它影响才会对我生出几分玩心,并非是你性情有移。过段时间就好了。” 方别霜皱起眉。 他这样想。 情契? 她想咬手,动指时才想起那只手还被他攥着。 他松开了。 她却移掌按了他的手。 少女仰面,慢慢地,嘴角噙起笑意:“你对我呢。同样都是因为情契?” 第52章 衔烛看着她,轻轻摇头。 “那还能是因为什么?” 黑暗中,少女眸无聚焦,天真地凝望着他面前的虚无。 她与他之间永远隔着这片虚无。 她永远离他那么近,又那么远。 衔烛平静地笑了笑:“不重要。” 方别霜揉着他的脸:“不重要么。” “不重要。” ……好恼火。 方别霜抓了他的手。 另只手则落到他肩膀上,手指往下扣,紧紧扒住。 心里好恼火。 但不知道在恼火什么。 于是更恼火。 苦苦的,涩涩的。 那股火就在这滩酸水里“咕嘟嘟”地冒。 酸水不知从何而来。 火也不知从何而来。 反正心和胃都被它们灼得湿泞潮闷,酸热发苦。 莫名其妙。 都莫名其妙。 她皱着眉,掌心上移,按到他的心口。 接着身体压上去。 衔烛僵了僵:“……主人?” 一听见他叫她,她又好烦。 烦死了,都烦死了。 他不是很聪明么。不是面面俱到地了解她么?有什么好诧异的。他猜不到她要做什么吗? 少女身量窈窕,不如他高壮,纵使全覆其上,当然也不能把他压倒。 她不强压,挺挺身,伸手捧住他的脸。 鼻子眼睛嘴唇都凑来。 温软的唇混着热烫的吐息,笨拙地落到他鼻侧。 衔烛一下收紧长指,攥了不知她哪块的衣服。鼻子刚屏了息,嘴里又没受住,落出一口气。 她感觉到了,捧着他的下巴,下移啄他的嘴角,最后终于亲到他的唇,重重地吮了一下。 清矜泠然的少年登时气息全乱,临近崩盘边缘。 神情却依然温和。 他拢眉垂目,望着对自己放肆作乱的少女。 少女轻闭两眸,享用得认真。 睫毛那么浓,那么卷。鼻子秀挺,和呼吸一起擦到他的脸上,很痒,很让人心软。 方别霜吻得很专心。他通体冰凉,手感极佳,口感也那么好。吻上的那一刻,好像那种煎心熬胃的酸苦恼火就被浇了大半。 湿暖的舌尖舔进他的口腔,卷夺他的温度和味道。 都吃掉。 少年被她压靠床栏,所有感官都在因为她这毫无章法的吻而无限放大。 颅内潮涌不断,涎水也分泌不断。 他不眨眼地望她。 身体没有一刻不在因为她而情动难持。 神魂也没有一刻不在因为她而痛苦彻骨。 不重要。 一切爱欲情潮、痛彻心扉,都可以在将来永远止歇,永远消亡。 他伸手想摸摸她的头发。 天上地下,她总孤身一人。一个人长大,一个人害怕。 但她也因恐惧而勇敢,因弱小而强大。 她因为是她而永远美好。 他好爱她。好爱好爱好爱。 她会记得他多久? 可不可以久一点。 他不打算再问了。 指尖碰了碰她发尾的发丝。 不喜欢的,不重要的,还是都忘掉吧。 又一次亲到呼吸不得。 方别霜摸着身下人的肌肤,舔着他的上颚、牙齿,直到实在无力了,才大口喘着气与他分开。 稍喘两口,她低下头又亲,在他唇上连啵几下。 他好像能致人成瘾。 亲完还想亲。一次比一次想亲。 想一直亲。 “衔烛。”少女紧着手臂抱他,睁开眼。 帐内仍然一片漆黑。 她心一沉,转腕一看,护心鳞真的没有一丝亮光。 少年喘息声不小,乖乖任她抱着,点头“嗯”了声。 仍是如此平淡的反应。 方别霜咬着指节。咬得用力。 好焦虑。好、恼、火。 真的好恼火。 心与胃都酸酸胀胀。 他在想什么? 到底在想什么? 为什么她会弄不明白。他明明是个很简单的人。为什么她一点都想不透他在想什么? 方别霜揉着他的耳朵,亲着他的脸。无意间,揉得用力,也亲得连绵。 声音却是轻飘的:“把灯弄亮。” “嗯?”衔烛不明白。 她那么隐忍内敛的脾气。如此暴露性情的时刻,身处暗处,她才能更有安全感。 <a href="https:///tags_nan/meiqiangcan.html" title="美强惨"target="_blank">美强惨 第112章 他的话音里终于有了不一样的疑问。 方别霜眨眨眼,松了指间的力道。 她忽然有了耐心。 他毕竟是个简单的人。简单到会因为吃到糖就笑的人。 能难解到哪去? 正如她不明白他,他此刻大抵也并不明白她。什么都看不见,不能知悉对方心中所想,正常的吧。 她亲亲他饱受蹂躏的耳朵,薄声道:“我想看你。” 衔烛垂睫。 下一个瞬息,帐外烛光无声驱黑透来。 少女秀美的轮廓被镀上了一层昏黄柔光。 她歪坐在他身前。 衔烛仰望着她。 乌黑长发垂落到他胸口,与他的头发混作了一处。蜿蜒缠绕,眷眷绸缪。 鼻梁上有一小块亮光。 双目也正垂看着他。 冷若冰霜,亦似有情。 永远是令他心动的样子。 阿霜,阿霜。 他的囚身之笼,缚魂之索。 爱之所牵、欲之所往。 他是为她而生,当然也该为她而死。 衔烛对她轻轻弯起眸子。 方别霜没有表情地盯着他的眼睛。 摸着他的脸。 动作被她无限放缓、放轻。 额纹果然没有出现。 唇覆水色,肌肤透粉。眸光涟深,底下欲念暗涌。 他早有十分动情。 方别霜摸到他的眼尾,指腹轻揩那抹红:“你很痛苦。” 衔烛眉心微凝。 方别霜去擦他睫毛上落的轻灰。 少年目光未动,任她纤指探来,覆上指腹,又收去,依然不眨一下地注视她。 “比之前更痛苦,是吗。”方别霜再度抚摸他的脸。 神情竟因太迷茫而显得有些娇痴。 “因为我吗。因为爱我?” 不知这是夜间几时。 几时的夜会这样安静,又扭曲。 衔烛感觉到她手指与手心的温度不同。手指要凉一点,手心要热一点。手指触来时,他觉得痒。手心贴上时,他感到暖。 又痒,又暖。 他贪婪的欲望,他胃口很小的爱。 怎么都发作在他的身体上。 怎么她一直注视他,怎么她会问他的爱与痛。 陌生、旖旎,陆离如梦的情景。 不是梦。 因为不是梦,所以更有欺骗性。 一旦被迷惑,会发现想要醒来真的好困难。 他不会再被迷惑。 “我们今夜去哪里玩。”衔烛柔顺地望她,“什么时候走呢?” 少女拧起了眉。 “哪也不去。” 衔烛垂眸,点点头。 “你为什么爱我呢?”方别霜又捧他的脸。 她并没有真的被他转开注意。 反而更困惑,更要寻根究底。 眉蹙得很紧,迷惘又费解,“爱都这样吗?” 衔烛被她托着下巴,抬起眸。 他长久地望她的眼睛。 空洞,稚拙,生涩。对“拥有”这件事总不能习惯的一双眼。 他握了她的手腕。 进而握她的手臂。 将她抱进了怀里。 他摸她的脑袋,感觉到她在忍不住缩起身体贴紧他,心又发起疼。 “我如何不爱你。你究竟有哪里不好。” “我,”方别霜喜欢被他抱住。 好安心。 他们很亲密。 即便不唇齿相接,也很亲密。因为她与他之间,什么都不必隐瞒。 对的,就是这样的。 她什么都不怕让他知道。是这种亲密。 她歪在他颈窝,“我很弱,很无能,保护不了任何人。我还很,很虚伪,很别扭,薄情寡义。很多人说我并不正常,我不知道怎样做一个正常的人。我想不通,你为什么爱我。而且我对你,很不好。” 衔烛久久没有说话。 方别霜并不觉得心慌。 也不为此焦虑。 因为他把她抱得好紧,紧得不能再紧。 也许能把人死死地抱住是他作为一条蛇的天赋? “不正常的是他们。”衔烛喉结几滚,勉强平静地发出话音。 他心要碎了。 疼得想用尾巴把她裹得严不透风。 她过得好苦,好苦。 “为什么他们没有一个人,没有一个人告诉你你很好。”少年手抚着她的头发,轻轻地抖,“你就是你,这些哪里不好?他们凭什么指责你,凭什么问你要,凭什么对你指手画脚。” “都是该死的恶人。”他一句一顿,尾音还是带了哽意,心则痛极而绝望,“……我不好,我不好。” 如果他早一些找到她,或许叶惜莲不会死,或许她会从一开始就有很多很多的爱。 爱她的人怎么可能任由这个世界这样欺负她,贬损她。 烛光笼罩床帐。 夜晚静悄悄。 这意境让人发困,却舍不得闭上眼。 方别霜窝在他怀里,干脆卸了身体所有力气。 他抱得太紧。 他好像一架摇篮床。 趴在他身上,就像伏卧于一架柔软安全的摇篮床。完全不必担心自己会不会跌倒摔伤。 <a href="https:///tags_nan/meiqiangcan.html" title="美强惨"target="_blank">美强惨 第113章 “我也觉得,他们说得不对。没有人,可以站在他们自己的立场上要求我。但是,”但是他究竟为什么要站在她的立场。而且,她实在好奇,“为什么这样说着,能怪到你自己?” 少年一遍遍揉抚她的后颈与后背。 始终无言。 “因为爱我。你对我的欲望、克制、容纳,这一切,都与情契无关,”她摸摸自己的脸,乌圆的眼睛凝着润亮的烛光,“都是因为爱我。” 方别霜侧耳贴他的颈部,又以身体去感受他的心跳。她对他生出无尽的好奇。 她笑了一下。 “我不觉得,影响不到你的东西,会那么轻易就能驱使我。它也不是第一日有的。”少女揽抱他的肩腰,徐徐收力,感受他的□□,“我近来,总想贴你,摸你,亲你。这一切,都跟情契没有关系。你说,是与什么有关?” 冷暖体温之间,胸腹怀抱之间。 这副处处完美无瑕的身体,在这一刻绷紧了。 那只冰冷、柔软的手,停在她的发丝上。 第53章 帐幔静垂。 衔烛默然阖眸。 他摸摸她的长发,继续抚拍她的腰背。 动作轻而柔。 原来她今夜众多异于平常的疑问,是因为这个。 怀中少女僵了一僵。 她要抬起头:“你,” “你以为,你爱我。”衔烛垂目于她侧颊。 他抬指捋了那些茸茸的碎发,轻别至她耳后,“你以为这一切是因为你爱我。” 方别霜咬一咬下唇。 就是呢,他怎么可能会是那么迟钝的人呢。 “小阿霜,”衔烛凝眸于她。 少女眼睛黑幽幽的。 他笑了笑,好像很多无奈,“是天冷了。” “啊。” “天冷了,你需要取暖。”所以要贴他、摸他。 少女目光一下变得迷茫。 她眯了眯眼,咬住指节。 他轻拿下她的手。 握住,揉被她咬湿的手指。 然后再一次抱住她。 催出许多暖意给她。 方别霜窝在其中,无手可咬,于是咬了腮帮。 她万想不到他会有这样的回答。 且那么合理,那么接近事实。 他的怀抱真的很舒服。 真的像永远可以信任的摇篮床。 可她还是好焦虑,好焦虑。 少年慢拍她的肩胛,温声哄她放松下来:“没关系的,怎么弄我都可以,不是爱我才能玩我。我怎样都是你的呀。” 她真的想不到他这个人怎么会柔软到这个地步。 再紧绷的人落进这样一个绵软的云堆里,全身的骨头也要酥松下来。 她酥松了全身的骨头。 滩在他身,像一捧水。 意识当然挣不过皮肉,紧跟着缴械投降。 “天已经很晚了,不出去玩,就睡觉吧,好不好。”他催暖她发凉的手,拾被盖住她的小腿。 一会儿的功夫,趴在他怀里的少女已耷了眼皮。 衔烛轻轻地拍,频率越来越低。 耳垂颈窝处,被她逐渐匀停的呼吸一下一下地拂。 他敛目看帐上他们交叠的影。 影外纱罩下的灯。 灯苗在变长、变长。芯子在变短、变短。 一生有多长,一生有多短? 所有灯烛,在某一刻全部无声熄灭。 窄小的世间又只剩一望无尽,万拂不开的虚无。 他徐徐倾身,渐渐松力。扶握她的腰,捧护她的后脑,要把她从自己的肩膀胸膛腰腹一点点卸下。 臂间却一软。 “你哪里也不许去。” 衔烛微微偏过脸。 本已熟睡的少女手臂搭上了他的臂弯。 朝他的方向半睁着眼。 她手指手腕都没有力气,拉不成、握不了,就那么软软地搭在那里。 嗓音和眼皮一样倦懒,因而软哝,“听到没有。” 衔烛搂抱着她,细细地抚理她睡乱了的额鬓,无限疼惜。他轻声应了:“嗯。” 她好像并不满意,渴着睡,还蹙了秀气的眉。 不高兴地下令:“抱紧我。” 衔烛把她抱紧。 箍腰锁身,捧首拢臂。 把她的所有、全部,都一丝不漏地占进他一个人的怀里。 一点不放过。 她松懈在他身上,困极还要嘟嘟哝哝地发出警告:“我见不到你,就立刻去找你。用护心鳞。” 衔烛笑起来,拍拍她的肩膀,重新把她哄睡:“好呀。” 少女贴偎着他的胸口,很快又一次睡熟。 饱饱地睡了一觉。 无愁无梦,月消云散。 八月过尽。 九月初至,厚衣裳陆续被翻了出来。 芙雁熨平那些大大小小的褶,给方别霜换上。 厨房送了几块炭来。 虽然现在早晚天气寒,但当然还远不到要用炭的时候,芙雁让小丫鬟都拎去墙角一一码起来,留待冬日备用。 小丫鬟笨手笨脚,使不好铁钳子,弄得满手满脸灰。芙雁嘻嘻笑她,小丫鬟既羞又恼,一往水里照,又自己跟着笑起来。 <a href="https:///tags_nan/meiqiangcan.html" title="美强惨"target="_blank">美强惨 第114章 都躲在屋里说说笑笑的,气氛虽谈不上十足热闹,却也温馨松快。 洗着洗着,小丫鬟忽然“呀”了一声,抬起湿淋淋的脸:“今年霜降来得挺早,初六就是。小姐二十日就过生辰了,怎么好像没见外头有什么准备?今年可不一样,今年小姐就及笄了。” 经她提醒,芙雁脸色变了变。 底下几个擦桌扫地的小丫鬟也各有沉默。 又快到一年霜降。方别霜恰巧是在那年霜降过后的凌晨出生,但凡是个稍稍有心的人,一提到霜降,都能立刻联想到她的生辰。 最近过去请安,方老爷和夫人一次没提过,似乎都忘了。 有人回了一嘴:“夫人近来忙着与苏家走动还来不及,哪顾得上我们这里呀。” “没顾不上的道理呀!往年潦草,只端碗长寿面就罢了,今年再怎么说,宴请众宾是不能免的,一家好女百家求,若不让别人晓得我们家有好女,等谁来求?去年大小姐及笄,夫人请的都是城里有头有脸的夫人,还特请了颇有声名的刘家夫人为大小姐簪发成礼,轮到咱,不求一样,也该有个过得去吧。” 特别姚庭川要来提亲了,如果连最重要的及笄礼家里都不给好好办,以姚夫人那脾性……将来定会加倍看轻小姐。 芙雁心里愁,扭脸看方别霜。 少女面镜支颐坐着,对这些为她打抱不平的话都无动于衷,脸上竟有两分清淡的笑。 浑似局外人。 ……小姐真是越来越古怪了。 芙雁担忧地皱紧眉,回头往她床帐去打量。 那条蛇到底哪去了?若再让她看见,她一定要趁小姐不注意的时候想办法丢掉。 她怀疑小姐这几个月的种种异常之处,都与那条蛇有关。特别是在那蛇消失一个月又重新出现后。 至今想到那一幕,她都要脸红。 常言蛇性本淫,由不得人多想!而且好好一个闺阁少女突然就喜欢上养蛇了,本身就很奇怪! “咱今天去请个安吧,顺带与老爷夫人提一提及笄礼的事?”芙雁提议。 小姐已连着几日寻借口不出门了。 事实上若她坚决要求,方仕承应该还是会让吴氏用心替她操办及笄礼的。毕竟要顾忌她背后那位看不见的“靠山”。 “不用了。” 方别霜拾了少年的发尾,绕在指尖把玩。少年靠坐梳妆台,一头柔润白发铺散得到处都是。她平平淡淡地同芙雁道,“忙完就都出去吧。” 众人叽叽喳喳的说话声音顿时都停了。 两个婆子招招手,把人都领了出去。 芙雁没有跟去。 十多年来,她陪着小姐长大,自诩对她的了解至少有七八分。但现在她总想不透她到底是如何打算的。 前些天小姐还大着胆子带她去银楼打首饰,看得出绝对是有心要为自己的将来做足打算。怎么今天提起最重要的及笄礼,她态度却如此消极? 那日还破天荒地问如果不嫁人会怎样。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难道真如她直觉所感,与那条蛇有关? 芙雁站在后头,抱着花瓶不住地擦。想要说好多话劝她,又无从开口。 怎么说起呀! 水盆里暂置着的几枝新剪来的木芙蓉。粉白色的花苞沁着冷津津的淡香。 方别霜抬头看外面,外面几棵树一半秃一半凋零。 十多年前,这些树还不足一人环抱,树冠才到屋檐。 她靠椅懒坐,觑了眼镜子里满面苦恼的姑娘。当初细如豆芽的小女孩儿个子已可称高挑。 时间是过得很快的。 她们已同在这座冷僻的小院子住了十多年。互相从不怀疑会陪彼此到生命永久。 因为一个小姐和一个贴身丫鬟的命运总是显而易见,难有意外的。 在家是小姐和丫鬟,进入另一个家,就会成为夫人和婆子,直到最后。 方别霜抚弄着手里银丝般顺泽的白发,问芙雁:“你觉不觉得,我们这一生,好像都被人钉死了。” 芙雁先为她的主动开口惊了一惊,很快又对她的话感到莫名:“怎么这么说呀。我们不一直在努力争取过得更好吗?” 方别霜摇一摇头:“其实嫁给谁没有区别。为人女,然后为人妻、为人母。总难‘为人’而已。” 芙雁搁下花瓶,往她身边的小凳探身坐下:“原来,小姐一直在想这些?小姐啊,你是极聪明的人,连我都明白若把世事看得太透便不能存世的道理,你如何纠结这个?你说没有区别,那嫁公子和嫁小厮能一样吗?嫁到姚家和嫁到苏家能一样吗?” “在没有办法,又得活下去的时候,人得装糊涂。我知道的。但如果,有办法呢。”少女看着她,声音越来越轻,眼睛里的光却愈发凝聚,“如果有行止自由,做什么都可以的能力,还要再去为人妻,为人母吗?” 芙雁预感不妙,表情僵硬:“你有?” “不要和她说了,她不会理解你。” 肩上一凉,少年长指覆来,方别霜侧去余光。 衔烛手掌撑脸,拖着声:“她以为你被我弄得中了邪。她总想背着你丢掉我。” <a href="https:///tags_nan/meiqiangcan.html" title="美强惨"target="_blank">美强惨 第115章 确如他所言,眼前的女孩一脸警惕,满目忧愁。显然把她的话都当成了疯言疯语。 方别霜微敛视线,良久道:“你也出去吧。” 芙雁一下紧张起来:“小姐还有些话我想……” “不必说了,我都明白。” 方别霜打断了她,略有些自嘲地笑笑:“我今年累着了,才总生出不切实际的臆想。实际该怎么做,我怎么会不清楚呢?你去吧。” “可是……” “我毕竟不是真的可以为所欲为,你有什么好不放心的呢?”方别霜看向屋外,交代道,“那几个小丫头头脑都不灵清,做事做不好,你去看看吧。” 再三催促之下,芙雁不甘不愿,一步三回头地出了门。 屋里只剩他们。 瓶立台上,花浸水中。 空气静谧。 方别霜松了手中发丝,起身往瓶里灌水,然后拾起花枝,一一裁剪插上。 花苞随她动作一颤一动,清露涟涟。 衔烛陪在她身边。 学她的样子,也拾了花,插进瓶里,调理摆弄。 偶尔手指会撩碰到手指。 一冷,一热。都是湿漉漉的软肉。 盆里空了,瓶里满了。 剪下的残枝和抖散的花瓣零落水面。 不足虎口一握的细瓶嘴里吐露着大朵大朵清丽娇美的花。 衔烛趴下来,安静地看花。 花后是主人垂下的视线。 花瓣还在滴水,滴到他的眉心,淌进他的眼窝。 他受不住地眨眼,主人伸来暖热的手指,轻轻地把那粒水珠揩去了。 极温柔。 他从她袖口闻到与花相似的淡香。 这让他联想起从前一个又一个,同样类似幸福的瞬间。 心在这时很恬静,很满足。 他仰望她,眼中笑意温和:“主人可以随时离开这里,不用管他们。主人是完全自由的。” 方别霜面目沉静。 亮暖的光穿窗照来。 照在花上,花影摇曳。 花影下,少年眉目干净。水珠从瓣尖滑落,淋到他脸上。 他总不躲。 沁得眉眼微微的潮。清艳绝尘。 方别霜一一去擦。 手指一遍遍地抚碰,他乖觉地承受,偶尔动一动粹血似的眼睛。 美得很生动。 比花更悦目。 她低声问:“你会永远跟着我吗。” 第54章 方别霜对永远没有概念。 她很小的时候就知道,拥有是短暂的,失去是必然的。像人注定要死亡,生命从他出生的那一刻起,就已经在失去了。 她也不觉得这世上会有除她自己以外的人能够把她从外皮到心脏地理解个彻底。 生活是你不知我、我不知你的两个人,竟也能同床共枕,凑活着完成一项项“任务”。 她与芙雁,她与姚庭川,她与所有人。 所有人共同钉死在簿子上的人生。 唯独她与他不同。 少年松懒地趴在花前,从下至上专注地凝望她。 目光是一贯的温情。 长发茸茸,有些可爱。 她的心在这一刻涌上一股冲动。 冲动淹没了刚刚她自己发出的问题。 花瓶被她推移到一边。 少女俯身探入光中,俏丽的影替代了花影,映到少年的脸上。 他猝然攥紧她的衣袖。 纤薄的眼皮被她绵软的唇吻得轻抖。 脸与耳在她来回的揉摸下迅速变粉、变红。 方别霜没有吻得很过分。吻过他的眉眼,便停下。 但即使停下了,她的呼吸还萦绕在他的呼吸之中。他无法不沉沦。 衔烛微喘着气,眼瞳水色清蒙,仍然一瞬不眨地望她。 眼中蕴着最深的欲念,流露着最纯粹的爱意。 “会的。” 他依然回答了,执拗暗藏其中,像是用心脏咬出的声音,“我死也不要被你丢开。” 方别霜指尖颤了一颤。 她轻抚他的唇角,声音很柔:“不丢。” 日子一如既往、大同小异地流淌。 方别霜一直在犹豫是否要留下点什么。 她决定要走。 离开方府,离开姑苏城,离开所有人。 说不清是哪一刻做下的决定。 或许在她试探地问出是不是不成亲也不会怎样的时候,这个想法就已经没办法从她脑子里根除了。 她并不知道自己要去哪、做什么。但知道自己不想去哪、不愿做什么。 她知道自己不要过同千万人一样钉死在簿子上的人生。 不要被围困在灰尘吊子里,黏一身黑汪汪的油垢。不要最后成为积尘蛛网、锅底黑渍的一部分。她不要。 从前她没得选,宁肯被钉住手脚,也要留一口气捱着活下去。 现在她可以走。随时可以走,去任何地方。为什么不走? 这世上鲜有让她留恋的人和事。她本想带走芙雁,但芙雁不会愿意。而娘亲什么也没给她留下,唯留一身骨血。就带这身骨血走吧。 衔烛说,她可以什么都不说,想离开的时候就离开,不会有任何后果。没有人找得到她,更没有人伤得了她。 <a href="https:///tags_nan/meiqiangcan.html" title="美强惨"target="_blank">美强惨 第116章 方别霜设想了下,如果她在某一日的清晨突然消失,从此再不出现,估计只有芙雁和姚庭川会着急。但她其实并不想让这唯二会记挂她的人白白担心。 不如寻个时机,和他们说清楚。至于他们信不信,是另一回事。 特别是姚庭川。她许了诺要嫁他的,他明知在这场姻亲里她对他的利用要远多于真情,却不曾计较,始终宽容,她该给个坦诚的了断,而非逃避。 忽然守门丫鬟进来通传:“二小姐,那小和尚来了,说找您有事。” 方别霜打理首饰盒的手一停,目光越过院落,果真看到那个小小身影。 周身空气隐隐泛出寒意。 她往身侧看去,刚才还趴在她身边睡意昏沉的少年将视线凝向了那里。 眸色冷沉。 察觉她在看自己,少年转来目光,弯眸抿唇,神情重新变得温软乖巧了。 方别霜对守门丫鬟道:“让他进来。” 众人退守门外,小和尚进了里屋。 小和尚竖掌躬身行礼,低着头,眼神微闪:“方姑娘,我来其实是想……其实是有事要找神君!” 方别霜看他片刻:“什么事呢。” 这几日她一直要求衔烛不许擅自离开,把他看得很死。果然小和尚坐不住,主动找过来了。 她真的很想知道他们究竟要做什么。 是不是合了她的猜想。 “就是……”螣馗神威重重临身压来,小和尚手直哆嗦,冷汗直流,完全不敢抬头,下句话卡在嗓子眼接连打转几次,直到改了话意才得以吐出,“其实没什么,是有些东西,想,交给神君。方二姑娘!我还是交给你吧。” “是么。”方别霜只盯着小和尚的反应观察,“正好,我有不少问题要问你。走吧,出去说。” 她开了门,领他一路走到院中小亭。 转回身,能看到屋内少年还懒散地坐在桌前,捧腮看着他们的方向。 一进亭子,小和尚肉眼可见地松懈了精神,摆袖擦汗,拿起桌上陈茶就一阵牛饮。 方别霜轻笑:“你不怕了?这么点距离,以他的能力,我们说什么,他会听不见么。” “您单独领我出来,神君便知道您有些话不愿意让他听见,他绝不会听的。” “这样么。” 方别霜再看一眼门后。 少年双目轻闭,似乎又睡着了。他这两天又总犯困。 所以他也从没想过要探入她的念识? 原来真是这样? 他这个人。 “方姑娘,这是虬龙仙君的仙露罐子和药草罐子,您拿好,给神君用的。”小和尚掏出两只巴掌大的玉罐递给她,交代道,“很多,能用很久,您只管倒,务必让神君每日都泡上一二个时辰。” 方别霜垂看这两只玉罐,没有接。 “你没有别的话要说吗?反正他听不见。” 小和尚的表情绝望而为难:“我哪里敢!您是聪明人,有些事既然猜得到何必再刨根究底。我若阻止得了,我就不会只为带这两样东西吓成那样了。” “所以你特地过来,是暗示我去阻止。阻止什么?阻止他,” 情绪堪堪激上去,即刻滞在半途。 干瘪的枯叶在枝上撇动两下,掉下来。 院子里有小丫鬟一边扫,一边踩,“呲喇呲喇”“吱嘎吱嘎”。 方别霜继续凝视房门的方向,拿过玉瓶。 她终于还是把话完整地问了出来:“阻止他自伤自毁,是吗?” 尽管她问他是不是永远不会走的时候,他每一次都能给出肯定的回答,但有太多迹象了。 睫毛上沾落的灰,难以彻底愈合的伤口,越来越频繁的昏睡。还有最直接的,那夜他自己动手撕开的心。 ……或许该从更早的时候算起。 从那个他把护心鳞递向她的夜晚算起。 这一切,他都能承受,都能不在乎吗。 少女觉得冷,揽臂抱着玉罐,眼睛却不曾眨动,圆圆地睁着:“为什么呢。因为爱我吗。假使我爱一个人,我也要这样吗。” 小和尚抓抓头皮。说不清啊! “我并不能做到。到底什么是爱。” 方别霜实在很费解,两弯眉紧紧蹙在了一起。 她不会再疑惑他为何爱她,冥冥中她已经有了理解。但这种爱比她见过的任何一种都要匪夷所思。 他什么都不要。从哪一刻起他开始什么都不要的? 之前他分明还很想要她的爱。照常理说,也的确没有人做得到在付出爱时不渴望任何一点回报。 她也回报不起。当然回报不起,早已回报不起。从最开始的时候她就心知肚明。 但是,她不是为了回报呢? 她不为回报。 少女迷惘微涣的瞳孔聚了焦:“我怎么爱他?” “唉……诶?!” 小和尚一下愣住。 僵手僵脚,瞠目结舌。 “我认真地在问你。”方别霜移目盯向他,“我想爱他,可我找不到办法。” “这个这个,我,这,我,” 小和尚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她竟有这样的想法。竟会问出这样的问题! <a href="https:///tags_nan/meiqiangcan.html" title="美强惨"target="_blank">美强惨 第117章 这难道不正说明了什么吗? 啊太奇怪了。 难道她意识不到,他也意识不到? 太奇怪了! 小和尚一下反应不过来,给不出回答。 少女还在耐心地等他捋直舌头。 小和尚脑子都要打结了。 “这个,”结解了半天解不开,他呆滞道,“您是不是,该问神君本人啊?” 出现在他们之间的怪问,除他们自己以外,有谁解得了? 小和尚离开以后,方别霜独自抱瓶回了房。 恰好到了用晚饭的时辰,芙雁正领着人布菜。 方别霜放好玉罐,不动声色地揉了揉妆台前少年白毛毛的脑袋。 衔烛抬起脸,迷蒙地望着镜子里的她,弯了眼睛。 吃了饭,人都出去了,方别霜秉着灯,领衔烛走到隔间。 隔间里放置着浴桶。 她先拧开两个罐子,底朝上倒置在桶底,对少年道:“进去。” 衔烛静静看了一会儿,沉默地穿过桶壁,走进去,面对着她,交臂趴下来。 桶中仙露漫上,仙息四溢。 方别霜拨拢拨拢他的头发,捧起他的脸。 昏暗中,少年红眸澄澈,映着烛光和她。 方别霜盯着他眼睛里的自己,张开唇,又什么都说不出。 她放开手,手落到他颈间,弄他的衣襟:“都脱下。” 水线已达少年腰际。 衔烛垂着睫毛,神袍松带解扣,自行脱落下来。 露出白腻如羊脂的肌肉。 肌肉覆满了狰狞伤口。 少女温暖的指尖落在他的锁骨上。 痒而麻。 伤口被轻轻地抚碰。 衔烛若有所觉,无声仰头。 少女的视线果然正凝在那道伤上。 衔烛眉间一蹙:“主人。” 主人将手臂搭上他的肩膀,手指轻揉他的后颈。然后回过来,再一次捧起他的脸。 眼睛认真地望着他的眼睛。 他的胸膛开始起伏不定,颈上青筋愈加明显。 似怜非怜的抚摸、对视。 轻易就能让他欲如火烧。 “你想亲我吗。”少女开口,声音混在水声里,格外轻盈,“是不是很想。” 水线已没至胸下。 少女黑瞳幽亮,致命的吸引。 眼底又似乎冷意涔涔。 冷得残酷。 水不再往上涨了。 两只罐子漂浮水面。 衔烛别过脸。 看那两只沉沉浮浮的罐子。 他捞起来。 拿在手里,一遍遍地揩。揩了又揩。 揩掉罐身的水渍。 终于把罐子递向她。 眼睫遮着眼瞳,平静如一。 他一言不发。 手臂上,却有水珠在“哒哒”地、不断地,往下滴。 第55章 方别霜没接罐子。 她轻柔擦掉他耳际冰冷的汗珠,按摩他的头皮。脸与他挨得很近,几乎鼻尖对鼻尖。 他一切动情的反应,包括鼻翼轻微的翕动,她都看得一清二楚。 她对他说:“想亲就可以亲。” 衔烛一手握两只罐子,抵在她面前,出声提醒:“满了。” 方别霜怜惜地抚摸少年白里透粉的脸。 不理罐子。 她当然感觉得到他的回避。但她要他直面。 难禁撩拨,□□焚身。偏还衣不蔽体,无处遮掩。 越敏感,越强抑,越可怜。 “乖乖,”她气息一拂再拂,告诉他,“我允你亲。” 衔烛抬起眼。 少女柔软的手从他的肩膀顺下去,像片花瓣无意顺风往下落,最终落到他的虎口上。她让他松开虎口。 罐子咕咚咕咚掉回水里。主人,主人。 少女半握他的手腕,然后几根细软的指插进他湿乎乎的指缝里。蓬勃的欲望在汹涌地滋长。她拿他的手,放到她的肩上。 多亲昵的举动,多暧昧的距离。好像他也可以捧她的脸,揉她的肩颈,摸她的耳朵,感受她的体温。 “亲一亲我。”她的吐息分两次喷惹在他的口鼻间。 眼睛依然睁得很圆,很大。 她好像近在咫尺。 衔烛看着她黏在颊边的发丝,伸着指尖,想为她拨到耳后。 终于没有拨。 他看着她的眼睛,乌黑乌黑,冷冰冰的眼睛。 他一直看。 一边尝试着,凑近唇,听话地亲她。 上唇被她温热的呼吸软软地拨着。 他停在那里。 属于他的思绪突然变得不可控了。 突然想要委屈地诉说、愤懑地质问。 少女瞳仁黑圆,始终透着浓浓的兴趣与好奇,没有一丝波澜。 他轻握着她的肩,对着这双眼睛,幻想那些情绪和思绪都不存在。 然后再一次递上自己的唇。 将要贴上时,还是停下了。 舌头紧抵上颚,眉拧起。 却不能阻止视线在下一瞬变得极度模糊。 一连模糊的还有她的表情和目光。 ……你怎么可以这样欺负我? 他问出来了,没有声音。 你怎么可以这样欺负我。至少不要这样欺负我好不好。 <a href="https:///tags_nan/meiqiangcan.html" title="美强惨"target="_blank">美强惨 第118章 泪滚着泪。 他心里一片茫然。 她欺负了谁,他在求她不要欺负谁。 衔烛把她颊上那绺发拨去,唇角抿出一个笑。 他怎么净生出一些荒唐没意义的问题。多烦人。 然而不论他如何想,视线却不受控制,一再地模糊。这副身体总是不依他。 倏地,少女那双柔暖的手拨弄起他的眼睛,胡乱地给他擦泪。 她语气有些慌:“怎么了?” 衔烛竭力逼停眼泪,轻松地笑笑,摇头道:“发情了,难受。” 方别霜迷茫地望他还在大颗大颗往下砸泪的血瞳。 这双过于干净的眼睛其实根本掩饰不住任何情绪,无论是复杂的还是简单的。 假若真是发情让他难受得掉眼泪,亲她不是会好受些吗? 少年眨眨眼睛,愧悔着,轻声道:“对不起。” “为什么?” 方别霜脑子直发胀。 她捧了这张挂着泪光的脸,根本想不透。 怎么会这样? 他如何理解她的话的?她是要他亲她啊。为什么会这么痛苦,为什么这么痛苦了还要对她道歉? 为什么啊? 少年还是那样望她,眼里凝着晶莹,又轻轻地摇头。 他想自己该好好回答她,但他真不知道说什么。他感到割裂。乖巧听话的他、不停流泪的他。他为自己的不乖不听话道歉,解释却要由那个一直哭、惹人嫌的他来做。他不想做。因为需要解释的原因是,他没能做成主人要他做的事,心里好难受。 惹人嫌只想哭。阿霜欺负了他。她这样欺负他。 这一切,怎么说。 不如不说。反正不重要,无所谓,她怎么理解都可以。 衔烛坦然地对她笑,想把这件事揭过去。 少女却捉着他的耳朵不松手。 方别霜更看不得他溢着眼泪弯起的眼。 他一定错解了她的意思。虽然匪夷所思。她让他亲她,能是什么意思? 小和尚要她直接问他本人如何爱他,她当时便想起,其实早在最开始的时候,他就告诉过她,真的喜欢他,要用力地亲他、不吝啬地夸他,紧紧地抱他。 她知道光这些一定不够。所以她允他亲她,难道不是更好吗。 他到底怎么理解的?难过成这样。 “我喜欢你,才要你亲我。”方别霜全都明明白白地告诉他,俯身亲他的眼睛、眼尾,声音有点抖,“你最漂亮,最好,我最喜欢你了。你不要哭。” 又咸又苦。少女抖了抖。好苦的眼泪。她从未尝过这般浓郁难消的苦。 他竟会有这样的味道。 从舌根一连苦到心脏,接连苦遍全身。她整个人都难受起来。 水中人竟没有多余的反应,只默默地承受。 她被苦得不行,他忽然开口了:“谢谢主人。” 她停下了。 他顿了顿,接着道:“不用这样,待自己。我会没事的。” 方别霜撤开身,愣愣地盯他。 眼珠从左往右颤一下,又颤回去。细长的眉聚拢起,像一笔画皱了峰部的远山。 呼吸屏着,抑在胸下不发。 好像很不能明白他的话。 衔烛轻缓地拿下她的手,笑了笑:“伤都会好的,我真的不会死。” 不知她是从哪天起看到了他的伤。她心那么软,见他的伤口一直不能愈合,这些天一定非常担心。他知道的,她从来,也根本,就不是什么虚伪自私的人。她的心甚至比任何人都要坦荡,都要柔软。 方别霜的眉越皱越深。 “你觉得,我是想救你,才做这些。你这样觉得?”她口吻一下冷了。也许是因为刚才一直屏息,才说一句话她的胸膛就明显地起伏了几次。 她突然很恼,很烦,很急躁。也很难受。 吸气的速度完全赶不上心肺耗气的速度。 好气人。 气死了。 不等他说话,她推开手,脚步即刻往后转。她不管他了。然而转了脚没用,身子还固执地立在原处。 她就没能走掉。 她回视这条空有美貌的笨蛇,扭个头的功夫,眼泪竟就掉出了眼眶。 “你根本不明白我!” 方别霜冲他吼出来。 堪堪吼到“不”字,剩下几个字全被哭腔扭曲了音调。 铺天盖地的委屈压倒了她的理智。她来不及细究自己干嘛要冲他发脾气。她竟想到姐姐方问雪。她那个泡在蜜罐子里长大的姐姐,从小就爱这样跟人耍性子。 她又不是方问雪,她耍什么性子,她冲谁耍性子?她要谁明白她? 方别霜咽着泪推开门,快步走了。 泪却止不住。干嘛要哭?可是一跑进黑黢黢的房里,辨不得物、摸不到路的时候,她又想,总不能连她自己都不能理解自己了。 她抽噎着慢慢地往前走。 有桌椅凳子就绕,有泪糊了脸就擦。路走难没什么好怕的,哭不停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她想窝回被子里躺着去。 走着走着,一只熟悉的、湿冷的手从身后伸来,一下握了她的胳膊。 <a href="https:///tags_nan/meiqiangcan.html" title="美强惨"target="_blank">美强惨 第119章 被抱住是一瞬间的事。 属于他的体温也是在这一瞬间占据了她所有的触觉。 他身上还在滴水。 冰凉凉、湿漉漉的脸小心地埋进了她的颈窝。 少年语气里的无措害怕,与他臂膀间的力道一致。想更用力,又怕伤了她:“我不好,对不起。” 她一哭,他的心跟着碎。 腰背都被他的双臂束得紧紧的。 后脑被捧着,肩膀被扣着。 方别霜抓着他的衣袖,眼泪刚又滚下来,就被他的手指擦去。 她咬腮不言。 手指松了他的袖子。 然后落至他后腰,轻攥了他腰际的衣料。 一刹间,把她抱得铁紧的少年,为她这一个轻到不能再轻的回臂,僵了身体。 方别霜攥得更紧了一些。 开口时,她话音中的泪意已不大明显:“你没有错,为什么要道歉。” 她能理解自己冲他发脾气时候的委屈。 委屈于,为什么都这样了他还不能懂她?她把话说得那么清楚。 也能理解自己转身要跑时候的后悔。 后悔于,她能仗着他对她有超乎常人的好,就对他有超乎他人的苛刻吗? 她分明可以选择把话说得比面对他人时更清楚、更直接、更细致,便于他真正地去理解她。若要他超乎常人地明白她,她难道不该超乎常人地坦白于他? 把从不撒向别人的气,都不明不白地撒向这一个会真心理解她的人,算什么呢? 而且,她对他,又有几分真正的明白? “我不该吼你,”方别霜眉骨抵着他的胸口,眼角溢出的泪都渗进了他的衣襟和指间。他一呼一吸间的错落起伏,她都清晰可感。 这是一个活生生的人。 她决定对他毫无隐瞒,“我任性了。知道你不论如何都会待我好,所以肆无忌惮。我不该这样。只是刚才我,我好生气。” 她扒住他为她拭泪的手,仰头试图穿透虚无凝透他的眼睛。 衔烛垂看她。 垂看少女深皱的眉、湿粉的脸、无意轻噘的下唇。 黑瞳上水雾澄莹。 一向倔且不服,从无低头,拒人千里之外的她,此刻正攥着他的中指、无名指、小指。 掌心柔软,和她的泪水一样滚烫。 他心疼如刀绞。 “我是担心你的伤,还总怀疑你是不是要死了。你是不是要死了?”她说着说着就问了,鼻子吸吸气,又道,“可我不至于为救别人的命这样又那样。我觉得我喜欢你,想与你亲近、看你好好的,我才要这样做。你竟然怎么都不明白,我要气死了。” 她咬咬唇,问:“你现在明不明白?” 第56章 深秋露寒,树声沙哑。 月影孤长。 他们同立暗室。 衔烛默然眨落睫下的泪,把她的脸一次又一次地看清。 他明不明白? 他如何,会不明白。 正如明白她的冰冷,他同样明白她的柔软。明白她底色的善良、恐惧时的勇敢、无情之下的有情。 她喜欢他,当然的。不喜欢,怎么会把他捡回家。 不喜欢,怎么会两次,都为他赐下同样的名字。 如若他不贪心,拥有这些,他多幸福。 偏偏他有情有思,有爱有欲。一切错误的根源,都在于此。 衔烛抚一抚她的耳鬓,看她眼尾鼻尖一片红,揪心的疼。 她不要再伤心,不要再生气了。 “我不会死。”他回答她,“我能明白。” “明白什么?” “主人喜欢我,想要对我好。” “然后呢?” 少女紧抓不放,不肯轻信。 “然后,”衔烛揉按她紧覆于他食指指际的一排圆润指甲,想尽快结束这一切,无奈笑道,“……其实你待我够好了。” “是吗。” 她不笑,神情未有丝毫变化。 “如果你真这么觉得,为什么护心鳞不亮,”她直直盯向他的额头,“额纹也没有出现。” 衔烛笑意微顿。 她手指一翻,攥了他停顿的拇指,连带紧扣住他的虎口。 怕他会跑掉似的,很用力。 “感觉得到爱,护心鳞才能亮,额纹才能出现,是吗。你睡得没意识的时候,身体很好哄,醒着的时候反而我怎么做都不行。你现在根本不信我说的喜欢你,越清醒越不信。是不是?” 外面吹起风,云层移来,月影淡了。 好像下起了雨。簌簌一阵,俄顷变得哗哗。 无灯的房间,越发得昏暗飘摇。 衔烛沉默地看她的眼睛。 她没什么耐心,他不说话,她便往前贴近,迫他做出反应:“你想要反驳吗?” 她仰着脸,要求道:“若我猜得不对,那你亲我。” 面对她的时候,他总是撕心克制,小心翼翼。克制到那般地步,亲都不敢亲的话,怎会是能信她的话?先前他深以为她其实喜欢他的时候,放肆的行为没少做。 对面,没有回答。 没有将她推开,亦没有后退半分。 <a href="https:///tags_nan/meiqiangcan.html" title="美强惨"target="_blank">美强惨 第120章 方别霜伸出另只手,触碰他的脸。 他到底在想什么? 看不见。 “所以……” 话才开头,手忽然被反握住。 柔泽白发从他宽长的肩上滑至她身前。颈间一冰,过低的体温冷得她一抖。 眼前这安静的人,俯身捧起了她的下颌。 她所有话都停住了。 鼻侧一凉。 是他触来的鼻尖、喷洒的呼吸。 随之落下的还有他冰软的唇。落在她的唇角。 玉质般润凉的指腹贴住她耳后那块软肉,温柔地抚按。 她腰霎时一软,头皮更因他给的这一切触碰,阵阵地发着麻。 方别霜微张开唇,想更多地呼吸。 然而一切都停在了这里。 再没有进一步。 那张贴着她脸颊的唇,力道由轻转重,又转轻。 外间雨声厚重。 眼下砸来一滴湿凉。 她颤睫抬眸。 借稀薄的天光,咫尺间,她望见一只雾蒙蒙的眼睛。 潋滟冷雾下,红瞳仿若失了血,显得灰败。 她怔住时,少年握着她的肩膀,缓慢地将脸错开了。 胸膛却因再无法承受痛苦,压抑地伏抖起来。 他低低地哭。 方别霜心蓦地发紧。 她一把抓住他的手,踮脚抱他,想将他整个抱住。 当然抱不住。她慌张地问:“怎么了?” 他哭得停不下,声音却很小。 脊背微微地躬着,小幅度地耸动。 方别霜快快地拍他的背,揉他的脑袋,极尽可能地哄:“我的错,不亲了,你不伤心,好不好。” 少年摇头。却终于哽咽着,轻声地控诉:“你欺负我。你,欺负我。” 方别霜懵了一下。 她瞬间反思,没反思出结果。她还是立刻和他道歉:“对不起,我不欺负你了。” “……你怎么能这样欺负我。你。” 他伤心至极,每个字都像是从心里一口一口带着血呕出来的,听得人心碎,“你不爱我,你讨厌我,你嫌我恶心。你,你爱小蛇,不爱我。我都知道……为什么要这么欺负我。” 他扒着她的肩,那么的伤心,嘴里全是浸满了委屈的控诉,手掌却还是那么的小心,置在她肩上,只轻轻地揪她的衣服。 方别霜感到自己的心好像都被揪起了,随搏动“咚咚”地流血。 前所未有的疼。 疼得她满脑只剩一个想法。 让衔烛不伤心,让衔烛开心。 她想要衔烛开心。她想要他真正地开心,再也不流泪。 她从前怎么舍得对他说出那样狠的话的? 他全听进了心里去,他全记得死死的。 她不好,真不好。非但没有保护好他,还让他一再地难过。她怎么能让他这么难过? 怎么办。怎么办? 方别霜愧悔无比,脸埋在他胸前,几不能抬头。 他却连她的衣肩都渐渐地松开了。 躯壳难承悲痛,他去扶旁侧的高几。高几应声断裂。几上花瓶倾倒,一声巨响后,支离破碎。 他极力往平静去缓和嗓音,出声时声音已变得低而哑:“错从不在你。我很,我自己很,很不好。” 她只是不爱他,不爱当然从不是什么错。 话至最后,少年重重地喘口气,仍没能挡住更巨大的痛苦将他一遍遍地碾压。 衔烛转步朝外迈去。 他想走了。 “我根本没有讨厌过你!” 袖摆被身后少女紧紧地抓住。 “当时,我,”她有些抽噎,“我当时太害怕了。我胆小,我怕你,我口不择言,我怎么会没有错。” 她难为情地流泪:“我恨我自己无能。怕被你拿捏,怕生死都由不得自己,我那时候还并不真的了解你,” “我自以为地揣测你,畏惧你、排斥你。现在,我现在明白了,我想保护你,我应该保护你。我现在才明白……”她扯着袖子,努力去抱他紧绷的手臂,“你信我此刻的话,不要信之前我违心的话,好不好。” 黑暗中,少年只是一道高高的影子。 教人什么都看不清的影子。 影子背立在前,被她抱至怀中的手臂绷得僵直。 既有愧,要弥补。有悔,要挽回。 越难说出口的话,更要说出来。越难做到的事,更要鼓足气去做。越难面对的自己,更要抬起头来直面。 方别霜越过一地碎瓷,站到他面前。 她扶住他的臂弯,再度踮脚,将这道单薄的影子抱住。 满怀清冷。 她的心更疼了一疼。 她揽扣他的肩膀,要他靠上自己。 他不肯。 捂着心,硬着腰。 方别霜一点点贴上他湿凉凉的脸,什么也不怕了,小声道:“让我保护你,好不好。” 耳边哽咽一下变得明显。 他在轻轻地抖。 “喜欢你。喜欢衔烛。”她含着泪音,对他的耳朵道,“喜欢衔烛依赖我。衔烛让我抱,好不好。” 伴随几声再咽不下的闷闷气音,肩上微沉。 <a href="https:///tags_nan/meiqiangcan.html" title="美强惨"target="_blank">美强惨 第121章 少年下巴搭来,在她颈窝脆弱地呜咽着。 方别霜抽疼着的心彻底软掉。 她带他回到隔间时,隔间内点燃的灯已烧得只剩半支。 少年坐在长凳上,眉眼微垂,泪水朦胧。 胸膛还在因难以完全压抑住的抽泣不时轻微地震。 不论她刚才如何地哄,他都不发一言。连崩溃的哭泣,此刻也渐渐止了。 此前她伤透了他的心,再想要他敞开心门,必然不能容易。方别霜心里清楚。 她探身扶他的膝盖,吻一吻他不断溢泪的眼角,更真挚地表白:“衔烛想哭就哭,想做什么就可以做什么,你怎么我都喜欢。” “你摸摸我的心,它喜欢你。”她握他的手,贴放到自己胸口,“是不是感觉得到。” 昏暗灯下,少年安静地掉着泪,并不看她。 “还不信,你可以进我的念识。”少女近距离地凝视他的眼睛。 他终于摇一摇头,嗓音都是湿的:“不可以。” “我允了你,就可以。” 他眸光轻垂,些微的涣散:“允了,谁。” 少年鼻尖透粉,卷长睫毛潮湿粘黏,暗光亦难掩其容色。看得人心里发软,又发痒。方别霜抬膝轻抵他的腰,亲几下他的脸,回答道:“允了衔烛。” 他却慢慢移开眸,再次没了声音。 几近于无的反应。 方别霜为他擦泪的手随之慢慢停下。耳边密密麻麻,雨音嘈杂。 显得他们之间的这股沉静格外幽长。 一颗急于证明点什么的心,在这种泼天的寂静中,忽然失了躁动。 她开始认真想他的话。 还能有谁呢? 他们之间,当然没有别人。 他在说谁? 疑问一旦冒出,追思便不能止歇。 她想到这些天的桩桩件件。桩桩件件都开始串联。 他极敏感。她知道的。 她轻易一句话,落进他耳中,都可能牵出他千丝万缕的心事。 不论是多轻易的一句话。 譬如,她曾说,他在她眼中只是条蛇而已。 那天晚上,他对她说,不是只有爱他才可以玩他。 凭什么她不爱他还可以玩他呢?凭什么呢?他又怎么可以被玩,他怎么这样跟她说起他自己呢? 那天晚上,她为什么没有这样问回去。 一句也没有。 为什么每一次听见他叫她主人,她都没有制止。为什么直到刚才他转身要走的前一刻,她对他说过的话里,都没有一句的口吻像只是对心悦的人,而非对一条蛇而已。 他哭着说,她爱小蛇,不爱他。他这样以为。 她曾经,也的确不止一次地强调,她对蛇与对人的情感绝不可能一样。 她的轻易,哪一句不沉重。桩桩件件。哪一桩,哪一件,足以让他相信她的喜欢? 换做是她自己,她可以相信吗? 如果强求她回馈爱意能是一种欺负,那轻视他的爱,戏弄他的爱,又是一种怎样的过分。 雨没有停过。 少年不反抗地坐着。不论她想什么,做什么、不做什么,他只没有声音地流泪。 眼泪一珠滚着一珠,顺睫毛砸落,砸下去也没有声音。 方别霜再次望他模糊的红眸。 模糊之中,是一片黯淡。 那些眼泪好像都在她的视线望进去的那一刻漫涌进了她的口腔。铺往舌面,牵出无尽的苦味。 苦味又一连扎往心脏,带出抽刃般的痛感。 她能感觉到的疼,是不是还不足他所经受的万分其一。 与她相处的每一时,每一刻,他是不是只感觉到自己的爱都卑下,都轻贱。 他是不是在告诫自己这一切都理所应当。他的爱就该不重要,就该被轻视,被戏弄。 是不是。 怎样爱他这个问题,如何能向他问出口。 她该问一问自己。 第57章 方别霜陪少年在仙露中泡了一二个时辰。 夜间入帐以后,她挨着他的胸口,抱着他不松手。 衔烛哄拍她两下,她才安分睡了。 天未明时,他出现在别院。 大雨停歇,冷雾压人。 青黑天幕下,少年随意坐着,手里闲闲把玩着半只鬼气未褪的魂魄。 盛怒无声。 只剩半个魂的小和尚跪倒在旁,抽搐不已。若非灵识中尚存有灵瓮,他已然丧命。 纵使神君并未刻意去听他与方别霜之间的交谈,但前后因果,并不能瞒得过神君。包括他与师门的各种心思,神君都知道。 昨日他擅自去找方别霜,尽管只是拿出两只仙露罐子,什么都没多说,但这种行为包含的暗示意味太多,方别霜也的确都感知到了。这触犯了他的逆鳞。 气若游丝之际,视线尽处,少年站起身。 长袍赤足,威不可逼视。 转身那刻,一团被玩弄得变了形的魂球脱出少年五指飞滚回来,瞬间侵入小和尚喷涌鲜血的口中。 他的声音淡淡落下:“拿了我的东西,就不要自以为是地违逆我。我对你们的想法和目的没有兴趣。” <a href="https:///tags_nan/meiqiangcan.html" title="美强惨"target="_blank">美强惨 第122章 小和尚脸趴泥地,及至咽下喉口腥苦的血沫,才能抬起头。 雾隐日月,天地空荡。 少年已经离开了。 他勉强把自己翻过面来,仰躺朝天,呼嗬呼嗬地喘气。 怎么会有人能为他人的生死献出一切,却对自己的性命漠视到如此恐怖的地步。 纵使强大,灭亡必然已是他们不可更改的宿命。 魂魄正在体内一点点粉碎,又重新融合。浑身剧痛。 痛感渐消以后,小和尚扶地起身,抹抹脸上的土和血,再度望天。 虽然如此,但毕竟灵瓮在他这里。神君顾念着这一点,便不会真的要他性命。 他能做的会比老虬龙更多。 再试试吧! 溪汀阁。 夜间下过雨,有人在扫廊上的积水。 衔烛缓步走到纱帐前。 他轻拢起少女蜷睡着的身体,将她完整地揽抱住。 少女的脸再次无意识地紧挨上他的胸口,一如昨晚。 他理了理她散乱的发丝,垂眸慢慢收紧了手臂。 室内再静了一二刻。 少女呼吸一长一促,手臂轻抻,懒绵绵地落到他身上。 衔烛睁开眼,枕上少女睡眼惺忪,轻轻地注视他。 她伸手,拨水一样拨弄他脸际的碎发。 帐外暖光花白,点在她黑润润的眼睛上,像一纸墨画里唯一的一抹亮色。 此刻这亮色只凝向他。轻柔,软润,和她指尖的动作一样。几根发丝划过她的指腹,被她撩往他的耳后。 她的脸跟着近了,衔烛睁着眸,被她亲了脸颊。 “喜欢你。醒来看到你,心里好安定,好欢悦,”她声音也很轻、很柔,如同一缕风擦过发梢,在他耳畔短暂停留住,“觉得幸福。” 少年眼睫动了动。 少女的颈枕上他的颈,肩膀微微陷进他的怀里。那么自然,好似一切都稀松平常。 她呼吸匀和,如晴日湖岸边上时进时退的小波浪。她说:“这以前,我很久没有觉得幸福过了。” 少年的手臂从后抬来,轻环住她。 让人越躺越懒的怀抱。方别霜提了口气,才催说自己起身。 衔烛靠在妆台一旁。 她面对着梳妆镜,簪好头发:“我们出门走走吧。不管他们,我们走我们的,试试吗?” 也许以后的每一天都要那样漫无目的地活下去。方别霜想提前体验一番。 衔烛依她一切想法。 街巷秋光微凉。 他戴着幕离,走在她身边。 行人侧目纷纷。 街边馄饨铺正在收摊。热烟缭绕,碗被堆得一摞一摞的,筷子收了一盆。 方别霜拉开一条长凳,要了两碗虾籽馄饨。 两碗热气腾腾的馄饨被端上了桌。 很烫。方别霜舀起一只,吹了两下,又将勺子静置在碗沿。她支起腮,眼刚抬起,见对面少年轻别一下长指,一股凉风顿从他指间拂来。 氤氲在眼前的热气不见了。 方别霜垂目看一眼碗,探手一触,温了。 她笑起来,搅搅勺子,弯着眉眼瞧他:“卿卿,馄饨就要烫的才好吃。” 衔烛隔纱望她。 他点一点头,片刻后,将自己面前尚冒热气的碗推向她。 方别霜抬指抵住,推回去:“你自己尝一尝呢。” 她为他撩起幕离轻纱。 轻纱下露出了少年下半张雕瓷砌玉般的脸。 衔烛翻舀起馄饨,送往艳红的唇边。 “不是这个意思,”方别霜赶紧按了他的手臂。 少年抬脸,红瞳圆润。 她心又被看得一软,“要吹凉等凉,不然要烫伤的。” 衔烛捏握着勺柄,沉默后问:“为什么?” 既然烫的要等变凉了才可以吃,吃的终究还是温的,怎么会更好吃。直接吃温的不是更省时方便。为什么一定要亲自等凉再吃掉? “我们并不赶时间。早晨风凉,慢慢吹着吃,身上也慢慢地暖起来。还可以闲聊很多话。你试一试吧。” 衔烛无话,听她的,一只一只慢慢地吃了。 吃完馄饨,方别霜数好铜板压在碗底,领少年继续闲走。 他话少,她话也不多。 但都走得很慢。 有卖糖葫芦的,她买了糖山楂、糖山药,还有糖人,都递给他。 走到茶肆,他们坐下歇脚。 她又点了壶桂花茶,与他细细地喝。 梧桐叶落,秋花凋零。 满街好景。 她认真地看衔烛。 少年一直垂眉看那几串糖物,看得认真。 “都是给你吃的。”她向对面道,“你喜欢吃,多少我都买给你。” 衔烛摸摸裹糖衣的糯米纸。很漂亮的礼物。 舍不得。 他一颗一颗地取下,还是吃了。 剔透红果,玉雕指,艳色唇。风吹白纱,在他肩上撩动。 一幅动静皆宜的美人图。 方别霜喝尽杯中茶水,问:“甜吗?” “嗯。” “开心吗?” 衔烛咬碎薄薄脆脆的糖衣,点头:“嗯。” 眼眸微微地弯。 行人路过,进来,起坐,离开。店旗招摇。 <a href="https:///tags_nan/meiqiangcan.html" title="美强惨"target="_blank">美强惨 第123章 不见得每个人都是高兴的。但就算有人满身愁意,也不至于一眼望去就把人感染得替他生出一心悲凉。 方别霜看着衔烛,尽管他在笑,也觉悲伤。 他是一幅伤景。 河岸泥泞,扎总角的孩子蹲聚在一起玩泥巴。拍着小手,蹦蹦跳跳,不知道在高兴什么。 方别霜朝外坐在亭子的长石栏上,看渔人撑船撒网、收网。鹈鹕飞掠来,飞掠去,捉了一嘴大大小小的鱼。 她闲谈般地说起来:“我好小的时候,娘亲带我和芙雁出来玩过。她很溺爱我,比吴容心待方问雪还要好。小时候我每一天都开心,都幸福。” 衔烛面朝内,挨在她身侧,与她相错而坐。 他偏首凝望她的侧脸。 零碎秋光在少女眸中粼粼潋滟。她漆黑的眸,此刻像一面被微风轻吹拂着的清潭。 “她临走前,嘱咐我要平安地活下去。我其实不记得她是哪一天走的了,没有人帮我记着。芙雁比我还小,哭得比我还凶,也不记得。我记得这句话。我算做到了吧。” “做到了,做得很好。” “其实我活厌了。” 空气好像有一刹那的停滞。方别霜没有理会少年发寒的目光。 她仰头看鹈鹕掀起水花衔着肥鱼骄傲地飞回船头。水花在飘于阳光下的那个瞬间变得晶莹而璀璨。下一瞬哗啦落回去,又杳无踪迹,只剩逐渐平静的涟漪。 她笑道:“不过这是之前。我现在,对活下去这件事很抱期待。每一天,只做自己喜欢的事,见喜欢的人。我之前没有想过可以这样活。或者想了,又不敢。” 衔烛道:“你会永远开心幸福下去。” 她转回头。 微风中,视线相触。她望他雪净的红瞳,自然道:“卿卿,衔烛。我现在开心幸福,是因为你。” 又有水花被掀起。落下去,荡起涟漪。 渔人高兴地喂能干的小鹈鹕吃了好几条小鱼。 衔烛敛起眸,转而看亭内静而不动的石桌。 神情平常。 手背一暖。 少女柔软的手掌放了上来。 她一碰他,他还是会发僵。她握起,指尖轻摩过他的掌心。 她仍然直望他的眼睛:“想到有你在,你在我身边,什么也不做、不说,我看见你,就什么都不担心,什么都不怕,好像什么都敢面对。我因为这个觉得幸福。” “并不是赖享你保护的意思。”她摸着自己的心意,徐徐说与他听,“我不怕你比我厉害,也不怕自己没有能力。我们之间,这些并不重要。我在你面前什么样子,都可以。没有条律,没有必须,自由无顾忌。所以没有什么事不能面对,不能接受。唯有在你身边,我有这份放松的底气。” 令人贪恋的温度,正停在他的掌纹。 衔烛看着石桌,心却在随她的指尖游动。好想她能将温度烙下,给他留下永不能磨灭的烙痕。然而她总那么温和、轻盈。 一切都是稍纵即逝的。 “并非因为我。你本来勇敢,勇气生来有之。这些年,对自己需要的想要的,尽管会害怕,你从没有退缩过。没有我,你也一定会过上自己想要的生活。你因为是你自己才幸福的。” “功劳都在我?” “为自己,分何功劳苦劳。” 方别霜一时无言。 他真正地了解、理解她。 人世间,多的是各扫门前雪。理解他人并不容易,得他人理解更为难得。 他了解她了解到这份上,对她何止是蛇宠对主人的依赖而已。她之前却不曾看透,偏说是他分不清人与人、人与宠的爱。 他说她不知道自己有多好。他知道自己有多好吗? 方别霜探身凑近他,目光更软地注视他。她握着他的虎口,尝试将自己的温度渡给他:“没有你,我哪一日能去想这些从不曾想或是从不敢想的未来。我哪一日能真的放松下来。没有你,我今天都不会出现在这里。我开心,实实在在是因为你。一见你,我心生欢喜。” 说完这些,她还想继续说。 一切出自真心的话,都不会被自尊心和羞耻心轻易地蒙蔽。她敢说,她更想要他听见。 然而在她这段短暂的停顿里,僵在她怀中的手臂渐绷了力道。 似乎在克制着身体将之抽回的意图。 少年将视线转得更远,忽然开口道:“我想睡一睡了。” 方别霜流到喉口的话一滞。 “什么?” 衔烛滚滚喉结,仍不看她,却轻松地笑:“也许逛得久,累得厉害。” “不必理会我的,睡一睡就好了。”他肩膀抵上旁侧的亭柱,眼睛眨得弱而慢,声音低下去,“一会儿就好了。” “衔烛……” 方别霜赶紧起身,指尖将要碰上他的脸了,他竟就闭了双目。 她手指颤停空中。 树梢风声干脆。河岸飞鸟扇翅,孩童欢笑。 炽烈的秋光像一捧欲燃于手的好花,风拂来,明媚欢快地笑。 眼前,少年静靠亭边,薄纱覆面,眉目舒和。飞尘亦不舍得将他搅扰,萦萦绕绕不肯近身。 <a href="https:///tags_nan/meiqiangcan.html" title="美强惨"target="_blank">美强惨 第124章 一幅静止的美人图。 图中美人的肩上,大片秋光漫洒,灿烂披覆,至极的美好。 如梦似幻,一碰即散。 钝痛,□□,淹溺。之于心脏,之于肺腑。 方别霜捂着胸口。 他肯定很疼很疼,才会没征兆地睡着。这么疼,也不肯往她身上靠一靠吗? 方别霜抑不住哭意,才要扭过脸,朦胧视线中,却多出一方锦帕。 小和尚不知是何时跟来的。 他老神在在地忧叹一句:“方二姑娘,不要苛责自己。” 方别霜没有接帕子,直盯着亭外,语气冷静道:“是我伤了他的心。” 他摇头:“不是的。” “就是我。我误解他,撵他,欺负他,我对他一点都不好。” 说到一半,少女声音抖起来,“换做是我,我都不能原谅。” 她根本就没有爱人的能力。她没有办法回馈他,治愈他,让他开心幸福。她享有了他给的这一切,回给他的只有忍不完的痛苦。她没有爱他的能力。 “不能原谅自己,正是你对他的爱。” 小和尚慨然道声佛号,收起锦帕,眼神含悲地望她,“只是,你仍然错解了他。” “错解?如果我能给他想要的,如果我有这个能力,”方别霜面对身前无声沉眠的少年,“他还会这么失落这么绝望吗?他这么痛苦难道不是因为我?” “如果有个人害得你绝望,害得你身体摧残,神魂破碎,痛苦无尽,生不能,死不得,你是爱她,还是恨她?” “当然是恨。” “他恨你吗?” 少女咬腮,忍泪不言。 小和尚在旁侧一栏盘腿坐下,盘捻佛珠,徐声道:“他不恨你,因为根本不是你害的。你本身就不曾做错过什么,即便有,你有你的局限和无奈,他比任何人都要理解。所以他对你从无一丝怨怪,更不要说恨。相反,他绝望痛苦,是因为爱你太过。” “爱你太过,以至于恨上了自己。不能容忍自己伤你、拖累你,给你造成任何负担。感觉不到自己之于你的任何意义,便连自己的存在都不能认可。” “……三言两句,道不尽他爱你程度之深的万分其一。”小和尚顿了顿,“总之,他的痛苦不是你造成的,他绝不想你为了他而否定自己苛责自己。” 方别霜怔怔凝思。 她抬眸:“你过来和我说这些,是不是有办法了?你想提示我怎么做?” “办法,那倒没有。”小和尚叹口气,捧着脸无奈道,“天道难违吧。但我私心的确不想看神君落此结局。所以,所以嘛,” 他坐直身:“我打算把神君对自己的种种厌恶、恨意和虐杀,都告诉你。” “其实,你怎么会不爱他呢,当初你们的情契可是在瞬息间结成的。只是,让你一个凡人,在这也不能知道,那也不能知晓的情况下摸着黑爱他,对你难道公平?神君料想得到对你种种方面的尊重,连探你念识都不肯,却把这点落下了。他没有想过,你对他真的会有爱和欲,而爱欲,是你会想要像他了解你一样,了解他。” 第58章 沉浮的水。 交缠的气息。 黏腻、潮热、柔软的给予和抚慰。 这一切包裹了他。无时无刻不在承受痛楚的躯体与神魂都深陷其中。痛苦不再尖锐。 好舒服。 唇被慰藉地吮咬,舌被诱哄地吸舔。是极爱惜的方式和力道。他在被她爱惜地亲吻。 血肉发痒,肌骨发热,伤口也在被她爱怜地触碰。她在拥抱他。 好喜欢,好渴望。好想得到满足,好想要更多。 他要爱。他要好多好多,令他不能呼吸的爱。 衔烛轻喘,低哼,无意识地接受、索取。 吻与拥抱,都在一步步加深,似乎真的能够绵绵无尽。 她在爱他吗。吻得好温柔,抱得好紧。 好幸福,好痛苦,好想哭。 她的手落到了他的脸上,湿漉漉的。她在捧他的脸,摸他的眼睛。他将脸小心地贴紧。爱我,爱我。她的声音随气息撩来:“衔烛。” 衔烛微微睁开眼。 窄室昏灯,皂香水汽。眼前是凝望他的少女。 一切好像重回了那个被主人浸于仙露之中,被她问明不明白的夜晚。 不同的是,此刻她也在水中。 伏坐于他身前。 “卿卿。”少女满目怜惜,轻擦他湿粉的眼角,衔烛看她双唇张合,吐出轻软的声音,“怎么哭了。还疼吗?” 好温柔,好美。 衔烛深深望着,不声不响。 真实的,不是梦。 那么,发生了什么? 为什么他又被她浸在浴桶中。为什么她也在,还亲醒了他。为什么这次的亲吻和往常完全不同,没有强势的掠取,没有被吃咬的痛,只有令他无法不沉醉的怜爱。 腰间移来一只纤柔的手掌。 衔烛呼吸堪堪顿住,少女又将手上移了一些,在他腹上轻揉。 太轻,太柔,太软。令人紧绷,又令人松懈。太过分…… 最柔软最易攻击之处,被她这样轻易地触碰。 <a href="https:///tags_nan/meiqiangcan.html" title="美强惨"target="_blank">美强惨 第125章 衔烛泡在水里的身体微微地颤栗起来。眸光都涣散了,张唇喘息着抑制索取的欲望。 “主,主人。”他低哼着唤她。 乖乖仰望向她的目光中,有他自己无法意识到的乞求意味。 可怜,无助,迷茫。 是要求她停下,还是要求她给得再多一点? 他才唤出来,唇再次被吻住。 他反应得慢,齿关没能在第一间内启开。 她不催,抚摸着他的脸颊、头皮,蜻蜓点水般含吻他的上唇。太温柔了,他很快沦陷。她舌尖舔碰了几下他的尖牙,好像极喜欢,又舔吻几下,然后才将暖热的呼吸和涎液一并送入他冷冽的口腔中。 她好像知道如何能令他更难矜持、更沉溺其中,从而表现出更激烈的反应。小舌勾缠压抵住他无措的舌头后,便摊开舌面对着他的上颚一下又一下地吸裹□□。 更激烈的颤栗冲刷了他更多的感知。 与此同时,她落在他腹上的手并未收回,而是一并地揉,比方才更确定地揉。 于是这场沦陷,波及了他的全身全心。 一切都比他未醒时感受到的那个吻给的还要多。更多的给予、慰藉、疼惜。 仿佛饱含爱意。 衔烛抓了她的手臂。 欲要抱紧,又不敢。他轻轻地抓着,感觉到自己所有的强撑都在这个吻里溃败地瓦解着。 少女还不大熟练换气,把他吻得喉间咽动,低低哼喘时,却因力有不逮而停了。 不上不下,更为难捱。衔烛强忍住,喉结微滚,迫切地含吞下了她留下的味道。 就这样结束了吧。 可是紧接着,更绵密的吻落上了他的唇角。 轻轻重重,牵往颊边、颌下,乃至耳畔。没能预料,就没能准备,他一下难以禁受地仰起了颈。她趁此从水中拨出手,扶着他的后脑,含住他的耳垂,咬一下,啄一下,吮一下。 好热,好痒。 少女灼烫的吐息夹杂着细细的凌乱喘声,全数喷进他的耳窝中。 “衔烛卿卿。”分明她自己都尚不能缓和,对他的语气竟是无奈又爱怜的,“我不要你这样叫我。你答应了我的。” 耳朵,脸,唇,被她弄得湿热潮黏。浑身血液昂扬,又混沌。 衔烛想起来了。 那夜她对他说了好多话。她不要他再叫她主人。 他还能叫她什么? 她又是在对他做什么? 是玩弄吧。把他吻成这样,是为了提醒他不要再叫这个称呼。 他好乱,好难受,无法清醒地思考。 痛苦如细丝般勒绞着那股朦胧的欢愉,不能纾解,不能冲破,痛苦加了倍。肯定不是爱,她不会爱他的。是他好玩,她在玩弄他。他就知道,抚慰,疼惜,怜爱,都不是真的。 不要乱想,不要乱想。她当然不会爱他。她并不是没有吻过他。 衔烛忍下情绪。 刚忍住,脖子忽被少女轻柔地搂住。 她的体温熨帖着他。她处处都滚烫,他也被她弄得好烫。 揉抚他腹肌的手往后移了,搭上他的手腕。细长的手指往他掌心探、往他指间钻。 她趴在他怀里,亲他的脸。他眼睛微阖着,仍能感觉到她应该在看着他。他不愿想会是什么样的眼神。 可是她说话,他无法不听见。她说:“吞下那么多东西,你该有多疼。每次都这样生生忍下去。这样的事,你都不肯告诉我。” 衔烛怔了一下。 她扣紧了他的五指。手掌挤走隔在中间的水,紧按在他的掌心。 她与他的每根手指。五指与五指,指缝与指缝,都扣得很紧。 冷热相间,掌纹相摩。 手与手共扣成了一把严丝合缝的锁。 他被她锁得严丝合缝。 那轻软的温度瞬间顺手臂激往他的心脏,他心跳漏了一拍。 少女轻蹭他颈与颈间的发丝,脸轻轻埋了进去:“你有什么感受,有什么情绪,都告诉我,好不好?我都想知道,对我都重要。” 她埋在他的颈窝。 那么纤瘦清冷的一个人,蜷靠在他怀里。 衔烛感觉到有热烫的水液从她眨颤的眼皮渗出,烙在了他的皮肤上。他的心紧张地疼起来。 他手臂抬起只想将她抱紧,这时她闷闷的声音,通过胸膛对胸膛,低震着再次传来:“我爱你的,我在乎你的感受。不要再,再说自己不重要了。你是人,还是蛇,还是半人半蛇,我都爱的。” 颅内“轰”地响了一声。 水与空气,好像都有了拖力。 再次将他包裹,将他围拢。 衔烛想要后退,退不开。浴桶太狭小,她抱得太紧。他下意识的挣扎已无法全部克制住,被她锁住的手破水而出,被她歪压的腰身微微上挺。水花被激得四荡,“啪”地飞打到地上。 痛苦被那种不知是源自水,还是源自空气,还是源自她的拖力裹得紧紧的。再锋利的刺,落进这样胶黏的软团里,也要无能为力。痛苦变得模糊了,不再尖锐。 这让他恐惧。 疼痛不够刺骨,他会在这种迷境里失控。 <a href="https:///tags_nan/meiqiangcan.html" title="美强惨"target="_blank">美强惨 第126章 失控地相信她、依赖她、期待她。 他没有办法不爱她,不要这样。迷境只是迷境,他却要再一次认清事实,然后再一次失去本就从未拥有、从未存在过的东西。 那样好疼,太疼了,他不想疼了,他已经没有办法再疼下去了。 他要怎么办呢。 他不能逃走。他要依从主人。但依从下去,他要失控的。他不要失控。 那么他什么都不能做。 他为什么要存在? 他存在,存在怎么做得到什么都不做? 她的爱不存在,他应当不存在。 不存在就是什么都没有,没有感知,没有想法,随波逐流,任其如何。 他不再挣扎。 “你在想什么?衔烛,你,你,”他的身体在被少女轻晃。他的手在被抓扣着,放往她的胸口。肩膀,后腰,都被她抱得很紧。 他什么也没在想。 她没晃几下,手放开了他的手。 衔烛无动于衷,结束了,她不玩了。 可是,有温暖铺来,将他覆盖了。 冰凉的身体再一次被她的柔软贴偎。 衔烛掐着手心。 后背在被她轻拍。极轻柔,极和缓的节奏。掌骨落下,指骨牵连,轻若鸿毛。留下的温度却不能忽视。 下颌被她绵绵亲吻。 她的声音甚至比刚才更柔蜜,更真切:“不怕,不怕,不害怕。你那么了解我,你了解的,我不会拿没有的东西骗你。” 少女面对着他,细眉轻结,眼神蕴着深深的意味。 衔烛要垂下眸,她却这样望着他,对着他的眼睛直亲下来。亲得那么轻,好像也有那种深蕴的意味:“我爱你的,很爱你,” 他不得不眨眼,又一次望进她的眼睛里。 她的眼睛在流泪。 她为什么流泪? 他刚在心底问出,她含着泪音,对他道:“你这样痛苦,这么绝望……我心要碎了。” 第59章 腕部发起烫。 方别霜却分不了心去看一眼。 因为在情动里挣扎、痛极中麻木的少年,终于望着她,拧了拧眉。 两只琉璃般破碎的红瞳涌溢出比珠宝更晶莹的泪液。 他握着她的胳膊,一声不响。 眼睛一遍遍地、来回地看她的眼睛。 好像一只已经追寻主人太久太久的弃宠,迷茫街头的某一日,再次意外地闻到了她的气息。 弃宠蹲在她脚边,仰着头努力地确认。 是她吗。 她是会带他走,还是会再一次,把他踢开。 蒙在她视线上的泪液也在凝落。 落到他的眼下、鼻梁。有“啪嗒”的轻响。 她清晰地看见他被她的眼泪从里到外地淋了个湿透。每一个细微的表情变动,都像在对她哭着问询。 偏偏唇张开以后,他什么都没说,就安静地合上了。 方别霜摩挲着他的虎口,手指再次根根扣入他的指缝。 她俯身,再次吻他。 将他抱紧。 他的呼吸彻底失了克制。 不等她亲完,他浓着鼻音:“你爱,我,爱我么。” 虽然是在问,然而少年已经彻底无法在她的温柔里保持住清醒了。 他好委屈好委屈,好可怜好可怜地轻哼一声,忽然埋在她怀里哭起来。 哭得停不下。 手臂紧搂着她的腰背,手指紧攥着她的衣料,松不开一点。 “爱我,爱我好不好,你爱一爱衔烛,你爱衔烛好不好。好想要你的爱,好想要,我不能,没有。主人你爱衔烛,求求你,你爱一爱我……” 不仅没了清醒,也没了理智。 汹涌的眼泪几乎要将他们两人一起淹没。 再不能强撑的少年,狼狈,无助,可怜。 方别霜心里疼。 她贴贴他的耳朵,抱得更紧。 仙露虽好,方别霜却不能在其中浸泡过久。出水后,衔烛烘干了她的衣裳头发。 房内只点着一柱黄灯。 方别霜把他压在枕上。 少年还没有完全哭够,两丸漂亮的瞳仁水润润的,一瞬不眨地看她。 好像怕自己一眨眼,一切就会变。 “有什么想法,念头,情绪,能告诉我的,以后都说给我听,好不好。”少女扒着他的肩膀,指背轻蹭他的脸颊,目光又轻又软,“特别是难受的时候,要对我说。我有不高兴,不舒服的时候,也会告诉你的。” “我重视你,你的什么我都重视,不要瞒着我伤自己的心了,好不好呀。我想要你开心,你开心我也会开心的。” 她实在喜欢他,对他的一切都爱不释手,来回轻揉他的脸颊肉,想听他说话,“你此刻在想什么呢?” 少年尖牙下那点唇肉被压得一会儿发白,一会儿回血。来回两下,竟都没有张开口。 方别霜摸摸他的牙尖。锋锐冰凉。她一摸,他立刻松了齿。 微张着口,却仍说不出话。 但眼睛无声流露了他所有的心思。 ——小心翼翼、不敢全信。茫然无措,以及有言不知如何说的急虑。 方别霜心更软了。 她猜到也许是太久没有向她吐露过自己,而她更从不曾向他问过这些,他一时,根本不知道怎么说。 <a href="https:///tags_nan/meiqiangcan.html" title="美强惨"target="_blank">美强惨 第127章 现在回想起昨夜自己一开始对他的数种逼问,真不好。 她擅长关注自己的心,所有心思、心意,默认他既然爱她,便能全然地理解她,包括她对他的好心好意,他都该明白。 可是那些本就不多的好心好意,剩多少不是出自她笨拙的自以为? 没有人会怪她这种笨拙的自以为,即使是因之受害的衔烛,哭得那样崩溃,都不肯怨她一分。 她自己也寻得到开脱的理由,比如都是因为她不懂如何爱人,才会那样伤了他。不会爱,并不是错。 可是,他给了她很多很多的爱。 具体可感的爱。即便闭紧双目,也能看见的爱。 她被裹在其中,觉得欢悦幸福。 若肯花些心思细究这些爱为何如有实质,为何能让她觉得幸福,细想一想他是如何爱她的,她真的完全学不会吗? 反正,他是从不会怨怪她的。他永远能悉心地理解她。 所以她也要用心地理解他。 方别霜对着他的眼睛弯一弯眸,缓声道:“说不出也没关系呀。也可以直接告诉我你说不了的。” 她揉捏着他的耳垂,亲一口他的脸,徐徐引导:“你感觉,我是怎样的?” 少年睫毛抖得厉害,体温不断地攀升。他抓着她的袖子,不敢随她移去目光。 少女伏在他耳边,嗓音带着热气喷下来:“你好软,好漂亮,美玉一样。” 这是她对他的感觉。 衔烛脸红了。 羞得容色更艳。 又一口软绵的亲吻落到他腮上:“可怜可爱,更漂亮了。” 她这样夸他。她好久,没有这样真心地夸过他了。 衔烛手握在她的后肩上,忍羞望她乌溜溜的眸子。 他好爱她。 他大胆地抚摸她落在肩上的发丝,想到她说她想知道他的一切想法和念头,便张口告诉她:“我好爱你。” 少女好像有些意外,怔怔凝着乌眸。 “我在想的,我爱你。”衔烛一直望进她的眼睛里去,“你怎样,我都觉得,好爱,好爱你。” 不论她怎样,不论她是拥抱他、亲吻他,还是厌弃他、漠视他。 他对她的感觉,都是好爱,好爱好爱她。 少女黑睫微动。 胸腔下那颗为他不断发软的心,又为他软软地叹出一口气。 他仍在为着她,不停湮杀属于自己的感知与情绪。 他好像很难学会再去感受自我了。 不过,没关系。他们会有很多很多,用不完的时间。 她拿下他轻摩她发丝的手。 少年眸中瞬间漫上一丝紧张,小臂下意识往下脱开。 方别霜没让他脱开。 她抓着他的手掌,贴上自己的脸。 他僵住了。 她偏头,脸挨进他的掌心里。 少女眼睛化开笑:“那我希望爱我,可以让你觉得开心幸福。每一时每一刻,你都能因为爱我而爱你自己。” …… 夜渐浓。 后半夜,灯灭了。黑漆漆的,四处静谧。 少女与他说了半宿的话,困怠已极,趴在他怀里,将要睡着了。 呼吸与心跳都在变得平缓。 衔烛轻轻贴着她的发顶。 圆红的湿眸无声地睁着。 看朦胧的垂帐。 头脑还浸在幸福里,不受控地一遍遍回味她今夜对他说过的每一句话。 她爱他,爱他。 心疼他,怜惜他,在乎他。 好幸福啊。 少女睡意迷蒙,模糊中,听到他轻声地问:“主人如何知道,我吃下东西会疼的。” 预料之中的问题。只是来得有些晚。 她环紧了他的脖子,唇挨在他脸侧,凭意识含糊地回答:“你样子疼得厉害,不难猜的。” 额头被他温柔轻蹭。 即将彻底睡着的那一刻,方别霜又隐约听见他用极轻极轻的声音道:“谢谢主人。” ……他为何总记不住呢。 不要再这样叫她了。 她不满意地咬了口他的耳朵。 夜风很凉。 衔烛拖着长袍,缓慢走出溪汀阁。 小和尚赶紧隐匿了自身气息,悄然跟上。 少年走过竹影摇曳的长廊、搁浅着乌篷船的城中河。 白日热闹,夜晚清冷的山塘街。 沙与星,不知孰多的大漠。 馄饨摊空荡荡。 走出很远,也没有卖糖葫芦、糖山药、糖人的小贩。 当然不会有。 河岸垂柳秃黄。 小神君朝外坐在亭子的边栏上。 水潮哗哗,没有渔船,没有鹈鹕。鹭鸟孤零零的,立在水边啄羽。 两弯月亮,一个冷漠,一个流泪地对望。 某个瞬间,小和尚感觉头一重,脚一轻,空间斗转了。 地面映出他的影子。 “化魂井结成了吗。” 小和尚凛然抬头。 月色水波中,依然是少年独坐亭栏的背影。 赤袍的颜色与日俱褪,如今已几成雪白。 果然隐匿得再严实,也会被他发现。 他嗫嚅地“嗯”了声:“两方人,各结了一口。” <a href="https:///tags_nan/meiqiangcan.html" title="美强惨"target="_blank">美强惨 第128章 “你也等很久了吧。” 小和尚抿紧了唇。 三日后是重阳。 九九归真,极阳之日。 “姚庭川”会来向方别霜提亲。 他们为这一日筹谋了许多。 “神君,”小和尚几经犹豫,还是提口气朝他靠近了两步,“您不改变主意吗?真的不改吗?” 他不是已经得到他最渴望最想要的了吗? 他不是只要方别霜的爱吗? 方别霜一定已经向他说明了自己的心意,一定努力使他相信了。 他不是已经信了吗? 少年侧头。 铃铛脆响。 风也温柔,水也温柔。风将他绸缎般柔泽的白发吹起,水上波光将他艳魅的脸映得清美绝俗。 发后一对凌厉的血瞳,却深冷似寒渊重冰。 被生撕魂魄的痛感,记忆犹新。 小和尚攥拳咬牙,强绷着脚步,没往后退回去,与此同时,拉紧了全身皮肉,准备随时接受神君的盛怒发落。 没有什么瞒得过神君。 尽管他有意藏去了大半关键点,但他对方别霜说的那些零零碎碎的信息,也是不被神君允许告知的。除却担心无用之言只会平添她的烦恼而无任何益处外,神君也顾忌会有不知哪一个点、哪一处细节,将她从前的记忆牵扯出来。 她前世死得惨烈,若非借情契与他神魂一息相连,早已魂飞魄散。这种彻骨断肠的痛楚,绝非如今一个凡人的她能够轻易承受的。 “哼。” 少年笑得平淡。 小和尚绷得脚背都要抽筋了,痛楚也未临身。他紧张地打量小神君无波无澜的表情。 神君又在看月亮。 淡墨般层层叠叠的云里,挂着一钩新月。 他微微仰着头,任单薄月华披身照拂。 “上面真的有嫦娥仙子么。” 平缓的语气,莫名的天真。 “没,没啊。”小和尚下意识地回答他,“奔月是人间讹传的神话,真实情况您可以去看看的!再者以您的神力即使不挪半步,神识也可达千万里之外……” 神君摇头。 小和尚闭了嘴。 “也许有一日,主人会带我去的。她爱我呀。” 衔烛顿了顿。 有些恍惚。 美好,幸福的迷境。 之所以这样美好,是因为她,真的很好很好。她是个很好的人。 他愿意陷进去。 被她爱着,好幸福。真的好幸福。 少年对着那钩冷月,笑起来。 与之相比,清醒剥离的痛,其实没那么难以承受。 他一生求而不得,也算在此有了圆满。 这是她给的,最好的礼物。 她这么好的人。 她这样好的人,当配永远的自由,永远的强大,永远的得偿所愿。 他爱她,所以要为她实现这一切。 要把他最好最好的东西,全部留给她。 不好的,她讨厌的,全部替她抹除。 衔烛弯弯眼睛,温和笑道:“一切计划,不作更改。” “这些天,也谢谢你了。” 第60章 离开的时候,要带上哪些东西呢? 金银钱票,珠翠首饰,还是一些可作纪念的小玩意。 方别霜把早已写好的书信压在了放置贴身衣物的箱子底下。这箱子素常只由芙雁一人整理。 信是留给芙雁的。 她抬头环顾这小小的溪汀阁,看小丫鬟刚擦过的衣柜、博古架、妆镜台……台上摆放着半月前她和芙雁一起去银楼订做的头面首饰。首饰是早上银楼才差人送来的。 满目琳琅,带不走。 带不走的,终究都不是她的。 一身干净地走吧。 喜子兴冲冲地过来传话,说姚庭川带着聘礼来了。 芙雁将她扶起,难掩紧张激动:“来得还怪早的,咱要不过去看看吧。” 方别霜扭身看向窗台。 白袍白发的漂亮少年沐浴在曦光下,乖乖地坐着。 正对着她慢慢地眨眼。 方别霜笑了下:“等我回来吧。” 正在窗下擦花瓶的小丫鬟“啊”地抬头,见小姐冲自己温柔地笑,赶紧移眸看向水盆里的各色秋菊:“您要回来自己插?” 少女已被人簇拥着出了门。 没人回答她。 小丫鬟把花瓶放下了。 走在院子里,仰□□外看,能看到不少纸鸢。江南过重阳,有放纸鸢以放晦气的习俗。 芙雁和她说话:“咱回来也放放风筝吧,那几只老鹰风筝好些日子没见过天了。” 到了前厅,芙雁陪她候在屏风后,悄悄看姚庭川走进门来,向姗姗来迟的方仕承与吴氏拱手行礼。 媒婆在旁侧落座,说得口干舌燥时才停嘴喝茶。 吴氏接过话头,马马虎虎地说了两句场面话,便轮到方仕承开口了。 芙雁咬着绢帕,想听又不敢听,怕好事会在方仕承这里出岔子。 刚担心到这,身侧那抹淡青身影一动,忽然往屏风前迈了去。 芙雁一惊,小姐怎么不躲好! 她低声喊:“小——” “父亲,我有话想跟姚公子说。” <a href="https:///tags_nan/meiqiangcan.html" title="美强惨"target="_blank">美强惨 第129章 满座愣住,看向屏风前的少女。 神情各异。 哪有姑娘家遇人提亲竟直接出面要求与男方私谈的? 简直毫无规矩…… 方仕承脸上写满了不悦,正要怒声斥责她的不矜持,少女却平静地偏过身,直接向僵立堂中的姚庭川道:“我们去厅外说吧。” 她转身走了。 堂内死寂。 姚庭川迅速反应过后,快步跟了上去。 众人面面相觑,颇觉尴尬。媒婆打哈哈笑道:“各位瞧,咱们姚公子多体贴的郎君!令爱出一言,他便出一行,天作之合不过如此!这好事一成啊,定是能羡煞旁人的一对!” 厅外摆着数丛艳菊。 下人都守在廊下。 天阴了,云把太阳遮得很严实。 方别霜停步,听到身后的脚步声也停了,才转过身来。 下雨了。 檐下雨滴成串,叮啷叮啷响。 小丫鬟关上窗子,看眼盆里的花。马上要到晌午了,怎么还不见小姐回来? 难道事有不顺吗? 前头也不见有消息传来,真教人心焦。 身畔叮铃一声,是脆铃的响动。 小丫鬟收神四顾。 什么也没有。 衔烛走出门。 狂风猎猎。 凡人肉眼所见的沉寂乌云之下,万丈紫光已布满苍穹。道道虬结成脉,状似筋肉相连。 而筋脉汇集之处,是山口般巨大而幽深的圆洞。 圆洞周围闪电缠绕,怒雷滚滚。 深恐如苍穹之眼。 化魂井。 衔烛朝那个方向走去。 黑雾瞬间自四面八方弥漫涌来,将天光遮蔽,将他围拢。 视线完全暗下来的那刻,黑雾涌动着,逐渐分化为一个个狰狞的愤怒面孔。 他脚步未有丝毫停顿。 “你要去哪里!” 黑雾连声怒问。 它们每一个,都是死在他螣馗神力之下的仙魔亡魂。 不论是仙是魔,天生灵胎还是后天渡劫成仙者,那般潦草地灰飞烟灭于他掌下,千万年修为顷刻化为乌有,没有人能够甘心。 没有人! 翡狸也只是他们的其中之一而已。 天不让它们这些怨气散去,它们就可以永远存在。即使无形无神,也能化雾将他缠下。 要他死! 少年仍然缓步往前。 从容,无情,甚至视线未多落于它们一分一刻。 黑雾愈发恼恨激愤,在数丈之外绕着他尖叫怒吼。 却不敢真的近他一毫。 “蠢,蠢蠢蠢!愚蠢至极的螣馗,愚蠢至极的螣馗!” 黑雾怒极而恼,大笑而骂:“你百般计划,为的不就是把自己一身力量都献予那个不识好歹的恶毒女人吗?” “哈哈哈!可笑!可笑!哈哈哈哈哈!引来数万天兵魔将,就为了自投化魂井,蠢得可怜,蠢得让人心惊!” 骂声四荡,招摇嚣张。 白袍在其中飞扬,少年依然优游自如。 “你以为她会领情吗?你以为她会对你感恩戴德吗?蠢神!她不会!她重生后把你忘得一干二净,这一次也一样!她完全不会再记得你!哈哈哈!你在她眼里是什么?” “你知道是什么吗?你知道吗?哈哈哈哈!这世上可不止我们觉得你蠢!她觉得你蠢死了,蠢极了!她牲畜般圈养了你,从一开始就只想得到你的力量而已,你竟然对她比狗还忠诚!哈哈,狗都做不到为想吃它肉的人主动跃鼎作烹食的地步啊!你看看,你蠢得多可怜!” 少年甚至将要走出结界了。 这些质问怒骂,都没能将他的脚步拦下半步。 黑雾变得焦急。 它们开始四窜乱飞,逐渐朝他靠近。模糊扭曲的五官一刻数变,厉声地吼叫着、尖啸着。 不能让他的计划成功! 他必须死,螣馗神力也必须跟着死! 都要死,都要死! 必须拖出足够的时间,让他们把那个女人杀了! 天沉得厉害,却始终下不起雨。 方别霜抬头望望,朝对面愣神已久的姚庭川道:“我想说的就这些。到这一步了却忽然变卦,我知道你一定心中有气……我不想瞒你,不想你将来白白担心,我已经亏欠你许多了。这亲事,你退了吧。” 青年张口僵立着,木雕般反应艰难。 他应该需要些时间消化。 方别霜又等了一二刻,终于侧步要走:“他还在等我。我走了。” 青年犹如全身过电般清醒了。 他激动地挡到她面前:“他是妖精,他会要你的命,你不能跟他走!” 他抖着唇阻拦道,“霜霜我并不是不能接受你悔婚并不是不能接受你爱上别人,但,但那是妖怪,你会死!你不能被妖怪蛊惑!” 少女停步,沉静地抬起眸。 她认真地看他的眼睛。 “我知道你担心我,多谢你,我心里一直感激你。我也知道不论我怎么说,你都很难相信我的话。换作数月前的我,我也会觉得荒唐的,怎么会有人……但你也该知道,你拦不了我。” 她今日只为告知,并无商量之意。 <a href="https:///tags_nan/meiqiangcan.html" title="美强惨"target="_blank">美强惨 第130章 就算他执意提亲,真的定下亲事,明天她也会消失在姑苏城。或许永不回来。 多余解释,无须再作。 她绕过他,继续往回走。 这次姚庭川没有再阻拦。 天光被云层遮得越来越暗。 走出几步,慢慢地,她再次停下。 心里密密麻麻,爬上一片怪异之感。 她伸手抬头。 一滴雨也没有摸到。 可是不远处的长廊底下,已经雨水如注了。 何时下的雨? 下人们打起伞,纷纷朝这边跑来。 芙雁跑在最前头。 方别霜站住脚,眼睁睁地看她打着伞,与自己错身而过。 风吹得脊背发凉。 她回过头。 院中央,她刚才所站的位置,有另一个人。 另一个她。 “她”已被淋湿了头发。 而姚庭川,还是那个木讷的姚庭川。 她绝不会是下了雨不知道躲的人。 谁弄的假人?! 她扭身四顾,紧张地攥了护心鳞,面前却倏地晃来一道人影。 他脸上有极夸张的笑。 嘴几乎要咧破耳根,原先一双清目瞪得极大,痴痴地、用力地盯她。 是“姚庭川”。 方别霜不住地后退。 姚庭川的身体,又被那个陌生的东西占据了! 她攥紧护心鳞,眼前的青年,却竖起手指,放在唇边轻轻地“嘘”了声。 他笑起来:“这结界,刚才就已通过那个蠢材下在了你身上,你去哪,结界就跟会到哪。我也会跟你跟到哪。我们,还像以前一样。” 说到一半,他就得意不已了,控制不住地大笑:“方别霜,我的主人,好久不见啊!” …… “你知不知道她根本不爱你!神君,神君,小神君!我们可怜的小神君!” 越聚越浓的黑雾,渐渐变了声调,一个个似泣非泣,似怨非怨地诉说起来,“她怎么能不爱你呢?你多痛苦,你多难过,她都知道,可是她都不在乎!她的心怎么这样狠!” “不,我们早该知道的——对,早该知道——早该知道!” 它们都凑得这样近了,少年竟未挥袖驱散。黑雾大了胆子,只只贴近,都围着他摆哭脸,“她是最最无情的东西!她不会爱上任何人!为了能让自己变得强大,她弃母背父,叛出师门,何况是你!何况是你啊,神君!” “你要恨她,你要恨她!她的心比她的刀剑还冷,你应当恨她!恨,恨也是爱啊,神君,你其实恨她!” 袍袖盈风,铃铛轻响。 少年止了步伐。 黑雾都在哭,呜呜咽咽,鬼一般。 挡了他所有的视线。 衔烛摸摸铃铛,摸过铃铛上的每一个纹路。 “我不恨她。” “你恨,你恨!你恨!” 他一旦回应,黑雾全部兴奋地聚拢来,“你怎能不恨!你恨不得杀了她,你记得你为什么要那么辛苦地找到她吗?是要杀她,杀了她!这就是你的恨意!” “恨是刻骨铭心,是永世不能忘怀!是不眠不休也要将她找到杀掉!像翡狸刺她穿心一剑,她恨极了恨极了!她永生永世无法将他忘记!你好嫉妒翡狸,是不是,你好嫉妒他!她永远不能忘记他了!” “嫉妒?” “你嫉妒他!嫉妒每一个出现在她身边的人,每一个,都比你更得她亲近,都能陪伴她跟随她!哪怕是翡狸,她对他的恨,是对等的两个人之间的恨!唯有你,哈哈哈,你是什么?你是她的什么?” “连宠物都不是,连坐骑也不如!她只要你的力量,不要你!从来就不要你!” “不要我。” “是啊,她不要你——她将你圈禁笼池,遍寻化魂井,她只要你的力量。呜呜呜呜——神君,你的心在流泪,在流血!你想到了什么?好疼啊,好疼啊!你每一时每一刻都这样的疼吗?” “都这样疼。” “杀了她吧!神君,和她一起死,一起死!死后你们会永远在一起,任何人不能将你们分开!”黑雾怂恿着,撺掇着,大叫着,低语着,“你知道她现在的处境吧,翡狸将她困住了!明明只要她肯对护心鳞呼唤你一声,你就可以立刻出现在她身边。你可以破除我们,可以越过化魂井。她怎么还不叫你?还不叫你!” 少年不语。 “哈哈哈,因为她还是要你的力量!她知道了你的打算,她知道有个爱她爱到容不下自己的神要把自己的全部献祭给她!她全都知道啊!有人全部告诉了她啊!她怎么,连一点点的阻拦,都没有?” “真可笑,真可悲!还未恢复记忆,她的心就已狠到了这样的地步。她若想起从前那一切,哈哈,她马上就能想起了!她一旦想起自己对力量的渴望,想起螣馗神力的至高无上,她对你,会有多狠,狠到何种地步?” 衔烛微微歪着头。 他弯弯眼睛:“都可以呀。” 黑雾惊吼:“什么都可以?!” 少年懒散地抬一抬长指,指尖绽出粉色的火焰:“她对我,怎样都可以。” <a href="https:///tags_nan/meiqiangcan.html" title="美强惨"target="_blank">美强惨 第131章 “不——不要!” 焰光顷刻间将所有围在他身边的黑雾都照透了。 神火的灼烧感是有实质的。 “蠢,蠢神,蠢神!”黑雾们痛苦无状,变形扭曲地哭喊,却始终无法摆脱焰光。 这样干净纯粹的东西,对于他们这些肮脏的怨灵而言,比一切刀枪剑斧、咒术仙法都要可怖。 “我爱她,没有一刻停止过爱她。”衔烛揉玩着指尖的粉焰,照旧缓步朝前,“我会嫉妒,会难过,会疼,是因为我爱她。” “我爱她,所以希望世间的一切,都爱她,敬她。她自己,可以不爱任何人。任何人,当然包括我的。” 衔烛捏碎了火焰。 刹那间,所有黑雾都被灼烧殆尽。 嘈杂尖锐的咒骂与哭喊都消失了。 耳边前所未有的清净。 属于他自己的心跳就格外地清晰。 衔烛摸摸铃铛,又摸摸心。 又酸,又疼。 他只好笑一笑。 他的自私多隐蔽,差一点瞒过了自己。 ——宁可想她不爱任何人,也不要她爱上任何一个,除他以外的人。 第61章 有人只想杀他。 有人既想杀他,又想夺取他的力量。 天兵,魔将。或有维护三界安宁的喊声,或有呼吁三界众生应当平等的号召。每一个人,都有非杀他不可的理由。 每一个人,耗尽修为,费尽心机,就为了得到他的力量,企图依靠这股力量统治全部。 所有人畏惧他,又讥讽他。 至高神权,一统三界。天底下,没有比这更荣耀,更值得的事。他竟都不要。 他都不要。 役此者,恒为此所役。 螣馗不会被世间任何东西所拘束,所役使。 包括他们自己的力量。 他想要把自己给谁,就给谁。 衔烛站在结界前。 化魂井在上空不断地汲取力量,不断地涌动。 为了杀他,仙魔两界一次又一次地举全族之力结起化魂井。 翡狸不过是个被他们利用的幌子。魔族利用他围困方别霜,想要通过围困方别霜的方式,要么杀了她让他们一起死,要么趁他落井之时,抢夺他的神魂丹。天族则一直伺机在后。 所有人的目的,在某一件事上,却是统一的。 所以事情进展得这样顺利。 翡狸顺利围困了方别霜,两口化魂井也都顺利地结起。 ——不论是否要他的力量,所有人,要他死。 所有人,包括所有人。 原来主人每一次离开,是去找化魂井了么。 每一次,他能在笼池里等到她回来,原来是因为她没有找到化魂井。 这个答案是那些肮脏的怨灵告诉他的,还是他的心,自己找到的? 衔烛将手掌贴上结界。 巨大的结界出现了几道细小的裂纹。裂纹骤然攀升四散,结界轰然破碎。 都不重要。 他爱她,并非因为她给的抚摸,笑脸,赐名,隔笼投来的目光。 他因为她是方别霜。 因为她是她本身。 结界碎片淋落下来,在微微亮的天光下闪烁着奇异的颜色。 化魂井的形状重新变得清晰。 衔烛迈出脚步。 终于他再也不用等她回来了。 不会再嫉妒,难过。不会疼。 他满腔的爱,会没有丝毫杂质地,成为她的一部分。 ……散了。 黑雾怨灵的气息竟这么快就散了个干净。 翡狸感知得清楚。 那么多怨灵,那么多,连半刻也拦不住他吗,为什么!为什么他连一丝犹疑都不会有! 少女刚刚落下的平淡话声犹在耳畔,不断地在他脑海四处碰撞。 他更加无法遏止自己的愤怒。 他用力地瞪她,瞪她同样平淡的表情,瞪得自己额头暴起了青筋。他冲她吼起来:“不记得我?哈哈,你凭什么不记得我!” 少女略皱了皱眉。 除此外,再没别的反应。 他痛苦地大叫。 疯子一个。 方别霜沉着捏袖,不动声色地后退。 虽然肉眼无法看见,但不必细思她也猜得到,这所谓下在了她身上的结界,应当就是小和尚口中那两个上下连通的化魂井。 也许就是趁着她与姚庭川谈话的那点时机,他们把井咒结到了她身上。所以她所在之处,始终无雨。 他们这么做的目的显而易见。 想利用她,把衔烛引进化魂井,然后抢夺神魂丹。 她必不能轻易对护心鳞说话,把他引来。 “你最好立刻想起我!方别霜,你想起我,想起我!我陪伴你那么多年,那么多年!你最深最深的痛,可都是我给的!”青年一边吼,一边两手指着自己的心,步步朝她逼近。 两只眼珠瞪得几乎要跳出眼眶。 一味地后退,只会被这疯子逼得退无可退。 虽然不能用护心鳞逃跑,但有护心鳞在根本没有人伤得了她,她有什么好怕的。 思及此,方别霜矗直腿,瞪回去:“给我住脚。” <a href="https:///tags_nan/meiqiangcan.html" title="美强惨"target="_blank">美强惨 第132章 青年竟果真停了步子。 方别霜眼看他用着姚庭川那张温良的脸,慢慢咧出一个疯狂的笑。 “对,就这样骂我,你从前就是这样骂我的!” 有病的东西…… 少女的双眉越皱越深,无名的火气在她体内横冲直撞。 她心烦气躁,躁得气息不稳。 她不想跟个脑子不正常的疯子沟通! 费劲,恶心,麻烦。 她别过了眼。 她竟连个正眼都懒得给他了! 翡狸被刺激得几要崩溃:“你,必须把我想起来,我要你想起我!” 眼前白光一闪,青年不知从哪抽出一把雪刃,双手攥着,刃尖冲她直摆,“想起我!” “否则,不要怪我,不要怪我把你再杀一次,用同样的疼,逼你想起来,哈哈!” “你怕了吧!那种穿心之痛是我给你的,我给你的!你一定恨死我了,哈哈哈!恨我吧,越是恨,越是不能忘啊,方别霜!” 她前世,就是死在他这种东西手里的? 方别霜倒没有被那把剑唬住。 但她厌烦了这种毫无意义的对峙。 分明脸还是姚庭川的那张脸,她一看竟只觉得恶心。 和这种东西多说一个字她都烦。 她前世怎么会养它,养几千年? 少女终于扫来了视线。 审视的目光平静而冰冷,从他的头,直落向他的脚。 活像在看一个废臭的垃圾。 翡狸反而冷静了不少。 她果然还是她。从骨到肉,都是原来那个人。只有她,会这么无情,这么冷。 但是,她怎么会一点都想不起他? 他杀过她。 她不可能不恨他! 他甚至把这把灭魂剑都拿出来了!穿心之痛,穿心之痛!这痛该是永留她心的,她凭什么想不起来! 对,她一定能想起来! 他狞笑一声,攥着刀剑,痴痴地逼迫:“我是一定要让你想起我的。我真的不介意再杀你一次,方别霜,我是猫儿啊!翡狸,翡狸!你骑了猫儿几千年,你怎么能忘记他!” 方别霜没有搭理。 非要她想起他,为的是什么? 很多人,特别是衔烛,很怕她记起从前的一切。小和尚更直言,以她现在的身体和神魂,是无法承受前世过载的疼痛与记忆的。 所以他们总是对她有诸多隐瞒。许多话,不敢直接说个清楚。 说到底,是怕伤了她。 想起从前的一切,会伤了她。 这个疯子非要她想起,是为了伤到她? 有护心鳞在,他没有办法动她一根汗毛。她不觉危机,自然就不会把衔烛呼唤过来。但她要是受了伤,危机时,她很难不找衔烛相助。 他是打的这个主意吗? 那他一开始提醒她不要急着用护心鳞逃跑,是什么意思?若她刚才就叫了衔烛,他的目的岂不是直接就能达成了? 除非,他不止是要把衔烛引过来而已。 他还想干嘛? 方别霜松松抱臂,理了理呼吸。 她忍着恶心,淡声试探:“如果你杀了我,我也想不起来呢?” 翡狸的脸一下有了肉眼可见的变化。从浮夸的绷张,变得极度的阴沉。 “不可能。你是睚眦必报的人,任何欺辱你打压你的人,你必然会报复回去。否则,你不是方别霜。” “你很想我报复你吗?” “当然!这么多年,这么多年,从没有人能在你心底留下位置!但我能,我应该能!你一定是恨我的!” 彻头彻尾的疯子。 好奇怪又好恶心的想法,根本没办法让人用正常人的思维去理解。 “怪不得一看见你我就心烦气躁。”方别霜冷笑直言,“我的确会愤怒,愤怒得一定要杀你。越痛,便越怒。但不一定会恨。恨的份量太重,还浪费不到你身上。” 翡狸狰狞着脸,大叫着反驳:“不!你在嘴硬!我陪你那么多年,你最最信任的人就是我!你那么信任我却被我背叛,一剑穿心几乎要魂飞魄散,你怎么可能不恨我!你现在,你现在敢这么说,只是你没想起来而已。想起来吧,想起来吧!你想起来!” “所以你非要我想起来,只为证明自己在我心底是有份量的?” 这隐秘阴暗的想法终于被当事者看穿。 他兴奋了,激动了。 “哈哈哈是啊!” “我要得到你,我要你因为我而痛不欲生,要你想杀我却不能不向我求饶,我要你为我狼狈,为我□□!” 他直勾勾地盯她,不肯放过她任何一个细微的表情变化,一字一顿说得极重,企图看见她为此而感到羞恼愤恨,尴尬难受。或者露出厌恶、恶心、几要作呕的表情。 任何一样,都可以让他得到快感。 对面,少女咬着指甲,拇指抚过唇角,静静地听他说完了。 乌黑的瞳仁略略散大,沉在眼白之间,映出泠然的冷色。 翡狸变了表情。 她在笑。 鲜有起伏的声音从她口中缓缓吐出:“你爱我?” 翡狸脸色大变。 <a href="https:///tags_nan/meiqiangcan.html" title="美强惨"target="_blank">美强惨 第133章 她慢慢地朝他走近,慢慢地说完:“你要我的恨,是渴望我的爱却不能得,只好退求其次?” “你……” 翡狸往后退着。 她笑起来。 没什么温度,倒有几分玩味的笑。 像是偶然了解到了一个令她颇觉有趣的秘辛。 “说到爱,你就怕了。你心里还是知道的,妄想我去爱你,比你刚才所说出来的其他任何一个想法,都要罪孽深重。所以你只敢要我的恨。” 方别霜放下手,视线垂过去:“住脚。” 顺服于她,是刻在骨子里的本能,无法违抗。他真的住了脚。 颤栗激着全身,似愉似惧。 他想一瞬不瞬地看她,可是在她此刻平静的眼神之下,他竟然感到了久违的害怕。 心情像十分遥远又模糊的记忆中,犯错后被她冷冷注视时一样。 好害怕,又舍不得逃走。 “主,主人,你这样了解猫儿,”他甚至想要跪下,跪下把头拱进她的掌心,“你对我……” “原来,爱也能是占有。” 少女眯起眼。 透过他,看着什么。 黑瞳深处的寒光因而显得税利。 甚至显得鲜艳。 对于一个霜雪般冷冽的人而言,任何一种出现在她身上的别样情绪,都像在将她点缀。 此刻的她格外地吸引人。 翡狸不能呼吸。 方别霜看着那份同样已在她内心蛰伏日久的心思。 隐秘、难以言说,但她现在领会到了:“要占有他。” 占有衔烛。 想要衔烛永远永远,跟她在身边。 看见他,抱紧他,不断地吻咬他。 想看他因为她而开心,因为她而幸福。为她情动,为她克制。想他的目光永远地,一刻不停地,黏在她的身上。 这是她的欲望。 她的欲望,是独占他。 方别霜摸着自己的心。狂乱的心跳。好陌生,好喜欢。 她爱他。她这么爱他。 原来自己真的这么爱他。 翡狸反应很久,才反应过来她刚才说了什么。 他死死地盯她。 但她的目光,又一次离开了他。 他慌张,暴怒,失控。 他往她面前冲去:“你要占有谁?!你了解的是我,我!你这样地了解我你对我一定,一定!” 少女肯看他了,但浑不在意:“我并非了解了你,我了解了我自己。” 前所未有的恐慌。 他急促地喘息。 她,了解爱? 她? 一个没有情,不懂情的人,怎么会突然,了解什么是爱。 是啊,她怎么会突然明白他那些肮脏又隐晦的心思。 她甚至还没恢复记忆,还没想起从前那一切! 答案,答案是。 泼天的嫉妒兜头浇来。 答案显而易见。她,会爱那个,与她相处一共一共不过二十几日的东西吗?! 凭什么?! 凭什么! 他陪了她数千年! 翡狸失控了,抖着手再次握紧灭魂剑。 他一定要杀了她,让她清醒,至少让她知道自己该恨谁! 他把剑举起,对准少女。 少女的眼神却鲜有变化。 她似笑非笑,看那把剑。 “你以为,我今天为什么明知有局,偏要入局?” 明,明知? 她不避剑,走近他。 “我平生,最恨有人威胁我。” “因为你想要螣馗神力,你想要!你知道他会给你,他会想尽一切办法给你,所以你顺了他的计划跑来这里等着他把……” 翡狸拼命地为她找理由,语速疾快,“你渴望变强你只想变强为了变强你什么都可以做!你自私自利,对,自私自利冰冷无情,你从始至终想要的都只有他的神力而已!” 他大声地喊叫,绝望地咒骂。 脚步却在步步后退。 他刺不下手。他不是想杀她,他那一次也不是想杀她,他只是想,想…… 也刺不了。 她有螣馗的护心鳞。 他们之间的距离在他无力后退后,缩短得极快。 久违的近。 某一刻,主人的手,就要落到他的爪子上。 他的脑子变得空白。 他感到这具身体软了。 或许是他的魂灵先软了? 他激动地看她的眼睛。 她却仍在看剑。 她夺了剑。他忘了挣扎,竟就让她夺了。 她看他了。 她淡淡地笑,深蕴的怒意却在那双漆黑的眸子里,灼烈地燃烧着。 “他爱我,担心我,心疼我,不愿我想起那一切。有人利用这份不愿,威胁他。威胁我。” “但这是我的东西。” “我的东西,再负荷,再沉痛,”少女反手握了剑,灵魂深处的本能让她在怒气攀至最烈的那一刻,使出了熟悉的刀法。 “我的。” “拿我的东西,威胁我?” 噗呲—— 刺偏的一剑。 不见血,不见肉。 偏偏刺中了右上方那缕刚要出逃的羸弱猫形魂魄。 <a href="https:///tags_nan/meiqiangcan.html" title="美强惨"target="_blank">美强惨 第134章 翡狸没有来得及朝她喊出最后一声疼,便灵随剑亡,魂破而消。 彻底的死亡。 第62章 小和尚站在观音寺的屋檐上极目远眺,那两口深不能测的化魂井震得他全身发麻。 他知道,方别霜就在这两口井之间。 他回想起那个秋风沉醉的早晨。 他们站在河畔柳堤的亭子里。 少女眼角分明还沾有泪光,看向他的眼神却只有不可更改的坚毅:“……怕就不要了吗?再不好,也是我的。六千年,还是十六年,都是我的。” “人生并不是由我选择的,同样,所谓我想要的人生,也不是由我选择的。命运把我扔在这里,十六年前我是有法力的仙者,我可以选择这样或那样,十六年后我是这也不懂那也不知的凡人,我最多只能选择嫁给这样的人还是那样的人。这些选项不论大小、好坏,都是它给的,我怎么选,都是在被它塑造。” “但我是我啊。” “有我才会有命运。我依着自己的心做我真正想做的事,就是我在塑造自己的命运。我不要被牵着鼻子走,纵然害怕我也不想逃。” “我的记忆,我的东西,只有我抉择它,没有被它胁迫的道理。” “可是不要说你,就连我们,我们和老虬龙,我们能做的事都很少,根本无法更改神君决定要做的事!” 少女摇头:“你还是不明白我的意思。衔烛为我做那么多,那样伤自己,我却都不能知道,问题的根源在于,我是连我自己都不能全然掌握的。不相干的人都能拿这个掣肘我威胁我,那爱我的人,为避免伤我,要多小心?” “如你所言,他面面俱到地了解我、尊重我,可是他为我做的那些事,包括他到底是怎样的一个人,这些却甚至连你都比我清楚。你不告诉我,我何时能知道?” “我不知道不是我的错,但难道还能怪他不告诉我吗?他太小心了,他已经很痛苦了……他那么小心仍然是为了我。什么都没有办法通过自己去知道,是我的无能之处。” “所以我要的,是改变我自己。我要握得住我自己的东西。唯有做到了这一点,才能让他知道我不需要他爱得那么小心那么苦。我是可以保护自己的。我也必须有掌控自己保护自己的能力。哪怕没有人逼我想起从前,我也要自己把记忆找回来。” “如果我阻止失败,他仍然入了化魂井,我会想尽一切办法救他。如果我也死了……死也无惧,说到底,我是为自己死的。” …… 姚庭川的身体倒了下去。 阴沉沉、白茫茫的天空,不断地往下飘着什么。 飘着什么? 方别霜仰起头。 一粒一粒轻灰般的东西落到了她的眉间、鬓发。 意外的沉重。 是雪。 雪势陡然变大。 头疼。 又沉,又疼。 她好像被雪砸倒了,两手着地。灭魂剑脱手之后,消失不见了。 眼前一片花白。 什么都有,什么都没有。 天山,云宫,在崩裂、倒塌。 暴怒的苍穹,炼狱般的仙界。 心口坠着一把重剑。 她费力地睁开眼皮。 沾血的白发,泣血的红瞳。巨大的笼池在他身后,玉栏断裂,池水横流。 一张对死亡那么陌生,那么无措的脸。 真漂亮。 原来笼池关不住他。 …… 她想活下去。 …… 一个失忆的人,面对浩如烟海的记忆,最先抓住的是一段最难忘怀的情绪。 她不想死。 很不想,很不想。 太不甘心。 所以,她那时做了什么? 与他神交。 仙者双修,以神交为上妙。 神交,是两人识海相融,灵与灵合。瞬间即是万年。 她即将陨碎的神魂,在那个瞬间、那个万年里,和一个至纯至洁的懵懂灵魂合为了一体。 她被他拾起、拼凑,重新变得完整。 得到了从未有过的安栖。 曾有人判过她的命格。 具体的话,她想不清了,毕竟是要在那么浩繁的记忆里翻找。大意是她追寻得越紧,真正想要的东西就会离她越远。 她那繁冗的数千年生命,想要的是什么? 天界是个等级分明的天界。 仙班列众,其中天生仙胎者多如牛毛,后天修习者更鲜有能后来居上的,德不配位的人占多数。顶层仙者垄断了几乎所有的仙器仙法等资源,底层纵使苦苦修炼多年,也难挣到他们的出生起点。 仙者之宗室背景,往往比其能力更为重要。 她霜为体,雪为魄,是天界末族出身的,一个资质平平的仙者。 虽然天生仙胎,却修炼多年,不得要法。 她想要变得足够强大。 强大到,可以得到所有她想要的,保护所有,她所有的。 她想要的。 她所有的。 亲人,朋友,师门。 ……衔烛。 她不过是凭一息之力绝望地试一试而已,他竟真与她结下了情契。 <a href="https:///tags_nan/meiqiangcan.html" title="美强惨"target="_blank">美强惨 第135章 至纯的神。 一个被她好奇过,畏惧过,嫉妒过。 轻蔑过,动过杀心,又后悔,最后仍然被她利用个彻底的人。 他在哪里。 她要找到他。 找到他。 方别霜抓着地上一把一把的雪。雪冰冷渗骨。她用力地睁开眼。 巨大的旋涡。 土地龟裂,岩浆滚滚。 是化魂井。 她抬起头。 又一只深邃可怖的眼睛。 一仙一魔两口化魂井。 他在哪里? 手腕发烫。 她蜷指看去,是护心鳞在挥散力量,减缓着她接载过多记忆时产生的压力和痛楚。 他在哪里。 翡狸没有困住他吗。 大雪弥漫的上空,忽然涌来乌压压的一片。 一边是天兵,一边是魔将。 势如水火的两界人马,隔在化魂井之间,剑拔弩张,一触即发。 少女瞳孔骤缩。 他们是来夺取神魂丹的。 所以,他已经在化魂井了。 翡狸没有困住他。 是的,如何能困住他……如何能。 他不信她的话。 他真的不信。 “衔烛,衔烛。” 护心鳞没有反应。 她茫然地站在雪里。 又是雨,又是雪。 其实今晨本是个暖和的晴天。 她走之前,天还是晴的。 他坐在窗台上,等她回去的。 那就是,他要给她留下的最后一面吗? 只言片语,都没有的一面吗? 少女呼吸发颤。 她之前抱过何种期望呢。 她想就算他的计划无法更改,他一定有话要留给她的。她都会给芙雁留信的。 也许是在她与翡狸对峙之时,也许是在她将翡狸亲手杀死之后,总之在他真的走入死亡之前,他一定,会找到她,再与她见一面吧。 他会说什么呢。会说,她不要将他忘记,还是说,他爱她,很爱很爱她? 不论他要说什么,在他把话说完之前,她一定会把他抱进怀里。 她不需要他的力量。 然而,他没有话要留给她。 窗台前匆匆一眼,就是他要给她留下的最后一面。 风雪剐身。 剧烈的疼痛瞬间啃噬了她的心脏。 他要留给她的话,早在一次次看向她时,就已经说尽了。 方别霜捂着心,盯着这个世界。 这个世界的每一个人。 每一个人冷漠的脸上,都有期待,甚至是迫切的神采。 所有人,都要杀他。 所有都在等他死。 好肮脏,好恶心。 怒气直冲肺腑,恨意满贯。 怒极之时,噬心之痛却更成倍地席卷来。 痛得方别霜屈了身。 她也真的想过要杀他。 想过夺取他的力量。 她付出过行动。 她与这里的每一个人,都没有区别。 风声呼喝,大雪粒粒簌簌,千万人聚于此方,然而万丈此方之中,却无半点人声。 这里每一个人,每一个人的眼睛,都不曾凝于她身分毫。 尽管站在这里的,只有她。 只有她一个人。 所有人都在关注世间最后一位螣馗究竟会死在哪一刻。哪一刻神魂丹出世,他们可以上去抢夺。 她,一个身躯羸弱的仙者,即使曾在他们手上盗走过螣馗神蛋,即使竟于众目睽睽中与那位螣馗结下了生死情契,也并不值得他们分心注意哪怕一刻。 因为相比螣馗,她太弱了。 太弱太弱了。 弱到每一个人,都可以对她视若无睹。 弱到,某一刻她产生了与这些蝇营狗苟之辈一样的想法。一样地觊觎他人力量,妄图以争抢掠取搏出捷径。 弱到衔烛为了把自己的力量献祭给她,走到这一步。 她不要这样弱下去了! 怒火,恨意,心碎的痛楚,全都翻滚在一起,不停地在她体内沸腾。 随之滚烈的,还有一股壮大充盈的力量。 杀意。 无法抑制的杀意。 衔烛是她的。 是她一个人的。 她要保护他。 她要一个活的,好好的衔烛。 空在身侧的双手亟待用力地攥住什么。 方别霜脚踩龟裂的土地,直视那难以名状的可怖之眼。 她步步走去。 气流忽而变得激荡。 风与雪剧烈回流,刮得云裂日暗,人马摧折。 少女却安立其下。 坚实臂膀自她单薄袖管裸出,腕骨沿下绷直,一把冰凝雪粹的刀,出现在她手中。 第63章 “她这是要进阶了?” 霜雪纷乱中,有人开口打破了这持续已久的紧迫气氛。 另一人接了话:“哦,即便抬上一二个境界又能如何,难道我们这么多人,还能让她个单枪匹马的六境仙子翻出大浪来?” “可是,多日前,就是她盗走了螣馗神蛋。” 气氛因这一句话,再度陷入沉寂。 <a href="https:///tags_nan/meiqiangcan.html" title="美强惨"target="_blank">美强惨 第136章 没有人不认得这个霜刀仙子,方别霜。 虽是末族出身,却以无情无惧在三界立下了声威。其父其母都是天界小仙,因牵涉六千年前那场仙魔大战,双双被囚禁于飞雪塔之中。据说她弃父背母,从不为他们申辩,也不曾为他们奔走过。 她独身在外修习,进阶得并不算慢,上次死前已至第六境。千年一境,短短六千年能达六境,强胜过许多氏族之仙了。 不过说到底,只有六境而已,与在座活了几万年已至十一二境的仙尊仙君相比,还是算不上什么。 但就是这样一个六境仙子,无知无觉地盗走了由无数仙尊仙君把守着的螣馗神蛋。 还守到螣馗破壳出世,将他囚在笼池之中,直到最后。 “那次情况复杂,她侥幸而已!这次不论如何不能让她得逞。就是要她死,也不可让神魂丹落入她的手中!” “对!就算她今天翻出十境来,我们也能合力将她压下!” 每个人都在心底暗暗地发誓,绝不能让螣馗神力落进别人手里。 要么我胜,要么共输。 否则自己即便苟活,也要永远拜倒于螣馗神力的阴影之下! 他们继续表情严肃地盯向底下。 如晦天地之中,那个身着青裙手持霜刀的少女,单薄得犹如簌簌一叶。 这一粒青色还在缓慢地往化魂井井眼的方向挪动。 奇怪,她要干什么? 众人等候多时,既不见她升阶,也不见她有别的动作,各自起了疑心困惑。 “难道,她要殉情吗?” 有人有了新的猜测。 殉情? 众人神色微凛。 虽然匪夷所思,但好像,不无可能。这两人,毕竟结有情契。 或许她已对那爱她爱到痴狂糊涂的螣馗情根深种了,也未可知。 那么,是否要阻拦她? 有人开始无声地对视。 她要是先死了,神魂丹怕就结不成了。螣馗神力,也会就此消失于世。 他们再无从争抢。 到底是阻止她,先让神魂丹结出来再说,还是任由她去死,任由螣馗神力消失? 焦灼的等待中,千军万马的死寂渐渐变得诡异,气氛越发得紧迫。 然而诡异中,也有异样的和谐。 一旦有人率先冒头,这样的和谐就会被打破。不论是阻止她去死,还是先杀她后快,场面,一定会再一次陷入难以调和的混乱之中。 和以往的每一次一样。 于是所有人,都在默契地继续等待着。 也许某一时他们的内心真的达成过一致。都在想,若让这一切纷争自然地止歇于此,未尝不可。 没有人想死。也没有人能够再忍受那种绝对神力的恐怖压迫了。 如果止歇于此了,所有人,都可以活着在这里握手言和。 已经死太多人了。修炼到各自的境界,有各自的不容易。 众心感慨。 这时,那青裙少女停了脚步。 人人屏息,睁圆双目,不肯错过那关键一刻。 少女昂首而立。 她抬起了刀。 众人正待细观,然而周遭空气却忽有凝结。 所有人都愣住了。 刚才还在呼啸狂荡的风雪,竟在少女抬刀的那刻,有了不可控地停滞。 空间中的一切,都被强制暂停般,无法流动。 只有少女的刀,还在往上抬。 “不好!”少数还能够活动的人,立刻在这种凝滞中反应了过来。他们瞪大双目,喊道,“是臻化境界!” “什,什么?” 他们话音才落,只见广阔空间之中,所有被迫凝滞了的雪粒、水花,如被一股强大的吸力所卷,卷聚着,涌往唯一的一个中心。 ——她的刀。 她想干什么?! 刀越来越沉。 方别霜却觉得手腕越来越有力了。她一瞬不瞬地盯着上方那口化魂井。 所有浓烈的情绪,不论是不甘还是痛心,都在攀升着,将她的刀一次又一次地铸利。 长刀被彻底抬起。 方别霜握着自己的一腔火气,手臂大开大合,奋力将刀刃向那只眼睛劈去! 无数冰刀霜剑自那砍天裂地的一刃飞射而出,狠狠扎往了苍穹之眼的瞳孔处。 “啊——!” 九天上,为结此井大费修为的仙者们瞬间遭到了这一击带来的深重反噬,竟都呼痛着摇晃倒地,再难站起。 这时才有人想起,化魂井,并不是一旦结起,便不能破的。 若有能强胜所有结井之人多倍的仙力,那么砍破此井,便能破除井咒。 可是,怎么可能? 虽然仙界诸贤已在多次大战中仙陨大半,此番结下的化魂井的吞噬之力的确大不如以前了,但这可是化魂井!能杀螣馗的化魂井! 莫说她单枪匹马了,就是有数位高境仙者齐聚于此合力杀井,也未必能破! 怎么可能有人能单凭一己之力就杀破化魂井! 尚能坚持的人勉强在惊愕中维系住镇定,向旁侧同伴喊道:“加力结井!” <a href="https:///tags_nan/meiqiangcan.html" title="美强惨"target="_blank">美强惨 第137章 所有人严肃了表情,郑重而迅速地起势结印。 刹那间紫电飞绕,雷霆震慑。那苍穹之眼短暂地闭合一瞬后,便以更狂猛的姿态再度撕裂了天际,俯瞰在万物上空。 化魂井被重新修复了。 又有几道冰刃随少女挥刀划来,然而再不能对它造成半点损伤了。 仙者们一边加着力,一边暗暗地松着气。 就算她今朝真的突破了臻化境界又如何。只要他们齐心协力,她必不可能得逞! 她也是疯了。 螣馗要将神力全数输送与她,她竟不肯,起刀砍井,难道是要救他? 那可是螣馗神力! 简直比直接殉情还要让人觉得匪夷所思。毕竟她一个人要砍破化魂井,完全是痴人说梦啊。 化魂井的力量在成倍地壮大。 砍不破。 方别霜握着手里的霜刀,冷冷地盯着这只眼睛。 怎么办? 护心鳞的光在不断地变弱。不论她向它说什么,它都没有多余的反应。 他一定是不肯信她的话。所有话都不肯信。 少女提上一口气。 他怎么这样犟! 非要这样犟吗?! 认下死理就死活不能改了吗?! 气死了。气死了! 方别霜咬了咬腮肉,咽下喉尖滚上来的涩意。 她不要放弃。 反正她不要放弃。 少女仍然连续不断地挥着刀。 真是蚍蜉撼树。 众人竭力对视时,又互相轻蔑地笑。 不过一笑过后,也各有惆怅。她要是真能殉情就好了。 现在只好继续等神魂丹出世,然后拼上全力抢上一抢了。 所有人盯得更紧。 没安稳几刻,视线中,却忽然微有震意。 嗯? 众人低头瞥一眼早已停止流动的云层。 是云在震。 云怎么会震? 有人抽出空来扭头朝后看。下一刻,头顶竟多出了大片大片的不明阴翳。 紧接着,一声尖锐龙啸劈空而来。 “都给俺去死——!” 众人径直盯向那阴翳的来源,一个个,瞪大了眼睛。 一颗百丈之长的滚圆火球正从巨龙口中吐出,泰山压顶般地砸下来! 这,这是……?! 龙火顿以不可抵挡之势“轰”地砸来,众仙被打了个措手不及,才稳住不久的阵型彻底乱了套。 更可怕的是,云层的震意愈发明显了。 ——大批大批的虬龙族众,正在朝此围来。 老虬龙不断膨大着自己的身体,一颗火球才吐出,又一颗就酝酿到了嗓子眼。镶在龙角下两只硕大龙眼火球燃得还要红还要烫,根本不去区分谁是谁,逮着人就狂吐。 为这一战,他准备太多了!他们虬龙族众好歹是靠着守护螣馗神族延续到今天的,螣馗神族留下的仙器法宝,他们多的是,光是吐火丹他就吃了千斤有余! 小神君要是活不了,今天这些脏东西也一个都别想逃! 身后震耳欲聋的轰炸声实在难以忽视。 方别霜快速瞥了眼,还没瞥清那条老龙的身影,正前方又传来熟悉的话声:“师姐,使劈山刀法!” 方别霜皱紧眉,看向不远处矮山上站着的小和尚。劈山刀法? 他为什么要叫她师姐? 她那零落多年的师门,何曾有过他这一号人物。 管不了那么多了。 方别霜迅速思考了下,劈山刀法的优势是能在一击之内汇聚到所有能汇聚到的力量,劣势是这一击之后,很难再迅速运出下一招,且瞬间击出的第一招也大概率会后劲不足。 不过,她若离这化魂井更近一些呢? 少女不加犹豫,立刻确定好行动,踮起脚尖飞身而上,同时,手腕飞转运力,以刀疯狂吸收着天地雨雪的全部能量。 她紧盯那口吸力大减的化魂井。 没了那些仙者给它输送法力,它在摇摇欲坠。 她要衔烛。 她就是要衔烛。 越想越恨。 反正她就是要他! 蓬勃的占夺欲望和反抗欲望充斥了她的心肝脾肺。少女绷紧表情,将重刀贴至面前。 只这一次,不可以失败。 她睁开眼,额纹生辉。 全新的境界,臻化境。 她握紧刀柄,低声喊出诀语后,朝那近到快要贴面的恐怖天之眼,狠狠地劈了过去。 与此同时,小和尚运全身之力,稳着她那一击顺利地劈上化魂井,劈进井眼深处去。 爆破轰鸣,令人头晕目眩。 世界静了一二刻。 片刻后,井中深邃幽长不可探想之处,传来了回荡的震响。 强烈的震响。 震得空间直颤。所有人,几乎稳不住身形。 仿若眼睛被刺后,它的主人在惨烈地呼痛。 化魂井遭受重创。 而老虬龙已领着虬龙族众,将那些仙者都烧了个七七八八。 没有人能再将它及时修复了。 方别霜力气几要竭尽,她攥着刀,喘息着死死地盯那气浪滚滚的眼中裂缝。 <a href="https:///tags_nan/meiqiangcan.html" title="美强惨"target="_blank">美强惨 第138章 黑洞幽暗,一望无尽。 似乎什么都没有。 她要恨死了。 急死了,气死了。 方别霜汪了眼泪,大喊他的名字:“衔烛!” 回音寥寥。 眼泪把视线糊了个干净。方别霜气得声音直抖,眼泪直掉。 她对护心鳞严厉地下令:“衔烛,到我身边!” 他必须到她身边! 泪珠砸在刀上,绽出了一朵朵的霜花。尽管气浪不断,但周围的一切都很安静。 死寂的静。 没有任何回应。 方别霜就是死死地盯这只恶心的眼睛。 不肯挪步,不肯眨眼。 偏不肯放弃。 它把她的衔烛吐出来,吐出来! 如若吐不出来,她就把它捣烂,把所有能结这种脏井的人,都杀干净。 但是,如若杀干净,也吐不出来呢。 杀干净……当然也是吐不出来的。 少女目光渐有失焦。 吐不出来,要怎么办。 怎么办。 她要怎么办。 小和尚和老虬龙朝这个方向走来,沉默地看少女绷得直直的脊背。 过了一会儿,老虬龙悲号起来。 哭得很难听。 小和尚捂着耳朵劝。 方别霜立着刀,慢慢地,弓了腰。 原来心疼到极致,真的很难站稳。 那晚他支撑不住,哭着靠上她时,他有多难过。 少女咬着手,无措地哭了出来。 他有多难过。 竟没有一句话,要留给她。 她没有他了。 螣馗的神魂世间仅有其一,既碎便不能再全。没有,就是没有了。 天地寂然,白光微弱。 不知过去多久。 某一个时刻,少女的肩上,忽然感觉到了重量。 她满面泪痕,红着眼圈,迎风侧过目。 是一条光化的小蛇。 她立刻望向那条巨大的裂缝。 ——一一个周身莹莹泛光,圣洁如玉的少年,正闭着双目,浑似安睡地浮在其中。 白发如绸,铺在身后。 是她的衔烛。 第64章 方别霜飞奔过去,握了少年的手腕。 冰凉柔软。 他如身在水中。 失着重,轻飘飘地,从上倾落下来。 像一朵高洁的玉兰,为她坠落,落进了她的怀里。 方别霜将他紧紧抱住。 少年白袍松散,身躯毫无生气。脑袋轻软地搭在她肩上,靠在她颈侧。 颈侧,凉意微微。 是他微不可闻的呼吸。 怀抱重新被他填满了。满怀都是他的温度和气息。 方别霜死死抓住他的衣袖,揽着他的腰背,抖着身子,呜呜咽咽地哭出了声。 失而复得,失而复得。 他终于,还是见不得她哭的。 历经一场大战,情绪大起大伏,方别霜筋疲力尽了。 仙力尽耗,几乎使不出一点。 一时间不知道该去哪。 她只想先把衔烛安顿下来。左思右想,还是决定回方府。 老虬龙想了很多办法,都没能将衔烛唤醒。 不过他消失的这段时间里并未闲着,除了组织虬龙族众屠仙以外,还一直设法炮制能修复螣馗神魂的灵丸。 他知道神君的计划和决定是无法更改的。所以他想,至少要在他真被炼成丹以后,再做一把努力吧。 还好事情没有真的走到最糟糕的那一步。 灵丸炮制出来了,但不知效果如何。方别霜抱着试一试的想法,给衔烛喂下了。 但衔烛还是没能醒来。 镜灵兔子推测他是受了太多的伤,才会醒不来的。 人间的事很好打点,清除掉该清除的记忆后,方府一切如常。 夜幕沉沉。 方别霜抱着始终沉睡的少年,偎在他颈侧。 额头与脸都紧紧地贴着他的颈与下颌。 她咬着手指,眼睛一眨不眨,盯向帐外的月光。 心脏又痛,又酸。 还有无尽的后怕和委屈。 失而复得,失而复得。 衔烛还是她的。 一直醒不来,她也会一直将他锢在自己身边。 谁都不能夺走。 他再也不能被夺走。 可是,他醒不过来,怎么办。 他每个样子,都好看,她都好喜欢。笑或不笑,只是眨眼,也让人觉得生动可亲。 她要他每个样子。每个样子的他,她都要。 他怎么会醒不来。 他以往不也是需要睡很久很久,才能醒过来的么。 如果真的一直醒不来,怎么办? 她已经渐渐明白,留一具身体给她,也是他计划中的一环。 原要留一条蛇身的。是她强行劈开化魂井,才保下他的元神,没让他真的被炼化。 他的身躯不死,他们情契不毁,而她吞下他的神魂丹,她便能永生了。 这就是他的计划。 他一早,就有了这个计划。 他真的一点都容不下自己。 一日之内先是恢复了记忆,再是连跃多级直接升阶至最高境的臻化境,老虬龙担心方别霜的身体吃不消,第二天冷着脸给她投喂了诸多仙灵补品,各种仙露灵水也是毫不吝啬,都堆到了她面前。 <a href="https:///tags_nan/meiqiangcan.html" title="美强惨"target="_blank">美强惨 第139章 小和尚讶异他的大方,老虬龙翻翻白眼,一字未说转头就走了。 小和尚摊摊手,向抱着乾坤箱的少女道:“他就爱闹别扭,其实他心里很感激你的。” 方别霜转手将老虬龙给的内藏无数宝物的乾坤箱缩放成挂件挂到腰间放好:“我知道。刚说到哪了?你说师父这么多年一直都守在观音寺?” “嗯。”小和尚重新在椅上坐下,被老虬龙一打岔,他差点忘了自己要说什么,“当年仙魔大战,天帝为一己之私不惜献祭众仙吸取他们的力量,师父也被他逼杀在昆仑山,侥幸逸出的一魂一魄落进了人间。” “后来你出了事,莲雪仙子将你的神魂护至此地,重新孕出发肤诞下,十多年来是师父在暗中设下屏障,没让仙魔两界追查到此。我是师父在人间收下的一抹游魂。” “我寻找师父多年不见下落,没想到,最终是师父先找到了我。”方别霜抠着掌际,“……娘亲孕育了我两次。她,她在飞雪塔……怪不得,她的魂魄被消磨得那样快。” “唉。那时莲雪仙子已没了肉身,是师姐你的父亲青霖仙君化魂为体,才将她勉强护佑出飞雪塔,让你们有了血肉之身。莲雪仙子勉强在人间撑到第五年,实在支撑不住,也怕被天后追查到这里连累你和师父,不得不收神回去了。” 方别霜垂眸听完,久久无言。 不论是从前的六千年岁月,还是如今的十六年光阴,她一直以为自己与父母的亲缘极为淡薄。 前生仙母仙父在她幼时便被牵连囚禁在了飞雪塔,她苦苦修习,想将他们救出,虽然没有停过努力,却也自觉希望渺茫。他们的音容笑貌,在她的记忆里日渐地模糊。 今生娘亲那么早就走了,方仕承更对她从无一丝父爱温情。可是原来……原来在她将他们淡忘模糊的那些年月里,他们从没将她忘记。得知她出了事,他们宁要牺牲自己,也要将她再次孕育出来,做她的父母。 而她真正的父亲,她再也见不到他了。 小和尚背过身去,给她留了缓和情绪的空间。 过了一会儿,少女嗓音微哑,但仍然坚毅:“我娘亲的魂魄呢?” 才从小和尚手里捧过灵瓮,尚未看清里面的一魂七魄,方别霜眼泪就砸了下来,手抖得厉害。 小和尚赶紧重新接过。 少女半捂着脸,侧身抽噎起来。 活下来的代价是巨大的。 她没有承下这份代价,是因为,有太多人在替她承受。 娘亲几乎魂飞魄散,父亲已然失了神魂。而衔烛为了她还可以再享有亲情温暖,不断地替她放血滋灵。那么多血,那么多血……最后为了成就她,他甚至要虐杀自己。 在她不知道的那些日日夜夜里,其实,她拥有很多很多的爱。 太多了,太多了。 方别霜去了观音寺,见了阔别多年的师父。 老和尚现今没有肉身,只有魂灵镇守此方,整个观音寺,倒可算作他的身体了。 虽然没了头发,但他笑容依然和蔼,方别霜纵使眼中含泪,也禁不住对他笑一笑。 老和尚化影与她对坐蒲团上,目光满是欣赏与欣慰:“最后一次见你,你才刚破三境。如今,你已是臻化境界,强过那时的师父许多了。” “小时候,我没有地方去,只有师父愿意收下我教养我。没想到后来,仍是师父在暗中保护我。” “你是好孩子,这么多年,你一直很辛苦。孩子,人生一切因缘际会,皆在冥冥中。经此一生,你可有什么收获吗?” 方别霜注视着袅袅檀香,点点头:“我常以为无情无惧便可让我立身三界,独身一人也能抵挡万马千军。不是的。我所理解的无情让我麻木,我所理解的无惧让我逞能。那几千年我心里明明有目标,却仍然觉得每天都浑浑噩噩。我一心想要变强,想要拥有可以不被人欺负,不被人轻视的力量,为此什么都去尝试。所以我去抢了螣馗神蛋。” “我不在乎别人的生死,我可以冷漠地路过每一个苦难。没有人跟我说话,我自己陪自己,自己哄自己。可是,我常常。在衔烛面前,我常常,常常觉得自己在变得与那些人一样的卑鄙。无情是要麻木吗。无惧,是要勉强吗。那时候我没有想透,今天才真的想透。” “我不能没有情绪。我要有愤怒,嫉恨,和爱,要有关于一切的感受和心情。拥有自己的感知,我才是活着的,才有属于我自己的力量。衔烛是活生生的,活生生的存在,我不能够剥夺他……即使他将神力给我,不是我的东西,我如何能心安理得地接受。他的永远是他的,我能永远拥有的,同样只有我自己。向外不能求,向内却可无限汲取。” 老和尚笑容越发得慈爱,高兴道:“是啊。人常以为唯有宇宙无穷无限。然而岂知宇宙亦有宇宙之微渺。蝼蚁居一叶之下,叹己身不如尘,观参天之树,亦如凡人观其宇宙。蝼蚁穷其生攀不尽众生草木,凡人纵一世难攀宇宙之沧海高峰。若身不能达,那树有限,宇宙亦有限。无限在何处?心海之中。身无法丈量,心却可囊括。问天问地,不如问己之心。” <a href="https:///tags_nan/meiqiangcan.html" title="美强惨"target="_blank">美强惨 第140章 说至一半,老和尚顿了话音。 因为面前的少女已盯着那缕青烟一起散了思绪,无心听他唠叨了。 他不禁失笑。 孩子仍是原来那个性子,宁肯多做切实的事,不爱听玄虚啰嗦的老生常谈。 方别霜把叶惜莲的魂魄暂留在了观音寺。 她当然不能再继续用衔烛的血滋养娘亲的魂魄了。等她仙力恢复,她要用自己的血肉回馈养护。虽然要耗上许多时间,但最终也能够娘亲她滋出剩下两魂的。 多日过去,衔烛仍然未醒。 方别霜很少出门了,常趴在他身边,玩他的鼻子耳朵嘴唇头发。或是将他浸泡在仙露仙药之中,为他疗一疗伤。 好像一切都与从前没有太多的差别。 可是安静太久,她常想念起他弯着眼睛对她笑的样子。 越想心越疼。 她摸摸少年始终没有苏醒迹象的脸,看了又看,俯身亲吻他柔软的唇。 以往即使处于深睡中,哪怕她只是轻轻触碰几下,他也总难克制呼吸,要渴望地醒来。 这些天她总亲他,他却一直睡得平稳。 她有好多话,想对他说。 无从说起,也不能说尽。 那便不说了。她要他能够感受到。 方别霜扶着他的肩颈,轻吻他的尖牙,慢含他的舌尖。夺走他呼吸的同时,也将自己暖热的呼吸都送予他。 她亲得用心用意,照顾他一切可能有的感受。 尽管他毫无反应。 口腔的温度在趋近。 方别霜吻得很累了,贴着他的脸趴下来。 眼泪糊湿了他的鼻侧,她也不给他擦。 她恼。 总得不到回应,她心里当然是恼的。 也害怕。 他怎么就是不肯醒。 少女抓着他的耳朵,在他颈侧轻轻地抽噎。 是她爱得不够深刻,还是爱得不够滚烫,以至于无法使他感觉到幸福和快乐。 她要怎么办。 哭得累了,她也不改姿势,压着他任困意渐渐侵蚀意识。 她先前仙力损耗严重,一直都没能恢复完全,行动坐卧还是要以凡躯的习惯来。 少女就这样搂着他,蹙着眉睡着了。 很久之后,被她半压在身下的少年,动了动睫毛。 第65章 好疼。 身躯与神魂,皆如受火炙。 太疼了。 幼蛇低喘着,难受地回搂了覆于自己腹前的一截腰。 又软,又暖。 主人的气息。 主人,主人。 好想要与她贴近。 他受不了,挣扎着,用了力将她完全地揽抱住。 口鼻蹭她的胸口。 痛苦一下得到了缓解,蓬勃的欲念亦得到了一瞬间的安抚。 好喜欢。好喜欢啊。 小蛇渴望地,稀里糊涂地睁开眼。 不知睡到几时,方别霜又冷又热,被迫醒来。 灯烛迷蒙。 视线一下撞进了少年暗泽流转的血眸中。 鼻息之间,交睫之距。 少女霎时怔住。 身体所有的感官都被他牢牢地占据着。 他把她浑身上下,缠得铁紧。 长指在拢她的头发,胸腹则在极尽可能地与她贴覆。 长腿亦要将她困住。 完全是一条蛇要进食的姿态。 他醒了。 方别霜屏了呼吸,睁圆了眼睛,想摸他的脸。 他终于醒了。 手却伸不出来。 ——他单臂绕背而过,将她环得很死。 他…… 他痴迷地望她,口吻却有无措之意:“主人。” “……嗯?”方别霜回应得僵硬。 “主人,想要。” 他把眼角的泪眨掉了,却渐渐地将她放开。 放开时,禁不住想要抖动尾巴。但尾巴没能变出来,没得缠弄。他只好睁着湿眸倾诉,“衔烛想要主人。” 天真艳魅的脸上,什么情绪都明显。 爱意,欲念。渴望,委屈。 统统以不明显的撒娇作了出口。 方别霜看得明白。 他好久没有这样同她撒过娇了。 她当然也明白这般情境下的这般姿态,他是在要什么。 她感觉到自己的心跳在变得激烈。 都经历过神交了,身交……实在不值得内心惴惴吧。 她将他脸侧茸茸的白发拨拢到了耳后。 少年跟着偏去脸,要留住她的指尖。 方别霜将手落到他的肩上,微弯眼眸:“你想怎样要?” 她也一样地喜欢他的身体,喜欢他的全部。 关于欢爱交合,她有信心自己可凭本能就做得很好。愉悦自己愉悦他,她会的。 但他好像没想到她会答应。 少年懵懂地快眨两下眼睛,不说话,确认般地瞧着她。 雪锐的牙尖戳在润红的下唇上,极可口的色差。 他这样子实在很惹人喜欢。 方别霜心念微动,想摸摸他的尖齿。 但指尖才触上他的面颊,忽然一擦即过了。 怀抱倏地一满。 少年完全地、小心地,贴了下来。 <a href="https:///tags_nan/meiqiangcan.html" title="美强惨"target="_blank">美强惨 第141章 他好高兴,好欢喜。又好羞,好难耐。 他贴蹭她的脖子和脸,无法满足,却也满足,开心地回答她:“想要主人抱抱我。” 他好喜欢她,好喜欢主人。 好幸福。主人怎么这样地喜欢他宠爱他。不仅不对他生气,还笑得那样温柔。 她一定喜欢死他了,她好喜欢他。 是呀他那么漂亮,那么乖,那么听她的话,她当然会很喜欢很喜欢他的。 小蛇止不住地欢喜,心里面骄矜得不得了。 他把脸埋入她的颈窝,紧密地亲近着,撒娇更甚:“抱抱衔烛。” 方别霜迟钝地收弯手臂,落到他背上。 他不安而动的睫毛扫得她肌肤发痒。 他的开心,肉眼可见、切实可感。 他,只是要这样而已? 少年很乖,得了她的怀抱,便安分地靠在她怀里,踏踏实实地陪她睡觉了。 只是凌乱的吐息、透红的面颊和躯体贲张的肌肉,仍在时时刻刻地表露着他更多的欲求。 方别霜也清楚他更多的想要的是什么。 但是,他似乎并不清醒。 心思简单,情绪纯粹。没有痛苦,只有热烈的欢喜。 除了诞生之初,他清醒的时候,没有这样开心过。 歇过一夜后,少年的神智似乎仍没有好转,只握着她一边肩膀,挨着她的胸口,要嗅着她的气息睡。 身体规矩,情动七分的脸上却欲色难掩。 方别霜不忍对他做什么。 却也不忍起身。 他是怎么了呢? 陪他赖了一会儿床后,方别霜还是起来了。 她先找了老虬龙问。 老虬龙收到她的传音问询,得知小神君醒了,兴奋得差点把龙角撞掉。 但是听见她说神君现在没了神智,他就忍不住在那头唉声叹气了。 “看来小神君是在进入化魂井前先封了自己的五感六识。怪不得俺想尽办法都唤不醒他……原来关键不在他受了多少伤,是他心痛啊。他能愿意醒来,怕是已经不错了。” 还有些话,老虬龙没敢说。 螣馗只有绝望至极,苦到无法承受时,才会用自封神识的方式减轻痛苦。 明旭神尊死前也有过这样的行径。 小神君是带着难以想象的绝望进的井。 不说了吧。少女已偷偷哭过多回了,老虬龙不想她再伤些没用的心了。 虽然守护了螣馗神族许多许多年,也亲自陪伴过许多许多的螣馗,但老虬龙还是没办法完全理解他们的思想。 小神君尤甚。 先是剖鳞,再是放血滋魂,后来又封下神识献祭自己。 方方面面,比他的祖辈们做得还要过火,过火多了。 至少他的祖辈们不会那么轻易地爱上一个囚禁自己的人。 他年岁这么小,却已走到这地步了。 也许真如那两个和尚所言,天道真的容不下这世上唯一纯粹的力量了。 所以要赋予他们无尽的爱的本能,要他们一一虐杀自己,自己一步步地走向灭亡。 老虬龙那边先切断了传音。 方别霜感觉手腕痒痒的,回过神,看到少年在玩他们两人的头发。 他捧了她的发尾,想把自己的白毛与之缠在一起。 缠不好。 凉凉的发丝时不时扫过她的臂弯。 他很耐心,一点不失落,平静而专注地一遍遍把两撮头发缠到一起。 或许本就只是缠着玩而已,不求缠住。缠住了,会碍着她。 方别霜抬头看着面前温润乖巧的少年。少年神情天真舒展,额间光洁。 他并不知道她很爱他啊。 少女倾一倾身。 尚未梳起的乌发大半朝他倾去了,落进他怀里,混入他的白发之中。 衔烛抬起红瞳。 抬至一半,唇被温柔地吻住。 他慌了神,想要张口提醒她,却被她趁虚而入。他被刺激得低哼,她还不放过,按了他的肩膀,要他低头,任其吮吻。 衔烛想哭,不明白主人怎么忽然这样对他。 方别霜想索取更多。 他太美好,她好喜欢。她揉按着他的后颈,要求他做出反应。 眼下一湿一凉。 她掀起眸,才发现他在哭。 两扇睫毛已经湿得不成样子了。 方别霜望他一会儿,没有停下。 水声微响中,她也轻哼了两声。不同于他努力克制却不得不发出的委屈闷音,她明显是享受其中的。 手指还跟着配合,把他眼尾的泪花擦掉了。 她不吝流露出几分情动,捧着他的脸,爱怜地吻吻他的唇角。 少女吐息微乱,语气无奈:“是难受,还是不要我亲。怎么光哭不说呢?” 衔烛被问得懵懵的,泪眼朦胧。 手上将两人的头发攥得死紧。 显然连他自己也不明白那些突如其来的情绪。 他也没有想过,自己可以对主人说些什么。 “是讨厌我,还是讨厌我亲你?”她进一步地问。 衔烛手指微抖,睁着水润漂亮的红眸,焦急地摇头。 <a href="https:///tags_nan/meiqiangcan.html" title="美强惨"target="_blank">美强惨 第142章 他随便什么表情做出来,都好看得不像话。方别霜心痒地又亲他一口:“那卿卿在哭什么?” 哭什么? 衔烛真的不知道。 就是好混乱,好难过。 他低下眉,一下一下地揉掌心的两缕头发。 “你要说出来。我要知道。”少女握上他不安的手,手指插进他虎口,仰面继续望他的眼睛,“是不想被我亲吗?” 衔烛反而更想哭。他滚着喉结忍下,但嗓音的艰涩还是将此暴露:“不是。” 他想看她,却怕眼睛一抬起,眼泪又会掉下来。然而不抬眼,眼泪也是要往下掉的。他怎么办呀。 他摇着头加强否认,一边哽塞着回答:“喜欢主人亲我的。” 他想接着说更多,都对主人说。可是,他真的不知道了。 他真的不知道呀。 为什么要哭,为什么这么难过? 主人要讨厌死他了。怎么办。 “卿卿,衔烛卿卿,”少女还为他温柔擦泪。她停顿片刻,声音忱切得像是从心底掷出来的,“你哭得我心要疼死了。” 衔烛怔住,有些小心有些怯地抬起湿眸。 少女黑漆漆的眸子亮着一层温热而柔软的光泽。 光泽无声地凝落于他。 满目怜爱。 他茫然地,流着泪凝望。 她摸摸他的耳朵,贴了过来。衔烛睁着眸看她贴来,贴那么近。 她在亲他眼下刚掉的泪。 绵软的吻和吐息。他如何禁受得住。他控制不住地情动。 他哭得这样烦,她也不讨厌吗? “因为你想亲我呀。想要抱紧我,对我给予又索取。可是又怕我生厌于你。” “可是,卿卿,”少女一边吻他一边轻喘着,“可是我整颗心,最爱你了。” 少年被她弄得脑袋嗡嗡响,浑身红粉。 他想发抖,身体像被催了情。好想用尾巴把自己缠死,兴许会有缓解。 他方胡乱地想到这,少女坐了上来。 衔烛思绪一下中断,睁开眼睛,握了她的腰。 指间发紧。 她不可以再靠近了。 他咬破唇,眼神在求她、警示她。 方别霜也被自己的言语行径弄得脸热身热。她闭一闭眼,说服自己不要逃避。 偏腰被他握得发软又发麻。掀眸一瞧,少年十分动情的模样更惹她心跳了。 尽管看得出他眼睛里的请求与警示,少女还是顶着一张透红的脸腮,贴了贴他湿粉的脸。 “没关系的。你爱我,我对你做什么都被允许。我同样爱你,所以当然你一切样子我都爱都想看到的。”她又一次缠弄他的口唇,越亲,情意越绵,嗓音越软,“爱你。我爱你。不要怕。” 她爱他。 她这样地爱他。 身体尚困囿于无法纾解的欲望之中,神魂却已颠倒。 衔烛抖着湿睫,手掌扣在她腰窝上。 少女情动,呼吸那么轻那么软。好像无一不在告诉他,她需要他。 他将她抱紧。 她情动得更明显。 身体贴附着他,胸口起伏,为他而生出许多的反应。他如何能克制。沉溺着,凭意识裹了她原本在不断抚慰他唇齿的舌。 他一回应,少女的喘息瞬刻变得激烈,鼻息溢出轻哼。 腰和肩膀都在变软,要他搂抱,要他拥紧。 衔烛想把一切都给她。 都给她。 她喜欢他这样。她需要他这样爱她。 她需要他的爱。 他抚摸她的腰腹,轻轻重重地揉按。他深吻她,含舔吸弄,吻得她几乎不能张合两唇,即使仰着脸,涎水也要丰沛得不能全然留住。 他取悦着她。 方别霜被他弄得意兴泛涌,身软气促。她回搂他的脖子,挺腰还要努力地吻回去。 他心一定痛极,才要自封了神识。 他不明白她爱他。他怎么能不明白。 她不断地进取。 挨得太近了。 她一切都感受得到。而他无法掩藏。 衔烛耳朵通红,吻着她,慢慢睁开眸。 少女同样半掀黑瞳。黑瞳水色迷离,一瞬不瞬地凝望他。 亲密。无与伦比的亲密。 还能够更亲密。 衔烛先垂了眸,扶着她的腰身,只是更激烈地吻她。 “唔。” 忽然他呼吸一促,绷着身,停顿了吻。 两衣相隔,少女以腹贴他之腹,两边圆膝压下,轻磨他的腰侧。只这一下,余光已见少年颈侧绷直,青筋凸起了。 他强忍着,唇压在她的唇角,无助地低唤:“主人……” 是求她不要,还是求她再要再要? 连他自己都不明白。 小蛇只能紧扣她的肋下,竭力控制自己的呼吸。 少女却将自己全伏于他之身,脑袋趴靠在他胸口上,喘息微微,要求道:“问我要。” 衔烛没动,拥抱着她,怀抱缱绻却也僵硬。 他乱乱的。 身体心理都乱乱的。 他很爱主人,很爱很爱她。她爱他?她爱吗。他,他是漂亮的吧,她说他是最漂亮的小蛇。他是不是很好呢?她会很喜欢一条足够漂亮的小蛇吗? <a href="https:///tags_nan/meiqiangcan.html" title="美强惨"target="_blank">美强惨 第143章 他能拥有多少,他会不会要得太多了。 他一定又在胡思乱想。方别霜抬身吻他,要他顾不得想。 其实她已不大有力气撑好自己的腰了。奈何底下椅上太突兀,隔些距离都能感觉到两个冷邦的鼓翘在一处。 并不是没有见过。 他才破壳的时候,一身光洁地抱着碎壳片趴在笼前,那时她就看得清楚。 粉白硕长,状貌精致,一模一样的。 与藏在蛇身空腔里的样子很不同。 “知道求我抱,”少女累极,松懈了脸上的五官,因而神情显出几分慵懒的魅意,似嗔非嗔的,“这个怎么不问我要?” 衔烛耳朵红得能滴出血。 喉结滚动的幅度愈来愈大,愈来愈难控。他抱着她,躲不开。 他又想哭了。 他到底能不能要,该不该要。她说的喜欢是他想的那个喜欢吗,说的爱能是他想的那样的爱吗。她允下的和他要说出口的,会是一样的意思吗? 他好笨,他分不清楚。他真的很笨,总会误解她的话。 少年焦虑,鼻尖眼尾沁出了一片片可怜而诱人的红。 憋闷的克制,抑不下的痛苦。方别霜都看在眼里,心既为之疼,又为之痒。 她还是要狠下心。 要他再不能忍。 少女仰着面,一边深望他的眼睛,要他看得见她一切的动情,一边更投入地舔吻他。眼睛鼻子下巴,无一放过。 都是她的气息。 柔嫩的舌尖,黏腻的涎水。他被她弄得都是她的味道。 待她舔吻到下巴时,衔烛终于被撩得崩溃恍惚,再受不了了。 他抬起手掌捧住她的后脑,重重地吻回去。 她是不是在勾引他。 主人勾引他。 她和他一样的淫.荡。 她知不知道她这样会让他失控成什么样子。 他要满足她的一切。 不光要满,要溢得她到处都是。 即使放过了她的唇齿,少年也要扣紧她的颈,要她不断地贴吻他的脸。 他含了她整只耳朵,冷息喷薄,生涩地求,“弄,” “主人,弄弄。” 他终于开了口。 第66章 正文完 方别霜听得心跟着软得要能捏出水。 纵使暂还想不到要怎么做,也没了继续强支腰身的念头,绵着两膝,要往椅面贴下去。 然而腹地才略有贴碰而已,她自己先咬唇颤栗了下。 固着腰,没动了。 少年又在她耳畔崩溃地喘。 她趴在他肩上,摸一把自己滚烫的脸,不敢也不知该怎样了。 她也是失了考虑,那是两个,单瞧一个都难握,何况两个。总不能一起。 那一个接一个吗? 他能好受吗? 她又能好受吗? 衔烛不明白她的忧虑,只以为是自己没求到位,她不满意。 他难受得眼泪直掉,喉结压着她的颈部滚动,焦急无助:“弄弄衔烛。” 方别霜蜷指攥了他的衣袍。 不论怎样,不能一直不上不下的。 大不了商量着,慢慢试呢? 横一横心吧。 “小姐,起身了吗?” 猛地传出一道话音,方别霜惊而僵住,一把捂住少年的唇。 是芙雁的声音。 仙力不足,她又一时忘情,竟没注意到她是何时来的。 芙雁还在往里唤道:“我叫人去打水了,虽然天冷教人懒怠,但也不好赖床太久呀。” “啊,水来了,我来啦。”芙雁拎水便要推门跨入。 “放那吧!”方别霜立刻出声制止,一面摧力布障。 布障不难,布下后外人即使走到近前,也不会看到这里的真实情境。 可是……她损耗的仙力太多,暂且只能布眼障而已。 掌心下,少年还在痛苦地呜呜咽咽。 眼圈都哭红了,两丸红瞳如水洗的宝珠一般,干净又破碎。 他没了神智,又被情欲逼得生不能死不得,哪里知道什么处境不处境的,只是想要。 两手紧攥她的袖摆,紧搂她的腰,几乎想要帮她摁下去,却终于强忍着没有这样做。 主人捂得好紧。 要把他捂死吗。 好伤心,好难过,好难受好痛苦。为什么要他求,求了又不给他。 她怎么可以这样弄他。她为什么要这样弄他。 他伤心死了,望着她的眼睛一边控诉一边哀求地掉眼泪。 方别霜当然心疼他,可是又要避免被芙雁听出别样的动静。 还是快点把她们都撵走吧。 少女一面安抚地贴贴崩溃边缘的少年,一面强作镇定地和芙雁周旋。身体绷得像根弦,但凡轻拨一下都能抖出破碎的音。 偏她要芙雁走,芙雁越觉奇怪,不好糊弄。方别霜找了借口让她寻东西去,她偏让小丫鬟去寻,自己把水端上盆架,洗起巾子来了。 洗了巾子,她往这走,嘴里仍念叨:“即使赖床,总得把脸擦了把口漱了吧。” 方别霜动了怒,要她走。 身下少年被逼得厉害,喷在她掌心指际的吐息都要升温了。 <a href="https:///tags_nan/meiqiangcan.html" title="美强惨"target="_blank">美强惨 第144章 芙雁被她猛地高起来话音吓在原地。 近来她总觉得处处反常,又都说不出反常在何处。只觉得这日子过得如流水一般,莫名其妙就过去了,中间到底有过什么事、饭是怎样吃、觉是怎样睡的,朦朦胧胧怎也记不清。 小姐更是反常。 越来越反常了。 难道府里真有邪祟? 她又往里望,小姐睡在帐内,看不着脸。 实则方别霜趴在椅上,手已被少年的眼泪淋了个湿透。 但一时倒不必再担心他会发出什么奇怪的声音引人生疑了。 倒是要把她自己的唇捂好。 ——一条雪白瑰美的幼蛇紧缠住了她的全身,首与尾皆在勾缠她的脖子。 粉嫩蛇信嘶嘶而吐,触在少女唇畔。 蛇腹则圈着她的胸口,蛇鳞之下,缓慢而用力地磨着。 尾尖绷直,上翘直抖。 …… 衔烛生气了。 方别霜想了很多办法,都没能把他哄好。 任她说什么,少年只靠坐在角落,捧着铃铛,一言不发。 看都不看她一眼。 方别霜知道他委屈得不行,又心疼,又觉得好笑。 早知如此,不若昨晚她就那样弄了。 至少夜里不会来人打搅他们。 现在他只当她方才种种,都是在戏耍他。 可他也未让自己吃上多少亏呀。 方别霜解了内衫擦洗几遍,颈下都还残有属于他的浓烈味道。 洗过的水更是不能看。 不论怎样,也算纾解过了,他应当好受很多了吧。 她扭头看看角落还在用眼泪洗铃铛的少年,无奈地换了新衫。 不知道他是要气多久。 方别霜本打算到晚上再好好哄一哄他的,下午的时候小和尚却过来要她去一趟观音寺,说她上次劈破的只是天界结的化魂井,地下那口魔族结的尚在,要想办法破解。 照常理说,化魂井乃天界秘法,魔族不可能结得出来,然而这些年仙魔两界争争抢抢,时常互斗,又偶尔结盟,不知怎么就让他们学了去。 虽然经那一次次大战后,该死的都死了个差不多,但这井多存在一日便多一日的隐患,还是要想办法解决掉。 方别霜不放心把衔烛单独留下,拉住他的手,把面上不情不愿实则十分愿意的少年一起带了去。 有老和尚帮忙,破井的难度和风险大大降低了。老虬龙在外看守,小和尚在旁助阵,方别霜借众人之力设法引了狂风暴雪,花费多日,总算将井封住。 等她得空歇下,少年已眼巴巴地坐在寺门前,要把心都等碎了。 哪里还剩什么气。 他好想她,好想赖在她怀里,一刻不分离。 方府已经不方便住了,不少人的记忆被扭曲多次,牵涉凡人因果,恐会出乱子。而天界震荡混乱,方别霜又需要时间恢复仙力,暂时不好回去。 几经思量,她把衔烛带去了山湖暂住。 这里有虬龙族众这两天刚新修出来的仙府,隔绝人世,绝不会有人打搅他们。 夜晚,湖水泛光,月色温柔。 阶前结了霜。 方别霜仰头看月亮,身侧少年扒着她的肩膀,缠吻着她的颈。 吻湿漉漉的,一下轻一下重。喘声绵延至耳畔,又来吻她的唇。 她回应了,轻搂了他的脖子。 衔烛将她抱得更紧,不停地吻。 黏糊糊的。 既是索求,又是讨好。 好后悔那天跟主人置气。 他真是恃宠而骄了,怎么可以和主人置气。 还好主人仍然这么地宠爱他。 方别霜把手指插入他的发间,轻揉他的发根。间歇时,她亲亲他的脸:“那天我不是故意的。不生气了?” 衔烛轻摇头,难为情地垂低了眉眼。 少女咬咬他的脸颊肉,笑起来。 “我没有怨你生气,你生气是正常的。”她下巴搭上他的肩膀,拿着他的手,往自己胸口放。 那里被他倒刺蹭出的红痕还在。 她叹口气:“有点疼的。” 衔烛脸红透了,既羞且愧。 “对不起。” 道完歉,他还不敢抬头,搂着她的肩膀,俯身用冰柔的唇亲了亲。 他真是被她宠得愈发放肆了。 衔烛心底偷偷地想。 这里的一切都那么静谧。 两个人偎在一起看鱼儿摆尾跃出水面,水面上的树影月影都活泛起来。 衔烛和她头搭着头,揉玩着她的手指和头发。 “主人还会带我回家吗?” 方别霜看向他。 少年漂亮的脸上拢着一层朦胧的薄光。 眼眸微微弯着。 “家?” 他不知怀着怎样的心情,反正没有抬眸,声音轻轻的:“不回好不好。我好喜欢这里。” 方别霜心里泛起酸软,隐约猜到了答案。 一时间不知道如何回他。 他等了一会儿,忍不住抬起红润润的眸子:“我不会给主人添乱,我听话。我想永远待在你身边。你永远要我,好不好,我,” “衔烛。”方别霜打断他。 <a href="https:///tags_nan/meiqiangcan.html" title="美强惨"target="_blank">美强惨 第145章 少年红瞳盛着光,让人一眼便能望进他的心底去,望见他的不安和忧虑。 她捧住他的脸,“不要叫我主人。我不是宠爱你,是爱你。我爱你,当然永远不会离开你。笼池才不是什么家,我把所有笼池都毁掉。你喜欢这里,我们便在这里。” 小蛇一瞬不瞬地望她,风吹过,月光在他眸中潋滟。 人在幸福时常感觉不到时光的快慢。 方别霜和他在这里休养生息,有时看他浮在水面捏水泡泡,捏起一个戳破一个,阳光把他和泡泡都照得晶莹美丽。 有时看他趴在大石上,听他说他的神识听到了千百里外的什么奇奇怪怪的逸闻。还有的时候他往手上身上套了水捏的镯子珠链,叮啷叮啷地从后面抱住她,一下又转到她面前来,问她好不好看。 方别霜觉得他可爱,总是夸他。 一被夸,他又骄傲又害羞,抱着她猛亲。 方别霜止不住地笑。 不论他做什么,她只是看着也开心。 某一天的傍晚,山湖下起了雪。 湖面结了冰,衔烛坐在岸前,忽然很久没说话。 方别霜哼着歌走到他身后,拂去他肩膀落的雪,心情很好地提议道:“我们下去买馄饨吃吧。” 虽然她仙体已成,可以不用再食用人间烟火,但偶尔还是会犯嘴馋。现在天冷了,就格外想吃些热的。他不能跟着吃也没关系,陪在她身边,她也很开心。 少年背对着她,慢慢抬起头,却没有转过身。 方别霜懒懒地趴到他背上,脑袋靠着他的脑袋,黏糊着要他背起她:“你不想去呀?为什么不想?怕不能陪我吃吗?你要实在想吃,吃完我再帮你……” “阿霜。” 清而沉的嗓音透过背传到她心口。 少女愣住。 他摸摸她的手背。 他好像笑了一下:“好呀。” 直到他起身,将她背起来,雪地上留下一个又一个他的足印,方别霜才愣愣地眨了眨眼。 雪花落到他们的身上。有的落到他的发上,都分不清哪些是雪了。 滚烫的泪从少女腮上落到他的背上。 她迟钝地反应过来,摸索着,从他的下巴鼻子眼睛摸到他的额头。 摸到滚烫的额纹。 她哭起来。 衔烛停下脚步。 他轻柔收起她两只膝弯,把她从正面抱进怀里。 温柔地哄拍她:“阿霜,阿霜。” “你知不知道是我劈的化魂井,是我,我,” “知道,我都知道。” “是我把你拉出来的!我要所有人死,我要你活着,我要你,我要活的你,我只要你。我,” 少女越说越激动,越说越委屈,还剩一句“你知不知道我很爱很爱你”,却因为哽咽怎么都挤不出来了。 越挤越气,越气越委屈。一委屈,眼泪根本止不住。 他必须要知道啊。 衔烛把委屈得说不了话的少女紧紧地裹抱住。 完全地拥抱住。 他摸着她的头发,心疼地擦她的眼泪,一一地回应:“我都知道,都知道。我知道阿霜整颗心,最爱我了。” 雪落到脸上,和眼泪一起融化了。 方别霜哭着哭着,又笑起来。 衔烛看她笑,跟着也笑。 方别霜扯扯他的脸皮。 怎么还是那么漂亮又可爱。 她要他低下头,要亲他额心。 衔烛任她亲,就这样又抱起她,垂眸望着她笑:“陪阿霜吃馄饨。” 他们迎着微雪,徐徐往山下走。 【正文完】 小贴士:看好看得小说,就来海棠书屋呀~ <a href="https:///tags_nan/meiqiangcan.html" title="美强惨"target="_blank">美强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