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玉有了读心术[红楼]》 1、盛世美颜 【年龄私调,保住贾敏,架空】 “林家的船怎么还没到。” “看漏眼了?难道她们是坐小舟来的?” “我们贾府可从来都是大船,出门没那么小家小户。” 三三两两的交谈声压低,又带起一阵哄笑。从外面看婆子们面上规矩都不错,可话语里显露着轻视。 又有人笑道:“好歹是外家,也不知那林姑娘长得如何?” “好了,都收着点。” 为首周瑞家的咳了声,身后婆子们便安静了下来,只用眼神互相轻瞥笑着。 周瑞家的心知肚明,也不怪她们起小心思。 太太闲聊时也随口说了。姑奶奶嫁的虽是书香人家,不过也就面上好听,怕是没有在贾府的矜贵。 想必这一趟,是没有什么油水可捞。 周瑞家的正埋怨自己怎么得了这么个差事,就听得婆子惊呼了声: “看,那大船!” “这是谁家来人?这样大气!” 周瑞家的兴趣缺缺地抬眼望去,下一瞬瞳孔微微放大。 那是一艘大船,正破开蓝色水面往岸边疾驰。 它足足有两层的阁楼,装点着彩绸和琼玉,又有旗帜高悬鼓动,在阳光下反射出金光灿灿,迎着风飒飒作响。 这豪华程度,是贾府没有的。 不知是上位哪家回来了? 周瑞家的暗暗纳罕,又带着婆子们往边上靠了些,生怕扰了大人物的行程。 豪船招摇地靠了岸,铺着猩红毡子的船板放下。先是几位抖擞的护卫开道,然后是家仆们出了来。 家仆俱是一样的整洁衣帽,搬运着一个个金丝暗纹的箱子。 每个人都屏声敛气。虽然人多,却是规矩严齐,不发出一丝的喧闹。 周瑞家的见这等行事,心中早就啧啧赞叹。对比荣国府中那些眼空心大的,这家家风何其严谨。 而婆子们可没想那么多,她们只死盯着那些神彩耀目的箱子,出来一个就念一声佛。 等到后面箱子整整齐齐摆好了,家仆们也背手低头候着时,婆子才将憋着的气一齐吐出来,语调满是惊愕上扬:“阿弥陀佛!这是谁家归来,这样大的阵仗!” 大家对了一下京中名望,都不得其解,便只一心看向船头。 在望穿秋水之中,船头才慢慢走出一位姑娘。遍身凌罗,端的是花颜月貌,娇俏动人。 婆子只想着这家主人终于出现,倒也不辜负这大船的时候,就见那姑娘又转身掀起帘子,作出等候的姿态。 而后是第二位、第三位,娇花似的姑娘们都婀娜出了来,俱是恭恭敬敬在一旁候着。 原来这不过是先行的丫鬟。 婆子们已经被这一而再、再而三的盛景折服,嘴里早没了言语。 最后是一位面覆白纱的女子,由四位同色锦衣的侍女簇拥着,漫步行出。 乌发由碧簪松松挽起,又有翠色流苏点缀,在光下微微闪耀。 面纱覆面,只露出一双明眸盼顾生辉,长睫一瞥,皆是华光流转。 让人不由自主地去幻想,这面纱下该是怎样的仙姿容颜。 女子由娇俏的侍女前后簇拥着,像是处在繁花齐放中。而她只凭这通身的气派,就超然脱凡、绝立所有之上。 周瑞家的还是第一次见到这般神采,连眼睛都有些看直了。 而她身后婆子直接倒吸了一口气:“我的亲娘,这是哪路神仙?!” 黛玉由贴身侍女明怡扶着,目光流转。 这是京中的登岸,大理石铺就的地势宽阔,一眼望不到边。外层远远瞧着有繁华高楼,鳞次栉比。 微风吹拂,卷起海水的气息一路顺畅而过。 黛玉衣摆银纹像是水波般闪烁起伏。墨发轻扬,衬得她本就过于白皙的肤色更显剔透。 她忍不住清咳了声。哪怕一路上都是被精心伺候着,可从扬州到京城路途太长,黛玉身子骨弱,到底还是着了凉。 现在被风一吹,就觉得冷了些。 明怡立刻侧身体贴地将风挡着。她身为黛玉的贴身侍女,几眼就看清局势,只派人往婆子那询问。 不一会儿,周瑞家的被引了过来。她满眼都是不可置信,声线颤抖着问好。 黛玉长睫一动,微微抬眼看向那婆子。 婆子目光呆滞,是一脸被震撼的动容。而在黛玉眼中,她头顶上正跳着个火红的大字: 这字巴掌大小,活泼地甩着红彤彤的小尾巴,一个劲地对黛玉蹦q招呼着,恨不能跳到黛玉身上去。 黛玉有些好笑地收回了视线,不动声色地点了点头,又控制不住咳嗽了下。 侍女明怡调整了角度替黛玉挡着风,快速出声:“可是贾府来人?还请麻烦引路。” 周瑞家的这才从近距离的貌美冲击中清醒些。她满脑子恍惚的连连点头,好一会才急急转身招呼:“我们带了轿子......” 话说到这里,她往黛玉身后望了眼,突然接不下去了。 上京的侍女家仆成群,行李物品众多,没有车队是接不完的。 ——而她们只带了一乘小轿子来。 之前都说林府只是外地人家,比不得京城,一顶轿子绰绰有余。 谁想现在落得这般境地?! 周瑞家的在脑海中急地跳脚,面上更是腾的一下烧了起来。 轿子旁的婆子们个个低头敛目,面色也是通红。 本想着穷酸的人,居然是这样的气派。 豪华富丽的大船、接连不断的家仆、华美不凡的行李,还有花容月貌的丫鬟。 这每一件,都将她们比到尘埃里去。 更不要说林姑娘,简直是天仙一般的人物,她们甚至不敢多看一眼。 一想到自己之前居然真情实感的嫌弃林家,她们面上就是火辣辣地疼。 现在要让那等金贵的美人进这破轿子,她们都觉得亵渎了。 明怡四下一瞧,也看到了青色的小轿子。这可是连拉行李都不够的了。 “是我的疏忽,这就派人去叫轿子来。” 明怡心中对贾府的第一印象瞬间拉低。她迅速安排了人,口中只将责任往自己身上揽。 “不不不。”周瑞家的连忙摆手赔笑,听着这绵里藏针的话,只觉嘴里发苦。 现在正是繁忙的时候,轿子大都被先行预定了。就是有空闲的,又哪里容得了下这么多行李。 再说了,这里人来人往的。刚刚豪船和林姑娘的出场太过惊艳,可岸上却连像样的接待都没有。 这要是传出去,荣国府的面子要往哪搁?! “这时候怕是难有轿子。” 周瑞家的看周围已经有人注视了过来,她扯着手帕扭捏了半天,才忍着耻道:“不然我先去府里寻车。林姑娘,就先回到船上......” 对上黛玉剔透若星辰的眸子,周瑞家的只觉心中一软,尾音几不可闻。 她也知道现在又回船上,会像一个笑话。可是形势如此,又能怎么办呢。 岸边风又大,姑娘看着体弱,要是一个不好,岂不是她的罪过。 “少不得还是要委屈林姑娘。”周瑞家的紧了紧指头,只觉得手心都是湿漉漉的汗水。 她低头不敢看向黛玉,自顾自嘟囔埋怨着:“这时候正是繁忙,哪里有空闲的车轿可用?” “轿子找到了!” 像是应和她似的,派出去的小厮恰好层层递进来报道,这声音将婆子心都惊了一瞬。 周瑞家的脱口而出不可能。可她一扭头,就看见一辆辆拉着宝盖华冠车的高马大轿,正巍峨地停在外头,带着通身的金贵。 这阵仗瞧的周瑞家的是目瞪口呆,半天吐不出一个字来。 明怡看这车轿不凡,也留心问了一句。小厮只说是轿夫自荐而来。 这等车轿怎么会来自荐? 黛玉眉稍微挑,眼眸中掠过一丝诧异。她目光向四处望过,却没看出端疑。 远处倒是有一个金光灿灿的心语,在半空中起劲地蹦q,拼命挥洒着光辉。 只是隔得太远,黛玉没看清字。她收心略想了想,还是上了车轿。 周瑞家的满眼满心都是疑惑,见明怡就要将黛玉扶上去,她又连忙快步上前涨红了脸赔罪:“这是我们疏忽,还望姑娘见谅。” “不必,带路便是。”黛玉用帕子掩着轻轻咳嗽了声,目光在她头上一扫而过,就入了轿子中。 而后的丫鬟家仆都一个个按规矩坐在后头,箱子行李也已经备齐。 婆子只觉得这声音就像是冰泉融化叮当回响,她痴想了会,这才连忙上前引路,只在心中深恨:第一面就落下不好,这可怎么办?! 周瑞家的一面苦思着,一面往前指向。 长长的车轿并着高马,声势浩大往荣国府去了。 而黛玉在轿子中,已经看透婆子全部心思。 刚刚那一眼,她又看到婆子头上像是开了花似的,冒出成串的: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 这一连串的字体是透亮的红色,从头顶挂到婆子肩头,连着缀拖到地上。 瞧起来倒是瑰丽。黛玉笑叹了一声,将帘子落了下来,又微微阖上眼,鸦羽似的长睫落下一片阴影。 伴着轿子的起步,她思绪也随之飞扬。 前些日子,母亲突然身体欠佳,父亲早出晚归。而自己,却是得到了神仙法术。 2、富丽堂皇 一开始只是个梦。自己梦到的情景,过几天居然会一模一样的发生。 黛玉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才慢慢摸索出用法。 这是预知的梦境,时不时会出现。 到后来,自己甚至能在别人情绪激动时,看到他头顶上冒出的一句句真心话。 子不语怪力乱神。黛玉安静消化着这个能力。 直到有一天,她模糊地梦到林府的结局:母亲病逝、父亲病逝、自己病逝。 偌大的林家,一朝溃败! 想到这里,黛玉豁然睁开眼睛。她平复了下呼吸,随手把玩着腰间的佩玉,鸦羽似的睫毛起伏着。 那次梦境太过诡秘,而后面又接连了一个梦。 在第二个梦中,自己乘着小舟,只带着一个奶妈和丫环到了京城。 迎接自己的婆子们句句劝慰,可她们头顶上,却冒出一个个的字,皆是嘲笑嫌弃。 果真是打秋风的。 也太过落魄,才两人服侍? 府中下人都比她阔气。 黛玉以旁人的视角,看着梦中的她们一个个口是心非,而后就是入了荣国府。 想到入府之后的情景,黛玉轻叹了声,漫不经心地将佩玉拢进手心。 从梦中惊醒后,她就去找了父亲,果然从父亲那儿看到贾府邀请的书信。 也得知了林府现在动荡的局面。 黛玉还记得自己和父亲商量到最后的结果:“为父本是想托孤,让你轻装简行往外祖母那去。” “不过既然玉儿有这个心,那也可带人手上京,让背后之人分散一下注意力。” “玉儿不必心慌,为父一直都在。” 而现在,自己终于入了京城,荣国府就在眼前。 黛玉垂下眼眸,一把握紧了佩玉。她长睫犹如鸦羽般顺直,投下一片阴影。 宝盖华冠车一路浩浩荡荡前行,长街上车轿连绵犹如剑脊。 荣国府正门前有两大石狮子,列坐着数位丽服之人。东西两处又有角门人进人出。 周瑞家的在车架处,正要叫车夫往角门去。可车轿却停也没停,直直就对着正门一路过去了。 门前有个挺胸叠肚的,见这来人莽撞,刚要开口呵斥。旁边年长的就拉了他一把,压低声音快速道:“快快将门打开!” 年轻的看大家都严肃动作起来,只得跟着含糊起身,又皱眉不解地询问:“这是哪家?虽然周大娘在,可他都没递帖子——我们就这样开门了?” “看那纹案。”旁人使了个眼色,将四指收了,只留食指往上顶了顶示意。又像是忌惮什么似的,快速缩了回来。 年轻的定眼一看,这才发现宝车的窗沿和前栏上,都隐蔽刻着四爪的龙。 这可是皇族的标志!他立刻反应了过来,顿时噤若寒蝉。 荣国府的大门“吱呀”着开启,门房们将手逼着立在两边,俱是低头恭迎。 周瑞家的本想按惯例走角门,可没想到荣国府正门却开了。而这轿夫,居然就这样自然地进了去。 从始至终连眼都没瞥角门一下,轿夫那副理所当然的样子,像是走惯了正门似的,没有一丝的犹豫。 周瑞家的嘴巴张合几下,最后还是闭上了。她只伺候着卸下行李,又让家仆守在外院,换了小厮来抬。 如此再三,等到了内院,打发小厮都出去了。周瑞家的整整衣袖,这才上前打起轿帘,掐媚示好道:“林姑娘,地方到了。” 黛玉扶着明怡的手下了轿,只觉眼前明亮。 荣国府内有树木山石,俱是巍峨,而面前又搭着垂花门,点缀着朵朵嫩黄。 ——和自己之前的梦是一样的。 目光平静瞥过四周,黛玉任由侍女们簇拥着。她一边回想着梦中景象,一边跟着婆子往前去。 一样的游廊、一样的穿堂。等紫檀架子大理石的大插屏立在面前时,黛玉难得细细瞧了眼。 边框、纹理,连角落细小的图案都没有放过。 梦中的场景和现实重叠起来,一般无二。 黛玉眉眼稍稍弯起,连脚步也踏地稳了些。 前头周瑞家的已经先到,黛玉刚刚进入正房大院,早有眼尖的丫鬟打起帘笼,争先传话:“林姑娘到了!” 还没走几步,黛玉就见一鬓发如银的老母红着眼眶迎了上来。 那老母身后紧随着好几个丫鬟,俱是苦口劝慰搀扶“姑娘一会就到”“老太君何必心急”“小心点儿路”。 可她理也不理,颤巍着跨步上前,一把将黛玉搂到怀里,只心肝儿肉地叫着。 “我可算是见到玉儿了!” 她头上跳动的我的宝贝玉儿聚拢又散开,化作金粉纷纷扬扬落在黛玉肩头。 这是自己的外祖母啊,看着是真心疼惜自己。 黛玉被拥入一个温暖的怀中,心中有所触动,也微微红了眼眶。 她任由外祖母搂着,抬眼扫视一圈。 周围人都跟着落泪。不过哪怕她们面上如此悲伤,而头上依旧是不带感情的空白。 黛玉不动声色地收回了视线,又用话劝解了这唯一一个头顶跳字的外祖母。 贾母这才稍稍收了眼泪,细细打量黛玉。 天气刚刚转凉,而黛玉已经外套了洋缎软烟披风,倒显弱不胜衣的模样。 见外祖母满眼俱是笑意地瞧着自己,黛玉正要卸下面纱时,就听得耳边传来一道慈和的声音。 “我们这儿又不是外人,姑娘何必戴着面纱。” 王夫人面上是一片的和蔼笑意,手心正一下下转动着佛珠。 这瞧起来就是位平和的夫人,可不知为何,黛玉感觉到了一丝违和。 “我一心急着想见外祖母,倒是将这个给忘了。” 黛玉看了眼王夫人,自然地接过了话,又由着明怡将自己披风解下。露出身上穿着的锦绣银纹裙,显出腰间的芙蓉佩。 而后她就伸手摸去发间,微微垂首,将面纱摘了开。 一时间屋内都安静了些,众人将目光都落到黛玉脸上。 飞云髻由流苏点缀,乌发间闪烁着清丽光芒。 衬着她肤色纯白压过冬雪、眼眸剔透更胜琉璃。 秉绝代姿容,具稀世俊美。 黛玉有些困惑于屋中的安静,她轻轻挑了下眉,目光流转而过,就见好几个人头上出现了赤红色的大字: 美美美美美美 赤色字体铺满了黛玉的视线,她有些好笑地弯了弯眉眼,却发现红色大字越发活泼,一个劲儿跳动着。 “天下竟有这般标志的人物,我今儿才算是开眼呢。”一道清脆的笑声从内廊传出,将众人惊醒。 金冠彩衣的王熙凤出来就先搂了黛玉的手,眼里全是惊艳,只满口不绝的赞叹:“怨不得老祖宗天天念着,谁见了不爱呢。” 众人一时间都恭维起来,贾母听了更是开怀,亲自领着她介绍众人。 黛玉一一行礼而过,又到二舅母面前。 王夫人穿着半旧的青缎,面上都是和蔼可亲。她手中挂着串佛珠,对黛玉点头微笑:“长得和小姑子极像。” “就把这儿当自己家一样。吃什么用什么,都不必拘束。” 黛玉目光从她头上掠过,笑而行礼不语。 “这是你三个姐妹。你还有个表哥,唤做宝玉。” 贾老太君为黛玉一一介绍过,又爱惜地拍了拍她的手,话语里藏着希冀:“你们年岁正近,要好好相处才是。” 王夫人端坐在椅子上,手上抚着一颗颗的佛珠,让滚珠在掌心穿过,闻言动作都慢了些。 彩霞站在王夫人身后伺候着,一看王夫人顿下的动作,就知道她心中有些不喜了。 只怪这林姑娘模样太过出挑,夫人向来是喜欢笨笨的。 彩霞心中想着,又偷瞧了眼黛玉。看她身上纱摆晃动闪烁,形容姿态俱是美颜,心下又爱又叹。 这表小姐瞧着金贵非凡,只可惜不入夫人的眼。 而此时,像是和老太君心有灵犀一般,门外的丫鬟们争相来报:“宝玉来了!” “快!快迎进来。”贾老太君身子微微前倾,欢喜笑着。 黛玉也是有些好奇。在她之前的梦中,这个宝玉的行为实在是令她大开眼界。 也不知道现在,会不会像梦里一样发展。 门外进来的是一个年轻的俊秀公子。目若点漆、唇似涂丹、面如敷粉。 他穿着金百蝶撒花大袄,脚登粉底小朝靴。整个人神采奕奕,眉梢眼底俱是多情。 贾宝玉进来行礼后,一眼就看到了黛玉。 他是常听老太君提起过这个妹妹,也时时想过会是怎么个样子。 如今一见,宝玉才发现自己想象的匮乏,竟是不能勾出其貌美的千分之一。 天下多少精灵汇聚,才能生出这等模样来。 而且不知为何,宝玉只觉得这妹妹越看越是眼熟,一时间都有些痴了。 胸中像是有无数的柔情要发,宝玉俊秀的面上染了薄红,半饷忍不住柔声道:“这个妹妹我曾见过的。” 黛玉长睫一动,犹如波光流转,心想这个表哥我也是见过的。 在预知梦中,这人摔玉摔得可开心了。 3、碧纱橱 宝玉头上顶着一连串的这个妹妹我见过我见过的见过的 每一个字都像是晶莹的葡萄串一般悬挂着,又蹦蹦跳跳地落了下来,亮晶晶地消散在空中。 黛玉眼中的景象绮丽,她稍稍偏偏头注视着宝玉,加深了面上的笑意。 贾母见此更是欢喜。她将宝玉拉到自己身边,是满口嘱咐:“正好,你可要好好照顾妹妹才是。” 宝玉直点头,又殷切上前想为黛玉捧茶捧果。 “哪里就要你奉茶,仔细你的手。”王夫人温和笑道,将佛珠擎在手心,好半天才转动一下。 彩霞闻言连忙接过茶水端了上前。她凑近了些,越发觉得黛玉眉目清美,差点就看愣了去。 王夫人端起白玉杯却不喝,反而抽出帕子按了按眼睛,微微叹息一声:“也不知道小姑子现在如何?我这儿有上好的雪莲,倒是可以寄去。” 她的面色依旧慈悲,甚至带上了丝丝怜悯。可黛玉却清楚地看见,她头上冒出的混黑字体,正在扭曲转动着: 一脸短命相。别勾坏了我宝玉 “我来除了看望外祖母,也为上安定寺,替母亲祈福。” 黛玉不动声色地收回了视线,低头抿了一口碧螺春,将长睫垂下,遮住眼底的惊诧。 要不是有读心术,还真看不出她的不满。 “玉儿有心了。”贾老太君叹一声,将黛玉搂到怀里。而周围的人也应和着,孝顺之言层出不穷。 安定寺是天下闻名的大寺,先前就有孝子祈愿的传闻。如今黛玉为母上京,传出去也是一桩美谈。 王夫人并不言语,只是含笑点了点头,手里又开始一下下慢慢地转着佛珠。 她正想唤宝玉过来坐时,就听得宝玉笑着承包:“我前些日子刚随北静王去过,也熟,正好陪妹妹一道。” 王夫人拿着佛珠的手顿了下来。 黛玉瞥了眼指尖都有些泛白的王夫人,缓缓行礼应了一声:“多谢表哥。” 王夫人面上依旧是一派的慈和,只是将佛珠攥在手心,头上冒出的话已经换了一轮: 体弱短命的,去寺庙有什么用! 体弱短命这四个大字凸显出来,俱是乌黑发亮,正啪叽啪叽、张牙舞爪地跳着。 这一而再、再而三的心语,看得黛玉直想皱眉。 她思绪一动,微微低头眨了眨眼。明眸瞬间泛上点点微光,眼尾飘起一抹绯红。 黛玉用帕子掩着,咳嗽了两声,就低眉轻诉:“为了母亲,走这一遭也是应该的。我自幼身子骨怯,也少不得被笑体弱短命呢!” 这话一出,王夫人心中就是一惊。她端着杯子的手一个不稳,差点将茶水给泼了出去。 刚刚自己才唾弃过的想法,下一瞬,居然被一模一样地点了出来,这让她惊愕莫名! 手心下意识地握紧,装扮修长的指甲与佛珠冲撞,竟硬生生折了一半。 王夫人吃痛地哆嗦了下。 而大家哪里注意得到她。看黛玉忧愁垂眸、病弱西子的模样,简直能将人心都瞧碎了。 一时间众人都是忙不迭地安慰,王熙凤更是捶首顿足地叹道:“恨不得我替妹妹疼了去。” 其间又有宝玉百般劝慰,他信誓旦旦、指天立誓:“世上就有这种空口白牙的,尤其可恶!林妹妹可千万别放心上。” “要知道,下狱是有十八层的,光拔恶人牙舌。” 王夫人闻言微微倒吸了口气,将有些颤抖地手收进袖子里。 黛玉看王夫人头上的字越发的加深扩大,也起了些狭促之意。 她转头好奇地看向宝玉,剔透的眸子盼顾生辉。 宝玉见此更是起了哄人的心,越性使出百般手段,说的是更是天花乱坠,逗得黛玉和三春都弯起眉眼。 “那就有这么多说法,只恐又是你的杜撰。”探春笑着驳了一句。 “天下杜撰太多,偏只我是杜撰不成?”宝玉也笑。他看向黛玉,欲言又止。 而黛玉已经看出来他想问什么了,他头上正明晃晃冒出几个字来:不知林妹妹有玉没有 这几个字并不张扬跳动,而是扭捏地挤在一起,透着粉粉的桃色。 之前的预知梦,果真是对上了。 一会自己要是回答没有。面前这人就会登时发起痴病,要将玉摔碎,惹得大家都惊慌起来。 那自己来荣国府的第一天,就会在一场闹剧里收场。 而现在嘛。 看贾宝玉就要开口,黛玉稍稍莞尔,清咳了声,率先扬眉问了句:“不知表哥有玉没有?” 宝玉闻言懵了一下。 这不是自己要问林妹妹的问题吗? 黛玉轻勾起嘴角,也不等他回话,就先拍了拍手。 侍女递上早就准备好的一个红绒盒子。 盒子掀开,里面是六块光彩夺目的碧玉。每一块都是晶莹剔透、流光溢彩,在屋内更显煌煌。 众人的目光都下意识聚拢了去。 “罗田玉、软香玉、天青玉。” 黛玉一个个点过盒子里的玉,扫了眼呆滞在原地的宝玉,嫣然一笑,“这是初见之礼,不知表哥喜欢哪块玉?” 宝玉被面前这一大盘子玉给震在了原地。他呆愣愣地看着面前珠光宝灿的佩玉,半饷吐不出一个字来。 黛玉见此更是弯起眉眼,见他找不出砸玉的理由了,就含笑将玉分发下去。 三个姐妹各一块,宝玉一块、贾兰一块、贾环一块。 李纨有些惊喜起身,满面柔和接过佩玉。而贾环的就由探春一同领了。 探春细细瞧了下手中的玉饰,看它碧绿通透,居然比自己压箱底的东西还要珍贵些。 心中有了计较,她又瞧了眼这新来的林姐姐。 林姐姐浑身气度不凡,另有一般姿态。连身边跟随的四位侍女,也都内敛不凡。 原以为贾府已够繁荣富裕了,谁知道人外有人,林府更是贵气滔天。 都有这样的家底,哪里还需要夫人巴巴送雪莲去。 探春想起王夫人之前的问话,俊俏的眉眼挑起了个讥诮的弧度。 宝玉捧着玉呐呐不能言。他想说自己不是这个意思,可又不知怎么表达,一时间满是郁卒。 黛玉扶着白玉杯,看宝玉闷闷的模样。对比之前预知梦中的砸玉混乱,眉梢眼底都染上了轻微的笑意。 而宝玉见林妹妹莞尔动人,转头就将郁卒抛到爪哇国去了。 他揉了揉耳朵,也就放下佩玉,只跟着笑道:“那妹妹可要一道歇在碧纱橱中?我也好和妹妹交谈。” 碧纱橱?明怡一听就冷了眼神,对贾宝玉的印象立马下降。 碧纱橱是用木头做的架子,再蒙上一层碧纱。在内屋,不过是做隔扇门的用处。 姑娘在林府都是独立的庭院,而现在居然要姑娘住这人来人往的格门? 这贾府对姑娘太过怠慢,岂容这般无礼?明怡只想着定要劝姑娘寄信回去好好说道。 黛玉面色也淡了些,她拿起杯盖轻轻拂过茶面,语调又慢又轻:“虽说是至亲,可到底是男女有别,同寝一处怕是不成规矩。” 看宝玉有些惶急地站了起来,黛玉低垂了眼眸,又慢条斯理地加了一句:“我素来爱看四书,不知表哥是想交流哪一部?” 宝玉本来正慌忙起身,要为自己的唐突赔小道歉。 后听得这四书五经之轮,注意力立刻就被转移了,面色都有些皱起来。 “这等庸碌之学,妹妹怎么会喜欢?” 这天仙似的妹妹,应该和自己一样厌恶经济之道才对。 “我父亲探花出身,二舅舅也身居员外。表哥这话是玩笑了。” 黛玉这时候真的是有些奇了。她曾听母亲说宝玉最是顽劣不爱读书。可他怎么会以为自己也不爱。 淡淡丢下一句后,黛玉也不看他,只觉刚升起的些微好感,已经破落的差不多。 宝玉一时间有些哑口无言。他张嘴开合几次,一面是懵一面是急,连面色都涨红了些。 还是袭人在他身后焦急地拉扯了好几下,才让宝玉勉强坐了回去。 袭人素日为宝玉学识操碎了心。本来看黛玉不过一娇娇小姐,还以为也是个不爱学的。 没想到竟然勤于四书?一时间,她对黛玉倒是高看了一眼。 “是呢,宝兄弟就是爱玩笑。” 王熙凤看宝玉不再出声,才连忙脆声笑着调解,又自然转移地话题道:“那妹妹是想住哪?” 这黛玉倒是提前想好了。她葱白的指尖沿玉杯边缘划过,面上带出怀念:“我住翠霞阁便是。” 翠霞阁是贾敏出嫁前的闺楼。 贾老太君本也意属黛玉和宝玉一块住。可现在听黛玉这样说,既不好辩驳,倒也愿意遂了外孙女的心愿,便笑着应承了。 听得这话,王夫人挑起一颗佛珠在掌心,慢慢搓揉了慈祥道:“翠霞阁是好的,独立在院外,又有自身的小厨房。” “当初小姑子就住哪儿。封存了许久,如今也正配姑娘。” 黛玉拂开碧色茶面的手顿了下,她微微抬眼,就见王夫人这般话出来后,旁边伺候的丫鬟婆子们头上露出了动静: 这是何等繁琐,也不知会是谁被配了去 那岂不是白白使唤我们了 可千万别挑到我 4、北静王 不动声色挑拨人心的手段太过熟练。 黛玉目光从丫鬟们头上收回,小小抿了一口碧螺春,这才抬眼对贾老太君笑道:“那一切费用,都由我们自出。” 既然王夫人这样说了。那这话就是要摆在明面上,直直白白说开来才好。 不然自己带来家财,却被看成是寄人篱下的处境,那岂不是平白承了白眼。 看贾老太君皱起了眉头,黛玉放下了玉杯,拉着她的袖子晃了晃撒娇:“不过一点银子,就当是孝敬了。外祖母这点孝心都不让我出吗?” 现在看来,外祖母心中还是有自己的,黛玉也愿意试着亲近些。 “我这玉儿啊。”贾老太君想了想,拍了拍黛玉算是应下了。 “瞧妹妹嘴甜的,谁不爱呢。”王熙凤眼瞧着买了句好,上赶着拍手笑道:“我也不拘什么。刚刚那成色的玉给一块,就抵得上多少家当了。” 贾老太君伸出食指玩笑似的对王熙凤啐了一声,目光却落在王夫人脸上,“也就是你小家子眼界,光盯着一块玉了。多大的人,说出去不怕没脸!” 王夫人低下头避开老太君的眼神,端起茶水微微遮住火辣的面色。 就当没听见贾母讽刺自己的话似的,她只将佛珠勒紧了些,指尖都有些泛白。急促呼吸几瞬后,王夫人面上又浮起不变的慈和笑意。 王熙凤故作不依地闹腾,众人瞅着老太君的神色,这才又顺着话笑了起来。 “那玉儿这才上京带了多少人?可要派人随你到翠霞阁去?”贾老太君又紧着问了一句,心里头盘旋着人手。 这话一出,在场的丫鬟们心思都活络起来。 她们刚刚听王夫人的话,还以为表小姐终究是来打秋风的,又要住封锁许久的楼房。不出钱又麻烦,可是嫌了会。 可后面瞧表小姐一切自费,又隐约听出那玉怕是昂贵不凡。 这表小姐一瞧就是浑身金贵的,那打赏下人岂会吝啬? 她们又看黛玉身边的四个侍女,每一个都穿金戴银,就是小户人家的千金,也比不上。 这时候丫鬟们倒全起了想同随的心,恨不得能毛遂自荐才好。 黛玉含笑微微扫过四周,看她们头上全部转化了字体。 本来一片靛蓝色的千万别挑到我,直接跳到艳红色的选我!选我!选我! 这艳色的字体急促的跳跃着,像是比赛一样,一个比一个跳得高,争相抢夺黛玉视线。 黛玉面上笑意加深了些,她偏了偏头,身后守着的明怡就顺着回话:“此次跟随上京的侍女婆子、小厮家仆俱有数十人,都在外院候着了。” 一时间在场丫鬟心中都是失落。 林姑娘随行有这么多的人,哪里还需要荣国府帮手呢? 也不知道表小姐在林府是何等的气派。 上一瞬还在竭力比跳高的字体,在半空中直接炸开,化作亮晶晶的闪光砸了她们满头满脸。 而贾老太君瞧四位侍女围绕在黛玉身旁、时刻为她准备着一切的派头,倒是满意地点点头。她想了会,也先按下加丫鬟的心。 宝玉刚刚虽受了训斥,可现在看黛玉娇嗔可爱,早就醉不知今夕。 他倒是好好反省了下自己轻浮,抓着空隙连忙小心翼翼问:“那后日中元节,正是安定寺热闹的时候。我随林妹妹一道去?” 黛玉瞧了王夫人一眼,只含笑应下。 贾宝玉顿时喜不自禁,连眸子都亮了些,他又开始满口说起之前和北静王在寺庙的趣闻,手舞足蹈地比划着。 王夫人面上慈和的笑不变,她听得宝玉一句句的林妹妹,掌心下意识地一个用力。本来半折断的脆弱指甲发出“啪嚓”的一声,圆润的佛珠变得坑坑洼洼。 还是贾老太君怕黛玉累了,才笑着哄宝玉静了下来。至此黛玉就暂住荣国府。 荣国府内都传这远方来做客的林姑娘,貌美若天仙,金贵非常,举止行为都是另一般模样。 她所住的翠霞阁上上下下都由自家仆从承包了,瞧着倒和荣国府是两个地方。 “上次老太君让我送果子去,明怡姐姐在发钱,顺手就给了我两把!”鹦哥和鸳鸯细细笑道:“那林府真真是不同的,果真金贵。” 等这玩笑话传出去,到下次又要送东西时,大家都争着抢着想送自己去。也有说不为财的,只为侥幸能多看一眼林姑娘,都觉得值了。 中元节至,安定寺孟兰盆会正起。 作为京中第一大寺,无数达官贵人都乐于上香进佛。前往寺庙上的车马络绎不绝,黛玉也去为母祈福。 珠缨华琅车已经备齐,黛玉覆好面纱,贴身带着四位侍女,又有小厮侍从紧随,满满当当连了三辆大车,这才上路了去。 宝玉只骑马上前开道,等到了寺庙登记后,权贵直接入后院清净之地。 安定寺后山有茂密丛林,连缀着是一片浅绿。正中间一棵苍青古树拔地而起,上面挂着几个红色玲珑球,正在风里晃动招摇着,闪出细微的光芒。 “这是随缘树。玲珑球要是能挂上去就是有缘,安定寺会赠佛礼。” 宝玉殷勤地为黛玉介绍着,又递上小巧地玲珑球叹道:“一人只能试一次,越高越好。不过这可难挂了。” 他边说边引着黛玉走上后院阁楼的二层,周围也有来上香的千金,都在三三两两交谈着。 黛玉手中掂量着手中的小球,抚过红色的流苏,上面还刻着一个小小的林字。 她目光又往树上望去。那树生的古怪,只有上半截有稍许枝杈绿叶,下面都是光滑的树干,怪不得挂成功的人少。 黛玉试探性地估量了会树后,又坦然自若地瞧了眼周围。 千金们轻柔浅笑,目光都没有偏移,而她们头上的字正明晃晃地彰显存在感: 京城何时出现这等人物。 也不知面纱下是何等姿色。 难道也是闻讯来的? 每个人的心思都在头顶漂浮起来。黛玉不动声色扫过几眼,正试探性想抛出玲珑球,就见一暗蓝色字体猛地跳了出来: 林黛玉?! 这个直接点名的字体分外显眼,带着暗色的扭曲。黛玉微微偏头顺着望去,就见一娇俏的小姐目光躲闪而过。 这儿怎么会有人知道自己的名字? 黛玉把思量存在心底。她将注意力转到玲珑球上,随手上下抛了抛,慢慢计算着。 这树长得刁钻,自己虽然不能奢求顶端,但中间还是能争取一下的。 黛玉有些跃跃欲试,她算准了角度,趁着风扬手一抛,袖摆飞舞出一个优美的弧度,那玲珑球就一路往高枝飞去。 眼看着这轨迹正要命中,黛玉微微弯起眉眼,想着能得到佛礼就献给母亲时。突然一边也出现一个玲珑球,直直和黛玉的在空中撞击起来。 两个玲珑球都撞歪了方向,先后往下掉落。 “可惜!”宝玉咬牙叹了一声,黛玉也微微皱起眉梢。 “哎呀,真真是不好意思。”旁边一个清丽的声音传过来,黛玉转眼就看见刚刚在头上跳出自己名字的姑娘笑着走来。 她手中晃荡着一把玉扇,眉头故作愁苦地皱成一团,眼里却是亮着笑意,“刚刚没注意,竟然和这位......妹妹相撞了。这都是我的不是,妹妹可千万别哭。” 黛玉听着她的话有些奇怪,像是带着一股意有所指的尖锐。 还是宝玉略带诧异出声:“表姐怎么也在这?” 说着他就为黛玉介绍了对方。王子腾的嫡女,王景。 那王景不等黛玉说话,又抢先再三絮絮叨叨道歉,拖着调子哀愁道:“妹妹可千万原谅我。姐姐实在是没注意,竟然不小心撞上了,真真是有愧妹妹。” 她嘴里盛满了歉语,可眼中都是嘲讽的笑意,黛玉看见她头上暗橙色的字体正明晃晃跳动着:气死你气死你气死你 难道王夫人往王家递了什么信?不然初次见面,对方怎么会有这么大的恶意? 黛玉思付了瞬,也不插话。待她花式道歉完了,这才微微挑起眉梢,带着漫不经心地笑着回了句:“不过是一玩意罢了,何至于此。” 王景被这轻慢的回答错愕了下,连手中轻摇的扇子都停了下来。 她本以为黛玉会使小性子发脾气,这样自己就有理由站在制高点指责。可现在得到这个答复,倒显得自己小人之心了。 王景快速往两边瞟了几眼,对上几道视线后猛地红了脸颊。 这是自己的失算,倒把林黛玉衬托得宽宏起来! 她一把握紧扇骨,下意识用扇子遮住自己半张脸,半饷才生硬地笑了起来:“妹妹这是刚来不懂吧?玲珑球难挂,佛礼更是难得。这如今都掉下去......” 她手里引着扇子往下一指,目光随意扫过后,话语突兀地停了下来。 王景微微倒吸口气,连瞳孔都扩张了瞬,口中控制不住低呼出声:“北静王?!” 5、一见钟情? 周围一位位本在轻声说笑的千金都热切起来。她们快速让侍女整理自己衣袖,又正了正簪子,将鬓角理顺,一声声低语飞快传出: “王爷果然会来!” “上次贵妃送的两个侍女,全被打发种田去了。” “他那等尊贵,皇子中是唯一一个封王的,看不上也正常。” “天下就没有能入王爷眼的!” 黛玉好奇低眸从二楼望去,就看到了沐浴在光下的北静王。 挺拔的身姿高挑出众,面容俊朗五官深邃,能让初见的姑娘都为之心动。 而他又生得眉眼锋利如刀刃,浑身上下都是矜贵疏离,阳光打在他身上,更是夺目的英俊。 北静王的神色平静,手中把玩着一个小巧的玲珑球。他抬眼侧扫而过,就炸出一片热切红色的字体: 不愧是京都第一 可惜王爷向来冷淡不近女色 难道殿下身有隐疾? 每个人头顶的字体都在起伏,黛玉瞧了正是有趣,一转头就发现北静王恰好看向自己。 浮光掠影间,那双比常人更深邃的瞳孔仿佛穿梭时空,与她遥遥对视。黛玉从他眸子里看到压抑许久的情愫。 可北静王下一瞬就冷淡地转开了眼,就像这不过是漫不经心的一瞥。 黛玉眉梢微拢,心里有些迷茫时,就看到北静王头上冒出金灿灿的光芒。一个接着一个的大字跳了出来: 要 她 四个金光灿灿的大字,在面色平静的北静王脸上大张旗鼓地跳着,而后是一连串的金光:我要娶她要娶她娶她 这些字蹦蹦跳跳着踩了北静王的脸腾空奔来,将黛玉围在中间,围着她直转圈圈。而后又散开炸成金闪闪的碎片,像是一场盛大的欢宴。 黛玉还是第一次看见这样闪亮活泼的金色,她下意识眨了眨眼,都要认不清娶这个字了。 还没等她多思,就听得身边人压抑地低呼一声:“王爷上次已中过,现在手中这玲珑球是谁的?” 黛玉转瞬就想起刚刚自己和王景相撞掉下去那一幕。 水溶这时候也掂了掂手中的玲珑球。他抬眼往树上瞥去,也不上二楼,手上稍稍发力,扬起手臂往上一抛——那玲珑球就像是箭矢一般冲了出去! 它在众人的瞩目下飞速地往上,直直穿过树枝,在最高处落下的时候,连黛玉都下意识屏住了气息。 然后它精准地挂在顶端,风晃荡而过,只扬起玲珑球上的流苏。 四周是一片放松的呼吸声,细微的交谈带着刻意放大开来: “不愧是京中第一,上次狩猎魁首也是北静王。” “这是何等风采,轻轻松松就能得冠!” “那是谁的玲珑球?如此的好运......” 王景满脸都布满了红晕,她忌惮地扫了眼黛玉,小心跨出去了一步,眼中都是热切的往下瞧着。 北静王连看都没有往上看,他已经漫不经心地往前走开。 后头一大群豪装丽服的公子哥儿这才又簇拥着跟上,嘴里都在赞扬,殷切地围着他远去了。 王景有些焦急地跺了跺脚,而黛玉却下意识弯起眉眼。在她眼中,北静王头上冒出金色的大字,正辛辛苦苦朝自己跳着: 看我!第一! 那金灿灿的字体太过招摇,黛玉目光停留了几瞬,心中实在是好奇:不过是第一次见面,哪里就有这么浓烈的感情? 难道是被自己容貌所慑? 黛玉有些好笑地摸了摸自己蒙着面纱的脸,脑海中念头跳跃了好几个。 “这真是有缘,要不是姐姐我不小心失手,那玲珑球也不会落到王爷手中。缘分天降啊。”王景看黛玉目光也跟着北静王走,立刻意有所指地笑了起来。 她声音放得大了些,只紧紧盯着黛玉的面色瞧。 黛玉这才从天马行空的念头里反应过来,目光转到王景脸上,黛玉都能看出她眼里深深的忌惮。 这忌惮也太过了些,难道是王夫人私下说了什么? 这次主要还是来为母亲祈福,黛玉也无意和王景多说,只精准点了一句:“也不知是谁的。” 不过看北静王刚刚的心语,那玲珑球上十有八九是自己的名字。 不等面前色变的王景再开口,黛玉先一步笑道:“我要随表哥去大殿礼佛了,不知王姑娘可要一起?” “这就生分了。”王景听得称呼僵硬地笑了一下,却也没再自称姐姐,只是握紧扇子示意他们自去。 临别告辞后,王景看黛玉仙姿缥缈的背影,又恨地抓紧了手心,留下深深的半月牙痕迹。 “王姐姐你认识那人?京中何时出现这等人物?”相识的千金这才过来,目光紧跟着黛玉赞美地唤了一声。 “别看有的人面上风光,骨子里是不行的。穷乡僻壤最擅打秋风,住着就不走的吸血虫!”王景咬了咬牙笑起来。 对方走近的脚步顿了下,有些诧异地瞥了王景一眼。那人一看就是富饶金贵的,哪里来的打秋风之说? 难道是被美貌给刺激到?千金想着,下意识离得远了些。 王景明显看出对方的躲闪,她冷冷一笑,眸子都是厌恶。 这不过是在贾府打秋风数十年不走的吸血虫,也就凭着这外表骗骗人了!待她揭穿了才有好戏看呢。 她也不管同伴,只自顾自站直了。在二层的阁楼上,王景看着黛玉远去的背影,缓缓吸了口气。 这一次,自己占尽了先机。定能将北静王抢过来! 黛玉不知道已经有人将自己看成了假想敌,她随着宝玉到了大殿。 高大的寺庙边角俱是琉璃玲珑,台阶是玉样的剔透,在光下甚至折射出点点亮光。 宽阔的大殿两边是小样的十八罗汉,各有僧人喃喃敲木鱼。蒲团固定在位置上,烟雾缭绕前方,耀红帆旗悬挂,金身的佛陀高大庄严,拈花而笑。 这景象布满佛意,黛玉念起母亲,心中也是一动。 她捻了长香,撩好衣摆在蒲团上跪坐下来,双手和十垂眸不语。 自己得到了如此神奇的能力,又看穿林家未来一败涂地。母亲病重在床、父亲意图破釜沉舟。 若是神佛庇护,愿能佑得林府安康。 黛玉在心中虔诚念了几遍,深深祷告后,默默起身插香。 香烟燃起的烟雾往上缥缈而去,黛玉目光在金身的佛陀上停了片刻,再次施了一礼,才转身随宝玉出去。 “这会儿去功喜阁吧,佛礼就在那儿送。” 宝玉小心看着黛玉微微红了的眼眶,心中一阵焦急,只得殷切地先转移话题笑道:“我们先去看看。顶端的玲珑球可是难见,佛礼一定出众。” 黛玉也跟着笑了下,慢慢随他一道去了。 功喜阁不大,却无处不精致。里面人并不多,只有三三两两几个挂中的佛客。中间坐着位俊秀的年轻僧人,正闭目打坐。 他们刚刚跨进门,就听得王景的声音略带惊讶的响起:“你们也来?” 这问话是有些刻意了。宝玉生怕黛玉再伤心,连忙用话堵了回去:“也不知道中的是哪一个,当然要来看看。” 王景还是第一次被向来温善体贴的宝玉这样回话,愣了会后,她又看了一眼黛玉,这才哼笑了声:“是啊,我的玲珑球无意间和林姑娘一撞,不然也不会有这等奇缘。” 她加重了“我的”这两字的咬音,手中的扇子加快扇了两下。 还是太沉不住气了。 黛玉心中有了计较,面上只弯眉一笑,随着小沙弥坐好,缓缓端起茶杯。 王景脸色阴了些,一拳落空的感觉憋在心里,坠着实在难受。 过一会儿,刚刚一直沉默的僧人才动作起来。他也不睁开眼睛,只随手在面前的案上一拂,就从低往高念出上面的字,送出一份份佛礼。 被点中的千金们俱是喜笑颜开。哪怕面前的年轻僧人一直闭目,她们还是端正行礼,才双手接过一个刻着佛印的礼盒。 领礼之后大家都没有走,而是依旧坐在原地。 之前那幕都传开了,天降下一个玲珑球,北静王抛中的顶端首位。这是何等的巧合,千金们都想知道归属。 终于等到最后一位,众人的目光汇集起来。 僧人依旧是不紧不慢的动作着,举止间都带着舒心的蕴味。 王景连扇子都不扇了,手指紧抿在扇骨上,只一个劲地盯着瞧。 而黛玉端起桌上的清茶,慢条斯理地拂过水面。 年轻僧人指尖在球面上一过,就轻声开口:“首位。请林姑娘上前。” 急速跳动的心脏猛地顿下,王景一阵头晕目眩。她下意识往前一步站了起来,椅子在地方划出“吱呀——”的尖锐噪声。 是自己刻意撞了林黛玉的玲珑球,是自己设计让玲珑球掉下去的。佛礼合该是自己的囊中之物,怎么能被林黛玉夺了去?! 对上其他人的视线,王景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失礼。她面色顿时通红,只觉又辣又疼。 王景心里填满愤慨,可又不能说出之前是自己故意陷害。 两相为难之下,她半饷才压低声音,勉力作出满面柔和道:“还望大师知晓,这并不是林姑娘亲手挂的,这有失公正!” 6、预知梦 “世间从不公正。”闭眼的俊秀僧人微微偏头,声音又轻又慢:“佛礼只认玲珑球,不认人。” 王景被这直白的话噎了会。她还想再说什么,可是见周围武僧都站了起来,只得含恨忍耻退了出去,又忍不住回头深深看了黛玉一眼, 黛玉将茶盖轻移到边上,低头抿了口清茶,觉得这安定寺庙的茶水别样清香。 在王景退出去后,黛玉才起身走到僧人面前,接过属于自己的礼盒。 除了那个礼盒外,还得到了另一个锦绣的小盒子。 “这是首位另有的。”年轻的僧人面上是一派的温和。 黛玉向他行了个佛礼,也随宝玉一同走了。 僧人偏偏头,听着脚步声的远去,这才缓缓起身。 也是黛玉初次上京,对安定寺的不熟悉。这功善阁平时哪来的武僧,更别论那俊秀僧人身上的苍青色长袍。在安定寺,只有极少数的内门,才能上身得的。 小沙弥憧憬地望着闭目的僧人,语气里俱是仰慕地小心开口:“师叔祖可要我引路?” 背后的武僧面色一下子严肃起来。本来分发佛礼是普通僧人的日常,可今天不知道为何,师叔祖亲自前来主持。 师叔祖被看作下一任的主持,以心为目,哪里需要这种帮助。 小沙弥察言观色,立刻就知道自己说错话了。他只是个外门的端茶使唤,今天第一次如此近地见到师叔祖,慌不择言,一时间面色都苍白了瞬。 而年轻的僧人微微笑了起来。他眼睛没有张开,却精准地轻拍了下小沙弥的额头,柔声道:“心怀善念,很好。从此可入内门。” 小沙弥呆愣愣地立在原地,看着师叔轻松地走远了,迎上周围羡慕嫉妒的目光,只感觉额上温热的存留,还没反应过来自己的承运。 灵秀慢慢走在回院的路上。一路遇到僧人都会冲他仰慕地行礼,然后站在原地目送他离开。 虽然灵秀眼睛一直都是闭着,却能在对方行礼时点点头,不出意外就会感到对方更炽热的激动。 人心啊。 灵秀面上浮现着慈悲的微笑,他年纪轻轻,却是这寺庙中备受尊敬的大师,就是因为他能轻易摸透人心。 等到他踏入自己院子的时候,侧耳听了下,脚步都顿了一瞬。 再也维持不住面上普度众生的笑,灵秀叹了口气,这才走进去,凭着声音精准的往前一拍,“怎么,贵妃又陷害王爷了?” 北静王大马金刀地靠在背椅上,璀璨的朝服随意挂在一边。他手上正把玩着一个红色玲珑球,闻言只是嗤笑了一声,轻松偏头,漫不经心弯起嘴角:“就凭她?” 灵秀不出意外地拍了个空。他不用睁眼,都能想象得出那俊朗面上的不屑张扬。 而后他就听水溶别扭地咳了下,难得期待问了一句:“东西送出去没? ” 灵秀比划了个完成的手势。他侧身坐下,忍不住啧啧出声:“那可是今上亲赐的n_香念珠。唯一一个开了光的,整整九九八十一天,就这样随意送出去了。” “什么随意送出去,那本就是给玉儿配得。”水溶轻笑了一声。 他摊开一只手揽在靠椅上,微微仰头舒展着身形,薄衫勾勒出流畅的肌理,腰腹部的线条顺通。 北静王语调是低沉的沙哑,他轻轻拂过玲珑球上的林字,目光低垂中带上了怀念:“我亲手泡了好久的天莲。她身子骨弱,需要好好养着才是。” 灵秀哆嗦了下身子,嘴里不留情嘲笑道:“真该让手下人看看你这副样子——他们怕是要找人辟邪。” 水溶没理他,微微阖了下眼,回忆了会刚刚的“初见”,俊朗的眉目又稍稍皱起,“时间不太对。” “元一。”水溶食指在桌面上扣了两下,丢下一个指令:“去扬州,看看林家。” 屋子里悄无声息地出现一道黑色的身影,跪地颔首后又悄然退下。 灵秀只冲着水溶挤眉弄眼感叹:“龙甲的人,啧。这下就是天破了,林府都能安然无恙。” 高高在上的北静王,宠起一个人居然也能如此不可理喻。 水溶将玲珑球握紧在手心,无声地扬眉一笑。 黛玉不知道在这一个来回间,林府的事情随着安定寺的一面,就会被妥帖的安排好。 她在回程的马车上,打开了第一个盒子。 里面躺着一个平安符。符包里面透出一股幽幽的药香,闻起来倒是清新怡人,让人神情都舒张开来。 这可以寄回去给母亲。黛玉心中算好了,又开启第二个盒子。 正中是一串剔透的念珠。 念珠足足有十八颗之数,每一颗都是晶莹剔透,闪着暗红色的光芒。对着窗一照,都能直接透过去。 这不过是黛玉第一次见到,心中就生了喜爱之情。她试探性地将这串念珠戴在右手上,发现它不紧不松,体型居然是刚刚好的贴切。 安定寺居然这般神奇?黛玉手中缓缓摸过念珠,心中略微欢喜了些。 等到回了府中,日头转凉,宝玉念念不舍地送了黛玉到碧翠阁,又东拉西扯坐了半饷。 他一面说着薛家姨妈要上京,一面又同邀去东边宁国府赏梅花。 林妹妹身子骨弱,这几天难得才见一次,宝玉实在是不舍得就这样离开。 黛玉虽感念宝玉这行殷勤,不过出行实在乏累,推脱后便洗漱歇下了。 腿上还有些微微的泛酸,黛玉看着帐顶上的五蝠戏花案,细细回想了会白天的事,不知不觉就睡过去了。 黛玉很清楚的知道自己在做梦——这是和上次预知梦一样的感觉。 自从来了贾府,这还是黛玉第一次做预知梦。她沉下心神,仔细看着周围的景色。 这儿是金碧辉煌的楼屋之内,四周都是静悄悄的,面前横着一个碧色的格门。 黛玉正想四处走动一下,就听得格门内传来一阵呜咽之声,那是压抑得低低的喘息:“呃啊......宝玉......” 这是宝玉身边那个唤作袭人的声音。 黛玉愣了好一会才反应过来这是在做什么,立刻就连着摇晃后退了好几步。对宝玉的好感瞬间掉落,她下意识心神后撤。 随着黛玉的念头,周围的景象也在变化。这时候黛玉发现自己在一个高高的楼宇上,从窗户正好看到岸边的大船——这是自己初到京城的情景。 黛玉看着自己从大船上下来,看着自己僵持在岸边没有轿子的时候,突然听到身边有声音传来:“去,将人接好。我要玉儿大大方方地入门。” 黛玉有些诧异地转眼,就看到北静王突然出现在自己面前, 两人的距离极近,近到黛玉简直能感觉到对方的呼吸。 黛玉只觉得面颊一热,连忙倒行了几步。这才看清他一身堂皇朝服,正目光深深的望着岸边。 后边是伏跪在地上的人,而北静王看都没看一眼。他一心注视岸边,声音又深又沉,带着浓烈的暗色:“要办得漂漂亮亮的。” 黛玉这才反应过来,原来那天恢弘的马车,居然是北静王的手笔。 想必当初看到的一片金色,也是北静王的心语。可惜当时没在意看是什么。 不过这只是和自己的第一次见面,他怎么就知道自己的名字?还叫的......如此亲密? 黛玉心中一动,目光放到水溶身上。 近距离看起来,倒是更显露出他的俊朗不凡。高挺的鼻梁,锐利的眉眼如墨画,怪不得上个香都能轰动京城千金圈。 而下一瞬水溶若有所感似的,抬眼隔空对上了黛玉的视线。 靠这突如其来的直视,黛玉才发现他眸子颜色很深,在光下越发深邃。就像是一汪深不可测的潭水,里面全是暴戾冷漠。 黛玉只觉得心神一动,还没等她反应过来,就发现周围景象又在变化。 这次梦到的是一个姑娘。 那姑娘哭着挣扎想往地上扑,头顶着一串橙色的大字,眉心米粒大小的一点胭脂痣都被血染透。 而旁边一群人正生拉死拽,硬生生将她拖了去。 对面为首的是一装着华丽的壮硕男子,正张着嘴巴大声囔囔着:“我薛大爷看上的东西,哪由得你来插手?给我打死,打死!” 一时间周围骤然掀起一阵吵囔的风暴,一句句“打死!”像是惊雷一般炸起。 黛玉心中一痛,猛地从梦中惊醒。 她本就过于白皙的面色更加苍白,头是一阵阵的疼,连心口都有些发闷。 就像一步步沉入深海,压抑的窒息感铺天盖地袭来。 黛玉抓紧被褥,气喘地注视着帐顶上的五蝠花案。头上疼痛越发的明显,像是一颗颗钉子在钻。 汗水自额前流下,黛玉咬牙忍受着。她自小体弱,吹了风都会着凉,从梦中惊醒更是难过。 从前请了多少名医修方配药,皆不见效。黛玉本已习惯忍受这种无声的痛苦,可这次梦中心惊,痛感居然越发强烈。 她下意识以手抚额,试图抑制疼痛,却突然闻到一股幽幽的香味。 这香味十分清净,黛玉慢慢深呼吸,几个来回过后,她竟好了许多,连心胸的窒息感也平息下来。 黛玉放松了些,细细看去,才发现是自己腕上那串念珠泛发的味道。 安定寺的佛礼居然这般神奇? 黛玉有些惊喜地转了转念珠。再次微微吸气,安神的香味弥漫,一时间心神都平静下来。 就看在这念珠的份上,自己定再去安定寺上香感谢一番才是。 7、送礼不送你 夜里服侍的明怡听得声响,立刻进来点灯伺候,又小心地扶了黛玉起来,从暖壶内倒了半盏安神茶。 “姑娘感觉如何?可要我去唤来女医?”明怡知道主子梦中醒来定会心痛,不免有些忧愁。 而黛玉闻了香后倒是好了些,她摆摆手按下明怡,又披了风衣,往外廊走着通通气。 天边月色正好,照得一地白霜。黛玉瞧了欢喜,就倚在栏上欣赏着,一时间回想起梦里的“薛大爷”。 白日宝玉正说起过,薛家姨妈要上京来的消息。而预知梦里向来是梦到与自己相关的,那梦中的薛大爷,十有八.九就是薛家姨妈之子。 黛玉心中有了计较,又想到那个可怜的女孩。 她还记得那姑娘满目的泪水,头上摇晃显着:我自以为从此有所得,岂料天下竟有这等不如意事 皆是红尘薄命之人。黛玉心中一重,又一颗颗摸过手上的念珠,慢慢思索着:自己本来就是要寄信回去,让人路上先一步赎了那个女孩,倒是能免了这波折辱。 一时算计好了,黛玉松了下心神,转而念起家中不知是何情景。月光正皎洁,天下又有谁人和自己共赏这一轮弯月,忍不住叹息了声。 才在她叹了一口气,就听得半空里嘎的一叫,叽叽喳喳的声音响起:“不哭 !笑笑!” 那是一只红毛绿头的鹦鹉,正两腿支在架上蹦q着。它偏了偏头,让头冠上的绿毛顺风飘着,黑亮亮的眼睛只看着黛玉。 “这鹦哥成精了不成?”明怡忍俊不禁,黛玉也转移了注意力微微笑了起来。 这鹦鹉是半空自己飞来的,吃了黛玉丢的一颗红豆,就赖上黛玉不走了。 黛玉爱它学人说话的机灵,也不拘着,只随它留在身边。 这会儿黛玉笑着用食指点了点它毛茸茸的羽毛,一本正经调侃道:“经书里都有精怪奇灵,你怕是要得道了。” 鹦鹉并不为所动,而是挺了挺毛茸茸的胸膛,张开嫩黄色的长嘴神气地叫着:“要办得漂漂亮亮的!要办得漂漂亮亮的!” 黛玉揉着羽毛的手顿了下,总觉得这句话像是刚刚听过似的。 第二天黛玉起来时,身子居然很是清爽,只觉念珠的药香还在缭绕,并没有往常的沉重感。 不愧是天下第一大寺,安定寺居然如此神奇。 黛玉只得能再感叹一声,又遣人将书信和平安符送去扬州。 她在信里提到了贾家和王夫人等,一切都是春秋笔法,可父亲定能看出自己的意思。 这儿上下都是一双富贵眼。哪怕贾老太君再疼爱自己,那也是在贾宝玉之下。 贾府不是可久留之地。 一连几日黛玉都推身子不舒服,只在院子里歇息,慢慢试着念珠的用处。连着宝玉邀的好几次宁国府赏梅,都谢绝了。 而那念珠果真奇妙,佩戴着越久,越能感到幽香缭绕,犹如神佛庇佑一般隔绝了疼痛虚弱。 黛玉好好歇了一阵,才开了阁门恢复定省。探春等都前来约着去同去。 “听说林姐姐身子大好了。”惜春一上来就问候了句,一旁的迎春只温柔笑着。 探春目光往周围景色上瞧,翠碧阁处处风雅。连桌上摆的甜点,都是玫瑰豆糕、什锦玉丸,和她们封例是完全不同的花样。 碧翠阁有独立的小厨房,林姐姐吃的都是这般精致。 更难得侍女丫鬟林立,却都是都屏声敛气,家风端正。 要是在宝玉那儿,就算有老太君同屋压着,都能弄得“热热闹闹”呢。 探春默默叹了一回,四人一道走着,又听惜春话头转到最近沸沸扬扬的薛家事情上。 “林姐姐可听说了?那薛家大哥打死了人,已经被关下狱去了!” 黛玉转瞬就想起前几天那个梦,心中吃了一惊,面上也自然带出了些。 难道自己派出的人失败了?没有救下那位姑娘? 迎春看黛玉纤纤细眉都拢起了些,忍不住插了话轻声笑道:“别听她胡说。我听传的是薛家大哥勾搭拐子,被当场抓住打个臭死。” “金陵都送好几回信过了来,想必是真下狱了。”探春也瞧着提了一句。想起自己之前请安时难得见王夫人面色焦虑,语气都轻快了分。 “话头传来传去的,也就变了模样。”黛玉转了转腕间的念珠,心间思路飘忽,面上只先轻飘飘掀过。 四人闲聊着路过荣禧堂,正好撞见贾政怒气冲冲从里面出了来。 探春等都停下来问好。 贾政面上都是怒意,本想点点头就过去,等看到黛玉时才敛了气色,急促的步伐也停了下来。 他对三春略微颔首,就转头看向黛玉问道:“最近身子好些了?太医请了没?药可还受用?” “都好了,劳舅舅费心。”黛玉声音清丽回了一句,从贾政头上的收回眼神。 舅舅可真是气惨了。黛玉看到众多暗橙色的字体跳跃,像是火焰在燃烧。 一大片岂有此理 不可理喻 冥顽不化中,夹杂着一句暖橙色的可别再病了。 贾政庄严地点了点头,正要接着再叮嘱几句,屋内就传来一阵匆忙的脚步声,然后是一句带泣的申诉:“老爷怎么能撒手不管,我们王家......” 转眼黛玉就看到王夫人追了出来。她两只眼睛透着微红肿胀,连佛珠落到地上都也没在意。 注意到黛玉等人,王夫人这才收了声,身后的彩霞连忙上前搀扶。而贾政已经冷哼一声抬脚走了。 在场的都低下头行礼,并不直视王夫人难得狼狈的模样。 王夫人眼看着贾政走远,心里就是一急,可小辈们在面前,她又不好再追,只得倚门喘.息了好一会。 半饷她才平静下来,又看三春身后只随两位侍女,而独林黛玉不同,连出门都有足足四位陪同,倒是有几分当初贾敏的排场。 想到贾敏,王夫人暗火更起。她下意识就要转动佛珠,这时才发现自己的佛珠已经落到地上,上头印着被踩的尘灰。 几桩不如意重重压制下来,王夫人只觉胸口都火辣地疼了起来。 她咳嗽了声,有些生硬地开口:“你们来的也巧。薛家也有个姐妹上京,她给你们备了礼,正好一同分了。” 在场的都识趣不提刚刚的事情,彩霞又连忙转身,回来时却有些踌躇。 她悄悄看了黛玉一眼,磨蹭了会,才指示身后的小丫鬟将盘子里的礼盒分下去。 三春都收到礼物。红盘上的礼盒刻意大开着,露出精巧的绸花,更难得边框配以黄金融和,在光下闪闪发光。 而黛玉却是空着手站在原地。礼物没有她的份。 对比一下三春,倒显得黛玉一人孤零零地站着,有些尴尬得可怜。 “你薛家姐姐不知道你在这儿,这才疏漏了。”王夫人用帕子按了按脸,温和地笑了下。 她像是个和蔼的家长,贴心地为黛玉解围似的,又伸手想摸摸黛玉,面上都是和善道:“姑娘别急。等你薛姐姐上门了,我定让她好好道歉,再给你补齐。” 黛玉俯身微微行礼,恰好避开王夫人的手,低头干脆回了一句:“这值得什么道歉。我先前也不知薛家有姐妹要来,当初备的见面礼也少了一份呢。” 要是真有这个心,就不该当自己的面发礼物。 王夫人的手落了个空,面上的和蔼有些维持不住。这话听着倒像是在反唇相讥薛家的不请自来。 可看黛玉守礼的模样,她又挑不出什么毛病。 王夫人僵硬地收回了手,气性哽在胸口不上不下,连带着头都痛了起来。 不想再在气头上出错,她强忍着不适,半饷才若无其事笑了笑,挥手示意,“今儿定省也免了,都去玩吧。” 三春也觉得气氛有些不对,和黛玉略聊几句,送回翠碧阁后都告辞了。 黛玉倚坐在靠椅上按了按额角,又将念珠揉在手心,略有些感叹:自己这舅母是看自己不顺眼极了。连带个王景不说,又来了位薛家姑娘。 也不知自己是哪里招惹她了。 明怡在王夫人送礼时已经气起攻心,如今倒是平静下来。她也不愿看主子为这事伤神,送上清菊茶后笑道:“路子从扬州寄回的东西已经在路上了,不日就会到来。” 黛玉抿了口茶水,略微点点头。 路子就是她派去先赎女孩的人,想必到时候就能知道究竟是怎么回事。 而明怡又上前开了窗户。外面一头鹦鹉像是箭一般冲了进来,两三步蹦q在黛玉身边的桌子上,眼里都是亮堂堂的光彩。 它嫩黄色的嘴里衔着朵金灿灿的花。蹦蹦跳跳到黛玉面前,将花放下,又“哚哚”了两声示意。 那花甚是奇异。花瓣、花芯、枝干都是金灿灿的,像是融化了黄金的颜色。 黛玉也第一次见这般瑰丽的花朵,她有些惊喜地把玩了会,又揉揉鹦鹉头上的绿毛,略带感叹笑道:“你难道真是成精了?” 鹦鹉像是听懂了似的挺了挺毛茸茸的胸膛,头往上一甩,黑黝黝的眼里都是高傲。 随手拿着一旁的瓜子,黛玉逗着鹦鹉,玩笑似的给它教着:“春江、花朝、秋月夜。” 鹦鹉立刻低下了头,只眼巴巴看着黛玉手上的瓜子,目光随着黛玉的手转来转去,张嘴就来:“春江花朝秋月夜~” 黛玉笑着将瓜子喂了它。鹦鹉利落地磕了壳仁,尝了甜头后越发殷勤起来,嫩黄色的嘴一点也不停歇继续道:“春江花朝秋月夜!办不好事吃鞭子!” 这跟的是什么话。黛玉拿指头点了点它额前的绿毛,弯起眉眼有些哭笑不得:“你前主人是谁,居然这样学舌。” 8、宴会惊艳 有着念珠调节,黛玉越发觉得身子好了许多,连带早春惯例的风寒咳嗽都减少了。 黛玉便恢复了每天的定省,和探春等结伴去贾母那儿时,倒常常能遇到宝玉。 宝玉现在暂歇在贾母屋内,每次听到黛玉声音了,便十分欢喜切切殷勤着。 可黛玉一看到宝玉身后跟着的袭人,就会想起之前的预知梦,倒是又不动声色离远了些。 与黛玉相反的,却是王夫人告病了。她只推说身子不好,闭门好几日不见外人。 直到在接到金陵又一封来信,知道薛家的事情终于解决后,王夫人才“病愈”。 探春私下和黛玉闲聊时提过。贾政终究是出手帮忙了,可事情居然压不下去,还是王家人出都查边的时候一力解决的。 为此贾政又发了一阵火。 薛家难得踢到一次铁板,不过他们没停下上京的步伐。 这时候虽然有王夫人压制着,可贾府依旧有细碎流言。“刚上京就闹得如此天翻地覆,也不知来了会是怎样光景。”的碎语四起,一时间成为众人嘴上谈资。 而黛玉终于收到从扬州的回信。连着有两份。一份是父亲来信,一份是路上的回话。 黛玉先执起第二份信,对着光细细查看上面的漆印完好,确定信件没被拆过后,这才裁开来看。 上面是救那位姑娘的事情。 信里细细描述。当时他去的时候,有人自称是姑娘的亲戚,已先将她带往江南甄家。而第二天薛家大少就因打死了人下狱——死的正是那名拐子。 黛玉微微颦蹙,再看了一遍信封。 按上面所说的,既然姑娘先被救走,那薛家少爷和拐子就无因果更无仇,怎么就好端端又打死人? 自己派去的人还没动手,事情居然就已经改变了。 黛玉指尖在薛家和甄家之间缓慢移动着,总觉得其间还差了些联系。没等她想出个所以来,外头就传来通报,说是鸳鸯来见。 “宁国府的梅花宴正好,王家姐妹也在。老太君让我请姑娘去呢。” 鸳鸯上来就行礼笑道。作为贾母身边的第一得意人,能由她来请,在贾府中就代表极大的体面。 也代表不能推脱。 黛玉自然应承了,只说去准备更衣,先让鸳鸯往前头稍歇,又飞快地裁开父亲的来信。 父亲的信不长,道了平安稳定后,在结尾,又多出一笔似的,突然提到让黛玉也往外走走,可以交交朋友。 这粗粗看起来不过是普通的家常。可是在黛玉眼里,有一点分外显眼:上面的字体是略微向右.倾斜。 自己启蒙时随着父亲学过一段,熟悉父亲写字习惯,从来都是横平竖直、端正有寸。 而这次书信字迹是父亲的,写法却略显不同。 黛玉一边默默思索着,一边由着四位贴身侍女们为她换衣打扮、挽发插簪。 二等丫鬟在外侧递着珍珠钗环、捧裳持香,并不能近黛玉身。 等黛玉收拾妥当出去后,鸳鸯只觉眼前一亮。 黛玉换了身银丽朝服,纹着五彩流翠,殷红色泽光亮。外又覆薄纱,越发显得身姿朦胧美妙。 秀发束起,压以墨色翡翠,流动的光亮若隐若现。 因配着念珠好好歇了一会,黛玉原来过于白皙的肌肤,显得润泽匀净,衬着长睫乌眸,一眼就动人心魄。 “林姑娘必定是宴会上第一人了。”哪怕鸳鸯见了多次黛玉,也还是会被一眼惊艳。她热切赞了一声,又殷勤地搀着黛玉上了轿子。 宁荣二府坐落在一处,二宅相连,占了大半街道。 黛玉略微掀起珠帘,目光略过宁国府门前两大石狮子、三间兽头,朱红色的大门,上又配着绿油铜环。 一个念头突然从黛玉心中跳起:父亲让自己多走走。而如今能算得上出来交际的,也就是宁国府了。 进府下轿入院,鸳鸯先带黛玉去贾老太君等长辈席上见过一回,这才又领着黛玉往小辈席面上去。 梅花院里,青翠枝梢都从园中探出,玉似的花朵簇簇点缀枝头,四周暗香漂浮。 丫鬟刚刚通报入场,黛玉就听一道声音响起来,语气中带着刻意的玩笑:“可卿美则美矣。可我见过那林妹妹,才真是难得的绝色,怕是会直接比了下去。” 这是王景的声音。 初见的场景在黛玉脑海中一晃而过。上次挑拨自己不成,这会倒是换成挑拨别人了。 黛玉依旧迈着不紧不慢的步伐,伴着王景的话音,没有停顿直接进入园子里。 园里除了宝玉王景,下位还坐着一些陪同的姑娘们,而其间又站着位袅娜纤巧的女子,柔美温和,观之可亲。 而众人的目光一时间都汇聚起来。 第一次见到黛玉的人,都会被她容貌所慑,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她身上。 犹如九天仙子下凡尘,黛玉每走近一步,都像踏在众人心尖上。 朝服像是水波般流动,梅花在她身后璀璨开发。华丽的景色没能夺去一点光彩,反而将黛玉衬托得犹如花中仙子一般,是绝迹凡间的稀世俊美。 连王景都看愣了瞬。可她很快反应过来,第一时间左顾右盼。见大家都只顾看着黛玉,顿时妒火燃起。 黛玉越是美貌,越让她心惊戒备。 王景又看秦可卿只站在原地,没有上前招呼。只想她必是被自己刚刚那么一说,也将黛玉的美貌当成是敌对了。 王景心中得意,她将扇子立在脸前,遮住嘴角的一抹笑意提高声音道:“刚刚不过是凑乐打趣,可卿不会当真了吧?林妹妹......” 她话还没说完,向来平和的秦可卿少有地抢话打断了:“不。” 王景面上笑意加深,还没等她再开口,就听得秦可卿语带倾慕地赞道:“这何止是宴会第一人,简直是普天之下第一人!” 笑意像是被冰封僵住了,王景持扇的手一斜,差点将扇子砸在脸上。 而秦可卿面上荡开柔美的弧度,她上前拉了黛玉介绍,又亲自将黛玉引到右上的位置。 鸦羽似的长睫、芊芊玉指如青葱。越近看黛玉越是令人惊艳。 秦可卿柔声招待:“这儿日头正好,通风而顺畅。” 然后又捧茶捧果,亲自摆上点心,还抽空转头叮嘱丫鬟:“现在天凉,换碗玉参茶来。” 黛玉本就是养尊处优、被服侍习惯了的。这会儿舒舒服服捧着新上的茶水,倒也是惬意。 只是面前这温柔的美人未免过于周到,黛玉抚着茶杯一抬眼,就看到溢出的心语。 美美美美美美 一连串的浅粉色小字不断跳出,又像是花朵般旋转着下落消失在地面,瞧起来倒显瑰丽。 “林妹妹这一来,我们可就隐形似了。”宝玉笑叹了一声,心里倒是很乐意黛玉被殷勤对待。 不过他更想自己上前服侍林妹妹一番。 一时间众人都是笑。 王景看她们都捧着黛玉说话,猛地攥紧扇骨,内心火燎似的闷疼。 本来自己父亲刚升九省统制,大家都围着自己献媚。可现在林黛玉一来,居然瞬间就夺走自己光彩。 不过是打秋风的东西!王景端起茶水猛灌了一口,突然翘起嘴角笑了下,“这花色正好,合该是赋诗的时候。” 将众人注意力吸引过来了,王景不等回话,就摇晃着手中的玉扇,率先念道:“百花头上开,先识人间面。霜月沁晓白,花满月中天。*” 受了几句赞叹后,王景又笑着转向黛玉问说:“林姑娘想必诗词出众,我可有幸一听?” 秦可卿没听黛玉赋诗过,生怕黛玉为难,连忙先温和开解:“我虽不通,可也知这诗意难得,要讲时机才对。” “难道林姑娘看不起我?”王景见秦可卿圆场,更要乘胜追击,语中都是玩笑的强硬。 而黛玉只微微一笑。王景的挑衅并不高明,但若是自己不善诗词,丢个脸是在所难免。 可自己,又什么时候怕过作诗来着? 她目光从梅树一晃而过,又落到王景略带得色的面上,直视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缓缓吟出:“春来茗叶还挣白,呈艳先迎绝色开。浓淡由他冰雪中,万树梅花月满天。*” 语毕,黛玉直接执起茶杯,遥遥冲王景一敬! 微风吹得黛玉袖摆轻晃,又拂过她的秀发,扬起乌色缭绕,显得人格外意气风发。 这首诗每一个字都像是榔头敲在王景身上,她只直愣愣看着冲自己举杯的黛玉,张张嘴却没能出声。 哪怕她只是略懂诗词,都听得出林黛玉不仅吟的比自己事先准备的更好,而且每一句都压了自己一头! 这是故意的,故意对比,承托着自己越发不如人。 王景面色先是变得通红,又控制不住沉了些。她将扇子骨磨在手心,呼吸都带上了急促。 周围一时间有些安静,侍女陪客不敢多话。而秦可卿则毫无顾忌率先赞了一声“好。”言语里是毫不掩饰的赞扬:“甚是美。” 这会下位的客人也纷纷赞美起来,为黛玉的惊才感叹。 “林妹妹居然有如此天赋,我也觉得语境的确美不胜收。”宝玉顺着秦可卿的话赞黛玉,这也是他第一次听林妹妹作诗。 而黛玉有些好笑地看了眼秦可卿。她头上可没有什么对于诗词的感悟,而是斩钉截铁的三个金色大字人甚美! 9、预知梦 “怎么这等高兴,我也来凑个趣儿。” 贾老太君含笑的声音从院子口传了进来。王夫人和王熙凤分两边搀扶着她,鸳鸯琥珀等在身侧打着青绸油伞,簇拥着贾母前来。 在场众人都起身行礼问好,王景难得有些不安。自己刚刚那般狼狈,不会被看到了吧? 这可是贾府的顶梁柱、连脉者,手上把握着多少大家庭的联姻关系。 “吟诗很好,我玉儿实在不错。”贾老太君先赞了一声,摆摆手让她们都坐下来了,又略带骄傲笑道:“和敏儿是一样的出众。” 黛玉谦和了声不敢,而王景的脑子有些发闷。 敏儿?贾敏?贾敏还活着? 她终于发觉事情的不对劲了。之前太过自负于知晓一切的快.感,现在现实已经让她狠狠栽了两次跟头。 这好像和自己认知的有些不同之处。 王景试探性张张嘴想出声,而这时候王夫人恰好温和笑着转了转头。 在面对她时,王夫人嘴角笑意的弧度不变,可眼里全都是警告和阴冷,一眼就将王景钉在原地。 王景立刻闭上嘴巴,下意识哆嗦了下。对于自己这个面上吃斋念佛的姑姑,她向来是不敢不从的。 毕竟她也发现了,贾老太君到现在都没看自己一眼。 而贾母像是兴致起来,也不要王夫人等搀扶,自己就上前一左一右拉着黛玉宝玉赏梅去。 梅花园里已经是一片缤纷。这边粉红的花簇在褐色枝干上,那边就是嫩黄色的一片,远远又有白玉似的招展在枝头。 这是消耗了无数心力才培栽而成,一株都抵得上外头一年的花费。 黛玉随着贾母逛了一圈,回来时有些倦怠。鸦羽似的纤长睫毛起伏,又带着明眸中水波流转,像是蝴蝶在起舞。 秦可卿注意放在黛玉身上,看她有些累了,挥开丫鬟就上前柔问道:“刚刚逛得差不多,可要随我去房间歇息?” 不等黛玉回答,宝玉就先笑着唤了声:“我也是累了。” “宝二叔的房间已经备下,随时都可用。”秦可卿唤了一声宝珠,让她带宝玉去客房。 宝玉本想让秦可卿带自己去,可看她一心往林妹妹那儿,这回也随意了。 等走到房里,宝玉看到《燃藜画》、又有劝学词,纵然室宇精美,还是起了不悦之心。 可现在林妹妹也累着,他不好多生事扰了对方。来回走了两圈后,宝玉也只得悻悻睡下,将头转到墙内闭眼。 黛玉由秦可卿领着,到了她自己的房间。 黛玉虽然困乏,可还是一眼能看出这房间的不凡。 不同于自己闺房的精美,这里的器宇突出的是一个势字——上面居然有和皇室关联的标记纹案。 黛玉下意识就想起父亲给的信件。 而秦可卿妥帖地将被衾铺开,移好鸳枕,亲自扶着黛玉躺下。 黛玉秀发垂下,乌色的发丝铺散到颈部,衬地她越发肤白唇红、容颜煌煌。 “有事便唤我名字。”秦可卿爱惜地替她紧了紧被角,又挽齐些乌发,这才悄声退了出去。 明怡等侍女们都在外头候着。黛玉转眼略过四周,对于宁国府而言,这儿的陈设简直称得上违矩。 宝镜、金盘、联珠帐,还有空中漂浮的檀香,闻起来倒像是进贡的精品。 这香味实在是令人放松,黛玉微微阖上眼睛,在一片安然中睡去。 然后她就在灼热中睁开眼睛。滚烫的高温在蔓延,空中弥漫黑色的烟灰。 着火了! 四周都是红色的火焰,直接断了出逃的后路。黛玉呼吸急促了些,而这就像是将烟灰给生吞了下去,她控制不住咳嗽起来。 黛玉想起身出去,可是腿脚都是酸软的,竟然提不起一点劲。 难道那个香有问题?黛玉的思绪一晃而过。哪怕自己心急如焚,也动弹不得。 燃烧的璧块支柱在平时是点缀权势的盛品,而在火焰中就是死亡的序幕。 火势吞噬的“吧嗒”声响起,与此同时伴随着一阵地动山摇的晃荡,黛玉眼睁睁看着面前一大块石壁迎面砸下。 火灾和地动一齐爆发,黛玉只觉得天旋地转,床板塌陷,地位偏移,自己被壁块死死卡在下面。 黛玉已经感觉不到双腿的存在。她下意识倒吸口气,喉咙吸入大量的烟灰,然后就是声嘶力竭的咳嗽,可却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 自己竟然就这样死了?那父母可怎么办?百年之后谁替自己尽孝道? 不甘和愤怒在心中蔓延,黛玉周围是一片的昏暗,她连一根手指头都动弹不得。 这时上面传来些许震动声,急促的脚步从外面闯了进来。 她听到有人喊自己的名字,然后是断断续续的快速命令: “王爷,您先出去......” “找人!” 有人来救自己! 黛玉感觉到上方的动作,听到脚步的声音。四周的台柱和木块被掀起,试图搜寻自己的痕迹。 可是自己在他正下方,就在他脚踩的石壁之下! 黛玉狠命想动一下手臂,却浑身乏力,喉咙像是堵满灰烟般无法出声,头在剧烈的疼痛。 这样下去,自己会与救援的人失之交臂。黛玉胸口越来越疼,窒息感在蔓延,却无能为力。 手腕上像是有什么东西蹦裂,滚珠落在地上的声音滴滴答答淹没在火焰中。 而这时,她听到上面传来一声小心翼翼的“玉儿?” 石块被迅速搬动,黛玉看见一双手透过光和火焰,颤抖地朝着自己伸来。 然后是更猛烈的地动,大块的壁画落下,“轰隆”声炸起,将一切淹没在黑暗里。 心胸的窒息感断了,黛玉只觉浑身一痛,猛地从梦中惊醒。 直直盯着面前联珠帐的纹案,黛玉放空心神缓了好一会,才分清现实和梦境。 后背已经被汗水浸透了,被衾上有着紧绷的手印痕迹。 外头的侍女还在候着,黛玉轻嗅了下腕上的念珠,将胸口翻腾的压抑平息了下去。 这次的梦实在是可怕。黛玉一时没法确定这究竟是噩梦,还是未来的预言。 身上似乎还有梦魇存留的痕迹,她只觉得腰腹间带着酸痛,浑身有些发冷。 反应过来发生什么后,黛玉微微拢起眉梢,这来的有些不是时候。 10、薛宝钗 黛玉平复好心绪后才起身,外面的侍女们听得动静便连忙进来伺候,为黛玉挽起散发整袖。而秦可卿又适时地端了茶水走来。 她换了一套服饰,周身弥漫着芳香,绫边的撒花红纱衬着格外柔美纤巧。 “可累着了?”秦可卿心思细腻,她上前几步,细细看了会黛玉略带苍白的肤色,很快就反应过来。 见黛玉无声地摇了摇头,可卿又将茶水退回身后丫鬟手上,暗地里交代了声,便也帮衬着黛玉起来,亲自送了她出园子。 “这里面是上好的红玉糖花茶。”在黛玉上轿的时候,可卿送了个精致的檀盒过去。她冲着黛玉眨眨眼睛,语调里都是温和妥帖。 黛玉面上带出一丝笑意,亲手接过盒子,才和可卿道别。 而等黛玉的轿子远了后,她还站在原地望着离开的方向。 王景缓缓从后面走上来,也远远看着前方。 这个黛玉和自己认知的不太一样。 她本该父母双亡,她本该无依无靠,她本该死乞白赖地在贾家吃白食。 可现在的她不仅不是寄人篱下,还才情甚高、家世出众、富饶多金。 王景握着扇子的手紧了些。在自己记忆深处,黛玉是不幸的,也是幸运的。 原本那般落魄的黛玉,都能凭着老太君得到天大的喜事。那现在自己还抢的过她吗? 之前自己还百般讨好贾老太君。可她刚刚算是看明白了,在贾母心里,自己就比不上林黛玉的一根手指头! “老太君真是十分疼爱林姑娘,现在秦姐姐也这般疼惜她。”王景压下心头悸动,几步上前和秦可卿并肩,像漫不经心似的用玩笑的口吻道:“要知道恃宠而骄酿大祸......” “不会的。”不等她说完,秦可卿就先回了一句。。 王景还是第一次被向来温柔的可卿截话。她嘴边强撑的笑意已经僵持了,右手一盖,直接将扇子半遮在自己脸上。 林黛玉究竟有什么魔力?她还是第一次见秦可卿这等斩钉截铁的模样。 而可卿望着黛玉远去的方向,面上是柔软的温和,一个个无人看见浅金色的字体冒了出来:有这等容貌,无论做什么,都不能称为祸事! 黛玉撑着回到碧翠阁就先歇了一阵。那梦的余韵太强,连带她原本红润些的面色再度透白起来。 明怡服侍黛玉洗漱了,重新铺好床榻,端上红玉糖花茶,又翻出了个纹着芙蓉花边的小手炉儿。 “哪里就要这个东西了。”黛玉失笑了声,还是老老实实接了抱在怀里。 精神上是过分的劳累,黛玉歪在床上懒得动弹,索性说受了些风,又闭门告了一段假。 之前的究竟是噩梦还是预知。黛玉试探性睡了好几天,都没有得到那个梦的后续。 当时在梦里自己也太过疲累,没能听清那声“玉儿”究竟是谁叫的。 这日难得天晴,日头也暖了些。黛玉瞧着外面春色正起,难得放下书卷下楼一趟。 她刚刚迈下楼梯,红毛绿头的鹦鹉就扑腾着翅膀冲了过来,嘴里还在雀跃地叫着:“礼物!礼物!” 黛玉任由它绕自己飞了一圈,这才稍稍抬起右手。鹦鹉就乖巧地落在黛玉手上,还小心地收起爪子,又张嘴嘟囔了一声:“礼物!” “哪来的礼物,惹它这样闹腾?”黛玉轻戳了下鹦鹉,已经看到桌上的礼盒。 “薛家送来的。他们早上到了贾府。” 黛玉随意点了点头,又打开盒子。里面是和上次三春一样的见面礼,镶着金边的绸花。 兴趣缺缺地将礼盒盖上,黛玉揉揉鹦鹉的羽毛,哄着它笑道:“还是上次你给我带来的花好看。” 那还是黛玉第一次见到浑身黄金的花朵,也不知是怎么长出来的。日后她再留神,也没见到过那般奇特的了。 鹦鹉只挺着胸膛嘎了一声,骄傲地一扭脖子,头上的绿毛就迎风飘了起来。 黛玉又笑,示意丫鬟将盒子留库房后,自己抖了抖手上的鹦鹉,带着它往外散散心去。 碧翠阁外长着一片的绿荫,不远处有假山矗立,一眼望去格外阔亮。傍晚的风很柔和,只堪堪吹起黛玉垂下的发梢,带来一阵清新的凉意。 辽阔的天空是剔透的碧蓝,黛玉微微抬头看上方一朵小云时,就见远远的一个黑点朝自己飘来,然后直直堕下。 那是个蝴蝶风筝,一路刮着树枝飒飒作响,最终掉在地上发出一声脆响。 突如其来的声音吓得鹦鹉猛地张开翅膀,它炸毛似的一跃而起,蹬着爪子惊恐嘎嘎叫了起来:“谁家!谁家!” 黛玉有些好笑又有些心疼。她摸了两把鹦鹉,再三安抚性地拍了拍它,这才又凑近几步,细细看了眼风筝。 这等花色,想必是位女子的。若是三春放风筝,那定会叫自己一道。 而风筝又是主人家的消遣,最有可能的就是...... 黛玉正想着,就听后面一道温柔的声音传过来,像是温润的泉水流过高山:“这位姑娘?” 黛玉微微侧头,就看到一位丰美的女子出现在自己身后。 面若银盘,眼若水杏,唇红眉翠,雅淡含笑 。 这人容貌出众,唇角的笑意温和,连带着黛玉也随她微微笑了下。 而宝钗还是第一次看到黛玉侧脸,将要出声的话语都顿了下来。 她之前从未见过这等容颜。 乌发肤白,琼鼻柳眉。鸦羽似的长睫低垂、在眼尾处交错,明眸中像是含着一汪水。 当对方抿唇微笑的时候,简直整个人都在闪闪发光。 宝钗脑海里下意识地闪过一个念头:这谁见了能不心动? 而这时被冷落许久的鹦鹉炸着毛跳了起来。它打断她们的对视,扑腾着翅膀飞到中间嘎嘎叫着:“谁家!谁家!” “别闹。”黛玉伸手捉住红毛鹦鹉,含笑摸了它一把,轻拍拍示意它先回去。 鹦鹉对这指令也有些熟悉了。它不甘不愿地拍打两下翅膀,又嘎嘎叫两声,才往碧翠阁飞去。 “......这就是林妹妹吧?我刚上京,没想到在这儿凑巧见了面。”宝钗友好地笑了下,看着黛玉和鹦鹉的互动。她体态丰满、肌肤白暂,在日光下瞧着犹如雪堆而起。 听称呼,必是薛家姑娘了。 黛玉看着鹦鹉飞起,顺便将目光放到宝钗头上停了停,从空无一字的地方收回视线后,才顺着她的话笑道:“的确是巧。” 这薛家姑娘上午刚入贾府,下午就来放风筝、还恰好落到自己阁楼周围。 虽然风筝上的线断面不像是被切掉的光滑,可这层层叠加起来,又是何等的“巧合”。 世上可没有无缘无故的巧合。 宝钗微微颔首,像是听出黛玉话里的怀疑。可她对于这微微的小刺也不辩驳,笑容里都是大方的包容。 而这时宝玉远远地跑来,隔着老远就蹦起招呼笑道:“林妹妹你可好些了?见到宝姐姐风筝没?” “瞧,我就说在这附近。”等近了些见到地上风筝,宝玉就先缓了口气。 今天宝玉像是特意装扮过了一般。他的头发结成九辫,用红丝系了攒至胎发,显得分外利落。 宝玉这时也顾不上别的,而是急着转向黛玉殷勤问好:“妹妹身子如何?”“药可吃了?”“要人参吗?” 林妹妹一病就关门谢客。虽然才几天,可宝玉觉得是度日如年,心里积了深深的关切,又不敢轻易上门打扰。 这会终于能一展贴心,他一连串着问了出来。 黛玉只是笑,看宝玉头上一片暖红色的字体,全都是妹妹好了吗?妹妹怎么样?妹妹可累了?。 这些字分外活泼,一个接着一个地往下跳着,仿佛永不竭尽似的。 “已经大好了。”她说着,又指了指的风筝,微微笑道:“表哥这般闲情?” 宝玉这才反应过来处境。不知为何他有些窘迫地想扯扯辫子,可还是压下手笑道:“薛家大哥最近遭事了些,母亲让我和宝姐姐放晦气呢。” “这还没来得及剪就被风吹断了,所以才追来了。” 宝钗随着宝玉的话点点头,面上是一派的大度平和,目光在黛玉身上的绣品闪过。 她家是皇商,从小耳濡目染,更是能看出些明道。 面前这位林姑娘身上的,从发簪到衣料,无一不是名贵。 尤其是右腕间的念珠,在光下都能折出彩来,瞧着不似凡品,上贡都绰绰有余的。 “没想到正好遇上林妹妹,早知道我就选这边找了。” 宝玉在黛玉面前毫无保留、下意识就将话和盘托出。他笑着扯了下辫子,又连忙为双方介绍起来。 “正巧老祖宗让我叫林妹妹一道用饭呢,这会正好一起。” 舅母让宝玉陪宝钗放风筝,外祖母让宝玉来唤自己用饭。 黛玉思路下意识就跳了两瞬,她察觉一丝微妙,面上只点点头应予了。 宝钗注意到有四位侍女随着黛玉一道出发,都簇拥在黛玉身后,不远不及地跟着。 到贾母后院时,已经有多人在此伺候。老太君在正面塌上独坐,而身边有一金簪束发的陌生妇人,正笑着闲聊。 一看她们进来,那人快速扫过黛玉一眼,就对着贾母笑恭维道:“三位姑娘都在这里了,这又是哪位?这通身的气派,难道是要入宫的娘娘不成?” 11、紫鹃 刚刚还送礼上门,现在就不认识自己了? 黛玉微微偏头笑了下,没有接这个看似恭维的话。 还是王熙凤大笑着为双方介绍起来,话尾又叹息提了一句:“可惜我姑妈没能一道上京,不然那才热闹呢。” 边说着,她就像突然想起贾敏还在病榻上似的,用帕子拭了下眼睛,按下一个略红的印儿。 黛玉也跟着低下了头。心里倒是平静。自己前几天刚刚接到的来信,说的可是母亲大好了。 王熙凤没有像表现出来这般关心自己的母亲。 虽然看得通透,黛玉也不想接这个话茬。她将头又更低下了些,乌发上的碎珠随之垂下,在光下闪耀着,模糊他人窥探的目光。 “我就说,姑娘看着是个可人疼的。”薛姨妈连忙起身亲自将黛玉拉到位置上。 她目光从黛玉青葱的指尖扫过,又看向那翠蓝色如水烟般缥缈的长裙、肤白秀美的脸庞。 此时黛玉像是伤心一般,眉眼俱是下垂,鸦羽似的长睫遮落一片阴影。 越近看黛玉越是精美,容貌可惊天人。 薛姨妈将黛玉安置好了,凑近了伸手想爱抚安慰地摸摸黛玉,嘴里还在慈爱地继续念道:“好孩子,我姑娘和你差不多大小,也是巧。日后让她多多照顾你。” 听到日后照顾的话,黛玉才抬起眼。她眉宇稍稍起伏,翘长睫毛上扬,从薛姨妈头上一扫而过,几个小字正在那儿蹦跳起伏着:得利用这个现成的借口留下来才好 黛玉思绪一动,就明白是怎么回事了。怪不得这么贴着自己呢。 薛家想留在贾府,好借贾府现成的势。原本要是不出薛蟠这意外,外祖母和舅舅估计会乐意让他们留下。 可现在薛蟠的事情传的纷纷扬扬的,之前舅舅都气了两场,想必是不会主动提及。薛家是发现事儿不顺,现在要拉自己当例子一道留下了。 我就说,怎么会有无缘无故就对自己好的人。 黛玉胸口有些酸涩。她一边嘲自己多情,一边缓缓抿了抿嘴角,露出一个脆弱的笑。 薛姨妈只觉得面前一双水润润的明眸亮起,像是剔透的琥珀,闪着动人的光。 她这才注意到,黛玉的眼尾是微微上翘的。秋水般的明眸里像是盛满了深情,又像是冰一般的无情。 被这一眼看过来的时候,不知怎么的,薛姨妈只觉得自己仿佛全身都被看透了似的,升腾起一丝微微的凉意。 她几不可显地打了个寒颤,本来要落到黛玉面颊上的手顿了下,临时改道虚虚地从头发上略过。 “劳姨妈费心了。”黛玉看她僵硬地改变手势,将嘴角的笑意加深了些,直直对上薛姨妈的视线,笑得越发动人,“幸而外祖母和三位姐妹都在,也都疼惜我呢。” 迎春坐在下首,被点名后过了好一会才反应过来,有些恍惚地理解道:说的也是,自己家的姐妹自己自然会亲近,何必要一个外人来照顾。 王熙凤适时地捧着果子走来,夸张地笑着接了句:“可不是,还有我呢!我当初一见妹妹,也是一颗心就扑上去了,差点将老祖宗都忘了。” 说着,她又哎哟一声,自己轻拍了一下嘴巴,转头向贾老太君讨喜道:“该死该死。一不小心就溜出口了,老祖宗别怨我才是。” 贾母指着她笑骂了句猴儿,一时间众人都奉承地笑了起来,打破之前有些沉闷的气氛,薛姨妈也边笑边退回位置上了。 王夫人在一旁坐着,手里一下一下转动着佛珠。在大家笑声轰响起来时,她手上顿了下,细细看了看宝钗,又瞥过一眼黛玉。 宝钗身上是件半新不旧的常服,陪着淡色的绵裙,正安分地坐在位置上。她双手规规矩矩地放在膝上,面上含笑地看着众人谈话,一派平和守时的模样。 连身后都只有一个丫鬟跟着,看着就是本本分分、安静乖巧的。 而黛玉发间的玉簪、腕间剔透的念珠、腰上的佩玉、锦绸的宝石,每一件都像是在闪着光。更别说那时时刻刻守在黛玉身边的四位侍女,简直要刺痛王夫人的眼睛。 她缓慢又捻过一颗佛珠,闭了闭眼,端起茶杯抿了一口。 这般做派,让她想起来当初贾敏未出阁时,简直像一模一样的风光。而自己被压在光辉之下,是一道几不可见的阴霾。 果真是母女,一样的张扬又不知检点! 王夫人压下心中杂念,转头看了眼宝玉,差点被茶水给呛了下。 自己的宝贝儿子,此时正眨也不眨地看着林黛玉,嘴里还在急急忙忙地插着话:“我也会照顾林妹妹的!”“我也一样疼妹妹!” 她缓了好一会,才将嘴里的茶水咽下。张合了几下持着佛珠的手指,王夫人轻声开口笑道:“宝丫头也是好的。这次上京赴喜事一件,成了是多大的荣耀。” 薛姨妈怔愣了会,看了眼王夫人后立马又反应起来笑道:“还早呢。如此天大的福气,也不一定得。” 才点了一句,薛姨妈就不说了,众人接连捧着她追问了好一会,都只是笑着摆手不语。 等到王熙凤插诨打科了好几会,薛姨妈才继续笑道:“既然都是亲戚,一样的亲近,我也就说了。” “我们家是皇商,和宫里倒是也有些联系。不日后宫中要选女,充才人赞善。宝丫头也就是去走一遭,开开眼罢了。” 说着,她又不动声色看了黛玉一眼,嘴角微微翘起。 能有这道消息,那可不是“有些联系”能得到的。 一时间众人都将目光转移放到宝钗身上,看她端庄贤淑,又开始赞宝钗大方得体,连夸了好几回。 王熙凤拍手笑道:“那要是成了,岂不就和大姑娘有了照应,多大的好事!” 谁不知道,贾家大姑娘贾元春这时候,也正在宫中作女史呢。 众人的夸赞越发热切起来,而宝钗面色如常地端坐着,口中自谦不敢,越显得落落大方。 薛姨妈目光顺了一圈,又瞧了会现在只低头转着佛珠的王夫人,盘算着时机差不多正要开口时,贾母身后的鸳鸯笑着出声打断:“该传饭了。” 一时间话头都断了,大家连忙忙活起来。 鸳鸯连着请薛姨妈上坐,贾母又强让着黛玉贴着坐自己身边,还命宝玉也随另一头坐下。后面就按位依次落座。 丫鬟侍女们执着佛尘、巾帕,又有伺候的媳妇打点下手,一时寂然饭毕,等上茶用茶的时候,刚刚哄起的气氛已经全部消散了。 众人都静静坐着,间或闲聊几声。贾母让旁人散去些,依旧让黛玉靠着自己,一同在正面的榻上安坐,拉着她的手轻拍。 好不容易造起来的声势,随着顿饭就没了。 王熙凤眼看着王夫人转着念珠的手越来越慢,她快速地拧眉转眼后,又将面朝着薛姨妈笑说:“我上回见街西那头有好大的石狮子,又有好大牌匾写着薛字,怕就是姨妈的府邸了?” “十几年没上京了,派人打扫收拾了好久。” 薛姨妈依旧老神常在的模样,只平静地回了一句,又看似漫不经心地转向宝玉,爱惜地笑着问道:“刚刚你们去放风筝,可是尽兴了?” 宝玉本来正扭着往贾母身边坐,在绞尽脑汁地想该怎么和林妹妹搭话。 他为林妹妹尝试着看了四书,可只觉得上面的字歪七扭八,实在是令人头昏脑胀。 一时间听得薛姨妈问话,宝玉就转头想起宝姐姐来。 他看宝钗端坐着,肌肤丰泽,微微露出的皓腕竟然像是雪堆地一般白,和林妹妹比起来,又有另一样的丰美。 痴看了会后,宝玉一拍手笑道:“也才玩了一会。不如姨妈就在家中住下,日后大家能时时一块才好。” “我们屋子都打扫好了的。”薛姨妈连连摆手,又嗔笑地点了点宝玉,嘴里都是推辞。 “何必如此麻烦,自家亲戚岂不是更便宜。”请了宝姐姐,到时候又能拉着林妹妹一块玩!宝玉越想越觉得这是好主意,登时喜上眉梢,又拉着贾母手腕撒娇弄痴地要留人。 贾老太君晃眼一过众人,含笑拍了拍宝玉,略一点头,也说就住下,大家亲密些的话。 薛姨妈连忙起身再次笑着推脱,还是王熙凤玩笑着三请四请,又故作恼了,薛姨妈才应下。 “那一应日费供给一改免却,那才是长久之道呢。”薛姨妈沉声提了一句,又笑着不许他人辩驳。 在场的媳妇们都捧着薛姨妈笑。 听到长久两字,黛玉将脸埋在贾母怀里,微微笑了下。 这薛家是想留多长久呢。 贾母对薛姨妈点点头,也不多话。 她转而安抚地揉了揉黛玉,语调里都是疼惜笑道:“你刚上京,又连病了好一会。我想也有水土不服的原因。虽然你人手齐了,可我这儿也给你个人,到底熟识些。” “鹦哥。从此你好好服侍玉儿。” 黛玉蹭了蹭贾母,明白这是无形中提高自己的位儿。毕竟在小辈里,就只有自己和宝玉得到贾母的身边人。 黛玉微微抬头,就见一青褂的丫鬟出了来,面色平静地向自己妥帖问好,瞧着很是镇静。 而她头上,艳红色的大字正喜气洋洋地跳着,接连不断蹦q出来,是一眼就能看出的喜悦: 得偿所愿! 得偿所愿!! 得偿所愿!!! 12、黄莺儿 那一个个艳红色的字体分外活泼,像是炸开的烟花一般四处蹦q着。黛玉一眼瞧起来,还觉得有些好看。 等晚聊散了,明怡等四人簇拥着黛玉,又有鹦哥在后跟着。六个人一道走的阵仗,倒是比三春同行和薛家母女看起来要大些。 到了碧翠阁,明怡等递水的递水、端茶的端茶,每个人各司其职。 鹦哥先在一旁候着。她倒是不急,要融入一个其中,就要先找到自己的位置。 还是黛玉端起茶水稍稍抿了一口,唤了下她的名字。 可还没等鹦哥回答,一只红毛绿头的鹦鹉就斜冲着飞了出来,围着黛玉嘎嘎叫着。 “我说的是鹦哥,你怎么就出来了?”黛玉将茶杯放下,失笑地点了点鹦鹉。 鹦鹉这时候已经收敛翅膀,提着亮色的爪子在桌上一摇一晃跳动着,闻言又转头冲鹦哥“嘎”了一声。 黛玉小心地将白玉杯移远了些,弯了弯眉眼笑看它活泼的模样。这只鹦鹉分外的机灵,瞧着就让人心情愉悦。 鹦哥贴心地上前将杯子拿到一旁,免得被鹦鹉蹭倒了。又承着笑乘机接道:“不然姑娘给我另赐个名儿?” 黛玉略带诧异看了鹦哥一眼,对上对方真挚的双眼,又想起之前那得偿所愿的几个艳红色心语,倒也应予地点点头。 她目光往外放去,瞧一地的月色白霜,口中独自低声了会,又喃喃念到:“春色凝夜紫,杜宇月独啼*”后,这才微微笑起来,“那唤你紫鹃如何?” 紫鹃?紫鹃。 鹦哥嘴里无声地念着这两个字,内心有些温热,十分欢喜地受了。 夜里服侍黛玉宽衣歇下了,明怡和紫鹃在外头守着。 “果真是得了自家银子就是自家人。上回散钱时给了你两把,这会你就直接进来了。” 明怡挑好几块同等大小的安神香,依次拢进鼎内,又压低声音冲紫鹃笑了下。 紫鹃也想起第一回奉老太君命来送东西,在碧翠阁得了几把铜板的时候。 也是那时候,她看到在二楼凭栏独望的黛玉。 落日的余晖洒在她脸上,黛玉就像是发着光一样,仿佛下一瞬就会飞升直上九重天。每看一眼都让人感叹造化的偏爱。 “我既来了,从此自然将姑娘放在第一位。”紫鹃听出明怡的试探,直接就表明了真心。 她上前一步小心扒拉好了香饼,又将罩子罩在鼎上,引了首烟出去。 转头对上明怡探究的视线,紫鹃也不再多说。 比起嘴上逞功夫,紫鹃更信奉让时间和行动证明一切。 黛玉不知道这夜里,自家侍女们为她小小的互峙。 晚饭时她被薛家勾起了些思家的心思,今天起来时独坐了好一会,才由紫鹃搀扶着准备下楼。 回旋的玉梯还没走完,黛玉就听到楼下的声音传来。 “这是我家奶奶送的见面礼。奶奶这会儿正整东西,说是等忙完就来看林姑娘。”被派来送礼莺儿声音清脆地笑着,又左看右看,灵动的目光中都是好奇。 “林姑娘不在吗?我还是第一次见到有人和我家姑娘一样好看呢,还没起?” 自己主子哪容的这样评头论足? 明怡接过刻着金碧的红木盒,稍稍压低了眉眼,给莺儿一个警告的眼神, 莺儿完全没有在意明怡,她左右看无果后,又嘻嘻笑了两声道:“这盒里是上好的玉参。林姑娘看着就身子骨弱,不比我们姑娘。” “主人家的事情,也是我们下人该说的?”明怡拿着红木盒的手顿了顿,没等她话音落就敲打了一句。 莺儿像是被这突如其来的质问弄懵了。她愣神了会,撅了撅嘴,半饷才振振有词地委屈辩解:“我也是好心,这位姐姐怎么这般无礼。” 明怡把放了红木盒在桌上,毫不掩饰地皱起了眉。 对方是薛家的丫鬟,和自己一样同住贾府。自己还真不能过于计较,不然传出去,倒像是林家仗势欺人了。 可看莺儿控诉的眼神,明怡又有些憋气时,就听楼上紫鹃开口传了一句:“贾府的规矩,做下人都是该守着。妄议主家,这是谁教你的!” 莺儿面色更加委屈,她低头用双手揉捏着衣角,嘴里还在念念叨叨着:“你又不是贾府的,怎么......” 紫鹃不给她多话的机会,直接打断接了句:“我是老太君派来伺候林姑娘的。” 听到是老太君派来的,莺儿这才像突然醒过神似的。她噘着嘴开始道歉,又想要继续解释。 “劳姨妈费心,下回我去拜访姨妈才是。”黛玉这时已经走到楼下,她由紫鹃扶着坐到位置上,轻晃了晃茶,示意莺儿可以回去了。 莺儿僵在原地低头不语,等她再抬眼时,眼眶已经红了。 看莺儿委委屈屈行礼踉跄着走了,黛玉心里微微摇头。 什么样的主人家就会有什么样的下人。莺儿这究竟是天真直率,还是口无遮拦,黛玉也不想了解。 不过是一小插曲,黛玉并不放在心上。将礼盒收到库了,又略动了早膳后,她就倚在位置上逗着鹦鹉消消食。 还歇一会,外头就传薛姨妈亲自过来的消息。 黛玉有些疑惑,还是起身招待了,又让薛姨妈上座。 “都是亲戚家的,何必如此。”薛姨妈十分退让,只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了下来。 黛玉见此,也自己走到另一边的椅子上坐了,并不坐原来的首位。 “好孩子,竟然这样守礼。”薛姨妈先笑赞了会。她不动声色瞄了眼一旁伺候的人,又絮絮问起黛玉休养情况。 一会儿紫鹃就端了白玉壶上来,亲自递给薛姨妈和黛玉。 薛姨妈看仔细了是紫鹃,自己端起茶杯喝了口,这才伸手挥了挥,将满脸委屈的莺儿唤了出来。 “这是我家生仆,自小看着,难免宽待了些。” 说着,薛姨妈就将莺儿往前轻推了示意,“听说她早上冲撞放肆了?没想到是这样轻狂。我特意让她来赔罪的。” 莺儿委委屈屈红着眼,转头便跪了下来,双手撑在地上,眼看着下一步就是要哐哐哐磕头。 这要是真磕下去了叫什么事。 明怡暗地里皱起眉。这做派,倒像是主子逼迫长辈带人道歉似的。那传出去可不是坏了姑娘名声? “我身子骨弱,可压不住这样的大礼。恐怕是要折的。”黛玉也端起茶杯,不过并不喝,只是在手里拂过,在莺儿要磕前淡淡提了一句。 本来卵足劲的莺儿僵在了原地。她不敢往下扣了,只不知所措地扭头看向薛姨妈。 薛姨妈怔愣了会,连忙斥责莺儿起来了,又偏头含笑叹道:“哪能这么说,我都要心疼了。一时关心我就乱了,你不知昨天一见,我心里多疼你呢。” “等你宝姐姐入了宫,日后我就只疼你了。好孩子,你可别伤心。” “姨妈这是哄我呢。”黛玉将茶杯盖了回去,扬起的衣袖流转过细光。 她低垂下眉眼,鸦羽似的长睫一扫,带着哀怨叹了一声:“姨妈昨天还说让宝姐姐好好照顾我。今儿就说她要辞我入宫。我怎么能不伤心?” 薛姨妈这才想起昨天的场面话,一时有些哑口无言。 她又喝了口茶水,像是恍然大悟地笑道:“那不如玉儿和你姐姐一块去?恰好这回管事是我熟识的。就玉儿这等姿容,那还不是稳进?” 这绕来绕去,果然还是绕回自己身上了。黛玉只笑着推却。 薛姨妈也笑,她又赞黛玉容貌,还要再试探时,横架上的鹦鹉突然长叹一声。 那红羽的鹦鹉上下跳了两下,吁嗟音韵道:“你可就去了吧!你可就去了吧!” “这是哪来的宝贝,还劝你去呢。”薛姨妈正赞鹦鹉有趣,就见它拍打着翅膀冲自己飞了过来。 鹦鹉顶端的绿毛迎风吹着,自己在薛姨妈头上绕圈圈,边绕还边继续高声叫喊:“你可就去了吧!你可就去了吧!” 薛姨妈慈和的笑意僵住了,她拿着茶杯的手紧了紧,半饷才有些生硬地笑起来,“果真是有趣。” 黛玉连忙将杯子放下,引着手招呼了鹦鹉过来。 鹦鹉分外机灵,立刻弃了薛姨妈,蹦蹦跳跳落到黛玉指尖上,这会儿又柔和了许多低声叫:“去吧去吧。” 去什么呢,胡乱说话。 黛玉轻弹了弹鹦鹉长嘴,对薛姨妈笑道:“这是自己飞来来的,我也宽爱了些,没惊着姨妈吧?” 薛姨妈只觉得这话有些耳熟,像是自己刚刚说过的那般,只是现在变来回敬自己了。 可看黛玉美目巧笑,又实在不像是故意刻薄的模样。 好歹是当着紫鹃面道歉了。薛姨妈被鹦鹉这一通弄,也没心情多试探。又干坐了会,也就告辞离去。 黛玉亲自将人送出门,回来时看鹦鹉依旧在位置上等着自己,忍不住又点了点它,爱怜地笑斥了一声:“你呀。” 鹦鹉这会乖觉地紧。它偏偏头让那根绿色的毛垂在眼前,黑亮亮的眼睛只看着黛玉。 看起来就是一副老老实实、什么都不知道的乖巧小模样。 13、送宫花 这日傍晚日头偏转,地上暑气消了些,黛玉才出了碧翠阁,到花园子里略微逛逛。 贾府假山巍峨、树木山石蓊蔚洇润,拐角小亭子处有接连的一片花卉。 早春难得有娇花,还朵朵簇拥在一起。这花带着嫩黄色,倒有几分像上次鹦鹉叼来的模样。 注意到黛玉脚步慢了下来,目光流连在花上,明怡紫鹃等立刻在亭子里布置起来,铺好毯子和坐垫。 另有两位侍女将白玉杯清茶水摆好、又拿出小篮子里的点心甜品。 黛玉身子弱,林府在吃食上面向来是追求精致的。最近她偏爱那玫瑰酥,甜丝丝的又脆又糯,配着眼前景色更是美味。 玫瑰酥小巧精美,特意做成一口大小,又保持花朵的形状。 黛玉正饶有兴致地对比着玫瑰酥和面前花卉的差异,就听得一阵小跑声传来。 假山拐角处,一个布衣短襟的小孩子冲了过来。 那孩子一看就不是贾府的,脸上晒得有些黑。他正低着头一蹦一跳往前冲到花卉里,专心致志地盯着面前的蚂蚱。 翠绿色的蚂蚱察觉到危急,长腿一登就没了踪影。小孩扑了个空,整个人登时栽倒在土里,脸都埋在地上,只有双手双脚蹦q着。 他将自己撑起来一睁眼,就看到已经走到面前、正将手递给自己的黛玉。 “没摔着吧?” 板儿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美的人,白肤乌发,明眸秀眉。 他呆愣愣地将手放上去了,觉得脑海里还是有些停滞,只是脚步不由自己地跟着黛玉移动。 “这是谁家的孩子,看着怪可爱的。”黛玉笑着将他领到桌子前,又瞧着那孩子头上冒出一片金色的光辉,可是一个字都没显示出来、只有亮堂堂的光芒在闪烁着。 自己先前也有个胞弟。若是能长大,也有这么大了。黛玉思路下意识跳跃了下,面上的笑容没落下来。 她掏出帕子给这孩子擦了擦脸,又细致地替他擦干净手,将上面的草茎碎土拂去了,这才递个玫瑰酥给他。 板儿接过来后下意识就咬了一口,感到玫瑰酥甜丝丝的味道才惊醒似的。他飞快看了眼黛玉,面色红彤彤的小声道:“我是板儿。” 他又咬了一大口弥漫着香味的糕点,指指后头说:“姥姥在那儿。” 黛玉看假山外的小径,微微偏头,几道说话声就传来: “我的嫂子!见了她,我心眼里儿爱还爱不过来。这会我才是开了眼了。” “这就开眼了?”另一个是声音带着能听出来的骄傲笑道:“太太的侄女才是人上人呢,已经定了要入宫的!那是天大的荣耀,可惜你这会没福见了。” 两人说着,刚刚转过假山想叫板儿时,抬眼就看到黛玉。 落日的余晖映在黛玉身上,就像是反射了一片的光芒。 刘姥姥恍惚地眨了眨眼。今天入荣国府,她只以为已见识了许多。可是看到面前这姑娘,才发现自己依旧是坐井观天。 面前是金和玉堆起来的人,和庙里供起来的娘娘倒是有的一拼,是要泼天的富贵才能造成这般的风采。 刘姥姥想起刚刚周瑞家的话,转瞬就恍然大悟般拍手赞说:“这就是奶奶的侄女罢?果真是好看,人上人!” 周瑞家的这才反应过来。自从上次接船后,她就没怎么见过黛玉。 这会她轻拍了自己一下,又连忙拉了拉刘姥姥的袖子,提高声音压过去笑道:“林姑娘安好,难得见林姑娘。” 刘姥姥听称呼,才发现自己认错人了。她也不敢多说,只连忙赔着笑,又快快低声喊了板儿一句:“就知道没干没净的乱闹,还不快过来。” “孩子怪可爱的。”黛玉笑了下,看他目光恋恋不舍留在玫瑰酥上,就让紫鹃打包了,装进篮子里一道送给他。 紫鹃麻利地收拾了,又悄悄往里面塞了几两银子进去。 “这......姑娘善心,姑娘善心!”刘姥姥看面前金玉一样的人居然这般友好,又是感念又是道谢。 她把手放在衣摆上擦了擦,将板儿揪到自己身边,亲自上前庄重地捧了篮子。 周瑞家的寒暄几句,连忙带着刘姥姥告辞了。只有板儿还念念不舍地一直回头。 目送着他们远去了,黛玉又瞧看了会风景,在天要黑前,也回身往碧翠阁走。 晚间梳洗宽衣的时候,紫鹃在一旁为香鼎打着扇儿。 黛玉由着贴身侍女替自己敛衣解发,一时回想起白日刘姥姥和周瑞家的对话,有些好奇问了句:“薛家要入宫的事情,就这样说出去了?” 竟然是连外人都敢说。宫选才刚刚第一道,后面还有两道,这时候说出去,也不怕事情败落? 紫鹃持扇的手慢了些,小声对黛玉道:“姑娘知道,我在府里有几个玩的开的,消息还灵通。现在府里的确是传得沸沸扬扬了。” “都说薛家为皇商,后宫中有人。薛姑娘是妥妥入宫,日后和大姑娘可有的照应了。”紫鹃将打听来的话都学了一遍。 她顿了顿,略去其中几句拉扯到黛玉的话头,又补充了一句:“之前薛家公子打死人的事情,现在倒是没人说了。” “那薛姑娘呢?” “薛姑娘一直闭门不出,只有薛家姨妈在外做客。” 黛玉稍稍颔首,缓缓转动右腕上的念珠。虽然只和宝钗只有一面之缘,不过也能看起来她不是这等不知轻重的人。 明怡端来一盆温水,小心在案上放下了。听到薛姨妈,她难得撇了撇嘴接过话头:“这位姨太太怕是另有心思。要是事情成了,她没准要来叹一遍姑娘没去呢。” 这话她当着紫鹃的面就直接说,一方面是交付信任、另一方面也是试探。 姑娘身边的人自然要好好排查过的。 紫鹃冲她点点头,面色是不变的平静。 黛玉只略笑了笑。她将念珠从右腕褪下,转而又戴在左腕上。自己出神地玩了一会后,就上床合衣躺下了。 明怡和紫鹃将烛火依次熄灭,让月光从纱窗透进来,细看一番周围都安好的,才一步步慢慢退出去。 黛玉看着头顶的纹案,缓缓数着上面有多少只蝙蝠,而后很快就睡着了。 这次是难得的预知梦。她在潜意识里睁开眼睛,发现自己身处一片宽阔无际的花园里。 阳光撒下来,衬托着整个花园分外得亮堂。 黛玉这时候才发现里头种植的,全都是上次鹦鹉叼回来那种金色的花! 黄金一样的树枝、黄金一样的嫩叶、黄金一样的花朵。 这一大片花朵在光下闪烁,像是整块的大金子在闪闪发光,透着喜人的活泼。 而此时花圃中,一男子侧身对着黛玉。他身上是深色的朝服,略微俯身显出腰间的线条。此时他正慢条斯理给花浇水,嘴里笑道:“说我玉儿不如她?什么玩意?” 爱惜地摸了摸面前花瓣,他的声音里都是漫不经心的冷漠:“将那管事直接换了,就说我不喜欢。” 光看他轻描淡写的模样,就像是换一件无足轻重的物品。可能担得上管事的名称,那可是宫中主事之人了。 黛玉有些诧异他的不以为意。从这个角度,自己恰好能看到他的侧脸。 高挺的鼻梁,锋利的眉眼,线条流畅的下颌。这是能直接被夸俊朗的脸,而且还有一丝眼熟。 黛玉心中有了猜测,还没来得及去正面确认一下,下一个梦境又切换了来。 在第二个梦里,黛玉难得看到了“自己”。这还是黛玉第一次在梦里这么近距离看到过自己。 梦里的自己好像不太一样,衣绸要简单些,手上没有念珠,身后也没有时时刻刻准备的侍女。 只有宝玉和自己在榻上开着解连环玩,看上去倒是愉悦的模样。 这时候周瑞家的转了进来,说是姨太太送来宫花。 这态度和平时与自己说话时,有着微妙的不同。 “我就知道么!别人不挑剩下的也不给我呀。”黛玉听到梦里的自己冷笑着。 她能清楚地看到周瑞家挺直的腰板、面上的尴尬、看到宝玉圆场似的多话。 也能看到梦中自己的虚张声势。 从来都是这样、每次都是这样。我得到的永远都是剩下的。这一行紫色的小字,一点一点地、慢慢浮现出来。 黛玉察觉到满满的委屈和怨气,从胸口并发。 梦中的自己又低头继续玩着九连环,可是原本要解开的圆环现在却越套越乱,而自己只是目光下垂,两眼放空地看着。 黛玉看着梦里的自己面上冷笑的弧度,可她总觉得在冷笑下面,是一片的茫然无措。 这是未来,可不会是自己的未来。 黛玉察觉到是暗地有东西发生了改变。原本自己是这般委曲求全的命运,可是现在都变了。 是什么从一开始变化了自己的命运? 要是一开始自己没有觉醒预知梦,那就会按父亲的想法,明面上只带着一二个丫鬟,以托孤的名义上京。 如果那样的话,就会发生这种事情吗? 黛玉几步上前,给了梦中的自己一个拥抱。 14、送花当送贵客 第二天黛玉醒来时,在床上闭眼躺了好一会,洗漱后就先往碧翠阁的书房去。 碧翠阁是贾敏出嫁前的居所。身为贾老太君最疼爱的小女儿,贾母将她一切都保留的完完整整,丝毫不让旁人插手。 贾敏爱书,黛玉也爱。书房设计的南北通透,窗下案上摆着笔砚,横行的架子上是满满的书。 里面天南海北不拘什么类型的都有,黛玉先前还看到了一本黑底的《会真记》。 这会儿黛玉循着记忆,找到选秀宫规。她手指点着条例,慢慢横扫过去读了起来。 入宫待选侍读的,“逾岁”即免、“相睇”不中即免......直属三代内需“清白”,犯事即免。* 黛玉的指尖停在略带绯黄的书页上。之前薛家少爷下狱,若是有管事之人通融,改成伪案倒也能混过去。 可若是换了个严格的,那就是光明正大卡死待选的手段。 心中有了成算,黛玉也不再看下去了。她将书倒扣,身子稍稍后仰靠在柳藤椅上,以手扶额。 瀑布般的乌发在身后垂下,间或闪着玉簪水珠的光芒。黛玉闻着腕间念珠的檀香,心中思路缓缓划过。 若是自己没有看错,那在花圃里的就是北静王。他是怎么知道自己的事情的? 黛玉的指尖一下一下扣在藤条椅背上,她想了想自己从扬州带来的人手,都是经过精心挑选的。 脑海中闪过一个个念头,黛玉正一一排除,就听到外头传来拍打翅膀的声音。 黛玉抬眼就看见绿头红羽的鹦鹉,正扑腾着在窗外飞着。 它眼睛亮堂堂地看着自己,又张嘴嘎嘎叫唤了两声。 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黛玉懂得这是在讨要瓜子的意思。 明明食槽里各色具全,可它就是偏爱黛玉亲自喂着磕瓜子,非经黛玉不行。 看鹦鹉轻快地旋来转去,黛玉眉梢往下压了压,关于它的事情流水一般划过心头。 鹦鹉叼来的黄金花、是预知梦里北静王栽培的。 上次鹦鹉学说的那几句话,是预知梦中北静王说过的。 而这鹦鹉,是半道自己飞来就赖着不走的。 好哇,小骗子。 黛玉眼睛稍稍弯了下,明眸在光下剔透地像是琉璃。她面上挽起一个笑,嘴角的弧度加深,张开手示意鹦鹉过来。 鹦鹉难得见黛玉这般妥帖配合的模样,它没有一丝防备,喜不自禁往黛玉那儿飞着,又讨喜地叫了两声。 然后就是一阵天旋地转,爪子被人抓着,整只鹦鹉都倒立过来。 “嘎?” 鹦鹉不敢动弹,免得不小心抓伤黛玉。它只任黛玉抓着,又偏偏头可怜兮兮地喊了一声,绿毛垂下,一副柔弱无助委委屈屈的小模样。 “小骗子。”黛玉好气又好笑地一松手,对着那红艳色的翅膀弹了弹。她语中含笑,缓缓开口加了一句:“被我抓着了吧。” 鹦鹉在案上蹦q了两下,歪着脖子看了黛玉一眼,又闭上眼睛展开翅膀,摆出一副随黛玉蹂.躏的样子。 就知道装乖讨巧哄人喜欢。黛玉笑了一声,将一旁的瓜子移了过来,当着鹦鹉的面剥开一颗。 咔嚓的声音伴随着瓜子的香味蔓延开来,将装模作样的鹦鹉惊醒。 它下意识靠上前了两步,讨好地蹭了蹭黛玉的手腕,黑亮的眼里都是渴望。 黛玉由它蹭着,也不说话,只是继续慢条斯理地剥开瓜子,在帕上积了一座小小的山峰。 鹦鹉没有黛玉的首肯,并不敢去啄那泛着脆香的瓜子堆,只是蹭地跃发殷勤起来,小嗓门甜蜜蜜地喊了声。 黛玉觉得差不多了,这才歇下手,领着包瓜子的手帕在鹦鹉面前转了一圈。 鹦鹉这下一动不动的,只眼神紧紧随着也一道转了一圈,又讨喜地对黛玉张开嘴,兴致勃勃地等着投喂。 黛玉弯起眉眼,对它璀璨一笑。黛玉难得笑得这般柔美,在光下像是天仙一样耀眼。 然后她就手腕一转,自己将瓜子吞了下去。 鹦鹉眼睁睁看着瓜子消失在眼前,浑身僵硬了几秒后才反应过来。 它连头上的绿毛都垂了下来,不敢置信地看了黛玉好几眼,一副大受打击的模样。 半饷它才扑腾着翅膀直直往窗下冲去,半空中还留下一道悲痛欲绝的啼叫:“嘎呜——嘎呜!” 小骗子。黛玉笑叹一声,连忙让明怡倒了水过来。 刚刚那么多瓜子一口气吃了,可是渴着黛玉了。 等到了午饭的时候,黛玉才发现自己喉咙里依旧有些干涩。她只略沾了汤水就放下,又让人将女医唤来。 “多备些温水,清清静静歇两天就好了。”明怡将医嘱转托给黛玉,将水壶中的水更换蓄满了,又有些心疼地关切道:“主子可不能这样置气了,没得伤了身子。” 黛玉喝了些药又躺在床上,这会已经好了许多,闻言只是一笑:“我和小骗子有什么好置气的。” 难道还能是鹦鹉去和北静王通风报信不成? 哪怕再通人性,黛玉也想象不出鹦鹉口吐人言侃侃而谈的模样。它最多是被送来当解闷的伴儿。 除非是北静王也有神仙法术,自己变成鹦鹉飞来了。 黛玉玩笑地天马行空想了会,就让人去告了假,自己歇了一趟。 荣国府里对黛玉三天两头的告假也已经习惯了,不过众人的反应还是一样的热切,把她看做是金玉一般要小心伺候的人。 贾母依旧源源不断地送了东西过来,大厨房特意呈了清凉的粥水。王熙凤更是逢人就说,自己为黛玉在寺里定了灯油,以求神佛庇佑。 这次告假黛玉又歇好几日,等开了门禁,宝玉在第一时间就兴冲冲过了来。 他一坐下就絮絮叨叨关怀了好一会儿,最后才又叹了一声:“这初春就是容易着凉,连累着妹妹和宝姐姐都病了,最是可恶。” 黛玉本在饮着清菊茶,有一搭没一搭应和着宝玉,听到这话才被勾起心思,难得问了一句:“宝姐姐也病了?” “正关门歇着呢。我上回去瞧了一趟,说是先天带来的病儿,不怎么严重。就是姨妈叹了好一会,抱怨误了这次待选。” 宝玉对黛玉向来是没有隐瞒的。他乐于和林妹妹多说些话,都不用问,就自己一五一十的全讲了出来。 话末他还摇了摇头,十分疑惑地叹息说:“要我说,待选误了就算了。都是千娇百宠的女孩,何必要送去那等地方受苦。” “宝姐姐是什么时候病的?我倒是一点也不知情。” 黛玉没和他科普待选背后的关联,只若无其事地又问了一句,默默盘算着日期。 宝玉想了好一会才拍手笑道:“就在妹妹你告假三日后的事。” 三日后啊,那正是侍选第二次结果出来的时候。 这是一看到结果,就直接病了?黛玉心中有了计较。她转了转手腕的念珠,登时想起预知梦中北静王说要换管事的话。 这会换管事的效果真是一下就出来了。 “妹妹病中可是无聊?我给妹妹带了好玩的。”宝玉喜欢和林妹妹亲近些,私心想留久点,又从怀里小心翼翼掏出一个九连环。 这个九连环十分精巧,垂下的悬珠都是由翡翠刻成的,白玉的横档剔透。 黛玉正瞧这有些眼熟,就听外面的传报周瑞家的拜见。 “周姐姐怎么来了?”宝玉将九连环递了上去,这才招呼了一声。 周瑞家的先是守规矩地行礼问好,才开口笑道:“林姑娘好,姨太太叫我送花儿来的。” 宝玉好奇地先接过来看,就见里面整整齐齐地放着十二枝宫制堆纱新巧的假花,正好将匣子填得满满的。 黛玉看那十二枝一条不落的纱花,又想起梦里只剩下孤孤零零的两枝花。 她笑了下,慢慢转动着茶杯,模仿着梦中的回答学了一句:“这是单送我一个人的,还是别的姑娘们都有呢?” “林姑娘先挑两只,后面的我还要再送呢。”周瑞家的面上含笑,恭恭敬敬地回答。 “我可怎么好先选。”黛玉端起茶杯轻抿了口,又意义不明地问了一句,低垂的眉眼让人看不太清表情。 “哎哟,规矩就是这样的!”周瑞家的殷勤笑了起来。 她看黛玉举手抬袖间,身上的朝服都流过一丝银光,哪怕不知几何,也能看出这价值不菲。 而黛玉发上可巧也是花簪,红宝石和绿翡翠勾勒得栩栩如生,一株株隐在发间,是闪着点缀的光。 周瑞家的越看越觉黛玉金贵不凡,面上就更是恭维道:“林姑娘是远来的贵客,自然是要先挑。” 说着,她还大胆玩笑了下:“荣国府最重规矩,怎么会连这点常识都没有?” 黛玉放下茶杯,也跟着不带感情地弯起眉眼。自古规矩是捧红踩白,一双富贵眼上下俱全。 而鹦鹉循着窗户,看到黛玉又扑腾飞进来。它绕在半空飞两圈,学着新词讨好叫道:“规矩!规矩!” 黛玉点了点飞在周瑞家头上的红毛鹦鹉,略微启唇笑斥了一声:“小骗子。” 15、天香楼 这日是贾敬寿辰。他因在庙里清净惯了,并不出席,宁国府只按旧例设宴,又打发人请了贾母等。 等黛玉依信到贾母院子里的时候,人已经来的差不多了。 薛姨妈正倾身面向贾老太君,含笑恭维着。贾母面色淡淡、间或应和几声。 而一看到黛玉,贾老太君脸上立刻就泛起喜色,连声招呼道:“我这玉儿啊,快到我身边来。” 说着就将黛玉按在自己身侧,又关切身子如何、天气可还热等语。 薛姨妈话被打断了也不恼,反而顺着贾母一同笑问:“玉儿可好些了?听说这会又病了?” 她端起茶杯拂过水面,这才继续叹道:“不是我说。玉儿身子太虚了,日后可怎么办?真真是让我心疼。” “劳姨妈挂心,一时受凉罢了。”黛玉顺着老太君的力道倚靠上去,弯起眉眼用原话反问了一句:“宝姐姐可好些了?” 被用一模一样的话刺回来,薛姨妈难得有些噎住的感觉。她快速瞥了黛玉一眼,见她柔美娇憨,不像是听出自己讽刺的模样。 薛姨妈将还没喝的茶水盖回去,拉起嘴角回道:“也是胎里带来的热病,歇一阵就好了。” 说到这里,她顿了下,将身子稍稍转向宝玉笑说:“幸而有个和尚,开了海上仙方儿。虽然琐碎了些,倒真是神奇。” “自古奇人异事也多,想必这是个高僧的。”宝玉目光只热切留在黛玉身上,闻言便顺势夸了下。 薛姨妈就笑,她再次抬起茶杯抿了口,又漫不经心似地重复:“那和尚的确是个神奇的。还另给了个金锁,又说了些絮絮叨叨的不经之谈,最是奇怪。” “什么金锁?”宝玉对这等奇闻本就好奇,更兼有关宝钗,这才追问了一句。 而薛姨妈只用帕子按着嘴角笑,并不答话。 宝玉上前拉着薛姨妈衣角,撒娇弄痴还想再问。贾老太君就开口打断笑道:“好了。是时候去那边了,两个玉儿随我坐一道。” 听得能和林妹妹共坐一车,宝玉就是眼前一亮。他也不再纠结,登时就丢下薛姨妈,奔着黛玉去了。 一时进入宁国府,尤氏早就带着好几名姬妾丫鬟候着,热切将人接了进去。 园子里的戏班子已张罗扮演好了,满地的菊花盛开得金灿灿,席面上稀奇果品酒水也预备齐全。 贾母被簇拥着看了一圈,略微点了点头,才玩笑似的问道:“怎么没见着蓉哥儿媳妇?怕不是跑哪儿躲懒去了?” “烦老祖宗挂心。那孩子最近病了,还在床上歇着呢。”尤氏连忙上前笑着解释了一句,又慢慢补充说:“也不是什么大病,等好了再让她给老祖宗磕头。” “近来病的太多,可要好好养养。”贾母一听到生病,就想到黛玉,连忙将黛玉的手攥紧了些。 尤氏只笑着点头,并不多说。 黛玉悄悄看她态度,总觉得有些搪塞。再想起秦可卿貌美风流的模样,倒是起了探访的心。 幸而宝玉也是如此,只囔囔着要看,众人磨不过。而黛玉便顺水推舟问候了一句,也随着一道去了。 等到了秦氏居所,就见她正歪在床榻上,只直愣愣地盯着纱帐,眼里一动不动的。 在丫鬟通报后,看到黛玉,秦可卿目光中就带上了神采。 她有些干枯的面色都泛起了光,凝滞的眉眼灵动起来,头上艳红色的大字起起伏伏: 好看好看好看好看好看!越来越好看了! 接连不断的“好看”跳到枕头上,又一路顺着纱帐滑到地上。让黛玉看了又是好气又是好笑。 “你们怎么过来了?小心过了病气。”秦可卿撑起身子就要招呼黛玉,可没一会就抚胸咳嗽起来。 黛玉连忙走过去按下,又让她继续躺着,轻轻拍了拍给她顺气。 秦可卿笑了会,娇弱的面容带着苍白,显出病容下的动人。 “怎么就这般严重了,可要快些好起来。大哥哥正说要建天香楼呢,那可漂亮了。”宝玉看着心中难过,有些笨拙地找着话题。 而秦可卿一听到天香楼这三个字,脸色就是一黑。 她张了张嘴,却吐不出一个字,只又猛得咳嗽了起来。吓得丫鬟连忙端起安神茶喂了好几口。 “可卿!看我给你带了什么?”外面突然传来一声招呼,秦可卿的面色一下子冷了下来。 一个身影没有通报就大刺刺进了来、又喊得如此亲近,黛玉本以为来人是贾蓉。 没想到进来的是贾珍。 鬓角有些发白的贾珍门也不敲就进来了后,才看到里面的黛玉宝玉。他原本喜庆的脸色僵硬了些,连褶子笑纹都平了下去。 “来也不先说声,我好让人招待。”贾珍顿在原地,忸怩不安接了句。 黛玉敏锐地注意到秦可卿的面色已经完全冷了,身边伺候的两个侍女也是一副敢怒不敢言的模样,气氛一时有些沉闷。 而宝玉倒是什么都没察觉出来,只好奇问贾珍手上的是什么。 “这可是难得的母珠,全天下就此一件,会吸附小珠子玩的。我怕这孩子呆着闷,特意寻来。”贾珍说起秦可卿,面上就是止不住的笑意。 他有些骄傲地想将盒子递了上前,可犹豫了下还是顿在原地。并不自己走到秦可卿床边,而是转由侍女交递。 贾珍略带皱纹的脸上刻着献宝的讨好,还隐藏一丝丝期待与忐忑。 而秦可卿看也没看盒子,直接让侍女塞到库房里。 贾珍下意识抬抬手,一下子显得落魄下来,原本挺直的背部弯下不少。 他强撑着笑了下,让黛玉宝玉好好和秦可卿聊聊,自己拖着步伐慢慢出去了。 黛玉越发觉得不对劲。不过这时候并不好多说什么,只又捡宽心等话劝解一番,自己四下观察着。 “我这儿也不用常来,免得过了病气。等好了我再去找你们。”等聊了会,秦可卿有些贪念地细细瞧了黛玉的脸,难得下了逐客令。 黛玉等见此,也只得先出来。 她正低头边走边思索着,任由宝玉在一旁手舞足蹈的多话时,远远就传来一道小声的招呼。 “宝玉!” 宝玉一回头,也笑着应了声:“鲸卿!”当下他就为黛玉介绍,这是秦可卿的弟弟秦钟。 秦钟生的花骨朵一般,怯怯羞羞,粉面朱唇。他一路小跑了过来,面上布满柔弱不胜的红晕。 这会儿秦钟也看到黛玉,他目光先是一凝,然后就戒备起来。 黛玉是周身的精巧,更难得气度另有一番格调,又有随身伺候的侍女,举手抬眉间俱是不凡。 秦钟上前一步拉住宝玉的手,目光在黛玉和宝玉身上转来转去,又着重瞥过黛玉昂贵的碧簪与垂珠。 他低低咬了咬唇,有意无意隔开两人,只笑着问宝玉怎么过来了。 听到宝玉是来看秦可卿的时候,秦钟的面色控制不住地变了下。他垂下眉眼眨了眨,扭捏地将衣角揉成一团。 黛玉看到他头上冷蓝色的字体幽幽浮起:那是我姐姐......那可配不上当我姐姐! “宝玉和我一起去听戏吧?这会戏班子可有趣了。”秦钟又扯了扯下宝玉的手,不愿继续之前的话题。 宝玉犹豫地看了眼黛玉,两头都割舍不下,半饷才拍手笑了声:“不然林妹妹和我们一道去?” 秦钟鼓了鼓脸,不情愿地瞥了眼黛玉。 可对上黛玉探究的视线时,他又有些慌张地低下了头,不敢再看。 “你们自去吧,我要回去歇会。”黛玉还在想秦钟的心语,随口推脱掉了。 宝玉还想再劝,可是秦钟已经欢喜拉着手要走。他只得高声让林妹妹注意好好休息,就一溜烟去了。 黛玉带着侍女往自己的轿子去,而在拉开帘子入轿时,她看到一本书突兀地出现在案上。 那是黛玉想看好久的游记的孤本,没想这会居然突然出现。黛玉不动声色地拾起来看了眼,里面还夹着纸条,上面填有几个符号。 这是之前父亲和自己玩的游戏,符号对着书联系起来就是一个地点。 这个游戏可是只有自己和父母才知道的,难道是扬州有事情? 黛玉想起父亲上次传来的信,又看纸条上苍劲有力的字迹,思绪飞快地闪过。 反正自己每次出门,暗地里都会有人护着。黛玉想了会,只说要去散心,让轿子往郊区外去。 之前在扬州黛玉也有外出的时候,明怡只当她这次看秦可卿病了心中难过,也不多问,便指示着方向去了。 地点是郊区的一处亭子,位在假山之后,三面倒是宽广。 黛玉挽好面纱拐弯走过去,正要先远远观望一下。 可一瞬间黛玉根本没看清亭子里人的脸,只有一片的璀璨金光,满亭子的金色字体都在活蹦乱跳: 我要娶她!我要娶她!!我要娶她!!! 不知玉儿近儿身子可好了?药吃了没有是不是该让太医伪装一下给玉儿瞧瞧?我第一句话该说什么才不会显得太傻 一连串的金字前前后后不停歇地蹦q着,合成的光芒简直到刺眼的程度。 黛玉忍不住稍稍阖了阖眼,就看北静王攥紧玉杯,俊朗的面上是一片的平静,正若无其事示意自己道:“坐。” 16、面红耳赤 那亭子里除了满满的金光,就只有北静王一人。想必人手都在暗地里护着的。 黛玉稍稍抬手示意明怡等侯在亭子外面,自己进了去。 两人之间隔着一大紫檀璃案,长椅上妥帖地披了猩红洋绒。 周围有特意移来的花卉,正泛发着芬芳,正中间又带几缕垂纱飘扬。 郊区的亭子可没这些花样,这定是经过细心装扮才成的。 黛玉心中有了计较,北静王对这次会见怕是精心准备、思附良多。 而黛玉刚刚走过去,就看到北静王头上依次冒出金灿灿:玉儿走路的样子真可爱! 她脚步顿了下,有些好笑地坐下,锦绸衣摆蜿蜒出水波般的叠痕,一行金字就一个一个跳到自己衣裳上: 玉儿坐着的样子真可爱! 黛玉忍不住抬头看了眼北静王,就见他的面上是一派正经,正微微垂首晃动着手中的玉杯。乌黑的发稍垂下一缕,挡在他锋利的眉眼前。 完完全全是一副冷淡矜贵、目不斜视、丝毫没在意自己的模样。 不知道是不是黛玉错觉,她总觉得自己看过去时,北静王摇动玉杯的动作僵硬了许多。 黛玉稍稍弯起眉眼,倾身端起茶杯,果然又看到一行金字噼里啪啦跑了过来:玉儿喝茶的样子真可爱! 她忍不住在心里笑叹一声,这会实在是喝不下去茶,刚刚将茶杯放回去了,下一刻就见熟悉的金色大字跳跃着:玉儿的手指头真可爱! 这还是黛玉的第一次见到心语这么丰富的人,满亭子的金光灿灿,接连不断地跑出来。 黛玉毫不怀疑,自己做一个动作,对方就会心潮澎湃地夸自己一句。 “不知北静王找我来有何要事?”黛玉总觉得北静王会半饷不开口,还是自己先发制人问了一句。 水溶难得犹豫了一会,他的指尖在玉杯边缘绕过两圈,果断看向黛玉直接挑明:“林家,现在站在我这边。” 这算是黛玉第一次和北静王面对面地对上视线。 不同于他心语的热情活泼,水溶的眼眸颜色较常人更深,在光下越发的深邃。配上他那一身堂皇的朝服,倒显得积威莫测。 而水溶只撑着对视了一瞬后,又飞快将目光收了回去。他只低头把玩着手上的玉杯,像是要将它看出花来。 不过在黛玉眼中,他那边登时爆发出万丈光芒!从浅金到深金的心语喜狂乱舞,在空中地上案前到处跑来跳去。 黛玉眨了眨眼,先不去看那过分活跃的心语。她沉吟了两瞬,思路飞快地连接重组。 林家作为巡盐御史,简在帝心,本是完全不需要参与皇子间的斗争。 不过也由于这个位置的重要性,总会有人试图事先拉拢。这次想必是有人招收不成,便下狠手。 前一段时间父亲繁忙母亲病重,自己差点就被托孤送到贾府,这都是幕后之人报复的手笔。 不为他所用,便为他所杀。* 甚至自己那个才满三岁的弟弟......黛玉想到这里,又念起缠绵病榻的母亲,手心下意识攥紧。 她本就聪慧,如今更是一点便通。本来以为一切的天灾,原来都是人祸! “林夫人已无大碍,林大人的事情我也都解决了。现在林家是安全的。”水溶的声音传过来,带着淡淡的安抚。 黛玉抬眼就看他微微皱起眉梢,语中难得是不加掩饰的担忧。 “我会庇护林家。”水溶将玉杯放下,对着黛玉的眼睛一字一句作出了保证。 而他头上是一道深金色的大字,正一个一个缓缓冒出来:我也会庇护你。 黛玉微微颔首,她阖眼吸了口气,努力平静下自己的情绪。 现在想来,父亲之前的那封信,变化的字体,怕就是暗示自己林府开始倒戈。 “秦可卿是我二哥的孩子。”水溶怕她再想太多,干脆将目的说出来。想起贾府对秦可卿做的事情,他眉目更显冷冽。 这可是个大消息。黛玉挑起一边眉梢,哪怕先前有了猜测,现在也着实有些吃惊。 而二皇子当初是被视为太子的人选,温良恭敬。而后一朝被废,除名判刑、举府下狱。 没想到秦可卿是二皇子逃脱了的孩子,怪不得她卧室有那些富丽堂皇的装饰。 那她岂不就是郡主了。黛玉回想了会几年前的惨案,转瞬又想起贾府。 “贾府知道的。” 北静王像是看出黛玉在想什么。他嗤笑了声,语调压低,声音里是不加掩饰的冷漠:“不然一个从养生堂抱来的弃婴,怎么能成为宁国府的儿媳。” 当初估量势好百般求娶了,现在为了和那一位投诚,竟然敢把手伸到这种地步。 水溶的眼神微微冷了下,深藏的暴戾倾泻而出。他抬起指尖弹了弹玉杯,发出“叮”的一声,眼底闪过刀光剑影般的血腥。 “贾府......要害可卿?”好歹是自己外祖母家,黛玉的话在舌尖绕了两下,回想起秦可卿在病床上的模样。 她思绪飞快地转动:不一定是明害,也可能是折辱,然后再逼迫她自尽,贾府就能脱身而出。只要瞒得好,就能最大程度的两边不得罪。 这会忆起贾珍唤自己表妹、送来见面礼的时候,又想起他捧着礼物小心翼翼向秦可卿示好的时候。 黛玉有些怀疑他究竟知不知道自己只是一把刀。 水溶端起玉杯喝了一口,将眼里的暴戾压了下去,这才点点头道:“我只要林姑娘在明面上稳住她心情,剩下一切我都会安排好。” “这事背后有人盯着。只等天香楼建成,我会让她假死脱身。” 黛玉答应了,又微微转了下手腕上的念珠,思绪一时摇摆不定。 注意到北静王的视线投过来,黛玉给了他一个疑惑的眼神。 “念珠,很好看。” 水溶看黛玉贴身带着的n_念珠,连目光都软了下来。 他难得多话得温和道:“开了光的念珠被称为治愈圣品,长期带着对身子自有好处。” 他这幅堪称温柔的模样,被下属看到了定会高呼中邪。 难道这念珠也是他送的?黛玉摸了摸这在安定寺上得到的佛礼,试探性笑了声:“可惜这不是圣品。” 北静王像是噎了一下。他甩了甩袖摆,有点懊悔地补充:“其实也差不多。” 而他头上,深金色的大字正在拼命跳着:是啊!这就是圣品! 黛玉这下真是有些吃惊了。安定寺被称为京中第一大寺,出了名的不沾权贵,以平衡各中势力。 而北静王竟然能在里面有所动作,这简直能称得上是深藏不露。 不过更深藏不露的是,他居然在那时候就策划给自己送东西。北静王究竟是怎么对自己产生这样巨大的好感? 她稍稍扫过满亭子的光辉,各种金色连成一片,简直能晃花了眼。黛玉稍稍阖眼,轻揉了下额角。 她现在有点怀疑,自己是不是失忆过一段时间、忘记了什么。 “林姑娘怎么了?”闭上眼睛只听声音,黛玉倒是能察觉他声音里隐藏的紧张和关切。 “无事,眼睛疼。” “眼睛疼?怎么眼睛又开始疼了?不是嗓子干涩吗?”水溶有些担忧地移了下位置,问话脱口而出。 自己对外说是着凉,北静王是怎么知道是嗓子疼的?黛玉以手扶额,挑起一边眉眼看向水溶。 北静王懊恼地“啧”了一声,他英挺的眉梢都皱了起来,随即低了低头抿起嘴角,恨自己一时关心则乱。 半饷水溶才微微抬头,正好对上黛玉的探究的目光。 黛玉真的是好奇,北静王是怎么对自己的一切都事无巨细掌控在心。 她眼也不眨地看向水溶,将疑惑明明白白地写在眼睛里。 而就在对视这几秒中,黛玉眼睁睁地看着北静王面上还是平淡的矜贵,而他的耳尖却一点一点、慢慢红了起来。 那一小片的红色在白皙之中分外突出显眼,很快又飞速地蔓延到整只耳朵,不一会儿就在黛玉目光下变成血玉一般的红色。 对方沉稳淡漠的外表破碎了,露出其中面红耳赤的真实模样。 看到这一幕,黛玉不知为何,也觉得自己脸上一热。她敛下眉眼,不好意思再直视对方。 像是意识到自己失态,水溶有些仓促地低下头咳嗽了一声。他端起玉杯一饮而尽,借着袖子的掩饰狠狠揉了一把自己耳朵。 对于自己一紧张耳根就会红的毛病,北静王简直称得上深恶痛绝。 “林姑娘也不必太过担心......”水溶难得狼狈地转移话题,突然远远的一声呼啸传来,直接打断了他的话。 “嘎——嘎呜!” 一只红毛绿头的鹦鹉扑腾着翅膀冲着亭子飞来,边飞还边热切的欢呼,像是见到了主人一般的激动。 北静王面色直接失措了一瞬,他紧了紧玉杯,浑身肌肉紧绷,连头上的字体都变了颜色: 别过来别过来别过来! 别暴露我! 17、吃醋 一看北静王这么过激的心语,黛玉就能确定这鹦鹉是他送的了。 黛玉心中有了成算,面上却不显。只有些奇他究竟送了多少东西过来。 水溶将玉杯从右手换到左手,难得有些焦躁。他稍稍偏头,暗地里给了鹦鹉一个威胁的眼神。 而鹦鹉看都没看一眼水溶,它径直在黛玉身边转了两圈,又蹭蹭黛玉手臂,谄媚地喊道:“嘎嘎~” 黛玉稍稍低眉,就看到叛徒!这两个艳红色的大字撞击在鹦鹉身上。而鹦鹉毫不知觉,依旧向黛玉撒着娇。 红色的字体围绕鹦鹉转来转去,倒显得它有些傻乎乎的。 黛玉爱怜地揉揉鹦鹉头上的绿毛,将这个毫不知情的小可怜搂在手心。 水溶的话接不下去了。他将目光落在依旧蹭着黛玉的鹦鹉身上,眼神深沉中带上了杀气。 眼看着这鹦鹉在黛玉面前百般撒娇,北静王再看自己和黛玉隔着一长案的距离,心中一点一点酸了起来。 他沉默半饷忍了又忍,重新给自己倒一杯酒水一饮而尽后,还是忍不住话锋一转:“林姑娘若是喜欢。我那儿有上好的黄莺,何必看这个......丑东西。” 明明他面无表情,可黛玉硬是从这平静的话中,听出了咬牙切齿的意味。 她有些好笑地弯弯眉眼,还没来得及说什么,鹦鹉就像是炸毛一般飞了出去。 它像是听懂了对方不怀好意的形容,双翅都伸展开来,嘎嘎叫着就要冲水溶撞过去。 而北静王漾起一抹意义不明的微笑。他轻扯了下领子,将喉口处衣襟解开了些,看着鹦鹉自找死路地飞来,又加深了面上的笑意。 水溶相貌堂堂,勾起嘴角的模样更是俊美不凡,可现在笑容怎么看怎么危险,硬生生将鹦鹉又吓回去了。 鹦鹉呆滞在半空中,亮堂堂的眼珠机灵地转了一圈。 它不再理会水溶,只转身回旋将头埋在黛玉手心,撒娇似的呜咽起来。 这小声音听得黛玉心都化了,她忍不住揉揉鹦鹉头上的绿毛。 鹦鹉立刻就转头冲着水溶“嘎嘎”炫耀了一通。 北静王笑不下去了。 黛玉看着双方简直称得上是幼稚的行为,有些哭笑不得。 第一次见面是何等的天之骄子冷傲矜贵,而现在又是这样的容易吃醋,黛玉总觉得自己看到了北静王的另一面。 这时候水溶被一再挑衅,倒是平静下来。他摇晃着手中的玉杯,英挺的眉眼一挑微微笑道:“这鹦鹉倒是通人性,也有几项好处。” 这可是难得的赞扬。 鹦鹉听得一喜,正骄傲地挺起胸膛,就听水溶幽幽地接了下去:“比如说南边有道名菜,火烧鹦鹉,滋味难得。” 黛玉立刻就感到手心里的鹦鹉僵硬了一瞬。 她正有些好笑地揉揉鹦鹉,就看它下一秒又飞起来。 鹦鹉将翅膀拍的哒哒哒的,光明正大蹭蹭黛玉,又扬起头上的绿毛,冲着水溶趾高气昂喊道:“办不好事吃鞭子!办不好事吃鞭子!” 这是何等熟悉的句式,北静王敢怒不敢言。 黛玉好笑地拉了拉鹦鹉尾巴,示意它停下。既然事情已经说定,那她也该告辞了。 水溶慢慢起身送行,等站起来的时候,黛玉才更深刻感受到他身材高大而挺拔,朝服束出宽肩窄腰,自己恰恰到他肩膀之处。 而在同一时间,刚刚一群活泼乱跳的心语在半空中全部炸开。 就像是一场盛大的烟花落下,亭子里布满点点星光。金色的亮光随处闪烁,耀眼而璀璨。 在黛玉眼中,水溶周身全都是光芒。闪闪金色将他围绕,衬地他眉眼深邃,是越发得英挺锋利。 黛玉不得不承认,北静王的确担得上京中第一人的称号。 这时候水溶的头上难得的没有一个字,这让看了全程不停歇冒金字的黛玉还有些不习惯。 他只是将目光停了会,这才轻声道别:“林姑娘慢走。” 黛玉俯身回礼,转身由明怡搀着往轿子去。在拐弯的时候,黛玉一瞥眼,只见水溶依旧站在原地。 而这时他头上不是往常活泼的金色大字,而带着一片沉甸甸的深蓝。 就像是自己走后,所有的光辉都一同陨落,只剩乌云密布在曾经的地方。 黛玉揉揉额角,按下脑海中莫名出现的想法,俯身进了轿子。 鹦鹉在轿子上方展翅飞着,翅膀拍打过空气。它猛地向上腾空翱翔,发出长长的啸声。 在路上,黛玉将游记小心地放到一旁,安静消化今天这个会面。 回想之前在宁国府的情景,贾珍还是处于小心翼翼试探的状态。想必最糟糕的事情还没开始,可卿不过是心中郁结。 黛玉指尖在案上缓慢点了点,白皙的肌肤、暗色的檀木板、绯红的念珠,三种色泽在光下交相辉映。 她一时有些出神。流言还没传到下人的耳目里,只是秦钟作为弟弟,怕是有所察觉。 黛玉想起秦钟当时的心语,心中有些不喜。 自己失去了弟弟,在贾府里孑然一人,心中最是渴望姐弟间的亲情。 要是自己有弟弟,定不会像秦钟这般。 轿子一路招摇着回到了荣国府。黛玉一入碧翠阁,就让人从库房中敛了上好的雪莲,差遣侍女给秦可卿送去了,又带话说自己明日再去探望。 今儿发生的事情太多,黛玉踱步两回,也无意在屋子内久坐。 她往外头的小花园走了会,就半倚靠在一颗花树之下。此时已经春暖,花树正是热烈开放的时候。 这树满是风铃状的花朵,又联合成一簇簇金灿垂下,是只开花不生叶的美景。 等袭人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幅美人倚花树图。 黛玉一身绯红,衬托着肤白唇红、柳眉乌发,鸦羽似的长睫低垂,容貌堪称顶盛。 有风吹过,就摇下几片繁花,落在黛玉铺开蜿蜒的衣摆之上,看着犹如林中仙子一般。 袭人下意识屏住呼吸,好一会才上前小心翼翼打了招呼:“林姑娘安好。二爷让我送了东西过来。” 说着,她将手中的东西慢慢递了上来。 那是一株珍齐花卉,难得的是上面有多种色彩,从枝叶一直渲染到花朵,是自己会喜欢的模样。 难为宝玉和秦钟去听戏,还能想起来给自己送东西。 黛玉只道了谢,又让明怡好生保管下去。 “林姑娘最近身子可好些了?”袭人送完东西后并不走,又搭讪着东拉西扯了几句。 这看起来就像是有话要说。黛玉飞快将最近的事情过滤一遍,只应和几声,好暇以整地等她最后的目的。 果然一会袭人就忍不住了。“要是我说,除了药理外,求助神佛也有另一番好处。” “比如薛姑娘,她吃了和尚的配方,倒是好多了。”袭人飞快看了眼两边,试探性笑道:“那和尚还给了金锁庇佑,说是要有玉的人才能配呢。” 袭人边说,边细看黛玉面色。 黛玉弯眉失笑一声,并不以为意。 要有玉才配的婚姻?自己刚刚来的时候,可是带了整整六块玉过来,每个人分过去了。 袭人看黛玉一幅无动于衷的模样,她下意识抚了下腹部,又加了一句:“府中都说是金玉良缘。可按先来后到,还是林姑娘先......” “这说的是什么话。”黛玉打断了袭人的话头,已经看出她的意思。 之前就有预知梦,是宝玉和袭人在一起的时候。现在这会袭人是来试探自己了。 黛玉摇摇头笑了起来。自己父亲是正品的巡盐御史,等交付完任上京,那和贾府二房,也就只是血缘有亲。难道对方还以为自己有意不成? 她偏偏头,看向袭人笑道:“我倒是突然感到庄子到梁的心情。” “g雏过之,鸱仰而视之曰:‘吓!’今子欲以子之梁国而吓我邪。”黛玉慢慢念出庄子上的一段,看向袭人似笑非笑。 袭人虽然没看过庄子,不过自小擅长察言观色。哪怕黛玉音调优美动听,她也直觉就领悟到讽刺的意味。 她连忙道歉,又赔了几句小心,这才讪讪告辞。 袭人慢慢走出碧翠阁,又回头看了一眼。 看来林姑娘是无意于宝玉。可是她随身伺候宝玉,自然能明白宝玉对林姑娘的不同之处。 轻轻将手护在还没显怀的肚子上,袭人又想起宝钗一贯温和的模样,皱着眉头思索走远了。 黛玉并不将这件事放在心上。等到晚上的时候,她才小心翻开游记的孤本。 这是黛玉最喜欢的游记。上册的内容生动有趣,下册自己差人找了好久都没踪影。难得北静王居然找到了。 也不知道北静王哪得来的消息,知道自己想看这书已久。 黛玉思路一晃而过,她轻轻翻开一页。 而随着书页打开,一行不知藏了多久的心语缓缓探头冒了出来。这是璀璨的金色,在夜里更显瑰丽。 山有木兮木有枝 心语像是一颗颗小星星,漂浮在黛玉面前。它们发出暖暖的光,仿佛要将暗夜点亮。 18、你也重生? 黛玉下意识将手伸出去,那些像小星星似的金色字体,就在她指尖悄无声息地散开。 像是含苞的昙花于临界点瞬间绽开,纷纷扬扬的金色光点在半空中挥散。转眼又如同流星般飞驰而下,消失在地面。 夜的黑更加突出金色的光辉,这还是黛玉第一次看到这等奇景。她觉得指尖有些麻麻暖暖的,连着心里也暖暖的。 紫鹃上前小心将油灯拨亮了些,又细心关上门窗,和黛玉回禀了些贾府近况。 她在贾府人脉足,能经常替黛玉探测流言的方向。 “金玉良缘是薛姨妈提出来的。然后府里就传遍了,都说宝钗姑娘和宝二爷是天生一对。” 黛玉无所谓地摊摊手,她小心地翻开书本,有些好笑回了一句:“在闺中还能传出这样的闲话来,且看外祖母的意思吧。” 要是外祖母有意,那就是皆大欢喜。要是无意,还有得磨呢。 紫鹃也略提一下就罢了,她又剪剪蜡花,忍不住劝道:“天都晚了,姑娘先睡吧,明天再看也一样。” “看一节,我看一节再睡。”黛玉拖着声调回了一句。这是她寻求已久的孤本,实在是舍不得丢开。 而最终,黛玉还是在晚上将整本书都看完了。 因为这天晚上熬夜的缘故,黛玉第二天难得赖了会床。她迷迷糊糊被服侍着洗漱后,就准备去看秦可卿。 黛玉令人从小厨房带了甜点,还找了几件琉璃珠似的珍宝,装扮得礼物充足的样子才过去。 到宁国府里,上次还没注意,这次黛玉抬起袖子遥遥望去,只见府内正在大肆土木。 注意到黛玉的视线,领路的侍女贴心解释道:“那是天香楼。老爷在上面耗了不少心血,用的是最精贵的檀木和香料。” “老爷说要赶在年前落成,一边精挑着又一边急着建呢。” 黛玉都能猜出这着急的是为什么。她抿抿唇笑了下,并不接话,只无声地挑了挑眉示意继续前进。 等到秦可卿院子的时候,前边的侍女就要上前通报。不巧的是里面的人正怒气冲冲地闯出来,登时两边就撞到一起。 前边捧着甜点和琉璃珠侍女手忙脚乱站稳,里面又传来踉跄混乱的脚步声。 而黛玉有紫鹃等人眼明手快扶着退了几步,倒是平安无事。 没等她说话,里面的充满怒意的呵斥就先传出来了:“谁?!毛毛躁躁赶什么?没有规矩的东西!” 这声音听着倒是眼熟,倒打一耙的风格也很眼熟。黛玉心中有了猜想,等定眼一看,果然是王景。 王景本来就心情不好,再经这一遭火气更甚。她刚呵骂出声,就看到黛玉那张貌可倾城的脸。 黛玉乌发垂下,明眸善睐,美撼凡尘。当她抬起眉眼看过来时,连王景的心都漏跳了一瞬。 她只觉得一段时间没见,林黛玉倒是越来越好看起来。一时间怒火加妒火涌起,更是一发不可收拾。 王景稳住踉跄的步伐,气极之下反而收敛了怒色,只留一丝冷笑。上次算是撕了脸,这会四下没人,她也不想再装和睦亲密。 “我以为是谁,原来是林姑娘,来看秦可卿?” 王景抬手拍拍衣袖,就像是要拍去什么脏东西一样,刻意放大了动作。 她猛地上前一步逼近黛玉,压低声音充满恶意慢慢开口:“你要知道,一切都是有定数的。阎王要她三更死,谁能拖到五更天?” 这态度实在是太笃定了,就像她已经看见秦可卿必定死在这时候一样。 而她头上,暗橙色的字体飞快地扩张:她是命中注定要死。而我,偏能逆天改命得到王爷! 等我将王爷抢过来,看你还凭什么傲!暗色的大字从她头上依次掉下,又像泥泞一般消失在地面。 黛玉对上王景满是恶意厌恶的脸,她挑起眉眼,也抬脚直直上前一步。 那张倾国倾城的脸就在眼前放大,像是太阳一般耀眼到刺目的地步。 而黛玉自小就独出旁人的气势又实在是足,王景下意识就后退了几步避开。 等反应过来自己的动作时,王景面色都沉了些。 黛玉并没有碰她,只是随手拿起刚刚被撞到的琉璃珠,将它放在手里把玩。 “命中一切自然是定数,生老病死成王败寇,不到最后一刻谁能看破。” 黛玉让琉璃珠灵动地在五指间回旋,这会儿又稍稍抬起手腕,置于二人之间。 黛玉想起王景刚刚的心语,又记起北静王对自己那金光闪闪的一整片。 她稍稍弯起眉眼,对着王景一字一句慢慢道:“不属于你的,再觊觎也是枉然。命中注定的事,失之你命。” 说着,黛玉手腕一转,微微松开五指。琉璃珠就从空中一路往下,“啪嚓”一声碎裂开来。 王景被这声音惊了一瞬,整个人下意识抖了下。更让她震惊的是黛玉的话。 难道林黛玉也重生了?这是在告诫自己? 王景越想越觉得对,怪不得前世今生有这么多不同之处。要是得知先机的不仅自己,她还怎么抢来北静王? 她目光偏移动摇,未来的恐惧弥漫上心头,一时间又是惊恐又是茫然。 王景被自己的幻想吓到不行,也不敢再在这里呆下去了。她脚步仓促地倒退几步,遮着脸飞快逃离这个可怖的地方。 黛玉倒是没想到自己几句话居然有这么大的威力。她看着王景面色惨白地跑远了,有些迷茫地摸了摸自己的脸。 难道刚刚自己看起来很是凶神恶煞? 独自迷茫了一阵,黛玉也就撇开。她整了整衣袖,令人收拾好了地面才进去。 秦可卿还是躺在榻上,不过是一天之差,她面色又苍白了些,整个人倒是更显脆弱柔美。 “你身子也才刚好,更要注意休养才是,何苦又来。”可卿看到黛玉眼里就微微放亮,她一面欢喜一面难过,眉眼都垂了下来,看着又娇又怯。 黛玉上前几步坐到榻旁,只柔声劝了几句,又让人将甜点递上来。 “这是配着药膳做的,甜甜的不苦。”黛玉将玫瑰卷拉近了些,示意秦可卿尝尝。 可卿只是笑,虽然身子软得无力,还是撑起来吃了几口。甜味蔓延开来,像是新的生机。 “好吃吧,我最爱这个。”黛玉又哄了几句,一时间气氛倒是温情柔和。 阳光从窗外照进来,两位美人都是金光闪闪的模样,让人看了就移不开眼。 这时外面传来声音,说是贾珍前来看访。 这次他倒是学会先通报了。黛玉有些复杂地看着贾珍进了来。 贾珍是带了鼎香来的,只赞这西域圣品,燃香有养生的作用。 他也不靠近,依旧是站的远远的,面上每一条细纹里都盛满献宝的讨好。 可温情的气氛还是沉淀了下来,他就像个黑暗的漩涡,所到之处是一片昏沉。 黛玉在贾珍落寞的时候开口笑道:“可卿喜欢我带的这个甜点,不过只有春仟会做。这几日我将她留下可好?” 这时候在可卿身边留有自己的人,于各方面都是有利的。 贾珍私心里恨不得将全天下的好东西都堆在可卿面前,这会自然是满口同意了。 反正最后的期限是在天香楼建成的时候。 连连点头后,他犹豫了会,还是看了过去低低开口道:“天香楼就要建成了。里面会有天下的珠宝,你定会喜欢的。” “到时候想必表哥也会喜欢的。”黛玉先一步接了句。她垂下眉梢,鸦羽似的长睫起伏宛若蝶舞。 天香楼怕是难有盛满珠宝的时候了,这注定是楼成既毁的。 两边都是话中有话,不过在场的三人,只有黛玉一个能看破全局。 贾珍将礼物送到了也不再多说,嘱咐几句就出去了。 而一直沉默的可卿现在瞧着更是苍白,她张着眼看着帐顶,里面是一片空白。 半饷,秦可卿突然开口:“我有个弟弟。他是个好的,只是性子腼腆了些,人分外乖巧。” “若是日后我有个什么不好......”她转向黛玉,眼里带上了恳求和希冀,“稍稍看看他就行。他很乖的,从不惹是生非。” 黛玉揉了下可卿的头发,难得有些心疼。她想起上次见到秦钟的心语,分明都不承认这个姐姐了。 而秦可卿却什么都不知道,决心赴死的时候,心心念念还都是这个弟弟。 黛玉顺着发际又揉揉可卿的脸,她笑着叹了一声:“别胡说,都会好起来的。” 黛玉微微低头靠近秦可卿,握住了她的手腕,直直看向可卿眼中,柔声哄着一字一顿道:“没事的,我会陪在你身边。” 同时,黛玉在话语的掩饰下,悄悄在秦可卿手里写了个“北”字,以暗示这件事的转机。 秦可卿这时候看起来像是要哭了。她娇俏柔美的脸蛋微微红了起来,上挑的凤眼里全是水光的润泽。 而黛玉不用抬眼,就看到一个一个绛红色的大字依次跳了下来: 真好看啊 19、假死脱身 看着从来不变的夸赞,黛玉一时间又是想笑又是叹气。 她手上用了点力,揪了揪可卿的脸蛋,而后往下点点手心。 可卿有些委屈地凝起眉稍,好好感受了一下手上的字迹后,她的眼神凝重了些。 “都会好起来的。” 黛玉看可卿有些明白过来的样子,只又强调般留下了一句,再哄着她吃完点心,这才离开。 等她回到碧翠阁的时候,发现已经有人候在那里了。 “林姑娘,老太君让我来送东西。” 面前的人瞧着伶俐标致,又是一副好长相,左手上有两根长指甲,由金凤仙花染地通红。 晴雯一见到黛玉,头上就浮起了天蓝色的大字:真真是位美人! 黛玉看着天蓝色的字体在空中回旋,只含笑让侍女接了礼盒来,才看到贾母送的是一个特大的金项圈。 那金项圈放在红色的绸缎盒上,大大方方摊开着送了来。 黛玉笑叹一声,她都能想象晴雯双手托着这金项圈,在贾府招摇而过的模样。 看来前几日传的金玉良缘很是不讨外祖母喜欢,以至于今天她要这样宣告心意。 这时候,想必外面都已传得纷纷扬扬了。 黛玉有些想揉揉额角,不过她只是稍稍点了点头,当着晴雯的面直接对明怡道:“将老太君送的放进库房里好好看着,不必拿出来。” 而后又让人给了晴雯几大把铜钱。 “这我可要好好收起来了。”美人的赏钱,说不得能让自己在抹牌的时候赢得好运呢。 晴雯在心里感叹着黛玉简直像是一把子水葱儿,又神采飞扬笑着告辞了。 至此日子过得倒快,转眼就到天香楼成的时候。 这日贾珍非常欢喜。他大张旗鼓举办了宴会,又邀请了荣国府诸位,只说是为庆典。 宴席上摆得丰丰富富,俱是是罕见的糕点菜品。台上还特意叫了戏班子,歌舞齐升热热闹闹。 他今日舍弃了平时的锦衣,难得穿上一身的红色的喜庆,端的是兴高采烈,眉飞色舞。 不过在一旁的贾蓉就被衬得颓废了些,只拿着酒自斟自酌,并不怎么招呼众人。 黛玉总觉得在他头上看到绿油油的字体,又恍惚瞧着不太真切。 “大哥哥今天这么喜气。”贾环学着恭维了一句,又不伦不类夸道:“简直像是新郎官一样。” 这本该是冒犯的话,可贾珍听了更是开怀。 他用伸手亲昵地拍了拍贾环肩膀,笑着鼓励:“环儿很好!将来荣国府还要看你呢!” 贾政听这话说的越发不像样,连忙抬袖阻了一句:“可是喝多了,哪里就轮到后事?” 贾珍却大笑起来,满脸的意气风发。看着倒是有了年轻时的俊朗。 黛玉等女眷在内围,她慢慢捧着手中的玉杯,只稍稍偏头看他们动作。 贾环倒是没说错。配着这家中亲友俱在的宴会,看着的确像结亲的庆典——在贾珍心里,这也许就是暗中的婚宴。 而今日秦可卿也难得出了来。她面上还是有些苍白,不过精气神瞧着倒是好了许多。 不同于贾珍的张扬,她是一身素雅的装扮,只是脖颈上挂着一颗硕大的珍珠。 黛玉一眼就认出那颗珍珠。那是贾珍上次献宝时拿出的母珠。 贾珍注意到秦可卿,更是高兴地忘乎所以,频频举杯示意众人畅饮。 可卿半途下座依次为上位添加酒水,等到轮黛玉的时候,两人默契地对视一眼。 黛玉看出了可卿的兴奋和担忧,都被压在那如同浅色琉璃的明眸之下。 没一会,秦可卿就推说酒喝多了头晕,想先去天香楼醒醒酒。 贾珍连忙让瑞珠宝珠扶她下去了,又目送着可卿走远。 而后又像是想起什么喜事似的,他的面容重新泛发起光彩来。 庆典好好热闹了一阵,一直到天色稍晚了些才静下来。众人经喜乐一番正要告辞,忽然听到外面人一阵吵囔。 “老爷!天香楼、天香楼走水了!” 这像是一石激起千层浪,众人连忙往后看,果然发现西北处浓烟滚滚升了起来。 旁人倒是还好,只有贾珍面色突然惨白。他踉跄几步想跑过去,可脚下就是一软,失足跌倒在地上时,连牙都磕掉了一颗。 贾政连忙上前拉他起来,就要问医寻药。 而贾珍却不管不顾,只半包着流血的脸,口齿不清焦急喊道:“去!灭火!可卿在哪?!” 来传报的下人脸也白了,半饷回答不上来。刚刚少奶奶是说要去天香楼来着。 一时间接盆的拿桶的,下人都急急忙忙跑去救火。 可是不知道为何,这火势非常的大,连绵而上烧得如同火焰山一般。哪怕一群人在泼水,就是灭不下去。 幸而天香楼是独立的居所,没有牵扯到旁边的楼屋,只独自在傍晚熊熊燃烧着。 贾珍听说别的地方没找到少奶奶,可能还在里面时,登时就发了疯。 他一把脱了外套就要自己冲进去,还是下人七手八脚死命拉住了他。 这火已经成了势,颓败是必然的了。 众人只得看着着火舌一路往上,然后是楼阁烧毁坍塌掉落。不断有木材破碎的声音,每一声都砸在贾珍心上。 等到好不容易火燃烧殆尽时,刚刚建成金碧辉煌的天香楼,已经变成了一片废墟。 而里面找到了一具尸体。 当焦黑色的尸身被抬出来时,贾珍看上去已经要昏厥了。他满脸的鼻涕泪水,只是还抱着一丝奢望强撑着。 等看到焦尸脖颈上挂着那个母珠,贾珍沉默半饷,身子一个劲发着抖,突然嚎叫一声,直接就昏死了过去。 这下众人更是兵荒马乱,一时间乱跑乱叫什么的都有。 黛玉远远看着这一幕,突然就听到树上传来“嘎”的一声。 她抬眼看时,只见自家的红毛绿头的鹦鹉正蹲在枝杈上,歪着头看向自己。 是时候了。 黛玉心中一动,就上前和贾政告饶,只说这时候不好打扰,要先行告辞。 现在也没人顾得上其他。贾政只匆匆叮嘱几句,又令侍女们护好黛玉,便让她去了。 夜里升起了凉风,黛玉由着侍女给自己带上兜帽,平稳着的心情前进。 一路上她都是不紧不慢地走着,甚至还和匆匆赶来的尤氏问了好。 等到黛玉看到自己的轿子时,才缓缓吸口气上前。 鹦鹉这时候已经先一步飞落在轿子上,正讨喜地扇动着翅膀等着自己——秦可卿现在估计也在轿子上。 只要像平常一般出去就好了。 黛玉稳住心神,正要上前一步,突然听到后面传来喊声。 “林妹妹?” -2- 这时候会是谁?黛玉皱起眉梢回头,就看到宝钗站在身后,正含笑往自己这边来。 “正好我也要回去,不如我和林妹妹一道?”宝钗一身半新的锦群,越显得雅淡秀美,又笑着招呼了声。 在这个节骨眼上,突然出现的人都是有些可疑的。黛玉正警惕她是不是看出了什么,就看到宝钗头上的字冒了出来: 不知道林妹妹对宝玉如何...... 不是关于可卿的。这下黛玉倒是松了下心,连身子也不再紧绷。 想必是白日贾母送下来的金锁让宝钗起了疑心。 这时候自己也不能拒绝得太生硬,免得被看出不对劲。 在黛玉思考的时候,宝钗已经走到她的身边,又笑着指了指轿子示意。 “轿上倒是坐不下这么多人。”黛玉边想边回绝了一句, 在宝钗面色有些讪讪的时候,黛玉轻轻调整了下兜帽,笑着补充道:“回去我给姐姐一盆花卉为赔礼好了。” 花卉?宝钗目光有些闪烁地望向黛玉,并不言语。 黛玉恍若不觉继续道:“那花卉很是美丽,从枝干到花朵染着彩色。倒是正配宝姐姐你。” 宝钗对宝玉周围的一切了如指掌,一听就知道这是宝玉让袭人送去的花。 她轻咬了下唇,半垂着眼帘,面上透出了些涩意,“妹妹你真这么想的?” 她个人意愿还在其次。只是现在薛家的确需要借助贾府的势,这又能让她怎么办呢。 作为家中嫡女,享受了那么多好处。在必要的时候,总得为家族做出一点贡献的。 黛玉也听出宝钗的意思,她笑着点点头,“希望宝姐姐原谅我这次的失礼。” “这说的是什么话。”宝钗没有正面回答,只是露出一个端庄的笑意。 她上前为黛玉整了整兜帽,含笑催促道:“去吧,这里风大,免得着凉了。我正好等我妈来呢。” 话都说到这份上,宝钗要是再怀疑,黛玉也没办法了。反正她是无意于贾宝玉的。 黛玉告辞离去,上了轿子的时候,果然在里面看到了秦可卿。 她就像个没事人,只不动声色地进了去。 秦可卿现在是一身丫鬟的装扮。她将头发垂了下来,面上又打了黑粉,倒是将颜色遮去七八分。 一看黛玉上来,可卿就紧紧拉住她的手。 黛玉从她手上的湿润里感到了紧张和疲惫。这时候她也不多说什么,只是用另一只手安抚性地拍了拍可卿,又示意开路。 轿子一路顺畅到了郊外。 这时候天近傍晚,郊区正是无人之际。苍茫的草地宽阔无边,大风携着势呼啸而过。 等轿子停下来时,前面已经停着一辆新的马车,早就有两位嬷嬷在此恭候。 嬷嬷们面上都有了皱痕,看着甚是老迈,可眼里还透着亮光。 她们一见到秦可卿,眼泪就直接流下来,登时跪在地上低泣:“郡主!这么多年您受苦了!” 边说着,她们还边磕起头来,姿态是宫里独有的标准。 秦可卿被这阵仗吓了一跳,一时间有些手足无措。 她也不久前才知道自己是二皇子的女儿,一直都是踏在云端般的不真实。可卿还没懂这头衔究竟有多大的权利,同时还伴随着多大的诅咒。 她只是下意识回头看了眼黛玉,这才连忙让她们起身。 嬷嬷们微微敛了动容,上前就要扶着秦可卿往马车上去。 秦可卿被她们搀扶着上了车,又从帘子里探出头来,只恋恋不舍地看着黛玉。 她知道这是分别的时候了。只是这次分别,下次又在哪能再聚首呢? 秦可卿拉住车帘,只觉心里空落落的,像是盛满了冷风。头上连夸黛玉好看的心语都跳不出来了。 黛玉也有不舍,她对上秦可卿泪光莹莹的眼,只勉力含笑挥挥手,又无声地示意她快走。 她就在轿内,目送着秦可卿一路远去。又看秦可卿一直探出头来,直到马车变成天边的一个小黑点。 傍晚的霞光照耀而下,将高车、骏马、路边的柳树,都辉映得金灿灿的。 等黛玉回府的时候,荣国府也是一片繁忙。 天香楼起火的消息已经传过来了,外头只说是秦可卿醉酒在天香楼睡着,因此没能躲过火灾。 至于当时贾珍原地昏厥的消息,也引起一些疑心。不过逝者已去,倒是就此按下。 黛玉这时候已经很是疲惫,也无力再多探听。假死脱身的激动紧张缓解过后,现在周身都泛着酸。 她由着紫鹃为她洗漱卸钗,回到床上就沉沉睡了过去。 第二天起来时,黛玉依旧带着乏累。 她稍稍用了些参粥,又让人将花卉往梨香院送了去,就往外告了假。 众人只当黛玉和可卿关系好,因而心里不舒服带累身子,都没有怀疑,反而又送了膳食补品过来。 黛玉就在碧翠阁里好好歇了一阵子,手上重复翻看着游记。等到外边事情都安定得差不多时,她才过去拜访。 宁国府这时候府门洞开,条条白纱高悬,装扮得如同雪洞一般。 一百单八众禅僧捻珠拜大悲忏、九十九位全真道士打着解怨洗业醮,又有五十高僧、高道,对坛不停念经。 这时候尤氏只推说犯了旧疾要休养,任由贾珍哭天抹地、恣意奢华,尽一切所能地折腾。 在贾珍筹划下,宁国府内部像是火烧一般沸腾忙碌。 贾蓉还能正常地接待客人,而贾珍总是抚棺长叹,已经昏厥过去数次了。 直到后面由王熙凤接管了全府,一切才井井有条起来。 黛玉用帕子遮了脸,只当哭过一阵。她往外走时,恰遇宝玉和秦钟进来。 宝玉手里拿着一个檀香木做的牌子,正和秦钟有说有笑上下比划着什么。 而秦钟安安静静地听着,只是面上没什么悲色。他目光扫过周围一圈,眼里透出一丝庆幸。 在他头上,靛青色的字体冒了出来:死得倒巧,幸好没辱了家风 黛玉不知他是怎么想的,自己的姐姐去世了,居然还能如此冷漠? 当初自己胞弟不幸夭折,现在黛玉回想起来还是心痛。 一时黛玉又记起之前可卿还拜托自己照顾秦钟,心中更是一叹。 看他们越发闹腾都引来旁人侧目,黛玉从帘幕后面走了出去,压低声音斥了声:“现在是闹的时候?” 宝玉看到黛玉先是心中一喜,而后又连忙想要解释。 他先前难过地都吐了血,自以为是全了心意的了。 “这和你有什么关系。”而秦钟拉住宝玉的手不许他道歉,他梗脖子有些僵硬地回了一句。 黛玉越是出众,他就越是警惕。 而黛玉上前一步,连带着玉簪摇晃,她稍稍低下头直视秦钟道:“可卿去了。那这时候你们秦家,又和贾府有什么关系?” 秦钟怔愣了会,半饷说不出话来,原本以为两全的事情居然有这样大的埋伏。 是啊,秦可卿是他和贾府的联系。没有这个卖身的姐姐,自己家就是贫穷的小史,怎么能和富丽堂皇的贾府扯上关系? 一时间前所未有的惶恐在他心里蔓延。 黛玉不看他僵住了脸,只微微侧眼示意宝玉安静了,也不想再这儿呆下去,直接上了二楼。 这儿清净又隐蔽,可以远远看着下方。 镇国公、齐国公、理国公等八公齐齐让人拜见会礼,又有王孙公子不可枚数。 看来可卿的身世,在大家族中不是秘密啊。 黛玉遥遥望去,指尖轻扣在横栏上:不然一个宁国府的儿媳妇,怎么能劳烦这等家世全部出马相祭。 想必今上是默许的。这个念头从黛玉脑海中一晃而过。 贾政见此只觉面上备有光辉,连之前斥责贾珍乱来的话都不再说了。他捋捋着胡须,在高处满意点头。 而此时前方一小堆喧哗传来,人群连忙围拢而去,细碎快速的交谈传来:北静王出现了! 作为今上最宠爱的皇子、唯一一个封王的存在,北静王到哪都是簇拥的中心。 黛玉从楼上远远望去,见他此时一身墨色朝服,勾出长身玉立,倒是更显堂皇俊朗,在人群中分外夺目。 众人受宠若惊,小心围绕着他,又不敢靠太近,只亦步亦趋跟随着。 每个人都是心情激荡,头上顶着各色的心语,红橙蓝青各色交汇,让黛玉看得津津有味。 而北静王的面上是一片的冷淡,英挺的眉眼和薄唇越显俊朗。 他脚步不停衣摆纷飞,微风拂起墨发,一人彰显强大的气势。一时间简直犹如冰山过境,所行之处冰封万里。 这和上次黛玉见到的水溶,简直是两个模样。 黛玉转了转腕间的念珠,为他分析着:既然北静王和二皇子交好,那他现在这样倒是正好做给幕后之人看,反而能洗清嫌疑。 她正欣赏北静王被各色心语包围起来时,水溶像是若有所感一般抬头,直直对上黛玉的视线。 下一刻,冷淡的面色有了起伏,就像是春水融化了冰山。 而在黛玉眼里,一时间犹如天降金光,铺天盖地的金色滚滚而来,将各色的心语淹没。 20、为你写诗 周围五颜六色的心语,在水溶金光的强势镇压之下,硬生生在半空中炸了开来。 这时候天空像是落了一阵彩色的细雨,然后就是璀璨金色字体蔓延覆盖了全场。 它们活蹦乱跳的着,又交相辉映出光彩来,黛玉只能看清占据了大半江山的美字。 从黛玉这儿看去,下方就是一片金色的海洋。 水溶站在其中,风扬起他墨色的袖摆和乌发,是人群里更显出众俊朗,挺拔夺目。 北静王作为是全场的焦点,众人都是眼错不见地盯着。 这会他们看他脚步稍稍停了下来,连冷淡的面上都柔和了些时,一时间都是诧异四望。 这位爷刚刚进时冰山似的气势将大家压抑地够呛。这会儿他们只想找出,究竟是什么让北静王有了变化。 而黛玉恰到好处地后退一步,将自己隐藏在二楼的帷幕之中,任由下面的人左看右找、不得要领。 水溶此时心情也好些,他并不在意身边的人,只直接跨步往前厅去了。 贾政在里面看到北静王过来时,只觉面色更显光辉。 他得意于大名鼎鼎的北静王亲自上门。虽然他自认不是阿谀奉承之辈,不过北静王毕竟不同他人。 贾政整了整衣袖,又将胡子顺了下,刻意放慢踏着沉稳的步伐,几步迎了过来。 “王爷大驾光临......”贾政拱手,可他上前话还没说话。北静王已经停也不停地路过他,直接往前走了。 贾政的得色僵住了,反应过来时只觉得面上火辣辣的。他不敢抬头看周围的人,免得对上一双双嘲笑的眼。 他向来最好面子,这次丢了如此大脸。贾政站在原地像是火烧一般左右不得劲,半饷才低头匆匆离开。 水溶一步一步地往前走,原本柔和了些的面色慢慢变得冷硬,薄唇抿起,眉眼间是锋利的俊朗。 这就是他不怎么愿意上贾府的原因。只要看到贾府人的脸,他就会想起前世。 一个个的,面上慈和,心里阴狠。 等到堂前的时候,水溶的目光已经是冰冷如刀刃,和他对视的人都觉心头一凉。 众人只以为他是为葬礼动怒,并不敢多言劝慰。 一时间原本人声鼎沸的大堂被压制安静起来,只有僧人在喃喃敲木鱼念经的声音传荡。 明明大堂里有许多人,可是随着北静王一步步上前,其他人都莫名矮了一个头似的。 独他一人站在中间,不用旁人的簇拥,都彰显着骨子里的强大气势,碾压全场。 水溶给棺中的假尸上了炷香,也不要旁人跟随,只自己随意往外走去。 他漫步在外院,将起伏的心情调整好后,心中就想着该怎么才能再见黛玉一面。 既不能太唐突,也不能太客套。 水溶修长的指尖一下下磕在栏杆上,带出一阵的“叮叮叮”,独自沉吟思索。 而这时,上空传来拍打翅膀的声音,一道熟悉的嘲讽响了起来:“嘎嘎——” 水溶一抬头,就看到鹦鹉落脚在横梁之上,冲着自己叫唤着。 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水溶总觉得这过于通人性的小东西,浑身上下都写满了嘲笑和奸诈。 北静王只微微勾唇,冲它缓慢做了个“红烧”的口型,威胁之意溢于言表。 鹦鹉半扑腾着翅膀摇晃了几下,又怒气冲冲地在原地跳着脚蹦q两圈,就是不敢过去。 半饷它圆溜溜的眼睛一转,嘎嘎笑了两声,张嘴就是长吁短叹,抑扬顿挫念道:“啊~玉儿!你是天上仙子下凡尘!” 水溶的面色“轰”的一下涨红了起来!他没想到自己之前做的诗书,居然被鹦鹉记住了。 他当下就脚下一转,下一瞬整个人腾空而起,直直往鹦鹉那儿跃去。 鹦鹉嘎嘎嘎笑着扑腾翅膀飞了起来,边飞还边继续喊着:“你是水里的月亮!镜子里的花!” 水溶武力值是鼎盛的状态,可在文学上却是举步维艰。 这是他绞尽脑汁想了三天三夜、将笔头都揪秃好几根后,才得出的唯一成果。 如今被这么大张旗鼓地一喊,简直让人恼羞成怒。 北静王气极反笑,他右脚稍稍用力踏地上,前行的速度顿时加快,目标就定在鹦鹉头上的绿毛。 鹦鹉一时不差,差点就被逮住了。 它连忙左右闪避,突然提高声调长着嘴巴嘎嘎大叫道:“救命!救命!” “我看谁能救你。”水溶嗤笑一声,伸手就要揪住这个惹人怒的捣蛋鬼,面前就出现一抹浅色的倩影。 都说白裙素抹最是动人。黛玉周身只一套白纱长裙,又将发丝都拢了起来,只配着浅色的碧簪。 这简简单单的装扮,反而更是突出了黛玉容貌的鼎盛。简直犹如人间仙子一般,下一刻就能飞升而去。 水溶突然觉得自己的情诗其实写的很是到位。 他稍稍顿足稳住身形,又清咳了一下,只压低声线问好:“林姑娘。” “王爷安好。”黛玉微微俯身回礼,看着他头上冒出一个一个金光色的小字:我的诗还是不错的 黛玉一时有些好奇,北静王是为自己写了诗? 而此时鹦鹉缩在黛玉怀里。它滴溜溜的眼睛从水溶身上,又转到黛玉身上,突然嘎嘎一笑,张开大嘴叫到:“啊~玉儿!” 水溶听到这个熟悉的开头,就恨不得把它拖过来一根根揪掉羽毛。 他趁着鹦鹉还没继续下去,飞快开口打断它的话:“我那儿有瓜子!” “上等的瓜子——西域进贡而来。” 鹦鹉一听到瓜子,立刻就乖觉地停了下来。它目光只亮晶晶看着水溶,也不再继续念诗了。 水溶对上它亮澄澄的大眼,只不情不愿地开口,声音都低沉了下去:“我过几日令人送给林姑娘。”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一句话硬生生带上了咬牙切齿的意味:“毕竟这鹦鹉如此可爱!” 黛玉看到他头上盘旋着好几样物品的名字:千珠宝夜光盏翡翠珍 然后是一行略显崩溃的大字,每个字体都是摇摇晃晃地,只堪堪维持着形状: 我筹划了那么久,可明面上第一次送给玉儿的,居然是瓜子?! 黛玉差点就要笑出了声。她弯起眉眼,先是轻弹了下鹦鹉的脑门,又想了想回到:“它的确是好的。上次衔来金色的花,就美丽非常。” 水溶面色不变,而头已经微微抬了起来,语中暗藏期待问了一句:“林姑娘喜欢那花?” 黛玉只点头,又笑。 水溶下意识跟着黛玉也微微笑起来。 他平时总是冷漠着脸,俊朗的脸上锋芒毕现,肆意张扬到能割伤人的地步,让人敬畏而不敢直视。 可他这会儿难得学着露出一个平和的笑意,眉眼都张开,一时间倒是显得有些傻乎乎的。 鹦鹉跟了水溶许久,还是第一次看到他这个傻样。 它这会儿只死盯着水溶瞧,半饷嘎嘎大笑起来。 一时间温情脉脉的气氛,全被鹦鹉嘎嘎嘎的笑声搅和地一干二净。 水溶深深吸口气。他认真的反省了一下,自己当初究竟为什么,要把这玩意儿从猎场救回来? -2- 心里念过鹦鹉的一百零八中食用法,水溶硬生生将情绪稳定了下来。 他不再去看那鹦鹉,免得一会自己失手,忍不住在黛玉面前揪光它的羽毛。 难得才能和玉儿见一面。水溶脑海里闪过无数的问题,试图选择一样将话题继续下去。 可从来都是别人奉承他,这会儿难得北静王自己找话头,一时间有些迷茫。 而黛玉看着水溶头上像是疯狂长草似的,冒出一连串的字体,心中又是好笑又是触动。 她正要开口,就听得后边传来一声招呼。 “林妹妹!” 宝钗穿着蜜合色半新的长衫,正亭亭玉立过了来。她面若银盘,在日光下更显温婉。 她一边走一边笑着招呼。等到了眼前,才发现北静王的存在。 “薛家嫡女见过王爷。” 宝钗像是吃了一惊,连忙俯身行礼。而后又微微垂首,半露出自己丰美的脸蛋。 水溶只略点了点头,恢复到了冷淡的模样。 这时候他不好再留,只忍着心中不舍,又冲黛玉略微颔首,直接往外走了。 宝钗这才起身望向北静王的背影。 这可是北静王啊。唯一一个封王的皇子,传说中最得圣宠的一位,那个出兵必胜战无不克的北静王! 这样的家世加能力,本就是在青云上的存在。 更别说他还长得那般俊美。 这还是宝钗第一次近距离看到北静王,只觉得他朗朗如明月,而又有着强大的气场。只是站在那里,就能吸引旁人的目光。 ——不是养在闺中的宝玉可以比的。 宝玉当然不能比。轮身世、轮长相、轮能力,谁能和北静王相比? 若是能给北静王当侧妃,那可比嫁给宝玉要好...... 宝钗垂下眉眼,又快速眨了下水杏般的眼睛,将眼底的晦暗遮挡。 她并不继续北静王的话题,反而看向黛玉笑问:“妹妹怎么在这儿?” 黛玉指了指旁边那株略显萧瑟的老树。老树的枝干伸了进来,落下一地繁华。 “我院外也有一棵风铃木,可惜花朵都落了。本来想过来瞧瞧这边的,没想到也一样。要是能再长回去才好。” 宝钗也不说信不信,只是笑着回道:“妹妹难得童稚。怎么不知春秋自有定数,时光不可逆转的道理。” 黛玉也淡淡笑了下,又揉了揉怀里安分守己的鹦鹉,并不再言语。 等发引日到的时候,宁国府选定了吉时。 六十四名青衣一同请灵,捧着铭旋等一列执事陈设,浩浩荡荡、一带摆三四里远。 一路上又有彩棚高搭、设席张宴,和音奏乐,数百顶车轿,压地银山般往铁槛寺去了。 无论这布置得何等奢华,在黛玉看来,总归是给一个不再睁眼的人。 终究是安活着的人心罢了。 她直觉这后续不会如此轻易结束。 果然。 而后在贾政生辰之际,宫中传来圣旨喜讯,封贾元春被为贤德妃。 如此喜上加喜,一时间宁荣二府集齐庆祝、俱是言笑鼎沸、热闹非常。 黛玉冷眼看着众人欢喜,心中倒是泛起微微凉意:秦可卿死讯,贾元春封妃。 这是将可卿给献祭了,向上面讨喜,才得来的妃位啊。 王夫人这时候正是春风得意,自己的女儿终于有了出头之日。 而靠着薛家的眼线,已经从宫中得到话来。太上皇特许椒房贵戚,凡有重宇别院之家,皆可省亲。 女儿刚刚被封为贤德妃,正是圣宠在眷的时候,省亲一事岂不是顺水推舟? 她一时间志得意满,可想想省亲别墅的花费时,踌躇了几瞬,难得在晚省的时候将黛玉留下。 王夫人身上是半旧的银红锦绸,只温和地看向黛玉,面上都是和蔼可亲。 “大姑娘最近身子如何?你元春姐姐眼看着就要省亲了,府里近来忙些,倒是没能好好关心下你。” 黛玉只端着茶杯,却不喝,权当是拿来暖手了。 听到这迟来的关怀,她只随口道一切都好、劳舅母费心等语。 王夫人点头微笑,她一下一下慢慢转着手上的佛珠,又细细打量了黛玉一眼。 黛玉身上还是清素的颜色,看着十分淡雅。抬手摆袖间,上面又时不时闪过一丝流光,展现着这衣料的不凡之处。 而她发间的垂帘闪烁,腕上的念珠、腰间的佩玉,又哪一样不是昂贵非凡? 林府作为巡盐御史,正是简在帝心、油水最多的位置。更别说他祖上曾列侯袭爵,既是钟鼎之家,又是书香之族。 几代的积累,才能推成如此富饶的模样。 听说林府上京时,堆了小山似的箱子。要是能将她的银子为自己所用...... 王夫人将佛珠转地慢了些,温和地笑着开口:“你和宝玉也算是一同长大,既然玩的好,也该时时督促他看看书。” 黛玉依旧是笑而不语,她倒是能看清王夫人的意思。 要银子!这三个硕大的深蓝色字体,正在她头上拼命蹦q着呢。 王夫人看黛玉柴油不进,只慢慢转了佛珠,又转了个话题亲密叹道:“宝玉也不小了、日后要娶的人,定是要全心全意照顾着他的。” 这下黛玉可给了反应。她将玉杯放回桌子上,没有发出一丝声响,慢条斯理回了一句:“舅母这是玩笑了。” “表哥又不是三岁稚子、襁褓里的孩童,哪里要这般小心伺候?” 王夫人快速地皱皱眉,将佛珠紧在手心。 她度出黛玉的意思,一时间竟有些不敢置信。 难道林黛玉不喜欢宝玉?! 宝玉可是对林黛玉念念不忘,连给自己请安的时候,都会附带问上几句林妹妹。 她也就自然而然以为林黛玉也有意,没想到这居然是自家儿子自己剃头担子一头热?! 王夫人一时间有些不能接受,连佛珠都要握不住了。她只盯着黛玉眼睛,想从里面看出端疑来。 黛玉微微一笑,并不多待下去,直接起身要告辞。 而宝钗正好走了进来。她有些诧异在这儿看到黛玉,不过依旧温声地问了好。 黛玉也不去管宝钗略带探究的眼神,只稍寒暄后便分开。 后来没几日,贾府的省亲别墅还是轰轰烈烈建了起来。 “是薛家出的银子,又有江南甄家来人,抬了好大箱子。”紫鹃在晚上给黛玉说着贾府的消息。 黛玉倚靠在榻上,将手里的书掩上,有些兴味地挑起眉。 薛家会出银子帮忙,在她意料之中。 不过江南甄家。之前预知梦梦到的小姑娘,就是被救去了江南甄家,也不知她现在如何。 黛玉垂眸思付几秒,又随手将书籍往后翻了一页,心思却不在上面。 这次省亲是太上皇提出来的,可今上还没表态呢。 别墅也建的太早了些。 可贾府其余事一盖不管,只浩浩荡荡大兴土木,流水般将银子挥洒了出去。 早省之际,王夫人和蔼笑道:“我和娘娘聊过。这次等院子建起来了,你们这些姐妹都可进去居住。” 她拍了拍宝钗的手,又细细夸赞:“也多亏宝钗先订好的檀松木。难为这孩子,色色都比人强一步。” 宝钗连声道不敢,又谦和垂眸。 黛玉听着这一句句,倒像是有讥讽自己不出银子的味道。 而后王夫人又转向黛玉,意有所指笑了起来:“大姑娘是一道进去,还是依旧在外面?” 这个问题倒是问的有意思, 一道进去,是要弃了母亲的阁楼。不进去,又是无意和姐妹亲近。 自己怎么回答都会被揪出错误来。 黛玉稍稍思索了下,倒是不急。若是她算的没错,这会儿消息正在来的路上。 王夫人不知黛玉在想什么,她一时志得意满,张张嘴还要继续加一把柴时,就听外面传来的通报声。 “何事如此毛毛躁躁。”王夫人忍不住斥了一句。 进来的丫鬟踉跄两步低着头,声音里有些瑟瑟道:“省亲名单出来了,上面、上面没有娘娘的名字!” 这话一出,屋子里都惊了一瞬。而王夫人更是难得失了分寸,手上一抖,茶水都烫到手边。 她下意识“丝”了一声,而这时旁人也顾及不上她了。 明明贾元春已是贤德妃,为何没能省亲?难道她做了什么错事?可会连累贾府? 一时贾府上下有些惶恐起来,省亲别墅倒是停了下来。 不过这就和黛玉无关。看事情的发展和她猜想的不谋而合,黛玉一时心情大好。 她慢慢踱步回了碧翠阁,突然入眼了一片金黄。 本以凋零的黄金风铃树,今天居然变了一个模样。 上面布满了金光闪闪的花簇,每一束从枝叶到花朵,都是融化黄金般的颜色。 这是上次鹦鹉衔来给自己的礼物,是梦中北静王细心照料的黄金花。 黛玉想起之前和宝钗随口的一句闲谈,倒是认出了这是谁的手笔。 她站在原地远远望去,风铃树就像是逆转了时光,又重新开放出盛大的金色光芒。 21、滴翠亭 阳光从树后透过来,将花簇照耀地更加金灿,远远望去简直美得让人心醉。 这倒有点像北静王看到自己时,猛地冒出漫天金光的模样。 黛玉缓缓抚上手腕间的念珠,心上有些触动。 这样一个人,会将自己随口的一句话都会放在心上,将所有的温柔都留给自己。 这份感情太过热烈和真挚。 “嘎嘎——”的声音响起,鹦鹉扑腾着翅膀绕着树飞了一圈,时不时摇头咂舌的。 看到鹦鹉,黛玉倒是想起前些日子北静王头上说的诗词。 她让侍女们到一旁候着,然后招了招手,将鹦鹉唤到自己身边。 鹦鹉兴冲冲地飞了来,又撒娇似的蹭蹭黛玉手心。 黛玉点了点它额头,笑着低声问了一句:“之前的诗词是什么?” 鹦鹉闻言僵硬了片刻,它瞧瞧黛玉,又瞧瞧后面的树,难得犹豫了会。 半饷,它突然嘎嘎两声,将两只黑呦呦的眼睛一翻、摆出一副痴痴呆呆、极力装作自己听不懂的样子。 “小骗子。” 黛玉简直要被它气笑了。普通的鹦鹉又怎么会作出痴呆这个表情,还装得如此惟妙惟俏。 “你看,西域上贡的瓜子已经到我们手里了。” 黛玉面上绽开一个温柔的笑,只轻轻揪揪它的羽毛,又放轻声音诱哄道:“这事就你知我知。” 鹦鹉被黛玉难得柔美的笑晃了晃眼,下一刻它毫不犹豫张嘴就来:“啊~玉儿!你是天上仙子下凡尘!” 刚听到第一句话,黛玉就愣了一下。她难得有些心虚地左看看、右看看,摆摆手示意鹦鹉低声些。 鹦鹉支着腿蹦q两下,又挺了挺胸膛骄傲继续道:“你是水里的月亮!镜子里的花!” 听到这里,黛玉还是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她从小学诗到现在,还是第一次听到这等......直白的词。 鹦鹉嘎了一声,压低眉毛,露出一个委屈的小表情。 黛玉含笑将鹦鹉好好搓揉了一顿。也是为难它记下这些了。 许是日有所思,黛玉当天倒是做了个新奇的梦。 梦中是一座金碧辉煌的大殿,在外一向冷淡矜贵的北静王,正有些挫败倚在高座上。 地上堆满了白色废纸,他的指尖也被墨水染黑,这时北静王正叼着笔头,纠结万分又小心翼翼地写下两个字:“玉儿”。 下笔的时候,他的耳根就悄无声息染上了一丝薄红。等到字成,北静王盯着看了半饷,面色居然也慢慢红了起来。 黛玉真是有些好奇,不过是两个字,怎么就能把脸红成这样? 她想起之前和北静王对视一瞬,对方也是立刻破碎了冷淡的面色,直接就红了脸的模样,一时弯了弯眉眼。 而后北静王就将笔一丢,仰头靠在高座里,把有些发烫的脸埋在手心。 等他将手拿下来额时候,连脸上都挂着两道墨痕,倒是将那俊朗的面容染上几分稚气。 黛玉从梦中醒来时,心中还带着温暖笑意。 她望着帐顶又回想了一下诗词,默默决定要是有机会,就送北静王一本诗经好了。 相较于黛玉的好心情,这几天荣国府气氛则是有些僵硬。 人人都在私下惶恐猜测:娘娘究竟是怎么了?明明是新晋的贤德妃,为何会没出现在省亲名单上? 还是贾老太君沉得住气,她派人回了一趟史家,这才拐着弯打听清楚。 圣上只略点了几人开恩罢了,并不是所有椒房贵人都能省亲。 将事情说开后,众人这才稍稍镇定下来。至少在明面上做到了平静。 不过一个冰冷的认知还是在贾府中流淌着:贤德妃并非圣宠在眷。 而贾老太君派往母族打听消息的人回来时,顺带将史湘云带了来。 等到晚省,黛玉刚刚入贾母的前院,就听里面传出一阵爽朗的笑声。 她进去的时候,就见一个穿着窄袖短袄的俊俏小生。头配额子、蜂腰猿背,瞧着自带一股英气。 那人见到黛玉就是一笑,又潇洒拱手做了个见礼赞叹:“府上何时来的这等美人,我竟从未见过。” 这声音听起来倒是个娇俏的小姐。 黛玉还没来得及说话,一旁的宝钗就先一步拍拍她笑道:“这就是林姑娘了。” 然后她便为黛玉介绍起对方来:史家的小姐,史湘云。 说完宝钗又点了点黛玉打趣道:“林姑娘可是正经人家的孩子。不像你这样大大咧咧的。你可得仔细,没得冒犯了。” 湘云一听这话,面色就直接放了下来。她冷笑了一声:“这话我可不爱听了。什么正经不正经,世上那么多富贵人家,哪怕是王孙皇子呢,也没这般讲究!” “你呀,就是心太直口太快了。我何曾说什么了?就这样一堆话,没得让人恼。”宝钗连忙笑着摆摆手,只做告饶的模样,也不再接话了。 这何止是心直口快。黛玉无意牵扯进去,只由着她们自说自话,自己向贾母行礼问候。 贾老太君瞥了宝钗一眼,只连着招呼黛玉笑道:“玉儿到我这边来,不跟她们毛躁。” 说着就要拉黛玉坐在自己身边,那可是彰显宠爱的位置。 “不过是玩笑儿,自然不放在心上。”黛玉只笑着接了一句,依着贾母的心思往上坐。 没想到史湘云听到这话,倒是又爽朗笑了起来,直言接了一句:“林姐姐说的好,我看林姐姐也不是那等穷酸的人。” 而她头上,正顶着愉悦的浅红色字体:合我心意 这人真是性情豪爽。黛玉一眼看出她的性子,难得叹了一句。 不过这般处起来也挺累的。 宝钗听了,又笑着逗了一句:“湘云妹妹是和我一道住呢,还是要去看看你林姐姐的屋子?那可是谁都比不上的。” 史湘云完全没有解读出话中话,只直接正色回了一句:“怎么,难道宝姐姐嫌了我不成?那可就直说,我不去打扰了!” 宝钗扶着茶杯的手顿了下。 她面上只是笑,又点了点湘云,一派坦荡地叹了口气:“说你无心,你又有心。既然有心,你这嘴可太快了些。” 史湘云见此,也只笑着饶饶自己头发,并不接茬。 贾老太君先是慢慢品茶由着她们闹,直到现在才开口接了一句:“你的院子我早就备下了,何必到处挤来挤去的。” “还是老祖宗疼我。”史湘云又乐了起来。 看着这一幕,黛玉更加确定,自己还是喜欢沉稳些的性子。 想道这里时,她脑海中突然闪过北静王冷下脸时,气场震慑众人的模样。 而下一瞬,她又记起北静王一出现就伴随的漫天金光。 一时间黛玉微微含笑摇头,倒是不好把握他是算沉稳,还是算活泼了。 当史湘云大大方方问着宝玉怎么还没来的时候,外头丫鬟正好传报宝二爷到。 而宝玉一进来,两眼便只看得到黛玉,脚步不停就上前便亲密问候着。满口是林妹妹今儿来的可早、最近身子如何等语。 史湘云扯开袖子站在一旁,抿抿唇看着宝玉笑了起来:“我才多久没来,二哥哥难道不认识了不成?” “云妹妹?” 宝玉回头就笑了一声,又是赞道:“你这身甚是精巧。” 这一句话就让湘云喜上眉梢。 她晃动着衣摆,热切和宝玉交谈起来。两人手舞足蹈,笑得越发肆意。 宝钗端端正正坐在位置上,看宝玉被湘云绊住了手脚,一时只顾着和她玩闹。 从进来后居然就没和自己打过一声招呼。 她稍稍低头,感受着脖颈间金项圈的沉重和凉意。 等晚省过后,为庆祝湘云到来,她们一行七个人都往园子里逛去。 这时日头已下山,三春处在一块走着,间或聊几句。 湘云依旧和宝玉叽叽喳喳个没完,而宝玉又时不时看一眼黛玉。 黛玉走得慢了些。这会虽然日落,但她还是觉得地上热气犹存,一时倒是出了些薄汗。 宝玉细心瞧着了,他也不声张,只指着那个四处环水的亭子笑道:“走这么久,就这儿吧。看着清亮,也免得累了。” “就这几步路,是怕谁累着啊。” 湘云笑着调侃了一句,不等人回答,就先往亭子迈去。 那亭子四面俱是游廊曲桥,位在池中水之上。四面是间隔转的纸糊,又有朱碧色的横柱,看着倒是大气。 而亭子正上方还有一个牌匾,写着三个大字:滴翠亭。 -2- 这名和碧翠阁相近,两个地方离得也近。黛玉从亭子窗户远远望去,倒是能看到自己的阁楼。 也能看见那棵重新泛发生机的黄金风铃树。 “那是什么?”史湘云提高声调有些惊异囔道。她手往前一直指,果然就直直指向风铃树的方向。 透过水一望,那风铃树上的金色花簇更是璀璨,又泛着金光闪闪,就像一朵金色的云,分外夺人视线。 “那是林妹妹院外的树,本来掉完叶子的了。”宝玉倒是对碧翠阁周围的一切很是熟悉。 他在黛玉关门告病的日子里,没少在阁外转悠叹气。 黛玉一时间也不知怎么回答。总不能说是因为自己一句话,北静王就将那棵树重新装扮了。 她只点到即止地回了句:“我爱那树郁郁葱葱的模样。” “那可是太神奇了!”湘云上前几步远远望着那树,一时间只是出神,又喃喃赞道:“林姐姐府上的人也很神奇。” 那可不是自己府上的。黛玉对此是只是微微一笑。 宝钗听得对话,下意识紧了紧手心。她想起来自己先前教诲过黛玉,说树是不可能重新开花、逆转时光原是荒诞等话。 而现在这情景,倒是隐约打了自己的脸。 林家究竟有多少手段财富,才能让嫡女活得这般随心肆意? 宝钗想起自己那个只知道无法无天玩耍、甚至害自己丢掉入宫名额的哥哥,一时间上前几步用手扶住横柱,免得自己站不稳。 她瞟了云淡风轻的黛玉一眼,胸口隐约起了羡慕和一丝酸涩。 见湘云还在笑着囔囔神奇,宝钗顺势坐了下来。她抚了下自己心胸,忍不住撑起一个笑道:“这就神奇了?林妹妹还有个通人性的鹦鹉,那才是奇特呢。” 黛玉闻言稍稍挑起眉梢,若有所思看了宝钗一眼。自己的鹦鹉可没怎么出去,这样都能被知道? “鹦鹉会说话不稀奇,通人性不过是骗人的罢了。” 湘云豪迈地一摆手,指着黛玉大笑起来:“林姐姐看着通透,难道不知鹦鹉学舌,还真信了不成?” “归根结底也是畜生,真相信可就是蠢了。” 湘云正说到兴头上,就感觉到宝玉悄悄拉了下自己的衣角,又看他面色焦急了些,一时有些没趣。 她冷嗤一声,又撇撇嘴,大刺刺继续道:“要是我有什么说错的地方,林姐姐只当我还小,别和我计较了。” 黛玉微微一笑,并不接她的话茬,只向前靠近窗户。她远远眺望了下风铃树,半饷挥了挥手。 旋即一只红毛绿头的鹦鹉就拍打着翅膀,从黄金树那儿越水冲了过来。 “嘎嘎——”鹦鹉绕着黛玉飞了两圈,亲昵地蹭了蹭她,还将嘴里衔着的一朵黄金花小心翼翼的放在窗沿上。 “埃!还真飞来了!这是个什么东西?”湘云一时震惊,上前就想抓那鹦鹉。 而鹦鹉灵活地一转身就避开她的手,嘴里只叫到:“你才是东西!你才是东西!” 湘云一手落空,又听得它的声音,心中一面惊奇又一面恼羞,有些涨红脸隔空点点:“林姐姐,这你还不好好管管!” 而鹦鹉立刻作出恍然大悟的样子。不等黛玉说话,它就再度偏偏头,摆出一副委屈道歉的小模样,声音洪亮继续道:“你不是东西,你不是东西。” 宝玉三春等撑不住笑了起来,只觉得这鹦鹉分外灵活,倒没将它的话放在心上,一时又笑着宽慰湘云。 黛玉轻柔地顺了瞬鹦鹉羽毛,对着湘云笑道:“它还小呢,别和它计较了。” 湘云听着这刚刚自己说过的话,被原封不动地还回来,顿时一口气就是梗在喉口,差点咽不下去。 自己说的时候还没觉得怎么样,怎么现在听起来竟这般膈应。 鹦鹉亲昵地蹭着黛玉,瞥了眼憋不出话的湘云后,又嘎嘎嘎笑了起来。 这会儿她们就在亭子里略坐了坐,等到天色要晚些,大家才各自回屋。 黛玉今天多走了会路,等歇下来的时候,才察觉腿上有些酸疼,洗漱后便沉沉睡去。 今晚是久违的预知梦。 黛玉望着面前的滴翠亭,一时有些恍惚。这不是自己白天才来过的亭子? 她又看此时窗沿上的黄金花还没被清扫去,就知道这梦是明天的场景。 黛玉正瞧着周围景致有些无趣,就看到宝钗扑着玉色的蝴蝶过了来,而后停在亭子外面侧耳倾听。 然后是亭子窗户从里推来,宝钗面色稍变的模样。 这时黛玉清楚的看到宝钗头顶上,飞快冒出几个大字: 今儿我听了她的短,若是她日后人急造反,我岂不是没趣。 宝钗面色很快变得如常,她也不慌,只故意放重脚步,笑着叫了声:“林妹妹,我看你往哪里藏!” 一朝金蝉脱壳,成功将偷听的名声推到了自己身上。 还像是不够似的,宝钗又故意寻了一圈,嘴里自语笑道:“一定是又钻在山洞里去了。遇到蛇,咬一口也罢了。” 说完,她就窃笑着扬长而去,只留下懵在原地的两个丫鬟。 其中一个丫鬟着急起来,“平日里只想着林姑娘是个好的,没想到居然也会偷听!倘若走漏风声,这可怎么办?” 而另一个丫鬟只是沉默,黛玉可以看到她头上冒出一个个的: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 这一连串的怎么办越来越大、颜色也越来越深,从淡紫色变成了深深的靛紫。 最后,一连串不详的深黑色字体跳了出来:少不得要先下手为强! 而不远处,宝钗身影轻快,头上湛蓝色的字正轻松地跳跃: 林妹妹在老太君那儿最受宠,谁又敢去招惹她呢?反正没人敢去对证。 不过是借用一下她名声罢了,不碍事的。 黛玉在床上睁开眼睛。她看着帐顶上的蝙蝠图案,躺了好一会,都没能平息下心情。 她将念珠执起,深深呼吸了下,心中一时无法接受。 宝钗推脱罪名的时候简直太过熟练。 明明她也想到了“日后要是人急造反,岂不是没趣”。 那推到自己身上,怎么就变成“谁又敢去招惹她呢,不碍事的”? 而难道就因为自己受宠、因为觉得自己不会被问责,就可以随意污蔑?就是给她背黑锅的道具? 世间哪有这般逻辑。黛玉想起她那副坦然的模样,一时气极反笑,连心胸都有些闷疼。 黛玉慢慢起身走到窗边,遥遥望了眼滴翠亭,又往下看看依旧繁花盛景的风铃木。 黄金树在晨曦里更显璀璨,金灿灿的光辉闪烁着。 黛玉将指尖扣在窗沿上,稍稍沉默了会,心里起了一个主意。 她对进来伺候的紫鹃轻声开口道:“一会起个帖子,递给史姑娘和三位姐妹。” “就说我今儿约她们一道玩。” 22、逆袭滴翠亭 黛玉的指尖划过窗沿微微一顿,又接了一句道:“也送一个帖子去宝姑娘那儿。” “不过宝姑娘的帖子, 会在路上耽误了会。下午才能送到。” 她侧了侧脸凝起眉梢, 意有所指地开了口。 紫鹃懂了黛玉话里的意思,只是点头领命, 并不多问。 在湘云三春来的时候, 黛玉已经让小厨房准备好了茶水糕点。 这还是湘云还是第一次进碧翠阁。 首先入眼的朱色大门就显富丽大气, 而后是金光灿灿的风铃树, 两边俱是宽敞。 每隔几步就有一位等着伺候的丫鬟, 瞧着皆是屏声敛气, 规规矩矩的。 “林姐姐,你一人住这儿?”湘云左右看了一圈, 忍不住嘀咕了一句。 这院子实在是大。而四周又有花卉处处点缀的,胜过自己的小房间许多。 怪不得宝姐姐昨天说这是第一等的好地方呢。 见黛玉点了点头, 湘云目光扫过四周,带略上了些羡慕。 而后湘云看桌上的糕点,翡翠白玉糕、珍珠果、碧梗卷, 等等花样不一而足, 每样都是小巧精致。 她再看黛玉一身翠墨色的长裙,在光下泛着细碎闪光, 衬托着黛玉更是肤白貌美, 容貌绝顶于世。 湘云一时有些不平衡起来。 自己是侯门之女,地位和黛玉比起来也并不差什么。 听说林家父母也是差不多要死的,怎么她就能比自己活得更舒服呢? “宝姐姐怎么没来?”湘云将目光又转了一圈,不想再纠结这个, 半饷才找出一个话题来。 “应该还在路上,先尝尝这些点心。”黛玉用指尖稍稍往前推了推盘子,面上只是笑。 宝钗当然现在不会出现,她在前往滴翠亭扑蝶的路上呢。 想到这里,黛玉抬腕饮下一口茶水,将心头升腾的些微怒意压了下去。 湘云学着三春坐下,又看看黛玉,也伸手拿起玉杯。 杯上垫子细腻的触感让她下意识又摸了一次。她在家做惯针线,最是熟悉布料的品质。 这看着貌不惊人的垫布都有这般价值,那其他岂不是要更好? 林家居然这般奢华,和自己看起来是天差地别的模样。 湘云瞄了眼黛玉,不再说话了。 她一件件品尝过桌上的茶点,只觉入口细腻,是一样比一样的精美。 一时湘云心中又是羡慕又是嫉妒,她实在忍不住还是问了一声:“林姐姐,你平时做针线吗?” 这话一出,不等黛玉回答,三春就先温和地笑了起来。 探春本在一旁举着杯子畅饮,闻言也不喝了,先一步替黛玉笑说:“林姐姐可是连针都不摸一下的,还指望什么针线呢。” “纺织也是该留心些,到时候夫家也要看呢。”湘云一边往嘴里塞着东西,一边有些酸涩地开口。 她在家中却是要干针线活的,有时候甚至要做到半夜,哪能像黛玉这般舒适。 “林姐姐,你现在不学,到时候可就太晚了。小心夫家嫌弃!” 湘云现在着实有些嫉妒,可她面上就是一副大大咧咧、直白坦荡的口吻。 黛玉只是笑,她并没有碰桌上的点心,只是一手端正玉杯,淡笑着回了一句:“府中那么多人,何必要自己动手呢?” “府里要是没了下人可怎么办!” “那就去买。” 湘云被这财大气粗的回答给震了一下,连伸向玫瑰卷的手都顿了顿。 这就是林黛玉和自己的根本不同,她有底气,完全不需要担心银子的问题。 她要是有林黛玉这个家世就好了。 不然的话,她能和林黛玉交换一下身份也好啊。 湘云一时止不住心里的妄念。她不想再继续下去,只转移话题道:“宝姐姐怎么还没来,不会是哪里耽搁了吧?” 黛玉望了眼日头沉吟了会,挥挥手让紫鹃去问问。 没等紫鹃回来,鹦鹉倒是先一步从外边飞了来。 它张嘴就是“嘎嘎”两声,又扑腾了几下翅膀,黑哟哟的眼睛里带着一股机灵劲。 昨天的阴影犹存,湘云往后避了避,离那鹦鹉远了些。 而黛玉亲昵地揉了揉它的,往远处眺望了一下,就对她们四人笑道:“看,那是谁?” 三春顺着望去的时候,远远看滴翠亭那有个身影,正在上下往前扑着什么。 “我瞧着倒是宝姐姐的模样。”迎春看得仔细,她顺着黛玉的话头,温柔地接了一句。 “走吧,我们往滴翠亭去瞧瞧。” 黛玉将杯中的茶水一饮而尽,这才又缓缓起身,对她们笑着解释道:“反正去梨香院也要路过那儿,一道去看看也好。” 湘云等只随着她走了,探春还在调侃着:“现在日头高呢,难得林姐姐出来一趟。” 黛玉只是笑,等到了滴翠亭边上的横桥,从后往前看时,正好看到宝钗的身影。 “果然是宝姐姐!”湘云被黛玉无形中压制了许久,心中正是不舒坦。 见到宝钗,她竟像是见到亲人似的,大笑一声就要上前。 黛玉将食指竖起,只“嘘”了一下,做个安静的手势。 她轻轻拉住湘云笑道:“我们悄悄地过去,只吓她一吓。让她不来和我们一道呢。” 三春湘云看黛玉喜欢,也一时兴起,便顺着她的话蹑手蹑脚上前。 这时候她们藏在后头的假山洞里,看薛宝钗正一个人站在亭子面前,侧耳对着里面倾听着。 湘云捂着嘴笑了起来,“宝姐姐这是在干嘛?难道是做贼不成?” 而这时,亭子里的窗户从内往外打开。她们就见宝钗接连后退,又踏重脚步上前,突然放大声音喊了一声:“林妹妹,我看你望哪儿藏!” 这道声音传出来的时候,三春和湘云都怔愣了一下。 她们看看黛玉,又转回头看看宝钗,一时间还没反应过来。 宝姐姐这时候喊着林姐姐的名字干嘛? 黛玉垂下了眼帘并不言语,预知梦中的一幕完完全全上演的时候,她身处其中只是更觉荒唐。 宝钗完全不知道,黛玉等在假山里,将自己的行为看得一清二楚。 她见面前两个丫鬟吃惊的面色,心中略微有些得意。 幸亏自己机灵,想出这么个金蝉脱壳的法子来, 她一时志得意满,更越性将手指头往后一指,笑着倒打一耙道:“你们把林妹妹藏哪儿了?是不是钻山子洞去了?” 这话音刚落,宝钗突然听到假山里传来“嘎呜——”的一声。 这个声音倒很是耳熟,明明就是黛玉身边那只鹦鹉的叫声。 宝钗心下察觉有些不对,她定眼一看,果然发现那只红毛绿头的鹦鹉。 它扑腾着翅膀、冲自己劈头盖脸地飞来。 “这东西是疯了不成。” 宝钗被鹦鹉逼地连忙后退了好几步,连头上的发鬓都松了些。 她正徒自抱怨着,目光一转,居然看到林黛玉和湘云三春等,一同从假山那儿出了来! 宝钗一时间只觉得脑子“轰”地一懵,她下意识张了张嘴想要辩解,却半饷说不出话来。 而被偷听的两个丫鬟红玉和坠儿,一时间看到这么多位姑娘一道出来,也是一阵茫然。 难道我的秘密被这么多人知道了?! 红玉头上猛地跳出一连串的字体,一个个都是歪七扭八的模样。 “我们一道来寻薛姑娘,刚刚到这里,就听到薛姑娘叫我的名字。”黛玉看得明白,淡淡接了句。 红玉先是松了一口气,然后才反应过来其中关键。 既然林姑娘是和大家一快来的,那就不可能在外边偷听了。 这是宝姑娘偷听了自己的秘密,然后陷害给林姑娘啊! 若不是林姑娘也恰好路过这儿,那自己就把真正的罪魁祸首放走了,反而疑心到一个无辜的人身上。 想到这里,红玉和坠儿对视一眼,心下还是有些不可思议。 宝姑娘向来是个好的,行为阔达、随分从时,出手也大方,在丫鬟下人里也有着好名声。 大家平时也看着她和林姑娘交好呢,这会儿居然说陷害就陷害,不带一点犹豫的。 果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 而宝钗听到黛玉叫自己“薛姑娘”,而不是一贯的“宝姐姐”时,就知道这间隙是生下了。 她知道这时候辩解是无用的,立马就稳住心神,低下水杏似的眉眼直接认了:“我刚刚是一时鬼迷心窍了。” “我也不过是才接近这儿,就听到里面说要打开窗户,免得被别人发现等话,心中难免一惊。” 宝钗瞥了红玉一眼,先暗示自己没有听到她的秘密,顿了会后,又继续开口。 “你们也是知道,我天生带着热病。这一时惊慌之下,人就有些糊涂,下意识脱口而出林妹妹的名字。” “也是我平时心里就念着林妹妹,不然刚刚也不会第一时间想到你。” 宝钗双手揉捏着衣角,作出一副愧疚的模样,又试图抬起头看向黛玉。 在她看来,黛玉虽是有些清冷,但心还是软的。只要自己将话圆回来了,也不怕她会记仇。 而这次宝钗失望了。 她望过去的时候,正好对上黛玉冰凉凉的视线。 她见过黛玉那么多次笑着的模样,眉眼弯起来就像是轮月,又像是沁满了清泉。 可这时候,她只觉得清泉都被冰封了起来。黛玉这一眼冷冷的、像是刀锋一般割过自己的脸上,居然带着隐隐的疼。 “薛姑娘真是有意思。平时念着我,把我当妹妹。而在这时候,倒是下意识将我推了出去。” 黛玉勾起嘴角,将“下意识”这三个字咬地又重又沉的。 不带感情地给了她一个笑,黛玉又缓缓吐出一句:“那当你的妹妹还真是可怕,我身子骨弱,可担不得这样的念想。” 宝钗知道黛玉一向口齿伶俐,可没想到这次居然能言辞犀利到这个地步。 两三下就将自己伪装戳穿了,直接把内在的丑恶曝光在阳光之下。 宝钗一时有些后悔,早知道自己就说史湘云的名字了,她可比黛玉好哄些。 想到这里,她就抬起水灵灵的杏仁眼,哀愁地瞧了眼湘云。 一直沉默的湘云犹豫了下,想想平时自己和宝姐姐诉苦的时候,也吞吞吐吐开了口:“这、也不能全怪宝姐姐。” 她不敢看黛玉,只见目光放在一旁的池子里,继续说了下去:“人都是有趋利避害的。这不过是宝姐姐本能之下的无意之举,她并不是故意的。” 说着说着,湘云倒是理直气壮起来,她暗自点了点头,声音也大了些。 “既然现在问题说开了,宝姐姐也道歉了。那林姐姐你就不要拉着不放了,不然倒显得你斤斤计较起来。” -2- 没想到抓着一只薛宝钗,居然还能顺着吊出一只史湘云来。 黛玉听这贼喊捉贼的话,只微微挑起一边眉梢,嘴里重复道:“现在是我斤斤计较?” 虽然黛玉不怎么生气,倒是三春听得这本末倒置的话,替黛玉发起火来。 探春忍不住出声直接呛道:“话可不能这样说,林姐姐是受害者,自然是有生气的权利。” 而迎春、惜春也默默点头,也跟着道:“这事是宝姐姐错了。” 湘云看自己的话被众人驳回,一时间气性也起了来。 她猛地上前几步,不再和三春站在一块,而是走到宝钗身边,这才大声冷笑道:“真真是要笑死人了!” “怎么,这是要仗势欺人?怎么就扯到受害者这说法?” 这时候,湘云倒是带入了自己的世界里。 她实在是有些嫉妒黛玉,明明和自己差不多的凄惨,为何黛玉就能活的那般顺心? 一时妒火加持之下,她想也不想就脱口而出:“林姐姐哪里受到伤害了?不过是嘴上一顺口的话罢了,还能把她怎么样?” 宝钗连忙上前,贴心地替湘云拍拍背顺了顺气,看着时机也开口道:“林妹妹,我知道这事怨我一时糊涂。” “可你也要想想,这两个不过是低等的丫鬟罢了,你可是老太君身边最是受宠的。她们能拿你怎么办呢?又伤害不到你。” 而红玉坠儿这时候听到自己被这样贬低,皆是低下了头,心里闪过愤恨。 宝钗也看到两个丫鬟的怒气,不过毕竟只是丫鬟。 权宜之下,她只想着到时候再随意赐下什么东西,安抚一阵就好了。 “既然如此,不如我们各退一步。随我去家里喝喝茶,我再好好给林妹妹陪个不是,也就过去了。” 宝钗摆出一副贴心大姐姐的模样,将这一席话推诚布公、娓娓道来。 不明白的,还以为是黛玉做错了什么事情,要她来原谅呢。 湘云也在一旁频频搭腔,时不时搭腔插一句话:“最多就是几句流言蜚语罢了,林姐姐何必如此计较。” 三春这时候都皱起眉梢,只觉这话说的不对,可一时间居然想不出该怎么反驳。 颠倒黑白扭转乾坤,她们这时才看出这宝姐姐居然有这般好的口舌。 一时间,她们只想着日后定要离宝钗远些。不然被买了,还要给她数钱。 宝钗看她们都哑口无言,自觉将话说得是滴水不漏了,一时又目光含泪望向黛玉,只等着她点头。 黛玉缓缓加深面上的笑意,她上前几步,从怀里抽出帕子,又将它稍稍遮住了右手。 而后在她们的注目下,黛玉直接执起亭子旁的一个污墨小盆,猛地一下朝宝钗湘云二人泼过去! 宝钗二人只觉一股污臭迎面袭来,还没等她们躲闪,就发现自己头上、脸上、身上都被臭污水给浸湿了! 这污墨是从池子里清出来的,又在光下晒了许久,将恶臭掩盖浓缩在最里面,都是由人统一清理的。 而这时候她们猝不及防被泼了满头满脸,原本压抑的臭味挥发开来,整个人都变得臭不可闻。 三春和丫鬟都下意识倒退了好几步,离得她们远远的。 宝钗感受着头上湿漉漉的黏连,鼻尖又是一连串的浑浊气体不停涌入,一时间有些颤抖。 从她从出生到现在,这还是第一次如此狼狈。 “你!”湘云正要怒而开口,就发觉污水在往嘴里流。顿时她不敢再说话了,只拼命擦着面上的污渍。 黛玉缓缓卷回帕子,也慢条斯理地往后退了退。 她一面侧头欣赏那两人狼狈的模样,一面学着她们之前的话,一字一顿柔声回敬过去。 “怎么,这不过是一点臭味。我又没有造成实质的伤害,为什么你们要生气呢?” 黛玉边说边笑了起来,她的眉眼在光下越显得秀美脱俗,犹如九天仙子一般。 而这时候她稍稍压低了声线,分外冰冷道:“你要知道,无论我会不会受到伤害,都不是你可以诬陷我的理由。” 鹦鹉拍打着翅膀在宝钗湘云头上绕了两圈,也嘎嘎大声叫到:“活该!活该!” 湘云这时候就算想反驳也张不开口了,她实在是受不了面上的恶臭,自己直接扑在亭子边上,用手捞着池里的水。 摸了两把水好不容易将脸弄干净些,她还没来得及出声,就听到后面传来脚步声。 湘云一个回头,正好看到宝玉站在假山的另一边,满脸都是震惊的模样。 湘云连呼吸都停滞了一瞬,顿时羞愤欲死! 她从小和宝玉一块玩,心里也曾想过要嫁给这个温柔的二哥哥的。 现在自己居然被他看到这般狼狈的模样,她盯着面前清澈的池水,连直接跳下去的心都有了! 而这时宝钗抢先开口喊了一句:“宝兄弟。” 她不确定宝玉看到多少,不过现在明面上看起来,却是自己被欺负的模样。 若是能将宝玉到哄骗到自己这边就好。 心里算计好了,宝钗水杏似的眼睛张了张,又低头抿了抿唇,一副委曲求全的模样。 而宝玉的脚步却往黛玉那儿移了下,他嘴巴微张,半饷才震惊叹息道:“宝姐姐,你怎么可以这样陷害林妹妹......” 宝玉本来今天特意来找林妹妹玩。刚刚走到路上,就看她们一群人躲在假山这儿。 他看了有趣,也想着要吓唬她们一下,便将自己藏在另一边,没想到后面居然看到了这等大戏。 像是完美的面具在眼前跌落破碎,宝玉不敢置信傻站了好一会儿,直到现在才出来。 他心里满是纠结痛苦,只觉得自己从美梦中被唤醒了。 他宁愿从没来过这个地方,宁愿没看到这可怕的一幕才好。 宝钗看他面色,倒是很快就反应过来:宝玉也是看完全程的了。 她只觉万念俱灰,太阳穴凸凸地疼了起来,眼前一阵天旋地转。 宝玉现在知道自己陷害他心爱的林妹妹,那自己怎么办?母亲还指望自己嫁入贾府呢! 宝钗苦笑了一下。她这时候真是后悔了。 早知道就自己承认了这个罪名,也不至于闹到现在这个地步。 而这时候,宝钗突然觉得额上一痒,有什么东西缓缓爬过去似的。 她伸手一抹,就看到一只白色的小虫子在自己手心蠕动。 养在深闺的千金女儿,哪里见到过虫子,何况是在自己身上爬! 宝钗一阵恶寒浑身紧绷,下意识发起抖来。半饷,她突然捂住心口,嘴里痛苦地喊道:“疼!给我冷香丸!” 说着,她就将手伸向宝玉,而下一瞬人就直接倒在了地上,一副痰迷心窍、不省人事的模样。 宝玉吓了一大跳,一时想上前又不太敢,还是黛玉出来令丫鬟找了竹子架将她抬回去。 湘云也没脸再呆下去,也低着头一道灰溜溜跑了。 大家经过这一番闹腾,心里都存着事情。黛玉无瑕再招呼众人,便原地各自散开了。 黛玉慢慢走在回碧翠阁的路上,任由鹦鹉在她身边一上一下飞着,将这一整天的大戏好好回顾了一遍。 宝钗阴谋被当场戳破,而那两个丫鬟看起来也不是好相与的。所作所为的一切后果,终究还是要她自己承担。 而她甚至还被宝玉看到陷害人的另一面。这府里流传着轰轰烈烈的金玉良缘,怕是也就到此为止了。 黛玉看着眼前的风铃树,忍不住走近了些。 这树依旧繁华茂盛,金光簇簇,自顾自挥洒着光辉。 黛玉伸手摸上它的枝干,一时间倒是念起在林府的时候。 若是自己没有觉醒预示梦,那这时候自己将会是何等举步维艰。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而宝玉看宝钗最后是向自己求助,终究舍弃不下,还是陪着她一道小跑着去了梨香院。 当满身恶臭昏迷不醒的宝钗被抬进去时,薛姨妈被吓了一跳,直接失手将茶杯打翻在地。 她不顾污水,亲自喂了冷香丸下去,又焦急地给宝钗喂下水。 而这时候宝钗微微睁开一只眼,却不说话,只是稍稍眨了下。 薛姨妈这才将心放回胸膛里。她看出宝钗这是在暗示她无事,也暗示自己注意一下宝玉。 心里有了计较,薛姨妈这才让莺儿扶着宝钗更衣洗漱去了,自己却出来找宝玉。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儿好好地出去,怎么这般狼狈回来了?”薛姨妈说着,又用帕子在眼睛上擦了几下,将眼眶揉地红了些。 宝玉这时候也是尴尬,总不能说是宝姐姐陷害林妹妹,然后百般辩驳,所以被泼了污水。 他左右为难苦恼了好一会,林妹妹和宝姐姐的脸时不时在脑海中交换出现。 最后他还是怜惜宝钗病发昏迷,小心翼翼试着圆场道:“宝姐姐在外边玩的时候,不小心......不小心掉到水里了!” 薛姨妈一看这吞吞吐吐的模样,就知道宝玉在撒谎。而且这谎言还是对自己有利的。 定是女儿在往外做了什么,不小心留下把柄了。 不过“落水”这个借口,找得实在是妙。 女孩落水了,被男子救了上来。要是往严重里说,那就是有了肌肤之亲,可以以此要挟成婚。 薛姨妈想法转地飞快,她也不问,就直接感谢道:“好孩子,你宝姐姐落水,还是要靠你救了上来。” 宝玉面色更是纠结,他张张嘴就想说不是自己。 而薛姨妈哪里给他机会,她只一面让丫鬟去请太医,先将这件事小范围地宣扬开来。 一面又紧着拜托宝玉去老太君那儿要些药材。只要宝玉在场,哪怕贾老太君看出什么,她也不会声张。 宝玉可没想那么多,他心里到底是忧愁着宝钗身子,而落水的事情一时也没法解释清楚。也先顺着薛姨妈的意思去了。 薛蟠在外头一听到宝钗落水就连忙赶了回来,直接莽莽撞撞就闯到宝钗那儿,看着自己面色苍白的妹妹一阵心疼。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薛蟠冒出怒火,薛家都是自己人,他一路来就被告知妹妹回来时的惨况,那可不是落水能造成的。 薛蟠在屋里快步走来走去,只想为妹妹出气:“是谁弄伤妹妹的?你说,我去打死他!” 听到打死这两个字,宝钗就想起自己正是因为薛蟠的莽撞,丢失了进宫机会,这才沦落到现在这个地步。 薛家几乎是靠着她和薛姨妈撑起来的,自己的这个哥哥,从来都只会拖后腿。 宝钗想着就一时气急,又猛地躬身咳嗽起来。 薛蟠连忙要上前扶着她,嘴里还是紧紧追问:“你就在园里玩,是不是那个林黛玉?我常听妈和你说起她,是不是她害的你?” 这要宝钗怎么好说出口,她一时气闷,只是用力挥开了他的手,斥责道:“你出去!” 薛蟠一时手足无措,又想上前拍妹妹的肩膀又不敢动,一时站在原地,犹如热锅上的蚂蚁似的不知所措。 还是薛姨妈进了来,不分青红皂白先斥了薛蟠,又叫他走。 薛蟠又急又恨,可对上面色惨白的妹妹又不好发脾气,只得用力踩着地板,三跨两步就出去了。 他难得在贾府里逛,一时间凭着心气往前冲,等回过神来的时候,就发现自己已经迷失了方向。 一时间他更是气恼上头,猛地对树上就是一拳。 而他旁边突然响起一个声音问好道:“这不是薛大爷?怎么到这个地方来了?” 薛蟠回头看时,只见是个乌头皱脸的婆子,正瞅着自己笑。 他好半天才认出来,这是宝玉寄名的干娘马道婆。他只粗粗一点头,脸上仍是黑的。 那马道婆见此就笑道:“哥儿可是有什么烦心事。” 薛蟠听着话,倒是想起了这马道婆是有些神通,一时间他又记起妹妹哭泣的脸,咬咬牙道:“你这有什么东西的,我要弄死一个人。” “阿弥陀佛!罪过罪过,我......”那马道婆连连摆手推脱,可她话还没说话,就被一个玉砸了个满怀。 薛蟠将自己身上的佩玉锦囊丢了过去,只狠狠道:“少废话,成不成就是了!” 马道婆拿着玉透过光看它饱满的程度,又扯了扯锦囊。 她这时候嘴上倒是不推辞了,只是目光依旧在往薛蟠身上瞧。 薛蟠也不多话,直接一股脑将身上的配珠项圈等全塞过去。 马道婆连忙将东西全都放到包裹里藏好了,这才翻出两个纸扎的小人道:“你要弄谁?年庚八字可有?” 薛蟠不耐烦的摇头。他素来听母亲和妹妹说过,只知道是林黛玉这个音儿,连字都认不清呢。 马道婆皱眉只说亏了,又从怀里掏出另一个小些的图案。 这瞧着也是个小人的模样,不过浑身是桃花般的红艳,透着一股甜腻腻的气息。 马道婆呵呵笑了起来:“换这个怎么样?桃花煞,只要中了,就会原地与人苟合。” “这只要名字就好。好在我还知道。那可是位顶顶的美人。” 薛蟠想了想,倒是也同意。他让小厮回去告诉薛姨妈如此这般吩咐了,只等到时候直直抓那林黛玉一个措手不及。 而他却不走,要眼看着欺负自己妹妹的人倒霉才好。 马道婆也不虚,就掏出随身的细笔,将“林黛玉”三个字工工整整写了下去,然后她又要了薛蟠的一点指尖血,直直往上一摁! 薛蟠只觉得一阵凉风从身边吹过,马道婆一拍手笑起来:“成了!一会派人去捉奸,一捉个一准!” -3- 黛玉这时正在卧室的窗户旁,有一搭没一搭地理顺鹦鹉红色的羽毛,目光只往远处跳跃。 突然一阵冷风卷来。正午本是阳气最足的时候,黛玉却硬生生感到一丝冰冷。 就像是寒冰从身边划过一般,她控制不住打了个冷战。 与此同时,黛玉手上的念珠微微闪烁了会。 随着念珠上头的光,那阵冷风又立马原地倒退回去,一下子就消失地无影无踪。 倒是黛玉刚刚手一抖,一不小心将鹦鹉的羽毛揪了一根下来。 鹦鹉“嘎”地一声,硬生生从桌上一跃而起,跳着脚蹦跶了好一会。 对上鹦鹉委屈巴巴的小眼神,黛玉连忙小声道歉,一时又有些好笑地想到:北静王倒是一直想揪它,没想到这第一根倒是被自己给揪了下来。 而鹦鹉拉怂下眉毛,睁着黑哟哟的眼睛,表情更加委屈了起来。 它嘎嘎嘎的叫着:“瓜子!瓜子!” 黛玉连忙将瓜子给它拨了好几颗,才慢慢安抚下来啊。 这会儿她突然睡意上涌,等鹦鹉飞走后,难得上床歇息了会。 而此时,正在等着做法效果的马道婆和薛蟠突然浑身一冷,然后又是浑身一热。 两个人下意识对视一眼,神色俱是透着古怪。 等黛玉一觉醒来,往外看时,才发现天色已经暗沉了下来。 自己居然直接睡到傍晚。 托这一觉的福,本来黛玉有些郁结于心的情绪,在饱满地休息过后,居然完全释怀了。 现在她只觉得精神头足足的,身上是难得的松快。 不过现在已经超过了往常晚省的时候。黛玉稍稍洗漱更衣后,就带着紫鹃明怡一道往贾老太君那去了。 没想到刚刚走了一半,黛玉就看见薛姨妈、王熙凤、三春一行人,浩浩荡荡往这儿来。 王熙凤一看到黛玉,就先“哟”了一声,赶着几步上前,开口就是一连串的问话:“林妹妹你没事吧?不是说病的下不来床了?怎么这会可以走了?” 王熙凤细细打量着黛玉,看她面若桃李色泽莹润,倒是一副精神不错的模样,没有一点病重的苗头。 黛玉有些困惑地凝起眉,不解地摇了摇头,目光从王熙凤到后面薛姨妈身上一扫而过。 王熙凤只转头,有些惊奇看向薛姨妈质问道:“姨妈不是说林妹妹病的起不来床,巴巴拉了我们过来了?这看着倒也没病啊。” 而薛姨妈看黛玉精神奕奕走了出来,心中也是诧异。 她头上猛地跳出一连串的蓝色小字:蟠儿不是说林黛玉中咒。现在正是可以捉奸的时候,怎么一点效果也没有? 黛玉仔细看了那行字两遍,才相信不是自己眼错。 她想起中午突然的冷风,原来那个是咒数。但自己却很快就没事了,反而好好休息了一阵。 黛玉下意识转了转腕间的念珠,心头思绪一晃而过。 这会她也挑眉问了一句:“我不过是贪睡了会,怎么就传出病重了?不知姨妈是哪得来的消息?” 薛姨妈顿时语塞。当时她听薛蟠信誓旦旦,一时信以为真。就找个借口说黛玉重病,将一群人拉了来,好一同目睹这事。 现在林黛玉好端端地站在自己面前,一点也没有中咒的模样。 她实在是不知该怎么解释,只得磕磕巴巴道:“我看林妹妹没来,一时心急,倒是关心则乱了。” 三春听着前言不搭后语的话,都是一阵皱眉。 她们上前簇拥着黛玉,也不理薛姨妈,只一道又走往贾老太君那儿去了。 王熙凤暗地里给了薛姨妈一个不解的眼神,也连忙跟了上去。 薛姨妈更是尴尬,只在后面地跟着,心中暗暗唾骂自己不靠谱的儿子。 而他们这次往回走时,路过假山之际,黛玉那红羽绿毛的鹦鹉却突然撺了出来,一脸惊恐地嘎嘎嘎叫着。 “这不是妹妹那只鸟吗?怎么跑到这儿来了。” 王熙凤瞧着刚刚笑了一声,就听到假山那边传来“哦嗯”呜咽的声音。 她面色就是一变。这明显是有人在露天苟合,违反了贾府的规矩! “林妹妹你们后退些。”王熙凤招呼了一声,让侍女们护着她们先往另一条路去。而自己倒是不怯,直接令婆子上前将人乱棍揪出。 不知道为何,薛姨妈想起还未归家的薛蟠,一时间只觉得心惊胆战。 她看着婆子拿着棍往假山那儿去,差点控制不住手抖,不详的预感在心里蔓延。 还没过一会,一个熟悉的声音就从里面传了出来:“干什么!谁敢拉扯爷!” 这居然是薛蟠的声音! 薛姨妈定眼一看,果然是自己的儿子。他衣衫不整地被拉出瘫在地上,嘴里还在咒骂着。 不详的预感成真,她恨不得昏死过去!明明是说设咒让林黛玉中招,怎么现在倒是薛蟠自己落了网。 黛玉看着薛姨妈头上惊恐乱跳的怎么回事?!几个大字,不带感情地抿了抿唇。 她伸手将鹦鹉搂在怀里,倒是对面前的景象有了猜测。 看来这本来是针对自己设的一个桃花咒,不但没成功,还反噬到他们自己身上。 这个是薛蟠,那另一个就是...... 于此同时,与薛蟠在一起的那位,也被一并揪了出来。 众人看着面上布满皱纹的马道婆,半晌没说出话来。 宫内一个金碧辉煌的大殿。 北静王正跨坐在高座之上,他俊朗的面上满是冰冷,英挺的眉稍稍皱起,带着一股肃杀的意味。 他垂眸看着手上的书,面上的表情越来越严肃,连带着殿内的气压也在降低。 一旁伺候的宫人们俱是瑟瑟,他们绞尽脑汁在想那上面是什么样的危急情报,居然能这样惹怒北静王。 而水溶在心里长长叹了一口气,他转腕将手上的诗经合了回去。 上次鹦鹉那一闹,他恨不得永远不要让黛玉知道之前的情诗。 这会他试图重新写一首,只是过程是在不算顺利。写诗可是比带兵打战要难多了。 窗外传来拍打翅膀的声音,水溶抬眼就看见一只小巧的黄鹂鸟,正在窗沿边上下蹦跶了两下。 这是安定寺神秀的信鸟。 这可是无事不登三宝殿的主。 水溶挥退宫人,上前从它腿上解下锦帛,就看到上面写着一行小字:你心心念念的那位好像出事了。 作者有话要说:水溶:火速前往贾府.jpg 入v万字更,非常感谢各位支持~ 23、借戏子暗嘲 水溶看到锦帛上的字,眉头就稍稍皱了起来。 当初送给黛玉的鹡鸰念珠, 是由京城第一名寺安定寺开过光的, 足足经过了九九八十一天,请灵秀亲自主持。 那里面除了药香的浸泡, 最多就是佛法的普照。 这次灵秀传了消息来, 只能说明是念珠内的佛法被触动了——有人用阴损的手法要害黛玉! 这个念头一起来, 水溶就坐不住了。 他拂袖而起, 随口道了一声后就往宫外去。 恰好这时贵妃派小宫女过了来, 说是主子给水溶送东西。 而水溶目不斜视直接跨过, 没有分她一丝眼神。 小宫女一时有些委屈。可她看着北静王挺拔的背影,墨发和朝服在风中飒飒作响, 又忍不住起了仰慕之心。 她一时感叹,若北静王不是这幅喜怒不定的性子, 又常常冷着脸,那会吸引多少千金。 当然,现在他也是京中第一等的人物。 宫女是新来的, 难得到北静王殿里, 一时好奇只问道:“都这个时候了,殿下还能出去?” 殿内伺候的宫人嗤笑了一声, 用眼角瞥了下她, 声音轻慢:“殿下最受今上宠爱,随意进出宫廷算什么?要不是......” 他说到这里,潜意识里就顿了下,对上新人好奇的视线, 顿时凶巴巴赶她去干活。 而此时荣国府中,假山小道上是一片的静谧。 荣国府规矩是不许下人之间有私情,更不要说行周公之礼。 而薛家作为客人,虽然不在规则之内。可他居然能在大半路上就做出这种事情,着实是让人吃惊。 当王熙凤看到薛蟠的时候,就后悔将他拖出来了。 捉人捉到亲戚头上了,这叫什么事?! 她一时有些咬牙切齿。实在是不懂外面那么多人,爱怎么玩就怎么玩,怎么他偏偏到荣国府里面玩。 又等马道婆被拖出来时,大家都安静了一瞬。 薛蟠年轻气盛、体格强壮硬朗。而马道婆面上都是皱纹,裸露的皮肤如同鸡皮一般。 没想到薛蟠居然喜欢这种类型,还不惜为了她在露天之下乱了情。 婆子们看薛蟠的眼神都不对劲起来,她们下意识离他远了些。 这人看着是个饥不择食的。连马道婆都能下手,要是一个心血来潮,扑到她们身上怎么办。 而她们略微松手,薛蟠就再度挣扎起来,看着还要往马道婆那边爬去,嘴里还在囔囔着什么。 这可是太丢人了。 薛姨妈实在是没想到,薛蟠会做出这种事情。她疾步上去就是一巴掌,“啪!”的一声甩到薛蟠脸上。 “你这不争气的东西!”薛姨妈简直恨铁不成钢。 在大庭广众之下乱情就算了,还偏偏还被人抓到了! 这要是传出去的话,别人会怎么看薛家?! 薛蟠的头被打得偏到了一边,他肉眼可见地哆嗦了三下。然后他像是突然清醒一般,左看看、右看看,一时脸上都是迷惑。 “怎么天突然黑了?母亲?你们怎么都在这儿?” 薛姨妈只当他在装傻,心中提着气,又是一巴掌甩过去! 这力道之大,一时间薛姨妈的手都在隐隐作痛。 薛蟠就这样茫然无措地接受了第二个巴掌,头脑里更是发蒙。 黛玉倒是看出他是真的迷茫。 薛蟠脸上是一片的通红,而头上正冒着一连串的深蓝色小字:这是哪?我在干什么?怎么会这样? 这就是符咒的后遗症啊。黛玉心里明白,倒是一点也不为他心软。 如果不是自己无意识地逃过一劫,那现在被围观的可就是自己了。 害人者终害己身。因果循环,报应不爽。 而这时候,把他们揪出的婆子突然惊讶地“咦”了一声,手上捧着一个桃红色的纸片过了来。 她小心地递给了王熙凤,又压低声音道:“姑奶奶,你看这个。” 王熙凤正是烦恼。她完全不想掺和这件事,任由薛姨妈处理。 这会儿只是随意瞥了一眼那东西,目光却突然凝聚了起来。 那是一个小人似的纸样,周身只一圈的猩红色,而上面端端正正写着三个大字:“林黛玉”。 王熙凤突然想起来,这个马道婆是宝玉寄名的干妈,私下最会这些神神道道的东西。 看来这背后的事情不简单啊。她沉吟了片刻,就准备将小人先收到袖子里,交给贾母来判断。, 毕竟是写着黛玉的名字。这要是传出去,没得把她也给拉下水了。 “那是什么?”一道声音传了过来。 王熙凤一抬头,就见王夫人倚着彩霞的手、一步步过了来。 王夫人也不看薛蟠,而是先对王熙凤一摊手笑道:“刚刚是什么东西,我竟没看太清。” 王熙凤无法,只得将小人拿了歘来。 王夫人伸出食指缓缓摸过小人身上林黛玉三个字,略带诧异地提高了些音调道:“这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上面会有大姑娘的名字?” 黛玉和三春本来是在拐角之处看着,后来觉得没了趣味,正要走时,居然听到自己的名字。 没过一会,那王夫人又刻意回头惊讶地看了黛玉一眼。 她拉了拉嘴角,作出一副担忧关切的模样,重复唤道:“大姑娘,这是怎么回事?上面居然有你的名字。” “连舅母都不知道。我更没见过它,又怎么会知道。” 黛玉觉得这问话也是有趣。在地上捡到的东西,不问在那儿的人,反而问到自己身上。 王夫人稍稍皱起眉,让人将马道婆提溜了来。 将一块布料盖在她身上,王夫人微微倾身上前,压低了声音问道: “这可是你的东西?上面怎么会有林姑娘的名字?若真是你做的,那你可真是该死了。” 马道婆也是刚刚从神迷意乱中清醒过来。她素来玩弄这个的,自然明白自己这是被咒术反噬了。 自己平白地失了身子还在众目睽睽之下被抓,心中正是又羞又恼。 如今听得王夫人这样问,傻子才会承认呢! “这东西绝不是我的!” 她只连连摆手,想要做起来时又浑身无力,只沙哑着喉咙哭道:“天地良心。我是出了家一心向道的人,怎么会破这般戒律!” “哦?那不是你的,怎么会出现在这里?”王夫人循循善诱,手中的佛珠正轻快地转着。 马道婆就是在后宅里使手段的,这时立刻就探清了王夫人的口风,表现得分外上道。 她扑通一下子跪了下去,杂乱的头发贴着皱纹起伏的脸,鼻涕眼泪都一股劲乱抹就哭起来:“奶奶你要给我做主啊!” “我今日来看宝玉,路上正巧见到薛大爷。他手里正捡着这个纸呢!” 马道婆只将原因都往薛蟠那儿推,停也不停,一连串就哭诉下去。 “我看着这像是巫咒一类的东西,本想借着法术解开。没想到它这么厉害,倒是让我和薛大爷中了招!” 薛姨妈听到这里,也知道自己姐姐这是在设计林黛玉,顺便帮蟠儿开脱了。 “竟然是这样!怪不得刚刚蟠儿认不出我呢!” 薛姨妈连忙借着话头接了上去,以辅正马道婆没有说谎。 她揪了一把想要囔囔的薛蟠,又暗暗踩了他一脚,示意他低下头来不要声张反驳。 这件事就算只在贾府里流传,对宝钗的名声都会有影响。 要是能一股气全推到林黛玉头上,倒是个一箭双雕的好主意。 “那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王夫人断然呵斥了一声,加快声调催促:“既然不是你,那又是谁?你还不快说!” “林黛玉啊!”马道婆顺着王夫人的话,自然而然脱口而出。 她还嫌不够似的,又点了点四周,神神叨叨补充道:“这个咒数十分可怕。将自己名字写上去再埋起来,就能吸收整个府邸的福气!” “幸而今天薛大爷误打误撞发现这个符咒。不然等到日后,荣国府里怕是瑞气尽失,独落她一人之手了。” 王熙凤等婆子们从一开始听到现在,都觉得有些魔幻了。 本来只不过是一个没选好场合的年轻人游戏。说出去是丢脸了些,但也只是风流上的问题。 现在说着说着,居然就牵扯起其他人来,还什么福气瑞气的。 可看马道婆信誓旦旦有理有据的模样,一时间她们都是有些迷茫。 “事关贾府,不得不重视。”王夫人眼睑收缩了下,慈和的面上都是惋惜的色彩。 她这时候换了个称呼,叹了口气后才继续道:“玉儿。你有什么证据,能证明你的清白吗?” 王夫人是一脸的痛惜和无奈,而她右手藏在袖子里,佛珠转的越发轻快起来。 “哦?”黛玉还是第一次见到这种栽赃式造谣。她挑起一边眉梢,细长的柳眉弯如新月,眼里动荡着全是水波。 感觉到其他人的目光都汇集在自己身上,黛玉倒是也不急。 她慢条斯理地顺了下鹦鹉的羽毛,用同样疑惑地语气回过去问道:“那有什么证据,能证明我有罪吗?” 看王夫人面上慈爱的表情僵了一瞬,黛玉难得心情好地弯起了眉眼。 对方完全就是信口胡诌。自己要是真说出所谓的证据,那才是进了圈套呢。 薛蟠一直被母亲逼着低头不说话,只听那马道婆巴拉巴拉的,只觉一身燥.热,心里是又闷又气。 他甚至有些怀疑,这符咒效果是马道婆特意弄得,就是为了觊觎自己这幅身体。 不过他这时候也能明白母亲的意思。不就是栽赃个人,他倒是手到擒来的。 至于那马道婆,日后有的是机会解决掉。 一时思考好了,薛蟠乘着现在大家没有出声,自己终于抬起头来,大大咧咧道:“如果没有迷咒,我这么会看上这等货色?!” 他指了指马道婆,又像是怕脏了手一样飞快收了回来,这才转头懒洋洋地看向黛玉。 薛蟠的手指顺着方向转了个圈,落到黛玉身上,眼神飘过去直接道继续说:“如果不是你、你......” 他本来说着好好地,突然一下结巴了起来,嘴巴上下张合了好几次,脸上“嘭”地一下涨红了。 这还是薛蟠第一次看到黛玉。 之前他只在母亲和妹妹嘴里听到过,林黛玉不是个仗着自己有几分姿色,就目中无人的娇小姐。 他自然是和妹妹一道出气,从来没有想过林黛玉长得是什么模样。 直到今天,他才看到对方。只一眼,薛蟠就酥倒在那里。 -2- 此时天色微微暗了下来,黛玉站在小坡之上,眉眼微微往下瞧着。 她乌发犹如云堆、肌肤赛过新雪,明眸里像是盛满了漫天的星辰。 当她微微眨眼的时候,鸦羽似的长睫起伏,每一下都要煽动到薛蟠心里去。 在月下,黛玉一缈长裙,简直犹如天仙下凡,超出芸芸众生。一时风起,顺长的乌发随之飘扬。 容颜倾城,风华绝代。 薛蟠觉得这发丝简直要飘到自己心里头去了!勾的人心不上不下,只会扑通扑通地为她跳着。 他脸色越来越红,说不上一个字,只长大嘴巴看着黛玉,半饷不会动弹。 黛玉这时候真是有些好奇了。她眼看着薛蟠头上猛地窜出字体,正激烈跳动着:美人!!! 美人这几个字源源不断地从他头顶冒出来,每冒出一个,就要炸裂一次。 在黛玉眼里,薛蟠周围已经要被艳红色的烟花给覆盖完了。 她怀疑这个人脑子有些不好使。 看到黛玉动了一下,薛蟠像是被惊醒似的,他心猛地跳动着,登时欣喜若狂。 一把紧紧攥着薛姨妈的胳膊,薛蟠张口就是激动道:“妈!我、我要娶......” 薛蟠“娶”这个字还没来得及说出来,他身后突然传来一道冷若冰霜的声音:“拖下去。” 然后不知从何处,突然就冒出来了好几个一身黑衣的暗卫,手脚麻利地将薛蟠压倒捆手束嘴。 薛蟠根本来不及反抗,就像是死猪一般被拖了下去。 那群人身手太快,王夫人等完全没有反应过来,只能眼睁睁看着鬼魅一般的人出现又消失。 直到薛蟠被拖走了,薛姨妈才猛地惊醒。 她浑身一抖,将整个身子都大幅度转了过去,这才看到突然出现在院子里的人。 这是一个面容俊朗的公子,英挺的眉眼带着冷厉,此时脸上都是冰霜,英俊而冷漠。 当他冷冷一眼瞥过来时,简直像是刀锋从眼前刮过,激得人起了一身惊愕。 北静王身上是四爪的朝服,在夜里也亮出独有的堂皇。 他浑身又带着迫人的气势,犹如兵临城下、枕戈待旦的杀伐之气直接淹没全场。 薛姨妈看他的第一眼,就双腿一软,差点直接跪了下去。 水溶现在心里都是暴戾。他一路骑马疾驰,用最快的速度到了荣国府。 他心里全是灵秀锦帛上的字,生怕黛玉有什么好歹,直接就进了来。 没想到啊,居然看到一个陌生的男子正面色通红地望着黛玉。 他可是太懂这个眼神了。 北静王出现得太突然也太强大,在场没有一个人敢出声。大家被气势所摄,都只呆站在原地以示臣服。 黛玉在山坡上看着水溶横扫全场的气势,而他头上的金光正在明暗地闪烁着,像是黑夜里的萤火虫一眼明显: 我没有吓到玉儿吧? 这会怎么没有人说话? 黛玉一时有些想笑,但是这气氛又很是严肃的模样,只得自己忍下去了。 她也只看着北静王保持英挺的气势站在那儿,时不时头上冒出几个星星似的金字。 贾赦这时候才跨腿赶了上来。 这位爷突然驾马出现在荣国府,迈着长腿一路就过了来。他在后面都用上小跑了,还是没有能追得上。 好在这会终于停下来。 贾赦看着北静王凌厉依旧的背影,自己左右拂了拂衣袖后,这才微微躬身走了上前。 他提醒大家注意似的,刻意放大了些声音,弯下腰行礼道:“四殿下。” 而后他也不问水溶,而是直接向自己这边质疑道:“这是怎么回事?” 原来是北静王。 王熙凤稍稍动了下身子,这才发现因为刚刚被气势所摄,一时都有些僵硬了。 看到他那身四爪朝服的时候,王熙凤已经有了揣测。除了京城第一的北静王,还有谁有这般的容貌气度。 之前出席宴会的时候,她也听人说过北静王。那一身杀伐的气势,全都是在战场上屠杀出来的。 今天一见果然不同凡响。 等听贾赦问话,她连忙快速活动了一下身子。几步上前,就把刚刚的事情复述了一遍。 水溶默默听着,将脑海里的名字和面前的脸一一对上。 前世和今生交汇,他眼神冰冷地瞥了薛姨妈一眼。 薛姨妈只觉脸上像是被刀割过一样疼,脑海里是一片的空白。等她知觉恢复的时候,才发现自己的手掌一直在颤抖。 对方的气势太过强大碾压而来,她几乎控制不住自己的心惊。 听到她们将咒数污蔑都黛玉头上的时候,水溶怒极反笑。他两三步走上前,伸手直接将桃红色的小人夹在指尖。 “荣国府是在行国厌之术?”他的声音很轻,还带着隐隐反问的味道。 可是听到这话,在场的人都差点吓到魂飞魄散。 国厌之术,巫蛊之咒。 当初就是因为这个,害得二殿下举家下狱。数十年来,哪个大家族不是闻风丧胆。 而这时,贾政也闻声过了来。他一来就听到北静王提到国厌,也是一阵心悸。 贾赦心中更是猛地一跳,他看了看周围,先一步站了出来。 “来人。这婆子玩弄咒法,直接送去官府!”他指了指马道婆,示意婆子上前捆绑了。 而后又转向王夫人和薛姨妈,手指点了两下,当机立断道:“将她们也关下祠堂。竟然让荣国府中出现这等祸事!幸好有殿下指出。” 贾赦不容王夫人和薛姨妈多话,直接就让婆子动了手。 对上贾政吃惊的视线时,贾赦恍若无睹,依旧强硬地下了命令。 虽然在荣国府中是二房住荣禧堂,可到底贾赦才是正经的嫡长子,是由他继承了爵位。 再说,这时候北静王就站在一旁,婆子们也不再犹豫,直接就上了手。 王夫人和薛姨妈只觉得事情变得太快,本来一切都是顺着她们心意走的。 眼看着就可以将罪名顺顺当当推到黛玉身上,突然薛蟠像是着魔一般看上黛玉。 而北静王简直就是她们梦里的煞星,都不需要动,只是站在那里,就能将她们震慑地不得动弹。 现在还牵扯到国厌之术,两人连反抗都不敢,就这样被关了下去。 贾赦也不怕老太君问罪。毕竟是国厌大事。要是能这样解决,那还算功劳一件呢。 他看着自己令行禁止,又看霸占自己正房的王夫人被拖了下去。哪怕是借了北静王的势,心里也是分外畅快。 这才是他本来该有的模样,他本就是荣国府长子。他才是该拥有荣禧堂的人,而不是他那儿假正经的弟弟! 他一时志得意满,又瞥了眼站在角落低着头的弟弟,只觉得受的半辈子的郁气都挥散了开来。 贾赦缓缓吐出一口气,对着北静王更加恭敬地拂下身子,试探性地邀请道:“现在日头还好,殿下可要看看戏园子?” 这也是在暗中询问水溶是否对这件事的结果满意。 而水溶不动声色地稍稍抬头看了下黛玉,只点头应允了。 知道北静王愿意看戏的消息后,在正厅大院里连忙就大张旗鼓搭了起来。家养的小戏班子都是装扮好了的,俱在下头候着。 又有几排家宴酒席上了案。因为知道府里的定是比不上宫中金贵,厨房费尽心思做了新鲜菜点。 贾赦一时心头激动,贾老太君看得更是长远。 北静王可是众皇子中唯一一个封王的,今上对其最是宠爱。 不管今天是处于什么原因,只要能赢得北静王的一丝好感,那对于贾府是有着天大的好处。 贾老太君私下倒也揣测,怕是元春在宫中惹怒了北静王,因此他才会直接给了王夫人一个没脸。 要是元春失宠了,那定要再推一个人上去。 也不必往皇宫推,往北静王府上推,效果可能更好。 这些念头像是雪花片一般闪过贾老太君的脑海,她面上不敢表示出来,只恭请了北静王上座。 贾老太君是满脸的笑意,又当着他的面吩咐下去道:“既然殿下难得来访,那自然以臣礼相待。” 说着,她又若无其事地加了句:“姑娘们也不必太拘束,都坐着吧。” 黛玉和三春都顺着位置坐下,而宝钗只告病没来。 倒是湘云已经装扮好了,这时候她也不和黛玉等说话,只自己坐在位置上举杯饮酒。 戏班子在台上架起,一个个歌欺裂石之音,舞有天魔之态。 她们是被特意嘱咐过的,自然知道这时候,在坐着上位的是北静王。 那可是北静王!要是能得了他的青眼,那岂不是可以一步登天。 因此每个人都使劲浑身解数,作尽悲欢情状。 水溶一身堂皇朝服,他墨发束起,一只手撑着下颌,俊朗的面颜在屋内更显煌煌。 他目光看着面前的戏班子,眼中像带着专注的期待,又像是一片漠不关心的冷淡。 黛玉能感觉到很多人都在有意无意地看向水溶,不过摄于他的气势,又不敢主动打扰。 她执起酒杯略微沾了沾唇,等黛玉放下衣摆时,就看到一行行金色的字体,正在自己面前的案上摇摆着: 今天玉儿真好看!玉儿天天都好看! 我能和玉儿说话吗?玉儿为什么不看我? -3- 黛玉顺着这一连串的金字望去,就看到它们一个个排着队连成串,从水溶那儿一路冒了出来,又摇摇摆摆晃到自己这边。 这场面看上去倒是有些好笑,她借着放下酒杯的时候,将指尖稍稍点到金字上。 那行金字像是不堪重负一般,颜色从浅金变为了玫瑰金的瑰丽,然后就在黛玉指尖炸了开来。 黛玉只觉得指尖像是拂过一阵微风,不疼,倒有隐隐的暖意。 恍惚瞧去,倒像是绽放的一朵绚丽金花。 黛玉下意识微微笑了起来。 水溶目光一直隐隐落在黛玉身上,此时看她嫣然一笑,自己也无意识跟着勾了下嘴角。 他觉得喉咙有些渴了些,便举起酒杯微微仰头一饮而尽,袖摆在空中舞出一个漂亮的弧度。 一时间下位上的人像是得到了号召一般,也纷纷跟随着北静王举杯饮酒,气氛倒是和缓了些。 等到晚散的时候,贾母心里怜爱,也愿意做出一副慈悲的模样。 便令人将一个作小旦的,与另一个作小丑的一起带了上来。 “可怜见的孩子,才这么大呢,就出来受累了。”贾老太君一时摇头叹息。 她一边控制着面上的表情,一边悄悄瞟向水溶。 贾母是知道,北静王生母早亡,内心应该对慈和的妇人会放下些戒备。 因此她又令人拿了果肉赏钱,一齐塞到小旦等怀里,得到了两个人的磕头谢礼。 贾母见这做派更是满意,她也知道过犹不及,正要令她们下去时,湘云却突然发话了。 湘云将杯中的酒一次饮尽,指着那小旦便笑了起来:“你们看,这孩子扮着活像一个人。” 众人细看起来的时候,见她柳眉如颦,眼带秋波,又有妆容美化。倒是瞧着有几分林姑娘的模样。 不过林姑娘气度在那儿摆着,就是两者间截然不同的差别。 大家都看出来史湘云的暗示,可这时候却没人敢接话。 众人连笑的弧度都没有摆出来,有的甚至移开了视线,只盯着自己面前的盘子瞧。 不说别的,就是这戏子的地位何其低微,不仅是下九流,还经常和妓.娼比作一类。 而林姑娘是巡盐御史的嫡女,林家正是简在帝心。 他们怎么敢拿林姑娘来开玩笑?要是不小心露出什么笑意被记住了,那还活是不活? 因此大家都是沉默,只当一副没听到的模样。 湘云本想着众人会揣测捧场几分,现在看他们无视的做派,一时间心里只是冷笑。 而她面上依旧是大大咧咧的模样,张张嘴就要自己说出答案。 黛玉倒是先一步在她头上看到了回答,那是粘稠的暗紫色,每个字都黏连在一起,透着阴冷的气息: 那戏子看着,就是林黛玉的模样! 既然看出来她的心语,那下一步就很好预估了。 黛玉正要在她说话前动手时,就听上位传来水溶略带冰凉的声音:“我倒是看出来了。” 这还是水溶上位后第一次开口说话,众人的反应立刻就热切起来。 他们将脸全部扭过来了,又是好奇地交头接耳,又是对戏子指指点点的,像是一时间全都好奇这戏子究竟像谁。 湘云也没想到北静王会搭腔,她看着北静王面色如玉、俊朗淡漠的模样,一时间心中倒是微动。 北静王的容貌是她在男子中见过最出众的,甚至连二哥哥都没法比。 他现在在接自己的话茬,难道是不忍自己落到一个尴尬的境地,难道......他对自己有意? 湘云的思路一下子就奔腾开来。对于这样一个位高权重又淡漠孤傲的人,能搭个腔,已经是天大的幸事了。 随着她越来越激动的想法,湘云面色也越来越红。 她收敛了自己略带豪放的坐姿,学着将双腿并拢,又将手规规矩矩地摆在身子两边,还偏头对着北静王娇俏一笑。 黛玉已经看到湘云头顶冒出的粉红色字体:要是北静王要我和他走,我走是不走呢? 她一时间都有些惊讶对方思路的奇异。 而北静王在众人瞩目之下,面色依旧是平静冷淡。他薄唇微张,伸出指尖虚空点了点湘云道:“你倒是和她长得很像。” 湘云有些怀疑自己的耳朵,一时间都有些懵了。 这戏子明明看起来就是林黛玉的模样,和自己哪有一分相似? 她刚刚还满脑子烂漫的幻想,现在全部被打击地破碎一地。 湘云怎么也没想到,北静王会说自己像一个戏子?! 自己可是史家女儿,一门双侯的史家,正经侯门的嫡女!那个低贱的戏子怎么可以和自己比? 史湘云面上又涨红起来,不过这次不是羞红,而是恼人的怒火和耻辱。 还不等她说话,旁边作陪的人就争先恐后地应和起来: “我也觉得像!” “简直是一模一样!” “刚刚我就想呢,这就是史姑娘的样子。” 还有人讨喜地故意引人乐道:“我这粗粗一看,的确像史姑娘。再仔细一看,还是像史姑娘!” 一时间逗得大家都大笑起来。 史湘云在位置上气得头脑发懵,没想到众人会阿谀奉承到这个地步。 她的手一直在抖,力道软地连酒杯都举不起来。 心中惊怒之下,史湘云将目光投向贾老太君那儿,期望她能为自己说一句话。 贾老太君注意到湘云的目光,不过她只低头衔着菜,并不和她对视。 她也不想想,这一切是谁惹出来的! 要不是她刚刚想借那个戏子嘲笑黛玉,现在会变成自己被嘲笑吗? 老太君心中对湘云很有些失望。本以为是个好的,没想到也是个拎不清的。 湘云见老太君不看自己,心中更是愤恨,她不敢对北静王或老太君不敬,只将恶意的目光往黛玉那儿投去。 一切都要怪林黛玉!要不是她,自己怎么会去比喻戏子。 而黛玉看着湘云头上杂乱无章的字体,倒是能感觉到她内心的悲愤。 黛玉只稍稍举起酒杯,冲着湘云遥遥一敬,而后一饮而尽,对她露出一个柔美的笑容。 湘云一口气顿时上不来也下不去。 她宁愿黛玉也对自己怒目而视,而不是这样轻视的一个笑容,仿佛自己不配和她比肩。 胸口的怒火和酸涩一齐涌起,湘云再想到老太君刚刚对自己的无视、北静王的冷漠,更是生出一道惶恐来。 她总觉得事情不应该是这样的,应该是黛玉任由众人取笑才对,怎么会变成自己。 一时她手脚俱是冰凉。 -3- 等到戏班子也散了,贾赦小心翼翼上前请示,劝着说这时候天色也晚,可要就在荣国府中歇一个晚上。 水溶稍稍点头应予,倒是提了几个要求,说位置要依山傍水,树木随生。 贾赦见此,连忙就唤着贾琏将地图拿了上来,当着北静王的面殷勤挑选。 “珑翠楼如何?” 贾赦在地图上给水溶小心展示着:“周围有假山环绕,又有水心亭,花卉也是繁美。” 水溶微微点头,像是毫不在乎自己住哪的模样。 可他一脸淡漠的脸上正激动地跳着:果然就在玉儿隔壁!住在玉儿旁边! 黛玉一时有些失笑。 而这时候哪怕众人舍不得,还是都依依散开了。 等黛玉回到碧翠阁的时候,天色已经渐晚了,等洗漱过后,她就从窗户外瞧去。 这时候月光正是皎洁,在湖泊上渡了一层银霜。黛玉一眼望去,看着倒像是一面巨大的镜子。 等到微风又吹起的时候,湖面泛起波澜,镜子破碎了。连同将天上那轮弯月的投影,也一并闪烁起来。 黛玉下意识就想起水溶写的诗词“水中月”“镜中花”,与这意境倒很是符合。 此时水溶也倚着窗沿,正遥遥眺望碧翠阁的方向。 两边相距还是远。但只要一想到黛玉也在对面,水溶心里也就温暖起来。 从他这儿看过去,正好可以看到那棵黄金风铃树。 现在上面绽放的都是自己亲手培育的黄金花。 在月光照耀下,风铃树像是被上一层薄纱,倒是更突出那金灿灿的光芒。 远远往去时,就是满树的金光闪闪,璀璨而瑰丽。 他正是心满意足,突然听到半空中传来拍打翅膀的声音。 往上一瞧,水溶看到一只红毛绿头的鹦鹉,正在檐上探头探脑地看向自己。 他这时候心情正好,也不和它计较,只是挥挥手示意它到一边去。 而鹦鹉看了看水溶、又看了看平静如镜面的湖泊,突然恍然大悟似的,张嘴就嘎嘎道:“你是水里的月亮!镜子里的花!” 水溶一听面色就冷了下来,他脚尖微微用力,腾空一跃,就直接将毫无防备的鹦鹉抓在手心。 鹦鹉没想到水溶说翻脸就翻脸,长大嘴巴愣住了,半饷才推动着翅膀挣扎起来。 ”嘘!“水溶将指尖抵在唇上,压低声音直视鹦鹉道:“你以后!不准再念。” 自己的黑历史被一只大嘴巴的鹦鹉掌握住的感觉,让水溶十分焦心。 尤其是这只鹦鹉还被养在自己心上人身边,而心上人又是才情出众之辈。 他可不想哪天被黛玉发现自己写的诗词,免得破坏了自己在她心目中的形象。 等他再翻些诗书,等做出一篇品质上等,再给黛玉看才好。 水溶这时候也不能直接把它弄走,免得玉儿伤心,只能好生好气地和鹦鹉商量:“瓜子,十袋。” “十袋。”水溶加重语气重复道:“今后不许和玉儿念诗,成交?” 鹦鹉微张着眼睛,左右摇摆了两下,难得有些犹豫。 ——它先前已经将诗告诉黛玉了的。 水溶看它只转着圆溜溜的眼珠不说话,直接又开口:“二十。” 鹦鹉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它毫不犹豫就嘎嘎了两声,学着前话叫道:“成交!” 作者有话要说:鹦鹉:(o゜▽゜)o☆[bingo!] 准备清算薛家、王夫人~ 非常感谢大家的支持~ 24、做坏事的惩罚 第二天黛玉刚刚推开窗户,就见外沿边上堆了好几个锦囊。 空中还隐隐飘来瓜子的清香。 而红羽绿头的鹦鹉正将自己埋在锦囊堆里, 是一脸的陶醉。 “哪儿来的?”黛玉挑起一个锦囊, 认出这和上次水溶送来的是一样的。 鹦鹉并不吱声,将自己在锦囊山里翻滚了一圈又一圈。 “你又去坑人家了?” 黛玉想起之前水溶不情不愿地答应要送瓜子的模样, 有些好笑地点了点鹦鹉的额头。 鹦鹉沉浸在瓜子群这幸福的海洋里, 只睁着滴溜溜的圆眼睛, 满脸无辜地“嘎”了一下。 主动送上门的瓜子, 怎么能算坑呢。 等到早省的时候, 黛玉才发现北静王已经告辞。 昨夜宫门下锁, 他才暂住,今儿一大早就往宫中去了。 而贾老太君院里的早省少了许多人。 王夫人和薛姨妈还在祠堂关着, 宝钗和湘云又都推病。 连王熙凤都正经地侯在一旁,没有往常插诨打科的模样。 一时间小辈里只有黛玉三春, 并着宝玉在。 难得的是贾赦和贾政也同时出现了。 他们正一左一右坐在两边的椅子上,都只是端着茶杯饮水,相互间并不交谈。 一看到黛玉来, 贾老太君就先叹了句:“我可怜的玉儿!昨天可是委屈你了。” 说着, 她又连连拍了下自己身边的位置,示意黛玉坐过来。 黛玉稍稍停下脚步, 并没有像往常一般过去。 她微微俯身行礼, 面上扬起一个笑,顺着贾母的话问道:“既然如此,外祖母打算如何惩算?” 昨天只是天色晚了,暂时只让王夫人等关在祠堂。 她们所做的事情, 可不是一次禁闭就可以解决的。 贾老太君没想到黛玉会继续这个话题。她拍着身边位置的手顿在半空中。 半饷贾母缓缓将手收了回去,面上带了些纠结。 贾政看母亲没有说话,他困扰地揉了揉额头,倒是自己开了口:“她们已经在祠堂关一晚上了。既然事情已经解决,不如就这样算了。” “那婆子不是已经下狱了?”贾政补充了一句。他的眼下泛着淡淡的青,像是一副整晚都没歇好的样子。 “舅舅这是说笑了。” 黛玉微微勾了下嘴角,只看着贾政头上浅紫色的字体跳动:再闹大下去,岂不是丢了荣国府的脸 她放轻了些声音,看向贾政一字一顿柔声道:“巫咒上写着我的名字。既有人想要我的命,我还能大度放过不成?” 令人就地苟合的咒术、诱导马道婆的问话。 黛玉从第一次见面的心语,就知道王夫人不喜欢自己。 可昨晚她何止是不喜欢,简直是要置自己于死地。 这可不是轻易能揭过去的。 贾政皱了皱眉,面上带出一股迷茫。昨晚他迟了一步,等到的时候,事情已经结束的差不多了。 前因后果他都没看清,整个人是一头雾水的。 还是王夫人后面悄悄令彩霞过了来,告示贾政,自己是因为马道婆而误会了黛玉。 其余的倒是一句不提。 故而贾政现在听到要偿命等话,心中倒是一惊。 还不等他解释,旁边的贾赦放下茶杯,抢先一步,对贾政意有所指开口笑道:“巫咒可不是小事。你可不能因此偏心啊。” 贾老太君抬抬手,止了他们的对话,直接道:“去将她们带上了。” 这是要直接开问的意思了。 贾赦还是第一次和贾老太君位于同一个选择上,他有些诧异老太君的果断。 而贾老太君却没理他,还是拍了拍自己身边的位置,坚持让黛玉坐过来。 她只一面正气炳然的模样,“总要给玉儿一个交代才是。” 还没一会,王夫人和薛姨妈就被带了上来。只经过一夜,两人看着就憔悴了不少。 精心摆弄的发型被扰乱、只跟着冷汗贴在了额头。身上的锦衣都沾染了一道道灰黑,是一脸狼狈的模样。 昨天是北静王在场的时候,贾赦命她们被关下去的。 在这两尊大佛的命令下,婆子们都更严苛了些,生怕不尽心,下一个被关的会是自己。 这可就苦了王夫人和薛姨妈。 祠堂又冷又凉,她们心中又是惶恐不安——国厌之术说起来可大可小。 可若是北静王揪着不放,那她们恐怕就不能见到第二天的太阳了。 这会儿她们饿了一晚上,皮肤都透着不详的青白之色,将眼底的乌黑衬得更是明显。 王夫人一到厅前,就先发制人对老太君跪了下去,面上摆出一副愧疚的模样请罪。 “昨儿是我错了。平白听信了马道婆的话,这才误会了大姑娘。还望老祖宗见谅才是。” 她将头埋得低低的,并不去看坐在一旁的黛玉。 她相信平时自己的假面戴的够劳,就没有明面上针对黛玉过。任谁看起来,她不是一个好舅母呢? 哪怕昨晚,她也不过是“过于忧心荣国府”,一个“偏信偏听”的形象,能受的多惩戒? 最多是扣几个月例钱罢了。 王夫人一时信心满满,侧眼瞥见黛玉的靴子,又将头又埋得低了些。 在黛玉眼里,王夫人头上深蓝色的字体正在不断往下跳跃着:既然没有证据,你能拿我怎么样? 黛玉端起茶杯轻晃了下。 尤其是她这幅悔恨交加的模样,若是自己没有读心术,那还真没那么容易看出她的心思。 现在唯一能指控她的,就只有马道婆了。 如果她没猜错的话,按照水溶的性子,没和自己打招呼就离开,怕就是为了这个事情。 像是心有灵犀一般,黛玉抚着杯沿正想着,外面恰好就传来了通报声。 一个宫装的嬷嬷带着马道婆进了来。 那嬷嬷标准地行了个礼,并不介绍自己,倒是她身后的马道婆跪下开口。 马道婆身上换了一套粗布衣服,外露的皮肤面容都没有伤痕。 她张嘴就直接说:“昨晚是奶奶指使我将罪名往林姑娘身上推的。” 王夫人看着她进来就有了些隐隐不安的念头,如今猛地听得这话,心头就是一跳。 “我何曾指使过你?!”王夫人手心稍稍握紧,压抑着过于激动的心跳辩驳了一句。 马道婆挪了下位置,稍稍离得王夫人远了些,只低着头继续道:“事到如今,我也就全说了。” 而从黛玉这儿,正好可以看到她头上几个苍白色的小字:事到如今,我只能胡说了! “之前拜访奶奶的时候,奶奶就曾和我怨恨林夫人的风光。如今林姑娘来,奶奶更是一早就看不惯。” 马道婆这话出来的时候,王夫人原本沉甸甸的面色,忍不住显出微微的吃惊。 半饷她才反应过来,这的确是自己的心里话。可马道婆又是怎么知道的? 自己从来没有和马道婆说过! 而马道婆还在继续半真半假的接下去:“那天是薛大爷找我要咒,想害死林姑娘。” 听到这话的时候,一直在旁边保持安静减小自己存在感的薛姨妈,也忍不住动弹了一下。 “当时奶奶问话的时候,就摸着那咒条上面的名字,让我说是林姑娘呢。” 马道婆说完,就紧紧闭上了嘴,只一个头磕在地上,不再出声。 而王夫人将这一连串听下来,只觉得莫名有些心惊。 这些全都是自己心里想的,却没有表现出来的事情。 马道婆又说得如此信誓旦旦,王夫人只觉现实颠了个倒,从来都是自己栽赃陷害他人,这次居然轮到自己被栽赃! 她只抬头看向贾老太君,嘴里喊了声老祖宗。 贾老太君只作出大怒的模样,将桌上的茶杯往下一摔,沉声呵斥道:“好啊!原来你是这样看玉儿的?好狠毒的心思!” 茶杯直接碎成好几瓣,又溅起细小的碎片在地上反弹。 贾母心中倒是没有这么生气。 这番大怒的模样,不过是做个样子给宫装嬷嬷看的。 王夫人对贾敏的嫉妒她是一清二楚。不过既然不能产生威胁,也就随她去。 而现在可不一样了。这宫装的嬷嬷明显是北静王的人。这马道婆说的话,都代表北静王的意思。 王夫人怕是受到元春的牵连,已经被厌弃了。 贾老太君思路转动地太快,一边佯装盛怒,一边思索着该怎么保下贾府。 王夫人差点被砸下的碎片割了手指,她连忙往后缩了缩,第一次感到如此的狼狈。 她想转头去找贾政的目光。 可贾政只低着头看着茶杯,眼里是一片的恨铁不成钢,还有深深的丢脸。 无视手足、自家相残。这要是传了出去,那自己不就沦为一个笑谈,还有什么好名声可言? 王夫人等了许久,都没从贾政那儿得到一个目光。 她从来就知道贾政是个心冷的,可没想到他居然冷情至此。 而她很快又想起自己的宝贝儿子。又往宝玉那儿望去,就对上宝玉痛苦躲移的的视线。 宝玉在位置上扭力扭去、坐立难安。 自己母亲居然想害林妹妹,这对他来说,无异于是滴翠亭之后的第二件天崩地裂的事情。 他不知道该怎么面对王夫人。 王夫人自认所做这一切,都是为了宝玉。而现在宝玉居然如此躲闪。 她维持着跪姿缓缓低下了头,一时间她心里都是迷茫。 之前的努力都被推翻,未知的恐惧开始蔓延。 宫装嬷嬷这时候也不看王夫人,只对贾老太君点点头暗示道:“薛蟠已经下狱判刑。这是你们家事,自便就是。” 薛姨妈听到下狱这几个字就是一阵头晕。 上次在金陵薛蟠下狱,为了捞他出来,费了好大一笔银子,最后还是靠着王家才成功。 如今听他又入狱,薛姨妈只觉脑子微微发懵,连身子都有些抖起来。 而黛玉在位置上,只默默看着四周。 读心术在这种场合,发挥出最大的作用,让她能直接洞悉人心。 贾政只顾低头喝茶,他头上丢了面子这四个橙色的大字跳的飞快。 贾赦面色没有什么表情,妙啊!这二个大字像是落花一般,慢悠悠地从他身边飘落。 宝玉那儿是一片混乱的杂蓝,字体像是热锅上的蚂蚱一样,向四处蹦来蹦去。 而自己身边的贾母。 黛玉抬起手腕,以袖掩着稍稍抿了一口茶。 贾母头上是各种的算计。 贾府和宝玉是突出的深红,而黛玉借着喝茶细细看了一眼,才找到小小的敏儿玉儿。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心思啊。 黛玉目光从宫装嬷嬷那儿一晃而过,却正好对上她的视线。 嬷嬷冲着黛玉微微点头,一副严肃正经的模样。 可她头上正跳出两串桃红似的大字:漂亮不愧是王爷心上人 黛玉一时有些怔愣,只得先弯了弯眉眼回了一个笑。 这时贾老太君终于沉吟好了,她看了眼贾政,才改了个称呼开口道:“王氏突染风寒,近来都要在佛堂休养,一切从简。没有大事,不必出来。” 而后她又对着薛姨妈淡淡道:“我贾府庙小,容不下这么多大佛。薛家在外既有府邸,还请直接搬出去吧。” 说着,她又不动声色看了眼宫装嬷嬷。 嬷嬷面色还是一样的冷肃,看不出对这决定的好坏之情。 薛姨妈没想到贾老太君居然直接要将她们赶出去! 她身子摇晃了下,一时有些不能接受。 她们之所以呆在贾府,就是为了借贾府的势,压着薛家下浮动的人心。 现在这算是被赶出去,要是流言一传,那薛家还能得到什么依仗?! 而宝钗一直在外面默默听着,等到现在出结果的时候,这才进了来。 她穿着半旧淡雅的短衫,将脖颈上的金项圈露出了些。 这会儿她搀住了薛姨妈,并不多说什么。像是默许贾母安排一样,只稍稍行了个礼,就直接转身出了去。 黛玉望着宝钗远去背影,从她头上看到一行深蓝色的大字一路掉落: 我们在修省亲别墅的时候出了那么多银两,现在想一拍两散?天下间哪有那么好的事情! 只看着这些话,黛玉都能察出下面掩盖的风暴。 史湘云则直接被贾母送回了史家,还另派了两个管教嬷嬷。 等宫装嬷嬷告辞的时候,这事算是落了一个帷幕。 -2- 黛玉回到碧翠阁上远远眺望前方,指尖沿着窗户轻轻横扫而过。 当初自己上京,是为转移幕后黑手的注意力。 现在林家处于北静王的庇护之下,既然已经安全了。自己倒是可以早做些准备。 “明怡。”黛玉只将她一人唤到跟前,轻声示意道:“将林府在京上的房子先收拾出来,动静小些。” 说着,她扫了眼明怡的头上,又加了句:“不必让旁人知道。” 明怡只是忠心耿耿地点头,一心为黛玉的模样。 自从王夫人被禁闭、薛家也搬出贾府后,荣国府倒是沉静了一段时间,连王熙凤都少大声说笑。 随着日子流水一般过去,等到花朝节将近的时候,小辈里才又稍稍热闹起来。 探春今儿是带着花诗集来找黛玉的。 花诗集是京中千金圈的诗词合集,只在亲近的手帕交间流传,专门为花朝节准备。 “林姐姐要是愿意参加,必定能得魁首!”探春见了黛玉就是面上堆笑,又热切地摊开那本花诗集。 她这会儿上身的是件艳色翠服,将整个人衬地盼顾神飞、文彩精华。 探春之前少有这般打扮。在王夫人闭门不出后,她与贾环倒是慢慢显了出来,也更活泼些。 连带着赵姨娘也得了头筹。 不过这会儿赵姨娘不但没有了之前的咋咋呼呼,整个人倒是安静了许多。 只是他们三个都像是一副承了黛玉天大恩情的模样,明里暗里都对碧翠阁热情起来。 黛玉略微感叹了下,就由着探春拉了自己在长椅上坐了,一页页为自己介绍着。 “上面少有能与林姐姐比肩的。不过最近新出了一位,才思很是独特。” 探春为她比划着,又将花朝集翻到第一页。 上面是一首咏海棠诗: “半卷湘帘半掩门,碾冰为土玉为盆。偷来梨蕊三分白,借得梅花一缕魂。”* 探春看了又是赞,殷勤为黛玉解释说:“这等风流别致,十分难得。虽然她向来只作半首,却也能当第一。” 黛玉细细读过上面的诗词,不知为何,只是觉得分外熟悉。 她默默念了两边,下意识就自己接了下去:“月窟仙人缝缟抉,秋闺怨女拭啼痕。娇羞默默同谁诉,倦倚西风夜已昏。”* 探春顺着黛玉的接词反复思量,一拍手笑了起来。 “林姐姐竟然这般才思敏捷,这意境如出一辙,倒像是一个人写的了。” 黛玉还是觉得有些新奇。她自己知道,这诗句不是作出来的,反而像是就在自己脑海中隐藏着。 听见上半首,下半首就自然而然一起出现。 “这诗的主人是谁?”黛玉略带好奇问了一句。 “王家嫡女。王景。” 作者有话要说:*:是黛玉的诗。王景剽窃的。感谢支持。 25、剽窃者露馅 王景的诗? 黛玉又细细看过一遍,只是笑着摇摇头, 将那花诗集合上了。 “怎么?林姐姐不喜欢?”探春有些疑惑。 “之前我听王景作过一首, 她的意境远达不到如此。”黛玉指尖在花诗集上点了点,抿唇笑了下。 黛玉自小由父母教导, 于诗词上有着敏锐的灵感和直觉。 她能直接确定, 这不是王景能作出的诗。 “有人捉笔?”探春的眉头也皱了起来。 她是知道黛玉在诗词上的天赋, 毫不犹豫就相信了黛玉的话。 “那可不能让一个她得了头筹。花朝节上长公主会设宴。花诗集魁首可是能大出风头的。” 探春自认是承了黛玉的情, 连带着赵姨娘都不再被打压。因此现在倒是一心为黛玉打算起来。 她绕着案桌走了两圈, 边走边沉吟道:“林姐姐你自上京都没出去赴宴过。而长公主的花朝宴, 是京中最好的首面场。” “当初锦妃就是凭这花诗集惊艳入宫,一时圣宠无双。” 探春越想越觉得这是个好主意, 自己点头赞叹了下。 黛玉只在位置上坐着,有些好笑地看着探春绕着自己转了一圈, 将话题发散开来。 她倒是也愿意上花诗集。 父亲最终是会上京,而贾府眼看着摇摇欲坠,自己是该多条后路。 只是要写什么诗呢? 黛玉在探春走后, 也起身走了一小圈, 最后绕到阁楼外风铃树那儿。 鹦鹉正勤劳地扑腾翅膀,将装满瓜子的锦囊一个个塞进树洞里去。 它看到黛玉来了, “嘎”地一声就往她那冲去。然后轻轻撞在黛玉手心, 就一动不动转死歇着。 将瓜子一带带收好,可是累坏它了。 “明明有地方,你倒是偏偏要自己放在这儿。” 黛玉有些好笑又有些心疼,她将手捧高了些, 又揉了揉鹦鹉的羽毛。 看它红羽绿毛的模样,黛玉思路倒是飞腾了一瞬。 历史上有美人红拂、绿珠,更有另三名美女子。倒是可以连起一诗。 灵感来的既快又顺畅,对黛玉来说,有时候作诗就是看着一瞬间的感觉。 黛玉将鹦鹉小心放回它的窝之后,就回到书桌前,不假思索直接挥笔而下。 在长公主的花朝宴之前,还有一次小聚,用以最终抉择参与宴会之人。 之前能上花词集的,都受到小聚邀请。 此时王景正被簇拥着,一行往西走去。她只作漫不经心地一扫,又看了下面前的诗集排行榜。 “这次花朝宴定是王姐姐得第一了,哪里还需要再比试呢?”有人笑着奉承。 “我也是就一零半点的灵感,常常凑不齐整首。可别夸我了。” 王景微微提起嘴角,露出一个矜持的笑意,只心里默默感谢宝玉。 要不是前世宝玉将他们的诗词传出来,自己怎么能得手呢? 当初她得知是一个破落户的林家女嫁给北静王,可是气了好一阵子,特意收集她的平生。 现在倒是好运用上了。 “王姐姐都这般自谦,那我可就不敢说话了。诗词是真透着灵性。”那人追着夸,想在王景一步登天前结交些交情。 王景面上笑容加深,缓缓摇动手中的扇子,一时有些志得意满。 她已经想明白了,哪怕黛玉是重生的也不怕。有证据自己是抄袭吗? 她可是知道,北静王的母妃就是在花朝宴上一鸣惊人。 自己只要抓紧时机,在花朝节上得第一,赢得长公主的赏识,那离嫁给北静王就更进一步? “看那排行榜!第一被圈了好多。”有千金指着前面排行榜惊叹了声,又自然而然接道:“王姐姐太厉害了。” 之前都是王景第一,这会她也以为首位依旧是王景。 排行榜的排名是专人选的,被圈的越多,表示被认可的程度越大。 而现在远远望去,排行榜上第一篇,居然被密密画满了红圈。 王景将扇子竖起来微微遮面,一时又是快意,又是嫉妒。 毕竟这是林黛玉的词,自己只是剽窃而来,甚至只记得一零半点,都能得到第一。 那她本人该是何等天资? 不过那又如何?好处最终还是自己享用了。 王景面上浮现一丝冷笑,随着众人往席面上去。而越接近排行榜,王景就越觉得越不对。 自己的诗词只记得一半。可那排行榜第一,看着就是长诗——难道自己不是第一?! 王景下意识加快了些脚步,等到榜前的时候,才发现自己落到了第二。 第一位是五美吟,落笔是眼熟到刺目的地步。 “林府,林黛玉?” 有人小声地念出排行榜第一的名字,一时间之前吹捧王景的人都沉默了一瞬。 之前还是王景独霸一榜,现在居然换成了一个突然出现的人,这让她们有些猝不及防。 王景持着扇子的手僵硬了一瞬,她只觉得一阵的头晕目眩,手心微微出汗。 林黛玉来了花朝宴?前世明明没有她的! 哪怕自己做了再多心理建设,可看到这个被抄袭的正主时,王景还是有些心虚。 许是她僵硬的面色被旁边人看出来了,有人小声开口道:“这不过是突然冒出来的。也许流星一炽,担不得什么。” 那人说着,又点了点排行榜,本想挑点错。 可是看那上面字迹细腻飘逸,作词更是动人,一时也停下了话语,只是慢慢欣赏着。 半饷她默默念了几遍,忍不住赞了一声:“风流俊秀,不愧第一!” 王景像是被这话惊醒似的,她猛地转头盯了那人一眼,也不再在排行榜面前逗留,而是直径望席面上去了。 花朝小聚的席面一一独立,并不按身份地位的来排,而是按排行榜的依次就坐。 王景将略带僵硬坐在第二个位置上,心中一时妒火心虚同时而起。 她本来借着黛玉的诗词,以为稳操胜券。 没想到黛玉也来参与,直接将自己的第一夺了去! 她本该拥有第一的。 “王姐姐何必如此,一个没出面的人。没准她貌若无盐,这才不敢出来呢。” 有之前凑不到前面的,这时候趁机加快一步进了来,借机拍马安慰。 王景听到这话更是戳心,她一口气差点没上来。 别人不知道,自己还会不知道吗?林黛玉貌若天仙,要是等她出来,这群人没准都倒戈了。 王景闭上眼睛深深吸了口气,并不理会旁边的人。 那人没有得到回应,只能面色灿灿僵硬笑着,而心中闪过一丝怨怼。 -2- 黛玉这时候也和探春一道进来。 排行榜上的诗词自也有出众之辈,只是黛玉顺着看向那第二首王景的诗,越看越是眼熟。 就像是刻着自己记忆里一样。 当黛玉绕过柳条帘,进入席会的时候,原本就安静的席会上更是静了一瞬,众人的目光汇集。 赞天上星辰璀璨,哪比得上她明眸盼顾生辉。 叹娇花妍盛而开,哪敌得过她容貌倾城绝代。 王景只觉得是命运在轮回,和上次在宁国府时一样。林黛玉出现的时候,直接夺走了所有的注视。 用扇子缓缓遮住半张脸,王景垂下眼眸,将指甲掐入手心。 她很是不解:这个世界已经有了自己是重生的,为什么还要有个林黛玉? 黛玉对这场景倒是习以为常,她从众人头上一扫而过,在一片红艳艳的心语中,缓缓往前走去。 这是谁家千金? 有这等容貌,怎么之前默默无闻! 也不知她位置在哪?诗情如何? 黛玉一路往上,欣赏在半空中蹦跶着的各色的心语。 众人的目光也顺着她一起往上。路过前二十、踏出前十,迈进前五。 最后一路直直走到最前方。 第一! 一时隐隐又有些微气音响起。 当黛玉在第一的位置上坐定,稍稍抬起眼帘扫过众人时,在场的心语都跳的更快了些。 在黛玉的眼里,这是一片璀璨的绚丽。 席前一柄金色大钟敲响,“咚咚咚”的声音并不沉重,反而带着一股清脆。 有宫装的嬷嬷恭声宣布道:“今儿是花朝小席,诸位得到邀请。以诗会友,各自随意。” 黛玉跟着众人举杯,转头看向王景时,就见她头上已经冒出黑油油的暗色小字: 别来问我别来问我 这更让黛玉确定,王景的诗词不是剽窃,就是有人捉笔。 那自己为什么不问呢?既然是以诗会友,那就更应该互相切粗才对。 黛玉微微一笑,对王景举了举玉杯,“王姑娘好才气,那首咏白海棠,甚是动人。” 杯中的清酒晃荡了下,在光下闪着点点亮光。 王景本来就是心虚,那经得住黛玉一问! 她手心下意识蜷缩了一下,将扇子握地更紧了,只以为黛玉是在兴师问罪。 “一时有感罢了。”她偏了偏头,按耐住猛跳的心脏,并不对上黛玉的眼。 “我最爱那诗中蕴意。高贵雅洁,又有曲高和寡、昙花一现之感。” 黛玉说着,自己都有些叹起来。这诗词是真的好。不知背后捉笔的人是谁,心境中带着孤寂。 她可没在王景身上看到一丝孤寂。 王景额头都起了些汗。她只咬着牙重复说是灵感,连声音都是僵硬的。 她们处在首席第一第二的位置,一举一动备受瞩目。 王景恍恍惚惚觉得,低下的人都在窃窃私语,像是在质疑自己,连眼神都不对起来。 而细看过去,下面又是一如往常。 她僵持在位置上,汗水顺着额头划下,又滴在隐隐颤抖的玉扇上。 黛玉见此只是莞尔一笑,自己稍稍抬腕,将玉杯中的酒水饮下。 自己虽然确定,却也没有证据。 若是可以的话,黛玉倒是想结识结识王景身后捉笔的人。 黛玉一时自饮,袖摆如同翩飞的蝶翼。她并没多大动静,都能吸引众人的目光。 等到宫装嬷嬷再次出现的时候,便让人发下纸笔,又定了命题。 “取亭中随意一物作诗即可。” 顿时大家都各自思量起来。只要能入长公主宴会,那就是天大的承运。 随着诗会开始,众人不再看来。王景微微放松,这才察觉自己背后已经湿了些。 她深吸口气抛下玉扇,一把抓住了笔,目光在亭子里飞快地转过。 枝头的桃花俏丽,地上有落叶飘零。王景看了眼后,又立马移开了视线。 桃花行和葬花词是自己对北静王最后的底牌,不能在这个时候曝光。 幸好这是花朝小聚,最不缺的就是各种花。 在王景看到菊花的时候,立马就想起了林黛玉的咏菊,登时就是挥笔而下。 只要自己交的比黛玉早,出名地比黛玉快。哪怕后面黛玉写出一样的内容,那就是她剽窃自己了! 王景只觉得自己手都在微微颤抖,连带着字迹也有点不清。 她为了抢先,是第一个示意收稿的。 对上宫装嬷嬷的视线时,王景心跳如擂鼓,连腿都有些发软。 黛玉倒是没注意王景那么激烈的心理活动,她这时候也微微扫过全场。 场上花卉最多。哪怕不是同一季节的,也被宫廷手法令其开放。 这时候黛玉的心情正好。家中的事情也解决了、王夫人和薛家也都不在眼前。 她爱那菊花娇嫩鲜艳,一时也下笔起来。 心境不同之下,诗词的感觉自然是不同。 等千金们诗词的纸卷被一个个装好,众人最后略坐一会,才各自散去。 而林黛玉这个名字,已经在千金圈中私下流传起来。 长公主府邸上,对于花朝宴的筛选正在进行。 “看看,这都是今年花朝上的新诗。” 长公主点着被重新抄写过一遍的诗词,对水溶微微笑道:“你最近不是在学诗?可以挑一个来一道学。” 长公主逗着他玩笑了声。她和水溶的母亲锦妃最是交好,才会更加关心水溶。 看水溶俊朗的脸上是一片冷淡,长公主强行将诗汇放他手心,只退了一句说:“都是遮去名字的。你就随意看看,有喜欢的就圈起来。” 水溶也知道张公主是好意,他揉了揉额角,稍稍翻了一下上面诗词。 对水溶来说,诗词都是字句的组装。他宁愿战场杀敌,都比组装字句来的容易些。 他漫不经心翻了两下,就想还给长公主时,突然被上面的一首诗吸引住了目光。 “满纸自怜题旧怨,片言谁解诉秋心?一从陶令评诗后,千古高风说到今。”* 这是黛玉的咏菊。难道玉儿也来参加花朝宴了? 水溶第一反应就要以公徇私,将这首诗圈为第一。 可看着看着,他又有些不解。虽然他在诗词上不通,可他懂黛玉。 这是借诗来抒发愁怨。而玉儿现在一切顺心,怎么会作出前世的词调? 他的指尖在上面划过,细细看去,心下更是有些不可思议:这甚至还有错字? 作者有话要说:北静王:没想到玉儿也会写错别字 黛玉:??? 以后每早九点日更~感谢各位的支持。 *:黛玉的诗。错别字是王景记错。 26、王景是草包 水溶心里第一个念头就是惊讶:玉儿也会写错别字?! 然后他就摇摇头推翻自己。 前世玉儿的每一件稿纸,都是自己亲手收拾整理的, 就没有错字的情况。 水溶指尖从这上面缓缓划过, 缓缓开口问了一句:“这诗是谁做的?” 他心中升起了一个不可思议的念头。 “怎么?看上了?我去寻来和你一道读书如何?”长公主倒是很乐意开自己这个侄儿的玩笑。 看水溶俊朗的脸上表情不变时,长公主也正经了面色, 沉声严肃道:“这可是花朝宴, 不容一点差错, 更不能徇私。” 长公主吐出的字又慢又冷, 面上是和水溶是如出一辙的冷漠。 而下一刻她又自己撑不住笑了起来, 揉揉眼角轻快补充道:“不过你是我侄儿, 当然不一样了。” “是王家女,王景。” 王景?水溶的英挺的眉眼微微皱了起来。 “看上她了?”长公主面上带了一丝狡黠。 水溶没有接她话茬, 而是点了点那首诗,也不拐弯抹角, 干脆直接道:“我怀疑她剽窃。” 而小聚完毕,黛玉回到贾府后,就看到宝玉在阁楼内候着自己。 一见到黛玉, 宝玉的目光就放出了些光。他连忙放下茶杯, 上前招呼了一声:“林妹妹!” “表哥找我有什么事?” 宝玉难得有些扭捏。倒是他身后的侍女捧着一个大红盘子,略带殷勤介绍:“这是贵妃送来的, 每个人一份。” 贵妃?贾元春?黛玉思路飞快地略过一瞬, 记起元春是王夫人的女儿。 还没等黛玉道谢收下,那侍女又自顾自解释道:“这只有林姑娘和宝二爷是一样的。其他姑娘们则少一些。” 黛玉看着盘子里红奢香珠、凤尾罗等物,这才懂为何宝玉刚刚羞涩。 这礼物是贤德妃对撮合自己与宝玉的表态。 自己父母还没说什么呢,这些人就急匆匆上了来。 黛玉就戳了戳宝玉心窝子, 直接问了一句:“礼物没有王夫人的一份?” 宝玉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似的,这才不复刚刚那般含情脉脉。 他令丫鬟跟着将东西送库,等眼前无人了,这才小声道:“林妹妹,我把金钏留你这儿如何?” 黛玉挑起眉梢,对宝玉露出一个疑惑的表情。 “她是荣禧堂伺候的。最近人心惶惶的,我想让她来林妹妹这儿先住住。” 黛玉只觉得有些好笑,“表哥怎么不将她放自己屋呢?这时候倒是想起我来了?” 看金钏和宝玉四目留情的模样,黛玉就知道他们间关系不是那么简单。 宝玉犹豫了会,这才小小声道:“我本来是想的,只是袭人正在病上。说是乏累,让我将她送出去。” “表哥还是先清个大夫给袭人看看吧。”黛玉笑叹着摇摇头,直接拒绝了他。 宝玉还想再说,可是见金钏等回来了,再犹豫一会后,只得先告辞了。 等过几天,黛玉就收到了长公主宴会的请帖。 她将帖子放在桌子了,在一旁翻着诗词合集,一时有些兴味阑珊。 还是明怡开了开窗户,将在外扑腾的鹦鹉进了来。 她上前将帖子收好,又像是细细看上面字迹似的笑道:“姑娘果然厉害,这些诗我就不太懂“ “不过我之前看过一首诗,很是有意思,姑娘听听?” 黛玉将鹦鹉捧在手里搓揉着,随意嗯了一下,就听到明怡说:“满纸自怜题旧怨,片言谁解诉秋心。” 逗弄着鹦鹉的手指头顿了下,黛玉侧眼看了下明怡,就见她正机械地给鼎内撒香饼,头上正泛出浅紫色的字体跳动: 紧张紧张紧张紧张 而此时手中的鹦鹉也像是僵硬了一瞬似的,在自己看过去时,它又若无其事抬起头,甚至想哼个歌欲盖弥彰。 黛玉先点了点鹦鹉头上的绿毛,这才回了明怡:“这我倒是没印象,只是听着像之前替王景捉笔之人所做,都是悲怨之情。” 听到后面明怡有些放松的呼吸,黛玉弯起眉眼无声地笑叹了下。 等花朝节至,就是长公主花朝宴的时候。 攒花千叶无人顾,一朝闻名天下知。长公主的朝花宴正是出名的大好去处。 一路由宫人引着进来,黛玉看这处处是华彩缤纷、灯光相映。 两边的葱葱青树上,还挂有剔透的水晶琉璃等,正反射出细碎的光芒。 黛玉顺着扫过一眼,各色的光彩投下,将她也笼罩在其中,就像是给黛玉渡上了一层淡淡的光辉。 在拐角处,引路的宫人向前几步,微微躬身示意。 亭后是香烟缭绕,黛玉缓缓走进。流彩纱裙勾勒出风彩卓越,每走一步,银线花纹都随之隐现。 她的眉眼是剔透的秀美,明眸在光下盼顾生辉。淡雾似的薄烟笼罩,黛玉犹如九天玄女下凡尘,是世间罕见的风姿。 哪怕已经在花朝小聚上见过一回,这次千金们还是又静默了一瞬,甚至看的时间更久了些。 世间哪有这等天仙 倒衬地我庸俗起来 该如何才能和她交友? 黛玉对这些目光习以为常,她顺着宫人的指引到了前位的右侧。这是最接近长公主的位置。 在这里,黛玉可以很好地观察下面。 长公主似乎偏爱细碎的水晶,席面正中间全是由水晶铺接而成,又有宫人的手段另其泛发出恰到好处的光芒。 在众人眼里这不过是琉璃的璀璨,而在黛玉看来,上面布满了蹦蹦跳跳的心语。 不知这次题材是什么 定要拔得头筹 听闻长公主最爱美人。世间真不公平,我嫉妒嫉妒嫉妒嫉妒 各色的心语最好看穿人心,黛玉顺着最后一行跳动的字望去,正好和那千金对视了一眼。 黛玉弯起眉眼冲她一笑。那本来头顶着嫉妒的千金,面色一下子就通红起来。她连忙低头,只露出一双红色的耳朵。 王景在最后时刻才姗姗来迟。 她低头走在路上,跨向黛玉对面的位置时,她顿了顿才转过身,毫不迟疑地直视黛玉的眼睛。 花朝宴上的首席会是我的!王爷也会是我的!再来一回,就算剽窃,没有证据,你奈我和? 黛玉看着面前一排的靛蓝色字体跳跃,将王景从四面八方包围起来。 而王景这时候也正冲着自己,提起嘴角露出一抹笑。 她一身浓烈的殷红,在光线地折射下,到将她眼底也印上一抹红色。 黛玉倒是有些吃惊,原本以为是请人捉笔。她看诗词俱是哀叹,还想认识一下背后之人。 没想到居然是剽窃?那可比捉笔严重多了。 不过证据嘛,对于内行而言,王景可处处都是破绽。 黛玉看着王景略带得意的笑容,也冲她微微一笑,又抬腕点了点王景案边的挂词。 “一从陶令评章后,千古高风说到今?王姑娘真是好才气。” 黛玉笑赞了声,细看那诗词时,才发现这正是之前明怡问自己的。 看来北静王也看出王景是剽窃的,这才让明怡试探下自己,看看是不是剽窃自己头上去了。 一想起北静王,黛玉下意识就想起他作的诗。 她鸦羽似的长睫微微垂下,有些好笑地揣测:以水溶作诗的能力,是怎么看出别人剽窃的? 王景下意识攥紧了下手心,尽量坦然自若地回说:“不过是一时灵感,比不得各位。” 花朝宴得到邀请的人更少,这时首位一二说起话来,都引得大家侧耳倾听。 毕竟能得到魁首的只有一位。所以常有一二相争,若是能在长公主来之前说服对方,那便是这场的焦点了。 黛玉注意到众人的目光汇聚,她平和地笑了下,指尖绕玉杯沿上转了一圈,缓缓开口。 “尤其是‘一从陶令评诗后’,那‘陶令评’、诗词做的的确很好。” 黛玉特意顿了顿,以加重断句,然后好暇以整以等着王景反应。 这话一说出去,下面人的面色都微微变了起来。 本来是‘陶令’指陶渊明,林姑娘现在说成‘陶令评’,让她们实在不解。 而更令她们吃惊的,是王景的反应。 王景对于黛玉的诗词,本就是前世背的,今生记得断断续续。 咏菊一词更是临时想起来,哪里有工夫去查看原本意思。 王家信奉女子无才便是德,自己能背几首诗,已经很了不起了。 她只以为是黛玉在讥讽自己,微微呼吸之后,便依旧保持镇定的态度点头同意:“是啊,他的确好。” 这时候下面难得起了细微的喧哗,王景的回答实在是令她们大吃一惊,一时间千金们都交头接耳起来。 声音传到王景耳朵里的时候,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跟着惊慌了瞬。 黛玉也没想到这么简单的陷阱,王景都会掉下去。 故意冲她扬起眉眼,黛玉反问了一个字:“哦?” 王景果然更加心虚,只是箭在弦上,只得沉声掩盖过去道:“陶令评的诗写的的确好,所以他的词才会流传到现在。” 下面这时候已经不再窃窃私语,而是安静下来。看到黛玉也略微惊讶的表情,千金们更是确定: 刚刚是林姑娘想和王姑娘开个玩笑,可是一不小心测出了......王姑娘是个草包? 那她的诗词是怎么做的? 千金们以眼神互相传达着心情。 黛玉看王景头上墨色的心虚二字正在跳动,刚想再推她一把,就见下位站起一个千金。 那千金先是向众人为微微行礼,又冲着王景柔声道:“我实在是很想问王姑娘,陶令评是谁啊?” 众千金都微微笑起来。 黛玉听这声音悦耳,又看那姑娘更是温婉,眉目清浅犹如白莲。 她眉心还有米粒大小的一点胭脂痣,正冲自己柔柔一笑。 而她的头上,赤金色的大字正在拼命跳着:恩人!看我!我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水溶:磨刀霍霍.jpg 谢谢大家支持~ 27、我也是重生的 恩人?黛玉微微侧头将那行赤金色的字体再看了一遍。 她在记忆里搜寻了下,这才想起当初做的那个预知梦。 在预知梦中是有个眉心带着胭脂痣的姑娘, 正哭着被人生拉硬拽地拖走。 不过后面派人去寻时, 得到的回复是她已经被救走了。 自己不过一趟无用功罢了,这会儿怎么变成她的恩人了? 黛玉一时有些想不通。 可看原本披散头发跪地哭求的姑娘, 现在是一派的清朗大方、漂漂亮亮的模样, 黛玉也为她高兴。 毕竟是预知梦梦过的, 两人也算有缘。 这样想着, 黛玉只弯起眉眼, 对她莞尔一笑。 而那姑娘白嫩的面颊立刻就红了起来。她连忙冲黛玉露出一个清浅的微笑, 温柔地像是五月春花,又乖又甜。 而她头上字体的反应更是十分激烈, 直接在半空中炸成赤金色的闪光。 英莲按下心中的激动,再度看向王景, 语调温柔追问道:“王姑娘怎么不说话?” 王景虽然在诗词上没有讲究,但基本的脸色还是会看的。 这时候众人面上的诧异,一个个都像榔头似的敲在她心上。 她心跳地一下比一下快, 只紧紧攥着手上的玉扇, 搜肠刮肚想着解释。 “我家自奉女子无才便是德。我虽然不通那些,不过灵感就是下意识而来, 哪里需要知道谁是谁呢?” 王景有些慌不折言。只要自己咬死不承认, 那就没有证据可以说自己是剽窃。 “你们不过是靠着苦读积累,哪里知道天赋灵感的妙处!” 英莲没有被她的话激怒,只是抬了下纤细的眉眼,柔声笑道:“那王姑娘真是太有德了。” 听懂这话的千金们都微微笑了起来。比起王景有些强词夺理的模样, 还是这种温和的做派更能让人信服。 王景只当做自己听不懂,虽然身子僵硬,可还是坚持坐在位置上。 她头上的字正一个一个慢慢冒出来:只要我不承认,那就不是剽窃! 从来厚颜方可无耻。黛玉也是被王景的态度给气笑了。 “只要不承认,那就不是剽窃?”黛玉将她头上的话低低念了出来,让声音只在两人见听到。 王景猛地攥紧手中扇子,眼角有些抽搐。 为什么她会知道我的想法?!这几个靛蓝色的大字猛地窜了出来。 “为什么我会知道你的想法?”黛玉弯弯眉眼重复道,给了她一个柔美的笑。 而王景简直要悚然。她半颤抖着手想指向黛玉,却发现自己手发软地厉害。 这是什么情况?难道重来一回,自己只是带有记忆,而林黛玉居然得到了察言观色的能力? 王景满脑子都是迷糊,而巨大的嫉妒很快袭击了她。她只觉得不公平。 凭什么?凭什么?明明都是重生,凭什么所以的好处都被林黛玉给占了?! 王景的思绪太过激烈,连带着头上的字体都是一片混乱的昏暗。 黛玉看了好几眼,才看到最大的“凭什么”和“不公平”这几个字反复跳来跳去。 她倒是想起第一次在安定寺见面的时候,王景也是这样质问僧人。凭什么佛礼是给自己的,这不公平。 而现在过了这么久,她的心里还是这般偏颇狭隘。 黛玉想了想当初僧人的回答,学着对王景一字一顿道:“世间从不公正。” 王景瞳孔收缩了下。她往下看那些千金,哪怕自己死不承认,也只是表面上的遮羞布,她们已经心知肚明。 而堂上又有长公主府的嬷嬷们,想必她们也都看着这一幕,自己的形象已经破灭地差不多了。 现在只有一个方法可走,只能破釜沉舟。 想到自己之前在长公主院里得来的情报,王景调整着呼吸。 反正根本目标是北静王,只要能得到北静王的赏识,那一切都好说! 王景将注意都打定了,这时只装作不稳,手猛地一颤撞在案上。装满酒水的玉杯摇晃两下,直接撒了出来。 她只装躲闪不及,任由酒水把自己的衣裳打湿了些。 “哎呀。”王景低下了头,也不再看千金们,只向上方的宫装嬷嬷小声询问道:“能否容我去客房清理一下?” 嬷嬷自然看清一切。她只以为王景这是忍不下去,要借此溜走了。便点点头,让身旁的侍女带她下去。 王景小声道谢,跟着侍女走的时候,抬头看了侍女一眼。 而侍女这时也看向王景,两人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 千金们看着王景低头而走,只当她是羞愧先退场了。 这也是常有的事,只要能先分出首位一二的胜负,输的人为表心服口服,就会提前离场。 就是不知道林姑娘和她说了什么?居然有这般威力? 不愧是这次花朝节的第一。 果然,直到宫装嬷嬷出声示意长公主前来的时候,王景都没再回来。 长公主秀发束起,眉目舒朗。不同于常人的袖飘飘衣摆起伏,她的手腕处由锦绸细裹,透出一股干脆的利落。 众人都起身行礼问好。 等各自归位后,花朝宴才正式开始。 远远的戏曲声替换,遥遥传来更激昂的音律。又有宫人一捧上各色繁花、珍贵奇葩,在花宴中进退展示。 那些花卉十分珍奇。有的连枝带叶皆是一片火红,犹如一盆烈火在熊熊燃烧。有的半边是墨色、半边是白色,正中间却挂着一颗红色的果实。 如此总总,看的众千金都是小声赞叹,而又暗暗将目光往上位略去。 这时候首位只有长公主和林姑娘了。 长公主看向第二名空落落的位置,心中对黛玉的行为感到一丝满意。 之前侄儿说王景是剽窃,那在长公主眼里就定是剽窃了。 有侄儿一句话就够了,哪里还需要找什么证据? 她将两人这样安排,就是想看看黛玉处理的手段。 能够干脆利落将人逼走,这倒是符合长公主的胃口。 长公主抬腕将玉杯中的酒水一饮而下后,就看向黛玉微微笑了起来:“林姑娘真是好才气。” 她看黛玉墨发乌瞳、柳眉明眸,容貌世无双,头上就跳出了美人两个字。 黛玉并不直视长公主,只微微垂首自谦。 长公主抬手撑着下巴,冲黛玉微微一笑。 她素来最爱美人,而林黛玉的容貌绝世,要是能常常看着就好了。 这个想法在脑海中绕过一圈,她倒是想起水溶来。 “我有个侄儿,最近也在学诗,只是实在不通。姑娘有什么法子?” 长公主的侄儿...... 黛玉缓缓执起手上的玉杯,只先细细解答:“先将王、杜、李三人的诗句揣摩了,再往后看谢庚鲍等人的,就能上道。” 长公主一听,立马就想起上次水溶拿着本诗经默背,向来淡漠俊朗的面上一片忧愁的模样,忍不住先哈哈大笑起来。 下位的千金听得声音,接着举杯的遮挡,又悄悄往上首看了眼,心中都是羡慕。 她们还没见过长公主这般开心的模样,想必是对林姑娘分外满意了。 而英莲在下方端端正正地坐着,她脸蛋小巧细眉柳目,瞧着就是天真单纯楚楚动人。 在众人都在看长公主的时候,她只定定望着黛玉的侧颜。英莲挺直了背部,心中一阵骄傲。 恩人这样的容貌和才气,有谁能不满意? 长公主自己笑了一会,就冲黛玉摆摆手平息笑意道:“我那侄儿,战场上是以一敌百的存在。可让他看书?实在是为难了。” 黛玉下意识将这些描述和认识的人对比,听着听着,倒像是在说水溶了。 她只让念头一晃而过,在这时候并不深思。 而长公主想起自己之前和侄儿开的玩笑,说是要指一人教他学诗。 本来不过是一时逗趣,不过这会儿她看黛玉,倒是越看越喜欢。 既有干脆的手段、又有这般的才情。 长公主也不用宫人伺候,而是自己将玉杯满上。 她晃动着手上的玉杯,看其中酒水流动,满意地继续想:更重要的是有如此容貌。 她想着想着,又有些叹息:不过侄儿是个不解风情的。往日自己送了多少美人,他正眼没瞧一下。 只可惜自己没有儿子,不然求娶进来,更是让人欢喜。 黛玉可不知道在长公主心目中,自己成为满意的儿媳候选人。 她看长公主不再问话,自己的目光便从众千金的头上一扫而过。 宴会处是各色的心语。要么是羡慕欢喜、要么是嫉妒自苦。 更有两位千金,面上都是笑意盈盈温和交谈的模样,而双方头上的字已经对打起来了。 黛玉正看得有些出神,就见一个赤金色的恩人!跳到自己视线中。 她下意识顺着这两个字看去,正好对上英莲满目的欢喜。 自己到底是怎么成为她的恩人的? 黛玉只想着一会散宴后可以前去交谈一番,又对英莲露出一个笑来。 英莲立刻也加深了笑意,露出右边一个小小的梨涡,面上是一眼能被看清的开心。 风从院子里招摇而过,吹得绿叶哗哗作响,又卷落枝头点点白色小花,将它一同裹着往碧蓝天空飞去。 一阵微风携带着花瓣张扬而来,水溶下意识伸手穿过风里,将其中的花瓣拢在手心。 他刚从训练场上回来,身上还是一套墨色的劲装。轻甲护住结实的肌肉流线,隐隐彰显其中的力量。 水溶松手又让花瓣飘走,俊朗的眉目难得染上轻快。 听说黛玉在长公主府赴宴的消息,他立刻将训练任务推分了,只自己赶过来。 水溶正盘算着自己怎么出场、怎么说话时,突然听见前面传来幽幽的叹气声。 他远远看去,就见一个穿着白纱裙的背影,正望向落叶叹气。 玉儿?水溶看这熟悉的一幕,顿时有些恍惚。 前世也是自己从军营回来,看到玉儿将园子里的落花用绢袋装了埋起来。 一开始自己实在是不能理解这个新婚王妃的想法,只是遥遥拧眉看着。 后面虽然依旧不能理解,不过已经学会一起将那脆弱的花装装埋埋。 以至于打战的时候,曾一度在想周围的花要怎么办。 前世的记忆让水溶的面色温和了些,可现在他们还没有成婚呢。 水溶踌躇地站在原地,有些犹豫该怎么打招呼才好。 而那人俯下身子,轻拾起一个花瓣,又微微抬头看向树上,嘴里开始一字一字念着: “花谢花飞花满天,香消玉断谁人怜!” 水溶面上的笑容瞬间就冷了下去,这个声音可不是玉儿。 那人念完诗句,恰到好处地转身时,水溶看清了那张脸。 王家女,王景。 作者有话要说:王景开始葬花:重生回来,剽窃勾搭北静王! 北静王磨刀霍霍:我也是重生的,惊不惊喜? 非常非常感谢大家的支持。 28、宝玉被打啦 花朝宴上,长公主举杯示意众人共饮。目光从黛玉那儿晃过时, 她下意识顿了下。 黛玉抬袖间, 露出右手手腕,上面正带着一串她分外眼熟的念珠。 这不是水溶第一次开口要的东西?传说中的圣品, 世间可没有第二个。 长公主又留神看了眼, 这才心有所感地收回视线。她面上也不显些什么, 只在心里吹了个口哨。 哇哦 黛玉看到这两个字就像是透明泡泡一般慢悠悠地飘过来, 又绕着自己转了两圈, 这才啪嗒一下碎了。 她下意识扫视过自己, 又往下看了一圈,大家都是如常的模样, 并没有什么能引起长公主感叹的。 “咚咚咚”的钟声逐渐响起,这是在提醒第一场花朝宴的结束。 按照惯例, 这时候长公主应该赐给第一一束花卉,当做是明面上的荣耀。 能来花朝宴的千金们都等着这一幕,而宫装的嬷嬷在后面已经准备好了奖花。 长公主将黛玉唤到自己身边, 在将花束递给她后, 又直接从发上拔下一个玉簪。 “这是御赐的碧簪,我瞧着倒是很适合你。” 这话一出, 不仅黛玉微微怔愣, 下面的千金们也都吃惊了。她们下意识互相对视了一瞬,眼底写满了不可思议。 御赐之物岂是可以随意转赠的?长公主究竟是多喜欢林姑娘?! 长公主从来不在意那些繁文礼节,今上又对她这个唯一的胞妹心有愧疚,她哪有顾忌什么呢。 这会儿她只缓缓将簪子戴在黛玉发间。 看着剔透的碧簪在乌发间微微闪光, 长公主面上挽起一个满意的笑。 这可是自己未来的侄媳妇。给自家人送些好东西,不是很正常? 于是等到第二轮长公主回去,千金们自行赏花的时候,甚少有人靠近黛玉。 若是超出常人一点,那还会有结交羡慕嫉妒之心。 可若是超出了许多,在自己遥遥不可及的位置,那就起不了任何的心思,只会远远看着。 黛玉发间的碧簪在光下折射出细微的光芒,逼得千金们不敢靠近。 在周围千金明里暗里的打量下,黛玉走下首位,一个人缓缓从席中穿过,裙边和袖摆在风下扬起层层波澜。 院子里四处都是鲜花绽放,不同时节的花卉在宫廷手段下热烈开放着。 黛玉面前是一簇艳红色的芙蓉,在外难得见这般纯净的颜色,像是一簇簇火苗在燃烧。 她刚刚伸手拢住其中一朵花骨包,就听得一道清脆的声音在身边响了起来:“林姑娘。” 黛玉抬眼看去时,还没见到人,两个硕大的恩人就出现在自己面前。 “我叫英莲,是姑苏甄家的。”英莲人如其名,柔美小巧的脸蛋就像是清纯的白莲。 她对黛玉眨了眨眼睛,又补充道:“不过我现在在江南这边。” 黛玉将指尖从花朵上收了回来,只互相问好。 而英莲像是期待着什么似的,她将声音放得轻了些,两只水汪汪的眼睛都闪着光。 “我家在姑苏甄家,后面才去了江南。虽然都信甄,但两边倒是没有什么关系。” 这话说的没头没尾的,像是提醒又像是暗示。 黛玉只能看到亮闪闪的心语,猜测无果后,也不打哑谜,还是直接问了句:“你之前就认识我?” 英莲脸上升腾起了些红润,她揉了下自己的衣角,压低了些声音柔柔道:“我之前被拐,是林姐姐的人将我救了出来,还让甄家人好好照顾我,把我父母也送了过去。” 黛玉摇了摇头,将事情给她摊开来讲地清清楚楚,“我试图救过你,不过在哪之前,你已经被人救走了。” 她不希望这是因为一个误会而产生的情感。 “可是救我的人,就是告诉我要报答的话,就报答林姑娘。” 英莲对黛玉的解释完全不意外,依旧柔柔地笑了起来,面上还带了些淡淡的胆怯。 “我不会打扰到林姑娘的。”像是怕被嫌弃一般,英莲又飞快补充了一句。 她眼眸垂了下来,一副怯弱而小心的模样,浑身上下都透着小心翼翼,生怕被拒绝。 黛玉瞧这表情心都动了一下。自从胞弟去世后,她一直想要一个弟弟或是妹妹。 就像是英莲这样的,乖乖巧巧的,可以和自己一道读书描画。 这会儿她稍稍上前一步,轻轻顺了下英莲的长发。 而英莲像是从这个举动中察觉到黛玉的体贴,她只扬起头来,眼里还噙着淡淡的水光,而面上已经带起一抹乖巧的笑。 阳光穿过树梢落下,在地面投射出斑驳的影子。 一阵风吹过,树影在墙壁在晃荡着,映出安定寺的红门黄壁。 寺庙内,王景倒在椅子上,是一副不省人事的模样。而灵秀在不远处对坐着。 过了一会儿,他才稍稍吸气起身。哪怕眼睛没有睁开,灵秀还是精准地拾起帕子,擦拭了下额前的汗水。 水溶低头站在屋子的一角,像是要将整个人都隐藏在阴影里一般,好久才出声问了一句:“怎么样?” 他的声音带着沙哑,脸上是难得的紧绷,俊朗的面容在昏暗处看不太清。 “和你一样,不过比你好。她记忆很全,不是突然刺激,所以也没有后遗症。” 灵秀把自己扔在椅子里坐下,又随手将帕子丢到桌上,有些疲惫地吐出一口气。 “转世重修在佛道上是修炼的一种。经书上记载,哆伽释者就是转世重修之人,在又重新经历过一切后,才大彻大悟就地成佛。” 水溶扯了扯嘴角,没有说话。 “当然,我之前还以为你是转世之灵,没想到还有一个。”灵秀按了按自己闭着的眼睛,冲水溶的方向笑了下。 而水溶只觉得头在一阵阵的疼,像是凿子凿开了一个洞,还在往里钻。 他的呼吸重了些,劲装包裹的胸膛微微起伏,半饷才隐隐咬牙道:“她偷了玉儿的诗,还扮成玉儿的模样。” “我懂,不会让她回去的。”灵秀点了点头,对水溶的潜台词心知肚明。 他咳了下,瞬间就转换为一股悲天悯人的语气,似模似样叹道:“王家女邪祟入体,要关在寺中镇压,任何人不准探望。” 水溶没有回答,只是闷哼了一声,身子依着墙缓缓往下滑。 “你发病了?”灵秀难得惊讶地起身,他闭着眼偏偏头,抓起桌上的茶杯就往下一摔。 “哐当!”茶杯破碎声响起,被吩咐退到门外暗卫立刻进了来,迅速将水溶扶起带走。 当黛玉回到荣国府时,贾老太君特意将她唤了去,面上的皱纹都笑了开:“好,好!我贾府可算是出一个花朝宴上夺魁的了。” “好孩子,要不是南安太妃和我说起来,我还不知道呢。” 贾母连连称赞黛玉,又将她携到身边一并坐着。 “林姑娘可是大出风头,外头想拜访的帖子都堆成山了。”李纨也在一旁搭讪着应和,面上是一派的笑意盈盈。 独独王熙凤比旁人要忙些。她将瓜果往黛玉那儿推了推,又接过侍女递上来的茶水,亲自给黛玉端了过去,这才开口大笑道:“现在算什么?等林家上了京,那才是要踏破门槛的时候呢。” 这话里是有另一番意思了。一般踏破门槛的,都是指冰人一类。 黛玉想起之前贾元春分下来的礼物,只做不懂地低头饮起茶水,并不接这个话茬。 老太君面上含笑地看着黛玉,又带些催促往宝玉那儿瞥了一眼。 往常宝玉都是最最殷勤的一个,今天倒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只皱眉放空眼神呆愣愣地坐在位置上。 王熙凤率先注意到老太君的眼神,也不用贾母吩咐,就先笑着提了一句:“宝兄弟这是怎么了?魂被谁勾去了不成?” 宝玉听到自己名字才猛地惊醒,他眨眨眼看向上位,这才又起身问了好,只说夜里没睡好、有些乏累。 “累了就先去歇着,昨天伺候的是谁。” 贾母往他身后一瞧,皱眉笑了起来:“袭人怎么不在?往日里瞧着是个好的,她如今也有些拿大了。” 宝玉连忙站直了身子。他踌躇了两下,张张嘴又合上,一副不知所措的模样。 看众人目光都落在自己身上,宝玉这才下意识开口:“之前袭人身子不舒服,我听林妹妹的给她找了个大夫看看。” “然后大夫说......”宝玉顿了顿,磨蹭半饷没有开口。 而黛玉看到一个一个墨棕色的字体,从宝玉头上蹦跶了出来: 袭人......怀孕...... 居然怀了?黛玉端起茶杯,掩饰住自己的吃惊。 虽然之前预知梦梦到宝玉和袭人在一起的情景,可是她也没想到袭人居然就怀孕了。 怪不得之前在床上歇了那么久。 宝玉还是没敢把真相说出来,只张张嘴继续道:“说她受了凉,要歇息些时日。” 老太君闻言只略点点头,又随口支使了一句:“不行就放出去,没得过了病气。” 宝玉只低着头唯唯应是,不敢为袭人多说一句话。 等黛玉回到碧翠阁后,源源不断的贺礼就送了来。 贾老太君的珍珠、王熙凤送的裸银,连着赵、周姨娘,三春贾环都像模像样送了过来。 只有宝玉还是慢半拍,等众人礼物都封装好了,他才让人匆匆忙送了东西。 这时候京里也明里暗里打听起来,都说林府是巡盐御史,简在帝心,将来一飞冲天不是问题。 毕竟是花朝节第一,等到林府上京,那就是可以提亲的大好日子了。 被众人夸赞的黛玉,这时正在窗前点着笔头。 按惯例父母应该寄信过来了。而这次就像是自己的信一寄出就沉入海底似的,回信到现在都没踪影。 黛玉放下了笔,撑着下巴看院子里的风铃树,上面金色的花朵在光下越发耀眼炫目。 下面突然惊起一阵喧哗,黛玉还有些怔愣,她远远就看见一群人囔囔着跑了过去。 这在荣国府可是不常见的,下人们心里不管怎么说,面上规矩都不会差。 这是出什么大事了?黛玉起身扶在窗沿上,垫了垫脚尖试图看地远一些。 “紫鹃,下面怎么了?” 黛玉下意识就唤了一声。紫鹃经常在晚上给自己总结荣国府的一天,消息最是灵通。 紫鹃语里也带着怀疑:“袭人小产了,被发现是宝二爷的。老爷这会正要打他。” 黛玉才从宝玉的心语那儿知道袭人怀孕,没想到这会功夫就小产了? 舅舅知道的也太快了些。 远处的动静越发大了起来。 而此时鹦鹉扑腾着翅膀精精神神地飞了进来,它红色的羽毛在光下亮了一圈,嘴里正开开心心喊着:“去看戏呀去看戏!” 作者有话要说:鹦鹉:有热闹不看王八蛋~ 谢谢大家的支持。 29、王家归来 “这个戏我可看不了,那儿可是外院。” 黛玉也认真回了一句, 又好笑地揉了揉鹦鹉羽毛, 遥遥往外眺望了眼。 她倒是不太能想象贾政对宝玉下手的模样。 鹦鹉还在扑腾着,看黛玉摇头后, 它嘎嘎两声, 倒是自己拍拍翅膀又飞过去了。 等到晚省的时间, 黛玉入了老太君的院子, 就见这儿乌压压的一堆人。 “林姐姐。”探春先招呼了一声, 惊动了里面的人。 王熙凤用帕子擦了擦眼睛, 快步走出来应和了几句:“林妹妹怎么来了?可是不巧,这儿正乱着呢。” “这是怎么了?”黛玉只作不知的模样。 “被他老子教训了。平时让他不读书, 教训一回也好。”王熙凤左顾而言他,并不敢说出真相。 虽然府里有规矩, 未娶亲前都要先放两个人服侍。不过袭人可还在老太太名下,这叫什么事? 袭人也是个拎不清的! 黛玉看她头上暗色的字一个个跳出来,就知道紫鹃的消息不错。 这要是宝玉自己的丫鬟, 那还好说。可袭人是老太君赐下来的, 每月的银子都从老太君帐上出呢。 辱及母婢。这传出去了是丢了大脸了,怪不得贾政会出如此大的火。 黛玉的念头在脑海里转了两圈, 也不再多问, 只跟着探春等问候了声。 宝玉趴在床上,面色青白青白的,是满头的汗水。 注意到黛玉进来了,他刚刚想撑起身子, 又“哎哟”一声跌回被褥。 他将头埋在被窝里龇牙咧嘴了好一会,才勉强收了面上的痛色,只咬牙撑起一个笑道:“我没事,不疼的。” “好好躺着就是!你这是要扎我心呢。”贾老太君连眼边的皱纹都红了起来。 她这时候也顾不上黛玉等了,只连忙让人上前扶好宝玉,声线都是颤抖的。 黛玉往四周看了眼,只是没看到袭人。 倒是上次的金钏在一旁端水伺候着。也不知道宝玉是怎么说的,居然让贾母答应留下她了。 而之前给自己送项圈的晴雯,就在床尾为宝玉打着扇。 我的机会来了! 这两个人头上的心语都是差不多的意思。 明明两人现实里没有视线的交流,可是她们心语已经跳到半空中,互相厮打起来。 黛玉听着贾母对宝玉一句句的关切,放任心中的念头漫无边际地飘荡。 也不知道袭人会怎么样,就开了脸做姨娘,还是直接放回家去了? 长公主送簪子是什么意思?英莲看着挺好。自从上次一别,倒是再没见过水溶了。 想到这里,黛玉涣散的目光聚集了,她突然灵光一动。 北静王能将自己身边的明怡都弄成是他的人。那救下英莲再报上自己的名字,看着也像是北静王的手笔。 难道北静王也有读心术? 黛玉下意识转了下腕间的念珠,越想越是奇异。 还是贾母出声打断了她的天马行空,“今儿就到这里吧,这几日事多,也不必定省了。” 这还是在黛玉进来后,贾老太君第一次开口和她们说话。 贾母目光里是一片的疲惫,这时候一心只有她的凤凰蛋,也暂时无瑕顾忌其他人了。 黛玉等都俯身应是,各自回了院子。 等到晚上,月光从窗户那儿洒下一片白霜。 黛玉正在窗案前翻着游记,手上是一页页地翻了下去,而眼里是一片的空白。 到这个时候林府还没有回信,难道是遇到了什么问题? 这个想法突然就冒了出来,搅得黛玉有些不安。她下意识揉了揉书页,指尖有些发麻。 而此时鹦鹉倒是承着月光,啪嗒啪嗒飞了进来。 它收了翅膀蹦跶在桌上,先是歪着头看了黛玉几眼,然后又嘎嘎叫了两声。 吸引到黛玉的注意力,它踢了踢那厚厚的游记,示意黛玉将它们挪开。 黛玉刚起的愁思就被它打断,这会儿也不再想了,只从善如流地关上游记。 她对红羽绿毛的鹦鹉耐心总是很好。体贴地将笔墨茶杯都移到了一边后,黛玉只偏偏头看向鹦鹉。 鹦鹉嘎了一声,蹬着两只爪绕来绕去,又抓抓头发,表现出一副心急如焚的模样。 黛玉这会倒是看出它的意思了。这是在遗憾白天自己没能去看戏,现在要表演给自己看呢。 看这惟妙惟翘的演技,黛玉支起一只手撑着下巴看向鹦鹉,面上笑容都深了些。 然后鹦鹉就突然卧倒趴在桌上,嘴里模拟了几声惨叫后,显出痛不欲生的样子。 黛玉只猜这是在模仿宝玉挨打的时候,而鹦鹉那有些奇怪的呼痛声,很快就变成了嘎嘎嘎的笑声。 它蹦跶着腿在桌上晃荡着,一副乐不可支的模样。 黛玉看着这演到一半就自己笑场的鹦鹉,怔愣了会后,也有些哭笑不得地揉了下它露出来的小红肚子。 “就在我面前跳跳罢了,可别出去丢人了。”黛玉爱怜地点了点它,又将两颗瓜子剥了出去。 在自己陷入沉闷的时候,有这样一只小东西来逗趣,倒是很好地将她从愁思中拉了出来。 “姑娘可要歇着了?”紫鹃上前用银针将灯火挑地亮了些,又为黛玉铺好床榻。 今儿黛玉也是累了。看着鹦鹉飞走后,自己也洗漱了,就由紫鹃伺候着便躺下,晃晃荡荡进入梦里。 黛玉发现自己在一个明亮的房内,很快反应过来,这是未来的预知梦。 房间瞧着倒是平常,并不奢华。 其上首正斜靠着一个人,看着就是温润的谦和,身上穿着四爪的朝服,一副谦谦君子的模样。 而这时候他笑起来,眉眼被拉得狭长,过于漆黑的瞳孔里就带上了一股阴冷,像是一条吐着信子的蛇。 “父皇已经同意了,要为他祈福,派人去查看天下盐户。” “是时候将王家调回来。林家......敬酒不吃吃罚酒。哪怕林家没有伸手,来几个人推一把的事情,还要我教你吗?” 他头上一个个浓墨色的字冒了出来:陷害、污蔑、拉下水 上首的声音透出了冷漠,而下位的人一直在跪地听着,这时候只连忙扣头称是。 黛玉倒是从这里就看出了些不对劲。 这是哪一位的皇子?算计林家?之前林家差点被灭,也是他的手笔? 黛玉想起自己早夭的弟弟,心绪一时有些激荡。她刚刚动脚跨上前一步,周围的场景就开始变化。 最后幻化为一个金碧辉煌的大殿。黛玉总觉得在哪里看过似的。 大殿里面到处都是面色严肃的宫人,正在快速地进进出出。而这时候殿里传来一声压抑的低吼。 风从窗外呼啸而过,黛玉睁开了眼睛,看向帐顶蝙蝠的花图。 这次预知梦的信息太大,她先稳了稳神,在心中过滤了一遍,然后直接从床上起了来。 黛玉只觉得胸口有些发闷,她将窗户推开了些。 案上的游记正是合适,她在上面按照和父母独创的方法,点出一个个符号。 这些符号和书籍对应,分别就是:王家、陷害、污蔑、彻查。 黛玉将游记书页出小心翼翼划出一个口子,又将纸条塞了进去,再妥帖地将那口子给黏上。 窗外天色随着黛玉的动作慢慢亮了起来,案上笔墨的影子也随着时间偏移。 等到黛玉将一切都弄好的时候,天色已经大亮了。 “姑娘?” 紫鹃本来还是想看看黛玉起来没,没想到就看见黛玉正做在窗旁,不仅窗户是开的,身上连件外衣都没披。 这不小心可是就着凉了。 黛玉却来不及顾忌那么多,她只让紫鹃派人将这本书送到林府,又若无其事笑着补充了句:“母亲想这孤本许久,正好可以带着她。” 紫鹃连声答应,又小心翼翼问道:“姑娘可觉得头疼?这一早上吹风的,身子怕是受不住。” 黛玉心中寄信的事情完成了,就微微松懈下来。现在被她这么一说,倒真觉得头重脚轻起来。 她一起身,更觉得脑子里有些晕乎乎的,差点就站不稳。 “正好也不用定省,让人去和外祖母告个假。” 黛玉咳嗽了下,由着紫鹃将自己扶到床上,又用被子严严密密地裹了起来,平平正正地躺在里面。 这时也恰逢宝玉挨打休养,没了他四处晃悠,一时间院子里都静了下来。 而林府的回信倒是很快。 除了给贾母等的瓜果礼品外,黛玉收到了另一本的孤本游记。翻开第一页就是林如海笔迹的“赠玉儿”。 下面是一个落款,难得还配上了时间。 黛玉顺着时间往里面推测,很快就得到信息:将计就计、蛰伏、安心。 她下了床往窗外眺望,明白接下来怕是会有一场风暴,不过林家已经安稳上了岸边。 哪怕海里的风暴再怎么肆虐,对于林家都是假象。只需要静观其变。 有了父亲的保证,黛玉只觉得胸中一直来的闷痛倒是好了许多。 等到黛玉可以去早省的时候,除了三春一并到,连宝玉也能够起来了。 这时候宝玉身后的不再是袭人,反而是晴雯陪着他。 老太君正细细念叨着宝玉身子如何,见了黛玉来,又连声招呼她坐下。 “林妹妹身子可好了?最近日子渐暖,不过凉风还是有的。” 王熙凤一见到黛玉就先应和了声,又斥责丫鬟,让人将黛玉的换成参茶。 黛玉只扬起一个笑,谢绝了她迟来的好意,“我刚刚吃完药,倒是不宜喝参茶,免得冲撞了。” 王熙凤这时候心情好,也不拘这个。等黛玉坐好了,她这才继续说:“上回林府送来的瓜果倒是难得的可口,京里的竟然比不上。” “恰好我叔叔上京,也让他带些来给我们尝尝鲜。” 这话一出,贾老太君就先笑了起来:“那是进京赴任。让九省检点给你带瓜果?也亏你想得出。” 黛玉拿着茶杯的手顿了顿,她这时候倒是想起梦里那人的说法“让王家上京”。 之前自己有想过是哪个王家,如今倒是和王子腾这家对上了。 贾母揉揉宝玉想得久了些,一开口又对王熙凤调侃笑道:“初二是你生日,我这两个玉儿也病好了。算是喜事双生。” “今年人也齐全,我们热热闹闹办一场,岂不是高兴?到时候也让你受用一会。” “那我就承老太太情了,放我一天松快松快。”王熙凤只是笑。 黛玉在位置上慢慢地饮茶,当她抬头时,正好看见贾母头上的字慢悠悠飘了起来: 王家上京,政儿媳妇倒是还关着呢......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大家的支持。 30、大闹生日宴 贾老太君将脑海中王夫人的脸抛开,又看王熙凤一眼笑道:“到时候要是赶得及, 请他也来府上坐坐。” “哎哟, 老祖宗也知道,叔叔这回可是忙了。”王熙凤也笑。 她犹豫地瞥了下黛玉, 还是顺着贾母的心意, 试探性接了一句:“听说叔叔这次上京, 还要查看盐官的事情?” 林家本就是巡盐御史, 如今再派人去看, 这是什么意思? 这几个字像弹簧似的, 在王熙凤头上直直地跳了出来。 黛玉察觉到王熙凤的视线,只是继续低头抿了口茶, 心中倒是不怎么吃惊。 毕竟这是在预知梦里看过的事情了,而林家已经做好了准备。 但其他人可不这样想, 谁不知道林姑娘的父亲是巡盐御史?如今王家也插一手,这可是个矛盾。 一时间场面有些安静, 贾母在上首端坐着, 她右手依旧安抚地拍拍宝玉, 只是想的更深些。 当初献了秦可卿,就是踏上了大皇子的船...... 林家失了圣心?有把柄被抓到了? 贾老太君越想越是不顺心, 她下意识抬眼看向黛玉, 正好对上了黛玉的视线。 她一直知道自己这个外孙女长得很好,有天下无双的容貌。 可这次对视的时候,贾母才发现黛玉浅棕色的瞳孔清澈,更突出里面那一抹明显的火红, 是格外的美丽和诡秘。 火红?贾老太君下意识眨了眨眼,又用右手揉揉眼角,闭眼缓了好一会。 她再向黛玉看去时,只觉得那明眸剔透地像上贡的琉璃,并没有什么火焰一般的红色。 “老太君怎么了?”王熙凤最会察言观色,连忙上前一步扶稳了贾母。 这时候看黛玉一问三不知的模样,她也不继续之前的话题了,只笑着调侃了一句:“难道现在想起来要给我过生日,突然就舍不得银子了?” 贾母一下子就被王熙凤逗笑起来,她指着王熙凤的点了两下,半饷只笑叹道:“你啊......” 趁着说话的间隙,贾老太君再次瞟了下黛玉,还是没有发现什么异常。 她便当是自己看花眼,便抛在一边不再想,只干脆道:“就这点银子,还怕我坑了你不成,自然是有的。” 王熙凤只抿着嘴笑,并不接这个话茬。 等到初二的时候,果然宴会就热热闹闹摆起来了。一切都是尤氏在经手操办,不要王熙凤受一点累。 瓜果清茶,席面摆的满满当当,又特意叫了外边的戏班子来。 贾老太君更是让王熙凤上了首席,探春等姐妹就在外面几席坐着,连宝玉也和她们一起。 看到黛玉来了,宝玉连忙下位迎了几步,语里都是关切道:“妹妹这几天可还好?最近天变得快。一冷一热,最是容易着凉的。” 黛玉只点头应允,又见他这会儿精精神神的,已经没有前几日恹恹的模样。 而在他身后伺候的人已经变成晴雯,就立在袭人往日站的位置。 在府邸里,消失一个人,就会有无数的人迫不及待填补上来。 黛玉的眼眸下垂了会,鸦羽似的长睫飘忽而过,遮住眼底的情绪。 说话间戏曲已经热热闹闹地开始了,歌管之声在院子上空盘旋缭绕。 黛玉视线缓缓扫过周围一圈。这时候府里人都是只顾高乐,哪怕头上心语不对,面上也都是笑意盈盈。 四大家族贾史王薛眼看着要起了一个,必定会带动剩下的三个。 黛玉想起之前贾母的心语。王子腾归来了,她是王夫人的胞兄。 从预知梦中都能看出来,王家站的不仅不是北静王,还隐隐和林家作对。 那贾母现在还会为了保全双方,而继续将王夫人关起来吗? 黛玉举起酒杯摇晃了下,杯子里水面动荡,她一时又想起父亲说的蛰伏,便轻轻抿了一口。 “林姐姐,你这次花朝宴第一,听说长公主还给了玉簪子?”探春听着曲儿,又探过身对黛玉笑了下。 看黛玉笑着点头后,探春又邀请黛玉一起去给王熙凤敬酒。 作为这次生日的寿星,王熙凤已经被敬了好几轮酒。等到探春黛玉去找她的时候,人居然已经不在位置上了。 探春端着酒杯四顾了一圈,还是没发现人,只含笑推了推黛玉回去,“也不知跑哪儿去了,等她回来再灌吧。” “怕是躲清闲去了。”黛玉只略笑笑,她们正要回去的时候,倒见凤姐披头散发地哭着冲了进来。 凤姐将头发散着,瞧着可可怜怜的模样,一路带泪奔着贾母来了。 她边跑,嘴里还边喊道:“老祖宗救我!”“琏二爷要杀我呢!” 而后果然就见贾琏,像是王熙凤说的那般,穿着亵衣、领着一把剑大刺刺冲了进来。 一时间明怡紫鹃都上来护住黛玉,径直往后闪避。仆人们拦的拦躲的躲,众人都乱做一团。 等到贾母呵斥的声音传出来,还听得贾琏涎言涎语不依道:“都是太太惯得她,还拿起我厉害来了!” 黛玉被明怡等侍女护着稳妥,从她这个角度,正好可以看见凤姐从贾母怀里抬起脸来。 王熙凤这时候面上都是泪,只指着贾琏哭道:“今儿是我生日,也是我叔叔回京的大好日子,你竟然在这时候闹?” 说道“叔叔回京”这几个字的时候,黛玉可以清楚地看到贾母面上,原本无所谓的表情变了些。 贾琏这时候也像是刚想起,王熙凤有一个正要担任九省检点的叔叔似的。他面色先是涨得一红,然后又一白。 王家正得圣心这时候不能惹 头上的大字踩着贾琏脸跳来跳去,他只低头不言语了,手上拿着的剑也慢慢放了下来。 王熙凤看得明白,顿时乘胜追击继续哭诉:“我叔叔平日里待你也好,你却这样不把他放在心上,这分明是给他没脸!” 一时间说得兴起,王熙凤的委屈也上来了。她借着升官叔叔的势儿,将平时的心里话半真半假抖出来。 “我为这个家日日操劳,这年头收成差了,一时还是我自己补上,哪里有对不起你?倒说我利害?” “周转难,连娘娘的省亲别墅,都是薛家出的呢!” 等听到这儿,贾母眼角都跳了一下。她这时候也顾不得贾琏,只紧着问了一句:“薛家出的是什么意思?省亲别墅怎么了?” 终于借机抖出这个来了! 黛玉已经找了位置坐下,偏偏头就看到王熙凤那儿一个字一个字地蹦了出来。 王熙凤只低头抹眼泪,过了一会才抬头低声模模糊糊道:“当初从江南甄家拿回一箱。可省亲之事怎能马虎?恰逢今年收成不好、催的又急......一时间还是薛姨妈将银子给补上了。” 王夫人当初就是直接把坑交给自己 黛玉边看着王熙凤头上的字跳来跳去,边在心里默默点头。 怪不得当初外祖母说要薛家走时,宝钗的心中提到了省亲别墅。原来依仗是在这里。 她思绪发散地飞快,本想再看一会,老太君就让众人退了下去。 这时候戏已散出,大家并不敢多听,也都慢慢退了出去。 宝玉上前几步紧着黛玉探春走,又有些不解摇头顿足叹道:“堂兄何必如此,明明家中已有美妻,哪有要从外头寻。” “要是我的话,必定不会这样的。”宝玉说到这里,又兴起拍了怕胸口,一副信誓旦旦的样子。 而黛玉只看了他一眼,又往后看了晴雯,脑海中一下子又蹦出秦钟拉着宝玉撒娇的模样。 光是她知道的,都有四起风流债了。若是日后成婚,怕是处处怜香惜玉,有过之而无不及。 黛玉挑起一眉梢,不等她说话,上空中就有拍打着翅膀的声音传来,然后是鹦鹉嘎嘎嘎的笑声。 “父亲!我错了我再也不敢了!”鹦鹉瞅了眼宝玉,将叫声模拟得惟妙惟翘。 宝玉一听就知道这模仿的是自己挨打的时候,一时面上就涨红起来。 这会儿他想起自己挨打的原因,张张嘴没出话,只是模糊地应了几下就借口往另一边去了。 黛玉伸手让鹦鹉落下来,又含笑用指尖揉揉它头上的绿毛,弯了弯眉眼半嗔半笑道:“就你会说话。” 鹦鹉小心翼翼收好爪子,只对着宝玉那边的方向,摇摇头叹息着蹦出来一句:“男的?嘎!” 作者有话要说:最近有事短了些,明天长长长!(握拳.jpg 谢谢大家的支持。 31、一个黑锅 也许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当黛玉在梦里见到王熙凤的时候, 她还是回忆了一下。是不是白天生日宴的记忆太深了, 以至于晚上又见到了她。 不过她很快就发现,这个梦是通往未来的。 黛玉轻巧地后退了一小步, 裙摆在邢夫人和凤姐儿间穿过, 飘荡着在另一边停了下来。 这时候王熙凤正挥手支使着丫鬟, 命人去请道:“快打发平儿来, 就说太太也在呢, 请她帮个忙儿。” 一旁的丫鬟丰儿顶着闪亮亮的我来扯谎了几个大字, 低头干脆回了一句:“刚刚林姑娘请了三四次,硬将人要了去了。” “我说奶奶找她有事, 林姑娘就是不放人。” 黛玉本来在旁边随意走着,听到这话倒是忍不住上前了一步, 仔仔细细瞧了下丰儿的脸。 这看着是个陌生的,一眼瞧起来也很老实。可怎么拉扯起自己来,就这么熟练呢? 王熙凤对上丰儿的视线微微眨了下眼, 转头就对邢夫人叹了一声, 模像样地抱怨:“又是林妹妹?天天烦她,也不知有什么事。” 她头上正跳着几个深蓝色大字:少不得要借这名头一用, 免得坏我的事 这一幕可是太熟悉了。 黛玉微微凝眉, 她指尖从自己脸颊滑到下巴,实在是有些好奇:难道自己看着十分柔弱可欺,就这么好拉来当借口? 邢夫人本就是恼羞,如今迁怒之下, 也对于自己这个外甥女也起了淡淡的不满之心。 林府银子也是多,就这样来挥霍?成天闲玩的 自己的名声就是这样一步步坏掉的吧? 黛玉从梦中睁开眼睛。她稍稍看了些窗外,只见弯月的光辉洒在地上,夜色正酣。 这会儿时辰还早,黛玉推开窗看上头挂着的稀星闪烁,就在案前坐了下。 她一边回想着梦里又一次的背锅,一边将案上的书籍整理了一遍。 等黛玉看到那兽头的墨块小巧精致,心中一动,便挽起袖子露出手腕,试探性上前磨动了下。 看着墨块由浓稠转为流动的墨水,黛玉的心也慢慢静了下来。 既然有了预知梦的提醒,自己可不会再让莫须有的罪责压身上了。 今儿虽然起得早,可黛玉精神倒是也还好。 等到早省的时候,就见王熙凤抹了胭脂站在贾母身边,而贾琏正在下首躬身向她道歉。 这时凤姐儿有升腾的王家作为依仗,腰板也挺直了些。 黛玉看着王熙凤的眉眼飘飞、神采飞扬的模样,又想起梦中她直接一口推出自己名字的时候。 盛极必衰谁都知道,可不是谁都懂。 王家到了京城,由正旨宣了官位,便要邀请亲戚等前去聚会。 这个聚会大抵都是“四大家族”里面的。黛玉看得明白,只借着身子弱推托不去。 等紫鹃和她聊起这个时候,与黛玉猜测的果然差不多。 紫鹃是去看袭人的时候打听到了。 好歹小时候和袭人一道玩过,袭人出去地既快又糊涂。她暗地里将各色物包裹一道送了过去,也算是全了从前的情谊。 “路上人都说了。王家宴会排场长长的,一个院里装不下。” 紫鹃一面将笔墨收拾妥当了,一面细细给黛玉讲着。 黛玉倚在榻上翻着书,闻言只是摇摇头有些好笑:“外头传闻哪里可信?不过是市井编排,倒是说得有鼻子有眼的。” “总有那些不设防的,往往从口里炫耀出了。姑娘听着就算解个闷。”紫鹃也不辩驳,只笑着应和了一句。 等将过多的墨汁分装好后,她边轻轻给黛玉打着扇,边继续小心往下道。 “听说是薛家也在上位坐着,瞧着是个豪迈喝酒的壮个儿。难道是薛家少爷出来了?” 当初薛蟠做的事情,紫鹃后边也打听到了。那时候北静王都将他下狱了,也不知是怎么出来的? 紫鹃皱着眉头想不通。 倒是黛玉猜着了些。 像是预知梦中说的,有人要准备祈福。前些日子除了查盐户外,还伴随着大赦天下的指令。 王家上京升官,正是炙手可热的时候。要是使些手段,倒是也能将薛蟠捞出来。 不过这前提是北静王不在场。 黛玉想到这里,手上翻页的动作停了下。 最近事情多,她这时候才想起上个预知梦中,来来往往宫人奔波的那个大殿,自己之前是见过的。 那是水溶学着写诗词的地方,是水溶的殿堂。 黛玉难得有些心神不定地匆匆翻过一页,指尖在书籍上按得久了些,心中思绪飘摇。 一会她只说乏了,让紫鹃也下去,就自己往外头瞧了两眼。 鹦鹉在风铃树的枝头高高站着,红羽绿毛在空中分外显眼。 它正一口一口地磕着瓜子,一副十分香脆的模样。 黛玉左右看了下,掂量起一个小香囊,就远远丢了过去。 香囊没落在鹦鹉身上,倒也将它惊起了些。 鹦鹉在枝头上上下下转了好几圈,这才转头瞧见黛玉在窗户那儿。 它立马就“嘎——”地一声,扑腾翅膀飞了过去。 黛玉戳了下鹦鹉的头毛,也不问话,而是先给它剥了好几颗爪子。 喜得鹦鹉一口一个、毫无设防就咔嚓咔嚓吃了。 她撑着下巴揉揉鹦鹉绿头,看着它要将瓜子啃完了,这才慢悠悠开口:“北静王出事了?” 这鹦鹉机智的程度近妖。黛玉下意识觉得明怡不过是个被收买照看自己的,而鹦鹉才是懂得更多的那一位。 鹦鹉此时正开开心心啄着最后一颗瓜子,闻言也很坦然,直接就开口毫不犹豫道:“老毛病!老毛病!” 它吃得兴起,热切的表演想法又起来了。 鹦鹉“嘎”了一声,随即挺胸收腹、将自己提气提地高高的,迈着八字的步伐东摇西晃往前走了好几步。 黛玉只能略微猜出,这怕是模仿北静王走路的姿势。 她想了想记忆里水溶一身挺拔衣摆飘扬的模样,和鹦鹉这个倒是有些神似。 想着想着她就下意识弯了弯眉眼,原本沉甸甸的心倒是轻快了些。 鹦鹉浑然不觉黛玉情绪的转变,它还在继续大跨步前走着。走着走着,突然就顿了一下。 然后整只鹦鹉直接就倒在地上,“嘎嘎”高呼了好几声。 黛玉目光凝了凝,她想起之前梦中人的痛呼。 而后鹦鹉就地翻滚了两圈,又像是没事鹦一般,施施然站了起来。 它冲黛玉伸腿展翅嘎了嘎,示意这时候的没事。 黛玉慢慢顺着鹦鹉的羽毛,又为它剥了好几颗瓜子,这时候心头的思路倒是连了起来。 北静王突然犯病、对方借机下手、而父亲早有准备。 现在就看最后结果如何了。 将事情都看清了,黛玉反而松快下来。 这几日她在早省后也留贾母院子略坐坐,只等着邢夫人上门的时候。 倒是宝玉乐得开心,拿着上次没送出去的九连环,给黛玉推荐这个消遣时间的玩意儿。 “林妹妹要是无聊,这个倒是可玩的。” 黛玉并不接九连环,反而点了点书院方向,笑着回了一句:“我有书呢。表哥要是闲暇了,也可以去看看四书。” 宝玉一听这四书就觉得头疼。 之前他也试着读了读,可是他在经纶上面,完全没有诗词一般的天赋,只觉得苦涩难咽。 这下他也不赶着和黛玉一道游戏了,只愁眉苦脸地扒拉崭新的书页。 黛玉只放任他苦恼着,自己气定神闲地等着既定的发生。 邢夫人没让黛玉等太久。没几天她就选了一个饷午,趁人少的时候过了来。 这时黛玉正在院外作画,池子里的荷花才露出嫩绿色尖尖的小角,黛玉画板上是铺天盖地的绿。 鸳鸯本来被贾母唤着给黛玉四处介绍,不过选定作画地点后,黛玉就让她们都到一旁随意活动。 邢夫人喜滋滋过来打个招呼,就拉着鸳鸯的手入了另一个小亭子。 从黛玉这儿,虽然听不到说话的声音,但她们的心语倒是一个比一个蹦得高。 难道是琏二爷让太太来讨我了? 黛玉眼看着这行粉色的字体从鸳鸯头上窜起来。 它们在半空中还没多停留一会,随着邢夫人话语的继续,就当场炸裂了开。 粉红色的亮晶碎片里,三个乌漆嘛黑的字体缓缓升了起来。 大老爷?! 这从鸳鸯头上新出的字,一个一个跳着地往邢夫人脸上砸去。 邢夫人面上都是墨色字体砸中后留下的汁水。虽然很快就不见,不过这会儿看着倒是有些好笑。 而后邢夫人拉扯不成,皱眉抛下一句也起身急匆匆走了。 黛玉知道现在她会去找王熙凤,那正是预知梦场景要出现的时候。 她遥遥望了眼邢夫人远去的背景,缓缓放下画笔。 等看向自己的画板时,黛玉才发现画板上除了荷叶的绿意,这会儿又染上了一串串方块似的点点。 倒像是自己下意识将心语给画了出来。 这也是一心二用的后果了。黛玉笑叹了声,揉揉揉将画纸卷成一团,这才让随行的侍女处理了。 而她自己只自语着点点头:“这儿是作画的好去处。听说平儿也爱画,我拉她来一道看看。” 这话是说给周围人听的,也是和贾母交代的一声。 她算着时间不紧不慢晃到回廊。 等来到凤姐儿房前的时候,黛玉对看着门的丫鬟们低声笑道:“不必通报,我进去吓唬她一下。” 说着,黛玉还竖起一只手指头,在眼前左右晃了晃。 院门口的丫鬟们面上一下子就涨红了起来。 她们难得见白日里黛玉出来,这会儿光照耀在她身上,显得那个笑容都是闪闪发光。 反正都是自家人。小丫鬟们没想太多,只晕乎乎点头目送黛玉进去了。 黛玉又冲她们扬起一个笑,这才慢慢走了进去。 邢夫人正好让人都退了下去。黛玉一步步往前走,刚刚到房门那儿,就听着里面王熙凤有些提高的抱怨。 “又是林妹妹?天天烦她,也不知有什么事。” 黛玉面上的笑意深了些,她掐好时间,在王熙凤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上前敲了敲敞开一半的房门。 “平儿在吗?我作了个画,正想拉她一道看看呢。” 这话一出,屋内的气氛就是一变。 邢夫人原本略带恼羞的面色怔住了。王熙凤话说到一半,这时候呆呆看向黛玉,嘴还在微微张着。 而丰儿一看到黛玉的出现,整个人都有些吓着了。 刚刚扯谎平姑娘是被黛玉叫走,林姑娘下一秒就出现,直接戳破谎言。 丰儿一时间不知该叹自己倒霉、还是该去上香拜拜老天有眼。 “怎么了?平儿不在?”黛玉看着屋内雕塑一般的三个人,又趁势微微皱眉,只疑惑地问了一句。 还是凤姐儿的反应最快。她看了眼面色异常的邢夫人,反手就给了丰儿一巴掌。 “滑头耍到这儿来了?正经说她贪玩溜了,我还会吃了你不成!” 王熙凤柳眉倒竖,面色含怒,只作出一副被丰儿欺骗的模样,怒气冲冲地对着丰儿呵斥。 丰儿登时跌在地上,面上涨得紫红。她只握着脸跪着,半天不敢言语。 而王熙凤下一秒又收了面色,对黛玉安抚笑道:“正教训和满口谎话的丫头呢。” “平儿也不知跑哪儿玩去了。等她回来,我让她直接去妹妹那儿?” 黛玉微微眨了眨眼,鸦羽似的长睫动荡,遮下眼底的情绪。 她摆摆手拒绝:“也没什么事儿,不必那么麻烦了。” 说着黛玉又像是吓到一般后退了一小步,和邢夫人问好完,口里就只说告辞。 邢夫人面上的恼羞怔愣这时候都下去了,也只略带怜惜地冲黛玉挥挥手。 她头上的字体正一个个对着跳了出来:好啊。要不是大姑娘刚好出来,我就被当猴耍了呢! 不再理会后头王熙凤该怎么苦恼解释,黛玉脚步轻快地往贾老太君院子里去了。 毕竟画作还在那儿,等收回来就可以回碧翠阁好好休息会。 当黛玉踏入贾母院子中的时候,正好听到鸳鸯在指天赌誓。 “任由‘宝天’、‘宝玉’、‘宝金王’,我这辈子横竖不嫁人就完了!” 而后是一个黛玉熟悉的声音,正在细细劝慰着:“何必如此?这气性也忒太大了些。” 丫鬟替黛玉打起帘幕的时候,黛玉就看到宝钗正站在贾母身边。 她依旧穿着半新淡雅的锦裙,面上满是宽和笑道:“有话好好说就是。这样大的气性,何必当个糊涂人。”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大家的支持。 32、乌鸦嘴 当看到宝钗的时候,黛玉倒是有一种“果然如此”的感觉。 王家升迁、连带着薛家起来、而贾府还欠着薛家省亲别苑的银子。 更别说林府现在在明面上处在劣势。 这时候宝钗来不奇怪, 什么时候王夫人也放出来才足以说呢。 宝钗一看到黛玉, 也瞥下鸳鸯,两三步迎了上来:“林妹妹可是好久不见?上次王家宴会倒是没见着妹妹, 听说又病了?现在可还好?” 看, 我这不是回来了。 黛玉看着她头上的字一个个冒出来, 一时间还没说话, 宝玉就先赶了过来。 他刚刚被鸳鸯作为例子可是嫌弃了好一会, 本来面上都有些燥地慌, 这会儿也顾不上了。 宝玉急急上前,小心翼翼地打量会黛玉, 又偏偏头看了宝钗一眼,只小声解释道:“宝姐姐家里被上面多委派了些, 这会儿只来请宴的。” 这话说得有些不清不楚,不过黛玉还是明白了他的意思:薛家势起了。 黛玉只扫过两人一眼,又看向贾老太君。 毕竟当初是贾母直接开口让薛家出去的。如今薛家有了更强大的依仗归来, 贾母心里也有些烧得慌。 早知如此, 当初就不将话说的那么绝了! 贾老太君顶着这行天蓝色的小字,面上却看不出什么。 她也不看宝钗, 而是连声将黛玉唤到自己身边, 亲亲密密地拍了拍她。 “玉儿画了那么久的,可是有些乏了?我这儿有上好的玫瑰露,一会儿给玉儿送去。” 黛玉无声地笑笑,倒是看向现在还跪在地上的鸳鸯, 垂首问了句:“这是怎么了?” “不过是一些小事,也值得这样大气。”宝钗浑不在意自己没被接话,而是先替黛玉解惑。 她也在一旁椅子上坐了下来,细细收拢了裙摆后,又对鸳鸯笑道:“这会儿人都齐了,你还不快快起来?” 鸳鸯本是赌心发誓,自己就算是死,也绝对不会嫁给大老爷。 如今话也说完了,再被这么一搅和,倒是也不好再跪下去。 恰好邢夫人小步小步过了来,远远地想看看情况。 丫鬟一见就在外面通报了一声:“大太太来了!” 贾老太君面色一下子就沉了下去,她将右手张开摊到椅上,冷冷一声:“让她进来。” 黛玉等这时候也不好留下,都各自往后院去了。鸳鸯也借着这话回了自己房间。 宝玉本来想跟着黛玉一道去后头,看到宝钗给他使了个眼神,这才踌躇地看着她们两人背影远去。 亭子里画架还立在原地,前边的荷叶依旧亭亭立着,是接天连碧的绿色。 黛玉作画的时候都没让侍女们在旁伺候,故而这会就只有宝钗跟着她上了来。 “林妹妹可是还在生气?上回的事是我错了,我在这里给妹妹道个不是。” 宝钗水杏般的眼里都是波动,笑起来的时候,是一副宽和大方的模样。 黛玉瞥了她空落落的头顶一眼,随手执起画笔,在指尖轻巧地转了一圈。 她顺手划过画板上,留下一道碧色的痕迹。 黛玉欣赏了会纸上的翠绿,这才慢条斯理回了一句:“薛姑娘一家做的事情,可是让人不得不生气。” “推脱陷害、下咒杀人。” 她顿了顿,缓缓吐出这八个字。声音虽轻,倒震地宝钗心上一颤。 宝钗面容的笑意染上了些无奈。她略微拉下眉头,半是叹息半是抱怨道:“我的事儿,也是我自作自受。” “但我哥哥倒真是一时糊涂。他向来一根筋就上,这时候他最是后悔。” 宝钗往前走了两步,她摆着手指头,一下一下数道:“他出来之后,整天想着怎么道歉。又特特打发人买了南方的物件,足足三大船。” “听得林妹妹你身子不好,还四处去找那神仙偏方。连我当初的药,他都没这么上心呢。” 黛玉俯身作画的笔顿了下,在纸上的颜色变得重了些。 她下意识挑了挑眉,想起月下第一次见面的时候,薛蟠满头的美人。 宝钗绕到黛玉面前,细细看了下她的面色,又稍稍叹口气,面上都是诚恳。 “我也不敢替他求妹妹的原谅。哪怕我和妹妹不能像过去一般和睦,我也要让妹妹知道我这悔过的心。” 她说着,又缓缓向前再靠近了些,然后左右看了一眼,像是在讲什么秘密似的,压低声音开口。 “妹妹你也知道,王家被派去看了盐户。你家是巡盐御史,这时候倒是首当其冲呢。” “你这时候在京,正好可以寄封信回去,先给家里打个底儿。免得到时候心慌。” 黛玉一直漫不经心地听她说,心中并不以为意,手中的画笔继续在画板上有一下没一下地动作。 等她提到林府的时候,黛玉才顿了下笔,抬起眼来对上宝钗的视线。 宝钗长得好,这时候是满脸的妥帖,看着就是一副贴心大姐姐、一切都是为你好的模样。 宝钗这时候也在观察着黛玉。她凑得有些近,倒是第一次看清黛玉抬眼的瞬间。 黛玉睫毛很长,鸦羽似的竖直,而她缓缓抬眼上扬,就像是蝴蝶在蹁跹起舞。 当那双明眸对上自己眼睛的时候,宝钗只觉得里面就是一泊水汪,包揽了碧水蓝天。 面前这人无一处不精致。宝钗甚至在她瞳孔中,看到一圈翡翠般碧绿的光辉。 也许是背后的荷花倒映在黛玉眼里?宝钗下意识想着。 而黛玉将视线从宝钗头上一晃而过,上面有一行绿色的字体正在跳跃: 可惜林府不愿效忠大皇子...... 黛玉一点点弯起嘴角。之前东拉西扯了那么多,这才是她最后的目的。 要是自己没有先行的预知梦,只是个在深闺中无知的千金。这时候怕是真的会传信,然后被当成把柄。 黛玉对着宝钗轻浅一笑,将画笔随手放回原来的位置,拍拍手示意四位侍女过来收拾东西。 她转身一晃,裙摆层叠飘荡,缓缓路过宝钗身边时,黛玉轻声丢下一句:“宝姐姐真是有心了。” 这声宝姐姐可是难得,宝钗被惊得身上都抖了一下。 她只觉得这声音像是从耳边一路窜了下去,略有些不自在地后退一步。 之前看似自己占据了先机主动,只想诱惑黛玉在这时候给林府寄信去。 可现在,她倒是不太清楚自己究竟成功了多少。 自己在经历过被赶出贾府、哥哥入狱、下人欺瞒叛逆。 而后又大落大起。王家升迁、带动薛家一起入了大皇子的门下。不仅救回哥哥,还重回皇商的高位。 她以为受过这一遭,自己目光已经越来越长远了,不再放在小小的宝玉身上。 宝钗甚至将先前宝玉的多彩盆栽直接砸了,算是和过去一刀两断。 从前她就觉得黛玉隐隐高过自己一头。本想着这会自己经历许多重来,能和黛玉比肩。 没想到现在看来,黛玉依旧是高自己一头。 宝钗停下脚步,只目送着黛玉走远了。 看她墨发如瀑、侧颜似雪,风起的时候吹得裙摆闪烁波澜,能够吸引一切的目光。 宝钗摸了摸自己身上半旧的棉群,私心里倒是也想穿一次黛玉那样锦绣的衣服。 可是现在不行。自己要往上爬,一直往上,直上青云。 等到时候,就能想穿什么穿什么了。 宝钗将手紧了紧棉裙的边角,她往那副画看去时,瞳孔略微收缩了下。 画上是一朵艳丽的荷花,寥寥几笔就勾勒出它绽放时的美丽玲珑。 可在碧色的荷叶下面,是呈现出青白空洞的藕。 黛玉回到院子的时候,果然见到一堆的礼物。 箱子是大摊开的,将里头的金银珠宝都露了出来,堆的是满满当当。 送东西的婆子堆着满面笑容,手中还捧着一份信。正中落笔是薛蟠,指明要一道送来的。 “全部退回去。”黛玉漫不经心挥挥手表示并不接受。 而后又有贾老太君打发人送来瓶瓶的玫瑰露,上面还有鹅黄笺子,看着居然是进上的。 黛玉让人收了放进库中,并不动它。 -2- 等到末月的时候,贾府一群亲戚顺着一道上京。 薛宝钗的表妹薛宝琴、邢夫人兄嫂的女儿邢岫烟、李纨寡嫂的两个女儿李纹、李绮。 一群人浩浩荡荡,在路上有缘遇到了,便约着同路。 这行人与亲戚叔嫂们各诉离别之情,也都被热切留在贾府中。 薛家反而有些踌躇。这时候贾府只说王夫人病了,并不见外客。而薛宝钗又搬了出去。 她们本来想在外头住着,还是贾老太君发了话。 她只说见着薛宝琴就心喜,一定要她留下来,就住在之前薛家的地方。 黛玉倒是看出她着举动的意思:这算是一个折中的方法。既保全了和薛家的交情,又不至于得罪林家。 贾府仆从里就有笑话传了起来:“走了一个薛,又来一个薛。” 三夏之际,史湘云听闻薛宝琴等来了,自己也要往贾府来。 一时间贾府中人倒是满满当当。 史湘云这时候也只跟着薛宝钗玩,宝钗不在就跟着宝琴。 “你若是在这里住,也要想小心些。除了老祖宗院里,其他的地方别去,免得有人要害你!” 史湘云对着薛宝琴一阵摇头晃脑,又冲外边指指点点。 周围宝钗等人都笑了起来。 “就你心直爱胡说。”宝钗点了点史湘云,并不接她的话茬。 经过上一回的事情,这次见面史湘云倒是更不忌讳了。 她甩了甩袖子,大刺刺拍了拍宝琴继续道:“我说的是大实话。别看有人面上好着,心里不知怎么想。” “长得天仙似的,实际上斤斤计较、爱管辖人、得理不饶人。这可大有人在。” 听着这话里有话的意思,薛宝琴正笑着要问,就听外边一道声音传进来。 “谁是‘斤斤计较、爱管辖人、得理不饶人’?” 宝钗第一反应是黛玉来了,可仔细听听这声音带着一股好奇和娇怯,倒又不是黛玉的声音。 等人进来的时候,她才发现这是一个陌生的千金。 巴掌大的小脸、眉目天生的低垂,额间一点胭脂痣,瞧着就是楚楚动人。 贾老太君身边的琥珀护着她进来介绍说:“这是甄家的千金。今儿上门道喜,正好和姑娘们一道玩玩。” 甄家。独独接驾了四次的人家。在南方也是炙手可热。 这人居然是贾老太君亲自派人送了过来,也足以说明对方地位。 宝钗心中立刻就浮起甄家的情况,连忙组织着双方认过一回。 英莲又继续刚刚的话题,只偏偏头,瞧着懵懂地问到:“刚刚史姐姐说的,那般斤斤计较、爱管辖人、得理不饶人的,是谁呀?” 英莲脸嫩,看着又娇弱可爱,而这会她一而再而三的提问,也并不惹人烦。 只是史湘云有些眼热。 自己来的时候,老太君都没派人送呢。这丫头倒是有福气。 自从上次借戏子嘲讽事件、贾母将自己关回史家。竟派了四个嬷嬷贴身看着,自己没有一丝自由。 而且老太君就再也没有叫自己过来了,现在倒是将宠爱给了这么一个突然出现的人。 史湘云心中有些吃味,她拂了扶袖摆,更是起了性子道:“就那远远阁楼上住着的。” “一会她看你受老太君宠爱,甚至还有人送,怕是心里更要气得装不下了。” 府里一共就这几个女孩,说的是谁已经一目了然了。 英莲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看着史湘云的眼睛笑道:“我之前礼佛,听说过这样一句话。心中有佛,所见皆是佛。” “佛书上说,所想便是所见。” “那么。” 英莲娇弱的小脸上挂着让人舒心的笑,她缓缓接了下去:“听史姐姐的意思,这会儿你心里也气得装不下了?” “你?!”史湘云没想到她绕一圈居然绕道自己身上!她盯着面前这个笑得温柔、却牙尖嘴利的人,一时说不出话来。 一旁的琥珀却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史湘云忍不住上前,好好和英莲说道说道。没想到她手刚刚伸过去,就被英莲转手扭住。 周围的人看着有些不可思议, 英莲一个怯弱白莲似的小姑娘,硬生生将高了她一个头的史湘云顺着胳膊肘扭到身后! 她慢慢翘起嘴角,面上的笑容带了深意。 自从被拐卖救回来后,英莲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学习武力。这会儿还有人敢冒犯自己? 史湘云只觉手上一个扭动,就是密密麻麻的疼痛涌起,忍不住痛叫了下。 “这是怎么了?”黛玉的声音从外面传了进来。 前面有人撑着油纸青绸伞,黛玉一身锦绸的长裙,走时带起一片涟漪。 她的容貌在黑夜中更是熠熠生辉,明眸像是盛满的水汪。一动,里面就有破碎的月光。 “林姐姐!”英莲观察力敏锐,在声音响起那刻就立马松开史湘云。 她欢呼了一声上前,又急急加快脚步。 “我特来看林姐姐的,我们好久没见了。”英莲只一副乖乖巧巧的小模样,在黛玉身边转来转去,完全没有刚刚狠厉。 黛玉将英莲拉到自己身边,仔仔细细上上下下看了会她,又伸手擦去她面上的一抹尘埃。 而后黛玉才看着面前的人,又出声再问了一句:“这是怎么了?” 在场的都听出黛玉的意思:英莲没被欺负吧? “没呢。就是刚刚聊到‘斤斤计较、爱管辖人、得理不饶人’这个话。” 英莲听话地跟在黛玉身边,仰头看着她,又顺着话接了一句。 黛玉抬眼往四周扫了一圈。 宝钗和宝琴头上都是无意义的惊讶。而史湘云头上暗色的字体正在拼命跳动:说的就是你!! 这几眼黛玉就看懂了局势,这是史湘云在暗地里嘀咕自己坏话。 她只微微弯起嘴角,将食指抵在唇边,“自小家里教导了,不能在背地说这些话。下次可不许这样了?” 黛玉嘴上和英莲说着,眼里却是看着史湘云。 史湘云踉跄着在一旁椅子坐下,心中是满满的气闷。 她听出黛玉讽刺自己没有家教的意思,顿时更是恼羞。 可是那可怕的英莲就在黛玉一旁候着,自己的手臂还在发麻,一时间也不敢说话。 这时还是琥珀见事不对,她大动作地往外看了看天色,又转向众人笑道:“晚宴看着要开始了,我们也该出去。” 双方都没有再进一步的意思,只分两条道走了。 在贾府宴会山,各色的果子摆好了,就是惯例的戏曲唱腔。 贾老太君只令宝玉黛玉、英莲宝琴四人先坐在她跟前,宝钗湘云等依次后座。 “之前王家家宴,可惜我有事,错过了宝姐姐。幸好这会儿有空。” 史湘云瞅了眼上位,对着宝钗笑着提了一句。 王家这时候可算是在林家上头了,这么有趣的消息她一定要提。 宝钗只是笑,又点点她桌上的菜品,只转移话题笑道:“这道菜不错,你也尝尝。” 英莲在上位听见了,也微微转头,对着宝钗笑了笑:“听说王家也有一位姐姐?这么这会她没来?” 英莲瞧着又乖又巧,小小只的没有什么危害的模样。可这话题却是直指核心。 宝钗面上有些异色,半饷动动嘴,才小声回了一句:“她在佛祖面前休养呢。” 安定寺突然说王景邪祟入体,直接就将人扣押了。那可是天下第一大寺,曾经镇压过皇子的。 因此这会王家什么话都不敢说,甚至还要在家里供奉佛礼。 史湘云见宝钗面色变了,就知道这不是一个好话题。 她抬手就扬起酒杯一口饮下,眼里都是不甘。 “说起佛陀,林姐姐上回为母祈福如何了?天气看着要冷,也不知是什么征兆。”史湘云不依不饶还想牵扯黛玉。 “这正是热闹的时候,史姑娘说是什么征兆?”黛玉弯眉笑着回了一句,将对贾敏的恶意挑开到荣国府上。 果然老太君在上头听着了,面色就是一沉。老来人最信这些,“云丫头别浑说,只吃你的就是。” 史湘云本意是指贾敏可能会不好,没想到被黛玉一句话掰开。 她听得贾母训斥,皱眉正要开脱几句,突听得外头传报,说是老太妃薨了! 自己刚刚说有不详征兆,老太妃就薨了? 一时间大家看史湘云面色都有些不对起来,连史湘云都愣了一下,没想到有这般晦气的巧合。 她面色又急又愧,张张嘴要辩驳,就听贾母连声让她用柚子皮漱口,修闭口决。 宴会立马就要散了,贾母等还要入朝随祭。 按照规矩,凡有爵之家,一年不得筵宴音乐。 故而二十几个戏曲女孩,放得放,留的留,剩下都分到姑娘们院子里去。 教导嬷嬷给姑娘们简述规矩:“等到太妃退散时,荣国府下处是比丘尼梵修。 “我们荣国府在东院,西院往常是北静王府的地方,双方不干扰。” 北静王? 黛玉目光下意识往西方瞧了眼,穿过土黄的墙壁,遥遥望着另一边像是有星光闪烁。 作者有话要说:不好意思迟了些,谢谢大家的支持。 33、北静王献礼 朝中太妃薨了,凡诰命者皆需随班守制。 被关禁闭的王夫人, 也要每日一道入朝随祭。 作为府邸千金, 则需随着念经祈福。 这等事情,黛玉三春都是要遵守的。而宝钗宝琴等无人在朝为官, 倒是不必如此。 荣国府下处是比丘尼梵修。英莲回了甄府的处所, 宝钗倒也时不时也来, 只说同为太妃祈福。 湘云想留在贾府一道, 不愿意去史家。她私下和宝钗抱怨“那儿除了念经, 怕是还要做针线活”。 不过贾老太君在让人上了柚子叶泡水、命她直接喝了后, 果断将人送了回去。 而原本的四个嬷嬷依旧在她身侧。 黛玉带了侍女们与新送来的藕官一道往庙里去。 这段日子里,她早上便是要念念经书、或是亲手凭抄一份。而午间倒是可以四处看看。 黛玉三春等都难得出来一趟, 这会儿倒是个好时机。只挽好面纱坐上马车,就能在寺庙外头看看小街风景。 英莲有时也会过来, 和黛玉等一道出街瞧瞧。 寺庙外是热闹之处,有街道在此,借着寺庙的势贩卖各色物品吃食。 而大庙最出名的, 就是解签算卦。 不同于安定寺只一棵大树。这儿是一连排的树丛。 每一棵都郁郁葱葱, 在这个季节也十分茂盛。树冠顶着绿油油的枝叶,宛如万年常青。 下方是由红色细绳捆着的各色签条, 只要凭着心意扯下一根, 便可以测出今生。 “林姐姐,我们一块去试试?”英莲跃跃欲试,又想着拉上黛玉一起。 黛玉倒是不怎么信这些解算签条,不过看着英莲喜欢, 也往那儿走去。 选签条是要各自随心的。黛玉抬头看着层层签条垂下,闭着眼睛漫不经心往前走去,指尖在上面一一划过。 直到自己觉得差不多了,她直接停了下来,摘下这时在手心的签条。 那是一只金色的便签,上面绘着一朵亭亭直立的芙蓉,周围有金色的小花围绕。 黛玉瞧了眼,只觉得这画倒是很细致。等出去时,早有僧人在哪儿候着。 “施主可要一解?” 这明明是比丘尼寺,而解签的却是一个癞头和尚。他鼻如悬胆,两眉翘长,面上都是笑意。 得签就是要解的。 黛玉微微点头,先将签条交给侍女,再由侍女递了过去。 “阿弥陀佛。施主天生带病,一生也不得好。除非从此不见外亲、从此不闻哭声。” 癞头和尚只伸手将签条一抹,连上面的字都没看,张口就是一段。 这可太像是骗人了。紫鹃对于寺庙的套路懂得多些,只在黛玉身后戒备着。 她就准备在僧人开口“要银子才可化灾”的时候、立刻上前戳穿他。 黛玉听到这一番代表下下签的话,面色也没有变,只微微抿唇请教:“那该如何解?” 癞头和尚细细看了黛玉一眼,突然哈哈笑了起来。他小心将便签还了回来,又继续大笑道。 “何必要解?那是假的一生。姑娘已遇贵人!从此自然不同。”。 这和紫鹃认识的骗钱流程可不太一样,她微微皱眉不解之时,就见远处快步出来一位女僧。 她一身正经的土色僧衣,上前就压低声音对那癞头和尚斥责:“不是本院中人,不可随意给贵人看卦!” 而后她又转向黛玉,有些踌躇小声解释:“我院常接待落脚歇息的同族。这是借宿之人,有时会讨口盘缠。” 这说的很委婉,意思却也出来了:癞头和尚是个借机要银子的。 而那癞头和尚又是笑,他没有辩解,直接大跨步离开了。 女僧也不理会,只是看向黛玉客气笑道:“施主可要解签?” 黛玉遥遥望了眼癞头和尚离开的方向。也就这几句话的功夫,可现在望去时,那癞头和尚居然不见了踪影。 就像是凭空出现一人,又凭空消失似的。 黛玉将疑惑放在心里,示意侍女再将签条递过去。 那女僧姿态倒是端正许多。她仔仔细细看过签字,又是伸手掐算又是念念有词。 等一番辛苦做足了戏派后,她才面色带笑恭喜道:“恭喜施主,这是一生顺顺利利、富贵荣华的上上签!” “施主好运,恭喜恭喜。”女僧连说了好几句恭喜,而她头上土黄色的字体也正在跳跃着: 恭喜恭喜,银子银子 黛玉心中有些哭笑不得,看这第二位僧人的做派,才像是寺院的套路。 她略微抬手,身后的侍女就了然地将银子施了出去。 那女僧悄悄捏了捏银子,只心满意足地目送黛玉离开。 等她们遇到英莲,才发现两人判词都差不多。 “看我们侍女衣裳,就知道是家境富足的。自然是说‘富贵荣华’。” 英莲眨眨眼睛给黛玉解释:“就是讨个喜头。” 黛玉这时倒是想起癞头和尚的话,总觉得别有深意。 不过她也不多说,又依着英莲,往着寺庙各处看看。 寺庙后院有水井亭子,更有一片小小的竹林,瞧着就生意盎然。 风路过时,竹叶边哗哗作响,听着让人心情愉悦。 “这墙后头,倒是北静王的地界。”英莲边走边给黛玉介绍。她露出两个梨涡,也不说自己是怎么知道的。 黛玉的指尖从土黄墙边缓缓划过,留下一道浅色的痕迹。 “听说北静王病了?” 这时候周围无人,黛玉又猜过英莲也是北静王送来的人,倒是试探性地问了下。 英莲知无不言,她水润的目光转了一圈,“看来这会已经好了。” 她眨眨眼睛意有所指笑了起来:“这不是,太妃薨了。” 她语意模糊不详,黛玉倒是很快能反应过来。 北静王一病,背后之人借机使得王家升迁。而他病好时,就设计太妃事故打压。 看来这太妃是大皇子背后的人。 黛玉心中有了揣测,面上只点点头,并不继续这个话题,而是示意后头远远跟着的侍女们上前。 走了这半日,黛玉也有些累了,小亭子正好歇息。 侍女们将篮子里的食点一件件拿出来,在桌上摆好了茶点。 新来的藕官还没融入,显得有些笨手笨脚的。 而她心里又存着事,一时无所用心,倒将篮子里存温的水倾倒了出来。 幸而英莲反应快,立刻就甩袖后退,这才躲过水珠。 英莲刚刚站稳,还没来得及说些什么。倒是藕官先抹起了眼泪。 之前她失了菂官,正是心情崩塌。这会儿天天看人哭太妃,也勾起心中愁绪。 现在心不在焉失了手,心中惊惧之下,更是自悲自叹,就直接红了眼眶呜呜咽咽。 黛玉不知背后的事情,只是觉得有些好笑。 她自己也曾常哭,不过可不是这种犯错后逃避的哭法。她素来是于无人处自顾自掉眼泪。 “日后不必贴身伺候了。”黛玉细细看过英莲没有受伤,这才定了一句。 不能贴身伺候,虽然不是惩罚,可这算失去了最直接的上升空间。 藕官更是委屈,还是紫鹃在旁皱眉用眼神压制住了她,免得她还要再哭。 而后紫鹃就借着要拿东西,打发她先退出去。 藕官低头往回走,心里都是不甘。她又随意找了一个角落蹲着抹泪,嘴里还在念着菂官的名字。 宝钗本只是路过,可看清这是黛玉新得的丫鬟后,倒是两三步走了过去。 “这是怎么了?” 见藕官不说话,宝钗琢磨着之前听到的名字,只挂起一抹宽心的笑道:“若要祭奠,不如趁现在这时候,借着太妃庇佑才好呢。” 说着,宝钗环顾一圈四周依旧无人,就笑笑走开了。 只剩藕官呆在原地。 中午小食之后,黛玉就回了自己房间补个午觉。 这会倒是梦到了藕官。 藕官依旧蹲在地上,手里还在一张张烧着什么。 而一个婆子正怒气冲冲走了过来,拉扯着她斥责道:“随我去见奶奶们!居然私下烧纸,这可是破了规矩!” 黛玉转了转身,正看向地上的遗纸时,就见宝玉急匆匆过了来,张口就是一句:“那不是纸钱,那是林妹妹的字纸!林妹妹让她来烧的。” 黛玉脚步顿了一会,她微微偏头,看宝玉面上是一片自然坦荡。 他是真的脱口而出。并没有感到有什么不对,甚至连心语都没有起来。 黛玉绕着他们慢慢转了一圈,半饷没有说话,只是默默看着后续。 婆子冷笑不信。宝玉更是跺脚赌咒,改口说是自己噩梦后要烧纸,这才麻烦林姑娘让藕官来烧。 “你去告啊。你这是冲撞了神邸,是咒我早死呢!”宝玉信誓旦旦。 而藕官这时候就像是得了主意,也挺起胸膛振振有词,反拉着婆子要去告。 婆子看话都说道这个份上,只得赔笑赔礼、连连摆手推辞:“那我就和奶奶们说,这是宝二爷在祭神,是我看错了。” 这可不行。这是太妃的大日子,要是我又犯错,父亲得打死我! 宝玉头上一下子窜出来一行字,只摇头不许。 那婆子想了想,倒是一拍手笑道:“那我只说,已经叫着藕官了,不过她又被林姑娘叫了去。都不干我们的事!” 这倒是不错。藕官和我都没事,林妹妹也不会有事。父亲又不会打林妹妹! 宝玉这么一想,倒觉得这是个两全其美的方法,面上也微微笑了起来。 婆子乐得往回走。宝玉还在和藕官低声说些什么,黛玉已经不想听了 她跟着婆子往管事婆子那儿去,看她将“林姑娘带走藕官”的消息报上去,看管事婆子对自己的印象变差。 本以为是个好的,怎么这般糊涂 外头锦绣,内里也是草莽 到底是接触不多,日后还是再斟酌些 -2- 黛玉缓缓睁开眼睛,已经不意外这个走向了。她自己的预知梦,都会是对自己有用处的。 要么是提醒、要么是让自己看清某些人,免得沉浸下去。 不过和之前不同的是,宝玉不像宝钗凤姐儿那样刻意推脱陷害。 他是单纯到蠢,再加一点点小小的私心。 他不知道,也不会去想,这时候推自己出去,会会对自己造成什么样的影响。 宝玉可以像是爱护娇花似的爱护一个姑娘,可是他只停留在口头的赞美,实际上连水都不会给花浇一下。 这偌大的贾府,自己终究是外人。 黛玉躺在榻上,慢慢调整心情。 寺庙里带有幽幽的佛香,倒和自己手腕上念珠的香味很像。 她执起念珠微微吸一口气。 英莲、可卿、紫鹃......水溶。自己好歹还有这些真心对自己的人。 现在正是关键时候,还不能搬出贾府,免得打草惊蛇。等到林府过了这一关,就是一刀两断的时候了。 反正都在独立的阁楼,除了特殊时间,大家井水不犯河水的。 黛玉想着,又自己安抚性地点点头,这才起身唤侍女伺候。 英莲已经在外边候着,只等和黛玉继续去后院逛逛。 残阳挥洒下一片光辉,将碧绿的竹林笼罩,土黄的高墙阻隔了两边。 黛玉由着英莲拉着她晃荡,她望了眼北边的高墙,倒是想起那头是北静王的定所。 也许他正在对面呢?黛玉心里浮现出这个念头,忍不住莫名笑了下。 一墙之隔,水溶正在亭子里晃着玉杯,目光遥遥看向水里。 他休养这段时间,眉目越发英挺,俊朗的面容都是淡漠,冻得侍从越发紧绷。 寺庙一度是他曾经避难之所,清醒复苏时他也常来。 这边没有竹林,倒是有一汪清澈的小池,总是能让他想起黛玉的明眸。 “林姐姐,这儿倒也是个作画的好居所。”对面突然传来一个声音,惊地水溶手上的玉杯差点拿不稳。 他左手适时一晃,将下落的玉杯稳稳接住,一时间有些惊讶。 是他思念太长时间出现了幻觉?他怎么听到对面有人说玉儿的名字? 水溶将玉杯小心翼翼放回桌子上,在侍从惊愕的眼神里,自己慢慢靠近墙面走了过去。 凭借着他自身的武力值,带动听觉的敏锐,倒是很好地将风中的声音捕捉,“是挺好看的。” 那是玉儿的声音。 原本冷若冰霜的面色一下子解冻了,水溶只觉心头一下下跳了起来。 一墙对面。侍女们像之前一样,从石桌上铺了一层层细垫,又将甜点摆了上去。 正中间是红色的玫瑰酥,一朵朵做成花卉大小,分外的精巧。 “林姐姐也爱这个?吃起来怪甜的。”英莲掰了小小一块,等配着茶水咽下后才开口。 “北街的玫瑰酥最是好吃,甜的才好呢。”黛玉纵容地笑了下。 她小时候常常吃药,连带着自己都觉得是一身的苦味。因此分外喜欢甜的。 在苦海中,只要一点点的甜,都能让她觉得好了许多。 黛玉正回忆自己小时候把药当饭吃的经历,突然眼前爆发出一片的金光。 在土黄色的高墙对面,猛地窜起了层层的光辉璀璨。 玉儿?玉儿!玉儿!! 我也喜欢甜的甜的甜的! 玉儿全天下最甜! 一时间黛玉只觉得面前景色瑰丽。 原本夕阳的浅金、墙面的土黄、竹林的翠绿,全都被这爆发的心语碾压了过去! 一个个的金色大字在对面跳着,一个又比一个跳得高,它们甚至互相推搡着,都在拼命对黛玉展示自己。 这一幕太过熟悉,简直就是自己第一次和北静王会面的翻版。 黛玉立刻就反应过来:水溶就在对面。 英莲本来在和黛玉说话,她微微抬头,正好对上黛玉的眼眸。 也许是夕阳的倒影映在黛玉的眼眸,英莲只觉得里面是漫天的金光璀璨,深邃金河在款款流淌。 “林姐姐?”英莲甚至结巴了下,这才叫出这个称呼。 等黛玉垂下眼眸的时候,漫天金光敛起,那里面依旧是琥珀的剔透。 英莲揪了揪自己的辫子,再次确认是夕阳的倒影,又微微点头笑道:“等下次去北街,我给林姐姐带。” 这谁?! 我会给玉儿带的! 全天下的玫瑰酥都是我玉儿的! 墙那边的金光更加耀眼璀璨,就像是无声的挑衅。 可惜只有黛玉能够看到。 黛玉只抿唇无声地笑了笑,她想起之前花朝宴后就再也没见过的王景,又记起宝钗在席面上说的话。 她心里起了一个想法,便试探性问道:“好长时间没看到王姑娘,她是在寺庙里礼佛?” 英莲点了点头,而墙对面的金光已经在无声地邀功。 是我!是我! 对玉儿有威胁的,我都会解决。 我这就去包下北街! 看着金光和自己应和,黛玉就像是一次和两个人说话似的,又开口叹了声:“我倒是有些想林家了。” 英莲只当黛玉忧心,立马就细细劝慰:“林大人不会有事的,还有甄家呢。” 那头金字跳的更是快: 我早将龙甲的人派过去了,绝对不会有事的! 玉儿放心 我这就去包了玫瑰酥给玉儿! 这自己一问对面就一答,黛玉第一次发现心语居然还有这用法,倒是十分便利。 将自己想问的都说差不多了,黛玉这才继续和英莲缓缓聊了会景色画作。 而水溶在墙的另一头,只侧身靠在墙上,凭借着自己的武力值,微微侧耳倾听着对面的一举一动。 他原本冷冽的表情再也不见踪影,俊朗面上是难得的笑意。 跟随的侍从只眼观鼻鼻观心,并不去看主上这时候奇怪的举动。 黛玉只觉得这是一次普通的会见,等到第二天坐着马车外出时,她才发现了不对。 寺院外本来是各样的摊贩,前一天还有冰糖葫芦、馄饨饺子、糖人等的玩意儿,今天全部不见了。 “玫瑰酥哦,又香又甜的玫瑰酥! “来来看看,最新出炉的玫瑰卷,正宗北街玫瑰!” “佛光普照后的玫瑰酥!吃一个保平安,吃一个保姻缘!” 整整一条街,一夜之间,全都变成了玫瑰酥的天下。 作者有话要说:北静王:我回来啦~ 黛玉:我发现了。 艰难登录半天,终于更新了 谢谢 荼叶子儿的手榴弹么么哒~ 谢谢 amoxicillin、 愿澄安喜x3、莹润x2、好色之徒 、lynn归归、33052867、秋梦泽、猪猪好郁闷、我叫粥铺 、万里天、归去来兮辞、味蕾、爱、黄黄的小黄人哈哈哈、夜话灵峰、爱跳舞的小丑鱼 的地雷么么哒~ 谢谢大家支持 34、谁有瓜子跟谁走— 头一天还是各色物品,今儿就被玫瑰酥占据全街。 黛玉挑起指尖在帘幕上开了一道缝, 从车窗往外看去。 她只觉得自己看得人心的能力好像强了些。 之前都是要在别人激动时, 才能看到蹦跶的字体。 可现在她若是凝视过去,也能直接看到心语了。 黛玉展眼往外一瞧, 就见短襟的小贩笑容热切地吆喝着, 而小小的字体从他头上跳了出来。 天下还有这般好事, 得了银子又有买卖! 英莲和黛玉一同在马车里, 也有些愣神地看着外头这一片热闹的玫瑰酥之地。 “昨儿还在和姐姐说这个, 今天外头倒是买上了?难道世上真有神灵?” 英莲揪了揪挽起的发梢, 带着梨涡的脸上沾染了惊叹。 “就算有神灵,又哪会有求必应。”黛玉笑着将英莲松散些的鬓角重新拢了上去。 她放下帘子, 想起昨天那金灿灿的心语漫天。这会不用猜,都能看出来是谁的手笔。 现在是送英莲回去的时候, 黛玉也不多说。她只让丫鬟顺着一条街下去买了许多玫瑰酥。 号称开光过得、最正宗的、吃的能保平安姻缘的,各色称号不一而足。 等这些都包好后,马车到了甄家来接的地方, 黛玉就目送英莲同着大包小包一道带回去了。 而自己回程的时候, 黛玉又顺路再买了一圈。 院里石桌上,摆了满满当当的各色玫瑰酥。每件大小不一、连色泽都多种多样。 甜丝丝的气味在空气里弥漫, 黛玉一个一个点着算着上面的种类, 瞧着美食心情都愉快起来。 连听到宝钗来的通报,都没有破坏她的好心情。 “林妹妹这一桌子,是要起玫瑰宴不成?” 宝钗刚进来就被一片的玫瑰酥占去了视线,忍不住调侃了一声。 她本是不需要来念经的, 不过倒借着同为祈福的名义,经常往寺庙里走。 “也是巧,我这会儿是给林妹妹送礼来的。”宝钗顺着同在石凳上坐下了,又招手示意身后的莺儿将礼物递了上来。 那是一双黄金的大雁,雕琢得惟妙惟翘。 它们立在猩红锦绸之上,眼睛由黑宝石镶嵌而成,难得的是连翅膀纹理都细致琢磨。 “这是我哥哥从南方搜来的,瞧着也顽皮可爱,特来送给林妹妹。” “不必。”送未出阁的女孩大雁?这意思可不委婉。 黛玉目光从大雁那儿一晃而过,最后落在宝钗身上。 宝钗今天还是半旧的锦裙,不施粉黛的脸上带着清雅。 黛玉细细看了她一眼,在宝钗别扭地动了一下后,直接挑眉问了一句:“薛姑娘今儿也是过来祈福?” “自然。”宝钗揉了揉帕子,面上带出一个笑。 而她头上,黛玉目光停留了会,就见心里话下意识地跳了出来: 自然不是。王家进展缓慢,我是来偶遇北静王的 在突然问话的时候,对方大部分都会透露出真心话。 自己的能力果然增强了。黛玉得到自己想要的,也不再多问。 她只是觉得北静王实在像一块香馍馍。怎么自己身边的人,从王景到薛宝钗,一个个都盯着他。 黛玉在宝钗再次提起薛蟠的时候,端起茶水抿了一口。 端茶送客的意思,宝钗还是懂的。 她哥哥让说的话已经带到了,宝钗便也不再紧追,只是缓缓起身。 藕官这时候已经不在内院端茶倒水的伺候,而是在外头浇浇水看看花,看着有些无所事事。 宝钗起身的时候目光瞥过周围一圈,就看到藕官在一旁领着小漏壶洒水的模样。 藕官并不用心,连水都洒出了些,花卉旁边倒是湿漉漉的。 宝钗一边告辞,一边开口出声:“太妃的祭奠很大,我也再去祈福一会,希望能得到庇佑。” 她嘴上对黛玉说着,眼里却是看着藕官,还微微笑了下。 想要祭奠就趁现在,被抓着了也可推到林妹妹头上 黛玉看着这行墨绿色小字一个个跳到石桌上,握着茶杯的手紧了紧。 她不动声色看着宝钗告辞了,又回了屋子,只拿了本经书默默读着。 透过支开的窗户,黛玉可以看到院子里的一举一动。 而藕官在浇了花后,又举着扫帚挥了几下。等黛玉再次抬起眼,就没看到她的踪影了。 黛玉并不禁止藕官出去,看着人不见后,自己也慢条斯理地往管事婆子那儿去了。 她本是可以在一切发生前禁止藕官去烧纸。可这只禁的了一时,禁不了一世。 再说了,自己在梦中平白承受了误解,总要将那些原封不动奉还给他们才是。 黛玉只一路走走停停,赏花看树,这才到了寺庙里荣国府管事嬷嬷们的地界。 管事婆子们没想到黛玉会来她们院儿。本来在前厅打珠算账的,一个个都连忙推位让座,口中说着吉利话。 “怪不得今儿听到喜鹊在叫,原来是林姑娘过来了。” “我不过偶然路过,来要口茶喝。”黛玉只是笑,谢绝了其他,又说自己乏了,就在后头坐着歇歇。 前厅的管事婆子们便让她去了,又再度算起账来。 不过千金难得来一趟,嬷嬷们都精神饱满起来,一个个算珠记账支使着飞快。 进来报告的婆子还是第一次见这般模样,心里都跳了一跳。 “不是说去拿私下烧纸的人?怎么就你一人回来了?” 前头的声音传了过来,黛玉在后面坐着饮茶,她将指尖扣在桌面上,只默默听着。 自己就在这儿坐着,是攻破流言最好的证据。 “我本来是叫着那小蹄子了,可没想到刚刚林姑娘将她叫了去!这不恰好撞上了,我也是没法子。” 婆子略带掐媚的声音传了过来。 管事嬷嬷们手上都顿了一下,放下对账后互相对视了眼。 林姑娘就在后头坐着,怎么“刚刚”将人叫走? 坐在下往的管事上前一步,靠近婆子后重复问了一句:“你刚刚去带人,林姑娘就将人强行带走了?” “是是是。”那婆子盛满了笑,只奉承地连连点头。 管事停都不停,直接甩手给了婆子一个巴掌,她冷笑一声:“好啊,还糊弄到我头上了!” 婆子一时间有些懵,她握着脸正是不知所措,就见黛玉从后面出了来。 “我是什么时候,从你那儿夺了人?”帘子从面前拉开,黛玉轻声开口问了一句。 婆子看到黛玉的脸,心中就是一阵哀嚎。她这时候还有什么不知道的,自己一脚提到铁板上了! 不等管事教训,她就连忙捂住脸跪了下去,立刻将之前情况重新说了一遍。 “实在是宝二爷要这样,宝二爷的话不敢不从啊!” 管事嬷嬷暗地里刮了她一眼,这会儿也顾不得婆子,而是先向黛玉道歉:“下人的错,没得牵扯上姑娘。” 二爷从来就不是个省心的 看着她头上跳动的字体,黛玉只是笑着摇头,识趣地先告辞。 本来是自己在管事圈名气不好,现在一切都回到宝玉身上了。 等黛玉慢慢走着回到院子的时候,却见宝玉也在这儿。 “林妹妹,我来看看你,最近天凉,可有冷着?” 宝玉面上是真挚的关切和坦然,就在刚刚将罪名推给自己后,他从心底觉得没什么不对。 黛玉倒是看破了他的性子,并不为气。 而跟着听了一路的紫鹃,这时候已经是怒从心起,一时连面色都难看了些。 “我是没事,倒是表哥好些了吗?”黛玉在位置上坐下,右手支着脸反问宝玉一句。 宝玉有些摸不着头脑,他先是瞟了眼紫鹃,这才下意识笑了下,声音里都是迷糊:“我没什么事啊。” “表哥不是梦到杏花神要一挂白纸钱,让我的藕官给你烧了祝赞?这会儿烧完了,又是我将藕官叫了回来不是?” 黛玉将预知梦中的话,缓缓给宝玉重复念了出来。 宝玉这才醒悟过来,之前扯谎怕是被林妹妹发现了。 这事儿说出去,藕官会挨打。林妹妹你替她担着就没事了。 宝玉本来想这样说,然而下意识又顿住了。 他原本觉得没什么的,可是不知为何,现在心里倒是慌张了些。 尤其是对上紫鹃含怒的视线,再看藕官已经红了的眼眶。宝玉张张嘴,更是不知该怎么解释。 自己也为下人担着一些小错误,这是常有的事情。 看着林妹妹不带笑意的眼睛,他突然说不出那些辩解。 黛玉稍稍抬眼,鸦羽似的长睫飞舞两下,凝视了会就看出宝玉的心语。 一时间黛玉只是摇头想笑:宝玉是荣国府的凤凰蛋,而自己只是在贾府做客,和他有根本上的不同。 自家的主子,下面人会担待些。做客的哪有这般偏颇。 黛玉也不想给他解释,她指尖在石桌上扣了两下,发出清脆的响声,打断宝玉的思路。 “既然替你烧了白纸,那这藕官也给了你,算是全了你的梦。” 宝玉只觉得这话说的一语双关,一时间心中又是难过又是迷茫。 他想道歉拒绝,可对上藕官喜悦的视线时,就也说不出话了。 紫鹃见藕官喜滋滋收拾东西,连目光都冷了下来。 宝玉那儿可是好相处的?晴雯金钏麝月,一干人在呢,藕官半路去的,难道还有在林家这边舒服? 见黛玉无所谓,紫鹃也不想了,只快快打发了她过去。 “我只说是我向林妹妹要了人。” 宝玉最后才磨蹭出这一句,他只盯着地上,才拖拖拉拉离开了。 等到他们两个都走了,黛玉觉得空气都清净下来。 她抬头看看天色正好,点了几块玫瑰酥,就脚步轻快往后院去了。 角落的竹林依旧郁郁葱葱,黛玉顺着心随意走了几步。 她正低头看着竹叶飘荡,突然一个的金字从半空中掉了下来。 玉儿 黛玉顺着字体微微抬头,就看到墙对面浅浅的金色闪烁,而一个个金字慢慢跳来跳去: 玫瑰酥好甜 玉儿还在看经书吗 这些金字间或出现,就像是对面的人在慢悠悠思考一般。 黛玉都能想象出水溶在旁边,一边想着自己,一边听着这边可能的一点动静。 如果自己没有读心术,那怎么会知道他在对面呢? 黛玉一时住了脚。她没有说话,只站在原地,看着碧翠色的竹林下,金色的字体一个个慢吞吞地跳着。 甄家动作太快 我这一病,玉儿身边又出现其他人了 日头的光辉突破云层,撒在一墙之隔的两边。一个无声注视着青葱竹林,另一个倚在墙上目光幽远。 这时一只红羽绿头的鹦鹉拍打着翅膀飞来,它在半空中扑腾了两圈,最后落到墙壁之上。 鹦鹉左看看这边的黛玉、右看看那边的北静王,黑呦呦的眼珠转了一圈。 没一会它就嘎嘎叫了起来:“谁有瓜子跟谁走嘎——”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大家支持~ 35、鹦鹉的醋我也吃 “谁有瓜子跟谁走嘎——” 黛玉本来只是默默看着墙上金字上下跳跃,这声音突然响起来, 倒是差点将她吓着了。 “这不是家里那一只?”紫鹃上前一步扶稳了黛玉, 惊奇地望向鹦鹉。 黛玉往上瞧了眼,果然是自家的鹦鹉。 她轻拍了下自己, 将心气顺下来, 有些好笑地应了声:“也不知是怎么飞来的。” 而对面的水溶听到鹦鹉的叫声还有些不确定的话, 现在听到黛玉的声音, 立刻就反应过来: 玉儿就在对面! 一时间墙上的金光猛地爆发了出来, 就像是积攒了许久的洪流, 一下就淹没了上方。 我在这边、玉儿在那边,连起来就是缘分! 玫瑰酥玉儿还喜欢吗?我要把外面的街全部包下 难得鹦鹉有些用处, 下次不揪它羽毛了 鹦鹉在一片金光里跳着脚嘎嘎叫着,又吧嗒吧嗒蹦来蹦去, 挤眉弄眼呼喊道:“瓜子啊——” 它一会儿偏偏左边、一会儿偏偏右面,连带着头上的绿毛也晃荡来晃荡去,在风里招摇。 要什么瓜子, 去玉儿那 金色的字体直接往鹦鹉身上冲去, 又一个个顺着墙边滑了下来,消失在地面。 黛玉微微抬起手腕示意。 鹦鹉在原地蹦跶两下, 就扑腾着飞了过来, 小心翼翼虚拢在黛玉臂上。 黛玉揉揉鹦鹉的羽毛。拜它所赐,现在水溶倒是知道自己在这边了。 不过这会儿双方依旧没法交流。 自己能看到金字的心语,可墙那边的声音几不可闻。 而看样子北静王倒是能听到自己的声音,不过他可不知道自己发现了他的存在。 这可是个僵局。 黛玉想了想, 只是吩咐侍女说:“这儿景色好,将我的画板拿来。” 她顿了下,垂眸往下一扫,看手臂上两眼亮晶晶的鹦鹉,又笑着补充了一句:“瓜子也抓一把来。” “瓜子——瓜子——”鹦鹉开开心心地喊着,它扑腾开翅膀张扬两下,又掐媚地蹭了蹭黛玉。 对面幽幽地浮上来一行金字。 我也想嗑瓜子...... 不知道为什么,黛玉总觉得这行字的颜色,像是被竹叶渲染了似的,金灿灿中带着微绿。 侍女们不一会儿就回了来。画板被架起来,排笔、著色、蟹爪一一排列整齐。 瓜子也依命被带了来,还有支着鹦鹉的架子,一同挂在亭梁上。 作画的时候黛玉都是屏退侍女的,这时候她也让侍女们往远些自去,只留鹦鹉和自己一起。 鹦鹉收回了翅膀,站在支架上专心致志地磕着瓜子,“咔嚓咔嚓”的声音就响起来。 黛玉虽然听不到墙对面的声音,但凭金字还是能看出一二。 想起刚刚宝钗的心语,黛玉选了小著色画笔,一边细细展开了,一边自笑道:“也不知道王家进展如何?” 这话明面上是对着鹦鹉、甚至是自言自语说的。而实际是想看看水溶反应。 但鹦鹉就像是听懂了似的,它一口吞下瓜子,就摇头晃脑、煞有介事地张嘴嘎道:“要完啦!要完啦!” 黛玉有些好笑地点了点这口齿伶俐的鹦鹉。 它的叫声倒是能理解为两重意思。一个是进展要完成了,一个是王家要完蛋了。 “你想说的是哪个呢。” 黛玉弯起眉眼,用著色笔沾染了大赤飞金,又竖起来对比了下鹦鹉羽毛,这才在画板上划下第一笔。 而墙对面的心语已经快速地升腾冒头: 王家只是强弩之末,不必挂心 要找个机会,让玉儿也搬出贾府才是 我倒是也想呢。 黛玉在心中微微点头应和,她这会换了小蟹爪,再点上青金的颜色,在画板上细细描绘起来。 既然连北静王都这样说,她倒是安心了些。 黛玉只在画上一下下勾勒着,不时看一眼心语一个个升起来: 我在外头的宅子多,也不知玉儿喜欢哪一套 是要有黄金树的,还是要有秋海棠的? 其实北静王府风景最好...... 黛玉一边看着,一边在画板上挥笔。 等鹦鹉将瓜子磕的差不多了,地上都是瓜子壳的时候,黛玉也落下了最后一笔。 她自己后退两步欣赏了下,这才冲鹦鹉亮出画板。 “看,这是你。”黛玉点了点鹦鹉,又绕一圈示意了下画作。 画上面是一只红毛绿头的鹦鹉,旁边还有一颗超大的瓜子。 这一眼看上去有些别扭,可是神态倒是抓得很好。鹦鹉黑呦呦的眼里清楚表现出对瓜子的渴望。 鹦鹉嘎了声,它偏了偏头,呆愣愣地看着画板上的自己。 一时间它又扑腾着飞了下来,一副被瓜子迷晕头脑的模样,张嘴就想去啄一下画上那颗巨大的瓜子。 “这可不是真的。”黛玉连忙将画收了回来,又好笑地抖了抖画纸向它示意。 而对面跳出来的心语一时间更大了。 玉儿第一个画的居然不是我?! 当初我为什么要把鹦鹉救回来给自己添堵? 这两串心语是赤金色的,在空中明亮非常,中间似乎还在流淌着缓缓的绿河。 这颜色可难见。黛玉揉揉眼睛,还没来得及仔细看,就见它们一同炸开消散在空中,只留下金光点点。 而后倒是一段时间没有心语的出现。 难道对方被打击到了?黛玉将画笔放了回去,正是莞尔一笑,就听得后边传来通报声。 “这是贵妇娘娘赐下的西域瓜果,为犒劳祈福之苦。”来人是数位宫装嬷嬷,口中只称奉命。 那是由红绸装着的圆球,每个都有拳头大小,上面还带着绿白相间的条纹。 等黛玉行礼收下后,为首的嬷嬷又上下打量两眼黛玉,语气都是赞叹:“林姑娘果然天姿,怪不得娘娘记挂着,连吃食也是独二份赐下。” 贵妇娘娘可是没有见过自己。 黛玉在心里回了一句,倒是听出她那“独二份”的意思。 这和上次送礼一样,都是明里暗里地的提点了。 黛玉只自谦了会,并不接话。而对面金光这时候已经升了起来: 真的是心大了 是时候加快步骤 -2- 宫装嬷嬷还不放弃,她又上前一步,只细细笑道:“姑娘觉得这如何?” 她边说着,边用手指头点了点那盘赐礼。 这怕是借着问礼物,来测自己对宝玉的心思。 黛玉只觉得宫里人说话要绕三绕,面上还是保持着原来平静笑意,只回了一声:“看着稀奇。” 父母俱在,就这一次二次的急匆匆要暗示结亲。在黛玉看来,这贵妃的确是稀奇。 宫装嬷嬷怔愣了会,将这话在心头转了好几次,就是度不出意思。 她只想着自己回去要细细琢磨,这才敛色行礼告退了。 黛玉并不碰那些瓜果,只令侍女收了下去。倒是将画好的鹦鹉挂起晒了晒。 而此时,对面隐约传来一阵悠扬的笛音。 黛玉将手头上的动作停了下来,侧耳听了听。 果真有笛声穿过墙壁,宛如云起雪飞,乘着风缭绕了过来。 那边的金字没有再往上跳,而是泛发出一阵暖暖的浅色金光。 笛音经过墙的阻挡,倒是显弱了些,一不注意就顺着风跑掉了。 不过听起来依旧是轻扬悦耳,连带着人心都平静了下来。 这时黛玉只回到位置上静静坐下,又捻起一块玫瑰卷,慢慢捕捉着风中传来的笛声。 白天没能看到对面的情景,等到晚上睡梦中,黛玉倒是窥见了些。 梦境的灰雾散去,黛玉一眼就先看到北静王。 他比之前在荣国府会面时,显得消瘦了些。 原本英挺的眉眼越发锐利起来,倒是衬地容颜更加俊朗逼人。 这种英俊像是锋利箭头闪过的光亮,因气势太足而令人不敢直视。 这会儿他靠在土黄色的墙上,绣着暗纹的墨色长服都蹭上了灰尘,倒像是将他从清冷高处拉回了人间。 水溶右手握着一只玉色的长笛,正微微偏头,目光放在旁边的水洼之中。 阳光在波澜的水面折射成闪光,连带着他瞳孔也泛出淡淡的光辉。 黛玉看到他头上慢慢冒出几个金字,却没跳到墙那边去,而是自己掉了下来。 她这才发现北静王脚下已经堆积着一群金字。 那群金字互相靠拢在一起,各种发出微微的光芒,像是在互相取暖。 黛玉只隐隐约约看出思念的意思。 原来不是所有金字都跳的过墙面,它比自己想象的还要更多。 也许是梦里金字看多了,等到黛玉醒来的时候,还觉得面前有金色光芒在晃荡。 今儿本来也是往常的一天,黛玉依旧念经描词。 她正点点手指头,算着祈福的日子差不多要到头时,外面就传来一阵喧闹声。 “林妹妹,我们来看你。” 这声音听着像是宝玉。黛玉还以为近期他都不敢来找自己呢。 等她出去的时候,才发现来人不止是宝玉。 他身边还有一个配金簪玉的史湘云。 湘云人是在史家,除了贾老太君的四个嬷嬷在,又有两个婶婶看着,怎么能在这时候过来? 而且现在可是祈福时间,居然穿着这般富丽。 黛玉念头一晃而过,自己慢慢走了出去。 “林姐姐。” 史湘云低头喊了一声。她这会儿像是得到了教导,难得还叫出一句姐来。 不过看她面色的纠结暗沉,黛玉不用读心,都能察觉出这是真心还是假意。 “这会儿怎么过来了?”黛玉一边示意他们坐下,一边淡淡问了声,心里倒是有了猜测。 怕不是被昨天贾元春送一样的礼给刺激到了,今天是来试探自己意思的。 果然,史湘云扯了把宝玉,让他坐在同一边椅子上,就开口问道: “听说昨天娘娘赐礼来了。我那时不在,无缘一见,不知道林姐姐收到的是什么?” 而她头上,墨青色字体已经迫不及待跳了出来: 贵妃为什么会赐给二哥哥和林黛玉一样的东西? “上者赐,心怀感激就是,哪里容得我们来指点?”黛玉看得清楚,也不直答,而是反问了一句。 湘云下意识伸手勾了下脖颈上的金项圈,原本就压抑的心情更是闹腾。 还是宝姐姐告诉自己,娘娘赐下一样的吃食给他们。自己这才特意带了宝玉想来试探,也存了示威的心。 没想到林黛玉如此四两拨千斤,倒是将她弄得被动起来。 尤其是她注意到在自己身边的宝玉,却是眼巴巴看着黛玉,仿佛要坐到对面似的,更是让她心焦又心烦。 “辛苦二哥哥陪我来这一趟,二哥哥有事倒是可以先回去。” 湘云用力搓揉了下帕子,将声音压低了些,透出一股咬牙的意味。 宝玉本来想着要为藕官的事情道歉,可是想了想去又不好出口解释。 这会儿被湘云这么一问,下意识就要脱口而出说自己没事。 不过他先看了眼湘云面色,像是要对黛玉说私房话的模样。 宝玉一时体贴,少不得眷念起身,口中说着再会等,半饷才慢慢挪开。 湘云迫不及待打发他走了,现在又左右看看两边。 侍女们虽在一旁等着伺候,却也规矩地退地远了些,这个距离闲聊还是安全的。 她也不踌躇了,直接开口:“林姑娘,那我也就直说了。” “昨天娘娘赐一样的礼物,你和二哥哥......”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上头皆有规矩。”黛玉挑起一边眉眼,不等她说完就直接打断。 “你这话岂是闺中可说的?可要我回了外祖母,再给你多加个嬷嬷?” 史湘云面色一下子涨红起来,她扭着自己的金项圈,后牙隐隐作响。 宝姐姐已经说了对二哥哥无意,就剩下林黛玉了 这行字在桌子上跳来跳去的,一行消失又是一行接上。 这固执劲儿看得黛玉眼睛都有些花了。 “我并不爱西域瓜果。”黛玉垂下眼眸眨了眨,直接告诉了她一句,又端起茶水抿了一口。 昨天娘娘的赐礼不喜欢,那就是无意于宝玉的意思? 史湘云愣了会,飞快就得出结论,心里倒是轻快了些。 可她这会记起宝玉对黛玉的痴念,一时又不快了起来。 凭什么都是千金,林黛玉能活的比我好,选的也比我多? 史湘云只觉得自己就是在后头捡漏的,脖颈上本来是宣示主权的项圈,这时候突然有些勒得慌。 她看黛玉眉眼如画气质脱俗,也不说告辞的话,站起来就直接转身走了。 而在她身后,落下来的二个大字正噼里啪啦地跳着:嫉妒 下午无事的时候,黛玉习惯性在竹林这儿开笔,只慢慢地着色下画。 另一头倒是总有隐隐约约的笛声响起来,就像是应和一般。 无论黛玉什么时候来着,都能听到笛音,仿佛它一直都在哪里。 英莲有时候会和黛玉一道过来看画,谈笑的声音起来了,对面飘忽的笛音就会变得幽怨些。 甄家的人怎么天天过来 我也想一起作画 金色的字体慢腾腾升了起来,又在半空中啪嗒一下,像是炸开的气泡一般,化作细碎的金光闪闪。 英莲对此一无所知,倒是点了点画板疑惑地笑了起来,“姐姐这画上面,怎么还有金色的?” 黛玉从几不可闻的笛声里收回心神,看向画时才发现自己下错色了。 画面上本该是青绿色的一片竹林,而现在右上角却是多了几个金闪闪的碎片。 就像是自己下意识将心语画出来一般。 黛玉抿抿唇,转腕换了大染,又重新过了一遍细金,整整地抹了过去。 犹如清风拂过水面,一时间上面凝固的金色被渲染开来,成了碧绿竹叶上面一层的金光。 一时这倒像日头撒下的光辉一般,和竹叶相呼相应。 黛玉敛下画笔,目光移到对面,这才轻声开口:“这是光。” -3- 这样日子像是流水一般,哪边风吹就往哪边过,倒是流淌得很快。 黛玉只觉得一眨眼,就到了回去的时候。 今儿黛玉也不作画了,她领着鹦鹉在亭子里坐着,只看看竹林看看金字。 这是在寺庙的最后一日。黛玉听着耳边的笛声远远地传来,又被疾风打断,散成陆陆续续的片段。 她揉揉鹦鹉羽毛,为它剥开几颗瓜子喂着。 日头一点点地落下,地上竹林的影子越来越偏移,而耳边的笛音却像是亘古不变,只要听就会在。 黛玉在起身回去之际,还是点了点鹦鹉的羽毛,像是对它说话一般轻笑道:“这日子倒是清闲,明儿就要回去了。” 对面金色的字体慢慢地跳了上来: 归来的人已经准备好了 就快了 笛声悠扬地飞舞,细风在竹林中一卷,就是片片青叶盘旋着落下。 青碧色的竹叶从半空中飘摇而下,落在林府的马车之上。 现在是回去的时候了。 荣国府各自的马车都已经停好,英莲又特意过来陪着。 三春已经先乘着她们的车轿回去。黛玉只等着英莲一起,待东西收拾完毕,才晚一步乘着宝盖车往荣国府去。 她耳边似乎还有笛音在缭绕,而在回程的路上,难得遇到一桩盛事。 主街由围幙严挡,没几步就有侍从守卫护在街边。 远处有隐隐细乐之声传来,又有红衣的太监率先骑马奔来开道。 “这是怎么了?这么大的阵仗?”黛玉挑开帘幕往外看了眼,心中有些好奇。 前一步主街刚刚被封锁,就算是荣国府的车轿,这时候也只是停在偏街。 外边的议论声也叽叽喳喳传了过来。 “安定寺果然神奇。” “谁知道呢?反正从此就多一位郡主了。” “看这架势,可是受宠。” 黛玉越听越是迷糊,还是英莲在一旁给她解释了些。 “听说是今上的骨肉。她自小体弱,被养在安定寺祈福。现在正好归来,直接被赐为郡主之位。” “这排场是寺庙要求的。只说是最后一步,要向天下召告郡主回位。” 英莲揪了下自己发梢,靠近了黛玉压低声音笑道:“林姐姐有没有觉得怪怪的?我听得这说法只觉得别扭。” 说着她又嘟了一下脸蛋,面上带出两个梨涡来。 安定寺?和水溶息息相关的安定寺? 黛玉若有所思点了点头,也觉得有些不对劲。不过并不怎么放在心上。 她只等着这新晋的郡主过去了,自己好回碧翠阁歇息会。 这时外头传来阵阵敲锣的声音,先是龙腾凤舞的旗帜过了来,然后是一对对的金丝宫扇。 又有御香金散开道,一路前行的依仗就多种多样,令人目不暇接。 等到一行行队列过了去,后面才是一个绣着八纹锦绸的版舆,由着八个大太监抬着缓缓行来。 英莲哇了一声,小小声低呼了下:“真的是好大的阵仗,定是符合寺庙昭告天下的要求了。” “只是我们不巧赶上这时候。本来只是慢贾府姐姐们一步,这下子可是要晚上许多了。” 这点时间黛玉倒是等得起,她笑着揉揉英莲,又遥遥望去。 主街都被封锁干净,这时候街上也没有多少路人。大部分百姓都避在侧街里,又或是关门留缝远远看着。 接着便是郡主的版舆,从正中招摇而过。两边天窗由层层垂帘遮下,什么都看不清。 哪怕有风吹过,也只无力地在垂帘上掀起一点波澜。 黛玉只静静候着对方过去。 不知为何,她总觉得版舆经过自己这边的街道时,垂帘微微掀起了些,像是被风吹得动荡开来。 而版舆上也隐约闪过淡淡的金光,似乎还有字体从前架边缘滑了下去。 黛玉揉揉额角,再定眼看去时,版舆已经走远了。 也许是一时眼花,毕竟是从小养在寺庙的郡主,和自己哪会有什么交集? 黛玉思量了会,还是将这个念头先存在心里。 等到新晋郡主的版舆过去,后面又有太监们捧着佛尘、金珠等物,浩浩荡荡追随而过。 一直到前面的敲锣声几不可闻了,两边的围幙才陆陆续续拆除,路上的行人这才得以归家。 “林姐姐我们也走吧,这儿耽搁的都有些久了。”英莲应了一声。 在黛玉示意下,林府的车轿也继续往前开去。 轿子一入街北,黛玉就觉得有些不对劲。 这会本该是安安静静的时候,可宁国府里面闹腾的声音都传了出来。 悬在门上的红色锦绸也不见了,这时候接替的是崭新的白纱。 等她们入门时,就听好几个人慌慌张张跑过来,一时间都在囔囔:“敬老爷殡天了!” 作者有话要说:郡主:玉儿是我呀(o゜▽゜)o☆ 九一快乐~谢谢大家支持~ 36、修罗场 黛玉眉梢微微挑起。在这个时候,未免太巧了些。 太妃薨了、新封郡主、贾敬殡天。就像是一连串发生的。 要是再往前推。北静王病、王家势起, 甚至还能直接推到秦可卿假死那会。 黛玉只觉得一件一件的事情层出不穷, 犹如连环上的锁铐,正在一环一环地扣上。 “姐姐?”英莲有些担忧地小声唤道, 她靠近了些, 试图扶着黛玉。 黛玉只是摇摇头示意自己无事。 她们本来就慢三春一步, 在路上又经历郡主锁街, 更是耽误了时间。 现在李纨已经先带着三春过去了, 自己身上是祈福的素衣, 倒是可以直接去。 黛玉只先点了几个丫鬟将自己东西送回碧翠阁,就要往宁国府走。 “甄家和贾府世交, 也算有旧。我都在这里了,自然也和姐姐一块。” 英莲不放心黛玉, 只拉着手要和她一起。 黛玉也就随她,两个人掉转马车,又回着往北街去了。 宁国府这会只有尤氏一人做主。事情发生的突然, 一时间也是乱糟糟的。 黛玉下马车前, 就先将面纱挽了起来。 白纱从耳侧一直连到乌发的青簪之上,只露出一双明眸盼顾。 后院里婆子们来来去去, 只是胡乱忙活着。 不过看到标志林府的马车出现, 立刻就有聪明.慧目的人迎了上来,殷勤地要为领路。 “奶奶她们都在后头,我来带姑娘们过去。”婆子眼力劲儿准,上来就先招呼。 黛玉只是点头, 正要让英莲和她一块走时,后边就声音突兀地冒了出来。 “林妹妹来的倒早。” 黛玉一转身,就看到宝钗穿着半新的棉裙,正含笑和自己招呼着。 而她身边,却是那个许久不见的薛蟠。 薛蟠倒是一身荣华富贵,宽鼻大耳。 他本来只一心看顾着妹妹,这时候看到黛玉,连嘴都合不上了。 哪怕黛玉蒙着面纱,薛蟠还是一眼就认出来,这是自己的月下仙子! “黛......”薛蟠吧唧了一下嘴,喉头滚动两次,硬生生改了口:“林、林姑娘!” 在他头上,橙色的心语一连串咕噜咕噜冒了出来: 要斯文要斯文要斯文 林家是读书的人家,我要斯斯文文! 他面上露出一个憨厚讨好的笑,这会想起自己之前的下咒陷害,又是满脸的后悔不迭。 “上次是我弄错了,我那时没见过林姑娘......”薛蟠直接大跨步往前奔去,急急忙忙想要解释。 一个硬朗壮汉突然凑近,是个人都会警惕起来。 黛玉身边的侍女一时间都是皱眉。她们下意识上前一步,将黛玉英莲护在身后。 而还没等薛蟠继续说下去,英莲直接侧身从侍女们的保护圈里转了出去。 她的瞳孔冷了下来,只带着裙摆飞扬。依着侧身的弧度,顺手就拿起一边的长板。 等英莲停下来的时候,正好在离薛蟠的几步之外。 她顺着旋转的力道,用上手臂的劲儿,看准了穴位,技巧性伸手往前横扫—— 这不过短短几秒,英莲的长发还在空中晃荡出一个弧度。 而硬实的壮汉薛蟠,当场就两眼一闭、“扑通”一声倒了下去。 在场的众人下意识将嘴张大。 她们看看小巧娇俏的英莲,又看看肌肉峥嵘的薛蟠,一时间只是怀疑自己的眼睛,半饷说不出话来。 还是黛玉先上前几步,上上下下看顾了会英莲,将她的发梢整好,皱眉担忧道:“可有受伤?” 这时候旁人更是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明眼的都看到倒在地上的是薛蟠。这个轻飘飘就将人放倒的袭击者,怎么会受伤? 英莲不动声色地将松手,将长板悄无声息地丢到地上,面上是一片的乖巧。 她眨了眨眼睛,让眼底的冰冷埋在水波之中,只泪光莹莹地抬起头看向黛玉,小小声道:“之前我被拐过,刚刚实在是有些害怕......” 黛玉突然想起之前的预知梦。梦中英莲哭着被拖走,而强行拉走英莲的正是薛蟠! 这是何等的孽缘。 她顿时心疼地将英莲搂在怀里,又揉揉她的头发,放轻了声音柔声安抚:“没事了的,别担心。” 英莲从来没和别人这么亲密过,一时间浑身都有些僵硬。 好一会她才略微放松了身子,试探性地轻轻倚靠在黛玉身上。 而一旁的宝钗难得怔愣半天,这才反应过来惊呼了声:“哥哥!” “你怎么敢!”宝钗伏在地面上,小心测过薛蟠呼吸后,就对着英莲怒目而视。 这时候什么甄家权势她也顾不上了,一时间心里只有哥哥。 她身后的莺儿立刻配合着尖叫了起来:“来人啊!杀人啦!” “只是是昏迷过去,一会自己醒了就好了。”英莲被这尖锐的声音打扰到,只皱眉开口为自己澄清。 不知道为何,英莲明明是第一次见薛蟠,可就是看他分外不顺眼。 尤其刚刚看薛蟠大跨步逼近黛玉,英莲心中一时将他和拐子合并起来,就被刺激地直接出了手。 不过她还是很有分寸的,只是让他昏迷而已。 毕竟是在黛玉面前,她可不能破坏自己在林姐姐心目中的印象。 “无凭无据直接动手,你还有理了?这定是要上官府的。”宝钗感觉到哥哥没事,还是咽不下心里那口气。 黛玉上前一步,将英莲护在自己身后,垂眸对上宝钗的视线,“什么叫无凭无据?这是后院,岂容外男擅闯?” “这可是祖宗流传下来的规矩,我们只是按规矩办事。” 这时间后头的人也聚拢起来,只左右为难不知所措。 还是听到黛玉的话,穿着正经衣服的管事婆子才点点头站出来。她面上的皱纹每一根都写着刻板和守矩。 “林姑娘说的是。” 她先冲着黛玉点点头,又示意婆子们道:“愣着干什么?还不快送薛大爷回去?!” 下人们听训,一时间都急急忙忙上了来,一窝蜂就要将薛蟠带回去找大夫。 宝钗一来记挂着哥哥,二来也明白道理是站在黛玉那边的,这时候只忍气吞声和众人退了。 黛玉等这波闹剧像是潮水一般退去,这才将护着的英莲拉到自己面前。 她双手放在英莲肩膀上,微微俯身,直视英莲稳稳道:“下次不能这样了,要是自己不小心受伤怎么办?” 英莲面上露出两个梨涡,只甜蜜蜜地答应。 黛玉目光从她头上一扫而过,就看到几个银红色的大字跳着: 林姐姐对我真好~ 下次再来就打断他腿 这些字体分外活泼,在一脸真诚的英莲头上蹦蹦跶跶地窜来窜去。 黛玉一时间只想叹气。她笑叹了声,又爱怜地将英莲有些散落的鬓角抿了上去,只继续往李纨那儿去。 -2- 李纨和三春都在后边院子里。 贾敬平时一味的修炼丹药,交际甚少。等她们哭过之后,都是坐着无言。 连惜春也是面色淡淡,眼圈虽红,却没多大悲戚。 贾老太君等在随班守制回来的路上。 只有王熙凤并不是诰命夫人,她倒是有些精神地在位置上喝着茶,左顾右盼地筹划着。 看到黛玉进了来,凤姐儿有些不自在地在位置上动了两下。 之前讨鸳鸯时,为了给邢夫人扯谎,自己拉扯了黛玉。 没想到黛玉当场就进了来,直接戳破了谎言。 后面邢夫人可是明里暗里发了好大一通牢骚。 林黛玉...... 王熙凤头上跳出这三个暗绿色的字,却并没有什么后续。 字体慢悠悠地顺着椅背滑下,彰显着她灰色的心情。 黛玉倒是看得清楚:这是因为鸳鸯的事情,而感到不快呢。 因为自己没有乖乖地作为一个背锅的存在,所以现在被记恨上了。 这难道是自己的错? 黛玉迈步走了进去,她边想着边弯起眉眼,冲位置上的人笑了下。 犹如青光映水波,黛玉的明眸飘忽出一抹暗色的绿,一时间显得有些诡秘的美丽。 王熙凤被这笑怔愣了会,这才连忙起身热切招呼:“林妹妹也来了?快坐快坐。” 尤氏也招呼了黛玉一声,又急匆匆和王熙凤商量着“老爷这会在玄真观”“少不得拜托妹妹”等语。 凤姐儿之前在秦可卿的葬礼上大展身手,这会儿王家升迁,她更是乐于展才。 因此假意推脱几下后,也就应承下来。 之后是贾府各色打点家宴,黛玉只先送英莲出去了,嘱咐了她好一会儿,这才让人上了轿。 等黛玉往回走的时候,依旧是婆子引路侍女围绕。 她心里念着英莲,只随性慢慢走着。而拐角处那边却冲出人来。 幸好地方宽敞,双方倒是没有冲撞到,只是猛地打了一个照眼。 黛玉目光微微凝视了些。 自己见过可卿宝钗之类的美人,而对方是另一种的美。 柳眉笼翠雾,檀口点丹砂*,一双秋水眼晃荡生辉。天色已经有些凉了,而她身上还是轻薄的纱衣,露出细腻的脖颈。 这美貌中透着妖艳。 尤三姐一时间看到黛玉,也是愣了好一会神。 她自知长得美,自信和姐姐是金玉一般的人——虽然落在沼泥里,但金玉就是金玉。 她纵情声色、快意招摇,自恨过皮相,也以皮相自傲。 可她还是第一次见过这般美人。 对方穿着素衣,一身淡色长服。自己从来不屑的白净之色,却衬得玉骨冰肌、翩若惊鸿。 乌发犹如云坠,配以青簪。这时候她微微挑眉,只露出明眸盼顾,倒越发显得眉目清浅、脱俗出世。 尤三姐的心猛地跳了一下,只觉得黛玉犹如九天仙子下凡尘,不该是此世间的人。 还是二姐在后面追了几步,拉扯了下自己的妹妹,才让她反应过来。 “这是林府的千金,一同来道恼的。” 引路的婆子连忙为双方解释。她正要指着尤三姐介绍,就被三姐打断了。 “贾府都在后面,姑娘请自去吧。”说着,她婀娜地行礼后,就加快脚步离开了,顺便还拉走了二姐。 二姐被扯得有些踉跄,等转过假山,才忍不住小声喊道:“为何不一道走?我们也可结交一下。” 她听过林姑娘的名声。巡盐御史唯一的嫡女、荣国府的贵客、花朝宴的第一。 要是能结交了,那说出去都长脸。 她本来都准备好打招呼了,没想到就被妹妹拉了开。 尤三姐只是笑,一双秋水眼宛若清波动荡,笑得面上都染了薄红,颜色压倒桃花。 “我何尝不知道?只是姐姐。别说是林姑娘了,你看她身边的侍女们,气度都与我们不同。” “她是真真的千金小姐,我们是什么?不过是地里的泥罢了。何必凑上去,害的她也臭了?” 三姐越笑越大声,一时间胸膛都是起伏。她靠倒在自己姐姐怀里,又深深平息了一下呼吸,免得不小心摔了。 尤二姐不说话了,只是垂眸无声地叹了一口气,搂紧了这个从来不让她省心的妹妹。 黛玉可不知道这后头的事。等到天色暗了些,她们才回到荣国府中。 也许是白天那个美人留的影响太过深刻,而后几天,黛玉倒是梦到了她。 黛玉看到三姐准备婚嫁,又喜出望外收下定礼,只将它挂在自己绣房床上。 她每日望着剑,秋水般的瞳孔中都是笑意。 自此我不再漂泊,终生都有倚靠了 三姐笑着笑着,眼里就流出泪来。她一把抹去眼泪,轻轻将手放在剑上,又再次笑了出来。 她面上的喜色太过亮丽,黛玉也忍不住替她开心了下,一起弯了弯眉眼。 而后是烟雾般的缭绕过场,直到有机灵的小丫鬟笑着来通报,说是三姐定婚人来了。 三姐喜出望外,只以为是来娶亲,正疾走几步,就听得声音从外面传了来:“盖因家中姑母定了弟妇,弟是来取回剑的。请赐回为幸。” 黛玉看着三姐登时顿在原地。她面上还僵持着那个喜不自禁的笑容,只是泪珠滚滚落了下来。 终究是地上的泥,何苦要去沾染上位人? 自己淫奔无耻,又那堪为妻! 一行小字从她身上一个个掉下,又摔碎在地面上,溅起浅色的亮光。 黛玉叹了口气,心下有些不忍。后面的情景她都能想象的到了。 果然三姐自己退了定礼,当场以剑自刎。从此玉山倾倒难再扶、玉碎珠沉朝夕间。* 黛玉将目光往外望去,只见有一株火红的凤凰树,花枝绽放绚丽,犹如烈火熊熊燃烧。 -3- 等黛玉从沉梦中醒来,还觉得眼角有些涨热。 她由着侍女们服侍洗漱,心中还在想着最后梦到的那株凤凰木。 那树开放地热烈,自己似乎是见过的。 黛玉转了转手腕上的念珠,又在院子里逗了一圈鹦鹉后,难得决定要坐轿子出去看看。 之前黛玉总是呆在府里,要么看书要么作画,都是安静的。 紫鹃心里曾暗暗担忧过,这会儿看黛玉愿意出去了,她也欢喜地连忙准备。 车轿侍女和暗中的护卫都备好,黛玉只说绕着自己上京的路线过一圈就是。 珠缨宝盖车在路上缓缓而过。京都街市繁华、人烟阜盛,各种热闹都隐约地传了进来。 “冰糖葫芦——” “包子哟,热腾腾的包子!” “戏卦一首,有缘者来。” 直到外头传来炒瓜子的吆喝时,本来乖乖跟着的鹦鹉就有些坐不住了。 它扑腾了下翅膀,倒是也没多大动作。只偏头用黑呦呦的眼珠期待地看向黛玉,又嘎了一声。 黛玉笑着用指尖逗了逗鹦鹉,只隔着纱窗向外瞧了瞧。 瓜子摊还没看到,倒是一朵火红的花飘摇而下,映入黛玉眼帘。 这花朵周身赤红,宛如小把的火焰。等黛玉顺眼望去,就看到那株烈焰般的凤凰树。 “一会给你瓜子吃。”黛玉心中有了计较,含笑点了点鹦鹉,就让人找待客的楼阁歇脚。 周围正有一家繁华高楼,后头连着亭院,飞檐雕角,上饰金玉。 林府车轿便往那儿去了。 酒楼的管事本来只是在二楼坐着,从窗沿远远往外望。一时间他看有华丽车轿过来,还不以为意。 直到看到上头林府的标志时,管事这才猛地跃起,差点将面前的小菜都打翻了。 主子吩咐的贵客来了! 这个念头在管事心头窜起来。他连忙三两步下了去,在店小二惊愕的视线中,自己殷勤地在门口候着。 这等轿车都是入了后亭,才会让贵人下轿。 管事急急打发走了服侍的人,只垂着眉眼自己上前。将车轿安排好后,又直接将人迎上最高层的雅间。 黛玉只觉得店家分外的热切。侍女都不必出声,色色都已安排地妥妥当当。 她也是第一次入京城的酒楼。看管事心语,只有热情招呼,并不是藏奸的模样,便只当是寻常。 这时黛玉站在窗户边上,垂眸往下看时,正好就能见到预知梦中的那株凤凰树。 “笃笃笃”的敲门声响起来,外头是管事带小二奉茶点伺候。 他们并不进来,而是一直候着。等到里面传来应予声,这才小心翼翼地低头进去。 “玫瑰酥、甜丝枣、花蜜酿、薄清茶。” 管事亲自低声展示了,又奉起一个绫缎盘,上面精细摆布着几颗瓜子。介绍后又守规矩地退下。 鹦鹉展翅飞过去,只啪嗒一下落在绫缎盘上,欢欢喜喜磕着香脆的瓜子。 黛玉发现这甜点竟都符合自己心意,看着就甜丝丝的,上头还有宛如红丝缠绕的收汁。 她在心中赞了下店家的妥贴,又向雅间扫过几眼,倒是觉得有些眼熟。 就像是自己曾经来过一般。 这个熟悉感让黛玉微微拢起眉梢,她将指尖扣在窗沿上,哒哒轻敲了两下。 细细看过周围,她又从窗户展眼往外看。 从这儿远远眺望,倒是直接可以看到京城岸边。 这会儿正是天高海阔,水波起伏,大船小船遥遥驶来。 黛玉的记忆一下子翻醒。这儿自己是来过的,不过不是现实里来,是在预知梦中见过。 那是自己上京,做的第一个预知梦。北静王就是在这儿,命令下人以车轿送自己入荣国府大门! 怪不得眼看着熟悉呢。黛玉这才发现自己现在站的,就是当初北静王站的位置。 这是何等的巧合。 黛玉正微微思索着,而鹦鹉就扑腾着翅膀飞了过去。 “这是怎么了?”黛玉一时断了思绪,有些好笑地看着鹦鹉扑腾在自己面前,抬起指尖转而揉了揉它。 鹦鹉上下飞舞着,圆溜溜的眼里带了委屈,嘀嘀咕咕的嘎嘎声响了起来:“好少!好少!” 黛玉稍稍挑眉回头望去,才发现绫缎盘上的瓜子已经被嗑完了。 这种店家就是奉承量少精致的路线,可对于鹦鹉来说甚至不能解馋。 黛玉只是笑,正要安抚它几句,突然门那边就直接传来“吱呀”推开一声。 之前进来都会有敲门等待,这会是谁?这样无礼? 黛玉的动作顿住了,她抬眼望过去,居然看到了北静王。 水溶英俊的面上是一贯冷色,墨发稍稍束起,身上还穿着堂皇的朝服。 风从窗户进来,将衣摆吹起飘扬,倒显得他气场磅礴,俊朗不凡。 不过从黛玉这儿倒是能发现,他原本冷若冰霜的气势愣住了,指尖一下子拢紧朝服,整个人简直是呆立在原地。 一连串的金色字体腾腾腾跳了出来: 玉儿? 玉儿怎么会在这里? 我怎么会在这?这是哪儿? “王爷?”黛玉看他满脑子茫然的心语,一时莞尔,还是自己先开口唤了一声。 水溶这才醒悟过来似的。他在原地磨蹭两下,像是要进来,又像是要拔腿就走。 等对上黛玉的视线,他面上的清冷还没下去,耳根已经染了红色。 “林姑娘。”北静王的声音压得低低的,连声线里都带上了僵硬。 他一时间不知怎么回话,而头上的金字在疯狂地跳着: 是了。我之前下命所有资产与玉儿共享,店家看到林府标记才送玉儿上来 管事居然没先通报! 现在玉儿看来,我就是个擅闯雅间的登徒子 这可怎么解释...... 一个个的金字从水溶头上冒出,又一个个像砖块似的,哐当哐当重新砸回水溶头上。 鹦鹉这时候也不哀嚎自己的瓜子,而是饶有兴致地飞了过去。 它绕着北静王转了一圈,嘴里嘎嘎笑着,幸灾乐祸喊了一声:“哦豁~” 作者有话要说:鹦鹉:哦豁~ 脑洞:女装 水溶:(¥`·Д·〃)!! 谢谢 33052867、猪猪好郁闷、一闪一闪 的地雷么么哒~ 谢谢大家的支持,九月愉快~ 37、碰手指等于结婚 “哦豁~”鹦鹉幸灾乐祸的声音在雅间回荡。 水溶俊朗的面上都是冷色,头上冒出一个个金色的字, 往扑腾的鹦鹉身上砸去。 你的!瓜子!没有了! 场面一时有些静谧。 黛玉只眼看着水溶头上的金字越来越多, 光芒差点要将他整个人淹没。 回头就辞了这个管事 这该怎么解释...... 黛玉凭着读心术,倒是已经把水溶的缘故看出来。 将他名下所有资产与自己共享。黛玉只觉得这个方式, 实在是有些过了。 身为北静王, 最受宠的皇子。他手下的资产岂能轻算。单单这个酒楼, 就日进斗金。 而共享的话, 自己只要一开口, 能直接从账上调银子走。 黛玉一时有些不知该怎么评价, 在不知道的时候,自己居然拥有了如此庞大的后手。 这份信任和托付让她心中微微一动。 看水溶恨不得原地消失的模样, 黛玉弯了弯眉眼,还是先开了口。 “这是......” “我......” 两个人几乎同时出声, 一时间双方也都顿住了。 黛玉下意识抬眼看过去,正好和水溶对视,两人目光在空中相交。 这还是他们之间第二次近距离的对视。 之前不是离着墙相隔, 就是隔着人群远远的遥望。 这会黛玉又想起之前在寺庙里飞扬许久的笛声, 仿佛笛音还在缠绕周围。 他们各自在左右两边,作画吹笛, 隔着墙壁知晓对方的存在。 现在没有墙壁的阻挡, 在这个距离里,黛玉可以很好地看清水溶。 他挺拔俊朗,浓眉英挺。瞳孔是比常人更深的颜色,宛如深深的潭水, 能让人直接沉浸进去。 而水溶喉口上下动了动,指尖在堂皇的朝服上划过。 黛玉倒是将他的动作看得一清二楚,一时间只觉得空气有些浓稠起来,连带着自己面上有些微微的热意。 她垂下眉眼,鸦羽似的长睫将情绪覆盖。 黛玉侧身推了推窗户,让外面清凉的微风进来些。 水溶也以手握拳,掩饰似的咳嗽了下。 他又顺手扯了扯脖颈间的衣襟,一时有些不自在,偏头不敢看黛玉。 两人从对视转为互相侧身。空中像是有纤柴在燃烧,冒出的浓浓烟火,撩地人心发热。 鹦鹉可没有感受到什么与众不同的气氛。 它“嘎嘎嘎”地叫唤着,张扬地扑腾翅膀,在水溶头上飞来飞去,一副耀武扬威的小模样。 水溶敢怒不敢言,他不再理嘲笑自己的鹦鹉,而是试图挽救自己在黛玉心目中的印象。 “这是......” 这是京城最大的酒楼,名字叫连岱。是思念的意思,特意为玉儿建的...... 所以我究竟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呢? 黛玉看着串串的金光一连地跃了出来,而水溶只说出开头几个字就顿在那儿,瞧着居然有些无措。 还是她找了个下坡路,温声开口笑道:“王爷这是特意来寻我的?可是有何要事?” “嗯?啊对。”水溶顺水推舟,直接连着话接了下去。 侍女都在一旁候着,两人只在位置上坐下。 他目光从黛玉那儿一扫而过,又很快收敛了下来,只抬腕拿起面前的玉杯。 “关于王家的事,林姑娘不必太过担忧。”水溶想起之前在寺庙中,黛玉曾几次提起王家。 这会儿他慢慢转了下手中的玉杯,低沉的音色中带着肃杀:“最多半月之数,一切都会结束。” 黛玉缓缓点头,也看着自己面前的茶水。 她并不继续这个话题,而是另起了一个问道:“听说王爷之前病了?可是有好些?” 玉儿在关心我~ 黛玉话音刚落,这行金色的小字立刻就跳到桌子上,来来回回在黛玉面前溜达着,看着她一时间有些莞尔。 水溶放缓了声调,他抬眼飞快看了下黛玉,只一副若无其事的模样,“无事。” 黛玉想起之前自己预知梦中,水溶殿堂里传出来那些痛苦的声音,倒是不觉得这事像他表示那般轻描淡写。 不过她也是只稍稍颔首。 水溶晃荡着自己手中的玉杯,半饷才像是漫不经心似的,随口提了一句:“我向来喜欢作画,天下的画笔染色都有。” 说着,水溶的声音都低了下来,像是小心的试探:“我还有难得的孤本。” 而他头上已经有字一个一个跳了出来。 我爱作画!递笔选景都很熟练! 这行字已经很是眼熟了,黛玉一看到,面上就带起了笑意。 之前在寺庙,每逢英莲来的时候,水溶的笛音就会变得幽怨些。 而这行字就会时不时出现在墙头,大张旗鼓地跳来跳去。 黛玉都能猜到下面是什么了。 我也想陪玉儿作画。黛玉在心中微微念着。 而就像是应和她一般,水溶头上果然又跳出一行金字:我也想陪玉儿作画 看到熟悉的字体出现,黛玉抿唇一笑。 她心中狭促起了些,只带着玩味,轻声含笑接道:“王爷那儿有四大家的画集孤本?” 水溶微微挑起眉梢,面上露出一个矜贵的表情。 他难得勾起嘴角,镇定自若答道:“四大家作画最是新奇,我特意收集了他一人的画作。” 水溶不动声色地加重“一个人”的读音。 黛玉这才有些惊讶地看了他一眼。 四大家被称为最奇特的绘画者,是一个人的名字, 这名字起的稀奇,经常被圈外人当成是四个人。因此总有人炫耀不到点子上,常常弄出笑话来。 黛玉本来还以为水溶这等武将,只是面上功夫,实际并不在意这些山水消遣的。 没想到他居然懂得。 “四大家的画集可是难寻,没想到王爷也有。”黛玉只赞了一声。 这倒是顺着水溶的话接下去,黛玉并不怀疑北静王府藏书的珍奇。 毕竟当初第一次见面,对方可是直接用上了游记的孤本来传递消息的。 水溶眼神含笑,他冲黛玉稍稍抬腕,举了举手上的玉杯。 这时候他简直感到一丝骄傲,毕竟这是第二次和玉儿对答这个。 前世他为了玉儿,特意去收集珍稀画集。 一开始他还以为四大家是四个人,在玉儿面前好好丢了一次脸。 他现在还记得,自己对着玉儿说出“既然王妃喜欢四大家的画,我已经派人去搜那四个人的了”的时候,玉儿面上难得的惊奇表情。 直到后面发现四大家其实是一个人的名字,自己简直羞于去见黛玉。 现在想起来,水溶面上都微微发热。 不过就是在那一次犯蠢后,玉儿倒是不再对自己冷脸相向,而是少有的亲近了些。 一时间想起前世,水溶心中像是在温水里一般,都是暖暖的。 除了开始的冷淡,到后期自己除了打战,那可是和玉儿寸步不离的。 可现在玉儿上京这么久了,两人见面的次数简直是屈指可数,只有可怜的四次。 -2- 水溶在心中掰着手指头一叹,自然而然就接了下去:“若是林姑娘喜欢,我可以直接派人送去林姑娘府上。” 话说出口,他才想起现在双方关系还没到这个份上,又连忙像是漫不经心般补充道:“反正我都看完了。” “王爷好意,倒是不必。” 黛玉含笑推脱了,想起那本游记,倒是压低了些声音问道:“上回通信的游记还在我那儿,王爷何时取回去?” 水溶摇晃着玉杯,只说送给林姑娘。 杯中的水面顺着水溶的摇动而变化着,凭着上处镜面的反光,将周围景色包揽在里面。 而只要微微倾斜到一定角度,水溶就能从水面的倒影中,得到黛玉的模样。 他低头细细看着杯中的倒影,好将现在黛玉的模样牢牢记在心里。 水溶忍不住想起前世作画的时候,都是自己陪在玉儿身边,替她调色物画。 而现在,倒是被其他人占据了位置。 想道这里,北静王手上微微一紧,低垂的目光冷冽了下来。 玉儿这么好,谁会不喜欢玉儿? 甄家......总觉得亲手给自己塑造了一个情敌 这行金字慢慢地跳了出来,一步步挪到桌子上。 它们就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一般,垂头丧气、可怜兮兮围在黛玉面前转来转去。 黛玉倒是从这行字里看出隐情来。 按照这个说法,当初英莲的确是北静王救下的。甚至北静王还指点英莲要报答自己。 她有些惊奇于北静王伏笔埋得这么深,那时候自己不过刚上京,双方甚至还没有交集。 究竟是什么地方这般吸引他,让他为自己耗费这么多的精力。 黛玉一时有些触动,又有一些疑惑。 毕竟按理来说,那时候自己不过是和他远远见了一面罢了。难道是自己的容貌? 想道这里,黛玉右手下意识划过侧脸,心中有些好笑。 她微微端起茶水抿了一口。 北静王是何等人物,见过的美人必定是数不胜数的。而他能到这个位置,心计手段制止力自然不少。 那可不是一个只会看脸的人能做到了。 黛玉剖析了瞬,还没继续想下去,就见北静王头上猛地跳出几个大字: 玉儿喝茶的模样真可爱! 玉儿真好看! 黛玉抬眼过去的时候,只见北静王依旧一手轻轻晃荡着玉杯,面上都是漫不经心的矜贵,只有耳廓微微红着。 那他是怎么看到自己在喝茶的? 黛玉目光转了一圈,下意识学着他的动作,也轻轻转动了下茶杯。 而在倾斜了一个角度后,黛玉居然在茶杯中看到北静王隐隐约约的倒影。 ...... 黛玉细细看了眼水面,才发现这个雅间设计的精巧之处,居然还能这样。 她怔愣了会,一时间将自己之前想的推翻了。 也许北静王就是个看脸的。 水溶不知道黛玉已经看破一切,现在双方都是安静。他抬眼看了一下黛玉,就准备继续话题。 通过上回在宁国府的教训,他特意背了好几个女孩子家会喜欢的话头,现在正是用上的时候。 水溶微微吸气,正开口说出一个“林”字,就被鹦鹉给打断了。 鹦鹉已经不满被忽视很久了。它扑腾扑腾着翅膀飞到桌面上,只用背影对着水溶。 自己却转在黛玉面前,嘎嘎嘎地撒娇着:“瓜子——瓜子——” 刚刚那盘瓜子不过是开胃菜而已,它想要更多。 黛玉也抛下那些莫名的思索,只用指尖揉揉它头上的绿毛,对水溶笑笑道歉道:“我家的鹦鹉,被宠坏了些。还望王爷见谅。” “林姑娘客道了。” 水溶好不容易准备要说的话被打断,他将玉杯握地紧了些,声音里带着微微的咬牙:“多么可爱的、鹦鹉啊。” “看它羽毛,都是光泽。”水溶缓缓加了一句。而他头上,深金色的字体一个个往鹦鹉那儿在砸去: 油光发亮的羽毛,拔了之后正好下菜 鹦鹉一点也没发现出水溶的险恶用心。 它听了这话,只是炫耀般展开了翅膀,又特意飞到水溶面前,上下扑腾了两下,给他展示自己漂漂亮亮的羽毛。 想动手了 水溶指尖微微抬高了一瞬,而鹦鹉这时候倒像是察觉到危急一般。 它仗着黛玉在一旁,慢悠悠收了翅膀,这才扑腾地往窗户飞去,还站在窗沿上对水溶摇头晃脑的嘎嘎笑着。 水溶的指尖又重新摁回茶杯,上面还泛着微微的白色。 黛玉只含笑看着他们动作,又拉拉铃绳示意店小二。 笃笃笃的敲门声响起来,等到侍女应予的时候,管事才低头本分地进了来。 “不知贵客有何吩咐?”管事目光只放在地上。 等看到北静王的衣摆垂下,他更是屏声敛气,将腰都弯得更低些。 得到要添加瓜子的命令后,他连忙吩咐小二准备了,又自己亲自端了上来。 管事都是只低头伺候着,动作麻利干净。在退下时,忍不住投给水溶一个期待讨赏的目光。 这事我办得这样漂亮,也不知爷会赏我些什么 水溶像是察觉到一般,也微微抬眼看了过去。他浓眉深目,瞳孔中全都是冷冽冰霜。 一个个的金字冒了出来,噼里啪啦朝管事那儿炸去: 害我在玉儿面前丢脸,你完了 黛玉在一旁看着这截然不同的心语,她右手微微抬起遮住唇角,一时有些忍俊不禁。 为免自己的笑意被水溶看到了,黛玉只转身往窗户那招呼鹦鹉去。 现在的绫缎盘和之前截然不同,它上面堆了一个瓜子样的小山,还配了朵娇花以作装饰。 鹦鹉“嘎嘎嘎”地先是蹭一下黛玉,就迫不及待扑往瓜子堆里去了。 黛玉弯起眉眼看了会,又继续俯身站在窗边,这会清风吹拂而来,带起一阵清凉。 背后传来鹦鹉和北静王隐隐闹腾的声音,黛玉并没有回头,倒是觉得这情景有些熟悉。 好像在过去,自己也曾这样站着往远处眺望,后面都是可以托付的人。 -3- 这时候日头正好,高高的青天宛如洗后碧玉,透着澄澈的光。而下方的深蓝色海水不断起伏,波涛阵阵。 在远处,海天连成一色,汇聚为动荡的白线。 一行心语绕了过来,在黛玉面前上下蹁跹飞舞着 当初就是在这里,看着心爱的人来到我身边 黛玉不用看出处,都知道这是北静王的心语。 这行字是璀璨的金色,在空中分外夺目。 它飞舞一阵后,又依次散开,化作闪闪发亮的光点,从高处缓缓落下。 黛玉下意识伸出手去,金色光点弹起又消失。她只感到指尖微微发热,一连着温暖到心里。 黛玉顺着落下的光点继续望去,就看到下面凤凰树上的花苞绽放。 殷红色的花大朵大朵的开放,簇簇拥拥犹如浴火重生的凤凰,在熊熊烈焰中涅槃。 而一个熟悉的人影出现在下面。 鬓角有些发白、面上带着皱纹、甚至身上还穿着素服的贾珍,就骑着高马过了来。 贾珍怎么在这儿? 黛玉想起自己来此的目的,只谨慎地后退一小步,将自己隐藏在帘幕之下。 鹦鹉在后头差点就被水溶揪掉一根羽毛,它连忙扑腾着翅膀逃到黛玉身边。 水溶注意力大部分都放在黛玉身上,见黛玉突然后退,他也起身瞧了眼。 下面的贾珍完全没有察觉到楼上两人一鹦的注视。 他每条皱纹里都写着陶醉,嘴里哼着不伦不类的曲儿,身后还跟着一个捧着礼的小厮,熟门熟路敲门进了去。 那儿不是尤氏姐妹的居所吗?黛玉有些诧异地看着这一幕。 水溶的视线沉了下来,他犹豫地扫了眼黛玉,一时间没有说话。 还是鹦鹉转了转黑呦呦的眼珠,它看了眼贾珍的背影,又抬头看了眼水溶,张开嘴冲着水溶“哟~”了一声。 水溶简直莫名其妙,他茫然地瞥过鹦鹉一眼,头上的心语猛地蹦跶出来: 又不是我偷情,为什么要冲我哟呵? 鹦鹉是怎么发出这个声音的?真的成精了? 而鹦鹉难得支着腿蹦蹦跶跶靠近水溶,它一副哥俩好的模样,冲着水溶挤眉弄眼的。 这看起来,就像是水溶之前也做过同样的事情,引得鹦鹉心生感叹。 黛玉一同将目光移到水溶身上。 她眨了下眼,鸦羽似的长睫起伏,顺着鹦鹉的动作,也表达出一个意思:原来你是这样的北静王。 水溶简直想一把将这个鹦鹉给推下去,他第一次在心爱之人的目光中感到愤然无措。 他先是刮了眼鹦鹉,又有些慌乱地看了下黛玉,头上的字体一连串地冒了出来: 我是清白的,我没做过这些事啊 而鹦鹉就像得了趣,又吧嗒着冲水溶感叹了声,还垂首摇了摇头。 水溶俊朗的面色简直要带上黑气。他学着黛玉的模样,伸出一个手指头去“揉了揉”鹦鹉头上的绿毛,声音里带上了杀气:“这鹦鹉,怎么如此机灵。” 不知道成了精的鹦鹉,做汤会不会更好喝 鹦鹉艰难地扑腾着翅膀,差点就被水溶的力道给怼了下去。 黛玉面上被这一连串的心语给逗笑了,她正要伸手接住鹦鹉,一瞥眼,居然看到贾蓉也骑马过了来,还正摇头四处看着。 黛玉下意识就要将鹦鹉搂回来免得被看见,手上一个没注意,恰好划过水溶指尖。 两人肌肤意外相交,只有区区一瞬。 可黛玉只觉得指尖一阵温热的触感,而后是一片密密的酥麻,一直往上蔓延。 她下意识收回手,又搓了两下,想将手上酥麻的感觉给去了。 可是越动作就越觉得越明显,一时间手指头都微微泛红。连带着黛玉面上也泛起微微的热意。 这不过是无意间的触碰,可黛玉居然有些不敢抬头去看水溶。 不过一连串的金字很快就掉落在她眼前: 碰到玉儿手指了!我要对玉儿负责! 媒人早就准备好了、聘礼要再加厚!一会我就出门打大雁,凤冠霞帔还是金珠满堂?不如每样都来一套 黛玉有些惊异地看着这一连串的心语,后面甚至还在源源不断的往下掉着。 她只觉得金字都快将两人一道淹没,自己似乎是被强行负责了。 还是鹦鹉扑腾着翅膀,“啧啧啧”了几声,才将注意力吸引过去。 黛玉顺着鹦鹉的注视往下看时,就见到贾蓉正紧搂着开门的丫鬟亲嘴。 她只连忙收回视线不再多看,心中暗暗纳罕这父子俩都进去的情况。 这等关系,可是让人吃惊。 水溶微微咳嗽了一声,他还没来得及说话,远远的又是一辆马车过来。 这会儿黛玉实在是想不到还有谁能来了。 来人只坐着车,并不像前面两人一样招摇。直到下轿开门的时候,才露出脸来。 是贾琏 黛玉细细看了他一眼,的确是贾琏。 原以为只是宁国府内乱罢了,没想到连贾琏也牵扯在里面。 黛玉想起现在还在宁国府中筹划各事的王熙凤,哪怕之前和她有些不合,现在也觉得惋惜了些。 鹦鹉扑腾着翅膀,摇头晃脑啧啧有声:“男人啊,啧。都是这样的嘎。” 水溶在场,只觉得自己无辜中了一箭。他微微拧眉瞥了鹦鹉一眼,英挺的眉眼里都是不可思议。 怎么这么不会说话? 以后瓜子都没有了!没有了! 等到对上黛玉的视线,水溶瞬间就抛却鹦鹉的事情。 他下意识挺直了身子,俊朗的面上带了庄重,脱口而出就是保证:“我日后只娶一妻,绝不纳妾。” 作者有话要说:水溶:碰到指尖了,我婚礼已经筹备好了。 水溶准备出售鹦鹉 客官客官,你要哪种鹦鹉呢? a:在你恨不得原地消失的时候,“哦豁”一声的嘲笑鹦鹉 b:一副哥俩好的模样,把坏事推到你身上的兄弟鹦鹉 c:“哟”的一声,拖你下水的黑锅鹦鹉 38、定姻缘 这话说的是有些突兀。黛玉连下面的贾琏都没有看了,只侧脸转向水溶, 微微挑起眉梢。 水溶抿了抿唇, 恨不得将说出来的话再吞回去。 前世贵妃作祟,惹得黛玉心中不定, 有时候看看花看看树, 就会突然冒一句“你可还会再娶”。 水溶都要形成条件反射了, 对上这种问题就习惯性安抚一次, 刚刚就直接脱口而出。 我这会, 是给玉儿留下什么印象了...... 一行金字幽幽地浮了起来, 又飞快地坠入地面。 鹦鹉扑腾了下翅膀,它圆溜溜地眼睛看着水溶, 在他身上转来转去,半饷才“哇哦”了一声。 水溶偏头轻咳了下, 俊朗的面上只做一片的坦然,而露出的耳廓已经微微泛红。 他心里已经准备拔鹦鹉羽毛了。 黛玉扫了眼面前起伏不定的心语,倒是莞尔一笑。 毕竟有了之前碰到指尖就要成婚的震惊, 这会她倒是缓和了些。 下方贾琏也熟门熟路地敲门进去。 黛玉倚在窗旁, 眼看着三个人进了尤氏姐妹的院子,对此只感到诧异。 现在看到贾珍, 她就想起了秦可卿。 之前可卿假死, 贾珍是一副痛不欲生、哭得昏厥多次,恨不得以身相替的模样。 而这会,他又是满脸笑容与迫不及待,身后还跟着送礼的小厮。 黛玉指尖划过朱红色窗沿, 看着凤凰树烈焰般绽放,垂眸轻声感叹了句:“自古情殇都是一瞬,哪有日久天长。” 这也不是该在这里说的。黛玉很快收敛了心情,只转移话题问道:“可卿如今可好?” 好歹结交过一段时间,又是自己亲手救出去的人,黛玉时不时也会想起她来。 毕竟可卿身份不一般,也不知道她现在如何了。 水溶的手上动了动,下意识想抹去黛玉眼里的忧愁。 不过他最终也只是搓揉了下自己墨色的朝服,将声音放轻了些:“她很好。” “他也挂念着你。只是时机不对,有时候写了信,也没法寄出去。” 借着这个回话,水溶倒将自己心意也露出来些。 前世到最后,自己也给黛玉写了满屋子的信,每一处都填的满满当当。 只是同样没地方可以寄,永不开启的信封只留在原地积攒相思灰。 水溶不再看向黛玉,而是将目光放到远处。他箭一般竖直的睫毛覆下,侧颜在光中越显俊美。 黛玉总觉得这话不止是形容可卿,果然下一瞬就见到浅浅的金光冒了出来。 过去、现在、以后。我都是喜欢玉儿 光阴从来不能改变我的心意,一切都不能 她看着这行字慢慢浮现出来,绕着周围转一圈后,倒是越升越高,一直往上飘去了。 这是难得的反向升高。黛玉顺着金字抬眼上望,直到阳光淹没一切,最后只有淡淡光点掉下来。 黛玉只抿唇微微点头,转身回到位置上。 将心思放了回来,黛玉才发现桌子上的茶点正泛发着丝丝香甜。 玫瑰酥瞧着分外可口,上头的勾芡都是透亮的红色。 鹦鹉早已扑腾回桌子,这时候它吭哧吭哧地使劲,将呈着瓜子山的盘子往黛玉那边拖过去。 黛玉含笑地伸手,悄悄帮鹦鹉也拉了会。 等确定水溶揪不到它了,鹦鹉抖擞了下羽毛,这才一头将自己埋了进去。 黛玉看鹦鹉吃得香甜,又看桌上都是自己喜欢的口味,也稍稍尝了下。 酥、脆、香。甜味入口蔓延而上,带来抚慰人心的满足。 水溶也一道坐了回来。本来他是不爱甜,不过前世跟着吃了好几年的甜点,现在也能接受。 他自然而然地就伸手,下意识往黛玉剩下的玫瑰酥摸去。在半途自己惊醒后,只硬生生改变了路线,只拿起一块白梨糕。 潜移默化真的是可怕。北静王心有余悸地瞥了鹦鹉一眼,这才小心感叹。 前世和黛玉一道分享惯了,这会儿差点露馅。他可不想再在黛玉面前,被鹦鹉揪着嘎嘎嘎了。 这会看黛玉面上喜欢,他也吃得开心。 玉儿还是一如既往地喜欢甜 幸好我事先叮嘱了这些 这行字慢悠悠飘了出来,在一桌的甜点间蹦来跑去,彰显着存在感。 黛玉之前就想过这茶点实在是符合她的心意,没想到也是水溶吩咐的。 她挨个默默品尝了会,又端起薄清茶微微抿了一口。 茶点的甜味和茶水的清香恰好结合,正是难得的标配。能感受地出这是费了心思的。 “这儿的茶点不错。”黛玉弯起眉眼应和了一声。 水溶跟着点头,只当黛玉是夸赞自己。他眼里的笑意和满足涨了些,也随着赞了自己一句:“是不错。” 黛玉稍稍莞尔,就见面前桌子上吧嗒吧嗒跳出来好几行金字: 这时候该聊些什么? 金银首饰、发簪碧色、琴谱画作? 直接送孤本给玉儿她会开心吗 一连串的话题在黛玉面前溜达来溜达去。 黛玉微微抬腕饮茶,将嘴角的笑意遮住,只等着水溶最后的选择。 “还没恭喜林姑娘花朝宴上第一。”水溶想来想去,手在茶杯上转了一圈,还是选了个最妥善的话题。 不过就是在花朝宴上,自己遇到王景,直接错过了黛玉意气风发得以领奖的时候。 尤其是后来发病,等到现在才能再见面。 他每想到这儿,心中就有些郁卒。 黛玉只是含笑推辞了几句“侥幸”。 这时候她倒是想起长公主赐下的簪子还在库房,那还是御赐之物,不能轻忽。 水溶有点想辩驳,不过还是敛住了。他自然是知道黛玉的才情。 前世有多少次诗词聚会,都是黛玉得了魁首,吟诗作对可以说是玉儿的天赋。 水溶一面有些骄傲,一面又想起自己为黛玉写的诗词,心下也是纠结。 按这个比较,自己什么时候才能写出拿得出手的诗作给玉儿。 等茶水喝的差不多了,黛玉瞧了眼外边的日头,便起身告辞。 水溶也跟着黛玉一同站了起来,只觉得时间过得太快。 好像还什么都没开始交谈,就到了要离开的时候。 今天这才第四次见面 下一次见面会是什么时候? 是时候该加快手段了 黛玉顺着金字稍稍抬头,就能看到水溶站在自己面前。 他俊朗的面上带着习惯性的冷色,而瞳孔却是深邃的乌色,像是薄情又像是深情。 水溶送着黛玉走了几步,在要到门栏的时候,才从袖中解出一块玉来。 这玉难得的青墨色,带着玲珑的剔透,有五纹花卉缠绕。 “林家在我门下。林姑娘这会要是有什么事情,可以让人拿着玉来这儿。” 水溶细细解释了,又试探性向前递了递,口中只是说这是府邸间的信物等等。 一定要收下啊 金色的字体在水溶头上蹦来蹦去。黛玉顺眼望去时,它们就一哄而散化为光点。 既然都说到这份上,作为府邸间交流的话,黛玉也只颔首小心接过了。 等拿到手上,黛玉还隐约感到上面前主人留下温热的触感。 “无论是有什么事情,都可以过来的。”水溶看黛玉就要走,还是忍不住又多说了一句。 黛玉只是点头一笑,随即微微俯身行礼告辞。只留水溶一人在身后的雅间。 在她转身的时候,就看到面前晃出大片的金光璀璨。 一片片连着的金字,犹如花朵般从上飘摇而下,又在半路散成金色的光点,围绕在自己身边。 管事早已在下头候着。一见人出来就将车轿打点好。他还特意又送了一包鼓鼓囊囊的锦带。 “里面是上好的瓜子,特来送予贵客。”管事面上是讨好的笑,只恭恭敬敬地呈上来。 面前这人是主子亲口.交代的上宾,他自然是要好好招待。 雅间中途只补充了一次瓜子,管事便以为黛玉是喜爱这等小食之人。 这会他只想着投其所好,挑选了上好的才集成一包。 总要讨个好印象才是 黛玉看着管事头上冒出的字体,就知道对方误会自己爱磕瓜子了。 而她又不好正经地解释,是自家的鹦鹉才嗑。这会也只能让侍女收下,再打赏了些银子。 黛玉掂量了下手中沉甸甸的瓜子,又看看旁边正张着眼睛、讨好地蹭自己的鹦鹉,一时间倒是起了些奇怪的忧思。 日后京中不会传出自己热爱瓜子的传闻吧? 车轿循着原路往返而去,不同于酒楼的静谧,这时候外边街道的喧闹再次传了进来。 “算卦算卦,心诚则灵!” “看看这画儿!绝对的大家!名作!” “古枣三点成片,灌汤馍馍哟~” 黛玉听着外头的热闹,将瓜子剥了几颗给鹦鹉后,又举起手中的墨玉。 墨色的玉不少,可通透至此的,黛玉还是首见。 她将墨玉对着窗照了照,只觉得里面仿佛流动着一股水波,在光下隐隐透出雾似的轨迹。 黛玉这才发现上面隐约刻着几个符号,像是字体又像是花纹。 “这上面是什么意思?”黛玉对着光好奇地自语了一句,倒是没期待得到回答。 正埋头咔嚓咔嚓磕瓜子的鹦鹉嘎了一声,它回头看了眼,摇头晃脑就出声:“定姻缘!定姻缘!定姻缘!” 鹦鹉整整叫了三遍,这才开开心心埋头回去。 黛玉只当它又调侃,揉揉鹦鹉头上的绿毛后,又顺手摸了下佩玉。 佩玉上的字体并不复杂,一顺手划过去,黛玉倒是微微愣了下。 墨玉上面的确是三个重复的符号。 作者有话要说:搬家倒计时~ 谢谢 amoxicillin扔了1个火箭炮、33052867、黑甜菜、朱砂、月尘缘世的地雷么么哒~ 谢谢 泪梦红尘、芝兰百合、momo、难捱、云深不知处、月尘缘世、茉溪、阿娅、大猪蹄子、阿蛛、taeyeon、西早、洛基老婆、。、萱岚、、谁家那小谁 的营养液么么哒~ 39、压迫元春 手上的佩玉似乎变得沉甸甸的,黛玉想了下漫天的金光, 还是将它收了回去。 外头的喧闹依旧, 转眼又更吵囔起来。 黛玉从纱窗往外看去时,就见远远有宫装侍从往前开道。 后面是连着的敞开大车, 上面盘腿坐着数百僧人, 都穿着黄布裳, 正在喃喃敲木鱼念经。 车两旁又有青衣沙弥, 顺着沿途撒下八宝米。 这一行声势浩大, 横行一路过来时, 众人皆是侧身避让。 等他们浩浩荡荡过去了,还隐约留着涅槃的佛音在原地盘旋。 “看着阵仗, 那位怕是深得宠幸。” “谁说不是呢,从来为止起了多少声势了。” “这会谁冲撞了, 都要禁闭三个月!” 外面声音隐约传进来,黛玉听得模糊,只能察觉是宫中的事情。 还是紫鹃给黛玉解惑:“听说是新来那位郡主有些病了。太医看过后, 还算了卦象, 说有属羊的冲撞。” 紫鹃说着,左右瞟了眼后, 又低声补充一句:“元春娘娘初一生辰, 正是属羊的。” 黛玉面上不显,心中倒是有些奇思。 这位郡主一出现,贾敬就殡了天。这会一入宫,贾元春就禁闭了。 看这八字怕是和贾府不太合。 莫名的念头在黛玉脑海中盘旋一瞬, 她这会倒是回忆了起。 自己送秦可卿走的时候,来的两个宫装嬷嬷,正是跪地称呼秦可卿为郡主。 黛玉眉梢下意识凝了些,越想越是觉得凑巧。她指尖在桌上画了一条线。 秦可卿是自己和水溶联手救下的,这郡主又是在和水溶有关的庙宇里出现的。 桌上的细线顺着黛玉指尖交叉相绕,将事情隐约连起来。 难道秦可卿就是这新晋位的郡主? 黛玉的指尖在桌面中心停了下来,一时间得出的这个结论让她稍稍挑眉。 她挥手将桌上的线条都抹去,只半握拳撑着脸颊。鸦羽似的睫毛垂下,覆出一片扇形阴影。 可卿...... 等黛玉一行车轿入了荣国府,才发现府里一时有些散漫。 这时王熙凤在宁国府为出殡筹划着,因现在沿途都为郡主祈福,连着一切婚丧都安静了些。 晚省的时候,黛玉三春等自为太妃祈福以来,这才再次聚集。 今儿黛玉来得早了些,她只坐在自己位置上。 之前和水溶聊过一阵,黛玉算算自己在贾府的日子要尽了,一时间倒是放宽了些心。 她只素服绫裳靠在椅子上,妙目生辉左右盼顾。 一缕微微垂下的发丝挂在侧脸,更突出白肤唇润,有春花之色。 而宝玉坐在右边,看得愣了会后,又有些想上前。 可想起藕官的事情,他只是踌躇。在位置上坐着不定,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在宝玉实在忍不住想说话的时候,三春也进了来。 “林姐姐。”探春先招呼了黛玉一声,正好打断宝玉想说的话。 黛玉倒是已将藕官的事情丢了开。不过既然自己无意于宝玉,那也不想给他幻觉。 因此黛玉就作不知,只和三春寒暄而笑。 王夫人在随班守制后,又重新回了禁闭。这会儿只有邢夫人李纨凤姐在上边服侍着。 “近来事多了些,也是累了你们了。”贾老太君也是有些淡淡的疲惫,只在上首稍歇,眉宇间带了些乏累。 鸳鸯在她身侧用小锤锤着腿,慢慢伺候着贾母。 王熙凤连忙上前一步奉承道:“老祖宗才是累着。老祖宗还要随守呢,难为这会精神头儿看着足。” 贾老太君只是笑,又用指头点了点王熙凤。 “是啊,这随班还要穿朝服。我都有些受不住,老祖宗也是身子好。” 邢夫人难得跟了句,又笑着对王熙凤道:“还是你舒服,不用受这个苦。” 一行墨色的小字一下子就从凤姐儿头上跳了出来: 那是因为只有我没诰命! 王熙凤微微咬牙,带着面颊紧了紧,只一时羞恼,又回头笑了下自若道:“也是大能耐才有这福气,我倒是一时躲了闲。” 黛玉一眼扫过那边,只稍稍偏头拂了下水面,心里倒是明白。这是邢夫人变着法在众人面前奚落王熙凤。 自从上次求娶鸳鸯不成又知道王熙凤扯谎后,邢夫人对凤姐儿的印象已经是一落千丈了。 贾老太君在上边听得这话,只让她凑近些笑道:“你也不得闲的,两府的事情都堆着呢。” 说着,她又摆手招呼了一声,对桌上的小碟抬抬下颌示意:“这个甜腻腻的,不过也补。别说我偏心,正好给你。” 鸳鸯顺着贾母的意思将小碟端了过去。 这是在大家面前维护了王熙凤脸面,彰显她在贾母心目中的位置。 凤姐儿连忙上前两步,急急从鸳鸯手中接过来。她凑近嗅嗅,只含笑护着:“我这会也尝个鲜。” 她面上都是喜气,而黛玉却是清楚看到王熙凤在接过那碟子后,头上猛地跳出好几个大字: 这是什么味道,闻起来居然这样腥 黛玉看着这字蹦跶了起来,又看王熙凤右手下意识拂过腹部,连身子似乎都被熏地有些站不稳。 凤姐儿连忙将这个碟子放在一旁,只说要带回去细细品尝,又是满面春风地要伺候贾母。 她上前几步接过鸳鸯手中的小锤子,两人交换了个眼神,看上去倒是相处甚焉。 黛玉微微凝视了几秒,就见她们头上蹦跶出海蓝色的字体: 宫中又来人了。老祖宗积灰的首饰能再运出些才好 为了琏爷我倒是铤而走险了 两人这是将注意打到贾母身上了啊。 黛玉控制住自己面上的表情,只垂首抿了一口茶。就是不知道这事儿,贾母是知情还是不知情。 等到晚省结束,黛玉推辞了三春的邀请,只直接回到碧翠阁中,好好歇息了会。 晚饭她只是舀了口碧梗米,又略微过了些汤水便撤下。 最近的事多,黛玉思虑的也多些。不过水溶再三确定林家无事,黛玉一时倒也微微放心。 这会她靠在床榻上,被子稍稍盖了小腿,和紫鹃闲聊了几句。 “外头有小太监进来,往府里好几次了。” 紫鹃和黛玉说着自己打听来的消息:“每次来都是要银子的,只说是为元春娘娘。” “宫中花费更多。”黛玉顺口接了一句,这下又想起那位新晋的公主。 要她真是可卿,那的确是会对贾元春出手。 毕竟当初,贾家算是献祭了她才得到妃位的。 第二天起来的时候,黛玉只觉得身上都松快起来。 而后就是贾敬送殡之期。自宁国府到铁槛寺,一路丧仪炫耀,宾客如云。 外头看这阵仗,都在传宁国府声势名望之大,一时议论得沸沸扬扬。 黛玉只在院中候着,等兴致起了些,也和三春到处逛逛。 今日她们约着去钓鱼玩,侍女丫鬟在后拿着垂钓鱼饵,只悠悠闲闲找着合适钓所。 正是四处望着,她们倒见王熙凤那儿围起了垂布,里面叮叮当当一直有声响传出来。 “琏哥哥刚走,凤姐姐这是在做什么?这么闹腾?”探春笑着问了句。 黛玉近来心情不错,她远远眺望了眼,也调侃了句:“这是乘人不在,就上房揭瓦了不成。” 还是平儿看着出来,迎了上来含笑行礼:“姑娘们今儿怎么有空过来?” “这正收拾东厢房,有些喧闹。要是有事只吩咐我,没得吵着姑娘。” 黛玉目光从她身上晃过,又垂眸眨眨眼。 等再起抬起来凝视一会后,就看到满面含笑的平儿头上,漏出一连串的小字: 糊涂爷的事情露了,现在居然想私娶?奶奶已经准备将人弄进来处置,也不知到底会怎样 黛玉将视线收了回来,一时有些怔愣。 这是有些过了。 在这个时候,国孝家孝是一层、私娶停妻又是一层。这层层罪名加起来,可不是闹着玩的。 “我们不过是路过,哪有什么事。”黛玉思路转了一瞬,又顺着她的话接了一句,这才告辞离开了。 平儿也少见这位千金出阁,这会不敢逾矩多看。只在人走后,她才遥遥展望,叹美人连背影都美。 三春好不容易才找着个青山秀水的地方,正要垂钓,日头却从云层后边露了出来,光线热腾腾地照下。 一时大家都有些不快。黛玉心里存着事,顺着推说太热,再约下回。 “这次说好了。下回无论刮风下雨,都要一块钓的。” 黛玉跟她们拉了拉手,含笑安抚一句。回程路上又继续想尤氏的事。 虽然还没到预知梦中那步,不过她也不好干涉。 想来想去,黛玉倒是想起水溶给的那块墨玉。 这时候正好试试。 她让紫鹃卷了包银子,又以纸条写了,将这包东西放置在凤凰木人家的院里。 “送去了就行。”黛玉嘱咐了声,从窗户看着装信箱子一道出去。 好歹是梦中一相逢。毕竟没有成婚,自己算是提了一条后路。 只看她们怎么选。 既然事情定了,黛玉也不再多想,她用过午饭就回了楼。 鹦鹉正“吧嗒吧嗒”啄着瓜子,发出的音儿倒像是凤姐院里的装饰声。 黛玉规规矩矩躺着,本来只想歇歇。不过听着这声音,倒像是催眠一般,一时缓缓睡了过去。 也许是睡前鹦鹉的声音闹腾,黛玉倒是又梦到了王熙凤。 王熙凤面上隐有怒色。 她跟前站着一长襟婆子,正絮絮念叨:“既然这么着,那少不得要查上一查。” “等到晚上关了门,内外不通风,一查一个准。” 作者有话要说:黛玉回府倒计时——~ 谢谢大家的支持 40、哇的一声哭出来 黛玉侧身退了一步,细细看着这屋里。 长襟的婆子长脸瘦身、额上带着刻薄的横纹, 正拉怂眉声道:“不是我说, 趁着夜里就快快地搜过去。哪里有不成的!” 王熙凤背靠在高凳椅上,两眉紧皱搅在一起, 掌心一下一下捏着扶手, 面上都是沉色。 而她头上, 正蹦跶着几个赤红色大字: 跑了一个尤二姐, 又来一个多姑娘! 什么时候死在我手里, 才知道手段呢 黛玉绕着这房间缓缓走了一圈, 看她们两个人的做派,倒是悟出了些。 尤二姐她们看来是得了自己的银子, 没有成婚,反倒是自去了。 而贾琏, 又被发现和多姑娘有收尾。 这会是商量着要夜里突袭,好拿下那多姑娘? 黛玉数了数手指,替她们细细揣测了一番, 倒是觉得有些小题大做了。 那婆子看王熙凤没说话, 又上前了一步,只压低声音, 动眉动眼地示意着:“到时候都是自己人, 想要什么‘证据’拿不出来?事情干净又漂亮。” 她加重了“证据”这两个词,本来还算宽和的面上透出一股贼眉鼠眼的劲儿。 不等王熙凤说话,外头就响起一阵突然加重的脚步声,然后是淡淡的应和。 “这主意很是。” 随着这话, 王夫人缓缓走了出来。 经过这段时间的禁闭,她面容越发慈祥,眉目间都是平和。仿佛真被佛理熏陶了似的。 “咔嚓咔嚓”的声响乘着风传进来。黛玉刚刚醒来,还没看清眼前的帐顶,满耳朵就充满了鹦鹉嗑瓜子的声音。 这时窗外天色映了进来,在屋内投下一片温凉的光,鼎里的安神香正款款升着白烟。 一切和睡前一般安祥。 黛玉规规矩矩地躺在床上没有动,她心里想着刚刚那个梦,一时间只回忆着最后出现的王夫人。 当初关禁闭的那一遭,实际是北静王将她送了进去。梦里她倒是出来了。 自己是见过健健康康的水溶,不过外头的风声还在传北静王于宫中养病呢。 就像在传王家正得圣心一般。 黛玉默默理顺思路。她目光从帐上的花纹扫过,又转看香鼎。 鼎上正飘着淡淡的白烟,微微细风窜了进来,将它吹得飘飘渺渺、曲不成直。 那王府就像是这细风,不过是刮了些面上的功夫,就作出这动荡的模样。 实际都在下头埋着呢。 黛玉想得明白,她起身取了金勾,将鼎里的香拨弄两下。一时间断了白色的灰烟,连带着风也就无迹可寻了。 里边动作虽轻,但外头伺候的紫鹃还是细心闻声进了来。 “姑娘难得歇会,这就起来了?”紫鹃给黛玉披了件外罩,又上前将窗户关小了些。 这个时节天气变得快,上午还阳光大亮的,这会儿就微微透着凉。 明怡也从外边进来,她服侍将黛玉外罩戏带给系上,又端出一小玉箱笑道:“这是姑娘之前送的,现在是完成了。” 黛玉看着这自己白天刚刚送去的东西,这会儿倒又寄了回来。 她脑海中浮现出管事那张憨厚讨好的笑脸,只觉得他虽然有些糊涂,办事速度倒是快。 叩锁将盒子打开,黛玉就见墨色的佩玉依旧在里面躺着,红绸托着它越发璀璨。 而墨玉旁边,还连带着一本书。 这居然还有赠礼? 黛玉嘴角微微翘起,她把玉移到一边,将书拿下来细看时,才发现这是“四大家”的孤本。 是水溶上回说过的四大家画集。 黛玉心中一下就明白这是谁寄回来的,她指尖慢慢滑过枯黄色封面上的字迹。 “四大家”这几个字直接挂在画集中间,倒是比画名还要显眼。 黛玉还记得上本同样水溶送的游记,读着读着里面就冒出心语来。 这次她有了经验,只让紫鹃明怡先出了去,自己在房间里准备好。 可等到打开的时候,黛玉还是怔愣了会。 也许是自己读心的能力提升了,这次出现的不只有一句话,而是一连串的心语一同冒出。 这不像是翻开书,反倒是翻开了蝴蝶谷。 金灿灿的心语从书页间一个个窜出来,纷纷腾空而起,一时间金色的光点就占满了黛玉的视线。 水月镜花,处处思忧 天地那么大,何时才能再见 黛玉弯弯眉眼,一时倒是想起水溶之前作的诗词,难得他这会能归咎成“水月镜花”四个字。 她目光随着金字转着,心下只是微微一动。 每一个光点都像是蝴蝶般翩然起舞,在房间里蔓延。 “嘎嘎——”鹦鹉在窗外扑腾了一下,歪着头看看黛玉,又顺着张了张翅膀。 黛玉寻着声望去,目光一转瞥过铜镜时,这才发现自己眼里也倒映着淡淡的金色。 她上前几步,拂起镜子细细一看。 漫天的金光仿佛从她眼里投影了出来,又像是阳光融化在里面,带着奇异的美。 黛玉还是第一次察觉,这会儿怔愣了会后,她微微垂眸敛目。再张开时,瞳孔已经恢复成浅棕。 她伸手摸过自己眼敛,看里面眸子颜色剔透如琥珀,一时也缓下心神。 奇异书籍上都是有记载的,自己得了这神仙法术,是该有些不同寻常之处。 幸而也就一会,好歹可以遮掩。 黛玉思索了下,又想起了水溶。 水溶面上是一贯的淡漠,对谁都矜贵冷淡。可从一开始,他心语就在显露出一见钟情的模样。 而且他行事,处处心思也都占据先机。 难道对方也得到了神仙手段? 黛玉的指尖点在铜镜上,又顺着自己轮廓划了一圈,还没等她深思,鹦鹉又叫唤了起来。 “嘎嘎——”红羽绿头的鹦鹉蹦跶两下,扑腾到黛玉面前。 它黑呦呦的眼睛只看着黛玉,这会倒是讨喜地继续叫了下去:“瓜子!瓜子!” 黛玉转头就看到那一堆的瓜子都被嗑完了,只有小山似的壳堆在那里。 瞧它机灵的模样,黛玉失笑点了点鹦鹉头上的绿毛,含笑自语道:“我倒是还忘了你,也是个神道的。” 鹦鹉只讨好地蹭了蹭她指尖,它头上的绿毛顺风展着,又无辜地“嘎”了一声,一副什么都不知道的小模样。 傍晚天色正好,月光清亮。贾母兴致来了,便让人都留下,只在园子里一块赏月赏景。 皎洁月色撒下,碧色草木仿佛点缀着细光,处处都笼着一层光辉。 贾老太君令姐妹众人围着坐了,又有宝钗湘云等一道请来。一群人不算满当,倒也瞧着整齐。 黛玉在右首边,遥遥看明月清风,天空地净,心情都是舒畅。 “这会儿天色好,大家聚聚。”贾母笑着提了一句,又令戏班子在后头吹笛吹箫。 凤姐儿连忙顺着话承趣应和:“正好贵妃娘娘赐下了东西,合着这时发呢。” 说着她又令人下派。 夫人等的都是金贵物件,除老太君更胜一筹外,其余倒是不差什么。 只是念到王夫人的时候,宝玉略微低了低头。 一时想起母亲,他心中倒是落寞。不过看姐妹都在,又隐隐转为欢喜。 而赐给姑娘家的,倒是和从前大相径庭。 本来前两次都是黛玉和宝玉一般的物品。现在念完后,黛玉湘云三春是一道,独独宝玉宝钗是一样的。 宝钗面上依旧是宽和的笑,一副并不在意的模样。 下面人都交换了个眼神。这个意思倒是显眼。 娘娘不是看中林姑娘吗?这会却...... 难道是林府出了什么事? 宝姑娘和二爷一道,看着倒也配 黛玉坐在位置上,对上大家或明或暗投过来的视线。 她一身流彩纱裙,月光挥洒之下,银线花纹都随之隐现。 乌发白肤,仿佛月里嫦娥,容貌可倾人城。这等姿容在光下更是辉煌。 当黛玉抬眼时,瞳孔中仿佛有光辉一闪而过。 这时她学着水溶的模样,轻轻晃了下手中的玉杯,倒也将对方矜贵之色学了些,直逼得人不敢看第二眼。 林府如此富贵,林姑娘又如此容貌 上位的心真是不懂 浅蓝色的字体在黛玉眼中升腾,她看着众人心思的转化,只是含笑不语。 贾母令人将东西收下去,也不多提这个,反而指着王熙凤笑道:“多早不能发,偏偏要趁着这时候。你也好来讨个巧不是?” 王熙凤本来带着些小心思,想醋一醋黛玉。 如今被贾母玩笑着点破了,她连忙含笑起身:“什么都瞒不过老祖宗,我就是托个俊。我那巧姐才是应名呢。” 邢夫人一听,插了话就先接了句:“孩子起了名?也没先和我们说一声。” “上回来了个刘姥姥走亲戚,不过给个小名。乡下人,只求压得住。” 王熙凤一串解释了,又连连让人去将巧姐儿抱来,只说今儿老祖宗兴致高,让她也来沾沾喜气。 “既如此,下回也该告诉我一声。亲戚人家的,我也想走动走动。” 见贾老太君放过之前话题了,王熙凤心中一喜,只连忙答应。 巧姐被奶婆子抱来的时候,整个人都裹在红绸缎里。 红艳艳的绸缎衬着她面上泛红,肉嘟嘟的脸蛋看着倒是活泼。 黛玉自从去了胞弟,这时候见了小孩,心里也有些微微喜欢。 巧姐抬抬头,就先对上黛玉的视线。她张张嘴也笑,手往黛玉那儿伸伸,嘴里呜呜丫丫的,露出一点乳白色的牙。 一时在座都是含笑看着,又夸她机灵可爱。 而等巧姐圆溜溜的眼睛扫了一圈,看向众人的时候,却突然“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大家的支持么么哒~ 41、要趁玉儿不注意 这哭声响地突然,稚子之声在静谧夜里越发突兀, 犹如平地惊雷般, 倒震得人心惶惶。 “这是怎么了?”王熙凤急忙上前一步,两眉搅在一起, 快快从奶婆子手中接过巧姐拍着哄着。 巧姐越发大哭, 好一会才咽声哽气, 只惊着喘息。 “小孩子家家的, 夜里倒是该顾着些, 没得出来这样。”贾老太君本来兴致满满, 这会儿担忧之际,又有些不悦起来。 凤姐只顾着心疼, 急急哄着巧姐,将她搂到怀里捂着, 竟是没有回话。 还是宝钗见了,妥帖用话细细开解:“许是受了些风,一时惊着了, 这会倒也没事。” 众人都忙顺着话说。王熙凤看巧姐好了, 又暗暗让人叫了女医,这才唤奶婆子下了去。 黛玉远远望着巧姐, 没能从她头上看到些什么。 她稍稍低头缓了会, 再次抬眼时,明眸清亮转过一圈,倒是见着巧姐有周围微微的红光,只是不见字体。 一时间气氛有些沉沉, 凤姐儿也有些闷着。 还是外头进了人,说政老爷知道贾母兴致,这会儿亲自送了几色菜来。 媳妇捧了两大捧盒进来,鸳鸯接过后,一一在案上摆开,又报上了菜名。 都只是一些清淡小菜,青笋紫菜、凤尾脆豆等,不过瞧着倒是开胃。 “也是有心了。”政儿从来如此孝心,比赦哥儿强在这些地方。 贾老太君一时念着,顺便将他唤了进来。 “你也坐,别说我偏心姑娘家,没有叫你来。”贾母笑了下,指着下首一个位置吩咐了。 婆子媳妇们连忙重新收拾出一桌,又摆上各色瓜果。 贾政一来,大家也拘束些。一时笑声都收了,都是缄口禁言,场面倒是带着严肃。 他自己倒也看出这个意思,只举杯敬了敬贾母,说政事忙,来校考一番就走。 “来的就是扫兴。”贾老太君点点他笑道,“随意尽心就是了,哪就要这般正经。” 且看看外甥女和宝玉 这行字从贾政头上跳了出来,他满场转了一圈,只说道:“以月做诗便是,不必堆砌辞藻。” 伺候的丫鬟们连忙递上笔墨。众人或吟或念,一时都思考起来。 黛玉只抬头略微看看明月高悬,心中就有了一首。作诗对她来说从来都是轻松的,这会儿她目光扫过众人。 每个人的心语都在头顶跳跃着,在夜里倒是五光十色的亮眼。 宝钗心中也有诗了,不过这会只作沉吟,故意寻思。连带着宝琴也不好动笔。 三春倒是洒脱,有了便写了。只是宝玉湘云等想留个好印象,这时候都在深思。 一时间大家诗词成了,又有丫鬟收了纸,一个个给贾政送去。 贾政略微看了一遍,依着老太君的问话点了点宝玉诗作,一时只是皱眉沉吟。 “如何?” “难为他,只是词句不雅。”贾政为让老太君喜欢,到底夸了一句。 贾母笑着一声,“那你再挑个好的。” 贾政看过一遍,自喜黛玉诗词精巧不失大气,就择了她的笑道:“我看这个好。” 他回头就让婆子取了两把扇子并新巧玩意,当做贺礼一同给了黛玉。 贾政没想太多,本就只想着挑两个亲近的略看一看,见了黛玉诗词喜欢便说了。 可刚刚贾元春赐下宝钗宝玉相同的物品,倒是和他的选择冲撞。 而王熙凤从后头知道巧姐无事了,这会已经缓过心神,闻言忙接了句:“到底是林妹妹,从来都是别一格的。” 她想着之前失错的事,只顾讨着贾母喜欢,张口就笑道:“林妹妹好歹也教教你哥哥,下次让他也得两把扇子。” 一时间在场的心思又跳跃了起来: 老爷倒是偏爱林姑娘 看宝二爷的光景,也是在意林家的 还要看林姑娘有没有意思呢 “这不过是本末倒置了。”黛玉敛下眉目,对着这阵阵的心语倒是没多大意思。 她扫过王熙凤一眼,缓缓将她的话一字一句驳了回去:“诗词不过陶冶情操,要紧的还是经纶。表哥自有先生教导,何必舍本逐末。” “这话说的很是。”贾政对黛玉点点头,赞许之心溢于言表。 他一时心血来潮,又转头点了点宝玉道:“明天把你功课取了让我瞧瞧,到底这段时间学了些什么。” 宝玉起身唯唯应是,只觉五雷轰顶般,无名压力往身上背。 他刚刚还在为黛玉夺魁高兴,这会儿就被吓了个踉跄,要不是晴雯后边推了把,差点就摔了些。 贾母也意属宝玉多读些书,故而只是点头。 只有凤姐儿拍马不成反被厥,这时候低头略动了几筷,僵着笑不说话了。 而外头婆子又进来传话,说是大老爷听到消息,也送了配菜来。 鸳鸯听到贾赦的名字,就想起他之前要强娶,心中便是不喜,只将配菜端到案上。 贾老太君面色也是淡淡,她看了下菜色,向左右一笑:“不过是一时玩玩,何必这么正经。” “正好,你也一道出去了,免得打扰我们看月。”贾母笑着撵赶贾政走。 贾政连忙起身告饶了,将老太君的意思往外头传去。 也就是他来这样亲热,我大房送菜竟是不得进来 邢夫人低头喝茶不语,而水青色的字体一下从她头上冒出来。 这时候院子后头花树下,戏曲们的笛声也响了起来。 黛玉在位置上细细听着,只觉得这笛音悠悠扬扬、阵阵清朗。配合眺望天宽地广,一时间令人心情舒畅。 不过也有人体会不到。 她凭借着位置,将目光从上往下一扫而过。 宝玉两眼无神,头上沉甸甸的墨色字体,正有气无力地挪着:明天就要考察功课,这可怎么办 湘云这时候也学乖了些,只是夹着面前的菜并不多言,殷红色的字头在金麒麟旁围绕: 我难得来一趟,二哥哥也不和我多说说话 等看向宝钗时,正好对上她的视线。宝钗像是已经忘了之前的事情,便冲黛玉宽和一笑。 紫蓝色的字体顺着她半新的坎肩滑下:要是能嫁的北静王,难道不比宝玉好? 看到北静王这三个字,黛玉下意识就比较了起来。 当初在比丘尼寺里,水溶吹起笛子,倒是比这多了一分开阔,少了一点愁思。 她晃荡了下手中的玉杯,透过水面看向自己的影子。 一时间在场都是安静,面上大家都在肃然欣赏歌乐。等一段萧声告落后,俱是称赞不已。 “还是老祖宗的法子妙,这会儿听得别样难得。” “正是另有一番趣味,从前是想不到的。” 贾老太君笑着接受众人的奉承。 这会她倒是注意着宝玉有些神思不属,知道是为功课烦心,只略坐坐便让他先去了。 “我这两个玉儿体弱,一会风露起了倒是不好,少不得要先走。” 她想了下,又加上了黛玉。一时不由分说,嘱咐小丫鬟们打好灯照亮路上送去了。 转头贾母又对宝钗湘云笑道:“我们倒是好好喝一会,馋他们两个弱的一馋。” 宝钗举杯陪了一回,面上都是坦然自若的笑意。 就是湘云一时不喜,也不太敢表示出来。 她只略微沾了沾唇,看着黛玉宝玉一道走的方向,猜测他们会说什么悄悄话。 黛玉在回程路上自有侍女围着,并不像湘云想的一般多话。 而宝玉这时候心里急着明天的考察,就像是长了草一般毛躁躁的,双方倒是静静分开了。 等回到碧翠阁的时候,月色更是皎洁如霜。 黛玉从窗户往下看去,院子里那棵风铃树还是一身的金黄。无论风吹下雨,金色的花都傲然挺立,依旧闪闪发光。 “我们这回上京,可有带玉笛来?”黛玉一时兴起,倒是也想吹吹笛子。 明怡是照看黛玉一切随身物品的,她只略微回忆一下,就摇摇头开口:“笛子是没带。不过带了一把琴来,姑娘可要试试?” 黛玉本就是一时念起,这时候一笑便罢了。 还是紫鹃想着要让黛玉多走走,追着问了一句:“后天是乞巧。明日京里有街市热闹。姑娘若是要笛子,正好一道去看看?” 黛玉想了想,只点头不语。 次日艳阳高照,黛玉懒懒待在阁内并不出去。倒是闻得宝玉昨夜受惊,功课也考察不成了,一时府中都有些兵荒马乱的。 等到晚些偏凉的时候,她才坐轿出府。 外边街上果然热闹,有街市正在装扮开放。 各色各样的彩灯已经高高悬挂起来,一片的面具商贩在街边讨喜地吆喝,还有人在入口处分发红绳。 黛玉只略瞧了眼,倒是先往尤氏姐妹处去。 凤凰树依旧张扬地艳丽,花苞大朵大朵地开放,而院子里已经没有人声了。 这地位于酒楼后边,倒是一片静谧。远远街上有丝竹喧闹乘风传来,也听得清清楚楚。 黛玉遣开侍从,令他们暗处保护,而自己伴着侍女下了车轿。 她一身淡银红纱裙,随着动作闪烁出流动的细光。 面上覆着白纱,乌发如云坠,一身气度出众,犹如天仙下凡尘。 黛玉先是扫过院子一圈,又微微眨眼,鹊羽似的长睫起伏。 等她再次凝望的时候,依旧是无一心语出现。只有凤凰花热烈开放,犹如烈火燃烧。 尤氏姐妹应该都自去了,这倒是也还好。 黛玉想了想预知梦的情景,有些满意的自己点了点头,嘴角微微扬起。 黛玉亭亭玉立在凤凰树下,只听着从街市传来的热闹。这时却响起一声木鱼佛音、直达人心。 她顺着眼望去,就见巷子门口隐约有两个妖娆人影出现,冲自己遥遥下拜, 黛玉一时有些惊奇,下意识向前跨了一步。 而等一阵风吹过,“阿弥托福”的一声佛号响起,她们又随之消失不见 “姑娘怎么了?” 紫鹃有些迷糊地跟着黛玉走了一步。她看了看空荡荡的巷子口,并没有发现什么。 黛玉心头有所触动,刚摇头,就见天上落下一点金光。 就像是一颗发光的星星,从天而降飘飘摇摇映入黛玉眼帘。 她下意识微微抬腕,金色的星星就消散在她指尖,只留下微微的暖意。 黛玉转眼扫过,这才发现大片的金色光点飘摇而下,将自己围绕其中,犹如身处漫天星辰。 就在这堪称瑰丽的情景里,上方天空却传来鹦鹉扑腾翅膀的声音,然后是熟悉的“哎哟!”的一声。 一行金字直直掉了下来: 迟早要趁玉儿不注意,将这鹦鹉拔了毛! 作者有话要说:水溶:出场自带预告的男子.jpg 黛玉:我看着呢●v● 最近晋/江文学城好抽,评论的小天使辛苦啦揉揉 感谢预收《黛玉是个小福星》~ 谢谢 ljfcwm 的地雷么么哒~ 谢谢道长是非卖品、鹤丸酱、夜以笙歌、云深不知处、月尘缘世、茉溪、阿娅、大猪蹄子、阿蛛、朱砂的营养液么么哒~ 42、可以准备求婚?! 迟早要趁玉儿不注意,将这鹦鹉拔了毛! 这行金字直直地从黛玉面前招摇而过, 还扭动着尾巴摇头晃脑地招呼着。 她忍不住莞尔一笑, 已经猜到是谁的心语。这会儿自己可是直接就看到,想不注意都不行了。 黛玉抬眼往上看时, 果然瞧见水溶。 北静王就在窗边, 斜阳照在他身上, 犹如金光披散, 倒是衬托他如神邸般俊美。 只是向来矜贵冷淡的他这时候难得狼狈了些, 一头墨发散开, 英挺的眉眼皱了起来,手上正揪着鹦鹉头顶飘摇的绿毛。 鹦鹉一边死命扑腾翅膀挣扎着, 一边冲着黛玉大喊着:“救命!救命——” 黛玉弯起眉眼,只是笑叹了声。这一对凑在一起就会生事。 还没等她说话, 鹦鹉就先张开嘴巴,大声嘎嘎嘎起来:“我要念诗了!我要念诗了!” “啊!——” 这熟悉的开头一出来,水溶下意识是就抖了一个机灵, 手上不注意就让鹦鹉挣脱了去。 红羽绿毛的鹦鹉立马扑腾着翅膀冲黛玉飞了来, 它一路呜呜咽咽的,直直飞到黛玉怀里缩着。 黛玉又是心疼又是好笑, 只小心地揉揉鹦鹉, 替它查看了些头顶的绿毛,所幸看着都好。 水溶看鹦鹉直接飞到黛玉怀里,觉得它简直就是恶人先告状。 被鹦鹉激地心念一起。他一手撑在窗沿上,脚下旋转微微用劲, 身手轻快纵身一跃,就直接从楼上翻了下去。 下面的紫鹃明怡等简直要看呆了。她们面上沾染了丝不可思议和惊恐,一时想上前护着黛玉,一时又不敢动。 黛玉也是第一次看到这个方式下楼。 她只觉得时间像是放慢了,慢到自己能看清水溶在空中猎猎作响的衣摆。 而一会又像是加快,只一眨眼,他就从天而降,于漫天金光中出现在自己面前。 北静王干净利落的落地,脚尖踏实在地面,悄无声息地惊起一圈灰烟。这对他来说只是寻常。 他墨发扬起衣摆翩飞,一身气势蓬发。 这会他英挺的眉眼皱了起来,面上却有一抹红色的笔痕。 殷红色从右侧眼尾往后延伸,一直隐到墨色发梢。 现在细细看来,黛玉才发现水溶的眼尾是微微上翘的。配合幽深瞳孔和那抹殷红,倒衬托出略带妖异的俊美。 “这是何时兴起的装扮?看着倒是不错。” 黛玉倒是看出这是颜料,却不点出来,面上只含笑夸了一句。 水溶眉梢松了些,他略微咬咬牙,只点点黛玉怀里的鹦鹉,最后沉声道:“我正在作画,它倒是冲了上来。” 他头上浅蓝色的字体随着噗噜噗噜冒了出来: 画里玉儿就差最后几笔,这鹦鹉就扑我一脸 难道刚刚他就在上面画自己? 黛玉念头一转,她揉揉怀里鹦鹉的羽毛,顺手就将它揪了出来。 鹦鹉见事情暴露了,这会倒是没有再装可怜,而是撒娇地蹭蹭黛玉指尖。 看黛玉面色,它又扑腾翅膀飞到水溶身边,也蹭了蹭水溶,还讨好“嘎——”了一声。 水溶还是第一次被鹦鹉这般亲近,看它两只圆溜溜的眼睛水润润的,像是盛满了歉意和乖巧。 “你一周的瓜子可是没了。”黛玉想了想,还是不能这么轻松放过它,指指点点又加了句。 鹦鹉闻言就将翅膀捂在眼睛上哀嚎了一声,一副伤心欲绝的模样。 半饷,它亮晶晶的眼睛才从翅膀里露出来,小心翼翼左右看了一眼。 见黛玉没有收回话的意思,鹦鹉只得边哀嚎边飞走了。 “都是我纵容了它。”黛玉微微行礼致歉。毕竟是自己家的鹦鹉,出了错还是该自己担着。 水溶微微摇头,侧身一步避开这个礼,“这和林姑娘何干。” 一行赤金色的字体冒了出来:这都是要怪我。当初挑来挑去,挑中了这个不省心的 黛玉稍稍莞尔。 两人现在在巷子里,远远的喧闹和丝笛声传了过来,在这静谧的地方倒是清晰可闻。 水溶这才发现,自己跳下来的位置离黛玉有些近。 在这微微亮的傍晚,他都能清楚看见黛玉清浅眉目,里面含着的淡淡笑意。仿佛映出远处灯火,又像是有漫天星辰坠在她眼眸。 水溶心中一跳,只右手握拳咳了声,又若无其事地后退了一小步,目光远远往外放去,“林姑娘这是来看街市的?” 不等黛玉回话,他又欲盖弥彰地补充了一句:“我也是恰巧来这,没想到就遇上林姑娘。” 而他头上,心语正欢欣鼓舞地跳着: 守了这么多天,我终于蹲到玉儿了! 黛玉看着金色的字体一上一下跳着,倒是坦然地说想买笛子。 水溶忍不住看过黛玉一眼,他嘴角微微翘起,只作漫不经心地问了句:“笛子的确好,我也喜欢笛子。” 一行黄金色的心语正热烈地蹦跶: 难道是玉儿之前听我吹笛子,这会儿喜欢上了? 黛玉看这几个字欣喜地围着自己转圈圈,倒是也被问住了。 自己是被月下的笛声勾起愁思,还是回忆起庙宇中水溶笛音的陪伴? 她只偏偏头笑了下。一时间自己也没法确定,是为什么心血来潮要学笛。 水溶也不用黛玉多说什么,他身边冒出的金色字体已经是越来越多。 这会儿他俊朗的面上出了些喜色,只轻声示意:“这会街市热闹,上面倒是有好笛子。林姑娘可要去看看,我......” 说道这里他顿了顿,将口中的话咽了后,又不动声色接了下去:“我正好有从扬州过来的消息。” 黛玉看看四周蹦跶的字体,倒是也微微点头。 这时候护卫侍从都在暗处跟着,天色稍稍暗了些。 巷子里一时卷起了风,火红热烈的凤凰花在空中飘摇而下,点缀着青色的小巷。 水溶微微侧身挡住了风,边走边斟酌着开口。 “扬州一切顺利,算是到了最后一步。只是外头会林府不好的传闻,林姑娘不必相信。” 水溶想起背后的王家,只低低嗤笑了声,清越嗓音在空荡的巷里显出一片磁性:“总有人听风是雨,等我压下去就是了。” 他说着,又注意到地上自己和黛玉的影子。月色升起,两人的倒影倒是靠的近了些。 水溶默默将手往前伸了伸,让影子有了部分的重叠,一时倒是心满意足,又悄悄看了眼黛玉。 黛玉这会却是在想贾元春。 之前贾元春明里暗里暗示了想让自己嫁给贾宝玉。可是昨天突然换成薛家。 自己本来也是有些疑惑,现在倒是能猜测出她为什么突然转了心意。 怕是她在宫中,也听到林府传闻。 “这倒是不必压。” 黛玉细细思索了下,她轻巧地迈了一步,一时间计上心头:“不如由着这风声放出。真真假假,倒是能更好的迷惑对方。” 而且还能凭着这事情,看出身边的人是怎么样的。 毕竟自己刚刚上京时,看外祖母的心语,还是真心疼惜自己的。既然这会情况不定,倒是正好试上一试。 若是林府独木难支,若是自己形单影只,贾府会怎么样对自己呢? 黛玉越想越觉得这是个一箭双雕的好主意,只转头看向水溶。 水溶当然知道放任流言、甚至推波助澜可以带来的好处。只是他心中另有担忧。 可是玉儿在贾府处境不好了怎么办 这时候月亮被云层遮挡着,四周有些暗了下来,衬托着这行字越发闪闪发光,引人注目。 黛玉没想到水溶介意的是自己的处境,而且直接笃定了贾府会对自己不好,一会儿愣神后倒是无声地笑了下。 他们正要走出巷子口,对头是一个隐蔽拐角。还没等黛玉说话,旁边窸窸窣窣的声音就响起。 三个醉汉猛地里面窜了出来。 “不许动!”为首的拿着一把缺口的砍刀,直直对着水溶,肥肉纵横的面上尽力彰显着凶恶。 “在巷子里亲热被逮着了吧?将荷包拿出来,不然囔囔起来,也看看是谁没脸!” 他说话间还喷洒出一股酒味,目光也是直愣愣的。 这会月亮被云层遮挡,侍从于暗处保护。而侍女们知道是在谈话,只在后头跟着。 三个醉汉完全没注意到后面的侍女。倒是一时眼拙,将水溶黛玉看成是巷中幽会的小情侣。 他们惯例是逮着这种羊毛捋的。尤其是佳节前后,最是得手的好时机,一碰一个准。 另外两个也跟着囔了几句,对这事是得心应手,他们甚至不需要细看。 这是黛玉第一次遭遇路上抢劫,她一时倒是有些惊奇。 还没等她细看,水溶就上前一步,直接挡在她面前。 这遮挡的速度太快,黛玉从后面微微仰头,目光里都是水溶肩宽腰窄的模样,竟然将前面遮挡地严实。 黛玉弯了弯眉梢,细看过水溶一眼,跟着停下脚步。 每当她出来的时候,林府侍从也在暗中护着。只要一声令下,就能逆转左右。 故而她心中倒是并不在意那几个醉汉,反而以他们为例子,略微压低了些声音,慢条斯理继续劝了声: “就像我们现在一般。面上看起来羸弱的,才能引得这黑手出来。” “顺藤才能摸瓜,浑水才好摸鱼。” 这会儿因为位置的关系,黛玉只能看到水溶微微点头,一时看不清的表情。 不过一行亮金色的字体,很快在阴影里闪闪发光升了出来: 玉儿说了“我们”!“我们”! 再努力一下,岂不是就可以准备求婚?!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预收的二更在下午四点~ 43、二更 黛玉一时没更上水溶的思路,这会只是微微抬眉, 看了看他微红的耳廓。 那三个醉汉听不懂黛玉的话。不过见肥羊没有拿出荷包, 反而还悠悠闲闲地站在原地,恼羞和怒火一起涌上, 就急躁地挥刀想上前。 此时风吹过云层, 月光重新照耀下来。巷子里更明亮了些, 处处就像笼上一层白纱。 醉汉们这才发现, 前面不仅是一男一女, 后面还跟着走上了四个人。 面前这姑娘一身服饰在月下闪烁着细微的光, 是他们从没见过的耀眼。 而那男的更是挺拔气派,这会儿他像是思付完了, 将眼神转过来时,为首的醉汉心中就是一惊。 男子瞳孔深邃幽重, 眼尾那抹飞红不仅没有弱化,反而更显眼神凌厉。 醉汉只觉脸上是刀割一般的疼痛,他身上一软, 昏沉沉的头脑一时刺痛, 连刀都有些拿不稳,“哐当”一声掉在地上。 能在这里横行的都是有眼力劲的, 立刻就察觉到不对。 这样的衣着和气势, 不是普通人家会有的。他们前头大哥就是得罪大户人家,直接死在狱里。 他们这是找错了肥羊、撞上铁板了! 醉汉们对视一眼,只觉脑子里酒精一下就蒸发干净。匆忙下意识退了步,他们慌头谎脑就要补救。 “二位、二位。”为首的拿出套话, 嘴里不伦不类地学着:“我们这就是玩笑、凑个趣。” “玩笑都是玩笑。看公子威武。”后边的混混断断续续补充。 这等一看起来就不是寻常人家,背后肯定跟着人。他们只恨自己吃了酒一时大意, 惨例在前,醉汉们拿出之前的浑话手段,脚步后退又急急奉承着。 “公子威武,二位佳作一对、佳作一对。”“日后定是和美。” 虽然说得乱七八糟,不过这见风使舵的能力倒是很行。水溶听得有些开心,但还是微微抬起手腕。 周围悄无声息地冒出几个暗卫,将三个醉汉飞快地摁倒在地上,瞬间把嘴巴手脚都堵上捆住。 “送官府去。”这轻描淡写的一句压下来,让地上的混混心中暗恨。 自己究竟为什么要在这时候吃酒,还这般不幸撞上了煞星。 黛玉也不说话,静静看着他们被拖了下去,就继续往街市走去。 还是紫鹃拦了一笑:“姑娘这样可不好上街。” 黛玉低头看看自己平常的一身,又是面纱覆面,有些困惑地挑眉。 对上主子迷茫地视线,紫鹃笑着解释:“刚刚一看就知道姑娘不是常人,要是去街道上,岂不是更加瞩目。” 黛玉这才反应过来,也看了看水溶。水溶眼尾那抹殷红还在,倒是比自己更要显眼些。 水溶揉揉眼角,并不以为事。只拍了拍手。 街市正是热闹的时候,高高的灯笼挂了起来,映下一片火红。 四周都是小贩的吆喝,又有小孩捧着花跑来跑去,向路人换着铜板讨喜气。 巷子里拐出来了两个人。 一个看着就高大挺拔,身着深蓝色长服,面上盖着一个棕灰的面具。 面具将他半张脸都遮盖了起来,只露出高挺的鼻梁,眼尾处印了殷红。 而他旁边是一个斗篷加身的人。斗篷在光下倒映浮动着银色纹痕,将那个人从头到尾覆盖起来。 这会正是乞巧前夕,周围大多也都是带着面具的游客,皆是趁着光景出来一乐。 这两人看起来不过略微高些、挺拔的身姿出众些,倒也能融入其中。 黛玉从斗篷下面稍稍抬眼扫过四周。这斗篷设计地精巧,看向周围并不障碍,和面纱正好匹配。 “我们可四处看看,街市上东西都有。”水溶微微垂首看向黛玉,下意识加重了前两字的读音。 这会儿穿着斗篷的黛玉显得越发小巧,低着头就像是一株刚刚冒头的小冬菇。 黛玉听着北静王正经的声音,像是在给自己科普一般,可一行金字就直直飞到面前: 玉儿好可爱啊! 她微微弯起眉眼,自己现在全身都在斗篷里。就像一个黑黝黝的木头桩子,到底是怎么看出来可爱的? 这会儿他们只随意往前走着,也稍稍留心看着街边卖笛子的踪影。 为了迎接乞巧节的到来,路边多是卖着各色面具,又有仙鹤叠纸、七巧莲灯,不一而足。 说书先生也摇头晃脑地呦呵:“乞巧有传闻,正是织女与牛郎相会的日子!当时天上有七位天仙......” 黛玉默默听了一会,跟着水溶往前走时,说书声又渐渐丢失在风里。 街边的摊贩也有卖各色吃食。 什锦糕、板栗饼、小汤圆、裸子糖。一个个都散发着诱人香味,在空气中蔓延。 黛玉有些走不动路了,她最爱这些甜丝丝的吃食。 水溶一半注意力都分在黛玉身上,见她脚步慢了些,心中倒是有些明白,不过并不能让黛玉去吃。 黛玉身子弱,又偏爱甜的。前世自己带她出来时,没防备由着她吃了路边的,结果回去就病了起来,吓得他守了好久。 连上回玫瑰酥,都是自己命内厨做了再换去。 这会水溶只往周围看了眼,试图换个干净些的地方,低声问了句:“可要找个酒楼歇歇脚,顺便吃些东西?” 黛玉伸手摸摸自己的面纱,只是摇摇头。 她不再将目光放到吃食上,而是转动视线,倒是看到了一个玉色的长笛。 “看那边。”水溶也顺着方向看了过去,声音微微扬起:“那儿倒是有玉笛。” 那是一个高台,上面正高高奉着几样东西。 第一个是黄金融造的绣球,第二个就是玉笛。那笛子像是碧玉做的,流动着隐隐的绿,瞧着十分讨喜。 “七夕好彩头,赢的得就能得到贺礼。”高台上的短襟的人正吆喝着,又拍拍手示意展品。 上?黛玉抬抬头看向水溶。 水溶配合着无声点头,就有侍从上前压了银子,为两人取了红绳号。 “只要第二就好。”黛玉凑近一步,边按着规矩将红绳绑在手腕上,边压低声音提醒了句。 水溶意会。他一手套上红绳,有些跃跃欲试。 自己为玉儿大显身手的时候到了 这个擂台为的是七夕,分为两个部分,各由一对的男女参加。 第一个是诗词。“以乞巧佳节为题,随意作诗写上来。” 笔墨纸张从上边分了下来,领着牌子的都得了一份。 有不善于此的,两个推脱一番,揪揪头发就搁笔走了,只当银子打水漂。 也有早做准备的,这时正好押题一挥而就。 作诗对黛玉来说从来都是轻而易举,她只抬眼扫过一圈,心中就有了一首。 不过这时他们要的是第二,又不能太出众,因此黛玉难得沉吟了会。 等她提笔写词被收走后,还是第一次在诗词上感到些不确定。 “林姑娘不必忧心,后面还有我。”水溶看黛玉头低了一个度,先行安抚了下。 这会轮到第二回的准备,水溶随着领路的人走时,又压了声音模糊加一句:“这自然是最好的。” 他对黛玉作诗的能力一向推崇。前世多少次流觞曲水的游戏,都是自己家玉儿得第一。 玉儿作诗最棒! 黛玉看着这行金字跳跃,斗篷里的眉眼都弯了弯,目送水溶往第二轮的地方去。 旁边传来嗤笑的一声。黛玉看过去时,就见一个面纱蒙面的姑娘咳了咳,又拍拍自己耳朵。 “夏姐姐怎么了?”她身边跟着的人问了一句。 那位夏姑娘的勾唇一笑,又拿捏着强调道:“无事。鸟雀叽喳,到底吵了些。” 一行墨绿色的字体从她头上冒了出来,飘飘荡荡往黛玉这儿游过: 这么轻松的做词,都想了这么长时间,还敢称是最好?也不怕大风闪了舌头。 果然世人多是愚昧,可怜可叹 黛玉一时有些好笑,她转头看向紫鹃,顺口问了句:“风吹蟠动。是风动,还是蟠动?” 这是六祖的典故,指的是人心浮动反怪外物。黛玉以此回敬。 对面听了倒是皱眉回望黛玉一眼,一时间也不说话了。 而此时台上的诗词评判,倒是飞快地给出了决断。 他们将诗词一张张贴出来后,又按着排位的先后念了下来:“红绳二七第一。请先来试第二轮。” 夏姑娘看到水溶往上走去,就知道自己先前讥讽错了人。 一时间她恼羞变成怒,恨恨地跺脚转身就走。 黛玉抬腕看向二七的标志,倒是觉得有些失策。自己目标可是第二的笛子。 最后结果是两者相叠,这只能看水溶发挥了。 第二场是射工投。前面半空悬挂着一排的木板,看看射出去的长箭能穿透几个。 作为第一的同伴,水溶这会先射。 他掂量了下手中的小木弓,身体习惯性地侧身直立。前后手开弓,手上微微发力,弓瞬间被拉到最大。 哪怕有面具的阻挡,这挺拔的身姿还是显露出与众不同的气势。 黛玉看这娴熟的动作,忍不住低头咳了一声示意。 水溶察觉到黛玉示意,倒是怔愣了下,才反应过来他们要拿第二。 他姿势不变,只是将手上的力道缓缓收了回去。 之前没试过这个玩法,他只估量着射穿一半就好。 等我把第二带给玉儿! 水溶心中有了计较,只拉弓放箭。 长箭“咻”地一下从空中飞过,“啪啪啪”猛地窜过去,将那一排木片全部贯穿。 哦豁...... 水溶看着面前被横扫的一片,难得感到有些无措。 作者有话要说:jj好卡,谢谢大家的支持。 44、贾府闹鬼? 水溶不敢置信地看着面前轻而易举被穿透的木片,他手心张合了下, 俊朗的脸上难得带上了些无措。 “看来第一已经出来了啊!”主持的男子欢呼了声, 为这个双双第一的情侣拍了拍手。 水溶这才像是被惊醒似的,下意识回头看了眼黛玉。 这和我想的不一样啊...... 黛玉只得无奈凝眉, 冲他无声地笑笑。 水溶踌躇两下, 又抬头看了看木片。这会儿实在是想不出什么补救的方法, 恨不得将它们重新再挂回去。 两人绕了一圈走在花桥上, 水溶手里正拿着那个黄金的绣球。 这绣球是由黄金融合而成, 上面还配上红色的玉穗, 看着也小巧精致。 “我还以为只能穿透一半。”水溶转了转手中黄金球,指尖在上面一划而过。 他面上常有的冷意也不见了, 这会儿又小心地看了下黛玉。 “本来就是取着玩的,正经儿哪里买不到呢?”黛玉抿唇安抚了一句。 毕竟对于双方来说, 想买什么不成?这不过是出来共同玩一次罢了。 黛玉扶上桥栏,远远望着深蓝色的天际,又轻笑着补充了一句:“毕竟我一开始也太过了, 两边都是第一。” “那就是一半对一半?”水溶试探性低声回了句。 “一半对一半。” 话说开了, 一时间两人都是安静。 这花桥离街市远了些,四周的人并不多, 黛玉便将斗篷摘了下来。 她又看着花桥下几盏灯火陆陆续续飘过, 在深色的溪水上像是小小的火苗燃起。 一旁倒是有吧嗒吧嗒的脚步声响起,卖花的小孩见缝插针过了来,“姐姐买朵花吗?” 她很是熟练地吐出一连串的话:“喜气的花,只要一个铜板, 就会带着喜气。” 小孩的声音又快又脆,她边说边抬头,这才看到黛玉的脸。 黛玉这时只蒙面纱,水波自下反光而上,她的眉眼在水光中更是清亮、瞧着熠熠生辉。 嘴里的话断了一下,小孩停了半饷,直接改口,将手中的花举高高道:“不要铜板了,这个花送给姐姐。” 黛玉弯眉笑了笑,小心地接过小孩的花,又揉揉她有些干枯的头发。 小孩感受发上妥帖的温暖,又看黛玉身上流动细光的裙摆斗篷,一时间想起说书人的故事,傻乎乎问了一句:“姐姐是天上的仙女下来了吗?” 黛玉含笑摇了摇头,还没等她说话,水溶就先上前一步到小孩面前。 “那这个送给你。”水溶把一颗宝珠放到小孩手心。 小小年纪的......要送也是我送 黛玉看着这行金字跳了出来,一时只是莞尔。 那小孩握住手中的亮闪闪的宝珠。她看了看水溶,又看看黛玉,像是明白了什么似的,转身又吧嗒吧嗒跑掉了。 “这花倒是好看。”水溶咳了声,只赞了下花色。 那是浅白色的花苞含苞待放,也不知那孩子是路上哪里摘来的。 乞巧就是有这种习俗,小孩从野边摘了花再卖出去,无本出利的事情,也就是讨个喜气。 水溶正想着,那孩子居然又回了来,还扶着一位两鬓白霜的老婆婆。 老婆婆走近了些,看看黛玉,示意她低下头来。 “这是‘赐福’。”那孩子小小声加了句,她鼻稍微动,面上沾染了些许骄傲。 赐福?黛玉之前在扬州,倒是没听过这个说法,只下意识将目光投向水溶。 看水溶冲自己点点头,黛玉才依着婆子的意思微微低头。 婆子眯起眼睛,满是皱纹的面上带了严肃和慈和。她细细看了水溶,又看看下黛玉,而后伸手在黛玉眉心一抹。 黛玉只觉得一股温凉从眉心挥散开来,等她再起身时,婆子已经摇摇摆摆着走了。 她轻轻摸了下自己眉心,往桥下水面看了眼。 水面虽是清澈,不过也有游鱼动荡,黛玉只能恍惚看到自己眉心正有一抹红痕。 这红痕倒是和水溶眼尾的从还不多,越发突显出眼眸的清亮和皮肤的白皙。 水溶看了有些怔愣。黛玉天生丽质,并不往脸上刻意抹什么。 这会儿眉心红痕加上,配合着白肤乌发明眸,黛玉倒像是得了仙印一般,越发地秀美不似凡尘人。 直到黛玉问祝福是什么意思的时候,他才惊醒了些。 “乞巧老人画出红色痕迹,就是赐福。日后能得神佛庇佑、万邪不侵。” 水溶说着,又摸了下自己眼角同色的飞红,心潮一时起伏。 他偏了偏头看去,黛玉侧颜如墨画,乌发垂坠眼眸明亮,里面装满了漫天星辰。 前世自己也常常和黛玉并肩而立,静静看山水花鸟。如今像是命运的轮回,一切兜兜转转都会回到原点。 而黛玉来说,面前的确是漫天的星辰璀璨。 由水溶聚成的心语闪着金色的光,就像是星子光芒,正围绕自己飞舞旋转。 等到天色差不多了,黛玉才起身告辞。 今天虽然没有买到心仪的笛子,可好歹是尽兴了,并不以为憾。 水溶只点点头,目送着黛玉远去,指尖在黄金球上握紧了些。 在回程的路上,黛玉慢慢锤了锤腿。今天走的路有些多了,这会儿她小腿倒是有些泛酸。 外头还是乞巧前的热闹,商贩的吆喝和人群的声音重叠在一起。 “听说了吗?现在可有发横财的好去处。” “说是贾府有哥儿病了,贴了告示出来,要什么能人异士呢。” “就是有大师的消息,也可以换银子。哪有这等轻松好事!” 黛玉在车轿上抬起眉梢。她慢慢想了下。今儿有生病的,就是躲过了校考功课的宝玉了。 下午她出门的时候还好好的呢,这会儿居然就闹得满街风雨。 等黛玉回府的时候,就取了个长颈白玉瓶,将花苞放进去好好养着。 她半卧在榻上,让紫鹃给自己捶捶腿,顺便听着说说贾府的事。 “是宝二爷昨晚在复习功课,一时看到外头有东西扑腾着。直接就被吓着了,已经找太医看过。” “太医说是受了惊,只要歇着便好。不过听说二爷面色苍白的,老祖宗拦着,老爷也不好再查他功课。” 黛玉拿着四大家的画册边翻边听着,总觉得这是宝玉一时混过去的招儿。 紫鹃细心地为黛玉锤着腿,顿了顿又继续道:“二奶奶白天也顺道请太医看了下大姐儿,说是发热见喜。这会儿正供奉痘疹娘娘。” 这事情倒是一出接一出的,也有些巧合。 黛玉微微点头,想起之前巧姐大哭的一场。思量一回后,很快就睡了过去。 难得的一夜无梦。 黛玉第二天醒来的时候,还在镜子里看到眉心些微的红色,像是胭脂印一般。 她这会趁着早省,顺着一道往宝玉那儿去。 好歹明面上是自己的表哥受了惊,自己于情于理都要去看看。 当黛玉到的时候,宝玉就在床上趴着,面上还真有些苍白。 晴雯就在他床头伺候,这时候正给宝玉喂着汤水。 “林妹妹怎么过来了,我无事。”宝玉看到黛玉就是眼前一亮,下意识脱口而出。 我就是想借着混过功课这一行字明晃晃地在宝玉枕边跳来跳去。 还是晴雯连忙给宝玉一个眼神,宝玉才反应过来补充了句:“就是一时受惊了,并没有什么的。 ” 金钏儿这时上来,给黛玉递上了茶汤。 她面上都是笑意,只恭恭敬敬笑道:“林姑娘,这是刚上的花茶汤,甜丝丝的,天热正好喝。” 甜丝丝一贯是符合自己口味。黛玉笑着接下,轻轻荡了一圈。 说完,金钏儿就径直走到宝玉身边,不顾晴雯竖起了些的眼神,也在床边候着。 “表哥是看到了什么?”黛玉转了转茶汤,心中有些猜测,还是问了一句。 宝玉这会来了精神,他在床上扭了一下就要起身,又在晴雯注视下躺了回去,只转过头看着黛玉。 “昨儿我看书累了,本想走走提提神。就看到一个黑色的东西,看着小小的,速度又快,还会叹气怪叫!一时间就窜过去了!” 宝玉边说边比划,回想起来还是一脸心有余悸。 他细细给黛玉描述,还学着叫了声:“它好像还在说着什么,像是‘夹污’‘夹污’。” 说道这里,宝玉自己想了想,一时也有些沉默。 夹污?黛玉微微挑起眉梢,手指在茶汤边缘划过,心里倒是隐约定了个猜测。 外头传来一阵笑声,王熙凤边笑边走进来囔了声:“我在外边就听着动静了,这是在干嘛呢?” 双方一时见了礼,宝玉才解释:“我给林妹妹学着见到的东西呢。” 王熙凤想起之前莫名其妙大哭的巧姐,也敛了敛下笑意,上前推推宝玉道:“是什么声?好兄弟你再学个我听听?” 宝玉只得再学了一次,又细细描述它动作飞快,看着又小,“瞧着不像个成形的人” 王熙凤眉头锁了些,她头上一时蹦出难道是小鬼?一时又跳着是该找人来看看。 等听到“夹污”这两个字时,凤姐儿眉头松了些,面上闪过一丝冷笑。 的确是夹着污秽的地方。自己女儿病了不顾,还在外头找人泻火呢! 黛玉看着这行墨绿色的字跳出来,倒是想起之前抄检的预知梦,凤姐儿心头跳的那句“跑了一个尤二姐,又来一个多姑娘”。 这是发现贾琏又偷情了? 王熙凤想地多些,面色有些难看,心火一起,只端起桌上茶汤灌了一口。 而她下一瞬就连忙将茶汤移开,咳嗽着拍着胸,“这汤味道怎么这样怪,怕不是放馊了?” 金钏儿连忙要上前看看,一面赔罪一面疑惑解释:“都是才做好端上来的。” 王熙凤摆摆手示意罢了。她刚刚神思不属,现在闻着那甜味更觉不好,略坐坐就告辞。 黛玉瞥了王熙凤一眼,也跟着告辞了。 等她回到碧翠阁的时候,倒是不急着往院里走,而是来到黄金风铃树下面。 鹦鹉将之前得到的瓜子锦囊都藏在这儿,这会儿黛玉绝了它一周的瓜子,它只自己在这里躲着。 黛玉远远看着红色羽毛在金色花苞里若隐若现的,轻笑着唤了一声,鹦鹉就拍打翅膀下了来。 她点点鹦鹉头上绿毛,笑着提了一句:“昨儿说是有可怕的东西,动作又快身形又小,还‘夹污’‘夹污’叫着,这会儿要找大师来捉了。” 鹦鹉睁着圆溜溜黑呦呦的大眼睛,面上都是茫然无辜的“嘎呜——”了一声。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大家的支持么么哒~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amoxicillin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33052867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东篱 10瓶;。 8瓶;澧有芷兮、懒猫打滚、难捱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45、花妖 荣国府闹鬼事情传得沸沸扬扬的,下人们纷纷都在说嘴。 “宝二爷这会病得蹊跷, 听说是夜里走了邪, 冲撞了不成形的东西。” “之前大姐儿赏月时哭的,你们都见到了吧?小孩子眼睛干净, 最会看到那些......” “这府里怕是有些不干不净的、妖怪!” 丫鬟们成一圈, 声音低低地接着话。一阵沉默后, 又都双手环肩揉着双臂, 像是突兀地感到了一丝凉气。 “快让大师来看看才好......” 话正说着, 突然一个丫头痛叫了一声, 吓地其他人都跳了起来。 她们惊恐地抬头四顾,这才发现王善保家的就绕在她们背后, 正拧着那个丫头耳朵。 王善保家的手下使劲扭着,又当面啐了一口:“一群作死的, 不干事在这儿叽歪什么呢?” “什么妖怪不妖怪的?被奶奶们知道了,不撅掉你们的嘴!” 这是邢夫人身边的人。丫鬟们惹不起,只得纷纷告饶, 弯着腰飞快作鸟兽散。 王善保家的还要再骂, 可惜追赶不及,只能狠狠地用手指头点着她们背影。 她飞起一脚踹了下柳树, 从上头揪掉一根柳枝, 这才骂骂咧咧走开。 这群丫头片子,居然也拿大了。不将我放在眼里!什么时候做过一场才好呢 深褐色的字体从她头上跳下来,一个个蹦跶着拽着树枝滑下。 柳树佁然不动。它花期已过,只有深翠色的枝条垂下, 在风中无声招摇。 “今儿可是七月七啊。”黛玉缓缓从后边绕了出来。她啧了声,顺手抚上柳枝,摸了摸它碧色针叶。 鹦鹉也扑腾着翅膀飞了上来,它抓着一只柳条,歪歪头看向黛玉“嘎呜”了声。 “可别这样叫了,免得大师将你捉了去。” 黛玉指尖点点鹦鹉头上的绿毛,语中含笑声音轻柔,一字一句叫它的新称呼:“小、妖、怪。” 鹦鹉茫然地张合了下翅膀,它左右心虚地瞧了瞧,又小小声“嘎”了句。 紫鹃等跟在黛玉后面伺候着,一时间又是想笑,又不敢笑的。 作为黛玉的贴身侍女,自然是熟悉这叽叽喳喳的鹦鹉,这会倒是差不多反应过来。 府里谣传的“妖怪”,不过是那天被扣下一周瓜子、伤心欲绝四处乱飞的鹦鹉罢了。 这会儿看里头传的有模有样的,知道的在心里都忍不住要笑。 黛玉想起前头丫鬟们的话,也抿了抿唇。 她从柳树上细细挑了几根,又接过紫鹃手里小剪刀,小心翼翼地斜着裁了下去。 她们本就只是从后头一路绕过来,想趁着七夕取了柳枝回去。没想到顺便瞧了场好戏。 黛玉拍了拍身上的裙摆,正要顺着路回去的时候,就听到有人遥遥叫了自己一声。 “林姐姐!” 探春站在对面山坡上,远远地冲着黛玉挥挥手,又小快步从坡上走下来。 黛玉将柳条递给身后的侍女,让她先拿了回去,自己就顺着探春迎了上去。 “林姐姐难得这会出来,可是有什么好玩的?”探春和黛玉凑到一块,只顺着横排的柳树往前头走。 “乞巧节来折折柳枝,讨个好喜头。” “林姐姐可听说了府里的传闻?说什么妖怪邪祟,乱乱糟糟。” 黛玉含笑点头。她刚刚就在听,而且那个传说中的“妖怪”,正在她们两头上扑腾着翅膀飞呢。 “那可都是假的,不知是哪里来的杜撰。”探春追加了句,赤红色的心语蹦跶着跳了出来: 该怎么和林姐姐说呢 黛玉抬眼扫过红艳艳的字,脑海中快速思索了下,一时没想起来是什么需要探春来传达。 “老祖宗倒是关心宝玉,已经在外头找大师了。说起来倒是好笑。”这时候她们走到亭边,四周正是空旷。 探春两眼左右看了下,这才半笑半提醒地加了句:“最近外头乱糟糟的说什么都有,林姐可不要轻信了。” 从南方那儿传来消息,说是林府被抓着错处了。也不知道是真是假。 黛玉瞥过这行心语,这才明白她是先来给自己提个醒。 林府散布的假消息已经从扬州传到这儿了,既然探春都知道,那外祖母等想必也知道了。 水溶的行动力实在是够快。黛玉一时间想起他来,只是感叹了声。 “我自然不会轻信。”黛玉笑了笑,眉目间都是柔和之色。 “要是二嫂子和林姐姐一样就好了,老太君是为宝玉这才乱了心,而二嫂子居然也跟着忙前忙后找了起来。” 探春话说完了,只对着黛玉轻松地怂怂肩膀,“没准一会我们就可以看到她们千挑万选出来的大师了。” 她加深了“大师”这个词,两人会意相视一笑。 这时黛玉可没想到,探春这话一语成谶。 午饭之后,她在阁楼二层上看着四大家的画集。 这时候日正暖,黛玉半倚在窗旁的摇椅上,玫瑰酥在桌上放着,还有一杯缓缓升着白烟的清茶。 黛玉翻过一页书,看了一会往窗外放放眼时,面前的场景让她顿住了,一时有些怀疑自己眼睛。 在荣国府内,一个赤黄色玄奘袍、戴着高帽的法师,正大跨步往自己这边走来。 而他后面,正跟着一群媳妇婆子,领头的是穿赤红色撒花长袄的王熙凤。 黛玉将手中的画集合了起来,这会只是用手撑起下颌,在阁楼上遥遥看着。 还真来了大师? 那法师白花的胡子修长,是一脸的高深莫测。 两条长长的黄色垂带从他耳边落下,正随着风时不时甩到他自己脸上。 法师一路紧闭眼睛,却又犹如能够平地视物一般,大跨步啪嗒啪嗒走了来。 他嘴里念念有词,在逼近碧翠阁的时候猛地停下脚步,将手上长剑一甩! 亮光顺着雪白剑身晃荡,直直对向一旁黄金树,法师猛地张开眼睛,直眉竖目狠声道:“呔,妖怪!” 此时鹦鹉就立在树上,正正好被长剑比着。 被呵斥一声妖怪,鹦鹉下意识扑腾了下翅膀,圆溜溜的眼睛睁地更大了。 -2- 黛玉这会真的有些吃惊,她扶着窗慢慢起身,目光紧紧地往下看去。 没想到这法师居然能找出鹦鹉来。难道真找来了个世外高人不成? 还没等黛玉出声。那法师又大喝了声,手上的剑上上下下比划着,一时间只是剑光四射、逼得人不敢直视。 跟随着的丫鬟婆子们都压抑地惊呼了下,只细细看着。 法师一顿剑光飞影之后,气沉丹田,声如洪钟喝道:“这花开的奇怪,必定是妖孽!” 原来说的不是鹦鹉? 黛玉挑挑眉,又缓缓坐了回去。 而鹦鹉只盯着法师,呆眉呆眼作出一副什么都听不懂的傻子样。 一时间跟着法师的丫鬟媳妇们都慌张后退,只有王熙凤上前了一步,嘴里清清楚楚问着:“这是什么意思?里面有妖怪?” “这树可是在府里长了好久了,怎么这时候开始作妖?” 法师摸摸胡子摇摇头,停顿了半饷才幽幽开口:“非也,树是贵府的,并不阻碍。是这一树的花有异。” “现已入秋,这花非时而开,定是花妖作祟。” 众人听他说的,都往树上看去。 阳光撒下,那一树的金花就像是从不衰败似的。每一朵都反射出融化黄金的颜色,簇簇拥拥挤在枝头,开的肆意而繁华。 曾经看着的美景,现在被这么一说,倒是真有些不对劲起来。 “究竟是怎么回事?怎么会好好的生出花妖来?”凤姐的话又适时地地上,将一个个问题引导开。 这顺着说下去,就是林黛玉带来的花妖了 黛玉看着这行浅墨色的心语挑挑眉梢。 自从上次鸳鸯的事情过后,凤姐儿就不怎么喜欢自己。 虽然王二府对立,又传出林家要不行的消息。不过她还是有些奇怪凤姐儿为什么这会不尴不尬的出手。 黛玉目光扫过全场,将手中画集放到一边,起身往下走去。 法师手上比划一下,又从怀里掏出一张黄符,嘴里念念有词:“生人一来,花妖也来。一啄一饮,自有定数。” 现在不需要王熙凤回答,丫鬟婆子们都自己絮絮叨叨、小声低语起来。 “这话说的是什么意思?” “这儿是林姑娘的住所。” “林姑娘生得那般好看,也是花妖带的?” 凤姐儿听着后头的声音传上来,和法师对视一眼,面上微微一笑补充道:“生人是没有的,里边是老祖宗的外孙女。” 说着,她像是想起什么似的,右手一拍额头叫了起来:“当初马道婆说林姑娘吸收贾府气运,难道就是指这个?” 和薛蟠原地苟.合、并且被指使下咒害人的马道婆。这时候还是有不少人记得的。 正是因为她,最后害的王夫人被关禁闭。 那时没人信,可这回法师也这样说。三人成虎,婆子们一时之下只是呆着脸互相看看。 小丫头们本就是看热闹,倒是不以为意,只是左右低低嬉笑逗乐。 “那林姑娘美得不似凡人,是因为她身边有花妖?” “那我也要花妖。” 法师看着气氛差不多了,就见剑头往里一指。他本想指着碧翠阁大门念几句词,没想到正好对上出来的黛玉。 黛玉一身翠色,乌发随着风扬起,明眸皓齿,盼顾生辉。她出来的一瞬,仿佛院子都亮了起来。 她面上带着微微的笑,而眼眸是深邃的冷色,隐藏在翘长的睫毛之下。 法师还是第一次见到这等出色的人物,被一眼扫过时,觉得自己简直要被看透了,手上的剑都下意识垂下了些。 随着她出来,在场的瞬间安静下来。 呆立许久的鹦鹉这才展开翅膀,“嘎——”了一声后,扑腾着往黛玉那儿飞去。 “这是在干什么?”黛玉只做不知的模样,轻柔出声笑问了句。 “大师说这花不对劲。”有丫鬟小小声提醒了黛玉一句。 法师这才惊醒似的,他咳嗽一声,手中的剑不再指向黛玉,而是对着树上的话庄严道:“花开异常,定是妖怪作祟” “哦。”黛玉拉长声调沉吟了一声,她将鹦鹉搂在怀里。 她并不理会法师,而是对着之前出声的丫鬟笑了笑,指指花树示意:“不如凑近一看。” 他们本来都远着树,每人敢上前细看。这会儿小丫鬟瞧了下黛玉,这才像是得到了勇气一般,飞快几步将脸埋了过去。 后头的人都屏息看着她。王熙凤心里扑通扑通跳着。 没一会那丫鬟就一脸奇怪地抬起来,她手里拿着一朵黄金花,冲着大家比了比。 “这花是浆住的,是被冻着的假花儿。” 众人上前细细看去,才发现那黄金花面上有一层透明的膜。这只是被人移到树上,并不是树自己长得。 “我不过是喜爱这色,让人移了过来。没想到几句话下就成妖怪了。”黛玉含笑加了一句,微微转头看向法师。 连花都是假的,那哪来的花妖?这是从根本上断绝了问题。 法师张张嘴,没等他说话,王熙凤就指使了声。健壮的婆子立马上前用挥舞头兜,猛地将他扒拉了下来。 他的痛呼被压在喉咙里,嘴里一时不注意就进了泥泞。 “竟是个坑蒙拐骗的!”王熙凤挥挥手,婆子们压得更重了。 黛玉并不说话,她目光缓缓转过一圈,最后定在王熙凤身上。 凤姐儿只觉得浑身不自在,她忍住想摸摸肩膀的冲动,只解释道:“没想到这是个骗人的,林妹妹别急,我定不会饶他。” 王熙凤赔笑看着黛玉,日头一时恍惚,她只觉得在那双剔透的明眸里,看到一丝翠绿色的光芒妖异划过。 “那就劳烦凤姐姐了。”黛玉轻笑着微微垂下眼眸,转身回了院子,将外头一干人抛在身后。 阳光在她身上闪烁,她是比阳光还要吸引人的存在。 王熙凤使劲揉揉自己的眼睛,只觉得日头太大,照得她都有些头晕。 最近实在乏累,连着好久月事不准,自己是不是也该歇歇。 北静王宫殿之中,各色宝物齐全,是一片金碧辉煌的耀眼。 正上方摆在一只玉笛,有翠色流光缓缓转动。 地上正跪着一人禀告:“黄金花不变,主人被怀疑有妖物。已澄清。” 黄金花...... 水溶面前是一副扭扭曲曲的画像,各色的染料在上面汇聚成看不出形状的东西。 他看看自己的画,有些沮丧地抛开画笔,沉默了会反问:“本王送的那棵?” “是。” 作者有话要说:大师:这是花妖! 水溶:你看看本王,再说一遍?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夏侯绮南、妖精的知己、谁家那小谁;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46、生日宴 自从揭穿法师是骗子后,王熙凤就告病了一段时间。 不过她面上说着将琐碎之事交予李纨, 自己只顾大事。可是又忍不住时时操心, 倒是和从前没什么差别。 今岁八月初三是贾母八旬之庆,宝玉也顺势“病愈”。 荣国府内彩灯高悬、笙箫迭起, 连着七日大开宴席。 从七月中, 送寿礼者便络绎不绝, 林府也给贾老太君送来贺礼。 “这是早上和贺礼一道寄来的。”碧翠阁中, 明怡将林府另添的笔墨书籍呈给黛玉。 黛玉本在随意挑看赴宴的服饰, 这会只先翻开那本系着红绳的书。 上面是最新出的游记, 一章章描述主人家沿途的风景。 她指尖缓缓划过书页,低眸垂敛, 无声地念出里面表达的意思:事将毕、上京。 “明怡。”黛玉轻快地唤了声,将书合上, 眉目盼顾生辉,“林府在京城的屋子打扫出来了吗?” “已派人看管。”明怡低头恭敬回道。 在场的都是黛玉贴身的侍女,大家对视一眼, 领悟出这潜台词的意思。 这是得到消息, 是时候从贾府搬出去了。 黛玉弯弯眉眼,面上带了明亮的笑意。自己是小辈, 不好主动开口要搬。 不过随着林家贺礼上京, 流言倒是更多了起来。 她细细想了会贾府的形式,心下有了计较。 “今儿是外祖母生辰客宴,该好好挑选一番。”也算是告别之礼。 黛玉换了身银红撒花浅纱裙,稍稍施以粉黛。盼顾间清眸流转, 转眉里蕴藉风流。 她想了想之前的预知梦,这会儿特意挑了几样饰品。 乌发挽以流云之形,配上碧簪。腕间带着剔透的念珠,腰间挂上墨玉。 黛玉看向镜子中自己的模样,只是微微一笑。盛颜仙姿,天下无双。 她连带着侍女们往贾母的院子去时,在半路上倒是远远瞧着王熙凤。 她这会不在宴上,出现在这儿也是奇怪。 黛玉思付了瞬,再往前几步,这才看到凤姐儿身边的贾琏。 “林妹妹。”贾琏转头应了声,然后就顿了顿。 不同于平时清浅的装扮,黛玉这会云裳羽衣、浮翠流丹,是另一种华贵的美,光芒之盛让人不敢直视。 贾琏以手握拳咳嗽两下,侧侧头这才接了下去:“之前骗子随口胡扯,我让你二嫂子私下来赔个错。” 王熙凤像是从一番争执中才冷静下来,面上带着些微的躁红,并不说话。 “都是贼人生事,哪来赔礼一说。”黛玉后退了步,微微勾起嘴角回了一句。 “还是林妹妹明白,实在是府中流言太过。不捉妖示意一番,怎么安得下人心?” 王熙凤嘴上对着黛玉说着,眼里只是盯着贾琏,接连不断辩解:“他当初展示了读心测算的能力,谁知道竟是个假的?” 要不是王夫人要我试探一番,我何必吃力不讨好! 这行字从凤姐儿头上一个个跳了下来,又蹦跶着冲到贾琏脚边便消散了。 黛玉之前也猜过,只有王家会如此针对自己,这会儿倒是验证了。 她心念一起,随手将腕上的念珠褪了下来,对王熙凤调侃笑道:“若是要捉妖,何必如此麻烦?我也学过读心之法。” 风姐儿这才将目光放到黛玉身上,只竖起眉头挑高眼梢。 黛玉垂眸抬腕,将念珠执着转了两圈。 念珠在光下折射出剔透的光芒,将黛玉指尖衬得犹如葱白,一上一下就像是蝶舞纷飞,看得人眼花缭乱。 最后她收手一晃,微微抬起眼,鸦羽似的长睫下眸子深邃如琉璃,顺着瞥过王熙凤一眼。 凤姐儿只觉浑身一冷,自己就像一张白纸似的,在对方眼里一览无余 这阵仗声势太过严肃,王熙凤都要有些相信了。她紧了紧手,眼神里带上了戒备。 黛玉看她严阵以待的模样,只是莞尔一笑,又将念珠重新戴回手上,“不过是玩笑罢了,凤姐姐难不成真的相信了?” “妹妹真是好兴致。”王熙凤不知道现在是该笑还是该怒。 她下意识松了口气,只觉得自己背部衣裳都湿了些,在心头抱怨了句。 果然是糊弄人的把戏,做的就像是真的一样!我才不信! 黛玉将她墨绿色的心语看得清楚,轻笑着附和了声:“读心之类,自然都是糊弄人的把戏。不过是面上做的真些。谁会信呢?” 自己所想的下一秒被黛玉差不多点了出来,王熙凤心头咯噔了一下,一时有些混乱凝眉:“林妹妹刚刚说什么?你真会法术?” 黛玉略带惊讶地勾起嘴角,像是反驳似的笑道:“嫂子这话的倒是问得奇怪。” 王熙凤心头有些惊讶,她上前一步刚想拉着黛玉好好说道,就被贾琏一把扯住手臂。 “行了,你也中邪了不成?胡说八道些什么。” 凤姐儿不知为何,这时有些控制不住自己情绪,她一把甩开袖子,皱眉看向贾琏。 “知府已在传你错信骗子,连带着笑话我。这会你还说什么乱七八糟的,我在外头要不要脸了?” 王熙凤气极反笑,她胸膛起伏几下冷静下来,冷笑一声:“也是有趣,哪有人会因这个事取笑?定是有其他缘故,你找来当借口罢了!” 贾琏自然也知道。可是面上他们就是这么说,让人心中越发烦躁。 自从凤姐儿叫了那个大师后,他在外头就处处不顺,那那都倒霉。 相熟的倒是说可能是得罪了大人物,可我哪里有机会得罪上头人呢?! 棕红色的大字从贾琏头上一个个蹦了出来,又接连不断往王熙凤身上砸去。 黛玉看了一眼,心中倒是下意识就想起水溶。 只要他随口一句话,对于贾琏来说,那可就是焦头烂额的麻烦。 王熙凤看贾琏满脸的不耐烦,只觉得心头的火一簇一簇的冒了起来,话脱口而出。 “呵,我看你就是惦记着什么尤姑娘、多姑娘,自己错了事还推在我头上。” 贾琏不愿在黛玉面前吵起来,他甩袖就要走。王熙凤不依不饶快步往前追去。 看着这因为自己一句话而引出的事故,黛玉只挑挑眉目送着他们走远了,自己依旧往贾母的院中走去。 她在路上耽搁了些,而宝钗宝琴、湘云岫烟等倒是已经在位置上坐好。 “你们可是听说了?” 史湘云随手摆弄了下手中的金麒麟,声音里都是笑意:“林家被查出错处,这是要被抓了?” 湘云转头看向自己身边的宝钗,冲她碰碰肩膀笑问:“可是真的?宝姐姐你就在王家,可有什么消息?” 宝钗端坐在位置上,她轻轻拂过手中茶杯,温和劝解了句:“一会可别这样说,免得林姑娘听见了伤心。” 这就是肯定的意思了。 “果然是真的。什么叫‘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这便是了。” 史湘云嘴角翘得更高,她瞥过一直沉默的邢岫烟和三春,倒是没有将更幸灾乐祸的话说出来。 手指在桌上轻快地敲击了一曲,湘云转而又提起另外一个话题:“今儿来客倒是多,南安王太妃也会来呢,她是个可亲的。” 湘云一时兴起,正要高谈阔论一番,就听得门口轻轻响了两下。 鸳鸯探出头来招呼一声:“客人都在外头,姑娘们齐了吗?” -2- 一时间众人都微微意动。而湘云立马就起了身,拍拍自己衣摆,抬脚就要先走。 “林姑娘还在路上?”鸳鸯点了点人数,连忙问了一句。 “你林姑娘这会没准在屋里哭呢。” 史湘云毫不在意地挥了挥袖子,又轻快道:“我们可不能懒。要是让王妃等久了,可太失礼了。” 说着,她就先一步跨了出去。 鸳鸯焦急地轻喊了声没叫住,也只能无奈领着其他人一道出去了。 正厅大堂上皆是屏开鸾凤、褥设芙蓉,精装细抹的戏班子在台上咿咿呀呀。 上席坐着的一位面上含笑、脸型丰满的女子,正是南安王太妃。 左下是各位诰命夫人,贾老太君只在右边下手坐了。 南安太妃一见湘云进来,就先笑了声:“听见我来了还不出来招呼,我日后定要跟你叔叔好好说道。” 湘云只是笑,又熟练地上前几步行礼问好。 宝钗低眉顺目站在原地,听着湘云活泼的声音,在心中冷静思付了瞬:湘云不是说在家十分苦累,怎么这会儿和太妃等如此熟识? 她心中念头微转,面上依旧是一脸的温和,端正地站在原位,一副娴熟大方的模样,倒是让其他人高看一眼。 王妃夫人们一个个细细看过姑娘家,每位都夸赞几句,又让人赐下了见面礼,一时赞不绝口。 “那位在花朝节上得第一的林姑娘,这会不在?” 有夫人笑着问了句,引来一连的注目。 花朝宴的第一可是难得,更听说她还得了长公主青眼。 “说是又有才气,长得又好。” “也该出来一见。” 家里有适时年龄的夫人都动了心思。 宝钗向来善于察言观色,她这会并不回答,只恨自家是商户。 要是自己也能去花朝宴,第一是谁的还说不定。 史湘云撇了撇嘴笑道:“林姐姐身子从来不好,这会儿还在歇息吧。” 在外祖母过生日宴时自己歇息?那传出去可不是什么好名声。 夫人们刚刚对视一瞬,门口就传来丫鬟们的通报声:“林姑娘来了。” 这句话将大家的视线都聚集在一起。 湘云扯了扯唇,也转头看向门边。这时候消息可都传尽了,林府就要败落,再也支撑不起她。 平时高高在上、格格不入、像是云端之上的人,这下终于跌入凡尘。 这时候她是怎么样的呢?湘云摸了把腰上的金麒麟,期待一个狼狈样。 小丫鬟轻轻掀开帘子,黛玉从后头走出。 一时间场面都安静了下来。 周瑞家的一直跟随伺候,也听得林家被抓的消息。而这会只觉得时间轮回,像是回到黛玉上京那天。 那天她们在岸上猜测林府的落魄,结果大船出来直接扇了她们一巴掌。 现在黛玉从帘子后面走了进来,给了恶意揣摩她落魄的人一巴掌。 婉转两起笼烟眉,盼顾一双含情目。 风从帘子外追来,黛玉从光里走出来,殷红纱裙缥缈,仙姿玉色,灿如春华。 原本娇俏的千金们一下子就黯淡下来,所有光辉都聚集在黛玉一人身上。 周瑞家的知道黛玉好看,可今儿换身装扮,居然给人的感觉如此不同。 她眸子明亮,盼顾间都是光辉,周瑞家的甚至在里面看到了黄金般璀璨的光芒。 被黛玉看上一眼,心中都要悸动一下。 在场多是第一次见林姑娘,都微微屏息默叹。好半天她们才出声连赞,极力夸奖。 “林姑娘果然不愧花朝第一,才貌俱全。” “我还是首次见到这等姿容。” 夫人们连连招呼,含笑示意黛玉来自己身边,倒是将在场的宝钗等人都忽视过去。 宝钗攥了下衣角,微微呼吸试图放松下来。 黛玉出场的气势太强,简直就像是一座大山,压得人喘不过起来。 婚约里最重要的还是家世,容貌才情都是外物。 宝钗默默宽慰着自己,又悄悄看了眼南安王太妃。见她面上染了微微吃惊的神色,一时威胁之感就弥漫上心头。 南安王太妃虽然也喜黛玉容貌之盛,但还不至于太吃惊。 她惊叹的是黛玉身上的配饰。 乌发由碧簪松松挽起、右腕上是一串剔透的念珠、撒花长裙系着一块墨玉,随着走动流荡光辉。 长公主的金簪!进献的念珠!上贡的佩玉! 这赤红色的字体比周围的美字都要大。 它们一路吧嗒吧嗒踩了一圈人的脸,又在半空中炸开,碎片化作红色光点消散。 南安太妃瞳孔微微放大,她揉揉额角,心下念头四起。 要不是她和宫中走得近,有幸和长公主见了一次上贡,怕是也认不出这些。 在外的流言她从来都是一笑而过,这会只是确定了林家果真简在帝心。 “林姑娘到我这儿来。”南安王太妃目光在那御赐的东西上转了好几圈,又微微倾身示意黛玉接近。 原本簇拥在身边的宝钗湘云,她也顾不上了。 南安王妃拉着黛玉的手,细细看了一会,又是赞又是爱的。 “林姑娘是花朝宴的第一,这等才气,还有这等长相。实在是叫我喜欢。” 湘云暗中恨恨地掰了一下手。只觉得黛玉就像是一束光进到这里,将其他人都压制在阴影之下。 “我也没什么好给的。这是南海上贡的珠子,勉强配得上。” 不同于给湘云等事先准备的见面礼,西平王妃独独从自己手上褪下一个金玉般的珍环,拉着黛玉的手就要戴上。 “这太贵重。” 黛玉只是含笑推辞,她都能看到旁边飞快跳着的嫉妒了。 南安王妃不以为意,依旧亲自为黛玉戴了上前,又怜爱地看了看,细细问她诗词画作。 这份喜爱太过外放,在场的都是惯于察言观色的,都跟着恭维,一时间都是赞誉。 黛玉倒是能看出她的心思,火红的字体在桌面不断地跳跃: 这位有这么多御赐之物,林府定是风光无限,要趁现在好好交好。 只有贾老太君难得茫然。她抬头四顾,对这热切的场景感到些不可思议。 本来她和南安太妃约好了,这会顺道选姑娘和亲,看中了就将簪子给她。 可是王妃突然不按常理出牌,反而将贴身手环给了出去。 这是看中黛玉去和亲的意思?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大家的支持~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浅川羽樱、林妹妹倒拔垂杨柳、难捱、拾年無弦mio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47、抄检之夜 今儿生辰宴上黛玉无疑最出风头,连连压得其他人不见光彩。 黛玉和夫人们一一告别, 顺眼看着她们头上冒出的各色心语, 无一不是赞叹。 还没等歇一会儿,她又得到鸳鸯消息, 说是贾老太君有事相商。 难道王妃看中玉儿, 想让她去和亲? 黛玉刚刚入门, 就先看到几个墨色的大字跑来跑去。 这误会可是大了。黛玉微微挑眉莞尔, 转眼又收敛了神色。 “玉儿来了?到我身边坐。”贾老太君只连声招呼着。 黛玉一边走过去, 一边缓缓观察着。鸳鸯将自己带到后就躬身出去了, 这时候厅中只有贾母和自己。 她也是有些好奇,外祖母将人都遣走, 是要和自己说些什么。 贾母拍拍黛玉,也不说西平王妃等语, 而是叹了口气,压低了声音道:“我这么多子女中,最疼唯有你母亲。这会儿更疼的就是你了。” 黛玉思付了瞬, 只低头听着, 作出一副乖乖受教的模样。 “你是个聪慧的孩子,我也就直接说了。”贾老太君又叹了下, 用手扶住黛玉, 像是要给她支持似的。 “这会已经有消息。林家失了错,后面怕是不好”说到这里,贾母顿了顿,仔细看了下黛玉面色。 黛玉低垂着眼眸, 鹊羽一般翘长的睫毛遮挡住了眸子,只投下一片浅浅的阴影。 她听着贾母跟自己说这些虚假的流言,只等着她接下来的话。 贾母看不清她表情,就依照这计划直说了,“今儿宴会除了祝寿,也有相看和亲对象的意思。南安太妃看上玉儿了。” 黛玉听着这失之毫,厘差千里的结论,心中倒是忍不住要笑。 和亲从来都是建立妥协和流血之上。千里迢迢、路途遥远。极目远眺,无以为家。 刚刚还在说最疼的唯有母亲跟自己,这会儿就要送自己去和亲了? 黛玉抬眼扫过贾老太君,明眸盼顾间泛出光辉。 一行墨色的小字从贾母头上蹦跶出来,顺着桌子边缘晃荡而下: 这会可是想清楚了?应该怕了吧。 黛玉目光顺着心语划过,这才看出贾母并要自己去和亲的意思——将寄居府中的外孙女送去和亲,于贾府颜面有碍。 她这会儿是想借着和亲的事情敲打自己呢。 贾母刻意停顿了好一会后,就像黛玉想的那般接着开口:“你若是不愿意,祖母自然不会逼你去。” “虽然机会可惜了些,不过外祖母总是向着你的。日后也会为玉儿好好挑选。” 见黛玉只低头不语,贾母又试探性的提了一句道:“玉儿你瞧。你表哥难得病愈,正是思念母亲。” 黛玉在心里道了一声果然。面上只是默默听着。 在外面流言推广之下,王府高高占据上风,贾母这会要捞人了。 “我看过政儿媳妇,她在禁闭的时候吃斋念佛的,不是心狠的模样。” 贾老太君面上都是和蔼的笑,她伸手想安抚性地顺顺黛玉头发,嘴里还在劝道:“我想,当初怕是是有另一层道理。” “那马道婆知道自己要死了,能拉一个人是一个人,咬上就不放也是有的。” 黛玉只是轻巧地转身,又微微俯身行礼,一时间巧妙地避开了贾母的手。 “外祖母说的是。” 她早就有王夫人要被放出来的准备,反正就要出府了,后头风雨可与自己无关。 黛玉并不在这上面留心,而是转了一个话头:“紫鹃伺候得不错,我想向祖母讨了她的契书。” 贾老太君只觉得这是黛玉在借着撒气,松口气之余,又带了不满。最后只是点点头,将鸳鸯唤进来交代了。 她又再次细细劝道:“最近宝玉病了一回,凤丫头也告病了,这时总要有人来看着局势。” 黛玉只低头拂过茶杯,看里面水面波动,漫不经心地听着贾母是一片的语重心长。 等到得了紫鹃的契书,黛玉就告辞要离开。 贾母眉头皱了皱,一时间察觉双方生疏了些。她到底是叹口气,挥挥手让黛玉走了。 只是她的声音又从后面追上来:“我是你祖母,还会害你不成?玉儿你迟早会明白,我这是为你好。” 而一行深棕色的字体也蹦跶了上来: 林府要败落了,等我走后,你要是想要个好姻缘,少不得要依仗着王家的势。 这孩子,白费了我苦心啊 黛玉看着那一个个都体现为自己好的字体,转头轻声问了句:“既然祖母为我好。那林家现在如此危急,祖母可愿出手一救?” 这话一出口,贾母就沉默了,这是她极力避免的一个问题。 林家再好,贾敏再得她喜欢,可她最在意的始终是贾府,是自己的宝贝孙子贾宝玉。 没有得到回话,黛玉抿了抿嘴角,依旧往前走着,将后面一切抛在身后。 等到她出去的时候,倒是见到王熙凤。 不同于之前和贾琏冲突的时候,这会儿凤姐儿面上又挂起了如浴春风的笑,只是面上妆容重了些,眼角带着红肿。 “林妹妹。”王熙凤只作刚要上前的模样,语调轻快道:“我刚刚到这儿,倒是有缘碰上了。” 而她头上,正跳出的褐色字体:总算是将话说开了,今晚就是抄检的时候 黛玉目光扫过一圈,也回礼一笑,心中已经有了计较。 等她回到碧翠阁时,就见鹦鹉正百无聊赖地在窗边蹦来蹦去。 黛玉上前揉一把它随风招摇的绿毛,又点点它笑道:“今晚可是有好戏可以看了。” 它之前找自己一块看宝玉挨打不成,这会儿倒是可以一起看抄检之戏。 鹦鹉偏偏头看向黛玉,圆溜溜的眼睛转了一圈,又展展翅膀,像是应和似的“嘎”了一声。 等到傍晚的时候,黛玉只洗漱下就歇着,留鹦鹉自己精神抖擞地在窗边张望。 心里也存着事,在她本睡半醒之际,就听得鹦鹉叫了出来:“嘎——” 它在屋里扑腾着翅膀飞了一圈,将黛玉唤醒。 鹦鹉又在窗外催促似的“嘎嘎——”了两声,蹦蹦跶跶地跳着脚。 黛玉揉揉眼睛呆呆地坐了会,等自己清醒了些,才起身往窗外望去。 荣国府夜里是一片的静谧,各个房屋的灯火都熄灭。 月光撒下,湖水一片波光粼粼、熠熠生辉。 而这时却有一串红色的灯笼亮起,犹如长龙般蜿蜒着在贾府里移动。 -2- 黛玉替王夫人算了一算,现在正值贾老太君生辰宴,夜里检查起来倒是好遮掩。 二舅母这是一出来就忍不住生事啊,凤姐儿果然在晚上抄检荣国府了。 外头伺候的紫鹃听得声音进了来,又端了一盏清茶,“姑娘可是要再歇会?” 黛玉用指尖点点外头,明眸中都是明亮的笑意,“人家半夜三更辛辛苦苦做戏,我怎么能不捧场。” 荣国府私下信息流通繁杂,紫鹃这时候也收到消息,知道这是王熙凤和王善保家的等在闹腾。 “姑娘也注意些风,可别着凉了。”她翻出风衣给黛玉披上,又细心系好。 “且看看,一会还要来我们这儿呢。”黛玉微微抬头方便紫鹃动作。 岚岚的白烟从清茶上方升起,她指尖从白烟中穿梭而过,指引着它们在半空中划出道路。 远远的红色灯笼就像是一个个小火把,流水般往碧翠阁这边移动。 黛玉在二楼从上往下眺望而去,还能看到半空中深红色的心语,在月下发着光。 前面就是碧翠阁,那儿惯是眼高的丫鬟,十分讨人嫌。 栽赃定要成功,好歹要逮着一个错处,也能跟王夫人交代。 为首的王熙凤和王善保家的心念不同,目的却是一致。她们正想着往前,就守夜的侍女拦在院子之外。 “丢了一件要紧东西,大家都查一查去嫌。” “碧翠阁自有人守夜,贾府丢的东西为何到这边来看?难道是怀疑林家?” 王熙凤听着话不对,连忙轻推了一下王善保家的,又上前笑道:“这话严重了。” 她这才记起,碧翠阁上上下下全都是由林府的人承包了。 就算是中间唯一一个贾府的紫鹃,也被要走契书,成为了林家的人。 这会儿自己的借口是丢了东西,若是要查,那的确是怀疑林府。 总得想个法子先进去才是。 凤姐儿思量了会,又转而含笑,对着守门的侍女细细解释道:“我们是怕那贼子乱跑,要是混了进去,惊扰林妹妹可怎么办。” 她倒是有心委婉些,而王善保家的却是自视被丫鬟看轻了,心中不大痛快。 不过一个小小的看门丫头片子,居然就在我面前叫威 “别处都是大大方方让看了,并没有赃物,就差这儿。”王善保家的嗤笑一声。 “我们也是好心来查。你是几等的丫鬟,也有脸面说不许?要是明儿被怀疑了,那可不归我们管!” 她呵斥了声,抬脚不依不饶上前,就要带人往硬挤。 紫蓝色的字体跳了出来:都说林家要完了,还摆什么架子呢?!且让我来踩一踩 黛玉只支着下颌,靠近窗沿默默看着,又无声地摇摇头。 之前看她教训小丫头也是如此心语,得志便猖狂。 鹦鹉在黛玉身边蹦跶来蹦跶去。 它乖觉地没有出声,这会也学着黛玉的模样,摇摇脖子后接着低头看戏。 王善保家的正得意扬扬上前,伸手想要一推,就觉得脖颈上一凉。 院子外面突然冒出一排侍从,就像是从地里窜出来似的。 每人手上都有一把水光盈盈的长剑,在黑夜中浸出秋水般的凉意。 在场的一下子都看直了眼,嘴巴不受控制地微微张开。 这群人就像是鬼魅般出现,其中一人正把剑搁在林之孝家脖颈上,剑头泛着寒光。 周瑞家的一直在后头跟着,她这会猛地一惊才想起来。 当初林姑娘上京的时候,跟随着的那么多侍卫,在那之后一直没见到。原来他们一直在暗中保护。 抄检的都是深宅妇人,哪里见过这中光景,看着一把把刀刃,一时间都是噤若寒蝉。 其中最为惶恐的,莫过于被刀架在脖子上的王善保家了。 “有话好说、有话好说。”王善保家的只觉得心脏扑通扑通地跳了起来,她缓缓举起两只手,身子微微颤抖。 刀光在脖颈间闪烁,王善保家的小腿都有些抽搐。 她右手执起一个巴掌回手往自己脸上扇,“老不死的娼妇,一时就做起脸来了,没得这样活该!” 王善保家的一边左右开弓自己打了一顿嘴巴子,一边借着力道往回退,还在自己斥责自己。 后边的人又是惊惧,又不想笑,一时间只得憋着看她动作。 黛玉在二楼一手撑着下颌,瞧着这幕倒是轻笑了声。 鹦鹉在一旁看得正是开心,见黛玉笑了,它也”嘎嘎嘎——”叫唤起来。 在静谧的夜里,这声音又将下面人吓一跳。 王熙凤正对这架势束手无策,抬头看时见着黛玉,连忙喜欢应了一声:“林妹妹!这都是一个误会,何必如此大动干戈。” 黛玉从楼上俯瞰而下,光亮落在她身上,宛如月中嫦娥、出水芙蓉。 这会她只是含笑反问一句:“凤姐姐不是要进来查,这会怎么停在门口?要是有贼子跑来了该怎么办?” 王熙凤听着她将之前的话一字一句回敬过来,面上都涨红了些,只觉得实在尴尬。 要是真贼子敢来,这会儿怕是已经林府的逮着了。 “都是意外。可是我们将林妹妹吵醒了?林妹妹接着歇息便是。”王熙凤讪讪笑了声,并不接话头。 黛玉看着下面一伙人呆滞对峙的场景,就像是隐约看到了贾府的未来。 好歹是自己的外家,当初自己上京诚时,也是欢迎过自己的。 “如此大府,管理的确不易。可是动摇根基的事情,何必一错再错。”黛玉稍稍叹了口气,只挥挥手示意。 侍从们就像是背后长了眼睛似的,在下一瞬就像是流水似的褪去,只留下有些惊魂未定的众人。 “这儿贼子是进不来的,凤姐姐倒是好好想想,荣国府的‘贼子'究竟是怎么来的吧。”黛玉话已至此,也转身关窗回去了。 王熙凤听到她加重的“贼子”的语调,就明白黛玉已经猜到这个“抄检”的无中生有。 这会儿她面上辣辣的,只蒙头让众人走了。 黛玉劝了一声,也不将这个事情放在心上。她揉揉鹦鹉后,又回到床上好好歇了会。 -3- 浅蓝色水波晃荡,手脚像是瘫软一般,黛玉在湖中缓缓的下沉。 心胸被压抑的要窒息,天地间白茫茫的一片,眼前的黑斑越来越大。 黛玉试图往上挣扎,可是手脚越来越无力,惊恐和遗憾在心中蔓延。 眼前模糊的一个人影冲自己快速接近,腰上感觉到一丝禁锢。 然后是“哗啦”的一声,有人拥着自己的腰,把自己救出水面。 她下意识大口呼吸了起来,又被空气呛得连连咳嗽。 墨色的字体从水面上跳跃而过: 王爷怎么会在这儿?! 哥哥你怎么没及时跳下去! 黛玉尽力睁开眼,只见能岸上的人一身明亮黄色长衫,脖子间还有金色的光芒闪过。 然后是惊呼声响起:“来人啊,有人落水了!”“来人啊!” 黛玉缓缓睁开眼睛看着帐顶的花纹,耳边似乎还在回响着梦里的叫喊声。 大多预知梦都是以旁观者的身份看着,可这次就像是上回火灾一般,难得是自己身处在其中。 黛玉揉揉额心,又执起念珠转了会。她想了想预知梦的情景,心中起伏不定。 等到第二天,依旧是贾老太君的生辰宴。 今天接待的是男客,倒是不需要姑娘们出去,女眷只在院里看戏班子表演。 黛玉坐在位置上,目光缓缓扫过一圈。 昨天晚上的阵仗不小,不过在场的面上都没有透露出来。 宝琴岫烟三春已经到了,都是笑意盈盈地互相问好。 宝玉身后向来都是由晴雯站着伺候的,今儿却变成了金钏。 她低眉敛目正为宝玉挑着葡萄,一副细心妥帖的模样。 难得的是宝钗湘云不在,今天倒是她们迟了? 黛玉念头正在脑海中一闪而过,就见院子门口出现了人。 宝钗今天少见地换了装扮,身上不再是半旧的服饰,而是一身亮黄绸锦,衬着她脖颈上的金项圈更加闪亮。 史湘云跟在她身边,手上正有一下没一下地绞着自己衣襟。 到院子里时,湘云下意识地抬头瞥了黛玉一眼,蓝色的大字随之蹦跶出来: 一会设计她落水,就没人和自己争宝玉了! 作者有话要说:水溶:等待出场.jpg 谢谢大家的支持么么哒~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33052867 。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幸有余生识故人、;鹤丸酱、歸去來兮辭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48、设计不成反落水 黛玉微微垂眸,而后再次抬眼瞥过湘云。 她鸦羽似翘长的睫毛在光下投射出一片阴影, 顺着目光看到墨蓝色的心语。 到时候薛大哥过去, 再引人一看,那就是一举两得 林家这时候要没落了, 能嫁给薛大哥也算她高攀 黛玉噙起一抹笑, 她将目光收了回来, 不动声色地举起茶杯抿了一口。 原来昨天的预知梦, 应对的是今天。 宝琴一见到她们就笑着招呼了声, “宝姐姐今儿这一身可是好看, 亮澄澄的,倒衬着和台上王妃似的。” “哪比得上如此姿色, 可别打趣了。”宝钗语里都是谦和的笑意。她拢了拢裙摆又拂过项圈,这才慢慢坐下。 “除了宝姐姐, 还有谁能担得起这个称呼?”湘云也笑了一声,加大了些音量瞥过黛玉一眼。 里头正是热闹,珍珠就带着三个婆子从外面走进来。 “今儿来了个亲戚, 倒是送了许多新鲜瓜果。老祖宗看着喜欢, 让给姑娘们尝尝。” 珍珠说着就从大锦盒里拿出几个盘子,又差人端了上前。 每个姑娘面前都是一份崭新的菜色, 独独宝玉和黛玉面前更多了一份。 湘云拿筷子碰了碰自己的盘子, 再看看黛玉面前两种菜色,有些委屈于贾母的偏心和黛玉的威胁。 黛玉看着这绿油油叶子,倒是脆生生的水灵灵,便捡了两小口。 “也不知是哪位亲戚?真是有心了。”宝钗赞了一句。 珍珠抿唇一笑, 并不接话,而是夸赞宝钗这身金黄,将她的肌肤衬托得更加莹润。 这会儿黛玉已经看腻了戏法,她心里想着预知梦中的湖泊,用帕子擦过手后,只缓缓起身。 明里暗里的目光随着动作,都汇聚在她身上。 “林妹妹这是要去哪?戏曲正热闹呢。”宝钗稍稍抬头,追着问了一句, 宝钗从下而上看她侧颜如画,翘长睫毛都带着别样的美。 这真的是自己的劲敌 黛玉看到这几个字跳了出来,只是微微勾唇,“出去走走罢了着,呆的有些闷。” 说着她就往外走去,不理会宝钗还想继续搭话的模样, 湘云这时候坐在旁边,低头瞧了瞧黛玉的纱裙。 裙摆上面层叠的花纹起伏又被暗线隐藏勾勒,显得她双手犹如葱白指尖更显纤纤。 湘云下意识用劲绞了下衣襟,力道之大差点将它揉起皱。 再过几天,等林府责罚下来,你可撑不起这声势了 黛玉顺着荣国府的小道往前随意晃荡。这个时候已经入秋,小道两边倒是还有移植而来的珍奇花木。 上面连着几串红色的绸缎,拼凑出一个“寿”字。 她一边欣赏一边往前走,倒是顺着路走到了水中亭上。 亭子刻着滴翠阁三个字,黛玉对它还是有印象的,毕竟当初就是在这里,揭开了宝钗污蔑自己的事实。 天上大片大片的云朵舒展浮动,下面的水波带着动荡的弧度,闪烁着粼粼波光。 黛玉往左右眺望了两眼,这儿算荣国府内最大的湖泊。在预知梦自己究竟是从哪里掉下去? “嘎嘎——”半空中传来鹦鹉扑腾翅膀的声音,红羽绿毛的鹦鹉扑腾着飞了过来。 它并往黛玉那儿去,而是在半空中盘旋着不定,嘴里还在嘎嘎叫着。 她的目光顺着鹦鹉转过去,就见那拐角处站着一个小孩,正呆呆地看着自己。 黛玉只觉得这孩子瞧得有些眼熟,她伸手一招,那孩子就吧嗒吧嗒的往自己这儿跑来。 鹦鹉本来在孩子头顶盘旋,现在看孩子跑了,它愣了愣后,也扑腾着翅膀抢先一步扑到黛玉的怀里。 黛玉有些好笑地揉揉鹦鹉羽毛,招呼着小孩走近些。 她稍稍回想了会,试探性的轻声唤:“板儿?” “姐姐!”板儿眼睛一亮,面上都带出些喜色。 黛玉也笑,她从桌上选了块玫瑰酥递了过去,又看他穿着贴身的短襟,比上次要整洁许多。 刚刚珍珠说有乡下来的亲戚,没准就是他这一家。黛玉正想着,就听旁边急急传来一声吆喝:“板儿!” 她顺眼望去,就见刘姥姥正连忙赶来。 “上不得台面的东西,又乱跑。”刘姥姥上来就先斥了句,连忙将板儿拉到身后,免得冲撞了贵人。 她正说着,抬眼看到黛玉。愣了下后,面上就带了些热切。 “林姑娘!” 刘姥姥下意识整了整下自己的衣袖,腾出了一个真心的笑,又有些拘谨地小声道:“林姑娘怕是忘了我了。当初我来的时候,林姑娘给了我一盒玫瑰酥。” 就是那盒玫瑰酥,刘姥姥回去看时,居然在里面发现了银子。 凭着那些银子,她家倒是发起来了,一直忙到现在才来回礼。 黛玉偏偏头看她笑了一声:“刘姥姥好。” 她还记得当初周瑞家的就是这么称呼她。 刘姥姥面上一下子放开了喜之不尽的笑意,又搓搓手补充一句:“我这回就是来看看各位,顺便送些家里的瓜果。” 她看黛玉眉眼如画,只安静地坐着,裙摆在位置上散开,就像是一朵盛开的花儿。 刘姥姥忍不住上前了些,小小声道:“林姑娘你也是知道,当初我家何其艰难,后头倒靠着好心起来了。” “苦都是一时的,我看林姑娘必是化险为夷、大富大贵的命儿。” 黛玉听着这话有些奇怪,微微凝眉后,就见几行小字顺着刘姥姥衣襟往下滑: 来的一路都听说林府要完了,老天爷可是要保佑林姑娘 她这才反应过来,刘姥姥这是在暗中开导自己。 黛玉微微一笑,又点头。不过听着刘姥姥这连着一串的声音,倒是莫名有些熟悉,就像是在哪里听过一般。 刘姥姥又往后的拉扯了一下板儿,加重催促了句:“说还不快道谢。” 她语调大了些,黛玉才听出来了,这是预知梦中在岸边喊“有人落水了”的声音。 黛玉细细看了一眼对方,转眼间睫毛起伏如蝶舞翩迁,只看到几个深红色的大字。 林姑娘可要好好的 鹦鹉本来在一旁蹦跶着走来走去,这会儿停了下来,只展开翅膀嘎了一声。 像是应和着鹦鹉的话,这时亭子外传来薛宝钗的声音:“林妹妹,你在这儿呢?” “刘姥姥也在这?前边院子正是热闹,我哥和宝玉都过去了,不如带板儿也去瞧瞧。” 宝钗满脸都是笑意,她拂过自己身上的浅金黄色长裳,又低下头冲板儿笑了下。 刘姥姥有些茫然地起身,她并没有见过这位千金。 如今从她口中如此娴熟地听到自己名字,只得迷糊地点头含笑。 而后她又转头看了黛玉一眼,见黛玉对她微微点头,这才拉着板儿走了。 黛玉伸手揉了一把鹦鹉,拍拍它示意往外头飞去。 她现在也是有些好奇,自己身边跟着四位贴身侍女,宝钗要怎么样才能将自己骗入水中? 宝钗缓缓走了上前,她拢了下裙摆,面上带起一个笑:“林妹妹近来可好?” 黛玉只点头,指尖在椅面上划过,看着她想做什么。 “我们之前有诸多误会,这会儿难得遇上。”宝钗上前一步靠近黛玉,又温和笑道:“妹妹和我一道走走,我们聊些亲密的。” 黛玉微微偏头看向宝钗,她睫毛斜斜地翘长,侧颜在光下简直就是放着光。 她一时有些犹豫。自己是直接避开让她们竹篮打水一场空,还是顺势而上破除陷阱? 黛玉正慢条斯理地思索着,就听得“哎呦”一声传来。 “紫鹃过来一下。”史湘云站在亭子外头,并不靠近,正指名道姓指使着:“帮我拿些东西。” 她看紫鹃动都不动,一时有些气急。等对上宝钗暗示的眼神,只得憋气服软低声道:“林姐姐,可能借人一用?” 黛玉明白这是两边设计开始了。她想了想之前那个预知梦,面上只是莞尔一笑。 只有千日做贼,哪有千日防贼的道理。 直到黛玉对着紫鹃稍稍颔首,紫鹃这才起身出去了 湘云站在太阳底下,连面色都难看了些。她手拧着衣襟,一时忍着吸气,带着紫鹃头也不回地走掉。 “宝姐姐想说什么?”黛玉目送着两人走远了,这才缓缓起身,冲宝钗一笑。 宝钗对上黛玉的目光,看她翘长睫毛起伏着,里面的眸子剔透如琉璃,就像是有光芒缓缓滑过,下意识觉得有些不对劲。 只是她思付一回,知道黛玉绝对不可能发现她们的设计,这才慢慢缓下心来。 一定要将这威胁解决 赤红色的字体在宝钗金色长裳上蹦跶着,又一一扑通扑通跳入湖水中。 宝钗嘴里只说着那些陈词滥调,不动声色带着黛玉往桥上走:“当初那些事情,都是误会居多。” 这会儿两人走在湖边长桥上,两边是半人高的围栏,一踩上去就咯吱咯吱响。 宝钗手心都泌出细细的汗水,只漫不经心似的解释了一句:“这桥规矩就是嘎吱嘎吱的。” 她边说着边往栏杆上靠去,看黛玉学着自己靠上栏杆时,宝钗呼吸都要顿住了。 “林妹妹,总是之前都是过错,还希望你能原谅!”宝钗屏息缓缓后退三步,微微俯身行礼道歉。 与此同时,她的脚右转,蓝色的大字从她头上跳出来:就是现在! 黛玉本就保持着警惕,这会只虚虚靠在栏杆上。 看她头上字体跳动,自己微微一笑,也随之上前一步,扶住宝钗的手叹道:“宝姐姐何必如此。” 宝钗本来在转动的脚停了下来,她心脏一连串地急促跳动,这会忍不住深深吸了口气。 本来只要站着不动就行,这会儿居然功亏一篑! “这湖水清澈,想当初我们也是如此,没想到最后变成这样,”宝钗狠狠掐了下手心,再次不动声色地继续刚才话题。 她深深感叹了一下,又示范性地上前,顺手指指湖水,心头扑通扑通直跳。 而黛玉倒是借机瞥过地上刚刚宝钗想踩的地方,那是个微微的凸起,颜色都比旁边要浅些。 这一脚踩下去,怕栏杆就会被毁后倒。连带着凸起也一道落入水中,证据就消失不见。 在外人看来,就是栏杆年久失修,自己倒霉掉水。 宝钗这时候站在离自己几步远的位置,自己一直看着这边的侍女,反而会为她证明清白。 黛玉一转眼就想明白其中的关键,她明眸微微弯了些,也计上心头。 湘云已经引人来了,我要再快些 宝钗暗色的心语焦急地蹦跶着,看着黛玉慢慢朝自己靠近,胸口都有些紧张地窒息。 黛玉走到一半,看着湘云出现,突然就顿住脚步。 “孔子说过,以德报怨,何以报德?”她直视宝钗的眼睛,慢慢弯起眉眼,只一字一顿开口。 在宝钗微微愣神时,黛玉作势直接外走,在确保众人看到自己完全没有碰宝钗之际,脚下精准一踩,又用力往下。 随着“哐当”一声,不止是栏杆,连带着木桥本身一部分,都被带动着直接破碎,哗啦啦掉下河去! 黛玉也没料到这机关威力如此之大,一时也是微微愣了下。 宝钗完全没想到黛玉会踩着凸起,那不仅位置偏,还要用上力道,绝不是恰好能碰到的。 她这会儿只恨自己算计太多,不留一丝余地,连带着自己连挣扎都起不来。 “哗啦!”的水花声响起来,宝钗直接落到水中,脖颈上的金项圈更是显眼。 湘云目瞪口呆的看着水里的宝钗,墨绿色的大字从她头上久久不去: 这怎么回事?! 在她们计划中。自己将唯一一个熟悉贾府的紫鹃哄走,这时就是黛玉落水。等丫鬟翠缕喊一声,薛蟠就去救人。 那迫于礼法,双方就该成婚。况且现在林家败落,薛家算是一个好选择。 她私心将宝玉也引了来,只想着宝玉看到这一幕就会对黛玉死心,那可是一举两得的好办法。 湘云算盘打的叮叮响,可没想到面前居然是宝钗落到水里。 “宝姐姐!”宝玉惊呼一声,左右焦急地看了两下后,就自己直直就跳了下去。 他水性一般,幸而宝钗及时冷静下来没有挣扎,倒是能平稳地上岸。 侍女们已经平稳有素地将黛玉护持到岸边。 而刘姥姥心里记挂着黛玉,这会儿回来看到落水后,下意识惊了一声:“来人啊!有人落水了!” 这声音就像是一个信号,引得薛蟠从后头急匆匆跑了进来。他正要下水,却诧异地发现居然是自己妹妹在水里。 这怎么和说好的不一样?! 宝钗这时候衣服也被浸湿了,原本金灿灿的颜色都变得暗淡。 看宝玉带着她游上来,薛蟠满脑子的迷糊,也只得连忙上前拉了一把。 而看着这和计划完全不同的场景,史湘云面色控制不住冷了下来。 宝玉救了她,那宝钗岂不是可以嫁给宝玉了?! 墨绿色的大字在她头上起伏着,湘云手上微微用力,将金麒麟上收紧,指尖泛上微微的白色。 这会场面各有各的精彩,黛玉左右两边顺着望了一圈。 她正看着各色的心语蹦跶跳跃,就见鹦鹉“嘎”地一声,扑腾着翅膀冲自己身后飞了去。 黛玉适有所感微微转身,居然看到水溶正从拐角处转弯出来。 他一身深色朝服,墨发随风扬起,俊朗的面上还带着先前不耐烦的冷意。 等抬眼对上黛玉视线的一瞬,水溶英挺眉梢皱了起来。 我思念玉儿已经到出幻觉这一步了? 作者有话要说:非常抱歉又推辞时间更新,最近实在是忙了些,每次推迟都会有请假条的,非常感谢大家的支持。 大家中秋快乐ヾ(●゜5゜)☆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tina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jeanny、今夜也想你、难捱、27852109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49、给你撑腰 黛玉看着这金灿灿的字体,眉眼就下意识弯了起来。她冲水溶眨眨眼, 面上沾染了轻浅的笑意。 鸦羽似的长睫起伏, 柳眉如烟、清眸流盼。 水溶愣了下后,耳根迅速变得通红。 他微微低头咳了两下掩饰着, 俊朗的面上努力绷着正经神色:“林姑娘怎么会在这儿?” “这里贾府后院, 王爷怎么会到这。”黛玉有些好笑地反问, 她微微偏头, 将问题抛了回去。 凭水溶的身份, 贾老太君怕是担不起他贺寿。而他就算来了, 也不再出现在这里。 “后院?”水溶英挺的眉梢皱起,半饷才抿抿唇接着道:“我是跟着上次那下咒之人一路来的。” 然后就迷路了...... 这行浅金色的心语慢悠悠地浮了上来, 水溶面前来会晃荡着,遮去他面上的一本正经。 荣国府虽大, 却也处处畅通。号称战无不胜的北静王居然能在这里面迷路。 黛玉稍稍莞尔。虽然荣国府内有丫鬟,不过她们看到北静王,迫于气势定会远远避开。 谁能想到一脸冷色的北静王是在迷茫地找路呢? “王爷顺着大道往前走, 再右拐前行就能绕到前厅。”黛玉小声含笑, 给他指了指大概的路径。 这会儿因为刘姥姥的那声惊呼,丫鬟们都跑出来张望。水溶是因为处在拐角, 不然早就被看到了。 水溶努力记着这比划的路线, 只微微点头。他倒也不急着离开,而是从这儿往前看去。 这时候宝钗已经被宝玉给搭住肩膀拉了上来,她一身浅金色的长裳全部湿透,金项圈在脖颈在越发闪闪发亮。 薛蟠也来不及问到底是怎么回事, 只一把推开宝玉,先将自己的外裳脱下来给妹妹盖上。 宝钗两眼有些无神,她觉得身上到处沉甸甸的,湿透的衣裳就像是泥泞一般包裹着自己。 她抬眼往四周看去,就见在周围伺候的丫鬟侍女们听到声音都在张望。 这时正值贾老太君生辰宴,王熙凤等在前厅奉承,后院没有足够强势的管理者,也没能一次性镇压封锁消息。 所以等她一眼晃过,看到那么多人在亭院后面探头探脑地围观时,心里就先咯噔一下。 自己这会浑身湿漉漉的一看就是落水了,而宝玉也是一身湿透,事情看得分明。 这要是传出去,自己清白岂不是都被毁了? 她下意识抬头往湘云那儿看去,毕竟湘云是自己的同谋者,在场只有她和自己知道真相。 这可怎么办?宝玉不过懵懂顽童。我可不能嫁给他、毁了我上青云的机会 而湘云是一脸的冷漠。她嘴角拉出一个讥诮的弧度,冷冷迎上了宝钗的视线。 为什么会变成是宝姐姐被救?!这难道是宝钗一开始就设计好的?她实际是想抢走宝玉? 黛玉看着浅墨色的字体四处跳跃,又见周围人人都在看热闹的模样,面上的笑意也淡了些。 不过自己一点也不同情她们。 宝钗这身金色的衣服,就是在预知梦中,岸上的人那身服饰。 这会儿不过是自食恶果,让她由岸上人变为落水者。 要是没有读心术和预知梦的帮助,那现在掉在水里被众人指指点点的,可就是自己了。 等到声势喧嚣传了出去,外边就传来王熙凤的声音。 黛玉从宝钗身上收回视线,想了想又招呼鹦鹉下了来。 红羽绿毛的鹦鹉扑腾着翅膀绕了一圈,最后还是啪嗒啪嗒回到黛玉手中。 黛玉揉揉它头上的长毛,看了水溶一眼后,又对鹦鹉柔声哄道:“你给王爷领领路,带他出去吧。” 这话一出,鹦鹉和水溶都愣了愣。 难道玉儿看出我迷路了?! 水溶俊朗的面上勉强维持着平静,只有金字在他头上焦急地跳着脚。 而鹦鹉伸展了下翅膀,又瞥了水溶一眼,然后“嘎嘎嘎”笑了起来。 -2- “这是怎么回事?”王熙凤被匆匆唤了来,连忙下令丫鬟们全都留下不许走,一时间只觉得头都疼了起来。 “桥面断了,我不小心落到水里。”宝钗整个人裹在薛蟠的衣服里,她面色有些苍白,但还是尽量用平稳的声调回答。 宝钗看了看桥上,这时候凸起和栏杆桥面全部都落在水中,一点不见踪影。 她难得有些后悔自己设计的太过细致,本是为了让自己免受责罚,现在倒是成全了黛玉的清白。不然将计就计也是妙处。 宝钗顿了顿,胸膛微微起伏了下,还是补充了一句:“幸好林妹妹没有事。” 最后这句话加得巧妙,王熙凤下意识转头找了下黛玉。 黛玉顺势缓缓走了上前。她一身浅色长裙,乌发上配一碧簪。 随着她一步步出来,阳光照在黛玉身上,裙摆暗纹在光下微微闪烁,容颜更是璀璨如明霞。 黛玉对上王熙凤怀疑的视线,只冲她莞尔一笑。明眸善睐,左右盼顾生辉。 一时间就像是百花盛开,琼姿花貌,耀如春华。 王熙凤本想顺着宝钗的意思问一句,可看黛玉坦然自若的模样,又觉得没什么好问的。 这会儿日头不大,不过她在前厅操忙了一个早晨,只觉得胸口都累得发闷,头越发沉重起来,恨不得早早完事才好。 凤姐儿只是自然地又转回了头,支使小丫鬟道:“还不快将宝姑娘扶下去,换一身衣服。” 宝钗噎了一会,低下头不说话了。她本以为看在自己最后一句话的份上,王熙凤好歹会询问一句,能加上一点嫌疑也好。 没想到黛玉只是笑一笑,这件事居然就过去了? 她之前还以为王熙凤和自己是一边的。这会儿宝钗稍稍皱眉,心中想的多了些,一时间生了些嫌隙。 史湘云眉头也拧了起来,她将衣襟揉地皱皱巴巴的,心中实在是不甘心。 这个落水事情要是只停留在这个不小心掉下去的层面,宝钗就很有可能就会被嫁给宝玉!那自己可怎么办? 史湘云摸了下自己手心的新麒麟。这麒麟还是宝玉送给她的。 平时她自觉在史家就像是寄人篱下一般,这会到了要成婚的年龄,要是不嫁给温和良善的宝玉,谁知道史家会给自己安排什么亲事?! 决不能就这样算了! 墨绿色的大字蹦跶着跳跃到黛玉视野中,黛玉顺着字体看过去,就见史湘云上前了一步。 湘云快步走到宝钗身边,挡着小丫鬟前行的路,只加重声调低头叹道:“宝姐姐你没事儿吧?可有受伤?” “那桥看着就危险。只可惜我当时不在桥上。不然我定会护住宝姐姐,在第一时间跳下去救你的。” 这话说的意有所指。宝钗听得出来,这是在映射黛玉。 不过她什么也没说,只张张嘴又扶胸咳嗽了下,露出一副想反驳可没能成功的模样,又虚弱地摆摆手。 史湘云感觉得到周围丫鬟们目光的聚集,她心头算盘打了起来。 只要能将这件事搅混水,那大家的注意力就会转移,不死盯在宝钗宝玉身上,自己就还是有机会! “可惜当时我不在,我身边也没有四个侍女。四个人呢,居然就看着宝姐姐落水。”史湘云将话说的大声了些。她瞧着就是豪爽大气,一点也不扭扭捏捏。 “林姐姐你不要嫌弃我心直口快,我就是直说了。要是我在的话,定会下水救宝姐姐的。” 史湘云转身看向黛玉,面上都是直率。 黛玉只微微挑眉,她上下看了看史湘云,引得其他人也看向史湘云,这才含笑出声道:“湘云妹妹不必自责当时没有跳下去,这会儿你扶住宝姐姐也是好的。” 史湘云没想到黛玉会另起这个话头,她愣了愣,反应过来就僵硬了一瞬。 刚刚她靠近宝钗就感到水腥味的蔓延。这让她想起上次也是在滴翠亭,自己和宝钗被直接甩了两捧污水的时候。 这味道让她胃里翻腾,所以她直接站在宝钗旁边,只顾着先攻击黛玉,也没想到要扶宝钗一把。 现在被黛玉点破,史湘云只觉得自己面上都火辣辣地疼。 她正是心虚之际,听到周围丫鬟们仿佛都在叽叽喳喳说自己坏话。 “面上说的好听,这会儿连扶都不扶?”“漂亮话我也会说。” “怎么就针对林姑娘?” 史湘云僵硬地弯下腰,又像是回到当初污水蔓延的时候,一时间只觉得胃里翻腾了下,连面色都变得难看了瞬。 宝钗也听得周围隐约的议论,她没有选择蒙混,而是直接点了出来:“这不能怪你林姐姐。” 她咳嗽了下,将手扶住心口,用虚弱了些的语调宽容道:“当时那个情况,一时吓傻了也是有的。” 史湘云惯会用看似直率实则污蔑人这招,她现在一听就听出来,宝钗这是踩着自己往上走。心头火气又起了些。 难道真的是宝钗故意落水,想嫁给宝玉的?她一时控制不住自己的想法蔓延。 这踩着史湘云往上走的坦荡,的确是为宝钗又赢来了怜悯之情。 毕竟她是一个最无辜的落水者。 宝钗稍稍瞥过四周,又暗中揪了下自己哥哥手臂。 薛蟠从开头到现在都是迷迷糊糊的,他想不明白怎么突然变成妹妹落水。 不过这会他对上妹妹的视线,倒是突然想起来妹妹教过的,这个手势该说什么话。 “我妹妹也是倒霉,居然就这样受伤。”薛蟠干巴巴地念完着,声音里都是僵硬。 “之前舅舅还传信说,王妹妹去庙里了。家里无人,要收我妹妹为义女呢。真是福祸不定。” 就像是背书似的,薛蟠只觉得拗口得紧,到最后他都忍不住呼口气放松了些。 王熙凤这时候也回了些神,她眉头竖立起来,有些犹豫不定。 牵扯到府邸之间,那就更是大事了。 一时间众人都想起王家和林家的恩怨。 外面都在传,林府被王府捉着错处要下狱了。那林姑娘现在对王家的宝钗生厌也是有原因的...... 就算不能往陷害这边推,往见死不救这个方向靠拢也是可有的 宝钗的算盘明晃晃地在她头顶上漂浮起来。 黛玉微微抬眼扫过周围一圈,这会她只是一笑,又柔声开口道:“怎么,你们这是要藐视皇权、谋逆造反?” 她的声音轻巧,甚至称得上是温柔,可这话里的意思,差点将大家给震昏过去。 最后八个字出来,众人都是心头猛跳噤若寒蝉,彼此惶恐地对视一眼,不知道为什么会牵扯到这么严重的地步。 “这是什么意思?怎么就说到这个份上了?”王熙凤急急开口,差点将自己舌头给卷了。 黛玉伸手拿下乌发间的碧簪,抬腕举了举,她眸子里都是明亮的笑意。 “这是花朝宴上,长公主亲送的御赐之物。本是为了庆贺外祖母生辰,这才特意戴了出来。” “要是我当时直接下水,那毁坏了御赐之物,便是藐视皇权。” 黛玉的声音又轻又快,还带着微微的疑惑:“碧簪碎玉,你们这是意图谋反啊。” 这话就像是晴天霹雳一口一个在众人头上炸开,这罪名实在太大。 丫鬟们看着黛玉手里的碧簪,一时间都说不出话来,只是默默低头不敢吱声,恨不得当场消失才好。 史湘云更是张目结舌,没想到就自己的几句话,直接被打成“谋反”上面去了! 而且这还是有理有据的,要是真的传出去,那的确是自己的过错。 要是计较起来,这可是要杀头的重罪。她呼吸一时间有些上不来,腿上微微发软。 只有宝钗目不转睛地盯着那碧绿的簪子,心头又怨又羡。 若是自己能够去参加花朝宴、若是自己不是商户的出身,那这碧簪就可能是自己得到了。 黛玉看众人色变,只莞尔一笑,重新将碧簪收了起来。 要是让她们知道自己还有另外两件御赐之物,那岂不是要吓得她们直接跳水去。 “不过是关心则乱,林妹妹可别再吓唬我们了。”一片死沉的安静中,还是宝钗开了口。她咳了下,做出一副息事宁人的模样。 “对对对,都是误会。林姐姐不会如此计较吧?”史湘云领悟了宝钗的意思,急急顺着话出声。 “不过一时玩笑罢了,谁又当真?谁可以作证?” 顺着宝钗的话一想,湘云倒是安心了些。只要自己不承认,那就不会有事。 “本王。”一道冷淡的声线传来,惊地在场的心头又是一跳。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大家的支持么么哒~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啦啦啦、木盡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笑笑 127瓶;3939913、励志嫖智旻 10瓶;38575753、贝贝 2瓶;隔壁猪肉铺子老板v、大猪蹄子、沐修、芝兰百合 1瓶; 感谢。我会继续努力的! 50、没有人可以欺负玉儿 “本王。” 冷冽的声音传来,里面蕴含的意思让在场的人顿时心惊胆战。 她们下意识“嚯”地一下转头, 所有人都将目光往后面望去, 就见北静王直接走了出来。 他一身嵌金附云的朝服,眉目英挺冷峻, 俊朗面上都是不近人情的漠然。 被淡淡一眼扫过的时候, 哪怕觉得他俊美非凡的姑娘, 这会也惊地噤若寒蝉不敢吱声。 !!!北静王? 我的天老爷! 这事情怎么会严重到这个地步? 黛玉看到各色的心语纷纷冒了出来, 在空中争相浮现出璀璨的光辉。 史湘云踉跄着后退了一小步, 她没想到自己一句话会引出这般可怕的人物。 她只觉得手脚发软, 呼吸急促了几下,连面色都苍白了下去, 倒是比宝钗更像是落水的人。 宝钗是心中最复杂的一个。自己如此狼狈的模样,居然被北静王给看到了?! 她下意识撩了撩发梢, 又将裙摆摆正些,悄悄抬头看向北静王那张俊朗冷淡的脸。 宝钗心头思路一转,一时间斗志又起来。 不, 现在我只是一个无辜的落水者 只要把握好机会, 没准今天就是我和北静王的缘分所在! 她心中飞快地想着怎么搭话,又低低咳嗽了两声清嗓。还没等她出声, 倒是王熙凤先反应过来。 凤姐儿慌忙指示小丫鬟向贾母通报, 又敛了裙摆手置于腰间,提高声音行礼下拜道:“参见王爷!” 周围愣神的这才反应过来,所有人瞬间站直身子,跟着俯身下拜, 问好之声不绝:“王爷有礼。”“参见王爷。” 一时间在场的丫鬟侍女全部低下了头,每个人都凭空矮了一寸似的。 只有北静王一人挺拔直立,他看似漫不经心扫过周围,风吹起墨发微扬,俊美的眉目更显淡漠。 黛玉没想到北静王会直接出来,她这会儿慢了一步,正好对上水溶望过来的视线。 这时候周围或是敬畏或是仰慕的心语在北静王身边围绕着,就像是众星拱月一般,将他衬托着宛如天神。 而水溶头上也蹦跶着金灿灿的心语,从他脸上沿路吧嗒吧嗒往黛玉这边跑来。 我来给玉儿撑腰 没有人可以欺负我玉儿! 黛玉稍稍莞尔,她随着大流稍稍行礼,看着属于北静王金色的字体围绕自己蹦跶。 王熙凤将手收紧了些,这会儿又是紧张又是担忧,倒是逼得头更疼了。 谁不知道北静王是今上最宠爱的皇子,唯一一个封王的存在。 长公主与北静王母妃交好,而黛玉拿出来的正是长公主的碧簪。刚刚史湘云如此大放厥词,怎么就这般不幸被北静王听到了? 要是北静王有意深究,那他们贾府就完了! 凤姐儿向来伶俐的唇舌也卡顿了些。 北静王的气势太盛。她脑海中翻来覆去寻着解释的话,就是不知道该对这位爷说些什么。 场面一时都是安静,丫鬟们低着头,甚至不敢再看高高在上的北静王一眼。 史湘云更是紧紧抿着嘴,手指在衣襟上微微颤抖。 怎么没人说话? 我直接赐她们下狱得了,玉儿会不会觉得我太凶? 浅色的金字从一脸冷淡的北静王身上跳下,又像是气泡一般慢慢升起来,在黛玉面前来来回回飘来飘去。 还是贾老太君及时过来救了场。她乘着一柄朱色小竹轿,在院子外面就停了下,自己由鸳鸯搀扶着快步上前。 “王爷有礼,不知王爷大驾光临。”贾老太君一到就先深深行礼,她特意扯开些的花白鬓角在风中起伏,倒是显出年迈。 贾母这时候也是诧异,她刚刚听说北静王出现的时候,心头就是一惊。北静王可没有出现在贺礼的名单里。 等听到史湘云挑衅,更是噎得她差点被呛住。这会儿贾母冷冷瞥了湘云一眼。 之前还想着她也许能教好,让四个教导嬷嬷管了这么长时间,没想到居然更离谱了。 史湘云在贾母出现之时就感到紧张,她想嫁给宝玉,那贾老太君就是她要讨好的首要目标。 这会得到冰冷的一瞥,她只觉得面上火辣辣地疼了起来。 若不是薛宝钗,我怎么会落到这个地步? 深紫色的字体在史湘云身边徘徊,她将金麒麟深深握紧,在手上留下惨白色的印记。 要是我不能嫁给宝玉......我就将一切都抖出来,薛宝钗也别想嫁! 宝玉在一旁怔愣了许久,直到贾老太君出现的时候,他才像还神似的喊了一声:“老祖宗!” 贾母这时候也顾不上自己宝贝孙子,她急冲冲安抚性地看了宝玉一眼,又小心笑着奉承道:“今儿都是小辈口舌之争,可也的确是湘云的错,回去就关禁闭好好教导。” 老太君试探性地提了一句责罚,又小心翼翼看向水溶:“王爷不要为此坏了心情。” 水溶闻言直接嗤笑了一声。 他英挺的眉梢挑起,嘴角微勾,声音清越冷冽,还带了淡淡的疑惑:“她也配?” 史湘云听到这话,只觉得心头猛跳了一下,面色直接苍白了下去。 而在场的人被气势所摄,只得拼命思索又哪儿惹王爷不高兴了。 我担心的是玉儿受了委屈 赤金色的大字张扬地飞舞着。黛玉暗中笑叹一下,抬眼看向水溶。 这是有些傻了。以他的身份,想为自己撑腰那不过是一句话的事情,哪里就这般紧急了,需要直接出来? 等下倒是要看他怎么解释出现在贾府后院。 水溶面上不显,实际注意力大部分都集中在黛玉这儿。这会感到黛玉在看自己,他也下意识望了过去。 浅金色的心语从他头上噗噜噗噜冒了出来,一个个灿若日星。 玉儿真好看 玉儿我外头有很多的宅子! 全部都是你的! 林府在京城也有宅子。自己又没有分.身术,要那么多宅子干嘛? 黛玉明眸稍弯,忍不住莞尔一笑,只在心里回了他一句。 水溶下意识跟着黛玉笑了一下,他嘴角冷淡的弧度加深,犹如冰雪消融。 红羽绿毛的鹦鹉站在亭子上,正左右蹦跶着津津有味地看戏。 这会儿它展开翅膀摇摇头,嫌弃地“嘎”了一声,不去看北静王有些傻气的表情。 -2- 宝钗一直暗中观察着在场的形式。 现在场面正是僵持,她知道这时候要是再不出声,那可就没办法留下印象了。 宝钗微微思索一番,再次理了理发髻,找好时机后就突然开口问道:“不知王爷是怎么到这儿?” 当自己如愿以偿引来北静王注目时,宝钗只觉得心都颤了一下。 北静王的瞳孔深邃,就像是墨色的潭水深不见底,俊美的容颜都是冷冽之色。 那眼神视自己如同无物。 宝钗调整了下呼吸,手心略微握紧,只微微抬头露出自己的脸。 就这样,只要能先引起王爷的注意就好 祸兮福所倚,只要这一步走好了,下面就和王爷有了交集...... 她头上冒出这行粉蓝色的大字,它们吧嗒吧嗒跳了出来,在靠近水溶三步远的地方炸成了烟花。 黛玉看着这行字化作光点消散,这会儿只是嫣然一笑,微微挑眉替水溶反问了一句:“那宝姐姐,你哥哥又是怎么到这儿的?” 贾老太君本来被宝钗吓地快了些的心跳又平稳了回去。 她缓缓吐出一口气,给了黛玉一个赞许的眼神。 北静王无论在哪、别说是荣国府后院了,就算是他直接出现在屋里,都不是她们可以质疑的! 薛蟠也被这一连串的变化惊着了,这时候他突然被点名,差点没反应过来。 他站在原地踌躇两下,嘴巴无声地张合,目光下意识往自己妹妹那儿投去。 “说的是,你怎么会在这?” 王熙凤揣摩着老太君的意思,又急急催促了一句,让薛蟠快些说。 薛蟠没得到妹妹的指示,也只得将之前教的套话拿了出来,吞吞吐吐道:“我、我刚刚在梨香院那儿,听到这边的喊声,才跑过来想救人。” 本来是说好的是翠缕一叫,就暗示信号发出,自己可以跑过来下手。 只要当着众人的面和林姑娘有了肌肤之亲,那林姑娘就不得不嫁给自己了! 他当时左等右等,又是紧张又是焦急,隐约听到声音匆忙就跑来,到了之后才发现不对劲。 这会儿他想不出新话,临时又编不出借口,只得改改名字也这样说了。 “哦?刘姥姥是这样吗?”王熙凤回想了下,自己点了点头又随口问一句。 梨香院那儿有独立的小门。既属于外院,可又离得近,的确是可以听到这边的声音。 刘姥姥的心扑通扑通跳了起来。 之前看那些人全部指责黛玉,她只能焦急搓手不知所措。 这会儿终于问到自己身上。刘姥姥下意识张张嘴,飞快想了想后改变了说辞。 报答林姑娘的时候到了! 这行翠绿色的字体吧唧一下就跳了出来,在黛玉面前散出浅浅的光芒。 她微微吸口气,将脸憋红了些,只张大眼睛,惶恐地摆摆手:“这可不关我的事,我没有冲撞前厅的贵人!” “明明是薛大爷进来后,我才看到落水叫唤了声。我并没有惊扰贵客,这不关我的事!” 刘姥姥说得又快又惶恐,话语间将问题全部推回薛蟠身上。 黛玉这会儿看着刘姥姥一脸真实的焦急,心下又是惊讶又有些动容。 当初随手的一个善意,这会儿居然能帮上自己。 “并没有怪你。”王熙凤听着倒是有些不对劲。如果薛蟠不是听到刘姥姥的喊声来的,那他怎么会出现? 凤姐儿面上带出一抹笑,又细细询问:“这可是大好事,还要奖你呢!只是你要说的清楚些,到底是怎么回事?” 刘姥姥拍拍心口,只作出一副安心的模样。她从小吃惯苦,对于这种能讨来东西的表情是得心应手。 “那就好那就好。”她故意长长地吐了一口气,像是讨喜一般笑起来:“薛大爷是自己先进来的。倒是那位爷,是在我喊了之后才到。” 这话说得巧妙,不仅点出薛蟠的另有隐情,而且将水溶的到来都铺垫好了。 薛蟠看刘姥姥信誓旦旦不似作伪的表情,几番回忆之后,自己都有些迷糊了。 他挠挠头发,这会儿只怀疑起自己。 难道真的是我太心急直接跑来了? 黛玉看着这行砖红色的心语从薛蟠头上跳出来,又一个一个继续砸回他脸上,只抿唇笑了下。 还是贾老太君满脑子思索,这才想起来,之前水溶出现的两次,好像都和黛玉有关。 这么多年的经历让她稳下心神。这时候薛蟠怎么进来的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要安抚下那位爷才行。 “你们,还不快对玉儿道歉?不过是一件小事,你们居然心胸狭隘至此!” 贾母伸出手指点了点湘云的方向,又皱眉作出一副痛惜的模样,悄悄瞥了水溶一眼。 在她的猜测里,水溶要是为黛玉出头,那这会应该和缓了表情才是。 可让贾母有些疑惑的是,水溶面上的冷色似乎更深了些,那略带不满的眼神,差点惊地她站立不稳。 玉儿只有我能叫 赤金色的大字啪嗒一下跳了出来。 黛玉微微挑眉一笑,才发现水溶有这种小心思。 而又有一行比其他心语更小的字体,慢悠悠地不甘不愿冒了出来: 咳,还有岳父岳母 作者有话要说:上京途中的林如海:啊嚏!是宝贝女儿想我了吗? 黛玉离府倒计时—— 非常感谢大家的支持么么哒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amoxicillin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花花飘了、ljfcwm、雅糯诺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星星收藏馆 76瓶;鱼火 30瓶;读书的小姑娘 12瓶;微曦、乐善好施、阿瓦 10瓶;昨夜西风凋碧树 8瓶;无邪起麟、浅川羽樱 5瓶;难捱、雅糯诺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51、打脸出贾府! 这会儿场面都是静谧,丫鬟们噤若寒蝉, 连带着王熙凤都不敢吱声。 黛玉转了转腕上水溶送的念珠, 心中思绪缓缓流淌。 现在僵持下去,也是没有结果。这毕竟是自己的事情, 还是要自己来解决。 也正好, 可以看看外祖母对自己的态度。 “不是要道歉吗?”黛玉扬起一抹笑, 偏偏头看向湘云, 眸子里布满淡漠的笑意。 这时候出声算是打破了僵局, 贾母赞许地看了一眼黛玉, 又转头冷眼盯着史湘云。 湘云指甲掐进了掌心,只觉得周围目光都集中在自己身上, 恼羞让她面上一片通红。 自己好歹是侯府之后,一门双侯, 现在遥在大庭广众下面,给一个破落户道歉? 水溶不带感情的目光转了过去,嘴角勾了一下, 清越的声线里是漫不经心的冷淡:“史家?” 这不过是简单的一个问句, 可就像是雷霆一般击在湘云心里。 她猛地咬紧牙尖,身子都颤抖了一下, 像是从声道里挤出了告饶。 “我一时忘情, 并没有毁坏御赐之物的意思,都是我失错了。” 湘云深深低着头,胸膛上下起伏,脸上眼睛里都是火辣辣的难受。 回去我就找个理由抄了史家 浅金色的字体咕噜一下冒了出来, 在水溶的朝服上跳来跳去。 黛玉抿了抿唇,她略微弯弯眉眼,冲水溶无声地笑笑。 “这会儿我们私下谈谈如何,外祖母?” 黛玉这话一出,老太君就是点头。贾母边含糊地应着,边悄悄看向北静王。 水溶倒是察觉出黛玉的意思,他俊朗的面上带了几不可见的柔和与无奈。 从前也是这样,玉儿看着是温润的柔美,实际自有她坚韧的地方。 我就在外头候着 玉儿有事我就出现,谁也不能欺负我玉儿 金色的大字在水溶周围张扬地蹦跶着。他只略微点头,英挺的眉眼收敛了,转身往院子外头走去。 在场的看到北静王离开,这才放松地呼出一口气,之前被他气势所摄,大家都下意识屏息敛气。 这会儿她们才敢拍拍心口,将一直提着的情绪放了下来。 “快快迎着王爷。”贾母连忙招呼,手上的拐杖挥舞了起来。王熙凤也急急派人上前送行。 看周围一片轻松、好像事情已经过去的模样,黛玉只是微微一笑。 她转眼扫过一圈,对贾老太君弯弯眉眼,明眸在光下像是有神彩缓缓划过,“这会儿我们谈谈。” 王熙凤四下嘱咐了,又接连安排人手出去,将周围的丫鬟们全部清空调走。 鸳鸯搬了小竹凳进来,在滴翠亭里安置好了,站立许久的贾母才得以歇息会。 “这事情也很清楚了,就是一个误会,何必弄成这般局面?” 凤姐儿一时安排妥当,就扬起声调笑了一下,试图缓和气氛。 “桥面失修,薛妹妹不小心掉了下去,幸好宝玉碰到救了上来。” 凤姐儿拍拍手,加大笑意对宝玉赞许了声:“难得见你干了件好事。” 宝玉也跟着王熙凤笑笑,又小心地看了林妹妹一眼。 一旁的史湘云听到这话只是微微咬了咬牙,她捏了下金麒麟,忍住了没有开口。 “后面史妹妹也是一时莽撞。林妹妹你也是知道的,她就是这般口无遮拦。” 王熙凤上前一步想拍拍黛玉,可对上她的视线时,不知道为何心里虚了一瞬,脚步又缩了回去。 贾老太君在亭子里咳嗽了下,她拿起自己的拐杖,在地上敲了敲,盯着湘云示意:“就是这样。再和玉儿道歉一次,这件事也就过去了。” 史湘云自然是听出里面息事宁人的意思。这会北静王走了,周围又没有丫鬟围观,她也安心了些。 撇了一撇嘴,湘云在贾母的注视下上前了一步,不甘不愿地对着黛玉的方向随手拜了拜。 “我就是一时嘴快,林姐姐为人最是大度,应该不会和我计较。” 她的语调里都是随意和敷衍,甚至因为之前的丢脸,这会儿还带上了隐隐的挑衅。 贾老太君虽然不甚满意,不过还是点点头。她正要说事情到此为止,就见黛玉往后退了一步。 黛玉脚步后移,并不去看史湘云,而是对上贾母的视线,声线清楚直白道:“我不接受。” 这四个字出来,就像是冰霜一夜封天,在场的气氛都凝固了一瞬。 史湘云胸膛剧烈地起伏了几下,她不敢置信地睁大眼睛看了过去。 自己降尊临卑的道歉居然被拒绝了?居然还有不接受这个回应? 贾母眉头也控制不住地皱了起来,她看着黛玉冷淡的面色,心头觉得麻烦了些。 简直就像是回到之前要关政儿媳妇的时候,自己这个外孙女不依不饶起来,的确是不让人省心。 “玉儿这是怎么了?”贾老太君耐着性子笑了笑,试图安抚黛玉。 “我只是好奇,薛家人是怎么出现在这里的?”黛玉右手微微抬起,指尖对上薛蟠的方向,缓缓将目光偏移过去。 她的声音清脆,但是没有疑惑,是直接而坦然地询问:“就像是事先知道有人落水一般,他来的居然这般及时?” 何必如此较真 大家都知道有问题,可揭开不过是麻烦 墨蓝色的字体从贾母头上冒了出来,黛玉看着它们肆无忌惮地四处蹦跶着,目光冷了冷。 宝钗并没有读心术,不过她注意到贾母的面色,也明白对方想糊弄过去的态度。 一时间宝钗也缓下心神不再忐忑。 只要贾母不深究,这件事就止步于此,没人会说出真相。 她往前走了一步,面容带上了轻快地笑意:“我哥哥不过是想进来看看我罢了。他就是这般毛毛躁躁,一时唐突了也是有的。” 宝钗顺着丫鬟莺儿的搀扶,一步步往滴翠亭里走去,最后选择坐到贾老太君身边的位置上。 她的衣裳湿透后都黏在身上,薛蟠的外套也没什么用,风一吹来就觉得冷飕飕的。 不过宝钗心中还是感到了畅快之意,她随口点了下薛蟠出现的原因,又包容地笑笑,带上最后一句:“恰好就这么巧,赶上这时候。只能说是巧合。” 这话就像是黑布上的白点一般,听着就是掩人耳目的虚假。 不过贾老太君也不需要什么真实,她对着宝钗点点头,像是赞同这个回答。 她只想将这件事情快快地结束了。今儿是生辰宴的第二天,前面还有一摊子宾客等着呢。 “对,既然这样,那就说得通了。”王熙凤连忙应和了一句,又对着黛玉微微笑道:“林妹妹这下可满意了?” 说着,她又急急转向薛蟠,点了点他斥责一句:“这也算是你的不对,哪能凭空就入后院?要是再有下次,那可就要打了。” 薛蟠倒是规规矩矩地行了礼。他上下转眼瞥向黛玉,心中都是惋惜遗憾。 可惜事情没成,不然林姑娘这会就是我的了 黛玉看着这行粉色的字体跳了出来,只冷淡地扫了薛蟠一眼。 明明面前的美人依旧是美得让人心痒,可是对上黛玉剔透如琉璃的明眸,不知为何,薛蟠身上就冷了一下。 像是有寒冰划过似的,薛蟠抖抖肩膀,双手上下搓搓自己,有些疑神疑鬼地往周围看了看。 史湘云看宝钗薛蟠都到贾母那儿坐着了,她想了想,也上前走去。 “林姐姐何必如此较真?不过是意外罢了。”她咬着腔调,将“意外”这两个字拖得长长的。 在路过黛玉的时候,湘云脚步顿了顿,控制着声音低低抛下一句:“林府被捉着错处,已经要下狱,你也不再是什么林府嫡女了。” 之前的湘云就不甘过,为什么同样是寄人篱下的处境,林黛玉就可以比自己活得滋润? 这会儿可算是如愿了。哪怕对方倒霉,自己也不会有什么好处。 可是能拉的别人一块下水,总比自己独自冰冷的好。 湘云脚步轻快地往滴翠亭走去,她面上的笑意还来得及放开,就听到身后黛玉的声音大大方方响了起来。 “哦?因为林府要完了,所以才这样含糊?”黛玉也不憋着自己难受,而是将史湘云的话开诚布公点了出来。 之前让流言四起的时候,自己就起了试探众人的念头。 这会儿她直接点破,直直转向贾老太君,目光里是不加掩饰的询问。 史湘云错愕地回头,短短一个时间内,这是她第二次被黛玉的果断给震惊了。 她还以为黛玉会忍气吞声,没想到她就这样直白地说了出来,就像是带着一股什么都不在乎的劲儿。 “什么乱七八糟的,她就是个糊涂人,听她浑说!”贾老太君义正言辞反驳了黛玉的话,面上都是严肃之色。 感到贾母拧眉盯着自己,史湘云低着头快步走到滴翠亭,寻了个较远的位置沉默坐下。 她面上像是火烧一般疼了起来,一时又是恨又是怨,可也不敢再出声怼黛玉。 “玉儿你难道也是这样想的?那可是辜负我的心了!”贾母信誓旦旦,连眉头都皱了起来。 而灰蓝色的字体在她头上蹦跶着,又围绕着滴翠亭左右徘徊。 说的也是,林家的确要没落了......王家倒是势起,不如就顺势安排宝钗宝玉成婚 黛玉视线停顿了好几秒,看那灰蓝色的字体张牙舞爪地跳跃着。 直到大字一个个扑腾着往湖水里跃去,她才轻轻眨眨眼。 鸦羽似的长睫起伏着,在光下投射出一小片阴影。 这时候贾老太君心里记挂着前厅的客人,她看着黛玉沉默的模样,最后耐着性子好声好气地劝道:“玉儿听我的,我是你外祖母,难道还会害你不成?” “这都是为你好。再胡闹,我可就要恼了。” 黛玉抬眼扫过滴翠亭,眸子里带上了冷漠。 老太君只觉得阳光太大,照得她都有些迷糊,居然恍惚在黛玉明眸里看到一抹妖异的赤红划过。 -2- “宝玉,到我这边来。”这会贾母也不再多说,只转了一个话题,唤了声一直呆愣愣站在河边的宝玉。 宝玉像是恍然惊醒,他在原地左右为难了下。 看看亭子里的老太君,又看看亭子外头的黛玉,宝玉脚下踌躇,一时有些拿不定主意该往那边走。 现在的情况他也是看出来了,只觉得十分烦恼。 他恨不得这些糟心的事情全部没有了,姐姐妹妹就像是当初一般友好。 林妹妹这会儿就一个人,我站要到林妹妹那儿去 银红色的字体吧嗒一下跳了出来。宝玉脚步转了一下,将目光放到黛玉身上,心里扑通扑通跳了起来。 “宝玉?”贾母看他转身的方向,一时加重了些声调,沉声道:“再不过来,小心你老子打你!” 提到父亲,就像是点中宝玉死穴。他下意识飞快瞟了左右几眼,这会恨不得自己化作一抹灰,直接随风消散了才好。 犹豫了半饷,宝玉才拖着脚步,低头慢慢挪到亭子里去了。 这时候由滴翠亭为界线,硬生生分出了两边。互不交叉、经络分明。 明明是在同一个院子里,却犹如楚河汉界,是明晃晃的对峙。 黛玉垂眸后再凝神抬起,她微微转头,目光从在场的湘云宝钗凤姐等身上扫过,一行行心语随之浮现。 反正老太君不会处罚我们 王府圣宠在眷,林家已经是瓮中之鳖,何必挣扎 折腾这么久,不过是浪费时间 每个被黛玉看过的人,不知为何都觉得浑身像是被看穿了似的,下意识偏了偏头拒绝对视。 她的目光最后回到了贾母身上,这才轻声开口:“外祖母,前天夜里抄检内府、今天落水的事情,你真的不知道吗?” 黛玉的声音平稳冷静,不带一丝波动。 面对亭子里的一片人,她面色难得冷了些,举世无双的容颜更显不似凡尘,高不可攀。 老太君一时被黛玉容貌所慑,半饷才恼羞成怒。 “你这说的是什么胡话!”贾母心头一跳,声音下意识地提高了些,带着突然被揭穿后的欲盖弥彰。 之前王熙凤夜里抄检的事,她自然是知道的。 既然最后没惹出什么事情来,不过是赶走了几个小丫鬟,也就没放心上。 这会的落水,瞧着的确有些不对。可最后黛玉也是好好儿的,又没有被算计成功。 贾母实在是想不通,她究竟在倔强些什么? 就算是知道又怎么样?你到底只是我外孙女儿,再没有先是外人后是自己的 玉儿越来越不可人疼了 看着浅色的字体跳出,黛玉稍稍深呼吸,平稳心头些微的哀思。 她还记得自己刚上京的时候,贾母从里面焦急地跑出来迎接。那时候她还看到外祖母头上对自己真切的关心。 什么时候变成这样了呢?若是自己没有林府的名号、若是自己只孤身一人,就会到这个地步? 黛玉缓缓握紧了腕上的念珠,她眨眨眼睛,挥去明眸里的湿意,音调加声一字一顿说:“外祖母。你到底是不知道,还是不想知道?” 贾老太君呼吸急促了起来,她轮着拐杖将地面敲击地“哐哐哐”直响,面上带着恼羞,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又不是什么大事!何必要撕开脸这般直接? 还是外头一个温和的声音响起来,伴着脚步声接近:“这是什么了?林姑娘为何这样说话?” 王夫人身上穿着素色的佛衣,手上依旧绕起一串念珠,面上都是慈爱的温和,正一步步慢慢走近。 “老祖宗就算有什么不是,林姑娘又何必如此逼迫?到底是长辈,你身为小辈,总要守些规矩才是。” 这是王夫人在禁闭后,黛玉第一次看到她。 她慈眉善目,仿佛真的受过佛礼熏陶,这会儿走到贾母身边规矩地行了一个礼,举手投足间都不出错。 而铁锈色的字体在她走过的路上沿途跳下: 林府都要倒了,还不好拿捏你? “说的是,林妹妹可不能这样对老祖宗说话。”王熙凤见王夫人来了,连忙也跟着学嘴了一句。 王夫人走到贾府众人身边,她手上轻快地转着佛珠,转身对黛玉微微一笑:“听说林姑娘有御赐之物?那可要好好保管。” “要是一不小心有什么损伤,不只是林姑娘,连着贾府,怕是也会落得不好。” 这个想法倒是好的。贾老太君听着就点点头,有些担忧地了看黛玉一眼。 “你要是一个拿着不稳,害的贾府被申诉,连带宝玉也会倒霉。” 王夫人手上一颗颗转过佛珠,又揉揉宝玉,话说得又慢又温和,“宝玉可还没下场考学呢。若是一个不好出了意外,这可怎么办?” 说到宝玉,贾老太君将自己的腰板挺直,心又起来了些。这可是自己的命根子,半年不容马虎的。 凡事有个亲疏,玉儿是外孙女儿,是亲的了。若与宝玉比起来,可是宝玉更亲些 王夫人不动声色地扫过贾老太君一眼,将自己的话头缓缓抛了出来:“林姑娘是个有心计儿的,不过终究是小孩子家家,一时马虎也是有的。” “不如将那御赐之物拿出来,由老祖宗代为保管才是。” 贾老太君一时可没想到这个份上,不过王夫人这么一提,她倒是觉得这是个好主意。 要是御赐之物在自己手上,既妥帖又安全。 不过她这会没说话,只是稍稍闭了闭眼,将面上表情放松些。 王熙凤惯会察言观色,瞧出贾母有所意动,就在旁连忙开腔:“正是这个道理,林妹妹难道还不相信我们不成?” “说到底,在最后林家没了,那你还有我们贾府。我们就是一家人,还要分什么彼此?” 这话说的中听。贾母微微点了下头,连带着湘云都应和了起来,一时间响起一片劝导之声。 黛玉缓缓后退一步,嘴角微微勾起。她眸子像是琉璃般剔透,又划过一丝冷色。 这是她第一次带上冷笑的怒色,面上带起两抹绯红。黛玉容颜在光下更是闪闪发光,举世无双貌可惊天人。 “你们想要簪子?”黛玉不带感情地笑了下,她柔声开口,从头上顺下一个东西握在手心。 一时间众人的目光都往她手里汇集。那可是御赐之物,哪怕是摆着,都能展现圣心。 微微晃了下手中的簪子,黛玉看她们视线随着转动,只弯起嘴角微微一笑。 她转了转手腕,抬指往前猛地一挥——“啪嗒!” 玉器破碎的声音清脆。簪子在地上跳跃几下,直接断成好几段,翠色碎片折射出微微的光芒。 -3- 一片倒吸凉气的声音在滴翠亭里响了起来。 宝钗缓缓睁大眼睛,薛蟠嘴巴顿时合不上。 史湘云张目结舌,手中的金麒麟也“哐当”一下掉到地上。 御赐之物当场破碎,只要被传出一丝风声,这就是下狱、是死刑、是举府覆灭! 她把御赐之物给摔了? 摔碎了?! 王夫人没想到黛玉这么直截了当,甚至称得上是鱼死网破。她本来愉悦的心情急转直下。 脑子是一片片的发懵,王夫人踉跄两步,手里的佛珠落在地上也不在意了,只扶着柱子感到一阵头晕目眩。 她一时恨自己为什么要逼迫太过。 自己刚刚从禁闭出来,居然就要被连累死了吗?! 贾老太君顿时一口气喘不上来,她直着空洞的眼睛,捂着胸口“呃呃”了两声,就要瘫倒滑下。 鸳鸯手忙脚乱地扶起贾母,心头砰砰砰地跳动。 黛玉看着她们那边一片混乱,琉璃似的眸子扫过一圈,这会儿微微抿起嘴角,只是莞尔一笑。 “怎么,不是要替我保管御赐之物吗?” 滴翠亭里一片人仰马翻的,连答话都顾不上了。 贾老太君喘着粗气,半饷才将手指头颤颤巍巍地指向黛玉,面上又是焦急又是气恼。 “这、这是要拉着荣国府一起陪葬啊!” 鸳鸯小心拍着贾母的胸口,连连为她顺气。 这时候紫鹃也终于从外头进了来。她先前被指使着去送东西,等到听到消息,就直接赶了过来。 不过外头有人封锁,她还是在王夫人过来后,才瞧着机会一道溜进来。 现在她快步往这儿走,脚步声在地上“哒哒”作响。 “紫鹃!到这边来。” 王熙凤只觉头疼地厉害,她有些尖锐地唤了一声,提高声调道:“林姑娘是疯了不成,这会儿跟着她就是死。” 紫鹃冷冷亭子里看了眼,院子两边分得清楚。里面都是贾府的人,而只有黛玉在外。 她脚步不停,直直走到黛玉身后,坚定地站着簇拥黛玉。 鹦鹉也从外头扑腾了进来,它在半空中盘旋了两圈,炸着毛冲着亭子里“嘎嘎嘎”叫唤了三声。 这会它又顺着风落下,只蹭蹭黛玉的手臂,是难得的乖觉。 黛玉揉揉鹦鹉头上的绿毛,看对面一副魂不久矣的模样,又微微一笑。 她抬起手腕,重新拂过发梢,再翻转着往前一送,手心里就出现一个剔透的碧簪。 “这个才是御赐之物。” 刚刚摔碎的是另外的簪子?! 猛地吸气又被呼了出来,亭子里的人一时间又惊又喜,在大悲大喜之下,只浑身乏累地无力。 她们这会瘫倒在位置上,甚至没法吐出一个字来。 “下咒害人、抄检自家、陷害落水。”黛玉声音轻柔,一字一顿将过往说出来。 “不过是一个林府败落的流言,态度就转变至于此。这会还想要夺走我的东西?” 黛玉顿了顿,将簪子缓缓插回头上,她转转右手手腕上的念珠,又抚过腰间剔透的墨玉。 “想都别想。” 贾老太君半天没缓过劲儿来,这会儿只喘着气看向黛玉,目光都有些模糊不清。 王夫人也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她一股脑瘫在椅子上,不敢再多言。 还是宝钗心头动了一下。她揉揉额角,反复思量黛玉那句“不过是个流言”。 自从王景莫名其妙入寺后,自己在王家的地位也高了些。 之前都会有书信从扬州寄回来。回头想想,现在只是流言漫天飞舞,王家的书信却是好一段时间没有来了。 宝钗越想越是不对,这会儿只深深低着头,一时间心惊胆战。 黛玉目光顺着亭子里转了一圈,阳光从上而下照在她脸上,容颜是耀眼的张扬。 “我要离府。” “你们听说了吗?林姑娘要搬出去了!” “好端端的,怎么突然搬走?” “好像是被逼的?可怜可叹,林府这会没落了,也不知她要怎么办。” 小道消息流传地最是快,荣国府下人间又不设防,这会儿内内外外已经充满了风言风语。 “胡闹!这干的是什么事?!”贾政听得流言,竖着眉从宴会上急匆匆赶了进来。 滴翠亭里,贾老太君在一阵心惊肉跳之后,只觉头昏脑涨,也没能拦下黛玉。 她只由鸳鸯搀扶着回去歇息了,顺带着将失魂落魄的宝玉一起叫走。 宝钗早就该回去换衣裳,也连哄带骗将一脸冷色的湘云一块拉走。 这会儿亭中只剩下闭目缓神的王夫人,还有揉着额头略微皱眉的王熙凤。 贾政刚看到王夫人,就回想起宾客看向自己若有所思的眼神,顿时火气一阵阵地上涌翻滚。 “你一出来就没好事!” 他加重脚步,在亭子里绕了两圈,面上都是赤红的恼怒:“这会儿让她出去了,你知道外面会怎么传吗?我们荣国府的脸面要往那儿搁?!” “外头会说我们捧高踩低,会笑话我容不下一个孩子!我的脸面,又要往哪儿搁!” 贾政忍不住又重复了一边,简直怒不可遏。 王夫人低着头不说话了。她刚刚出来,对上那个害自己关禁闭的罪魁祸首,就忍不住逼迫了几句。 只想着要是能将林黛玉赶走了,也是一件解气的事情。 不过现在转念一想,反正林家已经败落了。将她留在府上,不仅能更好的拿捏,也可以赚到一个好名声。 这会她面上浮现出微微的悔意,只将佛珠捏紧了不语。 王熙凤大惊大喜之下,只觉得浑身都疼了起来,头上一突一突地跳。 她察觉出王夫人也后悔,顿了一会,等贾政发泄完怒气后,才开口出主意。 “既如此,也不是没有挽留的方法。我们只要将林府的马车扣了下来,那林妹妹就没法走了。” “到时候再细细劝劝,林妹妹不过是个孩子,背后又没有了人家。只要熬过气头,自然就会听从了。” 凤姐儿细细解释着,言下之意未完。到时候就是林家想走,也可以不让她走。 贾政想了想,自己点点头。他也不看王夫人,只让小厮快快将贾琏唤了进来,将这个事情交给他办。 -4- 黛玉自上京以来,低调太久了。 除了一开始的大船彰显声势外,竟然就从此收声敛息。 入了荣国府,她就让侍卫从暗中保护,并不出现在人前。 就连侍女,也只带着贴身伺候的四个出去,将其他人都留在碧翠阁里守着。 除了一开始想麻痹幕后之人外,也有顾及着荣国府的意思。 毕竟她在林府,可是有自己独立的院子。 而在这儿,她们一开始居然想让给自己住在房子的过门隔间处? 到后面自己只带着四个侍女出行,都能看到指指点点的心语: 一个姑娘家,在府里何必如此高调? 哪里就需要四个人随身候着 难道是为了戒备什么人不成? 要不是花朝宴上见识过其他府邸的千金,黛玉就要怀疑京中都是如此内敛了。 不过这会儿,林府已经起来了,正在上京的途中,自己也试探出贾老太君的意思。 那还有什么需要顾及的? 随着出府的一声令下,暗中候命的所有人都行动了起来! 侍卫们像是从地里冒出来似的,直接凭空出现。 每个人都沉默冷肃,腰间配着长剑,里里外外将碧翠阁护了起来。 一个个金丝暗纹的箱子被重新搬运叠放,整整齐齐堆累好了,在光下显得神彩耀目。 同色衣帽的小厮们手脚利落地忙活着,皆是束肩敛息、规行矩步。 绝大多数自从一上京就守在碧翠阁的侍女,现在终于得以出来。 她们一个个都是娇颜月色,果断大方,从阁楼外头走去的时候,都带着自家独有的气度。 黛玉已经回到碧翠阁的二楼,正倚着窗户远远眺望。 “这是三姑娘送来的。”侍女低头上前禀告,将探春暗中派丫鬟送来的东西呈上前。 那是一株柳条。这会儿柳树早已开花成果,连柳条都不再纤细娇嫩,而是带着韧劲的苍青。 黛玉目光在柳条上停留了片刻,她还记得当初自己和探春沿着柳树漫步,探春还暗中安慰自己林家的事情。 谁能想到还有有双方相诀别的时候呢? “和七巧的花卉放到一块。”黛玉轻声决定了它的归属,又收回了视线,并不再看第二眼。 侍女恭敬地后退,直到三步之后才转身离开。 碧翠阁外面,时不时有闻风赶来的丫鬟们张望而过。 她们迫于侍卫所慑,都不敢靠近,只得远远地看着,目光里都带上了呆滞。 林家决定离开后,这会儿已经毫不掩饰了。 络绎不绝的人手、浩大整齐的声势,将前来意图怜惜的丫鬟们都震了一震。 “之前不是说,林家没落了?” “外头都是这么传的。” “林家......真的败落了吗?” 看着层层戒备的碧翠阁,她们这才回忆起黛玉当初上京的盛况。 等到小山似的东西都收拾好,小厮们背手挺直等候的时候,林府车轿“不小心”损坏了的消息也传来。 “那么多轿子,全部都出了意外?”紫鹃忍不住重复反问了一遍。 “每一辆车轿的轮儿都被砸得稀烂,全部不能上路。” 传话的侍女低声肯定,又附带禀报了一句:“这会儿已经派人到外面去招揽轿子了。” 黛玉只微微勾起嘴角,心里明白荣国府这是反应过来了。 这时候自己一走,外面流言蜚语就会纷纷扬扬传起来。 这只是开始。 现在他们不过居高临下的后悔,担心贾府名声有损。 等到林府上京、澄清流言,证明林家依旧简在帝心之际,才是他们真正懊恼的时候呢! 黛玉白皙的指尖在朱红色窗沿上划过,面上笑意加深了些。 “不必忙活了。”黛玉缓缓开口,完全能揣摩出贾府的计划,“这时候就算是在外头找到轿子,贾府也不会让它们进来。” 这会他们怕是在暗中筹划着要怎么将自己留下,甚至不惜强硬手段。 果然,没一会就另有丫鬟就进来禀告,说是招揽车轿的人直接被拦了下来。 “林妹妹,我有话要对你说!”王熙凤的声音也适时地在碧翠亭外边远远响起。 她看着抄检之夜的侍从们终于出来,腰间的佩刀让她胆颤颤的,根本不敢上前。 刚刚就不该那么狠地得罪人,这会儿要我怎么劝?! 墨蓝色的大字在外头蹦跶起伏。 “姑娘,我们这会儿怎么办?” 紫鹃也听到王熙凤的喊声。她并不理会,只是盘算着该怎么出去。 黛玉揉揉鹦鹉头上的绿毛,将它的羽毛扰得乱七八糟的。 贾府用的是包围之策,自己内部虽不好突围,可只要有个强有势的外援,就能直接碾压击破。 “将后门守好就是,会有车轿来接的。”黛玉垂眸笑了下,语气里下意识带上了一丝笃定。 鹦鹉张合着翅膀,黑呦呦的眼珠里带着生动的灵活,它挺起胸膛骄傲地“嘎嘎嘎”了几声。 而就像是应和黛玉所想似的,一辆辆宝盖华冠的高马大轿横扫一切,带着浩浩荡荡的声势,从后门闯了进来! 宝车的窗沿和前栏之处,都刻着隐蔽的四爪金龙。它们大张旗鼓、声势赫赫,直接横行至此。 漫天的金光像是恒星闪烁,仿佛一直在那里,亘古不变。 玉儿我来接你啦 和我回家 “不会干事的东西,怎么没有拦住那车队?!”贾琏接收到消息,急急往碧翠阁赶去,语里又是焦急又是责怪。 “那个、那个轿子......”通报的小厮话都说不全,声音断断续续的。 他突兀地吸了一口气,猛地提声震惊:“那个车轿上是宫中皇族的标志啊!” 这要他们怎么敢拦?! 贾琏急匆匆的脚步顿住了,脑子里一阵发蒙。 他这才想起一个传闻。当初林妹妹上京的时候,府里派去接应的马车不够。 那时候就有说,是一排宫中的车轿,浩浩荡荡将林妹妹从大门接进了来。 他之前只是一笑而过,并不以为意。这会儿却是心惊胆战、脚下有些发软。 怎么会有宫中的车轿?林府还有这等门路?林妹妹在府里住了这么久,居然连提都没提一下! 想起这次母亲她们将林妹妹逼走的消息,他就觉得焦头烂额,一时心里杂草丛生絮乱无章。 “爷!爷——” 远远又有小厮踉踉跄跄跑了过来,嘴里都是大喘气。 “怎么了?林妹妹有宫中车轿来接的事我已经知道了,不必再说。”贾琏没好气地一挥手,皱起眉头急促想着方法。 小厮摇头摆手,胸膛剧烈起伏,好一会才破音道:“外面又有一行车轿要接林姑娘,也有宫中的标志!” “是那位新晋的郡主!”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作收破400,感谢预收到900!九千字奉上比心ヾ(●゜5゜)☆ 【完结《黛玉重生当皇后》】 【预收《黛玉是个大福星》】 52、回家回家 玉儿我来接你了! 回家回家 金灿灿的心语在碧翠阁下方蹦跶起舞着,黛玉揉了把手中的鹦鹉, 眼底浮现起淡淡的笑意。 宝盖华冠的高马大轿横行在阁楼面前, 水溶从马上利落地翻身而下。 他英俊的面上难得带上一丝喜悦,看到黛玉下来, 目光里都是闪闪发亮。 金色的字体在他身边盘旋飞舞着, 每一个大字都蹦跶着雀跃。 黛玉莞尔一笑, 冲水溶微微行了个礼, “王爷。” 水溶面色一时柔和了许多, 他稍稍后退一步, 这才轻声开口:“听说林姑娘要出府,我特意来送送。” 说着, 他又低声补充了一句:“毕竟我们是一道的。” 水溶省去林府前提,状若无意地加重了“我们”这个词语, 耳根有些微微红了起来。 黛玉抿唇一笑,只点了点头。 随着一声令下,小厮们将一个个箱子堆上车轿, 侍女也随之寻好自己的位置, 持剑的侍从在外头守着。 黛玉打量了会这宝盖华冠的车轿,只觉得十分眼熟。 看上面浅金的纹案花色, 分明就是自己刚刚上京的时候, 突然出现毛遂自荐的车轿。 虽然自己从预知梦中得知是水溶下令派人去接,可是现实里水溶倒还没解释。 想到这儿,黛玉停下脚步,转头看了水溶一眼, 又冲着车轿略微挑眉。 “这倒是有些眼熟?” 水溶先是愣了一下,半饷也反应过来。 自己急着来接黛玉,却忘了这车轿之前是接过一次的了。 “当、当时。”向来从容冷淡的北静王难得结巴了下,耳根的红色开始往面上蔓延。 直说我当时就喜欢玉儿了? 玉儿会不会觉得我很奇怪 要是玉儿不理我了怎么办 他头上猛地跳出一连串的赤金色大字,在地上焦急地蹦跶来蹦跶去,一个个速度快地简直让人看不清。 黛玉只不动声色地吸气,将面上的笑意压下去了些,贴心地接过水溶的话道:“当时王爷就知道我是林府的了?” “对。”水溶指尖动弹两下,英挺的眉眼垂了下来。 他实在是不敢突兀开口。毕竟前世自己直接告白后,黛玉硬生生封锁了七天的院子,直到自己上了战场都没能跨进去一步。 虽然一开始在院子里也是分两个屋子,可水溶再也不想体验在外头孤孤零零、只自己一人的感觉了。 黛玉略微抿唇,看着水溶头上金字垂头丧气的模样,面上微微一笑。 对方的秘密也多着,和自己不相上下。这会儿她只是稍稍狭促,反正水溶的心语,自己已经知道了。 想起那一片片的金字,黛玉也低头咳了一下,觉得面上有些发热。 “林姑娘这会儿想去哪?”水溶不再纠结前面的话题,目光中带出一丝期待。 他指尖随意比划了下,像是随口提了几个名字,漫不经心道:“北苑、梅花府、朱兰楼?” 而他头上的金字吧嗒吧嗒跳跃着期待: 每一处我都派人打扫过了 全部都是玉儿的! 玉儿想去哪儿都可以 这些金字围绕着黛玉跑来跑去,就像是等着夸奖似的。 黛玉却早有目的地,她只是微微笑道:“去林府。” 水溶俊朗的面上顿了一顿。他这才想起来林府迟早要入京,自然是有府邸准备。 他尽量泰然自若地点点头,就像刚刚的提议不过是随口一说,只示意黛玉上轿。 而紫金色的字体从他头上直直跳下,一个个倒在地上开始装死。 我准备了那么长时间的惊喜啊 不知为何,黛玉总觉得在那一动不动地字体上面看到了一丝委屈。 她弯了弯眉眼,借着侍女的搀扶上了车轿。 等她从帘子看去时,就见水溶利落地翻身上了前方的一匹赤色大马。 他姿态熟练,脚上只微微用力,动作干脆又漂亮。 修长的双腿在马上勾勒流畅的肌肉线条,挺拔的背部直立,墨发随风往后扬起。 水溶没有回头,只是微微抬手示意,浩浩荡荡的车轿就随着他一道往前。 荣国府的人往前不敢阻止,一个个都呆呆站在原地,看着面前车队如同长龙般一路横扫前行,阵仗不凡声势赫赫。 车轿就这样出了荣国府,前方阔亮的蓝天之下,一切都显得亮堂堂的。 黛玉看着面前水溶的背影,心中微微动了一下。 她的记忆在翻转跳跃,自己好像见过这个场景。 仿佛之前也有过一次。在什么地方,什么人,将自己从泥泞中带了出来,是只看着背影就令人安心的存在。 一排排珠缨宝盖车在荣国府外边集合,接连不断的车轿浑身金漆、豪华不凡、将贾府外边都包围起来。 荣国府前厅已经是议论纷纷,刚刚流传出来的消息就让他们吃惊了一瞬,这会儿注意到外头新晋郡主的车轿,更是处处低语。 “郡主怎么会来?难道是前来贺寿?” “贾府什么时候攀上这层关系?” “这位主儿出身奇幻,想结交都没门道呢。” “要我说,此时得罪林家也没什么了,毕竟是要没落。” “只要能和郡主搭上关系,那人脉可是实的。” 宾客们都整整衣摆拉拉袖角,一时有些跃跃欲试,准备给郡主留个好印象。 毕竟对方圣宠在眷,正炙手可热。 然后他们就发现,郡主根本没有下轿的意思,而荣国府前去交涉了人,却面色苍白回了来。 郡主居然前来不是为了贺寿? 宾客们互相对视一眼,整顿衣摆的手停了下来。安静半饷后,突然有人“嗤”地笑了声。 贾政听得消息又急匆匆从里面出来时,就听到外头客人的嗤笑声。 他有些疑神疑鬼地往四周往去,只觉得每个人暗地里都在看自己的笑话。 对上其他人意义不明的视线,贾政面上就滚烫起来。他只强行扯出一抹笑,略微低着头加快步伐往府外迈去。 府外车队成排,周围是带刀的护卫,一个个守着严实,贾政连靠近都做不到,只得提高声音问候。 “不知郡主大驾光临,特来拜见。” 里面是一片的安静。 贾政没有得到回应,面上更是红了起来,只觉得背后的目光像是箭一般尖锐,自己面子里子都要丢光了。 贾珍这会儿也匆匆赶来,学着一道高声问好。 车轿里,长长的薄烟升起,又像白雾似的缥缈,裹着淡淡的芳香。 郡主靠在车背上闭目养神,她生得袅娜纤细,瞧着就温柔和平,让人放下心防。 等听到外边贾珍的声音,郡主漠然睁开双眸,露出里面是与温和外表不同的幽深寒意。 一旁伺候的宫装嬷嬷按了按郡主的手,目光里都是宽慰,“主子,我们不急于这一时。” 想了想,那嬷嬷又补充道:“后面传来消息,林姑娘先一步走了。” 听到黛玉的名字,郡主才收敛了眼里的冷色。 她面上下意识带出温柔,将胸口的情绪压了下去后,只轻声开口:“起轿。” 外面一排的侍从哗啦一下收起了刀,各处彩旗再次高悬,一行车队浩浩荡荡开道走远,完全没有理会贾政等人。 看着车轿毫不停落,贾政面上烫地厉害。 他心中深怨家人逼走黛玉,这会儿实在是没脸见人,只以袖掩面,快步回了后院再做决策。 而贾珍却呆立在原地。他们离车轿不算远,能隐约听到风中郡主的声音。 那是他徘徊不前的噩梦与美梦相交,令他久久不能回神。 -2- 宝盖华冠的车轿在路上浩浩荡荡行驶而过,几乎占据了大半条街,引得行人纷纷侧目。 黛玉只略微掀开帘子一个小角,虽然外头的声音传不进来,不过有小小的心语在蹦跶着。 这是哪家上京?居然如此声势 外官不是才开始启程? 又是一个不能得罪的人家 在众人瞩目之下,那长龙似的车轿缓缓前行着,最后停留在朱红色大门、有两大狮头的府邸面前。 金色的牌匾在光下闪闪发亮,上面是龙飞凤舞的两个大字:林府。 远处压抑不住的喧哗声低低传来。 这时候流言已经传得到处都是,都说林府被拿着错处下狱,怎么还能有这般阵仗? 一时间,心思活络的人已经开始转过弯来。 之前早就派人打扫过,管家一早就迎了出来,车轿直接入了林府内院。 整个府邸是仿照扬州建造而成,黛玉终于回到了自己独自的院子里。 排排物品被重新分派安装,小厮丫鬟上上下下有规不絮地动作起来,侍从们在外府开始定点巡逻。 紫鹃端出茶水伺候时,有些奇怪地瞧了水溶一眼。 这会儿人已经送到了,王爷怎么还不走? 水溶轻易能看出她的疑惑,却依旧站着没动。 这还是他第一次进入林府,等到林如海上京,也不知会是什么情形。 一想到自己还没和玉儿父母直接交谈过,水溶心头倒有些紧张。 黛玉刚刚从里头出来,就看到一行金色的大字跳到自己面前: 岳父!将玉儿许配给我,我会一生对她好 她下意识愣了下,一时没能理解怎么突然蹦出一个岳父来。 还是水溶看到黛玉,自己低低咳了一声,将满脑子的模拟求亲给撇开。 他的耳根微红,面上尽量保持着冷静,又忍不住将目光转了过去。 “这会儿也没什么好招待的,我带王爷四处看看?”黛玉总觉得自己经常跟不上水溶的思路,这会只含笑示意。 水溶冷静地点点头,自然地起身,而他头上的金字正在开心地蹦跶着: 玉儿要带我看林府! 我求亲的成算又高了一层 黛玉笑而不语,引着他往前走去。 林府中有巍峨假山从立,楼阁厅殿轩峻。 花园子里有湖泊景秀、树木山石,还架翠竹秋千,上面缠绕着白色小花藤蔓。 黛玉一一点过各处地方,指尖在一个小院上停了下来。 这是之前是黛玉胞弟的院子。当初胞弟还小,可院子早已先备好了。 黛玉还记得弟弟圆溜溜的眼睛咕噜咕噜转着、白白胖胖的手臂就像是莲藕,看到自己就咯咯咯笑。 他总是呜呜丫丫地喊着,试图要姐姐抱抱。 黛玉一直以为弟弟会健健康康长大,会和自己一道上学玩耍。她满怀期待,连带着先天怯弱的身子都好了许多。 直到胞弟突然就起了高热,药石无医,在刚会喊“阿姐”的时候一病死了。 想到这里,黛玉只觉得喉口一堵,眼睛热了起来。 那段时间她也痛得高烧不起,身子再度虚了下去。 之前一直以为是天灾所致,直到现在黛玉才发现,原来他们一家差点家破人亡,是因为人祸。 她微微吸气,思绪像是暗流般疾驰而过。 水溶不知道黛玉为何突然沉默了。他看到黛玉眉心的颦起,心中也焦急起来。 他直觉现在比战场杀敌还难,在战场上自己可以凭一身武力直取敌营、如入无人之境。 可这会他却不敢伸手去抚平黛玉眉间的哀伤。 水溶飞快思索着话题,好半天才试探性地开口:“这儿景色正好,可要来作画?” 黛玉看水溶面上难得出现的小心翼翼,只点点头,又垂眸眨眼,挥去其中的湿意。 在预知梦中,她看过幕后之人一次。那人笑起来眉目狭长,就像是蛇一般阴冷。 虽然自上京到现在,还没在现实中见过。不过总有一天,会为胞弟报仇。 侍女们将画板拿了出来,各色的颜料排得整整齐齐。又有一连排的大小画笔挂在玉架上,如同山脉层叠起伏。 “随意取亭中一物来画即可。”黛玉稍稍挽起衣摆,选了个小毫笔。 之前七巧之节,就有看到水溶心语说为自己画了幅画,只是被鹦鹉毁了。 他甚至知道画手“四大家”。黛玉想了想,潜意识里认为水溶会作画。 这会儿水溶看着自己面前的画板,想起自己之前的画作,难得有些心虚。 可对上黛玉的明眸时,他又坦荡地应了一声。 没准今天超常发挥画的很好 他也挽挽袖摆,在一排的画笔中看了一圈,选了个和黛玉差不多的,就大胆下笔起来。 前世黛玉也常作画,自己只在一旁陪着看她挥笔。 这还是他第一次跟着黛玉一块。 水溶下意识看了黛玉一眼。微微垂眸认真画笔的黛玉简直是闪闪发光。 他心头一动,笔下一重,颜料就混了上去。 水溶有些紧张地皱起眉梢,在引来黛玉眼神询问后,他一边补救,一边随意开口道:“林府过几天就会上京,到时候流言就会不攻自破。 ” 黛玉又将注意力放回画上,略微勾唇:“只是上京后,按着礼儿,我们倒是还要去拜访荣国府。” “到底她们是长辈,占着天然的优势。” 水溶谨慎地点点头,这的确是一个问题。 前世自己一开始并不在意这个王妃,等到后头想讨好黛玉,就一股脑地对她身边的人都好。 贾府作为黛玉外家,得到许多便利。自己直到后面才发现他们关系并不亲近。 虽然前世将所有的东西都一一拿了回来,可想起黛玉曾经受过的苦,水溶低了低头,英挺的眉眼闪过一丝杀意。 黛玉的画笔转出漂亮的一抹,她又接着道:“这时候就要故技重施了。” “像是之前散布林府假消息一般,只要让我们这边站着大义,就能立于不败之地。” 黛玉将话说出口,才发现自己对水溶是有些不设防,已经能下意识将计谋告诉他了。 她微弯眼眸,对上水溶视线时,又略微挑了挑眉。 对面一时金光大盛。 水溶还是第一次见黛玉这么活泼的小表情,他心里扑通扑通跳了起来。 要是现在在打战,那玉儿一个眼神我就可以直接投降 黛玉低笑了声,这会儿她已经完成一幅画,转了转画板就将它展示出来。 那是池中摇曳的一片荷花,盛开着花瓣边缘有略微红色,上面还附着一层淡淡的金光。 “我画好了,王爷呢?” 水溶本想问那金光是什么,可这会儿他看看自己面前的画板,心头一下紧张了起来。 他含糊应了一声,左右动动画板,面色有些紧绷,倒托着他眉目越发冷峻。 失手了 玉儿不会嫌弃我吧 这行金字像是小蚂蚁似的在画板上跑来跑去,透出一股子焦急的劲儿。 黛玉看他指尖都有泛白,连忙温和笑笑安抚道:“都是随意画画罢了,哪里就要认真。” 水溶小心翼翼地看了黛玉一眼,这才将画板转过去。 看到画板的一瞬,黛玉沉默了。 她之前看水溶紧张,只以为是在自己面前放不开,心中并不以为意。 这会儿她才发现,水溶是真的不会画画啊。 画板上是红色的一团,右上角又有绿色的一团,中间还有黑色的线条。 就像是颜料倒混在画板上,瞧起来是张牙舞爪的混乱。 可每根线条间又有间隔空隙,看得出画手的用心。 黛玉想过他画的丑,可没想到会这么丑。 对上水溶有些期待又藏着忐忑的眼神,黛玉失笑之下,难得有些为难。 她目光在院子里转了一圈,实在是猜不出来画上是什么东西。 鹦鹉在两人上方盘旋着,这会儿也扑腾着下了来,盘旋着落在画板上舒展着翅膀。 它又低头看了画一眼,又看看水溶,毫不留情“嘎嘎嘎”笑了起来。 黛玉突然灵机一动,她看鹦鹉身上红羽绿毛,又对了对画板,面上带起一抹笑道:“这画的是鹦鹉吧?” 她越看越像,又鼓励了一句:“倒有四大家的风格。” 而鹦鹉呆滞了下后,给了黛玉一个不敢置信的眼神。 它“呸呸呸”了好几下,蹦跶着跳了起来,嫌弃之意溢于言表。 水溶明显愣了一愣,然后又故作坦然地点点头,漫不经心似的将画板转了回来。 一行金字委委屈屈地从他头上跳出来:我明明画的是玉儿啊 作者有话要说:水溶:扎心了 谢谢大家的支持,五千字奉上。评论前台暂时看不见,不过后台还是可以的ヾ(●゜5゜)☆ 53、解决祸事 黛玉垂眸眨了两下眼睛,再抬头的时候, 才确定自己没有看错。 真的不像吗? 又是一行小字跳了出来。它并没有像先前的心语一般大张旗鼓地跳动, 而是委委屈屈地缩在画板上。 黛玉看水溶若无其事地转着手上的画笔,又看看将自己蜷成小小一团的心语。 她一时有些想笑, 又自己忍住了。 “咳, 刚刚再想一遍。”黛玉指尖蜷缩了一下, 顿了顿后, 还是将话说了出来:“那画是不是有点像我?” 她有点奇怪的感觉, 说出这句话的时候, 自己的良心好像受到了谴责。 然而水溶目光一下子亮了起来。 他飞快地抬头看了黛玉一眼,英俊的面容带上了矜贵, 嘴角忍不住微微翘起:“嗯。” 水溶又将画板转了回来,给黛玉指了指认真地解释:“这个红色的是衣服、黑色的是头发、绿色的是树。” “果然有四大家的风格。”黛玉委婉地夸了一句。 对上水溶亮晶晶的视线, 黛玉倒觉得他这时候和吃着瓜子的鹦鹉很像。 她又另挑了一个角度含笑赞道:“那树画的很是生动,有风吹过的缥缈。” 说到树,黛玉倒是想起碧翠阁前面的黄金树, 顺着接了一句:“可惜风铃树留在荣国府那儿, 上面的花很是漂亮。” 那可是水溶一夜之间为自己装扮而成的,上面是多少朵黄金小花。 黛玉还记得预知梦中水溶一株一株地给黄金花浇水, 现在倒是全部留在贾府, 也是可惜。 其实黛玉倒是有些好奇,水溶当初是怎么在一夜之间将风铃树上栽满黄金花的? 等她微微凝神看过去时,倒是看到赤金色的心语蹦跶了下: 风?什么风?画树的时候没有风啊 没事儿这就补上 水溶在画板上又勾勒了下,在绿色的颜料里勾出黑色线条, 倒是想起另一事来:“今天的落水,是有人在设计?” 黛玉点点头,略微沉吟了会。她也不知道怎么解释,总不能说是做梦梦到的。 对上水溶略带关切的眼神,黛玉干脆直接点了一句:“是薛家和史家设计想让我下水。” 水溶英挺的眉目稍皱了起来,低眉略微沉思了下。他指尖扣在画板上,越显英俊而挺拔,有着深邃的吸引力。 黛玉只以为他在思考对方是怎么动手的,毕竟自己什么都没说,只给出名字。 这时候一般人哪怕嘴上不问,心里也会有些嘀咕自己是怎么知道的。 等她凝神看过去的时候,就见到赤金色的心语顺着画笔划过,正大张旗鼓的跳动着: 薛家和史家,该怎么弄倒他们玉儿会更开心? 先拿王家祭个天好了 黛玉笔尖顿了下,没想到他将相不相信自己这个阶段跳过去了,直接就到了要替自己复仇的时候。 她弯了弯眉眼,感到被无条件被信任着。 等天色些微暗下来,水溶哪怕舍不得,还是适时地告辞了。 “流言的事情就交给我。” 他面上难得踌躇,又细细叮嘱了几句:“贾府可能还会有动作,林姑娘不必忧心,我都会处理好。” 黛玉只随着他的话表示赞许,每说一句就点点头。 而后又目送着水溶带着一身金色光辉而去,心语起起落落,每走一步就掉下一句晨星般的闪耀。 他走过的路都染上了金色光芒。 黛玉随手在荷花上再加了一层金光后,便让侍女收拾了画板颜料。 紫鹃收拾到水溶那儿,难得卡了一下,她谨慎地问了问:“姑娘,这个是颜料试色纸?” 黛玉哑然失笑,她摇摇头,“和我的画一道收到库里吧。” 顿了顿,她还是试探性地问了一句:“紫鹃,你看这个,像什么?” 紫鹃小心收拾着画板的手顿了下来。 她古怪地看了画一眼,目光在周围转了一圈,最后恍然大悟似的指指鹦鹉道:“是鹦哥吧!” 鹦鹉吧嗒吧嗒跳着脚,在上头“呸呸呸”了声,一股脑拍着翅膀飞远了。 贾政今儿去府里办事的时候,就觉得同衙看自己的眼光怪怪的。 他心里存着事,也不好直接问,只别扭着低头忙活。 好不容易回去,他在轿子上刚叹了口气,道儿上人说话的声音就透了进来。 “这也是奇闻,荣府倒是和林府断了关系。” “林府没几日就要上京侯刑,断了倒是也对。” “只是心忒狠了些。” 贾政眉头狠狠一跳。这不过是他们府里的事情,怎么这会就传地到处都是了? 他憋着一股气赶回去,还没等寻得王夫人,就见贾赦就先过了来。 贾赦板起了脸,脚步快了些,当着下人的面就质问一句:“这是怎么回事?我在外头听得风言风语的,怎么好好的将外甥女赶走了?” 贾政只觉在下人面前失了面子,一时又气又恼,只一道往贾母院里去。 这时候接近晚省,老太君院里人倒是齐全。 贾政让三春先出去,规矩行礼后,便将自己路上听得的一一说了出来。 “哟,还有这事呢?”邢夫人在下首忍不住先笑出了声,她又连忙皱皱眉,将面上的笑意压了下去。 “我那会在前院招呼客人,一时忙着没去看,竟然严重到这个地步了?” 邢夫人提高了声调,一边说着,一边拿眼睛去看王夫人。 王夫人面色不变,只笔直地坐在椅子上,手上一下一下转着佛珠,垂眸不语。 看她只低头不说话,邢夫人自觉占据了上风,乘胜追击继续叹道:“外头传成这样了?贾府的脸面要往哪儿搁?” 贾母闭着眼在铺满红毡的榻上歪着,由鸳鸯揉着额角,一直沉默不语。 这会儿听得邢夫人不依不饶,她只掀着眼皮往贾赦贾政那儿斥了一句:“毛躁躁的。多大人了?还如此不知体统,这算得上是什么事。” 邢夫人又受这指桑骂魁的气,暗地里撇了撇嘴,看了贾赦一眼后,也低头不说话了。 “老太君说的是,这算什么事呢。”薛姨妈在位置上笑了笑。 这是她在上次被分出贾府后,第一次进了来。 这会儿她笑吟吟地顺着话题,转了个角度道:“我只看着外头有些不对呢。怎么一股脑的,竟然都在说是荣府的过错?” “实在不对劲。毕竟是林姑娘自己要搬出去,我们倒是劝着她呢。” 薛姨妈说到这儿就停了下,面上语气里都是疑惑,引得人往这边想。 她身上是件墨蓝的裉袄,显得格外的富丽堂皇,倒是将一旁半新衣裳的宝钗,衬地妆容雅淡、清秀慧丽。 宝钗端端正正地坐着,看众人面上沉思地差不多了,微微一笑接过薛姨妈的话头:“妈说的是。到底林妹妹是小辈,该守规矩的。” “这件事怎么说,也是她忤逆长辈才对。” -2- 贾母听着就不自觉点了点头,这话是说到了她心坎上了。 这倒是启发了王熙凤,她思绪转地飞来,连忙开口抢了一句:“正是这个道理!我们可是长辈。” “要我说,老祖宗也不必忧心。哪怕我读书少,也知道天下总逃不出一个孝字。” “只要我们去林府往外边走一圈,将事情说开了。这时候林妹妹要是愿意回来,那就回来。不愿意回来,那就是她不孝。” 王熙凤越说越是顺畅,语调越来越快。生怕这个功劳被宝钗给抢了,只一股脑地接了下去。 宝钗状若无事地抛下那一句后,也不和凤姐儿争。 她只含笑听着王熙凤的话,瞧着就是一副安分随时的模样。 贾母挥开了鸳鸯,自己坐了起来。这会儿她心头还隐约急促跳着,之前黛玉那一摔,实在是给她留下太大阴影了。 “也罢了。” 老太君咳了下,又淡淡叹了一声,起着皱痕的面上沾染了失望:“总要让玉儿知道我的苦心才是。” 王熙凤忙忙奉承了几句,又推波助澜接话道:“这可定是要澄清的,老祖宗将这事交给我就是。” 贾母只点点头,透出一股疲惫的劲儿,并不在这个事情上多谈。 好一会后,她才转向薛姨妈,面上带出淡淡的笑意:“之前也是委屈你们了。” 这说的是先头因为诅咒之闹,将薛家赶出去的事情。 薛姨妈摆摆头含笑不语,而凤姐儿又赶着上前开解:“我们都是一家的亲戚,又不是林妹妹那样不懂事的小辈,哪有什么隔夜仇。” “刚开始时,大家处得倒好,只是后头林妹妹......”说到这里,王熙凤又自己摆摆手:“罢了罢了,不说也罢。” 凤姐儿知道过犹不及的道理,她只含糊了下,不再往下说。 薛姨妈由着王熙凤巴拉巴拉说了一堆,面上的笑意就没有变过。 “那宝丫头也是受委屈了,我心里可是疼你的。”贾母又冲宝钗招了招手,示意她到自己身边坐着。 听到这话,凤姐儿眼珠转转,难得安静了些。 宝钗知道她指的是之前落水的事情,这会只含笑大方过了去。 这个位置,从来都是只有宝玉和黛玉能享用的,宝钗对此心仪神往已久。 可现在坐上去了,她顺着看了周围一圈,倒也觉得没什么可激动的。 “难得两头话解开了。宝丫头不如再回来住着?房间都是保留好的。”贾母拍了拍宝钗的手背,语调里都是爱抚。 宝钗感受着这平时黛玉的待遇,面上依旧是平和温顺,“我近日身上有些不自在,东西也都在王府,突然离开怕是有伤他们的心。” 她委婉地拒绝了。心下看出贾母想联姻的意思,并不大乐意。 之前宝钗的确是考虑过宝玉。可这回儿她有了王府做后盾,只要做成义女,那唯一一个商户身份的劣势也没有了。 宝钗忍不住垂眸眨眨眼,遮去眼里的冷色。 她倒是感激王景这会在寺庙,最好永远不要出来才是。 现在她自认为不比黛玉差什么,目标更是在青云之上——她意属的是北静王。 宝玉和王爷比起来就像个孩子。 只是最近王家还没有书信传来,加上之前黛玉的话,让她有些莫名不安。 想到这里,宝钗换了个称呼,对贾老太君温和笑了笑,面容上都是歉意,“若是老祖宗不嫌弃,我多多过来请安就是了。” 王夫人本来一直在低头转着佛珠,虔诚修行不问他事。 现在听到宝钗的话,才抬头淡淡扫过她一眼,手上的佛珠都顿了顿。 贾老太君也不好多说什么,只摸摸她头发,夸了一句好孩子。 晚饭伺候着吃了一顿散开,凤姐儿想着自己的事,在路上直直往前走着。 今儿是累了一天,王熙凤只觉得手脚发沉,一不小心就绊在石子上。 陪嫁丫鬟平儿在她要摔倒的时候连忙上前,一把将凤姐儿扶了起来。 她又是心疼又是埋怨:“最近奶奶神思不属的,是该找个太医好好看看了。” “奶奶何必对林姑娘那么上心?这又不干我们的事。” “糊涂东西!” 王熙凤唾了一口,看着周围没人,这才和自己心腹交代了下:“你宝姑娘,怕是要成为宝二奶奶了!” 凤姐儿说道这里,就觉得血气上涌,脚下又是一个踉跄。 平儿连忙扶稳了,只会意地点点头。 这个事情她还是知道的,毕竟落水被宝玉救了,总要有个交代才是。 而王熙凤面上沉了些,她掰了掰指甲,“要是她嫁进来,这份家当到底是落到谁手里呢?” 对着自己的心腹,她并不设防,连吐息都冷了些。 自己是王夫人的外侄女,而宝钗是王夫人的外甥女。 哪怕自己先前那般讨好,王夫人也更偏向宝钗。 如果不能贾母面前做出名声来,等到日后宝钗进来了,自己岂不是就要被拿捏了。 自己可还放着利钱呢,绝不能让旁人知道了。 王熙凤心中一串串的念头划过,想的她头又有些疼了起来。 “奶奶好歹顾忌些身子。”平儿叹息着劝了句,手上微微用力扶稳了她。 凤姐儿只点点头,想着等明天去过林府一趟,就回来请太医。 -3- 鹦鹉“嘎嘎嘎”的叫唤声从外头传来,这时候天色已经微微亮。 黛玉在床上缓缓睁开眼睛,依旧躺着没有动弹。 终于回到自己家了。 黛玉轻叹一声,又揉揉眼睛,只觉得昨晚睡得特别安心,是从心底的轻松自在。 她这才察觉出来,就算是自己刚刚上京城的时候,老太君对自己疼爱有加、贾府中人毕恭毕敬,可自己心底还是觉得拘谨。 毕竟那是外祖母的府邸,哪里有自己院子来得舒坦。 黛玉舒展着身子从床上起来,推开窗户往外瞧了下。 她昨天就看见鹦鹉在林府上空各种盘旋,像是在熟悉环境,又像是在选择落脚的地方。 最后鹦鹉还是在这个院子里的大树上搭了窝,正好还能催自己起来。 外头守着的紫鹃明怡听到动静,得到示意后才进了来,只服侍着黛玉梳洗。 “外头这会儿怎么样了?”黛玉顺着她们动作,又随口问了一句。 按照上回水溶的行动力,这次怕是已经将风声放了出去了。 黛玉看中紫鹃的细心,昨儿分她一些人手,专门打听着各种事情。 紫鹃对此算是得心应手,她只轻声禀报道:“外边已经布满林荣二府要断交的传闻。都说贾府狠心,但是也果断。” 她顿了顿,这才含笑加了原因:“毕竟林府是要落败了。” 黛玉抿唇一笑,水溶的流言散布地倒是比她想的要更深些。 这种带着贬义的夸奖,等到林府上京的时候,那就是一个个响亮的巴掌,会直接扇回它们脸上。 这是来家的第一天。黛玉换了身银红色长纱裙,微红的色泽衬托得她面如桃花、色比芙蓉。 昨儿东西都一个个收好了,她细细看过。 御赐的碧簪和水溶的墨玉一道放入库房,念珠倒是继续在腕上戴着。 而后她又在库房里看到水溶画的那副四不像,还是忍不住笑出了声。 之前黛玉可是在水溶心语里,看到他说要自己作诗作画的。 虽然都作了,不过这水平实在是令她忍俊不禁。 黛玉正在林府中漫步四处瞧瞧,就听到外面有小丫鬟禀报,说是有贾府的马车远远开来。 听到这个消息,她是一点儿也不意外。 贾府迟早会找上门来,这时候倒是和她预料的差不多。 黛玉直接往外院的楼阁里去了。 这栋楼设计地正好,可以在上方远远地看到外边观景,又有垂帘能遮挡其他人望来的视线。 这会远远一匹黑色大马,拉着轿子缓缓过来。上面还有个张扬的标记:贾。 王熙凤在马车上,有些呆直着眼,愣愣看着林府外边连绵不断的外墙。 她是知道林府在京城有宅子的,之前甚至想过,可以将利钱藏到林府上。 可她没想到会林府这么大!这个寸土寸金的地方,简直要占去整条街。 随着马车往前,王熙凤越看越是吃惊。 这地方可不止是要有钱、还要有门道手段才能买下。 一段时间后,她终于看到林府朱红色的大门,上有黄铜的钉子节起。 从外头可以看到里面峥嵘楼阁,又有蓊蔚洇润之气。 怪不得林府会被抓呢,光光是这个府邸的气势,就比得上多少人家? 这样一想,她的心又平稳了下来,另一个想法倒是起了来。 毕竟这时候林府只有黛玉一个人了,只不过是个略微有点聪明劲的孤女罢了。 今后自己要是使点手段,倒是可以将她这个宅子给诓下来当自己的。 这得是多少银两啊。王熙凤感叹了下,又有些后悔自己之前没出手。 要是提前出手了,没准这会黛玉的府邸就是自己了呢,哪里还要辛辛苦苦放例钱。 不过这会儿也来得及。王熙凤算盘打得啪啪响。 这会林府门前无人看守,只有大石狮子张扬地咆哮镇守。 凤姐儿往旁边看了下。今天她特意换了辆刻着荣府标志的马车,大大方方地往这边来,倒是也吸引了不少目光。 有人在看就好,只要有人,才好将消息传出去。 她也不令小厮上前敲门递帖子,而是唤来了丰儿。 “你一会就直接上去,不必叫门,只直接喊。” 王熙凤拿捏着强调提声了句:“林姑娘有礼,贾府长辈请林姑娘回去呢。老太君都气病了,林姑娘还不回去吗。” 说完凤姐儿就嗤笑一声,有些自得地翘起嘴角。 这借刀杀人这一句话喊出去之后,外人只会说荣国府还是疼惜女孩,反而是林黛玉不知好歹。 丰儿领命也笑,她心中也怨着黛玉呢。 之前为了瞒过邢夫人,她接着黛玉的名声扯个谎。 谁知道那林黛玉直接从后面就进了来,害得她被凤姐儿一顿申饬。 虽然这不是黛玉的错,可她思来想去,还是决定将这件事怪在林黛玉身上。 谁让贾府就她一个外人了。丰儿这会儿巴不得有人陪自己一起倒霉才好。 黛玉看着林府的马车停在外头不动,微微凝神,就看到一行墨色的心语在马车上蹦跶着,对王熙凤的心思了如指掌。 这就是辈分的压制。要是真这么一喊了,传出去后定是自己的不对。 丰儿这会慢慢往前走着,她头上深紫色的大字正在一下一下张牙舞爪地跳着: 林姑娘可别怨我,这也是你倒霉! 黛玉轻轻敲了下栏杆,微微抬起手腕,准备让侍女出去先一步动作。 还没等黛玉令下,丰儿突然凭空往前一倒,踉跄了下就摔在地上。 在外头看来这是她自己摔跤,可黛玉有了读心术后,视力倒是更为出众。 这会儿她能看到,空中有一个小黑点窜过,带着凌厉的气势,直接将丰儿击倒在地上。 等她细细看去,才发现那黑点是一颗瓜子。 黛玉微微挑起眉梢。 要是这会看到的是石头、树叶,她还不会这么吃惊。毕竟这儿也有飞花摘叶可伤人的传闻。 可这用的是瓜子...... 提起瓜子,黛玉就想到鹦鹉。 难道自家鹦鹉成精开始帮忙了? 丰儿倒地挣扎两下,张张嘴正要喊,又是一颗瓜子直直飞过,让她“扑腾”一声、四肢着地跪倒在林府面前。 不远处有行人的心语蹦跶了出来: 这是怎么了? 贾府是做了什么对不起林府的事?要行如此大礼? 外人没能看到瓜子,只觉得诧异。王熙凤倒以为是见了鬼了。 “就算是鬼又如何?!”王熙凤思来想去,冷冷一笑,又派一个丫鬟上前。 丫鬟哆哆嗦嗦走了几步,不出意外最后又是双膝跪地,像在给林府赔罪似的。 凤姐儿一时发了狠要自己上去,可没等她出轿,马车突然一抖。 黑色大马像是受了什么刺激似的,猛地抬起前肢,拼命左右挣扎着往前蹦去。 王熙凤手上死死拉着窗沿,登时就是一阵天旋地转,她像是被颠簸地散了架,浑身上下都疼。 “吁!”“吁——” 马夫好不容易才驾驭住马匹,将轿子重新稳定下来。 王熙凤才力竭地倒在位置上,胸口涌上一阵窒息感。 “奶奶?!”平儿在后面一直追着,看凤姐这幅虚弱的模样,就直接下令先回荣府去。 黛玉眼看着一场风波就这样消无声息地熄灭了,心下倒是带上了些猜想。 她微微凝神,往四周扫了一边,明眸在光下盼顾生辉。 一行金字溜溜达达跑了出来: 我这会出现,玉儿会夸我吗?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作收过450,六千字奉上~谢谢大家的支持ヾ(●゜5゜)☆ 54、晋.江独家发布 这行金字从路中间溜溜达达了过来,一个个排着队瞧着就乖乖巧巧的模样。 黛玉微微偏头看着它们蹦跶起伏着, 眉目间下意识染上了浅浅的笑意。 哪怕这会没见到人, 她也猜得出这是谁的心语了。 之前水溶说会处理好一切的时候,黛玉还以为他是暗中安排了人手。 没想到居然是自己守着吗? 黛玉抬头顺着心语往两边张望了下, 却没能找出水溶在哪儿。 林府占据了一大半的街道, 这时路上只有寥寥几个行人。唯一有可能的, 就是林府对面的宅子了。 黛玉微微凝神, 一存存扫过对面的府邸。 那是同样恢弘的宅宇, 门前是空落落的一片, 连块牌匾也没有。 她曾经一度以为对面是空宅,这会儿倒是另有了想法。 从黛玉这儿瞧过去, 里面也没有什么楼阁,唯一值得称道的, 就是有棵苍天大树。 那树不知是什么品种,枝干都是灰墨色。这会到了秋季,上面依旧是枝繁叶茂的一片。 枝叶交叉遮挡住黛玉的视线, 她看了会都觉得有些眼花了, 只揉揉额角放弃了。 要是水溶想出现,一会他就会自己上门的。 黛玉正准备下去的时候, 鹦鹉从远处响亮地叫了声疾驰而来。 它从来都是慢悠悠地扑腾翅膀, 难得飞得这般快,就像是前面有瓜子在候着似的。 黛玉还没来得及招呼一声,那鹦鹉就直直冲着对面府邸飞去,飞快钻进那棵大树里。 然后黛玉就顺着鹦鹉的轨迹, 看到了水溶。 水溶一身墨色的劲装,勾勒出肩宽腿长。他正挺拔地站在大树的主干之上,差点就能和树枝融为一体。 若不是这会儿动起来,黛玉就没能发现他了。 水溶正威胁似的将瓜子抬高了些,一手要抓突然出现的鹦鹉,一边略带慌张地朝着自己这边张望着。 金色的心语在灰墨色枝干上越显闪闪发亮。 玉儿没有发现我吧? 这和我想象的出场方式不太一样啊 我就是把瓜子从这儿丢下去,都不会给你! 黛脑海中一下子浮现出一幅画面。 向来俊朗淡漠的北静王,一边在树上悄悄地守着,一边还在磕着瓜子。 要是将水溶换成鹦鹉,也是一点违和感都没有的。 黛玉倚靠在阁楼朱色栏杆上,捧着下巴悠悠闲闲看着对面的争斗,忍不住笑出声了。 他之前看着也不是爱磕瓜子的模样呀。 紫鹃看黛玉微微笑起来,浓密纤长的睫毛起伏着,侧脸是白皙的娇润。 “贾府的人也不知是怎么回事,不像是来质问,倒像是特来赔礼似的。” 紫鹃揣摩黛玉开心的原因,试探着开口接了一句。 黛玉这才收回视线,顺着往下一扫,就瞥见街上有相似的心语冒了出来: 荣府有些奇怪,难道在认错? 马车居然莫名惊了,瞧着奇异 难道林府运不该绝? 她一个个顺着看过去,略微点点头,心中若有所思。 这倒是个思路。若是好好地引诱一波,就能直接杜绝掉贾府这种上门的压迫。 黛玉葱白的指尖点了点朱色围栏,低声让紫鹃将这种消息流传出去。 就她岔开眼这点功夫,对面水溶就撑着枝干往下一跃,身形矫健悄无声息地落了地。 而鹦鹉垂头丧气地扇动着翅膀飞了回来,绿毛在空中顺着风往后摇曳。 “小气、小气。”鹦鹉蹦跶着落到黛玉面前,垂头叹气地叹着气。 黛玉一伸手,鹦鹉就支着小短腿两三步跳了过来。 它黝黑发亮的眼珠转了转,讨好地蹭了下黛玉,嘴里吹捧道:“大方、大方?” 黛玉笑吟吟地揉了它一把,在楼阁里坐了下,顺着它意思让人将瓜子拿来。 侍女不仅将瓜子带来,还带来了北静王上门拜访的消息。 水溶有些心虚地换了一身月牙白的长袍,衬映着他面如冠玉、目似明星。 ——和之前的黑色劲装是两个极端。 “林姑娘,刚刚你没事吧?”水溶边问着,边顺着楼宇往外望去。 这儿倒是正正好可以看到自家园子。 他一时有些紧张又有些期待:玉儿会知道是我吗? “也是奇怪,她们就直接摔倒了,瞧着倒是神奇。”黛玉眼底浮现出笑意,微微行礼应了一声。 她清眸往水溶身上放去,放缓了声调狭促一笑:“也不知是何方神圣庇佑。” 水溶嘴角控制不住翘了下,他目光四处转着,就是不敢对上黛玉视线,俊美清朗的面上染了薄红。 一行金字在地上转着圈圈骄傲地跑来跑去:是我呀是我呀 鹦鹉在桌上磕着好不容易得来的瓜子,一见到水溶就张合了两下翅膀,跃跃欲试要往他那儿撞去。 “嘎——” 水溶心情正好,只垂眸瞥了它一下,深邃的眉眼里带上了一丝警告。 放了那么久的瓜子你不寻,偏偏刚刚飞过去 已经全部没有了! 鹦鹉被惊地收敛翅膀住了脚,不甘心地桌面上蹦跶跳着。 它突然“噗”地一下,将嘴里的瓜子壳一下往水溶那儿吐去。 水溶轻松地看着瓜子在半空中落下,一丝一毫都没有碰到自己,只毫不在意地略微扬眉。 鹦鹉气急败坏地跳着脚,嘴里嘎嘎叫:“小气、小气!” 黛玉忍不住弯了弯眉眼,她又是好笑又是怜惜地揉揉鹦鹉羽毛,倒是懂了水溶为何会在树上放瓜子。 鹦鹉的瓜子锦囊都在荣府的黄金树里藏着呢,这会儿来得匆忙,一时没能跟着带回来。 水溶那是想引得鹦鹉过去,好将它...... 她思绪顿了下,看着桌上一个个赤红色的拔毛!下水!做成菜!。 每一个心语都摩拳擦掌、蠢蠢欲动地要往鹦鹉身上扑去。 水溶眼看鹦鹉被黛玉安抚着,指尖微微动了一下,飞快转了个话题道:“我这会来找林姑娘,是得到了消息。” 他说着招招手,后头两个低眉顺眼、瞧着普普通通的丫鬟就上前一步。 “就这儿说了?”水溶目光往周围转了一圈,捎带询问地看向黛玉。 被他视线扫过的侍女们不敢抬眼对视,都被压迫地低下了头。 黛玉莞尔一笑,点点头应许:“都是自己人。” 毕竟在场的不是林家心腹,就是水溶派过来的心腹了。 那我也是自己人了 一行金字飞快地从水溶头上跳了出来,喜气洋洋地在空中散成金色光点,映出水溶微红的耳廓。 他低低地嗯了一下,勉强维持住面上的矜贵,只示意丫鬟开始。 那两个平平无奇的丫鬟对着站好,张口就是对话。 “这是怎么回事?不会是你为了嫁给二哥哥,特意弄来唬我的吧?!” 这声音一出来,黛玉抚着鹦鹉的手就顿了下。 她细细打量了会面无表情的丫鬟,一时有些惊叹:明明就是史湘云的声音! 而另一个丫鬟也接着说了下去,嗓子里冒出薛宝钗的腔调。 “这只是个意外,我不会嫁给宝玉的。如今王家要回来了,我的事自有王家做主。” “我们可是说好的,我帮你把林黛玉嫁给薛蟠,你让我嫁给宝玉。” “若是最后出了什么意外,那别逼得我撕破脸。让她们好好看看,你这个无辜的落水者到底是什么人!” “云妹妹你就放心吧,我们当初那么亲密,难道会因为这个事破坏了吗?” “我自然会助你成为宝二奶奶的。” 丫鬟的声调拿捏的很到位,将宝钗话里的温和与算计都表现了出来。 水溶微微抬腕,两个丫鬟就一同低头停下了声音动作。 “她们在我名下酒楼的包厢里被认出来,正好一道记录下来。”他低声稍稍解释了一句。 黛玉还是觉得有些惊叹,之前听说过皇室有特殊的记录手段,今儿倒是见识到了。 要是闭上眼,简直就是宝钗和史湘云在自己面前对话。 她这会有些新奇地问了一句:“后面还有吗?” 水溶不知为何有些不好意思地咳了下,在黛玉明眸投过来的时候,还是如她愿地挥挥手,让两人说了下去。 学着史湘云的丫鬟继续不依不饶道:“二哥哥那么好,你是商户女,王家哪里还有更好的人选?” 扮演宝钗的丫鬟面无表情地微微吸了一口气,语调里依旧是温和的解释,又暗藏着压抑: “只要王家上京,我就会被认为义女,自然会有更大的用途。” “云妹妹若是不信,我就直说了。我看上的是北静王。” 两边的话到这里就告了一个段落,黛玉有些哑然失笑。 宝钗一贯谨慎低调,现在连北静王都说出口,怕是有除去史湘云的心了。 黛玉正思付着怎么瓦解她们,一行小小的金字便蹦跶上了桌面: 紧张 玉儿现在是什么想法? 她有些好笑地往水溶那儿看去,就见他若无其事地收回了视线,正漫不经心似的抬起指尖弹了弹鹦鹉头上的绿毛。 而金色的心语在他头上拼命蹦跶着,一下一下都带上了手足无措: 玉儿在看我! 我的手怎么自己去弹鹦鹉了? 弹得好 鹦鹉本来都听直了眼睛,这会儿突然被水溶弹了下,只气冲冲地看过去。 对上水溶无动于衷的眼神,它黝黑的眼珠机灵地转了一圈。 这会鹦鹉也不找水溶理论,而是趁机“嘤”地一下钻进黛玉怀里。 水溶面上的表情凝固了,他有些怔愣地看着嘤嘤嘤的鹦鹉,心语呆滞地冒了出来: 还可以这样?! 作者有话要说:水溶:我有一个大胆的想法...... 非常感谢大家的支持,明天要让林家上京打脸(握拳 55、撒娇 水溶眼看着鹦鹉嘤嘤嘤冲在黛玉怀里撒着娇,又见黛玉真的揉揉它羽毛低声安抚, 一时间神色都有些呆滞。 他母妃去世的早, 要是不小心受了伤,从来都是自己硬撑着包扎然后再打回去。 没想到居然还能有这一招?! 水溶再扫了眼鹦鹉, 又低头看看自己的手指, 一个念头幽幽地跳了出来: 要不我这会弹自己一下...... 这行金字跃跃欲试地跳上桌面, 来来回回在黛玉面前晃荡着。 黛玉忍住嘴角的笑意, 将鹦鹉提溜了出来, 在它嘎嘎嘎撒娇之前先剥了颗瓜子安抚。 鹦鹉被香脆四溢的瓜子吸引去了注意力, 咽下喉咙里的嘤嘤嘤。 它只转头用侧眼瞟了水溶一下,特意将瓜子移动了下, 当着他的面慢慢地磕了起来。 ......玉儿亲自剥的瓜子 又是一行金字从满脸淡漠的水溶头上跳了出来。 这时他表情都有些凝固,低沉的眉眼深邃, 只一动不动盯着鹦鹉,看起来倒是越发地冷淡不近人情。 只有金字一下一下地跳着脚蹦跶着。 “她们倒是好解决,等林家上京, 一切都清楚了。”黛玉忍着笑起了个话头, 也好转移水溶的注意力。 林府的来信黛玉已经收到了,说是在上京的路上, 不日就要达到。 水溶勉强嗯了声, 这会他连之前试探黛玉的事情都放到一边,倒是若有所思。 “再过几日就是外官进京的时候,我直接让王家入囚车如何?” 北静王指尖点了点桌面,突然给王家下了审判。 黛玉被这话问得一愣, 只抬眼看向水溶,还没反应过来怎么王府就要坐囚车了。 水溶对上黛玉的视线,像是得到肯定似的,点点头定下王家死刑:“就这样了。” 一行小小的金色字体冒了出来,在桌子上自闭地转着圈圈。 生气,让王家倒了吧 黛玉看着这心语原地绕成一圈,想象一下水溶生气的模样,忍不住就要笑下来,连忙低头喝口茶掩饰。 水溶已经思付了好久,这会趁着黛玉低头,他又伸出手指小心翼翼地拨弄了下鹦鹉面前的瓜子山。 鹦鹉下意识挥挥翅膀扇过去。 水溶如愿以偿地被“攻击”到了。他举着自己的手指头,又看看黛玉,试探性地“哎哟”了一下。 他的声音清冽,硬生生将痛呼变成了低沉的陈述。 黛玉有些茫然地抬起头,就见到水溶正不动声色地冲自己展示着他的手指头,一行金字吧嗒吧嗒跑了过来: 我受伤了! 玉儿快看我! 黛玉看着水溶状似若无其事、实则技巧性地转动着手,这会儿想笑又不好笑的。 她缓了缓,只得忍住笑意顺着他的意思问道:“王爷这是怎么了?被鹦鹉伤到了不成。” 水溶睁眼说瞎话“嗯”了下,又期待地看了黛玉一眼。 两个丫鬟在后边对视一瞬,她们向来平波无井的眼里带上了震惊。 北静王在战场上曾直接拔出射在身上利箭、搭箭拉弓又射回去,一箭穿心反杀敌首。 这是何等魄力! 面前这个被鹦鹉碰一下就说是受伤的人是谁? 黛玉看他手上多出一抹红痕,忍着笑安抚问道:“可要包扎一下?” 水溶有了这句话倒是心满意足,他有些嫌弃地瞧了眼鹦鹉,略微摇头:“不过是小伤。” 这鹦鹉文不行武不行的,连让它攻击都不成,只会嗑瓜子,要它来有什么用? 黛玉配合着他点点鹦鹉,含笑念了几句:“下次可不能这样了,怎么能伤人呢。” 鹦鹉从刚刚水溶哎哟的时候就呆滞了,黑黝黝的眼里都僵硬了瞬。 瓜子直接从嘴里掉了下去,啪嗒一声落在桌子上。 等听到黛玉的话,鹦鹉恨恨地跳着脚“呸!”了一句。 它扑腾着翅膀蹬着腿,在桌子上蹦跶出急促的“哚哚”声。 “哚哚哚”的脚步声传来,贾琏怒气冲冲地进入屋里。 他是满脸的怒色,可看王熙凤躺在榻上一脸病容,又不好冲她发泄出来,少不得要自己憋着气,瓮声瓮气喊平儿倒茶。 平儿瞧着情形不好,也不敢多问,只小心地将茶水奉了上前, 贾琏气哼哼坐下了,端起茶喝了一口,又甩手“碰!”地一下把它摔在桌面上。 “你这是怎么了?回来就甩脸色的。谁惹着你了,冲我们发泄什么呢。” 王熙凤在榻上咳嗽了两声,强打着精神刺了句。 贾琏怒极反笑,这会憋不住质问道:“问我怎么了?还不是你。” “好好儿的去林妹妹府上做什么乱?你知道现在外边怎么说的吗!” 王熙凤没有完成贾母的交代本就自觉理亏,听他这么一说更是心虚,可还是强撑着脸不依。 “外头怎么了?外头不就是那些风言风语的,哪里要放在心上。” 贾琏的手臂撞在桌上,恨不得将茶杯摔地上。 他胸口起伏了两下,捏紧茶杯咬牙道:“本来说荣府嫌贫爱富已经够多了。可你这次闹过后,现在都说是我们对不起林家,以至于要向他们磕头赔礼道歉呢!” 王熙凤听了就头上一昏,之前被马车震荡的眩晕感再次袭来。 这会她也不言语,只无声地示意平儿扶自己起来。 “老爷刚刚把我叫过去骂了一顿,怪我没有拦住林妹妹才会闹成这样。” 贾琏也不理她,只自顾自地越说越气,声调越发加急加快:“当初你出的是什么主意,害得我现在挨骂!这一件件的到底干你什么事?你要这样积极?” 王熙凤被扶着坐了起来,她又咳嗽了两声,这才平视这贾琏开口:“我为什么这样积极?我还不是为了你。” “府里银子可是用得差不多了?省亲的、送殡的、花销的,连着天日收成又不好。” “已经求鸳鸯拿过一次老太君私房应急了,你还能拿几次?你看看这会儿还剩几分家底?” 凤姐儿一串话说的又快又利索,说完就喘不上气来,捂着胸口俯下身子低咳。 还是平儿急忙倒了茶水上前,又细细给她拍肩揉背,这才缓了过来。 贾琏被这话勾起家业虚空的疲惫,又看凤姐病容难好,一时又痛又气。 他甩手站起来急急叹了一句:“不就说了一句。你又何苦来,这不是要了我的命。” 王熙凤看他面色不再紧绷,便扬扬眼给平儿使了个眼色。 平儿会意地起身,只说要去打水,将屋里伺候的小丫鬟都支使了出去。 这时候屋里只剩下贾琏和凤姐儿两个人。 王熙凤将褥子往上拉了拉,晾了贾琏一会,算着时间等他冷静下来才继续开口:“要我说,也不必急,眼前倒是有个现成的法子。” 明明屋里没其他人,凤姐儿还是警惕地左右看了看,又招手示意贾琏凑近些。 贾琏听得银子,也耐着性子靠在榻上。 “我先前去林府瞧了,光看外面,就不知道是多少的气派。只凭地儿,都值得不少银子呢。” 贾琏不耐烦打断了一句:“这又与我们何干。” 王熙凤也不急,只略笑了笑,细细掰开来,意味深长道:“等过几日林府上京入狱,那林妹妹就只有我们了。” “她一个小小的姑娘家,懂得些什么?那么大的家业,若是没有相熟的,岂不是直接败光?少不得要我们做表哥表嫂的帮衬些。” 这话一出,贾琏就懂了王熙凤的意思。这是要私下昧了林家的家底。 他低头思索了下,不说话了。 “我也就估量下,最少都有二三百万的财!”凤姐儿瞧着他的面色,又强调了句。 贾琏听得二三百万,实在是有些心动了。 现在家境艰难,若是能得到这笔意外横财的确是好的。只要以后好好护持黛玉,也不算对不起她。 就是该怎么下手呢? 王熙凤见他转悟过来了,面上微微一笑,这会儿又轻声道:“要我说,这件事我们不好直接出手。” “不过老爷之前助了一个人,叫贾雨村的,正欠着荣府恩情。” -2- “应天府知府贾雨村上门拜访,说是姑娘的故人。”侍女从阁楼上过来,俯首给黛玉禀告了声。 贾雨村?黛玉逗着鹦鹉的手顿了下来,面上带了疑惑。 “他是外官,从我上京这么久都没招呼过,怎么偏偏这会上门?” 之前在扬州父亲给自己找私塾的时候,倒是点中贾雨村的名字。他差点就要成为自己的教书先生。 不过后来自己一夜高烧觉醒读心术,将这件事推迟下去,贾雨村也就离开了。 “不见。” 这时候上门,总觉得是别有用心。黛玉心头想得明白,懒得和他们应和,直接拒绝了他的拜访。 水溶在一旁听着,觉得这是个男的名字,便不动声色地问了句:“贾雨村是什么人?” 可要我去解决他? 这几个大字哐哐哐地跳上桌面,一举一动都带着些蛮横。 黛玉面上稍稍莞尔,“不相熟的,不必放在心上。” 然后她就看到水溶称心满意地收回了视线,又端端正正坐在椅子上,头上冒出了一阵的金光。 我只将玉儿放在心上 这样坐着喝茶就很好 黛玉弯起眉眼,饶有趣味地看着面前金字像是跳水似的,一个个从水溶头上吧嗒吧嗒跳到桌子上乱跑。 第二行字还没跳完,丫鬟又上来通报说甄姑娘来访。 “英莲?”黛玉下意识起了身,自己昨天直接搬出荣国府的事情怕是让她担心了。 她正想下楼,突然又顿了顿,只看向一旁的水溶。 水溶还是一副淡定自若的模样,眉目深邃俊朗,只看着手中的茶杯不语。 而他头上的金字已经不跳了,“砰!”的一声直接就在空中炸成金光闪闪的亮点。 哪怕水溶面上依旧是淡漠冷静,黛玉却硬生生在上面看出了委屈。 她有些好笑又有些不忍,可又不好抛下英莲不管,这会儿只弯起眉梢提了一声:“我要下楼一趟。” “砰!”的一下,一个大字化作光点。 水溶低头抿了口茶水没吱声。 而他身边,又是“砰!”的一声,另一行心语也炸了开。 这会儿就像是连锁似的,不止水溶头上的金字一个个化作亮光,连带着旁边一直盘旋的字体也“砰砰砰”炸成粉碎的一片。 淡淡的金光像是烟雾一般立刻充满了阁楼。 “我手上有几幅作过的图,正想让人鉴赏同聊会,只是苦于无人。” 黛玉有些好笑地顶着漫天炸开的星辰,顽强地将话说完。 水溶这才抬头看了黛玉一眼,他下意识坐直了些,严阵以待开口:“我可以鉴赏。” “那就麻烦王爷了。”黛玉弯弯眉眼,让明怡去将画集拿过来,看水溶将注意力放到画上后,这才下了楼。 她回想了会水溶略带委屈表情,一路上都是嘴角上扬,等到了前厅的时候,却有些诧异地挑眉。 这时候上面坐着的不止有英莲,还有贾雨村。 “林姐姐!” 英莲看到黛玉就起身迎了上前,面上又是笑又是怨的。 最后她只眨着水润润的眼睛叹道:“林姐姐在荣府过得那样苦,居然也不和我说声。若是我知道,早将林姐姐带出来了。” 若是我早知道,就将他们的手一个个打断! 黛玉正要安抚看上去要哭了的英莲,就见到这行赤红色大字蹦跶。 她哭笑不得地揉了把英莲头发,“你啊。” “咳咳。”贾雨村端坐在位置上,只低低咳嗽了下,将注意力吸引过来。 “林姑娘可是好久不见?我算是与你有半师之恩。” 当初说好聘我为东席,最后又只给些银子打发了我。这份“恩情”我可是记着呢 黛玉看着墨色的字体浮上来,拉着英莲一道坐了上首,等两人安顿好,又接过侍女端上来的茶水。 看贾雨村面上要维持不住慈和后,黛玉才开口驳了句:“既无教学、又无私塾,哪来的半师自称?” 英莲这会儿也看出不对。刚刚贾雨村在门口说自己是黛玉先生,曾经在金陵任职。 金陵就是自己被拐卖的地方。她也听说金陵知府将拐子下了狱,只以为是贾雨村善举。 等聊过后见他对黛玉颇为熟识,这才一道进了来。 原来对方是哄骗自己的吗? 英莲右手微微用力,手中茶杯水面就起了阵阵波澜。 贾雨村也不在意黛玉的话,他呵呵一笑道:“不管如何,好歹是故人。我与林家有缘,这会儿是特来助林姑娘的。” “哦?” “林家不日就要上京问刑,这会儿只有贾府才是林姑娘的倚靠。林姑娘唯一的出路,就是投靠贾府才对,不然日后堪忧。” 贾雨村一脸的正直坦诚,像是一心为黛玉着想似的,细细劝道:“不管林姑娘怎么想,我自认与你有师生之缘,总要劝着你的。” 而黛玉从茶杯中抬起眼,就见墨蓝色的心语在他头上蹦跶着: 识趣些,将林府的房子交出来,我也好给琏二爷交差 原来是看上了林家的府邸。黛玉想起之前王熙凤的心语,也是要夺了自己房子。 这会儿黛玉晃晃茶杯,似笑非笑道:“要想成为老师,那定是学过弟子规。” 见贾雨村略带迷茫的模样,她眼里眉梢都是笑意,缓缓念出弟子规的一段:“‘彼说长,此说短 ,不关已,莫闲管。’” “你连这个都没学好,还想当我老师?”黛玉直接端茶往下一送:“贾大人请吧。” 贾雨村这才反应过来,黛玉是在讥讽自己多管闲事。 他没想到黛玉会这么直接地拒绝,这会儿面上一会青一会白的,呼吸都急促了些。 半饷他面色一收,突然笑了起来:“你我无缘,那也罢了。只是你欠的官银什么时候交。” 黛玉有些疑惑地凝眉,林家什么时候拖欠官银了? 贾雨村满面春风,他扶了下自己的长须,循循善诱道:“林家所欠官银已久,是该变卖家产赔补的。你这屋子不错,抄了倒是正好作官价。” 这是直接捏造诬陷要夺人财产了。 黛玉懂了他话里的意思,眼底浮现出冷冷的笑意。 “若是不从,可就会拿到衙门里去了!” 贾雨村看黛玉不说话,又变了个脸色,满脸严肃恐吓道:“你好歹是姑娘家,不知道衙门的可怕。” 这话出来的时候,英莲低眉扫过他一瞬,眼睛微微合了下。 而黛玉直接起身拉住英莲的手,只轻飘飘地丢下一句:“那贾大人可知道牢狱的可怕?不如你去替我开开眼。” 是非不分、仗势欺人。等父母上京,就是他的死期。 伶牙俐齿! 贾雨村没想到对方如此柴油不进,下意识伸手就要拉住黛玉。 英莲本是和黛玉同行而走,这会儿她脚步微顿,侧手翻转动作利落,直接将贾雨村的手腕扭曲而下。 “咔嚓!”一声响起,贾雨村只觉手上刺痛,面容立刻就苍白了一瞬,冷汗顺着额头砸在地上。 “好啊,你们这是袭击。”他咬牙忍着痛冷笑一声,后退几步。 “拖欠官银、殴打朝廷命官,你们等着官府传召下狱吧。” 贾雨村心中发狠。他本来只是想夺了屋子罢了,这会儿既然对方不识好歹,那就别怪他无情。 他本等着面前这陌生的姑娘露出惊吓的表情,可这会却是失望。 英莲背对着黛玉,眼里全是冷漠。她嘴角微勾,露出两个梨涡,声音又轻又快:“朝廷命官?就凭你?” 贾雨村控制不住孤疑地皱眉,看着面前这人甜美的笑,心里居然有些发憷。 王熙凤只告诉他林黛玉父母都会下狱,她不过是一个孤女,拿捏起来得心应手。 那英莲这个跟着孤女一块的,想必也没什么名头,自然是能随意欺辱。 可是现在看英莲的语气,却像是高高在上另有隐情,连带着贾雨村都有些不安起来。 他嘟囔着重复:“我的手可是断了!我的手......” 还没等他话说完,门外就传来一声嗤笑,然后是淡淡命令:“拖下去,把他两只手都打断。” 贾雨村只觉得这声音像是惊雷一般炸起,他面上一僵又一冷,只得呆呆看向门外。 门外的人逆着光,一步步踏进来的时候,面容才逐渐清晰。 那人眉目深邃眼神淡漠,面容俊朗身姿挺拔,是京城中人人都认识的存在。 被他扫过一眼,贾雨村浑身控制不住抖了一下,瞳孔都逐渐张大。 北静王?!! 巨大的字体在呆滞的贾雨村头上跳着,不等他求饶出声,屋里就凭空冒出两人,直接将贾雨村压地带走。 事情解决得又快又漂亮。 黛玉看水溶过了来,忍不住弯起眉眼问道:“王爷怎么下来了?” “我看完画了。” 水溶扫过英莲拉着黛玉的手,他顿了顿,像是漫不经心点出来似的:“林姑娘画得很好看。” 英莲警惕地看了眼水溶,凑近黛玉甜蜜蜜接话道:“是林姐姐和我一起作的画吗?的确很好看。” 水溶一时顿住了。 作者有话要说:水溶:就是后悔.jpg 56、赌盘 水溶满头的不甘心都咕噜咕噜冒了出来: 当初为什么会送她到玉儿身边 我究竟是什么眼光,一个个的挑出来给自己添堵? 黛玉忍不住抿唇微微笑了下, 她揉揉英莲, 又示意他们一道坐下来。 这会儿水溶在,黛玉不好坐首位, 只往右边坐去。 我也要和玉儿一起坐右边 水溶的脚尖下意识跟着黛玉转了下, 就要跟她一起走。 还没等他迈过去, 英莲就先恭敬笑着开了口:“王爷身份何其尊贵, 还请上座。” 英莲目光闪烁又带着些戒备, 面上是微微笑出两个小梨涡, 一行行小字从她头上冒出来: 皇室一族哪里有好心的?我要护好林姐姐才是 水溶不得不顿住了脚,他冷淡地瞥了眼英莲, 心语在肩上蹦跶。 我一会就将甄家掉到最远的地界去 等黛玉在位置上坐下转过身时,他们的心语不约而同都炸了开来。 她看到亮光从空中纷纷扬扬落下、两人都站在原地都没有动, 只有些好奇地挑眉笑问:“怎么了?都不坐吗?” 他们的目光都不动声色地移到了黛玉身边的位置上,那可是最贴近黛玉的地方。 我想坐这儿 我坐不到,别人也不许坐 两个人在心里各自打着腹稿, 还没等他们开口, 半空中就传来“嘎——”的一声。 红羽绿毛的鹦鹉张合着翅膀,从空中一路滑行而下, 在众目睽睽之下落到黛玉身边。 它对两人虎视眈眈的视线毫无知觉, 只将两个翅膀铺平展开,把那个位置覆盖住,又蹭蹭黛玉的手。 鹦鹉亮晶晶的眼睛转了一圈,讨喜地唤了声:“揉一揉、揉一揉。” “都说过了, 一次不能吃太多瓜子,这会儿又吃撑了吧?”黛玉眼底浮出笑意,她小心地顺着力道揉揉鹦鹉,又询问地瞧了两人一眼。 这会儿没什么好争的了。 水溶回首位而去,英莲也乖乖地坐到左边。 侍女们将旧杯撤下,又重新换上了清冽的茶水。 黛玉用指尖顺着鹦鹉的羽毛,微弯眼角道:“王爷直接对贾雨村出手可以吗?好歹他也是朝廷命官。” 她想起贾雨村之前张狂的模样,不自觉最后四个字咬地重了些。 水溶漫不经心稍稍点头,并不将对方放在心上,他唯一在意的只有黛玉而已,“刚刚怎么会说到要宅子的份上?” 他这问题问地一针见血,黛玉对上水溶不加掩饰的视线,这会儿也习惯了,微勾嘴角直接开口:“王熙凤在背后指使的。” 记住了 这三个从水溶那儿深金色的大字蹦跶出来,边框都是尖锐锋利,直接就炸裂成碎片。 “等到林家上京,就是他们后悔的时候。”英莲贴心地安抚了句。 她现在对荣府已经没有一点好感了,只抿起一边梨涡,细细想着该怎么报复对方才好。 她念头一转,又笑吟吟加了句:“那到时候,我和林姐姐一块去接人呀?” 黛玉嘴角刚刚弯出笑意,还没来得及回答,就见一行行金子跳了出来: 我我我 我也想去接! 这是我第一次见玉儿家人 第一句话我该说什么 一连串的金字跳跃着占据宽阔的正厅,将四处照应地亮堂堂的,一溜烟地跑来跑去。 水溶深邃的眉目低垂,他脑海模拟了几个画面,一时间又有些紧张起来。 不然自己还是先暗中观察? 越来越多的金字浮现,又往外蹦跶着,远远划过屋檐到另一边。 屋檐另一头,贾雨村正面色惨白地伏在地上,冷汗将地面浸湿了一圈。 他眼底都是晦暗的黑色。这会儿他不恨北静王、也不敢去记恨,甚至连林黛玉都不敢多想。 他只将一切的怒火都倾倒在荣府身上,只恨哄骗自己林黛玉只是个无依无靠孤女的贾琏王熙凤。 墨色的字体在瘫倒在地面,滑出泥泞的狰狞: 我定要报复回去! 随着外官上京的日子将近,京城里越发热闹起来。 这算是三年一度的盛世,毕竟每逢上京交任,总有人会一飞冲天、或是直接跌入谷底。 除了急务外,上位总喜欢在最后割舍干净事情,使得这京城热闹也往这边偏移。 越是接近这时,各色流言也传得越发纷纷扬扬。 而今年最引人注目的,莫过于林府和王府了。 上至书院酒楼、下至街头小巷,一时间似乎都议论起这件事来。 “你可听说了?这会儿外官上京,可是有官坐囚车来的呢。” “说是从扬州来的官道上,有人大胆瞧了眼看见的。” “怕就是林府了吧?之前不总是说它犯事了,被关也是应该。” “这可不一定。上回我亲眼看到荣国的人跪在林府外边磕头!里面怕另有缘故。” “反正林府失了错就是了。” 闲聊的声音顺着窗缝跑了进来,在马车里碰撞出喧杂。 今儿是扬州官员到京的日子,黛玉正坐着车轿往郊外去接人。 她靠在位子上稍稍阖目养神,顺带听着外边各种猜测,嘴角抿起一个弧度。 之前水溶说要让他们上囚车,这会儿果然囚车的消息就传出来了。 英莲在黛玉身旁,将窗帘掀起一个角儿往外略微瞧了眼,笑出两个梨涡道:“等一会王府上京了,就知道是谁在囚车里了。” 又是一道高声的吆喝,随着风细细钻进马车。 “林大人简在帝心,列候袭承,巡盐御史,何等风光。” “你们居然这般没有信心?都不压他的吗?” 这可是难得的好话,只是听着有些奇怪。黛玉顺着声音抬眼将目光移过去。 她往外瞧了下,只见路边竖着一根大旗,旗下是满当当的两大盘子,一边写王府、一边写林府。 属于王府的盘子里面都是满满当当的字条,而写着林府的却是稀稀落落的几片。 “这是做什么?”英莲也一道看了看,一时没能认出来。 还是紫鹃为她们解惑说是赌盘。 “赌的是王林二府上京时的情况。流言传的广泛,这会儿都认定是林府下狱落败,因此并不将银子压在林府。” “最后一遍了,有没有要参加的?”盘子前站着一位短襟大汉,他左看看右看看提高声调又吆喝了声。 黛玉看着自己家有些空荡荡的盘子,玩笑之意起了些。 她远远凝视了下,轻声也让丫鬟去压一个:“选‘林家平安、王府下狱’。” 丫鬟领命而去。 黛玉看着那短襟大汉得了银子,愣了一愣后声音更大了起来,面上是止不住的笑意:“唯一一个选择,一两银子。” 就这家选了这个,怕是抱着捡漏的心。人傻银子多 这墨蓝色的字体让黛玉莞尔一笑,也不再管它,车轿继续往郊区前行。 车轿吱呀吱呀前行,英莲往外张望着,突然微微轻呼了声,她低声示意道:“姐姐,你来看看这个。” 黛玉顺着掀开的帘幕瞧了眼,这才发现城门道上,除了行人游人,居然出现了一排排的宫装侍卫。 此时他们横行地列成两队,垂首无言守着。 玄服佩刀玉腰带,每个人都是一身的杀肃和冷冽,硬生生让城门染上了压抑严酷。 “哇哦。”英莲小小声地感叹了下,“居然有这么大的阵仗?这会王家可是要苦了。” 她想起之前王家陷害黛玉就有气,这会儿面上笑意深了些,露出两个小小的梨涡。 黛玉倒是微微愣神,对于外官入京来说,这个排场是前所未有的。 一个人名下意识就浮现上来。 等车轿往外行驶到郊区,黛玉带好面纱,就由侍女扶着,和英莲一道下了轿子。 这儿向来是等候的场所,有一处处小亭子立在原地。 外郊宽广,天高地远、略带枯黄的草面往四面八方延伸,是一片的辽阔无限,瞧着就让人心旷神怡。 在车轿里磕了一路瓜子的鹦鹉“嗖”地一下冲出来,扑腾着翅膀畅快地往天上冲去。 黛玉站着感受微风吹拂而过,乌发随风飘扬,明眸盼顾间流转过波光,姿色天然占尽风流。 周围同来等候的官宦之家一时被姿容所慑,都有些看愣了。 小小声的问话在私下四传:“这是哪家千金?”“容貌甚美。”“可曾婚配?” 四处蹦跶起红色的心语,黛玉稍稍莞尔,正要往林府打扫好的亭子走去,就听到一个刻意提高的问话传来: “这不是林妹妹?林妹妹是来看林府的吗?” 这声调略高,在宽阔的郊外倒是传地很远,在场的都听得清清楚楚。 林府最近可是处于风口浪尖,一时间众人的心思都变了瞬。 这声音对于黛玉来说,也是很熟悉了。 她略微偏头,就看到王熙凤在另一个亭子面前,正笑意盈盈地看着自己。 可惜,贾雨村是个没用的,事情居然没成!少不得要我自己出手了 凤姐儿的心语蹦跶着,她身后是贾府的马车。宝钗也正从车上下来,瞧着又和贾府处在了一块。 这会儿王熙凤上前一步,面上挂着满满的笑意叹道:“林妹妹怎么不说话?这可是辜负我的心了。” 黛玉稍稍弯眉回了她一个笑,在天上盘旋的鹦鹉就冲了下来。 它扑腾着红羽的翅膀,在光下像一团火似的,张口“噗”地吐出一个瓜子壳,正中王熙凤脸上。 王熙凤一时没能反应过来,浑身都僵持住了。 鹦鹉又绕着她转了一圈,嘎嘎笑过后,嘴里大声囔囔着:“骗子!骗子!” 作者有话要说:不好意思迟了些,谢谢大家的支持~ 57、林家初上京 王熙凤面色顿时黑了下来,她下意识伸手划过, 鹦鹉就机灵地一绕, 又嘎嘎笑了两声。 周围有窃窃私语的声音传来,凤姐儿心里就像是长了草似的, 只得装嗔带怒。 “林妹妹, 这鹦哥怎么胡乱说话。难道你平时就是这样教它的?” “它说错了吗?”黛玉看着鹦鹉, 狭促心起, 柔声反问一句。 她的声音清越, 在空旷的外郊更是悦耳, 响起来就让周围的人听得一恍神。 黛玉稍稍抬腕,鹦鹉就顺着飞了过来, 皓腕在鹦鹉火红的羽毛上更显白皙。 “当初难道不是琏二奶奶哄骗了我?” 这不过是一句没头没尾的话,可黛玉长睫若扇、明眸盼顾、声如秋水。 她微微垂下眼眸, 乌发蓝襟弱不胜衣,是能直接掀起人的喜爱,让看到的人下意识就偏信了。 长得这么好看, 怎么可能会说谎呢。 依据这些日子的流言, 她们倒是自己脑补好了前因后果: “之前有说荣府对不起林家,都特意去门前磕头了。我本来不信, 看来真是如此。” “可怜林家一介孤女, 到底是无依无靠。” “贾府哪怕是为了保全自身,也有些太过了。” 这次的声音像是打抱不平似的大了些,王熙凤听得清楚,没想到自己一上场就败下阵来。 她心中一急正要开口, 就被宝钗拉了下衣角。 宝钗为人心细,她观察看过在场形式,知道现在不是能掰扯的时候。 她特意将王熙凤恭敬些请上亭子里坐下,又温和地对黛玉一笑,眉目间都是宽和,“林妹妹何必如此,不过一个玩笑罢了,好歹凤姐姐是长辈呢。” “那当初在滴翠亭的,宝姑娘陷害我的事情,也是玩笑?”黛玉明眸含笑,话也不顿直接就接了下去。 滴翠亭之后宝钗就装作一病不起,黛玉也没有特意往外边提,这会儿倒是正好将事情说清。 再说现在已经出了贾府,更不需要顾忌什么。 滴翠亭三个字一出来,宝钗就再也维持不住面上宽和之色。 这是自己在众人面前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的失手,实在是令她不愿想起。 哪怕宝钗慌乱一瞬后又微微咬牙稳住了,可当时的色变还是骗不了人的。 一时间更是确定了周围人的猜测。 众人看宝钗的眼神都有些不对了。 这姑娘瞧着温善平和,原来是个会诬陷人的? 荣府果然做了对不起林家的事情 察觉到四周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宝钗下意识蜷缩了下,想往后边退去。 王熙凤之前没听说过滴翠亭的事情,一时有些迷糊,也没能及时为她辩解。 早在亭子里坐好的王夫人倒是暗赞了一句宝钗,又叹两人算计最终都没有成功。 不过她也没出口,只是端坐在椅子上一下下转动着手心的佛珠,免得将自己也拖下水。 场面一时有些安静,旁边一道声音就显得突然了些:“这不是薛家妹妹,也是巧在这儿见到了。” 那是个颇有姿色的姑娘,面上都是笑意,说话起来拿着些腔调。 宝钗没想到会在这时候见到夏金桂。 夏薛两家算是老亲,同在户部挂名行商,富贵非常。 他家前些日子见了薛蟠,哭一回爱一回,倒是起了连亲的心。 可惜薛蟠一心都扑在林黛玉身上,虽看夏金桂也是花柳之姿,只是到底比不上黛玉,因此淡淡的。 故而宝钗平时也只以礼相待,心下有些不以为意, 今儿自己大庭广众之下被揭了短,还被平时看不上的夏金桂给逮了个正着。 宝钗心下恼羞,面上却不显,依旧含笑大方地招呼了声。 夏金桂穿的柳绿花红,配以金首饰压住,整个人都显出阔绰来。 她这会只瞅着宝钗笑:“我一看到薛妹妹,就直接过来了,没耽误你们聊天才好。” 宝钗不知道对方听了多少,这会儿也不顾上黛玉,只微微笑了下。 而黛玉倒是眼瞧着一行藏青色的字体,从那夏金桂头上飘忽了出来: 平时就看不上我,这会儿可是让我拿着把柄了,看你还怎么傲 黛玉不动声色地瞥了眼心语,又听着这声音,倒是觉得有些耳熟。 她细细看了下夏金桂,像是在哪见过似的。 “夏姑娘可是来玩儿的?”宝钗看夏金桂一直瞅着自己不放,略微皱眉后还是好声好气地试图了句。 夏金桂撇嘴一笑,声调拿捏着端正了些,就像是刻意端着吐出来道:“来听听鸟雀叽喳罢了。” 这个话一出口,黛玉就记起来了,这人的确是见过了。 当初她和水溶在七巧前夕想赢玉笛的时候,就是这个人,同样用“鸟雀叽喳”的例子嘲笑他们。 黛玉眉眼不带感情地弯了下,心下有些好笑。 这会儿她依旧只会用这一个形容,倒是将在场的全都讥讽了进去。 宝钗自然是领悟了背后的意思,面色还维持地住,只是没有再接话。 英莲在一旁倒是听着略微不满,不知道为什么,她看夏金桂的第一眼就觉得不喜欢。 现在听她一句话把所有人往“鸟雀”那儿比喻了,心下更是不悦。 英莲瞥了她一眼,嘴角微勾对黛玉笑道:“林姐姐我们回亭子坐吧,这儿风大,不小心可就会闪着了。” 夏金桂将视线转了过来。她只略微习了几个字,所用典故来来回回就那么几个,现在也听得不甚明白。 不过里面的讥诮她倒是感觉了出来。 金桂微微偏头,看英莲白皙娇俏,额间一点胭脂更显楚楚动人,一时就有些不喜有人比自己好看。 等又见黛玉乌发长睫,气度过人,哪怕白纱覆面也似出水芙蓉。 尤其是对上黛玉扫过来的一眼,双瞳剪水、月眉星辉。她微微一愣后更是起了些妒忌之意。 当初七巧之际黛玉用斗篷遮面,现在夏金桂倒是没认出来。 不过她之前听得王熙凤叫她林姑娘,就知道这是最近传地纷纷扬扬的林家之女了。 “听说王府一会就要上京了?”夏金桂脖颈一扭冷色一笑,嘴上依旧是对着宝钗,却拿眼看着黛玉。 “我家都知道了,王家是立了大功。说是缴获了什么贪官?正是值得恭喜的大好事呢。” 金桂说着说着,性子就起了些,又空口唾了一声:“要我说,贪官都该杀头才是,一个个没天理论法的。” 这暗指的意思太明显了,是咒着林家人死呢。 宝钗收敛了神色,并不去接她的话茬。 王夫人在位置上低眸坐着许多,一直都是缓缓捻着佛珠不语。这会儿听到夏金桂的话,倒是点头微微一笑。 夏金桂正是在兴头上,占着国家大义的名义,越性直接扭头对黛玉撇嘴笑了下。 “我们夏府和王家也有些亲戚关系,一时孟浪还望海涵。”她咬着腔调学的话听起来有些不伦不类的。 可夏金桂自傲于此,刻意顿了顿后又继续:“听说囚车上就是该杀的贪官,不知林姑娘觉得如何?” 金桂再扫过黛玉那令人心动嫉妒的容颜,心中控制不住起了酸涩的嫉妒。 快生气啊,生气了就丑了 而黛玉和英莲对视一眼,却是微微笑了起来。 按着这次上京的情况来说,夏金桂诅咒的正是她口中的好亲戚王家呢。 “我觉得夏姑娘说的对。”黛玉眼底浮现出淡淡的笑意,忍不住挑眉低笑,“囚车上的的确不容生。” 这话回应得奇怪,让夏金桂都有些愕住了。 她本来还准备了一对的话,就等着黛玉辩驳后一股脑甩过去。 设想里的话都到了嘴边,现在又不得不往下咽,她只觉得凭空憋屈起来。 夏金桂拼命想了想,实在是没有什么可以接回去的,一时间气得连心胸都闷痛了起来。 她一把揪住身边丫鬟的胳膊,恨不得现在就拖几个丫鬟出来苦打重罚,才好发泄了心中的郁闷之气。 比起夏金桂的憋屈苦闷,宝钗却是心中惊跳了一瞬,思绪在飞快地转动。 这会儿黛玉的表情太过轻松,甚至是从她上来郊外开始,面上都是从容,甚至蕴含了一丝期待。 宝钗下意识想起黛玉出府的时候,留下的那句“不过是一些流言”的话,心头就像是顿悟似的,扑通扑通跳了起来。 难道这次林家没事?甚至...... 疑惑的蓝色框框冒了出来,宝钗只觉得身子有些晃荡,这会儿紧扶住马车,不敢再想更坏的结果。 黛玉看着宝钗头上的浅蓝色字体,为她敏锐的观察力莞尔一笑。 现在对面是一片被震惊的茫然,黛玉也无意和荣府多说,随口揶揄几句就到自己亭子里去了。 亭子里早就准备好了,茶水甜品一应俱全,配合着远山阔地,倒是清闲的好去处。 英莲将装着玫瑰酥的甜品盘子往黛玉那儿推了推,眉梢眼底都是笑意:“那些都是糊涂人,一会林家上京有她们好看。” 黛玉蓝裳衣摆蹁跹,她捻起一块玫瑰酥,和英莲默契地一笑。 -2- 被黛玉自然的态度气到,夏金桂眼睛张大几秒后,这会儿也不走了,只往荣府的亭子一道坐下。 一时间荣府那边都是沉闷。 随着时间过去,入京的时辰越发接近,外郊的人也稍稍多了起来。 远远的吆喝声随着风飘扬而来:“买定离手啊,最后一搏。” “外官定盘,要收关了!” 黛玉记得这声音,正是刚刚她们下赌注的那人。 现在居然还能出现在郊区? 黛玉和英莲对视一眼,两个人目光中都带上了疑惑。 还是紫鹃细细解释了:“这赌盘三年一次,到后面便是直接谜底了,当场清算资产的。” 紫鹃为黛玉换了别暖茶,又笑着补充道:“所以他们最后都是来这儿的了。“ 黛玉只略点头,并不以为意。按照之前看到的形式,自己压得那银子怕是唯一一个正确的了。 而荣府那边动静又起了来。 夏金桂让丫鬟应了一声,那赌盘主人家就连忙迎了上前。 “可是全部外官都有?不会是糊弄人的吧?”夏金桂倒是对这个略知一二。这会她刻意高声些问起来,只是为了给林家那边添添堵。 在主人家再三保证之下,夏金桂目光瞥过亭子里的其他三个人,又笑道:“那林家和王家的赌注可有?” “有!这个就是。”主人家唤了跟随的上来,指出差距最悬殊的两个盘子。 上面堆着满满的盘子,正上方竖起一个小小的“王”字。 而另一个略显空荡荡的盘子只歪歪曲曲粘着林家的标记。 “这差距这么大呀,居然没人相信林府么?”夏金桂故作惊呼了一声,又伸手捂嘴歉意笑下,将目光往黛玉那儿瞥去。 看黛玉只和英莲品茶聊天,倒是完全没有关注这边的样子。夏金桂只觉得是一拳打在棉花上,力道卸了又闹心地慌。 “林家居然无人。”夏金桂更大声加了句,自己喘了口气缓了好半天才回来。 黛玉听得她都要岔气了,差点忍不住扑哧笑了出来。 主人家的目光转了两下,立马换了一脸笑意道:“也不是无人,坐在那边的千金,可也下了注了。” “那边?哪边?”看主人家指指黛玉的方向,夏金桂抿起嘴角不动了。 她懒洋洋挥挥手,面上带了讥讽:“她投的是什么?” “这可不能说。”主人家连忙摇头摆手拒绝了。 对上夏金桂虎视眈眈的眼神,他故作犹豫了几下,才像是受到逼迫似的略微提点道:“投的是人少的。” 黛玉自然是投林家,再加上主人家又说是投票少的,那定是投林府安全了。 王熙凤这会儿还想着要林家单宅子呢,闻言微微笑起来:“听着倒是好玩,我也来试试。” 说着,她就让丫鬟放了几块银子上前,权当彩头。 夏金桂眼珠转了转,她自己不投,反而看宝钗唆使道:“薛妹妹不一起?” 宝钗本来无意参与于此,可又不想和夏金桂纠缠,只也让莺儿随意丢了块上去。 倒是王夫人越等待,心中越是激动。 一想起当年压迫自己的贾敏如今沦为阶下囚的模样,她就忍不住高兴地微微颤抖,手上紧紧捏住了佛珠。 “今儿是王家上京的大好日子,我也来定个喜头。” 她说着,直接往玉钏儿丢了一大块银子上前。 夏金桂转头催了一圈人,自己只又悠悠闲闲坐了回去,并不赌下。 主人家将凭证一一递给丫鬟们,替她们全部记下“王府平安、林家下狱”。 再绕场一圈,赌盘主人家也不再招呼了。他们选好特定的位置,将所有赌盘压下,只等着最后结果出来。 黛玉都不用往那边瞧,听着声音就知道发生了什么。她对英莲扬眉一笑,眉目间都是深意。 “来了来了!”周围的喧嚣声突然大了些,外郊远远的有身影出现。 ——外官到京了。 远远的有长长的车队过来,连绵像是剑脊。 前有骑着高头大马的侍从们开道,都是精神奕奕挺拔身姿,两边又小厮侍女随着,华冠的车轿像是山峦般在后面起伏。 而在车队最后面,果真有木框的囚车跟随。 “你义父可算是是上京了,等的让人焦急。”王熙凤理了理鬓角,笑着拍了拍宝钗肩膀,特意改了双方称呼。 “宝姐姐可要为我引见一次才好。”夏金桂也赞了一句,而后眺望了瞬嘴角一瞥笑起来:“果真有囚车。” 宝钗面色飞起一抹红,可看看后目光又有些闪烁。 王府从来没有这些排场的,而前面这侍从的衣物,瞧着都十分陌生。 倒是和林家的很像。 她的心扑通扑通越跳越快,这时候也不说话了,只抿着嘴祈祷。 一直在城门垂首等候的带刀侍卫突然一步步整齐上前,脚步声在地面踏出吧嗒声,直直往前开辟了迎接的道路。 黛玉和英莲起身了,其他人也下意识前进几步,都瞧着车轿越来越近。 阳光撒下,在那宝盖华冠车上面,隐隐约约透出出一个“林”字。 “那是......林府的马车?” “林府不是下狱了吗?” “既然林府在轿子里,那后面囚车上是谁?” 宝钗的心猛地跳了下,一直以来不详的预感应验了,她微微倒吸一口气俯在桌面上。 王夫人整个人都呆滞了瞬,她手下一个使劲,直接将指甲磕在佛珠上裂出一条缝。 黛玉没有在意外人的喧嚣,她明眸里都是温和笑意。父母可算是上京了。 不等她招呼,就先有金色的字体快自己一步,一路雀跃着林家车轿上蹦跶而去: 岳父!岳母! 作者有话要说:水溶:暗中观察.jpg 非常谢谢大家对我的支持 58、震惊京城 这四个大字一路咕噜咕噜往前滚去,金色的字体在路上越发显眼, 看地黛玉脚步一顿。 她下意识左右张望了下, 实在想不出水溶这时候是藏在哪儿。 林府侍卫和宫中的交汇,两边都停下规矩地四散。珠缨宝盖的马车上了来, 后面的囚车也越发明显。 上面是穿着白布囚服, 胡子拉杂眉眼失神的王子腾。 看到自己哥哥的时候, 王夫人猛地倒回了位置僵硬坐下。现实冲击在面前, 一时间她满脑子都是迷茫混乱。 注意到王子腾要将脸转过来时, 王夫人下意识一仰头, 往后躲闪了下,仿佛被看一眼就会牵连上。 周围窸窸窣窣的声音惊讶地响起来: “这、这和说好的不一样啊!” “居然是王家在囚车里?他做了什么?” “我就说林府肯定没事, 看!这会上京就是他高升之际了。 ” 四周的低声细语像是密密麻麻的针线,穿插在王熙凤心里。 她一想起之前自己还让贾雨村上门索要林家宅子, 一头的冷汗就要流下来。 这时林府的马车也到了眼前,正是和侍从交接的时候。 绣着花纹暗边的门帘被拉了开,林如海出现在众人面前。 林如海是探花出身, 年纪轻轻才干出众, 这会儿依旧是斯文儒雅。 在扬州担任巡盐御史几年,他一身官场气势也沉淀地让人心惊, 不过是一个眼神, 就让在场回避了些。 等看到黛玉的时候,林如海浑身的气势都收敛了,下意识露出笑来。 黛玉两三步过了去,缓缓俯身行礼:“父亲。” 自己父母总算是上京了。 “玉儿可还好?”林如海面上是真心的笑, 他连忙扶起自己宝贝女儿,一时又有些感叹。 轿子里的贾敏听到黛玉的声音,哪里还坐得住,这会儿自己就出来了。 “我的玉儿,你是受苦了。”贾敏也看到过黛玉的来信,对于荣府所作所为都瞧在心里,又是怨又是叹,最终只怜惜自己女儿。 黛玉摇摇头,眉梢眼底都是欣喜的笑意。 哪怕对方再多阴谋诡计,自己有读心术在手,不过笑看她们穷折腾罢了。 这会儿父母又都上京了,哪里还有需要自己操心的时候呢。 黛玉和贾敏寒暄几句,又介绍了在自己身旁的英莲:“我在京上时,英莲妹妹也时常看我。” 英莲乖乖巧巧地问好,眉目清秀面上带笑,是最讨长辈喜欢的模样。 贾敏爱屋及乌,也疼惜地揉揉她,又亲自为她带上了一个镯子当见面礼。 “好孩子,以后常来府里玩。” 随着贾敏夸英莲一句,就像是跟着一起自我介绍似的,旁边的金灿灿的心语也就多了一句。 我在京上才是最常陪玉儿的一个 我也想要得到林府邀请 不然我现在出去打个招呼? 黛玉看着一连串的字体蹦蹦跶跶地跳来跳去,面上带出一抹笑意。 她顺着字体左右看了看,明眸盼顾生辉。 黛玉正饶有趣味地猜测着水溶藏在什么地方,又见心语跳了出来: 首次会面何其重要,我要再准备一下 先让岳父看看我的诚意 随着他这心语,就像是命令似的,原本一旁沉默的宫装侍卫长这才开口:“圣上令林大人携罪犯王家即可进宫。” 林如海知道这是禀告的流程,只是这次阵仗大了些,直接惊动宫里人。 “你们先回林府,我回禀今上后就回去。”林如海转头低低叮嘱几句,又顺势看了一旁的荣府众人一眼,这才上了轿子由前排引路。 宫中侍从在前面开路,紧随而后的是标记着林家的车轿。在最后面,王府于囚车中露出脸来。 这个浩浩荡荡的阵仗从外郊一路进城门,将之前流传许久的流言直接粉碎颠覆,惊地京城一时沸腾起来。 而此时郊区的赌盘也已经出来了。 在这此赌盘中,下注最多的就是林王二府。 大部分人都是压‘王府平安、林府下狱’的赌注。 就算是有察觉不对、想要投机取巧的,也是压‘王府平安、林府平安’。 独独只有黛玉一人,选了‘林府平安、王府下狱’。 等上京阵仗出来,惊落一地眼神。黛玉直接通杀整盘赌注。 以林家起,汇集了许久的流银终究是到了林家手里。 赌盘主人家感叹了下,也不再多想,直接派了秀气的丫鬟将林姑娘所得的全部送了去。 “这儿全都是姑娘赢得的。”丫鬟俯身讲解完规则,右手一扬示意,后头是由红布盖着的箱子。 贾敏转头微微笑了下,她只轻柔地点点黛玉,“玉儿倒是好兴致。” 黛玉上前一步拉拉贾敏袖子,有些撒娇似的道:“不止女儿,舅母嫂子也都下注了呢。” 她加重了称呼的声调,冲贾敏眨眨右眼。在父母面前,她并不吝啬与撒娇讨饶,又顺带打了个小报告。 “哦?她们选的是什么?” “‘林府下狱’。” 贾敏颔首不语,目光一转就看向旁边如同雷击的荣府众人。 亭子里王夫人一看到贾敏,连面色都有僵硬了。 贾敏一身宝蓝色长衫,乌发云簪眉眼若画,是通身的气派。 自己和贾敏年岁相差不大,可这会贾敏身上平稳温和的气质,是她模仿着转了那么久的佛珠,都学不来的。 她还记得自己当初刚刚上门,小心翼翼生怕出了什么差错露出丑。 而那时候贾敏在府中就是凤凰般的存在,这个小姑子不经意一眼瞟过去的轻视,深深留在她的心里。 好不容易贾敏嫁人了,她学着贾敏的穿衣打扮,一点一点改变自己。 可是现在正品回来了,就显得她格外拙劣起来。 贾敏只是轻微扫过一眼亭子,既没有上前也没有招呼。她明白了黛玉的意思,只携手一同上轿子回去。 她可不记得自己当初和这个嫂子有什么过节,两人只是普普通通点头之交罢了。 可随着黛玉寄回来的一封封信,贾敏才发现这个嫂子怕是从开始就看林家不顺眼。 日子还长着呢,事情不会这么轻易结束的。 贾敏不过是轻微的一瞥眼,就让王夫人的呼吸都有些停滞。 就是这个眼神。 当初贾敏也是这样轻飘飘、漫不经心地扫过自己,就像自己并不存在似的。 一瞬间她仿佛回到了几十年前的梦魔,只是一个眼神,自己就不攻自破。 王夫人紧紧手心的佛珠,指尖都有些泛白。 “姑娘,那这些赌注?”紫鹃在黛玉上马车的时候问了一句。 那赌箱里不止有银子,还有其他的铜板、锦帛等物,都是随手一赌的。 “直接在城下散了就是。”黛玉轻快地敲了下窗沿,声调柔和含笑:“今儿算是喜事,散给城下一道。” 紫鹃领命退下,又交代了小厮们,将箱子分成好几份,由他们随意分发下去。 -2- 今日城门下有喜事发。 席地而眠的、身上破洞的、面容脏灰的,这些穷苦人聚集之地,出现了散发喜钱的人。 银子铜钱在不断的道谢感激中一把把送了出去。 “哪位好心的人?居然这般大方,平时可是难得的。” “说是林府送的,就之前说要下狱的林府。这会儿风风光光上京了!” 收到喜钱的人都欢喜恭贺着,将喜讯往旁边传去。 有路过的姑娘听到了,连忙拉扯了下身边的小伙伴,也跃跃欲试上前要领银子。 “我们那里就苦到这个地步了。”小伙伴压低声音僵持了下,脚步拖沓在地上不愿过去。 “这可是喜银,不过是沾沾喜气罢了。” 姑娘随口劝了一声,又一把牵过她笑道:“你哥哥是个只会喝酒的,幸而那个花枝招展的嫂子走了,不然可有得闹呢。” 她们往队伍里排了会。队伍并不长,很快就运气好地得到了银块。 看自己小伙伴也顺利将银子拿到手,她掂量了下手中的分量,心满意足笑着招呼道:“晴雯,走吧,回去求求菩萨保佑好心人。” “林府的银子。听说林姑娘是花朝第一呢,十分貌美,可惜没机会见上一见。” 穿着普通布衫的晴雯默默看向手中的纹银。 当她还在荣国府内伺候的时候,倒是见过林姑娘几次,的确是世间难得的容颜。 前头袭人被赶走了,她心中还有些暗暗高兴。没想到接下来就是自己被撵了出去,位置身份全被后来的金钏占了。 宝二爷倒是真心实意为自己落了好几颗眼泪,又信誓旦旦一定会将自己带回去。 可惜他依旧没敢违背王夫人的意愿,至今都没有再出现。 晴雯手心下意识地攥紧了些,纹银深深陷入掌心凹出一片红痕。 自己本以为出了府就是死,不过嫂子在抄检荣府的时候被赶走了,只有自己倒也活得好好的。 听说林姑娘也出了荣府。如今正逢林家上京,倒是比自己要强些。 “晴雯?” 听到身边人疑惑地唤了自己一声,晴雯这才收回了漫天的思绪,只抿抿嘴角,顺着话接道:“回去吧,回去给她祈福。” 晴雯这复杂又坦然的心思黛玉是不知道了,这会儿她正在林府的车轿里,忍不住浅笑往外眺望着。 在车轿外面,一行金色的字体正咕噜咕噜地往前跑,试图追上轿子一起并行。 本来之前一切都还好好的,除了属于水溶的心语时不时出来蹦跶一下,也还算正常。 只等到英莲被贾敏邀请一同上了轿子,金字就肉眼可见地多了起来: 我也想一起坐轿子 当初为什么要将其他人送到玉儿身边 玉儿等等我啊 它们一身闪闪发光地在黛玉面前跳来跳去,黛玉想忽视都不行。这会儿更是紧紧地跟着轿子后面,委屈巴巴地蹦跶着。 黛玉忍不住笑出了声,嘴角往上扬起,眉眼弯如月牙。 “外面有什么玉儿看得这么开心?”贾敏唤了一声,又细心地给黛玉理了理鬓角。 黛玉只略微摇头,将目光收了回来,顺着力道依偎在贾敏怀里。 “我家玉儿受苦了。”贾敏声音一时有些沉沉的。她又想起之前黛玉寄回信件的内容。 之前她同意黛玉上京的时候,私下还随行了好些赠礼,本以为黛玉会被照顾地好好的。 可没想到自己女儿居然受到如此怠慢。 贾老太君、王夫人、贾赦贾政的脸在贾敏脑海里轮番出现,最后还是定格成眼前黛玉的模样。 她揉揉黛玉头发,语调里带上了坚定和安抚:“以后都没事了,母亲回来了。” 哪怕之前也没什么事,黛玉这会还是感到安心和妥帖。 林府的车轿顺着城门进了京。 前面是挺拔整齐的侍从骑马开道,一排排过去的时候,腰上的佩刀都能够震慑人心。 这次林如海已经先行得到了消息,自己会直接留京,于是将用得上的人手全部从扬州带了来。 哪怕一切日常用品京城中都能再配置,可是侍女嬷嬷小厮厨娘等,每个人都要有各自的车座。 因此林府的轿子接连不断,犹如长龙起伏,从这头街头望过去,一眼瞧不见尾。 每辆车轿前面都有油水发亮的高头大马,矫健的腿部在石板上踏出“哒哒哒”的声音整齐划一。 轿子外面雕丝垂下的精致流苏、浅寒玉栏又有五色花纹缠护,在光下“林”字文彩辉煌、耀眼地炫目。 这阵仗是外官入京也少有的,引得路人纷纷停顿观望,消息在四下飞快地流传。 黛玉掀开帘子略微往外瞧一眼,各色的字体就跳跃着彰显存在感。 这就是传言中的林府?好大排场! 之前果然是胡乱的流言,这林家气势非凡 贾府可不是要悔死了,本来以为甩掉了累赘,其实是个金疙瘩 她只扫过一眼外头的心语就收回视线,一转头又对上英莲略微好奇的表情。 林姐姐家真的好气派 黛玉莞尔一笑,随口给她解释了几句:“我家祖上列候袭爵,累积五世,积攒下来的何止这些。” 英莲的目光从镂金绣凤的花纹上转了回来,只当是自己面上好奇太过被发现了,这会儿倒是有些不好意思,抿抿唇露出两个梨涡。 “现在消息应该已经传到贾府了,也不知他们是什么反应。” 黛玉细细回想了下贾府在得知流言后对自己态度的反差,眼底浮现出浅浅的笑意:“怕是正后悔。” -3- 贾府就如同黛玉所说,的确是笼罩在后悔的乌云之下。 贾政在绕着桌子走了一圈,一把坐回椅子上,忍不住拍了一下扶手。 他将目光盯向王夫人,怒极之下声调反而压低了些:“你们干的好事。” 王夫人低头垂首坐在位置上,刚刚她们在郊外被林家震慑了一遍,直接都愣了。 夏金桂本就是凑近乎,看清形势后抬脚就走,连一句话都不留下。 后来她们也不想多呆,索性直接抄小道回了来。 自己和宝钗沉默了一路,到现在还没反应过来。 本来说是去接王府,顺带给宝钗正名。现在王府直接就坐着囚车下狱去了,连话都没能说上一句。 她听着贾政的动静,只觉得随着贾敏的到来,一切都要回到过去。 那时候自己是个新媳妇,贾政身边又有妖妖乔乔的赵姨娘,而贾敏又是如日中天被追捧的存在,倒是衬托着自己越发寂静了下来。 如今王府倒了,支撑着她背后水月镜花的虚荣直接溃散,也没什么能支撑王夫人辩解的。 她垂头想了下,还是试探道:“老爷,我兄长......” 话还没说话,贾政就是一个摆手阻止了她,“别说了。我还是第一次见囚车上京,他是救不成了。” 贾政自己想了会,又捂着胸口呆坐在位置上,默默叹息眼眶发热:“你可知道外人是怎么说我的?我的面子在同僚哪儿已经没有了。” 面子面子面子,听到面子两个字,王夫人将佛珠攥地紧了些,原本磕裂的指缝这会更是火辣辣地疼。 从来什么事情都不及他面子重要,自己的胞兄可是被下狱了! 王夫人心下有些发酸发狠,她刚刚侧头抬眼,话还没说出口,门外就传来小丫鬟的通报声,说是贾母有请。 贾母在首位上端坐着。 不同于先前悠悠闲闲的姿势,她现在挺直坐了起来,倒是显出几分当年的气势。 “外头说的可是真的?林家上京就被接去宫了,反而是王家下狱了?”王夫人刚刚进院里,就遭遇到了三连问。 听着这些话,王夫人心中就是一酸,可不得不低头敛容称是。 贾母沉默了,她手指在扶把上一下下敲过,发出清晰的哒哒声。 明明在场的人很多,又有一群的丫鬟侍女,可这会周围都是一片压抑的静谧,连带着人的呼吸都喘不过来。 王夫人知道,她们这是后悔了。 后悔将宝压在王家身上、后悔得罪林黛玉、后悔放自己出来。 还是在下首的宝钗打破了安静,她端端正正坐着,姿态都是自然平和,像是王府的事情与她无关似的。 “老祖宗也不必忧愁。姑妈不是也上京了?姑妈可是老祖宗的嫡亲女儿,难道还不会向着老祖宗?” 宝钗这话出来,老太君心思就动了下。 自己当初对贾敏是没得说的,若是能将女儿拉了过来,那林黛玉一个晚辈,自然也就不好多说什么。 她赞许地看了眼宝钗,从她入门到现在第一次出声唤了下:“还是宝丫头机灵。” 宝钗依旧是垂眸含笑坐在下首,一副端庄贤淑的模样。 而她脖颈上,许久没带的金项圈又露了出来,发着金灿灿的光。 如今王家下狱,自己想要转换身份的希望一朝败落,算来算去,到头还是一场空。 虽然贾母的态度肉眼可见地冷淡了些,可她现在也只能先搭上贾府再说。 贾府是她能接触到最好的人家,更别说自己和宝玉有一段救水的接触,更是理直气壮。 就是史湘云那边...... 宝钗沉思了下,将嘴抿地紧了些,又翘了翘嘴角出声提醒:“姑妈是小辈,这时候上京就是要来荣府拜访的,这才是正经的大礼呢,断没有因为私情废除的。” “好,好!”这会儿老太君已经一叠声地让人去给林家下帖子,又急急催促下面人将贾敏的院子再收拾一遍。 “老祖宗。之前已经下过很多次帖子了,连林家的大门都进不去。”王熙凤冷眼瞧着,直到现在才出声解释一句。 她面容也带着些惨色,不过比宝钗王夫人要好上许多。 毕竟自己并不怎么倚靠王家。 只是曾经试图要林家宅子这件事,让她心中隐隐不安,连带着腹部都微微作痛。 “在老太君吩咐前,我早就急急让人去下了帖子,生怕迟了不好给姑妈解释。” 王熙凤拿出帕子在眼睛上点了几下,接着动作自然地顿了顿,才又继续接着强调道:“可林家一听是我们的帖子,看都不看就赶出来了,我实在是没法子了。” 老太君原本含笑的表情淡了下去,这会儿倒是觉得心里凉凉的,女儿居然如此狠心么? 王夫人将佛珠一颗颗转过,她扫过一眼王熙凤,才缓缓开口道:“要我说,下人去送终究是不成的。毕竟我们之前的确是有些误会。” “还是要换个人选,能让林家看到我们诚意才是。” 这话说的颇有深意,贾老太君只点头沉吟不语。不过她也不点明,反而是问王夫人有什么好的人选。 “探春和玉儿交情倒是不错。” 林府现在正是热切的时候。 从扬州来的人手和京城的汇合,就像是小池水顺着狭长的通道终于涌入大海,这会儿府里都是井然有序的急促。 侍卫们重新划分了看守时间地界、侍女们将一件件物品摆放整齐、管事婆子规划着规章趋势、管家在四处查看走动。 林府安全上京,林如海直接被大张旗鼓接入宫。 这就像是一个讯号,向在京的旧交发出来:林家依旧深受圣眷,这时候再不交好就来不及了。 一张张的请帖在她们还没到府邸的时候,就已经先行递上门来拜访。 它们就像雪花片似的,层层叠叠堆积成一座小山。 黛玉什么都不需要操心,她只和英莲在花园子里喝茶吃甜点,其余的自有人解决。 连贾敏都在亭子里坐着,她许久未见女儿,总觉得不过是一晃眼,玉儿就长大变了个模样。 她现在倒是愿意抛下一切好好陪陪黛玉。 玉儿在贾府可是受苦了 也不知玉儿私底下究竟经历过什么 这两行字顺着贾敏的衣襟往下滑,瞧着有些心酸。 黛玉又是想笑又是无奈,她下意识模仿了下水溶的神态,看似漫不经心地强调:“我在荣府挺好的,就是她们有些算计,也没一次是成功的。” “那儿姑娘都好,我和三姑娘探春时常玩耍。” 黛玉正说着,就见有侍女轻轻上前在旁边候着。 等黛玉话音落了,侍女才出声提示道:“荣府又派人送帖子来了。” “不见就是,何必多说。”贾敏端起茶杯抿了一口,音调带着寡淡。 她这时候实在是不愿上荣府,免得一见面就忍不住问自己母亲兄长,究竟是为什么要这样对玉儿。 通报的侍女犹豫了下,还是尽职地低声道:“这会是她们三姑娘送来的,说是姑娘旧交。马车就在外面等着,不通传就不回去的样子。” 三姑娘,不就是玉儿刚刚说的好友? 贾敏将茶杯放下,想想还是试探性问了句:“不然将人请进来,帖子就算了?” 黛玉纤细好看的眉梢微微皱了下,这会已经放松下来。 她摇摇头道:“不必将人请进来了。” 自己不适合再与探春有过多交际。毕竟自己出了荣国府回到林家,万事都是随心。 可探春就在荣国府里,往后亲事婚约都要依仗王夫人。这时候要是再和自己接近,那对探春是百害而无一利。 在侍女颔首准备不理对方时,黛玉又加了句:“收下帖子,就说我们会去。” 英莲在一旁借着吃甜点低下头,听到这话忍不住嘟了嘟脸颊。 “玉儿若是不想去,倒是可以不必。”贾敏细细打量着黛玉脸色。和荣府比起来,当然是自己女儿重要。 “他们特意挑这个时候来,不就是想趁父亲入宫的时候劝了母亲,能将事情一了百了才好。” 黛玉将事情看得透彻,就在自己家里,也不避讳直接笑道:“我就当是去看场戏,不然这时时拜访的倒是也烦。” 贾敏认真看了黛玉面上真的没有勉强之色,才相信略微颔首。 她揉揉黛玉的秀发,一时若有所思:“既如此,那就去看看也没什么。” “不过这和你父亲入朝有什么关系?我的底线可不是你父亲,而是你。” 贾敏说完挑眉一笑,起身向身后侍女示意:“我从扬州为玉儿带了百花蝶裙,换了和母亲一道去瞧瞧。” 瞧瞧荣府还能说出什么花样来。 英莲这会便识趣地告辞了。反正给林姐姐父母的第一印象刷好了,又得到经常上门的邀请。 对比一下连面都没能露的北静王,她已经心满意足。 在出林府的时候,英莲特意在探春的马车面前炫耀似的晃过一圈,才悠悠闲闲慢慢开走。 而在英莲外边,水溶的金字也绕着英莲马车炫耀地转了一圈,又炸裂开星光点点欢迎她的离去。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大家的支持~ 59、荣府大闹(三合一) 轿子从林府出发,远远往另一头的荣府而去。 黛玉在车轿里, 感受着外头换人抬轿, 又听得周瑞家小心的询问:“林姑娘?地方到了。” 随着帘子被拉起来,黛玉露出脸来。 这会儿将近下午, 阳光已经偏向金黄色, 斜斜照下映出一片辉煌。 周瑞家的一手拉着帘子, 看得有些愣神了。 这次重新请林姑娘回来, 是被叮嘱地格外慎重, 上面特意点了之前伴林姑娘上京的自己来迎接。 她见识过林姑娘的美貌, 本以为早已有了心理准备。 可是现在她才发现,林姑娘的容貌是无论见过多少次, 都难以抵抗的。 面容似雪耀若春华、青丝如绢清眸流盼。 从上京后,周瑞家的就少见林姑娘佩戴额珠。这会儿却有一颗殷红色的宝石垂落在黛玉额心, 衬着她颜如朝霞映雪。 当黛玉微微抬起眼时,周瑞家的恍惚见到银红光芒在她眸子里绽放,迷得人昏头转向。 还是紫鹃出来一转手, 才让她猛地醒神, 三两下跳步将帘子拉开。 黛玉被搀扶着下轿,有左右盼顾了下, 将目光停留在垂花门上。 自己初入荣国府时, 上面还点缀着朵朵嫩黄。现在苍青色的藤蔓缠绕其上,一眼望过去倒也相似。 “玉儿?”贾敏从前头走来唤了一声,又将手伸给她。 黛玉眼眸微弯,面上含笑, 拉住了贾敏。 这和之前是不同了,母亲在自己身边,自己不是孤独一人。 两人的侍女一同上来,浩浩荡荡簇拥着黛玉和贾敏往内院去。 周瑞家的想上前引路都做不到,其余荣国府的丫鬟更是连人都挤不进去。 黛玉目光在路上流转了几圈。 游廊、穿堂、紫檀架子大插屏,这和她先前上荣府走的是一样的路,看到的也是一样的装扮。 等她入了贾老太君的院子,见到里面的人时,面上忍不住露出一个笑来。 各色的心语在她们头顶上蹦跶着,倒像是命运在轮回。 黛玉出来的一瞬,所有的心语都一齐炸裂开来。 屋子里顿时像下了一场星雨,闪亮亮的光点中,间或蹦跶出了新的字。 林姑娘的容貌是世间少有的 最近都在说金玉良缘,可到底是差了林姑娘一截 黛玉这身是贾敏从扬州特意为她挑选的。 她少穿如此鲜艳的银红色,倒是更显得她容貌出尘惊艳四方,瞥过的一眼中都带着疏离。 宝玉看得有些愣神,心里不由自主地想到最近传出来的金玉良缘。 为何不是林妹妹有金项圈?若是林妹妹的话,自己更是欢喜的。 他正呆呆想着,突然感到手上一烫,下意识“哎哟”一声。 原来是刚刚为他倒茶的小丫鬟一时看愣了,忘记手上还掂着水壶,就由着它往下倾倒。害得水都溢出来,烫到了他的手。 随着他的惊呼,倒是将众人惊醒。 贾老太君急急唤了宝玉名字,又一叠声地让人将那丫鬟拖下去打。 “不碍事的,也不烫。” 宝玉将手缩进袖子里,笑着摆摆另一只手道:“今儿是姑姑上门的好日子,何必闹了晦气,我没事的。” 他边说边示意小丫鬟趁机下去。 宝玉这么一说,老太君才又想起贾敏。可这会她还是先紧着宝玉,“快快拿冰块敷一个,这也不是好玩的。” 等一阵兵荒马乱后,贾母才又转向门口。 这会儿再看贾敏,虽然心情被宝玉的事隔了一层,可到底是多年未见的女儿,她看着看着又落下泪来。 老太君捶了捶心口,只痛惜喊道:“我的儿,你可算是来了。” “快到我身边坐,和玉儿一块过来。”贾母又急急拍拍自己身边的位置,示意两人上前。 贾敏见到老太君的第一眼,瞧着她花白的鬓角时,心中也酸涩了一下。 可后来见她被宝玉吸引去了注意力、一副完全忘记自己的模样,这才缓缓心神清醒了些。 “不必,我和玉儿坐下面就是。”贾敏随口推脱一句,熟门熟路地在右上首坐下。 她们身后的侍女们也跟着一起过去,一群人簇拥在贾敏黛玉身后。 虽然人数没有贾府的多,但一个个都挺拔直立、气势却是足的。 这是在怨我啊 贾母没有多说话,只是将手缓缓收了回来,像是默许贾敏举动似的,又让鸳鸯给她们倒茶。 而墨色的大字吧嗒一下从她头上跳出来,在黛玉面前蹦跶着。 多年不见,敏儿到底是变了,也不那么可人疼了 黛玉顺手将茶杯端起来,遮住自己唇边的笑意。 这行字看得可是眼熟,曾经也对自己出现过。 在老太君那儿,只要忤逆她的意思,就会“不那么可人疼”了。 “自从你去扬州后,我们就再也没见过了。我这会眼也花了,也不知道接下来还有几面可见。” 老太君声音带着哽咽,说着又是要垂下泪的模样,配合着特意放出来的花白发缕,更添哀伤。 不等贾敏出声,王熙凤就连忙将帕子茶水递上去,开口抢了一句:“老祖宗何必忧心,两府这么近。姑妈要是想来拜访,那是时时可以过来的。” “哪怕要住下也方便,府里的房子多,和以前一样也是好的。” “就是姑妈不来,林妹妹来也是一样的。” 这一连串的话层层递进,开始只是以孝道压迫,可黛玉听着听着就发现话头绕到了自己身上。 她拂过茶杯的手顿了下,从杯盖上抬眼望去时,就看到一串紫色的字在王熙凤身上挂着: 林妹妹瞧着就是个不会管家的。可不同于宝钗,来了怕是要夺位 黛玉想起之前看到的金玉良缘心语,倒是明白宝钗准备要入荣府了。 她顺着忆起想嫁给宝玉的史湘云,眼底浮现出淡淡的笑意。 要是让她知道这个事情,那才好玩呢。 听着王熙凤一口一个“姑妈”“林妹妹”的,黛玉挽起眉梢微微笑道:“来了住哪,碧纱橱吗?” 王熙凤被这突如其来的话给愣了下,下意识就接口:“妹妹可是糊涂了,当然是住碧翠阁。” “那是姑妈旧年的居所,老祖宗谁都不让进呢,只给林妹妹住。” “我可不敢再住碧翠阁了。”黛玉将茶杯端端正正放在桌子上,发出叮的清脆一声。 不知为何在场的都安静了些,凤姐儿只觉心头“扑腾”一下,连贾母似有若无的哭声也没有了。 黛玉抬眼扫过在场的一圈,又将目光放回王熙凤脸上,这才轻柔道:“要是再来一次抄检,那可怎么办?” “半夜三更的带一群人出现在碧翠阁下面,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来捉人呢。” -2- 这说的是先前夜半抄检荣府的事情。现在不止是王熙凤噎住,连王夫人和贾母也心下一突。 贾母之前以为林府要败落了,只想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也就没出声。 现在她看了贾敏一眼,知道这是不能善了的了。 只能先赶着将自己摘出来。 老太君咳咳嗓子,声音都是沙哑地斥了王熙凤一句:“糊涂东西!我竟然不知道。暗地里都有了自己打算。只打量着我没知觉了好糊弄我呢?” 凤姐儿连忙跪下,也不敢辩解。只等到老太君骂完了,这才低低说了些失窃、恐是有贼等语。 她明白这时定是要有个人受责罚,好做个贾敏看,顺势就将王善保家的供了出来。 “你就是操心太过!” 贾老太君给这件事情定了性,又让人拿了王善保家的下去,“到底是个糊涂的,怎么半夜去打扰,关她几天清醒一下。” 说完贾母又瞧了下贾敏。 她面上还有哭过的红痕,瞧着也可怜些,倒真像个被人糊弄了的老婆子。 贾敏只在一开始的时候就握住了黛玉的手,这会儿小心紧了紧自己女儿,并不表示什么。 倒是邢夫人头上冒出了竹墨色的不满: 王熙凤做错了事情,倒是拿我身边的人开刀! 王善保家的可是她的陪房,这不是打她的脸来替王夫人赎罪么。 一时间场面有些安静。贾母面上灿灿,看贾敏没反应,自己也不好再多说。 还是王熙凤起身打破僵局,满脸是笑地向黛玉讨饶:“林妹妹也说句话,到底是我失错了,还请林妹妹原谅才是。” 只要有一句话,这件事就能过去了 黛玉瞧着紫蓝色的心语蹦跶着,直接依偎到了贾敏怀里,眼也不瞟她一下。 贾敏搂住黛玉,缓缓将她鬓角理顺,抬眼扫过王熙凤微勾嘴角:“哦?那我玉儿后面怎么搬出去了?” 这是王熙凤第一次见到贾敏,对上这一眼的凌厉也住了嘴。 这个事情可不是自己可以回答的。她将头偏了偏,转向坐在后面的宝钗。 宝钗周周正正地坐着,脖颈上的金项圈被特意擦拭过,在屋内都闪闪发亮。 她一直低调垂首,现在抬头露出一张素雅清丽的脸,只笑笑正经开口:“这就是今儿请姑妈来的原因了。” “是为了解开荣林二府间的误会。” 宝钗先一步将这个事情从落水中,直接拔高到两边府邸的态度上。 把所有人都牵扯到后,她才继续解释。 “那时我不小心落了水,恰好我哥哥进后院找我。这点就让林妹妹误会了。” 她话说得巧妙,几句略去几句添加,事情就变得不一样起来,倒是将黛玉显得有些莫名其妙。 “这是我哥哥的错,已经被好好教训过了。不瞒姑妈说,他一直想上林府好好再赔礼道歉的。” 宝钗知道现在是想挽回林府,将事情都归咎在薛蟠身上后,自己倒也轻飘飘地无事一身轻。 说完她又顿了下,快快看过贾敏一眼。想着要从她身上看到些反应,好跟着调整方向。 可是贾敏依旧是轻抚着黛玉,仿佛自己那一连串的话就像是耳旁风似的,完全不值得一听。 宝钗难得膈应了些,有种事情不在掌控中的心慌。 不过这时也只能硬着头皮继续说下去:“后来老太君倒也一直想请林妹妹回来,只是没得机会。正好姑妈上京了,我们才得以说开。” 这一番话前后都顺,倒是合了老太君的心思。 她连连点头,将脸转向贾敏叹道:“我最疼的,就是你了。之前玉儿来了,我是把她拿宝玉一样疼,哪里想到会有这等误会呢?” 说到这里,贾母心思倒是活络了些。 她指指宝玉提醒道:“我一时高兴忘情,倒是还没让你和你姑姑见礼,还不快上去见见。” 宝玉从贾敏进来的时候,就赞过这姑姑一身的气度。 不愧是教导出黛玉的母亲,和那些结了婚的死鱼眼子是不一样的。 “姑姑好。”宝玉一心想给贾敏留下个好印象。他脚步轻快地上前,举止都是端正守礼。 光从面上来看,宝玉俊雅秀气,目若点漆,是一派灵动的大气,瞧着也让人心喜。 越走近了些,他看贾敏气度非凡,又见黛玉容颜煌煌,一时心喜就忍不住道:“这会误会解开了,林妹妹可否再回来住?碧翠阁是打扫好好的,三位姐妹都是想你的。” “我......”说到这儿,宝玉流水似的话突然顿了下,面上带出一抹红来。 他看黛玉的眸子剔透堪比琉璃,胜过额前宝石数倍,一时心头就是动荡。 “我、我们当初倒是一块儿玩,还一块去了寺庙。” 宝玉将声音放小了些,有些晕乎乎地继续道:“前些日子花开得正好,我做了上好的胭脂,只等着林妹妹回来一块呢。” “胭脂?”贾敏精准地从一大段话中点出关键部分,她微微凝眉看向宝玉,语调微微上扬。 “是专门为女儿家做的,外头的太过粗糙。”宝玉不知为何贾敏是关注的会是这里。 他连忙解释着,又偷偷瞧了眼黛玉,寄希望黛玉能帮他说说话。 而黛玉的心思完全没有在他身上。她视线略微放高了些,就看到橙黄色心语闪现。 这一连串的大字从贾母那儿来,一个个跳跃着到宝玉头上,又顺着蹦跶下去: 林府眼看着要起来了,要是让两个玉儿在一块,倒是也配 就是这时府内金玉良缘的流言...... -3- “这时荣府内金玉良缘的消息,全部都是薛家发出去的。” 北静王乌发垂下,俊朗的面容冷冽,眉眼中带着肃然。 他正执起画笔慢慢勾勒图案,一边听着单膝跪地的暗卫报告现况。 “王家落败后,薛家起了要和荣府连亲的心,开始将消息发布出去逼迫。” 水溶随手轻敲了下桌面,注意力依旧在画上,只漫不经心提了一句:“史家呢。” “史湘云依旧在等薛家助她一臂之力,并不知道荣府内流传的消息。” “林家正在荣府中做客,荣府有和林府连亲的意愿。” 水溶本只是心不在焉地由下属禀报,并不以为意。 等听到林府的时候,他手上一抖,画笔不小心重了一瞬,将本来就色泽混乱的画板变得更是混乱。 他有些沮丧地将画板转了一面,起身追加了一句:“林家现在去了贾府?” 水溶前世没有面对黛玉父母的经历,这会儿实在是想留下个好印象。 他今天先在郊外暗中观察,又一路跟着到了林府。 直等到看见英莲出来后,才放心些回了宫,开始准备和林府的会面。 没想到就在这一点时间里,荣府居然起了肖像黛玉的心。 水溶英挺的眉眼皱了起来,他略微沉吟了会,“史鼎现在在哪。” “宫六院处。” 水溶稍稍点头,随手拿起朝服往身上一披,就大跨步往外走去。 随着他出门,后面又规规矩矩地跟上了一排的太监宫女们,只屏息敛气小心翼翼跟着北静王一道出去。 史鼎在原地跺了跺脚,又抬起看看宫廷。 他这会来该出宫的,可又犹豫想和林府打声招呼,正是踌躇之际,只慢慢走着。 没想到他没等来林如海,倒是等来另一个大人物。 北静王披着朝服随步而来,风吹起他衣摆,连着乌发一块张扬,衬地眉眼越发英俊冷淡。 他身后是紧紧随行的宫人,在宫中是难得的浩荡。 “参见北静王!”史鼎将头压得低低的,连忙恭敬行了礼。 宫中谁不知道北静王。他在沙场战无不胜,今上也是分外偏疼这位爷。 平时都是深不可见的,这会儿自己居然好运遇上了! 史鼎心头激动,又不敢多说什么,只维持着行礼的姿势,听到淡淡的“嗯”了一声后也不敢抬头。 “本王要为你侄女做媒。”北静王的声音很淡,倒也震地史鼎心中一抖。 他轻描淡写地丢出这宛如雷霆的一句,脚下毫不停留,直接路过他又往前走去。 “恭送王爷。” 看人走了,史鼎只又急急行礼,脑海里还没反应过来。 他怎么也想不出来自己侄女史湘云,怎么会和高高在上的北静王扯上关系? 不过北静王心思难猜,向来想一处是一出。 史鼎迅速回想了几下,只当又是这位爷的心血来潮。 心血来潮也好啊,只要能和北静王扯上哪怕是一丁点的关系,都是令人振奋的。 史鼎分外恭敬地站在原地,目送着北静王一路往前走去。 北静王的姿挺拔高大,远远地瞧着就像是一柄长.枪,散发着慑人的气势。 直到北静王消失在视线里,史鼎也不等林如海出来了,急匆匆就往家里赶。 “这会儿有个天大的好消息。” 史鼎喜滋滋地找到正在拿着针线发呆的湘云,迫不及待告诉她:“有个绝好的婚事要出来了,正是你的造化。” 湘云本正愣愣地想着宝钗和自己说过的话,一时听到婚事,下意识就想到是宝钗成功了,直接脱口而出:“荣府来提亲了?” “荣府?什么荣府?”史鼎面上的喜意收敛,心下不好的预感跳了起来。 “你还想着贾宝玉?我之前就听得传闻,现在也不怕告诉你,贾宝玉也要成婚了。” “府里金玉良缘的消息都传到我耳朵里了,他早就有了人家,你何必多想。” 史鼎焦急地在原地转了两圈,等想到北静王,又强行冷静下来加了一句:“我可告诉你,这是北静王做的媒!全天下都奢望这等福分。” “你好好等着就是了,针线活可以暂时不用做。” 说完他就甩甩袖子离开。湘云算是被北静王点名的人,他也不敢留人守着,免得王爷不喜。 湘云一直沉默着,她想到金玉良缘这四个字,心头就是一震。 等听到北静王,湘云又忆起宝钗说过她心仪的正是北静王,可现在居然传出金玉良缘要嫁给宝玉?! 史湘云一时想起宝钗信誓旦旦说会帮自己,一时又想起她落到水中被宝玉救上来的时候。 手上的针线掉在地板也不顾了,湘云眼眶微热喉头一梗,跨步也走了出去。 “给我派辆到荣府的马车——” -4- 荣府内,宝玉还在断断续续地给贾敏解释为何要做胭脂。 他正要说外头的胭脂对女儿家不好时,就被贾敏挥挥袖子中断了。 “那你平常,就是摘花做胭脂?可还有做什么别的?” 贾敏想起之前母亲来信,说是想要二府联姻的事情,心下就有些不可思议。 自己先前听说过宝玉是个脂粉堆里的主儿。 可今天一看他为小丫头说话,又瞧着俊秀聪慧,还以为那些不过是谣传。 谁知道贾宝玉居然比自己想象的还要过分些。 宝玉被问的有些慌乱,他东瞄西瞄了会。 等他想起林妹妹初次上京,也问过自己类似的问题,便起了些惋惜。 看来姑姑也入了庸碌之流,实在是可叹! “我这宝玉人是聪明的,不过爱玩了些。”贾老太君看宝玉手足无措,连忙开口替他解释了。 她让宝玉到自己身边坐下,爱惜地揉揉他后,又看向贾敏叹了口气:“我知道你的意思,可他身子弱,我也不好逼迫太过。要是一个不小心,弄得像桓儿似的......” 贾母卡着说不下去了,只拿帕子擦泪。 贾敏本来还在惊奇宝玉,这会儿也不顾上了。 桓儿是她第二子的乳名,还没取大名呢,就在三岁的时候高烧一场去了。 这会儿被老太君勾起心思,贾敏一时哀痛,将黛玉的手拉得紧了些。 黛玉想起弟弟也是胸口一闷,她反手也将母亲握紧。 而这时一个赤红色的字体跳了出来: 先转移一下敏儿的注意力,免得逼急了宝玉 黛玉呼吸滞了一瞬,她抬眼扫过贾母,痛楚之中添上哀怒。 自己的胞弟贾母的确没见过,就算是没有感情,可也怎么能作为保护宝玉的工具甩出来? 贾老太君对上黛玉视线,只觉得她目光冷冽,其中又有粼粼水光。 不是湖水的光波,而是剑刃反射出的寒光。 她下意识偏了偏头,脸上居然有了刀割般痛楚的感觉。 “之前薛姑娘话说得漂亮,我听得开心也就没打断。”黛玉沉默听了这么长时间又再次开口。 她的声调悦耳,明明听着柔和的,可又带着一字一顿的气势。 她的目光扫过在场一圈,眸子里的光彩比宝石还要绚丽。 “我就问老太君一句。你可敢起誓,落水事情如薛姑娘所说,并无隐情?” 从刚刚的目光中,贾母就觉得不对,这会儿更是心中惊了一瞬。 直到听得黛玉话音落,她还没能反应过来。 “怎么了这是?玉儿你......?” 老太君的问还没说完,就消失在黛玉目光之下。 她心头一时惊惶,张张嘴又没能说下去。自己心头确实有鬼。 这会儿是绝对不能起誓的。 可是不起就会被怀疑。 “这是你们年轻人的事情,倒是找我来参合了?”贾母最后只含糊地打了个马虎眼,将事情往宝钗哪儿推。 黛玉微微勾唇,将贾敏的手握紧了些,又偏头看向宝钗。 “那薛姑娘可敢起誓,落水之事不是你刻意陷害我?” 这话说出来,不止是宝钗,在场的人心都抖了一瞬。 她们没想到,黛玉居然就这般大庭广众地将事情说了出来。 宝钗手里带上了微微的汗水,她倒是也想像和贾母一般推脱。 可现在对上贾老太君的视线,她下意识抚了下脖颈上的金项圈,只稍稍咬牙。 宝钗坦然笑了出来:“这有什么不敢的,没做过的事情还怕什么?” “我这就发誓了,之前落水的事情,若是我刻意陷害,那我就......” 她几不可闻地顿了顿,微微吸气后又飞快接了下去道:“我就终生不得所愿。” 这话说出口,宝钗哪怕不信神佛,身子都有些僵住。 她只觉得空气里仿佛都安静了一瞬,不过倒也无事发生。 贾母刚刚被黛玉气势所慑,这会儿听得宝钗立誓,只满意点点头笑道:“看,这下玉儿可满意了?你就是太小性了些,不及你宝姐姐。” 老太君正说着,突然外面传来“吧嗒!”“吧嗒!”狠狠几下脚步声,没一会史湘云就到了眼前。 她的面色是不正常的红润,头发还有些凌乱,没有经过通报就直接闯了进来。 “云丫头怎么来了?也没和我说一声?”贾母看她行事有些不好,倾身皱眉先问了句。 史湘云难得没有顾老太君的问话,她目光只紧紧锁定住宝钗。 等看到她脖颈上明晃晃的金项圈时,湘云怒火“砰”地一下就起来了。 “好啊,你之前果然都是哄我的!” 听到这个话,宝钗面上就是一僵。刚刚不详的预感出现了,她连忙起身。 可是不等她开口,史湘云看看宝玉、眼眶一红就将事情一股脑往外吐。 “你之前说一起陷害林黛玉下水,事成后林黛玉就是你哥哥的。而我、我就可以嫁给二哥哥。” 史湘云话头顿了下,喉头又是一哽跺跺脚继续恨声:“现在王家要倒了,你就自己扒上二哥哥了?” 这一连串的话惊地在场都是一愣,顿时心语四起。 当初我就觉得有些不对 薛姑娘那么好,瞧着不是这种人啊...... 我家宝玉绝不会娶你们! 贾敏这时没去看宝钗湘云,而是第一时间往贾母那儿看了去。 见到她面上带着心虚怒火,而不是震惊的时候,贾敏身子都摇晃了下。 她原本还寄希望于贾母不知道,是下面人欺瞒了她。 可这一瞬间的怒火让她明白,自己母亲是知道,甚至帮着隐瞒过去。 贾敏面上的冷静有些维持不住了。 宝钗看着虎视眈眈的史湘云,又注意到众人异样的目光,心中又惊又怒。 她心思一动,这会也不辩解,只是反驳了句:“你胡说!”就捂着心头倒在位置上直喘气。 “姑娘被气得心痛发作了!”莺儿连忙调高音调惊呼了一声,像是特意喊给旁人看得模样。 史湘云这时想起滴翠亭里,宝钗也是心痛发作糊弄了过去,那时自己还傻乎乎的相信了。 一时她心头大恨,两三步上前就要捶打。 丫鬟婆子们连忙抱住了她,急急劝阻“宝姑娘病了”“不能动粗啊”。 间或又夹杂着莺儿的尖叫“快去找大夫”“要冷香丸!”。 老太君在上首“哐哐哐”敲着拐杖,面上都是气急败坏。 一时间场面吵吵囔囔地闹腾起来,还有各色的心语在每个人头上身上蹦跶而过: 和话本似的,我要传出去给姐妹听听 云丫头这是胡闹!怎么这时候吵囔起来!岂不是毁了我一番布置! 黛玉握紧母亲的手,给她一丝安慰。 等看到最后那条属于贾母的心语,她另一只手拿起桌上的茶杯。 茶杯是白玉似的的剔透,上面还有游鱼在戏着两颗红珠。 黛玉垂眸欣赏了会,等大厅的吵囔越发急躁时,她将茶杯微微抬高放到前方,然后慢慢松手 ——“啪嗒!” 茶杯碎片在地上跳跃反射出微微的光,破碎声是出乎意料的清脆,震得人心头一惊。 史湘云吓地一抖,一时没力气闹了,只力竭瘫在丫鬟婆子身上。 宝钗也忘了再作出急促呼吸的声响,连胸膛剧烈的起伏都顿了下。 一时间场面和之前是两个极端的静谧。 “所以。”黛玉的声音缓缓响了起来,在寂静中越发悦耳又动听。 她明眸盼顾,看过在场一个个混乱的人,里面流传着比星辰还要耀眼的光芒。 “这会还有什么好说的吗?” 作者有话要说:非常非常谢谢大家的支持,感谢预收上一千,三合一送上。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亦众生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奋起的狐狸 1、浅川羽樱、华少、zjzq123 我会继续努力的! 60、水溶攻略(二合一) 一时在场的都安静下来,她们看向黛玉, 这才反应过来。 这会重要的不是撒泼的史湘云或呼痛的薛宝钗, 而是直接发现自己被诬陷了的林姑娘啊。 “玉儿......”贾老太君磨蹭地蹭了下拐杖。 她实在是没想到史湘云会不管不顾全盘托出,直接将她的计划毁掉。 还要再找个借口才是 贾母的话还没出口, 黛玉就感到本来一直沉默的母亲拉紧了自己的手。 “这时候还有什么好说的。”贾敏直接开口打断了老太君。 她眼尾染上了微微的红色, 可声音是足够的果断。 看着自己女儿微红的眼眶, 贾母嘴巴张合了下, 本来想好的借口堵在喉咙里说出不来。 “姑妈何必如此。”王熙凤对于宝钗的倒霉倒是喜闻乐见。她面容含笑劝着, 脚步轻快想要上前一步。 还没等她这步踏下去, 贾敏的眼神就凌厉地转了过去,眉梢眼底都是漠然。 “你是什么身份?这会说话, 哪里有小辈插嘴的道理。” 王熙凤一口气差点没喘上来,她呆滞了会, 将前跨的脚缓缓收了回来。 “还有你们。”贾敏微微偏头看向史湘云和薛宝钗,目光从二人身上划过。 “陷害同伴、意图谋杀。”贾敏话语一字一句吐地清晰,在静谧的大厅里回响。 每说出一个字, 就像是踩在两人的心上似的。 “等着官府通知吧。” 这六个字掷地有声, 让宝钗湘云的瞳孔都放大了瞬。 她们绝没有想到还有通知官府这个选项,一时都是不敢置信。 贾敏也不理她们, 又扫过贾母花白的头发, 只不动声色地微微吸气,“母亲在这件事上的态度,我也是看到了。” “入京时给母亲带的玉器,这会儿依旧会给母亲。” 贾敏加重语调抛下这一句, 唤了一声侍女的名字。 侍女已经懂了先一步退出去。 贾敏这才拉着黛玉起了来。 黛玉感到母亲这时候手上的微微颤抖,知道她心里也不稳定,只是强撑着。 她不动声色加重了支撑贾敏的力道,直接往门外走去。 身后的侍女以扇形簇拥着出了府邸,一路人都没人敢拦着。 一人高的花瓶玉器也从林府马车后面遇上来,缓缓移到荣国府面前。 在荣府门房茫然地看着玉器移动,没明白这是什么意思。 而随着林府车轿出了大门,“哐当哗啦!”的声音猛地响起来。 玉器直直被摔碎在荣国府门前,发出巨大的响声,震的人心都抖了一下。 门房全都被吓了一跳,目瞪口呆下又急急往里通报。而路上行人纷纷侧目。 这声势太大,直接又掀起京内流言—— “你们听说了吗?那么大的玉器,直接摔碎了?” “割袍以断义、碎玉以分离。这是要决绝的意思啊。” “荣府到底是怎么林家了?居然在上门后还闹成这样?” 这个疑惑倒是解决的很快,在流言传出去没一会儿,顺天府的人就上了门。 它们毫不留情,直直冲着荣府史府去,点名要抓史湘云和薛宝钗。 这个消息传出去的时候,哪怕原因是含糊的,都足够让她们在京城圈中“扬名”。 “从来没有听说过,闺中的女儿家居然惹上了官司?”在宴会上,众位夫人也是聊起这个京中热事。 有人往旁边笑了下,狭促道:“南安太妃不是也认识史家那位?实在是令人吃惊。” 南安王太妃难免想起上次在荣府中见过的两人,一时也没能猜出她们能干出什么惊世骇俗的事情。 不过顺着这个思路,她倒是想到了在宴会上碾压全场的黛玉。 自己当时可还给了她手环,算得上是有交情了。 “不过点头之交。” 南安太妃随口一句,起了另一个话头:“林家正在京上。下次聚会,不如将帖子寄过去?” “看这阵仗,林家怕是要在京中留任了。” 要是能从这个得到突破口,和林家交好,倒也是一条捷径。 周围的夫人们思付点头,都微微笑起来:“我也知道,听说林府的女儿是个难得的。花朝宴的第一,正好一道见见。” 贾政听到顺天府上门捉拿的消息,一时又急又气。好在为首的是贾雨村,受过自己的恩惠。 这会儿他只能忍愧迎了上前,起身赔笑:“这都是孩子家的事情,怎么还正经上门了呢?” 看贾雨村只是笑着不说话,贾政面上恼羞,可少不得还是要护住自己家亲戚,只连声唤人上茶。 贾雨村伸出左手端起桌上的茶水,这才慢悠悠开口:“林府可是报了官的,贾大人你也知道。林大人是要高升了,谁敢不给他这个面子?” 这话听着严重,不过也是搪塞。 林府主要是将名声传了出去,对于闺中的女儿来说,这一步算是狠的了。 而这次上门,却是他自己的心思。 贾雨村微微低头看自己依旧刺痛的右手,想起哄骗了自己的贾琏王熙凤,面上冷冷一笑。 他当初发誓过会报复,现在机会上门了。 “不过是误会罢了,如海可是我妹夫。”贾政哪怕再不情愿,还是将这句话说了出来。 要真让人将宝钗带走了,那荣府的面子里子可是全丢了。 贾雨村面上只是笑,时不时随口应和几句,倒像是在消耗时间似的。 等到自己侍女在外边出现的时候,贾雨村才恍然起身。 “既然如此,那看在贾大人的面子上,这就算了。” 反正林府也不是要抓人,贾雨村还算是配合它推动了一把,倒是顺便将自己的事情完成。 贾政不知他怎么突然就转变了态度,不过这会儿也不好深究,连忙一同起身送贾雨村。 等到目送他出去了,贾政一直压抑的恼羞就成了怒。 王家人实在是太不令人省心了,事情一出接着一出的。 他疾步往后院去,还没到王夫人院里,就听前边喧闹声起了来,一个个小丫鬟从里边冲出来。 “快去找大夫!” “太医呢?快快备轿。” 里面是乱糟糟的一团,贾政呵斥了一声,就听得小丫鬟急切禀告。 “二奶奶小产了,平儿姐姐在叫大夫呢!” 他这会也微微吃了一惊,连脚步都顿了下来。哪怕王熙凤是大房那边的,闻言也让人痛惜。 贾政眉头一皱催促小丫鬟快去,又忍不住长叹一声:“怎么什么事情都赶在这个时候。” 宝钗也在听王熙凤小产的事情。 莺儿正手舞足蹈给她比划着,说是本来就月份小,今儿不知怎么突然就小产了。 “送几盒人参过去就是。万事自有都有定,这就是个无缘的,何必如此做派。” 宝钗淡淡回了几句,心态倒是调整转了过来。 这会儿她借着旧疾发作,只拖着留在了荣国府中。 ——本来她们是在王府,可王府如今被下狱,还是要早日搬回来才好。 也多亏史湘云这不管不顾地一闹,倒是比自己承担了更多的责罚。 想起湘云被四个管事嬷嬷压着带走的模样,宝钗抿抿唇不语了。 她本来想入住碧翠阁,不过猜老太君怕是不愿,只退了一步,选了碧翠阁旁边的院子。 现在从窗户外望过去,倒是也能看见那棵黄金风铃树。 树上金色的小花一簇一簇的,在光下散发出点点金色光芒。 周围只有自己住,那这棵树算是属于自己的。迟早荣府也会属于自己。 宝钗摸了下脖颈上的金项圈,一时踌躇满志。 等第二天宝钗从房中起来,打开窗户正想好好欣赏一下外头的黄金花时,就被眼前的一幕惊呆了。 原本金灿灿、亮闪闪、开满一树的黄金花。一夜之间,全部不见了。 外头只剩下一株干巴巴的树干,没有花簇的装扮,枝丫曲折地往四处延伸着,倒是变得诡异了起来。 宝钗心中有了不好的预感。 一时间荣府里流言四起。 “听说了吗?在宝姑娘住进去的第二天,黄金树的花全都不见了。琏二奶奶居然小产了。” “我听说宝姑娘害地鲜花全都枯萎了,怕不是先前陷害人的报应?” “宝姑娘用花让二奶奶小产了!最是可怕。” 这会正是荣府动荡的时候,流言传起来一拐八弯就扭曲了真相。恨得宝钗倒是真病了一场。 -2- “荣府里怕是有邪祟作怪,不然怎会如此倒霉。” “是该去安定寺求求香,正经地请个师父回来才是。” 殿堂下两个丫鬟正面无表情地对话,口中惟妙惟翘地模仿着荣府中丫鬟们流传的话。 水溶略微摆手示意她们停下,对这流言发展的速度还算是满意。 这会儿他正在大殿之上,扫过由宫人取出来的一件件衣物。 作为今上最宠爱的皇子,他的服饰自然也是重要的。 下面展示的每一件都是新装,配着精心勾勒的花边暗纹。 水溶视线转了一圈,难得有些犹豫不定。 平时他并不在意穿着,可是今儿是他第一次要上林府的日子。 前世今生第一次要对上自己岳父了。想到这里,他心中一动,就忍不住挑刺起来。 这件花纹太暗、那件颜色太亮,有细纹的过于花俏,没有的又太简单。 一时间好像什么都出了差错。水溶微微拧眉,俊朗的面上带上了冷冽,气势更是逼人。 在旁伺候的宫人都低下头去,不敢直视这会的北静王。 还是嬷嬷细细打量了会水溶,才笑着开口:“殿下可是要去拜访重要之人?” 嬷嬷是水溶母妃身边的人,看顾着水溶自小到大,是照顾他的老人了。 这还是她第一次见水溶如此在意仪表,一阵思索后,只想他是要去见心仪之人,这才试探一问。 林如海是玉儿的父亲,那当然是重要的。 水溶略微一想,只点点头。 果然是要去拜访心仪之人! 嬷嬷心中一喜,面上都是高深莫测的笑,“那可是要看老奴了。” 一身浅墨色的朝服,同色发带挽起乌发,身高腿长肩宽腰窄,看着矫健而挺拔。 他容颜是冷冽的俊美,衬托一身气质更加凛冽。 嬷嬷细心挑选后,又在一旁打量着直点头,“殿下这时候可是要笑一个这才好呢。” 她说着又将嘴角弯起给水溶示意了下。 水溶有点紧张,可还是学着她的模样将嘴角勾起,一时间他面上布满了高高在上的冷淡。 现在不仅是殿内伺候的丫鬟低下头来不敢直视,连嬷嬷也被震惊了下。 “这、殿下还是不要笑了。” 对上水溶有些期待的视线,嬷嬷想笑又想叹,只得无奈应一声。 等最后正了正腰上的佩玉,又挽了发饰,嬷嬷上下看看俱是满意:“殿下还可以带着小礼物去,之前窗上的那些花就很好。” “为什么要送给他花?”水溶觉得有些奇怪。 窗上是重新被带回来的黄金花。要送的话也是送给玉儿,为什么要送给林大人? “哎哟我的殿下,听老奴的准没错。” 嬷嬷看水溶一副不解风情的模样,只自信笑了出来,又言之凿凿拍着胸脯让他放心。 “殿下此去定能成功,老奴在这等您好消息。” 虽然送林大人花这个行为总让他觉得怪怪的,不过嬷嬷如此信誓旦旦,水溶也就偏信了。 毕竟自己先前完全没有跟岳父交流过的经历。 第一面见到的时候该说什么?水溶在轿子上默默思索着。 前头是捧圣的太监,又有侍卫开道,旁边是宫女随行。北静王这一行在宫中浩荡而过。 史鼎远远就见这一行人马袭来。他面上僵硬了瞬,心下有些惶恐。 史湘云的事情,实在是令他面上无光。 自己不过是一个错眼不见,她居然就闹腾出了这么大的事情?又是陷害又是官府的,闹得纷纷扬扬。 若是北静王知道了,那岂不是会觉得自己能力不行,连个姑娘家都看不住? 史鼎越想心头越是发慌,他身形僵硬地上前行礼,心中扑通扑通直跳着:“请王爷安。” 水溶连眼都没抬,只是略微点头。 车轿继续扬长前去,宫人在外守着,史鼎甚至没能靠近他的身边。 这意思是没事不要打扰了。可他一时想起湘云,心中又是惶恐,少不得快步上前请罪。 “王爷安好。我侄女近来无福,正逢大病......” 史鼎断断续续地解释着,他也不敢说史湘云现在是在关禁闭,只能委婉用生病暗示。 他已经想好了,若是北静王发怒,那就拿湘云来亲自道歉。 时间像是过了一瞬,又像是过了许久,史鼎正是心虚之际,就听得北静王声音淡淡响起:“你谁?” 史鼎心中一惊豁然抬头,就看到北静王坦然淡漠的脸,连漫不经心瞥过来的一眼都是陌生。 这是忘了之前的事?史鼎怔愣过后,顿时喜出望外。 只要北静王不记得这茬,那自己就不会因为史湘云受罚了! 史鼎一下子安心了许多,他急急说出自己称号,又连连躬身赔礼:“下官一时糊涂,一时糊涂。” 他只站在原地恭送北静王车轿远去,一时心神都安稳起来。 没准王爷根本就没记住自己的名字,之前不过是心血来潮随口一句话的事罢了。 果真是想一出是一出的人物。 车轿继续往前浩荡而过,路过宫门拐角处,水溶侧眼瞟向脚步轻快的史鼎,嘴角微微勾起一笑。 -3- 前面是太监敲锣打鼓、又有侍从开道锁路,一路声势赫赫,从宫中到林府清出了一条道路。 “这般大的阵仗1!” “谁能猜的到今天呢?荣府可不是要后悔?” “林大人日后定是要飞升了。” 林如海听得消息,早已经先恭候着,又将人迎了进来。 这是水溶第一次见到黛玉的父亲,他目光只平视着往前,心中却是忐忑。 他这会紧绷着面部的线条,倒是显得眉眼冷峻、气势出众。 这也是林如海第一次面对面见到北静王。 他私下打量了一圈,感叹对方哪怕有张俊朗的脸,也无法削除周身凌冽的压迫感。 只是过于冷淡了些。 不过对于君王来说,并不是缺点。 当初扬州事变,有人对林家下手。妻子病重自身劳碌,他都起了将黛玉托孤的心。 正是水溶从逆境中伸出援手,将林家归拢于他的名下,从此林家算是一道暗棋。 要是幕后之人发现林府不仅没事,还因为他的陷害投靠到另一家身上,也不知他会这么想。 林如海面上的笑冷了些,也不再想了。 等到了大堂之中,水溶伸手接过圣旨示意,林府中人一下哗拉拉都跪了下去。 水溶的声音清越,紧绷着声线更是带上了冷肃。 这可是自己特意去向父皇要来的圣旨,就为了能和林府有个交际。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林如海治行有声、民有所安,功劳有加,深得圣心。特赐黄金三箱、玉镯五对、佩玉五对。” 林如海等着这一连串的奖赏念完,又叩谢行礼。 只是他有些奇怪,自古赏赐都是依照府邸中人数来行。自己亲属才三人,附礼倒是有五个之数。 让人起来后,水溶对上林如海的脸,心下又是一紧,他想着嬷嬷的教导,让人从身后拿出一个玉盒来。 岳父这是我送给你的见面礼! 水溶心中重复好几次要说的话,称呼差点脱口而出:“岳......越是在这个时候,便越要谨慎。” 他心中暗恨,只让侍从将玉盒递给林如海。 “这是我给林大人的贺礼。”水溶将最后两个字加重顿了下,不然总觉得有些奇怪。 林如海看那玉盒精致富贵,上配有琉璃镶玉,再想起水溶刚刚的改口之言,顿时恍然大悟。 这玉盒里面定是北静王想传达的机密。 这会儿故意当众露出来,怕是为了让自己赶快得到消息,好给出回馈。 林如海是官场老手,一瞬间就想到了许多。 他亲自将玉盒接了过来,试探性邀请水溶道:“王爷可要入府一坐?” 水溶自然是乐得进去,没准还能遇上黛玉。 他在上首安坐,顺着林如海的意思捧起茶,这会倒是放松了些。 而林如海端起茶水的时候,借着袖子的遮掩,直接将它泼到自己身上。 “失礼了,下官去去就来。”林如海直接拿起玉盒,给了北静王一个会意的眼神。 水溶莫名点头示意他自去。 看林如海连要去换衣服都带着自己送的礼物,撇去心头的不对劲后,倒是只剩欢喜。 嬷嬷说的对,自己这算是讨得了岳父的欢心。 那日后求亲之际,定是能顺顺利利。 林如海连衣服也来不及换,直接让伺候的人退下后就走到了里间。 将盒子端端正正地摆在桌面上,小心翼翼用双手将它叩开。 他只想着里面会是一封密信,或是隐藏在盒壁上的暗示。 可一看,林如海就愣住了。 里面是一堆金黄色的小花,正在盒子里熠熠生辉。 北静王......送自己花? 林如海一时没能理清这个思路。 红羽绿毛的鹦鹉在窗外扑腾着翅膀飞来飞去,这会儿看到熟悉的亮光,它飞进来蹲到梁上一瞧,口中只“哦豁”了一声。 林如海倒是被这声音惊醒,他看看女儿饲养的鹦鹉,开始揣测起来。 这定不是普通的花,而是要传递什么消息。 只是以他官场沉浮许久的思绪,实在是猜不出来,这花是有什么深刻寓意不成? 黛玉顺着道儿进来找鹦鹉,就看到父亲直直站在桌子前一动不动的。 “父亲这是怎么了?”黛玉出声问了一句,只站在门口没进去:“可是有什么烦心的?” 林海知道自己女儿向来聪慧,而膝下又无其他子嗣,素来是将黛玉作假子教导的,因此凡事也不避讳。 “北静王私下传来这个暗号,我倒是破解不通。” 暗号?黛玉愣了愣,她顺着几步往前,就看到黄金树上的花朵正规规矩矩的摆在玉盒里。 它们甚至还被摆出两只鸟的形状,瞧着倒是寓意着比翼双飞。 黛玉略微挑眉,正想水溶怎么突然开窍了,就听得林如海继续道:“这是北静王刚刚赠与为父的。” 这下子连黛玉也愣了下。 她莞尔一笑回回神,除去脑海中奇妙的思绪,上前扒拉一下花瓣,又凝神细细看去。 有金色的心语从花朵中蹦蹦跶跶跳了出来,它们又小又圆,只一个一个往盒子外头跳。 我想把花送给玉儿 嬷嬷为什么要我送给岳父? 难道这是扬州特有的风俗? 这几行字金字显得有些笨笨的,本来要跳出盒子,又一拉着一个跌了回去,最后化作金光消散。 黛玉思绪略微一转,倒是略微猜到了其中的缘故。看来是个阴差阳错的巧合。 见父亲还在皱眉疑惑,黛玉没法解释,只得忍住笑,语气上扬面不改色瞎说道:“‘报君黄金台上意’,这难道是在试探父亲上京后对他的看法?” 林如海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可是想来想去也只有这个解释。 “没准这是京城特有的风俗?”黛玉又加了一句,顺手将鹦鹉唤下来,揉揉它头上的绿毛低头掩笑。 林如海只得颔首,又有些踌躇该反答些什么。 黛玉也想了下,顺口往外唤了声,让紫鹃将她瓶子里的花带过来。 那是七巧节前夕,和水溶一起得到的浅白色的花苞。 当时不过是含苞待放的模样,而黛玉一直养着,现在倒正好热烈盛开了。 “这个花又是何意?” 黛玉只实话实说:“女儿也不知道。” 将七巧好不容易养出来的花回赠他,只是潜意识里所想,黛玉也说不清自己心思。 反正这会两边都是误会,想必水溶也是一头雾水的。 林如海含笑叹了口气,只觉得自己三年没上京,倒是对京中风俗茫然了起来。 不过以花赠花,总是没错的。 他唤来下人从库房中另取了一个盒子出来,将花小心翼翼放了进去,就往大堂走去。 黛玉笑意盈盈地跟在后头,从里间往外眺望而去。 水溶还在首位上端坐着,身姿是挺拔地直立,手上端着茶水却没有喝一口。 等到林如海出来,他正要起身,就见林如海将一个玉盒递给自己。 “这是给王爷的回礼。”林如海心中觉得有些不对,不过依旧儒雅含笑。 水溶没想到居然能收到回礼。他坦然自若、不露一丝茫然地接过盒子。 金色的字体蹦蹦跶跶跳到黛玉面前。 这是暗示自己可以求娶了? 作者有话要说:非常非常非常感谢大家的支持~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33052867、小新樱桃、爱殇、归宴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19471829 30瓶;小星星 22瓶;飞逝、lotus、元源的小窝、娇娇一只 10瓶;欢樱 6瓶;浅川羽樱、泪梦红尘 5瓶;爱殇、景色宜人 3瓶;zjzq123、露西利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61、晋.江独家发布 “王爷近来可好?” “好。” 黛玉听着外头断断续续的对话,忍不住莞尔一笑。 水溶言简意赅的回答都透着冷淡, 而一个又一个的心语蹦跶着跳了进来。 紧张 我是不是该多说几个字? 她都能想象出水溶面上的淡漠, 和他紧张时会微微发红的耳廓。 外头的对话终于到了告辞的一步,黛玉顺着道路直接往楼阁上去。 这会哪怕是有草树遮挡, 黛玉也能从那一路往外冒着的心语确定他的位置。 水溶往从门往外走, 他的衣摆起伏乌发飞扬, 衬着一身气势不凡, 而浅色的金字还在不断冒出来。 我今天表现的好吗? 扬州风俗实在是有些奇怪 他还是有些疑惑为何扬州是送花做贺礼, 不过这会儿得到了回礼, 一时也放下了心。 想来我表现得还是不错 水溶小心掂量了一下玉盒,有些好奇里面是什么, 就听到扑腾翅膀的声音响起。 鹦鹉红色的羽毛在光下微微发亮,它绕着水溶转了两圈, 只摇头晃脑地叹气。 见到水溶眼里的茫然后,又毫不留情地嘎嘎嘎笑了起来。 水溶刚刚见完林如海的第一面,心中正是忐忑之际。 见着鹦鹉这般做派, 他目光微微眯了起来, 视线从鹦鹉身上一划而过。 鹦鹉倒像是察觉到杀气,它立刻腾空飞地高了些, 又留下嘎嘎一声, 就直直往二层的阁楼飞去。 水溶目光顺着鹦鹉一道移到阁楼之上,一个念头冒了出来。 鹦鹉在这里,玉儿是不是也在? 他还记得前几天他和黛玉就在这个阁楼里对坐饮茶,可惜今儿无缘一见。 水溶遥遥望着阁楼, 突然醒悟过来。 如今林府上京,就没别的借口可以找黛玉了,日后怕是更少有机会能够会面。 该怎么让玉儿明白我心意? 还是要及早提亲才好 黛玉在阁楼之上,看着这行金色的大字大摇大摆跳了出来,只略微扬眉一笑。 从她这儿望去,正好对上水溶看过来的视线,不过借由垂帘遮挡,下边的人却是看不到自己。 水溶的容颜在光下模糊了冷淡,只剩下英挺深邃的眉目,挺拔的身姿倒是不减一丝俊朗。 黛玉正捧着下巴猜测他会再站多久,就听得远处有马车咕噜咕噜过了来,“甄”字在车顶反射着光。 北静王的阵仗出行,必会封锁了街道,所以甄家的马车只能暂时停在外边。 等水溶上了轿子过去时,一个顺着大道,一个候在侧街,两者正好交错而过。 两行心语同时冲着对方马车丢了出去。 宣旨哪里用得上北静王,定是居心不良 甄家怎么成天往林府跑,也不怕累着玉儿 黛玉忍不住笑了出来,叮嘱了侍女一会直接将英莲带到这儿。 鹦鹉两只小短腿,和黛玉一道靠在栏杆往下张望,也跟着她嘎嘎嘎笑。 “你呀。”黛玉忍俊不禁,随手递了颗瓜子给鹦鹉。 看鹦鹉喜不自禁地磕着瓜子,也不再顾下头热闹,黛玉眼底浮现出浅浅的笑意。 她点点鹦鹉头发的绿毛,又顺着捋了捋,心念一动就出声笑道:“以后就叫你瓜子如何。” 鹦鹉圆溜溜的眼睛猛地抬了起来,它嘴里还在含着瓜子,一时只是疑惑地看着黛玉。 黛玉眉梢眼底都是笑意,还特意双手捧起它,凑近了逗一声:“瓜子,喜不喜欢这个名字?” 鹦鹉“啪嗒”一下跳出黛玉的手心,又“呸”地一下将嘴里的瓜子壳给吐了出来。 “瞧着瓜子好像不大喜欢的样子。”黛玉勉强忍住唇边的笑。 “什么瓜子?”英莲刚刚跟着紫鹃上了来,一时听得有些迷糊。 黛玉指指鹦鹉,又喏了一声示意。 叫鹦鹉瓜子这个名字?英莲露出一边梨涡,忍笑问了一句:“这是谁起得名字?” 鹦鹉听出英莲声音里的调侃,这会委委屈屈“嘎”了一声,睁着水润润的眼睛看着英莲。 “我刚刚想的。”黛玉微微眨眼,手指头绕了一圈,又顺着指了指自己。 “林姐姐起得名字真好听。正好它就是爱磕瓜子呢,的确适合瓜子的。” 英莲连顿都没顿一秒改口,开始极力称赞黛玉。 她又点点头,像是自我强调似的道:“瓜子是个好名字。” 鹦鹉怔愣了会,它原地跳脚“嘎嘎嘎”蹦跶了好几下,扑腾着翅膀直接飞走了。 黛玉看着鹦鹉有些气急败坏的背影,笑得眉眼都弯了起来。 她招呼着英莲坐下来,又让侍女重新上茶点换甜品。 “我今儿是来恭喜林姐姐的,圣上现在就下次赏赐了,那后面定是能留京高升。” 我一听又是北静王就直接过来了,要确定林姐姐安好才是 青色的心语随着话一块起伏着。 黛玉倒是能理解英莲对皇家人的戒备,不过她不好解释,只微微抬腕,以茶代酒向她倾杯示意。 英莲也跟着举杯,抿了口后又试探性问道:“几日后就是中元节,林姐姐可要去安定寺?” 黛玉慢慢转了下手上的念珠。 中元节就是孟盆兰节,源于佛经上的“目连救母”。当初自己为母祈福,特意去求了一遭。 那时不止得到了平安符,还被送了这念珠。 现在想想,水溶和安定寺牵扯那么多。念珠都能是他赠的,平安符说不准也是。 托了平安符的福,母亲佩戴着身子也好了起来。 “之前本想着要去还礼,一直也没去。这次倒是正好一块去。” 黛玉答应了声,又看看英莲笑道:“你难道也要一块?” 虽然孟盆兰节寺庙会发八宝佛粥,可也有人要避讳,会坚持留在家门不出。 “我当然要和林姐姐一块,顺着祈福也是好的。”英莲连连点头,面上露出两个梨涡来,瞧着乖巧又清丽。 “要祈福的话,直接发喜钱也行。”黛玉往街上点点,正随口调侃一句,就听得街上声音应和似的传来。 “发喜钱咯,荣府的喜钱!” 黛玉略微挑眉寻声望去,就见几个小厮在拐角处探头探脑的张望着。 他们手上提着装铜板的篮子,嘴里一个劲喊着发喜钱,可目光却放在林府身上。 这瞧着不是发喜钱,反而是特意喊给林家听一样。 “荣府怎么会来这边?”英莲起身瞧了眼,眉头稍稍皱了起来,对阴魂不散的荣府实在是没什么好感。 林府所处的地价高昂,周围本就少行人,怎么看都不是个发喜钱的好地方。 黛玉摇摇头,倒是不觉得荣府这会还敢作妖,只让紫鹃去看了一圈。 紫鹃手上握着打听消息的人,这会儿倒是回来的很快。 “刚刚贤德妃私下给了荣府赐赏。荣府倒一直往外让人贺喜,是特意派小厮来这儿的。” “这是炫耀?”英莲提了一句,声调微微上扬带了疑惑。 王熙凤可不是这么沉不住气的人。 黛玉略微摇头,倒是问了另一个问题:“此时荣府里掌事的是谁?” “王熙凤小产卧床,管家权回到王夫人手上,又指明薛宝钗、贾探春一同理事。” “贤德妃给贾府赐下东西,荣府正往外张扬。” 听到这个消息,水溶只微微勾唇嗤笑了声。 他将手中的盒子小心翼翼放在案上,对此并不以为意。 别人不知道,他可是明白。父皇已经有了灭四府的心。这时候他们的动静越大,离崩塌的时间就越快。 林府和贾府分得越开越好,免得到时候被拖累了。 嬷嬷看水溶心情不错的模样,有些小心地问了一句:“过几日王爷可还要去安定寺?” 八月十五祈求庇佑先母。之前在锦妃病重的时候,北静王就常去安定寺祈福,现在倒是一直保留这个习惯。 所以京中闺秀都知道,王爷虽然一面难见。可是在孟盆兰节上,去安定寺定是能见到的。 看水溶沉默不语,眉眼越发冷峻,嬷嬷一时又懊恼起来。 她能看出这是难过的意思,只小心转移话题笑起来:“今儿怎么样?可是顺利?” 水溶想起林如海对自己的态度,略带满意地点头:“林大人还送了我回礼。” 嬷嬷愣住了好几秒,她原本想说的话全都顿在喉咙,好半天才急急追问了句:“这和林大人有什么关系?王爷今天是去见林大人?” 水溶看嬷嬷这么大的反应,心中本来就隐隐的不对劲更是放大。 他眉梢略微皱了起来,只谨慎地回答道:“今天是去给林大人颁旨的。” “哎哟,老奴还以为王爷是去见心上人呢!”嬷嬷一拍手心,忍不住哀叹一声。 她想想自己教给水溶的事情,又想想那些花,一时觉得天旋地转。 等看到桌面上林如海的回礼,嬷嬷眼里都带出了不可思议。 水溶也怔愣了下,他细细回想了下和林如海的对话,果然越想越是不对。 一时间他又有些沮丧,那这玉盒就不是林如海对他表示满意的意思了。 水溶只能庆幸自己没有当场提出求娶。 他伸手一扣解开玉盒,随着“啪嗒”一声,水溶原本黯淡了些的眸子微微亮了起来。 里面是一株绽放的白色花卉,边缘带着浅浅的红。 ——这是当初玉儿在乞巧节得到的。 玉儿将她的花放了进来!水溶满脑子只剩下这个念头。 这是黛玉对他的第一个回应。他这会反而不敢想太多,只小心翼翼地将花捧起来。 嬷嬷原本在为这误会而叹息,现在看水溶郑重的模样,莫名感到一阵心慌。 作者有话要说:非常非常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沐沐君不是木头、we'go、33052867、疯丫头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摸摸头 100瓶;笑笑 79瓶;尛尛尛尛 63瓶;孤然随风 37瓶;不更新薅头发~(一▽ 25瓶;嘘,别吵 20瓶;37060557、墨茗淇喵 10瓶;weivivian 6瓶;柠檬乔、香香、咕咕杀手 5瓶;bibubi、啊哈 3瓶;xiaoxiao112804、颢龄 1瓶; 我会继续努力的! 62、一金一颗瓜子 安定寺的随缘树和黛玉初见时一样,下半截是光滑的树干, 枝杈绿叶在这会依旧青翠。 黛玉略微抬头往上瞧了眼, 还是零星的玲珑球挂着,往上一路递减, 等到顶端时, 更是只有自己的那颗。 风将玲珑球吹动, 红色的流苏招摇, 就闪出细微的光芒, 倒像是树枝的另一个装扮。 这儿是自己和水溶的初见之地, 黛玉下意识回想了下。当初就是在这里,第一眼看到水溶蹦跶的四个大字。 一想起来她就忍不住弯起眉眼, 面上带出一抹笑意,正好拐角处有叽叽喳喳抱怨的声音传来。 “这玲珑球实在是难挂。” “那别人怎么就成功了?看看最上面, 不都有一个?” “那可是北静王,谁能比?” “我听说是王爷帮别人......” 黛玉听后面的声音突然没有了,而但一串墨蓝色的心语排着队小跑了上来。 京中闺秀圈我都见过, 怎么没认识这等人物 我这是遇到了花神? 她稍稍莞尔回眸瞧了眼, 就见两个富家打扮的年轻公子小姐呆愣地站在原地,目光只看着自己。 对上黛玉含笑的视线时, 他们面色就红了一瞬, 脚下像是生了根似的没有动。 半饷那位千金张张口正想打招呼,上方“啪嗒——”的破空声就传来。 一颗玲珑球直直挂在树上。 它瞧着像是被大力给镶嵌进树里,树叶都被撞飞了些。 “姐姐我挂上去了。”英莲在阁楼二层轻呼了声,声音里都是活泼欢喜。 她瞥了下看到黛玉就走不动道的人, 特意隐去姓氏,又伸出手来晃荡了下示意黛玉上楼。 黛玉只对二人略微点头就转身而上,她步履轻快身姿秀美,背影都带着风风韵韵,方桃譬李百般难描。 英莲冲下方两人挑眉一笑,连忙去迎了黛玉。 “林姐姐这是会有佛礼送吗?我们该去哪拿?” “功喜阁。”黛玉瞧了眼英莲挂的高度,领着她一道往外走。 好歹先前来过一次,不像在荣府内也会迷路的某人,现在道路她还是记得的。 “今儿这边也有这么多人?”英莲乖觉地跟着黛玉走着,又往左右瞧了两下。 她还以为孟盆兰节出来的千金不多,没想到现在望过去倒是也满。 黛玉顺着她的话往周围扫视一圈。 她现在读心术掌握地越发熟练了,虚空望一眼只是平常,而只要微微凝神。 ——各色的心语蹦跶了起来。 王爷往常都会来的,今儿倒有些晚了 不知王爷心仪怎么样的 那位美人不会也是来守王爷的吧? 最后一个心语的主人正好对上黛玉视线。 她微微愣神了下,只觉得黛玉哪怕白纱遮面,却也不遮掩光彩,反而更显星眸璀璨,盼顾间生辉。 黛玉弯弯眉眼冲对方一笑,就得到了一个飞快跳跃的赤红色大字。 “她们是在等着北静王呢。”黛玉收回视线,诚实地将所看说了出来。 虽然不知缘由,不过看她们心语的模样,北静王倒是常年都会来似的。 英莲没想到在这儿都能和北静王有牵扯,她闻言鼓起一边脸蛋不再多话,只加快些脚步往功喜阁去。 不过这功喜阁和黛玉记忆中不太一样。 黛玉略微看过一圈,心下有些惊奇。 上回这儿不仅有闭眼的俊秀僧人、倒水的小沙弥、四周还围着持棍的武僧。 现在这里小沙弥倒是也在,不过原本坐着年轻僧人的位置,被一个长须和尚代替了,也没有虎视眈眈的武僧。 黛玉这才想起来,那个闭眼的俊秀僧人服饰都和其他人不一样。 她一时有些哭笑不得。黛玉曾经想过念珠平安符都是水溶转送的,没想到这会连人都是特意选好的。 想来上次的俊秀僧人,也不是什么普通人物了。 俊秀僧人灵秀闭目不语,正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木鱼。 感觉到水溶从里堂出来了,哪怕他眼睛不睁,都能察觉到这会水溶身边的沉默。 每次祭奠过母亲,北静王都长时间不爱说话,连带着身上的气势就越发凌厉冷冽起来。 “王爷来得倒也妙,能带着其他施主一块上香礼佛,算是功德一件。”灵秀正经地一拘礼,语调却是带笑。 水溶从没在意过外头的千金们,虽不知他指的是什么,不过也能感到其中关心。 灵秀觉得这次水溶周遭气氛倒是温和些,便执着佛珠略笑了声:“阿弥托福,王爷可是看开了?” 水溶略微点头不语。他刚刚在里堂向母亲郑重介绍了黛玉,自己的求亲对象。 提亲的贺礼已经提前筹备,水溶也有问题想问。 他看向灵秀,认认真真地开口:“我要准备求亲,该做些什么?” 灵秀难得顿了顿,他将脸转向这个算是自小和自己长大的同伴,沉默了一会。 他把佛珠提起来,放在水溶眼前摇荡了两下,示意他看清:“我虽然是下任主持,可主持也不能破例成婚的。” 水溶目光从灵秀光滑的头上划过,这才发觉的确是所问非人,决定自己出去找找。 无论是姻缘石、牵红绳,只要能用得上,他都想全部收集起来。 灵秀由着他出去,自己回佛堂继续打坐,还没一会,就听得敲门声有些急切地响起。 “师叔祖,王施主不见了。”小沙弥的声音又急又快,一股脑就迸了出来。 王景不见了?灵秀询问似的偏头转向他。 看管王景的阵仗可以说算是层层镇压,她这样都能不见,定是外人作祟。 其他人又不知道王景转世重修的身份,那特意在今天这个日子将人带走,目的也很明确了。 “师叔祖这可怎么办?”小沙弥只知道那个王施主是“有大造化”的人,是有幸可以天天听佛音缭绕的。 这是何其幸福的事。这会儿她不告而别,倒是让小沙弥不解又情急。 灵秀沉吟了下,将佛珠一颗颗绕在手上果断道:“把消息告诉王爷。” 王爷的事情,就让他自己头疼去吧。 英莲留在功喜阁里还需等候,黛玉便先去大殿拜谢祈愿父母安康。 她这会在寺庙里走着,看正殿前白烟寥寥扶摇而上。 各处庭楼都挂着三色帆旗,还有层层幕布。入门处有一捧大鼎,里面正是孟盆兰节发放的佛粥。 黛玉只觉得后院周围人的确不少,而个个目的很明确,心语都在蹦跶起伏。 听说今儿北静王会来 我这身是否符合王爷心思? 这儿最是人多,就在这里等王爷 她晃眼一瞟而过,就看到好几个王爷在眼前跳着,倒像是水溶出现了似的。 这里的人实在是太多,黛玉笑叹一声,算是直观感受到北静王究竟是有多少追随者。 她只带着侍女微微避开,往后院更深处僻静些地方走去。 安定寺后头竹林从立,此时有些竹叶枯黄飘落而下,大部分倒也保持着碧绿盈盈,瞧着分外喜人。 倒是有几分比丘尼寺的模样。 黛玉还记得就是在比丘尼寺的竹林里,自己和水溶一墙两隔,也是那时自己起了想学笛子的心。 她正想着,就听后边有竹叶哗啦的声音传来。 难道是水溶也到了这里? 黛玉心中下意识就一动。她刚刚转身,就见一抹红色从眼前张扬而过,然后是鹦鹉“嘎嘎嘎”的不满声。 “瓜子你怎么来了?”黛玉忍着笑应了一句。自从上次取了名字后,它可就气得好几天没理自己了。 虽然喂瓜子的时候依旧跳过来吃,可是坚决不允许黛玉摸自己,吃完就扑腾翅膀飞走。 本来黛玉想带它一同来安定寺都找不着鹦鹉,没想到这会儿居然自己飞来了。 鹦鹉有些气鼓鼓地绕了黛玉一圈,像是在看她安危似的,等确定黛玉无事后,它又只着脚蹦跶在翠竹上。 黛玉微微张开手任由它晃荡一圈,这会儿眼里都是笑意:“瓜子你看看这是什么?” 她像变魔术似的伸手一晃,就冒出一个香脆饱满的瓜子,一看就是果肉清甜的。 这可是黛玉特意收在锦囊里面,就为它备着的。 鹦鹉有些绷不住了,它瞧了眼瓜子,又瞧了眼黛玉,还是飞过去叼走了瓜子。 黛玉乘机揉揉鹦鹉羽毛,面上忍不住笑了出来。 鹦鹉又飞升向上,他咔嚓咔嚓磕瓜子,黑呦呦的眼珠转了一圈,转身扑腾着飞走了。 好歹这次让自己揉了把,是一个进步。 黛玉目送它走远,伸手接下一片飘落的竹叶,心里起了一个念头。 竹叶大片碧色略带枯黄,也有奇异的美。 她微微凝神看向叶子,想试试看能不能从这上面看出什么心语。 毕竟自己能感觉到,她看心语的能力越来越强。 之前就从水溶的书籍与黄金花上见到过,这会正好练习一下。 黛玉阖眼再张开,翘长的睫毛起伏,心神开始集中。 还没等她看出什么,背后又是竹叶的哗啦声。 “瓜子?” 难道鹦鹉又飞回来了?黛玉心中带笑回眸一瞧,就正好对上了水溶望过来的视线。 金色的光辉映满黛玉的眼眸。 水溶没想到能在这里遇到黛玉,他本来是顺着道走,没想到就被从天而降的瓜子壳砸了脸。 他只当鹦鹉记着之前的揪毛之仇,特意跑来砸自己的。还没等他抓着鹦鹉,就看到了自己求亲对象。 水溶眼眸亮了些,顺着黛玉的话心语直接蹦跶出来。 玉儿要瓜子? 我这就去买来,一金一颗当场换! 作者有话要说:水溶:现场收购瓜子,一金一颗,从速╰(*︶`*)╯ 不好意思迟了些,非常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肖哥哥、铜铜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元源的小窝 20瓶;biubiubiu 15瓶;张夫人、柳墨瑾 10瓶;华少 1瓶; 我会继续努力的! 63、火灾 一金一颗瓜子当场换! 这行浅金色的字体在黛玉面前晃荡着,她唇边抿出笑意解释了句:“瓜子是鹦鹉的名字, 刚给他起的。” 水溶眉目冷峻, 毫不犹豫夸奖出声:“好名字。” 黛玉弯弯眉眼笑了下。 这会儿竹林青翠苍松,风过带起潇潇声, 衬托地里面的人越发夺目。 水溶捏捏手中姻缘石, 忍不住提了一句:“我看到花卉, 很漂亮。它之前要开的时候, 也很漂亮。” 玉儿送花?这是同意求亲的意思吗? 水溶的心语控制不住地蹦了出来, 在四周欢腾地翻跟斗。 黛玉也没法解释当时的心情, 只是下意识举措罢了,这会她稍稍莞尔反问道:“王爷为何要送我父亲花?” 看水溶面色僵硬了一瞬, 黛玉笑意盈盈地接着问了下去:“那花瞧起来倒是眼熟,很像荣府黄金树上的小花。” 水溶短暂地沉默了下。他这才想起来, 自己没有告诉黛玉黄金树上的花是自己送的。 现在就跟之前的车轿一样,这会儿可怎么解释? 他抬眼看向黛玉,想着之前已经请母妃庇佑过, 这会儿又捏了下姻缘石, “那花很漂亮,我想林姑娘也会喜欢。” 水溶这还是第一次承认自己为黛玉做的事, 连耳根都染上了薄红。 黛玉没想到水溶这会这么直接。她点点头觉得竹林里都热了些, 又将手上的竹叶放了开。 竹叶飘飘荡荡正要落地,又被风卷着左右摇摆,一直往上。 林子里一时安静,碧绿色的翠竹中, 金黄色的心语越发灿烂生光。 我早就向父皇要了自选成婚的口谕 这会儿直接跟玉儿说? 母妃会庇佑我的 水溶心里跳地快了些,他想起自己之前准备的东西,立刻先端正地将它们挂了起来, 手腕带着一块块姻缘石、脖子挂上了串串姻缘链,腰带上还配着一各色的姻缘玉。 一时间高高在上的北静王立刻变得像是卖东西的小商贩。 水溶整整齐齐弄完了,再看下黛玉时,眼眸里都闪亮起来。 他张张嘴又有些紧张,在脑海里飞快构思着词句。 我要先表明心意。 我可以的 这几个大字都围绕着黛玉蹦哒着。 周围一时安静,又像是有心跳声在急促地响起,充斥在这片天地。 远远地一声呼喊将这静谧打破了:“林姐姐我来了。” 英莲从院子口加快脚步进了来,她干脆利落插入这氛围,又远远的绕过水溶,从另外一边迈步, “林姐姐怎么到这儿来了?若不是你派侍女找我,我都找不到路呢。” 她面上带出两个梨涡,又转头看向水溶笑道:“王爷怎么过来了?” 难道也有人通知王爷不成? 这询问下的潜台词暗藏着深深的陷阱,但对水溶来说,倒是很好回答。 他忍住之前被打断的话,随手往上划过,“瓜子把我带来的。” 英莲懵了一下,一时没能理解这个意思。 还是上方传来“嘎嘎嘎”的应和声,红羽绿毛的鹦鹉展翅飞过,英莲才记起瓜子是鹦鹉的名字。 黛玉无声一笑,这会儿听起来,瓜子这个名字的确是有些奇怪。 “那我们先告辞了?”英莲边说着,边询问性地看向黛玉,见黛玉没有反对,这才弯起嘴角:“王爷请自便。” 黛玉抿唇笑了下,也略微行礼告辞。 水溶也不知自己到底是紧绷着心、还是松了口气,只得先目送她们远去。 鹦鹉在上头扑腾着翅膀跟着黛玉一道飞。 “这鹦鹉怕是有问题呀,怎么会去找北静王?” 英莲抬头瞟了它一眼,小小声和黛玉打小报告:“它也不分清自己是谁家这边的?” 这鹦鹉还真就是北静王那边的。黛玉向上招呼了声,又稍稍抬起手腕。 鹦鹉犹豫了几秒,瞧着一副不甘不愿的模样,可还是顺着黛玉意思飞落下来,又“嘎”了一声将头转到另一边。 黛玉看它哼哼唧唧着,忍不住点了点它玩笑一句:“瓜子瓜子,你是不是身在曹营心在汉?” 这会儿鹦鹉连嘎都不嘎一声了,只“哗啦”一下展开翅膀飞出去。 黛玉直接笑了出来。 寺庙分有独立厢房,不巧的是前头的没有了,僧人将她们带去后头,倒是更显清净。 她们只分别两处歇息了会,约着下午再去正殿看。 侍女们在厢房外候着,黛玉目光往周围转了一圈。 厢房正中间的大鼎岚岚升起白烟,她本只想略微歇歇,不知怎么的就睡了过去。 面前是红色的火焰在蔓延,黛玉还以为自己在做梦,就感到身上一痛。 她没来得及睁眼就先咳嗽了阵,喉口像是被堵住,连声音都是干燥的嘶哑。 黛玉猛地抬眼,眼前还是一片火红,火焰真的在自己面前熊熊燃烧着。 屋子里头还好,而外面浓烟起了来。倒像是有人在外头围着放了一圈的火。 鹦鹉又戳了黛玉一下,它“嘎嘎嘎”在空中跳着脚叫着,头上的绿毛都炸了起来。 ——刚刚就是鹦鹉将自己从睡梦中戳醒,不然自己可能就无知无觉地死去了。 黛玉刚想起身,才发觉手脚却发软,一丝力气都使不上来,像力道都被抽走似的。 她勉力试了一下,倒是将烟雾吸了进去,又猛烈咳嗽起来。 这会儿黛玉记起之前在秦可卿房间梦到的火灾,和现在是何其的相似。 一样的大火缭绕、一样的手脚无力。 “紫鹃?明怡?”黛玉试探性地往外喊了下。 哪怕自己的侍女不在,可是她出门向来有护卫暗地护着,这会怎么连暗卫也不见了? “嘎!”鹦鹉又焦急地扑腾了下翅膀,飞上来试图用自己将黛玉拉起。 不过它太小了,实在是没什么作用。 黛玉思绪飞快转了下,将手腕上的念珠拿起来深深吸气。 念珠的药香带着丝丝凉意发挥出来,黛玉才勉强起身。 她忍着咳嗽的冲动,两三步踉跄到桌边,把茶壶里的水泼到面纱上捂住了脸,又将剩下的水泼到鹦鹉身上。 鹦鹉本来红色的羽毛这会都变成灰黑,上面还有一条一条的红痕,被凉水小心地一浇,这才“哼唧”了声。 外头的火势又大又猛,只将自己包围在中间,熊熊燃烧像是永不殆尽似的。 隐约间黛玉好像听到低低的笑声:“这个跟以前一样,一模一样,给你一模一样的死法。” 这声音不断重复着,听得居然有些熟悉。 黛玉也来不及管这些,重要的是先出去。她小心地观察周围,目前就是一个被困死的局面。 鹦鹉张开翅膀低低在黛玉身边飞着,黛玉顺着它往窗户那边转去。 鹦鹉是从窗户进来的,这个屋里正门火势太旺,唯独窗户是个突破口。 黛玉抬起念珠微微吸口气,又将沾水的面纱系紧了些,试着将桌子往窗户那边推。 只要撞开这个窗户,再以桌子隔开火就安全了。 一下、两下、三下。 幸好寺庙厢房的窗户并不严实,又被火焰舔.舐过,已经开始晃动起来。 眼看着要把它砸开,黛玉刚露出个笑,就听到上边“咔嚓”一声。 她目光顺着往上看。窗户的裂缝直直向上连带着横梁。梁木本就被烧地干脆,这会被窗户一带,就摇摇欲坠要往下砸。 黛玉苦笑了下。这和之前的梦简直是一样的过程。 除了梦中是富丽堂皇的宫殿,而自己现在身处寺庙之内,其他都是一样的。 难道自己这会又要被压在梁下? 随着让人牙酸的“咔嚓咔嚓”声响起,上方的横梁眼看着就要大面积堕下。 黛玉微微吸气直接将鹦鹉往旁边空闲的地方挥去,自己腿下微软还来不及动弹,面前的窗户“碰”地声被撞裂开来。 水溶直接从窗户外边跃了进来,衣摆飞起、光芒从破空漏出,一时间他就像是踏云而来的天神。 像是排列了千百遍似的,他利落地拉住黛玉往后一躲就地翻滚过去。 上方的梁木轰然落下,在他们旁边硬生生砸出一个坑来。 “......王爷?”黛玉难得有些呆滞看着水溶。 汗水顺着他深邃的轮廓滑下,水溶只紧紧握着黛玉手腕。 他的手微微颤抖,连着声音里都是不定,下意识重复道:“我赶上了,我这次赶上了,我抓住玉儿了。” 这还是水溶第一次在自己面前说出玉儿这个称呼。 黛玉只觉得他这会倒是比自己更害怕些。 她想起之前的预知梦,梦中自己被横梁砸落恰逢地动,从上面伸过来的手想必也是水溶的。 “王爷?”黛玉又低低唤了声,声音里带着安抚。 水溶这才像惊醒似的,他左右看了下,连忙将黛玉扶起来,英俊的面上是难得的波动。 他的护卫几乎在他冲进来的那刻也跟着出现,只是水溶动作太快太迅速,甚至连他们都慢了一步。 这会儿暗卫动作利落,火势被迅速压抑,又将四周控制起来。 水溶又细细看了下黛玉,注意到她没有受伤后,连瞳孔都微微发亮。 这番举动太不同寻常,黛玉之前的念头冒了出来:难道水溶也有预知未来的能力? 她正想着,又记起鹦鹉飞快开口道:“瓜子刚刚还在这儿。” 这话说的快,一时吸入烟雾又咳嗽了下。 水溶急急稳住黛玉,向旁边看了几眼脱口而出:“瓜子?嘎?” 鹦鹉“噗”地一下从地上灰头土脸地钻了出来,睁着圆溜溜的眼睛回了他一声:“嘎?” 作者有话要说:非常非常感谢大家的支持~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沐沐君不是木头、叫我乃斯、33052867、37419656 ;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难捱、zjzq123、欢樱 ; 我会继续努力的! 64、追妻火葬场 红羽绿毛的鹦鹉这会儿已经变成灰溜溜的,就像是一块小小的煤炭。 只有上面水汪汪的眼睛正在转着, 又顺着水溶往下一看。 水溶这才发现自己还握着黛玉的手腕, 刚刚过紧急他心有余悸以至于现在都没放开。 他面色腾地一下起来了,连忙后退几步, 想想不敢离黛玉太远, 又紧着脸上前一步。 水溶咳嗽了下, 小心翼翼地询问:“林姑娘没事儿吧?有没有受伤?” 我刚刚是不是直接喊玉儿了? 也许玉儿没有听到? 金色的心语砰砰砰地跳了出来, 黛玉微微舒张了一下手指。 手腕上残留着他紧握后的温度, 缓缓往上蔓延扩张。 黛玉还记得他之前微微的颤抖, 倒像是经历过这火灾似的。 她细细瞧了眼水溶,看他身上的衣服带着灰黑, 袖子上更是破裂了一整块,看起来都是比自己更落魄些。 “我没事, 王爷手上不疼吗?”黛玉示意了下他的手臂,露出的地方都有红色的擦伤了,瞧着让人心谎。 水溶对这一点小伤倒是不放在心上, 当初自己在战场上的伤可比这个严重多了。 他估量了下, 抬起右手往后迅速一甩,线条流畅的肌理起伏, 只做出一副无事人的模样。 金色的心语快活地跳来跳去。 我这次抓住玉儿了 玉儿平平安安 之前水溶表现得实在是太过惊恐, 而后头的喜悦又太过沸腾,就像是逆转了既定的结局。 黛玉将思绪在心里转了几瞬,只另起一个话头:“我侍女们呢?” “都在外间,也昏迷着。”水溶目光冷了些, 压抑下心胸沸腾的杀意。 如果不是自己直接往黛玉这边来,那这会连着护卫侍女全部都会在火海中丧生。 他不动声色地收敛了气势,免得让黛玉看出端疑。 此时暗卫已经将周围一切都处理好了。 “林姑娘先换个地方如何?这儿由我来处理。”水溶再次确认黛玉没有受伤,将鹦鹉从地上一把揪起来递了过去。 黛玉明白他的顾虑,这件事传出去到底也是流言,能避开最好。 她只点点头,接过水溶手中扑腾着的鹦鹉,目光顺着落在水溶脸上。 水溶刚刚在地上翻腾过,面上还带了灰黑,反而将冷漠消融了些。英挺的眉目间都是舒和,金色的字体在欢喜地蹦跳着。 等将这件事解决了,我就要去求亲 东西都准备齐全了 不然再加厚一层才好 注意到黛玉的视线,水溶耳根后又红了些。他明显紧张地抿了下唇,快快开口担忧道:“林姑娘怎么了?可是有哪里不舒服?” 黛玉这会再次意思到,作为北静王,他在外的表现多是冷漠。 可唯独对自己,水溶才会有这么多的情绪,才会有漫天的金光开放。 甚至于这次能舍身进来救自己。要是刚刚有一丝的差错,只看梁木砸下来的深坑,那都是重伤的下场。 被握紧的手腕仿佛又开始升温,黛玉指尖动了下,面上慢慢扬起一抹笑。 她嘴角上扬,眸子盼顾间盛满金色的心语,嫣然一笑。“无事,王爷也要小心才是。” 玉儿真好看啊 水溶明显怔愣了下,他好一会才闪躲似的避开视线,红色往面上蔓延,连声音都卡了下,最后只是嗯了一声。 金色的字体像是喷雾似的开始往周围撒开,连带着一时屋里都亮堂了些。 黛玉稍稍莞尔,捧着灰头灰脑的小鹦鹉跟嬷嬷走了。 嬷嬷在前面恭敬地引路。她本是不能随意出宫,可今天是例外的一天,今上都对此包容,倒是事事畅通。 难得有一次意外发生。 火灾的事情只要牵扯到王爷,那就是头等大事,陛下定会彻查! 这次放火的人是算错数了 蓝色的心语蹦跶着,黛玉一路就瞧着前面的字体激烈地跳动,只是从嬷嬷平静的面上看不出一丝端疑。 难道水溶身边的人都是这样的?黛玉下意识又想起水溶,自己忍不住笑了下。 嬷嬷领着黛玉进了一个独立的院子,里面东西配备齐全。 让小丫鬟伺候黛玉梳洗后,她就将灰头土脸的鹦鹉捧去包扎。 黛玉身上还好,几乎全部的伤势都被水溶承担了,她略微收拾下便恢复了整洁。 她瞧着桌上的玫瑰酥和小甜品,连着茶水都是按着自己喜好置办的。其用心可见一斑。 “林姐姐!” 英莲急急忙忙冲外面进来。等看到黛玉毫发无损正在喝茶的模样,这才顿了顿脚步,明显松了口气。 这会英莲鬓角都散了些,她胸膛起伏着,面上惊慌犹存,“林姐姐没事就好,我见是林姐姐的屋子烧成那样,可是吓了一跳。” 黛玉安抚地拍拍她,又推了杯茶水上前,等她缓过一阵才问道:“外头是怎么传的?” “只说是一间空屋子,天干物燥意外失火。和林姐姐没有一丝关系。” 英莲握紧手中茶杯,想想还是有些后怕。她当时完全愣在原地,幸好北静王的人将她也带了来。 “想来之前那个分厢房的僧人就不是个好的。”英莲的思绪转地很快,她瞳孔略微阖了下,难得痛快地将茶水一饮而尽。 黛玉早也反应过来,一切从进来开始怕就是个陷阱,只是不知道为何会针对自己。 尤其是当时在火焰里隐约听到王景的声音,倒也不知是不是幻觉。 英莲往左右两边看了下,瞧着这儿富丽闲适,忍不住小小声问了句:“林姐姐,是北静王救的你?” 从烧后的残骸都能看出当时火势之大,若是在这种情况下能直接冲进去救人...... 见黛玉点头,英莲捏捏手中茶杯,心下莫名一叹。 看来王爷是真心喜欢林姐姐 黛玉弯弯眉眼,将英莲散落的鬓角细细挽起笑道:“不止是王爷,瓜子也帮了大忙的。” 她正说着,外头就将包扎后的鹦鹉送了进来。 面对几乎全身都被裹上绷带的鹦鹉,黛玉的话说不下去了。 她之前也查看过鹦鹉身上,并没有伤势,只是蹭了些灰。 这会儿怎么包成一副命不久矣的样子? 鹦鹉被小心放到桌子上,它支着两条绷带包裹的腿,一瘸一拐地艰难走着。 甚至连翅膀上都是白色包扎,瞧着就是身负重伤、顽强求生的模样。 “哎哟、哎哟!” 鹦鹉生动地呼喊了两下,只露出圆溜溜的眼睛瞧了瞧黛玉,嘴里清脆叫着:“好痛!瓜子!” 这是它惯例在讨要瓜子,可是配合着鹦鹉特意拉长的小嗓子,听着倒是分外凄楚。 英莲真以为鹦鹉为保护黛玉伤成这样了,一时都有些震惊。 还是黛玉能看透这跟了自己许久鹦鹉的性情。 她只抬眉笑了下,在鹦鹉期待的注视之下,慢条斯理地从剥了颗瓜子,拿到鹦鹉面前一晃,又扯远了些。 “嘎嘎嘎,瓜子!”鹦鹉下意识扑腾着上前一步。 它腿也不瘸了、声音也不惨了、连翅膀都在桌上有力地掀出一股风来。 这会鹦鹉精准地扑到黛玉手上,只津津有味地磕着瓜子。 带着鹦鹉过来的嬷嬷怔愣了好久,看黛玉笑意盈盈的表情才缓了过来。 原来这鹦鹉居然还会演戏? 不愧是林姑娘的鹦鹉! 她收敛面上的吃惊,看黛玉一身整洁后,才试探性地问了一句:“王爷捉住放火之人,林姑娘可要去一看?” 这话的意思有些隐晦,倒是她头上浅粉的字体明晃晃彰显着心思。 王爷能这样救林姑娘,定是深陷进去了 之前的定亲准备,必是为了林姑娘 我要给王爷帮帮忙 黛玉揉揉磕着瓜子的鹦鹉,没有立刻回答。 她思绪飞快地从初次见面划到这次火灾,最后定格在水溶微红的耳根上。 在嬷嬷有些焦急地等待下,黛玉应承一笑:“好啊。” 英莲左右看了看,心中再叹了下,也说要林姐姐一块去。 嬷嬷面上都是喜色,只恭敬地往前引路。 水溶已经审讯回来了,正在前头院子里。 这会儿侍女丫鬟全都在外面低头候着,倒显得院子里静悄悄的。 “这是怎么了?”嬷嬷快快上前低声问了句,这可是少有的景象。 “王爷从回来后,瞧着心情不太好的模样,命我们全部出来。”侍女小心解释。 这还是她第一次见主子情绪如此外露,盛怒之下让人心惊。 她们甚至连看都不敢多看,只连忙退了出来。 定是因为心疼林姑娘。嬷嬷自己点了点头,心中想得很是自然。 现在带林姑娘进去,看到王爷为她难过的模样,定会打动林姑娘的心 嬷嬷算盘打得啪啪响,她是水溶身边的老人,要入院子也没人敢阻拦。 三个人顺着道进去,停在水溶屋子面前。 嬷嬷特意磨蹭了下脚步,慢了些敲门,只喜滋滋地等着王爷表现时,水溶的声音从里面传了出来。 “我要远离林姑娘。” 英莲不解地皱起了眉头。嬷嬷瞳孔放大了一瞬,满头的问号开始咕噜噜冒出来。 而在黛玉眼中,一行金色的字体从门框里蹦蹦跶跶跑出来围着自己。 刚刚不见玉儿,我已经开始想她了 “我要离得再远一些。” 我现在就想见玉儿 黛玉看着这迥然不同的心语,略微扬了下眉。 嬷嬷不知道水溶心中的想法,她一头雾水又是焦急,连忙上前一步敲门示意:“王爷,林姑娘过来了!” 里面立刻传来有人摔倒的声音。 作者有话要说:水·追悔莫及·溶:(? °Θ°)? 我文案上的请假条还在吗?最近身子不好推辞更新很抱歉,等过几天日六呀~ 非常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we'go、emily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采蘑菇de_小菇凉 50瓶;琬圭 20瓶;飞逝、lotus 10瓶;窗外阳光 7瓶;茉子 6瓶;水宛月、拾年無弦mio 1瓶; 我会继续努力的! 65、亲.密的预知梦 等黛玉她们进去的时候,就见水溶若无其事地坐在位置上。 他正襟危坐, 面容英俊, 眉眼冷峻。 要不是额前一点灰尘、头发乱了一簇,就一点都瞧不出之前摔倒的模样。 嬷嬷心里又是焦急又是疑惑, 她打着岔开口:“王爷, 我们是来询问犯人的。” “是王景。有人将她从牢里转了出来。”水溶简略地解释了一句, 只拿起茶杯把玩着。 黛玉瞥过一眼他修长指背上沾染的尘灰, 微微凝神看去, 就见心语在上方蹦跶。 我要离玉儿远一些, 不然我会害死她 黛玉有些困惑地抬起眉梢。就这去见王景的一会儿工夫,怎么得出了这个结论?之前还明晃晃地想求亲呢。 嬷嬷左右看了看, 勉强带着笑开口接道:“既然起了放火害人这等心思,是绝不能姑息的。” 水溶认真地点了点头, 他下意识看向黛玉,对上视线的一瞬又飞快转移了开。 黛玉端坐在位置上,从进来起就没说话。 她只饶有趣味地打量着水溶, 看他指尖不自觉地在茶杯上划过好几圈。 嬷嬷拼命给水溶打眼色, 心里话一个接着一个地跳了出来。 王爷这是怎么了?之前都是一心想着林姑娘,刚刚怎么会说出那种话? 林姑娘若是生气了该怎么办 水溶略微垂首, 瞧着就是沉默的英俊, 整个人犹如出鞘的利刃越发张扬气势。 在他左边跳出一串金色的字:我要提亲!我要娶玉儿!我东西都准备好了! 右边又跳出一串:不行,我要远离玉儿,不然会害死她 两边的心语厮打在一起,又一个一个从水溶头上嘣咚嘣咚砸了下来, 瞧着居然有些疼。 英莲刚刚还在想着王爷是真心对林姐姐,结果就听到他说要远离的话。 这会英莲有些怀疑,只想先离开便问道:“那王爷可否让我们见一下王景?” 水溶捏着茶杯的手紧了一瞬,指骨有些泛白,王景这两个字让他情绪又外露了些。 还是嬷嬷一拍脑袋笑了起来:“甄姑娘想见,那真是太容易了,我这就带姑娘去。” 不等英莲反应,嬷嬷就热切地上前,嘴里只絮絮说着“姑娘请和我来”“就这几步”等语。 嬷嬷边走还边接道:“我顺便吩咐侍女们都进来,这儿可不能没人伺候。” 英莲犹豫了两下,又看了眼黛玉,这才缓缓起身跟着嬷嬷离开。 屋子里只剩下一片的安静。 黛玉支起下巴瞧着水溶头上的心语自己和自己打架,弯起嘴角轻轻笑了下。 水溶飞快看了黛玉一眼,指尖无意识地划过杯面,只轻声唤了一句:“林姑娘。” 玉儿怎么不说话 玉儿不会生气了吧 黛玉放任他纠结着,倒是隐约猜出发生了什么。 她之前就考虑过,水溶不是也拥有能看到未来的能力。所以才会在第一次见到自己的时候,就百般给予帮助。 而且王景也不对劲,一直莫名针对自己。 两个都不对劲的人碰到一起,想必是这次审讯中,水溶从王景那儿知道了些什么。 以至于让他得出,靠近自己就会害死自己的结论。 黛玉一时不知是该笑他的小心翼翼,还是心疼他太过谨慎。 想了想,黛玉敲敲桌面,直接提了一句:“这次火灾我有些熟悉,像是做梦梦到过似的。” 水溶愣了一下,他瞳孔略微亮了起来,眼眸里带上了热切和焦急。 他头上的心语都杂乱成一团,可顿了下还是抬起茶杯喝了一口,将喉咙里的话咽了下去。 爱之深怖之切。 黛玉叹了口气,想起之前自己之前吓唬王熙凤的读心术。 她略微抬腕,将念珠绕在手心转了下,“我之前没和王爷说过,我略通占卜之术。” “林姑娘竟如此神通。”水溶顺着夸了一句,就像是配合着哄小孩子。 黛玉也不在意,她稍稍一笑,将念珠在指尖绕了几圈。 剔透的光芒从念珠里折射,黛玉认真的垂眸细看,侧脸皎若明月。 最后豁然收手,她抬眼看向水溶,眸子灿如星辰,音调直白深入人心:“王爷是在害怕些什么。” 水溶呼吸停滞了一瞬,对上黛玉视线时只觉得脑海中一片空白。 过去现在未来、前世今生在他心中缭绕。 他很想直接告诉黛玉所有事情,可回忆中一道声音又直直将他震醒。 “你就是天孤煞星倒霉鬼,是你害死你母妃,谁亲近你就会害死谁!” 水溶深深吸了口气,将一切思绪都压抑下来,只摇摇头,尽力作出一副平波无澜的模样。 我想和玉儿在一起 不不不,我不能害死玉儿 这几行字已经不满足于互相厮打,已经进化到开始打他了。 它们顺着力道一个个砸在水溶俊脸上,又炸裂成一团团亮光。 黛玉有些不忍直视,她将念珠收回来,又按了下眼角,总觉得自己脸上也疼了起来。 “我先告辞了。”黛玉话说到这里了,就直接起身,任由水溶纠结。 她可不敢再看下去。 水溶的心语总是更活泼些,再不走,她总觉得接下来心语就要集体爆炸了。 水溶僵硬着身子目送黛玉远去,他将杯中的茶水一饮而尽,手上下意识带上了力道。 黛玉的话在耳边缭绕,水溶呼吸慢慢急促了起来,他用力一握,“咔嚓”一声,茶杯直接被捏成了碎片。 水溶觉醒前世的记忆是由于一个意外。 只是他的记忆并不齐全,只想起前世自己和黛玉的过往,想起他们是如何从隔阂走向亲密。 直到今天,他才猛地记起了前世的结果。 就像小时候恶意诅咒的实现,自己是天孤煞星。在害死母妃后,自己又害死了黛玉。 水溶面无表情地松手,看着碎片从手心一点点掉落在地上,俊朗的面上带着压抑的冷冽。 门口传来轻微的脚步声,水溶抬眼凌厉地望过去,气势是能让人当场跪下的压迫。 不过来人闭着一双眼不为所动,他慢慢悠悠走进来,手上还掂着一个瓶子。 瓶上贴着一个红色的“酒”字。 “我算到这里有人需要这个,特意送过来的。”灵秀晃荡着手上的瓶子笑了下。 “寺庙里面怎么会有酒。”水溶淡淡回了一句,顺手接起酒瓶一倒,下一刻面色有些古怪地将它咽了下去。 灵秀步履轻快坐到一旁位置上,面上都是温和无害的笑意:“所以里面装的是茶。” 水溶僵持了会,还是将贴着酒字的茶水放回桌子上,无声地叹了口气:“王景还有再说什么吗?对玉儿有害吗?” 看灵秀摇头,水溶又有些小心问了一句:“刚刚玉儿说她也有梦到过火灾,有没有可能,玉儿也是转世之人?” “我在第一次见林姑娘的时候就算过,她命格也奇特。” 水溶手心略微收紧,就听灵秀接着补充:“所以看不出来是不是转世。” 急促跳动的心平缓了下来,水溶苦笑了下,“那我真的是天孤煞星的命格,会害死玉儿吗?” “锦妃的事情不能怪你。” 灵秀闭着眼,指尖略微张合几下,秀美的脸上是一片坦诚,“你带着转世之象,我也不能确认。” 水溶将酒杯中的茶水一饮而尽,不再说话了。 他手心的刺痛一路蜿蜒而上,顺着脉络火辣辣地逆行到心里。 明明喝的是茶,可水溶还是觉得自己脑海中是一片的迷糊,连灵秀什么时候走也没发现。 他独自坐在大厅里,默默回想起过去。 他想着从第一次见玉儿,就给她送马车、送花送树送鹦鹉,还送一条街的玫瑰酥。 只要能为黛玉做一点事情,他都感到满心的欢喜和愉悦。 可是以后再也不能这样了,要远离玉儿。不然自己会害死她。 从此以后,我就要跟玉儿保持距离。 水溶缓缓向后靠,露出一身肌理流畅起伏。他一只手捂在眼前,自己对自己下了死命令。 暗卫悄无声息地冒出来,跪地禀告:“林姑娘受邀去参加秋宴。” 这是水溶从前的要求,有关黛玉的事情都要禀告,没准就会有什么意外呢。 水溶看着等候自己命令的暗卫,一时沉默了。以往他都会下命自己也要去,哪怕是远远的看着都好。 可现在他已经下定决心不接近黛玉。 暗卫单膝跪在地上,没有得到像往常一样的指令,便平稳出声问了一句:“王爷可有指示。” 他声音是没有感情的干脆,而水溶像是被戳穿了似的有些心虚。 水溶心里不断的想着:我不能去,不能接近玉儿,要从现在开始习惯。 然后他听到自己诚实的出声:“我也要去。” 和以往是一样的。 暗卫习以为常地点头领命,又悄然无声地消失了,只将水溶一人挫败地留在屋里。 黛玉把欲言又止的英莲送回马车,回府后是一片安定。 水溶事情办得利索,已经先行通知了林如海,现在父母都已经知道事情,也不用自己多说。 林府重新戒备起来,昏迷的侍女和护卫也被带下去好好恢复,贾敏又加强了暗中护着黛玉的人手。 “玉儿可别怕,以后都不会发生这种事情了。” 贾敏睡前还特意给黛玉细细安抚过一番。 他们已经夺走我一个孩子,我不会让玉儿也受到伤害 暗色的心语在空中一个一个炸裂开来,黛玉只点点头,倒是反过来劝了劝母亲。 等天色暗下来,贾敏才起身离开,黛玉总觉得这次后,母亲周身的气势都有些不同。 她在榻上安稳地躺着,将今天的事情重新翻腾过一遍。一时记起水溶,心下又是想笑又是想叹。 也不知水溶现在怎么样了。 黛玉只略微想了一下,就缓缓睡了过去。 也许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等她再次睁眼的时候,就知道自己在预知梦中。 眼前是一片的金碧辉煌,柱子上攀爬着五爪的盘龙,这可不是普通人家敢有的装扮。 黛玉下意识一动,就感觉到了不对劲。 自己像是坐在某个人怀里,身后是温热的胸膛,腰上还有只手臂紧紧地搂着,整个人都包围了起来。 黛玉有些慌张地抬头,就看到了水溶的脸。 水溶面上是少见的张扬,对上自己视线时,他略微俯身碰了碰自己脸蛋,气息喷洒在耳边哑声笑道:“玉儿怎么了?可是累了?” ...... 这氛围太过亲密了。 感受着面上温热的触感,身后身下传来的温度,黛玉浑身都僵硬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黛·一脸茫然·玉:(? °Θ°)? 双重生的~前面说过黛玉对某些场景熟悉,就是前世记忆在觉醒。 非常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32584327、emily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29991969 50瓶;zhuozuo 30瓶;阿瓦 20瓶;超爱吃鸡翅 15瓶;千里不留行 10瓶;西风独自凉、瑾小葵、cynthia、x13550010847 5瓶;萌萌不是柠檬精 2瓶;鹤丸酱、zjzq123、难捱、颢龄、我马上就破产了. 1瓶; 我会继续努力的! 66、梦境 两人间实在是太亲密,黛玉身上僵硬了起来, 连带着水溶也感觉到。 他倾身往前靠, 一手摸向黛玉额头,轻声问了句:“可是有哪里不舒服的?” 而另一只手边说还边伸向黛玉后腰撑了下。 看水溶满脸的疑惑, 黛玉心里都要炸开了。 她连忙往旁边一退, 只感到自己从水溶的大腿往后滑过。他腿部肌肉紧绷结实, 还带着微微的灼.热。 可腰上臂膀搂地紧, 黛玉一退又直接被拉了回来。 “玉儿怎么了?” 眼看着水溶又要欺身上前, 黛玉正是有些无措, 就听到外面有人跪地低声唤道:“殿下,大皇子有事相商。” 水溶的面上还是张扬的笑意, 只是眼中的神色冷了些,周遭的气势都变了一瞬。 他起身将黛玉安置到椅子上, 俯身亲了下她头发。又从旁边拿过毯子,将黛玉严严实实遮住的。 “玉儿就在这儿等我。” 黛玉终于从灼.热禁锢的怀抱里出了来。 她略微放松了些,正配合着水溶点点头, 突然感到一阵摇晃, 自己又重新回到水溶怀里。 黛玉差点惊呼了一声,只能下意识拉着他的袖摆, 水溶拦腰横跨, 将黛玉直接抱起来,三两步跨到床上,力道强劲又安稳。 他面上的笑意加大了些,将黛玉放回床上, 右手拂过黛玉额前的头发笑道:“玉儿还是先躺着休息下吧,睡一觉好了。” “管它的什么规矩,我就要你留在这里。” 说完他又缓缓俯下身,碰了碰黛玉头发。 黛玉看着水溶离自己越来越近,本来想动一下,却发现身上像是被定住了似的,不能反抗也不能动弹。 她只能由着水溶动作,温热的触感落在自己的额头,又一路往下,湿润的感觉从睫毛中一划而过。 黛玉觉得自己面上是一阵的发烫,像是有细微的火苗起伏燃烧,随着动作又有痒意在蔓延。 她下意识眨眨眼,睫毛起伏着,引得水溶哑然笑了一声,动作又有要往下的趋势,黛玉心头都跳了起来。 好在外头又是低低的传话,带着小心翼翼的打扰:“殿下,大皇子在外头候着。” 水溶微微吸气,只伏在黛玉上方,不满地停了下来。 “玉儿先休息会儿,我事情解决了就来找你。” 水溶俊朗的面上是明显的不悦,他替黛玉紧了紧身上的被子,最后在黛玉脸蛋上吧唧一下,这才两三步转身出去。 看着水溶往外走的背影,黛玉急促的心跳这才慢慢平缓了下来。 她左右看了看,实在不知道这个预知梦是怎么回事,这会居然还带有限制。 之前有的预知梦是以旁观者角度观看。有的就像现在这样,是亲身经历进来,甚至还不能动弹,令人摸不清规律。 她这会往外打量着这宫殿。殿内处处富丽堂皇,五爪金龙的刻印在床榻盘旋。 桌边墙上还挂着一幅画,上面红红绿绿叠成一团,一看就是水溶的手笔。 黛玉缓缓观察周围,这才平静下来,默默想着梦中的水溶看上去倒是热烈又张扬,情绪十分外放,和平时淡漠的模样大相径庭。 她正目光四处张望,突然反应过来这地方非常眼熟,就是之前在秦可卿房中梦到火灾的地方。 接下来就是要起火了。 黛玉心中豁然一惊,她正要起身,就见屋子中间的大鼎岚岚升起白烟,然后是控制不住的沉睡。 等再次醒来的时候,果然像上次梦到过的一样,火焰已经从四处燃了起来。 “吧嗒吧嗒”的破碎声响起,金贵的木粱发出令人牙酸的吱呀声。 黛玉这时候才勉强能起身,手脚又是一样的酸软无力,她已经能猜出后续了。 横梁倒塌、地动、自己被埋在瓦片之下,然后是从上面伸出来的一只手。 “玉儿?玉儿你别怕,我在这里。” 水溶的声音响了起来,他焦急却还强撑着装冷静的面色在间隙中闪过,然后是慢慢伸过来的一只手。 “玉儿别怕啊,我会保护你的。” 之前自己都有猜测过火灾中是谁进来救自己,现在确定了,真的是水溶。 明明知道眼前只是一个梦境的虚幻,可黛玉还是将手放了上去,一下就被对方紧紧地握住。 然后是更猛烈的地动,一片地震山摇,“轰隆”地一下子,黛玉只觉眼前一黑。 等她能见到光明的时候,还是在那个殿堂之中,不同的是自己像是灵魂出窍转变成了旁观者。 只能眼看着水溶搂着自己的躯体跪在原地,看他一遍一遍试过自己鼻端,面上是一片的茫然。 细细小小的声音响起来,在动荡的殿堂里晃荡:“来人啊,周围有没有人?救人啊......” 这还是黛玉第一次见向来无所不能的北静王这般狼狈的模样。 他衣袖已经透出红色,英俊的脸上带上擦伤,不同于之前的意气风发,现在就像是枯槁的木偶。 原来这个就是自己的死法吗?黛玉想起之前在安定寺火灾时,隐隐约约听到王景的声音。 黛玉缓缓抬起手腕转转上面的念珠,自己能有读心术这等神奇的能力,也许他们也另有奇遇。 怪不得水溶白天会那般惊恐地想要远离,只是为何他会说自己是天孤煞星? 随着黛玉心思动荡,周围场景开始转换。这会儿黛玉到了外边,天清地阔,花卉繁华地盛开着。 面前是一个冰雕玉琢的小孩子,长得分外乖巧,肉乎乎的脸蛋圆滚滚的手指头,还抓着一块糕点。 黛玉瞧着倒是觉得十分可爱。 那孩子坐在亭子上,四爪的金龙在衣服上盘桓着。他胖嘟嘟的脸上带着迷茫,半天又咬一口糕点,瞧着让人心生怜惜 黛玉还在猜这是谁,就听一阵小跑的声响,然后是大声的嘲笑:“你怎么还敢出来?我听嬷嬷说,你是天孤煞星,不能出来的。” 听到天孤煞星这4个字,黛玉心头就是一动。她细细看了下小孩的脸,想从上面找出一丝熟悉来。 面前这个胖乎乎的小圆团像是愣了一下,他眼里都是茫然,又抬起手咬了一口糕点。 跑来的是一身锦绣的小孩,瞧着要更小一些,童稚的声音里是不加掩饰的恶意,“嬷嬷说了,你和谁在一起,谁就会死掉。” 黛玉这才能确定面前的是水溶,她上前了一小步,不等那孩子再多说什么,旁边又慢悠悠走来一个人。 最后那人瞧着要更大些,一脸的文质彬彬。 黛玉微微顿了下,这张脸似曾相识,之前在预知梦中说要对林家下手的就是这张脸。 他笑起来的时候,瞳孔就拉得长了些,沾染了隐晦:“怎么能这么说呢,四弟会伤心的,他也不是故意的。” 小水溶手上顿了下,糕点粘在他脸上,瞧着蠢了些。 那人微微一笑,还在继续道:“四弟你不要想多了,你母妃发生这种事情,不是你的错,这只是个巧合罢了。” 这话说的假情假意,对方还小,黛玉都能看出他的幸灾乐祸。 只是可惜她现在处于旁观者的角度,哪怕是站在水溶面前也护不住他。 小水溶听得母妃这两个字,原本懵懂的面上变了下,眼里带出些狠色。 他从亭子里站起来,居高临下伸手往前一砸,手中的糕点就直接撞到面前两个衣着整洁的孩子身上。 下面的年纪还小,立马就原地蹦跶了起来,没能忍受口水和糕点的污秽,两根眉头都皱了起来。 小水溶瞧着自己砸中了,就将声音抬高了些,远远朝着后边喊了一声父皇。 面前两个孩子后退几步,只最后抛下一句“你就是会害死人”转身走了,徒留水溶一人在原地。 黛玉缓缓蹲下身,这时候自己说什么对方都听不到看不到,只能默默看着他站在原地。 看他眉眼里一点点冷了下去,瞧着有些长大后冷漠的模样。 黛玉从梦中睁开眼睛时,外边天色已经微微亮了起来。光芒从窗沿那儿投了进来,撒下一片明亮。 这次的预知梦比之前丰富太多,像是涵盖了过去和未来。 黛玉躺在床上默默回想了会,面上只觉微微发热,心中一时五味杂陈。 门外的侍女听到声响进来伺候,黛玉这才发现她们换了一批人,紫鹃明怡都不在了。 为首的侍女瞧着年轻,又带着一脸的严谨,自我介绍后又给黛玉解释道:“姑娘原本的侍女还在休养,由我们暂时服侍姑娘。” 而她后边的心语连着跳了出来:等她们培训好后,就再来接替 黛玉只略微点了下头,她知道母亲这会对自己身边的人最是警惕,定不假手于人。 “这次秋宴,各家适龄的公子小姐都会参加。” 侍女一边为黛玉选出一件件配饰,一边细细普及:“荣府也会去,同时流传北静王会到场的消息,只是不能确定正伪。” 侍女的声音自带严谨,而一听到水溶,黛玉就想起梦中的情景。 面上的触感温热仿佛还在似的,黛玉微微抿了下唇,就听得旁边嘎嘎嘎的叫声响了起来。 鹦鹉还缠着绷带,本来是没事鹦。 却偏偏会做出一瘸一拐的样子博人怜惜,黛玉明明见它扑腾着翅膀往瓜子飞好几次了。 这会儿鹦鹉蹦跶着两只腿在窗沿上,两只圆溜溜的眼睛转来转去。 它冲着黛玉挤眉弄眼的,口中嘎嘎嘎笑道:“我也要去!我也要去!” 这声音拿腔拿调,听着倒有几分水溶的模样。 作者有话要说:非常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we'go、emily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醉千年 30瓶;白团子 20瓶;来自深海的大菠萝、岚漪、爱睡懒觉的大怪兽 10瓶;we'go 6瓶;x13550010847、胖兔子 5瓶;独醉 1瓶; 我会继续努力的! 67、秋宴准备 这个鹦鹉居然还会挤眉弄眼地说话! 这行字从面容严谨的侍女泽兰头上一个一个跳了出来,黛玉瞧着一时好笑, 又咳了下忍住了。 “姑娘可是身体有所不适?” 看泽兰一脸认真, 黛玉摆摆手,含笑上前将鹦鹉提拉了起来, “从哪里学来的话?你又自己溜出去了?” 鹦鹉被提溜着翅膀也不动弹, 只将圆溜溜的眼睛睁地大了些, 掐媚地蹭蹭黛玉。 等伺候完梳洗后, 侍女泽兰随着黛玉一道出门。 一方面是为了准备秋宴的服饰, 一方面最近的事情太多, 黛玉也想出去看看放松一下心境。 高盖华顶的车轿叮叮当当在路上往前开着。 黛玉从纱窗往外略瞧了一瞧。 外头是熙熙攘攘的人群商贩,有的甚至以秋宴为引子, 顺便推行起自家东西来。 有小丫鬟从车前帘给侍女低语了几句,侍女并不隐瞒, 转头又向黛玉禀告道:“后边有人跟着车轿。” 黛玉略微扬眉,心中思绪一下子起来了。难道是幕后之人想对自己下手? 不等她继续想下去,侍女低眉垂眼地接着道:“侍从已经将人遣走。对方看上去并无恶意, 倒像是守护。” 侍女只是平静的阐述事实, 而黛玉思路转了个方向,只略微一想就知道是怎么回事。 那想必是水溶留下来保护自己的人手, 之前没被发现。 现在自己这边也多了人, 倒是直接将他们当做威胁驱走了。 想想水溶发现自己护卫被遣回时的反应,黛玉莞尔笑了下。 比起不知情况的侍女和委婉的黛玉,鹦鹉就没有那么含蓄了,它直接“嘎嘎嘎”大笑出来。 鹦鹉边笑边翻腾着在桌上滚了一圈, 从边沿掉下去的时候翅膀一展,扑腾着顺门帘就往外飞去。 想必是要去当面嘲笑水溶。 黛玉摸清鹦鹉的心思,这会平息了心胸的笑意,只继续往外瞧着。 路边各家店铺名号整一,而前头一处刻着“薛”字的牌匾正摇晃着下坠。 她留神张望了下,才发现那是一处当铺,里面的东西正在陆陆续续地搬出来。 “那可是薛家?”黛玉出声问了一句,这看着像是在清空店铺了。 她还能看到墨色的心语在摘下的牌匾上跳来跳去。 自从家主过世后,行当便一日不如一日 如年我们这也没了,只说要现银 薛家怎么落到这个地步 “京中有消息在传,薛家和荣府要结亲了。薛家正在清收手下的产业准备。” 泽兰的回答快速又利落,还顺带扩散了些:“史家也正在准备连亲。” 黛玉想起之前金玉良缘的传闻。就不知道这次的消息是真的,还是有心人特意放出来了。 不过这也不再关自己的事。 她只略微点了下头,看着薛家的牌匾被拆了下来。自己车轿从唉声叹气的店家身边驶过,将他们抛在后面。 见黛玉往外看着,侍女泽兰无声地示意车轿放慢些速度,好让自己这个临时的小主人能够看得更清楚。 这是黛玉第一次见过她,不过泽兰之前早就听说过黛玉的名声。她可是从一群人中脱颖而出,才得以贴身伺候。 侍女小心瞧了眼黛玉艳逸侧颜,伸手规规矩矩将桌上的甜点摆地整齐些,又特意往黛玉那边移了下。 黛玉没有注意到侍女的心思,她目光往上欣赏蓝白交加的天空。 一抹红色翅膀晃荡而过,落到对面柳树枝梢上。 鹦鹉蹦跶几下,翅膀往下方的摊铺上一划而过,又冲着黛玉“嘎嘎”示好地喊了两声。 那摊铺上有一连串的东西。黛玉顺着它的指示,倒是一眼看到上面装着瓜子的锦囊。 她正要示意让鹦鹉回来,就听得旁边一声惊呼响起来。 “鹦鹉!” 这声音带着惊喜,像是从来没见过鹦鹉似的,语调中都是雀跃。 深红色的大字豁然跃了出来,瞬间碾压了周围各色的心语。 神鹦! 瞧这羽毛!瞧这颜色!瞧这瞳孔!头上还有冠羽,那么长! 这可是难得的神鹦,是谁把他打伤了! 黛玉被这深色的大字惊了一下,又细细瞧了瞧冲着自己眉来眼去讨瓜子的鹦鹉。 她看来看去,实在是没看出来,这怎么就成神鹦了。 等黛玉顺着心语往下看时,才发现那人瞧着眼熟,倒是之前在安定寺见过。 “那是将军府嫡长子沈云泱,同在秋宴之列,为北静王麾下。”侍女适时地给黛玉介绍一句。 对方不过是提到北静王作为解释,可黛玉现在听到这个名字,想起之前的预知梦,心下倒是微微一跳。 沈云泱撒着小米等鸟食,看着像是在给街边的鸟雀喂食,这会儿见着了鹦鹉,也顾不上鸟雀了。 他连忙将食物小心翼翼的放在手上,向上捧了捧示意着,嘴中还轻声呼唤:“来这儿、来吃。” 鹦鹉对那些鸟食向来是不屑一顾,它所爱的只有瓜子。 它看着这人满脸期待地看着自己,眼珠子转了下,就往旁边跳了两步,指使着翅膀示意嘎嘎叫了两声:“瓜子!瓜子!” 沈云泱眼睛都放了光,他往旁边的摊铺上一站,连声说要买。 “哎,客官,我们这儿只送不买。”这会儿正逢秋宴,外头都是捧场迎合的时候。 摊铺上的东西都是对应的彩头,小二挺了挺胸笑道:“只要能对上对子,您可随意挑选。” 沈云泱直接拍出一颗金子,“只要瓜子,这个就是你的。” 小二目光被灿灿发光的金子吸引着转了一个圈,连眨了好几下眼睛,才艰难推辞:“店家都是有规矩的,只要对对子,其他都不行。” 自己向来习武道,哪里会对对子。 沈云泱又捏出一颗金子皱了皱眉,他回头瞧了下鹦鹉,又顺着看看旁边的对子,只一上一下抛着金子想着辙。 黛玉看他对着诗词一脸的为难,倒是有几分水溶的模样,面上笑意又起了些。 她示意车轿停下,只略微瞄了一眼,就将摊铺上的对子顺着念下来。 “风竹绿竹,风翻绿竹竹翻风。”*无论诗词歌对,对于黛玉来说都是轻松的。 她顿了一顿,目光往外一转,思绪像流水似的通畅:“雪里白梅,雪映白梅梅映雪。”* 侍女让丫鬟把这句话带出去,顺便将徘徊的鹦鹉领回来。 于是还在摊铺前抓耳挠腮的沈云泱,就看有人直接将自己死活想不出来的对子一对就上,当着面将瓜子挑走。 而自己只能眼睁睁看着瓜子不见,连着心心念念的鹦鹉都跟着那人一路扑腾,直直往路着停靠的车驾飞了去。 我的神鹦! 黛玉在轿子上看着这几个大字蹦跶了出来,又一个个往回落扑通扑通砸回他的头上,只笑着揪了下手中鹦鹉的绿毛。 “让我来瞧瞧,这个神鹦可是会法术。”她含笑将鹦鹉翅膀扒拉了下,将它翅膀上装饰的绷带都解了下来。 鹦鹉只咔嚓咔嚓磕着瓜子,展着翅膀任由黛玉动作着。 轿子最后入了长连的楼阁,一直到后院黛玉才下了轿。 里头是横排的服饰衣裳,这地方看着很大,配饰倒不多,皆是大张旗鼓地挂着。 里头三三两两也有些千金,都带着自家的侍女。 正中间正坐着一位管事,只闭目养神。 “林姑娘,林姑娘往这边请。” 而黛玉刚刚下轿,就有人热情地迎出来招呼着。 这股亲切劲儿让里边的千金都略微侧目了一下,橙色的心语跳跃着。 这是谁?居然能让这家如此热情 瞧着倒是好看 姓林?今年花朝的第一?这是秋宴上可能出风头的对象,怪不得小二招呼了 被看做小二的人正笑着迎了黛玉下来,这时管事也睁开眼睛,看着要起身又不敢动的模样。 店主怎么亲自出来了? 这行字从管事头上跃起,在桌子上跑来跑去。 被店主一眼扫过,管事头上只委委屈屈跳着店家这个称呼,又小心坐了回去。 面前居然是店里的主人,黛玉看着他一脸示好的笑意,觉得这一幕有些熟悉。 当初在酒楼的时候,那店主就是如此热情。 难道这个行当也是水溶的名下? 店主热切地请黛玉进了来,并不介绍墙上的衣物,而是亲自从里间取了一件纱衣。 “林姑娘瞧一瞧这个。” 这纱衣上有花卉彩绘,带着细细的光亮间接闪烁,像是天幕的星辰。 这可是少有的锦暖绸,由绣女一针一线纺织而成,京中就此一件 王爷特意嘱咐了,也就林姑娘配得上 看到水蓝色的心语蹦跶着,黛玉算是确定了心中的猜测:这果然是水溶名下的地方。 难为他一边要远离自己,一边又为自己准备了秋宴的东西。 黛玉细细摸了下那布料,的确细腻顺滑,还带着一丝暖意,在这个季节是正好合适。 她眉眼弯了下,还不等她说话,后边就传来一阵低低的质问声。 “怎么,原来还有其他的衣裳?店小二之前怎么不拿出来。难道是不将我们放在眼里?” 这声音听得分外耳熟。黛玉没有转头,身边的侍女泽兰就先低声为黛玉禀报道:“是夏家嫡女,夏金桂。” 黛玉略微挑了下眉。之前在外郊的时候,这夏金桂可是站荣府那边的,后面看形势不对就乘机溜走了。 这会儿却是自己送上门来。 她还没说话,一旁捧衣的店主就有些迷茫地皱眉,“店小二?谁是店小二?” 作者有话要说: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思与花开 49瓶;采蘑菇de_小菇凉 10瓶;超爱吃鸡翅、39973373 5瓶;难捱 1瓶; 我会继续努力的! 68、二更 夏金桂最近春风得意。 家中连着得到宫中好几个单子,她也终于能够进入这锦绣阁的后院。 哪怕自己没得到秋宴的请帖, 她也天天来晃荡一遍, 就为享受前院羡艳的目光。 今儿她来得晚些,一眼就看到那其貌不扬的店小二特意从后头取来绫罗。 夏金桂能感受到自家丫鬟在后头悄悄拉衣袖, 她并不以为意, 只不耐烦地抖了下衣摆。 难道她是那种没脑子故意生事的人吗? 她只对着坐镇的管事细声询问:“锦绣阁是出了名的实诚公正, 服饰都在明面, 这会怎么又拿出一件来?” “店家不给个解释?这是什么道理, 难道是怕我们出不起银子?” 听说阁楼幕后是个大人物 将这个吃里扒外的店小二揪出来, 要是入他耳才妙 能给阁主留下印象就好了 黛玉瞧着这行字蹦跶着上前,眼底浮现出淡淡的笑意。 的确是给人留下了深刻印象。 坐在正中的管事面色一下严肃起来。 他从来都是闭目养神的模样, 这会儿正襟危坐,连带着其他人都不说话。 夏金桂只盯着管事看, 心头正是激动,就见管事冲那边缓缓行个礼恭声道:“店主。” 在场本来就安静的气氛更是寂静。 “店主”这两个字在夏金桂脑海里转来转去,好半天她才理解这代表什么意思。 那个不是店小二, 是这个店的店主?! 夏金桂踉跄着后退了一步, 感到丫鬟扶住自己的手,她下意识一把掐上去, 在后面忍痛的闷哼中凝聚注意力。 “正是因为是店主, 才不能坏了店里的规矩吧?说好的全部都在明面上呢。” 店主只是明面上的收账人罢了,这会儿是他做错事,要是被背后的掌权人知道,也是自己占理。 夏金桂色厉内荏, 只用力掐住了丫鬟的手臂,急促呼吸着找话。 她回头瞧了眼刚刚没认真看的人,那个捧着衣裳的瞧着就是店小二的普通样,一点也没有店主的威严。 “笑话,我拿这个怎么了!” 这会儿他也是气鼓鼓的一句,只紧着手中的衣裳,听起来倒是不痛不痒的。 不过到底是一店之主,夏金桂心下还是有些惶恐。她又掐了把丫鬟的手,将心里的焦急给转移出去。 她本来就难得才进来,要是得罪太狠了也不好。 夏金桂想了下,话头一转:“若店主不是故意,那就是这位姑娘太过叽喳,像是鸟雀催促。” 她边说边点头,自以为这是个两全其美的法子。 对方背影瞧着挺拔玉立,可身边的侍女是陌生的模样,并不是京中权贵常伴的。 不过却越看倒是越熟悉,夏金桂微微眯了下眼再望过去。 这人瞧着好生眼熟 这是黛玉第三次听夏金桂用这个典故了,每次是不伦不类,套不到地方来。 瞧着墨色的心语围着自己转圈圈,黛玉有些好笑地转身往后看了眼。 “这位姑娘瞧着好生眼熟。”她偏偏头,照着夏金桂的心语含笑回了一句。 看到那张嫣然瑰姿的侧脸,夏金桂的呼吸都差点屏住了。 这会儿怎么会看到林黛玉?! 她下意识憋住了气,差点将自己呛了起来。 金桂还记得当初自己在郊区讽刺林家,结果林家直接声势浩大上京,当场打了自己的脸。 现在又碰上林黛玉,前因后果叠加在一起,她心中就是一虚,连掐着丫鬟的手都松了些。 林黛玉的侍女本来不是这个啊,怎么突然换人了 店主将手中的衣裳小心翼翼挂起来后,这才转向夏金桂,面上换了一本正经的冷色。 “我不过是个管账的,林姑娘才是这店的主人家。主人家要什么衣裳,那容得你多言!” 黛玉想起水溶曾经的心语,说是下命所有资产与自己共享。 虽然不知道究竟是怎样布置的,不过这会看店主的回复,倒像是真的推行了下去。 黛玉想得明白,夏金桂却是满脸的茫然。 她愣神了好一会儿,下意识想掐一把,才发现自己手软地没有力气了。 这个京中赫赫有名的锦绣阁,背后怎么有林黛玉的手笔? 不过现在也不需要她想这个问题了。当下最重要的是,自己又一次得罪了林府。 周围的千金看到这架势,都离夏金桂远了些。 瞧着像是个头脑不清醒的,被家中娇惯太过了,这会算是踢到铁板了。 想起刚刚自己说出的话,夏金桂恨不得回去重来一次。 她嘴上动了动,只缓慢吐出一个称呼来:“林姑娘......” “请出去,锦绣阁不欢迎你。”店主不等她将话说出来,直接下了逐客令。 夏金桂面上都是僵硬,心中一时后悔不跌。 她甚至不敢对上黛玉的视线,连辩解都不敢多说一句。 这会夏金桂腿软地厉害,本来还想借着拖延一下。 可瞧店主一副不走就喊人模样,只能勉强靠丫鬟跌跌撞撞挪了出去。 她只觉得面上一片火辣辣的疼,简直不知道是怎么从前院疑惑讥诮的目光中离开的。 等王爷知道了,免了夏家户部事宜,那才是厉害呢 黛玉看着店主褐色的心语从地面上一溜而过,下意识想起水溶,面上也带出一抹笑。 侍女一直沉默地守在黛玉身后,只是严谨着一张脸,没有提出任何疑问。 只有小小的紫色的心语像是泡泡似的,一直噗噜噗噜冒了出来。 好奇好奇好奇好奇 黛玉回程的车轿上试探性地解释了一句:“我其实和那家店并无什么瓜葛。” 这话听着就像是糊弄,不过侍女认真地点点头。 紫色小字消失了,大一号字体猛地跳了出来:不愧是林姑娘 黛玉也瞧不出这是信还是不信,既然对方没有恶意,也只一笑而过。 等到秋宴的那天,黛玉一早就起了来。 她换上了绫罗锦绣,搭着乌发上的碧花簪,腕上配同色装饰,气质是出尘的绝艳。 听到外头的动静,黛玉眉梢微转,明眸盼顾望去。 贾敏一进来就见女儿目光澄澈、冰肌莹彻,袅袅然如扶柳,一眼就让人心动。 “我玉儿定是秋宴第一。”她站在原地瞧了好一会,才笑着赞了一声,上前拉住黛玉的手。 马车载着两人一路到了秋宴的地点,往里递了请帖之后,就分行开来。 贾敏去前院的正厅聚会。 这次秋宴是贾敏自上京以来第一次参加宴会,不过她并不惧于此。自小的手帕交可都还在呢。 而黛玉由着丫鬟引路,往后花园走。 “秋宴是以果实为主,后面的对诗也大多以果寓意。”侍女在黛玉后面轻声介绍着。 黛玉略一点头,抬眼往两边看去。 像是为了贴合意境,周围花卉树从都带着一颗颗的果实,瞧着硕果累累。 这像是用特殊手段培育起来的,果实各各大不相同。 有的像灯笼有的似拂手,还有奇异的五角形状,各种各样让人开阔眼界。 丫鬟将人带到后,也就俯身行礼告辞了。 里面的千金公子或是三三两两聚集在一起,或是独自赏花看果。 黛玉进来的时候,是宴会上焦点般的存在。 林府上京的事情传的纷纷扬扬,后续又是浩浩荡荡的打脸,一路何其风光。 她花朝宴的第一,也是辉煌的事迹。 不过目光聚集的主要原因,还是由于黛玉容貌之盛。 果然貌若天仙 未见过能与她比肩之人 黛玉乌发银裳,仙姿玉色,缓缓走来时纱裙缥缈,明眸一扫就是盼顾生辉。 她转眼看过在场形式,不动声色地走到一株垂树旁,借着果实间隙观察着。 相貌过于出众了,一会对诗定要好好切磋一下 若是能在对诗中赢了她,那花朝第一,可就是笑话了 各色的心语四处蹦跶,黛玉顺着这个,轻易就能分辨含笑面容下藏着的情绪。 这时自己不适合向别人打招呼。第一次参加秋宴的,大都是等到对诗的时候才有了交流。 不过黛玉有所不同。 “林姑娘?”前面有人试探性招呼一声。 来人一身显赫,收腰佩环,瞧着分外金贵——和之前捧着鸟食喂鹦鹉是完全不同的模样。 “在安定寺我和林姑娘有过一面之缘,之前城门分福我也看到了,林姑娘实在心善。” 将军府嫡长子沈云泱换了一身装扮,直接赞了一句。 黛玉还记得他追着鹦鹉跑的时候,只一笑回礼,就听对方继续开口接了下去。 “林姑娘品质之善,能和凤头鹦相媲美。” 赞美的话黛玉听过很多次,这还是第一次听到这等像是冒犯的比喻。 她略微凝神扬眉看过去,就见心语慢悠悠冒了出来。 凤头鹦是世间最美的存在,除了神鹦之外,无物能比 看来这是属于对方真心的赞美。 “公子赞誉了。”黛玉虽然不解,不过也弯起眉眼应了一声,就见一个个的金字从四面八方砸了下来。 金字像是砖块一般扑通扑通从天而降,将沈云泱的脸围得严严实实,每一个字都在不甘地跳跃着。 这谁 玉儿不要理他 离我家玉儿远一点 这些心语瞧着分外眼熟,黛玉一下就反应过来,北静王就在附近。 她挑眉往远处张望了下,身后倒是传来另一声惊喜的呼唤。 “林妹妹!你果然在这儿。” 这声音也是十分耳熟的,黛玉心下有了计较,只略微转头。 贾宝玉全身都被金字遮挡淹没了,源源不断的心语还在不断往下砸。 作者有话要说:国庆假期快乐~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沐沐君不是木头、白桃家的阿茶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caroline陌上花开 20瓶; 我会继续努力的! 69、周贵妃的周家 水溶的心语暴动起来太过壮观,这会黛玉眼前就是两个金字组成的人形。 而且每个金子还在试图劝说自己。 这人贼眉鼠眼, 一看就不是好人 玉儿可是要小心 要是他们突然跳起来抢走玉儿的玫瑰酥怎么办, 愁 黛玉看着这称得上是胡言乱语的金字,眉眼忍不住弯了下。 她实在是想不出水溶这会儿处于什么状态。 一面要远离自己, 一面又这么操心。 黛玉略微垂眸, 翘长的睫毛起合几下, 这像是山洪爆发般的心语大部分就被隐去了。 面前又是清清静静的两个人, 不再有金光遮挡。 只有几个执念颇深的金字留了下来, 它们并不大, 也没围着两人转。 等除去大部队的遮挡,黛玉才发现它们都悄悄绕在自己身边。 好想玉儿 想和玉儿打招呼 黛玉扫过这两行顽强的小字, 心下又是想笑又是想叹。 “林妹妹。” 贾宝玉在后面又出声唤了一句,将她从思绪中拉出来。 对上黛玉剔透如琉璃的眼眸, 宝玉禁不住上前一小步,下意识出声就要解释:“之前落水的事我真不知道。” “没想到宝姐姐她们会做出这种事来,我要向林妹妹道歉。” 黛玉只略微摇摇头。最近发生了太多事, 荣府对她来说已经是过去, 这会听起来倒显得恍若隔世。 “表哥不是要结亲了?还没恭喜表哥。”黛玉截断了他接下来会循环的话,只将话头转了个方向。 宝玉听到结亲, 面色直接红了起来。他低下头只往左右两边瞥着, 并不看黛玉。 他好一会才出声喃喃道:“林妹妹怎么突然说这个?不是说好了不提。” 这话听起来倒是奇特。黛玉察觉到有些不对劲,细细凝神看过去。 一行粉色的小字溜溜达达从宝玉衣裳上滑下来。 最近府里在准备东西,说是我要和林妹妹成婚 母亲不让我告诉别人,尤其是不能告诉林妹妹, 这会倒是林妹妹先提起来 这心语的意思实在是令人惊讶,黛玉眉梢都挑了起来。 她原本想要告辞的脚步也顿了下来,心中一时不知道该做出什么反应。 荣府要和薛家结亲,却拿自己做幌子? 看宝玉真挚的笑容,黛玉微微吸气,直接开口:“贾府和薛家成婚是天作之合。我提不提并没有关系。” 宝玉惊惶抬头,有些困惑地看着黛玉,嘴里张合几下。 金钏急急从后面赶来,刚刚宝玉一看黛玉就走的飞快,她这会才追上来。 结果一来就听到什么“成婚”“同意”的,吓得金钏魂都要飞了。 “二爷怎么在这儿?那边有人找你呢。”金钏匆匆忙忙就拉了把宝玉。 她低垂着眉眼拉紧宝玉衣袖,头上的心语一个接着一个地焦急地冒出来。 这要是一不小心说漏嘴了,那可该怎么办 要先哄过去才是 看金钏压低了声音在宝玉耳边低语,黛玉扬起眉眼不带感情地一笑。 “你们贾府和薛家的婚事是大喜的事情,何必遮遮掩掩。” 金钏面上血色都褪去了,之前她就觉得“生米煮成熟饭”不是个好主意,这怎么瞒得住! 而宝玉是满脸的迷茫,也不管拉着自己的金钏,只直直看向黛玉。 这会黛玉背着光站着,面容显得有些模糊不清,只有那双眼眸越发剔透清晰。 里面像是有淡淡的金色划过。宝玉用力眨了下眼,试图让自己明白些。 “贾公子也要及冠,就算是不往‘庸碌’之流走,也要学些书才是。” 黛玉改变了称呼,声音放得又轻又快,像是鼓点一般踩着在众人心里。 “免得出了什么事,都被蒙在鼓里。” “你们贾府”“贾公子”这些生疏的名号就像是榔头似的砸在宝玉头上。 他像是明白了什么,跺跺脚甩开金钏拉着的袖子,想要上前一步。 金色的心语又从上面落下来,一字一句立在宝玉面前。 贾府的人实在烦 不如和倒霉的夏家做个伴 我想要下去了 水溶的心语不停起伏着,没等他出现,沈云泱先一步站出了来,“贾公子还有什么事吗?” 沈云泱习武道,身高背阔更显高大,替黛玉挡在前面,倒是直接将道路封锁起来。 黛玉借着势稍稍行了个礼,留下最后一句告辞:“当初荣林二府已经摔玉为信,这会互不相关才是。” 说完她也不再回头看,直接往前换了个地方。 侍女簇拥黛玉转身,沈云泱想想也跟了上去,只留宝玉金钏呆在原地。 水溶在高层的阁楼之上,目光缓缓往下放。 北静王能来秋宴,对别人来说,都是意外之喜。 哪怕他从头到尾都没有出声也没有下楼,只是在二层沉默地站着,也足以吸引其他人的注意力。 “王爷可是有什么心仪的?一会对诗之时,王爷可要做裁判?下方人倒是不少。” 神武侯世子从一群明争暗斗中争先抢位了上来,这才靠近水溶三步远,得以试探性地说说话。 不过他一个人的独角戏也要唱不下去了,世子目光有些呆滞。 北静王一手扶在栏杆上,乌发长裳,英俊的容貌在光下更显煌煌。 这会儿他手上微微用劲,栏杆居然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 世子眼睁睁看着那栏杆在北静王手下微微扭曲变形,一时间噤若寒蝉,半天没敢出声。 对上北静王看过来的一眼时,他只觉得对方眼神锐利如刀刃,下意识就低头避开,又抓紧了身边的位置免得腿软摔倒。 “本王是不是该下去。” 神武侯世子好一会才反应过来这是在问自己。 下去?去哪里?这位爷从来到现在就一直站在这里,这会是看到什么了? 他飞快地往下瞥过,实在是没看出有什么不对劲、能引得北静王盛怒的场景。 这会只得小心翼翼选了个不出错的回答:“若是王爷想要下去,那自然是可以的。” 水溶手心在栏杆上紧了紧,目光往远处放。瞧着那人在黛玉身边,是怎么看怎么碍眼。 这会儿他们还一起往前走了! 水溶微微倒吸口气,手心用力一握,直接转身跨步。 他的衣摆飘飞,每一步都带着力道,穿越后面重重簇拥的公子,直直往下边走去。 这人谁 瞧着就不是好人 我为什么觉得心头有些酸酸的 黛玉看着属于水溶的赤金色字体上下起伏,面上只莞尔一笑。 这会哪怕是看不见人,自己也能明白对方的心思。 沈云泱完全不知道金字在自己身边上下徘徊。 他津津有味地给黛玉解释着:“凤头鹦是鹦中极品,我自小爱这些,才以它喻人。” 他正向黛玉描绘着鹦鹉的美好之处,侧面就有加重的脚步声急急传来。 “你又说你的鹦鹉了,没得让别人为难。” 这声音清脆又带着爽朗,人还没出来就先含笑致歉:“姑娘不要介意,他就是这般性子。” 黛玉看去时,才发现这是当初在安定寺和沈云泱一起的千金。 “我姓周,林姑娘可唤我双岚。”周双岚大方一拱手,动作洒脱又自然,笑起来的时候满脸都是坦荡。 侍女在黛玉后边压低声音提示:“这是周家嫡女,周贵妃的周家。” 周双岚极赞黛玉美貌,又随意比划了下沈云泱,语气满满都是熟练:“他就是这样,从小改不过来的。林姑娘别介意。” “你这会太操心了,林姑娘和其他人不一样,并没有生气。”沈云泱也笑。 周双岚轻微一愣,又欣慰地点点头,自然地接了下去:“这样啊,真是太好了。” 黛玉抿唇微笑不语。对方一上来就叫自己林姑娘,可之前双方却没认识过。 水蓝色的字体从她利落的短襟上滑下。 这就是林家人?娘娘最近倒是有提过 比起她冒出的冷淡淡心语,周双岚面上都堆满热切:“林姑娘是花朝第一,那对诗可一定要去了,成绩定能出色。” 对诗是秋宴趣事之一,考的就是当场作诗能力。 成则荣誉加身,若是稍有落魄,再遇到不依不饶的对家,就会一朝溃败。 不过秋宴一般都是点到为止。 “这就是传说中花朝第一?对诗的确令人期待。”花树后边绕出另一位姑娘,顺着话接下去。 她模样和周双岚有些相近,面色线条更娇柔,瞧着有几分骄纵,好好的一句话说的像是挑衅。 “芷儿也来了?这是我妹妹。她说话就是这样,没有恶意的。” 周双岚没由她话音落就急急补充,又上前想要招呼双芷。 “自然不会有恶意,周姑娘为何会这样想。”黛玉不等她再说,只是莞尔一笑。 对方的确是没有恶意,黛玉都能看到对方粉色的心语围着自己转圈。 果真美胜天仙,近看更好看了 可被双岚这么一说,倒显得对方话中有话。 周双岚略微顿了下,笑意又重新浮上来。她正要说话,目光突然直直地往后看去。 不止是她,黛玉注意到周围的其他人也都停下了话头,或多或地往这边打量。 黛玉略微侧头,就见一群金字浮现出来。 就像是当初在安定寺中,北静王一群公子哥簇拥着,正往这边过来。 他面上是一贯的矜贵冷淡,气势冷冽而沉默,抬眼侧扫就是一片安静。 而金色的字体随着他走动一个个翩飞而出。 我要忍住不能去找玉儿 要忍住要忍住…… 忍不住了! 作者有话要说:刚刚更新才发现 我请假条居然没挂上去∑(°口°?)?? 对不起久等了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归宴、酒、33052867、we'go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九歌 29瓶;绾闲 10瓶;we'go 5瓶; 我会继续努力的! 70、视线焦点 黛玉看着水溶领着一头的金字过了来。 他所在之处皆是众人焦点,几乎牵动着周围一圈的心语。 王爷真的来了! 是往我这边走吗? 王爷在看谁? 各色的心语在树梢平地前后跳跃着, 谁都想知道北静王这会出现是为了什么。 “看这路线, 难道北静王是往这边来?林姑娘不愧是花朝第一啊。” 周双岚在一片安静中压低声音调侃一笑,语调皆是轻松。 这话说的突然, 声音虽低, 可北静王三个字就是集火点。 黛玉都能感觉到周围视线汇集到自己身上。她略微侧头, 就见周双岚笑着冲自己眨了眨眼。 周双芷的柳叶眉搅在一起, 娇俏的面上讥讽就没落下去, “你在胡说些什么。” “说笑罢了, 怎么就认真起来。”周双岚随意一摆手,又冲她妹妹摇摇头。 “你就是心思太细, 从来都这样误会别人意思,我和林姑娘就没想那么多。” 实在是太好琢磨了 翠绿色的心语随着她的话冒了出来, 一摇一晃地摆来摆去。 黛玉扫过这对姐妹,瞧过去一个是针锋相对一个是包容大方。 话头都牵扯到自己身上,黛玉迎着众人目光莞尔一笑:“王爷哪容得随意揣测。虽然是玩笑, 也要讲些分寸才对。” 周双岚面上笑容维持在那个弧度, 只飞快黛玉瞥过一眼,又加深了面上笑意, 倒是更显直率。 而一道道心语噗噜噗噜滚了过来。 玉儿不需要分寸 玉儿可以随意揣测我 玉儿随便开玩笑 一步两步三步, 北静王越来越近,他身材高挑出众,在人群中是高一层的存在。 在众人明里暗里的瞩目之下,他脚步声不动声色地变慢, 又略微加重起来。 随着他的靠近,周双岚也没吱声了。她心头剧烈地跳动起来。 北静王比她想象的还要威严,近距离看上去更是高大俊美,让人不由心动。 四周要么是安静的一片,要么是刻意的谈话,以期得到北静王一顾。 黛玉也将目光转了过去,水溶面上是一贯的俊朗冷冽,眼神里都是漫不经心的冷色。 而他头上是一连串的心语,顺着步伐四下蹦跶。 紧张紧张紧张 开始准备和玉儿打招呼 要直接打招呼了! 然后水溶就顶着这一头的心语,若无其事地从黛玉身边经过,连脚步都没有顿一下。 源源不断的金字在短暂的沉默后,“砰砰砰”集体炸了开来。 黛玉看着漫天的金光忍不住抿唇一笑。 别人也许没发现,她倒是能看出水溶差点要同手同脚的僵硬。 北静王走后的空间像是放松下来,四周的呼吸声渐起。 周双岚屏息之后,又接着话题继续笑了下:“刚刚不过是玩笑,林姑娘好好参加对诗才是正理。” 她刚刚说完,就觉得周围又安静了下来,正是茫然地四顾,抬头就见到北静王又绕了回来。 水溶往前走几步后脚下一顿,转身往回跨,周围都跟着莫名其妙转身。 “刚刚你们在说对诗?”他一身锦绣,眉眼俊美深邃,开口时众人都不自觉静了一瞬。 王爷这话是什么意思? 王爷喜欢会作诗的女子? 我定要参加这次对诗夺魁! 四周都是沸腾的心语,像是喷雾般冒了出来,不断在揣测北静王的意思。 不过其中最瞩目的,还是在水溶身边围绕的金光。 我在说什么? 玉儿在看我?在看我? 我还要再说什么比较好? 心语蹦蹦跶跶往黛玉那儿围绕。 这会儿黛玉都能注意到水溶指尖不自觉的动弹,眼神刻意保持在面前,就是不敢和自己接触。 黛玉并不开口,只是笑意盈盈地望着水溶,看他面色越发紧绷,连着气势更加凛冽。 倒是周双岚洒借机出声:“我刚刚提到的对诗,王爷可是好奇?” “对诗是秋宴场面,王爷不如一道?” 她说着又给水溶指向对诗的位置,技巧性地往右边跨了一步,正好靠水溶近了些。 随着她的话,后面跟着的公子哥们像是得到了提示,也都纷纷出声。 “我对诗也略有所长。” “不瞒诸位,我家全是诗词!” “这会我正诗兴大发!” 四周人好不容易得到北静王感兴趣的点,一股脑都左右包围了上前,又小心挪着位置。 务求离得北静王近些,又不让他恼怒。 黛玉看着水溶面上带了一丝茫然被众人包围着,眼里都是笑意。 “嘎嘎嘎。” 鹦鹉轻巧地落在后边树枝上,偏偏头看看水溶,张嘴嘲笑了下。 它拿来做戏的绷带已经解开了,舒张翅膀时红羽像是烈焰。 “神鹦!” 一直安静左右观看的沈云泱这才出声,眼里都放出了光。 他上前一步又不敢多接近,只试探地伸手招呼着。 鹦鹉对这个没能给自己带来瓜子的人并不上心,它抬脚一跳,扑腾翅膀蹭了黛玉一下。 沈云泱顾忌着北静王在场不敢大声,压抑着声音更显激动:“神鹦果然是林姑娘的。” “我之前看它飞向的马车带着林字,没想到真是这般巧合。” 沈云泱声音都要劈叉了,他又凑近了些,两眼直直看着黛玉怀里的鹦鹉。 黛玉揉了下鹦鹉头上的长毛,扫过一眼茫然的水溶,面上带出笑意,“为什么叫神鹦?” 自己养了这么久,也没看出一点神奇的地方。 吃瓜子特别神算不算? “看它的冠羽,看它的颜色。” 沈云泱语调都是飘忽,“听说神鹦极通人性,甚至能与人交流。” 这个倒是有些准。黛玉含笑点点头,又下意识揉了一把。 自己这个鹦鹉有时候的确是多话。 鹦鹉顺着黛玉的手一蹭,水灵灵的眼珠转了一圈,嘎嘎嘎瞎喊了一通。 “听!这抑扬顿挫的音调,我看书上说的,这就是它们特有的交流方式。” 沈云泱都要跳起来了,他对着黛玉信誓旦旦。 “傻子!傻子!”这会鹦鹉是真的嘎嘎大笑了出来,它扑腾着翅膀绕沈云泱一圈就飞走。 沈云泱完全没有被骂的自觉,看上去激动地都要昏厥了。 水溶也觉得自己要昏厥了。 他下来就是为了黛玉,结果一句话没说就莫名其妙被包围了。 而玉儿甚至没有看他一眼,只顾着和其他人聊天,还笑得那么好看。 “这鹦鹉看上去不错。”水溶的声音干巴巴地强行插了进来。 瞧着他们自成一个小世界聊天的模样,水溶觉得自己心口都酸了起来。 他这话说的突然,被撇在一边的周双岚看了看黛玉,脸上的笑意更加自若。 周围本来热火朝天地讨论着对诗,没想到正主就被突兀地转了话头。 不过一瞬之后,他们也立马转变了话题。 “对对对,真是漂亮。” “不瞒诸位,我家全是鹦鹉!” “这鹦鹉看着的确讨喜,王爷不如把它带回去养着?” 奉承的声音层出不穷,不过最后一句可刺激到了沈云泱。 他本来一心沉浸鹦鹉美貌之中,回过神来难得皱眉扫过一圈:“神鹦有主了。可不是随意的东西。” 提出将鹦鹉给北静王的公子撇嘴一笑。 王爷看上的东西,哪有不到手的? 只要是能搭上北静王的路子,别说是鹦鹉了,是他自己都能直接投怀送抱。 “区区一个鹦鹉……”他将下巴抬得高了些,眼神从上瞟去。 只是话还没来得及出口,就被打断了。 “鹦鹉既然是有主的,怎么能夺人所爱。本王素来看不惯这种事情。” 水溶声音都加快了些,连指尖也蜷缩了下。 要是被玉儿误会了那可怎么办 我从不抢人东西 那人茫然地抬头,差点被北静王眼中的冷冽吓了个踉跄。 他也跟了北静王一段时间,信奉的向来都是“看上就是自己的”,这夺人所爱的话简直不像是王爷说的。 而且王爷还一次性说了这么长的话! 那人半张着嘴没等解释,旁边人就一把将他拉了下去。 “王爷说得对,他在发昏呢。” “我们可不是那种人。”“王爷品德高尚!” 水溶心里点点头,觉得这伙人难得有些用处。 他鼓起勇气看向黛玉,又勾起嘴角试着露出一个笑,“这鹦鹉是谁养的,养的真是好。” 风从树叶间转过,树影斑驳而下,依次顺过水溶眉骨、眼梢,光影轮转间英气逼人。 只是在场的都没有欣赏的心,都想搓搓自己的手臂。 王爷笑起来虽然好看,可莫名让人心中一惊。 鹦鹉吧唧一下顿在树枝上,骄傲地挺挺胸膛。 黛玉不出声,只抿唇接上水溶视线,眸子里都是清浅的笑意。 她可还记得,水溶之前说要远离自己。 “这可是传说中的神鹦!看看他羽毛,看看他色泽。” 涉及到鹦鹉的事情,沈云泱习惯性吹捧赞叹。 黛玉伸伸手,鹦鹉就扑腾着翅膀绕了一圈。 “看看这动作,看看这转弯!”沈云泱跃跃欲试想要上前一步。 黛玉抿唇一笑,配合地抬腕让鹦鹉蹦跶了下。 沈云泱眼睛都看直了。 梦中情鹦在面前,他也顾不上北静王,嘴里一边赞鹦鹉一边赞黛玉。 水溶看着他们互动,只觉得自己干巴巴地站在旁边像是雕像,张张嘴又没能出声。 玉儿没有和自己说话,甚至没有看自己,周围只有一群奇奇怪怪的人在拼命叽叽喳喳。 金色的字体蔫蔫耷耷冒出头来,一点一点挪到黛玉眼前。 委屈得不知道说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扑腾一声道歉晚更.jpg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白桃家的阿茶 2个;22824047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22824047 40瓶;紫凝 10瓶;浮生若梦 5瓶;zjzq123、难捱 1瓶; 我会继续努力的! 71、冷月葬花魂 委屈得不知道说什么 心语自带一身金光,磨磨蹭蹭挪到黛玉面前, 又溜溜达达转来转去。 黛玉忍住笑意将手腕一转, 银红袖摆上流苏起伏,鹦鹉就往旁边飞腾了开来。 沈云泱目光透过黛玉, 紧紧跟着鹦鹉飞舞的方向, 只一动不动地盯着。 他正跃跃欲试想伸手, 就感到周围越发静了下来, 连带着气氛都有些冷冽。 沈云泱茫然地抬头, 正对上北静王漠然扫过来的一瞥。 不知为何, 这不过是一个巧合的对视罢了,他却觉得心里头毛毛的, 连带手臂上都凉了些。 怎么今天特别冷 不过再一转眼看到鹦鹉,沈云泱又抛下心头开始情绪激动起来。 “这是何其威武!瞧这飞起的羽翼, 不愧是神鹦。” 周围公子哥想着王爷刚刚的称赞,边打量顾忌王爷面色,边顺着一圈应和起来。 “对对对, 这鹦鹉看着的确好。” “瞧着就是机灵。” “实在是神奇。” 鹦鹉在空中张扬地舒张着翅膀, 头上的绿色长毛顺着风飒飒招摇,享受着众人的吹捧。 水溶垂下眼看了看黛玉, 又瞅瞅鹦鹉, 在一群夸耀中开了口:“仔细看看,鹦鹉也是寻常。” 还是养的人好 金字小心翼翼地蹦跶在黛玉面前,她抬眼一笑,明眸在光下折射出微亮, 让水溶的声音都渐渐低了下去。 不过这话一出,原本围成一圈热火朝天夸奖的公子哥们都顿了下来。 一个个像是被扼住了似的,他们准备好要追捧的话都被噎在喉咙里。 半饷他们张张口,只将语言化作起伏蹦跶的心语。 这是第三次改变自己的话了 王爷今天是不是有些奇怪? 鹦鹉原本听的正是开心,这会儿不依地嘎了一声,对着水溶就冲了下去。 场面一时混乱起来,众人既要顾忌北静王,又要看着鹦鹉,差点乱成一团。 毕竟还没摸清北静王对鹦鹉到底是什么态度,实在是太令周围人为难了。 “这鹦鹉倒是活泼,王爷刚刚不是好奇对诗?已经有人开始了。” 周双岚趁着众人混乱时,抬臂伸手指点了下,举止间既俊逸又洒脱。 对诗可以随意各处,正经些也会去台上。 现在台上早有两人款款坐下,他们之前没能挤到北静王身边,灵机一动便先上了来。 两边都是心照不宣地将视线放在北静王身上,等发现众人注意力转过来了,才连忙张口作诗互对。 “王爷觉得如何。” 周双岚爽朗笑了下,不动声色将话头抛着北静王:“可要点评一下诗词?” 黛玉也饶有兴致看了过去,水溶的水平自己还是知道的,之前的诗词可是让她记忆犹新。 水溶对周双岚的话不置一顾,他面上是惯例的冷淡,只对上黛玉视线时才略微顿下,随着耳廓染上异色。 玉儿真好看 诗词?什么是诗词? 虽然他们没有说话,可感觉就是自成另一个世界,别人都插不进手的模样。 “林姑娘可要试试对诗?” 周双岚顺着角度将两人看过一边,调整了问话对象,露出微笑大方邀请:“不过是一个游戏,花朝第一可不能推辞啊。” 要是失败了,可就丢人些 林家最近是太跳脱,都惹得表哥不喜起来 黛玉目光顺着墨色的字体划过,转眼盼顾间思绪流转。 周家的表哥,难道是周贵妃的孩子?那就是皇子了。 而和林家有接触的皇子,除开水溶,就是自己在梦中见过的那个人。 黛玉眨了下眼,所有的字体一收,面前周双岚的面容变得清晰起来。 她五官不是传统的秀美,只带着豁达的大气,举止又是直率得落落大方。 连现在心口不一地邀请人,都是满脸的坦荡直接。 “既然如此,周姑娘不如一道来。” 黛玉将字词放慢了些,对上她的眼神嫣然一笑,声音里都是柔和重复对方的话:“不过一个游戏。” “我要上那可是献丑了,也没有人来起个头呀。” 周双岚朗声笑了起来。不管是什么对答,她都做好了对应的准备,这次定是万无一失。 黛玉还没说话,在人群中胡乱转来转去的鹦鹉就飞了来, 它在枝梢蹦跶着小短腿跳了两下,歪歪头吐出一句词:“冷月葬花魂!冷月葬花魂!” 这诗出来的时候,水溶手心就紧了一下。这是曾经黛玉的诗,自己私下念叨了几遍。 没想到就被鹦鹉记住了,还在这时候念出来。 黛玉稍一挑眉,有些惊奇鹦鹉突然出口成词。 而且这听起来又有一丝熟悉,像是自己曾经作过的一样。 注意到水溶有些心虚的眼神,黛玉凝神看去,才发现有一行小字小心翼翼地爬上来。 这是玉儿的诗词 是时候将鹦鹉拔毛炖汤了 这是自己的诗词?黛玉有些有些怀疑地看了眼水溶,曾经的念头又浮了上来。 为什么自己没有印象?难道自己真失忆过? 而周围人听到鹦鹉的诗词,互相看了看后都有些沉默。 能参加秋宴的,大都是有些诗词功底。自然是听得出鹦鹉这句词足以让人惊叹。 “神鹦。”沈云泱两眼放光地听完,只吐出这个两个字。 “还真是神奇啊,这词我可对不上来。” “我居然连鹦鹉都比不过。” 有人小小声地嘀咕了一句,周围也悄悄摸摸应和起来。 周双芷本有些替黛玉焦急,听完鹦鹉的诗词后,面上又扬起骄纵的笑。 她转头对着自己姐姐扬眉开口:“你不是要对诗?连林姑娘的鹦鹉都比不过,还想和谁对?” 周双岚爽朗的笑意定格了。 她之前都打算好了。现在该自己是和林黛玉你来我往地比试,好在王爷面前彰显露个脸。 可没想到,这一开始她就接不下去了。 一只鹦鹉说出的词居然能将自己难住?! 看鹦鹉张扬地在枝头跳来跳去,周双岚心口都有些发闷,没能回应她妹妹的质问。 她微微吸气扩大笑意,摇着头又扬扬手,“这鹦鹉瞧着也是有趣,不过到底算不得数。” 自己连鹦鹉都比不过,要是传出去了,那就是个笑话 “怎么就不算数了?这可是神鹦。”沈云泱第一个不服地抬头。 他奇怪地瞥了发小一眼,又对着鹦鹉自顾自笑了起来:“比不过神鹦是正常的,谁能比神鹦厉害呢。” 周双岚诧异地瞥过这个一心看着鹦鹉的同伴,面上的表情有些凝固。 黛玉冲她莞尔一笑,容颜胜仙脱俗出尘,暗中注意的水溶连呼吸都乱了一瞬。 周双岚转过两边,调动脸颊弯起嘴角坦荡道:“我是不如鹦鹉了。不愧是王爷看上的神鹦,果然神奇。” “不过秋宴到底是以果为题,林姑娘身为神鹦的主人,想必是青出于蓝呀。” 她再次拱拱手,洒脱的气度倒是让人高看一眼。 黛玉眼底浮现出真正的笑意。对诗是两个人互相轮着对下去,直到一方对不上为止。 这人话里话外都催着自己应接,可自己什么时候怕过对诗? 黛玉目光一转,轻快扫过一旁枝头硕果,又晃过水溶的脸上,略微思索诗性已成:“果实经千岁,衣裳重六铢。”* 不等周双岚接话,她流水似的接了下去:“琼杯传素液,金匕进雕胡。”* 对诗虽然是两人的比拼,可要是有人在开头直接成了绝对,那就没有对其他的必要了。 周双岚听得都有些愣住了。 她之前相信过自己的诗词功底,虽然知道黛玉是花朝第一,心中也并不虚。 哪怕是对不过,可她有自信能一来一往说上几句就可以了。 可这会等林黛玉终于说出来后,她才知道自己错了。 珠玉在前,自己再接。不仅不会有旗鼓相当的意思,反而会显得狗尾续貂。 这到底是成就了对方的风头 自己居然和王家一般成为垫脚石了 黛玉看着面前的心语微微一笑,她并没有就此停下,而是又趁着诗兴一连串顺了下去:“轻寒风剪剪,良夜景暄暄,觥筹乱绮园。”* 这排排的诗词一股脑地往周双岚面上扑。 她没想到黛玉还能接,这会儿只觉得脑子被诗词哐哐哐砸了个边,笑意都僵了些。 “好。” 水溶终于出声赞了一句,他清咳了下,目光又不自觉地往黛玉那儿晃荡。 虽然只是一个字,不过北静王从来甚少出言夸赞别人。对于周围人来说,这简直称得上一字千金。 公子哥儿又顺着话赞叹起来。 黛玉轻笑了声,看着水溶的心语一个个蹦跶出来。 我要和玉儿说话 我不能和玉儿说话 她正饶有趣味地看着两头金字摇摆,就听的一旁的周双芷小声邀请:“林姑娘既然诗成,可要一道去前头看看?” 对诗出口后,一旁伺候的丫鬟会将诗词记录再张贴出去,都正前方的板块上挂着。 这会鹦鹉的名字也位列其上。 黛玉看水溶脚步在轻微的转移,一下转来一下又移开,连带着头上心语也在互搏,只冲周双芷一笑应了。 在众人围绕之下,水溶也不能上前将两人分开。 他只能站在原地看黛玉慢慢离开,沉默半饷后,突然上前一步靠近沈云泱,眉目冷峻声音低沉开口:“她好看吗?” 好看?沈云泱满心都是神鹦,正拼命朝着它那儿张望。 他眼睛都是发光发直,话语脱口而出:“好看啊!” 瞧这羽毛,瞧那颜色,谁能说不好看?! 北静王淡漠的面色更冷了下来,冷漠之意溢于言表。 果然! 居心不良 作者有话要说:我赶上了╰(*︶`*)╯ 大家早安~ *:诗词来源非原创,来源百度 非常非常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33052867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爱吃肉的猪~ 36瓶;醉紙鳶 18瓶;醉奶的甜酒果 10瓶;颢龄、难捱、zjzq123、时遇倾城色 1瓶; 我会继续努力的! 72、秋宴第一 一心看着鹦鹉的沈云泱突然觉得身上凉飕飕的,他搓搓手臂左顾右盼了一会, 还是将注意力放在鹦鹉那儿。 黛玉可不知道这边的误会, 她正和周双芷在板块上看对诗集。 上面也有几首能让人回味嚼香,黛玉对诗词向来是喜爱的, 正细细地鉴赏着。 “你就不好奇, 我为什么找你?”周双芷心思没在诗词上, 磨蹭踌躇了好一会才突然开口。 黛玉回过神来, 抬头看她都纠结地皱起眉, 便顺着话温声问道:“那周姑娘是为什么找我呢?” 周双芷顿了顿, 半饷才跺脚回一句:“我就直接说了,那个周双岚不是好人, 你别信她才好。” 说完不等黛玉反应,她又自嘲面上挂起骄纵, “算了,反正我就是这么一说,你爱信不信……” “我信啊。”黛玉转颜一笑。这笑灿若春花, 又带着安抚的意味, 瞧着人心都能定下来。 周双芷愣了下,一扭头去板块那儿, 这会也不说话了, 一副专心致志看着诗词的模样。 小小的心语从她头上冒了出来。 林姑娘也太好看了 黛玉笑意深了些,也将目光移到板块上,浅色的瞳孔在光下熠熠生辉。 虽然面上看着坦诚,可她从心语里还是能看出周双岚的心思, 自然有了戒备。 只是没想到周双芷会来提醒自己。看来周家并不是表面上的和谐。 黛玉边看着诗词边思索着,等到众人对诗差不多的时候,夫人们也从前院出了来。 花园的位置倒是大,夫人们分散在各处,丫鬟侍女都在后头伺候着。 千金公子都迎了上去。黛玉也边打量着边往前走。 周家是她着重观察的对象。 这会周双芷也去到一个夫人身边,而周双岚早她一步上前,两人一左一右站在周夫人两边。 从黛玉这角度看去,周夫人本来是拉着周双芷说话,可后来周双岚一开口,倒是将周夫人注意力转移了过去。 隔了会,周双芷柔和些的面色又变得冷淡骄纵了起来,倒是在一众人群里显得格格不入。 黛玉对这家的情况有了些了解,往前看到自己母亲,也迎着贾敏上了去。 夫人们顺着路出来,每个人都是显眼。 “玉儿可还好?”贾敏揉揉黛玉的手腕,不过才一会没见,她就有些担忧。 黛玉含笑点头,又目光不动声色地打量了一圈,倒是发现了王夫人的存在。 王夫人还没和宝玉汇合,金钏倒是先出现在她身边,正低声禀报着什么。 注意到黛玉的视线,王夫人也看过来,手心又下意识攥紧了佛珠。 林黛玉这会是知道掉包计了? 这事情传出去可不好听 贾敏跟着黛玉视线看到王夫人,她拍拍黛玉手背低声一笑:“玉儿不必理会她,这是母亲的事情。” 她之前可没发现王夫人对自己居然有那么大的怨念,甚至连累到黛玉身上。 既然如此,自己就如她所愿,让她怨念成真。 贾敏抬起眉眼直直看了过去,直到王夫人低头避开时才冷冷一笑。 黛玉只点点头。林府的事情到底是麻烦,她只等着一会有空便解释。 现在左右看了下,她倒是发现水溶。 之前他是众星拱月的存在,现在大家都往自己长辈身边去了,只有他一人站在树下,面色都是漠然。 水溶母妃不在了,现在没有人敢上前到他身边。甚至有人担心会刺激到北静王,连声音都压低了些。 他挺拔直立,像是对周围小心翼翼的打量毫不在意,目光淡漠地扫过四周,就让人有些惊惧地收回视线。 等对上黛玉目光,他原本冷漠的表情倒是融化了些,脚步略微挪了下,还是只站在原地。 玉儿这样挺好的 父母都在,开开心心 这两行金字蹦跶着出了来,而水溶又稍稍往后了一步,树从就遮挡住了他的脸。 光影斑驳之下,黛玉倒是没能看清他的表情。 “小辈的诗词都出来了,不如一齐来看?”南安王太妃左右看了下,上前一步笑着招呼了声。 板块在前面直直竖着,上前都是被誊抄好的诗词。 现在名字的之处已经被折叠隐藏,只留下诗词内容在其上。 “也是讨个喜头,大家随意瞧瞧。” 南安王太妃让丫鬟将板块往前推了会,又示意大家上前。 “玉儿定是在上面。”贾敏若有所思开了腔,又笑着摆摆手道:“先别说,让我猜猜看。” 黛玉将目光从水溶那儿收回来,含笑不语。 板块上诗词名字都被遮挡折叠了起来。丫鬟端着笔墨在旁边伺候,恭敬等着众人上臂评判。 自己的诗词在一众中倒是显眼。毕竟其他人都是由两色问答而成,只有自己的是一色统一。 而另一个同样醒目的,就是鹦鹉的那单句诗词了。 “我倒是猜出玉儿是哪个了。”贾敏对着黛玉笑了下,让身边的侍女上前。 侍女秉着贾敏的意思,执起柳红色的笔在属于黛玉的长诗词上画了个圈。 王夫人忍不住偷偷观察着那边,逮着机会转着佛珠就笑了一声:“这个虽然看着长,可好像就是觉得不对,还是短一些更合适。” 王家奉行的是女子无才便是德,她不擅长文墨,只左看右看,最后让人将鹦鹉的一句诗勾上。 “我看这倒是要更好些,当然,林姑娘的诗也不错,只是不投缘罢了。” 这些我都看不出来,随便选一个不是林黛玉就行 黛玉看着王夫人的心语起伏着,面上露出些微一笑,“缘分可是奇妙。” “自然,缘分这种东西,哪里说得准呢。” 王夫人转转手上的佛珠,是一派的慈和温良:“不投缘就是不投缘,可惜林姑娘了。” 黛玉笑意更大,并不再往下接话。 周围听得的人面色却有些古怪。第一二首诗词都是林姑娘的,那这下到底是投缘还是不投缘? 没人做审判,所以大家都随意往上瞧着选选。 黛玉看着一个个侍女上前提圈,纸上逐渐分出不同程度的红圈。 等到最后结果出来的时候,侍女将一个个诗词恢复出名字。 位数第二个圈多的是黛玉,当她的名字出来的时,周围倒是吸引了一波目光。 毕竟这是花朝的第一,又是现在京上的热门之家。 虽然最后的结果没出来,只要没有意外,就是预定在京城飞升的了。 尤其林姑娘还长得这般貌美,又是林家的独女,那日后好处可是更多 周围的心语溜溜达达地在黛玉面前晃来晃去。 “林姑娘真是不错,好歹是第二,也不愧是花朝第一。” 王夫人轻快地转动着手上的佛珠,忍不住加了一句:“就是不知道魁首是谁,居然有如此才气?” 黛玉面上的笑意更深了些。 这话说的旁边知情之人都对视一眼,挤眉弄眼地笑了起来。这个段数对她们来说,可是有些熟悉。 守着榜单的侍女们上前将诗词铺张开来,在正上方显示出“鹦鹉”这两个字。 鹦鹉?这是什么意思? 王夫人转着佛珠的手顿了下,心中有了些不好的预感。 之前她去找黛玉时,就在那里看到飞来飞去的鹦鹉。 半空中红羽绿毛的鹦鹉扑腾着翅膀往下飞来,嘴中直喊着:“冷月葬花魂!冷月葬花魂!” 它穿过枝梢,带起枝叶哗啦晃动,边喊着边往黛玉那儿飞去。 最后落在黛玉的身边,扑腾着收敛了翅膀。 “首位属于林姑娘。”侍女适时地将信息汇报出来。 王夫人这会儿面色都不好了,连手中的佛珠都转不动了。 她终于明白旁边的人不对的眼神是什么意思?这两首诗居然都是林黛玉的。 她略微后退了一步,面上火辣辣的都是疼。 “不过同辈见的玩笑罢了,何至于此。”贾敏笑了一下,顺带着回了一句。 王夫人将手心攥紧了些,佛珠咯在手心。 左右两边的目光仿佛都聚集起来,她下意识就想往后躲躲。 宝玉从树后绕出了来,他衣襟有些絮乱,迷迷瞪瞪看到王夫人立马就上前一步,张嘴就想要问话。 “母亲!你之前说……” 话还没说完,王夫人难得慌张地盯了过去封住他的话,又心中不定地望四处张望。 对上黛玉的视线时,她难得心虚地转移开视线。 冷汗慢慢地从头上滴下来,勒住佛珠的指尖都略微泛白。 沈云泱在一旁眼巴巴张望鹦鹉了许久,这会让见它又飞回黛玉身边,两眼都有些发光,只直直看了过去。 这翅膀,不愧是神鹦! 黛玉瞧着这行火红的大字绕了过来,顺着轨迹笑了下,又不动声色地转向水溶那儿。 水溶这会也看着黛玉那边,发现沈云泱和黛玉疑似对视一笑时,他握着手心都紧了些。 “王爷这是在看……?” 有人摸索到水溶身边,小心翼翼地打量着他的面色。 见水溶往黛玉的方向往去,那人脑海中转了两圈,恭维的话就出了来。 “他们瞧着真是不错。” 对方自以为摸清了北静王的心思,连忙连着吹嘘下去:“瞧这长相、瞧这家世,实在是般配。” “他们……般配?”水溶压低的声音带着磁性沙哑,像是漫不经心的一个问话。 “那是自然!” 对方首次得到北静王的回应,话不过脑就直接抛了出来。 喜不自胜的他转眼对上北静王的视线,两腿一抖差点就跪了下去。 北静王眉骨高挺目光冷冽,瞧着实在不是开心的模样。 作者有话要说:最近更新不定非常抱歉,会尽快调整回来的。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白桃的茶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栀 20瓶;墨·安然、花卷喵主子的琳琳 10瓶;20006338 5瓶;zjzq123、难捱 1瓶; 我会继续努力的! 73、为你钓鱼 赏诗之后大家都随意走开,园子既广阔又竖起丛丛林木, 一旦深入就是聊天的好地方。 黛玉和贾敏走到一出树梢之下, 面前是红色的小果实连缀着垂下,在光下透出晶莹的剔透。 这儿处于稍高处, 周围无人, 又能将众人置于眼内, 她便将荣府李代桃僵的事情告示了贾敏。 “我就说她看上去神神秘秘的, 果然是有不对的地方。” 贾敏微微吸气, 将面上表情收敛了, 只揉揉黛玉的手腕以示安慰,“这事儿就交给我, 玉儿看着就是。” 这件事看来也是母亲默许的 果然在她心里宝玉才是第一 蔚蓝色的字体从贾敏头上冒了出来,黛玉反手握住她, 只顺从地点点头。 贾敏不愿再继续这个话题,只转了话头笑道:“玉儿这次宴会可还开心?那人怎么一直往这边打量?” 黛玉顺着贾敏的示意抬眼一望,就看到沈云泱眼巴巴地注视着这儿。 他手上端着玉杯也不饮, 目光专注而直愣, 直接让贾敏发现了。 沈云泱的心语也源源地跳了出来。 瞧这尾巴,瞧这冠羽, 不愧是神鹦 黛玉一眼就看到这赤红色的大字张扬。 她手腕上略微一转, 本来在身边树枝上蹦跶的鹦鹉就往上飞腾而去。 沈云泱的目光也诚实地随着直直向上,手中的杯子一个不注意就倾倒下来差点弄湿衣襟,手忙脚乱间也不望看着鹦鹉。 “他看中的是神鹦呢。”说到神鹦这两个字,黛玉就抿唇一笑。 养了这么长时间, 没想到自己身边的是一只传说中的神鹦,也不知水溶知不知道这个事情。 想到水溶,黛玉将注意力集中了些,顺着转了一圈视线,在场的心语就全都浮了起来。 哪怕是没见到他人,黛玉也一眼就看到了属于北静王的心语。 金色的字体硬生生比其他心语大了一圈,还在起劲地又蹦又跳。 不,他们一点也不般配 要般配也是玉儿和我! 不对……先把荣府解决了 黛玉弯弯眉眼笑得更深,她正要接着看,南安王太妃就上前了来。 “之前我见过林姑娘,林姑娘倒是越来越出众了。”太妃一上来就是夸赞,她的意图倒是挂着明明晃晃。 要趁林家起来前先交好才是 黛玉只谦和了几句,安静地在一旁候着。 南安王太妃交口称赞,和贾敏随口聊起京都。 她圆润的脸上都是笑意,轻飘飘提了一句:“林姑娘可是孝顺,之前一上京就去了安定寺,那儿风景挺好?” 这话插在其中,就像是一个不经意的问候。 “寺庙风景的确不错。”黛玉坦然地对上南安王太妃的视线,声音里都是平稳。 在安定寺,自己遇上的除了王景,就是水溶了。 墨紫色的字体正从南安王太妃的头上一个一个跳下来。 郡主倒是有提到好几次林家 难道不是林姑娘私下有和她交好? 郡主?黛玉回忆了下,就想起那浩浩荡荡一长条街迎接郡主的阵仗。 若是之前自己没猜错,这个新晋的郡主怕就是秦可卿。 从郊外一别之后就再也没有相见,也不知她现在过得如何。 黛玉思绪转了一圈,面上却不显,依旧安静地应对着南安王太妃的话。 只要林家留京,就会参加宫中庆典时就能知道了 南安王太妃的心思都全都蹦跶了出来,黛玉只顺着看过一笑。 等到宴会结束时,她再下意识展眼望了一圈,却没看见水溶。 难道是先回去了?黛玉下意识想了下,倒是和周家姐妹打了个照面。 “今儿也是有趣,下次有缘再和林姑娘一见。” 周双岚就像是前面的不愉快都没发生似的,她直率地挥舞了一下手臂,带笑地和黛玉告辞。 而她身边周双芷只略微摆手,站得离她姐姐远了些。 林家倒是心腹之患,顺着为娘娘解决了才好 林姑娘真是好看,也不知下次见面是什么时候 两个人不同的心语都在面前跳跃着,将心思都明晃晃暴露出来。 黛玉维持好面上的表情,自若地和她们告辞道别,将周家缓缓记入心中。 出了内院黛玉本来要上自家的马车,倒是在外看到了另一个等候的人。 英莲在轿上露出脸来,开开心心喊了声:“林姐姐!” 甄家还未上京,她这会儿没能参加秋宴,不过进外院接人还是可以的。 黛玉和有些惊讶地上前,贾敏交代了几声,顺着上了英莲的车轿。 英莲露出两个梨涡来,目光不动声色地瞥过标记着“周”字的马车,也不多问,只将茶杯推给黛玉。 “秋宴都传出来了,我还没恭喜林姐姐又是对诗第一呢。” 这消息流传的也太快了。黛玉扬眉笑了下,只微微摇头。 “这会正是秋钓的好时候,林姐姐难得出来,不如何我一道?”英莲又顺着接了下去,亮晶晶的眼里带上了期待。 黛玉含笑应和了声,她这会倒是想起之前在荣府时,曾和三春约好下次要一块钓鱼。 现在看来是少有赴约的机会了。 英莲见黛玉果然答应,只欢欢喜喜地将事先准备好的玫瑰酥呈上来,一边问着宴会的事情。 马车咕噜咕噜往前行驶,又停在城门等着排查,旁边的只言片语也随着升起。 黛玉之前想起三春,现在倒隐约听到关于荣府的事情。 “听说荣府和薛家结亲,中间又跑出一个史家来,好好地大闹了一通呢。” 这事情也流传地这么快?黛玉略微侧了侧耳,听着外边的对话。 “结亲?这和史家有什么关系?” “谁知道,不过荣府公子也随着闹起来,也不知道最后怎么收场。” “他有做妃子的姐姐,还怕什么?” 英莲听到外边的声音,也将知道的讲给黛玉听:“就在前一会史湘云突然又去荣府,荣府马车刚刚回去呢,正好撞上了。” 想起之前流传的场面,英莲一边的梨涡都笑得深了些:“听说当场就闹起来了,是焦头烂额的。” 黛玉挑起眉梢,想起之前的事情细细追问了句:“只牵扯荣、薛、史这三家?” 居然一点牵扯到自己的风声也没有? “是啊,听得外边都这样传,婚事乱成一团。” 黛玉略微点头,自己刚刚才和母亲说过这事,要行动也没这么快。 她下意识转了下手腕上的念珠,这会心中倒是冒出一个人名来。 顺着从纱窗往外看了眼,各色的心语起伏不定,黛玉又看到有金色的余光一晃而过。 等她再仔细看去时,又失去的金字的痕迹,就像是自己看错一般。 马车一路到了野外,正是一片天朗气清。 英莲已经先选好了位置,那是一处小溪,潺潺流水清澈,上面铺盖钓竿一应俱全。 黛玉也好久没出郊外,她顺着坐到位置上,往下打量着溪流。 涓涓水流中三三两两摆动着游鱼,杨柳似的在水面窜来窜去,瞧着让人心喜。 鱼竿是白玉般的剔透,由侍女弄好饵之后,两人就顺着将它往下一放。 “这次秋宴姐姐玩得可好?周家也是有去?”英莲边摇晃着长竿边随口问道。 黛玉点点头,目光注意着水中的游鱼,随着回了一句:“周家也有个贵妃?她们姐妹看起来有些不同。” “当初省亲就是许了周家,不过荣府却是没有。” 黛玉也想起之前荣府要建省情别墅却没得到诏令的事情,面上带起一笑。 她往下看了会游鱼,不知道是不是太阳的反光,黛玉从水中居然看到了金色的反光。 就像是金色的心语跳跃一般,可当她抬眼扫过周围,又没有发现人。 “可惜这里鱼少,若是鱼儿够多,那放下竿就能钓上岂不也好。” 黛玉想了下,特意笑了一声,声音放得大声了些,又重新放下竿。 没一会,她就发现的蹊跷之处。 下面的游鱼变得多了起来。 本来清澈的溪水中三三两两的小鱼摇曳着透明的鳍,这会儿肉眼可见的游鱼越来越多。 不止是杨柳窜儿在溪流里游荡,连鲫瓜儿也多了起来。 刚刚把杆放下去,就就砸到游鱼。现在是不需要钓鱼,而是鱼来碰杆了。 “这是怎么回事?林姐姐刚刚许愿还成真了不成?” 英莲有些吃惊地笑了起来,眼里只看着下面越来越多的鱼群开始发愣。 黛玉再放下一竿,鱼就紧着咬饵往上,钓起来简直不废吹灰之力。 自己随口说的话就“心想事成”,看来刚刚看到的金光不是自己眼错。 黛玉略微一笑,心里明白了些。 她放下鱼杆抬眼往四处望去,郊外山清水秀,风畅通无阻一路横行,是天高气朗的畅快。 等她再次凝神,就见远处有小小的金字蹦跶着。 像是自己第一次上京被送马车时,远远的小金字蹦跶一样。 不同于当时的漠然错过,黛玉给英莲轻声比了个噤音的手势,脚步放轻地上前。 不远金字慢慢清晰了出来,飘荡在黛玉面前。 快点游过去 玉儿这会钓上鱼了吧? 黛玉绕过小山坡往下望去,就看到了她想的那个人。 远处是护卫将一筐筐的鱼往下倒,鱼群顺着溪水前后游荡着,簇簇拥拥挤在一起。 水溶一身长裳,正拉起衣摆,亲自用横杆在一旁驱赶鱼群。 他眉眼生得冷峻,向来是锦衣玉食前倨后恭的存在。 而杀伐果断的举动实在不适合在山谷里赶鱼,连动作都带着笨拙的讨好。 作者有话要说:最近换季大家也注意身体(づ ●─● )づ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归宴、摸摸头、白桃的茶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懒懒de喵喵ゆДゆ 10瓶;微笑林林 1瓶; 我会继续努力的! 74、馅饼陷阱 玉儿喜不喜欢那个人? 那人一直缠着玉儿 黛玉从小山坡上往下看水溶一边赶鱼,一边心语起伏不定。 有的心语直接掉到水里, 顺着溪流往咕噜咕噜漂浮而去。 水溶身上还穿着宴会的服饰, 高大挺拔的身材倒是引人注目,连拎着横竿都不损他气势。 上方的侍从放完鱼, 都按着指示消失到暗地里守护起来, 只有水溶一人在溪边挥竿。 我想去找玉儿 我不能去找玉儿 黛玉就在上方看着水溶的心语左右互搏, 浅色的瞳孔泛出笑意。 她正点着手指头, 想了下自己要怎么出声打招呼, 就见远处有人影出现。 女子从远到近容貌逐渐变得清晰, 黛玉真是没想到,刚刚和自己说再见的周双岚这会出现在郊外。 根据路上的心语, 水溶是跟着自己来的,那她是怎么准确无误出现在这儿的? “居然这么巧, 能在这里见到王爷?”周双岚换了一身潇洒短装,双襟扎在腰间,笑容是利落的大气。 黛玉这个角度正好能将两人纳入眼底, 下方的人只要不望上看, 就不会看到自己。 淡紫色的心语从周双岚头上冒出来,扑腾着映入黛玉眼帘。 刚刚就看林姑娘和王爷不对劲 王爷好像不知道林姑娘也在……这倒是我的机会 她居然知道自己在这儿?黛玉扬了下好看的眉, 只凝神望了下去。 这两行紫色的字体大张旗鼓地跳了出来, 一个一个试图往水溶那边溜去,又在半路一一炸开。 水溶依旧挥动着手上的横竿,俊美的眉目都是淡漠,完全没有理会周双岚。 就好像面前这个利落的美人对他来说, 一点也没有水中的游鱼重要。 周双岚笑容凝固后又加深,含笑换了个话题:“秋宴林姑娘又是魁首,不愧是花朝第一,实在厉害。” 听到黛玉的名字,水溶这才轻微地“嗯”了一声,目光瞥过周双岚。 他面上带了一丝骄傲,手上的横竿干脆地挥洒了出去,一片的游鱼顺着往下游。 玉儿自然是最棒的 谁能比得过玉儿? 玉儿作诗天下第一! 黛玉看着一连串的金字争先恐后跳了出来,又吧嗒吧嗒跑到自己身边。 她弯弯眉眼,伸手绕过空中的金字,光芒在白皙的指尖闪烁。 周双岚忍不住揉了下眼睛。虽然北静王只是冷淡应了一声,瞧起来依旧是漫不经心的模样。 可不知怎么,她只总觉得这一眼蕴含了太多。 不过有回应就好,有回应就又突破口。 “林姑娘貌美而聪慧,日后定是能万事顺利。”周双岚观察仔细,这会只顺着水溶的心意夸赞。 她是已经发现黛玉就在上面,这会儿无论是说什么,只要让林姑娘误会就好了。 周双岚控制住不让自己往上看,算盘打得啪啪响。 水溶听到这话,手上的动作倒是慢了下来,整个人带着沉默的英俊。 玉儿当然会有一个顺利的未来……只要没有我参与 只要我远离玉儿,玉儿就会顺顺利利 黛玉看着水溶的心思,想叹又是想笑。 之前就说过了,自己不信命。水溶实在是是关心则乱。 “王爷也是这样觉得的?” 周双岚仔细观察着水溶面色,又利落一挥手引导道:“林姑娘定会顺遂一生羡煞旁人。” “没错。”水溶将横竿放了下来,并没有看周双岚,只见目光放在水中的游鱼上。 他声音清越中带着空洞,就像是无意义的重复,跟着接了一句:“她定会顺遂一声。” 金字小心翼翼地冒了出来,探头探脑地往黛玉这边挪动。 我保护玉儿的方式,就是远离她 这才对玉儿好,我可以的 周双岚可不知道水溶的心思,她看北静王只看着水中,完全不在意周围的模样,计策转眼上心头。 她不动声色轻瞥了黛玉一眼,只轻手轻脚地上前往北静王那儿移动。 水溶望着流淌的溪水默默沉思,金字一个一个冒了出来,就像是无声的表白。 我不应该再跟着玉儿 就到此为止了 水溶自己说服自己,俊美的眉眼越发冷峻。 他察觉到身后周双岚的动静目光一转,倒是直接对上小山坡上的黛玉的视线。 黛玉看着他心语蹦跶起伏,这会见水溶终于发现自己了,只略微偏了下头,冲他莞尔笑了下。 她乌发上的翠绿垂瑶互相碰撞“滴答”作响,肤白胜雪艳若朝阳,像是天仙降临到人间。 看到黛玉的一瞬,水溶原本黯淡的瞳孔放起光亮。 他直直看着突然发现的黛玉,之前的心理建设在对上本人时一朝溃散。 自己怕是不会放手的,想起黛玉要和其他人在一起,水溶就觉得心中带酸。 于其警惕未来不敢接近,不如自己强大起来去防范。 在黛玉的视线中,就是新一轮的金光冒起。 我不 我不会放弃玉儿 走到这一步,我就是要和玉儿在一起 这些新冒出的心语比之前更大更闪亮。 像是怕被黛玉看到似的,它追着之前的心语就直接摁在水里,两堆金字一块顺着水流冲走。 一步两步三步,周双岚放轻动作终于走到水溶身边。 她做出要看溪流的模样,上前一步特意脚下一崴—— “哎哟!” 周双岚算准角度,直直往水溶那儿倒去。 她本来以为北静王会下意识接住她,哪怕是没反应过来砸到北静王身上有了接触也好。 要是能将水溶一块撞入溪中,两人浑身湿透就更好了。 那么多的方案,她之前还特意用话扰乱北静王的心思。谁知道这会儿自己居然落了个空! 明明北静王前一刻还在发呆,而下一瞬他就利落地转身。 他动作迅速后退一步,衣摆飘飞间,连一丝都没有让周双岚碰到。 周双岚按着原来的力道直直摔在地上,郊外溪边的地面带着泥泞。 原本刻意梳起的发饰乱成一团,头发脸上也都是灰黑。 她感受着手上火辣辣的刺痛,实在是没想到北静王居然是这种人。 而水溶立刻又后退了三步,直接表示出自己和她没有关系。 前世也有人摔倒了扑到自己怀里,当时自己不懂没有躲开,结果玉儿气得好几天没理自己。 这会自己可不能再犯错了。 “……王爷?” 周双岚并没有马上起身,而是维持着倒在地上的姿势,露出自己侧脸转向北静王,眸子里难得带上了水光。 她深知一贯坚强甚至大大咧咧的人,一旦露出委屈的神色,那效果是拔群的。 她对自己的容貌还是有些自信,又眨眨眼逼出些泪看向北静王。 而水溶心有余悸地将横竿挥在两人之前。 长长的竿杆就像是分割线,将一块地方硬生生分出楚河汉界的感觉。 现在就像是情景再现。水溶下意识抬头看向黛玉出声解释:“她自己摔倒的,和我没有关系。” 自己刚刚下定决心要重新追回黛玉,结果就出现这个意外。 水溶淡漠的气势更加冷冽,他又扫了还在地上的周双岚一眼,声音里带上冰霜:“难道你想诬陷是本王推的不成。” 这话罪名可就大了。 周双岚第一次发现向来无往不利的计策失效,她攥紧了下手,有些艰难地爬起来。 “王爷严重了,我就是一时疏忽罢了。”周双岚重新挂起笑来,又随意拍拍衣裳上的泥灰。 之前她一直以为北静王是习惯性的冷漠,可刚刚他和黛玉说话的时候,简直判若两人。 周双岚边拍着沾染草屑的衣摆,边转眼往黛玉那边看了下。 也不知林姑娘听到了多少,要是能误会就好了 黛玉见浅紫色的心语冒了出来,这会只是一笑,顺着小山坡往下走去。 “刚刚我和王爷还在聊林姑娘呢,林姑娘就出现了,也是缘分。” 周双岚看着黛玉慢慢走来步履生风,连带着容貌越是清晰越是貌美。 她擦拭衣摆的力道大了些,动作都是大方洒脱,又顺着接了下去:“我就和王爷说林姑娘貌美,果真是不错。” 这一句句都在说她和北静王交情甚往,甚至有隐隐将黛玉排挤在外的意思。 周双岚知道男的完全听不出话中的话,她面上带着随和的笑,这会儿正好特意说来给黛玉听。 “够了。”水溶没有回头止了一声,直接断了周双岚接下来的话。 虽然他听不出什么寓意内涵。不过还记得黛玉前世教过的,这种情况就让别人住口就是。 周双岚的话都被噎在喉咙口,张张嘴又不敢违背北静王的意思,差点凭空被呛住。 而水溶只看向黛玉,俊朗的面上紧绷了些,头上的金字一个个跳了出来。 玉儿来了多久了? 玉儿不会误会了吧 明明是这人自己扑过来的 “我刚刚只……”水溶想想还是要自己先行解释。 黛玉对上水溶视线,将他的心思看得一清二楚。 心中狭促起,她只弯弯眉眼跟了一句:“王爷刚刚只是和周姑娘在闲聊?” 水溶只觉得这问题像是个陷阱,点头不是摇头也不是。 他快速回想着之前做错事该怎么弥补,身姿挺拔地站在原地,眉目间沾染了为难。 “林姐姐?”英莲也从后边跟了上来,往下一扫就看到对面的北静王和周双岚。 她快步走到黛玉身边,略带好奇问道:“王爷怎么在这儿。” 英莲顿了下,又露出一边梨涡接了句:“还和周姑娘一块?” 作者有话要说:水溶:我不是,我没有.jpg 早上好呀~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青柠薄荷 10瓶;妍希 3瓶;颢龄、zjzq123 1瓶; 我会继续努力的! 75、喜欢这件事情 我就是来给玉儿送鱼的 她是自己冒出来的 黛玉看着溜溜达达冒出来的心语,眉眼弯起的弧度更深了些。 “又见到周姑娘了。” 黛玉看向一旁的周双岚, 容颜在光下熠熠生辉。 “也是巧合。” 周双岚现在不敢多说, 只冲黛玉洒脱地一挥手打招呼:“我刚刚还和林姑娘说再见呢,这会又碰上了。” 她目光转了一圈, 看黛玉乌发垂下, 肩头袖口有着暗色纹痕交织。 裙摆蹁跹间, 只露出浅淡的、比溪水还要清澈的明眸, 眉眼间都是秀美。 哪怕现在带着面纱, 也只能让人更好奇其下的容颜是何等的惊天人。 林姑娘容貌之盛, 已经到了锋利的地步 我好像成功引导她误会了 黛玉也笑。她微微凝神,浅色的瞳孔变得幽深了些, 周双岚的心语就在空中显出形状。 既然看穿周双岚的心思,黛玉也不再接话, 眸光一转又看向水溶,声调含笑道:“王爷在这儿钓鱼?” 水溶侧眼看过地上的横竿,又顺着瞥了眼面前的溪水, 尽量保持着自若的神情。 “我自己来的。” 他不动声色地加重了“自己”这两个字, 时时记得撇清和周双岚的关系。 玉儿千万不要误会 英莲左右转了一圈,面上带出两个小小梨涡来:“周家姑娘, 可是周贵妃的周家?” 周双岚爽利侧身抬头看向英莲, 见她娇娇柔柔如同白莲,面上笑意更大了些。 “这就是甄家嫡女吧。听说甄家也要上京,我正是想结交呢。” 林府甄家看来是联合了 这倒是一股势力,可惜林家不站队 周双岚思路转的飞快, 下意识去看黛玉,正好对上视线。 光线正是亮眼,她从下往上仰望黛玉,倒是有些微的恍惚。 隐隐约约间,黛玉如琉璃般透彻的明眸里像是有光彩划过,又层层归咎为幽深。 周双岚心头猛地跳了起来。 她紧闭了下眼掐掐手心,头有些疼痛的晕厥感。 等周双岚定定神再看去时,就见黛玉眸子里依旧是清澈透亮,并没有什么瑰丽的光。 她略微皱眉,想想也不在意。瞟了眼面前就没再看向自己的北静王,就准备要告辞了。 “听说外郊景色正好,既然大家打过招呼了,那我先走一步去看看。” 现在再做其他都是过犹不及。周双岚洒脱一笑就拱手别礼,动作干净又爽利。 之前就看周家人不对劲,现在倒是个机会 “正好我也想去看看呢,不如我和周姐姐一起呀。” 英莲顶着一头的小字,更显娇俏可亲,上前一步嗓音里都是柔和,连称呼都顺势改变了。 周双岚没有拒绝的理由,她略带英气的脸上只爽朗一笑,大方地做了个邀请的手势。 两人携手告辞,带着各自的丫鬟离开。 这会只剩水溶和黛玉依旧站在原地。侍女们规矩地在后头垂首候着,并不往前多言。 郊外风轻天阔,溪水里的鱼群没有横竿的驱赶,都在原地徘徊着游来游去,并不随之往下。 水溶眉梢压低了些,他不动声色地将横竿往后踩了踩,只试探性提出邀请:“我之前看见前方也有人热闹,林姑娘可要一道走走?” 再呆下去就会发现这不是钓鱼竿了 幸好我每次都做足准备 黛玉应了一声,就见水溶头上的金字一簇簇出现,每一个都带着欢快和喜悦。 “林姑娘也在钓鱼?我看溪中游鱼正多。”意中人就在身边走着,水溶俊朗的面上都有些紧绷。 他下意识松松喉口处的衣襟,尽量维持着若无其事的模样。 “刚刚倒是发生了神奇事情,正好要找人问一下。”黛玉语调又是好奇又是带笑的,她侧脸看向水溶,眼眸中都是笑意。 “我本来还在说着鱼少呢,没想到马上就多了起来。” 黛玉看着面前这个变出一群鱼的主谋,放慢声音柔和重复了声:“真是十分神奇。” “林姑娘运道好,自然能够心想事成。”水溶嘴角略微翘起,脚步跨的意气风发。 玉儿运道会一直好下去 我能满足玉儿所有的愿望 这金字像是小太阳一般升了起来,蹦跶着在前方闪出亮色光点,落在小摊铺的铺面上。 黛玉顺着看过去,好看的眉梢挑了起来。 这时在郊区,又不是什么庆典节日,会有摊贩已经很新奇了。 而摊贩还正好卖的是自己之前想要的笛子。 她漫步走了上前,目光从摊铺上一一扫过。 上面是一根根的笛子,木制的、绑带的、系绸的,每一样都是精巧。正中间的横笛看上去甚至有些眼熟。 它通体玉色,在光下隐隐流动着一丝翠绿,瞧着十分讨喜。 倒和黛玉七巧前夕比试错过的玉笛长得一样。 黛玉下意识伸手过去,白皙的指尖触到笛身,感到些微的凉意蔓延。 我就知道玉儿喜欢这个 玉儿喜欢的我都会弄来 金色的心语欢欢喜喜地跳到摊铺上,绕着玉笛转了一圈。 黛玉眼眸微闪,看来这也是水溶特意为自己准备的。 “林姑娘不是要学笛,可有合心意的?” 水溶本是一脸的自然坦荡,现在看黛玉只磨蹭着笛子没说话,又试探性地出声问了一句。 难道玉儿不喜欢? 我这就去准备其他笛子给玉儿 “我很喜欢。”黛玉拾起笛子握在手心,转眼看向水溶,又让侍女上前付了银子。 这银子我到时候要收起来 和之前玉儿的花放在一起 水溶的心语就像是应和一般出现,重新跳在摊铺上面起伏着。 黛玉浅浅一笑,边走边缓缓观察着手中的笛子。她对古琴十分熟悉,倒是还没试过这个。 不过水溶却是吹笛子的好手,虽然他作诗不成画画也不就的,笛音却飞扬十分动听。 黛玉想起当初在比丘尼庙的笛声,顺着看了水溶一眼。这倒是让他有些误会。 “林姑娘可是要我试一下?”水溶自然地问了一句,指尖在衣襟上划过。 心语已经一连串地蹦跶了出来,组成闪闪发亮的小金光。 玉儿会琴,我就去学笛子,正好和玉儿一块搭得上 我要好好表现才是 金字让黛玉微愣了会,没想到水溶是为自己学的笛子。 她抿抿唇,姝丽的眉眼间都是舒和笑意,只将笛子递了过去。 笛子本身清凉的触感从手上从传来,水溶耳廓微微红了起来。 (2) 前方不远处就是外郊的小亭子,侍女们先一步上前略微清理过,把随身准备的清茶点心从篮子中取出摆好。 水溶先给黛玉讲解了下每个笛孔的对应,将基本的音调举例出来,又教着略微吹了一段。 这还是黛玉第一次面对面看到水溶吹笛子。 水溶身姿挺拔略微低头,俊美的脸上都是认真,修长的指尖在笛孔轻微动弹,悠扬的笛音随之响起。 他墨色长发随之散开了些,锋利的眉眼哪怕是垂下,都带着凌然的气势。 笛音婉转缥缈,以水溶为中心,乘着风向四面八方飞荡而去,听得人心都宁静了下来。 黛玉只觉得这一幕十分的眼熟,就像是自己经历过似的。 记忆深处的曾经,自己好像也看过一个人在月下吹笛,那人眼里是独对自己的柔和。 黛玉眸子恍惚了些,只望着他的眼睛,思绪伴随着笛音在深处飘荡。 等对上水溶转过来的视线时,倒是与记忆深处的眼眸重叠了起来。 “林姑娘觉得如何?” 水溶的声音将黛玉惊醒起来,她合了下眼努力翻了遍脑海,还是对之前场景一无所获。 先将这个事情埋在心里,黛玉定下神为他拍拍手赞了一声:“王爷笛音十分动听。” 水溶保持着一贯的矜贵,对于黛玉的夸奖只镇定自若地点点头 不过他的心语已经绕着亭子四周吧嗒吧嗒跳了好几圈,每一个都蹦跶着喜悦。 玉儿夸我了夸我了夸我了 要是我将诗词绘画再学好来,玉儿岂不是又会夸我 水溶将笛子用绸缎细心擦拭完好后,才上前几步还给了黛玉。 他看着黛玉乌发红裳,明眸剔透,将笛子递过去时,忍不住出声回了一句:“我不信命。” 黛玉抬起眉眼望了过去,有些惊讶水溶这突如其来的回答。 “之前林姑娘问我在怕什么。我现在已经什么都不怕了。” 水溶不动声色地吸气,他深邃的眼眸里都是认真和坚韧。握住笛子的一端,就像是握住一个人的手心。 “林姑娘为我算了一卦,这会儿我能不能请林姑娘再算一次?” 黛玉手中还接着笛子,她弯了下眉眼,只略微摇摇头。 这是拒绝的意思了。水溶有些沮丧地坐了回去,想想又挺直背板。 之前是自己想岔了,还说出要远离的话让玉儿听见,现在就是自己弥补的时候。 黛玉含笑收回了笛子,将它放在桌子上。 她指尖从笛身一拂而过,感受上面微微的凉意。 哪里还需要占卜呢。喜欢这件事情,是藏也藏不住的。 黛玉低垂下眼眸,从茶杯之中看自己眸色变得深邃了些,就像是揉碎了的光亮在其中闪烁。 目光所及之处,皆是水溶的心语跳跃。 它们颜色是赤金的亮眼,一个一个的在亭子里绕着自己转圈。 我喜欢玉儿,从开始到现在 哪怕面前是刀山火海,也会闯过去 我要和玉儿一直在一起 我喜欢你 金字从水溶的头上源源不断跳了出来,又加入跑亭子大军。 “我那里还有笛谱。林姑娘若是想学,我将它们都送去林府如何?” 水溶绞尽脑汁想着该怎么弥补曾经的错失,想来想去还是在笛子上面做文章。 “林家也有笛谱,哪里就需要王爷来送。”黛玉嘴角噙起一丝笑意,眸光闪烁轻声拒绝了。 “绝版的游记又出现了一份,林姑娘可要看看?” “这会倒是不想看游记。” “四大家的画集还有另一版,我也顺手收集了。” “之前的还没看完呢。” 糟糕,现在还有什么能给玉儿的? 我的画还没有画完呢 这次可不能画的像鹦鹉了 黛玉倚靠在桌子上,一只手撑着下巴,只看着水溶头上的心语纠结成一团,眼底的笑意都要溢出来了。 “我其实一直在学诗。”水溶稍稍低头沉默想了好一会,还是果断开了口。 这个倒是新奇了。黛玉眨巴了一下眼睛,心里有了好奇。 她可还记得当初水溶为自己作的诗词。 天上仙子下凡尘,又是水里的月亮,又是镜子里的花。每每想起来黛玉都忍不住一笑。 “王爷学的如何?”黛玉偏了一下头,乌发间碧翠垂瑶叮当响了下,嘴角微微翘了起来。 这会指不定还是水月镜花一类的。 “缥缈水中月,虚幻镜里花。”* 听到水溶这个熟悉的开头,黛玉将手往上移了些,试图遮住面上扩大的笑意。 当初自己还想送他一部诗经,只是一直没机会。现在倒是有个现成的理由。 水溶也知道作诗实在不是自己的强项,可到底为这个厥掉了好几根羽毛笔。 他语气都是认真,一字一顿慢慢将自己想了许久、费了大批笔墨的心血展现出来。 “定心不放弃,终究假亦真。”* 我要和玉儿在一起 谁都别想伤害玉儿,我会保护好玉儿的 黛玉对上水溶的视线,里面是满满的诚恳和认真。 这人从上京到现在,从马车到笛子,都一直默默为自己尽心。 哪怕她借读心术看出双方都有各自的秘密,可这片心是真挚的。 黛玉无声地叹了一下,明眸里都是璀璨的光亮。 她冲水溶弯起眉梢嫣然一笑,声音轻快地回了一句:“都错韵了。” 水溶头顶着的心语都顿了顿,他向来英俊冷淡的面上露出一丝空白的茫然。 过了好一会,才有金色的字体委委屈屈小心翼翼冒了出来。 我回去就将诗词韵脚全部背下来! “我那儿有一本诗经,上面自己批注了些。”黛玉眉眼弯地深了些。 她看着水溶的心语摇晃动荡,莞尔一笑又接了下去:“王爷若是想要学诗的话,我将它赠给王爷?” 水溶眼眸晶亮了起来,他嗯了声略微颔首,试图稳住嘴角的弧度,没一会后又忍不住再次点了点头。 心语诚实的窜了出来,大张旗鼓蹦跶着。 这是玉儿第二次送我东西 再努力一下岂不是可以求亲! 作者有话要说:非常谢谢大家的支持~明天更新在晚上九点呀~ 求一个作者收藏~ 预收《黛玉是个小福星》也在专栏╰(*︶`*)╯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canta、ljfcwm、33052867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安浅夏 20瓶;我愛看文、陆酷酷 10瓶;夏至风诺 5瓶;醉奶的甜酒果 3瓶;40152857、难捱、zjzq123 1瓶; 我会继续努力的! 76、闪亮亮 黛玉看着水溶的心语蹦跶着在周围雀跃,眉梢眼底染上细微的笑意。 “林姑娘是不是认识刚刚那个人。”水溶努力收敛了嘴角的弧度, 尽量若无其事地转移话题。 从前世的经验来看, 他可不敢能直接说出周双岚的名字,免得惹玉儿心情不好。 “那个人?” 黛玉偏偏头倒是明白这特指的是谁, 只是有些好奇于水溶的谨慎。 她想起周双岚的算计, 句句都是想针对自己, 只温声笑了下:“就是秋宴上初见罢了, 怎么了?” 水溶点点头, 指尖在桌面上轻划过, “接下来宫中也有宴会。若是遇上周家人,林姑娘不必理会。” “宫中宴会啊。”黛玉还记得南安王太妃的心语。她之前来试探时, 也提到了宫宴。 水溶指尖下意识桌面上转向黛玉的方向,只微微笑了下, “林姑娘运道好,宴上也定会有好事发生。” 在宫宴就能看到秦可卿了 玉儿想必是开心的 虽然我不太开心 心语一字一字冒了出来,在黛玉面前晃荡来晃荡去的。 这也确定的黛玉之前的猜想, 新晋的郡主果然是可卿。 自从上次天香楼告别后, 她们倒是许久没见了。 话说她们分开的地方,倒是也在郊外。黛玉心中带了些怀念, 低垂着眉眼染上期待。 “那。”水溶偷眼打量了一下黛玉, 轻咳一声,再次松松自己衣摆,目光从茶杯转到横梁。 就像是重复第一句话似的,他漫不经心接了一句:“那林姑娘是不是也认识沈云泱?” 滚动的心语已经从桌面掉到了地上, 连着直接炸出浅色的光亮。 那人居然是我旗下阵营中人 可他一直看着玉儿,贼眉鼠眼的,一副居心不轨的模样 我要加强玉儿身边的防卫,若是被贼眉鼠眼的人拐走了怎么办 黛玉嘴角弯出一抹笑来,只看着水溶不说话。 水溶的心语越发地跳跃,他下意识又扯了下袖口,金字一字一顿蹦跶着慌张。 难道玉儿喜欢上那人了? 在我说错话的这几天,就被捷足先登了? 玉儿和那人是朋友 玉儿和那人不是朋友 这些金字开始自己左右互搏起来,连成一团在桌上滚来滚去。 “也是刚刚遇见,他不过是喜欢鹦鹉罢了。”黛玉看水溶心字起伏着只略微一笑。 “这也是讲奇事,他说鹦鹉是神鹦,像是有十八般武艺。” 想到这儿黛玉抿唇弯起嘴角,将目光放到水溶身上,“王爷可知道这鹦鹉的来历如此新奇?” 神鹦? 若是我知道这鹦鹉不仅会争宠还会打小报告,早就将它丢出去了 水溶的心语一下子窜了出来,不甘不愿跳来跳去。 不过面上他还是一片的自若,甚至配合着赞了一句:“我也看鹦鹉机灵。还是林姑娘运道好,连鹦鹉都这般厉害。” 水溶边赞还边试图笑了下,好展现出自己对鹦鹉的包容之心。 而这句话就像是开启了什么开关,随着他话音刚落,半空中就传来“嘎嘎嘎”的叫声。 红色的羽毛在光下泛出浅浅的光芒,绿色长冠又迎着风招摇,鹦鹉扑腾着翅膀一路“嘎嘎嘎”叫着飞来了。 “哟,我家瓜子。” 黛玉笑意加深招呼了下,对着半空中招摇的鹦鹉挥挥手。 水溶从听到声音开始就将嘴角的弧度僵住了,他顿好一会,才有些不敢置信地慢慢回头。 然后就看到那只讨人厌的鹦鹉飞驰着冲了过来。 这可是自己和玉儿难得的见面机会 我当初究竟是为什么要救下它 水溶扯了一下袖摆,恨不得当场叫出暗卫,将亭子装上门窗。或是在半空中逮住这只没眼力见的鹦鹉,让它掉头往回飞。 不过这会他只能眼睁睁看着鹦鹉飞了过来,还落在桌上冲自己挤眉弄眼的。 “厉害!厉害!” 鹦鹉像是听到了刚刚的话,它重复着水溶的后半句,又挺了挺胸膛,黑亮的眼珠里透出机灵。 的确是厉害,这样都能找到我们…… 迟早要把你拔毛下汤 金色的心语一个个往鹦鹉身上砸去。 黛玉眼尾舒展开弧度,就算不用看金字,光是见水溶抬腕咽了一大口茶,就能察觉出他心绪的起伏。 “我也有些好奇,神鹦有什么神奇的地方。”水溶出其不意伸手往鹦鹉那儿探去。 鹦鹉机灵地往后蹦跶了好几步,啪嗒啪嗒就往对面黛玉跑去,一面跑还一面转头喊着:“厉害!厉害!” 水溶英挺的眉骨间维持住平静,放在茶杯上的指骨都有些用劲泛红。 黛玉嘴角弯了下,点点冲到自己面前的鹦鹉,从篮子中捻出几颗香脆的瓜子,拨开了壳送过去。 “这会儿你怎么也来了?”她揉揉鹦鹉头上的绿毛,声调既温和又清丽,低眉垂目里都是秀美。 “嘎嘎嘎!”鹦鹉飞快啃完瓜子,蹦跶着两只小短腿上下跳了跳。 它又转头瞥了水溶一眼,张开嫩黄色的嘴嘎嘎出声。 水溶抚着茶杯的手顿了下。 他不动声色地吸气,目光加快看过两眼黛玉,伸手从桌子底下的暗格中抓出一大把的瓜子。 这可是水溶难得的表示。不仅鹦鹉看得呆了些,连黛玉都有些惊讶地挑眉。 “这可是神鹦,自然要多喂些。” 水溶面上都是正经,看鹦鹉两眼放光跳了过来,又顺着接了下去:“这儿也坐久了,林姑娘可要往外走走?” 瓜子给你给你,别跟着我们 有鹦鹉在的地方就没有好事 黛玉看水溶说的自然公正,又见他头上诚实冒出来的心语,只莞尔揉揉鹦鹉随口问了句:“瓜子可要一起?” 在水溶的屏息敛气中,鹦鹉展开翅膀应和似的蹭了下黛玉。 它头还是埋在瓜子山里,都顾不及开口,只含糊应道:“瓜子!瓜子!” 看来现在它是接受自己名字了。黛玉哑然笑了下,在水溶期待的目光中起身往外示意。 “我知道前面也有热闹的地方。”水溶瞥过桌子上埋头啃瓜子的鹦鹉,将面上的弧度隐了下去。 他的心语气势赫赫地跳到桌面上,一字一字俱是张扬。 就知道吃吃吃,难道还有什么能比玉儿更重要? 这就是我能有玉儿,而你还没有鹦鹉同伴的原因 (2) 黛玉含笑扫过耀武扬威、浑身都是金闪闪的心语,抬脚和水溶一道走了出去。 前面再往不远处,就是真正商贩的处所。 这儿大都是从外地来京的,有的占着货物新奇并不往城里去,只在外头支起小帐篷作为贩卖之地。 而这真正的商贩,就和之前水溶让暗卫装出来的有天壤之别。 上面的货物都堆在一块,里面混杂着锦缎、小宝石、碎玉,正中还摆着彩色的琉璃。 各色物品积在一起什么都有。 之前买笛子那不仅整整齐齐还分外精致的,是天差地别的不同。 这简直就是生动的对比,完全不打自招。 黛玉转头玩味地看了眼水溶,眼神中压制了笑意,又特意微扬眉梢带上了些疑惑。 水溶目光在商铺的桌面上扫过好几圈,心语犹犹豫豫跳了出来。 失策,早知道就将这边直接买下来了 这会儿怎么和玉儿解释 他咳了一声避开这个话题,只示意黛玉进去道:“林姑娘可要看看?这是外地风俗,想必和京都不一样。” 我倒是也想直接示好 就怕玉儿觉得我轻浮 黛玉应和了声,脚步轻快顺着话往半开的帐篷走去。 帐篷店主本在低着头搬动东西,听到脚步声头也不抬吆喝了一声;“客人可要看些什么?这儿东西都有。” 他只顾低头整理,并不在意外人。直到面前出现一只白若凝脂的手,搭在一串碎琉璃上。 琉璃带着深色的墨蓝,流云漓彩、剔透晶莹,是昂贵的宝石。 可一点也比不上这双手,手腕纤细指尖修长,合着墨白分明,简直一眼荡魂。 店主顺着手愣愣地抬起头,才看到面前挽着面纱的美人。 对上那双剔透的眼眸时,店主只觉得摊铺上所有的宝石加起来,都比不过她眸子的璀璨。 “这个多少银子。”水溶略微皱眉上前一步,目光凌厉扫了过去。 他声音放得低沉了些,直接将店主惊醒。 店主差点被吓得一个哆嗦。 面前这个男子长得也是出挑俊朗,可是周身气势实在太过冷冽,简直要将人给冻起。 “三十银。”店主被气势所摄,想也不想就直接脱口而出。 黛玉掂量着手上的墨色琉璃,这个虽然细小,可一连串挂在一起,倒是亮眼的顺心。 她正点点头让要让侍女上前,就听前面店主又支吾开了口。 “三十银……是先前的价格。”店主不敢看面前这个貌美若天仙的人,只低头小声含糊着。 他从外地千里迢迢进京,一路上见识也多,可还是第一次看到这等美貌。 稳了稳心神,店主声音放大些补充了一句:“不过客人运气好,今天是我故乡喜气节日。便宜些,三银就好了。” 黛玉有些惊奇看他一眼,这还是她第一次听说节日可以便宜的,而且还一次性便宜这么多。 她略微凝神,明眸抬起盼顾间,就看见主头上的赤红色大字跳了出来。 如此天仙进来,今天定是要有好运 白送我都愿意! “这怎么可以。” 黛玉弯弯眉眼摇了摇头,正要让侍女按照原价给了,水溶就直接弹指将银票飞了过去。 轻飘飘的票子带着隐约的破空声。 店主本来正笑着摆手推却,一晃眼看银票飞驰过来,简直带上刀锋般的锐利。 不知为何他从这平时最开心的动作中,硬生生感到一股凌厉气势,差点没敢抬头看那公子。 “五银是物价,其他做祝庆典之用。”水溶声音是一贯的平静,半点看不出波澜。 玉儿的东西都由我承包 不需要其他人的 等对上黛玉投过来的视线,水溶只镇定自若地解释了一句:“我最喜欢庆典了。” “这里也看的差不多,不如换一家。” 金色的字体从水溶肩上一个个跳下来,黛玉只笑着应予了,让侍女将银子再转给水溶。 外头天高地远,微风一路畅通无阻呼啸穿行。 黛玉目光只转了一圈,就见两行的心语打着架从自己面前跳过,沿途落下一地的细碎光芒。 这人看着就是娇弱无用,我一只手可以摁住 已经将话套地差不多了,周家果然有不轨之心 这瞧着像英莲和周双岚的心语,黛玉扬眉向四周张望了下,耳边就传来呼唤声。 “林姐姐!” 英莲看到黛玉就快步上前,风扬起两侧秀发,只露出小小的梨涡来,“林姐姐也来这儿看呢。” “林姑娘,又见面了。” 周双岚冲黛玉点点头,她这时衣摆头饰已经清理得干干净净,又向北静王利索地行了个礼道:“王爷也在这儿。” 水溶俊美的眉眼是一贯的冷峻,周双岚也习惯他的冷面,并不以为意。 只有心语一字字从水溶头上跳出来,套头摆尾带着疑问。 这些人…… 为什么会层出不穷地冒出来? 黛玉含笑应了双方。心语都在她四周蹦跶着,让黛玉可以掌握每个人的心思起伏。 “刚刚在里面买了东西,这串琉璃倒是好看。”黛玉将手心摊开,星星似闪烁的琉璃就从掌心垂下,在风里摇曳着闪光。 亮晶晶的一串,瞧着就让人心生喜爱。 “店家节庆日,这只要五两银子。”水溶突然加了一句。 他眼神轻轻扫过面前这对,英挺的眉目压低了些,又作若无其事补充道:“就在里面。” 快进去快进去快进去 可千万别和我们一起走 黛玉可以看到水溶的心语焦急地在周围蹦来跳去,她手腕一转琉璃往手心收起,眼底浮现出清浅的笑意。 英莲目光飞快地在水溶身上过了一圈,将面上梨涡加深了些应和说:“我就爱这个,正是要去看看。” 她说着又一回头,对周双岚柔柔笑了起来:“周姐姐和我一块?” 林姐姐看着开心 要先把周家的话套完才是 周双岚这会儿倒是想跟黛玉一起走,能离间一下那是最好。 不过英莲拉着自己手腕,北静王又在一旁冷淡的脸,只得一道进去了。 帐篷再次被拉开。 周双岚视线从桌上一堆东西扫过,随意拾起一株和黛玉差不多的琉璃。 她想想水溶说的银子数,洒脱地向店家一挥手,“这个多少银子,我要了。” “一百银。” 周双岚的心都被这回答给惊了一瞬。她缓缓将琉璃放了下去,难以置信地抬头。 “今天不是节庆日吗?”她尽力维持声音的稳定,压下自己想重复询问的念头。 “节庆日?什么节庆日?”店家自然坦荡地对视回去,一点都不心虚。 (3) 黛玉随步在郊外走着,看水溶的金字围着自己雀跃跳着,面上都是笑意柔和。 好不容易终于甩开其他人,水溶心中非常妥帖。 他一脸认真地想着该怎么样送礼才能赢得欢心。 玉儿选的东西都是亮闪闪的 那我下次也要选亮闪闪的给玉儿 黛玉弯弯眉眼,眼眸中染上流转的金色的光辉。 眼前闪过一道亮光,她下意识抬头,就见天色已经有些暗沉下来。 “这是要下雨了?”水溶略微凝眉反问了句。好不容易的二人相处时间,天公如此不作美? 自己其他的东西都还没来得及展现呢。 “看来是。”黛玉应了一声,示意两人快些往前走。 这里离钓鱼的地方有些远,倒是离之前的亭子很近。先过去再让马车来接才是正理。 水溶哪怕再不情愿,也不忍心让黛玉淋雨,只上前开道让几人又回亭子里去。 他们只要在亭子里面等一会,暗中的护卫自会去通知马车前来。 在他们跨进亭子没一会儿,外头就响起滴答声。雨点顺着风斜斜飘落下来,随即越下越大。 侍女们将东西简单地铺张整理好,这才引得两人入坐。 这会儿鹦鹉还在桌子上,不过已经将那一堆瓜子给磕完了。 它正背靠在瓜子壳山上,翅膀张开舒舒服服地躺着,外头的雨声一点也没惊动它。 听得众人的脚步收拾声,鹦鹉只睁开一边眼睛转过一圈,嘴里嘎嘎嘎笑了起来。 “怪不得瓜子刚刚飞回来了,原来是为躲雨。”黛玉笑嗔了声坐回位置,伸出手指头揉揉鹦鹉肚子。 鹦鹉挪动着小身躯蹭了一下指尖,又咕噜咕噜往她手心滚去继续要揉。 “这神鹦是以磕瓜子得名的?” 水溶看着鹦鹉在黛玉手心转动,忍了忍又加一句:“不如我来帮它揉?” 我还没被黛玉揉过呢 鹦鹉完全不理会水溶的话,只舒舒服服躺在黛玉手心,将翅膀摊开大大的。 黛玉将琉璃串放给侍女收好,这会儿倒是想起荣府的事情。 “王爷可曾听说荣府的闹剧?这次史家也很快到场,倒是巧合。” 上次在林府上门时史湘云也直接到了,就像是掐好了时间一般。 一次能说是巧合,两次可就是有背后的推手了。 黛玉顺了下鹦鹉羽毛,白皙的指尖在红色羽毛上顺着划过。 “人在做,天在看。”水溶将目光往外面放远了些,只给出一句百搭的话。 凡是有因必有果。哪怕前世自己亲手处理过一次,今生也还是有隔阂。 不喜欢荣府 迟早将四府一块收拾了 黛玉看着金字跳了起来,也不知他们是哪里惹着水溶了,只一笑罢了。 毕竟之前自己在荣府,哪怕见得算计颇多。不过读心术在手,全都一一还了回去,也没吃亏。 她思绪正飘着,反应过来时就感到冷了些。 外头雨势更大,水滴拍打着地面,连带着风都肆意了起来,直直往亭子里吹。 黛玉略微收拢一下手臂,还没等她说什么,倒又觉得不冷了。 等她往前往去,就见水溶不知什么时候移动着,正站着风吹来的位置。 这会黛玉可以细细打量着水溶。 他的长发飘扬,墨色金丝勾边衣摆也随之起伏,侧颜的鼻梁高挺,长睫并不弯,而是像箭一般翘长。 水溶面上都是漫不经心的随意,正迎着风望着外面,就像是无意间站在这儿似的。 风吹得他衣裳紧贴,隐隐勾勒出流畅的肌理线条,是沉默的俊朗。 只有心语诚实地跑了出来。 玉儿可别被冻坏了 我挡住风了吗 马车怎么还没来 在四面八方风声中,只有自己面前有人担出一片小天地。黛玉笑容暖了几分,放松了些手臂。 “哒哒哒”的马蹄声从外边传来,远远的有马车往亭子这边开。 “人来了。”水溶不动声色的松了口气,平静地示意了下。 虽然他很喜欢和玉儿在一起,哪怕是静静坐着都好。 可前提是不能让玉儿受到伤害,这风是有些大,要是将玉儿冻着了怎么办。 “林姑娘回去后可以喝些姜茶。” 水溶小心地感受着风向,不露声色跟着转了下,将黛玉处在自己无声的庇护之下。 玉儿身子一向不好,要是生病起来就会缠绵病榻许久。 今生自己虽然一早就将调理的念珠送了过去,可担忧过长时间,现在都有些条件反射了。 “王爷也是。” 黛玉眼中含笑和水溶道别,远远看着车辆过来时,倒是感到有些不对劲。 这来的速度是有些快,而且马车上既没有“林”字,也没有甄家的标记。 那这是谁家的车座? 黛玉正有些疑惑,就见沈云泱从车轿里探出头来,还冲自己这边兴奋地招呼了下。 神鹦!我来接神鹦回去 双岚说的没错,神鹦果然在这儿 橙红色的大字从雨中蹦跶着跳了过来,一举一动都是冲着鹦鹉的喜悦。 水溶有些警惕地上前一步,英挺的眉眼压低了些,站姿越发挺拔。 又出现了 对玉儿居心不轨的人 作者有话要说:水溶:戒备所有人.jpg 非常非常感谢大家的支持,六千字奉上,明天同一时间见呀。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摸摸头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归宴、昵称能吃吗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豌豆mu 20瓶;阿喵 10瓶;九号云系、zjzq123、安逸 1瓶; 我会继续努力的! 77、一场好戏(一更) 黛玉看着眼前南辕北辙的心语,用指尖揉揉手心的鹦鹉, 略微弯了弯眉眼。 水溶稍稍低头紧了下袖口, 再抬起眼来时,眸子里都带上的冷色的肃杀, 一身气势比风雨更甚。 沈云泱本来开开心心地奔着鹦鹉而来, 他一心看着黛玉手心的鹦鹉, 满心满眼都是红羽绿毛的存在。 等马车在亭子落下时, 他脚步就想往鹦鹉那边靠。 而水溶眼中只有黛玉的存在。 现在见沈云泱一来就往黛玉那边看去, 他眸光微动, 连语调都压低了些:“你怎么过来了。” 难得有和玉儿相处的时间,这群人就像是无穷无尽一样冒出来 等回军营我要好好地、训练他几回 沈云泱刚将注意力放到自己的长官身上, 就感到那眸子里的冷漠,简直比刀剑还要冷些。 他下意识也跟着站直, 像报告似的将实情一股脑说了出来:“我听双岚说的。” 王爷虽然长得好,可还是和以前一样吓人 我要说是为了神鹦来的,惹王爷不快岂不是更可怕 还是学着点乖 橙色的心语噗噜噗噜全部跳了出来, 在地上一溜烟地往外跑去。 他带出一抹笑, 拍拍胸口像是邀功似的道:“双岚说王爷你们在这儿。现在下雨了,我特意喊了轿子过来的。” 这样说想必是没错的 沈云泱的心语小心冒了出来, 顺着衣裳一路往下滑去。 可这句话传到水溶耳中, 就是暗搓搓的在对黛玉献殷勤了。 他从上往下一眼扫过沈云泱,伸手将袖口转了转拉得紧了些。 果然是为了玉儿来的 胆子真的够大 沈云泱只觉得身上突然发冷,明明面前的人只是不动声色的一个动作,就让他想缩缩手臂。 黛玉眸光微动, 看着面前各色的字体蹦跶着。 沈云泱的心语一心往鹦鹉这儿奔来,在路上就被水溶金字直接拦下炸开成闪亮的光点。 黛玉笑叹一声,难为他们之间牛头不对马嘴的对话难得还能进行的下去。 “沈公子是为了看鹦鹉来的吧?”她轻快直接出声解释了一句,免得两人糊里糊涂对立了下去。 沈云泱揪了下自己头发,在声名远扬的北静王面前还是有些拘谨只冲着黛玉点点头。 黛玉戳戳躺在手心一动不动的鹦鹉,唇边带起一抹笑意低声哄了句:“瓜子怎么还不起来看看。” 沈云泱有些紧张地屏住了呼吸,他不敢当着北静王的面过去,只伸长脖子冲着鹦鹉望着。 而鹦鹉将一只翅膀掀起来盖住自己,又在黛玉手心缩成一团,对沈云泱火热的视线完全无动于衷。 水溶看着沈云泱面上的挫败,眉梢挑起微扬起嘴角,英俊中带上了丝得色,身上的气势越发凌冽。 前方又有车轿缓缓驶来,甄家的标记就在轿顶之上,在雨水中中依旧显眼。 英莲还没等靠近就先扬手高声招呼了下:“林姐姐!林姐姐我来接你了。” 我来啦,将事情都打听清楚顺利归来! 黛玉闻言起身张望了下,看赤红色的心语活泼地蹦跶,也笑吟吟地冲英莲摆摆手。 “那我先告辞了。”黛玉转眼盼顾和水溶等告别,眸子里都闪烁着笑意温和。 水溶指尖下意识动了下,他转转身子倾向黛玉,身上张扬的气势随之收敛了回去。 他俊朗眉目压低了会又恢复,微微吸气后只自若地点点头。 我前方还有惊喜呢,怕是看不到了 不过玉儿早点回去休息也好 金色的心语慢悠悠晃荡出来,绕着黛玉不舍地转圈圈。 黛玉弯起眼梢冲水溶微微笑了下,随即就在侍女的帮助下上了来接的车轿。 沈云泱眼巴巴地看着鹦鹉被黛玉一块捧走了,目光紧紧追随马车,恨不得自己也一道离开才好。 他看着马车在雨中渐行渐远没了踪影,忍不住出声叹了口气。 自己什么时候才能摸到神鹦啊。 沈云泱奢望着神鹦在自己怀里的情景,正喜滋滋地幻想,一转眼对上北静王冷冽的视线,差点就要警惕地后退三步。 “王爷可是有什么吩咐?”沈云泱下意识站直问了句,这会甚至不敢直视水溶的眼睛。 水溶不动声色地从头到尾打量了他一边,将沈云泱看得浑身发冷的时候,直接清越出声:“我在向林姑娘示好。” 沈云泱差点被这实诚的话给吓得一个踉跄,对上北静王带着威胁的目光,他立马反应过来,急急忙忙开口就要解释。 “我是喜欢鹦鹉,林姑娘身边的那只鹦鹉。” 怪不得从刚才开始他就觉得又哪里不对。 沈云泱信誓旦旦强调重复着:“我这一生最爱鹦鹉,也只爱鹦鹉。” 要是被北静王盯上那是何其可怕的事情,他恨不能指天立誓自己对黛玉绝对没有不轨之心。 水溶嗤笑了声,一身的气势凌冽,金色的心语啪嗒一下跳出来。 不信 世上怎么会有人不喜欢玉儿 黛玉在轿子里微微阖眼,安静地听着外边的雨声滴答落下,交汇出奇特的乐音。 她鹊羽似的长睫笔直垂下,投射出一道细细的阴影,盖住了那双能看透人心的眼眸。 “林姐姐你看。” 英莲之前并不想吵醒黛玉,只自己透过纱窗轻手轻脚地往外看着,这会儿忍不住招呼了一声,又示意马车慢些行驶。 “这个池子里有好多鱼啊,外郊还有这等景色?” 黛玉这才抬起眼来,顺着她的指点望去,目光也随之停留了下。 外面是一汪小小的水塘,里面一圈圈游荡着各色的游鱼,每一只都摇荡着飘纱似的长尾。 水滴滴滴答答落在上面,鱼儿顶起绿色的浮萍飘来转去的,鳍边是漂亮的纱状,远远望去像是在泛光。 “这定是意养着的,”英莲嘟囔了一声,眼睛也随着鱼群转来转去,又顺着接了句。 “也不知道是谁将它们放在这儿,真是有心了。” 黛玉下意识跟着点点头,她想起之前水溶的心语,眼眸转动一瞬,就看到浅浅的金色字体浮现了出来。 要把全部都先准备好 也不知道玉儿喜不喜欢这些 黛玉有略微坐直了身子,她垂下眼眸又再次凝神望去,金色的心语还在原地。 它们像是守护一样蹦蹦跶跶在四周,不停地围着水塘绕来绕去。 天上雨水落下来,金字也依旧毫无察觉的晃荡着,只是颜色已经浅了些。 “的确是有心了。”黛玉这才回了英莲一句,又将手腕抬起,隔空点了点那些金字。 也难为金字能一直在这儿。好像水溶的心语就是比其他人的要更活泼些。 她念头起伏了一瞬,又缓缓靠回位置上,眸子注视着摇曳起伏的鱼群,将手中的鹦鹉搂地更紧了些。 这会儿天上的雨水下得更大了些,随着马车往城里行驶,雨声越来越大,哗啦哗啦落成一道道雨帘。 “我带林姐姐去看场好戏。” 英莲弯眉冲黛玉一笑,露出两个小小的梨涡来:“听说这场戏正是唱的热闹,也不知我们赶不赶得上。” 好戏?黛玉询问性地看向英莲,而英莲只抿唇摇头笑着不语。 不过她头上的心语已经诚实地跳了出来,为黛玉解释出一切。 史湘云这时候正是要从荣府出来 里面闹的是天翻地覆,大快人心 黛玉目光从心语上收了回来,之前听她们说了好几次荣、史二府之间的闹剧,自己倒是还没见识过。 马车顺道往荣府的街道上绕,荣府和宁府占据了这大半条街,这时候雨又大,整条街倒是显得空荡荡的。 从秋宴之后就传史湘云上贾府,现在黛玉她们都在外娇转了一圈了,史家的马车居然还停在外头,甚至都没有入府。 黛玉目光往荣府那儿转去,还记得之前她们离开荣府的时候,直接将玉器在门前摔碎以示离断。 马车慢悠悠行驶过去,像是提前算好时间似的,史湘云也不坐轿,只是白纱遮脸以手捂面,直直从府门冲了出来。 “这居然没拦着她?难道是仗着雨天外边没人?” 英莲没想到能直接看到这幕,她加重语调惊讶了一声,冲着外面摇了摇头。 史湘云出来后就头也不回地入了自家的马车,任凭后面宝玉叫喊也不停。 贾宝玉疾步跟在后头,身边是一群的丫鬟侍女们追着围着劝阻。 外门守着的小厮们都匆忙往旁边躲开了去,并不敢直视这些内院的人。 宝玉看着马车走远了,他站在原地脚步怔愣了会,然后狠狠跺了一下脚,手往脖颈上一摘又是一挥。 一块灿若明霞的通灵宝玉被远远甩出去摔在地上。 “你们若是再逼我,我不如就和这个玉一样!” 之前拿林妹妹哄骗我,这会儿又这样阻止我 究竟是有什么意思,不如大家一块出家得了 这下像是掀起轩然大波,从里面追出来的丫鬟侍女们顾不得许多了,都急急忙忙往下争相捡那块玉。 “这是造了什么孽啊,何苦要这样。”宝玉的奶嬷嬷在一旁哀叫了声,像是唤出荣府人的心声。 各色的大字随之跳了出来。 自从林姑娘走后,府里糟心事越来越多了 之前就有妖物的传闻,还是找个大师来看一下为好 薛姑娘也是好涵养,由着史姑娘胡闹着 心语从荣府大门一路蹦跶了出来,顺着雨往外面四面八方跑开。 黛玉将帘子放下来了些,不再往外看去。 他们竟然已经闹到这个地步了,而荣府的人心也如此不稳,实在是令人惊讶。 当初自己上京时就做过宝玉摔玉的预知梦,只是凭借着巧技化解了。 没想到现在他又摔了,倒是正好又被自己看个正着。 “这也算是应得的了。”英莲小声呢喃了一句,她头上冒出浅红色的心语蹦跶着跳下。 让他们借林姐姐的名声,活该 哪怕林姐姐不知道,也可以看了消消气 黛玉眉梢微扬,这才发现英莲知道的事情倒是比自己要多些。 难怪她说这个是好戏。 “他们的事情与我们也无关,随他们折腾就是。” 黛玉抿唇笑了下,将鹦鹉往另一边移了移,腾出手又揉揉英莲的额发。 英莲顺着动作蹭蹭,只乖巧地点点头,一脸的单纯天真。 只是蔚蓝色的心语从她头上跳了出来,映入黛玉眼帘。 林姐姐亲近我很开心 只是怎么像是揉鹦鹉一般揉我 也不知我和鹦鹉比起来,是谁更重要? 作者有话要说:鹦鹉:(●'?'●)?? 有二更。二更在1点左右,大家可以明早来看呀~ 非常非常谢谢大家的支持。 78、二更 我和鹦鹉,林姐姐更喜欢哪一个? 黛玉看了眼亮红色的心语, 又低头对比了下正抱着肚子躺着圆滚滚的鹦鹉, 顿了顿忍笑收回了手。 “戏也落幕了,我们先回去吧。” 在宝玉摔玉闹了一波之后, 像是泄出心中郁起, 现在已经偃旗息鼓。 手快的侍女将通灵宝玉好好地捧了起来。哪怕用力地被摔在地上, 现在瞧着也一点事情也没有。 一群丫鬟侍女们只慌慌乱乱急着劝着, 哄着让宝玉加衣回府, 像是混乱的一箩筐。 英莲往外瞧了眼, 见的确是没有什么好看的了,便顺从地点点头, 吩咐车轿往林府去。 马车开始往前加快速度动了起来,没一会儿却突然急行拐弯, 开始往里面避开了些,改变路线转到偏街之中。 “姑娘,前面有宫里的人开道。”外头解释的声音传来, 连带着隐隐约约的敲锣声。 黛玉掀起些帘子往外看去, 就见有太监乘着大马车轿缓缓行来。 两侧敲锣打鼓的声音响地更大,小太监们哪怕是在雨中也一丝不苟守着规矩。 荣府门前的争执都顿住了, 看着前面过来的宫人, 又有丫鬟慌忙往里面传报。 “是贤德妃赐东西下来了。”英莲撇了下唇,示意马车往另一边开去。 “要是林姐姐去参加宫宴,那定是会遇上贾妃的,就是宝玉的姐姐。” 黛玉轻轻点下头。她倒是知道这个事情, 若是没有贤德妃,王夫人也不会在荣府中如此生势。 “听说这次宫宴与以往不同,也不知会有什么改变。”英莲掰了下手指头,将自己知道的都细细说了出来。 宫中消息难以传出来 不然我就可以先替林姐姐铺路了 黛玉看英莲为自己一副操心劳力的心语,像是小大人似的忧愁,忍不住莞尔一笑。 她手指略微动弹,顺顺手心鹦鹉的翅膀,倒是忍下了揉英莲头发的习惯,只转了个话头有些好笑道:“这一天天的宴会,上京之后都为它准备了。” “宫宴可不一样。”英莲小声嘟囔了句,还是满头的心语跳动。 敲锣声逐渐转小,黛玉眼底浮现出笑意,又往外瞧了眼,倒是看到些微几个心语跳动着略过。 荣府虽然混乱,可到底有个贵妃撑着 宫中有人就是好办事,也许它日后又会兴盛起来 黛玉嘴角略微扬起,随意扫过便罢。 等她回到府里时,雨势已经转小,天色随之放亮了些。 微微细雨顺着飘落下来,将院子里的树木花卉清洗的更加亮丽。 黛玉让人将新买的琉璃收了下去,又试着过了一遍笛子,洗漱过后略微歇息了下。 今天从秋宴到外郊,她躺下时才觉得是有些乏累。 侍女将香炉点起,安神香燃成的白雾隐约上升。 伴随着外边滴答作响的雨声,黛玉闭闭眼就模模糊糊睡了过去。 四周是一片金碧辉煌,亮起来的一瞬间差点将黛玉眼睛给晃了下。 她略微阖眼后退几步,倒是明白过来自己又入梦了。 只不知这梦中地方究竟是哪,装饰的也太过堂皇了些。 等黛玉张合几下适应了,细细望周围看清,见柱子上有金色的盘龙缠绕,心中便有了揣测。 这里应该是皇宫之中。 这宫殿看的非常富贵,甚至到了堆砌的地步,将金闪闪的东西四处堆着。 从面上看,这主人家倒是实诚的炫富之人。 黛玉往里再走时,就看到倚在高位的宫装妃子。 她一脸温婉柔和,并不张扬,瞧着和四周的黄金格格不入。 可她腕上头上装饰都是黄金,手里还把玩着一个金光的配饰,闪得有些耀眼。 看来这人是真爱黄金。 黛玉刚顺着思绪想了下,就见她眼也不眨地将配饰丢到地上,头上的心语也跳了出来。 装了这么久,还是不能接受这些丑陋的金色 黛玉轻扬了下眉,有些惊讶她的心口不一,再次细细打量了一圈。 能在预知梦出现的,大都是和自己相关的,先观察为好。 下位跪着个老成嬷嬷,她俯身叩首之后,嘴里只低声应和着:“那老奴就按娘娘说的办了。” 她说完并不动弹,而是等着上面指使下来,才起身垂首倒退而走。 黛玉正揣测着她是那位娘娘,视线就跟着嬷嬷一道改变。 这会她们身处宫廷长廊之上,远处有缥缈的乐音传来,在耳边一圈圈缭绕。 嬷嬷现在一副急急忙忙的模样,一边走还一边压低声音斥责着小宫女们。 “宫宴是何其大事。还不快利索些,小心你们的皮。” 这会是宫宴前的准备? 黛玉思索了下随她们走去,宫宴的场景就直接映入眼帘。 前方不是往常听戏取乐的宴会,而是一排排的弓箭把手立在上面,锋利的箭头在光下闪着冰凉的光芒。 这次宫中的宴会居然是看武力比拼?和之前的确不一样。 黛玉扫过眼弓箭,顺眼瞟过旁边各色准备好的物品,瞧着分外严谨。 弓箭像是有定数似的,上方挂着各自的标记,按数一个一个地排列。 这会儿又有小太监们赶了过来,一群人将弓箭上手细细检查过。 “这次宫宴的确新奇,好像是贵妃娘娘出的主意。” “听说这次赢得前几名,还能和陛下参加狩猎呢。” “外头没准还以为这次只是吃吃喝喝,那是要吃惊了。” 黛玉后退了一小步,指尖收敛下裙摆的起伏。 这里提到的贵妇娘娘,也许就是之前出现的那位宫装妃子。 “贵人的事情哪里由得你们多嘴,还不快将东西收拾好。” 略带尖锐的声音响起,一位瘦高个的公公领着浮尘走了过来。他面上都是严谨肃立,额头有着深深的竖纹。 小太监们不敢说话了,手上只利索地加快动作,低下头又各自默默交换眼神。 又没有其他人,说说话怎么了 粱公公就是这般死板,怪不得这么多年还在这里 过于正直就是枉做小人 黛玉看着他们不满的心语在弓箭上跳来跳去,只略微抿抿唇,还是耐着性子侯了下去。 小太监一一查过完后又被指使着叫走了,只剩下粱公公说要重复排查。 他一脸刚正严肃翻过弓箭、查看锐利程度,远远也有宫人看过来,都只赞一声严谨。 而几个深墨色的大字窜了出来,猛地落在地上。 成败在此一举 黛玉本来要离开的脚步顿了下,她眉头略微皱起,细细看了粱公公一眼。 他依旧是刻板的正直,手下是惯例的熟练翻动。 黛玉站近了才发现他将弓箭拿起来对着光看过,放下去的时候,却恰好置于另一边位置上。 他不动声色地将其中一些弓箭调换了位置。 这是偷梁换柱。他想干什么? 黛玉眉梢凝地更深了些,她扫过眼粱公公,又往下看了看那被调换的弓箭。 “公公可是盯着他们整理好了?这要按钦天监说的顺序,不能乱的。” 另一个宫装打扮的人又过了来,目光往四处一晃而过,并没有发现不对劲。 “可以了,让他们手脚轻些。”粱公公没有露出一丝心虚,大方挥挥手让对方行事。 黛玉在榻上睁开眼睛。外头的雨声已经变得小了些,但天色还是黯淡,只有细微光芒透进来。 她将梦中的情景再次回忆了一边,总觉得这三个片段都能联合起来。 黛玉缓缓起身思索了会,由着侍女伺候她稍微梳洗。 晚膳过后,她心中还记挂着之前的预知梦,便随步往外院的楼阁观景。 天空在一场雨后比平时暗沉了些,倒是衬着星辰越发闪耀。 黛玉抬头往上看去,眸子里都是清浅的亮色,像是有星光坠入其中。 鹦鹉扑腾着翅膀落在黛玉身边,蹦跶着小短腿伸伸头,学黛玉一道往上看。 黛玉有些好笑地揉了它一把,倒是想起一事来。 她只说自己要独自赏月,将侍女们往外遣去,又揪了揪鹦鹉绿色的冠羽审问:“之前秋宴的诗词,是怎么得来的?” 黛玉还记得水溶的心语说是自己所作。可自己回想一下,并没作出过这等凄楚之词。 不过细想起来又的确是耳熟,像是能得到共鸣似的。 鹦鹉圆溜溜的眼睛转了一圈,它讨好地蹭蹭黛玉,张口“嘎嘎嘎”唤了几声,一副听不懂话的模样。 “不说就揪掉羽毛。” “嘎嘎嘎。” “以后不给瓜子了。” 鹦鹉听到瓜子这两个字,蹭着指尖的动作才顿了下。 半饷它转身一转圈,翅膀诚实地往对面一晃。 黛玉忍不住笑了一声,揉揉鹦鹉羽毛,眸子顺着望过去,就看到对面府邸的高树。 水溶就是在那棵树上直接出手,将荣府来人给打了出去。 这会对面也是暗色的一片,只有零星一点灯火。 水溶现在应该已经回到宫中,院子里怕是就剩几个看守的。 黛玉下意识想了下,视线里突然出现一点小的亮光。 这亮光越来越高,一路飘荡着往上,逐渐变得清晰了起来。 那是一盏天灯。 它在夜幕之中乘着风扶摇飞升,烛火闪烁摇曳,同星辰互相照应。 鹦鹉“嘎”了一声,展开翅膀顺着风向飞了出去,绕着天灯好奇地转了一圈,又扑腾着翅膀试图往里靠。 这会儿怎么会有人放天灯? 黛玉眨了下眼,再次凝神往对面府邸看时,就见到金灿灿的心语跳了出来,在夜幕里熠熠生辉。 讨人嫌的鹦鹉在这 那讨人喜欢的玉儿也在? 作者有话要说:鹦鹉:ヽ(‘⌒?メ)ノ 大家早上好~非常感谢大家的支持。 推荐一部~ 作者梦廊雨《我的老公是钱精》 钱贝命里带穷,五行缺钱,向来与财运无缘。 明明是名牌大学高材生,却找不到一份正经工作。 很快便一贫如洗,投无路的钱贝:“人生艰难,好想赚钱。” 钱贝:“人穷,志短,给钱,就干。” 秦币:“抓鬼收妖干不干?” 钱贝:“干。” 秦半两,汉五铢,五帝铜钱来一打。 天显宝,天禄宝,开元通宝要不啦? 捧着一手古钱币的钱贝:“……” 她这是,发财了?????? 小剧场:钱贝:“唐宋元明清都有,那谁是人民币?” 秦币:“建国之后不许成精。” 钱币:“哦。” 第二天,钱贝钱包里面的钱不翼而飞。 钱贝:“不是说建国之后不许成精的吗?” 秦币:“不许成精,没说不许有自己意识。” 钱贝:“o(╥﹏╥)o” 79、正中红心(一更) 黛玉看着对面的金字蹦跶,有些惊讶水溶这会还没回宫。她眸子一闪变得幽深了些, 又是一行金色闪烁。 玉儿看到天灯了吗 可惜其他的没能一块放 黛玉应和似的无声点点头, 眸子弯出笑意的弧度。她有些好奇水溶究竟是准备了多少礼物。 鹦鹉“嘎嘎嘎”叫唤着绕天灯飞了几圈。 它一震翅膀本来要往黛玉这边飞,突然又掉转回头, 直直往下冲着亭院驰翔而去。 没过一会儿, 鹦鹉又啪嗒啪嗒飞了回来。 它嘴里正咔嚓咔嚓地磕着瓜子, 爪子上抓着一朵黄金色的小花, 特意绕在黛玉面前扬了一圈。 这花十分眼熟。就是之前在荣府时的黄金花。黛玉还记得鹦鹉在自己刚上京之时也抓着同样的花送了一遍。 现在看起来就像是时光在回溯。 黛玉抬起手腕向鹦鹉示意了下, 鹦鹉就送开爪子将花朵小心地放进黛玉手心。 这花是小小的一朵, 泛着浅淡的金色。 之前水溶送来的花盒也被好好收了起来,现在倒是又出现了。 “嘎嘎嘎?”鹦鹉在一旁支着爪子磕完瓜子, 蹦跶着在栏杆上跳了下脚,又冲黛玉唤了一声。 这倒是像问自己要不要回礼的意思。 黛玉将花朵搂进手心, 点点鹦鹉头上的绿毛沉吟了会。 现在身边也没有什么特别的东西,只随身带了白天的笛子。 就是鹦鹉再长大一倍,也不可能将笛子抓着飞过去。 黛玉顺手转了转玉笛, 想想鹦鹉抓着笛子摇摇晃晃的模样, 面上莞尔一笑。 她指尖一寸寸划过笛子,回忆了下之前水溶教的时候。 黛玉略微垂首, 墨色的长发跟着倾斜而下, 试着将笛子凑近唇边,随即一阵悠扬的笛音就传了出去。 清亮的笛声在暮色中飘飞四扬,顺着风往对面府邸而去。 金色的心语从对面的高树上跳了下来,在空中一个一个闪闪发亮。 玉儿真厉害 当初我可是摔了一箱笛子才成 现在也算是和玉儿一同赏月 黛玉眉眼弯弯将笛子取了下来, 顺着往上看了眼。 这会儿月亮才刚刚升起,不过一个虚幻的影,在天际勾勒出形状。 远处天灯已经扶摇着一路往上,中间的烛火发出微红的光,又被风吹着远远飘荡了开。 玉儿要好好歇息才是 我明天重新给玉儿准备礼物 光是出去一趟郊区,就一波波准备了那么多。黛玉有些不能想象水溶还会准备什么了。 她笑叹了声,看着对面金字活泼地蹦来跳去,又将笛子竖拉握在手心,也倚着围栏抬头往上看。 虽然天幕里的月亮不过淡淡的虚妄,不过有人和自己一道,看起来也颇有趣味。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黛玉将床头的黄金花一道放进之前的盒子里,又细细收了起来。 她想起昨天的预知梦,让人修书一封带给英莲,用过早就往贾敏院子里去了。 贾敏正在屋子里亲手修剪花卉,看到黛玉进来,连忙含笑上前让她坐下,又将瓜果茶点往她手心塞。 “玉儿怎么不再多歇息会?” 黛玉顺着捧起茶水,略微摇摇头,只随口应和几句,又作不经意地出声问了句。 “秋宴结束了,我听着她们说还有宫中的宴会?可是会与其他有所不同?” 贾敏将女儿安置好了,将甜点酥茶摆的满满当当,这才重新回去拿起小剪刀,将花卉上突出的细枝减掉。 听得黛玉问话,贾敏只点点头应了声:“玉儿也听说了?接下来是有宫宴,想必也是寻常那一些。” 果然宫中的消息都没有传出来。要是自己没有预知梦,也不会知道这次宫宴改变地如此大。 她抿了一口茶,自然地将话接了下去:“可我听模糊听着,这次宫中宴会倒是和以往不太一样。” “好像是要弓箭之类的,还提到了围猎。”黛玉将梦里的东西挑着说了些。 “射箭?”贾敏持着小剪刀的手顿住了,花卉呈现出修饰一半的美感。 那这会倒按着武路走了 南安王太妃之前暗中提点的,原来是指这个 贾敏往前回想了下,又自己略微颔首,咔嚓一下重新将剪刀往下修去。 黛玉看母亲有了心里准备,也将其他的先放在心里,倒是顺着想起了宝玉的姐姐,“那这才宫宴上,贤德妃也会出来了。” “荣府最近接了她好几次赏赐。” 强弩之末罢了 到这个地步,也是咎由自取 贾敏的心语跳了出来,她又随着想起荣府,倒是将小剪刀放了下去,无声叹了口气。 “玉儿不必担心这个。”贾敏晃过一句,走回黛玉身边摸了下女儿长发,面上带笑新起一个话头。 “玉儿的侍女们已经回来了,正好让她们随你一道去宫宴。” 自从之前安定寺火祸之后,她们就被贾敏送去训练。 黛玉的四个贴身侍女大多陆陆续续回来了,这会儿只剩下明怡和紫鹃未完。 听母亲的意思是她们就在外面? 黛玉随手将茶杯放到桌子上,抬眼坐正了往外瞧着,就见她们两人一道走了进来冲着自己行礼。 “请太太.安。请姑娘安。” 两人眉目还是一般的清秀,只是行礼的动作看上去都利索了不少,眸子中带着更深的蕴味,一举一动都是规矩。 赤色的大字从她们头上冒了出来,也规规矩矩地立在原地。 之前害的姑娘受累了,日后定不会如此 如今我已经学成,定能更好地伺候姑娘 “玉儿之前让她处理消息之职。” 贾敏示意她们起身,又点点紫鹃,“我顺便又补充了一些人手,日后玉儿消息收敛会更广些。” 她没觉得黛玉这事做的有什么不对。毕竟日后是要当主母的人,能掌握一手的消息是必要且重要的。 贾敏扫过地上两人一眼,随口校考似的问了紫鹃一句:“荣府现在如何?” “荣薛婚事照常举行。贤德妃赐礼,一切事物归于王夫人处理。” 紫鹃低头敛眉,不假思索直接将事情说了出来,声音都是平稳。 贾敏略带满意地点点头,她拍拍黛玉手腕,力道都下意识放轻了些。 “既然宫宴要射箭的话,玉儿倒是可以顺着练一下。” 玉儿身体还是太弱 射箭?黛玉眉梢为难地皱了皱,眨巴下眼看着自己母亲。 对于她来说,诗词歌赋都是简单而直接的,可是射箭运动实在是令人劳累。 “好歹将动作要领学会了,锻炼一下也好。” 贾敏看着自己的女儿,心中都是柔情,不过还是干脆地坚持。 “若是必要的话,请一个射箭师傅也行。” 黛玉知道母亲是为自己考虑到方方面面,只得笑着叹口气应下了。 上面有吩咐,林府内很快就收拾一个院子出来。 只是建起来到底需要时间,这会儿黛玉只先到馆会里去。 馆会地大,里面跑马练枪、各种靶子弓箭、红缨长.枪等,设备配置分外齐全。 今上文武并重,这是特意开辟出来供给世家所用。 黛玉进去就有专门的女师傅陪练,林府在京上正是炙手可热之际,连带着外人都殷勤。 今儿是怎么了,好事一次次上门 女师傅头上蹦出浅蓝色的字体,又给黛玉介绍了下防护的面罩。 这面罩轻快又方便,是特意制作而成的,可以覆盖住大半张脸。 黛玉瞧着有趣,也随手戴上。 会馆这会儿只有三三两两几个人,倒是陪练的师傅更多。 她一开始并不上手弓箭,而是只先简单地站着试试动作。 面前是一排排的靶子,正中红色的点耀眼。 黛玉换了利落短装,袖口密线收束,虚拟拿弓站姿挺拔。 她身子侧立两足分开,挺直背部略微侧头往前看去,手上模拟出拿弓的模样,又顺着女师傅的纠正而改变动作。 黛玉目光正往前面靶子的红心转去时,一排金字吧嗒吧嗒跳了出来。 玉儿果然在这儿 我一眼就认出玉儿 难得玉儿出来训练 这几行金字甚至眼熟,黛玉眼眸微弯往四周转了下,就见水溶在旁边出现。 水溶一身的骑装,肌理线条勾勒地清晰,俊朗无双的容颜被面罩遮挡着。 他正跨在一匹大马上驰骋着,双手同时模拟拉出弓箭射箭的姿势。 明明是空手比划,可动作凌厉甚至让人觉得隐隐有箭头射出的破空声响起。 水溶又利落干脆地翻身下马,整个人犹如出鞘的利刃一般锋利的亮眼。 玉儿认出我了吗 我也可以教玉儿的 黛玉面上笑意加深了些,她学着水溶一箭射出的姿态下意识调整了下。 一只手缓缓往后拉,黛玉略微凝神瞄准,放开时动作干净漂亮,眼眸里都带上了认真。 “好。”女师傅拍手赞了一声,面上带着夸赞的笑,“就是这样,将姿势先练熟就是。” 黛玉轻甩了下手腕,自己不过是模仿着水溶来,没想到连虚拟的一箭都这般费精力。 面对女师傅的赞赏,她谦和微笑了下,余光放在正走过来的水溶身上, 黛玉又要再试一次时,就听得旁边有嘟囔的声音响了起来。 “不过是空手罢了,我还以为是射中了呢,就这般激动。” 不远处有个娇俏的声音传来,黛玉能听出这看似无所谓之下的些微妒意。 她略微转头看去,就见一个簪金插银的姑娘。 对上黛玉的视线,她也不心虚,只特意加重嗤笑了下,头上的心语一个个蹦了出来。 可恶,遮着脸都让人觉得好看 谁还不会拉弓了,要这般炫耀 京中门第都有自己的训练院,这又是哪家刚上京的小官之女 “面上动作看着漂亮又什么用,全部不中就可笑了。” 那姑娘并不带面罩,而是挽着薄纱。她也不看黛玉一眼,只对着自己面前的师傅指桑骂魁。 这几乎是明晃晃的示意了。 陪练的师傅知道面前人的性子骄纵,可家世摆在那儿,一时也不敢多说。 她口中只含糊应和几句“赵姑娘继续练”“何必如此”。 “哼。”赵姑娘从鼻子里出了些气音,这才瞥过黛玉,正要拿起面前的弓,前方突然一空。 水溶从对面过来,俊朗的眉梢压低,迈步上前时是通身的冷冽。 他抬手拿起长箭,张臂拉伸满弓,侧眼一过就干脆反手放出。 ——锐利的箭头席卷出凌厉风声,弓箭直直冲着红色靶心一发而入! 场面一时间静了下来。 作者有话要说:水溶:ヽ(‘⌒メ)ノ 有二更,二更在2点左右,大家可以明天来看呀~ 非常感谢大家的支持 推荐一部~ 作者梦廊雨《我的老公是钱精》 钱贝命里带穷,五行缺钱,向来与财运无缘。 明明是名牌大学高材生,却找不到一份正经工作。 很快便一贫如洗,投无路的钱贝:“人生艰难,好想赚钱。” 钱贝:“人穷,志短,给钱,就干。” 秦币:“抓鬼收妖干不干?” 钱贝:“干。” 秦半两,汉五铢,五帝铜钱来一打。 天显宝,天禄宝,开元通宝要不啦? 捧着一手古钱币的钱贝:“……” 她这是,发财了?????? 小剧场:钱贝:“唐宋元明清都有,那谁是人民币?” 秦币:“建国之后不许成精。” 钱币:“哦。” 第二天,钱贝钱包里面的钱不翼而飞。 钱贝:“不是说建国之后不许成精的吗?” 秦币:“不许成精,没说不许有自己意识。” 钱贝:“o(╥﹏╥)o” 80、恋爱套路(二更) 水溶的动作干净利落,箭头“砰”地射过去, 哪怕看不见脸, 挺拔淡漠的气势也足以让人心折。 赵姑娘简直要惊呆了。她直直看着眼前没入靶心的长箭,嘴唇抖动了下, 半饷没能说出话来。 不一会儿她就转头盯着水溶已经走远的的背影, 眼眸略微红了起来。 这等人如此无礼 我随父上京这些天, 就没见过这等失礼之人 会射箭有什么用, 难道还能比得上北静王? 黛玉看着淡紫色的大字跳到地上, 倒是玩味了些她最后的心语, 现在水溶带着面罩,这姑娘倒是没认出来面前这被她嫌弃的人, 就是她心心念念的北静王。 陪练的师傅们略微提高声音指点着,试图将气氛中的压抑给弥补过去。 黛玉没有在意其他人, 这会只见水溶从自己身后路过后,连脚步也没有停顿,目光只平淡的往前放。 然后他就开始来来回回地路过。 水溶一会儿拿起红缨枪挥舞地飒飒生风, 一会又摸拾长弓往前连发箭箭正中红心。 他只动着黛玉周围的武艺用品, 金色的心语试探性地跳来跳去的。 我要是摘下面罩会怎么样 玉儿可是要我教? 不知道会不会吓到玉儿 黛玉看着水溶的金字蹦跶起来,只含笑试着练习拉弓。 吓到自己倒是不会, 不过吓到对面那个姑娘是一定的了。 赵姑娘露出来的眼睛都红了, 她恨恨跺脚,直接将弓箭直接丢在地上嗔怒了一句:“现在什么乱七八糟的人都放进来了。” 她是赵家之女,刚随着父亲入京,不过赵家主宅就在京都。 这地方虽说是世家子弟的场所, 可富贵之人都有自己家的院子专门练习。 她不愿在主宅里练才出来,故而能出现在这儿的,大都是比她身份低的。 “我说你们都听不到呢?”赵姑娘又加重声调,跺跺脚指使着旁边带领的师傅道:“自己家没有才来这种破地方。” “还带着乱七八糟的面罩,难道是丑得见不人了?” 一旁的人听着都略微低了下头,面色表情是不变,只压抑着心中的不满。 水溶原本持着长剑练习,闻言只把剑直直往下一竖。 “刷拉”的一声利刃直没入剑鞘,这破空声清脆,差点将恼羞的赵姑娘给吓了一大跳。 “你……”赵姑娘竖起手指头正要指过去,突然张开嘴巴顿在原地,卡壳住半天没有出声。 水溶一手解开面罩捆带,又一把拉扯了下来,露出他那张俊朗无匹的脸。 英挺的眉眼微薄的唇,组成一张足以吸引所有人的面容。 这不是赵姑娘失声的原因,她声音全部堵在喉咙里,瞳孔微缩只无声地尖叫出三个字:“北静王!” 水溶听不得别人对黛玉有丝毫的不敬,他眼眸带上冷色扫过一眼赵姑娘。 赵姑娘只觉得自己身上都被锋利的刀锋刮过似的,那清眸里剑光四射,她差点就发起抖来。 北静王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北静王可是她择夫的存在。 自己刚刚说了些什么?! 赵姑娘想起之前大放厥词说的那些话,脸上血色褪去有些泛白。 她经常撒气说这些时,别人都是捧着的。哪里会想到有一天居然会踢上铁板。 一朝失错就是万劫不复。 水溶只扫过她一眼又收了回来,视线又小心地放到黛玉身上。 玉儿可是认出我了? 玉儿别被气着了 黛玉弯眉笑了下,也缓缓抬起手腕,将遮挡的面罩摘了下来。 她容貌秀美肤白乌发,高挺的鼻梁之下都围着面纱,可只露出那双仿佛能看透人心的眼眸,就足以胜过一切。 清眸盼顾生辉,黛玉周围都仿佛被美貌给照亮了起来。 赵姑娘万万没想到面前黛玉容貌如此鼎盛,她目光都是呆滞,一时间都有些看愣了。 等再次对上黛玉视线,她眼神下意识东躲西藏,甚至不敢直视。 水溶看黛玉和赵姑娘目光应和,直接扭头对着赵宁不带感情地提一句:“这是宫中所建,不知有哪里不满。” 虽然会馆只是借着宫中的名义,并不能称得上是宫中建造。 不过北静王既然这样说,那就是。 赵姑娘脑子里反应了好一会,才记起来这是自己刚刚质疑过的话。 她对上北静王的眼睛,只觉得里面是毫无感情的荒芜一片,又像是完全没将自己放在心上。 心中不受控制地跳了起来,她只觉得惊慌莫名,脚下一个踉跄,直接不稳地摔在旁边人身上。 “日后赵家不入此间。”水溶轻飘飘最后一句话就定下来赵家的刑罚。 赵家岂止是自己一房,现在自己拖累了其他人,那可是要被关祠堂。 这事哪怕说出去,都还要感谢北静王宽宏大量。 赵姑娘想出声想求饶,可是看到那气势冷冽的背影,连话都说不出口,只全部硬生生地塞在喉咙里头。 她脚下发软地被侍女们强行撑而去,心中只是后悔自己为何要来这会馆,为何要一时不开眼去招惹不该惹的人。 周围的陪练师傅们都又重新动作起来,互相应和着只当事情没有发生,只是声音都下意识压低了些。 水溶没有注意其他人,他独自酝酿了会,才转向黛玉若无其事地找了个招呼:“林姑娘也在这儿?” “没想到能遇上王爷,也是巧合。”黛玉红唇抿出笑意。 她想起之前出现的心语说是有大人物,那看起来就是水溶了。 黛玉转了下手腕,嘴角微扬接着问了一句:“王爷怎么在这儿?” “就是路过进来看看。”水溶咳了下,俊朗的面上是一片的坦荡自若。 他上前一步指指靶子弓箭,像是漫不经心似的道:“林姑娘这会儿是学着拉弓?” 我为了玉儿来的 玉儿想学射箭,我可以教! 黛玉只点点头,看着水溶的心语蹦跶来蹦跶去地跑着,面上漾起一抹笑意。 “我也是刚刚上手罢了。”她回忆着之前学的动作技巧,模拟地拉了一下弓。 水溶认真地看了一边,也在一旁站直了,顺着黛玉的角度给她示范了下。 “这里可以略微后侧,顺着角度偏转才是。” 黛玉学着水溶的模样动了动,又看他随手搭弓拾箭,动作迅速果断,箭又直挺挺地往前射入靶心。 水溶看着正中红心的长箭,略微扬起嘴角转过头,正好对上黛玉的视线。 浅棕色的眼眸像是上好宝石,眸光微闪好似又彩色光芒划过,里面满满当当都是自己。 水溶忽然对上这一眼,自己都有些怔愣了下。 直到黛玉的眉眼稍弯,他才像是惊醒似的。水溶耳根都有些红了起来,出声的时候都顿了下:“林姑娘也可以试试。” 黛玉弯眉轻笑,只站直拉弓虚拟往前。她学着水溶的姿势满弓放箭,看起来又是利落又是干脆。 黛玉正掂量着手感,转眼就看到一连串的心语在旁边跳动着。 玉儿这一箭简直是射进我心里 她被水溶这个难得的心声逗笑了下,下意识转了下手腕,缓解上面的酸涩。 玉儿可是累了? 刚开始练习还是别太辛苦了 金色心语啪嗒一下跳出来,有些担忧地转了一圈。 水溶赞了声后又转移话题,像是随口一提似的出声:“林姑娘可要出去走走?这也练习一会了。” “外面正逢外商上京,都是新奇的东西。” 黛玉没想到水溶能注意地这么仔细,她只点头笑了下应予了,看水溶心语欢喜地蹦跶着出去。 街道上北静王的马车在前面引路,林府的车轿跟着在后。 黛玉从纱窗往外看时,就见一片繁华的热闹。 最近接近宫宴,正是外地商人都合着一道上京的时候。 摊铺上各色东西齐全都有,小规格的就自己支起一摊铺,大的还竖着旗帜带出标名来。 黛玉顺眼划过,一路又是各色的心语跳了出来。 加价加价 能骗一个是一个 不过最多的,还是金色的字体在外头蹦跶跳跃着。 玉儿喜欢什么 前面都布置好了 玉儿喜欢的闪亮亮的东西 马车路过一个个摊铺,又一直往里面行驶着,等到最里头时才停下。 等到位置的时候,黛玉由着侍女搀扶而下,展眼往四周望去。 这儿几乎都是大的商铺,甚至还有几家和在一起的,连着标志的颜色都混杂。 越往里面东西越是整齐精致,买的也是多种多样。 彩色河灯、墨色风筝、闪亮瓷器都一一摆放着,比外层看起来要更富丽些。 不过最显眼的还是正中间那一个。 正中间的摊铺上是满满的琉璃。花色的彩艳的赤橙的,各色琉璃晶莹剔透,在光下闪烁着光芒。 这一摊铺的闪亮发光,简直能将人的注意力都吸引过去。 黛玉眉梢微扬,目光也停留了一会。 看这些亮晶晶 全部都在节庆日,全部都是玉儿的 我要直白些说出来才能有进步 水溶头上的心语啪嗒一下跳了出来,他上前一步回想了下之前看过的书籍。 最近他努力看了许多的书,排除了好几种方法,最后剩下来的都想一一试过。 要直接些,书上都是这样说的 就说这是我特意为玉儿准备的 黛玉看着金字跳跃着,眼眸里沾染了盈盈笑意注视着水溶。 水溶眉眼深邃,俊朗的面容带上了些紧绷,声音清越在中间顿了一下:“这个是我特意为林姑娘、找到的。” 作者有话要说:水溶:/(._.`) 大家早上好~非常感谢各位的支持~ 81、看穿骗术(一更) 失策 我下次一定要按着书中的来 黛玉看着水溶头上蹦出来的金字,有些好笑地弯弯眼尾。 水溶到底是看了什么奇怪的书, 实在是让她有些好奇。 “林姑娘看看?”水溶声调保持着平稳, 转过身去的背影不知为何总让黛玉觉得有一丝的挫败。 她只应了声含笑上前。 摊上的琉璃是一连串的闪烁,除了之前看过的手串样, 还有融合成玉器花瓶的形状。 主子花了大价钱 自从进龙甲来, 我真没想到自己会来摆摊 摊铺主人的心语蹦了下来, 在晶莹剔透的琉璃上跑来跑去。 黛玉手心一晃, 无声地穿过浅色心语。 自己不过是买了一次琉璃, 水溶就布置了这么多东西。 就像是之前的玫瑰酥一般, 直接摆满一整条街。 这份心意实在是过于热烈了。 “这会正是我故乡节庆日,姑娘可随意挑选。” 龙甲人扮演的店主操着一口熟练的外乡话, 平平无奇的脸上没有过多的装饰,只是恰好普通到让人过目即忘。 黛玉略微翻看了一会儿, 只含笑摇摇头。 这些的确是精美,不过她也没有要下手的意思。 水溶头上立马就跳出金色的大字,跌跌撞撞地从肩头落下来。 书上的教程出错了? 不是说要投其所好? 难道玉儿一天之后就不喜欢这个了? “东西是好的。不过我之前已经买过, 这会看看倒也够了。” 一连串的心语在黛玉面前晃荡, 她哭笑不得地加快解释了句,免得水溶下次又送出一整条街的礼物。 见水溶的心语一个个炸开成金光的碎片, 黛玉眼底染笑, 又补充道:“不如再看看其他的?我还没来过这儿。” 水溶沉稳地点点头随步往前,目光往四周放去,只有心语依旧蹦跶。 灯笼池花糖葫芦,玉儿喜欢哪一样? 书上也没有说现在该怎么办 不如下次去将写书的人捉来 黛玉看着心语冒出, 心中实在是好奇,只趁着水溶放松时出其不意问了句:“王爷最近在看什么书吗?” “论……”水溶对黛玉的声音是没有一丝的警惕。 他望着远处下意识就要回答出声,反应过来时半途硬生生拐个弯:“论、论如何作诗。” 好险 差点说出去了 黛玉笑吟吟跟着一道走,偏偏头一语双关:“诗经我会让人送去,王爷别被其他书偏了性情。” 水溶听这回话像是自己藏了过去,他只点点头,心下不动声色松一口气。 身后的琉璃摊铺依旧吸引了不少目光,在黛玉他们离开后,周双岚倒是走了上前。 她之前就一直注意着这些漂亮的琉璃,顺着也看到北静王和林黛玉。 周双岚也是和沈云泱来的,有了外郊的前提,对此倒是并不惊讶。 她慢慢走到摊铺面前,手上虚虚拢过琉璃玉器,转动目光抱着侥幸问了一句:“你刚刚说今天是节庆日?” “是的。” 听到店家肯定的回答,周双岚面上笑意都带了起来。她一把抓住琉璃,心想这次总不会错了。 不等她询问手中琉璃玉器要多少银子,店家又再次出声。 天龙卫扮演的店主声音带着浓厚的外地意味,他憨厚地笑呵呵补充了句:“为庆祝节日,价钱全部翻一倍。” 周双岚拂过琉璃的手僵持住了,心语困惑地跳了出来。 这是不是有什么不对 黛玉随步往前瞧过周围的东西,见水溶的心语在自己前前后后围绕着,眼底浮现出笑意。 前方拐角处倒是有另外热闹的地方,人群围城了半个环形,将里面严严实实包住。 闹腾的声音从中传了出来。 “怎么还是我输?” “我就不信了,再试一次!” 这声音听得倒是耳熟。 黛玉顺眼望去,就看到沈云泱也挤在人群圈子里。 他完全没有世家子弟的高高在上,正直勾勾地看着面前,一副专心致志的模样。 被围在正中的是阔服长鬓的道人,他笑眯眯地转着手上的青豆轻快开口:“客人随意,不过银子还是要给的。” “给给给,再来再来。”沈云泱大气地将银子甩了出去,又紧紧盯着道人的双手。 黛玉饶有兴致地垫垫脚尖,还没等看清些什么,眼前就被慢慢往上浮现的金字挡住了。 怎么是他 怎么又是他 想放他出去战场立功了 “这是外边传来的,猜位置的戏法。”水溶的声线是一贯的平稳,只有心语蹦跶着试图挡在黛玉面前。 这会他忍不住再瞧了眼黛玉,略微扬起嘴角示意道:“不如去一旁客栈歇歇脚?” 玉儿踮起脚尖真可爱 上面观景又好,还可以避开这些人 黛玉不动声色将踮起的脚尖放了下来。 她看着心语一个个冲毫无知觉的沈云泱转过去,只随着水溶往客栈小憩。 水溶选的位置正正好,从雅间的窗户望外,能完完整整看到下面的戏法。 那个道人面前桌上有两个倒盖着的碗,他将豆子往其中一个碗一丢,就开始飞快地左右手动作了起来。 豆子在两个碗之间来来回回地快速晃荡着,形成一道虚妄的光影。 周围人都弯腰向前紧紧盯住碗,连呼吸都屏下了。 最后他一拍手“砰”地一下将碗盖定,镇定自若地捋捋长须笑道:“各位请。” 道人手上动作又快又熟练的,黛玉看的也有点眼花缭乱。 她略微合了一下眼,再次望过去时,就见靛蓝色的心语从他头上跳了出来。 京中人都是傻的,豆子早跟着桌上机关掉了 面前两个碗都是空的,我就看他们怎么凭空找出豆子来 看着道人的心语猖狂地在面前一群人头上踩来踩去的,黛玉眉眼都挑了起来。 这居然是个骗人的。 “戏法可还好看?” 水溶将茶点吩咐好了,面上保持着平静询问,就像是真在乎下面的把戏似的。 同时冒出的金字在黛玉面前摇来摆去的彰显着存在感。 难道比我还好看? 黛玉回神下意识往水溶面上瞧过,他容颜深邃眼尾上扬,是难得的英挺俊朗。 旁人自然是比不过。 “我看下面倒像是个骗子。”黛玉莞尔一笑,转转手腕上的念珠比划了下,“他将青豆都转到桌子里了。” 水溶略微挑眉,也走到窗边往下望了一会应和一声:“他袖子里也有青豆,掀开的时候才往下滑。” 这还是水溶凭着自己武艺值高敏锐察觉的,可桌子倒是无从看起,他有些疑惑地开口“林姑娘怎么知道他桌子有机关?” 从上面看,桌子内部被遮挡地严严实实,完全没有窥见的余地。 黛玉抬起手腕转转上面的念珠,冲水溶狡黠一笑:“之前和王爷说过的,我略通占卜之术。” 念珠还是我亲手准备的 我怎么不知道玉儿有这个能力 看水溶的心语迷茫地转了一圈,黛玉又含笑示意道:“若是王爷信我,让人下去掀开桌子就知道了,免得他们一直被骗。” 我当然信玉儿! 水溶没有二话抬手略微示意,就有暗卫领命直接往下而去。 而后淡金色的心语又从一脸坦荡的水溶头上跳了出来。 不过沈云泱被骗一下,还是可以的 黛玉弯弯眉眼,她往桌面上看去时,才发现上面都是自己喜欢的甜品。 正中间的玫瑰酥还是加大份的,正泛着甜丝丝的味道。 她还记得水溶的心语说过不喜甜食,这会儿倒是点了一桌子甜点。 这可全部都是自己喜欢的啊。 黛玉捻起一份玫瑰酥,味道是和自己所爱的一般香软甜口。 下面突然响起喧哗声,黛玉顺着往下看时,就见道人的桌子被掀开,露出里面的一把青豆。 而他被拉扯的时候,袖口果然也掉出事先准备的豆子来。 “好啊,果然是个骗子。”沈云泱斥责了一声,眼里带出些火光,“你可知我是谁?直接压去衙门。” 被派下去的侍卫就在一旁站着,闻言动作利落地将道人拿下。 黛玉见事情解决了也不再往下看。 她想起昨天的预知梦,端起茶杯晃荡两下还是开了口:“我回去后为王爷占了一挂。” 水溶听到这个话,眼眸都亮了起来。 玉儿愿意为我占卜了! 这一行字欢天喜地地在桌面上蹦来跳去,看着就是透出心扉的喜悦。 黛玉弯起眉眼笑叹了下,又继续说了下去:“我占卜出来,这次宴会上会校考弓箭。” 弓箭?我正擅长弓箭,可以教玉儿 水溶的心语直白地跳了出来,完全没有质疑的停顿,潜意识里第一反应就是替黛玉考虑。 黛玉看着金字都是为自己着想的模样,捧着茶杯的手微动,只觉得温热一路蔓延到心中。 “我算到有个叫梁公公的,在弓箭上做了手脚。” 她重新回忆了会粱公公的模样,将梦中的场景挑选着描述了下,把一切展示给水溶。 毕竟这是宫中的事情,自己并不熟悉,要处理起来定是没有水溶来的得心应手。 水溶指尖磨蹭过茶杯侧面,眼神垂下变化深不可测,俊美的面容都带上了一丝危险。 他将杯中的茶水一饮而尽,看向黛玉时把面上的冷色都隐藏了去,只认真地点点头。 “多谢林姑娘的占卜。这件事交给我就行,林姑娘不必忧心。” 玉儿从来都是我的小福星 我会护好玉儿的 黛玉应了一声,面色柔和地看着金色的心语晃荡。 “市集上还有其他的热闹之处,一会正好顺着去看看?”水溶不再继续前面的话题,只把握着语调询问了声。 “也好。”黛玉点点头,就见水溶的心语欢腾地跳了出来。 她眉眼含笑看着金色的字体蹦跶,外边突然跟着跳进来好几个浅蓝色的大字,直直在雅间里转了一圈。 北静王和林姑娘在上面 那神鹦岂不是也在?! 王爷好心戳穿骗局,我总要去看看神鹦,顺便感谢王爷一下才对 这些心语分外的活泼,在屋子里四处蹦跶着。 黛玉扬起嘴角,这一看就是沈云泱的心思。 她透过心语,几乎都是想象出沈云泱飞快往上的步伐。 而水溶略微垂眸端详手中的茶杯,将指尖放在桌上一个个依次轻快地点起,正在认真地规划着。 我要好好想想带玉儿去哪里玩 书上都教了,要有两人之间的相处才好 幸好机智地及时避开了他们 作者有话要说:黛玉:> 5 ☆ 感谢作收过700~ 有二更,二更在晚上2点左右,大家可以明天来看呀~ 非常感谢大家的支持。 82、不夜城(二更) 浅蓝心语和金色字体在同时在面前晃荡着,黛玉略微垂眸哑然失笑, 将视线收了回来。 “一会可以先去湖边。”水溶指尖轻快地弹了下桌面, 他音调清越,头上心语摇来晃去的。 这会话还没说完, 雅间外面就传来笃笃笃的敲门声。 沈云泱的声音略微提高响了起来:“神鹦……和王爷在吗?” 他顿了顿, 飞快地在心心念念的鹦鹉之后加上北静王的名号。 “不在。”水溶略微一愣, 拒绝的话脱口而出。 黛玉莞尔抿唇一笑, 她之前看着两边的心语跳动, 就先猜出了这个局面。 只是没想到水溶拒绝地如此干脆。 他的手指略微用力摁在桌面上, 金色的字体一个一个往门外砸去。 这人 为什么 又出现了 外面沈云泱的声音隔了好一会才又响起来,他试探性地压低音调解释一声:“刚刚多谢王爷和林姑娘的指点, 神鹦在吗?” 我就是来看一下神鹦的 我就看看我不乱动 沈云泱的心语蹦跶着跳了进来,绕着房间跑了好几圈。 水溶胸膛起伏了下, 他揉揉指尖略一挥手,还是让人进来。 玉儿还在场这儿 可不能破坏了我在玉儿心目中的形象 黛玉捧起茶水抿了一口,遮住唇边的柔和的笑意。 沈云泱进来就先是道谢:“幸亏王爷和林姑娘提点, 谁知道下面的那个居然是骗子。” 他一边说着, 眼睛一边细细望四周一寸寸看去,又试图抬头转眼找着鹦鹉的存在。 “鹦鹉不在这儿。”黛玉看着他满头满脑冒出来的鹦鹉鹦鹉, 浅笑晏晏出声提醒了一句。 沈云泱面色都有些垮了下来。他又不死心地观察无果后, 才微微吸气不再抱希望。 等他视线转过北静王身上,才发现水溶的面色冷淡,挺鼻薄唇无一处不布满冷色。 王爷就是这身气势太吓人了 难为林姑娘还敢一块喝茶 沈云泱心思吧唧一下跳出来,他站在原地进退不是, 怕多说什么再被北静王误会。 鹦鹉不在他也不想呆下去,只揪揪头发没话找话嘟囔了句:“王爷也来市集这儿呢。” 他声线略有些僵硬,拽了下束起的发尾自己接下去:“外面也有其他好玩的,猜谜之类等,听说今儿一会还会有……” 他话还没说话,北静王就坐直了身子咳了一下。 水溶目光扫过他一眼,顺着示意了下椅子开口打断道:“不如在这儿坐着说。” 沈云泱只是一直执着着鹦鹉,现在发现鹦鹉不在,脑子也清醒了许多。 虽然面前北静王话语听起来是出声邀请,可不知为何,他就是感到了危险的存在。 就像是在战场上被暗箭指着似的,沈云泱思绪虽然没想明白,嘴里的话已经自己冒了出来。 “不,我外边还有伴。只是过来道谢,就不多叨唠了。” 沈云泱边说着边摆摆手,连门也没进来几步,又转身告辞出去,只留下一段浅蓝色的字体跳跃。 王爷气势实在惊人 我还是先离开的好 水溶英挺的眉梢放松了些,金色的心语蹦跶一下窜了出来,直直冲着沈云泱背影撞去。 打扰我和玉儿不说,还要暴露我的惊喜 和鹦鹉一起离开是最好 黛玉侧脸瞧了下水溶,心中揣测也起了些,眸光微转含笑接了一句:“今儿一会会有什么吗?” “应该也就是市集寻常的东西罢了。”水溶镇定自若地重新倒满茶杯,垂眸喝了一口。 而他的心语叮叮当当跳了出来。 是我给玉儿准备的惊喜 不知道玉儿会不会喜欢 他们在雅间略坐了坐休会后,也起身往下走去,又再次逛着市集。 市集上什么都有。 这会他们稍微往外走了些,路过一群吆喝买卖的,又有店家摆出各种东西来吸引人。 “只要买一件,就能抽取一次。” “垂纱下头有连着东西就是。这里面甚至还有纯白玉器!” 身材略矮的店主冲外头吆喝了句。 随着他的话出声,一个细腻精美的花瓶玉器被送了出现展现着,正是他所说的头奖。 店主面前的桌上只能看到一簇簇竖着的垂纱,都整整齐齐横竖排列,将不同的地方躲在桌下。 “林姑娘不如试试?”水溶注意到黛玉看了这边几眼,就猜到她对这个有意思。 这会儿也不等黛玉多说,他直接让人从中买了东西得到抽条资格,又全部都给黛玉。 “也就是来玩一下罢了。”水溶难得见黛玉喜欢,只为她细细算着招儿。 黛玉细细看了下桌上,每个垂纱在面上都是一模一样的,倒是只能凭着运道来。 她正打量着,就见一排淡紫色的心语一个个跳了出来。 看来这就是林姑娘? 府中都在传了,就是她害的薛蟠少爷 定是坏运气,什么都抽不中 黛玉略微挑起眉梢,扫过一眼店家胖胖的脸。这是薛家的摊铺? 她又抬眼往周围一转,才发现摊铺旁立着一只小小的旗帜。 旗帜上面飘着“薛”这个字,既像是要张扬,又不好意思放出来似的,只被放在里面。 薛家居然到了要出来摊铺处理的地方了。 黛玉想起之前在马车上见过,薛家其中一家牌匾拆下来的模样,心中有些了然。 那现在黛玉就不准备留手了。 凡是有关抽东西的场合,全都是她能一眼看透的。 这会黛玉上前一步,手心悬空从左边缓缓侧滑一圈,略微凝神扫荡。 店家一连串心语就跟着跳了下来,紧紧围绕着自己手下的垂纱。 别抽这个别抽这个 这是何等的运气,居然要被抽到了 玉器不会一开始就被抽走吧 这个可是太显眼了。 黛玉也不犹豫,直接顺手往下一拉,就将手下的垂纱一握带了出来。 下面跟有黄色的纱巾连着一起,正是店主人家说的头奖。 “运道居然这般好。”“实在是厉害。” 周围围观的人群发出细微的赞叹声,黛玉只略微勾唇,看着店主人的心语窜来窜去。 一开始最好的就被抽中了,接下来可怎么办 林家人居然不像他们说的那般倒霉,反而是气运冲天 今儿交易怕是注定要失望了 哪怕店家百般不舍,还是将白色瓷器给交了出来。 黛玉微微提起嘴角,并不自己上手。 后面的侍女会意地上前,将瓷器从面上染黑的店主手中接过。 等他们再往外走时,虽然是侍女拿着瓷器,可倒是有些不方便。 “不如直接将它换成别的好了。”水溶脚步轻快迈了一下,又指了指前方向黛玉示意。 “现在天色正好,林姑娘不如放放天灯?” 面前的摊铺放着一盏盏天灯,纸壁上各有花草虫鸟,瞧着分外的雅致。 天灯的摊主一见客人上来,面上就带了喜气的笑意吆喝一声:“客人可要看看?这灯都是漂漂亮亮的。” 黛玉瞧过一眼倒是也喜欢,她伸手指了下瓷器给摊主解释道:“我用这个,换一个天灯可行?” 她并不想带着薛家的东西回去,直接换成天灯倒是更为乐意。 摊主细细打量过瓷器,又紧着接了过去,连忙上下点点头,“摊上的客人看中了随意拿去就是。放天灯可许愿的。” 许愿?黛玉眉梢眼底带出笑意,对这个说法不置可否。 “的确是有这个传说。” 看出黛玉的不以为意,摊主拿捏着强调,。 “客人只要将愿望写到天灯上,要是灯神应予了,就会燃起百万的灯火一道出现。” 摊主语气生动而熟练,毕竟几乎来的每个人他都会说一遍。 “那也是神奇。”黛玉眉眼弯弯应了声。 水溶看起来倒是满脸的认真,他跟着点点头,“天灯往上,只要愿望写下,倒是能上达天听。” 摊主愣了一下,连忙应和着水溶,而靛青色的字体从他头上跳了出来。 这不过是个骗人买灯的故事罢了 有人还真相信了 “这可真是美好的传说。”黛玉眸子里染上浅淡的笑意。 她接过水溶的递来的笔墨,在天灯上写了一些字上去。 不一会儿勾勒出笔墨的天灯就被抬了起来,黛玉亲自燃起灯芯,双手捧着天灯小心地往上一放。 天灯飘飘摇摇顺着风往上升空而去,就像是一盏小小的火焰一路燃烧向上。 黛玉面上带起了笑意,有些心满意足地抬头看着它扶摇飞升。 “林姑娘回头看一下。” 水溶的声音里是难得的柔和,他长身玉立,丰神俊逸,向来清淡的眼眸都微微亮了起来。 黛玉像是看到星火在他眼眸闪现,她顺着话回头,就看到了传说的一幕。 漫天的天灯瞬间腾空而起,数不清的亮光于暮色中闪烁,点点暖红色的光芒将整个天空占据。 它们顺着风向摇曳着,又像是拖着长长尾巴的彗星,深蓝的天空被装点地更加绚丽。 这像是蓝宝石上点缀着黄金,是传说中可以许愿的透彻辉煌不夜天。 美景让下面的人都惊呼抬头张望着,摊主长大嘴巴半饷不会动弹。 而在黛玉眼中,面前是更加瑰丽的世界。 各色的心语随着暮色一道跃起。 浅色深蓝嫩绿,不同的大字在夜色中闪烁着各自细微的光芒。 其中最为显眼的,是在自己身边一圈的金光闪烁。 天灯庇佑 玉儿一切安好、玉儿万事顺遂 只要玉儿喜欢,哪怕是传说,我也能将它变为现实 作者有话要说:水溶:ヾ(●゜5゜)☆ 大家早上好~可以评论啦,非常非常感谢大家的支持。 推荐一部~ 作者梦廊雨《我的老公是钱精》 钱贝命里带穷,五行缺钱,向来与财运无缘。 明明是名牌大学高材生,却找不到一份正经工作。 很快便一贫如洗,投无路的钱贝:“人生艰难,好想赚钱。” 钱贝:“人穷,志短,给钱,就干。” 秦币:“抓鬼收妖干不干?” 钱贝:“干。” 秦半两,汉五铢,五帝铜钱来一打。 天显宝,天禄宝,开元通宝要不啦? 捧着一手古钱币的钱贝:“……” 她这是,发财了?????? 小剧场:钱贝:“唐宋元明清都有,那谁是人民币?” 秦币:“建国之后不许成精。” 钱币:“哦。” 第二天,钱贝钱包里面的钱不翼而飞。 钱贝:“不是说建国之后不许成精的吗?” 秦币:“不许成精,没说不许有自己意识。” 钱贝:“o(╥﹏╥)o” 83、宫宴预知(一更) “天灯有灵,林姑娘日后一定顺遂。” 水溶低声开口, 声音是清越而虔诚, 像是在对不知名的神灵许诺。 他眉眼沉默而英俊,在无数的天灯闪耀之下, 是比辰星还要耀眼的存在。 黛玉看着他的金灿灿的大字在自己身边缭绕, 眼眸中都带上了暖意。 学着水溶的心语, 黛玉眸光微转清越出声:“祝王爷也一切安好, 万事顺遂。” 漫天的天灯组成耀眼的星辰, 共同见证传说的存在。 “娘耶这传说是真的?”卖天灯的摊主大张的嘴巴终于合上。 他伸手一抹也顾不上瓷器, 连忙合十冲着天上拜了拜:“老天保佑我顺顺利利赚大钱。” 周围知道这个传说的人也一道对着天空祈祷,又有喧哗低语一圈圈地响起来。 “这是谁家?这么大的阵仗。” “这手笔也太大了, 半个天壁都是灯火。” “快许愿快许愿。” 摊主连着絮絮叨叨了好几遍,回头有些不敢置信地张望了下黛玉, 语调里是控制不住的惊奇重复。 “这可是太神奇了,这传说是真的?” 这传说我一直是骗他们买天灯用的 居然是真的?! 今儿我算是开眼了 他的心语巴拉巴拉从头上跳了出来,小心翼翼往前跳着试图接近黛玉。 然后就被黛玉身边的金字霸道地赶走了。 黛玉有些好笑地看着水溶的金字将自己簇拥起来, 不让其他人的心语靠近。 “从现在起, 它就不止是传说了。”水溶微勾嘴角,目光瞥过摊主一眼, 衣摆起落时都是意气风发。 他们接着往外头走去时, 一路上遇到的人几乎都在小声地讨论着漫天的灯火。 “这可不是寻常景色,也许是有人在祈福。” “谁能有这般财力物力,难道是皇城中人?” 低低的交流声传来,黛玉边听边抬眼观察了下水溶, 眼底浮起淡淡的笑意。 水溶就当旁边的声音都不存在似的,在光下他眉眼若画,金色的心语沿途一路冒了出来。 等到他们小小又转了一圈,共同在市集上漫步了会,暮色也逐渐渲染加深。 哪怕水溶舍不得,也是到了要回去的时候。 他不动声色地引路到了江边,指尖晃过河面开口:“有水路正好可以出去,林姑娘可要试试?” 旁边的江溪波涛,上面有好几条浮船,其中最显眼的是靠岸的一艘大船。 它有两层楼的高度,其上装点着彩色的锦绸,哪怕在夜里也是金光灿灿的亮眼。 大船越看越是熟悉。 黛玉略微侧头凝神想了下,目光从上面细细转过一圈才反应过来。 这和自己上京时乘的船看起来竟是十分的相似。 我特别吩咐过,就是按着玉儿的船来装扮的 四舍五入一下,就是和玉儿坐同一艘船了 淡金色的字体冒了出来,在水溶头上蹦跶着一个一个往下滑。 黛玉略微挑眉,眼眸里带上了灿烂的笑意,对这个四舍五入的算法实在是有些哭笑不得。 “也好。”她轻快应了一声,随着往船上走去。 路边的心语间或跳了出来,起伏着在地面上溜来溜去。 这船在这里停这么久了,倒是现在才开 原来是有主的大船 水溶等刚刚靠近船边,船主人就特意迎了出来。 船主人皮肤黝黑、胳膊壮实,面上都是热切招呼着:“客人可是要登船?上边风景正好。” 王爷终于来了 我等了整整一天 看着面前蓝色的大字啪嗒一下跳到地上,黛玉这下倒是可以确认,这船也是水溶计算已久的惊喜了。 水溶只若无其事地点头,略微交涉几步,像是双方并不认识似的。 送玉儿回家了 按照书上的教程,今天算是圆满 黛玉眼眸含笑,这次水溶几乎将前前后后都顾虑到了。 究竟是什么书能教到这个程度。 一群人顺着船板往上走时,后边响起一道男子的质问声。 “这是怎么回事,刚刚你不是说船不开了?这会怎么让他们上前。” 黛玉略微扬眉瞧了一眼。 那个穿着翠色长衫的瘦高青年,他眉梢被修饰成弯弯的月牙,正揪着船主的衣袖不撒手。 “林姑娘先上去就是,我去看看就来。”水溶向前指了一下示意黛玉不必顾虑,挺直的身子分外有安全感。 黛玉顺着他的意思稍一点头,等登上大船,才发现里面的装饰也是差不多。 她从甲板上顺着往下望去,那青年还拉着船主人衣袖,正跺了下脚不依不饶地追问。 船主人比他大了一圈,这会儿既挣开又不好回话,只能被动地站在原地。 水溶往岸上走了几步,借着大船的高度从上往下扫过去一眼。 他俊朗的容颜带上冷色,这一眼的凌厉冷冽,像是有利刃刷过,直接让那青年堵住了嘴。 青年额前都有些微的汗珠冒了出来,本来死死拉扯着船家的手也瑟瑟松了些。 船家趁着脱身而上,急急往仓内避开。 青年张张嘴没出声,又使劲跺了下脚,下意识就往旁边的女子身上靠去。 女子乌发高耸明眸锐利,用一根手指头推开随意推开青年,红唇轻启:“好了,安静。” “下次再闹腾,就不带你出来了。”女子嘴里是对着绿衫男子说话,而眼睛却往水溶那儿转去。 她的声音略含沙哑甚至带有一丝笑意,可这随口的一句话,就直接让旁边青年面上褪去血色。 绿衫男子扯了下衣摆,勉强堆出笑来不敢吱声了。 女子完全没有看他一眼,目光从船上一晃而过,大红色的字体跳了出来。 这次上京倒是长了不少见识 这般英气俊朗的男子,甚是少见 这些字体蹦跶着想要接近水溶,可惜水溶身边像是有一圈隐形的隔阂似的,逼得字体全部扑通扑通掉入水中。 水溶见事情安定了,直接转身往上,对身后的注视一点反应都没有。 黛玉在甲板之上,倒是将这一切收入眼底。 她等着水溶到自己身边,又含笑问了一句:“刚刚那是怎么了?” “误会罢了。”水溶略微摇摇头,并不将先前的事情放在心上。 都是乱七八糟的事情 耽误我和玉儿的相处时间 他心语里面都是和黛玉相关的,独独绕着黛玉蹦跶,没有分一丝在其他人身上。 大船震动破开水面,引出一层层的波澜,正上方悬挂着旗帜迎着风飒飒作响。 和玉儿在一起一天都很开心 不知道玉儿觉得怎么样 黛玉看着金色的大字沿着船板跑来跳去,眸光微动轻笑道:“我还是第一次来这儿,看得却是有趣。” 真好水溶头上跟着冒出两个大字。 他双手扶在船栏上,乌发衣摆随风往后飘荡,眼眸转向天暮,“这会儿月色正好。” 之前还是隔着院子 现在算是真正和玉儿在一起赏月了 黛玉弯弯眼尾,也顺着抬头往上望去,一同看着天边的轮月。 皎洁月色如薄纱垂下。 闪着暖红色亮光的天灯还在悬浮飘荡,就像是一簇簇的火苗燃烧。 这路程并不长,哪怕是行驶地再慢,也很快到了下船的时候。 林府的车轿早已绕路先行过来,此时已经备好了。 时间过得太快 金色的心语落下。水溶只觉得还没过一会儿就到了岸边。 “林姑娘慢走。”水溶语速下意识慢了些,脚步也迈地放慢,尽量不动声色地拖了下时间。 “王爷告辞。” 黛玉抿唇一笑眸光转动,视线从水溶的脸上一扫而过。 她略微行礼俯身,转身后就往车轿而去,身边是一圈的金字跟随。 等到了林府,时辰倒是正好。 贾敏派人在黛玉院子里候着,细细问过练习是否受伤,有没有不适之类。 黛玉一一应过,等歇息的时候才发觉手臂有些乏累。 紫鹃服侍黛玉躺好,又用小锤子伺候着轻轻拍过酸软的地方。 “等明天我再去练箭姿。” 黛玉将时间拖了下,迷迷糊糊地保证着,闭上眼慢慢睡了过去。 一只箭直直擦着她的眼前射过,带起一阵锐利的破空声。 这距离之近,黛玉仿佛能感到风呼啸着刮过脸颊,明明没有接触,心上也觉得刺痛了些。 她急促呼吸了下,脚步迅速而沉稳地后退了三步。 这次预知梦出现得太过迅速,简直让人有些猝不及防的。 “不错。”前面有低沉的声音传来,声音是温雅的清润,可黛玉能察觉这下面高高在上的指点。 她平复心跳后打量了下四周,就见自己身处宽阔的训练场,旁边就是红艳艳的靶心。 前方周双岚将长发束了起来,配着利索的劲装,手上还维持着拉着弓的姿势。 她身边是一个有些眼熟的年轻人。 那人长得斯文俊美,只是笑起来的时候凤眼拉长了些,透出隐隐的阴霾。 黛玉记得这张脸。 这是自己预知梦中那个下令要诬陷去林家的人、是在水溶小时候暗指他是天孤煞星的人。 黛玉阖了下眼略微凝神,她上前了几步,仔细记住面前人的容貌。 “这次宫宴关系后面的春猎,你定要再多加熟练。”那人身上是四爪的金龙,站姿挺拔俊逸。 他强调了一句后,又打一棒子给个红枣似的夸了下:“京城千金都是娇弱,表妹在宫宴上定能一鸣惊人。” “表哥放心就是。”周双岚面上浮起自得一笑,丹红色的大字从她头上跳了出来。 京中谁能想到这次宫宴是比弓 这会不是吟诗,林黛玉可就没有发挥的余地了 我定是能夺魁 像是想到黛玉,周双岚握着弓的手收紧了下,她玩笑似的提点了一句。 “林家的千金倒是也在。她虽然不会弓,可是貌美惊人。” 周双岚将话尾那四个字咬地重了些,又下意识摸摸自己的脸,心语绕着那男子转。 哪怕我不想承认,林黛玉的确是长得好 可别一见面就被她吸引了去 男子挑眉弯唇,俊美清润的脸上是面具般温和的笑意。 他声音温和像是能抚慰人心,可却透出漫不经心的冷淡:“红颜枯骨罢了。” 周双岚心满意足地点点头,又重新将弓箭抬了起来,满满拉弓对准靶心一射。 林黛玉是何其娇弱之人 她在射箭上定是会出大丑,没准连弓都拉不开 丢脸都会丢遍整个京城 箭头带着冲劲直直往前飞驰而去,砰地一下扎入红色的靶心,掀起一阵细小尘埃。 作者有话要说:黛玉:┐(‘~`;)┌ 有二更,二更在2点左右,大家可以明早来看呀~ 非常感谢大家的支持。 推荐一部~ 作者梦廊雨《我的老公是钱精》 钱贝命里带穷,五行缺钱,向来与财运无缘。 明明是名牌大学高材生,却找不到一份正经工作。 很快便一贫如洗,投无路的钱贝:“人生艰难,好想赚钱。” 钱贝:“人穷,志短,给钱,就干。” 秦币:“抓鬼收妖干不干?” 钱贝:“干。” 秦半两,汉五铢,五帝铜钱来一打。 天显宝,天禄宝,开元通宝要不啦? 捧着一手古钱币的钱贝:“……” 她这是,发财了?????? 小剧场:钱贝:“唐宋元明清都有,那谁是人民币?” 秦币:“建国之后不许成精。” 钱币:“哦。” 第二天,钱贝钱包里面的钱不翼而飞。 钱贝:“不是说建国之后不许成精的吗?” 秦币:“不许成精,没说不许有自己意识。” 钱贝:“o(╥﹏╥)o” 84、当场倒戈 黛玉缓缓睁开眼睛,预知梦中深紫的心语仿佛还缭绕在眼前。 她略微呼出一口气, 结合这次预知梦的情景, 倒是可以猜测一下。 之前自己梦到的装作喜欢黄金的妃子,应该就是周家的周贵妃。 那个眼神阴霾的人既然被周双岚称作表哥, 便是周贵妃之子。 也是暗中对林家下手的那个人。 黛玉视线在屋子里转了一圈, 眼眸里一点点转为冰凉, 她轻轻转了转手上的念珠。 既然他们都那么重视这次宫宴, 自己也不能懈怠了。 黛玉从床上起身时, 外头的侍女已经机灵地进来伺候。 “今儿换一身便利的, 我要去练箭。”她随口嘱咐了一声,思绪转了会, 倒是想起胞弟来。 若是自己的弟弟没有遭到陷害,现在就有两个人可以一块练习了。 黛玉一时间心绪有些低落, 她抿了几口早膳的粥点就放下,并不再继续用膳。 姑娘今儿吃的要少些 难道是昨天练箭累着了? 紫鹃的心语一个个跳了出来,又顺着在桌上起伏。 “练箭不是朝夕能成, 姑娘要不要歇会?”她小声贴切地劝了声, 语中带上了些担忧。 “无碍,我正要去练箭呢。”黛玉摇头略微一笑, 示意侍女将早膳退下去。 没等黛玉收拾好出门, 外头正好传来英莲上门拜访的帖子,说她人已经在大厅候着了。 “林姐姐。”英莲今天也是一身便利的服饰,抹额束腰透出一丝爽利来。 她看到黛玉就先起了声亲近地喊道,又上前迎了黛玉一道往回走。 “我收到林姐姐的信件了。”英莲在黛玉身边走时, 就压低声音提了一句。 “既然这次宫宴是按照射弓来的,那我们可要一道练练?” 宫中消息可是难得 不过林姐姐没有要说是从哪得来的,那就没必要问 英莲头上跳出几个大字,晃晃荡荡往地上飘扬而去。 黛玉抿唇笑了下,眼眸中带上了暖色。现在没有鹦鹉在身边,她就直接上手揉揉英莲发鬓。 “一块去会馆就是。” 英莲应予点头,面上梨涡是乖巧的讨喜,一副全凭黛玉做主的模样。 黛玉想起之前外郊时,英莲和周双岚共同出游的事情。 “你可曾听说过周家?”黛玉顺着记起预知梦中的情景,开口趁势问了一句。 “周家?自然是知道的。”英莲面上露出一个梨涡来,笑得既甜又温顺。 “周贵妃就出身周家,还生了大皇子与八皇子,正是圣宠在身。” 英莲点点手指头细数了下,顺口接了一句:“周家嫡女也有两个,就是秋宴后和林姐姐打招呼的那两人。” “周家妹妹还好,那个姐姐倒是有些不让人喜欢。”英莲加深一边的梨涡,看着像童稚抱怨似的提了一句。 之前我就和周双岚套话 瞧着不是个好的 黛玉对这跳跃着的心语抿唇一笑,伸手轻拍了下英莲的手臂,对梦中人的身份暂时一一对应了上去。 两人略微整合后,就往会馆去。平时会馆就没有多少人,今天也是一样。 黛玉她们到的时候,目及之处也不过三三两两的人,甚至以陪练的师傅居多。 毕竟就是平常,也少有世家子会来。 更别说这次宫中消息又瞒得紧。 没准这会儿大部分人都在苦练诗词。毕竟按照以往来说,这才是宫宴惯例。 谁知道这次宫中突然令起兴头,要看弓箭了。 黛玉念头散漫地挥发开来。这会和英莲一起,她也没选面罩,只一身便装上前。 等到随着女师傅跨入会馆内部的时候,黛玉第一眼看到的就是漫天金字,直接映入眼帘。 玉儿早呀 玉儿终于来了 玉儿今天还是一样的好看 金色的字体在眼前跳跃着,然后是一个更大的深金色出现。 甄家的人…… 我也可以陪着玉儿练习的 她又没有我会拉弓射箭 面前的心语溜溜达达晃荡了过来,瞧着倒是有些委屈的模样。 而另一行的金字则气势汹汹地往英莲那儿去,一个个跳脚地厉害,和自己面前的是两个形状。 黛玉被这两边截然相反的心语逗地略弯唇角,她凝神扫过四周,一眼就看到水溶的位置。 他带着面罩,将英挺的容貌遮挡了起来。 这会正双手略微用力,将长弓拉的满满地犹如半月,指尖微动放了出去。 箭头闪烁着锋利的光,冲着靶子一路往前,最后沉默无声地没入正中红色靶心。 然后是第二根、第三根,水溶接连抽取长箭,连着刷刷刷射了出去。 这一连串拾箭拉弓的动作流畅,整个过程干脆利索,带着力道和强悍的美感。 “这人是谁?这般厉害?” 英莲顺着黛玉视线也发现这个出众之人,她低低出声赞了一句,完全没察觉自己身边蹦跶跳跃的金字。 黛玉笑吟吟地摇摇头,总不能说这是北静王,正为莫须有的事情吃醋。 她指指前边的靶子,示意她先跟着练习动作就是。 水溶那边浅金色的心语又晃晃悠悠蹦跶了过来,一溜烟在黛玉面前跑了过去。 这倒是也算和玉儿一块了 黛玉眉眼含笑,只慢慢随着女师傅模拟拿弓的动作。 等到动作练习差不多后面的时候,她也开始试着上手拉了下长弓, 这弓拉起来需要用的力道是比想象的重些。 黛玉略微用力,按着事前的动作瞄准射出,指尖松放间,弓箭只擦着靶边射了出去。 倒是弓弦连着蹦跶了下,发出略微的动弹轻声。 这声音虽小,可水溶和英莲都将一半的注意力放在黛玉身上。 黛玉还没什么反应,水溶就先放下弓箭两三步跨过了来。 “林姑娘可还好?” “林姐姐没事吧?” 英莲也转过了头,两个问候声同时响起来的时候,她才发现不对。 “王爷?王爷怎么在这儿?” 她细细看过黛玉无事,又有些警觉地转向水溶。 北静王难道还没有自己的练箭之处,需要到会馆这儿来? 书上笔记一。要和对方一起做运动 水溶头上一下窜出这行金字来。 他想着射箭也算是运动的一种,本来是带着面罩偷偷陪着。没想到一时关心则乱,倒是就露馅了。 水溶带着些无奈地伸手直接摘下面罩,露出下面那张俊逸的脸来,眉骨都是深邃的英挺。 “路过正好进来看看。”水溶随后扯了一个理由,目光只往黛玉身上转去,“林姑娘手上可有受伤?” 黛玉摇摇头,抬起手腕示意了会。刚刚只是初次上手有些不对罢了。 她抿唇笑了下安抚开口解释:“我于射箭上还是要练习。” “林姐姐一开始学成这样已经很好了。”英莲连忙追加了一句,“都才刚开始呢。” “没错。”水溶略微点头,自然而然地接了一句:“明明是这弓弦的不对。” 都是弓箭不好,才让玉儿惊着了 回头我要将会馆里的弓箭全部换了 浅金色心语在黛玉面前闪烁着,让她瞧了眉眼一弯。 英莲略微扬眉瞥了水溶一眼,这个话说的比自己还自然。 “现在看时间也差不多,林姐姐我们不如歇会?”英莲笑容加深了些。 “我知道外头有家好的楼阁,里面甜品是林姐姐喜欢的。” 黛玉也是有些乏了,只顺势点头,又抬眼看向水溶致歉一笑:“那我们先告辞了?” 水溶嗯了一声,面上是一片的淡然和不在意。而金色的字体一路往前跟着黛玉。 我也想一起吃甜点 我最喜欢甜点了 看着这浅金色的心语跟随在后边起伏跳跃,黛玉弯起眉眼目光往后一扫,总觉得水溶也在身边。 这会她们在楼阁后院里,这儿高层是以回型建造,边上陪着薄纱,一眼往外望去于是宽阔又是缥缈。 黛玉和英莲安坐好了,正等着甜点上来时,回型的对面倒是传来一阵笑声。 “貌美擅诗又如何?我看上的可不会轻易放手。” 与此同时,丹红色的心语一个个冲着黛玉飞落下来,在靠近的时候显出形状。 林家女是谁?北静王我是不会放手的 这几行字分外的活泼,在黛玉面前炫耀似的转来转去。 黛玉偏偏头眸光微闪,她挺拔地坐正,顺着抬眼望了过去,就看到了昨晚在船边的女子。 她鼻梁高挺侧颜白皙,美得张扬艳丽,此时正一手举着酒杯而笑。 像是注意到其他人的视线,她敏锐地转头一看,正好对上黛玉视线。 黛玉眸子盼顾往旁边打量了会,瞥过与女子同桌的周双岚,转瞬就大概明白了这情况。 这女子昨天是瞧上了水溶,刚刚在和周双岚打听。周双岚顺口牵扯到自己身上来了。 那女子顿了半饷后,低声询问旁边的周双岚:“那边的人是谁?” “这就是林家千金。”周双岚有些惊奇为何在这儿能遇上黛玉,转瞬又意义不明地一笑。 这会碰到林黛玉正好,面前这位可不是什么善茬 一会可有好戏看了 周双岚低声和女子介绍后,又冲黛玉爽朗地一挥手,满脸都是阳光。 完全没有露出正在打小报告的模样。 而那女子沉默了会,又再次看过一眼黛玉。 她面上扬起一阵笑,突然掉转酒杯,抬腕举高冲着黛玉遥遥一敬。 玫瑰金色的大字扑腾一下冒了出来,追着将之前的心语赶跑了,又殷切地想凑近些。 林黛玉居然这么好看 我要和她交朋友 作者有话要说:暗中观察的水溶:(? ?︿ ??) 早上好~闹钟没响更新迟了抱歉orz。文案上的请假条还在叭?有事都会挂出来的。 非常非常感谢大家的支持。 推荐一部~ 作者梦廊雨《我的老公是钱精》 钱贝命里带穷,五行缺钱,向来与财运无缘。 明明是名牌大学高材生,却找不到一份正经工作。 很快便一贫如洗,投无路的钱贝:“人生艰难,好想赚钱。” 钱贝:“人穷,志短,给钱,就干。” 秦币:“抓鬼收妖干不干?” 钱贝:“干。” 秦半两,汉五铢,五帝铜钱来一打。 天显宝,天禄宝,开元通宝要不啦? 捧着一手古钱币的钱贝:“……” 她这是,发财了?????? 小剧场:钱贝:“唐宋元明清都有,那谁是人民币?” 秦币:“建国之后不许成精。” 钱币:“哦。” 第二天,钱贝钱包里面的钱不翼而飞。 钱贝:“不是说建国之后不许成精的吗?” 秦币:“不许成精,没说不许有自己意识。” 钱贝:“o(╥﹏╥)o” 85、宫宴 黛玉看这几个心语跳起来试图接近自己,然后就被从天而降的金色大字赶跑了。 这个是谁 看着像外域人 为什么冲着玉儿敬酒 水溶果然在自己身边。黛玉脑海中下意识就浮现出这个念头。 她左右盼顾了下, 明明阁楼是回型的结构, 周围都映入眼帘,可就是没有看到水溶的位置。 对面动静又起了些, 女子一撑桌子果断起身。 她在平常中也算是高个的存在, 这时面上并不带白纱, 而是直接露出一张艳丽的脸, 是锋利的美。 要去找林黛玉算账了? 这位果然说风就是雨, 半点容不得委屈 好戏上场了 周双岚头上的字一个个跳了下来, 跟在女子身后一步步绕过回廊。 她端起酒杯好心情地抿了一口,控制着面上的笑意, 眼里都是期待,兴致勃勃地注视着那女子往黛玉这边靠近。 然后周双岚就看到这个被交代要小心招待、心思莫名的女子面上露出一抹示好的笑。 她对林黛玉晃晃手中的酒杯, 略微低头嘴角翘起道:“美酒配美人,我可否有这个荣幸知道姑娘芳名?” 周双岚扶住桌角连连咳嗽好几下,她直接被自己口中的酒呛住了。 这会让她简直说不出话来, 只不可置信地将目光投了过去。 黛玉也略微挑眉, 看着面前这个突然临场倒戈的人,她眸光微动将视线抬高些。 就近来看, 这人鼻梁高挺, 眼眸深邃,瞳孔中混合着些微的异色。 光从回廊外透进来映入她的眼帘,里面是碧色的一片,带着外域的轮廓。 她头上好几个大字顺着从略显宽阔的肩臂滑下。 这等容貌实在少见 这次来京的确是长见识了 不知外边是不是还有这等姿容之人 黛玉视线转了一圈, 从心语来看,这人的确不是本朝的。 也不知这时候入京是怎么回事。 黛玉并不接她的话茬,只往下移了移对上她的眼眸,微微勾唇一笑:“我并不爱酒。” 这还是第一次有人拒绝自己。 女子面上笑意更深,她本想像之前行事直接在位置上坐下,可这会看着黛玉仙姿玉颜,居然难得踌躇了会。 这让她自己都有些惊奇。 “真是巧合。” 水溶低沉的声音响起,他从上层迈步下来时,黛玉才发现角落居然有个暗梯。 怪不得自己找不到他的位置,这间客栈怕也是水溶名下。 “又见到林姑娘。”水溶补充了一句,脚步放轻往这边走来,目光从女子身上扫过。 他眉目冷峻衣摆飘飞,身姿高挑挺拔,带着不动声色的气势。 “王爷好。” 女子在水溶的目光中略微站直了身子,冲他举一举杯弯唇一笑道:“我两也算有缘,今天也见到了。” “你谁?”水溶语调里都是漫不经心的冷淡,他晃过女子一眼,心语从头上跳了出来。 这人瞧着有些眼熟 玉儿身边总是会出现奇奇怪怪的人 女子哑然了会。好歹是昨天刚刚见过的,哪怕没有直接的交流,那也是打过照面。 今天居然就不记得自己? 她揉揉自己俏丽的脸蛋,连着撞了两个跟头,她难得对自己向来无往不利的交往起了些疑。 “西域之人。”水溶瞥过一眼她的容貌,话中淡漠更是明显。 女子视线从水溶到黛玉身上转了一圈,又在水溶的冷色下后退一步,晃荡了下手中的酒杯笑道:“之前是我唐突了,我并不太懂你朝文化。” “日后会再见的。”她挑了下修长的眉梢,混着碧色的眼里是一片笑意,干脆转身离开。 她也不回去周双岚那桌,而是直接往楼下走去。 周双岚好不容易从呛咳中转好,就看到自己要带的人头也不回地走掉。 她回头瞧了眼黛玉,咬咬牙还是起身跟了下去。 水溶扫过一眼她们的背影,并不将注意力放在对方身上,只细心对黛玉解释了句:“那是外域人。” 他眸子中带上了警惕,少见地多话的介绍了起来:“听说他们从不洗漱沐浴,茹毛饮血十分野蛮。” 她倒是能直接示好 我要是那样说,玉儿非得不理我才是 水溶想起前世告白的不易,更是面不改色地接着开口,等对上黛玉温和含笑的眼眸才停了下来。 黛玉向旁边抬手一挥,示意水溶先坐。 “何必在意才初次见面的人。”黛玉含笑轻声,又安抚地揉了下一直想出声的英莲,继续问了句:“王爷怎么也在这儿?” 我跟着玉儿来的 这儿甜点好,就是我特意交代下去的 水溶头上诚实地坦白了一切,这会只坦然随意地接了句:“路过随意进来坐坐。” 英莲目光怀疑地绕着他转了一圈。 黛玉抿唇点点头微微一笑,倒像是相信了似的。 下面店小二的脚步响起,甜点就被满满当当地呈了上来。 玫瑰酥、璎珞糕、罗冰卷。 每一样都是小巧精致,泛着丝丝的甜,还配有清淡的香茶,都是黛玉喜欢的。 玉儿从前就喜欢这些 我全都是按玉儿喜欢的来 金色的字体跳跃着在桌上,又带着一身光芒晃来晃去。 等他们歇息一阵后,又回去会馆。 这下水溶正大光明地加入了进去。 黛玉还记得之前的预知梦中周双岚冲着自己的针对,也再次认真练习起来。 她到底是蕙质兰心天生聪慧,现在还有水溶指点着。 水溶是真正上过战场的人,知道怎么样的技巧,才能用最小的力发挥出最大的优势。 一次脱靶、二次擦过、三次射偏。 弯弓又一次被拉地满弦。 黛玉侧身略合眼眸,瞄准后指尖微动,长箭就脱弦而出对着靶子飞去。 利箭在空中带起略微的风声,然后直直地往前没入红色。 这是黛玉第一次正中靶心。 “林姐姐真厉害。”英莲真心实意夸了一句,目光闪闪地看着黛玉。 黛玉莞尔笑了下,她垂下的手指无声地互相揉了揉,指尖被弓弦磨蹭地有些木木地疼。 这会水溶倒是没有出声,他心细地看过黛玉指尖,眉梢压低了些,声音里沾染了低沉:“今儿就练到这里吧。” “这个是外伤的药膏,正好用于初次练箭之人。”水溶像是变戏法似一转,就拿出一个墨色瓷瓶来。 那个瓷瓶既小又精巧,墨色之上刻画着金色的细纹,在光下隐约闪烁。 玉儿手上可还好? 幸好我先备了药 擦了这个就会好的 金字一个个飘荡下来,绕着黛玉手上转了一圈,指尖似乎也有稍稍的暖意。 黛玉轻微动弹了下,它们就化成一个个闪亮的光点,在空中落下点点细碎光芒。 “林姐姐可是受伤了?”英莲这才从为黛玉开心之中醒来。 她细细看了一下黛玉另一边的手,眼眸中带上了忧愁。 “没什么大碍的。”黛玉摇摇头并不在意,接过水溶手中的药膏道谢。 “那我们就先告辞了。” 她笑起来的时候明眸弯起,眉目间俱是秀美。 水溶点头目送她们离开,他挺拔地站在原地,脚尖略微转向前方。 金色的心语源源不断地跳出来,就像是汇聚成河流的小溪,游荡着往黛玉那儿追随而去。 等到黛玉和英莲分来回府,才发现贾敏已经亲自在院子里等候多时了。 贾敏看到黛玉就面上带笑,连连抬手招呼黛玉过去。 “早上茶点可是不合玉儿心意?”贾敏将黛玉唤了进来,替她抿了下鬓角。 玉儿又吃的少,实在是令我忧心 贾敏又有些怜惜地比划了下黛玉纤细的手腕,只叹了句:“本意是让你锻炼一下,可别本末倒置坏了身子。” “我好着呢,就是一时乏累。”黛玉也笑,上前些伏进贾敏怀里。 虽然宫宴到现在都还没公布人选。可根据预知梦,自己不仅会去,还会被嘲笑一番。 既然知道了事情真相,那定是要好好练习一下。好运得到天机,那就是要改变。 贾敏抚摸了下女儿长发,示意黛玉坐下后,又让侍女从食盒中将东西一一摆了出来。 她面上带着慈和,目光转过时眉梢微挑,“玉儿手上怎么了?” 黛玉执起筷子的时候,才发现自己指尖已有些微的红肿。 轻碰一下不过稍许刺痛。 只是她的肤色过白,倒是衬托着这一点点的红色越发显眼起来。 对上贾敏担忧的视线,黛玉下意识蜷缩了一下指尖,想想将水溶给了墨瓶拿出来笑道:“只是一点擦伤,这儿有药呢。” 贾敏有些不放心地拿起药膏细看了下,有些疑惑又带着满意地点点头,“这个可是好的。” “今天让人好好看着,可别动到地方。”贾敏面色如常叮嘱了几句,又看着黛玉擦好膏药,这才出了院门。 她脚步放缓了些往前走着,水蓝色的字体咕噜噜滚落下来,顺着消失在地面。 膏药珍贵非常 上面又有宫中的标记 这会出现在玉儿手上…… 接下来的日子里,黛玉练习弓箭更加顺利上手了。 要么是和英莲一起,要么有水溶出声的提点。 她射箭的位置越来越正,正中的几率也越来越高。 这会儿黛玉抬腕拉弓认真一对,浅色眸子略微瞄准。 长箭就无声地深入红心。 一箭正中。 黛玉轻甩一下手腕,想起预知梦中的情景,她嘴角微微勾起,明眸中带上了笑意。 于此同时,宫中要举办宴会的消息轰轰烈烈传了出来。 作者有话要说:黛玉:╰(*︶`*)╯ 调整一下作息,明天早上九点更新呀~ 非常感谢大家的支持。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36217838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33468190、铜铜、是堇安阿 10瓶;云一 8瓶;妍希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86、开场 酉月末宫宴正是开始之际,是从宫中赠帖为准。 百姓家不懂大官小官的, 就从谁能得到宫宴的帖子, 看他是否圣宠在眷。 “这会儿四大家族,应该都能得到吧?” “不好说。不过贾府可有个贵妃娘娘, 自然会有帖的?” “那林家呢, 林家可是大户。” “这一路上可是气派。” 太监骑着高头大马, 将正路封锁从宫门出发。沿途有小太监敲锣打鼓, 吸引了四下的目光。 如同众人所想似的, 不止林家得到了宴会请帖, 连贾府也有一份,甚至史家也在。 倒是四大家族的其他两家, 薛家和王家都没有动静。 这会有些消息不灵通的人才开始真正忙碌了起来。 四处半真半假的小道消息也开始流传。 有人找了抢手代笔,将宴会有关的诗词全都写了一遍, 只囫囵吞枣的背下。 也有人抱着侥幸之心,开始往会馆去。 黛玉这会又带上面罩。好在后面人变多的时候,林府自己家的训练所已经建好了。 里面长箭红缨枪具全, 又有长棍细刀, 处处构造着威武漂亮。 贾敏给黛玉一一指点着各种用具,浅墨色的心语从衣襟上滑下。 本是想着玉儿再有兄弟, 可以一起练习 可惜现在就玉儿自己, 倒是有些孤单 百年之后,谁还能替自己看着玉儿呢 黛玉看着浅墨色的字体消散,只握紧了些母亲的手。在她回头略带不解的视线中,摇头浅笑了下。 不仅是有各种准备, 连外头的服装也开始紧凑。 这会还有人打听好宫里的贵人穿的是什么色,好提前规避了去。 千万期盼之下,宫宴之日终于到了。 前夜里大都是难以入眠之日,处处灯火在黑暮中燃起细微的光。 天刚破晓,林府就早早起来,连带各处走动传话。 鹦鹉一大早被惊醒,只拍打着翅膀在天空之上转来转去,不满地“嘎嘎嘎”了好几声。 贾敏还特意请来了有名的装扮婆子。 这会装扮婆子正是被各处紧着请的时候。可她之前听说过林家女的名声,推却其他只来林府。 柳眉稍加装饰、面上轻点花胭、又有薄脂细细扫过。 装扮婆子拿着小盒子左右看来看去,最后只能笑叹一声:“姑娘实在是天生丽质,婆子没有能上手的地方了。” 黛玉张开双眸,看着镜子中的自己。 眼神澄澈盼顾生辉,等她略微凝神,就变得深邃了些,像是有细微的光芒闪过。 侍女们又伺候着黛玉换上翠纹罗烟裳,腰间配着花囊,乌发被挽起施以玉簪,衬着肤色愈白。 面前是一排摆开的手饰,只由着黛玉挑选一件。 黛玉扫过一眼上面闪着光的碎玉、剔透的琉璃、锦绸的细花,个个都是出彩。 她转了转自己腕上的念珠,略微摇头示意,“还是带着这个吧。” 至此一切才准备好。 贾敏在院外看到黛玉的时候,面上就带了温婉的笑:“我玉儿果真好看。” 车轿在路上行驶着,紫鹃和泽兰在一旁跟候随行。 “玉儿第一次入宫,倒是也不必怕。里头有人跟着就是。”贾敏细细安抚了几句。 黛玉只是点头,从窗外略微往前眺望。 皇宫巍峨高大的城墙像是一堵堵山,车轿在出示请帖后进入南门。 下轿之际,黛玉倚着侍女的手臂,能感她们手上的紧张冰凉。 外头是极度宽阔的地界。地上像是铺满了白玉,一眼望去清丽透亮。 远远城墙高耸巍峨,琉璃瓦檐金碧辉煌,让人连呼吸都急促了一瞬。 连微风吹拂过皇宫,都带着凌冽的冷意,从面前卷刮过去。 不远处一行小太监排列整齐地步行过去,每个都是规规矩矩抬眼向前。 等遇到另一个绿色衣裳的太监时,他们又一刷地恭恭敬敬垂首。 没有一丝多余的动作。 这就是皇宫,规矩深严,动辄可以掌握人的生死。 黛玉才站了一会,都觉得自己的手心也有些发冷。 绿色衣裳的太监一路往黛玉这边来,上衣前后胸缝着的孔雀更加明显。 他只在过来时自然地顺着扫过一眼,到近了就规矩地略微低头,目光下放,并不直视容颜。 刚刚无动于衷路过一排小太监的他,现在面上带笑恭声道:“可是林家的人,请往这边走。” 林家居然这般势大,能劳动程公公来接? 不知道背后是哪位皇子 日后可要再对林家多上些心 不远处小太监们的心语跳动了出来。这些字体小了些,速度倒是挺快,一溜烟就在道上跑没影了。 黛玉还是第一次看到跑这么快的心语,这会只看到了个大概。 她不动声色地凝神往程公公头上看去,就见到赤色的大字跳了出来。 这就是殿下要我来接着好好照顾的人 果然是气质不凡 这是水溶的人。黛玉一下子就反应了过来。心中一直暗藏的些微紧张,也在这妥帖的安排下被抚平了。 “劳烦公公带路。”贾敏略微含笑客气应了一句。她也是知道宫中能穿这等颜色衣服的人是有不同之处。 不过她倒是不太惊讶,有了那个药膏为引子,贾敏心里也起了些念头准备。 “不敢当,这边请。”程公公面上的笑意真挚了些,他一甩佛尘,上前一步先行引路。 宫中的景色秀丽,是外头不可及的存在。 木芙蓉秋海棠白月季,各色花卉热烈地开放着,不同的色泽被巧妙安排好。 湖水是清澈可见底的存在,从面上一眼望去清浅如镜。 不过黛玉预估了一下,这看着浅淡,实际上是足以埋没一个人的深度。 就像皇宫处处锦绣世间少间,可是风中传来的呼啸都带着冷淡,连带着其他人大气不敢出的。 水溶就是在这样的地方生长而大,他又没有母妃的庇佑。 黛玉扫过一个亭子,下意识想起之前预知梦中水溶被嘲笑成天孤煞星的时候,眸色略微转凉。 走了一段路,前方才有热闹的声音响了起来。不大 ,就像是每个人都保持着恭谨似的。 程公公率先拐弯进去,里面的人就将目光汇集了过来。 能让品级公公带来的,不知是谁家 谁学过射箭?这分明是难为人 真好奇新人看到面前这片的脸色,面上吃惊的表情可是好玩 黛玉还没进去,前方的心语就迫不及待先跳了出来。 各人的心思由心语全部展现出来,黛玉略微调整了下呼吸,又转了转腕上念珠,抬脚迈了进去。 就像是伴随着日光出现,黛玉哗啦一下映入众人的眼帘。 光芒洒在黛玉身上,她面容是稀世的俊美,眼眸转动的时候,像是要将人心都看透。 里面各自谈话、互相赏花赏果的千金们都停顿了下,目光纷纷落在黛玉身上,又各自转了开去。 林姑娘倒是一直都这般美 这就是花朝第一?的确绝色 不过看着也是娇气,说不定都拉不开弓呢 黛玉视线转过一圈。 面前只是暂且歇息的地方,四周是寻常的装扮,只是要更加富丽堂皇些。 而最与众不同之处,就是占着高位向下望时,前方隐隐露出一排的靶子。 跟在黛玉后面进来的千金看到靶场,忍不住小小地惊呼了一声。 她很快反应过来,立马将声音压在喉咙里,只是面上还是忍不住带上些诧异。 而这个对于黛玉来说,却是早就知道的存在。 “就在此稍歇,一会自有人来带。”程公公轻声嘱咐了一句,扫过在场伺候的太监宫女们一眼,这才躬躬身退下。 贾敏维持着面上的表情不变,也含笑点头,又冲着认识的夫人们略微颔首。 黛玉只随着母亲走动着,又不动声色地看着众人的心语。 终于是到这一天了,就看她怎么出丑,一会比箭可是有的瞧 鹅黄色的大字跳了出来,蹦蹦跶跶冲着黛玉靠近。 她顺着字体看去时,就见周双岚正对自己爽朗一笑。 周双岚身上配着短装,愈发地露出英姿,在人群中也是夺目的存在。 黛玉也弯起眉眼,向她露出一个友好的笑。 后边很快又进来几人,像是人数齐了似的,不远处有钟声响起来。 由着太监和宫女的带路,她们一行人往前稍走几步,这才到了宫宴之所。 前方的席位一面面排列好,宫女引着各人入座。从这儿往下边看去,靶子箭弓倒是清晰了起来。 上方是后宫妃嫔的位置,这会儿还是空荡。 等到入口太监恭敬出声禀告的时候,在场都屏息敛气安静了下来。 先是有宫人开道,又有宫女搀扶,能参加宫宴的都是有名号的妃嫔。 等到响起“贤德妃”之时,黛玉的视线也向上转了一下。 贤德妃贾元春,贾府的后盾,也是王夫人的依仗所在。 她眉目端正,姣好圆润的面容施以粉黛,由着侍女抱琴搀扶着到位置上坐下。 有人从贤德妃进来时就在打量林府,毕竟之前林贾二府之间的事闹得可是不小。 贾元春面不改色迎着众人隐晦的注视坐好。 她只往下扫过一眼,都是一视同仁地转过,并不太在意林府的模样。 而墨绿色心语从她头上一个个跳下来。 要尽早和林府分开 已经被上面记挂,林府怕是要完了 这墨色大字带着隐晦的黑,而不远处一连串桃红色的心语蹦跶过来,将它们直接挤落到一边。 真好看啊 好久没见林姑娘了 越来越好看! 作者有话要说::(o゜▽゜)o☆ 大家早上好~ 非常感谢大家的支持。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殷苏 2瓶;鱼非鱼、欢樱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87、夺魁 黛玉看这火红色的心语围着自己转圈,眼眸带上了些暖意。 她还记得当初是谁头上冒出这种字体。 前方太监扯着尖细的嗓子, 响起高昂的通报:“郡主到——” 宫中最出名的, 就是自小在寺庙祈福、前一段时间才回归的郡主。 她前方的阵仗比贤德妃还要大,簇拥着的宫女围绕紧密, 让人看不清她的容貌。 不同于贤德妃等直接在上位坐下, 她的姿态更高。 宫女随着移来精美的垂帘, 正中是五色流苏, 在中间虚虚拢拢地隔开一层。 从小而上只看得到一道虚幻的影子。 这是何等的荣宠 贵妃都没有这个阵仗 听说这是在寺庙修养, 不好直面外人 周围的心思一连串跳跃了出来, 都是关注在新来的郡主身上。 黛玉的想法倒是和她们不同。这怕并不是仗着圣眷或是寺庙因果,这是为了避嫌。 跟着郡主一道出来源源不断的心语, 已经让黛玉确定秦可卿的身份。 她当初在宁国府,也见过不少人。为了避免被认出来, 少不得要用垂帘隔开。 林姑娘真是好看 越看越好看 若不是之前不好出去,我早就去找林姑娘了 黛玉看着秦可卿的心语略微含笑,这个字体实在是令人感到熟悉。 旁边又是一道吆喝声, 带着刻意提高的声势显露出来:“周贵妃到——” 一身金光灿灿的周贵妃走进来的时候, 在场的全都是低眉垂眼的恭敬。 可各色的心语立马就蹦了出来。 早听说过周家爱金银,眼界到底是小了些 不成大器 定是有出众之处, 就是不知圣上看上她哪点 黛玉视线流转, 这会倒是直观地感受到,一个人外在的形象能给她带来多少好处了。 表面露出来的伪装爱财,就是一个明晃晃的弱点,多少都能让人放下些戒心。 毕竟十年如一天的扮演, 也是不易。 周贵妃头上是金步摇、陪着金耳饰、闪亮亮的项圈。 不过哪怕一身黄金,也能看出她美人如玉的模样,倒是更显得贵气出众。 后宫妃嫔出场就像是按着顺序来的,而正上位的首座却还是空着。 “皇后身体不适,就不过来了。” 周贵妃在次一层席位上坐下,眼角飞扬满满地扫过下边一眼,嘴角上挑开口:“今儿小宴一聚,诸位不必多礼。” 众人起身应和,下面的戏台子掐着点就唱了起来。 黛玉挽袖拿杯的时候,顺手拂过桌上的甜点。 这些糕点一个个瞧着都是精致,不过晃手过去时,已经没有一丝热气。 白脸花眼的戏子挥袖起摆,声腔都是圆润规整,咿唔丝竹声远远飘荡开去。 黛玉侧耳听着,只觉得这恍惚间倒是像自己预知梦中听到的管弦声。 “下方的靶所,大家可是看到了。”听了一阵曲儿,周贵妃捻着指间的环戒开了口。 金灿灿步摇晃荡出微光,让人有些看不清她的眼神,只有带着笑意的声音传出来。 “往常宫宴都是有比试,这就是今儿的地方。” 哪怕千金们之前做了心里准备,可现在被确定的时候,还是发出了细细的抽气声。 从前宫宴,向来举办的都是诗词歌画,哪里有比试射箭的?这可是闻所未闻。 黛玉也略低了低头,免得有人发现自己过于平静。 周贵妃面上笑意不变,她转头往下看过,步摇轻微作响,又出声补充了一句:“要是射中的话,自会有奖赏。” “不中也没什么,到底是凑趣。”秦可卿的声音从垂帘后传了出来,带着隐隐约约的模糊。 黛玉为她细细听了下,只觉得有些微的耳熟。若是没刻意去想,也不会归咎到秦可卿身上。 毕竟对于大家来说,秦可卿是已经火落天香楼了。 林姑娘又不会箭,是谁出的这个主意 黛玉看着赤色的心语蹦跶地跳出来,往周贵妃那儿跃去的时候,面上只带出一抹笑。 “到底是宴会,也不会勉强。”周贵妃不说话了,倒是贾元春轻瞥过垂帘开口。 她也不敢多看,声音里带上些端正:“若是有人体力不济实在不愿,那也便就罢。” 这话说得漂亮,两头讨好 只是谁又敢说不呢 众人都是安静垂首,蹦跶的心语跳跃着。一时场面有些安静,下方唱曲的声音更显悠扬。 “我愿意先去试试,来讨个彩头。”周双岚出声一笑。众人都将目光转了过去。 她短襟利落,搭配着干净清新,起身的时候在花花绿绿之间让人眼前一亮。 “这等气魄可是难得。”贾元春提前赞了一句,示意宫女为她引路。 此时下方的歌舞声音都规矩地放小了些,只做伴曲之用。 周双岚几步下去的时候,脚步都带着轻快。 她将箭搭在弓弦之上,对着远处的靶心果断放手遥遥一射。 箭头往前张扬,笔直地插入红心。 这动作漂亮又一丝不苟,衬着拿着弓弦的周双岚一身锐利俊朗。 “好。”贾元春拍手一笑,又将自己席面上的糕点赐了下去,“周姑娘这实在是利落风姿。” “不过平时有练,占了些便宜。”周双岚笑得谦虚,她不动声色地扫过黛玉一眼,上迈的步伐轻巧又顺当。 黛玉能明显感到周围心语蹦跶加快,气氛已经起来了些。 千金的目光跟着周双岚一路往上,视线交汇的时候都沾染了略微的吃惊。 贾元春抬头往周贵妃那儿转了下,圆润如珠玉的面上带了笑,“这可是一箭正中,那首位奖励不如直接给了。” 第一的奖赏承在绕枝盘上,还有红布覆盖着,让人看不出是什么模样。 “大家还没开始呢,保不齐有更厉害的。”周双岚坦率一笑,连连摆手推却。 而她头上蓝灿灿的大字跳出来四处摇摆着。 谁还能比我厉害 第一就是囊中之物 “这会也想不出哪还有比这更好的了……” “话也别说太满。”秦可卿的声音从垂帘后边传出来,打断贾元春的话,“若是后面还有旗鼓相当的呢。” 贾元春不和这位摸不出底的对上,只收了话头作罢。 在上首周贵妃这才出声,她摇晃了下乌发上的金步摇,直接随手一挥干脆示意。 “她现在第一,奖励先跟过去就是,一会有其他的就再说。” 宫女顺着话捧起绕枝盘到周双岚身边,抬手将象征魁首的盘子向前举高。 秦可卿也不说话了,赤红色的大字从垂帘后面跳出来。 周家怕是练过 林姑娘可怎么办 黛玉看心语一路从垂帘蹦跶到自己桌脚,沿途还从贾元春头上踩了过去,略微扬起嘴角。 她正转眼扫过红字,就听得周双岚的声音响起来。 “林妹妹诗词可当第一。只是实在体弱,还是歇着好了?” 黛玉抬眼寻声望过去,就见周双岚换了个亲密的称呼,一副全心为自己着想的模样。 (2) 林姑娘倒是好运,有人帮忙说话 我也不想去 诗词第一?谁封的? 周围的心语跳地快了些,将众人的反应诚实地映照出来。 黛玉还没开口,贾元春接着她的话顺了下去:“到底是宫宴,何必如此。” 周双岚的眉梢压得低低的,像是为了黛玉担忧似的。 她张张口像是要说话,又只是支吾了一声:“可是……” “不过是一个彩头的事情。爱射不射,哪里要这般扫兴。”周贵妃声音带着不耐烦提高些时,下面人动作都放轻了些。 周双岚也闭起了嘴,面上作出一副歉意的样子,小幅度地冲黛玉摆摆手。 这都映入在场人的眼里。 难道是林家特意拜托周家说的? 惹怒了周贵妃,林家又是何必 黛玉先前由着她们做戏似的自说自话,到现在才将脸抬高了些,扫过四周一圈。 她浅色眼眸像是琉璃,又有水光般的深邃,在光下闪出波澜。 哪怕是因为刚刚的事情起了些隔阂的千金,也不得不承认她的确是一副好容貌。 这会黛玉略微一笑,缓缓起身语调温和:“既然如此,我也就试试了。” 周双岚将两根眉头皱在一起,带着深深的忧愁劝着:“林妹妹可不要赌气,要是不小心伤了手,这可怎么办。” 而她头上,苍青色的大字正在喜气洋洋地跳着。 果然是忍不住了 你不射箭,就是胆小怕事 射箭,就是出丑 “说的也是,可别逞强。”贾元春也不痛不痒地应和了句。 秦可卿倒是没再出声,不过一个宫女从垂帘后面悄无声息退了几步,往着内殿去了。 “我先前也略微练习过的。”黛玉这句话说出来的时候,周围千金都无声笑了起来。 周双岚只是凝眉摇了摇头,像是面对一个不听话的孩子似的叹了口气。 “林妹妹要是坚持,那也可以学着我的动作来试试。” 这一瞧就是绣花抚琴的人,哪里会练箭 怕是在说大话 黛玉点头应予微微一笑,抬脚走了下去。 下边宫女太监又移了一个靶子出来,而周双岚射中的靶子却没有撤开,依旧留在原地。 她缓缓将手拂过弓箭,手下的触感十分熟悉,这可是自己前一段时间日日接触的。 四周心语跳跃着跑来跑去。 一会要是连弓都拉不开可怎么办 对比起来岂不是尴尬 看着怪娇弱的 黛玉乌发如云眉目如画,瞧着纤细又弱不胜衣。 当她拿起那自带杀伐之气的大弓时,让人忍不住为她担忧。 黛玉拿弓起势,经过这段时间的训练,身子已经习惯性地笔直侧立。 她轻眨了下眼,鹊羽长睫起伏间,一旁跳动的心语就全部消失。 当黛玉熟练地一手抽出长箭搭上时,整个人保持挺拔而向上,带着和箭融为一体的气势。 原本面上暗藏怜惜嘲笑的人都呆愣了一下。 不知为何,林黛玉居然比之前周双岚动作都要流畅,甚至带上了隐隐的肃杀。 周双岚有些疑惑地绞眉,她下意识紧了紧手,心中跳出不详的预感。 黛玉眼眸中只有面前的靶心。她略微凝神稍屏呼吸,就像是之前练习过千百次似的,直接拉弓满势放弦一鼓作气。 ——长箭脱弦而出往前冲去,在空中掀起细小风声,正正射入红靶中心。 哪怕现在是宫宴,周围也忍不住起了小小的喧哗。 千金小姐们探头望去又各自交换了眼神,她们实在是没想到这个场面,吃惊之余又有些倾意。 贾敏从开始到现在,面上都是平静的笑意。 现在黛玉一箭直中,她依旧不变面色,只端起面前的酒杯轻抿了一口,动作都是悠闲。 周贵妃顿住把玩金饰的动作,不动声色地往下盯了周双岚一眼,弹指将金饰甩在桌下。 周双岚差点就想要站起来了,她紧紧看着黛玉,又不敢置信地转头去看靶子,好半天才回过神。 她不动声色地深深吸气,面上堆出爽朗的笑来,刚刚开口出声几句:“林姑娘你……” 未尽的话就被黛玉的动作哽住了。 黛玉在众人视线之下,素手又拾起一把长箭,再次搭弓而上,凝神瞄准过眼。 她这次侧站了几步,箭头对准了之前周双岚的靶子。 周双岚面上一寸寸僵硬起来,只能直愣愣地看着黛玉动作。 黛玉还记得水溶教过的话。用最小的力发挥出做大的作用。 带着凉意的箭头直直射入靶子中心,技巧性的角度切入,硬生生将周双岚的箭头挤开。 本就插入不稳的箭头掉在地上,发出轻微的“叮当”声。 明明几不可闻,可周双岚只觉得这声音像是雷霆一般在自己耳边落下。 她面上带着僵硬,好一会才都没有动弹,脚步声一下下就像是踩在自己心里。 “周姑娘不是要我学着你的动作试试?可是这样?” 黛玉将弓箭放下,转头看着周双岚向上走去,声音都是清润柔和。 她双眸澄澈面容姣好,衣摆在光下随着动作划过流光,步履轻曼姿态亭亭。 和射靶的凌厉大相径庭。 周双岚这时候已经说不出话了,她面上是一片火辣辣的疼,连带着贾元春也低头不语。 倒是有千金应和着黛玉一拍手,带起一片善意的赞扬。 “林姑娘深藏不露啊。” “居然比周姑娘还要厉害。” 黛玉莞尔,目光从前面扫过时一顿,眼底浮现出清浅的笑意。 灿金色的大字蹦跳着,从台阶上一路咕噜咕噜滚了下来。 作者有话要说:水溶:☆v☆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难捱、一个栗子啊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88、邀约 玉儿真厉害 我还没出手,就已经解决了 没有人比得过玉儿 这几个浅金色的字体跳着蹦跶出来, 从台阶一路往下咕噜噜滚来。 这一眼就能看出是谁了。黛玉眉眼含笑向四周一扫, 倒是没看到水溶。 只有金字的小尾巴一溜烟从殿门里出来。 难道水溶就在里面?黛玉边往上迈着脚步边想着,而千金们赞扬的话依旧出口。 “林姑娘实在是厉害。” “可堪第一。” “另有一股意气风发。” 周双岚只觉得这一句句的夸赞从她耳朵直接钻入心里, 让人浑身都不对劲起来。 “没想到林妹妹居然如此厉害, 实在是是看不出来。”她维持住大气的笑, 也跟着赞了一声。 之前她可是信誓旦旦向表哥夸了海口, 一定会得到魁首的。 现在这局面可怎么办 自己心已经乱了, 若是再射一次, 怕是不能发挥出效果来。 而且就是自己全盛状态下,也没有能将射中的弓箭再打出来的能力。 周双岚翻腾着脑海, 试着用言语引导着,想将问题往黛玉身上引去。 她爽朗笑了下, 自然大方道:“我很惊讶。林妹妹先前可是有什么经历?居然这般神奇。” 这话说的巧妙,也引起其他千金的好奇注目。 刚刚黛玉秀的那一手实在令人惊奇,漂亮又利落。 黛玉星眸微转, 面上都是清丽的柔和, “我之前不是说过了,自己平时有练习。” 她将目光放到周双岚身上, 这会刻意将语调里带上些疑惑反问:“周姑娘一开始就直接劝我, 我倒是没能多说。” 周双岚喉口的话都说不出来了,面上有些控制不住地涨红起来。 自己之前想逼迫黛玉的出声,现在却成为质疑自己的利器。 能参加宫宴的千金大都聪慧,这会看过双方, 再琢磨一下就感到了不对劲的地方。 周家一口一个林妹妹,看来就是随口一叫 连林姑娘会箭这件事情都不知道 周家像是在针对林家似的 各色的字体跳了出来,展示着每个人的心思。 周双岚看不到心语,不过也能感到投在自己身上的目光,像是针扎似的。 她扯唇略笑了下,动作有些僵硬地伸手将酒杯拿起一饮而尽。 可惜她袖摆不是垂下的宽大,没能将她的脸挡起来。 垂帘上方咕噜咕噜冒出红色的字体,秦可卿的声音从里面传出笑道:“那魁首的奖励,就该去林姑娘那。” 这话出口,就像是雷霆一般,将周双岚有些浑浊的脑子震地清醒起来,面色都难看了些。 之前她可是信誓旦旦地对表哥夸下海口,说自己定会夺魁。现在可怎么办。 刚刚为了讨好周贵妃、唆使着将先奖励先给周双岚的贾元春面上也变了些。 她目光往周贵妃那转了下,还是咬咬牙阻止了一句:“两人都是中靶心,倒是不好分上下。” 嗤笑的声音从屏风后面响起:“那就让周姑娘再比试一次就好了。” “不然,那可是名不正言不顺。” 这几个字像是直接戳中贾元春的心,她噎了下,也端起酒杯不说话了。 气氛一时有些僵持,还是上位周贵妃顶着闪亮亮的发饰开口:“先看看其他人。” 其余的千金也下去试了下,结果倒是和想象的差不多。大多只稍微拉开弓,射出去箭就直接坠地。 没有再像黛玉和周双岚一般有天赋的了。 “这会怎么说?”秦可卿的声音略微含笑,带着轻柔的反问。 贾元春也是无话可说,她再快速地瞟了周贵妃一眼。 看周贵妃宛若无事欣赏手上金镯,她眸子顿了顿,僵硬地开口:“这个它……” “它就该属于第一。”水溶低沉的声音从殿后传出来。 他人还没出现在众人面前,通报太监就立刻提音出声:“北静王到——” 从殿外开始往里跪了满地行礼。 千金们也随之起身乌压压地一片问候。 贾元春被这突如其来的打断怔愣了会,这会又不好说话,等看到水溶的时候就喃喃不敢言。 她低了低头,像是专注地看着自己盘子里的糕点,一点也不注意外边的模样。 只有指尖暗中从桌面上划过,在绸缎上留下一道痕迹。 周贵妃也不说话 倒是就我一人 浅蓝色字体往上蹦跶而去,只在她自己身边转悠。 起身之后,场面一时都安静了些。 黛玉一眼就看到了水溶。 他大跨步往这边迈进,长裳上四爪的金龙攀援缠绕,长发束着同色条带。 水溶脸庞英挺而深邃,在人群中是第一耀眼的存在。 他自上而下一眼扫过捧着魁首的宫女,目光带了些凉意。 宫女迫于这无声的威势,马上悄无声息走到黛玉身边,垂手抬高展示手上托盘。 这就是魁首的奖赏了,到底是归自己所有。 黛玉弯弯眉眼,眼眸往上转了一下,又往周双岚那看了眼。 周双岚将头埋得低了些,头上跳出一个个深褐色的字,就像是墨色的不甘。 她指尖在桌子上顿卡了一下,差点就分叉了。 我本来才是第一 这会被林黛玉夺了去 我该怎么面对表哥 像是应和一般,周双岚的心语才跳出来,上面就响起一道清润的男声,“四弟说得对,奖励的确该给第一。” 太监宫女们就像是之前恭迎水溶似的,这会也一连串出声:“请大皇子安。” 被称作大皇子的那人是一脸的俊美斯文,瞧着温和有礼文质彬彬。 站在面色清冷的水溶身边,倒是更衬托出水溶的冷漠,而他越显温润。 他的声音温文尔雅又动听,只是惊地贾元春露出诧异的表情。周双岚豁然一抬头,又飞快低了下去。 两人的心语在跳跃。 大皇子居然不站在周姑娘这边?!自己岂不是枉做小人 表哥居然帮林黛玉说话 黛玉目光扫过心语,随即不动声色从大皇子身上转了过去,不带一丝停留。 他就是在预知梦中要对林府下手的人。这还是黛玉第一次在现实中遇见。 这会儿大皇子敏锐地察觉到黛玉目光,也将视线投了过去。 他面上带着稍许的笑意,就像是赞扬似的,透出十分的友善。 只是他的心语黑犹如水墨,又带着水滴往下滑的粘稠感。 能得魁首,这人倒是不错 可惜是林家女 这几个字跳出来后就直接炸开,在空中悄无声息地消散,甚至没能化成闪光点。 黛玉这会也从各色的心语上看出些明道,不同的颜色代表着不同的情绪。 她还是第一次见到黑成这样的。 “的确如此。”周贵妃这才轻飘飘地赞同一句,又转移话题含笑道:“你们怎么都过来了。” “来找四弟的,一会就要大比了。”大皇子水泽语调温和,整个人都透出斯文。 “四弟出来时我还念着呢,就特意来看看了。” 水溶俊朗的面上是一贯的冷淡,这会只瞥过他一眼并不多说, 不过两人都是山巅的存在,说出的话倒是吸引了其他的目光。 大比,那我也想去 这是皇子臣子之间的比试 也不知名额是谁 周贵妃一笑,脖颈上的珍珠闪闪发光,勾勒地越发富丽堂皇:“这次就林、周二府的姑娘不错。” 她突出林周二府,又像是随口点了几家,最后定论:“一会同去看看就是。” 被点到名字的心中都是暗喜,而其他落选的只将头低了下去,不让人看清面上的表情。 “四弟可要随我走?”见事情妥当了,大皇子又招呼了声,一副好兄长的模样。 水溶像是路过略微一看,这会直接转身往外走去。 他并不往下看黛玉,只有金灿灿的心语蹦跶着,绕着黛玉转动。 这是北静王一贯的风格,倒是没有人多想。 大皇子只宽慰一笑,俊美的面上都是温和,柔和的目光扫过一圈也告辞。 墨色的字体跳了下来,一个个落入地面就消失。 来看他是替群主出头 我要让人去查查 两个皇子离开像是将在场的热烈都带走,千金们都安静了些。 下面歌舞的声音又大了起来,带着悠扬的乐曲飘荡。 现在射箭已经比试往了,众人又欣赏了会曲子,时间也差不多了。 “现在可先去花园随意看会。”周贵妃就留了几句话先走。 她带着一身金闪闪地回去,连带着其他嫔妃也离开。 身为贤德妃的贾元春倒是离得周贵妃岔开几步,一时间路线都有些不同。 在场都起身相送。由着宫女引路,贾敏等夫人们也往另外的殿堂去。 留下的都是被点到名的千金,有的之前参加过宫宴,倒是熟练地携手往前花园。 周双岚现在谁也不愿意搭理,只一个人加快步伐,低头往前走。 黛玉这会也缓缓起身,眸光微转,扫过有些空荡的场地。 哪怕现在是要离场,下方的歌舞也依旧在作曲飞扬跳跃着,一点也不能停歇。 随着宫人略走几步,就是花卉园。 宫中花卉园既大又宽阔,各处繁华簇拥色色润泽,带着不同的美。 千金们都各自三三两两散开。 黛玉带着紫鹃和泽兰两个侍女慢慢走着,垂眸回想了会刚刚看到的心语。 前方一个宫女迎了上来,直接压低声音恭敬道:“这儿有漂亮的景,姑娘可要一观?” 她说完后,又用口型无声地念出郡主这两个字暗示。 黛玉莞尔转眸略微凝神,就看到她身边围着的殷红色大字。 作者有话要说:秦可卿:╰(*`︶`*)╯ 晚上好,非常感谢大家的支持。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33052867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今天大大更新了吗? 50瓶;大大的小甜心 3瓶;难捱、zjzq123、妍希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89、陷阱 好久没见林姑娘了 不知林姑娘有没有认出我来 黛玉随着小宫女往前走去,一路上殷红色的大字蹦蹦跳跳跟随着。 穿过层层绿叶围绕, 一片光亮落下豁然开朗, 面前出现一栋阁楼。 周围都是宽阔平地,阁楼处在正中间, 占据着最好的视野。 上方有一道曼妙身影, 新晋的郡主坐在窗前小桌边。 她挽着流苏的长纱, 只露出一双柔和的眼睛, 满目含笑盼若多情。 小宫女带到后就俯身行礼退下, 周围伺候的宫女们将黛玉引到窗前。 “林姑娘。”郡主眉眼弯弯, 亲自起身请黛玉坐下,语中都是亲近的笑意温和:“刚刚我就对林姑娘一见如故, 这会特来想邀。” 黛玉一听这开头的谓称,心中念头转了一圈, 就明白这是要先装作不认识的意思。 她眼眸中也带笑,顺着回了一句:“郡主安好。” 秦可卿嘴角上扬,略微眨了下一边眼睛, 抚过面纱的流苏笑道:“我因寺庙缘故, 一直要带面纱,倒是失礼了。” 我就知道林姑娘会懂 好久没见林姑娘了 “郡主是祈福, 为的是安邦盛世。”黛玉看着浅色心语蹦跶, 配合秦可卿应了几句。 秦可卿顿了下点头,略微一挥手,周围服侍的宫女们就将帷幔拉下,又如同潮水一般弯腰退了出去。 黛玉抬头示意, 她身边的两个侍女也识趣地告饶。 这会阁楼里就没外人了。 秦可卿小心地左右看了两下,这才将面纱挽起露出半张脸来,压低声音笑道:“林姑娘,是我。” “之前外郊一别,倒是现在重逢了。” 林姑娘还是这么好看 黛玉看着这温柔脸庞和熟悉的字体,眉眼也弯了下,只颔首示意明白。 “我到现在还有些不敢相信。都是王爷替我安排好的。”秦可卿凑近了些,低低支吾了几声。 她到现在私下还是习惯称呼水溶为王爷。 “我刚刚帮你说话,总会有人怀疑。所以我干脆约你过来,也好趁机见一面。” 黛玉理解地点头,明白她话里的意思。 之前射箭的事,可以看成是要庇护自己,也可以看成是对周家的不满。 这会秦可卿直接邀见自己,越是大方越是避嫌。 “是刚刚那个大皇子会怀疑?”黛玉也学着她压低声音问了一句。 这个秦可卿倒是不好说,她犹豫地支吾了声,眼眸微微亮起对黛玉笑道:“这会正好有人可以回答。” 随着她的话落,后面的脚步声也响了起来。 黛玉转头回眼就看到了水溶。 这会水溶倒是换了一身装扮。 他短襟收紧腰间,勾勒出精瘦有力的流畅线条。乌发束起、长腿高靴,整个人带着利落的俊朗。 “我也不能确定。”水溶接话黛玉的话应了一声。 他并不坐下,只在一旁挺拔地站着,就像是一柄出鞘的剑,带着夺目的锐利。 也就那几个人 玉儿不该牵扯进来的 黛玉看着心语一个个跳了下来,她抬起手腕来,露出纤细皓腕间剔透的念珠示意道,“这倒是可以试试。” “我略通占卜之术。” 黛玉这话说的有些随便,秦可卿倒也没有发笑,而是一脸的认真点头。 林姑娘这么好看,会占卜是正常的 黛玉一时没能搞懂好看和占卜之间的关联,她看秦可卿面上的专注,忍不住莞尔一笑。 这会她垂下眼眸,手上转动那串剔透的佛珠。 她边转,边回忆刚刚大皇子头上跳出的墨黑色字体。 那每一个字都是粘稠的湿润,让人印象深刻。 “大皇子当时已经起疑心,正准备去调查。而且之前指使王家的,也是他。” 黛玉翘长的睫毛起伏着,落下一小片的阴影。她心中闪过一次次预知梦中场景,将话头慢慢说了出来。 面前都是信任自己、也是自己信任的人。 他们在一条船上。这等宫廷中的事,自然是要水溶出手才更稳妥。 “我就觉得他平时笑起来怪怪的。”秦可卿恍然大悟后就肯定地点头,一点都没有疑问。 水溶倒没接这话茬,他目光从黛玉手腕上转过,自然地转了一个话题:“林姑娘的手没事吧?” 黛玉被这问话愣了下,垂眸看去时才发现手腕内侧有些微红。 之前自己没有察觉也不觉得如何,现在看到了才感到有些微微的刺痛。 “可是刚刚的弦勒着了?”秦可卿目光跟着转动也注意到上面。 她低呼了一声,又下意识看了眼水溶。 北爷居然比我还要细心 这可还是我第一次见到他的关心 “无事,不过一点擦着。”黛玉看着桃红色的字体跳跃到桌上,只略一摆手,试图将手腕收进袖子里。 水溶从怀里转出一小盒包扎用的纱布,从桌子上递给黛玉,“还是先包一下。” 这不过手腕内侧的一点小伤,哪里就需要特意包扎。 黛玉哑然失笑想要解决,可对面两人都是一脸认真的表情。 “我来吧,林姑娘一只手不好包扎。”秦可卿说着就想接过水溶手上的纱布,拿了一下顿住了。 怎么拿不动?? 她有些诧异地抬眼看了北静王一眼,眼里都是茫然。 水溶自然地松手,像之前无事发生似的,面上都是坦然,只平静地迎合着秦可卿的注视。 秦可卿在这坦坦荡荡的对视下转了开眼,也没敢怀疑自己这位名义上的叔叔有些什么。 她接过纱布就细细地拿起黛玉的手,一圈一圈细心包扎了起来。 还妥帖地用轻飘纱布打了个结,最后就像是一个漂亮的装饰似的,谁也看不出里边的花样。 黛玉任由她动作,又看着桌面上的金色字体一个个哒哒哒地跳了上来。 我也想给玉儿包扎 我包扎的技术更好 我也会打蝴蝶结 黛玉眼眸微闪眨了下,里面带上了清浅的笑意。 水溶默默注视着黛玉手上都包好了,这才开口将注意力拉了过去:“这件事去就由我来解决,林姑娘不必担忧。” 这句话黛玉听得倒也是熟悉,她星眸闪烁含笑点点头,将剩下的纱布递了过去。 水溶小心接过,注意着没有碰到黛玉的手。 秦可卿又抬头看了看自己的小叔,刚刚奇怪的感觉再次涌了上来。 平时也没见他这般贴心还会安慰。 一阵阵清脆的铃铛声响起来,从外面一直传到阁楼。 “我先回去了。”水溶最先听到,他出声告辞一句,目光不动声色地转过黛玉,这才转身走了出去。 一会的比试,我定是会得第一 在玉儿面前不能输 浅金色的字体蹦跶着从窗户跳跃出去。 外头景色亮丽,风吹过后沙沙作响,绿叶犹如水波,掀起一阵阵波澜。 下方伺候的宫人之多,简直犹如波涛起伏。 黛玉在水溶走后,也从秦可卿那儿离开,只作出继续游荡的模样。 然后就是由铃声召集观看大比。 这会她坐在位置上往下看,满眼皆是奢华富丽,宫女太监都是簇簇拥拥的存在。 面前是环形的场地,周围有绿树环绕,正中像是铺满了白玉,在光下闪越发剔透晶亮。 一旁的妃嫔们都换了衣裳,按照位份的高低就坐。 正上方五爪金龙盘旋的宝座上,就是当今的圣上。 今上面容坚毅深邃,只随意地坐在那里,身上就透出当权者的气势。 他扫过在场一眼,就让人将自己桌面一道菜色赐下去给水溶。 “这道甜点是你喜欢的。”他现在看起来就像是和蔼的父亲一般,只对着水溶一人温和。 旁边的皇子像是习惯了这独特的宠爱。 他们面上都是不动声色,就是有掩饰不住的,也都技巧性地低下头去。 黛玉略微凝神看去,就见各色的心语都从各位皇子头上蹦跶了起来。 其中有一对大字比其他的都大了一倍,一路跳着从席面正中招摇而过。 每次都紧着他 一个咒死自己母妃的丧门星 黛玉顺着字体飞快转了一眼,就发现这是从大皇子那边的席位上传来的。 大皇子身边还坐着一位皇子,同样是一身利落装扮,只是面色要稚嫩些,正被大皇子暗中压着手不让冲动。 黛玉思路一转就猜出来,这就是周贵妃的二子、大皇子的嫡亲弟弟,八皇子水淳。 他拉怂眉眼撇着嘴,目光不耐烦地在周围扫来扫去,脚也不安分地抖动起来。 黛玉注意到他要转过来时,只自然地低下头,端起面前的酒杯抿了一口。 她侧颜线条漂亮流畅,乌发垂下一缕更显出娇颜若雪。 黛玉能感到八皇子目光一直注视在这边。她保持垂眸的姿态,长睫起伏,就见深紫色的大字在桌前跳跃着。 这是哪来的美人? 之前倒是没见过 可以当我的侧妃! 黛玉手上力道加大了些,她控制着自己的表情,才没有皱起眉梢。 连人都不知道是谁,就自顾自就决定了自己未来。这位皇子实在是被周贵妃宠坏了。 她正想着,目光下意识往周贵妃那边转了下,就见周贵妃执起筷子略拣了会,又状若无意地转了下手上的戒指。 周贵妃又重复了下转动戒指的动作,像是一个旧习惯。 而墨色的大字从她头上一个个跳了出来,摇头摆尾地跳动着。 可以开始了 自小就是倒霉的人,难得今上如此偏疼 黛玉眉梢压低了些又松开,目光扫过在场一眼。 这会让一旁手中执着拂子、面带长须的钦天监监正脚步往前一迈,行礼开口道:“要用的长箭,都已经按顺序备好了。” 他说着又一甩佛子,底下的宫人侍从就忙碌了起来。 他们联合着直接将放弓箭的桌子抬了过来。 这匹换上来的弓箭可是眼熟,每一个都是排列整齐,像是有特定的规律似的。 黛玉握着酒杯的手紧了些,立马就想起预知梦里面粱公公调换的,就是这样桌案的弓箭。 她的心跳动加快了下,这会抬眼直接向水溶,目光中藏着些担忧。 水溶注意力一半都在黛玉身上,很快也漫不经心似的转过目光。 他在外面色是一如既往的冷淡,等对上黛玉的视线时,难得停顿了一下。 两人眼神在空中交汇了瞬,下一秒又各自转开。 黛玉低头抿了口酒水,哪怕没有言语的交流,这一眼也让她安定了许多。 等她再抬眼时,就见金色的心语在光下闪烁。 玉儿不必担心 我会处理好一切 作者有话要说:水溶:(o゜▽゜)o☆ 最近有些忙更新地晚了些很抱歉。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安浅夏 20瓶;爱妮、云一、月牙 10瓶;chuya是瑰宝 8瓶;永不消失的电波 5瓶;小叶00ss 4瓶;沐沐君不是木头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90、反射 歌舞在四周翩然,银薄浅扮的舞女清丽, 蹁跹彩衣逶迤盘旋。 “这箭由天象指对。应着的排列, 观各自荣尊。” 监正摸着长须,又将佛子往场地上晃了下, 语气中藏着些高深莫测。 以天象为鉴 一会四皇子出现意外, 那就是他为天道所弃 深绿色的字体晃荡着, 黛玉目光转了一圈。 依照心语来看, 钦天监像是周贵妃的手下, 至少监正为她所用。 黛玉不动声色地将视线收了回来, 又往下看去。 这会皇子们入了靶场,他们各个都养尊处优、气势不凡, 短装利落干净。 平时各有风采的人,这会聚在一起, 倒是显出优劣来。 水溶在其中是最为出众的存在,俊朗清冷一身挺拔,与其他没上过战场是不同的风姿。 北静王尤其英俊 怪不得是唯一一个封王的 未来说不定就上位了呢 周围的心语跳了出来, 一路沿途往靶场奔去。 靶场上, 大皇子水泽面上都是温和的笑。他风度翩翩上前几步,温文儒雅之气更盛。 “今儿按次序, 便由我开场。” 他规矩地走到属于自己的弓箭之前, 拉弓的姿势皆是熟练,稍微瞄准直直地就中靶心。 面上微微一笑,大皇子细心地将长弓放回原来的位置,这才转身回去。 等三皇子出手也中后, 就轮到了水溶。 “四弟,该你了。”水泽含笑伸手向水溶示意,温润如同春风拂面。 终于轮到这会了 墨色的字体跳了出来,然后被其他的心语给冲撞了来。 我想先去! 八皇子头上跳出这几个大字,跃跃欲试脚步微动想上前,就被大皇子给按住了。 对上皇兄不赞同的视线,八皇子撇撇嘴,这才将脚步缩了回来。 看自己弟弟不甘愿的表情,大皇子略微压低了下眉梢又很快恢复。 之前就怕淳儿这个毛躁的性子,才没有将事情告诉他 一会可不要出什么意外才是 水溶跨步沉稳上前,脚步转了下,直接从八皇子面前走过。 他放慢了些步伐,手指伸向桌上的弓箭时,又侧眼冷淡地瞟了下八皇子。 好歹是从小一道大的,他最知道怎么不动声色地激怒人。 八皇子自小就与水溶过不去,这一眼明明是没有情感的冷淡,可水溶都是无视他的存在。 现在突然一眼看过,果然轻而易举就惹恼了他。 水淳像是无端受辱一般涨红了面色。 “我来,让我先。”他恨恨一转手甩开兄长的制约,跨步上前就要挤开水溶。 可惜水淳身量力道不够,不仅没撞倒水溶,自己反而差点倒了一个踉跄。 在众目睽睽之下这般失礼,他连着眼睛都有些带红。 “我先!”八皇子不敢抬头往上往,迫不及待要收回脸面。 此时他不再去水溶那边,只拿起属于自己的弓箭,快速地拉开弦。 大皇子维持着面上表情的不变,指梢在身侧动弹了一下,到底没伸出来。 一个丧母的东西,哪里能比我先射 深紫色的心语从八皇子头上落下,跟着箭头一道向前。 箭头带着风声射了出去,气势赫赫的一箭,“蹦”地一声擦着红边砸在靶上。 并没有正中红心。 之前两人都中了,就他擦边。 八皇子脸色一皱掰扯着袖子哼了声,他目光转来转去,最后落在水溶身上。 “也就是这个顺序晦气,害的我没能射中。” 这会儿离得前位有些远,他背对着台面,声音掩饰着压低了些。 “回去可是要好好洗漱。” 他直勾勾盯着水溶,嘴角弯起一个讥讽的弧度,声调又轻又带着满满的恶意。 “免得沾染了什么晦气、害死了什么人!” 八皇子话音还没落,水溶就直接上前一步。 他比八皇子高,离得远还好,这近距离靠过来,压迫感就起来了,像是一座高山逼近。 八皇子下意识后退一小步,等反应过来后,他看着自己和水溶间的距离,脸上都痛了起来。 水溶顺势拿起八皇子的弓箭。 他动作快,也没让换靶,拉弓射箭一气呵成。 靶子直直正中红心时,还像是黛玉之前一样,“恰好”将八皇子的箭给撞了出去。 这技巧实在惊人,上面惊讶的呼声传了出来,每一句都带着赞扬。 八皇子只觉得周围人的目光犹如针尖般扎下来,他忍不住低了下头,咬牙忍着面上火辣辣的疼。 高台上一时间都是低低的赞叹。 周贵妃摇摇手臂,连带腕上细小的金亮铃铛作响,“他们兄弟间开玩笑,惯来是没大没小的,也是情分。” 看今上只是略一点头,周贵妃又比划了下靶场笑道:“四殿下倒是熟于弓射。” 听到有关水溶的,今上这才应和一句:“他的确是出众。” 周贵妃恭贺地献上杯酒,在金环叮当中无声饮尽,头上的字哗啦一下跳了出来。 也就是提到他会给反应 等他拿起自己的箭,那才有好戏看呢 黛玉目光微沉,眼神转动注意着靶场的动静。 水溶视线刻意从八皇子面上飘过一圈,他指尖在弓箭上点了下,眼里带上了居高临下的嗤笑。 “八弟的箭还不错。”他平时懒得多话,这会声音清越悦耳。 可响在水淳耳里就是赤裸裸的挑衅。 八皇子水淳本就是恼羞,现在整个人就像是被点燃的炮仗似的直接炸了起来。 “你用我的弓箭,那我也要用你的!”他三两步跨了过去,作势就要抽出属于水溶的长箭。 禁不起挑拨的蠢货 浅金色的字体跳了出来,水溶嘴角略微扬起,大方地后退一步方便他动作。 大皇子温文尔雅的面上难得变色,他立马上前语气加快:“淳儿把箭放下!那是你四哥的。” 而周贵妃看到自己二儿子拿起属于水溶的箭,手一抖直接撞上倒酒的宫女。 酒水洒在桌面上,稀稀落落往下滴着,淋湿了周贵妃纹着金丝的衣裙。 淳儿怎么会去拿扫把星的箭! 她头上的心语惶急地跳了出来,在周围跑来跑去。 “这是怎么了?”今上目光从靶场上收回来垂首问了句。 听得上位声音响起来,周贵妃的手指有些心虚地蜷缩了下。 她撑起满面笑意,指了指跪在地上的倒酒宫女道:“无事,她不小心把酒给洒了。” 倒酒的宫女顿了一下,将头埋得更低,只瑟瑟发抖着,并不敢多说话辩解。 “也不是什么大事,别饶了圣上兴致。”周贵妃挥手让宫女下了去,早有贴身伺候的跪着清理了桌面。 今上见此也不在意,看过几眼又将视线转了回去,“淳儿还是要多练练,这次围猎正好试手。” 周贵妃顺从地应承了,她也不下去更换衣裙,只再次将目光紧紧地放在靶场上。 “快放下。”大皇子温润的面上难得带了恼意。他快速往前走了好几步,伸手就要阻止下八皇子用箭。 可见自己哥哥这么说,八皇子更是不甘愿。他赌气地飞快拉满弓弦,松手往前一放。 弓箭并没有像想象的一样往前飞去,而是不受控制地倒退倒射,直直往他眼睛冲过来! 他惊呼都来不及发出,还是大皇子眼明手快跨步上前,直接将水淳往后一拉。 ——弓箭的羽翼擦着水淳的眼角划过、又勾出一簇的黑发,这才往下掉到地面,发出“哐当”的一声。 水淳只觉得眼角着火似的烧了起来。他从小娇生惯养,哪里受过这等苦,登时就哀嚎起来。 一切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 等到他们双双倒在地上,呼痛声响起来的时候,上边才躁动起来。 这一箭实在是太过惊险,动辄不顺是会刮去人的眼睛。 要是没有自己的预知梦,那就是水溶直接会面对这个。 黛玉心头一跳眸色微凝,原本被屏蔽的各色的心语猛地展示了出来。 许是皇宫中压抑太久不让人说话,跳出的心语都分外的活泼多样,在席面上组合滚来滚去。 “太医。”今上沉声唤了一句,随时候命的太医们立刻就涌了下去。 周贵妃在一旁捂着自己的心口,金灿的手饰与衣服上的金线勾勒交织,是一副被吓到说不出话的模样。 水溶孤身一人站在旁边,默默看着面前跪在地上的人。 八皇子的眼角外流下血痕,这会只紧紧闭着眼呼痛,在大皇子的怀里蹬着腿挣扎着。 这是和自己流着同样血液的皇兄皇弟。 太医小心地围了过来,当场就打开医箱清理观察着。 “眼睛入尘,扰了心神,并不大碍。只是外伤倒有些深,要休养一段时间才是。” 太医检查后又连忙上前恭声禀告,将头压得低了些。 “让人去看看水溶,也是惊着了。”今上应了声,又开口了一句。下边人便紧着往北静王那边伺候。 在场的心思更是起伏。 之前就听说今上最宠北静王,如今一见果然如此 连受伤的八皇子都没提及,倒是关心王爷 怪不得四皇子是唯一一个封王的 黛玉凝神看了周围一圈,又一瞟眼飞快转过今上身边。 她本想着哪怕是看到一星半句也好。可是今上头上是干干净净的一片,一丝心语的痕迹都没有。 周贵妃将帕子捂在眼上,再拿下来时已是满眼通红:“淳儿怎么会这么不小心?他以前从来没有这样的。” “这次围猎,他想必是去不了了” 之前就该将事情告诉淳儿 可不能就这样白白放过 作者有话要说:久等了(づvど)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檀溪 2个;今天大大更新了吗?、弯弯?、果子酱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 27瓶;临城 23瓶;弯弯?、heavens 20瓶;千弦 18瓶;fannylkf、果子酱 10瓶;云醉月微醺 5瓶;檀溪 3瓶;檀溪、chuya是瑰宝 2瓶;颢龄、evian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91、花园见面 八皇子一个劲哀嚎着,大皇子无法, 只得先陪着一道退场。 周贵妃不好走开, 略微仰头张望了几眼,又用金丝密封的帕子捂住眼。 “那箭是怎么回事?居然能这样伤到淳儿。” 她语中哭音婉转又带透亮, 让人听着就心生怜惜。 今上手腕抬起, 他身后的太监就无声地垂首告退。 周贵妃从帕子中漏眼看宫人前去调查, 带上了力道将眼角又揉红了些。 八皇子受伤, 后边的射箭也草率停歇下来, 其余皇子们都回到位置上。 “长箭并无差错, 看管弓箭的梁公已在外头候着听唤。”调查的太监回来地很快,这会伏跪在地上开口。 听到梁公公这三个字, 黛玉略微抬眼目光中都带了警惕。 这就是预知梦中调换弓箭的人。 她扫过周贵妃一眼,就见周贵妃面色都是平静, 半点没有事情被揪出来的紧张。 而她头上的大字在张扬地跳跃着。 都打点好了 他就是一枚棋子 直接叫进来才好呢 黛玉眉梢绞了下,视线往上方转去。 而在周贵妃殷殷期盼中,今上却是没有提问的兴致, 开口就定了刑法:“看管不利, 直接下狱。” 周贵妃暗藏的期待僵住了。她转了下手腕上的戒指,随意向前晃荡了两圈。 执着佛尘的监正就一摸长须禀告:“这事诡秘, 到底该归咎于天象。” 今上平静地看了过去, 眼里不带一点波澜。 监正又下意识摸了下胡须,话已至此,只能硬着头皮继续道:“禀圣上,这次顺序是按照天象所示。” “长箭牵绕因果, 本来是有主头的。八皇子这次是不小心替着中招了。” 话中的意思是,这本来是北静王的灾难,结果害到了八皇子? 监正话头一出,在场各人眼神或多或少都暗中往水溶那儿转去。 各色的心语跳了出来,在席面上蹦跶着。 钦天监也是魔怔了,什么都敢说 谁不知道今上最偏疼王爷 之前听说北静王克死生母,难道是真的? 今上略刻皱痕的面上,还是一如既往的不动声色,只声线平静地问了一句:“朕不是好好的吗。” “圣上乃真龙天子,有皇气的庇佑,自是有所不同。”监正挺直了腰板,将一串话说的慷慨激昂。 今上眉梢压低了些,在上方端坐沉默的。 周贵妃在开头轻微啜泣了下,如今还是满脸哀伤,不过一点也没出声逼迫,瞧着十分的坚强仁善。 我儿都因为他受伤了 这事绝不可轻易掀过 定要血债血偿才对 她的心语和在场的大字相撞想交,一群群深色的字体,每一个都带着偏见和刁难。 王爷到现在都没娶妻纳妾 难道是命格所影? 有些可怕 水溶暴露在众人的目光之下,面上是一贯的淡漠和漠不关心。 而黛玉扫过周围一个个墨色的字体,都是阴沉沉的晦暗,一层层叠加起来就像是噬人的深渊。 她眸子轻轻张合了下,正中似乎有浅色的光芒划过。 长须的监正乘胜追击,声音洪亮继续:“昨夜四星连珠,这是天象的旨意,解释各自命格。” “各位都是知书的,自然知道天象的能力。”监正将话头往下散开了些,想铺接出一条的道路来。 他的心思从头上跳跃了出来,整整齐齐彰显在黛玉眼中。 错过围猎就好 再加上流言的推动 以天孤煞星的命格,可怎么继承大统 在场的千金要么点头附和、要么低头不语。 这会儿上位都在看着,有心要出头的,皆是搜肠刮肚想要找出一个完美的说辞。 周双岚之前被奚落了脸面,从坐下来都是安静的。如今看事情到了这个地步,倒是抬起了头。 她左右略微转了眼,与周贵妃对上的时候,第一个顺着监正的话应和出声:“天象居然这般神奇?那定是不能违背的。” 黛玉略微吸气,清声问了一句:“监正认为,四星连珠意欲如何?” 水溶一直凝固的眸子动了下,他一寸寸地将目光放到黛玉身上。 周围的眼神对他来说是太过的熟稔,熟稔到可以忽视的地步。 这还是第一次有人帮自己出头。 监正听到疑问,转头看到黛玉的时候,目光都顿了一下。 他捋捋胡须醒醒神,这才摇头晃脑说了下去:“昨天夜里天象是四星连珠,自古都是不幸,故而有此一劫。” 连珠之日最好做文章,可算吉兆可算霉运 这会就用这个机会 黛玉目光扫过今上,这会他的头上倒是跳了几个灵活地大字出来,形容非常活泼。 胡说八道 这几个字从今上那儿一路蹦跶出来,到监正面前啪啪啪打脸。 黛玉看清今上的偏向,面上莞尔一笑顺着话开口:“依我看,这四星连珠却是好兆。” 监正不发一言将头撇了开,头上的字一个个按顺序跳了下来。 哼,丫头片子懂什么 这可是难得的景象,今夜也会是出现 倒是后就能再次锤死四皇子 “没想到林姑娘不仅是射箭的好手,连天象都学得?”周双岚转头看了下黛玉,声腔里是浓浓的好奇。 “不知林姑娘可否为我形容一下?” 这里岂容你浑说 要是解释不出来,这可就是欺君 玄灰色的字体跳地活跃,在光下兴致勃勃地跃了起来。 黛玉视线从蹦跶的字体上收了回来,弯唇一笑。 “四星连珠虽是难得,可今晚也是会出现。到时候就可一观,哪里还要形容。” 黛玉的态度太自然,说的话又太笃定,让人下意识就要信奉为真。 周双岚顿了顿,面色僵硬了一瞬。玄灰色的字体直接在半空中炸了开来。 监正将头转了回来,面色有些怪异地瞅了凤凰一眼。 “难道我说的不对?”黛玉带起一抹笑,眉眼都是清丽。 监正这时候有些难以开口。要是说不对,那晚上天象出来就是打他的脸。 要是说对,那这时候岂不就是直接输了气势。 她是怎么知道的 难道她真的会看天象? 监正维持一脸的高深莫测,还是迫不得已地点了头肯定。 “那我看这次四星主吉,映照四皇子夺魁。其余之事,倒是要靠大人来看。” 黛玉面上带笑顺着话接了下去。 监正指尖在长须上转了下要反驳,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只能一时间默然无语。 周贵妃用帕子擦了擦眼睛,遮住皱起的眉梢。等拿下的时候,面色又是一贯的平静。 “这也是有理。” 今上应了声,直接就将话头定了下来,又转移话题道:“这可是刚刚射箭的魁首?” 周贵妃动了动衣摆,在其他人之前先开了口:“今上圣明。这是林姑娘,还有周姑娘,都是正中红心的。” 被上面正式点了名,两人皆是起身行礼。 周双岚带着爽朗的飞扬,迫不及待先站起来。 她明白周贵妃是为了提拉自己了。只要抓住这次机会,那日后就只青云直上。 今上尚武,一向喜欢利落的。她今天这身打扮,也有投其所好的意思是。 黛玉略微低头,就见林府啊三个字体咕噜咕噜从上面滚了下来,带了蔚蓝的色泽。 “魁首是谁。”今上追问了句。 周贵妃揉揉帕子,将满腹的埋怨给吞了下去,面上自然地回道:“林姑娘。” “难得。”今上笑了下,目光从下面轻飘飘地略过,又点头笑道:“人倒是不可貌相。” 这不过是一句夸奖,而听得周双岚整张脸都红了起来。 就像是指责自己不知量力沾染别人的光似的。 一直在旁沉默的齐贵妃这会儿看看周贵妃、又看看今上,面上卷起含笑意。 “是呢,臣妾也没想到。周姑娘瞧着爽利,倒是林姑娘夺了头魁。” 今上点头不语,赤橙色的大字从上面一路转了下来,沿途耀武扬威跳跃。 林家也是该封赏了 周贵妃攥紧了手帕,侧颜抬头看向齐贵妃,手腕正要举起来,摇晃着铃铛叮当作响就要开口。 黛玉在她说话前,先柔声应了一句:“贵妃娘娘身上可是沾染了酒水?” 这声音轻柔悦耳,传到周贵妃耳朵里只觉得一惊。 周贵妃稳住心中的波涛,这才想起来自己刚刚在水淳拿箭时,表现的有些过分急切了。 她握着手帕的手一抖,指尖向旁边突刺到手心,泛出一阵阵疼意。 要是没有人提起,那就是一桩小事。可这会配合着监正的前后矛盾,倒是显眼起来。 她低垂下头,让发上的金步摇垂下闪烁,遮住面上的表情告饶要去更换衣服。 听得上位一如既往地应声,她这会只觉得万般狐疑, 今上有没有怀疑我 下一步可怎么办 要先稳住才是 七零八落的字体一路随着蜿蜒拖地的裙摆被带走,每一个都带着心惊胆战的担忧。 今上像是完全没有在意周贵妃,这会只指了下他席面上的两个菜,“将这个给林姑娘、这盘给溶儿。” 小太监恭敬地端着菜请了下去。 这可是难得的荣耀。今上唯二的赐菜,都有水溶的份。 到底是北静王独得圣心 天象再重要,难道还能比今上重要? 还是要再谨慎些对待王爷 黛玉明眸闪烁,见四周的字体堪称见风使舵地转变了方向。晃眼转过水溶时,她眼里带上了暖意。 安静的膳食中,席面又欣赏一阵歌舞。到底顾忌到八皇子受伤,等到共同举杯后,宫宴大比就散了开。 今上与皇子们先出去,等到妃嫔也离场,其余的千金才顺着原路回去。 这依旧是花园的旧途,千金们带着各自的侍女,三三两两前行着。 黛玉略微凝神,就能看到一群心语冲着自己蹦蹦跳跳而来。 千金们面上不动声色,心中倒是想和黛玉结交。 只是林府正是处于晋位阶段,黛玉这会不好和她们多接触。 花园中四通八达,她后退了一步,侧身走了另一条道。 千金们自持身份,只心中默叹,并没有上前。 黛玉脚步都时轻快。周围是红花柳绿,处处生机勃勃。 上方的柳树极大,仿佛接天连地。 她拂手掀开前边的绿叶垂柳,面前透出光亮,转眼就看到了一连串的金色。 朱红色的宫墙旁,水溶站在高大的柳树之下。 光亮透过枝梢,映照出他英挺的眉眼、深邃的眼眸。 清冽的目光转过来时,是一副出众的俊美。 作者有话要说:水溶:(づ ●─● )づ 早上好呀~非常感谢大家的支持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檀溪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永不消失的电波 10瓶;木易、天蓝色 3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92、礼物和来访 “王爷?”黛玉的脚步顿了顿,没想到在这儿看到水溶。 柳枝在她身后垂下, 将侍女们的影踪遮盖住。 紫鹃泽言都是知道水溶从寺庙中将黛玉救出来, 这会两人垂首屏声敛气并不多言。 也许是身处皇宫之中,此时水溶看起来和之前不太一样。 他换上属于皇子的朝服, 暗纹绣丝的金边璀璨, 长发束起, 风朗神秀, 皎皎如明月。 视线平静地转过来时, 里面的淡漠是黛玉从来没有感受过的。 “林姑娘。”水溶站在树下遥遥望了过去, 颔首应了一声。 他看到来人是黛玉,眼眸里才带上了暖意柔和。 黛玉脚步放慢走了上去。 这个路途是她心血来潮转弯而至的, 水溶不可能提前来守着。 她明眸起合,浅淡的金字在她面前浮现。 居然能在这里遇见玉儿 玉儿怎么会绕道这个地方? 玉儿难道迷路了? “我刚刚从小道进来, 没想到会碰到王爷。”黛玉略微解释了句,目光从面前的金字扫过。 她眼睛轻微眨了一下,所有的心语就一齐显露了出来。 面前像是漫天的星辰金光闪烁, 层层叠叠的金光蔓延于此。 我不会害死玉儿的 只要足够强大, 就能护住所有人 看来刚刚的宴会到底是在水溶心中留下了痕迹。 黛玉跟着沉默了会,她学着水溶的模样往前眺望了下。 前方隔着一道湖泊, 银光在水面闪烁。边上有一个小小的亭子, 四周都是红漆。 这亭子看上去倒是眼熟。 黛玉回想了下,就记起她曾经在预知梦中见过那个亭子。 那时候水溶还是个小孩子的模样,被别人指着说是天孤煞星。 她略微抬腕示意,往水溶视线的方向指道:“前边的亭子倒是别致。” 水溶将目光放过去时, 眼里蔓延出一片的怀念,“我小时候常在那儿玩。” 他的声音压低了些,带着清越的磁性。 黛玉回想了下自己小时候,那时自己时常生病,是在药香中过来的。 这会儿托念珠的福,上京后倒是好了许多。 她转了下腕上的念珠,想起预知梦水溶从懵懂到淡漠的转变,也陪着安静了下来。 此时两人都没有说话,气氛里带着柔和的静谧。 “还没恭喜林姑娘得魁首。”水溶低低出声。他身姿挺拔,斑驳的光影照下来时越显面容俊朗。 黛玉抿唇一笑,略微抬头扫过水溶回到:“也要多谢王爷的指点。” “林姑娘天赋好。” 这是玉儿天生聪慧 玉儿学什么都是轻而易举 就没有什么能难倒玉儿的 黛玉瞥过金字咕噜噜跳了出来,也不再推脱,明眸弯弯带上了些柔和。 “我还没看那奖励,也不知道里面是什么。” 之前要参加大比也没来得及看,这会魁首的奖励还是由侍女妥帖地收起来。 水溶思索了下,倒是认真盘算着给了答案:“应该是和下次围猎有关。” “围猎?”黛玉语带好奇地反问了句。 之前她就在预知梦中,听到大皇子和周双岚说起围猎的事情,这会儿难得又听水溶提起。 “今年林府上京,林姑娘又得了弓射第一,倒是有可能参加。” 水溶细细解释了,又接着安抚道:“猎物都经过筛选,不会有什么危险的。” 黛玉应予地点头,这会儿既然提到了,她干脆让侍女将绕枝旁呈上来。 红锦绸像是流水一般被掀开时,就露出下面金灿灿的奖励。 那是由黄金、红宝石组成的小弓箭,上面还有刻成花簇的红缨,精精巧巧一小把,是分外的精致。 “这个瞧着精巧。”黛玉将小弓箭拾起来细细看了一圈,上面还有银丝交织围绕。 这般小巧的,就是鹦鹉都能抓着舞上一圈。 “围猎也要用箭。” “同时还要骑马。”水溶接着沉吟了下。 他目光从弓箭上一扫而过,最后落在黛玉包扎的整整齐齐的手腕上。 “林姑娘可会骑马?” 黛玉诚实地摇头。 水溶了然,光彩洒落在他的脸上,将他嘴角弯起的弧度照耀地清晰了些。 “我在有个专门学马的场地,四周宽阔,还有锦鲤池。”说到最后三个字的时候,水溶声音里带上了些微妙。 之前在外郊突然下雨,准备好的锦鲤倒是没让玉儿看到 这会我要好好再规划一下才是 黛玉看着浅金色的字体跳跃,想起在马车里看到的一池的彩色游鱼。 果然是水溶建造起来的。 她眸子眨了下,正要看眼前的金字变化,另一边倒是有脚步声响了起来。 之前在宫门为自己引路的程公公,依旧是一身绿色衣裳,手中捧着小礼盒从拐角处绕了出来。 他面色恭敬而谦和,看过黛玉时也是一脸的平静,像是早就预料到似的。 而他头上深绿色的大字一下跳了出来。 哦豁,林姑娘也在 现在倒退三步装作没看见,不知道来不来得及 心语从程公公的头上一个个跳下。 他脚步不变维持着一样的步伐,恭声上前行礼道:“这是郡主让带给王爷的。” 焦心 当着林姑娘的面…… 深绿色的心语旋转着,黛玉略微莞尔将目光放到箱子上面。 想必是大比的外人太多,可卿倒是没有去参加,分道扬镳后就先回去。 水溶自然地接过,动作有些慢地将礼盒递给黛玉,“这个是她给林姑娘的。” 程公公头上跳着惊叹后退几步,这才转身退下。 只留着深绿色的字体在地面徘徊:不愧是王爷 黛玉转眼就能明白到程公公想岔了什么,她笑容带起了些。 水溶不知为何黛玉突然开心,只下意识跟着弯弯嘴角。 黛玉面上笑意更深,她打开礼盒,银红色的字体就冒了出来:缝了好久,终于可以给林姑娘 她眉眼微弯看去,就看到里面放着一只手帕。 帕子是细细缝制的,清水芙蓉亭亭玉立,右下角还有郡主的赠名。 黛玉细细抚了下手帕,这要缝制起来可是不易。 “也是用心了。”水溶若无其事地扫过一眼,低声应了一句。 浅色的金字一个个跳进礼盒里,将里面填地满满的。 我不会缝这个 但画画还是会的 下次我也要画朵花给玉儿 黛玉眼眸浮起浅淡的笑意,她将盒子连同着满满的心语盖上,啪嗒一下扣了锁。 这儿是花园的一角,宫墙柳绿门深深。 风吹起柳枝摇曳,与深红色的宫墙对比出不同的色泽。 黛玉眸子放松了些,正要扫过面前的心语应一句,就看到一道红色大字异常显眼地插.入。 深红色的心语从上落了下来。 刚刚还看到林黛玉的 这会儿倒是不见人影了 一定还在这附近! 黛玉下意识站直了身子,有些警惕地往后边的宫墙瞧了眼。 宫里是谁会特意来找自己? 感到水溶有些疑惑地动了下想要问话,黛玉侧眼给了他一个安静的眼神。 她将手指抵在唇上,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水溶目光在黛玉指尖上停了会,随即无声地点点头,反应过来黛玉的意思。 他略微侧耳专注听了下,就听到宫墙对面的脚步声,还有些微的人音响起来。 我是自小习武,能听到这些声音 这次玉儿倒是比我还要早发现 看到水溶的心语有些疑惑地蹦跶出来,黛玉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刚刚倒是过于快速了。 不过这会也只能先按耐下去。 外边红色的心语一个个从宫墙上跳下,就像是落入金色的海洋,是分外的醒目。 这可是林黛玉难得入宫 不把握住机会,那下次可难得了 黛玉思绪转了转,宫中和自己有联系的,就只有一家了。 此时外边搜查的脚步接近了,说话声黛玉也听得清楚。 “你们不是说看到林姑娘往这边走?这会人怎么不见了?” 这个声音响起来的时候,就确定的黛玉的猜测。 这是贾元春的声音。 黛玉眉梢凝了下,还没等她想好,另一个声音又响了起来。 “林妹妹也许已经出宫了?”贾宝玉音调拖得长了些,里面带着深深的懊恼。 “我想再找她解释一下的。好歹当初一道在贾府中玩过,总不能让林妹妹误会了我才是。” 黛玉听到这个说辞,眉梢都皱起来了些。 他们当初在贾府一个住碧翠阁、一个住贾母院子,两者间离得倒是远。 怎么现在贾宝玉一说,倒像是住在一起似的。还有什么误会要解释? 她念头在心里转了一圈,下意识抬眼瞧了下水溶。 水溶这时候专注地听着对面的动静,从面上倒是看不出什么来。 黛玉凝神一瞧,这才看到深金色的大字一个一个在他头上跳着。 在外人面前,怎么能称呼地如此亲密 家中难道没有教他? 我还没叫过玉儿妹妹呢 最后这行字加大加粗,像是强调似的,闪闪的金光发亮。 黛玉的心情被这字体扭转,她抿抿唇也不再将宝玉的话放在心上。 外边窸窸窣窣的通报声传了进来。 “林府的马车还没出宫门,应该还在园里。” “这边都看过了,墙对面倒是还没找。” 宫女们的脚步声响起来,开始往宫墙这边接近。 黛玉正要抬脚,就见水溶伸手虚按了下,他自己先上前。 外边听到脚步声,很快就响起贾宝玉有些欣喜喊话:“可是林妹妹?” 水溶俊朗的面上转瞬带上冷淡,从环形宫门直接跨了出去。 作者有话要说:迟到都会挂请假条的,久等了(づど) 非常感谢大家的支持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今天大大更新了吗?、沫笙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久止、竹影依旧、28478707 10瓶;漾篁歌、永不消失的电波 5瓶;云醉月微醺、chuya是瑰宝、颢龄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93、画画 北静王一跨出去,外边就立马响起来宫女连声的问候:“请王爷安。” 而刚刚激动上前的宝玉, 这会也连忙顿下脚步。 他口中的“林妹妹”等话从喉咙里咽了下去, 猛地对上北静王那张俊脸时,一时间有些不知所措。 不过他很快就反应过来。 北静王骁勇善战名声在外, 又长得一副好相貌。之前在秦可卿的葬礼上远远见过北静王一面, 早就有了想要结交的心, 大比只是远远隔着看, 没有机会能近距离接触。 这会倒是难得。 宝玉又上前一步, 将看不到人影的黛玉放在一边, 只记着眼前的北静王来。 “请王爷安。我刚刚还以为是林妹妹,一时唐突了, 还望王爷见谅。” 他礼数难得行得端正,目若点漆唇似涂丹, 瞧着整齐俊秀。 水溶往宝玉那儿瞧了眼,目光就让他顿在原地。 “在外称呼要规矩。”水溶连声音都放低了,带着一贯的冷淡, 深邃的面容都是矜贵。 宝玉愣了一下, 半饷才磕绊解释道:“王爷不知道,这是亲近的称呼。我和林妹妹一块玩的。” 水溶面色更淡了些。 黛玉在里面听着宝玉的话, 有些叹息又有些想笑。 荣府情况复杂, 贾琏做着管家忙活,全部资源喜爱都由老太君倾注到宝玉身上。 若宝玉还是这样一副单纯的模样,那贾府接下来可是青黄不接了。 面前的金字重新冒了出来。 我都没叫,你一口一个林妹妹的 我也想叫玉儿为林妹妹 黛玉抿唇笑了下, 听得外边贾元春的声音响起来。 贾元春没想到会在这里看到水溶,她眼眸放大了瞬,一时间不知道该进还是该退。 不同于宝玉,贾元春是知道北静王在今上心里的分量。 不知道为何。今上自从授封后,就甚少来找自己。 皇后又是一副病弱的模样,既无子嗣,又少留人说话,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去了。 那到时候,不就是面前正风光的周贵妃上位? 自己算来算去,最后才决定暗中投靠周贵妃。 既然跟了周贵妃,那就是跟大皇子站队了。 可惜北静王身后没有母妃 不然这个时候,后宫倒是她能与周贵妃一争高下 贾元春的心语晃荡着飘来飘去,将她的心思全都显露出来。 “宝玉年小,还望殿下见谅,日后定会严加管教。”她在后宫的地位可完全比不上北静王,只得先松口服软。 “这会擅自出宫,自去禀告皇后。” 贾元春面色变得为难了些,她眼眸不甘地动了一下,不得不应予。 外边的脚步喧杂,黛玉能想象一群人就如同流水一般退下的情景。 水溶捉来的时候,眼前的金光像是闪闪发亮的灯笼,吧嗒吧嗒落了下来。 她们之前就刁难玉儿 皇后那可是有人的 定能给个教训 “去亭院那边看看?”黛玉也没问外边的情景,只邀请了句。 水溶自然是不会拒绝。 她站在亭院之上,从台阶上往下看着周围,再往远处跳跃,层层叠叠的树木花丛就映入眼帘。 就像是她之前在预知梦中看到了一样。 “我从前常来这儿。”水溶重复了一句。他也站在亭院里往下看去,从目光中仿佛能看到之前的人影。 黛玉略微点头,低声引导应和着回道:“我小时候一般喝药,读书和画画。” 说到画画,水溶的眼眸亮了一些,金色的字体在黛玉面前闪现。 我也为玉儿画了很多 一幅幅画都在宫殿里挂着 找个机会给玉儿看看 心语跳跃着蹦跶起来,黛玉眼里带出笑意。她还记得水溶以前的画,实在是不好形容。 “诗经王爷看得怎么样了?”她面上也露出笑来,拉长啊声音缓缓问了一句。 水溶认真地点点头。毕竟上面有着笔迹,还是认真看过的。 “王爷之前不是说也在画画?”黛玉又追加一句,看着水溶眼神左右飘忽了下,声音里都是笑意。 水溶这会面上难得带上了些局促,尽量淡然地嗯了声。 “我可有这个荣幸一观?”黛玉眉眼弯弯,实在是有些好奇水溶现在画的什么地方了。 水溶动作都带着些僵硬地点点头,他往半空中比划了一个手势,金字飞快地跳跃着。 我从来都不会拒绝玉儿的 这次画的应该能见玉儿了 黛玉从心里都有些期待。 毕竟水溶第一次展现画技的时候,是将人画成鹦鹉的模样。 也不知道这会儿是怎么样的。隔了这么久,应该能练就好。 画是有四个宫女一道小心搬来的。与画一道过来的是上次那个嬷嬷。 嬷嬷看到黛玉就眉梢带起,步履都不动声色地加快了些。 殿下撕了不知道多少张纸,今天终于展现出来 上面可都是殿下辛辛苦苦勤勤恳恳画的 虽然不知道殿下画的是什么 嬷嬷的心语活泼地蹦跶了出来,直直地在黛玉面前晃来晃去。 “殿下,林姑娘。”她面上不动声色地行礼,往后示意了下被遮挡的轴画。 这画并不是直接卷曲起来,而是摊开由幕布盖着,足以显示它的重要性。 黛玉小小上前一步,眼眸放在到画上,有些期待地看了水溶一眼。 水溶接受到黛玉的眼神,带着些纵容地无奈示意了下。嬷嬷就依令将画上的布掀开。 一直隐藏的画露了出来。 黛玉控制着着面上的表情。之前她见识过水溶的画技,还以为自己已经有心理准备了。 这会儿倒是又给了她新的启发。 画上是一片的红光、黄光、然后是灰黑色叠加。其上还有一道白色的影子,竖立着就像是干枯枯地树枝。 嬷嬷看着自家殿下的画还是有些发愣。 “这个……”黛玉顿了下,目光在画上流连两瞬,又转向水溶。 水溶也迎着视线,深邃的眸子里闪烁着亮光。 玉儿能看出来吧? 我画了好长时间 这是最满意的一幅 黛玉还真不能看出来。 她垂眸认认真真再看了一遍,还是没能从一团的东西里看出踪迹。 不过这个时候她知道答案只有一个。 “这个是我?”黛玉的尾调有些上扬,音色隐没在半空中,带着不易察觉的试探。 而水溶的眸子一下子亮了起来。 他唇边带起一丝弧度,对着黛玉肯定地点点头。 这个就是那天天灯的画 画上面就是玉儿 我画了好久,终于成功了一幅 黛玉弯唇一笑又将视线放回画上,忍不住指指上面那个白色的影:“这个是我?” 水溶认真地点头,黛玉又指指上面的红色继续补充笑道:“那个是天灯。” 水溶眼神更亮了起来,声音都高了些:“林姑娘说得对。” 下面嬷嬷眼睛也跟着激动起来,头上的字一个个冒了出来。 之前殿下说错话后,就一直沉默 这会可算是精神了 林姑娘实在是有缘 居然能看出殿下画的是什么 黛玉眸子都弯了些,她摆摆手诚实笑道:“我也是猜的。” 这会日头正好,从上往下将笑颜映照地更灿烂些,将这个曾经晦暗的地方照亮。 在宫中到底是拘谨,再过会黛玉就和水溶说了告别。 水溶抿唇点点头,顺着加了一句:“我让人送林姑娘。” 下面嬷嬷自告奋勇:“我来。” 水溶沉稳地点头,脚步不动、挺拔地站在台阶上,不动声色和黛玉道别。 金色的慢悠悠从他头上跳了下来。 我也想送玉儿 黛玉含笑行礼转身离开,嬷嬷在前面带着领路。 嬷嬷对宫内十分的熟悉,没几步就拐到了花园的正路上。 这会消耗了一些时间,不过也正好错开了之前热情的千金们。 黛玉她们没走几步,倒是见到了另一个人。 一身短装束腰的周双岚从对面拐出来时,两边人都是一愣。 林黛玉这会还没出去? 我是去见娘娘了 她是去见谁? 周双岚目光快速地在嬷嬷面上转了一圈,又在侍女手上的礼盒停留了会,洒脱抬头和黛玉招呼一声:“林姑娘也在这儿?” 她指指黛玉身后的路示意,“我正要去见贵妃娘娘,就先告辞了。” 看心语她已经看过娘娘,这会儿又去? 黛玉泰然自若扫过她头上的心语,明眸一转,也不动声色地应了一声。 两边就此别过而走。 周双岚并不走大道,而是拐着小路前进。 外头传来小宫女叽叽喳喳的声音。 “刚刚听说看到了王爷。” “这可是难得。” “贾贵妃也是糊涂,正好撞上了。” 一行人走过去的时候动静不大。周双岚从小道里走出去,目光若有所思地跟着她们离开。 之前北静王出现,而黛玉又是从这边出来的。 那她侍女手上的盒子,不就是北静王送的? 周双岚的嘴角带起一个弧度。 天气有些淡淡的放晴,要到宫门的时候,前面就是等候接送的千金驻留,嬷嬷也看着告辞了。 黛玉走上去的时候,千金们的目光汇集了一瞬,又四散着转开了。 黛玉面上带着淡淡的笑意,正要出去,突然听到后面有人喊自己名字。 “林姑娘等等。” 她略微回头一瞧,就见周双岚加快步伐上前。 黛玉看着周双岚眼里的笑意和迫不及待,一时还没反应过来,就见浅银色的字体抢先跳了出来。 可让我逮着把柄了 那盒子定是北静王送的 若是能揭穿,那也能在表哥面前挽回一点脸面 作者有话要说:黛玉:●v● 晚上好~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檀溪、姜玵、今天大大更新了吗?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元源的小窝 15瓶;懒死算了 10瓶;檀溪、小土豆、听雪落、永不消失的电波 5瓶;chuya是瑰宝 3瓶; 我会继续努力的! 94、双方出场 “林姑娘等等。” 周围的千金都是安静,哪怕偶偶私语也是低声。 这个声音响起来之际, 所有人目光都偏移了一瞬。 周双岚快步带风走来, 看到黛玉时反而放缓了脚步。 她眼眸微动目光闪烁,嘴角紧抿面上带着些神秘。 “我去见娘娘了, 没想到耽误到现在。”周双岚声音含笑、脚步轻巧。 她眉梢挑起, 带着洒脱爽朗的美问道:“林姑娘怎么也这么晚?” 在黛玉眼中, 她一头的心语蹦跶着飞快窜出, 一溜烟在眼前飘荡开。 将周双岚全部的算计都彰显出来。 刚刚定是和北静王在一块 礼盒就是王爷送的 只等着我揭穿出来 黛玉心中有了成算, 面上只莞尔一笑, 同样停下脚步回说:“我贪看花园美景,多停留会罢了。” 她的声音清越动听, 又带上了恰到好处的疑惑。 这让周围的千金也下意识点点头。 她们之前也在花园中多停留了会,黛玉的时间也不算出格。 怎么周姑娘一副捉住把柄的模样 我在花园多看了会, 怎么还看出错来了? 各色字体起伏着在四周动荡。 周双岚虽然看不见心语,不过从千金的面上还是能看出端疑。 她面对黛玉灿若春花的面容,扯起笑容又上前几步, 这才停下开口道:“林姑娘身后的那个礼盒, 倒是瞧着新奇。” “之前林姑娘只有魁首的奖励,怎么又出现了一个?” 说到魁首奖励这几个字的时候, 周双岚的声音都低沉了些。 本来奖励该是我的 我才该为表哥夺得第一 银红色的大字不甘地跳了出来, 在两人中间蹦来蹦去。 黛玉目光在字体上停留了会,往周围转开时,也见到了其他千金的心语。 看这个问法,难道礼盒有什么问题吗? 说的也是, 突然就出现的礼物 如此不依不饶,周家和林家不合? 黛玉视线从上面一晃而过,绕一圈后又回到周双岚脸上。 之前周双岚还能作出爽朗大气的姿态,这会就瞧着有些偏执。 看来没能为她表哥夺魁,对周双岚来说影响很大。 黛玉偏偏头露出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弯眉轻笑反问道:“礼盒怎么了?” 周双岚看黛玉面上恬静秀美,一时也不急着对她的反问作出回答,只是扩大嘴角的弧度笑了声。 场面僵持到现在,周围千金视线汇集,也都沉默下来。 这里安静了,倒是将不远处的脚步声烘托地大了些。 深红色长襟的嬷嬷整步走来,身后还带着一行粉衣宫装新人。 她们一行人多,浩浩荡荡过来时犹如造势一般。 嬷嬷容长脸严谨面,就像是恰好经过似的,在双方对峙间停下了脚步。 “这是怎么了?”她声音温和宽厚,犹如主持公道的中间人,目光不偏不倚地扫过两人。 而蔚蓝色的心语猛地跳出来,又像是水滴入海似的消失在地面上。 林家还没有授封 若是能在这个节骨眼上成事 那就是掰倒林家的契机 这不过一瞥而过,也足以让黛玉看出嬷嬷公正面下的非善。 而且她也认出了对方。 之前在预知梦中,就是这个嬷嬷,遵从着周贵妃的命令,将消息带着在箭上做手脚的梁公公。 这是周贵妃的人。 果然,在周双岚解释原委后,嬷嬷细细打量了黛玉几眼,又继续开口:“宫中可不允许私传相授。” 她的声调宽和,而说出的话,倒是将罪名提高到一个新的程度。 黛玉面上笑意不变,心中对嬷嬷的来路有了猜测。 刚刚周双岚怕是去找人了,所以嬷嬷才能来的这般巧合。 对方是笃定了礼盒里的东西是北静王送的。 黛玉想到这里,再想想礼盒里面装着的东西,弯起的眉眼间都带上浅浅的笑意。 她思绪转瞬间,就听自己来的方向也有声音响起。 “宫中可没有私下搜物的规矩。” 之前领着黛玉进宫的程公公迈步出来,嗓音中是特有的纤细。 他身着墨绿长裳,只有自己一个人,身后并无随从。 不过他唇边似笑非笑的弧度,一甩拂尘的洒脱,气势倒是不输对面小宫女们一排。 幸好王爷要我看着林姑娘出宫 不过是慢了一步,这些东西就缠上来了 嬷嬷是认出公公的。她这会忍不住皱皱眉,将嘴巴闭了起来。 这时候四周的千金都能明白在场的情况了。 现在这个情形,不再是周双岚和黛玉两个人之间的纷争,已经开始牵扯到背后的周府林府。 有的千金们互相对视了瞬,就默契地后退了些,并不参合入双方的战场。 也有家族中已经决定要靠近哪边的千金,这时候脚步轻移,盘算着投诚的好时候。 周双岚背后有人慢慢走过去,象征着周贵妃的立场。 黛玉这边也有脚步声响起接近,是看好林家后续势力的支持。 大家都悄无声息地移动完毕。 风卷起落叶,在双方之间席卷出一个小小的漩涡,将两边对立的气氛推到高点。 “那个礼盒里,怕是有见不得人的东西。” 周双岚微微吸气,终于将这句话说出来了。 她大跨步上前一迈,就像是脱离过去似的,心胸都带着解脱的快意。 之前射箭被夺走第一、诗词被碾压的苦闷,终于随着这句话脱口而消散。 听到“见不得人的东西”这几个字,程公公直接发出一声嗤笑。 “怎么,若是没有的话,周姑娘当众谢罪如何?” 嬷嬷皱着眉头看对方明显有恃无恐的姿态,再看一眼周双岚也胸有成竹的样子。 犹豫一会后,她还是坚定脚步站在了原地。 只是没有出声应对。 “自然。”周双岚不在深宫,也不知道对方的分量,答应地爽快,“那就让林姑娘将东西打开看看。” 这时候她也不顾及其他。 能将黛玉拉下马的东西、能让表哥再次看重她的机会就在眼前。她并不想放弃。 公公持着拂尘又尖锐笑了下。 黛玉亭亭玉立站在原地,乌发微坠、明眸流转,里面仿佛有彩色光亮划过。 她安静不动的时候,就像是一副举世无双的名画。 四周的心语在黛玉眼中纤毫毕现,每个人的心思都一览无余。 她略微抬起手腕,在旁边禁锢似的气氛中,这个动作吸引了全部的注意力。 然后黛玉指尖微动示意。 哪怕黛玉没有出声,侍女们也已经懂了姑娘的心思。 她们依照着命令抬高了手上的礼盒,在确保大家都能看到的时候,将锁扣打开。 “咔嚓”一声响起来。 周双岚脚步微动就要上前、嬷嬷则是心中有了不详的预感想要后退。 周围的千金或是低声私语、或是目光微转。 众人都将视线汇集在这里。 黛玉面上的微笑不变,从礼盒里拿出了手帕展开。 上面郡主的名号明晃晃地展现着,露出在众人视线之下。 周围的空气都像是凝固了一瞬,然后又松了开。 轻快的气氛在黛玉这边浮现,选着黛玉身后的千金们面上浮现出笑意来。 “这个可是郡主的礼物,你竟然敢成为见不得人的东西?” 一手将礼盒交给黛玉的程公公吐出一口气,讽刺声调中都是提高的尖锐。 这时候郡主是风头正劲,一出现就被授封。 周双岚不知道娘娘有没有想要拉拢对方的心,不过她知道自己惹上麻烦了。 礼盒里的居然是郡主送给林黛玉的礼物。 上面还有这郡主的名号。 周双岚的瞳孔放大了瞬。她有些迷茫地左右看了一圈,本来围绕自己的千金们脚步已缓缓在往外移动。 等她对上嬷嬷冰冷的视线时,这才猛地惊醒似的反应过来。 自己惹上麻烦了。周双岚忍不住重复地想。 而等到这个事情传到郡主耳中,自己岂不是替周家都惹上一个麻烦。 “周姑娘怎么不说话了?刚刚谁说要当面道歉?”程公公略带纤细的声音响起,周双岚听着面上都苍白了一瞬。 她瞳孔微微颤抖,张张嘴一时没能出声,面上是火烧似的疼痛,恨不得当场有个地动能让她钻进去。 “周姑娘?”程公公语中带着讥讽地重复了一遍,又转头看向嬷嬷继续道:“贵嬷嬷可是有什么话要说?” 两个人都是低着头,周围的千金也离得远了些。 这件事情传出去,不要说周双岚的面子,连周家的面子都会被商榷。 黛玉面上还是轻柔的微笑,她目光从各色心语上面扫了一圈过去。 场面翻转了过来,黛玉这儿都是轻松的低语。 在周双岚面上布满通红时,一个温和的声音插了进来:“这儿怎么这么多人?” 大皇子水泽从后面出现,一举一动中都带着温和舒缓。 周围出现几道小小的吸气声,谁能想到这件事情最后会引出大皇子来? 一时间四周问好的声音络绎不绝。 周双岚眼里带上了神采,没一会面色又变得苍白。她由两个状态相交替,不敢抬头看自己表哥。 黛玉不动声色地扫过大皇子身边一眼,他跳动的心语全都是替周双岚做主扫尾的意思。 “我正找表妹有事,恰好遇上。”大皇子笑意盈盈,话语说地巧妙。 只要将周双岚带走了,这场闹剧就会悄无声息地落下。 他心中思路缓缓升起,面上是一贯温和的笑意。 谁能在这时候阻止我? “本王也有事找她。”水溶清越的声音几乎同时响起来,将人直接镇在原地。 作者有话要说:晚上好,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檀溪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檀溪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傲娇小鱼 50瓶;chuya是瑰宝 10瓶;永不消失的电波 5瓶;沐沐君不是木头、檀溪 3瓶;时遇倾城色、微笑林林、芝兰百合 1瓶; 我会继续努力的! 95、两道圣旨 水溶从树林后面缓步走出来,他目光微凉出现时, 带动一片的心语。 是北静王! 王爷也出来了?! 千金们忍不住小小声低语起来, 各色的心语一拥而上,在水溶现身的时候往前扑腾而去。 然后在靠近他三步远的地方卡住, 无法再前进。 大皇子面上弥漫温和的笑意, 他听到水溶声音时顿了顿, 这才转身往后看。 像是一贯的兄慈弟和似的, 水泽声音带笑招呼一声:“四弟。” 他头上浓墨色的字体跳跃着, 一个个粘稠滑下。 又来坏我好事 父皇只封他为王 最大的威胁所在 斑驳的树影落在水溶俊朗的容颜上, 他高挺的鼻梁侧打下一片阴影,影影倬倬让人看不太清。 等他从树影里出来, 光亮宣泄而下,将水溶深邃的眼眸、直立的睫毛、俊美的轮廓全部展现出来。 不像是阳光照耀他, 反而像是水溶在发光似的,整个人熠熠生辉。 他眼眸一动淡漠的视线转了过来,犹如神邸从高处俯瞰人间, 将周围镇在原地。 “请王爷安。” “给王爷请安。” 四周问候的声音随着他的脚步一道响起来, 在弯腰行礼身形中水溶的身姿越发清晰。 水溶走过来时,视线转动精准地看向黛玉所在的方向, 两人目光交融对视了瞬。 抄近路赶到了 幸好来得及 黛玉挑起眉眼冲他略微一笑, 此时在大家的注视之下,也不好多说些什么,只再弯弯眉眼示意。 金色的心语跳动着,周围还有墨色的大字在晃荡。 就连问好的称呼都不一样 父皇为什么偏袒他 大皇子水泽的心思像是深黑墨水, 飘散在地面。 他脸上一点都看不出来心中之意,只有温和地称呼了声:“四弟怎么来了?” 这个问话将周围的千金们点醒,视线又拢聚了起来。 黛玉脚步不动站在原地,扬起柔和的笑意,冲着对视来的目光一笑,宛如秋水宁静。 周双岚指尖都蜷缩了起来,在短装上划出一道白痕。 “刚刚说道哪了。”水溶开口的时候,声音就将周围人注意力吸引住了。 “这位周姑娘要道歉的时候。”程公公放缓了声音开口,微微躬身示意。 水溶视线瞟过周双岚,理所当然地看了过去。 大皇子水泽的面上带了一丝不愉,他唇角略微一动,不过没有出声。 周双岚血色一丝丝被抽去,她不敢置信地看了眼周围,低下头从齿缝里漏出一声抱歉。 “这次是我误会了,一时冲动,还望林姑娘见谅。” 她声音压得低了些,恨不得自己没有出声。可周围都是无声的静谧,一时间倒是将她的声音烘托地大了些。 周双岚只觉得周围千金的目光都放在自己脸上,就像是有辣椒淬过似的,一阵阵的疼。 毕竟是周家人 她丢脸就是周家丢脸 大皇子想起自己母族,看着周双岚压低头道歉后,修长的眉毛压低了些。 他张张嘴正好出声,旁边的一道声音就“恰好”响起来。 “少不得要问一下周姑娘,是什么让你‘误会’?周姑娘又误会成了什么?”程公公的音调略尖响起,让四周也起了这个疑心, 刚刚周双岚可是一副笃定的模样 实在是好奇,她之前是怎么想的? 难道她看到了什么? 蹦跶的心语起伏着,周双岚禁闭着嘴巴没敢说话。 她总不能说是自己误会了北静王和林黛玉的事情,尤其是现在北静王在场的情况下。 大皇子水泽微微微咳嗽了下,他将手掩在嘴上,将视线引导到自己身边。 “既然是误会,不如就此罢了。” 这件事算是丢了周家脸面 要是传了出去…… 黛玉看着墨色的心语跳动,她长睫垂下,轻巧出声顺着心语接了一句:“就是不知怎么和郡主解释。” 水泽将目光移到黛玉脸上。 今天是他第一次和黛玉见面,也是他第一次近距离看到对方。 不怪之前表妹特意提醒试探过,林家女的确拥有无可挑剔的美貌。 不过到底是对立面 深色大字吧嗒一下跳了下来,在光影中逐渐消散。 黛玉莞尔,露出一个不带感情的笑。 水溶技巧性地侧身上前一步。 只是一步的差距,就巧妙地挡在了两人之间,直接将水泽看向黛玉的途径给阻挡了。 他指尖点点嬷嬷,居高临下的注视中,声音里带上凉意:“你也是路过?” 嬷嬷看周双岚落魄的模样,正低头敛气想假装自己不存在,被北静王这一问差点后退一步。 她没想到北静王会将注意力放到自己身上。 “王爷问的对,嬷嬷带着小宫女,怎么突然走这边路了?” 程公公应和着接了一句,细尖的嗓音像是在嬷嬷心头刮起。 嬷嬷只后悔自己为何不直接离开,此刻只能再次行礼问好。 她低低侧眼飞快瞥过水泽,有些磕巴地回道:“王爷慧眼如珠……” 水溶目光平静地看了过去,带着不动声色地压迫。 嬷嬷在北静王的注视下只死死低着头,额间的汗水滑下,落到地上发出细微的声响。 一时间场面带着压倒性的僵持。 “给大皇子、王爷请安。”略微带高的音调从后边传来,让人转眼看了过去。 这是甩着拂尘的大太监。而他身后跟着小太监,手上捧着攀覆龙凤、金灿灿的圣旨匣。 卷起来的金黄色吸引了周围的目光。 在场的都明白过来。 这是今上身边的人,而他正带着圣旨要出宫去颁布。 黛玉能看到的比他们更多,海蓝色的字体从这位大太监头上跳出。 幸好王爷解决的快 我才能放慢脚步等到现在出来 不然刚刚可是麻烦 这位大太监一面庆幸着自己的幸运,一面迈稳了脚步跨前,示意了下身后的圣旨冲黛玉笑道:“林姑娘不先回去?” 这算是一个卖好的暗示,周围都能听出里面的潜台词。 ——圣旨是林家的,甚至还有黛玉的封赏。 大太监在隐晦的提醒后,就脚步轻移离开,留下一地的安静。 周双岚和嬷嬷心中翻江倒海,头上的心语都略微扭曲。 圣旨已下,给的是林府,而不是周家。 大皇子也难得变了一下面色。 这个可是他父皇的旨意。最后到底是林府得利,自己在宫宴上略逊一筹。 “那我先告辞了。”黛玉略微行礼,目光从在场的头上一扫过。各色的心语晃荡着,将每个人心思袒露。 幸好我之前支持的是林家 我刚刚走到周家那边,应该没被注意到吧 今上果然还是在意林府 她收回视线,最后抬眼转过水溶面上,金灿灿的大字旋转着。 今晚四星连珠 想和玉儿一块看 黛玉转身弯眉略微一笑。在双方对峙的时候,各府马车已经到来。 夫人们已经先行回府。这处尘埃落定,随着黛玉离开,大家也跟着一道上轿离去。 一路上宣旨的太监们骑着高头大马、敲锣打鼓缓缓往前走去,吸引路上一众的目光注视。 林府的车轿绕路抄近道,倒是比宫中要更快一筹。 黛玉从车窗往外看了眼,路上行人的心思就映入眼帘。 这可是宫宴后的第一道旨意 也不知去的是谁家 定是圣宠在眷 等黛玉到了林府,这时候早有先行通报的人。林府准备已经做好,只等着接今上这道迟来的旨意。 四周府邸有等着消息缓慢流传的,也有早就派出人手,跟在圣旨之后随行。 等到宫廷的大马在林府门前停下时,掀起一阵果然如此的心语。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扬州巡盐御史林如海,勤恳待业、为民为国、劳苦功高。今封林如海为都察院左副都御史。赐白银三箱、黄金三箱,卿此。” 大太监的声音高昂尖细,将今上的旨意在大庭广众之下公布出来。 从上京到现在,今上终于颁布了指令,还是直接一跃而成都察院。 实在是天大的恩宠。 林府独立大街甚少有路人,外头晃悠跟随的大都是各家府邸人选。 现在打听清楚这宫宴后的第一道旨意,只叹林府果然殊荣,就要转身回去禀报。 林如海等谢官而过。而后大太监微微一笑,又从圣旨匣中拿出第二道旨意!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林家女秀外慧中、才识过人、兰质蕙心,今特赐珍珠三箱、宝石三箱、翡翠玉环三箱,卿此。” 大太监拖着长长的强调,向来平淡的面上,此时露出和善的弧度。 黛玉没想到自己能独得一份旨意,这会也是只领旨谢礼。她已经能看到外边的心语激动跳跃。 本以为在宫宴后就发下旨意已经是盛宠,没想到还有第二个。 来打听消息的人这会都是震惊一片。 今上居然特意颁布了两道旨意 林家果然独得殊荣 林家女也是圣宠在眷 正堪婚配 随着源源不断的赏赐箱子流水似的抬进林府,外头消息也流传地到处都是。 宫中的音讯也随着传了出来。 有的府邸开始准备拜帖上门,也有府中瓷器碎了一地。 林府在宫宴之后,终于确定了它的地位,有了在京上的一份位置。 晚间西沉的落日下山,皎洁月色升空。 星辰中最耀眼的四颗,在天上连成一道线。 四星连珠日。 黛玉扶着围栏抬眼往上看去,天上的星辰越发闪烁,如同对面亭院的心语一般璀璨。 作者有话要说:昨天不小心睡过去了不好意思orz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姜玵、檀溪、莲花坞的梧桐树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小七 20瓶;浅笑嘻兮、近我者甜、孙小怂、月落凡尘、ljfcwm 10瓶;chuya是瑰宝 9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96、中秋夜 天空中闪烁的四星排列整齐,银盘似的皓月盈满成圆。 四星连珠真的出现了 就像是玉儿说的一样 玉儿真有占卜天象的能力? 和星子同样金灿灿发光的心语, 在对面亭院里上蹿下跳着。 鹦鹉已经一天没见黛玉, 这会它拍打着翅膀从上往下飞来。 侍女紫鹃将月纹盘子端了上来,上面是红瓤青皮的西瓜、水润多汁, 被雕刻成莲花的形状。 “姑娘中秋团圆。” 黛玉在月光下转身, 乌发长坠犹如起舞蹁跹。 等看到一旁小块的月饼时, 这才反应过来今天的节日。 “怪不得月亮这样圆。”她稍稍颔首若有所思低语一句。 之前宫宴太紧张, 倒是将中秋给忘在脑后。 鹦鹉先黛玉一步跳到桌子上。它圆碌碌的眼睛只盯着西瓜籽, 试探地上前蹦跶了两下。 这瞧起来和瓜子差不多的模样。 黛玉面上带笑将盘子往后拖了拖, 指尖揉揉鹦鹉的羽冠,“这可不是瓜子, 不能吃的。” 鹦鹉不甘地挥舞着羽毛起飞,冲着出去在月下“嘎嘎嘎”盘旋了一圈。 这像是一个信号。 等到黛玉拿着一片西瓜再回到栏杆往外望时, 就见水溶那边的心语又腾空而起。 鹦鹉在这儿 那玉儿也在和我一起赏月? 时间正好 黛玉小口咬了一块水润的瓜瓤,有些好奇水溶又安排了什么。 金灿灿的心语从高处坠落,在空中散开成明灭闪耀的光点。 它们落地的一刻, 宫中传来钟撞响的声音。 “咚——” 随着恢弘钟声响彻, 原本暮色笼罩的大地上,一处处的光点依次亮起。 黛玉从栏杆上略微俯身往前望去。 这个是何其大的阵仗。 万家灯火在此时点燃摇曳, 就像是天上星辰坠落到人间, 燃起各处的亮光。 黛玉看得有些愣神,远处又传来高马敲锣的声音,一直蔓延到林府的门前。 “这是宫中月饼,赐予林府。” 红绫包裹着的月饼在食盒里摆放着。这不仅是食物, 也象征着今上的殊荣与圣眷。 此时前来的不是白天那个大太监,不过面上是一样的笑容弧度。这是对林家未来的肯定与示好。 大太监在出府的时候,又是一阵阵的锣鸣开道。 在路上行人眼中,这是独有的荣宠。谁能在今天得到宫赐的月饼,谁家今后就会辉煌。 而林家简直就是一块金灿灿的黄金,终于发出它的光芒,让人追捧。 这可是一天让宫里两次上门,是令人盛叹的荣宠。 “玉儿今晚可以出去逛逛,有护卫暗中看护的。”贾敏拾起红烛,温声对黛玉宽和道。 今儿中秋,越是晚睡越是长寿 处处都是暗卫,玉儿可以出去看了再回来 心语从贾敏头上一个个跳下来。 哪怕这是民间无迹的传闻,不过有能庇佑长寿的法子,贾敏都愿意试一试。 现在玉儿看着健康,可之前她病弱的模样还是在贾敏脑海中盘旋。 “这会也是观潮的好时候。”贾敏理顺黛玉的鬓角,眉目都是慈和。 这也是难得出门的时候,黛玉点头应喏。 贾敏含笑看着女儿离开,自己转身面对月下的祭台,将宫赐的月饼拜过。 她双手合十,对着月亮深深低头。 愿佑吾儿喜乐 愿佑吾儿安康 黛玉由侍女等护着上了车轿。 刚刚她在阁楼里就好奇,外头这万家流火似的灯光是怎么出现的。 等到车轿出了林府大门,黛玉才发现自家门上就悬挂着一盏盏灯火。 而大街上各处人家门前高处,都点燃着各式各样的灯笼。 彩色的纸里面是一簇簇的灯芯,中秋夜灯在风中摇曳着身姿。 黛玉在轿里往外瞧着,前方又有热闹的声音响起,是中秋夜街上难得的景色。 坐在轿中到底是隔了一层。 黛玉出来时只简单纱裙配以披肩,色泽都是低调。 她让侍女将头上腰间闪亮装饰都除去,腕上的念珠由长袖遮挡着,又在面纱外加了垂幔。 简简单单下轿出去时,很快就融入了中秋庆典之中。 大街上是热闹的喧嚣,喜气在各处挥发。 圆圆的月饼上贴着红纸,夜灯高悬、猜出谜语就能直接得到奖励。 黛玉一路看着街景,往前漫步走去。 面前是一道高台,上面正热闹举行着选拔的活动,人群热情簇拥围绕成一圈。 黛玉从下面走过时,台上正好抛出了一个黑影,直接落入她的怀里。 一时间毛茸茸的东西满怀。黛玉扬眉从怀中拿出一看,就见一个布偶玉兔。 它白白胖胖,有着长长的软耳朵,爪子上还有葱菜状的绿色,形容惟妙惟翘。 “恭喜这位姑娘,赐福中礼!”台上的主持人声调带笑加大音量。 围绕高台的一群布衣孩子,得到了撒下的糖块后,拍着手大笑嬉闹唱起来。 “偷着葱、嫁好郎,偷着菜、嫁好婿。得玉兔,福满满。”* 周围的姑娘目光从转了过来,眼里带着羡慕和妒嫉。 黛玉一时还没反应过来,就看一道身影直接从高台上一跃而下。 他动作利落洒脱,衣摆飘飞间,露出的面容俊美如铸。 看到水溶的一瞬,黛玉下意识就带起笑意。 她往左右瞧了几眼,姑娘们头上的字体就先一步跳了出来。 我还是第一次见这么俊朗的男子,直接得了第一 赐福可是牵引着姻缘,怎么没落到我身上! 要是我先走一步,这个赐福就是我的了 心语暴露出每个人的心思,黛玉一眼晃过,倒是能拼接出事情经过。 这看着像是水溶在台上比试中得了第一,得到丢物赐福的权利。 然后礼物就这么“恰好”地入了自己怀里。 水溶冲着自己走过来的时候,黛玉都能感到周围姑娘或是隐晦或是光明正大的注视。 哪怕北静王的身份没有显露出来,凭这身材和面貌,也足以惹得他人心动。 一行行的金字随着闪亮出现。 算准了时间给玉儿 这个可是赐福 特意为玉儿准备的 “林姑娘。”水溶对四周热切的眼神熟视无睹,直直走到黛玉身边,俊朗的面容熠熠生辉。 他心语喜悦地转动起来,在黛玉身边金灿灿地绕圈圈。 不知道玉儿喜不喜欢 在周围堪称火热的视线下,黛玉忍不住声调带笑,颔首应和了一声:“王爷是怎么认出我的?” 自己特意带了垂幔,上半身都被白纱给笼罩了起来。 一身服饰看着也是平常,连腕上的念珠都藏在袖子里了。 在茫茫人海之中,水溶又不像是自己有读心术,是怎么将礼物从天而降送到自己怀中? “林姑娘很显眼。”水溶容颜在灯光下更显深邃。 他目光平视看向前方,声调都是自然随意,像是在说一个众所周知的常识。 浅金色的心语一个个从他头上跳下。 玉儿在人群中就像是星辰一样耀眼 哪怕是万千山海,我也一眼就能看到 黛玉莞尔,她看过金色的大字,又转眼对上周围姑娘的视线。 水溶自小就在这种注目下长大,对此并不以为意。或者是说除了黛玉,他甚少将人放在心上。 不过现在对于黛玉来说,周围的视线有些挑衅的意味。 她也不知道自己是何意,不过顺着心意拿下垂幔,露出只带面纱的娇颜。 一双水澄的明眸中,仿佛流转着各色光芒璀璨。 和黛玉对视的人自会怔愣。 都不用多说什么,两人的气度就在那儿相配,四周姑娘想上前的脚步都顿了下来。 两人既然相遇,就自然地往前并将而行。随意闲聊几句,也听着路人细微的对话。 “今儿宫宴可是热闹,最出风头的又是林家。” “听说周家出了大丑?” “那是,直接被罚了。” “宫中赐礼也没有周府的份,这是触怒上位了?” 两边大腹便便衣着光鲜的行商相聊,声音没有控制地放大了些。 商人们不过随口一说。他们可不知道,自己口中诉说的对象,就在他们身后。 “周双岚被惩罚了?”黛玉修长的眉梢微抬,压低了些声音询问。 之前自己为了接圣旨先一步出宫,倒是没注意最后周双岚的去处。 “污蔑郡主,自然是要被罚。”水溶有样学样,跟着黛玉一道压低声音,不让旁边人听到。 这个罪名可是直接高了一筹。 黛玉转眸瞥见水溶一本正经的模样,眼里的笑意像是星子闪动。 他们在靠近观潮的地方,人群嬉嬉闹闹。 前方一道小小的身影像是急不择路似的,左右冲撞着而来。 他先从两个衣着富贵的商人之间穿梭而过。在商人抱怨之下,他像是惶恐道歉,又继续往前挤开。 顺手将东西搂进怀里,他算计好了角度,转变身形往黛玉这儿冲来。 做他们这一行就是要有眼力见。 面前的姑娘看上去没有什么金灿灿的东西,比不上前面两个傻大个钱囊外露。 可她一身挺拔风仪玉立,就散发着可宰的意味。 定是富裕人家的千金 身上东西值钱 墨色的心语从小小身板头上跳了出来。 黛玉扬眉看着面前的人影。在她注视之下,对方的心思一览无余。 水溶虽然没有读心术,不过只看一眼前面人的轨迹,就知道这是心怀不轨。 这还是第一次有人敢对他出手。 水溶略微抬起指尖示意,装扮成平民的暗卫几步上前,不费吹灰之力就将人直接拦下。 小男孩要继续冲时,才发现前面像是突然冒出几个人似的,将自己给围了起来。 就像是置于包围圈。 小孩心里咯噔一下,飞快就作势哭了起来,手上拍打着四周,“爹啊娘啊,你们在哪?我看不到你们。” 他边哭着,边用湿漉漉的眼神看向黛玉。 遇上心狠的了 先骗过去再说 “外面各种繁乱,林姑娘平时要小心。”水溶生怕黛玉心软,趁机给她解释了下人心险恶。 他再一挥手,暗卫直接在小偷怀中掏了掏,将几个锦绸钱袋露出来。 要是有人利用玉儿善心 玉儿被骗了怎么办 黛玉瞧着水溶自己操碎心的大字,面上带起盈盈的笑意。 自己有看透人心的能力,哪里会被骗到。 水溶没等黛玉回话,自己就先不安起来。 他转眼又忍不住安抚了下:“林姑娘也不用担心,总会有人看着的。” 话说的太直接,把玉儿吓到了怎么办 玉儿还是不要操心这些 我会一直陪着玉儿 作者有话要说:水溶:巴拉巴拉巴拉,算了,有我就好 黛玉:(?˙▽˙?) 晚上好,非常感谢大家的支持~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檀溪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墨水 89瓶;raven 15瓶;时光不老、云一 10瓶;沐沐君不是木头 5瓶;chuya是瑰宝 4瓶;难捱、zjzq123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97、天降祥瑞 我会一直在玉儿身边 玉儿有我就够了 金色的字体在水溶身边跳跃盘旋,于夜里泛出一阵波澜。 黛玉看着水溶自己推翻自己, 忍不住轻声笑了出来, 面上都是柔和。 商人注意到后边的动静回神。他们往后瞧一眼、飞快地摸了下腰间,就惊慌地回头走好几步。 “这是我的钱袋。” “这是个贼!” 水溶示意手下将钱袋还给他们, 带起一波的感激。 “多谢这位公子。” “幸好公子机敏, 不然我们钱袋就被偷走了。” 商人拱手道谢, 又盛邀面前的人一道去观潮, “不如让我做东, 好感谢公子。” 这人穿着看似普通, 可细看就是流光 气度不凡,可堪结交 “前方就是观潮点, 正好宴请公子……和这位姑娘。” 商人们这才将目光移到水溶身旁,看到黛玉时语调顿了下, 才继续出声。 不要 我在前方也有布置 帮忙后就不要打扰我和玉儿 水溶头上一个个冒出字来,从肩头直接跳下。 他面上是一贯的端正,只略微颔首, 带着恰到好处的冷淡和疏离:“不必。” 我和玉儿在一起就好 商人们见此也不好打扰, 搭讪着往前走几步。 周围亮起了些,光明从灯中泛发, 将黛玉乌发星眸映照得光彩煌煌。 旁边一位商人突然抬高些声音, 带着迟疑和惊喜道:“这是……我们之前在郊外见过。” “这位姑娘还买了一串琉璃。” 商人一拍衣摆,声音有些激动地放大,见黛玉视线转过来时,又连忙自己压低了些。 真是有缘 黛玉顺眼望去, 在灯下眼中微光闪烁。 这会看脸是没有印象,不过看着他头上的心语,倒是回想起来。 当初自己和水溶在郊外帐篷里,从这位行商手中买了琉璃,他还因为节庆日免去许多银子。 原来是他 一跳一顿的大字从水溶那儿跳出来,它们直接攀登上商人,像是要凑近些看清。 水溶略微侧身,灯光下它面上的表情一半隐藏在影里。 半饷他若有所思,沉缓出声:“我有个交易。” “交易?”这话说的有些没头没尾的,胖乎乎的商人疑惑地拍了下肚子。 水溶点头,略微挥手示意,下面就有人上前一步,“会有人和你谈。” 随着水溶的话,后面慢步走出一个人来。 商人有些怔愣,面前这瞧着就像是个普通人,随处可见的那种。 可这会他脸上挂着的礼貌微笑,让商人又有些不确定起来。 这是哪家公子?出门还随手成交易? 商人头上冒出疑惑的大字,他又转头看了下水溶,一时不知怎么回话,只呆愣愣地点头。 黛玉从水溶面上看出了些不同寻常的意味。她垂下眉眼又抬起,明眸闪烁凝神。 而水溶的心语在涉及这方面时,倒是少跳了许多,只有大字颜色带着沉甸甸的暗。 “放开我。” 小扒手开始挣扎,又不太敢大声说话,只抱着头窜来窜去,试图从人群间隙穿梭跑走。 “送他去知府,这么小不该出来。”水溶低声示意周围。 当他声音响起来的时候,周围的“百姓”就不动声色地依令,上手几下就要将人带走。 黛玉看着面前的人,脑海中登时闪过几个有关林如海的片段,让她眉梢略微皱起。 自己父亲刚刚入职都察院,也不至于管到这个小事。可黛玉这会下意识就联想过去。 “林姑娘怎么了?”水溶时时刻刻都分出心神放在黛玉身上,看她面色有异,连忙将其他的抛开,压低声音问了句。 “这人和父亲所在的都察院有没有联系?”黛玉不知道自己这个念头是从那儿来,不过还是直接告诉水溶。 水溶认真点点头,手上几个动作,就有专门的暗卫跟了上去。 哪怕听起来再天马行空,黛玉的事他都会放在心上。 他们声音压得低,商人们没能听清,这会只以为是周围热心人将扒手带走。 既然自己钱袋回来了,给交易之人留了地址之后,也不多想其他。 随着谈话前行几步后,他们也到了观潮的地方。 中秋观潮正是习俗,碧潮楼就是最好的观潮点。 楼阁既高耸巍峨,配着彩饰装扮,每一层都有灯笼悬挂,在夜里发出莹莹亮光。 一层等着观看潮涨的人多,不过这儿地方大,倒是不显得拥挤。 “我们在第二层,要拿到位置可不容易。”商人笑呵呵出声,语调中带上了隐隐的自豪。 楼阁分为四层。一般都是在一楼观看,能拿到二楼的名额,可是难得。 水溶略微颔首,他们一行人从楼梯走上二层,两侧侍从俯身引路,下方也抬头往上看了眼。 等到二楼,窗边三三两两站着人,衣着非富即贵。 黛玉往外瞧了眼,还没看清人,就听水溶低声咳嗽了下,示意自己继续往上走。 灿金色的字体一个个从楼梯蹦跶上去。 又是玉儿的熟人 这会还是别来打扰了 水溶身材高大,本就在常人之上,之前的争战又带给他气势不凡。 在认识人的眼中,就像是萤火在黑夜中一样醒目。 黛玉好奇垂眼,从水溶手臂间扫过,隐隐约约看到周双芷的身影,不远处还有沈云泱。 这次倒是他们两在一块。 黛玉心中念头闪过,眉眼弯弯,还是顺着水溶一道往上走。 商人们虽然看出面前的人气度不同寻常,可没想到他们能直接跨楼上去。 他们停下脚步抬头。来了这么久,还是第一次看到有人往三层去。 这到底是何方神圣 那交易我可是要认真些 蔚蓝色的大字蹦跶着落地消散。 黛玉跟着溶上了三层,还是没有停下,又拐弯往四层走去了。 四层宽广精致,墙上配着浪潮汹涌的挂画,镂空的大窗往外延伸。 黛玉缓步往前,扶着栏杆往下看,是景观最好的角度。 潮水翻滚涌动,天地在脚下沸腾。 她从窗边桌前扫过,就见盘子上红色的玫瑰酥摆放端正,正散发着甜丝丝的香味。 各处都是自己喜欢的。 黛玉忍不住眉眼带笑。 她几步走回桌前,指尖在玫瑰酥上扫过,“王爷这是提前准备的?” 水溶稳步坐下,点头应了一声:“有备无患。” 在玉儿出来的时候就先准备好了 黛玉唇边的弧度加深,她指尖一晃扫过旁边的一盘瓜子,音调微微带笑道:“这也是提前准备的?” “为林姑娘宠物准备的,”水溶诚实地点头,心语一个个跳到桌面上,将他心思暴露出来。 要是鹦鹉出现,就用瓜子将它骗走 黛玉莞尔,将白玉杯拿起来晃荡了下,又指了下二层的位置,“刚刚那人可是有什么不同之处?能得王爷相邀?” 水溶也跟着执起杯子,手指转动了下杯口,想想还是回了黛玉:“那个人后面能做很多事情。” 并不像表面那么简单 是之后事情的关键 “我也才认出来,没想到能在这里碰到。”水溶音调压低了些,藏着隐晦的过往。 他说完就将玉杯拿起来饮下,动作顿了顿。 黛玉闻言就不多问,这会也一道抬腕举杯。 “林姑娘等等。”水溶飞快将杯子放下,出声阻止:“这个不是茶,里面是酒。” 他发现黛玉出门,就交代下属要准备玫瑰酥等甜点,其余都按中秋庆典来。 之前他心中有事不在意,等喝下去才发现杯中的是酒水。 黛玉翠眉拢起了些,她摇晃了下玉杯,语调带笑状若疑惑道:“桂花酒怎么了吗?” 这毕竟是自己这边准备的,水溶左右想了下,强行牵扯话头:“晚上风大,林姑娘还是不饮的好。” “中秋不正是要饮桂花酒?” 水溶难得有些无措,他还是第一次面对这种情况说不得、劝不得的情况。 对上黛玉含笑的眼眸半饷,还是自己妥协了。 “只能饮一小口,不然会头疼。” 他像是吓唬又像是无奈,说着又示意下属准备醒酒汤,细细叮嘱了:“汤里多加些糖块,要甜。” 玉儿喜欢甜的 这次可不能弄错了 黛玉哑然,在水溶注视下果然只抿了一小口,就顺着放下玉杯。看他俊朗的眉梢微皱,又抬头莞尔一笑。 水溶下意识跟着弯弯唇角,他细心将醒酒汤摆好,又把装着玫瑰酥的盘子往黛玉那儿挪动。 “潮水要上来了。” 外面果然涨起了潮水,下方已经有行人的欢呼声响起。 “这景色也是一绝。”水溶的声腔中蕴含温和,黄金般的心语跳动。 这是我特意准备的 潮水翻腾上下滚动,声势浩大一波波往岸边冲来,在夜色下卷起阵阵风浪。 而后是一个亮光的出现。 光点在漆黑的潮水中起伏,让人怀疑是错觉。 接着越来越多的亮光点点,从潮水上涌起,像是闪烁的宝石,点缀出璀璨的光芒。 “那是什么?” “看啊,水中有灯。” 一阵阵喧杂从下面响起又传播开来,带着惊奇和欢呼。 黛玉也是第一次看到这等景色。 天边的四星闪耀连成一线,翻涌的潮水,灯火起落明灭忽闪。 就像是星辰从天上坠到水中,如梦似幻。 她细细看了会,又有些惊喜地转眼看向水溶。 外边夜色浓浓,下方的喧嚣似乎都逐渐远离,只有水溶深邃如潭水的眸色。 第二天京城流传吉兆。 昨夜四星连珠,潮水生光。正是好兆连连,天降祥瑞。 作者有话要说:╰(*︶`*)╯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33052867、檀溪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夕 289瓶;熊 100瓶;河清海晏0909、小白菜呀白又白、孤然随风、樱兰幽若 20瓶;不好吃的小橘子 10瓶;山栀茶 4瓶;chuya是瑰宝 3瓶;难捱、颢龄、芝兰百合 1瓶; 我会继续努力的! 98、冰人 “这是吉兆,水中生光, 天降祥瑞。” “钦天监算出来的四星连珠啊……四星。” “天佑我朝!” 天色微微亮, 中秋之夜潮水灯火翻涌,光亮将水波映照出透明的形状。 微光落在黛玉微阖的长睫尖上, 闪烁出浅金色光芒。 下方的讨论声升起来, 黛玉轻眨眼眸, 光和影在其上追逐, 落下一层辉煌。 水溶垂眸, 将醒酒汤往黛玉那儿推过去。 “我才喝了一小口。”黛玉用指尖点点桌上的玉杯, 浅色的桂花酒晃荡摇曳。 “那也是喝了。”水溶俊美清朗的面上难得无奈,他语气带着无奈的纵容, 手上却是坚定地将醒酒汤移到黛玉面前。 醒酒汤是乳白色的一层,水溶对力道把握得整齐, 移动中汤面都没有晃荡,里面的配料也一动不动。 黛玉没有接它。 虽然她之前没有喝过醒酒汤,可乳白色怎么都看着奇怪。 黛玉抬眼和水溶对视了瞬, 明眸盼顾, 里面是比星子还要闪烁的光芒。 “我不想喝。”她将声音放轻了些,如愿以偿看到水溶的心语跳下来。 对上这样的眼神 我愿意满足玉儿全部的愿望 水溶略微吸了口气, 侧眼避开黛玉的视线, 声音还是坚持:“不行。” 但醒酒汤还是要喝的 要是玉儿回去头疼了怎么办? 也许这酒后劲大? 要是这会没喝后面难受呢? 黛玉没有等第三个“要是”的字体跳出来,先一步扶住了醒酒汤的碗边。 她不动声色地笑叹了声,还是将汤碗抬了起来。 明明水溶看起来是一副寡言矜贵的模样,可心语多起来的时候可以源源不断。 她在水溶注视下抿了一口。然后动作轻飘地放了回去。 黛玉眉梢控制不住皱了起来。 北静王的威慑对于下属也许是太大了, 他说加糖块,下面怕是加了糖罐。 自己虽然爱吃甜品,可不爱甜水汤。 “怎么了,不好喝?”水溶在碗落的时候先一步出声,视线估量了下碗里汤水的份量。 “太甜了。”黛玉怀疑这碗汤就是糖块组成的。 水溶有些无措地瞧了眼醒酒汤。 这听上去是自己的锅,毕竟自己还特意强调要加糖块。 “那……” 那就不喝了? 浅金色的字体一个个跳到桌面上,在水溶出声之前,黛玉端起醒酒汤闭着眼倾倒了下去。 “就只能喝这么多了。”黛玉尽力饮了一大口,将碗放回桌子上,又往前推推推,推地离自己远了些。 水溶对外就是再有冷色,这时候也被融化地差不多了。 他应予点头,纵容地接过醒酒汤,将它移到自己这边。 墙上的大壳钟叮当作响,咚咚咚的声波在空气里回荡。 外头的潮水平静地差不多,天光亮色更大了些。从碧潮阁四层还能看到日头东升,将一切渡上一层金光。 日光在酒碗中落下界限分明的黑影。 水溶瞧了眼天色,将起身将披肩从椅子上拿下,示意黛玉道:“我送林姑娘回去。” 时间也是差不多了。 黛玉跟着站起来,在侍女的搀扶下往楼梯口走去。 真的有那么难喝? 浅金色的字体从黛玉眼前一个个滑下,像是风中飘落的花摇荡。 黛玉侧眼回头,身后是一脸坦然的水溶,再看醒酒汤还是摆在原来的位置。 光从窗外照到汤碗上,里面的影子好像扩大了些。 黛玉从楼中走下后,倒是没再看到昨天的行商,也周双芷和沈云泱也没有了踪影。 一层的光彩更亮,人们经过观潮也不觉得乏累,而是更加兴起。 四周都是嬉闹之声,还有人试图往潮水中寻找发光的灯火。 “中秋又逢四星连线,必定是吉兆。” “毕竟天上连线星数都是四颗。” “听说宫宴上天象指使,这是指四子。” “四皇子?” 林府的车轿是一道跟随的,这是已经在碧潮阁楼下等候。 和水溶告辞后,黛玉直接上了马车。 外头的声音一道道传进来,黛玉揉揉额角,对这讨论也上了些心。 今上瞧着强健,可是皇子们也不小了。 听说年少皇子的婚约都提上了日程…… 黛玉想到这里,思绪顿了下。她将手往下移拍拍自己脸蛋,将面上的热度给揉下去。 她视线在轿子里转了一圈,又转移投向窗外。 外头有一道熟悉的人影在走动。 黛玉抬手示意车轿停下,坐直了些身子细细往外看去。 那人挺直背板在商铺里进出,面上带着开朗的笑。 是探春的弟弟,贾环。 这会儿瞧见人出来也是新奇。 黛玉略微凝神,再睁眼时将目光往他头上扫去。 银灰色的字体跳了出来。 贵妇娘娘就是王夫人的依仗 要尽早独立出来 带母亲和姐姐一起走 黛玉将他的心思看透,略微思索后,将指尖往外点点,示意紫鹃道:“看看他是出来做什么的。” 紫鹃点头应是,从车轿外低声传了几句话出去。 黛玉倒是没想现在就得到消息,只是先交代一声。 可没一会儿,外头就传回了一道小纸条,就像是当初泽言收到的一样。 “贾环在外头从商道,并没有告诉贾府。” 紫鹃简略地回禀了几句,又将纸条双手呈上递给黛玉。 这还是黛玉第一次发现经过贾敏教导后,她们在传递消息方面上的快速。 她目光扫过几眼,那上面是贾环现在在做的一些事情,看上去也有模有样的。 “回去后将墨玉送到阁里。要是能配合的话,就参与一道。” 黛玉低声提了几句。 当初水溶给自己墨玉时,就说有事都能去店中帮忙,这会正好派上用场。 一来是全了自己当初和探春的交情。 二来也能以此削弱贾元春,借力打力。 黛玉指尖在窗沿上轻缓敲过,此时马车在街上停留了一段时间,刻着“林”字的车轿也是显眼。 她想了想,让人往外买了些瓜子。 既可用来掩人耳目,又能给鹦鹉带些热腾正出炉的回去。 之前又将鹦鹉留在家里,这会又能算是中秋礼物。 等到车轿到了林府,黛玉直接就入了内院。 现下时辰正好,她目光转过一圈没发现鹦鹉,询问起母亲的时候,倒是听到一个熟悉的名字。 “北静王前来拜访老爷,现在就在前院。” 侍女垂首交代完贾敏的去处后,又妥帖地加上了林如海的位置。 黛玉眉梢略微挑起。自己可是刚刚和他告辞离开。 她心中念头转动着,而脚步像是有自己意识似的。 黛玉还没有从思考中回过神来,就发现自己已经不自觉就走到前院。 她踌躇了下,站在原地顿了几秒,最后还是迈步进去。 这时候前厅的布置看起来没什么不同,就和接待其他人是一样。 不过黛玉能感受到其中差异。 本该在周围伺候的仆从都被调离开,当前只有心腹在里面。 黛玉脚步放慢轻移,并没有发出声响,隔着内帘往外瞧了下。 她还记得之前两人阴差阳错的交谈,不知道现在是怎么样。 “潮灯的事情正好可以利用,来探查其他人的心思。” 林如海压低的声音传了进来,带着些隐约让人听不太清。 水溶镇定地应了一声,同时还伴随着浅金色的字体跳动。 当初准备的时候,可没想到这么多 岳父……还是这么运筹帷幄 看水溶的心语也明晃晃着恭维,黛玉嘴角向上翘起,将包囊中的瓜子放在手上把玩着。 “依照王爷看来,周家最近是有动作,可是要警惕?” 周家是大皇子背后的母族 帝位之争是不可避免的冲突 水溶低沉的声音也响起来,哪怕是看不见脸,都带着清越认真。 “的确是要警惕。” 这一家看上去都对玉儿有不轨之心 黛玉莞尔,明眸转动间都是流转的光芒。 鹦鹉悄无声息地飞翔而入,翅膀掀动时不带一点声响,直直潜滑到黛玉身边。 示好地蹭蹭黛玉手腕后,它两只水灵灵地眼睛抬起来,眼里都是对瓜子的渴望。 黛玉指尖放到唇边示意噤声,倒出一小把瓜子放到桌面上。 外头的交谈还在继续。林如海咳了下,心语蹦了起来。 王爷看上去冷淡,实际倒是好说话 ……也未免太好说话了些 同时水溶浅金色的心语像是应和似的,也一道蹦跶进来。 要让岳父喜欢 求亲的时候就能顺利些 聘礼要再加重,之前打的大雁也要换新的才好 鹦鹉低头无声地磕起瓜子,两颊里鼓鼓囊囊的。 黛玉指尖在它毛茸茸的头上划过,看着一行行的字体,眼眸中都是清浅的笑意。 留下好印象 也是时候走了 算个好日子开始准备 水溶头上的字心满意足地跳了出来,在大厅上跑来跑去。 “麻烦林大人了。”他将茶杯放到桌面上,这是要告辞的意思。 “王爷客气。”林如海见此也顺着将茶杯放了回去。恭送王爷这几个字还没说出口,就听得外边脚步声响起。 周围的仆从都被提前调开,只剩下在里面伺候的心腹。 因此通报的小厮一路进来,直接就出声道:“老爷,周婆上门求见。” 周婆是出了名的冰人,做媒就没有不成的。 林如海眉目皱了下。 直接上门的媒人可是少数,这可没有按照既往流程。 水溶往前迈的动作顿了顿。 他在半空中停了会,若无其事地收回脚步拍拍衣摆,又镇定自若重新坐了回去。 作者有话要说:水溶:磨刀霍霍.jpg (`⌒?メ)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檀溪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一切随缘 30瓶;芳、x13550010847、千 10瓶;永不消失的电波、夜深不睡 5瓶; 我会继续努力的! 99、一起的幕后 “王爷?”林如海还没来得及吃惊这自己上门的冰人,就被水溶又若无其事坐回去的模样给看愣了下。 水溶沉稳地点点头, 旁若无事出声道:“事情还谈完。” 他对上林如海的视线, 眼中是一片的镇定自若,一点心虚都没有。 半饷水溶才指指大堂内帘, 状若体贴开口:“林大人这会有事上门, 本王可以先行避开。” 我要耐心 将对方一次性解决才好 不能操之过急 通报的小厮喘口气呆在原地, 他听着连忙摆摆手又飞快接道:“周婆已经进来了。” 水溶抬腕往外头指了指, 询问性地看向林如海。 这个情况怎么做好像都不对。林如海揉揉额角, 觉得思绪都被北静王给带偏了。 不过既然是王爷提出来的要求, 他也不好拒绝。 林如海随即应予,让小厮仆从都退下后, 外边的脚步声也清晰可闻。 水溶脚步一转往帘后走。 大堂的帘子是薄纱的外罩,又罩有一层轻飘的垂幕。 水溶掀起帘幕进去的时候, 转眼往旁边一看,脚步就顿住了。 黛玉裙摆长裳蜿蜒在椅子上,手中还给瓜子喂着鹦鹉。 一缕乌发从侧颜垂下, 明眸中像是有光在闪烁。 她抬头冲水溶微微笑了下, 无声地开口唤了句王爷。 在桌面上嗑瓜子的鹦鹉,此时依旧忙着埋头, 并没有搭理水溶。 它只展了展翅膀, 红色的羽毛飞舞着,算是打过一个招呼。 玉儿? 玉儿怎么会在这里? 玉儿一直在这儿? 水溶一时间不知该进还是该退,当即怔愣在原地,头上的心语一簇一簇地跳出来。 “我……” 他之前可不知道玉儿就在帘子后面啊。 我刚刚都说了些什么 我表现的可还行? 水溶顺着心意就要出声, 还是黛玉抬腕阻止了他。 将指尖抵在唇前,黛玉像是之前安抚鹦鹉似的,这会也指尖微摆,又调转方向冲外头一点。 水溶手心握紧了些,他坐到另一边的小椅子上。 帘幕后的空间并不小,可是水溶松动了些领口,觉得自己呼吸都有些急促。 他不敢再看黛玉,而是将脸庞转向大堂的方向,像是在认真听讲似的。 黛玉看着水溶略显紧绷的侧脸,眼底笑意加深了些。 冰人脚步声已经到大厅。 先是一连串的笑声传出来,一身红装,头上插花的周婆一跨入门就讨喜地唤道:“林大人哟。” 好好的一个称呼,硬生生被她叫出了千回百转的意味。 不过并不旖旎,只是让人凭空一个激灵起来了。 饶是在官场上沉浮已久的林如海,此时也忍不住抖抖胳膊。 “周婆我今天来啊,是给林大人说一件天大的喜事呢。” 周婆肉肉的面上堆笑,她将红色帕子挥舞着拍到手上,发出啪的一声响。 “京中最出名的是谁?就是林家千金啊。” “之前花朝第一,如今又独得今上降旨赐礼。啧啧啧,这可是不得了的恩宠。” 周婆笑语连连自问自答,话语一连串就迸发了出来。 连着一排说完后,才用帕子捂着嘴嗤嗤笑了起来。 她的视线在大厅里转了一圈,掠过水溶留下的茶杯时顿了顿。 眼珠转了一圈后,周婆又冲着林如海一挥手帕招呼:“我是特意来给林姑娘做媒的。” 这句话说出来时,水溶英挺的眉梢随之抬起,目光凌厉往外瞧去。 哪怕隔着帘幕,内外并不相通,可周婆不知怎么的,就觉得身上都有些发冷起来。 她将招摇的帕子收回来,小小哆嗦地揉了下手臂,有些困惑地往周围看了几眼。 “这恐怕不合规矩。” 林如海重新把茶杯拿了起来,用瓷盖拂过水面,音调里是不动声色的冷静。 周婆啧啧啧了几声,又将帕子旋转出带风的形状,“规矩是死的,林大人是活的。” “贵府千金可是名册上第一,我这是为林姑娘挑人呢。” “不是周婆我夸口,一大帮人候着林姑娘呢。” 这么说也没错 对方也让我先来打听下消息 艳红色的大字犹如火烧,一扭一摆穿过帘子时,还晃荡着左右摆动。 黛玉从字体上转过一瞬,她思绪转了下,随手拍拍已经吃饱喝足的鹦鹉,压低声音笑道:“瓜子去吓吓她。” 鹦鹉顺着黛玉的指尖蹭蹭,扑腾着翅膀飞了出去。 水溶面上只看着外边,一副不为所动的模样。 而他头上的心语已经一个个迫不及待地跳下来。 玉儿好可爱 可以放我出去 我也能吓吓她 黛玉看着金色字体的跳动,星眸更弯了些。 周婆正在一门心思要炫耀自己人脉,突然看到帘子里转出一只红羽绿毛的鹦鹉来。 这可是周婆没想到的。 她揉揉眼睛,还要再看一遍就“哎哟”了声。 鹦鹉正在她头上蹦跶着啄来啄去。 周婆低头胡乱拍打着,声音里都是慌张:“哎呀,这是什么,林府里怎么还有这个玩意儿。” 林如海倒是看出来这是自家养的鹦鹉,这时候也没有说话。 他老神神在地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慢悠悠出声道:“刚刚你说的‘一大帮人’有谁?” “那可是多了……别啄我了,别啄我了。” 周婆绕着椅子转了一圈,身上的肉一抖一抖的,没一会还是气喘吁吁地瘫倒在位置上。 她自暴自弃地护住脸,声调抬高了些回答林如海的话:“有谁?也有贵府帘子里的人咯。” 之前我就注意到多一套的茶杯 现在鹦鹉又从里面飞出来 这是谈好了意中婿,看不惯我呢 这行扭捏的大字刚刚跳进来,就被金色的心语给挤了出去。 谁在觊觎我家玉儿? 我倒是要好好看看 水溶头上的金字一个个将周婆的心语挤走,他清朗的面上带着薄霜,又回头看了眼黛玉。 黛玉眉眼含笑略一点头,水溶就起身准备迈步出了去。 外面的周婆好不容易摆脱了鹦鹉,依旧倒在位置上喘着气,声音里都是拉长。 “贵府千金是一大群人想要追求。要是可以的话,冰人可是会踏破林府门栏。” “那么多人,我是好心上门帮忙,这难道是林府的待客之道?” 周婆扶正被鹦鹉弄乱的发髻,嘴里还碎碎念着,声调快速地往前蹦跶。 听到帘子里的脚步声时,她心中一喜,面上拉起笑意的弧度。 “这是帘子后面的人出来了?周婆我就知道里面有人。” 她话说一半,看清人影后,其余的声音就被堵在喉咙口,一点声响都出不来了。 水溶一步步从里面走出来,眼眸中带着些微的冷色。 看到这张在姻缘界里挂在最前面的脸出现时,周婆顿住好久,才张着嘴支吾起来:“北、北静王?” 王爷? 王爷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周婆头上的心语飞快跳动着,在大厅里慌乱地跑来跑去。 “请王爷安。”周婆转着手帕拍拍自己的脸,换了一个掐媚的表情连忙问好。 水溶几步走回原位,转身坐下抬眼之时,视线凌然声音含霜:“是谁让你来的。” 王爷表情好可怕 这一声命下不会直接把我拖下去吧 周婆黑亮的眼珠左右上下转动着,几下后,一拍手笑了起来:“我是为王爷提亲来的!” 这话一出,水溶手上就是一抖,他茶杯都没有拿稳,哐当一声又落回位置。 林如海有些困惑地听着水溶那边的动静。 他很想看看北静王此时的表情,不过这时候不好转头,只能盯着周婆不语。 我就知道 我可是京中第一媒婆 就没有我做不成的事 火红的心语喜气洋洋地跳了出来,周婆用帕子捂住嘴笑道:“王爷器宇轩昂、林姑娘貌美出众。” “男未婚、女未嫁,简直是天造地设、完美无瑕的一对。” 周婆一连串的话笑嘻嘻地说出来,声调又高又快,在大厅里隐隐回响着。 说得好! “你说得……”水溶下意识想接一句,等反应过来后立刻收声。 他不想否认,只能强行改道咳嗽了下。 求亲可不能在这么粗糙的情况下,要精挑细选才是。 水溶有些心虚地瞥了眼林如海,将事情暗暗提上日程。 林如海近乎本能地警惕起来,目光扫过一眼突然断话的水溶。 黛玉在帘幕里看着心语起伏着,自己笑叹了声脚步向外迈出去。 帘子掀开的时候,外面三人都将目光注视了过来。 黛玉面上带笑,眼尾上弯的恰到好处。 她脚步声响起来,直接走到周婆椅子前,居高临下地注视着周婆。 “是谁派你来的。” 黛玉眸子里像是有星辰在旋转,绚烂的光彩四溢。 周婆下意识往后靠在椅子上,她嘴巴微微张开没说话,不过头上的心语诚地跳了出来。 周家 “周家。”黛玉声调悦耳重复了一遍,从周婆身边走开,轻快地往一旁而去。 周婆有些怔愣地拍拍自己脸上,用手帕揉揉眼睛。 她现在有些分不清,自己刚刚是不是不小心说出声了。 “又是周家……”林如海的声音低沉了下去,最后尾音消散在空中。 对于觊觎自己女儿的对象,无论是谁都会不顺眼的。 他看顾着黛玉坐好,然后转向周婆,瞥了眼水溶后,五指合拢做了个手势。 海蓝色的大字跳了出来。 谁敢伸手剁谁手 水溶不知为何觉得身上有些发凉。他看了眼未来岳父,默默将手放低了些。 作者有话要说:水溶:∑(°口°?)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檀溪、amoxicillin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葡萄味的番茄i 99瓶;许许 37瓶;千弦 21瓶;chh、难捱 1瓶; 我会继续努力的! 100、礼物预知梦 “王爷可是有什么指教?” 林如海不动声色转向水溶,视线上下扫了一圈, 带上了一丝晦暗和估量的意味。 黛玉乖巧地坐在位置上, 双手捧着茶杯,纱裙犹如潋滟波光铺满高椅。 鹦鹉扑腾翅膀绕在她身边, 支着两条小短腿跳来跳去。 水溶敏锐地察觉岳父语调比之前拉长了, 他下意识将背部挺地更直, 沉稳地转移话题祸水东引:“我在想, 周家让她来干什么。” 顺势求亲? 要有完美的布景才行 我还没和玉儿先表明心意呢 浅金色的大字从水溶头上一个个跳下来, 焦急地在原地转着圈, 转着转着就原地砰地一下散成金色闪光点。 黛玉把茶杯端起来饮了一口,遮住嘴角的笑意。 之前水溶只在自己面前称为“我”, 在其他人面前都是自称“本王。” 现在他连称呼都变了。 周婆左看看、右看看,本着第一媒人的直觉安分地缩在位置上, 悄无声息减小存在感。 这会儿被提溜出来,一时间都有些愣神。 “周家可是有什么谋划?” 对上北静王的眼神,周婆有些懵。 不过刚刚自己算是已经说漏嘴了, 那这时候也没什么好再隐瞒的。 “周家有人让我来打听一下罢了。”周婆扯起嘴角, 摆出一张笑脸来。 “林千金才貌双全。对方打听贵府千金的婚事,定是想着求娶呢。” 她边说着, 边用手帕往黛玉的方向挥舞了一下, 是一脸的信誓旦旦。 识时务者为俊杰 这个周婆我还是知道的 “那是谁让你来的。”黛玉顺过手下鹦鹉的长羽,明眸中像是溢满了流光。 对上黛玉视线的周婆怔愣了下。 在那双眼眸里,她觉得自己的嘴就像是有自我意识似的,咕噜一下就将话说出来了。 “有人把我带过去, 见到的是一个女的,长头发。” 周双岚?周双芷?黛玉脑海中迅速闪过这两个人的名字。 “眼睛很深,鼻子高高的,看着像是外族人,模样不错。” 周婆又连着一口气接了下去,想想又飞快带笑补充了一句:“当然是没有林姑娘好看的。” 外族人?她之前见过的外族人就只有一个。 黛玉转眼看向水溶,正好对上他看过来的眼神,两人目光交汇了一瞬。 是之前那个女的 在训练场附近要结交玉儿的那人 水溶头上啪嗒一下跳出心语来,视线转动间眼眸都深邃了些。 “王爷可是知道什么?”林如海目光在两人之间转了下,最后出声问水溶了一句。 “之前在会馆外面见过一个异族女的,她看上去对林姑娘不怀好意。” 水溶想都不用想就直接出声。 林如海点点头,没有去问那个异族人的消息,而是另辟蹊径抓到了重点:“哦?当时王爷也在?” 水溶剩下的话都顿住了。他维持着面上的表情,心里开始飞快地组织语言,头上的心语个一个劲地跳出来。 说太快了 那其实是第二次见到了 岳父注意力转的好快 黛玉眼看着金字一个劲地蔓延着,最后还是她莞尔一笑开口道:“王爷那时候正好路过。” 水溶若无其事地点头应和,把手老老实实地放在膝盖上。 林如海视线转了一圈,最后还是放到周婆身上。 “那她就没有再问什么其他的?” “没有,就让我打听林姑娘有没有出嫁的对象。”周婆此时也作出一副低头让错的样子,将帕子绕在手里转动着。 她说完之后,看两边人都在沉默,眼珠转了下后,又轻巧出声试探道:“那我回去报告的时候,就说……?” 周婆将尾音拉长了些,带出询问的意味。 “没有。” “有。” 两个截然相反的声音一起响起来。 林如海直接转头看向和自己出反话的北静王,声音里都是情绪莫测:“王爷这是什么意思?” 水溶咳了一下,袖摆起伏时带着认真道:“对方打听林姑娘的婚事,怕是有所图谋。” “直接说有了,也能杜绝对方的心思。” 他面上是一派的端正认真,十分替林家着想的模样,半点看不出私心。 而头上的心语已经混乱地蹦跶了出来。 不然我现在直接求亲? 不行,东西要重新准备才是 岳父好像已经看出来了 要快些准备 浅金色的大字互相纠缠着倒在地上,一个踩着另一个的字顶混战。 “不然这样,我就说有许多人求娶,林府暂时看不出来择向?” 周婆小心翼翼地开口,又拍拍胸膛自荐笑道:“对方若是有什么不轨的,我还能回头告诉林大人呢。” 林如海看不出心思地点头,不带情绪应了一声。 “那就包在我身上,这次还有带礼物来呢。” 周婆顿时喜笑颜开,伸出手在空中比划着,“对方也是大手笔,好几箱子的金银珠宝。” 她回想了一下外面几个大盒箱,里面排列着整整齐齐的金银首饰,带着垂涎加了一句:“周婆我可是特意看过的,真真儿发着光呢。” 周婆边说着边看向林如海,就被他面上的冷色给吓地住了口。 一点礼物就想骗走我女儿? 林如海将茶杯盖盖了回去,发出了“叮”的一声。虽然声音细微,可在这大堂里直接牵动两个的心。 他头上跳出几个大字来,最后只是冷笑了声,轻忽之情溢于言表。 周婆缩缩脖子不敢说话了,只有头上的心语在噗噜噜冒出来。 连东西都不收 就没见过这么不好对付的家长 谁当他女婿可是为难 场面一时间有些安静。当水溶侍从到门口要通报时,注意力就大了许多。 “王爷可是有什么事?可以先行处理。”到底对方是北静王,林如海还是语调平稳客气了一句。 “也没什么。” 水溶轻咳了一下,目光左右看了眼,压低些声音继续道:“来府前准备了些礼物,这会正好上门。” 又是礼物?! 林如海噎住了,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回话。 外边水溶的礼物也顺着抬出来。 那是好几箱的红色大箱子,金黄的铜块在箱子上镶嵌着,配合着大红色的外壳越显富丽。 “并不是什么贵重的,只是一些画集合笛谱。”水溶解释了句,示意下手将箱子打开。 周婆暗暗咂舌了下。礼物就是要看心语,这从心意来看,可是比之前的人还要贵重。 她视线从水溶身上转过,疑惑蹦跶一下跳出来。 王爷上门,那是主人家该感激伺候的事情 怎么这还反而准备礼物了? “王爷何必如此。”林如海也神色不变,稳重出声。 为了让岳父好说话 本来想着告辞后送上来的 水溶顶着一头的金字,声音低沉开口道:“林大人升官的贺礼。” “还有恭喜林姑娘得到狩猎机会。”水溶顿了一会又补充道,抬起视线看向林如海。 看看岳父这时候的意思 玉儿之后会去参加狩猎的 可她还不会边骑马射箭呢 “林姑娘宫宴射箭第一,参加狩猎就要骑马。我在郊外有场地正好可以练习。” 水溶一鼓作气将话都说了出来,目光从黛玉身上转过。 我骑马就很好 也很会教人 浅金色大字蹦跶着跳了出来,水溶试着将视线变得真挚些,对林如海表示出自己的诚意。 然后就他被礼貌地请了出去。 水溶站在林府之外,和侍从面面相窥,有些怔愣地对着闭上的大门。 周婆在他旁边发出轻微的笑声,注意到北静王的视线转过来,立马收敛声息。 她一抹脸上换了个正经表情,挥舞着手帕道:“王爷不要看周婆我这样,我可是冰人第一。无论那对媒,都能成的。” 水溶只沉默地垂眸看着她,眼眸中是深不可测的幽暗。 周婆心里带着忐忑,不过还是拿出媒人的自信、挺挺胸膛出声笑道:“王爷这时需要的是指点。周婆我熟读饱览群书,对此最是擅长。” 水溶静静看了她会,将周婆面上冷汗都要看下来后,这才头也不回抬脚往外走了。 只留下周婆一个人站在原地,她目送水溶走远了,这才连连拍着胸膛,自己小声嘀咕着:“北静王是看着英俊,可也实在是怕人。” 看他的眼睛就会腿软。 水溶步伐不变地往前走,边走边低声下令:“去将书全部买来。” “王爷要的是?”跟随的侍从大着胆子追问了一句。他脑中转了一圈,没能反应过来怎么突然提到书。 水溶俊朗的面上是一片的冷静,翻上马背时出声道:“媒人的书。” 今儿倒是也还好 好歹将礼物收下了 等一切完好了就来求亲 金色的大字跟着马匹后面,像小尾巴似的,一路跳着落了下来。 林府中,等林如海将水溶留下的礼物放入库后,就让黛玉先回去。 好歹是观潮之后,黛玉看着吃饱喝足的鹦鹉进入大树的窝上,自己也回到院子中歇息。 然后黛玉在梦中睁开眼睛。 之前离开的周婆,这会又在梦中出现。 黛玉心知这是预知梦,她脚步轻移后退了几步,视线默默转了一圈。 周围是富丽堂皇的景色,装扮上带着些特异的风味。 往前是一道闪烁微光的珠帘。 珠帘之后,就是之前看到的那位外族人。 她一定都没有遮挡的意思,连面纱也不带,就这么大刺刺露出脸来。 “这次事情办得如何?” 作者有话要说:早上好~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檀溪、amoxicillin、33052867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安浅夏、爱吃肉的猪~ 30瓶;喵小妖 10瓶;永不消失的电波 5瓶;怡ouky 2瓶;难捱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101、书坊喜相逢 黛玉放轻脚步往前走去,衣袖起伏翩飞间, 垂下的珠帘没有一丝动弹。 外族人正盘踞在高椅上, 高挺鼻梁、眼窝幽深,里面带着隐隐的蓝色。 她手中把玩着一个白玉环, 声音中都是轻慢。 “事情怎么样?礼物怎么没送出去?” “这事也就是我周婆出发, 才能得到消息。”周婆肉乎乎的脸上挤出笑纹。 她转动着手帕信誓旦旦:“我都打听清楚了, 林家千金果真是追求众多, 门槛都要被踏破了。” “不过林府暂时没有选择对象。”周婆声音放慢了些, 带着小心翼翼比划着。 “林家门槛被踏破了, 他们还能建个更高的。” “林姑娘的确值得。” 上位对这没有异议,她依旧转动手中的玉环, 重复之前的问话:“那礼物可是不合她的心意?林姑娘不喜欢?” 别说喜欢了 连看都没看到呢 被林大人连人来礼物一起赶出来了 周婆头上咻地跳出一串的艳红小字。 她揉揉脸,在目光注视下讪笑了会, 有些磕磕巴巴道:“这个……林大人……” 她语意未完,不过上位像是明白了似的,理解地点点头应和一句:“我听说过, 你们这儿老丈人很难沟通。” 何止是难沟通啊 想起和自己一道被赶出门的北静王, 他那满脸怔愣的模样,周婆也低头不说话了。 直到上位挥挥手, 周婆才谨慎起身倒退几步, 满面赔笑出了去。 外族人还在若有所思地转动玉环,略卷的长发蜿蜒披在榻上。 黛玉目光晃荡一圈,稍稍凝神往她头上看去,就见蓝色的字体跳出来。 林姑娘会喜欢什么呢? 林大人又喜欢什么? 门口“吱呀”的声音响起来, 刻意放轻的脚步从外面传进来。 “今天可还好?”周双岚像是和周婆擦肩而过,在下一刻就迈了进来。 黛玉转头瞧了她一眼。 之前就是周双岚和外族人一块在酒楼,如今她会出现,黛玉倒是不惊讶。 外族女若有若无地嗯了一声,并没有抬眼。 “狩猎就要开始,到时候……” 周双岚话还没说完,就被打断了。 上位修长的指尖绕着玉环,略微困惑自顾自出声:“狩猎的时候,我是要打多少的猎物,才能得林姑娘喜欢?” 周双岚听到林姑娘三个字,面上的表情都僵了僵。 她将衣摆拽地皱起了点,几个呼吸后重新露出爽朗笑容来,像是提醒又像是暗示道:“狩猎还是要小心些。” 指不定一个不好 就回不来了 灰黑色的字体升起、炸开、在空中挥散成尘埃般的小点。 鹦鹉在窗外嘎嘎嘎叫唤,光亮照耀进了来,将它飞舞的身姿映在桌边上。 黛玉一手推开窗户,让鹦鹉扑腾着进了来,自己思考着梦中的情景。 周双岚最后的心语像是另有深意。 鹦鹉在书桌上啄啄啄,又展开翅膀往展开的书籍上左右扇动着。 “这个可不能动。” 黛玉将它的羽毛轻飘飘带起来,把书籍重新盖了回去,一只手指就抵住它。 “嘎嘎嘎。”鹦鹉不甘地支着两条腿,在黛玉手腕边上跳来跳去。 外面侍女进来通报,说是甄姑娘上门。 “昨儿中秋,我怕宫宴上林姐姐累了,所以没有来打扰。” 英莲看到黛玉就两眼发亮了些,脚步轻快上前先解释了一句。 “之前看林姐姐爱书,我找着一家书坊,里面非常整齐。” 里面琴谱画册都有好多 就我和林姐姐两人一道去 蔚蓝色的大字跳了出来,蹦跳着在地上转圈圈。 黛玉这会顺着想起水溶送的好几箱书籍,自己倒是不缺书。 不过她看英莲兴致正高,只含笑应好。 英莲来之前都先准备齐全,车轿上的甜点也按着黛玉的喜好。 新鲜喷香的玫瑰酥堆成三角形状、清茶冉冉升起白烟。 就像水溶一般妥帖。 黛玉思绪下意识就偏转了瞬。 早上水溶可是直接被请出门去,那时他头上的心语都不跳了,浑身都透着股迷茫的意味。 回忆起水溶出门的神情,黛玉唇边就弯了起来。 “林姐姐可是遇到什么开心的?”英莲细细观察着黛玉的脸色,将甜点往她那边推了推。 黛玉将不自觉就想起的北静王摁下脑海,含笑摇摇头。 “听说宫宴林姐姐是第一,比周家的厉害多了。” 英莲对周双岚向来没什么好感的,这会儿提起来也是略微带笑,“之后的围猎林姐姐也定能顺利。” 鹦鹉在桌子上笃笃笃磕着瓜子,又咔嚓咔嚓发出声响。 黛玉指尖在它毛茸茸的头上转一圈,从周双岚想到外族人,“要是围猎的话,可是会有外族的?” “外疆的使者,以前是有。” 英莲揪了下自己垂着的发梢回忆着,“他们善于马上弓箭,大多趁着围猎大展身手。” “长得也和我们不太一样。” 就像之前会馆遇见的 看着就不像个好人 她在这时候出现也是奇怪 英莲头上的大字扑通一下跳了下来,在桌子上围着鹦鹉转。 “书坊里面有骑射和围猎的书,正好看看。”英莲面上带出两个梨涡来。 这样林姐姐的把握也会大些 可不能输给周家贾家 “这次贾府也会参与围猎?” 黛玉好久没关注贾府了,之前在宫中也是水溶出面,直接将贾宝玉给挡了回去。 英莲随着马车晃荡点点头,“贾贵妃去的话,贾府也有名额。” 她说着又左右看了看,凑近黛玉放低些声音道:“之前不是传贾薛二家要结亲?到现在都还没结呢。” “哦?” “贾贵妃将王夫人召唤进宫后,像是又说了什么。之前明明赐一样的礼,这会也不知怎么的,又生变故。” 黛玉想起自己之前在贾府的时光,手上随意地揉两下鹦鹉,将目光往窗外放去。 之前她还看到贾环出来做生意,不知和这件事有没有关系。 “史家也定亲了,说是和卫家,王孙公子一派的人物。” 英莲说着说着声音就放轻,头上的大字跟着跳出来。 她们成家倒快 也不知林姐姐什么时候定亲 看到“定亲”两个浅绿色的大字,黛玉就想起水溶那一连串的求亲安排。 他是准备什么时候开口呢? 黛玉潜意识里升上这个念头,回忆起层层叠叠的金字,还是指尖下的鹦鹉“嘎嘎”了两声将她唤醒。 鹦鹉升起翅膀顶着黛玉的指尖,圆溜溜黑黝黝的眼珠看着黛玉,想将自己头上的羽冠解救出来。 黛玉抱歉地放轻了力道,顺着羽毛拂过一遍后,又将瓜子带了出来安抚。 “林姐姐?”英莲尾调上扬,语中带上了些疑惑和问候:“可是有些闷热?” 不然林姐姐脸上怎么红了? 瞥见英莲的心语,黛玉才感到面上温度在蔓延。她拨弄了下窗上的纱帘,尽量镇定地嗯了一声。 “天气是有些反复。” 黛玉也不去看英莲的眼神,只将目光往窗外放去,倒是看到了熟悉的身影。 昨儿刚碧潮阁见到沈云泱,现在又见着了。 他身上都是富贵,腰饰佩玉衣冠锦绸,翩翩公子挥扇潇洒。 在闹市上也自如地晃荡着,随意就能融合进去。 “那是沈家公子。听说人有些怪,一门心思放在旁门偏道上。” 英莲也看到了沈云泱,将脑海中的印象说了出来。 黛玉对此表示认同,之前沈云泱对鹦鹉的热情可是历历在目。 “可不能让他看到你,不让他可会将你抢了去。” 黛玉含笑逗了逗鹦鹉,也不再去看窗外。 车轿咕噜噜往前转动着,没一会就停了下来。 等到她们下马车时,黛玉抬头就看到面前的书坊。 书坊既高又宽阔,其上两个墨色大字牌匾在光下熠熠生辉。 进去后入眼就是一排排的书籍,上面还分门别类归纳好,每行都刻着各自的标签。 “这个可是新奇。” 黛玉悄然出声应了一句。她看过其他地方的书肆,都没有这里的规范整齐。 英莲直接带黛玉上了二层。二层书类也是一般的,书架又高又宽,少见其他人的踪影。 “围猎有关的书就在附近,我带林姐姐看看。” 鹦鹉这时在窗沿上轻巧地跳动,跟着两人步伐一起前进。 “神鹦!” 黛玉还没走几步,就听到后面这句压抑激动的声音。 不用回头她都猜得出是谁。 橙黄色的心语先一步跳了过来。 刚刚看到甄家马车,就猜林姑娘会在 林姑娘在,那神鹦就在! 黛玉转头瞧了眼,果然看到一脸欣喜的沈云泱。 沈云泱目光一直停在鹦鹉身上,他控制着将音量放低,对着黛玉语气激昂道:“没想到能在这儿见到神鹦。” 英莲有些困惑地眨眨眼。老是听说沈云泱性子古怪,现在见到了,果真是古怪。 也不先打招呼 却是一门心思记挂着鹦鹉 黛玉看着双方的心语莞尔一笑,率先出声问候一句:“沈公子也来看书?” 沈云泱诚实地摇摇头,“我是来看神鹦的,我就看看我不动。” 他边说着,边脚步放轻往窗户那边移动。 鹦鹉原地蹦跶了些,歪着头看着这个呆子靠过来,张嘴嘎了一声。 沈云泱面色都涨红了些,他有些语无伦次道:“林姑娘真是好运,居然能有神鹦陪着,这是何等美事。” 他跃跃欲试伸出手,嘴里还在重复念叨:“我就碰一下我不摸。” 眼看指尖就要碰到朝思暮想的神鹦,沈云泱屏着呼吸不敢发出动静,前边突然传来一声召唤。 “瓜子。” 这声音低越,在空中蔓延出一片磁性。鹦鹉听着就扑腾着翅膀往前飞了去。 沈云泱眼睁睁看着鹦鹉飞走,指尖都有些颤抖。 黛玉漂亮的眉梢扬起了些,循着声抬头望去,就看到自己刚刚正在想的人。 北静王从前边书架处走出来,光芒在他身后渡出一片金色辉煌,逆光的眼眸中是一片的深邃。 他拿着一本书,另一只手抬起放在窗沿上,鹦鹉就顺着跳过去磕瓜子。 居然能在这里碰到玉儿 沈家人瞧着是要对玉儿鹦鹉不轨 顺他心意调去外疆得了 浅金色的大字跳跃着,在光亮中上下起伏。 “王爷怎么在这儿?”黛玉看过一圈绕着自己的心语,明眸略微弯起。 “来学习。”水溶镇定自若应了一声。 他不动声色地将书往下压去,封面上明晃晃刻着媒人教程四个大字。 作者有话要说:水溶:我看这书是有原因的ヽ(〃?〃)? 英莲:哇哦 鹦鹉:嘎哦 黛玉:(?v?v?)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东风、永不消失的电波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chuya是瑰宝 14瓶;居老师的巍巍 2瓶;小宋小宋爱吃松子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102、天降花 “这儿书也多。” 水溶开口转移注意力,另一只手技巧性地悄悄将书往身后挪。 刚刚出声太快了 应该先把书放回去的 金色的大字落阶梯似的掉下来, 一个个跳进斜入的阳光中。 黛玉本来没注意他手上的书。 可现在水溶面上越是不露声色一派坦然, 她就越是被勾起好奇心。 “我们来找围猎的书,王爷也在看?”黛玉尾音拉高了些, 声线中带上了恰到好处的疑问。 水溶移动书的手停顿了下, 慢慢点头应了一声。 “那围猎的书也是在这边?这儿的书都是……” 沈云泱目光都放在鹦鹉身上, 边搭讪着随口聊, 边加大步伐上前几步。 他目光往旁边一扫想做个样子时, 突然有些顿住了。 北静王旁边的书架上明明白白刻着四字标签:成亲相关。 王爷这是要结亲? 沈云泱脚步不停地往前迈, 目光也顺着滑过去,就看到靠近外边的一排, 整整齐齐排列着一系列的媒人攻略。 他口中的话继续不下去了,有些怔愣地抬头看向水溶, 就对上了北静王居高临下的视线。 水溶背光站着,英俊的脸庞像是渡上薄金,瞳孔微微阖起转过一眼, 里面明晃晃都是警告。 你敢、说出去、试试? 沈云泱就算没有读心的能力, 也看出北静王眼中的威胁。 他生硬地转折了下,勉强将之前的话接了下去:“这儿书都是、好的。” 鹦鹉本来还在水溶手中啄着瓜子, 黛玉轻声喊了句, 它就机灵地转身往回。 沈云泱目光追随着鹦鹉一道转头,视线跟着它的脚步一起噔噔噔,一顿一跳中,顺势对上黛玉的眼。 黛玉迎着光亮星眸流转, 里面像是有浓稠的阳光汇集,泛发出光彩。 “可是什么好书?” 她刚刚往前一步,水溶将书籍往身后一转,脚步无意识地警惕想后退,又让自己稳住了撑在原地。 水溶身形因为僵持倒是越发挺拔,手臂上隐隐的肌理线条顺畅。 “光凭书用处不大,我有练习场地,不如直接去看。”水溶的声线平稳,目光在外边晃荡一遍,没有对上黛玉的视线。 北静王想结束一个话题,从来都是直接。这会难得委婉,态度就过于明显了些。 黛玉伸手将蹦跶着的鹦鹉搂住,毛茸茸的触感从手心洋溢,秀美的眉眼略微带笑。 “也是,最近比较热闹,外头还有商人弄出的新鲜事。” 沈云泱帮着转移话头,手从鹦鹉跳过的窗沿上划过举例道:“听说商人这会有直接能放的烟花。” “烟花?”黛玉跟着放轻声调重复了一句。 她将鹦鹉搂起来刚刚抬眼,就见金色的大字一个个跳到沈云泱头上,又从他脸上滑下来。 可别再说了 我的惊喜不能这时候暴露 黛玉看到惊喜这两个字已经有些习惯地莞尔,她将鹦鹉的羽冠揉乱,透过沈云泱对上水溶眼眸笑道:“王爷之前说的练习场?那我们去见识一下?” 英莲看看水溶看看黛玉,揪了揪自己垂下的长发,点点头应予了。 水溶手上的肌理线条放松了些,顺着倒退两步将书放回去,心语雀跃地蹦跶了出来。 幸好瞒过去了 要是让玉儿看到这一片媒人的书 岂不是破坏我在玉儿心目中的印象 黛玉目光在“媒人的书”这几个字体上停留了会,眉梢略微挑起。 几个人顺着往外走的时候,她像是随意问道:“王爷刚刚的书可好看?” “挺务实。”水溶找了一个中性的词,试探性地谨慎评价。 和之前的攻略一样 没怎么看懂 岳父心思更加难猜 黛玉想起自己父亲,忍不住唇边带笑。 甄家的车轿在外边等候,英莲先一步出去召唤,沈云泱跟着一块去寻了马匹。 这会两人落后一步,黛玉脚步放慢了些,偏头看向水溶眼尾弯弯轻声提了一句:“我还觉得媒人的书挺有趣。” 水溶原本沉稳的脚步顿时交错了会,他难得心虚,忍不住低头咳了声,将面上的热意压了下去。 原本一路伴随的心语停在空中,开始一个个砰砰砰地炸裂开来,落下满地金黄。 水溶微微吸气目光平视前方,留下一句“我去看看沈云泱”就往前走开。 从黛玉这个角度,正好能看见水溶耳根后的红色蔓延扩散。 她脚步轻快上前继续往前走,就听后头传来一个轻柔的招呼声。“林姑娘?” 这声音带着隐隐的耳熟,黛玉回头看到周双芷时,面上笑意还没落下去,就看到她身边的另一个人。 这人也是眼熟。 当初自己初次去会馆练习射箭的时候,遇到了那位嘲讽的千金。 怎么是她?! 赵姑娘头上跳出整整齐齐的四个大字,瞳孔微微收缩了下,一把扯住了周双芷的衣摆。 “好久不见。”黛玉面上柔和的笑意不变,温和应了声。 周双芷看了眼自己被紧紧拉住的袖子,又转向黛玉明媚的容颜,“你们认识?” “赵姑娘的脾性令人印象深刻。”黛玉微微一笑证明了她的猜测。 林姑娘这话的意思 定是她在哪里得罪了林姑娘 在外头千金间说话皆是委婉,直接点出秉性的问题,那就是曾经有过节。 周双芷心里看得明白,瞧出黛玉还是占理的一方,向前扯了下衣袖。 赵姑娘将手中的衣摆抓地更用力些,指甲透过锦绸掐到自己手心肉中。 好不容易让自己忘记事情又被提醒起来,自小被骄纵的性子升腾起心火。 她睁大了些眼眶音调起地高些:“当初是我……” 这声腔带着尖利,鹦鹉从吃饱中惊醒,拍打着翅膀飞腾起来嘎嘎了几声,直接将她话头打断。 赵姑娘还是第一次被鹦鹉噎住,她正要组织语言再开口,在望向黛玉身后时张着嘴僵硬住了。 北静王从外边走了进来。 明明周围不算安静,各处喧闹声远远传来。 可是当水溶迈步返回的时候,每一步就像是踩在人的心上似的,就让人不自觉地转向回头。 赵姑娘看到北静王就先萧瑟了下,之前自己可是直接被家中关了禁闭。 没等水溶到这边,她就直接往后缩了去,连头都没敢抬起来。 “当初是赵姑娘轻视皇权。”黛玉贴心地为她补充了全句。明明说着能惊动人心的话,声音里也都是平和。 水溶走过来只是安静地站着,并不出声。 可他就算是只站在那里,目光扫过一圈,都带着压迫人的气场。 还以为她只得罪了林姑娘 居然是连北静王也一起得罪了? 周双芷的思绪一下子跳了出来,她下意识上前一步,有些僵持地想离得远些。 “林姐姐是和我一道来的。”后边声音插进来的时候,将对方的不自然给解救了。 又是周家人 这家姐姐妹妹我都不喜欢 蔚蓝色的字体跟着跳了上来。 “恰好遇到王爷,我们正要离开。” 英莲返回的及时,笑吟吟地补充了句。她面上小小的梨涡露了出来,带着天真的娇俏。 周双芷也不好多说什么,只能干巴巴地配合应几声:“原来是这样。” “马匹在外面了。”沈云泱眼神跟着黛玉身边的鹦鹉转动,见到周双芷只是打个招呼。 他出来的时候,倒是缓和了周双芷的情绪。 周双芷面上表情不变,只像是不经意似的多转头看了几眼,头上的心语跳地又快了些。 沈公子也在这里? 他和林姑娘? 黛玉顺着她的心语看了眼沈云泱。沈云泱还是一心对着鹦鹉的模样,没有半分察觉周围的眼神。 “那我们就先离开了。”英莲目光扫过在场一圈,听留在对面赵姑娘面上一会,就挽住黛玉的手,笑脸盈盈告辞。 等回到车轿等起步的时候,黛玉视线还停留在窗外。 外头周双芷和赵姑娘这时倒是离得近了些。 两人边往书坊里走,距离边缩短。头往前微微靠在一起,像是在说悄悄话。 黛玉揉揉眼尾,微微阖眼后再张开,幽深的紫色字体就从周双芷头上跳了出来。 林姑娘之前是和她在会馆想遇的 怪不得宫宴上林姑娘能得第一 专门去练习射箭…… 难道有人提前透露林姑娘宫宴的事情? 心语一蹦一跳地落在地方,随着两人迈进的步伐不再出现。 黛玉指尖从车窗上划过,从这里倒是想起围猎的事情,“周双岚会去参加围猎,那她妹妹也去吗?” 之前周双芷就没有参加宫宴。 “这次也说不定,名单还没定下来。” 英莲揪揪自己长发,声音放低了些,“林姐姐也别担心围猎,那里猎物都是筛选过的,不会有什么危险。” 黛玉想起之前的预知梦,无声笑着摇摇头,将英莲鬓角发梢挽上去,思绪一晃而过。 前边北静王和沈云泱翻身上马。 两个人动作都是干净利落,挺拔的身姿在大马上越发矫健。 一路往外出城的时候,经过一处街道,上方有清脆的笑声响起。 黛玉抬眼往前,就看到有几朵盛开的鲜花从上抛下,在空中飘荡出旖旎的弧度。 落下的目标看着明确,是直直冲着水溶的方向而去的。 这是委婉的示好。当看到一个心仪的郎君骑马而过,有意夸赞的可以抛下花来吸引注意力。 “这可是难得见到。”英莲惊奇了一声,示意黛玉往前看。 水溶骑马的时候为了不露出身份,都是披着斗篷。可光是马上的气势,都能吸引这等鲜花。 黛玉也是第一次见到空中抛花。她估量着那几朵花,心中念头意义不明地升腾起来。 都到这个时候,要找到这般娇艳的花朵也是难得。 当她收回视线往前头看去时,注意到水溶动作时,明眸中忍不住带笑。 水溶在花朵要接近时,手上微微用劲一抖缰绳。 马匹服从命令地向前多跨了几步,同时还将后头的马匹带动上来。 等花朵要到的时候,水溶已经动作利落地一个人往前,自然地绕过天降之花。 而本来特意落后一步的沈云泱,被牵扯地带快了些,这会有些茫然地被花枝砸了满头满脸。 浅金色的心语在空中隔开花朵,一个个欢腾地蹦跶了下来。 可不能被这个碰到 要接落花,也只能接玉儿的花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永不消失的电波、花屿读书床、檀溪、33052867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花屿读书床 10瓶;evian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103、区别待遇 花朵飘飘荡荡摇曳落下,沈云泱一点旖旎的想法都没有。 他木然地感受着花朵擦肩, 还不如神鹦的叫声让他来的开心。 这个可是平时少有的殊荣 王爷居然直接避开了 橙色的心语扑通扑腾蹦跶了出来, 有些八卦地绕着蹦跶。 沈云泱往上瞧了一眼,拉动缰绳一抖往前低声示意:“王爷, 为何不抬头看一下?” 水溶身姿不变, 只转眸瞥过沈云泱一眼, 难得搭理了句:“你尚未婚配, 自然不懂。” 这话杀伤力有些大, 沈云泱茫然地立在马上, 居然觉得北静王声音里带了几分骄傲。 他奇怪地伸手摸摸自己心口,头上蔚蓝色的字体吧唧一下跳了出来。 好像受到了伤害 王爷也没有婚配啊? 为什么要婚配, 难道是神鹦不够可爱? “北静王真的心冷。”英莲看着前面动作,略微感叹了声, “直接避开送花,这也是独一份了。” 黛玉莞尔不语,她眉梢弯弯, 星辰似的眼眸里盛满暖意, 灿若生辉。 英莲转头看看黛玉,妥协似的放低声音、鼓鼓脸颊补充道:“当然这样也很难得。” 反正北静王向来和其他人不一样 一心一意也是少见 浅绿色的字体一个个跳下来, 哐当哐当落在桌上。 黛玉轻笑出声, 她揉揉英莲语调温和:“你还小,不懂这些。” 鹦鹉早就在花朵落下时新奇地飞了出去。 这会它从车帘外钻进来,闻言嘎嘎几声,模仿着水溶的语调惟妙惟翘道:“尚未婚配, 自然不懂!” 等到马匹领路到地方时,入眼都是一片的宽阔。 碧空如洗,澄澈天空既高远又亮堂。 黛玉乌发如云随风飘起、容颜耀耀,目光从绿色铺平的草地眺望,远远不见边际。 外郊地大辽远,风一路席卷而来,带起浩荡的凉意。 “庄院里有披风,先去加件外衣。”水溶微抬下颌往前点了下,深金色的字体跳了出来。 可别冷着玉儿 东西都是先准备好的 不知道玉儿喜不喜欢 庄子隶属北静王名下,坐地宽阔,里面各色服饰装备皆是配套齐全。 桌上的甜点茶水香甜,黛玉视线从热腾腾的玫瑰酥上划过,由着侍女为她披上大氅。 柔厚披肩上身时,将外头的微寒都隔绝了,只留下一丝凉意的清爽,正是骑马标配。 只是黛玉没想到这会如此的合身。 她对着镜子上下打量了下,大氅就像是为自己量身定制似的,分外贴合。 这身果然适合林姑娘 备了那么久,终于派上用场了 镜子里映照出庄院侍女跳动的心语,黛玉低低敛眉,将披肩上的系绳拉了拉。 等到出去的时候,黛玉入眼就是一连串的字体跳跃。 这披肩太宽了 外衣比我人还大 英莲和沈云泱的大氅瞧着要高出他们一截,长长的肩摆差点就拖到地上。 他们都没有说话,由着侍女卷起整理,只有各自的心语跳出交汇。 水溶面色平静,神色间是漫不经心的放空,目光只停在外头蓝天上。 等到黛玉的脚步声传过来时,他才将注意力收了回来。 黛玉披风服帖,柔和的白色衬着她面容越发出众。 大氅大小长度都是吻合,边上还有一圈毛茸茸的绒线,瞧着就分外暖和。 “林姐姐这件披风倒是合身。” 英莲拽住自己的外裳,围着黛玉转了一圈。心语扑通扑通掉出来,也围着随之转一圈。 就像是特意为林姐姐准备一样 我和沈云泱怕是多余出来的 水溶目光在黛玉身上转一圈,略带满意地点点头,出声领着众人向前:“这里有备好的马匹。” 庄院内另有好几个马厩,里面都是高头壮马,肌块发达强健。 “这匹适合林姑娘。”水溶让人牵出单独一间的白马来。 它身上是皎洁的白色,四肢修长,瞧着温顺又厚实。 “林姑娘可以先接触一下,它很是温和。”水溶示范地将手放到马上顺了一遍,又招呼黛玉上前。 黛玉先伸出指尖碰碰它红色的辔头,见白马平和的模样,又沿着耳后鬃毛滑下。 白马长长的尾毛一甩一甩,眼睫轮廓深深中带着宁静,让人瞧着心喜。 在一旁盘旋的鹦鹉跳着落到白马头上,张扬着翅膀嘎嘎两声,冲黛玉展示自己的英姿。 “那我们的呢?”沈云泱也跃跃欲试想上前,语速不由加快了些。 水溶伸手往旁边一挥,坦然地示意:“你们可以自选。” 旁边的马厩多的是马匹,个个都是出色,只是瞧着没有黛玉这匹灵性, 这是区别对待了吧 林姑娘就有先准备的马匹 还有贴身的披风 我们像是多出来的 沈云泱头上一个字一个字缓慢地跳了出来,心语像是小尾巴一样缀在身后。 他目光从北静王身上划过,又转在黛玉这边,心中像打破玻璃似的升起恍然的念头,卷卷袖摆就往旁边去了。 而在他之前,英莲已经识趣地先一步往马厩去了。 黛玉由侍女扶着踩脚蹬上了去,虽然之前有看过驭马书,可这还是她第一次上马。 她有些紧张,指间拉紧缰绳,上本身是挺直的僵硬。 “手臂放松,这马是训练过得,很温顺。” 水溶站在白马右前方,帮着教导看顾。 黛玉调整着呼吸,在马背上的视线高了一层,连着手腕上忍不住绷紧。 “来,看着我。”水溶的声音响起来,带着低声的安抚。 黛玉下意识听从望过去,就对上水溶的视线,这算是她第一次居高临下看向水溶。 水溶面容迎着光亮,英俊的面容更显辉煌俊美,眼里映照的全是自己的模样。 “放松一些,这马是我亲自训过的,不会有事。” 水溶上前一步靠近白马,轻轻拍了拍它的侧面。 白马驯良平静,温和厚重的眼眸都是良善。 鹦鹉也扑腾起来在周围挥舞着翅膀,绕着黛玉转了一圈。 黛玉试了下骑坐,又学着慢慢抬起手左右动动,通过几个动作适应。 身下的马匹一动不动地安静着,让她的紧张都消退了些,身上也不再紧绷。 “就这样保持住。”水溶领起口衔旁的调马索,往前轻轻一拉,马匹就慢慢抬起蹄子前进。 当白马动起来的时候,视线仿佛都在晃荡。黛玉手心刚刚攥紧缰绳,就听得水溶安抚。 “我在这,没事的。”他声音犹如坚固的后盾,让人不自觉就信赖。 水溶转动起调马索,稳稳地控制住马匹速度。 白马步伐既慢又稳健,此时由着水溶操控,只绕着他缓慢地转起圈来。 现在视线已经平稳了些,黛玉慢慢放松肩膀。 身下的马匹厚实稳定,一抖一抖往前走时,也带着安稳。 风吹起披肩的尾摆,毛绒略过寒意,只让人感到微微的凉爽。 黛玉放松开些马缰,居高往周围转了一圈,面上慢慢浮现起笑意来。 马缰的另一端稳稳地绕在水溶手中,马匹一步步围着水溶走动,带着黛玉也围着水溶转。 黛玉低头看下去,随着马匹的走动,自己眼里只能看到水溶,满世界就像是只有他一人。 乌发顺着吹拂而起时,让人心都顺畅起来,笑意晃荡出声。 黛玉眼尾稍稍弯了起来,溢满星辉。 玉儿真棒 玉儿真可爱 毛茸茸的真配玉儿 金字整整齐齐地排列出来,从水溶头上依次跳下。 “林姑娘可要往前走走?我会控制的。”水溶牵拉着缰绳,在黛玉点头下往庄院外走去。 黛玉缓缓放松,由水溶掌控着马匹让人安心。 马匹稳健地逐步往外头,徐徐出了庄院。 黛玉举目四顾,远远眺望周围视线都更宽阔。 这会前面只有水溶牵拉着绳索,中间垂下的红绳一摇一晃,像是雀跃的欢腾。 “按照林姑娘的速度,到围猎时就能很好地驾驭马匹了。” 水溶往前走着并没有回头,只有声音由风携带飘摇往后传。他身姿挺拔肩宽腰劲,看着就给人安全感。 黛玉顺着想起预知梦中的情景,梦中周双岚也提到过围猎。 她想想还是出声问了一句:“围猎上的猎物,会不会有疏忽,放了危险的进来?” “嗯?”水溶略微侧头扬眉,光亮照耀出清朗的俊美。 “我觉得周家会在围猎出手。”黛玉直接将猜测说了出来。都到这个地步,双方也不需要多言。 水溶是一如既往的专注,他安静听着黛玉说完后,认真点点头给出保证:“围猎有专人负责,我会派人查看。” 回去就要重新布置 这次围猎玉儿也会参加 不能让玉儿受伤 “幸好林姑娘有算卦之能。”水溶顶着一头的金字,最后补充了句。 他的声音微微上扬,清越中带上了宽慰笑意。 算卦是之前随口说的,其实都是靠读心的能力。 现在由水溶正经地说出来,黛玉难得觉得面上有些微烫,连吹来的风都带上温热。 “要不要歇会?” 他们已经走到小阁楼这边,附近是一簇簇的孔雀草。 鹦鹉早就乘着风,天高地远地飞腾开去,只留下一连串的嘎嘎声。 黛玉应承着下马,小腿正好有些微微起乏。她到楼里坐下的时候,视线就被周围的花卉吸引了。 橙、黄、红三色缠绕在花上,叶绿花艳灼灼耀眼,是十分的绚丽。 “林姑娘稍歇,我去将茶点拿来。”水溶等黛玉安置好了,这才往二层去。 食盒正好用上 时时备新的,就是为了这一次 浅色的心语一字一字从阶梯跳下,跳跃着没入周围花丛中。 黛玉莞尔,视线顺着往花丛中放去。 孔雀草颜色艳丽非常,娇艳的红色花瓣簇拥花冠,边缘金灿灿的一圈,就像是火焰在燃烧。 一簇簇艳色中间还飞舞着一只彩色的蝶,同样是红橙双色,美丽非常。 彩蝶羽翼绮丽,黛玉目光跟着它转了一圈,听到水溶下来的声音才抬头。 “我来吧。”黛玉顺着接手将竹篮食盒打开。 里面的甜点和清茶像是刚刚出炉似的,余温蒸腾起来都是清香。 水溶将食盒放到一边,脚步往外走动了下。 等黛玉将盘点放好,再抬起头来时,就见水溶回到自己面前。 他手心微合,深邃的眼眸中沾染了微亮。 “刚刚看林姑娘喜欢。”水溶说着就松开手平放。 彩蝶从他手心飞舞出来,翩然飘飞间,彩色薄翼越发的炫目斑斓。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檀溪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35382416 56瓶;羊毛不给薅 30瓶;一只待宰的羔羊 5瓶;chuya是瑰宝 2瓶;緋羽☆、难捱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104、许愿锦鲤 彩蝶翩飞翅膀炫目,从水溶手心蹁跹而起时, 金灿灿心语也跟着落下, 一起在石桌中间起伏。 玉儿看了它好几眼 飞得还挺快 下次要找一堆好看的蝴蝶给玉儿 黛玉目光跟着彩蝶转动,心中升腾起暖意。 自己不过是随意的一眼, 就会被水溶放在心上, 还特意为自己捉来了。 她从水溶手腕上瞧过一眼, 就见素来修长干净的手上沾染了些花枝碎末, 还有一道浅白的划痕。 黛玉视线从手腕上升, 透过心语, 一直向上,直到对上水溶深邃的眼眸。 她在第一次预知梦中就发现, 水溶的瞳孔较常人颜色要更深些,这会看得更是明显。 水溶的眸子像是墨玉, 里面全部都是自己的模样。 赤橙双色的蝴蝶在两人之间上下飞舞,四周是一片的静谧,像是连风都绕过这儿。 “多谢王爷。”黛玉缓缓弯起眉眼, 莞尔而笑时, 眼中犹如映转流光。 水溶调整了下呼吸,不动声色地将手收回身后, 在石桌底摸索了下。 我要表明心意了 我要求亲 要大婚 要和玉儿相守一生 金色的字体一个比一个大, 跳出去后就开始绕着阁楼转圈圈。 “林姑娘。”水溶顿了下,他声调是一贯的清越,此时却少见地不稳起来,几个字中都断续。 黛玉抿抿唇, 目光在彩蝶和水溶之间转动着,周围的气氛升腾起来,带着隐隐的温热。 “我……” “嘎嘎嘎嘎嘎——”鹦鹉从外边天空咻地一下飞了过来,声音里都是雀跃。 它之前飞得远,可一看到桌子上的瓜子盘,就立马往亭院这边冲。 彩蝶在鹦鹉飞来的时候,就先扇动薄翼往一旁去了,只剩下红羽绿毛的鹦鹉在桌面上活泼地蹦着。 它嘎嘎嘎了几句,支着两条腿想靠近瓜子。 一双手握住盘子边缘,鹦鹉歪歪头从瓜子盘转向水溶,豁然一下后退好几步。 水溶压下眼底的情绪,他果断端起装着瓜子的盘子,眼也不看干脆利落侧手一挥。 整个瓜子盘径直往外飞了出去,直直立在外头的高树之上。 里面的瓜子一动都不动,依旧是保持着原来的形状。 “瓜子!瓜子!”鹦鹉扑腾一下就追随而去,展开翅膀往高高的树梢上飞。 为什么我当初要将鹦鹉送出去 我不如送一盘瓜子给玉儿 金色的大字有些混乱地跳了出去,在桌上碎出亮晶的金片。 黛玉被这么一搅和,紧张快速的心绪也放松了下来。 她只笑吟吟地看着透出满满懊恼的心语,眸子里泌满笑意。 水溶另一只手在石桌下握住事先准备好的东西,他紧紧手心继续开口:“我有个东西想给林姑娘看。” 东西? 黛玉眨眨眼眸,心中升腾起些好奇,还没等她出声询问,旁边就先传来一道问话。 一道熟悉的男声大咧咧响起来:“王爷?你们果然在这边。” 黛玉循声望去,就见英莲和沈云泱牵着马站在阁楼外面。 之前她全部注意力都在水溶身上,居然没有发现他们已经过来了。 沈云泱左右看看挠挠头,心语从旁边一溜烟跑过。 怎么感觉怪怪的 气氛和要求娶似的 早知道就不过来了 水溶略微吸气,若无其事地将手从石桌下收了回来,转头瞥了沈云泱一眼。 他的眼尾略微上扬,不动声色侧眼转过,目光已是锐利如刀刃。 沈云泱面上都微微痛了起来,他有些茫然地顿住脚步,头上的心语跳地更快了。 我又做错了什么 怪不得那么多人不敢接近王爷 哪怕王爷容貌顶盛 这一眼也太可怕了 “刚刚看到这边有鹦鹉飞,就猜王爷在这儿,过来果然看到你们了。” 英莲扫过四周,开口帮着解释了一句。 来的真是时候 水溶没有出声,只有头上的心语一字一顿跳了出来。 黛玉安抚一笑,拍拍身边的位置示意英莲上前,“坐着歇息会,这儿还有甜点。” “在外边都备着甜点呢。”沈云泱也搭讪地跟着上前,他没有敢坐到水溶身边,而是自己另找了一侧位置坐下。 他边说边往桌面上看去,桌上甜点还在散发着清香,几碟盘子上各色的糕点俱全。 不过每盘上面都是精致的几块,几乎一种一类,像是只为单人配备。 “瞧着挺好,王爷可要分分?” 沈云泱没话找话应和了几声,周围没有鹦鹉的存在,他目光只在甜品上面绕来绕去。 水溶略微扬起嘴角,他指尖置于一个盘子边缘,将它往沈云泱处推了推,另一个盘子也如法推向英莲。 而后正中间剩下的全部,就被他一个个整齐地放到黛玉面前。 “请。”水溶摊手示意,面上是一片的自然坦荡。 好吃的都是玉儿的 这次机会没有了 下次一定要直接表明心意 浅金色的字体在甜点盘子间隙里跳来跳去,将水溶的心思全都表露出来。 沈云泱看着自己面前这一小盘,再看看黛玉面前的一大堆,这完全偏心的分法让他安分地闭上了嘴。 黛玉忍不住面上带笑,她眉梢都弯了起来,也顺着水溶的心意,低头品茶不语。 一时间阁楼里都是安静,彩蝶蹁跹地在孔雀草中起伏飘飞。 “我和林姐姐以前有路过这。” 英莲捻起甜点,视线转了一圈补充道:“周围还有锦鲤池,不过那时下雨,没能细看。” 黛玉配合着点点头。当时从马车上看去,池塘旁还有金字在雨中伫立等候。 “那也是我的。”水溶手中端起茶杯,清澈茶面晃荡,映照出一片辉煌。 “一会可以去看看。” 上次没能让玉儿看到 这次补齐也好 等到起身往锦鲤池走的时候,黛玉上马也利落了些。 白马是一贯的温顺,还顺从地低了低长颈,让黛玉动作更方便自然。 她稳稳地在马上安坐,视线一高,周围都是清晰。 水溶依旧替黛玉拉着调马索,一边在前方慢慢引路,一边时不时回头照看着黛玉。 “林姑娘就保持这样。不必担忧,慢慢来就是。” 沈云泱也是同样替英莲控制着马头,他听着水溶的安抚,看看北静王又看看自己。 明明在做一样的事情,可他总觉得北静王就是比自己要更妥帖些。 他看看姿势已经流畅的黛玉,再想想水溶的安抚,一时有些感叹:“当初我在军营里也有学东西,可若是事情没办好……” 他话头顿了顿,意犹未尽地停在这里,心语跟着跳出来。 难得见王爷这般细心 王爷在军营里可不是这样 学不好吃鞭子那是常事 吃饱喝足的鹦鹉听到沈云泱的声音,也从天空盘旋着落了下来。 一口气磕了太多的瓜子,它小肚子都有些鼓鼓的,心满意足地窝在马头鬃毛处。 白马对于自己头顶上多出来的毛茸茸并不在意,依旧是沉稳地往前迈进着。 鹦鹉黑亮亮的眼珠跟着黛玉转动,嘴里利索地接了一句:“办不好事吃鞭子!办不好事吃鞭子!” 黛玉回忆起当初鹦鹉也说过这个话,现在她在马上不敢松手去揉鹦鹉肚子,只轻声笑了来。 沈云泱有些惊讶地转头,看到鹦鹉时神色都激动起来,下意识就学着鹦鹉开口重复道:“神鹦不愧是神鹦,在军营里就是这样,办不好事就吃鞭子。” 他难得看到鹦鹉,牵着缰绳的手都想往黛玉那边移动,反倒是马匹稳健地往前走,才带回他的神智。 “我刚刚就想这么说,难道神鹦也在军营呆过不成。”沈云泱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鹦鹉,心里话完全不设防,顺嘴就说了出来。 水溶转过头瞥了一眼不经意间说出真相的沈云泱,心语一连串跳了出来。 下次一定不能将他们带出来 只有我和玉儿正好 其他人都是麻烦 黛玉笑意盈盈,看着水溶蹦跶浅金色的心语蹦跶着,似乎要将两边的人隔绝开。 没一会锦鲤池就出现在眼前,黛玉视线高些,可以先一步看到粼粼波光。 池中像有一道道的流光转过,等到凑近了些,才发现那是一条条的锦鲤。 它们活泼地摇曳长长的尾巴,各色的鱼鳍摇摆着,在水中就像是薄纱飘荡。 “居然有这么多颜色,可是少见。”英莲慢慢地翻身下马,禁不住凑近了些。 之前只是远远看过一眼,现在近距离看着,才发现里面的新奇。 每一条鲤鱼不仅比外头的长,亮晶的鳞片像是在闪烁,折射出太阳的光芒。 浅红、淡绿、黄金,数数都能凑齐各色。 黛玉也走近池边往下看,她慢慢绕着池塘走了几步,各个角度的池水都是光彩。 我特意收集的 浅金色的心语跳了出来,水溶漫步上前,轻缓出声:“有个传说,七色锦鲤可以许愿。” 北静王可是少有讲故事传说的时候,他的声音自带低沉,让人不自觉就去聆听。 “闭上眼睛许愿后,要是能达成愿望,七色的锦鲤就会汇集在面前。” 王爷说的就和真的一样 难道真的有这么神奇? 沈云泱细细看向水面,将疑惑都写在了脸上。 这个故事听着俗套又简单,可从北静王口中说出来,就带着一股让人信服的意味。 黛玉也将好奇的目光落在水溶身上。 水溶伸手向锦鲤池里示意了下,明明话是对着大家说的,可他视线只放在黛玉身上,眼神深邃邀请道:“要不试试?” “闭着眼睛在心里说出愿望就行了?”黛玉迎着水溶的目光一笑,心中有了猜测。 水溶应予地点头,俊朗的面上是一派的坦然。 黛玉往池子里的锦鲤扫了一圈,顺从地闭上眼睛。 她鹊长的睫毛微微翘起,末梢带着金色光芒,在心里默默地想着。 当初自己曾经在安定寺许愿,希望林府能够平平安安。 现在也依旧是许愿阖家平安,一切顺遂。 想到家人时,黛玉脑海中下意识又记起水溶。从上京的第一面开始到现在,金色心语陪伴自己度过太多。 “好了,睁开眼睛看看。”水溶的声音轻缓地响起来。在眼前一片黑暗的时候,听着似乎都带温柔。 黛玉缓缓眨眼,光亮从眼前升起来,锦鲤池映照着光辉出现。 之前四处游荡的锦鲤,这会全都簇拥在自己面前。 锦鲤群在水波中映照出流光溢彩,就像是神话许愿成真的模样。 作者有话要说:英莲:我已经看透了一切(づ ど)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檀溪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羊毛不给薅 6瓶;chuya是瑰宝 3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105、骑马得马 黛玉视线在十光五色的锦鲤中转了一圈。 这些锦鲤一条条排列整齐,晃荡着薄纱似的鳍边, 在水中摇曳。 本来想表明心意后来看的 准备的不能浪费 之后再找机会也行 浅金色的字体跳了出来, 在闪亮亮的池水中穿梭。 “这个就是许愿成功了?”黛玉目光流转,眼眸映照出水色, 露出盈盈的笑意。 水溶肯定地点头, 大方应予:“自然。” 英莲看着池里聚拢的锦鲤, 居然对这个结果一点也不意外。 她细细地打量了一遍锦鲤群, 尾调带着上扬, 有些好奇出声:“这瞧着的确神奇。” 黛玉倒是能看出一些明路来。这情景应该是依据鱼饵的帮助、在食物作用下汇集而成的。 她询问的视线也转向水溶。 水溶并不言语, 不过浅金的字体诚实地跳了出来。 旁边竖桩间隙有饵料 只要顺着撒下去,就能将锦鲤汇集 黛玉扫过一眼心语, 又转眼看向池塘旁竖着的立桩,明眸微动示意水溶道:“王爷可要试试?” 她面上带笑, 对着池边的位置比划了下,“没准王爷也是受眷顾之人。” 没人能比水溶更清楚这锦鲤传说是怎么回事。不过这是黛玉提出来的邀请,他永远不会拒绝。 “也好。”水溶妥协地答允。 一会看看玉儿的心意 顺着出手就是 水溶的心思显露出来, 他面色不变, 顺从地按着黛玉的意思上前几步,也闭上眼睛。 难得有能在光下细看的时候, 黛玉顺着心意端详了他几眼。 北静王五官出众, 是京中公认的俊美清朗。哪怕是眼眸合上,挺拔的姿态也带着与生俱来的威慑。 像是出鞘的利刃,见血开光后铸就的一身。 只有面对黛玉的时候,唯一难得会收敛心神。 我许愿的话 就祝愿玉儿一切顺遂 愿我早日求亲成功 心语一个个跳出来, 最后一句尤其闪烁着光芒。 它比之前的都要大一圈,欢腾地冲入了池水里面,和锦鲤晃荡在一起。 黛玉红唇弯起微微一笑,她伸手往一旁的竖桩上摸索而去,很容易就触到里面的饵料。 对上英莲好奇的表情,黛玉将食指立在唇边,含笑示意噤声,然后就上前几步,伸出手围着池子绕一圈。 饲料从黛玉手心沿途一路落到水中,池里的锦鲤就像是受到指引似的,也跟着黛玉指尖绕圈。 这会黛玉轻快迈步,带着一池的锦鲤往水溶那边走过来。 水溶保持着闭眼的姿势,光彩照耀、水波生辉、大氅迎风猎猎作响,像是没有注意到黛玉的脚步声。 他头上的字体一个个跳了出来,扑通扑通全部落到池中。 听声音是玉儿靠近了 玉儿越来越近了 趁着水溶闭目,黛玉一路走过去的时候,又光明正大地打量了会。 他的指尖动弹了下、睫毛并不像自己的微微卷起,而是竖直以下,隐约带着坚韧。 此时金色心语跳地越发快了起来,就像是为了确定位置似的,围住自己四周。 黛玉抬起脚,又走近了一步,就看水见耳根后隐隐浮现出薄红。 她抿唇一笑,将手心的饵料往水溶的前方一抛。 池面波折出水浪,锦鲤群也随着一道游荡过去,摇摆出粼粼水光。 “王爷睁开眼看看?”黛玉声线放轻了些,看着水溶睫毛起伏,然后慢慢睁开眼睛。 也是黛玉时时注意着,才发现水溶睁开眼后的第一件事,并不是像常人一般去看水池。 而是先转到了自己的方向。 两人目光在半空中直接对视。 黛玉轻微偏头,唇边露出一个秀美的弧度,语调轻巧提醒:“王爷?” 水溶像是被抓住小心思一样,飞快收回了视线,转眼看向面前的池面。 面前是满满的锦鲤,就像是自己展示给黛玉看的一样,传说又重新上演。 水溶头上的金字蹦跶地越发快了起来,他抬眼再次看向黛玉,启唇像是想说话,可一会又没能出声。 “看来王爷也被锦鲤庇佑着。” 黛玉莞尔弯眉,望向水溶眸子之间,像是祈愿似的开口笑道:“那王爷的愿望也会实现的。” 水溶的眼睛都亮了些,太阳的余晖落了进去,带出闪耀的光亮。 等到回去的时候,黛玉对马匹的掌握越发熟练。 她在马上姿势已经有了习惯。 就像是之前练过千百回似的,现在重新学过开头,就将曾经的熟练带了起来。 黛玉有些新奇于自己的熟悉,她低头看向白马,握着缰绳的手指张合了下。 记忆翻滚中,这一幕就像是曾经发生过似的,带着隐约的纯熟。 “林姑娘已经很好了,再练习些就可以自己骑着。”水溶注意到黛玉的动作,声音里带着些骄傲安抚着。 沈云泱从锦鲤池开始就保持着安静,此时听着北静王难得出口的夸赞,也是本本分分地拉着英莲的马匹。 只有鹅黄色的大字依次从他头上跳下来。 从没见过北静王这等模样 总觉得自己见证了一场仪式 要是被军营里的人看到 一定会吓到 这些大字在沿途起伏着。不过比它们更大更激动跳跃的,是水溶深金色的心语。 玉儿这是答应我了吗? 我要许愿成真! 以后宫殿要按着玉儿心意来布置 外边要种玉儿喜欢的花 孩子的话…… 金色心语就像是源源不断似的,接下来又开始细数要加多少的配饰、要放多少的珠宝。 水溶就保持着面上的若无其事,头上滔滔不竭地跳出欢腾的金字。 黛玉一路上看着两旁的心语,眼眸都是暖意,由着水溶将自己牵回去。 午饭也是在北静王的庄子里用的。 他们分开为两桌,中间隔着一道薄薄的垂帘,黛玉和英莲在里面用膳。 庄子侍女们源源不断地将菜色送了上来。 菜色是用了心的精美,一盘盘端来后,空中都蔓延着鲜美的香味。 “将这道给里面送去。”水溶突然出声,向侍女示意刚端上来的这个菜色。 等对上沈云泱的视线,他又坦然自若地补充道:“这个林姑娘会喜欢。” 沈云泱埋头将自己视线放到手中的酒杯上,并不想注视这时一脸堂堂正正的北静王。 侍女依照命令将菜品转到黛玉这边的餐桌上,她头上跳下来的水蓝色大字也溜达过来。 真是羡慕 居然还能记下对方喜欢什么 这还是第一次看到王爷如此上心 黛玉眉梢眼底都带出浅浅的笑意。 两边开始安静地食用午膳。这会水溶心情好,连鹦鹉都有属于自己的一份瓜子套餐。 等到饭粒咽尽,过了一时后,水溶才让人再奉上茶水来。 这样才不伤脾胃 黛玉看着水溶的心语,心中涌现出些熟悉的感觉。 父亲就是这样教自己惜福养生的,水溶这时的做法居然一模一样。 水溶晃荡着手中的新茶,目光从黛玉另一侧一晃而过。 对于前世黛玉食饭饮茶的习惯,他可是熟记于心。 “庄子里有客房,早上学马也是累了,这会可以先去歇息一下。” 等到茶点享用完后,水溶妥帖地安排好一切,而自己的计划已经跳跃了出来。 礼物已经准备好了,我现在就要去打大雁 要打一堆的大雁,才能表示我的诚意 还可以给玉儿看着玩 金黄色的字体雀跃着欢腾,从一张桌子活泼地跳到另一张桌子。 黛玉觉得自己面上的笑意就没有停下来过。这会她依旧是点头,在水溶的注视下,跟着侍女往小院子而去。 院子里布置精妙,黛玉视线在屋子里扫过一圈。 墙上挂着的画卷,是自己喜欢的四大家之作。窗前的书籍满满当当,里面游记琴谱多种俱全。 香炉里冉冉升起的的白烟,都是自己习惯的味道。 这就像是按照自己心意建造出来的卧室。 黛玉有些惊奇于水溶对自己的了解之深,她由着侍女将发饰取下后,也回到榻上歇息了会。 毕竟早上是第一次练习学马,现在也有些乏累。 周围的物件摆放又都是合符心意,伴随着清淡的安神香,黛玉很快就合眼坠入梦中。 也许是学马的印象影响太深,黛玉在梦里睁开眼睛的时候,发现自己还在马背上。 □□的马匹笼着红色的辔头,平和而温顺,正是自己早上骑的那一匹白马。 此时马并不是慢慢的挪动,而是往前飞跃奔跑着。 周围的景色在飞快地后退,好在白马依旧是稳健的步伐,黛玉也不觉得颠簸,反而有一种得心应手的感觉。 她顺着马匹动了下,突然感到后背触碰到一个温热的怀抱,一时都有些僵硬起来。 “玉儿可是学会了?”水溶的声音从后边传过来。 黛玉这才惊觉,自己不仅是在马背上,也同时被水溶圈在怀里。 自己手里握着缰绳,而水溶就握着自己的手,手臂外侧也被水溶包围。 背后紧贴着硬绷绷的胸膛,隐隐能感受到他大腿上肌肉的形状。 明明对面的凉风迎面吹来,可黛玉还是微微发热。 整个人犹如置身在一个火炉之中,烧得面上都烫了起来。 “王爷?”她这会不知该说什么,只下意识唤了一声。 “嗯?”身后的水溶应了一句。两人距离之近,黛玉都能感到他胸膛些微的起伏。 水溶往前凑了凑,声音低低地响了起来,带着明显的笑意:“晚上也骑马如何?” 作者有话要说: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月牙 10瓶;咔叽吧唧 6瓶;chuya是瑰宝 5瓶;羊毛不给薅、万人追不如一人疼° 1瓶; 我会继续努力的! 106、比试 黛玉很快就醒了过来,她从榻上起来, 坐着发了会呆。 就像是梦中水溶灼热的气息还喷洒在耳后。 黛玉目光转向菱花镜, 从里面看向自己时,才发现面上已经弥漫一片薄红。 “姑娘可要再歇息会?”听到动静的侍女进来伺候着。她将香炉中燃块颠倒了下, 心语一个个跳出来。 林姑娘可真好看 王爷出门前令我们好好看顾 这会还没回来呢 “不必。”黛玉视线从心语上转过, 略微摇摇头, 对水溶的去处有了猜测。 她这会可不想再将预知梦继续下去, 也不想再回去床上。 黛玉随手披上大氅, 由着侍女重新束起发髻, 漫步往外面走去。 些微的凉风迎面吹来,将黛玉的温热降下了些。 这里是水溶的庄子, 她不好随意走动,瞧过周围几眼后, 随着熟悉的路就来到马厩。 白马温顺地站立在原地,见到黛玉后,长长的尾巴依旧一甩一甩的, 彰显好心情。 黛玉走近了些, 细细上下端详了看一遍,确定它和自己梦中的是同一匹。 梦中的情景又下意识溜达出脑海, 黛玉指尖触及脸上的温度, 将梦境摁了下去。 她轻轻顺了顺白马的脖颈,对上白马天然和善的眼眸,心中有了奇妙的感觉。 就像是梦中一过,自己对于御马的习性已经熟练于心。 黛玉这会拒绝了侍女的搀扶, 而是自己试着一踩马镫。 她顺利地上了马。 姿势流畅地仿佛做过千百次,而不是一个刚刚练习的新手。 黛玉握住缰绳的一刻,心中就像是产生了共鸣。 之前的熟悉越发强烈,连动作都自动标准起来。 黛玉心中莫名升腾起直接出去跑一圈的念头。 “林姐姐这就出来了?” 后方传来的一个声音,拉住了黛玉的心绪。 她回头一看,就见英莲正跟着自己后边。 英莲脚步带着匆匆,连发缕都垂下来一丝,走来时顺便解释道:“我在窗子里看到林姐姐,就一道出来了。” “练马也不急于一时。”英莲看看马上的黛玉,还以为黛玉是急于练习,拉着声调劝慰了句,“我陪林姐姐一起。” “歇息好了出来看看罢了。”黛玉抿唇笑了下,看英莲由侍女搀扶上了马,也并不多说。 这时上午拉调马索的水溶和沈云泱都不在。 沈云泱是还在院子中歇息,英莲也不用人去打扰他,只让候马的人牵着。 “王爷临时出去了,由我带姑娘出行。”另一人也上前拉过黛玉白马的缰绳。 王爷应该是准备东西去了 没想到林姑娘起的早 一会应该就能回来 黛玉看着水蓝色的大字,只微微点头应予。 想想早上水溶的心语,自己比对方更清楚他是做什么去了。 马匹稳健的往前迈步,慢慢走出庄园,在外头随意晃荡着。 英莲摇摇晃晃骑在马上,手里握紧缰绳,心下还是稍有戒备。 等她转头看向黛玉,眉梢都有些惊讶的挑起。 林姐姐身姿轻巧,明明和自己一样是刚学的,可此时在马上已经能随意动作,连神情都是放松。 “林姐姐看着可是熟练。”英莲忍不住出声赞了一句。 黛玉低头看看手心,面上微微含笑。 自己像是和马匹心念相通一样。 只要腿上微微用力、或是手上一个弧度的转变,就能轻而易举驾驭马匹。 她看着周围慢吞吞前进的景色,有了种想策马而前的冲动。 黛玉收敛心神,唇边带笑回了英莲说:“还要练习马上射箭,也不知有什么猎物。” “大多是兔子、狐狸之类的,说不准还会有鹦鹉。” 英莲不敢松开缰绳,只顺着用指尖点点马身。这会想起那只叽叽喳喳的鹦鹉,顺带调侃了句。 “就是不知和谁同行,周家人也会去。”英莲说着说着,就皱起眉梢小声嘟囔了一句:“我觉得周家不是个好的,林姐姐可要看着些。” 她这话刚刚落地,就像是应和似的,侧边远远地带出一道风来。 草地被席卷翻腾着,几个驾着马的身影渐显。 骑装、束发、收腰肩。 一群装扮整齐的千金骑着马出现。 为首的周双芷露面时,黛玉还有些没认出来。 之前她都是温和俏丽的模样,这会修饰爽朗,倒是让人耳目一新。 这下才让人直观地感受到,她的确和周双岚是姐妹,身上都带相似的影子。 “林姑娘、甄姑娘。”周双芷在马上有些别捏地拉拉衣摆,随即招呼了声。 还是不习惯这种装扮 穿起来太过粗犷 后面的千金好奇打量过两人,也跟着报了家门。 “周姑娘怎么在这里。”两边略微认识过,英莲视线从千金们身上一转,只隐晦地打量着周双芷。 她面上又露出两个梨涡来,带着天真娇俏补充道:“我们刚刚才在书坊见过,居然这般有缘,又见面了。” “大家正好约着出来,的确是有缘。” 周双芷应了一句,轻微地左右转了一下头,漫不经心似的问道:“就你们两人出来?” 沈公子居然不在? 不是说沈公子也在一起骑马? 枉我喊上其他人 他最近满口都是林姑娘…… 葱绿色的大字跳了出来,蹦到白马下晃荡着,围着黛玉脚边跳来跳去。 这心语看着像是另有心思。 黛玉看过周双芷一眼,没有顺着她的话,而是另起一个话题:“周姑娘马术瞧着纯熟。” 她还以为周双芷和自己一样不会骑马。就算是会,也是周双岚的专长。 可现在一看,对方驾驭能力并不低。 对于黛玉的夸赞,周双芷睫毛抖动了下,只柔柔一笑。 她身后的千金们倒是接着夸起来,“周姑娘对此是有天赋”“周姐姐可厉害的” 周双芷摆摆手,像是要推拒,突然将头转向前方,面上透出笑意来。 “你们在这儿,周姑娘也在啊。”沈云泱的声音追了上来。 沈云泱策马而来,身下的黑色骏马矫健,略有些长的披风往后飞扬,显出赫赫气势。 动作利索及时勒马后,他第一件事就是往黛玉这边看了一圈,随即心语失落地跳了出来。 神鹦居然不在 也不知神鹦去哪了 “林姑娘你们出来也没说一声。” 沈云泱嘴上搭讪着,又有些不死心地往黛玉前前后后扫过一遍,想找出鹦鹉的痕迹。 王爷去打礼物去了 要我稍微看着些 一转眼人就不见了 “随意出来走走罢了,正好练一下。”黛玉轻笑答了一句,目光往周双芷身上放去时,才发现她已经收敛了刚刚露出来的笑意。 这会转过去,正好对上周双芷看向自己的视线。 周双芷很快就宛若无事地低下了头,只有浅绿色的心语一下子跳出来。 沈公子……现在是跟着林姑娘? 这个可是个误会。 黛玉笑叹了声。这和水溶一样,都是当局者迷。 “鹦鹉随处飞去了,没有跟出来。”黛玉像是不经意间和沈云泱说了句,也算间接给周双芷解释。 沈云泱绕绕头发笑了开,面上带了些哧然。 周双芷应和着点点头,又像是随意问道:“林姑娘聪慧,弓箭都能短期而成,想必骑术也是厉害。” “这会天色正好,地又宽敞,不如我们来跑一趟?” 这个就像是和善的建议一般,言辞里都是自然。 而沈云泱想都不想,就先一步出来替黛玉拒绝:“这个可不行,林姑娘早上刚刚学的骑马。” 周双芷又扯扯衣摆,将本就绷直的骑装拉的更紧了些,低头道歉:“那是我疏忽了,我以为林姑娘要一起去围猎的。” “自然会去围猎,所以才练上了。”英莲直接顺着话就接了过来,声音里带笑。 周双芷并不争辩,她态度从容点点头,又重复了一遍:“是我疏忽了,林姑娘别介意。” 深青色的心语跳了出来,从马背一溜烟划下。 林姑娘还要人牵着马 的确是不会骑马的模样 黛玉弯起嘴角,她扯了扯缰绳,柔和出声道:“这有什么,我倒是愿意和周姑娘跑一场。” 她从醒来后,就想试试看自己跑了,这会正是机会。 周双芷飞快抬头看了黛玉一眼,眼里有些意外。 她身后的千金低声开始说话。 沈云泱更是直接摆摆手,有些焦急出声:“这怎么可以,林姑娘不是才刚学马。” 要是出了什么事 王爷岂不是会生气 黛玉莞尔,她示意前面的人放开绳索,自己驾马走了几步。 就像是她之前的感觉一样,自己轻而易举就成功了。 沈云泱有些诧异黛玉的进步,这就像是觉醒了骑马能力似的,自己当初学马都没有黛玉这个速度。 黛玉抬眼扫过四周一圈,抬起一边手对周双岚微微一笑道:“请。” 沈云泱皱眉正要出声,想想又顿住了。 大庭广众下总不好一直拂林姑娘面子。反正自己武艺在这里,要是有什么意外完全能解决。 千金们在一旁安静的看着,面上只是互相交换了下眼神,并没有说话。 不过心语却是一直跳出来,大家心中胜负早已定下。 林姑娘刚练习,怎么可能赢得过周姐姐 怎么突然就比试起来了 林姑娘有些冲动了 黛玉扫过几眼心语,掉转马头,和周双芷在同一起跑线上。 她一指面前的大树,含笑示意道:“就以那为终点如何?” 周双芷本来也没想过黛玉会同意,她小幅度地看了眼沈云泱,只点头应予。 自己可是早就习马 绝不会输 “三——” “二——” “一!” 最后一声报数出去后,两个人一同策马而上。 迎面的风席卷而来,浩浩荡荡拂起黛玉的长发、斗篷往后呼啸飞扬,毛茸茸的镶边也在晃荡。 黛玉觉得自己像是身处云端,一块飞腾而上,耳边的风声呼啸而过,都带着顺畅。 就像是水溶在梦中教了自己,现实里也融会贯通起来。 身后的周双岚从一开始就没有追上来,此时只能看着黛玉的背影。 黛玉完全没有注意到后边,马匹奔驰向前,直接冲过大树,带着淋漓尽致的畅快。 这会黛玉已经赢下比试,可她并没有停下,而是继续上前。 在黛玉眼中,大树之后,有一道道金色的心语跳了出来。 在后边千金吃惊的目光中,黛玉莞尔一笑,反而加快了些速度。 树梢从中响起动静,水溶骑着高大骏马,直接跃马而出。 作者有话要说:水溶:天降一个林妹妹 107、第 107 章 “是王爷?” “北静王!” 后边的千金们压低声音惊奇地轻呼,一个个开始整顿衣角, 挽挽发梢。 她们本来只是陪着周家千金前来的, 可没想到能在这里遇到北静王。 黛玉紧紧缰绳,几步后就让马匹温顺地停了下来。 “王爷怎么会在这里?”刚刚她看到金色的心语, 就猜到水溶在前面, 只是没想到他会直接越马而出。 这气势也太盛了, 她都能想象后边一堆心语蹦跶追逐上来的场景。 “正好回来。”水溶先应了一句, 又略微挑起眉梢, 上上下下看了黛玉一圈, “林姑娘这是?” 怎么我去准备个东西 玉儿就直接学会骑马了? 浅金色的字体跃了出来,前几个还是雀跃地跳动, 后边就顺着马匹往下滑。 黛玉还没回答,后边的周双芷终于赶了上来。 周双芷神色有些复杂, 她先是向北静王问好,等目光转向那匹看似普普通通的白马,青色大字就冒了出来。 并不是我比不过林姑娘 而是这马实乃神驹 黛玉扫过心语, 明眸莞尔一笑, 迎上水溶的视线出声解释道:“刚刚我和周姑娘比试骑马。” 水溶沉稳地点头,并没有多说什么, 只有淡金色的大字依次落下。 要是真跑起来, 谁能比得过追风 玉儿进展也太快了 我都想好该怎么教 黛玉瞧着略显垂头丧气的心语,再看看若无其事的水溶,顺了顺白马的鬃毛笑道:“这是我第一次骑行,也是有些心虚。” “那我牵林姑娘回去吧。”水溶眼眸微亮, 立马漫不经心似的接了一句,动作却是快速的爽利。 他一撑就从马背上翻身而下,跨步上前将缰绳另一端牵到手中。 周双芷转头困惑地看了看黛玉。 这个刚刚在比试中一骑绝尘赢了自己的人,这时居然要人牵回去? 黛玉冲周双芷坦荡笑了下,由着水溶牵着慢悠悠往回走,旁边还跟着水溶那匹马。 沈云泱见到水溶时本是有些忐忑不安。虽然自己保证能看好林姑娘,不过到底是让她私自骑马比试了。 这会看北静王牵住黛玉马匹回来,他又有些晃神。 “林姑娘可是受伤了?”沈云泱忍不住上前一步,心下带着些紧张。 “没有。”水溶先一步出声,目光扫过沈云泱,眼里并没有什么情绪,也将后者看得小小倒退一步。 他重新替黛玉牵着马匹,心情正好,也没有太过计较,又回头温声询问黛玉:“现在可要回去?还是再走走?” 黛玉在马上稍稍凝神,扫视周围一圈,就见到了一堆的心语。 北静王看着挺温和 并不是外人传的冷漠模样 要是能够得到王爷青眼…… “回去吧。” 水溶点点头,顺着牵起白马往回走。英莲见状也让人牵着往回。 “我们先告辞了。”黛玉和周双芷等千金们告别,明眸一晃而过,就见她们的心语急速跳了出来。 这就要离开了? 这可是少有能见到王爷的机会 总要搏一搏 最后一个心语闪烁着,黛玉顺眼望去,就见一个跃跃欲试的绿衫千金。 千金手心反复张合了下,身子有些隐隐晃动。 这难道是要直接跳下来不成? 黛玉思绪闪过,还没等她动作,就见前方水溶侧了侧脸。 而后绿衫千金就一个不稳,差点从马上摔下来。 不过她过还是惨白着脸抓稳缰绳,心有余悸地伏在马上。 王爷这一眼太冷了 就像是看穿了我的心思 实在可怕 黛玉目光从心语转到水溶背影上。 他身姿挺拔,长发束起,手上牵着的长绳蜿蜒而上,最后和自己殊途同归。 周双芷他们都在后头目送,每个人并没有离开,视线汇集在背后。 “这马跑地的确可是快。”黛玉拍拍身下的白马,想起了刚刚周双芷的心语。 沈云泱瞥了白马好几遍,端详后先一步出声:“我第一眼就看这马有别于其他。” “头细颈高,皮薄毛细,是个好苗子。” 黛玉顺着他的话看了看白马,倒是没有看出什么大的差别。 “就是跑的快些,若是喜欢,不如直接带走,留在这里也是无用。”水溶将头侧了稍许,只露出轮廓分明的侧脸。 本来就是给玉儿准备的 跑得快,最是稳健 特意挑选出来的 “这倒不必。”黛玉笑了下拒绝了。到时候围猎也是随宫分配马匹,总要学的。 水溶没能将马送出去,只稍稍颔首转回头。 等到亭院的时候,黛玉抬头瞧了下天色,便顺势提出告辞。 水溶跟着的马匹在后面晃晃荡荡上了来。 黛玉从轿子往外看,见马匹虽然慢了一步,不过步履都是稳健。 在马背上,还有一个锦绸的绢袋,瞧着鼓鼓囊囊的。 马车咕噜噜往前行驶而去,最后没入黛玉眼帘的,是跳动着追上来的金字。 两个礼物都没送出去 要好好规划 下次一定要成 黛玉莞尔而笑。今天她绕了圈,先让车轿将英莲送去甄府,再往林府而去。 中间路过贾府之际,倒是看着一圈喜气洋洋的人围着,一副欢腾的模样。 贾府是又有什么喜事?难不成是成亲了? 黛玉思绪天马行空转了下,也不在意这个。 等到回府的时候,她刚刚带着鹦鹉入后院,就听到贾府上门的消息。 “上门不久,正和夫人在侧厅。” 这可是难得的。 黛玉停下脚步,想心中泛起好奇,之前贾府和林府算是久不相交,这会怎么会上门。 她想了想,还是掉转脚步,往侧厅走去,心中有些不解。 就算是上门,那母亲也会直接拒绝掉。能够让对方入内,难道是有什么事? 黛玉才到侧厅帘幕后,就听得一道声音传出来,居然是有关自己。 “林姑娘会去围猎,那可是太巧了。” 这个声音些磨磨蹭蹭地响起来,带着掩饰不住的笑意。 黛玉揉揉手中的鹦鹉,倒是听出来了。这是邢夫人的声音。 当初在贾府双方也少有交际,这会她上门也新奇。 外面邢夫人的话还在继续。 “围猎可是大事,圣上出行,那方方面面都是要准备好的。” 邢夫人慢悠悠重复了便,拖着声调含笑出声:“正巧你兄长得了令,要掌管围猎周围安全呢,也正好关照林妹妹。” 黛玉略微摇摇头,她可还记得贾赦舅舅是袭的是一等将军的爵。 这次被指定看顾围猎可是好事 还有贾雨村协理军机 虽然不懂,可到底压了二房一头 难得扬眉吐气 水蓝色的大字一跳一晃就进了内帘,邢夫人还在外面继续说着:“我来也不是为了什么,就是这次围猎林妹妹也在的话。” 她顿了顿,语调变得刻板了些,像是在背字一字一句枯燥道:“贾府和林府到底是血脉至亲,也该互相上门走动一下。毕竟这次是林姑娘第一次参与围猎,只要……” “第一次参与围猎,就不用贾府过于操心了。” 黛玉从帘子后面走出来,声音轻柔地响起,借势中断了邢夫人接下来的话。 她已经听出来,母亲之所以接待贾府来人,是因为对方提到自己。 只要是有关自己的事情,母亲就会格外上心。 “林姑娘?”一头发簪束得高高的邢夫人突然看到黛玉,先是愣神了好会,才反应过来她的话。 “围猎可是今上皇家的事情,里面自然都是皇家的规矩。”黛玉轻巧出声,顺着走到贾敏身边,宽慰地拍拍她手臂。 邢夫人听得一愣一愣的,还没领会过来这些条条框框的规矩话。 她本来就是想炫耀一番后,就按着老太君的话交代。可现在还没说完,就被打断了。 从黛玉出来后,邢夫人脑子就都有些懵,她坐在原地犹豫不决。 “可是……” 可是话都还没说话 后面条件也没谈 老太君可是难得让我出来 “接下来也不必再谈。”黛玉扫过水蓝色大字一眼,直接对应着心语接道:“无论老太君有什么条件。” 被直白地点出心里话,邢夫人心头就咯噔了一下。 她揉捏着帕子,目光快速地到处转来转去,转到黛玉那边后,自己都有些怔愣。 黛玉明眸澄澈明亮,盼顾间熠熠生辉。 可这恍惚一对上,邢夫人只觉得自己心思都在那双眼下无所遁形。 “那我就先走了。”她难耐地在椅子上动了下,听到林如海要来的通报后,立刻急匆匆起身离去。 等到林如海过来时,邢夫人已经连影都没了。 黛玉也没有在意邢夫人,而是宽慰贾敏说:“这次围猎母亲不必担忧,都是按规矩的。” 对上贾敏顾虑的眼神,黛玉下意识就顺口接道:“北静王也会在的。” 黛玉说完就顿了顿,为自己潜意识的话愣神了下。 贾敏倒是依着点点头,像是安心似的坐好:“那就好。” 她想伸手揉一下眉心,不过还是忍住了。最近突然有些疲累,带着贾敏心绪都不定。 “要是累了下歇息吧。”林如海扶住贾敏肩膀,也示意黛玉回去歇会。 并没有对刚刚话语中出现的北静王有什么反应。 等黛玉自己带着鹦鹉到院子里,才发现父亲将之前水溶送的书籍又整了一箱给自己。 这个可是难得。 黛玉看看书封的符号,只要翻开一本书,就像是随机打开一个宝库似的,浅金色的心语从里面掉了出来。 108、仗势欺人 黛玉指尖在书面上划过,从中抽出一本马术书, 慢慢拂过封面。 从水溶那儿送来的书, 对黛玉来说有所不同,里面有时会藏着惊喜。 ——偶尔会冒出一两句的心语来。 就像是自己得到的第一本游记。水溶的心语似乎要比其他人的更活泼些, 存留的时间也更久。 黛玉思绪一晃而过, 想到水溶那铺天盖地的金字, 面上就先带出些笑意来。 将书籍翻开第一页, 果然有一个金灿灿的心语冒了出来。 围猎要学马 我正好能教玉儿 什么时候才能和玉儿一起并肩行马 金色的大字就像是风筝似的, 打开书就飞了起来, 在书桌上飘荡着晃来晃去。 黛玉下意识伸手想要触碰,而指尖只从字体中穿梭而过。 随即金色大字就变化成闪烁的光点, 一个个落下到书上。 她眉眼弯弯付之一笑,将心神转了回来, 重新放回到书上。 自己梦中突飞猛进地习得了御马,不过细节上也是要多看看。围猎之日渐近,还不知道那天会发生什么事呢。 随后几日黛玉便自己在郊外习马。 侍从暗中看护着, 又另有会骑马的侍女护持一块。 这会黛玉越发地得心应手, 驾驭着马匹奔腾而过,周围景色在视野中往后, 风扬起发梢都是畅快。 一阵马蹄的飞驰声响起, 等到溪流旁时,黛玉停了下来。 她也不用侍女搀扶,自己利落翻身下马。 这时日头正好,郊外的长溪淙淙、流水涓涓, 鱼儿溅起小小的水花,由阳光渡上一层金黄。 黛玉站在河边观望了会,让侍女牵着马匹,自己顺着溪水往下走了几步。 她还记得就是在这里,水溶为了让自己钓鱼成功,往下倒了一堆的游鱼。 好像现在鱼儿也更多了些,不知道是不是当初倒的那一批。 黛玉思绪下意识拐到水溶身上,她弯弯眉眼,往溪水里张望了下,有些好奇鱼儿顺着流到那里去了。 随着脚步越走越远,前方喧嚣笑闹声也传了过来,四周有其他人在游玩。 看侍女丫鬟俱全的架势,估计也是哪家的千金。 黛玉目光随意扫过一圈,并没有在意这些人。她正要上马离开,倒是有人喊住了她。 “围猎的帖子下来了,你练习地可还好?” 对面千金由侍女牵着马过来,她没有打招呼问好,上前就是一句直接的问话。 黛玉扬眉扫了她一眼,明眸在光下越发清丽,仿佛流转着光华。 对方怔愣了下,很快又重新笑起来,“我姓乌。” 她的声音略微上扬,带着明显的骄傲,并没有完整报上家门,自然而然地只说出一个姓氏。 “这是乌家千金,乌语蓉。”侍女在黛玉身后小声提醒了句。 乌?不用侍女介绍,黛玉也对这个姓氏有所耳闻。 这是当今皇后的母族。 皇后虽然没有子嗣。可出了一个皇后,对乌家来说也是荣耀的资本。 听说乌家本是想将族中适龄子女——也就是面前这个千金——继续送往后宫,。 只会不知为何,后面悄无声息停手了。 黛玉思绪转地很快,面上没有露出一丝多余的想法来,只依礼施以问候。 乌家千金发髻高高地挽起,脸上妆容有些重,却也不失娇俏。 她由三位侍女搀扶着下了马,悠闲地迈了两步上前,脚步发出踢踏的声音。 乌语蓉目光明显地在黛玉面上扫来扫去,不带一点遮掩,“你怕是还不知道吧?今年围猎提前了。” 提前?黛玉还真不知道这个。 之前可都是在重阳前后。这次不止是宫宴改变,连围猎也要改? 她望着面前算是给自己送消息的乌语蓉,不动声色地重复了一遍,将问话重新抛了回去:“围猎提前了?” 乌语蓉果然如同黛玉所想的,面上笑容扩大后,将更多的消息说出来:“就在近日了。要是和以前一样,那你还有时间练习。” 她顿了顿,像是说到了一个小秘密似的,故意放轻声音笑起来:“就像是练习弓箭一样。” “我听说你宫宴上弓箭第一,可惜那时我忙着看顾皇后娘娘,没能欣赏欣赏。” 乌语蓉遗憾地摇摇头,语速越说越快,接着一连串地就迸发出来:“不过这次可没那么好运。围猎提前了,你可要怎么办?” 她一口气不带喘地说完,又朝黛玉眨眨眼睛,银铃似的笑声传了出来,连带着深紫色的大字跳动。 也就是脸比我好看了些 身材比我苗条了些 个子比我高了些 我不信我会输给她 深紫色的字体跳跃地高高的,在黛玉面前张扬地跑来跑去。 这么明显的敌意,黛玉不用看心语都感受到了。 这还是她们的第一次见面,也不知道对方是为了谁特意过来的。 黛玉念头刚刚想到这里,脑海中就蹦出了水溶的名字,再想想又加上了沈云泱。 也不知是为了他们中哪一个。 “我骑术还行,有劳乌姑娘惦记了。”黛玉平静地应了一声。 不知对方了解自己多少,不过看乌语蓉骑马来的模样,却是没有自己熟练。 乌语蓉哼笑一声,又上上下下从头到尾、照射灯似的扫过黛玉,然后一瞥眼,再次让自己发出一声哼笑。 “我就是替你操心,连骑马都没学会,还打什么猎物?” 她话语又要像连珠炮一般说出来时,突然视线一转,扬手一挥道:“我们之中马术就好的就是周姑娘了,你要是来不及,也可以向她请教一下。” 两个人直接打起来最好 周姑娘?黛玉目光瞥了心语一眼,转眸看到周双芷过来,赞同一笑:“周姑娘骑术的确不错。” 周双芷三两步上前,目光从黛玉身后转了一遍,才遥遥头出声道:“乌姑娘说笑了,林姑娘比试赢过我了。” 只是回去后就要人牵着 看上去还不稳定 沈公子这次不在? “你才是说笑吧。”乌语蓉大幅度地转头去看周双芷,不敢置信地重复了一遍。 她指指黛玉,又指指周双芷,声调下意识调高了些:“她比试赢了你?她之前不是没学过骑马?” 这声音在外郊也是有些大。 乌语蓉注意到其他人的视线,脸上烫了一瞬,气呼呼地带着不可思议地看向黛玉。 这怎么可能 这次没有提前练习 她是怎么学会的? “学着就会了。”黛玉顺着心语应了一句,声音轻巧悦耳动听。 不过这在乌语蓉耳中,就是□□裸的挑衅。 如果她骑术那么好 那我刚刚那一通,不就是在闹笑话?! 指不定别人怎么笑我呢! 乌语蓉被自己的想象气着了,越想越气,张口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她用力拍拍胸口,只觉得一口气憋在心里,上不来也下不去,差点要堵死她了。 “我还要练习,先告辞了。”周双芷无意掺和这个事情,掉转马头就要离开。 毕竟乌语蓉可不是好相处的,既然沈云泱不在,她都帮忙说了句话,也是仁至义尽了。 周双芷走的速度很快,乌语蓉转头瞪着她的背影,张口正要说话,突然视线一顿,手指头激动地往天上点去。 “鸟!那只鹦鹉!” 乌语蓉直接将黛玉周双芷都抛在脑后,这时也顾及不到其他。 她快速往前方追了几步,跳着脚连连指挥侍女:“快,快去将鹦鹉抓起来,给我小心点抓好了。” 这是水溶哥哥的! 我见过水溶哥哥有这只红羽绿毛的鹦鹉 后来不见了想必是飞走了 我捉回去水溶哥哥一定会开心的 说不定还会夸我几句 她手指头绞着衣摆,面色都有些激动地涨红,透过层层妆容隐约可见。 黛玉这下能够确认对方是为谁而来的。居然又是水溶。 她有些为难地笑叹了声,然后伸出一只手来。 于是天上被乌语蓉指挥一大帮人追逐的鹦鹉,就机灵地一个拐弯,乖乖地落到黛玉手上。 它张口嘎嘎了两声:“瓜子!瓜子!” 乌语蓉猛地顿下脚步,转头盯向黛玉,一字一顿地发问:“鹦鹉怎么会飞到你手里?” 鹦鹉小心地立在黛玉手上,还乖巧地蹭了蹭,瞧地乌语蓉眼睛都要红了。 “还没和乌姑娘介绍,这是我家的瓜子。”黛玉语调含笑,亲密地揉揉鹦鹉的冠羽。 “不可能!”乌语蓉脱口而出,“这可是……” 将她话头刹住了,深紫色的大字慢悠悠跳下来。 这可是水溶哥哥的 不管,一定要拿过来 到时候就说是我在野外捡到的 “这可是我看上的,给我。”乌语蓉当即改了语句,站在原地理所当然地伸出了手。 黛玉微微一笑,声音轻柔果断:“不给。” 乌语蓉身为皇后的母族,从来都是顺风顺水。 这还是她第一次被当面拒绝,当下就被噎住了,睁大眼睛半饷没说出话来。 她面上涨得更红了些,习惯性就要让人将鹦鹉抢过来。 还是想到黛玉的身份,才堪堪住了口。 她是跋扈,可不是没脑子。 言语挑衅是一回事,动手就是另一回事了。 “我一眼就喜欢这个鹦鹉,愿意用银子将它买下来,如何?” 乌语蓉努力将声音放得平和缓慢了些,头上的字却是跳得飞快。 若不是林府有些分量 我才不用受这个气 黛玉还是摇头,“鹦鹉对我很重要。”毕竟是水溶送的第一个礼物。 乌语蓉的眼睛眯了眯,努力撑起来的笑意也敛去了。 她将手一背,带出些气势来:“林姑娘可要想好了。我不会仗势欺人,可到底是皇后娘娘的侄女。” “只是你这时候不卖,以后要是鹦鹉丢了,那可没人知道。” 她语气带上了些威胁:“连鹦带银子都没有!丢了就找不到了。你叫它一声,难道它会答应不成?” 黛玉莞尔一笑,手上轻微动弹,鹦鹉就顺着飞了起来。 在乌语蓉焦急的目光中,她对着鹦鹉喊了一声:“瓜子。” 鹦鹉扇动着翅膀围着黛玉绕了一圈,张口就来:“瓜子,瓜子!” “你叫一声,它会答应吗,会答应吗。” “我是皇后娘娘侄女,我仗势欺人,我仗势欺人!” 乌语蓉听到鹦鹉的喊声,本来是一脸震惊。等听到后面的话,脸都要憋绿了。 她气得手指头都在抖,颤颤巍巍指向鹦鹉时,话都有些说不利索:“它在胡说八道些什么!不对,它怎么会说话?!” 作者有话要说:鹦鹉:可怜、弱小、无助,但记仇(づvど) 大家剁手节快乐~ 109、第 109 章 鹦鹉对上指着自己的手指,黑黝黝的眼睛眨了眨, 歪歪脖子“嘎”了一声。 乌语蓉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她颤抖的指尖往下移,转到黛玉身上。 黛玉迎着她的视线, 眼眸流转从她头上略过, 就见簇簇心语就跳了出来。 要是被水溶哥哥发现了怎么办 绝不能让他知道 “来人。”乌语蓉将手指收回握紧成拳, 压低声音唤了一句。 她身边伺候的三位侍女都依令走了上来, 垂首等候着吩咐。 不过是一只鸟而已 不能让这鸟活下去 一只鹦鹉罢了 深紫色的字体闪现着, 像是在给自己肯定似的, 一模一样地跳了两遍。 在乌语蓉还没出口的时候,黛玉指尖率先往上动弹了下, 鹦鹉就机灵地顺着往碧色天际飞去。 它扇动了会翅膀,几下就乘着风远远飞走了, 速度快到其他人都没反应过来。 乌语蓉没注意到黛玉动作,看鹦鹉突然飞走,急地连连指使侍女:“还愣着给谁看?没听见这东西污蔑我?追啊。” 这会鹦鹉已经飞到只剩下一个黑点, 侍女就是想追也追不上。 她们对视一眼, 还是提起脚往黑点那边跑去。 “不过是一只鹦鹉罢了,乌姑娘何必耿耿于怀。” 黛玉学着心语应了一句, 看着她在原地跳脚生气, 长睫眨动微微凝神。 乌语蓉冷哼了声并不言语,只有淡紫色的大字跳了出来。 一不做二不休 只要弄死了就没人知道 黛玉勾起嘴角,目光跟着心语转动,将里面的话念了出来:“乌姑娘可别想着一不做二不休, 做出事没人知道。” 她怎么知道我在想什么 乌语蓉顶着满头乱跑的心语,有些惊惧扫过黛玉一眼,声音尖锐了些下意识反驳:“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 “举头三尺有神明,一切因果都有定数的。”黛玉在她变了调的声音中,没有停顿地继续了下去,勾唇而笑。 “什么乱七八糟的。”乌语蓉瞳孔收缩了下,一字一顿从齿缝间出声。 黛玉笑得越美,她越是心悸。 她给自己壮胆似的冷笑两声,顶着心虚张口色厉内荏:“我就是要杀它怎么样?它可是骂了我,骂了皇后娘娘的亲侄女,难道不该受刑?” 总之不能让它回去 要是被水溶哥哥知道,我的形象就毁了 乌语蓉被刺激一下,什么话都说出来了。 这会劲儿上头,正挺直背部目光炯炯看向黛玉,就听到身后传来一声通报。 “北静王到——” “北静王到!” 这通报响起的同时,还夹杂着一连串脚步跑动的声音,都一道袭了过来。 黛玉有些诧异地挑起眉眼,望向后面将目光抬高了些。 而乌语蓉听到北静王这三个字,心头就猛地一下缩了起来。 她连连摆手转身,连人都不敢看,嘴里就先胡乱辩驳:“水溶哥哥这不是我本意,是那只鸟它骂我!我就说说气话罢了,是那只鸟的错。” 乌语蓉低头将眉毛拉下,作出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眼睛看着地面小声道:“是她家鹦鹉的错,她纵容鹦鹉骂我,都没管。” 她伸出手指指黛玉,边说着边小心翼翼抬起头来。 然后看到面前空无一人。 风打着卷儿,将草地吹起一个小小的漩涡,吹起上方鹦鹉红色的羽毛。 脚步跑动的声音还在继续,不过那是追逐鹦鹉的侍女发出来的。 稍远一些的千金们听不清这边的声音,只看到乌语蓉突然奇怪地转身说话,只用目光扫过几眼又转了回去。 乌语蓉面上这次是全涨红了,层层铺加的妆容都盖不住她气恼的怒色。 她视线刮过一圈,盯到上方那只红羽绿毛的鹦鹉时,瞳孔中都瞪起了血丝。 “北静王到——”鹦鹉还在模仿着声音最后喊了句,又“嘎嘎嘎”笑着拍打翅膀,从半空飞转到黛玉那边。 乌语蓉胸膛剧烈起伏着,心火上涌,喉咙间发出一声低哮:“你竟然敢这样戏弄皇后娘娘的侄女!” 她跟着鹦鹉转身,飞快从头上抽出一只发钗来,抬臂挥动,用力一甩。 尖锐顶端闪过寒光的钗子,突地就朝鹦鹉那边砸去。 发钗带着花团配饰,又重。 乌语蓉用劲一甩也没能丢多远,反而半途中就下坠,直直朝着黛玉的方向掉下来。 黛玉目光跟随着钗子转动,看它锐利的发端倒下冲自己而来,锋利尖端倒影在她的眼眸。 她稳住呼吸,冷静倒退了好几步。 远远的一道呼啸声传来。 长箭携裹着凉风,速度极快从后方射出,正中钗子花团处,将它带着直接往远处射走。 这是要有爆发的力度,才会有这样快的速度。 鹦鹉在空中嘎嘎吱哇乱叫了下,被箭势所摄惊慌地扇动翅膀。 黛玉从长箭处收回视线,目光往前看去,正好对上水溶。 水溶骑着骏马而来,手上还拿着玄色的长弓,高大巍峨,甲衣卓立。 刚刚那一箭的气势太盛,在场的都被夺去注意力,反而忽略了马蹄声的出现。 “王爷。”黛玉低头行礼问好了声,避开此时水溶身上阳关映照出的光芒。 “又想诈我!” 乌语蓉气恼地喊了句。 她看到钗子往黛玉那掉去的时候,也是惶恐地吃了一惊。 本意是想砸向鹦鹉解气,可不是要去伤害别人。 可现在看着黛玉安然无恙,乌语蓉心中隐蔽的遗憾又起了些。 要是发钗把她脸割破些就好了。 只要一点点,不伤及性命的,毁容就好了。 乌语蓉目光从黛玉白皙的面容上划过,再摸摸自己由层层妆容精心装扮的脸,恶意控制不住地滋生出来。 “别想诈我了,这次我可不会再上当。”她重新挺直腰板,慢慢吞吐着说话。 乌语蓉手指又往头上的发簪摸去,视线流连在黛玉脸上,“刚刚没砸中那只鸟,是它的好运,这次能拦得住我。” “要拦什么。”后边传来清越的声音,将她的话接了过去。 乌语蓉手指一僵,不敢置信地大角度转头,就看到水溶利落地从骏马翻身而下。 卫甲配以长靴,北静王看上去像是刚从军营里出来,带着一身的俊美锐利。 厚重的靴子落地的时候,发出哐当的一声,简直要踩在周围人的心尖。 “水、水溶哥哥?”乌语蓉磕巴了下,她飞快将手指收回来揉揉眼睛,只觉得眼前这一幕玄而又玄。 刚刚在说的人,现在居然就出现了? 半饷她面上绽开笑容来,飞快上前两步,拉长声调甜蜜蜜喊了一声:“水溶哥哥怎么在这儿?好久没见了,近来可好?” 难道是为了我来的? 水溶哥哥知道我在这里游玩,特意来找我啦? 水溶清俊的面上都是漫不经心的淡漠,一眼扫过乌语蓉,在她期待的视线下,不解风情地反问了句:“你谁?” 这人谁?为什么叫这么亲密,被玉儿误会了怎么办 我在庄子里习武,鹦鹉就嘎嘎引动 过来果然看到了玉儿 浅金色的心语一连串跳了出来,水溶脚步不停,继续往前迈着,径直路过乌语蓉。 等对上黛玉的时候,他的话就多了起来:“林姑娘怎么在这儿?好久不见,练习的可还好?” “一切都好。”黛玉含笑配合一句,才几天没见罢了,哪里称得上好久。 从心语上,她倒是对鹦鹉的机灵有了更深的了解。 发觉事情不对就去找靠山,鹦鹉看上去是十分熟练了。 不知道它之前是不是也这样通报过好多回? 这个念头从黛玉脑海中一晃而过,她视线从鹦鹉转到水溶身上,漂亮的眉梢挑起了些。 乌语蓉听不下去他们的对话,她转身上前想靠近北静王,可到底还是停下脚步,面上带了些委屈。 “水溶哥哥你不记得我了?我们一起吃过宫宴的。我是皇后娘娘的侄女呀,语蓉。” 她拉高声音,快速瞥过一眼黛玉,将脸抬高了些。 “我这次宫宴去看望皇后娘娘了,所以没有出来。娘娘也有夸你呢。” 乌语蓉再次把皇后的名号扯了出来,双手扯住衣摆晃荡了下。 水溶不带感情地扫过她,“本王没有妹妹。” 玉儿都没叫我哥哥 宫宴一群人,完全没注意到 要是被误会了怎么办 金色的大字蹦跶着,水溶小心地转头看了眼黛玉。 他知道这个时候一定要直接说清,要是被误会,后头就解释不清了。 这是前世的经验之谈,自己好几次,都莫名其妙一周都没能进入卧室。 水溶想到这里,目光放得低沉了些,声腔中冷意蔓延上来:“乌家的规矩呢。” 乌语蓉拧紧衣袖,不情不愿地抿住唇。 她抬头瞪了下鹦鹉,瞥过一眼黛玉,依次扫过在场众人。 等看向北静王,对上那张写满冷色的俊脸,她抽出帕子捂住脸,狠狠地跺脚转身跑了。 剩下的侍女们不敢造次,老老实实行礼后才牵起马,急忙追了上去。 水溶心中充满莫名其妙。他不懂为何对方要哭,就像是不懂自己前世为何三番五次被关在门外。 这会他略带着疑惑偏头,就对上了黛玉的视线。 黛玉饶有兴趣地看着水溶,声音带着些轻巧:“王爷运道正盛啊。” 水溶警惕心都起来了,他张张口,干巴巴重复了一遍:“我不认识她,今天第一次见面。” 黛玉点点头,倒是相信这个说辞。 在水溶眼中,其他人都是无需在意的存在。 不过这并不妨碍她们将水溶放在心上,并把自己当成假想敌。 从当初的王景到现在的乌语蓉,啧。 黛玉目光从水溶脸上一寸寸划过。 英挺的眉梢、深邃的眼眸,俊朗的脸庞再加上亲王的身份,的确是能吸引无数人前仆后继。 水溶不知道黛玉在想什么,试图让目光真诚些,好透出自己心意。 黛玉莞尔一笑,只一踩脚蹬动作漂亮地上了马,一手拿稳缰绳。 “王爷围猎上见。”说完她就干脆地拍马离开。 水溶站在原地看着黛玉的背影,阳光在她身后拉长,心语都跟着跳了好几下。 我又做错了? 我真的不认识她 玉儿别走啊 他下意识跟着上前一步,又抬头看看鹦鹉。 鹦鹉展开翅膀,张扬挥动了下,嘎嘎两声抬头看他,亮晶晶的眼里都是无辜。 要这个鹦鹉有何用。 “追吧。”水溶思绪晃荡而过,利落上马后,往日升的方向追去。 作者有话要说:水溶掰着指头数被关在卧室外的日子,发现手指不够用。(? °Θ°)? 恢复记忆的黛玉:再关一次吧.jpg 110、第 110 章 骏马奔驰而过,在光下一路往前, 黛玉顺着原来的路回到林府的亭子。 她利落下马, 等候在原地的侍女们就围了上来。 有人替黛玉接过马匹,又有人准备着手帕食水。 黛玉只轻快放手, 从盆子里净了手后, 从从容容地上前。 亭子里早就备好甜点清茶在食盒里, 看到黛玉过来的时候, 侍女们才一一拿出摆放好。 这会糕点还冒着热气, 天气有些凉了, 配着温茶正好。 鹦鹉先一步从天空中飞了过来,径直落在桌子上。 它翅膀小心地收起没有碰到甜点, 眼睛亮亮地看着黛玉,“瓜子!瓜子!” “你可不能再吃了。”黛玉还记得之前它吃撑的样子, 伸出指尖揉了揉鹦鹉毛茸茸的冠羽。 “瓜子!瓜子!”鹦鹉讨好地蹭蹭黛玉,眼里亮晶晶的都是无辜,嘴中只重复着这两个词。 黛玉将鹦鹉捧起来顺顺翅膀的羽毛, 低声问了一句:“这次找王爷这么熟练, 之前是不是也找过?” 她边说着,又压了压鹦鹉头顶。 鹦鹉拍、了下翅膀, 直接在黛玉手心摊成一片。 它依旧是一副听不懂的模样, 不过已经狡猾地不再叫唤,只拉怂着翅膀把自己当成一个小薄片。 黛玉愣了下,要不是她知道自己力道是轻巧的,就以为她将鹦鹉给压坏了。 等细细看过一遍, 见鹦鹉眼珠机灵地转了一圈。 黛玉无奈莞尔,对上鹦鹉黑黝黝亮澄澄的视线,点点它羽毛就过了这件事。 现在自己骑马已经是顺顺当当的了,就是马上射箭还没一起学成。 黛玉顺手将茶杯转了一圈,想起水溶射出一箭的威慑。 要是自己再做一个梦的话,会不会也能把马上射箭直接学会了? 她思绪转了转,回忆起梦中的后续,抿了口茶水降降温。 外头马蹄声响了起来,黛玉微微转头,眉梢有些诧异地挑起。 出现的人有些出乎她的意料,她招呼了声:“周姑娘。” 不是周双芷,而是之前有过争执的周双岚。 刚刚多千金在旁边,周双岚也在并不奇怪。 只是经过上次宫宴,黛玉还以为她都不会再出现到自己面前,没想到现在居然特意找来了。 “我和妹妹也在周围,刚刚林姑娘见过的。”周双岚将马鞭收拢在身侧,脚步放慢了些。 黛玉从亭子里倒是看不出什么,只觉得她面上是一贯的爽朗,之前的交恶像是不存在似的。 要知道自宫宴后,黛玉可是听到不少有关她的流言。 周双岚的表情友好,不过褐色的大字给黛玉展示出了她心里话。 我被关了祠堂 不仅害到周家失了脸面,连贵妃都训斥 果然是心有怨怼。 黛玉不动声色地放下手中的茶杯,在桌面上发出轻微的“叮当”声。 周双岚条件反射地顿了下脚步,又巧妙地改变迈步速度,掩盖了这次心虚。 “刚刚我都看到了。我这次来,是为林姑娘。” 她扬起明朗的笑,特意左右看了两遍,做出推心置腹的模样。 “林姑娘可能不知道,那个乌语蓉,是皇后娘娘的侄女,家族可不简单。” “她要是愿意的话,甚至可以从皇后那得到懿旨赐婚。” 周双岚话语说的委婉,又带着真心实意的意味,一字一句像是为黛玉操碎了心。 黛玉目光虚虚地笼罩过她,落到一旁的草地上。 这可开始个机会 要是能教唆起来 双方直接对上才好 乌家千金,可不是侧妃能满足的 褐色的心语在地上转悠着。而在它上方,金色的大字一个个踩了过来,往亭子这边蹦跶。 玉儿在这里,这人怎么也在 慢了一步,倒是被别人抢先了 鹦鹉怎么光站着不帮忙说话? 黛玉往旁边转了一圈。郊区是阔朗的一片,有几株大树和花丛,又有亭子林立。 没能找到水溶的方向,只有金色的字体跳跃而出。 给玉儿的烟火要开始了 虽然还不知道玉儿为什么不高兴 黛玉笑意染上眼帘,目光凝实了些落在还喋喋不休的周双岚身上。 随即点点白瓷的茶杯,发出清脆的一声,打断了她的话。 “劳周姑娘关心了。只是你知道我和乌姑娘刚刚说了什么吗?” 黛玉略过心语,笑意盈盈,看着周双岚面容僵硬了些,缓缓补充下去:“举头三尺有神明,周姑娘信不信?” 金色的倒计时结束,在周双岚还有些愣神的时候,“砰!”地一声就响了起来。 周双岚本来被黛玉的话搅得心绪不宁,再听到这突如其来的震动,差点原地吓个踉跄。 她小幅度地哆嗦了下,惊恐地左右张望。 黛玉平平稳稳坐在位置上,连手上茶杯中的水面都没有起一丝波澜。 她只看着不远处的盛况。 一般的烟火都是在夜中燃起,黑幕是它绽放光彩的最佳背景。 而这次是在白天。 彩色的光点蓬勃而出,升到顶端又流淌向下。 像是火树银花,星辰灿烂,斑斓艳丽的红点蓝光,占据半片天空。 在白日中是另一种的瑰丽夺目、耀眼闪亮。 不远处亭子的人都站了起来,目光灼灼地望向烟火升起的方向。 骑马的千金们也一一掉转马头,看着这绚丽的一幕,窃窃私语响了起来。 改良后的效果看上去更好 不知玉儿喜不喜欢 金字在光点间穿梭,共同组成璀璨中的一幕。 周双岚用鞭子顶住亭柱支撑着自己,稳了好一会才发现不是什么灾害,而是有人在放烟火。 她再次看过身后,确定是烟火,下意识拍拍心口,由黛玉说动的心又定了定神。 “这是谁白日放烟火?看着和其他的不一样。”周双岚随口点了几乎,试图掩盖过去自己的惊慌。 她说的和真的一样吓唬我 还以为她真能看出我心思呢 褐色的大字依次慢悠悠落下来,连蹦跶的力气都没有似的,直接就消失在地面。 黛玉先是定眼看着火花的绽开,她总觉得这绚烂的烟火不止仅有这个用途。 等听到周双芷声线略抖的起伏,她又摇摇手中清茶,依照大字笑道:“周姑娘何必如此,我又不能看出你的心思。” 在周双岚难以言喻的眼神中,黛玉起身,将鹦鹉搂到手心,跨步走出了亭子。 再次被点出心语的周双岚小小的后退了一步,哪怕黛玉的容貌再出众,她潜意识里也起了些戒备。 黛玉停也没停,和她擦肩而过,动作漂亮地上了车轿。 视线在周围转过一圈,此时依旧没看到水溶的位置,黛玉抿唇笑了下,进入了轿子里。 黛玉将车帘拉开了些,和周双岚告辞:“那就围猎上见了。” 鹦鹉从车窗里也冒出一个头来,绿色的羽冠招摇大声嘎嘎着:“围猎见!围猎见!” “等等。”周双岚心急追着上前几步,她还什么都没说成呢。 车轿已经起步,由于距离太近,她被车轿带起的尘灰逼退了好几步。 等她挥挥手艰难睁开眼,刻着林府的车轿已经远去了。 总有你苦头吃的时候 周双岚放下嘴边的弧度,无人问津的褐色的大字跳出来,在原地起跳着。 等她拉怂着脸转身,一打眼就被面前高大的身影震慑了下。 水溶不知道什么时候走了过来。他英俊的眉眼中都是疏离冷淡,稍稍瞥过一眼,就让人心惊。 林府的车轿一路往京中行驶,鹦鹉活泼地在小桌子上蹬着脚丫子跳来跳去。 入城口一片小声的喧嚣,马车特行的通道也有些拥挤。 黛玉略微侧耳听了下,外边多是在讨论刚刚的烟火的。 “第一次看到青天白日放的,还真好看。” “也不知是谁家的手笔,和以往的好像不一样” “可是胡说,你之前近距离看过?” 后面的讨论就慢慢偏了题,黛玉逗逗鹦鹉等着车行,随便又听几耳时,手上的动作顿了下。 外头的男音针锋相对的抬高了些。 “我们东家还真放过,好多回了。” “他运道不好,听说只有一个女儿。嘿,那不就是绝后了嘛。” 这声音离得并不远,传到安静的马车里时,都带着些清晰。 林老爷也没个兄弟 以后家业怕是要被白白带给外姓了 黛玉手指转了个弯,略微挥动了下,藏蓝色的大字又一个个跳出了车窗。 “外头是谁在说话。”她将指尖放回桌面上,发出笃的一声,眼眸垂下补充了句:“不得妄议主家。” 泽言在贾敏身边呆过,对此更熟练些。她心领神会,将小条子从帘子里递了出去。 随着马车往前移动,后头大声说笑的喧嚣还在继续,只是刚刚炫耀的那个声音已经不再出现了。 等车轿入了林府,黛玉在去练武院的半路上,被贾敏截住了。 “围猎还早,先休息下,母亲给你炖了汤。”贾敏将人唤到花园亭子中,让侍女端出还温热的汤水。 “玉儿也别太累着了,就当是出去逛一圈,围猎比试看看就好。” 贾敏面色都是慈和,又顺手理了理黛玉鬓角,带着些心疼地嘱咐。 “不累的,我觉得挺有趣。”黛玉眉眼弯弯,露出一个笑来。 她转了转汤匙,柔声移开话题道:“这汤金灿灿的,瞧着都好看。” 贾敏含笑摇摇头,知道女儿的心思,只顺着拿起桌上紫红酸果,“吃吧,母亲陪你一道。” 最近不知为何,她喜欢些酸酸甜甜的东西来。 作者有话要说:日记 黛玉: ̄へ ̄ 水溶:某年某月某人,又是在门外的一天 111、第 111 章 仲秋下旬,京中一辆辆车马装扮齐全、列阵排行缓缓向城外行驶。 旌旗飘荡, 长长的锣声中, 甲装侍卫开道,脚步整齐响彻。 黛玉从车轿中掀开一角帘子, 隔着窗往外看去。 两边由侍从隔离, 行人都是远远眺望。 翠薇花正是盛放之时, 暗绿长叶浓重, 衬着花色愈蓝, 簇簇如同繁星。 其下还有各色的大字跳跃着。 皇城围猎开始了 这声势可是浩大 听说这次和之前的不一样 “外面是有什么好看的, 能这样吸引林姑娘?” 一个声音响起来,说道最后三个字的时候, 忍不住压低了些,掩盖住情绪的汹涌。 黛玉将帘子放下来, 视线略微转回,光芒从窗外映入,将长睫打下一片阴影。 她眼眸仿佛有光辉摄入, 流转间像是要将人笼罩其中, “自然是有美景。” 乌语蓉都愣神了下,而后像是顾忌什么, 哼笑一声, 不再接话了。 宫廷中的马车十分宽大,前面足足有三匹马开道,里头各色物品俱全。 除了黛玉和乌语蓉外,还有周双芷和一个宫廷女官。 周双芷全程都是低头不语, 像是在发呆似的,握着茶杯将双眸垂下。 黛玉往后靠了靠,内垫是柔和的舒适。 她原以为围猎是一府一马车,没想到这是各府千金混坐。 还配有一位老成的女官。 想到这里,黛玉也将视线放低,眨了下眼眸后再抬起,隐隐的心语就浮现出来。 我要好好表现 抓住这次机会 乌语蓉明显是知道更多,她那褐色大字一下下跳了出来,围在女官身边乱转着。 黛玉自然地抬腕,将茶杯端在手中。 杯壁上的暖意顺着蔓延而出,将她微凉的手心捂热。 她低头抿了一口茶,顺势扫过女官一眼,才看到小小的心语溜达滑下。 三位皆可 这几个字井然有序,就像是评估,不动声色地将人纳入观察范围。 黛玉思绪转动,她就算是和乌语蓉只有一面之缘,也看出她的脾性不成,最是容易起火。 不过这会她都能安静下来。黛玉想了会,也只有一个事情能让她这么上心。 婚选。 随着马车一路往前,沿途景色过的飞快。 既然无事可做,黛玉便桌内拿了一本游记来看。 这里有几本是没翻开过的,这次一打开,就有一道属于水溶的浅金心语冒起。 以后也要和玉儿一块去游玩 黛玉眉眼弯弯,这次也算是一块出游。 只不过皇子们都在前方御马罢了。 她还没翻过几页,深褐色的大字就一个个跳过来。 我也要看书 没带,可恶 不能让她独出风头 乌语蓉在属于自己的抽屉里随意翻了一圈,随即瞥瞥女官叹口气:“明明叫侍女准备书,居然没带上来。” “你看的是什么?借我也看一本?” 她将话头抛向黛玉。从她这望去,黛玉手中书籍还绘带着游画,想来也不是正经学书。 点出来给女官看看 让她丢脸才好 黛玉扫过褐色心语,思路一转,莞尔笑道:“我这儿有四大家的画集,乌姑娘可要?” “我最喜欢画画了。四大家我都喜欢,每个画技都是出众。”乌语蓉煞有介事地点头。 注意到女官的视线转了过来,她更是侃侃而谈:“我也看过这四人的画集,学到很多。” 她这话一出,黛玉只浅浅微笑,将书籍拿了出来。 书籍放到桌面上,封面明晃晃地露出来。 乌语蓉喋喋不休的话一下就顿住了。 封面上明晃晃地标识着,这是单人画集。四大家是一个人的别称。 乌语蓉立马反应过来,自己随口胡诌被揭穿了。 她脸上瞬间滚烫,带起一阵火辣辣的痛。本来习惯性要喊人,又惶急地看了眼女官。 女官平静的脸上没有多余表情,连视线都没动一下,就像是完全没注意到。 只要心语,依次排列得整整齐齐跳出来。 乌家女,不善画 乌语蓉看不出什么,只心存侥幸低下头不语,心头跳地飞快。 话头断了半截没再出声,她也没再伸手去拿书籍,身上僵持着不动弹。 轿里气氛都带着些古怪。 黛玉弯弯唇没说话,只自如地翻过一页,纸张划过的声音都像是放大了。 还没等她看完西山游篇,外头就停了下来,车外请安问候的声音响起。 各自的侍女们早已从后面上来,黛玉由紫鹃扶着下轿,目光往四周扫了一遍。 正面是巍峨宫殿,旁边有满满的荷塘,绿色圆叶之上,浮起大朵大朵的白苹。 等到一阵寒香弥漫,入眼是金灿灿的一大片。 桂花正是怒放之际,风一吹就像是下了一场金色的雨。 黛玉抬腕接住面前飘落的花瓣,微微垂首,乌色发梢就落下。 她还没细看,几个大字先跳了过来。 林家女,貌甚美 这么工工整整的大字,一看就是女官的心语。 黛玉含笑往旁边看了一圈。 女官还是一副老成刻板的模样,让人完全猜不出她心里在赞扬容貌。 乌语蓉也下了轿,后背都湿了些,像是度过了整整一天,这会松了一大口气。 她看看周围,面色不再僵硬,抢一步出声道:“我来过好几次。这是路上行宫,中途歇脚用的。” 她说完又小心地看了眼女官,可女官是一如既往的平静,让乌语蓉低低头挫败了些。 周围的千金人数并不多。黛玉扫过几眼,熟面孔还是那几个。 身为郡主的秦可卿在前面一处,这时依旧围着帷帽,整个人笼在薄纱之中。 “姑娘们往这边。” 领路的宫女向前指引,带千金们往靠近荷塘的宫殿而去。 她们刚刚迈过长长的白玉阶,便听下面喧哗声起了来。 踏踏的马蹄声越发急促,黛玉回头张望的时候,就见有好几匹骏马飞奔而来。 领头的一马当先,远远和后方拉开距离。 “是北静王。” “皇子们在比试?” 周围有小小的议论声响起来,千金们都将视线投了过去。 黛玉居高而下,看得更是清楚。 水溶在马上稳稳当当,一骑绝尘,骑装更是洒脱俊美。 此时他将靠近桂树,直接双手放开缰绳,拿弓抽箭搭弦,利落地瞄准干脆一放。 之前黛玉是见识过水溶射箭的威力,现在完整的旁观一遍,更是让人惊叹。 ——桂树最上面一束的花簇,跟着箭一道被射落下来。 水溶继续拍马向前,直直往箭头落下的地方而去。 在周围有些压抑的惊呼中,他动作轻松,顺着力道就将串着花束的长箭接下。 “不愧是北静王。” “王爷果然第一。” 等到水溶一手拿箭骑马回转的时候,后面的皇子们才姗姗来迟。 有的见此也不再前进,一言不发就开始拍马往回。 大皇子水泽先温和赞了一声,才勒马转身回去。 只有骑着枣色马驹的一人迎着水溶上前,出声道贺着:“恭喜四哥。” 那人并没有穿甲衣,而是搭红配绿,出挑倜傥。 虽然嘴上是夸水溶,不过他眼睛却是一直往白玉阶上瞧,带着一脸的风流。 这些人看着不错 这次选妃也新奇 从中也许会有我的皇妃 我要最漂亮的那一个 红色的大字蹦蹦跶跶往阶梯上跳,一个劲往千金这边靠拢。 黛玉不动声色地往旁边挪了几步,避开这过于激动的心语。 不过这也证明了她的猜想,看来这次围猎,还带着皇室选婚的目的。 这位举止风流的皇子看过来时,大多千金都将目光放旁了些,并不与他对视。 他也有些分寸,只笑嘻嘻地扫过一眼作罢。 水溶也往白玉阶这边瞧了一眼。 他一手还拿着长箭,上头金色花簇像是荣耀的光环。 这次千金们倒不再将视线转移,哪怕带着面纱,也一个个露出笑意来。 黛玉隔着人群与水溶目光相接一触,随即就见金色的字体蹦跶。 玉儿看我 第一是为玉儿夺的 该怎么让玉儿高兴 黛玉抿抿唇,眼眸中都带上了笑意。都过去这么多天,自己对于郊区的事已经忘怀。 没想到水溶还记得。 千金们含蓄地低声交流,或是以眼神与相熟的对视。 “我最喜欢桂花。”乌语蓉咳嗽了下,将声音略微提高些,将注意力集中。 她并不与千金们站一块,而是又上前一步,站在高一层的台阶上,往下看过一圈。 “我还给皇后娘娘带去过,娘娘也喜欢呢。”乌语蓉将皇后的名号拉长。 她妆容满满的面上笑意弧度加大,又补充了一句:“我这次香囊里就是桂花,还真是凑巧。” 水溶哥哥又是第一 一直都是这么厉害 自然是我才能配得上 乌语蓉视线一个个转过,最后落到站在靠近荷塘的黛玉身上。 她撇撇嘴,也不再多说什么,只是脚步移动,往另一边挪了几步。 黛玉微微一笑,自然地往荷塘边一迈,两人之间隐隐形成经络分明的两块。 千金们没注意到两人间的举动,乌语蓉倒是气着了,她连嘴唇都哆嗦了下,还是瞥见女官才忍下来。 水溶这时正骑马经过玉阶。他并没有停留,只略微张指探了下风向。 不经意间地一抖后,手中桂花就像是被风席卷似的飘出去。 金色小花一路往上飘荡,随着风向倾斜飞腾,直直往荷塘的方向而去。 正好旋转到黛玉身边。 乌语蓉看着完全和自己隔空的桂花,忍不住伸手向前迈了一步。 112、第 112 章 金色的花瓣在身侧盘旋而过,黛玉略微抬手便接住一片。 她转转手中花朵, 往旁边一转眼, 就看到乌语蓉脚步刚刚抬起的模样。 这可是从北静王手中挥荡出来的花。 乌语蓉眼里只剩下朵朵桂花,这会有些鬼迷心窍地往花瓣飞扬处伸手。 等对上黛玉视线, 她才像是清醒了些, 僵了僵手臂, 就若无其事地将手拐了个方向, 扶扶自己发簪。 都怪这风向 水溶哥哥手中的花应该是我的才对 褐色的大字张扬跳跃着。 黛玉略微一笑, 轻巧松开手心的金色花瓣。 桂花旋转往荷塘落去, 在水面上泛起一阵小小的波澜,和乌语蓉是两个完全相反的方向。 这对刚刚暗示和桂花有缘的乌语蓉来说, 无疑是凭空的打脸。 她手心下意识攥紧发簪,微微吸气后胸膛起伏着, 还是瞥过女官一眼,才缓缓地放开了手。 棕色的字体从阶梯上一个个跳下。 小小的桂花算不了什么 现在是要先给上位留下好印象 正前方随着水溶回去,夸赞鼎沸的声音也响起来, 远远地能瞧见沸腾之景。 引路的宫人低眉敛目, 等到喧闹停了些后,才继续往前指引, 给每位千金分配了小院稍作歇息。 午膳都是由行宫送到小院的, 食盒中一道道菜色鲜美。 油光水滑、外酥内嫩的菜品一一排放整齐,而正中间是一碗精致的玫瑰酥。 这可不是该有的菜色。 黛玉猜测着这碗玫瑰酥的来历,面上已经带起笑意来。 摆好菜品后,宫女们就低头规矩地退了出去, 依次在门口候着。 里头都是各府自己的侍女伺候。 黛玉今儿一路都在车轿里,并没有多少动作,也不觉饥饿。 她只略微动了几筷子就放下,倒是多吃了些玫瑰酥。 窗户处响起拍打翅膀的声音,微风顺着掀开的帘子涌了进来。 黛玉还没回头,就听得“嘎嘎嘎”的叫声响起来,带着可怜兮兮的意味。 红羽绿毛的鹦鹉从外头钻了进来,蹦跶着跳到黛玉身边。 它主动将自己脑袋往黛玉手下挪,小声叫唤了句:“瓜子。” 黛玉有些哭笑不得,她点了点鹦鹉,也跟着低头小声应道:“我还以为你不来呢,怎么就自己飞来了。” 车轿一路上可是不慢,也不知鹦鹉是怎么追的。 鹦鹉又蹭了蹭,黑亮亮的眼里都是水润。 黛玉哑然笑了下。这时已经放下筷子了,便由着侍女唤外头宫人进来收拾。 “林姑娘可还有什么需要的?”为首的宫人低头恭敬问了一句。 “瓜子!”鹦鹉先一步大声嘎了一句,将瓜子这两个字喊得掷地有声。 宫人明显地愣了一下,目光都偏倚了瞬,淡紫色大字一个个跳出来。 没想到林姑娘喜欢的是瓜子 连她身边的鹦鹉都知道 这也算一个奇特的点 “准备一叠瓜子就是。”黛玉不好解释,只压了下鹦鹉的羽冠,宛若无事地轻柔出声。 她本来就打算要一盘瓜子的,鹦鹉这嘴也太快了。 看着淡色的大字一溜烟跑过桌面,黛玉思绪也跟着偏了一下。 选婚总不会要看磕不磕瓜子吧? 想完她都被自己逗笑了些,并不将这个放在心上。 宫人很快就将瓜子送上来。 香脆四溢的瓜子在桌上整整齐齐地摆放着,咔嚓咔嚓声随之响起来。 “以后我爱磕瓜子的名声就从你这传出去了。”黛玉玩笑性的揉揉鹦鹉,又被它蹭蹭指尖。 外头的天色正好,从窗户这儿正好能看到荷塘里的绿意。 进来时黛玉就看中了荷塘。大片大片的荷叶绿地滴翠,托着朵朵黄蕊白苹绽放,是消食的好去处。 等喂完鹦鹉,黛玉不带太多人,只由紫鹃跟随,领着鹦鹉小步晃悠出了去。 近看荷花更是悦目。她绕着池边走一圈。 鹦鹉也在玉阶的扶栏上蹦跶,跳着两只小短腿跟黛玉一起绕了一圈。 “也是难为你了。”黛玉莞尔将鹦鹉捧了起来,目光往周围打量了下。 附近有假山曲石,丛木徐徐,上方看起来都是深绿。 她想想在宫殿里看到的位置,顺着小路往上走了几步,果然找到休息的小亭子。 亭子掩盖在树梢之中,从这儿往下看能将荷塘完整地纳入眼底。 中午日头盛,可风吹起来也是带起许许凉意。 “我替姑娘回去拿件披风。”紫鹃盘算着出声。这是观景的好地方,可若是着凉就会耽误参加围猎了。 黛玉点头应予,将鹦鹉放在石桌上逗弄了会。 鹦鹉吃饱喝足,现在顺着黛玉的意思“嘎嘎嘎”叫了起来。引得林中的鸟雀也叽叽喳喳上下欢腾,配合风沙沙作响。 黛玉侧耳听了会,想起沈云泱给鹦鹉的称呼,眉梢微微挑起惊奇笑道:“这也是你的能力?神鹦带着一道唱歌?” 鹦鹉本来挺着胸膛等待夸奖,等听到后半句,就支着腿跳了起来,轻啄了下黛玉指尖。 黛玉笑得眉眼都弯了起来,正准备哄哄的时候,就听到荷塘那边有声音传来。 “之前的比试又是王爷赢。” “北静王上过战场,自然是其他皇子所不能及的。” 来人是千金中的两位,闲聊的声音无所谓地放大,在鸟雀叽喳的荷塘并不显突兀。 她们议论的对象又是水溶。黛玉对此倒是习以为常了。 也许是水溶沙场征战过的缘故,配着封王之势,焦点也更多些。 下面的对话还在继续。 “王爷年年围猎比试几乎都第一,今年不知道怎么样。” “若是大皇子和八皇子联手,还有一站之力。可惜八皇子受伤,这次没来。” 早上的比试不过是小小的热身,等到了围猎场才开始正式的。 八皇子这几个字入耳的时候,黛玉才认真些。 她记得八皇子受伤的事情,那还是有人想陷害水溶不成反害到自己。 不过直到现在,也只是将看管长箭的公公关押下狱,依旧没有一个准确答复出来。 黛玉想起一身金灿灿的周贵妃,眉梢微微颦起,低头播弄了下鹦鹉红色的羽毛。 鹦鹉抖抖翅膀小声嘎了一句,歪头看了下黛玉。 它圆溜溜的眼里转了转,哗啦一下展开翅膀,绕了一圈就往外飞去了。 “北静王之前围猎也少有没得魁首,还是受伤的那次。” 听到受伤两个字,黛玉就把注意力从鹦鹉身上转了过来。 她下意识坐正,将目光放到下面荷塘边。 “王爷受伤也是很多人知道的,那可是为今上受的伤。不过听说那次受伤后,王爷就落下了病根。” “这个我也知道。前些日子不还发作过一次,连御医都找不出缘故。” 两人略带惋惜的声音还在继续絮絮聊着,而黛玉已经听不太清了。 她目光垂低下来,将视线虚虚地放在面前石桌上。 之前她的确是做过预知梦,皇宫中御医进进出出,也从鹦鹉的比划中窥得一二。 不过没想到水溶的病是反复的。 他对自己甚是上心,连在行宫都会送上喜欢的玫瑰酥。 相较之下,自己对水溶却是没那么了解。 黛玉脑海中念头转了一圈,她眨了下眼重新凝神往荷塘看去。 这会两个千金已经边聊着边往远处走了,声音远远地夹在风中传过来,还有摇摇摆摆的几个大字跟在后头。 “王爷母妃去得早,宫中不就只有他自己。” “长公主可是亲近北静王的,也不差什么了。” 难得的是北静王不近女色,后院十分清净 可惜的是王爷性子冷淡,再是英俊也难以接近 黛玉看着心语晃晃荡荡一起走远,这会紫鹃还没将披风带回来,鹦鹉也不知飞哪里去。 只有自己在亭子中坐着。 她往周围转了一遍,原本秀丽的景色,现在都像是褪色般失去了吸引力。 黛玉伸出手拿下腕上的念珠,抬起透过光看了下。 从剔透念珠中往外看去,一切都像是虚扩放大了似的。她随意转了个角度,几个金色的辉点就跳了过来。 玉儿怎么在这里? 要给鹦鹉加瓜子 玩念珠的玉儿好可爱 黛玉下意识就顺着看了过去,跟着金色大字将视线移动到来人身上。 他已经换了一身长裳,玄色服饰更显高挑,黑发利索地束起。 从念珠中看过去时,来人的眼眸也扩大了些,像是盛满了亮堂的笑意。 “林姑娘兴致正好?” 直到水溶出声,黛玉才飞快放下了手中的念珠,又将它带回腕上,用袖子给遮住了。 “王爷怎么在这儿。”她目光从水溶俊美的脸上转过,自己少有的童稚一会,就被直接看到了。 黛玉觉得面上都烫了些,只能先发制人问了一句。 “受到指引来的。”水溶巧妙地答了一句,站在原地并没有再上前。 后山都是树木枝梢,而他身上是干干净净的整洁,完全没有被枝叶沾染到。 跟着鹦鹉来的 它难得做了件好事 回去就加瓜子 浅金色的心语立刻就诚实地跳了出来,将罪魁祸首点出。 黛玉目光转到重新落回桌子的鹦鹉身上。 鹦鹉这会又挺起毛茸茸的胸脯,骄傲地在桌上大跨步迈着走,一副等待夸奖的小模样。 黛玉无奈莞尔,鹦鹉不愧是被叫做神鹦。 刚刚看自己心情不好,居然能直接将水溶带了过来。 “瓜子,瓜子!”鹦鹉走着走着就蹦跶了下,理直气壮地喊了声。 嘎嘎的声音透彻,在丛林子里又掀起一片的叽叽喳喳。 作者有话要说:鹦鹉:叫人服务,要加瓜子●v● 113、第 113 章 黛玉垂首望向石桌上的鹦鹉,这会不好回头去看水溶, 只反复转动腕上念珠。 鹦鹉跳动几圈, 蹦跶着将自己重新挪回黛玉手下,圆溜溜眼睛里转着对瓜子的渴望。 “我上哪去给你拿瓜子呢。”黛玉小声低语, 点点鹦鹉有些无奈地笑笑。 “若是林姑娘需要的话, 我这边有。”水溶配合了一句, 从腰间解下一个锦囊晃了下示意。 专门给鹦鹉准备的 将它哄走别来打扰 浅金色的大字哐哐哐从鹦鹉头上跳过, 看得黛玉莞尔一笑, “那就麻烦王爷了。” 水溶这才上前, 缓步靠近石桌,从锦囊中倒出一些瓜子来, 凑近了给鹦鹉。 黛玉指尖无意识地搓揉,难得有些腼腆。她之前透过念珠玩儿, 偏偏就对上了水溶。 此时她有些躲闪地只看鹦鹉,就见水溶的手伸了过来。 不像是他身为皇子锦衣玉食的身份,水溶手上有着薄薄的茧子, 还带了几道磨蹭留痕的口子。 这还是黛玉第一次近距离看清伤口, 带着关切的问话脱口而出:“王爷手上是怎么了?” “陈年旧伤罢了。”水溶若无其事地将瓜子放到桌上,又收回手, 把佩玉拿了出来。 他依照黛玉之前的模样, 将眼睛凑了上去,目光转过一圈,“这样看周围的情景,倒是别有一番奇妙。” 看水溶重复自己之前的动作, 黛玉才放松些笑了出来,眉眼弯弯间,又见金色的字体排着队冒起。 玉儿笑了就好 正好要将误会解开 黛玉眨下眼将心语看了两遍,就听水溶放轻了些音调出声。 “之前郊区见林姑娘骑术精湛,围猎也不必担忧。” 水溶缓缓将玉佩收了回去,挂回腰间时动作落空了下,第二次才成功。 黛玉又扫过心语,含笑不语,等着他的下一句。 水溶并不擅长绕弯,身为北静王,也没有需要绕弯的地方,从来都是直言。 这次他少有的先找了个引子,略微顿了下还是直接开口:“我并不认识乌语蓉。” 水溶将声音放稳了些,试图让话中带上真诚。 玉儿相信我啊 浅色的大字滚动出来,绕着黛玉放在桌上的手指转圈圈。 黛玉微微动了下指尖,长长地噢了一声后,语调略快地加了一句:“那王爷怎么知道她的名字?” 失策 是为了解释调查才知道名字的 黛玉看水溶面上难得的怔愣表情,扑哧一声笑了出来,眼眸中都浮起盈盈笑意。 水溶这才发现黛玉的玩笑之意,踌躇了下,还是跟着一道弯起嘴角。 玉儿没生气就好 下次要记住了,不能提其他人的名字 看到金色的心语,黛玉略略带感叹地收住笑颜,再转眼就对上水溶英俊的面容。 丛丛林木遮掩而下,阴影落在他脸上,水溶近看更显俊美。 他向来淡漠的面上少有的提起唇边,像是能将所有的小小玩笑都包容了似的,带着些微的惯宠。 在这样的目光下,黛玉觉得面上热意升起了些。 一时间两人之间都是安静,只剩下鹦鹉磕瓜子的咔嚓咔嚓。 等到瓜子都被磕光了,鹦鹉抬头左右转了两遍,“嘎”的一声就唤了出来。 “瓜子,瓜子!” 这声音让黛玉回神,她从那双深色的眼眸中转开视线,手指无意识地逗弄了下鹦鹉,换来轻轻的抖动。 水溶不动声色地呼吸,直接将整袋锦囊中的瓜子倒了出来,全部置于鹦鹉面前。 都给你 可别再出声了 黛玉唇边笑意又扩大了些,思绪四处奔腾着,倒是想起刚刚千金们说的话。 “听说王爷之前,在围猎上受过伤?” 说到受伤这几个字眼时,她的声音放轻了些,视线往水溶身上转去:“手上的伤是那时候造成的?” 水溶不在意地挥挥手腕,摇摇头稳定声线安抚:“并没有什么大碍。” 是在玉儿入京的前一年受伤 并不是坏事 早些受伤更好 黛玉将这个心语看了好几遍,有些不能理解,不过还是点点头,“王爷这次围猎要小心些。” “我会是魁首。”水溶语气认真,像是许诺似的,心语跟着跳出来。 将第一带给玉儿 然后就求亲 金灿灿的大字在石桌上跳来蹦去,晃晃悠悠就是不离开。 黛玉抿抿唇,觉得好不容易降温下来的温度又升了回去。 还是鹦鹉一扑腾翅膀,衔着瓜子往下边荷塘转了下的动静,让黛玉也转转视线。 而后她就看到褐色的大字浮了出来,在半空中炸开。 好啊,可是让我逮着了 不能放过这次机会 黛玉目光往下瞟过,才发现乌语蓉已经到荷塘边上。 刚刚自己太专注于水溶,居然没发现她们已经过来了。 乌语蓉正让人掐下靠近的白苹,另一只手懒懒地伸出来,挡住了紫鹃往荷塘走的路。 “我瞧着这是谁,不是那人的侍女嘛?怎么,你主子没在?” 乌语蓉扯起嘴角,上上下下挑剔打量着紫鹃。 之前她就看是紫鹃将黛玉扶下车轿,定是亲信之人。 伤不到林黛玉 这个小小的侍女正好拿来出气 “跪下。” 看紫鹃警惕地后退一步,乌语蓉反而快意地笑了出来。 她从头上拔下一根白玉簪子,随手晃了晃,声音放得慢慢地:“你撞到了我,差点要摔碎我这玉簪。” 紫鹃看看自己和乌语蓉之间的距离,对这信口胡诌的话并没有露出惊容,也没有出声回应,只将脚步又往后挪动。 乌语蓉一抬手,跟随的侍女就从后面将紫鹃包围了起来,直接堵死后路。 “这簪子可是皇后娘娘赐下来的。若是碎了,不止是你,你家主子都要一起死。” 她语调加快,提到黛玉时声音掐地尖锐起来,握着簪子的手缓缓收紧。 等到嫁给水溶哥哥,就要林黛玉也跪在自己面前。 乌语蓉正想着,突然听到上边林子“哗啦”的一声响起,将她从幻想中惊醒。 她有些心虚地匆忙回头,就见丛树中黑压压的东西飞了过去,像是一只鸟雀。 乌语蓉稳住心神,回头看向站立不动的紫鹃,冷冷哼笑了下,“这会周围没人,我说是你撞的,就是你撞的。你能如何?” 她偏了偏头,声音轻快愉悦,正要再叫紫鹃跪下,又听到后面林子传出声音。 这次是提醒似的咳一声。 乌语蓉不耐烦地一扭头,目光就顿了下,微微咬牙间都用上力道。 她看到了林黛玉。 黛玉从亭子里将下面的事情看得一清二楚,此时走下站到荷塘边上。 水波映映之下,清丽宛若出水芙蓉。 “紫鹃来我身边。”她唤了一声,并没有去看乌语蓉,只将视线放到自己侍女身上。 围着紫鹃的几个人下意识循声看向黛玉。 光芒之下,她们仿佛从黛玉的眸子中看到流光转动,身上微微一僵,像是被看透了一样,从心底升腾起凉意。 紫鹃趁着这个时机,灵巧地快步穿梭而过,径直走到黛玉身侧。 仲秋风起带冰凉,她没有再管其他,而是先将手中的披风抖开,妥帖地给黛玉围上,又细心将扭绳系好。 黛玉将头抬高了些,由着紫鹃动作,感受着毛茸茸领子上的温暖。 她们这边暖意绵绵,乌语蓉却是将手中的簪子越收越紧,一心盯着黛玉,用指腹划过锋利顶端。 先是狠狠瞪过监管不力的侍女们,乌语蓉朝着黛玉的方向上前一步,用上力道勾起嘴角。 “这是皇后娘娘的簪子,你纵容下人撞了我,难道是想以下犯上不成!” 她摇摇手中发簪,随口就将恶名往黛玉身上推。 黛玉浅浅一笑,披风扬起飘荡。 她先是看过四周,确定没人后才轻柔开口:“这会周围没人。我说没有撞,就是没有撞的。” “你能如何?”最后四个字,黛玉含笑看着乌语蓉说了出来,声音都是轻巧悦耳。 乌语蓉听着自己刚刚的话、被黛玉学着一模一样反驳了回来,一怒之下连眼前都花了些。 本来自己说出来时很痛快,可从别人口中听到,居然是十分的憋气。 她盯着黛玉一寸寸扫过,又转向手中的玉簪,攥紧的手心都感到了痛。 要是现在直接摔碎,再推给林黛玉…… 反正不是我的错 黛玉看着褐色的心语慢慢跳了出来,在荷塘边跳动着。 她抬起眼眸再凝神,往荷塘入口看去时,就见金色的心语闪现。 金字离荷塘并不远了。 黛玉弯起眉眼,冲一直盯着自己的乌语蓉嫣然一笑。 她容颜极盛,这下美貌更是耀眼。 乌语蓉大口喘气,妒火汇聚、心气上涌,猛地就将手中的玉簪往地下用劲一甩。 “哐当!”一声。 玉簪直接断成三四截,在她脚下滚动着。 乌语蓉看看地上的碎片,沉默了下,又咯咯大声笑起来:“皇后娘娘赐给我的玉簪被摔碎了,你猜大家会相信谁?” 若是没有外人在场的话,那是圆是扁,都是由乌语蓉这个苦主来定。 就算是纠缠不清,黛玉也会被谣言缠身。 乌语蓉堪称恶意的带笑盯向黛玉,却见黛玉也是微微一笑。 这出乎意料的反应让她心头咯噔了下。 她张张嘴还没来得及出声,就听身后有低沉的声音响起来。 “自然是相信林姑娘。” 这声音让乌语蓉冷汗都起来,她不敢置信地回头,就看到了水溶站在荷塘入口处。 他身边甚至还跟着女官! 作者有话要说:黛玉:ovk 水溶:ovk 配合默契.jpg 114、第 114 章 时间算得刚刚好。 黛玉侧头冲入口处莞尔一笑,星眸微弯中映照水波的光泽。 水溶透过中间的乌语蓉和黛玉对视了瞬, 脚步停在原地, 面色都温和了些。 乌语蓉不详的预感应验了。 她看到来人时脑中一片空白,想都没想就指着地上的断簪迅速开口推脱:“是她撞到我, 害我摔碎了簪子!” “这可是皇后娘娘赐下来的簪子。”她习惯性地加强了句, 又自我肯定地点点头。 黛玉笑意不减, 尾音微微上扬反问:“是因为我撞到了乌姑娘?” “对, 没错。就是你, 都是因为你。”乌语蓉心头砰砰砰跳了起来, 语无伦次地顺着问话接下去。 本来就是因为她 全都是她逼的 褐色的大字扑腾一下跳了出来,一溜烟冲到荷塘里。 黛玉长睫起伏, 扫过褐色心语一眼,抬手顺了顺披风上的领口。 乌语蓉现在就像是惊弓之鸟, 看到黛玉一动心头就一跳。 此时她忍住想拍拍胸口的冲动,慢慢调整自己急促的呼吸,试图让混乱的脑海镇定下来。 看乌语蓉面上渐渐平静, 黛玉又轻又慢地出声一笑:“可是我离乌姑娘这么远, 是怎么撞到乌姑娘的?” 乌语蓉登时愣在原地。 她脑中不断回转着黛玉的话,低头看看自己, 又看看黛玉, 两个人之间的距离让她心头猛跳了起来。 是啊,林黛玉和自己隔着一个荷塘 她要怎么撞到我? 乌语蓉脑子里都是迷糊,色厉内荏地犟嘴:“是、是你撞完之后才跑过去的。” 她不敢往入口处水溶的方向看去,低下头吩咐念叨着:“对, 都是你害的,就是你。” ——“咣啷!” 猛地一声响,将乌语蓉震地一个激灵,犹如晴天霹雳降到身侧。 她慌慌张张地抬起眼来,惊恐地四下张望。 黛玉缓缓收回手,她脚下是同样破碎的玉器。 “乌姑娘,你刚刚簪子破碎的声音是这样。”黛玉将声音放重,眼眸中带上了认真。 “而那时王爷们就过来,我可是一直在这边。” 她指向地上示意了下,披肩顺着风哗哗作响。 乌语蓉张目结舌呆在原地,她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只直愣愣地看着地上的发簪出神。 “这可是皇后娘娘亲赐的。”黛玉将声音放轻,重复了遍她之前的话。 “乌家女,损坏御赐之物,当有责罚。”女官这时才淡淡出声点了一句,决定了刑罚错处。 “不可以!” 乌语蓉豁然将头转到女官那边,等看到水溶时,又惊慌地瞥开眼。 心语咚地一下跳动。 这可是有关婚选的 我不能被这样刷下去 “这是皇后娘娘给我的,这是我的东西,我一时失手,并不能这样算的。” 乌语蓉磕磕巴巴改着话,试图挽回局面。 “污蔑同伴,为罪二。”水溶敲敲栏杆径直出声,压倒她未尽的话头。 他声音并不高,可直接就给这件事敲下定论。 乌语蓉想握紧手心,才发现自己手上已经没有力气,只能虚虚地拢着。 她心胸气血翻涌,虚妄的怒火下是庞大的惊恐。 如果这件事传出去,那我要怎么面对其他人 我的脸面岂不是被丢尽了 乌语蓉呼吸粗重了起来,她指尖抖动着正要举起,突然听到后方的动静。 此时她犹如惊弓之鸟转头,就见红羽绿毛的鹦鹉“嘎嘎嘎”叫着从荷塘飞过,顺着又看到两位千金。 刚刚在这里闲聊而过的千金们并没有走远,现在被一只鹦鹉暴露出踪迹,也缓步从容身的树木后走出来。 “请王爷安。” “我们就是在附近随意走走。” 两人行礼后快速出声,将头埋得低了些,一个个大字顺着跳了出来。 随意走走就听到这么多 一会就去和大家交流交流 没想到乌姑娘是这种人 乌语蓉看到两个人的时候,眼眶都有些用力瞪大。原本以为就在场的几个,没想到居然还有其他人。 她手脚发软站在原地,偏偏头转向水溶的方向。 实在是没法面对这个局面,她脚下一软,对准侍女哐当一下就倒下去。 “小姐!”“快!找太医。” 侍女们顿时一片兵荒马乱,女官上前带领着将人给送走了,两位千金对视一眼也识趣告辞。 荷塘边只剩下黛玉和水溶。 黛玉上前几步,跨过流水潺潺的圆叶,扫过周围一圈确认没人了,才低低出声笑道:“王爷来的正是赶巧。” 就在乌语蓉摔簪子的时候出现,早些或是晚些都会错过。 “无论如何,我都是相信林姑娘。” 幸好我耳力出众 听到东西摔碎的声音就加快了脚步 “我的确不认识那个人。”水溶补充强调了一句,这次谨慎地将名字换成了代称。 要证明我的清白 浅金色大字认真的跳动着,蹦跶中又透出些委屈。 “我当然也相信王爷。”黛玉柔和笑出了声,弯起的眉眼犹如新月。 周围的风都像是被笑声惊扰,黛玉少了个簪子的发梢被吹起,缕缕乌丝飘荡遮住她如画的眉眼。 水溶置于身侧的手指动了动,指尖无意识搓揉了下。 黛玉将自己发梢挽起,目光从水溶俊朗的面上飘过,低声道了句:“那我先回去了。” 水溶无声地点点头,安静地注视着黛玉背影。 黛玉发梢随风飘荡,卷起飞腾而上,她走了几步,顿了下回头加了句:“祝王爷这次围猎顺利。” “林姑娘也顺利。” 双方道过祝贺,黛玉又顿了顿,看看水溶英挺的眉梢,挽起笑意再次往前走去。 等回到属于自己的小院里,黛玉将榻上的小被褥卷起做一个窝,把鹦鹉小心地放了进去。 到底是水溶送给自己的第一个礼物。 黛玉点点鹦鹉羽冠,笑意到现在都没减下去:“先休息会,等到猎场可不能偷懒。” 鹦鹉嘎了一声,小短腿一缩,将红色的翅膀一盖,就顺着黛玉的意思倒下躺好。 黛玉揉揉羽翼,看它翅膀颜色好像更红了些,像是一团火在燃烧。 这会她也在旁边安静躺下,眉眼柔和含笑进入梦乡。 这是一个酣畅的午眠。 被侍女轻声唤醒时,黛玉觉得精神都为之一振。 窗外的荷塘景色美好依旧,黛玉手中捧着鹦鹉一步步迈下白玉阶,往着车轿的方向而去。 下方的千金们三三两两在一起,像是叽叽喳喳在说些什么,等看到黛玉下来,目光稍稍转过来了些。 黛玉心中泛起些好奇,她速度不变地往下迈着,微微眨眼凝神,就见各色字体跳了出来。 林姑娘也是倒霉,差点被诬陷了 没想到乌姑娘能作出这种事 着实令人吃惊 心语跳动着从眼前略过,黛玉抿抿唇,看过上午的两位千金一眼。 她们传播的速度倒是飞快。 千金们没有说出口,黛玉也不露声色。 她走到自己的车轿旁,正要上去时,就听后方传来一声喝止。 “等等!你下去,我不想再和别人挤了。”乌语蓉大跨步从后面追上来,伴随着褐色心语跳动。 原来女官只看一个上午 既然现在已经没有女官,那我还怕什么 “我要自己一辆马车。”乌语蓉旁若无人地将手指指向黛玉,声音低地像是从喉咙中挤出来。 黛玉动作并没有停,继续顺着力道直接上了车轿,又回头干脆出声道:“乌姑娘要自己一辆车,可以往后头去寻。” 车轿暗中是按尊位顺序而排的,越靠后越低。 乌语蓉缓了一会,才听出黛玉话里头暗藏的嘲讽。她瞪起眼睛,张嘴深深呼吸了下。 “乌姑娘以身犯错,自入后方马车。”女官的声音响起来时,让乌语蓉惊慌了些。 她下意识逃避玉簪的事情,尤其是这时众目睽睽之下,更是让她避之不及。 乌语蓉连忙抬眼张望了两瞬,突然发现周围千金的表情都是安定。 这不像是突然听到自己过错的反应,而是事前知道了自己犯错。 她立刻反应过来。 自己故意摔坏玉簪、陷害他人的消息已经传出去了! 四周越是安静,乌语蓉越是恼怒,又带着心慌,恨不得现在再装晕一次。 可看旁边洞悉一切的眼神,她浑身就像是力道虚脱,连后倒的力气都没有,只晕乎乎地站在原地。 为什么会这样 事情怎么会到这个地步 黛玉扫过心语,看乌语蓉被侍女架着离去,知道不一会儿这件事就会传开,也不再放到心上。 等入了轿,车马启程再次出发,里面就只有黛玉和周双芷。 周双芷是一贯的安静,她像上午一般沉默地握住茶杯垂眸,好一会后转头望向窗外。 黛玉注意到这动静,沿着一道看过去,远远地瞟到了沈云泱的影子。 “林姑娘,和沈公子可是旧识?”周双芷启唇不带缓冲就发问,声音低得几乎要听不见。 为什么沈公子会和林姑娘一块习马 还一直往林姑娘身上看 紫色字体轻飘飘转了出来,在半空中飘荡着。 黛玉无奈一笑,她举起手中的鹦鹉,凑近了些直白道:“我和沈公子并不熟。” “沈公子是看中了鹦鹉,他对于这有特别的偏好。”黛玉清清楚楚解释开来,将鹦鹉放到桌上弹了弹。 鹦鹉哗啦一下展开翅膀,骄傲地挺起小胸膛,点点头在桌上跳来跳去,展示自己的英姿。 周双芷也不说信不信,又垂下眼眸恢复早上的姿势,不再说话了。 黛玉凝神瞥过她头上一眼,拨弄了下鹦鹉翅膀,也捧出书籍来看。 接下来车队都没有停歇,一行浩浩荡荡开道而去。 黛玉心思都在书籍上,并没有注意到时间的流逝。 直到轿子带着轻微的晃动停下,外头再次响起紫鹃的问候声,她才出了来。 车帘掀开,光亮泄露而入,入眼是一片的辽阔。 放眼望去,草地铺展向极远处扩张蔓延。有树林丛丛密立,露出依旧深绿的尖尖顶端。 天空是大片大片的蓝,光亮肆无忌惮地挥洒而下。 黛玉顺着紫鹃的手搀扶而下,千金们也都下了轿。 在最前方,有一群人在此迎接。 已经是仲秋,那些人却依旧裸露着胳膊和脚腕。 身材高大健壮,高鼻深目,瞳孔带着幽暗的深,面上奇异的纹身彰显他们外族人的身份。 为首的是一位女子。 她微卷的长发高束,明眸锐利中透着一丝丝蓝,正是黛玉之前遇到的外族之人。 作者有话要说:外族女:又见面啦 (o゜▽゜)o☆ 水溶:警惕雷达开启.jpg (`⌒?メ) 115、第 115 章 黛玉对此倒是并不吃惊。 毕竟之前在预知梦里,就知道对方会参与围猎。 外族女站在最前列。不同于之前的素面, 她此时也绘上诡秘的纹案, 面容更显瑰丽。 “巫沃族王女,洛洛图。恭迎天子, 天子万寿无疆。” 她爽快大笑出声, 不同于平时的行礼问候, 火红的大字也一下子跳出来满地乱跑。 看到美人了 黛玉这才知道她的名字, 也确认此人的身份。 地位是比自己想象的要更高些。 身为外族的使者和王女, 而她之前居然和周家搅在一起。 黛玉思绪转了下, 往周家人的方向瞥了几眼。 周双芷依旧是稍稍低头,目光放在眼前的地上, 整个人都带着沉默,像是根本没注意外族人的存在。 周双岚却将眼睛直直地放到洛洛图身上, 额前皱起细细的纹路。 黛玉顺着她的视线往前看去时,就对上洛洛图的目光。 洛洛图完全没顾及周家,而是冲黛玉抬起一边细长的眉梢, 又将同侧嘴角上扬了几寸, 艳丽的容貌瞬间明亮。 美人可还记得我? 火红的大字冒出来,在草地上胡乱滚动。 同时浅金色的心语也飞跃而出, 先一步追到黛玉身边。 原来是这人 为何一直看着玉儿 面前颜色红红金金的一片, 动起来的速度都不慢。 黛玉将视线收了回来,路过周双岚的时候,就见翠绿色的字从她头上跳了出来。 王女太过桀骜 不像是会乖乖履行承诺的 到底是粗鄙外族 在场的心思都大刺刺彰显出来,黛玉垂眸眨眨眼, 眼前恢复一片平静。 庆典正开,席面早已铺摆而成,还有叠叠红烛装饰。 女眷自占一处,由太监通报落座。 按照惯例,位置是以身份高低来排,而乌语蓉这次却在后位。 乌语蓉在这方面思路十分敏锐。这说明她摔下簪子的事情,已经被上位知晓了。 她脸色带着些苍白,只低头无声地向后方走去。 这一路她像是没有补好妆,额前都遮挡不住冒出的小疙瘩。 各人位满,就兴起第一轮的骑射比试。 攻于武艺的皇子,还有各家子弟,都愿下场一显身手。 外族人也随之一道。 “四哥,你可是有心仪的对象?”满脸风流的六皇子撞撞水溶,目光一下下往千金的席位上转去。 “我可是看中了一位,正是我梦寐以求的。” 六皇子水湘习惯了自己四哥冷淡,自顾自就能欣喜地接下去,言语中都是跃跃欲试。 哪想水溶这次居然认真回应了一声:“有。” 六皇子挑眉转头,小小的哇哦了下,又挤眉弄眼啧啧两声。 随即他学着挺挺胸膛,挥舞着手中长弓,试图让自己显得和四哥一样威武。 这动静有些大,黛玉听着声音一转头,就看到在起点处准备的皇子们。 参加的皇亲贵族并不少,外族更是一身健壮肌肉发达,鼓鼓囊囊都是蓬勃的爆发感。 可哪怕是一群人汇聚在一起,她第一眼望向的就是水溶。 哪怕没有一簇簇的金色大字前后跳动,水溶在人群中也是第一耀眼。 她能清楚看到水溶正在拉弓,手上微微用力,轻而易举就将弓弦满满拉开,姿势挺拔又俊朗。 “这位是林姑娘?我可是向往已久。”前方一道声音传来,让周围目光汇集。 黛玉镇定自若地收回视线,看向王女洛洛图。 洛洛图举起杯子,冲黛玉大方一笑,就像是第一次见面的问候。 “林姑娘觉得谁会第一?”王女缓缓转着手中的酒杯,璀然补充了句:“可不能不说哦。” 这可不是什么好回答的问题。 下场的一个个都是皇亲,甚至有多位皇子的在,这该怎么说? 千金们自己思付了下,也不知该如何做答。 到底是自己朝的人,面对外族时,总是要团结一心的。 黛玉轻忽一眼瞥过在场的心语,同样举起酒杯温和一笑道:“自然是我朝会获胜。” 周围隐隐松了一口气。 这个回答最是安稳,既避开了选人的话题,又振我国威。 回得好! 林姑娘果然聪慧 心语一连串跃出,在场地前欢腾着。 洛洛图手中顿了顿后,又大笑了出来,这次她用心地看了遍黛玉,将酒杯饮尽不再多言。 “咚!” 鼓点震动的声音响起,场地上比试之人一同冲了出去。 目标是个人面前在动弹的小鼓靶子,每次箭中时,都会发出一声响动。 水溶在皇子中都是一骑绝尘的存在,其余的皇亲贵族也不是他的对手,在出发之际就被甩在身后。 倒是外族有粗壮之人,看着憨厚笨重,动作却是灵巧,紧紧跟随在水溶身后。 “北静王在战场就是第一,这里果然没有其他人能比得过。”洛洛图并不吝啬夸赞,“当初他沙场也是先前冲上。” 黛玉下意识侧耳,倒是很愿意听这个,水溶在沙场的事情她也有些好奇。 洛洛图这时又转口一笑道:“不过屠塔是我族英勇之人,说不准谁会赢。” 黛玉目光一直跟着水溶,这会他还是保持领先,已经率先射中一扇鼓面。 不过紧跟他的外族之人也拉弓搭箭,长长的弓箭在他宽大的手中就像是玩具一般。 洛洛图看着在场的局势咂了一下舌,又出声道:“我向来认为女子不输于男的,在武艺方面也是一样。” “既然他们在比试,我们也来如何?”她抬腕大口喝下酒水,往上位看去。 因为皇后病重,周贵妃以协理后宫为由并没来。 这次女眷之首是贾元春。 贾元春有些警惕地看着外族王女,念头转了三圈后,才斟酌着开口:“王女的意思是?” “既然在场的都是略通武艺,那我们来比试诗词。”洛洛图举高酒杯笑道。 这个因果关系可是混乱。 贾元春忍不住拧了下眉梢,张张嘴想要辩驳,可洛洛图没有给她这个机会。 “就这样吧,谁先开始?就你吧。”王女挥手一指,完全没在意贾元春欲言又止的卡顿,随手指定一个千金。 “以猎宴为题,随意作诗。” 周双岚被王女指中,她怔了会,心语一溜烟窜出来。 这是拿我先开刀啊 外族就是不能指望 墨绿色字体从桌前划了过去,周双岚犹豫了下还是出口了一句。 洛洛图听完随意点头,又开口示意道:“继续。若是他们比试未完,诗词就断了,那就算输。” 比试是要穿破全部的鼓靶,结束时间不定。 而诗词是临时点题,到底受限。可既然开始就不能认输,一时间众人都飞快思绪起来。 周双岚眉梢几不可见地一皱,勉力想了几句,最后还是停住了。 “轮到林姑娘了。”洛洛图转向黛玉时,翘起一边嘴角来。 作诗对于黛玉,是轻而易举的事。 她睫毛微抖,扫过四周一眼,从各色心语中回过神来,端起酒杯一抿开口。 “蜡烛辉琼宴,觥筹乱猎原。”* 黛玉音调平稳,不紧不慢地念出一句句诗词,从开口之际,下一瞬就翻涌出新的词汇。 她从前病弱彻夜难眠之际,就是自己和自己一句句默默连诗,用来打发漫长的时间。 本来想着若是胞弟在的话,也有个人和自己一块写诗作词,不过最后还是只有她一人。 黛玉思绪偏转了一瞬,不经意似的触碰了下手腕上的念珠,目光往水溶那儿转过。 面上她还是专注的模样,口中诗词就没有停过。 “林姑娘大才,这杯酒就敬林姑娘。”洛洛图大笑着打断了,认输似的摆摆手,面上浮现出笑意来。 她也不用宫女帮忙,自己就倒上满满一大杯,伸手抬腕痛快地一饮而尽。 “这次是你们赢。”她举起空酒杯认真道。 千金们也跟着举起酒杯来,心情颇好的各自抿了口。 堪堪第二位就直接让对方认负,这不止是胜,还是大胜,自然该庆祝。 而此时正前方,一位宫装的公公持着佛尘走了过来。 他到属于女眷的席位站定,音调略高出声:“猎宴喜乐。今上特赐金樽酒、各色菜品同乐。” 随着各位千金起身行谢礼,跟随的小太监们垂首将赐品一份份呈上。 每个人的席面都多了一小樽酒水,唯独黛玉更多两品菜色。 今上果然也注意这边 林姑娘是该赏赐 第二回赐菜了,这是何等的殊荣 赐品带起一阵纷乱的心语,唯独洛洛图注意力往前没放在菜色上。 她径直将金樽酒灌满,冲黛玉点点赞了一句:“我最敬重的,就是林姑娘这样的读书人。” 更别说还有这等美貌 王女话头一转,又笑道:“你可知疆外域大天阔,一片逍遥之地,那里也都敬重读书人。” 她这话说的慢,带上了些邀约的意味。 不如把美人要回去,坐我的王妃 火红的心语弥漫而出,色泽艳丽夺目。 黛玉眼眸微眨再看过一遍,沿着心语对上洛洛图的视线。 洛洛图不动声色地扬起嘴角,她张口还要继续,比试处“砰!”地传出一阵声响,直接打断她的话。 水溶把手从弓上放了下来,面前是三个几乎同时被射破的鼓。 之前射破鼓靶声音不过稍响。这会三连齐发,瞬间吸引了众人的视线。 他略微转头看向席面,侧脸轮廓深邃英俊,目光所及之处都带起一阵暗藏的激动。 第一是给玉儿的 听了一路玉儿作诗 这人是想骗走玉儿不成? 作者有话要说:先更后修么么哒 116、第 116 章 黛玉在位置上看着水溶。 他轻拉缰绳跨马而过,腿在马背越发修长, 转身时几乎能吸引所有千金的目光。 黛玉扫过周围一圈, 各色心语震荡。 她再次感叹了下,怪不得当初自己上京, 那么多人追捧北静王。 这是绝对实力的彰显, 带着锋利的英俊。 比试结果就在眼前。其余人见此, 也只能垂首跟着往回。 “不愧是北静王。”王女洛洛图不再继续刚刚的话, 举高酒杯遥遥一敬, 自己酣畅饮下。 今上笑了下, 命人替水溶牵走马匹,犒劳美酒, 又随口似的夸了句:“颇有朕当年的风采啊。” 他就像是随意一赞,头上也没有大字冒出。 下位众人面上依旧平静, 连眉梢都没动一下。 可随着这话一出,心语都暴动起来。 今上意属北静王? 此话颇有深意 这是随口一说?立个靶子? 各种猜测一涌而出。 大皇子水泽自己从马上跨下,回到位置上磨蹭了下玉杯, 温和一笑轻声道:“四弟自然威严, 可惜淳儿不在,不然也能一起了。” 八皇子是大皇子的胞弟, 此时点出来, 正好将注意力转移了些。 毕竟之前八皇子受伤的原因还没一个确切的结论呢。 “扑哧。”一声笑,让众人视线汇集。 洛洛图倒着晃晃手中空酒杯,又放回桌上抬眼好奇问:“这个淳儿……也没在沙场上出名啊。怎么,你们合起来还能比得过战场将军?” 这个王女怎么回事? 和我唱反调? 难道她还想帮水溶? 水泽头上一个字一个字跳出来, 透出匪夷所思的意味。 可他脸上还是温和笑笑,像是带着大朝的包容,坦然地摇摇头:“自然是不敌四弟的。” 也许是心语的作用,黛玉总觉得这句温文儒雅的话里面,隐隐透出咬牙切齿的意味。 她将玉杯端起来抿了口,遮住唇边微微的弯起。 对于大皇子吃瘪,黛玉还是挺愿意看到的。 洛洛图随即哼笑了一声,“我巫沃族的屠塔,不是随便一个什么人,都能轻易胜过的。” 这话像是解释自己并不是特意助水溶,又像是不经意的一句维护自族。 真真假假的意图都在酒水中被饮尽,众人的心思四下飞跃起伏。 黛玉垂眸将一切收入眼中。 今上并没有对下面的对话有什么反应,略一挥手,他身边的大太监就向前走了一步。 “北静王骑射夺魁,赐金箭。林姑娘诗词为首,赐碧簪。” 太监的音调高,在空旷的草原上传播地更是远,让人能清清楚楚地听到。 这就像是集火点的爆发,这次是千金的席面上心语沸腾起来。 第二次赏赐了,今上很看好林姑娘? 只恨我不仅没林黛玉的才气,还没她的容貌! 我也想和王爷一起封赏 围猎还有选婚的目的,难道今上已经看中了? 黛玉目光从旁边扫过,各色的大字不一而足,不过意思差不多。 只有一个心语与众不同地转动着。 周双芷垂眸看着面前的桌面,一个个深绿色的大字晃荡。 太好了 若是林姑娘和王爷一块,那就不会耽误沈公子了 黛玉压下扬眉的冲动,只得无奈一笑。看来对方没相信自己车轿上的说辞。 不过虽是事实,沈云泱这个喜欢鹦鹉的理由也的确是难以服众。 下次让沈云泱自己和她说一遍吧。 黛玉思绪转动,继而又将它压下脑海,行礼接住了今上赐来的玉簪。 玉簪置身于红檀木盒中,它通身晶莹,新奇的是每瓣簪花都有多种色泽,在光下璀璨显眼。 黛玉谢礼后,看过这个奖赏,有些恍然今上的意思。 有知晓内情的千金,各自对视一眼,露出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 之前乌语蓉摔了个簪子,今上就赐下簪子 这是安抚顺带警告啊 乌家那么张扬,可是要收敛些了 乌家在京中也是“略有名声”,黛玉也听过他们的事迹,这会跟着心语瞧了眼位置之末。 乌语蓉紧紧低着头,鬓角都垂了下来,让人看不清表情。 等到再饮过一轮酒水,天色也微微暗沉了些,众人由着宫人的带领去各自休息之处。 半道上行宫已是堂皇,而围猎处的宫殿更是巍峨,美轮美奂。 入了自己小院,鹦鹉就先一步飞了进去。 “瓜子,瓜子。” 许是在院子里,它声音体贴地放小了些,从门栏上一跃而下翻腾两圈蹦到黛玉面前。 黛玉抬手示意侍女拿了瓜子,又将鹦鹉捧起来含笑点了点。“我还以为你自己飞跑了呢。” 鹦鹉可是在靠近猎场的时候就立刻从车轿飞了出去。 天高地阔任意舒张翅膀,它连羽冠都带着兴奋的抖动。 黛玉还真以为它一去不复还了,没想到这会自己蹦跶出来。 此时居然还能准确地找到自己,就像是对这里十分熟悉。 鹦鹉睁着圆溜溜的眼睛,撒欢地跳着脚嘎嘎两声讨好。 紫鹃不仅将瓜子端了上来,还带了几样小菜甜品。 “之前宴会姑娘吃的少,现在也再添些。” 宫宴最多就是动动酒杯,茶色都被吹冷了不说,也不好当众吃起来,免得失了端庄。 因此大多都会在宴后补一顿。 黛玉颔首点头,示意她们将菜色移到二层去。 宫女们带着食盒向上,将菜品一一拿出来,围绕成圆摆放地整整齐齐。 而瓜子被放在了正中间。 林姑娘真的喜欢瓜子啊,又点了一次 淡紫色的大字一一沿着宫装划到桌面上。 黛玉有些诧异地看了宫女一眼,手下压压鹦鹉,心中略带好笑默叹了句。 自己爱磕瓜子的传闻已经到这个地步了,连上菜的小宫女都知道。 还是两次。 想到这里,她又多压了鹦鹉两下。 鹦鹉在手下也不出声,直到宫女都退出去,才顶着毛茸茸乱糟糟的羽冠,嘎嘎了声。 “吃吧。”黛玉将瓜子移到它面前,自己也动起了筷子。 鹦鹉磕瓜子的咔嚓咔嚓声登时就响起来。 这声音倒是清脆。 黛玉眉眼弯弯,她食量向来少,不过紫鹃一片真挚好心,她也不会推脱。 这会由鹦鹉陪着,就天边月色慢悠悠品尝起来。 猎区的天空中,星辰更是明亮,像是当初水溶放的一盏盏天灯高悬。 黛玉抬头欣赏了会,又往下面看过。 小院的布景和林府二层差不多。千金居住之处,都便于观看,外头确是难以看清里面。 读心的能力加持之下,黛玉目力极好,轻而易举能看向远方。 自己的位置是众小院的首位,所视之处更大。 白日初来乍到,黛玉只觉得猎区甚大、宽阔、辽远。 现在仔细看去,高高的殿尖长旗,远远的丛林密树,还有在暮色中发着光的流萤。 黛玉甚少见到流萤,颇感兴趣地跟着它一路晃荡,随着一起摇摇摆摆,飞腾到一处僻静些的丛树中。 然后扑地一下被人捉住了。 小小的亮光随之消失,黛玉下意识凝神,就看浅金色的心语跳了出来。 不知玉儿喜不喜欢 瞧着是玉儿喜欢的亮晶晶 就是不知道玉儿会不会怕 水溶在那儿。 黛玉继续下一瞬就反应了过来,她笑意随即布满眼眸,再次往那个角落看去。 水溶缓缓松开手,让流萤亮着光往远处飞去。 “四哥,你皇弟我难道比不上一只小虫子?”六皇子水湘不满地啧啧出声。 在仲秋之夜,他依旧拿着羽扇潇洒晃动,带起长发飘荡,透出一股风流的劲儿。 而后他有急不可待开口:“我打听过了,那位姑娘有才气,又貌美,正是适合当我六皇妃。” 水溶嗯了一声,脑海中还在思索着要不要将流萤作为礼物送给玉儿,就听到他下一句话。 “那就是林家嫡女!闺名也好听。” 六皇子桃花眼一弯,手中羽扇猛地一扇,长发顿时飞扬起来。 心中想的人名字突然出现,水溶凝眉转眼,将目光移了过去。 怎么感觉有点冷 下次不能扇太用力了 六皇子水湘哆嗦了下收起扇子,抬头就对上自己四哥地眼神。 他又打了个哆嗦,还是第一次处于水溶的审视之下。 “林姑娘不行。”水溶沉稳出声。 这意思十分明显了。 水湘怔愣了下,又很快重新浮现出八卦的笑意来。 他拉长调子叹道:“兄弟如手足,手足就更是手足。那我祝四哥早日成功。” 六皇子冲水溶眨眨眼睛,刷地一下展开扇子。 没想到对方是四嫂 不敢动不敢动 蔚蓝色的大字在夜中也是显眼,黛玉通过心语倒是能差不多看出他们聊的是什么。 等看到“四嫂”这两个字,目光都躲闪了下。 鹦鹉咔嚓嚓啃完瓜子,展开长长的翅膀嘎了一声,外头看着黛玉跳了跳,就顺着她的视线扑腾飞出。 直接飞到水溶那片林子里,嘎嘎嘎落了下去。 水溶的听觉灵敏,这会听到动静,就察觉出是鹦鹉。 既然鹦鹉在,那玉儿……岂不是也在? 他目光转向身后略带茂密的林子,两三句打发水湘离开后,上前跨了一步。 “刚刚的话,林姑娘可是听到了?” 仔细听过周围没人了,水溶这才出声,又将音调压得低了些。 “还没恭喜林姑娘诗词第一,明天的围猎我也会拿下魁首。” 就能以此求亲 水溶眼眸微亮看着密林,不敢太过于上前。 鹦鹉站在林子的枝梢上,歪歪头“嘎”了声。 作者有话要说:在小院二层的黛玉:(●'?'●)?? 先更后修。最近事情有些多,会尽快调整的☆ 117、第 117 章 鹦鹉在枝梢上蹦跶了下,树枝咔嚓的声音就像是有人在动。 “林姑娘可是有什么事?怎么会这么晚到这里?需要我帮忙吗?” 只要牵扯上黛玉, 水溶脑海中念头就一个接一个冒了出来。 他规矩地在原地, 眼眸微微亮的看向亭子。 难道是饭菜不可口味? 还是有人不长眼? 浅金色的大字窜了出来,在黑夜里熠熠生辉。 黛玉位于小院二层, 远远看着心语发着光, 忍不住莞尔笑了出来。 若是鹦鹉一直呆那儿, 水溶怕是会老老实实在外边等到天亮。 她想了下, 让侍女重新端了盘瓜子上来。 这下自己爱嗑瓜子的传闻怕是会流传更广。 一晚上要两盘瓜子之类的…… 黛玉眼眸弯弯, 笑意弧度加大了些。 她走到窗户旁, 将瓜子放到窗沿上敲了下,发出细微的声响。 瓜子散发出一股甜甜的香味, 果仁饱满,还带着微微的咸。 刚刚剥开一个, 下方的鹦鹉就哗啦一下展开翅膀,动作颇大的转了转。 水溶在林子外听着声音不太对。 他眉梢挑了下,略去其他心思, 专注地听了听, 而后面色微变跨步走了进去。 里面哪里有朝思暮想的林姑娘,只有树梢上站着一只红羽绿毛的鹦鹉。 鹦鹉低头看看水溶, 无辜地嘎嘎叫唤了两声。 在里面的一直都是鹦鹉 刚刚那一席话全落空了? 水溶脚步停在原地, 他脸上表情难得变换了几瞬,最后还是转眼看向鹦鹉。 鹦鹉也跟着转头瞅瞅水溶,对上视线之际,它迅速拍着翅膀往小院飞去。 水溶跟着一起转动视线, 遥遥看向为首的小院。 暮色中,那里像是有影影倬倬的影子,可是小院布置巧妙,就是让人看不清。 等到明天就好了 得到第一我就求亲 浅金色的字体闪烁着光芒,一个个升腾起来散成繁星点点而下。 黛玉在二层接住扑腾的鹦鹉,揉乱它一头羽冠,低头抿唇一笑,转身入了内院。 明天就是围猎了,准备那么久,可是要好好重视。 小院里香炉缓缓散出安神地香味,黛玉在榻上闭上眼睛。 天空黑幕逐渐亮起,星辰都隐去踪迹。 “咚咚咚——” 长长的声响动荡,黛玉将手抬起遮住眼眸,有些艰难地睁开眼睛。 外头的天还是浅浅的亮光,并没有到起鼓的时候。 而且声音也不像是从前方传来的。 黛玉从床榻上直起身望向声响处,就见鹦鹉摇摇摆摆跳了进来,张开嘴便发出“咚咚咚”。 就像是之前的模仿,鹦鹉口中惟妙惟翘模拟了起来的鼓声。 “还早呢。”黛玉小小地叹口气,差点又想倒回榻上,踌躇会还是起身了。 随手拿起榻边的披风,又捉住鹦鹉,黛玉往窗户走了过去。 猎区外边是一层的白雾,飘飘荡荡犹如水波。远处密林里的,就是这次狩猎的地方。 既然已经起了,黛玉就由着侍女梳洗装扮,走出去瞧了瞧。 这时候人并不多,千金们大多还在休息,她漫无目的地闲逛,倒是看到了周双芷。 周双芷自己一人望着外面,垂首的侧面安静又专注。 “周姑娘也这么早?”黛玉并没靠近,只远远打了个招呼。 周双芷犹如从沉思中惊醒,听到黛玉的声音还怔愣了下,半饷慢慢点点头。 “出来看看,我先回去了。”她脚步本来要向前,等犹豫了下,又转身往后走了。 宫殿可是在自己后面,周双芷这是宁愿绕路都不面对自己? 黛玉思绪转得很快,默默看着她的背影,轻缓地眨了眼。 水绿色的字体就跳了出来。 沈公子这么早就要巡逻 到底是为情所困。 黛玉顺道往周双芷之前看的方向转去,入眼的是一个高大的身影。 水溶换上一身完整的甲卫,手中拿着一柄红缨枪,这会提着枪往前一射。 风声呼啸,直直就将草垛贯.穿。 晨曦中他眉梢皱了下,敛目抬头,一举一动都是流利英俊。 鹦鹉循着风声抬起头,又扑腾一下飞了起来,往草垛的地方撞去。 水溶犹如心有灵犀一般,听到嘎嘎的声响后,很快就把目光移动到这边。 两人隔着长长的大殿对视。在正中间,鹦鹉于雾气中飞腾出一道隐隐的轨迹。 黛玉弯起唇角含笑,看对面碎金明灭,将承诺映照出来。 我会把第一带给玉儿 “神鹦!”一个压抑的低呼响起,让黛玉视线下意识偏转了下。 刚刚一心都在水溶上面,她这才看到沈云泱。 沈云泱双眼放光往鹦鹉的方向转动,目光炯炯神采飞扬,不由自主垮上前一步。 鹦鹉飞到一本本,瞅瞅沈云泱,又掉头飞了回来。 黛玉搂住冲到自己怀里的鹦鹉,扑哧一声微微笑了出来。 等到这个时候,千金们也陆续起身。 两人之前没有对话,黛玉只再看了眼水溶,就会意地先回去了。 等到日升驱散薄雾之际,就是围猎开启地时候。 千金们都换好服侍,每人都有两位宫人护着。 黛玉将长发挽起,视线转了一圈。 秦可卿和长公主在一块,正靠近着笑谈,都是看起来倒是熟悉的模样。 正中间是众人皇子皇亲,他们装备整齐,并没有队伍尾随。 各人长箭都是不同,末尾直接看箭认猎物。 “四弟,这次可要带些什么回来?”大皇子水泽温和一笑关切了句。 水溶目光往前,闻言转头看了自己这位大哥一眼。 他还记得黛玉说过,这次围猎怕是会有人暗中动作。 水溶少有的笑了下,俊朗的容颜都是明亮,“胜利。” 他的尾音淹没在“咚咚”的战鼓声中,随即一拉缰绳,马匹就率先冲了出去,扬起一阵尘灰。 水泽看着前方一马当先的背影,嘴角缓缓勾出一个弧度来。 皇子和外族出发的动静并不小,带起千金一阵低低的议论,还伴随着心语跳动。 王爷还是首位 这次围猎不出意外,应该也是王爷夺魁 今上第一次没有一道狩猎,难得难得 “林姑娘是第一次来,可需要我陪着一块?”周双岚拉马靠近了些,面上都是爽朗的笑。 “我就不劳周姑娘费心了。”黛玉微微一笑。 她抚了下身下熟悉的马匹。这是当初第一次练习时,水溶给出的那匹白马。 这会居然又分回到自己手中。 周双岚将嘴角笑意加大,坚持着继续劝:“猎区虽然安全,可危险也是有的呢,林姑娘可要知道……” 鼓点声又再次响起。 黛玉身下的白马依旧是温顺,可一听到声音跑动起来,速度飞快就直直就往前而去。 跟随的侍女一快拍马而上,将众人甩在身后。 周双岚话还没说话,面前的人就没影了。 她脸上僵持着笑意,手中把缰绳攥紧了些,等转头瞥了自己妹妹一眼,也骑马追了上去。 围猎的林子分内外,千金们大都只在外围狩猎。 外围最多的就是小鹿小兔子,养得肥嘟嘟傻乎乎的,跑起来并不快。 “噗嗤!” 长箭射入一只雄鹿,将它钉在地方动弹不得。 黛玉搭着箭张望了下,心中有些疑惑。 雄鹿,尤其是体型如此大的雄鹿,是不该出现在外围的。 而且它看上去晕晕乎乎,只随意一箭就射中倒下,仿佛是特意做出来的。 如果自己真的是第一次狩猎,也许会没怀疑。 可自己之前看过太多的书,困惑一下子就起了来。 鹦鹉表现得比黛玉还激动,像是红色的箭矢一般窜来窜去,时不时发出兴奋的嘎嘎声。 看着活泼劲儿,黛玉怀疑这围猎就是鹦鹉的老家。 她放下弓将鹦鹉招呼过来,刚刚搂到手中,就听见林子里转出马蹄的声音。 周双芷从里面绕了出来。 “周姑娘?”黛玉尾调提高,将鹦鹉合拢起来,第一时间凝神往她头上看去。 深绿色的字体在飘荡着。 都是为了沈公子 并不会怎么样的,我不害人 周双芷应了一声,她腮红涂得有些红,衬出额头下颌的过于苍白。 “林姑娘也在这儿。”周双芷拉着眉头,挤出笑意,将背部挺得直直的。 她从腰间掏了掏,带出一个小小的锦囊来,“这是我带的瓜子,林姑娘可要尝尝?” 听说林姑娘最喜欢瓜子…… 不会危险的,不能怪我 鹦鹉一听到瓜子这两个字,张嘴就要嘎嘎。 黛玉一手轻轻按下它未出口的话,脑海中飞来闪过之前宫女跳出的心语。 “原来林姑娘喜欢瓜子”“点了两次了”“果真是喜欢瓜子” 之前的一次次确认,最后化作周双芷伸到面前的手。 她的手不带一丝颤抖,平平稳稳地拿着那袋瓜子。 旁边跟着跳动着心语。 不会怎么样的 林姑娘不会出事 一切都是为了沈公子 感受着鹦鹉在手心下的蹭蹭,黛玉不动声色接下锦囊,扬起笑来感谢:“那真是,谢谢周姑娘了。” 周双芷蜷缩了下手心,嘴唇蠕动,最后还是低低出口:“没什么的。” 开头做好了,下面就会顺畅很多。 周双芷指指面前被射中的雄鹿,干巴巴感叹着加了句:“这个可不容易射中,林姑娘要不要先让人送回去?” “送回去?” “对,让侍女送回去,这就是外围第一的保证了。”周双芷又说了遍,重复点头肯定。 “看,我都先让侍女回去了。”她示意黛玉看了下自己空落落的身后,音调带着干涩而笑。 黛玉目光往自己身后的宫人看去,微微压眉凝神。 她们都是宫中分配帮忙搭把手与看护安全的,按理说都不会离开千金。 可这时两人都没出声反驳,而是默许地低下头。 如果这次不同意,那就找机会再溜 只要离开就行,其他的我们也不管 两人的心语一块跳了出来,显露出二人的心思。 黛玉思绪飞快转动起来。 怪不得周双芷能找来,怕是有这两人的原因,就不知道是怎么通风报信。 她们明显有异心,不能留。 黛玉刻意皱皱眉梢,又很快松开,粲然一笑道:“如果能第一的话……” 她像是斟酌着,而后下定决心:“周姑娘说得对。你们将鹿先带回去吧。” 侍女垂首领命,利落地将雄鹿架起,先是行礼过后,才头也不回地离开。 “外围很安全,林姑娘随意走走就是。”周双芷背部都放松了些,不再直板板立着。 她飞快瞥过黛玉两眼,寒暄几句后也告辞。 周双芷的背影很快就消失在林中。 黛玉抿抿唇,这才将鹦鹉放出来,又低头看向手中的锦囊。 锦囊很小,里面只有一些瓜子,颗颗都是油光发亮得饱满,发出诱人的香。 黛玉还没仔细看,鹦鹉就嘎嘎嘎扑腾过来,先一步将头埋在锦囊里面,精准地衔住一颗瓜子。 “这个可不能吃。”黛玉立刻就反应过来,伸手要逮着鹦鹉。 而鹦鹉速度更快,已经先呸呸呸将瓜子吐了出来,展开翅膀嘎了一声。 “没事吧?”黛玉又是好笑又是好气,用指尖点点鹦鹉,见它生龙活虎地才放下心来。 黛玉看着手中剩余的几颗瓜子,会想刚刚周双芷的心语。思绪转动间,念头就涌了出来。 她还记得之前在府邸放天灯,就是鹦鹉替水溶送了东西过来。 “来。”黛玉捏捏鹦鹉爪子,又指指手中的锦囊,柔和出声道:“有个事情要交给你。” “将这个重新放回周姑娘身上。” 作者有话要说:黛玉:收了你的全都给你还回去ヾ(●゜5゜)☆ 118、第 118 章 “咻!”一只灰兔被射中倒地,双腿还在蹬着。 黛玉收起长弓, 拉拉缰绳, 马匹就顺着力道上前。 外围虽然都是肥嘟嘟的动物,可跑起来并不慢。 之前那个雄鹿果然有问题。 她思路转了下, 正要换一条小道走, 就听拍打翅膀的声音响起来。 鹦鹉飞腾而下, 轻巧地落在白马头上。 它嘎嘎嘎冲着黛玉比划着, 又挺胸张翅, 羽冠耸立, 作出一副骄傲的小模样。 “成功了?”黛玉眼角弯弯,捏了捏鹦鹉羽翎。 既然对方认为东西是无害的, 那就该亲身尝尝“无害”的后果。 以牙还牙最是公平。 听着鹦鹉应和的嘎嘎声,黛玉垂眸思付了下, 继续在林子中转了起来。 鹦鹉对猎区表现出十分的熟悉。 它在前面飞着引路,原本隐蔽的猎物都逃不过鹦鹉的眼睛,两者间配合之下, 几箭便能射中。 树梢中有各种叽叽喳喳叫唤的鸟雀, 音调都是活泼。 而等鹦鹉在里面大肆穿行时,鸟雀倒是安静了下来。 “咚!咚!” 遥遥的鼓声响起, 穿过层层树梢, 隐隐约约在耳边围绕。 黛玉抬头瞧了瞧天色。这会日头高高挂起,差不多到了要回去的时候。 而那两个宫人一直没回来找过自己。 马匹沿路往回,黛玉慢慢悠悠到的时候,已经有其他千金先在了。 “我就看到了几只兔子, 外围猎物就是少。” “都藏得隐蔽。若是能看到更多的猎物,那我打得也更多呢。” 千金们闲聊的声音入耳,黛玉略微扬扬眉,看来自己还沾了鹦鹉的光。 她漫不经心似的转向一边,看到那两个本该跟随自己的宫人,已经若无其事已经回队的模样,心下微微一哂。 “姑娘可要先歇息?” 紫鹃等侍女看到黛玉就先围了上来,一个牵马一个搀扶,一群人把黛玉围了起来。 黛玉点点头,被簇拥着在席位处坐下。 席面上也是按位置坐的,布置着清茶糕点不一而足,正中还有清香的玫瑰酥。 黛玉还要看看周家姐妹的情况,好知道那瓜子到底是有什么用处。 等到旗帜飘荡日头正中之时,千金们差不多到齐了。 只剩下周家姐妹。 两人都没有出现。 “这是怎么了?” “还在围猎不成?” 千金们间有窃窃私语的声音响起来。 贾元春在女眷上首,端着酒杯半天没动。 “陛下,周家姑娘到现在都没出现,可要派人出去找找?” 贾元春请示出声。她眼眸垂下,随着话语出口,头上的大字也一个个跳出来。 林黛玉怎么先回来了 周家人却不见? 这和说好的不一样啊 水蓝色的字体在席面上飞快地跳来转去,差点让人看不清。 “猎区虽然安全,可就怕是有什么万一。陛下觉得呢?” 贾元春再次出声,言语间都尽量放慢了,还是带着股急切感。 今上略微颔首,大太监就指使着巡逻队去寻人了。 黛玉抚摸着手中的茶杯,心中思绪渐渐起。 若是之前将瓜子留在身边,那现在恐怕就是自己没能回来了。 她想到这里,抬起茶杯抿了一口,将视线放低。 巡逻队刚刚出去一会,就将人带了回来。 依据动作的迅速来看,遇到的危险并不大。 只是两位周姑娘身上,都带着泥泞和尘土。 发髻散了些、面容脏了点,连衣服都有擦破的痕迹。 就像是在地上滚了一圈。 “这,这是怎么了?”贾元春眉梢皱了下,看看她们又瞥了眼黛玉。 这情景原本该是倒过来的。 “入林子深了些,不巧撞上雄鹿。”巡逻队沈云泱先一步出声,将事情禀告开来。 之前她们被发现的时候,两人都在内围边缘。 不过看起来像是被雄鹿往林子里赶。 “怎么这么不小心,幸好人没事。”贾元春听到雄鹿这两个字心里咯噔一下,面上维持着温和劝慰了句。 周双岚原本利落的发髻现在散散垂下,她连连颔首,只说是自己的不是。 头上深棕色的心语突地跳出来。 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 要不是看她和林黛玉交好,就不该让她去做 一点小事都没成 肯定是将气味留在自己身上,害的我也被追逐 大字一个个往周双芷那边砸去,穿过人后落地碎成闪闪的光点。 周双芷只低头不语,手中紧紧攥着自己衣角,心语慢慢冒出。 做坏事果然会有报应 被沈公子看到我这等狼狈的模样…… 我要是再小心点就好了 黛玉眨眨眼,将每个人的心思都收入眼底,略一组合,就猜出这件事的始末。 到底是天道轮回。 既然周家姐妹到了,那千金们就集齐,各自也都回去歇息。 现在就等着下午皇子们回来,看看个人围猎的结果。 黛玉将装着玫瑰酥的盘子转了下,而后缓缓起身,跟着千金们一道往院子走去。 周家姐妹的事情也是新奇,这会有人围着周双岚含笑询问事情。 周双岚只打着哈哈,而头上的字都在跳脚。 当初就不该让她出去 害我失了脸面 林黛玉怎么没事 这句话跳出来的时候,黛玉正好转过她面前,两人对视一瞬。 就像是被看透心思抓住了把柄,周双岚心虚之下脚步一顿。 左右脚突然交叉,她重心不稳一个踉跄,就往地上倒去。 “哎哟——” “这是怎么了?” “可别摔坏了。” 千金们口中关切,脚步默契地往外挪了几步,只留侍女连忙上前搀扶。 周双岚想尽快起身,可脚却被扭到,一用劲又摔了回去。 双手拉扯间,将她身边的周双芷也拖着衣摆。 周双芷本就心神不宁,此时被拉扯也没有防备,猛地就同摔在了一起。 在一片混乱中,她有些狼狈地抬头,正对上黛玉的目光。 黛玉目光流转间看了她一眼,周围熙熙攘攘,两人在喧闹人群中对视。 第一次见面时对方还提醒过自己要小心。 这会却成了敌对之人。 周双芷沾染过多的腮红被蹭掉了,露出面色的苍白。 黛玉没有过多停留,转身回到了院子里。 鹦鹉在靠近猎场时就先一步飞走,等到黛玉入了院子,它才机灵地从窗外蹦跶进来。 黛玉挥手让侍女们退出去,逮住鹦鹉翅膀点了点,轻声提了句:“下次可不给你嗑瓜子了,免得让人再看中。” 鹦鹉毛茸茸的羽冠蹭了黛玉两下,黑黝黝的眼里都是明亮。 黛玉撑不住笑了下,看到鹦鹉就想起水溶,也不知道水溶这会打到了什么猎物。 她搂着鹦鹉转了一圈,两三步退回榻上,缓缓闭上眼睛。 若是求亲的话,要什么花色呢。 思绪漫无边际天马行空的晃荡开来。 等到黛玉起身的时候,她手背压了压脸,只觉面色自艳胜若桃花。 今儿千金们已经不再需要出去骑马围猎,接下来就是清点一天猎物的时候。 黛玉换了身长裙,蜿蜒裙摆配以外罩长裳,额前饰以些微珠光。 并不需多加装饰,举手投足间皆是风流绰约。 宫人已经将猎物都拖了出来,一个个摆在前面。 “林姑娘第一次狩猎,就有这等收获,实在是难得。” “这个雄鹿实在是少见。” 有千金指点赞叹了几句。 黛玉抿唇微微笑着坦诚道:“这雄鹿也是神奇,堪堪一箭就倒下,怕是原本就受伤了。” “就是不算这个雄鹿,林姑娘其他的猎物也是多了。” 千金们各自含笑打趣着,一时间语笑宴宴。 其中却有另一些人,听到雄鹿这几个字,就觉得不自在起来,心语飞快跳动。 黛玉恍若不觉,目光从面前的猎物群扫过。 猎物就是一种荣耀,依照人选分别堆着。 属于自己的那堆的确在众人中算是数一数二的存在,也有要归功鹦鹉找猎物的能力。 其他的千金也各有收获,只是中间空了两堆。 那是属于周家千金的,两人出了意外,因此一个猎物都没有。 此时和众人当众对比起来,就像是赤.裸裸的打脸。 不只周双芷一直低着头,连周双岚笑意都僵硬了些。 黛玉端起面前的酒杯,晃荡着一饮而下,嘴角的弧度微弯。 “咚咚咚”的鼓声响起,旗帜飞荡飘扬,在风中带出哗哗的声响。 内围的猎物也被清点了出来,内侍拉长声调通报着。 “大皇子射中灰狐!” “六皇子射中角羊!” 凭借着不同的长箭区分,一堆堆猎物展示了出来。 大皇子水泽已经先行拍马回到行宫,这会他也不下马,而是借以马背高度远远看向这圈猎物。 “看来大皇子这次所得不少。” “猎物众多。” 周围低低的夸赞响起来,众人要么吹捧要么夸赞,都是一一出声。 每叫到自己的一个称号,水泽嘴边的弯度就更大些。 “看——后面那推车。” 喧杂的声音起了些,缓缓驶来的推车映入众人眼帘。 上面的猎物众多,隐隐有能堆砌起来的趋势,光是大鹿都有三只之数,稳稳地压过大皇子一头。 或者说压过在场的所有。 一时间所有的议论都往那边倒去。 水泽明显地察觉到话题转变,他也不恼,只和顺地开口道:“这想必是四弟的猎物,还是这么多。” 内侍像是应和似的,拉长声调开口道:“北静王所得。” 除了北静王,还有谁能有此能力? “好。”今上难得开了句口,在最高的位置处出声。 下面更是附和成一片,心语层出不穷地冒出来。 看来今上的确意属北静王 这殊荣到底是少不了的 众人应和夸赞着,又往后看去,不过后面并没有水溶的踪迹。 “猎物都在王爷的狩猎点中,王爷人并不在。” 推动猎物的侍从恭声禀报。 没有带从属的皇子,都是直接将猎物追逐到自己选的狩猎点后再射死。 这也是将狩猎提高了一个难度。 “出发前四弟还说要夺第一,这会怕是不舍得回来了。”大皇子这才下马,接过话头笑吟吟地补充了句。 黛玉想起水溶的心语,说是得了第一就要求亲,眼眸中也带出温度来。 “今日已是他第一了。”今上沉稳出声,语中带了赞誉。 不需要他多说,伺候的大太监就心知肚明的让人锤起大鼓。 咚咚咚的鼓声响彻,穿透力极强地往林子里去。 这不是水溶第一次围猎,时间都是清楚,这时候都该往行宫来了。 大家只等着水溶出现,来承接这日狩猎魁首的荣耀。 可是直到鼓声响了一遍又一遍,直到今上伸手示意暂停,北静王还是没有出现。 “王爷心心念念第一,这怕是看到一个大猎物,追着没停下来呢。”贾元春掩嘴笑了一声,又举杯要敬今上。 今上没有回应贾元春的话,直接下令让人往林子里去找。 黛玉眉梢忍不住皱了下,原本的期待喜悦散去了,这时心底是隐隐的不安。 面前的心语都带着恍惚,黛玉眨眨眼,微微吸了口气,垂眸凝神再次抬眼来。 ——所有人的心思都开始浮现。 这次又是北静王夺魁 王爷怎么还没来?猎场也不可能出事啊 难道真是追猎物去了? 虽然林黛玉这边没成功,幸而最后还是成了 黛玉沿着末尾那句墨色的心语,转过层层阶梯,最后移到大皇子身上。 她视线锐利了些。 与此同时,巡逻队在近期找了一圈回来,马蹄带起阵阵尘灰。 “并没有发现王爷的踪迹。”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就出来啦~ 先更后修么么哒~ 119、第 119 章 北静王不见了? 是贪看猎物没回来吧? 猎场不会出事的 心语层出不穷地冒了出来,黛玉按按眼尾, 将它们重看了一遍。 “时间还早。王爷定是在内围狩猎。没准一时兴起, 正在追逐雄鹿呢。” 贾元春语调含笑,将举起的酒杯摇了摇, 自己饮了下去。 最好别再回来了 是我孩子未来的阻碍 深褐色字体跳动着, 一个个跃进杯中。 洛洛图指尖在刀锋划过, 随意把玩着手中的短刃, 闻言毫不掩饰地嗤笑了一声。 贾元春话尾的笑被这一声噎在喉咙里。 她握着酒杯的手收紧, 斜眼往上看, 口中的音调不变:“王女可是有什么指教?” 王女洛洛图翘着嘴角,往外瞥了眼水泽, 眉梢一挑也不出声。 贾元春看她这幅不上不下的做派,火气都要出来了。 到底是在围猎, 她收敛着没有多话,只将力道收得更紧,刻意修长的指甲都差点要戳到手心。 心语咻地窜了出来。 区区一个外族, 居然敢嘲讽我? 听说靠弑母上位的, 果然是粗野蛮夷 反正事情已经成了 黛玉目光从心语上面收了回来,伸出指尖, 将装着玫瑰酥的盘子转了下。 绕枝盘顺势往旁边一撞。 “哐当。” 这本来只是瓷器间轻微的碰响, 并不引人注目。 可这会四下安静,声音就分外突出,吸引了周围的目光。 “难道林姑娘也有什么指教不成?”贾元春视线刷地一下就转了过来。 她捏着股劲儿,挺直了腰背。 招惹不起王女, 难道还能被林黛玉阴阳怪气嘲讽了不成。 “有。” 黛玉低敛的眉眼抬了起来,长睫起伏,澄澈眼眸中光亮逼人。 “王爷这么久还没回来,怕是遇危了。” 这话一说出口,下面的人都有些怔愣。 有人是真的不解。 这只是往常的围猎,北静王不过稍晚了些出现。怎么就牵扯到危险上了? 而其他看的更通透的人,则是诧异于黛玉的直白。 “林姑娘在胡说些什么?王爷吉人天相,怎么会有事。”贾元春也没想到对方会直截了当开口。 双方对上视线时,她忍不住心虚地先转开眼,嘴里的话都带上了含糊。 “若是有事,贵妃可要承担?”黛玉接着话头当场反问,语调带着不容辩驳的严正。 “你!”贾元春何曾被这样威胁过,下意识就要开口。 可这时黛玉转过来的眼眸中都带尖利,宛若情绪堆积压抑,看得贾元春心头一惊,话语都没能再继续下去。 “去找。往内圈去。”最上首的人发声,直接令贾元春低头,下方立刻站正起来。 大太监将侍卫一一点出,依旧是以巡逻队为首。 装甲齐全、腰上佩剑的侍从动作迅速站了出来,一行行队列齐整,脚步声响起时都是一致。 巡逻队队长单膝跪在最前面领命,头上的字分外显眼。 之前都找过了,还要怎么找? 北静王不过是仗着荣宠不听令罢了 内围那么大,就是浪费时间 这几行大字不甘不愿地在地上跳着,带着嫌弃的拖延。 “我也去。”黛玉看到字体的时候,眼眸微动,话语径直出口。 若是问谁最有可能找到水溶,那就只有自己。 自己能看到心语,是在茫茫丛林中找人的最好人选。 巡逻队队长将头埋低了些,大字跳得更快。 简直胡闹!女人就是麻烦 碍手碍脚 黛玉将心头的焦虑压下,抬眼往上看了一圈,迅速将盘子里的瓜子捏碎,握在手中。 她稳住声线飞快开口:“我有只鹦鹉,最会寻人。” 说什么浑话? 什么乱七八糟的 “鹦鹉只听我的话。”黛玉略过众人心语,将手抬高了些。 在周围略带怀疑的目光下,嘎嘎嘎的声音响了起来。 红羽绿毛的鹦鹉犹如凭空从出现一般,哗啦一下从天空飞落,直直落到黛玉的手心。 “这可不是儿戏!”巡逻队队长压声开口,眉梢并拢在一起,黝黑的面上带了凶悍。 他们可都巡逻过了,并没有特殊的危险。 说北静王失踪,简直是在打他的脸。 还要加上鹦鹉和女子,磨磨唧唧的,完全就是负担。 涉及到鹦鹉,不用别人出声,沈云泱就先辩驳了句:“哪里是儿戏?这可是神鹦!必定能找到王爷的。” 队长并不理会沈云泱的无稽之谈,只当他不存在。 要是找到理由,自己可没法一道去找人。黛玉飞快思索着,指尖都抖了些。 鹦鹉歪歪头看看下面,又瞅瞅黛玉后,突然嘎嘎嘎叫唤了下:“我找王爷!我找王爷!” 这声音听起来和寻常鹦鹉并没有什么不同,只是普普通通的鹦鹉学舌罢了。 队长都不屑抬头,只看着地面目露嘲讽。 而下一瞬,坐在席位上的众人忍不住揉揉眼,重复抬头往正前方看去。 围猎区的林子中,突然腾空冒出了无数的黑点。 只有细细一看,才发现是一只只的鸟雀。 鸟雀们像是受惊一般,集体腾空飞了起来,高高地在林子上头惊慌扑腾着翅膀。 “吱吱吱!”“喳喳喳!”鸟雀共同开口合汇出的声响极大,将大家的目光都汇集过去。 这一幕是少有的诡秘。众人看看丛林又看看鹦鹉,心头一时震撼。 队长微微张嘴盯着天空,眼睛都突出了些。 “这、这可是神鹦,有这能力是正常的。” 沈云泱没能想到神鹦能做出这么大的阵仗,可面上还是摆出理所当然的模样,急急解释了句。 黛玉也是第一次看到鹦鹉这等能力,怔了下转头看向鹦鹉。 鹦鹉转着圆溜溜的眼珠,一如往常地蹭了蹭黛玉。 等到队伍整装出发时,黛玉也骑着马在最前方。 身下是水溶暗中筹划给自己的白马,黛玉掉转马头,目光从贾元春到大皇子一一划过。 她的眼眸深深,居高临下中带了沉默和冷意。 当务之急是要先将水溶找回,这些人迟早会受刑。 黛玉一拉缰绳,带领着一群人浩浩荡荡往林子里去。 围猎的地域非常宽广,丛林流水高山俱全。 就算是整队人马搜寻,没有既定的目标,无异于大海捞针。 什么丫头片子都压在我面前 定是有奇特手段 里面这么大,我可要看看该怎么找 黛玉将周围无用的心语略过,定下心神往闪烁金色的地方看去。 水溶的心语是独一无二的金色。只要是和自己相关,哪怕是淋了雨都会呆在原地。 思绪迅速转动,她将过往一点点凝集。 鹦鹉飞到前面,“嘎嘎嘎”装模作样叫唤着。 黛玉在猎物挣扎过的草地、显露脚印的溪边、挂着布条的树梢上,看到了一个个金闪闪的心语。 这个兔子打给玉儿 水里的鱼挺好看,捉给玉儿 我要拿下围猎第一,去和玉儿求亲 要学着跟岳父开口 属于水溶的金字展现着他曾经来过的痕迹。 黛玉微微弯了下眉眼,心语都变得模糊了些,像是透过一层水光。 一定会找到的。 她微微呼吸,闭闭有些酸疼的眼睛,又再次睁开,疲累的手臂拉着缰绳继续向前。 踏过一片片草地,折断一棵颗树梢。 随着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天色渐渐暗了下来, “林子这么大,根本不可能找到。”巡逻队队长抬头看看天色,小声嘀咕着。 这漫无目的的感觉让他烦躁,一直不停的骑马也让人生倦。 看着前方仿佛不知疲倦的背影,队长皱着眉开口:“姑娘究竟是要怎么走,像无头苍蝇这样乱转?” 黛玉专注地看着面前并不回答,只一摆手,驱马上前挑开密集的枝叶。 里面的情景让队长闭上了嘴。 那是一头雄壮的公鹿,从眼中穿梭过的长箭将鹿钉死在地上,箭上的标志分外夺目。 “这是王爷的箭!怎么没拖去狩猎点?” “王爷在附近?” “居然真的找到了。” “可天都黑了。” 后头的声音絮絮响起来。 天黑下来才好。 黛玉默默想着。天色越暗,水溶的心语越是闪闪发亮,在自己眼中最是明显。 她驱马走到旁边的小山坡上,从高处试图再往下看去,可是眼眸带着沉重,干涩地难以看清。 黛玉闭上眼,深吸一口气,用上些力道再次睁开眼睛。 金色的光芒在眼底浮现。 “一队人去东边,溪流旁。另一队往下方走。”她开口的时候,才发现自己的嗓子已经发哑。 不过现在也无暇顾及,只一一将心语出现的地方分配给各小队。 有了这次北静王猎物的出现,众人信心也起了些,都依照着黛玉的指路出发。 黛玉循着其中一处走去。 这条道上树木茂密,看着不像是有猎物的痕迹。 可水溶的心语在面前,黛玉带着些希冀撩开面前树叶。 地上依旧是空荡荡的一片。 只有浅浅的金字在闪烁。 玉儿玉儿玉儿 三队大字蹦跶起伏着,就像水溶一遍遍在耳边念过。 跟随黛玉的巡逻队下马,细细翻了一便,一转头出声:“这里有布条,不知是不是王爷的。” “也没准是其他人打猎掰扯下的。” 一直在马上也累,众人一道簇拥着上前查看。 黛玉落地时踉跄了下,大腿都带着僵硬,靠着马才勉强站稳。 她试着上前一步,腿都有些打颤。眼前像是有金色的光,又像是没有。 周围的枝梢太过密集,遮天蔽日仿佛没有尽头。 黛玉晃晃神,低头揉揉眼睛要上前,酸疼的脚却不听使唤地一拐—— “这到底是不是王爷的,那位姑娘呢?来看看。” 巡逻队长囔了一声,看看鹦鹉嘀咕了下,不耐烦地一扭头。 “人呢?!林姑娘呢!” 急促的声音响起,在前头围挤着的众人慌忙回头。 后面哪有林姑娘的身影,偌大个人凭空消失,只有茂密的树梢依旧沙沙作响。 黛玉觉得自己从高坡上翻滚了下来。 整个人倒地猛地向下滚动,小石子咯吱咯吱,视线都来不及看清,只能尽力护着头。 脚上像是撞到了大块的利石,她禁不住痛呼了声。 随即耳边有风声响起来,黛玉只觉得身子一轻,天地像是翻转过来。 自己被接在一个宽阔的怀中。 “玉儿?”熟悉的声音响起,带着些许的迟疑和茫然。 黛玉一抬头,就看到水溶的脸。 他发梢有些乱,却完全无损英俊的容颜,只是原本深邃的眼里有些无神。 作者有话要说:水溶:天上掉下个林妹妹(?˙▽˙?) 120、告白 “王爷?”黛玉呆呆地看着这救下自己的人。 自己苦苦搜寻半天未得,而现在水溶就出现在面前, 一时间黛玉微微上扬的音调中都带着喜悦。 “林姑娘。”水溶嗯了一声, 宛若无事地重新改口了称呼,就要将怀中的人放下。 他的动作既快又轻, 可是黛玉双脚撞到过石头, 刚刚用力, 就禁不住崴了下去。 “可是扭到了?”水溶侧侧头, 凭着声音一把拉稳黛玉, 眉梢担忧地拢了起来。 黛玉却没有回话。 她察觉到有些异样。这会细细看着水溶, 犹豫着慢慢伸出手来,在他眼前试探性地晃了下。 黛玉微微倒吸了口冷气。 那双原本深邃的眼眸, 如今一点波澜都没有。 “临时受伤罢了,以后会好的。”水溶侧过脸, 耳朵动了动。 他像是感受到黛玉的举动,不等发问,就温声开口先安抚了句。 会好的 我还要和玉儿求亲 怎么可以变成一个瞎子 黛玉愣愣地看着这些金字冒出来, 又一一往下掉落在自己身上, 脑中都是空白。 她心里沉甸甸的,像是字体从心头穿过似的。 她想伸出手去碰碰水溶的眼, 抬起来时, 这才发现自己指尖都是颤抖。 望着腕上露出来的念珠,黛玉顿了顿,一直压抑着的担忧爆发,眼泪无声地落下。 水溶指尖蜷缩了下, 面上第一次带上了惶然,语速飞快开口道:“玉儿这是怎么了?可是脚扭伤在疼?没事的,一会我看看就没事了。” 他双手围抱支撑着黛玉,眼睛又看不见,心中焦急之下,称呼脱口而出。 黛玉喉咙都是干涩,她哽咽一声,轻轻往前靠近,将头枕在水溶怀中。 寻找焦灼了一天,一时大喜大惊之下,她流泪时都是无声的寂静。 水溶感到怀中的温度,手臂都僵硬了起来,连一动也不敢动。 好一会他才慢慢放松,控制着自己的呼吸。 哪怕眼前是一片的黑暗,水溶也低头准确地对上黛玉的位置,放轻了声音劝慰:“没事的,我眼睛会好起来。” 黛玉呼吸重了下,只点点头,认真地重复了一句:“王爷会好起来的。” 她敛去眼中盈盈水光,将心神稳定下来。 “我是在找王爷的途中,不知踩到哪儿就一路滚了下来。” 黛玉抬头看了看周围,想要找出些线索出声解说:“周围并没有什么特殊的。” 就是平常猎区的模样。辽远草地、茂密丛林,太阳在天上悬挂。 一点巡逻队的声音都没出现,黛玉仔细听了听,只远远地听到隐约水声。 “林姑娘是为了找我出来的?”水溶关注点都放在黛玉身上,只轻声开口。 玉儿出来找我,说明我对玉儿不一样? 金灿灿的心语冒头,黛玉不自在地转了下脸,就看下一行心语又接着冒了出来。 当然是不一样的 我和玉儿天生一对 黛玉目光从天生一对这几个字上转过,感受着他发音时胸膛的震动。 这会她才真切地感觉到自己在水溶怀中,不是预知梦的虚幻,是真真实实地触碰到这个人。 肩背和小腿上的手臂沉稳有力,胸膛宽阔带起温暖的感觉。 “咚咚咚” 黛玉仿佛能够听到水溶心脏跳动的声音。 心跳速度一直上升,连带着她心中也跳的快了些,面上开始发烫。 她含糊地应了一声,下意识挪动了下。 水溶刚刚着急,现在反应过来,告饶一声后,就见黛玉换了个位置,背到自己背上。 “我能听声辨位,先这样往前。一时仓促只能如此,林姑娘觉得如何?” 背部肩膀是一样的宽厚结实,黛玉伏在上面,像是找到了可以歇息的归宿之处。 哪怕周围都是陌生的环境,也能感受到心安。 她觉得这一幕有些熟悉,好像曾经自己也被这样背起过,都是稳稳的安全感。 黛玉几乎是习惯性地一蹭,等发现自己做了什么后,面上更加滚烫起来。 “可以。”她转移注意力似的飞快开口,说出自己的推测:“害王爷的人,看来并非是要取命。” 她自己滚落下来都只是轻伤,何况是北静王。 由此猜测,对方并不想闹大到以命相搏的地步。 “所以……他是要让王爷失明?”黛玉说到最后两个字时,音调放得低低的。 “不。”水溶摇摇头,脚步稳稳地往前迈,声线平静开口:“他们是想刺激我发病。” 黛玉心头咯噔了下,想起之前荷塘边两位千金的对话。 北静王在围猎受伤并没有好,有时就会发病。 她的手收紧了些,将脸贴在水溶背上,呼吸有些急促。 “林姑娘不必担心,我并没有发病。”水溶连忙出声。 而且发病也不完全是坏事。 第一次围猎受伤,觉醒了前世记忆的一部分记忆。 这次更是直接回忆起后面的事情,连王女来的目的也已清楚。 因祸得福。 黛玉将眼睛闭了闭,接过话头径直开口:“陷害王爷的是大皇子,还有周家、贾元春。” 她将一个个的名字报了出来。 “我记下了。”水溶点点头,并没有过多询问别的,只一如既往地相信着黛玉。 他的听力出众,就算是目不能视,也依旧靠着风带来的声响,稳健地在丛林中行走。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黛玉勉力睁大视线,视线在周围转来转去。 他们并没有齐全的装扮,也不知队伍什么时候能找来。 若是要在野外过夜,那至少要有能歇脚的地方。 黛玉撑着眼睛,在一片昏昏沉沉中寻到了一处山洞。 山洞并不深,不过容纳下两人也是绰绰有余。 水溶动了动耳朵,仔细听过,确认并无危害后,又将黛玉从背上转入怀中。 自己先摸索了下地面,他这才单膝跪地,小心翼翼将黛玉放了下来。 黛玉望着这几乎是近在咫尺间的俊美容颜,空气像是从两人间交换流动,她连呼吸都放轻了些。 “若是可以的话,我替林姑娘顺顺脚腕?” 不能再让玉儿受伤了 黛玉先是点点头,回想起水溶看不到时,抿抿唇又开口:“劳烦王爷了。” 水溶在战场上各种伤势都见过,这会只轻轻触碰几下,眉梢就及不可见地皱起,口中低低确认道:“扭伤了。” “林姑娘需要好好休养,不能再下地。”水溶放轻力道按揉。这时也不能太用力,不然伤势会更严重。 他低着头,竖长睫毛笔直笔直的,俊美的容颜在日头余光中更是夺目。 黛玉细细勾勒着他的轮廓,只觉得脚上有些肿痛,又带着稍稍的发痒,脚指头都忍不住动了动。 “王爷怎么会掉下来?”她掩饰着开了口,声音带起小小的回响。 “一时不查。”水溶话说得简短,而头上的心语跳地快速。 被骗了,以为玉儿在这边 他们看出玉儿对我的重要性 黛玉眼眸怔愣了下,手心握紧了些。自己是水溶的软肋。 水溶不愿再谈这个,只接着转了个话头,将声调放得轻松些:“之前还和林姑娘说要夺围猎魁首,我却是失言了。” 哪怕自己第一天是第一,可接下来的几天都不可能再参与围猎。 本来想将第一送给玉儿 顺便一道求亲 可惜…… “王爷是第一。”黛玉瞥过这已经熟悉到能背诵的心语,话语脱口而出。 看着水溶愣住的表情,她加重音调重复了句,“王爷在我心中一直是第一。” 从开始到现在都是。 水溶手上的动作也停了下来,他怔在原地,口中没有一丝声响。 可一个接着一个的金色大字猛地爆发了出来。 玉儿说我是她心中第一? 我是不是在做梦? 玉儿真的说了这句话? “玉儿?”水溶直愣愣地开口,哪怕眼睛看不见,也将视线放到黛玉这边。 等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他张张嘴,却没有改口,而是将背部挺得更直了些。 “我,林姑娘在我心中也是第一。” 水溶微微吸气,试图按耐住不受控制的心跳,将话一鼓作气全部说了出来。 “我心仪林姑娘已久,从第一次见面就喜欢林姑娘。” 他的声音中都带着些微的颤抖,俊朗的面上线条因为过于而更加紧绷,表情反而越说越是冷峻。 水溶碰了下自己的脸,不愿让黛玉误会,他张开手心直白开口:“我现在很紧张。” “之前我做了很多准备,想要得到魁首,再向林姑娘求亲。” “我想过要放烟火要准备花束,可最后却是在这个简陋的山洞……” 水溶心头都是紧绷,他一连串地说了出去,其实都不太能理解自己在说什么。 他只是紧张。既期待黛玉的回答,又害怕黛玉的回答,连手心都有些微微的颤抖。 然后他就感到一只手覆盖了上来,触碰在自己手心。 水溶僵持在了原地。 “这里不是简陋的山洞,这里很漂亮。”黛玉低声开口,目光往周围转了一圈。 山洞中堆满了金灿灿的心语。 在水溶说话的时候,心语就层出不穷地冒了出来。 玉儿会答应我吧? 还是之前都是我错觉?玉儿会拒绝我吗? 我会对玉儿好的,我一切都是玉儿的 一个个金光闪闪的大字犹如星辰。 在她的眼中,周围是闪烁的一片,是由心语组成的最好的画面。 黛玉缓缓握住水溶的手,注视着他的面容,声音平稳坚定地响起来:“我也心仪王爷。” 作者有话要说:告白啦~撒喜糖╰(*︶`*)╯ 121、求亲烟火 山洞中填满金光闪闪的心语,一个个全都炸了开来, 在空中爆成闪烁的光点。 一时间犹如天幕展开, 星辰落下。 黛玉回应的话脱口而出,这会看着水溶几乎是停在原地的表情, 忍不住动了动手心。 水溶条件反射似的一把攥地更紧。 热度从两人相交的手上开始蔓延, 一路往上延伸, 直到面上也开始发烫。 水溶才反应过来自己做了什么, 连忙小心地松开了手, 从耳根处慢慢红了起来。 外人评价北静王, 从来都是冷淡甚至于冷漠。 黛玉之前也只是见过他耳伴染红,而此时微微红的颜色在水溶面上飞速蔓延。 没一会他整张脸都变成了通红的色泽, 和之前的冷峻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水溶自己也像是察觉到了,哪怕看不见, 他也飞快低下眼来,随手揉揉脸,含糊地低语了一句。 “天色应该黑了, 我带了火折子。”水溶胡乱从身上掏了几下, 想要拿出火折子来。 可心中情绪起伏,反而越找越乱, 什么都翻出来了。 各种零碎的东西叮叮当当落地。 他停下来, 眉目放低对着地上,声音轻地恍若自问:“林姑娘是答应我的求亲了?” 若不是黛玉就在身旁,差点没能听到这句话。 她敛目而笑,虽然自己面上也在发烫, 可现在看水溶难得慌张不知所措的模样,一时感同身受,心中的羞涩敛去了些。 黛玉将笑意扩大了些,学着他的音量轻声开口:“是啊,我答应了。” 水溶直直地把头抬起来,哪怕眼前一片漆黑,也把眼眸移到黛玉的位置,眉目都柔和了下来。 “我不会辜负林姑娘的。”他只说了这一句,而心语一个劲的跳跃出来。 我会好好照顾玉儿的 我要将一切都给玉儿 金银首饰、珍珠水晶、玫瑰酥大雁 心语一开始还清晰地冒出来,后面就什么都开始跳,一出现就到处乱窜。 黛玉还是第一次看到这么活泼的心语,速度快到差点要看不清。 她弯起嘴角,哪怕水溶现在眼中无神,可对上那张俊朗的面容,也足以让人心跳加速。 “火折子在这儿。”黛玉眼眸眨了下,提起之前的话头,伸手从身边捡起滚落的小竹筒。 水溶怔愣了会才想起火折子的事,他接了过来后,熟练地打开轻轻一吹。 “咻”地一下,红色的小火焰就燃了起来。 此时天色已经稍稍黯淡下来,在火光跳跃中,水溶五官被照耀地越发俊美。 黛玉面上像是被焰火一烫,越发地热了起来。 她视线偏转了下,拾起地上竹筒似的东西开口打破寂静:“这个是什么?瞧着也像火折子。” “那是烟火,之前在郊区放过,可以直接点起。” “是由中秋遇到的那位商人造出的。”水溶思付了会,又缓缓补充了句,心头思绪转瞬。 之前只回想起了一部分,这次因祸得福全部想起来。 那商人的用处可不仅仅于此。 黛玉仔细观察着手中的东西,她记得在郊区的时候,水溶白日就直接放出烟花,颜色是绚丽的多彩。 烟花…… “我们可以现在放。”黛玉念头亮了起来,她音调微微抬高,眉梢弯起:“没准可以让他们看到。” 也能让水溶的眼睛早些得到治愈。 水溶应予地点点头,他之前也想到这个法子,只是眼中看不到,自己没法动手。 这会先将黛玉小心翼翼地扶坐到一大石块上,细细地教她怎么开启烟火,又一边安抚道:“手上拿稳了就行,林姑娘别担心这个。” 黛玉还是第一次看到烟火的真身,颇感兴趣地转动开启后,只觉得手中微微一震。 轻轻地“砰”一声响起来。 小小的星点扶摇直上,而后是一簇簇闪烁的烟火在黑幕般的天空中盛放。 红艳艳的色泽瑰丽,就像是要燃烧出一片天际。 这范围并不算小,希望围猎的人能及早看到。 黛玉抬头默默想着,听到身后有窸窸窣窣的声音响起来,等转头望向水溶时,就见他正背着手站着。 “王爷怎么了?”黛玉偏偏头含笑问了句,语调带着轻快的放松。 水溶摇摇头,不答反问道:“林姑娘饿了吗?” 黛玉默默将手放在自己腹部,之前心情紧张激动,倒是没有察觉。 白日就只吃了些糕点,又找寻了半天,这会水溶一问,她才感到了饥饿。 “其实还好。王爷饿了吗?”黛玉小小声开口。 水溶应该是饿了,他眼中有疾看不见,那寻找食物的任务就在自己身上。 黛玉边想着,边转移视线往周围看了圈,默默找寻可以吃的东西。 可是她一向深在闺中,野外又是漆黑的昏暗,连小果子都没看到一颗,哪里有吃食可以寻? 黛玉正努力张望着,就听水溶含笑的声音响起:“这里有吃的。” 水溶将手背的东西拿了出来,那是一只白色的兔子,正被水溶领着耳朵一动不动的。 黛玉的眼眸微微亮了起来。 “王爷居然会烤兔子。” 黛玉眼巴巴地看着水溶用树枝升起小火堆,眼眸中倒映出亮澄澄的火光。 “以前在战场上的时候,不止火烧过兔子,还有小蚱蜢。” 水溶轻松地转动着手上的树枝,让上面已经剥好皮除去内脏的兔子肉均匀地受热,声音微微含笑。 他乐于向黛玉展示出自己的实力,无论是哪一方面的。 兔子是肥嘟嘟肉满满的,这会在火光的灼烧之下,迫出点点油光,肉的香味开始在山洞中蔓延。 肉上油脂的火星吧嗒一声响起来,带着热腾腾的灼烧白烟冉冉升起。 水溶将树梢插在一边,用先准备好的叶子裹住兔腿,扯下来给了黛玉。 “先尝一些看看。” 黛玉小心地吹了吹,轻轻咬去上面一层的热肉。 围场的猎物都被饲养得好,又时时跑动,肉紧致可口。 兔肉外面有些微微的焦热,里面却是嫩的,水溶放的时间正好,一口咬下去就是满嘴的香滑。 也许是饿久了,哪怕是没有调料,黛玉也觉得这个比之前的都要好吃。 “王爷的手艺真好。”她将口中的肉咽了下去,快速开口赞了一句。 水溶勾唇微微带出笑意来,“林姑娘喜欢就好。” 兔肉哪怕再好吃,黛玉胃口小,身上又疲累,最后还是只吃个腿充饥后就不再吃了。 她靠在山洞中,支着下巴看着水溶将剩下的兔子吃完。 后面两人随手收拾了下,又取来小石块将火苗给围住,难得火势蔓延。 仲秋的夜里还是有些凉意,水溶将身上的卫甲脱了下来,垫在了里面的地上。 “林姑娘先将就一会。”他走到外边些,示意黛玉进去歇息。 黛玉看看里面铺垫得整整齐齐的卫甲,上面还细心垫了一层披风,连火苗都是靠近自己这儿,照得里头暖堂堂的。 而水溶却在入洞口,夜间的风呜呜呜刮起来,像是席卷着凉意。 让玉儿跟着我吃苦了 可惜这会我看不到,不能准备得更多 黛玉看着心语慢悠悠跳了出来,微微吸气后,将动手将披风放到自己旁边靠近火堆的位置,示意水溶过来。 水溶顿了顿,轻声开口解释安抚道:“我是习武之人,并不惧这些冷意。” “王爷到这边来。”黛玉又重复了一遍,声音中带上了坚定。 水溶笑叹了声,还是往里走了进去。 他脚步轻轻的,在披风处坐了下来,背靠着山壁。 黛玉将视线往水溶身上转去,火光照应出他侧面的轮廓,鼻梁下颌都是俊朗。 “我从很早以前,就喜欢林姑娘了。”水溶的声音响起来,在山洞中越发低沉。 “我知道的。” 水溶声响顿了下,有些忐忑地加了一句,“明怡是我的人。” “我也知道。”黛玉微微笑了下,嘴角翘了些。 水溶侧侧头,哪怕看不到,也将目光放到黛玉那儿。 他面上带上了些迷惑,又眉梢一挑恍然出口:“林姑娘会占卜之术。” 这是之前自己随口一说的,这会由水溶说出来,黛玉只抿唇笑了下,“是啊。” 她的眼眸张合了下。一早就准备围猎,又寻人半天,这会吃饱喝足,疲累感就起来了。 黛玉往下躺了躺,甲衣隔绝着冰凉的地面,仿佛还有温度的残余,带着微微的暖意。 “占卜能看出很多东西。”黛玉蜷缩了些,音调是放低的含糊。 “正好,我也能看出一些东西,”水溶也压低了声音应了句。 他察觉到身边的动静,温声开口道:“林姑娘先歇息吧,我们很快能出去的。” “王爷也歇息。”黛玉努力眨眨眼,还是抵挡不住闭上的趋势,只喃喃出声。 最后看到的是摇曳火光中,金色的字体闪烁。 我会照看好玉儿的 求亲成功了,到现在还觉得是梦 所以该怎么和岳父提起来 黛玉终于抵挡不住汹涌的疲累,很快就睡了过去。 身下的卫甲地面都是硬绷绷的,黛玉从小在软榻被褥中歇息,本该会不习惯。 可这会她却难得睡了个好觉。 火堆时不时蹦出一个小小的火星,外头的天色微微转明,薄雾开始在林中弥漫。 黛玉还没睁眼,就感受到亮光从外照了进来,脑海中翻腾了会昨天的事情。 她刚要起身,就听熟悉的“嘎嘎”声音响起来。 红羽绿毛的鹦鹉扇动着翅膀盘旋一圈,又支着两只小短腿,从山洞口蹦跶着跳了进来。 作者有话要说:鹦鹉:救世主在此~ *罒▽罒* 122、第 122 章 黛玉有些不敢置信地眨眨眼,先看看低头靠在山壁上的水溶, 又看看蹦蹦跶跶的鹦鹉, 面上的笑容就起来了。 “瓜子!”也不知它是怎么找来的,居然这么快就发现了。 鹦鹉“嘎嘎嘎”地应和着, 山洞不好扑腾着翅膀, 只一个劲地往前蹦跶, 吧嗒一下跳到黛玉怀里。 黛玉揉揉手中的鹦鹉, 将它的羽冠揉乱。 鹦鹉在这里, 那巡逻队也会在附近。他们很快就能出去了。 水溶习惯性地睁开眼睛, 等发现面前一片漆黑的时候,微不可察地顿了顿。 “王爷, 我们不如先出去?”黛玉注意到他的动作,随意开口似的提了一句, 将鹦鹉往水溶身上放。 “嘎嘎嘎”鹦鹉在水溶怀中打了个滚,摊开翅膀趴了下去。 它羽毛有些细小的泥泞,看着也像是飞了一路, 这会歇在水溶怀中也不动了。 水溶感觉着热乎乎的这一团, 难得无声单手将它搂了起来。 黛玉脚踝经过一夜,还是肿起来的一片, 一动就带着微微的钝痛。 水溶微微侧了下耳朵, 听到轻微的吸气声,在她面前半蹲,示意黛玉上来。 黛玉指尖无意识地磨蹭了下,还是像昨晚似的俯卧了上去。 山洞外的阳光撒下, 金色的光芒落在枝梢叶末,跳跃着映照出一片辉煌。 鹦鹉也换了个位置,窝在水溶的衣襟上,伸出一边翅膀,指路似的往前扒拉了下。 “往右边去。”黛玉在水溶的肩头点了点,指使出位置。 哪怕是水溶能够听声辨位,眼睛不用睁开也能如履平地,黛玉还是小声地告诉他面前有一棵树或是大石头,细细规划着好走的路线。 黛玉看着面前的路,又转回来看看水溶。 现在她才发现,水溶耳朵不仅容易红,而且还会动。 每当自己说话地时候,耳伴都会微微一动,然后红色就一点点扩张。 她敛起面上的笑意,眼眸弯弯将这个发现藏在心里。 他们这会走在一个小坡上,黛玉微微闭眼又睁开,往四周张望着,很快就发现跳跃出来的心语。 也许是经过昨天的强化,黛玉觉得心语越发清晰了。 深褐色的大字在枝梢跳动。 烟火的位置差不多就在这 怎么还没看到人? 实在是麻烦,自己贪功掉树,简直添乱 黛玉看到心语皱起眉梢,怎么经过一夜,这就像是确定了罪责在于水溶? “林姑娘怎么了?”感受到黛玉呼吸变了一瞬,水溶小声些询问看句。 “他们就在下面,王爷小声些,先凑近些听一下。”黛玉声音压低了凑过去。 水溶的耳朵又动了下,点点头依照这黛玉轻声的指路往下面走去。 等在山坡拐弯的地方,水溶已经能听到巡逻队的脚步和聊天的声音。 “昨天居然还有烟火,这可是神奇。” “想必是贪着猎物,不小心掉到这边了。” “掘地三尺找了一遍,谁知道居然是大树中空下面会有坑?” “姑娘家的看不清掉下去还好说,北静王怎么会冲着树里头走?” 黛玉听着他们的说话声,将思绪一点点完善。 “我就说猎场是没问题的。本来就没有什么阴谋,都是自己吓自己。” 巡逻队长并没有打断他们的话,而是嗤笑一声,声音也冒了出来。 “队长说的是,我们可是巡查过的。” 后面又是稀稀拉拉的应和声,黛玉已经不再注意听了。 “王爷,他们怕是有了误会。”她点了一句,思路一转,拍拍肩膀让水溶把自己放下来。 “我们就该将伤势做得明显些,王爷别太撑着。”黛玉压低声音提示着,附在水溶耳边说话。 水溶有些拘谨地动了动,他也是将对话都收入耳中,很快就明白了黛玉的意思。 鹦鹉“嘎嘎嘎”叫着飞腾了出去,“在这里!在这里!” 巡逻队猛地听到鹦鹉声音,对视一眼后将话头收住,脚步加快往这边赶了过来。 面前两人难得都在,北静王身上有些破损,黛玉依靠着树枝站住。 巡逻队长先上下观察了一边,两人手脚俱全,并没有明显损伤。 他不动声色地松了口气,跪地禀告请安,身后的队员们也都单膝跪了下来。 “请王爷安。林姑娘脚上可是扭伤?还请驾马出行。”队长沉稳出声。 只是扭伤罢了,并不是什么大事 果然一切安全 漂浮的大字冒了出来,轻快地转远了。 而下一瞬,巡逻队中一个个心语炸裂开来,目光都微微震动。 北静王的眼睛是闭起来的,这会像是听到动静转头,又将眼睛睁开了下。 里面是死水一般的平静,眼眸一动不动,很快又合了回去。 “王、王爷?您的眼睛怎么了?”训练队长带着一丝希冀,试探着开口出声。 黛玉目光抬高了些,转过在场的心语,一字一顿慢慢道:“遇到歹人。王爷眼睛受伤了,暂时失明。” 一时间巡逻队头上又重新飞速地冒出大字来,在地上胡乱地跳来蹦去。 !!!怎么回事?! 王爷怎么会瞎? 歹人?还真的有歹人 巡逻队长顿了顿失语,张着嘴半天没说出话来。 心语哐哐哐砸回他们头上,每个人都压着头不敢再多说,生怕一不小心会引火烧身。 “王爷暂时先请上马,我们会在前面牵着。”队长半饷低语,飞快让下属将马匹牵来,有些忐忑地站在原地。 水溶微微侧耳,但是自己没上面前的马匹,而是先将搀扶起黛玉往马的方向走去。 “林姑娘腿受伤了可以由我们来。”队长连忙开口,脚步往前跨了几步,又快快地伸出手来。 现在北静王可是重点看护对象,要是一不小心两人都摔了该怎么办。 水溶侧过头,哪怕眼睛没有睁开,可周身的气势就将人给隔开,直接让队长的手僵在原地。 等到黛玉上了马,水溶才自己摸索着上另了一匹。 鹦鹉扑腾着翅膀落在黛玉马匹面前,继续趴在上面一块晃晃悠悠着回去。 巡逻队在两边护持着,前方有人牵着马,一群人沉默地往回走。 黛玉和水溶没有说话,他们也没有发出一丝的声响,只听山林中鸟雀叽叽喳喳着叫唤着。 不过两边的心语热热闹闹冒着,就没有停下来过。 自从找到了树木,还以为是王爷贪猎物自己掉下去的 没想到居然是歹人作祟 北静王居然眼睛受伤了,他本来就身有所疾,这下皇位…… 皇位总是要传给身体健康的 各色的心语跳动,在两边蹦跶起伏。 他们一行人在路上走着,早有人先行一步往行宫禀告。 “找到了王爷和林姑娘。”禀告之人跪在地上,口中的话暂时说不出来。 要是今上知道王爷眼睛看不见了,岂不是会迁怒于众人,第一个倒霉的就是他。 可到底是要禀报,瞒不了一时。 单膝跪地的人微微吸气正要开口,贾元春就先接过他的话头。 “人找到就是好,之前就说过,王爷定不会有事的。”贾元春精心做长的指甲互相搅动着。 她拍了拍胸膛,面上作出关切的模样再次询问:“王爷是怎么失踪的?” “那里有一株大树,树中是被蛀掉的空洞,正好通向下面地坡。” 禀告的人将声音放得平稳,继续开口道:“树上是有一层藤蔓隔着,所以看不清模样,还是依据烟火才找到的。” “找到就是好事,听说王爷还有个猎物没拖到狩猎点?为了这个猎物可是艰难。”贾元春用帕子按了按眼角,接着这个遮挡往大皇子那边看去。 可是水泽并没有反应,他只低着头看向手中酒杯,就像是上面突然出现了什么吸引人的东西似的。 同盟就是靠不住 算了,也是替我孩儿扫开道路 没想到居然能回来 贾元春头上一个字一个字冒了出来。 她又偷偷往上瞄了眼,今上坐在最上首,还是什么反应都没有。 贾元春见此心都稳了些,将手帕好好地收起来后,环视一圈又开口道:“这次王爷虽然是为了狩猎自己手上,可也太过粗心。” 要多多下眼药 趁这个机会将他的名声拉低 黛玉远远地要进入猎场,就先看到了这几个字。 她目光转动着,往席面上望过。 行宫的席位上人并不多,不过该在的都在了。 于此同时,行宫中的人也看到了他们。 从这个距离,只能看到水溶和黛玉在马上,有人牵着过来。 “可算是回来了。王爷怎么还在马上要人牵着呢?难道是受伤了不成?”贾元春勾勾唇角,转了个方向继续开口。 一直跪在地上禀报之人看着王爷靠近,最后还是接过贾元春的话报道:“王爷的确受伤了。” “说是有歹人陷害,王爷暂时失明。” 这话一出,行宫中都静了一瞬,而后窃窃私语的声音响了起来,又很快压了下去。 王爷失明了?! 歹人?是谁要害王爷? 那王爷这是身上有疾…… 心语源源不断冒了出来,在席面上跳来跳去着,一时停不下来到处都是。 贾元春手中的酒杯抖了下,差点洒了出来。 她眼睛难以置信地睁大了些,对着前来的背影顿了会后,猛地望看大皇子。 最高位置上的今上动了动,低沉着声音开口:“你再说一遍,这是怎么了?” “王爷失明了!”通报之人将头压低,将事情一股气说了出来。 123、圣心难测 北静王居然失明了? 实在是多灾多难 也不知是谁出手 皇位上可不能是一个瞎子 随着哒哒的马蹄声到达,都不需要黛玉动作, 早有人围了过来, 将两人搀扶而下。 “这是怎么了,怎么就……”贾元春左右看了两边, 吞吞吐吐着, 恨不得将自己刚刚说的话都咽了回去。 这和大皇子说的不一样啊! 她慌忙拿起帕子按了按眼, 视线往旁边一转, 瞟向水泽。 水泽满脸都是担忧, 微微皱起眉梢看向来人, 就差上前一步关切询问了。 贾元春这才惊醒,自己被勾画的蓝图冲昏了头脑。从开始到现在, 从来都是自己在多嘴。 对方根本就没有半句配合。 想想自己之前说的话,她心底一点点发凉起来, 连带着手指头都冰冷。 贾元春攥紧了些手帕,口中立刻要弥补:“王爷……” “太医,先去看。”今上直接开口, 在她出声时截断话头。 今上向来喜怒不形于色, 沉默并不多言,像是愿意倾听臣下的好脾气。 可只要他出声, 那就是一锤定音的确定。 不需要音调放重, 都足以让贾元春面色瞬间变得惨白。众人连忙低下头不敢再吱声。 太医急急跟了上去,分两边将黛玉和水溶送入行宫看诊。 黛玉由着侍女簇拥着,目光往席面上扫过。 上面的心语重叠跳动,一群群汇集在一起, 就像是风雨欲来的天空。 “姑娘伤势并不重,处理得当,卧床休养几日就行。”女医细细为黛玉查看了脚腕,用药物包裹后宽慰了几句。 扭伤后若是再多加运动或用力搓揉,就会加重伤势。 林姑娘这像是被好好处理过的,倒没有加重 浅青色的大字跳了出来,从黛玉眼里一溜而过。 她想起水溶的动作,抿唇点点头。 身边的侍女紫鹃连忙记下嘱咐,又细细询问了一些吃食忌讳。 “姑娘可以先歇息会,不急着出去。”一个嬷嬷进来轻声开口,指使周围的宫人准备洗漱工具。 嬷嬷是一脸的严正,带着不近人情的意味。 可她实际满头的心语都是焦急担忧,还带着跳跃的愤怒。 黛玉记得她。这是当初水溶身边的嬷嬷,在庄园里见过的。 她能过来,想必也是水溶的意思。 黛玉的脚腕已经上药,由着侍女帮忙洗漱沐浴过,又换了一身装扮。 “不用胭脂。”她用指尖抹去唇上的一抹红,转手点了点梳高的发髻。 “放低些,不用太过花俏。” 梳妆的侍女本来憋着一股劲想让黛玉光彩照人。可主人发话,也只能跟着改动。 等按照黛玉的意思重新装扮后,她眼前一亮。 长发被重新挽起,撤下了胭脂,素面雅淡各位楚楚。 这是比之前还要合适的模样。 “姑娘选哪个?”紫鹃把发簪摊开,在面前一行地排列出来。 各色的玉簪发钗整整齐齐摆放,黛玉从上面一一划过,冰凉的触感在指尖蔓延,最后定在一处。 这是当初花朝节赢得第一,长公主另外赠下的发簪。 紫鹃轻轻将它插入乌发间,玉簪碧透,流苏垂垂而下,衬着黛玉明眸更是清澈如水。 黛玉看着镜子中的自己微微一笑,再颦蹙时眼中的忧愁更甚,让人心生怜惜。 这才是“大难不死”后该有的模样。 她已装扮一新,由侍女搀着起身,早有小轿子在外头等候。 这可是今上特意吩咐的 林姑娘是入了上位的眼了 隔着薄纱的轿子从小院前招摇而过,路过一排排千金们的住所。 轿子的阵仗并不小,发出的动静也大。 千金们都回到院子里,听到声音也没有出来张望,只是在一行人浩浩荡荡过去时,激起两边的心语震荡。 早知道我也自请去找人了 林姑娘算是因祸得福 说是歹人中伤,也不知到底是谁 可惜王爷受伤了 心语跳着各种好奇担忧,黛玉在轿子上一一看过,心中也有了定数。 这会轿子并不到外面的席位,而是往行宫正中的大殿走去。 由嬷嬷拉开帘子,黛玉一被搀扶进去,便感到里面众人的瞩目。 她还没来得及行礼,就被今上唤着坐下。 “既然有伤,就不必多礼。” 这不过是一句简单的回话,可在场的都是心思通透的,其中蕴意一点就通。 派出轿子,又免去行礼 这是已经在今上面前挂了号了 他们隐晦地打量了眼黛玉,将林家的分量加重了些, 黛玉被搀扶到位置上时,也不动声色地看了看四周。 今上位于最上首,皇子们都在。贾元春脸上多打了胭脂,泛着奇怪的红。 王女作为外族,倒是没有出现在大殿中。 正中间跪着巡逻队队长。 队长没有黛玉的待遇,他已经将事情禀告过一轮,没有人叫起,就依旧跪在原地。 “好孩子,快坐着歇下。”长公主看黛玉弱柳扶风,又见她头上是自己送的簪子,想起过往,更觉怜惜。 可怜的孩子 要将身子好好养养才是 她对黛玉点点头,让人换了暖茶。等一转脸,面色就直接冷了下来。 “我才没来一会,便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围猎都有歹人出现,溶儿是碍了谁的眼?” 长公主身为今上的胞妹,话说得分外直白。 连今上都没有出声多说什么,下面人也只能听着。 “贾贵妃。我听说你还保证溶儿会没事,说他是贪看猎物?”她也不用顾忌什么,直直就点出人名。 贾元春心中一直惴惴不安,屏着呼吸尽量缩小存在感。 在听到自己名字时,纠缠帕子的双手都抖了一下,“这……” 不等她含糊出口,长公主就嗤笑了一声。 她敲敲桌子,发出笃笃笃的声音,挑眉直接道:“怎么,难道是你陷害溶儿的不成?” 一听到这话,贾元春想也没想,离开位置直接跪了下去。 声音还没出来,眼睛就先红了。 “臣妾怎么敢做这种事情?不过是一时疏忽,绝对没有害王爷的心思啊。” 她把脸埋在帕子里,呜呜丫丫低泣着,哭得梨花带雨。 贾元春将头放低,视线不死心地左右转动。 等看到大皇子时,发现他别说是替自己出声了,连脚尖都没有动一下。 她心都往下沉了沉。 “收着点吧。”长公主偏偏头,目光挑剔地从地上跪着的人扫过,“不就是一句话,哭着这样?别人看了还以为是我欺负你了呢。” 贾元春心头咯噔一下,又没等到今上的反应,心中憋着气不好发,只能不甘不愿地把哭声给收了起来。 今上就这一个胞妹,所以肆无忌惮成这样 可恨我没有一个好娘家 和大皇子联手,简直是与虎谋皮 可惜没有证据 蔚蓝色的大字一顿一卡的跳了出来,在地面上乱跑着。 黛玉眼眸微合,将这几行字收入眼底。 就是因为没有证据,明明幕后之人就在眼前,却也没法下手。 若是能一网打尽…… 她将思路停在这里,正要垂眸收回视线,突然瞥见金色的余光。 “北静王到——” 门外通报声响起,将这四个字拖得长长的。 等门推开的时候,几乎所有人都将目光投了过去。 水溶换回了皇子的服饰,向来冷淡自持的面上,由长长的布料遮去一半,将眼睛都蒙了起来。 高挺的鼻梁和眉梢也被裹及少许,原本逼人的俊朗都变得柔和了些。 他连走进来,都是要人搀扶着引路。 想起水溶围猎时风头无限的模样,对比当下更让人直观。 “溶儿这是怎么了?当初答应你母妃会好好照顾你,这下要我怎么说。” 长公主伸手将眼睛揉红了,光明正大地提到锦妃,恨不得立刻哭一场。 她微微吸气也不再多说,起身便要上前亲自扶过水溶。 众人对长公主心直口快的话已经习惯了。看到水溶现在的模样,心语都跳了出来。 真的不能看见了? 这么严重?以后还能恢复吗 各色的大字旋转。 黛玉一一记下对应人的模样,将眼中酸涩的感觉给压了下去。 哪怕水溶早说过一定会恢复,可看到他带着白纱的样子,她眼眶还是微微泛红。 一个瞎子,可不能当皇上 怕是要失宠 众人揣测着北静王日后的光景,大字跳的越发欢快。 “到朕这边来坐。”今上把这话说出口时,心语瞬间扭曲。 字体拐成不可思议的弧度。 大皇子表情僵硬起来,连贾元春也惊恐地抬头。 直到看见今上指着是间隔的座位,下面才隐隐松了口气。 今上所在之处皆是皇位。 若刚刚坐的是今上身边,那岂不是在暗示继位所向。 他看似随意的一句话,就把既定的局势打破。 各种猜测跳了出来。 看这举动,今上难道有要立位的意思? 这一步不知好坏 就看王爷眼睛能否恢复了 可惜王爷身上有疾 水溶的脚步顿住了。 他本来只是虚虚按着搀扶之人。以他的能力来说,完全可以凭借风声自己走来。 等想到黛玉的嘱咐,水溶才由着太医动作包扎。 刚刚一入大殿,听着声音,他脚步就习惯性往黛玉那边移动而去。 结果现在左手边是长公主,右手边是大太监。两人一齐扶持,直接将他脚步往上带。 我想去玉儿身边 玉儿脚腕还好吗? 嬷嬷有没有照看好玉儿 太医给玉儿上药了吗? 金色的心语咕噜噜冒了出来,大字亮着光辉滚动。 黛玉将帕子抽了出来,眼眶依旧是泛红,唇边却因心语升起温和的弯度。 水溶被搀扶着坐下,手还先在位置上摸索了下。 看到他这幅模样,大皇子水泽将嘴角的笑意压下去。 他额间刻意皱出担忧的纹路,倾身上前妥帖问道:“四弟可需要我帮忙?这茶水放得有些远了。” 水溶还没出声,今上就先应了句,“不必。” 他语调近乎平稳,听不出特殊寓意,说出的话却震慑众人:“让德福去照顾。” 这可是今上身边的大太监!一向是伺候今上起居的。 大皇子面上表情不变,应和地点点头。而他心中的喜意还没泛开,就被冻结起来。 水溶不仅没发病,还变得眼瞎。 事情脱出预期,今上的态度难以揣测,让大皇子也感到棘手。 “都起来吧,太医怎么说。” 贾元春在地上跪了好一会,才等到今上这句轻飘飘的起身。 她不比巡逻队皮糙肉厚,膝盖早就酸疼了。要不是侍女搀扶着,起身时差点又踉跄着跪了下去。 等回到位置上,她便谨慎地垂首,打定主意不再多言。 “回陛下。王爷是药物入眼,受到刺激一时致盲。” 太医顿了顿,字字斟酌道:“若是能配以适当的药,便能恢复。” 若是没找到对的药,怕就不行了 太医头上大字跳了出来,潜台词周围人都是清楚。 今上略微颔首沉吟了下,点到为止没有多问。 “当时我没设防,水雾喷到眼里,就看不见了。”水溶将事情简单地讲了一遍,略去多余的部分。 大皇子状若无意跟着加一句:“看顾猎场的是谁?怎么能出这么大的纰漏,将歹人放了进来?” 今上一点头,立刻就有侍从察言观色,去将负责的人带来。 这称号听着耳熟。黛玉在位置上思付了会。 等外头动静响起,她抬眼一看,就见到一张熟悉的脸。 贾赦慌张地跪了下来。 作者有话要说:贾元春:???(? °Θ°)? 水溶:装弱、得利、圣旨赐婚.jpg 非常感谢大家的支持~ 124、特殊的荣宠 黛玉转转念珠,回忆了下过去。 之前邢夫人的确是来林府炫耀过, 说贾赦负责看顾猎场周围的安全。 她在位置上目光流转, 往贾赦的脸上望去。 贾赦努力保持镇定,行礼动作顺畅, 可惶恐还是从眉梢眼底漏了出来。 这和我有什么关系? 都是下面人看着 早知道就不接这个令了 “贾大人。这是第一次有歹人进猎场, 甚至伤到了我四弟。” 大皇子水泽第一个开口, 他伸手一指, 将罪名堆砌了上去, “你是怎么看顾猎场的?” 这问题山似的压下来, 贾赦潜意识就急急推脱:“猎场是安全的,都有巡逻。歹人, 歹人……” 他嘴巴张张合合,就是支吾不出下文。 歹人是怎么进来的? 从山崖下爬上来的? 黛玉视线从心语上瞟过, 就知道他思路完全被带偏了。 跟着大皇子的话走,那歹人就是从外而进,间接撇清了里面人的嫌疑。 她看过满脸不甘心的巡逻队长, 开口回了句:“周围有排查的话, 也可能是里面的人。” 大皇子压低眉梢一瞥眼,将视线转了过来, 不动声色瞄过黛玉。 “臣敢保证, 我们都是日夜巡逻,绝对没有人能进来。” 巡逻队长砰地一声再次跪地,黝黑面容染上坚毅,言语掷地有声。 巡逻队绝对尽忠职守 不可能有歹人放进来! 贾元春微微吸气, 她本来打定主意死不出声,可现在矛头直指贾府。 虽然贾赦是大房,但没有分家,他们就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一损俱损。 她咬咬牙,放柔声音配合了句:“是啊,往年都是好好的呢。” 先保下这一轮,不能被大房牵扯到 要尽早分家 水泽看局势一下就从外转到内,面上也不恼。 他依旧维持着温雅,翘起嘴角,看了黛玉两眼曼声道:“差点忘了,贾府还是林姑娘的母族。” 这听起来只是轻飘飘的一句话,而其中蕴含的潜台词,众人都是了悟。 林贾两府的确是亲戚,关系总是紧密的 这么一说,完全可以是他们自导自演,去救北静王? 林府不是摔玉决裂了吗? 众人想得深,思绪一下就往阴谋论里发展。 黛玉听出他的意思,眉梢微微颦起。大皇子话说得直接又委婉,让人不好反驳。 “叮” 茶杯瓷器碰撞的声音响起来,将周围的视线往发声处引了去。 在众人注视中,水溶悄然无声地将茶杯放下。 蒙着白布的脸上看不出表情,他声音却是一贯的冷色:“当时我看不见,是林姑娘救了我。” 这还是水溶第一次在众人面前直白的出声。 字字都透着要保下林家为之作证的意味。 大皇子的眼眸微微眯起,张嘴还要说话,就被上位截断了。 “拿些吃食上来,这一路还没歇息吧。”今上作声的时候,下面一切的动静都会乖顺暂停。 伺候的太监察言观色,飞快将精致的糕点端了上来。 而后在众目睽睽之下,分别送到水溶和黛玉面前。 果然深得圣心 这次过后,王爷倒是更受荣宠 也不是是祸是福 若是能恢复的话…… 心语窜出来在地面跳动,贾赦依旧跪在原地,心惊胆战着不敢多加呼吸。 黛玉目光放到呈上来的糕点,指尖稍动了动。 糕点沾染玫红的色泽,泛着香甜的气息。 是她最喜欢的玫瑰酥。 她眼眸转了下,飞快地瞥过上位的水溶一眼。 “你那只鹦鹉,现在可还在?”今上转向黛玉询问时,大殿里越发得安静下来。 黛玉思路飞快地转动,几乎是立刻平稳应声:“鹦鹉平时都自己飞的,要看它心意落下。” 不紧密不生疏,这个回答还能规避大部分的麻烦。 今上果然没有过多追究,只点点头,示意他们先回去歇息。 大皇子想说的话都被堵在喉咙口,现在只能全部咽了下去。 今上一旦出声,下面都要反复揣测三分,有任何心思都不好再开口。 他只能眼睁睁看着水溶黛玉离开。 两人这会都算伤患,一同被搀扶着往殿门去。 接着双方就在门口顿住了。 依照上下位的惯例,扶着黛玉的侍女停住,默认对方先走。 而跟在水溶的随从都准备先跨出去,突然发现王爷不动了。 本来就只是虚虚地空放,手上搀扶不过是做一个样子。 现在王爷脚步停在原地,随从只能疑惑地睁眼停下,和另一边面面相窥。 “林姑娘先请。”水溶低低出声,遮眼的白布勾勒出高挺的鼻梁和下颌。 他偏了偏头,耳朵微动,捕捉到黛玉的气息,心语一个劲地冒出来。 玉儿先上轿子歇息吧 不知道玉儿脚腕怎么样了 以后用八抬轿子给玉儿代步 “多谢王爷。”黛玉看着金色的字体闪烁跳跃,目光从水溶眼眸处划过,也轻声回了一句。 两人擦肩而过。 外头早就知道黛玉与水溶进了大殿,后面甚至还召唤了贾府中人进去。 此时正抓心挠肺地等着后续。 千金们之前听见声音不好出来,现在倒都借着由头,在外面漫步走动。 林姑娘救了王爷,应该不会被问责 贾府林府到底是一家,攻过相抵? 也不知会怎么样 她们状若赏花赏果,又看看堆积猎物的地方。 心语东一簇西一个跳了出来,目光间或往大殿处扫去。 等脚步声响起时,一时间众人视线汇集,就见黛玉出了来。 依旧是特殊的轿子抬着,侍女在旁边伺候。这次还多了捧着糕点的宫人,一道跟随其后。 一行人堪称招摇地出现。 这是圣上赐下的? 只恨我当初没有跟着去找王爷 一次冒险换来上位青眼,值了 黛玉坐在薄纱的轿子中,眉目不施粉黛,越发显得清丽婉约。 她微微垂首,乌发落下一缕,带着让人疼惜的晃动。 行到拐弯处时,黛玉往侧面看了眼。 众千金的心语大多是羡慕遗憾,独独有两人站在角落。 以往都分开两边,绝不站在一起的周家姐妹。如今正在同一棵树下。 两人面色都不好,彼此小声牵扯着。连轿子这么大的动静,都没能吸引她们的视线。 就像是突然爆发了争执。 黛玉回想起围猎的事,微微抿唇。 等回到院子,隔绝追过来的心语,她便先上了床榻。 黛玉将脚腕小心地收起来,目光放到被褥上,眼眸弯起。 原本平平坦坦的被褥,这时鼓起一个小小的包,还在微微地动弹着。 她挥手轻轻掀开,就看到鹦鹉蜷缩在里面,像是累极了正团着休息。 它用红色的翅膀将自己包裹了起来,就像一个毛茸茸的大球。 “是神鹦!”紫鹃压低着惊呼了句。这些天神鹦的消息都在行宫中传遍了。 谁能想到,她当初拿瓜子喂过,居然是这等的神奇鹦鹉。 “姑娘,要将它放到旁边吗?”紫鹃凡事以黛玉为主,很快就反应过来,连忙询问了句。 黛玉摇摇头,伸出指尖揉揉鹦鹉羽毛,又将被褥盖了回去,“就这样吧。” 从来见鹦鹉都是叽叽喳喳活泼样,难得看它这么疲惫。 紫鹃颔首,又将盘上的药膏取了下来,重新给黛玉的脚腕换药。 “这是嬷嬷留下来的。”紫鹃将来源仔细禀报。 那药膏装在墨色的瓷器中,取出来时莹莹微亮。 和之前练习弓箭时,水溶赠自己的一样。 黛玉动了动脚腕,就感到一股冰凉凉的触感蔓延。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腕上的疼痛像都被压制住了。 等将今上赐下的糕点用完后,黛玉便和鹦鹉一道补眠。 这两天的事情既多又繁杂,像是乌云沉甸甸地压顶。 这会回到温暖舒适的榻上,原本火辣辣钝痛的脚腕也变得清凉,她很快就睡着了。 等黛玉在梦中睁开眼睛时,发现自己正站在荣国府门口。 她还记得自己初见荣国府时,是何等的气派。 匾上大书“敕造荣国府”五个大字,三间朱色大门紧闭。 可这时却只剩下满地的零碎,大门摊着俱开,里面是乌糟糟的一片。 腰间佩刀的侍卫,正牢牢把守着各处门房。 黛玉默默看了会,并没有往里走,而是向外边退了出去。 同一条街的是宁国府,那边正有声响传出来。 一个八九十岁的仆人,正由看守侍从押送着过了来。 仆从踉踉跄跄地跑着,还号天哭地乱囔囔:“我天天劝啊,这些不长进的爷!今朝弄到这个地步!” 黛玉站在原地,望着衣裳破旧的仆人从自己身边哭嚎而过。 荣国府挂着的喜气纱帘,原先高高在上随风吹着。现在被踩在地下,混成灰黑的颜色。 “嘎嘎嘎!” 黛玉醒来看着床沿上的纱布随风摆动,一时还没反应过来。 又是一道“嘎嘎嘎”的声音响起,侧脸还有毛茸茸的触感在动,就像一团毛球粘了上来。 黛玉也不用看,伸手一捉,就逮到了一只红羽绿毛的鹦鹉。 鹦鹉在被褥中滚了几圈,身上的毛都炸了开,变成绒绒的一团。 它圆溜溜的眼睛也挤在绒毛里面,显得越发乖巧。 注意到黛玉醒了,鹦鹉蹭蹭她手腕,机灵地撒着娇:“瓜子,瓜子!” 黛玉含笑坐起身,揪揪它的羽毛,将视线往窗外放去。 天色已经暗淡下来,夜空更突出星辰。 席位上,宫人升腾出一簇簇火焰,照得周围犹如白昼般明亮。 夜宴要开始了。 作者有话要说:千金:重来一次,我去救王爷! 水溶:默默转弯.jpg 125、选出歹人 “咔嚓咔嚓”的声音很快在房间里响起来。 鹦鹉将整个头都埋在瓜子山里,正津津有味地磕着。 黛玉脚腕感觉更好了些, 不过还是规规矩矩地坐在椅子上, 并没有随意起身。 “姑娘,一会晚宴就要开始了。”紫鹃探听完消息, 从门外走了进来, “早上的结果怎么样?” 她和水溶先行回去了, 贾赦还在原地跪着, 也不知最后会如何。 “贾大人的职位被撤下了。贾政大人也被告了。” “舅舅?”黛玉尾音拉高了些。 他甚至没来这次围猎, 怎么会被牵扯一块? “只说有人将奏折都呈上去了。” 黛玉沉思着点头, 想起刚刚预知梦中的景象。 那可不止荣国府的大房二房,连宁国府也一并被查了。 不知是谁下的手。 “围猎出了王爷这事, 今上像是要提前回京。” 紫鹃将打听到的事情一一提了出来。 “外族啊。”黛玉低声重复了句,手指无意识地顺了顺鹦鹉羽冠。 王女洛洛图看着像是和周家交好, 就不知道这次的事情,她有没有一道插手。 等到外头敲门示意下去的时候,黛玉由着紫鹃搀扶着起身。 鹦鹉见此也吧唧一下从桌子跳了下来, 摇摇摆摆地就要跟着她一块出去。 “现在还不行。”黛玉一把捧住鹦鹉, 眉眼弯了弯。 鹦鹉嘴里还含着瓜子,黑黝黝的大眼睛茫然地看着黛玉, 咔嚓一下将瓜子咽了下去。 “一会要是找你, 你再飞下来,现在先不跟着我。”黛玉点点鹦鹉,亲密地低声呢喃了几句。 她将鹦鹉身上的羽毛理了理,重新把这一团被理顺的毛茸茸放回桌子, 自己出了去。 外面依旧是小轿子在等候着。 等黛玉坐着轿子下去的时候,几乎是吸引了一片的目光。 素色的长裙让她更显娇柔,披风上温暖的绒毛,将黛玉的脸庞遮挡了稍许。 更显眼的是她身下的轿子,在场的可没有这等殊荣。 连她走向位置时,都是由宫人搀扶着,被小心妥帖地放下。 席面上位置是一贯的排列,此时黛玉直接被扶到千金们的首座上。 有火把在盆中熊熊燃烧,火红色的芯子摇曳着,照应出一片的明亮。 扭到脚又不是断了,这么娇气! 深褐色的字体跳了出来,在烛火照耀下越发地突出。 后面是跟着一大片的长篇大论,每个字都跳得激烈。 如果当初是我去找水溶哥哥,那现在就是我得到青眼了 我才该坐在最高的位置上,我才该有轿子来抬 这人夺走了我的一切 黛玉忍不住抬了下眉梢,顺着大字看过去,一路略过千金的席位,落到了最后面的位置上。 面上打着厚厚的胭脂,将嘴唇涂得红艳的乌语蓉,正一下一下拽着垂下的辫子。 她头上一簇簇冒着字,又伸手搓揉起自己头发。 等揪到发钗的时候,冰冷的触感将她冻地一个激灵。 乌语蓉身上难以抑制地抖了一下,又有些丢脸地下意识抬头观察周围,就对上了黛玉的视线。 本该是我的 全都是我的 心语中纠缠的对象正在注视自己,这个发现让她头上的字都吓得顿了顿。 乌语蓉心中砰砰跳着,她缓缓将手从钗子上放了下来,有些心虚地绞起双手。 黛玉的眼眸带起红色划过,就像是周围映照出了的火光。 四周心语突然快速跳了起来,从火堆上跑来跑去。 王爷!眼睛还蒙着布呢 到底是谁害的北静王 水溶哥哥这样是另一种的好看 黛玉顺着心语转头,就看到了水溶的出现。 他眼睛像是也换过药,这时由一块黑色的布包裹,面上只露出下颌,透出难掩的俊美。 随着他一步步走了出来,每走一步就是金字的蔓延。 周围的心语完全抵不过金色的大字,不一会全都被淹没了。 玉儿在哪呢 看不见就是这点不好 我还要向玉儿提亲 要快些治好了,不能等太久 再等大雁都活不成了 黛玉微微笑了下,眉梢又有些担忧地压低了。 虽然水溶信誓旦旦会治好,可看他这幅样子,还是让人忧心。 水溶并不用随从搀扶,而是自己抬脚出行。 衣摆飘飞,风起袖落间,若不是他面上蒙着黑布,动作与以往都是一样的利落。 他本来该直接到高位坐下,可这会脚步顿了顿,往同边一倾斜,就果断往黛玉这边走了来。 王爷位置不在这儿啊 怎么走这边? 看不见所以走错路了? 后面的心语黛玉都来不及看,只注意到水溶离自己越来越近。 脚步声在席面地板上笃笃笃响起,带动众人的视线,最后停在黛玉面前。 “林姑娘可是饿了?”水溶出声的时候,声音是前所未有的低柔。 她抬起头,看着近在眼前的水溶,背景是千金们蹦腾跳跃的各色心语,一时都有些顿住了。 水溶蒙着眼,也看不清神情,只一挥手,跟随的侍从就将食盒捧了上前。 他手指修长,将一个个盘子推出来时,玉色瓷器碰撞间,都带着赏心悦目的美感。 玫瑰酥、璎珞糕、栗子糖。 随着盘点堆积,黛玉这才发觉水溶很多小动作,和今上是一样的。 “这些都是新做的。昨晚也没吃好,这会都给林姑娘。”水溶一点都不避讳,大大方方出声。 周围都是羡慕嫉妒的心语,千金们少有的将视线直接聚拢。 乌语蓉把钗子拧进手心,眼睛都睁疼了。 黛玉抿了下唇,她还是第一次在这么多人面前,直白地感到水溶的贴心。 这种独一无二的心思。 黛玉只能起身轻声道谢:“多谢王爷。” 水溶勾起嘴角,半边脸都由黑布蒙着,唇边的弧度就更是明显。 他抬了下手,指尖动动,后面还是收回去点点头,转身往上位走去。 黛玉被他的动作弄得心头一跳,垂眸抬起酒杯抿了口,眼眸中水润如波。 对方这一趟来,就像是特意送东西似的,又像是在向众人宣示主权和存在感。 黛玉从酒杯中抬起眼来,晃荡过旁边一圈。 这是怎么了?为什么王爷会亲自给林黛玉送东西? 原来救一次王爷,居然能得到这些! 要是从来一次,我一定也要去救王爷 (2) “咕噜噜”的声响渐起,将暴动的心语平息了些。 宫人把一堆堆的猎物分门别类推了进来。这并不是全部的,而像是从人群中选取了几个。 后面的人依次出了来,贾元春像是哭过,眼眸周围又打多了胭脂,反而变成白白的突出。 这次王女却是和大皇子一前一后来到宴会。 等到今上出来时,会场已经重新安静了下来。 “这次的围猎比试,只取第一天的猎物。”今上指指猎物示意。 他出声时,下面都是一片的安静,只有烈火燃起的啪嗒声作响。 在黛玉眼中,还有多样的心语随之跳动。 还不是为了王爷 结果到底怎么样了? 后续定会有大动作,可是要小心 “魁首是朕四子水溶。” 这句话出来后,不论下面人是什么心思,全都举杯庆贺。 哪怕心中再有不甘,嘴上还是要夸耀一番。 “溶儿,有什么想要的?”以往奖励都是私下再取,不外乎金银玉器。 今上扫过下面一眼,他就像是看破了众人心思,这还是第一次当众询问。 一时间大家目光明里暗里交错着打量过去。 “我想要一道圣旨。”水溶像是早有准备,话语几乎是跟随着出口。 他的声线平静,可这对于众人来说,是比今上还要大的震动。 尤其是在今上直接点头应予后。 这可不是儿戏 站位要再考虑一下,消息也该到京了 难道是要免死金牌? 若是要王位,也能给? 一簇簇心语胡乱地跳了出来,黛玉在里面细细看了一圈,唇边的笑意大了些。 旁人猜测的多是恢弘之物,而水溶那儿明晃晃地跳着渴望。 要赐婚 给玉儿一个盛大的婚礼 让全京城都羡慕 她维持着好心情,等转到另一边时,目光停了停。 到底是个瞎子 哪怕荣宠再盛,还能让瞎子继承王位不成? 周双岚举杯庆贺,嘴角的弧度越发上升,头上一个个的字还在继续冒着。 王爷瞎了,贾府没落,再牵扯到林家 简直是一石三鸟的好主意 周家完全置身在外 黛玉将酒杯放了下,伸手拿出桌上的瓜子。 轻轻一拧,“咔嚓”一声在夜宴中微不可闻。 而天空上方,几乎是立刻就应和地响起了“嘎嘎嘎”的声音。 “是鹦鹉。” “是之前那个鹦鹉。” “神鹦!” 一片含糊的低语中,唯有沈云泱的声音清晰放大。 “这就是救人的鹦鹉?神鹦是何意?”今上一开口,沈云泱连忙越众而出。 “启禀陛下,神鹦能号令众鸟,口吐人言,是难得的神鸟。”他声音有些加快,跪姿却是端正,语调中的激动谁都能听得出来。 “臣自幼偏爱这些,所有略有了解。” 原来沈公子是真的喜欢鹦鹉 那我岂不是冤枉了林姑娘? 还害的她…… 水绿色的字体转了出来,黛玉轻忽地瞟了周双芷一眼。 在火光下,她眼睛带着点点泪光,悔意几近乎蔓延上脸颊。 等周双芷要饱含歉意地对视时,黛玉直接移开了视线,拒绝了目光的交流。 周双芷垂了垂眼帘,水绿色的字体又跃了出来。 其实我也没害成功 林姑娘还好好的,那些事也没人知道的 谁都不会知道 随着最后一个大字冒出来,黛玉手中的瓜子应声而落。 鹦鹉嘎地一声响起,扑腾翅膀飞了下来,在席面之间滑翔。 “既然如此,那它知道这次狩猎的情况吗。”水溶一出声,下面也有些躁动。 这可不是什么好回答的问题。 “鹦鹉可知歹人为何?”今上瞧着并不信,可还是配合着应了声。 这不过是随口的一句,而鹦鹉真的动作了起来。 它从地上抓起两块石头,在众目睽睽之下又摇摇摆摆飞起来。 黛玉看这举动有些眼熟。 ——之前它就是这样带着瓜子去找周家姐妹的。 黛玉在心中盘算了下,鹦鹉果然又展开翅膀,径直往千金席面上飞来。 周双岚越看鹦鹉越是不对劲。 她眼睁睁看着鹦鹉往自己这边越飞越近,额前的汗珠都要落下。 她头上原本跳的周家完全没事这几个字,直愣愣地砸了回去。 然后她就感到头上一疼。 鹦鹉在她头顶放开了石子。 石子往下坠落,“扑腾”一声,正中她头顶。 周双岚僵持在原地,呆滞地张着嘴。 而后鹦鹉又往旁边飞了飞,将另一颗石头砸到了周双芷的头上。 两人就像是木头桩子,只有冷汗从手心冒了出来,周围好奇的视线就像是一簇簇利刃。 “这鹦鹉还挺有趣。”有依附周家的人僵硬地调侃了声。 “到底是牲畜,扔石子跟玩儿似的。” 周围人还在打圆场,而周双芷缓缓睁大眼睛,看着石子从头上掉在面前。 她第一时间就将目光移到沈云泱身上。 在要对上视线时,周双芷猛地先低下了头,席面上很快就出现一滴滴泪水。 这幅做派实在是太过心虚。 本来努力开口缓解气氛的都不知该怎么接下去。 大皇子压抑着呼吸,注意到鹦鹉停下来、爪子中两个石头都丢完了后,自己就不动声色地站了起来。 “我去为四弟拿桂花酒来,正好配着喝。”水泽从容地起身,面上挂着笑意,脚步不变地转身。 这鹦鹉是有些邪门,先离开为上 沈家看来不能争取了 他正想着,突然听到后面传来一阵拍打翅膀的声音。 水泽大腿都紧绷了瞬,脚步下意识迈大,开始往前跨步。 可他迈得再急,还是没有鹦鹉飞得快。 很快水泽就感到头上一重,像是有什么东西落在上面,发出了嘎嘎的声音。 “嘎嘎嘎!” 鹦鹉活泼地喊着,将自己整只鹦都架在大皇子头上。 水泽僵持在了原地,心中燃起惊惧和恼怒的焰火,全身犹如被紧紧束缚,一动都没有动。 窃窃私语的声音很快响起来。 哪怕今上在场,可这一幕实在是太过诡秘。 “我也差点忘了,周家还是大哥的母族。” 水溶吐字清楚,把大皇子之前讽刺黛玉的那一句,完完整整反述了出来。 作者有话要说:水溶:记仇.jpg谁打玉儿我打谁\|/ 126、莫名的胜利 王爷在为了林姑娘出头? 鹦鹉实在是神奇 幕后之人是大皇子和周家? 是有这个可能 心语闪烁出来的时候,水溶正晃动着手中的酒杯。 他微微偏了一下头, 俊朗的眉目被黑布覆盖, 唇边的笑意却越发明显。 “四弟说笑了。” 大皇子将手抬了起来,伸向上头的鹦鹉, “我早上忧心四弟, 无意间说错话, 得罪了林姑娘。” 他边说边动作着, 本来想轻柔地将鹦鹉捧下来, 好展示自己大度。 可鹦鹉完全不吃他这一套。爪下一抓, 将发带勾走,自己嘎嘎嘎叫着远远扑腾飞走。 水泽的手停在半空中, 转身将自己置身在众人面前。 他的发髻凌乱,头发乱翘。甚至还有一小撮断了的发梢, 从他眼前飘飘荡荡地落下。 大皇子作出一副问心无愧的模样,手继续往上伸,上将捧鹦鹉的动作改为顺顺头发。 “四弟这是调侃我了。”他保持面上的笑意, 继续说了下去。 水泽拒绝了宫人的搭手, 自己几下将长发理顺,又恢复成翩翩公子的模样。 原来只是调侃 还以为争执已经到明面上了 众人的心语刚刚跳出来, 水溶就将酒杯放回桌面上。 他动作轻微, 不带一点声响,“本王可不是调侃。” 大皇子缓缓握紧侧面地手心,听到水溶的自称,头上的心语就沸腾了起来。 他面上重新竖起温和的笑, 视线往黛玉身上放去,张嘴就要再次开腔。 而水溶比他更快一步。 “皇兄不是要为我拿桂花酒?怎么还不去?” 这是指使的语气,可又带着浅浅的疑问,像一个单纯的问话。 配上水溶蒙着黑布看不出心思的脸,就是大皇子想苛责,都找不到理由。 只能将气血往心里压。 “去吧,多拿些。”今上开口终止了对话。谁都没能看透他的心思。 今上也怀疑吗? 还是完全没有相信? 王爷到底身上有疾,皇子间看来看去,能者就那几位 下面的心语跳了出来。黛玉也有些好奇。 只是今上头上一个字都没有冒出来,就是她再凝神,也没能看出端疑。 “这次围猎,倒是没能好好招待。”今上不再回顾前面的事情,开始和王女洛洛图谈话。 “我大开眼界。” 洛洛图面上换了一种纹路,不复昨天的诡秘。现在笑起来,就像是翠色的藤蔓在缠绕。 王女红唇一勾:“大国到底和我们有所不同。” 这话说的别有深意,更别说还配合着健壮大汉若有若无的笑声。 有沉不住气的大臣,面上已经浮现出隐隐不愉。 洛洛图不等别人多说,自己又摇摇头开口:“当初我认为王爷是最强之人,谁知道就出了这个意外。” “我的屠塔可不是什么人都能打败的,可惜了。” 如同是应和她似的,将小辫子缠在脖子上的大汉哼出一道气,把杯中的酒咕噜噜倒下肚子。 这话说的周围人都不怎么高兴,可也没有什么办法反驳。 毕竟这位屠塔看着的确是人高马大身材魁梧,又带着血腥之气。 “我愿意一战!”巡逻队长站了出来,脸上都是不服输。 围猎本来就带着震慑的意味。既然中途出了意外,正好从其他的方面来比试。 “你?”洛洛图浅浅一笑,眼角边的纹路涌动,反手一指自己家的勇士,“你可不配。” “屠塔是我族贵人之子,地位高着呢,岂是随随便便什么人都能挑战的?” 巡逻队长看了看黑黝黝的屠塔。 屠塔咧开嘴,笑出一排的白牙,虎牙尖尖锐锐,配着肤色更是明显。 “可有其他皇子想来一试?” 在大皇子将酒水拿回来的时候,王女目光流转,轻慢地出了声。 大皇子面色不变,握着酒杯的手收紧了紧,隐晦地瞥了王女一眼。 我是说要趁着水溶眼瞎,让自己出头 可要找机会,也不是这么个机会 谁能打得过这傻大个? 外族就是外族,不堪与谋 “哈!谁敢和我一战。”屠塔站起来拍打着自己的胸,发出砰砰砰的声音,挑衅的目光落在大皇子脸上。 大皇子脸都要绿了。 “光是打斗没什么趣味,不如换一种比法。” 这声出的时候,众人还在张望是谁,就见水溶敲了敲桌子,又接着说了下。 “在地上做一个圈,谁先摔出圈,谁就输。”他边说,边缓缓要站起来。 今上少见地皱皱眉头,额上的皱纹有些突起,语中不乏关切:“你伤还没和好。” “屠塔不欺负人!”屠塔上下瞧瞧水溶,哼唧了声,又把视线放回笑意僵硬的大皇子脸上。 “无妨。”水溶朝着今上点点头,带着漫不经心的口吻:“那就让六弟去。” 本来在千金席面上东张西望,动作频频的六皇子突然被点名。 他呆呆地抬起头,潜意识里茫然地应了声:“我听四哥的。” 等这话出口,他才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 六皇子边磨磨蹭蹭地起身,本来想偷瞧水溶的脸色,才发现有黑布遮挡着,什么都瞧不出来。 在他拖拖拉拉要站出来的时候,大皇子先一步迈了上前,“我来吧。” 我这四弟向来狡猾,方法却是不错 反正我和外族约好了 对方应该会懂 褐色的大字一跳一跳蹦了出来,他重新看了遍屠塔,颇有信心地往下走。 围猎又输给他,这次可要赢回风头 黛玉顺着大字望向水溶。在黑布的范围下,水溶依旧看不出什么表情。 可黛玉隐约觉得他嘴边浮现出一丝笑意,像是早就料到这个情况似的。 下面的圆圈已经画好了,堪堪容下两人的范围。 大皇子在下去之前,又再次瞥了洛洛图一眼。 看到她面上勾起的弧度,对上视线时还含笑点头,更是信心倍增地将步伐迈得大了些。 屠塔已经迫不及待站到了圈里,浑身肌肉蓬发,一块一块清晰可见。 “这位……”本来就是说好的事情,自己定是会赢。 大皇子潇洒迈入圈中,还想来个彬彬有礼的问候,考虑着该怎么出手才不会太假。 可他话还没说完,就觉得天地翻转,众人的面容一划而过,头上一痛,“咚”地一声。 ——自己已经头朝下倒在了地上。 “砰砰砰!” 屠塔将自己胸膛拍得啪啪作响,高举起手哇呜了一声。 外族所在的一支都欢呼了起来,全部兴奋地跟着高高抬手,哇呜哇呜恭贺起来,掀起一阵欢呼的浪潮。 外族的庆祝越是热烈,朝内就越是沉默。 虽然面上还是笑呵呵的,可大家都没有往下看,只有心语间或蹦跶。 不行就不要强出头! 居然输给了外族? 大皇子还是太过冒进 (2) 等到大皇子终于从地上爬起来,那一脸的沙子简直让人忍俊不禁。 不止头发乱了,连额前都是一颗颗的印子。 黛玉端起酒杯,遮住唇边的笑意。 “看来这方法不行。”大皇子憋着气将沙子摘干净,动作间强行压制住呼吸。 他脚步不快不慢地往回走,声音带着平稳,宛如之前没有被直接摔在地上似的。 浑身气度还勉力维持着。 等到他踏上台阶,忍不住吸气后往王女那边看去时,对上的是一张笑意就没有变过的脸。 洛洛图甚至冲水泽举了举手中的酒杯,面上的纹路带着诡异的美。 到底是蛮夷外族 合作起来就是不堪! 大皇子心语跳着脚蹦走,尽力保持着冷静,可脚步还是迈得重了些。 他在拐向自己位置时,看了一圈周围,眼睛眯了眯转向水溶重复道:“看来四弟这个法子不行,为兄也是算替你试过了。” 这话一出口,哪怕众人原先不这么想,思路也被带偏了些。 王爷也是,为何提出这个法子 一样是比试,这下好了,更丢脸了 都是同样的天真 大皇子注意到众人注意力的转移,他微微笑着,还冲水溶遗憾地摇摇头。 众人的视线随着他的举动,移到了水溶身上。 “大哥技不如人也就算了,怎么还败我军气势。”水溶启唇,一字一句说得平稳。 他起身哗啦一下,利落地从席面翻了出去,几下就到了下面的包围圈之中。 若是不看黑布,光看动作,还以为他视线是完好的。 “请吧。”水溶抬头示意,落落大方出声。 这可不是儿戏 若是再输了,那我朝可是真丢脸 心语短暂地停了下后,又激烈地跳了出来,众人都往最高位看去。 可今上面色平静,什么都看不出来。 屠塔嘿嘿一笑,露出两排的牙齿,猛地朝水溶扑了去。 在扑了个空时,他眼瞧着要直直冲出去,可又在包围圈的边缘站稳了。 “嘿嘿。”屠塔抖抖身上的肌肉,小白牙越发明亮。 他动作一下下猛地转着,带起一阵阵的狂风。 要输一起输 我就不信了,一个瞎子怎么能赢 最多就是左右狼狈地躲闪 大皇子端正地坐在位置上,心语一连串地冒了出来,将他面前的席位都淹没了。 黛玉看了有些恼怒,可又担忧地拢起眉梢。 屠塔并不是有勇无谋之人,两人来往之间,水溶倒是略显被动,让她心都揪了起来。 “嘿!”屠塔猛地扑了好几圈都不得人,宛如晕头转脑地喊了一声:“转来转去的,头都要晕了。” 他喊得很是不耐烦地模样,可脚下步伐还是稳稳地站着。 黛玉从他头上扫过,一点心语都没有。 对方看着鲁莽,实际是将全部的精力都拿了出来,粗狂的外表反而让人轻忽了。 “是啊,四弟若是不行,平局也是好的。”大皇子在上面稳稳出声。 他额头皱起几条纹路,姿态做的十足。就像是一个关心弟弟的好哥哥。 水溶蒙着黑布的面上勾起弧度。在和黛玉互通心意后,他倒是笑得更多了起来。 “既然能赢,为何不战。”水溶在躲闪的时候,还有闲情出声。 他伸手往上一转,四指的方向正对的是黛玉。 这可是在众目睽睽之下动作。 之前目睹过水溶送糕点的千金们,这会面上还忍得住不出声,可是心语早就一晃一动地荡了出来。 这是怎么回事?巧合吧? 王爷眼中看不见,又转了这么多次,怎么能正好指中黛玉? “这是干什么。”屠塔粗声粗气问了句。 “借力。”水溶平稳地回复,就像在说着平常的话。 屠塔莫名觉得有些心塞。他下意识看了眼自己的王女,啊呜一声又朝水溶冲了过去。 他这次的力道又猛又快,犹如一头蛮牛。 水溶旋转用力,脚尖从他的肩膀一点,动作漂亮地翻到他的背后。 屠塔爆发力强,控制力也稳。 他面上露出一丝白色的笑,灵活地转身,伸出大手探向水溶。 水溶站在原地没有动。 有些胆小的千金,眼看这局势不对,已经先捂起了眼睛。 可不知为何,屠塔仿佛突然控住不住自己的身体似的,在要抓上水溶时,摇摇晃晃地不稳起来。 外人看着屠塔就要胜利,可他下一秒双手双脚突然扑腾了起来。 “砰”地一下,屠塔莫名其妙摔到了圈外,掀起一片尘灰。 而水溶还站在原地,衣摆飘飞间,没有一丝的动作。 众人看得迷迷糊糊,可是下面的士兵已经先欢呼了起来。 刚刚外族叫地有多大声,现在士兵就是翻倍的激动热吼。 “北静王!”“北静王!” 水溶的名号被一次次呐喊了出来,大地都像是在震动。 在热烈的气氛带动之下,臣子们也跟着拍手低低呼喊了句,千金们高高举起手中的酒杯。 王爷就是不一样 不愧是上过战场的 其他皇子到底略逊一筹 黛玉目光微动,往皇子中看了去。 心语就是看在这个时候。 谁在抱怨,谁面笑心苦,黛玉一一记了下来。 尤其是大皇子。他低低将脸埋在袖子后面喝酒,可头上心语就像是堆积着的灰,不断落下来。 屠塔起身挠挠头,他也十分懵懂,不过愿赌服输,还是冲着水溶一抱拳。 然后又憨憨地转向王女,傻傻笑了起来,是不带一点心机的忠厚。 水溶像是感觉到了屠塔的动作,只略一点头。 在全场的欢呼注视中,他将头微微偏转,转向黛玉的方向。 篝火燃燃之下,水溶脸上轮廓愈发分明,足以让在场的千金都为之着迷。 作者有话要说:黛玉:我瞅瞅哪些人对王爷有威胁 水溶:玉儿瞅我! 127、倒霉的周家 “一胜一负,也算平了这局。”等欢腾声落下, 水溶又回到位置上, 今上才缓缓出声。 大皇子听到“一负”的时候,哪怕定力再好, 面上也控制不住烧了起来。 他低头拾菜, 将脸埋低了些, 让一片阴影遮盖蔓延。 屠塔把胸膛拍得震天响, 干脆应声:“我就服王爷, 其他不是事。输给王爷不冤!” 水溶举起酒杯冲他遥遥一敬。 今上哈哈一笑, 并不纠结这个,略一摆手开口:“这是为首的猎物, 各位分之为食。” 下面都是一片附和。 依照传统,在猎场最后, 分首位的猎物而食,期以得到对方一样的勇猛。 不过这对于千金们来说,倒是一件苦手的事。 哪怕之前参与过好几次围猎的千金, 每当最后上手时, 都是从宫人那取割好的肉块。 黛玉也随着大部队一起取了肉。 肉块不过巴掌大,由特意处理干净的树枝插着。 宫人已经将篝火一簇簇摆放了出来, 随处可见。 划分归属的位置后, 千金们就将肉放在上面烤着。 就和之前水溶在山洞里烤兔子一样。 黛玉想到这里,顺着往水溶那边瞧了眼。 水溶赢过屠塔,正被外族给围着,周围都是热火朝天的夸耀。 大皇子就在不远处烤肉, 灰色的心语四散,棕色瞳孔在火焰的映照下带出晦暗。 黛玉微微弯起嘴角,专心于自己的烤肉上。 上面油水滋滋地冒,一会转地不及时,就有些烤黑了。 她在心里小小声哀叹了声,将心神从烤肉上移出来时,正好看到周围的心语奇怪地跳动着。 各色心语在往前蹦跶,就像有什么在后面追赶。 然后她就看到了一片金灿灿的大字,如潮水一般涌了过来。 里面最显眼的,就是玉儿这两个字。 一个声影在火焰的映照下出现在黛玉面前。 “该翻面了。” 水溶轻巧地伸手,将黛玉手中的树枝控制着转了个向,避免了再次被烤焦的命运。 黛玉下意识松开了手,水溶就趁机接了上去,顺手交换,把自己的烤肉放到黛玉手心。 而后自然地在黛玉身边坐了下来。 这动作太过理所当然。 黛玉愣神了会,看火光在水溶蒙着黑布的面上勾勒出深刻的痕迹,面上的笑意绽放了开。 “王爷怎么过来了?” “来给林姑娘烤肉。”水溶平稳地将烤肉翻了个面。 黛玉为这个回答弯了弯眉眼,把视线放到手中的烤肉上。 烤肉的油脂已经被迫了出来,上面细心地撒好了调料。 一口咬下去的时候,都带着满满的肉香,还有汁水四溢。 就像是记忆里那顿兔子肉一样好吃。 黛玉又尝了一口。以往自己体弱,不能多吃,随着身体好了,倒是可以大快朵颐。 水溶也拿起手中的肉咬了一口。 “那个是焦的。”黛玉看着自己烤的有些黑焦的肉,连忙出声阻止。 自己第一次失败的作品,看着不像是能入口的。 水溶面色平静,几下就咽了下去,面上都是坦然:“林姑娘做的,我自然是要吃的。” 他甚至还有些怀念。 从前黛玉做的黑乎乎的菜,也是他一口一口咽了下去。 现在再次吃到久违的烤焦味,居然让人心情舒畅。 玉儿的手艺还是这样 黛玉看着这行字英勇赴义似的跳到火堆中,自己也咬下一口肉。 视线往旁边转了一圈,略过周围的千金,她小声些开口:“群主和长公主怎么没有出来?” 除了之前在大殿和围猎开始时,自己就没有在席面上见过她们了。 “郡主自小在外祈福,不便出来见外人。” 水溶话说得隐蔽,黛玉也能理解地点点头。 “长公主和郡主投缘。” 说到这里,水溶意犹未尽地顿了下,将头偏转到黛玉的方向,唇边扬起一个无奈的笑来。 在商量婚事的细节 明明水溶看不到,可黛玉还是觉得火光照耀在脸上,掀起一阵灼热的滚烫。 她将视线放下,瞅瞅水溶手中黑焦的肉,突然喊了一声王爷。 在水溶下意识应声转头的时候,黛玉出其不意将手伸了过去,要把他手中烤焦的肉拿回来。 不过水溶的反应更快,他顺着一划就避开,左手还准确地送了上前,用手背接住黛玉下落的位置,免得她一时落空砸到地面。 轻微地“啪”一下。两人手心手背相交。 手下是温热的触感,比自己的大,厚实有力,带着隐隐的力道和安全感。 黛玉停顿了会,直到手心的温度蔓延,这才一下收回了手。 面前的篝火似乎更大了起来,烧得周围都热乎乎的。 “林姑娘难得下厨,可不能浪费了。”水溶声音在旁边悠闲地响起来。 黛玉只将目光放到面前的篝火上,火光在她脸上照耀出红艳艳的一片。 周围的心语一溜烟地跑过去,都没能吸引她的视线。 身后有脚步声刻意放大地响起来。 “王爷,陛下邀您过去。”大太监垂首,声音压得柔和。 水溶耳尖动了动,略微扬起眉,将树枝上的肉都慢条斯理地咽了下去。 “我很快就回来。”他先低声和黛玉叮嘱了句,这才跟着太监离开。 黛玉控制着自己,让视线不要一直追随水溶的脚步而走,重新拿起身边的肉串,将它们放到火堆上。 这次总不能再让水溶吃烤焦的肉了。 她抿抿唇,正细心地转动着手上的烤肉,面前就悄无声息地出现两道阴影,还伴随着若有若无的抽泣声。 那鹦鹉是怎么回事? 林黛玉知道了多少? 两行心语先行跳了下来,直接就落入燃燃烈火的之中。 “林姑娘,我们之间或许是有些误会。” 周双岚面上带着爽朗大气的笑,配饰简单,看着是全无心机的直白。 “之前因为郡主手帕的事情,已经和林姑娘道歉过了。这会正好解释一下。” 周双岚说着,又瞟了眼一旁抽抽噎噎的周双芷,嘴角忍不住不耐烦地撇过。 “误会?”黛玉从火光中抬起眉眼来,唇边含笑重复了一句。 她眉目如墨画,乌发云坠在肩头,在火红的篝火围绕之下,容颜更显煌煌。 (2) 近距离直面冲击力更大,周双岚张嘴顿了顿,半饷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只呆呆愣愣地跟着说了一遍:“对,误会。” 而其他准备好的话,居然一时间说不出来了。 周双岚顿住,而周双芷的抽泣声更大了起来。 “林、林姑娘,我要向你道歉。”周双芷眼睛周围都是毫不掩饰红红的一圈。 她眼泪流了出来,口中反反复复小声地强调着:“对不起,林姑娘请你原谅我。” 沈公子要是知道这件事该怎么办? 我是无心之失,我不是故意的啊 一定要取得林姑娘的原谅 黛玉视线往旁边瞅了一圈,在下方远远地看到沈云泱,收回视线时又看到水溶,眼眸不禁微微弯起。 “你对不起我什么?”她眼中还带着笑意,语调轻慢,却直接让周双芷哭泣声停了下来。 黛玉目光流转,在火焰下宛如燃动着红色的流光,让人心驰神动。 可说出的话毫不留情。 “周姑娘,是做了什么对不起我的事情?” 黛玉一字一顿,在周围的安静中,自己恍然大悟般的开口:“难道是喂了我家鹦鹉不该吃的瓜子?” 她学着水溶的模样偏了偏头,如画般的脱俗中又带了几分娇俏。 可这句话出来的时候,周家姐妹就像是被砸中了脚一般,噔噔噔后退了步。 她们面上表情犹如见了鬼怪似的。 周双芷连哭都哭不出来了,瓜子这两个字是她心中的禁忌。 她打着哭嗝,边摇头边再次倒退一步,不敢再上前和黛玉搭话。 她知道了?! 我被发现了? 心语像小蚂蚁一样焦急地爬来爬去,四周千金也将目光隐蔽地投了过来,带着大字的好奇。 这是怎么了? 难道她们真做了对不起林姑娘的事? 鹦鹉是对的? 周双岚注意到周围的视线,面色都不好起来,在篝火之下,就像是两块黑色的灰雾。 刚刚只是一时没反应过来,猛地听到瓜子的事情,这才动作过激。 现在周双岚重新调整好心态,面上拉出僵硬笑意的弧度:“林姑娘可是爱开玩笑,什么瓜子?” 没有证据的事情 能吸引野兽的味道早就挥发了 不用大惊小怪 看到周双岚的心语,黛玉微微含笑,只是一挑眉,带出言语尽在不言中的模样。 难道林黛玉真的有证据? 周双岚稳住乱跳的心口,思绪一转,将口中的音调拉得又长又慢。 “林姑娘,刚刚是和王爷吵架了吧?” 她将声音刻意提高了些,又适当地控制着范围,只让周围人能听到的地步。 黛玉这次是真的好奇,她看着周双岚面上隐藏的洋洋得意,一时没能理清对方是怎么想的。 她把视线往旁边放了下,才发现千金们都隐隐靠了过来,几乎都在安静倾听。 有一位手中的肉都要烤焦掉下去了,都没注意到。 没想到就刚刚那一下,身边人居然能想得这么多。 黛玉都不知该笑还是该叹。 “林姑娘和王爷都动手了。” 周双岚刻意停顿了下来,作出一副真心实意为她考虑的模样,向前走了下,俯了俯身低声开口。 “我也奉劝林姑娘一句,到底对方是王爷。你就不要拿乔了。” 周双岚声调压得低,而黛玉没有在意她的话,循着味道看向手中的烤肉。 她们耽误的这一会,烤肉又焦了,还升起冉冉的黑烟。 黛玉叹了口气,在周双岚不怀好意的笑中,轻慢地出声:“我和王爷的事,与你何干?” 她眉目带着冰凉,随着口中的话,把树枝往篝火中一挑—— “啊!”周双岚惊恐地叫着,连连倒退好几步。 她差点就要出声呵斥,可等停下来才发现,对方动作控制地好。 只有细微的火星冒了出来,黛玉动作不过是常规的一顿,只是作势大些。 而自己却下意识惊慌起来,还失礼地叫出了声。 周双岚好半天才确定是自己过激了,在众目睽睽之下丢了个大脸。 饶是周双岚面上功夫做得再足,这下都禁不住恼羞交加。 感到周围千金的打量,她面上更是腾地一下痛了起来,恨不得自己可以当场消失。 周双岚有些口不择言地开口,声音谨慎地压低,却越发地尖锐:“王爷岂是好相处的!你若是不谨微慎行……” “谨微慎行?林姑娘为什么要谨微慎行?” 插入的男音直接打断了周双岚的话。 周双岚先是愣了下,心中闪过念头,而后不敢置信地抬头。 等看清来人,她面色刷地一下从红到白,声线都有些不稳起来:“北、北静王?” 水溶面上蒙着黑布,反而更显挺拔风姿,浑身上下都是贵气。 而他此时与身份完全不符合地,捧着一大堆的烤肉过来,将高高在上的矜贵完全破坏了。 “王爷?”黛玉看着水溶手中的一捧烤肉,笑意压抑不住地冒了出来。 “这都是给你的。” 水溶没在意周双岚,只应了黛玉的一声,将烤肉整整齐齐地放到她身边。 他接过黛玉手中的烤肉,又把自己撒好调料的转而放回黛玉手上。 就像是一开始的一幕重演,黛玉由着他动作,眼眸都弯了起来。 “我刚刚去父皇那边,那儿肉更好,就都拿来给林姑娘了。”水溶一点都没有掩饰,直白地将心思表露出来。 他是用正常的音量说话,没有刻意大声小声。 可周围本来就是一片倾听的略带安静,所以声音都清楚传播了开来。 黛玉眼看着千金们心语激荡了起来。 这次围猎本来就带着婚选的目的 王爷是直接宣布心意了啊 怪不得…… 怎么会这样?! 周双岚满脸的不可思议,头上的字咚咚咚又砸了回去,一脸都是呆滞。 “你是谁家的人?”水溶蒙着黑布的脸抬起来了些,转向周双岚的位置。 明明面前的人眼睛看不见,可周双岚还是忍不住倒退了一步。 心头惊恐地动荡,胸腔都闷痛起来。她嘴巴哆嗦地张合着,不敢把家门报上。 “林姑娘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想要什么,就是天上的月亮,我都会给她。” 水溶也不在乎对方反应,径直说了下去。 他转向一边,黑布从发间垂下,对黛玉温声道:“要月亮吗?” 作者有话要说:水溶:飞过的天使啊,你掉的是这个金月亮,还是银月亮,还是水月亮? 诚实的孩子会得到鹦鹉作为奖励。 鹦鹉:嘎!\( ̄︶ ̄)/ 128、春.药 “要月亮吗?” 不等黛玉回答,水溶自己回想着又顿了下, 弯起唇边继续道:“这不是该问的问题。” 无论玉儿回答什么 我都是要准备的 金色大字蹦跶着跳了出来, 在篝火旁热烈地跳动,映照出金红金红的色泽。 随着心语落地, 脚步声也一道响了起来。 “王爷, 陛下询问可是有什么要处理的。”大太监露出面来。 当他恭敬地垂首传达时, 周围原本刻意作出来的声响都停顿了。 虽然之前今上关心王爷, 可现在他都瞎了 这里的动静也不算大, 今上怎么会发现?! 为什么还会特意派人过来? 周双岚原本呆立着忐忑不安, 该留不是,该走也不是。 等看到大太监过来时, 整个人都僵硬住了,冰凉的寒风从足底蔓延而起, ;连手指头都不再抖动。 难道今上时刻注意着这边? 她的心里猛跳起了来,正要掰着手指头安慰自己,就听到水溶开口。 “周家人, 倒是要管本王的事。”水溶毫不留情点出人名, 声音既干净又利落。 “这和王爷无关,这是我和林姑娘的误会。”周双岚急急出声, 又尽量将音调放柔放轻。 王爷刚刚不是还在问我是谁? 怎么现在脱口而出周家? 周双岚的思路一晃而过, 此时也来不及再多思。 她心头惶恐地无以复加,恨不得原地消失。 “我要向林姑娘道歉,之前只是一时性急,我就是性子急, 还请林姑娘原谅。” 我只是冒犯了林黛玉几句 林府和周府势均力敌,不会怎么样的 “林姑娘的事情,就是本王的事。”水溶不再多说,冲大太监比划了个手势,“本王不想原谅。” 大太监领命地再次垂首,脚下旋转,对上周家姐妹时,笑眯眯地伸出手指向一边示意:“两位请随我来。” 周双岚知道事已至此多说无益,僵持着腿跨了过去。 她现在分外后悔,为何要再来招惹林黛玉,自己本该小心做人的。 周双芷停了许久的眼泪,这时又落了下来,她呜咽抽泣着,哀哀地转头看向黛玉。 “我,我只是想来和林姑娘道歉的……”她欲言又止,泪光莹莹充满眼眸。 我不能和他走 沈公子在看着我呢 这岂不是要让沈公子误会? 大太监不为所动,维持着笑意,连额前的一丝皱纹都没有波动,和蔼重复了一遍:“两位请随我走。” 周双芷得不到回应,只能不甘不愿地拖着脚步,一起跨向未知的深渊。 周家怕是要倒霉 今上到底是在乎王爷的 鹦鹉的事还在眼前呢 周围又恢复了刻意的热闹,心语一字一跳地跃了出来。 “王爷眼睛觉得怎么样?”黛玉并没有在意她们的动作,目光流连在水溶黑布上面。 “自然会没事,林姑娘不必担忧。”水溶声音不带一丝波动,他转动着手中的烤肉,开口问了黛玉一句,“林姑娘喜欢什么花色?” 等到大婚就可以叫玉儿了 要开始将东西都布置起来 黛玉小口咬着肉块,香味四溢中轻声答道:“各种花色都好看。” “我也这样觉得。”水溶颔首应和,而他头上的心语又跳了出来。 既然玉儿全都喜欢 那就把全部的花色都来一遍 这个金色的大字闪着光,让黛玉眼角弯了弯。 风吹起漩涡,把篝火上的烈焰吹着往一旁斜着飞去,打着卷一路刮到了林子边缘。 乌语蓉坐在靠近林子的地方,远远地隔开千金。 她手中的烤肉都变成了焦黑色的一团,熊熊烈火要将树枝都烧断了。 从她这里看去,正好能望见黛玉和水溶的位置。他们就像是一对璧人,位处正中。 “不能再等了,再等下去他们就要成婚了,就没办法和水溶哥哥在一起了。” 低低的呢喃声从她口中冒出,乌语蓉猛地一下将手里的烤肉全部投入火中。 嘭地一下,火焰蒸腾而起,吞噬了肉块的痕迹。 乌语蓉摸了摸长发,将上面的发钗拿了下来,紧紧地握在手心。 夜宴结束之后,今上顺势宣布了再过几天就会回京。 明面上是京中另有其他事,实际大家心照不宣,明白是为了水溶的眼睛。 随后几日都是任由千金们自由行动。 出来围猎的机会不常有,尤其是来这么远的地方。 千金们时常在浅近的林子里走动晃荡,看看新奇的小玩意儿,有时候月上枝头,也没有着急回去。 一个宫女手中紧紧地提着口袋,敲开乌语蓉的小院,坦坦荡荡地走进去。 下一秒院门马上被关了起来。 “东西呢?”乌语蓉指尖带着点抽搐,口中是询问,而手上却一把将宫人的口袋抢了过来。 宫人连忙放开手,又慌慌张张接住乌语蓉丢过来的银子,不太懂对方为何如此急切。 “好了,你可以走了。” 乌语蓉往里面瞧了眼,看宫人行礼后转身,又快快继续张嘴:“记得,不能告诉别人这件事!” 她语调是压低的严厉,又带着隐隐的色厉内荏。 宫人转身再次行了一次礼,低眉顺眼地应道:“是。” 她小心地瞟过乌语蓉没有其他事了,这才开始往外走。 一下一下手中掂量着银子,宫人心里忍不住冒出些好奇。 乌家千金可是奇怪,这又不是什么稀罕物,围猎上又没有这个东西。 她还是从后厨偷出来的呢,怎么这么紧张? 乌语蓉将口袋攥紧在手心,喘着气一步一顿地往外走去。 她一直默默注意着水溶,知道他现在在干什么。 水溶正一个人在林子里。 他静静地站着,手中提着一个网扑。 等一闪一闪的流萤飞过来时,水溶就挥手提网,扑中放入锦囊中。 锦囊已经是萤光发亮的一片。 这是在替林黛玉捉萤火虫呢!乌语蓉恨恨地揪起手指头。 不仅是亲自捉,还将其他人都驱离。 酸涩和嫉妒在乌语蓉的心中翻腾着。 她知道周围没有其他人。巡逻队将外面严防死守了起来,甚至连大皇子处都有人看着。 可王爷只要说离开,那就是清空的一片。 乌语蓉握紧手心时碰到准备好的东西,面上禁不住烫红起来。 她微微吸气,大跨步走了过去。 “谁。”水溶在脚步声响起来时,就敏锐地转了转头。 乌语蓉心头咯噔一下,连忙捏了捏从宫人那得来的东西。 鸭子发出了“嘎嘎嘎”的叫声。 她本来是想找一只鹦鹉的,然而周围鹦鹉的声音都和林黛玉的不一样。 虽然鸭子的声音也不一样,可到底是能忽悠人。 水溶明显地怔愣了下。 他正要说话,乌语蓉看准时机快步上前,将手中的东西往水溶面上一泼。 水溶反应极快,红色的液体全都遮挡在袖中,并没有碰到脸上。 可是香味已经开始蔓延。 热。 若有若无的热气冒了出来。 明明时至仲秋,晚间正是清凉的时候,水溶身上却像着了火似的。 火焰从腹下三寸开始燃烧,让人想将衣服给除去。 “我一切都可以,看看我吧!”乌语蓉也闻到了香味,随手丢开鸭子。 她燥热地将衣袖拉开,看着水溶出众俊朗的脸,目光沾染垂涎。 “水溶哥哥啊。”乌语蓉吞咽了下唾沫,脚步快速上前,伸手就要抱向水溶。 水溶果断侧身,一手揪紧她的头发,毫不留情动作迅速地往旁边的树上使劲一撞。 “砰!”的一声。 红色的血液从乌语蓉的鼻子里冒了出来,她头上一痛双腿一软倒在地上,当场昏了过去。 水溶喘着气,火焰在浑身上下燃烧地更是剧烈。 汗水从侧脸滑落,他两三下抓开面上的黑布,本来是一片漆黑的眼前,开始出现一点点红色的亮光。 身上越来越热,面前的亮光也越来越大,周围模模糊糊的树影出现。 水溶眯了眯眼,现在居然隐约能看清了。 可在春.药的刺激下,他头脑也烧了起来,潜意识里只有一个念头。 去找黛玉。 “玉儿……” 水溶当然知道黛玉在哪。 他将其他人都赶出去,就是因为黛玉在对面的小树林中看萤火虫。 水溶凭着直觉,跌跌撞撞往黛玉那边赶去。 (2) 流萤闪着光亮,黛玉在林子中挥了挥手帕,试图捕捉一只来瞧瞧。 当听到凌乱的脚步声一转,她就看到了水溶。 “王爷怎么过来了?”黛玉疑惑地出声,突然感到有些不对劲。 水溶整个脸都是红的,汗水从额前滑落,滴在长直的睫毛之上。 面上的黑布已经不见了,露出里面的明眸乌黑发亮,还带着灼热的滚烫。 黛玉和他视线相接触的一瞬,都觉得被烫到了。 迷迷糊糊看到意中人在眼前,水溶顿了顿,不等黛玉再多说什么,一把上前就抱住了她。 水溶的力道很大,就像是要将对方揉进自己怀里。 “玉儿不要再离开我了。”他的声音断断续续的,带着喘.息的气音。 “我……”黛玉才刚刚张口发音,水溶就飞快出声, 他打断了黛玉的话,就像是怕被拒绝似的,语速加速接了下去:“我们会有盛大的婚礼,会有你爱吃的玫瑰酥,还有珊瑚珍珠宝石玉器。” 黛玉双手微微张开,不知道该往哪里放。 被水溶抱在怀里,更是能直观地感到对方的体温滚烫,自己犹如置身在一个热烘烘的火炉中。 水溶的脑海随着时间的推移,越发混乱起来。 他开始数起自己名下的酒楼亭院,数完就移开了些身子,将头抵在黛玉额前,眼睛直直看着她重复强调:“都是玉儿的,我的全都是玉儿的。” 黛玉一直知道水溶眼眸颜色比常人的要更深些,现在更是能体会。 水溶乌黑的眼珠就像是一面镜子,完完整整照影出了自己的模样。 “玉儿。”水溶面上都是严肃认真,像是清醒了一般。 他用手心捧起黛玉的脸,近乎小心地开口问道:“你不要离开我好吗?” 我什么都会给玉儿 全天下的好东西都是玉儿的 日后也只会有玉儿一人 一生一世一双人 金色的大字在月光下跳动蔓延,伴随着莹莹的光亮闪烁。 黛玉目光放在水溶身上,轻轻地点了一下头,然后又被对方被搂住了。 水溶像是喜极的模样,口中叫着黛玉的名字。 耳边是一句句的声音,黛玉只觉得水溶的喘息越来越大了起来,气息喷洒在自己脖颈,带起一阵火烧般的感觉。 就像是他身上的体温,越来越热。 “王爷?”黛玉忍不住唤了一声,尾音微微上扬。 水溶听到黛玉的声音闭了闭眼,再睁开时自己倒退了几步。 他微微吸气,试图保持着冷静。可是连吸进去的空气都是灼热的,更让人沸腾起来。 “嘎嘎嘎!”鹦鹉扑腾着翅膀吧嗒一声落在枝梢上,动静震地流萤都飞了起来。 傍晚暮色中,小小的黄色光亮飞扬,是格外的显眼。 水溶目光放到流萤那儿,清醒了瞬,又滚烫了下,最后还是看向黛玉。 “我眼睛好了,能看见了。”这会开口的时候,水溶的声音越发低沉沙哑。 他将视线从黛玉身上移开,又强忍着后退了步,身上都是湿漉漉的,让人下意识就想脱去衣服。 黛玉配合地点点头,放轻声音开口:“王爷怎么会这样?” 她还是能看出对方发生了什么。 “乌语蓉给我下药。”水溶几近咬牙说出了这个名字。 喘息地顿了下后,他又飞快地开口:“她没有得逞,我躲得非常快。” 没有让别人碰到我,一丝一毫都没有 不对,好像碰到了她头发 还是碰到了我的手? 金色的大字也像是混乱了,歪七扭八地冒出来。 黛玉通过心语都能看出水溶的状态是越来越不对,等他不再出声的时候,周围都像是安静了下来。 只有喘.息的声音粗重响起。 黛玉简直能感受到水溶的视线,犹如实质一般,空气中越发地粘稠。 水溶面上也更烫了起来,就像是火红烧过似的。 黛玉难得有些手足无措,她甚至转过头为难地瞧瞧鹦鹉。 鹦鹉只是在树枝上歪歪头,展开翅膀扑腾了下,满眼都是无辜茫然的小模样。 水溶也随着黛玉看了下鹦鹉。他再次吸气,后退了一步,然后大步地往前跨去。 “啪!” 水溶直直对着树上前,干脆利落将自己撞晕了过去。 作者有话要说:水溶:撞晕之后做个梦.jpg 129、赏罚分明 黛玉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见水溶扑通一下倒在自己面前。 他双目紧闭, 额前的汗水滑下落入鬓角, 面上燃起红色的一片。 “王爷?”黛玉上前几步,慢慢靠近了观察一会, 在水溶身边蹲了下来。 裙摆落下拖地, 她伸手谨慎地拍拍水溶的脸, 再次小小声地喊了一句:“王爷?” 温热的触感从指尖蔓延而上, 黛玉下意识搓搓手指头, 试着戳了水溶一下。 水溶依旧一动不动躺在地上。 他整个人瞧着迷迷糊糊的, 面色是红彤彤的发热,一副任由黛玉摆布的模样。 在他倒下的时候, 身侧口袋也一起倒下张开了个口子,里面的流萤都飞了出啦。 一点点荧光闪烁出来, 在暮色中挥舞着翅膀的流萤往四周翩飞,带起星子般的熠熠闪亮。 流萤四散的一幕,配着俊美的北静王倒是赏心悦目。可这样躺下去也不行。 要是其他千金过来了, 一时都解释不清。 黛玉往下拉了拉, 试图将水溶拖起来。 可水溶看着劲瘦高挑,身上确是实打实锻炼出来的流畅肌肉。 她用上了力道拉扯, 都没能将水溶从地上拖起来。 “这下可怎么办?”黛玉将手松开, 微微叹口气,望着躺在地上无知无觉的水溶,带着些好笑地发愁。 她往四周瞧了几眼,最后抬头往鹦鹉的方向转去。 鹦鹉跳起两条小短腿, 从一根根枝梢蹦跶了过来,正歪着头往下边看着,黑亮的眼中都是好奇。 一对上黛玉的视线,它就活泼地“嘎嘎嘎”喊了一通,随即哗啦一下扑腾着翅膀,往林子外飞去了。 等黛玉好不容易将水溶搬成坐姿时,鹦鹉又飞了回来。 它特意在黛玉面前绕了两圈,刷地一下收了翅膀,跳着脚落在水溶头顶上。 “可不能这样,快下来。”黛玉瞧着水溶头上张牙舞爪的鹦鹉,有些无奈地笑着张开手示意它跳过来。 鹦鹉嘎了声,挺起自己绿色的胸膛,骄傲地将头抬了起来,翅膀哗啦地展开了一边。 黛玉略有所感,跟着挑起一边的眉梢,目光偏转了过去。 还没等她问出什么,脚步声就刻意清晰地响了起来。 “请王爷安,请林姑娘安。”水溶的贴身侍卫从林子后露出脸。 侍卫本来是低垂眼眸,将视线在地上恭声通报着,等看到面前这一幕,口中的话都顿了顿,“王爷这是?” 黛玉缓缓站直了身子,视线从欢腾的鹦鹉身上一扫而过。 她放稳了音调,挑起话头平静道:“王爷的眼睛好了。” 晨曦的光亮倾泻而下,将薄薄的白雾驱散,天地间一片清亮。 千金们从小院里出了来,一个个打着招呼往广场中走去。 周家姐妹也在出行之列,两人出现的时候,其余千金们目光若有若无地缭绕在她们身上。 周家人面上带着憔悴,眼下用胭脂遮了,也露出点点青黑,额前还起了些小疙瘩。 可她们到底是衣裳整洁,发钗端正,并没有什么过于狼狈的模样。 两人看着还好 看来今上还是看顾周家的面子 到底周贵妃坐镇中宫呢 特意训斥过,也算是对得起林家了 黛玉一出来,就看到大字们顺着扶栏滑了下去,在最后化作一阵小小的闪光。 时间有些偏晚,她从阶梯上一步步往下,正好能将下方的场景纳入眼帘。 后悔了 周家姐妹头上的字懒洋洋地趴在原地,她们只垂着头让自己立在偏远之处。 倒是另有火红色的大字露了出来,在人群中分外的显眼。 姑娘怎么不见了? 说是不要跟着不要管,可这都要回去了 从昨晚开始就不见人影 红通通的心语焦急地蹦来跳去,黛玉顺着它一路看到了两个侍女的脸上。 这是乌语蓉的贴身侍女,此时正有些失礼地东张西望着。 她们不敢穿越人群到处走,只能惶急地扯着手指,皮肤的血色慢慢褪去。 随着时间的流逝,嫔妃皇子都露面了,乌语蓉还是没有出现。 不仅是乌语蓉,有细心的人已经注意到,连北静王也不见踪影。 在这等场合,人怎么会没有来? 难道是出了什么事? 等到今上带着仪仗出来之际,在场低低的声音都静了下来,连着心语也不再跳动。 “围猎到此为止,赏罚也要分明。”这句开场白引起不少心语,下方还有些没回过神。 围猎以往可没有罚 许是玩笑的雅趣? 还是有人要倒霉了? 周家姐妹将头更低地埋了下去,下颌都要碰到胸口,碎发垂下将脸笼罩,让人看不清表情。 大太监一甩拂尘,斜着走了两步,声音清晰响亮:“乌家商路交付,回京即换。” 乌家?乌家怎么了? 难道是皇后娘娘出了什么事? 紫色的大字一下子跳了出来,大多都是和皇后有关。 毕竟乌家就是因为出了一个皇后,连带着一家越发飞腾起来。这会提起乌家,就是皇后为先。 在场的并不出声,只由眼神交流。 等过了好一会,心语中才反应过来,乌语蓉不见了。 怎么就侍女在,乌家千金呢? 是乌家女的错处? 乌语蓉的侍女本就是惊惧交加的状态,等到上位直接点出名号,又看那么多视线投了过来,双腿一软,两人都跪了下去。 还有人将视线隐晦地投到黛玉身上。毕竟之前,乌语蓉正是和黛玉交恶。 难道今上为了林姑娘,将乌家女发作了? 黛玉抿了抿唇,将笑意压制住。 其他人不懂内幕,她倒是清楚,甚至还参与其中。 就是不知道最后会将事情怎么流传出来。 她念头转了一圈,面上维持着平静,让视线探查者都无功而返。 大太监仿佛没看到下方的视线交流,继续笑眯眯地接了下去开口道:“周家商路交付,回京即换。” 这次哪怕上位在场,四周喧哗声还是低低地响了起来。 “周家可是主导,今上怎么会如此大动干戈?直接夺去商路?” “本来以为周府会没事,居然牵扯至此。” “林府实在荣宠加身。” “周家为大皇子的母族,那岂不是打了大皇子的脸?” “商路空出来了,该由谁负责?” 在大庭广众之下,大皇子知道自己该维持表情,可他面色第一次控制不住地冷了瞬。 商路是和王女谈判的筹码,就这样没了? 太过轻忽! 居然如此拖后腿 水泽不把视线往王女那边放去,而是转向低着头的周家姐妹。 他脚下扭曲使劲,将全部的力道都拧在地板上。 商路不仅是与外族关联最紧密,油水更是十足。 之前将这个差事交给周家的时候,大皇子心中最隐蔽的希冀都被点燃,结果被毫不留情地直接斩断。 难道父皇发现了? 这个念头一起来,水泽就惊出一手心的汗,思绪都被堵塞僵在位置上。 还是他腿骤然放松下抽痛起来,才将神智换回。 不会的,都没有证据 不能自己吓自己 大皇子将气息压得平稳了,看向王女一眼后,又见大太监退了下去,突然温和开口道:“怎么不见四弟?” 他额前皱出细细的纹路,带着担忧道:“四弟有眼疾,不如再派个人去看看,可别出了什么情况才是。” 其他都是平庸之辈,有威胁的又瞎眼了 就算是换人执掌商路,最后不变的掌控者也只能是我 外族可别想换合作对象 墨色的大字晃悠着飘了出来,在空中炸出灰色的烟雾。 “是该多放些人照顾四弟,等到回京,眼疾定会好的。”大皇子每说一遍话,就要强调一次眼疾。 配着和他忧愁的表情,看着就让人怀疑水溶眼睛无药可医,而他在强颜欢笑地祈祷。 大皇子视线往下转了圈,对自己这几句话的效果略感满意。 他知道过犹不及的道理,正要再说最后一句就收尾时,就听到后方传来张扬的声音。 “本王倒是不知道,大哥竟然如此记挂我。” 怎么偏偏在这时候出现! 大皇子顶着这几个大字,满心都是怨怼,可面上挂着和善的笑意。 等他转头看向自己四弟时,嘴边的弧度停住了。 水溶慢悠悠地走了出来,身上的朝服堂皇挺拔,乌发高高束起,眉目是一贯的清朗俊美。 “四弟,你的眼睛?”大皇子掩饰性的咳嗽了下,小腿越发地抽痛起来。他顿了顿,把话头捋直了一鼓作气问完。 这怎么可能?! 药物居然失效了?太医找出相克的药了? “这还要感谢大哥,也许是大哥时时刻刻记挂着我的眼疾。” 水溶将眼疾这两个人拉长音调,意味深长答了一句。 在大皇子呼吸屏住时,他嘴角勾出一抹笑,半饷才继续下去:“本王就好了。” 水溶的眼眸明亮,除去了黑布的遮挡,更是乌深如点漆。 当他看过一圈的时候,大皇子难得小幅度地偏了下头,下方更是纷纷垂首。 等对上黛玉视线,两人目光相接,水溶少见地闪烁避过,飞快将视线收了回去。 只有接连不断地金色大字跳了出来。 我居然将那晚记得一清二楚 这下我要怎么面对玉儿 “这可是喜事,四弟眼睛是怎么好的?”大皇子扬起温和的笑容。 他正想要起身做个样子,亲自将水溶迎回位置时,小腿又开始一抽一抽地痛着。 “自然是神鹦。”水溶语速有些不自然地加快了点。 功劳总不能被乌家得了去 那晚也只有玉儿在…… 我当时说了奇怪的话 该怎么和玉儿解释 黛玉看着金色的大字慢慢变多,差点要将台上给淹没了,眼尾都微微弯起。 而另一侧的心语猛地跳出来,也吸引住黛玉的视线。 他现在眼睛好了,那京中的布置岂不是全毁了?! 大皇子齿间微微抖了下,寒颤的动静在脑海中迸发出来,甚至差点不顾上面色。 等到今上宣布各自收拾后,大皇子便脚步加快回了宫殿,马上就将自己人召唤进来。 “立刻把之前的命令撤回。” “主子,怕是来不及。”通报之人跪在地上,声音压得极低。 大皇子向来斯文的面容一抽。 之前以为水溶眼睛会一直瞎下去,至少在回京时还是瞎的,因此先行布置了一番,好让他在京中出丑。 没想到他启程前居然能看见了! 过了好一会,大皇子才将絮乱的气息调整好,轻敲着把手慢慢思考着。 光影透过窗花落在他脸上,映照出明灭不定的闪烁。 (2) 乌语蓉被下狱了! 偷东西?乌家落魄到这个地步? 后厨有宫人也被一齐带走了 这要是传回京 “这要是传回京,那乌家中的千金们,名声可都落了。” 马车咕噜噜地转着,从猎场驶回京城。 黛玉轻飘飘地开口,将心语未尽之言给接了下去。 这会她自己独在车轿之中,不再需要和其他千金一道坐着等。 乌家是一个大家族,家主一脉独出一个宝贝女儿乌语蓉,可其他千金姑娘更是多。 偷盗的事情被传回京,听着是匪夷所思,可这事经过今上的授意,甚至给出了惩罚。 ——那乌家千金偷东西,就是板上钉钉证据确凿的事情。 乌家女孩儿的名声,怕是已经被乌语蓉带坏了。 更可怕的是,这表明乌家还得罪了圣心。 黛玉思绪转地飞快,她伸出手指头来,逗弄着桌上最近声名鹊起的神鹦。 鹦鹉恹恹地拉怂着翅膀,随着指头一动,就慢吞吞地“嘎”一声。 黛玉瞧着这小模样还有些心疼,可想想它那天直接将侍从引来,又有些带恼地点点鹦鹉,最后还是将瓜子端了出来。 红羽绿毛的鹦鹉一秒活泼起来,飞快地将自己整个头都埋在瓜子山里面,咔嚓嚓的声音就响起来。 “可不能全部吃完了。”黛玉好笑地揉揉鹦鹉,在它胡乱应和的嘎嘎声中,将车帘拉开,让光亮泼洒进来。 整齐划一的脚步声也随之变大,黛玉往后望了望,就见浩浩荡荡的士兵随行。 王孙公子大多是骑马,并不在轿上坐着,四周都任由他们驰翔。 她饶有兴致地往外瞧了眼,身后便追来马蹄踢踏声,还有长风席卷而来。 黛玉忍不住垂首眨眨眼。 等她再次抬起头时,就见水溶犹如凭空冒出一般,直接出现在自己眼前。 作者有话要说:水溶:我来解释一下那晚,咳,什么彩礼才讨玉儿喜欢?在线等 130、回程 “王爷?”黛玉敛眸微弯,笑意攀爬而上, 连语调都放轻了几分。 她心头第一时间就浮现出惊讶的喜悦。 水溶沉稳地嗯了一声, 手上一抖缰绳,马匹就维持着和车轿一样的速度。 他伸出手, 将侧面携带的东西往窗沿放去, “这是给林姑娘的。” 那是一个被包裹起来的食盒, 有多层的模样。 黛玉顺着伸手去借, 马车晃荡着往前, 带起两人指尖瞬间的擦拭接触。 水溶一路马上运动, 身上热腾,连手指的温度都比黛玉要更烫些。 这时一划而过, 黛玉只觉得苏苏麻麻的触感沿途而上,下意识将手心蜷缩起来蹭了蹭。 等她再抬起眼时, 窗前已经没有了水溶的踪影,只剩下一堆金色的大字跟随车轿蹦跶着。 碰到玉儿手指了 我要对玉儿负责 结亲的日子要尽早 先想好怎么和岳父开口 这思路变换得快速。黛玉含笑将食盒放到桌子上,还没打开外面一层的包裹, 窗外又传来动静。 水溶一甩手腕, 重新追了上来,马匹与车轿再次并肩而行。 他的耳根起了点点微红, 仿佛自己没有看着手指发呆导致落后似的, 直挺胸膛镇定自若继续道:“我担心林姑娘路上会饿,里面都是吃的。” 这糕点还是热的 特意给林姑娘带来 黛玉视线从他耳边扫过,弯起唇边道:“那就多谢王爷了,我正需要这个。” 水溶稳稳保持着速度, 耳后的红色一路往上蔓延。 鹦鹉从瓜子山中抬起头来,它瞅瞅桌上的食盒,吧嗒一下扑腾着翅膀跳到窗沿上,冲水溶嘎嘎了两声。 “我的?我的?”鹦鹉跳着两条小短腿,黑亮的眼里带了期待。 水溶瞥了眼正挡在自己和黛玉中间的鹦鹉,伸出五指给它展示了下自己空落落的手心,“这回没有你的。” 都是玉儿的 金色的大字顺着冒了出来,让黛玉微微弯起眼尾。 鹦鹉刷地展开了翅膀,腾飞起来就冲着水溶头上飞去。 之前在水溶头上呆过一会,风景独好,现在它要再来一次。 “哗啦”一下,鹦鹉刚冲着上方斗志昂扬而去。 下一秒就被逮住了。 水溶听力敏锐,扬手一挥就把鹦鹉提溜起来,随手晃了晃,重新将它放回黛玉手上。 鹦鹉在水溶手上时,还起劲地抖着翅膀动弹。 等回到黛玉这儿,它立马就伸腿瞪眼,将小舌头吐了出来,转眼作出一副病恹恹的模样。 水溶还是第一次眼看这一系列地转变,目光从鹦鹉移到黛玉身上,声音都低沉了些:“我没下重手。” 这鹦鹉是挑拨我和玉儿的关系 下次要带一堆的瓜子将它埋了 “我知道的。”黛玉点点头微拢起手心,将一动不动的鹦鹉合起来按按翅膀。 鹦鹉扑地翻身,从两手之间冒出绿色的头,气鼓鼓地嘎嘎嘎叫唤起来:“不要离开我,不要离开我!” 鹦鹉在模仿人方面向来惟妙惟翘,尤其是模仿水溶。 这两句话出来,让两人一下子就记起当初那晚树林中,水溶就是这么出声。 鹦鹉的声音控制地小,稍离远些就听不清,只在黛玉和水溶耳边响起。 可这也足够了。 黛玉回想了下当时的情景,垂下眼眸将鹦鹉放回瓜子山中,好堵住它吧哒吧嗒的嘴。 水溶在车窗外保持着同行的速度,张口刚要说话就顿了会,只有心语接二连三地跳出来。 我要给玉儿解释一下那晚的事情 从哪一句话开始解释才好 他们刚刚表明完心意,第二天就被巡逻队找到了。其后在行宫中,能私聊的时间也不多。 等到出了春.药的事,就是到现在了。 水溶本来想将前话接下去,张口一转又将话头改了,“林姑娘可知道我是怎么让屠塔摔倒的?” 现在不是解释这个的好时机 等没其他人的时候再说 黛玉回想了下道:“当初王爷在动作时,趁机让地面划出虚坑来?” 屠塔会猝不及防的摔倒,就只有脚下不稳的原因了。 “对。”水溶本只是临时想到这个,现在听到黛玉的回答,眉眼都柔和下来。 当初他躲闪时,目的都是从脚下用力弄出沙坑。对方是习惯性的猛扑,力道越大,就越是不稳。 他的动作算隐蔽了,没想到的是黛玉能观察出来。 水溶挑拣着解释了几句,面上表情不变,心语却蔓延着动荡。 我家玉儿就是聪明 和我想的一样 “王爷想得周到。”黛玉夸了一句,眼眸弯弯带起笑意。 水溶红色都要蔓延到脸上,他保持着沉稳地点头,纵马一拉就向前疾驰而去,“我先行一步,林姑娘东西趁热吃。” 告辞的话在风中飘荡,只留下一堆的金字在地上追逐蹦跳着。 黛玉带着笑意将帘子收了起来,把桌上的食盒打开。 里面是一道道的小甜点,样小精致,看着精巧的食盒还分有许多层。 等翻到最后一格的时候,黛玉手心顿了下。 里面只躺着一块玫瑰酥,可外形被做成钥匙的模样。 旁边还有金色的小字跳动着,在食盒里上下跑圈。 锁着宝箱的钥匙 等日后成婚,就可以把真的交给玉儿了 到时候和玉儿一块看 宝箱?黛玉思绪转动开来,目光略过成婚这两个分外闪耀的字体,将钥匙酥饼提提来尝了口。 倒是和玫瑰酥一样好吃。 围猎一行速度不慢,等到中途行宫时,众人都下来修整。 桂花茂密地盛开着,随风飘下点点雪白。 去时千金们入住过一次,现在回来依旧是按各自的小院。 黛玉推开窗户往外望去,荷塘里的白苹依旧绽开,在绿荷的衬托下更显娇嫩。 鹦鹉从上车轿就开始磕瓜子,现在整只鹦都心满意足地躺在侍女准备好的小枕头上。 鼓鼓囊囊的小枕头铺上被褥,温暖又柔和。 睡得舒舒服服的鹦鹉回头瞧了眼黛玉,嘎嘎两声没回应,便艰难地从小枕头上爬起来,嘎嘎嘎蹦跶到窗沿。 它跳着脚往下蹦跶了会,忽然哗啦一下冲了下去。 鹦鹉没有出声,只是从枝梢间划过,将树叶撩拨开了些,露出下面模模糊糊的人影。 等飞腾一圈后,它又悄无声息地飞了回来。 黛玉将鹦鹉搂到手心,目光凝了凝。 从刚刚鹦鹉折腾出的间隙里,她看到了水溶的模样,旁边还有一个长发的人。 荷塘是个谈话的好地方,四周宽阔,一眼就能看到周围出现的人。 黛玉将鹦鹉搂到手心,任由它趴着,将注意力集中起来,稍稍闭眼后往下看去。 属于水溶的金色字体就浮现了出来。 和她谈完这笔交易 有更大的筹码好去娶玉儿 要给玉儿风光大嫁 障碍总要先除掉才是 黛玉走回屋内,将鹦鹉放回小枕头上,妥帖地盖上了小被子,自己往外边走去。 “不必跟着,我自己随意走走。” 荷塘的位置离小院并不算远,黛玉凝神过去时,一路还能看到心语闪烁。 等看了一路水溶计划该用什么装饰要多少珍珠在婚礼上,她脚步都越发轻快起来。 黛玉拐弯要走进荷塘入口处,一眼就先看到了和水溶交谈的人。 洛洛图抬起眼帘,略勾嘴角,面上新换的花纹一下就生动了起来,犹如花苞绽放。 美人还真到这里了? 正好让我来试试 “我有一事要对王爷说,王爷不如凑近些?”洛洛图自然地收回视线,就像是没看到黛玉似的。 亮色的心语活泼地蹦跶着,将她心思暴露出来。 要是王爷表现的不好 那也算是为了美人看清人,正好我去追一把 水溶背对着黛玉,并不知道身后的事情。他注意力都放在面前的交易上,脑海中则是日后婚礼的装扮。 这会他正听到脚步声,还没做出猜想,洛洛图就先往前靠了些,像是要说出什么机密的模样。 她的速度很快,几乎是边说就边往前移动。 在黛玉从后往前看的视角中,两人差一点就要重叠在一块了,几近一个亲密的姿势。 而后水溶身形立刻后退。 他脚步后挪,等撤出可靠范围了,还大跨步又退了一步。 “本王是要成婚的人,你有事可以直说。” 好好说话 突然靠近干什么 心语一个个冒了出来,等水溶听到后面的脚步声转身,看到黛玉时目光都顿了下。 “林姑娘?”水溶尾音上扬,等想起她刚刚站的位置,立刻补充着开口加道:“我在和这人商量商路的事情。” 这人?王女眉梢一挑,对这个代称耿耿于怀了下,又有些诧异他直接将对话全盘托出。 这可不是什么小事 还能就这样脱口而出? 心语在地上跳跃着,黛玉将两人心思纳入眼底,温声应了水溶一句:“我知道的。” “林姑娘也不再多问问?”洛洛图追加了句。 “我看得到。”黛玉语气平缓,目光往上移动瞟过,就见金红二色心语晃荡。 洛洛图看了看两人一眼,摊摊手笑了声:“好吧好吧,刚刚我就是开个玩笑,你们继续。” “期待接下来的合作。”她晃荡着离开,沿途火红色的大字一路撒下。 美人虽好,可惜不是我的 荷塘边只剩下水溶和黛玉两人,风吹起微热。 “我……” “王爷。” 两人几乎同时开口。黛玉抿唇莞尔,视线交错时,像是回到了流萤的晚上。 作者有话要说:黛玉:(づvど) 推荐一下我好友林佳音的娱乐圈文~喜欢娱乐圈的不要错过呀~ 《我的情敌超级多[娱乐圈]》by林佳音 文案: 程袖一脸懵逼的看着摄像头:“你说啥节目?” “明星素人恋爱真人秀——《恋爱24小时》。” “可我没报名啊~” “明星嘉宾是男神顾宋嘉。” “我真的没报名。” “有报酬的。” “没错,是我报的名。” 然而程袖只想把钱揣兜里就撤退,男神却总想跟她假戏真做,那是做,还是做呢…… 就是这么清纯不做作的女主角vs超a会撩一线男神 131、第 131 章 “我刚刚在和她说商路的事情。”水溶率先开口解释,并没有看向脚步加快远去的王女, 只把视线放到黛玉身上。 可不能说起对方的名字 免得玉儿不开心 之前乌家的就是教训 自己哪里是这么计较的人。黛玉略带失笑, 眼波流转时,划过金字一圈。 她上前几步走到荷塘边上, 思绪一转道:“大皇子之前就是靠商路和王女合作的?” 黛玉回想着之前的心语, 将手臂微微抬起, 一直不离身的念珠从腕间露出。 “对。”水溶跟着一起走到荷塘边, 将手指扶到栏杆上应了句。 “之前那位商人, 就会在商路上有大用途。”他轻敲了下围栏补充说:“中秋之夜遇到的那个。” 等侧眼看黛玉乌发垂落飘荡, 水溶突然跳跃着话头开口:“那晚还要多谢林姑娘。” 那晚? 这句话和前后句并没有联系,黛玉听着怔了下, 微微转头看向水溶。 水溶将视线转移,虚虚地目视前方, 满塘的白萍对他宛若无物,没有停顿地一鼓作气说了下去:“那晚后来的事记不太清,不过我也知道是林姑娘帮了我。” 一说到这里, 黛玉就想起水溶中药时, 鹦鹉蹦跶上他头顶蹦跶的情况。 黛玉敛眉莞尔笑了会,撇开这个画面坦然道:“王爷最后是由护卫带走的, 要谢鹦鹉叫来护卫才是。” 就是那药效看着猛烈, 不知最后是怎么解决的? 她脑海中飘过这个念头,往水溶身上瞧去,正好瞧见金色的心语一溜烟冒了出来。 感谢鹦鹉 然后就泡了一晚的冷水 第二天差点起不来 黛玉低头转而看向水中白苹,眼尾微微弯了弯, 笑意无声地蔓延。 水溶飞快看了一眼黛玉,在心中打了许久的腹稿顺口而出:“我已经向父皇要了圣旨。” 赐婚的圣旨 回去就要提亲 是时候和岳父开口了 黛玉就算是不看金字,也能从水溶的话中察觉出下面的雀跃。 她也把手腕放到围栏上,拾起之前的话头继续:“那王爷回京时可要小心些。” 在水溶的注视下,黛玉顺时针转了一圈念珠,珠子跟着折射出淡淡的光芒。 她把先前看到的心语描述了出来:“大皇子已派人回京过,现在京中怕是都在流传王爷看不见了。” “现在发现我眼睛好了,可消息也追不回来。”水溶跟着黛玉的话,自然而然接了下去。 他自小在宫中成长,闻言就能推断出下意。 京中也许还有人等着要给自己一个下马威。 水溶未尽的话在心中转了一圈,嘴角勾起一个不带感情的弧度。 等目光放到黛玉身上,他眸色都温和起来,“多谢林姑娘为我卜算。” 黛玉摇摇头,动了下手间的念珠,重复开头的话道:“我只是看出来的。” “那就多谢林姑娘告知我。”水溶将声音放低了些,眉目都是清朗。 白色的花瓣层层叠叠簇拥着花蕊,风吹起时将花簇偏移,平静的水面带起阵阵波澜。 金色的大字规规矩矩排着队跳了过去。 风起来了 玉儿会冷吗 要不要将披风给玉儿? 水溶的手从栏杆上翻转摊开,指尖轻微地动弹了下,随即回归平静。 心语层出不穷地冒出来,一一掉在他手心,沿着栏杆向四周蹦跶开去。 就算是要求亲了,也不能轻举妄动 至少要等到新婚之夜 才能牵手 黛玉眉眼噙起笑意,她微微抬头瞅了水溶一眼。 水溶手中又动了下,身上带着些紧绷,倒让身形显得越发挺拔。 没等他说话,嘎嘎嘎声先响起来。 鹦鹉扑张着红色的翅膀一路从树梢飞了下来,绕着荷塘转了一圈后,直直往黛玉的怀中冲了过来。 “人呢,人呢?”它张嘴比划了几下,翅膀一掀,展开的双翅带着蓬勃气势。 等确定周围没有其他人后,鹦鹉跳了跳,又舒舒服服地把自己埋进黛玉手中。 “这是特意来看我一眼呢。”黛玉顺着鹦鹉的羽毛转过一圈,抬眼和水溶告辞道:“那我就先回去了。” 水溶点点头,将手往下移了移动,让自己音调提高些开口:“风也起来,林姑娘可以加件披肩。” 黛玉眉目带笑,一把将鹦鹉领起来,同时让另一只手晃荡了一圈。 手心从水溶的手上隔空略过。两人并没有接触到,可空气中都像是有温度在传播蔓延。 不过是一晃而过,黛玉手上也像是热腾了起来。 “那我先告辞了。”她又说了一遍,稍稍俯身行礼离开。 把手放回鹦鹉身上时,黛玉只觉得鹦鹉毛茸茸的羽毛都带着热度。 水溶指尖下意识张合又收起,缓缓收紧放到自己身侧。 刚刚黛玉不过随手一转,可他心中像是掀起波涛,头上噗噜噜冒出大字来。 我要对玉儿负责 大雁早就准备好了 回去就要提亲 心语簇拥着黛玉一路往前,就像是金色的繁华围绕, 等黛玉回到院子中,她将侍女屏退,把鹦鹉放到小枕头上,自己也躺了回去。 黛玉把脸埋在温暖厚实的被褥中,毛绒细腻的触感划过。 她右手手心在被褥上蹭了蹭,再摊开放到眼前时,面上也带了热意泛红。 围猎的车队浩浩荡荡往前方行驶而去,京城中花簇依旧是茂密盛开在两侧,大片大片地绽放。 郊外都是大臣一一整齐排列,周围都是护卫随从,迎接的阵仗已经摆了起来。 黛玉从车窗往外看了一眼。 贾府中人并没有出现在大臣之列。 水溶眼睛的事情明面上都归咎在贾赦身上。毕竟他是看护猎场周围安全的,一个监督不力就被下了位。 尤其是同时还有人参了贾政一本,贾府飘摇之势已经传了出去。 等候的大臣们面上都是严正,等黛玉凝神后再看,就见各种各样心语浮动着。 怎么不见王爷,真瞎了? 这次围猎也是大事,直接将北静王和贾府拉下 眼中有疾的可不能登上王位 林府和贾府到底有亲,没准会连林府也一起倒霉 黛玉抿抿唇,视线从前面收了回来。 水溶本来是御马而行,如今特意上了车轿后,外头的揣测果然更加热烈起来。 “臣等恭迎今上。” 重重叠叠的高呼声响起,连带着两边侍从收起兵刃单膝下跪的动静,交织出一片喧嚣。 “恭迎今上归来。”在群臣应和后,周大人又高举着手中的盘子,先一步迈了出去。 他在这次围猎也是留守宫中。 看周大人上前的时候,大皇子握着缰绳的手都紧了紧。 消息传得太慢,京中还以为他眼疾未愈 若是要护住周家,这时就要打断他 可说不准父皇有没有怀疑我 再出声岂不是自投罗网 墨色的大字从大皇子头上跳了出来,在马背左右摇摆着。 直到周家人走到最前方,大皇子都没有开口一句。 “臣为此次围猎魁首献上贺礼。”周家人垂下了头开口,将手中的东西高高抬起来。 这是正常的事情,之前就有为魁首献礼。 周大人在心中默默自语着,宽慰此时手中累地有些不稳的自己。 只不过今天是将献礼提前到众人面前 给大家留下北静王体弱的印象 北静王没有骑马出现,眼瞎定是真的 今上在位置中无声地抬起头注视过去,并没有开口说话。 周大人稳了稳高举的手臂,低垂的目光四下扫过一遍,还是没有看到水溶的身影,念头更是坚定。 北静王果然瞎了 这个心语掉出来的时候,落于今上的马车吱呀一声,有动静从里面传了出来。 “周大人竟然如此记挂本王,还真是费心了。” 水溶这话出来的时候,跟随围猎一道回来的都觉得有些耳熟。 当初他就是这样回大皇子的。 而在朝守候的大臣听到北静王的声音,隐晦地将目光投了过来。 王爷在围猎中受伤导致眼疾的消息流传地太广,他们还以为会见到面上蒙着布条的被搀扶者。 然后就对上了水溶略微挑起的眉眼。 深棕色的眼眸在光下仿佛沉淀一般,泛起微微的亮光。 等水溶利落地翻身下地时,顿时掀起一片的心语动荡。 谁说北静王眼瞎的?这不是好好的吗? 看着王爷一切安好 之前还传过王爷身疾有后遗症,想来也是恶意中伤 黛玉看着心语瞬时的转变,饶有兴致地将是视线放到大皇子身上。 这会不仅计谋没成,将周家退进被怀疑的疑云后,还让众人对水溶改观了。 典型的赔了夫人又折兵。 墨色的心语一连串落了下来,就像是乌云般将大皇子笼罩。 水溶踩着长靴的脚步稳稳落在地上,一步步往前迈去。 周大人看水溶长靴迈进,心里头咯噔一下,就知道事情有所不对。 他忍住了想转头去看大皇子的冲动,将头埋得更低些,手上都带上了些僵硬。 水溶生得高,从身上紧绷的周大人手中娶走献礼时,也是轻而易举地顺利。 “还要多谢周大人特意送礼。”他随口应了句,打开小箱子时,发现里面是成套的玉器棋子。 由墨玉雕琢出来的棋子井然有序排着列,一个个圆润光泽,瞧着能让嗜棋之人爱不释手。 水溶视线并不放在面前的周大人身上,一偏转就扫过林如海所在的位置。 岳父好像爱下棋 正好当成上门礼 作者有话要说:水溶:准备上门提亲讨好岳父.jpg 132、求亲进行时 要找机会和岳父一起上门 将礼物都送过去 金色的大字规规矩矩冒头,一路晃荡着往林如海之处奔去。 “咔哒”一声。水溶将礼盒扣下, 随手递给身后的侍从, 转身迈向自己的马匹。 之前为了钓出幕后布置才入了轿子,现在没必要再假装。 “忘记告诉周大人一声。” 水溶动作利落地翻身上马, 身形高出周围人一截。 他一拉缰绳控制着赤色的马匹跃起, 视线扫过一圈开口道:“商路从此就交给本王了。” 如同石子投入平静的水面, 周围顿时激荡起心语, 像是四溅的水花。 商路!到了北静王手中?? 传来的消息本是对王爷不利, 怎么全都大反转 这可是和外族息息相关的 大臣们面上一动不动, 心中都带起惊涛骇浪的好奇。 王女这次前来也是为了商路,本来都是由周家负责。 眼看着要成交了, 结果在关键时候转移了权柄? 这次围猎到底发生了什么? 周大人保持着垂首献上礼盒的姿势,整个人仿佛被冻住似的。 他以为自己已经做好心理准备, 无论北静王说什么都会泰然处之。 可商路不是一般的事情。 周家好不容易打通了前面的筋骨 居然要被别人采走果实? 周大人震惊又不得其解,周家是被抓着了什么把柄不成? 他头上的心语哐哐哐地落下,每一个字都带着迷惑, 在原地乱爬乱转。 间隔不过几瞬, 周大人脑海中已经闪过无数种可能。 他一点点将手臂放下来,依旧是低着头, 把脚往大皇子的方向转了转。 “四弟一贯沙场征战, 对商路不熟,怕是一时会手忙脚乱。”大皇子听到水溶直白的话,小腿都紧了紧。 事已至此,他不得不出声。 水泽文雅含笑, 作出一副举贤不避亲的模样,在今上面前坦坦荡荡开了口:“我这有些人手,对商路有几分本事的,正好可以帮四弟。” 父皇向来喜欢我们兄友弟恭 若是收下这几个人,商路便依旧由我掌握 只需要一个好字 大皇子和周大人安静地等候着答案,连呼吸都微微屏起。 四周的人不少,大臣随从俱全。而现在都像僵持住了,风声瞬间大了起来,一时只有马蹄声响起。 “嗒嗒嗒”的声音空旷的草地回荡。 猎猎作响的衣袍张扬,水溶驾驭着马匹,不紧不慢地动作着。 等他停下来的时候,周围更是安静。 “四弟?”大皇子按耐住心头忐忑,侧眼瞧了下今上,放缓声音询问。 “不必。”水溶掉转马头,披风随着动作飘荡。 在大皇子怔愣注视中,他面上浮现出几丝无趣,漫不经心开口道:“只有几分本事的,可不配跟着本王。” 大皇子嘴里的话都吐不出来了,他盯着水溶矜贵的脸,硬是没能接下这个话茬。 这只是自谦的词,他究竟懂不懂? 就这样拒绝了? 大庭广众下居然没管面上和谐 光明正大拂去我的面子? 今上的车队中传出哈哈两声笑,像是心情愉悦,对水溶的回答十分满意似的。 随着今上不以为意地一挥手,商路的事情就定了下来。 大皇子偏转转了一下头,文质彬彬的面容同样衔起笑意,只将憋屈往心里咽。 四周臣子听到今上的声音,察觉揣摩他对这件事的态度。这会都恭敬敛目分成两边,迎接马车入内。 北静王终究更胜一筹 周家和贾府都在围猎中摔了跟头 林府到底是连亲,岂不是一道被牵连了? 黛玉往窗外看去,就见各色的心语从车轿旁滑过,带起一地的尘嚣。 大臣们跟着围猎车轿入宫,黛玉等女眷往自己府邸而去。 紫薇花于枝头大肆绽放,飘荡摇曳着身姿。 车轿一直往前入了后院。侍女在外边将帘子掀起来时,鹦鹉率先飞了出来。 “嘎嘎嘎。”红羽绿毛的鹦鹉舒展翅膀,划出飞翔的弧度,直直往自己筑窝的大树冲去。 黛玉稍后才从轿中出了来。 贾敏早就在院子中等候,看到黛玉就连忙迎着让她坐下。 “难得出去一趟,可是消瘦了。”贾敏细细打量了遍自己女儿,将桌上的小甜点都往黛玉那边推去。 她语调中带上了些心疼,让人换了一杯暖茶上来,指了下甜点劝道:“这是青萝糕,味道不错,玉儿多吃些。” 黛玉伸手碰了下自己的脸,触及的是软软的一片。 虽然围猎中间出了几天意外,不过大多是好菜好肉、还有侍女精心伺候,消瘦怕是没有。 这会她温婉含笑,也不反驳,只随着贾敏的意思尝了口糕点。 青萝糕薄厚相宜,瞧着清香盈盈。 刚刚轻轻一口下去,黛玉就把它放下了。 连连抿了好几口茶水后,她才将口中酸味稍稍冲淡。 “难道不合口味?”贾敏注意到女儿稍稍颦起的眉尖,拿了一块自己尝了尝。 挺不错啊。她自然地将绿色的糕点咽下去,也没在意这个问题,面上浮出笑意说:“围猎期间,上门的媒人也不少。” “神武家的、程府的、西府的。”贾敏随口举了几个例子,含笑将话头停在了这里。 黛玉思路顺着母亲的话转了一圈,然后回想到水溶的心语上,也随着贾弯弯了下眉眼不语。 贾敏摇头一笑,便不再继续下去,赤红色的小字一跳跃到桌面上。 要是玉儿喜欢的才好 之前射箭得到的膏药,可是宫中才有的 黛玉没想到那么久之前,母亲就察觉到水溶的存在。 她重新捻起青萝糕小小抿了下,让乌发垂了几缕下来,遮住微微发热的脸。 “夫人,外头有媒人求见。”侍女进来禀告的声音打破安静。 这媒人来得十分凑巧,里面还没聊一会,就像是跟着黛玉一块上门的。 黛玉脑海中本还在想水溶的心语,这下媒人紧随出现,让她思绪一下就跳到北静王身上。 难道王爷先派人过来了? “将人请进来吧。”贾敏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应予了一声。 外面很快就响起了脚步声,一阵笑声从通道中传了过来。 “哎哟,这想必就是林夫人了,周婆我可是久仰久仰。”周婆欢腾地大笑,不伦不类地打招呼行礼。 “你就是林家女?”第二个进门的人,不耐烦地打断了周婆的话。 她高抬着下颌,让视线垂了下去,瞥过黛玉一眼,估量着道:“摘下面纱我看看。” 有些人带着面纱还行 谁知道面纱下面是什么奇形怪状 这一行字从她头上跳了出来,黛玉就知道这不会是水溶派来的人了。 既然不是水溶派来的,那怎么会几近跟着自己入林府?像是算好了时间。 “这是谁。”黛玉随手示意对方,语调都是冷淡。既然对方无礼,她也不必客套。 “你!”那人噎了一下,口中剩下的话被翅膀扑腾的声音淹没。 鹦鹉从外边飞舞了进来,开始绕着这人转圈圈。 它边转还边嘎嘎叫唤着:“你是什么东西,你是什么东西!” 鹦鹉的声音拔高,翅膀拍打着速度又快,围绕起来简直能让人睁不开眼睛。 那人被吓得连连惊呼,一把要将周婆推上去挡着。 周婆瞧着带满厚重的肉,身手却十分灵活。 她一个扭身就躲过抓来的手,转着手帕假声假气吆喝:“哎哟,周姑娘何必这么着急?可快快坐下。” 这句话透露出来的周字,就让黛玉明白过来。 大皇子之前传递消息,想必周家也跟着传了人选,就为跟着自己上门来立下马威。 可谁能想到后面的反转呢? 面前就是个消息不灵通的周家人,也不知是哪一房的姑娘。 黛玉端起清茶抿了一口,这才将鹦鹉叫唤过来。 鹦鹉收敛翅膀乖乖落到黛玉手上,探头啄了一口桌上的青萝糕,下一秒就被酸得呸呸呸吐舌头。 自行过来的周姑娘头都被鹦鹉绕晕了。 她扑通一下倒进椅子,昏头转脑地提高音调:“我可是好心来做媒的。” “贾府要完蛋了,你们和贾府一道,自然也要完蛋的。有人愿意娶还不快露出脸来?” 她大喘着气,几句话说得断断续续的,心语却是跳得活泼。 周双芷姐姐围猎中传消息,好心让我来做媒 林府居然如此不识抬举 “周双芷?”黛玉低低呢喃出声,没想到是她的授意。 回想了下大皇子传消息的大概时间,倒是验证了黛玉的猜测。 那时候周双芷一心以为沈云泱喜欢自己,已经迫不及待到操持做媒的地步了。 “没错,正是双芷姐姐。”听到黛玉的声音,周家人也不掩饰。 她扶了扶把手,将自己坐稳了,心语顺着把手滑下。 难得好心的办事 要是成了,没准我们一脉也能参与商路 “双芷姐姐一片好心,你简直是有负于双芷姐姐。”她强调了两次名字,声声带着责问。 “好心?”黛玉慢慢重复了一遍这个词,眉眼弯弯轻快问道:“把周家商路弄没了的好心吗?” 周姑娘面色一僵,犹如听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话似的停顿了半饷。 她嘴巴在自己脑海中咔咔作响,现实却没能发出一丝声音。 “这可是有什么误会,别伤了和气才是。”周婆刚刚开口,就被略带尖锐的音调打断了。 “你居然胡说。商路一直是我们周家的,怎么会弄没了?”周姑娘终于喘过气来。 她双手握拳放到胸口,色厉内荏地叫道:“双芷姐姐如此好心待你,你居然不知感恩?” 不可能,商路不会没的 双芷姐姐不会骗人的 “请出去吧。”黛玉无意和对方多说,直接下了逐客令。 等到了外面,想必消息都已经流传开了。 “不行,我事情还没做完,礼物都带了啊。”周姑娘挣扎着不愿起身。 她一面囔囔要让礼物进来,一面拉着声调重复商路的事,“商路一直是由我们周家负责的,别什么人都想来分一杯羹。” “现在是由林府负责了。” 水溶声音响起来,里面的冷意直接将周姑娘震住了。 她嘴巴又开始咔咔咔张合,瞳孔微动,口中是几近无声的腔调:“北静王?” 水溶和林如海一块迈了进来。 他视线第一时间望向黛玉,光芒照耀,将周围渡上一层金黄。 周婆小心翼翼地不敢说话了,她抬头左右看看,觉得面前这一幕十分眼熟。 作者有话要说:林如海:刚赶走一个求亲的.gif 水溶捧花:又来一个求亲的 (?˙▽˙?) 133、特告天下 一个个浅红色箱子汇集在门外。 周姑娘瘫在椅子上,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 指着门口用劲喊:“我带了礼物来的。双芷姐姐都是好心, 礼物在这呢。” 她觉得自己用上了全部的力道,可实际上她音量都压在喉咙里, 发出的声音宛如蚊子嗡嗡, 连手臂都带着沉重。 水溶没有给她多说的机会, 抬手一个示意, 随从就上前抓人。 周姑娘连挣扎的力道都没有了。 她惊觉自己双腿发软, 连出门都靠半扶半拉, 裙摆拖在地上沾染了尘埃。 “将这些都退回去。” 北静王的声音是她听到最后的话。 很快自己连同着箱子,一道被丢在后院下轿之处。 “双芷姐姐好心, 林家不识抬举。”她踉跄着倚在轿上,双眼无神扫过浅红箱子, 口中还在重复呢喃。 “怎么可能,商路怎么会丢呢?一定是骗我的。” “你听说了吗?外头可是传遍了,周家商路都丢了。” “也不知发生了什么, 惹得今上如此大怒。” “周家怕是做了什么天怒人怨的事情。” 闲聊的声音传来, 犹如晴天霹雳在周姑娘脑中震荡。 她猛地抬头,盯着面前像是特意嘀嘀咕咕的丫鬟们。 “真惨, 商路没了, 还被今上训斥。” “围猎周家就去了两位千金,也不知是怎么做到的。” 两位千金,商路,周双芷? 这三个词汇在周姑娘心里来回晃荡, 她手心无力地攥了攥,脑海中掀起一片天翻地覆。 周家的箱子依次搬了出去,门口逐渐被清空。 “玉儿先回去歇息下,父亲这儿还有事。”林如海交代了女儿一声,转向北静王。 “王爷请随我来。”他正打算和北静王换个地方,好传达围猎期间京中的消息。 刚一晃眼就发现,本已空旷的大门,又变得拥挤起来。 浅红色的木箱被转移下去,一个个大红色的箱子重新填满门栏。 金色的钉钮拉环闪闪发亮,面上调绘着花纹图饰,瞧着贵重非常。 林如海顿了顿,把要说的话收起来。他面上略带恭敬的表情变了,眉梢都拉平了些。 他将视线放到身边这位王爷身上,不动声色带上了点审视。 水溶向来淡漠的面上带出一个示好的笑,他站的更直,显得越发挺拔俊朗。 要向玉儿开口提亲了 不知道岳父喜欢什么,全部带来了 岳父可一定要答应把玉儿嫁给我 金色的大字窜了出来,没一会就将地上堆积地满满当当。 林大人,我想求娶林姑娘 林大人,我会一直对黛玉好 林大人,请将玉儿许配给我 水溶头上冒出了大片的准备词,每一个都忐忑地上下跳动。 他飞快望了黛玉一眼,试图让自己表现得可靠诚恳。而后一鼓作气,将组织许久的语言说出来:“林岳父,我想求娶林姑娘。” 称呼错了 四个金灿灿的大字猛地飞奔出来,直直冲着门外而去。 “咳,林大人。”水溶快速地将称呼改了过来,把剩下的话一连串地说出口。 “我会一直照顾林姑娘,北静王府全权交给林姑娘掌管,名下所有地契都是林姑娘的。今后不会再有其他人,绝不纳妾、不二娶。” 他一气呵成,中间几乎没有停顿,声音又快又清楚。 黛玉在位置上撑着下颌望向水溶,对上他转来的视线。 两人交错一瞬,黛玉感受到自己面上的温度升腾起来。 “这是我的年庚八字。”水溶微微吸气,从身后接过帖子,往前走了几步,双手呈上将它递给贾敏。 年庚八字一般都是女方带给男方,由男方来算定吉凶。 这还是贾敏见到男方主动递来的庚帖。 她有些怔愣地将庚帖握到手心,一时没反应过来。 水溶直起身子,转过视线时不经意似的再次望向黛玉,飞快弯起嘴角。 黛玉也随着弯了弯眼尾,将盈盈笑意充满双眸。 林如海没注意到水溶的小动作。 他被这一个接着一个的动作震惊了会,往后退了退坐回位置上。 林如海本想喝茶,拂了拂茶面才发现自己喝不下,只伸手指指门口,“这个是什么?” 门口堆着越来越多的红木箱,还有高大的珊瑚玉器,由着红布遮挡抬来,露出剔透的一角。 可没有直接上门就送聘礼的道理 明明什么都还没答应 “这个是见面礼。”水溶像是看出林如海的心思,补充了一句,“上门提亲的见面礼,只是一些小玩意。” 林如海看向外面的“一些小玩意”。 视线所及之处都是红木箱,院子都要放不下了。 “嘎嘎嘎!嘎嘎嘎!” 一群被红布绑着的大雁叫唤了起来,每一个都活蹦乱跳,气势十足。 “这个又是什么?”林如海拧了下眉。 “大雁,我亲手打的。”水溶将声音放缓,竭力表现出自己的诚意。 这个时候怎么会有大雁,还如此好动。 林如海眼睛微微阖起,心语咚咚咚跳了出来。 难怪下朝主动跟了来 之前那么多事情,果然心有不轨 怪不得玉儿在围猎救他 黛玉看着深色的心语,才发现父亲也是早早察觉。 她眼眸盼顾,微微垂首揉起手中的鹦鹉。 鹦鹉机智地闭着嘴巴,没有嘎嘎嘎叫唤,任由黛玉将它羽毛揉乱。 大堂是一片的安静,林如海不出声,水溶也只能挺拔地站在原地。 只有外面源源不断的上门礼还一直在搬动,一副要将院子填满的模样。 周婆缩在自己位置上,她左看看林如海,右看看北静王,挥动手帕哎哟一声笑了起来。 “这可是天作之合大喜事啊。” 周婆拿捏着腔调,声音里都是喜庆:“周婆我之前就说过了。这一对郎才女貌,女才男貌,简直是美满良缘。” “天下不二娶的人少见。不纳妾的王爷更是难得。林姑娘如此人物,也就王爷配得上了。” 周婆知道在女方该说什么话,面上的笑意绽放起来,手帕往门外挥舞着。 “看看这见面礼,哎呀。”周婆扭头看着满地的大红,张嘴砸吧了两下,真心实意啧啧出声:“这是把北静王府都搬过来了吧。” -2- 林如海瞧了水溶一眼,口中的话却是对黛玉说:“外头正是热闹,玉儿可以出去看看。” 黛玉明白林如海的意思,这是要和水溶私下再聊。 鹦鹉哗啦一下飞腾起来,在前面开着道。 两边金色的大字像是护持,跟黛玉一块溜达出去。 我一定会娶玉儿 直到岳父答应,我再让赐婚圣旨公开 到时候向全天下宣布喜事 黛玉莞尔,扫过院子一大片一大片的红色,由侍女搀扶着上了轿子,往大街上而去。 围猎结束回程,京中是一片的欢愉,借以庆祝。 两旁的小道挤满了商贩。 堆堆挤挤的商品琳琅,小贩呦呵叫唤着,从围猎处带来的新鲜消息四处流传。 “周家倒霉了,贾府也倒霉。” “你看到了没?那么多锦衣卫呢,直接上门了。” “我还是第一次见到抄家。” 抄家这两个字进入黛玉耳边,她靠近车窗瞧了眼,才发现轿子走到贾府周围。 黛玉随手揉一把鹦鹉,开口轻声问了句:“贾府是怎么了?” “宫中传出指令,由赵家带领锦衣卫上贾府抄家。”紫鹃将消息低声复述出来。 一阵哀嚎声从窗外传了进来,黛玉顺着往外看去。 路中间,一个旧衣的老仆人哭天抹地,用手锤着胸膛叫唤:“今朝弄到这个田地,我也不要命了,和那些人拼了罢。” 和自己预知梦中的一样。 后方又有声响,深衣仆从慌慌张张跑过来叫囔着。 “薛家,有官差去薛家拿人了!说是薛大爷打死人,要被拿下狱。” 两相交加之下,周围更是乱哄哄的。 “回去吧。”黛玉莫名觉得两者时间不对,可也不再往外看去,只低低吩咐了一声。 标志着林府的车轿转弯,要从乱糟糟的贾府旁离开。 “林妹妹,请等一下。”一道突如其来的招呼响起,声线都是平稳。 林府的马车根本没有停下。没有主人家的命令,他们依旧往前行驶。 后面的招呼不依不饶,很快就追了上来,拦在林府马车面前。 “林妹妹好久不见。如今贾府有难,难道不愿出来与故人一叙?” 这声音文文雅雅,稳重而不失坚韧,就像是她这个人一般。 贾府外头街道本就少有其他人,如今行人更是寥寥无几。 侍女掀起车帘,黛玉露出脸来。 乌发长垂,明眸盼顾,眉眼如同出水芙蓉。 “林妹妹还和先前一样。”宝钗端正坐在自家轿中,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 她眼眶微红,穿着半旧的厚重大袄,边角有些皱起,神情却是冷静。 薛家却是艰难支撑 谁能想到贾府居然被抄家 我们往里面投了那么多银子 一行行小字排列整齐地从薛家马车边溜了下去,随即规规矩矩地消失在地面,溅起小小的光亮。 黛玉视线偏移了瞬,跟着心语跑了一圈。再转回来时,就听薛宝钗沉稳地开口。 “贾府莫名被抄家。听说林妹妹在围猎上救了王爷。” 宝钗顿了顿,扫过贾府一眼,委婉地将目的说出来:“只要王爷一句话,好歹能保全贾家。” 也能顺带把我哥哥救出来 “老太君还是很挂念林妹妹的,常常想着你抹眼泪。”宝钗细细劝着,注意观察黛玉的表情。 这也是一个契机 只要这次林家出手 以后就能粘上去了 黛玉目光跟着心语转了一圈,看着它们一个个蹦了出去不见踪影,才开口说:“很挂念我的话,为什么不来林府呢?” 她将尾音拉高了些,透出了疑惑。 贾府在摔玉器之后,就做足了姿态,甚至放出风声,等着林家上门道歉。 没有露出一丝挂念的模样,哪怕是寻常问候也没有。 宝钗怔了怔,牙尖微微咬紧了起来。自从她入住黛玉之前的亭院,为了顾及王夫人,也没有提起黛玉。 累得现在倒是难以劝解。 “林妹妹糊涂了,两边到底是亲族,打断骨头连着筋。贾府有事了,林府名声能好?”宝钗避而不谈之前的事,推心置腹恳切出声。 “自从落水事后,林贾二府已是断绝。”黛玉看过宝钗一眼,也不再多说,示意侍女放下帘子。 宝钗听到落水这两个字,过往就在脑中迸发。 滴翠亭、翠霞阁、湖中设计落水。往事一幕幕回荡,让她面上都火辣辣地疼起来。 薛家的马车不再阻拦,林府很快就掉转马头要离开。 而像是紧随着似的,又一辆车轿拦了过来。 宝姐姐居然没拦住人 也没闹出来 还是要我来才行 深绿色心语犹如花瓣般轻柔飘下,跟随而来的声音却是高昂,像是刻意放大:“也不知是谁在使坏,居然害人至此。” 史湘云不再穿俊俏的男装,而是换回长裙,长发束为流云髻。 她半途插入,拉高音调:“总有些小性儿、行动爱恼的、会辖制人的。在这个时候会落井下石,冷眼旁观。” 黛玉扫过紫鹃手中的纸条,在车帘中应了一句:“是啊,卫家的确冷眼旁观。” 这像是随口应的一句,不过史湘云听到时都僵持了下,原本正义炳然的姿势也缩了起来。 心语一下冒起。 卫家是婶婶说亲的人家 我是背着他们来的 林黛玉怎么会知道? 林府的马车不再顾忌史家,直接一扬鞭子,将史家薛家挤到旁边,自己直直往前开去。 史湘云声音软了下去,可被车轿一震心头一激,又强撑着囔囔:“卫家怎么了?总比没姻缘的人好,没准会孤独终老。” 她努力维持着声线稳定,音量却小了许多,只胡扯开腔道:“事情才刚刚开始,说不定有转机呢。” “大喜,大喜。宫中大喜!” 就像是应和这句话,敲锣打鼓的声音远远传播而来。 “看,我说的果然没错,转机这就来了。”湘云音调控制不住地抬高,急急让人上前查看。 “是不是朝中新消息传来?是不是有人颠倒黑白?” 往回的丫鬟喘着气儿,吞吞吐吐半饷没敢出声。 不等湘云焦急再问,敲锣打鼓的声音又近了些。 “大喜,大喜——” 宫人骑着大马,锣鼓声响彻,沿途一路张扬高声:“今上赐婚,北静王与林府连亲,特告天下!” 作者有话要说:水溶面上沉稳:放心把人交给我。 内心狂喜.jpg :我要告诉天下我娶到玉儿了! 天下:┐(‘~`;)┌ 134、抄家后续 林府书房内。 “岳父。”水溶笔直地站着,严谨地像是能直接上战场。 上战场前他都没这么紧张。 察觉到自己把内心称呼说了出来, 水溶这会也没改口。 “若是可以的话, 我不希望女儿入宫。”林如海身处主位,并没有让水溶坐下。 这不是王爷和臣子的对话, 而是一个父亲对于女婿的考量。 哪怕日后会追究他大不敬的罪责, 作为父亲他都要在这时候多戒备起来。 水溶越发站直了, 身形像是一柄标枪, 带着清俊的朝气和坚韧。 “我不会二娶, 不会纳妾。宫中只会有林姑娘一人。” 他将前话再次提了一遍, 作出保证和解释:“之前我宫中也没有荐枕的。” 本来皇子成年时都会有宫人“教导”。不过他向来冷淡,又上战场, 并不需要那些。 等到后面为今上受伤觉醒了前世记忆,就更杜绝其他人的接近。 为此背后说闲话抹黑的人也有, 什么不近女色怕是身子不行。 水溶听到也不需过多解释,直接把八皇子打一顿,其余人丢下狱。 林如海面上没有丝毫动容, 依旧带着审视, 开口将声音放轻了:“你能保证日后绝不会有其他人?” “本王立誓。”水溶换了个称呼,压上北静王的名号。 “即便是登上宝座?” 外面都由心腹掌管远远隔开, 书房周围没有其他人。 而林如海这句话放得更是轻, 几乎是从喉咙口中出声。 他的视线紧紧放在水溶脸上。若是对方有一丝一毫的犹豫,哪怕是对这个话头感到震惊,林如海都会判决不行。 “本王立誓。”水溶声线和之前一样,没有一点拖延。 他前世只有黛玉一人, 从始至终都没有改变心意,哪怕旁人以此为挟。 今生亦然。 若是靠后宫上位为皇,那还不如靠自己。 当皇子的时候能立誓,当王爷的时候能立誓,当皇上的时候自然也能立誓。 林如海对着水溶这脱口而出的保证沉默了会,最后只是一挥手,指了指旁边的位置:“你坐吧。” 他自己也端起茶杯凑近了些,却半饷没喝下一口。 重要的是玉儿也中意面前这人,他作为父亲也只能审视到这里了。 水溶立刻就反应过来林如海的意思。 若是按照王臣的身份来说,自己该是上首。 如今林如海同意将女儿嫁给自己,才指向女婿的位置。 他脚步不动声色地加快,三两步就来到位置上。 表面上沉稳地端起茶水,实际手心的茶面都在晃荡。 林如海看了看位置上高大俊朗的王爷,以往的欣赏都消失了,现在是怎么看怎么不顺眼。 地位太高不好,地位太低不行。太过俊美不好,太普通也不行。 “王爷若是无事,也可先行回去。”林如海原本准备的商议都用不上了。现在他只想先回后院,和贾敏好好聊会。 “岳父放心。”水溶已经将心情平静下来,名正言顺地将称呼出口,不紧不慢地迈出去。 他背影宽大可靠,权势和王位带来安全感。 林如海观察半饷,自己点点头,还是将手中的茶水喝了下去。 水溶的脚步稳重沉着,等到跨出书房,他立刻就冲无人处微微抬手示意。 隐藏着的暗卫接收到这个被强调许多次的指令,无声地往外边跃去。 几乎是同时,外头就响起敲锣打鼓的声音。 “大喜,大喜!普天同庆——” “大喜!大喜。北静王与林府结亲,大告天下。” 在贾府大街旁,宫人如同长龙一般翻涌而来,还有铜板一路发散。 远远处热闹的人群簇拥着,手中伸向象征喜气的铜板,嘴里还在说着吉利话。 史湘云呆在马车上。 宫人的声音清清楚楚地传了过来,可她像是没听到似的,只低头再三询问丫鬟:“刚刚你打听到了什么?” “天、天下大喜,北静王和林府结亲。”丫鬟耳边都是喜庆的欢呼。 她不知道主子为何要自己再说,可还是放低音量重复了一遍。 林府?京中还有几个林府? 林府上还有其他待婚的人吗? 林黛玉要和王爷成婚? 一簇簇的深紫色大字冒了出来,飞快地从马车边上溜走了。 史湘云怔怔地眨了下眼睛。 她远眺林府渐行渐远的车轿,又回头看了看门户大开、正在被锦衣卫搜查的贾府,张开的嘴又合拢了。 史家的轿夫本就是被胁迫着出来的,此时听到了这等大的消息,急急出声询问了遍是否要回府。 他等了一会,见小姐也没反驳,便驱赶着马掉转方向往史家行驶, 史湘云像是没注意到车轿的动静,只低垂着头,也没有和宝钗道声告辞。 “姑娘,那我们现在?”薛家的人在车帘前请示了一句,不敢擅自专行。 “回去吧。”车帘里传出薛宝钗的命令。 她并没有再往旁边看,只抚摸着自己脖颈上的金项圈,半饷没有出声。 哥哥被下狱,贾府已经自顾不暇,到底是各扫自家门前雪。 薛家在京中也有府邸。也到了搬出去的时候,就不必再叨唠贾府了。 她默默沉思着,贾府抄家的声音就在耳边,可她仿佛没听到一样,半点没给出反应。 贾府门前原本的三辆马车相继离开、扬长而去,很快就清空一切。 像是白茫茫的大雪地,落得干干净净。 -2- 林府的车轿行驶到大街上,两边人声鼎沸喧嚣渐起。 黛玉在车内闭上眼睛,长长的睫毛垂下。 她随手顺着鹦鹉身上的羽毛,不再看两边的心语晃荡。 “去打听一下,贾府姑娘们怎么样了。”黛玉低声开口,眼睛并没有睁开,声音低得宛如要融入周围喧杂人声。 紫鹃颔首领命,将小纸条递了出去。 见黛玉依旧闭目,紫鹃会意,悄悄让轿夫往安静些的地方去,好让姑娘歇息。 外头人声渐低,黛玉指尖在窗沿上溜达过一圈,抬眼往窗户外头放去。 她还记得之前在街上,看到了贾环做买卖,谁知道现在就到这个地步。 许是刚刚念着贾环,这会远远地黛玉还真看到了贾环。 她将帘幕拉开了些,细细往外瞧去。 “我们贾府行事,王家岂有拦着的道理?”贾环骑着马,后面跟着一辆小轿子。 对面是几个同样骑着马的人,瞧着有模有样的。 为首一个甩了下马鞭,将声调拉高:“我可是她的舅舅,哪有不见亲舅舅的道理?我难道会害自己外甥女不成?” 妹子自从小产后就不中用了 还是要靠我这舅舅来帮一把 对方可是外藩王爷,只要将人送过去,成可是有一笔大钱 “里面是刘姥姥,也是贾府的客人。你们还不快快让开。” 贾环并不听他的话,反而上前了一步,护着身后的小青轿子。 他驱马左右动了下,思索该怎么突围这个困境。 “什么刘姥姥王姥姥的。”王子胜不耐烦地再次扬起马鞭,在空中甩了下,发出啪地一声。 “你以前也是个爽快人,怎么磨磨唧唧的?贾府都这样了,成不了什么气候 “我身为亲舅舅,给她找了一门绝好的婚事,吃香喝辣。” 王子胜自己回想了一会,嘴一歪,面上带出笑来恐吓道:“快把人交出来。我实话告示你,现在谁来都不管用!” 他这话说得掷地有声,右手将马鞭高高举起,身边骑马的随从就要一拥而上。 在气氛一触即发之际,一道声音插了进来。 “屠塔知道你要送贾府的人吗。” 王子胜被屠塔这两个字戳了一下心,整个人一跳。 我好不容易才打听到的王爷名号,怎么会有人知道? 深橙色的字体扭曲着,一拐一拐地掉了出来。 他下意识想回头,在马上动作有限,一不小心就扭动着了,直接扑通一声摔了下去,滚落在地面上。 周围的人被他吓了一跳,急急驱使着马匹避开免得踩踏到。 两相退让之下,左右都是不便,他们不仅没退好,反而自己冲撞起来。 随着一句话出去,原本耀武扬威骑马做福的随从,纷纷被牵连倒成一片。 贾环有些吃惊地看着前面摔倒的一群,差点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刘姥姥也从车帘中探出一个头来,小心翼翼地观看着外面。 她年纪大,眼力劲还行,很快就注意到新来的车轿,还有上面林府的标记。 “可是林家来人?”刘姥姥操着声腔欣喜喊了句,还伸出手挥了挥。 滚落在地上的王子胜哎哟哎哟地撑起身子,听到林家两个字,心头又是一惊。 在外吃喝玩乐的执绔子弟谁不是知道,林府是正得圣眷、最不能得罪的人家。 王子胜就曾抱怨贾府和林家离了心,累的他都没法上门蹭个风光。 如今被林家人一口点破要送外藩王爷的名号,他原本就理不直气不壮,此时更是心虚惶恐。 本来就是得罪不起的人 若是再不识好歹,别说是要钱了,少不得会被处罚 他妹子的下场就在眼前呢,不知这尊煞神怎么再出手了。 “还不快滚?”紫鹃的声音又从车轿里传出去,气势一点不比外头的低。 对于这等人手,还不需要黛玉亲自出声。 “我们就是路过,路过。”王子胜连连陪笑,扯了一把身边的随从,扶着摔疼的腰飞快被抬走。 一群人很快就消失在前面,花瓣打着漩从半空落下,不留一点的痕迹。 “里面可是林姐姐?”贾环往后退了退,利索下了马,在林府的车轿前行了一礼。 “二嫂身子不行,大夫人又是不管事的。突发抄家的意外,王家是要借着生事。” 贾环看周围也没有其他人,三两下将事情简单地解释了:“我在外有些资产。刚刚发现巧姐的事情,多亏林姐姐出手。” 那些人都告诉我了,商事是林姐姐嘱咐着帮了我 我总要记着才是 “林姐姐不必担心,我们这边都还好,只是先回农下看看。”贾环挠挠头,觉得自己的话在这种情况下有些不对。不过也是实际情况。 他偷偷在外安置的家当都在,并没到山穷水尽的地步。 “我之前倒也见过巧姐。”黛玉在轿子里轻轻出声。 她还记得当初在贾府夜宴赏月时,巧姐突然哭出来的事情。 “那正好。巧姐,快向你林姐姐问个好。”刘姥姥连连招呼着,将巧姐带了下来,送到林府的车轿里。 林府车轿分两格。掀开帘子,又经过个阁窗。 巧姐眼前一暗又一亮,再眨眨眼,一个浑身发光似的大姐姐就出现。 头发乌黑、皮肤瓷白、嘴唇泛红色,眼睛像是映照出光芒。 旁边还有一只红色羽毛的鹦鹉,只着两条腿蹦来蹦去,瞳孔正咕噜噜地转着。 巧姐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漂亮的人,不过也记得刘姥姥的话。 她没有多看,只乖乖巧巧地出声问候:“林姐姐好。” 黛玉也看着面前做农童打扮的人。 第一面还是个孩子,现在都有些长大了。 “好孩子。”黛玉抚摸了下巧姐的头发,将自己手上的饰品褪了下来,戴到她的手腕。 巧姐只觉得有清淡的香味迎面而来。手上一重,怀中多了东西,安抚一会后,又被送了出去。 “那就先回去吧。”黛玉的声音在轿子里做了告辞的意思。 外头连忙接回巧姐,重新送回小青轿子中。 “我们就先走了。”贾环再次想行礼。 他嘴上说着先行告辞,可还是等候林府的高马大轿远去,这才转身驱使着马车离开。 “林姑娘可是好。当初就是林姑娘的银子,我们农地里才发家呢。”刘姥姥把头缩了回去,在轿子里感叹着,将巧姐拢住了。 巧姐拉拉刘姥姥的袖子,将一直藏着的右手举了起来。 刘姥姥一低头,就看到巧姐手上多出一个闪亮的饰品。 它像是琉璃的集合,汇聚成一串的链条,在昏暗拥挤的轿子中,都闪着剔透的光彩。 刘姥姥连忙用手捂住了。 “这个可要放好,自己藏着。”她压低了声音左右看看,飞快将饰品往里放,示意巧姐戴好来。 巧姐懂事地点点头,又从怀里拿出一个锦囊。这是刚刚黛玉拍拍她时,跟着一道放进去的。 她将锦囊放到刘姥姥怀中。 刘姥姥一摸,就知道里面是好多的银子。 她盯着锦囊想了下,看看巧姐的眼睛,把它收了起来。 这应该是林姑娘送的嚼用,花在巧姐身上的。。 刘姥姥想着,再次将巧姐搂住了,仿佛什么都没发生似的,老调重弹开口道:“林姑娘可是好。” 宫人挥舞着旗帜,骑着高马在一旁路过,敲锣震声中带起高声。 “大喜,大喜!北静王和林府结亲——” 耳边宫人恭贺的声调还在继续,黛玉无意继续再往下逛。 既然赐婚的喜讯公布开来,那就说明是父亲答应了婚事。 自己也是时候回府了。 车轿咕噜噜往林府行驶,黛玉指尖搭在鹦鹉翅膀上,试图猜测府中是什么情景。 父亲就算是答应了婚事,怕是也不会将水溶留在府里吃饭。 王爷应该回到了皇宫。 黛玉思路转动,顺眼往外张望时,就在自家门前看到了一行宝盖华冠车。 车的纹路边框俱是精巧,窗沿前栏雕刻四爪金龙。 这是北静王府的车轿。 金色的大字从车轿冒出,围着林府左右跳着。 求亲成功 召告天下终于娶到意中人 一会就能见到玉儿 作者有话要说:水溶日记: 某年某月某人,被岳父扫出门,默默等候玉儿带自己进门.gif /(._.`) 135、姻缘不许 等到黛玉的马车出现之时,金色字体冒地更快。 玉儿看我 成婚的事情早就准备了 我求亲成功了! 黛玉眉眼忍不住弯了弯, 明眸中带上了笑意。 自己的确是看向了对方, 不过现在可不是出去的时机。 鹦鹉哗啦一下扑腾起来,冲出车帘飞向北静王的轿子。 它在那边绕着转了几圈, 声音里都是欢愉, 嘎嘎嘎地叫唤着。 林府马车直接入了后院, 黛玉施施然下轿, 要往自己院子去。 母亲应该正在院中等候, 怕是准备了很多话要来谈谈。 她刚刚转头回顾一眼, 就听到前院的喧嚣起了些。 “宫中来人颁旨,要姑娘这会入宫。” 侍女脚步加快, 声响有些发颤,口齿却也利落。 这个时候的旨意? 黛玉思绪转了下, 改变前行轨迹,往前院而去。 在宣旨地点中,第一个映入眼帘的, 就是站在院子门口的水溶。 他身后还跟随着一个手拿圣旨的太监。 水溶一看到黛玉, 眼眸就亮了起来。他并没过多言语,只将身姿站得更挺拔了。 “今上传召林姑娘, 特请林姑娘入宫。”大太监没有一点在外的架子, 弯出笑眯眯的模样。 黛玉还记得这是在围猎烤肉时,前来带走周家姐妹的太监。 现在要将自己也带走了。 她思绪转了转,差点被自己逗笑了,点点头应予上前。 “我和林姑娘一块去。”水溶补充着温声开口, 声音里带着宽慰。 他往外退了一步,让出路来,示意黛玉向前。 终于等到玉儿了 我要和玉儿一块入宫 免得玉儿心中害怕 “看来正好顺路。”黛玉笑了一句,跟着北静王的步伐一块往前迈。 大太监笑眯眯着眼,一甩手上的拂尘,亦步亦趋跟在两人后面。 “林姑娘上我的车轿就是。”水溶妥帖地替黛玉拉开帘子。 他自己身手利落地上了身边的马匹,“我就在外面一起。” 这轿子和之前的那顶不太一样。 黛玉扫过一眼周围,里面更加宽大舒适,鎏金镶边,桌上摆着热腾腾的玫瑰酥。 车壁上还挂着一柄刀刃,外鞘泛着锋利的流光。 处处都透着北静王的气息。 还有各种金色的字体,从茶杯之下,书籍背页,甚至是刀尖跳跃了出来。 汇集出一片小小的溪流。 黛玉将垂琉而下的帘子稍稍拉开,窗外就露出水溶清俊的侧脸。 下一秒,他就将视线转了过来,容颜沾染了尘世的关怀,“林姑娘怎么了?可是有什么需要的?” 水溶御马有道控制得当,让马匹和车轿并肩而行。 黛玉抿唇摇摇头。虽然这是她第二次入宫,不过身边有北静王陪着,倒让人感到安心。 “一会去见一下父皇便是,也不必担忧。”水溶将声音放小,细细安抚了几句,眉目间都是清朗。 “我会陪着林姑娘的。” 我会一直陪着林姑娘的 金色的大字冒了出来,将水溶未尽之言补全。 这句话黛玉听了许多次,像是细微羽翼的层层叠加,最后撑起飞翔的弧度。 “那就多谢王爷了。”她眼尾往下弯了弯,带出笑颜。 等到宫门,他们不需要在外有过多停留,由北静王带着沿途一路向上,直接到了今上殿前。 大太监先行进去禀告,黛玉与水溶并肩站在外面。 他们的位置高,黛玉往下眺望了眼。 周围都是配饰刀剑的侍卫,还有排列整齐的宫女远远行过,不带一点声响。 她眼眸一转收回视线,就对上水溶的目光。 没事的。水溶无声做了个口型,眉梢带起安抚。 等到里头声声传报递叠出来,黛玉心绪都平稳了下来。 宫人推开门扉,宽阔的内殿映入眼帘。 水溶就在身侧,她也不多看,只一道规矩地俯身行礼。 “起来吧,坐着就行。”今上的声音宛若远远传来,带着空旷的通透。 这是天下至高之主,垂首宛如俯瞰。 “父皇,这位是林姑娘。”水溶并没有多加拘谨,直白地透露出自己的心思,重点全都放在黛玉身上。 黛玉恍惚察觉上位的目光扫过一眼,带着隐隐的威厉。 “很好。” 这简短的两个字出口,还有一小戳心语从玉阶上跃了下来。 黛玉目光垂下,正好看到这成串的小字蹦蹦跶跶,依次徘徊而下。 又多一个儿媳妇 这几个字不像今上表现出来的严穆,反而活泼地绕着黛玉转了一圈。 然后被水溶的金字远远隔开。 严肃的气氛一下子破坏了,黛玉唇边微微抿起。 会面的时间不长,今上事务繁多,他又一次夸赞出“很好”的评价,也示意下方可以离开。 黛玉行礼告辞。 在她后退要走的时候,水溶下意识跟着她一道脚步外移,就要一起走出去。 “站住。你的事还没说完,就这么着急走了?”今上声音第一次略带笑意地传出来,将自己儿子叫住。 他此时并不像在外一般高高在上遥不可及,而是一个孩子的父亲。 水溶顿住脚步,没着急着转身,倒先细细叮嘱黛玉:“林姑娘可以先去御花园看看,里面的花还在开。 “会有人跟着的,我一会就过去。” “我知道路,王爷先回去吧。”黛玉略微莞尔,面对这像是交代小孩子的话付之一笑。 她身后跟随着北静王的宫人,往熟悉的花园路径走去。 时至仲秋之末,御花园中还是一片繁花锦簇。 边叶绚丽的琼苞汇聚成一道道色泽,于秋风中摇曳生姿。 黛玉才俯下身子看向金色的玉玲珑,就见褐色大字从中跳了出来。 林黛玉这么在这里 害得我好苦 幸好我有最大的保障 贾府由我守住 黛玉眉心一跳,顺着心语往旁边看去,一道熟悉的身影就映入眼帘。 “抱琴,将我的暖茶取来,这天气可不能冷坏了……”贾元春话说到一半,意味深长地停了下来。 她将腰挺着,一手在腹部慢慢抚摸。 这一胎定是皇子 是保住贾府的根本 抱琴应了一声,却没有离开,只交由身边的小宫女跑腿。 贾元春撑着自己的腰,慢慢往前走,眼睛瞄向黛玉慢悠悠笑道:“这不是林姑娘?怎么突然进宫?难道是来恭喜我的不成?” “贾贵妃。”黛玉站直身子轻缓出声,视线转向她的腹部,清楚出声:“不是。” 那里如今还是平平坦坦,却被动作刻意地凸显出来。 贾元春由抱琴搀扶,挂着志得意满的笑,听到黛玉的回答愣了好一会才反应过来。 她扯扯嘴角,脚步摇摇晃晃向前,还想再往黛玉那边走一步,就被北静王派来的嬷嬷拦住了。 “贵妃身子不适,该回去歇息为上。” “什么身子不适?”贾元春额前皱起纹路正要开口,等看到那嬷嬷的脸,将嘴里的话咽了下去。 是北静王的人 林黛玉又不是孩子,怎么逛花园都要派人来? 贾元春心语绕了一圈,仔细看向林黛玉,才发现跟随对方的宫人居然比自己的多。 不急于这一时,养好皇子才是重要的 她心头着恼,表情却没有变化,嘴中只自然地接了下去:“今儿也逛够了,是时候回宫。” 她反复抚摸着自己的腹部,也不直走,而是往旁边绕了开来。 黛玉扫过她的背影。 对方怀孕的时机掐的正好,像是计算地足足的,从逆境中翻出一丝生机。 她琉璃似的星眸中神色加重,最后还是只看到几行抱怨的心语。 “贾府罪责都是一道道奏折呈上的。哪怕诞下皇子,也不能全部推翻。” 嬷嬷小声回禀了几句,将声量压在两个人之间。 黛玉回应似的点头,正要换个地方,前面如同说好了似的,又出现一个人影。 -2- 来人衣着郑重,发间插着略带夸张的金饰,看着有点眼熟。 “周贵妃请林姑娘一聚。”宫人严谨地俯首行礼,脚步直直钉在原地。 在嬷嬷要开口时,宫人先一步提高调子,露出和善的笑意,伸手示意道:“就在前面了,请吧。” 黛玉见嬷嬷没有说话,心下便有些懂了。 “麻烦引路。”她颔首应了一声,脚步放缓跟了上去。 宫人在前面开道,黛玉侧眼瞅了下,就见自己这边一个小宫女溜了出去。 看来这个周贵妃,和贾贵妃不可同日而语。 自己也只是在秋宴上远远见过她,现在是要面对面交谈了。 黛玉思路转动着,脚下绕了两个弯,面前豁然出现一个亭院。 穿金戴银,发饰手环闪闪发亮,堆积着金黄色光芒的周贵妃端坐在亭子里。 她戴着长长护甲的手上,正端着一鎏金长杯。 “坐。” 周贵妃将杯子往对面一点,眼尾飞起一抹淡金。 哪怕是通身的金饰,在她美艳容貌之下,也被压制成了雍容华贵。 “贵妃娘娘。”黛玉身姿亭亭走到位置上,没有在她特意的在造势下失态。 周贵妃瞟过黛玉柔白的肌肤,伸手慢慢地摸了摸自己脸颊,嘴角翘了起来:“听说林姑娘才貌双全,如今一见,果然如此。” “贵妃过誉。”黛玉抬起眼眸,盼顾间转过对方,就见心语从金灿灿的饰品中冒出来。 四皇子将人带进宫,是想向今上要旨求娶? 围猎出了岔子,商路都被牵连,父亲已经有了怨言 正好利用她来扳回一局 黛玉收敛视线,看清了对方的心思。 周贵妃还不知道今上已经下了赐婚圣旨,外面大告天下的喜讯还没有传进宫中。 对方想是要借此生事。黛玉思绪转了下,将她可能做的事情猜了一遍。 “林姑娘年岁正好,可要一算姻缘?”周贵妃长长的护甲划过杯面,不等黛玉出声,抬起皓腕就一招呼。 一个长袍道装的人迈了过来。 她长发包起,手中托着一个偌大的圆盘,瞧着眉目清和。 “这是钦天监监正的徒弟,吴道长。看卦最是高明。”周贵妃偏了一下头,发饰熠熠生辉。 “林姑娘是由四皇子带来的吧?正好算算你和四皇子之间的缘分。” 黛玉扫过吴道长一眼,顺着周贵妃的话开口道:“是我孤陋寡闻了,原来钦天监还有算姻缘的?” 这是在嘲讽我默默无闻 吴道长头上立刻蹦跶出一行字,手上放圆盘的动作都慢了下来 周贵妃扶了扶闪耀的头饰,也不接话头,只翘着嘴角示意道长继续。 吴道长向两边点头,把憋屈往心中咽下。 她口中念念有词,手上捻出几块墨黑色的薄珠类物,朝圆盘一丢。 “啪嗒”几声,黑色的珠子稳稳落到上头。 “这,这个。”吴道长粗粗看了一眼,突然将慈悲敛去,眉头眼角都张了开来,作出吃惊慎重的模样。 她说话就像是背书,带着几丝冷嘶,几近脱口而出:“乾下,坎上,水天需。* “这是凶卦,于国于家有难,天理不许!” 周贵妃也把眉目扬起,吃惊地用护甲捂住口,轻飘飘道:“居然这么严重?可别是看错了。” “小道敢和其他道友一块卜算,的确是这个结果。”吴道长信誓旦旦。 “这可怎么办,林姑娘?”周贵妃拉长声调撩开眼帘,将视线放到黛玉身上,而后顿了顿。 黛玉端坐在位置上,裙摆叠加坠下,乌发如堆云,柳眉似黛山。 秀美的面上没有动容,连手中的茶面都不带一点波动。 她明眸如点漆,仿佛有光在其中跳跃闪现。 吴道长无端觉得对方是在悠悠闲闲在看杂耍,自己辛辛苦苦的占卜宛若儿戏。 她偷偷一撇嘴,将音调加重:“林姑娘难道是不愿相信?” 黛玉柔和一笑,抬起眼眸,对着吴道长温和出声:“这是监正的徒弟?那个算出四星连珠的监正?” 她的声音轻柔,尾音微微上扬,像是简单的疑惑。 吴道长急切的动作滞了滞,口中的话转了两圈,就是不知该怎么应声。 四星连珠可是师父心中的刺 不仅没能掰倒北静王,反而留下漏洞 这姑娘看着柔美,实际伶牙俐齿的 “这卦象就是大凶,天理不许。”吴道长避开黛玉视线,言之凿凿强调着。 “本王怎么不知道,宫中什么时候新起这个了。”清越的男声响起来,打破亭子中的对峙。 烈日倾斜,金黄光芒如水荡。 水溶踏光而来,玄色朝服在风中猎猎作响。 他年轻英俊,带着战场上累积的沉沉威压,面色冷淡时,扫过的视线能让人当场跪下。 “请北静王安。” 周围的宫女太监齐齐俯身行礼,向唯一一位被封王的皇子问好。 水溶并没有在意他们,径直走到黛玉身边。 他将手中的糕点盒放到桌上,垂首解释了句:“这是林姑娘喜欢的。正好看到了,就给你带来。” 他将首要的关注点都放在黛玉这边,等再次抬眼扫过周围,目光就染上漠然。 水溶伸手一指圆盘,语调和之前是两种态度的冷淡:“这是在做什么。” 吴道长从北静王出现时,就被气势所压,支吾着不敢出声。 现在正对上皇子俊朗的脸,心头就是一动。想想对方就要结亲,遗憾之下,胆子也大了起来。 “这是王爷和林姑娘姻缘的卦象。” 她别有私绪,看着既定的圆盘,高音振声道:“卦象是凶,是姻缘不成,天道不许。” 水溶嗤笑一声,英俊的面上带了冷意,声调既快又随意:“爱许不许,不许拉倒。” 作者有话要说:水溶:结果不好?那就是不准(`⌒?メ) *:卜算结果是百度胡诌的。 136、后宫管辖权 北静王话说的实在冷漠,尤其是配着他清俊冷淡的脸, 简直能让旁人心底发寒。 不过作为被护在身边的人, 黛玉倒是特意抬头望了他一眼,身子微微放松下来。 吴道长自从当了监正之徒, 向来顺风顺水, 还是首次遇到这种事情。 她心口一堵, 水溶越是俊美无匹, 她就越是伤心, 只会张口支吾着:“你、你。” “钦天监中人, 怎么敢直呼王爷。”嬷嬷在一旁截断了她的话,以往和蔼的脸上, 带上了严苛的认真。 吴道长踉跄后退了步,抬头要倔强地看向水溶, 才发现对方根本没有注意到她。 她眨眼注意看了看,咬咬下唇,将脸绷紧了。 刚刚指着圆盘让她心头一惊的手, 现在正细心地将糕点拉近, 放到黛玉面前。 王爷面上是独有的温和,声调也不复冷意, 眼中只有黛玉一人, “这个要趁热才好吃,林姑娘和我一道走吧。” “多谢王爷。”黛玉缓缓起身回答,心中泛起笑意。 自己这个回复可是说了太多次了。似乎自从认识水溶,就总是感谢对方为自己做的事情。 周贵妃扫过周围, 用闪着金光的护甲勾了勾脸,绽开一抹笑来,“你们两人感情倒好。只是这卦象,到底是个警示啊。” 她隔空点了点圆盘,撑起的腰背都带着贵气。 吴道长像是从这句话中得到了勇气和后盾。 她上前迈了一步,声音坚定起来:“这卦象就是于国于家有害。王爷可以找其他人来算,只有这个解释。” 我这番话,想必可以在王爷心中留下印象 我也是为了王爷好 和周贵妃作对,难道会有什么好下场? 这几个字溜达了出来,很快就消失在草丛中。 吴道长说着说着,语速变慢,也柔和下来:“王爷是护国的战将,想必……” 想必不会将自己一己私欲,凌驾在众人之上 为了天下苍生,还请王爷另择王妃 剩下的话全由心语蹦跶了出来,而她这时候已经开不了口。 在她说出战将这几个字时,水溶就不耐烦听下去,直接一挥手。 身后跟随的宫人果断上前,身手利落地将还要多嘴的吴道长放倒在地。 吴道长白净的脸被压在地上,尘埃在面上嘴边蹭过。 她不敢置信地睁大眼,说一半的话径直被掐断,让她胸腔里都是憋屈气闷。 一口气没上来,差点厥昏过去。 水溶突然的出手也是其他人没想到的,连周贵妃都怔了下。 她点了个开头后,就由着吴道长开口,自己悠闲地整理着身上带金的衣物。 本想等着吴道长一鼓作气停了话,自己再悠然接上。 谁知道北静王连这点闲话都听不过去,直接就将人捆倒了。 周贵妃抚抚发鬓,也没看地上呜呜咽咽不能出声的吴道长,还是按着计划出声:“何必如此恼羞成怒。 “这事要是传出去了,那也是对四皇子你不利,群臣们会怎么想? “毕竟是于国于家有害的。儿女情长?还是要三思啊。” 能惹他生气也好 一气之下发病,那就更好了 黛玉瞥过褐色的心思,看它跳出来旋转着往下溜走了,转眼望向水溶。 见水溶眼眸微微阖起,指尖一动就要抬起,黛玉先一步拉了下他的衣袖。 水溶冰冷的心思立刻回转,将其他的抛开,转向黛玉温和道:“林姑娘怎么了?可是有什么需要的?” “我有个问题,想请教一下王爷。” 黛玉柔和一笑,声音轻得像是柳絮,在其他人耳中就是沉甸甸的重量:“违抗圣旨,是什么刑罚?” 周贵妃一下坐直了身子,潜意识里带起了警惕。 不过区区几面,她已经能看出这个林姑娘看着貌美体弱,可口齿完全不差。 无形讽刺最扎人心。 “论罪可下狱,以死刑为上。”水溶不太懂黛玉问话的意思,但还是配合着应声。 “那贵妃娘娘刚刚要私联大臣,是想后宫干政不成?”黛玉将最后的话抛了出来,不出意外地看到周贵妃变了脸色。 这何止是讽刺,简直是要将我往死路上逼 周贵妃长长的护甲绞紧,带出一片闪亮的金光色泽。 还是要以缓和为主,抓住卦象来说 她念头转得很快,立刻就决定了谈话的方向。 而水溶的话更快。 “本王还没想到,贵妃居然有这个心思。”对于和黛玉打配合这件事,水溶可以说是得心应手,甚至还带着一丝熟悉。 黛玉思路灵动而异于常人,前世他一开始还接不住。 等到后面多来几回,就能和黛玉应对默契,让旁人都插不进话。 水溶眉梢微微扬起,转头看了黛玉一眼,两人相顾无声地一笑。 “要说卦象的话,我也曾学过一会。”黛玉顺着开腔,俯身去拿圆盘上的东西,作势要重新丢一遍。 在半途中,她像突然想到什么似的,动作顿了下来。 黛玉眼眸转动,望向依旧倒在地上的吴道长,柔声开口:“我也来解这一挂,吴道长觉得如何?” 这句话像是一个开关,黛玉很快就看到大字冒了出来。 想得美 下面可是依附着磁石 永远只会有一个卦象 任谁来看都一样 黛玉看了下地上吴道长撇嘴的模样,再瞧瞧意料之中跳出来的心语,眸子笑意加深。 知道这件事背后的玄机,就太好操作了。 她在吴道长的注视下缓缓直起身子,并不去碰圆盘,而是将手腕上的念珠拿了下来。 念珠剔透晶莹,折射金黄光泽。随着黛玉手上的动作,更是闪烁出一片耀眼。 周贵妃本来绷紧着面容看了会,很快又放松下来。 黛玉容貌出众,这场景也漂亮。 可她还从没有看过这么随意的卜算,就像是糊弄人。 实际就是糊弄人吧? 周贵妃心中一动,尤其是察觉到水溶一副认真注视、纵容黛玉的模样,笑意又从她嘴角翘起。 “林姑娘这玩意耍得挺好看,就是不知算出了什么来?”贵妃身子前倾,雍容华贵又从容重新回到身上。 “算出来了。”黛玉郑重地颔首。 她抬头望向水溶,指着桌上的圆盘轻声示意:“将这个掀翻就好。” 宫人们本也在屏息敛气,悄悄注视着这边。等听到黛玉这话,心语倏地一串串飘了过来。 这?林姑娘这是什么意思? 掀翻?怕是不愿承认? 想来林姑娘也是随意玩玩 周围都以为黛玉是玩笑,连周贵妃也浮起笑颜。 唯独被摁在地上的吴道长,身上控制不住地微微抖动起来。 水溶没有像其他人一样多想,甚至没有多问一句,下一步就按着黛玉的意思直接将圆盘挑起。 -2- 他的施力的角度精巧,圆盘咕噜噜滚了两圈。 在吴道长心惊胆战的视线中,它啪嗒一下坠落桌子,直直摔在地上。 众人看着它落下,刚在心中感叹几句北静王太过,就听到“噼里啪啦”的声音。 掉在地上的圆盘像是被力道携裹着,碎成了几瓣。 而其中墨色的东西露了出来,和圆珠紧紧黏在一起,发出啪嗒声不绝。 “这个是……磁石?”嬷嬷上前几步将东西捡起来,细细观察后才出声。 “所以这卦象本就是定好的。无论谁来算,都是一个结果。” 不需要嬷嬷多说,在场的都懂这个道理,随即一个念头也浮现出来。 对方是蓄意来生事的。 吴道长为什么要这样做? 王爷和她有仇? 林姑娘算得真准 四周心语飞快窜起,宫人面上没有多余表情,视线皆隐晦地往地上投了过去。 吴道长面上滚烫,呜咽着想将脸埋在地上,不敢面对周围打量的注视。 可由宫人压着,她甚至不能动弹。 场面一时僵持,周贵妃刚要动作,外面先传来长长的通报声。 “圣上驾到——” 等到今上出现时,亭子里哗啦啦跪倒了一片,连压着吴道长的宫人都松开手。 “这是怎么回事?”今上坐到上首沉稳开口,问话的声音清和。 这时周贵妃也站了起来,众人一起立在今上面前,地上的圆盘碎片摇晃着没停。 “臣妾心喜林姑娘,想让吴道长算算姻缘。” 周贵妃开口也不遮掩,一甩衣袖,锦绸亮闪闪的放光,“没想到吴道长能力不济,靠磁石来糊弄人。” 她话中避重就轻,将罪名都推了出去:“陛下也知道臣妾偏爱黄白之物,对这个没多大研究。一时糊涂,居然就被骗了过去。” 吴道长被压在地上一段时间,面上沾染了尘灰,现在就更是惨白。 可她并没有辩驳,只死死低着头,咬紧牙没出声,扑通一下跪在地上。 这是要将所有罪责承担下来的模样。 黛玉扫过一眼周围,又轻拉了下水溶衣袖。 水溶会意,随着她的心意站在原地没有动,也没跟着出声。 今上没等到水溶的出口,倒是诧异地看了自己四儿子一眼,口中的话带着随意:“然后呢。” “然后?”周贵妃几不可查地皱了下眉,不知还要说什么。 “然后贵妃就要将这件事传出去了。到时会对王爷不利,朝堂也不好安抚。” 黛玉贴心地延续,把之前的话复述了一遍:“毕竟是于国于家有害,周贵妃劝人要三思儿女情长。” “贵妃娘娘的原话,不是吗?”黛玉柔和一笑,明眸稍稍弯起,光芒从里面溢了出来。 周贵妃呆了呆,没想到对方会毫不顾忌地开口。在今上面前谁不是小心翼翼? 她将长长的护甲合拢,一个个划过自己手心。 黛玉但笑不语,将视线放回在石桌。 她当然敢这样说。从今上那跳出来的浅色心语,就在桌面上溜着弯。 看完了前因后果 过来瞧瞧他们会怎么和朕说 黛玉一下就回忆起之前水溶给她展示的,能直接将他人对话比划出来的宫人。 既然今上知道了一切,那最好的做法,就切实地还原。 水溶跟着指指地上的碎片,一块开口道:“这是贵妃测试我和林姑娘的卦象,大凶。” “之前是忘记告诉贵妃了。”他侧过头,目光往旁边一扫,“之前已经下了赐婚的旨意。 “大凶之兆,难道周贵妃指的是圣旨?” 周贵妃话都没听完,也膝盖一弯跪了下去。 她并不为自己过多辩解,只说受小人蒙蔽,又将八皇子拉了出来:“淳儿受伤没能去猎场,臣妾陪着他看了看卦象,没想到有这等隐患。” 之前设计误伤水淳,正要可以利用 能赢得今上的怜悯才好 “四皇子评价的话可是让人心惊。到底是卜算之事,也该心存畏惧。” 周贵妃低头,将发间金灿灿的发饰露出来。 “哦?刚刚说了什么了”今上将第一个字拖长了些,带出淡淡的疑问。 “吴道长算卦说这卦象是于国有害,天理不许。” 周贵妃顿了顿,嘴里的话吞吞吐吐的:“四皇子许是年轻,气性大些。他说,他说……” “爱许不许,不许拉倒。”水溶夺过话头接了下去,声音里都是坦坦荡荡的干脆。 这态度实在是太过直率,在今上面前也如此得坦然。 宫人们呼吸都放慢了,四周有了短暂的寂静和空白,此时风声都显得大了些。 在这片安静中,今上的笑声就十分突出。 皇位至高者哈哈大笑。他指了指水溶的方向,曾经俊朗过的眼角带起纹路,声音里都是畅快。 “有朕当年的风采。”今上声音中都是愉悦。 而在贵妃等人心中,这几个字重沉沉的像是墨石一般,深深噎下。 “最近皇后身子怎么样?”今上像是随口提到皇后,让周贵妃心头又咯噔一下。 这不是个好回答的问题。 正是因为皇后身子弱,才能让她管理后宫,无限风光。 周贵妃飞快权衡,谨慎开口:“臣妾去看望过几回。皇后娘娘身子还是老样子,天寒畏咳。” “嗯。”今上不甚在意地一点头,指尖随意一晃,“那你将事务交给齐贵妃吧。” 周贵妃一时还有些没反应过来。 好一会才发现就这轻飘飘的一句话,直接夺走了自己管辖的权柄。 她知道可怕的不是交出一时权柄,是今上的疑心 围猎上失了手。朝堂被没去商路,后宫罚下权责。 周家被怀疑上了。 贵妃维持着跪在地上的姿势,半饷将头深深地埋了下去:“是。” “幸而糕点还是温的。”水溶将糕点盒打开,把里面升起热气的玫瑰酥端了出来。 他体贴地将甜点推到黛玉面前,又亲自倒了清茶,一起放过去。 等今上离开,吴道长下狱后。他们也不在原地里停留。 这里是湖心亭,周围并没有其他人。幸而刚刚才耽误一小会,糕点还没有凉。 “看着挺不错。”黛玉将东西接过来,顺着瞧了一眼。 里面糕点精致小巧,是费了心的。 她正要捻起一块,才发现自己手中还拿着念珠。 之前今上出现得突然,一直没收回去,后面差点就忘了。 现在一看,才发现它已经缠绕在了一起。 看来自己刚刚转的太快了。 黛玉抿抿唇,想先解开绕在一块的珠线。 “我来吧。”水溶眼神都柔和下来。他俯身过去,将手心摊开,五指修长有力。 黛玉将念珠悬空放了上去,眼眸弯弯,“那就拜托王爷了。” 水溶英挺的眉梢略扬,注视着黛玉的眼睛,腔调低沉悦耳:“林姑娘放心。” 作者有话要说:水溶:掐指一算,明天就是成婚的好日子ヾ(●゜5゜)☆ 137、第 137 章 “这儿风景不错。”黛玉欣赏了下周围风光,这里瞧着也有些熟悉。 水溶垂眸解着手中的念珠, 闻言点点头, “我小时候常在这儿。” 黛玉捻起一块玫瑰酥,暂时没有接话。 预知梦中自己见过这个地方。当时水溶还小, 在这里受到大皇子和八皇子的明讽暗嘲。 锦妃去世, 水溶小时也算后宫无人。 “林姑娘占卜能力更胜一筹。”水溶指尖灵活转动, 扬眉笑了下, 打断了黛玉的愁思。 “谁能想到她会将磁石放到里面。” 他说到这时停顿了下, 眉宇微不可查地一拧, 随即恢复平静,“若不是林姑娘提前看破, 怕是不好收场。” 这于国于家有害的卦象要是传出去,哪怕水溶和今上不在意, 总有御史大臣会揪住不放。 尤其是敌对之人。 水溶手上一转,念珠就发出轻微的吧嗒声,解开一道小结。 黛玉将玫瑰酥咽下一小口, 轻微摇了下头。 “占卜可不能算到这些, 我都是看到的。”她巧妙找了个角度,眼眸弯弯承认了部分。 水溶也不深究, 就像是之前也没有问为什么要掀翻圆盘一样。 “好了。”他沉稳出声, 将手翻开,呈现一串已经解开的剔透念珠。 念珠在他手中无端都显得小了几分,“我帮林姑娘带上?” 黛玉会意地抬起手来,袖摆随着动作偏移, 露出纤细的手腕。 她往前俯身,看水溶谨慎地托起自己腕间。 黛玉现在瞧着纤细体弱,实际已经比之前要好了许多。不常咳嗽犯病,身上温度也不再偏低。 不过比起水溶,还是要偏凉些。 水溶像是什么都比别人高,连手上温度都要更热。 黛玉感受腕间的触感,脑海中不受控制冒出这个念头,忍不住弯了弯唇边。 水溶略带无奈地宠溺抬眼瞧了眼黛玉,另一手将念珠戴回她的手心。 虽然不知道玉儿为什么笑 不过笑起来真可爱 淡金色的字体跳到桌上,蹦蹦跶跶地围着双方转了一圈。 黛玉忍住想要戳一下金字的手,将腕间的念珠正了正,含笑回了一句:“我在想王爷为什么体温这么高。” “我常年习武。”水溶搓了一下指尖,回忆了下刚刚触碰到的偏凉肤质,心语冒地多了些。 他带着一本正经的冷静,“林姑娘若是想的话,日后我可以教林姑娘。” 之前没能让玉儿一起习武 这次一块练习也好 对玉儿身体也有好处 练习?黛玉看着心语,想想水溶使动的长剑红缨枪,将笑容收回去了些婉拒道:“还是不太想的。” 水溶对此只是付之一笑,带着熟悉的包容,眉梢扬起,心语却闪动着不同的意味。 等到一块用过膳食,黛玉就先行回府。 马车一路前行,垂着的三色条缕左右摇晃,车轿内确是平稳。 几乎是随着车子刚入林府,宫中圣旨就一起降了下来。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林家女品性出众、才貌极佳、性情温善,许以皇三子为王妃,布告中外。”* 随之而来的,还有赐下的一道道金银玉饰,是不加掩饰的荣宠。 黛玉回到院子时,脑海中还都是那一箱箱正红色的礼物。 鹦鹉在枝梢上嘎嘎嘎叫唤着,她将帘子放下,眼眸闭起,很快就睡了过去。 从围猎回来再到宫中赐旨,今天发生的事情既多又繁重。 熟悉的床榻带着暖和,风声萧萧,更显得被褥厚实温热。 无梦自然醒来时,天边日头已经西斜,淡黄色的光芒挥洒。 黛玉精神都好了些。她由着侍女梳洗配钗,看着鹦鹉又蹦跶到窗沿,小爪子跳来跳去的。 “姑娘,甄姑娘在外面候着。”侍女进来恭声通报,停了下后又加了一句:“是在姑娘歇息的时候来的。” 英莲?黛玉修长的眉梢轻转,让梳妆的侍女加快了动作,也不再逗鹦鹉了。 待她入了大堂,第一眼就看到在位置上安安分分坐着的英莲。 桌上的清茶已不再升起冉冉白烟,英莲将它捧到手心里,低头瞧着就乖巧听话。 黛玉挽起帘子看了会,心念一起,放轻了脚步上前想吓她一跳。 可她刚刚走出几步,就看到英莲头上冒出字来。 听到林姐姐过来了 配合着林姐姐一块玩 黛玉笑叹了声,将脚步放得自然了。 她从后面绕了过去,揉揉还垂着头的英莲笑道:“怎么不先让人叫我,就自己在这儿等。” 英莲任由黛玉动作着,下垂的眼眸都是灵动,“林姐姐从围猎回来也是辛苦,我坐着等等也没什么。” “下次可不要这样了。”黛玉又揉一把英莲柔顺的长发,让人重新换了茶点,自己也坐在旁边。 英莲顺从地将茶杯放到桌面上,凑近了些黛玉小声问道:“我今儿在外头,听到路上有宫人敲锣打鼓的说喜事。” 她边说着,边仔细观察黛玉表情,“林姐姐是答应了?” 那可是唯一一个封王的皇子 权势太大也有不好 日后若是登基,总有不由身之处 一个个心语晃荡着飘过,速度快到让人难以看清。 黛玉能察觉出她的体贴,带笑地点点头,算是应予了这个回话。 英莲短暂地沉默了会,又重新扬起唇边,换了个话题道:“那林姐姐今天不如一道出去玩,轿子都在外面了。” 黛玉自然没有不答应的。 “贾府抄家林姐姐知道吧?现在他们又放回去了。” 宝盖车在街上摇晃着行过,外头热闹的动静从窗缝间漏了进来。 英莲将白天打听过来的消息,当做趣事似的一一说出来:“面上是说宫中大喜,贵妃又有了身子,才又将园子还了回去,后面还不知怎么样呢。” 在路过的时候,黛玉掀起帘子往外瞧了一眼。 原本占据大半条街道的宁荣二府,现在门前都是萧瑟。 围墙内厅殿楼阁都露出隐隐的颓势,像是大厦将倾,蒙上雾样的晦暗。 “应该是夺走世职,发配外疆。”黛玉将视线收了回来,话语在念头之前就冒出来。 她说完自己都顿了下,这个想法是没经过思考,自然而然就出现的。 像是自己曾经见过一般。 英莲没察觉到黛玉的停顿,思索着附和了一句:“林姐姐说的很有可能,是个折中的法子。” “薛家和贾家之前不是说要定亲,现在好像也在准备了。”她想了想又补充了话末,摇摇头带出不解的模样。 “薛家可有人还在狱中呢,不知什么时候能出来。” 黛玉不甚在意地一点头,又往贾府处望了一眼。 天色暮沉沉的,连带着府邸牌匾都失去光亮。随着马车的转道,它们很快就后退不见了。 街道的热闹如同潮水般涌了进来。 “糕点,糕点,重九节重九糕!” “新鲜的菊花,新鲜的菊花酒。” “茱萸、越椒、艾子!” 小贩的吆喝声将看到贾府的阴霾给驱散了,亮堂堂的灯火高悬,周围一片欢腾。 “重九节要到了,又接着宫中大喜,外边借兴热闹着。”英莲解释着,说到宫中大喜这几个字时,速度都加快起来。 宛若应和她的话,外头又是一个高声的吆喝。 “今日宫中大喜,恰逢重九将至,来看看这个九层宝塔哟,还有奖励!” 黛玉顺着话往外望去,还没见到宝塔,就先见到一串串的心语跳跃。 北静王婚事阵仗可比前面的皇子们要大 今上特意下了圣旨,还召告天下 难道是暗示太子之位? 各色的心语在暮光中跳动着,而其中有一道金色的光辉闪烁,很快又消失不见。 瞧着像是水溶的心语。 黛玉潜意识里露出笑来,眨了下眼,再次往外看去。 之前没有往外面仔细注意心语,现在认真一看,果然有金色的尾巴在跟着。 特意来找玉儿,还是慢了一步 刚好玉儿也出来 布置了好东西 英莲见黛玉目光望着外面,还以为她是想凑热闹,自己就先体贴地提出来:“外边瞧着有趣,林姐姐不如一道下去看看? “我连帷帽都准备了。” 黛玉莞尔颔首。两人装扮好下轿,很快就融入大街的繁华。 黛玉先往周围看了圈,目光凝神之下,也只有金色的心语跳动,没看到水溶的踪影。 “重阳九层宝塔!” 前方的吆喝声又起了来,随着他的声音,人群汇集而上,“宝塔”也露出面来。 那是一个巨大的重阳糕,足有九层之数,带起两人的高度。 它的顶端还有插着小红纸旗的糕点白羊,周围点着红蜡烛灯,不失宝塔之名。 “赠福赠福,宫中大喜,一道赠福。丢中就是谁的了——” 高台上的声音还在继续,听到这话,人群更是涌了上去, 黛玉和英莲远远地在后面,只眺望着面前黑压压的一片。 她觉得眼前这一幕有些熟悉。 之前在中秋夜的时候,也是这样的高台,也是这样的赠礼。 自从第一次在元宵没有得到心意的奖励。在接下来的节日,水溶就像是要弥补似的,通通都让自己中魁首。 黛玉正想着,就见一个人上了台。 那人带着面具,让人看不清面容,不过挺拔的身姿和气度,都透着英俊。 他拿起物品望下望了一眼 这是要开始丢了。 台下的人更是雀跃,又拥近了些。 随着那人一抬手,原本轻飘飘的奖励像是被力携裹着,从人群上方快速飞过,精准地落在黛玉怀中。 作者有话要说:水溶:正中红心╰(*`︶`*)╯ 138、传达诸府 “恭喜这位姑娘!重九年年岁岁伴今朝!” 台上的喜庆声更大了,将周遭的视线往黛玉的方向引去。 人群大都微微张口抬眼, 略带着吃惊疑惑。 这奖励看着轻飘飘的, 实在是不像能飞得这么远的模样,犹如指引似的入了别人怀中。 “难道是神灵庇佑?还有此等好事?” “令人羡慕。” “早知道我也站那么远了。” 众人的私语并不掩饰, 掺杂着羡意四散开来。 黛玉略微莞尔。这些话听着莫名耳熟, 之前仿佛听过了。 “还有其他的赠礼赐福。宫中大喜, 普天同庆!” 台上声音及时将注意力转了过去, 下方很快又向前围了起来。 人群热闹着拥挤而上, 黛玉也垫垫脚尖, 左右盼顾了下。 刚刚在台上分奖励的人已经消失不见,她踌躇了会, 往自己怀中的赠礼瞧去。 那是由彩缯修剪汇集成的茱萸。 彩色绢帛轻巧,颜色艳丽夺目。只是茱萸的模样有些粗糙怪异, 不是一般的精品。 反而像新手所做。 “林姐姐好厉害,这个可是难得。”英莲探过头望了眼,双手一拍真诚地夸耀着。 黛玉被她真心实意的语气逗笑了, 揉揉英莲的长发引导道:“这是自己飞来的, 哪里能算在我身上。” “那它怎么不飞向其他人,偏偏飞向林姐姐呢?这就说明林姐姐有过人之处。”英莲信誓旦旦, 自己给自己点了点头, 一副肯定的模样。 不管,就是林姐姐厉害 谁也比不过林姐姐 紫色的大字落在地上舒展着,带出了铿锵有力的感觉。 “你呀。”黛玉忍俊不禁,笑着摇摇头。 她再次眺望了眼周边, 既然没看到水溶的影子,也不在这里多加停留。 毕竟是第一个得到赠礼,还是挺显眼的。黛玉总觉得有视线停留在这儿。 彩灯高悬、锦绸飘荡。 黛玉将彩缯茱萸拿在手中晃来晃去,和英莲随意走动张望着。 为了避开汹涌的人群,她们绕着街道走,这会正处于一个略显寂静的靠边道路。 两边门房关得紧密,喜庆的声响不时传来。 “甄家本和贾府有联系,幸好断得早了。”英莲掰着手指头,数了数甄家贾府的恩怨,说着说着顿了下。 “林姐姐,我们去那儿看看。”她伸手指了指前方光亮之处,拉拉黛玉的手就要上前。 浅色的心语也随之跳出来。 后面有脚步声 听着像是一串人的 黛玉下意识就见目光往后瞟了眼,灯影黯淡之下,墙上像是有黑影在晃动。 她也不多说,自然地应了声就一块走。 从这到灯火人声的地方不过几步之遥,可不等她们跨过去,就有人先堵住了前面的路。 后方的身影也不再掩饰,开始大摇大摆出现。 前后夹击中,放肆的说笑声响了起来。 “早就注意到你们了,把脸露出来瞧瞧。” “出城前再做一单。加上刚刚得来的尼姑,正好凑对。” 两群人声音放得低,连带着动作既快又谨慎。 将手上的刀亮出来威胁后,就要一拥而上。 而没等他们靠近,为首的几位突然哎呦一声倒了下去。 风声夹杂着呼啸,声响携裹着石块精准地撞了过去。 “什么东西。”“唔。” 疼痛立刻在劫匪身上蔓延开来。 前排的胸腔一痛腿一软,控制不住向后倒下,捂着心口满地打滚。 石块掉到地上,发出轻微的啪嗒。 随之一道响起的,是高处脚步落地的声音。 水溶动作利落着地,衣袂翩然簌簌作响,墨发随之起伏,显出气势不凡。 他手一扬,身后的几个人也应声摔在地上。 劫匪们甚至没看清人影就接连倒下,不等他们挣扎起来,耳边就响起“刷刷刷”的声音。 这象征着刀剑出鞘的锋利。 劫匪们低着头好久不敢动弹。颤颤巍巍地抬眼时,哪怕有了心理准备,还是被眼前的场景吓得一个踉跄。 宛如凭空冒出了一群护卫,每个人手中都带出鞘的刀剑,泛着银白的寒光。 更让人惊惧的是,这群护卫出来后,接着又出来一批,而后再出来一批! 甄府、林府、北静王府。 三个府邸,三队人马。 劫匪们看得是目瞪口呆。 水溶先是回头确认过黛玉无事,这才抬手示意将他们压下去:“直接下狱,严加审查。” 在大婚前出现,定是有不轨之心 没准背后有人以此为试探 随着金色大字的浮现,跟随北静王的暗卫熟练地将人压倒捆手,完全不给反抗的机会。 劫匪们就是再惊惧,也知道这次踢到铁板了。 一言不合就要下狱,这可不是普通人能有的权势。 为首的看出不对,将面蹭在地上急急出声:“我们不是刻意针对,只是一时性起。不是刻意尾随的。” 都不需要别人质问,他就自己急急将话一股脑说了下去:“我们本是躲在旁边的屋子里,听到她们提起什么贾家。 “刚刚捉了一个贾家的尼姑,想借着宫中大喜逃出城。听着以为她们也是贾家的人,这才下手。” 谁知道竟然不是被抄家的贾府 哪里来的三尊煞神 居然个个有人暗中跟着 “贾府的尼姑?”黛玉眼尾上挑,带上了些疑惑。 为首的劫匪十分识趣,立刻就接住话解释:“是在什么栊翠庵的姑子。我们只夺了这一个来,就在后头。” 等到过去搜查时,只见有一个布袋子在车上。掀开一瞅,里面果然是个穿月白素袖袄儿的女尼。 旁边还有几箱子的东西,打开一看都是金碧闪烁。 暗卫无声地上前,向水溶低声禀报了几句。 “人下狱,箱子送都察院。”水溶将后三个字咬地重了些。 黛玉略有所感望了过去。 都察院是自己父亲所在。看来箱子中是有贾府的一些把柄,正好一道送到手中了。 女尼很快就被唤醒。 她先是哎呀了一声,双手挣扎着缓了好一会,才弄清事情始末。 “你是要回荣国府,还是想往何处去?”黛玉瞧着她有些面善,便上前两步将帕子递了过去,安抚地问了一句。 隔着帷帽,妙玉也看不清面前人长什么模样。 这也算是间接救了自己的人,光是声音都让她冷静了些。 “我师父曾留遗言,说我衣食起居不宜回乡,要在京静侯结果。” 妙玉将身上完好的白绫裙往里掖了掖,紧绷的身子放松下来,“劳烦姑娘送我回栊翠庵。我收拾后就请辞回苏州蟠香寺,今后不再入京。” “也好。”黛玉应予地颔首,默示林府的侍从护送一块前往。 妙玉起身又施了一礼,手上紧握着黛玉给的帕子。 她望了眼被帷帽遮挡的人,心中思绪颇动,随即转身跟侍从离开,也不再回头。 不一会儿人都被撤走,只剩下三人留于原地。 外边喧嚣遥遥地传了进来,脚步声褪去后,显得里面越发安静。 “王爷怎么也在这儿呢?”黛玉转向水溶弯弯眉眼,轻快地招呼了声。 -2- 水溶咳了下,正了正腰间的面具。 他出众的五官略带窘迫,想了想还是诚实地答说:“我见林姑娘出来,就一道跟着看看。” 都要成婚了 也不用再瞒着玉儿 是光明正大跟在后面的 “没想到会发生这个事情。”水溶将话头一转,试图把谈话重心偏移开来。 “也是。之前也遇到过劫匪,今儿又来。”黛玉配合着一笑。 她往后几步走到英莲身边,“还是要多谢王爷及时出手。” 英莲细细看了几眼水溶腰间的面具,询问出声:“这面具甚是眼熟,刚刚在台上的是王爷?” “随意一乐罢了。”水溶没有否认,指尖点了点面具表面,发出轻微的声响。 他将视线放到黛玉手心,音调放低真挚道:“奖励也是我做的,书上说能以此得好运。” 这个可不容易 作废了好多次 终于挑出一个能看的 黛玉低头瞧了下彩缯茱萸,唇边往上扬起。 怪不得它看着粗狂,果然是水溶自己动手的。 英莲沉默地偏了偏头,细细看过对方一样,面上露出两个梨涡来。“那王爷,今后只会做给一人,对吧。” 她一句话断了三次词,像是好奇的疑问。 “自然。”水溶没有去看英莲,而是望向黛玉眼眸,话应得干脆又利落。 英莲梨涡越发深了起来,甜美的脸上含笑吟吟。 她松了松黛玉的手,音调轻松又甜蜜:“都到这个时候,那我就先回去了。还没恭喜大婚。” “现在?”黛玉扬起眉梢尾音上翘。 “本来就是想着和林姐姐出来逛一圈。刚刚出事都惊动护卫了,我也要回去解释一下。” 英莲冲黛玉眨了眨眼睛,带上一股心照不宣的活泼劲儿,让黛玉无奈地笑叹了声。 在她转身要走的时候,黛玉脚步一迈也跟了上前。 “林姐姐?” “送你到车轿那儿,可别路上走丢了。”黛玉揉揉英莲头发,话中都是玩笑的意味。 水溶也不出声,就在后面默默跟着。 直到甄家的轿子远去了,他才上前一步,迈到黛玉身边,与她并肩而站。 “林姑娘要不要往外面走走?那九层塔瞧着也有趣。”水溶垂下眼眸注视着黛玉,将声音放得慢了些。 黛玉远远地向前眺望,一直到甄家的马车没了踪影,再往旁边一扫,就见到那个九层塔。 “那是王爷建的吧。”她点了下高高的塔尖,声音带着毋庸置疑的确定。 “算是讨个好彩头。”水溶点头,看了下黛玉手中的彩缯茱萸示意道:“我帮林姑娘带上?” 黛玉将花交给他,转向面对着水溶,望着他凑近了过来。 此时近距离望去,水溶俊美的眉眼在夜中越发清晰,透出认真和专注。 他伸手将茱萸嵌入发间,衣袖贴心地撩起,带着轻微地声响。 风中都沾染了些许温热。 彩缯茱萸上的红艳亮眼,衬着黛玉乌发肤白,眼眸灵动。 “那中秋节,也是王爷准备的?”黛玉扶了扶发髻,和水溶一道往前走着。 他们又回到繁华的街道。小吃糕点玩具的吆喝在耳边盘旋,一副热热闹闹的景象。 “是。”水溶态度坦诚,无所不言。声音在喧闹中依旧清晰,仿佛近在耳绊。 这次和中秋都是差不多布置,他也没打算瞒着黛玉。 以后也可以这样过 每个节日都给玉儿准备礼物 毕竟我们都要大婚了 最后一行的心语张扬地晃荡着。从卖酒水的摊上,跳到九层塔的峰顶,晃晃悠悠吸引黛玉的视线。 黛玉抿唇笑了下,和水溶并肩穿过喧闹的人群,往酒楼的三层而去。 管事殷勤地招呼着,将酒水瓜果呈上,还贴心地附赠了一盘瓜子。 看到瓜子,黛玉就想起鹦鹉。她刚刚抬眼,就见到金色的字体落在桌上。 幸好鹦鹉没来 “可惜瓜子没来。”黛玉狡黠出声,学着心语念了一句:“它最爱吃瓜子了。” 没来倒好 这四个字几乎下一瞬就冒了出来。 水溶抬抬茶杯,没有正面回答,只沉稳地应了句:“可以将瓜子带回去给它。” 黛玉但笑不语。 下方又传来敲锣道喜的声响,骑着高马的宫人高声:“宫中大喜,赏喜钱,放彩礼!” 随着他的话,一把把铜钱撒了出来。 周遭人群涌了上去,不为铜钱,只为蹭蹭喜气,还附加一连串的道贺。 “砰!” 声声响动在远处响起,一簇簇烟火扶摇而上,与夜幕中闪开绚烂的光彩。 烟火的声势盛大,酒楼中讨论的声音也起了来。 “这次大喜声势可是大,竟然还放了烟火庆祝。” “看着比之前的声势都大。” “就是前几位,也没有这等动静。” 到底是皇家事,话说到这里,他们也谨慎地停了下来。 只有心语紧随着跳跃而出。 北静王也是皇位人选 之前传闻眼瞎身疾,可围猎归来时眼睛却是好的 没准身子有疾也是谬论 烟火闪烁出不同的颜色,将黛玉容颜映照地越发生动。 她观望了会心语,眼眸中漾开笑意来,“这次围猎,对王爷来说也有好事。” 借着眼疾好坏的传闻,直接将后遗症的事情都一道盖过去了。 “的确是好事。”水溶在位置上端坐着,俊朗的眉梢微扬。 和玉儿求亲成功 这可是天大的好事 烟火在暗蓝天际化为光亮落下。这等庆贺阵仗,也传到各府耳中。 作者有话要说:水溶:再掐指一算,该成婚了.jpg 139、大婚花烛夜 穹碧中烟火灿烂绚丽,坠下的瞬间变换, 光亮在各府邸闪现落下。 贾府中, 王夫人往外瞧了眼烟花,捻着佛珠的手顿了顿。 “外面的事你也听到了?”王夫人让人关上窗子, 慈和地拍拍宝钗的手, 让她坐得近些。 “成婚虽是大事, 可这也太过张扬。居然比前头的阵仗都大, 看着有些不像话。” “姨娘说的是。”宝钗一身半旧长袄, 坐姿端正, 面上含笑,微微侧耳倾听。 她知道王夫人说的是北静王和林黛玉的婚事。 现在谁不知道这两人要成婚了呢?当初宣布消息的车马可是直接从她眼前路过的。 王夫人转动着佛珠, 沉吟着斟酌开口:“说起来,你和宝玉的事也在眼前。你就和我亲手女儿似的, 我心里只是疼你。” 宝钗心中一动,配合着垂下头来,脸颊染上微红。 王夫人满意地看了她一眼, 随即拉下脸, 哀叹地摇摇头,“只是最近府里近来有难, 还遭了强盗。” “幸而宫中娘娘大喜, 也将你哥哥护住了。”她拍拍心口,佛珠转地却是欢快 王夫人说到这里就停住了,留了个话头也不接着往下说,只一味地叹息。 宝钗已经知道王夫人话中的意思。 她将帕子搅紧, 心里和打翻了酱醋一般。 可王夫人摇头不语,自己少不得要先一步出声,“姨娘何必忧愁。既然府中也难,一切从简就是。” 王夫人面上慈和越发加深,凑近些抚了抚下宝钗,亲近之意溢于言表。 “好孩子,我最是疼你的,断不会让你受委屈。 “这会你家里没人,不如把装奁一概全免。 “你哥哥的事且放心罢。我知道你最是乖巧,可不学外人那般张扬。” 宝钗顺势低下头,接受自己姨母的安抚,温顺地听着她对后面的安排。 可若是可以的话,谁不想要个张扬的婚礼呢。 周家祠堂。 周双岚和周双芷双双跪在地上。里面是一片的安静,声响全由外头传来。 看守的婆子们抬着头,齐齐望向远处的烟火落,哎哟哎哟惊叹着。 声音飘忽地传了进来。 “老爷难得发火,姑娘们这是要跪多久啊。” “那是,商路都没了呢。娘娘到现在也没传消息过来。” “快快住嘴,这话岂是我们可以说的?娘娘定会没事,应该在忙着宫中之事。” “是为林府准备成婚。哎呀,那是好大的气派。” 周双芷睫毛动了动。 哪怕没刻意去听,门外的声音也一阵阵钻入她脑海中。 林府成婚……林姑娘是嫁给北静王,果真没有接近沈公子。 她心头先是掀起一阵欣慰,后悔又很快蔓延了上来。 周双芷眼眸睁开,恍惚地看了眼周围,伸手去拿一旁的茶水。 被罚跪地太久,她不止腿上发麻,连手都带着疲软。 周双芷腕间一重手指松开,眼睁睁看着茶杯摔下,坠到地面。 “啪嚓。” 瓷红的茶杯在地上碎成好几瓣。乌家家主将手收了回来。 他眉毛倒竖,挂着两撇胡子的脸上满是怒容。 “瞧瞧你女儿做的好事,商路都被弄没了。” 他提起商路,怒意更是上涨,长臂一晃,将桌上的茶壶也一块扫落在地,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 “我可怜的女儿啊。就算她做错了什么,也不能这样关着啊。” 乌夫人呜呜咽咽抽泣着,完全不惧瓷器碎地的动静,反而不依不饶拍打着家主手臂。 乌家家主深深皱眉,长须一抖一抖,到底没有挥开袖子,“哭有什么用?都是被你宠坏了。 “当初要是听我的入了宫,有皇后娘娘看着,何至于此。” “我不管。”听到皇后的名号,乌夫人瞬间将哭容敛去了。 她紧咬后牙,将声腔压低:“去告诉宫里那个皇后,一定要让她把语蓉救出来。 “她要是不救,那就是狼心狗肺!不识好歹的东西,枉费当初我们帮她。” “说话规矩点。”乌家家主皱了皱眉,他扯扯自己胡子,还是往外叫了人进来。 乌夫人完全不在意这不咸不淡的警示,依旧切齿低声:“等姓林的入了宫,让她好好教人规矩。 “我儿喜欢北静王那么久,居然被一个初入京的抢了去?这不是打我们乌家的脸吗。 “定要给她些苦头吃。” 烟火从暮色映照到晨曦,天边破晓火光滚烫,光线一道道亮了起来。 钦天监监正因为上次姻缘挂的事情,与其徒弟一道被罢职。 周贵妃本想保他,可随着后宫管辖权的失去,也留不下这个人来。 此时已经换了人选上位,焚香祷告,选定良辰吉日。 一应事务紧锣密鼓地准备起来,氛围也越发喜气。 随着喜事一天天将近,散发铜板的宫人出手也越来越大,城中愈发地热闹。 商铺们更是以此为由,吆喝活动热烈,京中一时沸腾起来。 “宫中大喜,天下大喜。”“恭贺大婚,庆贺喜庆!” 兴头更加热烈。 之前的皇子成婚都没有这般声势,一时间小道消息四处流传。 这阵仗过大,远远压过其他皇子一头。 今上是看重林府,还是默许王爷上位的可能? 各种揣测私下动荡着,而大家面上都是一派和气,带着祝贺的喜悦。 随着大婚日子的接近,两人也少有见面时间,黛玉只在府中静候着。 大婚之日,京中都是盛腾的庆典。 扬铃打鼓、锣声喧天。 正红色的礼箱一个个送了进门,流水彩云一般的璀璨,道贺问好之人络绎不绝。 墨色的乌发被挽起,凤冠霞帔织金闪烁,锦绸红盖遮下来之际,黛玉心中都起了些微紧张。 她背部挺拔,行仪亭亭,气度皆是不凡,没让它人看出一点露怯。 眼前的视线略有遮挡,黛玉绷着心走着,直到手腕被另一人握住。 “我在这里。”水溶的声音同时一道出现,手上力道收紧,带着让人安心的沉稳。 触碰另一个人的温度,黛玉的心一下子就落到了实处。 她身子也微微放松下来,不再紧绷。 此时也不是说话的好时机,黛玉也顺着紧紧手心,一道迈步上前。 耳边都是喜气的喧闹,她只将注意力放到旁边,跟着身侧的人一齐行动。 上红轿、入宫门、行大礼。 周遭声势浩大,黛玉只记得握紧自己的那双手,是一如既往的沉着。 -2- 皇子们大多成婚后才出宫建府,礼毕之后,黛玉先入了北静王的宫殿。 花烛盈盈,光亮里晃荡出令人心驰神荡的影子。 黛玉在盖头中向两边一晃而过,扫到红烛时,脑海就先跳出花烛夜这三个字。 在出嫁之前,宫中有嬷嬷先来府中。 黛玉见的正是水溶身边的嬷嬷。 嬷嬷是一如往常的好性情,眉目间都是和善带笑。 她早就看中黛玉,心语欢喜之余,教导得更是细心妥帖。 黛玉现在一想嬷嬷说过的话,面上就发热起来。 等到外面脚步声响起时,她手心都蜷缩了下。 “恭迎殿下。”宫人们齐齐下跪,声音里带着整齐。 “都下去吧。” 哪怕是不合规矩,而随着这声令下,两边原本站立伺候之人,都依次退出去。 宫女的动静都消失时,靠近的声音就越发清晰。 从盖头中,黛玉能看到一个高大的人影逐渐接近,随即站到自己面前,缓缓伸出手来。 随着红布慢慢撩起,她面容也一点点显露出来。 眼比秋水,唇似点丹,肤白貌美,如雾笼明霞。 正红色衬托着愈加动人。 眼前光亮渐起,黛玉微微仰头,顺着衣袖一路而上看,就见水溶面容在光下更是俊朗不凡。 他面部轮廓深,垂眼往下看去时,眸子的颜色更加深邃。 “王爷?”烛火之光太盛,连空气里都带着灼热。 黛玉手指往里缩了缩,下意识地开口唤了一声。 “林姑娘。”水溶像是往常一般应道,只是声音比寻常的要低沉些。 他用手指头碰碰黛玉的脸颊,注视着她的眼睛,改口换了个称呼,放慢声腔念了出来:“玉儿。” 这两个字黛玉经常在水溶的心语中看到,都是金光闪闪的发亮。 现在被郑重其事地唤了出来,抬眼对上水溶的目光,黛玉面色腾地一下烧了起来。 鲜艳红霞布满面上,她越发觉得对方指尖的触感清晰。像是冰又像是火,从脸颊开始蔓延。 随着水溶俯身靠近,他的气息也一道接近。 就像是具有侵略性似的,带着灼热的滚烫。 黛玉抿抿唇,白玉似的耳朵也染上红色。 她将眼帘低垂了下来,往左右两边瞧着,手心蜷缩地越发紧了起来。 “玉儿不用这么紧张。” 水溶将她的手握住,略微一笑后,转身坐到黛玉身边,没有再过多的接近。 他将黛玉的手心摊开,揉了下她手心的微红。 黛玉这才发现自己刚刚呼吸都下意识屏住了,直到水溶退开才得以继续。 她摇摇头,目光飞快地瞥过水溶一眼。 他正专心地给自己按揉右手,英挺的眉眼锐利,脸上都是认真。 虽然水溶暂时没有别的心思,可两人间的距离还是太近。双腿间轻微地触碰,都带起一阵火热的酥麻。 “玉儿要不要先去沐浴?”他将黛玉的手心揉好,放轻了声音开口,像是怕吓到对方似的。 黛玉潜意识里就响起嬷嬷说过的话。 宫中花烛夜前要先沐浴,卸去妆容,再将衣物换置一遍。 甚至有的会双方一块下水。 嬷嬷的话在心中回荡,周围又都是一片正红色的紧促。 她脑海发热,开口时控制不住地往话里想去,顺口就问了出来:“那王爷可要一道?” 这句话出口时,黛玉才反应过来自己邀请的是什么。 她登时将头垂了下去,只露出通红的耳廓,脖颈处的绯红都开始蔓延。 水溶没想到会收到这样的问候,他眉梢都挑了下。 不过一看到黛玉羞怯的模样,就知道这是一时口误。 他含笑摇了下头,又碰了碰黛玉的脸,含笑应了声:“玉儿先去吧。” 感到手中酥麻的一阵,他镇定自若地将手收回来,在黛玉起身时又低沉补充了句:“以后我们再一块。” 黛玉本来平复些的面色又发烫起来,她抿抿下唇,只当没听到。 她微微垂首,跟着听候命令进来的宫女,往浴池中去。 水面清澈,红色花瓣浮动飘荡。 这里的浴池既大又宽敞,的确是容得下两人一块。 黛玉思绪一转起来,又被自己飞快镇压了下去。 她捧起一手的水,将脸埋了进去,温热的水波从眼角眉梢滑落而下,带去一丝燥热。 可一停下,黛玉又想起刚刚的事情,面容再次红了起来。 她自己拍拍脸蛋,将水再掬起一捧。 虽然知道最终是要过去,可到底是第一次,下意识就拖延地久了些。 “姑娘,王爷问是否要添些热水。”紫鹃的声音从屏风后传进来时,才将黛玉惊醒。 “这时候该唤王妃了。”细微的教导声也传了过来。 黛玉发现自己泡的的确有些久,等听到后面王妃这两个字,脸上温度就和进来时一样了。 “不用了。”她将人唤了进来,换上一套简便的服饰,被宫人簇拥着再往寝室而去。 水溶也换了一身衣物,英俊的容颜熠熠生辉。 看到黛玉出现时,他眼前微微亮起,上前将人牵了过来。 红蜡燃烧,烛火之热更盛,两道身影缓缓靠近。 炉鼎内长长的白烟缓缓升起,带出一阵异香。 让人浑身都发烫起来,不耐一点布料。 红纱一层层交错垂下,锦绣也一件件落在地上。 正红的绣枕上勾勒着两只鸳鸯交颈缠绕,随着青丝垂下,连鸳鸯也被遮盖了起来。 白烟一直往上升腾,仿佛永远都不会连断。 天边暮色加深,烛焰熊熊燃起。 温度越来越高,红烛燃烧的速度也加快了起来。 连一阵风吹来,灯芯都像是不堪重负一般左右摇摆着,连带着水汪汪的蜡油跟着晃动。 等到烛火燃到尽头,油脂猛地迸发滚烫。 一簇簇闪烁的火星炸裂开来,在夜里分外耀眼。 直到灯芯被焰火燃烧殆尽,余下一地红霜。 天边也像是吐露的红烛,微微亮起白光来,映照出满地的辉煌。 黛玉乏累地蜷缩着身子,在被衾中沉沉睡着。长睫垂下,眼底有些微微发青。 她还记得第二天要起来请安,不一会儿就困倦地眨了眨眼,而后感到睫毛被撩拨了下。 “玉儿还可以再歇息会。”水溶抚过黛玉眼下的青色,一手就能握住她的侧脸。 黛玉闷哼了两声睁开眼来,发现水溶已经是洗漱过的,还换上了朝服,整个人容光焕发。 “要去皇后娘娘那儿,可不能迟到了。”她往被子里缩了下,再次抬眼扫过水溶,声音带着些沙哑:“王爷已经准备好了?” “还早呢。”水溶俯身贴了贴黛玉额头,疼惜地揉了下她泛红的肩臂,捻捻被子盖严实了。 先去泡了个冷水 昨天连累玉儿太长时间 下次还是要注意点 金色的字体一个个跳到被褥上。 昏昏沉沉之中,黛玉很快又重新睡了过去。 -3- 等到她再次醒来时,时间也差不多了。 刚刚坐起身,黛玉就感到腰间稍稍的酸软,差点又倒了回去。 幸好水溶一直在旁边守着,及时伸手将她扶住了,“也不急于一时,玉儿小心些。” 黛玉感受着腰上的触感,回忆起昨晚的结实有力,脸上一热自己站了起来。 “总不好太迟。” 整齐排队的宫人在外等候着,手上端着水盆面巾,随着命令吩咐进来。 之前黛玉在林府也有人伺候,而宫中的阵仗更是大。 宫人们皆是低眉敛目,手上动作利落,两队人没有发出一丝声响。 黛玉只由着她们洗漱装扮,挽起墨发。 胭脂轻沾时,眼眸上抬,一扫就是一片的心语。 王妃可真好看 怪不得王爷早上自己到外面洗漱 就是为了不打扰王妃 谁看到王妃能不心疼 皇后娘娘想必也会喜欢王妃 伺候的宫人多,心语也跟着叠加着到处跑着。 皇后?黛玉将视线收了回来,想起了乌语蓉。 皇后就是乌家的人。乌语蓉之前张口闭口就是皇后娘娘,时时就人挂在嘴边。 哪怕皇后一直病弱,也称得上是乌家的依仗。 “玉儿怎么了?”水溶无需多加装扮,他也不离开,只挺拔地站在一旁看着梳妆,很容易就发现黛玉的走神。 难道玉儿有哪里不舒服? 可是还觉得腿酸? 金色的心语跳动着,水溶先一步走过来,略微抬手将宫女挥退了。 黛玉瞥过金色大字,对上水溶担忧目光时面上一烫,连忙将自己念头问了出来:“乌姑娘,后来是去哪了?” 自从水溶中春.药那晚后,乌语蓉就再也没有出现。连回来的马车都没有她的人影。 她犯的罪名不好公示出来。责罚也下了,难道人是被悄无声息留在行宫了不成? “她邪风入体,现在在寺庙中休养。”水溶声线平稳,坦荡地像是在说一件平常事。 一起丢到安定寺里 和王景作伴 “皇后也是乌家人,岂不是会因此怪罪?”哪怕身处水溶的宫殿,黛玉也将声音压低了些,眼眸往旁边转了两圈确认没人。 水溶看黛玉灵动的表情,忍不住上手碰碰她脸颊笑道:“皇后少出现在人前,性子却是好的。 “先用膳吧,玉儿不必担心,有我呢。” 他安抚了句,顺带一手扶起黛玉,搀着她往外间走去。 宫人们将准备好的糕点端了上来,长桌上花样多端。 蔬菜虾米粥、玫瑰酥、小饼等等。满满当当将长桌满上。 哪怕黛玉之前没在宫中吃过,也知道这不是惯例的丰盛。 她拾筷往旁边看了一眼,各色心语就依次跳了出来。 王爷吩咐的,几乎都摆上了 第一次准备如此充足 还特意吩咐了玫瑰酥,想必是王妃爱吃的 “玉儿试试这个。”水溶将正中间的盘子往黛玉那推了下,糕点带着瓜子酥脆。 黛玉夹了块尝尝,思路一下走远了些,“也不知瓜子现在在干嘛。” 之前鹦鹉都是和她一起的。每天起来就看红羽绿毛的鹦鹉在窗外飞来飞去。 现在入宫,鹦鹉倒没一起跟进来。 水溶持筷的手顿了顿,想想还是尽量沉着答了一句:“大婚后过一段时间,我们会出宫,到时候也好带它。” 既然玉儿喜欢,那就带在身边 反正成婚了,鹦鹉应该不能打扰什么了 养养也无妨 黛玉扫过心语,点头莞尔一笑,配合着水溶的话继续用膳。 等到食毕,一行人便浩浩荡荡往皇后的宫殿而去。 “王爷王妃请用茶,皇后娘娘这就出来。”嬷嬷亲自将茶水摆上,又让宫人跟着伺候,态度端正有余,亲近不足。 黛玉端起茶杯拿在手中,并没有喝下去。 虽然水溶说过皇后性子好,可到底是乌家中人。亲族之间,关系总比外人的要好。 以往在秋宴围猎都没见过,也不知皇后为人如何。 一连串的脚步声接近,皇后身穿朝服,出现在垂帘之后。 她五官带着英气,面色却是胭脂也遮不起的苍白,瞧着十分体弱。 “请皇后娘娘安。”两人向上行礼。 黛玉标准姿态自然,只等着上位的声音, 她之前听过一个不露声色的处罚方式。 若是要折腾人的话,上位会压着行礼的人不让起。 边让人行礼,还边要说话。若是有什么闪失,那都是下位的责任。 而皇后很快就让两人起了来。 皇后端坐在上首,朝服袖中有些宽大,高大宽阔的宝座更显出她的瘦弱。 她细细看了黛玉两眼,纤弱的面上带着微微的笑,“是个讨人喜欢的孩子。” 是个讨人喜欢的孩子 青绿色的字体一个个冒了出来,它们速度缓慢,掉到地上就消失了。 黛玉看着这一模一样的大字跳了出来,也俯身道谢:“多谢皇后娘娘。” 她心中升起些好奇来。 心语和口中的话,大多都是有差异,完全相反的她也见过。 可话语和心语一字不差的,这还是头一次见,实在是令人新奇。 “也是我唯一的王妃。”水溶语中的意思也不掩藏,他握住身边黛玉的手,直白透露出自己心思。 皇后并不惊讶,略显苍白的面上依旧带笑,声音轻得宛如柳絮:“这样也很好。” 这样也很好 作者有话要说:现在也没法带大家上山兜风(づvど) 眼睛一闭一睁就到第二天的水溶:(●'?'●)?? 140、第 140 章 一模一样的复述心语很快消失在地面上。 黛玉嫣然一笑,眸子微挑往上望了眼, 正对上皇后柔和的目光。 皇后抚手轻扬。一旁等候命令的宫人会意垂首, 将正红木盒端了出来。 “这个正好配你,模样都是好的。” 宫人配合着将檀红木锁打开, 露出里面锦绸围绕的玉簪。 绿莹莹的碧意通透, 嵌上绯色流珠, 精巧而别致。 “多谢皇后。”黛玉瞧着也喜欢, 心思一转, 就想起乌语蓉摔碎的长簪。 当时乌语蓉以皇后所赠的簪子作为威胁, 现在皇后倒也给了自己一个。 “围猎之事,本宫也听说了。是乌家过错, 这也算给你压压惊。”皇后用帕子捂住嘴,轻轻咳嗽了两下, 呼吸音都大了起来。 她只说了这一句,后面并没有附加的求情。 “这只是乌家的事情。”水溶平淡接过话头,声音温和, 带着毋庸置疑的意味。 潜台词是与皇后无关。 皇后由着宫人收拾了帕子, 摇头笑了下,眼尾叠起细微的纹路。 “圣上驾到——” 宫外太监拉长音调的传报声再次响起时, 里面已经先跪好了一片。 “起来吧, 朕来看看你们。”今上先一步上前将皇后扶了起来,让她在位置上安稳地坐着。 他细细打量会皇后面色,让宫人再拿一套毯子上来,“最近天凉。周妃说你咳嗽还没好, 可要再唤太医瞧瞧? “你身子不好,就不要讲这些虚礼,别受了风。” 今上自然地接过短毯,将它堆放在皇后膝上,口中关切着。 这还是黛玉第一次听到今上这般多话。 可中间夹带的周贵妃,听着实在是不合时宜。 皇后并不动作,只顺着今上亲自替她盖上被褥。 她沾染胭脂的脸上依旧苍白,敛目低眉,维持着面上笑容。 “朕也带了礼物来,梓童可以一看。”今上语音上扬吩咐一声,外边的宫人就会意地动作起来。 一个个盒子流水般入内,宫人们齐齐高举着手,将东西展示出来。 后面都是平常的红木盒装饰。 最显眼的是为首的物品。由两个宫人共抬,上面还有一层红色锦绸遮盖。 就算是赐礼,看着也太多了。 黛玉心底泛起些诧异,手上略一缩,就感到被水溶包裹的热度。 水溶一直握着黛玉的手。 他的手心厚实灼热,比常人要更高些,对比黛玉的就更显滚烫。 手被禁锢的感觉宛若昨晚一般难以挣脱。黛玉回眸扫了他一眼,得到一个扬眉的弧度。 今上身处高位,很容易就注意到下面的动作,只哈哈一笑道:“吾儿随朕。” 他点了点并列一排的礼物,手指从中划开,“这些都是你们的,不过首个是给朕梓童的。 “你之前想要的琴,朕让人打造了,看看可喜欢?” 今上指点一出,首位的两个宫人便将手中红布掀开,把里面的东西显露出来。 黛玉低头眨眨长睫,有些经受不住面前这金光闪闪的一幕。 对于琴,她也是有所涉猎。 灵机式琴声幽静、落霞式意境深远、蕉叶式通畅含趣。* 可她还是第一次见到,全部由黄金铸造成的长琴。 红布掀开的一瞬间,金碧灿烂,耀眼生辉,光芒四射,简直能晃花人的眼睛。 实在是令人吃惊。 黛玉没忍住又瞧了一眼黄金融造的长琴,觉得自己若是用它,怕就不会弹奏了。 而下一瞬,她就看到一排排金色的字跳到眼前。 玉儿看得这么认真,难道玉儿也喜欢? 回去我也让人造一把给玉儿 这可真是误会。黛玉有些哭笑不得地回眸晃过水溶,对上他清俊的脸时,微微用力在他手心动了下。 自己可不喜欢这等花样的。 “这是给朕梓童的。”今上又强调了句,语气中隐藏着带着自得和期待:“周妃说这个最是好看,梓童可还喜欢?” 不喜欢 陛下喜欢就好 “陛下喜欢就好。”皇后的心语跳出了两行,而她只将第二句平平地念了出来。 今上自信的点点头说自己的确喜欢,又转向水溶支吾了声:“感觉这琴怎么样?” 这可是最好的金子 黛玉也将视线投了过去,转眸给了水溶一个眼神。 水溶一把拢住住黛玉的手,坦然地应道:“儿臣也觉得很好。” 看来玉儿的确喜欢 尽早带给玉儿才好 黛玉默然地扫过水溶心语,知道这是他的真心话,一时又是想笑又要忍住,最后还是戳戳他手心不语。 今上满意地点点头,让人将黄金琴放到最显眼的位置。 他还特意交代宫女,定要小心伺候,让皇后能随时碰到琴才好。 “溶儿和朕走吧,你们好好看看琴。”将一切吩咐好,今上自觉志得意满地开口。 水溶随之一块起身。他没有立刻跟随,而是紧了紧黛玉手心开始嘱咐:“既然有事,我一会再回去。 “会有人跟着你,车子也在外头,到时候直接走就是 “若是我来得晚了,玉儿也不必等我,自己先用饭。” 玉儿第一次在宫中 还有什么要嘱咐的? 他这会是难得的多话,黛玉只弯弯眉眼听着,安静注视着水溶这少见的情况。 “好了,哪用这般不放心。”今上笑了声,随手一指示意身后笑道:“福圆去看着一起,一路送回宫中。” 大太监俯首应喏,恭敬地走到黛玉身后。 “我知道的,王爷去吧。”黛玉浅浅一笑,悄然应了声,目送他们出殿门。 皇后在上首同样目送,又让人重新给黛玉上了暖茶,起身示意往外走去。 宫殿旁是一座小花园,各色花卉开得香软,浓浓的芬芳蔓延。 皇后指指身后跟随着的金琴,让人将它放到石桌上伸手按了按,发出几声单调的音鸣。 这听着实在不像琴声。 她略显苍白的面上带出笑来,将琴往旁边一放,对黛玉抬手问道:“可要一试?” 黛玉指尖拂过琴弦感受了一番。 这个金琴完全突出了金光闪闪的特点,连琴弦都染成金黄的颜色。 瞧着像是一身富贵的周贵妃会喜欢的。 一拨一挑。 黛玉将念头压了下去,指尖起弦拖动,琴音一下子就滑了出来。 她这才发觉虽然金琴看着奇特,抚起来倒也顺畅,并不会专攻外物而失内在。 清浅的琴音荡漾,如水波般往四周散去。 待她往两边轻按收手静琴,飘纱似的垂摆敛起,仿佛都还有余韵在亭中回响 “好,实在不错。”皇后专注地听着,脸颊都泛起些血色来,口中赞誉和心语一起跃出。 日光挥洒,映照出黛玉眼底的明亮,容颜娇美。 手上琴弦的触感犹在,她想了想,谢过后又加了一句:“这琴弦也好,想来是用心的。” 皇后摇摇头一笑,她端详了会黛玉,伸伸手,捧着礼盒的宫人就低首上前。 “过来些。”她从盒子中将发簪拿了出来,亲自挽进黛玉发间。 黛玉依言上前,能感到皇后手指透出的凉意,还有身上的清淡的药香。 她垂眸盼顾,垂珠动荡摇晃。美簪配美人,泛出细微的光。 皇后用帕子遮掩着咳了下,眼角的笑纹起了些,将刚刚的话接了下去:“琴是好琴,可惜我并没有学过。” 这句话的意思有很多。 不等黛玉回想,她又摆摆手,轻声带笑:“这儿向来冷清。好孩子,你若是愿意,以后也可常来。” 说着她又伏身咳嗽会,把手中的茶杯放到桌上。 黛玉应予,视线向下看时,才发现皇后的茶杯中都泡着参。 瞧着是已经体弱到要时刻养生的地步了。 -2- 等到出殿时,黛玉身后已经跟了一群宫人,最后两排手中都捧着礼盒。 天色正好,可她身子还是带有酸疼,也无心往御花园中去,直接就上了车座回宫殿。 远远的有宫人遇见,都会提前行礼立在两边,垂首等候车轿过去。 黛玉位置高些,一路往四周张望了下,风景俱是秀美。 这是向往宫殿的正路,突然前面突兀地插进一队人马来,几乎是横挡在路中。 “也是巧。我正在想着表妹呢,居然这样遇上了。”贾元春穿着橙色外裳,又唯独在腹部加了一道蓝绸,让那不显眼的腰腹都带着微微的挺起。 她面上都是干巴巴的笑,把手放到肚子上,往后一眺试图打趣:“这是从皇后那儿回来的?收获颇丰呀。” 她声音拿捏着腔调,态度和之前却是不一样,努力着作出了贴切的模样。 “贾贵妃。”黛玉微微俯身,眼眸犹如有清波流转,余光瞥见一个个的字从对方车轿上跃了出来。 还真让她成了王妃 和我肚子中的孩儿就是阻碍 全部都是阻碍 既然能利用,就先利用 “你可知道,你宝哥哥近日也要成婚,倒是双喜之事。”贾元春笑吟吟加了句,用铅彩勾画地长长的眉梢挑起。 黛玉神色不动,对她的话无动于衷,“贾府的事情,怎会和林家有关,” “到底是亲缘。难道得到了皇后的奖赏,过于欢喜了?”贾元春撇了下唇,随意瞄了眼后面的跟随的一群捧礼宫人,对这赏赐的分量有了些揣测。 皇后向来不亲近人,居然给了这么多赏赐 难道是想拉拢林府不成? 可是被我发现了 黛玉正了正摇晃垂珠的发簪,对于贾元春的心语付之一笑。 她念头一转,谋划就起来,配合着贾元春应道:“皇后的奖赏并不在后面。” 自己发间的才是皇后亲自佩戴上的呢。 “那就是你还看了齐贵妃?也是闲情。礼物虽多,瞧着倒有些陈旧。”贾元春抚抚腹部,对于齐贵妃这个新上认的看管后宫者并没有对大重视。 她吟吟带笑笑着,话语间带着明显的玩笑意味。 以她现在怀着龙嗣的身份来说,哪怕不轻不重地刺刺其他人,也不会如何。 等我诞下皇子 那管辖后宫的权柄也会有我的一份 她正想着,本来立在一旁的嬷嬷都迈了出来。 “贵妃慎言。这岂是能胡说的?” 北静王派来的嬷嬷言辞郑重,却只说到了这里,就不再接着往下。 这反而更激起贾元春的心思。 她用手撑起腰部,身子往前俯了俯,勾起涂满口脂的唇:“不过是一个玩笑罢了,怎么引得嬷嬷如此重视?若是没有好的,我倒是可以送……” 贾元春目光再次往送礼的人中扫过,话语突然顿了下,剩下的话噎在口中,半饷没吐出来。 之前她都是只随便瞄过礼物,现在才不敢置信地看了遍送礼的人, 这并不是齐贵妃的礼,也不是皇后的。 “这是、今上送的?”她僵硬着脸磕巴了下,话头有些卡顿。 怎么可能? 今上为何会送如此多? 刚刚是她们误导我,故意让我说出这个话! 被吩咐要看着黛玉的福圆上前,他脚步轻迈,恭顺地行礼,“请贵妃娘娘安,这些的确是圣上的赐礼。” 他的话语谦恭,而贾元春面色都难看起来,心里凉了半截。 这可是今上身边伺候的人,若是回去顺嘴提一口…… “哎哟。”贾元春气音急促,话锋一转,开始轻唤了一声。 她本想假装腹痛躲过这一茬,可下意识动了动身子,肚子却真的痛了起来。 这是她反而顾不上出声了,整个人小心翼翼地重新往后仰了仰,手要碰到腰部时又飞快顿住,只虚虚地搂着。 一旁伺候的抱琴连忙上前扶稳了,张张嘴想说什么,又将那些都咽了下去,只将声音压得低低的:“娘娘可要小心些了。” 太医说要好好养着不能动怒 若是有个什么闪失 那岂不是功亏一篑 贾元春面上血色褪去,额前冒出一些虚汗。 她紧张地扶着自己肚子,羞于继续之前的话题,也不想在这里久留。 等着腰间的阵痛感过去,贾元春抬起眼看过黛玉,勉力作出笑来,含糊了一句:“毕竟曾经一起玩过,府中姐妹到底是念着你的。” 若是能入了北静王的宫中 那要做什么也会容易些 她喘息未定不敢再多说,迅速瞄过大太监一眼,连连唤着人将自己往宫殿送中去。 抱琴在一旁随行着,口中急急支使小宫女往太医院去请女医。 “王妃请继续吧。”大太监福圆等施了一个礼后,又恭敬地示意起轿,像是对贾元春的事完全不介怀。 只有一个个字体正顺着太监袍滑了下来。 早有人会将这个禀告圣上 且看着后来罢 -3- 黛玉回到宫殿,就让人先将东西登记清楚,分门别类收回库中。 “王妃,午膳准备好了。” 宫人们禀告,称呼一时让黛玉都怔了下。 她缓下心神,点点头算是应予,正要往外走,却听着嘎嘎嘎的声音响了起来。 这声音分外熟悉,令她整个人都往外转了过去。 红羽绿毛的鹦鹉映入眼帘。 它笃笃笃啄着窗沿,上下翩飞着翅膀,圆溜溜的眼中都是灵动。 “瓜子。”黛玉眼眸一亮,将步子迈大了些含笑上前,往窗户那儿走去。 “王妃可是要瓜子?”嬷嬷反应地更快,沿着黛玉的话接了一句。 只要黛玉肯定,她已经准备好立刻让人去端上来。 黛玉眉梢都扬起笑意,她摇摇头将窗户推得大了些。 一手把在原地蹦跶着的鹦鹉抱了进来,黛玉揉揉它羽冠笑道:“它的名字是叫瓜子。” 嬷嬷半垂着眼迅速瞧了一眼鹦鹉,带着点试探小声道:“这瞧着,像是王爷养过。” 鹦鹉并不常出现在水溶身边,只有身边亲近的人才略知一二。 黛玉愉快地点点头,怀抱着鹦鹉一起往前走去。 午膳的种类皆是齐全精美,极尽所能的将美食铺满送。 早有宫人布置好一切,连鹦鹉面前也摆上了一碟瓜子。 王爷特意吩咐的 王妃可是受宠 想必没有后来人能比得上 黛玉不用瞥过心语,都知道是水溶将一切安排好。 她动动自己腰间的酸软,略微下了几筷子,略有几分饱意就回到寝内休息。 殿内的被褥已经换成一套新的,依旧是温热柔和,如同云端一般轻盈。 “可用老奴帮王妃按按腰腹?”嬷嬷将炉鼎燃起,在帘外问候了一句。 黛玉脸上一烫,原本揉着自己腰间的手都停了下来,清清嗓子应道:“不必了,你们下去吧。” “是。” 随着一阵告退的脚步声,屋子里也安静了下来。 昨夜几乎是一晚昏昏沉沉的闹腾,黛玉重新合上眼,很快就沉入安眠。 光亮从窗外照了进来,随着时间流逝悄无声息地偏转着。 风吹起树梢,枝叶响起沙沙之声,掩盖了迈进来的脚步,一双手掀起帘子。 黛玉在床榻上睡得安心,墨发长长披散开,安安稳稳地睡在被褥中,双手乖巧老实地合拢。 腰间是酸酸疼疼的存在,大腿也有些乏累。 她模模糊糊中感到酸软的腰腿被按压着揉了开,带着酸麻的触感。 嬷嬷?她迷迷糊糊想起嬷嬷之前说要帮自己按摩的事情。 睡得迷糊了,一时有些分不清时间,只眼眸微张,轻声开口呢喃:“不用了,我自己来就行。” 这声音既小又轻微,伴随着面上不自觉地动了下。 墨发散得更开,红枕黑发白肤,带着动人心魄的色泽。 可腰间的手没有收回去,还是妥帖地按揉着,将酸软化开,令人浑身轻松。 黛玉略微清醒了些,她张了张眼,这才感到腰腿处的不像嬷嬷的手。 这是更大更温厚结实,带着有力的动作着。 “王爷?”她下意识唤了一声,就听到头上轻笑声响了起来。 然后是床榻轻微的动静,一阵温热的躯体也躺到身边,手脚伸长,将黛玉包裹起来。 “玉儿先歇息会,还早呢。”水溶将黛玉的墨发往旁边撩开,体贴地替她按揉腰背。 下次要再轻些,免得玉儿身子不舒服 也不能太长久 黛玉眨眨眼帘,就看到这几个字从面前的被褥上一溜烟划过。 她一下就被勾起昨晚的回忆,也是这个床榻,身侧照样热腾腾的人,让她身子都紧绷了些。 运动实在是太累了,她还是想再歇息一会。 水溶感觉到黛玉的反应,无声弯起唇,体贴地往旁边退了退,温和开口道:“可要起来了?” 黛玉点点头,继续在床榻上是感觉有些危险。 身边人的攻击性,不止是在战场上强。 “我扶着玉儿,正好去开口礼物。”水溶妥帖笑了下,一只手就安安稳稳地将黛玉从床榻上扶了起来。 礼物?黛玉偏偏头,好奇心起来了,顺着水溶的手微微用力,就轻快地起身。 她先往左右看了两眼,没有见到红羽绿毛的鹦鹉,声音微微扬起:“刚刚瓜子也来了,一觉醒来不知道去哪了。” 水溶不甚在意地点点头,伸手将黛玉长发挽了挽,“玉儿喜欢就养着。” 我和玉儿都成婚了 鹦鹉也捣乱不了 心语坦坦荡荡晃荡了一圈,每个都像是挺起骄傲地胸脯。 “来,看看这个。”水溶面上带出笑意,将身后的东西显露了出来。 那是一把琴,同样的浑身金灿灿,皆是耀眼的光彩。 “之前看玉儿喜欢,就去找来了。”水溶不露声色,像是完成一件不值一提的小事一般,眼中却是透出满意。 虽然玉儿之前都是要清淡的 不过这次的金黄也很好看 玉儿喜欢的我都会弄到手 这个礼物既在黛玉预料之中,又有些出乎她的想法。 来得实在是太快了。 黛玉原本略带的困倦都没了,她眉眼弯弯,莞尔之下都是掩饰不住的笑意,“我对金黄没有那么在意。” 她声调中都是上扬的愉悦,话说得婉转,而水溶一下就反应了过来。 玉儿不喜欢这个 下次要换成别的 把其他的都拿来给玉儿选好了 淡金色的字体一个个掉落在地就消失,透出浅浅的光芒。 黛玉眉眼都弯成半芽,看水溶面上努力遮掩的若无其事,凑上前含笑应了一声:“我喜欢的。王爷送的我都喜欢。” 两人靠得近了些,眉眼灵动间俱是绵绵。 水溶脚步微动,扶着黛玉腰部的手收紧,将人带到自己面前。 这会距离更近,几乎能感到温热的呼吸。 墨色长发倾斜,慢慢靠近着就要交织在一起。 “嘎嘎嘎——” 鹦鹉从窗外探进头来。 作者有话要说:鹦鹉:晋.江鼻子以下不能有——(╯‵□′)╯︵┻━┻ 141、第 141 章 “嘎!” 绿色羽冠从窗户外探了进来,鹦鹉圆溜溜的眼珠转动了一圈。 它转了转头, 把羽冠甩得毛躁躁的, 拍打翅膀的动静大声响动。 窗外带进一阵风,犹如寒流般, 将屋中原本灼热的火焰一下子熄灭了。 黛玉能清楚地感到围在腰间的手臂倏得僵硬, 落在自己脸上的呼吸都停了下来。 水溶这会硬生生暂停的表情她还是第一次见。 黛玉忍不住扑哧一笑, 将自己埋在面前人宽厚的怀中, 身子抖动着笑出了声。 水溶好一会没出声。 他半是无奈地注视着笑得瘫在自己怀里心上人, 最后还是吐了口气, 替她揉揉肚子免得笑疼了。 我真傻 以为成了婚鹦鹉就没阻碍了 没想到它还能这时候冒出来 黛玉刚刚有所缓和,眼眸一扫看到这几行心语从面前跳过去, 随即更是开怀。 她差点笑岔了气,伏在水溶身上嗳哟了声, 浑身都没力道了。 “哎,肚子疼。”黛玉眼眸水汪汪的,半喘息撒娇了句, 连声调里都是无法抑制的笑音。 鹦鹉出现的时候, 对方的反应实在是太难得了。 黛玉还是头一次见北静王如此,想想又要笑了出来。 水溶好笑地加大了些揉搓的动作, 另一只手替意中人将眼下的水润抹去。 扶好黛玉的腰维持着站稳, 他转头看了看一脸茫然的鹦鹉,像是咬牙又像玩笑地开口:“北静王府要成了,倒是给它也做个窝如何。” 白天放它在外面飞 晚上就把锁一扣 这要是多来几次,冷水都省了 鹦鹉本在支着两条小短腿跳来跳去, 扑扑翅膀歪歪脖子,一副茫然的小模样。 等听到水溶这句话,它哗啦一下就将红色羽翼伸展开来,像一团火似的快速飞远了。 “嘎嘎嘎,嘎嘎嘎。” 它火红的背影一溜烟就消失在窗前,只留下疑惑的嘎嘎声。 黛玉缓了缓神,从高大的怀中撑起自己身子。 哪怕是隔着一层朝服,手下也能感受到结结实实的肌肉线条,是硬绷绷的坚硬。 她脸颊一烧,刚刚笑得面红眼润,这会更是红霞满面,透出桃瓣般绯红色泽。 “宫外的府邸要建成了?”黛玉尽量若无其事地往旁边走了几步,随手抚了抚金琴的长弦。 她低下头,让乌发垂下遮挡住脸侧的光泽。 “再过一段时间就能建好。”水溶从桌上倒出一杯茶来,想好好冷静冷静。 可宫中茶水是适宜的温热,一口饮下去,倒让腹部也温热起来。 他自然地在位置上坐下,双腿交叠,低声补充解释着:“本来大婚后就该出去。这次商路正在转移,要费些时日,就先留下了。” 黛玉点点头,思绪飞快转动。记起前几个皇子都是大婚后出宫,又想到这次婚事的阵仗之大。 在轿中上街时,也经常看到心语感叹揣测大婚寓意。 她思付着背后可能的结果,指尖无意识地在琴弦上一拨,琴音就漾了出来。 美妙的音律飞扬,像是石子投入平静的水面,一波接一波开始震动。 这可是难得的好琴。 黛玉爱物之心起,在琴弦前端正坐下。 她双手往两边一抚,指尖勾勒按压拉长,音域刹那间悠然响动。 墨色长发垂下,白纱锦绸连绵蜿蜒。 玉似的人垂下眼眸抚琴而弹,金色的光芒越发熠熠生辉。 水溶专注地端详,见纤细修长的指间翩飞舞动,金色的弦震动颤抖。比常人更深的眼眸也带起兴致。 飞扬的笛声融入琴声,两者相辅相成,一同震荡着飞跃。 一曲落。 黛玉嫣然敛袖收手压弦,明亮的眸子往自己身边转去,“王爷笛子吹得好。” 之前水溶边吹笛子边一步步迈近,现在已经到了黛玉身侧。 “我早想过要和玉儿一道。”水溶将笛子放到桌上,动作间俯身更凑近了些。 两人衣袍略带碰触,泛起几不可闻的沙沙声响。 黛玉禁不住收了收手腕,将目光避开,转到放琴面之上。 明明没有直接地接触到,可灼热像是穿透的衣物,在肌肤手臂间延伸。 水溶翘起薄唇,垂下的宽大袖子像是刻意一般,又卷扫过黛玉手臂。 细细打量了一会自己的王妃更低下的脖颈,他才轻快地往前走了几步。 黛玉留心着眼前的高大身影离开,从被水溶笼罩的氛围中缓过神来。 她忍不住抚抚胸口,正小口地喘了下气,就听到“吧嗒”一声。 水溶将手从窗户收了回来,把寝室内的窗沿都一一锁上。 “咔嚓。” “咔嚓。” 关闭门窗声音不大,可在无人说话的室内就显得突出。 每一下都拨动着黛玉心弦。 “我不仅笛子吹得好,其他方面也好。”水溶带笑的低语连同脚步声一道响起。 哪怕黛玉没有抬头,都能感到对方越来越近的声息,威压四处扩散。 暖洋洋亮堂堂的阳光被隔绝在屋外,鹦鹉扑腾着翅膀在御花园里乱转。 里面的琴声又重新响了起来,夹杂着笛音一起张扬。 琴弦被拨.弄弹奏,长长的丝线在高压之下被迫一颤一抖着,几欲发出啜.泣断裂之声。 笛子音调突兀迸进,一次次急冲冲地往前突击,爆发出高昂的音调。 最后一切都淹没在抖动沙哑的交叠声中。 -2- 今儿他们晚饭推迟了些。最后传膳时,已经天暮星疏,皎月隐隐出现在天际。 “给我就好。”水溶从宫人手中接过赤豆粥,自己端到榻上掀起薄帘,轻声唤唤黛玉。 榻上之人合着眼,睫毛垂下,脖颈处泛着微微的红。 她撩起一边眼帘,余光扫过水溶,一转眼又将眼眸合了回去。 “这是刚煮的粥,玉儿尝一些?”水溶讪讪地应了一声,音调放低,透出一丝丝的讨好:“我还让人多加了些糖,定是甜的。” 黛玉试着开了一下口,就感到喉咙里略带沙哑的微疼。 她停了下后又将话咽了回去,闭眼还是不理会,甚至艰难地转过了身,用背对着水溶。 “这次是我的不对。玉儿有气朝我发就是,可别对自己身子不好。” 水溶将语气放软,打起百般款来轻声哄着。 他绞尽脑汁想着花样,口中干巴巴地保证:“下次玉儿说停,我一定……” 我错了 下次一定节制 不能在这样了 黛玉被床边絮絮叨叨的话念得哭笑不得,等后面越听越是不对,脸上又重新发烫起来。 她睁眼斜了对方一眼,略微带红的眼眶没有一点威慑力。 “玉儿喝点红豆。里面还有桂花,最是香甜。” 水溶体贴地顺着黛玉脊背,将她半扶了起来,安抚地揉了下肩臂,又把赤豆粥端出来。 粥面是红色的粘稠,香味蔓开左右。 刚刚被迫运动了那么久,她是有些饥饿,算是应予地眼帘眨眨。 水溶还是第一次试着喂食,小心地把粥边微凉的舀起,再慢慢送到黛玉唇边。 粥水温暖,适当地抚慰了腹中饥饿。 黛玉就着罪魁祸首的手喝了几口,又摇摇头拒绝了剩下的。 水溶在一旁积极地帮忙擦手端水,将宫人的活都干了,力图在黛玉面前表现得殷殷勤勤。 要让玉儿看到我悔改的心 黛玉瞧过他好几眼,由着北静王给自己伺候着,又看他将一个箱子捧了进来。 水溶木箱子放到床榻面前,把上面的锁打开,“这个是交给玉儿的。” 那是一箱的房契地契,满满当当在京都价值无数。正上方是一本簿子。 “以后就我们两人。王府也是要交给玉儿,都掌握在玉儿手中。” 等北静王府建起来,那就能将月亮给玉儿 不能再惹玉儿生气了 “日后若是我再惹玉儿生气,直接罚我没饭吃都行。”水溶眉眼试着垂了下来。 他五官俊朗英挺,这会刻意作出一副示好的模样,倒显出有趣来。 黛玉还是第一次看到向来强势淡漠的北静王这般形状。哪怕是不想笑,唇边也稍稍上扬。 水溶乘胜追击,把之前哄黛玉的经验都拿出来,“府邸亭子我特意让人设计了,风景独好,到时候可以一看。” “和王爷的画一样好吗。”黛玉狭促接了一声,对于水溶的画集至今印象深刻。 水溶终于得到回复,心中暗暗松了口气,只要出声就是哄好第一步了。 他也知道自己作画的能力并不如人意,不过能逗黛玉一笑都是好的,“我之前已经为玉儿画过好几副,日后再一块画。” “不如画鹦鹉好了,王爷画鹦鹉还是有天赋的,其他的我都要替王爷羞一羞。” 黛玉想起水溶和自己画的第一幅画,红色绿色交织的像鹦鹉模样,脸上笑意都扩大了。 她将手往脸上一握,声音中溢满了调侃。 水溶也想起之前的画,“要握也握我的脸,倒是替我羞了。” 他探身上前,揉揉黛玉捂起来的脸颊,一只手就将她的脸覆盖起来。 “那今晚……”现下氛围转好,水溶正要说话,下一瞬将声音顿了顿,起身转向窗户看了眼。 之前是注意力在身边人,没有察觉外物。这次提前有了防备。 水溶三两步靠近窗户,一边解扣,手腕旋转就将窗打开。 外头已是渐黑的天幕,而窗沿前摇摇晃晃地站着一只红色羽毛的鹦鹉。 它刚打算笃笃笃地啄啄窗户,而动作还没开始,就先被发现了。 鹦鹉抬头望望水溶,把一只翅膀扇起来捂住眼睛。 在手伸向自己之前,它先一步机灵地嘎嘎嘎叫唤起来。 黛玉从床上只看到水溶高大的背影,正有些疑惑他要干嘛,就听到了鹦鹉的声音。 “瓜子回来了?”她将床旁的薄纱挥起来,往窗沿边张望。 “瓜子,瓜子!” 水溶想抓捕鹦鹉的手一顿,反而被它跳了上来。 鹦鹉一路蹦跶到肩头,直直冲着黛玉扑了过去。 它呱唧一下落到黛玉前的被褥上,亲近地蹭了蹭自己主人的手腕,拿背部对着水溶。 “难道是饿了不成?午间可还吃过的。”黛玉用指腹摸了下鹦鹉肚子,略带宠溺的捧了起来。 她点点鹦鹉羽毛,凑近问了句:“还是要休息了?飞了一天可别累着。” 水溶站在窗前没有动,深觉得自己之前的想法是个错误。 果然还是要将鹦鹉送走 成婚后还要面对鹦鹉 玉儿是更喜欢我还是更喜欢鹦鹉 黛玉垂眸捧着手心中的鹦鹉,就看见金色字体一个个跃了过来。 它们小心地避开自己,只哐哐哐砸在鹦鹉头上。 “今儿也累了。”水溶咳了声,试图将话头往自己身上引,“我将它带下去,然后我们早些休息?” 把鹦鹉丢在外间好了 出现的时机实在不好 黛玉抿唇一笑,眉眼弯弯笑颜清浅,夜明珠的光芒都没有她眼眸亮丽。 “不了,今儿我和鹦鹉一道,王爷去外间吧。” 她将鹦鹉放到一旁的长枕上,动作轻柔为它盖盖小毯子,声音悦耳又动听。 水溶难得一天内两次顿住, 他本想保证晚上一定不会碰她,就安安稳稳睡眠。 可看黛玉乌发垂在肩头,映照出红色痕迹,脸颊温热的模样,又不太能保证了。 “那玉儿早些休息,我就在外头。”权衡之下,水溶摸摸鼻梁,一步三回头地往外走。 之前就先将宫人都遣走,这时候只剩他们两人。 水溶最后回头盯了眼乖乖巧巧躺着、看上去分外安抚的鹦鹉,打算要尽早将鹦鹉笼子提上日程。 一到晚上就要将它关起来 可不能再多来几次了 金色的字体蹦跶着在门前徘徊,黛玉带笑瞥了眼,揉揉自己还在酸疼的腰部,安安稳稳地躺下。 -3- 三天流水似的过去,很快就到了回林府的日子。 皇宫的正门打开,高大车架缓缓驶了出来。 两边是佩戴长剑的侍从,前方有太监开道,后边跟着宫人。 捧着一件件红礼、抬着一箱箱正红木箱、推出一辆辆大车。 送礼的人列出长长的队伍。 绫罗彩带装点、正红色延展。 鸣锣响鼓的声音响起来,在大街上清出一条道路。 “这就是刚刚成婚的北静王,阵仗可是大。” “当初红铺十里,箱子简直连绵了一整条街。” “今儿还带了怎么多礼?简直望不到边。” “林家日后定是府中首位。” 周围的声音隐隐传了进来。 行人们被侍从隔开,只在街道外,或是酒楼上张望着这罕有的一幕。 敢说出口的大多都是恭贺之词,带着喜庆的欢腾。 其他私下地话则是由各色的心语跃起,围绕着车轿跑动着。 大皇子都不能比的盛况 到现在都没有出宫呢 难道是今上看中了? 看着是受宠 黛玉长睫微动,将视线从窗外收了回来,对这些揣测只付之一笑。 待到进入林府的大街,周围的高楼行人都少了,林如海和贾敏早就在院前等候。 “父亲,母亲。”明明才几日不见,之前还有更久的上贾府离别,可黛玉看到双亲时还是眼中一热。 林如海也是动容,贾敏眼眶一红,泪水差点要一块落下,只在外头勉强维持着礼仪。 毕竟是自己唯一的孩儿,自小看到大的,成婚后也是心中多有感叹。 “岳父,岳母。”水溶跟随着黛玉坦坦荡荡喊了声。 在皇子中也少有这般称呼,更别说是唯一封王的王爷了,可水溶声音都是自然。 “后面都是随行的礼物,”他往后一挥手。 身后的宫人们齐齐屈膝行礼,后边的随着前面一起俯身。 林如海被他这一声唤得浑身都不自在了。 到底是曾经视为君主的人,现在见他站自己面前,总觉得不对劲。 新晋岳父将感叹收了回去,侧眼扫过那连绵不绝的礼,招呼着往里走。 黛玉和贾敏先入了后院。 “今儿你来,倒是也有人上门。”贾敏话说了一半,有些不愿地拧了下眉。 这次和回门,也不好将贾府拦在外面 若是害了北静王的名声怎么办 都是姑娘家,应该没事 贾敏没有将话说下去,不过心语已经道明了一切。 黛玉立刻就想到贾元春半路找自己的那一趟,和现在正好联系起来。 她思索刚冒上心尖,就听到一道高昂的招呼声,带着欢喜的笑意。 “这不是林表妹嘛,难得一见。”王熙凤忙忙从内帷中迎了出来,比丫鬟还要快一些。 她满面堆着笑意,一盆火似的赶上前,像是之前的争端都不存在一样。 不等旁人开口,凤姐儿又回身向后招手唤了一声:“平时在府里林姐姐长林妹妹短的,怎么这时候不出来了? “可别是害羞,都自家亲戚呢。”王熙凤帕子一挥笑道,脸上花似的绽放。 黛玉脚步一顿停在原地,眸子微转,就见深蓝字体冒了出来。 在府里沉寂了那么久 难得交代我一件事情 可不能办砸了 她也不出声,只稍微侧了下头,发簪随之转动,身后的嬷嬷就站了出来。 “这位夫人慎言,该称呼为王妃才是。”嬷嬷穿着宫装,是一脸的严谨。 她跨一步正好立在黛玉身后,连脚步都像带着循规蹈矩。 王熙凤面上堆砌的笑意却没变,她哎了一声,咯咯笑起来:“自然是要称呼为王妃了。瞧我,乍一见心头欢喜就失了分寸。” “还有行礼。”嬷嬷声音带着理所当然的一丝不苟。 凤姐儿五指一缩,点点头像是赞同似的,俯首按规矩行礼。 心语从她垂下的头顶跳了出来。 要先忍住 这些不能有所闪失 院子里无声的争端过去时,屋内的人也跨出了门栏。 探春还是一样的盼顾神飞。迎春脚步慢了些,和惜春一道结伴。 从搬离贾府后,这还是黛玉第一次见到她们,面上也泛起一丝笑意。 等双方回到里屋时,黛玉和贾敏一块坐在了左右边的上首。 王熙凤三春等都是要在下面坐着。 她们也是长时间来第一次见到黛玉。 上首之人容颜依旧脱俗不凡,现在更添了缕生动,仪态正是端端。 且她身后伺候的宫人簇簇,都屏息敛气一身宫装。让她们心中无端升起压抑拘谨。 王熙凤视线则是尽量隐蔽地往黛玉衣饰瞄去。 身上的锦绸、发间的钗环、手上的装饰,瞧着就皆是珍贵。 凤姐儿想想当初黛玉上门暂住之时,又回忆了会之前曾考虑过的林贾联姻,一时五味杂陈。 她低头瞧了眼手中的茶,只觉得连茶水都比她喝过的要好。 林姑娘是真的不一样了 居然有这么多人伺候着 宫人瞧着还挺吓人 黛玉能将下方的视角都看清,把茶盖拂过水面,眸子一动就包揽了全局。 “不知诸位为何今日上门。”她的尾音平平,明明是个问句,而话中却不带好奇。 就是贾府和林家相好之时,三日回门也不该来打扰。 更别说两家现在处于割裂的状态。 王熙凤第一个念头就是要套近乎,可瞥过一脸严谨的嬷嬷,把冲口而出的话改了改。 “论理也不该今日来,可老祖宗心里念着紧。”凤姐做出满面的春风,虚虚瞅了眼贾敏,将老祖宗三个字念得重了些。 她见好就收,将到底是连着亲的这几个字咽了下去,继续张嘴出声:“是宝玉也好事将近了,想着邀一邀、皆时上门吃一顿也好。 “不说别的,就是姐妹们,都想着王妃呢。” 探春听到她这话,上扬的眉梢挑起出棱角,心语扑腾一下跳出来。 这是第几次拿我们做筏子了? 林姐姐不会相信了吧? 黛玉将茶杯放到桌面上,发出轻微的声响,语气中含着笑意轻声重复道:“邀我去参加?” 这声音婉转动听,配合着黛玉的眼眸流转,带着动人心魄的美。 可王熙凤不知为何心头一突,细细想了没什么问题,只能谨慎地点点头。 “你可是忘了,当初我是怎么出的贾府?”黛玉弯了下眼尾,微笑注视着凤姐,将剩下的话补全。 王熙凤猛地想起当初出府的矛盾,就是因为陷害落水之事暴露。 最近一段时间消沉,她居然没考虑到重要的事情。 凤姐张张嘴哑口无言,羞愧之下忍不住带出埋怨来。 都多久的事情了,为何还计较 屋内一时露出刻意的寂静,通报声就越发明显,“北静王到——” 王熙凤神色一动,心语几乎是立刻跳了出来。 终于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水溶:缓缓退出.jpg 142、重回闺房 终于等到北静王了 只要见一面,一切都有可能 要把握好这个契机 王熙凤心语激动地窜了出来, 满地乱蹦着。 她抬手拉了拉衣襟, 将腰间的双衡比目佩转到前面,摆出了正正经经、严阵以待的姿态。 屋里在通报后更显安静, 静得近乎能听见北静王迈进来的脚步声。 机会终于来了 要先占据先机 看凤姐心语跳地越发活泼快速, 黛玉都能想象出她内心的欢喜和焦急。 她眉梢灵动一挑, 半侧头对身后的宫人温声道:“去告诉王爷一声。” 黛玉的语速不急不缓, 口中是在吩咐, 眼却看向下方补充:“这里面有客人呢。” 王熙凤听到后半句话心忽一揪, 睨向门口的张望一息收了回来。 她寻声看向上位,被黛玉打量的目光抓个正着。 屋里光明亮堂, 凤姐逆着光翘首,仿佛见到浅浅溢彩在那双眼眸。 刹那让人不敢直视, 她连要说的话都顿住了。 随着宫人出去,几乎近在屋前的脚步声顿住,而后逐渐远去。 “这?”王熙凤回过神来, 重复两边转头, 不愿接受自己在离成功咫尺间被搅和了。 怎么突然就离开? 刚刚不是说得好好的? 在凤姐满脑纠结之际,宫人跨步回来, 手中还带捧着一套碧翠闪灼的大氅。 大氅随着动作一点点闪烁出细微的光亮, 引得其他人目光往那边转。 “王爷说刚刚看风起了,担心王妃着凉。这是给王妃披着的。” 宫人俯首抬腕,将大氅呈在黛玉面前。 黛玉莞尔。 自己身上穿得并不薄。就算是起风了,也是屋外的。 她们可是在屋子里面呢, 哪里就有风会刮着自己来着凉? 她好笑地接过大氅抖了抖,就见金色的字体从里面抖落在地上。 玉儿体弱,要细细照看着 要是生病了该怎么办 黛玉笑容暖了几分,也难为水溶能找的出大氅。 她把氅衣搂到怀里,轻和柔软蓬蓬松松的,连带着手脚都温热了几分。 “哎,王爷可真是太过关心,真是难得的。” 王熙凤把目光从氅衣上拔出来,转了一圈回到原来的话题笑着:“既然如此,不如请王爷进来。 “姑娘们难道是外人不成?不用避嫌至此。 “而且也能让王爷看看王妃,免得无端忧心呀。” 凤姐话说得一套套的,恨不得将里里外外的优势都罗列出来。 黛玉手肘撑在大氅上,眸子瞥了过去,还真有些猜不出对方的心思。 就算是见到了水溶,还能有什么特殊的手段不成? 她身子微微前倾,末端上扬地吐出一个语气词:“哦?” 想要知道什么,最好的方法就是用原话去反问她。 凤姐儿听着越来越远、几乎要消失的脚步声,心间宛若被揪紧了。 听到黛玉的问话,她重新叠出笑,口中絮絮反复说:“还没恭喜你们大婚。现下也是个机会,顺着贺喜贺喜。 “几日后贾府也有喜事,不如大家聚一聚为好。” 而心语差不多同时掉了下来。 哪有男人不偷腥 借着这次机会,看看王爷对三姐妹哪个有意 大婚上安排第二次相遇 略施手段就能成全好事 墨绿字体慢悠悠晃荡,一个个从凤姐儿袖口衣摆滑下。 黛玉视线跟随着心语移动,在王熙凤身上停留久了些,远山似的眉梢挑起。 对方居然打的是让水溶纳妾的心思,还准备亲自将人送上门? 这等血缘亲戚可真是太惦记人了。 她轻微一笑,声音在略显安静的室内清晰可闻,带起隐晦的侧目。 林姐姐这是怎么了? 二嫂子的话有些奇怪 这是在笑什么 “我在笑什么?”黛玉慢条斯理地将这心语复述一遍。 她把怀中氅衣搂了搂,柔声应答道:“我在笑你想邀请王爷去聚会。” 黛玉盛开满面的笑容,仿佛乐不可支,偏偏头饶有兴致追问了句:“这是不仅是忘了我为何出贾府,难道也忘了当时王爷就在场吗?” 王熙凤呼吸一滞,勉力维持住了脸上的笑容,回忆瞬间翻滚。 是啊,当时王爷还直接接走人了。 她心头苦涩起来,只觉得这果然是一件苦差事,而黛玉也太不近人情了。 史姑娘说得没错 居然如此小性子斤斤计较 黛玉瞥过心语也不恼,反而点点头,心平气和地念出来:“既然我如此爱使小性子,又斤斤计较的。” 在王熙凤呆滞的表情中,黛玉勾起唇角,温柔的低语像是琴音:“那你觉得我会放过这件事?” 凤姐儿笑意凝固,听到自己所想被说出之时,浑身升腾起寒意来。 她下意识搓搓双臂,目光不敢往上位看去,只在地面上扫来扫去。 哪怕熙凤尽力挺起腰背,动作中还是透露出了丝心虚,卡了会才挤出笑干巴巴道:“王妃玩笑了。” 她话一出口,就越说越顺。用手指头一指探春,话锋偏转便将矛头抛了出去,“姑娘们可胆小呢,一会要当真了。 “可别吓着她们,探丫头不是天天念着林姐姐,怎么这时候不说话?” 探春心思灵敏,和黛玉交好过一阵,也知对方的秉性。 她细细思量过这番对话,隐约将事情猜了出来。 真是要拿我们做由头 我还以为是来重逢 这样岂不是辜负了我和林姐姐情谊 探春思绪转动,又想起重新振作起来的弟弟。 她面色一正,字正腔圆驳了过去:“二嫂子这话不对。若是心里有鬼,才会草木皆兵。 “我们既没有做亏心事,怎么会惊吓?” 迎春低头喝茶不语,将脸埋得低了些。 仿佛没有注意到周围的争端,一门心思沉寂在茶水中。 年纪较轻的惜春端坐在位置上,倒是清清冷冷接过话头:“是这个理,因缘早就注定。不干我事,我为何要怕。” 没说缘故就硬拉我们来了 和我可没什么关系 可惜妙玉回苏州,没人和我一道念佛经 三春或多或少都表达出自己抗拒的意思。 她们的一轮回话,径直将王熙凤辩解的路堵死了。 -2- 凤姐儿瞳孔一缩错愕了会,没想到自己推出去的话头,竟然变本加厉插.回到自己身上。 她窥探了上首几眼,嘴里只笑着打哈哈,意图将话题糊弄过去。 黛玉从她们的心语中推测出始末。 三春怕是暗中被贾府诓过来的,只以为是聚会,并非另有心思。 她指尖在软乎乎的大氅上戳了戳,歪歪头正要打断王熙凤,就感到身边人握住自己的手。 贾敏安抚女儿,自己眉梢倒是皱起来,冷沉着一张脸低斥:“若是上门只想要说这些的话,不如尽早回去。” 自己就不该因为担心名声而放她们进来,惹得现在场面不快。 王熙凤原本支支吾吾。被贾敏这么一斥,她拉怂肩膀,犹如卸下担子作出坦白的形状。 “我是带着老祖宗的意思来的,自然是有话要说。” 先把责任推出去 要行第二计了 “这可是亲近的私密话。” 凤姐刻意抬头瞄过周围伺候的宫人,把脸转向贾敏笑道:“老祖宗为此操心呢,不如我们去亭院逛逛?” 她话末比划了个手势,示意是私下的隐秘,不好外传。 已经知道她要说什么的黛玉,略带无趣地用手支起下巴,伸出手指往大门一划。 “既然如此隐秘,那不如不说。” 若是只有王熙凤一人,倒是可以直接“请”出去。 可现在三春也在列,少不得要顾及下。 王熙凤没料到话都说到这个地步,林家人还是一副漠不关心的样子。 再拖下去事情就会被搞砸了。 “这些想必也是可信之人,那我也不扭捏了。”凤姐堆出笑意,斟酌着将话排列好说了出来。 “老祖宗为此操心。毕竟对方是王爷呢,惯例是要有四个陪嫁丫鬟的。” 她每一句话,都要将贾母拉出来。 一是为了打动贾敏,二来也好将由头都丢过去。 “你还小,不懂这些。谁知道姑妈也没注意。 “老祖宗正为这个上心呢。若是外人入内反而不美,不如自家人的妥帖。” 王熙凤细细考量着,将话一明一暗说到这里。 还没等她往下说,旁边就响起一阵动静。 探春刷地一下站了起来,将对方还要说的话打断了。 “临时被拉来,倒忘了府中有事,我先告辞了。”探春朝上方略一行礼,声音又迅速又干脆,话中利落地将事情都解释开来。 竟然打的是这个主意 要想法子和环儿一起离开了 哪有平白送人做妾的道理 探春话说完就转身,这时候离开反而是最好的。 惜春跟着道别一句,也往门走去。 被剩下的迎春左右看看,终于放下一直捧在手中的茶杯,跟随着无声行礼离开。 一时间屋内就去了三位,位置上都显得空荡了起来。 黛玉不带动容,没有阻止也没出声。 毕竟她们的举动是给了王熙凤一巴掌,无形地偏向自己。 王熙凤面皮也真的像是被自打嘴巴,由白涨得通红起来。 她话还没说话,这会眼睁睁看着三个背影离开,喉口如同被卡住,胸腔都不通气了。 对方可是北静王 是何等的权势和荣耀 岂有这般小家子眼界 墨绿的大字一出来就炸裂开,碎落在地上。 “你说的是真的?这是原话?”贾敏将茶杯端到手上,声线平静应了一句,将王熙凤的念头拉了过来。 “自然是真的。”凤姐还找到机会,连忙开口:“老祖宗心里可还是有姑妈的,时时想着呢。” “砰!” 贾敏将茶杯往桌上一摔,发出瓷器碰撞的震动声响。 她眼眶透红,手上带着颤抖,直接让人将熙凤赶出去:“轰走,从此林府不再许贾家上门。” 自己当初久不孕,后头才得到玉儿这一个女儿,爱若珍宝。 而现在别人没开口,自己母亲居然先插.手要送人? 贾敏狠狠地一手拍在桌子上,疼痛从手心延展开来,却比不上心里的痛楚。 黛玉连忙起身走了过去,安抚地拍拍母亲手臂,轻声宽慰着。 王熙凤目瞪口呆地看着上方,实在无法理解这件事。 这不是件正常的事情? “姑妈可莫要天真了,说句不好听的,天下哪有不偷腥的男人。 “这时候你送上去,王爷只会高兴的。你也有个贤良的名声,岂不是双方的好处?” 凤姐儿作出掏心掏肺的诚恳,真挚地建议的。 黛玉将母亲的手握住,再抚抚她的脊背,侧头转向王熙凤冷笑一声:“既然如此,那我就赐给贾府十个侍妾,都入你院。全了你贤良的名声如何。” 她言尽于此一挥手,身边伺候的人就上前要将人撵出去。 王熙凤本来恳恳切切劝地黛玉接受纳妾,心里犹叹对方不识好歹。 现在听到自己要被赐妾,登时凤眼怒睁、酱儿醋儿都翻倒在心里,怨意不绝。 她可不愿琏二身边有其他人。 “自己府中的人去,总比外府的人插进要安心吧?” 凤姐也起身,盯着往自己这边接近的人囔囔着:“我们的人能互相帮衬,外人可就使异心了。 “对方到底是王爷,怎么可能守着一个人,日后身边定会有人。” 丫鬟侍女已经赶到王熙凤身边,拖拉着要将她拖出去。 凤姐儿挥舞挣扎着,用手拖在桌子上,发髻都被撞歪了。 “本王身边可不会有其他人。” 水溶清越的声音响起,步伐迈进来时,在场的混乱都为之一静。 宫人们停下手头的动作,齐齐松开王熙凤,俯身行礼问好:“请殿下安。” 凤姐儿也没见几次北静王。这次近距离地直直对上,扶着松散的发髻张口呆愣在原地。 对方从光芒中走来,高大俊朗,周身犹如布满锋利的威严。 “玉儿可还好?身上是有些冷了。”水溶并不在意两边的随从,上前就先握住黛玉的手试试温度。 他把大氅从宫人手中接过来,披在黛玉肩头,重复一遍温声保证:“我之前就立誓过,只会有黛玉一人。” 贾敏平缓了下激荡的心绪,胃里突兀泛起想吐的感觉,缓缓后又压住了。 她紧紧女儿的手。既然北静王来,她也不想再看贾府的人。 随即告饶离开去休息,挥挥手不用黛玉陪着。 伺候的侍女们跟了上去,一时间屋中就剩下黛玉水溶与宫人,还有呆立的王熙凤。 -3- 水溶亲自摆正椅子,让黛玉在位置上做好,像在自己府邸似的唤人摆上暖茶。 “玉儿要将衣服披着好。外头风大,吹进来生病了可怎么办。” 玉儿又不爱喝药 到时得千般哄着劝着 黛玉由着水溶动作,暖和的羽绒包围着自己,像是在怀抱中的温暖。 她摇头笑了下,并不以为意,“哪里就怯弱成这样。又不是纸糊的,风一吹还倒了?” 水溶低头细心地将长绳系上,闻言抬起手指弹了弹身下人脸颊,动作是轻飘飘的体贴。 “王、王爷?”凤姐终于吞吐出声,有些后悔自己为何没早日离开。 撞上这等场面,她既不敢溜走,又不好留下,浑身都是别扭的不对劲。 “这是老祖宗的意思,也是为了王妃好,心里是好的。”王熙凤又一次将贾母拉出来,急急想要替自己辩白。 水溶并没有理会她,只专注地想给黛玉系个漂亮的结。 绳子歪七扭八拧成一团,越想系好反而越乱。 “我来吧。”黛玉轻拍了下面前人的手,眸子抬眼流转笑看他一眼,自己接过几下将大氅系好了。 水溶摸了下鼻梁一笑。观察过自己王妃身上没有不妥的,又将暖茶送到黛玉手中,这才转身看过王熙凤。 王熙凤看着面前这一连串的动作又是怔愣。 贾琏都不曾如此体贴到这般地步。而身为高高在上的北静王,怎么会这般熟练? 尤其这位王爷在外都是冷漠,对他人不假辞色,怎么遇上黛玉就像变了个人似的? 而且瞧着是真心实意。 待到接过对方一瞥眼,里面的淡漠到仿佛自己不存在。 王熙凤踉跄后退了不,想起自己的话被听到了,小腿一软就倒回椅子上。 “我听说客人走了才进来,怎么还有一个。” 北静王随意看过就收回视线,又将目光放回黛玉的身上:“外面风起了,有些担心玉儿,就回了来。” “刚刚玉儿说要赐贾府姬妾?我现在就让人过去。”他将黛玉的话放在心上,哪怕是一个简单的调侃,都会去实现。 王熙凤听到赐妾腿上更是发软,心一横却狠不起来,微弱的声响咕噜在喉咙口 水溶接下来的话震慑了她的神经:“为何贾府的人要违背圣旨。” 他这话出来时,黛玉抬头瞅了水溶一眼。 这个和自己当初面对周贵妃时说的话如出一辙。 水溶冲黛玉略一勾唇,继续说了下去:“我已向今上立誓今生只娶玉儿一人。” “贾府。” 他口中淡淡说出贾府这两个字,让王熙凤心头突兀一惊,可也只能听着北静王继续下去。 “贾府要给本王纳妾,那不就是违抗圣旨。”水溶音调轻松,将话一字一顿说完。 王熙凤不敢置信地仰面,心头砰砰砰跳了起来。 违背圣旨这四个字像是霹雳般砸到她头上,带出虚虚的汗水。 她不能明白北静王为何会只钟情于一个人,甚至在圣上面前明说。 他可是唯一一个封王的存在,本该享受天下的。 “之前巫蛊,这次纳妾,都是违背旨意的。” 黛玉接着水溶的话往下说,冲身边人默契地眨了眨右眼,“连着这会加起来,那可是两次抗旨了。” 王熙凤沿着话想起巫蛊的事,那明明是薛家薛蟠做的。 薛蟠想联合马道婆陷害而不成,反而拉了贾府下水,以至于现在没法解释。 她越回忆越肯定,直接将贾府的冷意旁观选择性遗忘,很快就得出结论。 现在落到这个地步,贾府和林府决裂,都是因为薛家。 算来算去,都是薛家 是薛家害的一切 薛家到来,竟然让我们和林府分裂 不然现在就能乘北静王的势了 黛玉对墨绿色心语并不在意,也不想再纠缠下去。 她从披风下伸出一只手来,揪揪水溶的衣摆,带起轻微的摇晃。 水溶会意,起身转向王熙凤:“贾府中人,日后不可再进林府门。” “圣旨迟早会下。还有你们意图抗命一事。”他声音平淡将话说完,抬了下手指下令。 之前停手的宫人们继续动作了起来。 凤姐心里布满惊惧,腿已经软到没有力气,连头都泛着疼,无力地被拉了出去。 她知道这次在北静王令下,贾府是彻底和林家决裂了。 目前唯一的希望就是周贵妃能诞下皇子,以延续贾府荣耀。 等王熙凤消失在林府,黛玉也起了身唤来外边的侍女:“母亲怎么样了,现在可还好?” “夫人累了,回去后已经歇下。” 黛玉点点头,既然母亲歇着,她也不在这里停留,和水溶一道往院子去。 “当初我们就是在这儿画画,王爷那副图我还保存着的。” 黛玉临窗指指外边小亭子,又将桌上的书籍翻了出来。 这些都是水溶送的。 水溶忆起自己当初的画作,还记得那时候的心情。 他目光转过黛玉侧颜,长腿向前一迈。将心上人圈到桌子和墙面之间。 “我画图不行,其他还是行的。”水溶凑近了些低声开口。 这句话黛玉三天前就听过一遍,伴随而来的是整整一个下午的纠缠。 这会她被搂在怀中,面前是水溶硬邦邦的胸膛,后颈被一只手贴心地护住了。 随着颈部摩蹭起来的动作,温热的触感开始四处延伸。 黛玉伸出指头戳戳水溶,声音放轻提醒了一句:“王爷可别忘记答应我的事。” 那个晚上他可是信誓旦旦百般立誓的。 “对玉儿说的我不会忘,我保证。”水溶俯身,凑得更近,两人的气息交融。 “你说停,我就停。”最后的话淹没在唇齿间。 随着咔嚓一下落锁音,屋内几乎立刻就响起粘稠的声息,久久不停。 鹦鹉上下扑打着翅膀飞来,身上围着报喜的红纱,和火红羽翼相得益彰。 绕着黛玉的小院转了几圈,它两次从窗前飞过,最后还是落到外面的高树上。 鹦鹉收收爪子,低头将自己埋在藏瓜子的小窝中。 作者有话要说:鹦鹉:寒冷的冬天,唯有瓜子暖和鹦心 (? °Θ°)? 143、第 143 章 水溶啪嗒一下将窗户推开,心情颇为不错地往外眺望, 清俊的面容焕发光彩。 上方传来“嘎嘎”的一声。他挑眉抬头, 就见翅膀上裹着红纱的鹦鹉冲了下来。 鹦鹉垂直而下,在靠近时终于看清窗前人的脸, 猛地于半空中来个急刹车, 扑腾着翅膀就要转身扭走。 可惜没挡住水溶的手。 “就等你了。”水溶勾起唇边弹弹鹦鹉羽冠, 揪住红纱掂了掂, 转身往屋内走去。 他撩开帘子, 献宝似的将鹦鹉呈上前, 温声展示说:“玉儿来看看这个?鹦鹉自己飞来了。” 黛玉在榻上转了个身,将脸对着里面墙壁, 并不理会那带着示好的声音。 而后她就感到有手从自己肩膀往下滑,沿途妥帖地按揉着, 舒缓身子的酸疼。 “这不是听玉儿的了,说停就停了。怎么还不高兴。” 水溶语调带着刻意露出来的委屈不解,意图博取同情。 黛玉都要被他气笑了, 哼了一声不予回话。 一开始的确是说停就停了, 可到后面根本没有给自己开口的机会。 要么是突然加快动作,要么是以唇堵上。 脑海都被顶.弄成一团的浆糊, 只剩下含糊不清的支吾, 这要怎么出声喊停? 黛玉越想越是恼羞,身上的手犹如一层温热的火焰在扩张。 她“啪”地一下打在水溶手上,将身子往里面挪了挪,抗拒之情溢于言表。 水溶可以在战场上面对千军万马直冲敌营, 可在闺中却拿这个背面自己的身影束手无策。 他苦恼地思索了下,揪揪自己头发,一低头对上动来转去的鹦鹉。 鹦鹉从被抓进来就拉怂着头,乖乖地没有挣扎。 在看到黛玉时才试图鼓动翅膀飞出来,眼珠咕噜噜转动着。 水溶不揪自己头发了,他出其不意地伸手揪住鹦鹉羽毛,如愿以偿听到“嘎”的一声。 榻上的黛玉微微侧头。 鹦鹉再次鼓鼓翅膀,确认了自己飞不起来。 它仰头看看水溶,又往前看看黛玉,一垂脑袋认命地开始“嘎嘎嘎”叫唤起来。 “嘎好惨,嘎嘎好惨啊!” 这声音千回百转凄楚哀怨,听到水溶手心一抖,差点没把它丢出去。 注意到黛玉又动了下,水溶连忙上前再小声哄着。 他贴心地将黛玉扶起来坐好,赌咒发誓自己下次“一定令行禁止”“绝不违规”。 黛玉才不理会他的话,缓了缓伸出一只手来,意图将鹦鹉抱到手心。 鹦鹉黑亮的眼珠透出水汪汪的光泽,它哗啦一下要蹦过去。 然而水溶比它更快一步。 玄色的衣摆一晃,水溶的手已经覆盖在黛玉上面,还将五指交插合拢,扣得紧了些。 “松手,我要抱瓜子。”黛玉好笑地斜了水溶一眼,在稍稍泛红的眼眶中,眸子更显莹润。 “玉儿若是生气,就罚我晚上不许吃饭。”水溶将之前的话重复着,手指转动蹭了蹭。 黛玉轻轻一甩手,对上水溶放低的眉梢,到底抿唇一笑,低语嘀咕了一句:“可别了。父亲母亲可不会让北静王饿着。” 水溶抬起右腿膝盖跪上床榻,俯身往前接近。 他对上黛玉明眸,放缓了语速,一字一顿保证:“这个玉儿总可以相信我的。” 随着水溶靠近,两人间的距离缓缓收短,温热的气息蔓延开来—— “嘎!” “我好惨啊嘎嘎。” 鹦鹉一直被水溶攥在手里,左右使劲就是无法挣脱,终于嘎了一声再次叫着。 空气中无形的暗火被一下熄灭,黛玉忍不住扑哧一声笑起来。 她推起水溶,把他另一只手摊开。 鹦鹉扑腾一下跳了出来,哗啦展翅扑到黛玉手心。 “从哪学来这些乱七八糟的。”黛玉揉揉鹦鹉,笑着点了它一点,又将翅膀上红薄纱摘了下来。 “谁给你披的这个?可是过分了。” 水溶在一旁安静地不敢吱声,而一个个金色的字体跳到被子上。 带来的礼物都有红布 鹦鹉也算带来的,顺手一块裹了 一道留在这里才好 黛玉眼眸微弯含笑抬头,扫过若无其事的水溶一眼,继续小小声逗着鹦鹉。 “定是一个坏人把瓜子绑成这样,说话不认的那种,最是可恶。” 水溶老实地听着黛玉意有所指的对话,知道自己暴露了。 心上人没有点破,他也只能装傻,还要在一旁配合着搭腔:“对,是的。那人会后悔,一定会改的。” 鹦鹉愈加活泼,跟着黛玉的话“嘎嘎嘎”着,音调越来越高。 它激动地想要蹦上黛玉肩膀,半路却被水溶一手逮住。 鹦鹉张嘴就要喊。 水溶眼明手快用两只手将它捂住,冲黛玉笑了下,几步走到窗外。 “可别欺负它了。”黛玉略带好笑地探头望了眼,在榻上补充一声。 “我让它去吃瓜子。”水溶应答的回答传了进来。 随后是刻意带出宠爱的语调,宛若安抚鹦鹉似的开口:“外头有很多瓜子,去尝尝看。” 水溶将声音调高些,确保黛玉听到自己的话,又往外走了走,同样点点鹦鹉。 他悄声加了句:“下次飞来前好好想一下,不然就关笼子。” 说完他一把将扑腾不停的鹦鹉一放,由着它飞了出去。 光有笼子好像不太够 不如给鹦鹉找个伴好了 这样它就不会打扰我和玉儿 金色的心语欢喜地跳了进来,在黛玉面前一溜烟跃走。 “鹦鹉去吃瓜子了。” 水溶带着满脸的认真、重新坐回床榻边上,若无其事地提议:“我有一个想法。” 黛玉瞟过张扬的心语,面上带笑哦了一声,作出好奇的模样问说:“什么想法?” “不如我们给它也找个伴。”水溶将黛玉的手拿了起来,放到自己掌心里细细搓揉按摩着。 “鹦鹉一个人多孤独,毕竟我和玉儿都成婚了。” 他说到这里停了来,一撩裤摆也到了榻上,和黛玉并肩坐着。 黛玉只是笑,抖抖自己的手,将头偏向水溶戳破他内心话清声道:“这样瓜子就不会打扰到我们对不对?” 水溶被看穿谋划也不慌,手上不紧不慢地继续为黛玉按揉手,将脸凑上前了些碰碰对方娇柔的面颊。 直接大大方方承认了,“我的玉儿真聪明。” 这句话随着动作移动出声,温热的气息从脸颊一点点转移到耳伴。 最后含着小巧的耳垂,蔓延开一阵湿润。 黛玉不自然地动了动,感到微微的痒意,忍不住笑着躲开了些,身子往被褥上倒去。 水溶几乎是紧随而上。 他身材高大,覆盖下去的时候,简直能将身下的人整个给淹没了。 光芒都被他遮挡在背后,黛玉喘着气弯了眼。 她看着水溶俯在自己正上方,结实而线条流畅的手臂压在左右,还护住了自己后颈。 此时水溶背光的眼神显得更深邃,像是富有攻击性。 黛玉禁不住伸腿随意踢了下,就蹭到了真正富有攻击性的地方。 注意到身上人眉梢一挑、眼神瞬间变化,黛玉更是轻声笑了出来,有恃无恐地开口叫停。 “我累了,要休息。” 水溶呼吸缓慢而沉重,深色瞳孔的眼中越发幽深,只紧紧注视着身下人。 没有动作,也没有说话。 “王爷刚刚还和我说令行禁止呢。”黛玉含笑呢喃了一句。 她在压迫人的目光中略带别扭地转了转身子,想避开这个让人发热的视线。 水溶微微吸气,突然俯下身将人牢牢搂住。 瞬间黛玉就被禁.锢在一个燥.热的怀抱。 脸颊、手臂、腿部,都被压得不留缝隙。 棉绸的布料光滑丝薄,更能让她直观地体验到灼.热坚硬的物品。 脸被埋在硬绷绷的胸膛上,呼吸差点被夺走了。她想伸伸手动弹,都没能有一寸转移。 水溶很快也放开了她。 黛玉小口小口喘着气,看水溶一下就跃到了地上,背对着自己的肌肉起伏。 “玉儿先休息会,我一会就回来。”他飞快叮嘱完就往外走去,脚步声是难得的错乱。 令行禁止令行禁止 刚刚答应玉儿的可不能违反 去喝冰茶冷静一下 再留下去就不好收场了 金色的字体蹦来蹦去,从地面跳到窗沿,排队往院子里的湖水冲去。 黛玉半饷才又笑了出来,她重新回榻上躺好,将揉皱的被褥摊开了些,安安稳稳躺了上去。 怪不得水溶之前说婚后要教自己运动,原来打的是这个主意。 自己才不喜欢运动,尤其是那么长时间、高强度的,让人浑身疲累。 她揉揉几乎一直都在酸疼的腰肢,缓缓闭上了眼睛。 -2- “林府若是不依不饶,北静王去今上面前一告,我们岂不是又要遭罪?” 王熙凤的哀怨的声音想起,带着丝丝哭腔。 黛玉睁开眼就见凤姐伏跪在贾母腿上,正悲戚今天的经历。 她往四周看了眼,确定这是难得的预知梦。 这次视线是在贾府中。 王熙凤的哭诉还在继续,呜咽之下连鼻头都红了。 “我是被拖出来的。从来没有这般狼狈过,林府铁了心要断交了。 “明明老祖宗是一片好意,她们怎么就不懂呢?” 经过抄家一事,贾老太君额角的皱纹又多了几根。 她笃了笃檀木拐杖,另一只手抚在凤姐发间,带着不喜斥道:“既然如此。枉费我的心,我也不疼她们了。” 黛玉后退两步,远远地找了个最靠外边的椅子坐下,用手撑着下巴往前看。 若是给自己塞小妾的行为叫疼爱的话,那还真是无福消遣。 凤姐儿只顾埋头呜咽着,头上心语却冒了出来。 要将埋怨拉到薛家 乘机夺回管家权才好 “林府说是不愿放过之前的事情呢。” 王熙凤将头抬起来,压低音调开口:“不是我说,宝姑娘当初是有点过分。 “不然林妹妹也不会和我们生疏至于此,甚至为此惹怒了王爷。” 这些话是摸准老太君心意来说的, 自己家自然是没错的,就算有所偏颇,也是长辈的理,小辈可不能抱怨。 而比起王家来,又是林府更亲。 现在和林府出了矛盾,那盘算起来,过错理所当然是薛家的。 贾母在心中认同,面上却只是沉吟着,并没有表态多说什么。 王熙凤看得出贾母意动。 她用帕子抹抹眼,特意顿了会后又接着话:“若是宝玉娶了宝姑娘,林府追究起来,岂不是连我们也算在内? “之前抄家最是可怕,可受不住第二回了。” 黛玉支着手听了一会,看得出凤姐只是面上关心贾府,实际是不动声色想搅黄这门婚事。 她目光偏移,往外面转去时,隐隐约约瞧见个人影,像是站在原地听着。 等凤姐话告一段落,外头就应和似的传来通报声, 面容慈和的王夫人走了进来,身后跟着穿着半旧素袄的薛宝钗。 “这是怎么了,可是眼睛迷了沙子?”王夫人向贾母行礼后,就转向凤姐惊讶询问,眉目敛起一丝慈悲。 黛玉坐在后边的位置上,可以清楚地观察到,王夫人正慢慢转动着手上的佛珠,透露出她心绪的不喜。 眼眶通红的王熙凤摇摇头,完全没有讲坏话被抓到的尴尬。 她帕子捂捂眼起了身,摇头含糊地叹着,没有直接回答:“若是被沙子迷眼还好说。” 王夫人并不追问。 她拉住安静的宝钗,在右边的位置上坐下,看向王熙凤笑起来。 “说来也巧。我去安定寺上香回来,正好碰到卫家夫人,已经将喜事告诉她。 “到时候她也会来。我想着日子近,也该准备准备了。” 这就是将事情公布出去的意思了。 贾母额前皮肤皱起,花白的头发一抖,面上带了不悦,“怎么就这般着急。” 这句话出来后后,她看也不看宝钗,又缓缓加了句:“色色都要先准备好,可别失了体统,让宝丫头委屈。” 王夫人慈祥点头,拍拍宝钗的手夸赞:“这可是个听话的好孩子,一切都照老祖宗的意思来,并不要林姑娘那般张扬。” “这次大婚后,迎丫头的婚事也该提起来。”她转动圆润的佛珠,一颗颗轻快地划过手心。 “孙家袭了指挥之职,瞧着不错。 “待到娘娘诞下皇子,那便是双喜临门的时候。” 凤姐听着这一串话,自己已经插不上口,索性只用帕子揉着眼不搭腔。 贾母听到娘娘这两个字,就想起现在在深宫的元春。 几乎立刻也想起元春之前赐给宝钗宝玉同样的礼。 她打量了眼端端正正坐在原地、安分垂首的宝钗,沉思着点了点头。 元春在宫中是一大助力 林府这般不识好歹 的确不如王家 “林丫头是太过了。不是我咒她,那瞧着也不像有寿的。”老太君皱皱眉抚了扶心口,惹得一旁鸳鸯立刻小心地捶捶背。 这话贾母之前也说过,在场的并不为此惊讶。 而黛玉在最远处坐着。听着自己外祖母的话,她换了个姿势撑起下巴,轻轻垂下眼眸。 “是啊,她甚至管辖到王爷头上了,不许王爷纳妾呢。”说到这个王熙凤就飞快来了兴致。 她将帕子握在手中,露出红通通的眼眶,摇头叹息着:“她也是太天真。 “岂不知天下男人难有不偷腥。王爷目前说的好听,日后可不由她的。” 王熙凤啧啧出声,贾母和王夫人皆是隐隐赞同,点着头不语。 宝钗依旧是垂首不语,桃色的字体飘然落下。 北静王瞧着是个言出必行的 和其他人可不一样 屋内一派地为黛玉日后预料的困苦哀叹。 仿佛下一眼就会见到北静王妻妾成群、而不听长辈话的黛玉后悔莫及似的。 “请老祖宗安,请太太安。”宝玉的声音响起来时,里面登时就换了一幅模样。 “宝玉来了?” “快来我这边来。” “怎么没和你宝姐姐打声招呼呢。” 黛玉的事就好比过往云烟般散去,热腾腾的气氛升了起来。 “宝姐姐。”宝玉笑着转身行礼问候了句,头上攒着的三绫辫一甩一甩的。 宝钗微微低头也回了个礼,脖颈的金项圈露出了些,带着闪耀耀的晃人,并不过多说话。 “宝玉怎么这时候过来来了?”贾母招着手,快快将人叫到自己身边,让他挨着自己坐近了。 宝玉滚动一圈,口中支支吾吾的,向王夫人问道:“太太,我今儿回去,怎么没看到金钏?” 他话说得委婉,一双眼时不时瞥过去。 “我正要来个老祖宗说这事呢。” 王夫人慢条斯理地将茶杯放了下,把手从宝钗那收了回来。 “那丫头比别人淘气,我见着好几次。怕是伺候不好宝玉,最近又常犯病,就让她下去了。” 宝玉急地抓耳挠腮的,想要反驳说金钏只是普通的受凉。 可在王夫人面前能问一句已经是鼓起天大勇气,后面也不敢再多说, 到底是金钏和我无缘 他低低叹了一声,将金钏抛下了,又一头滚进贾母怀里,扭股糖似的撒娇:“那少了一个位置,可由五儿接上?” “五儿?什么五儿?”贾母搂着贾府的凤凰蛋笑得合不拢嘴。 “哎,是柳家的女儿,年纪倒好。”王熙凤忙忙出声,先一步禀告给老祖宗听。 她瞧着像晴雯 又略有几分林妹妹的模样 宝玉原本在贾母怀中撒欢,一时想起黛玉,面上就带出些伤心来。 北静王大婚阵仗何其大,京中几乎无人不知,他也是听到的。 当初自己还敬仰过王爷为人,怎么偏偏就将林妹妹给娶走了呢。 正好瞧过五儿眉眼相像 平时想林妹妹了也可看看她 宝玉心语又蹦了出来,再次撒娇地扭着身子,猴似的攀了上前,心心念念这一位。 “这点事情,也值得劳烦老祖宗?可别摔着了。”王夫人慈爱地笑了一句,手指中的佛珠转地更慢,也没提答不答应。 怕也是个妖妖乔乔的 带坏了我宝玉可怎么办 宝玉听到这话,一转头又往王夫人那边扑过去,在她脖颈处扭动着撒娇弄痴、涎言涎语的要人。 “还和个孩子似的。”王夫人满头满脸抚摩着宝贝儿子,笑着让他站起来:“该看字去了,小心你老子回来打你。 “你宝姐姐还在这呢。” 宝钗目不斜视端庄坐着,双手放在膝盖上。金项圈不知什么时候露出来了些,映着点点金光。 贾宝玉这才一股脑爬起来,理了理头发,朝宝姐姐一笑,规规矩矩行礼准备出去。 他临别时还不断对王熙凤眨眼使眼色,无声地做着五儿的口型。 到时候五儿进来了,就留在身边 那就和与林妹妹作伴一样 宝玉脚步轻快地迈了出去,留下几串大字尾随着。 黛玉目光从心语上扫过,指尖划过侧脸,没太理清他的思路。 找个相像的人来移情,这究竟是多情还是无情。 “宝兄弟也还小。”王熙凤作出被逗乐了的模样,挥挥手送别宝玉。 她转向宝钗的方向,口中赞道:“宝兄弟这样才好。要什么都明明白白说出来,不是会藏奸的。” 贾老太君扫过下位之人,接着熙凤的话也欢喜应了声:“宝玉自然是好的。” 宝钗恢复了她安静垂首的模样,温温顺顺恭敬着。 墨绿色字体一个个落了下来。 刚刚弄走一个,现在又来一个 厨役之女,也好拿捏 北静王都能立誓,哪怕是骗的也好 “就是这个理。”王熙凤将前面的话又拉了出来,挂满了笑意说:“都是自己人,也没什么好瞒的。” “哪有那么多专情之人?说说罢了。” 她谈着谈着就想起混不吝的贾琏,什么香的臭的都往屋里拉,一时声音也落了下去。 老太君点点头,像是玩笑地接过话笑道:“小孩子们年纪轻,世人打小儿都是这样过,和馋嘴猫儿似的。” “是啊,哪有猫不爱偷吃鱼呢。”凤姐压下心底的苦涩,抹抹眼大笑着凑趣,屋子里又重新乐了起来。 黛玉在各怀心思的笑声中睁开眼,凝望着自己屋内熟悉的顶帐,一时还有些晃神。 “玉儿醒了?可是饿了?我带了些吃食过来。”水溶耳朵尖,听到动静就进来。 他回来时黛玉还在歇息,便自己轻手轻脚在外头翻书,顺道带了食盒。 黛玉眸子微挑,由着水溶将自己扶起。 她抬头看向北静王英俊的脸,想起梦中的话,略带好奇问了句:“王爷爱吃鱼吗?” 作者有话要说:水溶:这像是一个送命题。我是爱吃,还是不爱吃?(? °Θ°)? 144、回宫 黛玉午眠刚醒,云鬓微松、脸侧柔软肌肤压出微红的小印子, 带着浑然天成的无害。 她眨巴了下眼, 眸子清润,问话犹如一句随口的好奇。 而水溶心里登时警惕了起来。 前世玉儿也有过这般随意的问话。自己老老实实回答了, 然后就含恨在外间睡了好多天。 到现在他都没弄懂是怎么回事。 北静王扶着意中人的手臂都变得僵硬。他飞快思绪, 脑海中开始动荡反思。 我最近是不是做了什么错事? 玉儿发现我欺负鹦鹉了? 鱼代指什么? 是爱吃的好, 还是不爱吃的好? 金色的字体一簇簇冒出来, 惊恐地满榻乱爬着, 带出一阵眩晕的光芒。 黛玉好笑地闭了闭眼, 将心语敛去,任由自己往前一扑, 结结实实倒在水溶怀中。 她揪着衣襟埋住脸,不让对方看到自己面上的笑意。 自己不过想起王熙凤的话, 无心一句,哪里就要这等深思。 水溶小心地搂着难得投怀送抱的娇妻,头一次坐怀不乱心无旁骛。 他如履薄冰、谨慎斟酌, 拿出自己在朝堂上的态度道:“鱼的话, 也是要分情况的。” 玉儿不怎么爱鱼,那我也说不爱吃? 可突然问, 定是有特殊的理由 也许该说爱吃? 黛玉咬咬下唇忍住笑, 在他胸膛里闷闷嗯了一声,又揪了下衣领,催促继续往下说。 她十分好奇水溶能说出什么花样来。 “鱼分为生的熟的,小的大的, 蒸煮又都有不同。” 水溶绞尽脑汁拖延话题,同时迅速权衡两者间的关系,左思右想,意图从中找到答案。 黛玉听着水溶冥思苦想的回话,忍笑忍得身子都抖了起来。 她攥着衣襟的手收紧,在水溶扯到乱七八糟的做法后,嗳哟了一声,终于咯咯大笑出来。 “王爷何必如此。”黛玉笑得浑身都发软,眼眶都湿润了。 她从怀中抬头看向水溶,两眼湿漉漉的透出水润泽光,雾鬓风鬟散乱在肩头。 水溶这才反应过来是自己多心了。 他英挺挑眉,捏了下怀中人温热的脸颊,将这轻飘飘的一小团整个搂了起来搓揉一圈。 “会痒,可别动了。”黛玉喘着气地笑出来。 她素来怕痒,腰间更是一碰就软,现在连都声音断断续续的。 身子被自己笑到无力抵抗,手脚全都绵软软,只能咯咯蜷缩着躲避仿佛无处不在的大手。 到最后她喘息声都要发不出来了,眸子水润欲滴,绯红从脖颈往里蔓延。 水溶看着好便收了手,明明自己是造成一切的“罪魁祸首”,这会又做起好人来。 他耐心地安抚着笑到缩成一团的黛玉,又勾起嘴角拍拍她脸蛋。 “那我也有答案。玉儿喜欢我爱吃鱼,我就爱吃。玉儿不喜欢,我就不爱吃。” 水溶的话有些绕口,意思却是明确。 他将黛玉整个提拉起来,放到自己腿上,好好为她整理起褶皱的衣摆。 水溶将最上方的扣子扣好,俯身接近,含笑注视着黛玉的眼睛,慢条斯理开口问了一句:“这个回答,玉儿还满意吗?” “可恶的狡猾,就和没有说一样的。”黛玉别扭地转了下腰,鼓鼓脸颊不去看水溶深邃的眼眸。 水溶稳稳地立在原地,任由身上人动作着,像是抱着一小团绒球,陪着玩笑起来:“哪里会一样。 “这都取决于玉儿,和鱼没什么关系。” 黛玉别过了头,耳后的粉红在墨发间更明显突出。 “好了,先去吃些东西吧,免得一会凉了。” 水溶声音压得低,一只手就轻而易举地将黛玉抱了起来,在她小小的惊呼中稳步往前。 黛玉脚下突然一空,心头都紧张,差点条件反射要一跃而起。 她下意识拢紧了水溶的脖颈,整个人都紧紧贴了上去,生怕自己掉到地面。 水溶也搂紧了些,臂上肌理流畅的线条紧绷,两三步稳稳地走了出去。 还有空低头在她头上一碰,微微一笑道:“别怕,不会摔着玉儿的。我可舍不得。” 他说着还上下掂了掂,牢牢将人接住,胸膛带起一阵笑意的抖动。 玉儿还是太轻了 这样可不行 要多锻炼运动一下才好 等到了放置食盒的桌前,水溶才将人妥帖地放下,又回头几步将黛玉的鞋子取来,半跪着为她穿上。 黛玉瞥过兴冲冲的心语,垂眸水溶一眼,小腿轻轻一动弹,就被握住在一个炽.热手心中。 “尝尝糕点,一会就能用饭了。”水溶制住微动的脚,自然地替她将鞋袜穿好。 桌上的糕点已经先摆好,各色俱全,正中间的玫瑰酥散发着香味。 黛玉扫过一眼,眉眼微转,得寸进尺般加了句:“怎么没有鱼呢。” “玉儿要的话,我这就去传。”替她穿好鞋,又净了手的水溶重新迈步回来。 他坐到黛玉身边一挑眉梢,加重语调反问道:“所以玉儿要吗?” 黛玉想了想预知梦中,王熙凤说的“偷腥的猫爱吃鱼”,再看水溶一副真要叫人的模样。 她想想又不好开口解释,只得自己憋气了一句不要。 “是王爷自己想吃鱼吧,还想推到我头上。” 这会轮到水溶笑了出来。他五官英挺,难得一笑都带着生机勃勃。 倒了杯清茶置于黛玉面前,北静王赔礼似的哄着,眼中又带着认真,“我有玉儿就够了,哪里还要其他。” 玉儿就是全天下最好的珍宝 得之我幸 黛玉抿抿唇,脸颊的温度升了些,捻起糕点尝几口。 她并不抬头看水溶,只垂眸在脑中转着预知梦中的话,很快想起迎春的婚事来。 “孙家,王爷可知道?”黛玉听到王夫人说起孙家,回忆了一下她佛珠转得轻快,总觉得不太靠谱的模样。 “孙家?兵部的人。”水溶沉吟了会,一边回想着孙家的事情,一边揣测王妃为何提起孙家。 玉儿对孙家有兴趣? 回去派人查查孙家 观察是怎么吸引到玉儿注意力 黛玉扫过思绪乱转的水溶一眼,眼角掠过一丝笑意,直接往外招呼了紫鹃进来。 “之前让你观察贾府的人,可是有注意到孙家?他要和贾府联姻。” 紫鹃低眉垂首目不斜视,规规矩矩地将所打听的复述出来:“和贾府二姑娘议亲的,正是孙家孙绍祖。 “孙绍祖在外宣扬过贾府欠他五千银子,言辞轻慢。 “为人嗜好赌酒,曾虐杀侍妾,草草了事,并无追责。” 黛玉将手中的清茶放下,眉梢微微颦起。 当初她在荣国府,和迎春也处过一段。知道迎春是木头性子,万事忍让不上心的。 若是真嫁了过去,对方又是那样的人,后果可想而知。 “将他做的事情传出去,让人对簿公堂。”黛玉沉思着出声,想了想提起一个人名来:“让明怡看着这件事,随机应变就是。” 黛玉说到这里,眸子微动扫过水溶一眼。 这可是他放到自己身边的人。 水溶轻咳了一声,摸摸自己鼻梁,近乎同步将视线转开,“玉儿不必担心这个,贾府现在已经自顾不暇。” 当初也是为了关心玉儿 就这一个有用了 比鹦鹉有用多了 “圣旨下到贾府,诏曰无事不得入林府门。”紫鹃顺着将下午发生的事情说出来。 “圣旨已经下了?”黛玉有些吃惊,稍稍提高尾音。 虽然水溶说过会禀告今上,可这速度也太快了。 自己不过睡个午觉,圣旨居然就下到贾府中,他们还没回宫呢。 “我说过的话什么时候没实现。”水溶勾起唇角。 他搓了下手指,觉得黛玉的反应很是可爱。 顺便还挑开事情,让他们起了争端 以后也无力再侵扰林府 -2- 待到晚饭之际,林如海也知道了贾府的现况、堪比一团乱麻。 “大房二房突然乱起来,已经闹到明面上了。” 这对于世家来说是少见的事情。 哪怕是再大的矛盾,都会关起门来折腾,以维护世家的脸面。 现在消息都传到林府这边来了,说明荣国府中矛盾已经压制不住。 这也说明荣国府对下人的掌控力都弱了。 林如海语中稍带复杂。 能一时颠覆府邸内乱,北静王的能力不容小觑。 贾敏眼眶还泛着微微的红,不过神情已经舒缓。 她将黛玉唤到身边坐下,安抚地拍了拍她,为之前女儿在贾府的经历伤心。 “我的玉儿啊。”一时间想起,她眼眶又要红起来。 “母亲何必如此,女儿现在好着的。”黛玉细细劝慰着,用帕子给贾敏拭泪,心头也是不忍。 贾敏偏头笑了下,语带哽咽试图掩饰过去:“最近情绪大了些,也没什么的。” 水溶看黛玉从自己身边离开,都想跟要一起上去,可这会只能坐在原地。 现在见自己王妃眼睛也要红了,他心中轻嘶了声,神色不变的转移话题道:“岳母不必为此担忧。贾府已经无力自顾,不如直接看看。” 他一拍手,两个普普通通的宫人就走了上前。 黛玉果真将视线移开,一瞧觉得两人有些面熟。 当初水溶给自己看过的,她们能够直接展示出薛史二人的话。现在想想也是新奇。 两位宫人略一行礼,开口就模拟出贾赦的声音来。 “我是长子,是袭爵之人。可我住的是偏厦,你住荣禧堂!” 这一出声,若是闭上眼睛,惟妙惟翘就是贾赦在眼前。 黛玉就算听过也依旧觉得新鲜。林如海贾敏头次见,更是将目光转了过来。 瞧着平平凡凡的宫人还在继续。 “本由你们把持着家业。可家中是一日不如一日,连五千银子都拿不出来。 “现在又要给宝玉娶一个?我看不如直接把家搬到王府去罢了,也省得这些面上功夫。” 贾赦的声音告一个段落。 另一人就像是应答一般,出现了贾政的音调,透出急急匆匆的慌忙。 “何至于此。我向来是不管家的,那些是王氏之事,怕是有所误会。 “这时候怎么能分家?岂不是让外人看了笑话,丢了荣府脸面。” “哼。圣旨都下了,还讲什么脸面可言? “既然在今上面前挂号,早早分家也好。你们做的腌臜事,可别染我们大房身上。” 没一会,贾老太君带着怒腔的声响也颤巍巍加了进来。 “你、你这是要气死我。 “好啊,也不必闹了。怕是我在这碍你的眼,不如赶早让我回南京去。” 后面就是一片混乱的声响。 明明是两个宫人,却足以效仿出一整片的动静,将贾府内部矛盾显露出来。 “这个可是神奇。”贾敏赞了一句,近来起伏大的心绪也渐渐平静。 “岳母也可找这样的消遣。” 水溶对上黛玉的视线,目光偏转了下,声音清越说:“比如养只鹦鹉也是好的。” 后头的宫人应声捧着一个红布遮挡的东西上前。 随着水溶的话,红布落下,露出精致的笼子来。 笼子线条整齐流畅,却没有锁门。笼口随时是摊开的。 里面站着个红羽绿毛的鹦鹉。 它头上装饰着大红的花,毛茸茸的脸上带出生无可恋的无神。 “瓜子?”黛玉在水溶说话时就略有所感,等一眼看到鹦鹉,更是翘起嘴角瞥了对方一眼。 水溶俊朗的面上不动声色,承认般夸了一句:“这鹦鹉很机灵。” 鹦鹉在笼中蹦跶了一下,黑黝黝的瞳孔望向黛玉,透出一股子委屈劲。 它转头又瞅瞅水溶,拉怂着羽冠张口,灰心丧气叫唤:“开心快乐嘎,开心快乐嘎嘎。” “瞧,多机灵的鹦鹉。”水溶赞赏地点头,第一次真心实意的夸奖。 刚刚好留着陪岳母 不去打扰我和玉儿 每天给你三斤上供的瓜子 “开心快乐嘎呜。”鹦鹉音调越拉越低,反击似的又嘎了一遍,头上大红的花都要低垂而落。 贾敏倒真被这一幕给逗乐了,她还是认得出这是女儿养的鹦鹉。“王爷有心了,作出这般玩笑。” 北静王居然会做这种乐子 他是真心对玉儿好,才会如此用心 我也可以放心些 黛玉莞尔,朝着笼子伸出手来示意。 鹦鹉眨巴眨巴眼,扑腾一下就飞了出去,特意绕一大圈远远避开水溶的位置。 这次终于一下就冲到黛玉手心里。 “瓜子下次也要飞快些,别再随便被捉了去。” 黛玉揉揉它的羽毛,抬眼转过水溶,特意接着母亲的话狭促应一声:“王爷素来就爱开玩笑。” 林如海听着会意地捋了下短须。 有这份心的北静王,自然是比手段高深的更好些。 只有水溶一人坐在原地,尽量带出若无其事的表情,沉稳点点头。 金色的字体冒了出来,一个个往笼子里跳。 我是真想将它留在林府的 当初为何要送玉儿鹦鹉 被点名的鹦鹉完全没看北静王。 它活泼地蹭蹭黛玉,将大红的花摇掉了,中气十足地喊道:“开心快乐嘎嘎嘎!” -3- 林府的晚饭虽不及皇宫,却也上心精致地安排。 连鹦鹉都得到一个席位,光明正大磕着瓜子。 等到回宫的时候,贾敏面上维持着平静不愿让黛玉惦记,可胃中宛如泛了酸般难受。 黛玉也握着母亲的手,亦步亦趋跟在她身边。 水溶上前一步,顺从内心走到黛玉身边并肩,再次给出自己的保证:“岳父岳母放心,我此生只要黛玉一人,绝不会再有其他。” 终于可以和玉儿站一起了 以后看我表现就是 这是大婚后的重复的话,却比婚前的还要让人安心。 贾敏做出笑意来,将黛玉的手放到水溶那,让他们上轿去,免得耽误入宫时辰。 “等到府邸建成就可出宫,到时候就能时时看母亲了。”黛玉紧紧母亲的手,也有些依依不舍。 贾敏只点头,站在林如海身边,目送着他们一行人浩浩荡荡离开林府而去。 北静王的车轿一路往前,直直往宫中行驶。 黛玉将自己埋在水溶怀中,沉默着不语,默默思念刚刚告辞的父母。 “我这就让人去催催,以后能时常走动的。让岳母入宫也行。”水溶有些手足无措,虚虚搂住黛玉的肩,一叠声哄着。 他将怀中小小的一团护住,目光转来转去,最后放到鹦鹉身上。 口中说着话安慰黛玉,水溶伸出手点了点鹦鹉翅膀。 鹦鹉条件反射地就嘎了出来:“开心快乐嘎!” 水溶微微吸气顿了顿,看看怀里难过的黛玉,学着鹦鹉的话加了声:“开心快乐嘎。” 这还是他第一次说出这种语气词。尾音几不可闻,顿时领会到了鹦鹉的感觉。 红羽绿毛的鹦鹉瞅瞅水溶,用一边火红翅膀盖住自己,嘎嘎嘎大笑起来。 黛玉抬头打量水溶略带纠结的面色,也扑哧一声,在他怀里弯起唇边。 玉儿笑了就好 可别让我心疼了 水溶半松口气,将黛玉搂得紧了些,放到自己心头的位置,再细细哄了起来。 黛玉竖起耳朵、倾听身上人低沉嗓音的安抚,又感受着他胸膛结实用力的心跳声,安心的微阖起眼来。 马车咕噜噜地前行。 前前后后声势浩大,宫人侍从开道护送。街边皆传林府荣宠之深。 他们很快入了皇宫。 约是一进宫门,外边的通报声就响起来,说今上传召北静王。 “玉儿先回去歇会,若是累了不必等我。” 水溶捧着黛玉侧脸细心嘱咐着,扫过桌上蹦来跳去的鹦鹉,低声加了句:“也可以逗逗瓜子玩。” 鹦鹉在也好 可以陪着玉儿 “王爷去吧。”黛玉含笑应予,顺着他的话,将鹦鹉抱到自己怀中。 水溶打量鹦鹉熟练撒娇蹭蹭的模样,本来要走的动作都顿了下,一个个金字哐哐哐掉下来。 想想还是不开心 鹦鹉怕是不懂事 不如我陪着玉儿的好 黛玉眼中荡开笑意,等水溶脚步放慢地离开,自己也往宫殿中去。 她把鹦鹉放到内室,刚刚换下披肩,就听得传话声。 “贾贵妃邀王妃一聚。” 贾元春的贴身侍女抱琴,站在正中间规规矩矩地行礼,恭声道:“请王妃安。贵妃娘娘说有上好的茶,想邀王妃一道品品。” “不去。” 黛玉眼尾上挑,干脆利落应了一句,余光审视过抱琴惊讶乱跳的心语。 外头传来府中消息,将娘娘都气着了 竟然直接下了圣旨,岂不是也让娘娘抹黑 王妃居然如此绝情? “娘娘说看在过往的情分上,请王妃一聚,只叙叙旧。”抱琴再次低头深深行礼,不愿轻易放弃。 黛玉撑起下巴,锦绸迤逦垂下,粲然一笑玩味道:“叙旧?” “若是这般有闲情,那我和王爷一道去叙叙旧好了。” 王爷?北静王不是被今上叫走了? 这里没插进人手,不知道确定的消息 也许是唬人的 震惊乱跳的心语冲着往内室跃去。 而里面如同呼应一般,清楚地传出北静王的声音,“来人!” 抱琴僵着脸,面色白了白,几乎立刻要告退:“许是王爷有事,就不打扰王妃了,奴这就告辞。” 她把头埋得低低的,背部也弯了起来。 到底不是宫里训练过的人。一时紧张,行礼都有不规范之处,让一旁的嬷嬷看得皱眉。 嬷嬷揣摩了会黛玉的意思,微微吸气走了上前,拿戒尺点点抱琴。 “你是贵妃的人,也是学过宫规的。怎么还如此不知礼,连动作都不对。” 她是宫中老人,又有赐下的戒尺。教导一个仪行有差的宫女,那是归属分内的事。 抱琴猛地将背部挺起,绷着身子不敢言语。 “去吧。” 黛玉略一点头,她就如蒙大赦一般歇息,飞快倒退着离开。 在她跨出门的一瞬,内室的声音又响了起来。“来人。” 抱琴更是不敢抬头,犹如听到什么可怕的话一般,迅速转身远去。 而内室的声音还在继续。 “来人,来人嘎!” 鹦鹉晃晃悠悠从里面跳了出来,一蹦一跃正好到黛玉怀中。 它骄傲地挺着红色小胸膛,圆溜溜的瞳孔尽是灵动。 “小机灵鬼。”黛玉嫣然点点鹦鹉,让宫人送来瓜子,又遣人出去打听。 白天林府和贾家下圣旨决裂,这会贾元春就派人来请。 怕是不怀好意。 没等黛玉逗弄一会鹦鹉,外面的消息就递进来。 怀有身孕的贾贵妃突然腹痛,已经往太医院传人了。 作者有话要说:水溶:若是我和鹦鹉掉进水里,玉儿你要救…… 算了,水那么冷,还是我自己游上来吧 鹦鹉拍了拍自己可以飞的翅膀?乛?乛? 145、第 145 章 晨曦光芒微微亮起,黛玉在榻上莫名感到模模糊糊地不能呼吸。 她下意识动了动, 四肢宛如被禁锢, 有什么紧紧缠绕住自己。 黛玉清醒了些,试图眨眨眼, 却发现眼睛差点没能睁开。 一番动作后她终于回过神, 艰难地将双目张开, 察觉了现在的处境。 自己被水溶搂在怀中。 他声量本就高, 腿又长, 侧身一搂, 手脚便覆盖了上来。 直接把自己蒙在怀中,脸颊正对硬绷绷的肌肉。 怪不得会被憋醒。就算是被劫匪绑了, 都没捆这么紧的。 黛玉有些好笑地想了句,双腿努力往上动弹了下, 头顶就传来一声闷哼。 “玉儿?”水溶声音带着沉睡刚醒的迷茫,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第一句就先喊了黛玉的名字。 黛玉趁着他稍微松手之际往外挣脱了下, 用手撑撑身上人的胸膛, 从坚固的怀中探出头来。 长长地松了一口气,黛玉抬起眼眸, 看向昨晚不知何时回来的水溶。 她洗漱完歇下时, 水溶都还没回来。后面动静也小,没将自己吵醒了。 这会他深邃的双眸还是闭着的。睫毛虽长,却一点都不翘,带着直挺挺的韧劲。 眼下泛起淡淡的青色, 鼻梁高挺,年轻英俊。 散乱的墨发被他压在肩头,耳根泛起细微红色。 黛玉细细端详了会,心念一动,伸手想揪揪他的耳朵。 王爷对外常是平淡的神色。唯有面对自己,才与他人不同。 她将手慢慢探出被子,一点点地挪动,悄悄伸向水溶耳伴。 也才短短的距离,可还没等碰到,就被闭着眼的水溶抓了个正着。 北静王连眼睛都没睁开,动作熟练利落地将黛玉的手塞回被子,压到自己身侧。 随即他动动身子,再一次将怀里人搂住了。 折腾一番,又回到了原来的位置。 黛玉笑叹放松了自己,恢复在怀中的姿势,由垂帘往外瞧了眼。 天色破晓,依稀有鸟雀的声音响起,隔着帘幕模糊交融在一块。 “玉儿醒了?” 这话就在黛玉的耳边响起,伴随微微的沙哑,仿佛要从耳中一路往下钻进去。 黛玉不自在地往上动了动,轻微控诉出声:“王爷搂太紧了,我都要不能呼吸的。” 水溶闷闷笑了一声,把手臂松了松。 他一只手往被子里伸,轻车熟路帮自己的王妃调整了位置,放到手臂上来。 “这样可好些了?” 说着水溶还掂量了下,为黛玉这轻飘飘的、能被自己一只手举起来的体重操了操心。 玉儿还是要多运动 不能再心软了 金色的字从被褥上一排排跑过。 黛玉将头转了个方向,拉长声调回了句:“我不要运动。” 运动实在是太累了。而且一次就要动上很长时间,让人受不了。 “我带着玉儿一起,可以慢慢来的。”水溶凑近了些,带着笑音小声哄了句。 黛玉坚定地用背对着水溶轻嗤一声:“王爷骗人的。” 哪怕对方说的再真诚,都不能相信这个话。毕竟前车之鉴就在眼前,连令行禁止都有漏洞。 “我保证,玉儿可以不要动,也能一块运动。”水溶从背后缓缓进入,叹一声,就着动作和她说起昨天的事情。 “昨儿贾府的人又来了?要是她再找你,就以我的名义不去。” 他的声音越发低沉,呼吸深而缓慢,动作是不紧不慢的有条理。 黛玉这时已不好开口。只抓着他让自己枕着的手臂,报复似的咬了上去。 可惜力道都被顶地松散了。 这种小牙口,对于从战场上杀出来的北静王来说,感觉近乎于无。 任由怀中人咬着自己手臂,水溶顺手一转护住黛玉身子,转腰就从榻上坐了起来。 起身的动作都不用中断,一阵连绵起伏中,他还有余力继续教着,给黛玉讲解目前局势。 “荣国府要分家,孙家才下狱,婚事是不成的。 “商路已经从周乌两家转到林府这。” 水溶说到这里顿了下,从榻上搂着人直接起身。 他一个人支撑起两人的力道,将黛玉在怀中一转,动作同步地往前面走去。 声线稍稍有了起伏,呼吸也变了节奏。 “周贵妃最近安静。不像好的。 “若是她来邀请玉儿。无论是什么理由,玉儿都不用搭理。” 黛玉没有回答他的话。 她浑身无力,只能瘫软下去,甚至连耳边近在咫尺的声音都听不清。 周围的一切犹如隔了一层帘幕的遮挡。 她的脑海中山洪在爆发,波澜起伏的水面是动荡的黑色,深不见底。 激.烈地如同暴风雨交加,水波一阵阵往前冲刺,仿佛永远都会这样波动下去。 而后是天地震动、火山喷发。灼.热的岩浆滚滚喷.射而出,将一切淹没。 等黛玉再次睁开眼时,外边天色已是亮堂堂的。 周围是干净清爽,从垂帘往外瞧,能见到光亮射.入。 黛玉只觉得这像在重复早上醒来的一幕,只是身边没有那个禁锢人的身子。 之前的事如同一个梦。 可等她一动腰肢想要坐起来,酸软的腰腹就提醒她发生的全部。 记忆中断的也很清晰。 明明对方手下留情了,而自己是直接昏过去了? 热气从黛玉脸上冒了出来。自己浑身已经洗漱过,可完全没有那时的记忆。 没等她多想,宫人的问候声就在门外响起。 紫鹃端着一碗热腾腾的粥,另有宫人举起小桌子,小心地放了上去。 “这是王爷吩咐的。今上传召王爷,这次没能留下。” 宫人们恭敬将话复述一遍,垂首安置好后,就安静地退到两边等候命令。 运动那么长时间,黛玉腹中是有些饥饿。 她拂了拂温热适宜的清粥,略微尝一尝,入口就觉今天粥水过于甜了些。 平时口味可不是这样的。 黛玉动了动小汤匙,又舀起一口,就听得隐隐约约有动静传进来。 “外头怎么了?”她随口问了一句,转动着手中的汤匙。 为首宫人上前一小步,俯首开口道:“王爷早上进了小厨房,现在小厨房在修整。” 还是第一次看到王爷下厨 对王妃果真是上心 幸而做成功了 只不懂怎么小厨房会烧起来 黛玉顿了顿,思考了下水溶进厨房、然后厨房要重新修整两者间的联系。 她认真瞧了眼自己手中的清粥,哑然了会失笑问:“王爷可有受伤?” 当初在围猎之时,水溶烧的烤肉就滋味鲜美,没想到他还会煮粥。 只是代价有些大,直接将小厨房给毁了。 “王妃放心,王爷并无大碍。” 既然是水溶做的粥,哪怕是甜了些,黛玉也尽量将它喝了下去。 等到喉咙和腹中充分感受了粥水的温热,她让人将东西撤走,把紫鹃唤了上前。 “贾贵妃现在怎么样了?” 昨天没去贾元春那,她都唤了太医。 若是去了,没准唤太医的原因就会被推到自己身上。 “贾贵妃唤太医后,到现在都无事发生。”紫鹃站姿标准,顺着话开口禀报。 黛玉思付了会,想起早上朦朦胧胧听到水溶说的话,追问了一句:“那宫外可有什么热闹的?” “荣国府已请族人商量分家事宜。四姑娘回了宁国府。 “孙家被告证据确凿,被带走下狱。” 下狱的速度是很快。 黛玉点点头,推算了下水溶从中出了多少力,让人都退下了。 腹中饥饿解决后,困倦又再度袭来。 运动让人浑身疲累,黛玉躺回榻上打算歇一会,迷糊着就睡了过去。 -2- 待到眼前光亮起来,黛玉往左右打量了下,就知道这是梦中的情景。 之前的是昏昏沉沉的现实,在梦中自己反而更清醒。 她回忆了会清晨的事情,将这个念头从脑海中摁了下去。 四周显露出宫殿的辉煌。 宫人在外头低着头候着,随即一阵脚步声传了出来。 黛玉好奇地上前几步,就看到昨晚的人。 抱琴正将一个锦囊转动着,塞到青袍的太医手中。 太医不露声色地捏捏而后藏到袖子里,两人若无其事地正从里面走出来。 “这次多谢侯太医了。” 走到宫殿的大门口,抱琴特意停下脚步,强调似的追加了句:“娘娘身子无事,对吧?” “不必担忧,娘娘只要安心养胎就是。按安神药来煎就好,其他的无需多思。” 太医字正腔圆地将话重复了一遍,声音是旁边都能听清楚的。 他沿着路往回走时,心语一簇簇掉在后头。 奇怪。来了也不要看诊,只让我说吉利话 在门口还要再说一遍?京中何时有这等祈福手段? 反正没做亏心事,银子到手就行 黛玉端详过两人,也明白自己在什么地方。 这是贾元春的殿所,面前的是她又唤太医后的情景。 “手脚都小心规矩些。伺候好娘娘,日后总是有福的。”抱琴昂首挺胸,敲打了一遍外头宫人。 在宫人们俯身应是的动静里,她挺直腰板,径直入了殿内。 黛玉跟在她身后一起走进去。 还没几步,就看到抱琴进殿后腰背瞬间弯了下去,小步加快地往里赶着。 里面的宫人都被遣出去。对外宣称要歇息的贾元春,此时正坐在榻上。 她将被子掀翻在地,头低低往下看着,右手反反复复摸自己肚子。 抱琴进来了,她也没有一丝反应。 “娘娘,太医都打点好了。”抱琴腰板弯地更低,往榻上禀报着。 明明屋内没有其他人,她还是前前后后打量了一遍,才小心翼翼开口。 贾元春置若罔闻,又把两只手都放到肚子上摸索着,如同在确认东西。 在一片死寂中,元春声音响起来,犹如钝木割过般粗哑,带着浓浓的疑惑。 “他之前明明会动的。 “我都感到他在动了,怎么现在不动了呢?” “我的孩子,我的皇子,我的倚靠。为什么不动了?是不是睡着了?” 她的声音又低又哑,两只手一遍遍摸过腹部,重复着口中的话。 黛玉忍不住倒退了步,目光往旁边转开,隐隐猜出面前的事情。 贾元春是小产了? 抱琴既不敢回话,也不敢吭声,只蹑手蹑脚地带血的布料收拾好。 朱红色的大字跳了出来。 之前太医就说要好好养着 吃食用具都是仔细选过 娘娘居然莫名腹痛下血 那么小的哪里会动,娘娘怕是癔着了 “抱琴。” 贾元春唤了一声,直接将红色心语吓得炸裂了开。 抱琴急急上前垂手等候吩咐。 “荣府怎么样了?宝玉如何?” “大老爷还在闹。”抱琴窥视一眼,尽量将话说的委婉。 “宝二爷和薛姑娘的婚事商定好了,等安稳了就可以成婚。” 贾元春听完也回话,不再摸肚子了,而是把脸埋在手中。 她弓着背,黑色头发垂落下来,把整个面容遮挡住。 殿中气氛再次凝结,弥漫着死气沉沉的意味。 黛玉在殿里走了一圈,细细看过四周。 若是按照心语说的,一切都稳贴妥当,那怎么会导致滑胎呢。 宫中的确像是有所准备的。 装饰的东西都被撤去,所摆的物品也不多。 梳妆台上胭脂钗环收了些,只剩下几件款式简单的。 连花簇是新鲜现摘,装在银白底点绘的曲瓶中,上面还带有露水。 “林黛玉。” 贾元春咬牙的声音响起来时,黛玉差点以为自己暴露了。 她视线往榻上扫去,就见贾元春还是低捂着脸,并没有望向自己。 而她口中声音还在继续,是从喉咙口中挤出切齿的深语。 “都是林黛玉的错。 “自从她上了荣府,事情就变得一团糟,现在还到了要分家的地步。 “我的孩子……还有我的孩子。” 她的声音更加嘶哑,在殿里回荡着。 抱琴将头深深埋了下去,不敢说一个字,只有心语颤巍巍在蹦。 这些事情和林姑娘有什么关系? 没了孩子也不是林姑娘受益 娘娘是真的伤心了 都开始胡言乱语起来 贾元春心里既清楚又糊涂。死死抓紧这个念头,将一切归咎到一点。 她重重喘.息着,乱成一团的头发披散而下,通红的眼从指后露了出来。 -3- 黛玉醒来时,还记得元春的眼神,透出一股疯狂。 她敛了敛眉,也不在榻上歇息,唤了宫女进来重新梳洗穿衣。 这时天已冷了许多,长裳外又添了个小披风。 黛玉思付了下,往皇后的宫殿行去。 之前答应要和皇后一起抚琴。事情一多,拖到现在也没去。 不知皇后身子可还好。 等到皇后宫殿时,黛玉本在外面等着通报。 谁知一看到自己,伺候皇后的嬷嬷就先上来行礼。 “请王妃安。皇后娘娘正念着王妃,随老奴来。” 也不知王妃是哪里投了娘娘的眼缘 居然能让娘娘记着 难道是容颜格外出众? 嬷嬷边在前面走,心语边一路往下掉。 黛玉跟随着心语依次前进,也回想了下第一次见面,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 一入内殿,迎面而来一阵暖意。 殿内四角早早燃上了银炭,让黛玉略带冰凉的手都温暖起来。 皇后面上还是缺乏活力的苍白,好在能从病榻中下来,正坐在金琴前随手拨动。 看到来人时,她眼眸微亮起,连声招呼唤黛玉过去。 “来得正好,这个琴听着奇怪,和上次的不一样。” “皇后娘娘。”黛玉先行礼后才上前,由着宫人将金琴转到自己面前。 她左手按弦,右手四指一抹一挑。勾剔之间,宛然动听的琴音就蔓延开来。 殿内宫人虽多,却不发出一丝声响,只有流转舒缓的音韵动荡开来。 “好。”一曲终了,皇后笑赞了句,让人将吃食糕点摆上。 这琴声像是我之前听过的 浅蓝的大字蹦蹦跶跶跃起,落到地面就消失。 这看着就别有深意值得推敲,黛玉还以为皇后不会将这句话说出口。 而皇后将清茶往对面一推,开口如同复读般道:“这琴音像是我之前听过的。” 连自称都没有变。 这话并不好接。黛玉只得一笑,接过清茶抿了一口。 上次她就觉得皇后对今上的态度有所懈怠。今天这话,隐约透露出皇后心中有个弹琴人。 好在皇后话只停在这里,之后便是随意的谈天。 等到黛玉告辞时,皇后瞧了她两眼,闲聊般叮嘱了句:“回去后离贾妃远些。最近风吹得大,没准会出事。” 黛玉事前已看到心语,神情不变地行礼告辞。 她在断断续续的琴音中往外走。 殿外的温度比里面要凉上许多,却透出一股微寒的清新。 黛玉心头略喜,也不上轿子,自己往宫中的路走去,顺道欣赏两边风光。 一行人浩浩荡荡往回。 花园中依旧是各种花簇盛开。 黛玉目光从上面转过,一时想起贾元春殿内的花簇,心里也没什么思路。 宫中自然有懂药理的宫人排查检测。 于身子有害的花卉是不会出现在花园子,更不会出现在怀孕的妃子宫内。 黛玉垂下长睫,没等她想出些什么,就听到贾元春的声音传了过来。 “也是巧,在这儿碰到林妹妹。”贾元春被簇拥着,在桥对面和黛玉打招呼。 她面容整洁带笑,语气亲近非常,一点也没有梦中的歇斯底里。 “我昨日找林妹妹喝茶。许是太晚了,林妹妹没来。今天不如和我一叙?” 贾元春往桥这边走了几步,肚子上特意用湛蓝色凸显出来。 她慈爱地抚摸着肚子,和之前一般无二。 黛玉站在原地没有上前。 她还记得梦中贾元春念自己名字时咬牙的模样。 “我和贾贵妃没什么旧好叙的。” “到底是血缘关系。误会总是可以除去的,何必如此生疏。”贵妃好声好气地笑起来。 她往桥上走了几步,一挥手,让身后的宫人都停下来。 “若是林妹妹愿意,我们就自己来聊聊,不用其他人跟着如何?”元春走到了桥中间,朝黛玉的方向伸手示意。 “就几句话,林妹妹难道要拒绝我不成?” 黛玉没有回答,站在原地缓缓眨了下眼,凝神往桥上看去。 血红色的字体跳跃着。 肚子好痛,又落红了 孩子是保不住了,不如用来复仇 不要怪我心狠 以后会有孩子的 黛玉微微吸气,凭借心语看透贾元春想做什么。 她的目力好,细细打量过,便能察觉到元春的手正紧紧握在桥柱上。 她力道之大,哪怕有轻纱的袖摆遮挡,青筋也都要爆起来。 “这不是林姑娘?喔,现在要称王妃了。”一个声音插到两人之间。 周双岚从桥的那一边露出脸来。 她一身爽利装扮,简单大气,边走边跳着心语。 林黛玉害我在祠堂中跪那么久 好不容易才借着贵妃的名义出来 一来就看到这等大快人心的场面 出去就能传言她不敬长辈 周双岚算盘打得啪啪响,面上挂出爽快的笑意。 她两三步走到桥上,并肩和贾元春站在一块。也学着贵妃的模样,向黛玉伸出手来。 “我们曾一块结伴而行,中间是有些矛盾。事已至此,也不必计较了。 “可贾贵妃是你的血缘之亲。王妃难道如此绝情,连一句话也不愿意说吗?” 周双岚言辞恳切,又作出一副开玩笑的模样,张嘴揶揄。 “若是这件事传出去。那不仅对王妃影响不好,王爷恐怕也名声有损啊。 “毕竟王妃代表着王爷的脸面,朝堂上,没准会传出对王爷不好的流言呢。” 周双岚居高临下,看黛玉往这边张望着,俯瞰的角度让她心中顿感优越来。 被罚跪的记忆涌起,她说的话越发带出快意。 黛玉并没有将上面的声音入耳,而是看着贾元春。 元春头上开始冒出一个个大红的痛字,手在桥柱也越抓越紧,连袖摆都遮挡不了青筋。 “王妃考虑的如何?”周双岚还在笑。 黛玉将视线一偏,放到她身上莞尔笑了下,“不考虑。” “若是有流言,便是你的责任。” 黛玉温柔地吐出具有威胁的话,垂眸将满目的心语敛了去。 在周双岚倏然噎住的表情中,转身登上车轿。 已经没有必要再等下去了。在她眼中,红色的心语覆盖了桥面。 桥上,贾元春腹中疼痛更加剧烈。 她盯着黛玉远去的背影,一阵气急,目光一转,看向身边的周双岚。 周家人、周贵妃? 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一阵喧闹猛地响起。 作者有话要说:周双岚:???队友突然倒戈(?o? 146、北静王厨艺 “哎哟我的肚子,我的肚子……来人啊。” “快、快来人。贵妃摔倒了。” “周姑娘你做了什么!” 喧闹声在一瞬间响了起来, 如同沸锅中溅入一滴凉水, 吸引住周围的宫人的注意。 黛玉心有所感往后望去,就见桥上混乱成一片。 贾元春倒在地上, 一手握着肚子, 口中不断哎呦着, 另一只手死死拉住周双岚衣角。 侍女抱琴已经先一步冲到桥上, 也拉住周双岚不放。 其余的宫人们后知后觉地呆愣着, 紧接着手足无措连忙跑动起来。 面前这一幕太突然了。 看贾贵妃突兀地摔在地上, 周双岚顿时怔在原地。 在被抱琴质问的时候,她才稍微反应过来, 飞速摆着手摇头,“我没有动, 是她自己摔倒的啊。” 周双岚急急解释着,立马想要后退。脚步一动,就感到袖摆的拉力。 “我没有动你啊, 你拉着我干什么?” 周双岚一时情急连自称都顾不得加上, 不管不顾便要离开这个地方。 可衣摆上的力道之大,简直不像是一个摔倒的人该有的。 周双岚用尽了力气, 居然挣脱不出来。 贾元春头上冒出点点虚汗, 施以胭脂的口唇被抿成苍白,一副不堪重负的样子。 而她死死地拉住手上的布料,犹如拉住水中的浮木。 原本漂亮的锦绸被拽出条条褶皱。 算林黛玉运气好 这个人我死都不能放手 这是用我孩子的命换来的 我可怜的孩子 红色的字体重新覆盖在桥上。 贾元春露出青白的脸,缓缓仰起头, 眼眶通红紧紧盯着周双岚。 “你……周姑娘是做了什么?早上娘娘看过太医还好好的,现在就这样了。”抱琴开头顿了下,该变了第一个词。 她语调都是颤抖,声音刻板地就像背诵一遍,墨绿色的字体在翻滚。 差点说成林姑娘 周双岚扯不开衣摆,又听到诘问,茫然四顾之际,下意识就要拉别人下水推卸责任。 “我绝对没有碰贵妃娘娘。 “是林黛玉。对,是王妃,是她害的你。” 她伸长了手,用食指比划着黛玉的方向,一个劲地吵囔起来。 贾府林府关系又不好 把林黛玉拉过来,自己责任就小了 周双岚惊惧之下声音并不小,附近都能听得清楚。 四周的宫人们看看她和贾贵妃的距离,再看看黛玉和贾贵妃的距离。 她们口中没有出声,眼里倒默契地对视了瞬。 王妃都不在桥上,怎么和她有关系? 刚刚还说好友,现在就这幅做派 周姑娘居然是这种人 周双岚左右看了下,将惊慌的心定定神,把话重新组织了一遍:“刚刚王妃不过来。定是气着贵妃娘娘了,所以才会这样。” 在桥面跪坐着不起的贾元春听到这话,将口中的沉吟顿了顿,又隐晦地用力一拉抱琴。 若是能将两个人都逮着最好 不能辜负了我的孩子 事情发生得快,黛玉车轿还没走远。 她略微扬手示意车轿停下,回头扫过心语。 面对周双岚的不依不饶,黛玉只抿起嘴角,提声重复抱琴之前的话:“刚刚还在说,贵妃早上看过太医是好的。 “怎么,现在一动怒就不成了?” 抱琴错愕了瞬,连忙将头低下去。 本来选定好要说的话,现在居然被当成反击的把柄。 自己说过的话该怎么反驳? 贾元春原本要松开周双岚的手,因为这句话又抓了回去。 能拖住一个人也行 黛玉迎接着桥上盯过来的声响,稍稍偏转了一下头,钗环叮当作响。 乌发垂下一缕落在侧脸,眼眸明亮地像是有光划过,她声音里都是疑惑。 “为何这时不找太医,怎么还坐在上面不动?” 这个疑问提醒了震惊的众人。 宫人们立刻往太医院跑去,其余的一拥而上到桥边试图扶起贾元春。 周双岚想走又不得,被困在宫人之间,看向自己被抓牢的衣袖,心头涌起悔意。 当初就该直接走,不掺和到这破事里面。 本来是想看林黛玉倒霉,现在变成自己倒霉了。 若是贾元春腹中的孩子真有什么闪失,那岂不都是自己的过错。 才刚刚出了祠堂,这次恐怕没法善了…… 她心头思绪乱跳着,全被黛玉看在眼里。 黛玉正回头要离开这一混乱的一群,眼角余光便瞥见另一群人过了来。 “何事如此吵囔?” 随着这句话出声,褐色的心语一同出场。 居然将自己人给牵扯了进去? 也没事 反正计划不变 自从上次算卦之事后,沉寂已久的周贵妃首次露面。 她一身金光摇曳,发饰折射出微亮细光,面上都是镇定自若。 眼角一抬,身后跟着的太医就上了前。 “这事可要好好查查,不能这样糊里糊涂过了。” 贾元春被周贵妃的宫人强行搀了起来,太医上前看诊问候。 在场的混乱由着周贵妃的到来,被压制了下去。 标志着北静王的轿子很显眼。 黛玉目光偏转,俯瞰而下,对上周贵妃望过来的视线。 两人隔着一片喧嚣的人群遥遥而对。 她长睫微抖,汇神转眼望过去。 褐色字体冒得更多。 按预测来说,该是林黛玉被抓才对 她倒是警惕 可惜想一石三鸟,现在就剩两只 哪怕是不用心语,黛玉都察觉周贵妃出来的时间不对。 几乎是掐着点来的。 “这也是巧,怎么都在呢。” 周贵妃长长的护甲合拢,并没有点出名号,对黛玉笑了一笑。 前方一个声音直直应了起来。 “是啊。的确很巧,贵妃也在。” 戴着长身帷帽,秦可卿从前方赶来时,两边人数正好相当。 林姑娘在这里 可别被欺负了 “郡主?”周贵妃一挑眉,眼眸上的金粉闪烁着。 她目光在黛玉和秦可卿身上转动一圈,只吐出这一个词来。 秦可卿没有过多理会她,打量过黛玉无事,便冲她点点头,转手示意了下。 黛玉会意地让宫人继续前行。 周贵妃并不阻止,她挺直背部站在桥的对面,护甲转动着,袖袍上的金纹熠熠生辉。 “娘娘。”周双岚放轻脚步,硬着头皮走过去,尽量恭敬地行礼。 借着宫人一拥而上,她才从贾元春手中拽回衣摆。 她在看到周贵妃出现之际,就知道自己错了。 能让贵妃亲自出来,说明这里是被布置谋算过的。 而自己显然是毁掉了她的布置。 周双岚越想越是心惊,收敛起在外的姿态,将头放低目光垂下。 周贵妃将视线从转弯的车轿上收回来,扫过自己这个战战兢兢的侄女一眼。 明明年龄相仿,可瞧着处处不如林黛玉。 -2- 秦可卿邀黛玉到亭院的二层,令身边宫人们屏退,又把帷帽摘了下来。 她面容秀美,和之前一般无二。 “我本来正要去找林姑娘,没想到在半道就碰上了。”可卿还是按照原来的称呼,把糕点推到黛玉面前。 “听说林姑娘喜欢,尝尝?” 黛玉看着盘子中香腻的玫瑰酥略微莞尔,点抿起片尝了一口,“是很不错。” 秦可卿面上带出笑来,又将另一盘也推了过去。 “这次怕是周贵妃在背后使技。”她边动作边低语,只在两人能听到的范围内。 黛玉也点头,回想了一下心语,斟酌着将可能的情况说出来。 “若是这次我和贾妃一起在桥上,那定是会被她拖着不放。 “事情要追查下去。现在管辖后宫的齐贵妃,也许会被追责。” 黛玉回忆了下当初因为算卦,今上将看管后宫的权利从周贵妃身上夺走的事。 若是这次事情顺利进行下去,最后权势没准又会回到她上。 顺带还除去了贾元春。 “就不知道她用的是什么法子。”秦可卿弹了弹桌旁的帷帽,让白色清纱扬起。 黛玉顺着她动作扫过一眼,回顾了下之前,发现可卿几乎都是帷帽不离身的。 毕竟曾在宁国府生活过。 哪怕现在恢复了郡主的身份,可若是露出脸来,很容易引人遐想。 “你在宫中可还好?”黛玉状若无意问了一句,低头将茶水端起来,把自己表情遮住。 可卿笑着收回了弹帷帽的手,掰着指头自然答道:“当然好了,这里都是别人伺候我。 “吃的又好,穿的又好,什么都不用抄心。 “唯一的郡主,在外名号也好听。” 还能对宁国府出手 殷红色的大字跃上桌面,映照着秦可卿的手指越发白皙细腻。 “荣国府已经闹得要分家,宁国府也该提上日程了。”她舒张眉目,言语间都是柔和。 黛玉知道她对宁府的心结。 顺手上去一握,将可卿的手拢在自己手心,黛玉弯望眼尾冲她笑了下。 可卿稍稍一愣,将不知不觉握成拳的手心放松了些,也跟着带起一个小小的笑容。 等到要午饭之时,黛玉先离开往自己宫殿去。 水溶这时候也该回来了。 她思付着踏入殿内,先问了宫人一句王爷在哪。 “殿下正在小厨房中。” 黛玉还记得小厨房早上正被水溶煮个粥给毁掉了,居然又修好了? 她好奇心起,绕路往小厨房走去。 原本负责膳食的宫人们,这会都在厨房外站着,一个个面面相窥。 心语扑通扑通掉下。 王爷第二次为王妃下厨了 从来没有过的荣宠 日后怕是只有王妃一个人 可怜的厨房 黛玉被最后一行字逗乐了,她压手提醒宫人们安静不必行礼。 自己轻手轻脚走了上前,从窗户口往里面望去。 水溶侧身而立,鼻梁高挺、挺拔的背部更显卓越,俊朗容颜上布满了严肃。 堪比一人直对千军万马。 他面前是几个干干净净的蘑菇,正安静地躺在案板上。 水溶微微吸气,手臂肌肉线条紧绷。 “刷”地一下,他骤然将腰间的佩刀抽出,带起一阵凌厉的光芒。 这次要将粥煮得更好 当做是给玉儿的赔礼 速度要快、动作要稳 黛玉饶有兴致地换了个角度,托着下巴往里瞧。 他端正严谨,念口诀般重复心语,左手固定着蘑菇,右手将长剑慢慢置于菇头。 “刷!” “哐哐哐。” 剑光混合着案板的动静响起。几下后,小蘑菇被均匀地分成几份。 北静王审视了几秒被切开的蘑菇,满意地要将它们收起来。 可他手刚刚碰上去,就听得轻微的吱呀声。 在水溶的注视下,案板缓缓裂开,和小蘑菇一起被分成了几瓣。 作者有话要说:水溶:哦豁……(? ︿ ?) 147、第 147 章 水溶略带怔愣地看着面前的案板和小蘑菇,好一会才将手伸了过去, 试图领起一块案板在眼前晃了晃。 随着他的动作, 桌面上的一堆哗啦啦倒在了一起,成为不分你我的一群。 不应该啊…… 怎么会直接碎成这样? 金色的字体跳到桌上, 状若迷茫地晃来晃去, 连颜色似乎都黯淡了些。 黛玉在外面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王爷这是在干嘛呢。”她从窗户小步走到门口, 示意宫人停在外面, 带着一脸的笑容迈了进去。 “哎呀, 这些是什么?” 黛玉作出一副惊讶的小模样, 探头望向那堆蘑菇和案板的混合物,“难道王爷是要开阔新食物不成?” 她话中是刻意的夸张, 将手背在身后摇摇摆摆接近了,偏偏头看向水溶, 眼眸里盛满了明亮的笑意。 “玉儿怎么来了?”水溶先将长剑利落地收了起来,几步走上前去,试图遮挡起面前这一堆混乱的东西。 待对上黛玉含笑的明眸, 水溶微叹口气, 老老实实让开了身子,诚实地指了指那一堆道:“本来是想给玉儿煮碗粥的。” “结果出了些小意外。”他揉了下鼻梁, 最后几个字吐音都低了下去。 刀使得不顺手 战场上都是用剑割的 居然一起碎了 “嗯, 一起切碎了的小意外。”黛玉瞟过心语,肯定似的点点头狭促了句,眉眼一笑带着星光闪烁。 水溶无奈扬眉任由心上人玩笑,上前几步细细看过黛玉, 虚搂着腰凑到她耳边低语道:“玉儿身子可还好?” 早上可是吓到我了 差点将太医也唤来 以后那个姿势要慎重 金字小蜜蜂般在眼前跑来跑去,就差发出嗡嗡嗡的声音来提醒人。 黛玉回想起清晨自己不争气的失去意识,原本看笑话逗弄人的心都被恼羞淹没了。 尤其是心语一直晃荡,反反复复跳跃。 惹得黛玉面染赤红,一闭眼将所有金字敛去,伸手握成拳朝着面前人的胸膛锤了锤。 她的力道并不大,不过身前的胸膛却硬绷绷地硌手。 水溶没什么事,她倒觉得自己的手给锤疼了。 黛玉将手转过来,看着指骨间微微泛红的痕迹哑然。 “玉儿没事吧?”水溶飞快将怀中人的手握住,小心吹了下,就要唤人去拿膏药来。 “哪里就这么娇贵了。”黛玉甩甩手,将另一只手张开成掌拍拍水溶,上前走去看了看那堆香菇。 “王爷烤肉的水平好,切东西技术也不错。” 看蘑菇和案板整齐的边角,黛玉饶有兴致地想伸手拿剑自己也来一试。 “可要小心些,这个是锋利的。”水溶紧紧护在她身边,比自己拿着还紧张。 他并没有出声阻止,心语却一个个跳了下来,开始预想着可能的后果。 要是割伤了如何是好 难过要哭的时候该怎么哄 剑太重不好拿怎么办 金色的字体在桌上乱跑,看得黛玉莞尔失笑,伸向剑的手在上面溜达一圈,又收了回来。 “这儿也不好玩,不如回去得了。” “回去也好。这些交给宫人,不然我来也行。”看她不碰危险的刀具,水溶心里才安定了些, 他一只手臂护着黛玉往外走,一边叮嘱着:“若是玉儿想碰这些,还是要有人看着才行。” 前世黛玉心血来潮下厨,最后能端出一盘黑乎乎的东西都算成功的了。 想想那个味道,水溶心头就是一紧。 宫人们在外头恭顺地低头行礼,银红色大字在两边簇拥而上。 王爷真是偏宠王妃 侍妾也一个都没有 王妃救了小厨房 心语一路跟着蹦蹦跶跶到了宫殿内,黛玉由水溶牵着坐到椅子上。 明明旁边都是宫人等候伺候,水溶偏偏将她们都唤了出去。 北静王自己动手,亲自端水倒茶,为早上的事情俯小做低。 “王爷也歇歇吧。”黛玉好笑地扯了下水溶衣袖,让他一道坐了下来。 她捧着温热的茶杯,将刚刚遇到贾元春的事情说了。 说到结尾的时候,她重复了遍自己的判断:“我觉得背后是周贵妃在动手,就是不知道手段是什么。” 黛玉回想了下之前预知梦中贾元春的卧室,将细节一个个过滤。 微微向侧边一晃,她就精准地倒在水溶怀中冥想着。 水溶稳稳地接住临时倒过来的宝贝,顺顺乌黑的长发,替她按揉了会额前。 “下次她若是再找你,直接无视就好。” 也没有下次了 冷金色的大字蹦跶跃了出来。 黛玉正闭眼由水溶按压太阳穴和眉骨之间,并没有看到心语。 她调整了下姿势,让自己躺得舒服了些,小声喃喃道:“现在周贵妃说要调查。 “那我们也去查查贾妃房间的东西,就平时接触的,总能看出些什么来。” 额前按压的力道很是舒服,黛玉晨曦又折腾了一番起得早。现在被按揉之下,倒有些昏昏欲睡。 话语末的声音都小了下去。 “行。那现在先去用饭?等会来再睡。”水溶将音调放柔和,好生好气地哄着。 按揉的角度让人心情舒张。 黛玉只当没听到,不仅继续躺着,还将身子蜷缩了下,换个角度示意水溶继续。 看王妃呆在自己怀中不动弹的,水溶扬眉一笑,沿着墨发而下揉了揉小巧的耳垂,凑到黛玉耳边低声道:“若是再不起来,我可就抱玉儿过去了。” 这样想想不醒也行 玉儿这么轻 果然是要多运动锻炼 黛玉刚刚睁开眼睛,长长的睫毛扫过,就看到最后这几个字。 她用手拍了拍面前的胸膛,迷迷糊糊任由水溶带着走。 等到了餐桌上,她一落座,就听到鹦鹉嘎嘎在耳边。 “开心快乐嘎。” “开心快乐嘎嘎嘎。” 红羽绿毛的鹦鹉收敛了翅膀停在桌面,还占据了其中一个位置,正昂首挺胸地唤来唤去。 它面前是一盘香脆的瓜子,分量十足。 等到黛玉略动几筷子,将自己填饱后,鹦鹉都还在咔嚓嚓地磕着。 “玉儿尝尝这个,再喝一碗汤。”水溶估量了下黛玉的饭量,又将汤水给她递过去,端正摆在面前。 黛玉碰碰面前的汤碗,又点点旁边还在咔嚓咔嚓的鹦鹉笑道:“是该给瓜子也还找一个伴了,不然这时候都没人给它递汤。” 这不过是随意的玩笑,水溶之前心语也跳过许多次。 而这会他略微咳嗽了声,转向黛玉的方向询问道:“玉儿这话是说真的?” 早就想给鹦鹉找个伴 让它别打扰我和玉儿 若玉儿这话是真的…… “是真的又如何?”黛玉一笑接了下去,就看水溶伸手示意了下,外头就有宫人开始入内。 宫人们皆是垂下头,并不直视上位,而手上还捧着一个个红色的锦绸覆盖的笼子。 “若是玉儿说真的,那就让他实现。”水溶跟着一块弯起唇角,稍一抬头,宫人们就将绸布掀了开。 黛玉早有准备,看到目前的景象还是有些吃惊。 锦绸掀开后,里面是一只只的鹦鹉。 各色鹦鹉转着眼珠,明明之前是安安静静的,而等布料拿掉后就开始嘎嘎嘎起来。 一时间屋里都是嘎嘎嘎的声音。 鹦鹉也顿住了嗑瓜子的嘴,对着突然出现的母鹦鹉们,一时都有些怔愣。 “王爷居然还真去找了?”黛玉笑了出声。 之前他心语说着要搬鹦鹉找伴,黛玉只当这是随意的气话,没想到还和真的去寻了。 水溶若无其事地将清汤再往黛玉那推了推,自然地开口道:“总要有鹦鹉能和它一起才好。” 这样就不会打扰到我和玉儿了 “来,看看你未来的陪伴,是选哪一个?”水溶也学着黛玉之前的样子,伸出指头点点鹦鹉。 鹦鹉目光在笼子群中转了一圈,看过一只只新到的鹦鹉。 等再听到北静王这个问话,它直接转身往窗外飞去,连剩下的瓜子都不磕了。 红羽绿毛的鹦鹉很快就消失在窗外,翅膀扇动间像是火苗燃起。 屋子里只剩下母鹦鹉的嘎嘎嘎声。 “看来瓜子都不喜欢呢。”黛玉将目光从窗外收了进来,声音里是明显的笑意。 也许也要找个红色羽毛的鹦鹉? 水溶挥手示意宫人能将锦绸盖起来再退下,督促着黛玉将汤水给喝了,心中还在盘算着鹦鹉喜欢的类型。 待到吃饱喝足,黛玉也不想动弹了,直接埋头倒回榻上。 水溶慢悠悠地跟上去,把被褥调整好了,又重新给黛玉按揉起来。 “今早离开是为了商路的事,也和洛洛图见了面。”水溶控制力道按揉着,将早上的事情说出来。 黛玉小小地嗯了一声,让他继续。 她还记得洛洛图,是外族的王女。 大皇子之前心语跳过,就是依据商路才得以和王女合作。 “我们中秋遇到了那个商人,也有货物能参与商路,算是后手的助力。 “一会还要和他也见一面。等玉儿睡着了我再去。” 水溶的声音温和低沉,连带手上的动作沉稳适意。 “北静王府邸建得差不多。等完成出宫时,玉儿也能常去林府。” 就不用一人呆在这儿了 等一切成了,我也能时常陪着玉儿 黛玉双眸早已闭上,翘长的睫毛落下一片阴影。 她安静地听着水溶的音调,感受他手上的力道。 一开始还能时不时点头,等到惬意的困倦涌上,便在这声音中安心地沉沉睡去。 作者有话要说:水溶:要开会。再陪一会玉儿我就走、再陪一会、再…… 会议结束(bushi 148、第 148 章 “到时候玉儿想干什么都可以了。” 低沉的音调环绕在耳边,黛玉睡前隐隐感到额前长发被撩上去, 然后是一个温热的吻。 下回不能这样了 得考虑到玉儿的身子 无人能看见的金色字体在榻上跳动。 水溶动作轻而无声地跃下, 替自己的心上人将四个被角捻了捻。 同床共枕那么多年,他知道黛玉的睡姿很好。睡下去的时候是正正地躺着, 醒来也还是那个姿势不变。 可他该操的心还是没少。 等到将垂帘都好好地放下, 水溶才捏捏鼻梁让自己醒神, 转身往外面走去。 最近商路和后宫之事频发, 周家没那么容易甘心交付, 一切都需要他抉择。 随着脚步逐渐往外。离得越远, 他英俊面上的表情也逐渐敛去。 等到跨出门栏之际,已经恢复成一贯的冷淡。 “王爷。”门口早有小太监在急急候着。他也不敢催促, 只能忙忙行礼。 水溶略一点头,侧身往前方走去。长袍和墨发一同扬起, 斜飞的眉宇一转。 “殿下?”为首宫人轻声上前,垂首回应无声的召唤。 “看好王妃,若是还有早上的事情, 就来找本王。”水溶脚步不停, 声音像是风一样轻。 他迈步向前,又追加了句:“等王妃醒了, 多准备些糕点。她吃得少的就不用再上了。” 宫人只深深低头应是, 站在原地恭送宫殿之主出了去。 等到黛玉一觉起来,烈日的斜光已从西边射出。余韵照映在垂帘上,透出模糊的模样。 “王妃可是饿了?可要呈上吃食?”宫人在外谨慎询问着,将北静王的话第一时间贯彻。 黛玉摸了摸自己肚子, 先往左右两边看了下。 “殿下已经出去了,临走时吩咐的。”宫人不需要抬头都知道该说什么,连忙将话补充完整。 “那便传吧。”黛玉也起了身,又将紫鹃唤了进来。 桌面上都是甜软细绵的点心,盘盘精致小巧。 黛玉挑了一个尝尝,顺带问问紫鹃目前的形式,“贾妃怎么样了?” 当初贾敏调.教她就是有情报的一项,正好现在用得上。 “贾妃小产。查出来是吃了不干净的东西冲撞了。” 黛玉手上动作停了停,将咬一口的糕点放了下去,秀眉一挑重复道:“不干净的东西?” 怀有子嗣的妃子身边会分配有专门的宫人,精通药理、会戒备四周的危害。 入口的食物更是重中之重。 怎么会这么容易冲撞了? “贾妃的安胎药,和膳食本是两相无碍的,连在一起吃便冲撞了。” 紫鹃将事情细细描述出来,而后又增加了句:“外面都是这样传的。 “说是齐贵妃监管能力不足,没能提前察觉到这个情况,已经上报给今上。” 黛玉点点头,这个走向和自己之前猜测的情况差不多。 要是没有意外,最后管辖后宫的权势,还是会回到周贵妃身上。 她指尖在桌面上点了点,垂眸沉思之时,长长的乌发都一道落下,在身边晃来晃去。 黛玉卷了卷自己的长发,起身唤宫人来装扮。 她还记得早上皇后说过的话。 这时候要是不出手干预,那最后怕是会让周贵妃如愿以偿。 将青丝挽起,淡淡的胭脂打上,配上皇后赠的簪子。 黛玉重新乘轿子出去之际,晃眼一扫,就是一片赞誉容颜的心语。 车轿在路上前进,周围的宫人远远避开,心语多在跳着刚刚流传宫中的事情。 听说周姑娘又被罚回祠堂了 贾贵妃怕是会恨上周家 周贵妃管辖宫中时可没这种事 齐贵妃也是失职 黛玉在垂纱的轿中撑起一边侧脸,不动声色的观看着宫中心语的走向。 也不知是不是背后有人放消息出来。多数都笃信齐贵妃失责,远不如周贵妃能力强。 等到了皇后宫殿,嬷嬷看到黛玉的到来,刻板的面上神情不变,依旧是带着人进去,心语却好奇地跳动。 王妃今儿一来来两回 难道是有什么要事? 容貌和娘娘是一样好看 就是来的时间不巧 时间不巧? 黛玉在心里盘算了下也许会出现的情况,将要说的话重复组织了遍,脚步不紧不慢地继续跟着上前。 这次皇后并不在屋内,而是在附加的小花园中,而且也不止她一人。 皇后在亭子里坐着,下方还站着为年轻的夫人。 夫人穿金戴翠,衣间熏香。 本该向皇后行礼的俯首动作,她却半抬着头,举止都是随意。 黛玉还没走到她身边,都能闻到那股刻意逼人的香味,忍不住咳了一下。 那人没有皇后的允许就大刺刺地转过头来,看到黛玉之际面上一愣,心语扑通冒出。 是要被教训的林黛玉 她怎么会来这里? 正好借机敲打她一回 也就完成交代了 黛玉眼角挑起,这才知道嬷嬷心语说的不巧是什么意思。 面前这是乌家人。 随着黛玉的靠近,那人调整了站立的姿势,将身子转到黛玉这边,上下飞快扫过几眼试图挑毛病。 随意抓住一点就好定罪 衣服头发都是好的 看着都没有差错 黛玉顺着这一排的心语往下看,眼眸眨了下,沿着跳动的大字瞥向乌家人。 乌家人看向黛玉的眉眼,灵机一动将转动弧度变大,伸手指向她囔囔起来:“是何居心。皇后身子还在养病,王妃居然装扮得如此好看。 “这是不将皇后娘娘放在眼里啊。” 黛玉都要被她的理由给逗笑了,这是以自己的容貌为攻击点? 不过最后还是要看皇后的意思。 黛玉没有理会她,而是先向皇后行礼。 而后向那夫人,轻慢了调子,模仿她才说的话道:“是何居心。见人居然不按礼仪来行,这是不将国法放在眼里啊。” 乌家人噎了会,没想到对方居然伶牙俐齿的。 有皇后在这里,她还不打算向一个王妃行礼。 她一转头就扭向皇后,掷地有声振振有词:“娘娘可要为我做主啊,她不将您放在眼里,居然还狡辩。 “族夫人还让我给您带了口信。” 说到最后时她还强调了那句,侧脸扬起笑来。 无论是什么,用族夫人的名义就好 皇后都会听得 毕竟是天大的恩情 这在之前都是习以为常的事情,皇后也姓乌,当然是要偏向自己人。 她在外面也没少借用皇后的名号生事。 皇后在亭子中弯唇,伸手往下示意了会:“坐到我身边来。” 乌家人抬高下巴瞥了黛玉一眼,正要走上去时,脚步突然一顿。 她眼睁睁看着黛玉脚步轻快路过自己,往亭子上去了,而自己被捆着双手时还没反应过来。 乌家人茫然地四顾,看看压制着自己的宫人,不敢相信眼前的情景。 “是族夫人让我来的。”乌家人叫囔出这个平常能百依百顺的话语,可这次情形掉转了。 直到脚步僵硬被拖拽而走,她还没明白为什么这次变了。 看着亭子里言笑晏晏的两人,一个念头在她心头升起来。 寒意从心底冒气,连手脚都带上冰凉。 若是皇后不再庇护乌家 那我们该怎么办? 蔚蓝色字体排着队滑过亭前。黛玉侧眼就收回视线。 她之前也想过皇后是否会因为乌家为难自己,没想到这次是直接罚下了乌家人。 “今儿怎么又来了?”皇后并没有转向乌家人的方向,也不打算提起乌家的话题。 她抬起面前的清茶转了转,略显苍白的脸上带起笑来。 比我预估的时间要晚些 黛玉瞄过没被念出来的心语,察觉到面前的茶杯是先摆好的,就推测出皇后是事前猜出自己会来。 毕竟她早上还提醒过自己要避开贾元春。 “贾妃出了意外,齐贵妃的权势应该会被收回去。” 现在也不需要拐弯子,黛玉将自己刚刚组织好的话直白说了出来:“娘娘可是要收回原来的权利?” 最能在后宫制住周贵妃的,就只有皇后了。 皇后之前是以常年缠绵病榻为由无法监管后宫。 可这几次见着都是在外面,并非有周贵妃说了那么严重。 黛玉本来是抱着最快的想法来试试,若是不成则还有其他手段。 不过看同桌人略显苍白的脸上勾勒出的笑意,黛玉知道自己成功了。 聪明的孩子,说话倒是直接 皇后将心语一字不差地说出来,又缓缓起身,冲黛玉微微笑道:“走吧,去将属于本宫的权利收回来。” 黛玉跟着皇后从小花园往外走去,宽大的袖袍垂下,每一会她们就到了御花园中的亭子里。 “以静制动永远是最好的。”皇后让人将金琴摆在面前,把双手放了上去,教导似的对黛玉说到。 而后就是哐哐哐的琴声响起来。 黛玉本在回味皇后的话,没防备之下,差点没被琴音给震了开。 她都没想到金琴还能发出这种声音,比她早上离开时听的还要奇怪。 皇后指尖随意拨动着,就像她说过的,她的确是不会琴。 于其说弹,不如说砸。 黛玉能清楚周围宫人们的心语,充满对琴音的控诉。 她揉揉耳垂,正要将闭眼将心语敛去,就听到身后传来一声赞扬。 “弹得真好啊!” 今上大跨步着往这边走来,身后还跟着北静王。 “少有人能达到梓童这般境界。”今上肯定地点点头,口中夸耀不绝,头上的心语飞快跳动。 不愧是朕梓童 弹得就是好 作者有话要说:皇后:哐哐哐砸琴 今上:惊为天人 黛玉:学到了.jpg 149、权势归属 黛玉睫毛微颤,怀疑的目光在大字上徘徊。 世间少有梓童这般懂琴之人 朕从未见过如此弹法 上位者向来更擅长收敛心神。今上罕见的冒出这么多心语, 全是真心实意在夸奖皇后。 他是真觉得这琴弹得很好。 从未见过这种弹法……也没人敢在今上面前这般弹琴呀。 黛玉眼尾上扬, 和皇后一道俯身行礼,瞄向后方的水溶。 水溶顶着一头的金字过了来, 目光直直望向黛玉, 视线相接时给了她一个挑眉的笑。 “梓童今儿怎么有心情出来?”今上走到皇后身边坐下, 细细关怀问说:“天冷了, 最近可还有咳嗽?” 黛玉觉得这一幕很熟悉。 之前今上也这样问过周贵妃, 皇后身子如何。 周贵妃答案是天寒畏咳。 想到这里, 黛玉眼眸一转瞥向身边的水溶,冲他眨了下眼眸暗示。 毕竟那次水溶也在场。 水溶时刻注意着黛玉, 自然也察觉到这个眨眼的提示。 他毫不犹豫也学着眨了下右眼。 锋利眉梢挑起,模样是足够迷人的俊朗, 犹如完全领悟到了黛玉的意思。 而心语将他暴露了出来。 玉儿眨眼真可爱 可是想买新琴? 下次我也要这么夸玉儿 黛玉在心中默然笑叹,忍住嘴角的上扬,撑起一只手看皇后去了。 不再理会身侧还在试图眨左眼的王爷。 “多谢陛下挂心, 并没有什么大碍。”皇后将手从琴上收了回去, 语速不缓不慢。 今上并没有再多说什么,只赞皇后“琴技与众不同”。 “周妃说这琴很好。也只有这个配得上朕的梓童。” 金色长琴闪烁浅浅的光芒, 和远远走过来的身影遥相呼应。 来人锦绸绣纹金丝、头上装饰金簪、手腕配着金环, 连眼眸都涂上淡淡的金色脂粉。 是通体的富丽堂皇、气势十足。 “臣妾见过陛下,见过皇后娘娘。”周贵妃缓缓行礼,紧随而来的是一群宫人。 “这是怎么了?”今上抬抬眼皮,眸子往后面瞧去。 黛玉也注意到后方的宫人都拿着罗盘彩纸。 周贵妃上次正是因为算卦被罚。一般人都会不再碰, 以免让圣心有失。 而她这次居然又继续算法。 “贾妹妹的事臣妾看在眼里。这是为了给贾妹妹祈福,也是给陛下祈福的。 “没想到正好遇到陛下。” 周贵妃再次俯身下拜,一身的金色和亭子中的金琴遥相呼应。 “你也是有心了。”今上随意应了一句,开口让人起身。 周贵妃挑起眼看向金琴,用金丝帕子捂口一笑道:“臣妾就说这琴最是好看,堪配皇后娘娘。” 她向着皇后屈膝,翘起嘴角放柔音调:“刚刚听着皇后娘娘抚琴,想必也是喜欢的?” 没想到今上真将这琴给皇后 一看就是我喜欢的 那么难听的琴声,原来是皇后弹的 皇后并不回答,又将手放到琴上,几下弹了起来。 哐哐哐的声音近距离听得更是让人头疼。 黛玉实在不知道这声音是怎么弹出来的。 她闭了闭眼帘,往旁边稍稍一靠,肩膀和水溶的相触。 水溶顺势虚搂往自己这边轻微一拉,小动作惹得黛玉飞了他一眼。 周贵妃没想到皇后会直接开弹,被这称得上噪音的琴声唬地心头一跳。 她快速闪了几眼,好不容易熬完这段琴,结束时差点没能站稳。 “本宫这琴技如何?”皇后过于白皙的面上挽起笑意弧度,最后蹭地一下收尾,音调又高又尖锐。 周贵妃勉力站稳了,她从来听得都是悠扬琴声,还是第一次受到这等猛烈的杂音。 连心语都有些歪七扭八的。 果然是不会琴 我让今上送琴定是刺激到她了 她一敛金灿的裙摆,暗暗嘲讽一笑,拉长调子作出称赞的口吻:“皇后娘娘琴技真是与众不同。” 不等周贵妃说出更多的话,今上就先一步大笑出声:“没错,梓童自然是最好的。” “你弹得就不如梓童,还要好好学学才是。” 今上连连点头,话中布满随意,又像是肯定。听得周贵妃满头的雾水加茫然。 自己的琴声好歹能入耳,向皇后学什么?砸琴? “陛下说的是。”周贵妃直觉这样下去是自己受辱,直接跳过这个话题,面上堆起笑来。 “刚刚给贾妹妹祈福,陛下可要一道去看看结果?卦象都是好的,显示日后定会平安。” 她说着往今上那边凑近了些,嫣然邀请,手袖转动间亮片闪现。 皇后还是好好的养病 后宫交给我就好了 周贵妃的心语傲气乱跑着。 这是直接和皇后抢人。只看今上的意思,是要留下还是离开。 今上半点不带犹豫,敛袍就起身,颇感兴趣地复述:“好卦象?那是要看看。” “陛下和臣妾来就是。”周贵妃志得意满地翘着嘴角,靠近了今上身边,又转头掠过皇后,嘴角噙起一丝笑意。 “皇后娘娘身子不好,可别常出来吹风,若是有个万一该如何是好。” 已经人老珠黄,休想留住陛下 后宫权势掌握于我 一步步架空的开始 周贵妃伸袖往前略施一礼,墨色的大字跳得欢快。 黛玉暗中揪了下水溶手臂。这话听在她们耳里就是不怀好意。 而水溶和今上是一样的无动于衷,像是真以为周贵妃在好心问候似的,还挺眉给了黛玉一个好奇的眼神。 近距离之下,深邃眸子中突出了疑惑的闪烁,心语还在试图理解黛玉的意思。 玉儿可是不耐坐下去了? 无聊到想捏些什么? 那来捏我就好了 可以随便捏着玩 金色大字跳动着。 黛玉感受着手下水溶的皮肤逐渐坚硬,犹如蓄力一般,要给自己“捏着玩”。 她将茶杯抬起遮住唇角,又暗中揪了一把,将身子坐得远了些,离开北静王困惑的视线范围。 黛玉轻眼瞟向皇后那儿。 皇后说是要带自己来收复后宫权势的,可现在优势明显都要被周贵妃带走了。 面对周贵妃暗藏挑衅的话,皇后面上都是不以为意,手中还在随意拨动琴弦。 “爱妃说得对。”今上对周贵妃的话大加赞赏。 在周贵妃翘起嘴角,长眉得意地瞥过皇后之际,今上转向皇后继续道:“梓童可要好好养着身子,宫中还是要交由你来照看。” 这是怎么回事 为什么会突然将权势给皇后? 我还没开口,不该是这个样子的 墨蓝色的大字迷迷糊糊转动,彰显出周贵妃凌乱的迷惑。 她欢腾地遐想被扼住,迷惑地偏了偏头,没太懂刚刚的话。 今上拍拍她的手臂,鼓励地笑说:“幸好爱妃你算卦了。” “本来朕还担心梓童会累到,既然梓童身子既然好了,爱妃卦象也是好的,那可是妥当。” 今上满意地颔首而笑,搂着略显僵硬的周贵妃,招呼了水溶就要往外走。 自己这是…… 替他人做嫁衣? 周贵妃想了想本来是为了暗示自己掌管后宫的好卦象,僵着脸扯扯嘴角. 她目光飘忽地转了一圈,最后落在面色略带苍白的皇后身上。 皇后端庄地坐正,举止从开始到现在都是悠然,手上的茶杯就没有变过位置。 这会她轻缓抬头,扫过周贵妃迷茫的眼睛,唇边勾起,随手一挑面前的金琴。 “噔。” 琴音发出奇怪的声响。 周贵妃向来自负容貌,从不看重他人。 这时才发现皇后容颜也不逊色,只是习惯性地低敛了。 现在抬头一笑,带着两人皆知的深意,自己不及她万分之一。 黛玉也稍含迷茫今上的转折,她看看心语,又抬头瞅瞅正在起身的水溶。 水溶被黛玉潜藏的小表情看笑了,大庭广众之下也不好揉自己王妃的脸,只得依样葫芦地捏捏她的手告别。 黛玉感受着手心微微的偏热,目送水溶远去,一度没反应过来。 今上送琴是周贵妃的意思、离开皇后身边也是周贵妃的意思。瞧着周贵妃比皇后受宠。 可管辖后宫的权势还是就直接交到皇后手上。 “怎么了,可要再来一杯茶?”皇后带笑的声音响起,将黛玉心神拉了回来。 她一抬手,身后的宫人便会意地将金琴搬下去。 桌面被重新收拾,温茶换杯,连小点心都被置换了一遍。 “可有什么不明白的?”皇后端着自己手中的茶,浅淡的眉梢一挑。 黛玉伸手点点茶杯,温热的触感从茶壁传到指尖。 她将面前的小甜品和茶杯放到两边,抬眼看了皇后一下示意。 对今上来说,宠是宠,位置是位置,两者是分开的? “这是本宫想教给你的。”皇后浅笑,也不说对错。 随着她背过声的咳嗽,面上都带起些血色,反而瞧着更健康。 “多谢娘娘。”黛玉安抚地替皇后拍了拍顺道道谢。 这谢不仅是为了教导,也为这次的出手。 毕竟之前皇后可是“病”地许久,少有出面之际。 如今真的出手了,反而让人有些好奇背后的目的。 皇后轻轻咳嗽,将帕子交由宫人,直起身往前方一扫,下颌往前一挑。 “道谢却也不必,你看着不太需要学这个。” 黛玉若有所觉,顺着皇后的视线往后边看去,余光就见水溶走了过来。 他衣摆翩翩,墨发披肩一道往后扬起,露出棱角分明的脸来,俊美的眉眼在光下越发清晰。 玉儿刚刚揪我可是有话要说? 去看卦象不如来看玉儿 反正事情已经结束了 “这是一刻不见都不行了?”皇后少有地打趣了句,在北静王的行礼中,由着宫人搀扶起身。 “母妃。”北静王脚步自然地走到黛玉身边。 在外面,哪怕是成婚已久的,都会特意避讳亲近。尤其是在上位者面前,更是要端端正正。 可水溶的脚步太过理所当然,几步下来,清俊的面上都是坦荡。 皇后抚抚胸口,将咳嗽的痒意压下去,眼睛微弯示意离开,“本宫还是先回去处理宫务。” “母妃辛苦。”水溶干脆地送别,带着黛玉也只得行礼,恭送皇后离开。 一时间亭子里的宫人都随着皇后潮水般褪去。 水溶带的人都在外头候着,原地就只剩下他们二人。 “刚刚不好开口,玉儿可是有什么要说的?”水溶扶着黛玉让她坐下,语调带起跃跃欲试。 黛玉左右看了两圈,对上水溶深邃真挚的眼眸,在他手臂上轻拧了一把。 作者有话要说:水溶:不疼,可以再拧 (?o? 150、第 150 章 黛玉的力道轻,这一下对于习惯征战沙场的水溶来说, 几乎是无觉的。 他低头看看自己手臂,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王妃要拧自己,可又主动把袖子挽起来。 结实的手臂露了出来, 水溶冲黛玉挑起眉梢抬抬手示意。 玉儿想拧可以继续 我刚刚没和玉儿说话生气了? 这次要怎么哄比较好 金色的字体乖乖地排队跳过。 黛玉好笑又无奈地一拍面前的手臂, 伸手捂住自己的脸, 免得让笑意流露出来。 “怎么了?”水溶虚虚搂住自己王妃, 在外面也没有多大的动作, 只凑到她耳边低声道:“若是玉儿不喜欢, 可以换个地方拧。” 黛玉挪动身子往旁边坐了坐,侧侧头, 避开耳伴温热的吐息。 “我错了。”水溶诚恳地应声,将前世的经验都拿了出来。 他略松了下手, 却没彻底放开,依旧是虚搂着。 虽然不知道错哪了 刚刚发生了什么不对劲的? 是哪惹玉儿生气? 金色字体一溜烟晃荡而过,黛玉余光看个正着, 忍着笑意故意反问道:“那你错哪了?” 水溶也跟着上前坐了坐, 另一只手握住黛玉手臂,口吻坚定认真开口:“惹玉儿不开心就是我的错。” 他觉得前世还是有用处的, 至少教会了自己该怎么哄人。 黛玉被这说词逗笑了, 眼眸瞥过水溶一眼,轻轻地抖了下手腕,到底没将他的手甩开。 “那我要问一下王爷。刚刚周贵妃的话,王爷觉得怎么样?”她是真的好奇, 这是看得出对方的暗藏的奚落,还是对此一窍不通? 水溶把黛玉的手握在自己手心,回想了下刚刚的一番话,心语冒了出来。 她说了什么? 光看玉儿了倒是没在意 不够既然玉儿这样问…… “我觉得那不是什么好话。”他老老实实地出声,目光注视着黛玉,眸子颜色深深。 若是没有心语,黛玉就要相信他的话了。 她转转手腕,感受着水溶手心的热度,将刚刚的情形低低复述一遍:“那句话带着讽刺的意思,的确不是什么好话。” 看水溶状若懂得的点头,黛玉哑然失笑。 她算是看出来了。对于水溶和今上来说,一句话的暗藏的意思他们并不需要深究。 反正权势在手,给谁都看他们的意愿。 “以后玉儿可以少见她了,商路的事情完成,府邸已经建好了。”水溶话锋一转,拉拉心上人的手腕。 到时候玉儿就能经常去看岳父岳母 不用自己呆殿里了 黛玉稍稍点头,面上也带出喜意来。 水溶起身,将手伸向自己王妃,眼眸微弯沾染笑意,英俊的脸上都是诚挚,微微俯身伸手邀请道:“王妃可否和我一逛?” 之前事情忙着,都没时间陪玉儿 现在正好一起走走 黛玉抿起嘴角,将手放到面前人的手上,借力一道起身。 “那王爷怎么突然回来了?” 刚刚她还看着水溶跟今上去看“好卦象”,一转头人又出现,这速度未免太快了。 水溶顺势握紧手心,将人置于自己身侧,一道往花园中逛去,“卦象哪有玉儿好看。” 反正自己不喜周贵妃也是明面上的 走几步只是附和父皇的意思 没兴趣就回来了 “玉儿不必和她有太过接触,她不是个好的。”水溶牵着黛玉将话补充了句,目光往远处放去,侧颜线条俊朗流畅。 “比如说?”黛玉偏头瞧了他一眼,视线在繁华盛开的彩色上游荡。 之前预知梦中在贾元春房中看到的花卉,御花园里也有出现。 她正一心二用地端详着花卉,几个心语突然跳入眼帘。 北静王到现在都没有侍妾 虽然没见过王妃,可我不信容貌会比她差 只要先留下印象就好 日后缓缓图谋其他 黛玉立刻停下脚步,眼眸微微眯起。沿着心语一路往前看去,扫过前方的拐角处。 拐角可是个好位置。 在空旷处,见到的宫人都会远远避开。可转弯时若是没注意,不小心撞上也是有的。 她心中闪过可能的手段,正想拉水溶衣角,就听到他的声音在身边响起。 “比如这样。” 水溶把手心握紧顺势一拉,将黛玉往自己一侧搂住。 黛玉方才落入水溶怀中,耳边便响起一阵噼里啪啦的声音。 殷红的大字还在原地蹦跶着。 她沿着心语往下张望,发现自己原本的位置上,现在是一片的狼藉。 果盘清茶倒在了地上,形成黑黑红红的一团糊。 若不是水溶拉得及时,那这团混乱就会倒在自己身上。 不过这会已经有人倒在了上面。 “哎哟。奴婢有罪,请王爷饶恕。”温婉的声音响起来,带着娇憨和怯弱。 宫人装扮的女子摔在了地上,头发脸蛋沾染黑红的污秽。 她飞快几下将脸擦干净,顾不得身上的残渣,微咬嘴角,连连伏跪告饶。 “奴婢一时失手,还请王爷王妃饶恕。” 明明看准的,怎么人会突然走开 这些东西本来该倒在这位好运的王妃身上 真是晦气 殷红的大字欢腾着。她将脸微微抬起,半露出姣好的面容。 妩媚的眼眸侧挑而上,本想望向北静王,却先看到了黛玉的脸。 容颜如玉世间少有,尤其是那双眼眸,澄澈到似乎能看透人心。 宫人怔愣了下。她向来自持容貌,听周围人说得多了,才精挑细选中一个北静王,特意来一次“偶遇”。 原想着凭自己美貌,和王妃来个直观对比,好让王爷印象深刻。 可现在看到黛玉,一时自觉形秽,脸旁泛红,又慌忙将头低了下去,把嘴紧闭。 那些人天天说我堪比王妃 可是胡说 我哪里比得上人家一根手指头? 黛玉从心语上收回视线,瞄向水溶的方向扯了扯他衣角,眼眸一瞟无声地示意。 这可是因为水溶才惹出来的,理所应当是对方来解决了。 “玉儿可有受伤?”水溶没顾上地面趴着的是谁,眉心拧起,细细端详着黛玉。 “我倒是没事。”黛玉目光往下一转,引着水溶看向地上伏跪着的人。 水溶这才往下看去,指尖一挑,声音不带感情:“直接遣出宫。” 伏在地上的宫人身子猛地一颤,涂满胭脂的脸上青白起来。 她大幅度抬起头,一双明眸中飞快带上泪光,“求王爷宽恕,这次……” 话还没有说完,她就已经被赶来的宫人重新压住。 脸颊靠在湿漉漉的糕点茶水地上,她接下来甚至来不及再出声,就被直接带了下去。 早知我就不听那些人的了 大胆一次的结果是直接出宫 她们都只是哄我玩儿 殷红大字随着身影,一路逐渐远去,很快就消失在视野中。 “王爷真是一点都不怜香惜玉。”黛玉看着宫人利落的动作,假意摇摇头叹了声。 “有玉儿就够了,其他的哪里能比得上。”水溶牵着黛玉绕开这片地方,往另一侧走去。 他耳朵尖,能听到拐角处的动静,自觉这次处理的比前世好。 前世就有这等事情。自己反应虽快,可也差点让那盘东西摔到黛玉身上,凭白又在屋外多待了几天。 想到这里,水溶回头张望了下,示意随从速度快些,立马将这人带走。 “这就是举例的手段?”黛玉将话头拉回之前的部分,眼眸也往后眺了下。 从心语来看,这人是在“身边人”的劝说下来一试,并没有直接的证据是周贵妃。 这种只能给小矛盾。可若是双方没说开,误会一起后面牵扯也能变大。 水溶颔首,继续紧了紧手心,重复向黛玉保证:“玉儿不必担心这个,我今生都不会有其他人。” 黛玉莞尔往前边花圃去,冲水溶摇摇手指头笑吟吟道:“可是会有其他人看上王爷,从前的那些人啊。” 她想了想王景乌语蓉等人,眼眸一眨往前多走了几步,将水溶落在身后。 “若是比起这个,玉儿岂不是更多人追求。”水溶眉梢一扬,心语一下子就跃了出来。 沈云泱、甄英莲、洛洛图、贾府人、六弟 还有那只鹦鹉 有两个还是我送去的 黛玉扫过心语,面上笑意加大。这里面男的女的都有,甚至还有动物。 她都不知水溶这危机感是从什么地方来的。 金色的大字蹦跶着跑远了,水溶思绪了会又跨前一步,声音温和下来接着说:“所以我更要对玉儿好些,免得被其他人抢走了。” 这话说的是深情脉脉,黛玉背着光望向他的方向,一转眼就看到旁边跳动的大字。 不如将他们分配一块 若是有缘在一起,岂不是双方都好 还要再找些小鹦鹉 “王爷还是先找小鹦鹉去吧。”她一阵好笑,带起满眼狭促。 在水溶的手心一拍转身向前,试图将面上的温度减下去。 任由水溶好兴致地跟在自己身后,黛玉没走几步,目光逐渐凝起。 她瞧见当初贾元春寝室中的花。 这花是贾元春宫中难得的装饰,插.在一个银白长颈瓶中。 这会花朵正在圃里摇曳,一簇簇地盛放而开,枝叶都是嫩绿的鲜亮。 黛玉微微俯身想拿一只瞧瞧,还没来得及将它摘下来,指腹就泛起微微的刺痛。 那花瞧着娇弱,实际枝干上长了细细的小刺。若是没有防备,一不小心就会砸伤人。 “玉儿可是受伤了?” 作者有话要说:水溶:书籍上说,指尖受伤就要—— 152、第 152 章 当初林府才女也是名声大 传说容貌也不错 居然如此善妒,致使北静王身边无人伺候 黛玉指尖从自己下颌划过, 半是好笑半是深思。 这才大婚几日, 就迫不及待要往府邸里送人。 刚将人送出宫,下一步宫人就来, 还传出善妒的心语。 速度未免太快了。 黛玉往滚动着的心语处瞥了眼, 看它们蹦跶地越发起劲, 心念略微一动。 “唤人进来。”她在位置上坐稳了, 和顺开口下令。 宫人低头应是, 倒退出去后, 不一会儿就将“周贵妃赐下的宫人们”带了进来。 “见过北静王妃,请王妃安。”一排的人规规矩矩进来了, 齐声低头行礼。 皆是垂首敛目,动作老老实实, 半点没有桀骜的模样。 只有心语依次掉下。 只要能接近王爷就好 不急于一时 看准机会再下手 黛玉扫过各色的大字,对此甚至感到一丝熟悉。 多少人打着都是这样的主意。北静王府就像一块香馍馍,能蹭蹭就蹭。 原本每个宫殿伺候的人都有封例。而这次周贵妃做足了功夫, 一口气送了八人进来。 黛玉视线一个个从人数上转过。 瞧着每一个都精巧装扮, 在不起眼的袖摆等地方花出心思。 “贵妃让你们来的?”黛玉好奇地开口问了一句,这时候贵妃该陪着今上才对。 “是。”右手边第一个女子应声, 嗓音清脆甜美, 紧紧低着头不敢多言。 王妃的声音倒是好听 小心些别让王妃看到我的脸 不然嫉妒心起将我赶出去怎么办 黛玉面上带出了笑意,眉眼微弯,将手放在唇边沉吟了会。 还没等她继续问下去,外头的脚步声就响起来。 里面是安静的一片时, 通报问好的声音就分外清晰。 “请殿下安。” 王爷要回来了? 太好了机会来了 在脚步声跨过门栏之际,为首的第一位女子也向前一步,仿佛要接着刚刚的问话继续回答。 她一反之前的简洁,声线清晰快速:“陛下和贵妃娘娘让奴等来伺候王爷王妃。” 话音刚落,她也正好凸出人群,面庞精巧地抬高,将侧脸亮出。 是一个美人胚子。 黛玉笑着叹了一声,水眸明亮往过来的北静王身上放去,手指像之前的模样晃了晃。 “刚刚怎么说来着。王爷可要来看看?” 之前还说是追求自己的人多,现在面前这一排人数足以超过了。 “太医开了药,正好晚膳前用”水溶几步上前,手中还捧着一碟蜜饯,泛着水汪汪的光泽。 他看也没看前面的一排,只直接走到自己王妃面前,妥帖地将碟子推了过去。 “这个加了蜜,喝完药后吃一颗就好了。” 黛玉只笑不语,手指往前点了点。 在她的眼中,前方的心语已经要爆发出来了,就等着北静王回头一见倾心呢。 又有乱七八糟的人送来了 这次居然没有直接赶走 还出现在玉儿面前 金色的字体碾压般将其余的心语赶了出去。 水溶并不往后瞧,只将手伸向黛玉,俊朗的面上都是专注,“晚膳后还能回去看看,府邸就要建成了。” 不能往后看 只要我看不到,就是不存在 到时候要怎么哄玉儿 “请王爷安。” 水溶想着先离开这里再处理后面的一堆,可一道娇媚的声音突兀地响了起来。 “奴等奉陛下旨意,前来伺候王爷。”这次开口的是一位娇俏的美人。 明明是一样的意思,可在她口中漏了几个字,话的含义就变得不同了。 “来人。”水溶沉默了会,手还搭在椅子上,半转身子唤了一句。 “假传圣旨,下狱候刑。” 黛玉端坐在原地,抬眸看向水溶,眸子中都是盈盈笑意。 一天两次了。都出现在自己眼前,这可是少见。 美人们听到下狱处刑这几个字,原本激动欢呼的心语都僵持炸裂。 她们试图摆出姿势的身子顿了顿,一时间都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王爷我们……”这句想要出头的问话还没有说完。 八个被送来的美人就被宫人们捆住手脚摁在了地上,嘴巴也被飞快堵住。 怎么会这个样子? 我们哪里违背圣旨了 水溶眉梢微皱,往后瞥了一眼,眉目间都是凌厉。 “将这里的事情如实上报,现在就去。”他往身边下令,便有小太监俯身垂首离开。 这时候今上还在周贵妃身边,直接状告是最为快速的。 美人们听到北静王的声音,都纷纷抬起头,看向王爷之际皆是屏声敛气。 早就听说过北静王俊朗不凡,可是这个气势太过凌冽。 简直使她们如无物,让人连挣扎的动作都不敢有。 “我早就向父皇立誓,今生只会有一人。” 水溶替黛玉挽了下鬓角的发梢,眼眸幽深,半是玩笑半是认真开口:“王妃这般美貌,怎么能让其他人看到。” 八个美人再地上被拖拽而走,她们视线开始往上张望。 然而北静王抬起的袖摆挡住了黛玉的脸,她们甚至没看到黛玉的容貌如何。 原来不是王妃善妒 而是王爷善妒? 甚至已经不愿意纳妻妾? 大堂很快就清空了一片,只有零落的大字在原地蹦跳,很快也一道破裂消失。 水溶注意到黛玉的视线停留,开口解释了一句:“这不会是父皇的意思,最多为周妃巧言的手段。” 正好借她们宣传 这次居然出现在玉儿面前 以后出现一次下狱一次 该对周妃出手了 黛玉莞尔而笑,捻起蜜饯摇摇头叹道:“多么好的糕点,可惜是在药后吃的。分外不解风情。” 自己本来也只是唤她们进来好玩。水溶在这里,谁能有机会迈进来? “玉儿什么时候想吃都可以。”水溶还是能懂自己王妃的意有所指。 见周围人都退下了,他搂住黛玉受伤的手指头,从怀中掏出药膏来细细抹上。 黛玉配合地伸出手指,将那个几乎要痊愈的伤口露出来。 她扯扯垂在自己面前的袖摆笑道:“王爷不怕这话传出去,于名声有碍?” “那样最好。”水溶认真地分配着要涂的地方,英挺眼梢一挑,眉宇皆是飞扬。 总是要传出去的 这样就没人觊觎玉儿了 金色的字体张牙舞爪地冒了出来,在大堂中溜达来溜达去。 黛玉也抿唇一笑,看着水溶妥帖低头将涂好药膏的地方重新裹上小布。 她目光往外边放去,外头的心语都是纷乱。 也不知道这件事最后会被传成何种模样。 “好了,先去用饭吧。”水溶将布条松松地打了个结,伸手将黛玉搀扶起来,“今儿有玉儿喜欢的菜色。” 要是一会玉儿不方便用筷子 我就能给玉儿喂饭了 毕竟手指受伤 黛玉有些好笑地和水溶一同到了位置上,在要动筷的时候,果然看到水溶若有若无地往这边瞧。 她转了下被包扎地严严实实的手指。 比起轻微地刺到,其实布条更是用饭的阻碍。 “可是有所不便?”水溶注意力偏移着,几乎是下一瞬就跟着出声,“还是手指会疼?” 到底是扎到了 膏药应该不会太痛 黛玉并没有直接回答,而是自然地动了动筷子,冲水溶摇摇指尖示意无事。 “王爷担心太过了,还是不需要帮忙喂饭的。”黛玉眸光微转,含笑将心语重复了遍。 就算是右手真的受伤,她还有左手呢。哪里就到了吃不了饭的地步。 “小心些总是要的,若是有不对就说。”水溶单手揉揉自己额角,将心绪缓了下来。 前世黛玉受伤的情景时不时出现,哪怕只是一小颗红色的血珠,都让他难得紧密关切。 黛玉眼尾弯弯,顺顺当当吃完这顿晚饭。 在准备出宫时,推开窗户左右瞧了瞧都没看到红羽绿毛的身影。 “瓜子去哪儿了?”黛玉眼眸转动,盼顾间从树梢上瞅过。 自从上次水溶带来一群的雌鹦鹉,瓜子便飞出窗外,连用美食引诱都没有成功。 自己找喜欢的鹦鹉去了? 没准再回来就带着一群小鹦鹉 金灿灿的字体一个个往窗外跳去。 黛玉略感兴致地将指尖放到窗沿上,看着它们虚虚地穿过,手上却没有过多的感觉。 “总不会有事的。”水溶应了声,将王妃包扎好的手指拢在自己手心,一道往车轿边行去。 总不会因为为它做媒就飞走了吧? 倒时派人找找 更小一号的金字也滑了下来,从车辕上跳动着。 等马车一路咕噜噜往外行驶而去。 水溶留神护持着黛玉指尖,端茶倒水都是自己动手。 他回忆了会之前黛玉离开父母的情景,又妥帖地开口说:“我们也可以先去林府,再看看府邸。” 玉儿想要的都行 黛玉用另一只手撑起下巴点点头,长睫微动,视线从车窗转到外边。 金字汇入彩色的海洋,各色的大字吸引了她的注意力。 之前她想过这次径直将人下狱可能带来的传言,可没想到会来的这么快。 就和刚刚让人出宫,没一会就送来美人一样。 方才让美人下狱,外头心语就已经活跃地晃动了。 不过流传的内容和她想象的不太一样。 听说北静王将一群美人都丢下狱 是因为她们觊觎王妃的美貌? 王妃之前就传出是才貌双全的人物 没想到北静王才是善妒之人 作者有话要说:水溶:让流言来得更大些╰(*`︶`*)╯ 153、第 153 章 “外面可是有什么有趣的?”水溶也顺着窗沿往外瞧了眼,金色的字体一个个冒了出来。 是什么吸引走玉儿的视线? 瞧着也没什么 黛玉侧过头, 长长墨发随着动作偏转散在肩头。 她眼眸微弯, 犹如光芒闪现,半是假装地用玩笑口吻一字一顿道:“在看人心。” “那不如来看我这颗心。”水溶眉梢微扬, 轻拍了下自己胸膛示意, 隐隐的肌理线条显露而出。 黛玉只是笑, 顺着水溶的手臂凑近了些, 往后靠在他怀中也点点面前的胸口。 “将那些人下狱, 王爷在外头的名声可就变得奇怪了。” 早上还在说是自己善妒, 下午就变成北静王善妒了。 想想外头的心语,黛玉将脸埋在微热的怀里轻声笑了出来。 水溶伸手搂住自己王妃的腰肢, 又妥帖地将受伤的手指放好。 由着黛玉趴在自己怀中,顺了顺她那泼墨般的长发。 “我还会怕这个不成?”他低头, 侧脸蹭了蹭怀中之人,声音是干脆的坦荡。 黛玉由着他动作,懒懒看着金字往外跳, 窗外的景色晃荡而过。 他们这次出行是轻车简便, 没有庞大侍从的跟随,华丽的车架在京中并不出众。 平常人只会觉得奢华。 唯有同居高位的, 才能看得出边框绘案所召现的地位宣告。 马车出宫往外, 随着咕噜噜的声音前行,敲锣打鼓的喜庆之声也隐隐传出。 像是有谁家在预备喜事一般。 黛玉往窗外眺望一眼,认出这是荣国府的附近。 散发喜气的小厮四处走动着,将红布筐中的铜板撒开。 而他们脸上并没有欢颜, 反而藏着隐隐的丧气。 接近贾府街道,路上行人并不多,一些高谈论阔的讨论很容易入耳。 “早就传言要分家,现在荣府是真的分了。” “还借着预备婚事来打掩护呢,总是要脸面的。” “宫中那个事都出了,还顾忌什么脸面?” 最后话音小了些,伴随而来都是各色心语的出现。 贵妃小产,荣府依仗没了,自然要分 听说亏空不少,可是大闹了一番 借着婚事遮掩,名头可不好听 之前黛玉也知道荣府要分家和成婚的消息,在预知梦中甚至是见过的,对此并没有太多的想法。 “车轿开快些吧,我想早点见到母亲。”她轻声呢喃了句,将视线从窗外收了回来。 水溶往外一声,车轿便听令地加快向前。 可还没走一会,伴随大马的嘶嘶声,轿子难得传来一阵晃动。黛玉刚想起身又直接跌了回去。 好在水溶眼明手快,肘部撑起车壁、一手就护住黛玉。 “你们是怎么回事,有没有长眼睛?知道我是谁吗!” 张扬跋扈的喊声从外头传了进来,还有叮当的剑鞘声,打在车辕上。 “明明是你自己撞上来的。”车夫的声线晃荡着,将马车停了下来。 这还是黛玉第一次遇到这种事情,她在水溶怀中坐稳了,秀眉凝起往外瞧了眼。 墨色的大字跳跃着。 好不容易出来了 可是晦气,把这马车撞翻了才好 外头粗狂的声音还在继续。 “我可是兵部指挥,你们开路没长眼? “噢,难道是荣府的客人?荣府还欠我五千两银子,你们不如一起赔了。” 黛玉越听越觉得这套说法分外熟悉。 她眸光转动瞧了身边人一眼,想起之前被下狱的孙绍祖。 “玉儿没事吧?”水溶先将黛玉安置在位置上,又查看了会她包扎的手指头,额间交叠出浅怒。 在黛玉摇头道了平安后,水溶才敛下心神,随即敲了敲车板。 这也是水溶首次遇到这种事情。还是头一回有人在他面前大放厥词。 “咚咚” 不同振动的声响传了出去。 “我是来要银子的,你们也得给,欠债还钱天经地义。”孙绍祖甩动着剑鞘张嘴喊着。 还没等他手中的剑鞘划落,不知从何处突然窜出一群的紧衣人,直接就将他压倒在地上。 大马嘶嘶地被驱逐在一边。 脱手的剑鞘落在地上,首尾弹动了下,发出“哐当”的声响。 很快外面的喧闹就平息了,原本吵吵囔囔的动静全部消失。 孙绍祖被塞着嘴,一时还有些晃神。 魁梧的身材完全使不上劲,他只能睁大眼盯向前方平平无奇的马车,看那深色的帘子摇晃起来。 外头的车帘被掀开,水溶从后面露出脸来。 他打开第一道车门,往下扫过一眼,将一边的眉梢挑起。 这张脸北静王还是有些印象的,当初他将这人直接下狱,现在居然已经出来了。 虽然没特意嘱咐,可也是我送下狱的人 谁许他放出来的 我可和玉儿保证过 金字一路窜出,往外头两边流动。 黛玉隔着小缝也瞧了眼,的确被镇压在地上的就是孙绍祖,那个本来要求娶迎春的人。 她目光往前方转去,又有一个人影远远地接近,还伴随着高声问话。 “怎么了这是?还动起手来了?都是荣府的亲戚,有事可以好好说。” 贾雨村拍着马跟在后头,遥遥地看不太清人影,口中先唤了声。 费劲了才将人带出来 一带出来就要惹事 这次又是怎么回事? “荣府的确是欠了他银子,难道要赖不成?”贾雨村顶着一头墨色大字赶到,看到地上的孙绍祖时差点不敢认。 荣府什么时候又这等魄力?他心头警惕起了来,目光一点点往上转着,扫过车轿的纹窗。 这图案瞧着倒是眼熟 等贾雨村看到车轿正面,堪堪扫过,就直接从马上滚动了下来。 “参见王爷,不知王爷大驾。”混乱的声音连带着趴地的行礼一起动作着,贾雨村话头都含糊起来。 北静王怎么会出现在这个地方 惹谁不好,居然就正巧撞上王爷的车轿? 墨色字体乱跑一气。 黛玉视线跟着它们绕了一圈,把音量压低将看到的告诉水溶:“就是他将孙绍祖放出来的。” 水溶点了点头,指尖在车沿上轻敲,“原来是贾大人。” 他的声音不大,对地上的两人却像是震雷一般。 贾雨村被特意地点名,要撑起来些的身体又倒了回去。 “王爷……” 他话还没说出口,就看水溶做了个手势,随即被旁边的侍从利落地堵上嘴。 “此人谋害人命一案还未断,将两人都带去重新审。”北静王的声音头上面传出来。 贾雨村和孙绍祖一起倒在地上,皆是目带惊恐面面相窥。 在之前京中大婚宣布林府与北静王结亲之时,贾雨村就心头惴惴不安。 毕竟之前因为林府的事情,自己还被北静王教训了一顿。 这次救孙绍祖出来,也是为了结一个善缘,好让未来多一份退路。 谁知道就是这个“善缘”,间接害了自己。 “就说是本王的命令。”水溶补充了一句,将帘子放下来。 此次是直白地以北静王的身份行事,其他人就算是想处从中作梗也无法。 之前让他逃出来也好,这会正好一网打尽。 水溶的念头转了一圈,由着侍从飞快动作着,重新往后退回轿子中。 “这次他们会被好好调查的。”他声音放轻了些,给黛玉简略地解释了遍。 黛玉理解地点头,乌发垂下,天蓝垂珠晃了晃,示意马车继续向前,“我们走吧。” 外头的动静并不小,荣府已经发现他们了。 各色的心语在黛玉明眸中映了出来。 这是孙家恶人,竟然被抓了? 谁有这方面的权势,怕是来者不善 车子瞧着有些眼熟 是来帮我们的?还是来庆贺成婚? 荣国府朱红色的大门也被打开一道缝隙,它正上方挂着喜庆红纱,心语依次不停地窜出来。 黛玉垂下眼眸眨了眨,不去注意是谁在门口,也不再看跳动的是什么。 她并不想再和荣府有过多的牵扯。 车轿又咕噜噜响动起来,直直朝着林府前进。 林府这次没有提前接到宫中要来人的消息。 等到大门被敲响之际,水溶和黛玉都到了大堂,贾敏才从后院中出来。 “玉儿回来了?王爷也在。”她音调稍稍上扬,面上泛出光彩来,带起心头的喜悦。 快步向前还没走两步,贾敏视线就汇集到黛玉指尖。 黛玉十指纤纤,白皙修长皆是柔美。 而此时右手上却裹着厚重的白纱,像是有了重伤,瞧着就十分地严重。 一时间连北静王都不顾上了,她声线都有些抖动:“玉儿这是怎么了?可是受伤了?” 怎么会包成这般模样? 玉儿在宫中过得并不好? 难道是北静王害的? 这心语猜测地还是有些靠边,黛玉嗔怪地瞥了站在自己身边的水溶一眼。 她无奈地笑着摇头,动动手指表示无事,“不小心被花的刺扎了下,王爷偏偏要包扎成这样。” “这样就好。”贾敏最近心绪起伏大。这会一惊一乍之下,胸口又闷了起来。 她忍不住踉跄着后退几步,自己倒坐在位置上。 不等黛玉上前问话,贾敏一时间缓过心神,便先摆手笑道:“一时的小毛病,玉儿不用担心。” 黛玉快步走到自己母亲身边,替她顺顺心口,敛眉沉吟不语。 “不如唤女医来看看。”水溶跟着上前,妥帖开口提了句,清俊的面上作出和黛玉一样的神情。 他伸手点点自己王妃的额心,食指顺势抚开。 正好也看看玉儿手指头 可别皱眉了 154、身孕 “来看看也好。”黛玉瞧过金灿灿的大字,将手指头放在水溶面前晃了晃。 严严密密的白纱布聚在一起, 让指尖看上去比其他的都要大。 水溶眉宇微动, 眼睛注视着黛玉。 并没有刻意去观察,随意一晃就将那指尖握在自己手中, 轻巧地捏了下。 黛玉含笑抖开手, 示意不和他闹, 回身到贾敏身边一道坐下。 水溶站在椅子前左右徘徊了瞬, 最后只能自己独坐一位, 想想又吩咐身边的随从:“再去找位女医。” 两个一起看更为准确。 “怎么突然要找大夫?”林如海从书房迈入时, 正好听到这句话。 他目光往北静王身上放去,伸手抚了下胡须, 思绪控制不住地冒出来。 外面都在传是北静王善妒,不愿纳妾 蔚蓝的字体在屋中甚是显眼。 林如海视线往黛玉身上放去。之前将女儿嫁给王爷时, 他也顾虑过这个问题。 纳妾恐女儿受委屈,不让纳妾又怕对其名声有碍。 谁知现在话头居然传成这样。 对玉儿来说倒是好事 王爷竟然愿意让这种流言传播 总不可能是他真的嫉妒? 黛玉眼看着心语的猜测逐渐偏移真相,牵起嘴角, 回了林如海之前的问题。 “母亲身子有所不适, 所以去找女医来看。” 听到贾敏的事情,林如海便将关于北静王的揣摩抛到一边。 他额间叠起纹路, 脚步加快上前颇为担忧道:“怎么了?可是哪里不舒服?” 近日忙于商路, 是有些忽略家中 下回可不能这样了 “并没有什么的。小辈过于超心,你也乱套了不成?”贾敏摇头而笑,按了按自己胸口。 最近只是有些食欲不振,应该是天气的影响。 “也是要小心。”林如海不认同地揪了下胡子, 让人重新换上茶水,细细询问了几遍。 若是还有人在就好了 蔚蓝色的字体落地就消失。 黛玉长睫垂了下来,将眸子中显露的情绪挡住。 她想起自己曾经的胞弟。 若是当初没有出现“意外”,那胞弟现在已经很大了,早就会唤阿姐。 翘长睫毛起伏着,犹如羽翼舒张。浅棕眼眸堪比清溪流淌。 金色的闪光一点点冒起来,将沉溪般的眸子点亮。 玉儿是哪里不开心? 这表情就是难过的 可是担忧岳母? 黛玉跳开了视线,往金字的尽头飞快地瞥了一眼。眸光转动,撞进水溶眼中又转了出来。 从一个动作就能看透自己的表情,水溶怕是暗中观察许久。 侍女的脚步声在外边响了起来,将众人的注意力吸引过去。 “可是女医来了?直接请进来。”林如海率先出声,脚步往外边转,见到的是侍女略带纠结的脸。 “宁国府的人上门求见。” 随着侍女的进门,还有浅色的大字一起跳跃而过。 刚刚北静王在荣府门口擒住孙家人 也许心中还有情谊? 不能浪费这个机会 之前都是荣国府的人一次次上门。黛玉没有想到,在圣旨下了之后,第一个来的居然是宁府。 林家和宁府关系并不亲密。 她目光从心语上跳过,话语已经脱口而出,回绝地坚定,“不见。” “不见。” 林如海和黛玉父女二人几乎同时出声。 他冲自己女儿点点头,又回头瞧了妻子一眼。等看到赞同的面色时才放下心来。 贾敏这会也不想见贾府的人,无论是谁。 “是。”侍女领命俯首出门,脚步加快消失在门后。 “现在宫中事情出了,贾府背后依仗失去,更是不能见他们。” 没准一次就会被粘上。 哪怕贾敏和自己决定一致,林如海还是细细地解释了一番,避免妻子多想。 “我知道的。”贾敏应话颔首,比林如海看得还要透。 贾元春失势、王家落魄,贾府靠山全无。这时若是随意一见,那之前今上的圣旨就等于白费了。 “若是需要的话,我可以出面一趟。”水溶接过话头出声,声线都是平静。 他能要来一道圣旨,就能来第二道。 若是岳父岳母希望的话 这时再抄家贾府,就没有可以护的了 金色的字体越过黛玉眼前,在半空中闪现出光亮。 黛玉摸了摸鼓起一圈的手指,思绪晃荡着沉默了会,到底没有出声。 “女医来了。”侍女再次从门后出来,身后跟着两位青袍的女医。 “来得正好,还请仔细。”林如海让开贾敏身边的站位,示意女医上前。 水溶也几步走到黛玉的另一边,唤来第二个女医道:“来看看这包扎如何。” 不会包扎太过 反而对玉儿不好吧? 两个女医各司其职,一一迈过来时,还伴随着心语的掉落。 在外面看到宁府的马车 一直听说林府和贾府不合 难道是林夫人被宁府气着 北静王妃还被宁府伤到了? 黛玉差点被这跳跃的心语逗笑。 她眼眸弯弯,把另一只手举起来,用袖子遮挡了下。 这个联想粗粗一看甚是奇怪,仔细推敲居然还对的上。 这若是传出去,宁国府的名声倒是莫名其妙被闹了。 水溶瞄过一眼偷笑的王妃,握住她的手往前伸了伸,声音温和:“还请麻烦了。” 女医连忙点头,将心思都敛去,不敢再想太多。 这可是她第一次见北静王,还是北静王的亲口问话。哪怕口吻不含命令,也让人心头紧绷。 “王妃并没有什么大碍。”女医仔仔细细看过一遍,给诊断下了保证。 “就是包扎地有些紧了,要多换几遍。” 水溶认真地点头,手上连忙将黛玉放松了些,又把她手指头架好。 这边看诊的速度很快,而贾敏那头倒是沉吟了些时间。 “大夫,可是有什么不对的?”林如海将声音放轻,目光停到诊脉的手腕上。 在官场上那么久,紧张的情绪不多,就数这次最大。 女医点了下头,又很快摇摇头,面上泛发出恭贺的笑意,“并非是什么大问题,恭喜林大人。” 恭喜? 林如海一时有些怔怔,连带着黛玉都愣了下。 还是水溶眸子一眯,顺着接话说:“可是岳母有喜了?” “是。还要恭喜林大人林夫人。”女医又重新把了一遍脉,肯定地应声。 林如海视线转到贾敏身上,失声了半饷,反反复复开口道:“好,好好。” 他的音调一声比一声高,面上也沾染了喜意,眼睛亮了起来。 这样玉儿日后也有个依仗 等我们百年后不至于没人 林如海上前一步,靠近贾敏连连反省道:“之前事情过多,我一时没有察觉。幸好现在知道了。” 贾敏也被这消息震了震。 之前的确是心绪起伏和爱吃酸的。本以为只是临时的问题,没想到是有了身孕。 她第一时间将目光放到女儿身上。 黛玉立刻就想起自己曾经的胞弟,心头喜悦涌了出来。 她正要说话,就感到水溶放在自己身后的手臂微微收紧,肌肉都变得硬挺。 我照顾玉儿一个已经够了 若是以后玉儿有了身孕 孩子也可交给嬷嬷 黛玉有些好笑地往后一靠,将身后的手和椅子压了压。 在水溶扬眉瞧过来时,她只轻侧了下头,眸子微挑并不多言。 “赏。”在屋内安静的沸腾喜悦里,黛玉看看左右,自己开口先唤了一声。 “到城外也发些喜钱,散散喜气。” 这是一件好事,自然要再多做些名堂,好为之祈福。 林如海才如梦初醒,打点了女医后,便将贾敏扶回院子,又唤人找婆子等准备。 虽然没有多少大事好插手,可黛玉心情雀跃,便也跟着转来转去。 她又在贾敏房中转动着,细细查看可有什么不妥之处。 “玉儿可别累着了,坐着好好歇会。”贾敏拉住黛玉的手,含笑让她在自己榻边坐下。 黛玉莞尔点头,自己一直希望有个弟弟或是妹妹。 期盼已久的事情终于发生,等到心头喜悦之情略尽了,她才依依不舍地离开。 马车在路上行驶远去时,黛玉还掰着手指头,喃喃记挂着。 “玉儿这么喜欢孩子?”被冷落了一晚的水溶搂住黛玉的腰肢,把头低了低,在她耳边轻声开口。 孩子哪有玉儿好 日后有了孩子 玉儿怕是就看不到我了 黛玉哑然失笑,顺着他的动作把脸埋了过去,语调上扬故意道:“孩子最是可爱,谁会不喜欢?” 水溶将手上力道收紧了些,一只手就将黛玉腾空抱起,小心避开扎好的指尖。 他压低的声音沙哑而别有意味:“那不如自己要一个?” 黛玉安静了些,随即小心地感受了些身下的温度。 她往旁边移了移,却更感到热度的蔓延,腿部的肌肉结实流畅,隔着衣料也分外清楚。 从水溶的角度,正好能看到脖颈的绯红沾染而上,顺着颈子到脸侧,仿佛要冒起热气来。 他再凑近了些,高挺的鼻梁往泛着红光的地方蹭了蹭,低低的笑声从唇边溢了出来。 温热的气息喷洒在黛玉颈部,笑声就像是压着耳根。 又有湿润的触感一晃而过,泛起升腾的热度,带着侵略气息。 黛玉抿了抿唇,想想将自己手指头伸了出去。 包扎地白白厚厚的指尖分外突出。 她特意在水溶面前晃荡了一圈,引着水溶的视线跟随一道转动。 最后虚虚一点,就直接点到水溶额心正中。 “王爷可是要小心些,我还是个伤患么。” 黛玉加重了伤患这两个词的发音,颇带上了些有恃无恐的意味。 水溶目光直直地看着面前被自己包扎起来的手指,此时轮到他沉默了。 黛玉动作自然地从温热的怀抱中出了来,慢悠悠在桌子上倒了被清茶,送到水溶面前。 “王爷可要来饮茶?”她独独翘起自己“被受伤”的手指,捧着茶杯笑靥如花。 水溶半饷弯唇,搂住黛玉手指,俊美面上浅藏无奈的溺宠,“王妃的茶谁能拒绝?” 他接过茶杯一饮而尽,自己又给自己倒了杯。 令行禁止令行禁止 本来就只是玩笑会 一切等玉儿伤好了再说 咕噜噜的车轿一路往前,行驶过繁华喧闹或僻静寂然的街道。 而后直直入了一匾上大书“北静王府”的朱红正门 水溶将门推开先行下轿,动作利落一跃便轻落地面。 他晃开帘子,一手往里摊开,深邃眸光敛起冲黛玉邀请:“这就是以后的府邸。” 作者有话要说:水溶:孩子什么的,我来带。一手一个.jpg┐(‘~`;)┌ 155、第 155 章 黛玉明眸弯弯,将手往前一放, 随即被握紧轻巧一拉, 手腕转动间便下了轿。 光辉映入眼帘,亮光跃出, 视线所及之处皆是恢弘。 亭台楼阁, 高树森木。 巨大宽阔的湖泊流淌着, 巍峨假山耸立在一旁, 正中还有一个小亭子。 “看看这个湖水, 以后玉儿也能在这作画。”水溶挽起黛玉的一边手, 让她随着自己脚步向前。 两人往前走去,从花簇丛生的小径绕道亭子之中。 余晖落日, 假山湖水占据一方,水波飘荡起杨柳的树梢。 这个角度正好 金色的大字往湖水中蹦跶。 黛玉把手放在额前遮挡着向远处眺望, 顺着金字一块往水中看去,就见到一幕奇特景象。 湖泊被分为两部分。 夕阳余光照下。一边的湖水是沸腾的金黄,火红落日在其中, 宛若熊熊燃烧。 而另一边是深色幽暗, 一轮皎洁纯白的寒月静静浮现。 火红和清寒在同一块湖泊中融合交汇,日月与之共存。 黛玉还是首次看到这等景色, 她眨了下眼, 抬头看看天上,又转眸再往湖水中望去。 这时天上月亮还没出现呢。 “喏,之前说要送给玉儿的月亮。”水溶薄唇勾起,清俊的面上略带笑意, 将有些怔愣的美人搂到怀中。 难得看玉儿傻乎乎的 是要看紧些 不然被拐走了可怎么办 金灿灿的大字在眼前晃荡着,将黛玉的思索拉了回来。 她手心握拳轻捶了捶面前的胸膛,轻微挣开水溶怀抱,走到亭边细细端详。 “可是瞧出什么了?”水溶顺着王妃的力道松了松手,注视着青丝垂下的背影,语调中布满悠闲的笑意。 “那个假山。”黛玉点点前方,指尖在半空中划过一道痕迹,又顺着隔空一点弯月。 她眸光微动,羽睫起伏,声音逐渐带上了肯定:“太阳是真的,可月亮是假山缝隙的倒影。” 说完黛玉还自己点了点头, 水溶长长地轻叹,几步往前走去,从后面靠近黛玉。 手臂撑开到王妃两边身侧,将她虚虚地圈在怀里。 “玉儿真是聪明。”北静王将头放低,脸颊碰了下黛玉的墨发,音色清越动人。 “这是我在古籍上看到的,绿野亭主人的法子。”* 他边说着,边往前进了些。 这会越发地凑近怀中人,却稳妥地把控着距离,全身上下都没有实际地接触。 黛玉略有些不自在地动了动身子,顺长青丝偏转。 明明身后人并没有和自己有一丝一毫地接触,可这种不上不下的虚空反而最是召现存在感。 黛玉视线从湖水转到假山,从天际转到树梢。目光偏移之际,注意力却全在自己身后。 脖颈处微热的呼吸似乎在逐渐接近,视角在前的她没法观察到,只能在心头揣测。 她偏了偏头,正要转身的时候,就感到后面巧妙地往前一压,随即动作都被压迫制止。 一只手从后方伸出,轻柔而不容反抗地固定住黛玉下颌,让她视线无法往后转去。 微热触感在脸颊上蔓延,后面呼吸终于靠近,在脖颈处留下轻飘飘地一个吻。 水溶细细观察着红色衍生而开,俊美的面上勾起笑意,把握着自己王妃的心理底线,适时往后倒退了一步。 他将两只手规矩地举起来,在黛玉转身之时还把手抬高了些,眼眸一转无辜道:“玉儿可要再看看别的?这里还有其他景色是好的。” 黛玉微微吸气瞥了水溶一眼,往外头迈了一步回过头去了。 他轮廓英挺而俊朗,眉目浓墨般深邃,难得玩笑的意味在他面上绽开。 水溶跟着走到黛玉身边,侧身碰碰放柔声音:“玉儿真不看其他的了?” 他正要再开口,亭子上方突然传来应和的声音。 “看什么别的?看什么别的嘎!” 一听到这个尾音,水溶眉梢控制不住地一皱,这对他来说可是太过熟悉了。 他抬眼往上瞥去,心中不好的念头涌动了起来。 黛玉倒是有些惊喜地探出头,视线往外边转了两圈,摇手往外一晃,“瓜子怎么在这里?” 亭子上方传来蹦跶的动静,红色羽翼和水波颜色应和,鹦鹉绿色羽冠从檐下倒垂,嘎嘎唤了两声。 “瓜子,瓜子!” 它爪子一松就从上方飞下,翅膀震动间,直直落到黛玉手上。 “下次可不能自己飞走了,不喜欢其他的鹦鹉不配就是。” 黛玉眼尾上扬,将鹦鹉凑到自己脸颊蹭了蹭,又妥帖地搂住。 “嘎嘎嘎。”鹦鹉将腿一伸就倒在黛玉手心。 它眼珠转动瞅过水溶,又翅膀摊开,作出一副辛辛苦苦的小模样。 水溶在一旁看得默然无声,半饷只有金色大字砸出。 鹦鹉一出现就抢走玉儿注意力 日后孩子出来想必也是 还是要早早打算才好 “玉儿你手受伤了,不如让我带着。” 他面上尽量带出和善的弧度,一只手伸过去,几乎要比黛玉两只合捧都大。 鹦鹉立刻老实地收敛起羽翼。 整团都带着毛茸茸地缩起,黝黑眼珠骨碌碌转动,往黛玉手心间挤。 它全身上下都表现出抗拒,就差喊两声不要了。 “还是我来吧,王爷可别吓着瓜子了。”黛玉灵巧地转头,藏起面上的笑意,带着鹦鹉转弯往位置上走去。 亭子石桌各色糕点提前备齐,她将鹦鹉放到桌子中间,细细挑选了会吃食。 鹦鹉趁机回头,冲着还站在原地的水溶张合了一下翅膀,又在黛玉抬头前自然地将翅膀收了回来。 “可是饿了?一会回去再找好吃的。”黛玉含笑点点鹦鹉绿色羽冠,亲自将糕点喂给它。 鹦鹉乖巧地一口口吞下,又“嘎嘎嘎”叫唤着。 这在水溶耳中分明带上了挑衅的意味。 玉儿还没喂过我 倒是先喂了鹦鹉 “这个可以交给我。”水溶不再站在原地,脚步迈得大了些,手腕一转将鹦鹉放到自己面前。 他面上带起诚恳的坦然,顺手将选好的糕点盘也转过来,“玉儿自己尝些,我也好久没见着瓜子了。” “来,尝尝这个。”水溶挑起糕点凑了上去,点在鹦鹉额前。 多吃点也好 到时候胖得飞不起来 就会老老实实呆着了 金光闪现的字体从绿色羽冠咚咚咚掉下。 鹦鹉毫无察觉面前人的用心,仗着黛玉就在身边,愉快地咔嚓嚓吃了下去。 “至日就要到了,到时候给瓜子也做个窝,免得被冻着。” 黛玉瞄过心语,视线往外面放去,扫过一棵颗挺立的大树,估量着哪一株正好送给鹦鹉好。 “那边的不错。” 黛玉顺着水溶的指尖方向看去,便将最右侧的高木收入眼底。 离寝室最远 还不用锁窗 特意选的 “想必瓜子也喜欢。”金色的字体晃动着,水溶将话头继续了下去,状若轻快地一弹鹦鹉翅膀。 原本埋头吞着糕点的鹦鹉回头瞅了眼,噔噔噔跳着爪子往后退,一直退到黛玉身侧。 “看来瓜子不喜欢。”黛玉语中带笑,安抚地揉揉鹦鹉。 她学着水溶之前的模样,伸出指尖弹了下面前的手腕,算是替鹦鹉“复仇”。 而水溶顺势勾住王妃的指尖,趁机将这个手都搂到自己手心中,五指交汇拉稳,“要看了才知道。” 水溶趁着黛玉还没开始移开手,话锋一转提起他事:“至日到的时候,宫中会有宴会,到时候其他人也会出现。” 他眼眸往下飞快地瞥过,主动提起早上的事情,“周贵妃这次又送人,那我们也送她一份礼。 “想必我八弟会喜欢。” 就不知道周妃喜不喜欢了 八皇子是周贵妃的二子,在之前被激地受伤、没能参加围猎后,黛玉倒是甚少见过。 这会被北静王一说,心头都挑起些好奇来,“是什么样的礼物?” 黛玉尾音上翘,手指在水溶手心动了动,略感兴趣地反问。 “到时候玉儿就知道了。”水溶挑起眉梢避开回答,又紧了紧手,将胡乱动弹的手指抓住,合起手心就一网打尽般掌握。 “其人之道还至其身。” 那几个人倒时就直接还回去 算是全了她一片心 场面定会好看 黛玉眸光转动想了想,张开指尖拍拍水溶,不理会对方的小动作,将手收了回来。 “至日可要准备些什么?” 这还是她首次以王妃的身份、参加宫中宴会,还被水溶提前暗示了事故的发生。 总是想做到尽善尽美才是。 “玉儿不必忧心,都有我在。”水溶跟着动作松开手,就势起身迈步过去。 他手上也一路跟随,最后将手指一点,正中鹦鹉羽冠。 “将瓜子准备好就行。” 还在啄着糕点的鹦鹉动作停了停,黑呦呦的眼睛往上抬了抬,扑腾一下翅膀就想飞走。 水溶一把就果断摁住,两只手合拢了护着鹦鹉,嘴角上翘,对它露出一个堪称温和的表情。 “瓜子回来的正是时候。” 与其放在外面飞 不如收到宫中,还省得玉儿担心 鹦鹉张着嘴憋了半天,最后瞅瞅黛玉,声音凄楚地叫唤起之前被教的句子:“开心快乐嘎。” 黛玉轻笑出了声,一道起身将它从水溶手中解救下来,捧着颠了颠,“这次可要老实会。” “到时候可有任务交给你,全靠瓜子出力了。”她语中带着调侃的笑意,将鹦鹉的羽冠揉乱。 红羽绿毛的鹦鹉垂头丧气,“开心快乐嘎嘎嘎。” 作者有话要说:水溶——鹦鹉语言翻译机 156、第 156 章 至日之晨,北静王宫殿。 “将这些都给母亲送去。”黛玉点了几样东西, 思付着沉吟了会, 又嘱咐了句:“让明怡看好母亲。” 明怡也算是宫中的人,想必会比其他侍女懂得更多。 她手指抵在下颌, 正在想还有没有差些什么, 就见金色的字体从眼前飘落而下。 我走进来了玉儿都没有察觉 跟在玉儿身后 看看什么时候能发现 黛玉眸子转动, 唇边抿起丝笑意。 她故作不觉地继续开口着, 下一瞬便脚尖轻移, 干脆转身。 然后一头就撞到一个硬绷绷的怀中, 鼻尖径直对上坚挺结实胸膛。 黛玉只觉额前一酸,她半捂着脸, 眼泪差点就流出来了,“王爷怎么靠得这么近。” 本来只是想开个玩笑吓一下对方, 现在直接伤到自己了。 水溶动作迅速后退了一步还是被撞上。 他半是好笑半是心疼,小心地捧起怀中人脸颊,语带轻哄:“让我看看, 可别把我玉儿撞坏了。” “我下次离远些, 来松松手。”水溶识趣地将过错往自己身上揽,引导着她坐到位置上。 在她面前微躬下身, 一只手就能稳稳地扶住黛玉脸庞。 黛玉从酸疼中缓过神来, 由着面前人反反复复小心地端详自己,眼尾挑起软声指责:“王爷下次回来可要说一声。 “这次撞到我还好。若是下次撞到什么其他人,那可怎么办。” “哪有什么其他人。”水溶身子前倾,将浓墨般的眉梢压低。 手上反复检查确定了没事后, 视线往上移动到黛玉眼眸之中,压低的声音轻微上扬:“这次还是我撞得玉儿不成?” “若是王爷先声,就不会靠那么近。不靠那么近,又怎么会被撞到?” 黛玉将前面的事情翻出来念了一遍,丝毫不惧水溶接近的眉眼。 她掰着手指头数着,话头都是振振有词。说到最后自己都要被逗笑出来,连忙鼓鼓脸颊稳住了。 水溶指尖禁不住顺势捏了把鼓起来的脸颊,在身下人水眸微睁之际连忙认错:“是,都是我的错。” “下次进来一定和玉儿说一声,靠近的时候也要和玉儿报告。”北静王唇角勾起一个弧度,将手指停在半空中。 他眼眸一眨长而挺直的眉梢挑起,近距离听起来,声音愈加地低沉而富有磁性:“那我这会来和王妃报告一下,现在可以靠近吗?” 说着他还动了动指尖。这手指瞧起来宛若无害,修长而挺直。 不过所有人都知道,这双手是掌握着生杀大权、习惯于握长弓枪箭,能给他人无上的压迫感。 黛玉唇边微动,眼波流转,就侧侧头避开这个话题。 水溶一笑收手,也在位置上坐下。 他拉过黛玉已经拆了白纱的手,顺顺她长指道:“一会行祭天礼,只是在宫内,玉儿跟着我就行了。” “那瓜子呢。”黛玉动动手指,曲伸之间划过另一人的手心,眼眸一眨带上了灵动的狡黠。 一早水溶就将瓜子带出去了,现在回来只有自己。 黛玉回想了下之前水溶说的“要送周贵妃一份大礼”,指的应该就是现在。 “瓜子为它的瓜子努力去了。”水溶语中饶了个弯,侧耳听了下外边的动静,顺着将黛玉牵起来。 他手中握紧,提起胸膛作出伺候人的模样,“请吧,我给王妃带路。” 黛玉莞尔,用了些力道将手搭在水溶手心,配合着他往前走去。 宫中祭天礼较为简略,在场的皆是皇亲。 自从围猎之后,黛玉甚少见过皇子们,这次算是见了个全。 大红毡拜垫铺上、燔柴炉起升烟,上香奠玉帛。 等到行完礼后,便是宫宴的准备。 皇子们行于另一方,女眷先到冬至亚岁宴上。 黛玉由着宫人指引在属于自己的席位上坐好。 赤豆粥、黍米糕、馄饨肉团。席面上吃食全是小份精致,透着微微的凉。 她视线扫过周围一圈。 其他皇妃都已出现,这还是她第一次看到大皇妃。众人都是安静地坐在原地,并没有过多开口。 场面一时弥漫着静谧,连心语都甚少跳动。 等到后宫妃嫔通报而入时,才起了些喧嚣。 贾元春出来地较早,面上胭脂分外厚重,额上白白的,衬地唇边透出不自在的红。 小产之后她面色是掩饰不住的黯淡,手还习惯性地放在腹部。 林府没事、周家没事,只有我一个失去了孩儿 都怪府中药方,安胎药怎么能犯冲 蔚蓝字体一溜烟从席面划过。 黛玉举起酒杯略微沾唇,一瞥过将眼眸微抬,沿着心语撞进贾贵妃目中。 贾元春轻咬了下牙,过多的红染便渡到唇伴,带出一抹血色痕迹。 她手中下意识往腹部一顺,摸到平坦的肚子时怔愣了下,将目光收了回来。 “你最近可是有了喜?” 这句话横空响起来,听得贾元春身子一颤。 她循着声音望去,就见插金配金、浑身闪着金光的周贵妃被搀扶出来。 周贵妃扶了扶发髻的金步摇,施施然坐下。 她略微转动身子,对着位下的大皇妃笑道:“泽儿已经先报喜了,你最近可要好好养着才是。” 大皇妃脸颊泛红,款款起身颔首应是,又在周贵妃的一叠声中坐了回去。 贾元春飞快瞄过满脸喜意的大皇妃一眼,僵在腹部的手慢慢放了下来。 她头也逐渐偏低,将手缩入袖子中。 若是我的孩儿还在 这时候便是我出风头之际 怎么偏偏就没有保住…… 蔚蓝字体慢腾腾地从低垂头顶跃下,半路被墨色心语直接撞过。 耍一把还是有趣的 在我面前炫耀孩子 就只有一个下场 墨色大字张牙舞爪地冒出头,直直将蔚蓝的字体冲得七零八落。 黛玉将眸子放低,不期然想起之前水溶生母,也是因孕去世的。 周贵妃瞧着像前科累累,不知那次她有没有出手。 “北静王妃。” 这个称呼出来的时候,黛玉还怔了怔。反应过来眼眸一动,收敛了心语往上边望去。 周贵妃将手指一根根收拢,握住酒杯低端,长甲点缀的金片耀眼。 “这成婚的日子也不短了,北静王妃还是没有喜讯? “前些日子送了几个宫人,原是好心。可惜不入你们的眼。” 她说着又摇了摇头,面上笑意加大,像在感叹一个不知礼的晚辈。 发间的金步摇晃动着,垂珠闪烁出细微光芒。 “溶儿可是和陛下请示过只娶一人。要不要宫人,与你有何关系?”皇后迈着步子出来,通报声才晚一步响起。 她并没有像贾元春一般多打胭脂,面容少了一层血色,犹带着苍白。 而脚步却是稳健,搭着宫人的手到高位,袖摆一挥落座。 等皇后目光转到面前时,在场的全都起身行礼。 周贵妃迫不得已跟着大部队一块起立,连回复的话都没法及时说出。 皇后怎么出来了 不应该还在养病? 接过后宫管辖权后,果然不装了 “妹妹也就是瞎操心呢。”周贵妃等皇后发话后,才依令重新坐下。 她拽出金丝边帕子,一捂唇浅笑出声,“这个妹妹还是知道的。 “那孩子从小就不同常人。这会作出这种事,也不奇怪。” 她并不直接说,而是用了代指的法子。 长甲和手帕金丝相辉映,周贵妃目光往下方转动,最后落到黛玉身上。 “不过妹妹说句掏心窝子的话。子嗣总是重要的,是福气之本呢。” 其余众人听到这里,瞬间就把视线移开。 或是望向杯中、或是看去外头,就是不往上方投去。 谁不知道皇后因为常年缠绵病榻,所以至今没有身孕? 周贵妃这话简直是戳着皇后心窝子来说。 皇后说不得会大怒 周贵妃话中又不带把柄 这是吃了个哑巴亏 各色的字体冒了出来,在席面上乱跳着。 皇后也果然沉默下来。宫宴不是私下,现在动怒的话只会让别人有上谏的可乘之机。 黛玉挑起眼接下周贵妃的视线,举起酒杯往上遥遥一敬,音调柔和带笑:“贵妃娘娘说得对。” 周围的皇妃们偷瞥了黛玉一眼,心语大肆蹦跶。 不是认为黛玉另有想法,就是觉得她随意插.口怕是会得罪双方。 周贵妃本来暗翘起的嘴角顿了下,手指无意识地在酒杯边缘磨蹭。 这话是什么意思 总让人有不好的预感 黛玉扫过心语,弯弯眉眼,目光和周贵妃相接,学着她的口吻重复反问。 “子嗣自然是重要的。皇后娘娘身为众皇子的母妃,那岂不是最有福气的了?” 周贵妃心中预感成真,她扯起一边嘴角不语。 皇子们自然是可以称呼皇后为母妃,可称呼娘娘等尊号也行。 而这是个堪称伶牙俐齿的回答,让她没法反驳。 周贵妃手心一紧,将酒杯抬起饮尽,也避开该给的回话, 玉儿说的对 金闪闪字体冒出来的一瞬,通报声也跟着响起。 “三皇子到——” “大皇子到——” 声音的间隔并不久,一前一后迈入。 “给母妃请安。”水溶并没有等大皇子的脚步,而是自己先上前,身姿英挺行礼问好。 这称呼一出,四周视线都往后面放去,又大胆的间或瞥了眼周贵妃。 刚刚还在说这个事情,现在北静王就直接称呼母妃了,大皇子可是跟着一块呢。 于是等水泽迈进来时,就发现全场目光隐晦地聚集到自己身上。 157、第 157 章 这是怎么了 为何全看过来 刚刚可是有什么不妥之处 大皇子眼眸闪动,飞快瞥过左右。 饶是以他这般严谨的人, 也少有面对这种莫名的情形。 他脚步维持着不紧不慢继续往前走去, 细心观察四周。 “母妃至日安康。”水溶再次开口,行礼动作无可挑剔。 众人简直要怀疑他刚刚是不是听到了什么。 这一言一行完全是配合着黛玉的话, 每一句都像是在打周贵妃的脸。 水溶眉梢压低, 侧眼往旁边一瞟, 和黛玉的视线在半空中相接。 各自眼眸中皆是挑起的笑意。 大皇子脚步不变地走到中间, 光这几步路便思索良多。 这会大皇妃在众目睽睽之下也无法说出什么提示, 尤其是皇后就正坐在上头, 只能干坐着心底发急。 刚刚一定是有什么不对 现在情形不明 和他动作一样总不会出错 “给母妃请安,母妃至日安康。”大皇子几乎是照搬水溶的话。 在他声音出现之际, 周围原本刻意带出的笑谈声都顿了顿。气氛犹如悬空停滞,下一秒才又恢复。 大皇子立刻就察觉出不对。 可就是没反应过来, 自己到底是做错了什么事情。 皇后在上首微微点头,略缺血色的脸上浮现出笑意,“都是好孩子, 起来吧。” “妹妹刚刚的话果然不错。”皇后话是对着周贵妃说, 目光却没有看向她。 后位至高者平视左右,威仪从轻慢的词汇中显露:“子嗣自然是重要的, ” 这句话重复了三次, 每一次对周贵妃来说都是不同的体验。 周贵妃扯唇笑了下,将金丝手帕绕在手中,长长护甲把帕子勾勒出形状。 她已经有些后悔,一开始为何要故意暗讽贾元春。 以至于挑衅皇后, 被一而再、再而三地回击。 大皇子心思转地快。他接下来也不再多说,稳重地回到自己位置上,和皇妃坐在一起。 水溶也两三步往黛玉身边迈去,不动声色地坐下了,手肘略微一动。 他端起酒杯,微微倾斜,对着黛玉点了点杯口。 黛玉顺势持起长杯,两人动作间轻微一碰,叮一声响起来。 对视中都是无声的默契在流淌。 而对于周贵妃来说,下方的任何动静,都是无声的紧迫。 她长袖一挥,华贵衣袍闪动,垂首向下打破安静:“你八弟去哪了?” “八弟先我一步过来。”大皇子扫过自己弟弟的位置,看上面果然没人,沉吟了会继续道:“应该是路上有事耽搁。” 周贵妃刚点头,皇后在上位就开了口。 “既然还没出来,本宫也该派人去找找。”皇后瞧过一眼周贵妃,颔首而笑:“毕竟也是要喊本宫一声母妃的。” 周贵妃帕子拧紧,安静地看着上位的宫人出去,并没有过多表示。 可随着时间的推移,其他皇子都陆续回来,而八皇子还是没有踪影之际,她忍不住稍稍拢起眉头。 淳儿怎么还没出现? 难道皇后故意使人堵着他了? 可要在今上来之前到 墨色的字体慌张地跑动着。 黛玉眼波微转,瞥向身边的人。明白之前水溶说的“礼物”,应该已经送出去了。 水溶长袖敛起,稍稍偏头勾起唇角,冲她微微一笑,视线也往上方扫了眼。 那副过于英俊的面上,沾染了不可捉摸的深意。 周贵妃本来只是拿八皇子来转移话头,等到现在他都没出现,心中慌乱起了些。 她将金丝帕子往后一甩,身后的宫人便无声地一道退出去。 今儿是不能迟到的 自己的人找比较安心 水溶注意到周贵妃宫人的去向,唇边的笑意加深,抬手就将杯中酒水一饮而尽。 敢当着玉儿的面送来八个人 那就要接下这八个人的后果 “圣上驾到——” 通报声适时响起。 今上大跨步从外边迈了进来,动作都是流畅,不带一丝的卡顿。 他面上依稀存留年轻时的俊俏,风采不减当年。 “皇后今天来得倒早,身子可好?”今上第一句就是先问候身边之人。 在得到肯定的回答后,他才举杯示意众人畅饮,“今儿宫宴,都是家常,不必拘束。” “今上万福安康。” 周贵妃焦急而妒忌地端起酒杯,并没有饮下,只时时刻刻注意门口的位置。 八皇子到现在都没有出现,他竟然敢在宫宴上比圣上来得晚。 今上放下杯子,在周贵妃心惊胆战中,看过在场一圈,手指了指空位道:“怎么,淳儿还没来?” “八弟刚刚还和我在一块。”大皇子急急出声,赶在众人面前,尽量从容地接过话头。 “许是为父皇准备礼物去了,他刚刚还在说要亲自给父皇送礼。” “哦?”今上笑了下,只吐出一个字,尾音却是愉悦地上扬。 “没错呢。”周贵妃连连搭话,眉眼轻缓舒张,金丝帕子被握出些褶皱。 “陛下也知道,淳儿虽小,却最是心孝。 “他早就说要给陛下准备礼物,现在怕是在折腾着。” 她说着又点点大皇妃,话锋一转想避开之前的话题:“这会泽儿又要有子嗣。 “等到淳儿也结婚生子的时候,才是热闹呢。” 说完周贵妃一眼从贾元春瞥向黛玉,目光往她们两人肚子上划过,用帕子挡了挡嘴角。 “话虽如此,可也不是迟到的理由。我已经派人去找了,陛下可要一道寻寻?” 皇后毫不留情地开口,把话头又掰了回去。 既然身边人出声了,今上便随之点头。 大太监连忙就派人出去。 看着今上的人动作,不知为何,周贵妃心中就升腾起不好的预感来。 淳儿不会出什么意外吧 礼物之事还好说,串个口供就行 只要自己人能先找到 “泽儿又要有孩子,我心中甚喜。什么时候溶儿也有子嗣才好。”周贵妃将帕子抬高了些,略微挡住眼睛。 “锦妃妹妹当初也是和我要好。现在是剩下溶儿一人,想想我就心疼。” 周贵妃抹了抹眼睛做拭泪状。 这个话头一出去,连皇后都不好借口。 “本王还有父皇母妃王妃,何必心疼。”水溶不接她这一套,面上的笑意却浅了些,带出些淡漠的意思。 黛玉慢慢伸出手去,在席面下握住水溶的手心,然后感到对方更紧的回握。 “你能这样想那当然是好的。”周贵妃并不以为意,随手把帕子收了起来,眼眸上的金色闪片一点也没少。 “就是淳儿我也担心呢,整天舞刀弄枪的。那么大了,就不知道收收心,从不想别的。” 她说着又作出一副哀叹的模样,悲戚并不多,也不接着往下说。 “相看人家这种事情,总归是要娘娘来的。”下方有人捧了一句,让周贵妃的红唇微翘。 她还想多说些什么,就看小太监从后边进了来。 小太监脚步无声地踱到粱公公面前,附在他耳边轻声低语几句。 几乎是下一瞬,粱公公长长的眉毛压低,面色明显地变了,欲言又止地顿在原地。 心语从他头上跳了出来。 果然不是好事 要机灵些汇报 免得今上大怒 他脸上刻意带出忧愁和不知所措。 在场的都看出了不对劲,一个个目光交流起来。 “怎么了?可是找到了?”今上笑了笑,摆摆手不甚在意道:“是不是喝了些酒误事?人进来就行,也不差这一会。” 粱公公连忙俯身而出,声音放得低而清楚:“是找到了八皇子。皇子身边还有其他人。” 这意思带着些隐晦,听得周贵妃深思起来。 她飞快盘算着可能会出现的事情,一时有些莫名的胆战心惊。 皇后一撩衣摆,自然地顺着今上的话出声,将刚刚周贵妃说的礼物再次提了出来。 “一道上来就是,没礼物也没什么的。今儿就是家宴,何必这般拘谨。” 听着皇后都开口了,今上也愿意顺着她的意思,略一点头示意。 粱公公怂拉着眉又行了一礼,动作缓慢而迟钝。 “将人带上来。”今上眉梢一动,声音短促加快了些。知道应是出现了什么意外,以至于粱公公不敢开口。 这可不仅是喝酒和不带礼物 八皇子也太大胆了 心语一个个跳动着,粱公公见准备铺垫得差不多,也不再拖延。 他连挥手,后边的人急急就动作起来。 在场的都能感觉到有所不对。嘴里还是说着场面话,目光却若有如无地向外面瞄着。 周贵妃禁不住抚了抚心口,往大皇子那边瞥了眼。 两人视线交流不出结果,她又向门口望去。 小太监们很快就回了来,与此同时,八皇子的身影也出现在门口。 八皇子并不是自己走来的,而是被半搀扶着过来。 他衣摆略微凌乱,头发像是急急束起一般散杂着。 八皇子面色通红,眼睛胡乱瞟动着,就是不敢对视上位。 随着他脚步的走来,一股若有如无的香味很快就蔓延出来。 殿内四周有银炭燃烧着,让这甜腻腻的香味越发逼人。 在场都安静了瞬,而后心语更加激烈地跳动。 这是事后、还是事中被带来的? 八皇子居然如此不堪大器 周贵妃刚刚还说他年少呢 后面还有脚步声继续出现,不过只停在了门口,并没有进来。 众人视线往外望时,就见到一个衣衫不整的宫女出现,而后是第二个、第三个。 最后整整八个宫女,全都停在了宫殿门口。 作者有话要说:水溶:欢迎接收礼物.jpg 158、第 158 章 八位宫女一齐出现,俱是粉面含春衣衫不整的模样, 让人无限遐想。 八皇子视线飘移着, 将头拉低,目光闪烁, 躲躲闪闪往兄长和母妃方向望去。 他动动脚, 本来想离开小太监的搀扶自己站着。 可是刚一动, 小腿就是一软。下意识哎哟了声出来, 踉跄着差点要跌在地上。 在场众人将视线放低了, 并不随意张望。免得撞中今上心情不佳, 自己被牵连罚下。 一时间没人敢说话,气氛都是沉闷, 凝固地能滴出水来。 周贵妃刚刚还说这是个至孝的孩子 这是什么都不懂? 居然在这里原形毕露了 各色的心语跳动着,在大堂中间蹦来跃去。 黛玉视线从心语上收了回来, 上翘的眼尾轻轻一瞥,眼波往自己身边递去。 虽然她猜测到这八位宫人会被以牙还牙送还给周贵妃,可是没想到是这个送还方式。 一口气八个人啊…… 也不知道水溶是怎么设计的。 黛玉思绪转动着, 在席面下的手稍稍一动, 往水溶手指处弹了下。 水溶神情不变地握紧手心,英挺眉梢放到自己王妃身上。 他反客为主地捏了捏被自己握住的柔软, 斜飞眉宇挑起, 半勾唇不语。 “淳儿这是什么了?不是说要为父皇准备礼物?” 大皇子打破了寂静,先将前话提了一遍,声音中都是温文尔雅的从容。 像是门外的八个宫女都不存在似的,他镇定自若地开口:“可是遇到了什么事情?父皇母妃都在, 直接说就是。” 八皇子挠挠头,不敢对上自家兄长的视线,只呐呐将头压得更低。 路上看到个美人,突然想玩玩 没想到后面还有几个 一不小心就耽搁了 奇怪,时间怎么过得这么快? 难道是我雄风太甚? 平时没有这样的啊 八皇子越想越是羞于开口,面色涨得更红,连耳根都泛起绯色。 这几乎是间接地承认自己刚刚在做什么。 下位者视线隐晦地互相转动着,又忍不住瞧瞧往上方偷瞄而去。 场面重新归于沉默的一片。 今上面色淡淡,身居高位俯瞰而下。 他没有出声呵斥,连表情都没有变过,只有指尖在椅子上一下下缓慢点着。 作为他的枕边人,周贵妃侍寝那么多年,还是能稍懂一二。 她可以察觉到,此时皇位至高者心中已经有了怒气。 “这些人看着怎么有些眼熟。”周贵妃飞快思索,衔起帕子捂住嘴。 她犹如发现了新奇的事情,将眼睛睁大:“这不是我送去给溶儿的?怎么会在这里出现?” 八皇子水淳怔了下,呆呆地将目光放到北静王那边,又在宫女之间转动。 周贵妃将视线往门外放去,伸出手指点点外头的宫女,语调中加上了严肃。 “我不是让你们去伺候北静王?为何自己从四皇子宫殿中出来了?” 这话带着祸水东引的意思,瞬间就将矛头移到北静王身上。 在场的几乎都是宫中深宅出来的,皆能听懂这话背后的寓意。 周贵妃好手段 这是在暗指北静王害人? 可是王爷一直坐这里 八皇子要做这事,还能有人能逼迫不成? 黛玉忍住嘴角翘起的弧度,不再去看那些跳动的大字。 周贵妃的话太明显,反而引发负面反弹。可谁能想到,这的确是北静王推动的呢。 水溶俊朗的面容带着与今上如出一辙的淡漠。 他嗤笑一声,点点桌面,笃笃的声音响起来。 “这几个人假传圣旨,被我下狱。”北静王毫不留情,直接将事情挑开。 冷漠让他俊朗越发迫人,简直能割伤众人眼球。 “想想是贵妃娘娘的好意。我也没下死手,让人自己回去。” 水溶话语加重停顿,唇边一点点弯起,语调拉出意味深长:“没想到回去的路上,居然会发生这种事情。” 他冷漠之中气势强大,一点也没有心虚的感觉。 越是冷漠,就越显地理直气壮,让众人信服。 唯独黛玉能看破他声势之下的玩味,感受着指尖在他手心转动,挑动几下也不言语。 “淳儿,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这些人我可是送去给你四哥的,怎么会出现在你的身边?” 周贵妃现在无瑕顾及其他,只重复地点出这个问题,帕子和护甲的金丝不停地晃动。 八皇子很快也领悟了自己母妃话中的意思,这是要将罪名往水溶那边推。 推卸责任太简单了 随便编几个理由 都推到那个天孤煞星身上 不就是顺水推舟栽赃陷害,简直是信手捏来。这对他来说是太简单的事情了。 他立刻就要顺着话开口。 “这就是八弟给父皇的礼物?”水溶薄唇微动,先一步开口,声音里都是漫不经心的随意。 而他目光却放到八皇子身上,充满挑衅地一笑。 八皇子怒火一下子就涨了起来,话头都到嘴边,硬生生给换了:“就是我做的怎么了? “来晚了是我的错,可这些人是母妃的了。我想用就用一下怎么了。” 水溶轻笑一声,举起酒杯,动作俊逸地冲他遥遥一敬。 明争暗斗这么久,他很容易能把握住自己这个八弟的心思,轻而易举就能挑动。 而在场立刻响起一片低低的哗然。 这可是直接承认了。与母妃宫女有染、至日上直接迟到。 传出去不止八皇子名声有碍,连周家大皇子都会被牵扯到。 更重要的是,今上还在上头呢。 周贵妃额间控制不住地皱出纹路,她将帕子往桌上一甩连忙开口:“这是什么话?岂是你可要说的? “淳儿,莫要赌气,故意说这种话。” “我不是赌气,本来就是我做的,为什么不敢承认。父皇也是说有错要认。” 八皇子憋着鼓劲儿,就是不松口。 从小到大,在母妃和兄长的庇护下。无论他作出什么事情,都可以被掩盖解决。 这次当然也不例外,不就是迟到了一小会。 只要能让水溶吃瘪,他很乐意怼过去。 水淳拍拍脸,嘟囔了几句,又继续扬声:“这次是来晚了会,父皇……” 八皇子的话还没停,今上第一次平淡地地开口打断了他。 今上并没有讨论这件事情,甚至没多看八皇子一眼。 他转向周贵妃,眼眸中看不出一丝情绪,“这些人就是你要送给溶儿的?” 哪怕相伴共枕了那么多年,周贵妃也没法从这张脸上看出什么来。 她艰难地点了下头。 自己之前含糊言辞,说要调给北静王几个宫人,骗得今上应予。 本来这件事该是在一个合适的时机提出来的,才能有借口解释。 而不是在现在这样一个烈火浇油之际被捅出头,不得善了。 不该那么宠着淳儿 他竟然这么容易被激怒 今上淡然地点点头,犹如应和周贵妃的话。 他平静不带一丝多余的情绪,宛若单纯的重复:“既然之前是下狱的,那现在也下狱吧。” 今上的话语简单,听不出其他的寓意。 而门外宫女们一下子就感受到其中的血腥。 这次可是由皇位至高者亲自开口,下狱定是没有之前那么轻易能出来。 没准就会把命给赔在里面。 “陛下开恩啊,八皇子开恩啊。”宫女们一下子就跪在地上。她们磕头求饶着,寄希望于八皇子身上。 八皇子听到声音回头瞧了眼,到底是伺候自己一场的人,他口唇动了动就想要出声。 在开口之时先回头询问地望向自己兄长,就被大皇子眼中锐利的警告给镇住了。 大哥眼神好可怕 这次就算了 宫女大把,以后再看看 水淳低头转过身不语了。 今上将局势全都看在眼中,注意到他的动作,眉梢首次皱了下。 “贵妃娘娘、贵妃娘娘救命啊。”宫女们就要被拖下去,其中一个声音突兀地提高。 “之前贾贵妃小产时,还是我们去通知贵妃娘娘的。娘娘不能见死不救啊。” 这话就像是一道雷霆,从大堂中间劈了下来。 闹剧到要结束的时候,突然爆出更大的端疑。 众人视线惊疑不定地往上面瞥过,在场可是有三位贵妃。 齐贵妃直接一摆手,示意事情与她无关。 虽然贾元春是在她接手后宫时落了胎,可她的确没出手,最后背个管理不善的罪责已经很憋屈了。 贾元春手顿在肚子上,足足怔愣了好几秒,手上抓紧腹部衣袍。 她脑海飞快转动着,立刻就给自己选好了对手。 “好啊,她们为什么要通知你?你派人看着我?”贾元春眼泪几乎是瞬间掉下来,猛地将杯子往周贵妃那边一砸。 长杯咕噜噜滚落在地上,酒水随之弥漫成一片。 我孩儿的死终于有价值了 不能就这样浪费 现在家中一切萧条 一定要抓住这个机会 深褐色的心语跳动而出,随着酒杯一起砸落在地上,溅起阵阵涟漪。 黛玉能感到水溶手心一紧,把自己的手握紧了。 她轻微转头,就见北静王侧脸锋利俊朗,幽邃视线放在前方,深邃的眼眸微阖。 “这可真是让人吃惊。”黛玉凑近了些,在自己的王爷身边悄声开口。 周围都是窃窃私语的声音,黛玉的动作并不算出格,倒是弄得水溶耳伴微热,身上的紧绷也松了些。 水溶手臂往下一拉,将黛玉腰肢收了收。 他动作自然地将黛玉拉近了,侧脸微蹭,声音放轻淡漠应了一句:“谁说不是呢。” 作者有话要说:2019最后一天,大家天天开心万事如意呀~ 159、第 159 章 “哐当。” 杯子砸在地上的声音在宫殿中回响着。 周贵妃食指往脸上探了探,触及到飞溅酒水的湿润。 刚刚贾元春发难太快, 她一时躲避不及。杯子是直接砸在地上, 而自己也被酒水扑脸。 她将手指移到眼前瞧了下,瞳孔稍稍放大, 有些不敢置信地盯着上面的水渍。 下位者都安静了下来。 这可是两位贵妃当场起事, 清脆的声响仿佛还在耳边回荡, 可不是他们能够插.手的。 周贵妃还没多做动作, 八皇子就先暴怒起来。 他瞪了贾元春一眼, 喘着粗气到底没敢上前, 猛地起身往门口迈了几步。 原本酸软的腿登时有了力气,他狠狠一脚, 直接揣在出声的宫女腹部。 “下.贱的东西,谁允许你胡说八道!” 我母妃才不会做这些事 一定是有人陷害 这件事本身一定是陷阱 这些人和我也不算有情谊的 心语激烈地跳动, 一蹦好几尺高。 宫女囫囵一下滚落在地上,面色青白布满冷汗。 她衣衫最上方的扣子还没有整理好,这下更是凌乱, 露出脖颈处的微红。 八皇子还想再上前补几脚, 就被他兄长一声喝止给镇住了。 “简直胡闹。淳儿,给我过来。” 大皇子温文尔雅的面容带出明显的严厉, 声调短促有力, 带出天下共主长子的威严。 水淳动作顿了顿,在大庭广众之下被这样训斥,脸面有些下不去。 不过他实在是怕自家兄长这幅模样。 平时大哥是很疼他,可狠心起来, 也是会亲自动手打人的。 水淳不敢违背地收回了腿,又不甘不愿地跺着脚,一步深一步浅地往回挪动。 大皇子收敛眼中锐利,换上语重心长的语气。 “这才说了一句话,什么都没弄清楚,你就冲上去了? “你性子还是太过直率,日后可该怎么办。” 大皇子一语多意。不仅是为八皇子这时的行为开脱,还为他迟到之事找了由头。 年轻气盛性子直率,八个字就能将面上过错掩盖。 水溶应对八皇子是得心应手,对于大皇子也颇为熟知。 他轻易能听出大皇子话中的深意,应和般轻慢悠闲地接了句。 “大哥说得没错。看到有人出事了,自然是要去通报自家主子。 “不然怎么能来的那么及时?八弟是太过激动了。” 这话瞧着是顺大皇子的意思开口,可越听越是古怪。 细想起来,还是解释不通。 大皇子眸光一转,瞥过自己唯一一个具有威胁力的弟弟,立刻就准备好反驳要开口。 而八皇子完全没注意这个语言陷阱,直愣愣地抢先出声:“对,就是这样。” 他信誓旦旦地肯定着,将手指头伸向水溶。又从半空中握成拳头,划出一条痕迹往宫女处比划。 “你还不快说,要是再含糊我就要动手了。” 宫女艰难地从地上爬起来,恢复成伏跪的姿势,连连磕头答话:“是奴婢的错,是奴婢说错话了。 “奴婢看到贾贵妃受伤,心中着急,就找周贵妃娘娘了。并没有其他意思。” 在场的嘴上不出声,眼中视线又开始互相交流。 这话越说越是不清楚。 八皇子完全没有其他人的想法,而是颇为满意地重复了遍。 “就是这样。这和母妃自然是没有关系了,都怪这个胆小怕事的自作主张。” 他护母心切动作太快,这一番行云流水完全没给别人动口的空间。 周贵妃才用帕子将脸上的水珠擦去,还没来得及为自己辩解。 转眼事情就被自己亲生儿子盖棺定论了。 她微微吸气,不起看二儿子得意扬扬的脸,重新回顾脑海中的思路。 之前的确是有派人去盯着贾元春。可不是这个宫女,也不是用这个手段。 不过现在再申辩也为时已晚。 周贵妃当机立断,大大方方走出位置,迈步到殿前坦荡行礼。 “陛下明鉴。这位宫人臣妾并没有印象。 “臣妾之前暂代后宫管辖,消息要及时传达,所以有此行为。 “不过宫牌交出后,就将这叫停了。想来这宫人一时没反应过来也是有的。” 她话语清晰而有条理,完胜八皇子大吵大闹的折腾。 贾元春一听就心道不好,立马跟着一起站起了身。 对方这一席话不仅将理由找了出来,还把名头撇得干干净净。 荣府已经分家,大房二房几乎是撕破脸了。 自己小产也找不到原因。之前没能拉下林黛玉,甚至没能拉下周双岚。 若是不能趁现在博得些好处怜悯,以后怕是少有这种机会了。 总要比大房过得好才是 拖也要拖周家下水 贾元春两三步跨过去,直接往正中间一跪。 指甲往手心狠狠一抓,她眼泪瞬间流得更多、将面上胭脂被冲开了些。 “陛下要为臣妾做主啊。”贾元春的声音高昂,比周贵妃凄厉更甚。 “这都是她一面之词。若是没有人做手脚,孩子怎么会莫名小产。” 她将手放到腹部,感受上面的平坦,更是禁不住哀哀抽泣起来。 加厚的胭脂被泪水冲刷,留下一道道明显的痕迹。 “她居然是这种人,为何要派人看着我们?代管后宫那么久,指不定做了什么。” 并不像平时哭时的梨花带雨。贾元春指甲再用力一抓,直接嚎啕悲泣。 “不说别的,就是当初的锦妃,就是在她看管后宫时出事的。” 贾元春将头垂低,视线左右一转。话语说得委婉,言辞间却将北静王一道拉了进来。 水溶在听到锦妃这个词时,眉眼压低瞬间锐利。 面色是不加掩饰的冷漠,英挺容颜更显锋利逼人。 悄悄往北静王席面看的人连忙收回视线,心头都是震动。 王爷这会的气势太过凌冽,就差从身侧抽出长剑来了。 好好的提北静王母妃 这都口不择言了 难怪王爷发怒 贾元春话头也顿了顿,像是感觉到周围的气氛,连忙继续转口。 “之前在宫宴时,弓箭居然出现问题。 “若不是八皇子误拿,那可就是冲着王爷去了。 “这也是在周姐姐管辖时出的过错,难道不要给个解释吗?” 这将前话都提了出来,听得周贵妃心里咯噔一下。 她面上努力维持着镇定,尽量从容地往下行礼,把脸埋在袖子中间,不动声色拭去汗珠。 “清者自清,臣妾问心无愧。” “好了。”皇后听到锦妃之时皱皱眉,在上位开了口,把贾元春还想继续的动作压了下去。 “别为一句话扯起其他事情来,今儿至日。” 最后四个字被加了重音,意思不言而喻。 这件事情一时半会儿分不出个所以然来。按照今上向来的做法,只会先过往宫宴押后再查。 皇后微微侧头,把目光往身边皇位得主看去。 今上神情一直不变,对涕泪横流的景象没有一丝动容,近乎平静地看着殿中跪着的两位贵妃。 直到皇后出声了,他才应予似的颔首,指尖朝外一点。 因为宫女出声而暂停的随从们领命。 他们迅速动手,这次速度极快,将八位宫女都带了下去。 “早该这样了,这些就浑说的东西。”八皇子快意地看着人被带走了,以为一切都可以结束。 就像之前犯的错都能被巧妙带过一般,他一切心满意足就要走回位置上,准备继续进行宫宴。 而后就看到今上的指尖动了动,“送贵妃回宫,无事不得外出。” 八皇子脚步停了下来,怔愣地顺着今上手指来回看了两遍。 待到宫人将周贵妃半强制地搀扶起来时,他才堪堪反应过来。 这和之前不一样。 是母妃被带走关禁闭? 为什么? 周贵妃顺从地起身,动作间都是落落大方的流畅,并没有反抗。 她背对着上座往外走时,拧眉用眼神压制住自己二儿子的叫囔。 在迈出门槛时,她闭了闭眼,眼尾处的金片闪动着。 周贵妃心头有些后悔。 自己对大儿子过于严苛,而对二儿子又宠溺太过。 但凡是之前多教一些,也不至于今天一步步错到这个程度。 八皇子口中的问话被自己强行咽了回去。 他略带惶然地抬头看向自己兄长,还没望到大皇子的脸,就被今上移动的指尖吸引走目光。 八皇子眼看着手指从周贵妃身上一点点,慢慢移动到了自己身上。 “你也回去反省一下。”今上声音从头到尾都是冷静,只平静地一道道下达命令。 而在八皇子眼中,这简直犹如天地崩塌般不可置信。 他小腿又再次变得酸软无力起来,倚靠小太监的搀扶才失魂落魄地出了宫门。 这是他第一次失礼。 八皇子实在是想不明白,明明今天和之前的事情没有多大差别,为什么结果会截然相反。 皇后眼眸中也略带诧异,这还是今上首次当场直接下手。 和以往的确是不一般,就不知道是哪里出了不同。 “至日举杯共饮。”今上让贾元春回到原位,将一切都安顿好后,又再次举起酒杯。 其余的众人仿佛前事都没有发生,陪着一道高举饮尽。 黛玉也准备将酒杯举起来,正要松开水溶的手好让他持杯。 天空转凉,而他们这会手心相交那么久,都起了闷闷的微热。 她动动手指示意水溶,谁知对方一握反而变得更紧。 黛玉长睫一动,眸光偏转。就见水溶用左手拿起杯子,动作自然地抬高了。 而他右手依旧握紧自己手心,十指交叉并不放开。 作者有话要说:2020第一天,大家新年快乐呀~ ヾ(●゜5゜)☆ 160、第 160 章 黛玉微微弯起嘴角,也不再动, 目光送他身上划过, 自己也一起将酒杯举起来。 众人配合着饮尽,杯桌交错的声音轻微响起。 大皇妃因为这跌宕起伏的经过, 紧张地腹部都带起微微疼痛。 她咬咬下唇, 动作重了点, 往自己丈夫看去。 大皇子完全没有注意她。只维持面上神情不变, 稳稳地把酒杯放到桌面。 他注意力都悄然放到上位。 这些证据都还不足, 目前的说法都可以用捕风捉影来形容。 重要的是今上的看法。 一切还没有结束 我不能自乱阵脚 众人围绕着至日开始讨论起来, 气氛逐渐热烈。 上面明晃晃地空掉两个位置,被所有人视而不见。 每个人的视线都在交错, 飞快地闪过各自情绪。 上位是所有人目光汇集之处。今上的一个动作,都能被看到被反复斟酌。 他这会又将手指抬了抬。 这指尖一抬将下位的心都牵动了。 毕竟刚刚贵妃皇子都被指头给点走, 谁也不想当下一个。 而今上最终只是点了点置于他面前的菜品。 这是要赐菜。 大皇子一直稳定的心直到此时才提了起来。 赐菜是荣宠的一种。用来表示圣上恩宠,或是安抚人心。 大皇子的手指动了动,顿时有了种无处安放的感觉, 随即又将杯子重新握住。 现在就看这个菜色是要给自己、还是给暗暗哭啼的贾元春。 在这个时候的举动, 就能看出今上对于之前的闹剧是什么看法。 毕竟目前对周贵妃的处罚,只是区区一个禁闭。 不轻不重的, 让人吊在半空中揣摩不得。 “我记得这是你喜欢的。”今上指尖点了点。 众人目光几乎是瞬时跟着今上一起移动。 晃过贾元春、晃过大皇子, 最后出乎意料地落在北静王身上。 “多谢父皇。”水溶坦荡地受了礼,让宫人将菜色放到正中间。 大皇子手心一紧,酒杯冰凉的触感一路蔓延到心头。 他垂首饮一口酒水,挡住面上的表情。 为何是王爷得到赐礼 今上这是在安抚北静王? 贾贵妃算是白哭了 众人努力做出喜色, 心语却一路摇摆。 宫宴在一片刻意热闹的气氛中结束了。 流言随之四处飞扬。 毕竟皇位继承人看来看去,最终是在大皇子和四皇子之间择一。 而今天的事情可能改变局势。 “大皇子又要有子嗣,背后还有周家,看着是稳固。” “周家商路都没了,王爷也有林家呢。皇后娘娘可是与北静王妃更为亲近。” 两个小太监窃窃私语着。 哪怕周围没人,他们说话时还是将声音放得极低。 “不是我说,当初锦妃可是受宠,死得也是太巧。” “快快住口吧,这个岂是我们能说的?”其中一个嘶地倒吸了口凉气,连连摆手阻止了对方接下来的话。 “不说这个不说这个。” 另一个嘿嘿笑了下,将话头停了下来,挤眉弄眼地改口:“不过八皇子实在是厉害,居然如此大胆。” “当时是怎么样的?你可看到了?” “那地方可是隐蔽。本来是要经过没发现。还是我注意到树突然动了,过去一看。嚯,白花花的……” 交谈的声音随着脚步离开逐渐变低,隐没了话尾。 落地的影子远去,原地只剩下艳红花簇随风摇曳,嫩色枝叶鲜亮, 黛玉伸手推开窗户,往外头瞧了眼。 树梢大叶深绿厚重,风吹过就哗哗作响。 “这些都是王爷做的?”她放眼张望而过,确定四处无人后,才回眸出声。 这话问的含糊,有些没头没尾的。 不过水溶能懂得对方的意思,跟着挑了挑眼眸,颔首默认。 黛玉轻轻扬起远山似的淡墨蛾眉,无声地表达出自己好奇。 这人全程在自己身边,该怎么操控事情发展? 水溶跟着往前方走去,几步就迈到黛玉的位置,一手轻压在窗沿之上。 “只要暗示、打听、再让人发现就行了。” 他凑得近,稍低下头,唇边微动之际,似有若无地碰触黛玉耳伴。 微热的喘息和清越音调几乎是一起蔓延,带动酥酥麻麻的痒意。 黛玉忍不住轻笑着往旁边躲了躲,目光往上转动,撞入水溶幽邃眼眸。 她眼眸一眨,声音带着玩味:“王爷这方面还有如此能耐,那我可是要小心了。” “我难道还会瞒着玉儿什么不成?”水溶哑然失笑。 “周妃能到的那么准时,定是有人看着的,这也不算污蔑她。” 他说话间手上用了些力道,咯吱一声,将窗户往外一推。 树梢沙沙作响,随着窗户的打开,一个绿色羽冠从里面冒了出来。 黑黝黝的眼珠转动着,火红翅膀扇动,鹦鹉哗啦一下从树叶里挣脱而出。 就听着外边有声音 果然是这飞来飞去的 鹦鹉吧嗒往下跳,张开翅膀直直跃入窗沿,稳稳地站在了上面。 “事情办好了,事情办好了!” 它抬高脖子挺直背部,骄傲地踱着步子,绿色羽冠都要张扬地蓬发起来。 “这个就是让人发现的方法?”黛玉笑着开口,把手伸了出去,揉揉鹦鹉的羽毛。 “可是辛苦我家瓜子了。”她拍了拍面前人的胸膛,从水溶怀中出了来。 黛玉音调中都是怜爱,将这一小团毛茸茸的捧到手心,“是要好好犒劳一下才对。” “那还是我来吧。”水溶顺势而上,叠加在自己王妃手心之后,两只手合起来便能将柔夷覆盖。 他动作流畅,趁势一滑,就将鹦鹉从黛玉手中转到自己这边。 鹦鹉本来呆着好好的,咯噔一下就掉了一个位置。 它嘎嘎嘎叫唤着抬头,两只大红翅膀就要扇动起来,准备奋力往黛玉那边一扑。 然后就一头扎到水溶竖起来的手心。 水溶眼明手快摁住了不停动弹的毛团,清俊容颜试图作出亲和来:“我带你去吃瓜子。” 听到瓜子两个字,鹦鹉立刻停止了挣扎。 “我先去犒劳犒劳它。”水溶满意地微微张开手指,给黛玉瞧了瞧里面安分的鹦鹉,语速放快。 “一会就回来。” 给一座瓜子山 就没时间冒出来打扰我和玉儿了 金色的字体从窗外一跃而出。 黛玉眼眸弯弯,看水溶脚步加急往外间迈去,摇摇头含笑,卸下了手腕的配饰。 她只带着念珠,自己先往榻上躺着,闭眼歇息会。 一早准备至日的事宜,疲累也跟随而来。 黛玉本想躺躺就好,一个不留神,就跌入梦境之中。 周围的景色看着倒是有些眼熟。 黛玉回神细细扫过一圈,记得自己曾经梦到过这里。 这是周贵妃的宫殿。 “殿下。这是今上的命令,任何人都不许进去见贵妃。” 黛玉偏偏头,循着声音往外边走了几步,眼前豁然开阔。 宫殿外头守着一批的人,三三两两巡逻走动着。 大皇子正站在殿门口,哪怕是遭到了拒绝,面容依旧是和雅。 “我并不进去,就站在这里和母妃说几句话。” 领头的宫人犹豫了下,脚步踌躇着,到底是后退一步。 没必要得罪大皇子 贵妃还不一定失宠 可别把自己搭进去了 心语依次落了出来,宫人也点点头,转身示意身后人离开几步。 “多谢。”水泽翩翩有礼地道谢,也只是上前敲敲门示意,并没有往里面走。 大皇子性子果真是极好的 八皇子就不一样了 简直不像兄弟 宫人们的心思跳跃了出来。 他们投桃报李地留出一个小空间,不过也没走远,目光时不时就瞥过来查看。 “母妃,是我。”大皇子声音没有放低,坦坦荡荡地开口,周围都能听清。 里面脚步声响了起来,而后是周贵妃不紧不慢的语调:“泽儿不必担忧,这件事都是误会。 “只要调查清楚,就能还我一个清白。” 她在“误会”这个词上微微加重,不仔细听都听不出来。 而大皇子立刻就心领神会,口中是应是。 看来母妃并不认识那个宫女 可以放手查了 “等会也去看看你八弟。他性子急躁,最是容易失错。”周贵妃在里面接着开口,音调皆是清楚。 “你是做兄长的,要好好劝劝他才是。” “母妃放心,我会去看八弟的。”大皇子只连声答应,并不说多余的话。 “现在就去吧,不必记挂我。我正好写写诗经,为陛下祈福。” 周贵妃声音平和,像是不经意似的又重复了一遍:“去吧,不要耽搁了时辰。” 哪怕里面的人看不到,大皇子还是在门外认真地行了一礼才离开。 宫人们将这一幕都收入眼中,想过谈话内容并没有什么不对的地方,便又重新巡逻起来。 黛玉虚倚着门墙思索了会,往大皇子离开的背影瞥了眼,一晃身往宫殿里头而去。 哪怕之前看过一次,黛玉还是觉得周贵妃的宫殿实在是太过金黄。 处处都用黄金的颜色装扮着,架上也是黄金饰品。 色泽晃得人眼花。 她闭了闭眼眸适应了会,往里走几步,就瞧见周贵妃。 周贵妃这会屏退了伺候的宫女,自己坐在高位之上。 她右手慢慢抚摸着金黄的扶手,瞳孔微微放空,墨色心语一个个冒了出来。 贾元春居然这时候发难 上次是她好运,现在也留不得 周贵妃手心猛地一拧,金黄锦绸被捏起,带出深深的褶皱。 当初他怎么没和锦妃一起去了 林家……最近正好有喜事 作者有话要说:水溶:我刚刚喂完鹦鹉,玉儿就睡着了?看看是不是装睡.gif(?o ? o?) 161、第 161 章 黛玉眼眸缓慢地眨了两下,从梦境中苏醒过来。 她刚刚把眼睛睁开, 就看到一只手停留在自己面前, 几乎将自己的视线全部遮挡了。 哦豁 玉儿醒来了 金色的字体从手指间隙中一闪而过,黛玉眼前随即一黑。 那只手顺势往下捂住眼睛, 厚重温热的触感压下。 “猜猜我是谁。” 被褥被拽动, 声音随着动作响了起来, 带着刻意压低的沙哑和上扬笑意。 “猜不出来。”黛玉唇边抿起, 伸张了一会脖颈, 故意眨动眼眸。 长睫在手心扇动出轻微的声响, 不用看都能感受到这雀翎似的浓密。 上方传来一声轻轻的笑音。 在一片松松笼罩的黑暗中,黛玉其余的感知能力都提高了些。 很容易就能从被褥的移动、床榻震动中察觉到水溶的接近。 微润的触感蔓延, 黛玉禁不住笑着躲闪了下,往另一侧移了移。 “来, 再猜一次。” 低沉的声音就在上方贴近地呢喃而起,五指犹如点燃了烟火的动荡。 黛玉循着声音伸出手去,往上方摸索了下, 很快就找到水溶的脸。 她指尖从眉梢划过, 顺着侧脸往下移动,路过高挺的鼻梁, 而后是稍薄的唇。 正上方占据主动位置的人顺从地一动不动, 任由这双手在自己脸上探寻。 在指尖经过唇边时,又不轻不重地咬了一口。 “怎么样?猜出什么没有?”含着手指的薄唇发出声音都是含糊的。 黛玉轻声笑了出来,拍拍压制着自己的胸膛,轻轻往外一推, “我猜着,这像是欺负鹦鹉的人。” 水溶失笑了瞬,顺着黛玉的力道松开手来,往旁边一倒。 他趁势搂住黛玉腰间,往自己这边一带,动作顺畅行云流水般就将人搂到怀中。 “鹦鹉现在是在瓜子山中。这可是玉儿喜欢的,我捧着还来不及呢,怎么敢欺负它。” 说话的声音带起胸膛的震动起伏,结实的肌肉微微动着,让人感觉分外清晰。 黛玉咯咯笑了出来,将脸埋在他怀中感受着心跳的动静,想了想自己刚刚的梦境,“周贵妃怕是会报复回来。她猜得到是我们做的。” “她当然能猜到。” 水溶往里搂了搂自己王妃,音调是慢条斯理的轻快:“这次手段不全,只先将她们两家挑拨而已。” 送人送到玉儿面前,总要承担后果 找准机会还要下手 “她要是对我母亲出手怎么办。”黛玉回忆了会周贵妃的心语,把梦中的顾虑说了出来。 “周贵妃能害的贾元春不知不觉小产,我母亲也正有孕。” 水溶将黛玉长发顺在耳后,耐心地听她说完才点点头,“我早就派龙甲的人去看着。 “若是玉儿再不放心,可以选些嬷嬷去林府。” 黛玉颔首不语,静静想着周贵妃可能的动作,又回忆了会贾元春宫殿中的物品。 “那花可有研究出什么来?” 水溶应和着摇了下头。 不仅自己手下的人看过,那花甚至被带去太医院看过,都说没有妨碍。 不是能将人置于小产的事务。 黛玉轻叹口气,将脸重新往下一埋,把自己摔进水溶的怀中。 自己在这方面也没经验,只能凭着直觉来,一时还真是想不通。 “玉儿不必担忧。”水溶蹭了蹭怀中人的侧脸,将她嘴角往上提了下,“也不必费心找证据。” “证据这种东西,只要能让别人相信,那就是真的。” 他搂着黛玉半转了个身,将人按在自己怀中,目光往外边放地远了些。 二者只能存一 从来都是不可调和的 黛玉半阖着眼,没去看一旁跳跃的金字,也明白北静王的意思。 锦妃的离世明面上是意外,实际谁也不知道。 虽然水溶没表现出来,不过贾元春之前的话的确是激怒他了。 “我偶尔看看卦象也是行的,王爷若有什么需要可以让我算算。” 黛玉思索了下自己的能力,各种法子转动着。 若是自己直接冲到周贵妃面前,问对方是用什么手段害人。 没准能从心语看出端疑? 她脑海中浮现出一幅幅的画面,自己将自己扑哧一声逗笑了。 水溶小心地护住突然笑出来的人,看着黛玉眉眼微微眸光闪动,也忍不住勾了下唇角。 他将手上力道收紧了些,腰部用劲一个起身,伴随着黛玉轻微的惊呼,直接将两人一道带得从榻上坐起。 水溶力道足够沉稳,就算是身上加了个人,也依旧稳稳地坐正了。 这姿势让黛玉觉得很是熟悉,之前那个早上就是这样的,然后自己就被迫重新“睡”过去了。 想到这儿,黛玉面上都泛起些绯红。 她往下一跨,直接从水溶腿上跳到低下,并不再继续依偎到那个怀抱之中。 水溶低头看了看自己突然变得空落落的怀中,微微思索了几秒,自然地起身开口转移话题。 “玉儿可是有些饿了?” 他上前几步,长腿一迈就与黛玉并肩着一块,“我有准备丸子,现在正好可以尝尝。” 借着喂鹦鹉做的 差点又要重组小厨房 幸好这次成功了 黛玉瞥过身边人一眼,顺着心语特意提话忍笑道:“丸子是王爷亲手准备的?那现在小厨房可还好?” 她还记得之前水溶一刀下去将案板都切成两半。 最后离开之际,身后跳动着都是宫人的祈愿。 “自然是好的。”水溶一脸的坦然,完全没有金字心虚的模样,让人将温着的菜色端了上前。 宫人们脚步无声地上前,低头将一道道菜品呈上。 具于正中的是一个大碗,碗边描绘着各色花纹,瞧着分外精致。 而里面只有几个孤零零的圆丸子,漂浮在汤面之上。 和其他的菜色比起来,倒是显得有些简陋。 “玉儿尝尝这个。”水溶将丸子盘整个都端到黛玉面前,殷勤中带着期待。 费了我好大功夫 唯一能看得过眼的 下个至日应该能再熟练些 黛玉唇边弯起,顺从着拾起汤匙舀了一口,等细细品尝之后,才冲水溶应予地眨了下右眼。 自己在水溶心中也不知是多爱甜,这丸子都带出甜丝丝的味道。 看来北静王只有在烤兔子上是天赋异禀。 “不如王爷自己尝一个瞧瞧。”黛玉用将大碗往他那边轻推了下,撑着下巴看他动作。 水溶信心满满地捞起一个丸子。 他也是第一次吃到成品,面上表情不变,很快又舀了一口汤咽下。 好像是有些甜 不过玉儿爱吃玫瑰酥,就是喜欢甜 能符合玉儿的喜好 “我也喜欢这个,下次继续做给玉儿。” 黛玉扫过心语眸子微挑,抿抿唇忍住笑意正经答道:“好呀。” 她好心情地将大碗放回中间,特意舀出一半来,与水溶瓜分了剩下的丸子。 等到吃完的时候,两个人都捧上茶水喝着。 黛玉回想了下水溶刚刚的面色,看他尽量做出若无其事喝水的模样,到底还是笑了出来:“下次可别做这么甜了。我怕王爷都会不愿意和我一块吃呢。” 水溶将茶水一饮而尽,勾了勾王妃侧脸,这才了然她刚刚看透自己心思。 “只要能和玉儿一起,吃什么都是一样的。” 黛玉面上的笑意加大,她还没接着说话,外头就传来另一道的回应。 “吃瓜子,吃瓜子!” 火红的翅膀拍打出声响,一溜烟就窜了进来,蹦跶地跃到桌子上。 鹦鹉落下的方向是朝着水溶,抬头看看他那张俊脸,随即原地转了一个圈,往黛玉那边跳了几步。 黛玉伸出指尖来,揉揉它略微鼓起的腹部,又轻轻点了下笑道:“难道不是刚刚才吃完?” “我可是准备足量的瓜子。”水溶压低了眉眼瞄过鹦鹉,在心上人面前澄清自己。 它吃得也太快了 好在之前没出现 下次要再准备多些,换来时间 “嘎嘎嘎。”鹦鹉往前扑在黛玉手上,将翅膀往后放,满足地露出自己的小肚子来。 黛玉将它捧到手心,顺着一个方向轻抚着,半是玩笑道:“这可是有功之鹦,是该多吃些。” 毕竟它算是间接地让八皇子和周贵妃关禁闭了。 “那花也拿上来瞧瞧。”她思绪转动,将手心的鹦鹉捧高了些,“没准瓜子能看出些什么来。” 既然调查结果都是无事,水溶也愿意满足这点要求,直接就让宫人将花卉带上。 艳红的花簇看着和其他并没有什么差别,枝叶嫩绿也不出格。 除了枝干上分布细细的刺,的确是没什么特别的。 而鹦鹉对此也一点反应都没有,只在旁边懒洋洋地趴着,时不时转动一下翅膀。 “也许关键不是在花?”黛玉沉吟了会,还是理不清头绪。 她正思索着,外头的通报声就响起来,示意贾敏的到来。 母亲怎么会来宫中? 黛玉飞快将花放到一边,有些惊喜地抬头,很快回神就望向水溶。 “今儿是至日。我派人问过岳母,正好进宫和玉儿见见。”水溶俊朗的面上都是温和,冲黛玉勾起唇角一笑。 让人一路护送进宫 给玉儿一个惊喜 贾敏很快就由宫人护着进了来,视线也直直落在自己女儿身上。 黛玉不等她行完礼,就急急上前搀扶起母亲,扶到椅子上轻声道:“母亲现在有身子,该是我去看母亲才对。” “哪里就到不出门的地步。”贾敏满脸慈和,视线往旁边一晃笑道:“你们也养这个花?” 作者有话要说:黛玉:!!! 162、第 162 章 黛玉怔愣了下,顺着贾敏的视线往旁边看去。 刚刚呈上来的花卉就放置在一旁。 火焰般的红色鲜艳欲滴。嫩绿枝叶看似无害, 里面却藏着隐隐的小刺。 稍不留神就能扎出血来。 “母亲在家中也看过这个花?”黛玉放慢语气, 重复了一遍贾敏的话,胸膛中的心跳开始逐渐变快。 贾敏不甚在意地点头应是, 语气中带上些遗憾:“我本来还想教玉儿一块修修花, 没想到一眨眼就成婚了。” 她的声音在话末放轻了点, 很快又重新挽起笑意来:“若是玉儿想学, 母亲现在也可以教一下。” 后宅无事, 就只能养养花修修草 在宫中也多是这种乐趣 想来都是一样的 橙色字体跳动, 从桌子上往花卉处蹦去。 黛玉虚握了下手心,感觉到僵硬的冷意。 贾元春宫殿处的花卉和目前情景交叠起来, 对方小产的模样隐约在眼前浮荡。 她呼吸急促了瞬,只定定看着花卉。 很快她发冷的手心被握住, 有人在后面轻轻一扶,支撑住了自己。 水溶一手扶好黛玉,将她稳稳安置在位置上, 从容地开口接下话头。 “上次回府时还没看到, 岳母是什么时候发现这花的?” “就是刚刚。”贾敏也察觉到事情有些不对。 她将身子坐正,细细回想了下答说:“今儿新换上的花。我身子还是好的, 并没有感到不舒服。” “花没有什么不对。”黛玉喃喃低语, 脑海中一次次回忆闪现贾元春宫殿中的物品。 首饰、镜子、衣料、花卉、花瓶…… 她灵感一现眼眸微动,抬头看水溶对视了一眼。 两人目光交汇。明明没有出声,水溶也会意地点头。 他稍一挥手,便让其他宫人都退出去, 只留心腹在外边看守。 “将这个花也拿下去。”水溶声线平静,把黛玉的手心握紧,安抚地拍了拍。 宫人低头行礼应是,倒着走了几步退出宫门,将窗户等都打开。 黛玉回握了下手心,压下思绪轻声问道:“那装着这花的瓶子,是不是白色的?” 贾元春那的花瓶,就是银白底子。 “这倒不是。”贾敏认真回想了会,摇一摇头,“那花瓶是彩绘的,红色绿的都有。” 不等黛玉开口,她思付了瞬又再次出声,精准用词补充:“不过底子是白的,银白色。” 黛玉手心一紧,半饷才缓缓跟着接了句:“贾元春屋中也有这个花,花瓶也是白色底。” 随着这句话出口,场面都安静了一瞬。 在场的都能反应过来这是什么意思。 几乎是一模一样的配置出现在林府之中。 黛玉回忆起梦境里周贵妃的心语,难得有些后怕。 若是这次没有发现。那母亲说不得会像贾元春一般,不明不白就小产。 之前已经失去过一个胞弟,她不想再失去第二个。 “我现在就派人去林府,将花瓶带过来。再找女医来诊脉。” 水溶声音抬高,带着一贯的稳定,手心是温热的坚定,在这时最能安抚人心。 外头的心腹领命而去,很快就将女医带了来。 女医是伴随着一地的心语迈进来。 是北静王妃 难道手指上的刺伤加深了? 还是又被花刺到了? 蔚蓝的字体在地面上排成一队,掀起一阵阵的跳动。 黛玉想起这正是上回自己手被花刺刺到,水溶非要找来的那个女医。 没想到这次又是她,看心语还对自己印象深刻了。 黛玉无奈笑着收收手指,“还请看一下我母亲身体如何。” 女医点头应予,熟练地上手把脉。 她细细看过收手,话语和前事一般镇定:“夫人此为滑脉。安定心神就好,并无其他大碍。” 还是和之前一样 怪不得外面在传北静王独宠王妃 时时刻刻记挂着 “可以开几剂安神药,夫人不喝也行。”女医想着又加了一句,免得北静王不满意。 黛玉稍松一口气,轻捏了下眼角和女医道谢。 哪怕之前贾敏说身体无异,可直到现在她才真正放下心来。 女医客气地俯身,随着宫人下去配药方。 看着她随身蹦跳活泼的大字,黛玉轻微地笑叹了声。 若是一会外面传出什么北静王为王妃连请御医的消息,她都不会吃惊的。 “母亲无事就好。尽快将花瓶送过来,母亲可别碰那些东西。”黛玉收回心神,细细叮嘱着。 她脑海转地快,思路越发地清晰,“也要查查是谁将花卉送进来,得斩草除根才是。” 最后几个字黛玉说得很轻,几乎要消散在空中,吐字却是清晰。 黛玉想起自己第一个胞弟,眼帘往下垂了垂,弯弯睫毛起伏着。 而后就感到肩膀被轻轻地一按。 水溶从容镇定的声腔从上方传来:“岳母放心,这件事就交给我。” 我会替玉儿解决好一切的 再加些龙甲的人过去 玉儿不需要有其他的顾虑 金色的字体闪烁着从上方飘落,一个个在黛玉眼前划过。 它们金灿灿的犹带光辉,与肩膀上支撑的温度一般让人安心。 黛玉往旁边转了下脸颊,轻微地一蹭而过,“对的。母亲好好养胎就是,不必超心。一切都有我们。” 刚刚她还和水溶说要派嬷嬷出去。这会正好一道提了起来,算作是双重的保障。 贾敏沉稳地点点头。 她身为一府主母,在后宅也见识过不少。 在知道黛玉会入宫的时候,她就特意各方面去打听了许多。 在一开始些微的紧张无措过后,现在也已经冷静了下来。 “我回去会注意的,玉儿自己在宫中,也不用一直惦记着。”贾敏往女儿身边坐了坐,目光划过她侧脸。声线一时有些不平。 宫中手段可是比后宅还要斗殴,自己女儿于此总是让她禁不住的担忧。 岳母像是有话要说 玉儿都把手抽回去了 水溶摸了下自己鼻梁,处之泰然地加了一句:“我正要去朝堂商议事情,岳母和玉儿先聊一会。” 黛玉看出他的心思,眼眸一笑点点头。 水溶往旁边走了几步,将在桌子上躺着不动的鹦鹉提溜起来,脚步不变地往外走去。 鹦鹉嘎了一声,到底躺着没有动,任由水溶用一直手将自己捧住带走了。 轮到我和鹦鹉一样离开 给玉儿解决后顾之忧去 黛玉目送着金字一起跳出大门,与自己母亲坐得近了些,半依偎在对方怀中。 周贵妃就像是阴影一般附着,有时的确是让人疲累。 贾敏安抚地顺过女儿长发,好半天两人都没有说话,只是安静地倚靠着。 “玉儿和王爷看起来挺好。”贾敏低低感叹了一句。 自己这次愿意进来,也是存着想看看北静王做派的心。 虽然自己和林如海感情甚笃,却还是有几房的侍妾。 哪怕对方不受恩宠甚少露面,可依旧是存在原地。 “母亲不必担心我,我一切都好的。”黛玉伏在自己母亲怀中,半含糊地出声。 她知道贾敏的忧心,只将水溶平时应承的事情多说了几个,逗得对方笑出来。 贾敏将黛玉搂过来了些,悄无声息地轻叹了一口气。 本来她想着,以北静王的权势和地位,纳妾是无可避免的事情。 现在看他依旧初心不变,甚至还有王爷善妒的传闻,倒是让她安心许多。 “那玉儿可要准备身孕?”贾敏这话说得小声,没让外头听见。 林如海之所以纳妾的绝大部分原因,就是自己多年未孕。 而北静王又处于这个位置,子嗣怕是更为重要。 大皇妃听说又有孕了 生下来便是嫡子 黛玉面上微微发热,埋在贾敏怀中摇了摇头。 这个事情也不是自己想有就可以有的。 “也不急。”贾敏慈和地笑了下,像小时候一样搂着黛玉,眼中多了些追忆。 玉儿也还是小呢 等搬入府邸也不迟 王爷瞧着是个好的 两人窃窃私语了会,瞧着天色贾敏也往外要离开了。 黛玉亲自送了自己母亲一段路,一路上还在细细叮嘱着要将身边人再查清一遍。 “这样我难道还要玉儿教不成。”贾敏笑着摇头,回到林府的轿子中,又拉开车帘让黛玉回去。 黛玉也和母亲挥挥手,遥遥目送着她离开。 直到标志着林府的轿子消失在远方,她才指使着车轿往回走。 等府邸中花瓶送过来,再将花束放进去,两者之间也许会有特殊的反应。 黛玉目光放空往远处眺望,思路随着晃荡。 若是能先找到证据,直接将周贵妃拉下马,那就不必再提心吊胆系念了。 她正瞧着天边的光亮在云层间闪现,又远远地看到对面有车轿过了来。 两者的道路并不是同一条,只能隐隐约约看到对方。 来人阵仗不小,随从宫婢紧紧跟随,华丽车辕咕噜咕噜行驶而来。 轿子窗壁标示出对方的身份:大皇子水泽。 自己这边有水溶特意交代出门必要跟随的人,仗势也并不小。 既不是同一条道,之前又有各自恩怨,黛玉也不准备去打招呼。 对方也没有要停下的意思,皆是平常速度继续前进。 两边都是人数颇多,一进一出,占据着两大条道路,相互交错而过。 装饰华丽、光彩夺目的车轿顶上,随即跳出几个墨色大字。 已经找到由头,可以为母妃开脱 也不急于这一时 要找一个盛会,在众目睽睽之下澄清 还能一起反击回去 作者有话要说:大皇子:假证在手,天下我有.jpg 黛玉:好的,看穿了 ☆_☆ 163、第 163 章 象征北静王的车轿一路往宫殿行驶,宫人们浩浩荡荡簇拥在前后。 黛玉回忆着刚刚大皇子的心语。 对方居然能在这么短的时间中就找到证据, 而且还能隐忍不发。 若是按他们的计划, 等到盛会上再爆出来。 那周贵妃现在受的禁闭,都会转化为被怜悯的好处。说不定还能将商路再夺回去。 “请王妃安。”“王妃安好。” 宫人们在前方推开门, 垂首俯身行礼。 “无事不必进来打扰。”黛玉颔首而过, 径直往寝室内走去, 让人都候着外头。 她打算再睡一觉。 要是这次在梦中也可以预知后事, 能直接梦到大皇子的打算就好了。 黛玉端端正正地躺在床上, 闭眼默默回想大皇子的事迹, 试图以此帮助自己进入梦境。 可实际上却越想越是清醒。 毕竟之前才睡过一趟,要再次入睡还是有些困难。 她念头四处转动着, 最后不再去回忆大皇子,而是开始想水溶在做些什么。 没准是朝堂公事、还把鹦鹉带在身边。 黛玉压了下被角, 安宁地进入沉眠之中。 正中的日光照耀而入,四周都是暖洋洋的。 她从一场酣畅的长眠而醒,梦中一点都没有他人的身影。 别说是想要了解的大皇子了, 连水溶的影子都没出现。 果然不能太过于寄托这件事。 黛玉笑叹一口气, 鼓励地对自己弯弯唇角,让人进来伺候梳洗。 “王妃, 林府来人已经到了。” 是花瓶被送来了? 黛玉听着通报心头一动, 让宫人加快些动作,自己往大殿走去。 明怡正在外头安静地候着,没有一丝初进宫的紧张,举止站姿都像从宫中训练过似的。 见到黛玉出来, 她就俯身行礼唤了一句:“姑娘。” 就和从前伺候时一样。 她身边护有一个盒子。 盒子并不大,被包裹得严严实实,让人看不清里面是什么。 “姑娘可要屏退左右?”明怡扶着盒子的手很稳,声音放得低了些,话语却是自然。 黛玉点点头不在意这个称呼,挥手唤了其他宫人出去,也没有其他人来纠正。 等到人都退到门口守着后,明怡也不多话,几下将盒子打开,将里面的花瓶露出来。 红绿色的彩绘,银白色的底部。 曲线流畅的花瓶,和贾元春宫中的材质相同。 黛玉缓缓迈步上前,细细端详一圈,想伸手触碰一下。 还没等她碰到花瓶,明怡就先开口阻止道:“姑娘手上的伤若是没好,可别碰这个。” 若是不小心伤着可不好 总要谨慎才是 黛玉眉梢一挑,往外拉了拉袖子,包住指尖,手划过花瓶面上。 “这是什么?”听明怡的话,像是对这个知之甚详。 “表面是固定的水银。”明怡知无不言。 被融合为花瓶的水银? 黛玉思绪飞快转动着,没一会就通顺而过,将之前的事情都联系起来。 若是水银的话,一切就好理解了。 平时碰到水银都要戒备。 若是有孕之际,由伤口碰到的话,就会对身子大为不利。 再加上些不相干的药物诱发,便是小产的征兆。 怪不得花是有刺的,就是为了制造伤口。 还有那药膳…… 贾元春宫殿中的模样和现在交汇。 黛玉思考了下明怡说的“表面”这个词,眼眸微动,用上力道将花瓶往前一推。 “哗啦!” 花瓶直直摔在地上,碎成了几片。 这动静不小,并寻常瓷器破碎的声音都要大。 而碎片也比一般的更大,里头隐隐露出了金色的切面。 “王妃可是有什么事需要召唤?”宫人们在外头立马开口询问,却守规矩地没有进来。 “不必。” 黛玉随口阻止了外头宫人,依旧站在原地没有动,只垂首静静地看着地面碎片。 怪不得水银能变得如此坚固,是它和黄金混合了。 黛玉回想了下周贵妃宫殿中的金碧辉煌,也不知对方是怎么配置出这个法子来。 明怡顺着动作跪在地上,话语紧接着出声,将之前的事情叙述而出。 “有人找到奴婢,让奴婢将这个放到夫人房中。 “为了找到府中是否有其他内应,奴婢暂时依命行事。” 第一时间上报了龙甲 也护着夫人没有让她碰到 不过行事依旧值得惩罚 黛玉并不继续这个话题。 她将手收回来,往后退了几步,坐回到位置上,“他们怎么会找上你?” “对方用金银许诺。以奴婢没和姑娘一块入宫,反而是紫鹃入宫来挑拨。” 明怡面上都是平静,声音清楚地将缘由说出。 黛玉指尖一下下点在椅背上,沉吟半饷不语。 明怡是在扬州跟了自己几年的人,后来被放到林府。 若是其他人有这个经历,是有可能被受挑拨。 不过明怡背地身份可是水溶派来的,找她完全是正中误区。 “对方并没告知身份,但奴婢可以指认是周家。” 明怡继续开口,手臂稳稳地放在前方,再次请罪:“事发突然,奴婢提前擅自行动。还请姑娘责罚。” 黛玉安静地注视了她一会,面容是熟悉的陪伴。她声音放轻了道:“起来吧。” 窗外的光线射入,照在瓷片之上,光泽闪烁的越发亮眼。 随着落日逐渐西斜,光泽一点一点地转移而过, 窗外的天色也逐渐暗淡,换来明月高悬。 “都出去,别吵醒王妃。”轻微的声音从寝室外头响起来,随即是脚步声放慢地接近。 黛玉连忙将眼睛闭了起来。 平时水溶晚回来,自己都已经先歇下。 今儿连着休息两回,又听得幕后的消息。难得有些睡不着,正好看看水溶回来会干嘛。 等到床榻边动静响起来时,她还保持安静的模样。 被褥小心地掀起,哪怕动作很小,也还是带起一阵微凉的风。 熟悉又陌生的气息一下子侵入而近。 黛玉感受着身边人缓慢的靠近,忍住想眨眼睛的冲动,只一动不动地等待着他下一步动作。 温热的吐息在冰冷夜中更是清晰,她不用睁眼都能察觉对方越来越靠近。 低低的声音犹如自言自语般响起:“玉儿又这么早睡,那我趁机去将鹦鹉下菜好了。” “正好带它溜一圈,喂瓜子喂得饱饱的。” 这声腔满是调侃,沾染轻微的笑意,气音在安静夜色中分外明显。 黛玉悄悄将眼睛睁开一条缝,就见金色字体从面前滑过。 呼吸都不对了 不用看就是醒的 哄玉儿玩一下 黛玉半恼半羞地笑了开来,眨眨眼将视线放开,眼波流转瞥过身边人一眼。 自己明明保持地很安静,也不知对方是怎么发现的。 “玉儿原来是醒的啊。”水溶也跟着勾起唇角调侃一句,身躯往下一躺,也进入被子之中。 “今儿怎么这么晚还没睡?”他伸手搂住王妃腰肢,往自己这边带了带。 夜里露深,水溶又才从外边回来,身上还缠绕着些微凉意,和温热被褥形成鲜明的反差。 黛玉轻微地动了动,还是顺着他动作,靠在对方肩膀,“我知道周贵妃是怎么出手的了。” “哦?” 她将中午的事情简略地重复了一遍,抓住水溶置于自己身边的手捏了捏。 水溶任由怀中人把玩着自己手指,默默消化这个消息。 今儿他忙于朝堂中事,倒还没顾及龙甲传来的讯息。 半饷他低笑了声,音调比夜色还冷:“也难为她想的出来。” “大皇子应该会在一个盛会上澄清。最近的盛会有什么?” 黛玉安抚地揉了下水溶手指,与自己十指相交,又将大皇子心语复述出来。 她还不太熟悉宫中庆祝的流程。 “腊八法宝节的成道会。”水溶不需思索就给出答案。 “今年在安定寺中举行。算算时间差不多,也够给她澄清的面子。” 安定寺这个名字倒是勾起黛玉一丝念想。 当初她上京城,首先去的就是安定寺,为母祈福。 “我第一次就是在那儿见到王爷,还没谢王爷帮我挂上了玲珑球。” 黛玉有意转移了一下话题,免得水溶这会心情更加不好。 那时王景还在,故意与自己的玲珑球相撞。最后双双掉下,倒是被水溶拾起了。 想到这里,黛玉将右腕抬起来,转了转上面剔透的念珠。 这就是赠送的佛礼之一。 “王爷当初是怎么选中玲珑球的?”她故意提了这个问题出来,把水溶的手捏地重了下,依次将各个指头按过。 “都是缘分。”水溶略过这个话头,反手一下就握住黛玉的手心。 当然是特意去找玉儿的 缘分由我定 他化被动为主动,微微用力就将人轻松置于自己身上。 此时水溶身上的凉意全都消散,胸膛起伏带着年轻的热度,比被褥还要更暖。 “周家还指望着商路和外族合作。可惜念头被我斩断。” 这句音量放得小,几乎是贴住黛玉耳根开口。 他的动作亲近,说出的话却是在外所不能提的,带着暗流起伏。 “父皇早些年征战沙场,身子才有留有隐患。后面也不让我上战场。” 这两句话相互隐隐联系,牵扯出背后皇位的更替。 黛玉思路随着话语转动着,还没等想出个所以然来,就被对方手的游动给打断了。 “那些事情我都会顾及好的,玉儿是不是很久没运动过了?” 这个话锋转动得实在是快,不等人反应,最后的话就淹没在唇齿间。 皎洁的月色静静挥洒,室内却好似在身于狂风暴雨之中。 作者有话要说:晋江停车小助手提醒您:下雨了、打雷了、水落在地上,天亮了(bushi 164、第 164 章 佛成道节日,正是安定寺热闹的时候。 作为京中第一大寺, 八宝赠粥是众人所求的。天际稍明, 外头已经是人山人海的一片。 黛玉静静站在窗口,从阁楼往远处眺望, 几乎一眼望不到边。 “外面平民可真是多。” “听说皇家人也会来, 不知现在到了没有。” “就是到了又如何, 定是在内层的。也就盛会上远远瞧一眼罢了。” “能瞧一眼也该知足了。” 侧边小声的嬉闹响了起来, 几位千金难掩激动往阁楼走了来, 言笑之际还刻意用扇子遮挡嘴角。 等恍惚一眼瞟见窗户旁的倩影时, 笑声不约而同地停了一瞬。 这是谁家的千金 刚上京,人也认不全 气质实在不俗 浅棕字体从栏杆上跳过。黛玉收了收置于上方的手指, 恍觉这一幕似曾相识。 当初自己第一次到安定寺中,也见过差不多的心语。 千金们互相对视一眼, 往另一边走了几步。并不站到黛玉旁边,免得被比较了下去。 目光还时有时无地打量过来,声音在安静片刻后又提高。 “外面的人也太多了, 幸好不能进来。” “瞧着姻缘树, 我们一会也去抛个琉璃球玩玩。” “听说最高的是北静王挂上去的呢。” “可惜王爷已经大婚了……” 听到水溶的名号,黛玉微微偏了下头, 目光流转往出声处瞧了眼。 正好对上出言人的视线。 她薄纱遮面, 一个背影就逼得他人避开锋芒。 现在侧脸一晃,墨发垂下,长睫起伏,流露天生的灵巧。 对方猛地瞧见, 一时怔愣,连口中的话都断了。 这究竟是谁家千金 容貌甚是出众 “玉儿怎么到这边来了?”水溶放轻声音,几步从后面迈上,身姿挺拔站到黛玉旁边。 他站姿巧妙,完完全全挡住了其他千金投过来的张望。 我一个不注意 就有人觊觎玉儿 黛玉轻笑了声,伸出指尖指了指上方,“来看看这个。” 姻缘树在面前依旧巍峨而上,光秃的枝干上,只有几根细细的枝丫。 和他们初见时是一样的。 上面挂着零星的玲珑球,这么久过去了,也没见增加几个。 “最上面还是王爷挂成的。”她也放轻音量,含笑给水溶重复了遍听来的谈话。 水溶将身边人手指收拢,往下一揽就护到自己手心,亲密地捏了一下。 “里面盛会要开始了,我来找玉儿一块去的。” 去看看我大哥如何自投罗网 当节日余庆给玉儿解闷 “王爷不留下来听听?”黛玉眼波往千金处一送,声音压得更加低。 “刚刚那边可还在盛赞北静王呢。” “赞北静王心性妒忌,不愿让王妃露面?”水溶扬眉一挑,用外头的流言接口,逗得心上人再笑开来。 黛玉笑靥微绽,往后边退了一步,冲还怔怔看向这里的千金弯弯眉眼,稍一点头示意。 等两人往外边走去,侍女们便规规矩矩地跟在后头,脚步一寸不落。 伴随着他们迈步而出,外头的大钟声也响了起来。 “咚、咚咚——” 雄浑钟声覆盖整个寺院,召示着盛会的来临。 千金们下意识地安静了会,直到他们的身影消失在阁楼,才重新窃窃私语起来。 “这才是大家的规矩,从下人那都看得出来。” “这男的是谁?过来时我都没敢说话。” “定是大官之子。” “走,我们也去盛会外瞧几眼。” 她们略带羡意地将脊背挺直,刻意放慢了脚步,往正后方大会方向迈去。 虽然她们不能进内围,可在外也有机会看到皇家人,指不定就走运被瞧上了呢。 千金们压抑着心情激动,叽叽喳喳小声走远了,留下沉默的阁楼。 一个沉默的身影在角落中坐着。 她面若银盘,肤白丰腴,半新的棉衣越显端庄。 若是让那些新上京的千金们瞥见正面,也会惊叹又出现位难得的美人。 只是她从头到尾都没有出声,手上一下下摸着脖颈中的金项圈。 “盛会钟声都响了,我们也过去吧。”宝玉从侧面小步过了来,步伐迈得大了点,带出急促来。 他将怀中护着的东西往桌上一放,置于女子面前,“这是你要的粥。” 刚刚宝姐姐突然让他去带八宝赠粥来。 虽然有些突兀,可难得听到宝姐姐提出要求,宝玉也愿意去实现。 故而他还没迈入阁楼就先拐弯,直到现在才回来。 也正好错过了黛玉在的时候。 宝钗目光垂放在粥水之上,眼眸一抬,往上静静看了宝玉好几眼。 在宝玉被看得有些茫然时,她唇边上扬,露出往常稳重的笑来,“一时心起想喝粥,难为你跑一趟。” “这有什么。”宝玉挠了挠头发,殷勤地替宝钗将粥盖打开。 自从成婚后,他家这位越发沉默,现在气氛倒好。 “也不急,你慢慢吃。盛会不差这一会,赶不上也没事。” 反正他们也没有被邀请,只是在外头观看而已。 宝钗点头温婉一笑,果真放慢动作舀起一勺粥水来,不急不缓地品尝。 盛会之内。 外头的千金们大多是站着,只有受到邀请的才有位置。 直到那些千金们到达会所才发现,盛会内还设有屏风。 她们能看清僧人,却是不能见到皇亲之列。 正上方的高位为天下共主所有。 今上少有地抽出时间,来参加京中第一大寺祈福。 八十一位僧人喃喃念经之声整齐响彻,住持上香乞告天地。 灵秀身为钦定的下一任主持,在正前方端正站立。 他一身长袍风俊神秀。眼眸从来都是阖起,却所行自如,更添神秘。 等到祷告之末,灵秀脚步轻松地上前,接过住持手中长旗利落一挥。 一时间长香齐齐燃起,暗红的火光微明。 “礼毕——” 僧人们随着声响停下手中犍稚,刹那间响动全都静止,只有冉冉白烟往上升腾。 今上跟着住持一块往佛堂中行去。 席面被重新布置,隔开的屏风内,皇子们重新安座下来。 灵秀在场率领众僧回礼,而后于首座坐下。 他秀美面上眼眸闭合,对比后方一群的长须老派之人,是分外的显眼。 现在是论座之际,也是僧人最能扬名的时候。 按照惯例,一般都是由首座宣布开始。 而灵秀还没出声,在他身后的一位僧人就率先开了腔。 “大皇子有礼,怎么不见贵妃娘娘?”僧人颔首行礼,同样长袍加身,材质却略逊色灵秀一筹。 他脸庞深刻憨厚实诚,手上的佛珠极大,颗颗饱满光滑。 对于被抢先开口一事,灵秀并没有过多表示,依旧无声闭眼。 哪怕没有开口,脸上都犹如带着三分笑意,让人如浴春风。 “母妃身子有碍,一时不好见风。”大皇子也像是不知道这个传统,紧接着出声,应答很是得道。 既说出了由头,又半点没透露出禁闭的情况。 “小僧最近为贵妃解了一签。显示有恶意缠身伺机而动,还请大皇子留神。” 僧人双手合十,话语布满坦荡。 他音调一点没降,近场的能听得一清二楚。 有知道周贵妃内幕的,都互相对视了几眼,诧异和好奇在眼中传递。 触觉灵敏的已经嗅到不寻常气息,目光小心地在大皇子和北静王身上转动着。 而黛玉能见到的比别人更多,艳红色的字体从僧人头上一个个落下。 怎能让黄口小儿压我头上 帮了周家这一回 祝我夺回主持之位 黛玉往旁边略微一动,捏住了水溶袖子衣角,轻扯了扯示意。 看来周家这是和这僧人搭上线了,对方还对灵秀不满。 水溶手心顺势而上,安抚地将黛玉的手反握住。 他修长眉梢扬起,幽邃眼中都是沉稳,给了她一个安心的眼神。 玉儿这个动作真可爱 力道可以再大一些 扯别的地方我也是愿意的 “法师这话是何意思。”水溶不等他们再打哑谜,直接插入对话之中。 僧人俯首作揖,直视当朝唯一封王的王爷,忠厚的脸上透出呆板。 “小僧算到宫中有小人作祟,恐酿成后患。故而提醒。” “哦?”水溶薄唇微勾,只吐出这一个词。眼眸一挑,扫过面前僧人一眼。 一时间气氛都静了静,一个字的回应仿佛还在场中回荡。 他稍带侵略性的笑意从面上扬起,出声轻慢:“那法师为何要莫名为贵妃算卦?” 僧人控制不住地转开视线,心尖微颤,有些经受不住这近距离的压迫。 北静王像是看穿了计谋 这气势实在太盛 果真是上过战场的蛮横之人 “周施主在寺庙中为苍生祈福燃香油海灯,按理是该算上一挂。” 他下意识弯腰行礼,在低下头之际,将目光转移在大皇子身上。 大皇子水泽接受到示意,扬手将长袖挥了挥。 这时候今上入了大堂,外面众人却还没离开,正是他要寻求的好时机。 不能再让他插话 无论是看出什么,现在都来不及 盛宴开始了 黛玉在位置上端坐不动,将一切都尽收眼底。 她也学着大皇子的模样,把右手抬起来,垂袖稍稍覆起自己下半边脸。 “这盛宴要开始了。”黛玉声音放低,控制在两个人能听到的范围,玩笑似的重复大皇子最后一句心语。 水溶借着长袖的遮挡,半握住自己王妃手心。清俊容颜瞧不出深浅,只有音调略带轻快。 “早就开始了。” 作者有话要说:走过路过,买定离手—— 水泽:大 僧人:小 水溶:豹子通杀 165、第 165 章 “法师言之有理。今儿我为祈福带了人过来,正好顺势审问。” 大皇子温和开口, 话头转得飞快, 指尖往外边一划。 他身后的宫人会意,很快就向外边退去。 按照提前说好的计划, 要将关押的人带来。 “今为佛成道日, 那人定会开口吐真言。皇子唤人进来就是。” 僧人双手合十, 忠厚的面上布满实诚。 比起灵秀那张过于年轻秀美的脸, 他倒是更符合常人眼中“得道高僧”的称号。 “这还能直接拿人来?”水溶不加掩饰地嗤笑了一声, 在众人怔愣之际开口。 大皇子一派从容, 将早就准备好的回答不紧不慢说出来:“父皇允许我查询真相,自然也有调动的权利。” 他目光扫过自己这个四弟, 嘴角露出一丝温文尔雅的笑意。 过程如何不重要的,重要的是结果。不论使用何种手段。 今上难道会不知道他们在斗争?也是若有若无地放任自斗罢了。 谁都想到登上唯一一个至高的位置。 只有赢家能定历史。 计划按部就班地进行, 大皇子思绪飞扬着。手上悠闲把玩酒杯,压着心头的踌躇满志。 脚步声从场外响起。 一个头上戴着锥帽的宫女,在众目睽睽之下入了屏风之中, 掀起外人的好奇。 众人眼见着一宫装女子果真应声而出, 目光交流间,都嗅到了风雨欲来的气息。 这是要当面对峙? 为周贵妃平反? 看来大皇子早有准备 “此乃成道之会, 佛祖在上。你有何事, 定要实说。”僧人音量加大,声如洪钟,带着满满的底气。 宫装女子缓缓行礼。她头上的锥帽很大,几乎盖住整个脸。 在她要开口之际, 众人都知道是关键所在,皆将目光投了过去。 他们几乎能预料到后果了。 在后宅出生的众人心中自有一柄秤。都能看出这是周家计策的一环。 为了达到目的,当然要不吝啬手段。 而没准备的只能自认倒霉。 一时间有略微了解情况的,都向北静王投去怜悯目光。 宫女在大庭广众中开口,声音刻板地像是丈量过一般。 “周贵妃陷害贾贵妃小产。贾贵妃宫殿处的花瓶,为黄金水银混合,伤口触之即发。” 这一席完完全全出乎意料的话,差点听呆众人。 他们略带呆滞地对视,为这和预想中彻底相反的言论吃惊。 这不是大皇子找来的人吗? 为什么会说出这个话 贾元春被点名,手下意识放到腹部,身子一冷半饷没有动弹。 她直直地盯着锥帽蒙面的宫女,视线又游动到大皇子身上,反复不停地来回转动着。 不同于之前做戏的哭闹。在真正确定自己孩子是被害死时,她喉咙里一丝声音都冒不出来。 大皇子眉梢压制不住地一挑,目光一下子往地上转去,随即看出不对劲的地方。 这不是自己准备的那个宫女。 地上之人声音还在继续,平稳而清晰,响彻在众人耳边。 “贾贵妃后可将宫中花瓶打碎。里面有未融和完全的黄金,皆是周贵妃的手笔。” 眼前一系列的事情反转太快。 几乎是还没开始,就已经反转了。 在场的忍不住交头接耳起来。宫中大戏在眼前亲自上映,十分难得。 “怪不得周贵妃那么喜欢黄金,原来还有这一层意思。” “贾贵妃是被设计了。那之前呢?有没有其他妃子也被设计?” “大皇子计谋完全被看透了啊。”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周围声音压得很低,却也隐隐在场中流动着。须臾间就犹如定罪一般,各种理论都出了来。 大皇子在慌乱中很快就冷静下来,脑海中飞快转动着。 他目光直直往僧人那边瞟去,压迫感在温和的眉眼之中透露出来。 僧人被这突如其来的发难耽搁住口中的话,一时都不知该怎么出声。 这和说好的不一样啊 该怎么接话 他感受到大皇子的催促,习惯性地双手合十,张口就要反驳:“你岂能妄言,佛祖在上……” “佛祖在上,出家人不打诳语。”首座的灵秀巧妙地插入,轻巧接过话头。 他闭起的眼眸、柔和的五官一点不带强势,连话语都是温和。 可一开口,气势就在他这边。 “来人,将他拿下。”灵秀一出口就是下令,轻柔的声音里表露出赤.裸裸的直白。 僧人话语顿住了,捻着佛珠的手一紧,瞳孔些微放大。 他难以相信地盯向身前这个过于老成的少年。 虽然僧人做好了不成功便成仁的准备。 实在是没想到,现在才刚刚开始,对方居然连问都没有问,一句话就直接祭出杀招。 连宫女和大皇子都顾不上了,僧人忍不住动作大起来,憨厚的面庞暗藏戾气。 “就算是住持接班人,行事也要给个由头。 “我难道是犯了什么过错?冒然出手,岂能服众?” 他往四周一顾,就见听从命令的武僧已经跨了过来。 一时间场面的焦点都开始转移。众人视线汇集到内侧,让僧人更为恼羞。 长袍僧人猛地起身,口中还要囔囔,就听得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你心不诚。”灵秀往两侧一甩衣摆,秀美的面上透出悲天悯人的慈悲。 仅仅是虚虚的四个字,就带着令人信服的意味。 武僧从来都是听师叔祖一人命令,动作速度极快,几下就将僧人压制。 僧人挣扎着看了灵秀几眼。 对方从来都是从容镇定,明明眼睛有疾,可无论什么时候都能一举看穿。 这次他甚至才说几句话,可还是一样被点破。 那四个字仿佛在他心头转动,声音似哭似笑:“既然如此,寺院也是后继有人。 “果真是有慧根之人,最能看透人心。” 僧人的声音随着远离越发变小,最后只剩下含糊的低语。 灵秀并没有回答,只双手缓缓合十。 和别人一样的动作,偏偏他做起来就更显虔诚。 而后心语从他头上跳了出来。 假的 早就知道你要坏事 准备好久的台词 墨蓝色的字体分外活泼,与灵秀沉稳的举措完全不同,欢腾地在僧人左右跳来跳去。 黛玉揉了下眼,一时间有些不太确定是不是自己晃眼看错了。 面上依旧端正佛性的首座,实际上心语活泼到她都少见的地步。 她多瞧了两遍,手稍稍上扬,袖子遮挡住了翘起的嘴角。 “是自己人。”水溶模仿自己王妃的模样,将酒杯端起置于唇边,幽邃的目光往前放去。 他薄唇微动,声音控制在两人听到的范围内,“玉儿坐着瞧就好了。” 直到僧人被光明正大地压行,周围人都还有些没反应过来。 僧人的话让人后知后觉地往大皇子处看去。 这不就是间接承认他和旁人有约定? “本来是为了祈福,没想到会发生这种事。”大皇子整整衣袖,一笔带过僧人的行径。 他视线往场地中间放去,眼眸阖起了些,把话头拉到之前的问题:“这人很是眼生。” 位于地上的宫女将锥帽拿下,自然地俯身行礼,动作严谨中带出宫中的习惯。 正是明怡。 证明了自己心中的猜测,大皇子沉默了下来。 本来是想在众人面前倒打一耙,没想到现在是让人打了一顿。 他手上稳稳捏着茶杯不语。 作为周贵妃的大儿子,他当然知道自己母妃的计策。 现在突然被对方点出来,一时间没摸清底细,都不好再开腔。 若是被套话了,将火焰蔓延到自己身上才为不妙。 “这些都是一家之言。”大皇子声线依旧稳定。不管怎么样,要先将自己保住才行。 明怡并不多言,往后打了个手势。 随着她的动作,后边有人捧了东西上来。是上次打碎花瓶的片块。 间隙如她所说一般闪烁着淡淡金光。 “我宫中花瓶也是这个颜色!”贾元春喉咙终于撕扯出声响,带出难以掩饰的尖锐。 这一句话仿佛要耗掉她全部的精力。这会只粗喘着气捂住腹部,身子半压在席面上。 “陛下有旨。”之前的声响并不小,里面都听得见。 可直到这一高声的出现,殿内才有太监走了出来,“陛下有旨,盛会就此结束。” 大太监话语都是不偏不倚的态度,心语却一个个冒出来。 整场斗争可算是往了 大皇子完全处于下风 北静王心思缜密啊 不知陛下是如何看待 大皇子牙间紧了紧,看着太监的人将明怡带走,明白在这件事已经没有转机。 归根结底,最终要的是今上的态度。而此时再多说什么都无益。 大皇子让自己维持着镇定,视线往北静王那边放去。 在整个对峙中,对方都没有多说什么,可背后主使明晃晃地就能被看出。 水溶毫不在意这个不痛不痒的注视。 随着今上的命令传达就起身,冲自己王妃伸出了手,“之前没能一块看过安定寺,今儿正好一起。” 黛玉莞尔,将手心往上一搭,四指指尖都放了上去,随即被握紧。 隔开两侧的屏风伫立在原地,将外头的直视隔绝。 众人还沉浸在吃惊的余韵中。在遵循命令往外走去时,一阵阵热切的讨论也低低进行着。 “没想到周贵妃真是背后的人,那大皇子……” “嘘,这个可不能说,一人做事一人当罢了。” “也不知陛下是什么态度,后面定有处罚。” “可惜没能见到皇家中人,一次都没瞧到。” 作者有话要说:黛玉:我们就在旁边走着g 166、碰瓷 “若是我府职位高些,没准能在宫宴上远远见一面。” “早听说王妃得过花朝第一, 才貌双全。” “北静王真的不再纳人了?” 黛玉从屏风的另一边穿行, 脚步往外走去时,耳畔声音皆是清楚。 她往身边高处瞥了眼, 无声地给水溶指指外边, 星眸稍动, 漾起调侃的笑意来。 北静王的名号是多出众, 这已经是今天内第二次遇到谈论的了。 外边又有人觊觎玉儿 她们也就只能听说了 水溶耳力出众, 更能听清外头的声音。 而心语跳动的和黛玉所想完全是两个方向。 “北静王当然只会有一个人, 一生一世就一人。” 他紧了紧黛玉手心,音调不加掩饰地抬高, 透过屏风,正好让外头人听得一清二楚。 屏风对面声响顿时消失, 变为静悄悄的一片。 刚刚热闹的笑言犹如登时蒸发了般,现在一丝也无。 只有各色的心语颤巍巍地露出了头。 对面是哪位皇亲? 这是听到了我们说话? 居然真的撞上了 声音听着有些耳熟 黛玉没想到水溶会直接出声,哑然了片刻, 失笑地一拍他。 别吓着人家了。 她无声地作出口型, 竖起指尖摇了摇,笑意蔓延到面上, 步子迈得大了点。 听声音像是刚刚在阁楼遇到的那群人。 瞧着都是比自己小的, 只能算是刚上京的孩子。 水溶微勾唇角,将柔荑挽到自己手中捏了下,牵着一块走出去,没再出口吓唬外边的人。 他们令侍从暗中跟随, 并不明显地护在身侧,免得夺人视线。 可今儿盛会在外走动,少不得会撞上朝堂中人。 若是正面碰到,一时未免麻烦。 黛玉目光在外边转过,在一处凝固指了指,“王爷觉得那个长帽如何?” 佛成道日是寺庙热闹之际,商贩也源源不断前来,各色物品俱全。 正前方的小贩正提着手中帽子大声吆喝着。 水溶顺着黛玉的目光望去,眉梢缓慢地扬了起来。 再转回来时,就对上黛玉跃跃欲试的眸子。 不一会后,两人从屏风后的小道出了来。 寺庙外头堪称人山人海。稍内圈还好些,不过人群依旧众多。 “若是能好运碰上高官贵子,被看中就能衣食无忧了。” “还不如去佛祖面前求个签,哪有那么容易见到。” 嬉闹的玩笑声出口。姑娘们随口一乐,眼睛从旁边晃过时,在前方停了一瞬。 那是一个高大的男子。背影挺拔,一身气度在人群中分外出众。 他头上戴着一个兜帽,耳朵两边还垂了长长的帽布,让人看不太清容颜。 黛玉伸手揪了一下帽子垂动的长布,忍着笑意尽量平稳声线:“这帽子还挺配王爷的。” 帽子又宽又长,其实不能遮挡多少。 但能够明显地表达出一个不愿被打扰的标示。 免得在街上走着走着,突然冒出人来当众跪下行礼。 长帽边缘的垂带随着脚步一摇一动,配着水溶俊朗英挺的脸,莫名的反差喜感就出了来。 水溶半是无奈地调整了下帽子,伸手将帽沿压得更低。 深邃的眉眼在帽下越发突显,“若是玉儿这么喜欢,不如和我一块戴?” “我有锥帽就好了。”黛玉转了转眼前的长纱,仗着面容隐藏在其中,略微放肆地弯起眼眸。 当朝唯一的王爷拿自己的心上人是一点办法都没有,任由她转动自己长帽两边,护着往前走去。 没走一会黛玉手中就多了一串冰糖葫芦,发亮糖衣泛着甜丝丝的香味。 “这糖葫芦这么甜,是故意放任成这样的?”黛玉话说得隐晦,低低的发声中,带着若有所指的意味。 水溶不甚在意地一点头。他几乎是立刻就反应过来,对方是在问今上的态度。 对于这个问题根本不需要思考。 父皇之前心里更看重的是大哥 可也不会阻止我们互相下手 只要不触及底线 黛玉扫过一眼整整齐齐的大字,穿过商贩地盘,往清净些地方迈进。 长桥横跨在园子两侧。 她迈上一步,思路转动的飞快,接着心语回答道:“这次的甜味是触及底线了吧。” 所以今上才会直接出面。周贵妃行事已经越轨了。 上位者心思叵测。允许你斗争,可不能超过他无形中界定的范围。 没准在动手交换宫女的时候,今上就已经知道了。 只是一直引而不发,占据着高位看两个人谁更胜一筹。 水溶不置可否,偏头转向黛玉,故意曲解意思含笑换了个问法:“糖葫芦有那么甜?” 等事情解决后再和玉儿复述 现在先散散心 “夫君可要尝一下?”黛玉动一动手中的糖葫芦,跟着他一块改话。 在外头连谓称都一齐改了,换上寻常人家的称呼。 水溶听得心头微动,隔着薄纱隐隐约约中端详自己王妃的面容。 他正要上前握向那双拿着糖葫芦的手,肩臂突然一动,往后一揽顺着动作将人向后带了带。 一个陌生的身影扑了过来,男音接着响起。 “还请公子救命一救。”身着棉衣的少年扑在地上,音调带着颤抖。 因为水溶及时后退的一步,他没能趴到腿上,便顺势在地上缩成一团。 心语从他头上蹦跶而出。 瞧着是锦衣玉食公子哥 怎么动作躲得这么利索 黛玉怀疑地看看地面蜷缩起的人,又转头望向了水溶,眉梢挑在一块。 这一幕似曾相识,被赶出宫的女子就有用过这个手段。 这次他们都到外边了,还没能躲过? 水溶给了黛玉一个更加疑惑无辜的眼神,再次往后退了一步,力图展现自己的清白。 他们难道是看派女的无用 这次换成男的来? 为何又撞到玉儿面前 “我家里穷,愿意为公子做牛做马。只求公子给个卖身钱,好给我老夫安葬。” 少年郎在地上悲戚着,音色甚是柔和,沾染婉转之调。 远远一听,和女声相差无几。 他稍抬起头来,头发披散在肩头,半遮半露秀出一张清秀的脸庞,泪水在上越显楚楚。 等从下而上仰视看清水溶的脸时,少年哭腔停了会。 他们是常在这种盛宴上“寻事”的。眼力非常,一下就看出人群中谁衣着不凡。 只要一哭一扮相,凭着这张脸,总可以要到些银子。 更有甚者还能好运去大户人家游走一番。 刚刚只注意衣服,没顾帽子遮挡。 现在抬头才发现,面前人容貌是少有的俊朗出众,硬生生将自己给比了下去。 少年喉咙的哀泣一下子含糊了许多,没敢看旁边的女子,把头又低了回去。 这次就是得不到银子 求到善心往府上一住也好 一看就是大户人家的 园子周围不比前方,人数又少。可一大个人倒在地上也是显眼。 水溶虽然没见过这阵仗,却也能从动作间反应过来,抬起手就要示意暗卫出现。 不过面前有人比他更快。 “姑娘你没事吧?”桥侧转出一个人影,要将在地上嘤嘤低泣的搀扶而起。 黛玉听到这个声音便后退了一步,静静注视着转出的人。 贾宝玉一心只顾着地上的人,暂时没有抬头。 轻柔动作间,才看到披散黑发下清秀的脸。 原来不是姑娘 虽说男儿是泥做的骨肉 可也有这等俊逸之人 贾宝玉动作停了下,到底没把手给收回来,而是继续将人稳稳地扶住。 “可别再哭了。”宝玉解开腰间的帕子递了过去,细心宽慰一句。 他瞧着眼前之人有几分鲸卿的模样,却更怯羞清秀。 少年埋头不语,很快就接过帕子。手上是白白嫩嫩的,不带一丝劳作痕迹。 浅绿色的心思浮现而出。 居然还有自己出现的 瞧这衣料也不错 不比第一个狠心 宝玉眼见着对方在自己劝慰之下收敛了泣音,心头一时满足。 他这才腾出时间,抬头往前方看去,话语脱口而出:“上天有好生之德,我并非……” 这话刚说到一半,水溶也认出人来。 北静王手上动作恢复了流畅,随着啪嗒的一声响,手势比划完全。 宝玉还没看清面前人长什么样,眼前倏地哗啦啦冒出一堆黑影来。 几个呼吸而过,他还没反应过来,桥上就变了模样。 本来是双方两人站在桥间,而现在中间被黑衣的护卫所占满。 宝玉不敢置信地揉了下眼睛,晃晃头再次往左右张望。 “这……”他口中的话说不出来了,呆滞地卡着一个音节,怔怔往前方望去。 而对方的身影已经被黑衣人包围起来,面容皆是难以看清,只有衣袍隐隐可见。 对方到底是什么人 我今天碰到了谁? 少年张大了嘴巴,被这堪称神奇的一幕震惊到失语。 自己只是想要些银子罢了,不至于祭出这等阵仗。 他腿肚子一软,就要往贾宝玉身边靠去。 “你没事吧?”宝玉见识到底更大些,愣了会后就稳住心神,还有余力关心身上的人。 “自小穷苦的,手上可不是那样。”黛玉站在暗卫的包围圈里,提醒了自己这个曾经的表哥一句。 她声音刻意变了变,作出与之前不同的音色。 宝玉听完傻傻抬头,又下意识顺着话往少年的手上望去。 的确是白白嫩嫩的一双手。 哪怕他再不通世俗,也知道穷苦人家的孩子的确并非如此。 后面又有脚步响起,宝玉回头一瞧,连忙将怀中人松了开。 作者有话要说:女儿是水做的骨肉 男儿是泥做的骨肉 好看的男儿是水泥做的骨肉( 167、签文 “这儿是怎么了?”宝钗慢慢踱步,从桥侧边露出面来。 她的声线很稳, 像是没看到桥上一堆的护卫、也没注意到宝玉怀中的人似的。 平静中带着大家的端正:“不是说要看盛会?不如现在走吧。” 宝玉挠了挠长辫, 往自己妻子的方向走了几步,就感到衣角被拉了拉。 少年一脸的楚楚, 手心和宝玉大红衣袍一搭, 更显出不经劳作的白嫩。 他也不说话, 只睁着一双水灵灵的眼睛仰视宝玉, 千言万语都藏在水眸之中。 对方的力气很小, 不用力道就可以挣脱。 可宝玉还是不由自主地停下脚步。 这眼睛和林妹妹有几分相似 有这样一幅容貌 想必也不是故意害人 宝玉心语澄澈, 跳过桥边就直接融入水中。 他慢慢偏转了下头,往后望向宝钗的脸。 口中张了张, 声音吞吞吐吐的:“他也不是坏人,只为求一份温饱罢了。” 宝钗自然地站在原地, 并没有多余动作,静静等着他出声。 不知为何,看到这样的情。宝玉心头一紧, 反倒自己退缩了。 他又往桥边一步, 音量放得小了点:“不如让他和鲸卿一块住?鲸卿最近生病了,多个人照顾也是好的。” “这样就两全其美了。”宝玉啪地一拍手心, 越说越觉得这是个好方法, 自己点头后兴致勃勃地看向宝钗。 黛玉在一旁听得莫名,修长眉梢都扬了起来。 她目光从贾宝玉身上转动着,放到了水溶脸上。拽了一下身边人的衣袖,意思不言而喻。 若是日后对方敢想出这种“两全其美”的方法, 自己可不会答应的。 明明一句话没出声,就被连累的水溶举起手指来,无声地做个立誓的手势。 我连碰都不会碰其他人一下 有玉儿就够了 宝钗脸上由面纱遮挡着,让人看不清表情,冲宝玉扬了一下手。 她连手臂都是稳稳的,声音不带一丝波动:“那交由莺儿去办就好了。走吧,别耽误了时辰。” 后面跟随的丫鬟莺儿闻言上前,主动将人扶到自己手上。 少年手指忍不住又朝宝玉的方向勾了一下。 这位公子是好心天真。可他身边围绕着的人,看起来就让人感到压力大。 他回头瞥了眼满桥的黑衣暗卫,突然有些后悔选择摔在这个桥上了。 “你放心。鲸卿是个好的,你们定能相处好。” 宝玉往桥边走动,嘴里还在念念地叮嘱,脚步却不停地往宝钗那边迈去。 宝钗对此熟视无睹。 等到宝玉走到自己身边后,她才落落大方地冲桥上施礼,“既然只是一时误会,那我们就先行离去了。” 又是他们 躲了那么久 竟然能在寺庙中遇到两次 宝钗面容平静,也不等桥上的反应,率先迈步就往远处离开。 宝玉脚步不停地跟着一块走,没走几步便忍不住回头瞧了眼。 “怎么了?莺儿会照顾好他的,并不用担心。”宝钗主动提到少年,言辞中没有一丝别扭。 她如此坦荡,反而是惹得宝玉不好意思起来。 宝玉将辫子往后拉了拉,摇头回了一句:“倒不是他。你有没有觉得,桥上的人声音有些耳熟?” 宝钗的脚步微顿,很快又调整了回去,没有让人发现这一刻的失误。 “这可是玩笑了。我到的时候都没听到桥上人说话,又怎么会知道? “天下人那么多,一时相似也是有的。” 到底没避开 也不知是缘是结 黛玉安静地站在原地,看着蔚蓝心语一个个掉落在地上。 水溶回望自己王妃一眼,手上动作微动。 整桥的侍从齐齐行礼后又退去了,不动声色地消失。 “我们也先离开这儿吧。”水溶挽起自己王妃的手,往前一步挡在她面前,将声音放低了些:“还是玉儿要多看一会?” 我难道没有他好看不成? 是个隐患 “胡说什么呢。”黛玉略带好笑地躲了躲,没将手抽出来,收回视线往外边走去。 之前桥上的声势不小。 周围虽然人少,可视线都被吸引了过来。 已经有心语在跳动,揣测着能带出一桥护卫的是何许人,再不走怕是要被发现了。 “我看那人是被王爷吸引过来的。王爷不说自己,反而推到我身上。” 在这方面的理由,黛玉能给出太多了。 她掰着手指头,一个个给水溶点出来:“之前的八位宫女,摔倒的,这个的那个的。” 还没说一半,她话头就断了,自己都眉眼弯弯笑了起来。靠着水溶支撑才没倒下去。 水溶记得之前也数过好几次,最近每次都能被黛玉撞上。 “往这边来。”他跟着弯起嘴角,将人领着往前走去。 水溶头上的帽子一摇一晃,顺手拿过王妃手中的糖葫芦,从下面咬了一口。 他动作干脆利落,糖衣山楂完全不是一合之力,咔嚓一声就被截成两半。 微红的糖渣沾染些到薄唇上,慢条斯理的动作莫名冒出危险的意味。 “我才发现王爷还有虎牙。”黛玉凑近了点看去,两颗尖尖的冒头很是明显。 水溶又咔嚓一下咬碎糖葫芦咽下,将它拿在手上晃了晃,“以后玉儿可以慢慢看。” 无论什么地方都能看 也不论在什么地方 金色字体跳地欢快。黛玉莫名有些脸热,伸手把糖葫芦夺了回来不说话了。 水溶纵容地松手,揽住心上人肩头一块往外边走去,直直上了寺庙抽签之处。 求签也是热闹的地点。 好在安定寺有多处签点,分布地散,倒不必等待。 一桩桩布黄色的摊点齐全。布衣僧人在里头坐着,长长兜帽垂下,让人看不清表情。 “玉儿抽一个看看?” 水溶走到最里面的一个签点。上一位姑娘解完离开,就轮到他们。 黛玉也起了些兴趣,拿起签筒摇晃了几下。 她还记得之前在尼姑庵,自己抽过一次,被一个癞头和尚解了几句没头没脑的话。 今儿算是第二次抽了。 她心头转动着各种念头,手上一个用力,签条就掉了一根出来。 木色签条落在桌山。随即一只手伸过去,将签条压住了。 那手分外纤细,在布黄的衬托下更是透出不食人间烟火的白皙修长。 兜帽将僧人的脸挡住,只留下一点下巴尖能被看到。 他并不将签条拿在眼前查看,而是手往上缓缓摸索过一遍。 “恭喜施主,上上之签。” 这声音一出来,黛玉眉心压低了点,眼波一转向旁边和水溶对视一瞬。 第一句就听着很是耳熟,在之前盛会上听过的。这是安定寺下任主持的声音。 首席居然会在这里解签? 黛玉转动了下手上的念珠。想当初自己在功德堂中得到佛礼,也是这位首席亲自坐阵送出的。 水溶给了黛玉一个肯定的眼神,认出自己这个不按常理的发小。 别看他面上虔诚慈悲 实际不是个稳重的 就是喜欢各种装扮 黛玉看对方将帽沿拉得低,便也不说穿,只顺着话开口问道:“敢问法师此签何解?” “上上签,自然是会有各种幸事来临。”灵秀话说得直白,不比他人的神神道道。 粗粗一听,像是江湖中惯用糊弄人的说法。 黛玉莞尔一笑,只当他是心血来潮出来取乐,正要道谢离开时,就听得面前兜帽遮脸的人继续开口。 “等到回程启轿之际,施主便能看到第一件喜事。” 这可是和第一句的解签完全不同,详细到连具体的时间都给了出来。 黛玉眉梢微挑顺势道谢,见对方没有要相认的意思,这才和水溶往外头去。 “王爷之前就知道他在这?” 水溶诚实地摇头,“之前的事情的确有交涉,可现在他就是自己想要出来玩。” 我和玉儿两个人就好了 不必碰上其他人 “回去时的喜事?也不知是什么。”黛玉重复了遍刚刚的话,心中转动着好几个想法。 她目光往外放去,并没有看到灵秀的心语,反而是面前姑娘家头上的大字跳动着。 这个解签大师的声音好听 我要再去算一签 黛玉莞尔,收回视线继续往外头走去,顺便等待着灵秀说的“喜事”。 而直到他们要踏上回程的马车时,一切都是风平浪静。 并没有所谓的好消息传来。 大皇子在旁边一道上了车轿。 他面容是一贯的温和平静,仿佛盛会上没有经历过一场失败。 在对上北静王这边时,还能有礼地点了点头示意。 寺院僧人们站立在一旁恭送。 持杖的主持站在前方,他身边的就是灵秀。 灵秀换回僧衣,双眸微闭,年轻清俊。 在一群年长辈间最为靠前,是分外的显眼,一点都没有刚刚装解签之人的活泼。 黛玉目光四顾着,还等着他说过的惊喜。可周围事事严谨,瞧着是没有可能的出现。 “他就是随口一说,玉儿不必放在心上。”水溶往黛玉那边坐了坐,试图吸引住自己王妃注意力。 早知道我该准备一个惊喜给玉儿 这时候拿出来刚刚好 黛玉含笑拍了拍他,顺着水溶的搀扶在马车上坐稳了,视线往远处些放去。 “启轿——” 随着大太监的出声,马车开始移动起来。 与此同时,一行蓝色字体从前边跳出。 周贵妃这次是真被关了 还没等回去呢,命令就先下 刚刚的签文可是吓着人 当初锦妃的宫殿中,有没有这种花瓶? 作者有话要说:黛玉:看到了ovo 168、第 168 章 “听殿里的姐姐说,今上回去后就摔了东西。” “在寺中还看着无事发生的, 谁知现在口谕就直接下来。” “周贵妃殿里可是全被围起来, 瞧着不像上回那般简单。” “那是当然,今上都气到请御医了。” “听说当初锦妃……” 园子中没有他人的踪影, 窃窃私语的声音一直都很小。 等到脚步声往远处迈去, 音调也渐行渐远, 很快就要消失在宛若无人的园林中。 拐角亭子中, 黛玉双手交织撑着下巴, 微偏了一下耳朵。 青丝顺势倾斜垂下, 在光中划出一道浅色阴影,姣好容颜堪比墨画。 一排褐色的字体从她眼底溜了过去。 被我逮到了, 一群嚼舌根的 正好来泄泄火气 亭子后边假山处,深色衣襟的嬷嬷挺着胸膛, 雄赳赳气昂昂从隐蔽地走了出来。 她正准备开口训斥,喝住那两个胆敢妄议上位的宫女。视线往外一转,脚步突兀地顿住了。 正前方的凉亭中, 有人坐在里面。 墨发垂肩、风鬟雾鬓, 冰肌玉骨,容貌在光下简直熠熠生辉。 她将眼帘抬了起来, 睫毛蹁跹起伏, 扫过嬷嬷一眼。 浅棕色的眸子中,仿佛有暗色的光芒划过,宛如碧玉般剔透。 嬷嬷心头一突,向北静王妃请安的问好卡在喉咙口, 半饷没法出声。 对方的视线太过深邃,自己心思如同赤.裸裸地摊在那个眸子里,被瞧得一清二楚。 王妃什么时候出现的? 怎么一点声音都没有? 褐色心语焦急地满地乱爬。 宫女的声音有一搭没一搭地传了进来,遥远地像是在皇宫另一边。 “说起北静王,那可是难得的守身如玉。” “我远远偷瞧过一眼王妃,实在是好看。” 这谈到了北静王妃,是个出声的好名义。 嬷嬷眼前一亮,心思顿时活跃起来。她脚尖往前一动,张张嘴就想要出声。 黛玉先一步将食指竖了起来,轻抵在唇边,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 她像是看透到了对方的动作,修长指尖与红唇相触,一红一白颜色越发分明。 嬷嬷不敢说话了。 外头的宫女们还在活活泼泼谈论着话头。在要出园子时谨慎地收了音,恢复成平时谨小慎微的形状。 完全不知道一壁之隔的拐角处,有能决定生死的人正在端坐。 园子里很快就恢复成一片寂静。 嬷嬷额间汗水控制不住地落下,模糊了眼前的视线,却不敢伸手去擦拭。 气氛紧绷地犹如拉满的弦,只剩下砰砰砰的心跳声在嬷嬷耳边响动。 亭中人慢条斯理地将茶杯端起。 瓷杯与石桌相碰,发出“叮”的一声响,分外清脆。 “不知王妃有何吩咐?老奴还有宫务在身。若是有什么事,也可嘱咐老奴。” 嬷嬷话语说得颠三倒四的,好不容易才将心头稳了稳,屏息等候着。 “的确是有事要劳烦。”黛玉轻声细语慢悠悠地开口,不带一丝的压迫。 她是一副如此好说话的模样,却让嬷嬷心头重新紧张起来。 在宫中多年,嬷嬷自有心得。 若是气势冲冲的还好对付,这种客套礼貌的,才让人看不透。 “不敢谈劳烦二字,不知王妃要吩咐什么?”嬷嬷谨慎地开了口。 黛玉微微一笑,抿了一口茶水,这才轻柔婉转道:“还请嬷嬷将怀中的东西留下。” 这话说的有些没头没尾,而嬷嬷的面色一下子就变了。 她刷地一下抬起头来,条件反射一手护住怀中,瞳孔微微放大。 黛玉意料之中地迎接对方吃惊的视线,稍稍勾起嘴角,面上溢起温和的笑意。 在预知梦中,她已经见过目前这个场面。 今天是特意来守株待兔的。 这个嬷嬷在梦中总共出现两次。 一次是替周贵妃传达弓箭之事的命令。若是没有预知,那个能反射的弓箭就会命中水溶的眼。 第二次就是现在,替周贵妃处理弓箭之事的后续。 看着自己的宫人利落地将嬷嬷压了下去,黛玉心情颇好地起身。 为了等这个嬷嬷,她算准时间来到这边,此时回去也正好用饭。 就是不知道水溶有没有空回来。 周贵妃事迹暴露出来,可是爆发了一连串的后续。 黛玉想起忙的脚不沾地的水溶,轻叹一口气。 她并没有坐轿子,而是自己往宫殿处走去。 任由宫人们在后头紧随着,黛玉一边端详着周围的景色,一边慢慢踱步。 阳光暖洋洋地晒在身上,走过高高的架桥,她目光往不远处瞧了一眼。 那边是周贵妃的宫殿。 不同于之前只在内殿侯着,这次腰间配刀的侍从直接从殿外看守起来。 大皇子这次再来,也不能像上回一样隔着门交流了。 瞧着今上的确是要动真格的模样。 黛玉思路转动,脚下的步伐不变,依旧是不紧不慢地往前迈。 而远远的一道身影直直往周贵妃宫殿冲去。 “放开我,都给本皇子滚开。我要进去看母妃。” 八皇子所到之处皆是人仰马翻,他完全不怕侍从,上手推开人就要往里冲。 若不是宫女在门外说起来 我还不知道母妃被陷害了 黛玉目光从心语上瞥过,略感兴趣地挑了挑眉梢。 宫女怎么可能会在殿外讲这种事情。 怕是有人特意散布消息。只是八皇子实在太莽撞了,一放饵就上钩。 莽撞的八皇子跳动着满头心语,动作颇大一把掀开阻挡的人,已经要往殿里迈去,口中还在唤着周贵妃。 “刷”地一声响起。 侍从直接将腰间的佩剑抽了出来。 雪白长剑闪着寒光,随着动作倾斜,流光从上面一划而过,带出锋利的威胁。 八皇子猛地对上这个阵仗,脚步微顿暂时愣在了原地。 这还是他第一次面对这般强横的场面。 就算是之前被关着反省,自己也是被好吃好喝地供着,连闯出来都没人能阻止。 怎么这里的侍从敢对自己拔刀? 连兄长对没对自己拔刀过。 后头跟着八皇子的宫人们默默对视一眼,口中的囔囔声就高了起来。 “殿下快回去吧。这可是今上的旨意,您还在禁闭中的。” “娘娘也会为殿下担心,还是快快回去吧。” 这几句话明面上听起来像劝阻,对八皇子而言就是火上浇油。 他火气也碰地一下涨了起来,不顾后边力道不计的拉扯,又要往里面闯。 侍从们见此只得反手收起刀刃,用刀鞘来抵挡。也足以将八皇子拦在外头。 就像冲不破的城墙,再对峙下去也不会有结果。 八皇子后头的宫人脚步紧紧跟随,嘴里不停劝阻,声音放大了点。 “殿下千万别冲动,娘娘还在里面呢。” “看,王妃也在这边,还请殿下冷静。” 王妃这两个字戳中八皇子神经。他手脚停了下来,顺着指向一看,果然见到黛玉。 他脚步转动,放弃了面前动不过的人墙,大跨步往桥边迈去。 黛玉眉心压低,看着气冲冲往自己这边冲来的人,顿时有种受到无妄之灾的感觉。 自己只是路过,也一直在往前走。 那些宫人究竟是谁派来的?简直能挑破在人心点上。 “给我站住,你们在寺庙是发生了什么,为何要害我母妃!”八皇子气势汹汹,脚步越来越快。 黛玉身后的宫人急急赶了上去,要将八皇子拦住。 而八皇子后边跟着的人也迎了上前。 他们于其说是要阻止八皇子,不如说是在将宫人们拦住。 一时间两边人马交手。黛玉让人送嬷嬷下狱,这边人倒是少些。 她冷静地站在原地。 现在若是要是跑,也没有八皇子的速度快。还不如细心地观察。 面前的八皇子来势汹汹,随手挣脱了宫人的拦截,冲过来伸手就要一推。 黛玉巧妙地往旁边退了一步,精准地避开推来的手。 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间。 八皇子力道大冲过来的速度也快,这次没有落到实处,重心一个不稳就要往下方倒去。 他在半空中挥舞乱抓,眼看着就要倒下去,旁边又伸出一只手来。 那手先是稳稳地扶住八皇子,随即反向往后一推,直接将他推离黛玉的周围。 八皇子踉跄后退了好几步,半天没有站稳,一来一回间都是晃花眼。 年轻高大的身影上前,顺手护住黛玉肩膀,水溶居高临下望向自己八弟。 “你这时应该在宫中才对。” 他话语出口,目光很快往前方扫去,幽深眼眸带出无声的压迫。 随着他视线的经过,乱做一团的宫人们纷纷停下手来,一个个重新站好。 “请北静王安。”由一个宫人带头,其余的连忙动作跟上一起行礼,将头深深地埋了下去。 没有人敢在这个时候看向北静王。 看守宫殿的侍从也终于赶到,跟着一道行礼问好。 “玉儿没事吧?”水溶见场面被压制下来,便先关注怀中之人。 由宫女通报自己才过来,正好看到这一幕,一时间心间都加快了速度。 下次要多派人跟玉儿一块出门 解决了他们才好安心 黛玉轻摇了一下头,感受着熟悉的气息将自己包围,一颗心也慢慢平静下来。 “将我八弟带下去,这些人一起下狱。”水溶将肩臂搂紧了点,平静中透出不容置否的强势。 “你凭什么抓我,当初还是我替你受的那一箭。” 八皇子豁然起身,振手甩开侍从,抛出准备好的话头冷笑:“宴上比试射箭,若不是我拿起你的长箭,那就是你遭殃了!” 作者有话要说:黛玉:刚刚关的一个嬷嬷,和你有共同话题.jpg 169、第 169 章 八皇子摇晃了下才站稳,往上方斜了眼, 目光中是直直的瞪视。 “当初宴会我拿了你的弓箭, 才会伤着没法去围猎。 “他们都说了,本来是你要受伤的!是你倒霉运害到周围人身上。” 这个人就是倒霉 果然是天孤煞星 黛玉眸子低垂扫过满地乱跑的心语, 回想起之前预知梦中他们从小针对的话, 恼意涌起了些。 “这的确是霉运。不过不是别人的, 是你的。”黛玉握紧身边人的手心, 上前迫近一步, 目光沾染怒色。 她直视而下, 浅色眸子转动,带着不容置否的音调。 八皇子遏制住自己想要后退的冲动, 有些不敢对上面前人的视线。 那里面的怒意太过灼热,就像是真相会烤焦掉他一般。 “是你母妃要害人, 最终毁在你身上。天道好轮回,害人终害己。” 黛玉没有停留,一口气就直白地说了出去, 最后几个字是一字一顿出声。 八皇子怔了一会, 气息慢慢急促起来。 对方实在是太过肯定,之前的一幕幕在心头回放。 他心头开始恍惚, 手心慢慢捏紧了, 猛地往前踏了过去,“你胡说。” “我母妃才不是那种人,你胡说八道。” 八皇子动作地突然,周围护卫一时没能拉住, 眼瞧着就要往前面打去。 而后被一只手给拎起来了。 “是不是胡说,你自己清楚。”水溶手臂微微用力,直接将他往侍从身上一丢。 八皇子一时间被摔得晕头转向的,气恼心惊之下,晃动半天没能起身。 他转转头,重新睁起眼往前方盯去,口中张合着喘.气,声音被压在喉咙里。 一路接近的脚步声打破了这里的紧迫。 “奉陛下口谕,送八皇子入宫禁闭,无事不得外出。”大太监音调高昂地响起来,视线平静地扫过四周。 八皇子不敢置信地挣扎了下,心间的不安越来越大,他隐隐感到现在和之前是不一样的。 平时他贪玩也被父皇兄长关过禁闭,可从来没有像这次这样。 进去一趟,再出来时仿佛连天都变了。 “你凭什么关我,我要去见父皇,放我去见父皇。” 他恼极成怒,手臂被压制着动弹不得,口中却不留情地囔囔着,一个劲地蹬腿。 “陛下已经知道宴会弓箭之事,的确为周贵妃所行。” 大太监是一如既往的宽和,说出的声音却毫不留情,“赖嬷嬷已经认了,还请八皇子稍安。” 一来就听到八皇子囔囔这件事 正好说出来讨个好 蓝色字体跳着脚,从八皇子脸上踩过去。 八皇子动作一下子僵硬下来,视线从大太监不变的脸上,慢慢转到水溶身上。 他刚刚还在叫嚣着射箭之事,原来真的是自己母妃的手笔? 那之前盛传的怀孕花瓶…… 一时间八皇子脑海中掀起一片的混乱,手脚也瘫软下去。 侍从们得到双重命令,也不再手下留情。 利落地将人给带起,连同跟随来的宫人一块压了回去。 在场很快重新变得安静了下来。 大太监吩咐完也没离开额,而是稍微侧了侧身,俯身行礼道:“陛下有事寻找王爷,还请王妃也一道。” 黛玉听了前半句,正打算和水溶告别,就察觉到自己的名号也被报了出来。 她眼眸往上挑了挑,视线往里找到水溶。 水溶略一点头,自然地将黛玉手心握住,率先往前头走去。 他的手心宽大而温暖,在微冷的天气中正是舒适之所。 “下会遇到这种事情,玉儿先走为好。”水溶掂量了会心上人的手心,细细叮嘱着。 他话头说到这里顿了顿,心语一个个跳了下来。 之前已经说过这个话了 还是要将危险都清除才好 黛玉反手往他手心处一动,随即被紧握住。 她唇边弯起,将声音压了下来,低声开口:“我可是一直往前走的,谁知道突然就对上了。” 这个声音很轻,在北静王耳中听来,莫名就带起了些委屈。 水溶下意识将自己声音也放低了,作出哄人的口吻道:“我下次多派些人跟着。玉儿也不要在意,都有我的。” 黛玉弯了弯眼眸不说话了,任由这人在自己身边开口。 大太监在前面无声地领着路,犹如完全没听到后头的动静一般。 直到一行人到了宫殿之外,他才往前一伸手示意道:“请王爷王妃先行。” 宫殿里仆从众多,却没发出一丝的声音。 处处都是安静,连外头风吹过的声音都响得更大许多。 黛玉脚步往里迈去,明明周围是无声地寂静,可她总能听到空中隐约传来的奇怪吱呀声。 铿铿锵锵不绝于耳。 难道是自己听错了? 黛玉困惑地眨了眨眼眸,目光往四处徘徊而过,正想再细细听听,就感到手心被握紧了下。 一抬头正对上水溶的眼眸。 水溶狭长眉梢冲着扬了会,眸子往下一眨,给了一个肯定的视线。 我也听到这个声音 已经听习惯了 是皇后的琴声 金色字体往前先行越过门帘,往里头冒了进去。 黛玉立马想起之前皇后的琴声,脚步随着拐弯直进后,果然声音更清晰了起来。 哐哐当当的声音响动,震动着人的耳朵。 “你们来了?”皇后面色略显苍白,在上位收回了手,金琴的声音才缓慢消失。 “你父皇在里面,直接进去吧。”她起身,由着宫人将金琴搬到一边,向黛玉伸出手来,“玉儿和本宫一块走走。” 黛玉欣然应予要上前一步,才发现水溶拉着自己的手还没放开,回头的眸中带起询问。 为何母妃也喊玉儿 两人关系何时这么好了 金色光芒跳动起来,晃地黛玉眼眸一闪。 她面上笑意加深了些,轻微地动动手心,让人先放开再说。 “又不是要拐走你的王妃,何必这般紧张?”皇后含起少见的笑意,难得打趣了一句。 水溶将手心慢慢松开,口中回应着话,眼睛却看向自己身边人,“玉儿刚刚受了些惊,劳烦母妃多照看些。” 黛玉冲他弯了弯眼尾,轻微地弹了一下手心,往皇后那边走去。 两人并没有在殿中停留过久。 皇后让宫人们在后头候着,并不要跟随,自己带着黛玉往小花园中漫步。 “这儿景色不错,晒晒太阳也好。” 黛玉颔首应和,白皙的面容在光下更是耀眼。 她柔声开口,在空旷的花园中几不可闻:“弓箭之事,还要多谢娘娘了。” 作者有话要说:强强联手,天下我有.jpg 最近事多迟了些,下一章会将字数补回来(。?v?。)? 170、第 170 章 皇后缓缓弯起唇边,轻摇了一下头, 略带苍白的脸上露出隐秘笑意来, “说出真相罢了。” 这种事情心领神会就好,黛玉应和着一笑, 也点到为止并不多谈。 能这么快将嬷嬷的罪责与周贵妃联系起来, 也只有借助皇后掌握的权势了。 皇后一路走到亭子之中, 等到坐下后, 才唤人上了茶点。 “刚刚本宫抚琴如何?” 这个问题却是让黛玉犹豫了下。 若是让她来说, 的确是欣赏不得。那听起来怎么都不像是弹琴。 “皇后娘娘琴技一如既往。”她选了一个居中的说法, 委婉些避开了点评。 皇后面上笑意扩大,少见地笑出了声, 扶了扶着石桌才坐稳。 “的确是一如既往。”她含笑点点头重复了遍前话,状若无意加了一句:“今上也是夸耀, 说是听了能舒心些。” 皇后说着端起玉杯,冲黛玉示意后饮下,压制住喉咙口中想咳嗽的痒意。 黛玉顺着她的举动一块端起长颈杯, 眼帘垂下慢慢抿了一口, 捕捉到话中的偏向。 如同之前两位宫女所说,今上生病了。 她脑海灵敏地转动, 将前边一连串事情联系起来。 今上一举一动都是大事。这次在处罚周贵妃后, 就直接召唤了太医。 事情显眼到连小宫女口中都在相传。 若是传到前朝大臣耳中,那作为周贵妃的母家,周家也会被连累。 “来,我们自己弹琴。冬日就要过去了。”皇后缓过咳嗽的冲动, 重新挽起笑意,让人将金琴搬了上来。 哐哐当当的琴音再次响起,穿透力极强地往宫殿中透去。 水溶在榻前,耳中隐约察觉到随心所欲的琴声。 “这是你母妃在抚琴。她琴技向来最好,天下少有能及的。”今上半卧在榻间,面色还是红润。 并没有外头传闻所说,到要立刻召唤御医的地步。 水溶应了一声是,跟着加了一句:“儿臣王妃的琴技也天下无双。” 没有人能比玉儿弹得好 金色字体在被褥上踩来踩去。今上虽然看不到心语,却也听出自己四子的意思,勾唇笑了笑。 “也到了年纪,最近身子有些不对,只有听你母妃的琴声才感觉好些。” 今上半闭着眼,抬抬手阻止了面前人要说的话,自己又接了下去。 “你之前说只娶一人,朕也答应了。现在还是这样想吗?”他目光一动,放到自己孩子脸上。 看着上面与自己相似的轮廓,今上玩笑般开口:“乌家那孩子,到现在都想嫁给你。 怎么样?若是你想要纳了也行,朕可以当没听过你之前的话。” 乌家是皇后的母族。娶了乌家人,几乎等于有了皇后这般大的势力加持。 对于生母不在的水溶来说,是一个极有利的保障。 这话还是从今上口中说出来的,其中蕴意要更为深远。 若是其他人,定要诚惶诚恐地考虑。哪怕心中有了决定,面上也要做个样子出来。 而水溶干脆利落地拒绝了。 “儿臣说过,今生只会有黛玉一人,一心也只放在她身上。” 今上并不为被拒而生恼,脸庞反而带出些微笑意。 他偏转了下头,像是看着不懂事的孩子,放下天下共主的威严,透出一个父亲的关怀来。 “为父后宫人也不少,喜欢和纳妾是不相干的。” 他循循善诱,教导着面前这个固执的孩子,“你需要子嗣,更多的子嗣才会有更好的保障。” “若是她将来升为皇后,连这点容量都会没有吗?”今上不甚在意地笑了一下。 口中的话要是透露出去,能掀起轩然大波。可他说得自然又随意,宛如这是个理所当然的事情。 他调整了一下姿势,让自己更好地舒张在床榻之上。 今上当然知道自己这话的力度,并为此感到胜券在握,从容地等待着自己爱子的回答。 “她当然有这个容量。”水溶镇定地开口,在今上笑意要露出来时,又继续了下去:“可是儿臣没有。” 这话的意思很明显了。 不仅是拒绝,而且是维护住黛玉,自己顶上的拒绝。 今上扬了扬狭长的眼角,将笑意收了回去,眼中审视了一遍面前的人。 脸庞是过分的英气,可也显年轻。在被封为唯一一个王爷后,于京中更是名声大振。 林家的千金他也见过。相貌的确出众,听说才情也盛。 可理当是不能和皇位相抵的。 “难道你是不想要皇位了不成。”今上重新笑了下。这句话直白地出口,像在提一件不以为意的小事。 殿内站着的大太监手上猛地一抖,差点将拂尘砸在地上。 他凭着自己多年的历练,眼疾手快将拂尘勾到手心,无声恢复成原来的姿势。 汗水从他额前掉下,低落在地面上。 本该是几不可闻的声音,却仿佛发出了巨大的啪嗒,唬得大太监一阵心惊肉跳。 最近发生的事情太多。 安定寺中明显就是两位皇子斗法,双方都没有遮掩地出手。 作为今上身边的大太监,他知道宫廷之主将一切都看在眼底。 而今天说的这些话,简直就是皇位的抉择。 可北静王偏偏不服个软! 这个问题该怎么回答才好?无论是拒绝还是肯定,都不好把握。 大太监不断压制着呼吸,不敢发出一丁点的声响,就像是自己不存在一般。 宫殿里似乎安静了一瞬,又如同安静了几年。 时间在这时候失去了刻量的能力。 水溶的声音清脆的响起来,打破一地静谧:“儿臣当然想。” 他语调又轻又快,也像回答了一个无足轻重的问题,诚恳而干脆。 大太监听得呼吸都为之一窒。 而今上哈哈大笑了起来。 他越笑越是厉害,最后忍不住扶着床板咳了咳,才勉强将笑息敛下。 他本来就红润的脸上,现在更是发红,两颊透出一股不自然的赤色。 “父皇这是怎么了?”水溶眉梢一皱,察觉出些不对来。 本来他以为今上放出找御医的风声,只为了增加周家的压力。 可现在一看,倒像是真的有所问题。 今上不甚在意地一摇头,拉高被褥盖住了手,“老毛病,没什么。 “倒是你。在那之后身子还有不适吗?” “儿臣也无事。”水溶这话也是事实。 当时为今上挡了一灾昏迷,就回忆起了前世的一部分。 而后没一次昏迷,都能再想起些前世的记忆。 于其说是为救今上而受伤留下后遗症,不如说是因为自己在不断地觉醒前世的回忆。 只是这个原因不能说出去。 “那就好。”今上一点头,手伸出被子在水溶肩臂一拍,很快又收了回去。 “去吧,朕要歇会了。最近你要忙些。” “是。”水溶起身行礼后告辞,闪现着今上手臂在他肩上的触感,仿佛感应出一丝不稳的颤抖。 他将猜测埋在心底,一路走出帘子,很快就察觉出空中琴音的转变。 铿铿锵锵的长弹,变成了悠扬深远的曲调。 水溶脚步停在叉道边上,微微闭眼分辨了会。 等再次睁开眼来时,深邃眸子往旁边一动,犹如盛满光芒般夺目。 “殿下可要帮忙引路?”拘谨的女音响起。持着玉盘的宫女低下了头,不敢直视这位权势滔天的北静王。 “奴婢知道王妃位置,可以带殿下一块前去。” 她侧了侧头,忍不住偷瞧一眼面前年轻的郡王,露出自己的小半边侧脸。 光是看到轮廓深刻的下颌,便让人音色都控制不住地柔和了下来。 水溶关注点都放在缥缈的琴音上,英俊面容布满漫不经心的冷淡。 他随意摇摇头,自己往前方走去,并没有和别人多说一句。 年轻高大的身影很快就消失在长廊之上,引得后边之人抬头张望。 “别想了。要是被嬷嬷们看到,可是会罚的。” 另一个宫人扯扯她的衣摆,加重语调带上些恐吓,让人继续往前走。 “我也就看看,看看罢了。” 宫女压了压飞快跳动的心,再次恋恋不舍地垫起脚,追寻那道挺拔的背影。 她摸摸脸蛋,一声叹息漫了出来。 这次周围没人。可是个千古难得的好机会,终于能在北静王面前说上一句话。 而对方连看都没看自己一眼。 “走吧,别耽误了送东西的时辰。”同伴催促着,放轻了声音说起其他事来,意图挑开对方的注意力。 “王爷定是刚刚看望完陛下。听说陛下都找御医了,是被周贵妃给气着的。” “我也听佳姐姐说过。贵妃娘娘可是惹了大事,八皇子又被关起来。” “周家怕是也要被牵扯。” “谁知道会怎么样?以后没准就不必唤娘娘了。” 私语的声音很小,随着步伐远去,徒留尾音在风中被吹散。 流言至此四处蔓延。 靴子从地上迈过,一脚踩上掉落的花瓣,身着朝服的身影伫立到了花园入口处。 婉转连绵的琴声从亭子中飘荡而出。 素手拨弦、轻挑慢抚,黛玉星眸一转,就被前面几行金色的字体吸引去注意力。 玉儿琴音才是天下第一 没有人能比过玉儿 终于不用谈纳妾的话题了 金灿灿的心语分外活泼,其中纳妾二字更是反复蹦跶得高,让人一眼就看到。 黛玉长眉一挑,双手往外划动按下。纱袖起伏间,琴音便应势停了下来。 水溶迎着目光往前走了过去,往亭子中规中矩地行礼,“见过母妃。” 他口中向皇后问礼,视线偏转处却是自己王妃的方向。 “来了?”皇后点点头免去了礼,挥手邀人一块上来。 水溶径直走到黛玉身边坐下,手臂习惯性地往旁边放了放。 很快就发现黛玉不动声色地往外头挪动了会,正好离开自己臂弯的范围。 玉儿怎么了 难道是怪我来得太晚了? 字体从眼前一溜而过。黛玉忍住嘴角的笑意,又往反方向动一动,并不转头去看他。 “溶儿是从你父皇那边过来,现在怎么样了?”皇后坐在两人对面,让人将金琴收了回去。 “父皇先歇息了。”水溶短促地应了一声,视线小幅度地向身边转去,余光只往黛玉身上瞥。 皇后将他的小动作尽收眼底,心头泛起怀念的意味,扶着石桌站了起来,“那本宫先去看看陛下。” 就不打扰这一对了 黛玉眼瞧着皇后未出口的心语冒出头,心头羞恼也跟着蔓延。 在送行之后更是往另一边坐了下,离开水溶身边的椅子。 “玉儿怎么了?是糕点不合心意?”水溶故意提出一个莫须有的由头。 他并不回到原来的位置,也跟着黛玉一起往旁边坐。 “糕点自然是好的。怕是王爷心中有所不对,才看着糕点不好呢。” 黛玉将话头说得绕弯,两只手撑起下巴,指尖围拢住半边的脸颊,杜绝身边人的触碰。 水溶飞快地思索,下意识开始归纳认错起来:“一出来我就过来了,路上也没有耽搁。 “是遇到的那个宫人?我都没有和她说话。” “哦,王爷还遇到宫人了呀。”黛玉眨了下眼眸,音调随之放高,复述了他的话。 水溶哑然,举举手做出投降的意思。 以过往的经验来看,他知道现在决不能多说其他,俊朗脸上刻满诚恳认错:“我可以发誓,绝没有其他心思。” “也没有纳妾的心思?”黛玉瞥过他一眼,并没有拖多久,到底是直接地提了出来。 水溶这才反应过来她在意的点,失笑一会后,手往黛玉面上探去。 他一只就能将黛玉的脸盖住,口中带上诱哄:“自然不会有的。现在不会有,以后也不会有。” 黛玉抿抿唇将他手心推开,唇边也弯起弧度来。 她掩饰性地将糕点往旁边一推,不再继续这个话题,而是拿他之前的话取乐,“来尝尝这个,没准能符合王爷的心意。” 水溶顺从地捻起糕点来,当着黛玉的面咬了下去。 下一刻就将长颈杯端起喝了一口,英挺眉梢压了压,“这个味道,倒是不同寻常。” 有点过酸了 玉儿是准备拿它惩罚我? 酸?黛玉自己捻起糕点尝了尝,只觉得味道依旧很好。 自己之前就是吃着不错,才留给水溶一块享用的。 怎么会酸呢? 嫌酸的金色心语扑腾起来四处跳动。 看水溶尽量做出若无其事的模样吞下点心,黛玉突然觉得这一幕有些眼熟。 一个念头闪过她的心间。 当初自己就是这样看母亲尝偏酸糕点的。 作者有话要说:水溶:接受惩罚就是要吃掉酸的。 日后更酸的默默等待.jpg 171、贵妃上门 黛玉在回去的路上思绪还动荡着,手指下意识抚摸了下腹部。 “玉儿怎么了, 可是饿了?”水溶细心地注意到她举动, 出口安抚了几句:“回去后就能用饭了。” 本来他们是要直接回宫。若不是被今上召唤,这时候已经用完膳了。 黛玉点了点头, 在没有依据的情况下并不愿多说。 她掀起车帘一角, 视线往外边转去, 瞥过一路的心语沸腾。 这是水溶特意唤人准备的轿子, 好免去黛玉走路的劳累。 也省得路上再碰到其他人。 宫人们凡是遇到车辇都会远远避开行礼, 而心语却是不停。 周贵妃竟然气病了陛下啊 大皇子岂不是也会受牵连 周贵妃这次可是栽了 各色字体跳动着, 大多都在传周贵妃的事情。 “王爷。”黛玉扯了扯身边人的袖摆,身子却靠近了些低声询问:“陛下真是被周贵妃气病的?” 明明早上只有两个小宫女在说, 现在宫廷中目及之处皆是流言。 这个消息流传的速度也太快了。 她目光还放到外头心语上,就感到自己腰肢一紧, 被水溶稳稳地搂了过去。 身边人的面容放大在眼前,越发的俊气逼人。 水溶往前凑了凑,声音放得比黛玉还轻, 透出磁性的低哑, 借着一个拥抱在她耳边轻快出声:“自然是假的。” 气息喷洒而上,这几个字弄得人耳朵痒痒的。 而水溶说完很快就往后退开来, 双手一摊, 带出自然的随意。 就像刚刚的动作只是为了回答问题似的。 可头上的跳下的字体出卖了他。 玉儿表情真可爱 愣住的时候特别可爱 黛玉扫过一眼心语,将头转到外边不理会他了。 这会换水溶重新含笑凑上来哄了几句。 “这算是被故意放出去的消息,周家和我皇兄不会坐以待毙的。” 他半露着点出些背后的事情,最后几个字声音放得轻, 带出意味深长的语调。 “玉儿可以在一旁看着好戏。”水溶话锋一转,重新往前凑了凑。 眉宇越是贴近,瞧着就越是俊逸,眼眸深沉转动越发幽邃。 黛玉没有动,注视着面前这张俊脸不断地放大。 眼眸眨了一下,睫毛几乎能扫到水溶身上。 两人的距离越发接近,收拢在咫尺之间时速度更是放慢。 在几乎都能感受到彼此轻微的呼吸之际,外头的通报声响起来。 “王爷,殿门到了。” 黛玉莞尔一笑,指尖往前抵了抵,就让前面人凑近的动作停了下来。 “王爷还不出去?”她发声时唇角微动,几乎都能碰到水溶脸上。 水溶明显地顿了顿,虽然抵在胸膛的手力道很小,可是对他来说却是无可逾越的。 “和玉儿一块下去。”最终北静王也只得配合一笑,往下退了退。 率先掀开车帘,搭手给王妃将她一块护了出来。 殿中的膳食早已经准备好了,连同鹦鹉的都在。 红羽绿毛的鹦鹉从桌子上蹦跶而下,口中还咔嚓咔嚓咬着瓜子,一咽下去就张开出声。 “周贵妃气病了陛下。”“这可是不得了的大事。” 它的声音如同曲调般多变。粗粗听过去,就像是宫人在说小话。 “瓜子这是从那儿学来的?”黛玉惊奇地挑起眼角。 哪怕周围都是自己人,也上前松松地握住了它,阻止接下来还要继续的张口。 鹦鹉收起翅膀,乖乖呆在黛玉手心中。圆溜溜的眼珠转动了一圈,最后停到了水溶的身上。 它口中惟妙惟肖地咳嗽了下,带着强烈的暗示。 黛玉也跟着它转动视线,一起置于水溶脸上不语了。 “这个真不是我。”水溶半是好笑捏了捏鼻梁,为这个莫须有的罪名辩解了句。 也都怪他之前借着鹦鹉生事,这下一时半会还真解释不清。 枉我给鹦鹉喂瓜子 这个时候陷害我 金色字体一个个从半空中砸在鹦鹉头顶,透过黛玉手心很快消失不见。 黛玉冲他不置可否地一笑,眨眨眼后往前边先一步走去,在转身时面上笑意扩大了。 哪怕自己知道不是他,可也不耽误这时候捉弄一二。 鹦鹉蹦跶一下从黛玉手中探出头,伸长脖子往后张望一眼水溶,炫耀地嘎嘎叫唤了两声。 水溶在它面前可没有那么包容,半瞥了眼扫过去,就让鹦鹉一缩头重新安静下来。 宫人们将餐食都准备好后,就被水溶挥手示意退下,不必跟着伺候。 “还是要给鹦鹉找个伴,免得它自己孤单。”水溶在餐桌上又趁机提出这个问题来,颇为不甘地瞄过鹦鹉。 黛玉此时正喂着鹦鹉瓜子,闻言无声地翘起嘴角,眼波流转往后看了自己的王爷一眼,并不作出回应。 “上次选的不喜欢,总有其他喜欢的。” 水溶作出一副大公无私的模样,等说到最后,压低音调补充了句:“鹦鹉哪里要玉儿喂。” 还不如来喂我 鹦鹉从听到要给自己找伴的话,就开始飞快动作。 现在一口从黛玉手中衔走瓜子,扑腾翅膀就往窗外飞,半点不带停留。 黛玉为它敏捷的身姿失笑了瞬,重新剥了颗瓜子出来,放到水溶面前含笑道:“那我换个人喂?” 她本以为水溶只是玩笑出口,没想到他毫不犹豫就将指尖含在口中,舌尖一转勾走了瓜子。 黛玉轻易就能触及湿润的滑腻,指尖下意识往上一挑,就碰到了尖尖的锐利。 她很快反应过来,这是上次见过的虎牙。 摸起来和看着的手感差不多。 黛玉脑海中飞快闪过这个念头,看对方面上坦荡,自己反而禁不住地抽出指尖,“王爷还是好好用饭吧,没得和瓜子抢吃的。” “玉儿不再用些?”水溶英气地勾起唇来,不动声色另起了一个话头。 他将碗筷往前推了推,脚尖缓慢转动着。心语代替着言语出现。 如果对象是玉儿的话 和天下人也要抢 黛玉瞅了眼心语,刚摇头示意自己抱了,腰间就感一动,双脚腾空被抱了起来。 之前有过几次抱起,她条件反射地就搂住水溶脖颈,免得自己掉了下去。 “我就是摔了自己,都不会摔到玉儿的。”水溶的手臂力道足,稳稳地往前走着,不带一丝停顿。 周围的宫人之前就被遣了出去,一路无人地到寝宫后,水溶放下的动作却是小心翼翼地平稳。 黛玉莫名被逗笑了下,往里边滚了一圈,润唇一张吐出几个字来:“令行禁止。” 这还是之前的口令,说停就要停。 毕竟黛玉还没确认自己是有了身孕,还是突然口味偏酸,总要小心些。 水溶今天动作是第二次顿住。 半饷他跟着黛玉的轨迹往床榻上一趟,悠长地吐息后,搂住身边人安静下来。 说出口的就要做到 现在转移一下注意力为好 “那玉儿和我一块歇会。”水溶伸手动作,很快就将人重新护了过来。 黛玉堪堪看完字体,就被他带着往怀中揽去。 脸颊埋在热腾腾的胸膛上,视线很快被遮挡。 对方的声音从上方传出,声线是尽量的平稳:“这次的事情会给周贵妃打击。不过我皇兄为人向来小心。不会轻易出手。” 他的声音闷闷的,细细分析过行事,好用来忘却另一端的需求。 “那该怎么办呢。”黛玉视野都是黑暗,自己便也闭上眼睛,顺这话问了一句。 “八弟会祝我们一臂之力的。”水溶轻拍心上人肩背哄着她入眠,音调中带上些冰冷的笑意,视线往远处放去。 八弟向来是个好利用的 前世就是这样 黛玉隐约察觉到金灿灿大字的存在。 不过自己在水溶怀中,也就没有刻意动弹张望,依偎着很快就睡了过去。 心语一路往窗外跳动而去,天上的朝阳挥洒光芒而下,将大字照耀地越发灿烂。 无人能够见到的字体一路蹦跶着,消散在光中。 等到黛玉从沉沉的长眠中醒来时,才发现自己被妥帖地安置在被窝中,四个角都压得好好的。 而身边的位置空了空,水溶已经先行离开处理朝堂之事。 她撑起手缓慢起身,被褥从身上滑落,下意识捂了捂腹部。 这还是她醒来后少有的饥饿。 最近好像是要饿的更快些? 黛玉思路转动着,将外头伺候的宫人唤了进来。 “去准备些吃的。再让人请个女医来。”她想了想,最后还是加上了这一句。 往常例行的诊脉没能看出什么,可自己总要再查看一番才安心。 宫人垂首领命,又恭声禀告道:“贾贵妃在外头候着王妃,已经来了一段时间了。” “等了一段时间?”黛玉音调挑高重复一遍这个话。 贾元春到底是皇上的嫔妃,更占贤德宫。所以之前才能让宫人来邀人。 若是按辈分来说,她都没有亲自上门的由头。 更别说是耐心等候了。 “是。还让我们不必唤醒王妃,只在位置上等着。”宫人老老实实将情景描述出来。 黛玉思绪着颔首,既然贾元春不急,她也没赶着来。 让人服侍自己重新梳洗,等用完一小盘糕点解决腹中饥饿后,这才往大堂里迈去。 宫女在前边刚一掀开帘子,黛玉的眼眸就略阖了阖。 一堆只有她能看到的心语冒了出来。 怎么还没出来? 难道是故意为难我不成 要先忍住,这次不能生事 一会慢慢地谈话,重点是子嗣问题 谁让林家天生劣势,单脉相承呢 作者有话要说:贾元春:来做个交易.gif 黛玉抚过腹部:你再说一遍? 172、第 172 章 黛玉眼眸眨了下,将心绪敛起, 脚步不变走出帘子, 一眼就看到位置上的贾元春。贾元春身着橘衣,腹部用异色锦帛凸显着。她顶着满头的心语, 手上来来回回转动杯盖, 眼角四处乱瞥着, 极力压制不耐。等听到帘内的脚步声, 她一把将茶杯抛在桌上, 嘴角僵硬弯起, 移动视线投了过去。可算是出来了又没有孩子伴身,居然也能睡得如此安逸“我们也是好久不见, 今儿特意来看看林妹妹。”贾元春先行招呼了一句。换上笑吟吟的脸,之前的争端仿佛都不存在。黛玉几步走到位置上坐下, 掩饰住自己些微的好奇。她将手腕自然地放在腹部,点点头等贾元春继续说下去。“我今天来,也是为了你着想。”贾贵妃因为对方没有接话而升腾起不悦, 又很快压下这个情绪。她特意作出左顾右盼的姿势, 目光往旁边的宫人身上转过。这个意思很明显,是想要关起门来说悄悄话。她不点破, 黛玉也乐于作出一副懵懂的模样。宫殿的王妃端坐着, 抿了一口清茶,姣好面容上近乎自然天真,对贾元春举动视而不见。这是被保护的太好了吗?居然连这种暗示都看不出来?贾贵妃笑得面上都要僵持了。最后只得深吸气一敛眉,也不在意周围的宫人了, 把准备好的腹稿缓缓托出。“我在外面听到了不好的消息,特意来提醒林妹妹的。”不等其他人开口,贾元春一鼓作气,将口中的话抛出去:“你也知道,大皇妃又有了身孕。“我来时正听到宫人嚼舌根。说林府单传,林妹妹你也难以有孕呢。”“哦?”黛玉手在腹部动了动,学着水溶的语气,轻微地甩出一个字来。她秀美眉宇间神色不动。一晃眼看过去,如同沾染了北静王的气势,布满漫不经心的冷淡。这既不怒也不气的态度,让周贵妃心头七上八下揣摩着。回想了下自己思路,她定定神接着开口,推心置腹说:“我知道你不愿让王爷纳妾,谁会乐意这个?“所以私下替你想了想,冒出一个绝好的法子来。”让林府的人来帮忙生育到时候直接抱给林黛玉养岂不是能一次控制两个?墨色大字一个个跳动而下,将她的计划完完整整呈现在眼前。黛玉眨眨眼眸,点了点桌子。笃笃笃的声音打断了贾元春的话。她开口应了第一个长句,重点完全偏移,“宫人为什么嚼舌根?”本来对话都进行到下一回合,她突然提问上一阶段的问题,让贾元春怔了一下。“嚼舌根,是大家心里都会想着的。到底是林妹妹你迟迟没有生育。”贾贵妃很快调整过来,循循善诱,准备展示这个完善后的计划。可以先答应说母子永不见面来安她的心等到日后,想挑拨便是易如反掌“原来是这样。”黛玉颇以为然地点点头,很是配合贾元春的样子。在对方跃跃欲试之际,才笑着追加了一句:“那她们定是也会嚼贵妃的舌根了。”毕竟贾贵妇也没有生育。贾元春很快就理解这句话背后的未尽之言,手上一抖,面色难以抑制地拉了下来。口中犹如被塞了石子一般,噎地心头沉甸甸的。“我也替贾姐姐想了个好主意。”黛玉身子前倾应和着她的话,顺势换了个称呼。“贾姐姐可以在府邸中找个人,替你怀孕。到时候再将孩子抱来,让他们母子不相见就好了。”黛玉将看到的心语完整复述而出,微微一笑注视着贾元春,声音放得既轻又慢:“贾姐姐觉得这个主意如何?”她尾调轻快地上扬,听得贾元春心头重重一顿。如同迎面被蒙了一拳,贾贵妃手上颤抖越发大了起来,连带着袖摆都在抖动。胸膛间酸涩辣意一涌而起,五味杂陈,呼吸都为之一窒。这个建议和自己要说的几乎一模一样。对方是完完全全提前看透了自己的计划,还将一切都反推了过来。两重压力一齐倾倒而下,贾元春颇为惊慌地动了动腿,狐疑地往前边看去。难道她在我身边按了人?是谁?谁将事情透露出去有人背叛我!贾元春越想越是不对劲,呼吸一下下变得粗重,很快将怀疑的目光往自己身后宫女放去。周围对她来说是瞬间的安静,只有咚咚咚的心跳在耳绊愈加得快。“女医到了。”通报的声音突然出现,将贾元春从惶恐的沉思中惊醒。她左顾右盼了一阵,视线飞快转动着,一度不敢与黛玉对视。黛玉也没顾及她,唤了女医便摊开手来,“我近来有些不舒服,还请太医看看。”“可有其他症状?”女医将东西准备好,行礼后也没过多注意贾元春,妥帖地询问了句。“有些偏爱酸食。”黛玉犹豫了会,没有将自己怀疑说出来。如果不是因为身孕,那也可能是其他的原因。本来浑浑噩噩的贾元春听到这个话,一下子就震神了。她一遍遍扫过黛玉腰腹,心语层出不穷地冒出来。爱吃酸的?在这个时候?难道她有了身孕?不可能!贾元春在椅子上不安地动着手脚,一重重的猜疑嫉妒开始灼烧。她深吸口气,压抑住莫名的心思,强颜欢笑开了口:“是要好好看看,难道是生病了不成?”我才将王妃难以有孕的消息放出去!岂不是会功亏一篑一定要是生病混乱的心语在宫殿中跳动。贾贵妃直勾勾盯着女医,不错过她的每一个动作。“王妃有些着凉,平时要多休息保暖。”女医的话刚刚出口,就让贾元春松一大口气。她唇角拉开,重新挂上笑颜,急急接过话头:“果然是生病了。也该好好照顾自己,没什么大事就好。”女医有些奇怪地瞟过插.嘴的贵妃一眼,利落收回了手,将口中的的话继续下去:“王妃还有了身孕,最近更要注意。”身孕?贾元春被这几个字震在原地,犹如冬日迎面泼来一盆冷水,让人从心底凉起来。她反反复复看向黛玉腹部,额心皱起纹路。我刚刚在外边散布言论想逼她合作这个怀孕也太凑巧了也许是假的?黛玉垂首摸了摸自己腹部,倒是有了种尘埃落定的感觉。平平坦坦的肚子与以往没有什么不同,可又仿佛能察觉到奇妙的联系。原来自己真的怀孕了啊。“恭喜王妃,贺喜王妃。”宫人们齐齐俯首贺礼,动作统一语调井然。黛玉好笑之余又有些新奇她们的整齐程度。难道宫规中有特意训练过不成?竟然能说得这般齐全。“都起来吧,各自赏些喜钱。”她示意大宫女去办,又让人迎了女医离开。等喜庆稍安之际,黛玉眸光一动,扫过贾元春的心语。在想要莞尔回话时,才发现自己唇边已经弯起。她摸摸自己下意识翘起的嘴角,重新提起前边话头含笑询问:“对了,贵妃想说的好法子是什么?”贾元春置于腹部的手心收紧了。屋外日头一点点渐偏,光亮照耀在另一座金碧辉煌的殿沿。水溶从殿堂中出来时,抬头望了眼天色。今天离开的时候玉儿还没醒,所以尽早将事情解决了,好早些回去。一想到黛玉,他心中柔情就起了些。被宫务劳累地略带冷色的脸,也透出神采来。水溶往后放松靠在轿壁,手臂往一边摊开,另一只手捏捏鼻梁醒神。随着轿子往前行驶,风中传来微小的讨论声,直直送入他的耳中。“我猜王妃怕是难有身孕,瞧着林府血脉就是艰难。”“也是。等到了……的时候,也定会纳妾。”“王妃好看是好看,可瞧着怯弱。子嗣岂是容易的?”“那是鬼门关里走一遭呢。”水溶指尖往窗沿用上些力道一扣,声响传到前方,轿子几乎是立刻就停了下来。“殿下可是有何吩咐?”抬轿的宫人并没有水溶那么好的听力,一点也没察觉到假山之隔对面发声的谈话。他飞快地往上扫过一眼,目光捕捉到北静王轮廓分明的下颌。上位者英气的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也没法揣测心理。水溶没有多话,指尖往旁边一动,就有人领命而去。在无声的命令下,轿子很快又接着上路。水溶重新往后缓缓一靠,眉宇不经意地一挑,脸上漫起些冷意。他出行的阵仗向来不小,作为唯一一个北静王,前后簇拥声势浩大。隔着一个假山,自然是可以听到。那两个宫人是被故意吩咐在这里的。那些话也是说给自己听。到底是到了这一步,用子嗣来相逼。自己从来都不是会妥协的性子。水溶尖尖的齿峰磨过薄唇,冷下的面容越显俊逸逼人,往外扫的一眼中都带着压迫。“殿下,宫殿到了。”宫人谨慎出声,勉力稳定着自己的声线,没敢抬头注视上位。熟悉的宫殿近在眼前。水溶想起就在里边的黛玉,面上冷意很快散去,动作利落地下轿,脚步加快了往里迈。“王妃今天可好?”他一边往里走,一边习惯性地开口询问出来迎接的宫人。“王妃一切安好。”宫人压抑心头的激动,追上北静王脚步恭声补充了句:“贾贵妃前来拜访。” 作者有话要说:水溶默默加快了脚步g 173、第 173 章 “贵妃怎么不说话?”黛玉容颜含笑,轻偏了一下头。如水的眸子中都是温润, 直直注视着贾元春, 等待对方的回答,贾元春手在腹部来来回回转动。这一出突然测到身孕的意外, 让她准备好的话头全被推翻。墨色字体一个个絮乱地跳了下来。这和计划的不一样本不该是这样的“那原来该是怎么样的?”黛玉顺着心语柔声开口, 唇边弯起莞尔一笑, 眸子中溢满流动的光辉。贾元春恍惚觉得光芒从门外倒影入对方眼眸, 映出一片的熠熠生辉。一时间都不确定, 是不是自己心神不定地将心声直接吐露出来了。她加重咬了咬齿间, 心头一重话语脱口而出:“这不过是刚开始,能算的了什么?“若是男的才好, 女的还是没有用。”“不是我要多嘴,是你还不懂。”贾元春控制不住地瞄向黛玉腹部。说话一时没经过思考, 潜意识里就将妒意带了出来。“身孕总是难得。尤其是你林府,从来一脉相传,以后定是不易……”“这种事情, 就不劳贵妃操心了。”北静王的声音从殿外响起来。音调冷冽地犹如一席寒风, 冻得贾元春心头一颤。水溶在听到宫人回答贾贵妃来之际,便加快脚步迈了进来。虽然他知道黛玉并非没有招架他人的能力, 可不妨碍他想将黛玉护在手心。他径直往黛玉身边走去, 一手扶住椅背,将自己王妃半护在身侧,细细地上下观察过一圈。玉儿瞧着还好并没有吃亏黛玉顺势抬头,发梢往后边落下, 冲还一无所知的人眨了眨右眼,眸子间尽是灵动。水溶为这小动作动了一下心,手上护持性地收紧。确认过心上人的安好,才瞥向贾贵妃。独自坐在位置上的贾元春简直有苦难言。看北静王面上冷色的警惕,仿佛自己做了什么丧尽天良的事情一样。可事实恰恰相反,明明是林黛玉占尽了上风。“若是贵妃无事,也不必前来登门。”水溶眼眸阖了下,指尖点点椅沿,思路在脑海中转动着。为了解决周家人才留着她正好,现在一块清理了贾元春莫名就觉得危险迫近。她手臂紧了紧,入口处像是一直有冷风刮进来,吹得她浑身发冰。门口还真的有动静响起。皇后宫殿的荣嬷嬷经通报后走了进来,动作标准地冲上方行礼:“王爷、王妃。”这是宫中的老嬷嬷了。在对方行礼之际,不知为何,贾元春心间的凉意又起了来。她上上下下端详着嬷嬷,揣测来者的意图。“这次是奉皇后娘娘的命令,来传唤贾贵妃的。”荣嬷嬷没有拖延,很快就开口。贾元春一怔之下急急应声,不详的预感越发严重,“为何传唤我?皇后娘娘可是有何要事吩咐?”“唤贵妃于佛堂抄写经文。”嬷嬷几近刻板的面上并没过多表情,声音不带一丝波动。贾元春瞳孔放大了瞬,心头在一窒后,猛地跳动起来。在皇后处的佛堂有另一番意思,这是心照不宣的处罚。在这里面抄经书,就等于隐形的禁闭。自己怎么会突然被责罚?贾元春豁然抬头,扫过嬷嬷面无表情的脸,思绪一个激灵闪过。难道我刚刚让人散布消息就被皇后发现了?她越想越是狐疑,再加上黛玉之前重复出心语的那些话,顿时越发肯定自己身边有叛徒。“贵妃请吧。”嬷嬷不给她多思的时间,语中蕴含刻不容缓的意味。贾元春知道没法拖下去,只得身体僵硬站了起来,拖起脚跟着嬷嬷往门口迈去。这一遭不仅没能如愿以偿,反而是将自己赔了进去。她缓缓移动着,到门栏时忍不住顿了顿,回头张望一眼。林黛玉在高位稳稳端坐,北静王护持在他身边。对比自己简直是孤家寡人。贾元春最终还是一步跨了出去。屋外果然是寒风呼啸,刮得她心头都凉了起来。这下我也被禁闭了那贾府该怎么办……贵妃的身影很快就消失在门后,只留下蔚蓝色的字体跳动。“皇后的人怎么会来得这般及时。”黛玉一只手还放在腹部,另一只顺势揪了揪水溶衣摆。才确认贾元春是被陷害流产,这本该是获得今上怜悯的好时机。皇后这一出直接杜绝了对方潜在的手段。像是有人将罪名送上、正好出手了一般。黛玉微微抬头,瞥向上方这个最有可能动手的人。水溶垂首应承着微微一笑,口中没有多说,心语便跳了出来。那两个宫女果然是她的人皇后处理的速度够快一连串大字依次落下,细微的金色划过黛玉眼眸,卷起一阵细碎的流光。水溶俯瞰而下的角度,正好能瞧见这一闪而过的光芒。水眸中的金光醉人,让他下意识瞧得久了些。黛玉瞧着对方越靠越近,唇边狡黠晃过,往上方吹了口气。水溶眼眸眨了眨,这才从流光中回神。捏过一缕墨色秀发,回了她之前的话:“在路上听到有人胡言乱语,就让人送去给皇后,正好问了出来。”黛玉立刻联想到贾元春的心语。很快反应过来,这是她计划中散布的那些谣言。手心一下下划过腹部,刚发现身孕的王妃玩心一起,故意好奇问道:“胡言乱语?她们是说了什么?”这个可不能告诉玉儿免得她伤心多思“就是一些胡话罢了,没什么重要的。”水溶含糊了一句,试图转移话题:“玉儿饿了吗?要不要唤些吃的?我给玉儿准备玫瑰酥。”黛玉摇头,带动流水般的乌发荡漾,故作落寞道:“难道是在说子嗣的事?”发梢随着动作垂下,挡住黛玉含笑的眼眸,她的手心还放在腹部摆动。“谁在玉儿面前乱说了什么?贾家的人?”水溶眉心皱了一瞬,又很快铺平。他双手往下放,将心上人的脸捧起来,“玉儿不必将这些放在心上,孩子不是必要的。我有玉儿就够了。”对方面上都是真挚,言辞诚恳,让黛玉听者越发翘起。“孩子想要吃玫瑰酥。”黛玉话锋一转,直接抛出名号,将前面的事重新提了起来。水溶一时还没反应过来,还以为是黛玉自称,只宠溺地揉揉她头发。自己有时候的确是将玉儿当孩子般照看。今后有了孩子,未必都会这般上心。见对方果真误解了自己意思,黛玉笑意弧度越发扩大。她拉着水溶的手,放在自己腹部,眸光微动轻声开口道:“是这个孩子想要吃了。”水溶手心先是一顿,而后僵硬了下。他俊朗的面上混合着疑惑和诧异,视线在黛玉腹部徘徊了下,轻轻摸了摸。平的难道是在暗示什么?玉儿是这个意思?金灿灿的大字混乱地满地乱跳,混合重组着,意思都有些不通顺。黛玉忍不住直接笑出了声,拍了拍僵持在自己面前的手臂,凑近了面前的人小声开口道:“我有身孕啦。”她说完就饶有兴致地观察对方的反应。水溶看起来就像是完全怔在原地,只有大字一个个跳下来。玉儿有身孕了?有身孕了?单调的金字看着黛玉越发想笑,而后就是源源不断的心语爆发活跃。她们说生孩子很是危险该准备什么给玉儿?现在还能吃玫瑰酥吗?金色的字体落叶般叠加而下,在满大堂地跳动。水溶本想小心翼翼地动一下手,随即又很快将手挪开,不敢触及那个腹部。黛玉目光一敛,将所有心语略来,看他脸上带起的忧愁,笑得更是开怀,“王爷难道不高兴?”“当然不是。”水溶连连摇头,空白一阵后又嘶了声,将外面的嬷嬷唤进来。“王妃有了身孕,将多余的东西全部撤去。再唤太医过来,重新清理一遍殿内。”“将消息上报给父皇。”他谨慎地握住黛玉手心,一连串开口询问:“玉儿有没有什么不舒服?除了玫瑰酥还要别的吗?要不要回去榻上歇着?”水溶手指张合着,觉得现在是比战场上还要紧张。一时间他都分不清自己到底在紧张什么,只感到手心控制不住在动。直入敌营都没这等忐忑黛玉往他身上靠了靠,笑得身子都有些抖,“没有,不用、不用。”简略地回了对方的长篇大论,她按了按眼角控制住自己心头的欢乐,笑着调侃了句:“王爷可别紧张了,我还没紧张呢。”“我不紧张,玉儿也别怕。”水溶声线勉力维持住稳定,注视着有了身孕的王妃,将手心握紧了些。“梁公公到——”“圣旨到——”今上殿内的回应很快传了出来。大公公亲自来宣旨,连带着后面一连串的赐礼。“北静王妃可于宫中安胎,王爷暂且不必出宫入府。”在各种礼彩之后,大公公一字一顿,拿捏着强调念出最后的话。水溶目光和黛玉对视了一瞬,读出各种眼中的意味。连绵不绝的赐礼排得长长的,从宫中招摇而过,全部往水溶宫殿涌去,本就带起极大的关注。等到圣旨中的消息也传了出来,更是掀起暗地里的轩然大波。按照惯例而言,皇子成婚后,几乎都是离宫入府。除非是定下的太子,王位的继承人,才得以一直入住宫中。 作者有话要说:京中快报—— 174、第 174 章 京中处处张灯结彩,敲锣打鼓的声响在蔓延回荡。北静王妃有了身孕, 得以留住宫中。今上赐礼流水般送出, 排出一阵条的长龙。皇后随之应礼,后宫各处礼品也一道道发了出去。唯独贾贵妃因在抄写佛经, 一时不得空, 连东西都传不出去。这可是难得的景象, 大皇妃初次有孕时, 也不见这般隆重。天气渐寒, 消息乘着风飞进各个府邸。宝钗唤人将窗户关起来, 杜绝凌冽的寒风。“小姐,不如将这件事直接告诉姑爷?”莺儿左右瞥动, 小声快速道:“我看姑爷还念着那人。现在她有了孕,姑爷没准就死心了。”宝钗目光怔了怔, 低头看一眼自己腹部,而后摇摇头,并没有说话。“原本就有个柳五儿。这会去个寺庙, 又带回一个不做事的公子哥儿。”莺儿愤愤不平地上前一步, 想想那个手脚白嫩的,颇有些不服:“姑爷又去那边了, 谁知道是去干嘛呢。”自己才是跟着小姐一块陪嫁来的。就是有什么事, 也该轮到自己才对。谁知这边的人一个比一个娇俏,偏偏贾府又落魄了。也不知当初小姐嫁过来是对是错。外头的脚步声响起来,很快就中断了屋里的谈话。“怎么将人都唤出去了?”宝玉声音轻快,心情愉悦地上前, 将手上的东西领起来晃了晃。“我回来时看到有卖这个,特意给你带回来的。”那是一小盒糕点,透出甜腻的香味,在紧闭的屋内蔓延。自己家小姐才不喜欢甜食呢。莺儿嘴唇忍不住撇了撇,闻到他身上略沾胭脂的味道,张嘴就想要出声。然后被宝钗的眼神硬生生逼了回去。宝钗直直注视着丫鬟,视线中带上了冷意,口中却是温和地对着宝玉道:“我很喜欢,放在桌子上就好了。”“你们刚刚在说什么?”宝玉侧身放好东西,回头时就见莺儿低着头乖巧站立在一旁。宝二奶奶依旧端坐在位置上,音调一丝不变:“在说大老爷的事情。“大老爷最近可还好?那边瞧着这般不安生,像是有什么冲撞了。”贾宝玉向来不愿闻忧愁之事,此时一听也有些沉默荣国府分家,在外元气大伤。而宁府近来也堪称诸事不顺。商铺各种意外不说,连田地都上报失粮少收。贾珍前些日子更是莫名摔伤了腿,被迫躺在床上休养。犹如一道走了背运。莺儿有心弥补之前的过失,在一片安静中巧妙化解道:“这也只是一时之势。有贵妇娘娘在宫中镇着,日后定会好起来的。”宝玉喜欢听这种话,顺带瞧了莺儿一眼,应和地点点头一笑。莺儿登时低下头来,娇俏的面上飞起一抹霞红。“去将窗户开开,屋里有些闷。”宝钗不动声色地吩咐了一句,招呼宝玉将糕点拿过来。莺儿保持着低头的姿势,步伐急急地上前,把刚刚关上的窗沿又推了开。微凉的冷风挤进屋内,将一点点的温热气息携裹而去,交换着往外头飞驰。红色灯笼透出微微的烛火,在风势之下飘荡着,摇摇晃晃差点要熄灭。路过悬灯的屋檐,吹过大匾上鎏金的“周府”二字,寒风径直往里头冲去。“谁在外面。”大皇子占据上位,狭长的眼睛眯了眯,挥手暂停了周家家主的话头。家主登时警惕起来,起身摸向靴子里的藏刀,放轻了迈向门口。他们之间的对话可不能流传出去。“吱呀”一声响起,来人一蹦一跳,大大方方进了来。“大哥、舅舅。”八皇子一把掀开兜帽,露出年轻气盛的脸,笑嘻嘻招呼了一句。完全没注意周家家主已经转移到袖口的刀刃。大皇子一脸的从容都被打破了。他皱起眉头,往下几步跨了过去,“你不是在关禁闭,怎么自己出来了。”“外面是自己的人,我实在不想呆屋子。”八皇子不甚在意一屁股坐在椅子上,抓过果子狠狠咬了一口。“都是两个人害我,大哥你要帮我报复回去。”他边咬着果子边出声,抬头仰望自家兄长,语调都有些含糊不清。“这可不能轻举妄动,还是要从长计议的好。”周家家主有些头疼地换了个位置坐,将刀刃收了起来。这位祖宗被照顾得太好了。凡是都由大皇子和周贵妃撑着,做事向来是头脑一热。在这种时候,也只有他还分不清情况的严重。“宫殿外还有我们的人?”大皇子眉梢不平,对如此轻易的出宫感到怀疑。他将另一盘的果子放到自己弟弟身边,轻声催促着:“吃完了就回去,现在不是胡闹的时候。”“我才不是胡闹。”水淳气呼呼地将果子丢回盘子,在哐当的一声响中,又颇为自得笑了起来。“反正我已经准备好了,保准让他们吃到苦头。大哥你看着就好。”“这话是什么意思。”大皇子低沉了嗓音,注视自己胞弟的眼睛。水淳一点都没注意到自己大哥的态度变化,笑嘻嘻地将事情和盘托出。“我已经让人准备好了,宴会时就给他们上泻药。“这样才好玩呢。哼,他们还诬陷母妃,我不管我咽不下这口气。”周家家主瞄过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皇子,捏捏刀片说不出话了。这个轻松的出宫本来就透着古怪,还大刺刺的要报复。手段居然是一包泻药?若是换成毒药,他还能高看自己侄子一眼。明明留着一样的血,怎么这个就被宠成这幅德行。家主对比了下心机谋略一样不差的大皇子,再瞧瞧瘫在位上翻果子的八皇子,挫败地闭上了眼。大皇子也沉默了一阵,盯着这个不让人省心的弟弟将眉梢拧得更紧。“我可不是胡来,我分开来找人的。”水淳小声嘀咕着,也不选果子了。他低头不看兄长的眼神,在一片寂静中,双手插在袖口开始自顾自生闷气。大皇子啧了一声,将面上表情放柔了,拍拍胞弟的头发道:“行了。先回去吧,做了就做了。“是吩咐了谁?我帮着看看,别轻忽误了事。”水淳一听这话就又露出笑来,点出人名后重新蹦蹦跶跶起身。脚步往外面走着,口中还在囔囔:“大哥你可不能哄我,我一定要让他们倒霉的。”“我什么时候骗过你。”大皇子略微一笑,抓些果子放他手上,站在原地目送人出了去。冰凉的风从门口吹了进来,将大皇子衣袍往后扬,带起猎猎声响。“真要随着他来?”周家家主等脚步声远去后才开口,弯腰把袖子里的刀刃插回靴中。大皇子一摇头,音色和外边的寒风一样冷:“去查看守八弟的是什么人,这会没那么容易能出来。”家主也有这个想法。没准这是被敌手故意放出来的,就是为了查看踪迹。从大皇子这边不好下手,往往能在八皇子身上得逞。“对方也有了身孕,陛下允许住在宫中。这可是从来没有的。”周家家主将八皇子的事情抛开,回到之前的话题。“生下女的还好,可若是一举得男……”他话停在这里,顿了顿后才接着下去:“于其赌这个可能,不如直接杜绝出生为好。”大皇子安静了会,话锋一转轻声问道:“我们和王女洛洛图还有联系吗?”这句话压得很低,几步要被外头的风声淹没。呜呜的大风从窗外呼啸而过,听着就让人身体发寒,衬托着被窝内越发地暖和好眠。角落里的银炭无声无息地燃烧,维持着屋子里的温度。黛玉缓慢地眨眼,回忆着支离的梦境,视线从模糊逐渐清晰。手脚在被褥中捂得暖暖的,让人愈加不想起身。“玉儿可是起了?”水溶穿戴整齐,端着热腾腾的粥水进了来,很快将门也一道关上。“这是新热的粥,调理身子的。”黛玉躺在床上没有动弹,只转转水润润的眼珠,视线偏到升腾着白烟的粥水上。在水溶将粥水放在桌上,要走过来搀扶自己起身时,黛玉往被窝里缩了缩。她将自己整个往下埋,感受着毛茸茸的被褥划过面部,带起温热的舒适。水溶眼看着榻上人露在外边的部分一点点消失,半是好笑地上前,连人带被子一起搂了搂。“睡太久也不好,身上是会发懒的。”他细细哄了一句,把手焐热了才要挖人。“是孩子想睡,才带着人发懒。”黛玉重新冒出头来,眼中都是澄澈,让人没法苛责。水溶唇边带笑,动作放轻将人扶起,揉揉她的长发。窗外笃笃笃的声音响起,一团毛绒从没关紧的缝间挤了进来。“嘎嘎嘎。”鹦鹉扇动着火红的翅膀,一跳就跃在桌子上,围着粥水走了一圈。它抬高着头,圆溜溜的眼珠四处瞥着,挺起胸膛带着雄赳赳气昂昂的意味。这幅表情黛玉也很是熟悉了,每次它建宫,都会摆出这个姿态。“王爷又让瓜子去干什么了?”黛玉回忆了下梦境中的情景。宁国府的事情应该是秦可卿出手。以她现在的地位,完全能神不知鬼不觉地搞垮宁府。往回推一下,就剩下周家八皇子了。那个明明身处禁闭,却莫名出宫的八皇子。“放一只小老鼠出去玩。”水溶嘴角勾起,意有所指地回了一句。戏台子都给他们搭好了就等着人上台到时候带玉儿去看戏 作者有话要说:八皇子:我准备好了,jpg 175、第 175 章 天气渐冷,寒风席卷地越发剧烈,躁动枝梢沙沙作响。皇宫大聚在京外别苑开启,连同着腊祭一道进行。黛玉掀起兜帽,抬起眼往前边扫过,清浅眸子映照出天蓝的色泽,将嬉闹声尽收耳中。“这儿可是宫外的别苑。”“难得办这么大的宴会,我们总算是能进来了。”“会不会是为了选妃?又有哪位皇子到了适婚之时?”“腊祭是要打猎呢,向来北静王是第一的。”“现在北静王妃有了身孕……可总要有人伺候王爷。”“你还没听说?王爷是不纳妾的。”“哎,说说罢了。可若是按惯例,总是要有人伺候的。”未尽之言消失在风中,换来一阵嬉笑声。搀扶黛玉的嬷嬷也听到这对话,面色暗藏了不愉,询问性的看向王妃。怎敢如此口出妄言若是在宫中,是要被好好教训的黛玉轻弯起唇角略一摇头。北静王在外头的名气向来兴盛。尤其是传出得以留驻宫中后,流言让来人心思越发多起来。“嬷嬷将小院中的捧炉拿来吧,手上一时有些冷。”她换了个话头,一下子就转移了嬷嬷的注意力。嬷嬷连忙应是,示意跟随的宫人看稳了,自己往院子里去。黛玉本是在屋中带得有些闷,随意出来走走,能碰到前边这群参加宴会的千金也是有缘。她脚步不变,耳边千金的谈话隐隐约约响起。枝梢红梅多是花苞,也有稍许绽开在风中,颤颤巍巍地抖动着。黛玉目光停顿了会,微微抬头张望。浓密墨发倾斜而下,铺展在殷红大氅上,衬着肤色愈白,唇色愈红。侧颜长睫翘立,宛如黑翼蝴蝶停在上头。周围隐约的喧嚣都停了下来,若有若无的笑闹声顿住了。她若有所感,回头瞧了一眼。在一个拐弯后,千金们露出脸来。她们裹着各色披风,妆容是精致的整齐,发型都经过细细的挑选。立志要在这难得的宫宴中得到机会。可再细致的装扮、再精巧的配饰,都没有树下之人回眸一眼的惊艳。水眸剔透的仿佛能看透人心,整个人像是墨画一般。黛玉眸子一动,泛起波澜的起伏,认出了面前的人。之前在安定寺,她们于阁楼上有过一面之缘。只是那时带着面纱,没准对方也没认出来。看面前怔愣愣的人群,黛玉莞尔一笑,示意地点了点头。这一个动作让千金猛地回忆起之前经历,“我们见过的,在腊庆上见过。”头戴金步摇的千金低低惊呼一声,往左右看了看,自己介绍姓尤,又招呼笑道:“没想到这般有缘,你也是来参加宴会的?”说完她就觉得自己问了句废话。来这儿的不都是为了宫宴来的。我也是一时看傻了问出这个话来之前就觉得不同寻常如今一见果然绝色“这儿人都少,倒是安静,没有打扰到姑娘吧。”尤家千金连忙追加了一句,回忆了会自己之前的话,面上有些发热。看着园子里安静没人才随口闲谈的,没想到拐弯后突然见着一美人。“自然不会。”黛玉认真地想了一下,含笑摇摇头。刚刚将嬷嬷唤去拿捧炉,现在只有几个丫鬟跟着。周围红梅茂林,只有风声吹过,看起来的确是没人的模样。可实际上自己身边跟随着一大群的暗卫,全部由水溶吩咐了,都在暗处守着。就是这个园子里,不同颜色的心语叠加而出,间接提示着存在。只是千金们看不见罢了。黛玉也不在原地停留,继续往前边走去。随着脚步一步步接近,长发随风扬起,容貌越发清晰,最终和千金群们擦肩而过。千金们几乎是呆立在原地没有动弹。只等着这天仙似的人物逐渐远去,一时间众人都没有开口。好一会才有声音打破静谧。“那个方向是内院吧?只有大家才能进去。上次我就猜着了,果然是高官女儿。”“奇怪,在之前聚会上都没见过。”千金们走几步后,也站在黛玉之前的位置,不约而同停了停,想学一学她刚刚的姿势。一个宫装的嬷嬷从后边走了上来,面上尽是刻板严厉,目不斜视地路过这一群。切切私语在后头响起。“这身衣服瞧着像是宫中人的,看上去好严格。”“不知是谁家的嬷嬷,分外有气势。”枝头红梅往下飘荡,有的落到了地上,有的顺着风一路刮进溪流之中。黛玉站在桥边往下望去,溪水潺潺,甚至还能见到小小的游鱼飘荡。她扶着桥头俯了俯身,正凑地近些,就感到有力道搀着自己腰间。“玉儿要小心些,可别摔着了。”水溶稳稳地将人扶住,从赶来的嬷嬷手中接过暖炉,置于黛玉手心。“若是喜欢,我让人捉几条回去。”暖意从手心起始蔓延,黛玉站直了侧身一转,往后边靠了靠,“这倒不必,它们游得好好的,哪里用可以捉了去。”黛玉想起刚刚听到的回话,瞥向水溶俊逸的脸,意有所指加了一句笑道:“再说捉回去干嘛呢,用来伺候王爷不成?”“又听到了什么胡话不成?”水溶一听就知道这其中又所不对,一敛眉作势要唤人出来询问。黛玉莞尔,拍拍他的手散去手势的动作,摇摇头往回路走去,“哪里来得那么多胡话,大家不都是这样想的么。”“其他人哪里有玉儿重要。”水溶亦步亦趋跟在后头,小心看顾着路道,走到岔道时加快脚步迈了上前。“玉儿是要走左边这条,还是右边?”梅园中分出两条的道路,尽头都隐藏在密密的枝干中。最终都是通向聚会之所,只是路上遇见的或有不同。黛玉摸了摸手心温热的暖炉,轻眨了下眼,两边飞快浮现出心语来。左边的距离有些远,让人看不太清。右边却是明晃晃地显眼。这次宴会定能见着北静王这可是头一次见还要其他的皇子们“从右边走吧。”黛玉伸手点了点半空中的心语,抬头扫了眼身边被心语记挂着的人。水溶自然是跟着一道,让宫女们跟在后头,自己搀着黛玉一块前行,玩笑着哄她说话:“玉儿可是从这路上看出什么明道来了?”“我瞧着前面有对王爷居心不轨的人。”黛玉故作认真地回了一句。水溶只笑不语,脚步一路往前时,远远的笑闹声果真传了过来。心语更先一步扬起,不过像是听到了这边的动静,等黛玉等出现时,对方已经重新安静下来。黛玉眉梢略带惊讶地挑起,一天内遇到两次,这和自己也算是有缘的了。前边是之前的那群千金,为首的尤家姑娘看到来人时也是一顿。等见着嬷嬷跟在他们身后,很快就了悟行礼,往旁边退去。难道这是宫里人?避开行礼总是没错的黛玉给了水溶一个眼神示意,这会也不说话,脚步不顿地往前走去。千金们互相张望一眼。她们现在也是要往正殿而去,路线都是一致,此时便落后几步跟在后头。毕竟之前见过两次,也不知对方到底是何方神圣。现在正是看到的好时机。没准也是哪个皇亲容貌这般出众,定是京中赫赫有名之辈心语从路两边蹦跶上前,跳动着展示出心思。黛玉被这番猜测逗得勾起嘴角,一只手护着暖炉,一只手放到水溶手心。两边对比一下,居然是水溶手心的更暖。“王爷可是比暖炉还热的。”她瞧了瞧水溶的衣物,对比一下自己厚厚的大氅和微凉指尖,有些羡意小声道:“这难道有什么法子?”水溶理所当然的点头,英俊面容都是一本正经道:“多做运动。”他偏低了低头,垂在黛玉耳根上方说出这四个字,捏了捏手心中意中人的柔荑。现在有了身孕倒是不好运动金灿字体从眼前飞跃而过。黛玉弯弯眼眸恍若不察,像什么都没听到似的,目不斜视往前走。她宁愿在屋子里直接作诗,也不太愿意出去动弹。正殿在前方显出轮廓。外苑虽不像宫中那边规矩深严,可也按着位次排序。各府千金按官职高低从上而下分外两列,处于下座之中。皇亲等则在前方的高座。众千金很快就找到自己位置,目光却直直跟着前方两个身影而去。看他们走过千金席面、迈过国戚位置,而后还一直向前,最后走进薄纱屏风之中,已经不是她们能够觊觎的了。千金们眼眸微微睁大,互相对视一眼,熟悉的名号呼之欲出。那是北静王和北静王妃?在安定寺中我们就见过北静王?谈论的话还被王妃听到了?蔚蓝色字体激烈跳动着,从桌上往前一通扑腾而去。黛玉抿抿唇将笑意扩大,将暖炉放到水溶手心,由着水溶扶着自己坐好在位置上。她正瞧着心语的跳动,一连串殷红字体就插了进来。真可惜这三个字在浅蓝中透出格格不入的色泽,让黛玉下意识转动视线往源头扫去。手上端着酒杯、面上绣着花纹,王女洛洛图已经先一步到了宴上位置。她正摇晃着长颈杯,见黛玉目光放过来,轻笑后抬手遥遥一敬。在黛玉浅色眼眸中,殷红大字继续跳出来。如此难得的一个美人怎么有人忍心要她的命呢 作者有话要说:水溶:有我看着呢.jpg 176、舞女的汤水 黛玉不露声色地将视线收了回来,犹如没看到殷红心语一般, 将手往席子底下缩了缩。自己位置是被特意关照过的, 暖软茸毛毯铺垫包围着,隔绝冰凉的寒风。薄毯捏起来毛茸茸的。她手指在下方划过一圈, 正要收回来, 就撞上另一个散发热度的柔软。对方指尖一勾, 轻易就扣住自己手腕, 力道轻柔却不允挣脱。黛玉眼眸弯了弯, 扫过身边暗中捣乱的人, 唇边忍不住翘起为难了句:“能不能请王爷给我倒杯清茶。”水溶另一只手轻松端起特制的茶水,动作自如倒下。握住黛玉的那边手就没有松开过。“戏台子已经搭好了。”他一路推动着茶杯, 轻缓地往身边人送去。随着他这句话的出口,大皇子一只脚正迈入宴会之中。两者的轨迹隐约相同。等到大皇子在位置上坐定, 茶杯也被推到黛玉面前。水溶在侧面伸指一弹,发出轻微地叮一声。年轻俊逸容颜分外耀眼,话末的尾音随之落下, 透出神秘的轻快:“玉儿坐着看戏就行。”黛玉回想前景, 很快就领悟了这句话的意思。她左手端起茶杯抿了一口,垂下的视线往“戏台子”那边望去。大皇子淡雅面上是一贯的温润, 笑颜和顺, 正和周围人点头招呼着,又示意坐在他下首的八皇子安分些。这是八皇子从禁闭中出来后,第一次在众人面前露面。他好似有些按耐不住自己的兴奋,眼神迅速左右瞥动, 偏偏刻意避开了北静王的方向。让他们瞧瞧我的厉害今天亲自给母妃报仇让他们在大家面前出一个大丑褐色字体欢腾跳动着,从席面一路冲着往外头蹦跶而去,连带着黛玉的视线也往外边瞥了瞥。“怎么,玉儿还记挂着刚刚那些人?”水溶跟着她目光一起移动,修长眉梢轻扬,玩笑地碰了碰她的手指。黛玉抿唇一笑,摇摇头想起王女殷红的心语,用袖子半遮着轻声开口:“王女还没回去?”一般外朝使者,可留不了这么久。之前周家便和她有联系,现在看着私下联系依旧。“就要回去了。”水溶执起长颈杯晃了一圈,压低眉目扫过洛洛图,声音不急不慢继续道:“等这场戏落幕。”王女洛洛图手上的酒杯就没放下来过,随口畅饮之下半点不惧醉意。她察觉到北静王一转而过,唇边弧度弯起,点了点桌角上异域装饰的酒壶不语。宴上众人陆陆续续到达。除了至高座,其他位置很快就满了。周贵妃依旧处于禁闭中。安定寺的事情还没得出结论来,宫宴是参与不了。新奇的是贾元春也没有出现。前后距离隔着远,小声的议论在下方扩张。“贾贵妃居然不在?”“你还不知道?贵妃娘娘现在在宫中抄经书祈福呢。”“不止是这次,日后怕也是难出府。”“原来如此,这可是……荣耀。”话末的腔调被刻意拿捏。尤家千金盯了贾府来人一眼,在被发现前,又将视线收了回去。这可是变相的冷落,贾府终究起不来。王夫人在远远的后方,心头一下就揪了揪。到这个地步,他们已经没有沟通宫中的眼线,称得上是两眼一抹黑。本来还指望着宫中贵妃。这会一看,竟然是自身难保。她忍不住向薄屏里头张望,胸膛沉甸甸的,悔意波涛般蔓延,却不知该后悔些什么。等到今上与皇后出现的通报声响起,场面顿时安静下来。心语是越发地活跃。听说今上被周贵妃气病了,不知现在如何大皇子也算是被连累此时看着是王爷占上风,也不知是不是挡箭牌就看今上身子了等今上迈步而出时,众人都隐晦地打量而去,结果却是出乎意料。今上双颊红润,目光有神,脚步声稳重踏实,一点都没有要病到唤太医的模样。倒是将身边的皇后衬着面色越发苍白。“今只是小聚,不必过于拘礼。”熟悉的话头冒了出来,今上开口的腔调低沉有力,听得下头心语乱跳。陛下瞧着并无大碍之前果然是谣言难道唤太医是为了警告周家?各色的猜测闹腾着。宫人们依次将温火燃了起来。每人面前都有温炉,热腾腾的汤水游荡着,菜色鲜香蔓延。皇位至高者瞧着胃口大好,吃食一点不拉,面容更是光泽泛红。一旁的皇后只略动了几筷子,神色依旧是苍白。她和今上低语几句,很快就将筷子置于案上。“一会腊祭小猎,也都动动手,往外跑几圈。”今上随着一道放下手中长筷,往下赠言叮嘱了声。在众人恭敬应是中,他随即摆摆手,扶着皇后先一步退去。齐贵妃独自在位上端着酒杯,望着两人搀扶离开的背影,一时有些讪讪。皇后深藏不露,果真最受宠居然能在宫宴上将陛下一道劝离幸好看着是个活不长的橙蓝字体冒了出来,一字字恨不得追随今上同去。这也是下方大部分的心思。只叹皇后身子薄弱没有子嗣,不然皇位怕是已定了归属。黛玉晃眼瞧心语,心下却是不同。从她这儿看去,不像是今上扶着病弱的皇后,反而像皇后支撑着今上离开似的。直到太乐署舞女翩然而至,黛玉都还没从深思中回过神来。“玉儿在想什么。”水溶瞧着自己王妃一动不动凝视着茶水,忍不住伸手过去转了转,将茶杯弄得摇晃起来。玉儿实在是可爱瞧着好欺负的模样是要好好护着黛玉下意识收紧了紧手,一抬眼就见金灿字体闪落,往旁边瞥了眼轻柔出声:“我看这舞姿甚美,怕是常人难及。”舞女携裹着薄纱,挥舞起袖间不失力道。脚步挪动往前边展袖,还能带起些微风声。柔美又带英气。“想上台唱戏,自然要下些苦功夫。”水溶音色掩藏在曲乐中,眸子微凉扫过在中间翩然的舞女们。话语控制在黛玉能听到的范围,颇为意味深长。黛玉心领神会,视线在大皇子到舞女们间晃过,指尖扶了扶侧脸,揣测会是谁撑不住先开腔。“这汤中也要再添些食。”八皇子的声音应和地响了起来。他眼珠转动,并不吩咐身后的宫女,而是毛躁躁地开口。八皇子对外向来肆意,众人只当他又耍性子,也不奇怪。伺候的宫人急急要俯身去忙,正中间的舞女却动作了起来。舞女长袖一转,薄纱像是有了支撑的力道,携裹起盘中的果子。在八皇子面前试探性地转了圈后,轻微一抖,便将果子送到了汤水中。这一系列的动作流畅,伴随着舞姿轻摆,利落而优美。素来挑剔的八皇子直接舀起汤水尝了一口,不等其他人说话,先一步笑着赞道:“不错,给我哥哥们也送上。”他开口的速度极快,汤水都没咽完,带着迫不及待的意味。要开始了王女听到这话时勾唇露出一个笑来,抬起脖颈将杯中酒水一饮而尽,纹着花色的面容越发妖艳。舞女旋转着往前趟过,先行至大皇子身边,如同之前一般转动袖摆。大皇子对着自己胞弟笑叹了一声,宛若纵容弟弟的好哥哥,任由舞女将果子送到汤水中。“这个配起来很是不错。”八皇子喜滋滋地催促着,一定要让人也尝一口。大皇子舀起一口汤来细看了两眼,并没有入口,只捧场般附和了一句:“的确是不错。”八皇子很是满意地点头,而坐在一旁的大皇妃手心都攥紧了。她表情不变,置于桌下的手往腹部放去,一下下抚摸着。八皇子从来都是拖累,无论做什么全凭着心意这一遭岂不是令我难堪现在北静王妃也有了身孕……大皇妃心思转动,悄悄往北静王那儿瞧去。舞女这会也从正中转动退开。这次是直接向另一边首席前进,身子轻盈一跃,便展示在水溶面前。她衣袖上早以准备好的果子在转动着,薄纱晃荡,姿态轻盈。舞女手袖一抬,直直将果子往北静王汤水中放去。水溶镇定自若地抬腕做了个手势。原本垂首侯在后头的宫女们飞快上前一步,阻止了舞女的动作。而舞女身上敏锐的往下一送,在其他人没碰时就先踉跄两步,作势倒在了地上。只要果子丢进去就行好在动作快心语从舞女头上跳了出来,她正要抬头,就听到叮地一声。水溶一转手便用盘子稳稳地接住果子,没有让它掉在汤中。盘子在桌面发出清脆的响动,上方果子转动了一圈,而后逐渐归于平静。“四哥这是什么意思?”八皇子一直细细看着舞女动作,只等着这一幕。看到最后时,呼吸差点为之一窒。眼看着自己人要将果子送到汤里,谁想到最后居然会功亏一篑。“这还是我让人送的。怎么,四哥还怕有毒不成?”八皇子将一连串的话抛了出来,犹如打拉好了腹稿似的,一点不带停顿。“我和大哥都喝了。若是不放心,直接拿银针扎一扎得了。”众人没想到八皇子这时候会发难,还是因为一件莫名的小事。在互相对视无声交流后,场面皆是安静下来。大皇子在上方端坐着,舀起汤水饮了一口,目光慢悠悠地转向了水溶。 作者有话要说:上一章一直在审核,就是没法修改(? °Θ°)? 177、看错的眼神 场面一时有些僵持。黛玉用手支撑着下颌,扫过一眼盘中的果子。它上面裹着的一层晶莹糖浆, 瞧着香甜可口。半点看不出其中暗藏毒.药的模样。她又将视线往下方一扫, 眸光闪动间,各色心语浮现而出。轻易将众人心思纳入眼底。难道果子真有什么不对?大庭广众的, 八皇子应该不会这时生事要下手肯定会隐蔽些八皇子不像能成功使绊子的被众人瞩目的八皇子心头也有些焦急。他说完了一通的话, 可水溶就是不动, 让人颇觉无能为力。八皇子眼珠左右转了下, 豁然起身, 绕开席面往中间走去。“我刚刚就是玩笑一下, 四哥还较真了不成?”随手将地上的舞女拉了起来,八皇子直直瞄着北静王那边。这声四哥的称呼放得低, 潜意识中就带上些不情不愿。可想想他们中计后的窘况,水淳嘴角忍不住翘起继续说:“我让人送上的果子, 难道会害四哥不成?真怕里面有毒物?”八皇子话语说得是大义炳然,拍拍自己胸膛作出坦荡的模样,心里头却暗自窃喜。这里面的确没有毒物。可配着水溶那边的汤水一起, 就会有特殊的反应。到时候便会在众目睽睽之下丢脸。这可是自己辛辛苦苦寻来的, 也算是为母妃复仇。八皇子越想越是激动,音调都高昂了起来, 慢慢踱步往前:“之前说的都是玩笑话。我和大哥都吃了, 四哥还怕什么?”大皇子听着自己胞弟一连串不停的话,也将目光深深注视过去,手中酒杯一动不动。自己在这件事可是上了双重的准备。果子被自己换了,里面可不是泻药之类的小玩意。就算水溶这时不上钩也没关系, 还有第二层的保障。他手上一转,酒杯摇晃了下,侧眼往旁边转动,视线放到王女洛洛图身上。洛洛图桌上的酒水才是重点。只要对酒时让水溶喝下去,一切就能慢慢筹划。大皇子手指慢慢抚过杯壁,按耐下唇边的弧度。旁人的注意力都被八皇子吸引去,没有察觉大皇子的举动。唯有大皇妃心有所感。她隐晦地瞄过王女,看她妖异脸庞的娇艳,忍不住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自己是人老珠黄了殿下之前就和王女走得近现在又偷看她……浅绿色的心语跳了出来,在席面中突兀地显眼。黛玉柳眉稍敛,略过大皇妃的心思,在桌下扯了扯水溶的手指。八皇子还在正中间站着,眼巴巴要一个回答。水溶带起轻微的笑意,指尖在盘子边缘转了一圈,反手握住黛玉手心。他晾了八皇子一会,才拉长音调回了句:“既然如此,那本王也开个玩笑。”水溶另一只手推了推盘子,将它往前面一送,继续出声道:“还请粱公公查查这个果子。”他口中说着是个玩笑,深邃眸子却透出冷冽的光色,不露一丝笑意。让人一时分不清态度究竟为何。梁公公身为大公公,在上守着殿堂,于今上面前也是说得上话的。他脸上瞧不出什么,依旧是恭敬平和,而脚步还真的往水溶这边迈了过来。看这形势,是真要将果子带去查看。八皇子怔愣在原地,差点没反应过来面前人的回答。若是被旁人一激,应该更会逞能才对,怎么对方和他想的完全不一样?八皇子手上抖了抖,难免慌张了瞬。果子单独是没有什么明显作用。可若是粱公公加上汤水一起查,尤其是还只针对水溶的汤水有反应,不就暴露了自己?要是真被看出来会连累到母妃的看着粱公公的脚步越发接近,八皇子心头一横,往前横跨先一步向水溶席面伸手而去。他口中还在囔囔着:“四哥原来真的不相信我。”水溶并没有阻止。只安稳地坐在位置上,等着他的动作。八皇子迅速拿到果子,紧紧握在手心掂量着,瞥了眼停下脚步的粱公公,心头松了口气。“四哥居然如此忌讳,岂不是伤了我们之间兄弟情。”他转着手上的果子,脑海中主意又起了一个。这会看着是不能让水溶吃下果子了,那从另一方面来谈,直接挤兑他也好。“这是我让人送的,四哥这般不信任,是以为我还会害你不成。”八皇子一个劲地将兄弟不合的名号往水溶身上引,说得愈加起劲。“四哥难道忘记了父皇的教导?这岂不是让父皇寒心。”水溶静静看着他手舞足蹈,没有直接回话,而是伸出手指往自己汤水上点了点。这一个小小的举动,差点将八皇子给吓到,口中的话顿时噎住了。这是什么意思他看出果子和汤水的联系了?心语混乱地四处蹦跶着。“好啊,就让我来证明自己的清白。”八皇子生怕水溶要出声,急急开腔,把果子放到嘴里咔嚓咬了一口。反正直接吃没事这样就能败坏他的名声正好也能销毁证据八皇子将口中的果肉吞了下去,又连忙再啃一口,力图在水溶出声前吃完。水溶没有要阻止的意思,而大皇子在位置上看得目瞪口呆。他生平难得控制不住自己情绪,想要起身才发觉自己腿上已软,只能低沉呵斥:“你疯了,还不快将果子放下。”自己掉包过的事情并没有告诉弟弟,免得他心里不好受。可大皇子怎么都想不到,胞弟会生吃果子。果子放在汤中泡开是一个效果,直接吃又是另一种效果了。这可不是自己弟弟放的药那般温和!八皇子回头瞧见兄长面色剧变,有些疑惑地皱了皱眉梢,口中既是安抚又带逞强着:“这有什么?刚刚我们不是都吃了。”果子不配着那天孤煞星的汤就没事我忘记告诉兄长了?一会可以继续骂天孤煞星薄情寡义他摆摆手让兄长安心,又咔嚓咬了一大口果肉下来,正要咽下时突然觉得胸膛一窒。头上一晕、眼前发黑,八皇子隐约察觉到有所不对。他踉跄两步瞧了瞧果子,半途又缓缓转过头,想望向兄长。还没等八皇子看清自己哥哥的脸,整个人倏然失去力道往下滑“啪嗒”一声,八皇子软在地上不动弹了。面前这一幕发生得太快。黛玉有些吃惊地收起手来,往水溶那头瞥去。从之前的话,自己就猜到水溶早有准备,最后定会没事。不过这解决的方法实在是出乎意料。她的视线和水溶撞在一起,对方面上没多大惊色,金灿灿的字体倒是一跃而下。药效威力居然这般大比以前更为心狠在场一片喧哗声响起。开始的口头争斗就让下方人诧异。如今直接倒地,更是令人看傻了眼。心语满地乱跑着。这是怎么回事?果子真的有毒?这可是八皇子自己送自己吃的难道八皇子忘记配解药了?大皇子指尖一抖,想要提声开腔时,才发现喉咙一丝声音都发不出来。他挥手将酒杯往地上一甩,破碎声响起,将宫人惊动。“殿下?!”“这是怎么了?”“快,快扶起殿下。”“快去通知。”舞女们接连着后退,穿插着伺候的宫人们脚步,殿内瞧着略微混乱起来。若是八皇子出了什么事,宫人的责任是少不了的。外苑不比宫中,越是焦急越是凌乱。一时间脚步声跑来跑去,没有顺序的条理。“哐当”之前装过果子的盘子被丢在地上,瓷器碎在地上的动静将众人镇住。水溶声线稳稳地响起来,语气让人不自觉地服从:“你们将人扶回去,这些人去唤太医,”“将果子带回去查看,这些人一并压下狱。”他手指又一点,将地上的果子和舞女收拢进去。宫人顺着命令分为几批行动起来,很快搀扶着八皇子往后边去。“八弟定是会没事,太医看过就好了。”水溶安抚了一句,目光微挑扫过大皇子。这语调本是正常,可在大皇子耳中就带上了意味深长。果子的毒素自己知道。可若是自己说出去,岂不是间接承认了是自己下的手?他身上倏地一冷,压抑住急速跳动的心脏,转头向王女的方向看去。第一重保障失去了,那就剩下洛洛图手中的酒。王女洛洛图察觉到大皇子视线,花纹眉梢挑了挑,伸手一扬将酒壶拿了起来。一直在桌角全程不动的酒壶终于被人握到手上。洛洛图沾染红色的指甲拂过壶面,端起整个酒身,直接抬头饮了下去。酒水沾湿了她妖艳面容,顺着脖颈往下,一路蔓延进衣襟中。没一会,王女便将空荡荡的酒壶倒立一晃,对上大皇子弯唇一笑 。大皇子眼神冷了下来。他已经可以肯定,洛洛图根本就没有要合作的意思。这次怕是耍着他们玩。幸好他向来严谨,习惯以两者配合成事,酒水单喝并没什么。既然不曾将计划告诉洛洛图,也就不怕她去告发。这女的果然不可靠非我族类……墨色心语停成一个危险的弧度,刚跳出来就炸成碎片。大皇妃悄悄往夫君身上望去。见他只注意艳丽的洛洛图,皇妃苦涩地碰了碰挺起的腹部,心头逐渐生硬。外族不像我们王族更是霸道若是殿下真看上那人对方岂能容得下我孩儿? 作者有话要说:黛玉:要先下手为强.jpg大皇妃:下手了.gif大皇子:??? 178、蛊惑 “你听说了吗?八皇子将自己给毒晕过去了?”“都传遍了,就不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果子是八皇子分的, 也是他自己吃的, 还阻止了粱公公来检查。”“瞧着实在可疑。可也不至于自己害了自己呀。”“反正剩下的果子被送去查看了,总会知道结果的。”苑外的腊祭上, 时不时有被圈养的小兔子小狐狸跑来溜去, 只等着众人狩猎。只是千金们都没将心思放在上面。在八皇子被送走后, 众人味同嚼蜡地用完一顿宴会, 开始按着计划散开狩猎。而在眼睁睁看完一场大戏之后, 也少有人留心在猎物上。大家明面上背着弓箭四处走动, 实际皆是议论纷纷。白毛兔子蹦跶着小短腿往远处跳去,一直向前绕着猎区转动, 远远的宫殿立在原地。殿堂之中,太医将手从八皇子腕上收了回来, 摸着胡子沉吟不语。“我八弟这是怎么了?”水溶视线从八皇子身上一扫而过,眼神转到大皇子身上。“若是不能早些找出原因,怕是会对八弟有碍。”“的确如此。”太医连忙低头应是。不知为何, 北静王明明是在说关心的话, 可他却在对方声音中听到了冷意。“可以先开安神的药。只是从果子中找到可能的毒素,还需要些时间。”太医想了想八皇子昏迷的经过, 心头也泛起嘀咕。他面上不显, 又附和着应了声,“是要早些找到毒种。”若是最后耽误了时间,情况肯定会不妙。“劳烦了。”水溶让宫人将太医送下去开药,留自己和大皇子在屋子站着。随着脚步声走远, 殿内逐渐安静下来。“这个可不是开玩笑的。”北静王绕了半圈,缓缓往后走了几步到大皇子身边,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虽然大皇子年长,可水溶声量更高,气势外放更盛。两相对视之下,彼此都没有多余动作。北静王直直看了眼自己这个从小设计到大的兄长,将手收了回来,抬脚往外边走去。只留清越余音在殿内回荡着,“大哥还是考虑清楚为好。”外边热闹遥遥传入,宛若隔了一层,将里头衬托地越发冷寂。大皇子站了好一会才往前迈去,侧身在榻边坐下,默默注视着不省心的弟弟。果子中的毒因自然是不好查的。自己考虑到会交由宫人查看的情况,早就选好对策,用来迷惑人。可没想到算无遗漏,最后是害到自己弟弟头上。他伸手抚了抚胞弟的额头,感到他眼眸轻微地动了动。榻上的八皇子眼皮挣扎两下后,疲累地张了开。哥哥救我啊。这是怎么回事?我应该没事吧?八皇子念头第一个蹦了出来。他想说话,才发现自己连嘴唇都没法动一下,口中居然出不了声。要动动手,手上却一丝力气也没有,只能转动着眼珠示意兄长。兄长从小到大最是宠爱自己,一定会很快就治好自己的。“没事的。”大皇子张张嘴,只吐出这三个字。水泽知道自己弟弟十分好哄。安抚地拍拍头发,让他好好歇息,避开了胞弟的眼神。大皇妃挥手让侍女远远跟在身后,自己脚步一深一浅,独自往前行走。她目光向远方眺望而去,眼中没有焦距,神思不属。大皇子注视王女的那一幕,在她脑海中不断地回放着。若是殿下真的看上了王女对方权势不会逊色于自己外族生性残暴不容人我孩子该怎么办?自己肚子里可还怀着一个呢。大皇妃摸了摸腹部,漫无目的地往前晃荡。自从怀上这个孩子后,她总是会想得太多。晚上难以入眠,常常睁着眼熬到天明。大夫的药也吃了,可就是睡不着。睡不好自己也焦急,越焦急越是睡不着。从此陷入一个死循环。大皇妃控制不住地失魂落魄起来,她揉揉额角,将目光往远处一放,随即凝了凝。她看到了王女洛洛图。虽然双方距离很远,大皇妃还是放轻了脚步,心思不定地到前边亭子中坐下。再次挥手示意侍女在后头候着,不要上前打扰。她占据着略高的地势,可以清楚地看向下方。王女和北静王妃大大方方地在亭子中交谈着,两人毫不避讳。周围是空旷的一片,大皇妃没法靠得太近,也听不太清她们的交谈声。她努力捕捉风中传来的声响,试图推测出她们在说些什么。是不是在讨论有关自己夫君的话题?隐隐约约几句话传了过来。“离开时我族可以带走一人……”“并不是坏事,无上的荣耀。”“随意……过去便成后位。”大皇妃听着越发心惊,努力猜测着这里面的玄机。若是能带人走,岂不是也要有人留下?那王女就会留下?她忍不住盯着王女面上妖艳的花纹,一时陷入自己的沉思之中。一阵卷风刮过,冻得大皇妃一个激灵,才将她从混乱的思绪惊醒。她不知过了多久,犹如失去这段时间的记忆。再往下方看去时,王女她们已经不在原地了。自从怀孕后,大皇妃对于自己时不时的失神已经习惯了。她低低叹了口气,收回视线转过头,正打算回去殿内,一道身影就出现在她眼前。来人缓缓坐下。鹅黄长裳配着外衣,乌色长发身姿亭亭。面容盛若皎月,眉眼犹如墨画。此等美人突然出现,让大皇妃都看得怔愣了下。“北静王妃怎么在这里?”大皇妃调整了表情,弯弯嘴角努力带出笑意。之前宴会上远远瞧着,她就觉得北静王妃容貌仪度不凡。如今近距离看起来,更是惊为天人。五官皆是脱俗,眼眸犹如薄雾升腾的水面,绽放着银色流光,一举一动都能牵动人心。怪不得北静王愿意为了她不纳妾。大皇妃想想自己后宅中妖妖娆娆的一群,心间更是落寞。她一时不知该怎么坐才好,双手从桌面上收了起来,尽量做出落落大方的姿态问道:“难得遇见,妹妹可是有什么事?”黛玉眸光一动,视线从她头上掠过,将大皇妃的心思纳入眼中。银色字体一个个跳了下来。若是我有北静王妃这等美貌也许殿下就不会找其他人了之前在宫宴上,黛玉就看到她的心语,是直接误会了大皇子和王女之间的关系。这会黛玉眼眸微动,温和一笑开口道:“正好看到姐姐,过来找个招呼。“我才有身孕,心头也是有些不安。想找姐姐请教一下。”黛玉音色温和又柔美,让人不自觉就放下戒备来。大皇妃性子绵和,凡事善于隐忍,对此也愿意教几句。她回想了会太医的话,有些卡顿着开口道:“只要休息好就行,其余也没什么的,不要太费神了。”大皇妃一说起找个,就想起自己失眠的事情,声线顿时就拉低了些。她握握手心很快重新打起精神,勉力将太医的话重复了几句。“原来是这样,多谢姐姐。”黛玉适时地开口,将话头接了过来,像是漫不经心开口。“到底是自己的孩子,我过于关心了。不过终究孩子才是和自己流着一样的血脉,是未来倚靠。”大皇妃心头一动,面上下意识跟着点点头,将眼睛往黛玉那边转去。北静王如此宠爱王妃甚至愿意不纳妾难道王妃也有我这种苦恼吗?银色字体蹦在草地上,一路往远处跳着去。宫人侍女们都在后头候着,距离并不算近,给了两人谈话的空间。黛玉抿唇一笑,声音越发地柔和,眸子中光芒闪烁着,接着心语开口道:“自然是有的。“无论怎么样,孩子才是永远是向着自己的。”大皇妃望进那双好似能看透人心的眼眸,不由自主地又跟着点了点头。她知道自己最近状态不对,有些分不清自己是不是将心里话说了出来。而黛玉的眼眸实在是太过深邃,再加上她的容颜,说出的话如同定律一般,让人潜意识里开始相信。大皇妃怔怔地看着黛玉,心思万千纠缠,自己都不能把握清楚。直到脚步声从外边响起,才将她再次从中惊醒。“怎么没让人跟着?”北静王几步上前,走到黛玉身后伸手感受了一下温度,语中带上了无奈的宠溺。他将自己大氅解了开,手上一挥,哗啦一下披在黛玉身上,“外头还是有些冷,要多穿些才好。”水溶妥帖地替黛玉系好领子,对着大皇妃点了点头不语,俊美面色有些冷淡。等转到自己王妃这边时,眼眸重新带上了温度。大皇妃眼眸透出羡艳的落寞。自己夫君从来不会做出这种事。一时间心头的思路逐渐坚定了起来。毛茸茸的大氅上犹存着体温,黛玉只觉得身上一暖。北静王的气息从后边开始蔓延,将自己整个人包裹起来,带出温暖的舒适。她没想到会在这里撞见水溶。之前的话都是为了诈大皇妃,若是被水溶听到耳中,那可就是另一个意思了。“王爷怎么过来了?”黛玉拍了拍放到水溶放在自己肩膀手,抬头张望一眼。对方面上是一贯的英俊,高挺鼻梁泛起些微红色,神情都是坦然自若。犹如什么都没听到似的,只专注地替自己系上大氅。只有金色的大字落了下来。我肯定会比孩子更可靠要向玉儿证明这一点 作者有话要说:黛玉假意大皇妃:我们可以这样这样水溶:暗中做笔记.jpg 179、调换的礼物 “玉儿这么久没回去,我有些担心, 就出来找找。”水溶应了一声, 放齐系绳,顺手调整好大氅。黛玉莞尔, 看金灿灿的心语就知道对方听到自己的谈话。这会当着大皇妃的面也不好解释, 只将手放到水溶手心, 轻巧地借力起身。“难为王爷亲自过来。那我们就先告辞了。”这第二句话是对着大皇妃开口。大皇妃坐在位置上, 看着面前两人并肩站在一起, 容貌皆是出众登对。她缓慢地点头, 又定定瞧了两人一眼。墨蓝色大字流淌而下。北静王这般深情,王妃都心有打算果然孩子才是最重要的先下手则为强心语往前蹦跳, 追上两人的步伐。黛玉长睫起伏侧扫而过,将她的心思收入眼帘, 披着温热的大氅脚步不停往前走去。茫茫大地空旷,风声呼啸张扬,却只动起厚实大氅的衣角, 带来一丝清凉。“刚刚大皇妃是误会了大皇子与洛洛图之间的关系。”黛玉委婉点了一句, 解释和大皇妃的对话原因。免得北静王在心中多思。水溶自然是听得出来。他轻微笑了下,俊美面容带上了洒脱, 坦荡开口道:“这并不妨碍我对玉儿好。”我才是最会照顾玉儿的日后慢慢表现就是黛玉弯弯眉眼往他那边靠了靠, 顺着之前的话出声说:“我刚刚也和洛洛图聊过。”“和洛洛图?”水溶眉峰一下子就扬了起来,面上的荡然也略去,“她可不是什么好人。”他还记得王女之前对黛玉流露出来的意思。想想前世有关洛洛图的流言,水溶心头就觉得不安稳起来。他作势要替黛玉整理衣袖, 将头放低凑近面前人耳伴。两人重叠之处遮挡住周围视线,声音只控制在彼此之内。“和洛洛图合作的一个筹码,就是助她登上王位。”水溶为了不被其他人听到,凑得越发接近。看面前沾染绯红的耳根心念一起,又慢悠悠地出声。“她明面上是唯一继承人,可有好几个同父异母的兄弟虎视眈眈。不然也不会由她来当使者。“别看她表面坦诚,手段都是不差的。”前世最后就是洛洛图坐上了外族的王位。外边奉行的向来是斩草除根。等她上位时,原本庞大的兄弟群已经没剩几个了。“以后若是有机会,我带玉儿出去游荡几回。不过要避开外族才好。”黛玉被他这一连串的话逗笑了会,顺着动作往前埋了埋,靠近水溶怀中。她都不知道水溶对王女这么深的戒备从何而来。明明之前也没什么交集。“洛洛图才和我说。她们离开时会带一人走,以加深两国关系。”黛玉说到这里顿了顿,联想起水溶的话。若最后是洛洛图为王,那带走之人怎么并称为后?“巩固位置的手段罢了。”水溶点点头,没有深思多少,对此倒是习以为常。他一手扶着黛玉,往选定的亭子中走去,不愿再在黛玉面前提起其他人。林子溪水围绕之中,他将黛玉扶稳做好,抬高手臂打了一个清脆响指,“送玉儿一个礼物,猜猜是什么?”之前就说过每次节日会给玉儿惊喜这次也不能错过随着水溶的动作,宫人捧着一个红布包裹的物品上了来。水溶重新挥退宫人,自己将红布包裹放到桌上,俊朗面容扬起柔和笑意。都说兔子最是可爱特意选了给玉儿还能将注意力从鹦鹉身上转回来黛玉眨眨眼眸,金色字体跃下,一时不察就看到了答案。心语就是有这点不好,凡事看得太透了。“我猜是可爱的。”她眨眨眼眸目光偏转,暗暗笑叹一声,顺着心语回了句。水溶略带满意地颔首,挑了几个词描述道:“是红色的和白色的。”白色绒毛、宝石红的瞳孔。想必玉儿会喜欢。他伸手一拉,将红布一掀而起,“嘎嘎嘎”的声音就从里面冒了出来。水溶突然听到熟悉的嘎嘎声,手臂一时有些僵硬,潜意识就想将红布盖回去。兔子为什么会发出鹦鹉的声音?火红羽毛、深绿羽冠的鹦鹉往上一顶,在笼子中舒张羽毛叫唤着,往黛玉的方向蹦跶了几下。这是个什么东西?水溶揉了揉自己眼睛,英挺眉梢皱起,不太敢相信眼前的一切。我准备的兔子呢?怎么变成了这个家伙?察觉到水溶的震惊,鹦鹉靠近笼口,爪子几下动作着,“咔嚓”一下就将锁打开。当它蹦蹦跳跳出来时,羽冠都抖擞了起来。“王爷这份礼物……真是合我心意。”黛玉忍着笑将手伸了出去,揉揉鹦鹉的羽毛。看着水溶面上少见的怀疑,她禁不住含笑追加了一句:“我还是很喜欢的。”水溶都不知该回些什么。他看看鹦鹉,又看看笼子,眸子中带上了深色,“它是怎么进来的?”鹦鹉像是听懂了水溶这句话。它骄傲地昂首挺胸往前迈,示范性地走到笼子前边,用爪子再次将笼门推开。在中间停了一会,如同在等里面东西出来后。鹦鹉就欢腾地跳着脚,自己再次钻到笼子里去。“嘎嘎嘎!这样!”鹦鹉气势昂昂的叫了声,高抬着头扬起绿色羽冠,挥舞翅膀在笼子中转了一圈。而后就听到吧嗒一下。水溶眼明手快,看着鹦鹉自己进笼子了,直接下手将笼门关起来。“原来是这样。”他面上露出笑意,眉宇压低中沾染了威胁,刚刚的迷茫一丝不见。这回轮到鹦鹉茫然了。鹦鹉抬头看看水溶,又转向黛玉,嘎了一声,翅膀一盖将自己缩成一团。“王爷可别吓着它了。”黛玉失笑,眼眸透出盈盈笑意,将手伸了出去示意。“开个玩笑。”水溶勾唇,随手弹弹笼子,发出叮的一声,指尖一挑把笼门打了开。他没有将鹦鹉放回黛玉手上,而是将自己的手搭了上去。鹦鹉哗啦一下飞了出去,大声地嘎了嘎,扑腾着火红翅膀往外头飞去。一路歪歪斜斜,直直冲进林子里。黛玉借着水溶手上支持的力道起来,视线往林子中转去,“去瞧瞧,瓜子可不能再乱飞了。”飞了又会飞回来还会放走礼物自己钻进笼子怕是不需要担心金灿灿的字体一个个冒了出来,在黛玉面前晃悠来晃悠去的。她抿抿唇控制着面上扩大的笑意,不点破水溶的心思。园林有些偏僻,猎物向来少。原是一条小道,显得更是安静。他们还没看到鹦鹉的痕迹,就先听着不远处的脚步声响起。在僻静林子中越发清晰。先是一阵平缓的声响,而后变得急匆匆了起来。大太监大跨步迈来,额间汗水低落,步伐都是絮乱。他低头视线中出现两个人影,心头猛地一惊,看到是北静王后又忙忙低头行礼。“出了什么事?”水溶不动声色开口问了一句,发现有些不对劲,之前听着脚步声明明是慢的,到林子里无人看到后就加快跑起来。像是在掩藏着什么。“皇后娘娘咳嗽又犯了,陛下让奴多唤些太医。”大太监小声开口,气势在北静王面前完全被压制。水溶目光深深,在将大太监看得浑身冷汗时,也没有多说什么,一点头便放行。大太监稳了稳脚步,行礼后恢复成一开始的不紧不慢往前走。黛玉许许转头注视着他的背影,水眸流转,宛若星茫翻涌,浅色心语冒了出来。陛下身子突然又不好了还是要瞒着只能以皇后娘娘为借口果然是今上。黛玉额心微动,作势脚累伏在水溶怀中,低声隐晦开口道:“今儿皇后看着面色还好,和平时是一样的。”“倒是陛下有所不对。”她这句话说得更是小声,尾音泯灭在唇齿间。水溶略一点头表示明白,低头将唇在怀中人额间贴了贴,“别皱眉,一切有我。”他眸子幽邃,在黛玉看不到的地方沾染了深沉和杀意。父皇想必是原来伤势复发动作要更快些了黛玉保持着姿势不变,在他怀中安稳地趴了会,半饷才起来一笑道:“走吧,接着去找找瓜子。路上总不会再遇到其他人。”“这个倒不好说。”水溶小心地牵着她手,扶稳了一道上前。他已经听到前方的脚步声了。“不如打个赌?猜猜会不会有人再来。”水溶妥帖地将灰暗都藏了起来,有意换个话题逗黛玉开心。黛玉一听就知道水溶有了把握,也跟着开口笑道:“行呀。若是没人算我赢,若是有人则算王爷输,如何?”水溶哑然,很快就反应过来这句话里面的陷阱。揉揉怀中人的秀发,他胸膛震动着低声笑了出来,“可以。”能遇到玉儿就是我最大的赢处黛玉被他一阵笑声惹的耳根微红,抬抬脚掩饰着往前走去,没一会儿果然又遇见一个宫人。来人眼神很尖,远远地瞧见北静王就先行跪下行礼,无需询问便识趣地将话头托出。“大皇子身子突有不适,奴正要去唤太医来。”这和之前大太监的话差不多,就像是一个模板而出。而黛玉一听就心头微动。大皇子之前可是好好的,从心语看也是一点生病的征兆都没有。这会跟着也一并唤太医,还特意从这条小道走。难道……大皇妃已经下手了? 作者有话要说:大皇妃:*罒▽罒*昨天的请假条还在吧?有事都会请假的(づvど) 180、大皇子病? 宫人匆匆离去的背影很快就消失在林子中。风席卷而过,树枝带起沙沙的声响, 周围恢复成安静的一片。“王爷觉得大皇子真生病了?刚刚我才和大皇妃聊了会……”黛玉拉长了音调, 未尽之言也很清楚。难道是大皇妃一回去就直接下手?这速度未免太快。“这可不好说。”水溶搂住黛玉肩膀,将人往自己这边带了带, 低头开口。“我大哥向来诡计多端。这次八弟晕厥, 若是他也昏迷, 那形式可能会反转。”现在外头多流传八皇子害人不成反害己。可要是大皇子跟随一道莫名其妙倒下, 那从明面来看, 受益者就是北静王。被怀疑对象也会是北静王。黛玉迅速想明白其中的关键, 将脸往水溶怀中一埋,玩笑着出声道:“那王爷不如也一块‘生病’, 让外人摸不着头脑才好。”“这可不行。”水溶摇摇头轻笑了声,伸手揉揉怀中人的耳侧。金色大字顺势落下。我若是装病, 外面就会传为旧伤复发对方这一步倒是走得妙“先往里面看看。若是鹦鹉不在,我们再回去。”水溶领着黛玉拐个弯,朝林子里头绕了绕。周围路途不远, 走着走着也离着殿堂近了些, 模模糊糊传出其他的人声。“八皇子一倒,大皇子也病了。”“这实在太过凑巧, 不是我说, 时机也太好了。”“谁知道。听说是一病不起,太医都叫上了。”隐约的声音传来,黛玉听得不太清楚,心语倒是很好地召显出各人的心思。这次事情越来越复杂, 还是要静观其变想必双方都出手了将消息流传出去,让大家都以为是北静王下的手最后一排的心语欢腾地跳着脚从眼前溜过,被黛玉看得一清二楚。她修长的眉梢扬了扬,拉拉水溶袖摆让人低下头来,凑到他耳边低语道:“外面有人在故意败坏王爷名声呢。”看来消息还真的是大皇子放出来的,这是要将祸水往北静王身上引了。水溶沉稳地点头,往外头扫过一眼,将人记入眼底,“到时候一起解决了。”他揽着黛玉正要离开,一阵树梢的抖动声响了起来,随即是超大声的通报。“北静王到——北静王到嘎——”似模似样的呼喊响起,惊地外边私聊之人心头一颤,立刻跪下行礼。“请王爷安。”“王爷安康。”几个人连忙垂首跪在地上,都不敢抬头有多余的动作。脑海中飞快回想着自己刚刚说了什么,有没有激怒王爷的内容。怎么会在这里遇上王爷?正被逮着要想个方法开脱才是心语满地乱爬着。而周围在通报声后,就没有其他动静。风吹过刮起草叶,呼啸着卷出小小漩涡。等下面跪着的人察觉有所不对,颤巍巍抬起眼来时,才发现面前是空荡荡的一片。别说是北静王了,连一个人影都没有。“哗啦啦。”树梢喧哗声又响起,引得人往上看去,就见绿色树叶中,红色羽翼冒了出来。一直鹦鹉从里面探出头,睁着圆溜溜的眼珠四下张望。“是只八哥!”“我还以为真是王爷来了。”“这儿居然还有放鹦鹉?”在场的没有认出鹦鹉,松口气后纷纷站起。“管它是什么,这可是故意吓唬人。”墨色长裳的男子猛地将心安定了下来,虚惊而过怒火就起。他从地上抓出一把石子,扬手就要往树梢砸去。还没等石头挥舞出去,林子里又传出一阵声响。这次是稳稳的脚步声响起来,让人不由自主地将注意力放过去。英挺的眉眼、俊朗的五官、象征北静王的朝服在光下熠熠生辉。水溶缓缓从林子里走了出来。石头一个个从男子手上掉落下来,噼里啪啦砸在他自己的头上。大惊大喜又大惊,接连不断地冲击着他们脑海。这比第一次出现的威慑还要更大,一时让人反应不过来。“瓜子。”水溶冲着树梢伸出手臂,轻喊了一声示意。鹦鹉扑腾着火红翅膀落在他手腕上,无辜地嘎嘎叫唤了几下,作出呆头呆脑的模样。“王爷。”“给王爷请安。”接二连三的问安声重新响了起来,外边的人又扑通一下跪在地上。本来还在想着要怎么开脱,可现在北静王真正出现,光是气势就将他们碾压了过去。让人一点反抗心思都起不来,只能在心头胆颤。水溶扫过他们一眼,视线在最后一位身上停了会,将后者看得冷汗直冒时,不置一词转身往林子中去。后头一丝声音都不敢发出来,只有心语在急速跳动着。这八哥难道是北静王的?王爷可有听到什么?总觉得北静王在看我,难道我暴露了?黛玉瞄过几眼大字,把鹦鹉从水溶手中接了回来。“下次可别乱飞了,小心被坏人抓了去。”她点点鹦鹉羽冠,将它小心地护住,“回去给你喂瓜子。”“瓜子,瓜子!”鹦鹉扑腾一下翅膀,乖巧地蹲着不动了。黛玉随手顺着它羽毛往前,偏偏头对水溶低声说:“我们可要再做准备?大皇子已经让人散布消息了。”“那我们也散布消息。”水溶接着话头说了下去,筹划都在心中闪过,眼眸微阖开口。“让人加剧流言,北静王暗害大皇子。”黛玉扬起唇角,给了水溶一个赞同的眼神。两人回殿堂之时,皇后召唤太医的消息还没传出来。只是主殿有人看守着,并不让人觐见。八皇子依旧是昏迷不醒。倒是大皇子病倒之事流传得沸沸扬扬。随着水溶的推手下场,事情顿时一发不可收拾。“这已经超出控制了,外头传的太过。”周家家主在榻前来回踱步。哪怕将人都遣了出去,声音还是谨慎地压得很低。“说是北静王动手的人太多,反而让人觉得不对劲。”应答的声音从榻上传了出来:“不是特意交代了要慢慢来,按部署是不该出错的。”“的确是按吩咐下去的,不知怎么就失控了。”周家家主额心皱起,就算刻意压制着,速度还是快了些。最近局势都对周家不利,今天更是百般布置功亏一篑。这件事闹到现在,今上越是安静没表态,就让人越发心惊。他一转身在位置坐下,忍不住叹口气,将徘徊在喉口的话吐了出来,“当初水淳要动手,就该直接阻止他。”谁能想到,八皇子居然直接一口咬掉果子。被宠溺太过他已经不会估量后果了。“失败一次也不一定是坏事,能利用的机会还有很多。”温和的声音从榻上传了出来。哪怕听到不好的消息,声线都是镇定,让人跟着安心。周家家主语气缓了缓,拉长腔调话锋一转:“连洛洛图都叛变了,外族果然不可靠。”若是按着第二重计划,还是有可能实现。只是洛洛图直接倒戈,像是在耍他们玩,现在简直是前功尽弃。大皇子这下就没有接话,只是咳嗽了几下,动静从榻上传来。周家家主不好多说什么,倒了杯温茶掀起帘幕递过去。大皇子的容貌在帘后露了出来。他温润脸上布满苍白,嘴唇也失去了血色,瞧着的确是一副身子有损的模样。短短一个时间内就变成这个样子,和之前实在反差太过。“殿下身子真的没事?那个药不会出错吧?”周家家主犹豫了会,慎重地开了口。之前说用药来达成生病的效果,好将八皇子的昏倒连同这个事件,一道推给北静王。只是这药效呈现出来也逼真了,看得周家家主心惊胆战的。八皇子惹出意外也是常事了。可若是大皇子有什么万一,那周家会跟着一块走向末路。大皇子摇摇头,又低低咳嗽一声,半支撑起身子正要开口,下一瞬就将目光往门口放去。周家家主跟着他动作,眉梢拧起,生怕八皇子会出现在门外。在大大方方的敲门示意后,外边人便“吱呀”一声将门推了开。大皇妃微挺着肚子走了进来。“你怎么来了?不是让你好好在屋子里休息?”“听说殿下身子不适,臣妾让人做了参汤送来。”大皇妃举举手中的木盒,面上皆是担忧和顺。大皇子略一点头,示意将它们都放在桌上,“没事不必出来,多余的事情不必做。”许是觉得这句话太僵硬,水泽又补充了一句:“你现在有孕在身,好好养着身子就行。”大皇妃低下了头行礼应是,还没来得及再多说什么,就被唤来的宫人们扶了回去。“皇妃也是有心。”周家家主将参汤给水泽端过去,置于榻前。“药效也许太过了,正好补补。”大皇子没有接话,拿起参汤端详了下,随即从腰间摸出一根银针来,放在里头试了试。周家家主不做声了,安静看着面前这一幕,无数猜测从心头掠起。大皇子疑心太重谨慎太过。对周家来说,是好事也是坏事。汤中的银针并没有变化。水泽自然地将银针收起来,拿起一旁的汤匙尝了口,继续回想着接下来的思路。大皇妃被宫人送回了自己的院子。她挥退宫人,一步步走到窗边坐下,慢慢抚摸着已经显怀的肚子。目光漫无边际地游荡,瞳孔一度失去焦距。等收回视线时,大皇妃扫过桌上的甜点,沉默地摸了摸汤匙。 作者有话要说:大皇妃:该出手时就出手.jpg 181、秦可卿的出手 黛玉坐在窗沿边,抬头剥了颗瓜子, 在鹦鹉面前晃荡了两圈, 引得它眼珠跟着转动。“嘎嘎。”鹦鹉蹦跶着两条腿跳了上前,从葱白手指中衔走瓜子, 咔嚓嚓嚼了起来。黛玉由着它动作着一笑, 双手撑起下颌, 手指陷入自己脸颊, 将目光远远地投了出去。从这儿能看到外边围猎的人群, 不过大多都由树梢遮挡着。间歇有几簇心语跳了出来, 不外乎就是大皇子和八皇子的事情。八皇子莫名昏厥,连带着大皇子也病倒。流言更是一股脑往北静王身上推, 简直能让人起了逆反心理。只是今上一直没有表态,主殿安安静静宛如尘封。陛下对此从来都是压下处理没准陛下就是要等皇子们自己斗出来?黛玉眨眨眼认真往外瞄去, 细细望着跳跃而出的心语。看起来今上请太医的事情还没流传出来。若不是有心语,她也不能确定今上患病。毕竟从明面上看,怎么瞧都是面色苍白的皇后更为体弱。今上可完全没表现出病人的模样。谁知道要唤太医的其实是今上呢。黛玉思路慢慢转动着, 手指动了动, 觉得自己脸颊好像多了些肉,捏起来居然软绵绵的。难道是最近吃得太多了黛玉想起水溶在出去处理事情时, 还给自己端好茶点。现在桌上摆着的永远都是自己偏爱的食物。虽然水溶有带着锻炼, 不过自己从来都不太愿意动的。可没想到目前一摸,倒是显得越发多肉起来。还是因为身孕长胖了?还没等黛玉再多捏捏感受一下,远远地一行大字吸引去她的注意力。宁国府居然被抄了终究是没有保住王夫人从树梢下踱步而出,眼角下瞥、眉头紧锁着忧愁, 脚步却是不紧不慢,稳稳地往前走着。手上还在慢悠悠地转动着一串佛珠。这次可和之前不一样,并不是玩笑的他还在榻上躺着养病幸好没牵扯到我们……黛玉一个个扫过心语,指尖弹了弹点在脸颊上。贾府居然又被抄家了?在这个时候还有谁会去动宁国府?鹦鹉顺着黛玉的视线往前边看去,眼珠转了一圈,哗啦一下扑腾着翅膀飞跃而过。“嘎嘎嘎!嘎嘎嘎!”它在潜伏飞行一段时间后,猛地从林子里冒出去,吓得王夫人一个踉跄,佛珠都差点摔在地上。“这是什么东西。”王夫人拍着胸膛稳稳心神,低头想绕过鹦鹉不停扇动的翅膀,越看越是熟悉。这个像是林家人养的怎么会出现在这里?那林黛玉也在?最后的念头让王夫人心头莫名一慌,她飞快抬头四处扫荡而过,往殿堂的方向望去。两边距离并不近,还有横沿挡着。王夫人摸不清情况,也不敢惹这个鹦鹉,只得急急往前方跨走。“嘎!”鹦鹉在后头飞腾地追了几米,等到对方惊慌失措差点滑倒时,才往殿堂中飞去。黛玉捧着脸看下边人的动作,一只手伸了出去,将鹦鹉接回在手上。她视线收了回来,在门口处顿了顿,将全新的心语收入眼中。刚刚念着人就来了。“去取两杯清茶来。”黛玉吩咐了一句,起身往屋子中走去。她才在位置上坐稳,通报声便响了起来。“郡主到——”秦可卿进来时,就见黛玉已经做出一副候客的模样,桌上清茶正岚岚升起白烟,准备地十分齐全。“这是在等谁不成?”秦可卿戴着长长的锥帽,声音从里边透出来,隔着模模糊糊的意味。“正是在等郡主。”黛玉半是玩笑半是认真答了句,挥手让宫人都下去,不必留在身边伺候。秦可卿等所有人都退了出去,才将锥帽摘了露出脸来。温柔可人的样貌因为太久没见过太阳,显得越发白皙。她在坐下来后就安静地捧起茶杯,面上有些怔愣的出神,呆呆望着杯内不语。“恭喜了却前事。”黛玉举了举手中的酒杯,打破了屋内的静谧。在这时对宁国府出手的,大概率就是可卿了。秦可卿有些恍惚地点点头,抿唇笑了下,“也是借着这时候的契机。”周家自顾不暇,也没精力去护住贾府结束一切后心里空落落的殷红色字体跳动着,在桌面上滚来滚去,很快又一个个往下掉。鹦鹉在桌上一起跳动,摇荡着翅膀晃来晃去。“一道出去走走?”黛玉抱起鹦鹉,转手又送到秦可卿的怀中,有意转移话题。“顺便带它出去消消食,也刚吃完呢。”秦可卿温和地顺顺手上毛茸茸的一团,跟着黛玉一道起身,另一只手将锥帽重新戴上。她整个人又笼罩在白纱之中,影影倬倬让人看不清身形。之前在宁国府见过太多的人。这会哪怕在宫中,也要小心被别人认出来。宫人们依令都远远地跟在后头,并不近距离伺候,免得打扰到两人间的谈话。“日后要不要出去游玩一趟?”黛玉若无其事地开口,明眸是水波荡漾般的澄澈。外面就没有宫廷中遍布的眼线,没人认识的话,就能不必天天戴着锥帽了。“若是有机会的话。”秦可卿没有拒绝,而是顺着黛玉的话继续说:“也不知外边有哪些地方有趣,游记我也是看过的。”黛玉还没来得及接话,前边就响起一道带笑的声音。“若是想出游,不如来我族。”王女洛洛图从树林中走出,脚步每踏一下,腕上的铃铛便叮当作响。而之前居然一丝声响也无。黛玉扫过她一眼,眸子中微光闪动,没能看出什么来。她随口应了一声,并没有应承:“多谢好意。”“我可是诚心邀请的。”王女偏了偏头勾唇,面上花纹瑰丽,笑意蔓延开来。她张开双手一摊,往后边退了一步笑道:“听说你朝正是热闹。之前的大皇子和八皇子都病了,局势实在混乱。“我看着有趣,就往上面再加了一些油。”这也是文绉绉的,还玩下毒若是我们,直接拿刀将对方砍了,就看谁赢“要不要向外头打听一下?”洛洛图心思转动着,这句话放得轻,面上笑意却越发扩大。黛玉从王女身上看不出什么,将眼眸往远处瞧去,才看到些红色大字。外头的心语寥寥无几挂在树上。周家和外族有勾结?那大皇子岂不是也和外族有关系?周家怕是也要完了 作者有话要说:最近更新时间不些不定,会尽快调整,大家第二天来看呀~2020新年快乐~ 祝天天开心健健康康万事如意╰(*︶`*)╯ 182、预言造反 黛玉眼眸轻转,视线从一侧扫向另一侧。旁人看不到的心语, 在她眸子中化作流光闪现, 掀起及不可见的涟漪。秦可卿随着一起看了圈,自然什么都没看到, 耳边也没听到什么声音。她只觉得面前的人侵略性太强, 自己不动声色地上前一步, 稍稍挡在黛玉面前。瞧着不怀好意能在外族有此地位定是个手段狠辣的王女见此一笑, 将手举了举示意自己无害, 往后边退了一步。“只是一个邀请罢了。接下来两位还是不要出门的好。”她边说着边转身, 束成长辫的发梢跳动,留下这句话便果断远去, 并不在原地停留。“看着不像个好心的。”秦可卿盯着王女的背影几秒,和黛玉绕着走了另一条道。“外族到底和我们不一样, 下次见着还是避开为好。”黛玉配合地颔首。这句话水溶曾经也说过。林子内依旧安静,风吹过的声音被树梢放大。鹦鹉不耐呆在手上,一展翅膀就飞腾而起, 左右漂浮不定。跳动的心语越发明显。这可是一锅乱, 周家还和外族有染?难道想要造反不成?今上到现在都没有表态外苑的兵力可并不强盛黛玉目光扫过一个个腾空的大字,眼眸微阖, 轻声开口问道:“你之前可有去向陛下问好?”可卿被这突如其来的问题听得一怔, 还是摇了摇头,“问好没有,不过主殿像是不让人靠近。”黛玉深思着沉吟了会。今上这时还不出面,除了以往猜测的放任下面争斗, 还有可能是已经病得起不来了。这个消息若是传出去,不仅外头会乱,朝堂就要先动荡起来。等到黛玉晃悠一圈分开回去时,手上只剩下飞累的鹦鹉。“最近你也别乱飞,外边乱着呢。”黛玉将鹦鹉放到桌上,点点羽冠认真叮嘱了句。鹦鹉趴着一动不动地,将眼珠转了一圈应和,又蹭蹭黛玉手指。一切都准备好了就等他们动作金色字体从上方落下,依次在黛玉眼前闪过。她手指一顿,唇边稍稍翘起,却没有转身,只听着身后几若不差的动静。“猜猜我带了什么来。”一只手从后方伸了过来,虚捂住黛玉眼睛,声音是刻意的压低。盘子落在桌面的叮当声响起来。眼前由黑暗笼罩,黛玉更能敏锐的感到后边人靠近的温度,还有手心间微微的甜意。“玫瑰酥?”黛玉柔和开口,眼前光线亮起,看到桌上的甜点时轻微一笑。桌上的鹦鹉被挪到旁边,正中间摆着一盘玫瑰酥,散发着甜丝丝的气息。自己爱吃什么,水溶就会准备什么,这也太好猜了。“最近我可不能吃太多了。”黛玉下意识揉揉自己的脸颊,故作忧愁地叹了口气。是真的长肉了,手上都能摸出来。水溶坐到黛玉身侧,手顺着往下滑覆盖住她手心,也在面上压了压,声音透出笑意来轻哄:“略微尝尝也好。”摸起来还挺软黛玉失笑拍开他的手,往旁边坐了坐,不去碰桌上的糕点。水溶手心顺势移动,揽住怀中人肩膀往自己这边轻微一拉,就将人重新带了过来。“午饭事情多,我担心玉儿没有吃好。若是不喜欢,再让人换一种。”泛发着甜丝丝香味的玫瑰酥在眼前晃荡着,左边右边摇来摇去。黛玉就着水溶的手咬了一小口,莫名觉得这动作像自己在喂鹦鹉一样。想到之前提的午膳宴会,她往温热的怀中靠了靠,点出王女的话来:“洛洛图将她和周家的事情传出去了。”“外边半信半疑。”水溶自然地顺着话开口,没有一丝的迟疑。“父皇到现在都没传出消息,定是有所不对。就等对方什么时候发现。”他低了低头,这句话几乎是凑在黛玉耳边开口,唇角若有若无地触碰。熟悉地温润触感蔓延,黛玉往他怀中躲了躲,又咬了一口就拒绝了还递到嘴边的糕点,眼眸垂了垂。既然水溶有准备,她也能安心些。最近她稍有些嗜睡。尤其是在吃饱后,困意更是猖獗,让人不由自主闭上眼来。“先去榻上歇会。”水溶吞下剩余的糕点,轻手轻脚地将黛玉抱起来。他的力道大而稳,之前几次都是顺顺利利,而现在更加小心。脚下斟酌着将黛玉放到床榻,自己也俯在另一旁。“玉儿不用担心这些,很快就会结束的。”水溶的声音像是从远处传来,又像是近在耳侧响起。黛玉眼眸闭着,熟练地侧身往旁边怀中缩了缩,温暖的胸膛就像小火炉,在冬日很是吸引人。背部被轻拍着哄着、白日亮光被遮挡着,她很快就在怀中睡了过去。等黛玉再睁开眼时,面前的人由水溶变成了大皇子。这差距的转换之大让她怔愣了下,才反应过来现在是在梦境之中。“外面的消息是谁传的?这事就洛洛图和我们知道,难道是她疯了不成?”周家家主压下自己发颤的手腕。外头传周家和外族的联系已经越来越多,甚至牵扯到勾搭叛国上了。虽然没有证据,可要是被有心人抓住,那就是一个罪责。“还是八皇子不小心说了什么?”周家家主眸子一厉,控制不住想到水淳。他办砸的事情太多了。哪怕现在昏迷着,可之前若是说漏嘴,也是有可能的。“不会是八弟。”大皇子在榻上心头略微一动,还是维护了句。“洛洛图要是和我四弟联手,这事对她也没什么。”大皇子胸口一闷顿了顿,不再继续这个话题,另外开腔说:“我父皇可有什么反应?”“陛下还在殿中。别说是反应了,甚至都没有出来。”周家家主额头皱出纹路,聊着也有些担心。“放出病重的消息,陛下也没派个人来问,难道是看出什么了?”大皇子捂着心口摇摇头,音色弱了几分,“舅舅你一会去向父皇请安,看看父皇会不会召见。”他儒雅面容上布满计策的猜疑,声调放得又轻又慢:“这里不是宫中,镇守的人倒是不多。”周家家主很快就领悟了他的意思,沉默半饷后,脚步一转就往外走去。之前将伺候的人都遣了出去,这会大皇子只自己在榻上。他目送周家家主离开,缓了缓胸口的闷疼,突感喉咙一痒,拿帕子挡着咳了下,甜丝丝的味道交叉而出。白素的帕子上多出一抹血色。 作者有话要说:新年第二天,大皇妃出手祭天(bushi 183、风雨交加夜 风声呼啸着从窗外飞驰而过,掀起树叶动荡哗哗作响, 将黛玉从梦境中唤醒。这会身旁已经没有了人, 水溶悄无声息地离开。被褥中依旧是暖洋洋的,残存着他的体温。黛玉慢慢坐起身来, 往窗外望去。树林中人越发地稀少, 连带着心语都寥寥无几。风势越发盛大, 树梢无力地震动着。天色阴沉了下来, 连起黑压压的一片, 透出风雨欲来的气势。“王妃可有何吩咐?殿下有要事先行离开。”宫人揣摩着里面的动静, 在帘子外头低语。黛玉将人唤了进来,伺候自己略微梳洗了下, 随意般开口:“陛下那边有什么命令传出来?”在外苑中,不仅是午膳有宫宴, 惯例晚上更是要齐聚。可直到现在都没听到安排,和常规完全不同,足够让人警惕了。“并无任何事情传出。”宫人恭敬地开口, “晚膳已经准备好了, 王妃可要先用?”王爷特意选了王妃喜欢的几个橙色的大字从眼前跳过。黛玉点点头,想起刚刚的梦境, 随口嘱咐道:“送个手炉给王爷, 让王爷别把手给冻着了。”宫人并没察觉什么,依言领命而去。心里存着事,晚膳黛玉略动了几筷子就放下了。现在不是出去的好时候,她又重新坐回窗前, 剥瓜子逗逗鹦鹉。随着天色愈黑,外边就越是安静。月亮躲在厚厚的云层之内,只有零零散散的星光闪烁。“月黑风高夜。”鹦鹉抬头望天,抑扬顿挫嘎了一声,很快又自己接了下去:“杀人放火天嘎。”黛玉哑然失笑,揉一把它的羽冠,心情被这一搅荡,倒是轻快了些。“是谁教你的?居然自己篡改诗词。”鹦鹉睁着圆溜溜的眼珠,示好地蹭了蹭黛玉指尖,嘎嘎叫唤道:“瓜子、瓜子。”黛玉含笑重新捻起瓜子来,正剥开一颗给鹦鹉,外头猛地雷声大作。闪电撕裂暗色天幕,树梢间或闪现,很快重新泯灭于黑暗中。轰隆隆的雷霆同行而来,声响十分剧烈,大地都仿佛震动了瞬。鹦鹉一扎头从窗沿倒了下去。黛玉手心一抖,原本剥好的瓜子仁从桌面掉落,自己都差点没能坐正。稳稳的手从后方扶了上来,把人稳在原地,另一只手捂住黛玉的耳朵。水溶整个人贴了上前,将黛玉护在怀中,杜绝外头的动荡,“只是打雷罢了,玉儿别怕。”猛烈的雷声接连不断地落下,雪白的闪电刺破。暴雨哗啦一下倾盆泼出。鹦鹉摇摇晃晃从窗外飞了回来。等它一落在桌面,水溶就伸手扣上窗户,将震荡的雷霆隔绝在外边。“王爷这时候怎么回来了?”黛玉定了定心神,从怀中抬头望了一眼。水溶身上隐约带着冰凉,长发被束起、眉眼间都是没敛起的冷冽。“事情差不多,回来看看玉儿。”他的声线很稳,不带一丝波动,一手将黛玉扶起来。金色的字体在黑夜中很是夺目。还是不放心玉儿自己呆着总要看一眼才能安心“今天早些歇息。”水溶亲自护着黛玉梳洗了,将人送回榻上,把被角都捻严实。黛玉由着他动作着,觉得这一幕分外熟悉,和中午是一样的。她动了动脚,连脚腕都由被子包裹了起来,全身上下没有一丝间隙。狂风暴雨击打着窗户,树叶被刮地服帖倒地,光听声音就带着寒冷萧瑟。越发对比出被褥中的安稳温暖。“瓜子也放这里。”水溶另拿一个小被褥,在旁边绕圈做了一个窝,揪起鹦鹉放了进去。把鹦鹉也安排地妥妥当当,“可以一起歇息了。”才从午睡中醒来吃完饭,这会又要自己睡。黛玉还真有些睡不着。她也不说话,只将眼眸往上转动着,扫过水溶几眼。鹦鹉啪嗒一下躺在窝内,也同步转动着黑黝黝的眼珠。被两双水灵灵眼睛看着,水溶唇角忍不住往上勾了勾。他伸出手来抚过黛玉眉眼,顺着修长眉梢往下轻压压,让她将眼眸闭上。“好好睡一觉,第二天醒来一切都好了。”他身上的衣物都没卸下,俯身在黛玉额间上吻了一下。水溶的手指冰凉凉的,从眉骨间转过时,黛玉都能察觉到杀伐过后的气息。而他唇上的吻却是温热,带着独有的耐心和体贴。父皇前世最终意属的是大哥借这个机会直接夺来权势才好若不登基,就是灭亡金色字体掉落而下,黛玉只看到其中的几个字,视线就被手指给盖了下来。“睡吧。”水溶另一只手再次捂住黛玉耳伴,在雷声轰鸣中护住一丝清净。窗外的雷霆大作,狂风乱舞,闪电霹雳而下。一阵阵的脚步声被淹没在其中,兵器叮当的声音清脆,于夜里传播地很远。有睡得稍晚一些的公子小姐,皆是躲在屋内不出。一边想听着外头的动静,一边又恨不得将耳朵给去掉。模模糊糊的人音、武器交接的声势、哗然响动的雨声都牵扯着人的心。等到天色破晓,晨曦光芒闪露,下了一夜的雨也停了下来。黛玉昨夜模模糊糊睡得早,没有听到外边的喧杂,一觉醒来正是精神。鹦鹉跟着扑腾一下翅膀,红艳艳的色泽越发显眼。“瓜子也醒了?”她随手披起大氅,推开窗户往外边眺望而去。此时正处破晓,空中弥漫着薄薄的白雾,枝叶青翠欲滴,天色蓝得透彻。和昨晚乌压压的黑色完全不同。从这里也看不出什么来,路上像是无人一般,没有一个心语在跳动。经过一夜,不知道目前形势怎么样了?黛玉指尖点点窗沿思绪了会,目光遥遥往外面望去。水溶昨晚离开后,到现在都没回来。这个念头一起,让她一直压制着的忧思爆发了开。外面景色愈是秀丽,黛玉看得胸口倒愈是发闷起来,一时都有些透不过气。她抚了抚心头,推开椅子发出吱呀的声音。偶有几声鸟雀叫唤在外头响起。鹦鹉嗖一下飞出窗外,在黛玉面前绕着转了几圈,跃跃欲试要往林子里转去。椅子震动的声音也将守夜的宫人唤起。黛玉看着鹦鹉舒张火红翅膀飞跃而过,也不唤太多人伺候,简单梳洗一下便一道往外边走。时辰还早,四周空荡荡的没有一个人。黛玉也不走远,在就近处迈了几步,拂过柳绿花红,缓解心头的沉闷。“嘎——嘎——”鹦鹉绕一圈飞了回来,在假山堆中蹦跶着两条腿,叫唤之声又尖又细。“这是怎么了?”黛玉平复着莫名焦躁的心,向着鹦鹉的地方走去。假山由层层怪石叠加,旁边还有竹亭繁花点缀。黛玉伸手正要将鹦鹉捧下来,就在假山间隙中瞥见一抹金黄。盘龙的花纹闪动着,象征来人为皇位继承者的身份。他面色又太过苍白,不过动作依旧锐利。大皇子抬起手,长剑直直地指向黛玉,张嘴吐出几个字来:“让其他人都退出去。”“你可以试试是我的剑快,还是他们速度快。”水泽的声音很轻,像是一经风便会消散,在间隙中只有黛玉能听到。他的位置在假山里面,得天独厚的安全隐蔽。不仅是宫人难以发现,连暗卫一时都不好查看。黛玉冷静挥退一无所知的宫人,状若无意地改变了手中的动作,在鹦鹉身上轻轻一拍。鹦鹉无声地展开翅膀飞了出去。 作者有话要说:鹦鹉:将功补过的时候到了.orz 184、尘埃落定 “我一开始就觉得有哪里不对。”大皇子声音轻而温和,透出浅浅的疑惑。他缓缓抬臂, 右手在假山上固定住。冰冷的剑刃移动, 不是惯常的雪白,转动时闪现着荧光, 犹如淬了毒一般。直直对准黛玉。黛玉静静站在原地没有动, 偏转了一下眼睫, 眸光转动, 视线落在他的头上。唯有自己能看见的墨色字体晃荡而下。有时候就像是能看透人心“你现在在看什么?”水泽接着上话开口, 音调都是冷色。黛玉有些感叹大皇子观察的敏锐, 将目光下移,对上水泽的眼睛。她浅棕眸子中划过一丝墨色光芒, 在晨曦光辉下清晰夺目,动人心魄。黛玉依照心语, 诚实地轻声开口:“在看你的心。”大皇子短暂停顿后哼笑了一声,儒雅秀美的面上不带什么表情,如同在听一个笑话。而他头上的字体一连串掉了下来。不要乱想不要乱想不要乱想心语直直白白将他的想法透露出来。黛玉眨眨眼眸, 一时不知该对这个口是心非的表现做出什么反应。而这一声笑像是牵动了大皇子的伤势。水泽往后靠了靠, 将大部分身子依在假山上,另一只手抬起按了按自己胸膛。黛玉这才发现对方盘龙的衣裳上, 金黄色泽中充满了暗红色的晦暗。她鼻翼动了动, 铜锈腥味隐隐约约从假山中传了出来。大皇子现在应该是身受重伤了。水泽在嗤笑声后就没有再开口,视线从黛玉身上移开,往上方转动着。蔚蓝天色从缝隙中透了出来,带着一丝虚幻。我才该是皇位的继承人从开始筹划了这么久, 于情于理都该是我墨色字体依次跃了下来。而后是从前各种计划的小字,一群群整整齐齐地排列着。大皇子看起来很有话要说,不过他什么都没有开口。过分鲜艳的薄唇动了动,到底吐出一句话来:“你们是什么时候给我下毒的。”若不是因为毒素,在最后关头就不会失手也不会落到这个地步功亏一篑黛玉没有回答。这时候总不能告诉说是他枕边人动的手。大皇妃的手段实在是快。水泽也不像是要一个回答,他仰头望着天空又慢慢加了一句:“是谁给我下毒的?”他音调很轻,犹如自言自语般的开口。微风从假山边席卷而过,吹起黛玉裙摆袖口、墨垂发梢。飘飘然若乘风而去,仙姿倩影天下无双。大皇子转眸笑了一声,面容轻快了些。他这时才显露出些少时的天真,让人恍然发觉对方年龄本也不大,平时只是压抑在厚重的老成之下。“事已至此……”水泽轻轻开口,说出这几个字后顿了顿,很快又继续下去。“我八弟还在昏迷着,他就是个傻的。”他唇边勾起,喉口动了动,像是将要弥漫出来的血色重新咽回去。“八弟就是个傻的。”大皇子重复了一遍,低垂眉目透出些笑意的温和,又带着沉甸甸的伤感。“他不能成事。回去后将解药给他,关起来就好了。“他不会有什么危险的。”后面这几个词水泽说得非常轻。好似在托付家常,又像临终对友人的嘱咐,带着款款柔情。只是他手中的剑从头到尾都没有放下来过。一直保持着挺直,没有一刻的松动。黛玉不动也不回应,安静地注视着他。然后就看到铺天盖地的金色字体倾倒而来,瞬间将眼前一切淹没。“嘎——”火红羽翼划过天际,鹦鹉扑腾着翅膀落到假山之上。刻意放重的脚步声从后面响动,熟悉的声音扬起,带着稳定冷静。“这里可有什么好看的?不如换我来看看。”水溶声音都是自然,身上是一件深色软甲,将腰部肌理线条勾勒地越发挺拔。他长发全被束起,胸膛宽阔、腰肢劲瘦,俊朗侧脸带出一抹划痕。如同被刀子割伤,血腥红色正顺着往下滴落。北静王对脸上的伤完全没有在意,脚步不停地往黛玉那边走去。大皇子眼眸眯了眯,将手中的剑威胁似的往上抬高一瞬。水溶步伐不变,伸手扣开软甲连接处,将甲衣褪去往下一甩。“哐当”一声,护卫的软甲直接摔在地上。这会身上只留一件彰显北静王身份的朝服,单薄而无任何的防护。他径直往前走去,到黛玉面前时侧身一转,将人护在自己身后。“大哥有什么事,不如找我来。”水溶面容血迹犹在,点缀出别样的俊美,还有深沉的肃杀之气。他如同是一堵墙立在前面,挺拔背部带着深深的安全感,像是能够将所有危险都规避。黛玉眉梢一动,这时也不好有大动作,只小幅度地扯了扯水溶衣角。刚刚将鹦鹉放出去,是为了让它将事情告诉水溶,可不是让水溶自己来顶替送死的。水溶往后握住黛玉的手,用上力道捏了捏后,将人往自己身后引。“这时候你居然出来了?真是……”大皇子面上笑意变得危险了些。话语未尽,手心微微抖动,连带着长剑都不稳起来。他狭长眼眸缓缓阖起,原本清浅温柔全都不见了,余下激荡的杀意。就是因为面前这个人将一切都毁了本来皇位就该是我的墨色大字重重地砸在地上,裂成闪光的碎片。若是大皇子这时候动手,凭着刀刃飞动的速度,暗卫根本没法阻挡,水溶更是躲避不及。尤其是他将软甲脱去,而大皇子长剑上还不知沾染了什么。若是被毒素蹭到一点,都是无法医治的伤害。“真是情深义重啊。”大皇子犹带叹息般开口,话语终于说完一句。低沉音调中带着森然,握着长剑的手微微往回动了动。黛玉的心急促跳动起来,握住水溶衣角的手缩紧,将衣摆攥起褶皱。呼吸一点点放慢,连带着胸口都闷痛。水溶也注意到他的动作,不假思索就自己上前一步,将黛玉完整地护在身后。黛玉手心一空,还没来得及开口,就见对面大皇子猛地将剑挥动。还没等他做出下一个动作,不知是要收起长剑还是要抛出,大皇子突然整个人一顿。他瞳孔略微放大,身子倚靠不住假山。脚步踉跄了下可还是没站稳,渐渐往下方倒去。长剑啪嗒一声一同掉落在地上。从始至终他都没有回头看。金色盘龙上不仅沾染了殷红血迹,这会更是掉落尘泥,暗色开始延伸。大皇妃从他身后露出脸来,素来忍耐顺从的面容,此时都是冷静。她一手握着石块,另一只手还放在自己肚子上。“我只求孩子平安。”大皇妃将手中的石块松开,开口时才透出颤抖的声线。水溶镇定地点头,抬高手臂比划了一个手势。埋伏许久的暗卫几乎是一拥而上,将假山内控制住。他侧身一转,把黛玉搂到怀中,手上是一如既往的沉稳。黛玉低头将脸埋了上去,面前是熟悉的胸膛,之前也入过怀抱好几次。可这次不一样,温热中带上了冰冷的血腥,金色字体从上方跃起。吓到我了下次不能放玉儿一个人骄阳从东边升起,光辉从云层中挣脱而出,带出一片光亮。外苑千金公子们都在自己院子中,没有人会在这时候出来。大多数人眼眸下方都带上了淡淡的青色,昨晚一夜差不多无法入眠。在雷霆交加时,外边动荡的声势更是让人心惊胆战。直到现在一切安静下来,才透过窗户悄悄往外边张望。一排排的侍从整齐走过,刀剑在腰间悬挂着,肃杀之气四处蔓延。纷杂心语跳动着。目前局势究竟如何?胜者是谁?今上居然没出手压制?大雨将一切的痕迹淹没,四处都是清新秀丽。只有在边边角角中,被雨水冲刷着汇集在一起的暗红,透露出彻夜的血腥。周家小院周围是戒备深严,哗啦啦的脚步声将这里包围。八皇子养伤之处,更是由层层叠叠的侍从看管。王夫人在帘幕后偷偷打量一眼,见沈云泱在前边开道,随即北静王从里面走了出来。北静王光是侧脸露出,就将她吓得将人缩了回去。等到时间隔得差不多,王夫人才又偷偷摸摸推开窗沿,透过细缝瞄了几眼。这时北静王已经往前走远,只留下一个高大的背影。后方追随着穿着甲衣的护卫,一群人浩浩荡荡离去。王爷活着,想必就是赢家这时候来这边,不会是将八皇子灭口了吧?猜测的字体从窗沿掠过,往下掉落在地上。王夫人心头如同打翻了酱料铺,各种滋味翻涌滚动。若是一开始没和林府闹掰、若是贾府的人能嫁入北静王府、那现在一切都会不同。哪里会沦落到抄家的地步。她连忏悔的追忆都不敢去想。本来可以得到的荣华富贵,都变成过眼云烟。经过这夜后,双方差距更是如同天堑。若是能够回到当初……半空中浩瀚的钟声响起。“咚——咚咚。”钟声一阵阵响彻,将人的心更是抓紧,一时分不清发生了什么。这次腊祭过程实在是出乎意料,从八皇子昏厥演变到昨夜争斗。此时的惊变愈加惊心动魄。“陛下有旨,陛下有旨!”马蹄声跟随而来,太监独有的音色开始回响。“于主殿前聚集,有要事通报。” 作者有话要说: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185、满城风雨 京中风声都紧了起来。一大批脚步声接连不断地响动,配着刀的士兵整齐迈步, 沿途一路向前。两边的百姓急急避开, 躲入小巷或是酒楼之中,连忙给中间这一队让了路。直到他们离开后, 才开始纷纷议论。“这是怎么了?之前刚抄了宁府, 这会又要抄谁家不成?”“难道是要将荣国府也一并抄了?”“看方向, 去的倒是周家的位置。”周家这两个字出来, 周围都安静了一瞬。而后是更小声的私语, 在每个人间流传。“我可是听说了, 这次皇宫外苑出了大事的。”“好像八皇子要死了,大皇子也死了?嚯, 这次定是周家倒霉。”“真的假的?可别唬我,陛下还在呢。”“看着吧, 林府要更上一层楼了。”话尾隐晦些点出揣测来,说到这里就截断了,小声的谈话逐渐远去。宝玉在楼上有些怔怔地听着, 拿着糕点的手僵在原地, 一时不知该做出什么反应才对。之前宁府被抄家时,他被母亲留在家中, 并不知道这件事的发生。直到后边瞒不住了才被宝钗告知。为此他痛落了好几滴泪。现在看到这一群佩刀官服的, 再听下边说可能会抄荣府,吓得心尖都在惊跳。可等听到林府时,又让人怀念了起来。当初和林妹妹一别,谁知现在连见一面都难, 竟是天与地的差距了。想到林妹妹,宝玉便将之前的愁思抛开。眼帘下垂,满心都是过去的情景。“外边瞧着也乱,不如及早回去的好。”宝钗神情自若地开口,半旧大袄裹得严实,透出端正大方之气。“嗯?喔是,这个给你。”宝玉猛地从沉思中惊醒,顿了顿后才继续手上的动作,将甜腻腻糕点放到宝钗面前。宝钗自然地将它置于一边,拍拍袖摆起身,示意对方道:“母亲这时候也该到府了,没准会知道更多的消息。”更多的消息?也许会知道林妹妹现在怎么样。宝玉念头顺着话语就浮现出来,也顾不上放到一旁的糕点了。迅速帮宝钗拿着东西一道起身,大跨步下楼回轿子,催促着往府中去。“母亲。”宝玉一入帘子看到王夫人,面上就扬起笑来,像以往一样往她怀中扑满。“多大的人了,还这么坐没坐样。”王夫人将忧虑敛起,忍不住笑着拍拍自己宝贝儿子,好好搓揉了几把。宝钗跟在后头进来,目不斜视行了个礼,端正出声问候:“母亲路上可是辛苦。”“你也坐吧。”王夫人笑意不变,指了指下方的位置让儿媳歇息,没有接她的话头。“母亲,这次宴会上是发生了什么?林妹妹可还好?”宝玉倒是被宝钗这一提醒,从王夫人怀中抬起头,一连串的话忙忙问出。“我看着外边有好多人,幸好没往我们这边来。”“怎么又出去了?这时候还是呆在家中的好。”王夫人不甚赞同地皱了皱眉,转眼瞥过低眉顺眼的宝钗。很快她想起外苑中发生了事情,禁不住安静了会。宝玉没有注意到王夫人的沉默,拉着她衣襟习惯性撒娇追问:“林妹妹可是有什么事?母亲不用担心,我会看好自己的。”王夫人扬唇笑了笑,意义不明开口说:“她自然是没事的,没准日后会更好。”也没准会不好……她将未尽之言含在口中,动动手上的佛珠,缓缓转了一下。若是北静王登上皇位,难道还能只守着林黛玉一个人?当是王爷的身份时,还能容得他暂时放肆一下。等到成为天下之主,朝堂都不会答应后宫的空旷。说不得那时候就是贾府崛起的契机。毕竟还有贾元春和林府这层关系在,府中的女儿又个个都是模样好的。之前搁置的计划重新出现在王夫人脑海中。她缓慢转动着佛珠,算盘开始打了起来。宝玉听到林妹妹以后会好,心中有些落寞。可到底是开心地笑了两声,没往深处去想。宝钗倒是和王夫人想到了一块。她在位置上安安稳稳地坐好,双手交错放在腹部,嗓音平和出声:“林妹妹现在有了身孕,也是好事。就看日后的孩子了。”若生下的是公主,想必她自己面上都会挂不住。而就算是生下皇子,也只能暂时安抚大臣,不足以稳定人心。宝钗思绪转动地快,将未来可能出现的情况都过了一遍,心绪有些复杂。虽然宝玉身边有五儿秦钟等人,还有那个从寺庙中带来的公子哥。不过正经侍妾都还没有。自己也算是独大。她正想着,下意识往上方宝玉处望去一眼,正对上了王夫人的视线。王夫人点点头,眼眸注视着自己入门了一段时间的儿媳,放慢音调漫不经心复述了遍:“她好歹是有了孕,也是一件好事。”只是自己儿子落后了一步,怎么到现在还没有动静。宝钗听出王夫人话里的意思,脸上一红,将头低了下来。她交错的手心紧了紧腹部衣料,有些后悔自己刚刚应和着提出这个话来。林黛玉色色强自己一头,现在连身孕都要更快一步吗?“阿嚏。”黛玉揉揉鼻梁,小小地打了个喷嚏。还没等她有什么动作,水溶就跨步从外面迈进来,掀开帘子紧张道:“玉儿怎么了?难道是身子有什么不适?”“也许是有人念着我吧。”黛玉抬眸扫过面前过于焦急的人,失笑安抚了一句:“王爷可别大惊小怪了。”在外苑最后,陛下打着精神亲颁指令。宣布圈禁了大皇子、八皇子,周贵妃被打入冷宫。蓄养私兵、勾结外使、图谋不轨。由都察院拿出罪证,周家累累罪行一并公布。在一声令下,直接被抄家了。而在假山遇到大皇子后,水溶就一定要陪在自己身边。像是随时担心会窜出什么人一样,哪怕是回到了皇宫,也要跟在身侧。黛玉视线转了一圈,这里可是水溶上手处理政务的地方。自己就这样进来了。水溶有些不放心地靠近黛玉,伸手在她额前碰了碰。没能察觉出什么,他又俯下身,额头相抵感受了下热度。“若是有什么不舒服,一定要告诉我。”水溶眼眸幽邃,这会近距离相接触,更能深深望进彼此眼中。黛玉含笑往后撤了撤,应予地点头。自己如今怀着双身子,腹部也慢慢大了起来。太医说要好好照看着。毕竟是头胎,凡事都需谨慎。只是水溶实在是有些谨慎过头了。他将糕点重新动了动位置,又换了一杯温水,依次摆在黛玉面前。又顺手将竖着翅膀的鹦鹉逮了过来,放到枝草编织而成的椭圆窝中,一并推到桌上。吃的喝的玩的水溶审视过面前的布置,略带满意地点点头,“玉儿若是有想要什么,唤我名字就是。我就在外面”“无聊就逗逗瓜子。”他拉了拉鹦鹉翅膀,暗示性地一抖。鹦鹉红色羽翼一拍、圆溜溜眼珠转了圈,嘎嘎叫唤地活泼重复着:“开心快乐、开心快乐嘎。”黛玉弯弯眉眼,将鹦鹉搂到自己手心这边笑道:“王爷出去接着忙吧,我这里一切都好。”这说的倒是实话。嬷嬷之前讲述过很多,寻常都会有食欲不振性情低落等的情况,皆是由于腹中孩子引起的。按常理来说,第一胎更是艰难。不过在黛玉做好心理准备后,却半点都没有感受过这些。孩子安安稳稳地呆着,自己饮食依旧,连特意的偏向都少了。是个让人省心的。黛玉低头摸了摸自己腹部,垂眸间眉眼都是温柔。水溶脚步往外挪动着,一步几回头,短短一段路程,硬是花费了好一会。在碰到帘子时,他手上一停,还是重新走了回来,“我扶着玉儿走走吧,太医说一直坐着也不好。”要注意歇息可也不能一直歇息吃的要好又不能太好金灿灿的大字连环往下冒,每一个都是互相针对,看得黛玉莞尔浅笑。她将手放了上去,由着水溶稳稳扶起自己,在殿内稍微走了两步。“王爷是想要女孩,还是想要男孩?”黛玉半倚在水溶身上,轻快问了一句。最近心语见得太多,都是在揣测腹中孩子的性别。一个个引经据典的,长篇大论跳动着各种优缺。“我要玉儿就好。”水溶手臂肌理结实稳定,几乎是不需要经过思考,就可以径直给出答案。玉儿是最重要的今后也只会有玉儿一人黛玉唇边不自觉地翘起,她偏偏头,往水溶怀里蹭了蹭。水溶身子一顿后就僵硬起来,金黄色的字体层出不穷地从上方落下,犹如飘洒的雪花。令行禁止令行禁止玉儿正怀有身孕一会去冲个冷水黛玉没想到这一点动作就能带出这么大的反应,一时间也不好再动弹,抿唇笑瞥他一眼。当女医惯例检查的通报声响起来时,水溶几近松了一口气,又小心将黛玉送回到位置上。“给王爷请安、给王妃请安。”女医低眉敛目走了进来,行礼的动作更加规矩严谨,将箱中的东西一一拿出来准备好。宫中的形式已经很明显了,北静王妃这一胎尤其重要。不容有一点的闪失。她如往常般诊脉,面上看不出什么表情,而心语一溜烟跑到桌面上。王妃肚子瞧着要比平常的大些 作者有话要说:未来皇后第一胎子嗣京中算盘、买定离手—— 186、云销雨霁 树枝陆续长出绿芽,花苞盛开绽放, 日子流水般过去。“王妃身子很好, 和之前是一样的。”女医把手收了回来,细细打量黛玉面色, 心头啧啧称赞。之前也有为其他嫔妃看过脉象。在怀孕之时, 哪怕锦衣玉食地供奉着, 也多有各种身体上的不适。有些折腾的连饭都吃不好, 看着就让人心惊胆战。而北静王妃瞧着纤细, 本以为也是会乏累。没想到对方体质居然这般的好。不仅没有常见的症状, 反而像从中受益似的。面色红润光泽、乌发浓密顺长,整个人更加安详柔和, 越发吸引人视线。“王妃也可以在院中走走,不必一直坐着。”女医例行惯例地嘱咐了句, 行礼后便跟随着宫人一块离开。水溶一直在旁边候着,闻言将手放到她面前,示意黛玉挽起, “我扶玉儿走几步。既然太医都说了, 这次可不能躲懒。”“早上就走了一回。”黛玉将手放了上去,身子却没动。她依旧靠在位置上抬起头, 眼眸中闪着狡黠, “不如我坐在这里看着王爷走,就等于是我走过了。”水溶失笑,英俊脸上混合无奈宠溺,放轻声音低哄道:“就走到窗前看看, 几步路罢了,来?”他前世也没有黛玉怀孕的经历,刚开始时着实手足无措了一阵。直到现在看着自己王妃腹部慢慢大了起来,还是会不自觉地小心着。太医说时间差不多就这几天要时刻陪着玉儿才好黛玉弯弯眉眼,顺着对方手劲起了来,慢慢挪动着,在水溶关切地注视下走到窗边。外头已是一片繁花盛开的景象。阳光暖暖照耀而下,彩蝶翩飞舞动。她目光往远处放去,遥遥心语就映入眼帘。北静王居然真的没再纳妾难道朝堂大臣都没有意见?十月之期都要过了“这都要十个月了,王爷还没另找人陪寝?”几个大臣特意换了便服,在酒楼上围着圆桌坐了一圈,皆是长叹。“大皇子和八皇子都被关在宗人府,也不知现在如何。”“我有门路打听了下。说是不太好。也没具体情况。”“今上近来断断续续上朝,看着身子是有所伤,那以后……”出声者双手合起抱拳往上敬了敬,低声说:“等到王爷上位时,总不能也这样吧?”在座的彼此间对视了几眼,无声地静谧流淌着。在室内的安静中,门口传来“嘎吱”一声,就分外地突出。“是谁!”“怎么会放人进来?”“外边看守的人呢?”里头大臣急急呵斥几句,等看清来人时,很快又转换成了疑惑的语气。“乌大人怎么来了?”乌家可是皇后的母族,而皇后又与北静王妃交好。有这一层关系在,这次他们才没拉上乌家。谁知对方居然不请自来。难道是来警告他们的?在座的众人心思转得快,一时坐立难安起来,手心攥紧都有些紧张。乌家家主抚着自己长须也不回话,目光炯炯扫过在座几眼。将人看得浑身不自在,这才哈哈大笑两声。“我想着,宫中要举行选秀仪式才好。”他这句话一出口,在座的心都跳得急促了些。“乌大人的意思是?”他们连忙将上位让了出来,给这位表露出同一意思的高官首座。“现在形势也很明白了。”乌家家主大马金刀地坐下,毫不客气张口出声。“子嗣可是立国之本,日后后宫怎可无人?于国于民都该举行选妃才对。”他这话说得慷慨大气,简直说到了周围人的心中。选妃自然是好的,他们家女儿皆是正值妙龄。若是能入后宫,那就是一个依仗。就和乌家与皇后的关系一样。在座的心头想得火热,连连称是,捧着对方问这会该如何行事。“这也不难,我内人已经找大皇妃去了。”乌家家主一揽酒杯,面上扬起自得一笑。大皇子虽然在宗人府被关押起来,可他孩子也已经大了。一来可以作为警示要挟的存在。水溶到底是没登基加冕,子嗣障碍可不小。二来,这时要是能推对方上位,身为辅佐大臣,那功劳更是突出。比那个胳膊肘往外拐的皇后要好上许多。乌家家主痛快仰头,一口饮尽酒水,“哐当”一声将杯子落回桌面上。“哐当。”青色杯盖砸在杯身中,乌夫人愤愤不平地直起身来,脚步往上跨了一步。她柳眉竖起唑唑逼人,音调拉得高了许多:“大皇妃这话是什么意思?”“夫人何必如此惊讶。”大皇妃腹部已经平坦下来,还是习惯性地摸了摸,重复了遍之前的话。“我已经上报陛下,要和大皇子合离。以后孩子跟着我,不能参合夫人的事了。”“你真是疯了。”乌夫人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完全没法理解对方的行为,“那世子的头衔……”“头衔依旧会在。”大皇妃先一步将话头掌握在手中,也跟着缓缓起身。等到她站起来时,乌夫人不由自主地仰了仰头望过去。在自己的记忆中,面前人从来都是恭谨温顺的模样,低着头顺顺从从,看着分外好掌控。可现在对方站起来,才发现对方居然要比自己还高。当她面上不带表情时,瞧着甚至有些冷肃,和之前判若两人。“这事得到皇后同意的,还请夫人不要再上门了。”大皇妃亭亭站在原地,做了个送客的手势,让人直接将对方带走。乌夫人被强制性搀扶了出来,踉踉跄跄地站稳了。她怒火中烧瞥了一眼牌匾,胸膛跳动着不平。想起她最后一句话,又转头盯向皇宫的方向。得到了皇后的同意,难道皇后还是个忘恩负义的不成?之前竟然敢打发了自己派去的人?“夫人,现在是要回府吗?”丫鬟小声开口问了一句,低垂着头生怕被连累。“去皇宫。”乌夫人转身干脆利落上了车轿。自己可是有皇后的懿旨。别人害怕得罪北静王妃,她可是不怕。现任皇后都要听自己的,难道下任皇后还敢说什么?雨水一滴滴落下,逐渐连成细细的雨幕。车轿一路长驱而入,宫人往内屋通报时,只说是有人求见。在这个时候,按理来说是不见外人的。黛玉好不容易才劝走水溶,让他去处理政务,半倚在位置上问了一句:“母亲这会如何?”“夫人一切都好。”宫人恭恭敬敬低着头斟酌语气。在太医的示意下,现在王妃要杜绝一切大悲大喜之征,外事最好不能通报。只是她口上含糊,心语却一个个掉了下来。夫人已经生下孩子了是一个男婴想必王妃也快了黛玉眸子转动瞥过青色字体,突然有些察觉到时间的流逝。原来自己胞弟已经出声了。意识到这一点,她腹部首次微微一动,双手往下按了按,眉梢下意识扬起。宫人迅速发现这轻微的动作。两旁早早待命的产婆等飞快前来,将还没反应过来的黛玉送入产房。乌夫人不知道里面发生的一切,还在位置上气冲冲地捏着茶杯,念头依次转动着。我就是要教训一下北静王妃如此善妒怎能成事?就该有容人的雅量才对从开头到现在的怒火堆积,而北静王妃迟迟没有召见自己。她正想一砸杯子发出些动静,好展现一下自己威势时,就听里面脚步声大作,一群群的宫人涌了进去。“这是怎么了?”这动静实在太大,连乌夫人都怔了下,手上杯子差点拿不稳。“王妃发动了。”来人急冲冲抛下这一句,就侧身离开。乌夫人还是第一次被这般劈头盖脑地丢下一句话。回想了下内容后,心头恼意又起。发动就发动,怎么还要这般声势?这一做派,弄得像是自己害了王妃发动一样。她顿时感到莫名的憋屈,自己明明还没说一个字,连王妃面都没有见到呢。急切脚步声从外边响起,传报问好的声音远远落在后边,乌夫人回头差点没认出人来。来人一身朝服,从远处迈来时,都带着天下共主的气势。堪堪横扫过一眼,几乎要让乌夫人当场跪下。因为乌语蓉的事情赌气,她推拒各类宫宴,已经太久没见过北静王了。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这位唯一亲封的王爷,威严已经积累到这个程度,让人不知觉地臣服。“关下去。”水溶脚步不停径直从乌夫人面前走过,只吐出冰冷冷的三个字。他长发还是半湿的,外边雨水淅沥沥落下,都没来得及避开。朝服被淋湿贴切在身上,深色眸子旁雨水随着走动滴落,冰冷寒霜的面色越显俊美迫人。水溶止步在产房外,眉梢皱起来回踱步。里面静悄悄的,只有细碎的动作,并没有一丝黛玉的声响,让人心中越发没底。“去外头散布喜钱,祈福上天庇佑。”随着一声命下,宫人们急急出发而去。雨水哗啦啦冲荡着大地,雾气四周蔓延。宫中消息乘着飞传了出去,牵动着各路人马的心,暗中焦急打探层出不穷。这次是男是女?稳婆是谁?可是母子平安?天色愈加昏暗,沉甸甸突然空中传来轰隆一声。雷霆带电闪燃而下,劈开暮色天幕,恍惚间犹如金色光芒划过天际。“哇——”云停雨消,天际亮堂,屋内传出了婴儿的哭声。 作者有话要说:生啦╰(*︶`*)╯完结倒计时—— 187、宫中吉兆 “撒福币,愿天庇佑。”身着宫装之人念念有词, 将手上铜板一把把往外边抛开。雷霆声倏然大作, 将众人目光吸引了过去。宫人们抬头端详着莫测的天色,对视一眼心中都有些惴惴。不知北静王妃这次能不能顺利。她可是王爷心尖上的人。若是有什么不好, 宫中说不得会大乱。雷霆之后, 雨声突兀地停了下来, 天边光亮一闪而过。“瞧, 那道闪电。”“看着像是金色的光。”“闪得太快了, 雨居然停了?”“是龙啊, 是真龙!”一道高昂音调响起,头发花白的老人努力睁眼, 涕泪横流指着天空。明明年纪已大,可他的声音之高, 足够将周围的喧嚣都压制住。短暂的安静后,音尘雷电般在人群中流传。晚一步没看到的行人好奇地急急询问,想要有个谈资。很快就有人自称亲眼所见, 昂着头拍胸脯信誓旦旦。“我敢保证, 是一条龙的形状。”“龙在天上飞,怪不得雨下得快收得快。”“我也看到了。是金色的龙, 还绕了一大圈, 就在皇宫那边。”“那可是吉兆,定是吉兆。”众人兴致勃勃议论纷纷,流言越传越夸张清晰,连龙身上的鳞片都详细描述。还没等这波热议论告一段落, 另一波音讯风似的扑面而来。“宫中大喜——”“北静王有子嗣了。”乌府之内。美酒美菜在眼前摆着,肥鸭香鱼大盘摆装,却没有一个人动筷。酒楼上的大臣们转移阵地,来到乌府之中,等着乌夫人带来好消息。谁知道等来等去,最后得到通报她入了皇宫?原本热闹的情形为之一顿,隐隐不安在众人心头流动。这个时候入宫,可不是什么明智之举。果然后面就传来了宫中戒备北静王妃发动。更可怕的是,同时传来了乌夫人气到北静王妃的结论。“这下可怎么办?若真的惹怒北静王妃,导致她有所不好……”“尊夫人这时候去找皇后还好,怎么会去找北静王妃?”“这下要是有什么万一,谁能逃得过。”下边一句句暗中的牢骚听得乌家家主横眉一竖,筷子吧嗒一声落在桌面。登时其他人都收了声,只是各自眉眼接触传达着。场面僵硬地安静了下来。乌家家主捏上白玉酒杯,面色压得沉沉,心头泛起一丝急躁。他得到的消息更加全面。自己夫人可是直接入狱了。难道还真得罪了对方?乌家家主用力一抬手腕,一口气喝下杯中酒水,故作大气开口道:“且看这会生下来了什么。要是个丫头片子,也兴不起什么风浪。”“就算是个小皇子,也才一个罢了。”他转动着手中杯子,顺着自己思路,越想越是有道理。“就算现在能拖一段时间,后面也会有其他机会。“难道陛下还能眼睁睁看着王爷如此胡闹不成?”同桌众人跟着他的话语点点头。此时也不好再多说什么,只含糊地打着圆场,互相举起酒杯来要敬一敬。“陛下的确不会坐视不管。再说下面人也会有话。”出声者眼珠一转,将事情往民间引去。虽然他们平时不在乎下面人的看法,可必要时牵出来利用一个,也是一大助力。“对,对对。若是民间传出不稳的声音来,谁不要听从?”乌家家主眼前亮了亮,一捋胡子让随从去打听外边的消息。利用民间来压迫,可是一个好方法。若是能造得几个流言,再将北静王妃善妒的谣言多传几回。那逼迫的手段简直触手可得。在场气氛又重新热闹了起来,高举着酒杯碰了几次,筷子在佳肴中略动了动。随从很快就回了来,速度快到让乌家家主都没反应过来。“外边怎么说?有没有提到北静王妃犯了七出?”有人扶着桌子前倾,迫不及待连连追问催促好几句。随从气喘吁吁,点头又摇头,语带感叹:“外头都传遍了。“天上有金龙显世,正是宫中福兆,北静王妃生子的大喜之兆。”这话一出,原本桌上火热的氛围即刻冷了下来。众人面面相窥,不明白金龙是从哪里来的,居然还扯上了吉兆的预头。“那生的是男婴?”乌家家主有些不愿提及,语速飞快略过,皱着眉头开始想对策。这是最不好的情况了。真的诞下男婴,那她位置定是更加稳固。日后想要撼动更为艰难。随从急急摇头,脖颈上的装饰都被甩得左右动弹。在众人重新恢复期待的视线中,他音调控制不住地高昂:“是两个,一次有了两个皇子!”乌家家主眉梢一动,思绪停滞了。“恭喜王爷、贺喜王爷。”在一连串的道喜后,源源不断的赏赐如同流水般从宫廷中送了过来。今上与皇后的赐礼是连在一起送来的,连着平时安静的齐贵妃都大刺刺送礼来。只是贾贵妃依旧没有动静。在皇后的佛堂中,她几乎是错过一切的筹划,只能一次次抄写经书。黛玉缓慢地眨了眨眼睛,听着外边的走动声,安稳躺在榻上。宫人稳婆早就有准备,一切都是井井有条,处处透着干净清爽。日头往西边落下,余晖从窗外射入,将来人的身影拉长。“玉儿感觉怎么样?可是有哪里不舒服的?”水溶端着参汤走了进来,坐在榻边小心询问着。黛玉不太想摇头,只将眼珠往左右两边转了转,示意自己的无事。她目光溜达一圈,还是轻声开口道:“孩子呢?”“在房里,先喝些汤水。”水溶妥帖地给黛玉调整了下位置,亲自舀了勺参汤喂到她唇边,动作都带着熟练。黛玉气力还足,就着北静王的手尝了几勺,便看到自己的两个孩子被抱了过来。两个婴儿瞧着小小的,眼睛还闭着,哭过后都安安静静,手心握成小拳头。“看这眉眼,和玉儿一样好看。”水溶俯下身隔空虚一触,声音中都带上暖意。黛玉莞尔,她倒是没能从这一点点淡色眉毛中看出什么,只轻轻地拿手指头碰了碰他们。这么小又这么安静。当初在肚子中就少有动弹,怎么现在出来了也不多动一动呢。婴儿皮肤娇软又柔和,浑身软绵绵的,细细一动都怕将他给碰坏了。她很快又将手收了回来,心中充满了温情,自己也往下躺了躺。在瞧过两个孩子后,沉沉的睡意找了上来。“玉儿先歇息吧,一切都有我。”熟悉的声音往高处传来,黛玉微微阖起眼眸,金色的流光从中一闪而过。玉儿不会只顾孩子不看我了吧?要让他们快快长大才好她唇边扬起一丝笑意,放心地让自己进入梦乡。水溶一直陪到黛玉睡着,又坐了好一会,才放轻脚步退了出去。随着他走到门外,等候已久的侍从立刻跟了上去,沿途低声禀告外边的情况。水溶将心中柔软收起,俊美面容充斥着平静淡漠。他脚步不停,长袍猎猎作响,一路往皇后那边走去。“母后。”北静王动作利落半跪在地,眉梢间冷色犹如冰霜,无需多言就能表露出心意。乌家这次触及到了底线,是该和其他的一块解决。唯一要顾忌的,就是皇后的意思。皇后端坐在上位,面色依旧是过分的苍白。她睫毛动了两下,半饷点了点头应予后,略带深意地开口:“你也该准备一下了。”登基大典 作者有话要说:不出意外下章正文完结啦~预收文《黛玉是个小福星》╰(*`︶`*)╯ 188、正文完结 之前天生金龙,可是奇异定是象征皇位登基近来必有大波折北静王想必不会再纳妾了一簇簇大字蹦跶来蹦跶去, 化作道道流光从黛玉眼中划过。咕噜噜的声音响起, 引得黛玉回头到摇篮前,伸手推了推篮子。里面躺着两个白嫩嫩的小孩。这些日子过去, 孩子已经能睁开眼睛, 黑黝黝亮晶晶的眸子中尽是灵动。只是养的未免太好了些。黛玉半是好笑半是忧虑地点了点他们, 肉乎乎的两颊随之抖了抖。“啊。”弟弟慢悠悠抬手, 藕似的胳膊圆滚滚, 往母亲那边转了转。然后转手啪嗒一下打在身边哥哥的脸上, 咯咯笑了起来。哥哥皱皱额心,眉眼间有几丝水溶冷肃的痕迹。可他脸上肉嘟嘟的, 差点做不出表情来,只手臂一弯将弟弟困住了。弟弟试着挣扎了下, 没挣出来,便老老实实不动弹了。他转动着水汪汪的眼珠,自得其乐, 目光到处瞥来瞥去。“我看恒儿要闹腾些, 像玉儿。”水溶顺着黛玉手动动摇篮,引得弟弟也瞧他一眼。“我小时候可没这么胖。”黛玉忍俊不禁, 摸了摸自己的脸, 又回头瞧了眼水溶。两人都是俊逸的模样,谁知道这两孩子却肉肉的,就像圆团子似的。我小时候想必也没有这样的水溶认真地回忆了下,没有自己小时的回忆, 暂时没底气反驳回去。他将指头捂热了,伸手动了动弟弟圆鼓鼓的脸。“哇啊——”婴儿登时扯着嗓子哇了一声,音调中气之足,将里里外外都震了震。水溶连忙收回了手指,紧了紧英挺的眉,难得手足无措顿在原地。婴儿嘹亮哭声不断,响亮地连外头鹦鹉都吓了一跳。“嘎嘎?嘎?”鹦鹉舒展翅膀飞了进来,在上方绕着转了一圈。它长长的羽翎越发火红,颜色透亮鲜艳。弟弟眼珠跟着鹦鹉转了一圈,豁然一收哭脸,咿咿呀呀伸手向鹦鹉探去。半点没有之前哭嚎的痕迹。“这是假哭呢,王爷别理会他。”黛玉扬起笑意来,摇摇手指头让恒儿别闹。恒儿分外活泼,常常面上干嚎着要闹,实际一点眼泪都没有。惯例是要被他哥哥胳膊圈一圈,才会乖乖停下来。水溶哪怕被这假哭骗了许多次,下一次也依旧会上当。他将自己王妃的手指头收拢在手心,微微叹了口气。这真是比处理政务还累早点将他们养大恢复我和玉儿两个人的生活才好金灿灿字体依次往下掉落,小心地避开摇篮。直直落入地面,不溅起一丝金光。“王爷去处理政务吧,这里有我呢。”黛玉扫过金色心语,笑意在眸子闪现,根据心语径直开口。水溶对这几乎是顺着自己想法的回答已经习惯了。他上前靠近一步,将唇贴在自己王妃额前,音色放得轻了些,“快了。等一些事处理完就好,不会太久的。”外族王女事宜从一开始便定好的,此时已经成型。至于朝内大臣,乌家正好将搅事者汇集了。现在动手可以称得上是杀猴儆鸡。北静王将心上人搂在怀中,眸子低垂,计划在脑海中演练了一遍。摇篮中恒儿小短手半天碰不到鹦鹉,憋得脸都红了红,张张嘴叫唤出第一个字来:“嘎!”“嘎吱嘎吱。”华丽车轿在京外停歇,两位姑娘下了来。长长的锥帽垂地将面容遮挡严严实实,马车侧面刻着尤字。入京的通道几近人山人海,蜂拥人潮涌入,一列列队伍排得整整齐齐。欢腾喜庆的音调四处回荡。“今儿可是好时候。上位登基,我是要来见识见识的。”“可惜外族走了。本来还想交易一下,他们的玩意儿实在新奇。”“上头说了,日后会再开大市,哪里还差这一会?”“禅让后,也该是这位爷上位。”喧闹如同沸水般响起,衬托着另一边越发冷清。出京的道路人数寥寥无几,和入京盛况截然相反。“嘎吱嘎吱。”遥遥的声音从里面传了出来。囚车在地面转动,一路碾过京门,踉踉跄跄往外边行驶。上面的人一身囚服低头垂手,乱蓬蓬的长发散乱,挡住乌灰的面容。木牢上大锁叮铃哐啷发出声响,吸引了旁边的注意力。之前谈话的人放低了音量,小小声询问:“这是怎么了?在这时候被囚出?”“这般戒备,定是高官之后。像是要送去外边服刑的。”“后边还有呢,好几家啊——”伴行的侍从们骑着高马出现,佩刀在腰间束起,长长的鞭子垂下。这警戒的防守带来一阵安静的压抑。等到一行行马车咕噜噜走过后,议论才重新起了来。“我倒是知道。听说这是朝中大臣,什么乌家周家的,心思都歪了。”“现在上位的可是真龙。之前都见过了吧?金龙显世,天下要大安的。”“怪不得那位爷不再娶,这可是天命啊。”话头一路顺着人群往京门流淌。京内是盛世的堂皇。高处悬挂锦帛、彩旗挥舞飘荡,让第一次进京的人看得目不暇接。酒楼高高矗立,人群成团地涌入其中,翘首以盼盛况的开始。二层另有一番景色。屏风各自间隔,价格也要更高,向来不是初入京的首选。从靠近窗户的位置往下望,更能将周围看得清清楚楚。“今儿居然这么多人,实在是有些闹闹腾腾。”薛蟠面庞消瘦了些,目光左右瞟动,一只手架在桌上,气息颇粗囔囔了句。“大哥且歇歇。你才出来,喝些茶水。”宝钗短暂地劝了一句,依旧维持着面上的端正。薛蟠一听这话,将手收了起来,嘟囔声也小了些。他还是凭着宫中大喜、大赦天下的令出了来。花了好大一笔银子。经过之前几轮的波折,薛家也没剩下些什么。这次几乎是用尽家底换了他的人,说不得连贾府的东西都垫上了。薛蟠偷瞟了眼宝钗,又很快转开视线,心里难得明白。经过这些日子,他也不好再忤逆自己妹妹的意思。“再过一会,想必盛会就要开始了。”宝钗并不在前一个话题多加停留,语气自然地转移了话锋:“我们这位置正好。”宝玉本在听着楼下的讨论声,一时有些怔怔地出神。这会被宝钗声音一触,才回过神点点头,手指下意识摸了摸脖颈上挂着的通灵宝玉。佩玉摸起来沁冰般泛起凉意,无端让人起了一个激灵。他手指弹了弹,半饷低低重复了句宝钗的话:“位置的确是好的。”薛蟠皱着眉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对这几近凝固的气氛没多大感觉。他左右转了转脖颈,面上不好再说些什么,心里却是摇头不喜。这个位置有什么好?不过是靠窗罢了。之前他们可都是在上边的包间,那个才是好位置啊。现在都沦落到这种地方了。薛蟠心念想到这里,忍不住抬头望了眼包间的方向。那儿正有一位千金出来。白纱遮面让人看不清神情,只有额心一点胭脂痣分外显眼。不仅宫外是一片热闹之所,宫廷内也处处繁忙兴起。各地被打理地井井有条一丝不苟,宫人们动作规矩加快前行。心语满满蹦跶过了一地。今上身体不适禅位,果然是北静王上位大皇子已没有一丝踪迹了想必后宫就只有一人这还是第一次听说黛玉从殿堂上放眼望去,各色光亮闪现,将众人的心思全都收入眼底。“玉儿在看什么呢?”水溶将毛茸茸大氅披在她肩头,跟着一块并肩站在高阶之上。黛玉转眼扫过唇边弯起,手指顺着往前一挥,冲身边人眨了眨眼眸狡黠回答:“在看人心。”这不是黛玉第一次给出这种回答,水溶半是认真点点头,也跟着话答道:“看别人的不如看我。”他眼眸深邃,俊美面容泛起笑意,这话犹如玩笑又好似意味深长。宫人们并不敢在这时候打扰,只远远守在后面,一个个皆是屏息敛气。只有心语不停地往外冒着。黛玉静静注视了会他的眸子,瞥过宫人的心语,微微一笑转开这个话头:“我们该走了。”水溶应予地将手伸了出去,示意自己王妃放上来。长长的号角声响彻。礼部重新计划的登基大典,连着封后大典一块举行。烟花砰砰砰开始盛放,天边闪出一片片彩色的光亮。锣鼓齐鸣、喜庆铜板叮铃落地、欢腾的喜悦在百姓人群间爆发出来。“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真龙天子、受命于天。”浩瀚的呼喊兴起,声音高昂直直往上可止云停。一排排的侍从随之往下跪地,长枪直立、佩刀在腰间作响。咚咚咚的钟声震动,群臣随即在高台下俯首行礼。“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黛玉站在高台之中扫过下方,微微侧头望向水溶,突然觉得这一幕很熟悉。隐约的既视感之前就有过很多次,有些场景总让人觉得似曾相识。宛若自己曾经经历过一遍似的。一幕幕往事在她脑海中重现。入京、贾府、初遇、盛婚、大火。黛玉长睫微动,光亮在浅棕眸子间闪过,过往记忆融会贯通。水溶若有所感,也侧过头望了自己王后一眼,眉眼中沉淀着深深情谊。金灿灿大字一个个跃下。前世今生我都只求玉儿一人 作者有话要说:正文完结,完结撒花╰(*︶`*)╯非常非常感谢大家这段时间的陪伴,番外预备中g预收文《黛玉是个小福星》~黛玉重生了。父亲官居高位、母亲身体健朗、四位哥哥文武全才极度妹控。——全家殷殷期盼许久,才得到一个林妹妹。被捧在手心的黛玉:(* ︶ *)这一世,她衔玉而生。犹如好运附体,福星降世。随手一捡就是珍宝、种株植物就是仙草,说出的话都自带福气。弥留之际的镇国公得她一句祝福,立刻精神活虎。被拐英莲默默赞美,下一秒找回亲生父母。面慈心苦的王夫人刚设计好陷阱,自己就掉了下去。京中流传,这是天生福星命。喜欢她,来好运!可暴富!在沙场上无人能敌、于皇城中赫赫有名的北静王,对此表示不屑一顾。什么通灵宝玉、天生福星,不过是以讹传讹罢了。直到有天他遇到一个小可爱,在心中不动声色地赞了一声。——突然天降宝石砸在他脸上。【轻松小爽文,甜宠向。反派自己跌死,不用黛玉动手。】宠宠宠甜甜甜,幸福指数max 189、番外1 “琉璃珠,上好的琉璃珠。” “玉器、关外送来的玉器。” “玫瑰酥, 玫瑰酥, 热腾腾的玫瑰酥。” 市场上一声声吆喝响起来,人声鼎沸中, 咕噜噜的马车在路上行驶。 “埃, 你不买就别一直动啊, 碰坏了怎么办。”一个摊铺上的小贩叫唤着开了口, 扬着手要驱赶面前的人。 本来在挑挑拣拣的男子面上挂不住了。 他脸色一燥, 恼羞汇聚成了怒登时回呛:“你敢这样和你焦爷爷说话?你知道我祖上是谁吗!” “我主家可是鼎鼎大名的宁国公。”他说到宁国公时忍不住小声了些, 嘴里嘟嘟囔囔着,手更是要往下捏。 还没等他动作起来, 就被忍无可忍的小贩一把推了个踉跄,脚步不稳往路中间倒去。 马车从后边一路行驶而来, 男子在路途中晃荡不稳,两边眼看着就要撞上。 “吁——” 车夫猛地往后一拉缰绳,大马及时停了下来, 没踩到突然冒出来的男子。 “哎哟, 长没长眼睛。”焦大虚惊一场,心头猛烈跳动。 他摇摆着稳住身子, 伸手乱抓好几下, 才昏头转脑地看清面前的马车。 焦大嘴里的抱怨一时停住了。 在宁国府之前荣光时,他还是见识过一些的,也颇有些眼力见。 面前这辆马车瞧上去只是平常的富贵,京中多有这种华丽。 可它车辕上的刻纹、窗沿悬挂的配饰、花纹丝线缠绕在一起, 处处展现着不凡。 这可不是外边随意能碰上的。 这等人家怎么会到这个地方? 不会给我家主人惹了麻烦吧? 焦大无声地张合了下嘴,手指在缝合起来的长裳上扣了扣,吞吞吐吐不知该怎么开口了。 车夫安静地沉默着,等着里面的指示。 “没撞着人就好,继续走吧。”帘子内隐隐约约的声音传了出来。 周围都是喧闹,焦大精神万般集中之下倒是也听得一二。 他心头骤然一松,闭紧嘴巴也不敢再多说什么了,连忙往旁边让了让。 宁国府已经被抄了,本想着为靠山的娘娘,却再也没从宫中传出消息来。 以至于到现在,无论是有什么风吹草动,荣国府都一直提心吊胆的。 凤凰蛋还是在被逼着读诗书,倒是原本不被看好的环哥儿露了一手。 想起府中的变故,焦大再次往后边退了退,目光却控制不住地停留在马车上。 之前我们府上也有能耐坐这种车子 现在都被卖掉了 车轿从他面前驶过,其上帘子编织着银色条纹,严实而轻薄。 一阵风吹掀起长帘,刹那间显出车轿外间,露出刚刚出声的丫鬟的脸。 几秒之后,帘子很快又重新落了回去,将车内严严实实遮挡起来。 焦大眼睛一眯,脚步下意识跟着走了几步。 刚刚一面之缘的丫鬟看上去分外的眼熟,自己似乎是见过的。 长眉鹅蛋脸,身上穿着的堪比现在贾府中还要精贵。 焦大细细在脑海中回想了下,闪过几个人的脸,一时也没能从记忆中将人给想起来。 “先把东西带回去吧,府上的大爷哪里会自己出来。” 既然没有结果,他也很快将这事抛之脑后,嘴中自己嘟囔着几句话。 现在最重要的是府中的事情,其他的也和贾府没关系了。 焦大不甘心地回头盯了眼小摊铺,拍拍身上缝补着的最好的一件长裳,往另一个方向走去。 还没走两步,他突然一拍脑袋,猛地转身望向马车,在大庭广众之下“哎呀”了一声。 他想起来了,刚刚的人自己之前的确见过。 当初林家千金上京城时,就派了这个丫鬟过去伺候。 后面还跟着林千金一块离开了贾府,甚至是入了皇宫。 她曾经也是贾府人,名字叫紫鹃。 马车没有停歇,继续往前行驶。 大街是热热闹闹的一片,沸腾喧嚣一路招摇,热烈高声像风似的穿过人群。 “郡主居然要出使外族,这可是真的?” “也不能叫郡主了吧?我倒是也听说了。” “郡主小时候就在寺庙中祈福,这会又出去……” “看来是真心的,当初上面朝堂可是好好闹了一番。” “还不全被陛下压制住了。” 一只手将马车窗帘放下,隔绝外边细碎的声响。 车中人眸子一动将目光收了回来,不再关注外边的动静。 随着马车直直行驶往外,人声也越来越少。 很快前方就出现巍峨的城墙,一队队的士兵在此把守。 城门近在眼前,佩刀的侍从牢牢把持周围,整整齐齐排列着的阵列让其他人望而却步。 不知道发生什么的人在路过这边时,都会及时地拐弯绕路,正前方因此留出一大片的空档。 这辆马车却径直往前方行驶而去,如入无人之境。 本来有注意到这边,想要出声提醒的人看得是目瞪口呆。 这会只有呆愣愣注视着马车前进。 而城门两列的士兵不仅没有阻拦,反而齐齐单膝跪下行礼。 车夫对此熟视无睹,直入外郊后才暂缓速度,最终缓缓在亭子旁停下。 前面早有人马远远侯着,等看到这辆车轿,几匹烈马被驾驶着奔来。 秦可卿率先被请了下来,而后帘子又被拉开,一只手从里面伸了出来。 紫鹃小心地搀扶着,随即黛玉从车内露出面来。 她抬眸往前边扫过一眼,额间点缀的翠珠都没有她星眸璀璨。 外郊是一片空旷的浩瀚,远远的几匹烈马奔腾而来,连绵草地卷起波浪滚滚起伏。 “那些就是来接你的人,日后天高海阔,你想去哪里都可以。” 水溶从后边一辆马车下来,不动声色上前几步,将黛玉的手转移到自己这边。 金色的字体一个个跳了下来。 最近玉儿都紧着她 来来回回那么多次 这会可是真的要走了 秦可卿倒没有多思,她目光往两边放去,左右看了看这宽阔的天际。 蓝天白云,一望无际的草原辽阔。 风声呼啸而过,完全没有能够阻挡的东西,浩浩荡荡、奔腾席卷如同海浪波涛。 她摸了摸自己头上戴着的锥帽。 锥帽很长,从上而下将她整个人遮挡着严严实实,不露一丝的痕迹。 在宫中秦可卿就是要这般,堪称遮遮掩掩地过日。 毕竟若是被认出来,自己曾经在宁国府的经历,那对于皇朝便是德行有失。 而如今自己也终于可以放下一切了。 “这就是要跟我走的美人吗?” 马蹄声临近行驶到跟前,上位者一拉缰绳,干脆利落地勒马停步,动作洒脱一跃而下。 她大方一笑,面上花纹越显妖异秀美,眉眼间皆是光耀,充满了坦然的笑意。 “洛洛图。”黛玉轻声开口唤出面前人的身份,没想到对方会亲自出现。 当初从朝堂回到外族,洛洛图就带上了水溶暗中支持的兵力,一举称王。 最近几年中,关于她的谣言更是激烈。 在她上位后,果然有人不服,因此还举兵发起政变。 而据流言中说,王女洛洛图早有准备,甚至是放任着事情发展。 最后将同父异母的兄弟一网打尽,亲手逐个杀尽。 面容妖异美丽、手段残暴血腥、强行镇压下位。 谣传敢抬头看一眼她的人,都会被挖去双眼,一度外族都不敢称呼其名,皆用女皇代替。 黛玉回想了下听过的好几个或真或假的版本,又望了眼面前的人。 泛着血腥的外号,和面前这个笑得一脸爽朗的人完全不像同一个人。 洛洛图感观非常敏锐,几乎是立刻就转头接应上黛玉的视线。 她略一挑眉,温声含笑开口道:“怎么,若是美人愿意来这边玩,那也是分外欢迎的。” 不等对方再多说其他,水溶就先瞥了她一眼。 他沉浸帝位已久,气势浑然天成。视线一扫,就能让人遍体生寒如浸入冷月之中。 洛洛图笑意不变举起双手,又往后略退了一步,示意自己的无害。 这么多年没见 气势更可怕了,倒还是一样的霸道 “只是一个邀请罢了。”洛洛图妖异容颜在光下更加瑰丽,正经些转移了前边的话题。 “皇后弟弟也是出了名的会武,想必日后定是能当将军驰骋四方,到时候来我族也可一叙。” 她略带惋惜的瞄了眼黛玉,到底是顾忌着水溶在场,伸手一招呼,烈马就往前了几步。 “那我们便出发吧。” 秦可卿往着马匹的方向迈了一步。 之前她也曾借着佛法缘故出游过几回,可身上背着郡主这个身份,还是辗转后还是回了来。 宫中虽然舒适,却也处处禁锢。 直到现在她才下定决心。 由着侍女搀扶一把,秦可卿动作干净地翻身上马。 长长的锥帽飘荡,泛起一阵阵涟漪。 “若是在外无趣了,再回来就是。”黛玉柔和出声,抬头望向对方,心头还是有些念念不舍。 水溶握了握自己皇后的手心,左右犹豫了下,也跟着加了一句:“派人捎个信就行,宫中有人接应。” 虽然不想要其他人介入 可玉儿喜欢最为重要 下次我也带玉儿出去逛逛 金色字体依次落入草丛中,很快就消失不见。 秦可卿在马上点了点头,伸手将锥帽往外一摘,把它拿了下来。 她长长的墨发飘动着,只配着面纱,妩媚眼眸露了出来,风流可见一斑。 “那我先走了。” 马匹蹄子往前踢踏几下,秦可卿回头张望了眼,对上黛玉的视线。 之前她们也在郊外离别过了一次。 只是那次是从宁国府中诈死脱身,双方都知道以后还会再见面。 而这次长路迢迢。 秦可卿止住了自己的思路,哪怕有面纱遮挡着,还是尽力露出一个笑颜来,挥手和黛玉告别。 “外边若是看够了想回来就回来。”黛玉眨了眨长睫,将眼中的热意压了下去,口中这会只重复着之前相似的话。 秦可卿应和着点点头,深深看进黛玉的眼眸之中。 “你……”红唇在面纱之下喃喃出几个词,口中的话绕了绕,终究没有直白地出声。 她踌躇几下,出口的是平常的告别:“以后好好保重自己。” 不等黛玉回话,可卿素手一扬,将锥帽往外边一甩,直接跟着王女将马匹驱使往前。 长长的锥帽顺着风飘荡了一圈,素色纱织飘荡摆动,轻悠悠落在草地上。 殷红色的字体跟随马匹一路掉了出来,泛着小小的红色的光。 只是在渐行渐远的距离中,心语掉落在草丛中便消失不见。 只有小小的红色的光芒闪烁而过,也难以让人看清。 随着马蹄声交接着远去,纵马的身影很快就成为几个小黑点。 哪怕黛玉踮起脚尖来张望,人影也很快消失在眼前。 水溶安静地候在黛玉身边,替她挡了挡风来的位置。 直到觉得凉意有些大时,他才试着开口道:“风也起了,我们也回去? “以后想见回来就好,又不是生离死别,何必伤感。” 带玉儿看看其他人开心一下 早知道不该让人出来送行 金灿灿的大字在面前拐着弯跑来跑去,一个个到最后撞成一团。 黛玉抿抿唇,往身边水溶的方向靠了靠,接着他手中的力道回了轿子,感受着马车行驶时的轻微动荡。 水溶顺势跟着黛玉一道入了同一辆车轿中。 之前为了给秦可卿腾位置,他都坐到另一架轿子里了。 现在可没人和我抢位置了 已经加冕为皇的人面上是一贯的俊朗,时间仿佛没从他脸上落下一丝的痕迹。 只有头上一个个跳动着字体,彰显出过去的轨迹。 黛玉紧了紧从一开始就没放开的手,将眼眸闭上,靠在水溶肩头安静地不语。 “宫中的事情可以交给孩子们,是时候让他们好好学学。”水溶另一只手搂住黛玉肩膀,将人牢牢护住。 他也不在意黛玉没有出声,只慢慢开口给她转移注意力:“现在去安定寺中看看?那儿香火正是旺盛的时候。” 这个走了,还有另一个 让玉儿再看看小伙伴没准心情能变好 黛玉侧脸眼眸眨了眨,余光扫过心语,顺势将脸埋在水溶肩上。 车轿从城门外一路往里行驶,路过喧嚣街道,往幽静的寺庙而去。 有目睹过车轿从重兵把守的城门中进出的,都谨慎地避开这辆马车,免得一时不察招惹上些官司。 “定是京中大户人家,才能在这时候出去。” “没准是宫中的人呢。” “反正我们惹不起……” 等到车轿远去后,才有寥寥音色传了出来,隐晦地提点了几句。 “刚刚是不是有马车过去?是往哪走了?”一个人从后边窜了出来,插入对话之中。 “前边,像是寺庙的方向。”路人不明所以,摆摆手指路而过,瞧着对方急急转身,好奇地多瞧了几眼。 那人身上穿着半旧的长裳,瞧着有些矜贵。 最出众的就是脖颈上五色彩缕汇集成的络子,隐没在衣裳中,隐隐看出是玉的形状。 车夫并没有察觉后边的插曲,毫不停歇往上,直直入了寺庙之中。 寺中正是热闹的时候。 作为京中第一大寺,盛大的佛会在此举行。蜂拥人潮在外汇集,聆听佛法教导。 黛玉等从后院绕入,由着引导在二层中往下张望时,下方的盛景一览无余。 她眸光流转,独有的心语在眼底呈现。 住持容貌也是世间少有的 可惜住持眼不能见,难道这是佛法的代价? 灵秀端坐于高位之上,正细细讲解着佛经。 他眼眸依旧是闭合着,身上披着象征住持的袈裟,未变的面容如往昔般秀美。 周围都在垂首听着佛经,并没有一丝的动静,只有心语在各处蹦跶着。 黛玉扶了扶栏杆往下方望去,在人群中分辨而过,找到了英莲的身影。 她在靠前些的位置上端坐着,披着素色长纱,也闭目聆听佛法。 不同于其他人心语的层出不穷,英莲眼眸都不动弹,周身皆是清净。 “陛下可要我等去唤住持前来?”陪同的僧人垂首出声,小心对待面前这微服出访的天下之主。 “不必,先回厢房。”水溶打量了会自己皇后的神色,又看下方正是热闹之际,让人将他们带到厢房中。 厢房是之前就准备的,就是专门供给皇族。 水溶伸手挥退了伺候的人,亲自拍平床榻,为黛玉准备好休息的地方。 “玉儿一大早就为这事忙着,正好现在可以先歇息会。” 黛玉此时也觉得心神有些劳累,熟练地走到镜前,要将头上发簪取下。 她扫过镜子几眼,拿簪子的手几不可查地一顿,视线暂停凝了凝。 “可要我帮忙?”水溶走了过来,目光于黛玉在镜中交汇,伸手要替皇后免去发簪。 “陛下若是有心,帮我去拿碟玫瑰酥好了,要陛下亲自拿的。”黛玉自然地开口,语调带起些恃宠而骄的笑意。 水溶从来都不会拒绝自己心上人的要求。 “那玉儿等我一会。”他手上动作顺畅,将簪子放回桌面,温和叮嘱了句,“我很快就回来。” 黛玉莞尔点头,目送着人走到门外,自己重新回到镜前揽着照了照。 她伸手轻轻一拔,将浓黑的墨发之中夹杂的一根白发拔了下来。 黛玉将发丝放到手心瞧了几眼,缓缓攥紧了。 水溶脚步不停地往外边走着,在出了院子门口后,安静地站在原地。 他默默低头张开手心,上面握着一根长长的白色发丝。 作者有话要说:下一章防盗~明早替换~ 190、配角番外2 作者有话要说:下半章防盗~明早替换~ 安定寺中佛会正是在鼎盛之际,周遭都是人潮的汹涌。 宝玉在里面艰难地走了几步, 知道这样下去是见不到自己想见的人的。 刚刚在听到焦大一时嘴快囔囔出街上看到的紫鹃时, 宝玉就知道黛玉也是会一同出现在马车上。 现在还有谁不知道,贵为皇后的黛玉, 而且是唯一一个皇后。 大臣在一开始要上奏折请开后宫时, 周家乌家闹得最凶的两家, 直接被今上被废了。 而大家还挑不出错来。 等到现在又有动静蠢蠢欲动, 郡主又占着大义出使外族。 之前在朝堂上的拉锯, 直接因此败下阵来。 想必日后再也不会有人再多话要提起这个话茬, 毕竟大皇子已经在学习着协理朝政了。 这么多年过去,对方果真是做到了像一开始说的那样, 从头到尾都只有黛玉一个人。 哪怕是贵为天下之主,也没有改变心意。 宝玉想到这里, 脚步都顿了顿。 他回想起自己家中的一群人,心中一时有些踌躇。 哪怕现在家道中落,自己甚至听到下人嚼舌根, 说自己不如贾环。 可自己屋中的人手也是齐全了。 虽然他觉得对女儿家的柔情并没有错, 可是对比一下一心只在黛玉身上的水溶,也是有所不及。 “可别挤了, 里头是进不去的。” “主持就在里面呢, 哪里是我们可以进去的。” “真想去里头看看。” 周围的声音在耳边回荡着,宝玉摸了摸自己脖颈上的通灵佩玉,冰凉凉的触感让他清醒了些。 这是难得的一个机会,可遇不可求的机会。 自己只是想再看林妹妹一眼罢了, 只看一眼。 林妹妹如今在皇宫之中,岂是轻易能够出来的。 难得今天得到消息在安定寺里面,若是错过这一面,日后想必终生都没机会再见面了。 宝玉微微吸气,拍了拍身上这件长裳,挺着胸膛往里间的入口处走去。 之前在宁荣二府还在之际,入里间是一件稀松平常的事情。 而现在宁国府被抄家,荣国府已经落寞,到底是要再试一试才知道。 宝玉又挺了挺胸膛,尽量稳住步伐往前边走去。 之前都是直接进去就行了的,这次可千万不要有意外。 他心头打着鼓,几下往里走时,目光都有些不定起来。 “还请来客拿出请帖。”小沙弥行了个佛礼,规规矩矩地开口,让宝玉的心头猛地一跳。 “我是荣国府的。”宝玉努力稳着做派,荣国府这三个字时,声音都不自觉放低了些。 自己可没有请帖,这个时候荣国府的名声已经不顶用了。 注意到小沙弥略带困惑的目光,宝玉面上顿觉火辣辣地疼。 众人的目光仿佛从身后穿了上来,一时间都有些后悔自己要走这条路。 “阿弥陀佛。” 在宝玉无地自容之时,一个癞头和尚不知从何处走了出来,打着佛礼念着经文,脚步不顿就往里面走去。 而小沙弥像是突然发现有个人似的,原本要抬起来拦住的手也顿住了。 他也低头行了个佛礼,两只手合在一起。 宝玉呼吸为之一窒,脚上犹如有了自己的想法,鬼使神差就跟着癞头和尚一起往里边走去。 在迈过一门槛后,熟悉的景色映入眼帘。 宝玉有些怔怔地张望着周围的景象,等他再反应过来,想要和癞头和尚道个谢时,面前的人不知何时又消失不见了。 “应该是先走了?”他呢喃了句,这会也顾及不上对方,拔腿就往周遭看着想要寻人。 林妹妹会在哪儿呢? 宝玉不敢表现地太过明显,在佛会上看过一圈,走过红色的长亭,路过翠色茂丛,心头不断地想着这个问题。 林妹妹会在哪儿呢? 黛玉伸手摸了摸翠色茂丛上的果子,没有将它摘下来,又重新回到红色亭子里坐下。 “玫瑰酥,再来尝尝?”水溶将糕点往黛玉那边推去,“上面还加了芝麻,最是香甜。” 刚刚在厢房中歇息一阵后,佛会还没有结束,他们也就自己出来转一圈。 从亭子这里也能近距离地看到会场,是特意被留下来的位置,不会让其他人接近。 “这不知道这次佛会要开多长时间,难为住持要一直在了。”黛玉捻起一小块糕点,眺望着往中间望去。 灵秀依旧在首位上高座着,后头一侧还有其他寺院的僧人一道前行。 在一众白须慈悲面容中,灵秀那张清美的脸倒瞧着有些格格不入。 “后边的大师瞧着可都比住持大,难为他们愿意坐在后头。” 应该不会起什么纷争才对,毕竟安定寺是钦定的天下第一大寺。 黛玉随口提了几句,还没等她端起茶水抿一口,外头声响就传了进来。 “贫僧有事想请教主持一番。”在周围安静的倾听中,一个大刺刺的声音响起,分外地引人注目。 那是一个癞头和尚,身上披着破破旧旧的袈裟,口中还在唤着:“贫僧请教一番。” 在院中众人都睁开眼来,有些吃惊这个癞头和尚是怎么出现的,居然还敢口出妄言。 什么时辰不好,偏偏要在佛会上请教住持,岂不是要弄得对方没脸。 “这难道是被玉儿说中了不成。”水溶哑然失笑,瞥了眼癞头和尚,英挺眉梢间扬起笑意。 黛玉细细瞧了眼场中,低声应了一句:“我之前像是见过他。” 在尼姑庵的时候,就是这个和尚出现要给自己解签。 没想到在这里又见到了。 灵秀双目闭起,秀美面容神情不变,唇边依旧带着笑意,手上一扬温和开口:“不知想请教何事?” “我有一绝技,能让蒙尘的宝玉重新发光。”癞头和尚慢悠悠地出声,行了个佛礼,随即往人群中一指。 “这位施主身上的宝玉,正好由我来开。” 众人随着他的动作往一个方向望去,将人映入眼帘。 宝玉有些怔愣地站在原地,一时间成为众人目光焦点所在。 蒙尘的宝玉?他下意识摸了摸自己脖颈上挂着的佩玉,心里对这个说法起了些别扭的抗拒。 是刚刚那个和尚? 并不想将玉给他 黛玉这才顺着众人视线看到宝玉也在原地,远眉略微扬起。 这么多年没见,自己也没有再去关注贾府的事情。 对方突然在眼前出现,还是让黛玉诧异了瞬。 不过也就只是诧异罢了。 没等黛玉再多思下一瞬,漫天的金色字体就急急从后头跳了上前。 那人怎么会在这 难道是觊觎着玉儿来的? “这可没什么好看的,要不要我们回厢房中在歇息会?”水溶若无其事地接近,巧妙往前方一挡,俊朗面容靠的近了些。 总有人徘徊在玉儿左右 刚去一个就来一个 黛玉眸光微动,扫过跳跃的心语,笑意从眼眸中荡漾开来,故意狭促开口道:“可我想在这儿再看看。” 水溶动作顿了顿,将人半揽在怀中不动声色叹口气,对心上人的要求从来都是没辙。 “那我陪玉儿一块看。” 黛玉面上笑意扩大,目光再往场中间放去。 一簇簇的心语飞跃着跳来跳去,将众人心思彰显出来。 玉佩和佛法有什么关系?这岂不是为难人 我还以为要比试经文呢 这两个人不会是故意砸场子的吧? 大多的心语都是在替住持担忧。 灵秀眼睛并没有张开,也不能看到在场的情况,甚至连宝玉在哪都不知道。 可他举止都是从容,声音清越的出声:“能让蒙尘宝玉再泛发光彩,的确是好事。 “可若是宝玉不愿意,难道还能强人所难?” 这是挑开了问题,直接从另一个方向来回应。 癞头和尚哈哈一笑,也不和灵秀多说,转向宝玉直接伸出手示意:“施主将蒙尘之玉给我就是。” 他的动作都是自信坦荡,让人不由自主地去相信,对方真的能将佩玉重新泛彩。 在众目睽睽之下,宝玉后退了一步。 他一手握住脖颈上的佩玉,哪怕没有出声,面上的拒绝都溢于言表。 癞头和尚杂乱浓黑的眉毛动了动,沉默一会后,手上又做了一个佛礼,“施主,这是对你有益之事。 “宝玉沾染尘埃,拭去之后才是真正的宝玉。” “我不用。”宝玉紧了紧手上的佩玉,隔着衣裳都能感到上面冷月般的凉意。 可他就是不愿意松手,更不愿意将这个佩玉交给面前的癞头和尚。 “多谢大师好意,我的宝玉就是这样,没有蒙尘。”宝玉强调了一句,将佩玉握在手心。 癞头和尚眼睛眯了眯,仿佛要看透些什么,手上还保持着佛礼的姿势不变。 周围刻意放大的声音传了出来。 “他既然不愿意,和尚又何必强人所难。” “果然是像主持说的一样,也不知这是哪里来的和尚。” “主持是有大功德之人,岂是随随便便什么人都能请教的?” 灵秀神情从头包到尾都保持着悲天悯人的温和,一点都没有变化,更被周围暗赞。 而橙光色的心语咕噜噜从高位上掉了下来。 我就知道 自己身上的宝玉,怎么会随随便便给一个陌生和尚 橙色字体活泼地在佛会中间滚来滚去,又围绕着癞头和尚转了好几个圈。 黛玉看看心语雀跃的模样,又瞧了瞧身居高位双眸闭起的灵秀。 一时间都有些分不清,灵秀究竟是真的算准了下面的事情,还是随口糊弄一下就唬住其他人? “陛下可是觉得神奇?”黛玉小小声问了水溶一句,对面前这一幕心中存疑。 她又细细看过还站在原地的癞头和尚,目光在他身上顿了顿。 一个个的字体从和尚头顶冒了出来。 这和之前的不一样 这几个字慢吞吞地滚动着,从半空中一点点落到地上,无声地湮没。 在心语落地的一瞬,癞头和尚若有所感似的,往黛玉这边望了一眼。 红亭由翠蔓隔挡着,按理来说外边该是什么都看不见才对。 可癞头和尚突然将手势一收,仰天哈哈大笑了下,对着亭子庄重地行了个大礼。 “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这几个字吐出来时,众人都被惊动起来。 一时间周围的人都站了起来,纷纷往亭子的方向张望着。 可是在他们的眼中,面前是由翠色茂林阻挡着视线,都看不出背后有什么。 大家都不知该不该相信这个和尚,有些僵持在原地。 “陛下万岁、万万岁。”灵秀也在高位上行礼。 就像是应和着他出声似的,一个身影从那边闪现,水溶从里面露出面来。 在看清的一瞬,在场所有人登时跪地而下。 没想到在佛会上能近距离看到陛下,顿时山呼般的赞颂一同响起,“陛下万万岁。” 贾宝玉踉跄地跟随着众人一道行礼,在周围都是俯首之际,又忍不住想抬头瞧一眼。 陛下既然在这里,那皇后肯定也是在这里。 林妹妹也在这里。 他攥着怀中的佩玉,不知看到身为皇后的林妹妹时,自己该做出什么表情。 等宝玉听到免礼的声音,做足了心理准备抬起头来时,面前已经是空无一人。 不仅没有林妹妹的影子,连陛下也不见了。 宝玉心里有些空荡荡的,一时又觉得没看到也好。 心头像是放下了什么。连触及到脖颈上的佩玉,也不再感到冰凉。 众人这时也察觉到陛下离开的事情,心中倒是还充满着能看到当今圣上的激动。 等到他们在转头看一圈,惊呼声又起了来。 “刚刚那个癞头和尚呢?怎么不见了?” “明明就是在中间,我们都在的,人影怎么就没了?” “想想他出现的也是蹊跷,难道是佛祖的考验?” “定是佛法!” 一道道消息在人群中流转着,很快就往外扩散而去。 突然出现又突然消失的癞头和尚、和住持之间的斗法、旁观的真龙天子。 尤其是癞头和尚还亲口恭贺陛下万万岁。 从此京中汹涌着出现一道流言,随着后世一道记载而下。 (2)【防盗,先修后改,大家明天来看呀】 “宫中那位的身子如何?现在怎么样了?” “看消息是并不太好的模样,还是要做好准备。” “里头消息都传出来了吗?药物经好了没有?快快快点送上去。” “白帆之类的东西都要先准备好来,这种事情可不能拖延。” 宫中面上是在井然有序,下面都是存在着混乱人心惶惶的。 在太后的宫殿之中,黛玉正在里面陪着太后。 太后面上略微带着苍白,跟之前全部的面色都是一样的。 太上皇已经走了一段时间了,让人吃惊的是太后还一直活在现在。 太后微微闭着又睁开来。眼珠一转看到黛玉,很快又不动了。 黛玉想起之前太后的事情。 在物价局家下雨之后,然后本来是有意要保着巫家夫人的,可是当他再去牢狱中看了一遍巫家夫人之后,他就不在管吴家的事情,也不知到那中间发生了什么,而从此吴家夫人就直接跟随着一道6分了。 从最近传来的消息来看吴家的,他们都已经先过去耳环后,一直留到了现在,黛玉也听说皇后太后在私下找着会弹琴的人,只是不知这件事到底是有什么关系,太后微微动了下眼眸,看了一眼黛玉,让周围的人都是心腹,他微微笑道,就像是精神了些说你看,上去到时,弹的琴都是很好的。 对于安静的用水杯给太后润了润唇,知道,他这会只是要听着自己,也不插话,只安静的听着,我倒是有个故事要跟你说,太后接着开口道,他目光往远处装了装,香香说我小时好多苦啊,现在之前是皇后,现在是太后享尽齐人之福,跟我小时候空有头衔,家中长辈都已故去,只能被吴家收留,在那个时候有头衔都是错。 太后的声音逐渐的放远了,黛玉都能从他的话语中过热出,太后小时候瘦瘦弱弱的女孩模样,因为父母双亡寄居人家反而受尽了暗中的欺辱。 她心头微微一动,落实自己,怕是也是如此,但是有一天他后他又接着开口,我听到了屋里面有情深,它会将。 一些中国的粮食往外面扔,我那时候饿急了去捡来吃,像是被里面的人发现了,而从此,他就经常往外面扔些东西,就像养着一只宠物一样。 太后的声音越来越低而叹,又想起了之前的事情,自己一直想掀开那个帘子,虽然知道对方是像宠物一样养着自己,可自己也想要报答他,因为那些食物帮助自己活了下去。 爱被欺辱的日子里。你一直都是很好的,他之前一直以为这个人是吴夫人,所以一直答应吴家夫人各种事情,最后也是想要保住他,谁知自己在牢房中询问的时候。 吴夫人说她根本就不会弹琴。 太后还记得他当时自己在说想听他再弹一次琴时,吴夫人面上,那从来都不变的积分,请什么事情我从来就不会弹琴待遇,太后现在心头都空了,唠了起来,他只想找到当初是谁是弹琴的那个人,自己居然一直报错了恩,可那个人是谁能自己撑着活了这么久就是找不到对方。 这是一股悠悠的琴声,好像又响了起来,就像是当初的那个人在弹琴,黛玉将手放在学校,期末按了这波调整,而太后的脸色渐渐红润了起来,他面上带起了笑意,仿佛又回到了最初伴随者情深,那这时屋子里莲子还是拉着记忆,就像是走马观花,而他这次掀开帘子看看地上的东西走了出去里面露出了芜湖人的脸。 太后的声音越来越低而叹,又想起了之前的事情,自己一直想掀开那个帘子,虽然知道对方是像宠物一样养着自己,可自己也想要报答他,因为那些食物帮助自己活了下去。 爱被欺辱的日子里。你一直都是很好的,他之前一直以为这个人是吴。 太后还记得他当时自己在说想听他再弹一次琴时,吴夫人面上,那从来都不变的积分,请什么事情我从来就不会弹琴待遇,太后现在心头都空了,唠了起来,他只想找到当初是谁是弹琴的那个人,自己居然一直报错了恩,可那个人是谁能自己撑着活了这么久就是找不到对方。 这是一股悠悠的琴声,好像又响了起来,就像是当初的那个人在弹琴,黛玉将手放在学校,期末按了这波调整,而太后的脸色渐渐红润了起来,他面上带起了笑意,仿佛又回到了最初伴随者情深,那这时屋子里莲子还是拉着记忆,就像是走马观花,而他这次掀开帘子看看地上的东西走了出去里面露出了芜湖人的脸。 太后的声音越来越低而叹,又想起了之前的事情,自己一直想掀开那个帘子,虽然知道对方是像宠物一样养着自己,可自己也想要报答他,因为那些食物帮助自己活了下去。 爱被欺辱的日子里。你一直都是很好的,他之前一直以为这个人是吴夫人,所以一直答应吴家夫人各种事情,最后也是想要保住他,谁知自己在牢房中询问的时候。 太后的声音越来越低而叹,又想起了之前的事情,自己一直想掀开那个帘子,虽然知道对方是像宠物一样养着自己,太后的声音越来越低而叹,又想起了之前的事情,自己一直想掀开那个帘子,虽然知道对方是像宠物一样养着自己,可自己也想要报答他,因为 爱被欺辱的日子里。你一直都是很好的,他之前一直以为这个人是吴夫人,所以一直答应吴家夫人各种事情 吴夫人说她根本就不会弹琴。 太后还记得他当时自己在说想听他再弹一次琴时,吴夫人面上,那从来都不变的积分,请什么事情我从来就不会弹琴待遇,太后现在心头都空了,唠了起来,他只想找到当初是谁是弹琴的那个人,自己居然一直报错了恩,可那个人是谁能自己撑着活了这么久就是找不到对方。 这是一股悠悠的琴声,好像又响了起来,就像是当初的那个人在弹琴,黛玉将手放在学校,期末按了这波调整,而太后的脸色渐渐红润了起来,他面上带起了笑意,仿佛又回到了最初伴随者情深,那这时屋子里莲子还是拉着记忆,就像是走马观花,而他这次掀开帘子看看地上的东西走了出去里面露出了芜湖人的脸。 191、大结局 “你居然在外面偷人?圣上都守着一个人,你怎么不和圣上学学?” 头裹包布的女子拧着一男子的耳朵囔囔着, 声音控制不住地大了起来。 略显寂静的街道上, 这声响分外地吸引人。 “哎哟,轻点轻点。”男子踮着脚尖, 整张脸都皱着, 。 他转身灵巧挣脱了女子的手, 加快几步小跑到另一边。 “所以圣上是圣上, 而我只是个种菜的。谁能和圣上比?” 男子不服地低声嘀咕, 随手想拉了拉身边的人壮胆子, “你会只守着一个人吗?” 他盯着自家婆娘看,等手上拉了一个空, 才转头瞅了眼身边的人。 这一眼就让男子愣了下。 面前的人眉眼英挺、五官出众,光光是一个侧脸, 都透出深刻的俊美。 瞧着像大户人家的公子哥。 等对方眼眸扫过来时,男子居然感到了莫名的压迫感,下意识就将手收了回来。 “我会。”过分英俊的路人言简意赅开口。就像这问话完全不需要思考, 直接就能得出结论。 男子怔了好一会, 才反应过来对方是在回答自己。 “行吧,你和圣上一样是圣人。就我是种田的俗人。”他嘟嘟囔囔后退一步, 不再自找没趣。 对方的话太过自然、还有那过分俊朗的容颜, 简直让人面上挂不住。 “来咯,您的玫瑰酥,请拿好。”小贩将热腾腾的糕点包扎好了,给等候的路人递了过去。 路人冲身边的人点点头示意告辞, 往旁边的马车走去。 男子嘴里小声念叨着,站在原地目送人远去,视线停在了车轿上。 这车轿看上去并不算华丽,可分外的宽敞,在他们这地方是难得一见的。 一看就是满满的油水 墨色字体从男子头上跳了出来,一个个蹦跶在地上。 路人没有在意后面的视线。 他几步回到马车上,先将手上糕点递了进去,动作利落地上轿。 “哎,瞧瞧,这可是圣人回来了。”黛玉在轿子里打趣他,声音中充满浓浓的笑意。 她刚刚在马车里也听得到外边的声响。 水溶伸手揉一把心上人的头发,唇边弧度弯起:“乘热尝尝这边的玫瑰酥,凉了就不好吃了。” 他之前和黛玉保证过,日后有了机会,会带她出来游玩。 刚刚登基事务繁忙,只能一起留守皇宫。 现在孩子成材社稷安稳,他才打着微服私访的名号巡查各地,履行自己的诺言。 马车咕噜噜转动着,向着郊外行驶。 黛玉捻起糕点咬一小口,目光从外面瞄过,转回来时冲水溶眨了眨眼睛笑道:“要不要打个赌?我猜刚刚那个是坏人。” “私纳外妾,当然不是好的。”水溶将茶点往黛玉手边推去,配合出声。 “玉儿既然要赌,我当然要跟着。虽然我也觉得他另有所图。” “哦?”黛玉拉长调子应了一声,尾音微微抬高,显出自己的好奇。 “手。”水溶指尖点了点桌面,语调是理所当然的顺畅:“那人自称是种田的,手上却没有使用耕具的茧子。反而带着长期用刀的痕迹。” 对于久征沙场的水溶来说,一眼就能看出两者的不同。 黛玉莞尔,正想再说些什么,外头突兀地传出一声呼叫,而后是喧杂的叫闹声。 现在他们处于外郊区,按理说该是安静的一片。 可呼喊声直出不绝。 马车缓缓停了下来。 “此山是我开,此树是我栽!”口号才响起来,外面又响起一片轰笑。 几个草莽之人团团上前,将马车前后左右都围了起来,不留一丝的空隙。 “要想从此过呀,留下美娇娘来。”熟悉的声音再次响了起来。 刚刚吵架的男子迈出,身上的衣服还没唤,大刺刺地对着马车张口笑道:“没想到吧?又见面了。” 黛玉往后靠在车壁上,挑挑眉给了水溶一个果然如此的眼神。 我赌对了。 她无声地做了个口型,秀美的明眸间笑意盈盈。 水溶宠溺地揉揉心上人墨发,掀开第一道车门后又细心关好,往外掀开车帘。 看到水溶的出现,外面更是喧哗大作。 “哈哈,看到我是不是很惊讶?”领头的男子笑得一脸畅快。 “快把里面的美娇娘送出来,我还可以饶你一命。” 虽然带着面纱,可定是个美人 正好送给上面 货物就由我们收下了 水溶眼眸微微阖了阖,原本的漫不经心消散了,隐隐露出些微杀意来。 这群人倒是不知什么时候得以见到黛玉,还生出这等心思。 若是他早知对方意图,在第一面就会直接动手。也不会留到现在,想当个乐子给黛玉解闷。 水溶掌心转动,瓜子从他指尖飞了出去,直直往叫嚣不断的男子额上砸去。 “啊!”男子正重复嘲笑,猝然向后边一倒,莫名踉跄摔在地上,额头登时红肿。 “这是怎么了?” “发生了什么?” 旁边的人笑声顿住了,手忙脚乱想拉起地上的人。 水溶右手抬高了些,正要唤出周围的暗卫来,一大片的脚步声从就后边袭来。 一群穿着兵服的衙役赶了上前,带着高高的长帽,腰间佩刀,一脸的严肃浩然。 他们在山贼外边又包围一个圈,将人团团困住。 “官府的人来得这般快?”黛玉在里面小声问了一句,觉得面前的情景太过于巧合。 “这可不一定。”水溶低低回了声,手上动作顿了下来,等着外边人的举动。 衙役们哗啦啦举起腰间的长剑,瞧着气势十分充足。 只是他们的刀剑并不是指向山贼们,而是对着马车比划来比划去。 “青天大老爷啊,你们来的正好。看看这群人,把我打成这个样子。”躺在地上的男子高高喊了出声。 他额头汗水还在落下,面上笑意却已经绽放,口中张扬叫唤着:“这些外乡人,他们竟然敢打伤我。” “您可要为我主持公道啊。” “本老爷就看他们不对劲,鬼鬼祟祟的。”应和的声音随即响起。 衙役往旁边绕开,一个肚子颇大的官员骑着大马绕了出来。 他眼旁的皱纹一条条横生,身上的官袍崭新崭新的。 美娇娘就在里面? 正好拿来当我的第三房小妾 浅蓝色字体依次掉下,从马头砸到地上。 “你是这里的官员?”水溶余光扫过他身上的官服,指尖上下轻慢地搓了搓,语调压低了些。 之前路上也遇到过不开眼的山贼海盗。可当官的冒出头,还是第一次。 大腹便便的官员眼睛眯了眯,细细打量过去,从鼻翼中哼出一股气来,“这人长成这样,定不是什么好东西。” 他摸了摸自己下坠起皱的脸,再抬头看过一遍水溶,越发不顺眼起来。 “我就是这里最大的官!你们都要听我的。来人啊,将他们都给我抓起来。”他挠挠脖子,嘿嘿笑了两声。 “要小心些,别惊扰了里边的……” “啊呀。”他话还没说完,嘴上猝然一痛,像是有什么东西大力打击到自己。 整个人顿时晕头转向,酒肉做成的身子不稳起来,后仰着往马下跌去。 与此同时,水溶抬起右臂,“吧嗒”一声打了个响指。 咻—— 风声划过,外郊的平地中鬼魅般出现一群身着黑衣的男子。 四周的山贼和衙役还没反应过来,眨眨眼睛又使劲揉了揉,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黑衣人们每一个举措皆是轻微,几乎不发出声响,犹如一阵风席卷而来。 他们动作快速利落,剑刃几乎是瞬间抵上其他人的后背。 衙役们手臂僵持在原地,浑身上下冷得像是在冬日。 惹上大麻烦了—— 这个想法从众人心中冒出来。 面前这一群人瞧着个个冷肃,利落地犹如能直接砍下人的首级,连眼睛都可以不眨一下。 众人感受着背后刀刃的存在,皆是不敢吱声了,在喉咙口艰难地咽下一口唾沫。 一切只发生在瞬息之间,在场顿时安安静静。 只有官员一股脑摔在地上,还没来得及注意四周。 他揉着自己的腰,疼到闭眼大喊着:“来人啊,快扶本老爷起来。” 他叫了半天,平时殷勤的人却一个都没围上来,惹得他越发气急,眉头都竖起来。 官员愠怒地睁开眼,原本在叫唤的嘴卡顿住了,手也停了下来,冷汗从额前滑下。 他的视线木木的,从战战兢兢的衙役山贼身上划过,一点点慢慢地转到马车上。 等对上水溶眼神时,官员浑身一抖,哗啦一下重新摔回地上。 他的脑海疯狂转动着,思绪波涛般翻涌而过,简直让人头疼欲裂。 不会的、不会吧? 难道踢到铁板了? “调信回京,这地官员重新彻查。”水溶没给他开口的机会,抛下这几个字来。 官员几近昏厥,连思维都不敢转动了,下意识回避那个可怕的念头。 “是。”黑衣人跪地领命。 前边的道路被肃清一空,马车重新开始行使,一如既往地发出咕噜噜的声音。 自己还是要看好玉儿 怎么在外头都有人不长眼 金灿灿的心语绕着黛玉一遍遍地转圈圈,将人围在金字里面。 黛玉这会已经吃完两块玫瑰酥,正捧着茶水小口小口地喝着,面上都是调侃的笑意。 “怎么样,我就说他们不是好人。算我赌对了。”她拉长了调子,眨眨眼暗示。 “赌的话肯定要有赌注的,对吧?” “对,我家玉儿真聪明。”水溶跟着一块带出笑意来,伸手替心上人挽了挽面上的细发,“玉儿想要什么?” 无论是什么要求 都会同意的 黛玉眸光转动着,淡金色光芒闪过,认真地想了想。 不管自己想要什么、甚至还没有出口的心愿,水溶都会先一步准备好。 甚至是比自己想的还要周到。 突然这样一问,还真没有什么好要求的。 “慢慢想,不着急。”水溶从容一笑,先一步替她将玫瑰酥分好,依次送到手上。 “就要陛下给我准备玫瑰酥。”黛玉借着水溶的手咬了一口,思绪随之亮了起来。 “以后我想吃的话,陛下都要准备好。” “无论是什么时候,玉儿想要玫瑰酥,我都会准备好。”水溶点点头,郑重其事地重复了一遍。 黛玉含笑往他那边坐了坐,将头埋在水溶怀中,眼中亮晶晶闪着暖意。 水溶揉揉怀中人的脸,低头凑近了些,尝到玫瑰酥甜甜的味道。 从此天下流传着各色的传闻。 无论是在荒郊野岭还是繁华地带,碰到长得分外英俊的男子,身边有个带着面纱的女子,那可要小心对待。 尤其是当周围还有一只能口吐人言的鹦鹉时。 说不得这就是陛下微服私访,带着传说中才貌双全天下无双的皇后。 咕噜噜作响的马车一直行驶,伴随着嘎嘎嘎叫的鹦鹉。 就像是能一直到永远这样下去。 而马车到底有回京的一天。 向来井井有条的皇宫犹如油锅中的沸水,猛地炸裂开来。 太医院闹腾腾的,宫女太监的脚步急匆匆,每个人提着脚尖赶时间。 唯一不同的是皇后寝宫中,沉淀着一片的安静。 黛玉躺在床榻上,美目盼顾间,依旧带着动人心魄的美。 时间好似从没在她身上留下痕迹,天下第一的美人就算迟暮,还是天下第一的姿容。 各色字体在面前跳动着,黛玉眨了眨眼,有些看不太清。 “玉儿可是有什么想要的?我在这儿呢。”水溶及时地凑上前。 不同于年少时的意气风发,这会他越发稳重,也越发俊朗。 水溶深邃眼眸泛着微微的红,面上却还是轻松的笑。 金色字体一簇簇从他头上冒了出来,又很快落下。 “我想吃玫瑰酥。”黛玉努力勾起一个笑,眼眸弯了弯,伸手想碰碰他的脸。 水溶立刻往前动了动,将黛玉偏凉的手心握住,将眼中酸涩逼了回去。 “好,我这就让人去准备。” 黛玉往枕头里边躺了下,抿抿唇追加了一句:“要陛下亲手拿的。” 她面上带了些灵动的狭促,像以前一般地撒娇:“陛下可是亲口答应过我的。” “好啊,我当然会给玉儿玫瑰酥,无论是什么时候。”水溶胸膛沉甸甸的,几乎要压垮他的心智。 他手心几不可查地抖了抖,保持着轻快地开口。 水溶将黛玉的手小心地放回被褥中,又细细捻好被角。 “我很快就回来。”他揉揉心上人的头发,感受着她微微的点头,呼吸缓缓放慢。 随着水溶转身出去,闪晶的水珠往下落在地面。 浅浅的光亮泛起,不带出一点的声响。 水溶的脚步很快,以他这个年纪来说,是太快了些。 快点、再快点。 天下之主难得的慌乱。他在心底催促自己,再跑快点。 像是不再快点,就会失去些什么。 等他几乎是跌撞进寝宫,看见黛玉依旧安稳地躺在榻上时,腿都软了一瞬。 “陛下怎么莽莽撞撞的。”黛玉笑了一声,声音轻的犹如毫毛,还是一样的清脆悦耳。 水溶也带出笑来,将玫瑰酥送了上去,稳定着声线开口:“玫瑰酥来了,可要我喂?” 黛玉瞧了玫瑰酥一眼,张了张嘴,还是摇摇头,“我又不太想吃了。” “那就一会再吃。”水溶配合地将糕点放在一旁,平复着胸膛的起伏,快速闭了闭眼。 “以前我给过陛下诗经,陛下说了要重新给我念诗。”黛玉声音更轻了,可还是富含着笑意,如往常般自然。 “好啊,我现在就念。”水溶努力笑了一声,回到榻边的位置坐下,拍拍黛玉的被褥,让她躺得更舒服些。 “你是水中的月亮、是镜子里的花。” 黛玉听到这熟悉的句子,唇边轻微翘起。 她觉得眼睛有些累,各色字体跳动着,金灿灿的光芒越发地大。 “我感觉自己好些了。”黛玉轻轻呢喃一句,手心往外边伸了伸。 很快水溶就回握,暖洋洋的触感在手心蔓延。 “我还想听陛下念诗。”黛玉觉得自己发出了声,又像是没有,周围开始变得模糊。 水溶的声音很快继续响起,重复着他曾经的诗词,“你是水中的月亮,是镜子里的花。” 黛玉唇边抿着一丝笑意,安安稳稳、舒舒服服地闭上了眼睛。 她的容貌越发安详,绝色姿容宛若墨画,气息逐渐顿了下来。 周围有很多的人,这里是皇宫,无数的人在此汇集。 可水溶却觉得现在分外的安静。安静到他仿佛能听见自己心头破碎的声音。 水溶慢慢地、一个字一个字地念着诗词,天地间仿佛只有自己的声音。 他不太敢停下来,周围实在是太安静了,安静到他察觉不出心上人的呼吸。 可诗词终有念完的一天,就像是人终究有故去的时候。 水溶努力想温暖黛玉冰凉的手心,在好几次没成功后,又伸手挽了挽她的发丝。 眼前是模糊的一片,让他看不清爱人的脸。 “我很快就去陪你。” 他怎么能让自己的玉儿一个人离开? 一个人太孤独了,他舍不得。 “咚咚咚——” 浩瀚的钟声一遍遍响起,带动大片大片的白色和悲泣。 红羽绿毛的鹦鹉盘旋叫唤着,声音中充满哀伤,最终消失在天际。 史记。 圣帝开创后代长达数百年的盛世,一生只娶一后。 后位者天资双全,传说容貌绝世罕有,才智天下无双,叹无画作流传。 帝后同日而亡。 黛玉动了动长睫,眸子缓缓张开。 黑暗褪去,入眼是锦绣的一片,处处点缀着碧翠细光,繁华脱俗不似人间。 急促的脚步声从外边响起。 作者有话要说:大结局,天宫永远幸福生活╰(*`︶`*)╯ 感谢大家6个月来的陪伴,祝大家健健康康平平安安☆ 求一个作者专栏收藏~ 预收文《黛玉是个小福星[红楼]》求收藏~ 黛玉重生了。 父亲官居高位、母亲身体健朗、四位哥哥文武全才极度妹控。 ——全家殷殷期盼许久,才得到一个林妹妹。 被捧在手心的黛玉:(* ︶ *) 这一世,她衔玉而生。犹如好运附体,福星降世。 随手一捡就是珍宝、种株植物就是仙草,说出的话都自带福气。 弥留之际的镇国公得她一句祝福,立刻精神活虎。 被拐英莲默默赞美,下一秒找回亲生父母。 面慈心苦的王夫人刚设计好陷阱,自己就掉了下去。 京中流传,这是天生福星命。 喜欢她,来好运!可暴富! 在沙场上无人能敌、于皇城中赫赫有名的北静王,对此表示不屑一顾。 什么通灵宝玉、天生福星,不过是以讹传讹罢了。 直到有天他遇到一个小可爱,在心中不动声色地赞了一声。 ——突然天降宝石砸在他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