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管这个叫发疯》 第1章 [gl百合] 《你管这个叫发疯？ 作者：烟云韶光【完结+番外】 文案： 【放在最前面的提示】鉴于本文的发疯方式具有门坎低、易学习、可操作性强、完全合法等特点，所以特此提醒各位，不要学习，以免造成什么不良后果。 张璐莫名其妙回到了自己的18岁 同时绑定了一个系统 系统：你得按照我的剧本来，合格扮演一个疯批，避免以后走向悲剧 张璐：（无所谓）可以啊 看了任务之后 张璐：你管这个叫发疯？ 执行任务之后 系统：你管这个叫发疯？ 重回少年时代才两天，张璐在学校附近拣了一个被混混堵在巷子里的女孩 张璐对发小说：掐指一算，我得救她 ——然后她们就见到小姑娘用一种不要命的狠劲把混混都打跑了 17岁那年，李胜男满身狼狈地站在巷子里 有个人问她：“小姑娘，用我送你去医院吗？” 爹不疼娘不爱·只是看上去疯·闷声做事妹x发疯专业户·真精神不稳定·嘴炮超人姐 先搞学习再谈恋爱文 没什么救赎，只是我愿意为了你而变得更好 内容标签：重生 励志 系统 成长 校园 主角视角：张璐互动：李胜男（李星火） 一句话简介：即使忘记一切我也爱你 立意：没什么救赎，只是我愿意为了你而变得更好 第1章 年夜饭 “临开饭怎么还睡觉了？” “昨晚上没睡好吧？” “那也不能在饭桌上睡，一点规矩都没有……” 张璐睁开眼，入目是一张宽大的圆桌，上面摆满了鸡鸭鱼肉。只是这些菜的做法单调得很，都是红烧，一打眼看过去，还以为是同一锅烧出来的菜。 还不如我给……烧的排骨。 一个念头一闪而过，张璐愣了一下，然后有些恍惚地想，排骨？我还会做排骨呢？我不是在宿舍里打火锅吗？ 我刚买的小羊羔肉……还切了地瓜…… 张璐猛地清醒过来，意识到自己不在宿舍里了，这是哪儿？ 她警惕地抬起头，打算谨慎地观察一下周围的环境，却对上了亲妈的双眼。 我妈？她怎么在这儿？她来燕南市了？不能让她在这里…… 还不等张璐再有什么反应，她的亲妈刘慧女士已经绕过桌子到了张璐面前。 刘慧伸手摸了摸女儿的脑袋，问：“怎么了？困了？” “……没有。”张璐嗓子有些发干，语气不自觉地就有些讨好了，“妈，你怎么在这儿？” “大过年的，我不在这儿还能在哪儿？”刘慧没好气地说，手上却是很温柔地为张璐揉着脑袋，“你昨晚上是不是又熬夜了？这脑袋里就剩下浆糊了吧？” 过年。 对，是过年了。 我妈来燕南找我了？ 张璐又是高兴又是心虚：“妈，你不生我气了？” “你个兔崽子整天惹事儿，我要是天天跟你生气，非被你气死不可。”刘慧伸手去掐她的脸，小声骂道，“大年三十儿，搁饭桌上睡觉，要不是过年，我非抽你不可。” 饭桌？ 张璐转过头，瞳孔猛地缩了下。 这是一个并不算宽敞的房间，也就是十二三平米的大小，却摆了一张能挤下十四五人的大圆桌。桌上除了菜品和酒水之外，还有或满或空的酒杯，其间夹杂着香烟、打火机、烟灰缸以及卷纸。 围坐在圆桌四周的人男女老少都有，大部分人都穿着新衣服，脸上带着笑。女人们操劳着忙前忙后，男人们手里都夹着烟，油烟和二手烟将不大的房间搅和得更加浑浊。 电视被架在房间的一个角落，用三角形的架子托着，用俯视整个房间的角度放送无人问津的春晚开幕词。 张璐不自觉地将她妈护在了身后，越发觉得情况不对劲。 入目的一张张人脸，分明就是她在老家的那些亲戚。而这个房间，这个装潢和摆设，不就是她爷爷奶奶在老城区的那套房子？！ 不是我妈来找我了，而是有人把我带回来了？ 不可能，有谁能悄无声息地打晕我，把我从南边运回北边？ 总不能是…… 她脑子里的念头到这里突然就断了线，她隐约觉得谁有能力做出这样的事情，却又在记忆里找不到这个人的存在。 不对，我哪里认识这样厉害的人，而且我也没有那个利用价值。 目光转动间，她觉得自己的视线被什么挡住了，她伸手一摸，是自己的头发。 竟然是长发。 可她明明早就把头发剪掉了，剪得可短了，短得别人都叫她……叫她什么来着？ 她下意识地低头，又看向自己的双手。 ——那是一双白嫩的、没有任何伤疤或者痕迹的手。 不对，我的手，从我出门打工开始，就越来越糙了，后来，后来上面还有许多的疤痕…… 张璐努力回忆着，记忆却像是被谁挖空了一块，和她的认知不能完全对上。 我记得右手尾指有个、有个挺严重的伤痕是……是……是打工时候弄得？ 她的头脑越发地混乱，记忆、认知、环境还有身体状态，全都对不上。 这让她烦躁不已。 第2章 她妈好像和家里其他人说了什么，但是她听不清了。 各种乱七八糟的声音充斥着她的耳朵、她的脑袋，令人厌烦。 刘慧伸手在她肩膀上拍了拍，好像又说了什么，然后就要走开。 张璐下意识地就要抓住妈妈的手，可是她的手臂没有自己以为的那样迅猛有力，她什么都没有抓到。 电视机的声音毫无保留地传进了她的耳朵：“2013年春节联欢晚会，现在正式开始！” 2013年。 我18岁，我该高考了。 可我明明已经……25岁了。 难道，我是在做梦吗？ 自己过年的时候，梦见在家里过年的事情，好像有点道理。 可我又不是第一次自己过年了。 突然，一个尖锐的童声响起：“我姐一动不动，她是不是变成傻子了！” 张璐扭过头去，看见一个矮胖矮胖的小男孩坐在自己身边，艰难地够着桌面。 小男孩见她转过头来，对她比了个鬼脸：“你学习不好，我都知道了，你肯定是傻子了。” 这小东西是谁来着？ 张璐艰难地思索着，好像是她小叔家的儿子，叫什么忘了。她只记得这胖子没什么家教也不怎么读书，但是却热爱靠着贬低她在长辈们那里邀宠。 我之前没揍过他吗？ 张璐质疑着自己的记忆，好像真没有。全家都对这小子宝贝得很，而她爸妈一直劝她息事宁人来着。 别的不说，光看这小崽子说出这话来全家都习以为常的样子就知道了。 大约是张璐表情实在是不友善，坐在小东西身边的中年男人连忙说：“你弟说的又没错，你自己成绩不好，还不让别人说了？真是的，都不知道你爸妈花那么多钱是为了什么。” “就是，”隔了小半张桌子的另一个中年男人接茬道，“我就说女孩读什么书，读书也没用，将来还不是得指望男人！你看你哥哪有你花钱那么多，他都能养家糊口了，你再看看你。” 张璐辨认了下，把这两个老东西和自己记忆里的小叔、大伯对上了号。 桌上只有她爸妈面露尴尬，其他人都闷头吃饭，显然是没有掺和进来的想法。 她没有立刻发作，想看看他俩还能放出什么洋屁来。 张璐她爸张守业一脸尴尬地开了口：“这不是，考上了嘛……总不能，不让孩子读书，是不是？” “那也不能浪费钱！”小叔一脸不赞同地说，“有那钱，都能给我那车交两年月供了！” “就算我不上学，你那月供也得自己交。”张璐笑眯眯地回答，“心疼吗？心疼就对了，毕竟不是你的钱。” “你这丫头说什么呢？！”小叔脚在塑料凳子上用力地磕了一下，听上去像是随时准备站起身教训孩子一样，“我跟你爸说话，你插什么嘴。” “那你俩出去拉单桌自己唠去啊。”张璐眼也不眨地说，“怎么的？你说不许插嘴就不许插嘴啊？我亲爹吱声了吗？他都没说话，结果你要跳起来了。” 小叔这回是真的跳起来了，他脸色发紫，高高地举起了右手，像是要打人似的：“我抽你——” 张璐点点头，侧过脑袋，指着自己的脸颊，语气平静地说：“打，照这儿打。最好一巴掌给我打死了。” 小叔举着手，不上不下，十分下不来台。 “行了！”大伯大声道，“大过年的，像什么样子？老三，跟孩子置什么气。还有你，张璐，你跟长辈就这么说话的吗？” 小叔被旁边的人拉了一下，不甘不愿地坐回椅子上了。 “那我怎么说？”这些人段位太低，张璐越发觉得这梦做得没意思，她伸手拿了筷子，夹了一只白灼虾到自己碗里，慢条斯理地剥着虾壳，“您教教我，比如说先给我爷爷奶奶磕一个？” 场面瞬间尴尬起来。 “过年给亲爹磕头总没问题了吧？”张璐语气轻松地说，“你们给我爷爷奶奶磕，我们几个小的挨个给你们磕过去……嘶，这么一算，你们还赚了不少呢。” “你这是说得什么浑话——” 这个梦做得，真是一点成就感都没有。 张璐哼笑一声，没再接茬。 “叮——确认宿主灵魂投射已完成，系统执行启动程序。” 突然有声音在她的脑子里直接响起，是个机械感十足的女声。 张璐仿佛什么都没有听到一样，又给自己夹了一只白灼虾剥壳。 旁边的小东西看着她碗里的虾流口水：“你不是已经有一只了吗？为什么还要夹？” “恭喜您已成功装载‘发疯系统’，本系统致力于帮助宿主通过发疯来舒缓内心压力，从而达到维护精神健康的目的。” 好吵。 小叔抬着筷子，对她指指点点的：“张璐，给你弟弟也剥两个。” “叮——”那个声音在她脑子里说，“发布任务，通过发疯惊吓贬低您的亲戚。请宿主愤怒地将自己的餐具摔到地上，大声哭泣着控诉——” 张璐嗤笑，自言自语一样：“你管这个叫发疯？” “？”小叔茫然的看着她，不知道她在说什么。 “？”系统也茫然了一瞬间，然后它没说完的话都被张璐接下来的操作吓没了—— “其实我比较喜欢以理服人。” 张璐捏着刚剥好的第二只虾，猛地转身伸手掐住了偷偷伸手想要从她碗里摸走虾仁的小东西的脖子。 第3章 第2章 合家欢 她的动作这么突然，在场的所有人都没有来得及反应，只能呆呆地看着她用另一只手扒开小东西的嘴并试图塞进去一只虾仁。 “你不是想吃虾仁吗？”张璐微笑着，语气温柔到令人毛骨悚然，“没关系，告诉姐姐，姐姐喂你吃。” “啊——”小东西努力挣扎着，试图从她手里挣脱出去，“你放开我！” “你不吃呀？不吃那就算了。”张璐还是笑容满面的样子，竟然就这么痛快地松了手，“姐姐又不会勉强你的。” 周围的人看得汗毛倒数，你这还叫“不会勉强”？ 小东西被吓得嚎啕大哭：“爸——妈——傻子欺负我——” 张璐伸手捏了捏他的脸，语气还是温柔而又平静：“不是傻子，是疯子。乖孩子，告诉姐姐，你想怎么死？” 小东西收声了一瞬间，随即嚎得更大声了，只是嘴上不再说什么。 这时候，小叔终于反应过来了，他一把将儿子抱进怀里，抬起脚来似乎要踹人：“你这个疯子，你——” “你干什么？！想动手？！”张守业从饭桌另一边窜过来，拦在张璐身前，睁眼说瞎话，“小孩子之间打打闹闹地很正常，你个大人掺和什么？” 刘慧也跑过来，把张璐抱在怀里：“谁也别想动我闺女！” 这让张璐有些恍惚。 “这叫打闹吗？”小叔怒骂道，“小龙差点被这个疯子掐死。” 被吓到宕机的系统也终于回了魂，虽然声音还是很机械很冰冷，但是就是能够传递出一种窒息感：“你管这个，叫发疯？” 听听孩子吓得，敬语都不用了。 张璐安心靠在妈妈的怀抱中，放过了白灼虾，又挑了只蒸蟹开始拆——这里都没有工具，只能徒手来，有些费力。 小叔和她爸吵得面红耳赤，场面徘徊在动手边缘。 她妈把她护在怀里，面对妯娌们和老婆婆的唇枪舌剑。 好安逸啊。 大约是因为刚刚发作过一回，所以及时现在情况看上去十分不妙，张璐也不再觉得烦躁到难以忍受，反而颇有些享受此刻的混乱场景。 只有系统的崩溃还在毫无阻碍地传进她的脑子里：“你知道刚才你的动作有多危险吗？一个孩童本来就十分脆弱，你还——”大约是实在不想复述张璐的暴力操作，系统跳过了几个字，继续道，“你会掐死他的！” 做梦而已，这小东西还挺入戏。 张璐哼着歌，动作非常熟练地拆着蟹。 虽然是在梦里，但她又不是真的会对小孩子下手的弱鸡，刚才只是吓唬他们一下，好让他们（包括系统）闭嘴而已。 她刚才动作只是看上去吓人，实际上并没有真正地掐住那个小东西的喉咙。甚至她还有意规避开了颈动脉和气管，只是手轻轻按在甲状腺位置，给小东西一种“她在用力”的错觉。 虽然甲状腺受伤也不是什么好事，但是张璐自认为她已经在努力规避风险了。 唯一一点不好的，就是小东西年纪太小了，和成人的认知存在差异。如果一个成人喉咙被锁住，大约是不敢动的，但是一个孩子遭遇同样的事情，只会哭泣挣扎。 张璐在心里复盘刚才的情况，觉得自己做得没问题，及时放手了。 吓唬人是一回事，真对孩子动手造成伤害……多少还是有点low。 她在这边复盘，拆蟹拆得自得其乐，别人却看不惯她这么舒服，尤其是小东西的亲妈。 小婶尖着嗓子和刘慧吵了好一会儿，几次想要越过她去撕扯张璐都被拦下了。她看看还在嚎啕大哭的亲儿子，再看看一脸安逸在那儿稳坐着拆蟹的张璐，最后又看看对于眼前的乱象完全不管的老爷子…… 她越发气不打一处来，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念头，她一转身，伸手抓住了桌面。 “吃吃吃！我叫你吃！”她恨恨地骂了一声，用力一抬，将桌面掀了起来。 如果这桌子是一体的大餐桌，以小婶的力气必然是抬不动的，可这桌面只是被架在下面的小圆桌上，经不起压，所以被人一抬就翘起来了，上面的东西顺着桌面滑了下去。 叮叮当当，稀里哗啦，餐具落在地上的声音非常热闹，那些精心烹调的鸡鸭鱼肉落了满地。 “哎呀！哎呀！老三家的你这是干什么？！”老太太心疼得不行，连忙蹲下来捡东西，“败家玩意儿！东西都摔坏了！” 一直闷头吃饭，完全没有管家里这堆烂事的老爷子这下不得不停筷子，他沉着脸，终于发了话：“怎么？大过年的，都不肯消停是不是？见不得我过个好年？” 张璐的目光落在自己剥好的虾仁和拆了一半的蟹上，觉得十分可惜。 虽然她不爱吃海鲜，但就是觉得很可惜。 她的心情又低落下来。 “张璐。”老爷子点名，给事情定性，“你打弟弟，是你不对，给你弟弟、小叔道歉。” “……”张璐抬起头，看着那张过于陌生的脸，重复道，“要我道歉？” “你还不乐意？”大伯在旁边帮腔，“这要是在老家——” “这要是在老家，我不能上桌吃饭，哪能被人掀了桌子。”张璐平静地点头，然后站起身，一边挽着袖子，一边打量着小东西和他爹中东西。 “你……你要干嘛？”见她这副准备杀鸡一样的架势，小叔不由得有些露怯，他向后退了半步，“你爷爷说的话，你还不服气是吗？” 第4章 “服气啊，怎么不服气。”张璐笑容满面，“但是我既然要认错，肯定要先犯错才行，当然要把罪名落实了。” 大约是狭小的客厅里弥漫着太多味道，竟然让所有人都觉得有些窒息。 小叔瞪着她，色厉内荏：“你——你敢——？！” “我敢啊。”张璐无视了脑子里系统的尖叫声，点头说道，“毕竟我如果决定用动手解决问题，一般是做好了心理准备的。比如被打回来需要住院，比如把人打伤要我坐牢，比如打死人了要我偿命。” “多正常的事，我都可以接受。” “虽然我比较喜欢以理服人，但你们非要这样，我也没办法。” “我倒是好奇，你为什么觉得我不敢？”张璐挽好了袖子，露出不算多结实但也绝对称不上瘦弱的手臂，“因为你不敢，所以你觉得别人都不敢是吗？” “张璐——”小叔本想拍案而起，但是桌子都被他老婆掀了，就只能拍一拍自己大腿，“你就是这么跟长辈说话的吗？！” 周围的人看着他们，都不敢参与进来，生怕张璐下一个发作的就是自己。 “……”张璐没说话，看了他几秒钟，突然笑了。 不是之前发作时令人毛骨悚然的微笑，也不是什么放肆张狂的大笑，只是那种听到了有趣事情的开心笑容。 没人敢说话，因为谁也不知道她什么想法，会不会下一个被威胁的就是自己。 只有系统在张璐的脑子里疯狂尖叫，虽然起不到任何作用。 “真有意思啊。”张璐笑够了，十指交叉又活动了下手指和手腕，“竟然有人在临场对峙的时候，这么迫不及待地告诉别人自己多心虚……” 小叔连原本抱在怀里的儿子都没管，向后又退了两步，色厉内荏地说：“我告诉你，这里这么多人呢……你别以为我看在你爸面子上没对你动手，就觉得怎么样……” 张璐伸懒腰一样，向他的方向迈了一步：“嗯，还有呢？” 小东西还坐在原地，他看看已经走到了脸前的张璐，再看看退出了一段距离的亲爹，嘴一咧就开始哭嚎：“妈妈——傻子要打我——” 小婶猛地扑过来，把儿子护在怀里：“你敢动我儿子一下试试！老娘跟你拼命！” “我没有要打他。”张璐无辜地说，“是他们要求的，他，”指指小东西，“他，”指指中东西，“还有他。”最后指指老东西。 “呸！你少胡说八道！”小婶破口大骂，“你个疯子！你个昧良心的东西！你不是人！” 张璐任由她骂，表情平静，甚至边听边点头，最后总结：“所以，你也希望我现在落实一下罪名？” 小婶张张嘴，不知道该说什么。 “老实说，你这个要求可比他们的好实现多了。毕竟这小东西，可能我两拳下去命就没了。”张璐说着，脸上又挂起了那种温柔的笑容，“希望自家小孩被人打死，我真是从来都没见过这样的要求，还挺稀奇的。” “张璐！”老爷子再次开口，“你发的是什么疯？” 张璐没有理会他，自顾自地对小婶说：“我要是当个有良心的人还挺为难的，但如果按照你说的，做个昧良心的不是人的东西，那可简单太多了。” 小婶哪见过这种疯子？ 她不由得慌了神，转头看向了自己老公，却发现他已经躲到了门边上，是一副随时可以逃命的样子。 男人靠得住，母猪能上树！ 小婶在心里破口大骂，就在她狠下心来决定和这个疯子动真格的时候，终于有人救了她。 第3章 回家 刚才还和小婶吵得热火朝天的刘慧抓住了女儿的手臂，语气中带着害怕和恳求：“张璐，我们不在这儿了，跟妈妈回家……好不好？” 张璐已经几近消散的理智突然被人抓住了尾巴，强行拉住了。 她歪过头来，辨认了一会儿，然后不确定地问：“妈？” …… 张璐被父母从爷爷奶奶家打包出来，强行塞进了出租车后座。 被外面零下十几度的冷风一吹，她就是再不不清醒也得清醒了。 系统还在她的脑子里嘚不嘚、嘚不嘚，吵得要命。 出租车外放的粤语老歌柔和平缓，廉价车载香氛和车内残留的烟味儿混在一起又很刺鼻。 开车的是个中年大叔，一见拦车的是一家三口就满脸不乐意，说话夹枪带棒。 张守业怕女儿又被刺激了，在外面跟陌生人干起来，连忙打圆场。 毕竟自家人知自家事，家里那些个个都是耗子扛枪——窝里横。遇到事情，他们嘴上放放狠话也就算了，真要动手的胆子还是没有的，吵两句也就吵了。 在外面可不行，毕竟东北是“你瞅啥”“瞅你咋地”都有可能干起来的地界。就张璐刚才那气人的样，他都怕闺女把人气得上头了，他们一下车司机就一脚油门怼上来，就得全家整整齐齐上医院躺着。 刘慧握着女儿发凉的手，打量着她的脸色，小心问道：“冷不冷？难受不难受？” 张璐有些迟钝地摇摇头，她看看车窗外的风景，再感受到母亲温暖的手掌，总算有了些实感。 好像不是梦来着。 这么好，怎么会不是梦。 系统见她终于对外界的刺激有了反应，抓紧机会在她脑子里嘚不嘚：“……宿主既然重生了，就不要再走老路。你应当珍惜父母，友爱家人，好好学习，争做对社会有用的正能量人才……” 第5章 好烂的宣传稿，像是宣传办的人被要求五分钟写一千字的凑字稿子一样不走心。 张璐在心里如此评价道。 系统的声音戛然而止。 出租车晃晃悠悠，在除夕夜也并不冷清的大街上行驶着。 车窗外，街道两边大大小小的烟花此起彼伏，大人带着孩子放鞭炮，然后捂着耳朵一起跑开。引线嘶嘶地燃烧，被它点燃的爆竹噼里啪啦地炸开，大人和小孩的笑声混在其中就听不清了。 这些声音和车里的粤语歌混在一起，并不令人讨厌。 是过年啊。 张璐没什么表情地看着这一幕，感觉手被人握得更紧了些。 她转过头去，和刘慧对上视线。 “妈，”她听见自己说，“我想回家。” “好好好，我们回家，回家。”刘慧把她整个人抱进怀里，一连声地说，“回家就好了。” 出租车终于停在了一个破旧的老式居民楼的单元门前，张守业付车费，刘慧小心翼翼地扶着女儿从车后座钻出来。 这楼还是红砖的楼体，没有做外层保温。单元门开口，也就是他们现在站着的方向是楼体北面，张璐只要一抬头就能看见居民们在窗户外悬挂着的各种冻货。 这是……我家吗？ 哦对，是我高考时候家里租的房子。 一路上都没好脸色的出租车司机看了眼后座的情况，低声问张守业：“哥们儿，你闺女咋了？生病了？” “没有。”张守业下意识地否认，眼神却是有些飘忽的，“她就是……没睡好。” 说完，他拿着找零，动作匆忙地下了车。 出租车司机对这种见得多了，也不再多嘴，一脚油门就走了。 刘慧扭过头问张守业：“钱和手机都没落下？” 张守业下意识地摸了摸口袋，然后才回答：“都在。” 刘慧点点头，抱着女儿手臂，柔声说：“闺女，我们上去吧。” 张璐就随着刘慧的牵引，一路上到了顶层七楼，看着她从口袋又掏出一枚单薄的毫无花哨的钥匙，打开了最右手边的那扇门。那门上被层层迭迭贴了无数的小广告，什么通下水，什么开锁，什么小超市宣传……应有尽有。 房子是个二居室的格局，客厅很小，即使开了灯也很昏暗。除了常规的壁橱和鞋架之外，只一个狭窄单薄的小桌子和一把沉重的靠背椅摆在那里。 刘慧把张璐带进屋里，给她拿了拖鞋，又开始动手帮她解围脖、脱外套。 张璐摇摇头：“我自己来就行。” 张守业没打算进屋，就站在门外，见张璐有了反应，就说：“我等下去买点东西，提早一步去三叔家拜年。咱爸好面子，他们就算心里有气，也不能当着外人的面做什么。” 刘慧点点头，问：“你钱够吗？” “够。”张守业说着，就要关门，“你今天就别去了，在家看着闺女，我今天晚上就不回来了。” “爸。”张璐抱着刚脱下来的外套，突然叫道。 张守业关门的动作一顿，重新把门拉开了些：“怎么了？” “你路上小心。” “……就知道说好听的，”张守业没好气地重新关门，“你少给我惹点事儿就行了。” 哐当一声，门被关上了。 刘慧把女儿手里的围巾和外套都挂到了壁橱里，这才发现张璐一直呆呆地站在那里，拖鞋都没换：“怎么不换鞋？” 张璐闻言，表情木木地看着自己的脚，她穿着一双深棕色的面包鞋，这是只有东北这种极寒地区才穿得上的鞋。她在南方好几年，从爷爷奶奶那儿出来的时候，人又没什么知觉，根本不记得这鞋是怎么穿进去的了。 刘慧见她笨拙地试图把鞋硬薅下来，无奈地叹了口气，蹲下来，帮她把鞋子隐藏在皮毛里的侧拉链拉开，然后把鞋子从她脚上脱下来，放到了鞋架上，最后再把旁边的拖鞋给她套上。 张璐被套上拖鞋之后，久违地有了做错事情的愧疚感：“妈……” 刘慧把鞋架上的鞋子都摆了摆，然后才站起身：“怎么了？” “对不起。” “你现在知道说对不起了？”刘慧没好气地回道，“刚才你爷爷让你给你小叔道歉，你也说这么一句不就完事儿了？” 道歉？给他们？ 他们配吗？ 不过张璐就算心里再不服气，也知道不能因为这个跟亲妈顶嘴，只能闭嘴听训。 “你大伯和小叔说话是难听，但是你也得想想，还不是因为你成绩不行。”刘慧说着，把闺女往房间里推，“你就不能拿个好成绩，让我和你爸长长脸？” 张璐脑子里隐隐约约地闪过一两句话，模糊的很，好像是她以前很在意的事情。 虽然想不起来具体内容，那种不甘和怨恨的情绪却是格外的明显。 不过大约是早就看开了，再加上时间久了，曾经她觉得一辈子都越不过去的坎，也已经记忆模糊到完全想不起来了。 “我知道了，我会努力。” 刘慧把张璐推进她自己的小卧室：“就知道说好听的，不过也行，以前说都不说，脸还臭得要命……之前饭就吃了一半，你饿不饿？” 张璐点点头：“饿。” 她哪里是只吃了一半，她是根本什么都没吃。 “我也饿。”刘慧撇撇嘴，“你小婶个搅家精，跟你小叔真是一个被窝睡不出两样人，你爸今天铁定要骂她。” 第6章 抱怨完，她才说：“我去看看冰箱里有什么，你想吃啥？” “烧土豆片。”张璐想也不想地说，“要加醋的，略微有点糊锅的那种。” “就你喜欢这么吃。”刘慧纳闷极了，“你爸一口都不沾，你还吃上瘾了。” “好吃的，我想吃。” “行吧，我去做，你跟这儿看书。”刘慧只好答应，“不是说要好好学习吗？装你也得给我装两天。” 刘慧转头进厨房去了，张璐站在门口看了一会儿，才关上了门，转头打量自己的房间。 老实说，这不是个很好的房间。 这屋子不仅面积狭小，长宽都不足三米，而且还是个斜顶的设计，最矮的地方张璐弯腰都待得很难受。 屋里除了门之外，只有一扇长约半米宽约四十厘米的窗户开在斜顶上，和房门正相对。这是个极糟糕的设计，冬天的时候，这窗户不仅会被大雪彻底埋住，一点光都透不进来，雪水和房间的冷凝水还会顺着窗台流下来，搞得半面墙都发了霉。小得可怜的暖气在窗台下面，看着就不怎么暖。 房间高的这一面，贴着墙摆了一组四扇门的浅色木质衣柜，上面堆着各种被塑料袋装着的杂物，不拿下来的话，谁也分辨不出里面是什么。 床贴着矮墙一面摆着，艰难地躲开了窗户和门的空气对流。说是床，实际上只是两张陈旧变色的双人弹簧床垫摞在了一起，上面又铺了被褥和床单。 在窗户和门之间，是房间仅剩下的空间那里摆了一张玻璃面的一米长书桌、一把不甚舒适的蓝色折迭椅，以及一个还没有桌子高的堆满了各种书、卷子、练习册的小书架。 张璐把折迭椅拉开一点，坐了上去，然后把脚架到了书桌上，这才对脑子里那个已经安静了好一会儿的家伙说： “讲讲吧，你到底是什么来路。” 第4章 系统任务 “……” “……” “……” 短暂而又诡异的沉默之后，张璐双手环胸，嘲讽道：“之前不是挺能叭叭的吗？怎么？没有别人给你伴奏就开不了嗓？” 系统这时候才发出了声音，电子音有着极为浓重的自我怀疑味道：“啊？宿主是在跟我说话吗？” “不是。”张璐否认道，“我是在跟我养的背后灵说话。” “……”系统哽了下，随即解释道，“呃，因为之前宿主几乎没有理会我，所以我以为是系统程序出了问题，刚刚其实在检查代码。” 嗯，挺好，看来这什么破东西是真打算把我变成别人眼里的疯子。 又要我发疯，又要我自言自语的……终极目标大概是想让我去精神病院长住。 系统委委屈屈地否认：“我没有，我其实是为了保证宿主身心健康才来的，适度的发疯也是为了缓解宿主的精神压力。” “你在读我的心？”张璐问，“你知道变态两个字怎么写吗？” “我不是，我没有。”系统更委屈了，“是程序设置，开通了思维传递通道，宿主想对我说的话，都可以在脑子里直接传到我这边来。宿主难道没有看过那种随身系统小说吗？我这是通用标准。” “我为什么要看那种东西？”张璐平静反问，“我看上去很闲吗？” “……”系统原本还想为自己辩解两句，但是它及时想起了自己的宿主是个什么样的危险人物，于是连忙改口道，“对不起。” 好怂啊，真没用。 张璐本来还想拿它再找找乐子的，没想到这东西怂成这样，便有些兴致缺缺了：“说吧，我怎么会……回到现在，跟你脱不开关系的吧？” “请您允许我再次为您做自我介绍。”系统提起这个就来劲了，“宿主您好，恭喜您已成功装载‘发疯系统’，本系统致力于帮助宿主通过发疯来舒缓内心压力，从而达到维护精神健康的目的。” “维护精神健康？”张璐不满地问，“我看上去像精神不健康吗？” 系统后面一长串的自我介绍都卡了壳：“……”您看看您今天的所作所为，到底是哪里来的脸问我这种话啊？ 但是它的危险评估系统没让它把这话说出来，只能调用□□话术库：“您的精神状态目前大约是没有问题的，只是现代社会节奏快、压力大，您之后的经历也颇为坎坷，所以需要防患于未然。” 张璐回忆了下自己曾经的经历，混过高考就出去打工了，找了个包吃包住的燕南市城郊工厂做文职，一干就是六七年……这也叫坎坷？ 跟她那些工友比起来，她简直就像是蜜罐里泡大的。 系统没有听到张璐的心声，不过也大约能猜到是在腹诽它。秉持着“听不见就是没有”的乌龟态度，它继续说道：“本系统可以为宿主提供情绪评估、压力排解建议等服务，另外会根据宿主的个人情绪状态，不定时地发布任务，任务一般都有丰厚的奖励。” “哦——”张璐点点头，“比如之前让我去掐那个小东西。” “请您注意，当时的任务要求是‘请宿主愤怒地将自己的餐具摔到地上，大声哭泣着控诉他们对自己的精神摧残’。”这个锅系统是不肯背的，“是您没有按照任务要求执行，从而导致情况出现严重恶化，进而导致——” “所以我任务完成了没有？”张璐打断它的话。 第7章 “……”系统委委屈屈不甘不愿地说，“完成了。” 毕竟是真的通过发疯惊吓到贬低她的亲戚们了。 虽然不是一个惊吓等级。 “那不就结了？”张璐笑容满面，“我们能够解决问题就可以了。” 系统实在是说不出话来：“……”你管这个，叫解决问题？ “所以我的任务奖励呢？”张璐对此颇为好奇，“是魔法还是热武器？或者是什么超能力？” “为了维护世界的稳定和秩序，魔法或者超能力我们一般是不会在唯物主义世界发放的。”系统说，“基于同样的理由，热武器我们也不会发放给不能合法持有的宿主。” 张璐点点头，把腿从书桌上拿下来，伸手又拿了一本书，显然是不打算继续和它说什么了。 “但是我们能够给出来的奖励也是很有用的！”系统连忙说，“我们会根据宿主自身情况，给出您最需要的……” “我要看书了，”张璐敷衍道，“你可以安静了吗？” 她随手翻了两页，然后才发现自己拿的是一本崭新的数学练习册。 要命，什么都记不起来。 只能想起高中数学老师是个不爱说话的小老头，说话没什么起伏，他的课我不是逃课就是睡觉了…… “我们给宿主提供的奖励是知识！”系统连忙说，“是您希望获得的知识！” “哦，知识。”张璐点点头，然后看着空白的数学练习册，问，“那你能让我瞬间学会这玩意儿吗？” “……不能。” “那你说个鸡……”张璐还记得自己这是在家里，及时把没说完的脏话消了音，“不能就闭嘴，别打扰我看书。” 系统带着所谓的“宿主需要的知识”奖励闭嘴了。 但是张璐并没能够静下心来看书，毕竟无论是谁，在硬着头皮面对实在看不懂的东西时都不太会好过。 和数学练习册对峙了十分钟后，张璐认了输，从自己的书架上找到了自己大概能够看得懂字的书——语文。 随手一翻，记念刘和珍君。 看不懂，换一本。 再随手一翻，赤壁赋。 她猛地站起身，极为烦躁地把书往桌面上一砸，如果不是在自己家里，她现在就能把这破书连带这破桌子都处理到只能当垃圾。 烦躁的情绪在她心头纠缠，令她的呼吸和心跳都失去了控制。她牙关紧咬，身体微微颤抖着，双手不自觉地捏成了拳，双腿也不自觉地蓄力。 我得做点什么。 仅剩的理智提醒着她，不能就这么发作了。 她家刘慧女士才被她吓过一次，紧接着她再做点什么，怕不是要给自己亲妈心脏都吓出病来…… 她在房间里困兽一样转了两圈，心中的烦躁不仅没有减少半分，反而越烧越旺。 冷静，冷静……去他妈的冷静！ 张璐才闭上的眼睛猛地睁开，双眼像是有火焰在燃烧一样。 她手臂一抬，拳头就要砸在看上去十分单薄的玻璃桌面上—— “叮——发布任务，通过发疯跑步纾解情绪。请宿主换上外套和鞋，立刻下楼跑步，通过发疯一样的奔跑环节情绪状态。” 张璐的动作像是被按了暂停键一样，她的手停在了半空中，没有落下。 系统再次提醒道：“请宿主换上外套和鞋，立刻下楼跑步，通过发疯一样的奔跑缓解情绪状态。” 张璐的眼中像是有什么奇妙到难以言说的情绪在酝酿，但是她最终什么也没说，只是转身打开了房门。 恰巧刘慧菜刚出锅，她听见门打开的声音，便头也不回地说：“菜做好了，你去把大米饭热一热。” “……”张璐没敢响应，就怕自己一个控制不住把火气撒到她身上，只是沉默又动作迅速地给自己换好了外出的衣服和鞋子。 “跟你说话呢！”刘慧没有得到响应，就转过头来，结果看见她这幅样子，疑惑不已，“你这是……干什么去？” “下楼买点东西。”张璐说着，不敢再多耽搁，打开门就走了出去。 门“哐”的一声被重重合上，刘慧把头扭回来，叹气：“得，跟她爸一个德行。” 张璐顺着楼梯噔噔噔下了楼，速度越来越快，最后已经变成一步三个台阶地往下窜了。她一见到单元门的光亮，脚步就彻底收不住了，人像是炮弹一样从楼道里落到了外面。 “天冷路滑，路面还有冰雪，请宿主小心。” 系统的话说完整的时候，张璐已经围着这个有三个单元的老楼跑了半圈。 作为一个从小长在冰天雪地里的人，她根本用不着别人提醒，只一眼看过去，就能分辨冰雪路面哪里能踩哪里又会打滑。 此刻她虽然情绪上头，没有办法冷静思考，但是本能还在，又有雪地鞋保护，倒也稳稳当当地绕着楼跑了几圈。 她的身体因为运动而温暖直至沸腾，但是她的脑子却是渐渐冷静了下来。 “这时候，其实就应该找一片干净的、厚实的雪地躺下去。”张璐自言自语道，“如果是下雪天就更好了。” 系统对这个提议十分赞同：“花坛里还有积雪，看上去还挺干净的。” “……”张璐看了一眼花坛，然后说，“给你写程序的，是个没见过大雪的南方人吧？” 系统茫然：“不知道，宿主为什么这么问？” 第8章 “这世界上有一种行为叫遛狗。”张璐感受了一下自己被汗水湿透的贴身衣物，转身上楼，“等哪天我心情好了，带你看一下花坛里有多少狗屎。” 系统：“……谢谢，这个就不用了。” 第5章 发小冯荣 虽然张璐出门带了钥匙，但是她实在拿不准自己口袋里那一串铁片钥匙哪个是哪个，最后还是敲了门。 刘慧给她开门：“没带钥匙？” “带了。”张璐不甚熟练地换鞋，“但是想让你给我开门。” “神经。”刘慧看她头发都贴在额头上，问，“你干什么去了？出这么多汗？” “下楼跑了两圈。” “你也不怕摔着。”刘慧声音突然大了些，“昨天还看见有新闻报道，说又有老头老太太摔骨折了。” “嗯，我忘了。”张璐随口敷衍道，“学校清雪清得好，我跑习惯了。” 亲妈半点也不信：“就你这懒得出奇的玩意儿？还跑步？” “学校课间操。”张璐撒谎草稿都不用打，张口就来，“我们体育老师说我再这样下去，高考体测要扣分。” “高考体育还扣分啊？”刘慧不懂，张璐说了她也就信了，“那你可得多跑跑，但是咱家楼下可不行……你去洗手，然后把菜端屋里去。” 张璐照做，刘慧又拿了碗盛饭，和筷子一起也拿进屋里，都放在他们家吃饭的茶几上。 坐下之后，刘慧又想起来个事儿：“酸黄瓜要吃吗？你爸早上刚开了一瓶。” 张璐拿起碗筷:“不用，这就挺好了。” “你要跑也不能在楼下跑，”刘慧继续之前的话题，“地铁站那边不是有个公园吗？你上公园跑去。” 那公园我走过去得快二十分钟，一路冰雪清得都非常不好。我在楼下不一定能摔，走过去就不一定了。 张璐往嘴里塞着饭，不由得想起有一年临开春时候，积雪日化夜冻，她临时有急事走了那条路，结果脚下一个打滑……人没摔，但是手机飞了。 她把饭菜咽下去，想要开口，却觉得自己脸上凉凉的，喉咙也有些干涩。 “哟，吃着饭怎么还哭了？”刘慧颇为惊讶，“你这什么体质？看电影也哭，看小说也哭，听歌也哭……怎么现在都发展到了吃上饭还能哭？” 张璐放下饭碗，抽了张纸擦脸，含含糊糊地说：“太久没吃了。” “少来这套，我上礼拜才做过这个。” “那就是……”张璐擦完脸，清了清嗓子，“今天恶心人见太多了，我突然认识到了家庭的温暖，醒悟了我妈做的菜比山珍海味更加珍贵。” “恶心死了。”刘慧嫌弃不已，“你说你有这个嘴皮子，怎么语文成绩就上不去呢……” 张璐本来是打算多说两句赞美母亲的，但是一听亲妈这话，不由得想起了之前那看得她想撕书的语文课本……算了，还是老老实实吃饭吧。 吃完饭之后，张璐没有继续为难自己去看课本。反正也看不懂，就不要惹自己生气了，也省得那个背后灵（系统）再出来刷存在感。 她把屋里的折迭椅收起来，又收拾了下书桌附近堆着的杂物，勉勉强强在房间里收拾出来一个小号瑜伽垫大小的空地。 这空间大小，想要打拳是不可能的，做个俯卧撑或者平板支撑都勉勉强强。 只是她现在这时候体能比不得上辈子在厂子里工作几年之后，才一组俯卧撑就给她累趴下了。 “没用的东西，你还能干点啥？” 张璐自嘲一句，艰难地从衣柜里找了换洗衣服出来，准备去洗澡。 不洗不行，她这一天连跑步带俯卧撑的，贴身衣服都被汗浸透了，不洗澡换衣服的话，明天怕是要臭。 正在屋里嗑着瓜子看春晚的刘慧瞥见她抱着衣服出来：“要洗衣服？衣服不是头两天都洗过了吗？” “没，我想洗澡，一身的汗。” “不行，哪有大年三十晚上洗澡的。”刘慧想也不想地说，“没这规矩。” “哦，那行。”张璐点头，但还是打开了卫生间的门。 刘慧纳闷：“不是说不让洗澡？” “不洗澡。”张璐看似好脾气地回答道，“我就洗洗脸。” “那你拿衣服干什么？” “都拿出来了，等会儿再放回去，省得折腾。” 刘慧信了，恰巧这时候有老牌歌手登台献唱，她就跟着电视一起哼着歌。 卫生间有水声传来。 一曲结束，又来了个相声，还挺好笑。 刘慧跟着乐。 卫生间水声渐大。 相声之后，又换了几个她不认识的生面孔来合唱经典老歌。 这个刘慧就不太感兴趣了，她嗑瓜子吃得口渴，起身准备去厨房倒点水喝，终于觉得有些不对劲。 洗个脸……要这么久吗？ 而且这个水声，是不是不太对劲？ “张璐！”刘慧在卫生间门口砸门，“你个兔崽子！不是说不让洗澡嘛！” 卫生间稀里哗啦的水声停了。 隔了差不多三分钟，换了新睡衣的张璐顶着湿漉漉的脑袋探出头来，睁眼说瞎话：“没有，我就洗个头发。” 刘慧气得直翻白眼，但是她从张璐上高中之后就没对孩子动过手了，而且洗都洗了…… 她气哼哼转身回屋：“赶紧把头发擦干了，过来看春晚。” 第9章 张璐嘿嘿一笑，问：“有酥糖吗？” “没了！”刘慧没好气地回，“都被你爸吃光了！” 张璐回自己房间吹头发，虽然她对这件事一直耐心缺缺，但是家里有凉风，不吹的话会头疼。 她在那边吹风机呜呜呜地吹着头，另一边床上安静了一天的手机开始叮叮当当地响起来。 这时候4g网络已经普及了，普通学生用的每月流量套餐不够看一集电视剧的，但是在企鹅上面日常文字聊天却是没什么问题。 时间越接近十二点，手机上也就越热闹。 张璐压着性子把头发吹得不滴水，心说我过了二月二就把这破玩意儿剪了，然后去拿起手机看了眼。 六十多条消息，快五十条是班级群里的拜年消息，剩下十几条都是冯荣发来的。 冯荣是张璐的发小，跟她从学前班到现在都在一个学校，成绩还不错。在张璐重生回来之前，冯荣已经一路哭着喊着念完了研究生，又哭着喊着非要留在南方找工作不肯回家。 张璐扫了一眼消息，发现冯荣不是在吐槽春晚越来越难看，就是对着帅哥发癫。 嗯，估计是老张要面子，打拜年电话的时候没说实话，所以冯荣她爸妈现在还不知道我今天在家里发疯的事情。 张璐也无心宣传自己的光荣事迹——她还没到年轻时候事迹要拿出来反复吹牛逼的年纪，只简单回复了冯荣几句，然后就打开了班级群，试图分辨哪个是哪个。 毕竟高三生是没有长假的，过年让她们休息十天左右已经很难得了。 春节七天假期一过去，不管张璐情愿不情愿，她都得回去上学。 当初毕业之后，她就不再和班里其他人来往了，现在迎面遇上的话，她十成十不会认得是谁。 我本来就活得很腰间盘突出了，这种存在感就没必要再刷了吧。 张璐不由得开始庆幸自己高中的时候就开始不合群，除了冯荣之外，在班里一天也跟谁说不上几句话。只要她把冯荣糊弄过去，其他人都不是问题。 嗯，这个是班长……我记得好像别人是叫他姜老头来着。 这个是老师？向日葵……谁啊？ 张璐翻手机翻得一脸茫然，第一次觉得自己不爱给别人写备注是个挺糟心的事情。 她正闹心着，冯荣的头像又滴滴滴地叫唤闪烁起来。 张璐侧耳一听，果然，她妈在打拜年电话了。 冯荣：我滴璐啊！听说你搞了个大事？ 冯荣：你终于忍不住开喷你家那群脑残亲戚了？ 冯荣：别说你了，我有时候听我妈说起来，都恨不得给他们两巴掌。 冯荣：就我这小暴脾气，幸好我这人娇弱无力，不然估计迟早被正义的铁拳制裁。 张璐心说这么多年了，你的小暴脾气我没看出来，但是你嘴炮倒是始终不改。 喵喵正义拳：那行，我再去拜年的时候把你背着，我负责骂，你负责打。 冯荣：那我一个怕是不太够，用不用我给你摇一车面包人？ 张璐嘴角翘了翘，心情好了不少。 喵喵正义拳：面包还是留着你自己吃吧。 冯荣：那你总不能让我干看着啊，说吧，有什么我能做的？我要为兄弟两肋插刀。 就你？ 张璐嗤笑，原本想嘲讽她几句的，但是字都打一半了，她想起了一个事情。 冯荣有个亲哥，叫冯繁，此人跟冯荣是一脉相承的嘴炮弱鸡。 但是他偏偏想要成为一个大力猛男，从上大学开始，就热衷于在健身方面花冤枉钱。 蛋白补充剂，哑铃，负重带……这都是常规锻炼的用品，还不算什么。 离谱的是，此人还买拳击用的沙袋、拳套，甚至还有手靶、反应球和梨球这些较为专业的东西。 等他有了实习工资之后，他甚至不仅买，还总是换。 可惜直到张璐重生之前，此人依旧是白斩鸡一个。别说真的上擂台打拳击了，他去拳馆问问都得被请出来，就怕哪个职业拳手不小心给他碰坏了。 张璐搓搓下巴，打字。 喵喵正义拳：你哥之前换下来的沙袋什么的，还在吗？ 第6章 美梦 冯荣：[惊恐]你怎么知道我哥换沙袋了？ 按时间来看，你哥实习应该有两个多月了。他那个人，拿了工资第一个月可能还在你妈的看管下老实一点，第二个月就不一定了。 张璐隐藏自己的猜测过程，简单回复。 喵喵正义拳：我猜的。 冯荣：……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 喵喵正义拳：看看这文采，不愧是硕士。 张璐忽略了冯荣还不是硕士的事实，强行夸了一句。 冯荣：璐啊，你今天不对劲。 喵喵正义拳：怎么了？ 冯荣：按照往常来说，你被家里傻逼气到，现在应该火冒三丈、暴跳如雷，然后无差别地狂喷所有人…… 因为我已经不是以前只会动嘴的弱鸡了，张璐心想。 喵喵正义拳：其实我比较喜欢以理服人。 冯荣：你放屁。 喵喵正义拳：聊得好好的，你怎么还骂人呢？ 冯荣：就你？以理服人？快拉倒吧。 冯荣：你要是个男的，我妈都不准我跟你一起玩。 冯荣：也就叔叔阿姨看得紧，不然你现在什么样真不好说。 第10章 张璐一时之间竟然想不出什么反驳的话来，她脑子里浮现出自己初中举着拖布跟班里傻逼男生决生死、高中跟班里混混对踹半小时的经典操作。 她无力地为自己辩白。 喵喵正义拳：其实我真的喜欢以理服人。 冯荣：那我希望你是真的快乐。 能不能好好唠嗑了？！ 张璐“啧”了一声，手指在自己下巴上挠了挠，强行把话题拉回来。 喵喵正义拳：你哥换下来的沙袋要咋处置？ 冯荣：我妈说要卖了，我哥说他不会弄，我爸说他不管……现在还堆在我哥屋里落灰。 张璐想了想，最晚初三她姥爷那边就要聚会了。到时候姥爷的压岁钱发到手，她妈抽成之后，她还能留个三五百…… 喵喵正义拳：阿姨打算卖多少钱？ 冯荣：不知道啊，她不清楚市价，原本说是要折半来卖，但是我哥死活不说到底花了多少钱，就说花了几百块。 两三百也是几百块，八九百也是几百块。 张璐对于冯繁的冤大头水平瞬间就有了新的认知。 喵喵正义拳：你帮我问问你哥，想多少钱出，要是合适的话，我就收了。 冯荣：…… 喵喵正义拳：怎么？你刚不还说占地方？ 冯荣：璐啊，你实话实说，你是不是终于下定决心，打算走上违法犯罪的道路了？ 喵喵正义拳：大年三十的，你就不能说点好听的？ 什么就走上违法犯罪的道路？我是那种人吗？ 张璐在这方面对自己的评价显然缺乏客观性。 冯荣：那你是终于受不了班里的那几个傻逼？打算练一练然后跟他们一决高下了？ 什么傻逼？谁啊？跟我有关系吗？ 张璐差点就这样直接回复了。 她冥思苦想了一会儿，终于在记忆的犄角旮旯里面翻出几张非主流中二少年的脸。 哦，是班里那几个街溜子。 冯荣家境还不错，人又老实和善，高一的时候曾经被校外的地痞流氓盯上过。 她没敢跟家里说，也没敢告诉老师，只对张璐说了。 第二天开始，张璐就手持棒球棍，保镖一样护送冯荣上学放学。 那些地痞流氓大约是觉得张璐这个保镖不太有威慑力，结果被张璐拿着棒球棍打得连滚带爬。 原本事情到这里就该结束了，但是底层混混偏偏是看重面子的生物。他们隐瞒了自己挨打的事情，难得动了点脑子和张璐班里的几个不良搭上了线，试图给张璐添堵。 张璐那会儿脑子还有点愣，人总体来说还算是老实本分。跟混混起了冲突之后，她也没想到要暴力手段速战速决或者寻求别的援助，就在班级讲台前面和一个混混你一脚我一脚互踹，踹过了整个午休时段…… 回忆结束，张璐摸着下巴想，我年轻时候真是……乖啊。 换成……我估计就要成为校霸了。 就这一会儿，冯荣已经突突突突地发过来好多条消息，大多都是没什么用的屁话，只一条是说沙袋的。 冯荣：你要是想要沙袋的话，我去跟我哥说，应该不用钱。 喵喵正义拳：钱还是要的，你哥的钱又不是大风刮来的。 冯荣：没事，我哥说过，要对你好一点，备不住哪天也得需要你给他当保镖呢。 你们兄妹两个就不能支棱一点，自己练一练？ 冯繁买花里胡哨健身器材的钱，都够上一个季度私教课了吧？！ 喵喵正义拳：找我当保镖还是算了，万一哪天我把人打死了，他可就摊上事儿了。 冯荣那边安静了一会儿，不知道是真的找她哥去问沙袋的事情了，还是家里过年包饺子给叫去了。 窗外有烟花绽放的爆炸声传来，临近午夜，这声音越来越频繁，只是张璐的房间看不到。 刘慧打电话拜年的声音和春晚的喜庆乐声一并传过来，仿佛带着温度。 张璐的心难得安宁下来。 回家过年真好啊，光是听着这些声音，她的情绪都会变得如此安稳，似乎一闭眼她就会沉沉睡去。 刘慧的声音从门外传来：“张璐，过来，给你姥爷拜年了。” 张璐放下手机，去了隔壁屋，说了好些吉祥话，又陪她妈看了一会儿帅哥美女。 等她又回到自己房间，却发现冯荣只发了两条消息过来。 冯荣：沙包的事儿我哥同意了，他说你要给钱的话，给二百就行，多了他不敢要，怕我妈骂人。 冯荣：我妈听刘姨说你跑步的事儿了，你在家到底怎么装的？刘姨竟然会相信你体育不及格。 喵喵正义拳：因为我奉公守法好公民。 冯荣：……姐姐，你说这话不亏心吗？你不怕你跟小a似的睡不好觉啊？ 张璐一时没跟上节奏。 喵喵正义拳：什么小a？ 冯荣：之前看那个小说里面，因为谎话说多了遭天谴所以被剥夺睡眠最后困死的那个角色！ 喵喵正义拳：……这我上哪里记得。 她俩没再聊多久，因为冯荣这个乖宝宝要跟家里出去走亲戚串门了，只约定好明天冯荣先送一些她哥健身用的东西过来。 十二点，张璐关了门，熄了灯，在自己那张简陋的床上躺下，枕着窗外越发热闹的烟花爆竹声闭上了眼。 第11章 她做了个美梦。 梦里，有一个她看不清脸的人。 张璐不知道她是谁，只知道一件事——我爱她。 那个女孩站在窗户边上，透过不大的窗子看着外面的烟花，兴奋异常：“璐璐，你看那个，好漂亮！” “你要放吗？”张璐听见自己这样问。 女孩有些迟疑，最后摇了摇头说：“不了，这种太贵了，据说要好几百呢。” “过年嘛，贵点也没事。” “还是不了，那个够咱家吃快一个月了。”女孩扭过头来，问，“排骨做好了吗？我好饿，可以开饭了吗？” 你想吃什么都行，什么时候吃都行。 张璐想要这样回答，但是梦醒了。 她躺在床上，眼泪从她的眼角流出来，流到耳朵上又淌进了她的头发里。 好真实的梦。 张璐用手胡乱抹了抹脸上和耳朵上的水痕，坐了起来。 太真实了，真实到好像真的有过这么一个人，好像真的有过这么一段对话。 张璐自言自语道：“这算是……阴桃花？” 阴桃花指的是在梦里出现的恋爱关系，有不少人把这种情况往玄学方面靠拢，把它和运势、精气之类的东西关联起来。 张璐原本觉得自己并不信所谓的玄学、命运，但是此刻却不知道怎么突然蹦出来这么个想法。 她抬手抓抓自己的脑壳，抓到满满的一手头发之后迷茫了一下，这才想起自己已经回来了。 “我这算什么？返老还童？”她嗤笑一声，动作粗鲁地把自己的头发扯到脸前来，“可我既不够老，也不够童。” “不上不下地卡在这里，恶心死了。” 她胡乱地扯着自己的头发，手背隐隐爆出青色的血管。但她脸上却没有什么表情，仿佛这些头发长在自己的仇人脑袋上一样。 “对啊，我就是个做什么都做不成的家伙，为了别人的三言两语就放弃。” “想抓的抓不住，不想要的拿了也没有用。” “我就是总会让人失望，谁靠近我都没好结果。” 她的语速越来越快，声音也从喃喃自语逐渐变成了低声喊叫。 原本还算柔顺的黑色长发被她抓得乱糟糟的，将她面无表情的脸和越来越阴鸷的目光全部遮挡起来。 我真……我真该死啊。 我为什么还活着？ 我有什么理由—— 她关着的房门被人从外面敲了敲，打断了她在情绪泥沼中的继续陷落。 张璐听见妈妈在外面轻声问：“张璐，怎么了？” 她的目光瞬间就放空了。 “没事，我没事。”她竭力平稳住自己的声音和情绪，不让妈妈听出异常来，“我……啥事儿都没有。” “没事就好。”刘慧在门外松了一口气，“你饿不饿？我煮了饺子，你起来吃点吧。” 张璐掀开被子，披上衣服从床上下来。 要做个正常人。 就算是装，也要装得像个正常人。 第7章 沙袋 张璐她们吃过不知道算是早饭还是午饭的饺子，没过太久冯荣一家就来了。 打头的是冯荣的妈妈，她跟刘慧关系极好，是二三十年的朋友。 后面跟着的是只提了两袋干果的冯荣，她穿着新衣服，帽子围脖手套一应俱全，就连长发被妥帖地拢在了衣帽里，只有一张肉乎乎的小圆脸露在外面，脸颊上还有冻出来的红晕。 她一进门就嘴特别甜地说了一串吉祥话，听得刘慧又高兴又羡慕。 什么时候我家张璐也能这么出息就好了。 张璐从屋里探头出来的时候，正好看见冯叔提着两箱礼品进门，她一一打了招呼，然后发现少了个人：“繁哥呢？” 冯荣已经换好了自己常穿的拖鞋，又非常不见外地给家里其他人也找好了拖鞋，闻言头也不抬地说：“在后面呢，我爸说他那个沙袋自己拿，反正他总说要锻炼肌肉。” 张璐回忆了下冯繁的体格，又想了想人家二百块钱转手给自己的沙袋……默默地换鞋下楼去接了。 她下楼才发现，冯荣他们都已经进门了，冯繁还拖着个沙袋在二楼半气喘吁吁。 他和张璐差不多高，但是身材十分单薄，即使穿着厚重的羽绒服也能让人觉得他薄得像一片纸一样。他肩膀上背着一个大得有些夸张的大布袋——里面大约是沙袋的支柱和底座，双手拖着被包裹得严严实实的柱形物体艰难地往上走着。 听见下楼的脚步声后，他抬头看了眼：“张璐？你穿这么少出门？” 张璐也没想到他连三楼都没爬上来，她看看冯繁腿边的立式沙袋，问：“这个这么重？你不会没放水吧？” “当然放了。”冯繁感觉自己受到了智商方面的侮辱，“我又不傻！就是这个太沉了！” “多重啊？”张璐说着，以扛冰箱上楼的决心转过身，背对着冯繁说，“把沙袋放我后背上，我背着，你在后面托着点。” “好。”冯繁如蒙大赦，连忙答应道。 可是张璐等了半天都没感觉到重量落到她的后背上，只能听见冯繁不停地吭叽。 她终于等烦了，扭过头问：“你磨蹭什么呢？” 冯繁也不知道是累了还是害臊，脸上一片通红，小声回道：“太沉了，我抬不起来。” 张璐：“……”也是，我竟然指望他。 第12章 她伸手抓住沙袋的一端：“那咱俩把它抬……” 她说这话，却觉得手里的感觉不对劲。 虽然也重，但是，好像也没她以为的那么…… “这个沙袋，是什么尺寸的？” “是120的，有快一百斤呢！”冯繁大声说着，“我在家称过，可沉了，都快比我沉了。你要不把我爸叫下来，你俩——” 他没说完，就见张璐以一种女性不常见的豪迈姿势把那个沙袋一抡，扛在了肩上。 冯繁：“……” 张璐扛着沙袋往上走了半层楼，瞥见他还傻站在那里，就说：“赶紧上楼吧，底下冷。” 冯繁抽抽鼻子，委委屈屈地跟上了。 到底谁才是男人啊。 …… 到底谁才是男人啊。 冯荣看见张璐扛着沙包进门的时候，在心底发出了和她哥相同的感慨。 冯家父母显然也觉得甚是丢脸，数落冯繁：“你就有本事买，怎么没本事练？你看看你璐璐妹妹，好意思吗？” 冯繁正靠着门边喘气，看上去比扛了个沙包上楼的张璐更累。 那能一样吗？我小时候在屋里看书，张璐在院里上树。我上学了在教室看书，张璐在学校上树。我毕业了在办公室终于不是看书了，张璐也升级到天天翻墙逃课了…… 他在心里叭叭了一串，嘴上不敢说半句，不然他妈容易把他一脚踹楼下去。 大人们在刘慧的屋里聊天，孩子们则是待在张璐的屋里。 冯繁还没缓过劲儿来，一进门就把自己摔到张璐床上不起来了。 冯荣在她哥腿上踢了一脚：“冯繁你能不能有点出息？” 冯繁装没听见，他环顾四周，然后跟张璐说：“你这屋也放不下沙袋啊，你要是放外面，不得挨说啊？” “现在是放不下，”张璐拖过椅子坐下了，“之后换一个单人床就可以了。” 冯荣把她哥腿搬开一点，坐在了床上：“那这俩床垫咋办？” “扔。” 冯荣皱眉：“这是房东的东西吧？他能答应吗？” “我管他答应不答应。” 冯荣眉头皱得更紧了，她把她哥拍起来：“冯繁！去拿点吃的来。” “我不。” “你不去我就把你新沙袋的价格告诉妈，我那天看见同款了。” 冯繁不甘不愿地屈服了。 他一出门，冯荣就关上门，看向张璐：“璐啊，你今天心情不好？我咋觉得你不太对劲？” 张璐没想到自己这个发小这么敏锐，她犹豫了一下，还是说了：“做了个梦。” “噩梦？” “不，是美梦。”不等冯荣再次发问，张璐便主动道，“但是醒了之后，我情绪很不好。” 冯荣看上去还想再问点什么，但是冯繁已经在门外喊开门了。 她无奈地给亲哥开了门，冯繁端着一大堆零食水果饮料进来，其中就有他们刚提过来的那些。 张璐也收敛好了情绪，和他们一起吃着东西聊着天。 虽然一切看上去都很平静，但是冯荣心里还记挂着张璐的不对劲，时不时就要瞟她一眼。 她原本不是什么观察力敏锐或者细心的人，只是张璐今天的表现实在是太过明显了。 如果说原来的张璐是一只虽然有惊人破坏力但是却伪装友善的棕熊，那现在的张璐就是一只被困在笼子里却还露出獠牙的狮子。 冯荣越瞟越是觉得胆战心惊，心说昨天的事儿给她刺激这么大的吗？都一下子从懒癌跳到躁狂症了。 冯繁还在那儿傻吃傻乐，左手可乐右手膨化食品的。 张璐瞥他：“你不是要练肌肉？不忌口？” “练啊，”冯繁咬着薯片回，“不过我都练了那么久了，偶尔放松放松也没什么吧……” 张璐的眉毛拧了起来。 冯荣生怕冯繁这个傻子一无所知的就祭了天，连忙插话：“他也就嘴上说说，肌肉这东西跟他确实没什么缘分。” “不是啊，我可努力了。”冯繁不赞同地说，“我每天要做三十个哑铃呢。” 就这？也叫努力？ 张璐这回半张脸都皱了起来：“你跑步吗？俯卧撑能做多少？” “不跑。”冯繁无辜得甚至有些欠打了，“外面冰天雪地的，怎么跑？” “……”张璐闭了闭眼，压了压情绪，又追问，“俯卧撑呢？” “我撑不起来。”冯繁老老实实回答，“但是我平板支撑能撑三十秒了。” 冯荣隐约感受到了张璐的情绪变化，她胆战心惊地打着圆场：“行了行了，不要说这个话题了，每年的对话都一样……冯繁，你去把那个沙袋装好。” 冯繁脸也皱起来：“我抬不动。” “……”你还能干点啥？ “那就叫爸帮忙。” 冯繁不情不愿地去了。 冯荣松了一口气，又担忧地看着张璐。 张璐的表情好了点，但十分有限：“你怕我打他？” 我怕他没命。 这话冯荣没敢说，她点了点头，问：“要不我陪你出去转转？唱个歌啥的？过年应该也有开门的地方。” 张璐自己是十分抗拒的，比起娱乐，她更想做点有用的事，哪怕是在家对着书发脾气。 “叮——发布任务，发疯去学校翻围墙，让冯荣和你一起感受大年初一就被学校保安撵的奇妙快乐。” 第13章 冯荣那边还在绞尽脑汁想着怎么把张璐带出去，让她别在家继续躁狂，就见自己的发小露出了一个神经兮兮的笑容来。 “……”冯荣感觉自己汗毛都要起来了，她按捺住自己夺门而出喊救命的冲动，抖着声音问，“你……想干什么？” “我妈说楼下冰雪多，不适合跑步。”张璐站起身，走到衣柜前面，准备换衣服，“我想了好久，只想到一个地方没有雪。” 她一过来，冯荣就惊弓之鸟一样窜到了门边，手里握着门把手，战战兢兢地问：“哪、哪里？” “学校体育馆啊。”张璐动作迅速地换着衣服，她的身影几乎完全被衣柜门挡住了，“可以给学生免费用、没有冰雪、可以跑步……完美。” “可是……”冯荣理智尚存，“学校不是没人了吗？体育馆也应该已经锁了。” “嗯，我知道。”张璐套好毛衣，关上了衣柜，对冯荣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可这有什么问题吗？” 这问题大了去了！ 冯荣已经快被她吓死了，嘴上实在是不敢多哔哔半个字，只能恭恭敬敬地打开门：“您请。” 张璐笑容满面地出了房间。 半小时后，张璐和冯荣已经站在了学校大门前。 学校大门紧闭，只有保安大叔还在岗亭里看报纸。 冯荣深吸一口气，做好了挨骂的准备，打算上前交涉，却见张璐一抬腿就走了。 “哎！哎！你干啥去？！”冯荣连忙追上去，“你不是要进学校？” “是啊，”张璐语气轻松地说，“不过门关得那么紧，显然进不去的吧。” “……”你也知道啊？ “所以我只能换条路了。” 第8章 小姑娘 “？？？” 什么叫换条路？您解释解释，什么叫换条路啊？！ 解读出冯荣的惊恐，张璐笑容灿烂地一指路边的围墙：“那儿不就挺合适的。” “合适个粑粑。”冯荣已经麻了，“大马路上你翻墙，是生怕咱俩不被抓起来是吗？你知不知道十字路口那儿就有监控摄像头？” 张璐依旧语气轻松：“摄像头而已，你怕了？” “……我怕。”冯荣恨不得跪下给她磕一个，“大姐，大姨，大姑奶奶！求您了，我还不想脱离奉公守法好公民的身份。” “多刺激啊。” “刺激个粑粑！” 在冯荣的以死相逼之下，张璐只能非常遗憾地把翻墙地点换到学校另一边的小巷里。 虽然依旧是比较作死的行为，但是在冯荣看来，好歹不会第一时间把执法人员招来，最多就是她跟门卫大爷解释有点费劲。 俩人绕着学校围墙走，一路上所见颇为萧条。 学校周围都是为了服务学生而开的各种店铺，从文具教辅到各种馆子，在学生们上课的时候热闹得很。一到假期就全都大门禁闭，街边连个人影都没有。 张璐的情绪又低落下来，一路走过来也不说话。 冯荣被她的奇思妙想搞得心累，也没说话的力气。 俩人就这么安静地拐进了学校后侧的阴暗小巷里，还没走两步就觉出了不对劲。 平时都几乎没有人会走的阴暗巷子，今天不仅来了她们，还有别人光顾。 “你们放开我——”一个女孩的声音从巷子里传来，语气里带着明显的抗拒。 地痞流氓纠缠路过的女孩？ 冯荣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原本还稳稳当当地走在她旁边的张璐已经以一种令人目瞪口呆的速度窜了出去。 “不是……姐姐您干啥去？！”冯荣小跑着跟上，低声喊道，“您别这么找刺激啊？您这是刺激谁的心脏呢？！” 张璐对此置若罔闻，就像是那里有什么吸引着她一样，不过一分钟左右，她已经飞快地跑到了巷子的另一端。 在另一边接近巷子出口的位置，两个头发染得五颜六色的长毛青年将一个瘦弱的女孩拦住了。 那女孩穿着单薄的深棕色外衣，说不准是羽绒服还是棉服，戴着帽子低着头，看不清脸，只有几缕发黄的长发露在外面。 她被其中一个人抓着胳膊，手有一半露在外面，指尖已经被冻得通红。 张璐没掩饰自己的脚步声，踩着新雪迅速奔跑的声音非常明显，使得对峙中的三个人都看向了她。 她看清了那个女孩的脸，然后不知不觉停下了脚步。 那是很瘦的一张脸，肤色不太健康，萎黄，一定吃得不怎么好。 没什么刘海，也是，那个打理起来费力气。 好厚的一副眼镜，看上去不太新，平时读书很辛苦吧。 但是她镜片后面的那双眼睛……真好看。 她真好看。 张璐的内心不由得升起了浓重的怜爱情绪，或许还有什么别的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混在里面。 大约是她目光太过灼热，女孩转过了头，把面孔彻底藏在了帽子后面。 那两个长毛怪互相挤眉弄眼了一会儿，然后其中一个转过来对张璐说：“闲事少管啊，不然别怪我们不客气。” 不客气？你们能怎么不客气？ 张璐听得想笑，她这才有心思打量这两人。 他们都是比较典型的街溜子体型，个子不高而且十分瘦，冯繁看上去都比他们养得好。衣服看上去花哨，但是厚度显然不行，更别提实用性。 第14章 这两人现在看都是空着手，但是其中一个人的衣服口袋比较宽大，里面像是有东西。这年头手机虽然已经开始普及了，但是也不能排除那是水果刀的可能。 只是赶走的话，不会费什么力…… 张璐念头才一闪过，情况就发生了逆转。 之前还安安静静的女孩突然爆发，用不知道哪儿来的力气挣开了手，又从旁边的积雪里抄出了一根大约是金属材料的长棍用力挥舞起来。 那两个长毛怪被她突然的行为吓了一跳，他们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身上就已经挨了棍子。 刚刚跑过来的冯荣满脸问号，不是，剧本不是英雌救美吗？怎么美自己动手了？ 那两个混混已经挨了两三下棍子，刚开始的时候嘴里还不干不净地骂着，试图反击制止女孩。但是女孩像是不要命一样，只攻击不防守，似乎就算是挨打也不在乎一样。 再加上旁边还戳着个张璐，他俩才开始反击，就被张璐从身后拎住了衣领，变成了会张牙舞爪的固定靶。 他俩也从一开始的满口脏话变成了“姐我错了放过我吧”。 张璐把这俩人拖远了点，问女孩：“要放他们走吗？不想放走的话，我也有办法。” 冯荣听了后半句，整个人都不好了。 办法？什么办法？姐姐，您这是想出了哪条刑法里的办法？ 女孩紧抿着唇，点了点头。 张璐一松手，这俩人就连滚带爬地跑远了，跑出去得有五十米，才敢回头放狠话。 冯荣看着这一幕，心里犹豫着要不要跟家里说，毕竟张璐这也算是惹上麻烦了。 麻烦精本人对此毫不在意，她看看小姑娘死死握着棍子的手，问：“那玩意儿挺凉的吧，你手冷不冷？” 女孩连忙把棍子丢开，将手缩进袖口，然后摇了摇头。 棍子当啷一声落了地，声音大得很。 张璐的目光落在她的外套上，无论羽绒服还是棉服都是要合身才足够保暖的，但是这孩子的衣服显然宽大了太多。 “刚才他俩伤到你了吧。”张璐又问，虽然她努力让自己的语气温柔一些，但是听上去仍然像是跟那两个混混同一路人，“小姑娘，用我送你去医院吗？” 小姑娘又摇了摇头，向后退了两步，脸依然藏在帽子里面，看不清表情。 张璐靠近了点。 小姑娘相应地退远。 “至于吗？”张璐此刻的脾气出奇的好，说话也和缓，“我又不是坏人。” 冯荣看着她，觉得她这幅神态，配上这句话，真是一点说服力都没有。 ——更像是那俩街溜子摇来的同类。 小姑娘不知道是不是和冯荣思想同步了，像是随时随地准备逃跑。 “这么害怕我吗？”张璐伸手，按在她肩上，“我不是刚刚还给你帮忙来着？” 小姑娘扭头看看张璐的手，转身就要跑。 张璐下意识抓住了她的衣服，随即愣了下，这个厚度和手感……不像是羽绒服，而像是棉服。 小姑娘反应神速，立刻就伸手去解棉服拉链。 “你别，我认输。”张璐连忙抬起手，投降一样举在脸边上，“你衣服本来就薄，解开该感冒了。” 小姑娘解拉链的动作顿了顿，然后一边后退一边把拉链拉了回去。 “我真不是坏人。”张璐扭头，用下巴指了指学校，“我是这学校的，在读高三。你呢？应该也是在上高中吧？是这个学校吗？” 小姑娘迟疑着点了点头，还是没有说话。 “你家住哪里？我送你回去吧。”张璐又说，“正好我现在没什么事，免得那两个人又来找你麻烦。” 小姑娘用力摇头。 张璐耐心得不可思议：“那我给你送到大街上，这总行了吧？” 小姑娘犹豫地站在那里，似乎不知道如何是好。 冯荣觉得到了自己上场的时候，她清了清嗓子，凑过来点——果然，那女孩就躲张璐，不躲她：“我俩真不是坏人，是七中高三二班的，我叫冯荣，她叫张璐。我俩是……有点事儿来学校，恰巧遇见你了。” 小姑娘看看张璐，又看看冯荣，终于开了口，声音软软的：“谢谢学姐……不过我得走了。” 冯荣点点头：“嗯，你家在附近吗？自己可以吗？” 张璐看着她俩说话，难得有了点自知之明，她看上去，真的很不像好人吗？ 奇怪的是，即使如此，她的心情依旧很平静，没有半分焦躁。 甚至可以说，现在是她重生以来，心情最好的时候。 小姑娘没有回答住址的问题，只是说：“我可以的。” 张璐悄悄怼了冯荣胳膊一下。 冯荣被她怼得生疼，心里埋怨着自己是造了什么孽要被张璐差使，跟女孩说：“我们两个应该是过完年就要返校了，之后你遇到什么，都可以来找……嗯，找我俩。” 小姑娘点了点头，小小声地说了句“谢谢”。 张璐的嘴角不自觉地翘了起来。 直到小姑娘的背影彻底消失在她视线范围内，她的嘴角都没放下来。 叫我学姐啊，应该是高一或者高二的小孩。 冯荣转过头来，刚想叨叨几句，抱怨一下，就见张璐满面春风地戳在那儿眺望人家的背影。 “妈咪妈咪哄！诸天神佛在上，请助我一臂之力——”冯荣向旁边跨出一大步，摆开架势，准备驱邪，“妖孽！我已经识破了你的真面目！速速从我发小身上滚出来！” 第15章 张璐的嘴角终于放了下去：“冯荣，你有病？” “不是，咱俩到底谁有病啊？”冯荣崩溃大叫，“大年初一你非要来学校翻墙也就算了，还搞什么见义勇为，你也不考虑考虑我……” 张璐转身就走：“走了。” “啊？这就回去了？” “回去了。” “墙呢……哎！你慢点走！等等我！” 第9章 走亲戚 出门一趟，张璐就从触碰刑法的边缘行者变成了乐于助人的好青年。 回家之后，她十分好脾气地应对每一个人，就算是说起读书和考试成绩，她也没有半点不耐烦。 刘慧和冯母感叹：“看来果然是老张家里那些人太不是东西，这才给我闺女气成那样。” 冯母拍拍好姐妹的手臂，安慰道：“以后少跟他们来往就是了，世界上那么多人呢，少往来几个又不会有什么。” 冯荣也松了口气，心说果然适度发癫有益身心健康。 至于冯父和冯繁，他俩始终就没觉出张璐身上有什么问题。 大年初二，应对了两天亲戚的张守业终于回了家，准备跟着老婆孩子去应付第三天的亲戚。 他跟人打了两天的麻将，老腰实在受不住，出门前抓着张璐给他紧急拔了个罐才能勉强上了公交车。 公交车上人不算多，大部分都是提着大包小裹的礼品走亲戚的人。 张璐无意识地留意着每一个人，似乎想要见到谁一样。 但结果让她有些失望。 到了城市的另一边之后，他们一家三口下了车，又提着东西走了二十分钟之后，终于到了地方。 那是一个老旧小区的门市房，如今已经摘了牌匾，除了结实的铁网门之外，看上去和其他邻居似乎也没什么不同。 “张璐，叫门。” 张璐走上两步台阶，用力地拍着铁网门。 门内有一个身材十分矮小的中年妇女走出来，笑着跟他们打招呼：“来啦。” “舅妈过年好。” “过年好，过年好。”舅妈一边答应着，一边熟练地把铁网门上的挂锁取下来，把门推开，“冷坏了吧，快进来。” 进门之后，就有温暖的热气扑在他们脸上。 屋里已经坐着不少人了，张璐辨认了下，舅舅一家都在，小姨一家也来了，而坐在主位上的是—— “姥爷，过年好。” 那是一个略微有些胖的老人，他身上充满了文人气息，模样很是斯文和蔼。他上衣穿着白衬衫和毛背心，腿上穿着一条黑色的长裤，脚上踩着拖鞋。 张璐眼睛一酸，连忙仰起头来，以免自己这时候哭出来。 奇怪。 明明她在外地的时候，也会不定期给姥爷打电话。 明明她还偷偷回来看过姥爷。 真是奇怪。 她的眼泪不受控制，似乎马上就要从眼眶里逃出来似的。张璐连忙打了个哈欠，又伸手揉揉眼睛。 “丫头，干啥呢？快换鞋。”舅舅说着，从放拖鞋的框里找出几只能配上对的鞋子丢过来，“把衣服脱了，暖和暖和。” 刘慧偷偷瞄着女儿的脸，生怕她突然暴起，又把年夜饭的戏码重演一遍。 但是好在张璐似乎并没有那个想法，她进门之后就乖得不象话，老老实实地跟每个人打招呼，老老实实地听老爷子说话，老老实实地帮忙布置饭桌。 刘慧一边欣慰，一边在心里把老张家那些牛鬼蛇神又痛骂一番。 直到回了家，张璐都没有任何的不当行为——直到她主动和亲妈分了自己的压岁钱。 “你要钱干什么？”刘慧瞪着眼睛说，“你压岁钱不都我给你收着吗？” “我要给冯繁沙袋的钱啊。”张璐回道，“不止是沙袋，还有别的，他本来说要卖了，我就直接接手了。” “那也用不了那么多啊？”刘慧扭头问老公，“老张，你问到沙袋钱了吗？” 老张看着刚收到的手机短信：“问了，老冯说也就二三百。” 刘慧气势汹汹地扭头瞪着女儿。 “……”冯繁，你给我等着。 张璐努力解释道：“还有别的，别的也要钱的。” “这沙袋咱们非买不可吗？”刘慧皱着眉说，“这不是小钱，过年本来就花钱多……” 张璐看看几乎没有摆设的家，看看窗户下面那大片的霉斑，脑袋隐约作痛。 她怎么忘了，她家现在的经济状况和她工作以后不一样。 现在她家只有她妈妈有固定收入，而且单位还时不时地延迟发放工资，偏偏她又要上学读书。 她上高中这三年，正是她家经济最困难的时候，恨不得一分钱也要掰成两半花。 人为什么要读书？ 为什么要考学历？ 除了互相攀比、贬低之外，就是花钱。 让我早点进厂不好吗？ 非要我读完高中。 可我…… 我……不想…… 我…… 张璐的头脑混乱起来，她感觉自己的精神状态又不稳定了。 “叮——发布任务，对逼迫你的父母发疯。请宿主用手捶打房门上的玻璃窗——” 但张璐就像什么都没有听到一样，她强挤出笑容来，压抑着情绪对父母说：“我知道了，钱……我是说，冯繁那边我会去说。你们……我是说，我有点困了，我想睡了。” 第16章 刘慧和张守业互相对视一眼，张守业先出去了，刘慧站在门口，还有些犹豫：“璐璐，妈妈不是不支持你的爱好，只是现在……你有更重要的事情需要做。” “我知道。”张璐站起来，略有些粗暴地将母亲推出去，然后关上了门，“我就是困了。” “哐当”一声，门在人鼻子前被拍上了。 刘慧看着紧闭上的门，听着房间内传来的“咚咚咚”的巨响，心里有些害怕。 我闺女，怎么了？ 我的孩子，她到底怎么了？ …… 大年初五，刘慧带着老公和闺女一起去亲戚家串门。 这门亲戚不算近，按照血缘关系来说，应该是张璐爷爷的堂兄弟的后代。只是因为以前大家一起住了不断一段时间，所以多少有点情分在。 张璐绷着脸出了门，额头上有隐隐约约的痕迹在。 刘慧心情复杂地给她整理了下额发，又拉了下帽檐，低声问：“你……身上是不是难受？要不你别去了。” 张璐摇摇头：“我没事。” 张守业探过脑袋来，一副想插话又不知从何开口的模样。 一家三口人心情复杂地进了亲戚家，被门内的热气一扑，刘慧和张守业脸上都带了笑容，张璐头压得更低了些。 有人围过来迎接，按理来说作为小辈，张璐这时候是需要主动打招呼的，但她就站在那里，什么都没说。 张守业连忙说：“孩子前两天出门回来冻感冒了，嗓子哑得说不出话。” 亲戚们虽然疑惑，但是并没有多说什么。 大人们到了大人的圈子里，张璐被分配到了小孩子的屋子里。 这屋子不大，但是聚集了不少小孩，从刚会走到快成年，各个年龄阶段都有。 十五六岁的那些很快就达成一致，去隔壁计算机房看某个男孩打游戏。 十岁上下的那些也在争执中决定出门去放鞭炮。 最后屋里除了张璐，就只剩下一群小萝卜头。 张璐不太在意别人做什么，她靠坐在一张扶手椅上，仰头看着天花板，不知道在想什么。 小萝卜头们叽叽喳喳，趁着房间主人不在，开始搞破坏。 他们警惕地看着张璐，怕她去告状。 张璐已经闭上了眼，看起来像是睡着了。 小萝卜头们放心地开始了行动。 他们不知道从哪里找来了两三把剪刀，开始剪一些花花绿绿的贴纸，时不时瞟一眼张璐。 张璐还闭着眼，似乎睡得很熟。 小萝卜头们从抽屉里翻出了口红，开始在各种地方涂鸦，时不时发出欢快的笑声。 门上画一下，墙上画两下……后来他们更是热衷于在彼此脸上身上作画，有的画不过别人或者抢不到口红，嘴巴一扁就要哭。 领头的小男孩一看有人要哭，生怕把家长们招来，就说：“你们哭什么？我还有更好玩的。” 要哭不哭的那几个瞬间就合上了嘴，眼巴巴地看着他。 小男孩伸手一指那边睡觉的张璐：“她头发那么长，剪起来肯定很好玩。” 孩子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有人犹犹豫豫地说：“可是……她那么高……” “怕什么，她都睡着了。”小男孩说着，自己一马当先，拎着大人用的尖头剪子就走到了张璐身边，充满豪情壮志地一拍胸口，“你们看着吧。” 他给自己鼓了劲，然后伸手去抓张璐的头发，准备下手。 “你要剪多少？” “你管我剪多……”小男孩下意识地反驳，然后一抬眼对上了张璐不知道什么时候睁开的双眼。 小男孩下意识就要恶人先告状：“你骗我！” “叮——发布任务，发疯赶走要恶作剧的孩子。请宿主不要对儿童造成伤害——” “骗？”张璐歪歪头，嘴角勾了起来，“不，我一般不骗人。” 她伸手从小男孩手里抢过剪刀——这有点困难，因为他双手抓得死死的，还在挣扎着尖叫，张璐是把他手指一根根掰开之后才达成了自己的目的。 小男孩转身就要跑，却被张璐手一伸抓回了原地。 “你要剪多少？”张璐再次问。 “……”小男孩已经有些怕了，他的眼泪在打转，马上就要流下来。 “……”张璐叹气，“既然你这么想要，那我就全都给你吧。” 第10章 新年新气象 “既然你这么想要，那我就全都给你吧。” 张璐说完，就拿着那把尖头剪刀，贴着自己的头皮开始往下剪头发。 咔嚓，咔嚓…… 尖头剪刀并不温柔，在她头皮上戳来戳去，几乎要弄伤她。 咔嚓，咔嚓…… 可是她抓着自己头发的手掌更不温柔，她的头发被暴力扯着，在剪断之后反而会觉得解脱。 咔嚓，咔嚓…… 小男孩想要尝试再次逃跑，被她强行抓了回来，为此，剪刀在她头皮上划了一下，隐隐见血。 咔嚓，咔嚓…… 一把一把的头发像是下雨一样落了下来，足以让任何一个爱惜头发的人感到心痛。 咔嚓，咔嚓…… 她一把一把地剪着，完全不考虑美观或者保暖之类的问题，直到她的左半边脑袋都被剪得参差不齐为止。 最后，张璐把那些被剪下来的头发拢成一团都堆到那个小男孩面前，对着已经没有任何反应的小男孩说：“这么多，你满意吗？” 第17章 小男孩看着那一堆密密麻麻彼此纠缠的头发，再看看面前这个脑袋已经秃了半边的接近成年的强壮姐姐……他终于压抑不住内心极端的恐惧，嘴一咧，扯着嗓子哭了起来。 张璐茫然：“我不是都给你了，你哭什么？” 房间里的其他小孩也被吓到了，原本还不敢吱声。有了带头的之后，他们就此起彼伏地嚎哭起来。 这摧人心魂的哭喊声混杂着传入张璐耳中，但是却没有办法动摇她半分——准确地说，她现在已经失去了辨别他人情绪的能力了。 “你是觉得不够多吗？”张璐说着，又看看其他小孩，“你们也想要吗？” “那好吧，谁让我是个好人。” 她放开那堆已经剪下来的头发，伸手去抓自己脑袋上剩余的头发，另一手拿起了剪刀。 不过这次，她剪刀还没剪两下，被哭声惊动的家长们就暴力推开了房门，各自奔向自家小孩。 张璐略有些茫然地放下了剪刀，也放开了自己的头发。 “张昊！”有个女人直奔张璐面前的小孩，“宝贝儿怎么哭……呀！” 她被张璐的脑袋和旁边的一堆头发惊得尖叫一声。 其他家长们把孩子都护在怀里，纷纷戒备地看着脑袋秃了半边，头皮上隐约还带了血的张璐。 房间的主人也赶了过来，一进来就发出了超高分贝的尖叫：“我的口红！我的粉底液！这谁干的？！” 罪魁祸首们都缩在家长们的怀里，不敢说话。 张璐看了他们两秒，意识到了什么。 她并非是突然清醒，只是自我保护的本能发作，所以清晰地认知到了这些人的想法。 “你的房间有监控吗？”她问房间主人。 房间主人暴躁回道：“哪有那东西！” 也是，毕竟才这时候，普通人家还不流行在家里装监控。 张璐暗自点头，又看了眼那个刚才被她抓住的张昊——小东西眼睛滴溜溜地打着转，显然是正在编织谎言。 “我睡着了。”张璐毫无心理负担地说，“等我醒过来的时候，头发已经被剪成这样了，房间也是一样。” “小畜生，你少胡编！你看你把我儿子都吓成什么样了！” 张璐转过头，盯着张昊的家长，目光逐渐阴沉：“老畜生，你儿子把我头发剪成这样，我还没跟你算账呢，少他妈跟我放屁。我不打孩子，不代表我不打你。” “张璐——！你、你怎么跟长辈说话呢？” 张璐呵呵一笑，回道：“我长辈？你算哪根葱的长辈？你都不是人，生了个剪人头发的王八犊子，你就是个老王八。” “张璐！” “妈！她胡说！”张昊大叫道，“是她自己剪的头发，不信你问别人！” “那是谁把我屋祸害成这样的？！”房间主人暴躁地转来转去，“他家长得赔钱！” 张昊眼珠又一转，闭嘴了。 “反正不是我儿子！”张昊他爸从外面挤进来，大声道，“肯定是哪个小混蛋干的，也没准是这疯婆子干的，栽赃给我儿子……” 房间主人看看明显也是受害者的张璐，面色不渝。 “不想赔钱就直说，”张璐抢在房间主人说话之前开口说道，“逮谁赖谁也太恶心了吧？我今年十八，又不是八岁。” “老王八二号，你想往我身上泼脏水，你也得掂量下。万一一会儿我把你打死了，你老婆改嫁，你希望儿子改什么姓比较好？” 老王八二号脸都气得发紫，扭头大叫道：“张守业！你怎么教的孩子？！” 张守业听见有人叫自己，就茫然地从外面挤进来，之前他听见有小孩哭都没往心里去，毕竟张璐那么大了，怎么也不可能吃亏…… “我*他妈的！”张守业一挤进来，看见张璐头发的模样，脸立刻就绿了，“谁他妈把我闺女头发绞了？！我闺女留了五六年了，中高考都没舍得动！我【消音】【消音】【消音】——” 张璐好整以暇地坐在那里，看她爹用最淳朴的话语问候最傻逼的亲戚。 这叫什么？ 这叫家学渊源。 等她爹骂得周围一片寂静了，张璐还给鼓了鼓掌：“学会了，学会了。” “……”张守业骂别人骂得跟诸葛亮舌战群儒似的所向披靡，面对自己闺女就打了折扣，“你也是！你是睡觉了还是昏迷了？别人动你头发，你没感觉？” “这不是醒了。”张璐轻飘飘地说，“小犊子玩意儿还要拿剪刀戳我脸，被我抢下来了，你瞅瞅，他手指头估计还通红呢。” 张守业面色不善地转身，像是要再输出一波。 “没事儿，爸你歇着。”张璐拍拍身上地碎头发，站了起来，环视周围小孩，“我知道你们都是好孩子，是被这个小王八带着才动了别人的东西。你们现在说实话，告诉爸爸妈妈自己都做什么了，不然回头他把什么都推到你们身上——” 她还没说完，张昊他爸已经冲上来要打人。 张守业一瞪眼睛，就要冲过来，却见张璐极为敏捷地躲闪开，又伸手抓住那老王八二号胳膊一拧。 刚才还威风凛凛的人立刻就疼得倒地上翻滚，哎呦哎呦地嚎叫个不停。 张璐笑了起来，比服务人员的八颗牙笑容更灿烂：“敢跟我动手，你也算是勇气可嘉。” 第18章 “还有谁要动手吗？”张璐环视四周，“这种蠢货应该不会有第二个了吧？” 其中一个家长犹豫了下，似乎想说什么，被自家闺女抓住了：“妈妈你不要去挨打！是张昊说我们这么多人，肯定不会挨骂……呜呜呜……妈妈，我是坏孩子，你别去——” 有了领头的，其他孩子也陆续开了口，加入了指责张昊的阵营。 “她胡说！”张昊缩在妈妈怀里，嘴巴一扁，用可以碾压所有人的音量大声嚎叫起来，“他们都胡说！不是我干的！我什么都没做！” “小王八蛋嗓门挺亮堂，”张璐双手环胸，一脚踩住地上翻滚的老王八二号，“你爹可因为你挨打了，你还不说实话？你爹妈真是白养你了。” 老王八二号差点被她一脚踩得上不来气，半个字儿都说不出来。 “我就是什么都没干！”张昊还在哭嚎，“他们都撒谎！他们害我！妈妈！妈妈！” 张昊他妈看看这一屋子的家长，再看看主人家不善的眼神，目光闪烁。 张璐已经啧了下嘴，真诚建议道：“亲爹在人手里，他还跟那儿撒谎呢。三岁看大七岁看老，估计指望这孩子给你们养老送终是不太行了……你们要不趁着还年轻生个二胎吧？别等七老八十了，想生都生不了。” 这时候，刘慧也从外面挤了进来，她到底还是不放心，得过来看一眼才行。 她原本的想法跟张守业差不多，是觉得张璐不能吃亏的。后来张守业被人叫走，她也没想太多，因为她老公总是被亲戚叫去帮忙或者主持公道。 可这么半天都没回来，这就有点不对劲了。 然后一抬眼就看见了她闺女的新造型，她脑瓜嗡地一声响：“……张璐，你脑袋咋了？” 张璐双手一摊：“新年新气象，从头开始，惊喜吗？” 她脚下的那个又开始挣扎，被她踩得吭了一声之后又不敢动了。 “……”刘慧气得脑袋发晕，“正月不能剪头，就当是为了你舅舅好，这个你知道吧？” 张璐点头。 “谁干的？”刘慧在这点上还是比较信任张璐的，她平静地看向四周，但是神奇地到现在都没发现张璐的脚底下还踩着个人，“自己承认，我不会为难你。” 罪魁祸首当然不能承认，房间里却有数个小手从家长怀里伸出来，指向某个方向。 张璐的脸上已经半点阴沉都不见了，她笑眯眯地看着这一幕。 “我没有——”张昊的哭嚎声一直没有停，之前大约是哭累了索引音量低了会儿，现在面对指责，他的音量又爬上了一个新高度，“她撒谎——她撒谎——” 第11章 日常 张昊的哭声很刺耳也很可怜，可是现在显然已经没有人愿意相信他了，就连他妈妈都沉了脸，伸手给了他一个大耳刮子：“哭什么哭？还不嫌丢脸吗？！” 说完就要扯着他出门去，完全不管张璐脚底下还踩着一个。 主人家当然不能放他们走，立刻就拦了上去。 原本新年来临的一片和睦，被彻底扯烂。 张璐松开脚，蹲到地上，看着那个已经放弃挣扎的人，笑眯眯地说：“新年新气象，带你认识全新的家人，惊喜吗？” 老王八二号脸色黑得像是锅底，他一言不发地从地上爬起来，走到自己妻子儿子面前，一人一个大耳瓜子。 他下手可比自己老婆重多了，他们挨打的地方立刻就红肿起来，隐隐发烫。 “这就是你教的好儿子？！”老王八二号咆哮道，“害得老子脸都丢干净了！你也不知道来帮我一下？！整天吃我的用我的，遇到事了自己跑得挺快，两个没良心的东西！” 他不敢去发作刚刚打了他的张璐，也不敢去面对气势汹汹的张守业和刘慧，只能把怒气发作在自己孤立无援的妻儿身上。 张璐看着这一幕，微笑着轻轻鼓了鼓掌。 精彩。 …… 虽然在外面的时候，张守业和刘慧都死撑着，但是回家之后，他俩就开始长吁短叹了。 自家孩子自家知道，张璐虽然不是那种幼稚到祸害东西的人，但却是实打实能够跟小孩子较劲的人。 “我就该知道。”刘慧叹气，“小龙跟她差那么多，她还能一本正经地跟他讲理，逼得那孩子回回都去找家长告状。” 小龙，大名张成龙，就是那个大年三十晚上被张璐卡脖子喂饭的贴心好弟弟。 张守业虽然也发愁，但是显然比媳妇乐观不少：“这是随我了，起码……起码不受欺负，挺好，挺好。” “她现在是不受欺负吗？”刘慧没好气地说，“我现在是怕她出去惹事儿，你觉得你年轻那会儿好？大下雪晚上，一群人扛着板锹出去干仗？” 张守业虽然觉得自己年轻时候的战绩挺牛逼，但是要放到自己闺女身上……他伸手搓了搓脸：“这可咋整……” 张璐顶着半边头发，戴着拳击手套在例行打沙袋，对爹妈的话过耳不闻。 她虽然没有经过任何训练，但是姿势和发力都很标准，拳头落在沙袋上的声音间隔十分规律，令人听着十分舒服。 打完沙袋之后，她还要出去跑步，之后是预定的室内体能训练。 ——练得她爹妈愈发的胆战心惊。 虽然张璐从小就和别家小孩不太一样，但是她一个女孩子，年纪还这么小，就自己练这个……能行吗？ 第19章 他俩愁了半天，最后还是决定先从能解决的事情开始解决。 “张璐啊……”刘慧凑过来，“你这个头发，你咋想的？” 张璐打拳的动作没有丝毫停顿，依旧维持着之前的击打频率，只是因为说话呼吸有些乱了：“反正都这样了，干脆剪了吧。” “那不行。”刘慧下意识地否定道，“正月不能剪头，你舅舅身体可不是特别好。” “……行吧，”已经秃了半边的张璐好脾气地问，“那你说怎么办？” “嗯……嗯……”刘慧思来想去想来思去，最后说，“要不就先这样吧？之前的事情算是个意外，之后你可得小心点。等二月二了，我们就去把头发修一修……” “都行。”张璐十分好脾气地应着，手底下打得沙袋哐哐响，“我听你们的。” “你要是真听我们的，就别练这个了。”张守业忧心不已，“一个女孩子家家的，多读点书多好，非要天天跟这儿打沙袋……” “也可以。”张璐依旧好脾气，“只是你们不让我打沙袋的话——” 她说着，突然猛烈爆发，一串连击暴风雨一样落在沙袋上。 “——那我可能接下来就去打人了。” 她喘着粗气，收回拳头，站直了身体。 “沙袋的事情，你们不用操心了。”张璐拿过旁边的毛巾，擦了擦额头的汗水，“我跟冯繁商量过了，先欠着，等我高考过了，我就出去打工还他。” 情绪上头的时候也就那样了，冷静下来张璐也不得不承认之前是她考虑不周全。 她对金钱的概念还停留在重生之前，自己已经独立工作生活几年的状态。那时候她家没了她上学的这个巨大开销，又多了收入来源，其实日子已经算是安稳了。 但现在……却是家里最艰难的一段时间。 以前习以为常的金钱习惯，对于现在这种状况来说，就是奢侈和挥霍——尤其是她本人还没有赚钱能力的时候。 刘慧和张守业显然都没想到张璐会主动提起这个事情来，他俩不是什么能够坦然欠债不还的人，虽然嘴上说着沙袋不要了，但是心里一直在纠结这个事情怎么处理。 没想到竟然被张璐自己悄默声的料理好了……闺女长大了啊。 “你……你自己处理好了，也行。”刘慧也不知道该说点什么好，只能习惯性说教，“但是学习你也得上心，起码，起码考个大学证下来，将来也好找工作……” “有意义吗？”张璐反问道，“以我的成绩，也就是上个三本院校，一年两三万的学费，一上上四年。几年下来，连生活费带学费少说要十二三万，如果是什么高消费城市，这个钱还不够……” “费这么大劲，就为了个毕业证？我还不如高考完就出去打工。” 张守业皱着眉，但也说不出什么：“不行，你奶奶……你奶奶就指望家里出个大学生呢？” “那跟我有什么关系？”张璐轻巧反问，“她自己考不了，不还有儿子孙子吗？按他们话讲，我一个在老家吃饭都上不了桌的人，给他们能争什么气？” 张守业想起族谱上都没闺女名这事儿，不由得沉默了。 刘慧的知识水平比她老公强一点，看的书也多：“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张璐，读书是改变命运的好事，咱不能就这么放弃了。” “我不是那块料。”张璐平静回答道，“我叔说得也没错，家里要不是供我读书，能攒下不少钱。我早点工作，对我，对家里，都好。” “你听他胡说！”刘慧胡乱揉了揉头发，焦虑得原地转了两圈，“只要你愿意读书，我肯定是要供你的——” “我不想读了。”张璐平静道，“早就不想了。” 刘慧一阵头晕。 张璐把擦汗的毛巾拿到卫生间清洗晾好，自己转身进了房间换衣服。 她爹妈两个大活人，在客厅戳着，心里越急嘴上越说不出话来。 张璐换好了衣服，到门口换鞋换外套。 “你干啥去？”刘慧越看越不对，“大晚上的，你上哪儿去？” “我去跑步。”张璐说完，又补了一句，“我上对面小区跑，他们把雪清干净了。” “不行，这都八点了。”刘慧试图阻拦，“你非得今天晚上跑吗？” 张璐换好鞋子，起身道：“嗯，之前就定好的训练内容。” “不行，你自己去，我不放心。”刘慧说着，用胳膊肘一怼老公，“老张，你跟闺女一起去。” 张守业人在客厅站事从旁边来，茫然地问：“我？我干啥去？” “陪着闺女一起去。”刘慧道，“她自己去，我不放心。” 这有啥不放心的，都这么大了。而且你看她那不好惹的发型，就算真有什么违法乱纪人员，也都得绕着她走。 张守业不太能理解。 “到底是个女孩子，大晚上不安全。”刘慧又一次道，“我腰不好，她跑起来我就跟不住了，不然我陪她下去也行。” 张守业还在犹豫，只听大门被吱嘎一声打开，随即又是咣当一声合上。 就他俩说话的这一阵功夫，张璐已经穿戴整齐地出门了。 张守业也没啥犹豫的了，连忙也去穿衣服穿鞋，打算跟上。 可他低估了张璐的速度，等他喘着粗气撵到楼下的时候，张璐已经不见了人影。 第20章 “小崽子怎么跑这么快……不是说八百米不合格吗？” 在硬着头皮寻找和转身上楼吵架之间，张守业想起了张璐有手机这事儿，他伸手摸摸衣服裤子口袋，准备给闺女打个电话问问。 然后他就摸了个空。 手机落家里了。 等张璐跑步回来，发现她爹妈应该是刚吵过一架，已经进入了事后生闷气环节。 从俩人的神态动作来看，应该是主要是她亲妈在输出，她爹理亏。 不就是没跟我一起下楼，至于吗？ 张璐虽然心里有些好奇，但也不会问出来，以免引发二次争吵。 张守业也怕闺女问，因为没带手机而跟人跟丢了——这还不如就让闺女以为自己根本没下楼呢！ 但是刘慧很有话说。 “张璐，你下楼下得那么快，你膝盖能行吗？”刘慧担忧地看着张璐的腿，“我听人说，下楼最伤膝盖，你可悠着点。” “还好，我以后注意。”张璐虽然自己不太在意这个，但是嘴上还是答应下来，不过这让她产生了新的疑问，“你们怎么知道我下楼快了？” 房间内的气氛一时之间变得尴尬而又微妙。 第12章 宣泄 事情的起因经过结果以及各种感言和点评立时涌到了刘慧嘴边，只等张璐随便再说点什么，就会立刻喷涌而出！ 张守业猛地起身，声音铿锵有力：“我去洗水果，你俩吃啥？” 刘慧立刻就被转移了注意力：“我要吃梨。” 张守业暗自松了一口气，转头又问张璐：“闺女吃啥？” 张璐盯着他看了两秒，嘴角翘了起来。 张守业：“你笑啥？” “你从我上高中开始，水果吃得就越来越少了。”张璐双手环胸，依靠在门框上，语气悠闲地说，“因为不想吃，所以你主动洗水果也越来越少了……” 张守业扭头问：“我有吗？” 刘慧表情郑重地点头。 “所以，我很好奇。”张璐就这么堵在门口，笑眯眯地问，“我出门这一会儿，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张守业：“什么事都……” “你爸下楼没你快，跟你跟丢了，还没带手机。”刘慧的嘴可比她老公利索太多了，“回来之后还嫌丢脸，不让我跟你说。” “……”张守业默默绕开门神一样的张璐，直奔玄关换鞋，“我出门一趟，买包烟。” “出门？”刘慧在屋里问，“那水果呢？” 张守业提着外套出门，哐地一声把门砸上。 “你自己洗！” …… 自从张璐的头发被剪了半边之后，刘慧和张守业出门就不敢带她一起了。 一方面是张璐的头发不太美观，也不好解释，别人问起来难免尴尬。大家又都沾亲带故的，万一再传到张璐她舅舅一家耳朵里……好说不好听。 另一方面是张璐虽然还能控制住自己的言行举止，没有再出现过年夜饭时候的暴力举动，但是他们从她身上感受到的烦躁感却是一天胜过一天。刘慧生怕真的再遇见个不长眼的傻逼亲戚，把张璐点炸了…… 所以直到过完年，高三学生即将返校，张璐都没有再被强行带出门走亲戚。她每天在家里除了锻炼和打拳，就是捏着鼻子看她根本看不懂的书。 系统时不时地会在她脑子里叫几声，让她做点什么，不过她一般都不会照做。 系统曾经试图劝说她，比如拿任务奖励来引诱她，再比如拿光明的未来激励她。 但张璐软硬不吃，系统说什么她都当听不见，半点也不往脑子里进。 系统后来都不再装出神秘兮兮的样子，而是直接告诉她任务奖励会是她感兴趣的知识，比如格斗，比如健身。 “嗯，挺好的，”张璐翻着书，十分不耐烦地问，“能让我考上985、211吗？” 系统语塞：“……知识还是要靠自己学才好。” “只是概念性的知识你都做不到让人瞬间学会，”张璐嗤笑一声，“格斗这种需要实际操作的事情，你反而可以给我瞬间打通任督二脉？” 系统有苦说不出，只能委委屈屈地解释：“这个不一样的。” 张璐把书又翻过一页，点点头：“嗯，那你现在能闭嘴了吗？你打扰我看书了。” “……”系统更委屈了。 没了系统的打扰，张璐反而更看不进书了。 语文是相对容易的，说的是中国话，中国人能看懂。 英语是明着困难的，说的是外国话，中国人对着词典能看懂。 数学是让张璐想要撕书的，说的是中国话，但是一句话拆开都认识，拼在一起就像是天书。 那些物理化学生物，更像是数学的亲戚，公式定理化合价……都什么玩意儿。 张璐把书一扔，突然想起一件事。她在自己的书桌附近找了许久，最终在崭新的不知道哪一年的数学课本里发现了自己的成绩成绩单。 ——上学期期末考试，英语和数学加一起都没有语文一科成绩高。 这非常符合她对自己的认知。 对于高中生来说，这是已经没有倒退空间的成绩，简直就是学渣中的学渣。 但是对于一个已经离开书本好几年的人来说，就不太一样了。 “我原来还挺牛的？”张璐不太确定地说，“起码还能及格一个。” 第21章 至于现在嘛…… “日出江花红胜火，下一句什么？红……红烧……红烧肘子留给我。” “啊，果然不是。” “但是龙门飞将在，这个下半句应该是，打架不行上脚踹。” “……不教胡马度阴山？这怎么都不押韵啊！” “噫、噫喻、喻叽……靠，这字儿好像念不对。” 张璐把语文书一扔，决定先放过自己。 佛祖保佑，别让我把语文老师气进医院就行。 还是出门散个步吧，比如去学校看看老师有没有上班的，实在不行我跟门卫大爷聊聊也行啊。 抱着这种想法，她动作十分迅速地换好了衣服。但是她没有立刻关上衣柜门，而是鬼使神差地又拿了一双粉蓝色和灰色双色毛线编织成的厚手套塞进外衣口袋。 ——嗯，这是未雨绸缪，万一赶上学校抓学生来清雪呢？ 虽然想着是要去跟门卫大爷唠嗑，但是张璐一边走路一边走神，不知不觉就走到了学校后的小巷里。 小巷依旧安静，但是比上一次多了一些人气。墙边堆着的各种东西被主人家清理了上面覆盖着的积雪，地上也被人踩踏出一条小路来。 上次，张璐就是在这条小路的另一端见义勇为了。 她想起上次的经历，眼前闪过那张说不上多特别但她就是觉得好看的脸，以及那双冻得通红的手。 怎么就不知道戴双手套呢？ 我记得她衣服也挺薄的，那得多冷啊。 张璐不由得有些心疼，她捏捏外衣口袋里的那双厚手套，它们已经被她的体温彻底温暖。 如果我上次就带着手套的话……当时她会要吗？ 可惜，她站在那里等了好久都没有遇见需要这双手套的人。 突然，一道惊喜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刘哥！就是她！” 张璐闻声回头，看着几个挂着长头帘的不良青年从她身后的方向走过来。 “女的？”那个领头的刘哥显然是有点意外的，“你们两个竟然被女的揍了？” “哥！她绝对练过！”其中一个人说，“她力气可大了，一手就能抓着一个人，跑都跑不掉。” 好像，是她们上次遇见的人。 在这里欺负小姑娘的那两个人。 刘哥撩了一下自己的红色头帘，极为自傲地对张璐说：“女人，我一般不对女的动手。你要是识相，给我们赔礼道歉，再请大家吃点东西，这事儿就过去了。” 张璐一脸淡漠地听着，仿佛这事情的另一个当事人不是自己一样。 一个紫色头帘的站在刘哥旁边，狐假虎威道：“听见没有？我大哥跟你说话呢！” “你们的意思是，要打我？”张璐语气平淡地反问道，“这可不行，我是奉公守法的好公民，打赢坐牢打输住院这种事情我还是知道的。” “去【消音】的好公民！你跟谁俩装相呢？！”紫头帘又道，“少来这套，是个爷们就别墨迹，痛快的！” 张璐看看这条小巷，它并不宽敞，是让对方五个人都没有办法一字拉开的程度。无论是学校还是旁边的店家都没有安装摄像头，无法作为调查取证的辅助，这里也没有什么行人路过。 所以，如果真的倒霉被逮到，那就是人嘴两张皮—— 她在心里点了点头，然后猛地俯下身猛冲过去。她双脚接连蹬地，两三秒钟就冲到了那个领头的面前，一拳正中对方下颚。 下颚骨在搏斗当中是非常特殊的地方，尤其是对于热衷于ko致胜的拳击手来说，更是如此。 当有足够大力量击打下颚骨时，带来的震动会让人对肢体失去控制，立刻就会倒地，很难在短时间内再次爬起来。 所以在拳击的防守动作中，拳击手会用拳头挡住自己的下半张脸。 这些事情对于专业人士来说都是常识，但是对于这些只会成群结队欺凌弱小的家伙来说，则是听都没听过的事情。 那个红毛的刘哥被张璐一拳击中下颚骨，立刻就跪倒在了地上。 而他周围的小弟们甚至都没有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情。 按理来说，杀鸡儆猴之后，她已经震慑住了这些家伙，只要放两句话，今天的事情就可以结束了——毕竟她不是靠面子和名声生存的中二少年。 但是…… “你们上次在这里堵住了一个小姑娘，是因为什么？”她看着还站立的其他人，沉声问道，“敲诈勒索？还是单纯的欺负人？” “你、你……”一个黄头帘结结巴巴地应道，“你管我们——” “上！她竟然敢对刘哥动手！”紫头帘大叫道，“让她知道知道我们的厉害！” 张璐叹了口气。 几分钟后。 张璐提着紫头帘的领子，单手把他从地上拖起来：“之前那个小姑娘，是怎么回事？” “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紫头帘肚子上被张璐结结实实揍了两拳，疼得他直哆嗦，“事情不是我做的，你放过我吧——” “那是谁做的？”张璐扭头在地上扫视一圈，“你告诉我，我就放了——” “是那个……穿棕色外套——”紫头帘两手胡乱划拉着，“是他！” 张璐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好像对他一点防备都没有。 紫头帘嘴角一翘，突然从口袋里掏出了一把水果刀，对准张璐的脸就刺了下来：“你去死吧——！” 第22章 第13章 开学 紫头帘自以为万无一失的一击并没有得逞。 张璐当机立断用左手臂挡开了他的水果刀，又伸手在他持刀的手腕上一扭，那把水果刀就落了地，发出清脆的声音。 紫头帘不可置信地看着她。 不仅是他原本想要刺中的脸没有事，张璐就连挡了一下刀子的手臂没有受伤。她厚重的羽绒服起到了足够的缓冲作用，也只是因此而撕裂了个大口子，让里面填充的鸭绒漏了出来。 “叮——发布任务，请宿主通过发疯一样的语言威吓使地痞流氓们心中恐惧害怕——请宿主通过语言而非行为恐吓他人！” “请宿主通过语言而非行为恐吓他人！” “请宿主通过语言而非行为恐吓他人！” 系统不断地重复着，可是唯一能听到它声音的人对此置若罔闻。 “这可怎么办呢？”在水果刀落地的清脆声音中，张璐无奈地叹气，“我其实喜欢以理服人来着，但是你们好像不吃这一套。” 她的语气虽然十分无奈，可是她说这话的时候脸上带着笑意，双眼也微微眯了起来，眼中闪烁着可怕的野兽一样的光。 她的嘴角咧得更开，甚至还不自觉地舔了舔牙齿。 紫头帘只觉得自己仿佛被什么饥饿嗜血的可怕野兽抓住了脖颈。 会死的。 这次真的会死。 这个人，她、她不是人……她—— 张璐转动身体，把紫头帘怼到了学校的墙壁上，原本抓着他领子的手已经死死地掐住了他的脖颈。 只要我再用一些力，这个脆弱的生命就会就此消失。 世界上就会少一个垃圾人。 她生活的世界就能多一点安稳。 张璐掐着他的脖颈，手指却没有加力，只是把人固定在了那里。她眯着眼睛，状若思考，不知道是不是在感受什么情绪。 被她掐着脖子的人也不敢乱动，生怕这个疯婆娘一个激动自己就没了命。 我是个烂人，但是这些家伙比我更烂。 她好。 只有她好。 所以我……我得…… 我得做点什么。 “前面的学生干什么呢？！” 突然一声暴喝传来，把神志已经不大清醒的张璐从另一个世界强行拖了回来。 张璐这才发现紫头帘已经有些呼吸困难了，所幸人还算清醒。 她触电一样收回了手，紫头帘立刻就顺着墙滑了下来，跪倒在那里，大口大口地喘息着，眼里带着劫后余生的欣喜。 隔着整条小巷就能一嗓子惊醒张璐的学校保安大爷还在发力，他一边往这边跑一边声如洪钟地怒吼：“还没开学就急着打架！说！你是哪个班级的！我现在就给你班主任打电话！你家长必须来一趟学校！” 有些事情，对于人类来说，是本能。 比如饿了吃饭，比如渴了喝水，比如困了睡觉。 再比如被学校撞见打架要赶紧跑。 张璐想也不想，一手按住袖子上的破口，扭头就跑！ 她一路狂奔离开小巷，隐约听见保安大爷盘问那些地痞流氓的声音。 虽然知道不会有人继续追着她了，可她还是没敢直接回家，而是在学校附近绕了一圈，又去离得最近的商业区转了一会儿，才回了家。 张璐进门的时候，刘慧和张守业都已经回来了，一个在厨房忙碌，另一个在卫生间浇花。 杂乱琐碎的声音，让她一直狂跳的心脏终于安宁下来。 随即她又觉得有些好笑，打架而已，自己何必这么紧张。 刘慧从厨房探出头来：“你去哪儿了？” 张璐把坏了的那只袖子藏到身后：“出去随便走走。” “不说在家看书吗？”刘慧把头缩回去，继续炒菜，“你明天就开学了，作业写完没有？” “……”张璐呆站片刻，然后真情实感问出一句，“我还有作业？” 经过亲妈一顿臭骂，张璐终于意识到，自己开学需要面对的，除了不知道自己在哪个班级、认不清老师同学、考试成绩即将创出校史新低之外……还有作业这座大山。 冯荣听说这事儿之后，立刻就发来消息，火速嘲笑。 冯荣：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虽然你已经两年没交过作业了，但是你好歹别跟你妈说啊！ 冯荣：哎我天，乐死我了。 冯荣：那你现在打算咋整？抄一下？ 张璐正臭着一张脸补羽绒服的豁口，面对发小的嘲笑，她不耐烦地“啧”了一声，然后打字。 她打字的力度就像是在打冯荣，她古老的按键手机被按得发出不堪重负的哀叫。 喵喵正义拳：你能不能教点好的？ 冯荣：（斜眼）你还用我教？ 喵喵正义拳：我想揍你。 冯荣：……对不起。 喵喵正义拳：现在问题不是我想不想补作业。 冯荣：是你不会写字了。 喵喵正义拳：是我找不到作业了。 冯荣：这好像也不能完全怪你，毕竟那么多卷子。 冯荣：老师那边我觉得你应该不用担心，现在他们已经连罚都懒得罚你了。 冯荣：就是慧姨这边，你要咋解释？ 喵喵正义拳：没得解释，已经被我气得不说话了。 冯荣：你加油。 第23章 张璐放下手机，看看隔壁房间的灯光，再听听——里面安静得只有冰箱运行的声音。 我先睡了，老张你自求多福。 逃避可耻但是有用，张璐一觉睡醒，决定去应对相对没那么要命的事情。 她背着胡乱塞了一气儿的书包，站在学校大门前，已经发呆五分钟了。 保安大爷已经对她投来了充满了怀疑的眼神。 她在等冯荣，希望冯荣能够把她领回教室。 但是…… 直到早自习铃响起，她身边已经空无一人，冯荣都没有出现。 好极了，冯迟到又不出意外的迟到了。 我就不该指望她。 在她迈进校门之前，一脸戒备的保安大爷拦住了她。 “你，站住。”保安大爷挡在她面前，盘问道，“你哪班的？” 看来我上学时候还是挺老实的，门口大爷都不认识我。 张璐张口就来：“高三三班。” “你搁这儿等着，我给你们班主任打电话，让她来接你。”保安大爷十分警惕，甚至还锁了供老师学生通过的小门，“你等着啊，不许乱动。” “大爷，我说要不你还是把高三班主任都叫来吧。”张璐真心实意地说，“让他们认领一下，看我到底是谁家的。” “……”保安大爷表情顿时变得复杂起来，“你到底是不是高三三班的？” “大概是吧。”张璐也不太确认，毕竟之前只听冯荣提了一句，“毕竟人才都是流动的。” 保安大爷：“……” 五分钟后，一个一看就非常靠得住的壮硕中年来了，张璐看着觉得有点脸熟。 壮硕中年皱着眉来，见到张璐之后半张脸都皱起来了：“张璐？” 认识我？那太好了，怪不得还挺眼熟的。 张璐老老实实地打招呼：“老师好，大爷他不让我进去。” “你还恶人先告状！”壮硕中年哼一声，“他都跟我说了，你跟这儿鬼鬼祟祟站了一早上了。你不去上课，跟这儿戳着干什么？” “是这样的，老师，我失忆了。”张璐睁眼说实话,“我不记得自己是哪个班的了，等着老师同学们认领呢。” 壮硕中年的表情也复杂起来：“你们这些孩子，就是闲书看多了，这脑子里装得都是什么！你别以为我不知道，前年学校组织修学旅行，就是你行李箱装了三本砖头一样的盗版小说！” 张璐回忆了下，隐约记得好像是有这么个事儿。 “好事儿不出门坏事传千里啊。”她笑嘻嘻地说，“不过老师您记得我就行，能给我送班里去吗？” 壮硕中年顿时觉得自己脑溢血几率直线上升。 但是自己学校的学生，他能有什么办法。 “大爷，把门打开吧。” 保安大爷一脸怀疑地过来开了门，张璐满面笑容地进了门。 就在大爷即将关门的时候，从校门外传来一声大叫—— “大爷且慢啊！” 伴随着这声大叫，一个浅色的圆球从不远处狂奔而来。 保安大爷和壮硕中年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就见张璐已经迅速转身，毫不犹豫地将铁门推上并用流畅到不可思议的手法把门栓落下。 如果不是门锁在大爷自己手里攥着呢，估计张璐都得一气呵成地把门死锁。 那个浅色的圆球就这样结结实实地撞在了铁门上。 “大爷！放我进去啊！” 大爷辨认了下，这个他认识，是高三二班的冯荣，老迟到专业户了。 但是……他看了看自己攥着的锁头，又看了看落了栓的铁门，最后又看了看堵门的张璐。 张璐对着门外露齿一笑：“不好意思啊，关门了。” “靠！张璐！”冯荣撕心裂肺地大叫，“我就说门怎么关得那么快！你开门让我进去！” “我不会开啊。”张璐睁眼说瞎话，“这门也不归我管。” “那刚才是谁关的门？”冯荣哐哐捶门，“你麻溜的！你不听课，我还要听的！” “那你更不能进来了，这叫同甘共苦。” “你大爷的！同甘共苦个粑粑！” 保安大爷：“……” 你们俩干脆谁也别进来了，学校还能清净点。 壮硕中年终于看不下去了：“张璐，你是不是忘了我还在这儿？” “老师，这是人民内部矛盾，您就别……” 门外的冯荣露出惊喜的表情：“牛主任！” 张璐：“……” 坏了，是教导主任。 第14章 帽子【捉虫】 张璐不认人这个毛病不是她重生回来之后才有的，她从小就有点不记人脸，虽然不至于脸盲，但是见过两三面的人认不出来也是常事。 不过一般她都能装出大家都比较熟的样子，所以一直也没出过什么事。 结果没想到今天竟然在这里翻车了。 壮硕中年俗称老牛，全名牛壮民，从姓氏到名字都透着一股大力出奇迹的味道。而他本人也没有辜负这么生龙活虎的名字，从小开始练田径，肌肉壮得能止小儿夜啼。后来他更是非常称职地担任了七中体育组组长这一职务，再后来更是兼任了学校的教导主任。 别的老师发现学生违纪，都只能站在原地喝止，大部分时候都撵不上。 而牛主任直到现在都是各类马拉松大赛的常客，通常被他发现违纪行为的人，能被他撵得上天无路入地无门…… 第24章 张璐的翻墙本领，基本上都是被牛主任硬生生撵出来的。 就算无法无天如张璐，在认出人来之后，都不敢多吭一声了。 她老老实实地从门前让开，看着冯荣被门卫大爷放进来。 冯荣一副小人得志的样子：“牛主任在这儿你也敢堵我门，张璐你现在胆子大了啊。” “行了。”牛主任也没惯着她，当即就喝止道，“你迟到就很光荣吗？” “对不起我错了。”冯荣非常顺滑地认了怂，“我不该迟到，耽误学习事小，丧失了年轻人的朝气事大。而且这样对学校的安全管理也造成了不良影响，我已经深刻认识到了自己的错误并反思。我保证以后不会再出现这种事情了，我一定早睡早起早到学校……” 张璐：“……”这就是优等生的口才吗？ “你少来这套。”可惜牛主任完全免疫冯荣的连招，他带着两个问题儿童往学校里走，一边走一边说，“你这一套话从高一用到高三，一年跟我也就保证一百来次不迟到吧，你就是换个猪来，猪都不带信的。” 张璐点头：“嗯，毕竟猪都没她能睡。” “话可不能这么说，”这话冯荣就不爱听了，“我还处于发育成长的黄金时期，睡觉多对大脑发育好。而且我学习刻苦，用脑也多啊，每天不得多睡会儿，不休息好了怎么能行？” “你俩差不多点啊。”牛主任大为头疼，“怎么还没完没了了呢？再这样，你俩课也别上了，都去给我铲雪。” 张璐和冯荣看看操场上能没过半个小腿的雪层，都闭了嘴。 牛主任耳边终于清净了会儿，他带着她俩进了教学楼，打算把人送到教室后，顺便跟她们班主任沟通下学生的教育问题。 结果才进了门，刚上两节楼梯，他就觉得好像哪里不对。 牛主任迟疑着回过头去，先看见了满脸震惊的冯荣，然后看见了右边头发柔顺披在肩膀上左边脑袋只剩头发茬头皮上还带着伤痕的张璐。 “！！！” 牛主任觉得自己这次是要被惊吓出心脏病了。 张璐对着他俩龇牙一乐：“新造型，别致吗？” 冯荣下意识地去看牛主任。 坏了，牛主任好像被吓着了，你看这摇摇欲坠的模样。 牛主任已经完全失去了表情管理能力，他僵硬地站在那里，比起被雷劈更像是被高压电线落在身上了。 ——被雷劈也就一哆嗦就倒下了，高压电线落身上就会被定点硬控。 张璐坦然得就像是这脑袋不长在她身上一样，任由他们看。 三个人微妙地安静戳在那里好半天，张璐都热得把羽绒服拉链拉开了，牛主任才坚强地回了魂。 他长长吐出一口气，沉声问：“张璐，你这个脑袋是怎么回事？” 张璐老老实实回答：“上亲戚家串门，头发被熊孩子给绞了。” 冯荣一撇嘴，脸上写满了“不信”。 不只是冯荣，牛主任也不信：“张璐，你编瞎话也编得差不多点。这种理由，你觉得我会信吗？” “可我说的是实话啊。”张璐一摊手，满脸无辜，“主任你要是不信，你给我家里打电话也行。” 牛主任斜她一眼，当场掏出了手机，并拨打张守业同志的电话。 张璐：“……”你还真打啊。 那边牛主任打通了电话，这边冯荣就凑了过来。 “你这到底是咋回事？”冯荣小声问她，“别是你不肯写作业，慧姨一生气给你剃了……” 张璐把她推一边去：“我妈是那种人吗？” 冯荣又凑过来，继续猜测：“那是张叔动的手？” 张璐犹豫着，要不要趁着老牛电话没打完抓紧时间收拾这个棒槌。 可惜牛主任那边电话已经打完了，他把手机揣回口袋里，转身过来之后就用一种极其复杂的眼神看着张璐。 “情况我已经了解了，”牛主任斟酌着语气，“我先给你找个帽子戴着，起码不要给同学们造成不良影响。等出了正月之后，你……还是把你的头发处理一下。” 冯荣听得瞪大了眼睛。 不是，张璐不是胡扯的理由吗？ 总不能是她真的被小孩把头发剃了吧？！ 张璐点头，并没有说什么。 然后牛主任就带着她们去了三楼自己办公室，然后翻箱倒柜地找到了一顶……中老年男性常戴的毛线帽给张璐。 黑底，上面有几道橙黄色的粗线条，还有个硕大的不知道是仿照哪个名牌的logo。 丑得离谱。 张璐：“……” 她很少这么无语，一般都是她让别人说不出话来，没想到今天栽一顶帽子上了。 冯荣憋着乐：“这帽子挺好的，保暖，还挡的多。” “冯荣同学说得就很好。”牛主任点头，也不知道是真觉得这帽子好还是只是单纯觉得不能丢面子，“张璐你把它戴上看看。” “……”张璐满脸抗拒。 她其实并不是什么在意外貌的人，但是这个帽子……实在是丑得她无法忍耐。 “这帽子干净的。”牛主任以为她是嫌弃别人用过，“之前刘校长落在我这里，我放假前收拾东西，就顺手把它给洗了。” 听到刘校长三个字，冯荣在旁边终于还是没憋住，噗嗤笑出声来。 刘校长乃是七中主抓教学的副校长，是个非常严肃的小老头。他不仅教学很有一套，还是省里市里的数学组出题人，在学校内外都很受尊敬。 第25章 只一点美中不足，这人是个秃头，脑瓜锃亮。上课的时候一开灯，他那脑壳就跟聚光灯似的闪耀夺目。 张璐没想起刘校长是哪尊大神，但是她知道冯荣都笑了，其中肯定另有隐情。她眼珠动了动，看向牛主任身后敞开的柜子——那里面放着各种理发道具，专门用来强制处理学生们的各种离谱发型。 “主任，你要不现在把我剩下的头发剃了吧。”张璐真心实意地说，“反正迟早要剃了的，早剃早轻松。” 冯荣个棒槌在旁边看热闹不嫌事大，在旁边拿腔拿调地背广告词：“痛就贴，贴不痛！早贴~早轻松~” 张璐毫不犹豫给了她一手肘。 牛主任眼皮跳了跳：“我们还是要尊重传统民俗的。” 张璐发自内心地说：“我觉得尊重传统民俗没有尊重我的眼睛重要。” 冯荣被怼了一下也不见收敛，搁那儿跟智障似的叽叽叽直乐：“要我说也不用剃，你戴上这帽子，就受到了刘校长的光环普照。他的数学智商你肯定普照不上了，秃头光环你还能用上，普照完你头发就不战而降了。” 张璐：“……”尼玛，原来刘校长是七中那个聚光灯校长吗？！ 牛主任：“……”听听，这说得还是人话吗？ 得亏牛主任不脱发而刘校长本人又不在这儿，不然再高的个人素养，也扛不住这么嘲讽。 “行了，少胡说。”牛主任伸手在冯荣的肩膀上不轻不重打了下，“刘校长不仅要主持学校工作，还要参加省里的出题，很辛苦的。不强求你们多体谅老师，但是这种浑话以后不许说了。” 冯荣当即做出乖宝宝的姿态，老实认错：“对不起，我不该胡说。” 张璐在旁边直撇嘴：“冯荣的保证，一个标点符号都不能信。” “张璐，你是不是——” 牛主任大感头疼：“行了，你俩都别说了。” “张璐，你把帽子戴上，今天先这样，之后你自己找别的帽子戴，只要不出格我就不管。” “赶紧的，早读马上结束了，再磨蹭就真耽误上课了。” 他摆出老师的威严来，张璐和冯荣也就都住了嘴。 张璐不情不愿地戴上了那顶帽子，那巨大的奇形怪状的logo在牛主任欣慰的眼神中熠熠生辉。 冯荣看上去很想点评几句，但是被牛主任一个眼神瞪回去了。 牛主任看上去对现在这个结果很是满意，他领着两个学生出了办公室，只随手一合门：“我给你们送到班里去，顺便跟金老师交代下这个帽子的事情。” 一般来讲，教室里是不让学生戴帽子的，张璐这个情况特殊，他得特别说明下。 张璐：“我愿意遵守校规校纪，把这玩意儿摘了。” “别呀——”冯荣说，“多好看！” 张璐毫不犹豫又给了她一手肘。 第15章 窗外 张璐很少戴帽子，更别提这种毛线帽了，偏偏这帽子外形清奇保暖效果却奇佳，只这一会儿就让她有些觉得热了。 她才伸手动了动帽子，试图调整下以降低它的保暖效果，就被牛主任喝止了。 “别摘啊！”牛主任把帽子往下拽了拽又往下拽了拽，直到帽子的边缘把张璐剪秃了的鬓角都彻底盖住为止，“遮严实点，这样也暖和，你们不是总说教室的窗户漏风吗？正好保暖了。” 张璐伸手推了推，把自己的眉毛露出来：“行，我今天就挨个问问，到底谁这么娇贵，塑钢双层保温窗都能觉出漏风。” 冯荣眨了眨眼，离张璐远了点。 “就冯荣啊。”牛主任不觉有异，“一到冬天，她就说窗户漏风给她吹感冒了。” 感冒了身上难受，不小心就睡过头了。 很合理的事情嘛。 冯荣只敢在内心狡辩两句，心里念头才转完，她人已经窜到了教室门口敲了敲门。 甭管能不能活过十五，先躲过今天再说。 教室里很快就有人来开门，是他们班主任。 冯荣摆出乖学生的样子来：“金老师好！” 高三三班的班主任姓金，是个三十多岁的男人，外貌相当普通，负责教物理。 张璐已经不记得这个人是谁，但是在见到他的一瞬间就不由得心生厌恶。 金老师见门外是牛主任，还没来得及说话，脸上就堆满了笑容：“牛主任，您来有什么事吗？是学校有安排了还是有什么需要我配合的？” 牛主任表情很是和缓：“没啥事，我就是送她俩过来，顺便跟你说明下情况。” 他说着，扭头看了眼旁边的两个孩子，一挥手示意她们进去。 金老师犹豫了下，还是让开了门口，放两人进了教室。 随即他就走出了教室，并且关上了门。 冯荣泥鳅一样，呲溜钻到了自己的座位上，抱着书包长出一口气：“我可算到家了。” 张璐则是站在讲台上，俯瞰全班。 全班同学：“？”什么情况？ 实际情况和她的预期有着不小的偏差，她原本想着晚来一会儿，看哪儿还空着就坐哪儿。但是她没想到班级里的空位着实不少，虽然都在后排，但是有的在窗户边上，有的在教室中央，有的在后门。 张璐摸摸下巴，决定挨个位置看看，实地考察一下再说。 于是她就在全班的注视下，走下了讲台，走向了窗户边上的那个位置。 第26章 坐在旁边的同学如临大敌，全身紧绷地看着张璐，似乎马上就要跳起来了。 她走到了那个空位前，看了下已经积了厚厚一层灰尘的桌面，又看了看桌肚里摆放得乱七八糟的书——好的，可以确定，这个位置不是她的。 张璐老干部视察一样点点头，转身走向下一个空位。 金老师和牛主任聊完进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么一幅场景：班里那个三天两头出现违纪行为的张璐脑袋上顶着一个中老年男款毛线帽，就这样在全班同学的注视下背着手在班级里走来走去，走到一个空位就上下打量一番，然后点点头…… 如果不是身高不对，他都要以为是刘校长来检查工作了。 “张璐！”金老师皱着眉喊道，“你干什么呢？” “我了解下班级情况。”张璐沉着应答，“顺便看看我坐哪儿。” 金老师：“……” 全班同学：“……” 冯荣原本觉得没什么，还跟着一起看热闹——毕竟张璐本来做事就不太正常，最近更是癫出了新高度。 但是张璐这话一出，她就觉得大事不妙。 完了，我发小怕是真的疯球了。 这么想的显然不止冯荣一个，金老师也觉得张璐是彻底疯球了。 这要是换成别的学生，他可能就直接骂几句，让人老老实实回座位上坐着了。但是张璐……虽然她的违纪行为大多都只是逃课、不交作业之类的，从来没有过什么暴力行为，但是…… 不知道为什么，他总是有些怵这个学生。 好像只要一言不合，张璐就会掀了他的桌子，就会给他一顿暴打……只是当着全班学生的面，他也只能硬着头皮管一管。 “你不就坐姜姗姗后面？”金老师伸手一指教室的某个空位，“赶紧坐下吧，已经耽误半天了。” 张璐转头看去，看向空位前那个应该是叫姜姗姗的女孩。 姜姗姗皮肤白皙，长相秀气，脸上戴着一副厚重的眼镜，黑色长发柔顺地披在背后，一看就是传统标准下的乖巧女孩。她正低头写卷子，似乎教室里的其他事情都与她无关一样，即使被点了名也毫无反应。 张璐走了过去，坐到她身后的空位上，把手里拎着的书包和羽绒服都放下了。 金老师松了口气，然后打开教案，抽出一张试卷：“现在把之前布置的卷子拿出来，就是写着编号16的那张……” 别人在哗啦啦翻卷子，张璐却从书包里掏了一卷卫生纸出来，仔仔细细地擦着桌面上的一层薄灰。 前后左右的同学虽然还有人时不时回头看她，但是也都是看她的帽子，似乎对她各种不务正业的行为早就习以为常。 金老师则是全当看不见她这人，拎着卷子开始讲解起了试题。 张璐擦完桌面，又低头检查自己的座位。桌面很干净，没有任何东西摆在上面，桌肚里除了摞得整整齐齐的崭新课本和迭好的卷子，就只有一包纸抽和一些充饥小零食。 一块方形的薄围巾搭在她的椅背上，像是被不小心落在这里了。 这玩意儿一定是我趴桌子上睡觉时候用来接口水的。 ——张璐只一眼就认出它的用途。 讲台上，金老师在讲着她听不懂的电磁场和作用力。 周围的同学不管听得懂还是听不懂，都做出了认真听课的模样。 全班四五十号人，不务正业的就只有张璐这么一个。 张璐从桌肚里摸了一张卷子，从上面的果蝇和豌豆案例判断出这是一张生物卷子，然后就拿了一支笔，随手在上面涂画着。 可惜她在美术方面实在是没什么天分，画出来的小动物都像是哥斯拉和奇美拉的究极混合体，就连画一些简单的边框符号都能画得神态各异。 无聊。 张璐把手里的笔随手一丢，决定再找点别的事情做。 她虽然混蛋，但是也知道不能打扰别人学习。自己摆烂可以说是个人选择，但是拖着别人一起不学好那就只能说是缺德了。 可她实在是无聊，又不能上课上一半跑出去，这个时候的手机也没什么意思，最多看看小说聊个企鹅。 隔着半个教室，她的目光落到了窗户上。 高三的教室在四楼，她看不见操场，也看不见操场上的积雪。 但是她听见了窗外传来了铲雪的声音，还有铲雪的人互相交谈的声音。 唉……早知道这么无聊，她宁愿给老牛当壮劳力铲雪去。 张璐歪歪斜斜地坐着，一手撑着脸。 在这里不仅无聊，还得忍受这顶破帽子……闷热闷热的，热得她脑瓜仁疼。 我下节课就去找老牛，去铲雪算了，不过我好歹是个高三生，他应该不能答应……不对！ 她突然坐直了。 高三生应该都在上课才对。 那么现在正在铲雪的那些人应该是……高一高二的学生被老师叫来干活了？ 那个小姑娘，会来吗？ 张璐的心跳一点一点地加快，她不由自主地摸了摸自己的羽绒服外套口袋——那里还放着一双女孩适合用的手套。 我只带了一双手套，好像不太够用。 她衣服那么薄，铲雪时候不知道会不会冷。 我没有保温杯，不然还可以给她喝点热水暖暖身子…… 张璐看着窗户那边，似乎已经透过北方厚实的外墙看见了操场上正在铲雪的那些人，似乎已经从中找出了那个瘦弱且单薄的身影。 第27章 她脸上不由得带了点笑意，只能趴到桌子上挡住脸，假装自己在睡觉，免得真的被当成疯子了。 那个小姑娘那么瘦，肯定铲不动雪，没两下就要累了。 这没关系，反正我有力气，我替她铲雪，她在旁边看着就行了。 不，这样也不行，她身上一定出了汗，在外面这么干站着，汗又冷了，肯定会感冒。 那就把她塞到老牛办公室去，隔着窗户看我干活。 她要是累了，在那儿睡会儿也行。 反正她一看就是好孩子，老牛肯定不会生气。 我再把冯荣的羽绒服拿过去，给她盖着点……唉，我怎么就没有多出来的羽绒服，要是有的话，她就可以直接穿回家了…… 张璐趴在桌子上，脑子里各种各样的念头根本停不住，全都围绕着那个只见过一面的人展开。 我像是失心疯了。 张璐一面忍不住的欢欣雀跃，一面又自我责怪。 我只见过她一次，我连她名字是什么都不知道，但是我竟然想着要给她送羽绒服。 我这次找见她了，我帮她铲雪的话，她会告诉我她叫什么名字吗？ 这次她总该相信我是个好人了吧，我都帮她干活了。 张璐趴在桌子上，嘴角和眉眼都弯弯的。 起码……起码她得告诉我，她是哪个班级的。 第16章 扫雪 下课铃一响，原本还趴在桌子上像是在睡觉的张璐就突然直起了身子，目光灼灼，精神得离谱。 讲台上的金老师被她吓了一跳，卷子上最后一道大题的解题思路就这么卡在了嗓子眼里。 而他这么一卡壳，普通同学下意识地认为是要拖堂讲完卷子，只有张璐这个不走寻常路的则是判定“讲完了，可以下课了”。 于是金老师就眼睁睁地看着张璐顶着那顶毛线帽往外蹿，还没蹿到门口，她似乎又想起来什么，折回来把外套从椅子上拎了起来，然后再次蹿出去。 金老师：“……”这也太嚣张了。 有了张璐带头，同学们都以为这次是要正常下课，于是就一个两个都从座位上站起身，活动活动身体。 “都坐回去，还没下课呢！”金老师绷着脸说，“我们把这张卷子讲完。” 我管不了张璐，我还管不了你们？！ 我说下课了吗？ “啊——？” 讲台下一片失望的声音传来，金老师不为所动，瞪着眼睛在班里扫视一圈：“抓紧时间，要不然讲不完了。” 张璐对于教室里面的情况半点不了解，她也不关心。她一边速度极快地下了楼，一边穿上了自己的羽绒服外套。 高三开学的第一天，几乎所有的班级都压堂了，走廊里安静得很，连个鬼影都没有。所以张璐再怎么速度快，也不用担心撞到谁。 她一路下到学校教学楼的大厅，又推开厚重的大门，掀开军绿色的防风隔热帘，终于看见了外面一片白茫茫中忙碌的那些人影。 操场上正在忙碌着铲雪的人有高有矮，他们各自领了工具，较为集中地在操场的北侧国旗台附近清理积雪。 从他们外套的颜色来看，这些人很可能都是男生。 这让张璐原本兴奋的心情不由得有些低落下来，她在口袋里握着手套的手指不由得放松了些。 她努力回忆了下，之前那个小姑娘，她穿的衣服……好像也是深色的。 张璐便又高兴起来，她大跨步走到铲雪的人群中，像模象样地也去领工具。 管工具的正是牛主任，他见有人来领工具，下意识地就要发放，结果在看见那顶毛线帽之后又停住了手：“张璐？你过来干什么？” “劳动啊，给学校清雪。”张璐语气极为坦然，“这不和大家一起嘛，融入群众。” “去去去，你少跟我贫嘴。”牛主任把工具收回来，撵人，“你给我上课去，高三生还不好好学习……” “劳逸结合嘛！” “你给我老实回去上课去！”牛主任瞪着眼睛说，“马上高考了，你能不能上点心？” “点心？什么点心？”张璐笑嘻嘻地说，“那既然您不让我干活，我可就自便了啊。” “……”牛主任没招了，只要不捣乱，爱怎么地就怎么地吧。 张璐转向离得最近的人——这人穿了个深灰色的羽绒服，她收敛了下脸上的表情，凑过去打招呼：“同学，用不用帮忙？” 牛主任斜眼看她，一副懒得管的模样。 “啊？”被张璐打招呼的人抬起头，露出一张长满了青春痘的脸——是个男生，“不用、不用，我自己能行……” 不是。 张璐毫不犹豫地转向下一个人，还是那句话：“同学，用不用帮忙？” 一个男生抬起头来：“不用，你问问别人吧。” 不是。 “同学，用不用帮忙？” “不了……” 还不是。 “同学……” “不……” 都不是。 张璐把操场上的人骚扰了个遍，也没找到自己熟悉的那张脸。 她的心情极其沮丧，就连脚步都变得沉重，在雪地上拖出了长长的印记。 她没什么表情地走回了牛主任旁边。 “上课铃已经响半天了，你还不赶紧回去上课？”牛主任只当她是闲出毛病了，“还说帮忙呢，你来了净搅乱。” 第28章 张璐垂着脑袋，对于牛主任的责怪是半个字也懒得讲。她强打起精神来，问：“主任，来扫雪的学生，就这些了是吗？” “什么叫就这些了？我搜罗了五十多个男生扫雪你还嫌少？”牛主任不大乐意，“你还想要多少？” 哦对，扫雪都是找男生来着，谁特意会找假期里的女生来扫雪呢。 张璐后知后觉地想着，觉得自己真是脑子被驴踢了，才会觉得那个小姑娘也会来跟着扫雪。 她扯了扯嘴角，不再骚扰牛主任，转身向教学楼走去。 牛主任盯着她的背影看了两眼，似乎不太放心，但是他很快就被旁边的声音吸引了注意力：“嘿！你们几个，不许闹！小心摔了——哎呀，你俩赶紧把他拽起来——” 张璐进了教学楼，但是却没有直接上楼，而是坐在了台阶上。 上去干什么呢？ 听课又听不懂，做别的又怕影响到别人。 我来学校又有什么用呢？ 也就是让老张和我妈花钱买放心，觉得我还有变好的希望。 可我明明已经烂得无可救药了。 她把那顶热得她头疼的毛线帽摘了下来，露出自己造型怪诞吓人的头发来。 我自己都不知道我什么时候又会发疯，不知道我会做出什么事情来，更不知道会不会有人因为我受伤。 妈|的，疯子。 妈|的，怪物。 她的脑子不再热得难受，却无法阻止地剧烈疼痛起来。 她用额头在楼梯扶手上磕着，一下、两下、三下……她的动作越来越快，力道越来越重，磕碰声在空旷的楼梯间回荡着。 在引来别人查看之前，她终于疲惫地停了下来，静静地靠坐在那里，额头一片红肿。 头好疼啊。 “宝宝，我又头疼了。” 我在叫谁？ “宝宝，我头好疼……” 我怎么想不起来？ “宝宝，你在哪儿？” 宝宝……我想…… 她听见自己在喃喃自语，脑子里却是一片混乱。 系统又在说话了：“叮——发布任务，通过发疯一样的体力劳动缓解精神上的痛苦——” 张璐蜷缩着身体，伸手抓住自己的长发，用力扯着，似乎是想让自己的脑袋也一起躲起来。 她在那里躲了好久，直到下课铃声再次响起。 我不能在这里，会吓到别人的。 张璐睁开眼，表情麻木地想。 我……得起来。 她一手攥着那顶毛线帽，一手抓着楼梯扶手，艰难地站了起来，顺着楼梯向上走去。 原本安静的教学楼，随着这一声响铃逐渐热闹起来。 有学生三三两两地结伴下楼，他们在看见造型奇特的张璐时，不约而同地发出了惊呼声。 “我滴妈——” “吓死我了！” “靠！老牛没管？！” “你也整一个吧。” “滚犊子！” 这种对话总是在张璐耳边响起。 他们用各种各样的目光审视着她，用各种各样的语言评价着她，但是没有人敢离她近一点，更没有人敢跟她说话。 “叮——请……” 张璐上到三楼的时候，突然停住了脚步，她扭头看向某个方向—— 牛主任的办公室没关好门，更没有落锁。 毕竟学校里没几个人敢上他那儿去祸害东西，真把门锁了他还得担心自己忘记带钥匙。 张璐在周围的目光注视下，推门进了教导主任办公室。 “这算啥？自首吗？” “肯定是老牛让她去写检讨了！” “也是，老牛不是就在楼下监工嘛，没准就是监工的时候逮着的。” “欸，你说她这发型是不是学那个最近特别火的明星，叫什么来着……” 张璐反手把门关上了，把那些声音都关在门外。 虽然还没正式开学，但是牛主任已经开始忙碌了，根本没有时间收拾东西。他出门之前什么样，现在办公室还是什么样。 那些电推子、理发剪子、梳子之类的东西，就那么明晃晃地摆在那里，张璐一眼就看见了。 她眼珠转了转，又看向了旁边——那是牛主任不知道从哪儿收缴的水果刀。 张璐微微摇了摇头，走过去，拿起了一把剪子。 她将剪子举到眼前。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了一阵极重的杂乱的脚步声，随即办公室的门就被人从外面粗暴地推开了。 一张面色萎黄的长相普通的脸露了出来。 “我、我听到有人说……”她跑得太急了，以至于说话都断断续续的，“我怕是你，我就……我就来看看……” 张璐盯着那张脸愣了两秒，然后她下意识地将剪子藏到了身后，想被家长抓住犯错的小孩一样，结结巴巴地问：“你、你听说什么……我没……” 那人仔细盯着张璐看了会儿，然后问：“你的脑门怎么了？” 张璐又手忙脚乱地去捂脑袋，手里还捏着那把剪子：“没怎么……就是，不小心磕了……” 那人从门外进来，仔仔细细关了门，然后在张璐慌乱的目光中走到她面前。 她伸手摸了摸张璐的额头，动作很是轻柔，说话也温柔：“你疼不疼？” “……”张璐嘴巴张开又合上，说不出话来。 第29章 “疼不疼？”这个与她有过一面之缘的小姑娘又问了一次，语气中没有丝毫不耐烦。 “……疼，”张璐说，“宝宝，我头好疼。” 第17章 等待 张璐恍恍惚惚的，可能是之前地各种发疯让她已经耗空了精力，也可能是小姑娘落在她额头上的手过于温柔柔软，她觉得自己已经失去了思考的能力，只能凭借本能行事。 她不知所措地戳在那里，可怜兮兮地看着那个比自己矮了接近一头的女孩，似乎是在寻求对方的保护一样。 小姑娘看了下她手里捏着的剪刀，她带着一种心疼和怜悯混杂的表情，小心翼翼地问：“你拿剪刀是要做什么？我能帮忙吗？” “我……我没要、没要做坏事……”张璐有些混乱地说，“我没……头发、吓人……” 小姑娘伸手握住她捏着剪刀的手，温声问：“你是要处理一下自己的头发吗？” 张璐点头，表情有些惶恐，也有些无辜。 “没事的，我帮你弄，好不好？”小姑娘问，“你很累了吧，我帮你处理，你休息一会儿，好不好？” 张璐懵懵懂懂地点头。 小姑娘小心而又仔细地将那把剪刀从张璐手中拿了出来。 她的目光在牛主任的办公室里逡巡了片刻，在心里对牛主任说了句抱歉之后，她将一些理发用具从柜子里面拿了出来放在桌子上。 然后她双手牵着张璐的手，牵引着她坐到了办公桌对面的椅子上。 接下来要围上布，不然……她想要抽手，却发现张璐握着她的手不肯松开。 “我不走，我帮你理一下头发。”她轻声哄道，“我们先把布围上，不然头发会落一身。你把外套脱了，好不好？” 张璐的脸微微皱起来，看上去似乎极为不情愿。 “我不走，真的。”小姑娘再次保证道，“我答应了给你理头发。” “……你叫什么名字？” 小姑娘愣了下，下意识发出一个音节：“嗯？” “我找不到你。”张璐垂着眼睛说，“我连你叫什么都不知道。” “你不知道我……”小姑娘很是意外的样子，不过她很快就反应过来了，回答道，“我叫李胜男。” 张璐这才松开了手，安静乖巧地将自己的羽绒服外套脱下来，迭好放在一边。 李胜男眼神复杂地看着她，问：“你……你既然不认识我，为什么还要找我？” “你好看。” “……我不好看。” “好看。” 李胜男抖开围布，为她仔仔细细地围好，然后像个真正的理发师一样问：“你的头发要剪多少？” “都剪了吧。” 李胜男没说什么，只是应了声好，就拿着之前张璐捏着不肯松手的剪刀贴着她的发根开始剪。 咔嚓、咔嚓…… 办公室内安静极了，她们都没有说话，只有剪断头发的声音和头发落到围布上面的细碎声音。 李胜男的动作十分温柔，张璐几乎因为这样的被包容感而睡着。 不能睡。 她抬起眼睛看着嘴角带着微笑的李胜男，清楚地知道，只要自己睡着了，这个人就会不见。 她是在害怕我吗？因为我太凶了吗？ 可我不凶她。 张璐出神想着。 我对她好。 别人对她不好，我对她好。 就算她怕我，我也对她好。 张璐的长发很快就被剪了个干净，只有发茬还长短不一地立在她的头上，簇拥着之前被她自己划出来的血痂。 李胜男瞥了一眼墙上的挂钟，然后放下剪刀，又解开围布在旁边抖了抖，交代道：“你等一下，我把你的头发收拾一下。” 张璐点头。 李胜男找了个还算干净的塑料袋，将地上那些长长的发丝捡起来放进去，然后又拿办公室墙角放着的扫帚和撮子把剩下的短发和发茬清扫干净。 张璐一直注视着她。 李胜男处理好这些，然后说：“马上又要下课了，操场那边的活也该做得差不多了，估计牛主任等下就回来了。我要在这里等他一会儿，跟他说明一下情况。你不喜欢这些，先回去？” “你要走了。”张璐说，经过短暂的休息，她的大脑也恢复了运作，“你想甩开我。” 李胜男抿了抿唇，不太自然地扭开了头：“……没有。” 张璐双眼直直地看着她，坦率到令人无法招架：“你害怕我吗？” 李胜男摇头。 “还是说你讨厌我？” 李胜男再次摇头。 “那你为什么要躲着我？”张璐的语气不自觉就带了点委屈，“之前你为了躲我，衣服都不想要了。” “我……”李胜男似乎是想要编造谎言，但是最终还是老老实实地回答道，“我当时……见到你很意外。” “那些人为什么欺负你？” “他们不是欺负我，是……另外有别的原因在。” “什么原因？” “……”李胜男沉默地整理那些她们用过的东西，将之一一归位。 “你不想说吗？” “……嗯，我不想说。” 张璐又垂下眼帘，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办公室里短暂安静了片刻之后，张璐又抬起眼睫，认真地说：“你不想说也没关系，反正我会一直对你好的。等你什么时候想说了，再告诉我也行。” 第30章 李胜男紧紧抿着唇，低着头把柜子关上，没说话。 “你是哪个班级的？”张璐问，“高一还是高二？明天还回来学校吗？你早上吃饭了没？” “我……我不知道明天还会不会来。”李胜男有些犹豫地回答道，“明天的事情，说不准。” 张璐又问了一次：“你吃饭了没？” “……吃了。” “那你现在饿不饿？” “不饿。” “我有小零食，我给你拿过来吧。”张璐说，“我买的零食，都很好吃，还顶饿。” 李胜男犹豫了下，强迫自己的嘴角扯出微笑的形状，点了点头：“好呀。” 张璐立刻就高兴起来，她从椅子上跳起来，往门口走：“那你在这儿等我，我去给你——哦，对了！” 她说到一半，忽然想起一件事来，就折返回来，把自己的羽绒服展开，伸手在口袋里掏出了一样东西送到李胜男面前。 那是一双粉蓝色和灰色双色毛线编织成的厚手套，还很新，几乎没有使用过的痕迹。 李胜男看着那双手套，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给你。”张璐说，“你不戴手套，会冷。” “那你呢？”李胜男抬眼看她，“你把手套给我了，你用什么？” “我手热，一般不戴手套，”张璐说着，把空着的右手也举到李胜男面前，“你可以摸一下。” 张璐的手指细长，手指和手掌的比例几乎达到一比一，看上去很适合去弹钢琴或者参与球类运动。 真的是很好看的一双手。 李胜男却偏开了头：“嗯，我知道。” 张璐还举着手套，等待对方收下。 李胜男犹豫片刻，在心里对自己说，如果不要的话张璐肯定会一直举着手套直到牛主任回来，甚至之后还会一直追着……我不该要，但她一向做事很执着。 ——所以我最好还是先收下。 李胜男在心里骂自己虚伪、找借口，面上却是半点都没有显露出来。她就像是接受普通同学的寻常赠礼一样，伸手接过了那双手套，然后微笑道谢：“谢谢你，这手套看上去就很暖和。” 张璐脸上绽开大大的笑容：“你喜欢就行。” 她再次转身向外：“我去给你拿零食，你……会在这里等我的，对吧？” “……会的。”面对这样一张脸，李胜男忍不住心软，“我还要在这里等牛主任。” “嗯！” “等一下，你把帽子先戴上。” “好。” 张璐戴上那顶丑到出奇的中老年毛线帽高高兴兴地出门去了，留下李胜男自己在办公室里。 李胜男紧紧握着那双手套，呆站在那里望着被张璐关上的门，不知道在想什么。 直到下课铃声响起，她才惊醒，把那双手套塞进了裤子口袋里。 她转头，看向了那个装着张璐剪下来头发的塑料袋。 …… 张璐回到班级地时候，已经是下课时间，按理来说，这正是一个她可以来去自如的时间段，尤其是负责这节课的老师还没有拖堂。 但是她还没进门就被班主任金老师堵住了。 金老师摆出一副威严的样子，喝问道：“张璐，你前两节课干什么去了？！” 张璐当然不能实话说自己哪儿也没去就在教学楼里发疯来着，随口胡扯道：“我给牛主任帮忙扫雪去了。” “……”金老师一下就被噎住了，“你跟我来办公室，我们得谈谈你的学习态度问题。” 能不能不去？还有人等我呢。 好在张璐现在情绪和精神状态都算稳定，还知道自己得尊师重道，所以也就是心里想想，没有真的把这话说出口。 “行。”她不情不愿地点了头，“不过我得先去拿点东西，老师你等我一下。” 金老师眉头大皱：“……” 张璐瞥他一眼：“怎么？不可以？” “……可以。”金老师强忍着情绪回道，“你动作快点，不要耽误下节课。” 张璐顶着各式各样的目光，回到自己座位上，从桌肚里掏出自己的零食储备，没有多加分辨，随手找了个塑料袋全装了进去。 “行了，走吧。” 第18章 谈话 张璐手里提着零食袋子，跟着金老师进了物理组的办公室，办公室里只有两个同是负责高三的其他班物理老师在翻着教案，以及一个长发戴眼镜的女生在一张桌子前写着什么。 张璐辨认了下，发现这女生有点眼熟，好像……是自己那个前桌，叫什么珊什么什么来着。 金老师大马金刀地往自己的办公桌前一坐，没立刻开启跟张璐的谈话，反而扭头对那个长发女生说：“姜姗姗，你写好了没？” 张璐恍然，哦对，姜姗姗。 “还差一点。”姜姗姗头也不抬地说，她说话的声音给别人的感觉和她的外貌一样，乖巧、柔顺、软弱可欺的好孩子。 “仔细点，别写错字了。”金老师又道，“这个是学校往市里报三好的材料，你要是写错了，到时候报不上可别怪别人。” 姜姗姗埋头又写了几笔，然后停了手：“金老师，我写好了。” 金老师对她摊开手掌：“拿来我看看。” 姜姗姗将手里的几张稿纸整理了下顺序，仔细理好，然后才送到了金老师手里。 第31章 金老师翻了翻，然后指着一处说：“你这里写的字太模糊了，不好辨认，这一张你再抄一份吧。不急着现在要，你回班里抄就行，但是午休之前必须给我，时间不能再拖了。” 大办公室里的另外两个老师低声交谈了两句，然后一起出了门。 姜姗姗看了眼被指出来的错误，没有反驳。她乖巧地点了点头，接过那些稿纸，小声说：“那我先回去了，老师。” “回去吧，你自己上点心，别忘了。”金老师摆了摆手。 张璐被晾在一边，原本还有些不耐烦，但是她看着这两人的情况，逐渐察觉到了一些不对。 如果真的是急切到午休前就必须交上去的材料，为什么要这时候才开始赶？哪怕用是早读的时间写也可以啊。看姜姗姗的样子，怕是第三节课都没上完就被拎来写东西了。 如果说着急，第三节课下课后是大课间，让她上完课再过来写也来得及，或者刚才把她留在这里让她把那一页纸抄完也可以。 为什么要让她回教室去写？教室这时候正热闹，姜姗姗回去，恐怕也没有办法像是在办公室里这样静心去写东西…… 不过这些念头只在张璐的脑子里停留了片刻，毕竟这是别人的事情，她跟姜姗姗又不熟，没必要多管闲事。 姜姗姗出了办公室之后，金老师才看向已经在旁边站了有一会儿的张璐，脸上不自觉就多了点笑容：“张璐啊……” 张璐看着他变脸，嘴角也勾了勾：“老师，你说。” “这个……你现在毕竟是高三了。”金老师犹豫着说，“我知道你可能兴趣不在学习上，所以平时也没有太勉强你。” 张璐回忆了下自己上课时候的状态，金老师这哪里是不勉强，简直就是放任她野蛮生长了。 “你这个孩子呢，平时虽然心思不在这方面，但是也没有影响其他人，老师还是比较欣慰的……”金老师脸上笑容更明显了些，“只是你这个年纪多少也要考虑一些未来，不能虚度青春。” “嗯，”张璐点头，“所以老师你到底想说什么？” “……”金老师被噎了下，他似乎是觉得有些没面子，下意识就想要呵斥，只是他看了看张璐那张脸，便又强行挤出笑容，“今天是高三开学第一天，同学们本来情绪就不是很高，你不要影响其他同学学习。” 张璐笑了笑，没直接回答，反而说：“老师，你不用这么跟我说话。” 金老师的笑容僵硬了下，无论如何，被学生当面指出自己的谄媚实在算不上什么光彩事情。 他又干笑两声，做出大度随和的样子来：“老师这不是怕你紧张嘛，你今天早上才被牛主任教育过，我要是太严肃，再激起你逆反情绪就不好了。” “行，你说是什么就是什么吧。”张璐扯扯嘴角，“老师你说完了吗？我还有事。” “……”金老师顿觉面子上挂不住，可又不敢发火，只能继续扯着笑脸，“话我也不多说了，你也不是小孩子，心里应该有自己的打算。你回去好好想想吧。” 张璐点点头，拎着零食扭头就往外走。 路过楼梯旁边的教师用卫生间，她听到了里面传来的低声议论。 “这个姜姗姗是不是跟学校有什么关系啊？不然怎么每次评优评三好都有她……” 张璐脚步微微停顿了下。 “是每次都有她啊，”另一个声音讥讽道，“回回赶材料，回回评不上……要不是她材料真交上去了，我还以为老金玩她的呢。” 这两人立刻就爆发出一阵笑声来。 ——是之前物理组办公室里的那两个男老师。 “欸，我不懂，评这些东西有那么困难吗？”最开始说话那人又问，“好像高二也有个女生，据说是条件够，但是总评不上。” “她们傻，你也傻？”另一人回道，“真条件不够，就不让她们交第二回材料了。真想让她们拿评优，材料多交几次，帮忙争取下也就拿下了。” 最开始开口那人也回过味儿了：“你意思是，她们差的不是材料？” “高二那个好像家里条件不好，什么费用交得都困难。”另一人用一种大家都懂的语气说，“刚才屋里那个，她家里可不错。” “嗨，人啊，果然还是得知道变通……” 张璐垂下眼睛，顺着楼梯往下走去。 姜姗姗的事情果然有不对，不过这和她并没有什么关系。 牛主任的办公室门开着，张璐一下楼梯就跟坐在屋里喝水的牛主任照了个对脸。 “张璐！” 牛主任放下搪瓷水杯，对她招手：“你过来。” 张璐听话地进了办公室，环顾一周，没见到李胜男，然后才问：“主任，你找我啥事？” “你过来，过来。”牛主任歪着身子在抽屉里翻着，另一手还在招呼张璐靠近些，“我听李胜男说你脑袋磕坏了？” 抽屉里东西不少，被他翻得稀里哗啦的。 张璐提着零食袋子的手攥紧了些：“……嗯，不小心磕了下。” “我听人说刚受伤得冰敷。”牛主任掏了半天，总算找出来一个还没拆封的运动毛巾扔给她，“正好我这里有新的毛巾，不滴水，你拿去把你脑门冰一冰，看有没有用。” “谢谢主任。”张璐颇感意外，“我还以为你得给我扔一瓶药油。” 第32章 “我原本也想给你药油。”牛主任实话实说，“我这不是也刚听说普通的淤血也得冰敷嘛，运动喷剂在医务室锁着呢，拿不出来，就只能给你找个毛巾先对付对付。” 张璐把那个包装皱皱巴巴的运动毛巾拿起来，又问：“主任，李胜男呢？” 牛主任对她投来狐疑的目光：“你找她干啥？人家帮你把头发处理了，你可不能恩将仇报。” “……”张璐第一次觉得自己个人形象太差不是什么好事，“她帮我忙，我拿了零食给她，我还没说谢谢。” 牛主任露出欣慰的笑容：“这样才对嘛，互帮互助，互相友爱！” “主任，她去哪儿了？”张璐追问道。 “她啊，我也不确定。”牛主任斟酌着说，“她是跟学校申请假期可以来学校学习的，不过时间不强制，这会儿人在哪里……不好说。” 张璐低着脑袋，肉眼可见的心情低落。 牛主任看她这幅样子，有些犹豫：“你要不把东西先放我这儿，我见到她就替你给她了？” “……不用了，谢谢主任。”张璐低着头，一手提着零食袋，一手攥着本来就皱巴巴的运动毛巾，转身往外走，“我先走了。” 牛主任指着旁边喊：“你衣服！衣服拿着啊！” 张璐又转过身来，把自己不知道被谁折迭得整整齐齐的衣服从旁边抱起来，又闷头往外走。 门被哐当一声关上了，牛主任坐在办公桌后，有点后悔。 李胜男情况是比较特殊，需要多加注意。但是张璐这孩子就是不好好学习，爱逃课，也没有过欺负同学的行为……他是不是想太多了？ 张璐抱着衣服，提着零食，还攥着包装皱巴巴的运动毛巾茫然地站在教导主任办公室外。 她又不知道自己该去哪里了。 她想要去找李胜男，但是她不知道该去哪里找。 要不就在这里蹲守吧，或者转身回去软磨硬泡问出李胜男是在哪个班…… 楼梯旁边的卫生间里传来一阵冲水声。 紧接着是开门声和极轻的脚步声，以及洗手的声音。 “你怎么在这里站着？” 张璐猛地抬起头来，看向说话的人。 李胜男身上还是那件单薄的棉衣外套，一边甩着手上的水一边往这边走。她见张璐又露出可怜兮兮的表情，便主动解释道：“我本来想在牛主任那里等你的，但是我突然肚子疼……” “……”张璐走过来，把那袋零食递到她面前，“这个给你。” 李胜男甩手的动作停下。 张璐说：“我以为你又被我吓跑了。” 第19章 劝学 张璐被李胜男带进图书室的时候，十分的拘束不安地打量着四周。 她在七中上过楼顶，钻过仓库，翻过墙，跳过栅栏……就是没来过图书室这种带着好孩子标签的地方。 七中虽然名义上是个想要培养学生综合素质的学校，但是在应试压力下，学校领导实在是没办法做到面面俱到，只能把精力和资源用在刀刃上。 这里虽然有图书室，但是它不仅位于综合楼的顶层，还比一般的教室小了不少。铁制的大书架只摆在了它的一侧，上面只有一些老旧期刊和泛黄卷边的旧书，剩下的空间就只摆了几张长桌。 那些长桌的桌面都十分干净，没有积灰，像是被人仔细清理过的样子，只有在靠近门口的那张桌子上，放了一个样式非常简单的笔袋，和几张试卷。卷子上还有一支没有被盖好笔帽的黑色中性笔，似乎东西的主人之前离开得十分匆忙。 “没事，假期只有我一个人在这里。” 与浑身上下都写着僵硬的张璐相比，李胜男则是自在许多地把人带到长桌前摆了她私人物品的位置旁，解释道：“教室里有其他同学的私人物品，还有多媒体设备，不能随便让人用。牛主任就和刘校长申请了下，给了我个图书管理员的名头，让我在这里看书学习。” 张璐顺着李胜男的动作坐下了，略有些不自然地说：“我之前都没来过这里。” “即使不是假期，这里也几乎见不到人的。”李胜男大约是因为回到了熟悉又舒适的地方，话也多了些，“这里通常只有我和李老师在，她是退休教师，本来想着在这里当管理老师，还能顺带给学生补补课，结果没想到这里只有我来。” 张璐安静地听着，没有说话。 “你在这里等我一会儿，”李胜男拿起那条运动毛巾，拆开了包装，“我去打一点水，给你把额头敷一下。” 张璐乖巧点头。 李胜男笑了笑，带着运动毛巾出去了。 张璐坐在那里，也不觉得烦躁，更不觉得无聊。 她看着李胜男留在那里的东西，心里有些蠢蠢欲动，想要把它们拿过来仔细看一看，但是她努力忍耐住了，只是伸手把那只中性笔的笔帽盖上了。 她瞥见桌子下面放了个深灰色的双肩书包，但是忍住了没去碰。 她想要了解李胜男的事情，想要知道她喜欢什么讨厌什么，想要知道她想要做什么……可她不想让李胜男生气或者不开心。 “等她回来，我再问她可不可以看。”张璐小声对自己说，“她要是不愿意，我就什么都不动。我不能让她跟我在一起时候不高兴。” 李胜男端着个小水盆回来的时候，张璐主动站起来接过了东西：“这个放哪里？” 第33章 “放在桌上就行。”李胜男十分自然地把水盆和里面泡着的毛巾交给了她，自己转头把门关好了，“这个盆是干净的，没关系。” 张璐听话照做，将水盆放在了桌上——这个盆放置的位置距离李胜男的卷子有起码一米远，只要不是故意泼水，那些卷子绝对是安全的。 “你坐下，”李胜男把张璐按回座位上，“我看看你脑袋怎么样了。” 张璐乖巧地把帽子推高，露出隐隐发青的额头来。 李胜男的眉毛拧了起来：“这么严重……” 张璐看着她，小声辩解道：“我不是故意的，真的。” “我知道。”李胜男叹着气，去把泡在盆里的毛巾拧了出来，“我只是觉得你太疼了，怪辛苦的。” 她怕张璐被冰得头疼，没有直接把运动毛巾盖到张璐额头上，而是用手攥着它，只用一个角在伤处擦拭。 等张璐逐渐适应了毛巾的温度，她才将折过几次的毛巾大块地按到张璐额头上。 “冰不冰？”她小声问。 “挺好的。”张璐抬手按住冰冰凉的毛巾，“给我吧，你去学习。” 李胜男松开手，有些犹豫地看了一眼旁边的卷子。 “我可以的。”张璐又道，“学习重要。” “你不去上课吗？”李胜男似乎才想到这个问题，“你已经缺了好几节课了吧？” “……我听不懂，”张璐看着她的表情，似乎是怕她生气一样，“我学习不好。” “你是……理科还是文科？” “理科。” 李胜男的眉头皱起来，她犹豫了一会儿，问：“你要是想的话，我可以帮你复习……不过我理科不是很好……” “我这种成绩，就没有什么努力的必要了吧。”张璐对自己有几斤几两是非常清楚的，“还挺耽误你时间的。” “我自己也要学的。”李胜男倒是很坚持，“你也不要急着放弃，我觉得……我觉得你能考进这个学校，多少还是有些底子的，只是现在有些荒废了。” “我没底子。”张璐直截了当地说，“我花钱进来的。” “……”李胜男被她哽得半天没出说话来。 张璐无辜地和她对视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我刚刚……是不是应该顺着你说来着？” “你这……”李胜男有些哭笑不得，“不是顺着我说的问题。” “哦，那就是我太自暴自弃了。”张璐点头，她按在额头上的毛巾的边角随着她的动作在她眉骨上拍了两下，“你没见过我这么不要脸的，被吓到了。” 李胜男忍不住笑了下：“没有，你这样其实挺好的。我就是有点意外，因为没想到你这么……直率。” “你说话真是客气又好听。”张璐说，“我妈就总说我，除了嘴贫什么都不会，八百字作文连二百字都憋不出来。” “那应该是你们老师讲的时候，没给你讲明白。”李胜男说，“作文想要拿45以上的高分很难，但是如果只是要个40分基础分的话，还是很好写的。” 张璐回忆了下自己的语文试卷。 好像作文是分不低的样子，但也没到40分，毕竟通篇都是在胡扯。 ——没关系，语文老师都教我三年了，她应该早就习惯受这种罪了。 “嗯……你要跟我一起做题吗？”李胜男说，“就是卷子轮流用，我们分别把自己的答案写在草稿纸上，最后再一起对答案。” 还不等张璐找到借口，她就又说道：“这个是语文卷子，偏向基础的，不难，你试试。” “……”张璐实话实说，“我不会。” “可是你这么干坐着，不觉得无聊吗？”李胜男柔声劝道，“你从教室里出来，就是因为跟不上老师讲什么，对吗？” 张璐偏过头去，沉默片刻之后，还是不情不愿地点了头。 她本来就没什么基础，再加上又已经荒废多年学业，即使她有心，也无力应对即将到来的高考。 与其做出样子，让身边的人先抱有希望再不得不失望，她觉得自己还不如摆烂到底呢。 躺着是没出息，但是舒服呀！ “你不想回去，我也不想你去外面，”李胜男把卷子推过来，“你就当拿这个卷子打发时间了，好不好？” 张璐扭头去看房间另一端的铁制大书架：“可是那里有别的书，也可以打发时间。” 李胜男也看向那些书架，眉毛为难地皱了起来。 张璐早已习惯周围的人面对自己不学无术的表现所作出的种种反应，她甚至在心里已经形成了一整套的应对方案。 说不出什么只是叹气皱眉的，就当做听不见看不见。 只是象征性说两句重话的，就嬉皮笑脸糊弄过去。 这就开始骂人的，就找了对方身上的毛病反骂回去。 那些自以为占了理就可以动手教训人的，就不要客气地打回去。 她脑子里下意识地转了一遍应对办法，又有些紧张地看向李胜男。 ——她不知道为什么，有点害怕李胜男也跟那些人一样。 李胜男皱着眉，似乎有些为难。 张璐想把头扭开，装看不见，但是却像是有一把小锥子戳着她的心尖一样。 也……没什么吧？ 我又没有答应过她什么，我学不学习跟她也没什么关系……说起来，我们这不是才刚刚认识吗？她也没理由管我吧？ 第34章 张璐这样想着，心里却始终硬气不起来。 李胜男抿了抿唇，然后对张璐说：“你要是真的想看那些书的话，也行。” 张璐有些傻眼：“……”啊？ “那些书都比较老了，平时也没什么人看，”李胜男继续说，“你看的时候，注意一点，虽然放假前我清理过一次，但是可能还会有灰尘。” 张璐更傻了：“……你不劝我学习吗？” “我想了下，还是觉得你开心比较重要。”李胜男有些不好意思地偏开视线，“你最近都不怎么开心的吧？” 张璐沉默，确实，虽然她有了多少人梦寐以求的重生经历，但是她这几天几乎没有开心的事情。 有的时候她会发疯，会有一时的爽快。 可是爽快的感觉退去之后，她会比之前更加消沉，只有大量的运动能让她心情稍微愉快些。 “不过……”李胜男又小小声地说，“你要是愿意写一写卷子，我会很高兴。” 第20章 温柔似水 张璐对着那张卷子愁眉苦脸半个小时之后，只能得出一个结论。 我怕是中邪了。 要么就是李胜男看上去温温柔柔，实际上是个苗疆女子，给我下了什么蛊。 不过好在这张卷子确实如李胜男所说，是十分基础的那种。张璐用它和家里那些自己看不明白的练习册作对比，以自己能写上来（不论对错）的比例来看，这张卷子怕不是给初中生做的。 “我竟然还能写上来一点……”张璐看着自己左手按着的草稿纸，喃喃自语，“我竟然还记得。” 原本给她敷额头用的运动毛巾，早就被她丢到一边去了。 “叮——检测到宿主对系统相关内容产生了疑问，系统自动开启答疑模式。” 系统的声音突然在张璐脑子里响起，让她身体有些微不可查的僵硬。 她迅速地用余光观察了下周围，确定没有什么突发的或者潜在的危险之后，才专心去听系统又在逼逼赖赖些什么鬼东西。 “如果宿主发现自己原本应该遗忘的知识内容突然回想起来并能够熟练应用了，请不要惊慌，这是系统带给宿主的任务奖励——激活知识内容。” “宿主可以通过完成任务，不断地激活自己原本已经遗忘或者生疏的知识或者技能，并凭借这些内容改变自己的命运，过上更好的生活！” 你之前说的知识奖励，就是这个？ “是的呢，宿主。” 之前我也挺多问题的，你怎么不解释？ “之前在解答的过程中被宿主叫停了，所以在短时间内不会重复解答，以免给宿主造成困扰。”系统回答道，“如果宿主不喜欢我们主动解释的行为的话，可以永久关闭这个功能，直到您之后主动开启。” 关了吧，以后不要在我脑子里突然说话，影响我做事情。 系统有点委屈地问：“那发布任务呢？也要关掉吗？” 声音也关掉。 “那这样的话，宿主就听不到任务发布了。” 张璐向后一仰，差点把脚架到桌子上去。 随缘没听说过吗？ 系统大约是没见过这么不上进的宿主：“那任务奖励呢？也随缘吗？” 你们是想要让我向好的是吧？张璐嘴角微微勾起，你们的目的在这里，就算我不去完成任务，你们也会想办法把东西给我，达成你们的目的。 既然是这样的话，那我着什么急？ 言外之意就是，这事情该你们着急操心，自己想办法去吧。 “……”系统终于彻底没了声音。 张璐料理完这个动不动就突然出声吓人的系统之后，稍微端正了下坐姿，打算把卷子上剩下的题做完。 我真是鬼迷心窍了…… 旁边的李胜男不知道是不是一张卷子已经写完了，突然放下了笔，转头看过来：“你做得怎么样了？” “……没做完，”张璐不知道为什么，略有一点心虚，“还差一点，马上就好了。” “没做完也没关系。”李胜男极为好脾气地说，“这些基础性的知识高中基本上不会再刻意去讲了，你太久没接触，觉得生疏也是正常的。” 面对那种打骂式教育或者嘲讽冷暴力，张璐自有一万种应对方式。 但是这么温柔似水的…… 我是真没辙。 张璐不仅没辙，而且还有点被安慰到了，第一次觉得学习也不是那么可怕嘛。 “我……”她不自然地扭开头，声音像是蚊子一样微弱，“我学习不好，你不用安慰我，我都知道。” “我没有在安慰你，”李胜男从自己的那一堆草稿纸中抽了一张出来，“你看，这是我之前写的，跟你差不多。” 张璐瞄了一眼，发现李胜男答上来的内容也就比自己多一点——当然准确率肯定比自己强。 不过她还是微妙地有了被肯定的感觉。 李胜男把两个人的草稿纸放在一起比对了一下，然后指着其中一道题说：“你看，这个读音，我没记住，你就写对了。” “……真的吗？” “真的啊。”李胜男在桌子底下翻了翻，从包里掏出一本字典，当场翻起来，然后指着其中一处说，“你看，字典上就写的是这个读音呢。” 张璐忍了忍，还是没忍住，她凑了过去：“……真的。” 第35章 “我真的没有在安慰你啊。”李胜男笑着说，“璐璐，你很棒的。” ……璐璐。 张璐的表情空白了一瞬。 好像有什么不对。 她有些头痛。 “对不起，我……我们才刚认识。”李胜男似乎是看张璐表情不对，才突然记起来这件事，“我突然就这么叫你，是不是你不太习惯？” “……有点。”张璐把之前扔到一边的毛巾拿过来，按在自己额头上，“我就是有点头疼，可能是昨天晚上没睡好。嗯……也有可能是头发太短，冷到了。” 李胜男原本已经抬起手，但似乎是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手指空空地抓握两下，最后还是只能放下：“……你要休息下吗？还是出去走走？” “不了。”张璐头疼暂缓，就又看向那张卷子，“我先把它写完。” “嗯。”李胜男点点头，又看了张璐一眼，这才转头去写题去了。 又过了十几分钟，张璐放下了笔，虽然还是写得稀烂，但是她表情却比之前好了不少。 李胜男似乎一直留意着她，立刻就凑了过来：“做完了？好棒。” 张璐把卷子和草稿纸一起递给她检查。 李胜男换了别的颜色的笔，又找出一个本子，对着上面的答案帮她订正。 她一边订正一边讲解，遇到张璐写对的题目，则会视情况夸奖两句。 张璐头也不疼了，听得极为认真。 “很不错的结果了。”李胜男丝毫不吝惜笑容，“璐……张璐，你好棒啊。” 张璐不好意思地伸手搓了搓自己的鼻子，嘴角上翘得很是明显：“还行吧。” 这要是面对别人，她估计已经膨胀上天了，但是面对李胜男，她……总是有点不好意思。 鬼知道我这是怎么回事。 大约是李胜男真的给我下蛊了吧…… 张璐强压下嘴角，做出一副无所谓的样子来：“那个……卷子还有吗？” “还有的，不过你得休息会儿了。”李胜男从书包里又掏出一个看外表就饱经沧桑的保温杯，问，“你要不要喝点水？我是在学校水房接的热水。” “行啊。”张璐伸手接过保温杯，摇了下，然后说，“水好像不多了，我去再接点吧。” “好啊。”李胜男没怎么犹豫就点了头，“假期只有高三那一层的水房开了，你直接去四楼就行。” “嗯。” 张璐拎着沉甸甸的保温杯出门了，一边走一边就把保温杯的杯套摘了下来。 这个保温杯是很标准的中老年款，是杯盖可以用作小杯子的那种，通体银白色，就只印了一个品牌名，主打一个量大管够。 看表面磨损程度，这个杯子如果是每天都用的话，使用程度也不会超过半年。 虽然李胜男对这个杯子很是爱惜的样子，但是杯身上却有几处很是明显的凹坑。 制作保温杯的304不锈钢是出了名的高强度和高耐用，这种杯子因为结构问题摔过之后就不保温了，但是要摔出这么明显的坑…… 张璐把杯套重新套好，决定假装没发现这件事。 她脚步轻快，一路上到四楼，进了水房之后，拧开保温杯的出水盖，看着里面几乎没有热气的满满的一大杯水，送到脸前轻轻嗅闻了下。 没有味道。 她把水倒了一些在贴在白色瓷砖的水池里，借着日光观察了下水流和瓷砖上的水痕。 没有颜色。 看上去一切正常，似乎没有任何问题，这就是一杯普普通通的热水。 但张璐还是手腕一翻，将一整杯已经凉透了的水全部倒了个干净，然后又仔仔细细地洗刷了杯子里里外外每一处，又仔仔细细地擦干净了不该出现的水痕。 做完这些，她才重新打了一杯水，只是按开了出水杯盖又没有扣上外面的小杯子。 她端着水杯，脚步略快地回了图书室，快到门口才把保温杯复原成该有的样子。 图书室内，李胜男正在埋头做题，似乎对于张璐去接水时间格外久这件事并未察觉。 “我回来了。”张璐在门外招呼了一声才进了门，她走回到李胜男身边，把保温杯放下，语气极为正常地说，“我没用过这种保温杯，还以为会很重，结果到了水房才发现还有一整杯水，就倒了一半，换了些热的。” “我也没注意。”李胜男抬头，表情没有任何不对，“我总是忘记自己有没有喝水。” “你学习太专心了嘛。”张璐重新拧开保温杯，给李胜男倒了小半杯热气腾腾的白开水，“我看你嘴唇都有点起皮了，你先喝点水。” 李胜男不疑有它，端起小水杯，凑到嘴边轻轻吹了吹气后，就吸溜吸溜地慢慢喝了起来。 张璐见她这么干脆，才彻底放下心来，等她喝完之后，自己也倒了点水喝了。 “快中午了，你打算吃点什么？” 李胜男原本在流畅书写的笔突然顿住了。 第21章 午饭 张璐眼角瞄到李胜男不自然的停顿，非常自然地继续说下去：“我打算去小吃街，有一家烤肉拌饭我还挺爱吃的。” 李胜男抿了抿唇，说：“我带了吃的，你自己去吧，我就不去了。” “你带的肯定是面包或者饼干吧？”张璐劝道，“学习已经很累了，得吃点好的补充营养。” 第36章 “嗯，我带了包子。”李胜男一指自己的书包，“用保温桶装着的，肉包子。” 既然人家不愿意，那还是不要勉强了。 张璐也没太在意，她喝完水，把保温杯随手放到一边：“你再给我张卷子？” 李胜男从善如流，立刻就从自己那一堆卷子中找出了一张，放到了张璐面前。 张璐定睛一看，满眼的方程式和xy——怎么是数学！让我填语文拼音不是挺好的吗？ 李胜男柔声道：“我之前收拾的时候没找见语文卷子，所以就带了那一张，你先写一写数学，好不好？” 张璐木着脸说：“可我不会。” 李胜男立刻就进入了欲言又止的状态。 张璐伸手搓了搓脸，不情不愿地说：“我从初二开始，数学就没及格过了。” 在她看不到的角度，李胜男脸上的表情逐渐复杂，她像是意外，又像是想笑。 “你……你要不……”李胜男努力组织语言，“你英语……怎么样？” 张璐木着脸看她。 李胜男本来是想鼓励她学习的，哪想得到出师不利成这个样子，她想了又想，最后掏出一本英语教科书来：“你要不……跟我一起背英语？我好多单词都不记得了，自己背很没效率。” 张璐心说我能背下来个字母表就不错了，你让我背单词？ “就当是帮我忙？好吗？”李胜男抱着书，可怜兮兮地说，“我好久没看书了，如果开学考成绩下落太明显的话，我会很麻烦……” 张璐准备拒绝这个看似合理但是过分的要求。 “我知道自己不该懈怠那么久……我是说，我不该偷懒不看书。”李胜男继续恳求，“我真的知道错了，可是单词太多了，我实在背不过来。” 听上去是挺需要帮助的，但是…… “我不认识单词。”张璐硬邦邦地说，“没法帮你。” “我也不认识多少了，”李胜男眨了眨眼，伸手轻轻牵住张璐的袖口，“你就当是陪我看书了，行吗？” 张璐开始找借口：“我……我看不进去，我也看不懂。” “那我给你讲！”李胜男似乎找到了什么制胜法宝，“给别人讲解的时候，自己理解得才是最透彻的。要是没有让你听明白的话，那就是我自己也没搞明白。” 张璐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亲娘嘞。 我到底该怎么拒绝她？ “拜托了，拜托了……” “……行、行吧。” 张璐脑子一迷糊，答应了。 她还没来得及从迷糊里清醒过来，脑子里就变成浆糊了。 一个简单的英语从句，李胜男给她讲了三遍，她才听懂个大概。 张璐一低头，脑袋哐当一下撞在桌面上。 李胜男连忙把她捞起来，轻轻揉着她频遭创伤的额头：“没事没事，是我不清楚怎么说你会比较理解，我调整下就好了……” 张璐掀起眼皮，问：“你真这么想？” 李胜男：“……” “说实话。” “……”李胜男犹豫了下，还是说，“我应该去借一本初一的英语书给你。” “……”果然。 “你不笨的！”李胜男连忙补救道，“虽然不是那种神童一样的头脑，但是你理解能力很强，只是基础……还需要加强。” 张璐把李胜男的手从自己额头上拉下来：“不要白费力气了，这么哄着我高兴，你也挺累的吧？” “怎么会？！我——” “只是陌生人而已，最多算是学姐学妹的关系，你没必要做这么多吧？”张璐木着脸说，“与其把时间浪费在我这种高考都没希望的人身上，不如自己多学点，你也说了，开学考试对你很重要的吧？” “你……”李胜男的眉头微微蹙了起来，“你不想要参加高考吗？为什么啊？” “因为没用啊，”张璐坦然道，“我这种人，就算去参加考试了，也只是浪费自己和别人的时间，嗯，还浪费钱。我又不是那种为了所谓‘完整人生’去做事情的人，有那个时间，我退学进厂打工不好吗？起码还能有钱。” 李胜男的表情终于变得有些不愉快了：“张璐，你真的知道高考意味着什么吗？” “意味着我还要花钱去做我不愿意做的事。”张璐坦然回答，“我要花费几年时间，花费好几万块钱，换一个不知道有什么用的毕业证。” “你……你知道进厂打工有多辛苦——” “我知道。”张璐打断她的话，连珠炮一样说，“我也知道即使在防护下，也会有职业风险和职业病。我知道办公室清闲又安全，可我更知道他们多讨厌。” “……”李胜男像是听了什么不可思议的话一样，她紧皱着眉，似乎想说什么但是忍住了。 “我只是觉得这样更适合我。”张璐站起身，看了一眼摊开在第一单元的英语书，“谢谢你帮我剃头发，也谢谢你收留我还哄我开心。” “我先走了。” “再见。” 图书室的门被张璐关上，门锁合拢，发出轻微的“咔哒”声。 门内的李胜男双手按着额头，双眼轻轻合上。 ——像是正在努力消弭一场情绪上的风暴。 …… 张璐双手插兜，溜溜达达地在综合楼里走来走去，空旷的走廊里回荡着她的脚步声。 第37章 她走了半天，走到累了就找了个角落靠坐一会儿，然后再起来继续走。 直到上午最后一节课的下课铃打响之后，她才被冯荣找到。 “我就知道你又躲这里来了！”冯荣双手叉着腰，气喘吁吁地抱怨，“找你找半天，累死我了。” “找我干什么？”张璐靠着冰冷的墙面，已经失去了管理表情和语气的能力，“我又死不了。” “……找你吃饭！”冯荣没好气地过来，试图把人拽起来，“我管你死不死的，饭可不能不吃——你是死猪吗？！沉死了！” 张璐半死不活地站了起来，半死不活地被冯荣拖着往外走。 “你到底是怎么回事？”冯荣拽着她，一边走一边问，“你从过年时候就不对劲了，你以前只是有些孤僻乖张，现在怎么还发上疯了呢？” “孤什么？”张璐漫不经心地回，“我听不懂。” “孤僻乖张！你个文盲！”冯荣被气得直翻白眼，“说你不合群！不服管！” “哦。”张璐点点头。 冯荣拖着人下了楼，出了综合楼，顺着路往学校外走去。 张璐任由她拽着，路也不看，仰面朝天。 等她发现自己在看什么的时候，她已经望着图书室的方向有一小会儿了。 她收回视线，自嘲地扯了扯嘴角。 我这种人，有什么被别人管教的必要吗？ 不管是出于好学生对于差生的看不下去，还是因为单纯的好心……我总不能拖累她。 我是垃圾，就没必要影响人家了。 …… 冯荣叨叨叨又念了一堆，对于张璐不回话这件事她也早就习惯了——对于张璐这个人来说，能容忍你一直念叨她本来就算是一种纵容了，你不能指望她更多。 她拖着人到了小吃街，扭头询问：“你要吃啥？” 张璐脑子一空，脱口而出：“包子。” “……”冯荣在心里默念了好几遍“我打不过她”，然后才从牙缝里挤出一句，“都这个时间了，早餐店都关门了，你让我上哪里给你找包子去？” 张璐的脸色肉眼可见地难看了不少：“那就随便。” 我打不过她。 我打不过她。 我打不过她…… 冯荣又翻了个白眼，拽着胳膊把张璐扯进了离得最近的一家小饭店。 店里人不怎么多，毕竟现在开课的只有高三，老板懒洋洋地坐在柜台后面：“桌上有菜单，吃什么说一声就成。” 冯荣看看店里三三两两散落在各个角落的人，觉得这环境不太适合她跟张璐谈心，就问道：“老板，你家小包间有人没有？” “没有，空的。”老板终于从柜台后面站了起来，“不过那里冷，你们要去的话，我把电暖气给你们打开。” “嗯，麻烦了。” 老板从柜台上摘了串钥匙拿着，带着两人到了一扇紧闭的门前，找出一枚钥匙开门。 门一开，就有寒气扑面而来，虽然比不上外面的冰天雪地，但是对于东北的室内来说也像是冰窖了。 房间里一片黑暗，没有窗户，只能借着外面的光隐约分辨里面面积应该不大，一张圆桌和几张椅子安静地站在里面。 老板也没再问什么，自己进去开了灯，又把电暖气从角落推到圆桌旁边，插上电后调了温度文件位。 “老板，要一份西红柿炖牛腩，多点汤，”冯荣自己拖开一把椅子坐下了，“一个干炸黄花鱼，两、三……三碗米饭，还要一壶大麦茶。” 老板记下之后，眉开眼笑地出门去了。 冯荣看向张璐：“坐下吧，你还站着吃饭啊？” 第22章 情绪 张璐沉默地坐下了。 老板送进来一壶热气腾腾的大麦茶，连带着两个玻璃杯。 冯荣倒了两杯茶水，推了一杯到张璐面前。 原本冰冷的房间在电暖气和茶水热气的共同作用下，终于有了一些暖意。 “操场上全是雪，体育馆又没有开，你今天就在教学楼溜达了半个上午？”冯荣捧着茶水暖手，用闲聊的语气问，“水都不喝一口的？” “冯荣，我有个问题。”张璐不答反问，“我都烂成这样了，为什么还是有人想要我变好？” 冯荣大约是已经被气麻了，竟然还挺平静：“……我正跟你这儿思想教育呢，你问我这个，是不是想我召唤慧姨揍你？” “我就是想知道。” “人生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冯荣叹气，“你没有向上的心思，就自然而然地下落，要是能落到土里生长发芽自然是好事。但你要是落在沙漠里，落在泥沼里，落在水里甚至落在别人嘴里，那怎么办？” “你这话说得像是个小老太太。” “粑粑的！我说正经的呢，你少跟我贫嘴。”冯荣磨了磨牙，“我听我妈说的，说真的我不太懂，但是我妈这么说，肯定是有她的道理的。” “你现在有慧姨管着，所以也就是不好好学习，可你将来要是真的离开家出去打工，你还这样，备不住就走了歪路了。” 张璐终于抬了抬眼：“就算我不是学习的料？” “就算你不是学习的料，”冯荣肯定地说道，“因为现在除了学习，我们找不到别的路给你走。” “……” “我知道你学不进去，你从初中就学不进去。”冯荣颇为唏嘘，“我也问过我妈，为什么还要让你上高中，我妈那时候就是这么说的。” 第38章 “我觉得——我是说我觉得啊，你如果能够自己找到一条稳稳当当的路的话，慧姨和张叔应该也不会反对。” “当然，大前提是不能学坏。” 张璐安静听完，然后问：“我爸妈管我是因为血缘，你和我姨管我是因为情分，老师管我是因为不得不管……” 冯荣皱着脸打断：“虽然你说得没错，但是我怎么觉得你这个措辞那么冰冷无情呢？” 张璐没理她，自顾自地说完：“……为什么刚认识的陌生人也想要我好好读书呢？” “正常啊，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嘛。”冯荣倒是不觉得有什么，“我要是遇到那种不好好读书的，也会想劝他两句。” “就劝两句？”张璐问，“不帮忙辅导下功课吗？” “我可是高三生。”冯荣一脸的“你有病”，“我看上去很清闲吗？” “如果你不是高三呢？” “那也要看对方是什么样的人吧……”冯荣一边思考一边回答，“如果是那种特别乖巧可爱的小孩，家里也通情达理的那种，我也许会帮忙辅导下。” 张璐比对了下自身的情况，觉得冯荣的这个标准，自己一个标点符号都不沾，她爸妈倒是挺符合的。 俩人说着话的时候，冯荣点的饭菜已经被陆续送了上来。 张璐也不跟她客气，直接就把其中两碗米饭端到了面前。 大约是因为有了吃的，她们之间的谈话气氛也不再那么严肃。 冯荣夹起一块牛肉塞进嘴里，含糊不清地问：“你到底怎么了？你别跟我说你家年夜饭吵那一架影响大到这个地步。” “跟他们关系确实不大。”张璐直接回道，“你如果非要追究怎么回事的话，可以当我是突然就疯了。” “……你现在确实像是疯了。”冯荣撇嘴，“虽然以前你也没好到哪里去。” 张璐全当这话是在夸奖自己。 “那你之前问我那些话啥意思？”冯荣吃了会儿，越琢磨越不对劲，她筷子都停了，“你别跟我说，你不打算参加高考了。” 张璐没直接回答：“参加了也没用吧。” “不行不行不行——这个绝对不行！”冯荣的脑袋跨过半个桌面，几乎怼到张璐面前，“高考哪能不参加！就算考不上什么好学校，你也得——” “考不上就别考了呗，还白费那个力气。”张璐伸手把她脑袋推回去，语气轻飘飘的，“如果不是为了混一张高中毕业证，我现在估计已经进厂打螺丝了。” 对于有着前世经验的她来说，参加或者不参加高考确实没有为她带来什么明显的影响。 “你……哎呀！这个不行！”冯荣虽然跟家里聊过相关问题，但是以她的年龄和阅历还是很难理解高考的重要性，“慧姨不会答应的！” “我管她答不答应。”张璐说着说着，就又开始不耐烦，“反正我之后就自己打工了，总归不会饿死。” “你——”冯荣气得饭都不吃了，“你怎么就不听劝呢！” 张璐吃自己的饭，不打算在吃饭的时候把意见不合升级为吵架。 冯荣瞪了她一会儿，气鼓鼓地重新拿起了筷子。 两人沉默地吃完了饭，沉默地对着喝茶。 最后还是张璐先不耐烦了：“你不回去做题？” “我现在怀疑你已经找好了门路，只等毕业就去打工。”冯荣闷闷地说，“我得盯着你点，免得你被人骗了。你跟我回去上课，不然咱俩就这么坐着。” “你神经——”张璐骂到一半，做出突然醒悟的模样，“对啊，反正我现在也不想上课，干脆出去打工好了。只要不过分，学校又不会不给我毕业证。” 冯荣：“……” 张璐再接再励：“你说我是去ktv当服务员，还是去货运市场扛包？” “你是要气死我吗？”冯荣脑瓜子嗡嗡直响，“好赖话你都听不明白吗？” 张璐笑容满面：“怎么会呢？你这不是给我提供思路了吗？我还得谢谢你呢。” “张璐！”冯荣腾地站起身来，“你为什么一定要这么作践你自己呢？又没有人逼着你去赚钱，你家……你家虽然不宽裕，但是慧姨也没让你受过苦——” “那是你觉得。”张璐还是在笑，笑得眼睛都眯起来，遮住了真实的情绪，“冯荣，你如果觉得我是个混账的话，就想想我为什么会变成一个混账。” “就因为你家那些牛鬼蛇神？”冯荣怒气更胜，甚至控制不住自己的音量，“因为别人几句风凉话，你就自暴自弃成这个鬼样子？你以前那不在乎的混蛋劲儿呢？！” “你不在乎是因为你没经历过。”张璐笑着回答道，“是，那都是风凉话，那都是牛鬼蛇神说的，但是如果传到你耳朵里的时候，是你爸妈亲口转述的呢？” “……”冯荣愣住了。 “张璐，你看看，你弟弟都知道你学习不好，你就不能给我争口气？” “张璐，今天你哪个哪个阿姨说，你这样就别坚持上学了……我本来觉得有道理，但是想了下，还是不行，再苦咱家也得供你。” “张璐，你就不能看看书吗？咱家请不起家教，你自己还不努力，高考怎么能行？” 冯荣似乎从来都没经历过类似的事情，她向后退了一步，带得椅子摩擦地面刺耳地响了一声。 第39章 可是这声音哪有张璐笑着说出来的这些话刺耳？ “张璐，你将来一定要考b大q华——哦对，这个是我小学的时候我妈就反复跟我念叨的。” “张璐，你记着，等你上了大学，就得经济独立了，我就不会给你钱了。” “张璐，邻居家的谁谁谁又拿奖学金了……” 冯荣不敢置信地看着她，喃喃道：“你……你为什么从来没跟我说过这些？” “说了也没用啊。”张璐给自己添了茶水，“现在，你告诉我，我能怎么办？我活着就是个累赘，就是让我爸妈丢脸的东西。” “哦对，我妈总说，我要是有你一半争气，那该多好。” “你会弹古筝，会画画，会唱歌，成绩也好……我什么都不会，什么都不行。” “那怎么能一样？！”冯荣脱口而出，“我是专门学过，我从六岁开始上兴趣班，学到高二才停。” “我知道，可我妈不知道啊。”张璐伸出手，看着自己的五指，“我小时候，我妈就跟我说，我手指长，适合弹钢琴，还给我弄个了旧的电子琴。我特别高兴，就去找了音乐课的书，对着上面的五线谱找键位。” 冯荣努力回忆，半天都没从记忆力找出这事儿来。 “我练了一个星期，总算能弹出来个小曲了。” “可我妈挑了好多毛病，说我节奏不好，说我音长短有问题。” “我还以为自己是浪费了天赋，看见电视上有人弹钢琴都觉得特别自卑。”张璐哈哈笑着说，“后来你去古筝考级了，我才知道，这个都是要有老师教的。” “所以，其实当年我自己摸索着就能弹个小曲，还挺牛的，不是吗？” 她笑着笑着，眼泪就从眼角流了下来。 冯荣站在那里，被张璐表达出的强烈情绪压得喘不过气来。 她看着张璐，想安慰几句，最后只说出一句话来： “张璐，你吓到我了。” 第23章 有所图谋 冯荣最后落荒而逃，只留下张璐自己坐在狭小的包间里，脸上还挂着笑。 “警告！检测到宿主情绪极度不稳定，请注意！请注意！” 你也想要我死，对不对？ 张璐看看手里的玻璃杯，脑子里已经全是它变成碎片的样子。 “警告！宿主目前自伤自毁情绪强烈！请做些什么！请做些什么！” 张璐的手越握越紧：“重来一次……这种好事多少人做梦也想要得到的吧？为什么偏偏就落到我这个废物身上了？” 系统的程序运行了一阵，判定可以通过对话介入之后才开口：“因为有人想要宿主活下去，所以付出了极大的代价使得宿主可以回到现在的时间点。” “放屁。”张璐深吸一口气，又缓缓吐出，“我妈才不会信这个。” “不是您的母亲。”系统说，“由于条款限制，暂时不能告知宿主。” “嗯，那这人付出了什么代价？” “由于条款限制，暂时不能告知宿主。” 张璐脑子稍微清醒了点：“那你现在跟我说这个也是违规的吧？你之前都没说过这个，现在是看我要死了，不得不管我？” “宿主没有询问过。” “所以还是因为我要把自己作死了。”张璐点头，她放下了手里的玻璃杯，拿起了旁边的白瓷盘子，“我把这个砸了，你是不是就能告诉我了？” “请宿主不要损坏他人财物。” “那就是能说。”张璐点点头，把盘子放下了，“我讨厌这样遮遮掩掩的说话方式，我想你现在已经清楚了吧？” “……是的。” “其实我这人比较喜欢以理服人的，”张璐站起身，向门外走去，“所以下次我再问你什么，就痛快点回答，明白了吗？” 系统以沉默作为最后的反抗。 冯荣虽然被吓得够呛，但是还是记得结了账，张璐非常顺畅地离开了小饭店。 她站在路边，犹豫着是不是干脆回家睡觉比较好，就在这时候，她的手机嗡嗡震动起来。 是一个陌生的号码。 诈骗电话？这个年份就直接打个人手机，他们是不是有点版本超前了？各大[消音]还没来得及倒卖客户资料吧？ 张璐一边在心里赞赏这版本超前的违法犯罪天才，一边把电话接通了。 “张璐！”电话另一边传来一个急切的女声，“你在哪里？” “……李胜男？”张璐不可置信地问，“你怎么有我的电话？” “我……我从牛主任那里问的。”李胜男的声音听上去有些含糊，不等张璐反应，她又追问道，“你现在在哪里？你自己一个人吗？” 张璐皱眉，她隐约觉得李胜男这个人做事有点莫名其妙，而且她面对李胜男的时候总是不知不觉就昏头了。 这让她有些警惕。 “你有什么事吗？”张璐不答反问，“我听你声音，好像挺着急的。” 李胜男那边沉默了下，然后声音平稳了许多：“我之前惹了你不开心，所以想跟你道歉，可我一直找不到你，你好像也不在学校……我就、我就找了牛主任借了电话。” 拙劣的借口。 但是作为临时想的理由，已经算是反应能力不错的表现了。 张璐实在想不到自己这样的人有什么可值得图谋的，如果她现在已经如愿进厂打工，估计是没有什么心思理会这种有小心思的人的。 第40章 可她现在闲得要死，又处于一个动辄就发疯的状态，与其再像今天这样惊吓身边亲近的人，不如…… “你想要找我吗？”张璐低声说，“我还以为你觉得我不学无术，已经觉得我没救了。” “没有！”李胜男大声反驳道，“你很好的！” 上钩了。 张璐可怜兮兮地说：“可是他们都觉得我是个废物。” “你只是、你只是之前没有找到合适的方式。”李胜男略有些磕巴地安慰着，“你看，你只要去做，今天不是也能学进去一些东西嘛！” “其实……我也想好好学习，可我实在是学不会。”张璐靠在电线杆上，看着躲在商户屋檐下啄着小米的麻雀，“我有些笨，老师教的，我是真的学不会……” “如果，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们可以一起学习。”李胜男在电话那边认真地说，“你愿意学一点就很好，学不下去，看看别的书也不错的……” “真的吗？”张璐表情平静到有些无聊，语气却是惊喜的，“我还以为我之前那样，你生我气了……” 我是个混账。 “真的，今天就可以，现在就可以。” “可我要是耽误你学习怎么办？” 彻头彻尾的混账。 “不耽误的，我也在复习。” “还要你帮我操心怎么学习，太麻烦你了吧……” 虚伪又恶心的混账。 “我也正好梳理一下知识点了。” “好吧，那就拜托你了，我现在就回学校。” 现在就该被车撞死的混账东西。 张璐挂断电话，看着空荡荡的街口，长长吐出一口气。 白色的雾气在她眼前升腾而起，又很快散去，她的心里好像也空荡荡的了。 她抬脚，踩着积雪向七中的大门缓缓走去。 …… 张璐特意回了一趟教室，带上了自己那个装饰意义远大于实用意义的书包。 虽然有同学好奇她原本还露在帽子外面的头发怎么不见了，但是由于她一直以来的各种神奇行为和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社交姿态，并没有人敢凑过来问。 唯一一个和她关系亲近的冯荣远远看着她，皱着脸，不知道在想什么。 她重新回到图书室，李胜男似乎已经等待她很久了，听到门开的声音就立刻站起了身。 之前摆放在桌子上的水盆和运动毛巾都不见了，原本堆在李胜男面前的那些卷子也被分出来了一些，放在了旁边的位置。 “你、你还好吧？”李胜男关切地看着她，“中午吃饭了吗？” “吃了。”张璐没什么表情地回答，然后把书包重重地往桌子上一放，“我来这里，老牛同意 了？” “嗯，他说今天先这样，省得你在外面乱跑出事，之后要跟你家里沟通下再决定。”李胜男柔声回答完，又指着那些被分出来的卷子说，“我选了一些偏向基础的卷子，你如果愿意的话，可以自己做一点。有什么不明白的，随时问我就可以。” 张璐看着她的脸，在心里告诉自己这是一个居心不良的家伙，不用觉得愧疚。然后她才拉开椅子，坐到了李胜男旁边，问：“我是不是挺反复无常的？” “有一点，但是不严重。”李胜男低下头，继续做题，“一个之前还躲着你的陌生人，突然之间对你这么热情，你有些不安是很正常的。” 张璐没想到她这么直接，索性便直接道：“你知道，那为什么还要这么做呢？” “因为我有所图谋啊。”李胜男偏过头来，露出一个笑容，“我在打你的坏主意。” “我？”张璐也笑了，“我有什么可图谋的？你想买新手机需要嘎我腰子？” 她伸手拿过一张卷子，嗯，是语文。 比上午的还简单，估计是找老牛从初中部那边拿的。 “手机算什么？我想要的可比这个贵重多了。”李胜男笑得眯起了眼睛，手中笔丝毫不停顿，“在我达成目的之前，我可不能让你离得太远了。” “你这人真莫名其妙。”张璐伸手从书包里掏出笔袋，扔在桌上，“我之前还以为你是那种看不得别人不学习的书呆子，结果你现在给我说这话，你就不怕我现在扔下东西就走吗？” “你如果想的话，现在就可以走啊。”李胜男有些心不在焉地回答，“你要是走了，我再去找别人，只是你想弄清楚我要做什么就不太可能了。” 张璐饶有兴致地问：“那我在这里坐着，你就能告诉我了？” “当然不能，”李胜男运笔如飞，说话的速度逐渐放缓了，“你不是傻子，我也不是傻子，我现在告诉你，你就跑了。” 张璐顶着李胜男的侧脸看了一会儿，发现那就是一张普普通通的脸，没什么特别的，更不值得谁日思夜想的。 她只能把自己之前的鬼迷心窍都归结为情绪不稳定带来的副作用。 精神状态不稳定使人到处认妈。 张璐嗤笑一声，自嘲道：“还挺会想的。” 李胜男已经把心思都用在了题目上，对于张璐的话充耳不闻，半点反应也没有了。 这就是传说中的专注力？ 一支中性笔在张璐的手指上转来转去。 这东西，估计我是不会有了。 张璐一连做了三张初中生卷子，李胜男才做完手里那张。 第41章 “这么慢？”张璐拎起自己的卷子抖了抖，“要检查吗？” 李胜男直接扔过来一个本子：“自己对答案。” 张璐：“？” —— 阶段任务日志： 2月9日，完成宿主灵魂投射并发放任务。 …… 2月11日，完成目标人物接触。 …… 2月18日，目标人物申请情感屏蔽，已开启。 第24章 一个灵魂的愿望【修bug】 天刚蒙蒙亮，李胜男就已经睁开了眼。 家里安静得很，那个老东西昨天没有回来。 能不在家待着，就尽量出去，所以要早早起床——这是她从上了初中之后就知道的事情。 最开始是因为父母吵架，父亲觉得妈妈不管家里的事情，妈妈觉得父亲整日游手好闲不赚钱就算了连家务事都不做。 后来父母离异，妈妈带着当时才两三岁的妹妹去了别的城市，她只能跟着已经染上恶习的父亲继续生活。 当年的亲朋好友都已经断了联系，生怕李健仁这个连亲妈都气死了的赌棍扒着他们吸血。 李胜男对于那个对自己不好的奶奶没什么感情，对于她这个赌棍亲爹原本的那点感情，也在一次又一次的被追债之后消磨殆尽。 她坐起身，从被窝里掏出自己从里到外的一身衣服，一一套上。 因为交不起供暖费，她家很冷，只能蹭邻居家暖气散过来的热气取暖。 不过她抱着衣服睡却不完全是因为冷，更是怕自己一觉醒来就没有衣服穿了。 这房子早就不是她家的了，早就卖给了一个血缘还算近的亲戚抵债，只是还让他们继续住着。 这个面积不算小的家空荡荡的，原本妈妈辛苦工作置办的家具家电，被陆陆续续以极低的价格卖掉，只剩下那些卖不掉的硬装还在勉强妆点。 到了年前，就连李胜男睡觉的那个老旧铁架床都被卖了，她现在只能睡在一张一翻身就吱嘎作响的旧弹簧床垫上。 在赌徒眼里，所有的东西都只有一个价值标准——能不能换钱？能换多少钱？ 李胜男挪开床垫，从旁边的柜子里掏出自己的雪地鞋。柜子里空空的，只有一些平时不得不用的日用品，比如卷、香皂、牙刷牙膏。 她的脑子里，系统音在播放着英语听力。 洗漱完，李胜男就出了门。 她从鞋垫底下抽出一张五块钱，在离家很远的一家早餐店买了三个素包子，开店的阿姨还送了她一个茶叶蛋。 ——如果不出意外的话，这是她一天的早饭。 她小心翼翼地吃了一个包子，然后把剩下的塞进棉衣里面，打算带到学校。 对她来说，学校是避风港。 只要她好好学习，学校会给她奖学金让她不至于饿死，李老师和吕老师她们会帮她搜罗旧的书本纸笔和各季节的衣服，牛主任和看门大爷会保护她，甚至她的绝大部分个人用品都可以放在了图书室的小仓库，而且现在还有…… 李胜男嘴角翘了一下。 今天高三应该已经来上课了，下课的时候，她可以去高三的走廊，偷偷看一眼。 我就看一眼。 看一眼就走。 她对自己反复强调。 但是她还没来得及找到自己心里记挂着的那个人，脑海里就已经先响起了警报声—— “警告！警告！宿主已经陷入情绪失控状态，极有可能出现自伤行为！请及时处理！请及时处理！” 李胜男丢下手里的东西，飞快地冲出了图书室，顺着楼梯一路狂奔，最终来到系统指示的位置——牛主任的办公室。 她撞开门，看见张璐举着剪刀呆愣愣地站在那里，感觉自己手指都在颤抖。 …… 人在生死关头是可以看见走马灯的，一生的精力在短短的几秒钟内闪回。 不过李胜男不同，在她的体温逐渐流逝的时候，她看到的是另一个人的一生。 她看到张璐整日颓废，最终辞去了来之不易的工作。 她看到张璐借酒浇愁，在醉酒的状态下和别人打架。 她看到张璐蓬头垢面，如同一只病弱的狮子一样站到了灯光下。 她看到…… 她看到自己的爱人坠入了深渊。 “就这？”张璐被绑在柱子上，身上全都是伤，耳朵和鼻子都有干掉的血痕，人却是还在嘶哑地笑着，“你们没吃饭吗？就这点力气？啊？连个女人都打不死——” ——停下，你别说了。 她话音未落，又被人重重地在肚子上砸了一拳。 “咳咳咳——” 张璐呛咳几声，压制住了呕吐的欲望，继续道：“打这里不会死，你们没学过吗？要打[消音]，这样才会死人。” ——璐璐，别说了…… “妈的，这臭[消音]，怎么还有力气说话？” “因为我是个‘疯子’啊——”张璐虚弱地大笑着说，“你们不都这么叫我吗？我告诉你，你们不在这里打死我，等我出去，你们就等——” ——停下！停下！ 那个熟悉的，曾经无数次帮助了李胜男的声音在她的脑海里响起：“你要救她吗？” 我要救她！我积攒了不少的幸运点吧？ “你看到她都做了些什么，也看到她害了多少人吧？” 第42章 那我也要救她！ “张璐这一世注定要死在这里，如果要救她，必须有人付出足够的代价。” “你确定要这样做吗？以你的积累，足够换取别的，甚至是奇迹的死而复生。” “但要是选择这条路，你很可能连三十岁都活不到。” 如果我死而复生了，能救她吗？能让她好好的吗？ “不能，你的身体已经死亡，只能让你的灵魂投射在死得不那么透彻的人身体上重生。” 这种死而复生，又有什么意义呢？ “……我可以利用你积攒的幸运点，将时间回退到你们相遇之前的，足够改变张璐人生的时间点。” 你之前说的代价是什么？ “你在原本的命运里，和她相遇在你二十四岁这一年，重来一次，你就要从这一天开始去救人。她害了多少人，你就要救多少人。如果你不能在每一次的时限结束前完成的话，意外就会再次降临在你身上，夺取你的灵魂作为扰乱时间线的代价。” “我要提醒你，张璐身上牵扯的因果很多，直接遭到她伤害的人已经很多，间接受害的人更是不计其数。如果只靠你自己的话，你是会注定失败的。” 她呢？她会受影响吗？ “她会受到一些影响，但不是这方面的影响。” 只要能救她就好。 …… 张璐离开了图书室，只留下李胜男自己一个人坐在那里，按着额头。 你不解释一下吗？ “之前已经说过，宿主会受到一些影响。” 她不记得我了。我原本以为你们是清空了她的记忆，但是又记得在工厂工作的事情。而且她现在只是一个高中生，怎么会这么敏感多疑？！ “宿主的部分记忆被清除了，但是她的灵魂状态没有被重置成功。” 李胜男深深吸气，也就是说，现在的她拥有的记忆是截止到遇到我之前地部分，但是她的精神还是维持在上辈子临死前那种疯狂的状态？ “我们尽力做了一些回退，但是效果有限。” “毕竟对于大部分人来说，成熟的灵魂更有利于个人的发展，所以在这方面，我们的技术并不成熟。” 李胜男再次吸气，暂时停止了和系统的沟通。 这一世，她把系统的大部分操控权限都给到了张璐，原本是想等自己解决完高考的事情再找机会和张璐接触，而有了系统的帮助，张璐怎么也不会比上辈子进厂打工更惨。 但是结果却完全出乎了她的预料。 她擅长应对那个她熟悉的张璐，那个对她总是心软的张璐。 而对于那个发疯狮子一样的张璐，她熟悉、了解，却没有半点相处经验。 在黑暗里行走了太久的人，面对纯粹的善意，除了戒备很难做出别的反应。 李胜男思考着。 而且…… 她在面对我的时候，有不寻常的情感表现。李胜男问系统，这是什么原因？ “虽然宿主失去了记忆，但是因为灵魂状态重置失败，所以是会保留情感的。” 这个答案听得李胜男一阵头疼。 也就是说……她不记得我，但是却不由自主地对我抱有浓烈的感情？ “是这样的。” 那我没有被她顺着楼梯扔下去，真的多亏了她还爱我。 李胜男总算是明白张璐为什么之前表现得都很正常，却在刚才突然爆发跑掉了。 对于一个人来说，认知与现实的情况匹配程度是很重要的事情。 比如在李胜男眼中，这是个可以吃的苹果，而实际上这是一个苹果蜡像，那么之后她再遇到苹果就会产生怀疑，不确认苹果是否可以吃。 这样的事情多了之后，人就会因为大量的怀疑和不确定而消耗巨量的心力，就此疯掉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张璐现在就陷入了这样一个认知和现实不匹配的状态中。 她的认知中，李胜男是一个令她喜欢的也对她好的人，但是现实生活中，李胜男只是一个她刚认识的值得怀疑的人。 这种不安逐渐积累，即使不是现在，未来也终将爆发。 李胜男双手一拍，站起身往外走。 系统，你可以屏蔽掉璐璐对我的特殊情感吗？ “以现在的功能开发来说，可以屏蔽掉大约百分之八十五。” 那就屏蔽掉。 李胜男关好图书室的门。 首先，我要让璐璐的认知和现实能够匹配上。 第25章 第一个要求 这女的什么情况？ 张璐懵逼地看着那本递到自己面前的答案：“你不给我讲了？” “反正你已经知道我没怀好心了，我也不用像之前那么哄着你了。”李胜男随意回答道，“而且你这么半天都没找我，应该是这个题目对你来说不算太难，你自己对一下答案就行。” 这女的变脸也太快了吧？ 不是，她上午还哄我学英语呢？现在就扔给我一本答案？ 张璐感觉一口气哽在喉咙口，半天吐不出去。 要不我还是回教室吧，总好过在这里…… “如果你做题做烦了，明天你带点自己喜欢的书或者是别的消遣来都行，就在这里刷手机也可以。”李胜男把答案册放在张璐面前，“你在这里待着，总比在教室里被老师盯着强，而且我已经跟牛主任报备过了，也不会有人管你。” 第43章 张璐狐疑地看着李胜男，她已经不怀疑这人会下蛊了，她现在怀疑这人会读心。 李胜男神态自若，任由张璐打量，只埋头做自己的题。 张璐气哼哼地转过头来，哗啦啦地翻着答案册子。 早知道这样，她还不如中午干脆就别回来！ 等到傍晚时分，北方的天空都已经变得一片漆黑，放学铃终于打响了。 张璐不可置信地看着面前的战果，一下午的时间，她除了那三张基础的语文卷子之外，居然还做了一整套的语文试卷和两张数学初中几何卷子。 李胜男检查战果的时候，脸上的笑容盖都盖不住：“只要你想做的话，也能做得很好呀，这几张卷子你的正确率都挺高的，语文的套卷你也做得不错。” “这说明你初中的基础还是不错的，只是高中懈怠了。” 张璐看着李胜男给自己算总分，看着卷子上被标了一个巨大鲜红的98，忍不住提醒道：“我又没写在卷子上，而且你作文分数给高了吧？” “没给高，你文章结构是不太行，但是语句通顺，措辞也还可以。就算是按照高中老师的标准，也是能在及格在线下的分数。”李胜男解释完，又说，“你这个卷子答得这么好，都到优秀线了，我们留个纪念嘛。” 张璐嘴角抬了一秒，又被她强行压下去：“满分一百二，我都没过百。” “语文卷子想要拿高分本来就困难，这个不是你的原因。”李胜男安慰完，随即又说道，“你可以答应我一件事吗？” 张璐心说终于来了，脸上却是满不在乎：“什么事？” “你回家之后，可以不要跟你家里说你在和我一起学习吗？”李胜男认真地说，“你可以说在这里打发时间看书玩手机，也不要跟他们说你卷子得了多少分这种事。” 张璐懵了一下：“……就这？” 李胜男点头：“就这。” “你不提点别的要求？” “别的要等之后再说。”李胜男追问道，“你能答应我吗？” 张璐百思不得其解，她原本还打算回家跟老妈邀功证明一下自己的确在学习了的，但是既然李胜男提出要求了…… “行吧，我答应你。” “冯荣也别说。” “那当然……等下，你怎么知道冯荣？” 李胜男眼也不眨一下地回道：“牛主任说你俩是好朋友。” “你这是要我扮猪吃老虎？”张璐双手环胸，看着自己面前的98，更纳闷了，“你要让我回初中去参加中考还差不多，但是高考……就这？” “暂时保密。”李胜男笑着回答，“不过肯定不是让你降级回初中参加中考就是了。” 神秘兮兮的。 一看就知道没打什么好主意。 不过既然已经答应了，张璐也没打算再刨根问底。 只是她晚上回家之后，情绪还是挺高涨的，吃完饭刷完碗，她短暂地休息了一会儿就开始捶沙袋。 刘慧见她这幅样子，颇为来气：“我说，你不用上课就这么高兴？” “不是上课的问题。”是我今天考了98分。 张璐颇为不情愿地把自己得意的部分藏起来，另外找了借口：“跟我一起自习的女生给我讲……讲八卦来着。” “……”刘慧一阵头晕，不过随即又道，“你要不去考个记者证，当狗仔算了。反正你也要练跑步，到时候有人在后面撵着，你肯定跑得快。” “你怎么想一出是一出？”张守业也凑过来搭话，“前两天不还说要让她考警校？” “警校可别。”张璐随口道，“我怕同学打击违法犯罪，最后把我抓起来了。” 刘慧气得直瞪眼睛：“你就不能想自己点好的？” “我实话实说啊。”张璐修整完毕，又开始打第二轮，“你不是，也总，担心我……出去打架？” 沙袋被她捶得哐哐响，看得她爸妈都直闹心。 牛主任说得对，这孩子，能让她老老实实在学校待着别惹事就不错了。 上课的事……唉，还是缓缓吧，让牛主任再给她做一下思想工作。 可是高考不等人啊！ …… 高考不等人。 牛主任次日是怀着沉重的心情去跟张璐的班主任金老师沟通的，他想好了一整套的说辞，就怕金老师不同意。 结果没想到他刚刚一说完来意，金老师脸上的笑容就遮都遮不住了：“您的意思是，张璐她要留级，准备明年的高考是吗？” 牛主任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没有没有，张璐还没有留级的意思，还是在你班上。她就是跟别的同学结成了学习小组，你暂时就别要求她的出勤率了，这个我跟她家长也沟通过了。” “不留级啊……”金老师的笑容淡了些，“其实以她的情况，留级复读一年追一追进度是最好的。毕竟她现在的状况，也不适合应对高考。” 牛主任平时也就管一管风纪方面的问题，对于张璐的学习情况也就了解个大概。闻言他便皱起了眉，问：“张璐的成绩，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是高二分班之后才管他们班的嘛，所以也不是非常清楚具体情况。”金老师回忆道，“不过我记得张璐高一上学期的时候还是挺不错的，成绩挺好，好像还差一点拿了年级奖学金。但是高一下半年不知道为什么，她就不怎么学了。” 第44章 “所以我觉得她基础是有的，只是荒废了。”金老师真诚建议道，“如果可以的话，让她调整下心态，把进度补上来，再去应对高考的话，起码能朝着二本努努力。” 牛主任眉头大皱：“行，事情我知道了，张璐家长那边……你也沟通沟通，毕竟她的学习状态还是你最清楚。” 金老师眼珠一转，满口答应：“好，我等会儿下课就给她家里打电话说一下。” 牛主任放心地回自己办公室了，金老师在办公室里坐了会儿，实在是静不下心。 张璐可以不用留在他的班上了，这个可能性让他喜悦到有些亢奋。 作为一个男老师，他竟然会害怕自己的学生，这对他来说，简直是有些耻辱的事情。他从接手班主任的工作之后，就为此头疼不已。 本来他摸清楚张璐的行为逻辑之后，都已经放下心了。结果他没想到就一个春节假期的时间，张璐就好像突然从一个狼崽子进化成了一头能猎杀大型猎物的猎豹。 这样危险的气息让他十分不安，他甚至担心张璐哪一天就会因为什么不该管的闲事来掀他桌子。 没想到只一天的时间，解决办法就自己送上门了。 牛主任说得对啊！不愧是领导，就是有远见！ 张璐既然在班上学不下去，那就别强制她来上课了！不管是那个所谓的学习小组还是干脆留级，都比现在这样强啊！ 他不是想把这个烫手山芋扔出去，只是为了孩子的将来好，有时候他需要帮学生家长出出主意提提建议！ …… 张璐对于自己即将被劝说留级这件事半点都不知道，她正对着自己面前的书和卷子百思不得其解。 李胜男到底给老牛灌了什么迷魂汤？ 就一晚上的时间，老牛就给她把初中英语书找得这么齐全？ 张璐随手翻了翻，书不新，但是保护得很好，上面的字迹几乎没有，就连扉页上都没写名字。 李胜男把她的保温杯放在自己面前：“今天上午，我们的目标就是带你简单看一下你的英语水平，找一下基础薄弱点，这样才能有针对性地给你补起来。” “……”张璐被她这话震撼得人都麻了，“不是，你昨天不是都已经放弃我的英语了吗？怎么今天又开始了？” “是你放弃了，我只是调整了下方案。”李胜男端起保温杯，给自己倒了半杯水，吹吹热气开始吸溜，“我对自己的新方案充满了自信。” 张璐向后一靠，行，我看你能整出什么花来？ 她把自己的空杯子往李胜男面前一递，示意来点热水。 李胜男：“干嘛？” “喝水啊，你给我也倒一点。” “不给。”李胜男咕咚咕咚喝完水，把杯盖扣上了，“我们开始上课。” 张璐不可置信地看着她：“你连水都不给我喝？” 你这女的变脸也太快了点吧！ 而且那水还挺热呢吧？你也不怕给自己烫出个好歹来？！ 第26章 星星之火 张璐气哼哼地拎着李胜男的保温杯爬楼梯去接水，脑袋上还被李胜男强行又套上了刘校长的毛线帽，说是走廊冷气重。 “小气死你算了！”张璐一边爬楼梯一边嘀嘀咕咕，“就喝你一点热水，竟然赖上我了！看你那瘦溜溜的样！不多运动运动怎么行？也不怕走路摔跤……” 然后她就在接热水的时候被热心任课老师抓住了。 “张璐！你怎么回事？”一干瘦戴眼镜的小老太太伸出手指头戳张璐胳膊，“怎么不去上课的？” 张璐扭头一看：“哎呀，刘老师。” 这位是他们班的化学老师，姓刘，名丽琴，就算不学习如张璐都记得她讲课讲得妙趣横生。 此人还有一个身份，就是牛主任的媳妇。俩人伉俪情深，主要体现在牛主任从没结婚开始就帮刘老师满学校逮逃课的学生，直到现在。 牛主任和张璐现在能这么熟，刘丽琴女士功不可没。 张璐挂上讨好的笑脸：“您这节没课啊？” “我没课，你也没课啊？”刘老师一瞥她手里的保温杯，“小女孩冬天就得喝热乎点，别整天耍酷，我听说你之前上完体育课还拿冷水冲脑袋？” 这黑历史张璐本人都不记得了，她干笑两声：“有这事儿吗？我不记得了……” “年轻不爱惜身体，老了有你受罪的。”刘老师接完热水，把水杯拿起来，又说，“你跟这儿等我一下，别走。” “老师，您有啥事吩咐吗？” “我回办公室拿点东西给你，”刘老师一边往外走一边说，“你跟这儿等着啊，别到时候搞得我还得拜托牛主任满学校找你。” 张璐更纳闷了，心说别是听说了我开始向学就给我整一斤卷子来，这都不是拔苗助长这是要薅死我。 结果她等了十几分钟，刘老师提着两个没拆封的保温壶回来了。 “这个是学校去年教师节发的，我跟你们牛主任都没用上。”刘老师把两个大盒子往张璐怀里一塞，“我本来就寻思给你拿一个用，但是刚才听老牛说你现在跟李胜男搁一块学习呢，就把他的也拿着了。” 张璐是抱着发卷子的心态等待的，哪能想到会等来这么充满慈爱关怀的保温壶：“不是，老师，您这个……您自己留着用，我们这儿有用的……” 第45章 “给你你就拿着。”刘老师说松手就松手，新保温壶差点就这么砸地上，“真要觉得不好意思，下次考试就分给我考高点……一天天能愁死我。” 张璐手忙脚乱地把两个大盒子捞住，刘老师已经事了拂衣去深藏功与名了。 等她提着两大壶热水回图书室，距离她出门已经半节课的时间了。 “我还以为你被哪个老师送回教室上课了，”李胜男头也不抬地说，“都想好了去找牛主任时候该怎么说。” “差点。”张璐把两大壶水往桌上一放，发出沉闷的两声巨响。 李胜男被震得抬起头来，她茫然地看着突然出现的两个大保温壶：“这是……什么情况？” “路上被我们化学老师撞见了，她见我主动喝热水，感动坏了……” 李胜男见缝插针地教学：“你可以说她‘老怀甚慰’。” “刘老师也没那么老。”张璐反驳一句，然后继续说，“她老怀甚慰，回办公室给我拿水壶，结果她可能跟老牛说了，老牛就把自己的保温壶也捐出来了。” “牛主任和刘老师都是好人。”李胜男不知道在想什么，略有些出神，“他们会有好报的。” 张璐坐回到英语书前面：“我还以为你会说，让我好好学习报答他们。” “学习是自己的事情，”李胜男摇摇头，“你还不如说将来有出息了，回学校多看看老师。” 张璐还待继续抬杠，李胜男已经把英语书翻开新的一页：“好的，我们继续上课。小朋友既然已经掌握了……” “你管谁叫小朋友呢？”张璐不满，“我是你学姐。” 李胜男纠正：“英语水平还没小朋友好的学姐。” “你别以为我不打女的。” “对不起。”李胜男认怂，“既然学姐已经掌握了这个句型，那么我们就可以做一些练习了。” 张璐总觉得哪里不对，但是说不出来。 直到句型练习结束，李胜男称赞“学姐真棒”，她才明白问题出在哪里。 “你用哄孩子的态度教我？！” 李胜男答：“我是用匹配你当前状况的语气。” 这不还是说我英语不如小孩？！ 张璐胜负欲一下子就上来了：“今天我不学完这个单元不吃饭！” “那不行。”李胜男下意识地反驳，“我还是要吃饭的。” “……” “……我不是故意的。” “……”张璐瞪她，最后气哼哼地说，“放心吧，饿不死你。” 两人在张璐的怒气加成下，比预定的时间更早结束了课程。 张璐得意地拍拍英语书：“怎么样？我就说饿不着你吧。” “厉害厉害。”李胜男真心实意地说，“这一个单元，放正常初中上课讲，要学一个星期。” “……”张璐剩下的话都哽在了喉咙里，她实在是分不清李胜男到底是在夸奖还是在嘲讽。 李胜男夸完张璐，就争分夺秒地学自己的习去了。 张璐也不好打扰，就自己坐在那儿想等会儿吃什么。 她没什么零花钱，寒暑假基本上就是每天二十块吃个午饭，开学有了晚自习再加十五。这个钱足够她吃饭，别的是甭想，多买两瓶饮料都要超支。 学校虽然有食堂，但是食堂寒暑假不开，大锅饭又做得极为难吃……更重要的是没有肉，张璐吃一肚子碳水进去，不到三小时就得饿得前胸贴后背。 所以张璐的吃饭问题都是靠学校旁边的小吃街解决的，卫生不卫生不知道，重点是肉多还不难吃。 她这儿正出神呢，门口突然传来了声音：“那个……打扰一下……” 张璐扭头一看，是冯荣目光飘忽地站在门口。 她转头看了眼李胜男，发现这人还在知识的海洋里面仰泳，就站起身走了过去。 冯荣从门口位置退开，给张璐让出路来。 张璐出来顺手关了门，然后才问：“你来这儿干什么？” “我……我昨天说了不好的话。”冯荣看天看地就是不看人，“本来想今天跟你道歉，结果你没来上课，我去问了金老师才知道你在这里……” 张璐眉头一皱，不满道：“金达川他嘴巴是漏勺吗？什么都往外说？” “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你至于嘛……”冯荣小小地反驳了一句，然后又小小声地说，“我昨天……昨天说了不合适的话，我妈说我应该来跟你道歉。” 张璐不耐烦地“啧”了一声：“那是我的问题，我自己想要发疯，跟你有什么关系？” “当时我其实应该安慰你两句吧……”冯荣低头看着脚尖，“你那会儿看上去很不舒服来着，我却只管自己，对不起。” “没有的事，”张璐并不想过多地去分析自己发疯的时候有多难看，“你不用在意，以后也不用提这个。” 冯荣抬起头来，眉毛还是轻轻拧着：“我中午请你吃饭吧，带着屋里那个学妹一起，就当是我给你赔礼道歉。” 张璐对于蹭冯荣吃喝是半点都不带犹豫的，但是她不好做李胜男的主，便说：“你等我去问问。” 没想到李胜男答应得很是痛快，而且立刻就放下了笔，站起身来：“我们去哪儿吃？” 张璐有点迷惑：“我说请你吃东西，你不吃，别人说请你吃，你就答应得这么痛快？” 第46章 “你跟别人能一样吗？”李胜男极为自然地说，“吃你的，跟吃我自己的有什么区别？” 张璐一时之间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李胜男，你怎么对我越来越不客气了？” “对你太客气，你反而觉得虚伪吧？”李胜男随口解释一句后，突然颇为郑重地说，“你以后别叫我这个名字了，我不喜欢。” “你要改名？” 李胜男点头：“嗯，只是现在还办不了手续。” “行吧，你这名字是不怎么好听。”张璐双手环胸，用看热闹的姿态问，“你要改什么名字？想好了没？你这个姓氏太常见了，太容易重名了，要不我帮你起两个新奇的名字？” “免了，你姓张就比我稀奇一点吗？” “咱俩是乌鸦站在猪身上，谁也别说谁黑。” “那我是乌鸦。” “……你再这样我真要揍你了。” 李胜男伸手把嘴巴的拉链拉上了。 张璐觉得自己迟早要被她气死：“所以呢，你不让我叫你这个名字，那我叫你啥？李家妹妹？” “你真肉麻。”李胜男先是吐槽一句，然后才道，“你以后叫我李星火。” 星星之火，可以燎原。 张璐脑子里下意识地蹦出了这么一句话，随即嗡的一声。 李星火，李星火是谁…… 【李星火和……要永远在一起。】 ……你要和谁在一起？ 你要和谁永远在一起？！ 第27章 笑容 李星火只见张璐的脸色突然就变得极差，很有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意思，好像距离爆发就只差一个火星了：“你怎么了？” 张璐一脸凶恶地抬头，憋了半天只挤出一句：“……你不许谈恋爱。” 李星火茫然地看着她：“为什么？”我老婆就搁这儿呢，你为什么不让我谈恋爱？你还想不想学习了？想不想提分了？ “你年纪还小，不能早恋。”张璐又道，“你不是要专心学习吗？早恋耽误学习，也耽误高考。” 虽然不知道张璐脑子里又在想什么奇怪的事情，但是这不妨碍李星火接茬：“那我等高考之后，上大学了就可以谈恋爱了吧？” “……”张璐瞪她，说话开始车轱辘化，“你不许谈恋爱。” 李星火无奈，知道今天大约是问不出理由了：“不是要去吃饭，你就在这里堵着？” 张璐脑子浑浑噩噩的，但还记得不能饿着她，虽然满脸不情愿，但还是让开了路。 冯荣在外面等了半天，见到李星火还有点惊喜：“哎呀，是你呀！” 李星火微微点头：“学姐好，我们又见面了。” “这不就巧了嘛，这就是缘分——” “谁跟你缘分？！”张璐凶神恶煞地瞪着冯荣，“你少套近乎。” “……”冯荣剩下的寒暄话都哽在了嗓子里，“张璐，你有病吧！” “你才有病，上来就说什么缘分。”张璐沉着脸说，“就算有缘分，那也不是跟你的。” 冯荣瞪着眼睛，心说我果然还是得给精神病院打个电话。 “她今天上午挺辛苦的，现在脑子有点累。”李星火憋着笑，打着圆场，“等一会儿吃上饭，营养补充上了，就好了。” 冯荣虽然一千个不信，但是她是个体面人，一般不会去给别人拆台，便就坡下驴：“你也辛苦了，张璐这人脾气起来不管不顾的，委屈你了。” “冯荣你少污——” “张璐挺好的。”李星火抓着张璐的手臂，把人按回去，“她很体贴，也很照顾我，我俩在一起很好。” “……”冯荣总觉得哪里不对，但是说不上来，只能堆着笑应和，“挺好的，挺好的，难得张璐体贴人。” 尴尬的气氛持续到进了小餐馆，大约是对昨天在包间里的事情还有些阴影，冯荣难得选了大堂的位置坐。 张璐一向是不主动点菜的，这个学妹又是被捎带的客人，冯荣觉得理应自己点菜，她拿起菜单一边翻一边问：“学妹你有什么忌口……” “要一个排骨烧土豆，一个三丝爆豆，”冯荣这边还在翻菜单，张璐那边已经开始报菜名了，“干炸黄花鱼，再来一个汤……记得不要辣椒，一点辣都不要。” 冯荣用见鬼的眼神看着她：“……” 张璐已经非常熟稔地进入下一步，她扭头问李星火：“星星，你还想吃什么？” 李星火见她一脸自然半点不纠结，就知道这人脑子还没上线呢，现在全靠本能做事：“这些就够了，我最近胃口不怎么好。” “那要不要再来个开胃小菜？”张璐说着，自顾自地就要继续点菜，“素拍黄——” “不用！”李星火赶紧踩剎车，“这些菜已经很多了，冯学姐还没点呢。” 张璐这才想起请客的是冯荣，连忙堆起笑容来：“哦对，冯荣，你想吃啥？” 她这行为委实有点过分，如果冯荣今天不是来给她赔礼道歉的，这会儿估计已经抬腿走人了。 但冯荣理亏。 而且张璐还是个疯子。 冯荣只能委屈巴巴地放下了菜单：“没，你们点就行。” 李星火瞪了张璐一眼，对老板说：“把鱼换成青椒牛柳吧，我记得张璐说过冯学姐喜欢吃牛肉。” 张璐努力回忆，我好像不至于连这种事都跟李星火说？她咋知道的？ 第47章 冯荣情绪好了点，小声补充道：“要辣一点的。” 李星火连忙附和：“对，要辣的。” 老板看一眼欲言又止的张璐，在点菜本上写好了辣度。 等菜上来，张璐如同李星火说的那样，吃着吃着，脑子就回来了。 之前很多被忽略的细节也被她想起来了。 我管她谈不谈恋爱？反正又不跟我谈！ 我竟然叫她星星？这是不是太过了？ 我怎么今天抢着点菜了？平时不是都冯荣点吗，毕竟她出钱…… 李星火这女的，果然还是给我下蛊了吧！ 张璐满脸戒备地看向李星火。 对面的冯荣：“？”什么情况？ 李星火半点反应都没有，她用脚趾头想都知道是张璐脑子上线了又开始演内心戏。 璐璐什么都好，就是有时候想法太多了，整天跟空气斗智斗勇的。 好在张璐没再闹什么幺蛾子，三个人顺顺当当地吃完了饭，又顺顺当当地回了学校。 等冯荣自己回了班级教室，她才一拍脑袋：“我竟然没问一下那学妹叫啥名……” ——都怪这学妹张口闭口冯学姐的，一副很是热络的样子，我都快以为我俩特别熟了。 “还是回头问问张璐吧，希望到时候她不要犯病。” 很显然，只要涉及到李星火，张璐不犯病是不太可能的。 她晚上收到冯荣消息之后就满脸戒备，敲打手机的力度远超寻常。 喵喵正义拳：你打听她干什么？ 冯荣：……我以为这是正常的人际交往？ 喵喵正义拳：你俩又没什么来往。 冯荣：我们饭都吃了，还没来往？！ 冯荣：张璐，你要实在不行，你就去医院看看吧。 喵喵正义拳：你才有病。 冯荣：咱俩之间指定有个人不正常，我觉得不是我。 喵喵正义拳：我其实喜欢以理服人，你别逼我。 冯荣：……还有没有天理了。 张璐这边啪嗒啪嗒按着手机，那边刘慧女士终于忍不住了。 “张璐，你手机先放下，我有事情跟你商量。” “啥事？”张璐把手机放到一边，开始收拾碗筷。 “你碗也先放放。”刘慧叹气，“今天你们班金老师，给你爸打电话了。” 张璐动作一顿，继续收拾桌面：“嗯，说什么了？” 虽然是张守业接的电话，但是他却一直沉默地琢磨着他的那几盆绿植。 “他说……你现在跟同学一起学习，效果还挺好的。”刘慧继续道，“金老师还说了，你脑子不差，挺聪明，就是不用功，学习态度有问题。” 张璐没说话，端着碗筷到了厨房，开始洗碗。 刘慧跟过去，小心翼翼地说：“既然你现在愿意学了，也有效果了，我跟你爸就想着，要不咱们留级复读一年？你好好学一年，没准明年还能考个一本呢？” 张璐哗啦啦地洗着碗，不说话。 “你看，你这么多年学下来，总不能真的进厂打工去。”刘慧劝道，“我跟你爸商量了下，咱家虽然困难，但是再供你一年也是没问题的，就是你得考出个成绩来，将来上大学的费用和生活费也得你自己想办法……” “行了，”张璐低头洗着碗，“金达川说让我复读？” 刘慧皱眉：“礼貌点，那是你老师，是班主任，关心你是正常的。” “嗯，他是关心我。”张璐关了水龙头，压抑着语气，“他说让我复读，你们也说让我复读，有人问过我没有？” “这不是为你好——” “为我好就可以不问我？！”张璐再也忍无可忍，手里的盘子直接砸在水池边缘，飞溅的碎片在她手臂上留下了印记，“你还给我设条件，要成绩还要我自己赚钱，你怎么想那么美？我是超人吗？我什么都能做到？！” 刘慧呆愣愣地站在厨房门口，没有反应。 “怎么了？怎么了？”张守业从屋里出来，“好好的喊什么？！” “我说我要去打工，你们就是不愿意，我去打工有什么不好？”张璐捏着盘子碎片，手指尖用力到发白，她的手臂上有血从伤口渗出来，“没了我拖累，我们就不用住这种房子！我们也可以买房买车过好日子！你们为什么非要我去读书？！我明明不是那块料！” 张守业哪见过女儿发这种疯，也不敢上前。 张璐喘着粗气，目光最后落在妈妈脸上，等待着回应。 刘慧看着张璐渗血的手臂，看着满地的碎片，明显是有些怕的：“张璐，你别这样，你吓到我了，你先——”把盘子放下，别伤到自己。 你吓到我了。 短短两天时间，张璐又听见了这句话。 “哈哈哈哈……”她手指一松，那块盘子碎片就落了地，她笑得上气不接下气，笑得眼泪都出来了，“我没事，我发什么疯？” “都吓到人了。” 她用湿漉漉的手把袖子直接拉下来，越过刘慧，向玄关走去。 刘慧想伸手拉住她，但是又不敢，只能小声问：“张璐，你干什么去？” 张璐把自己的羽绒服拿出来，又换好了鞋子，语气一如往常：“我去跑步。” “那你……记得带手机。” 半个小时后，张璐从公交车上走下来，走向了一家拳击俱乐部。 第48章 第28章 伤口 对于一个刚成年且没有接受过正规训练的高中女生，拳击俱乐部就算是有一千个一万个胆子，也不敢收她。 更何况这女孩一进门就要上擂台。 这要是打出个好歹来，他们别说关门了，老板不赔到倾家荡产都难。 一群五大三粗的大男人面面相觑，最后是强行把张璐送出了门。 张璐面无表情地站在路边，眼眶还隐约在泛红。 有人主动凑过来，语气关切：“小姑娘，你怎么了？” 张璐看过去，是个看上去四五十岁的阿姨。 “没事，我沙眼就是犯了。”张璐眼也不眨一下地回道，“缓一下就好了。” “没事就好。”阿姨松了一口气，“外面怪冷的，你没事就赶紧回家吧。” “嗯。”张璐点点头。 阿姨匆匆忙忙地走了，张璐坐到街边的长椅上，仰头看着拳击馆的霓虹招牌。 没多会儿，又有人凑过来。 张璐余光瞥见是个大块头的家伙，也没动：“有事？” 来人是个又高又壮的男人，他看看张璐，又看看旁边的拳击馆：“小姑娘，你想去看打拳被撵出来了？唉，那些做正经生意的就这样，怕这怕那怕担责任。” “算是吧。”张璐姿势都没变一下，“难道你不怕？” “有门路的人当然不怕。”这人见张璐肯搭话，就坐到了她旁边，“但你怕不怕出事，可就不好说了。” “我怕什么？烂人一个。”张璐侧头看他，嘴角翘了起来，“你要多少？” “小姑娘挺懂的啊……”对方说着，伸手比了两根手指。 “要价太高了，带个路就这么好赚的？”张璐还价到，“一半。” “我们也不是见人就带的，”对方坚持道，“最多让你一成价钱。” 张璐坚持：“一半。” “七成，多了可真就不行了。”对方作势要起身，“你要是真没钱，去了也没啥意思。” “那你带路吧。”张璐坐直了身子，笑得微微露出牙齿，“让我看看这地方到底有多好。” 十分钟后。 张璐把脚底下踩着的人口袋里的钱都掏了个干净，旁边是另外两个刚被掏完口袋的蠢货。 “就这点本事，还想骗人？”张璐用刀背拍了拍之前骗她过来的人，羽绒服袖子破了，“还是说，你觉得我是个女的，就觉得稳了？” 对方三个成年男人，可比之前的那几个街溜子难对付多了。 虽然张璐早就有了准备，也在第一时间抄起家伙抢占先机了，但还是难免挨了两下，手臂更是被扎了一刀，即使有羽绒服和毛衣的双重防护，近距离之下刀尖还是把手臂划伤了。 ——这要是夏天，张璐搞不好就得上社会新闻。 “穷鬼，三个人加起来也就不到六百块。”张璐一抬脚，把一个想要爬起来的又踩了回去，“也是，你们要是有钱有本事，也不至于去骗路边小女生了。” “你们得庆幸，我现在是奉公守法好公民，”她脚下用力碾了碾，“不然敢骗到我头上，你们几个可不是挨顿打就能解决的。” 她把那把蝴蝶刀拿了起来，踢了一脚地上的死尸：“今天就给你们长个记性，滚吧，别让我再遇到第二次。” 三个男人爬起来，用不甘和怨恨的眼神打量着张璐，似乎在衡量她受了伤之后是否还有那个战斗力。 张璐笑了笑，抬起手给他们看蝴蝶刀上的血迹：“我伤的是右手哦，见血了。” 对一般人来说，惯用手受伤，是非常麻烦的事情，尤其还是在这种近身搏斗中。 但大约是张璐表现得太过自信，再加上她一打三的实力……就算见了血，也不好说。 他们退缩了。 张璐看着他们谨慎退走，嘴角扯了扯。 然后她看了看自己的衣服，开始头疼。 伤口好处理，但是衣服的损坏不是她现在能解决的，毕竟她是个右手受了伤的人。 她想了想，给冯荣打了电话。 …… 冯荣在自家小区门口接到张璐的时候，魂都快吓飞了。 “你这是怎么了？！”她一见到张璐就开始叫唤，“你这是被人打劫了吗？” 虽然张璐来之前已经找了个路边诊所处理好了伤口和脸上的痕迹，但是她一身的狼狈是掩盖不住的。 她熟练地扯谎：“跑步时候滑倒了，摔了一跤，把衣服刮坏了。” 冯荣狐疑：“真的？” “当然是真的。”张璐语气自然地说，“我手也磕了一下，疼得厉害，不然我自己就弄了。” 冯荣将信将疑，带着张璐往自己家走：“那你怎么不回家找慧姨给你弄？” “吵架了，”张璐说，“就是吵架才出去跑步那么久的。” 有了冯荣的掩护，张璐很顺利地度过了冯父冯母那一关，至于冯繁，他在打游戏，根本不关心是谁来了。 ——但冯荣的平静也就持续到进了房间。 张璐把羽绒服脱了，露出了染了血的毛衣、里衣和里面隐约可见的绷带。 “粑粑的！这啥情况？！”冯荣直接跳了起来，“你不是说跑步摔的吗？咋还有血？！” “就是跑步摔的，被石头划了……” “张璐你看我像傻子吗？”冯荣指着张璐的手臂，“你是不是又跟人打架去了？！上次学校边上的那两个长毛怪对不对？” 第49章 虽然不是，但是张璐不介意让他们背这个锅。 “这就是不小心遇上了嘛……” 冯荣大约是真的被吓到了，又过了好一会儿才冷静下来，她看看张璐胳膊上面缠着的绷带——缠得不厚，但是面积不小，包扎得非常利索，一看就是专业人士出手。 “你哪儿来的钱？”冯荣虽然没有经验，但她更清楚张璐的经济状况，“你这个包的，不得百八十块？” “路边诊所弄的，就清洗包扎，没缝针就没那么贵。”张璐摇头，“而且我是学生。” “原来是这样吗……”冯荣伸手要去碰张璐的人手臂，被躲开了，“你胳膊伤得严重不严重？是划伤了还是扎进去了？” “原本他们想扎我一刀的，但是羽绒服挡了一下，也就划了个不深的口子。”张璐自己倒是不怎么在意，“我没大事，但是衣服不好处理。” 冯荣翻看了一下羽绒服的袖口，又看看张璐的毛衣，然后叹气道：“羽绒服我可以努努力，毛衣你还是自己想办法吧。” “能瞒过我妈就行。”张璐对这个答案早就有所预料。 …… 在冯荣的帮助下，张璐顺利地瞒过了亲妈，但是没瞒过李星火。 她刚把书包放到椅子上，李星火就注意到了不对劲。 “你右手怎么了？”李星火目光如炬，“不舒服？还是受伤了？” “没怎么，就是擦伤了点皮。”张璐敷衍道，“今天做什么？还是学英语吗？” 李星火坚持道：“你先给我看看你手什么情况。” 张璐无奈，把袖子拽起来点，露出里面的绷带：“我妈小题大做，非要包起来，我都说没事了。” 李星火的眉头拧了起来，她伸手摸了摸绷带，又摸了摸旁边没被绷带完全覆盖住的细小伤口：“疼吗？” “……还行。”张璐本来还想说还不如缝针的时候疼，但是考虑了下自己刚撒的谎，她把话给咽回去了。 “昨天晚上出了什么事？” “就是把碗摔了——” 李星火很清楚张璐不是会平白无故摔东西的人，她抿了抿唇，脑子里迅速列出最有可能发生的几个事件，试探着问：“你家里让你回班里上课？还是说干脆要你复读？” 张璐收回手臂，烦躁地抓了抓……抓了抓脑壳：“能不说这个了吗？” “那就不说。”李星火知道自己猜对了，具体是哪个就要看今天牛主任来不来找她们了，“今天我们学化学吧，不过我是文科生，我化学不怎么好……” “那你还不如给我讲讲地理。”张璐说，“我分不清东南西北，你正好教教我。” 不知道怎么的，李星火听了这话突然就不说话了。 张璐还在追忆往昔挂科岁月稠，颇为感慨：“我总觉得地理比英语还难来着，这个流那个流的……跟物理这个线那个线有得一拼。” “但是地理明显实用啊，什么土壤土质的，被人打得半死扔到荒郊野外有地理知识起码还能找点水喝，”张璐又开始畅想，“运气好的话，没准还能抓点鱼吃。没有鱼的话，去树底下找点蘑菇也行啊。” 李星火的表情已经变得有点复杂：“蘑菇，你还是不要找了，别再吃进医院去。” “为什么？”张璐不解，“我看路边树底下不少蘑菇啊。” “之前……有个人非要给我做蘑菇汤，”李星火的心情也十分复杂，“我说不行，别喝出事情来。她不听，最后还是做了一小锅，没敢给我喝，但是自己全喝了。” 张璐听得颇为神往：“怎么样？好喝吗？都说菌汤特别鲜美。” “不好喝。”李星火说，“不仅不好喝，还食物中毒了，连夜送进急诊洗胃输液。” “不可能！”张璐眉头大皱，“蘑菇汤怎么可能不好喝呢？一定是做的方法有问题。” “她洗胃之前也是这么说的。” 第29章 老师 张璐的地理水平如同李星火预料的那样，已经不是惨不忍睹的问题了。 “不是，这个洋流是怎么走的？”张璐对着教科书，伸手左右比划了两下，“这个是高纬到低纬，那个是啥？” “……”李星火吐出一口气，“要不我们还是从初中的内容开始讲吧。” “啊？初中不是不考地理吗？” 李星火总不能说是因为初中的内容更简单，只能说：“循序渐进。” 张璐用手撑着脸，侧头看她：“我还以为你会跟我说，地理我高考也不用，就不给我讲了。” “按你现在的情况，数语外你都不一定用得上呢，不是也学了？”李星火平静得很，“只要你现在有心情学一点，不出去满街溜达，那就行。具体学什么，其实都无所谓。” “你对我要求真低。” “我只是选了让你更舒服的办法。”李星火随意道，“学习又不是上刑，搞得那么粗暴那么痛苦干什么？” 张璐皱眉：“虽然我觉得你说得没问题，但是我总觉得你这话好像哪里不对。” 李星火：“……” 一不小心就说了不该说的，习惯的力量还真是可怕。 “没有，我这话没有任何不对。”李星火嘴硬道，“不然还能有什么意思？” 张璐其实还是觉得不对劲，但是她不是纠结这种小事的人。她站起来抻了个懒腰，然后一边活动筋骨一边对李胜男说：“中午我带你出去吃吧，算是谢谢你给我补习。” 第50章 “不用。”李胜男头也不抬地说，“昨天中午打包回来的菜还没吃完。” 张璐不赞同地拧着眉头：“那也不能总吃那个。” “不能浪费。” 两人最终也没讨论出个结果，张璐自己出去吃了饭，结果在从外面回学校的时候遇到了一个她没想到的人——她的班主任金达川。 大约是之前刘老师的那两个保温壶带来的尊师重道加成作用还在，张璐难得忍了脾气，没有怼上去质问他复读的事情。 结果张璐这边打算装瞎了，金达川倒是挺积极的：“张璐！我正找你呢！” 张璐不耐烦地皱了下眉，但还是应了声：“找我什么事？” 这孩子怎么一点都不礼貌！她就是这么对待班主任的吗！ 金达川一阵腹诽，脸上还挂着笑容：“之前我打电话给你家里，建议你可以复读一年，不知道你父母是怎么决定的？” “不复读。”张璐斩钉截铁地回答，“我这个成绩，复读也没用吧。” “话不能这么说，你现在——” “现在是现在。”张璐截断他的话头，“老师说太多会影响我学习积极性的，到时候牛主任再问我为什么逃学，我也只能实话实说。嗯……这个不能瞒着他，毕竟我出事了，学校也是要承担责任的。” 金达川被她噎得够呛：“你这孩子怎么说话呢？老师也是为你好……” “可别说什么为我好，”张璐抬手表示制止，“老师从分班到现在一年多都没怎么管过我，现在突然上心了。我就当你是突然关心我的成长，我谢谢你，但是场面话就不用说了。” 金达川在冰天雪地里被气得脸色发白：“张璐！如果你是这个态度的话，我就得把你家长请过来探讨一下你的学习态度问题了！” “随便，你就是想家访上我家里骂我也没问题。”张璐笑了下，“其实我倒挺建议你这么做的，毕竟我很好奇你能跟我爸妈说什么。” “你——你——”金达川抬手指着张璐，手指气得发抖，“无药可救！” 张璐坦然受之：“老师还有什么要骂的吗？没有我回去了。” 金达川最后也没去家访，这让张璐有点小小的失望。 她这几天过得很是平静，她爸妈被她之前大晚上出去疯跑一个多小时的事情吓到，这几天绝口不提复读的事情。 白天张璐就变着花气李星火，让这人质疑自己的教育水平，虽然她不是故意的。然后再借着道歉的名头，请李星火吃东西，五次里面怎么也能成功两次。 到了晚上，张璐就打打拳跑跑步，做些基础训练，然后手机上再跟冯荣扯几句废话。 她手臂上那夸张的包扎也拆了，因为皮肤愈合能力好，所以也只留了一点轻微的缝针痕迹。 舒服的日子持续到正式开学。 ——李星火要回到班级上课去了。 张璐被这个消息劈得脑瓜子发晕。 “不是，那就没人管我了呗？”她坐在长桌前，一脸的不可置信，“星星老师，你就要这么抛弃你的小朋友吗？” “是谁不准我用哄孩子的语气说话的？”李星火也不愿意，但是她做事向来都比较低调，“我目前也没有什么办法，你先等等，等我想想办法。” 张璐垮着脸，满脸不高兴。 李星火用笔戳着她的脸：“不高兴了？” “没有。”张璐趴到桌子上，嘴硬，“我就是有点困了。” 李星火就拿了张璐的那块方形围巾，捏出一个角继续戳：“真的吗？” “这还能有假的？”张璐一把抓住围巾，龇牙，“你再戳我，我揍你了。” “你才不会打我。”李星火亲自上手，推着张璐的鼻子尖往上翻，“生气太多会变成小猪。” “你幼不幼稚啊！”张璐气笑了，“你就这么哄人的？说我变成猪？” “你不是属猪的吗？这是返璞归真。” “李星火，我真的要打你了！” 最终也没打成，张璐只能气呼呼地接受小班授课到此为止的事实。 正式开学第一天，张璐满脸不情愿地推开了高三三班的门。 迎面撞见一个脸色漆黑的金达川。 虽然在心里把金达川嘲笑了个透底，但是张璐还是对他点了个头算是打招呼。 金达川气得要死也只能装看不见，不过班里的同学可就不是这个反应了。 张璐之前在班里仅有的几次露面，都戴着那顶丑到令人无法接受的毛线帽，现在她头发稍微长出来点了，就把帽子摘了。 ——嗯，这就给了同学们一点小小的发型震撼。 这人假期是真的进去了吗？所以才被剃了这么个发型？ 张璐向来是对周围人的目光不甚在意的，愿意看就看，她又不会少块肉。要是有那种自我感觉良好的凑上来说教，她也不介意出气筒主动送上门。 但是她被迫回来上课，现在心情实在是怎么好，于是便环视一周，街溜子上身：“看什么看？再看把你们头发也剃了。” 大部分人都把脑袋缩回去了，只剩下一个身材圆滚滚的女生眉眼含笑：“剃呗，让我也体验一下。” 张璐实在不记得这人是谁，她正要还嘴，就听讲台上金达川突然开了口：“行了，张璐，回座位上去。” 这就有意思了，张璐瞥了一眼金达川，然后问这女生：“你叫什么来着？” 第51章 要是换别人，大约立刻就炸了，同学两年半，你连我名字都不记得？ 但这个女生倒是平静得很，乐呵呵地说：“我是梁嫣。” 张璐又看她两眼，点头：“行，我记住你了。” “张璐！行了！”讲台上的金达川眉头大皱，“不要打扰同学们学习。” 张璐哼笑一声，回到自己的座位上。 她隐约听见有人小声感叹：“太精彩了，真下饭。” 新学期第一节课不出意外，是金达川的物理课。 张璐倒是有心玩一出“假装不学习实则在偷偷听课”的戏码，但是她实在是听不懂这些高考题目，只在桌子上趴了五分钟就被催眠睡着了。 她这么一睡，对自己没啥影响，但是金达川和同学们都松了一口气。 不过第二节课上课铃还没敲响，张璐就被人拎起来了。 “大上午的，睡什么觉，给我起来！” 张璐先开眼皮一看，嚯，是刘丽琴同志。 “刘老师好。”张璐当即坐正了，扯出笑脸来，“第二节是您的课啊。” “你少给我嬉皮笑脸的。”刘老师瞥一眼张璐扔在旁边的书包，看见自己送的保温壶之后满意地点了点头，“冷了困了就多喝点水，你在这儿干坐着还不如学点知识，化学药品烧手，知识又不烧手。” 张璐也想好好听课，主要是她对负责任的老师都比较尊重，尤其是刘老师还给了她一张新卷子。 可她基础太差，又久疏学习，基本上是大题第一小题还能听个大概，第二小题开始脑子就进洗衣机了。 一节课听下来，张璐看什么都觉得天昏地转的。 刘老师在讲台上收拾好东西，点名：“张璐，你跟我来一趟办公室。” 张璐顶着全班（包括第一节课迟到了的冯荣）的目光起身，跟上刘老师。 进了办公室，张璐都准备好接受训话了，没想到刘老师把刚才上课讲的那张卷子一摊：“你哪儿没听懂，跟我说，我一点点给你讲。” 张璐是真没想到刘老师把她叫过来是为了讲题，一时之间有些慌乱，不知道该说什么。 “让你以前不听课，不会的太多说不过来了吧！”刘老师先是恨铁不成钢地批评了一句，然后叹气，“难得你有心学习，一点点来吧。” 第30章 佳人有约 张璐接受了一课间的高中化学基础补强，回班里的脚步总算不那么飘忽，只是一次性学了太多，脑子有点涨。 不知道李星火现在做什么呢？早上好好吃饭没有？ 半个月的接触，她已经摸透了李星火的饮食习惯：早饭吃得晚，午饭吃得少，晚饭剩啥吃啥。 节俭得过分，而且从未听李星火提起过任何亲属，反而是总听她说起初中和高中的各位老师。 张璐之前隐约能感受到李星火家里条件不怎么样，但是现在越来越觉得实际情况可能比她预想得更加糟糕。 唉，还是之前好，随时都能见到她。 第三节课是语文，任课老师姓方，是个年轻又漂亮的长发女老师。 大约是因为张璐语文成绩一直都还过得去，所以方老师对她态度还挺亲切随和的，一见她那脑壳就乐了：“哎唷，张璐，你头发呢？” 张璐都不记得这老师叫啥名了，随口胡扯：“老师，贫僧已经出家为尼了。” “出家人也得上课啊，现在方外之人也卡学历了。”方老师颇为感叹，“但是你这决心是不是下得太早了，你还一学期课要上呢。这下好了，大家都看你了，没人听我讲课了。” “那他们得从自己身上找原因。”张璐往自己位置上一坐，坦然道，“他们上课心不诚。” 方老师很是健谈，也很八卦，下课之后还想逮着张璐仔细问问事情的前因后果。 但是张璐一下课就溜楼下高二那层去了。 ——然后迷茫地站在楼梯口。 李星火，是哪个班级的来着？我只记得她是学文的。 张璐抓抓脑壳，心说要不然我挨个班级问过去得了。 就在她即将破罐子破摔的时候，楼道里的公告栏吸引了她的注意力。 光荣榜上，李星火的照片被贴得老高，旁边是个人简介，写了班级和上学期的期末名次。 高二五班，文科总成绩第一名。 张璐油然而生一股骄傲的情绪，看看！年级第一名！多厉害！ 她站在公告栏边上，一脸欣慰，如果不看她身上的校服，都容易被误会是哪家的家长在这儿恨铁不成钢。 张璐满心欣慰和骄傲地来到了高二五班，站在门口问：“请问，李星火……不是，我是说李胜男是这班的吗？” 虽然她表情和善，语气和缓，但架不住她身高超过一米七，露出来的半截手臂满是肌肉（还有疤痕）不说，脑壳还跟劳改犯刚回归社会似的。 班里的同学们立刻就戒备起来了，他们互相对视几眼，没人搭话。 “……”张璐没想到是这么个情况，怎么？这个年头的孩子居然这么冷漠的吗？ 最后班里走出来一个身高超过一米九的男生，一看就是个体育生的那种体格：“我是班长，你找谁？” 即使东北人身高普遍都不低，张璐也很少需要这样仰视别人，故而十分地不适应，说话也冷硬了一些：“我找李胜男。” 第52章 “你找她嘎哈？”班长一脸不善，“你是我们学校的吧？谁让你找她的？” 这什么语气？我找李星火还能嘎哈？寻仇吗？！ 张璐表情也逐渐变得不友善了：“我找她干什么跟你没关系吧？” 此言一出，班里又站起来几个人高马大的男生，和班长一起堵在门前。 班长硬邦邦地说：“她不在，请假了。” “请假了？”张璐皱眉，“因为什么？”难不成生病了？可她昨天人还好好的呢…… “不知道。” 一方不欢迎，一方不想走，情况就有些不对劲了。 最后还是牛主任课间巡视到了三楼，才发现不对劲。 “嘿，你们几个，干什么呢？！” 牛主任在学生之间的威望一直是不错的，不管是张璐还是高二五班这几个男生见了他都服服帖帖地问好。 班长问完好之后，立刻一指张璐：“她非要找李胜男。” “哦，张璐你找李胜男啊？”牛主任了然，“我说你怎么跑别的班级门口来了……李胜男去小礼堂参加学校的表彰会了，她是高二文科第一。” 张璐长长地哦了一声，隐约想起七中是有这么个传统来着，参加表彰会的都是各个年级的前几名，通常有奖状还有奖学金。 给张璐解惑之后，牛主任又去安抚那几个男生：“这是高三的张璐，假期跟李胜男一起学习来着，不是坏人，你们可以放心。” 几个男生顿时就有些尴尬了：“这、这样啊……” 但张璐可没心思管他们尴尬不尴尬，她有点高兴李星火学习厉害有钱拿，但是也蔫得厉害：“那我之后再来找她吧。” “哦，好……我们……也跟她说一声。” “行了行了，”牛主任一挥手，“都赶紧给我下楼做操去，活动活动身体，每次一上体育课，没跑两步就有人喊累……” 张璐本来想着，要不就等中午再去找，顺便还能带着李星火出去吃饭——考了全学年第一，这不得吃点好的？ 反正上次她拾金而昧的收获还有不少，足够请李星火在学校周围吃一顿大餐了。 结果她刚像个上岸螃蟹似的划水完成了课间操，列队行进刚到了教学楼门口就看见了某人。 李星火抬手对她打了个招呼。 张璐从队伍里挤过去，有些不可置信：“你来找我？” “对啊。”李星火笑着说，“我刚拿了奖学金，中午请你吃东西吧？” 这个提议让张璐心里痒痒的，她有些高兴两个人心有灵犀，也高兴李星火拿了钱第一时间想到自己。 她抬起手，用捏鼻梁的动作遮掩自己脸上的笑容，但是根本遮不住。 “你这么好呢，总想着我？”张璐看着李星火，眼睛亮闪闪的，“我还想去找你，庆祝你是年纪第一。” 两个人站在学校教学楼门旁边小声说着话，旁边就是列队进入的学生们，二十米远的位置就戳着目光如炬的牛主任。 幸好我是女的，张璐有些迷迷糊糊地想着，如果我是男的，老牛该说我们早恋了。 可星星实在是很好。 唉，我为什么不是…… 李星火小声说着话，几乎可以算得上是撒娇了：“我很少在外面吃，你选吃饭的地方，然后请我喝奶茶好不好？我都没喝过那个……” 张璐丝毫没意识到午饭的买单问题被一言带过了，脑子被冲击得厉害——李星火除了最开始哄她那会儿之外，就没有这么轻声软语地和她说过话了。 “行，都听你的。”张璐答应得干脆，“不过现在外面卖的奶茶都不怎么好喝，你不一定会喜欢。” “我就想尝一尝。”李星火可怜兮兮地说，“我从来都没喝过。” “我给你买。”张璐热血上头，“你想喝什么都行。” 别说奶茶了，就是要八二年的拉菲，我也得去给你搞回来。 “那你上午不要乱跑。”李星火轻轻牵了下张璐的衣袖，脸上绽放出笑容来，小小声说道，“你在学校等我，一到午休你就来找我，好不好？” 旁边就是根本不认识的学生，不远处就是对张璐严防死守的老牛。 张璐感觉自己像是在偷摸做什么坏事，这对她来说是非常新鲜的感觉，毕竟她从小就横冲直撞的，调皮捣蛋都是理直气壮的。 有点刺激，也有点兴奋。 “嗯，我去找你。”她也小小声地回答。 “那我们说好了，你记得来找我。”李星火说完，一转头就钻进了进门的人群里。 张璐魂不守舍地站在那里，看着李星火在人群里的背影，半天才回过神来。 完了，这娘们儿八成是又给我下蛊了。 她感受着自己的心跳，有点美滋滋地想着。 可李星火能有什么坏心思呢，她就是想要让我好好学习，不要出去惹是生非。 她这是为我好。 而且我也乐意。 ——已经完全忘记了最开始自己是怎么惊疑不定了。 张璐一路哼着歌回了班级。 冯荣见她满面春风的样子就知道发生什么事了：“见到李星火了？” 要知道张璐平时都是一副生人莫近的模样，又是正值青春期，每天都是在苦大仇深和酷姐不需要理解之间来回切换状态。 但是此刻面对冯荣的不屑，张璐完全没有像之前一样把所有的情绪和想法都憋在心里，好像全世界都是她仇人一样。 第53章 恰恰相反，此刻她的分享欲非常强，强得爆棚。 如果不是她还没记起来班里大部分人谁是谁，跟大部分人都不熟，此刻她是更想要站在讲台上分享一下自己喜悦的心情的——不管大家想不想听，也不管任课老师们是什么心情。 所以冯荣就倒霉了。 上课之后，张璐就躲在桌子下面给冯荣库库发消息分享自己的喜悦。 冯荣的腿已经快被手机的震动震麻了，但是完全不敢把手机放其他地方，只怕再震出声音来。 到了下课时间，冯荣咬牙切齿地拿出了手机。 入目就是张璐发的最新一条消息。 事儿逼中二病：唉，我现在的心情，你不懂。 冯荣气乐了。 转发班级群—— 风花：唉，张璐现在的心情，你们不懂。 第31章 没有你我怎么办 等中午班级群真正热闹起来的时候，张璐已经在高二五班接到了李星火。 那个体育生班长戳在门口，跟门神似的。不知道他是什么想法，即使有老牛亲自担保，还是紧盯着张璐不放。 等看见李胜男高高兴兴地走过来，又跟张璐打了招呼，他才和其他人一样去食堂吃饭了。 张璐对此颇为不爽，问李星火：“你们那个班长，是不是对你有什么不好的心思？”怎么盯你盯得那么紧？ 李星火面对这个问题犹豫了下，然后才说：“胡秋夏和壮壮他们都是好人，没有什么特别的心思，你不用担心。” 张璐半点不信，一个男的，这么殷勤，还没有特别的心思？ 李星火知道有些事情不是能够靠三言两语解释通的，也就没再多费口舌，而是问道：“我们去哪儿吃？” 张璐对她龇牙一乐：“四十五中那边你去过没有？” 李星火老老实实摇头：“我只知道大概方向，还没去过。” “今天带你去那边吃。”张璐带这些小得意地说，“那边比较靠近商业区，学校周边好吃的比咱们这边多。” 李星火就喜欢看她这样意气风发的样子：“那你可别把我弄丢了。” 张璐自信满满地抬着下巴：“我丢了，你都丢不了。” 四十五中距离她们学校略有一点距离，需要乘四站公交车。 李星火还没下车就被路边的各种小吃摊惊到了：“这么多吃的啊……” “因为附近有个大超市，人多，”张璐解释道，“原本还要做个什么特色风情街啥的，但是那里没人。这边有早市夜市，附近还有不止一个学校，所以小摊也多。” 李星火看着旁边摊位的鸡蛋灌饼，有点挪不动步子。 “好容易跑这么远，吃点好的。”张璐双手按住李星火的肩膀，让她转向旁边饭店琳琅满目的招牌，“这边店比学校那边的贵一点，但是好吃不少。你看你想吃什么？” 李星火被她带着转了一圈，最后也没选出来，可怜兮兮地说：“我都没吃过。” 这孩子以前过得是什么日子哦？ 张璐虽然自家的条件一般，但是她姥爷那一边的亲戚都是手艺很好（除了她亲妈刘慧女士），每到年节都变着花的做菜。还有冯荣她妈跟她干妈也差不离了，总是带着她出去吃好的，是她长得如此高壮的主要功臣。 张璐顿觉心疼，她目光逡巡了一圈，最终落在一家农家菜的招牌上：“杀猪菜或者铁锅炖？想吃吗？” 李星火本来下意识地要回答，但是她想了想，还是问道：“这两种，都吃什么呀？” 张璐立刻就仔仔细细地讲解了一番。 “我想吃量大的那个。”李星火犹豫着说，“这样晚上能吃，放到李老师小冰箱里，明天热热还能吃一天。” 张璐本来想说一个铁锅炖而已，哪有那么麻烦。 但是她立刻又想起了李星火家庭情况应该是比自己糟糕很多，就算有奖学金也需要精打细算着来，能省一点是一点。 她心一软，答应了。 这年头的铁锅炖还没那么多花里胡哨的玩意儿，选什么锅就直接配好了给你送上来，主食也是固定的大饼子和花卷二选一，怕腻的人再点个凉菜就差不多了。 张璐心里盘算着，她俩吃个小锅就差不多了，大锅和小锅的差价足够…… 李星火坐在热乎的砖砌火龙上，指着菜单上的大丰收排骨锅，眼睛亮晶晶的：“我要吃这个。” 点点点！ 爱吃就点大份的！ 想吃什么都行！ …… 铁锅炖吃得李星火非常开心，饭量比平时大了许多，看得张璐都在想以后要不要经常带她来这边吃了。 总坐公交车不太行，走路又有点费时间，好孩子不能缺课。 张璐正在心里盘算着要不要想办法搞个能带人的自行车，李星火擦了擦嘴突然站起身来。 “怎么了？” “我去付钱。” 张璐满脑门问号：“为什么……不是应该我出钱来着吗？” “我今天拿了奖学金，所以要我出钱。”李星火认真地说，“下次就要等下个学期了，在这期间，你想要我请客也是没有的。” 张璐还要说话，李星火又道：“你不是请我喝奶茶了吗？” 又几个回合，张璐便败下阵来。 李星火去到柜台买单，店老板笑呵呵问：“这么厉害啊，拿了奖学金。” 第54章 “是啊，学习很辛苦的，所以得来吃点好的。”李星火问，“老板不给我们打个折吗？” 付完钱，张璐提着打包的剩菜跟在李星火身后出了门。 李星火打了个长长的饱嗝，扭头对她说：“璐璐，我今天好开心哦。” 张璐脸上也不由自主地露出笑容来：“走吧，去买奶茶。” 这个年头的奶茶店，都是针对学生的廉价连锁店，里面卖的都是些冲调奶茶。没什么鲜果，也没什么好茶叶，都是便宜茶包、植脂末、糖浆再加上些调味。普通奶茶的价格通常在五块钱上下，稍微复杂一点的配方能卖到十块左右，十五块基本上已经可以喝一杯顶配的奶茶了。 李星火似乎真的没有来过奶茶店，她一进门就开始东张西望，不仅看前台菜单和给学生们坐的小吧台休息区，还探头看了下帘子后面的制作区，满脸都写着好奇。 店主是个看上去四十来岁的阿姨，见有人进来就招呼道：“要喝点什么？” “我要巧克力奶茶，珍珠换成椰果。”张璐只扫了一眼菜单就转头看向李星火，“你要喝什么？” 李星火咬着手指头，拿不定主意：“这个草莓的好像很好喝，那个咖啡的好像也不错……” 张璐也不催促，等她自己决定。 店主阿姨介绍道：“草莓的甜，咖啡的苦，你喜欢哪种口味？” 李星火的脸皱了起来：“啊？咖啡的很苦吗？” 店主阿姨回道：“听他们说是挺苦的，不过我觉得还行。” “那……能多给我加点奶和糖吗？”李星火扭头看张璐，“我听说这样就不苦了。” “你要不直接换一个？”店主阿姨有些为难地说，“别的都不苦。” “怎么？是不能做吗？”张璐掀起眼皮，“不能做就直说。” “哎呀，什么叫不能做？我能开店，我就都能做！”店主阿姨能在这儿开店，也不是好惹的，一撸袖子就开始理论，“谁知道你们什么口味？别到时候我库库加了二斤糖还跟我说苦得慌！” “理解的，理解的。”李星火一边安抚店主阿姨一边拉住张璐，“那就要草莓的……” 张璐低头看她：“你不是想喝咖啡的？” “……其实也还行。” “那就要咖啡的。”张璐对店主阿姨说，“你先多加糖，要是不好喝再说别的。” 店主阿姨看上去很有话要说的样子，明显是想拒绝订单。 “阿姨，我没喝过奶茶。”李星火可怜兮兮地说，“我家里穷，今天是我拿了奖学金，我朋友特意带我来尝尝的。” 能拿奖学金的好孩子，对于中年人士往往无往不利，更何况是这么个说话好听的小姑娘。 店主阿姨火气立刻就消下去一半，她瞪了一眼张璐，然后说：“两杯十块。” 张璐从口袋里拿出成卷的零钱，从里面抽了两张五块的，递给店主阿姨。 店主阿姨收了钱，转头进了制作间忙活去了，没两分钟就端出来两杯颜色相近的奶茶，只是其中一杯里面只有少得可怜的一点椰果，另一杯则被加了快有半杯的珍珠。 张璐也不介意店主区别对待，她拿了珍珠满满的咖啡奶茶，确定是温热的可以直接喝，才插好吸管送到李星火面前。 李星火吸溜一口，吃了好几颗珍珠进去，颇为新奇地嚼来嚼去。 “好喝吗？”张璐问，“苦不苦？” “好喝，”李星火含糊不清地回道，“不苦，甜的。” 柜台后的店主阿姨得意一笑：“那可不，我给你加了好些糖。” 张璐这才伸手去拿第二杯奶茶，然后就被烫到了。 ——这杯奶茶保守估计得有七十度。 张璐面无表情地看向店主阿姨。 “一般冬天我们都做这个温度，热乎点还可以暖手。”店主阿姨理直气壮，“要不你们拿回学校去，都成冰了，不得喝坏肚子？” 李星火嚼完了珍珠，没着急吸第二口：“阿姨，你能给我们个袋子吗？我们拿着方便。” 张璐拉着脸，提着剩菜和滚烫的巧克力奶茶，跟在李星火身后出了门。 李星火把自己那杯奶茶递到张璐面前，哄道：“你不要生气啦，我的奶茶给你喝。” “不了，你的全是珍珠，我不爱吃。”张璐表情好点有限，“以后不来这家店了。” “嗯，不来了。”李星火顺着她说，“回去之前，你再陪我买点东西吧。” 张璐来了点精神：“买什么？” 李星火说：“我想买点糖和巧克力送人。” “！！！”张璐眼睛瞪得老大，“你要送谁巧克力？！” 第32章 李老师 张璐眼睛紧盯着李星火，似乎很有话说的样子。 李星火茫然：“怎么了？最近巧克力又出什么问题了吗？” “你送他们巧克力干什么？” “也……不一定是巧克力。”李星火察觉到可能是这个礼物不太恰当，于是斟酌着说，“我平时受老师和同学关照挺多的，现在拿到了奖学金，就想着买点糖……” 原来不是因为什么乱七八糟的情人节。 张璐放松了些，然后问：“你想买什么价位的？” 李星火犹豫了下：“稍微好一点的？最好是能叫得出牌子的那种。” “你要是想买牌子的，得去超市买，那里一般都贵。” 第55章 李星火明显陷入了犹豫。 张璐左右张望了下，指着旁边搭了简易保暖房的水果摊：“你要不看看砂糖橘？个头小，好吃，最关键是好买也好讲价。” 李星火当即点头，开始挨个水果摊问价杀价。 最终张璐左手提着剩菜和奶茶，右手提着十斤砂糖橘，跟在李星火身后回了学校。 她原以为李星火会直接回班级分橘子，结果没想到直接被领到了图书室。 图书室里只有零星几个学生在看那些老旧期刊，看他们的样子应该是初中部的。 坐在图书室门口那张桌子后的年老教师还没抬头就闻见了味道，她摘下老花镜，皱着眉抬头，语气略带了些责备地开口：“图书室不许吃东西……哦，是胜男啊，东西你直接放小库房就行。” 李星火小声说：“李老师，我今天拿了奖学金。” “真棒，”李老师立刻就高兴起来，“是你一贯的水平。” “我买了点砂糖橘。”李星火从袋子里捧出一小半的橘子来，放在李老师桌子上，“您也吃点。” 李老师的脸上都要笑出花了：“好好好，好孩子，真不错……” 李星火有些腼腆地笑了笑，又把提着东西的张璐推到李老师面前：“这是张璐，我们现在是好朋友。” 这怎么跟见家长似的…… 张璐没想到自己就给李星火拎个东西还能有这发展，她几乎没有装乖巧的需求，所以也只能跟个木头似的往那儿一戳：“李老师好。” “好好好，难得胜男能交到好朋友，女孩子留这头发还挺有个性的。”李老师有些意外，“你们什么时候认识的？” “假期……在学校……”张璐说着，忍不住向李星火投去求助的眼神。 “假期在学校学习认识的。”李星火乖巧回答，“她基础不太好，我跟她一起学习来着。” “有心学习就是好事。”李老师点头，忍不住对张璐说，“胜男是个好孩子，但是不怎么和别人交际，你……劳烦你多关照她了。” 张璐连忙摆手：“没没没，是她关照我比较多。” “也是个好孩子。”李老师笑容慈祥，“学习不忙的时候，多和胜男出去玩一玩啊。” “一定的，一定的……” 跟李老师打过招呼，李星火把张璐带到了图书室旁边的小仓库。 她一边掏钥匙开门，一边对张璐说：“李老师就跟我的奶奶一样，我初中也是在七中上的，那会儿就开始在这里学习了……” 原来真是见家长啊。 张璐恍然：“所以你交个朋友就要带过来给她看看？” 小库房的门被打开，一半的空间放满了书和桌椅板凳，另一半的空间则是塞满了各种个人用品，张璐只一打眼，就看见了不少衣服鞋子。角落里还放着一个只比她膝盖高一点的小冰箱和一个款式老旧的小微波炉。 “我还不至于那么闲。”李星火把剩菜放进那个小冰箱里，然后从外面锁上了门，“我只把你带过来了。” 只把我带过来了。 李星火一句话，张璐直到下午上课都没缓过劲儿来。 什么叫只把我带过来了？ 李星火，你知不知道这么说话很让人误会？ 张璐在教室里又坐不住了，她心思烦躁，又听不懂数学老师的天书，坐在这儿的每分每秒都觉得自己是在浪费时间。 但是她隐约好像记起来，自己好像答应过李星火不要逃学。 “……”她把脸怼在桌面上，心说我怎么就答应了呢。 下午第二节课，李老师正在安静地读书，见有人来了非常惊讶。她摘下老花镜，不太确定地看着来人：“你是……叫张璐是吧？怎么这个时间来了？” “我就是……”张璐有些不好意思地偏过头去，面对李星火的家长，实在是编不出瞎话来，“我不想上课。” 完了，忘了开学之后这里有老师了。 李星火才带我见过家长，我就要给她丢人了。 “不想上课啊……”出乎张璐意料的，李老师没有谴责她什么，反而对她招了招手，“我年轻那会儿也不想上课，你过来，吃点橘子。” 张璐磨磨蹭蹭地走过去，坐到李老师旁边的椅子上。 李老师把自己面前的那些砂糖橘推到张璐面前：“橘子可甜了，你尝尝。” 张璐还记得中午的事情：“这里不是不让吃东西吗？” “那是有人看书的时候，不能打扰别人。”李老师带上老花镜，对她眨眨眼，“现在就我们两个，吃点没事儿的。” 张璐伸手，拿起一个砂糖橘，慢慢剥着皮。 李老师看着她，满面慈和：“课上老师讲的东西，你听得懂吗？” 张璐摇头。 “是老师不好好讲？还是你跟不上？” 张璐回忆了下，老老实实地回答道：“有的是不好好讲，有的是我跟不上。” “确实有这样的人，总想着挣多少钱做多少事，得过且过浑水摸鱼……”李老师叹气，“师德这东西，哪是说有就能有的。” 张璐剥完了橘子，掰了一瓣塞进了嘴里，没有接话。 “你有喜欢的科目吗？” 张璐想了想，回答道：“好像是有的，但是时间太久了，我也记不清了。” “那也是没办法的事情，人都是会忘东西的。”李老师伸手拍拍她的手背，“别说知识了，别人的长相、食物的味道，时间长了都会忘。” 第56章 面对李老师的感觉很奇妙。 在父母面前，张璐感觉自己是那个已经打工多年的自己。在李星火面前，张璐感觉自己是那个已经高考落榜了的自己。 但是在李老师面前，她觉得自己就是一个正处于青春期的有些迷茫有些叛逆的高中生。 有一种做错什么事都可以被原谅的感觉，很慈和，很包容。 她不知不觉地就把心里话说出来了：“老师，我……我现在不想学习了。” “怎么了？”李老师温声问她，“遇到什么事情了吗？跟老师说说。” “我成绩不好，又是高三了。”张璐有些忐忑地看着李老师，剥好皮的砂糖橘被她捏着，没有再吃，“家里为了供我读书花了很多钱，但是我很没出息，我不想高考了，我想出去打工。” 李老师眉头皱了起来：“你家里很缺钱吗？给你逼成这样。” “缺的吧……”张璐低着头说，“本来就不富裕，然后还要供我读书……” 李老师直击要害：“你家缺钱是供你读书导致的吗？” 张璐茫然：“好像……好像是。他们总说如果我不读书这个钱可以做什么，我叔叔家的弟弟都跟他妈说‘我要好好学习，不能像我姐一样花家里的钱’……” 李老师气得差点立刻站起来：“这是什么混账话！当着你的面说的吗？” “不是。”张璐更茫然了，还有点累，“是我妈学给我听的。” “！！！这是什么家长？！”李老师气得直捶桌子，“这种踩着别人捧自己的话，她自己不立刻骂回去也就算了，还拿来跟你说！哪有这样的？！” 张璐低头看着手里的橘子，感觉心里头空落落的。 以前她愤怒，身边的人都觉得她太小题大做，觉得她太咄咄逼人。 这还是第一次，有人比她还愤怒。 这样一来，她反而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我和星火一起学习，很高兴。”她小声说，“但是我班主任知道了，就打电话给我家里，让我复读。——我班主任平时都不管我，现在知道能把我赶走，他可高兴了。” “我妈说复读的话，就要我学出成绩来，还要我自己去赚学费和生活费。” “你一个学生要怎么赚那么多钱？”李老师气得直喘粗气，“你兼职去做，一个月能赚个一千就很不错了，要是在大城市，你吃饭都不够。全靠你自己，怕是要饿死！这不是逼着你往歪路上走嘛！” “可是……”张璐手指捏着橘子，“家里没钱了。” “橘子别光捏着，吃。”李老师缓和了语气说，“唉……你是个懂事的好孩子，可越是好孩子越要受这个罪。” “这事儿要我说……是你爸妈不了解情况就瞎指挥了，这换谁来都得闹心。” “你是好孩子，你什么错都没有。” 啪嗒，啪嗒…… 毫无征兆的，张璐的眼泪就顺着脸颊淌了下来，落在手背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第33章 温暖 “哎哟，这怎么还突然哭了？”李老师慌了手脚，手忙脚乱地从旁边抽了几张纸巾给张璐擦眼泪，“委屈坏了这是……没事啊，有什么你就跟老师说，老师都听着呢……” 可她越说，张璐的眼泪越止不住。 张璐一边吃橘子一边哭，她甚至自己都有点茫然，我怎么突然就哭了？ 李老师给她擦了半天眼泪，哄了半天也没把人哄好，最后只能把张璐抱进怀里，有些无奈地说：“哭出来也好，哭出来就舒坦了……” 张璐已经吃完了橘子，一边抽泣一边说：“老师，你怎么这么好啊……你怎么都不骂我没出息没上进心……” “你这孩子，我骂你干什么？”李老师轻轻拍着她的后背，温柔地说，“要是有条件，我们这个家庭的孩子，能有几个不想好？你现在被逼成这样，肯定是有原因的……我不去找原因，还来怪你？哪有这个道理！” “可我、可我没出息……我给我爸妈丢人了……” “我花了那么多钱……” “我还脾气不好……” “你脾气还不好？那他们还想要什么样的？”李老师听着都难受，“你少寻思那个，你啥都好，你是个好得不能更好的好孩子。是他们不会教你，你才钻了牛角尖了。” “我没用……我是个废物……” “我、我不知道该怎么做……我也不想发疯……” “可我真的、我没有别的办法了……” “谁说你是废物？让他来跟我理论理论，明明这么好的孩子！”李老师轻轻地拍着她的后背，感觉自己的脖颈边上逐渐湿润，“发疯怎么了？我们高兴发疯！” …… 等张璐哭得差不多了，人也冷静些了。她有些不好意思地拍了拍李老师的肩膀，小声说：“老师，我没事了。” 李老师放开她，身体向后退了退，仔细观察着她的表情：“好受点了吗？” 张璐抿着嘴，点了点头。 “好受点了就行。”李老师松口气，拿了一个保温杯，问张璐，“喝不喝点水？” 张璐注意到那个保温杯和李星火之前用的那个是一样的。 她犹豫了下，还是摇摇头：“谢谢老师，我不渴。” 李老师也不勉强，她自己倒了点水，吹着热气喝了：“那你现在是什么打算？等高考之后就去打工吗？” 第57章 “嗯，我现在是这么想的。”张璐点头，“我继续上学，就是浪费钱。” 李老师又问：“那你高考前呢？有什么打算？” 张璐沉默片刻，然后老实回答：“不知道。” “你有什么爱好吗？比如折纸啊、手工啊啥的。” “算是……有吧？”拳击应该算。 “把心思用在爱好上面吧，”李老师建议道，“不说一定要做出成绩来，哪怕只是做得好点，起码你自己高兴。” 张璐乖巧点头。 “你要是实在不想上课，也别往外面跑。”李老师说，“来我这里，跟我唠唠嗑说说话也行，有心情了就看看书，没心情了你趴桌子上睡觉我就给你拿个小枕头。” 张璐有点忐忑地看着她：“……学习不管了吗？” “学习应该是乐趣，不该是负担。”李老师意味深长地说，“等你能感受到学习的乐趣，再去学也来得及。” “老师，”张璐眼睛又有点湿润，“我真不是个坏孩子吗？” “你干什么了，就说自己是坏孩子？” “我不学习，我还逃课、翻墙……我还打架。”张璐说着，不由得有点脸上发热。 以前她不觉得有什么，但是现在对着李老师这样一件件数过来，她竟然觉得十分的难为情。 李老师无奈地看着她：“你说说，净干这么危险的事，打架受伤了没？” “……”张璐呆愣愣地点头。 “伤哪儿了？好了没？” “伤胳膊了，好了。” 李老师看了看她两条胳膊，觉得不像是有什么大事的样子，然后才说：“那你现在知道这些事是不好的了，不然你不会这么问我，对不对？” 张璐乖乖点头。 “你只要以后不再做，那就还是好孩子。”李老师用温暖的手摸了摸张璐的脑袋，“知错能改，善莫大焉。……欸，你这个头发，摸起来手感还挺好的。” 张璐乖顺地把脑袋又低了些，往李老师那边靠了靠。 李老师又摸了摸张璐的毛刺儿脑袋，然后轻轻拍了拍：“挺聪明的脑袋瓜，怎么一天天净是寻思这种不开心的事情？去，自己找两本喜欢的书看，高高兴兴的，知道不？” “……”张璐直起身子，自己也摸了摸头，嘿嘿笑了起来，“知道了。” 等牛主任找过来的时候，张璐已经看完了一本历史方面的周刊，正对着另一本地理科普周刊比划洋流方向。 “我可算找着你了……！”牛主任一边松了口气，一边又忍不住责怪道，“你说你，这课说不上就不上了，能不能给我和金老师一点尊重？” 张璐放下书，极为坦然：“我上这里来学习了啊，挺尊重您了。” 牛主任不跟她贫嘴，转头看向旁边老神在在的李老师，颇有些无奈地说：“李老师，您好歹跟我说一声……” “跟你说什么？说了有用吗？”李老师面对学生时候温柔好说话，对着牛主任就是另一副态度了，她把报纸往桌上一放，冷哼道，“好好的孩子，硬是让你们整厌学了，你还好意思来我这儿讨说法？” “不是，李老师，您先别骂……” “对，老师你别骂老牛，”张璐也替牛主任说情，“老牛和刘老师对我挺好的，刘老师上次还给我两个保温壶喝水。” “……”牛主任一时之间不知该说这小崽子没大没小，还是该感慨她还算有良心。 “还行，学生还挺护着你。”李老师表情和缓了些，“你跟我出来说。” 牛主任老老实实跟着李老师出去了，张璐抻头看了会儿，见两人不知道说了什么，然后牛主任原路返回，李老师自己回来了。 张璐赶紧把脑袋缩了回来。 “跟他说明白了，你这段时间就在我这儿待着先。”李老师重新拿起报纸，轻描淡写地对张璐说，“等他跟你家长研究明白了，再说别的。” 张璐有点想问老牛要跟自己爹妈研究啥，但是她忍住了，转而问起了现在自己更好奇的事：“老师，为什么老牛这么听你的话啊？” “没大没小，叫牛主任。”李老师先是纠正了一句，然后才说，“牛壮民高中是我教的，我那会儿脾气可没这么好……现在他怎么逮你们的，那会儿我就怎么逮他的。” 张璐顿时更加好奇了：“牛主任以前也调皮捣蛋过？” “你们这个年纪的，哪有老实时候？”李老师颇为惆怅地说，“那会儿还没什么网吧游戏厅，年轻小伙就聚众打架。哎哟——有的时候都打出人命！我怕他出事儿啊，就去找，结果正赶上他们好几十号人打群架！” 张璐周刊也不看了，洋流也不比划了，两眼冒光地凑到李老师面前：“然后呢？然后呢？” “他们打架手里都拿着东西，有棍子，有板锹，还有拿锄头的！”李老师心有余悸地说，“就这个傻小子，仗着自己是练体育的，空着手去了！差点让人一棍子敲在那儿回不来！” 张璐想象了一下那个混乱的场景，觉得自己肯定没啥办法：“那咋处理了？报警了？” “哪来得及啊？！”李老师越想越害怕，“我也没顾上别的，冲进人堆里，把那臭小子薅了就跑。那会儿，不知道谁的锄头，都刮我头发上了，扯得我生疼。” “老师你竟然冲进去了？！”张璐想象了下，觉得自己是没那个勇气，“你不怕自己也受伤吗？” 第58章 “怎么不怕？”李老师叹气，“我那会儿寻思着，我不是个女的嘛，他们肯定不好打我。” “牛壮民不一样啊，本来就是来干仗的大小伙子，还空着手，别人不打他打谁？他留在那儿，要是出事儿了咋整？” “不过这事儿也有好处。打那之后，牛壮民就不逃学了，后来还回七中当了老师。” 张璐乖乖听着，脑子里似乎有什么想法，但是并未成型。 李老师给张璐讲了会儿故事，又看了看时间，然后摸摸张璐的毛刺儿脑袋，吩咐道：“马上是晚休了，你去把胜男叫来，我炖了汤，你俩都喝点。” 张璐应了，脚步轻快地出了门。 李老师看着她的背影，又一阵叹气。 牛壮民要是跟这孩子家长聊不明白，她可能就要去家访了。 …… 张守业晚上回家的时候，就臭着一张脸。 张璐看出来了，要是往常她可能就不管了，但是她今天刚感受了一下午的温暖，这会儿助人精神爆棚：“老张怎么了？心情不好？” “……”张守业脸一沉，把筷子往桌上一撂，“今天你们牛主任给我打电话了。” “嗯。” “张璐，我短你吃还是短你穿了？你学习不好，我也没说过几句。”张守业的声音闷雷一样传入张璐耳中，“结果你现在还敢说我和你妈搞得你精神压力大，学不进去习？！” 张璐的笑脸垮了下来，她也把筷子撂下了。 然后撸起了袖子。 第34章 倒反天罡 张守业见张璐撸袖子，颇为不屑地说：“怎么的？说你两句，还要跟我动手？” “怎么会呢？”张璐语气平静，“我现在吃你们的喝你们的，哪有这脸？而且你的打架事迹，我从小听到大，打我肯定是富裕的。” 她目光在茶几上的几个碗盘之间转了转，最后把一个几乎空了的盘子拎了起来。 还不等爹妈反应，她忽然一抬手，把那个盘子在桌面上砸了。 伴随着“哗啦”一声刺耳巨响，白瓷盘子被砸得四分五裂，无数碎片飞溅。 “能耐了你？！”张守业见着这一幕，火气蹭地一下就起来了，“现在怎么动辄就摔东西？！谁给你惯得臭毛病？！” 刘慧像是被这突然的变故吓蒙了，愣在那里不知道作何反应。 “您二位啊。”张璐无所谓地笑了笑，然后抬手，把自己手里捏着的那片碎瓷递到张守业面前，“上厨房拿刀来不及了，您凑合凑合，就用这个，把我手腕噶了，从此您也省心我也省心。” “……”张守业愣愣地看着那片碎瓷，说不出话来。 “您要是嫌弃切手腕不够迅速——”张璐抓着自己的衣领，往下死劲一拽，把锁骨都露了出来，“这儿快，包急救车都救不过来。” 张守业似乎是从来没见过这场面，还没回过神来。 “您不好动手？”张璐点头，面带微笑把碎瓷片往自己脖子上怼，“您不方便，我自己来。” “你干什么——？！”刘慧终于回神，扑到张璐面前，把那瓷片抢走了，手指被划了也不在意，“你是要吓死我吗？！” “我知道我不孝顺，不好。”张璐语气还是平平静静的，带着笑意，“您二位也别光骂人，来点实在的，给我长长记性。” 她说着，就抬手在自己脸上打了一巴掌。 这一下一点力气也没留，她手劲儿又大，脸上立刻就红起来了。 然后又是一巴掌。 她速度越来越快，双手噼里啪啦地在自己脸上连抽了十几下。 打完之后，她喘着粗气，手指有点痉挛。 “……这样多痛快。” …… 张守业给学校打了电话，提张璐请了假。金达川接到电话的时候，心里一阵狂喜。 这是准备留级了啊！大好事啊！ 他满面春风地溜达到了牛主任的办公室，想着打听一下张璐的事情是不是已经定了，却发现牛主任不在，办公室门上就贴了个“有事外出”的便利贴。 真不凑巧！ 金达川转身回办公室，却在办公室门口看见了姜姗姗。 他自然而然地就端起了师长的架子，厉声问道：“姜姗姗，你不在班里学习，在这里干什么？你开学考不打算好好考了是不是？马上就是高考，你怎么还这么懈怠？！” 姜姗姗平白无故挨了这一顿训，也没有争辩什么，只是咬了咬腮帮子，然后小声问：“老师，我想问一下，我的评优材料，您……交上去了吗？” “当然给你交了。”金达川皱眉，不满道，“你以为我跟你一样不重视这个事情吗？” “可是……我听刘老师说，我们班好像没有交材料……”姜姗姗鼓起勇气说，“因为去年材料交得晚了，所以我……” “你什么意思？！”金达川突然炸了，大声质问道，“你的意思是我故意不给你交材料吗？还不是你每次都出各种各样的差错，不然怎么会晚？！你自己不用心，怎么还把责任推给了别人？！你就是这么对待自己的老师吗？！” 姜姗姗向后退了半步，声音有些发抖：“可是，可是……刘老师……” “你自己的事情，你总扯刘老师干什么？”金达川更不满了，这个刘丽琴，不过仗着自己老公是主任，评优评级处处压他一头不说，现在学生也拿她来压自己，“到底我是你班主任，还是刘老师是你班主任？！” 第59章 “……”姜姗姗已经把好不容易鼓起的勇气用完了，现在眼眶泛红站在那里，像是被定住了一样。 “哟，您是哪班的班主任啊？这么大威风？” 突然，旁边传来了一个带着笑意的女声。 金达川的脸已经因为怒气涨得通红，他恶狠狠地转过头去，见是一个穿着校服的圆滚滚长发女生，立刻就不耐烦地说：“老师训话，你插什么嘴？你哪班的？班主任谁？！” “我啊……”这个圆滚滚的女生笑嘻嘻地说，“我班主任是吕桂梅，你去吧。” 金达川的怒火就像是被泼了一盆冷水一样，唰地熄灭了：“高二五班的？” “对呀。”圆滚滚女生自报姓名，“我叫梁嫣，老师您是不是要记我过？赶紧的，我正愁没理由继续留级呢。” 梁嫣。 金达川愣了一下，然后从脑子里扣出来一段记忆——文科班有个不想高考就一直读高二的富二代女孩，她家里去年刚给学校换了桌椅，好像就是姓梁。 金达川的脸比脑子更快反应过来，他再说话的时候，已经是满脸堆笑：“原来是梁嫣同学啊，我还以为……唉，这不是误会了嘛。我和这位同学谈论点事情，就不劳你关心了。” 他说完，转头板着脸对姜姗姗说：“你回班里去吧，高三学习紧，以后不要这么浪费时间了。” 姜姗姗点点头，抹着眼泪走了。 金达川的脸上再次堆起笑容，转头去看梁嫣，却发现她已经自顾自地走了。 不愧是梁总家的千金，真是有个性啊。 …… 牛主任爬了七楼，敲响了张家的门。 张守业一脸愁容地开了门。 “怎么回事？”牛主任也不见外，直接问道，“怎么都整到医院急诊去了。” “医生说是情绪太激动了。”张守业回道，“别的我也听不懂，没吃药没打针，脑袋上套了个袋子，没过会儿就给我们撵回来了。” “孩子呢？” 张守业指指张璐的房门：“屋里呢，她妈陪着。” 牛主任走过去，敲了敲门，跟屋里的刘慧说了几句话，又推门看了一眼，皱着眉回来了：“昨天到底是怎么回事？老张你跟我实话实说，你是不是打孩子了？” 他俩年轻时候一起打过群架，原本关系就还不错，只是时间久了有点疏远。等张璐上高中的时候成绩不够眼看只能去读中专，张守业实在是没办法了，求爷爷告奶奶的才找到牛壮民这个旧相识。 “她自己打的。”张守业顿觉冤枉，“昨天好好的，突然她就摔东西要闹自杀，然后就开始抽自己耳光！我什么也没干！” “你什么也没干，孩子好好的，突然就发疯？”牛主任冷哼，“你觉得我信吗？她昨天放学时候还乐颠颠的，遇着我还跟我说李老师的汤好喝。” “她不好好上学，我说她几句还有错了？”张守业有些心虚，声音一下子大了起来，“我供她吃喝供她上学，我半点不欠她的！” “那孩子就欠你的吗？”牛主任一听这话，火气也有点起来了，但是好歹职业素养还在，还记得自己现在是在家访，“和孩子沟通要讲究方式方法，你一个劲儿地说她不好，把责任都推到她身上，你……别的不说，我说要给她一个良好的学习环境，你听进去没有？” “那是她自己心不静。”张守业梗着脖子说，“人家荷花不都出泥还干净……” 那叫出淤泥而不染，你个文盲。 牛主任在心里骂了一句，脸上还是苦口婆心：“那还有孟母三迁呢，你怎么不提？人家为了孩子的前程，搬家好几次就为了给孩子一个好的学习环境，你怎么不拿来比？” “……那不一样。” “嗯，你要求孩子就用圣人的标准，等着祖坟冒青烟她自学成才，到你自己这儿就情况不一样了是吧？”牛主任没忍住说了一句，不过很快就扯了回来，“孩子现在什么样子你也看到了，再这么下去，早晚有一天得出大事。” “我还能怎么办？”张守业烦躁地问，“我对她百依百顺的，除了学习，什么都没管过她，你还让我怎么办？” “管不管都分情况来看的。”牛主任叹气，“我对教育心理学也不是特别擅长，我媳妇也不咋懂，你要是真想让你家闺女好好的，我可以去求一求人。” “谁啊？”张守业没见过他这幅态度，不由得有些心里打鼓，“别是什么收费贼贵的专家。” “不是专家，是我老师。”牛主任不大抱希望地说，“她比较挑剔，不是谁都看得上的。我拿张璐的事情去问问，看她愿不愿意帮帮忙。” “也行，那麻烦你了。”张守业点头，“我就这么一个闺女，实在是……没办法。” “那张璐真得谢谢计划生育。”牛主任哼一声，然后强调道，“如果我老师愿意帮忙，你记着点，千万别插话抢话，别犟嘴，更别撒谎。” “人家有心理学学位的，你话哪里对不上逻辑，她都能分析出来。” 第35章 病 张璐的假一连请了三天。 牛主任每天下班就往张家跑，看张璐的情况，顺带跟张守业谈心。 冯家父母了解情况后每天也都愁眉不展，但是对此守口如瓶。 冯荣给张璐发消息也得不到回复，急得嘴角起了一串大火泡。 第60章 唯一高兴的人，估计就只有做梦都盼着张璐早点滚蛋的金达川。 他这几天吃得饱睡得香，上课的声音都比往常洪亮太多了，就连面对姜姗姗的询问，他都语气比以前和缓许多。 但是姜姗姗每次也还都是抹着眼泪从他办公室出来的。 同办公室的老师一个个看在眼里，但是都不好说什么。 你帮了忙，学生不一定能记得你的好，但是你得罪了人，同办公室的同事一定记得你的仇。 姜姗姗不敢直接回班里，自己躲在小树林的角落里抹眼泪。 突然，一个有点熟悉的女声在她头顶响起：“你怎么又哭了？” 姜姗姗抬头，看见了那个圆滚滚的女生。 梁嫣手里捧着不知道哪里来的章鱼小丸子，大快朵颐，一边吃一边含糊不清地问：“我怎么每次看见你都在哭啊？” “……”姜姗姗抹抹眼泪，小声说，“对不起。” “你跟我说对不起干什么？”梁嫣蹲到姜姗姗旁边，把手上的东西递到她面前，“章鱼小丸子，吃吗？” 姜姗姗摇摇头：“对不起，我没心情。” “你看，你又道歉。”梁嫣也不吃了，“你不会每次遇到什么，都觉得是自己的错吧？” 姜姗姗沉默。 “啧，好孩子可真难受。”梁嫣撇撇嘴，“上次你那个班主任，很明显是拿你耍威风呢，你也觉得是自己不对。要是换成个脾气差劲的人，估计当场就能跟他动手。” 姜姗姗想起了自己的后桌张璐，她有点羡慕，但更多的是瑟缩：“不行，我爸会骂我的。” “你爸真没用。”梁嫣毫不客气地说，“我爸说了，只要不违法乱纪，我爱干什么干什么，天塌下来有他顶着。” 姜姗姗不由得有些向往：“你家里……很有钱吧？” “现在有点，以前也穷。”梁嫣回忆了下，“我姐说她上小学时候，家里都快揭不开锅了，不过那会儿我爸也是这么说的。” “你爸对你真好。” “人对外面发火才会变得有本事，”梁嫣不以为意，“只知道跟家里人摆谱的，成不了什么好东西——我妈是这么教我的。” 姜姗姗听着，眼泪又要流下来了。 “你哭有用吗？”梁嫣又开始吃东西，一边吃一边说，“只知道哭的人，是连家里人都没办法发火的，你这样什么都改变不了。你有哭的力气，不如下次对你老师说那些评优你不要了。你看他还怎么拿捏你？” “我……我不敢。” “唉，教的曲唱不了。”梁嫣吃完了小丸子，拍拍裤子站起来，“我走了，祝你好运。” 姜姗姗蹲在那儿，看着梁嫣离开，眼泪又吧嗒吧嗒地落下来。 …… “休学，或者留级。”刘慧坐在张璐对面，无奈地说，“你选一个吧。” 牛壮民帮他们传了几次话，那位老教师终于肯见他们一面。 结果不成想，老教师才说了几句话，张守业就开始顶嘴，摆出一副自己最懂的模样。 老教师听张守业互吹了半天“想当年”，始终没说话，只低头看着手里不知道是谁的卷子。 刘慧觉得大事不妙，连忙找了个借口把自己老公打发去找牛壮民，又跟老教师认了错。 “别啊，你们哪有错？”老教师推推老花镜，正眼都不给一个，“不都是孩子的错吗？你老公这么老江湖的人都治不了，肯定是孩子毛病太大了。” 刘慧听得心里咯噔一声，知道张守业这是把人得罪了，一边在心里抱怨着，一边又说了不少好话，再三保证自己绝对不打断老师授课，回去绝对照做。 老教师被求了半天，才放下手里的卷子，开始分析问题。 “你家孩子没毛病，懂事得很，毛病在你俩身上。” 刘慧心说我还有什么毛病？我什么都跟她商量着来的。 “不服气？”老教师的眼睛像是能读心，“你是不是觉得自己还挺开明的，什么都跟她商量，让她选？” 刘慧点点头。 “行，那我举个例子。”老教师指着门，“我要是跟你商量，跟你说要么认错要么出去，你会觉得我开明吗？” 刘慧有点愣，一时反应不过来：“我是……又惹您生气了吗？” “你看，你自己都知道我这是生你气了，我这是在逼你认错。”老教师看着她的眼睛说，“你拿这个跟你的那些‘商量’比一比，你还觉得自己开明吗？” “可是，可是……”刘慧还是觉得不对劲，“是她自己选的，说不补课了，以后努力学习。我也没逼她啊。” “补课花多少钱？” 刘慧报了个数。 “你家那会儿挣多少钱？” 刘慧犹豫了下，又报了个数。 “孩子知道吗？” 刘慧点了点头：“我跟她说过，得让她心里有数，好好学……” “心里有数？心里有什么数？！”老教师像是突然生气了，“让她知道自己家里多穷？让她知道上学给家里拖累多少？你这是把心理压力转移到了孩子身上，背着这么重的担子，她哪里还有力气学习？！” 刘慧忘了那会儿自己是怎么回的了，她觉得自己像是被骂蒙了，连带着后面的记忆都模模糊糊的。 她看着靠在床头一言不发的张璐，说：“学费什么的……以前那些话你当我没说过，钱的事情总会有办法的。” 第61章 张璐像是什么都没有听见一样，表情木木的，只偶尔动动身体。 “你想要怎么做，跟我说，别再乱跑了……你上次突然跑出去，电话也不接，吓坏我了。” “你要是不想读书，那就先……先不读了。”刘慧颇为艰难地说，“但是学籍先留着，万一以后有想法了呢？总得给自己留条路，对不对？” 张璐还是没有反应。 刘慧心里一阵酸涩，她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她本来好好的女儿，突然就变成了这个样子。 我的女儿，怎么会，会……这样呢？ 她心里闪过一个词汇，但她不敢承认。 张璐换了个姿势，似乎对母亲的痛苦视若无睹。 一阵敲门声从外面传来，同时还有冯荣的声音：“慧姨？张叔？你们在家吗？我是冯荣。” 刘慧连忙擦掉眼角的泪珠，站起身来，大声应道：“马上来了。” 她先是仔细关好了张璐的房门，然后才去打开了入户门。 出乎她意料的是，门外除了冯荣，还有另一个女孩，看上去就知道肯定学习好的那种。 刘慧转头看一眼挂钟，现在正好是学校晚休的时间。 门一开，嘴角起泡的冯荣就先开了口：“慧姨，我带同学来看张璐了。” 李星火乖巧又礼貌地问好：“阿姨好，我是李胜男，假期和璐璐一起学习来着。” 是那个能带着张璐学习的高二文科班状元！ 刘慧立刻反应过来，不由得犹豫起来。 这要是往常，她肯定立刻把人请进门来，好吃好喝招待着。但是张璐现在这个样子……实在是不适合招待客人。 冯荣见她表情犹豫，立刻哀求道：“慧姨，你就让我俩进去看一样张璐吧。她请假这么久，我俩实在是不放心，你看我嘴上这泡起得……” 刘慧有点动摇，但不多。 “阿姨，”李星火说话直击要害，“我有办法让张璐振作起来。” 刘慧听了这话表情立刻就有些复杂了：“张璐，她，就是不太舒服……” 冯荣惊疑不定地转头，见了鬼一样看着李星火。 “您让我跟璐璐说说话，几分钟就好。”李星火像是能读心一样，“您也说了，璐璐就是有点不舒服，她一直好好的，怎么会突然生病呢？” 经过一番口舌功夫，李星火成功地进了张璐的房间，并随便找了个借口把冯荣打发了出去。 她关好房门，转头看向靠坐在床头一脸半死不活模样的张璐：“你怎么样？” 原本一直木呆呆的张璐突然伸手搓了搓脸：“不怎么样，快无聊死了，你这办法到底行不行啊？” “之前我也说了，死马当成活马医。”李星火笑了笑，坐在床边，“不过我是真的没想到，你真的试了，明明之前你还不答应，说是没必要。” “确实没必要啊。”张璐嘟嘟囔囔地说，“反正我也不想读了，早点工作早点解脱，闲的没事，折腾这个干什么？” 李星火有些促狭地问：“那你为什么还试了？因为感受到李老师的慈爱光辉了？” “怎么可能？只是恰巧遇上了合适的情况，没别的办法就只能这么处理了。”张璐搓搓脑壳，从床上跳起来，脑袋差点磕到房间的斜顶，“所以呢？接下来怎么办？你总不会让我一直在这里装自闭儿童吧？这几天我都只能趁我爸妈谁教的时候活动活动，人都要呆傻了……” “等下就可以，”李星火微笑道，“带你去学校找李老师，去不去？” 第36章 忽悠 李星火说到做到，张璐一点头，她就转头出了房门。 没出五分钟，她就把在房间里待得几乎要长蘑菇的张璐领出了家门。 张家的入户门刚关好，嘴上挂着一连串燎泡的冯荣就停住了脚步，气鼓鼓地盯着她俩：“你们两个，是不是瞒着我什么事情？” 李星火对她比了一个噤声的手势，示意等下再说。 家教一向甚严的冯荣气得对着这两人比了一个国际友好手势，觉得自己这一串大燎泡真是白起了。 李星火很沉得住气，虽然路上冯荣一再追问，但是她都没有回答。 直到三人进了校门，她才在操场周围找了一条没人的长椅：“坐下说吧，冯学姐，我给你解释下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冯荣气鼓鼓地走过去，一屁|股砸在椅子上，气势震天动地。 这要是放在往常，张璐肯定是要嘲讽两句的，但是她也知道自己这事没提前跟冯荣通气害她担心比较理亏，于是就闭了嘴没敢说话。 “说吧！”冯荣气哼哼的，“我看你们两个能给我编出什么花来！” 张璐看向李星火，毕竟主意是她出的。 李星火长长地叹息一声：“冯学姐，你知道吗？我经常羡慕你和张璐，你们两个从小一起长大，感情那么好。我都没有这么好的朋友，有的时候，有什么想不通的事情，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办。” 冯荣没想到李星火一开口竟然说这个，人都蒙了，只能习惯性地安慰道：“没事，你……你年级还小，以后会遇到好朋友的。” “未来的事情，谁说得准呢？”李星火惆怅道，“我有时候就会忍不住想象，我将来的好朋友是什么样子的，我要怎么照顾她。” 冯荣已经被带偏了思路，不知道脑子里在转些什么东西。 第62章 张璐听了这话表情有些古怪，李星火为什么要照顾“好朋友”？她想交的朋友都是什么人？残疾人吗？还是什么先天智力残缺的家伙？ “所以在认识张璐之后，我听说了她有你这么好的朋友，我就特别高兴，希望能够学习一下你们的相处模式。”李星火语气诚恳，“那天冯学姐你请我们吃午饭，我就觉得你是个特别真诚特别愿意为朋友付出的好人……唉，其实早在最开始遇见你们的时候我就觉得你是个好人，就是那个时候我被吓坏了，话都说不出来。” 冯荣被夸得不好意思，脸颊隐隐泛红。 张璐满脑门子问号，不是说给冯荣解释咋回事吗？怎么这还夸上了？这都说的什么跟什么啊？肉麻不肉麻？ “就是因为知道学姐你人坦诚又率直，所以有些事情反而不好跟你说。”李星火说了半天，终于说到正题上了，“张璐家里的情况，学姐你是比我清楚的。叔叔阿姨都是好人，但是有的时候并不是很会表达沟通。” “张璐这个人性格又有点别扭，还要强……” 张璐终于听不下去了：“谁别扭了？” “你。”冯荣毫不留情地说，“不仅别扭，还死犟死犟的，动辄钻牛角尖。” 张璐往后一靠，决定不跟她们争长短：“……”就胡说八道吧，你们俩。 “所以她和家里的误会还挺深的。”李星火忍着笑，把话说完，“她有时候状态不好，就会……嗯，发疯，这个你知道吧？” 冯荣回想了一下，心有余悸地点头。 “我就想，总这么发疯，也不是个事儿。”李星火说，“所以我之前就跟她提议了一下，再遇上这样的情况，就不要控制自己躲开人，让叔叔阿姨直接看一下她的实际情况。” “之前不是发疯过一次了？”冯荣问，“后来还把自己弄得受伤了。” “那次到后面，她还是强行控制着自己跑出去了。”李星火解释道，“火气在外面发了，没对着家里。嗯……那时候我也是还不了解情况，在这之后才觉出不对劲的。” 冯荣扭头去看张璐：“你发疯还知道躲着人？” 张璐不屑冷哼：“跟家里人发火，算什么本事。” “粑粑的！那你吓唬我的时候怎么不寻思寻思这个？！”冯荣骂了一句，发泄了一点情绪，然后问李星火，“然后呢？你们这就演上了？” “算是这样。”李星火点头，“有些事情，哪怕你把诊断证明拿到他们面前，他们都不会信。但是你只要发一次疯，他们用不着医生说什么，都会觉出不对。” “既然他们家庭内部解决不了问题，那就要逼着他们向外求援。” 冯荣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觉得自己和这两个玩意儿肯定有一边是疯球了的。 说什么胡话呢？那可是家长！ 冯荣憋了半天，扭头对着张璐问：“你就这么吓唬你爸妈，吓唬我们？！” 张璐哼笑一声：“那我攒攒劲儿给你们来个大的？也省得零碎折磨你们。” 冯荣又被堵得说不出话来，哽了半天才挤出一句：“你就这么信任她？” “……也没有。”张璐哼哼唧唧地说，“这不是有，有老师……” “哪个老师能让你这么胡闹？” “不告诉你。” 冯荣气得想打人。 不管怎么样，张璐第二天还是恢复了正常上学——去李老师那里报到。 然后遭到了李老师的一顿臭骂，因为这两个小崽子这事儿完全是先斩后奏，根本没跟她通过气儿。 名义上的坏孩子张璐面对李老师的时候，乖巧得不行。老师说什么她就听着，甚至已经开始反思自己是不是不应该这么草率行事了。 名义上的好孩子李星火面对李老师的时候，反倒像个切不碎甩不开的滚刀肉。她顺着李老师的话说了两句之后，就搬出了一堆理由来左证自己立即行动的必要性。 “我还说不过你了，小嘴叭叭的。”李老师气得不行，摸了两个苹果给他俩，“少说两句吧，让我清静清静。” 李星火啃着苹果还要叭叭：“光有苹果可堵不住我嘴。” “就苹果，没别的了。”李老师瞪她，“吃完就去教教张璐地理，天天捧个地理杂志研究东南西北，结果到现在都没研究明白。我听她念叨听得都快晕了。” 李星火的面色一下子就沉重起来，苹果都吃不下去了。 “李星火你什么意思？”张璐不满道，“我只是方向感不太好，我人很聪明的。” 李星火扭头看她：“你怎么谁说的场面话都信？” “什么场面话？！这是李老师的肯定！”张璐拍着桌子上一沓草稿纸强调，“你给我的数学题我都做完了！准确率可高了！” “那是初三的题。”李星火的眼神似乎更绝望了，“你一个高三生，做初三的题都能做出成就感来……” 张璐哪里说得过李星火？没几句话下来，她就词穷了，只能使出对付冯荣的老办法：“你别以为我不打女的！” 李星火神态自若：“李老师在这里呢，你不会。” “李星火！” “行了，都消停点。”李老师看够了热闹才出声制止，“课间就这一会儿，你俩还要闹。” 这俩挨了教训，消停了一会儿，没五分钟又因为洋流走向闹了起来。 第63章 李老师看得脑瓜疼，心说两个孩子都挺好的，怎么凑一块就这么闹人。 就在这时候，门外有人敲了敲门：“老师，您在吗？” ——是牛壮民。 李老师去开了门：“怎么了？” 牛壮民探头，看了一眼还一无所觉的张璐：“是张璐的事情。” 李老师叹气：“我们出去说。” 张璐根本没注意到牛主任来了，她跟李星火掰扯了半天，最终极为不甘愿地败在了文科状元的手绘示意图下。 她端起水杯一饮而尽，满脸惆怅：“最终还是错了……可惜我这次分析了好久，还以为绝对必胜……” 李星火嘴角抽抽，对张璐突然的中二适应良好，只提醒了一声：“你拿的那个，是我的水杯。” “啊？”张璐低头一看，果然是，她反应了不到一秒，恶人先告状，“你这女人，不是你哄着我的时候了？现在喝你一杯水，你都斤斤计较的。” “现在要我哄着你了？之前谁不高兴，说我像哄小孩——” 俩人正拌嘴，就听李老师在门外叫了一声：“张璐，你过来。” “啊？”张璐茫然地站起身，“是我爸妈来了？”她最近老实得很，也没犯什么事儿吧。 “不是。”牛主任回答道，“是有别的事找你。” 张璐满头雾水地出了门。 门外不只是李老师和牛主任，还有一个身型健壮的中年男人，目光跟扫描仪似的看着张璐。 张璐被他看得眉头皱起来，这种目光她很熟悉，是评估价值的眼神：“这谁？” 牛主任不答反问：“你在寒假自习的那段时间，是不是在商业街那边打过架？” “……”因为从重生回来，就动过那几次手，张璐一下子就想起来牛主任说的是那次了。 她大晚上情绪崩溃出去找拳馆，结果一不小心发财了的那次。 靠，别是那几个鳖孙报警了，警察找来了吧！ 第37章 一分钱难倒英雌 张璐对于自己以前留下打架斗殴的记录这件事本身是不太在意的，毕竟虱子多了不怕痒。 但是当着李老师的面，她总有些觉得害怕，更觉得不好意思。 她没直接回答，而是看了看李老师的表情，一时拿不准是打架性质更恶劣还是撒谎更让老师生气。 “你看我干什么？”李老师被她逗笑了，“我在这儿站着，就不是你干的好事了？” 张璐讪笑：“我之后真的没打架了。” “果然是你干的好事！”牛主任声如洪钟，把张璐震得差点跳起来，“我就说七中这么热爱打架斗殴的女生找不出第二个来！” 张璐回嘴：“那可不能这么说，排球队不也有女队来着？” “你还贫上了？”牛主任直瞪眼睛，这也就是张璐是女生，要是个男的，他非把人拎着脖领子到外面好好唠唠不可，“你还挺光荣是吧？” “不光荣啊……”张璐小声回道，“这不都不敢认嘛。” “还贫嘴？”李老师伸手在张璐脑壳上拍了下，然后对牛主任说，“你也收一收，不是有正事？” 牛主任收敛了下情绪，然后指着那个比他还壮点的中年人说：“这是我大学同学，王长胜，他开拳击馆的，想问你要不要试试去他那里训练。” 王长胜对张璐点点头：“张璐，你好。” “你好。”张璐更纳闷了，“我记得那天我去的时候，拳击馆说是不收未成年的吧？” 不然她也不至于去路边等待幸运沙包。 “准确来讲，是不收没经过训练的未成年。”王长胜回答道，“不过我听他们描述，你应该是有专门练过的。” “我不是，我没有，别瞎说。”张璐下意识地否认三连。 “这有什么不好承认的？”牛主任难以理解，“你以前打架斗殴的记录还都跟那儿摆着呢，我去你家一开门就能看见沙袋和哑铃，你现在知道装好孩子了？” 张璐：“……”老牛，拆穿我让你很有成就感吗？外面广播体操声音那么大我都听见了，你怎么不去管纪律？ 王长胜差点没憋住笑：“我觉得你很有天赋，尤其是作为这个年龄段的女孩来说，打人能下得去狠手就很不错。你体格又好，很适合走这条路。” 张璐有点懵了，她愣了一会儿才说：“我没想过这个。” “老实说，我是跟老牛了解过你情况才决定跟你谈这个的。”王长胜劝说道，“以你的文化课成绩，也就是三本到大专，你这么要强的人，肯定是不愿意的。” “就算复读一年，你也不一定能考上一本。” “但是你要是走体育的路子，以你的天赋，再加上我的训练，多打几场比赛，一年半的时间足够了。” 张璐听得有些心动，但是并没有表现出什么：“我现在并没有复读的打算，毕业后直接工作也不错。而且，我家也负担不起我训练的费用。” “训练费用的事情，你不用操心。”王长胜满不在意，“你可以先来试一个月，要是能行，训练的费用我先替你出，你之后打比赛的奖金那一部分出来还就行。要是你不能行，我们两边也都不损失什么。” 张璐犹豫了下，看向牛主任。 “王长胜的人品我觉得是可以信任的，这你不用担心。”牛主任说，“我连他老家都找得到，他要是怎么样，我带你去他老家讨说法。” 第64章 张璐又看向李老师，希望可以得到一些指导。 李老师想了下，问：“张璐，你喜欢打拳吗？” “还算喜欢吧。”张璐不是很自信地说，“主要是我也不知道自己还能做点什么。” “老师希望你选择拳击是因为你喜欢，而不是因为无路可走。”李老师说，“你如果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可以慢慢去找，人生那么长呢，你才多大。” “我得跟你说，拳击是一项很危险的运动，不只是赛场上危险，你训练很有可能还会落下许多伤痛。我希望你可以谨慎选择，不要因为别人都说这个路子不错就走上来。” 张璐有些懵，她还以为李老师也要劝自己答应：“可我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什么……” “你体能强，头脑不差，还能打，”李老师说，“就算成绩不行考不上警校，将来参军入伍也是个办法。” 李老师的态度极为认真，她明显是认真思考过张璐将来可能的出路的，不像是张守业或者刘慧那样的随口一说。 面对爹妈的想一出是一出，张璐可以搪塞过去，但是面对李老师认真的提议，张璐就有点不知道如何是好了。 “我不知道……” 牛主任叹气：“你也别太大压力，你先考虑考虑，你考虑好了，再跟我们说……” 他想了想，又补了一句：“你爸妈那里，我去说，免得你们吵架。” 张璐心事重重地回了图书室，李老师和牛主任还在外面跟王长胜聊。 李星火一抬头就看见张璐这副表情，便问道：“怎么了？是有什么事拿不定主意吗？” 张璐往桌前一坐，垮着肩膀，把拳馆的事情挑着不违法乱纪的部分说了。 “你想复读吗？”李星火可比其他人都了解她，张口就问到了关键点上，“你现在是觉得读书上学有点意思了，但是不至于让你特意复读的，对不对？” 张璐点点头：“而且还有钱的问题……” “你家有那么困难吗？”李星火皱眉，“我记得你家是双职工家庭对吧？” “嗯。” “对比冯荣来说，你日常生活花销也不大，你家又不像是有高额房贷车贷要还的样子。”李星火越分析越觉得不对劲，“你虽然是自费入学，但是平时没有上补习班兴趣班。单纯学校的开销每年可能一万都没有，均摊下来，就是每个月八百左右……” 张璐都要听傻了：“不是，你怎么说起这个这么熟？” 她在外面工作好几年都没想过要算家里的帐，因为家里的钱都是她爸妈在管，她自己赚钱之后花钱没数，不找家里要就不错了，实在是不好意思过问家里的花销。 “看书看到的。”李星火随口糊弄一句，然后继续说，“以目前规定的最低时薪来算……” 张璐就听懂这几个字，然后就是一堆乱七八糟的数字和附加条件。 不是，李星火，你这女的，怎么对我爸妈工作还挺熟的？ “——综上而言，你家月收入不会低于五千。”三分钟后，李星火做出结论，“以这个月收入来讲，你家供应你上学，应该不至于这么困难，更不至于困难到你着急出去打工。” 张璐大脑过载，已经完全没有思考能力了。 “你回家之后，最好和叔叔阿姨聊一聊，家里的财务状况。” 张璐这个人，倔是真的倔，但是能听进人话去。 晚上，一家三口吃完晚饭，张璐就开了口：“妈，我想了解一下家里的财务状况。” 刘慧收拾碗筷的手一顿：“你问这个干啥？钱的事儿不用你操心。” “我就想知道下。”张璐自己没办法像李星火那样张嘴就是一大串理论推导，但是她擅长不讲理，“家里的钱都是正当合法收入吧？要不是的话，我就报警了。” “说什么浑话呢？”刘慧伸手在她脑袋上拍了一下，“咱家都是规规矩矩的好人，最不省心的就是你了。” “那你还怕给我看？” 刘慧本来还要拒绝，但是想起那位老教师的话，她还是答应了。 张守业在旁边坐着，也不说话。 张璐洗过碗筷之后，刘慧找了一张草稿纸出来，在上面列出来明细。 “你一年上学要差不多八千五，一个月就是七百块。” “全家吃喝一个月要一千多，你在学校吃饭差不多八百块，加起来是两千。” “每个月什么都不买就要三千块了，再加上一些日用，就是三千五。” 同样是没有太多文化的人，刘慧算的账张璐就能听明白，她一路点头下来，见停了，还催了一下：“然后呢？” “什么然后？”张守业突然道，“这不就很多钱了。” “你俩挣多少怎么不说？”张璐察觉到有些不对劲了，“你俩不是都上班了？总不能两个人加起来，一个月正正好好赚三千五吧？哪有那么巧的事情？” “让你妈跟你说这个是让你知道家里赚钱不容易，数你花钱最多。”张守业不耐烦地说，“我跟你妈省吃俭用供你上学，结果你学出个什么德行来？” “老张，别说这个！”刘慧连忙制止，“孩子才好几天，你能不能少说两句？” 张璐不说话了。 刘慧脑中警铃大作，这孩子从小就这样，最近尤其明显，只要突然不说话了，那肯定是在憋大招！ 第65章 “张璐，你这时候是不是该去打拳……” “我原本只是想问问，好奇一下，没打算问个明白。”张璐咧嘴一笑，“但是你们这么藏着掖着的，我现在还非知道不可了。” 她拖了椅子往门口一堵，大马金刀地坐在那里：“说吧，钱到底用哪儿了？” “这么多年，我是替谁背了花钱的黑锅？” 第38章 舒坦 “你有完没完了？”张守业炸了锅，“你自己分钱不挣，吸我跟你妈的血过活，现在还嫌我俩给得不够多？” 这要是往常，张璐肯定被这话刺激得够呛，说不定直接就发疯了。 但是她最近状态被李老师和李星火安抚得很好，精神状态很稳定，这时候又已经认识到了自己老爹这是要转移矛盾点，所以倒也冷静。 “嗯，对，我是吸血虫。”张璐点头，“冯荣冯繁也是吸血虫，你俩小时候也是吸血虫……物以类聚人以群分，正常。” 刘慧听得都要崩溃了：“你俩这都说得什么话？！老张！有你这么说自家闺女的吗？她是吸血虫，你是啥？” “她都要管到我头上了，她才多大！”张守业指着张璐嚷道，“等我老了，她不得骑我脖子上拉屎？” 张璐抬手叫停：“别，怪恶心的，我五岁以前干这事儿还差不多，成年人玩这个就太埋汰了啊。刚吃完饭呢，别给我整吐了。” 张守业又骂了几句，都被张璐怼回去了，最后气得站在张璐面前：“你给我让开。” “你干啥去？” “我出去遛弯。” “不急，先把钱算明白了，等会儿我陪你去。” “……那我去上厕所。” “憋着，憋不住就自己找个瓶子。” 张守业被她气得直跳脚，好几次手都抬起来了，又放下了，到底没挨张璐一手指头。 他指着张璐跟媳妇告状：“她要憋死我，是不是非得我从窗户跳下去才高兴！” “行啦，你俩都少说两句！”刘慧脑子都要炸了，“不就是钱吗？有什么不能说的？非要闹成这样！” 张璐深以为然：“就是，就是。” “你少得了便宜还卖乖！”刘慧瞪她，“你给我老实交代，谁撺掇你问的？” “我自己想知道不行吗？” 刘慧斩钉截铁：“你没那个心眼，也没那个脑子。” “……”亲妈说话，往往是最伤人的。 “我一个月两千八，你爸一个月两千四，加起来是五千二。”刘慧没好气地说，“你知道了，高兴了？” “嗯，五千二，”张璐点头，“减去三千五，还剩一千七，你俩这钱是存起来了吗？咱家应该好久没添置大件了吧？存款有多少？” “存款啥也没有！”刘慧狠叨叨地说，“你爸在你上初中的那年，被人骗了，欠了十万。那会儿工资还没现在这么高，我省吃俭用，你中考前可算把钱还完了。结果你刚上高中……” 张守业似乎是觉得没脸，打断道：“行了，别说了。” “你敢答应还怕我说吗？”刘慧显然也是积怨已久，她怼了老公一句，然后转头对张璐继续说道，“你刚上高中，你爸才有点富裕钱，你二哥家孩子上幼儿园，说要上个什么国际的，一年一万多。你奶找你爸，说那是老张家的根，让他给拿一半钱，这一个月就是一千块。还有你小叔……” 张璐的二哥，就是她大伯家的堂哥，名叫张成祥，比张璐大了快有十岁，刚一过法定结婚年龄就结了婚，生了孩子。 张成祥的爸妈现在没有收入也没有保险，他妈倒是精打细算会过日子到甚至有些抠门，但是他爸却是又多年酗酒的毛病。 张成祥的老婆更是个全职主妇，按时间算算，她现在应该在备孕准备要二胎——张璐记得自己上辈子在外地的时候，张成祥他老婆特意加了她在线好友说这个事儿，要礼金来着。 这样一家子人，全家的吃喝用度都指望着张成祥的工资，竟然还有心思上什么国际幼儿园？ 张璐没说话，直接气笑了。 “别说了！你那个嘴能不能闭上？！”张守业大觉丢脸，又跳起脚来，伸手指着刘慧骂道，“就你知道的多是不是？！” “你让她说！”张璐站起身，挡在刘慧面前，“我背了这么多年的黑锅，现在死你也让我死个明白。” 张守业气得直喘粗气，就对张璐发起脾气来：“我对你还不够好吗？你整天发疯让我丢脸，我也没说打过你，你现在还非要问这些没有用的……动不动拿死啊活啊的逼我！你是不是想要我死？！” “你想死，行啊！”张璐冷笑，她可最清楚不过了，这种动辄拿死活来吓唬人的，寻短见的可能才比较低，真的心存死志的往往都是一声不吭人就没了的，“你先去，我马上下去陪你。你放心，我下去之前就拿着刀子，去把我爷爷奶奶大伯堂哥还有老张家的根都杀了，一家人整整齐齐地下去跟你作伴，这样你在底下也有人陪。” 动动嘴而已，谁不会？ 她爸从她有记忆开始，一生病就闹，全家都没办法。结果后来遇到个说话不留情的医生，直接拿最严重的情况吓唬他，他一听不少人因为这个病死了，立刻就老实了，该吃药吃药该喝水喝水的。 这么一个人，他比谁都想活。嘴上说再狠，真到了生死关头，肯定还是下不了决心的。 第66章 张守业气得够呛，捂着胃往外皮斑驳的旧沙发上一倒，不说话了。 张璐偏头看向刘慧：“妈，你继续说。” 刘慧抹抹眼泪：“你小叔听说了你爸给你哥家掏钱之后，就找过来，说不能偏心，他家小龙也要好好念书。而且小龙那会儿成绩还挺好的……” 张璐平静点头：“嗯，所以你们养了三个孩子，然后把账算在我一个人头上，是这样吗？” 刘慧不说话了。 张璐转身，把门口的椅子拖开，往外走。 张守业不知道是不是被张璐之前的话吓到了，害怕她真的去拿刀杀人，连忙问：“你干什么去？！回来！” “我去跑步。”张璐平静地回答，“这几天没怎么运动，跑步得多加两圈，会晚一点回来。你俩不用担心，有事就给我打电话，我今天没开静音，能听见。” 她说完，拿着羽绒外套就出了门，不给别人说话或者阻拦的机会。 门“咔哒”一声合上，然后就是远去地脚步声。 张守业捂着胃在沙发上哼哼唧唧：“你跟她说这些，她不得记恨维维和小龙？” “当初我就不同意，是你死撑着要面子，”刘慧咬着牙说，“你工资一到手，先没了一多半，好像你闺女不用上学似的！我想管都管不了，家里的钱越来越不够花，你还在外面装财神爷！” “你们这是要逼死我。” “我看你快把张璐逼死了才是真的！”刘慧把眼泪擦干净，也站起身来，“我去老冯家。” “干啥去？”张守业不可置信地看着她，“我胃疼你不管我？你是不是也要我死？” “你自找的！家里有药，自己吃吧！” 张璐并没有真的拿刀闯进她爷爷奶奶家里，之前的话还是怼老张的意思比较多。虽然这事儿跟那两个老登脱不开关系，但是追责的时候还是要对准实际受益者。 所以她凭着记忆，先摸到了她大伯家去。 开门的是她大伯母，见是她来了，还挺惊讶：“张璐，你怎么来了？” “吃完饭散步，走到附近了，就想着上来打个招呼。”张璐礼貌微笑，“你们这是刚吃完饭？” “对，刚吃完。”大伯母让开门，为她找了双拖鞋，“来，进来坐，我给你洗个苹果。” 玄关处的灯散发着温暖又稳定的光芒，张璐目光所及，处处都是被精心打点的装潢。 她换了鞋，进到客厅。 那个老张家的根正坐在大沙发前的地毯上玩玩具，她妈则是坐在沙发上看电视综艺，见来了人眼皮都不抬一下。 汽车模型，飞机模型，□□……都是张璐小的时候没有的好东西。 张璐转头看了下，她大伯还坐在餐桌前，就着两个下酒菜吸溜白酒。 行，除了大伯母，这几位的日子过得都挺好挺滋润，比我强太多了。 张璐跟大伯打过招呼，扬声问大伯母：“我哥呢？还没回来？” “他今天是晚班，要十点才下班。”大伯母的声音从厨房传来，伴随着洗水果的哗啦啦水声，“你先坐会儿。” 张璐端端正正的在大伯面前坐下，脸上是热情的笑容：“大伯，这酒好喝吗？” …… 张守业在家一边胃疼一边闹心，他思来想去，都觉得自己做得没错。 张璐的成绩已经是那个样子了，读不出什么名堂来，又是个将来肯定会嫁人的女娃。 与其把钱都花张璐身上，不如去帮一帮那两个小的，将来读书读好了，难道他们还会忘了自己这个供他们读书的恩人吗？将来著书立传的时候，不是都得专门写一章，讲一讲自己是怎么顶住压力供他们读书的？ 他正跟这里畅想未来呢，心里一舒坦连胃都不怎么疼了，结果他手机突然响了起来。 张守业拿过来一看，来电显示“大哥”。 他顿时就有了不妙的预感。 电话一接通，张守卫醉醺醺但是带着怒气的声音就传了过来：“张守业！你什么意思？！” 第39章 负债 张守业放下电话就赶到了自己大哥家。 一进门，他就看见张璐趴在他家客厅大茶几上，哭天抢地地嚎：“我是真没办法啊！我也知道维维的学业重要……但是我还不上钱，他们就要杀了我啊！大伯你忍心看我去死吗？五十万啊！那可是五十万啊！” 维维和他妈已经躲到了客厅另一边，维维在家里霸王惯了，哪见得有人比自己更吸引别人注意力？扯着嗓子嚎得跟张璐不分上下。 张守卫在桌前，满脸怒气地喝着酒，见张璐的家长进来就开始拍桌子：“张守业！你看看你闺女！有她这样的吗？！” 他媳妇王芬是唯一一个试图劝住张璐的人，但她性格太老实，面对这种接近撒泼的人，是半点办法也没有。 “……”张守业完全无法理解眼前的场面是怎么一回事，他换了拖鞋，忍着哭闹声走到茶几边上，问，“张璐，你这是发什么疯？” “爸——爸！你别打我！”张璐见了张守业来，原本摊开的身体瞬间缩了起来，就像是怕挨揍似的，“我就是被你打死了，这个钱也是我欠的，你得帮我还，你们都得帮我还，你们不能不管我！” “……”张守业更懵了，虽然他对自己闺女的学业是向来不看好的，但是他对于自家孩子的品行还是挺有信心的，“你欠什么钱？不是……你怎么会欠钱呢？你干什么能花钱？” 第67章 “他们做套害我啊——”张璐大叫一声，“钱不是我花的！但是他们手里有欠条！他们要我还债，不然就要弄死我——” 张守业隐约觉得这个故事有点耳熟，他……早几年的时候，不就是被人做套害了，这才背上一屁|股烂债吗？ “谁害你？你跟我说，”张守业隐约就觉得这是闺女走了自己的老路，情绪这就起来了，也无心分辨真假，“我去找他们算账！” “他们是混道上的！我没办法啊！”张璐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能把瞎话编得这么流畅，好像自己早就有所耳闻似的，“你报警也没用，他们催债的人多得是，跟你实际动手之前也没有真的违法。等真的把他们逼急了，我又欠着他们钱，法院都不向着我的——” 张守业越听越耳熟，越听越慌张，他伸手去抓张璐：“你怎么惹上这些人的？啊？！你说你怎么惹上他们的！” “我以后再也不去玩了——”张璐虽然捂着脸嚎，但是躲她爸躲得可利索了，“本来说好只是玩牌的，我就想着玩两把，本来我还在赢！我都赢了不少了！结果突然就输个不停——” 张守业回忆女儿之前的行为，终于找出了一点不对，他又是害怕又是生气：“你前几天，花的钱，是你妈给你的吗？你说！那是哪儿来的钱？！” “我错了——我真的知错了——” 王芬见不得张守业这么逼迫孩子，她拦在张璐面前：“孩子知道什么？还不都是你们没教好！你现在跟她发脾气有什么用？！” 张璐看着大伯母瘦小的背影，良心这东西终于有了点存在感。 可她不敢心软，她心软了，放过大伯一家了，那谁又来放过她呢？ 她擦擦脸上的眼泪，抽噎几声：“大娘，你别拦着了，是我不好，我爸要是把我打死了，就不用还债了，也行。” 张璐也不知道自己这么做是对是错，冯荣那个乖乖仔没办法商量这种大事，李星火又没手机联系不上。 她只能凭着直觉，走一步算一步了。 至于之后的事情……到时候再找李星火出招吧，现在都已经开演了，绝对不能半途而废，不然不仅今天的功夫白费了，以后再想做类似的事情就难了。 张守业的脑子已经是一团乱麻，他掏出手机，手指哆嗦得厉害，费了点功夫才拨通了自己媳妇的电话。 王芬怕他放下电话就又开始为难孩子，连忙护着张璐，把她送进了自己住的小卧室。 张璐坐在小卧室的床上，没敢多看，只低头抽抽着抹眼泪。 做戏做全套，虽然大伯家没那么富裕，但是她隐约记着她堂哥做过快递，防盗意识会比一般人强一些，说不准会在家里各个地方安摄像头，尤其是他家还有个孩子。 从外面传来了一阵阵的说话声，她大伯因为醉酒而音量失控的声音尤其明显。 她伸手捂着脸，集中注意力听了下，大概是大伯在责怪她爸没有管好孩子，学习学不好还上外面惹了一身债之类的。 等外面的声音平息下来，卧室的门被人从外面打开了。 张璐抬头，看见是自己妈从外面走了进来。 刘慧有点恍惚，但还是强打起了精神：“张璐，妈妈来了，我们回家好不好？” “妈——”张璐喊了一声，然后扑到了刘慧怀里，不敢抬头。 不管借债的事情是真是假，刘慧肯定不能少操心了，她到底还是对不住妈妈。 刘慧抱着女儿，脑子里嗡嗡的，满脑子都是那个老教师的质问“你这不是把孩子往绝路上逼吗？”。 我的女儿，我的女儿…… 被我逼上绝路了。 冯荣是隔天早上家里人聊天的时候才知道张璐背着他们搞了这么个大事，吓得不行。 不过有了上次的经验，她也猜到大概是又有什么突发状况了，也没太惊慌失措，也就是一下课就往图书室跑去的程度。 冯荣理所当然地扑了个空，毕竟出了这种事，张璐家里人怎么可能还有心思放她来学校呢。 她左想右想也想不出张璐怎么就突然负债五十万了，只能魂不守舍地往回走，一路都心神不宁的，差点撞到人。 差点被撞的梁嫣伸手一把将冯荣拎回来：“同学，你撞到人都不道歉吗？” 冯荣蔫蔫地回：“对不起啊，我在想事情。” “你这么不看路，要是摔下楼梯怎么办？”梁嫣还怪好心的，“你哪班的？我送你回去吧。” “我……我去高二五班。” “你高二五班的？”梁嫣觉得好笑，“行，我给你送回去。” 梁嫣提溜着魂不守舍地冯荣到了高二五班，一到门口就扬声道：“你们谁认领下，她这是找谁的？一路飘着走路，都快从楼梯上摔下去了。” 冯荣：“？”不是？我怎么还成被招领的失物了呢？ 李星火本来在专心学习，要是别人说话，她可能就不管了，但是梁嫣这人……为人有点难以评价，于是她就抱着以防万一的心态抬起头来，没想到梁嫣领回来的人竟然是冯荣。 她眉头紧皱地站起身：“是找我的。” 冯荣还懵逼着，就被李星火带着又出了教室。她转头看了眼还在教室讲台上站着的梁嫣，神情茫然。 梁嫣笑眯眯地对她挥了挥手：“下次再来玩呀。” 李星火知道冯荣不会平白无故来找自己，这次八成又是张璐那边出了什么状况，于是就把冯荣又带到了操场上，找了个能躲开监控和牛主任巡视路线的地方。 第68章 预备铃叮铃铃地响起来，冯荣终于回神：“要上课了，我们回头再说？” “冯学姐，你长话短说就行。”李星火知道冯荣不一定能知道太多，在这件事上，最多也就帮忙传个话，“其他事情，我去找牛主任打听。” 冯荣垮着脸和肩膀，人都要耷拉到地上去：“我听我妈说，张璐家里又出事了。好像她被人骗了，欠了五十万还是多少钱，反正挺多的。” 李星火眉毛动了动，但也没有更多的表情了：“这消息是张璐爸妈说给你们的？还是有人上门追债，邻居传出来的？” “……”冯荣表情空白了一瞬，“追债？” “行，我知道了。”李星火瞬间就联想到昨天晚上自己给张璐算她爸妈工资的事情来，知道大约是这里出了问题，“冯学姐，你有张璐的联系方式吧？” 冯荣点头，伸手去口袋里掏手机：“有的，你要给她打电话吗？” “不用，她现在估计也没有办法接电话。”张璐出了这么狠一手王炸，她家里现在肯定是鸡犬不宁的状态，这时候打电话拂去纯属添乱，“你帮我给她发个消息就行。” …… 张璐的确现在不太方便接电话。 她被人骗得负债五十万的事情，一夜之间传遍了亲戚朋友，不停有人打电话过来问情况。 张守业要面子，别人说也不肯承认，但是他当年被骗的时候也是这么嘴硬来着。所以他越是否认，别人也就越是笃定这父女两个都是上当受骗的命。 刘慧一夜没睡，人憔悴得厉害。她守着张璐，对手机的响铃不闻不问。她就认真地看着女儿，好久好久才眨一下眼，似乎生怕女儿想不开做出什么不可挽回的事情来。 张璐看着妈妈，心里酸涩得厉害，但是她知道自己这时候必须心狠一点，宁可骗她，也不能拖她下水一起撒谎。 ——等事情解决了，我再找机会跟你认错。 但关键是，现在刘慧看她看得这么紧，她没办法脱身，这出戏也就没办法继续唱。 就在这时，她的手机“叮铃”响了一声。 第40章 煎熬 张璐手机这一声提示音响起，刘慧就像是被电打了一样从椅子上跳起来，脑袋差点撞到屋子的斜顶上。 “是谁发的消息？干什么的？是不是追债的？他们要干什么？他们是不是吓唬你了？”她一连声地追问，目光死死地盯着张璐，不肯放过女儿一丝一毫的表情变化，“张璐你跟妈妈说实话，你别怕，我不会让他们碰你一根头发……” 张璐心中愧疚感更甚：“妈，你别急，我先看看是谁发的消息……”她一边说着一边把手机掏出来，摆到刘慧面前，“你看，是冯荣。” “是冯荣啊……”刘慧就像是被抽了骨头一样，刚才那股似乎要冲出去跟人拼命的精气神消失不见了，“那就好，那就好。” 张璐看着她眼底的红血丝，心疼极了：“妈，你要不睡会儿？我就在这儿，我哪儿也不去。” “我、我睡不着。”刘慧坐回椅子上，喃喃道，“我一闭眼睛，就是你上次捏着盘子要死要活的样子……我怕我一睁开眼睛，你就不见了。” “那你让老张看着我，行不？”张璐柔声哄道，“他守着我，直到你睡醒了，要有事情就把你叫醒，行不行？” “要是追债的来了……” “那就把你叫醒，”张璐说，“以后我有事情肯定不会……不会再瞒着你了。” 刘慧还是有点不安的样子。 张璐扶着她的手臂把人从椅子上拉起来，带到床边：“我去个厕所，你等我一下，然后我回来陪你睡一会儿，好不好？” “你……我跟你去厕所，”刘慧反手握住张璐的手，“我在厕所外面等你。” 等张璐去了厕所回来，刘慧躺在了张璐的床上，还抓着她不肯放手。 “睡吧，我在这儿呢。”张璐轻声道。 刘慧躺了会儿，终于还是扛不住困倦，闭上眼睛睡着了。 但她睡得并不安稳，十几分钟就惊醒过来，看见张璐还好好地在她面前，她才松了口气，然后又被张璐哄睡。 等刘慧终于睡得安稳些了，张璐这才又掏出手机看冯荣这个棒槌给自己发了什么消息。 冯荣：我知道了by李星火 张璐原本也不是很安稳的心，一下子就安稳下来。 李星火知识多想得更多，可比冯荣这个整天傻乐的迟到大王强太多了。 不过冯荣这次也有长进，知道自己搞不明白就去求助了，不容易。 张璐哒哒哒按着手机键盘，打算让冯荣向李星火传递一些暗示。 但是她疏于学业已久，早就没了当年的语文功底，实在是不知道怎么写出能被文科状元译码但是不被理科优等生解读的精妙语言。这短短几句话她写了又删，删了又写的。 门外偷偷来看情况的张守业见状被气得火冒三丈：“老子为了你这点破事，脸都丢干净了，你妈觉都睡不好，你还在这里给我玩手机？！” 本来就是浅眠的刘慧立刻睁开眼：“怎么了？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没事，就是老张说话太大声了。”张璐安抚完妈妈，才转身对张守业说，“你小点声，我妈刚睡着。” “你他妈还有这良心？！”张守业火气更盛，但是声音压低了不少，“我要是你，我现在干脆死了算了。” 第69章 “别介，您当年背着养家糊口的压力还欠了三十多万，不也好好活着嘛。”张璐一挑眉毛，“我还青春无限呢，又有你们做靠山，不就是五十万嘛，您努努力，五年十年的，也就还上了。” “张璐，我——” 父女俩正吵着，门外传来了轻轻的敲门声。 张守业一下子不说话了，表情有些慌张：“这……这就来了？” 张璐比他稳当一些，但也不多，见状自告奋勇道：“我去开门。” “你坐着吧！惹祸精！”张守业瞪她一眼，“有你老子在呢，轮得到你出头？” 张璐看他出去开门，犹豫了一下，还是把刘慧摇醒：“妈，妈……醒醒……” 刘慧睁开眼睛，眼里还有一些惶恐：“怎么了？” “家里来人了。” 刘慧腾地坐起来，从床上下来，往外冲。 出乎张璐一家的预料，来人竟然是大伯母。 大伯母看张璐好好的，脸上没有伤，松了一口气，对张守业说：“还好还好，我就怕你跟你哥似的，动辄拿孩子出气……” 张璐想起昨天自己是怎么在她家发疯的，略微有些脸热，但不多。 她良心是有的，但是羞耻心是真的没多少。 大伯母被请进来，坐在茶几旁边的老旧沙发上。 她看了看张璐家有些破败的装修，再看看沙发上的斑驳裂口，叹了口气，似乎在纠结什么事情。 要是往常的话，张守业肯定要沏上茶水先跟客人聊上一会儿家常再说正事，但是今天的情况实在是不太允许。 他按掉一个同事的来电，问：“大嫂，你今天过来，是有什么事吗？” 他在心里回忆着，昨天张璐发疯归发疯，但是好像没碰坏什么东西，也没碰着谁……应该，不是来索赔的吧？ 大伯母看看张璐，再看看面容憔悴的刘慧，从怀里掏出一个被红色塑料袋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小纸包来，捏得死紧，似乎很是不舍。 “咱也不爱串门，以前也……也不知道，你家这个状况。”大伯娘双眼死死地盯着那个小纸包，说话的声音不大，吐字很是艰难，“我家全靠成祥一个人赚钱，还要养孩子……我现在眼睛不行，卖东西也……卖不动了。” 张璐一家都搞不清楚她的意图，谁也没说话。 “后来维维上学了，成祥压力也大，你们家愿意帮忙，我是挺谢谢的。”大伯娘眼睛盯着那个小纸包，继续说，“每个月一千块，不是小钱，你们这么大方，我家本来也不该差事……” 张璐有点明白她的意思了，但是有些不敢相信。 “我家也没多少钱。”大伯娘艰难地控制着自己，把那个纸包递到了张守业面前，“就……就两千块，实在是拿不出更多了。” “不行，大嫂，你家也困难！”张守业第一反应就是拒绝，“维维还要上学，你们又——” 他话还没说完，刘慧已经劈手把那钱夺了过来开始点数：“你少装大头蒜！你不缺钱，我缺！我还想要我闺女活命呢！” 张守业后半段话都哽在嗓子里，只能气哼哼地看着刘慧解开塑料袋和纸包，点数起里面的粉色钞票来。 “你这败家娘们，你——” “你给我少来这套！要不是你在外面又欠债又散财的！咱们家能过得这么紧紧巴巴的吗？！”刘慧数完钱，把那两千块揣进贴身的衣服口袋里，“要不是你，我闺女能被逼着走这条歪路吗？” “你们张家毁了我闺女一辈子你个老登！”刘慧这段时间本来心理压力就大，之前还勉强压抑着，现在被张守业全都激出来了，完全没有了往日的温柔随和，“我跟你说，我闺女要是有一点事儿，我拉你们张家全家一起死！反正我闺女不在了，我也没别的念想了，到时候把你们这群人有一个算一个，全都杀了给我闺女陪葬！” 张守业和大伯母哪见过好脾气的刘慧有这样的表现，两个人都傻住了。 “妈，没事，没事。”张璐把她妈抱进怀里，拍着她后背，轻声说，“没事，没事，我在这里呢，我啥事没有……” 刘慧开始还挣扎了几下，好像要继续去跟人拼命似的，后来就只缩在张璐怀里流眼泪。 张璐在心里把自己骂了个狗血淋头，如果不是场合不对，她都要抽自己巴掌了。 她强自镇定着，对大伯母说：“您好意，我们收下了，但是我……我现在这个状况，实在是不方便招待。” “我就不送了。” 张守业只能自己去送张璐的大伯母，两人在外面玄关位置说着话，刚才还缩在张璐怀里流泪地刘慧突然一抹眼泪，从张璐怀里钻了出来。 张璐还茫然着，就见自己亲妈开始翻箱倒柜，把家里的存折、现金、银行卡全都掏了出来，甚至她压箱底的金戒指和金项链都掏了出来。她把这些东西卷了卷，和之前那两千块一样塞进了怀里。 刘慧做完这一切，才回到张璐身边，把孩子紧紧地抱在怀里，小声但是坚定地说：“妈不会让你有事的，你安心的，好好活着啊……” 张璐被刘慧怀里揣着的这些东西硌得心里更是难受。 她第一次发自内心地开始期待得到别人的拯救。 李星火，你快来救救我吧。 你再不来，我可能就……就要跟我妈实话实说了。 第70章 我实在是…… 虽然张璐诚心诚意地祈祷了，但是李星火并没有来。 在张守业为了钱的事情和刘慧大吵一架并摔门而去之后，刘慧恢复了一点往日的模样，温柔又安静地给张璐做饭吃。 她看着张璐吃东西，自己却不吃。 张璐越发胆战心惊，就怕亲妈比自己更早想不开。 就在张璐马上就要扛不住全都交代了的时候，救星终于来了。 第41章 救兵 李胜男请来的天兵有两位。 一位不出张璐意外，是牛主任，另一位竟然是拳馆老板王长胜。 刘慧虽然疑惑，但是处于对牛主任的信任，还是请他们进了门。 牛主任和颜悦色地先开了口：“我从学生那里听说，张璐这边，好像出了点变故。” 学生。 刘慧自动带入了冯荣，张璐自动带入了李星火。 比起丈夫的死要面子，刘慧就更实际一些，她一脸忧愁地点了头：“是有一些事情，张璐……我们家背了不少的外债，张璐恐怕、恐怕得暂时辍学。我正想去学校找您，看能不能先保留学籍，等我家好了再念？” 也不知道李胜男是怎么说的，牛主任对刘慧这个提议竟然一点都不意外，一副有备而来的样子：“我今天就是为这个来的。” 他伸手指了下旁边的王长胜，介绍道：“这是王长胜，我同学，现在开了家拳馆。” 王长胜和刘慧都是很是拘谨地彼此问好的时候，牛主任又说：“王长胜觉得张璐很有打拳击的天赋，所以想要培养她做职业拳击手。” 刘慧的表情僵住了，这要是放在平时，她还要纠结一下要不要让女儿去做伤病率这么高的行当，就算张璐再喜欢也不行。但是现在…… “我家张璐怕是没机会了。”刘慧略有些苦涩地说，“我家条件本来就不是很好，现在又……唉，辛苦你们跑这一趟了。” “你家，你家的事情，我也听说了。”王长胜有些紧张地说，大约是没撒过这种慌，“张璐的那个债主，是我好哥们儿的朋友，我可以去托人家帮忙说和一下试试……” “这事儿！这事儿还有说和的机会吗？”刘慧瞬间激动起来，如果不是隔着一个茶几，她都要伸手去抓王长胜肩膀摇晃下，“那么多钱！那么多钱！人家能……能不要了吗？” “总、总得试试嘛。”王长胜不安地挪了挪身子，显然是扯谎扯得不怎么顺溜，“毕竟，你家这样，也不是能拿出五十万的样子。” “那可太谢谢了！”刘慧感激得不知如何是好，“我们家张璐实在是年纪小，所以才被人骗了……” 张璐看着妈妈陡然放松下来的肩膀，自己也舒了一口气。 眼见着事情圆住了，她才有心思去看牛主任的表情，想要借此推测一下牛主任知不知道真相。 结果她一对上牛主任的双眼，就心里咯噔一下。 完蛋，牛主任这眼神，绝对是啥都知道了。 有了王长胜做人情，无论是刘慧还是张璐，显然都不是很能拒绝拳馆训练的邀请了。 “费用的话，我还是之前那些话，”王长胜对张璐说，“你尽管来训练，你有天赋能打出成绩，就拿奖金顶。你要是不合适，就一个月时间，我也不损失什么。” 刘慧全盘答应：“好好好，没问题，都听您安排。” 等到送人出门的时候，牛主任说道：“既然事情解决了，明天张璐就回学校来吧，正好我们这边也要商量一下她留级的事情。” 刘慧一连串地点头：“行行行，没问题。用我去不？” “暂时不用，明天我们先研究一下大概的，主要还是看看张璐本人的意愿。”牛主任温和地说，“你们工作也忙，最近已经为了这孩子耽误不少了，能少折腾你们就少折腾点。” 然后他一转头对张璐就板起了脸：“明天你来我办公室，好好聊聊。” 张璐真心相信，要不是这几年提倡师德教育禁止体罚了又当着家长的面，以老牛现在的怒气值，能抡起学校足球场球门揍人……不用说，她之前装疯的事情，铁定也一并露馅了，老牛这是要新账旧账一起算了。 有这种老师，真是，痛并幸福啊。 送走了客人，刘慧脸上就挂着笑，心情无异于绝处逢生。 她平时脾气很好，也很少为难别人，从来不说什么凶狠话，但是之前是真的想着大不了就拖着老张家一家老小下地狱。现在有贵人愿意捞张璐一把，不仅能解决账务的事情，还能给张璐一个好前程…… “否极泰来啊，否极泰来！”刘慧高兴得嘴都合不拢，“我闺女这回啥事都没有了。” 张璐看她高兴了好一会儿，才开口：“这事儿肯定要跟老张说的，你觉得呢？” “当然要跟你爸说啊，关系到你前程的。”刘慧想也不想地说，“而且这么多钱的事情，你爸也得知道。” “嗯，我也是这么想的。”张璐铺垫完了，这才问出自己最关心的事情来，“那存折和卡，你还给老张吗？” 刘慧脸上笑容收了收，有些犹豫：“这毕竟是他自己赚的钱，我也……也没办法拿着，但是我们还要还债……你训练，人家说不要钱，但是你买东西不得要钱？冯繁的二手沙包都要好几百呢，你用专业的，不得更贵……” 张璐没有打扰她思考，只是在旁边静静听着。 第71章 “可给他也不行……”刘慧在屋里直打转，“他就是个散财的命，为了面子什么都答应。搞不好被你爷爷奶奶忽悠两句，又要去贴补他们家男娃……” 她说着说着，给自己说生气了：“男的怎么了？我闺女不是也挺好？都说男孩怎么怎么出息，结果呢？你大哥在南方不回来也不结婚，给你姑愁得不行。你二哥倒是结婚了，养活一家老小，但是瘫了个什么爹，还逞能不要媳妇出去找工作，我前一阵听说他家还想要二胎……” 张璐也觉得张成祥敢要二胎也是挺猛，挺不要命。 刘慧一边转悠一边数落老张家的各种神奇之处，在给自己转晕了之前，她终于心一横：“钱不给你爸了！以前养家养你都是我出钱，他就出个日用的零头，这才给他惯成这样。” “现在家里还背着债呢，什么时候债还完了，什么时候钱再给他！” “还完债之后，家里的花用还有你上学的钱，他也得出一半。剩下五六百块钱，他就是拿去大街上撒钱，我都不管。” 刘慧说着，哼了一声：“老张家人有什么脸数落我闺女，养你的钱都是我在出，他们一个个还多嘴多舌的——不要脸！” “您骂人这话还真是文明，”张璐发自内心地感慨，“这要是换我来骂，老张家祖宗十八代都得被我刨出来。” 刘慧气头过去了，也有心思跟张璐开玩笑了：“就你皮，那不是你祖宗？” “是啊，虽然我是个不孝女，”张璐坦然道，“但是我来骂还是不太妥当。要不我教你几句脏的，你替我骂？” “嘿——？！”刘慧挑起眉毛，“还脏的？张璐，你能耐坏了是不是？你上外头惹祸的帐我还没跟你算呢！” 张璐被亲妈修理一顿之后，总算是老实了。 张守业带着一肚子委屈和火气回家的时候，娘俩正其乐融融地在厨房做饭，有说有笑的。 “我在外面点头哈腰地借钱，你俩倒是挺清闲？！”张守业火气蹭地就上来了，“感情要死要活的，不是你们俩来着？” “老张你回来的正好，”刘慧对他招手，“土豆丝我切好了，你赶紧来炒了，炒完吃饭。” 于是张守业就带着一肚子火气，委委屈屈地炒了一锅土豆丝。 到了饭桌上，张守业拉着脸说：“今天我跑了几家，大姐家说能给拿三万，老三说最多五千。” 刘慧对此并不意外：“你那个弟弟，恨不得你白养他们一家，你每个月补贴他家少说五百块，一年都不止五千了。” 张守业不乐意了：“大嫂不也就拿了两千？” “那能一样吗？大嫂一家五口人全靠成祥一个人，压力确实大。” “老三不也养孩子，而且还有车贷呢。” “那你咋不说大嫂对张璐啥态度，老三媳妇对张璐啥态度？”刘慧说，“老太太偏心你弟，你也偏心他？” 张守业气鼓鼓地闭嘴了。 刘慧就趁这个时候，把王长胜的事情说了。 张守业听完，饭碗都放下了：“肯定是骗子！当年我遇到事儿的时候，怎么没说有人帮我？” “你那些朋友，不从你身上扯块肉就不错了，还能帮你？”刘慧讥讽道，“要不是当年我看着，不知道他们得骗你多少顿饭。” “我不同意。”张守业脖子一梗，“肯定是骗子。” “张守业，你别不知好歹。”刘慧也是忍无可忍了，“五十万，你知道要还多少年吗？你别觉得当年三十万还得容易，我嫁妆钱全都给你搭进去了你心里有点数！还有，你知道张璐她姥爷私底下补贴我多少吗？那些年，你抽烟都得算着数，你是不是都忘了？” “我告诉你，我现在就是通知你，没有问你意思。”刘慧狠狠剜他一眼，“事情就这么定了，你要是不服，就先试试把你那烟重新限量回一天三根，我看是你是先服软还是先憋疯了。” 张守业憋了半天，最后委委屈屈地端起饭碗来：“我不是怕你被骗了嘛……” “省省吧你。”刘慧冷笑，“这家也就你们父女两个一脉相承的被骗命！” 张璐哪敢说话。 她不仅不敢说话，晚上还要给冯荣发消息串供。 她爸妈虽然人在社会上，但是就是普普通通的工人阶级，头脑单纯得很，好骗。 但是老牛身在学校教导主任一岗多年，接触的学生家长从富豪到无赖，应有尽有，而他本人现在还能两袖清风刚直不阿…… 张璐跟冯荣越串供越觉得自己要完。 第42章 挨骂 隔日，张璐背着没几本书的书包，拖着沉重的脚步，不情不愿地到了学校。 她本来想着晚死一会儿也就多活一会儿，早早地到了学校，想避开牛主任抓违纪的时候，再不济也能混在人堆里蒙混过关。 结果没想到，牛主任比她还早不说，那眼睛还跟开了透视挂似的，精准地在人群中发现了她。 “张璐，你哪儿去？”牛主任穿过人群，一把拎住张璐的书包带子，“以前怎么没见你上学这么积极？” 张璐干笑着抬头：“牛主任，早上好啊。这么辛苦一大早就抓违纪啊？” “可不是辛苦？”牛主任冷哼，“我就知道你要耍心眼，一早上就来逮你了。” 张璐笑不出来了，干巴巴地说：“那我还真是荣幸。” 第72章 牛主任把张璐拎进了学校，但是路线好像有点不太对。 张璐大感不妙：“主任，这好像不是去您办公室的路吧？” “上我办公室有用吗？”牛主任斜睨她一眼，“你们这些小崽子算计我算计得这么痛快。把你们带我办公室去谈话，我都不知道你们是听我讲道理，还是惦记我茶叶。” 就您那一玻璃杯的大浓茶，看一眼都觉得少睡三个小时觉，谁能惦记啊？ 张璐好奇问：“谁这么胆肥，还敢打您茶叶的主意？” “还能有谁？”牛主任冷哼，“就你们班冯荣，我问她能不能早点起，她说让我分她点茶叶。” “……”这就是好学生的底气吗？张璐叹服，随即又问，“那您给了吗？” “……”牛主任脸更臭了，“给了，毕了业的学生送的大红袍，让她拿去两包。” 张璐努力憋住了，到底没乐出声。 等到了图书室，见到在那里等候已久的李老师，她才想起来自己这是要被三堂会审来着。她原本快乐的心情一下子落入悬崖，这回不用憋也笑不出来了。 张璐跟个小鸡仔似的努力缩小身体，还往牛主任身后躲了躲：“李老师，早上好。” 牛主任没惯着她，直接把她拎到李老师面前：“现在知道害怕了？” 不是，那两包茶叶给老牛心疼成这样吗？今天他话怎么这么多？ 张璐心里逼逼，但是脸上没敢表现出一丝半毫来，只是觑着李老师的表情。 李老师的眉头皱着，叹气道：“你这孩子……让我说你什么是好？” 张璐这下是真的有些害怕了，这心情有点像昨天看见刘慧为她痛苦时候的煎熬，但是又有些畏惧和恐慌。 她捏着自己手指头，想给自己找点理由，但是又害怕会让李老师觉得自己狡辩。 “说一说吧，你为什么要这么做。”李老师指指自己对面的椅子，“我想听听你的理由，但是不想听那些借口。” 不想听借口。 张璐刚打好的为自己开脱的草稿瞬间就做了废。 “我、我……” 李老师又道：“坐下说吧，慢慢讲。” 张璐拖开椅子，只坐上了大约三分之一。 她又试着组织了下语言，最后求饶一样地问：“能让李星……李胜男来帮我吗？” “不可以。”李老师斩钉截铁地回答，“我知道你做这些都有胜男那孩子在背后帮忙出主意，这是她的不对，我之后会说她。你现在就讲讲你是怎么想的就行。” 牛主任在旁边狐假虎威：“问完你，我再去问李胜男。我还以为她是个省心的懂事好孩子，结果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啊！” 张璐求饶失败，只能耷拉着脑袋问：“那我从哪里说？” “从你上次在家里发作开始吧。”李老师的声音还是那么沉稳，令人心安。 张璐垂着脑袋把两次事情的前因后果都讲了，努力还原自己的犯事儿动机，不给自己开脱。 只是到了最后她实在没忍住委屈，对李老师说：“我一个人背了三个人的锅！所有人都知道，就我不知道！他们还要骂我！还要说我没出息！我家过得紧紧巴巴，他们花着我家的钱，过得那么舒服！” 她说着，就有点带上哭腔了：“我不甘心，可我不知道别的做法了……我知道我这么做不对，让我妈担心了，但是……但是我真的……” 这两天担惊受怕的，何止刘慧一人？ 张璐承受着巨大的心理压力，还要面临被信赖的师长谴责的境地，如果不是还坚信着李星火和冯荣肯定会站在她这边，估计迟早也会撑不住跟亲妈全交代了。 牛主任想说点什么，但是再开口之前还是先看向了李老师。 “你有你的不得已，这个我理解。”李老师点头，“对于一个没成年的孩子来说，你能做出这些事情来，已经是很了不起了。你的胆识和头脑，甚至比很多成年人都要强。你的心智也很坚强，没有被这些挫折打倒，这很不错。” 张璐眨眨眼，双眼通红地抬起头。 “但是。”李老师加重了语气，“我不会因为你做出了了不得的事情就忽略你做得不对的地方。” “第一，你不应该撒谎，让父母亲人担心。尤其是你妈妈，她很关心你很爱你，只要是对你好的建议，她至少是愿意听一听的。” “第二，你不应该装病，特别是在你本身心理状况就不是很好的情况下。你有没有想过，一旦这件事被揭穿了之后，你以后病情严重了，达到了必须就医的程度，你的家人还会相信你吗？” “第三，你这件事的策略选择是下下策。你有很多种方法可以选择，比如搬出拳馆的邀请来，为你父母较为柔和地施加压力。比如去找你那些亲戚沟通，先减少你家这一部分的支出，或者索取其他方面的报酬，然后再循序渐进地达成你的目的。” 张璐听着，听到最后，简直以为自己对面坐着的人是李星火了。 这两人说话的方式、逻辑，还有这不疾不徐的语气，简直就是一模一样。 “这件事有那么多种方法可以解决，但是你偏偏就选择了让所有人都不安宁的下下策，”李老师用一种失望的眼神看着张璐，“你有没有想过这是为什么？” “因为我脑子不好使。”张璐老老实实地说，“所以我想不到。” 第73章 “你哪里是脑子不好使？你就是因为脑子太好使了！”李老师用力一拍桌面，语气是从未有过的严厉，“因为聪明，所以觉得老师教的内容都是没用的东西，别人学一个月的东西你一个星期就能学下来，所以就对学习没了兴趣。因为不肯学习，没有足够的知识储备，所以在遇到事情的时候，只能用你那点可怜的脑容量想一个最糟糕的解决办法出来！” 张璐被骂懵了。 好像……好像真是这么一回事…… 她最开始对学习失去兴趣，就是因为发现做别的事情比学习有趣，而且还不浪费时间。 等到后来，有点跟不上了，刚想好好学习，结果又遇到了讨厌的老师…… “你学习学的是什么？你以为学的是你的脑子吗？你学的是前人几千年的经验！”李老师越说越生气，“你以为你经历这些事情多了不得多特殊？历史上不知道有多少人有过类似的困境，能记录下来的不是当时想出了解决办法就是事后有聪明人给了思路。可这些你都不知道！你不仅是不知道，你甚至还对它们不屑一顾！” 张璐这回不止眼睛红了，脸和脖子都隐隐泛红。 “没知识也就算了，你还没耐性！你如果能忍到第二天问问胜男，事情都不至于闹成这个样子！”李老师骂累了，胸口剧烈起伏着，“你现在这个样子，都是自找的。你将来被人骗成什么样子，我都不稀奇！” 牛主任已经没有心思说张璐了，他给李老师倒了杯热水，劝道：“您消消气，消消气……这孩子也是年纪小不懂事……” “你还好意思说！”李老师扭头瞪他，“你德育工作就是这么做的？你要是学生多一直没注意到张璐也就算了，这几年你没少盯她吧？结果给德育成这个样子？” 牛主任平白无故挨了骂，也不敢还嘴：“是，是，您说得对，我没做好工作……您说的我们都知道了，消消气，您别气坏了身体。” 李老师捧着热水，一边吸溜，一遍平复情绪。 牛主任清了清嗓子，显然是有话要说。 张璐脸还跟个洗干净的胡萝卜似的，已经做好了准备挨第二顿骂。 结果牛主任还挺怀柔的：“张璐，这几年我虽然管你，跟你爸也算是老相识了，但是你家的事情我也不了解。这一点，不管是作为老师还是作为你的叔叔，是我不合格。” 张璐这人大部分情况下吃软不吃硬，老牛要是跟李老师似的喷她一顿，她还能接受良好。但是这么温柔…… “牛主任，您想骂我就直接骂吧，我知道你们是为我好。”张璐极为诚恳地说，“我已经认识到错误了，我以后好好学习，争取和李星火一样……” 牛主任还没说什么，旁边的李老师突然哼了一声。 “就你这脑子，你想得倒是挺美。” 第43章 训练 “……”不是，您刚才不还夸我聪明来着吗？ “你要是有李胜男那个脑子，我还用得着这么操心你？”李老师就差对她翻白眼了，“你一位这事情我是怎么知道的？” “……”李星火啊李星火，你就不能换个办法？ 李老师气劲儿过了，语气也和缓了不少：“钱的事情，你就不要操心了，有我们大人管着，轮不到你发愁。这本来也不是你一个孩子该操心的事情，既然有机会，就让一切都回归正轨。” 牛主任也道：“张璐，之前我们问你，你是不想要留级的。现在我再问你一次，你要不要留级，试一试走体育生的路子参加高考？” 张璐沉默了一会儿，最终还是说：“主任，你让我再想想。我……得再想想。” 牛主任也不勉强，只是说：“希望你可以早点作出决定，无论是对你还是对你家里来说，早点定下来都是比较好的。” 张璐点点头。 道理她都懂，只是最近事情一件接着一件，她都没有一个整理心情的机会，现在她就挺茫然的。 牛主任处理完张璐这边，就急匆匆地去抓迟到了。 李老师拿了水盆和抹布，叫张璐一起打扫卫生。 张璐擦着书架，忍不住问：“老师，李星……李胜男是怎么跟你们说我这事的啊？” 李老师擦着桌子，头也不抬地回道：“她说你被家里逼得疯球了，实在是没办法，只好撒谎说在外面欠了债。” 张璐无语：“……”这也太实话实说了吧？ “我最开始是不想管这事儿的，”李老师擦完桌子，去洗抹布，用力非常之大，似乎手里的不是抹布，而是张璐的脑子，“但是胜男说，你可怜兮兮地，要是不管的话，真就可能上外面去借债了。” “……”张璐更说不出话来了，别说，她要是到最后都想不出办法来，可能真的就宁可去借一笔债了。 “我当时想，管你干什么？跟你一起骗人吗？”李老师狠狠地拧着抹布，咬牙切齿的，“你连这种胡话都编出来了，还用我管？” 张璐讪笑：“您到底还是心软了。” “可不是心软了！”李老师瞪她，“你们这群孩子，一个个都还不能扛事，别人吓唬两句就全交代了。我要是伸手帮你了，你将来把我卖了，我老脸可就丢干净了！” “不会的，不会的，”张璐乖顺道，“我骨头硬着呢。” “胜男也是这么跟我说的，小孩都觉得自己骨气可硬了。”李老师哼一声，“搁现在的话，你们这就叫中二病。” 第74章 “……”您还挺能跟上时代潮流的。 打扫完图书室，李老师打发她出门：“你出去跑两圈去，活动活动。胜男说你上次就可怜巴巴地在屋里躺了三四天，这次又折腾……你也不怕骨头生锈了。” “啊？这会儿早读了吧？”张璐没立刻答应，“满操场就我一个，是不是太显眼了点？” “谁说让你上操场了？去体育馆！体特生也在训练呢，你都高三了还不知道，你到底逃了多少课？”李老师撵她，“你要是复读，以后也得这么跑，你先去感受下氛围。” “……”我逃课没那么多，但是这都多少年前的事了，我上哪里记得。 张璐溜溜达达地到了体育馆，如李老师所说，不少光看身板就非常过人的体育特长生正在这里训练。 这会儿人都在跑圈，张璐粗略估计了一下，这体育馆里面训练的学生得接近一百号人。 也就是七中的体育馆建得大，不然这么些人在里面，估计转个身都得撞上。 老牛还在门口逮迟到，体育馆里只有几个体育老师和指导教练在组织纪律。 一个胡子拉碴的教练一转头瞥见在门口探头探脑的张璐，眼睛一瞪：“你是哪个队的？怎么迟到了？” 顿时，半个体育场都望了过来。 这要是换个脸皮薄点的，估计转身就得逃。但张璐哪里怕这个？她龇牙一乐，张嘴就胡咧咧：“我女排队的，刚交申请，今天第一天来。” 其他人的目光都收了回去，只有女排队的成员们面露茫然。 不是？没说最近会来新人啊？ 那个胡子教练点点头：“女排队长呢？来把你们的人领回去，相关规定都教一教，以后不许这样了。” 女排队伍里走出一个满脸茫然地高个女生，身高保守估计也有一米八。 “你……算了，等牛主任来再说吧。”女排队长也搞不清楚情况，但是听教练的准没错，“我叫陈恒欣，是女排队长，你有什么不明白的，问我就行。” “好的，谢谢队长。”张璐连连点头，“队长你人真好。” 陈恒欣看看张璐的羽绒服和面包鞋，表情有些扭曲：“不是，你就……穿这个来训练？” “不行吗？”张璐装无辜小可爱，“我也是刚被牛主任安排过来。” “……算了，你去旁边卫生间，把你羽绒服和毛衣棉裤脱一脱。”陈恒欣无奈叹气，“你穿多大鞋？我给你借一双临时用下。” 张璐乖乖地报上了鞋码。 十五分钟后。 牛主任结束了早晨的风纪工作，换了衣服来盯体特生的训练。 他本来不专门负责哪一队，但是最近排球队教练家里遇到点事请假了，他只能临时补习大量排球训练相关知识然后硬着头皮上了。 “排球队集合。” 一群半大孩子们围了过来。 “列队，报数。” 这都是常规事项，牛主任拿着记录本，记录人数。 “男排八人，女排十人……嗯？十个？”牛主任觉出不对，“怎么还多一个？” 张璐立刻就沐浴起了刚认识队友们的目光。 牛主任顺着大家视线转过头去，看见罪魁祸首之后，竟然有一种“果然是你”的感觉：“张璐，你不老老实实跟图书室待着，你上这儿来凑什么热闹？” 男排队员们一点也没控制笑声，女排队友们脸色都挺微妙，尤其是陈恒欣和刚借给张璐运动鞋的姜米。 “报告，”张璐脸皮厚得能纳鞋底了，她不仅脸色没有任何异样，甚至还有点理直气壮，“李老师给安排的任务，让我来体验体育生的训练环境。” 牛主任为了自己的身体健康着想，到底没继续往下问。 训练结束，别的队伍都抓紧时间回教室，只有女排队员们把张璐围起来了。 今天轮到她们打扫体育馆，所以也不急这一会儿，先把人盘问了再说。 “我还以为真的来新人了！”姜米最先控诉，“你这身高一看就是自由人，我还以为我们能凑五对五训练了，结果……你欺骗我感情！鞋还我！” 陈恒欣也颇为幽怨：“你还骗我你是高一转学过来的，我说你怎么不跟我说你哪个班的……” 张璐双手合十举过头顶，作求饶状：“抱歉抱歉，我开玩笑开过头了，明天训练我给你们打水。” 女排队员们一阵起哄：“你说的啊！明天早上你去打水，我们每人可两三个大水壶呢！” 张璐又不是真的来练排球的，只是来感受气氛顺便锻炼体能，自然无所谓干什么。 起哄之后，陈恒欣认真道：“不过我说真的，你要不就来练排球吧，我看你反应能力和底盘都挺稳的。你这身高拦网是没戏了，你弹跳力好像也不是特别强，但是当自由人是真挺合适。” 张璐根本不懂排球，也不知道什么位置不位置的。只是陈恒欣态度认真，她也不好敷衍回答，只能说：“我还没决定要不要走体考，就算要走的话，也不一定会来打球。” “嗨，就是个建议嘛，”陈恒欣挠挠头，“我觉得你来打排球挺好的。” 张璐随着她们一起离开体育馆，没想到刚出门就遇见了不知道等了多久的李星火。 女排队员们都挺识趣，知道上这儿来找人肯定是有事，和张璐简单道别之后就走了。 第75章 张璐看着李星火，脸上带着笑：“你找我有事？” “其实没什么事，就是来看看你。”李星火也笑，“主要是我有点好奇，你被李老师骂成什么样了，我可是第一次见李老师那么生气。” 张璐：“……”你这女的，总是能在我最感动的时候，给我当头一棒。 女排队员们顺着楼梯往下，准备回教学楼上课，结果没走几步，竟然又撞上两个逃课的。 梁嫣吃着煎饼果子，吃得半张脸都是酱料，她看着蹲在角落里哭的姜姗姗，用一种极其轻松愉快的语气说：“你至于吗？不就是三好没评上，至于课都不去上了吗？” 好家伙，这是遇见朋友谈心了？ 她们这算不算是被动听墙角了？ 女排队员们面面相觑，这是从体育馆回教学楼唯一的室内路径，不走这里的话，她们就得顶着一身热汗从室外冰天雪地走了。 身为队长，陈恒欣当仁不让，打算出面沟通一下…… “我要是你，我就把班主任的脑袋按在讲台上，”梁嫣又咬了口煎饼，“问问他，我交的那些材料都怎么回事。他要是说不出所以然来，我就把垃圾桶扣他头上。” 陈恒欣：“……” 姜姗姗：“……我不敢，会被记过的吧。” “没事，我敢。”梁嫣说，“这节课是你们班主任的课不？我等下就去扣他垃圾桶。” 第44章 找场子 陈恒欣有点听不下去了，她放重了脚步走过去：“同学，你们不上课？” “要死要活要自杀呢，”梁嫣用眼神示意陈恒欣去看姜姗姗，“哪有心思上课？” 陈恒欣被这个回答吓了一跳，下意识地就追问起来：“怎么了？怎么还想不开了？” 姜姗姗抹着眼泪：“我三好没评上……” “是连着三年六次三好都没评上。”梁嫣一边嚼着煎饼果子一边补充说明，“回回都大张旗鼓地给她拎到办公室去赶材料，课都不让她上，闹得人尽皆知的，还要通知家长。结果都折腾到高考了，也没评上。” 陈恒欣皱眉：“怎么会这样？” 后面那几个队员忍不住好奇心，也探出脑袋来：“咋了咋了？队长，发生啥事儿了？” 陈恒欣还觉得这个是个人隐私，又不是啥好事，要不还是先别掺和了。结果梁嫣已经放大音量重复了一边，还顺带来了一句：“你们评评理，哪有这样的班主任？换个脑子正常的老师，两三回没评上，就得主动争取下了，结果这都高考了，还整这个！” 女排队员们一听就炸了：“这老师不是明摆着欺负你呢嘛！你没去找别的老师问问？老牛也没问？” 姜姗姗摇摇头，小声说：“金老师说，我去别的老师那里问，是不信任他……” 女排队员们用了足足五分钟问候这位缺德老师的八辈祖宗，丝毫不管上课铃已经响了这种小事。 “行了，行了，都别说了。”陈恒欣见她们情绪越来越激动，音量也要失控，连忙叫停，“你们激动有什么用？这还得听听当事人的想法。” 姜姗姗低头看着脚尖，语气还是半死不活的：“我爸妈说我肯定是表现得不够好才一直评不上，他俩总说评优加分多重要多重要……我现在评不上，我……我不想活了。” “什么活不活的？”陈恒欣叹气，虽然她才上高二，但是她是队长，总归是比其他人稳重些，“你这辈子又不是只有高考这一件事，哪里有那么严重？” “你说得轻巧。”梁嫣已经吃完了煎饼果子，她用纸巾擦了擦脸上的酱料，“你们这时候从那边过来，是体育生吧？你们走特招的不明白这些好学生的想法，更不懂他们家长的想法。丢一分都是丢人了，更何况丢评优。” 姜姗姗听了这话，悲从中来，又哭上了。 “那总不能课都不上了吧？”陈恒欣倒是有心劝两句，但是她文学素养实在是堪忧，“而且你不是还要高考了？” 姜姗姗听见“高考”这俩字，哭得更大声了。 “行了行了，哭得我头疼。”梁嫣把包装袋和用过的纸巾团团，扔进了旁边的垃圾桶里，然后扭头看这几个人高马大的女排队员，“你们想不想帮忙？” 陈恒欣大感不妙：“不是，帮什么——” “当然要帮！” “我们能做什么？” 陈恒欣：“……”体育生的脑子，有时候真不怪别人埋汰你们。 “行了行了，别吵了，一会儿再给老牛招来。”陈恒欣无奈，转向梁嫣，“你要干什么？” 梁嫣龇牙一乐：“你不是不想管？” “我是队长，她们集体犯事儿我跑不了。”陈恒欣冷静分析，就是表情像是被绑上了绞刑架一样绝望，“我犯事儿最多把我队长撸了，再给个记过，她们犯事儿，被开除排球队都是可能的。还不如我直接上，到时候有什么我担着。” “看不出来，你还挺仗义的。”梁嫣点点头，“来来来，我给你们讲讲……” …… 张璐无奈地看着李星火：“你别跟我说，你没挨骂，你这算是我从犯了吧？” “也挨骂了，但是肯定没你这么严重。”李星火坦然道，“而且挨骂的主要是上次帮你装病，这次我知道及时求救了，所以也就说了两句。” “不是……”张璐无语，“你还及时求救？你就没想过靠自己的力量捞我出来？” 第76章 “可以但是没必要啊。”李星火说，“我倒是能想出来别的办法，但是放着最好的办法不用，学你去用下下策……那到时候被李老师知道，可不是我挨几句骂就能解决的了。” “你想办法了？”张璐不信任地看着她，“你想的办法不会就是去找李老师帮忙吧？” “这就说来话长了。”李星火拉着张璐的手，让她坐在旁边的楼梯台阶上，从口袋里掏出了两个棒棒糖，“苹果的和葡萄的，你要哪个？” “我要苹果的。” 两人拆了包装纸，一人叼了一根棒棒糖，在楼梯上并排坐着。 “办法有的是，问题是用哪个。”成功地用一根棒棒糖平息了张璐的小情绪后，李星火才不紧不慢地说，“如果我不管你的话，你最后为了把这个局面圆回来，是不是真的会出去借一笔钱？” 张璐点头，她真的是这么打算的，不过她自己也知道这主意馊得很，不到万不得已不会这么做。 “借钱也不是不行，但是以你的征信和学生身份，敢借给你钱的都不会是什么正规地方。”李星火说，“你为了稳妥，可能会只借个十万二十万，最多也不超过三十万。但是这些地方的套路多得很，你拿到手的钱，怕是连利息都不够。” “那些黑心的东西，手段脏得很，到时候你全家真的就要还一辈子钱了……”李星火伸手戳了下张璐的脸颊，“这是下下策中的下下策，也就是你会想用。” 张璐总觉得自己被骂了，但是她又不确定，总之再看看。 “中策是上外面找一些人，替我追你这些不存在的债。”李星火继续说，“不过这种能够雇来的人，分两种。要么就是太专业，会借机浑水摸鱼，要么就是太不专业，没跑掉被送公安局去了，没两句就全都交代。” “更何况，这些人收费不会低，我就是把自己的奖学金全搭进去也没用。” 张璐点点头，但是不太在意钱的事情。只要她放下道德，去想想办法，钱总会有的。 李星火看着她，似乎能读心，但是到底还是没有戳破：“再好一点的办法就是前两种的结合，只是把债权交到相对可靠的人手上。我本来选定的是王长胜，他做的的确是正经生意，而且有牛主任兜底，最关键的是，跟你还有暂时的共同利益目标……” 张璐觉得自己逐渐跟不上了：“什么目标。” “把你培养成一个优秀的拳手。”李星火说，“他特意找来学校，可以看出来他确实是很欣赏你的。在这个基础上，只要把你的未来和这件事扯上关系，再展示下你的能力……王长胜很有可能会帮忙。而他只要一点头了，哪怕没有证据，只有一个口头承诺，他都是这条船上的人了。” “……”完蛋，听不懂。 李星火似乎还想继续说些什么的样子，但是她看看张璐茫然的表情，还是收住了：“最好的办法就是把这件事彻底委托出去，正好我们身边有李老师和牛主任可以信任。由他们出面，第一是做的事情会更稳妥，因为他们的社会资源比我们丰富很多。第二则是有一个可信度的背书，因为他们对于学生家长来说，本来就是权威人士……” “总之这就是最好的办法了，对不对？”张璐实在听不下去了，连忙打断吟唱，“不管怎么样，起码现在我被你捞出来了，这个就挺好，我很感谢了！” “……”李星火长出一口气，叼着棒棒糖感叹，“算了，我在指望什么呢？难道是指望你跟我探讨吗？” “……李星火，你别以为我不打你。” 两人说够了话，本来是要各自归位的，但是张璐不知道是因为觉得李星火太欠打了还是怕学校李突然跳出个谁把李星火扛走了，突发奇想要送李星火回教室。 两人沿着往来教学楼的固定室内路线走着，走到一半，张璐吸了吸鼻子：“谁这么嚣张？搁这儿吃煎饼果子？” 李星火脑子里冒出个名字来：“可能是我们班梁嫣，她最大的爱好就是吃东西。据说为了不离开北方，她已经留了两级了，一直念高二。” “为什么不想走啊？” “因为她说南方菜不合胃口。” “……”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离谱的人？ 俩人还没走到高二的楼层，就听见从高三那边传来一阵混乱。 张璐和李星火对视一眼，李星火还没反应过来，她就伸手一拎李星火后背衣服，提着人就上了楼。 “……”李星火上一次这么怀疑自己眼光，还是上辈子张璐躺在医院急诊还跟她犟嘴说蘑菇汤没问题的时候。 上了高三的楼层，张璐就看见金达川被女排队员们团团围住。 “？”啥情况？替我找场子来了？ 不能啊？就金达川怕我那样，他还能干出让人找场子的事……不对，还真有！ 张璐对李星火说：“女排的朋友们帮我找场子来了，估计是金达川丫卡我留级的事儿被知道了。” 第45章 质问 张璐满脑门子都写着找茬，带着李星火就往人最多的地方挤。 金达川这老东西，竟然还敢卡我的流程？ 是我最近太老实，让他飘了是吗？ 人群最中间，女排队员们你一眼我一语的应付着前来解围的教职人员，声音乱糟糟的，张璐一时也听不清他们到底说什么。 突然，一个不尖利甚至有点浑厚的女声从人群里传了出来，话语极为清晰：“各位老师，我们可不背扰乱课堂这口黑锅啊！” 第77章 周围被她一嗓子吼得安静了些。 李星火探头看了眼，然后小声对张璐说：“是我们班的梁嫣，之前冯荣找我，还是她给带过去的。” 啊？张璐茫然，我也不认识她啊？她来这里干什么？ 张璐隐约觉得有些不对劲，没有带着李星火继续往里面挤，只是护着李星火，待在原地打算看看情况再说。 李星火也是同样的想法，她安静地缩在张璐的怀抱里，没有动作。 “我们干什么了就说我们扰乱课堂？”梁嫣继续道，“我们连门都没进，就在外面等你下课，想问问你事情情况，是不是你推门出来就开始说教我们，后来又批评我们，最后还上升高度到这个班级的高考成绩？” “你们在门外探头探脑的，同学们都在看你们！”金达川也大声回道，“这还不影响课堂？” “那说明老师讲的内容比较枯燥无味，抓不住同学们的注意力。”梁嫣丝毫不让，“难道你想说一整个班级的同学都是注意力不集中的人？就算是学习学累了，也不至于一整个班都这样吧？还是老师另外做了什么，让他们疲惫到没有办法集中注意力？” 张璐小声点评：“这人可以啊。” 吵架就是要这样，别解释，就一味地进攻指责，这样才能掌握主动权。一旦开始为自己辩白，那就相当于把审判的权利交到别人手里了。 在非正式的谈判中，任由别人审判自己，是非常可怕的事情。 李星火也小声回道：“她家里条件很好，虽然一直没有升学，但是各项才艺据说都不错。” 金达川显然应付不了这一套连招，只能跳过这个，说下一条：“那你们现在在干什么？有什么事情不能下课说吗？非要聚众逼迫老师！” “您这罪名我可担待不起，”陈恒欣原本不打算掺和这些的，但是真要是把今天的事情沾上“聚众”两个字，女排队高低要挨一顿教训，“我们就是训练结束路过，看见有俩人在这里，就停了停。结果您出来就连我们一起教训，怎么着，您的尊严是尊严，我们学生的尊严就连草都不如了呗？” 虽然金达川是这么想的，所以之前教训也不管三七二十一就一起说了，但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肯定是不能承认的，不然明天教育局就得来人调查他的师德问题。 “那你们把问题解释清楚了就可以了，还在这里干什么？”金达川看看周围，又开始扣大帽子，“高三的复习时间很宝贵，你们现在搞得整个高三都没办法学习上课了！” “那就现在解决下问题。”梁嫣的目的也不是单纯地给金达川找不自在，她伸手扯过在旁边臊得脖子都红了但是始终没有后退一步的姜姗姗，“姜姗姗的评优是什么情况？得劳烦老师给我们解释解释。” “姜姗姗，你这孩子怎么回事？！”金达川惹不起梁嫣，但是姜姗姗他可是拿捏了好久了，立刻就找回了自己熟悉的套路，“之前不是说过了吗？你的评优材料不合格，没评上。你之前先是找别的老师质疑我，现在又聚众闹事是不是？” “我……我……”姜姗姗瑟缩了一下，但还是小声说，“我没有质疑你。” 张璐皱起了眉：“怎么这种时候换人了？”姜姗姗一看就知道怕金达川怕得不行，这不干等着被金达川重新拿捏场面吗？ “别急，我觉得情况没那么简单。”李星火仔细观察着梁嫣的表情，“梁嫣好像还有打算。” “姜姗姗，我得先跟你说清楚了。”梁嫣双手环胸，“你要是什么都不说，打算息事宁人，我不会有事，她们几个也不会有事。但是你之后还要在这老师手底下待小半年直到高考。而且你错过这一次，以后不可能会有人敢帮你说话了，你再遇见什么……” 金达川插话道：“你这说的什么话？她是我的学生，我还能为难她吗？” “我跟你说话了吗？！”梁嫣不耐烦地怼了一句，“哪儿哪儿都有你，这么爱插话，你怎么不去国际舞台上为人民争取利益，还跟这儿跟我们掰扯对错干什么呢？多白瞎您这人才啊。” “……”这人嘴也太毒了，张璐看着金达川突然涨红的脸差点笑出声。 李星火也笑：“你看，我没说错吧？” 张璐小幅度点头：“这人挺有意思的。” 怼完人，梁嫣继续对姜姗姗说话，语气比之前差了点：“今天闹这么大，你要是什么也不说，就把我们全都卖了，我们就当倒霉踩了狗屎。你再遇见事情，不可能有人傻逼兮兮地帮你伸张正义了。你自己想想吧，你要是误会一场，我们几个转身就走。” 所有人都看着姜姗姗。 姜姗姗被这么多目光压得有些喘不上气，她身体颤抖着，紧张、焦虑、恐惧、慌张……像是糊了一张密不透风的大网把她当头罩住。 “我……我……”姜姗姗控制着自己不去看金达川，强迫自己不去想起以前的顺从，小声但是坚定地说，“我的三好学生从高一开始到现在，每年都参与评选，但是我一直没评上。金老师……他一直说是我材料交得不对劲，可是每次我都是按照他的要求交的，都是他审核过的。” 周围的人哪里听不明白其中的猫腻？一个两个都看向金达川，女排队的几个如果不是顾忌着这是老师，估计都要动粗了。 张璐也往上提了提袖子，但是被李星火拉住了。 第78章 她才跟李老师那里保证过，现在就要打老师？怕不是要把李老师气到住院。 金达川被看得脸色发黑。 梁嫣的嘴角却勾起来了。 “你这是什么意思？”金达川强撑着面子，“难道是觉得我故意把你的评优搅黄了是吗？我不过是个普通老师，我哪里又有那个本事？” “你糊弄姜姗姗行，你跟我装什么大头蒜呢？”既然姜姗姗已经站出来说明情况了，梁嫣的就不再控制输出，她的嗓门对得起她的体型，声音穿透力极强，估计半个教学楼都能听见她声音，“你说是姜姗姗自己条件不够，所以几次都没评上，你这话你确定没撒谎？” 金达川理直气壮得很：“我当然没撒谎，骗你们对我有好处吗。” “你要是敢打包票，我现在就去找人对这事情。”梁嫣冷笑，“牛主任估计马上就赶过来了，他是教育主任，主管德育问题，评优的事情他肯定比谁都清楚。如果牛主任说他每次收到的材料都没问题，我就找人去上一级问，每次评优都落下的具体原因是什么。” 金达川的额头冒出了些汗水：“校外的事情，跟我有什么关系？” “跟你没关系，这不是让姜姗姗死也死个明白，顺便还你个清白嘛。”梁嫣冷嘲热讽的，“要是材料交得不对，那就有两个可能了。要么是金老师您工作失职，没传达明白评优的材料要求，导致学生评优出了问题。” “要么，就是您故意毁坏学生评优材料！”梁嫣的声音突然尖利起来，“你枉为人师！好好一个孩子，因为评优这点破事被你折磨得学习成绩提不上去也就算了，在学校一个朋友都没有，到家里还被父母指责！” 金达川哪想到自己还有被学生扣帽子的一天，他也顾不得这人是谁了，连忙打断：“你这是污蔑——” “让你说话了吗？！”张璐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脾气，满是怒火地吼了一句，“你自己做了什么破事自己不知道？你同办公室的老师都知道你故意卡姜姗姗的评优！我路过教师卫生间听见他们说的！” 姜姗姗不可置信地抬起头，看向金达川。 “我就知道是这样。”梁嫣伸手一扯金达川衣领，指着旁边的姜姗姗，怒目而视，“你知道我今天是在哪里见到她的吗？在教学楼往天台的小楼梯那里！谁没事往哪里去？我要不是总要躲着人吃东西，我都不知道那楼梯在哪儿！” “因为一个评优，因为一个没有师德的老师！”梁嫣咬牙切齿地说，“她被你逼得要跳楼了！” 周围一片哗然。 李星火立刻就伸手死死抓住张璐的双手，生怕她一个热血上头把人打了。 张璐挣了两下，怕弄疼李星火，没再挣扎，只用眼睛死死瞪着金达川。 但是金达川还是被人结结实实一拳打在了脸上。 李星火愣了，没想到在场竟然有跟张璐一样冲动的人。 第46章 文理之争 谁也没想到，打人的竟然是陈恒欣。 她可是打排球的，而且是主攻手，手劲大得吓人，一拳下去金达川直接仰头栽倒在地，鼻血都打出来了。 陈恒欣冷着脸，她原本以为姜姗姗要自杀的事纯属是这个叫梁嫣的女生夸大其词，没想到竟然是真的。 一个好好的人，差点就死了。 如果梁嫣没有路过那个楼梯的话，可能姜姗姗失去了生命，学校会被问责，家长会失去孩子……而罪魁祸首被例行调查之后就没事了。 她打完人，看着金达川鼻血恒横流地躺在那里，才意识到自己干了什么。 陈恒欣连忙放缓了表情，此地无银三百两地说：“你太气人了，我怕你们群殴把人打死，所以……就没控制住。” 梁嫣看着陈恒欣，露出了微妙的笑容。 陈恒欣转头去看队员，交代道：“到时候就说我冲动打了老师，你们拦着我来着，别忘了。” 围观群众：“……”你们是不是觉得我们瞎的？还跟这儿串供，能耐死了。 牛主任听见骚乱后，已经以最快速度赶过来了，结果一过来就见高三班主任被经常给学校争光的女排主将一拳揍厥过去了。 他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啥，就听见陈恒欣之后的那番话，硬生生给气得回魂了。 这群小兔崽子，摊上他们，我得少活十年。 牛主任在心里骂骂咧咧地挤进人群：“陈恒欣！你还敢跟这儿串供？！给你能耐坏了是不是？！” 陈恒欣：“……” 女排队员们：“……” 完蛋，被老牛听见了。 牛主任先安排人把疑似晕过去的金达川运到医务室接受治疗，然后疏散了围观的高三师生们，最后拎着这群惹事儿精找个安静的地方谈话。 张璐茫然：“主任，为什么把我留下了啊？我就一围观群众。” 牛主任一副“我还不了解你”的模样：“你这就跟着训练了一天，就把女排全队都带歪了，你还好意思说跟你没关系？那我问你，李胜男该在楼下，你该在图书室，你俩是怎么跑这儿来的？” “……”冤枉死了，我明明就是来看个热闹的。 陈恒欣替她辩解了两句：“主任，这事儿跟张璐还真没关系，是我们……是我路见不平，所以跟过来了。” “陈恒欣你就不能替自己想想？天天替别人背锅，你自己检讨写多少了你能记清楚吗？”牛主任瞪她，“今天这事儿，你们谁也别想跑。” 第79章 姜姗姗嘴巴张了张，到底还是没敢说话。 梁嫣摸了摸姜姗姗顺滑的长发，倒是挺无所谓：“那就走呗，我们正好唠唠。” 人太多，牛主任自己的小办公室装不下，只能临时借了刘校长的办公室来用。 脑瓜锃亮的刘校长看着这一群学生，脑瓜仁疼，连忙说自己跟数学组的同事要探讨考题，躲出了二里地远。 牛主任本来做好了心理准备，结果没想到梁嫣诚实得过了头，一上来就嘚不嘚把事情的起因经过结果全撂了。 听说姜姗姗差点跳楼，牛主任差点没跳起来：“不是，你这孩子……有什么想不开的，你跟我说说也行啊……” 姜姗姗不说话，只摇头。 “她能跟你说就怪了，她跟别的老师打听两句，金达川都要说她质疑自己权威呢。”梁嫣撇嘴，“金达川那个棒槌，就知道欺负什么都不懂的小孩。” 张璐就有点后悔没早点给金达川一拳，只是之前她状态比现在差太多了，应付自己的事情都吃力呢，对于别人的事情是半点都关心不起来的。 牛主任以手抵在下巴上，思考半天，然后说：“这事儿，我不能只听你们一面之词，金老师那边我也要问问。你们放心，如果情况属实，这种人学校绝不姑息。” 梁嫣冷哼：“没事，学校不好处理的话，我处理也行，反正我不要脸也不考学。” 牛主任：“……你年纪轻轻的，怎么就、就不能思想积极一点？” 张璐扭头看梁嫣，觉得这人真是有点意思。 问完情况，众人就各回各班，只一个姜姗姗被留下来做心理疏导。 梁嫣出门的时候，听见姜姗姗叫她。 “梁嫣。” 梁嫣停步看她：“怎么了？” “谢谢你，”姜姗姗面色发红地说，“谢谢你一直陪着我，也谢谢你今天帮我主持正义。” “这是魔法少女该做的。”梁嫣无所谓地挥挥手，“真想谢谢我，就整点好吃的投喂，来点实际的。” 张璐回了图书室，手机震动得像是理疗仪，全是冯荣以及班级其他人发的消息。 “……”就不能好好学习吗？ 她挂上笑脸，凑到李老师面前：“老师，那个……有没有什么适合我的习题……” 正在看报的李老师抬眼瞧她，扔过来一把钥匙：“胜男都给你整理好了，在小仓库呢，靠门边那个架子上都是她的东西。给你准备的，她应该是有打标记。” 张璐忙不迭地去了。 之前她陪着李星火过来时候，注意力都在冰箱和微波炉上，只匆匆看了一眼小仓库里的东西。现在仔细一看，才发现小仓库面积不小，比她的房间还大了些，里面整齐排列着数个巨大的书架，上面整整齐齐地放着书籍和其他教学物品。 靠着门边的架子是例外，上面放了一个又一个或新或旧的纸箱，都合得严严实实的，上面有各色标记，有的是文字有的是意义不明的图案——东西多得像是要在这里安家似的。 张璐目光逡巡了片刻，最后在一个箱子上找到了用黑色记号笔写着的自己的名字。 她把箱子搬下来，有点吃惊于它的重量。 打开一看，里面满满的都是书籍、练习册和卷子，最上面还摆着一份学习计划表。 张璐好奇地翻了翻，发现李星火已经把自己三个月份的学习计划都做出来了。 她看得倒吸一口冷气，是真的认识到人与人是有差距的。 这女的是超人吗……平时又上课又照顾图书室的，还要给自己出主意，竟然还悄无声息地做出了一份这么详细的计划？ 但是她嘴角就像被谁用绳子牵起来了似的，根本放不下来。 等李星火来到图书室的时候，张璐已经做完了一套完整的数学卷子——虽然是高一的，虽然正确率堪忧，但是起码的积极性还是有的。 李星火颇为惊讶：“今天这么上进？” “毕竟决定要留级了。”张璐皱着眉对答案，最后在自己的答题纸上用红笔勾了一个46分，“别人三年的活，我得一年半干完，可不是要上进点？” 等对完答案，张璐才意识到旁边说话的人是谁：“你下课了？” “嗯，”李星火看了一眼桌上的东西，问，“这些题对你来说还可以？” “除了语文之外，其他都不太可以。”张璐叹气，“尤其是数学和物理，我都觉得那是另外一个世界的东西。” 李星火故作不解：“那你为什么要学理科？” “因为那个时候都说理科好就业。”张璐流利地回答，这个问题她一上午都已经问了自己无数遍了，“而且我地理不怎么好，所以就随大流学理科了。” 李星火微笑：“既然你学得这么困难，可能就是不适合学理科，你要不要考虑转到文科来？” 张璐犹豫了。 主要是她也没觉得自己之前学理科好就业到哪儿去，反正都是进厂打工，流水线的机器又不会给你出考题。 但是她又担心自己的地理成绩…… “你自己也说了，你现在数学和物理都学不明白，我这还都给你准备的高一的题目。”李星火看出了她的动摇，接着劝说道，“你如果要转到文科的话，就算你地理不好，也只约等于和物理互相抵消了，关键是数学的题目难度会下降一些。只要你把基础补上来，分数起码不会太难看。” 第80章 张璐满脸茫然。 李星火叹气：“反正高一的内容都差不多，你这两个月可以先都学一学吧，如果你将来觉得吃力，再从理科转到文科也行。” 张璐就这么茫然地学了一个星期也没拿定主意，直到李老师和牛主任都已经把她家里的那些事安排得差不多了，该研究她留级的事情了，学文还是学理这个事情就又被摆到她眼前。 张守业和刘慧是要她学理科的，理由跟她之前和李星火说得差不多。 但是牛主任和她化学老师刘丽琴却是觉得她可以试试文科。 “你还是消停点，学文科去吧。”刘丽琴看着张璐交给她的高一化学试卷，“你这个已经不是基础差不差的问题了，你这是对计算就不敏感，你看看你草稿列的内容，一个化合价都要算一下。换成别人，也就是脑子里过一下的程度，你还得落到纸笔上，等到你高考了，那计算量，我都怕你答不完题。” 张璐小声嘟囔：“可我不想背书。” “你当化学不背书啊？！” 在化学办公室挨了十分钟训之后，张璐蔫头耷脑地出来了。 正好撞见鼻子上还有青紫的金达川。 第47章 金达川遭遇战 张璐心里不痛快，眼皮一耷拉，就当没看见这人。 不是她放下屠刀了，实在是牛主任千叮咛万嘱咐地不许她惹事了。 但是金达川非要上赶着找不痛快：“张璐！怎么着？装没看见我？你留级还办不办了？” 嘿——？！ 张璐掀起眼皮，皮笑肉不笑：“怎么着，我少说两句话，您就扣着我手续不给办了？” “你不配合，我怎么给你办？”金达川仿佛是忘记了当初自己特意给张守业打电话劝人家给张璐办留级的事情，理直气壮地说，“办手续也是要走流程的，你态度这么消极，是不是不想学了？” 张璐气正不顺呢，又纠结选科的问题时间久了，好久没发作的脾气就冒了出来，人又开始犯浑：“是啊，我不想学了。有您这种老师，专门卡学生材料和流程，我们还学个屁啊？学不学的，哪有给您上供磕头重要？” 姜姗姗的事情还在调查中，不过牛主任那边查询每年的评优记录的结果已经出了。除了第一次却是是姜姗姗自己交的材料里面照片不合格被打回来之外，其余几次都是缺一整份的材料，或者干脆就是没往上交。 ——刚结束的这一次评优，就是姜珊珊的任何材料都没有上交，甚至牛主任收到的评优名单里面都没她的名字。 而且不仅是姜姗姗的评优记录有问题，同班的其他同学，以及往届的评优记录仔细看来都有些不对劲。 这事儿影响比较恶劣，牛主任不想提前公布，尤其是金达川现在还在带高三班，容易影响那些学生的成绩。但是他也捂不住，从他说要查记录开始，女排队、梁嫣还有张璐、李星火就天天排着队问。 最后给他烦得不行，周末在学校加了两个大白班把档案记录核对完，才算是落了个消停。 他向上汇报完了，跟这群小崽子也没敢说太多，只说是查到了一些问题，然后还挨个叮嘱了不许乱说话，以免造成恶劣影响。 结果牛主任呕心沥血千防万防，没想到金达川自己来张璐这里找不自在了。 金达川被张璐一句话气得脸色涨红，他想不出反驳的话，就以身份压人：“你眼里还有没有老师？你还知不知道尊师重道怎么写？” “有没有也不是你教的。”张璐回嘴，“也就在学校里，我还让着你，你要不是我老师，就你干得那些破事儿，出什么事儿都不稀奇。” “你——” “行啦！”办公室里的刘丽琴听见门外的争吵声，从办公室里跑出来拦住他们，“大庭广众的，那么多人看着呢，你们两个在这里吵什么？张璐，你之前怎么跟我们保证来着？” 张璐立刻低头，对刘丽琴说：“对不起，老师，我又给您添麻烦了。” “……”这人前人后两幅面孔，给金达川看得高血压都要犯了，感情就只针对他一个人是吧？ 他有心说几句，但是且不说刘丽琴的老公是教导主任，光刘丽琴本人就是省级优秀教师，又是化学组的组长，他就开罪不起。 不仅开罪不起，他还得挂起笑脸来：“刘老师，你说现在的孩子，脾气都大得很……” 刘丽琴说张璐还算是威严中带着慈爱，对金达川就没什么好脸色了：“金老师这话就说得不公正了，学生都是好孩子，只是性格不同。孔圣人那个年代就说因材施教，怎么几千年了，您这还戴有色眼镜呢？” 金达川在心里把这多事的臭婆娘骂了一万句，脸上却只能陪着笑脸应声，心里憋气憋得恨不得去把姜姗姗那死丫头掐死解气！ 要不是她家里一点也不懂事，暗示了好几次都没点表示只会嘴上说好话，他也不至于被牛壮民那老古板这么查！又怎么会被翻出以前的那些事情？ 这些老古板，自己背地后收钱收东西一个个活得滋润，还不给别人一点活路，现在查到这么点小事就要大动干戈的。幸好自己还有个高三班主任的身份能拖一拖时间，看看能不能搭上哪条路子，活动活动，把这个事儿平了…… 说到底还都是怪姜姗姗！ 金达川一肚子气回了办公室，同办公室的老师本来跟他也就是表面交情，现在被人揭出了这事，更是连表面交情都没了，现在一见到他都能躲就躲。 第81章 “……”金达川看着原本还有些人的办公室立刻就空了，心里火气更胜，下意识就想要叫姜姗姗或者别的哪个学生来，但他最近被盯得厉害，也就只敢动动念头。 他心里越发怨恨起来，恨那个多管闲事的梁嫣，恨那些对自己动手的女排队员，恨当众揭短的张璐……最恨的，果然还是那个倒霉催的姜姗姗！ 但是这事儿一出，牛壮民就立刻联系了姜姗姗家里并且严肃说明了情况。 姜姗姗家里不知道是怎么想的，犹豫了挺久，先说是高考，然后又说留级，最后竟然说是要转学。 金达川气得要死，怎么的？他手底下教出的学生不也挺多吗？就不能在这儿高考了再说？这家长，真是对孩子好不负责！ 他秉持着职业道德，想要劝一劝姜姗姗，结果牛主任已经大手一挥，给姜姗姗批了长假。 而且还把张璐那个死丫头的留级申请给他了，让他签字。 金达川有心卡一下张璐的流程，但是他首先就是怕牛壮民，然后也怕张璐家里来闹事——能养出这么个横行霸道的性格，她家里肯定毛病不小！ 最关键的是，成人要动粗还有点限制，这群死崽子可真是说打人就打人啊！一点都不尊师重道！ 金达川摸摸自己又开始隐约作痛的鼻子，在心里恨得不行。打他的那个陈恒欣，就写了两千字检讨另外被撸了女排队长身份！连记过都没有，就是严重警告！ “啊啾——” 在操场上扫雪的陈恒欣打了个喷嚏：“谁又骂我了？” “肯定是前两天被你揍了的那个呗。”旁边姜米回道，“队长，你说老牛那天咋就来得这么快呢……” “我现在不是队长了。”陈恒欣提醒道，“是你暂代队长职务。” “嗨，老牛也就做做样子，”姜米毫不在乎，“等过几天开始打比赛了就好了。” 陈恒欣也不多说，只提醒道：“你别那么拄着脸，小心磕碰了，总不能让张璐替你位置去打自由人。” 姜米撇嘴：“她？算了吧，放自由人位置上也不知道救球，倒是跟进攻组总撞车。而且那个力度，那个角度……我都怕她球场上打死人。” 她还没说完，一个雪团就砸过来了。 张璐提着她的大保温壶和一袋一次性水杯，骂骂咧咧：“我给你们送水，结果你还跟背后编排我？” “我哪里是背后编排？！我是当面哔哔！”姜米理直气壮，“你上球场，两边都有生命危险！” “……”那是当然了，老娘是打拳击的，又不是真的来打排球。 张璐也不好跟她们解释，只能冷脸拧水壶：“闭嘴，过来喝水！” “来了，大人！” 从家里的事情得到初步解决之后，张璐再也没有之前那种死气沉沉的压抑感觉了，每天都活力满满的。 李星火和冯荣学习要紧，她不好打扰，自然就跟女排队的几个熟悉起来了。 只是放松不了多久，去拳馆参训的事情已经定了。王长胜给出的条件还是那些，张璐没什么意见，刘慧也没什么意见，张守业自己就是打架斗殴积极分子，就算说什么“女孩子家家打拳击不好”也没人理他。 ——张璐最近极为热衷在张守业面前擦全套擦沙袋擦哑铃，恨不得把所有训练相关的东西都搬到张守业眼皮子底下去搞清洁，气得张守业都想抽她。 这天晚上，张家一家三口吃过晚饭，张璐照例把哑铃搬到老张面前搞卫生。 十五斤一只的哑铃砸在地板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老张看得心烦，就找出黄梅戏的盘片来放。 刘慧瞪他：“你就不能看点别的？天天就这两张碟听来听去，电视剧多好啊，怎么不看看电视剧？” 俩人就这么吵起嘴来。 张璐在旁边看着，憋着不敢乐。 她擦完一只哑铃，刚把第二只提起来，就听有人敲门。 “我去开。” 张璐左手拿着抹布，右手提着哑铃，就去开了门。 门外站着一个小老太太，身边还护着一个表情不怎么友善的男的，都是有点眼熟，但不多。 这俩人看上去就不怎么友善，张璐眉毛一挑，右手下意识地就做了两个半举动作：“你们是谁？这么晚来有什么事？” 那男的眼睛一瞪：“张璐，你是怎么跟长辈说话的？！” 啧，这味儿也太冲了。除了老张家人，还没谁敢跟张璐这么说话。 老张家人来能干什么？不就是找由头又要钱嘛！ 张璐最近日子过得舒心，懒得跟他们掺和。 她眼皮一耷拉，抬手就要关门。 第48章 张守业宝刀不老 “欸？！你干什么！” 张璐的三叔张守信连忙伸手去拽门：“你连亲生奶奶都不管了是吗？你这个不孝子孙？！” “对，我没良心，我猪狗不如，我天打雷劈……”张璐毫无心理负担地说，“所以您二位哪儿来回哪儿去吧。” 虽然她心里还记恨着老张家一家人的所作所为，打算找机会一一报复回去。但是她家最近刚消停一点，实在是不想这么快地又起事端，怎么也得等她留级和训练的事情都完全敲定了再说。 要不老张家这几个搅家精，不得想方设法给她都搅合黄了？ 只是张璐力气虽大，但是只一个单手实在是拽不过成年男人的双手。 第82章 就在她打算扔了哑铃解决问题的时候，张守业从屋里冲出来了。 “张璐！你干嘛呢？！” 张璐翻个白眼：“维护我的安宁生活。” “你让开！”张守业瞪她，“松手！” “……”刚才我就应该果决点，把这人踹开再关门。 张璐手说松就松，门外拽门的张守信一个反应不及，差点撞隔壁邻居门上。 老太太和张守信被请了进来，坐在了沙发上。 刘慧忍着怒气给倒了水拿了水果，一转身就翻了个大白眼。 张守信看着面前的白水：“二哥，你的茶叶呢？之前不还说你买了好茶叶吗？” “送人了。”刘慧冷声答道，“家里就剩茶叶渣了，你要喝？” 张守信看看冷脸的刘慧，再看看旁边举着两个硕大哑铃做训练的张璐，小声叽歪：“二哥在家里都做不了主啊……” “我爸能不能做主跟你有屁关系？”张璐哑铃往地上哐得一砸，“你对我家的事情有意见？” 张守信的意见被哑铃落地的沉闷声砸没了。 亲娘嘞，那玩意儿多重啊，他还以为那是拿来装样子的玩意儿，结果竟然那么沉？！ 张守信闭嘴了，但是他亲娘没有。 老太太臊眉耷眼的：“老二，你家闺女，现在越来越没大没小了。” 张守业心说我也管不了她，我总不能跟老三似的有事儿没事儿揍孩子吧？但是他还要面子，这话怎么也说不出口，只能说：“孩子大了，有自己的主意了，这是没办法的事情。” 张璐斜一眼老太太，心说人喘气儿不多话倒不少，又继续折腾哑铃去了。 “女孩子，再有主意也没什么用，总归还是要嫁人的。”老太太慢条斯理地说，“当初上高中，我就是不太赞成的，是你说家里出个大学生挺好的，我才答应。但是你看看，现在学成了什么德行？” 眼见张璐手里的哑铃又要往地上砸，张守业连忙说：“其实张璐现在不错的，学校那边说可以复读试试……” “那也太晚了些。”老太太叹气，“花了那么多钱，还要复读试试，你要是十拿九稳的，我也不说什么了，可你们这一年学费也不少……” “学费再多我也养得起。”刘慧突然开口，“这么多年，我家守业没少补贴兄弟，现在我家要用钱了，他们能拿一些，我们谢谢，之后也得靠他们帮衬。” “我可没钱！”张守信下意识地说，“我家孩子还要上学呢，而且我还有车贷……” “怎么的？你们要用钱的时候找我爸要，等我们要用钱就分毛没有了？”张璐听得直笑，“这话说得，要脸吗？” “张璐！”张守业脸色难看地喝止女儿，然后对母亲和弟弟说，“张璐想要学，那我就供着，我砸锅卖铁，卖血卖肾也供。我知道她没啥出息，但是……” 张璐觉得老张这话又顺耳又扎耳朵的，不好评价，再听听。 “胡涂！”老太太眼皮子可算抬起来了，“你家这个，看看被你媳妇教成什么德行了？对长辈一点尊敬都没有！” “你再说我妈一句，我就给你打骨折了老逼登！”张璐提着哑铃站起来，“说我就说我，扯我妈干什么？我妈好着呢，你再哔哔一句屁话，老子连你带你儿子一起打！” 张守业也没寻思她能有这么大反应：“张璐，坐下！你说什么胡话呢？” “坐个屁，我指着你娘骂，你能生气，别人指着我娘骂，我就不能生气？！”张璐嗓门更大了，“大晚上的，上门不就是为了要钱吗？你还真以为他们两个好心好意关心我成长来了？你孝顺你不回嘴，还不兴我护着我妈是不是？” “那也不能这么说你奶奶——” “她要不是你亲娘，我现在已经动手撵人了。”张璐目光跟刀子似的刮过去，“老张你要是想他俩稳稳当当的，就告诉他俩，别什么话都往外逼逼。给我惹急了，我可不管他们是谁？你让他们去打听打听，我们班主任前两天就挨了揍！” 她这也不算吹牛，毕竟当时李星火如果不死死拽着她，金达川必定是要再挨她一拳头的。 这死丫头怎么连老师都敢打？！而且还是班主任？！ 老太太这个年龄的人，对于权威有一种本能的敬畏，都觉得公家的人惹不起。听了张璐这话，她心里已经开始打退堂鼓了，儿子孙子的前程重要，但是她的老命也重要啊……张璐肯定不敢真的动手打她，但是看这死丫头那股地痞流氓劲儿——作孽啊！她就说女孩不能留！ 张守业下意识地想老牛也没跟我提班主任被打的事儿啊，但他来不及多想，只能先稳住场面：“张璐，你不能跟长辈这么说话。你先坐下，不要闹。” 张璐这人标准的吃软不吃硬，别人越横她越不怕，人家要是说话好声好气她也狠不起来了。 被亲爹这样打了圆场，她只能先敛了脾气坐下，手里还紧紧攥着哑铃，似乎看谁不顺眼就要给人来一下。 刘慧心里暖暖的，她握着张璐的手，察觉到女儿有些颤抖，吓了一跳，低声问：“怎么了？不舒服？” 张璐摇摇头，她最近学习之余被李星火科普了不少知识，知道自己这是情绪波动引起激素变化了——这个状态跟人动手，容易出大事。 她强迫自己松手，慢慢地放下哑铃，闭上眼睛，向后靠在墙壁上，开始调节自己的呼吸。 第83章 刘慧心里担心，怕她又犯病了，就给张守业使了个眼色。 张守业皱眉，对老太太说：“妈，今天就先别说这个了，我们过段时间再说，行不？今天天也晚了，你们回去不太方便……” “用不着，我开车送咱妈。”张守信扒着桌子上的橘子说，“安全着呢，这个你不用操心。” “这马上开春了，路面不好走。”张守业就像没听见一样，继续说，“我送你们下楼。” “……”老太太有些犹豫，不好作答。 张守信在旁边不满地说：“我都说了，我送，哪有什么不好走？” “你闭嘴！”张守业扭头，猛地变脸，“我跟你说话了吗？你就跟这儿没完没了的？咱妈没说话呢，你搭什么话？！” 张守信被吓了一跳，但是也就一瞬，然后就又支棱起来：“咱妈想不想走用不着你说，你连自己家里都摆弄不好，还跟我这儿耍威风？” 张守业脸色彻底沉下来了。 老太太连忙制止：“老三，别跟你哥顶嘴！” 但这话说晚了，张守业已经一拳砸在了亲弟弟脸上。 …… 张璐叹气：“我算是知道这个脾气是怎么来的了，你说你，你没事儿惹他干什么？挨揍了吧？” 她这边把她三叔死死按在了地板上，那边老太太死死拽着自己二儿子往后拖。 张守信挨了不少揍，被拦下了也不挣扎，张守业那边却是还没消气，如果不是怕伤到老太太还能冲过来给他两脚。 而刘慧……她从来没见过老公在自己面前跟人动手，已经吓木了。 张守信还在放狠话：“你放开我！看我不——” 张璐听乐了，膝盖往下一压，就给他消了音：“行啊，够胆子啊，还跟我放狠话说揍我爸？你信不信，我再用点力气，你肋骨就不保了？” 事情闹成这样，就算老太太满肚子不乐意，也只能打道回府了。 张守信不情不愿地带着老太太走了，出门的时候本来还想放狠话，但是看见张璐那张挂着嘲讽笑容的脸，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 关了门，张璐绕着亲爹转了两圈：“行啊，老张，宝刀不老啊。” 张守业瞪她：“你都不知道护着你奶奶？” “就她刚才那话说得，我不趁乱给她两拳已经够对得起你了。”张璐毫不在乎，“我去给你拿冰袋敷一下。” “不用。” 本来事情到这里，就应该结束了。 但是，到了十点多，张璐一家已经准备入睡的时候，门又被敲响了。 张璐凑过去：“哪位？” “派出所的，这里是张守业家吗？” 卧槽！我之前在外面打架发财的事情被揭出来了？！ 如果不是她家七楼，张璐估计这会儿已经翻窗跑了。 她硬着头皮开了门，强颜欢笑：“是……张守业家。” 门外两个穿着制服的民警亮了下证件：“我们接到了报警……” 第49章 老油条 大半夜的，张璐一家三口跟着警察到派出所做笔录去了。 一进门，他们就看见了张守信和她媳妇在门口椅子上坐着。 张守业瞪着眼睛就要往上冲，被张璐拽住了。 “警察同志！警察同志！”张守信从椅子跳起来，指着他亲哥说，“他还要打我呢！” “没有没有，”张璐连忙道，都不过脑就秃噜出来一串套话，“我们哪敢啊？遵纪守法和谐社会，我们服从党和国家的安排，服从法律法规保障我们的生活权益……我爸就是见到人了，有点激动，有点激动。” 民警颇为意外地看了眼张璐，然后把张守业往旁边拦了拦：“行了，老实点，先去做笔录。” 等张守业做完笔录，基本上这事儿就算确定了——亲兄弟闹别扭，不涉及钱财和情感纠纷，就是单纯打了个架，家务事。 照常理来说，这种事情，协调一下劝和就没事儿了，毕竟又没有什么实质冲突。 但是张守信的媳妇死咬着不放，非要赔偿。 给张守业气得差点再次动手。 张璐知道现在不是算账的时候，这里更不是算账的好地方，只一味笑脸迎合着说什么都答应，看得刘慧都想摸摸这孩子是不是脑门可以烧水了。 张守信一家狮子大开口，上来就要一万五的赔偿，见张璐答应了，俩人又大着胆子要了每个月一千块的钱。 张璐按下暴怒的亲爹，对旁边已经皱起眉头的民警说：“我们这态度已经够好了，但是他们这么不依不饶的……” 这夫妻俩对着张璐一家嚣张得很，但是对公家的人可不敢放肆，被说了两句就答应了调解方案。 出了派出所，张守信夫妻跑得可快，生怕被张守业按住暴打。 张守业也确实没跟上，他老胳膊老腿的，膝盖也不好，确实跑不动。 结果俩人刚跑到车边上，还没上车，张守信就被张璐抓着脑袋按在了汽车前盖上。 “跑什么？刚才你俩不是挺有本事的吗？”张璐咧嘴一笑，把张守信的脑袋又往汽车前盖上砸了下，“报警？本事大了啊三叔……” “都是她撺掇我的，我、我没想报警来着！”张守信被砸得发懵，“你去找她，跟我没关系——” “张守信你个王八蛋！”他媳妇站在车边，哆哆嗦嗦地骂着，“你不是也想要钱吗？！” 第84章 “没关系，你俩都跑不了。”张璐用另一只手替张守信擦了擦他鼻子上沾着的雪水，动作堪称温柔，“你们不是还要跟我去拿钱吗？一万五，我带你们去拿。” “不要了——我不要了——”张守信哪敢要这钱，张璐光一只胳膊就给他按这儿了，“我什么都不要了……你别打我！” “真的吗？”张璐忧愁地说，“民警同志回头要是问起来，别又是我暴力胁迫你了。” “是我自己不要的！”张守信连忙大喊，“跟你没关系，我不要了，是我不要了——” 他媳妇在旁边大骂他是个孬种。 张璐按着她三叔，抬头看向她三婶，微笑道：“我知道你儿子在哪里上学，也知道是哪个班级，几点放学。” 她三婶就像被人掐住了脖子，半个字也说不出来了。 张璐继续道：“我觉得呢，你们最好的办法，就是等会儿开车，油门踩得狠一点，把我们一家三口都撞死。” 这夫妻俩听得目瞪口呆，这、这怎么还给他们出上主意了？ 张守信刚有点不该有的念头，就又听张璐说：“为什么要一家三口一起撞死呢？因为留下哪个，你们全家都活不了命。” “我爸妈会怎么做我不知道，”张璐心平气和地说，“我啊，就像大年三十晚上那样，当着你俩的面，掐着你们宝贝儿子的脑袋，喂他吃东西，什么时候噎死了，什么时候算完——不过这次我会仔细一点，我要把你俩绑起来，然后找人扒开你们的眼珠子看着。” 张守信夫妻瞪大了眼，回忆起那天晚上的混乱，终于发自内心地感觉到了恐惧和后悔。 …… 张璐溜达着回了派出所门口，她爸妈果然还在那里等她。 “我想追上去来着，没撵上，”张璐略有些惋惜地说，“不然我高低把他俩肋骨打折了不可。” 门里的民警重重地咳嗽一声。 “遵纪守法，爱护他人，爱护公共设施。”张璐条件反射地开始背，“不给人民群众的生命财产造成不良影响，不给党和国家的向前迈步拖后腿……” 民警：“……”这丫头看着不大，怎么跟那些惯犯老油条一个德行？ 亲自料理了自己三叔一家之后，张璐的好心情维持了一段时间，就连听说金达川开始摆烂卡她留级的流程时候，她都笑呵呵的。 “没关系，我去找他谈谈。”张璐非常好脾气地对李星火说，“金老师有点顾虑是正常的，我去做一做思想工作就好了。” “省省吧你，牛主任都处理完了才让我跟你说的。”李星火还不了解她，她当即拒绝并向张璐丢出一沓卷子，“这是你这个星期的目标。” 张璐随便翻了下，果然还是数语外，语文略少，英语略多，数学居多。 她还没有拿定主意到底是学文还是学理，只能先把三大主科强行补上来。 就是补得有点太过了，搞得她现在都有点恶心了。 “能不能做点别的啊，让我去跟着排球队训练也行嘛……”拳馆那边还要等两天，因为张璐是外出训练，同样需要特殊申请，她趴在桌子上嚎，“或者我学点别的也行，你让我给你织围巾也行啊！” “都四月了，还织什么围巾？”门口的李老师都听不下去了，“真闲得没事干，就去给胜男搬东西去！” “搬什么东西？”张璐抬头，“你们要换教室？” “是我申请了住校。”李星火坦然说，“我家的情况不太适合学习，以前还凑合，现在就有点不行了。” “那你上我家住啊？”张璐抬头，说得分外自信，“我房间床够睡。” 从停了对外的金钱援助之后，她家里经济水平好了许多。刘慧女士怕她训练营养跟不上，给她的伙食费几乎翻倍，让她有足够的信心另外再喂一个李星火。 “不用了，学校给我减免费用了。”李星火也想答应，但是现在还是学习重要，“这两天就在搬东西。” “我去帮忙！”张璐来了精神，“你家在哪儿？” “不用去我家。”李星火一指小仓库的方向，“我东西都在这里了。” 张璐茫然。 李星火没有解释的意思，只是说：“你要是现在学不进去，我就先带你去我寝室看看？” 张璐连连点头。 李星火住的是十二人寝，虽然没住满，但是也挺乱糟糟的，看得张璐直皱眉。 她对张璐解释，学校有四人寝和八人寝，但是都不在减免费用的选项里。 “你要不住我家吧？”张璐再次劝说，“你成绩好，我妈肯定乐意。” “这里很好了，室友都很照顾我。”李星火摇摇头，给张璐挨个介绍了一遍自己的室友。 张璐跟她们打了招呼，努力记忆，但是脑子实在是不太够用。 李星火看出她啥也没记住，但是也没有戳穿的意思。 张璐帮忙搬完东西之后，就找了个借口跑了。 同寝室一个女孩有些羡慕地说：“你俩关系真好，她还帮你搬东西……” 其他人也纷纷附和。 突然，一个平时不怎么说话的女生突然开了口：“你们两个只是朋友关系吗？” 李星火整理东西的手停顿了一秒，然后语气自然地说：“不完全算朋友吧，我俩还算是学习搭子，一起在李老师那里学习。” 第85章 她这么一说，旁边的人就激动了：“你成绩这么好，是不是因为这个李老师给你补课啊？” “没有吧，是人家本来就聪明，文科状元的脑子我们比不了~” 李星火假装生气地说：“好呀，我天天背书背到后半夜你们都没看见是吧，我要是脑子那么好，还用得着这么死记硬背？” 女孩子们一阵嘻嘻哈哈，她们也就是调侃两句，并没什么恶意。 “你们可别跟人说我背书背到那么晚，”李星火装模作样地说，“不然别人知道了，学得比我还用功，我成绩可就不保了。” 女孩们一阵哄笑：“那你可得好好哄哄我们，多说几句好听的！” 李星火跟她们打闹了一会儿，大家就各自准备去上晚课了。 总算糊弄过去了。 她暗自松了一口气，也准备拿了书去上课。 上辈子，她就是没能够及时作出决定住校，所以才会发生了那些事……这辈子，她一定会…… 她一转身，对上了那个不爱说话的女孩的双眼。 老实说，那女孩长得不丑也不算多好看，路人级别的清秀脸。 但是李星火在面对她的时候，总是觉得奇奇怪怪的。 这人的眼神和其他人不一样，很纯粹，她似乎还保持着四五岁孩童的求知欲和旺盛的好奇心。 “李胜男。”这人又开了口，用一种学术研究一样的语气问，“你和你的那个朋友，真的是朋友关系吗？” 第50章 追逐打闹 “你认为我们是什么关系？”李星火丝毫不乱，镇定地回答，“你既然反复问我这个事情，应该是已经在心里有一个结论了。” “我觉得你们像是在谈恋爱。”这个女孩眼睛睁得很大，语气里听不出什么个人情感倾向，“我刚才观察了下，你们两个的相处模式，不像是普通同学或者朋友。” “你还是第一个这么说的人，”李星火笑了下，“你要去跟其他人求证吗？” “我为什么要跟他们求证你的事情？”女孩不理解地看着她，“我直接问你不好吗？” 李星火笑了笑：“同学之间聊天嘛，很正常的事情。” 女孩看着李星火，想了下，然后说：“如果你不想回答的话，可以直说这是你的隐私，我会尊重你。但是你如果愿意回答的话，我希望你可以实话实说。” “你还挺通情达理的，刘……”李星火卡了一下壳，才想起来她的名字，“刘雨。” 这女生平时实在是沉默寡言，再加上本身又没什么存在感，即使李星火有心去和室友们搞好关系，也没完全把她的人和名字对上号。 “这是基础的礼貌。”刘雨非常认真地说，“我得尊重你的个人意愿。” “原来是这样，”李星火对她笑了下，然后转身往外走，“马上就要上课了，你也早点出发吧，不然迟到了。” 晚课上到一半，就有其他室友找到李星火这里来，正好撞见张璐来找李星火讲题。 “你俩关系真好呀。”这女生上下打量了一下张璐，目光重点关照了张璐刚长出来没多少地刺猬脑袋，“我男朋友都没这么粘我。” 张璐眼皮都不抬一下，这种叽叽歪歪的酸话对她来说连她奶奶一半的攻击性都没有，跟挠痒痒似的。 李星火笑了笑，问：“小婉，你来找我有事？” “哎呀，也没别的……”小婉脸上有点犹豫，“就是，我们寝室的刘雨……她说什么，你别放在心上。那人整天神神叨叨的，说话也总是抬杠……她要是来烦你，你躲着点就行了，有什么委屈了，你就跟我说。” 李星火面上不露半点异常：“好呀，之后有什么我肯定跟你说，咱们寝室的人都真好呀，没有那么多弯弯绕。” “毕竟我还指望你给我讲题呢。”小婉一副和她姐妹情深的样子，“你成绩那么好，我不多得请教你一些嘛，我妈都快被我愁死了。” 张璐在闷头做题。 “晚课之后要不要一起去吃东西呀？学校门口有一家特别好吃的炸串。” “不了，我还要在教室上自习。” “去嘛去嘛，我请你吃，就当是我给你的补课费用。” “真不用了，最近事情多，我已经落下很多进度了，再不撵上去，月考就完了。” 张璐还在闷头做题。 “那好吧，唉，我总不能打扰你学习，虽然我挺想跟你一块玩的。”小婉满脸可惜，“你不会嫌弃我主动凑过来吧？” “怎么会？”李星火故作惊讶，“你来找我，我当然高兴。” “那我先回去啦，之后再来找你玩呀~” 张璐依然在闷头做题。 眼见预备铃都响了，张璐终于一拍大腿：“这回肯定对了！” 李星火无奈地看着她：“我以前怎么没见你这么热爱学习？” “那是你以前不够了解我。”张璐毫不犹豫地回道，“你现在了解我了，就会发现我这人积极进取、乐观向上，特别优秀。” 隔着两排桌子，正在争分夺秒狂炫炸串的梁嫣扔过来一个大白眼。 李星火心说这世界上就没有比我更了解你的人，她只能低头去看张璐的答题本。 “前面两问都对了。” 张璐以头抢桌，发出哐当一声巨响：“完了，最后一问你给我讲完我也错了，不能啊……” 第86章 李星火欣赏完了她的哀嚎才说：“最后一问也对了。” 张璐茫然抬头：“对了？” “嗯，对了。” “……”张璐暴起，“李星火，你学坏了你！” 任课老师已经进了教室：“上课铃都响了，还闹呢？！” 李星火你躲过一劫。张璐气哼哼地站起来，准备回图书室。 “上课了还往外走？”这老师是这学期开始才接手这个班级的，到现在还没认全脸，“坐下老实听课！” 张璐：“……” 梁嫣隔了老远撺掇：“胡大侠，你给她整个凳子啊！” 曾经跟张璐起过冲突的班长胡秋夏闷不吭声站起来，给张璐搬过来一把空椅子。 张璐：“……” 周围其他人都已经认识她了，此刻都憋着笑，谁也没给老师解释下。 这群人怎么都这么坏！张璐磨牙，看来这文科班是断断来不得了！ 李星火已经把卷子往她面前一放：“来吧，你最爱的地理课。” 张璐磨着牙坐下了，周围传来一阵没憋住的笑声。 巡视到附近的牛主任从窗口一探头，顿时：“……张璐，你怎么在这儿？” 讲台上的地理老师后知后觉：“她不是我们班的啊？” 同学们再也忍耐不了半分，狂笑出声，其中以梁嫣和胡秋夏笑声最为猖狂。 张璐狠狠磨牙，等我高考完，就把你们豆沙了！ 牛主任头疼得不行：“你说你……” 地理老师脸上发热：“都别笑了！别笑了！你们这群孩子——” 他又看向张璐：“你不是这班的，你为什么不说？” 张璐疲惫地扯了扯嘴角，这不是为了哄李星火吗？还能为什么？ 牛主任挥挥手：“没事，她情况特殊，要是能在你这儿老实听课也成，有什么情况，你就来找我。” 地理老师没太明白，但还是点了点头。 一下课，张璐就抄起椅子，面目狰狞地冲向胡秋夏：“就你勤快是不是？！” 胡秋夏个高腿长，一个跨栏动作越过桌椅，就从后门飞了出去。 张璐举着椅子追了上去。 高二五班的一群人谁也不看书了，都冲到门边上，探着头看张璐追杀他们班长。 张璐还没追上胡秋夏呢，就被不放心所以特意来看一眼的牛主任逮了个正着：“走廊打闹是吧？室内跑步是吧？打架斗殴是吧？” 张璐和胡秋夏老老实实站在那里挨骂，椅子就在旁边摆着。 牛主任骂完这两个惹祸精，扭头看高二五班，目光正好撞上前门后门各一排脑袋：“……” 脑袋们飞快缩了回去，有一两个慢的，也很快被扯了回去。 牛主任：“……”气得脑壳疼。 晚自习时间，惹祸的张璐和胡秋夏拿着工具，吭哧吭哧清理刚下的新雪。 梁嫣逃了晚自习，蹲在边上吃东西看他俩干活。 张璐一推清雪的大锹板，发出吱嘎一声。 梁嫣在吃章鱼小丸子。 胡秋夏把雪铲起来倒进花坛，发出嚓的一声。 梁嫣插起关东煮塞进嘴里。 本来挨罚出来干活没什么，张璐和胡秋夏都习惯了，但是旁边有个吃东西还吧唧嘴的，这就很可恶了。 他俩对视一眼，决定打破一下法律道德的约束。 梁嫣吃得正欢，就觉得眼前一黑。 她咀嚼的动作顿时停止，慢慢地抬起了头。 张璐和胡秋夏手里朝着家伙，脸上挂着狞笑，戳在她面前。 “……”梁嫣把嘴里的事物吞下去，警惕地看着他俩，不动声色地整理了下那些零食袋子，“你们不赶紧干活，瞅着我干啥？” 张璐举起塑料锹板，胡秋夏举起铁制锹板。 “打劫！” 梁嫣一收手里的塑料袋，拔腿就跑。 张璐和胡秋夏狞笑着追了过去。 来检查他们扫雪情况，本来想着“差不多就放他们回去学习”的牛主任：“……” 一节晚自习结束，李星火带着热水来慰问张璐，结果在操场上看见了三个忙碌的身影，旁边还有一个提着一袋乱七八糟零食小吃的牛主任。 “……”发生了什么真是一点都不难猜呢。 牛主任看见李星火，就扭头说：“行了，你们把东西放回去，其他的明天我再安排。” “终于解脱了！”梁嫣欢呼一声，手里工具一扔，仰头就躺操场上了，“累死我了。” 胡秋夏去放工具，张璐和李星火去把梁嫣拖起来：“起来！你也不怕雪灌进去——” 梁嫣没骨头一样赖在地上：“那我正好可以生场病，在家舒舒服服地睡几天……” 牛主任清了清嗓子，示意自己还没走。 “……”梁嫣不情不愿地从地上轱辘起来了，“主任你咋还不走？” “你的吃的。”牛主任把那一袋子零食往她面前一放，“以后不要逃课。” 梁嫣高兴了也就不到三秒钟：“……都凉了，这都没法吃了。” 牛主任说：“食堂有微波炉。” 张璐小声提醒：“晚课刚开始，食堂就锁门了。” 牛主任：“那个，你们赶紧回教室去，不要感冒了。” 说完他自己转身就走了。 “只要我跑得够快，尴尬就追不上我是吧……”梁嫣嘴里调侃依旧，脸上实在笑不出来，“唉，我还没吃饱。” 第87章 张璐看向李星火，李星火点了点头。 于是，张璐对着梁嫣露出趁火打劫的笑容。 第51章 拳馆试训 “太黑了，真的太黑了。” 梁嫣看着面前大快朵颐的三个人，再看看自己面前可怜兮兮的那一份，不由得感叹一声。 “行了，差不多了。”张璐把自己手边的章鱼小丸子推到李星火面前，“有得吃不错了。” “你们两个吃，也就算了，我就当是交点子费和微波炉的使用费了。”梁嫣指指闷头狂吃的胡秋夏，“他为什么也在吃？” 胡秋夏嬉皮笑脸地说：“见面分一半，日后好见面嘛。” “你自己听听，你这说得通顺吗？”梁嫣木着脸问，“你语文怎么及格的？” “但使龙城飞将在，不教胡马度阴山。”胡秋夏镇定回道，“就这么及格的。” 梁嫣：“……” 几个人吃饱喝足之后，已经是晚自习时间了。 在座几人，除了住校的李星火之外要去大教室参加集体自习之外，其他人不强制参加。 张璐有心陪着，但是她今天的训练任务还没做。王长胜那边进度一切顺利，下礼拜就要给她做体能测试了，她不能在这个关键时候掉链子。 梁嫣看她一步三回头的样子，直撇嘴：“李胜男到底相中你哪里了？天天跟你这儿智商扶贫。” 张璐本来想发火，但是一听是夸李星火聪明的，态度立刻大转变，摸着下巴说：“大概是因为我长得好看吧。” 胡秋夏听得直咧嘴。 “你那什么表情？我不好看吗？”张璐不乐意了，“再龇牙咧嘴的，揍你昂！” 胡秋夏摸摸自己的心口，表情痛苦：“我这人实诚，说不了违心话。” “……”你他妈？！ 张璐到底还是没揍胡秋夏，看在大家一起盘剥了零食大户梁嫣的份上，珍惜这点分赃友谊。 她也就是回家之后多捶了一会儿沙袋。 刘慧在电视剧的广告间隙起来溜达，瞥她一眼：“你这表情……是高兴还是不高兴？我怎么看不明白呢？” 张璐于是就简要讲述了一下梁嫣和胡秋夏的所作所为。 刘慧听得直乐：“挺好挺好，我原本还担心你在学校没朋友……这不是也挺好的吗？这俩人是高三的？” “高二的。” “那更好了！”刘慧更加欣慰，“你复读之后，还能在一起玩，多好。” “张璐，咱就学文科吧？” 学文还是学理，别管李星火和刘慧怎么说，现在张璐自己也有了一些偏向。 文科班老师好像都挺好的，虽然没办法在刘丽琴同志手底下混了，但是张璐扪心自问自己最近的学习进度，觉得自己学文去，估计算是尊师重道。 虽然文理的事情是定下了，但是张璐还不能立刻去跟着高二五班上课。 原因无他，她现在就算写高一的卷子，成绩都不甚理想，上来就跟着上课，怕是跟不上进度。 对此，牛主任给想了个主意——他在教室最后面给张璐整了个位置，让各科老师找了上学期期末考试的卷子给她做。老师们批完卷子，觉得她能跟上的，就让她跟着上课，暂时跟不上的，就先自己学。 反正有李老师和李星火看着，张璐自己现在也知道上进了，除非天残地缺，不然问题不大。 主意是好主意，就是结果有点惨烈。 除了语文老师和历史老师觉得张璐进度还可以之外，其他几科的成绩都有些惨不忍睹，说一句打击学生都算是委婉。 最关键的是，那个天残地缺，出现了。 地理老师看着张璐的卷子，呼吸十分困难。 “这已经不是基础知识的问题了。”地理老师发自内心地说，“她基础其实背得还行，但是，基础以外的东西，稍微复杂一点，就乱了。” 从洋流乱到气压，从陆上乱到海下的。 牛主任探头看了一眼卷子，顿时也叹息一声。 张璐自己都对这个事情感到不可置信：“我一个地理爱好者，一个野外生存爱好者，怎么可能？” “怎么不可能。”唯一接受良好的人是李星火，毕竟张璐的学习基本上都是她辅导的，“差不多得了，你不是下午要去拳馆那边报道吗？还不走？” “哦，那个不急，老牛说王长胜会开车来接。”张璐看看脚边的包，心里半点紧张都没有，“今天也就是做个基础测试，最多上个擂台。” 李星火对张璐也没什么可担心的，毕竟这人虽然脑子不太行，但是武力值是真的很行。 而事实证明，张璐已经不是很行了。 练习赛上场不到两分钟，她就把陪练ko了。 王长胜把她送回学校的时候，脸都快笑歪了。 牛主任大喜过望，当即批了张璐出校训练的申请。 ——就是张璐打架斗殴前科太多，老牛实在是不放心，所以要求王长胜把她的训练安排发过来，特意跟看门大爷叮嘱过，要按照训练时间放人。 张璐回家之后，特地绷着，没自己提这个话头，等别人来问。 果然，才吃饭没多久，刘慧就问起了训练的事。 张守业表面不动声色，但是一口米饭嚼了半分钟。 “没啥。”张璐满脸轻松，“就测了□□能和抗击打，然后上了个擂台。” 第88章 “抗击打？”刘慧吓了一跳，“他们还打你了？” “简单测了下，没认真打。” “这怎么还打人呢？”刘慧不乐意了，“送你去，是让你训练的，不是让你挨打的。” “……”张璐无奈，“妈，以后我比赛，你别来看了。” “拳击不就是这样嘛，”张守业到底还是没忍住，参与了进来，“就是谁能打人就厉害，谁能挨打就站得久。” “你不心疼我心疼。”刘慧瞪他，“闺女挨揍了，你还说这个。” 张守业欲言又止止言又欲，最后只能小声说：“我看她还是挨揍挨少了。” 眼见着话题就要到此为止了，张璐有些茫然地看着他俩：“你们不问别的？” “还问啥……？” 张守业话还没说完，就被媳妇怼了一肘子。 刘慧看着张璐，说：“还有别的？你给妈讲讲。” “也没啥。”张璐轻飘飘地说，“就是我今天上了擂台，两拳把人ko……把人打晕过去了。” 刘慧愣了下，扭头去看张守业，等着翻译。 张守业也听愣了，不可置信地重复道：“ko了？” “ko了。” 刘慧听不明白，就捅咕他：“啥情况？厉害不？” “……厉害。”张守业倒是有心用中国式打击教育泼一下冷水，但是ko这事儿是真的没法喷，“就是打拳力气重，把人家打得头晕眼花，站不起来了。” “啊？这么严重啊？”刘慧皱眉，“那要赔钱不？” “这个赔什么钱？”张守业立刻反驳道，“她那个拳馆老板，姓王那个，得乐死。” “也不至于，”张璐后背挺得笔直，“就是当场跟老牛把训练安排敲定了的程度。” “我闺女就是厉害！”听见不用赔钱，而且还是大好事，刘慧立刻就开心起来，“你咋不早说？早说，我就买条鱼回来，让你爸给你做鱼。” “又不是什么大事。”张璐虽然嘴上这么说着，鼻子却是要翘上天了，“这才刚开始，要庆祝等我赢了正式比赛也来得及。” “想得美，我才不给你做鱼。”张守业冷哼，“女孩子家家的，去打拳击，没个样子。” 刘慧瞪他：“吃都堵不住你嘴。” 张璐已经显摆够了，对于老张的话并不怎么在意，反正到时候一切都有比赛成绩说话。 吃完饭，刘慧没让张璐刷碗，自己哼着歌去厨房里洗洗涮涮去了。 张守业拿着手机捅咕了一会儿，然后选定了一个电话拨出去。 “喂，老刘啊，你最近咋样啊……” 张璐对着自己的地理卷子叹了会儿气，决定还是听从李星火的建议，先把能救的科目救上来，于是掏出了一本乱序英语单词本开始背。 只是张守业打电话的声音越来越大，中气越来越足，她被吵得有点背不下去了。 她刚想抗议一下，就听张守业对着电话道：“唉，也是，现在孩子考学都不容易。我家张璐没办法，都去打拳了，今天刚上擂台，就给人打得ko了——” 张璐：“……”不是，刚才谁啊，那个冷漠，那个不屑？结果现在就打电话开始炫耀了？ 我是不是太低调了？ 张璐思考着，暂时放下了单词书，掏出了手机。 果不其然，冯荣已经发来了消息，询问她今天去拳馆怎么样。 张璐抬头看看自己的沙包，又看看自己的拳击手套——都是从冯繁那里收来的，拿到手的时候跟全新没区别，现在已经有明显的使用痕迹了。 喵喵正义拳：打字说不清楚，要不我给你打电话吧。 喵喵正义拳：你把你哥也叫来，我给他讲讲拳馆的事情，应该是对他增肌健身有帮助。 冯荣：……我信你个鬼。 冯荣：但是欺负冯繁这个事情，非常可以。 冯荣：你等着，我去把他叫过来。 最后一条消息过来之后，等了大约三分钟，张璐的手机响了起来。 张璐露出了恶魔的笑容。 第52章 疑点 冯繁对于张璐的建议，十分重视，毕竟这可是一个能练肌肉练得比他厉害太多的人。 所以不到十五分钟，冯繁冯荣两兄妹就在张璐屋里坐着了。 冯繁眼睛瞪得溜圆，手里还像模象样地拿了录音笔和记事本。 张璐看着他这阵仗，有那么一瞬间，良心冒了冒头。 但也就一瞬间。 随即她就开始狂吹自己今天的英勇表现，着重渲染了一下自己打出ko之后，周围人有多么的目瞪口呆。 冯繁听得双眼发亮，不停追问各种细节。 冯荣在旁边嗑着刘慧给他们送过来的瓜子，时不时问两句门外汉发言。 被问的张璐还没咋样，冯繁先不乐意了：“你怎么什么都不知道？光给你个屯炮解释了，都耽误我听……” “我不知道咋了？”冯荣更不乐意，“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闲，还能花大把时间在这些事情上？我说我不来，你非拽着我过来，现在还好意思说我？” “我这不是想要锻炼身体嘛！”冯繁曲了曲手臂，“你看我现在都有二头肌了！” 张璐看着冯繁手臂上那可怜的小鼓包，没忍心说什么。 但是冯荣忍心，非常忍心。 于是俩人就在张璐那小得可怜的卧室里面打起来了，打得满屋瓜子皮。 第89章 最后冯荣把她哥按在地上，狞笑：“你服不服？” 冯繁恨恨地回：“你等我练出来的！张璐，你帮我问问你们拳馆要不要学员？学费多少我都出！” 张璐早就对这个见怪不怪了：“行啊，你给多少介绍费？” “你新沙袋我包了！” “老板你放心，我保证给你安排好咯。” 等把这俩人送走了，刘慧才来问为啥又闹起来了。 张璐一五一十讲了，还提了一嘴冯繁也要去打拳的事。 刘慧立刻皱起了眉：“冯繁的事，你还是别管了。” “为啥啊？”张璐不解，“与其他自己乱花钱，我给他介绍个正规地方锻炼不是挺好的吗？我又不会真要他东西。” 刘慧摇头：“他现在这样就行了，练不出来……那就练不出来吧。” 张璐带着疑惑睡了觉。 梦里，她梦见了手术室的红灯。 她梦见了冯荣红着眼睛坐在那里，看上去像是三十多岁，脸上已经有了不明显的皱纹。 “我小时候就在想，为什么别人都没有哥哥，就我有？”冯荣哑着嗓子说，“我还欺负他没力气，我还笑话他练不出肌肉……我……我都在干什么啊？” 在冯荣的低声啜泣中，张璐睁开了眼。 外面天还不怎么亮，现在刚过六点钟，闹钟还没响。 她很确信，自己没有这段记忆，但是这梦过于真实了。 就像是她的记忆回放。 这是她第二次梦到这种事情了。 第一次是她刚重生回来时候，梦见了那个脸都看不清的女孩。 张璐确认自己最近的精神状态不错，有新的生活方向，有喜欢的人，也有了新的朋友，家里的氛围也好了……她最近可以说是前所未有的好。 那么为什么还会梦到这种事情？ “系统，出来。”她看着倾斜的屋顶，哑着嗓子说，“我需要一个解释。” “叮——欢迎回来，系统竭诚为您服务。” “我为什么会做这种梦？”张璐低声问，“这些梦，到底是真的还是假的？” “是因为宿主的记忆被刺激唤醒了呢。”系统的机械音回答道，“请允许我为宿主介绍本系统能够为您提供的奖励——知识辅助记忆，以及旧有记忆唤醒。” “为了帮宿主拥有积极向上的人生……” “记忆唤醒是怎么一回事？”张璐无端的有些恐惧，“你是说，我做的这个梦，还有之前那个……都是我自己的记忆？” “……”系统沉默片刻，然后用轻快的电子音回答，“是的呢。” “那我之前梦到的那个人，是……” “是李胜男，”系统痛快地回答，“或者也可以说是李星火。” “那时候我还不认识她啊！”张璐用手挡住自己的眼睛，“我为什么会梦见她？” “检测提示，宿主权限不足以解锁相关资料，请日后再试。” 张璐抓起旁边正在滴答滴答走针的闹钟，朝着墙上狠狠地砸了过去。 闹钟在巨大的响声之后，不再发出声音了。 …… 张璐坐在图书室，面对着面前的书，是一点都学不进去。 她的脑子乱糟糟的，她原本以为自己和李星火的认识就是一场意外，是一个英雌救美的剧本。 但是现在，系统跟她说，她原本就认识李星火。 那些被她忽略的各种细节都一一浮现出来了，满满的都是疑点。 李星火为什么最开始被救了连衣服都不要了也要跑？ 后来我在学校发疯的时候，她又是怎么找到老牛办公室去的？ 我怎么会叫她宝宝？我明明不是那种说话油嘴滑舌的人。 为什么从最开始，她说什么话我都听？ 我和冯荣发疯之后，她为什么又正正好好卡着点给我打了电话，就好像知道我状态不对似的…… 可我后来突然又对她冷静了，不再什么都听她的了，虽然也就几天。 她为什么要管一个陌生人的学习好坏？就因为我救了她但是她还要逃？ 她为什么要提示我家里花销有问题？ 我和她的关系真的亲密到了，可以让她替我请牛主任和李老师帮忙处理家里的事情吗？我们才认识多久，两个月有吗？ …… 张璐想得头疼欲裂，她把书扣到脸上，怎么也不觉得自己这样稀烂的人，有哪里值得别人惦记，值得李星火一个高考状元的好苗子这么百般算计。 李老师终于看不过眼去：“实在学不进去就歇一歇，你心思不在这里，强逼着自己学也没有用。” 张璐长长吐出一口气，到底还是没想通。 李老师无奈地走了过来，把张璐脸上的书拿开，问：“你到底怎么了？” “有想不通的事情。”张璐老老实实地回答，“我突然发现别人好像有事瞒着我。” “很重要的事情吗？” “……应该是。” “那就去问明白了。”李老师把坐姿乱七八糟的张璐掰正当了，“你不去沟通，不去问，怎么知道真相到底是什么样的？” “可她要是说谎骗我怎么办？” “你自己没有脑子吗？”李老师无奈，“谎话肯定是有漏洞的，你都能发现这人有事情瞒着你，发现不了人家撒谎？” 张璐有点沮丧：“……毕竟我脑子不好，很容易被骗。” 第90章 李老师听得想打人：“那你不会找脑子好的人帮你分析？不会用自己的脑子还不会用胜男的脑子吗？” “……”唉，骗我的就是她来着。 “一天天，跟你们这里操不完的心。”李老师虽然话是这么说，但却坐在了张璐身边，“你觉得这个人，他值得信任吗？” 张璐有些犹豫，最后还是点头：“应该吧。” 李老师又问：“他有理由谋害你吗？你们之间有利益冲突吗？” “……起码目前看是没有的。” “这个人有没有哪个方面明显不如你，会导致他嫉妒你的？” 张璐摇头。 “那他有没有可能通过折磨你来获取成就感或者别人的注意力呢？” 张璐还是摇头。 她对李星火这点信任还是有的。 “也就是说这个人值得信任，跟你没有冲突，人品也可以。”李老师做出总结，“那你为什么不直接问问他这么做的理由事情什么呢？” 张璐犹豫：“她会告诉我吗？” “他有什么理由瞒着你吗？” “比如……为我好？” 李老师叹息一声：“为你好，不一定是真的就好。有太多人本心是好的，但是结果却是歪的，最后只落得互相埋怨。” 张璐不由得想起自己的妈妈来。 刘慧女士可以说是世界上最盼着自己好的人了，但是她的种种努力，最后几乎把张璐逼疯了。 “去问问吧。”李老师摸了摸张璐长长了一些的刺猬头发，语气温柔地说，“最坏的结果也就是对方其实是在骗你，准备谋害你，你觉得他会这样做吗？” 张璐摇摇头。 “那你还怕什么呢？”李老师问，“除此以外，不都是好结果吗？” 张璐用力点了点头，猛地站起身来，准备往外走。 “……回来！”李老师连忙叫住她，“你干什么去？” “去问清楚。”张璐咧嘴一笑，“早点问完，早点安心。” “那你也不能现在去啊！”李老师无奈，“就算是学校的同学，也得等人家下课……你以为都跟你一样……” …… 等了一节课后，张璐在高二五班门口堵住了李星火。 “怎么了？你表情这么严肃？”李星火正抱着保温杯打算去打水，“出什么事了？” “什么事也没出。”张璐把保温杯拿到自己手里，转身往水房去，“就是有点事情想问问你。” “题不会做吗？”李星火跟在她身后，“你怎么没带过来？” 到了水房，张璐看看水房里几个打水的同学，有点不爽。 她带着不爽扭头看向李星火：“你是不是有事瞒着我？” 李星火茫然：“啊？你说哪件事？” 第53章 训犬 张璐有一万句话要质疑李星火，但是……她说不明白。 毕竟这事情前因后果有点乱，她自己也不太明白到底哪里是关键点。 而且旁边还有别的同学在打水，她总不能张嘴就问李星火“你是不是知道我重生了”这种听上去就像是小说看多了的疯话。 张璐欲言又止止言又欲，表情纠结得像是能用眉毛夹死一只路过的乌鸦。 李星火茫然但是体贴地说：“水灌满了。”再不关水龙头就要洒出来了。 张璐恶狠狠地扭头，恶狠狠地关了水龙头，恶狠狠地拧着保温壶的盖子。 旁边的同学被她吓了一跳，生怕在这里发生什么打架斗殴事件，吓得水都没接满就跑了。 热水房里剩下的人，也被张璐一一瞪走了。 李星火更茫然了：“你到底想问什么？” “你……”张璐瞪着李星火，半天憋出一句，“你先把你瞒着我的事交代了，一点都不能落下，都给我说明白了。” “你这个要求有点难。”李星火非常诚恳地说，“瞒着你的事情太多了，估计一时半会儿也说不完。” “……”太坦诚了，张璐反而有点不知道从何下手了，“我还以为你会糊弄我。” “没必要吧。”李星火想起同寝室那个说话耿直的刘雨，突然觉得这人的行事逻辑其实蛮好用的，“我如果不想跟你说的，我直接告诉你就可以了，为什么要骗你？将来万一要是有谁想要挑拨离间，拿这个到你面前胡编乱造怎么办？” 张璐：“……”我竟然觉得她说得挺有道理。 张璐陷入了思考。 李星火看看时间，决定还是自己来主导谈话，不然让张璐这么自由发挥下去，自己下节课是别想上了。 “你可以先告诉我，为什么你会突然来问我这个。” 张璐皱着眉，有点抗拒。她总不能说是因为我梦见你了，又梦见别人了，然后有谁告诉我，说我梦见的都是真的，我突然觉得你这个人从一开始就不对劲…… 李星火看出了她的为难，便退而求其次：“或者你告诉我，是谁让你来直接找我问的？总不能是你自己想出来的吧？” “李星火你几个意思？”张璐听了这话就不高兴了，“我自己的脑子还不够用吗？” 李星火没说话，但是表情表明了一切。 “……”你就是仗着我不能揍你，张璐捏着鼻子忍了，“是李老师。” “我就知道。”李星火又问，“你们两个是怎么聊的？” 第91章 张璐靠着记忆，大概描述了下对话。 “嗯，”李星火点头，哄孩子一样，“那是什么让你怀疑我的呢？” 张璐瞥她：“那可太多了，数不过来。” “你跟我说直接原因就行。”李星火说完，才反应过来张璐可能听不明白，就又补充了一句，“是谁突然刺激你一下，让你想起来这些的？” 张璐犹豫了一会儿，然后伸手捋了下自己没多长的头发，略有些自暴自弃地说：“我要是说，有人跟我说，我做梦梦见的事情都是真实发生过的，你信……” “我信。” 张璐愣了一下，然后抬眼看向李星火，发现她的表情是从未有过的严肃。 “我知道你说的是怎么回事了。”李星火认真地说着，伸手捧起张璐的脸，“你如果你想知道的话，你问什么，我都会告诉你——不过前提是，你不可以意气用事。” 张璐看着李星火的眼睛，脸腾一下就红了。 她嘴巴张张合合，大脑一片空白，几乎忘了自己是谁，现在又是在什么地方。 李星火眼里带了点笑意，但是表情还是严肃的，甚至可以说有些高高在上：“还是你又不想告诉我了，嗯？” 张璐就像是有电流从她的脊椎流过一样，她看着李星火的眼睛，听着她故意压低的声音，感觉自己的四肢百骸都不受控了…… “我、我……”张璐已经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了，她的声音比起往常来虚弱柔软得不象样，“我想问你……” 李星火含笑看着她，眼睛里似乎有能让张璐神魂颠倒的咒语，轻而易举地就把凶狠嗜血的恶犬变成了温柔贴心的忠犬。 “叮铃铃——” 上课铃突然响起，一下子把张璐惊得回了魂。 她猛地站直了身体，还向后退了两步，然后才意识到自己刚才做了什么。 “你——”张璐不可置信地看着李星火，“你给我下降头了？” 啧，真可惜。 李星火在心里叹息一声，脸上却只是笑了笑，好像没事人一样：“快上课了，我先回去了。” 张璐不可置信地看着她：“……你就这么走了？” “嗯，学习重要。”李星火提起保温壶，笑得眼睛微微弯起，“谢谢你陪我一起打水。” 说完，她转身就出了热水房。 看着空荡荡的热水房，张璐的心情顿时变得比来的时候更加复杂。 她还觉得自己的脸颊散发着热量，还觉得自己的腿脚不听使唤。 “啪！” 张璐抬手在自己脑门上狠狠拍了一下，总算找回一点身体的掌控权。 李星火这女的，肯定是给我下蛊了！ …… 李老师把报纸放下，无奈地看着张璐：“椅子上有刺吗？你拧来拧去的。” 张璐有口难言，她总不能说自己在李星火手里走过一遭就心浮气躁，恨不得痛饮两瓶冰水。 她霍然起身，顶着李老师复杂的目光，走到墙角，双手撑地，挺身倒立！ 先把脑子里的废水空一空！ 李星火来的时候，见到的就是在墙角倒立的张璐以及已经初步习惯了的李老师。 “老师，她这是……怎么了？” “不知道发什么疯，”李老师的语气平静得可怕，“第一节课说是有人骗她，出去一个课间回来之后，就跟浑身长蛆了似的。我说了一句，就在墙边戳着，累了就坐地上歇歇，歇完没多会儿又去戳着。” 李星火：“……”完了，这好像是我的锅。 张璐见李星火走过来，把自己放下了，面朝着墙坐在地上，也不说话。 李星火左右看一看，觉得这人应该是有点不好意思。 “怎么了？”她忍住笑意，问张璐，“我之前说错什么了吗？” 张璐闷闷地回：“没有，我就是心烦。” 我这还什么都没…… 李星火不由得庆幸自己一心只想搞学习，不然以张璐这个定力，训练还可能有点救，学习肯定彻底完蛋了。 她心里一阵扼腕叹息，只能把自己刚萌生的那些粉红泡泡自己戳了个干净。 现在只能祈祷张璐真的能打出成绩吧，将来起码俩人在一个城市，周末还能见见面。 “我做事没有分寸，我道歉。”李星火有苦难言，只能先把人哄了再说，“你想问我什么，直接问吧，这里也没有别人。” 张璐扭头看她：“你道什么歉？” “……”我不该撩你。“之前有的事情没有办法跟你说，瞒着你也是没办法。” 话语权交回张璐这里，她就又开始纠结从哪里问起。 李星火下节课是体育，她已经跟牛主任请了假，说要给张璐补习。现在她们时间有的是，所以也没有催她。 张璐纠结了一会儿，然后还是从自己最在意的地方问了起来：“你是不是给我下蛊了？” “啊？”李星火眨眨眼，她已经做好了张璐各种直击灵魂逼问的心理准备，比如她家里的情况，比如系统，比如重生……结果张璐这一上来，问的啥啊这是？ “那你就是给我下降头了。”张璐这话说得多少有点赌气了，“我从刚开始见着你，我就觉得你顺眼，后来你说什么就是什么……我在我妈面前都没这么好脾气过！” “你……”李星火噎了一下，最后还是打算为自己辩驳几句，“你也很听李老师的话啊，还有牛主任，你也很尊敬啊。” 第92章 “那不一样。”张璐断然回答，“我看见他们不昏头，看见你昏头。” 那当然是因为你爱我。 李星火心里美滋滋的，但是考虑了一下张璐的接受能力，于是打了个折：“因为你喜欢我呀。” “可我也喜欢冯荣和冯繁。” 李星火的脸唰地绿了。 “还有陈恒欣、姜米。”张璐没有觉出不对，掰着手指数，“你们班的那个梁嫣也行，胡秋夏不行，说话太找打了，其他的我想想……” “你别数了。”李星火绿着脸把张璐的手按下去，“其实是因为我给你补课，所以你……” 她闭了闭眼，痛苦地把话说完：“你像尊敬老师一样尊敬我。” “是这样吗？”张璐还是觉得不对。 李星火忍着掐她脖子的冲动：“就是这样——行了，我们跳转到下一个问题。” 再继续深究的话，她怕自己先转头去高三把冯荣掐死。 “哦……”张璐按下心头的疑惑，问出了第二个问题，“我以前见过你吗？在今年寒假之前。” 李星火摇头：“常规意义上讲，没有。” “可我在……”梦里见过你，还管你叫宝宝，我还说要给你做排骨。 这次轮到张璐的脸绿了。 第54章 传闻 “在哪里见过我？”李星火对此颇为意外，“我们之前应该没有见过。” 虽然是一个学校里的，但是这俩人一个除了读书就是读书，另一个放飞自我得跟个热气球似的。上辈子俩人在一起之后，想要给这段缘分强行提前个几年，结果俩人回忆来回忆去，唯一能找到的共同轨迹是课间操。 张璐说不下去了，因为她觉得自己做梦梦见别人这个话听起来怪变态的。 虽然她真的不是变态。 “怎么了？”李星火半天没有等到回答，于是主动追问道，“是又想起什么来了吗？” 嗯，我想起来我疑似是个变态。 张璐双目放空，决定省略部分细节：“我就是觉得挺奇怪的，我之前明明不认识你，但是我却觉得我挺了解你的。” 李星火笑得眼睛弯了起来：“那说明我们有缘分啊。” 张璐脸皱起来，第一次怀疑起李星火的脑子：“你不觉得很奇怪吗？” “世界之大，无奇不有。”李星火一本正经地说，“有很多人这样，刚认识的时候就非常地投缘，即使他们从来么见过，甚至有的都不是在同一个国家出生。” “……”张璐在“这不是胡扯么”和“她看书多听她的”之间摇摆。 她隐约觉得李星火的话好像哪里不太对，但是又说不出来。 最后，她只能问：“你说的这些都是真的，没骗我？” 李星火沉默了。 “……你为什么不说话了？”张璐双眼逐渐睁大，“你还骗我？！” “也不算骗你吧。”李星火不自在地偏开头，“起码我说的都是真话。” “真话只说一半才最骗人。”张璐盯着她，“老实交代，你瞒着我什么了？” “我不能说。”李星火眨眨眼，“我怕耽误你学习。” “都这时候了，能不能先不提学习了？”张璐万万没想到自己被骗的理由竟然是这个，她伸手去掐李星火的脸，控诉道，“李星火同志，你认真一点，我们现在正在严肃探讨你的个人品行问题。” “唔提唔行啊。”李星火被她扯得说话都变了音，“唔提学习，依又要好偏。” 张璐实在是没听明白，于是只能主动放了手。 “不提不行啊，不提学习，你又要跑偏。”李星火揉着自己的脸，抱怨道，“你那手是钢钳吗？那么大力气。” “没注意轻重，对不起。”张璐伸手，“我给你揉揉。” 李星火躲开，并且在她手背上打了一下：“你揉更疼。” 张璐讪讪地缩回手：“你看，我现在是为了证明你的人品……” “你少来这套。”李星火才不信，“我人品好得很。” “那你还骗我？” “一码归一码。” “……”这女人，太可恶了。 张璐一个没忍住，钢钳一样手又捏向了李星火。 两个人在墙角打闹到李老师都看不过去了，提着报纸过来一边敲了一下之后，这才算是消停。 “不是我不想跟你说，”李星火脸上红扑扑的，很是好看，“现在最重要的还是你的学习成绩。” “……”你怎么比我妈还在意我的成绩？ 又经过了一阵唇枪舌剑，终于在李老师忍无可忍把她俩扔出去之前，她们达成了一致：看张璐的成绩，李星火阶段性地坦白部分事情。 张璐抗争无果之后，气哼哼地站起身，步伐坚定地走向练习册和教科书。 李星火看得好笑：“这就不管我了？” “……”张璐有心不管，但是到底晒是转过身，把她从地上拉起来了。 “第一阶段，你先跟上进度。”李星火坐在桌前，“你下次考试应该会跟我们一起考，起码数学和英语，这两门主科你起码拿到75分吧，及格都不要求你。” 张璐看看自己上次考试的成绩单——数学56，英语67，别说，努努力还真有可能达到目标。 “那我是不是应该谢谢你宽宏大量？” “不客气，这是为了不打击你的学习积极性。”李星火把张璐的反话正着听了，“具体告诉你什么，到时候再说，不然我怕你没心思学习了。” 第93章 张璐于是就开启了用功模式，见缝插针地背数学公式和英语单词，看得李老师十分欣慰。 虽然她已经定了要去拳馆训练，但是也不是每天都能去拳馆，日常体能训练还是跟女排队一起。 这天训练结束，女排队不用打扫体育馆，就早早地提着东西准备回去上课。 张璐脑子里转着数学公式，也没注意到旁边人的奇怪目光。 最后还是自认关系跟她最好的姜米先开了口：“张璐啊，我有个事情有点好奇。” “嗯？”张璐回神，“什么事？” “就是，我最近听了一些……他们传的话，”姜米支支吾吾地说，“就、就是有些关于你的。” “说我啥了？”张璐不太在意，“要是说我以前逃课打架，那基本上都是真的。不过我真没劫过学生零花钱，这个你不要信。” “呃……不是这个。”姜米有点不好意思说，但是实在是好奇得抓心挠肝，“就是、就是你……你是不是谈恋爱了啊？” “……”张璐懵了一下，“我？谈恋爱？跟谁啊？” 与此同时。 李星火看着自己面前的刘雨：“你说，这些话不是你传出去的？” 刘雨点点头，她坦诚道：“虽然我很好奇你们之间的关系，但是你既然不想说，我也不会追问，更懒得再背后猜测揣摩。” 李星火觉得有些好笑：“所以呢？你为什么要特意找我说这个？” “因为有人在说你和那个高三要留级的女生有不正当关系。”刘雨用极为学术的语气说，“虽然我没有刻意打听，但是我耳朵比较好，在公共场合已经听到至少两次有人在讨论你和她的关系了。” 李星火点头表示了解，然后问：“他们说我什么？” “在第一个版本里，你是□□大姐的女朋友，你有好成绩都是因为□□大姐用钱买通了学校老师给你泄题。”刘雨一板一眼地说，“第二个版本里，你变成了穷得没办法，只能让□□女朋友在学校周围收保护费供你读书，嗯，这个版本里还掺杂着一些卖身的内容。” 李星火鼓掌：“编得挺有想象力的。” “你既然知道了，我就不多说了。”刘雨对她点点头，“我回去上课了。” “好，谢谢你告诉我这些。”李星火对她挥挥手，“我会处理的。” 面对传言，李星火有多淡定，张璐就有多无语。 “还买通老师泄题，他们当老牛是摆设吗？”张璐嘴角抽搐，“还收保护费，这谣言都几年了，怎么还在传？满学校除了冯荣，他们能找出一个被我劫过道的人不？” “我就说这些肯定是假的嘛！”姜米立刻叫嚷起来，“我跟同学说，他们都不信。” “这些人无聊死了。”张璐掏出单词书，“有这时间，还不如多背点单词。” “无风不起浪。”陈恒欣倒是有些在意，“平白无故怎么会有人突然编起你的瞎话来了？你是不是得罪谁了？” “那可太多了。”张璐随口回答，“远的不说，最近就有个金达川。” “金……金老师好歹还是老师，不会这么做吧？”陈恒欣干咳一声，“而且他要记恨也不该记恨你，你就是一个围观群众。” 张璐撇嘴：“当时要不是李星火拉着我，你看我还是围观群众不？” “李星火……你是说五班那个李胜男吧？”姜米说，“就跟你一起被传瞎话的这个。” “嗯？”张璐疑惑抬头，“怎么的？还有她的事？” 姜米脸上露出了一些为难。 张璐觉出不对，把单词书塞回了口袋：“他们说她啥了？” “就……”姜米眼神乱飞，向每一个队友求救，但是没人救她，于是就说话声音越来越小，吐字也越来越含糊，“就是……有人说你俩是一对。” 张璐是真没听清：“说我俩啥？” “说你俩是一对。”陈恒欣听清了，恍然大悟道，“你俩原来在谈恋爱啊？” “……真没有。”张璐说不上是生气还是可惜，“李星火天天跟我说学习最重要，问她点啥都跟我要考试成绩。” 女排队员们：“……”不、不愧是文科状元来着。 “不是，”姜米最先反应过来，“你俩真是一对啊？同性恋？” “你管我是不是？”张璐把她好奇的脑袋按到一边去，也不生气，“反正又不吃你家大米。” “哎呀，我就好奇问问嘛……” 陈恒欣倒是觉出不对劲来：“你自己不在乎别人怎么说，李胜男那边呢？她一个好学生，是不是得考虑点老师的想法啊？” “哪有这么闲的老师，什么都信。”张璐嘴上虽然这么说，但是心里也是打鼓，“总不能说别人说两句，就把她当成学坏了吧……” 好的不灵坏的灵。 张璐跟着高二五班上的第一节历史课，才一下课，牛主任就出现在了班级门口。 “张璐，李胜男，你们两个跟我来一下。” 第55章 驱逐 眼见最近盛行八卦的两位当事人被牛主任一次性带走，周围顿时有人开始起哄，但是被胡秋夏一拍桌子消了音。 “都起什么哄呢？”梁嫣一边拆棒棒糖包装，一边问，“怎么的？有什么见不得人的消息啊？还非玩这种you know who？” 这俩人，一个是人缘甚好且想来护短的班长，一个是众所周知的富家大小姐。单拎出来一个都是别人惹不起的，两个一起发话，对于普通同学的震慑力甚至比向来放羊式教育的五班班主任还强点。 第94章 张璐问心无愧，昂首挺胸地出了门。 李星火倒是想问心有愧，但是张璐实在不给她机会，所以倒也坦然。 牛主任带着她俩一路回了办公室，态度还算是温和。 “你俩别紧张。”牛主任指着办公桌对面让她俩坐下，“我主要是问问张璐最近的学习状况。” 张璐将信将疑，李星火是一个字都不信。 果然，在简单问过了张璐最近的学习状况之后，牛主任沉吟着又开了口：“咱们学校呢，向来是比较包容的。只要你们还是积极向上的，一些不太大众的……偏好，我们也不会过于纠结。” 果然来了。 张璐和李星火对视一眼，知道这是到正题了。 “不过呢，你们还小，又都有心想要考个好大学。”牛主任继续语重心长，“李胜男我就不说了，这几年你成绩一直都是很好的，几次联考成绩也非常的不错。张璐呢，现在也找到自己的努力方向了，我听老师们说你最近的学习状态都是跟我说非常好的……” “所以呢，当前一些别的事情还是放一放。”牛主任也是第一次处理两个女孩子的风言风语，说轻了怕她俩不往心里去，更怕说重了张璐这个脾气闹出什么事来，“你们之间的……正常交往，一起学习努力上进，老师们都是很欣慰的。但是友谊交往吧，也要有个度……” 张璐假装自己没听见牛主任在“友谊”两个字上加重的音，点了点头：“牛主任，我知道。” 李星火也点头。 虽然牛主任不太信张璐，但是他还是比较信任李星火的。毕竟是从那种家庭出来的，对于什么事对她好是非常拎得清的。 牛主任心放回肚里一半：“你们心里有数就行。对于别人说什么，你们也别太在意了，都是些闲话。你们理了，他们才高兴呢。” 张璐敷衍点头，心里寻思着怎么把人揪出来聊聊。 “张璐，我说认真的。好好学习，不要管这些，听见没有？” 张璐忍不住回嘴：“他们传我闲话，我就问问都不行？” “不行。”牛主任斩钉截铁，“你好容易把心思用在学习上了，还去管这些？李胜男，你看好她。” “嗯，主任放心，我会管好她的。”李星火点头，“那些人也就是动动嘴，别的不会做的。” 牛主任满意点头，心想起码还有一个让他省心的。 结果牛主任心才放下没两天，宿管老师就找了过来——李胜男被同寝室的同学赶出寝室了！ 牛主任听了消息之后，手里的事情一扔，抬腿就往学生宿舍跑，力求在张璐得知消息之前解决问题。 结果他到底还是晚了一步，张璐已经把寝室的门锁踹坏了，现在正堵着寝室门谁都不让出去。 李星火在门外蹲着，旁边是她数量不多的个人物品，走廊有些暗，让她看上去显得格外的落寞和可怜。 “张璐！”牛主任连忙冲过去，“你这是怎么回事？！” “我怎么回事？！”张璐正在气头上，没动手打人已经是她坚守绝不欺凌弱小的底线了，所以面对牛主任也没好气，“怎么不问问她们怎么回事？学校是她们开的？说把人东西扔出来就扔出来了，我在学校里还从没见过这么横的。” “她们这件事是做得不对，宿管老师已经立刻跟我反映情况了。”牛主任试图安抚她情绪，“学校会调查清楚情况，也不会让李胜男同学受委屈。所以你先回去上课，这里交给老师处理……” “我管她们有什么前因后果！”张璐打断牛主任的技能读条，指着屋里这些人，“我就守在这儿，谁交代谁出去。要是她们心齐什么都不肯说，算我服她们的，我就多陪他们一会儿。” 这些孩子惹谁不好非惹张璐？！ 牛主任听得脑壳疼，突然就不知道张璐在学校里除了逃学翻墙之外一直本本分分这件事是好是坏了。他可是听王长胜讲了，张璐可是在校外货真价实有一打多的战胜记录的，这几个小姑娘加一起在她面前都是送菜。 现在这个情况，只能寄希望于张璐还是不想伤害学校同学了……不然这个事情肯定会闹大，一旦动了手，就不好收场了。 被堵在屋里的几个女孩当中有一个立刻就尖着嗓子叫嚷起来：“你们自己做了什么龌龊事，还怕别人说？我挨着你们，都怕染上脏病！” “你先别说话！”牛主任听得眉头一跳，都是同学，怎么就能口出恶言？！“你们把人赶出去本来就不对，有矛盾为什么不跟学校反映？现在还污蔑同学，你觉得自己很有理吗？” “她们敢做，我为什么不敢说？”这女孩不知道是脾气本来就这样，还是被人悄悄拱了火，面对牛主任也丝毫不怵，“她们就是同性恋！有脏病！世界上就是有她们这样的人，才有那么多的——” “闭嘴！”牛主任要被气疯了，“你们就是这么——” “牛主任，你让她说。”张璐倒是突然冷静了下来，“我倒要听听，他们背后都是怎么骂我的。” 一直低着脑袋的李星火悄悄抬起了头。 牛主任隐约觉得有些不对劲。张璐这是被气过劲了？还是要给他攒个大的？ “……”屋里的女孩见张璐这个态度，心里也有点打退堂鼓了，但在周围人的目光鼓励下，还是大着胆子继续说，“你们在学校里搞同性恋，学校都不管，肯定是你们塞了钱给了好处！还有你一个小太妹，突然之间成绩变好，肯定跟李胜男一样，找老师给你泄题了。” 第95章 张璐听得点头：“嗯，你继续说。” 牛主任看着张璐平静的脸，越发觉得不安，就像是面对暴风雨前的平静海洋似的，生怕下一秒就是大爆发。 李星火已经悄悄站起身来，走到了他们身后。 “你、你还跟排球队的一起打自己班主任！”旁边一个女孩帮腔，“跟五班那个大小姐一起欺负到老师头上了，结果老师啥都没做错，还要被调查，听说还挨了处分……” “谁跟你们说的？”牛主任听出了不对劲，金达川的内部调查刚刚结束没多久，为了不影响高三的同学，他们还在每一个环节要求保密。 “这个还用人说吗？！”屋里的女生说，“你们徇私枉法，别人连替金老师打抱不平都不允许！” 牛主任硬是气笑了：“学校是为了不影响高考生……算了，跟你们解释这个干什么？你们等高考之后，学校应该就能出相关通报了。” “到时候处分都定了，金老师就白受委屈了！” “金达川吗？”张璐若有所思地点头，“我知道了，你们还有什么要说的？” 原本就站得靠后的宿管老师下意识地又往外挪了一步，却觉得自己被谁轻轻拽了下袖子，她转过头，正对上李星火的脸。 奇怪，这孩子不是刚才还蹲在墙角哭吗？啥时候上这里来了？ 李星火对她笑了笑，小声对她说了句什么。 宿管老师有些懵，但是看看面前这一触即发的情势，还是点了点头，然后转身就往外跑了。 张璐和牛主任都听见了宿管老师离开的声音，但是他们谁也没心思管了。 牛主任压着火气，试图稳住张璐：“张璐，你先回去上课，这里的事情我会处理，这些同学学校也会引导教育——” “凭什么不让我们说实话？！”屋里的女孩子们一下子炸开了锅，七嘴八舌地吵了起来，“这事情明明是她们不对，我们就是不想跟这种人在一起，我们做错什么了？” “都闭嘴吧你们！”牛主任也顾不上什么避嫌不避嫌了，上手抓住张璐的手臂，生怕这孩子一时冲动做错事，“你们的意见学校都会处理，用不着你们这么吵！” “嗯，我知道了，你们觉得我和李星火脏了你们的地方，是这样吧？”张璐又点了点头，一掀眼皮，“既然你们都说完了，就该我说了。” 她抬腿往屋里走，用力一挣就挣开了久疏锻炼的牛主任，语气平静地宣告：“其实我这个人，比较喜欢以理服人——” 牛主任没想到这妮子现在力气这么大，自己愣是没薅住人。 “但是我总是发现，”张璐慢条斯理地挽起了袖子，如果不是她现在打算做的事情比较吓人，这个画面其实还算是很好看的，“有些时候，讲道理没什么用。” 第56章 后悔 “张璐！”李星火也顾不得其他，直接扑上来，把张璐抱着死命往后拖，“你冷静一点，那些是同学！” 张璐这句以理服人的口头禅其实是在上辈子某个自己也不记得的时间段养成的，在场所有人中，只有李星火一个人知道这句话意味着什么。 ——张璐是真的生气了，而且是打算暴力解决问题了。 李星火唯一庆幸的就是，张璐现在起码自我认知还停留在奉公守法公民上，还不敢跨过那条最危险的线。 “狗屁的同学，”张璐平静地回答，“说话比脏街里面的臭老头还恶毒。你放开我，我今天就给她们洗洗嘴巴。” 屋里那几个女生之前也就是痛快嘴，还觉得有学校老师在自己特别安全，哪想得到张璐说动手就要动手？她们惊呼一声，就抱成了一团瑟瑟发抖。 之前去班里找过李星火的小婉叫道：“又不是我们说的！你去找她啊！” 旁边的女生连忙附和。 那个最先站出来指控李星火和张璐的女生被挤在最外面，气得大骂：“好呀，你们现在倒是把自己摘干净了？之前你们跟我这儿义愤填膺骂人的时候我怎么没给你们录下来！” “牛主任！快拦着她！”李星火实在是拖不动张璐，只能扭头求援，“她现在火气上头，我拦不住！” 不用她说，牛主任其实也已经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 他挡在张璐面前，表情和语气都严肃起来：“张璐，回去，之后的事情我来处理。” “用不着您辛苦，”张璐一边尽量动作轻柔地掰着李星火抱着她的手臂，一边应付道，“您去休息一会儿，最多半个小时，我保证把这里料理得利利索索。” “料理——你想怎么料理？”牛主任头大，“你不要把校外那一套用到同学身上，你好容易走上正道了，别人一点闲言碎语你就要自甘堕落？！” 牛主任此言一出，李星火就觉得大事不妙，连忙哄道：“张璐，你冷静，她们还不值得你……” “我就是自甘堕落怎么了？”张璐也不掰李星火的手了，“这世道不让我走正道，非要把我往绝路上逼，你们还来骂我自甘堕落。我就是轻贱自己，只要能把——” 李星火突然放了手。 张璐身上一轻，还有点没反应过来，李星火怎么不拦着我了？ “你去。”李星火眼见常规方法劝不住，只能剑走偏锋，她指着屋里那几个抱在一起瑟瑟发抖的女孩，赌气一样说，“我就在这儿看着，我看看你怎么自甘堕落的。” 第96章 张璐有些茫然，还有些委屈：“……你不拦着我？” “我拦着你有用吗？”李星火也是真生气了，“好言好语劝不住你，越说你还越晒脸（东北话：得意忘形）。你现在就去，等会儿李老师就到了，我看你怎么跟李老师交代。” 搬出李老师来，张璐就是不冷静也得冷静了。 她在那儿戳了两秒，越发委屈：“那你就不管我了？你就看着李老师生我气？” 屋内那几个女生：“……”什么情况？ 牛主任也顾不上寻思这俩人夫妻吵架一样的对话是因为点啥，先把张璐推了出去再说。 他瞪了一眼屋里那几个惹事儿精：“你们现在这里等着，等会儿会有老师过来一一问话。” 房门被大力关上，屋里的几个女生都松了一口气。 不过她们还没彻底放松下来，就有人率先发难了。 “你们可真行啊！把我当枪使？”那个站出来指责张璐李星火的女孩冷笑一声，“我把你们当好姐妹，帮你们出头，你们就这么对我？” “赵莹莹，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讲！”小婉丝毫不虚，“你有证据吗？你就说你是帮我们出头？明明是你自己看不惯李胜男还嫉妒她学习好。” 两方唇枪舌剑一番，赵莹莹势单力薄，实在是说不过她们，于是便恼羞成怒动了手。 等牛主任安顿好张璐和李星火，带着几个女老师过来准备谈话了解情况的时候，才发现屋里的几个女生头发和衣服被扯得稀烂，脸都被挠花了。 几个女老师顿时倒抽一口冷气：“那个张璐战斗力这么强的吗？” “这可不是张璐打的！”牛主任好容易把张璐拦住了，自然要努力再保一下张璐的名声，“估计是她们自己有什么矛盾。” 女老师们将信将疑，实在是张璐名声在外，而且她还有个前一段时间刚被人在鼻子上揍了一拳的前任班主任。 …… 张璐这边，虽然没挨揍，但是挨骂是跑不了了。 李老师的骂人方式非常地让人无地自容，她很少做主观的判断，但是特别擅长分析客观现实。 主观上的辱骂，挨骂的人尚且还可以用“这是误会/偏见”之类的理由自我安慰，但是客观上的陈述，挨骂的人就只能闭嘴认错了。 对于张璐这种吃软不吃硬的人来说，李老师这一套更是绝杀。 李老师诚恳发问：“从你上次闯出祸来，到现在，有一个月吗？” “……没有。” 李老师点头：“你之前给自己立下的目标是什么，还记得吗？” “……记得。” “来，说一说。” “不打架，不惹事，”张璐越说脑袋越低，越说声音越小，“好好学习，好好训练，考个好大学。” “你做到了么？” 张璐不敢吱声。 李星火在旁边坐着，完全没有帮腔的意思，张璐就是该骂。 “这次如果李星火不拦着你，你想做什么？”李老师语气愈发诚恳，“你要怎么对那几个跟你有争执的同学？” 张璐哪敢说话。 不过她不敢说，旁边还有李星火啊！ 李星火复述张璐原话：“她说要料理人家，给她们洗洗嘴巴。” 张璐鸵鸟一样把脑袋埋在手掌里，完全不敢看李老师的表情。 “还有呢？” “她说‘这世道不让我走正道，非要把我往绝路上逼，你们还来骂我自甘堕落，我就是轻贱自己’。”李星火继续复述，“这话太震撼了，所以我记得很清楚。” “别说了，我知道错了。”张璐闷闷地说，耳朵根都红了，“我再也不敢了。” 这些好勇斗狠的话，她拿到自己亲妈面前讲都不觉得有什么，但是就是被人放到李老师这里……唉，我怎么就忘了这一茬呢！ “你是后悔说这个了，还是后悔让我听见了？”李老师瞥她，“就是不后悔暴力行为，是吧？” “我都后悔了。”虽然张璐真是这么想的，但是她总不能就这么承认了，“我不该跟她们置气，也不该冲动行事。” “没人说你不该生气。”李老师叹气，“面对身边亲近的人受欺负，怎么可能不生气呢？如果那还不生气的话，只能说明你这个人狼心狗肺，不知道保护身边的人。” 张璐没想到李老师这么说，就抬起了头。 “但是有了个正当的理由，就可以放纵自己使用暴力解决事情——这才是你现在的问题。”李老师毫不留情地又把张璐骂得低下了头，“我不知道你这个毛病是怎么养成的，但是你得知道，我们所在的是一个法治的社会。每个人都必须约束自己的言行举止，不然你今天以武力去解决了别人，明天别人也可以用武力来解决你。” 张璐念头不由得有点飘。 “是，你自己能打，你不怕。”李老师看出她的心思，又道，“这个世界上，下作的人那么多，他们打不过你，难道还打不过你身边的每一个人吗？” 张璐突然就想起，自己在年夜饭的饭桌上，面对刘慧的第一反应是——保护她。 她的头开始剧烈地疼痛起来。 张璐抱住了脑袋，默默忍受着疼痛。 李老师本来还想趁热打铁再说两句，好让张璐长个记性。 结果她话还没开口，一直观察着张璐的李星火就觉出来不对劲，直接扑到张璐身边：“老师，她好像不舒服。” 第97章 李老师也慌忙凑过来：“怎么了？她哪儿不舒服……” 张璐知道她们都在自己身边围着，但是她的头越来越疼，让她已经无力去分辨外界的信息。 怎么……会……这么疼…… 当那种疼痛达到顶点之后，她的脑子像是因为实在难以承受，而让她有那么一瞬间失去了意识。 等她隐约恢复了意识之后，那剧烈地疼痛突然就消失了。 但张璐并没有安抚身边两个关心她的人的想法，因为紧接着填满了她脑海的，就是各种各样的画面和声音，以及无法用言语直接表达的各种感受。 她看见自己独自走在阴暗的小巷里，住在巷子里的人避之不及。 她看见满是各种痕迹的擂台上，一个身上满是鲜血的人被抬了下去。 她听见冯荣用沙哑的声音说“你别回来了”。 她听见火车的鸣笛声也盖不住的啜泣。 她嗅到浓烈的鲜血味道。 她…… 她感到一双手蒙在自己脸上，有人问她：“猜猜我是谁呀？” 第57章 你想的事情 张璐被送进了医务室，虽然她一个劲的说自己已经没事了，但也只拦下了李老师给她家里打电话这件事而已。 李星火跟老师请了假，守在张璐身边，顺带帮她补习功课。 张璐看着正在翻习题册的李星火，伸手轻轻地摸着她干枯毛躁的头发。 李星火觉得有些不对：“张璐，怎么了？” “没什么，就是突然发现你头发长得我很喜欢。”张璐没有收回手，而是牵起李星火的发丝，温柔地用手指缓慢梳理着，“跟你这个人似的，看上去不太健康，但实际上韧得很。” 李星火抬起头来，关切地看着她：“你不对劲，要不我们去医院吧？” “我好得很，去什么医院？”张璐表情愈发温柔，“我们回家吧，我给你做排骨吃。” 李星火彻底确认了张璐的不对劲，这人看上去平静，温温柔柔的，但是温柔得太过了，反而有种隐藏的癫狂感。 “……璐璐，”李星火斟酌片刻，换了个称呼，“你是不是想起什么来了？” 张璐点点头，嘴角微微翘起来：“宝宝，你别怕，我做好了准备，我们以后可以一直在一起。” 完了。 李星火心里一凉。 各个年龄段的张璐，所表现出来的性格特质是不同的。 十八岁的张璐压抑但是整体还是向上的，最多就是有点不服管教，所以行事风格比较乖张。 二十多岁的张璐活得还算舒心，吃喝不愁，气质也就变得像是个浪荡该溜子。 而三十多岁的张璐因为李星火的意外去世，整个人就滑向了泥沼，在里面越陷越深以至于自己都变成了另一个泥沼——表面上看着人畜无害，实际上吃人不吐骨头。 之前，她是十八岁的壳子，二十多的自我认知，只有发疯失控的时候才会显示出来最危险的一面。 而现在，她怕是记忆都回来了，自我认知和定位也有所变化了…… 李星火万分庆幸自己没走，不然放任张璐自己梳理下去，备不住这人就又要奔着什么违反道德法制的方向行进了。 “璐璐，你看，我们现在还在高中。”李星火把张璐的手从自己的头发上拿下来，握在掌心，温柔而又小心地说，“你记忆里面那些可怕的事情，都还没发生。我好好在这里呢，你看，我什么事都没有。” “嗯，真好。”张璐配合地点头，随即便说，“以后这些事情都我来处理，你不出门就好了，你在家里，有什么都我来处理。你要是想出门了，我就陪着你，你想去哪儿都行。” 李星火知道，这是自己上辈子出了车祸，所以给她吓着了，这个没办法强行校正，只能潜移默化地改变。 “我现在在学校住，平时都不用出门。”李星火说，“我很安全，你不用担心。我现在就想和你一起考个好大学，然后稳稳当当的活着……好不好？” 张璐点头，不过嘴上却说：“你想要什么都行，不过学校的宿舍不太好，她们是不是欺负你来着？我给你换到单间吧，或者我在学校旁边给你租一个屋子……” “不用，她们对我还行，之前都是误会。”李星火之前敢卖惨纵容张璐发火，但是现在是真的不敢，“你之前已经处理过她们了，以后她们都不敢了。” “好，听你的。”张璐乖顺得不可思议，她把李星火的双手捧到脸前，轻轻亲了一下李星火的手指，神情幸福而又满足，“你想我怎么做，我就怎么做。” 李星火还是不太敢信，之前张璐被李老师教育那么久，还说发疯就发疯呢。突然恢复记忆了，按理来说暴力因子是来了个超级加码，怎么反而乖了？ 思忖片刻之后，李星火没有想明白具体的原因，但是对于当前的状况有了清晰而又直观的认知——如果说现在的张璐是一个随时发疯的疯狗，那自己恐怕就是拴狗的大铁链以及防咬笼。 “……”李星火默默叹气，疯就疯吧，只要人好好活着，不去搞那些违法乱纪的事情就行。 以张璐现在的状态，她应该能劝住的……吧？ 等牛主任那边处理好了那几个女生的事情之后，就带着她们来医务室，找张璐和李星火握手言和。 “毕竟都是同学，这次的事情虽然两边各有不对，但是同学之间还是要互相体谅。”牛主任发表官方言论，“你们几个，给李胜男道歉，承认自己不该背后编排同学、赶同学出门的错误。张璐也给她们几个道歉，承认自己之前鲁莽行事、差点导致事件升级的错误。” 第98章 虽然看上去牛主任像是各打八十大板，但实际上还是有偏心张璐。要是给张璐定的罪是暴力恐吓同学，那就不是私下道歉就可以解决的了，保底一个通报批评，学生家长要是闹起来，记过都是可能的。 那几个女生看上去都有点萎靡，应该是已经接受过一次全方面的教育了，所以此刻虽然还有点不情愿，但是也都跟李星火道了歉。 牛主任满意地点点头，然后看向张璐。 李星火有点紧张，在心里做好了劝说的准备。 结果出乎他们意料，张璐道歉不仅痛快，而且算得上是态度非常诚恳，跟之前怒发冲冠的样子简直就像是两个人。 牛主任在心里叹服李老师的德育工作做得就是好，不愧是老一辈教师，就是品德高尚有感染力：“事情既到这里就算是解决了，李胜男呢，先搬到隔壁寝室去，那边还有个床位……” “主任，我可以申请帮李……胜男换个人少一点的寝室吗？”张璐突然出声，“她平时就是一门心思学习，还要分心帮我辅导功课，所以在跟寝室同学的相处中，难免会有些摩擦。我家里一直挺感谢她的，现在既然她住宿方面遇到了问题，就由我们帮忙解决一下。费用由我来出，帮她换个四人寝可以吗？” 牛主任用见了鬼一样的眼神看着张璐，迟疑回答道：“可以倒是可以，就是你……你爸妈……” “之前我和家里就商量过这个事情了，也提出过想要帮忙。”张璐说得诚恳，语气非常自然，除了李星火之外，满屋子的人都以为她真的和家里说过这些，“只是之前被李胜男同学拒绝了，现在她遇上困难了，我们能出点力气也是好的。” 牛主任带着那几个学生以及满头问号走了，张璐以“脑袋还有点晕”为由，继续赖在医务室里。 李星火关好了门之后就问：“你为什么要我去住四人寝？” “人少，是非少，不影响你心情，也不耽误你学习。”张璐微笑回答，耐心得不可思议，“你故意让她们背后传话，最后到了被赶出门的程度，其实也是想要换个人少的寝室吧？” “……”完了，我对象变聪明了，不好糊弄了。 “以后有这种事情，你跟我说就好。”张璐轻轻把她抱进怀里，低声说，“我知道你不想我做那些伤天害理的事情，但是不做那些，我也有本事赚钱养你的。你不用这么委屈自己，凡事都有我呢。” 李星火忍了片刻，终于还是伸手反抱住张璐，把脸埋在她的肩头，鼻腔酸涩：“我不想你吃那些苦，我想让你好好的……” “嗯，”张璐慢慢摸着她的长发，温声回答，“我知道。” “我其实好害怕……”李星火心里压抑已久的委屈终于还是冒了头，“我怕我做得不好，你就又走上老路了，我……我也怕你会遇到更糟糕的事情……” “嗯，我知道。” “你那么好……”李星火低声啜泣道，“可是他们都怕你，他们都恨你……你明明那么好……” 张璐闭了闭眼：“不怪他们，是我自作自受。” “我们、我们一起考出去！”李星火抓着张璐后背的衣服，眼泪一点点地打湿她肩头的布料，“我们去首都、去魔都……去南方的发达城市……” 张璐一一应着。 等到李星火的情绪终于平息，张璐的肩膀已经湿了一大片，像是出门遇见下雨，结果暴雨只下半边肩膀似的。 两人静静拥抱着，享受这令人心安的安宁。 可是时间不会永远停留在这一刻，很快外面就响起了铃声，随后是学生们走动交谈的声音。 李星火有些不情愿地说：“下节课是语文，我们得回去上课了。” 张璐低声说：“你要是不想去的话，我的头可以多疼一会儿。” “不行。”李星火把自己从张璐怀里拔出来，“你的成绩最重要，我好不容易把你的语文成绩赶上来了，决不允许你开倒车。” 张璐看李星火这副模样，喜欢得不行，很想做点什么。 但是第一，她们现在是在学校里，公共场合。第二，李星火现在还未成年，谈个恋爱都属实不该，更别提别的了。 张璐只能克制再克制，最后在她额头上轻轻亲了一下，只当是给自己一点小小的安慰。 “嗯，都听你的。” 第58章 约会蓄力中 张璐恢复了记忆之后，许多原本令人头疼的事情都不再是问题，包括不限于她的拳击训练、人际关系、各科成绩…… 毕竟前世她和李星火谈恋爱之后，是被李星火带着正经积极向上了好几年，不仅把荒废的学业捡起来了，甚至一度想要参加各种专业考试，多混几个证好参与评优和晋升。 更何况她之前还有些不定性，现在有了成年人的自制力加持，学习进度可以说是突飞猛进。 她去打拳的事情就更不用说了，现在为了不引起别人怀疑，她都收着打，生怕王长胜因此而觉出什么不对来。 只除了一样，地理。 地理老师看着最新的月考结果，忍不住把张璐提到自己办公室去：“你……是不是对我有点意见？” 张璐失笑：“真没，老师您挺好的。” “我觉得也是。”地理老师摸摸下巴，“我多幽默风趣一人啊。” “是我在方向分辨上实在没什么天分，”张璐诚恳地说，“您教得挺好的，就是我实在扶不上墙。” 第99章 “也是。”地理老师人还挺实在，“毕竟李胜男给你一对一家教都没把你地理教明白，我能发挥的作用也是有限。” 好在地理的分值占比属于相对较少的那种，张璐又准备走体特加分的路子，所以五拖一也勉勉强强够用了。 对于她最近的努力，大家都看在眼里，所以倒也不是特别惊讶。 真正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李星火从年级第一名的宝座上跌落下来了，而且跌得挺狠，一下子就摔出了前十。 牛主任后悔得不行，总觉得自己答应她给张璐补课才耽误了她成绩。 不只是他，就连各科老师都是这么想的，尤其是高二五班的班主任，就指望着李星火给她争口气呢，结果李星火非要去学习扶贫一个全校有名的该溜子！ 这下好了，成绩大幅度下滑！ 如果是别的学生，班主任肯定是要请家长的，但是李星火家里就没人管她。所以班主任无可奈何之下，只能找到了李星火的事实家长——图书室的李老师。 但是这个事实家长对于李星火的成绩看上去倒像是半点都不忧心，不仅不着急，还反过来安慰班主任，说孩子只要还是向好的就不用太操心之类的。 班主任气得够呛，但又舍不得对李星火说重话，只能委婉劝一劝还是要以自己的成绩为重。 但是她面对张璐的时候，就没什么好脸色了，也就是将将处在职业道德的水平线上面一点。 只是来问一个英语基础语法的张璐：“？” 老师，您这态度怎么忽冷忽热的，讲解问题的时候温柔细致又耐心，怎么讲完了就好像对我意见很大似的？ 不过别人的态度，她其实都不怎么在意的。 她要面对更重要的事情。 一个是她的训练已经完成第一阶段目标，准备去打出道战了。 另一个则是——她跟李星火终于，要正式约会了！ 之前李星火只是要求了她数学和英语两科的成绩，结果她不仅完成了，而且是超额完成，月考成绩都已经赶上高二三班的平均分数了。 作为张璐成绩突飞猛进的奖励，李星火答应周末跟张璐出门了！ 回想起自己之前懵懵懂懂跟李星火的那次外出，张璐总觉得虽然校园恋爱的酸涩感很好，但是……也太寒酸了。 看看这个约会流程，吃铁锅炖，还打包，喝几块钱一杯的便宜奶茶，然后还要买一堆砂糖橘送人用。 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早已财富自由了好些年的张璐女士对此甚是不满意。 虽然这年头娱乐业也还不发达，但是起码带去有点格调的地方啊，实在不行，去逛个博物馆图书馆也行啊。 张璐对于这场约会做了十二万分准备，但是她难免有点选择困难症，毕竟哪里她都想带李星火去，但是李大学霸时间宝贵，只给了她半天时间。 这事儿她想找人商量，但是却找不到合适的人选。 原来那些同学就不说了，大家连面子情都没得，而且经由金达川一挑拨，不定这些人怎么看她呢。 冯荣倒是跟她感情好，但是那张破嘴，把事情露给谁都不稀奇。 排球队的一群人关系跟她虽好，但似乎也没有放到可以信任的程度…… “我为什么要给你当恋爱参谋？”梁嫣听了张璐的来意，惊讶得连零食都不吃了，“不是，你是不是脑子有啥问题，你刚因为别人传闲话被老牛逮去教育了，现在你就迫不及待地要把传言坐实了？” “老牛说了，学校是开放的、包容的、积极向上的。”张璐双手一摊，无辜道，“只要我积极向上，那就没问题啊。” 梁嫣的表情变得一言难尽：“你？积极向上？” “我不积极吗？”张璐拿出月考成绩单，往梁嫣面前一拍，“月考成绩比你分还高十五分呢。” 梁嫣用看傻子的眼神看着张璐：“你以为我智商和你一样可怜吗？我都留级两次了，同样的课听三遍，就算是傻子也该会了。” 张璐微笑：“明明知识都会，结果考试不好好答题，你看你这就不积极向上了吧……” “……”梁嫣想用自己手里的竹签戳死她算了。 “总之你不用担心我和李星火之间的事情。”张璐探头看了眼梁嫣手里的袋子，“嚯，热乎的鸡柳，你搁哪儿弄来的……只要下次考试李星火成绩回到第一名，我俩就不会有事。” “你管我哪儿来的。”梁嫣把鸡柳藏起来，然后才说，“你也太嚣张了，我明天就写匿名信举报你。” “随你便。”张璐眼见着鸡柳消失在眼前，微微叹气，“你先帮我出主意，我们到底做什么好？” 然后她不等梁嫣再反应，就一口气说了七八种方案。 梁嫣实在受不了一个平时做派跟道上大哥没什么区别的人这么婆婆妈妈地念叨，几次想要起身离开，但是都被一身怪力的张璐按回原位。 “我明天就让我爸给我转班！”梁嫣气得大叫，“我留级不是为了在这里听你磨叽我的！” “转吧，到时候我去你们班里找你也行。”张璐既然做出来这种精神摧残的事情，自然是不在乎梁嫣本人感受如何的，“你要再留一级也行，反正我再升上高三之后，肯定还是要去你们班里找你出主意的，就当做是提前熟练业务了。” 好一个不离不弃生死相随！ 第100章 如果不是被追着摧残的人就是自己，梁嫣几乎都要被张璐的发言所感动了：“你把你这个劲儿用到你对象身上多好，干什么上我这里来祸害我啊？” 你对象。 张璐嘴角翘起来，然后被她强行压下去，她颇为羞涩地说：“低调点，低调点，在学校呢。” “……”要不是七中周边的小吃摊我都喜欢，我现在就回家跟我爸说转学的事情。 梁嫣最后还是屈服了，但是她屈服的只有表面。 “你们干脆去游乐园呗。”梁嫣双目放空，“六道街那边有个游乐园，开了两年了，就是一直不火，所以没啥知名度。你们上那儿去，玩一玩游乐设施，在紧张和心跳之间，感情不得欻欻增温？” 张璐有点心动，不过还是为难道：“她要是不想玩怎么办？那些高空项目好像是挺危险的。” “那就整点别的啊，什么碰碰车、旋转茶杯的。”梁嫣敷衍道，“游乐项目那么多呢，那边人少，还不用排队太久，你们想玩啥玩啥呗。” 张璐越发心动：“好像也行……？” “最后再玩个摩天轮，那些恋爱小说漫画，还有偶像剧，不都喜欢上摩天轮上面表白吗？”梁嫣再接再励，继续忽悠道，“你们也整个类似的，到时候多浪漫一场景啊，跟偶像剧有区别吗？没有！” “那就去游乐园！”张璐一拍梁嫣双肩，“果然出主意还得找你啊！” 梁嫣疲惫地抬了抬嘴角：“你要是想给她个惊喜，就先保密，等到时候直接把她带到游乐园门口。” “有道理！” 等到张璐走了之后，梁嫣看着她的背影冷哼一声，想要威胁我？祝你俩玩得开心！ …… 张璐高高兴兴地把约会地点选在了六道街的游乐园，出于保密的想法，她没有再跟别人说起这个，以免他们把这个事情告诉李星火，这样就不够惊喜了。 而李星火本人大约是受了排名大幅度下滑的刺激，每天除了自己学习就是带着张璐学习，凡尘俗世一律不管。 ——张璐因此更加坚定了要带李星火去游乐园放松一下的决心。 于是在周日下午，张璐带着满脸好奇的李星火乘坐公交车，到了六道街。 李星火看着道路两边稀少的行人，越发好奇：“你要带我去哪里啊？” “保密。”张璐其实也有点觉得不对，但是她想想梁嫣之前说这个游乐园比较冷门，也就没太在意，“等到了你就知道了。” 第59章 约会 两人并排走着，张璐几次发起话题，李星火都像是没什么兴趣一样，张璐只当她是约会害羞了，也没在意。 等她们终于走到了游乐园门口，张璐邀功一样对李星火说：“怎么样？惊喜不惊喜？” 李星火看看空荡荡的游乐园，总觉得好像哪里不对，但还是配合道：“挺惊喜的，我没想到你能带我来这里。” 张璐甜蜜一笑，然后转头打算买两张套票…… 好极了，售票处没人。 张璐站在那里，思索片刻，最后做出一个决定：“我们先进去看看？” 李星火也搞不清楚怎么回事，在她上辈子的记忆里面，游乐园是全年无休的状态，售票处没人……可能是这里不要门票，里面游乐设施单独收费？ 俩人于是就进了游乐园，四周一片宁静，只有几个遛弯的大爷大妈。 其中最宁静的就是那些原本应该张灯结彩音效爆炸的游乐设施。 张璐一边走一边看，越走心越凉，等她们走过了诸多大型游乐设施，最终停在安静的摩天轮前，她悬着的心终于死了。 李星火有些尴尬，但还是安慰道：“嗯，也许是今天游乐园休息。” 游乐园休不休息，张璐已经不在乎了，她只知道自己被梁嫣坑了。 她转过头来，看着李星火，目光炯炯：“我们想个办法，让梁嫣减肥吧。” 这是她能想到的，对于梁嫣来说最恶毒的报复了。 虽然李星火不知道这游乐园跟梁嫣有什么关系，但是既然张璐都说了…… “这个不难。” 张璐站在摩天轮下面，足足在心里又骂了梁嫣这个缺德带冒烟的家伙五千字。然后才不情不愿地对李星火说：“我被她坑了，她跟我说这个游乐园人少还好玩，我就想着带你来放松下……” 结果她哪里知道，东北城市的游乐园冬天是不营业的，而这个休业期要一直持续到四月下旬。 唉，实在是她上辈子在东北的时候几乎没来过这种地方，后来在南方城市又待太久了。 李星火看着垂头丧气的张璐，找回了一些熟悉感：“这里现在这样挺好的。” 以前张璐不小心做错了事情，也是这样跟她承认错误的。而她就算再生气，面对张璐这幅可怜模样也会忍不住心软，她能做到最狠心的事情也就是转过身去不看。 青涩的张璐一腔热血莽撞得可爱，成熟的张璐虽然危险但是也让她着迷。 但还是现在的张璐让她最有熟悉感，最为安心。 她牵起张璐的手，张璐的手热乎乎的，她的手却有点凉。但是张璐的温度却隔着两层毛线手套慢慢地渗透过来，像是两个人的心也在跨越了重重阻隔之后轻轻触碰到了一起。 “只要是跟你出来，去哪儿我都高兴。”李星火牵着张璐的手，认真地说，“而且这里挺漂亮的，人也不多，我很喜欢这里。” 第101章 “真的吗？”张璐垂头丧气的，“你是不是在哄我？” 记忆恢复之后，脑子真的见长了，现在都能觉出来我在哄你，不容易。 李星火在心里夸（？）了张璐一句，然后说：“是啊，我跟你出来怪开心的，你要是不开心的话怎么能行？” 她轻轻捏了下张璐的手心：“我们不是在约会吗？” 张璐抬起头来，神情已经没有那么萎靡了，但还是挂着可怜模样：“真的吗？你不是最近心里只有学习吗？我还以为你不喜欢我了。” 李星火总不能说是之前在医务室的事情把自己吓到了，毕竟在她熟悉的相处模式里，都是自己占据主导地位去引领张璐——虽然张璐比她年龄要大一点，但是俩人的心智成熟程度一直不在同一水平线上。 猛地把那个之前她只是看着但是却没有真的接触到的三十多岁的成熟张璐塞给她，她是真的有点应对不了。 做一个不太恰当的比喻，她习惯的相处方式是训狗，但是张璐突然变成了一只成熟的狮子。 “没有……”李星火犹豫了下还是决定实话实说，“我就是有点不太适应，你最近变化有点大。” “……”张璐这下是真的委屈了，“你是不是嫌弃我老？” 李星火：“……” 张璐自怨自艾：“我就知道，从上次之后你就躲着我！你是不是就喜欢十八岁的小姑娘，不喜欢年龄大的？” “张璐，你讲讲道理。”李星火有点生气，但更多的是哭笑不得，“你现在也是十八岁。” “可我的心老了！”张璐大声抗议道，引得路过的大爷大妈纷纷侧目，“你就是嫌弃我不够纯粹不够傻，我以前傻的时候你喜欢，现在不傻了你就不喜欢了！” “你自己看看你现在这个样子，像是聪明吗？”李星火不由得反思自己究竟看上这傻子哪儿了，“每天脑子里都转着这些奇奇怪怪的念头，怪不得你成绩提不上去。” “我在你眼里就是个学习机器吗？”张璐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李星火，你今天必须把话给我说清楚咯！” 李星火这下火气也有点上来了：“行，那就好好说一说！” 虽然现在已经是四月中了，但是她们站在外面理论委实是不太合适。于是两人就在附近找了个小店，一人要了一份拉面之后就火气十足地开始对峙了。 “你记得多少？”张璐率先发问。 李星火答：“我都记得。” “那你为什么怕我？”张璐立刻便问，“我明明在你……在你面前从来没做出格的事情。” “首先，我没怕你，我就是……有点不适应。其次，如果跟班组长起冲突，把人拎到楼梯口威胁要把他推下去都不算出格的话……”李星火无奈，“那你确实没有做过什么出格的事情。” “……”张璐心虚，但也只心虚三秒，“我那会儿总得来说还算是遵纪守法吧！” 李星火实在不想直接打击张璐，所以只是用表情回答了这个问题。 “那你说，我还做过更过分的事情吗？” 李星火正要回答，却突然意识到了一个问题，她们两个都在为彼此的记忆而感到不安。 李星火害怕张璐习惯了暴力的生活，一心惦记着要为自己复仇。 张璐害怕李星火保留着临终前的糟糕记忆，更害怕李星火知道自己在之后的日子里是如何一副模样。 但是李星火面对这个问题，选择了逃避，而张璐则选择寻求真相。 张璐看着李星火欲言又止的模样，一颗心逐渐向下沉去。 我在她出事之前，都是努力向好的，按理来说她能知道的我做过的最恶劣的事情也就是那次差点把人退下楼梯，但是她刚才下意识就要回答…… 她知道了。 她究竟知道多少？ 张璐缩在桌子下面的手掌张合了几下，似乎是下意识地想要去抓住谁一样。 两人陷入沉默，直到两碗热气腾腾的拉面被送了上来。 张璐熟练地给李星火在面里加了调味，然后把面推到她身前：“先吃东西吧。” 然而李星火现在已经吃不出面好不好吃了。 两人都心事沉沉的，就算嘴里吃的是什么惊天美味也尝不出来味道了。 这会儿已经过了客流高峰期，面馆老板就坐在大堂里看电视剧。 电视里面传出抒情的歌曲，以及男女主角难舍难分的对白。 ——听得张璐想把电视关了。 凭什么我这里正难受着呢，你们谈恋爱谈得那么开心？ “别跟电视剧生气。” 张璐抬头，看见李星火正小口小口吃着面，吃完了又来了一句：“那都是假的，假的自然是什么都好的。” 张璐原本烦闷的心情一下子就烟消云散了。 我老婆真聪明！大智慧，智者，先知！ ……但就是有点太聪明了。 张璐心里又甜又涩的，忍不住伸手去握李星火的手。 李星火看着张璐伸出左手，跟跨越大洋两岸一样艰难地握住了自己扶着面碗的左手，就抽回了左手，说：“你等一下。” 张璐茫然：“怎么了？” 然后就见李星火熟练地把筷子交到左手上，用右手握住了张璐的左手，然后才继续吃面。 “！！！” 张璐觉得此时此刻，自己可以原谅全世界的所有不公与罪恶。 第102章 因为我有老婆爱，而你们这些罪恶的可怜人，没有！ 张璐甜蜜蜜地和李星火十指相扣，这才继续吃面。 其实这家面还挺好吃的…… 但是再美好的时光，终究还是会过去。 吃完面之后，两人又不得不面对那个让她俩都很忐忑的问题。 李星火倒是有心敷衍过去，但是她深刻地知道，张璐这人性格有多较真。 于是她想了个办法。 张璐就见李星火从衣服口袋里掏出了一个用废纸钉成的小号记事本和两支被削得很短的铅笔放到了她们中间。 “我们每个人两张纸。”李星火说，“一张纸写愿意对方知道的事情，一张纸写不愿意对方知道的事情。写完之后，先互相交换‘愿意知道’的，看完之后，我们再考虑要不要交换第二张。” 张璐点头：“我不会说谎。” 李星火深吸一口气：“这次我也不会。” 第60章 坦白 一张只有巴掌大的纸，可以写下什么呢？ 张璐思考片刻，然后在第一张纸上写：我现在有一个没什么用但是能帮我学习的系统。 后半段她其实是想写“在你死后，我自己活了几年”，但是她担心李星火没有出意外的那段记忆，会给她造成冲击。于是她就在纸上又写了一句：在你离开我之后，我自己一个人呆了几年。 第一张纸写完了，现在要面对第二张纸了。 张璐这下是真的犯了难，虽然她们已经互相约定过不会说谎，但是人想要直面自己做过的恶事本就困难，尤其这还是在她的恋人面前。 可能会被抛弃的恐惧紧紧地攥住了张璐的心脏。 她并非执迷不悟的人，之前所作所为也不过是看不见希望光亮下的自甘堕落，说白了也就是自找死路罢了。 可是现在不一样了。 她不想死了，她想好好活着。 但如果李星火觉得她做过的事情恶心，觉得她人品败坏，要离开她的话，该怎么办？ 我不能伤害她，也不能不让她读书……张璐在心里警告自己，我要给她自由，我要……让她好好活着。 要不然还是不要提吧。 她心思一动，觉得自己找到了出路，她们只承诺过了不会说谎，但是没说不能隐瞒。 事后就算被发现了，也可以说是“当时没想到这个也要说”。 ——没有人能怪我，李星火也不会知道。 张璐几乎就要这么做了，但是不知道是因为心虚还是因为什么，她抬头看了眼李星火。 李星火一脸凝重，犹豫但是慎重地在纸上写着什么。她手边是一张被扣过来的纸，能看到有书写的痕迹透到纸背。 张璐收回视线，在第二张纸上写下几个字。 两人都写好之后，李星火把第一张纸条折迭好，递到张璐面前。 张璐与她交换了纸条。 她打开纸条，看见上面写着一句话，字迹端正秀丽： 上辈子我拥有一个系统，但是我死后它就不在我这里了。 张璐愣了一下，然后忍不住问李星火：“你记得自己……的事情？” 李星火也正看着张璐的纸条，看得嘴角翘了起来。听到这句话，她便笑着抬起头来：“我都记得呀。” 张璐看看自己手里的纸条，再看看李星火手里的纸条：“你怎么好像一点都不意外？” 李星火笑得像是个小狐狸一样：“你猜一下，为什么我没了之后，你就有了？” “……”张璐沉默了。 李星火也不是非要一个答案，她拿起被折好的第二张纸条，问：“第二张，你要看吗？” 张璐总觉得有坑等着自己。 就算她现在对李星火再厚重的滤镜，也意识到了一件事——单论智商，她玩不过这女人。 我就不该答应她搞这个交换。 张璐如此想着，但还是任命地把纸条递给了李星火。 李星火笑盈盈地用自己的纸条换了张璐的纸条。 两人打开纸条之后，都是愣了下。 【你随便问吧，你问什么我都说。】 【我知道你所经历的一切，好的坏的，我都知道。】 李星火最先回过神来：“我问什么你都说？” 张璐看看手里的纸条，愣愣的，不答反问：“你什么都知道？” “可能知道的比你都多。” 张璐努力抗拒：“你不可能知道，你那时候都已经……” 李星火小声说：“我知道的，比如说你第一次上擂台，是在燕南的一个酒吧。” “……” 张璐上辈子从李星火死后，就一直不太稳定，原本已经跟家里恢复的联系也逐渐断了，偶尔联系的只有发小冯荣，也对于她的状况也不甚了解。 更何况，她从开始打拳，就知道自己迟早陷进去，对身边的人是只字不提这些。 唯一能宣泄情绪的，就是喝醉酒之后对着李星火的照片讲自己现在已经多么道德败坏。 张璐是真的没想到会是这么一个发展，她虽然已经准备好坦白了，但是那些龌龊事情被李星火知道得一清二楚…… 她头脑一阵混乱，忍不住伸手抓住了李星火的手臂：“你……你不能跟我分手。” 李星火知道张璐会接受不良，但是没想到她反应竟然这么大，有点好笑地回：“我没打算分手。”好容易找回来的对象，咋能说分就分。 第103章 “我无耻，我下作……我草菅人命，我千刀万剐……”张璐的脑子已经混乱了，“你骂我，要不打我也行……你骂我什么都行……求你——别不要我。” 她脑子一乱，说话的声音就有些高了，引得面馆老板转过头来看。 “她电视剧看多了，背台词呢。”李星火对面馆老板不好意思地笑了下，然后摸着张璐的刺猬脑袋，小声安抚道，“我没要走，也没不要你，你别这么说自己，你……你挺好的。” 她耐心哄了好一会儿，张璐抓着她手臂的手才松了些。 李星火找老板要了瓶汽水，拧开盖子放到张璐面前：“喝点水？” 张璐听话照做，半瓶饮料下肚之后，她也清醒了点，还是有点不死心地问：“你什么都知道？” “什么都知道。”李星火把桌上的纸笔以及那四张纸条都仔细收拾起来，“可能知道得比你还多。” 张璐小声问：“……我最后真是被黑老六打死的？” “嗯。”李星火点头，随即又说，“你不许找去找他报复。” “……”张璐有些心虚地偏移开视线，“不去，我跟他又不可能有什么交集了。” 虽然她这话说得底气不足，但是好在李星火确信张璐不会做出尔反尔的事情，倒也没再深入这个话题。 两人又聊了些细节琐事，终于让张璐的心死得透透的了。 “你看着我做这些事……”张璐垂着脑袋，声音低沉，“不觉得恶心吗？” “莎士比亚的理念是，”李星火握住她的手，“悲剧就是把美好的事物毁灭给人看。” “我当时觉得我在面对这个世界上最令我痛苦的悲剧。” 张璐听了这话，几乎想要在这里亲吻她。 但此时电视剧播放起了片尾曲，面馆老板长吁短叹着主角的命运跌宕起伏，站起身来，打算进厨房准备晚上的活了。 李星火看一眼张璐，扭头叫住老板买了单，然后牵着张璐的手离开了。 面馆老板看着她俩牵着手出门，感慨一声：“这些小姑娘，感情可真好啊。” 李星火本来是想要带着张璐去个什么清净有没有人的地方的，但是周末的下午三四点，又不是寒冬腊月，街上人还是不少的。她牵着人左看右看，最后也只能把她带回了那个还没恢复营业的游乐园里。 外面的人多了起来，游乐园里倒是安宁了不少，大约是因为大爷大妈都回家准备晚饭去了，得等到饭后才能出来溜达消食。 张璐就老老实实跟着，一副李星火带她去哪里都行的态度。 “我还真不知道这里也有个游乐园。”李星火看着那些设备上盖着的放水布，还觉得挺有意思的，“你应该也不是喜欢打听这些的人，怎么想起来找梁嫣打听这个？” “起因已经不重要了，”提起梁嫣，张璐就开始磨牙，“重点是我们要让她减肥。” 李星火看她这副表情，忍不住笑起来：“她怎么跟你说的？” 张璐捡着自己记得的部分说了，最后强调：“她还说让我记得保密，给你惊喜感。” “嗯……也算是挺惊喜的嘛，”李星火忍笑，“你看我们来这一趟，不是也收获挺多的？把话都说开了，多难得。” “这倒也是。”不过张璐还是有点不甘心，“不过死罪可免，活罪难逃。” “那你想怎么整治她？”李星火问，“让她一个月不能吃零食？不太行吧，她零食那么多，你抢不完的。” 张璐虚心求教：“你觉得怎么处理比较好？” 李星火露出聪明人的笑容：“要我说，这个事情，你不要光想着怎么报复她。不然光她不开心了，你也没什么收获。” “我们应该为她着想，”李星火敦敦善诱，“要想办法敦促她读书学习。” “……怎么弄？”这就涉及到张璐的知识盲区了。 “你想啊，梁嫣一直留级，不是因为成绩不好，只是单纯地觉得南方城市食物不好吃。”李星火说，“她家里虽然纵容她，但是肯定也是不想她一直在高中混着浪费人生的。我们应该为她的父母解忧，也为她的前程着想。” 张璐茫然：“啊？” “今年高考她肯定是赶不上了。”李星火微笑，“但是明年可以和我们一起参加高考啊。” 张璐更茫然了：“能行吗？” 李星火自信一笑：“总要试试嘛。” …… 周一一早，张璐堵住了梁嫣。 梁嫣面露警惕：“你敢揍我，我就去找李星火告状。” “不揍你，”张璐露出笑容来，“我们是同学，也是朋友，我好端端的，揍你干什么呢？” 梁嫣看着张璐，发自内心地问了一声：“张璐，是不是读书读傻了？” 第61章 游乐园 张璐对着梁嫣露出了和善的微笑：“是啊。” 梁嫣扭头就想跑，但是竟然被薅住了。 凭梁嫣的体重，动起来就算比不上猛虎下山，但是也跟猪突猛进难分胜负了。她惊讶地回头看了眼双手并用抓住自己的张璐，对这人的暴力程度有了更清晰的认知，然后……更想跑了。 按理来说，以她的家庭背景，满学校都不会有不开眼的人找她麻烦，但是张璐算是个例外。 首先这人身上自带一股亡命徒气息，做事不管不顾的，且这种气息越来越重了——别人都是读书明正道，张璐是读书当放火棍。其次，这人勉勉强强算是她朋友，梁嫣自诩是个有坚持的人，以强权压迫朋友这事儿她干不来。 第104章 “我真不打你。”张璐感觉自己像是在跟一只胡乱扑腾的大鹅做搏斗，一不小心就被扇一大逼斗，“你跑什么？” 梁嫣心说我干什么了自己不知道吗？我不跑难道还等你带着李胜男全方面虐待我吗？ 面对张璐，梁嫣可能也就受点皮肉之苦，但是面对李胜男……那就不一定了。 “你听说过北京烤鸭吗？”张璐一边努力制服大鹅一边问，“特别有名的，你应该听说过吧？” “岂止是听说过，我爸还带我去北京吃过。”梁嫣挣扎力度稍弱，“虽然没有传说中那么好吃，不过也还算可以了。” 张璐露出笑容：“那你听过广东肠粉吗？” 梁嫣挣扎顿时停止了，扭头看向张璐：“好像听过，好吃吗？” “看你口味吧。”她不挣扎了，张璐也就放手了，“你如果喜欢那种浓汤赤油的重口味风格，那肯定不行。但你如果能接受清淡爽滑的风格……嗯，好吃。” 梁嫣狐疑地看着她：“说得好像你吃过似的……” “我就是吃过啊，虽然不是在广东。”张璐坦然，“不过也是周边省份，味道是真的不错。去店里吃，人家还会给你准备豆浆配着吃，反正都是拿石磨磨出来的。” 梁嫣知道这人不怀好意，但是还是忍不住好奇和嘴馋，开始一一询问食物的具体情况。 结果没想到张璐说得有鼻子有眼的，对于制作流程都能说出个一二三来。 梁嫣不想上当，但她还是可耻的，馋了。 人生在世，总得有点追求。梁嫣上有父母庇护，中有姐姐顶门立户，所有人对她的期望都是，开心活着就行，当个败家子也没关系，别败得把自己饿死就行。 在这样的成长环境下，梁嫣自然也乐得做个游手好闲的败家子，不过她家对她要求虽然没有，但是家里要求甚严，更严禁她挥霍。 所以吃也就顺理成章地成为了梁嫣最大的爱好。 作为一个老餮，她已经通过张璐的描述想象到了这个肠粉的大概口感，并在心里排列组合了各种有可能的配料。 口水横流。 “我们这儿有吗？”梁嫣擦擦口水，问张璐，“或者近一点的城市也行。” “应该是没有。”张璐摇头，“我也想再吃一次，但是挺难的。” 梁嫣攥拳：“没事，等寒暑假，我去求我姐……” “你连留两级，你家里还能答应带你出去，”张璐背出李星火之前为她准备好的台词，“你家里对你真宽容。” 杀人诛心。 梁嫣瞬间萎靡。 然而这只是一个开始，接下来不到一周的时间，张璐把国内外许多著名美食都跟梁嫣念叨了个遍。 梁嫣听得快乐并痛着，听得见，想得出，吃不到…… 班长胡秋夏对此甚是不解：“你不听不就得了？” 梁嫣蔫蔫地趴在那里：“我要是有这个意志力，我现在还能跟这儿混着？” 胡秋夏：“……”感觉自己好像被骂了，但不确定，再听听。 等到一周结束，梁嫣已经彻底颓了，每天对着吃了好几年的零食，畅想那些只闻其名的美食。 望梅止渴之下，成功又增重两斤。 张璐看着梁嫣愈发圆润的脸，不太确定地问李星火：“这办法……能行吗？” 李星火正在刷题，闻言头也不抬地回：“不行就加大药量，再不行就换办法。” 张璐：“……” 等到这学期期末，张璐已经开始参加市级拳击比赛，李星火也回到了文科第一名的宝座上。梁嫣终于下定了决心，不留级了，先念高三，这样假期才能被放出去旅游吃东西！ 梁嫣家里听说之后，大惊失色，还以为梁嫣在外面捅了天大的篓子，所以才会来这么一出好方便出去躲事。结果打听明白她其实就是想要出去吃点好吃的，梁家全家都沉默了。 我们家孩子，怎么就这点追求？ 唉，算了，好好活着就行，没出息就没出息吧。 不过精通商业谈判的各位家长们并没有因为梁嫣的没出息而放过她，反而趁着这个机会为梁嫣定下了学习目标与对应的奖励档。 “211、985，随便玩。”梁嫣蔫蔫地趴在那里，跟朋友们诉苦，“考一本，亚洲随便走。普通二本，国内畅玩。三本……三本就不让我在国内读了，给我打包发配到国外当留学生去，说是外边的饮食有利于我减肥。” 陈恒欣叹气：“我努努力，要是能打进省队，估计可以全国跑。” 张璐听得心里发酸，对李星火说：“等高考之后，我也带你出去玩。” 李星火点头：“行呀，我想先去看故宫。” 胡秋夏本来就挺酸的了，结果听见张璐她俩的对话，更酸了：“我想点把火把你们仨都烧了。” “给我单起一锅，谢谢。”梁嫣有气无力地说，“我跟着俩人混在一起，准没好事。” “怎么会，这不都是为了你着想吗？”李星火笑眯眯地说完这一句，不等梁嫣反驳，就又道，“难得放假，你们就在这里讨论学习吗？” 一堆小孩吱哇乱叫地从他们身后跑过，快乐地奔向了海盗船。 ——梁嫣受家里叮嘱，特意带“对她关心备至的朋友们”来游乐园玩。来的也不是之前她给张璐推荐的那家倒闭边缘的小游乐园，而是市里最繁华最热门的xx主题乐园。 第105章 这不是被卖了还要帮人数钱吗？！ 梁嫣原本是坚决不从的，但是考虑到她的成绩如果想要不被打包出国，恐怕还是要多抱状元娘的大腿，所以只能可耻地屈服了。 “玩！当然要去玩！”梁嫣突然支棱起来，豪情万丈，“从最刺激的开始！你们谁也不许跑！” 结果谁也没想到，受伤的竟然是人高马大的胡秋夏。 胡秋夏一下跳楼机就吐了个昏天黑地，挺大个男生摊在地上的样子活像个面条人。 “你不是说，”梁嫣憋笑，“你不恐高吗？” 她再虎也是悠着来的，事先都问过恐不恐高，不然出了事就不好了。 “我是不恐高……”胡秋夏有气无力地说，“但是，我晕车啊。” 围着他的这几个人发出一阵缺德的爆笑声。 胡秋夏瘫了，各种刺激的都玩不了，就只能先被安置在儿童区，面色惨白地攥着一瓶运动饮料坐着小火车呜呜呜地开远了。 又玩了一轮疯狂大转盘之后，李星火和张璐去买冰淇淋了，剩下梁嫣和陈恒欣坐在椅子上等。 “就他一个男的，结果倒得那么快。”梁嫣撇嘴，“这点出息。” 陈恒欣看着她，表情有点微妙：“你是喜欢他吗？” “……我？”梁嫣愣了一下，指着自己问，“喜欢胡秋夏？” “嗯，”陈恒欣低头看着自己被剪得有些秃的指甲，小声回，“你就叫了他一个男生，而且你们看上去关系还挺好的。” “算了吧，我跟他不可能。”梁嫣有些无奈地解释道，“我留级两次，刚来的时候跟这个班里的人都不熟，他是班长，又有点老妈子，所以遇到什么事都来叫我一声。等我跟班里的人熟悉了，他也对我挺关照的，所以我当他是朋友，也谢谢他——就这样。” “哦，原来是这样。”陈恒欣笑了下，有些不好意思，“是我误会了。” 梁嫣本来想问一句“你平时跟排球队的人也这么八卦吗”，但是张璐已经举着甜筒回来了，这话也就没说出口。 一天的疯玩之后，她们终于带着在儿童区已经混出乐趣的胡秋夏一起来到了今天的最后一个游乐项目——摩天轮。 “等下你们三个一个车厢，”张璐提前声明，“不要来打扰我们。” 梁嫣想说“李胜男你就不能管管”，结果看到李星火在她身后悄悄点头。 “……”服了这对狗情侣。 结果没想到陈恒欣忽然伸手，把站在队伍中间的胡秋夏推到前面去了。 胡秋夏：“嗯？你干什么？” “你自己一个车厢，或者跟别人拼一个也行。”陈恒欣一本正经地说，“三个人在里面，重量不平均。” “你敢不敢找一个听上去靠谱一点的理由？！”胡秋夏崩溃了，“怎么的？放生我一天还不够？现在还要放生到底吗？” 第62章 小情侣 面对胡秋夏的质问，陈恒欣尴尬地笑了下，然后说：“我就随口一说……要不我们问问有没有谁落单的……” “不用了，三个人也挺好的。”梁嫣看她一眼，“而且就我这个体重，谁跟我一起，都平均不了。” 陈恒欣于是不再说话，但是胡秋夏怒气不是那么好平复的。 “我自从当了这个班长，就把你们都当成我的崽，兢兢业业，细心呵护……” 陈恒欣小声说：“我不是你们班的。” 胡秋夏一哽，随即又道：“就连外班的同学都被我关照了不少，生怕你们在外面被人欺负了。” 陈恒欣：“……”行吧。 “结果你们就这么对我！”胡秋夏以一个一米八几壮汉之躯，发出一声充满男子汉气概的怒吼，“你们就是这么对待自己的老父亲的？！” “没有，”梁嫣实话实说，“主要是我爸也没你这么多事儿，人家事业有成。” 李星火直言：“我没爹。” 张璐则是说：“胡大侠，你这……你要不跟我们一起吧？” 陈恒欣本来想老老实实眯着的，但是见其他人都说话了，也忍不住补一句：“一般这话都是我妈说，我爸直接就上手打我了。” 胡秋夏：“……我是你们的好父亲，我不打人。” 他又对张璐说：“我才不跟你们一起，看你俩黏黏糊糊的，我浑身难受。” 说说笑笑的，排队终于到了他们。 胡秋夏虽然嘴上闹得厉害，但是真的到进入摩天轮的时候，他还是自己坐了，没有去给其他人添乱。 ——搞得陈恒欣更良心不安了。 “没事，胡大侠也就是抗议一下。”梁嫣倒是很平静，“不过也就这次，下次如果还这样的话，他估计就要真发火了。” 陈恒欣更加坐立不安了，因为梁嫣似乎什么都能看穿，但只是不说破。 “你、你看那边——”陈恒欣指着窗外，“能看到河。” “嗯，这个高度，能俯瞰半个城市了。”梁嫣点头，“不仅能看到河，还能看到学校。” “是、是啊……好厉害啊……”陈恒欣略有些尴尬地缩回手指，“你知道的真多。” “玩得多了，自然就都看见了。”梁嫣平静道，“你以后也会知道的。” 陈恒欣微微低下头，抿了抿唇，然后说：“谢谢你带我来这里，我没想到你会叫上我……我还担心你觉得我们不够熟来着……” 第106章 “都是朋友嘛，想到就叫你一起了。”梁嫣回道，“而且我们不是都一起惹过事了吗？就姜姗姗的事情。” “姜姗姗啊……也不知道她现在怎么样了，”陈恒欣叹气，“高三转学，应该挺辛苦的。” “没，她说她学我留级了。”梁嫣道，“现在重读高二，成绩好像还不错。” 陈恒欣惊讶地看着她：“你怎么知道？” “她有加我好友啊，我们偶尔会聊天。”梁嫣不太理解这有什么好惊讶的，都二十一世纪了，有了网络和手机之后沟通多方便啊，“她有时候会给我讲新学校的事情，好像也交到新朋友了。” “哦，这样啊……”陈恒欣点头，“那还挺好的。” 两人就此安静下来，陈恒欣几次想开口，但都觉得自己是没话找话，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 等到她们快离开轿厢的时候，陈恒欣终于忍不住问：“梁嫣，你……你不讨厌我吧？” 梁嫣颇为意外地看着她：“我如果讨厌你的话，还叫你来干什么？给我添堵吗？” “也是啊……”陈恒欣傻笑着抓了抓后脑勺。 梁嫣难得有些无奈。 这怕不是个傻子。 …… 这怕不是个傻子。 李星火在心里叹气，她们进入这个摩天轮轿厢已经三分钟了，张璐看着窗外，一会儿说找到学校了，一会儿说找到她家了……似乎完全没有一点趁着这段时间说点悄悄话的想法。 摩天轮转一圈也就是十分钟左右，眼见着已经有三分之一的时间浪费了，李星火决定主动出击。 等张璐又一手指着窗外，满脸兴奋地转过来时，她抓准时机，用双手捧住了她的脸。 张璐脑子嗡的一响，原本都已经到了嘴边的话，全都散了个干净。 “你要说什么？”李星火捧着张璐的脸，柔声问道，“是看到什么有趣的东西了吗？” 张璐有些呆愣愣地点了头。 “真好啊，”李星火不动声色地屈起食指，缓缓抚摸着张璐的脸颊，“我都没注意那些，你给我说说好不好？” 张璐头顶冒烟，整条脊梁骨都麻酥酥地，几乎要直不起腰来，所有的注意力都在李星火的那双手上，哪里还想得起自己刚才看到了什么？ 她有些无辜又可怜地看着李星火，干巴巴地说：“我忘了。” “哎呀，怎么忘了呀？”李星火对于这个回答很满意，但还是装模作样地说，“是我跟你说话打扰你了吗？” 不等张璐回答，她就作势要收回手：“那你看吧，我不打扰你了。” “没有！”张璐连忙抓住李星火的双手，不让她抽走，又主动把脸又往送李星火那边送了送，“我不想看了。” 李星火嘴角翘起来，用手指在张璐的耳廓上轻轻描摹：“这么乖的呀。” 张璐被她作弄得满脸通红，但是坚决不后退半厘米。 李星火不动声色地凑近了一些，让两人的距离变得可以呼吸相闻。 她身上的味道好好闻，好像是草莓味道的，不知道是洗发水还是什么。 张璐迷迷糊糊地想，真好闻，等会儿要问问她用的是什么。 好甜啊。 让人想咬一口。 李星火看着张璐水润的眼睛，知道是自己身上的味道让她喜欢。 草莓季快过去了，得抓紧时间给她买点，不然就要等明年了。 “喜欢草莓吗？”李星火低声在她耳边吐出话语，就像是蜘蛛吐丝一样，轻得很，但是落在人耳朵上就是会让人觉得瘙痒难耐。 张璐点头，她脑子已经变得乱哄哄的了，想法没有办法成型，只能依靠本能行事。 “下次买给你吃好不好？” 张璐才一张开嘴巴，就被什么塞进了嘴唇中。 ——是李星火的指尖。 “我洗过手了。”李星火带着笑意说，“而且昨天才修过指甲，干净的，你不讨厌吧？” 张璐下意识想要回答，但是李星火的手指已经接着她口腔的动作，绕过了齿关，轻轻触碰到了人体最暴露也可以说是保护最为良好的肌肉组织。 张璐脑子一片空白，真的什么都想不起来了。 李星火也不急，只等她慢慢回神，毕竟这些事情要看着张璐的反应才更有乐趣。 等张璐的眼珠不再失焦，李星火将整个拇指都压在了张璐的舌面上，缓慢地摩挲着。 “你知道吗？这里是味蕾分布最少的区域，”李星火的语气不再撩拨，反而换上了幼儿园教学的语气和语调，如果不是她的手指还停留在不该在的位置，她现在几乎可以去给小朋友做知识科普了，“小朋友想知道舌头每个区域都有什么样的味觉吗？” 张璐从嗓子里挤出声音来，不知道是哀求还是什么。 “那我现在就给你讲一下，”李星火微笑，“这都是宝贵的知识，小朋友要好好记得味觉的对应位置哦！” …… 摩天轮已经到了最后一小段路程，在张璐的哀声恳求中，李星火终于放过了她。 李星火从口袋里抽出纸巾擦拭着自己的手，又体贴地将不该出现在张璐脸上的痕迹一一清理干净。 张璐小声抱怨着：“你欺负我。” 对于这种撒娇，李星火自然是全盘笑纳的，她为张璐清理完毕，最后用纸巾在她嘴唇上又轻轻抹了下，这才道歉：“是我不好，我不该欺负你。” 第107章 “你总这么跟我保证。”张璐有些委屈，“但是你回头还是要欺负我。” 李星火将废纸团成一团塞进口袋，满脸纯良：“是我不好。” 积极认错，死不悔改。 张璐一气之下，把李星火刚才欺负人的手抓了过来。 她本来打算咬一口泄愤，但是手到嘴边，就又舍不得下嘴了。 我宝宝可是文科状元，她要学习的。 李星火等着她咬呢，却迟迟等不到，于是就主动开口询问：“怎么了？” “你换左手。”张璐磨牙，“右手得写字的，不能咬。” …… 等到梁嫣他们见到最后一组从轿厢里出来的张璐和李星火，总觉得好像哪里不对。 “张璐你脸好红啊。”胡秋夏关心道，“怎么？背着我们偷偷吃辣椒了？” 你才偷吃辣椒了！ 张璐气哼哼地说：“被风吹得有点感冒。” 不等其他人质疑，她又大声道：“我去厕所，你们谁要去吗？” 梁嫣：“我也去。” 李星火：“那我也……” 张璐立刻道：“你不许去！” 李星火从口袋里抽出左手，满面纯良：“可是我得去好好洗个手啊……还是说你希望我不要洗左手——” “谁管你洗不洗手！”张璐看上去像是要冲上去打人，“再废话，把你手打折！” 第63章 寒假到来 梁嫣看看满脸无辜的李星火，再看看气急败坏的张璐，最后得出一个结论：“你们谈恋爱能不能不要拿我们当情趣？” 张璐气哼哼的，转身就走，李星火丢下一句“怎么会呢”就追了上去。 原本还不太明白发生了什么的胡秋夏，看着这俩人，发自内心地说出一句：“谈恋爱真可怕。” 小情侣在其他人看不到的地方又闹了点别扭，这才回到了队伍。 此时天色已经全都黑了，游乐园的夜间活动开始了，伴随着漫天的烟花，穿着可爱的的小精灵们乘坐着花车，向四周抛洒着带有祝福意味的花瓣。 “快许愿！”梁嫣说，“据说在这个时候许愿特别灵。” “你还信这个？” 张璐虽然嘴上这么说，但还是闭上了双眼，在心中许下了愿望。 【希望李星火平安喜乐，顺顺利利。】 …… 时间总是过得飞快，张璐在一次次考试中，成绩终于追上了大部队。 除了地理老师还是觉得这孩子极有可能对自己有意见之外，其他的老师都很欣慰，牛主任还特意给老张打电话贺喜。 张守业接电话的时候，倒是挺客气，电话一挂就对着同事长吁短叹，说“以前学校打电话都是孩子闯祸了，没想到现在成绩进步大也要特意打电话”之类的话。 同事们一边嘴上应承着，一边在他看不见的地方翻大白眼。 等到晚上回家，他特意料理了一条松鼠鱼。 张璐吃得高兴，但是也挺纳闷：“你不说这个菜做起来费劲吗？怎么不年不节的做这个？” “吃你的，管那么多干啥？”张守业敷衍道，“我心情好还不成？” 刘慧倒是替他找好了理由：“你不是马上就要去打省里的比赛了？你爸还不赶紧给你做点好吃的？” 没想到张璐听了之后胃口瞬间就消失了：“我最近吃太多了，教练已经要求我控制饮食，开始减重了。” “你打比赛不吃东西怎么行？”刘慧大惊失色，“你不吃东西还有力气吗？” “我也是这么说的……”张璐面色沉重地吃鱼，“所以我把训练量又调上去了些。” 然而时间总是有限的，随着升入高三，无论是课程还是训练压力都变得更大了，张璐只能找寻一些能够节约时间的办法。 “一边俯卧撑一边背单词，你这是不是也太拼了点？”梁嫣来观摩了一次就看傻了，“亏你还记得住。” 张璐做完这一组训练，差点直接趴地上，她撑着身体站起来，把自己扔到椅子上，擦了擦汗：“你吃啥呢？掰我一口。” 梁嫣倒是无所谓这一口吃的，但是旁边还有个李星火在。 李星火可比张璐更重视她的健康状况，对于张璐试图用训练量抵消饮食的做法非常不认可：“不行，你今天的摄入量已经达到极限了。” “我就吃一口。”张璐小声恳求道，“我晚上再加一组哑铃。” “那也不行，你就不怕横纹肌溶解？”李星火丝毫不动摇，“你再这么下去，别说上赛场，你不进医院就不错了。” 嚯？管这么严？ 梁嫣嚼着零食，啧啧称奇：“就这，你都忍了？” 张璐整个人都垮了，她把自己挂在桌沿上，半死不活地说：“可是她说得对，我得听话。” “我勒个乖乖。”梁嫣是真服了，“怪不得你能打比赛呢，让我少吃一口，我能闹死。” “你照常吃，也没少瘦。”李星火看她，“你衣服都宽敞了，瘦了多少？” “呵呵，”梁嫣麻木一笑，“半年，三十多斤，纯纯累瘦的。” 要是只是想混学历的话，她大可以像之前那样混吃等死。 但是她的目标是起码能够出省旅游，所以还是要努力下的，尤其是她之前摆了那么久，又没有什么特长加分。 “我本来还想着，我这个体型去搞体育推铅球啥的也不是不行，我家里还可以给我请教练特训。”梁嫣感慨，“但是看看张璐……我还是算了吧，控制饮食，那控制的哪是饮食啊，控制的是我的命啊！” 第108章 好在张璐没有白白受罪，在省赛拿了金牌，不仅可以申请国二运动证书加分，还可以获得保送资格。 “总算不至于没有大学上了，”张璐闭着眼睛，任由王长胜帮她敷冰块消肿，“跟家里也算是有个交代。” “我说你也太拼了，你那个加练量，我都怕你出事。”即使身为教练，王长胜也不得不说，“我原本没想到你能拿这个名次，你这才训练多久，能打进八强其实就很不容易了……我之前给你规划的是先有了成绩，能考体校就行……你这个成绩，保送综合类学校都行了。” 张璐任由他念叨，她又不是傻子，谁真心为她好，还是能分清的。 “证书的事情，我会找人去给你办，你不用操心。”王长胜说，“过了年你就要专心应对考试了，大型比赛我不会再给你安排，免得给你打手折了没法写卷子……” “你就不能盼我点好？” “比赛时候的意外还少了？”王长胜严肃道，“你忘了那个刚出线就把手杵地上直接骨裂的？” 张璐闭嘴了。 王长胜继续道：“这半年基础训练和常规赛也不能落下，体重你也控制好，你要是超重了，我就找新量级的选手打你一顿，让你感受下量级的区别。” 张璐：“……”你到底是我教练还是来催我命的？ 和暑假不同，除了实在没办法离开的看门大爷照常轮岗之外，寒假时期所有的教务人员都是放假的，学校寝室也要清空。 李老师知道李星火家里的情况，邀请她来自己家住，反正高三的寒假也就十天，等高三开学了学校就会有值班的老师了。 “不用了，老师。”张璐替她回答道，“我妈说让她上我家来住，正好监督我学习。” 李老师点点头，但是看着张璐越发粗壮的手臂，欲言又止。 “老师，你放心，”张璐以为李老师是担心自己欺负李星火，便主动保证，“她在我家，我妈把她当自己眼珠子似的宝贝着，我就像充话费送的。” “不是，我不担心这个。”李老师叹气，“你们马上就高考了，现在还是学业要紧，你……你放假在家好好休息，别出去跟人生气。” “……”原来是担心我把别人开瓢了。 有这个担忧的，不只是李老师。 牛主任在放假前，特意把张璐叫过来做了半个小时的素质教育，总结其核心内容，也就一句话“你是要高考的人，真有人惹你生气，也忍到高考后再说不迟”。 张璐拉着行李箱——刘慧女士专门为李星火买的——往家走，对李星火抱怨：“我又不傻，高考肯定比收拾那些傻逼重要啊！” 李星火其实觉得老师们的担心非常有必要，但是她总不好打击女朋友，于是只能说：“他们只是不了解你的情况，所以还有点担心。” “就是，我现在脾气可好了。” 李星火无声叹息，这话到底也没接起来。 但是好在张璐也没在意，俩人顺顺利利回了家，张璐把行李箱扛进了家门。 刘慧出门了，家里只有张守业在。 结果她们才打了招呼，俩人鞋都没换呢，张璐就瞅见就有人从她房间探出头来，一见是瘟神回来了，迅速又缩回去了。 张璐轻手轻脚地把行李箱放下了，面带微笑，扭头问亲爹：“谁在我屋里？” 张守业哎呀一声，赶紧过去看，一打开门就瞅见两个小萝卜头，脑瓜嗡嗡的：“不是不让你们进这里？！都出来！” 从他们夫妻的房间里，走出来个中年男人，笑呵呵地说：“小孩子嘛，管不住的，这屋里也没啥东西，就让他们在这里玩吧。” “那哪行？这屋还有客人要住呢。”张守业可太了解自己闺女了，急得汗都快出来了，“你们出来出来，伯伯给你们拿核桃吃。” 中年男人有点不乐意了：“还有别的客人啊……挺巧的。” 李星火扭头去看女朋友，果然，张璐怒气已经上脸了。 “怎么的？你家是蟑螂啊？有了你们屋里就不能来人了。”张璐直接开喷，而且自从有了文化，她骂人也高级了许多，“大过年的没事找事，也别看春晚了，到时候你站桌上演一段得了，元宵晚会还能给你颁个奖。” 她脱了外套，打算跟人好好理论理论。自从不打正式比赛，她训练量又降回了日常水平，现在感觉浑身是使不完的牛劲。 现在可算有人送上门来解闷了！ “嘿！你这孩子——” “你别惹她！”张守业连忙说，“她拳击省赛冠军！而且马上高考了！” 原本怒气冲冲的中年男人立刻没了声音。 妈妈耶，打拳击的，省赛冠军。 还明年要高考。 这可惹不得。 张守业的闺女，怎么比传说中还吓人。 中年男人跟见了瘟神似的，忙不迭地带着孩子走了。 张璐：“啊？这就走了？” 我还以为来活了，就这？ 第64章 尴尬的晚饭 对于这个亲戚的临战跑路，张璐是相当不爽的。 她一边削土豆皮一边抱怨：“什么人吶！惹了事就跑！” 刘慧对此反应相当平淡：“你以为都跟你似的，一天不闯点祸就浑身难受？” “我可没，你别冤枉我。”张璐嘴硬，“我现在老实得很。噫吁嚱，危乎高哉，蜀道之难，难于上青天。” 第109章 “行吧，起码还会背几句诗了。”刘慧指指旁边，“等会儿你去把松仁给星火拿过去，我刚买的，这个可好吃。她学习努力，补补脑。” 补脑。 补脑不应该是吃核桃吗？ 松仁也行？ 虽然张璐满脑门的问号，但还是听话照做了——李星火本来就有点营养不良，升上高三之后更是瘦的厉害，她跟李老师想方设法投喂都没见胖起来一点。 房门打开，李星火正坐在书桌前，手里拿着几张卷子，眉头微微有些皱起。 张璐凑过去一看，果不其然，她的卷子，英语卷。 “怎么了？我是不是又犯什么不该犯的错误了？”张璐非常有自知之明，“还是单词又拼错了？” “都没有。”伴随着叹息声，李星火放下了卷子，然后给她讲了足足半小时的语感问题。 虽然李星火已经竭力把事情讲得通俗易懂，但是张璐也就能听懂大概三分之一。 最后张璐实在是受不了了，把松仁往李星火面前一推：“学习辛苦了，我妈说让你吃点干果补一补。” 她对在假期搞学习没什么意见，毕竟先苦后甜嘛。但是都假期了，多少也偷个懒啥的……劳逸结合嘛。 李星火肩膀垮了垮，从袋子里抓了一把松仁慢慢吃着：“这个其实不怪你，你在这么短时间内撵到这里已经很努力了……就是，唉，我总想让你更好一点。” “可别，这么大期望挂我身上你迟早失望。”张璐对自己有足够的自我认知，她也抓了一些松仁，“我的目标就是混过高考，混进大学，拿个文凭就行了。” 李星火：“……”你就不能有点出息？ 松仁应该是刚炒出来没多久的，油脂很足，口感也很脆。一两颗进嘴，整个口腔都弥漫着香气，安稳和幸福感也就从心底慢慢地升起来，拥抱住她们。 “璐璐。”李星火突然道。 “嗯？” “璐璐。” “怎么了？” “没怎么，就是想叫你。”李星火撑着脸看她，脸上带着笑容，“璐璐，我好喜欢你啊。” 虽然高三压力大，她没胖起来，但是整个人状态都是比之前好了不少的。不仅头发变得光滑了些，皮肤也不再萎黄，而是变得透亮，还有健康的红润缀在脸庞上。 此时，她这样看着张璐，眼睛亮晶晶的，卧蚕随着她的笑容而微微鼓起，整个人看上去可爱极了。 张璐看得着迷，不由自主地凑了过去。 两人鼻翼互相触碰，然后是嘴唇相贴。 她们交换了一个浅浅的但是令人格外满足的吻，在这个狭小拥挤的有些破败的房间里，在松仁油润的香气中。 一阵敲门声传来，张璐才发现自己不自觉地握住了李星火的手。 刘慧的声音从门外传来：“孩子们，出来吃饭了。” 张璐有些慌张也有些心虚地扬声回道：“嗯……马上就来！” 李星火用手指挠了挠她的掌心：“怎么样？感觉想不想在偷|情？刺激吗？” 张璐连忙缩回手：“我早就想问了，你这些话都是从哪里学的？还有你那些欺负我的招数……” “因为喜欢你啊，”李星火追击而来，“所以自然而然就会了。” “我不信。”张璐后撤，“你是不是背着我去看什么乱七八糟的书了？” “我还用看那些吗？”李星火追上被拉开的距离，“我在你这里经验还不够丰富吗？” 张璐向后仰着只能用手支撑身体，如果不是体力好，她估计已经躺床上了。 “李星火，你还是想点学习的事情吧。”张璐心情复杂地说，“洗洗你满脑子的黄色废料，你要记得你现在还是未成年。” 李星火在她脸上亲一口，柔情似水：“没关系，我不在意。” “我在意。”张璐大声道，“整天整得我跟个牲口似的，我宁愿去背单词。” “……好吧。”李星火不情不愿地退开了些，小声逼逼，“可我太喜欢你了嘛……” “收收神通吧，李长老。”张璐心有余悸，“我妈还等着咱们吃饭去呢。” 好在李长老很有职业道德，在打开门的一瞬间就回归了自己“好学生”的人设上，乖乖巧巧地帮忙盛饭端菜。 刘慧看她是越看越喜欢，这么多年，她总担心女儿那个脾性会让她会在外面交到不好的朋友。本来眼瞅着快要高考了，张璐还闹着要退学，她还愁得不行。 结果从天而降一个文科状元！ 最关键的是张璐那个倔驴脾气竟然还特别听状元的话，从此一心向学了不说，打拳击也打出了成绩。 我闺女有大学上了！这都亏了星火！ 这么好的孩子，要也是我家的该多好！ 刘慧看李星火，是左看右看都满意得不行，给李星火左夹一块干肠，右添一筷土豆丝，生怕她不好意思自己动手。 张守业则是直接把鸡腿放到了她面前。 李星火吃得感觉自己胃都要撑爆了，只能用求助的眼神看向张璐。 张璐则是直接伸手接过了她的饭碗。 目睹这些的张守业和刘慧：“……”啊？ 张璐无论是前世还是今生，给李星火打扫剩饭都已经成了习惯，平时在学校里都是这么做的，所以压根没觉得有哪里不对。 比起她来说，李星火还是要点脸面的，见状连忙解释道：“我吃饭经常吃不完，张璐吃得多就替我吃了，这样不浪费粮食，也省得再出去买。” 第110章 张守业点头：“嗯，张璐确实吃得多。行，不浪费挺好的。” 刘慧隐约觉得好像哪里不太对，但是又好像哪里都对，于是只能带着狐疑观察她俩。 张璐对此毫无所觉，她现在饭量大得吓人，饭桌上也没什么别的心思，就一心一意干饭，满怀一颗进胃之心，对于其他的完全没有在意。 李星火倒是敏锐地察觉到了刘慧的观察，也低调得很。她又喝了点饮料，就抽了张纸擦擦嘴角，说自己要回去学习了。 “刚吃完饭就回去学习，是不是太辛苦了？”刘慧关切问道，“等下要不要下楼散散步？” 李星火腼腆一笑，不好意思地说：“不用，我去散步，你们还得让人跟着我一起……太麻烦了。” “麻烦啥？”张璐难得从饭碗里抬起头来，“他俩又不下楼，我跟你一起去就行。” 李星火只能勉强挂着笑容，张璐说话真的很不给人留面子，哪怕那是她亲爹妈。 然而张璐又在专心致志地干饭了，对于桌上的尴尬气氛似乎一无所觉。 李星火只能留在桌上，跟她爹妈尬聊，问题不外乎就是学习怎么样之类的。 张守业突然来一句：“你爸妈咋样啊？做什么工作的？” 刘慧在桌子底下狠狠踹了一脚老公，这都问的什么话，人家家庭情况没问题的，能上咱家来过年吗？你这不戳人心窝子吗？！ “我是孤儿。”李星火自己倒是毫不在意，“我妈跟我爸离婚好些年了，早就联系不上了，我爸前几年出车祸被人撞死了。” 张璐吃饭的动作一顿，好在她总算是有点眼力见，没给自己女朋友拆台。 “哎哟，这……”张守业哪里想得到是这种回答，难得后悔自己多嘴，只能干巴巴地说，“你这么有出息，你爸搁底下知道了，肯定高兴。” “嗯，”李星火点头，“我去年给他上香，乐得他坟里都冒青烟。” 这……这话就实在没办法接了。 张守业不太精通打圆场这个技能，在外面一般遇到这种情况，他都选择给人倒酒。但是面对李星火，他选择—— “张璐，给你同学倒点饮料。” 张璐看看李星火还有大半杯的果汁：“不了吧，我觉得她不渴。” 张守业：“……”倒霉孩子！ 在一片尴尬的死寂中，张璐终于吃完了饭，桌上另外三个人如蒙大赦。 刘慧直接把习惯性要收拾桌子刷碗的张璐撵出门，让她陪李星火散步去了。 到了楼下，李星火才开玩笑道：“你那些亲戚是不是都挺不喜欢你的？” “可能有一部分是这样吧。”张璐摸摸下巴，想想被自己哭嚎过的大伯一家，想想被自己亲手揍过的三叔一家，再想想被自己恐吓过的亲奶奶……“但是我觉得我姥爷还是挺喜欢我的。” “……”那除了你姥爷以外的亲戚呢？ 李星火毕竟还是比张璐会做人，没有去深问这种结果已经确定的问题。 两人从一片漆黑的小区里出来，沿着马路往前慢慢溜达着消食。 然后就一路溜达到了冯荣家小区门口。 “不行，可不能隔这儿待。”张璐拉着李星火就要走，“冯荣那个闲逼，从高考完就跟我这儿炫，从出去旅游炫到夜不归宿的……” 然而人生就是怕什么来什么。 “欸？！张璐！” 第65章 坚守底线 张璐脚下半点没停，拽着李星火跑得飞快。 虽然李星火不明白就冯荣那个脑子有什么可躲的，但是她还是没有多问，只跟着张璐一起跑路。 张璐跑得是快，但她还拽着一个体测将将及格的李星火。而冯荣不是她哥，不到半年前又被大学军训狠狠锻炼了下个人身体素质。 “……你俩跑什么？！”冯荣死追活撵的，总算拽住了李星火的衣服，累得直喘气，“来我家打游戏啊！” “我就知道你个不安好心的，肯定拽着我去你家玩。”张璐斜睨她一眼，“你能不能有点自觉，不要打扰高三生冲刺高考？” “你俩……还用冲刺高考？”冯荣用一副“你糊弄谁呢”的语气说，“一个文科状元，一个体育加分……怎么看你俩都稳稳能行的吧？” “冯学姐。”李星火突然叫了一声。 “啊？”冯荣抬头，那个表情，看上去就不怎么聪明。 “我不是状元。”李星火温温柔柔地说，“期末考试，让人超了十八分。” 冯荣：“啊？？？” “是真的，”李星火叹气，“不信你去问牛主任，我都被学校找谈话了。” 冯荣：“啊？？？？？” “不是？”冯荣一副世界观破裂的模样，“就你那个变态成绩，还有人能比你高？？？” “我成绩很普通啊。”李星火凄凄惨惨戚戚，“之前是其他同学藏拙来着，这不联考看排名了，他们才用出真本事来。我这次连第二名的位置都保得很艰难，更不要说联考排名了。” 冯荣可以拖着张璐玩，但是她没胆子拖着成绩下滑的李星火玩，不然等高考时候，李星火但凡不是市状元，就一定会有人戳着老冯家脊梁骨骂。 她自己回了家之后，总觉得是张璐那个棒槌祸害了状元苗子。 天杀的！造孽啊！ 冯荣回家之后，游戏也玩不进去了，一个没忍住，就给牛主任发了消息问李星火的情况。 第111章 牛主任大概是有事，半天没回。 等冯荣煎熬到不得不睡觉了，一条短信才进来手机。 【李胜男成绩挺好的，联考稳稳的第一，成绩超过隔壁十六中那个第二名十八分。冯荣你虽然离开学校了，但还记得关心学弟学妹们的发展，挺好的！】 被驴了的冯荣：“！！！” 我就知道，跟张璐混在一起的，绝对不是什么好东西！ 张璐完全不知道冯荣为了骂她俩已经到了不惜将自己也骂进去的程度，她正在面对一个艰难的问题。 晚上怎么睡？ 理论上来讲，她们两个女孩睡一个双人床，是正正好好的，也不用考虑别的。 张璐全家上下包括她自己，都觉得这么做没什么问题。 但是经过晚饭前的那点小摩擦，张璐则突然意识到一件事，她俩是情侣。 而且还是青春期小情侣。 俩人单独放一屋吃点零食都容易出问题，更别提晚上一块睡了。 李星火对此显然是乐见其成的，在她的认知中，她俩上辈子都是成年人了，在一起好几年了，如果不是客观条件不允许，可能都扯证了。一起睡个觉而已嘛，有什么不能做的？ 但是张璐可能是因为上辈子活得久，又见多了只因为别人一两句话就被迷得头昏脑热的小孩，所以现在是严守着成年线，坚决不肯越雷池一步。 “这就麻烦了。”张璐喃喃自语，“总不能我去睡沙发，我妈不得以为我给李星火气受了？” 李星火已经去洗漱了，俩人马上就要面对睡觉这个大事。在水声停下之前，张璐终于心一横—— 房门打开，李星火擦着自己湿漉漉的头发走了进来，问：“璐璐，吹风机在——你在干什么？” 房间里那唯一一道窄窄的空隙，平时就承担了很多的重任，比如放椅子供张璐学习，椅子收起来之后又要换成瑜伽垫给张璐锻炼身体。 此刻它更承担了比以往都更加重要的责任—— 张璐躺在这个由瑜伽垫、薄褥子和床单组成的简易地铺上，抱着自己的夏天被子：“在准备睡觉。” “……”李星火无奈，“你为什么要躺在地上？” “这是地铺，睡觉用的。”张璐嘴硬，“你身体不好，不能睡地上。” “你那个床上，是有什么诅咒吗？还是被你埋了钉子，睡两个人就会出事？”李星火更加无奈了，“我们为什么不能两个人都睡在床上？” 张璐躺在地上看李星火，不肯直接回答。 李星火只略一思考，就知道问题出在哪里了：“晚上那会儿……吓到你了？” 张璐缩在地铺里，不发一言。 “我太喜欢你了嘛。”李星火蹲下来，试图哄一哄，“你要知道，我……” “说话归说话，不要动手动脚。”张璐立刻摆明态度，“未成年请守好警戒线。” 李星火：“……”要命，她生日是在高考后。 眼见着晓之以情动之以理这个办法行不通了，李星火只得改换思路：“璐璐，你不能欺负我。” “我没欺负你。”张璐把自己往被子里又缩了缩，“我只是为了你的学习着想，毕竟你在联考里才被人超了十八分，第二名都保得很勉强。” “……”李星火在心里骂了见不得别人好的冯荣两句，然后可怜兮兮地说，“我都这么惨了，你还欺负我。” “我没。” “你有。”李星火指着空荡荡的没有老婆的床，“你不跟我一起睡，你这是在家庭霸凌我。” “……”神他么家庭霸凌，我老婆真能胡说八道啊。 “而且我头发还是湿的，你都不给我找吹风机。”李星火继续指控，“你是不是不爱我了？” 霸凌是假的，要吹风机是真的。张璐知道自家窗户密封性不是很好，就怕李星火吹冷风吹得头疼，连忙就爬起来去找吹风机。 李星火看准机会，直接把自己挂在她的腰上：“你还说你没欺负我！” “我这不是给你找吹风机去了吗？”张璐大惊，“放开，放开，我们要严守底线。” 底线？什么底线？让你折磨我的底线吗？ 李星火自然不放，但是也没趁机做什么——这时候打草惊蛇就因小失大了，只是继续控诉道：“我刚才跟你说话，你都不理我。” “那你刚才是在跟空气对话吗？”张璐身上挂着个大个活老婆，在柜子里找到了电吹风，“赶紧把你头发吹了，不然一会儿该头疼了。” “我不。”李星火耍赖道，“你都不喜欢我了，我要头发还有什么用？等会儿我就全剪了，削发为尼。” “你学历不够。”张璐回想起前世的一些所见所闻，不由得说道，“普通寺庙也至少要全日制二本毕业生呢。” “你都不劝我吗？”李星火趁机大耍特耍，手脚并用缠在她身上，“你果然不爱我了！” “李星火，你讲点道理。”张璐抬着双手，高举现代社会的热风机，“你能不能先把头发吹了再说？” “我不！”李星火脑袋一歪，“你都不爱我了，我要这头发还有什么用？！” 张璐忍无可忍，直接动手把李星火从自己身上撕下来，塞进被子里，裹成个糍粑卷，然后举着电吹风强行把她头发仔仔细细吹干了。 就这样，李星火嘴上还不老实，小嘴一张，嘚不嘚，嘚不嘚，嘚嘚嘚嘚……可惜在廉价电吹风的强烈噪音之下，张璐实在是没听清几个字，杀伤力无限趋近于零了。 第112章 吹完头发，张璐把电吹风收好之后，就打算把李星火放在那里，让她老老实实睡觉去，自己则要回到地铺上安守警戒线。 李星火在被子里拱来拱去，像一只勤劳的蚯蚓在翻地，口不择言：“璐璐，你说实话，你是不是人到中年力不从心了？” 张璐动作一顿，伸手揉了揉太阳穴：“李星火，你这话从哪儿学的？” 李星火也知道自己这话说得不对劲，难得真的心虚：“那些男的开玩笑不都这样……” “女的，没有这种说法。”张璐竭力平静地说明，“而且对于一般人而言，你这话也没什么攻击力。” “你都跟我解释了，对你肯定有攻击力。”李星火立刻就开发了新思路，“你是不是真的不行？是不是你教练为了比赛，让你偷摸吃雄性激素了？” “没有，你别胡说。”张璐转身去关灯，“那种东西我不会吃的。” “张璐，你是不是背着我在外面有人了？”眼见这一场胜负已分，李星火愈发口不择言，“你说，是不是你的哪个拳击比赛的对手？还是排球队里面的哪个小妖精？！” 张璐实在忍无可忍，关完灯之后转身就隔着厚厚的杯子在李星火的身上抽了一下：“少造我黄谣，你——” 李星火不再犟嘴了，而是在黑暗中发出了一声充满暧昧的喘息声。 张璐心一跳。 “璐璐……”李星火在一片黑暗中，轻声叫着，“璐璐，抱抱我。” 张璐：“……” 完蛋，这条线到底还是没守住。 第66章 驱邪 虽然张璐一直恪守底线，但是没想到自己只是为了出气的随手一拍竟然惹了祸。 面对这样的状况，她有些骑虎难下。 要是顺应当前情况发展，必然要破坏她费心费力维持的防线。可问题在于，李星火现在不仅是未成年，她俩更是在冲刺高考，要是被这种事情分了心就不好了。 ——以李星火之前的种种表现来说，一旦开了这个口子，她要是不分心就怪了。 但如果放着不管，李星火这样……未免太可怜了。 张璐在“老婆的前程”和“老婆的感受”之间犹豫起来。 “璐璐。”李星火在一片黑暗中，小猫一样叫着，“你不管我了是吗？” “……没有。”张璐到底还是不忍心，她坐到李星火身旁，但是没有解开被子，“你现在心思还是……放在学习上比较好。” “我学习还不够好吗？”李星火说到这里就有点委屈了，“我联考考得不是挺好的，你还夸我了。” “……一码归一码。”张璐有些干巴巴地说，“高考还没考呢。” 李星火在黑暗中绝望闭眼。 张璐也知道自己现在有点过分，但是为长久计，她只能现在狠下心来了。 “那个，我……我去外面喝会儿水，你自己……？” “不用了。”李星火颓唐回道，“你这足够让我冷静了。” “那行，睡觉吧。”张璐说着，就要从床上出溜到地铺上。 “你睡这儿吧。”李星火咬着后槽牙说，“你都这样了，我还没那么上脑。” “……”你竟然没有吗？ 虽然对李星火的话抱有怀疑态度，但张璐还是老老实实留在了床上，只是把地上那床被子卷了上来。 两个被子卷在床上并排躺着，看上去十分安静。 但实际上李星火已经磨牙好一会儿了。 原本她只是想小小的收取一点利息，没想到张璐非要攒到将来一次性还清。 “这可是你自找的，”李星火看着张璐的侧脸，恨不得啃一口出气，“到时候别怪我。” 还维持着训练习惯的张璐，睡眠质量好到爆棚，对于李星火的自言自语半点反应都没有。 李星火越想越气，最后还是没忍住，在张璐脸上啃了一口。 直接把张璐啃醒了。 李星火这才出了气，哄着迷迷糊糊的张璐再次入睡之后，这才闭上了眼。 第二天早上，张璐顶着牙印出了房门。 正在做早饭的张守业：“……你脸咋了？” “啊？”张璐懵逼地去照了镜子，更加懵逼地看着自己脸上的牙印。 “是我咬的。”李星火满脸不好意思地解释道，“昨天晚上我俩闹着玩，我闹不过她，就在她脸上啃了口……” “……”张璐想起来，自己好像半夜是突然疼醒了来着。 张守业隐约觉得好像有什么不对，但是说不出来，只能满头雾水地继续做饭。 吃了饭，张璐和李星火门一关就开始搞学习，随便门外家长们接待谁。 为了以防万一，张璐还前所未有地把自己房门反锁了，就防着又有谁家熊孩子强闯。 大年三十，张守业问埋头学习的张璐：“过年，你……还去吗？” “不去了吧。”张璐正低头研究一道函数题，“那群逼放我面前，我怕自己犯了案子就没法高考了。” “……”听听，这说得是人话吗？ 张守业和刘慧千叮咛万嘱咐之后出门了，留下两个半大孩子在家搞学习。 他们一关门，张璐一拍大腿：“我知道怎么解了！” 李星火都有点无奈了：“你不是都说劳逸结合吗？怎么突然这么用功？” “……”我怕我不用功，你就饱暖思□□了。 第113章 这话可不能说，张璐非常机智地换了个说辞：“这不是想高考考得好点，然后我们也能离得近一点嘛……一个学校估计是不行了，一个城市还是可以努努力的。” “那也休息下吧，过犹不及。”李星火把张璐手里的中性笔拿开，“璐璐，带我出去玩吧。” 张璐没有办法拒绝李星火的要求——除了在未成年状况做成年行为以外，她当即答应。 打了大半年的拳，她总算比刚重生那会儿宽裕了不少，两人约会的地点也不再是苍蝇馆子和廉价奶茶店。 到了商场，张璐兴冲冲地安排着：“我们等下先去逛街，你过年衣服还没买……” 正穿着刘慧给买的新衣服的李星火：“……”那我身上穿着的是啥？ “中午带你去吃点好的，”张璐又道，“我记得顶楼是个美食城，你想吃什么？” 李星火想了想：“泰餐吧，或者燕南菜也行。”（注） “行，吃完饭去唱歌？”张璐毫不犹豫答应了，“还是想去游戏厅？” “唱歌吧，”李星火深刻知道自己对于游戏这件事毫无天赋可言，“游戏厅太吵了，耳朵受不了。” 两人在外面疯玩了一天，到了春晚都开始了才拎着大包小裹回了家。 “过年车好难打啊……”张璐一边归置东西，一边感叹，“现在还好点，过了十点，估计更难。” 李星火对此倒是没什么感知，她以前对于新年的记忆非常两极分化，一半是在寒冬腊月躲在外面不敢回去的痛苦回忆，另一半是张璐开着车带她到处玩的幸福时光。 像这种平淡的感叹过年车不好拦，还是第一次。 张璐才感叹完，就又兴致冲冲地说：“老张买了一堆炮仗，本来说要都拿走的，我偷偷扣下了一半，等会儿带你出去放鞭。” 李星火用力点头：“嗯！” 窗外有烟花炸开的声音，张璐冲到窗边：“宝宝，看，已经开始放花了。” 李星火走过去，做梦一样顺着张璐的手指看向窗外。 五颜六色的烟花在半空炸开，将原本暗沉沉的黑夜染上各种明亮的颜色。 “璐璐。”她轻声叫着。 张璐转头看过去，发现她已经流了满脸的眼泪：“怎么还哭了？难受了？” “没有。”李星火抱住她，把脸埋在她胸前，小声解释道，“我就是有点高兴。” “高兴也哭？” “嗯。”李星火蹭了蹭，把自己的眼泪擦在张璐衣服上，“我之前还以为，这样的生活，再也不会有了。” 张璐也不知道说什么，只是反抱住她，在窗外的烟花爆炸声中，静静享受这一刻。 “璐璐。”李星火又叫了一声。 张璐还满腔柔情，声音温柔似水：“怎么了？” “你……”李星火目光空洞地抬起头，仿佛天崩地裂，“你胸没有上辈子大了。” 张璐：“……” 什么柔情，什么浪漫，没了，都没了。 “不对，不应该说是没有之前大了。”李星火维持着震惊脸，伸手摸了下张璐的前胸，用极为学术的语气说，“你的胸肌发达了好多，也是软的，但是触感不一样了……为什么都是肌肉？你的脂肪呢？哪里去了？” “你应该记得——”张璐从牙缝里挤出声音来，“我现在是一名要上赛场的运动员。” 李星火瞬间了悟：“减脂减下去了？！” 张璐咬牙看着她，极力按捺自己的怒火。 “你本来胸就……”李星火满脸遗憾地看着她，“我的乐趣没有了。” “……在这方面，你本来也没什么乐趣。” 李星火回忆了下，脸上浮现出羞涩：“还是有一些的。” “……”张璐黑着脸往外走。 李星火还以为真给她惹生气了：“璐璐？” “出来换衣服，”张璐黑着脸说，“带你下去放鞭。” 李星火非常有自知之明：“欸？你不生我气吗？” “生气。”张璐沉声回答道，“就是因为太生气了，所以现在就给你带下去。” “啊？为什么？”李星火实在是没办法理解其中的逻辑。 “满脑子乱七八糟的，按照以前的说法就是被妖怪迷了心窍了。”张璐换好鞋子，穿上羽绒服，“鞭炮驱邪，带你好好净化一下身心。” “……”完了，我老婆已经被我气到要把我当妖怪驱走了。 李星火试图在那一袋子炮仗里面找到一两个温柔点的，比如仙女棒，或者镁条也行啊。 但是非常遗憾的是，那一袋子炮仗都是张守业采购的，都是充满了直男审美的产品。 在保证安全的前提下，唯一的标准就是炸得响，越响越好。 到最后李星火实在受不了了：“璐璐，你是运动员，你的听力很重要的。” 张璐看着她，不说话。 “我的听力也很重要……”李星火不情不愿地承诺，“我以后不开那种玩笑了还不行……” “那你还想不想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了？”张璐举着二踢脚问，“能不能专心学习？” “我有好好学习啊……” 张璐不发一言，只是把二踢脚放到了地上。 “不想了不想了，都高考以后再说！”李星火连忙承诺，她刚才已经见识了这玩意儿的威力，再来两下她真的担心自己会聋，“高考最重要学习最重要，其他一切都靠边站——” 第114章 张璐满意点头。 驱邪成功！ 注：燕南为虚构地点，设定上是上辈子两人生活的地方。 第67章 状元寻仇 等到高中生涯的最后一张试卷被交上去，张璐长长地出了一口气。 她这次发挥得还可以，虽然不可能直追李星火那种挑战人类极限级别的成绩，但是在有加分的情况下考一个二本学校，再接受调剂……应该不会偏离目标太多。 总算……总算是结束了！ 虽然对于高考的威名大家都早有耳闻，但是亲生经历过之后，他们才知道这到底有多可怕。 张璐到了临考前，不得不把训练量提升到接近赛前的水平。原因无他，精神压力太大了，必须用大量的运动刺激内啡肽分泌，从而达到一个缓解的效果。 还有梁嫣，她倒是不运动，但是压力一大起来，本来跟有暴食症似的她竟然物极必反吃不下东西了。她每天就好像世界末日来临一样疯狂刷题，期望这可以一次成功永久脱离考学地狱。人没说瘦下去一半，但也瘦了三分之一。 高考结束之后，梁嫣当天晚上就东联西串的，攒了个局。 除了之前去游乐园的几个，还有女排队和不少班里玩得还算好的同学。 “终于解放了——” 张璐带着李星火一进门，就听见梁嫣的疯嚎。 梁嫣正一脚踩着桌面，高举啤酒，那架势跟山头大王被从牢里放出来也差不多了。她成功地从二百斤瘦到了一百四，从个圆球急剧缩水成了一个略有丰腴的程度，行动起来可比之前灵活多了。 “得亏瘦了。”张璐不由得感叹一声，“不然就你之前那个体重，这桌子得翻。” “你放心，我肯定能吃回去。”梁嫣自己倒是不很在意，对她来说，胖一点反而是好事，“瘦了之后遇到不少麻烦，之前学习都要累死我了，还要听他们耽误我时间。” 旁边的胡秋夏举着啤酒解释道：“快考试之前，好些人找她表白，大部分是高三的，还有高二的……好像班里也有来着。” “没办法，谁让我家有钱。”梁嫣撇撇嘴，跳回到地上，“原来长得不像个人样也就算了，现在我有个人样了，哪个人能拒绝少奋斗二十年的诱惑呢？” 旁边的排球队成员们哄堂大笑，只有陈恒欣的表情似乎有些尴尬。 “瘦点也好，起码健康。”李星火坐到桌子另一边，“你现在比以前有活力很多。” “无所谓，反正我肯定会胖回去的。” 见她铁了心要把自己喂成球，聚会的诸位也不再强劝了，只是举杯狂欢，庆祝他们终于渡劫成功。 疯着疯着，他们就不由自主地聊起了志愿的问题。 “我肯定是跟着李星火走的。”张璐坦然，“估计就是北上广深，她去顶尖学府，我去顶尖学府旁边的二本。” 众人一阵哄笑。 之前出的那些事，虽然没直接把她们两个的关系揭出来，但是时间长了，大家都是隐约清楚她们两个的关系的。 “我估计就不行了，”胡秋夏说，“我没有加分，估计就哪个二本够分去哪里，可能会去一些比较偏远的地方了。梁嫣，你要去哪儿？” “我估计能挣扎过一本线，211和985就甭想了，之前玩太狠了，实在是追不上去。”梁嫣叹气，“可能也就比胡秋夏好一点，我要找一个好吃的多的地方。” “你是不是马上就要出去玩了啊？”旁边一个同学问，“查分和报志愿现在都是网上弄了，也不怕赶不回来。” 一直沉默的陈恒欣抬了下头。 “估计是吧。”梁嫣随口道，“估计这两天跟你们出来玩，然后就要飞出国了。” 李星火突然小声对张璐说：“陈恒欣好像有什么要说。” 张璐也看一眼，然后小声回道：“估计在纠结今天要不要表白吧。” “……”李星火惊了，“表白？跟谁？” “梁嫣啊。”张璐随口道，“她不是也走体育生的路子，我俩一起训练来着，时间长了就看出来了。” 李星火看看意气风发的梁嫣，再看看缩在角落里不说话的陈恒欣，叹了口气：“你想帮陈恒欣吗？” 张璐懵了一下：“帮她啥？” “如果不出意外，她会找你打听梁嫣的志愿。”李星火说，“你要帮她吗？” 张璐犹豫了下，还是说：“帮的吧……毕竟是朋友。” “嗯，我知道了。”李星火点点头，然后指着桌上的螃蟹，“璐璐，我想吃那个。” 张璐当即去给李星火拆蟹去了，把陈恒欣的那点少女情怀全都扔到了脑后。 一群人疯玩了半个月，梁嫣都飞东南亚度假去了，高考终于出了分。 李星火正在使劲浑身解数勾|引张璐，就接到了学校的电话。 七中门外已经扯上了早就准备好的大横幅：【恭喜我校李星火同学勇夺201x年高考全省文科成绩第一名！】 ——在高考交数据之前，李星火终于成功地改了名字，虽然她年龄还没有满18周岁，但是她是事实孤儿，生活来源都靠奖学金和他人捐助，也算是满足了改名条件。 张璐乐疯了，虽然之前就有不少名校的招生办打电话过来，但是因为李星火成绩一直很出类拔萃，她俩也没敢提前庆祝，就怕希望越大失望越大。 第115章 她当即给同学们发消息，然后手机就像被短信轰炸一样没完没了地响起来了。 当事人李星火表面看上去倒是淡定得很，但也只是表面。 上辈子她受限于学习环境和可怜的自尊心，不肯接受李老师和其他学校老师的更多帮助，坚持在自己家学习。 最后结果当然可想而知，她不仅高三成绩被其他同学赶超，临到了高考前，那些追债的人以为这么重要的事情，她那个赌棍爹肯定会回家，于是特意又上门催收了下——结果自然是一无所获，一气之下，他们把张璐的左胳膊打断了。 虽然折的不是写字的右手，但是骨折的痛苦还是让李星火无法正常参加考试，最后是在考场晕倒了，被救护车抬出去的。 等她醒来以后，高考已经结束了，陪在她身边的只有眼圈泛红的李老师。 在这一次，她终于拿回了自己该有的成绩，总算是没有辜负李老师的期望。 按照惯例，李星火到学校接受了各路媒体的采访。 张璐把她送到学校，然后就开始各个办公室流窜给老师们送糖。 送到物理组时候，场面略有些尴尬。 金达川的事情早就调查清楚了，他索贿受贿的事情都是板上钉钉，但是肯出面指证他的学生只有差点被他逼到跳楼的姜姗姗，所以除了党内记大过之外，就只能把他班主任的活撸了，另外评优降级。 可以说是伤筋，但是没有动骨。 张璐挨桌送糖，送到他这里，脚下一个转弯就绕过他了。 其他老师都心知肚明，只当没看见，照常恭喜张璐和李星火。 偏偏今天不只是张璐她们来学校，梁嫣家里也来人了。 梁嫣自己还在东南亚野呢，但是她家里人还在市里，于是她爹妈叔叔阿姨一大堆人带着一大堆东西就风风火火来了学校感谢老师们。 张璐送的是糖，梁嫣家送的可就是实实在在的教学设施了。 牛主任今天腰杆都比平时直了不少，神采飞扬地带着梁嫣家里人参观学校，还见了李星火这个文科状元。 梁嫣妈妈一见到李星火，脸上就笑开了花：“我记得我记得，之前星火你是跟我家梁嫣一起出去玩过是吧？哎呀，我家梁嫣这么上进，还得多谢谢你们，果然在七中这么好的学校，就是能交到好的朋友……” 虽然这是感谢的话，但是李星火和张璐已经能想象到梁嫣在家里是怎么“感谢”她俩的了…… 这不妙的联想，让她俩背后冒汗，幸好梁嫣家里还挺讲理的。 梁嫣妈妈越说越激动，甚至当场掏手机给梁嫣打电话：“喂，嫣嫣呀，妈妈见到你的好朋友了，就你最常念叨的星火和璐璐……” 手机外放出梁嫣漫不经心的声音：“哦，妈你替我找场子去了？把她俩打半死就行，不用死透。” 在场众人：“……”算了，梁嫣说话没谱他们又不是第一天知道。 梁嫣妈妈神情自若地挂断了电话：“我就说你们感情很好嘛！” “……”怪不得梁家生意做这么好，人才啊。 见完高考状元，梁家继续参观学校，这就到了物理办公室。 之前一直十分沉稳且说话不多的梁嫣爸爸突然扭头问旁边的牛主任：“我记得之前我们家梁嫣带人把一个物理老师打了，是哪个来着，我记得当时没有打死。” 牛主任：“……”他怎么会对养出梁嫣这样孩子的家庭抱有任何期待。 假装自己正在正常办公的金达川汗都要下来了。 牛主任正想要挽回局面解释一下当初都是误会，就见张璐带着李星火从旁边挤过来了：“我知道，我知道，我当时还想补一拳来着，但是被拦住了。” 李星火补充说明：“她练拳击的，我怕打出人命。” 金达川满脸绝望：“……” 第68章 和家人的对话 梁家人倒是挺给学校面子，听了这番暴言之后，也没什么特别的表示。 ——也就是仔细问过这个老师姓名、学科、教学资历以及评优情况而已。 张璐和李星火干了坏事之后找了个理由拔腿就跑，然后俩人躲到楼梯拐角处笑成一团。 “你看见金达川当时那个表情了吗？”张璐笑得直不起腰，“像是在说‘你想要打老师居然还敢说出来’。” “旁边的老师也是想笑，但是憋回去了。”李星火也擦擦笑出来的眼泪，“就是苦了牛主任，还得打圆场。” “金达川活该！”张璐十分解气，“之前是没人敢站出来指证，才没怎么样他。现在有梁家人帮忙，他肯定是在七中待不下去了。” 她俩说完，就顺着楼梯往上走去。 然后打开了图书室的大门。 李老师就静静地坐在那里，脸上带着笑容，旁边放着打印出来的成绩单。她手里拿着一支老式的英雄钢笔，不知道在写什么，专注得连开门声都没听见。 成绩单上面写着“李星火”三个字。 李星火鼻子有点酸。 如果上辈子，她没有执意在家里学习，而是听话去李老师家住两天……起码、起码这份成绩单，李老师还能看到。 “老师，我回来了。”她吸吸鼻子，推门走进去，“我考了第一名。” 张璐静静地跟在李星火身后，妥帖地关好了门。 “我知道啦，”李老师放下手中的钢笔，脸上笑容绽开，“你们两个都考得很好，都是好孩子。” 第116章 张璐：“……”坏了，光惦记李星火的成绩了，自己的分没查。 她们这才发现，李老师手边的成绩单不止一份，下面还有一张是张璐的。 而李老师在写的，是以李星火家长名义给学校的感谢信。 张璐拿起来自己那张成绩单一看：“我去，我好像一本也能冲一冲了？！” “还是要看今年分数线。”李老师满脸欣慰，“起码二本是稳了。” 她们研究了一会儿张璐的分数，最后还是决定保持原本的想法，在二本学校选个好专业。 而李星火一直看着李老师还没写完的感谢信发愣。 李星火突然问：“老师，我没让你失望吧？” “怎么会，你一直都是个好孩子。”李老师温柔回道，“不管是学习还是品德，都成长得非常好，唯一一点小缺点是太爱逞强了……不过现在有张璐在，我也不用担心了。” 李星火紧抿了下嘴唇，又吸了吸鼻子：“老师，我能抱抱你吗？” 李老师没说话，只是对她张开了双臂。 李星火扑进她怀里，眼泪再也控制不住地流了出来，她断断续续地说着话，有些张璐能听清，有些只有李老师和她自己能听清。 李星火哭了半天，似乎要把两辈子的话都一次性说个干净。直到最后，她哭得人都有点不清醒了，张璐实在没办法，只能强行把人从李老师怀里拖出来。 没有人挑明，但是她们都知道，李老师是李星火没有血缘的家人，是她心灵的归宿。 李老师转过身，擦了擦脸上的泪痕，然后才对张璐说：“你们之后还有事情要做吧？去忙吧，我也得写点东西。” 张璐点点头。 “张璐，你是个好孩子，”李老师眼角又有点湿润，“星火跟你在一起，我很放心，你照顾好她。” 张璐失笑：“老师，搞得这么伤感干什么，以后又不是不回来了。” “我家在这里，李星火也是。” 谁也没想到，对于李星火高考状元身份反应最大的，竟然是刘慧和张守业。 李星火从高考后，已经直接住进了张璐家。 刘慧对这乖巧的好孩子本来就喜欢的不行，李星火搬进来之后更是照顾得比张璐还像是亲生闺女。毕竟家里多了张嘴是小事，但是来了个下凡的文曲星可是别人家求都求不来的大好事啊！ 而且别人家的文曲星供着也不一定显灵，李星火是实实在在把张璐从退学边缘普照到高考稳过了二本线啊！ “得办个升学宴！”张守业一拍大腿，“办大点，我们孩子考了状元！多有面子！” 张璐看得冷汗直冒，她倒不是在意爸妈只关注李星火的高考成绩，她是怕物极必反。现在这两位对于李星火怎么看怎么好，等将来俩人正式出柜了……张守业同志不得亲手把李星火腿打断了？ “你放心吧。”李星火安慰道，“要打估计也就打你的，因为无论在谁看来，都是你拐带我学坏了。” 张璐：“……”我竟然无法反驳。 但是情况很快就往更加糟糕的方向发展了，这夫妻俩不知道怎么合计的，竟然说要认李星火当干闺女。 现在别说张璐了，就连李星火都麻爪了。 摆在她们的只有两条路，要么瞒着她俩的关系一直不说，认干亲的事情先答应着，等将来感情深了再慢慢讲清楚。要么就趁着现在高考成绩的影响还在，立刻踹柜门，是死是活都立刻来个决断。 “……有没有更稳妥的办法？”张璐在花坛前转来转去，“能让我妈不伤心的。” “更稳妥的可以再想想，不过也就只能在执行方式上面优化了，根本思路还是这两个。”李星火坐在花坛上，把一只爬到她手上的蚂蚁送回土壤里，“想要不让阿姨伤心的办法，没有，无论怎么做，她都是会伤心的。” 张璐的表情看上去像是想要找棵树把自己挂起来。 以她俩的能力，实在没办法做出决断，只能找外援。 这种事儿不能拿去长辈那里问，只能收获挨骂。 同龄人又没几个靠谱的，有些人除了添乱出馊主意起不了任何作用，如冯荣之辈还会严重走漏风声。 而唯一一个脑子好使的人，则是—— 正在泰国餐厅胡吃海塞的梁嫣手机响了起来。 “梁嫣，我遇见个问题，”张璐严肃说道，“需要你帮我拿个主意。” 听闻朋友有困难，梁嫣饭也不吃了，专心致志地听八卦：“嗯，你说。” 张璐于是就把现在的大体情况，以及李星火给出的两条解决路线都拿出来讲了讲。 听到最后，梁嫣笑了起来：“你俩坑我时候那聪明劲呢？还能被这个事情难住，真是当局者迷。” “啊？” “你俩那个相处日常一看就不对劲啊。”梁嫣吸溜一口椰汁，“学校老师和同学都能看出来，阿姨是张璐亲妈，怎么可能看不出来？” “我我我我我妈早就知道了？！”张璐毛都炸起来了，“不是吧？！” “可能还只是怀疑，毕竟谁也不希望好好的孩子就走上小众道路了。”梁嫣道，“我觉得提出来认干亲这个事情，一半可能是因为叔叔阿姨真的喜欢李星火，另一半就是阿姨想借着这个机会试探一下，看能不能诈出来什么。” 李星火若有所思：“所以，我们可以从阿姨这边下手，逐个击破？” 第117章 “现在的思路，本质上还是你们的坦白路线。”梁嫣也不居功，“你们一旦开始触碰这个事情，无论是直接还是委婉，阿姨都会意识到你们是想要坦白。所以我的个人建议是，你们可以找个机会，单独跟阿姨聊一聊，然后直接把事情坦白出来。” “有道理。”张璐点头，“我妈挺实诚一个人，胆子还有点小。不跟她说清楚了，她自己寻思着寻思着，又该睡不着觉了。” 基本方略定了，接下来就是执行的问题了。 李星火和张璐很快就敲定了行动时间——周六，这天刘慧要带她们上街买衣服，中午肯定是要在外面吃的。 “到时候选一个消费略高一些的，隐私性好一点的店。”李星火说，“这个需要提前打听一下具体哪家，阿姨勤俭习惯了，费用太高的，她会接受不了。” “我可以出钱啊。”张璐不赞成，“我打比赛的钱还不少呢，而且我训练一直没停，教练那边已经在给我安排比赛了。” “你刚高考完，成绩还这么好，”李星火摇摇头，“阿姨正是高兴的时候，不会让你出钱的。” 周六，刘慧按照之前说的那样，带着两个孩子出门逛街。 但是临到了出门的时候，张璐却发现有些不对劲：“不是，我爸也去？他不是不爱逛街吗？” “他正好缺双夏天的鞋子。”刘慧随口答道，“鞋子这种东西必须试了才能买，就跟着一起来了。” 然后刘慧压低声音，又补充道：“你爸最近手里又攒了点钱，今天出门就是买单来了。这钱他不给你们花，回头也得被那些人忽悠走。” “……”张璐拒绝的话噎在喉咙里，彻底说不出来了。 “没事的，有我在呢。”李星火悄悄拍了拍她的肩膀，“交给我就行。” 张璐略有些挫败地点点头，把脑袋搭在了她肩膀上，两个人的手悄悄地牵到了一起。 刘慧看着她们牵着的手，长长地吐出一口气，但是什么都没说。 第69章 出柜 逛街这件事本身是没什么意义的，纯纯是采购以及娱乐行为。 但是对于除了张守业以外的其他三个人来说，这次出门，就意味着摊牌。 那么如何安置张璐的大个活亲爹，就成了个问题。 李星火的脑子飞速转动着。 根据张璐的描述以及她与张守业为数不多的接触，都可以得出一个结论，这位叔叔在为人处世方面经验不足到几乎可以说是单纯。 这种性格的人对于世界的判断是非黑即白的，很难去思考事情发生背后的原因，所以遇到事情根本谈不上冷静，会成为交涉现场最大的不稳定因素。 在缺乏能够让他完全信服的人的场面中，他如果受到了刺激，极有可能不管不顾当场爆发…… 李星火不由得伸手按住了额头，她高考状元的新闻期还没过，如果再来一个高考完当街闹出柜的话——估计她这辈子都不会想要回来了。 就在她绞尽脑汁想办法的时候，刘慧对张守业说：“你鞋也买了，先自己回去？” 张璐和李星火：“！！！” 张守业有点不乐意：“好歹在外面吃完了再回去啊。” “你闺女考这么好，你那些朋友不说让你请客吗？”刘慧说，“你跟着我们一起，钱全是你掏的，要是请客不够了怎么办？正好今天大家都休息，你干脆请了得了。孩子们办升学宴是一回事，你关系好的朋友私底下请不请又是另一回事了。” 这话说得实在是通情达理，又极给他面子，张守业当即被哄得高高兴兴，带着大包小裹回家去了。 哄走了张守业之后，刘慧看着站在自己身旁还偷偷牵手的两个孩子，叹气道：“行了，我们找个地方坐一坐吧。” 因为她们都知道是要摊牌了，所以谁都没什么胃口，就连饭量巨大的张璐都有点吃不进去。 简单用餐后，三人一人捧着一杯水，谁也不知道如何开口。 短暂地沉默之后，还是刘慧先说话了：“你们两个，是不是有什么要跟我说的？” 是的，但是我们不知道从何说起，毕竟这个事情还是…… 李星火在飞速打着腹稿，力求发言委婉、恳切、不伤人。 “妈，我俩谈恋爱了！” 张璐这惊天一句，直接把李星火的腹稿直接打没了。 刘慧也没想到上来就这么直接，差点被茶水呛到，她缓了一会儿才无奈地说：“我就说你怎么突然转性开始热爱学习了，原来是早恋了……你……” 李星火坐等挨骂。 “你怎么偏偏去祸害人家李星火？！”刘慧想到这里就愁得直呲牙，“人家学习成绩那么好，你要是不给人添乱，她高考成绩不是能更好一点？！” 张璐：“……” 李星火试图解释：“不是，阿姨，跟张璐在一起，帮她学习其实就是给我巩固基础了。” “她？”刘慧半点面子也不给张璐，“就她原来那个初中肄业的水平？” 李星火：“……”无法反驳。 “刘慧女士，请你放尊重点，你面前的可是一个一线城市二本大学生。”张璐不服气了，“一年半时间，我把别人三四年的内容学完了，我难道不够牛吗？” “就算牛，也不是你牛。”刘慧直言道，“没了人家星火，你算个啥，屁都不是。” 第118章 “起码我打拳是自己打的吧！”张璐据理力争，“省赛冠军是我自己拿的。” 刘慧叹气：“你也就这点优点了。” 好在这一阵斗嘴之后，气氛总算没有那么僵持了，也给了李星火自我剖白的机会。 “阿姨，我知道，这个事情对你们来说肯定是很难接受。”她缓慢且慎重地说，“我们其实也曾经……曾经考虑过要不要分开，但是还是走到了今天。” “我之前看过一句话，我觉得很有道理：考验一段关系的，不是时光，而是成长。” “我们两个在一起之后，璐璐成绩突飞猛进而且打拳还拿了很好的成绩，我也在高考考场上大展拳脚。我们两个都在这段关系中得到了很好的成长，现在是这样，将来也会是这样。” “我知道阿姨你肯定还是担心社会压力的问题，我们大学肯定是要去南方的大城市读的，毕业后顺势留在周边发展是很好的选择。经济发达的地区，思想观念也会相对开放一些，对于小众人群的包容性很高。” 其实还有创业时代能力为王的因素在，不过李星火怕刘慧无法理解，所以就略过没说了。 “我们在一起，不是一时冲动，也不是少年意气。我们是认真考虑过未来，考虑过将来要怎么办的。” “其实面对这个事情，我们可以选择隐瞒，只要我们不说破，能挺一天是一天。”李星火最后说，“但是那样的话，等到揭破那一天，对你和叔叔的伤害实在是太大了……我们不想让你们伤心。” 刘慧的头已经低了下去，她的叹息声幽幽传来：“你们……就不能分开吗？” “不能。”张璐肯定地说，“我会死。” “别用生死吓唬人啊……”虽然这是事实，但是李星火还是希望尽量柔和点，“阿姨，我的话，姑且就不说了。张璐她之前发疯是什么样子，你还记得吧？” 刘慧回忆起女儿靠坐在床头，没有表情，目光空洞，仿佛灵魂已经被彻底抽离出去的样子。 “我见过她更痛苦的样子。”李星火说，“像是灵魂坠入深渊，无论做什么都不择手段起来，就连自己也可以毫不犹豫地伤害。” 张璐自己点评：“简直就是人渣。” 刘慧摇头：“我家孩子不会变成那样。” “会的。刚认识李星火的时候，我去街上乱转，和小混混打架。他们带了刀，就在这里——”张璐伸出手臂，指着某一处说，“扎了一刀，幸好当时是冬天，不然肯定伤得更严重。” 刘慧不可置信地看着她：“张璐，你别编这种事情吓唬我——” “你可以去问冯荣。”张璐打断她的话，“我在外面处理好伤口之后，就是她帮我处理了衣服上的痕迹。” 刘慧看上去像是要晕过去。 “如果没有李星火的话，我想想，”张璐回忆着自己曾经的经历，“下一步应该是去打黑拳，然后成为打手，会杀人，会害得别人家破人亡……” “我不信。”刘慧猛地站起来，面色惨白，“我女儿不可能变成这样。” “其实这些都早有预兆了，只是你们不肯信而已。”张璐看着她，“正常人，即使是陌生人发生冲突，也不会有人上来就掐别人脖子的，因为会死人。” 刘慧猛地想起，去年年夜饭的饭桌上，张璐掐着她堂弟脖子的模样。 李星火无奈地看一眼张璐，绕过桌子，扶着刘慧重新坐下，然后自己也坐在她身边：“阿姨，我们两个很多事情都没有跟你们讲，就是怕像现在这样吓到你。如果我跟你讲我的具体情况，你肯定会因为怜悯而动摇。但是过后，你大概率是会觉得还是结婚成家更适合我们。” “我们不是想要你的屈服或者怜悯，我们需要的，是你发自内心的认同。” “现在跟你说这些，也只是希望你看到，我们在这段感情中获得的成长。”李星火握住刘慧的手，轻声道，“阿姨，对于我们两个来说，彼此不是最好的选择，而是唯一的选择。” 刘慧沉默片刻，然后抽回了被李星火握住的手，她擦了擦眼泪：“情况我了解了，但是如果你们想要我的认同，起码现在是没有的。你们……再给我点时间，让我好好想一想。” 张璐还想说什么，但是被李星火摇头制止了。现在不适合继续刺激刘慧，要给她一个消化的时间。 她们要开始为下一阶段做准备了。 次日，在家里胡吃海喝躺平玩游戏顺便被亲哥喷菜鸡的冯荣穿着睡衣打开了门。 “你俩咋来了？”冯荣就像是刑天被挖坟出来打分只得了九十——十分摸不着头脑，“这会儿你们不该满世界浪漫着吗？” 半小时后。 冯荣哭着往门外冲：“为什么还要拖我下水啊！我连你俩啥时候在一起的都不知道！不用我的时候嫌我碍事，用着我了就过来威逼利诱——张璐你不是人——” 张璐单手把她按回去：“反正现在你已经知道了，跑不了了，给我老实坐着。” 冯荣嚎叫：“我能有什么办法？我只是一个柔弱的大学生。” “行了，你们别为难她了。”平时跟张璐来往不多的冯繁这时候倒是很平静，“她那个脑子，清澈得就像是放大镜。你们把事情交给她，她也做不好啦。” “虽然说出来很伤人，但实际上我也是这么想的。”李星火礼貌微笑，赞同地说，“毕竟这个事情还是需要一定的操作的。” 第119章 “对嘛，所以你们还是换个人——”冯繁话说一半，脸就绿了。 李星火和张璐对他一起露出微笑。 “没错，我们也是这么想的。” 第70章 宝藏 倒不是张璐和李星火有意为难冯繁，主要是他大学时候是校辩论队的，有个人特长在这里，这羊毛不薅白不薅。 冯繁本来只是凑热闹的，实在是没想到竟然还能有自己的事情。 但他这时候想跑路也晚了，在张璐和李星火这对情侣的威逼利诱之下，他最终还是含泪上了贼船。 有了冯家兄妹的助攻，冯家父母的态度自然也就好说了。 而冯荣的妈妈，作为刘慧的密友，是能够影响她的很多想法的。 在冯繁坚持不懈地向亲妈输出各种新时代观念之后，刘慧也逐渐想开了。 她之前纠结的，也不过就是两件事，一个是社会的眼光，另一个是怕张璐老无所依。 但是按照冯繁的话讲，张璐现在活得就已经很不大众了，也不差这一点。而且，性别互换一下，如果张璐是个男的，上哪儿能找来李星火这么好的媳妇？ 有这么个文曲星进家门，别说只是同性了，哪怕只是同为灵长类都得给祖宗磕头了。 搞定了亲妈之后，张璐就无所畏惧了。 这天晚上正吃饭呢，张璐捧着饭碗突然说：“老张，有个事儿跟你说一下。” 老张还不知道事情的严重性：“咋了？” “我搞同性恋了。” “嗯。”老张两口米饭吃进去才反应过味儿来，“你说啥？？？” 家里立刻一阵兵荒马乱。 张守业气得不行：“我打死你个兔崽子！” “我下周可就打比赛去了啊。”张璐警告她，“你可不能影响我拿冠军。” “冠军个屁！老子今天打断你的腿！” “行了！”刘慧终于忍无可忍，一拍桌子，“都给我坐下好好吃饭！” 李星火连忙给她拍后背顺气：“消消气，消消气，别跟他们一般见识。” 张守业不可置信地看着老婆：“你也不听听她说的是什么话！” “你还有脸说？”刘慧立刻对他一阵狂喷，“生下张璐来，你家里就嫌弃她是个闺女，你妈给了多少脸色你是一点不往心里去是吧？” “张璐长这么大，你管过她学习没有？家长会嫌弃她成绩不够好，没面子，死活不去！这不都是你干的事情？” “现在孩子大了，自己考上好学校了，还拿了省冠军了，你知道摆亲爹的谱了！不是你嫌弃她丢脸的时候了？” 张守业被喷得说不出话来，只能捂着胃喊疼。 “你胃疼就去吃药！”刘慧冷哼，“跟我喊什么喊？你是不知道医药箱在哪儿，还是不知道怎么倒热水？” 经过这么一闹，本来已经提上议程的认干亲本来也要搁置了。 但是刘慧好脾气了一辈子，现在突然就支棱起来了：“说好的事情，就得做，不然我哪有底气给星火办升学宴？他不乐意，我乐意。让星火管他叫一辈子叔叔，我看到最后谁难受！” 如刘慧所说，张守业对于家里三个女人拧成一股绳只有他自己被排斥在外这件事反应非常大。 整天捂着胃喊难受不说，还动辄长吁短叹，在家都不好好说话了。 刘慧刚开始还说两句，到后来就爱咋咋地，她不管了。 张璐看着解气，李星火却知道不能就这么放任事情发展下去，她比任何人都更能切中事情的要害—— 张守业倒不一定是对她俩的感情有什么反对意见，毕竟一个基本上没管过孩子的人，你让他突然发自内心地操心起孩子的感情生活基本上属于不可能。 他所反对的，是在这件事上，他没有决定权。说的直白点，就是他觉得自己能拿捏张璐的终身大事，但是没拿捏成，就连知道这事情都是被“通知”，而非“求批准”，他自然心里不乐意。 说白了就是在外头当不了官，回家找满足。 李星火自然是不可能把自己和张璐的感情交给这么离谱的长辈审判，但是她也不能放着不管。 于是就把一些无关紧要的小事拿来“找领导批准”，从晚上买什么水果到绿萝浇多少水，主打一个“事情虽小但是领导感受事大”。 不出三天，张守业就从横眉冷对被哄得满面春风了，对于两个孩子的升学宴也重新操心起来。 张璐看不懂，但是大为震撼。 李星火略感疲惫：“搞不好以后都要这么哄着了，叔叔人是好人，就是……挺单纯的。” 不管怎么样，家长这一关算是过了。 张璐和李星火十指相扣，靠在一起看着落日。 张璐心里满满的都是幸福感，然后就听见李星火在她耳边小声问道：“今天我们不回家了，好不好？” 张璐：“……你出柜成功之后的感受就是这个吗？” 李星火用无辜且可怜的眼神看着她：“这是我一直以来的感受。” “……”算了，反正高考也考完了，比赛也还有几天可以调整状态。 张璐头一点，李星火就兴高采烈地拉着她直奔一家档次不低的酒店。 今时不同往日，她拿了高考状元之后，各路奖金和资助丰厚得已经可以供她一路硕博了，再也不用担心钱的问题。对于这么重要的人生节点，必须舍得花钱！ 第120章 张璐双手插兜跟在她身后。 之前被她自己剪掉的头发早就长了出来，现在被修建成了利落的中性风发型，再加上她的身高和体型，是很容易被误认成男高中生的，别人都以为是异性恋小情侣出来玩。 “刚才他们有人在讨论你长得帅，”在电梯里，李星火趴在张璐耳朵边上说，“他们以为你是我男朋友。” 张璐被她弄得耳朵发痒，全身都不自在起来：“电梯里只有我们两个，你不用这样说话吧？”又不是见不得人。 “我喜欢这样跟你说话，”李星火姿势没变，“这是情趣。” 还不等张璐反应，她又说道：“而且，我如果突然说什么别的，你也躲不开。” 然后就有几句话爬进了张璐的耳朵。 张璐向旁边跨出一步，躲开了李星火的后续袭击，神情有些奇怪：“你……你不能再忍耐一下？” “不能。”李星火借着两人交握双手的遮挡，轻轻搔刮了下张璐的手腕内侧，“你不喜欢吗？” 电梯门开了，张璐落荒而逃，李星火则是不慌不忙地跟在后面。 半年多都忍下来了，也不急于这一时了，反正今天肯定是要算总账的。 …… “你他妈有完没完？！”张璐把李星火的手拍开，“实在不行，你去喝点凉水，我要睡觉了。” 李星火可怜巴巴地问：“我们住了这么贵的酒店，就是给你睡觉的吗？” “……”张璐睁开眼睛，用一种堪称悲痛的眼神看着她，“李星火，要不咱去医院看看脑子吧？你这实在不像是正常认知的人能够说出来的话。” 李星火解释道：“主要是我有点兴奋。” “那你下楼跑两圈。” “……”行吧。 窗外，城市灯火璀璨辉煌。 李星火抱着自己失而复得的珍宝，终于缓缓沉入梦想。 【正文完】 第71章 【番外】一个普通的晚上 “璐璐，我要吃排骨。” “嗯。” “我要吃排骨。” “嗯，我知道了。” “我要吃排骨。” 张璐终于无奈抬头：“我现在做的，难道不是排骨吗？” 李星火笑得眉眼弯弯：“你怎么都不会生气的呀？” “我会生气啊。”张璐继续翻炒，让锅里的排骨染上漂亮的颜色，“不过你这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有什么可生气的？” “你不嫌我烦吗？”李星火从后面抱住她，问道，“我感觉自己好粘人的。” “粘我，说明你爱我。”张璐歪歪头，蹭了蹭李星火的脑袋，“我又没做亏心事，不怕你粘。” 我老婆真好啊。 李星火如此想着，开始得寸进尺：“那看在我这么爱你的份上，等下可以喝冰可乐吗？” “可乐可以，冰的不行。”张璐严词拒绝，“你喝了冰的，晚上又该胃疼了。” “可我想喝嘛……” “不行。” “就喝一点。” “你又管不住自己。” “我保证嘛……” 在李星火的坚持不懈之下，她在吃晚饭的时候，终于拥有了一小杯冰可乐，杯子是给小孩用的果汁杯，容量只有一百毫升。 “可乐~可乐~冰可乐~”李星火捧着那一小杯可乐，高兴至极。 剩下的半罐可乐被放在了张璐手边，必须等放到常温了才能给她。 “我以前就觉得，能每天喝可乐真的是好幸福的事情。”李星火小心翼翼地品尝着好不容易争取来的冰可乐，“没想到现在真的每天都可以喝了……” “每天都喝是不可能的。”张璐打断她的话，“你忘了上次牙医怎么跟你说的了？你牙齿都脱钙了，以后必须控制碳酸的摄入量。” “好嘛，听你的。”李星火在桌子底下，用脚去勾了勾张璐，“我喜欢你管我。” 张璐给她夹了点青菜：“那你多吃点菜。” 李星火的脸瞬间垮下来，她最近又有点口腔溃疡了，所以张璐就格外注意她蔬菜水果的摄入量，估计等吃完饭，还会有一大盆水果在等着她。 被管着是很开心啦……李星火无声叹气，但是璐璐每次都准备那么多，她真的吃不了。 唉，有老婆的人就是很容易烦恼这些事情啦。 吃完饭之后，李星火去洗碗，张璐站在她旁边洗水果准备等下散步回来吃。 李星火看着那那么多水果，有些头皮发麻，灵机一动道：“璐璐，我们要不要养一条狗？” 张璐偏头看她：“怎么想起来养狗？” “你看啊，我们没有孩子，养个小狗当宝宝不是挺好的？”而且还能替我分担吃不完的东西，“我看现在很多人都这样，而且我们每天还要跑步散步，遛狗也不是什么问题。” “我养你一个宝宝就够了。”张璐随口回道，“养狗的话，我应该不会是个好家长。” “怎么会，你那么好——” “我爱你，我又不爱狗。”张璐说，“我对于别人什么脾性，我自己知道，搞不好就当坏家长了。到时候你再为了个狗生我的气，何必呢？” 虽然养狗的提议被否决了，李星火还是被张璐这番话哄得很开心。 毕竟张璐的脾气大家有目共睹……之前她还在厂子里的时候，因为见不得老员工欺负新人，跟人起了冲突，差点在办公室跟人打起来。 第121章 后来那几个老员工实在是气不过被一个女人这么怼，晚上摸到员工宿舍区，打算趁着张璐出门买东西的时候给她吃个教训。没想到被张璐一对多，把他们打了个好歹。 张璐就此一战成名，因为是自卫反击，所以她不仅没吃官司，就连厂子里也只是口头批评教育了下，反倒是那几个找事儿的老员工被记过了。 所以后来即使所有人都知道她跟李星火在一起了，对她背后没少污蔑诋毁，但是到底也没谁敢给她使绊子。 清洗过碗筷之后，两人下楼散步。 她们所居住的小区租金相对算是便宜，但是小区的管理就很是一般了。 小区不算宽的路上，机动车、电瓶车、自行车还有被散养的狗乱成一团，时不时就能听见有人爆发出尖锐的争吵声。 “等以后，我们要买自己的房子。”李星火牵着张璐的手，慢悠悠地走着，“我们钱没那么多，不用买太好的，小区里面吵一点也没什么。” “还是选个好一点的地方吧。”张璐把李星火拉得离自己更近了点，躲开小孩子乱撞的自行车，“钱不够的话，多赚一点就是了。” “那我想要一个离图书馆近一点的小区。”李星火开始畅想，“或者有车直达也可以，旁边如果有公园的话就更好了，我可以借了书去公园看，一边看书一边听老年乐团排练……” 两人一边走路一边聊天，时不时借着夜色亲昵一下，享受这安宁的时刻。 散步回来之后，李星火去看书，张璐去打拳，两人各自占据了半个客厅，谁也没有干扰对方。 如往常一样，张璐做完每日训练量，用毛巾擦干汗水的时候，李星火还沉浸在知识的海洋里不可自拔，那一盆水果几乎没有动过。 她洗了洗手，然后把毛巾丢进水池，走到李星火面前。 “璐璐，你挡住光了。”李星火头也不抬地抱怨着，“我看不清字了。” 张璐只好让开一些，坐到了旁边：“水果你都没吃。” “我吃了，虽然吃的不多。”李星火小声辩解道，“你不能说我没吃。” “……”就嘴上会说。 张璐无奈，只能像是喂小孩一样，把水果递到李星火嘴边，哄着她吃。 李星火咀嚼的速度完全赶不上张璐喂食的速度，最后她连书都看不下去了，鼓着腮帮子艰难地说：“你喂太多了，我都吃不完。” “不喂你也不吃。”张璐另拿起一个水果，塞进自己嘴里，“你也不怕又说不出话来。” 李星火回想起自己之前口腔溃疡到张不开嘴的情况，顶嘴的话也说不出来了，只能默默吃水果。 但是等到水果吃完，张璐去洗澡的时候，李星火就来神了。 要知道，张璐虽然看上去是挺刺头挺个性独特的样子，但是在一些她觉得不会有别人来压迫她更不需要她对抗的方面，她其实保守得很。 这人能做的最出格的事儿就是谈了个女朋友。 没办法，毕竟她那么喜欢我，而且我也喜欢她。 李星火每次想到这件事，心里都会美滋滋的。 ——然后就毫不犹豫地开始做坏事了。 今天她打算设一个连环套给张璐，虚实结合，目标是让张璐直到踏进陷阱才反应过来，但是已经跑不掉了。 张璐洗澡出来之后，发现个事情，她放在床头的睡衣不见了。 “……”算了，习惯了。 她连问一声都没有，就这样裹着浴巾打开了衣柜，打算再拿一套睡衣出来换。 因为频繁被李星火使坏，她还曾经想过要不要把睡衣带进卫生间换。但是因为老旧小区卫生间过于狭小，别说理想中的干湿分离了，想要给睡衣找一个不会被淋湿的位置都有点困难。 然而就在她俯身在衣柜的抽屉里翻来找去的时候，她的身后已经悄无声息地站了一个人。 这人将冰冷的金属抵在她的脖子上，压低了声音说：“不许动，家里有什么值钱的东西，统统给我拿出来！” 张璐转头看看架在自己脖子上的金属卷发棒：“……你就不怕我真把你打伤了？” “剧情都到这里了，配合一点。”李星火短暂地解释了一下，然后又把声音压了下去，“我告诉你，你老婆在我手上，你如果不想她有什么事情的话，就给我老实一点。” “……”算了，自己的老婆，能怎么办呢？ “你不要伤害她，你要什么我都给你。”张璐举起双手，虽然语气差了点意思，但是好在态度还算配合，“你要钱吗？家里的现金都在客厅的电视柜下面。” “除了钱还有什么值钱的东西，都给我老实交代了！” 张璐于是又交代了两人的存折银行卡还有手机的位置。 但是匪徒犹嫌不足，突然□□着说：“小姑娘，我才发现，你长得很不错啊……” 比匪徒高上至少十五厘米的小姑娘：“……钱已经给你了，你拿了钱赶紧走吧，我不会报警的。” “哼，少废话！”匪徒凶恶至极，“如果不想你老婆出事，你就乖乖的，照我说的做！” “……”唉，演得她都要累了，能不能先去吹个头发再说。 …… 等到游戏结束，李星火躺在床上还要控诉一下：“璐璐，你怎么一点都不投入？我维持剧情好辛苦的！” 第122章 “宝宝，有没有这么一种可能，”张璐终于可以吹头发了，“我头发水都滴进衣柜了，我当时满脑子都是衣服晾不下了。” “……”唉，我老婆真好，要是能再有点情趣就更好了。 算了，人无完人，我要懂得知足。 李星火从床上支棱起来：“璐璐，我给你吹头发吧。” 张璐把吹风机递给她。 随着吹风机的呜呜风声，李星火的手指在张璐的发梢来回穿梭。 李星火突然说：“璐璐，我好爱你。” 张璐把她的脸捧过来，给了她一个吻。 小贴士:看好看得小说，就来海棠书屋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