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怪的她》 奇怪的她 第1节 《奇怪的她》作者:葫禄【完结+番外】 晋江vip2024-03-24完结 总书评数:294 当前被收藏数:5511 营养液数:1110 文章积分:87,999,280 简介: 〔双向暗恋x久别重逢〕 〔人民警察x社会新闻采编记者〕 暗恋黎淼那年,乔亦阳十六岁。 彼时他们并肩站在学校领奖台上,一起对着镜头微笑,全校师生都看得见。 下台后,偷偷捡了黎淼用过的准考证,并夹进物理书这事,乔亦阳一直以为,只有他自己知道。 再遇到黎淼那年,乔亦阳二十五岁。 他表白后,听见黎淼低着头小声说:“曾经有人捡了我的准考证,不还给我,浪费了我好不容易制造的说话借口。” - 她好奇怪,那么漂亮,却总是低着头,不愿意被人看见。 【阅读指南】 1.开朗小太阳x敏感少女。 2.双c,be。 3.wb@葫禄(是葫禄不是萌绿tvt) 小时候觉得好玩,就用手去碰含羞草,看它缩起来,可是,从来没人认真想过,要过多久,它才能重新打开。-蔡仁伟。 内容标签:近水楼台 业界精英 时代新风 轻松 主角视角:乔亦阳 黎淼 一句话简介:双向暗恋x久别重逢 立意:保护盛开的花,拒绝校园暴力 第1章 隔岸观火 ◎“是我。”◎ 《奇怪的她》 葫禄/文 - 夏天的傍晚,是这个闷热的季节里唯一鲜活的小簇时段。 太阳落了山,云朵呈现出淡橘色彩,郁郁葱葱的槐树叶被风吹向同一个方向微微摆动。 黎淼坐在咖啡馆二楼,写稿间隙透过绿叶间隙偶尔往下扫一眼,发现楼下高中操场里背着大包小包的黑头顶越聚越多。 结合时间,以及他们恹恹的行为动作来看,黎淼觉得从中午就停在校门口那辆大巴车是要接他们去军训的。 军训,高一,十五六岁? 抿了口手边已经凉掉的咖啡,黎淼的视线短暂地被学生们吸引过去。 这时她注意到人群中有个短发女同学,拿了四五个大包,刚才是靠在篮球架旁休息的。眼下或许是看见其他同学都在认识新朋友,就也往前迈了一步,应该是想过去和大家凑在一起,但她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包,脚步又顿住了。 拥有上帝视角的黎淼看到这位小同学踌躇在原地时,在她左手边想和她说话的同学也愣住了,不知道该不该上前。 这一幕,让黎淼忽然想到手头的稿件该怎么结尾。 她放下咖啡杯,在键盘上噼里啪啦打下一行字—— 你要学会隔岸观火对你隔岸观火的人,转身拥抱愿意转身拥抱你的人。 上周,黎淼跟进了一场社会事件,一位丈夫早亡的女人重病后 ,从小被她轻视的女儿拒绝出医疗费用,她的儿子因为被溺爱长大,没有赚钱能力出不起这个钱,最后的结果,是一儿一女甚至都不愿意去医院接母亲回家送她最后一程。 这场社会事件在网络上迅速发酵,底下的评论一边倒,活该,报应,早干嘛去了的言论层出不穷,更有博主写了自己被重男轻女对待后,畸形的生长经历,为这场网络讨伐煽风点火。 但黎淼在事件跟进的过程中,发现这场看上去是烂大街的重男轻女遭报应俗套戏码,本质其实并不是重男轻女,而是讨好型人格酿成的一场悲剧。 母亲讨好看不起她的儿子,忽略了长期以来心疼她体谅她的女儿。 直到人生的最后时刻,她幡然醒悟,但为时过晚,遗憾反思的话,只有黎淼听见了。 现在她在写的就是以这场事件为主题的公众号文章,为这场热点事件的结束画个句号。 写的过程中,她不禁去想如果再往下深究,这位母亲是否有破碎的原生家庭呢和畸形的人生经历呢?黎淼觉得是有的。 所以她可怜吗?可怜。 但无辜吗?黎淼不觉得。 检查了一遍文章后微信发给领导,她看了下电脑右下角的时间已经晚上七点,想了下又打开扫雷,玩了半小时高级版拖到七点半。 这个点加楼上的装修队已经收工,她把电脑收进包里,上个厕所准备回家。 出了厕卫生间隔间,弯腰在洗手台洗手时,黎淼忽然感觉好像有什么很重要的东西被遗漏了。 她低头翻包,钥匙,门禁,电脑,充电线都在…… 那就算遗漏,应该也不是特别重要的东西? 她看了眼自己刚坐过的位置,怀着纠结的心情慢吞吞地走到咖啡店前台,想着先结账,如果真有什么重要东西落下了,大不了再过来拿一趟,反正店就在家对面。 “一杯拿铁,一杯摩卡,一块红丝绒蛋糕,一块纽约芝士蛋糕,一个烟熏鸡肉三明治,总共消费139元。” 店员对着屏幕念出来的是她从上午到到现在点过的所有东西,吃的时候没觉得,汇总起来还真不少。 “嗯,你扫我吧。”黎淼拿出手机…… 手机呢?! 黎淼猛地抬头,她终于知道遗漏的重要东西是什么了! 但尴尬的是到这时候了才发现,这多像是一场提前预演好的逃单计划啊! 店员等了一会儿,见她还是没把手机拿出来,适时开口道:“请问是微信支付还是支付宝呢?” 黎淼尴尬地抿紧嘴唇,冰凉的空调风吹不走她后背细密的薄汗,她深吸了一口气,说:“不好意思,我手机丢了……” 店员:“……” 两人面面相觑,黎淼先把眼神移开,直到有其他客人来结账,店员才算放过在她身上剥皮的审视目光。 黎淼来不及去想手机丢失的价值以及里面重要的文件损失,她满心只想怎么把眼前的尴尬情况解决,想着要不然先把身份证压在这,出门去买个手机再回来结账。 “喂,老板麻烦你下来一下,这边有位女士的手机丢了,没办法结账。”在黎淼思考的时候,店员已经给老板打完电话,放下电话就没再看过她。 咖啡店一般都不会开到太晚,现在已经是临近闭店的时间,客人们陆陆续续过来结账,黎淼站在收银台旁边,总觉得每个来结账客人都在像打量小偷一样打量她,她尴尬地拽着包带,亚麻布表面已经被她的手掌洇湿了一层。 幸好老板就在店里,很快就从楼上走下来,他得知情况后的反应与店员截然不同,先安慰黎淼不要着急,而后带着黎淼一起找到监控。 监控显示,下午十六点十一分,她专注工作时手机不小心从兜里掉出来,十六点四十四分,有个身穿条纹polo衫的男人端着自己的咖啡从角落挪到她身边,时不时瞥她一眼,确认她没有注意到他,在十七点零二分拿走了她的手机,然后迅速到一楼结账,离开。 店里的监控很清晰,连男人的脸都录得一清二楚,老板当机立断报警。 分明不是故意逃单,甚至是受害者的黎淼,这时候才勉强长舒了一口气,跟老板坐在店里,一起等警察过来。 大概是觉得坐着不说话尴尬,同时也为这件事感到抱歉,老板从橱窗里取出来一块提拉米苏:“我请你。” 黎淼下意识摆手:“不用了,谢谢。” 老板笑笑,把瓷盘往她面前推了推:“没关系的,毕竟是在我店里发生的事,当我的赔礼。” 黎淼把原本挂在身侧的包挪到胸前,又说了一次:“真的不用,没事的。” 她整个人处于防备的状态太明显,老板见状也就不再勉强,将瓷盘拉到面前,拿着小叉子自顾自吃上了。 没人说话,气氛再度僵了下来,只余下咖啡机的清理声音在耳畔轰隆隆作响。 黎淼低头盯着自己的包,想着她丢失的手机可真是个避免尴尬的好东西。 走错路的时候,打开手机导航,这样哪怕原地进行一百八十度转弯,也能坦然一些。 多人聚会不知道该做什么的时候,低头玩手机,能显得没那么格格不入。 不知道说什么的时候,晃晃手指任意打开一个软件,沉浸在手机里,哪怕面对面,也能稀释尴尬的浓度。 所以智能手机普及以前,人类是怎样存活的来着? 老板吃到一半,大概也是实在受不了这样尴尬的氛围,忽然问:“你是作家吗?” 黎淼一怔:“嗯?” “我看你刚才一直在打字。”老板解释道,他放下叉子,充满憧憬地说,“我的梦想就是当一个作家,白天经营咖啡店,晚上在台灯下面写稿子,想想就很惬意。” “那是挺好的。”黎淼坐直了些,“不过我不是,我只是采编记者。” 这家店已经开了三年,老板平时常在店里和客人聊天,会找话题,也懂得察言观色,当他察觉到对面的女生并不想继续和他这个陌生人聊下去,便只说:“那也很厉害。” “没有,不厉害。”面对并不走心的夸赞,黎淼连用了两个否认词,加重语气,“只是底层小虾米而已。” 不然也不会周末还要在咖啡馆加班写稿了。 她在心里默默接了一句。 擦地的店员走到她身边,黎淼抬起双脚,方便她擦地,脚才刚放下,耳边响起“叮铃”提示音,咖啡店的门被人从外面打开。 “你好,我是警察,请问是你们谁报的警?”说话的人站在门口,声音清透有力,像是炎炎日光,照射进夜晚咖啡厅,将宁静冰冷的夜晚晒得滚烫,洒在他身上的白炽灯凝成淡淡的,圆圆的光斑。 老板率先站起来,朝门口走过去,“是我。” 他三两句话将事情的原委说清楚,到前台取了事先准备好的u盘交给警察。 黎淼坐在座位上没动,但她知道站在门口的警察和老板都在看着她,等了一会儿,见她还是没动,警察主动朝她走来,食指弯曲,轻轻地在木质桌面上敲了两下:“方便跟我们走一趟吗?” 黎淼一手捏着包带,另只手拽着衣服下摆,低头小声问:“必须要去吗?” 他似乎看出黎淼在紧张,声音放轻:“最好是去一趟,我们只是了解一些情况,你不用担心。” 奇怪的她 第2节 ……那好吧。 黎淼起身前,把眼镜往上推了推。她的眼镜很大,厚重的镜片几乎遮住半张脸。 警察在她抬头之前就已经转身,他走到门前,提前把门打开。 尽管黎淼始终小心翼翼地低着头,但跟老板道了谢再回过头的瞬间,她还是猝不及防地撞入一双含着笑意的眼睛里。 黎淼吓了一跳,好在再一品味那个眼神,是带着疏离的。 笑只是是他的习惯性表情,他并没认出她。 高二到今天,他们已经八年多没见过,他认不出来她,实属正常。 不像她,刚才透过咖啡店的玻璃窗看见他的瞬间,就差点脱口而出他的名字。 乔亦阳。 作者有话说: 放两个预收~一个短篇《给你宇宙》很快开~一个长篇he《招财进我》~喜欢的小天使辛苦收藏一下哦~ ========给你宇宙========= 遇到顾秋年之前,徐襄觉得,男人不过如此,这辈子单单身,暴暴富,潇潇洒洒就过去了。 遇到顾秋年之后,徐襄觉得,她还能支棱起来…… 谈一次恋爱。 哪怕燃烧美好青春,换你我无果。 ========招财进我========= 再遇到蒋俞白,陶竹策划了三次表白。 第一次,她写了封情书。 ……给他的时候,和兜里的水费单弄混了。 蒋佑白:没钱就去赚,不要指望我。 第二次,她又写了一封情书。 ……给他的时候,被大风吹跑了。 蒋俞白:不准随地扔垃圾。 第三次,她送了他一束花。 ……那时候他住院,医院门口只有最后一束卖不出去的菊花。 蒋俞白:给老子死! 三次表白失败后,陶竹没了再靠近的勇气。 但她的暗恋,被人发现了。 陶竹被她们围着质问,或惊愕或讽刺的言语直戳她的后脊,更有甚者,说她是他偷养的小媳妇儿。 铺天盖地的困窘惹得她眼底发涩,她忍着所有,梗着脖子解释:“我跟他,不是你们说的那种关系。” 说完,她回头,看见了神色闲散的蒋俞白。 他走到她身边,其他人下意识退散一圈。 他挂在唇边笑很淡,却透着坏到骨子里的劲。 蒋俞白凑在她耳边,说的话声不大,却让他人听得清清楚楚:“是啊,我还没追到。” 第2章 盛夏艳阳 ◎“要一起吗?”◎ 乔亦阳大概就是每个人的青春里都出现过的那种男生。 那时的他介于幼稚和成熟之间,青涩而帅气,带着少年特有的阳光和俊朗。 除了班级他的座椅上,最常见他的地方莫过于篮球场。那时他和他的朋友们仿佛都不怕热,就算是蝉鸣不止的盛夏艳阳天,也要三五成群,在操场上大汗淋漓。 如果这时,在阴凉的楼道里跟他偶遇,就能看见他一手举着球,另一只拿着冰可乐的手在迅速抖动着湿漉漉的校服前襟散热。路过他,差点被他身上的热气灼伤的地方,除了险些挨到一起的小臂,还有微微颤动的心口。 最初见他,你只不过是眼前一亮,等到青春过去,岁月将那个再也回不来的夏天的回忆拉长,你才知道,你已经见过了青春里最惊艳的少年。 除了轮廓的棱角变得分明,让他看起来更成熟之外,乔亦阳的长相和高中时期几乎没变,以至于黎淼做完笔录下意识说:“谢谢乔警官。” “嗯?”乔亦阳关了候问室的灯,迈着长腿走到光亮处,笑着问,“你怎么知道我姓乔?” 黎淼被问得大脑空白了一瞬,慌张的心砰砰跳动不止,哑口无言地僵在原地,眉心几不可见地抽搐了几下。 他没察觉到她的反常,往前走了几步发现后面人没跟上来,才回过头问:“怎么了?” 没想到姓氏的话题被他自动略过,黎淼往上推了推眼镜,庆幸逃过一劫,又忍不住想,他为什么会跳过这个话题? 走到大厅,乔亦阳碰到同事,一改刚才做笔录时严谨的模样,也不管后面还有人,旁若无人地聊上了天,语气闲闲懒懒:“你说,为什么受案回执上要登记名字?是嫌不法分子打击报复不够精准吗?” 他这么一说,黎淼把手里的受案回执拿起来,才注意到回执中间部分写着乔亦阳的名字。 怪不得,他不纠结她如何知道他的姓氏,大概是以为她看到了。 不过,联系人那里本来写的不是他的名字,而是另一个人和一个座机号码,刚才乔亦阳把回执给她之前把旧名字划去,重新补上了他的名字和联系方式。 警局好不智能,联系方式不及时更新,还得手动,黎淼在心里默默吐槽。 他同事安慰道:“没事,你往好处想。”说完这句,他应该也不知道后面该怎么举例,干脆挥挥手,一副“反正我编不下去了你随便想吧”的态度。 “我怎么往好处想?”乔亦阳好笑道,“怎么着,寄希望于罪犯不识字儿呗?” 他也不是真心想吐槽,跟同事开了个玩笑,两人哈哈一笑,话题就过去了。 黎淼被他送到警局门口,想到他是在她喊了他姓氏之后才不高兴的,临走前说:“不好意思,我不是故意念你姓的。” 乔亦阳一愣,眉心微微皱起,半眯着的眼神像是在思考。不过很快,他眉目就舒展开,满不在乎道:“不是你的问题,你又不能决定上面写不写我名儿,没什么不好意思的。” 听他这么说,黎淼内心的负罪感没那么重了,她抿唇点头,转身离开。 “黎——”他清透的嗓音在她身后倏然响起,黎淼顿住脚步,回头看他。 乔亦阳站在警局门口,室内一半的白炽灯映在他的侧脸,另外半张脸藏在黑夜暗影里,错落的光影和那年他站在班级门口,夕阳下半明半暗的模样重叠在一起时一模一样。唯一的区别,不过是白色校服换成蓝色警服,甚至连袖口和胳膊空荡的缝隙都没变。 黎淼看得差点哭出来。 可他只是喊了个“黎”字,似乎忘记了她的全名。黎淼没有提醒,仿佛名字是件无关紧要的事,等着他接下来要说的话。 乔亦阳没太纠结名字上,他看了眼室内的挂钟:“这么晚了,你一个女生回家会不会不安全?” 黎淼清了清嗓子:“不会。”怕他误会,黎淼抬手指了马路对面的小区:“我住那,过个马路就到了。” 她家,咖啡店和警局,形成一个不规律的三角形,但离得都不远,黎淼说完就走了,她注意到刚才他同事其实有话要跟他说,只是碍于有她在不方便说,所以她不想再耗在这给他添麻烦。 但没想到刚走出几步,他又叫了她一次:“小黎。” 黎淼转身,但脚步没停,倒退着继续走。 “有结果的话我们会第一时间通知你。”乔亦阳笑着说,手在脸侧比了个电话筒的手势,轻巧地摇了摇,“记得保持座机畅通啊。” 黎淼点头:“好。” 送走她,乔亦阳一回去,就看见高鹤朝他挤眉弄眼:“看上了啊?” 乔亦阳笑骂:“滚。” 高鹤笑笑,分给他一根刚买的小布丁,边撕包装边说:“工作是工作,感情是感情,这可不兴混一起啊。” 乔亦阳模棱两可地嗯了声。 - 黎淼住的地方是租的,虽然是租金相对便宜的次卧,但是居住体验比住主卧还要好。 因为这家的房东是做生意的,不缺钱,全家都在国外,就想找个租户看家。黎淼住到这的第三个月,房东跟她提前约好回来看过一次,他对她这个房客很满意,尤其是当他看到她没有用公共区域的玄关,而是把鞋单独放在自己门口时,他甚至主动提出让黎淼住进主卧,不涨房租,不过黎淼婉拒了。 后来房东大概没有再招租,现在已经是黎淼住在这里的第五个月,都还没有新房客的影子,黎淼乐得自在。 到家后,径直走到自己的小房间门口,脱了捂脚的布鞋,连拖鞋都懒得换,光着脚把包扔在桌上,一猛子扎进床。闭着眼睛的东摸西找,碰到一个类似遥控器的东西,摸到最大的按键,反手打开空调,一套动作流畅到连盲人都得叫一声前辈。 空调丝丝凉气带走身上的热腻,但黎淼的回忆,却从见到乔亦阳的那一刻开始,就一直停留在那个枝繁叶茂的燥热盛夏。 高一下学期的期中考试,她和乔亦阳坐在第一考场,那次考试乔亦阳是年级第一,她是年级十一,但阶梯教室,一列坐十个同学,所以她正好和乔亦阳是横向的同桌。 中午吃了饭她嫌班里同学追跑打闹太吵,拿了包零食薯片和物理笔记,提前到考场复习。 看到向心力和角速度那,她想临时画个重点,但她学得太专注,忘了右手还有薯片,结果就是刚拿起笔,薯片就掉了。 她弯腰捡起薯片,四处环视找阶梯教室的垃圾桶时,猝不及防对上了乔亦阳的眼睛,他的眼神里三分嫌弃,七分询问。 黎淼犯坏,侧着身子把刚掉在地上的薯片举到他桌上,一脸诚恳:“来一片啊?学霸。” “谢了。”乔亦阳低头,咬住薄薄的薯片,湿热的下唇,从她的拇指指甲上如蜻蜓点水般一扫而过,而他本人毫无察觉,继续看那本干净得好像新买来的书。 黎淼的拇指好像倏然被烫了一下。 她睁开眼,此时外面天色已经大亮,她想看下时间,在床头床尾摸了半天,才想起来手机昨晚丢了,人也清醒了。 恰好这时,客厅里的座机响了。 她在房间门口穿上拖鞋,走到客厅,拿起听筒:“喂。” 电话那头是乔亦阳疏离的声音:“黎女士,这是呼家楼派出所,您丢失的手机已经找回,请问什么时候方便来一趟?” 座机上的时间不准,黎淼也不知道现在究竟几点,不过想想也没什么事,就说:“我现在就过去,大概十五分钟到。” “好,您来之后直接找乔亦阳。” “嗯。” 房东原来是当兵的,这么多年了保持座机畅通,本意是为了如果有老战友往这里打电话,让黎淼帮忙告知对方他的微信。 但是已经五个月了,黎淼一个房东老战友的电话都没接到,第一次接电话就是为了自己的事,简直捡到了大便宜,她开心到挤牙膏都在哼歌。 等她洗漱完,打开笔记本看时间,发现竟然才六点十一分,这个时间点起床,简直是对周末最大的不尊重。 她已经想好手机拿回来以后,该用什么姿势睡回笼觉了。 奇怪的她 第3节 - 拿手机的过程并不是黎淼所想的那样,拿了就可以走了那么简单,她还要做一些的登记,并且当着偷窃者的面检查了手机,尤其是财物、银行卡相关。 等这些全都做完,已经上午九点。 警局在小巷子里,地面被繁茂的树叶结成天然庇荫,偶尔微风吹过,满地浅绿色像下了场雨,空气清到发甜。 黎淼看着光影斑驳的地面,犹豫是直接回家睡觉,还是在外面吃个早饭再回去。 乔亦阳说:“哎,要不吃麦当劳吧,我有点儿想喝他家拿铁了。” 另一个人接话:“拿什么铁?破铁健身房没拿够?走走吃包子去。” 感觉到身后的声音离她越来越近,尽管没堵门,但黎淼还是往右边跨了一步,给他们挪地方。 她以为他们就要离开,盯着乔亦阳高大宽阔的背影看的肆无忌惮,此时的他已经换了自己的便服,宽松的白色短袖和黑色长裤,全身上下没有任何多余的装饰,干干净净,像杯不加糖的温豆浆。 忽然,乔亦阳回过头,黎淼惊了一瞬,像是暗恋被抓到,慌张地挪开眼神。 “我们去吃早饭,要一起吗?”细碎阳光照着乔亦阳紧瘦的下颌线,他轻扯唇角,笑着问她。 作者有话说: 黎淼的长相有变化,也改了名字~所以觉得乔亦阳认不出来她。 - 感谢在2022-07-24 15:00:00~2022-07-25 15:00:0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白鸟一双、姐姐快刹车、51540174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j_屿你 13瓶;怿_ 4瓶;白鸟一双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章 拉扯缩紧 ◎“怎么这么不听话?”◎ 黎淼想都没想就拒绝:“不了。” “行,那我们先走了。”乔亦阳好像只是出于客气的随口一问,被拒绝后没失落,也没继续邀请,往前走了几步回头说,“以后多小心。” - 因为是周末,丢失了不到二十四个小时的手机里没什么紧急信息,连她发过去的待审稿件都只有一条“周一给你答复”,矮个里拔将军的话,只有母亲张莲的未接语音看起来比较重要。 黎淼拨回去:“喂,妈,有事啊?” “没什么事。”张莲的语气一如既往地轻松,“就跟你聊聊天,问问你新工作怎么样。” 黎淼说:“挺好的。” 张莲:“学历那块放你过了?” 她新入职的公司是国内顶尖级别的传媒公司,虽然没有明说只招985,211学历的人才,但是能进这里的,大学都起码是211。相比之下,只是普通二本的黎淼差了一截,就算是她上一家公司的领导和这家领导关系好,力保她进去,学历也是逃不过的硬伤。 说话时已经到了家,她一边掏钥匙一边说:“算是过了,新领导觉得我能力够用,说回头帮我跟人事那边打个招呼。” 张莲“哦”了声:“那你这领导还挺好的。” 她们聊天对话一般都是张莲问,黎淼答,但今天聊到这,黎淼忽然问了句:“对了妈,你还记得乔亦阳吗?” “乔亦阳?” 黎淼提醒:“我高中同学。” 张莲想了一会儿:“哦……好像有印象……是那个以前,每回开家长会,老师都表扬的那个男生么?” 听到他被夸,黎淼莫名开心,声音都轻快了许多:“对对,就是他。” “他怎么了?你碰上他了?” “嗯。”黎淼没否认,如实说,“他现在当警察,昨天我手机丢了,就是他给我找回来的。” “这家伙,那可真是缘分。都在海源区上学,跑朝远区上班去。”张莲没多想,也没多问,“行了,我就问问你工作的事,没事挂了,我买菜去了。” 和别人儿行千里母担忧的母亲不同,张莲对黎淼的生存能力百分百信任,既不担心她在外面饿死,也从不操心她的感情状况,因此她们每次通话都进行的短暂而和谐。 挂了电话,黎淼从橱窗里拿了巧克力味小面包,就着草莓酸奶匆匆吃完,吞了两片舍曲林,按照计划中睡了周末的回笼觉。 她的周末和往常一样在几场觉里睡过去,周一按照手机闹钟醒来,一切都已经重新归位。丢手机,偶遇乔亦阳这样的意外,好像只是场黄粱美梦。 因为黎淼清楚地记得,乔亦阳家里做的是航空有关生意,而他本人的梦想也是要做一名飞行员,在警局看见他,和他当初的梦想简直南辕北辙。 直到她眼神继续挪动,看到安静躺在桌上的受案回执,才清醒地意识到,这一切是真实发生过的。 她真的遇到了乔亦阳,当初以飞行员为梦想的男生,也真的做了警察。 以他的成绩不会考不进航空航天大学,应该是后来换了想法吧,黎淼想。 她的眼神延着乔亦阳三个字深隽的轮廓,缓缓慢慢地重新描摹了一遍,然后将纸张放在书架整齐摆放的书本上方,小心翼翼的动作,像是在存放一件珍贵的藏品。 从家到公司走路只用十五分钟,黎淼在公司一楼的瑞幸用优惠券买了杯冰拿铁,推开门遇到了风风火火跑来的部门同事杨雅慧。 杨雅慧见到她停下来,摘了头上的遮阳帽,边擦跑出来的热汗边说:“哎呀,看见你就好了,看见你我肯定没迟到了。” 黎淼半秒钟没敢犹豫,赶紧说:“你赶紧去打卡吧,我是楼上打了卡才下来买咖啡的。” 杨雅慧两眼一翻差点晕过去,把帽子丢给黎淼,来不及等电梯直接朝楼梯间奔去。 大厦里像杨雅慧这样赶着生死时速来上班的人不少,黎淼主动把位置留给快迟到的同事们,一直站在队伍的后端。 等她回到工位,已经是十分钟以后的事。 已经“安全”的杨雅慧终于有机会聊天,经过一个周末,她又积累了新的吐槽素材:“啊我跟你说阿饼有多变/态,他周六把稿子发给我,让我给他设计公众号排版,他疯了啊?又不是实时新闻,一篇公众号文章而已,怎么?他是活不到周一了吗!” 阿饼是她们的直属领导,四十岁左右的中年男人。本人姓华,因为爱打一些画大饼的鸡血,得名“画饼专员”,后又简称为画饼、阿饼、饼哥。 “额……”黎淼咬着咖啡纸吸管,心虚地说,“其实吧……这也不能全赖饼哥……” 杨雅慧投来难以理解的目光。 黎淼硬着头皮说:“因为是我周六先发给他的。” 杨雅慧:“……” 黎淼解释道:“当时提前写完了嘛,我怕回头忘了,顺手就发了,我也没想到……” “牛逼。”杨雅慧比了个大拇指,并不是反讽,她是真的佩服。 黎淼的行为无疑内卷,但她的内卷并不招人讨厌。 因为她就是这样的一个人。手头所有工作都会第一时间做完,如果前面有哪个步骤延时没完成,她不仅不催,还会主动帮忙。这些事她从不声张,杨雅慧都不知道她到现在做过多少职责之外的工作。 而且,黎淼从不故意拖延下班时间,到了下班点准时走人,整个组都被她带的早下班了。 所以认识她以后,杨雅慧感觉,职场上真正令人讨厌的不是内卷这个行为,而是虚伪和斗争给人带来的压力。 尽管黎淼知道杨雅慧没有恶意,但想到她的行为给杨雅慧带去了困扰,她咽了咖啡后主动开口,“是我考虑得不够周全,我以后会注意的。” 杨雅慧一愣,笑着说:“别别别,你抓紧时间卷死饼哥,赶紧篡位,我们跟着你!” 黎淼听完,也跟着笑了。 说曹操曹操到,差点被卷死的阿饼像是预料到有人要篡位,垂死挣扎,拿起笔记本起身:“开会了。” 黎淼和杨雅慧憋笑对视,拿起各自的笔记本跟在阿饼后面进了会议室。 - 每周一的部门周会需要对上周工作内容进行复盘,并安排本周计划工作。 尽管新闻每天都有,但黎淼所在的社会三组采访的这期“孤独的母亲”无疑是最成功的。 新闻讲究真实性、时效性、准确性,三大特性,而且真实性是新闻的生命,但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时效性却成了最重要的标准。 各大媒体开始比拼速度。比拼报导播出的速度,比拼各平台数据的涨幅速度,比拼报导错误后,社会大众遗忘的速度。 黎淼是在全平台拿“重男轻女”“男女对立”做话题炒热度的时候,第一个深入采访,最后站出去发表“讨好型人格”的记者。 谁都没想到,另辟蹊径的讨好型人格,竟然比男女对立更有大众讨论度,全网各种热榜排名第一,公司都赚麻了,部门第三季度的奖金就靠这个新闻稳了。 周会上,阿饼简单夸了黎淼两句,又开始借此机会,疯狂画大饼,连个人年终奖60万这种话都说得出口。 杨雅慧在桌子下面偷偷给黎淼发微信:wuli饼饼真敢说啊,多了个0吧? 黎淼面无表情回:我以为是多了个万。 杨雅慧没反应过来,愣了两秒,在阿饼讲到“一定要严肃对待”时,她忽然发出一声如雷爆笑。 会议的最后,各自组别领取了新任务,杨雅慧的笑都还没止住。 三组这次领的任务是有关于军训猝死的大学生事件,家长现在医院,情绪很激动,跟医院联系过,医院和病人沟通后,决定在下午六点到七点开放给他们接近家属的机会,至于能否采访到他们想要的信息,就各凭本事了。 做采编记者这行作息就没什么规律可言,什么时候有新闻人就得什么时候在,老话说就是“人死了没凉透都得给我抬到现场”。 预计晚上要打一场硬仗,黎淼接到任务直接申请调休,回家睡午觉养精蓄锐。 她在家楼下小店里点了碗酸辣粉和一屉肉包子,刚找到空位坐下,门口一道黑影一闪而过,她盯着黑影经过的地方愣了愣,确认眼前只有一条蜿蜒的鹅卵石小路。 就在她还在想那道黑影是不是她产生的幻觉的时候,那道黑影又折返回来。 黎淼的呼吸一窒。 ——竟然是乔亦阳。 他穿着一身黑,里面是黑色背心,外面套了件宽松的黑色帽衫,裤子也是黑的,全身上下唯一有颜色的,是他怀里抱着的橘猫。 小猫应该是刚才跑掉了,这会儿抱回来在他黑衣服上踹了好几个灰扑扑的猫脚印,两只爪子不安分地抓着他帽子上垂下来的带子,帽子顺着小猫的拉扯缩紧,遮住乔亦阳半只眼睛。 乔亦阳扯拽了两下,但小猫没有要撒手的意思,反而越拽越紧,眼看着他一张脸都要被裹在帽子里了,乔亦阳才反击。 他反手把帽子从头顶扯下去,拽走小猫手里的带子,咬在嘴里,凶巴巴地打小猫后背:“怎么这么不听话?还敢不敢了?嗯?” 嘴里咬着东西教训猫,龇牙咧嘴奶凶奶凶的,他比怀里的小猫还可爱。 这时服务员送上来了热气腾腾的包子,黎淼一边给服务员腾地方,一边抿着嘴轻笑,回想他打猫那两下,觉得那还不如给猫挠痒痒用的力气大。 再一抬头,乔亦阳正在看她。 没有帽子遮挡,他脖子冷白的皮肤在明晃晃的阳光映射下几乎反光。 奇怪的她 第4节 他此时此刻在这看到她,眼里所盛着的意外,不亚于当年他打完比赛,看见来送水的她。 乔亦阳抱着猫进来,门帘被他打开时洒了满地的艳阳,忽然进来的热气,和男人瘦高的身形在小店里霎时吸引了不少目光,黎淼拿着醋瓶的手,随着他走近一点点攥紧。 他的语气介于熟悉和陌生之间,像是偶遇了不太熟的朋友,走到她身旁笑着问:“这个点儿,怎么没在上班?” 作者有话说: 舍曲林,抑郁症用药,但这个病不是本文重点哈。 说起来黎淼以前上学的时候,是那种,别人一看到她就知道今天肯定迟到了的那种同学=v=。 - 感谢在2022-07-25 15:00:00~2022-07-26 15:00:0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ludwig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章 水到渠成 ◎“你为什么是黑猫警长?”◎ 好像乔亦阳就是这样的,随性自由,跟谁都有话说。 高中他是年级第一,但班里吊车尾的同学找他问问题,他也会不厌其烦地解答。讲完他随手把笔往卷子上一放:“爹给你讲明白了没有?” 他不摆架子,不会高高在上,所以那时候他和谁关系都好,不论男女生。 想到这,黎淼稍微放松了些。 乔亦阳和她打招呼只是因为他是这样的人,而不是因为她。 她松开醋瓶,往上推了推眼镜,在心里预估了一下语气,尽量也拿捏在恰到好处的陌生状态:“因为我晚点有个采访,应该会忙到很晚,所以调休了。” 乔亦阳笑了:“你们这班儿也挺不规律的呗?” 黎淼忽略了他话里的“也”字,低着头“嗯”了声,剥开一次性筷子交叉摩擦:“这行就那样。” “嘶——”本该话题中断的地方,乔亦阳忽然倒吸一口凉气。 从刚才他进来,黎淼就一直低着头,直到听到这个不和谐的声音才把头抬起来看他。 他不知道什么时候把袖子撸到手肘处,只见他白皙的小臂外侧多一道触目惊心的血痕,上面还挂着往外溢的血珠。 “出血了!”黎淼一惊,从自己包里拿出纸巾给他盖住,伤口无疑是他怀里的小猫造成的,她为了不打扰其他客人而故意压低声音,但盖不住慌乱,“出血了得去打狂犬疫苗!” “嗯?”乔亦阳尾音稍扬,接过她手里的纸,四四方方的一张小纸,却完全没有碰到她的手,他漫不经心的语气像是完全不在意,“被猫抓了也要打狂犬吗?” 黎淼被他这态度激到,看着他的眼睛认真说:“当然要!” “哦,好吧。”乔亦阳清淡笑笑,无奈地说,“可我刚养猫,不知道附近哪有宠物店。” “我知道,之前去采访过。”黎淼刚说出口就察觉出来不对劲,她的反应好像有点过于关切,超出了对仅一面之缘陌生人的关心程度,但话都已经说出来了,她不能收回来只能继续往下,不过语气放缓了些,“就小区出去,你往地铁站那边走,地铁站b口……” 她话没说完,小猫“嗷”地又一爪子,乔亦阳精瘦的小臂梅开二度。 他拧眉:“你方便把那家店的点评链接发给我吗?” 小猫就像是一个可多次反复爆炸的不定时炸.弹,这种情况下确实不适合黎淼给他长篇大论口述路线,她抿唇正回忆着那家店的店名,乔亦阳的手机已经伸到她面前。 屏幕上是他的微信二维码。 怎么他做点什么事就能这么信手拈来呢。 好像这时候,她就应该自然而然的,水到渠成的,加他的微信似的。 黎淼心里不服,但是转念一想,人家帮忙找回手机,又是在跟她说话的时候被猫抓了,她好像没有什么合适的拒绝理由。 这么想着,她的手机又不受大脑控制地扫上了乔亦阳的微信。 “嘀”一声,乔亦阳的微信个人页出现在黎淼的手机上。 他的昵称叫乔,头像是一个胖乎乎的小矮子小宇航员,和他本人高瘦的形象截然相反。 还没看清个性签名,就被一只指骨分明的手挡住,修长的食指伸过来,反方向替她点了“添加进通讯录”。 那个叫“乔”的小宇航员就这么毫无阻碍地躺进了她的好友列表,一切发生得理所应当又来不及反应。 黎淼忽然想起他们高一刚认识的时候,他也是这样。 军训回来的汇报演出结束,校长、年级主任、教官们挨个在上面发表重要讲话,她在老师的吩咐下巡逻各个班,检查谁的头发长,记下来名字等9月1号开学要进办公室检查。 高一一班男生里头发最长的就是的乔亦阳。 尽管他为了逃避检查,尽量把被汗打湿的刘海撩上去,但是长长的鬓角遮不住。后来大概是发现他已经被盯上了,干脆也不伪装了,连刘海也放下来,细细碎碎地挡住了他清隽的眉眼。 那时候的他就和今天的他一样,自然而又随性拨了下她手里的签字笔,笑着耍赖:“哎,同学,别记我名儿啊。” 女生狐假虎威地瞪着他,眼神儿里挑衅地写了“你谁啊”三个字。 乔亦阳看懂了,熟络地报家门:“我叫乔亦阳。” 他念名字时,嘴唇一点点打开、上翘,像是一个微笑的过程。 ——然后他的名字就被记在了本子上。 那个本子后来被黎淼交给身为年级组长的班主任,她并不知道开学后,老师有没有再找这些人的麻烦。 不知怎的,这么多年过去了,黎淼却在这时因为当初的行为愧疚起来。 如果她没记错的话,那时候她只是希望她记得他而已。 却用了那样的方式。 “那我先走啦。”乔亦阳清朗的声音把她从回忆里拉出来,大概是不想梅开三度,他的袖子已经拽下去,单手搂紧小猫,另只手跟她挥手道别,“谢了小黎。” 黎淼回头看他,猝不及防被窗外炽热的太阳晃得眼前发白,在那个瞬间,乔亦阳好像融进了盛夏艳阳里。 等过了一会儿她的视野恢复,看见乔亦阳的黑色身影消失在郁郁葱葱的树影后。 等黎淼筷子扎起一只小肉包子蘸醋,才忽然想到,他不把袖子撸起来不就什么事都没有了吗? 店里虽然小,但空调开的很足啊!这不比外面凉快?他在外面还戴着帽子呢,进屋撸什么袖子? 又过了半分钟,黎淼夹起第一下酸辣粉,又想起来,乔亦阳怎么会出现在这? 她拿起手机,犹豫了下,还是没问别的,而是直接把宠物店的微信推给他。等她吃完饭到家,乔亦阳才回了消息,只有两个字,谢谢。 黎淼好怕他会把她认出来,然后问她有的没的。又等了一会儿,看他没有再往下说话的打算,她才长舒了一口气,洗脸睡觉。 - 这一觉睡到三点,黎淼预计五点半回公司,起床之后泡了杯咖啡,边喝边看现有素材。 本次事件的主人公是军训猝死的大一新生,黎淼注意到现有素材里父母的口音不是本地人,所以女儿大概率是从外地考来燕城的,换句话说,这位同学成绩非常优异。 她共情能力强,立刻想到含辛茹苦照顾女儿十八年的父母,高高兴兴送女儿去学校,结果没几天,可能是还在跟家里亲戚正骄傲地夸赞女儿时,忽然得知女儿去世的消息。 那种绝望,窒息,难以相信,就好像一头栽进令人作呕的腥臭血泥里,吞噬了他们所有的光。 黎淼的心情跟着变差,像是她也被拉进了血泥,胸口闷闷的。 她从桌子里掏出来舍曲林,去厨房冰箱里拿了瓶冰矿泉水,等再回房间里,她攥着药捏了一会儿,没吃,又重新放回抽屉里,只是把水喝了。 吃了药以后人会变得麻木,好像神经被木屑阻塞住了似的。等一下就要见到家属,黎淼觉得她需要保持情绪上的高度敏感。 直面素材,和听到事件的感受全然不同,她这时候才明白医院要保护他们的原因。 这时候如果一直要采访二老,二老很有可能就此崩溃。 间隔几个小时,是让他们有个缓冲的时间,但如果间隔太久,新闻就失去了时效性。 黎淼放下难过,又翻了翻群里的素材,发现没有任何有效信息。 学校封锁,在出结果之前不接受任何采访,应该是下了命令,也不许学生和记者接触,而且何况疫情封校,记者不能进去,不然黎淼他们早去学校了。两位老人对着镜头只是哭,不论记者问什么都不肯说话。 怪不得这个选题交给三组来做……困难的选题都是三组的。 黎淼又看了十几个以前的类似新闻采访,拟了采访提纲,拿包回公司准备去医院。 “叮”一声,电梯门缓缓打开,黎淼习惯性走出电梯,直到往左没看见大门,才发现她下早了。 这是三楼。 再往回走,站在电梯里的是穿着警服的乔亦阳。 黎淼愣住。 乔亦阳唇边带着浅笑,按住电梯的开门键,等她再上来,他主动打招呼:“好巧,一天遇到你两次。” “是有点巧……”黎淼很少主动和人说话,但是因为乔亦阳的职业特殊,所以她问,“你怎么会这个时候出现在这里?” 该不会是楼里出了什么事吧? 她的表情严肃的太明显,乔亦阳一下子就看懂了,话里带着笑意:“想什么呢,我柯南啊?我住这,现在去备班。” “备班?” “嗯,就是晚上六点准备第二天早上的班。”电梯门打开,乔亦阳挡住电梯让她先出去,边走边聊,“我们这行也不规律。” 听到六点半这个时间黎淼一惊,还以为自己迟到了,连忙看了眼手机,确认现在才五点不到十分,她慢悠悠说:“那你去的有点早哎。” 乔亦阳挑眉:“我是警长,总要做个表率。” 黎淼听完思考了一下,认真问:“你为什么是黑猫警长?” 作者有话说: 部分抑郁症患者是这样的,情绪敏感,共情能力强。 - 感谢在2022-07-26 15:00:00~2022-07-27 15:00:0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51540174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奇怪的她 第5节 第5章 少女骄矜 ◎“跟谈恋爱了似的。”◎ “什么?”乔亦阳没听清,毫无征兆地歪了下头。 他们并排走,本就不宽裕的距离被他这个不经意的动作拉得更近,黎淼甚至闻到了他发梢末端还没干的天蓝葵洗发水香气。 她梗着脖子,不动声色地往旁边挪了挪。 黎淼不懂警察的职级划分,只是刚才听到“警长”这个词,下意识就自动补齐“黑猫”两个字,就好像听到“大郎”,就会在脑海里自动补齐“武大郎”的思维惯式。 乔亦阳一问,她就知道说错话了,想着该怎么狡辩为自己推脱,乔亦阳已经反应过来,一字一顿地重复,轻描淡写的语气像是调侃:“黑、猫、警、长?” 黎淼:“…… ” 乔亦阳闷声笑,肩膀一颤一颤的,就算余光迟钝感受不到,他的影子形状也实在令人难以忽视。 黎淼恼羞成怒,快走几步,跟他拉开距离,到了分岔路口她脚步没停,接着往公司走。 到公司楼下还是一杯瑞幸,因为这个点儿出工,不到凌晨回不来。 她点的是生椰拿铁,滚落着圆胖胖水珠的塑料杯身外贴着带有饮料名的白色标签,看到“拿铁”两个字,她联想起那天在警察局外面,他同事说的那句“拿什么破铁”,倏地笑了。 “笑什么呢?”杨雅慧疑惑地问,这个破选题她都快愁死了,实在想不通为什么黎淼还能笑出来。 “啊?”被叫到名字黎淼才察觉到自己在笑,她嘬了嘬腮,让表情平淡下来,“没事。” 杨雅慧狐疑地喃喃自语:“跟谈恋爱了似的。” 黎淼手瞬间紧张握成拳,因为听到谈恋爱三个字,她脑海里第一个冒出来的是那天在审讯室里,低头做笔录的乔亦阳。 如果时间能倒流,十五岁那年,她的男朋友是乔亦阳,那理所应当。 可二十四岁的这年,如果她的男朋友是乔亦阳,就显得难以想象了。 乔亦阳还是那个乔亦阳,可黎淼不再是以前的那个人了。 早就不是了。 时间差不多了,大家出发去医院,医院就在公司附近,十分钟就到了,比医院同意的采访时间早了将近一小时,但各家记者也都陆陆续续来了。 黎淼从包里拿出花露水喷雾,喷完之后传给大家挨个喷。 负责摄影李家宁喷完说:“小黎真是面面俱到,每次外采都把大家照顾的很好,这样的好同事得好好珍惜。” 杨雅慧接过花露水,呲呲到处喷,喷到她的名牌小羊皮包上也完全不心疼,仰着头骄傲的样子好像她才是被夸的那个人:“当然了啊,淼淼细心又会照顾人,是我的宝藏同事!” 好像每次外采都会听到类似的话,以前黎淼总是会受宠若惊地回应“没有没有”,但自从她发现她越说他们夸得越起劲儿以后,再碰到类似话题黎淼就不再说话,只是微微一笑后打开手机里的初级版扫雷,反正她玩一会儿这个话题就会过去。 医院外面围了很多同行,因为他们的行为架势一看就是记者采访,所以不少路过的路人都会好奇地驻足围观。 没办法,人的天性就是跟风和凑热闹,黎淼在这行一年多也习惯了。不过,最外圈那个杵着拐杖,绑起一条腿还试图跳起来看的男人还是短暂吸引到了她的注意力,毕竟看热闹看成这样也实属少见。 她目光本是随意一扫,但是在瘸腿男人旁边,她好像看见了一个在素材视频里一闪而过的人。 镜头太快,其实她没看清脸,但那个女生身上的迷彩服着实显眼,和猝死女生身上穿着的那件一模一样。 她跟同事们打了声招呼,离开中心包围圈,走到迷彩服女生旁边,递给女生一瓶水:“你不是来看热闹的吧?” 女生没接,看着黎淼胸前摇晃的记者工牌,欲言又止。 黎淼本来就没打算掩饰身份,但是语气很亲和,就像是和朋友聊天那样问道:“你是她同学吗?” 这个“她”指的是谁,不言而喻。 女生吸了吸鼻子,点头。 尽管她们这边聊天的动静不大,但黎淼在圈子里算是小有名气的记者,有一家刚赶过来的媒体,撞见她们的谈话,摄影师问记者:“前面围的人太多了,你要不要也过去问问她同学?” 记者看了一眼,往前走的脚步蹬蹬蹬没停,说话的语气带着对同行的鄙夷:“军训总共才几天?就算是同学也都还是陌生人呢,一看就是来蹭热度的,能问出什么?” 他们的声音不大不小,也没特意藏着掖着,反正自古以来同行都是你死我活的关系,大家索性就连表面功夫都不做了。 黎淼没被他的阴阳怪气刺激到,因为他说的话黎淼并不认同。 黎淼就是高一军训就认识的她曾经的好朋友,叫许晨光,黎淼到现在都还记得她的名字。 不过,那时候,黎淼不叫黎淼,她以前的名字过分女性化到艳俗,叫黎花。 她从小就想改掉那个难听的名字,但是每次都被父母以太麻烦了为理由拒绝,以好记为借口,强迫她继续用“黎花”这个名字。 巧的是,许晨光也是从小就改名,因为她觉得她的名字太男性化了。 两个女生,身高相仿,分到同一宿舍,又有同款烦恼,在陌生的环境下成为好朋友是一件很容易的事。 她们相见恨晚,无话不谈,聊天聊到整夜不睡觉,为了不吵到其他同学,就蹲在军训营地的走廊里聊,第二天训练除了脸上乌青的黑眼圈,还有满身圆圆大大的蚊子包。 黎淼在那时候知道了许晨光身上最大的秘密。 许晨光父母是开麻将馆的,她初中被家里麻将馆的客人性/侵,但是父母还要做生意,没有声张,就拿了对方的钱私了。但杨晨光后来还是在家里的麻将馆偶遇过那个客人,尽管父母对他的态度已经不似从前热络,可她还是觉得恶心。 她讲述的时候很平静,就像是在说一个别人的故事,还笑着问黎淼有没有秘密。 黎淼从前的生活简单得多,她没有什么过于跌宕的经历,但好朋友的第一要义就是要交换秘密,而那时候黎淼唯一的秘密,就是暗恋乔亦阳。 她还记得许晨光得知这个消息时眼睛瞪得好大,比黎花得知她被性/侵的眼睛还要大:“啊?完全看不出来啊,我看好多高二的都过去找他要手机号了,你怎么没去?” 高二去年没有军训,和他们那届高一放在一起。乔亦阳在人群中分外亮眼,又是看起来很好相处的性格,几个高年级的女生找他要手机号再正常不过,以前他们在附中也有女生找他要过,这些事黎花都知道,她不是不急,但黎花有少女的骄矜,不仅没开这个口,甚至来军训后她连招呼都没跟乔亦阳打过一次。 “看不出来才叫秘密啊。”黎花语重心长地说,“我没他手机号,但我初二就有乔亦阳企鹅号了,那有什么用,还不是一句话没说过。” 许晨光腿正好蹲麻了,听到这直接跪在黎花面前:“你初二就喜欢他了??” “没没没。”黎花把她扶起来,两人站起来聊,“那时候我俩去参加区数学竞赛,忘了为什么就加上了,但我那会儿不喜欢他。” 许晨光捶着腿问:“那你什么时候喜欢上他的?” “我也不知道,反正我现在挺喜欢他的。”黎花耸耸肩,伸出食指比在她嘴唇上,“你现在是唯一知道这事的人了,我们原来附中一起升上来的同学都不知道,你可一定得替我保密啊!” 许晨光:“一定的。” 黎花收起食指,亮出小拇指,认真到黑眼珠闪闪发亮:“我也给你保密!” 军训,烈日,好友,秘密。 定格了那年青葱的八月。 黎淼高中军训只有七天,朋友之间就能知道那么多事,当事人的大学军训十四天,出事的这天他们已经训练十一天了,所以黎淼觉得,这个女生一定会知道些什么。 毕竟她身上的迷彩服还没脱,从早上待到现在,至少应该是当事人军训期间最好的朋友。 半晌,女生怯懦开口:“你不怕我是蹭热度的吗?” “蹭热度的话,早上那会儿热度更高吧。”黎淼拍拍她的肩膀,又把水递上去,“喝吧,你嘴巴都干得起皮了。” 女生接过水,动手拧瓶盖,还没拧开,眼泪就吧嗒落在地上,她颤声说:“许晨有心脏病。” 不用想,许晨就是猝死的那位女学生。 但听到这个名字,黎淼的眼神无意识缩紧。 许晨。许晨光。 同样是军训。 她心里的想法不由自主变得恶毒。 要是许晨光也有心脏病就好了。 要是许晨光也在军训的时候猝死就好了。 那她,一定会像这个女生一样,守护在保存她尸体的医院外面,安安静静的,不蹭任何热度。 她会送走她最后一程。 这时黎淼的手机响了。 她被微信提示音吓了一跳,低头看了一眼,发消息的是乔。 微信的标志清新干净,就像是给她发消息的这个人一样纯洁美好。 黎淼的心脏噗通噗通地跳,滚烫的血液在四肢里横冲直撞。 和乔亦阳那样干净的人比起来,这样邪恶想法的自己,好像一个在朗朗白日下,散着腥臭恶气,无处遁形的阴间恶鬼。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7-27 15:00:00~2022-07-28 15:00:0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chitose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章 擦肩而过 ◎“我说不准动,听见了吗?”◎ 女生拍了拍她,微小的声音像是试探:“姐姐,你手机掉了。” “哦。她有心脏病,然后呢?”黎淼回神,但她从回过神到问问题的速度快到让她伪装的痕迹过于明显,反而欲盖弥彰。黎淼说完自己也愣了下,半蹲着捡起手机,让情绪缓了缓,声音平稳下来,“不好意思,我刚才走神了……” “姐姐……”女生怔怔地看着她,从迷彩裤里掏出纸,展开,重新叠了两次,放在她面前。 黎淼看到她这个动作,抬手摸脸,才知道自己哭了,她摘下眼睛,擦眼泪的同时为她的不专业道歉:“对不起。” 眼睛还被纸张覆盖看不清这个世界,只觉得身前多了一片温热的触感。 她被女生抱住了。 黎淼个子高,女生偏矮,抱住她的时候头伏在她的肩头,再然后,黎淼感觉到她肩膀处热了一小块。 女生在无声哭泣。 “姐姐,你也觉得很难过,是不是?” 事情从今天早上发生到现在,她为了不引起记者的注意,一直忍着,憋着,直到面前这个姐姐哭,她才敢跟着哭出来。 她知道,面前的姐姐不是为了许晨哭,可她实在太需要一个和她有相同心情的人发泄。 没来由的,她觉得这个姐姐懂。 “晨晨有心脏病,她明明可以不参加军训的,就是他们……” 奇怪的她 第6节 死者的家属不知道什么时候出来的,两位老人双目空洞,他们的头发像漂染过一样,在几个小时里白到看不见一根黑头发。 记者们蜂拥而上围上去,也包括黎淼的同事,可不管他们问什么,两位老人只说一句话:一定要为我们晨晨讨个公道啊。 就这样两位悲伤过度已经几近失智的老人,却成了女生嘴里咬牙切齿的“他们”。 她哭着对黎淼说:“姐姐你知道吗?他们跟晨晨说,她已经大学了,应该锻炼一下,故意不给她开假条,让她参加军训,晨晨有心脏病!她能撑得住吗?” 黎淼拍着女生的后背,手掌一起一伏间,她想到前段时间爆火的新闻。 一个从生下来就患有先天性癌症的小男孩,通过每天锻炼,最后癌症自愈。 那段时间里,他成了所有或癌症或其他先天性病症患者心目中的希望和英雄。 无数健身房拿他的事迹打广告。 于是许多患者不管医嘱,不顾身体条件,纷纷开始高强度锻炼。 人都会带有侥幸心理,想着运动出事的概率那么小,总不会是我。 同时又贪心,想着运动康复的人那么多,万一就是我呢。 黎淼看着跪在记者面前的两位老人,他们的穿着虽然不新潮,但原本至少干净,此时已经毫无尊严可言,皱皱巴巴地贴着身体。 她的心刺了一下。 “其他身体不好的同学都在树荫下面休息,晨晨明明身体最不好,却还要被暴晒!”她怀里的女生情绪激动起来,气的发抖,“教官还说她装病!!!现在晨晨死了,他们满意了吧!” 女生的音量倏然拔高,引来不少人侧目,尤其是带着记者证的黎淼还站在这,相当于告诉所有人,这个女生与猝死女生有关。 想到这点,黎淼摘了自己的记者证,扔到地上,把女生拽到更远处的灌木丛旁。 但是晚了。 他们对话被其他人听到了。 刚才说女生是蹭热度的记者,这时一个箭步冲到死者父母面前:“听说你们的女儿有心脏病,但你们不给她开假条,强迫她参加军训,才造成今天的局面,请问这属实吗?” 猝死女生的母亲在听到这句话后,空洞的眼神慢慢聚焦,她死瞪着面前的记者,干涸的双唇急速颤抖,神色痛苦的她忽然尖叫一声,沙哑的嗓音像是乌鸦死前的最后悲鸣。在所有人都等待着她情绪崩溃后的回应时,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一头撞向医院门口的石柱! 人群就像是一滴冰水掉进油锅,炸开了。 黎淼怀里的女生惊恐抱头,蹲在地上失声尖叫。刚才给她的矿泉水被她失手摔在地上,冰水四溅。 护士们抬着担架冲出来,死者父亲情绪失控到昏厥,摄影师们纷纷打开相机,围观群众七嘴八舌给新来的人解释,医院门口吵吵闹闹乱到失序,连树叶都惊恐坠落。 “安静!都不准动!”有人一声低吼,带着不容置疑的震慑,让吵闹声戛然而止。 黎淼顺着声音看过去,不知道谁在什么时候报了警,一排警察赶来,迅速封锁现场。 而在他们队伍最前端的,是乔亦阳。 同样的天蓝色警服,但是在不同的场景下的他,却有着明显的不同。 他严肃而冷静,带着不容侵.犯的气场,贴身的警服显得他腰细腿长。乔亦阳低声快速跟身边人说了句什么,锐利的眼神一刻不停地环视现场。 看到黎淼时,他眨了眨眼,神情似乎要缓过来,但是下一秒他就像后脑勺长了眼睛似的,朝着他右后方的位置吼:“那边那俩,我让你们动了吗!” 他说话很用力,震得热汗从下颌滚下来,滑过脖颈,落进衣领,领口一圈从天蓝色变成深蓝。 那边那两个往停车场小步挪动的也是记者,看样子是市级电视台的,被叫到身子颤了颤,小声解释:“我们不……” 乔亦阳没听完,用慢而不容置喙的语气打断她们:“我说不准动,听见了吗?” 警察的工作职责所在,他必须要起到震慑作用,被凶两个小姑娘都要哭了,委屈巴巴地点了点头,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干愣愣地杵在原地。 半小时后。 所有在场记者都被带回警局做笔录。 警局冷白色的灯深夜照在一群疲惫的人脸上,看上去别样的诡异。 第一个被带进侯问室的是问出最后问题的记者,黎淼不确定她是不是故意的,对方起身时,看了她一眼。 不多时,眉头紧缩的黎淼被叫走。 肃穆的地点,寂静的走廊,脆弱的生命,使她的步伐走得很慢,像是腿上绑了沙袋一样寸步难行。 身边好似一阵微风擦肩而过,再一眨眼乔亦阳就已经在她身前,跟她前面的警察说:“我来。” “乔哥?” 他这一晚上是最累的,记者伶牙俐齿,有个别觉得自己占理的,一路上没完没了,全是他拿嗓门喝止住的,这会儿他的嗓子沙哑出颗粒感,却还是拿了同事手里的问询本,重复道:“我来,你歇会儿吧。” 同事心想警长当得真不容易,面露不忍:“辛苦了,乔哥。” - “我要开灯了,你先把眼睛闭上。”坐在侯问室冷冰冰的椅子上,黎淼听到乔亦阳温声说,“亮度相差很大,眼睛会不舒服。” 她闻言闭眼,尽管隔着一层薄薄的眼皮,也还是觉得眼前猛地亮了起来。她低头揉了揉眼睛,找到光线没那么强的地方,缓缓睁开。 “为什么要一直低着头呢?”乔亦阳问。 不同的身份背景,黎淼不敢违背他,推了推眼镜正要把头抬起来,又听见他说,“你要是觉得那样舒服就低着吧。” 她没拒绝,抬到一半的头又垂下去。 切入正题,乔亦阳的第一句话是:“学生母亲已经死了,父亲的精神状态不太好。” 黎淼咬住下唇,艰难地咽了口水。 说完这句话之后乔亦阳公事公办,对现场情况问的事无巨细,黎淼偶尔会在他写字时偷偷看他几眼,趁他没注意到又偷偷把头低下去。 他问,她答,只有在最后提到跟黎淼在一起的那个女同学时,她忽然说:“你们,能不能照顾一下她的状态?” 乔亦阳记笔录的手一顿,疑惑道:“她怎么了?” “最后记者问那个母亲的话,是她说出去的,她来的路上情绪就已经很崩溃了。”想到女生紧缩发抖的样子,黎淼的眉头一刻不能松开,心脏像是被一只名为愧疚的巨手攫紧,“她很自责,觉得是她造成的同学母亲死亡。” 乔亦阳没说话。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秒针转动的声音清晰地回荡在耳边,快要对时间麻木的时候,她才听见乔亦阳在她面前轻叹了声:“你也很自责,是吧?” 黎淼心酸的像烂透了的柠檬汁挤在上面,腐蚀掉心上薄薄的伪装层,躲在眼眶里的巨大泪珠忍不住顺着眼角滑落,砸在她的手背上。 她没想到乔亦阳居然能看透她心底的想法。 可是,为什么是他。 为什么是乔亦阳。 为什么是高中同学。 眼泪止不住地掉,黎淼一开始还尝试用手背擦,到后面只能双手捂脸,让眼泪流进掌心。 侯问室里简洁到寒酸,纸用完了忘了补,乔亦阳掏兜才发现兜里除了执法记录仪什么都没有,他皱了皱眉,半晌只说:“不哭了,不怪你们。” 眼泪顺着手掌流到胳膊,黎淼边拿手心擦眼泪边点头,她不习惯被安慰,觉得这样很给人添麻烦,快速吸了吸鼻子:“那我刚才说的,可以么?” 乔亦阳修长的手指在纸上唰唰写了什么,然后轻声说:“不用担心。”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7-28 15:00:00~2022-07-29 15:00:0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51540174、pwww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章 晚安好梦 ◎“我爱你爱你。”◎ 做完笔录离开警局已经深夜十一点,天上只剩下半轮圆月残挂,看不见一颗星星。 小巷里,正在收店的水果店老板在抱怨着生意越来越难做,数钱的老板娘说起孩子上了高中成绩越来越跟不上。 加班回来的白领为了省几块钱,让司机停在大马路上,步伐匆匆地穿过窄巷,朝后面的小区走去。 这个世界运转的太快了,快到我们看不到彼此身上的另一面,快到来不及辨别此刻的情绪又要匆匆投入下一个情绪里,快到好像明天就要灭亡,而我们,正在毫无意义地重复、等待。 黎淼回家洗了澡,强撑着把今天发生的事总结成文字稿件,中途头晕的厉害,跑到卫生间对着马桶干呕了几声,什么都没吐出来,坐在地上扶着头歇了一会儿,才想起来忘记吃晚饭。 冰箱里的菜蔫到萎缩,软趴趴地躺在袋子里。能吃的只剩下草莓酸奶和麦片,她撕了酸奶的盖子,舔掉上面残留的酸奶,把麦片放进去,又切了点黄桃和香蕉铺在上面,将就当夜宵吃掉。 写完稿子已经凌晨三点,她习惯性地开了把初级扫雷,小小的数字显得画面过于密集,导致她没玩几下头又开始晕,黎淼不想再吐了,关了玩掉一半的游戏,就着白天剩下的矿泉水吃了两片药躺下。 暗橘的床头灯光照亮小小的房间,黎淼平时吃了舍曲林很快就困了,但今天头脑却异常清醒。 她看着天花板发了一会儿呆,想拿床头的褪黑素吃,翻身先看到床头柜上的手机,忽然想起来那条来自乔的微信她还没回。 黎淼解锁手机,乔亦阳发过来的是【我错了】 【不是故意笑的】 【别生气了】 【错了错了】 黎淼发了个“?”过去,关了手机刚伸出胳膊,结果乔亦阳秒回。 【乔:还没睡?】 【阿黎加油:要睡了,你忙完了?】 【乔:还没】 还没忙完你玩手机? 【乔:还生气么?】 黎淼想了想,并不记得发生过什么生气的事,她侧躺着,把垂下来挡住眼睛的头发撩上去,回复【生什么气啊?】 并配了一个问号脸的表情包。 乔亦阳提醒:【黑猫警长】 黎淼这才想起来下午发生的事,她抿唇笑了笑:【我开玩笑的哈哈哈,没有生气】 乔亦阳:【吓我】 黎淼嘴唇的笑容僵住。 奇怪的她 第7节 莫名的,她就从这两个字里,读出一丝暧昧的痕迹。 他以为她生气了,所以他被吓到,那他为什么因为她生气被吓到? 黎淼想到不敢再想,发了句“睡了”匆匆结束对话。 她锁了手机,但是屏幕上的消息亮起来的太快,“晚安好梦”四个字在她放下手机之前就已经弹出来。 黎淼脸一热,关了床头灯,掀起被子蒙住头。在被子里裹了一会儿有点缺氧,她把被子拉下去,冒出鼻子呼吸新鲜空气,才想起来她刚才起床是想吃褪黑素,结果还没吃到。 可是没关系,她已经困了。 - 第二天到公司,照例是每日晨会,阿饼没有任何预兆地将猝死女生这个选题从三组给到二组。 昨晚为这事忙到十二点才到家,此时昏昏欲睡的杨雅慧瞬间弹起来:“为什么?” 阿饼:“你们有新的选题要做。” 杨雅慧不管现在二组的同事也在场,据理力争:“可是黎淼已经写了文字稿了,这个选题我们都做到一半了,为什么不让二组做新选题呢?” 阿饼只说了声“领导有领导的规划”,就结束这个话题,继续会议的下一进程。 杨雅慧心情摆脸上,后半程黑着脸没再说过话。 当事人黎淼挠了挠耳朵,心里反而没什么太大波澜。 这家公司的工资给的薪水高出业内平均标准很多,来之前她就想好了,除了工作本身强度大,杂七杂八人情世故上的事肯定也要承受不少,所以这种事真的来临,她也很平静地接受了。 而且黎淼跟杨雅慧这种工资当零花钱用,工作大不了不做了可以回家摆烂的同事不同,她是要拿工资生活的。尽管她毕业一年多,手里有几万块存款,但她不愿意靠积蓄抠搜活着,所以不想失去这份薪资还不错的工作。 更何况她还没转正,如果被辞退连个赔偿金都没有。 会议的最后,阿饼面向黎淼,交代道:“黎淼,你把你写完的文字稿发给橙西,让她参考一下。” 姚橙西是二组的小组长,黎淼刚来,跟她不熟,但很喜欢她的名字,听上去可可爱爱的,一看就是父母认真思考过的女生名字。光是这一点,就足够她羡慕了。不过这种情绪黎淼向来隐藏得很好,两人隔空点头示意,她平静说:“好的。” 阿饼最后夸了黎淼几句工作积极,晨会就此结束。 大家收拾纸笔水杯时,阿饼叫住黎淼:“你留一下。”等大家都离开会议室,他先问:“你刚是不是有话要说?” 黎淼按着圆珠笔,有点尴尬:“您看出来了啊……” 阿饼笑笑,喝了口水:“来,你说,是对这个换选题的事不满么?” “不是不是。”黎淼摇头,“跟那个没关系。” “那是什么?” “就是……”黎淼思索该从哪里开口,但是阿饼一直盯着她,盯到她头皮发麻,她干脆心一横直说,“就是您能不能别老在同事们面前夸我?我感觉……不太好……” “这不是因为你干得好么,你看我夸过别人么?”阿饼笑了,看向黎淼的眼神里多了几分和蔼,他放下水杯,“行了行了,我明白你意思,怕其他同事心里有意见,以后我多注意。” 黎淼抿唇:“谢谢华哥。” 阿饼划了划鼠标,让已经进入休眠模式的电脑重新亮起来:“来,咱们来说说选题的事。” 黎淼按出圆珠笔,翻开本子的新一页,准备记录。 “三个刚上职高的孩子,把老师轮/奸了。” 黎淼刚要写字的手,听到这个选题,难受得不知道该如何下笔了。 “你也觉得震惊是吧?”阿饼注意到她的动作,叹了声气,“现在的孩子,越来越早熟了,胆子也越来越大。” 黎淼插话:“不止是现在的孩子。” “也确实……”阿饼点头,“反正事情呢,就是这么个事情,这个选题我觉得可大可小,影响力小的话它就只是一场刑事案件,影响力大的话,这个选题甚至可以改变社会。”他抬眼,“你懂我意思么?” 黎淼已经开始思考新闻的方向,神情严肃:“我明白。” 一般情况下,事情说到这里,她就可以撤了,但不知道是不是今天会上杨雅慧表现的太消极,阿饼竟然主动解释:“忽然给你们换选题,不是为难你们或者怎么样。” 黎淼应和点头。 “一来,领导考虑到你们昨天目睹现场,肯定状态都不好,想让你们歇歇,换换脑子。”阿饼顿了顿,目光灼灼,“还一个原因是,是我觉得你做的几个采访都很注重细节,有你独特的思考,这种选题你懂的,要么全平台都一套说辞,好像大家一个通稿,要不然就会有某个声音特别拔高。黎淼,我觉得你能做到。” 黎淼不是那种特别会给人做承诺的人,她握着圆珠笔,只说:“我尽量……” 阿饼举起胳膊,做了个加油的姿势:“加油,做完这个选题,我给你申请提前转正,你肯定是没问题。” 黎淼嘴上说谢谢,心里却好笑地想,真不愧是画饼专员。不过,得到认可,她心里到底是开心的。 - 杨雅慧一直盯着会议室的门,黎淼刚推开门,她的雷达立刻启动:“各部门注意,淼淼出来了!大家注意看她表情,她一定吃到了最新鲜的饼,让我们拭目以待!” 黎淼走到工位上,听到后面本来就故意想让她听到的半句,她拿笔砸了下杨雅慧的头,没什么开玩笑的心思,直接跟大家说了换选题的事。 听到选题内容,全组人都沉默了,连杨雅慧都过了一会儿才吐槽:“妈的,选题跨度大到能从比我奶奶家去美国了。” 黎淼笑了笑:“行了,大家准备一下,咱们午休之后出发。” 她说完就开始找类似素材,结果这时候,杨雅慧小脑袋从对面工位冒出来,继续她没有完成的吐槽大业:“记者可真不是人干的活,连选题都说换就换,从今天开始,为了人类的生存于发展,我立志成为记者界柯南,去一家公司就干倒一家公司!” 什么鬼……黎淼摇头,过了一会儿忽然问:“柯南最近怎么了吗?” “柯南?”杨雅慧一头雾水,“什么怎么了?” 黎淼:“没事,我随便问的。” 印象中,她已经很久没听到这个人物了,但是昨天和今天却连续听到两次,她还以为是柯南又出了新的剧场版之类的。 想到另一个说起柯南的人,黎淼下意识打开手机。 她和小胖子宇航员的最后一条聊天记录,停留在他说晚安好梦那里。 黎淼的指甲盖划过晚安两个字,想到后来高一下学期,她有了乔亦阳手机号以后,如果两个人偶尔说事情说到太晚,她一定会发一句晚安。 那时候还流行人人网,她转载过一篇爆火的文章,说晚安的拼音wanan拆开,就是我爱你爱你。 少女的心思曲折婉转,看来这么多年过去了,她青春里的这位男主角,还是不知道晚安的意思。 作者有话说: 人人网,真的是好久远的平台~现在变成人人直播了= = - 感谢在2022-07-29 15:00:00~2022-07-30 15:00:0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爱吃橘子的小七、51540174、雯雯不想长胖qaq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花開小雪 61瓶;小智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章 青春滤镜 ◎“你好漂亮啊。”◎ 所有消息框突然集体往上跳了一格。 黎淼被吓到,还以为自己不小心按到哪里,直到她看见聊天框最下方的左边多出来一条白色信息,才反应过来是这个聊天框里有新消息进来了。 乔亦阳在她看聊天记录时给她发微信:这个新闻估计你们一时半会做不完了 她喝了口水,止住紧张的心跳,回复:怎么了?事情很复杂? 乔:学生爸爸在医院自杀了。 黎淼深吸了一口气,皱着眉头,胸腔里的浊气绕开压在心里的大石头,从边缘缝隙一点点呼出去。 【阿黎加油:唉……】 【阿黎加油:不过我已经不做这个选题了,估计后续你们会和我其他同事接触。】 【乔:哦,那你去哪?】 黎淼敏感地察觉到他话里的关心,抿抿唇回复:松劲职高,后面这个选题跟学生有关。 她发完消息,放下手机,再看职高相关素材,心里还是发酸。 黎淼一直觉得,社会对于苦难的态度是病态的,尤其是入了这一行以后,看到同行撰写的许多“励志”故事。 他们都在说苦难是多么伟大的事情,争相歌颂美化,宣扬苦难一定会给人带来好处,忽视苦难本身是一件痛苦的事。 她甚至能想到,在女生跟父母争吵她的病需要休息时,她的父母以高高在上的口吻教育她的样子。 如果她真的撑过军训,熬过来了,那么她的父母会自诩明智,会认为他们应该被感谢,而忽略她在军训时的痛苦。 他们一定想不到,他们会因为愚昧和懦弱,不肯直面女儿的痛苦,亲手送走自己的女儿。 反正不管熬没熬过来,女生切身体会过的痛,都不会强加到别人身上,包括她的父母。 哪怕她走后他们难过,也是因为他们失去了女儿,而不是因为他们感受到她的痛苦。 这是两码事。就像死刑犯最后在法官面前所说的后悔一样,都是带有功利性的。 她一边胡思乱想猝死女生的事,一边查职高有关资料,就这样忙到中午。 近几日连续的信息轰炸,再加上昨晚睡得太晚,让黎淼这个从不在办公室午休的人,也累到撑不住想要浅眯一会儿。 黎淼睡眠质量差,一点光亮和声音都会让她睡不着,闭了四十分钟眼,只是为了让眼眶不再那么酸疼。 午休时间过去,她却找不到眼镜了。 “咦……明明就放这里了……”她一边在桌上翻找,一边喃喃自语。 “怎么了?”刚睡醒还迷迷瞪瞪的杨雅慧神色倦怠,但是在她看见黎淼时,眼睛却忽然瞪大,“淼淼?!” 黎淼抬头:“啊?” 杨雅慧像是看陌生人似的直勾勾地看着她,好一会儿才说:“你好漂亮啊。” 黎淼还以为发生多大的事,等她说完就只剩无语。 “真的好漂亮啊。”杨雅慧两眼发直,情绪激动地拍桌,“你的颜值完全被眼镜封印住了!” 黎淼正愁找不到眼镜,懒得搭理她:“够了够了,话多的话留着采访的时候说。” “真的真的。”杨雅慧看黎淼这漫不经心的态度都急了,拉过一边的编辑,“雪瑶你看淼淼漂不漂亮!” 奇怪的她 第8节 雪瑶倒没杨雅慧这么夸张,看了眼只说:“我好像第一次看淼淼不戴眼镜的样子哎,确实不一样。” “是吧是吧!”杨雅慧双手托腮,一脸迷妹样,“我刚一睁眼,还以为是娱乐部门请的明星来咱们这扫楼了呢!” 黎淼在桌子上到处翻都找不到眼镜,直到她低头,才发现眼镜是掉地上了。 她被夸得难受死了,匆匆捡起来,镜片都没擦赶紧戴上。 杨雅慧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淼淼你别戴上啊!!以后你戴隐形吧我求求你了!!” 黎淼开始收拾要外采的东西,看都不看她一眼,冰冷拒绝:“不要。” 杨雅慧一声哀嚎,躺倒在椅背,假装吐血。 - 到松劲职业高中是下午一点五十,灼灼烈日炙烤着铁栅栏,栅栏外面的柳树像晒病了似的,蔫头耷脑,奄奄一息。 跟门卫说明了来意,但门卫告知他们,校长临时改了主意,拒绝了所有已经商量好的采访。 这种闭门羹不是第一次吃,黎淼他们争取未果,只能无功而返。 他们的车停在学校后门,刚拐过弯,看到两个男学生翻了墙,站在校外鼓励站在墙上的女生往下跳。 比起逃课被撞破的学生,反而他们这些撞破别人的大人更尴尬。他们面面相觑,而那三个学生旁若无人地骂骂咧咧,说谁的哥们儿被打了,约了改天一块把场子给找回来。 学生们明知道他们能听见,但聊天的声音没有收敛,好像故意炫耀似的。 黎淼听得直皱眉。 职高、打架、找场子这些词,上一次听到,还是从许晨光嘴里说出来的,许晨光觉得这些行为很帅,很社会。 因为性/侵她的男人,就是在她父母不作为以后,被她上职高的表姐给打了,才再没出现过,所以黎淼能够理解她的憧憬。 估计这些孩子跟当年的许晨光一样,也觉得自己的行为很与众不同,很帅气吧。 当年黎淼就不喜欢这类不务正业的学生,现在也一样,往外走了两步,躲这些看起来就不好惹的学生远远的。 回到车里,杨雅慧把没用上的采访提纲往座椅上重重一摔:“妈的,每次给三组的选题都这么难!” 李家宁一边把设备放回包里,一边附和道:“我也觉得,不出点意外都不正常。” 连黎淼也不得不怀疑,阿饼是不是早就料到会有这样的事发生,说什么让他们缓解情绪,实际上就是要把他们三组往死里压榨。 杨雅慧又开始吐槽姚橙西跟大领导之间的猫腻,觉得阿饼肯定卖大领导人情了,她说着说着,看黎淼一直不说话,主动拉她参与话题:“淼淼,你看阿饼是不是屎吃多了!” 黎淼猛地甩开杨雅慧靠过来的手,高声喊:“别这样说话!” 她向来人畜无害好脾气,情绪这么激动还是第一次。 杨雅慧愣住,李家宁也愣住了,手指被卡进拉链里都没察觉。 平时大家都是一起吐槽阿饼,他们都不知道黎淼这是怎么了,为什么会忽然这么生气,黎淼也没解释。 回去的路上,车里一路无话,狭小的空间内,弥漫着令人窒息的尴尬。 跟他们难堪的状态不同,二组的氛围要好太多。 他们是快下班那会儿回来的,他们回来之间办公室里一片死寂,直到他们进屋,整组人叽叽喳喳沸反盈天,仿佛他们外出不是去采访,而是去团建玩耍的。 二组负责摄影的苗苗就像是姚橙西的跟班,扛着大包小包跟在她后面:“哎哎,橙西,你刚怎么跟他说的啊?” “我就说想能加一下他的微信,后续好沟通工作啊。”姚橙西踩着高跟鞋,对着手里的小圆镜子捋了捋头发,“不然我还能说什么?” “啊啊啊啊。”苗苗激动捧脸,迫不及待问道,“那他呢?他说什么了?” 姚橙西耸肩,平静得像胜券在握:“没说什么啊,就让我扫他了。” 如果黎淼没有猜错的话,她们应该是刚从医院回来。要是不出意外,乔亦阳他们应该也在医院。 不过……应该没那么巧吧,毕竟,警察有那么多,再说了,他们沟通工作,也不一定是警察沟通,没准是医生。 黎淼咬着嘴唇,试图把注意力放回到手头的事。 姚橙西这时“咦”了一声,又把她的注意力勾过去:“怎么验证消息没发过去?” 苗苗说:“信号不好吧,再发一次?不过橙西等等,他这头像是什么?” 姚橙西对着小图分辨了一下:“这是……大包子?” 苗苗:“不不,这是宇航员,这个头像我见过。” 宇航员。 这三个字一出来,就已经证实了黎淼的猜想。 原来,就算不带有青春滤镜,仅凭现在一袭警服的乔亦阳,就足以令人惊艳。 黎淼皱了皱眉,原来她心底那只不再年少的小鹿,从重逢后,就在不自量力。 “这是套情侣头像,我原来在抖音上刷到过,另一张头像是太空基地还是宇宙飞船来着。”苗苗的语气中满满的遗憾,“唉……果然好看的男人都会被预定,好可惜啊,刚刚在医院我还觉得你们很搭来着。” 姚橙西没再说话。 黎淼鼠标在屏幕上乱晃,像被人兜头浇了一盆冷水,眼前淅淅沥沥,连屏幕都看不清了。 作者有话说: 没有说职高不好的意思,不管哪里都有好学生和坏学生,看个人,而不是环境。此处设定是文章需要。 btw,雪瑶,淼淼漂亮吗。 - 感谢在2022-07-30 15:00:00~2022-07-31 17:36:3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51540174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章 二班黎花 ◎“有哪些好看的情侣头像。”◎ 黎淼第一次觉得工作时间可以这么难熬,平均她要低十次头,电脑右下方的时间才会走一分钟。 姚橙西和苗苗还在聊,聊了一会儿杨雅慧也加入她们,说她也见过她们说的那个警察,她们入职时间都比较久,相对熟悉,临近下班的时间,本就无心工作的她们,因为杨雅慧的加入,欢声笑语更加热闹。 而黎淼还在不停翻看着不知道内容的网页。 不知道第多少次低头,时间终于到六点半,黎淼是眼看着时间从18点29分跳到30分,一秒都没耽误,打卡下班。 她跑着回家,想着应该是快要秋天了,所以今晚才格外冷,夜晚的风才会像刀子一样扎到脸上。 回家把包扔到她房间的桌子上,连换洗衣服都没拿,黎淼直接冲进洗手间,拧开花洒。 就算都是热的,她也能明显感受到热水和热泪的区别。 她知道啊,从褪去学校的校服的那天,人就被打上社会为其量身定做的阶级标签。 她也知道,乔亦阳家很有钱,高中给乔亦阳过生日她就见识过他家,壮阔辉煌的三层别墅,光保姆就有四五个。所以即使毕业后黎淼偶尔会想起他,也明白乔亦阳是她这样普通家庭高攀不起的小少爷,从没付出过任何行动。 是重逢以后,她发现他和她一样,做着枯燥乏味的工作,赚着辛苦钱,让她有种他们是同类人的错觉,那颗心才又不安分起来。 是占有了她一整个青春的小太阳,再见面,又怎么抑制得住想要靠近温暖的心在动。 只是她忽略了,太阳稀有,而喜欢太阳的人,遍地都是。 这是黎淼洗的最久的一次澡,进卫生间天还是亮的,等她出来,残缺的月亮已经摆在天边。 房间里没有开灯,黑漆漆的一片,小小的手机屏幕亮起来的灯光,像是寂静宇宙里孤独而寂寞的小星球。 她一边擦头发,一边拿起手机。 两条消息,一条是张莲三十五分钟前发来的,说表弟要去外地上大学,舅舅请客,问她回不回去吃饭。 还一条是刚刚,乔问她,是不是去采访教师案了。 黎淼先回了张莲,说不回,又发了一个轻飘飘的“嗯”字给乔亦阳,没问他是怎么知道的。 她想发完就不看他的微信了,特意把手机扣住,双手擦头发,但过了几秒又忍不住,不死心地打开手机,保存了他的微信头像,放到百度识图。 “超in的情侣头像”,“最火情侣独一无二头像”,“有哪些好看的情侣头像”。 识别图片出来的每个关键词,都是硬邦邦的钢针,一下都不肯避,直直地往她心口最酸最软的地方扎。 百度识图的上方跳出来一排文字,还是那个小宇航员发来的:我跟朋友在外面吃饭,案子他那边负责的,你要认识一下么? 点开消息之前,黎淼想回算了,并从此减少跟他联系,直到他们在彼此微信里躺尸,像重逢之前那样,在茫茫人海里,再也不见。 但等微信界面缓冲完,黎淼却改变了主意。 这份工作她真的很想转正。 反正最终都是要回归人海的……也不差这一两天。 她深呼吸,鼓着腮帮子用力吐气,攥拳锤了锤胯骨,给自己打气。 她抹掉屏幕上泛着热气的水点:方便认识吗? 【乔:方便,家楼下的小龙,你直接过来就行】 这家店黎淼知道,就在小区走出去一点的位置,为了不让他们等太久,黎淼只把头发吹到半干,夹了金属发夹盘起来,套件白t恤赶紧出门。 虽然早就过了饭点,但这家店依然火爆,座无虚席。 乔亦阳先看见她,打了个响指:“这儿。” 黎淼顺着声音看过去,一眼就看见坐着的两个男人,尽管都穿着便服,但坐姿笔挺的模样,乍一看就和普通人不同。 她刚要走过去,乔亦阳却提前起身,朝她走过来。 黎淼猜她来之前,他们应该聊到什么工作内容被别人听见了,所以他才刚一起来,话都没说,前面那桌准备碰杯的两个金链子大哥立刻把酒杯放下,乖巧坐好。 令人莫名有安全感。 餐厅里有些吵,乔亦阳不想大声说话,又得让她听清,就只能曲着一条腿,微微低头,让两人的距离近一些:“不是自己单位办的案件按照规矩不允许打听,所以一会儿我在的时候先别问,懂了没?” 黎淼一愣,好像懂了又好像没懂,下意识侧头,唇瓣险些碰到他的发梢。但乔亦阳好像没感觉到似的,直起身子:“我去买东西。” 黎淼:“?” 他去买东西,把她跟他朋友单独放一起?还是第一次见面的。 奇怪的她 第9节 这什么直男逻辑? 不过,黎淼想起一句老生常谈的话,哪有什么不懂浪漫的直男,只是人家暖的不是你罢了。 这么一想,难过与释然参半,她“嗯”了声,走到他之前坐的桌子前。 小龙原是一家以小龙虾闻名的点,因为乔亦阳等下还要回去工作,所以只点了一些小炒菜。 他朋友看见她一个人过来,也挺尴尬,打了个招呼,两个人各自打开手机,一副都有要事要处理的样子。 但很快,乔亦阳的朋友开口了,他似乎一直在观察她:“你长得特像我一高中同学。” 黎淼往上推了推眼镜,看了他一眼,确认对这个人她一点印象都没有,敷衍回答:“我大众脸。” 他朋友没来得及在说什么,乔亦阳已经回来了,他从外面买了条小披肩,包装还没拆,放到黎淼旁边,顺便坐在她这排:“不是说冷么,先披上。” 黎淼:“?” 她仔细回忆了一下,她有说过冷吗? 没有啊。 乔亦阳抬了抬下巴,示意她披上,黎淼只好一头雾水地拆开包装,一边拆还一边翻找袋子,里面会不会有什么秘密情报之类的。 事实证明她想多了,袋子里面除了米白色的披肩就只有一张收据,还是顺手放的。 看了一眼价格200多,不算贵,尽管一件薄披肩这个价格也不便宜,但她还得起。 低着头整理衣服,视线落在胸前,黎淼才注意到,她没干的头发一直在滴水,小滴小滴的水点落在白t恤上,隐约露出肉色的皮肤。 她赶紧把披肩披上,裹得紧紧的。 所以……乔亦阳出去买东西,是因为她一进来,就看见她的衣服了? 她的心情忍不住微妙。 不等她多想,乔亦阳的朋友看他回来了,就跟打开了话匣子一样:“哎,你觉没觉得你朋友长得特像黎花?就原来二班的那个。” 听到这个名字,黎淼的指甲隔着披肩都几乎要嵌进肉里。她身体僵直,连呼吸都忘了,吵吵闹闹的餐厅好像瞬间死寂,她只想等着听乔亦阳的回答。 “哦,忘了跟你说了。”乔亦阳出声之前,他这朋友怕他们聊天冷落了黎淼,跟她介绍道,“黎花是原来我们高中的,就是刚才我说跟你长得像那个。我们上学那会儿没什么人评选校草校花什么的,但在我们心里,她就是校花。” 他说“我们”的时候,指了指他自己跟乔亦阳。 黎淼拼命克制自己,尽量假装自然地端起水杯,又看了他一眼。她知道他肯定是她原来的同学,但是她真的不记得他了。 “你说人家干嘛?她又不认识。”乔亦阳温和地笑了笑,扯开话题,给他们介绍彼此,“这是袁浩,我高中同学。”然后对袁浩说,“她叫黎淼,我跟你说过的。” 说过的……怎么说的? 黎淼低着头,想着他会怎么介绍自己。 需要他帮忙的记者?还是他的朋友? 还有袁浩,即使听到名字,黎淼也还是对这个人一点印象都没有。 “这不巧了么,你也姓黎。”袁浩还沉浸在他的高中回忆里,对乔亦阳说,“我当时要知道你俩没在一起,我早追她了。”他顿了顿又说,“嗨,估计人家也看不上我,毕竟人家稳清北的好学生,哪看得上我一个二本的啊。” 她可不是这样的人。 别人当着她的面误解她,黎淼本人却不能参与,只能在心里默默反驳。 不过……他最后考上二本,当了警察,那乔亦阳是怎么回事? 她当初年级排名属于忽高忽低不稳定那一类的,如果考试细心一些,基本上能进前十,要是粗心了,基本就要十名以外,班主任为此私底下没少找过她。 记忆最深刻的,是有一次做选择题,她已经在卷子上把c打了对钩,结果誊抄到括号里就写了d,被阅卷老师发现,气的让她站了一节课。还有类似于折叠卷子,折来折去少写了一页这种事,她都干过不止一次。 那时候,她要稳清北是有前提的,就是高考时必须要细心,会做的题写到答案上必须是对的才行。 但乔亦阳不是。 乔亦阳次次年级第一,跟第二虽然说不上断崖式拉分,但是就是能每次高出那么一点,气的每次考前放狠话的年级第二,考完试都哇哇直哭。 他是真正稳清北的人。黎淼也知道,他的目标是航空航天大学。 反正不管考哪里,以他的成绩一定能上顶尖学府,就算做警察,似乎也不应该从基层做起? 后来她转学以后,是发生了什么她不知道的事吗? 黎淼借着喝水的动作,偷偷瞄了乔亦阳一眼。 没想到,被他低垂着的眼眸抓了个正着。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7-31 17:36:30~2022-08-01 15:58:4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51540174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嘿嘿嘿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0章 陷入热恋 ◎“看到你心情会变好。”◎ 黎淼放下水杯,假装是正好有问题想要问的样子:“那后来你跟校花在一起了吗?” 话一出口,她就后悔了。分明她和乔亦阳都是当事人,有没有在一起她最清楚。 万一,他认出她了,她还在这里明知故问,演这种自导自演的戏码,就太尴尬了。 乔亦阳拿着筷子,眸色沉沉地看着她,黎淼被他看得紧张到眼前一片漆黑,人还能好好地端坐,只是因为僵了而已。 他身上没有一点酒味,但是眼神却好像醉了似的失神。半晌,他平淡地回答:“没有。” 黎淼稍微松了一口气,看他还能正常回答,说明是没认出来。但她能感觉到汗已经浸满t恤的后背,如果不是披肩挡着,大概是要湿透了。 乔亦阳忽然笑了,又补充一句:“我就是暗恋。” 听到这句话黎淼瞬间错开他的视线,心里的酸涩差点压不住,她匆匆起身,说了声“我去下卫生间”,逃似的从餐桌跑开。 他那个怎么叫暗恋呢。 海源外国语的乔亦阳,出了名的会跟女生保持距离,有女生运动会体力不支在他面前昏倒,他第一反应是举起双手表示他没碰她,第二反应才是叫其他女把她抬去医务室。 除了学习有关的事,他从不跟他们班女生主动说话,只有跟黎花同一考场,才会在休息期间幼稚地夺她手里的笔,还会幼稚地扯她的皮筋。 她又怎么会不知道,考试那几天桌上的草莓酸奶是谁放的。他每次回头看她喝没喝奶的幅度太明显,她连频率都摸清了。 乔亦阳是明媚到耀眼的乔亦阳。 什么都会,就是不会暗恋。 黎淼摘了眼镜,伸手感应水龙头,接了捧凉水,砸在脸上。 她两手撑在大理石洗脸台两侧,对着镜子,看向里面滚淌着水珠的自己。 高二转学以后,她就一直戴着这幅能遮住半张脸的黑框眼镜,到现在眼球已经突出变形。 工作原因作息不规律,皮肤又黄又暗沉。常年外采又不注意防护,黑到看不出原本白皙的肤色。 连她看到自己,都想不起高中时期的那张灿烂美好的脸,更何况他们。 黎淼抽了张纸,擦干脸,又对着镜子仔细观察了一下,确认看不见酸涩的红血丝,才往外走。 但这时,她心里已经清楚的知道,她必须要远离乔亦阳了。 从她的第一个不认识他的谎开始,每次遇到他都提心吊胆,要用无数个谎言去弥补第一个谎。 她怕露馅。更怕乔亦阳知道,从前的黎花变成现在这样。 再回到座位,他们已经换了话题,桌上又加了一道菜和新的碗筷,乔亦阳没问她去做什么,只是把餐具往她面前推了推:“再吃点吧。” 她这一晚上没吃饭,确实饿了,说了声谢谢,没再客气。 袁浩终于从那些年我们一起追的女孩回忆中走出来,边吃边说:“你在做女教师的采访?” 黎淼一愣,点头。 袁浩看了眼乔亦阳,乔亦阳姿态随意地站起来离开座位,黎淼这才想起来,刚进来时候他说过的,他们互相不能打听案情的事。 等他离开,袁浩说:“现在情况是老师现在状态不好,学校为了保护她不接受采访的。” 黎淼点头,校长突如其来的出尔反尔,她大概就猜到了:“那我们方便去见校长么?” 袁浩捻了颗花生,刚剥开,还没放进嘴里:“采访校长就行?” 黎淼:“我就是想先问问……” “那你先加我微信吧。”袁浩了然,打开二维码,“回头有信儿了我跟你说。” 黎淼总觉得,袁浩对她的态度有些怪,加他微信之前,她先假装手机里有重要消息要回,把朋友圈设置成半年可见,才敢扫他。 袁浩收回手机,安慰道:“你不用急,你采访不了,别人也都采访不了,回头你这也还是一手消息。” 黎淼心不在焉地“嗯”了声,心想着丢手机那天,她的身份证号留在乔亦阳那了。虽然名字改了,但是他们的系统里应该能查到她的曾用名,如果真去查肯定就漏了。 袁浩点了接受好友申请,又忍不住感慨:“真的,真跟我们校花挺像的,一晃这么多年都过去了,不知道她现在嫁人了没。” 黎淼都快把木头筷子攥折了,半天想不到,以她现在所扮演的陌生人身份,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 好在这时候乔亦阳回来了,无形中替她解了围。 他手指敲了敲桌面,悠悠问:“吃完没?我账都结完了。” 黎淼碗筷都放下,肯定是吃完了,袁浩还在剥花生,所以他是对着袁浩问的。 “吃完了!”袁浩伸出大拇指,“我乔哥不愧是最帅的富二代!有乔哥罩着这条街我无所畏惧!” 乔亦阳轻嗤:“听听你说的话,对得起你那身刑警制服么。” 富二代。 那就是说,他并没有家道中落。 但还是选择当了警察。 好像哪里不太对,但是又不知道是哪里,黎淼思考之下选择谨言慎行,闭嘴不问。 袁浩的办公地点也在附近,他打包了剩下的花生米,打了个招呼就走了,悠长的小巷里,又只剩下乔亦阳和黎淼两个人。 奇怪的她 第10节 微风卷起夏末秋初的叶子,在昏黄的路灯下打圈,乔亦阳抬腿绕开树叶旋涡:“走吧,送你回家。” 黎淼没动,静静地看着他。 她想问他为什么要对她这么好,帮她找手机是他的工作,但是介绍办案的刑警给她却不是,而且看得出来,这对他来说很麻烦。 这么想着,也就问出来了。 乔亦阳笑了笑:“刚袁浩不是说了么,你长得像我们以前的校花。” 黎淼脱口而出:“你把我当成她?” “不会。”乔亦阳淡声说,低沉的慢声慢语,让人听了很舒服,“只是跟你在一起,会想起以前上学那段轻松的生活,心情会好点,你可以理解为——” 他忽然直勾勾地看她,看得黎淼呼吸都乱了。 “——看到你心情会变好。”乔亦阳说。 暗黄的路灯,把他颀长的身影拉长后又叠加了一层柔光的效果。 身后骑共享单车的小姐姐带起甜甜的香气,还开着门迎客的水果店飘来阵阵水果香。 任凭黎淼千想万想,连他已经认出她这一层都想到了,也没料到,乔亦阳会给出这么直接而真诚的答案。 她不太确定,他这句话是在表白,还是在她心口开了一枪。不然,她怎么会忽然呼吸急促,难以控制胸腔起伏。 “我走了。”黎淼的再说出来的话驴唇不对马嘴,她以为自己在听到那句话后呆愣了好一会儿,但跑开时才发现,原来骑车的小姐姐还没骑出小巷。 黎淼就这么脚步轻快地一路小跑回家,充盈的松软棉花糖好像填满了一整个心脏。 今天的黎淼,也依然可以让乔亦阳觉得开心,全天下都没有比这更好的消息! 她抱着枕头,在床上边尖叫边打了好几个滚。 月白风清,是这个季节里城市最美的馈赠。 黎淼激动了好一会儿,坐起来捂住脸,还能感受到心跳扑腾扑腾,快要跳出胸膛的震动,连低垂到大腿上的发丝都跟着颤。 她的嘴角疯狂上扬,好像已经陷入热恋。 怎么办。 黎淼觉得,她已经越活越回去了,面对乔亦阳,她还不如高中时候的自己淡定。 她还记得,因为海外是重点高中,所以从高一开始的每一次考试,不管大考小考,都严格按照高考的模式走,目的是为了让他们提前适应高考的环境,避免真正高考时紧张出错。 身份证,模拟准考证,铅笔橡皮签字笔,每一样都按照高考的要求走。 高二下学期的期中考试结束后,黎花粗心大意,回到教室整理东西,才发现落了张准考证。 虽然模拟准考证考完试就没用了,但是上面还有一寸照片,黎花想着找回来还能撕下来留给下一次用。 那时候她已经很久没跟许晨光来往,也没交新的朋友,就自己一个人,沿着原路从班级返回考场,一路寻找。 绕过走廊,她在黄昏余晖中,看见一个温柔而美好的瘦高身影蹲在地上,头发被染成好看的淡金色。 在他的手里,拿着两张准考证。 左手无疑是他本人的,反正没用了,他站起来之后随意丢进垃圾桶里。还有一张,是她的。 那张梳着丸子头的一寸照片露在外面,本人想看不出来都很难。 黎花快走了两步,正想要从他手里接过来,却看见他把她的那张准考证放进校服裤子兜里。 整张纸放进去,没有折叠,隔着薄薄的裤兜,一寸一缕地贴着他的腿。 二班在二楼,要从走廊左侧走,一班在三楼,要从走廊右侧上去。乔亦阳却连犹豫的动作都没有,直直地走向右侧。 算啦,一寸照片我就辛苦点,再去洗一次吧。 这张就给你留作纪念,看你能忍到什么时候跟我表白。 那一年,黎花看到那样怦然心动发一幕,还能站在原地,弯着唇角淡定地想。 第11章 肆意生长 ◎“什么加薪?”◎ 转学之后,有关于外国语的事,黎淼一直刻意控制自己不去回忆,因为能回想起来的总是不好的。 但是遇到乔亦阳,和他有关回忆就燎原般肆意生长,拦都拦不住,而且,全是美好的。 黎淼盯着房间不知名的角落傻笑。 但恍惚间,她突然看见几个小时前站在这个房间里,双眼通红,搜索情侣头像的自己。 所有甜腻腻的情绪,在想起情侣头像后的那个瞬间陡然消失。 情绪来去太快,面无表情将冰水和舍曲林一起滑过喉咙的时候,脸颊笑起来的酸疼感都还没消散。 - 那天以后,黎淼就没再和乔亦阳见过面,毕竟他有女朋友,两人工作又没交集,没有见面的必要。 直到有一次黎淼上班起晚迟到了,正好赶上乔亦阳下班,他们这才在楼道里匆匆见了一次。后来乔亦阳给她发了微信,说她脸色不好,问她没吃早饭,黎淼没这个无关紧要的问候,乔亦阳后来也没再发,两人就连联系都断了。 这中间,黎淼去医院复查了病情。 其实那天晚上黎淼望着窗台发过一会儿呆,想过死的事,不过不是因为乔亦阳有女朋友,而是因为她人生中不顺利的事太多,像一根又一根往骆驼身上压的稻草。 但显而易见的,乔亦阳并不是最后一根,因为黎淼还活着。 不过医生也说她的状况不太好,把曲舍林加到了三片。 工作上,她又接着做了几个中规中矩的新闻选题,虽然水花不大,但也都不出差错地完成,顺利转成正式员工。 后来杨雅慧知道阿饼跟她说过提前转正的事,说她到底是没吃上阿饼跟画的饼。 哦,对。她跟杨雅慧的关系也早就破冰,没有很煽情的和好仪式,就是有天黎淼下楼买咖啡,问她要不要,她说要,然后这事就算过去了。 忙碌的工作和生活一直持续到十月末,秋风萧瑟的季节。 在一天黎淼开会的时候,收到了袁浩发来的微信,说学校那边有消息,校长那边松口了。 阿饼得知这个消息特别开心,因为这个案子当时闹的很大,现在虽然已经失去时效性,但余温犹存,而且还是大独家,他立刻重新画了张饼,说只要这次的工作做好,年底就让黎淼升职为三组小组长,月薪涨幅30%,三组其他人涨薪10%。 公司试用期六个月,还没转正的时候黎淼就差不多担任小组长的身份了,对于她来说,这个加薪就相当于是白来的。 手头拐卖儿童的选题刚结束,小分队马不停蹄赶向职高,他们由于昨天晚上熬了夜,杨雅慧跟李家宁已经累瘫了。 说也搞笑,全组人竟然靠一个抑郁症打气:“朋友们,想想我们年底的加薪啊!这个选题一定要做好!” 杨雅慧挡在脸上的采访稿拿下来,露出一双眼睛:“什么加薪?” “年底加薪10%啊!”黎淼激昂说完,看向另外两个组员茫然的表情,弱弱问,“阿饼没有通知到你们吗?” 杨雅慧骂了声“操”,默默地把采访稿又推上去,精准吐槽:“通知到?他通灵到!” 李家宁笑到不行,说道:“不管能不能加薪,黎淼来了都感觉顺利了好多,我这次申请镜头什么都没说就给买了新的,不像以前,还得看财务眼色。” “你还看得见他们眼色?”杨雅慧的声音从纸下面传出来,“之前他们那眼睛都恨不得长天灵盖上。” 黎淼也跟着笑了笑,照例不接话,玩了把扫雷。 - 到职高的时候是上午十点一刻左右,这是黎淼生平第一次踏进职高的校门,看到学生们个性张扬的发型和耳钉,她心里产生了一种难以言说的恐惧。 正在操场上体育课学生们朝这些在上课时间进学校的大人投来或好奇或轻蔑的目光,黎淼也都尽可能躲避,不去对视。 在保安的带领下,他们一行人到了校长办公室,但校长这时在给某个班级代课,主任给他们接了水,就让他们先在这里等。 主任离开后,黎淼大概环视了办公室的环境,看起来和普通学校校长的办公室也差不多,简单朴素,并不会因为是职高而过分简陋或过分奢华。 李家宁也在这时调整好了摄像机的位置和角度。 二十分钟后,校长下课回来。 一位年近半百的中年男人,身材没有过分走样,但眼神明显疲惫下去了,看来这次的教师事件也让他操劳了许多。 面对记者和镜头,校长显得有些局促,黎淼再三跟他保证人脸会马赛克掉,声音后期也会处理,他才稍微放松了些。 对于这次恶劣事件,至少在采访过程中,他没有推卸责任的话语,而是不停地在自我检讨,并且提出了避免类似事件发生的几点有效建议。 其中有一点,黎淼深以为然。 校长说,不要低估未成年人的恶意,他们恶意往往比成年人更深,因为容易被忽略,所以实施的会更加轻易。 而为了要印证他的观点,校长拿出了一份打印在纸上的微信聊天记录。 镜头推上去,给聊天记录特写。 这是一个三人群聊,他们的身份正是实施轮/奸的三个男同学。 【同学1:迷/奸娇娇的药你买到了吗?】 【同学2:不想干这事了】 【同学3:?】 【同学3:[马赛克]你几个意思?】 【同学1:迷/奸多没劲啊,又不会出声】 【同学1:你不想听娇娇在你[马赛克]下边[马赛克]?】 【同学2:66666还是我[马赛克]哥牛逼】 满屏的污言秽语,是连成年人看了都觉得不堪入目的地步。 李家宁咬紧牙关,眼神始终避开在场两位女士,同作为男性,他已经感受到了耻辱。 但就是这样放在纸上都让人觉得恶贯满盈的事,三个不满十八岁的未成年人却真的对老师实施了。 结束采访走出了校长办公室,三个成年人面面相觑,彼此都没有说话。 直面人性的恶意需要勇气,那份聊天记录已经把这份勇气用光,以至于他们没有再讨论这件事的勇气。 与来时吵吵闹闹的气氛截然不同,回程是一路沉默,但这次的沉默不是尴尬的,而是沉重的。 黎淼心神乱的时候,习惯玩扫雷,她无意识地玩了一把又一把,但很明显不在状态,黑色的雷接连在屏幕上炸成片。 连炸了几把她也烦了,关了游戏刚闭上眼,想起来还没跟袁浩道谢。 奇怪的她 第11节 她找到袁浩的微信,说了谢谢后又很客气地说有空请他吃饭,但是过了很久他都没回,黎淼不禁慌了。 才刚刚帮过忙,说明不反感她,没理由突然不回她消息,只可能是出事了。 要么是他工作上太忙了,来不及看手机。 要么……他认出她了? 黎淼捋了把鬓角,又立刻把半年可见的朋友圈重新看了一遍。 她半年总共发了四条朋友圈,全是工作相关,照理说,应该是不会从朋友圈里看出什么。 她稍微松了口气,把工作做完,但下班到家,还是心神不宁。 谨慎起见,她趴在床上把点赞这四条朋友圈的人全都排查了一遍,结果还真被她发现了可疑人物。 一个很久很久没联系过的高中同学。 她以前上高中的时候微信还没有流行起来,大家联系都是用企鹅,但是后来好像企鹅里的好友可以搜到微信,黎淼发现这个功能之后第一时间就关掉了,就只加过这么一位同学。 她不记得他是几班的,只能默默祈祷,他跟袁浩和乔亦阳都不是一个班的。 辗转半晌,黎淼想着这么久不联系估计以后也不会再联系,干脆就把这个好友删了。 删完又后悔。 即使是他们有这个同学的好友,但如果他们没认出来黎淼,她这样一删,反而坐实了黎花的身份。 好难受。 这些年来,她无数次陷入这样的自我纠结里。 一件事,别人还什么都没做,她就提前预设了许多种可能,手忙脚乱地去做许多事,结果反而把事情搞得更糟。 她反复叹气,在房间里不安踱步,一直到天惶惶亮起。 这一天是周六,又到了她复查身体的日子,就算心情不太好,但该做的检查不能漏下,更何况今天还有三个月一次的常规检查。 临近十一月的天气,不算太冷,黎淼穿了件宽松的奶白色厚卫衣,打车去了医院。 也不知道是该说巧,还是该说太不巧,才刚下车,她就看见一身刑警制服往外走的袁浩。 躲是肯定来不及的,因为袁浩比她早一步看见她,他过来跟她打招呼:“学校那边你去了吗?” “嗯——”黎淼拉长尾音,犹豫地点头,奇怪问,“我给你发的微信你没收到吗?” “你给我发微信了啊?”袁浩把手机拿出来,按了两下没反应,他挠了挠头,“不好意思啊,这个手机耗电快,没看见。” “这个手机”,说明他起码有两部手机,应该是一个生活用,一个工作用,黎淼猜,没电的那个是有她好友的那个。 原来不是露馅了,她紧绷着的神经顿时松懈下来。 “没事没事。”她摆摆手,仔细看了一眼袁浩,他眼下一圈乌青,胡茬微青没刮,看上去有些疲惫,顿了顿问,“医院出事了?” 袁浩摇头:“医院没事,有事的是乔哥。” 作者有话说: 黎淼不是一个飒爽大女主,这是她这种病所控制不了的心理状态tvt。 对啦,不用担心,她的病会好的。 -感谢在2022-08-02 18:08:45~2022-08-03 16:19:4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51540174 9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2章 宇宙飞船 ◎“女朋友啊?”◎ “住院?”黎淼想到手机里那条没回的消息,心里慌了一瞬,她攥紧手机,像在抓着摸不到的希望,“他怎么了?” 说起这事,袁浩的表情骤然发狠,要不是他身上那身制服,他能当场骂出来,但现在医院人来人往,他只能咽了口气,说:“办案受伤了。” “啊?”黎淼有点急,“很严重么?” “住院部801,你要方便去看看吧。”袁浩说完叹了声气,“他不让告诉家里人,身边照顾的都是大老爷们儿,我觉得没他们照顾,乔哥还能好的快点。” 黎淼忘了自己有没有说谢谢,拔腿就往住院部跑。 跑到病房门口才想起来,怎么会只有大老爷们儿,小宇航员的宇宙飞船呢? 都到门口了,黎淼却不敢敲门。 她怕一敲门,就看到他情侣头像的另一半。 她或许留着长长的头发,柔软地披在肩上,躺在乔亦阳分给她一半的病床上,想照顾他,却反而被他宽阔的怀抱搂在怀里。 光是想到这一幕,她就已经能哭出来了。 “来看乔哥的?”病房门突然被人从里面拉开,打断黎淼的思绪。里面出来一个身形高大的男人,黎淼看他有些眼熟,估计他也这么觉得,才会这么问她。 黎淼躲避不及,讷讷点头,男人没说什么,离开病房没关门,给她留着。 顺着门缝往里看,她理解了刚才袁浩说的那句,“没他们照顾,乔亦阳还能好的快点”,是什么意思。 屋里剩下四个男人,不出意外的话都是他们警队的,两个占着乔亦阳的床睡得正香,还有两个坐在病床边打游戏激烈部署。 “来下路来下路!” “对面反野呢,我蹲一波!” “一血了!” “怎么这么菜啊!你别姓范了你改姓蔡行吗!” 而他们来探望的人,也就是乔亦阳,被挤到连坐的地方都没有。一个人静静地站在窗边,看外面的落叶。 他也穿了件奶白色的卫衣,秋天的光线给他宽阔的背影渡了一小圈柔软的光晕,让温暖的他和这个喧闹的场景剥离开来。 像是察觉到有人在看他,乔亦阳回身,看见黎淼时有些诧异,随即笑了:“你怎么来了?” 黎淼小声说:“刚在楼下碰到袁浩了。” 乔亦阳抓到她这句话里的重点,换了话题:“那你来医院做什么?” 黎淼眨了眨眼,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她还是有些抗拒别人知道她有抑郁症。 他们两个面对面站着,等着对方说话,没注意到房间从什么时候开始安静下来的。 打游戏的结束了一把,叫醒了睡着的两个,八只眼睛滴溜溜地转,不怀好意地看着他们。 不知道谁先开始咳嗽,后面开始有人尿急,有人饿了,有人觉得房间里空气不好得出去走走。 虽然病症不同,但全都是一样的阴阳怪气,互相搀扶着出了病房。 这时候最先出去的那个人拎着两兜水果回来了,还没开口就被其他四个人扯出去,他一脸茫然:“不是你们让我买水果给乔哥么?” 有人话里有话:“你买的水果,哪够甜啊。” “不是,你们都没吃,怎么就知道不够甜呢?” 再后面他就被捂嘴了,一阵“呜呜呜”的挣扎声后,就什么都听不到了。 黎淼抓着裤缝,紧张地梗着脖子不敢看他,心里庆幸出门的时候带了围巾,脖子僵直的样子不至于太明显。 乔亦阳解释说:“平时警队里女生少,他们没恶意,你别往心里去。” 黎淼咽了下口水,点了点头,心说你不介意就行。 不过,还好他们这么一起哄,前一个话题自然而然就被跳过了。黎淼清了清嗓子,指着他打着石膏的胳膊:“怎么弄的?” 他神色平淡:“被袭警。轻微骨折,没大事。” 黎淼皱眉:“你这工作怎么这么危险……” 说出来的话是埋怨,但是语气里分明关心更多。 静谧的房间里,回荡着她轻软的尾音,莫名像撒娇。 乔亦阳偏过头看她,忽然笑了。 黎淼被他这么一笑吓得从头僵到尾椎骨,试图做无畏的挣扎,想把话题带回到工作上:“当警察是你从小的梦想吗?” 不对,这么问也不对,这么问显得她好像知道他以前的梦想不是警察,黎淼双手在背后绞成麻花:“就……不是很多男生小时候的梦想都是警察么。” “不是。”乔亦阳还保持着淡笑的弧度,“我以前的梦想是空军。” 对的,这个黎淼知道,那怎么就从天上飞的变成地上跑的了? “不过。”乔亦阳微微向后,宽阔的身子靠在窗户上,遮住了半扇窗户,“那样才更危险吧?” 黎淼满脑子都是战争片里开着飞机的空军在空中放导.弹的画面:“这倒是。” 乔亦阳笑了笑,没受伤的那只手反手撑在窗户上,姿态闲散舒适。 “咦?那为什么你的微信头像是宇航员?”黎淼忽然想到,“难道宇航员才是究极梦想?” “究极梦想。”乔亦阳重复这四个字,眼里都是笑意。 被他单独把这四个字拿出来,黎淼才反应过来她说了多幼稚的话。 究极是小时候看的动画片里面的词,代表最终极的意思,黎淼好多好多年都没有说过这个词,但也许是少女时期的男生又出现在面前,导致她现实和回忆掺杂,所以把这个幼稚的词脱口而出。 她窘迫地抿唇,思考着说点什么话开脱。 乔亦阳又在这时开口,回答了她上一个问题:“差不多吧,是想探索宇宙。” “哦……”既然最终的梦想是宇宙,那危险应该就不是他放弃空军最重要的原因。黎淼很敏感地察觉到,一定是有什么更真实的想法,是他不愿意说的,至少现在不愿意。 既然不愿意说,那她也就不勉强了。 “宇航员的话,”黎淼顿了顿,低下头,问出她更想问的问题,“最不可或缺的,是宇宙飞船吧?” 她说完,房间里再度安静下来,不太隔音的玻璃,将屋外起风的声音放大数倍。 等待他回答的过程里,落叶被秋风卷起,在黎淼的心上凌迟出两道口子,又仿若无事发生般落回地面。 太执拗了,明明可以装作不知道的。 余光看见乔亦阳思考的侧脸,她后悔问出这个问题了。 奇怪的她 第12节 “其实不是。”乔亦阳淡淡道,“宇宙飞船固然重要,但是最重要的,是宇航员的飞行条件,身体素质,和心理素质。” 黎淼:“……” 黎淼:“?” 她这个暗示,就这么不明显吗?但是再问下去,就明显到过于暴.露了。 这时门口有人敲门,乔亦阳看了眼黎淼,见她耸了耸肩,才低声说“进”。 他们一起看过去,见来的人穿着一身警服,大概四十出头的样子,相貌威严,一看就是警察里面职级很高的身份。 果不其然,乔亦阳叫来人“陈局”。 黎淼见状知道不该打扰他们,跟乔亦阳打了个招呼就离开病房,走之前没忘记和这位陈局道别。 拉下门把手刚推开门,她听见陈局和蔼地问了句:“女朋友啊?” 黎淼一激动,差点把门把手拽下来。 出于好奇,她回头看了眼乔亦阳的表情,却猝不及防和他含笑的双眸撞了个正着。 当时穿着白色卫衣,像个发光小太阳的乔亦阳,和窗外金黄落叶交叠映衬在一起,怎么看,都是一副色调清新的温柔手绘。 他在哪,哪里就是景色。 黎淼呼吸一窒,几秒后她看见乔亦阳嘴巴一张一合跟陈局说了什么,但她满脑子嗡嗡的,连一个字都没听见。 她出了病房噔噔噔往前走,走出人挡杀人佛挡杀佛的架势,跟打了鸡血似的。 走到住院部的一楼,她又看见他的那几个同事,他们扎堆在一起,没坐公共区域的座位,靠着墙站,看样子是四个人一起在游戏。 其中有人抬眼正好看见她,跟她打招呼:“嫂子走了啊。” 黎淼:“……” 她这时候真的很想问一句,乔亦阳不是有女朋友吗?可她还是忍住了,因为她知道如果问了,这句话一定会传到乔亦阳耳朵里。她只能解释说:“不是,我就是他……” 朋友?好像还算不上。 也不能说是高中同学。 卡了一会儿,黎淼才接:“……邻居。” “哦哦哦。”另一个同事一脸恍然大悟的表情,“邻居嘛,邻居,对对,邻居。” 黎淼:“……”真的是邻居。 同事:“刚来的是我们副局,邻居小姐姐你是等一会儿再上去,还是回去啊?” “我还有点别的事。”黎淼说,“先走了。” “哦,不一块儿吃中午饭啊?”他闻言还有些失落,“那回见。” 黎淼:“……” 她忍住了想问许多许多许多的冲动,也跟他们说了再见。 医院门口人来人往,黎淼看了眼手机,早就已经过了她预约的医生复诊时间,但是身体常规检查还来得及。 以往每次来这,她都觉得自己隶属于苦大仇深的那一派,唯独今天,她已经开心地和检查肝肾的医生聊起了家常。 害得医生拿起她的病例,反复确认她是不是本人。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8-03 16:19:49~2022-08-04 14:47:5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街头椿论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小智 2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3章 今日光景 ◎“恭喜小黎记者。”◎ 现在的大数据监测太可怕,乔亦阳受伤的事黎淼一次没在手机里搜过,但周日早上一睁眼,生活类app第一时间给她推送了轻微骨折的术后调理注意事项。 黎淼鬼使神差地点进去,她全程仔细阅读,每读一张还截图,结果翻到最后一页,发现是个维生素的广告。 就无语。 和乔亦阳的聊天界面还停留在他问她脸色那天,黎淼对着手机斟酌了很久,也没想出一句恰到好处的问候。 就这样兜兜转转到下午,袁浩的一条消息救了她。 她邀请袁浩的答谢饭,袁浩同意了,说等乔亦阳伤好了再一块聚。黎淼第一时间传话,询问乔亦阳的意见。 乔亦阳说好。 她这才把“那你好好养伤”六个字轻描淡写地发出去。 为了说出一句重要的话,要说好多句看似重要的话做铺垫。 但是,只要等到了想要的回答,就觉得一切都值得。 她点开他的小宇航员头像,皱着眉,却笑了。 - 周末眨眼过去,公司上班的打卡时间是九点半,黎淼八点半就到了,做了最后一遍确认检查,周一早上九点,职高女教师事件全线发布。 周一早上九点,是发布新闻的最佳时间,这时候刚开始上班上学,人们还没从周末的休息里走出来,玩游戏来不及,摸鱼看条新闻是最合适的。 选在这个时间发布,可以看出来公司领导层对这次选题的重视程度。 但人算不如天算,谁都没想到,在同一时间,娱乐圈有位一线明星被爆出漏税丑闻。 这个时间点爆出来,一看就是明星对家要搞事,整个社会板块的人脸色都一下子拉下来了。 开弓没有回头箭,新闻已经发布出去,只能等待发酵,一直到中午十一点,这条新闻下面都仅有几条零星的评论,没有引发任何舆论,而明星事件,直接爆了三条热搜。 这件新闻各方人员确实已经尽力。只能归因于这件事过去太久了,已经被大众遗忘的差不多了,再加上和娱乐明星撞车,热度难免起不来。 整组人连带阿饼都恹恹的,笑不出来,连说话都没力气,可阿饼的同级,也是他的朋友,经济新闻板块的经理吴涛却把他们叫进会议室,发表了一番慷慨激昂的废话。 这事本来和他没关系,但他看过采访稿和素材,坚信这个选题一定能大爆,现在没有大爆,他断言是被对家给搞了,连哪个对家都给他们找出来了。 工作没有交集,黎淼没和这个人接触过,听了他这番言论,也决定不会再跟这个人接触。 她不喜欢有被害妄想症的人,甚至可以说恐惧这样的人。 以前许晨光也是这样,她抄作业的事被老师知道,她就坚持是被抄作业的女生告的密,因为那个女生其实不愿意让她抄,后来明里暗里给人家使了好多绊子。 但事实上,她错的题跟别人错的题连数字都写的一模一样,老师又不傻,怎么会看不出来。黎淼还记得当时为了开导她,单就这么一件事跟她聊了起码有俩礼拜。 被害妄想症都不认为自己是被害妄想症,他们都坚信自己是被害者,所以劝他们认清现实,同时还得照顾他们自尊,特别麻烦。 幸好这个吴涛是不相关的领导,要是阿饼也有这毛病,黎淼不确认自己是不是会冲动之下调岗。 他那番狗屁言论刚说完,话音都没落地,她就头也不回地离开了会议室。 一天下来,三组人过的十分艰难,没办法,现实就是如此。选题爆了横着走,选题没水花夹着尾巴做人,然后等着下次的机会。 但谁也没想到,事情在当晚就有了转机。 一位当红的正能量短视频博主,看到职高女教师的事件,晚上发布了一条视频,说出自己曾经被性/侵的遭遇,并且她还说到了在后来的日子里,性/侵给她往后的生活带去的折磨。 她不敢穿短裤,不敢走夜路,无法一个人单独出门,更不要说跟男生谈恋爱,如果不小心和陌生男人有身体接触会突然大叫,曾经被保安当成疯子赶出商场。 博主本就有强大的粉丝群体,再加上她举的例子足够生活化,能够引起社会大众共鸣,这条视频很快冲到短视频热点第一,点赞破200万,并被其他各大平台转载搬运,讨论度如排山倒海。 新闻的热度也因此被带起来,甚至压过了漏税的明星。没办法,这年头,漏税的明星实在太多,讨论不过来了。 黎淼就这样,眼睁睁地看着各网站的热搜变成松劲中学。 第二天早上,她手机里收到一条来自陌生号码的短信。一开始她以为是某宝商家发来的促销,正习惯性要忽略,却被第一句话吸引了目光。 ——“记者你好,我是松劲职高的老师陈雨晶。” 陈雨晶,本次新闻的当事人,她的名字从事件发生到今天从没有被公开过,黎淼认得这个名字,是校长在采访时不小心说漏嘴的。校长本人说习惯了,没有注意到,是黎淼后期检查素材时发现,特意把整句话都剪掉。 将短信点开。陈雨晶发来的是对她的感谢,她感谢的她让更多人感受到了她的处境,也感谢许多善良网友发出来鼓励信,让她有了重新生活的勇气。 短信是夜里两点发来的,黎淼看到已经是早上八点半,但她仍然第一时间回过去,说了很多推心置腹的话,短信长到被自动分成十几条发过去。 发完黎淼再看一遍,心中感慨万千时,抬眼一看已经九点二十了。 她二话不说扔掉手机,半分钟完成洗漱,厕所都来不及上,直接飞奔去公司。 这一路紧赶慢赶膝盖都快跑出火星子了,还是没来得及,她打卡的时候已经九点三十二分。 可谁知,今日光景,已非昨日可比拟,连吴涛看见她都主动冲她微笑着点了点头。 她小步走到工位上,阿饼的上级,社会版块总负责人柯总看见她狼狈的样子,问道:“迟到了?” 早到八百次没碰到过他一次,迟到一次就被抓个正着。黎淼心虚回:“嗯……迟到了两分钟。” “没事。”柯总笑了笑,“最近你比较累,回头我去跟人事说,给你抹掉这次的记录,不扣全勤。” 黎淼愣了愣,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有些人对失败的接受度,比对成功的接受度高得多。 就像黎淼,她可以很轻易地面对这次选题失败了,但直到她被阿饼单独叫到办公室,说年底升小组长和加薪的事儿都稳了,才能意识到,这个选题是真的爆了。 但也没多开心,因为选题本身就不是一件能够让人开心起来的事情。 走出办公室,桌上她正充电的手机亮着。 叫乔的宇航员给她发来了两条新消息。 一张截图,和一条文字消息。 文字消息是“恭喜小黎记者”,黎淼光是看到这条消息嘴唇就已经不自觉上翘,她用力抿了抿,打开他发来的截图。 截图是他的锁屏界面,满满跳出来的新闻提醒,内容全是有关于职高女教师的。 黎淼只扫了一眼,便将眼神落在截图的边边角角,她看到他的运营商是中国联通,铃声是震动状态,电量有58%。 也不知道看这些有什么用,但黎淼就是莫名觉得,好像这样和他更了解了他一些。 奇怪的她 第13节 然后视线再向中间靠拢。 他有的新闻软件她都有,发出去的提醒信息也是一模一样的,但其中一条,吸引了黎淼的注意力。 那一条新闻的前缀是“嗨,qy0122,来看看其他人都在关注什么?” qy0122是他的用户名。 乔亦阳的简称是qyy,但以前上高中的时候,黎淼给他取的简称是qy。 她说乔亦阳这三个字,叫快了就听不到中间的“亦”,所以叫乔亦阳和叫乔阳没区别,乔亦阳懒得理她,随她叫,她就得寸进尺连简称也改成qy,乔亦阳也由她。 但她没说的是,其实最主要的原因,是因为喜欢他,所以想和其他人有所不同,一个别人不会叫的名字,就像是只有他们两个人才知道的秘密。 是到现在还记得他们的秘密,或者是,不小心输入错了? 黎淼看着用户名发怔,杨雅慧半蹲起来,眼神跨过工位隔板幽幽地看着她:“淼淼,你再这样,我真的会怀疑你恋爱了。” 黎淼卷起舌头舔了舔门牙,掩盖住笑容,忽然问:“对了,上回橙西说加的那个警察的微信,后来他俩有消息吗?” “什么警察?”杨雅慧跟喝鸡蛋汤似的灌了一大口咖啡,直往脑门上冲,歇了好一会儿才清醒,她看了看周围,确认二组人没在,压低声音说,“别说后来了,当时微信就没加上。” 黎淼:“为什么?” 杨雅慧神秘兮兮地说:“人家警察的微信是拒绝被添加好友的。” “哦——”黎淼一副吃到瓜了的满足表情,只在心里默默重复了一遍“拒绝被添加好友”这句话。 她记得很清楚,当时在小店里,她分明连好友申请都没用,就加上了。 第14章 吻她的手 ◎“当我女朋友。”◎ 黎淼没有问过乔亦阳微信好友的事,她大概猜得到他应该也有两个手机,一个工作,一个生活。 至于为什么没加姚橙西,而是主动加她,大概是他所说的见到她会开心。 她也很开心。 她喜欢秋天黄蝴蝶般翩翩飞舞的落叶,喜欢秋天风里甜桂花的味道,喜欢秋风淡淡拂面的温柔,以及,喜欢秋天在小龙那顿晚饭的味道。 可能太喜欢秋天了,所以很开心。 这一周工作也相对顺利,新闻热度持续发酵,到周四才开始有下滑趋势。 但值得一提的是,尽管公司从上到下对这条独家选题已经的热度已经非常满意,黎淼却觉得差得远。 不是出于对热度的不满,而是大家都在关注被害者,忽略了加害者,忽略了未成年犯罪的低成本和易实施,分明这才是这场事件的源头。 而这几天和陈雨晶聊天时,她也隐约提到了同样的想法,于是黎淼二话没说,跟阿饼提出采访陈雨晶的申请。 她现在是社会版块的红人,尽管阿饼觉得这个采访已经没有必要,但既然她提了,他就直接批了。 和陈雨晶的采访定在两周后,十一月的最后一周。 - 北方城市,秋天眨眼消失,上周去医院检查还能穿卫衣,这周就已经要穿毛衣和厚外套了。 重新和医生约了这周六的复诊,黎淼特意起了大早,说什么也不能再耽误。 刚到医院楼下,手机响了,是小宇航员发来微信。 他说:抬头。 黎淼双手抱着手机,茫然仰头看向最前方的建筑,嘴巴不自觉微微张开。 没看到人。 手机又震。 【乔:看向你四点钟方向】 四点钟方向?黎淼愣了愣,在脑海里想象了一下表盘的指针,向左扭头。 像是忍不住了,乔亦阳直接打了通语音电话打进来。 黎淼接起来,就听见他那边话里藏不住的笑意:“四点,在十二点左边?” 被他这么一说,她才想起来表盘的正确指向,刚才完全想反了。 黎淼面子挂不住,一边往右转头,一边强词夺理:“你都看见我了,你直接让我往右转头不就行了吗?” 一声哭笑不得的“哦”,乔亦阳忍着笑:“是我的错。” 还是住院部。 还是八楼。 他说后面这句话时,黎淼正好看到他,两人的目光温婉的光线下交汇。 右手的石膏还没拆,乔亦阳只能把举着手机的手拿远,冲她挥挥手又放回耳边:“又来看病?” “嗯。”黎淼说,“老毛病,来复诊。” 乔亦阳轻笑:“刚几岁啊,就老毛病。” 秋天清澈的阳光透过玻璃照在他身上,他笑起来的模样,和她记忆中的他一样干净好看。 黎淼鼻子一酸,匆匆告别:“不聊了,我得去看病了。” 乔亦阳:“嗯。” 本想就这么挂电话,但嘴巴却比脑子快了一步:“我看完去找你。” 乔亦阳笑了:“好。” - 黎淼从毕业就在朝远区这边工作,病也一直是在同一家医院看的,和医生是老熟人。 医生一边看她拿过来的单子,一边跟她聊天:“上周应该是第一次被你放鸽子?吓得我以为你出事了。” “啊?”黎淼挠挠下巴,“没事。” 医生说:“当然没事了,有事你就不是来我这了。” 黎淼听懂了她的言下之意,觉得这句话挺好笑的,低头嗤嗤笑了两声。 医生抬头看她一眼,眼神里有些意外。 这次复查的结果比上一次好,药又开回到一天两颗的量,黎淼取了这个月的药,按照说好的去了住院部。 敲门进去,乔亦阳的病房很安静,只有他一个人。 气氛有些尴尬,但乔亦阳的表情稀松平常,就像是普通朋友来看病那样跟她打招呼,过了会儿黎淼也坦然了。 床头有好多水果,他拿了不用洗的橘子和香蕉,给她的时候问:“你的病看完了?” 黎淼坐在病房的木头椅子上,剥着橘子说:“嗯。” 他把垃圾桶拿过去,顺便坐在她对面的病床上:“还挺快。” “我的病拿个药就行了。”黎淼不想在这个问题上多说,不然聊着聊着就会到病情本身,她话锋一转问,“你的手怎么样了?” 乔亦阳说:“差不多了,晚上或者明天再做个检查,就能拆石膏出院了。” “哦,那还好。”黎淼点点头,把手里剥好的橘子递给他。 乔亦阳没接,歪着头看她,用眼神问“你看我这个样子,像是能把橘子剥开的样子吗”。 这个无语的眼神可太好笑了,黎淼一边笑,一边把橘子剥成两半,给他大的那一半。 乔亦阳这才伸手。 病房门这时未经允许被人打开,来人手里拿着一大包外卖,看见黎淼的时候很惊喜:“你就是乔哥的邻居?久仰久仰。” 黎淼:“……” 她慢吞吞嚼着嘴里的橘子,一时不知道该回答是还是不是。 那人把饭放到桌子上,大大咧咧坐乔亦阳边上,身体靠后躺下去,跟他说:“上回我不是值班没来么,郭旭他们跟我说来着,这把我给遗憾的。” 黎淼:“……” 恐怕他们说的不是邻居吧。 她脸颊发烫,低着头不敢看乔亦阳的表情,窘迫到手都不知道该往哪放。 这时乔亦阳没什么情绪地问:“你又要睡了?” “那哪能啊!”他一个鲤鱼打挺坐起来,带着风吹起黎淼的发尾,“他们还等着我吃饭呢!” 他嘀咕着“估计这会儿菜都上齐了”站直,走到门口,回头对黎淼说:“那就辛苦美女邻居照顾乔哥了哈。” 如果现在面前有镜子的话,黎淼觉得她的脖子上一定顶了一颗比西红柿还红的头。 他同事走了,房间再度安静下来,但这种弥漫着尴尬的安静和刚才不同,令人手足无措。 黎淼来来回回翻朋友圈,找到几个还能说上话的,一一点赞回复,假装是因为有事在忙而不说话,事实上心已经慌到不行。 一开始想疏远他的人是她,现在担心他会为了避嫌而跟她保持距离的,也是她。 早知道,就不来看他了,不来的话也不会发生这么尴尬的事。 或者为什么不早点走呢,非要贪图多和他呆一会儿的时间。 笨死了。 他人缘这么好。 她怎么就没想到人家的同事在附近。 “又连累你了。”乔亦阳云淡风轻的语气里夹带着歉意,走到放饭的桌子前:“等出院了我说他们。” 她在懊悔,他却先道歉。 连累? 意思是他不怪她?也不会因此跟她保持距离? 惊喜来的太快,黎淼心脏砰砰直跳。 奇怪的她 第14节 她从手机里抬起头,看见乔亦阳正在桌子前别扭地弯腰。 他瘦高的身材本来是优点,但是桌子矮,他的胳膊和脖子绑在一起,想要把饭拿出来,就只能用这样的姿势降低高度。 黎淼走过去,把没吃完的橘子给他,说:“我来吧。” 乔亦阳确实不方便,没逞强,坐在一旁等她。 从这几个粗鲁蛮横的死扣来看,外卖应该不是从网上买的,而是外面饭店打包完自己系的扣子。 她低着头,找到最上面的扣子,用指甲一点点抠开。 很认真的表情,不骄不躁,就像是在做一道从头开始证明的方程题。 好不容易把袋子打开,黎淼侧过头看见乔亦阳在笑,她问:“你笑什么?” “你不觉得你刚才的样子很像在考试么?”乔亦阳眼里含着笑,“我一般是直接把袋子撕开。” 一开始黎淼不是没想过撕开,但这袋子一摸就知道不是便宜塑料袋的质量,比较厚,不是她这种力气能撕开的。 想到她废了半天劲解扣子却被嘲笑,黎淼重新给袋子系了个扣,推到乔亦阳面前,挑衅道:“你撕。” 只有一只手能用的乔亦阳不笑了。 解开扣子,新的问题来了,乔亦阳只有一只手能用,还是左手,他没办法吃饭。 这时黎淼才懂刚才他同事口中所说的“照顾”是什么意思。 黎淼把里面的饭菜像慢动作似的拿出来,小声询问:“我喂你?” 乔亦阳坦然说好,往旁边挪了挪,给她留出坐的位置。 黎淼没坐那,搬来塑料椅子过去,但是其实不管她身处什么位置,就算是倒挂在天花板,喂饭也不可避免是个亲密暧昧的举动。 尽管乔亦阳吃饭的动作很轻,黎淼还是能很清晰地感受到,他嘴唇碰到勺子时的力度。 像是在吻她的手。 然后她的手就这么不受控制的,微微抖动。 大脑空白了两秒,黎淼忽然想起一件事。 她想起,乔亦阳本来是左撇子,后来因为左手写字慢才练的右手,所以,他左右手都会用。 她不能直说她知道这事,犹豫了一下问道:“嗯……那个……我没在的时候,你都怎么吃饭?” 乔亦阳抬起头看她。 因为在喂饭,所以他们两个的距离很近,这样近的距离,她连他有几根细软的下睫毛都看得清。 手没出息地发软,小勺子“啪嗒”一声掉地上。 他弯腰捡勺子:“想知道?” 黎淼:“?” 不想知道她为什么要问? 乔亦阳把捡起的勺子递给她,当他们两个的手都在勺柄上的时候,他笑了下,说:“当我女朋友,我就告诉你。” 作者有话说: 乔亦阳是明媚到耀眼的乔亦阳。 不会暗恋。 =v= - 感谢在2022-08-05 14:52:41~2022-08-05 18:25:0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pwww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5章 暗恋的他 ◎“我没忍住。”◎ 刚到手的勺子又拿不稳了。 乔亦阳像是早预料到会这样,收到一半的手准确伸到勺子垂直掉落的位置,稳稳接住,再次拿给她。 黎淼呆呆地看着勺子,竟然忘了伸手去接。 血液在身体里横冲直撞,最后说好了似的齐齐冲到她唇边,提醒到她说话了。 可黎淼根本不知道这时候该说什么,嘴唇直发麻。 她不敢抬头,她知道这时候抬头,一定会迎上一双明媚而毫不闪躲的眼睛,在真诚地等待她的答案。 飘逸的云遮住太阳,房间暗下来一些。 “好啦,我知道有点突然。”乔亦阳有些无奈,有些失落,但依旧很有耐心,嗓音温柔的不像话,“你回去想想吧,等你想好,再给我答案?” 他的表白有种不真实感,反而是这句给她台阶下的话,让她倍感亲切。 温柔的,会为人考虑的。 黎淼很想在这时候就给他答案,但她努力了许久也张不开嘴,也只能低着头,发出一声轻轻地“嗯”。 可能表白完乔亦阳也有点不自在,他歪头看她:“你要在这里想?” “哦。”黎淼讷讷起身,拿起自己的包,过大的冲击使她的语气木然的像个机器人,“那我先走了。” 乔亦阳“嗯”了声,跟在她身后,送她到病房门口。 黎淼不知道他在身后,她走到一半想起什么,一回头,脸颊就撞到乔亦阳的胸口,胳膊也同时撞到他的石膏上。 来不及害羞,她紧张问:“没事吧?” 乔亦阳舔了舔嘴唇,轻轻一笑:“没事。” 黎淼说了声“哦”,回想起他胸膛硬挺的触感,脸这才后知后觉地烧起来。 “所以,刚才停下来什么事?”送黎淼到门口,看她都没有再开口,乔亦阳一副思考的样子,“总不会只是为了……” 为了打断他后面这个令人浮想联翩的猜测,黎淼赶紧开口:“我刚想说,你的微信头像,不是情侣款吗?” “是么?”乔亦阳看上去有些意外,“我倒没注意过,那是挺早之前无意看见的,觉得挺可爱的,就用了。”他顿了顿,意味深长道,“现在知道不是了?” 黎淼迅速丢了一句“知道了”,低着头快步走出医院。 回到家,她把大衣一脱,来不及挂到衣架上,就往桌上随手一丢,飞奔上/床,拿枕头捂住脑袋,无法自抑地高声尖叫。 高高翘起的唇角无论如何也放不下来,砰砰跳动的心脏久久无法回归正常。 乔亦阳表白了哎。 啊啊啊乔亦阳表白了哎!!!! 啊啊啊,黎淼抱着枕头在床上疯狂打了好几个滚。 不是梦,是现实,因为头有点晕。 所以她改成在床上激烈地蠕动。 她觉得她该冷静下来想一想的,想一想乔亦阳为什么喜欢她,想一想乔亦阳是什么时候开始喜欢上她的。 可是。 她完全。 冷静。 不下来。 满心,满脑子,都是乔亦阳。 穿校服的他,穿警服的他,穿便服的他。 做题的他,写笔录的他,受伤的他。 安静的他,微笑的他,热汗淋漓的他。 暗恋的他,暗恋她的他。 到家整整半小时,黎淼的心情都没能平复,就像天降横财,就像美梦成真,叫人无法拥有清醒的理智,把脑海里所有记得歌词的歌都唱了一遍。 不知道乔亦阳是不是故意的,居然在这时候发微信给她。 打开微信才发现,其实二十分钟前他就给她发了一条,让她到家说一声,但那时候黎淼还在尖叫,根本没听见手机的声音。 后面这一条,估计是看她一直没回,所以他发来了一个问号。 黎淼搓搓手指,回他,到了。 然后又说,刚刚没看手机。 【乔:刚刚我想了一下】 黎淼单手托脸,看着手机。 【乔:头像是我换掉,还是我追到你以后,你换?】 啊啊啊。 看到“追”这个字,黎淼又不好了。她攥着手机又蠕动了一番,人已经濒临缺氧。 幸好是隔着手机屏幕,还能留给她思考的余地。 她快速深呼吸十几次,还是问:为什么喜欢我? 不是说非要听他夸她,黎淼就是觉得,这是一个她很好奇的问题。 就像被天上的馅饼砸中,也得问问扔馅饼的人,为什么要给我啊。 她没有什么特殊的。 除非……他认出她了。 乔亦阳的回复很简单:答案有点长。 奇怪的她 第15节 黎淼:“……” 不会是要用余生来回答吧? 事实证明不是。 小宇航员后面的信息,真诚而又略显笨拙。 “第一次见面就对你有好感,可能你没感觉到。一见钟情我知道不靠谱,所以一开始我也忽略掉这种感情,但后来交集多了,感觉越来越强烈,一直想找一个合适的机会和你正式说。结果就在刚才,你认真解袋子的样子太可爱,我没忍住。” “我也是说出口才觉得唐突的。” “希望没有吓到你。” 黎淼一个字一个字地看,从头看到尾还不够,又翻回头重新看。 第一次见面就有好感,她又何尝不是。 隔着咖啡厅的玻璃,第一眼看到就已经心动难抑。 青春过去那么多年,他不但没有被岁月冲淡,反而被思念和遗憾浇灌着,在心底生了根。 看了不知道多少遍,到她都几乎能把这段话背出来的地步,才舍得放眼眶里的热泪出来。 圆圆的眼泪,落在“交集”的“集”上,让这个字比周围的字胖了一圈。 交集多吗? 比起以前每天都能见面的频率,现在这样就也还好吧。 不过,他觉得多就多吧。 黎淼放下手机,走进卫生间,洗了把脸,低头把脸埋在毛巾里,轻轻擦干,看向镜子里的自己。 五十度近视,五十度散光,让她在不戴眼镜的情况下完全能看清楚镜子。 现在的她不好看。 如果作为乔亦阳的女朋友,不够好看。 乔亦阳明媚到耀眼的乔亦阳,在他身边的,也应该是最美好的人。 黎淼……想做这个人。 她自卑,她敏感,她怯懦。 可唯独因为对方是乔亦阳,让她能有那么一点点,努力的勇气。 拧干毛巾,她在旁边的塑料架子里翻了翻,找出一盒面膜。 这是在前公司年会上抽到的,一直没用,挺贵的她又不舍得扔,翻了翻袋子,幸好还没过期。 冰凉滑腻的面膜纸贴到脸上,黎淼心里泛起一阵酸涩。 早知道就不要把自己搞成这样。 可是,又不希望被认出来。 - 乔亦阳一出院就回归工作,黎淼也一样要工作,再加上乔亦阳说了给黎淼时间考虑,从那天表白过后,他们就一直没有见过面,但是每天都会聊天。 有时候是文字,有时候是语音,多数时候是乔亦阳在说,黎淼在听,因为他说希望她可以更了解他一些。 他又说他不怕等。 两周后的周五晚上,正好乔亦阳休息,黎淼也下班了,他确认她没在忙,照例拨了电话进来。 不知道是不是黎淼潜意识操纵过强,聊着聊着,他们总会说到高中时期。 问到学习,乔亦阳说:“我以前那会儿学习还挺说得过去的。” 黎淼表面上问:“是吗?有多说得过去?”心里想的是,他那何止说得过去啊……海源外国语的第一哪年不是清北招生办直接去学校堵人的。 哪像她,那时候一下课就风风火火出去玩,跟不管学习好赖的同学关系都好,要是饿了,去哪个班都能要来点饼干。 以至于老师动不动就来找她谈话,提醒她不要玩疯了,而且建议她换朋友,尤其要远离许晨光,跟学习好的同学一起玩。 乔亦阳就如实说:“好像我高中就一次没拿年级第一,感冒了还是什么,没考好。” “哦。”黎淼说,“那确实是挺好的。” 心里说,你什么记忆力啊,那是高一期末考试,你们老师感冒了,把你答题卡弄脏了,你的答题卡读不出来,估成年级第二的。 “那是。”实打实的事,乔亦阳就没谦虚,顿了顿他问,“袁浩给我发消息,问你明天晚上有空吗?” 黎淼:“呃……” 他们就住在同一栋楼,楼上楼下相隔七层,但是已经有两周没见过面,主要是乔亦阳没提,黎淼也不好主动说,按理说,袁浩的这次,是最合适的见面的机会。 但是真的没办法,黎淼是真的有事,公司已经给她定了明天上午的高铁票出差,要去隔壁津沽采访陈雨晶。 “行我明白了。”乔亦阳安慰似的笑了声,“我跟袁浩说吧。” 黎淼不是傻子,她不是感受不到乔亦阳的遗憾,可工作上的安排,她现在该也来不及了。她顿时有些着急,事无巨细地交代:“我明天是真的有事,要坐高铁去津沽,早就定下来了,应该最晚下周一或者下周二回来,到时候我请你吃饭好吗?” 这次乔亦阳是真的笑了,隔着电话,都能听清他清朗细碎的笑声,笑的黎淼耳朵微微发烫。 “好啊。”乔亦阳温和回应,“那我送你去高铁站?”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8-05 18:25:00~2022-08-07 16:44:3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59147456 9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6章 我这个人 ◎看我这个人,值不值得你喜欢。”◎ 黎淼心里肯定是希望的,就算不能一起吃饭,能多跟他在一起待一会儿,她也开心,只不过怕他会麻烦,所以她问,“我明天是早上的票,你方便吗?” “嗯?”乔亦阳觉得好笑,“这有什么不方便的?” 黎淼以己度人:“不睡懒觉吗?” “没那习惯。”乔亦阳笑意淡淡的,问,“你明天几点的高铁?” “9点41。” 乔亦阳阴阳怪气说:“这可太早了。” 黎淼:“……” 这里距离高铁站一小时四十分钟,最晚七点五十出门,那起码七点半就要起床,对周末来说,就是很早啊。 乔亦阳笑了笑:“七点半,北门车库等你。” ……七点半?! “挂了,早睡。”说完,电话那头传来脚步声,一般这时候,他是去喝水了。 他不挂电话,每次都等她挂。 “挂了。”黎淼躺在床上,把手机放在一边,从窗户往外看,从邻居的十楼开始数,往下数了七层,对三楼亮着灯那户人家小声说:“晚安,乔阳。” - 第二天早上六点五十的闹钟一响,黎淼关了就没再睡,直接起床。 行李早就收拾好了,反正最多也就三四天,她没拿行李箱,装进双肩包就够。 洗漱完黎淼破天荒涂了防晒。 本来还想擦点粉什么的,但是那些刚在网上买完,还没送到,她手里一样化妆品都没有,只能作罢。 要不然,把眼镜摘了呢…… 鼻梁两侧有两小块明显的凹陷,是长期戴眼镜的痕迹,眼球微微突出,所以不戴眼镜甚至不像自己了。 不像自己,那应该……也看不出黎花的痕迹。 她又照了会儿镜子,确定这样比平时的她好看,就把眼镜摘了放进盒子里。临出门前拿了个棒球帽,靠帽檐阴影遮住鼻梁上的痕迹。 本来预留了十分钟的懒觉时间,因为没睡,所以她到北门车库的时间也比预期早了十分钟。 没想到乔亦阳已经到了,他已经热好车,在车上跟人打电话。 她没戴眼镜,就算看见前面有人,乔亦阳也没第一时间认出来,反而把脸别过去。 又跟电话那边的人说了几句话,乔亦阳愣了愣,把脸转回来。 他下车,跟电话那头说了有事先挂了,接过她的双肩包,好奇问:“你戴隐形了?” “没有,近视度数低,出差就不戴了。”分明是因为他才不戴的,黎淼说完就心虚,赶紧把话题岔开,“刚听你在和家人打电话?” 乔亦阳把包放到副驾驶的后座,回过身弯腰撑着车顶:“嗯,我姐。” 天冷了,尤其现在时间早,气温更低,说话的时候空气里会呵出奶白色的哈气。 他说话的时候她刚好踩上车,从他嘴里拂出来的热气,似有若无地烫到了她的耳朵。 在乔亦阳关上车门辗转到驾驶位的途中,黎淼捏了下,耳朵果然很热。 乔亦阳毫无察觉,淡然上车,双目平视前方:“对了,我不是独生子女,我还有个姐姐,好像还没和你说过。” “哦……”黎淼点头,“挺好的,有伴。” “那没有。”乔亦阳笑笑,“小时候关系不怎么好。” 他这么一说,黎淼想起来他这个姐姐了。 没记错的话,好像是他家重男轻女,导致他姐姐从小就不喜欢他。 “听你们刚才打电话的语气很轻松的。”黎淼说,“长大自然就好了?” “不是,”乔亦阳略不自然地停顿,眼神往副驾驶的反光镜瞟了下,“有其他原因。” 黎淼:“不方便说吗?” “方便,”乔亦阳并道到路右侧,说,“那你先答应我,别生气。” 奇怪的她 第16节 这么一说,黎淼就懂了,肯定是跟哪个女生有关系,她故意夸张地“啊~~”,然后凑近他的方向,八卦的气味使她眼神发光:“说来听听。” 乔亦阳:“你还记得袁浩说的那个校花么?” 黎淼向他靠近的身子顿住,脸色也霎时变得不自然,幸好这时他在开车,没注意到她的反常。 “你们不是……”黎淼顿了顿,“没在一起吗?” “嗯,是没在一起,但她人挺好的。”乔亦阳语气温和,像是提起老朋友般,“以前我跟我姐关系不好的时候,她给我出了挺多主意,我听她的,后来才跟跟我姐的关系缓和。” 好半天,黎淼才想起来,确实有这么件事。 最一开始知道,是他们去参加市里数学竞赛那次。 坐着学校小巴车回来的路上,乔亦阳一直抿着唇不说话。 他一直都很温和,忽然冷下脸就真的很吓人,就算下了学校的车各自回家,黎花也不敢跟他搭话,就背着书包,默默走在他身后。 乔亦阳走在前面,仰头喝完手里的水,捏瘪了瓶子随手扔进路边垃圾桶,停顿间才注意到她一直在身后,疲倦地笑了笑:“听老师说你这次挺细心的。” 黎花捏着双肩包的两侧包带,没跟他玩顾左右而言他的把戏,单刀直入,问:“你是不是心情不好?” 他仰着头,面容被傍晚的阳光晒得慵懒,点头承认。 黎花:“出什么事了?” 乔亦阳眼神略显诧异,坦白说,他还没遇到过谁会问的这么直接,一般情况下不都应该是不打扰么。 想到这,他忽然笑了。 黎花没理解到这个笑容的含义,茫然看着他:“你这是气傻了?” 乔亦阳给气笑了,拎着她的书包把人拽到蜜之塘,一路上就听黎花嗷嗷叫。 “啊啊啊我不去我不去,我妈知道今天竞赛放学早!我回家晚了解释不清!” 乔亦阳满不在乎,“你就跟你妈说乔亦阳给你补课。” 黎花打他:“乔阳你能不能要点脸!” 乔亦阳勾了勾唇角,自信到耀眼:“乔亦阳这名字,在家长那万能。” 黎花:“……” 他倒没说错。 一个年级里,总要有那么一个人,如果出去玩或者回家晚了,只要跟家长说是跟他在一起,基本上都能躲过一劫。 蜜之塘是学校旁边的一家甜品店,她跟许晨光偶尔早上会来,许晨光百分之八十的作业都是在这抄的。 乔亦阳点了两杯招牌芒果冰沙,付钱时身子懒懒地斜倚着前台,漫不经心说了句:“而且你是真的和乔亦阳在一起。” 真的。和。乔亦阳。在一起。 被说中了心事,黎淼挠了挠后脑勺……那行吧。 那天傍晚,她看着天空蓝紫相间的绚丽彩霞,吸着甜丝丝的橙色冰沙,听完了乔亦阳和他姐姐的事。 重男轻女,玩不出什么新鲜的,就是他家刚搬进别墅,把他爷爷接来,他爷爷第一句话就是:以后这房子就是我们阳阳的,可不能分。 言下之意就是,乔家以后的财产,都跟他姐没关系。 甚至爷爷说这句话的时候,他姐也在场。 他姐从那以后再没理过他,乔亦阳试图跟家里人沟通也没用,所以他很难受,觉得姐姐好可怜。 黎花那会儿是先开导他,让他从负面情绪里走出来,后来他们常常因为他姐的事聊天,她教他该怎样对姐姐好。 她以为那不是什么大事,从来没放在心上,没想到他记了这么久。 不过如今看来,那时候的劝说挺有效果,黎淼顿时有点小骄傲。 是的,她就是这样一个善良而优秀的女子! 见她久久不说话,乔亦阳抿唇,试探问:“生气了?” 他这句话问的亲昵又纵容,黎淼眼睛弯起来:“不会啦,都没在一起,有什么好生气的。”顿了顿她又补充,“而且,就算在一起,也是学生时代的事情,没关系的。” 再说了,自己生自己的气,这不纯纯变/态么。 乔亦阳把车拐进停车场里,停车后他熄了火,单手搭在方向盘上,人往后靠,眼睛一瞬不眨地看着她,像是做出某种承诺:“如果,你同意和我在一起的话,那就是我的初恋。” 幽黑的车库,他黑色的瞳仁格外明亮,看得黎淼心头痒痒的。 “嗯……”她点头,小声接道,“我也是。” 而且。 不仅是初恋,还是初恋中的初恋。 黎淼跟在他身后,看着他比从前更加宽阔的背脊,在心底默默说。 - 他们出发的早,路上又没堵车,站台显示她要坐的这趟车没开始检票。 乔亦阳在站里的麦当劳点了两份套餐,付钱的时候,黎淼抢了一下。乔亦阳意外地看她一眼,右胳膊稍抬起,轻而易举挡住了她的动作。 然后他端着盘子,走到没人的座位上,扬了扬下巴,示意她坐对面。 他脸上没笑容了。 黎淼心里一紧,感觉好像是要挨训了似的,规规矩矩地坐在小圆凳上,一声不敢吭。 抢着付钱,算是做错事了吗? 是不是显得生疏,或者看不起他了? 可不是这样的,她就只是觉得,乔亦阳对她已经够好,起这么早,开一个半小时的车送他,还要一个人开回去,她没什么可以报答的,就至少让他少花点钱而已。 毕竟还没在一起,他付出这么多,黎淼也怪心疼。 想好这些,黎淼的腰板稍微挺直了些,也敢抬起头看他。毕竟她的行为,出发点确实没有恶意,她一定能解释清楚。 看她抬起头了,乔亦阳笑了笑,把手里的热饮放一边,纸杯磕在木桌上,发出一声很好听的“哒”声。 “你呢。”他抬眸,“不用想着报答我。” 黎淼的心忽然就乱了。 他一语中的,让她打好的上千字腹稿都成了废话,只有愣愣看着他说话的份儿。 “啊,这诚挚的小表情。”乔亦阳笑着调侃,曲起手指磕了下她的帽檐,“那我就勉为其难多给你讲两句。” 帽檐下垂,眼前暗下去,黎淼重新调整帽子角度,真就一副等待上课的认真表情。 乔亦阳眉眼弯弯地剥开猪柳蛋汉堡的包装纸,递到她面前:“男孩子呢,在追女孩子的时候,肯定要用心啊,否则不就活该单身么。” 黎淼接过汉堡,一言不发地听他胡说八道。 “所以呢。”他懒懒的,一副要笑不笑的表情,“作为被追求者,你安心享受就行。” 黎淼小口咬着汉堡,还是没吭声。 “还有最重要的事。” 这下黎淼抬起头,看他。 “因为追求期,肯定要常常接触,所以在这个过程中,我肯定会把我能做的都做了。”他单手撑着头,也垂着眼皮,跟她对视,眼睛里盛着干干净净的认真,像是要透过她的眼睛,温柔地撞进她的心,“那你在考虑要不要和我在一起的时候,就要忽略我对你好的那部分,你要好好考虑我这个人。” 黎淼微微皱眉,有点没懂。 “就是除去对你好的地方,我这个人。”乔亦阳看她疑惑的表情,不确定是不是自己没说明白,上下指了指自己,努力让她看到什么是“他这个人”,然后慢慢说,“看我这个人,值不值得你喜欢,或者托付。” 他低眸:“明白了吗?” - 其实黎淼当时还是没听明白,因为她在她的思维里没走出来,还想着他误会她付钱是看不起他,所以听得云里雾里,以为他是暗示什么。 直到高铁开动,车窗外的景色迅速向后,光秃秃的树像一排排小标兵在送别,黎淼有如被击中一般,脑海短暂空白。 几秒后,她忽然明白乔亦阳说的话。 他想告诉她,他对她好,不是因为想要她也对他好,而是因为在他心里,她值得被这样对待。 寒冷的冬天里,黎淼的心底却生出蝉鸣不止的仲夏,热烈而滚烫。 原来被爱是真的会幸福。 原来被爱是真的会让人变得有力量。 畏缩在阴暗窄巷不起眼的泥泞夹缝里,那朵终日与潮湿苔藓作伴的白梨花,忽然也很想,向阳而生。 作者有话说: 淼淼身上有我很心疼的一种“不配感”。我不配别人对我好。一旦遇到一个人要对她好,第一反应不是开心,而是我要报答。这样的女孩最傻也最容易受伤,小小的一点事就感动到不行。 可我希望,每个女孩儿都能知道,你值得。 真的。 - 放两个预收~一个短篇《给你宇宙》很快开~一个长篇he《招财进我》~喜欢的小天使辛苦收藏一下哦~ ========给你宇宙========= 遇到顾秋年之前,徐襄觉得,男人不过如此,这辈子单单身,暴暴富,潇潇洒洒就过去了。 遇到顾秋年之后,徐襄觉得,她还能支棱起来…… 谈一次恋爱。 哪怕燃烧美好青春,换你我无果。 ========招财进我========= 再遇到蒋俞白,陶竹策划了三次表白。 第一次,她写了封情书。 ……给他的时候,和兜里的水费单弄混了。 蒋佑白:没钱就去赚,不要指望我。 第二次,她又写了一封情书。 奇怪的她 第17节 ……给他的时候,被大风吹跑了。 蒋俞白:不准随地扔垃圾。 第三次,她送了他一束花。 ……那时候他住院,医院门口只有最后一束卖不出去的菊花。 蒋俞白:给老子死! 三次表白失败后,陶竹没了再靠近的勇气。 但她的暗恋,被人发现了。 陶竹被她们围着质问,或惊愕或讽刺的言语直戳她的后脊,更有甚者,说她是他偷养的小媳妇儿。 铺天盖地的困窘惹得她眼底发涩,她忍着所有,梗着脖子解释:“我跟他,不是你们说的那种关系。” 说完,她回头,看见了神色闲散的蒋俞白。 他走到她身边,其他人下意识退散一圈。 他挂在唇边笑很淡,却透着坏到骨子里的劲。 蒋俞白凑在她耳边,说的话声不大,却让他人听得清清楚楚:“是啊,我还没追到。” 第17章 c2565 ◇ ◎“喂,乔亦阳,有人敲门了。”◎ 三十分钟后, 高铁抵达津沽高铁站。 黎淼打上车,跟乔亦阳说她到了。 好笑的是,她都已经换了个城市, 乔亦阳还堵在高铁附近的高架桥上。 更好笑的是,二十分钟后, 黎淼抵达公司预定好的酒店,乔亦阳仍然堵在同一个高架桥上。 乔亦阳极其无奈:“我想起一个笑话。” 黎淼:“什么?” 乔亦阳:“说有个人送他朋友去机场, 两小时前, 朋友在登机,他在燕城市朝远区, 两小时后,朋友到海南了, 他还在燕城市朝远区。” 讲完这个笑话,乔亦阳心情似乎好了些,低低地笑了。 黎淼跟着笑, 但心里又内疚起来。 她知道做警察很辛苦, 经常连双休都不能保证,好不容易有了一个休息日, 他却把一个早上和一个上午的时间都给她,甚至还有半程, 是只有他自己一个人的额外付出。 她是方便了,但他好辛苦。 心尖一动, 她无法控制地叫他的名字:“乔亦阳。” “嗯?” 黎淼:“……” 想跟他说, 不要这么辛苦,也不用对她这么好, 她自己什么都能做, 但转念一想, 如果这样说了,那刚才在麦当劳里的话他就都白说了。 她不说话,电话那头乔亦阳“喂”了声。 “嗯……想说声谢谢。”黎淼像是做贼般半秒说完五个字,迅速换了一个毫不相关话题试图让他忽略前半句,“对了我还没问过你,你说你以前的梦想是当宇航员,那后来为什么该当警察了?” 她说的声音小,但乔亦阳听到了,而且知道她为什么要这样。鼻息忍不住发出几声带着笑意的轻喘,低沉的,很性.感,又莫名暧昧。 “这么急着了解我啊?”他故意问,担心她不禁逗,很快回答,“是上学时候一个很重要的朋友,遇到了不好的事,去警局办案,警察的态度很敷衍,导致我朋友没有得到应有的公平对待,所以我就选了这份工作,希望不公平的事可以少发生,哪怕只有一件,哪怕只能拯救一个被害人。” 他说这句话时,黎淼刚办理好入住,刷卡进入房间。 她摘了帽子,瘦小的身子被双肩包压垮,重重地跌坐在电视柜,双边长发垂落,形成巨大的黑色阴影,将她全部视线裹挟。 她保持着同一个姿势,缓了好几秒,才装作若无其事地问:“哦,那应该是很重要的朋友吧?” “嗯。” 黎淼又问:“那你们现在还有联系吗?” “有。” 真好。 好羡慕他的朋友。 正要再说什么,语音电话被电话打断,黎淼看了眼是陌生号码,想着也许是工作相关,就先接了。 电话那头的声音很有礼貌:“喂您好,请问是黎淼女士吗?” “嗯,是,您是?” “这边是疫情防控中心,您所乘坐的c2565次列车中发现有阳性病例,需要进行集中核酸检测,请问您现在是入住的是文化街的桔子水晶酒店吗?” 黎淼惊了下,语速不自觉加快:“是的,请问现在我应该做什么?” “请您现在避免与任何人接触,更不要离开酒店,我们会在五分钟内抵达酒店后再次与您联系。” “好的。” 挂了电话,黎淼又一次感叹大数据的可怕,她才刚到酒店,就被查到了。 赶紧卸了双肩包,松了松肩膀,开始祈祷等下的检查没事。 她不想被隔离,隔离的话,就要很久见不到乔亦阳了。 心里想着他,也就把电话拨回去,给他解释了挂断的原因,也说了疫情的事。 本以为他会嘱咐她检查路上要小心,可没想到他的声音忽然严肃:“等等。” 黎淼:“啊?” “你坐的高铁,是c2565?” 黎淼从兜里拿出高铁票,对了下,说:“是。” “你等我五分钟,最多五分钟,我会给你打回去,在我给你打回去之前,你不要下楼。”挂电话之前,他又补了一句,“任何人敲门也不要开。” 这次乔亦阳很急,黎淼甚至都来不及反应,连一句好的都没说出口,他就把电话挂了。 黎淼不自觉皱起眉头,也开始明白,事情的真相和她所知道的,有所出入。 等乔亦阳回电话的途中,她在几个软件上来回换关键词,都没有搜到从燕城到津沽有疫情的消息。 但这并不能说明什么,因为事情才发生了二十分钟,或许是为了避免恐慌,在控制住相关人员之前,具体信息没有在这时公开也很正常。 那到底是哪里不对。 她的口罩还没摘,呼吸声被收拢,口罩起伏一下比一下明显。 这时,门铃响了。 黎淼四处看周围有没有可以用来防身的东西,但是刚入住的酒店,只有常见物品。别说防身,连个稍微硬一点的东西都没有。 她屏起呼吸,小步小步朝门口走,每走一步,心底的恐惧都会被放大无数倍,还没碰到防盗链,她的手已经抖得不行。 后背湿透了。 手机在这时亮起,黎淼就像抓到救命稻草一样,瞬间接起来,急促的声音里带着哭腔:“喂,乔亦阳,有人敲门了。” “我问过疫情防控中心,c2565没有任何异常。”他冷静的声音在电话另一端同时响起。 黎淼已经控制不住了,常年吃药的她体质并不算好,大量盗汗导致她眼前发黑,只能后背贴着墙撑着身体不倒下,手抖的程度大到手机离开脸颊,再一下一下拍回脸上。 “房间清洁,有人不?”一个带有津沽当地口音的中年女人声音在门口响起。 她的声音不小,安静的环境里,准确无误地通过电话传到乔亦阳那头,乔亦阳声音很低:“没事,别怕,应该不是给你打电话的那些人。” 他话音刚落,房门被人从外面用通用卡打开,黎淼攥着手机,死死地盯着房门。 短短的防盗链一下被抻到极限,保洁阿姨看见里面有人还吓了一跳,道歉说:“哎呀,有人啊,对不起啊,我听没声以为人不在呢。” 等她关上门,黎淼已经濒临虚脱,整个人贴着墙无力坠落,后背的衣服被墙面滑起来,钝厚的墙皮刮得她已经湿透的后背刺麻麻的,可她已经完全顾不上,抱着腿蹲在地上,把全身上下的力气都放在攥着手机的手上。 乔亦阳低声问:“淼淼,能听见我说话么?” 淼淼。这是他第一次这样叫她,像是在这个叠字里注入了温柔的力量。黎淼用力点头,眼泪顺着点头的幅度大颗大颗往外冒,好久反应过来他看不见,她才咬着下唇用力“嗯”了一声。 “现在听我说话。”他沉声说,“你现在遇到的应该是人口拐卖组织,他们查到你的个人信息后通过疫情让你进入圈套,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他们会几个人开一辆车说接你去做核酸,等你上了车,就再也回不来了。” 人口拐卖。 黎淼闭了闭眼。 她从不走夜路,也从不一个人去任何偏僻的地方,所以一直觉得,这个词离她好远好远。 “他们会再给你打电话,你不用再接了。“那边车速很快,给他的声音镶了一圈震音,“我已经发起津沽当地协警,我和他们都正在往你那边赶,不会有事了。” 或许是他的嗓音太清沉好听,又或许是知道现在许多警察都即将到她身边,黎淼背后的冷汗逐渐风干,人也随之冷静下来。她理了理被墙壁刮乱的衣服,小声问:“如果我不接电话,他们会不会发现异常?” 沉默了两秒,乔亦阳说:“我不确定。” 她没及时应答,他察觉过来反常:“你想干嘛?!” “乔亦阳,你刚刚跟我说,你有个朋友,以前遇到过不好的事情,对吗?”她揉了揉眼睛,已经没有眼泪了,但是有些酸疼。电话那头的引擎噪音加重,黎淼在他说话之前开口,“我以前上学的时候,也遇到过。” 她没有那样伟大,选择一份伟大的工作,去造福更多人,拯救更多人。 可既然事情已经赶上了,至少可以多点什么,去帮助一小部分人。 如他所说,哪怕只有一个。 既然他不需要她报答,那她就尽可能的变得更好,活的更有意义,这样和他在一起,心里才更有底气。 黎淼站起来,背脊挺得直直的。 猜到她要做的事,乔亦阳急了,爆了粗口:“黎淼,你他妈给我听着,这不是闹着玩的事,谁知道等会儿他们带你去哪啊?!” 黎淼:“你已经通知协警了。” 乔亦阳是真的服了,喝道:“万一给你下药呢!” “你让协警的车跟着我吧。”她甚至还笑了笑,“要是他们给我下了药,那我希望我醒过来,第一个看见的人,是你。” 嘈杂的汽车声音被打断,同样的陌生号码再次拨了进来。 奇怪的她 第18节 黎淼还是没她想象中的那么勇敢,手还是不自觉地在发抖,可还是接了起来。 男人的声音还是礼貌的:“黎淼女士,我们到桔子水晶楼下了,麻烦您带着手机、身份证尽快下楼。” 第18章 任他摆布 ◇ ◎“勇气。”◎ 黎淼深吸一口气, 从包内兜里拿出身份证,乔亦阳的电话已经又打进来了。 其实他的电话一直在打,只不过因为通话中所以被中断。 不想他担心, 黎淼还是接起电话,才走到窗边往外看。 他沉闷的声音之下是压不住的愠气:“你现在在哪?” 黎淼说:“准备下楼了。” 乔亦阳的嗓音极低, 听得出来不情不愿的妥协:“92j02后面的那辆黑色帕萨特是警方的车,车牌号是x6007。” 冬天的阳光是刺眼的白, 黎淼眯了眯眼睛看清金杯后面确实有辆黑色小轿车。她捏了捏手里的身份证, 转身出门:“好,我记住了, x6007,黑色帕萨特。” 电梯“叮”的一声打开, 乔亦阳忽说:“其实你不用去。” 黎淼回:“其实你也不用当警察。” “就会杠。”他无奈,但事情都到这一步了,他也不再徒劳说别的, 只低声嘱咐, “电话别挂,做得到吧?” 黎淼:“嗯。” “有任何危险, 你……” 他说话时黎淼已经走出酒店大楼,白色金杯外站着三个身穿白色防护服的一女二男, 男人走上前,打断电话:“黎淼女士?” 黎淼点头。 “请把身份证给我, 我需要确认身份。” 黎淼听话的把身份证交出去, 假装好奇四处看,在酒店正门前, 看到了车牌号为x6007的帕萨特, 心里放松了些。 她表现的很自然, 对方没有怀疑,但没有把身份证还给她,而是转身拉开车门,对她说:“上车吧。” 黎淼一边抬腿,一边问:“咱们这是去哪?” 最后一个女人上车,关上门后回答说:“就是去集中检测的地方做核酸。” 她一开口,浓重的地方口音就盖不住,黎淼这才想起来,从最一开始打电话到上车前,跟她说话的都是同一个男人。 同伴开口,看来这是已经放松警惕了。 另一个男人看她电话没挂,谨慎地问:“是在和家里人说明情况吗?” 黎淼笑着承认。 他稍稍松了口气:“没关系的,只是做个检查,让家人不用担心。” 黎淼点头,转过头对电话说:“听到了吗?不用担心,就是检查。” 话音未落,手机忽然被一阵从上到下的力量猛拍! 黎淼吃痛,松了手,男人从地上捡起手机瞬间挂掉电话,而且以非常熟练的动作将手机扔出车窗! 尽管事先知道这些人的真实目的,但是事情真正发生的这一刻还是令黎淼惊恐不已,声音礼貌的男人顷刻间钳住她的双手。尽管隔着厚厚的大衣,但被捆紧时腕骨还是被硌得生疼。 挣扎声,叫骂声,还有女人的劝导声,在后排座椅上乱糟糟钻进耳膜,唯有司机不受影响,面不改色开车。 眼睛被蒙上之前,黎淼能从里面看到外面陌生城市的树木迅速后裔,而她知道,这时从外面往里看,这辆白车不过是沥青马路上,众多行驶的普通车辆中之一。 狭小的车厢里,三个人配合无间,不知道早就预演或者实施过多少次同样的行为。 看不见的时候,嗅觉和听觉都会更明显。 等到车速慢下来,鼻腔里涌进了难闻的动物粪便味道,但直到她被推搡下车,周围的环境都还很安静,黎淼猜,这大概是一个废弃的动物养殖场。 还不等她有下一步猜测,警铃响了。 几乎是同一时间,她被人温柔地搂进怀里。 带有极强威胁和震慑的“不许动”在耳旁此起彼伏地响起,好像危害力极大的鞭炮,黎淼都被吓得跟着颤一下。 破门声,辩解声,肢体接触声,全都糅杂在一起,她看不见,但知道场面一定很混乱。 温热的触感顺着眼睛上的胶带传到皮肤上,黎淼小声问:“乔亦阳?” 头顶处,耳鬓旁,一声令人心安的“嗯”。 黎淼等了等,没听到除了警察和犯罪分子以外的声音,问:“有其他被害人吗?” 乔亦阳正在给她解身上的绳子,闻言抬头看了眼:“他们在搜查。” 黎淼一动不动,但语气笃定,开始教警察做事:“好好搜,好好问,我觉得肯定有。” 绳子松开了,还有大圈大圈的胶带,乔亦阳一边拽一边问:“为什么?” 黎淼:“因为他们绑架我的动作好熟练。” 乔亦阳:“……” 乔亦阳:“找挨揍了你真是。” 他语气里全是无可奈何的纵容,听得人心坎发软,黎淼低着头,笑了。 乔亦阳又抬手在她眼睛上碰了碰,但最终无果,跟她商量:“你眼睛是用胶带绑上的,先上车,我去车上给你解?” 她看不到他,就误以为他也看不到,黎淼抬头,说好。 这时轻柔的阳光洒在她整张脸上,明亮温存。 乔亦阳在她左手边,左手隔着衣服搀扶她,右手虚拢着她后背,带着她往前走,到车前他才松开她,单手碰了车把手,解锁后怕车门打开会撞到她,就把她往旁边拉了一下才开门。 本能使然,就算原地不动,黎淼也伸直双臂,到处摸索,好像不伸出手,人就站不稳了似的。 然后忽然摸到什么硬邦邦的,热乎的东西。 乔亦阳戏谑的声音随即传来,大概能想象到此时他脸上似笑非笑的表情:“摸哪呢?” 黎淼脸一热,赶紧收手。 后来他再搀扶着她上车,哪怕隔着厚厚的冬□□服,黎淼都觉得好像是自己在耍流氓。 车里开了暖风,被冷风吹紧绷的皮肤和神经浸润后稍微松弛了些,乔亦阳碰到她额头上的触感,更加明显。 他延着她眼周的胶带摸索了一圈,半个突破口都没找到,骂道:“王八蛋贴的真紧。” 口中的热气全拂她脸上了。 “是不是车里热?”他说着关了空调,解释道,“估计里外温差大,你脸红的太厉害了。” 黎淼只能说:“嗯,挺热的。” 毕竟她总不能说,这是听他骂人听脸红的。 关完空调他又转过身来,抠了抠胶带边缘,稍微扯了下,黎淼疼的立刻往后躲。 很宽的胶带,撕到额头那还能忍,但是撕扯到眉毛,是真的疼极了。 眼睛被沾着,难受到哭都哭不出来。 “现在知道疼了?”乔亦阳忽然换了声调,冷硬地说她,“哪那么大胆子啊你,梁静茹给的?” 黎淼轻轻地把胶带往下拽了拽,不行,眉毛那实在太疼了,好像已经掉了好几根,她停了手,小声说:“梁静茹给的是勇气。” 乔亦阳半晌没说话。 等车热好了,他踩上油门,才笑意淡淡地说:“我真发现了,我不如去停车场当看门老大爷。” “为什么?” “在那抬杠还不用追。” 黎淼:“……” 阴阳怪气她爱抬杠呗。 - 不知道是去的路途开的太快,还是回来的路途被蒙了眼,感觉上回酒店的路花了格外久的时间。 车内温度适中,眼前又一片漆黑,黎淼不知不觉睡了一小觉,是乔亦阳的电话响了,把她给吵醒的。 他还不知道她已经醒了,为了不吵她没怎么跟对方说话,嗓音压到最低“嗯”了几声,最后说了声“好”,就挂了电话。 刚睡醒,黎淼的声音软软哑哑的:“是津沽警方么?” “醒了?”乔亦阳先是意外,然后回说,“嗯,你还真没说错,在那还有两个刚被拐卖的女性,跟你情况差不多,也是刚来的。之前还有妇女跟小孩,都已经卖出去了。” 卖出去。 好讽刺的字眼。 竟然连人都是可以买卖的。 黎淼又问:“那卖出去的人还能追回来么?” 乔亦阳吸了口气:“不好说,这种刑事案件挺复杂的。” 黎淼大概能明白,这事后续刑警肯定还会再继续跟进,但至于能不能找回来,估计也不会再跟他们汇报。 “看上去被卖的是三个人。”她感慨,“但毁的至少是三个家庭。” “不止。”乔亦阳说,“这伙人拐卖人口四五年了,都是通缉犯。” 黎淼意外:“四五年,拐卖三个人?” “不是。”乔亦阳解释,“我刚说的是津沽当地的,他们刚来这边没多久。” 狡兔三窟。干一段时间就会换一个地方行动。看来是老手了。 她点点头:“我感觉这事我能报个选题了。” “真成,就这工作态度,你们老板不奖励你个优秀员工,我都不干。”乔亦阳不冷不热地说,他停了车,脸转向她,“我刚忽然想到,这是不是拿热水敷一下会好撕啊?热毛巾之类的?” 黎淼想了想说:“应该是吧。” 奇怪的她 第19节 乔亦阳下车,走到她这边,打开车门,扶着她肩膀和胳膊,把人搀下来。 他边走,边把她宽大的卫衣帽子从大衣里扯出来,给她戴脑袋上,说:“遮一下,不然看着太怪了。” 黎淼没说什么,乖乖地任他摆布。 从车库走到电梯间,都慢慢腾腾走了好久。 不过直到这时,他们两个人都还是很单纯地想着上楼要把胶带摘下来的事。 作者有话说: 硬邦邦的,热乎的(?) 是胸膛。(这是真的,审核员大大,真的是真的。) - 感谢在2022-08-09 23:42:08~2022-08-10 23:59:0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51540174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9章 淡淡透出 ◇ ◎“你爱什么?”◎ 黎淼被搀扶着坐到床上, 老实地双手交叠,一动不动,听着他的脚步声远了又近。 等了一会儿, 一块温热的毛巾贴到额头和眉眼,但保持了还不到两秒, 毛巾“啪嗒”掉到腿上。 乔亦阳弯腰从她腿上把毛巾捡起来,自言自语似的问了句:“这是不是躺着好弄?” “应该是。”黎淼接过话茬, 没多想, 摸着床单,慢慢躺下去。 怕她摔了, 乔亦阳刚是把她放在床沿中间的位置,她这么一趟, 头就在床的正中心。 乔亦阳重新润了毛巾,出来看见床的位置才发现站地上够不到她,于是他一条腿单膝跪在床边, 另一只脚点地。 黎淼安静地躺在床上, 饱满的胸口,随着她呼吸的动作轻微起伏。 凌乱的黑发压在她身下, 敞开着的大衣露出贴身下垂的卫衣,贴身的薰衣草香气淡淡透出来, 像是能勾住人似的。 最要命的是,她眼睛被蒙住了。 二十五岁, 正值血气方刚的年纪, 乔亦阳脑子里嗡一下。 他别开眼,把毛巾敷在她眉眼上, 迅速下床。 黎淼只觉得身边那处凹陷迅速弹起, 快到像是在躲什么东西, 她不禁害怕,慌张问:“怎么了?” 乔亦阳去洗手间冲了把脸,深呼吸好几次:“没事。” “那你跑什么啊?”她还是慌,“你别欺负我看不见啊。” 乔亦阳擦了把脸,心说,我要欺负你看不见我就不跑了。 从洗手间出来,他看见她正慌张地到处乱摸,但又因为害怕,而不敢把手伸的太长,就在自己的头顶四周乱够。 卫衣随着她的动作上移了几寸,露出腰腹间没有晒过的肌肤,白的像牛奶一样。 片刻安静后,乔亦阳低声叫她:“黎淼。” 忽然被叫到名字的黎淼更害怕了,在床上小幅度地挪来挪去:“啊?” 乔亦阳扭头,看向窗外。 湛蓝的天空,一架飞机划出漂亮的白色尾流云。 他的目光移回,静静地看着她,喉咙上下滚了滚:“我追到你了么?” “啊?!” 黎淼已经吓到不行了,她都脑补出一屋子蛇在蠕动的画面了,这时候乔亦阳忽然问这个,她满脑子都是“你在说什么啊”的茫然。 乔亦阳呼了口气:“没事。” “怎么又没事了?”黎淼现在浑身上下都僵硬到无法动弹,唯独一张小嘴还能叭叭,“到底什么事啊?!” 乔亦阳不想再说下去了,很生硬地转移话题,想起他姐,他就问:“你是独生子女吗?” “啊?!”黎淼更不明白了,以她的脑回路,只能吃惊地想到,“我妹来了?” 乔亦阳没想到随便聊的话题还真能有后续,比她还吃惊:“你还有妹妹?” “啊,有个妹妹,比我小九岁。”她看似在回应乔亦阳的话,但实际上俩人想的完全不是一个方向,跟鸡同鸭讲没什么两样,“你看见她了?” 乔亦阳:“没有。” 黎淼一头雾水:“那你为什么问?” 乔亦阳:“随口问的。” 黎淼:“?” 黎淼:“那你刚才到底看见什么了?” 得。 半天白扯了。 话题又回来了。 乔亦阳无奈,撑着额头笑了。 黎淼:“?” 黎淼:“你笑什么呢?” 看不见的世界到处都是奇妙的事情发生,黎淼实在忍不住,她摸索着床边坐起来,没管掉落的毛巾,感觉到胶带已经被热气钻开好几处缝隙,不再像刚才那样紧绷绷,于是她顺着他刚刚撕开过的那一个角,一咬牙,直接撕下来。 “啊啊啊啊——”黎淼尖叫着捂住脸,感觉上半张脸好像被喷了一团火,“好疼好疼好疼好疼!!!!” 她对自己下手确实狠,连乔亦阳都看得倒抽一口冷气,赶紧走上前:“你带没带擦脸油之类的东西啊?抹点润一润?” 经他这么一提醒,黎淼才跳下床,跺着脚去翻包。 “哎。”乔亦阳忽然出声,“你看着好眼熟。” 黎淼呼吸一窒,不看他,更用力地翻包,叮叮当当的,假装没听到他说话。 乔亦阳说:“特像我爱罗。” 黎淼:“?” 黎淼:“你爱什么?” “我爱罗。”乔亦阳憋着笑,给她解释,“一个动漫人物。” 黎淼没搞懂这到底是个名词还是动词,抓着眼霜面霜直奔卫生间,直到看到镜子里的自己,才明白他是什么意思。 ——她撕的太用力,缺了半边眉毛。 她想,那个叫罗的动漫人物,肯定没有眉毛。 拿凉水冲了冲脸,稍微缓解了脸上火辣辣的痛感,黎淼在手背上挤了眼霜,很轻很轻地涂在胶带捆过的地方。 尽管已经很小心,但手还是难免会碰到连,每涂一下,都把她疼到龇牙咧嘴。 这时,一阵舒润清凉的小风吹到脸上,稍微缓解了刺痛感。 黎淼从镜子里看到,乔亦阳正站在她身边,轻皱着眉头,给她吹气。 他抬了抬下巴,示意她继续。 灯光照在他清隽好看的面容上,因为是暖黄色,所以多了层温柔的微光,从上而下的阴影给他的侧脸添了一圈小肉包。 黎淼思绪一闪,还以为是十六岁,郁郁葱葱的香樟树下的耀眼少年,又回来了。 她沾了眼霜的手还停留在半空,忘了动。 乔亦阳战略性后仰,生怕被强抢了:“你想干嘛?我爱罗。” 黎淼白他一眼,继续看向镜子里缺了边眉毛的自己,边涂眼霜边说:“滚吧你。” 乔亦阳笑了笑,接着给她吹。 他没说,他怕她再看下去,他怕自己忍不住。 - 下午,两人一起去派出所做了笔录,警方提前安排了医生给黎淼做检查。 相比于其他有被殴打和下药的被害人来说,黎淼算相当幸运的,只是一些软组织挫伤,医生给她开了些药,不用住院。 做完检查她先回来,乔亦阳留在那跟他们再处理后续的事。 突发意外事件,错过了跟陈雨晶约好的午饭,幸好对方好相处,得知她这边有事,二话没说就同意改期到晚上。 黎淼累到不行,晚饭时间定下来,简单冲了澡,涂了医生给的药水,抓紧时间眯了一觉。 没吃药,但是睡的还不错,只不过她的觉一直很浅,听到房卡读磁的声音“滋滋”响起,就醒了。 她坐起来,警惕地问:“谁?” 从窄小的玄关里走出一道高大的人影,他轻松地笑着反问:“除了我,你还把房卡给别人了?” 哦。 乔亦阳。 她刚才在派出所把房卡给他的。 听到他的声音,她紧绷的神经松懈下来,整个人直直地向后仰,安抚还没有清醒过来的瞌睡。 本来想着缓一会儿就起来,但谁知道下午的觉这么好睡,黎淼竟然迷迷糊糊又眯了一小觉。 等醒过来,她自己都挺意外,因为她已经很多年没有在房间里有其他人的情况下睡着了。 而更意外的是,乔亦阳还在。 他姿态随意地靠坐在椅子上,两条长腿慵懒地曲着,右手手肘撑着座椅扶手,正拿着手机在跟谁聊天。 奇怪的她 第20节 黎淼睡觉之前拉了所有窗帘,现在房间里黑的像是没有星星的夜晚,整个房间里唯一的光源就是他的手机,屏幕上小小的灯光照在他脸上,从侧后方看,他的表情十分严肃。 黎淼翻了个身,酒店的被子随着她的动作发出“唰啦啦”的声响,乔亦阳闻声回头。 他笑着感慨:“真能睡啊,黎小猪。” 黎淼翻身的动作停在一半。 黎小猪这个称呼,让她猛地想到高二上学期的秋游。 她那天斥巨资买了一大盒费列罗,等爬到山顶,老师宣布可以自由活动的时候,她拿出来,正犹豫要先吃哪种口味的,乔亦阳不知道从哪个角落里飞奔出来,一脸坏笑从她手里把费列罗抢走。 那时候乔亦阳学霸名声在外,旁边很多高一的学弟学妹估计没见过这么活泼的学霸,开了眼一样目光追随着他,离他们更紧的黎淼听见乔亦阳三个字在人群当中此起彼伏。 然而,他们心中的学霸男神手一滑,一整盒费列罗从山顶咕噜噜滚下去。 气的黎淼叫了他整整一天乔小猪。 晚上他发短信跟她道歉,她仍然气哄哄地表示不原谅这只乔小猪。 直到过了一个周末,第二周的周一,他放学后直接拎了十大盒费列罗,在她放学路上堵她,耀武扬威地说要用这十箱费列罗买断乔小猪这个称号。 这事才算作罢。 九年前被叫乔小猪的人,现在在她面前,叫她黎小猪。 想到这,黎淼忽然问他:“乔亦阳,你喜欢吃费列罗吗?” “一般吧。”乔亦阳想了想说,“就那个棕的能将就吃,其他味道太甜了。” 一模一样的回答。 他给她费列罗那天,黎淼说分给他一颗,他也是这么说的,然后要了一颗棕的。 她坐起来,按下床头柜上面的窗帘遥控器。 窗帘徐徐向两侧打开,冬天天黑的快,才刚过五点就已经暗下来了,但是仅存的微光,也足以把他们两个的面容照亮。 黎淼坐在床头,默不作声地看着乔亦阳。 作者有话说: 温馨提醒:我爱罗,没有眉毛。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第20章 你可别哭 ◇ ◎“看你一眼还不行了。”◎ 乔亦阳微微低头, 跟她对视,眸色清淡坦然。 算了,哪会那么容易就认出来。 仔细想想, 一直以来,他的表现都还挺平淡的, 没有哪天忽然反常,要是认出来, 就算不问问她, 也不应该始终都是一个态度。 肯定是想多了,黎淼宽慰着自己, 松了口气。 她好不容易才脱离的噩梦,绝对, 绝对不能再回去。 乔亦阳不解:“干嘛这么看我?” “看你一眼还不行了。”黎淼假装嫌弃,抬腿下床,问, “几点了?” 乔亦阳气的直翻白眼, 看了眼手机:“快四点了。” 说话间黎淼已经走到卫生间,她对着镜子里缺了一边眉毛的自己问:“你什么时候回燕城?” “你这边不最多就忙到周二么。”乔亦阳说, “等你忙完跟你一起回。” 他说的随意又自然,好像一件理所应当的事, 可听到的那个瞬间,黎淼的心里就像被温热清澈水暖了一下。 她摸着自己光秃秃的半边眉毛:“那你工作怎么办?” 乔亦阳不知道什么时候走过来的, 斜倚着卫生间的门:“请假了。” 黎淼还想问他, 请假了工资怎么办,工作怎么办, 治安谁负责之类的, 反正就是在下意识找理由让他回去上班, 而这些话,乔亦阳都已经提前料到。 所以他先开口:“请完了就不能回去了。” 黎淼的手放在眉毛上,手臂靠着惯性缓缓滑动。 也许,对于乔亦阳来说,请假,陪她一起工作,再陪她一起回燕城,只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可是对于黎淼来说,这些细心,这些照顾,举足轻重。最重要的是,因为这个人是乔亦阳,所以意义更加不同。 被喜欢的人,更加用心喜欢,甚至会更人变得更加喜欢自己。 她偏过头,眉头微微皱起,眼睛红红的。 乔亦阳一愣,曲着的那条腿打直,整个人离开门框,站的笔挺。 “你……”他有些无措,双手举到胸前,做投降状,“我什么都没做,你可别哭啊。” 看他这样,黎淼“噗嗤”笑出声。 看她笑了,乔亦阳又松懈下来,看着她出去拿帽子,又回卫生间对着镜子调整来调整去,闲闲地问:“你这两天都什么安排?” “没什么特别具体的安排。”黎淼说,“就我这边先跟当事人见个面,拉近一下关系,明天我其他同事他们会过来,也跟她见一下,然后最好的情况是周一录完采访,我们就可以回去了,如果过程中有其他的什么意外,周二就是留出来的一天缓冲时间。” 乔亦阳点头:“是挺不具体的。” 黎淼白了他一眼,懒得搭理他:“那我先过去了?” 乔亦阳:“我送你。” 黎淼:“我走路五分钟就到了。” 乔亦阳:“我走路送。” 说不过他。 装着满心的欢喜和一路上止不住上扬的唇角,黎淼被他送到火锅店。 然后乔亦阳说他约了朋友,两人暂时分别。 - 在店里坐了十几分钟,陈雨晶发短信跟她说到了。 黎淼在信息里描述了自己穿着,很快,一个女人进店,眼光四处搜寻。 她招手:“这儿。” 陈雨晶戴着浅紫色金属边的小框眼镜,穿了件深色毛衣和长外套,标准老师的模样,很低调内敛。 “记者你好。”她坐下,本是出于礼貌看了黎淼一眼,但是目光却情不自禁在她脸上呆了好几秒。 黎淼低着头,尴尬地摸了摸自己的眉毛,正好借着这个机会,就把中午发生的事情说了,也解释清了自己午饭爽约的原因。 “啊?!”陈雨晶听完目瞪口呆,都忽略了她才是今天的主角,只顾着关心黎淼,“那现在怎么样了?你的伤都好了吗?” 黎淼说:“人都被抓了,在警察局,后续我没再跟进。” 陈雨晶叹了声气:“这光天化日的,真没想到还会有这种事,以前看你们弄出来的新闻,总觉得这种事还离我特别远呢!” 火锅咕嘟咕嘟冒着红油泡。 两人在她说完后,同时陷入沉默。 以为离我们很远,但却真实发生的事,何止黎淼这一件。 半晌,陈雨晶愧疚道:“真对不起,要不是我不愿意回盐城,你也就不会遇到这种危险了。” 黎淼心里的某根弦被这句话触动,她忽然发现,在这一点上,她和陈雨晶竟然很相似。 明明不是自己的错,但是当得知对方遇到伤害,只要能跟自己扯上一点关系,都会不由自主地愧疚,揽责。 不知怎的,她脑海里忽的闪过乔亦阳的身影。 但只是一闪而过而已,一种说不清的感觉,还没握住,就消失了。 这时菜端上来了,黎淼往锅里下了肥牛。 她本来是想着慢慢来,多给陈雨晶一些时间,卸下防备,但没想到陈雨晶见到她,竟然有种相逢恨晚的感受,看着肥牛变色,她主动给黎淼夹了几片,然后说:“那我开始说了?” 黎淼都有点没反应过来,拿着筷子的手犹犹豫豫,不知道该不该放下。 陈雨晶:“没事,你该吃吃,边吃边说。” 一顿火锅下来,黎淼听完了陈雨晶受害的来龙去脉。 说来可悲可叹,她这次被害,竟然是因为太过负责。 职高里总有那么一批不爱上课,急着混社会的学生,作为老师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很正常,陈雨晶也是一直都这样。 但是那三个学生未免太过分,迟到早退不说,竟然一身酒气地来上课,连续一个月就这样。 陈雨晶担心他们走上弯路,找他们谈话谈了几次都没成效,万般无奈之下,通知了家长。 后来听说,其中一个学生的家长知道这事后,喝了酒下手没轻没重,差点把学生打死,闹得他们整栋楼都知道。 而那个学生的女朋友跟他同一栋楼,知道这事后觉得很丢人,跟他分手了。 最后被家长打的这个同学,陈雨晶始终没说他名字,就叫他小甲,联合另外两位小乙小丙,对陈雨晶实施报复。 后面的事情,黎淼就知道了。 这三个同学偷了家里的钱,跟在酒吧混日子的“朋友”那里买了□□类镇定剂,趁陈雨晶不注意,放到她喝的水里,对她实施性暴力行为。 把这件事完整听完,黎淼更加坚定自己的想法。 比起性暴力,未成年犯罪才是更需要被注意的问题。 陈雨晶非常认同这一点:“对的,其实小甲,包括小乙和小丙,他们就是缺乏正确的认知,家长以及社会没有给他们一个正向引导,他们才会这样。” 黎淼鼓捣着手里的油碟,点了点头,没说话。 从见面到现在,陈雨晶都完全没提她的感受,似乎完全不恨伤害了她的那三个学生。甚至到了最后,她都还在反思问题。 如果这话是黎淼说的,那很正常。 但这话如果是被害者说的,黎淼就不禁陷入思考。 奇怪的她 第21节 这个世界上真的会有人这么善良么。 真的有人会在别人伤害了自己以后,不去恨他怪他,而是想着他该怎样成为更好的人么。 她不这么觉得。 她倾向于陈雨晶是在逃避。 她不直面痛苦,是因为没办法去面对痛苦,在不得不面对的时候,她选择看似正向回应,实际上是侧面逃避,试图让所有人都忽略掉她。 分析问题,伪装理智,对伤害闭口不谈,好像已经走出来了,实际上内心早就崩塌到一塌糊涂。 这种感觉,因为曾经感同身受,所以十分敏感准确。 这时服务员过来,看向已经半天没动过筷子的两个人,在陈雨晶的准许下,关了火。 她们二人也准备要离开。 黎淼拿起自己的外套,问道:“等下你家里人来接你吗?” 陈雨晶摇头,指了指外面隔了两条街的小区:“我家就在那,不用接。” 黎淼起身穿外套:“我送你回去。” “我走着就能到。” “那我走路送你回去。” 似曾相识的话,几个小时前刚刚发生过一次。 陈雨晶抓着薄羽绒服的手紧了紧,背着她咳嗽了一声,然后松手,说好。 离开火锅店之前,黎淼给乔亦阳发了消息说明了情况,乔亦阳让她打开实时定位。 地图上两个点,一个橙色的,一个蓝色的,离得很近。 黎淼把手机放兜里,送陈雨晶回家的路上,确认了明天的采访时间后,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 但实际上,她这一路心不在焉。 刚才吃饭聊到几个学生去酒吧,让她想起当初和许晨光绝交的细节。 她们绝交之前,就算班主任找过她许多次,让她不要跟许晨光这种成绩差的一起玩,她也执拗不肯听,因为觉得朋友不该以成绩来划分。 直到高一下学期,她发现许晨光书包里装着的从学校的书本变成暴露的服装,一放学就去厕所把校服换成花花绿绿的裙子,跟她职高的朋友去就把喝酒,黎淼就没再用任何人提醒,默默疏远她,直到两个人再无交集。 走到单元门楼下,陈雨晶说她到了,黎淼才发现自己在走神。 不过陈雨晶并没有发现她的出神,她忽然哽咽,对黎淼说谢谢她送她回家。 黎淼抿唇,冲她安慰地笑了笑。 作者有话说: 不管曾经遇到过什么事情,都是值得被爱的女孩子=v=。 - 感谢在2022-08-11 23:07:57~2022-08-13 14:40:4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51540174 3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1章 过于耀眼 ◇ ◎“金屋藏帅哥。”◎ 有相同感受的人从不用表述过多的言语, 一个动作,一个眼神,就知道对方懂。 黎淼想, 这应该也是陈雨晶愿意向她敞开心扉的原因。 跟陈雨晶道了别,黎淼回头, 看见错落的楼宇间,那道夺目挺拔的身影。 他清隽的眉眼拂过夜风, 温柔又清冷。 心情本来很沉重, 但看到他的这个瞬间,就像阴暗的小道被照进了灿烂的阳光, 视野连带着心情都明快起来。 她弯弯唇,一步一踢, 朝他走去。 微弱的月光洒在两人侧脸,黎淼故意走在他左后方,让他的影子斜压过来。 看着两道重合的影子, 她又偷偷笑。 有他在, 再漆黑的巷口也敢慢吞吞地溜达。 老旧小区再腐臭的味道,也能被他身上的天蓝葵淡香遮住。 在深渊里下坠的心像绑了一颗名为乔亦阳的氢气球, 一点点被拉高。 目光所及逐渐斑斓,她看到石壁上的坚韧野花, 看到山崖,看到郁郁葱葱的灌木, 看到初升的太阳。 星辰晦暗, 遮不住他的风骨华然。 她忽然在想,乔亦阳可真不愧是, 惊艳了她一整个青春的人。 - 当前不是旅游旺季, 酒店很多空房间, 乔亦阳临时定了一间,在她同楼层。 各自回了房间,黎淼洗掉一身火锅味,从酒店的小冰箱里拿出一瓶矿泉水,打开包准备吃药。 出门五天,她在药盒里装了十颗药,但路途颠簸,塑料盒的卡扣不知道什么时候崩开的,掉出去了五颗药。 双肩包很久不用了,底端肉眼可见的脏,掉出去的还是不吃为妙。 黎淼嘴里含着水,思考了两秒,决定这几天每天吃一颗。 因为这种药一次只开一个月的量,如果她还是吃两颗,月底就会有几天没药吃。 这一晚上睡得还行,虽然凌晨五点钟自然醒,但是至少睡得过程很踏实。 吃了早饭,她整理了昨晚和陈雨晶聊天的材料,十一点左右,二组的成员抵达酒店。 黎淼没跟他们说昨天发生的意外,三个人详细交流了情况,和陈雨晶定下三点钟的采访时间,地点在这家酒店。 正聊着,“笃笃笃”的敲门声响起。 杨雅慧瞪大眼睛:“谁啊?我靠,不会是阿饼跟来了吧?” 黎淼知道是谁,抿了抿唇,起身去开门。 乔亦阳还穿着昨天那身衣服,刚洗过澡,身上的男性气息格外重,看见她直接问:“原来起床了,怎么没回消息?” “啊?啊啊啊啊啊啊?”杨雅慧尖叫,不管不顾地飞奔而来,一路跑还一路惊声,“有男人!卧槽有男人!!” 她扒住黎淼的肩膀,一脸八卦地看着乔亦阳,然后用不大不小,但是所有人都能听见的音量在黎淼耳边说:“行啊,金屋藏帅哥啊。” 黎淼:“……” 乔亦阳:“……” 两人再看向彼此的眼神顿时多了几分尴尬。 半晌,黎淼清了清嗓子,回答他上一个问题,显而易见地:“同事过来了,我们先开会,忘看手机了。” “哦。”乔亦阳的目光移向杨雅慧,礼貌地微微笑道“那你们先忙。” “哎。”他说完要回房间,但杨雅慧忽然开口叫住他,“你笑起来看着好眼熟啊,咱们是不是见过?” 完蛋。 就知道会被认出来。 黎淼用“自求多福”的眼神看了眼乔亦阳,杨雅慧这姑娘,在八卦这种事上向来有打破砂锅问到底的精神。 凭借着良好的记忆力,杨雅慧很快想起来:“哦,你是警察对吧?我们在医院见过的!”然后紧跟着一个死亡问题,“你微信是不是拒绝被添加好友来的?” 乔亦阳:“……” 这个瞬间,黎淼清晰地感知到了乔亦阳的绝望。 下一秒,这个绝望就转移到了黎淼自己身上,杨雅慧看图说话:“所以你俩暗度陈仓了?!我靠,在橙西之前还是在橙西之后啊?” 乔亦阳眉梢微抬:“橙西?” 杨雅慧从黎淼手里夺过门把手,把门打开,让乔亦阳进房间。她把原本她的座位让他,自己坐床上,用再拿把瓜子就是标准老太太唠炕头的姿势说:“就我们一同事,哎呀可喜欢你了,一眼钟情,当时找你要过微信,拒绝被添加好友之后不死心,还专门跑了好几次医院打听呢。” 乔亦阳垂着眼想了想,结论就是对黎淼同事口中这个人完全没印象。 但杨雅慧就像是启动了什么开关似的,从看见乔亦阳开始嘴就没停过,偏偏乔亦阳就特别有耐心,她问什么他回什么,满足了她所有的好奇心。 微信的事,和黎淼想的一样。 他有两个手机,两个微信,给橙西的那个是工作用的,常年处于拒加状态,但是另一个手机,其实是需要好友申请的,加黎淼那天,他提前改了设置。 对于杨雅慧所说的“那你就是对淼淼蓄谋已久咯”,他笑了笑,没否认。 房间空调温度似乎高了些。 黎淼脸颊发热,眼睛随意瞥向窗外,才看见到外面的朵朵红梅花开得极为艳丽。 他们一直聊到两点半,眼看陈雨晶就要过来了,杨雅慧才勉强收住:“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 她的眼神在乔亦阳和黎淼之间游离。 乔亦阳淡淡笑着:“问。” 杨雅慧的视线最终停在一直没说话的黎淼身上:“你俩怎么认识的?” 黎淼差点脱口而出高中同学,就算后来改口说是丢手机偶遇,心脏也还是砰砰直跳。 幸好这段对于她来说惊心动魄的插曲,被工作打断。 - 三点过了五分。 陈雨晶给黎淼发短信,说她到了。 所有人收起玩笑的心思,进入工作状态。 多了两个人,陈雨晶一开始难免拘谨,不过很快就在黎淼的引导下进入了状态。 奇怪的她 第22节 被采访人的高度配合,使这场采访进行的非常顺利。 结束后,陈雨晶又主动邀请黎淼一起吃饭,黎淼不好拒绝,只好扔下两个小伙伴,跟陈雨晶离开。 陈雨晶说她很喜欢黎淼,黎淼也相信她说的是真的。 职高事件足够恶劣,影响力也足够大,想要采访她的人不会少,但她目前只接了黎淼的采访,并且跟她说,以后也不会再接。 送一个独家新闻,对于他们这个行业来说,堪比送钱。如果不是真的有眼缘,黎淼想陈雨晶不会这样做。 两个人聊天,又喝了点啤酒,结束时已经快九点。 这一天忙忙碌碌不得闲,在火锅店里等乔亦阳时,黎淼才意识到,今天都没跟他好好待一会儿。 他留在这里,就是为了陪她,结果却被冷落一整天,黎淼心里过意不去。 等他的时候,她搜了搜津沽本地的娱乐项目,结果还真的被她搜到一个特别好的去处。 ——摩天轮。 也就十分钟不到,黎淼看见在马路对面的乔亦阳。 她忽然觉得好笑,几步路的距离,还要天天接送,简直把她当幼儿园小孩照顾了。 也不对,她上幼儿园中班就已经自己回家了。 那时候,小朋友们都希望幼儿园大门打开,第一个冲进来的是自己的家长。 只有黎花从来不期待。 记得如果谁的家长没有跑赢,小朋友哭哭啼啼的时候,他们的家长都会拿黎花出来对比。 说,你看看黎花小朋友,她父母从来不来接她,人家怎么不哭?你们还是好朋友呢。 老师,小朋友家长和邻居,都夸她独立,懂事。 小孩子嘛,只要被大人夸,就挺开心的。 可直到这一刻,黎淼忽然发现,从前的独立不是她的选择。 像倦鸟需要归巢,像小船需要泊岸。 她的内心,始终渴望,有个可以倚靠的人。 有一个出现晚了,就可以让她撒娇哭泣的人。 她好像等这个人。 等很久了。 人这一生,该走的弯路,一步都不会少走,该流的眼泪,也一滴都不会少流。 六岁因为知道无人问津而没流出来的眼泪,二十四岁流。 矫情也好,造作也罢。 至少这一刻,她是勇敢的,因为她在直面那些不经意间对她造成的伤害。 心口发痒,好像陈年旧伤在愈合。 乔亦阳的身影穿过慢速行驶的来往车辆和散步的人。 他发来的语音压过车轮压过马路的声音,和让小孩回家睡觉的催促声。 他身上的天蓝葵香气,盖过火锅店的香辛料和烧烤店的孜然味,丝丝入扣地钻进她的鼻腔。 他路过人间烟火,走到她面前。 乔亦阳双手插兜,弯下腰来,看她。 黎淼蹲在地上,眼前本来是一双笔直的长腿,忽然就换成一张干净帅气的脸。那种感觉,就像是阳光穿出地平线,打破黑暗。 他歪了歪头,浅笑了下:“你俩聊什么了?还能聊哭?” 他永远也不会知道。 她是因为他的出现才哭的。 “不是。”黎淼站起来,“是太阳过于耀眼,晒哭的。” 晚上九点。 太阳太刺眼。 乔亦阳面露惊恐,手心覆上自己的额头,感受了一下温度,然后胳膊向下,手背轻轻贴上她的。 “不热啊。”他喃喃道,“聊疯了啊?” 作者有话说: 我心里的救赎好像从来就不是我要刻意做什么事情,去拯救另一个人。 而是一个人站在那里,就像阳光穿过阴暗罅隙,照亮另一个人的世界。 乔亦阳是炫耀的乔亦阳呀=v=。 第22章 兵荒马乱 ◇ ◎“你是我唯一想要的了解。”◎ 黎淼拍掉他的手, 故作随意说:“带你去个地方。” 乔亦阳左右看看,笑问:“你要把我拐卖去哪?” 黎淼抹掉眼泪,翻了个白眼:“哪那么多废话。” 她叫了辆车, 十分钟抵达目的地。 摩天轮是津沽当地的地标性建筑,不在任何游乐园或者公园里, 单独设立在码头旁。 初冬的季节,夜风吹过河面, 带来一阵阵凉空气。 黎淼下了车直接走到一旁的售票处, 走到一半,却被人从后面拽住了手腕, 她回头:“干嘛?” 乔亦阳抬了抬眉毛,然后垂眼看她:“是真心想跟我坐摩天轮, 还是觉得今天一天没理我,过意不去?” 黎淼下意识想否认,但张了张嘴, 一个字都没说出来。 他把她拿捏地透透的。 那好吧。 罐子都掉地上了, 那就破罐破摔吧,黎淼反而坦荡了。 她学他的样子, 两手揣进大衣兜里,语调轻松上扬:“是, 我呢,一开始是觉得愧疚, 但我现在又真心想坐了, 不、行、吗?” 想坐。 后面没加名词,于是这个动词就变得有歧义。 他和她互相对视, 彼此安静了一瞬, 黎淼的脸瞬间比霓虹灯还红, 结巴道:“我我我我,我去买票了!!!!” 乔亦阳松松散散地撑着河边的栏杆,笑的腰都弯了。 凉凉的风吹进他炽热的双眸,恰是人间最温柔。 黎淼那头刚走出去没几步,听到另外两个看起来是游客的女生聊天。 “这里好出片啊,咱们买了票去里面拍吧!” “别,外面拍拍就好了,这个也叫分手轮,据说坐过的情侣都会分手。” “那跟咱们什么关系?” “那万一坐完绝交了呢?” “……” 乔亦阳一抬头,看见刚走的人又回来了,吓了他一跳:“卖票的关了?” 黎淼摇头:“不坐了。” “怎么了?” 黎淼不太好意思把刚才听到的说出来,言简意赅总结道:“寓意不太好。” 结合之前身边人说过的类似的事,乔亦阳想了想猜出八九不离十,莞尔一笑:“那走吧。” 这时他们抬头,发现其实码头离酒店不远,车行不方便,但如果走路,过了桥就到酒店了。 黎淼提议走回去,乔亦阳刚应下,只见她脸色忽然变得差,像是身体不舒服那样,冷着脸说:“还是叫车吧。” “嗯?不走了?” 她好像是真的很难受,甚至没回他的话,直接打开叫车软件,着急得像是多一秒都撑不住。 车到了,背后的摩天轮刚放完前奏,歌手已经开始唱第一句话。 “窗外的麻雀,在电线杆上多嘴。” 黎淼关车门的动作异常大,整个车都随着她的动作震了下。 乔亦阳皱眉,低头见她唇色发白。 她走路还是很有力气,上下车也都很正常,不像是不舒服的样子,但始终不愿意多说话。在电梯里来回深呼吸,在乔亦阳的追问下,只说了身体没事,让他别担心,匆匆回了房间。 这个晚上,两个人都过得不太好。 乔亦阳来回翻看手机,几个软件切换,想知道她这种情况产生的原因,凌晨才睡去。 黎淼给电脑充着电,打扫雷打到天蒙蒙亮。 第二天再见面,他们两个都挺憔悴。 杨雅慧看着这四个大黑眼圈,还以为他们昨晚发生了什么,在一旁瞎激动。 对于她的猜测,黎淼只能苦笑。 十二点,他们准时退房,杨雅慧和李家宁去高铁站,黎淼坐乔亦阳车回去。 有些事,躲是躲不过的,上了车乔亦阳罕见的沉默,黎淼就知道,昨天的事还没完。 她不敢看乔亦阳,低头抠着安全带,小声问:“你昨晚几点睡的?” 奇怪的她 第23节 “不到一点。”乔亦阳说,“今天还得开车。” 言下之意,如果不是为了开车,会睡得更晚。 但为什么今天要开车,是因为他得送她回去。 黎淼另只手抬起来,挠了挠耳朵:“哦。” 车厢里又陷入沉默。 黎淼组织了好一会儿语言,在脑海里想好了一套足以瞒天过海的说辞,却迟迟没能开口。 她不想骗他。 可也不能把原因告诉他。 她怕他刨根问底。 怕一直逃避的东西,会劈头盖脸砸下来。 车上了高速,外面忽然开始下雨。 根据历年来的气象来说,这是今年的最后一场雨。雨水打落残存的枯叶,再往后就是皑皑白雪。 豆大的雨点,砸的很重,砸到挡风玻璃上的声音,闷得就像砸在骨头上。 黎淼肩膀不自觉瑟缩:“我……” “没事,不想说……”乔亦阳倾身,骨节分明的手按动空调,“现在可以不说。” 现在,可以,不说。 意思是,以后还是要说。 黎淼点头。 她不会一直瞒着这些事的,再给她一点时间,再一点,她一定会,全盘托出。 就算不对任何人说,也一定会对乔亦阳说。 黎淼在心里无声保证。 乔亦阳打开空调的手没收回去,顺便调了车载音响的音量,趁着红灯停车,按了手机的音乐播放。 熟悉的前奏从音响里传出来。 黎淼整根神经瞬间绷紧到接近断裂。 “能不能换首歌?”她语速很快,跟刚才吞吞吐吐的状态判若两人,“换首歌好吗?求求你!” 这时候车刚启动,乔亦阳需要专心开车,摸手机速度没那么快,黎淼已经等不及,手忙脚乱去找音量开关。 她没找到开关,但是把音量调到了无声,整个人在发抖,手似乎已经脱力,苍白地撑在中控台上。 手机里放的歌是《七里香》。 零几年的老歌,昨天在摩天轮听到很怀念,今天本来想怀旧。 他没想到她对这首歌反应会这么大。 忽然想到昨天,她也是听了这首歌以后忽然反常。 乔亦阳皱了下眉,方向盘打到底,把车停在路边。 黎淼不停道歉:“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他打了双闪,下车绕到副驾驶,打开车门,强硬地把她抱在怀里。 黎淼疯狂挣扎,但抵不过乔亦阳的力气大,始终搂着焦躁不安的她,压下她内心无法控制的恐惧。 挣扎了几下,黎淼就没力气了,双手环抱着他,放声大哭。 她一直在喊他的名字,恍惚间分不清喊他的人是黎花,还是黎淼。 乔亦阳搂着她,低声重复:“在呢,在呢,乔亦阳在呢。” 她太瘦了,身上全是骨头,硌着他胳膊。 他心疼得快死了。 他真恨不得现在就问她,这么些年,到底经历了什么。 为什么要假装不认识他,曾经那么喜欢这首歌,现在又为什么这么抗拒。 身后是冰凉的雨水,身前是她滚烫的热泪,他保持这个姿势抱了她十几分钟,直到她哭累了,放开他。 乔亦阳让她在车里等一会儿,关了车门,从后备箱拿了把伞,他得去一旁的小店里买身干衣服。 等他回来,黎淼已经闭着眼,睡了。 她头发和腿也被雨淋湿,他买回来了小毯子,轻轻盖在他身上。 毯子盖上去,黎淼睫毛幅度极小地轻颤,说明她其实没睡着。 车还没启动,乔亦阳单手握着方向盘,另只手把空调温度抬高。 他看着车窗外雨刮器都扫不开的雨,声音低得像是自言自语:“七里香很难听么。” 当然不是。 这首歌很好听的。 如果你让我选我听过的最好听的一首歌,我脑海里一定会有《七里香》的一席之地。 黎淼在心里想。 因为刻意逃避,所以高中时候很多事情乍一回想起来,都是囫囵模糊的。 但她还清晰地记得自己喜欢《七里香》的原因,甚至连哪一天喜欢上这首歌,都记得。 是高一的期末考试。 七月中旬,正值盛夏。 那时候,她考试有个不好的习惯,答完题,不检查,在卷子背面默写歌词。 这个习惯后来被随手翻卷子的班主任发现,把她叫到办公室耳提面命了一顿,她没改,但学聪明了,会带根铅笔进考场,考完试还是写歌词,等交卷前擦掉。 因为是每次都按照高考的标准来,所以海源外国语对考场环境抓的很紧,但那天不知道怎么就出了意外,学校外面的理发店为了酬宾把音乐开的很响。 当时黎花正拿铅笔在偷偷写乔亦阳的名字,唰唰唰的笔触声,正好跟“手中的铅笔在纸上来来回回”这句歌词对上。 监考老师急疯了,赶紧派人下去,跟理发店协商,但从学校到理发店,再到协商,是需要时间的。 教师在走廊兵荒马乱,黎花在座位上无声跟唱。 最后一句歌词,是她耳朵里听着悠扬动听的曲调,看着乔亦阳低头答题清隽认真的背影写下来的。 “你是我唯一想要的了解。” 未免也太符合她那时的心境。 所以,这首歌也成了她整个青春期最爱的歌,在乔亦阳面前唱了不下一百次,听到他烦的不行,威胁她再唱就把她嘴巴缝起来。 不过后来没用乔亦阳动手。 她永远都不会再唱这首歌了。 一滴热泪,顺着黎淼的眼角滑落,在脸颊上划出一道晶莹的泪痕。 作者有话说: 上一次黎淼反常,是杨雅慧说让阿饼吃屎。 - 嗯=v=,乔亦阳就是记得淼淼。 第23章 与他相贴 ◇ ◎“你叫我什么?”◎ 回了燕城, 黎淼几乎一天休息的时间都没有,忙到连轴转。 这次采访超出预期的大爆,“未成年犯罪”“未成年心理”等相关词汇在各平台热搜词居高不下。 为了防止有人谋私, 尤其防止楼上娱乐部借这事炒作,二组人时刻小心翼翼保护女教师的隐私, 在公司里和其他各部门打游击。 这一个选题还没结束,黎淼报的以疫情为借口的人口拐卖选题又过了。 找关系, 做采访, 写稿件,盯数据, 占据了她所有的时间,她忙的就差让别人帮忙上厕所了。 等到所有事情忙完, 手头终于清闲下来的那天,黎淼才留意到总是被说蹒跚的时间,已经不知不觉走到了一年的最后一天。 二零二二年十二月三十一日, 气温寒冷, 空气像是被冻慢了似的,让室外的景象结成一张氛围宁静的巨大工笔画。 今天跨年, 全公司除了要加班的同事,其他人都在三点钟准时下班。 黎淼火速回家, 脱掉丑丑的秋衣秋裤,换上提前准备好的裙装。 今天她和乔亦阳约好了要一起跨年。 说起来, 这是上次从津沽回来以后, 两人的第一次见面,有必要隆重点。 黎淼拆开到家很久的快递, 从各个棕色小纸盒里取出粉底, 散粉, 眼影,眼线笔,睫毛膏等各种美妆用品,稀稀拉拉摆了一桌子。 这些都是在网上看别人化妆视频,跟着买的一模一样的,黎淼还记得下单那天,她几个软件来回切换,博主展示一样她买一样,就算这样,到手清点,还是少了睫毛夹。 化妆必备的东西,博主估计默认这东西人手一个,就忽略了展示,黎淼只好在外卖软件上默默下了单。 洗了脸,她点开上次保存的美妆视频,跟着博主先往脸上涂了一层隔离霜,等她涂完,博主才说:“宝宝们,各个季节都要防晒哦,我已经提前涂过防晒霜,你们也不可以忘记。” “……” 黎淼手里拿着粉扑,对着桌上还没拆封的防晒霜愣了几秒,最终选择放弃这个步骤。 或许因为从来不折腾脸,她的皮肤好到一塌糊涂,就算是冬天,粉底也和皮肤水润贴合得很好,一点都没有博主说的卡粉。 黎淼看了圈脸周,再把视线集中到五官。 “我们先把高光点集中在面中,然后外轮廓让它有一个自然的阴影感……” 视频里博主滔滔不绝地输出美妆教程,但黎淼却没继续跟,她对着镜子,一动不动。 奇怪的她 第24节 底妆前和底妆后,她唯一的区别就只是白了点,但就只是白了这么一点,就足以让她像曾经的黎花。 摘了眼镜,更加清透的皮肤,她和过去好像一点变化都没有。 不行,不能这样。 黎淼正要去洗脸,敲门声响了,她想也许是睫毛夹到了,应了声“来了”,趿着拖鞋快走了两步开门。 门一打开,她傻眼了。 门外站着的身材颀长的人,是乔亦阳。 四目相对。 黎淼眨眨眼,隔了好几秒,抬手,捂脸。 乔亦阳明显是没看懂她这操作,笑了声,问:“还我爱罗呢?” 黎淼闻言左手四根手指弯曲,露出新长出来的半边眉毛给他看。 “那你捂什么?”乔亦阳不解,进了屋问,“又受伤了?” 他这个平静的反应,让黎淼有点犹豫。 她右手也弯起来,两只手同时往下,露出一双打量的眼神。 乔亦阳半坐在玄关的空鞋柜上,两条修长的腿松松地敞着,看她。 他的眼尾微微下垂,放松形态下,会有种勾人去拥抱他的无辜感。 确认过眼神,他什么都没看出来。 黎淼两只手都放下来:“没事,化妆了,不想给你看化到一半的样子。” “哦。”乔亦阳表示理解,又看了看她的脸,神色认真地问道,“化妆了啊?” 黎淼:“……” 为什么感觉被羞辱了。 乔亦阳知道她今天下班早,他今天也休班,他们约了六点钟的餐厅,他本来想说先来找她,俩人去逛个街什么的,但没想到她今天要化妆。 他只好怎么来的怎么回去。 乔亦阳走后,黎淼对着手机正要继续画,母亲张莲的电话拨进来。 张莲问她元旦回不回家。 黎淼:“我不回去了,元旦约了人出去玩。” “这大疫情的,去哪玩啊?” 黎淼按下免提,静音播放化妆教程,对着字幕化,一边化一边回答:“不出城,就附近逛个街看个电影什么的。” 张莲了然:“哦,有伴陪着,也挺好。” “对了妈。”黎淼想起来,就随口聊,“我上个月出差来着,差点被人给绑架。” 张莲惊讶:“啊?!” “不过没什么事。”黎淼说着还笑了,“没出危险,警方都办理了。” “这不是小事啊,可得多注意。”张莲嘱咐道,“你有一点发现不对的苗头,就得报警。” “嗯,我知道。” 这个话题三两句结束,黎淼又问了妹妹黎紫的学习,张莲说比起她当年可差远了,然后又要旧事重提她高中转学的事,黎淼见情况不妙,赶紧结尾挂了电话。 这时候她的妆也化完了。 虽说妆面没有达到博主标题里“逆袭”“纯欲”“斩男”等天花乱坠的效果,但第一次化妆,黎淼对妆容整体还是挺满意的,照镜子觉得整个人精气神提上来了。 然而,等黎淼下楼,和乔亦阳在一楼大厅里见面,他第一句话是:“哎?你不说化妆么?” 黎淼:“……” 她气的拿包砸他:“乔阳你要是眼神不好就去挂眼科!” “开玩笑呢,开玩笑呢。”乔亦阳腰身一闪,笑着躲开,“哎,你叫我什么?” 他这么一问,黎淼才发现到叫漏嘴了,她猛地敛起上扬的嘴角,抿唇。 这一瞬间,笑闹声齐齐消失。 耳边只剩下寒冷冬夜里呼啸的凛冽北风。 暑往寒来,跟他在一起,她越来越放松,习惯忘了克制。 “乔亦阳啊。”她假装镇定,“怎么了?” 乔亦阳偏了下头,双眸映着黑夜,瞳色比平时更深邃。 黎淼脖子僵硬地拧过去,逼自己直视他。 好像有颗星星坠落,掉进乔亦阳的眼睛里,他眨了眨眼,淡笑着说:“没事,漏听了一个字。 黎淼勉强回以微笑。 只祈祷夜色够深,他看不清她难过的脸。 - 晚餐的地点离他们住的地方不远,正常开车的话十五分钟以内的路程,但是今天时间特殊,硬是在路上堵了一个多小时。 街没逛成不说,差点连预约的用餐时间都错过。 车刚停下,黎淼就火速下车,踩着高跟鞋哒哒哒往电梯冲。 乔亦阳笑着在后面跟,连说慢点不急。 他们之间的气氛又恢复融洽,好像家楼下的那一幕,从没发生过。 乔亦阳选的是家景观餐厅,餐厅主打高端和氛围感,路过的走廊里放着柔和舒缓的法语慢音乐,让人的心情渐渐平静下来。 一段小石板路走完,脚毫无防备地陷进柔软的地毯里。 黎淼以为要摔了,下意识往反方向调整身体,但反而是这一调整,才导致她真的要摔倒。 乔亦阳使了把力气,很克制地拽着她手臂,把这小骨架捞起来。 黎淼上半身穿的是一件粗线针织薄毛衣,线与线之间隔着宽大的网格,使他手掌心温热的温度可以毫无阻隔地贴在她的皮肤上。 甚至能感受到他手上的薄茧,贴着细嫩的肌肤,纹理清晰。 门童为没有提前提醒道歉。 黎淼红着脸,嗯嗯啊啊,低着头,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乔亦阳没松手。 就这么一路牵着她的胳膊,走进提前布好玫瑰花瓣的房间。 门童鞠躬,离开。 房间里就剩下他们两个人。 玫瑰红的像火,被低饱和度的蜡烛照出熠熠生辉的缠绵浪漫。 音乐换了一首,曲调更加婉转深情。 桌上精致的舒芙蕾,香甜软糯的味道往鼻腔里钻。 黎淼低头,看乔亦阳仍然没有松开的,骨节分明的手。 她曾经见过这只手写题做卷子时的游刃有余,见过这只手打球时的青筋暴起,见过这只手拦出租车时的随意慵懒,也见过这只手拿执法记录仪的果敢强韧。 而现在,这只从前只能远观的手,终于落在了她身上。 原来这只手的力气这么大。 她很难形容这一刻的感觉,说不清到底是全身都没感觉,只有胳膊热热的,还是全身都有感觉,只有被他抓的胳膊是麻的。 总之有什么东西,在心尖,在血液里,在皮肤上,滴滴答答跳动。 炽热的,难耐的。 她不敢动。 她怕她动了,乔亦阳会撒手。 又怕她动了,乔亦阳不撒手。 小鹿生日快乐。 活蹦乱跳又爱乱撞的你,今天九岁了。 黎淼满脑子,只剩下没有营养的胡思乱想。 乔亦阳的喉结上下滚动,清了清嗓子,声线暗沉,低低地叫她:“淼淼……” 黎淼的眼神从他的手,顺着他的胳膊,再抬起来,看到他精致的下颚,绯红的薄唇,高挺的鼻梁。 乔亦阳手轻轻用力,黎淼感觉自己被抬起来了一点,脚尖微微翘起,另一只脚跟上,在空中划了一道小小的弧度,再落下,就站到了他面前。 与他相贴。 作者有话说: 有没有人觉得,母亲的态度,有点问题。(还是只有我觉得?) - 话说文章到这里已经1/3啦。 第24章 烙下印刻 ◇ ◎“明天你要嫁给我?”◎ 直觉中, 在跨年的这一天,有什么事情即将改变,烙下印刻。 但变化总来的令人措手不及。 他一点点向她靠近, 温热潮湿的鼻息与她共渡时,手机响了。 奇怪的她 第25节 轻柔和缓的音乐里, 手机铃声仿佛平地一声雷,多唯美的氛围都被打破了。 黎淼捋了把头发, 别开眼睛, 红着脸落座。 乔亦阳坐在她对面,手臂松松地搭在椅子上, 黑色卫衣还沾着她的白色马海毛,耳朵也浮起了淡粉色。 电话那头说了什么, 他听完漫不经心问:“你在哪看见我了?” 不是在说工作,听他语气,应该是刚才有人看见他们了, 既然和她也有关, 黎淼就放心大胆地偷听。 “哟,乔哥, 女朋友啊?” 乔亦阳目光看向她,以为她没听见, 占她便宜说:“是啊。” 黎淼心跳砰砰。 其实她也知道会有那一天,甚至也许就是今天。 但至少在这一刻, 他们还不是那样的关系。 这样破格承认, 让人难免心跳加速,却并不讨厌这样的感觉。 然后对面又说了什么, 黎淼心跳声太大没听见, 只听乔亦阳笑骂了一句:“滚, 我不愿意。” “……” 他扯着唇角,笑的有点坏:“就小心眼儿,怎么着吧。” 之后也不听对方说什么,反正知道肯定没正事,直接挂了电话。 房间里又安静得只有两个人的呼吸声,但被打断后,气氛无法再延续刚才那样的感觉。 实在太尴尬了,黎淼没话找话,指着桌上散落的玫瑰花瓣:“你让他们准备的吗?” 乔亦阳眉梢微挑:“我有这么土?” 黎淼一副不忍直视的表情,深吸了一口气,看向窗外。 双面落地窗,当空皓月和斑斓彩灯一览无余。 燕城不允许放烟火,只有跨年有特许,十二点整会在市中心举行烟火秀。 现在他们在的这家餐厅是一个绝佳的观赏点。 黎淼看了眼表,现在才七点半,难道他们会在这里吃五个小时? 还是说,他等一下还有其他安排? 吃饭过程相对安静,两人有一搭没一搭聊着天,主要是刚才暧昧的氛围被打断,像一口气没提上来,不高不低地尬在那,令双方当事人都难堪。 吃完饭不到十点,两人并排往外走,黎淼还特意迈大步些,与他并肩,结果乔亦阳也没有想要来牵她手。 黎淼不禁泄气。 这时乔亦阳的手机又响了。 黎淼站在他右边,他是用左手接的电话,但她敏锐地听见电话那头的人让他去某个地方,他懒懒地说了声不去,就挂了。 黎淼:“你朋友吗?” “嗯,同事。”乔亦阳说,“他们在负一唱歌。” 吃饭的地方所处综合性商场,品牌服装店,饭店,和娱乐场所都有,负一楼整层都是ktv。 “哦。”黎淼顿了下,问,“你唱歌很好听吗?” 乔亦阳笑着反问:“怎么这么问?” 黎淼耸肩:“不然他们为什么一直叫你。” 他低头看了她一眼,觉得好笑,就弯着唇角悠悠说:“他们那是想看你。” 噗通噗通。 他承认的太坦然,黎淼的心脏又开始不受控制乱跳。 九岁的小鹿长大了,大到一颗心脏装不下。 黎淼忽说:“还没听过你唱歌呢。” 这句话还真不假,说起来,从初中认识他,高中喜欢他,一直到如今久别重逢,黎淼从来就没听过乔亦阳唱歌。 有点好奇他唱歌的嗓音。 不过更多的是,她还想和他在多待一会儿,干什么都行。 这句话暗示得太明显,乔亦阳虽然没准备,但既然她都说到这了,两人就直接按电梯去了负一。 跨年夜,不出意外满房。 然后黎淼就跟着乔亦阳去了他同事们订的大包间。 他同事们见他来了,立刻把音乐静音,要不是正在唱歌的那位仁兄没反应过来,清唱跑掉跑的太厉害把大家逗笑了,黎淼都感觉他们要排队给她敬礼了。 “什么废话都别说。”乔亦阳太了解他这帮同事们了,他一进去,就跟训话似的,“我唱首歌,唱完就走。” 一双双盎然笑意的眼睛,在黎淼和乔亦阳中间来回梭巡,都是善意的,但黎淼还是被看的浑身起鸡皮疙瘩。 她终于知道,为什么乔亦阳不让她来。 忽然一个男生从沙发上窜起来,跳到点歌台那,高声问:“乔哥要给嫂子唱什么歌呀?” “明天我要嫁给你?”另一个男生凑过去,说完又不确定,换了个顺序,“明天你要嫁给我?” 众人又笑,叽叽喳喳出建议。 小夫妻,爱你一万年,你是我的老婆,就是爱你,这几首歌呼声相当高。 黎淼真后悔提出来听歌。 但下一秒,乔亦阳又轻拽住她手腕,把她领到唱歌台上。 他坐在高脚凳上,两条长腿在她身体两侧慵懒地伸开,像是用身体把她环起来。 于是,黎淼又不后悔了。 好近,他们已经挨得好近了。 但环境吵闹,乔亦阳还是又凑近了点,几乎是贴在她脸侧,低声问:“想听什么?” 她想了想,说:“都行。” 这时候,哪怕让她听《大花轿》,都不是不行。 乔亦阳一只手撑在凳子边缘,另只手漫不经心地在点歌页面上划了划,高亮度的页面,把他清隽五官的轮廓照的极为立体。 点歌中途,他顺手切掉了一首被顶上来的《老婆老婆我爱你》,选中主页的《k歌之王》。 黎淼对这个歌名没印象,本来以为没听过,但前奏一响,就觉得耳熟了。 乔亦阳拿起话筒,摘了上面原来的海绵套,撕了个新的包装,换上去。 做完这些,第一句歌词恰好开始—— “我唱的不够动人,你别皱眉。” 竟然是粤语版。 黎淼惊讶地捂着嘴,眼神里全是惊喜,她原来从来不知道,乔亦阳竟然会粤语。 温柔的曲调,和他低沉的声线适配度极高。又因为这句歌词,这首歌被他唱的好像情人间耳鬓厮磨。 他的同事也纷纷安静下来,他们坐成一排,像一群听话的小孩子,黎淼没有细数,一眼望过去大概十几二十个,举着手铃或沙锤,跟着节奏晃动。 这个场面太和谐了,但就是因为太和谐,所以反而不和谐。 黎淼不禁笑了。 “我愿意和你,约定至死。”乔亦阳缓缓唱出下一句。 黎淼听到歌词,心里某块柔软的地方忽然被击中。 她收回视线,才发现他在唱歌时,眼神一直在她身上。 昏暗的室内环境,掉在他眼里的星星持续闪烁,明亮而耀眼,干净得像是在用歌词做承诺。 “谁人又相信一世一生这肤浅对白 来吧送给你叫几百万人流泪过的歌 如从未听过誓言如幸福摩天轮 才令我因你要呼天叫地爱爱爱爱那么多” 他双手握着话筒,眼神一瞬不眨。 每一个字,都是表白。 黎淼不懂,怎么会有人这样深情。 深情到,他只是唱歌,她已经想要在大庭广众之下吻他。 所以,这首歌不是《k歌之王》,乔亦阳才是吧。 她才刚这样想,就听到他在又唱—— “给你卖力唱二十首真心真意 麦克风都因我动容无人及我 你怎么竟然说k歌之王是我” 怎么会有这样的歌词。 每时每刻都在唱她的心。 怎么会有这样的人。 随手选中的歌,就唱进她的心里。 所以你是真心实意唱给我的,是吗? 她在心里问,而乔亦阳的回答是—— “我只想跟你未来浸在爱河 而你那呵欠绝得不能绝 奇怪的她 第26节 绝到溶掉我” 几句歌词,轻的像是耳边呓语。 无人注意到,黎淼的眼睛湿了又干。 一曲毕,他的同事们都要疯了。 他们和她一样,也从来没听过他唱歌,更没见过这样深情温柔的乔亦阳。刚才他说不让他们废话的嘱咐早就被抛到脑后,说什么也不让他们走了,非让嫂子也唱一首。 眼看着乔亦阳要冷脸,大跨年的黎淼不想扫了众人的兴致,想着乔亦阳唱了一首粤语歌,也就还了一首粤语歌。 她选的是《处处吻》,想了下其实歌词不太符合场景,但没办法,这是她这个地地道道的北方人唯一会的一首粤语歌,还是初中的时候对着歌词本学下来的。 她没他那么游刃有余,她握着话筒的手都在出汗。 男人眉眼带笑,大大方方地看着她。 乔亦阳是明媚到耀眼的乔亦阳。 他的爱意,明目张胆。 “你爱热吻却永不爱人,练习为乐但是怕熟人 …… 你小心,一吻便颠倒众生,一吻便救一个人 给你拯救的体温,总会再捐给某人 一吻便偷一个心,一吻便杀一个人 一寸吻感一寸金,一脸崎岖的旅行” 太久没唱,她好几个发音都明显找不到感觉,磕磕巴巴,勉强能打个及格分。 他同事们很给面子,欢呼尖叫,拍着巴掌说被虐的很开心。这时已经晚上十一点多,他们又叫了些吃的,非常诚恳地想留他们在这一起跨年。 乔亦阳想都没想就拒绝掉。 今晚跨年,他有别的安排,已经耽误太久了。 作者有话说: 淼淼的马海毛毛衣让我想起来,我原来一直以为那是海马毛,后来被纠正了才反应过来—— 海马哪里有毛啊!!!! 第25章 浪漫耀眼 ◇ ◎“我好喜欢你。”◎ 十一点四十分, 车停在辅路上。 吃完饭准备换场,或者临时想来凑热闹看烟火的人,把这条路堵的死死的, 将近二十分钟的时间里,一动不动。 乔亦阳时不时看眼手机, 抿着唇,没说话, 看样子有点浮躁。黎淼这才意识到, 原来他后续是有安排的,被她临时提议唱歌给耽误了。 是她画蛇添足, 黎淼懊悔地挠头。 又过了十分钟,乔亦阳侧过身问:“饿不饿?” 黎淼:“啊?不是刚吃完饭。” “那哪吃得饱。”乔亦阳抿着唇笑了, 眼睛有意无意地瞥了她肚子一眼,像是担心没照顾好她,“吃完西餐, 本来还想带你去吃顿火锅。” 那家店环境好, 但吃的东西确实不怎么符合口味,吃不习惯, 黎淼当时没多说,想着饭钱挺贵的, 而且吃个氛围感也挺好,却没想到, 乔亦阳早就把后续的事情想好了。 生活和生存, 他分得清,也考虑得周到。 还差八分钟就十二点了, 准备好的东西来不及了, 乔亦阳遗憾说:“要是吃完火锅, 走路去公园看烟火,那时间应该是正好的。” 他没有怪她,只是遗憾,黎淼却更难受。明明是想让他们更亲近,但实际上却只有把事情搞坏。 她好像什么都做不好。 她低着头,吸了吸鼻子,自责说:“要不是我说唱歌,我们就不会错过了……” 乔亦阳侧过身子,搭在方向盘上的手轻点,语气忽然轻快:“错过也挺好,换来听你唱歌的机会。” 黎淼抬眼,看着他明亮耀眼的眉眼,坠于深渊的心像是被阳光猛烈撞击。 前面的车动了,乔亦阳姿态慵懒地靠回椅背,跟着往前龟速开了十几米的车,笑着说:“要是没有他们,你指不定什么猴年马月才能唱歌给我。” 他对她这个不算明智的提议还挺满意,只是遗憾鱼和熊掌不可兼得。 乔亦阳从中控台的抽屉里拿出两张票,是今晚进公园必备的,现在距离十二点只有四分钟,就这个车速绝对赶不上。 眼不见心不烦,他的两只手分别捏着票的上下两端,在要撕下去的一瞬间,忽然被黎淼夺过去。 乔亦阳侧头,看她。 心跳不知道为什么变得很快,体内有股不知名的巨大力量呼之欲出。 黎淼举着票说:“我们现在跑过去吧!” 乔亦阳眨了眨眼,反手一打方向盘,把车停靠在路边市政临时画出来的停车位上。 黎淼穿上大衣,抵御冷风。 而这次。 乔亦阳抓住了她的手。 他的手温热而有力。 水泄不通的繁华街道,满眼亮红色的车尾灯,黑衣少年牵着白色纱裙女生奋力奔跑,她的裙子被风吹成绣球花开的形状。 喇叭声,抱怨声,高跟鞋哒哒哒声。 车尾气味,冷风味,他身上的天蓝葵干净香味。 他们好像在私奔。 脱离红尘世俗,脱离悲惨回忆,私奔向浪漫耀眼的未来,奔向闹嚷星球里唯一的静谧处。 十二点整。 距离公园还有半条街,黎淼跑不动了,弯着腰停下来休息,耳边炸开了第一声烟火。 她站直,抬头看过去。 坐在车里焦躁不安的人们纷纷下车,脖子和黎淼偏向同样的方向,一起看向烟火。 所有人向上看,刹那惊艳。 没人注意到,人群中有个人,跟所有人看的方向都不一样。 他在低头。 牵着她的手向自己的方向用力,他把人圈进怀里。 黎淼耳边的风忽然变大,然后他身上的天蓝葵香气加重,最后他的气息无孔不入。 “想跟你证明一件事。” 他的声音从头顶传来,喉结抵在她的后脑勺,头发连着脖颈都酥酥麻麻的。 乔亦阳搂着她,稍稍侧头,下巴贴着她的脸颊,她的脸不由自护地随着他的方向转,直到他的唇瓣贴到她的唇角。 鼻尖热热的,是他们的呼吸交融。 黎淼屏住呼吸。 他低头的幅度大了些。 下个瞬间,他的唇瓣贴上来。 第二声爆.炸早于烟火,从心底炸起! 不止第一次幻想过的情景,在二零二二年的十二月三十一日,梦想成真。 这一天,距离第一次在纸上写下他名字,过去了九年。 她被吻的晕乎乎,满脑子只有四个字。 好幸福啊。 他的嘴唇凉凉的,轻柔温和的贴上来,很快变得滚烫。 但他只是浅尝辄止,挪开唇瓣,弯腰把下巴磕在她的肩膀上。 两人脸贴着脸,他低低地说:“你看,我的吻,不杀人。” 黎淼愣了愣,想了想他的上一句话,才明白他在说什么。 原来这就是他的证明。 她止不住笑,既然他拿歌词来说事,她也就回了他另一句歌词:“但确实偷了我的心。” 很明显的,在那个瞬间,乔亦阳的呼吸停滞了。 她回身抬头看他。 迎来了猝不及防的深吻。 我只想跟你未来浸在爱河。 而你温柔的吻绝得不能绝,绝到溶掉我。 跨年夜的烟火空前盛大,但是具体是什么颜色,黎淼通通不记得。 只记得烟火是天蓝葵味,好闻到不真实。 她的额头贴着他温热的颈窝,闻着男性身上独有的气息。全程晕晕乎乎,直到被乔亦阳打横抱起来,才发出一声惊呼。 “怕什么。”他笑,“把脚蜷起来。” 为了好看,她今天穿了双漏脚背的高跟鞋,一路跑来忘了冷,被他一说,她才觉得脚背凉飕飕的。 黎淼忍着笑,听话地往裙子里缩了缩。 他抱着她往车里走,黎淼的手臂抵在他硬实的胸膛,她不是故意的,但一直蹭着,又想到被她蹭着他也能感觉到,脸逐渐发烫。 奇怪的她 第27节 “乔亦阳。”她小声叫他。 “嗯?” “你叫什么?” 乔亦阳:“……” 他抱着她的手故意松了下,听她惊声尖叫,才笑着说:“你把你上下两句话连起来,你自己不觉得矛盾?” 黎淼被他说到无力反驳,但理不直气也壮:“那你说一遍能累死吗?” 乔亦阳:“能累疯。” 黎淼白眼没忍住翻出去,深吸了一口气,好像是忍下一句骂他的话。 乔亦阳觉得逗她好玩,弯唇笑了笑,正要遂她的意,忽然听见怀里的女生娇娇地说:“你告诉我你叫什么嘛,好不好?” 怎么回事。 忽然就觉得有阴谋了。 这一下子都给乔亦阳本阳整不会了,他说自己名字都犹豫了下:“乔亦阳?” 她脚暖和过来了,小小的脚丫伸出纱裙,撒娇似的踢来踢去:“不是不是。” 乔亦阳:“?” 黎淼:“你慢点说。” 说话间已经走回停车位,许多看烟火的市民也把车停在这,但他们都回来的早,等他俩到这,周围的车早已经开走。 乔亦阳把她放进后座,单手撑着车顶,笑得无奈,一字一顿:“乔、亦、阳?” 她想看他的唇角从平直到微笑的过程,已经想了许多年。 终于又看见,是真的很好看。 黎淼仰着头,笑了。 当时他身后橘黄色路灯正盛,罩在他挺阔的身子后面,所以从黎淼这个角度来看,他从头发到腰际,都泛着氤氲的暖光。 他是小太阳吧。 再深刻的伤痛,多晒晒太阳,也能加速治愈。 连医生都这么说。 他从车头绕过去,走到驾驶位,黎淼的眼泪又短暂溢出来,不过在他打开车门的时候就已经看不见了。 到车库已经将近凌晨一点。 两人一起乘坐电梯,黎淼先按了十楼,等了等,三楼的红色按钮没有亮起来,于是她主动帮他按了三楼。 乔亦阳一看她这动作就笑了:“我就想送你上楼,又不干别的。” 黎淼愣了两秒,才反应过来他在说什么。 天地良心,她真的没有其他什么想法,就只是单纯地想帮他摁一下而已。 电梯很快到三楼,乔亦阳没下去,又从后面抱住她,很故意地在她耳边低声叹气:“哎,我女朋友嫌弃我。” 黎淼小声反驳:“我哪有。” 乔亦阳把头埋在她纤细的锁骨上,不说话。 电梯到十楼,他还是没松开她,像是在撒娇的大型树袋熊。 黎淼扯着他的胳膊,把他拽出电梯。 这如果是她自己的房子,她今晚肯定就要留乔亦阳在这里住了。 但是房东的房子,没经过人家的允许,她不好意思让别人留宿,最多最多,也就是让人在客厅里坐一会儿。 虽然黎淼没表现得那么明显,但毕竟是刚在一起,她也舍不得分开。 热恋期,又是确认关系的第一天,黏成连体婴都不觉得腻。 她忽然想到,也不知道他那里什么情况? 合租,还是自己住单间? 乔亦阳就看见她抬头,目光灼灼,好像有话要说,但是抿了抿唇,像是不好意思,又没开口。 他温声问:“怎么了?” “没怎么……”黎淼不知道该怎么问。 乔亦阳垂眼,尽管不舍,但也不能两个人在楼道里站一晚。 “走了。”他说。 黎淼也没有解决办法,只能点头。 呆呆地站了会儿,她从包里拿出钥匙。 回头看了眼,乔亦阳走的很慢,还没拐进电梯。 黎淼打开房门,进屋。 反手要关门的瞬间,她忽然扔了包,把门把手再度拽开,跑出门。 电梯刚到,乔亦阳还没抬腿,就看见一身白衣纱裙,像个小仙女似的她跑过来,抱着他,一头栽进他怀里。 “乔亦阳。”黎淼两手环抱着他的腰,鼓起勇气说,“我好喜欢你。” 真的,好喜欢你,从十五岁,喜欢到二十四岁。 乔亦阳唇角弯了弯,无声笑了。 他轻轻揉了揉她的头顶,然后微凉的唇瓣贴着她的额发鬓角,轻声说:“嗯,我也是。” 作者有话说: 能累死吗?能累疯。灵感出自赵本山小品。能憋死你吗?能憋疯。 第26章 漂亮死了 ◇ ◎“求我。”◎ 回到家, 黎淼感觉自己好像化成了一只小蝴蝶,全身上下都轻飘飘的,扑闪着翅膀, 奔自己的小床扑上去。 她抱着香喷喷软绵绵的被子,把头埋进去, 脸颊不受控制了似的,笑酸了都放不下去。 傻笑着抬起头, 手指尖轻轻碰了下嘴唇, 又跟触了电似的,在床上激烈地蠕动好久。 回想他软软的唇瓣, 他长长的睫毛,他凉凉的脸颊, 每个细节,都好让她心动哦。 过电的感觉还没消散,手机响了, 她拿过来一看, 果然是乔亦阳。 他没忘以前的事,问:你说的情侣头像, 长什么样? 黎淼扶正被她不小心碰倒的药瓶,在网上搜了下, 找那个小宇宙飞船。宇宙飞船有好多版本,她特意找到跟他像素差不多的, 发给她。 发完就去厨房里拿了瓶矿泉水, 回来吃药。 吃完,才不慌不忙地看消息。 乔:为什么不换? 黎淼咧嘴, 在床上笑的贱兮兮:求我。 乔亦阳能屈能伸, 发来一个大头火柴人哐哐磕大头的表情包。 黎淼直接笑出声了。 笑了一会儿, 把浑身笑的暖暖热热的。 黎淼想,他好像,也很喜欢她。 这样,也太好了吧。 过于幸福的时候,人就会做傻事。 比如现在,黎淼忽然跪在床上,对着月亮,双手合十。 月亮婆婆,我叫黎淼,原名黎花,身份证号是11010819980201xxxx,我超级超级喜欢乔亦阳,求求你保佑我们,就算以后会吵架,就算以后会闹矛盾,也一直一直在一起吧,我好想嫁给他呀! 我也祝福你和太阳公公幸福!! 虔诚地许完愿,黎淼又想到,好像以前在庙里许过类似的愿,不过那都是转学之前许的,一晃过去快十年了,不知道这样,还用不用去还愿了? 宁可信其有吧,她一边回忆着到底是在哪个庙里许的,一边看乔亦阳发过来的新消息。 乔:明天有安排吗? 黎淼说:没有。 乔:袁浩跟他女朋友要去泡温泉,问咱们。 乔:我看你。 黎淼的眼睛在“咱们”两个字上停顿,手机上倒映出她微微上扬的嘴唇。 她回说好。 当晚,黎淼睡了一个又长又安稳的觉,第二天起床嘴角还是弯着的。 上午她简单收拾,装了药和泳衣,想到等一下要见袁浩,她犹豫了一下,还是把眼镜戴上,才去楼下找乔亦阳先去吃午饭。 吃饭闲聊,她随口问:“你谈恋爱怎么还第一时间通知袁浩呢?” “啊?”乔亦阳给她夹了一只小龙虾,“我没通知啊。” 黎淼喝了口冰可乐,疑惑问:“那他怎么知道咱们在一起了?” 乔亦阳舔了舔嘴唇,战略性学着她抿了口可乐,笑起来:“是意外。” 黎淼:“什么意外?” 乔亦阳解释:“他爸妈给他安排的相亲,他不喜欢,但是人家女孩挺喜欢他的。” 黎淼:“然后?” 奇怪的她 第28节 乔亦阳说:“女孩提议去的温泉,他不是不喜欢么,就想拉我一起去,委婉表达态度。” 黎淼咬了一只小番茄,大大的眼睛里装着大大的疑惑,还是没懂。 乔亦阳笑笑,捏了捏她鼓起来的脸:“我觉得温泉这个提议不错,就想和你一起去。” 黎淼听懂了,也跟着笑了:“所以你跟我一起,不顾你朋友的死活啦?” 乔亦阳淡定点头:“放心,死不了。” 然后他俩一起,笑的没心没肺。 四个人,开一辆车就够了,袁浩住的不远,吃完饭打车过来找他们。 乔亦阳坦然,他一上车就跟他说他俩不准备管他的事,黎淼在外人面前不好意思笑的那么放肆,轻抿着唇,不说话。 袁浩哀嚎:“你俩真绝配!什么锅配什么盖!” 他这话简直说到黎淼心坎里了,她甭不住,开心地笑了。 乔亦阳手指在她脸颊轻轻摩挲,唇角跟着弯起跟她一样的弧度。 绝配的两人,谁都没管后面要死要活的袁浩。 泡温泉的地方不算近,开车要两个半小时,袁浩的相亲女孩很贴心地买了一大袋零食,分给前座的黎淼。 女孩落落大方,很大方地介绍自己叫吴霖,让他们叫她霖霖就行。 刚吃完饭,还不怎么饿,黎淼只拿了一袋薯片,说谢谢霖霖。 好巧,蓝色包装的乐事,正好是黎淼最喜欢的口味。 她撕开包装,问乔亦阳:“要吗?” 他没回答,只张开了嘴。 一瞬间,什么场景,跨越了九年的时光,正在慢慢重叠。 黎淼拿了一个大片的,递到他唇边。 “谢了。”乔亦阳低头,咬住薄薄的薯片,湿热的下唇,从她的拇指指甲上如蜻蜓点水般一扫而过,惹得小蜻蜓飞到她心室壁上跳舞。 而他本人毫无察觉,专心致志地开车。 黎淼收回手,低头吃薯片,不让任何人看见她莫名红了的眼睛。 她好感动。 他还是那个乔亦阳。 就算错过,就算成长,也还是一点变化都没有。 老天爷啊,我一直觉得,你对我很不好。 但是,你把他还给我,我才觉得,你还是偏爱我的。 我好喜欢,好喜欢他。 我会对这颗唯一的小太阳好的。 - 到度假村已经是下午,他们办理入住,然后各自回房间休息,约了六点半一起去吃晚饭。 度假村里每个房间都是独立小别墅,黎淼跟在乔亦阳后面进了房间,整体观赏了一圈,是日式小庭院风格,单独的温泉池在室外,整体风格清新淡雅,看上去很舒服。 “你要不要睡会儿?” 开了两个小时半小时的车,黎淼想他应该挺累的,坐沙发上问。 乔亦阳不答反问:“你呢?” “我?”黎淼想了想,指着客厅里的电视,“看会儿电视?” 乔亦阳:“那我跟你一起看电视。” 黎淼愣了愣,很敏感地意识到,在他这句话后面,所表达的真实情感是,乔亦阳和她一样,也很珍惜在一起的时间。 她借着去上厕所的由头,洗手时掐了掐自己的脸。 要不是因为幸福到不真实,谁会怀疑自己是在做梦。 从厕所出来,她改口说要睡觉。 乔亦阳正拨着电视,说让她去睡,他等下到点叫她。 黎淼被噎到,只好自己先进房间,等真的换了宽松的家居服躺在床上,黎淼才后知后觉地想起来,今晚,她要和乔亦阳睡在同一张床上。 她摸了摸自己的腰,又摸了摸自己的脸,胡思乱想了一会儿,竟然真的睡着了。 六点二十乔亦阳叫她,看她睡得香,问她要不要多睡会儿,他晚点把饭带回来,黎淼说不用,洗了把脸,两人一起出门。 度假村相对偏僻,附近没有营业的饭店,就只能他们自营的饭店里吃。 袁浩和霖霖早就到了,远远的就听见霖霖的笑声,等走近了,才看见点餐的袁浩朝他们投来求救的目光。 走过去时,乔亦阳下颌贴着她的脸颊,低声在她耳畔解说:“袁浩这表情就是烦的都不行了。” 他们二人刚落座。 第一道菜已经端上来,可见另外两位是真的来得很早。 乔亦阳给黎淼舀了勺焗口蘑,霖霖看见直说羡慕,摇着袁浩的胳膊,撒娇说她也要他给盛。 袁浩挺尴尬,就说他不习惯喂,让她自己盛。 霖霖没办法,噘嘴说那好吧。 黎淼笑了笑,目光落在霖霖脸上。虽然中午见她时她是卷发,但她记得没这么卷,应该是刚才又打理过一次。 底妆服帖,镜面口红匀称饱满,也是精心打扮过的。 而且,跟她穿着的普通唇色毛衣不同,霖霖里面穿了件露出事业线的紧身针织衫,自信而又精致,一看就是来约会的。 然后她又看了眼袁浩。 平心而论,她觉得袁浩没有乔亦阳好看,袁浩长相一般,最多算是耐看。 家境来说,就算他家不差钱,也没有乔亦阳家有钱。 可是。 黎淼咬了咬嘴唇,不得不承认。 纵使袁浩比乔亦阳差这么多,喜欢他的女孩,却比她好了太多。 本来就不会打扮,还戴着这么丑的眼镜。睡了一觉,头发也被压的没型。 好自卑,又觉得,好给他丢脸。 她低着头,咽了咽生涩的口水,提出去卫生间。 她站在洗手池前,把眼镜放到一边,洗了把脸,但眼泪却越洗越多。 乔亦阳太好了,就算他在麦当劳里跟她说了那么多,可一旦有对比,她还是能清晰地感觉到两人的差距。 她根本就配不上乔亦阳那样好的男生,更不值得他对她那样好。 这是客观事实。 明媚到耀眼的乔亦阳,身边的人,也应该是各方面,都优秀到耀眼的。 好不容易洗干了眼泪,黎淼揪了纸,对镜子擦完脸,猝不及防看到镜子一旁多出来的熟悉身影。 她一时有些慌,攥着纸忘了扔。 乔亦阳小心翼翼地把她抱在怀里,下巴摩挲着她的耳鬓,像是轻哄着问:“怎么了?” 黎淼低着头,唤他:“乔亦阳。” 乔亦阳应道:“在呢。” 一开始,她想道歉,想痛哭,可是看到镜子里,他的大手牢牢地把她的手握在手心,努力在给她安全感的样子,突然就说不出那么丧气的话。 她深吸了一口气,对着镜子里没有戴眼镜的自己,问他:“我这样,会比刚才那样,漂亮一点吗?” “嗯?”乔亦阳低头想了想,说,“你再戴上我看看。” 黎淼乖顺地弯腰,拿起放在水池旁的眼镜,戴上。 乔亦阳又看看镜子里的她,思索了一下,说:“都好看,不一样的感觉,戴眼镜会有种好学生的感觉。” 过于他情人眼里出西施般的夸赞,黎淼轻轻屏住呼吸。 乔亦阳轻轻地亲了亲她的耳廓,低声说:“漂亮死了,我赚大了。” 作者有话说: 自卑是一个和自己抗争的过程,淼淼会好起来的=www=等她一点时间。 - 说起来,我听说,去庙里许愿的时候,要把姓名,身份证号,还有住址都要说清,这样佛祖保佑的时候才找得到你...(真假不造哈) 第27章 粉色情书 ◇ ◎“你是真不明白,是么?”◎ 吃完饭, 他们牵着手,欣赏从各栋小别墅里冒出来的白烟,闻着带有暖意的冬风, 慢悠悠走路回小别墅。 途中袁浩在后面时不时叫乔亦阳,拼命找话题, 从工作趣事说到高中偷偷吃麻辣烫拉肚子,但乔亦阳头都不回, 基本上不怎么搭理。 他有些太故意, 回了房间,黎淼问:“你是不是有意撮合他俩?” “看出来了啊?”乔亦阳笑着脱了外套, 搭在衣架上,“他爸找我爸来着, 说女孩不错,袁浩又没谈过恋爱,让我帮帮忙。” 黎淼“哦”了声, 对“女孩不错”这个评价表示认同。 乔亦阳走去院子里, 检查确认完水池干净,放温泉水, 回头笑说:“长这么大没谈过恋爱,他爸都害怕他性取向有问题。” 没记错的话, 乔亦阳也说过,他没谈过恋爱, 黎淼站在室内看着他放水, 问:“那你爸不担心你么?” “我还行。”乔亦阳伸手试了试水温,打开凉水补了点, 又碰了碰水, 改口说, “说错了,其实挺担心的。” 奇怪的她 第29节 黎淼:“?” 乔亦阳手背舀了一捧水,朝她的方向泼,但没泼到她身上,水泠泠落进温泉池,他笑起来:“所以过年跟我回家呗?” 黎淼张了张嘴,没说出话,隔了几秒,她轻翻白眼,转身进屋,小声说:“没正形。” 房间里热,她的毛衣袖子撸起来了,刚进屋,小臂被湿漉漉的掌心握住。 乔亦阳刚试了水温,手没干,握住的时候先嘀咕了一句:“太瘦了,胳膊细的差点攥不着。”又说,“我正经的呢。” 黎淼挣了挣,没脱开,红着脸说:“知道了。” - 温泉池在室外,黎淼换好泳衣,在外面披了厚厚的浴袍,踩着拖鞋出去。 北风冷到刺骨,刚出房间,暴露在冷空气中的小腿像被容嬷嬷拿针刺一样。黎淼倒抽了一口凉气,裹紧浴袍,小碎步跑到温泉旁,直到一只脚踩进温热的泉水,整个人才又舒缓过来。 “衣服放旁边。”乔亦阳全身下水,走到温泉池对角,坐在里面,两条胳膊敞开,慵懒地靠在池边,比瑟缩的她闲适得多,“下来,水温可舒服了。” 黎淼听声看过去,沉沉黑夜,暖色的小夜灯下,猝不及防出现一大片冷白色胸膛。 景观无限好,春风多几度。 “……” 身材是真的不错。 胸口那两块,比她的都不小。 不用摸,她也知道现在两只耳朵肯定涨红得发紫。 “你别这么看我……”乔亦阳抿着唇笑,故意逗她,“我害怕。” 黎淼气的只会“哎”,不知道说什么,把浴袍往上一拽,坐在池边,小腿放进暖热的池水里,朝他身上泼水。 乔亦阳笑着转过脸,懒洋洋地靠着,任她泼,跟哄小孩玩似的。 黎淼泼了半天,不知道往他身上泼到多少,自己身上倒是湿了好几块。温泉池水热,湿了不觉得凉,反而暖和起来,她脱了浴袍,回身够椅子。 说时迟那时快,黎淼刚把浴袍放椅子上,忽然就被抓住了脚踝。 啊啊啊啊水鬼啊!!! 她吓一大跳,下意识回头去看坐在温泉池对面的乔亦阳,才一回头,就对上他一双笑的明媚张扬的双眼。 “吓死我了你!”黎淼直接拿被他握住的那只脚蹬他,“你刚还在对面,怎么这么快就过来了!” 乔亦阳笑得不行,把人轻拽下来,放在身边:“这池子才多大,几步不就过来了。” 黎淼:“你就显摆你腿长吧。” 乔亦阳:“就不能是显摆我个高?” 黎淼听笑了,笑完懒得理他。 温泉水是真的很舒服,纯天然的温泉,没有人工添加,带有一点硫磺气味,但是被乔亦阳放进去的玫瑰花瓣遮住大部分。 不知道是特殊的选址,还是今晚本身就平静,一点风都没有,黎淼泡了一会儿身上就热了坐不住,她反过来,胳膊平放在池边,身子浮起来,两条小腿儿像练习游泳那样踢来踢去。 时凉时热,舒服多了。 乔亦阳的耳朵也被池水热的泛起粉红色,但他比她稳重,还保持着刚才的姿势,懒懒地坐在池子里。 水,乔亦阳,粉红色。 让黎淼忽然想起上一次,这三个毫不相关的词放在一起的时候。 高二下学期期中考试刚结束没多久,印象中,就是很普通的一个午休。 已经断交很久的许晨光从后排座位站起来,路过她敲了敲她的桌子,让她出去一下,说有事找她。 高中时候,黎淼不太喜欢“有事”这个词。 朋友之间无所谓,但普通同学之间,说这个词,总觉得有点故作高深的意味。 或者说,一般普通同学说“有事”,都不是好事。 果不其然,出去之后,许晨光给了她一封信,跟她说:“这是我写给乔亦阳的,我看你俩关系挺好的,你帮我给他吧。” 黎花咋舌。 难道渐行渐远以后,她失忆了吗? 曾经是朋友的时候,她们之间最多的话题不就是黎花喜欢乔亦阳吗? 退一万步说,就算失忆了,现在只要他俩站一起,就有同学起哄的声音,许晨光难道听不见吗? 她根本就是故意的! 黎花无语,她自认两人不再是朋友以后,她没有做过任何一件对不起许晨光的事,完全不能明白许晨光为什么要恶心她。 她转身,手肘撑着窗台,问:“你干嘛不自己给他?你俩也认识。” 他俩当然认识,以前关系好的时候,乔亦阳好几次让许晨光帮忙叫她。 许晨光好像完全没听出她的弦外之音,把情书硬放窗台上,回教室之前说:“这不是你俩更熟吗。” 黎花当时真是气不打一处来,恨不得撕了这封恶心人的纸。 但是她有教养,不会做这种事。 而且,她只是觉得跟许晨光不是一路人,想疏远她,并不是想跟她当什么苦大仇深剑拔弩张的敌人,都是学生,学习为主,她没有闲心思去搞那些乱七八糟的。 当然,最重要的是,黎花知道,这封情书就算给乔亦阳,乔亦阳也不会跟她有什么,所以稍微一想,也就觉得这情书没什么好撕的了。 她保持着撑着手肘的姿势待了会儿,午休结束了。乔亦阳应该是看见她了,从班里走出来,做了个凭空投篮的姿势,笑着说她:“小花晒太阳,准备再窜窜个呢?” 黎花气还没消,一下子连坐了,她没好气地瞪了乔亦阳一眼,正要把情书给他,但好巧不巧,窗户没关,来了阵风,把薄薄的一纸情书吹到地上,正吹到值日生晾在教室外面的湿墩布上。 情书的角落立刻被水洇湿。 她走过去,把情书捡起来,头也没回地进了自己班。 目睹了全程的朋友笑他:“怎么惹着祖宗了?” 乔亦阳也纳闷:“谁知道。” 朋友分析:“是不是前天放学高一的找你要手机号,让人家看见了?” “靠。”乔亦阳两只胳膊反搭在她刚才趴过的窗台上,“我又没给。” 回了班,黎花下意识看向许晨光,许晨光也一直在盯着她看。 她猜刚才外面那一幕许晨光也看见了,也就挺坦然地走过去,把信放在她桌上,说:“刚才风把信吹墩布上了,不小心弄脏了,你要不要重新写一下?我放学给他。” 许晨光半眯着眼,审视她。 黎花无所畏惧地和她对视,反正她本来也问心无愧。 上课铃响了,许晨光率先移开目光,说:“不用了,就这么给吧。” “那行。”黎花才懒得劝她,收起情书,走回自己的座位。 那天下午放学,黎花把桌洞里的情书拿出来,看到那个湿掉的角干了以后留下了一道难看的褐色弧形痕迹。 秉承着这件事确实自己有责任的想法,黎花拆了元旦时候写贺卡没用完的粉信封,给情书在外面又包了一层。 然后她当着许晨光的面,把情书交给乔亦阳。 她给出去的时候说的很明白,许晨光给的。 乔亦阳差点就不接,手停在半空中,问她:“你是真不明白,是么?” 也许是那时候学习好,又漂亮吧,黎花心高气傲,明知道他喜欢她,也必须要等一句表白,才算在一起。 而且,她那天还有点小生气,觉得乔亦阳要是早点表白,俩人确认了关系,今天也就不用受这份气了。 “你拿着吧。”黎花不回答他的问题,“反正我得把信递到。” 乔亦阳被人捧着长大的,这辈子没低过头,当时也被她给气着了,咬着后槽牙接了许晨光的情书。 后来,许多个睡不着的日日夜夜里。 黎淼不止一次想,为什么那天,没在风来之前,就先把情书收好呢,这样就不会被水洇湿了。 为什么要多余包个粉红色的信封呢。 为什么不拒绝许晨光给乔亦阳情书这件事呢。 现在,跟乔亦阳一起泡在温泉里,她又想问自己这三个问题。 她头枕在胳膊上,看着乔亦阳倒映着潋滟水光的侧脸,看着他微垂着的眼眸,看着他被淡黄灯光照到迷离的薄唇,想到如果那三件事,她都做对了,她是不是,就不会跟他错过这么久。 作者有话说: 虽然弄脏了情书,但是在今天的我看来,黎花没有错。 她就是没有错。 第28章 镜花水月 ◇ ◎“我好喜欢你。”◎ 她看着乔亦阳, 一时出了神,连夜空中落了雪,都没反应过来。 乔亦阳侧头, 本想跟她说下雪了,但忽然间的对视, 让他忘了要说什么。 落在温泉池里的雪无声,落在她头上的雪, 凝成纯白冰晶, 漂亮到惊艳。 温泉池里的玫瑰花香味争先恐后地往鼻腔里涌,激发心底的欲/望。 肩膀露在外面, 时不时落下雪花又瞬间消失,但也被带走了一部分体温, 于是急着想抱住另一个温暖的存在。 乔亦阳喉结上下滚了滚,手伸过去勾着她的腰,水淙淙两声, 她已经借着水的力滑进他怀里。 两人呼吸近在咫尺, 黎淼什么都不想了,只顾着脸颊发烫。 她习惯性低着的头被他食指轻轻抬起来, 他稍偏头,鼻翼贴着她的鼻梁, 滚烫的唇瓣含/吮她的唇。 水温本就高,稀薄了空气, 一吻下来, 仅剩不多的氧气好像都被他吸走。 黎淼被他吻得喘不上来气,轻轻推开他, 可她忘了, 他是站在水里的, 而她是被他搂着飘在水上,所以她整个人被他抱着,根本推不开。 奇怪的她 第30节 察觉到她在推他,他搭在她背脊上的手臂箍紧,把她牢牢缩在胸膛和手臂之间,吻又一次牢牢地压了下来。 黎淼的手还在两人中间,只觉得手心触碰的肌肤更硬,更烫。 脑中仿佛还有烟花的余温,“轰”地炸开,炸到四肢发麻发软,黎淼觉得她好像和水融为一体,缠裹在乔亦阳周围,轻偎低傍。 鼻息不够,她只能用嘴呼吸,泠泠水声中,忽然混了一声娇柔的喘息。 谁家小野兽,被这一声低吟唤醒。 乔亦阳呼吸紊乱,唇瓣贴着她的唇,哑声唤她:“淼淼。” 黎淼睫毛轻颤,依稀能感觉到,她的睫毛根部触碰着他的脸颊。 纠缠火热间,他忽然松开她,在水里把她又举高了些,脸埋在她肩上,厚重喘息,又痒又热:“我还没问过你,喜欢我么?” “我……”黎淼自欺欺人地歪过头,看泛着圈圈涟漪的水面,“我说过了,就昨天。” “再说一次。” “喜欢。”黎淼很听话地又说了一次,每个字都清晰,“乔亦阳,我很喜欢你。” 失策了。 乔亦阳本意是借着说话的时间缓缓,随便找的话题,没想到她的回答会是这样。 一股热血往天灵盖上冲,等再反应过来,水花翻着白浪,他已经把人打横抱起来了。 他把她的浴袍拿起来盖她身上,自己不管不顾,浑身上下湿漉漉的,踩过的地方,晕开一圈又一圈的水花。 黎淼被放在床上,但两只胳膊还是把乔亦阳抱得紧紧的,他一起身,她就跟着起,把脸埋在他胸膛,羞得说什么也不让他看。 后来乔亦阳倾身俯下,未着寸缕的上半身压在她已经凉透了的泳衣上,紧跟着压下来的,还有他啃咬似的深吻,和扯拽她肩带的手。 她的身子先是僵住,而后变得更加柔软。 她好喜欢乔亦阳。 迫不及待,想把自己给他。 爱一个人的至高点是不是就是这样,身体和心里,一样渴望。 “砰砰砰!” “砰砰砰!” 镜花水月被敲门声打碎。 “玩不玩麻将啊!二缺二!” “乔哥,黎姐姐,袁浩在我们房间找到了麻将!” 黑暗中,乔亦阳撑着的身体整个颓下去,罕见的从牙缝里挤出一声脏字,深吸了一口气,从她身上起来,声音还哑着:“我去找他们。” 黎淼撑着从他怀里挪出去,坐起来,小声说:“一起去吧。” 安静的房间里,她听见乔亦阳一声清晰地叹气,随即灯亮起来:“行吧。”他偏头看了她一眼,又温声说,“我先出去,你去洗把脸再过来。” 黎淼一开始还不明白,为什么要洗脸,等她进了洗手间,看见自己红肿湿润的嘴巴,和含情水润的眼眸,“呜!”得一声,低头拿凉水冲了好一会儿,然后她出去,脱掉黏在身上的泳衣,穿回之前的衣服。 她出去时他们三个已经铺好了麻将桌等她,霖霖把在车上没吃完的零食都拿过来了,在小桌子上摆得整整齐齐。 乔亦阳也换好了衣服,他直接穿了上白下黑的宽松家居服,看见她时让她坐在他身边,然后顺手递给她刚接好的温水。 正在喝雪碧的霖霖看见乔亦阳的行为,又期待地看着袁浩。 后者心虚移开眼睛,俯身拿了瓶冰红茶,打开了自顾自干了半瓶。 他把喝剩下的黄瓶子放一边,本是想随意问黎淼会不会打麻将,但是话还没说出,他一看见她,愣住了。 半晌,他倒抽一口凉气:“我靠……” 霖霖看了看黎淼,又看了看袁浩,关切问道:“怎么了?” 袁浩没理她,直起身扶着麻将桌,问乔亦阳:“你真不觉得她长得跟黎花巨像么?” 他说这话的时候也没看黎淼,好像已经默认她不是黎花,所以就只跟在场唯一一个认识黎花的人说话。 霖霖百折不挠:“黎花是谁?” 袁浩头也没回:“我们以前高中的校花。” “像谁?”霖霖问,“黎姐姐吗?” 黎淼端着水杯,和温热玻璃杯底相触碰的手却早已僵硬冰凉。 她一口水喝了将近半分钟。 霖霖毫无察觉,她仍然努力加入袁浩他们的话题,看了看黎淼,真心实意地夸赞道:“我觉得姐姐不戴眼镜好看的多。” 黎淼放下水杯,用力拉动唇角,冲她笑了下。 袁浩还握着拳,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乔亦阳,等他回答。 乔亦阳被他看的不耐烦了,侧头看了眼黎淼,捏了捏她脸颊,笑着说:“没觉得像。” 一块大石头,在黎淼的心里不上不下。 刚才她甚至想过,如果就这样被认出来,实在不行,就承认了。 可是她获得了再次逃避的机会。 但这种逃避,就像饮鸩止渴,让人更痛苦。 基于袁浩的反应,霖霖对黎花好奇得要命,一晚上拼命找话题,旁敲侧击了解黎花。 袁浩能说什么,对他来说,黎花就是“那些年他们一起追过的女孩”,心里学生时代的女神白月光,所以在外人面前,他一个字都不愿意多说。 放任他死活一整天不管的乔亦阳可能也是烦了,终于善心大发,说黎花是他高中时期的初恋,袁浩是替他好奇,这事才算是将就过去。 他们打麻将打到凌晨将近三点,四个人都呵欠连天,牌都快看不清了。 这时袁浩觉得差不多了,霖霖不会再缠着他了,于是收拾收拾,撤了。 他们走后,尽管房间里又还剩他们俩,但是这时候困不行了,没心思干什么别的,稍微洗漱,准备睡觉。 主卧的床湿了,他们只能一起睡在次卧。 临睡觉之前,黎淼迷迷糊糊地想起来,她忘记吃药了。 回市区要复查,她不想出岔子,挣扎着坐起来,去外面拿了瓶矿泉水,想了想,直接回次卧,当着乔亦阳的面吞了药片。 黎淼重新爬回床上,乔亦阳手臂一伸,把她捞进怀里搂着。 他是真困了,眼睛已经闭上,黎淼的指腹摩挲他下巴新长出来,还是扎手小颗粒似的胡茬,忽然觉得这样平凡的瞬间,无比幸福。 她抿唇笑了笑,翻过身,关了床头灯。 他看着她吃药,却什么都没问,黎淼缩在他怀里,像说悄悄话似的,小声说:“乔亦阳,我有抑郁症。” “很久了么?”她以为他都快睡着了,可他的声音,竟然意外的清醒。 黎淼:“你没睡?” “睡了。”乔亦阳的声音低下去,“我以为你想跟我聊天。” “那倒没有,你该睡就睡。”黎淼说。 很多抑郁症病人,在社会上是受歧视的,有人认为这就是疯子,是精神病,也有人认为,这种病人只会给人添麻烦。 之前黎淼一直没有说,是担心乔亦阳会嫌弃。 今天选择说出来,是她觉得,她不该隐瞒,他有知情权。 但他的反应,淡定到让她意外。 她想,不排除困到不清醒的可能性,那这时候说,似乎有些趁人之危,没想到这时乔亦阳又问了一次:“多久了?” 黎淼:“大二查出来的,到现在四五年了。” 说完,所有声音都消失了,乔亦阳没再回应。 就在黎淼以为他已经睡着了的时候,听见他低声说:“那你觉得不开心的时候,跟我说,别憋着。” 黎淼微怔。 乔亦阳又说:“这是病,就像发烧感冒一样,总会有不舒服的时候,别觉得不好意思。” “……” 他知道,这是病。 和感冒发烧一样,她的病导致无法主观控制自己的情绪,就像感冒的人没办法控制自己咳嗽,发烧的人没办法控制自己身体乏软一样。 而不是想太多,而不是思想不够积极。 黎淼想哭,但又不舍得哭,怕吵到他睡觉。 “你怎么,这么了解这个病?” “……”好半晌,乔亦阳才哑声回,“职业关系。” 他嗓音乏懒,略带惺忪,好像是睡着了又被她吵醒,于是黎淼不问了,虽然她还是好奇,警察和抑郁症之间的关系,但跟他的睡眠相比,又觉得这个问题没那么重要。 乔亦阳大概永远也不会知道,其实在说出来之前,黎淼已经想好了最坏的结果,并且做好了承担一切的准备。 可是,他没有让这些事情发生。 从来没有哪个瞬间,像现在这样,让黎淼深深地感受到,被救赎。 被喜欢,被爱,被无条件接受。 他真的是一颗太阳,无微不至地照进每一寸贫瘠的阴郁土壤,让脆弱的梨花勇敢生长。 爱意无法抑制地溢满,名为勇敢的力量在发芽,知道他睡着了,黎淼非常,非常小声地用气声说:“我好喜欢你。” 却又在这时听见了一声清晰的回应。 他说:“我也是。” 作者有话说: 淼淼正在经历接受自己的这个过程。 关于结局...我在重新思考了,不过文案还没改,避免被骂文案诈骗犯=v=。 - 奇怪的她 第31节 感谢在2022-08-19 23:20:40~2022-08-21 01:27:1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深巷长眠rui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深巷长眠rui 76瓶;莎莎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9章 想看星星 ◇ ◎“脸红什么。”◎ 他们睡到下午两点, 简单收拾后在饭店里随便吃了点,退房回家。 回去的路袁浩开车,路过便利店猛灌三罐咖啡。 黎淼和乔亦阳坐后排, 乔亦阳头靠着座椅,搂着她靠在自己肩膀上, 两个人则安安稳稳接着睡觉。 中途路过野生动物园,霖霖很兴奋, 非要拉着袁浩下去逛一圈, 袁浩不想去,但也扛不住她闹腾。 黎淼和乔亦阳没劲儿, 呼呼大睡,让他俩自己去玩。 动物园玩一圈, 再回到市区,天都黑了。 本来说一起去小龙吃晚饭,但是车刚入库, 霖霖表情很严肃地说想跟袁浩单独谈谈, 四个人就散了。 迷迷糊糊睡了一天,本来以为今天就这么睡过去了, 结果下车时地库的冷风拂面,混沌的两个人瞬间清醒。 饥饿感也随之明显。 乔亦阳高大的身子懒懒靠在车上, 两条长腿把她圈起来,抱在怀里, 低声在她耳边问:“你想吃点什么?” 没有外人, 黎淼实话实说:“其实就想吃点热乎的素汤面。” 这年头,大鱼大肉好找, 但是好吃的素汤面还真不多。 乔亦阳揉着她细软的头顶, 想了想说:“那我做给你吃?” 也没觉得这句话好笑, 但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一听他这话,黎淼就笑了,像是不信任:“你会?” 乔亦阳当时就被激到,语气都变拽:“小爷我当年公安一毕业,差点被新东方特招进去当教师!” 这什么逻辑。 黎淼问:“你在公安大学,学的做饭?” 估计刚睡醒,他想到什么就说什么,逻辑确实圆不回来。乔亦阳也懒得再瞎编,搂着她腰把人整个拎起来:“跟小爷回家,毒死你!” 黎淼尖叫着笑个不停,整个停车场都回荡着他们打闹的笑声。 - 电梯停在三楼,乔亦阳弯腰输入门锁密码,黎淼这才想起来,忘记问他家方不方便。 门很快打开,黎淼往里看了一眼,顿时被房间里扑面而来的清新感惊艳。 整体灰白的色调淡雅干净,客厅没有主灯,床头地台和射灯都是温柔的橘黄色,墙上的水波纹背景墙好像真的水波荡漾,使整个房间看上去温柔而浪漫。 家里的软装不多,摆放的东西也少,装修风格再加上物品摆放,能看出来很明显是男生独住的家。 乔亦阳从鞋柜里拿出一双一次性布拖鞋撕开,弯腰放在她脚底下:“没事先准备,你先将就穿,回头我买双情侣的。” 黎淼抿唇轻笑,脚踩进拖鞋,看着他穿着家里唯一一双三道杠革面拖鞋,进了厨房,让她随便坐哪歇着。 房间里只有走路的声音,黎淼把包放在白色大理石桌,在房间里扫了一圈,也去到厨房,问:“你家猫呢?” 乔亦阳正在冰箱里拿鸡蛋,闻言把冰箱门稍微关了点,疑惑地看着她:“猫?” “就……”黎淼顿了顿,“咱俩刚加微信那天,我记得你抱了只小橘猫?” 乔亦阳想起来了,“哦”了声,单手拿出来两颗鸡蛋:“那是给我姐买的,她说她老公总出差,一个人没事干,想养个宠物。” “这样啊……”黎淼声音小下来,语气不免遗憾,她记得那只小猫好可爱的。 “想看猫啊?这还不简单。”乔亦阳往锅里放油,将油摊开时蓦地笑了,“跟我回家,顺便去看我姐,不就能看见了。” 黎淼:“……” 乔亦阳在锅边磕了鸡蛋,鸡蛋煎进油里发出滋滋声,他冲她抬了抬下巴:“去,客厅歇着吧,我这边挺快的,顺便在客厅给我接杯温水。” 他指挥得倒是很顺手,语气里的自然和熟稔,仿佛已经提前演练了一百次,早就把她当成这里的女主人。 反正在厨房也帮不上什么忙,黎淼走出去,问:“杯子在哪啊?” 乔亦阳:“刚进门那的柜子,你抬头。” 黎淼听话抬头,看到透明柜子里摆了四五个冰川纹玻璃杯,她说:“那我也给我自己接一杯哦。” 乔亦阳的笑声从厨房里传出来:“你喝啊。” 好像他不舍得她喝口水似的。 黎淼打开橱柜门,里面的杯子微丝未动,橱柜上方却先发出瓷器和铁器轻微碰撞的叮呤声。 她顺着声音向上看过去,看到一只单独放在外面的鹅黄色瓷杯,瓷杯的小角落画了朵简易红色小花。 被单独拿出来,说明那只杯子才是常用的。 而这个杯子…… 黎淼认得。 高中,还跟许晨光关系好的时候,许晨光有天神秘兮兮地找她,跟她说杯子的谐音是辈子,西方的占星师说,送一杯子给喜欢的人,就是送了他一辈子。 彼时年少,什么话都信。那个周末,她们就约好了,一起去逛街买杯子。 逛了一圈没找到合适的,但她俩无意中发现一间陶艺店。 黎花兴起,跟许晨光一人做了一个杯子。黎花做了鹅黄色的,名字那里画了朵小花,许晨光做了粉色的,名字那里署名一辈子的好朋友光。 许晨光送给黎花的粉色杯子早就进了垃圾桶,随着时间的推移早已被遗忘。 黎淼没想到,有生之年,她居然还能再看见这只鹅黄色的杯子。 她发怔的时候,乔亦阳已经端了两碗热汤面出来,他把面条放桌上,问:“水呢?” 黎淼深吸了一口气,忽略掉那只鹅黄色杯子,从柜子里拿出两只透明玻璃杯,互相磕了磕杯底,无声回答他,水还没接。 乔亦阳一脸服气,自然地接过两个杯子,把她按在沙发上,接了两杯水,两人一人一杯。 他做的煎蛋面看上去营养挺均衡,浅褐色的汤上还有几根翠绿翠绿的小油菜在游泳。 黎淼吃了一口,味道意外的不错,咸淡也适中。 她吃完面,低着头把汤都喝了,浑身暖热舒适,甚至出了点薄汗。 乔亦阳一边笑她:“头发也饿了。”一边把她掉进碗里的头发拨到耳后。 本来就热,他的手刚端过碗底更热。 黎淼看了他一眼,大概是这一眼心底过于不清白,他指腹划过她耳朵的地方,全都烧起了火,连带烧红了脖子,脸颊。 乔亦阳的目光倏地变沉,喉结很明显地滚动了下,手捏着她的耳廓:“脸红什么。” 黎淼语无伦次,睁眼说瞎话:“我,我没有。” 乔亦阳忽问:“想看星星么?” 黎淼:“啊?” 乔亦阳牵着她的手,把她领到卧室,拿起桌子上的遥控器,拉上窗帘,关了灯。 房间里瞬间昏黑下来,随即传来遥控器按动的“哒”声。 整片天花板闪耀着神秘的深蓝色,银白点点点缀,暗影浮动,仿佛闪烁着整个璀璨的银河。 ——是星空投影灯。 好漂亮。 黎淼刚要感慨,他不可自控的吻已经落下来,堵住她的唇。 他把她两只手举高,抵到门上,整个身子压在她身上,气息紊乱的吻仍然在侵略加深。 黎淼被他亲到呜咽,整个身子软化发麻,却又听他哑着嗓子指引:“看星星。” 她还哪里需要看星星,她只要睁眼就是星星,她仿佛都成了一颗星星。 黎淼的思绪乱糟糟,前后不成逻辑,好一会儿才抬头。 谁知道乔亦阳忽然低头,吮咬她露出来的脖颈。 “唔”的一声,她痒到浑身瑟缩。 他趁机揽着她的后腰,一把把缩起来的她抱住。 他炙热的吻又一次覆下来。 她呼吸困难,渴望与羞涩交织在一起,她想触碰他,于是手指在他头顶来回轻碰。 好像是根新的琴弦,轻轻一碰就绷紧,稍微松下来就发软。 “淼淼……” “嗯嗯……”黎淼乱了碎了,挽紧他的腰身,不等他问,就已经在他胸口不住点头,“嗯嗯嗯。” 她总喜欢挂在他身上,其他什么时候都行,唯独这时候他沉着嗓子说:“松开我。” 黎淼没出声,两只手都松开,人也再度躺下去。 他拍了拍她的头顶:“放松。” 后来的事情,每个细节都记得很清楚。 她记得对视时,他深沉的目光,和隐含在里面浮动游离的水波。 她记得漫天遍地的天蓝葵味道,和他高中时候校服是同一个味道,是同一种清新的浅香,从他周围弥漫在她身上。 也记得他身上的汗,那是浮在薄薄肌理上的一层湿热,几滴掉在她周围,糅杂着她的呼吸。 很不好意思承认吧。 但这件事,黎淼确实在高中就想过。 奇怪的她 第32节 只不过,没有到今天这样具体。 可乔亦阳,确实,是她幻想中的乔亦阳,温柔又硬朗。 好满足。 每个细节都清晰,但是却无法将这些细节拼凑出完整的形状。 不懂冬天炽热如盛夏的原因。 不懂冬天心动像初春的原因。 也从未经历过如此纯粹的冬天。 眼前的星星在晃动,像是掉进了水里。 乔亦阳也是。 大朵大朵的红梨花,在眼前次第盛开。 作者有话说: 昨天这章在存稿箱被suo了,我被困在外面了回不了家,手机也没电了完全不知道qaq。 这章是昨天的,今天还一更。 第30章 学会耍赖 ◇ ◎“真是祖宗。”◎ 黏热的夜晚, 黎淼仿佛失去知觉,又仿佛敏/感到极点。 她被他带着坠落又上升,得到人生中前所未有的欢愉体验。 真的累到不行, 彻底躺下时头发有一半垂在脸上,都没有力气撩起来。 还是乔亦阳伸手, 拨开那几缕头发,手掌顺势下垂拍拍她的肩膀:“今天是不是没吃药?” 黎淼神志不清地“唔”了声。 乔亦阳坐起来, 翻了翻被子, 从不知道哪的角落里找到衣服,边穿边问:“你放哪了?” 黎淼:“唔……” 乔亦阳好笑地捏她的脸:“说话。” 黎淼还不耐烦了, 转了个调:“唔!” “真是祖宗。”乔亦阳又捏了捏,把被子给她盖好, “那我问,要是对了,你吱声行吧?” 沉默是此时累昏头了的黎淼。 “落车上没?” 沉默。 “拿上来了?” “唔。” “你包里?” “唔……” 乔亦阳去客厅把包拿进房间, 继续问:“在侧兜?” 沉默。 “在里面?” “唔。” 乔亦阳以为会是一整罐的药, 在包里翻找半天没找到,结果在角落里, 揪到一个装药的透明小盒子。 找到的时候才想起来,在温泉别墅, 她也是从这样一个盒子里把药拿出来的。 可他又没记得那么清楚。 就不能说下? 气的又想捏她,但一抬眼, 看见她泪眼连连红扑扑的脸蛋, 就什么都忘了,忍不住凑过去亲了亲她。 拿了药又端进来水, 他家小祖宗七魂六魄只剩下半个魄还清醒, 连“唔”“嗯”的声音都更加气若游丝。 乔亦阳歪头, 原来小女生的体力这么差的? 他坐床边,轻轻一拉,把软的好像没骨头似的人抱怀里,含了半杯水,把药放进她嘴里,嘴对着嘴,缓慢地、温柔地,把水渡进她嘴里。 “咕噜”一声,她咽了水跟药,他也把剩在嘴里的半口水咽了。 药片不小心沾到舌头,好苦。 苦到睡着了的七魂五点五魄醒了一半。 清醒的那半灵魂,想到,从大二查出来生病,到今天,她自己一个人,从来不敢忘记吃药。 工作后偶尔外采,熬大夜,就算累到蹲在马路上睡着,她也会挣扎着起来吃药。 怎么,遇到他,无师自通学会耍赖。 好像,自立自强的她,已经许多年,没有过这种行为。 吃了药,他终于放她睡觉。 太久太久没有正儿八经的体力活动,乔亦阳一松手,黎淼秒睡。 第二天早上,乔亦阳已经尽量很轻地起床,但是黎淼的觉太浅,朦胧中睁开眼睛。 乔亦阳下床的动作停住,有些难以置信:“吵醒了?” 黎淼:“唔……” 这熟悉的回答。 “……”乔亦阳说,“我今天得值班,等我走了你接着睡吧,早饭给你放厨房。” 黎淼:“唔。” 确认她醒了,他的动作也就不用再偷偷摸摸的,乔亦阳坐起来,从柜子里拿了件洗好的警服:“你今天有安排吗?” 黎淼:“唔……” “……我真多余问。”乔亦阳穿好衣服,俯身在她额头落下轻轻的早安吻,“醒了给我发消息,嗯?” 黎淼:“嗯。” 乔亦阳在外面吃饭,黎淼又眯了一觉,过了会儿他出门,前脚刚走,也不知怎的,黎淼听见关门声,忽然就不困了。 她尝试着闭了会儿眼,没什么用,起来吃早饭。 豆浆什么的还是热的。 吃完饭,她拿包回十楼她自己的地方,整理东西发现她的近视眼镜不见了。 回想起来,从上车就没见过眼镜,估计是落在温泉别墅了。 嗯,无所谓。 那就不戴了,反正也有阵子没戴了。 从抽屉里拿了证件什么的,她出门去医院复诊。 等待叫号时,她给乔亦阳发了消息,说她醒了,出来看病。 刚要放下手机,她的目光手机上停顿了下。 屏幕的左右两边,同色系的头像,踩在银白月球上的小宇航员和他的宇宙飞船,让她忽然想到星星。 脸倏地红了,黎淼捂住脸,却没完全盖住上扬的嘴角。 当天复诊的结果也是好的,她的病情重新稳定回来,一天一片药就够了。 拿着新开的药从医院出来,迎着冬日晌午珍贵的暖阳回家,黎淼似乎觉得,在与乔亦阳重逢之后的某天,似乎一切都在向好的方向发展。 还有什么,比越来越好,更好的事呢。 - 短暂的三天元旦假期转眼就过去,黎淼重回工作岗位,但心还停留在假期。 正好早上乔亦阳那边没在忙,直到她买完咖啡回到工位,俩人还在有一搭没一搭聊天。 没什么有营养的话题,就是在说他现在在住的房子。 黎淼以为他这房子是整租下来的,但乔亦阳直接告诉她是买下来的。 主要是上班的地方离家远,肯定没法回家住,要么租房要么买房,他爸觉得租房跟买房其实就差个首付的事,而且买房还能升值,租房纯消耗。 黎淼“啧”了一声,发消息说:还是rich(富有)。 乔亦阳说:那你要不要当rich guy家的女主人[坏笑][坏笑][坏笑] 黎淼:臭流/氓 “哎,我就说黎淼是谈恋爱了!” 忽然被叫到名字,黎淼抬头,看见说话的是二组的编导小聪。 小聪博士毕业,但人还跟个长不大的高中生似的,爱说爱笑,跟谁关系都好,他刚看见黎淼低头笑,觉得那个甜蜜的笑容一看就是恋爱里的女人。 他招呼苗苗:“你赶紧把你拍的照片给黎淼看看!” 照片? 黎淼看看苗苗,又看看小聪,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 直到电脑的工作软件闪动,万年没交集的苗苗,通过飞书私发给她一张照片。 图片景深很大,周围景色都是虚的,只有画面左边的主人公清晰。 照片里女生穿着宽松的白毛衣,下面是同色系蓬蓬纱裙,被穿着一身黑的男生从后面抱在怀里。 拍摄角度关系,只能看清男生的半张脸,女生的脸被男生的肩膀遮住。 奇怪的她 第33节 可这也不妨碍,黎淼一眼认出自己。 这是元旦他们看烟火那天。 她这才想起来,元旦那天,二组是有拍摄市政烟火任务的。 怪不得会有这么清晰的照片,应该是远远看见,用专业相机拍的。 苗苗发完照片,站起来打趣:“男朋友太帅了,怪不得都不舍得领出来,给我们介绍呢。” 她是笑着说的,但黎淼总觉得她话里有话。 谦虚着说了几声没有,这时阿饼从他们身边路过,所有人都瞬间假装进入工作状态,黎淼也同一行看着电脑,脑海里还在回味苗苗的话。 过了一会儿,她想到了。 是橙西。 橙西之前找乔亦阳要过微信,听苗苗的意思,应该是认出来乔亦阳了。 他们,是不是以为她故意的? 觉得她故意不告诉橙西,医院的警察是她男朋友,然后让橙西出丑? 心里有这个想法,黎淼一整天都坐立难安,总想着得找机会跟橙西解释这件事。 但怎么也找不到一个合适的机会,也没想到一个合适的话术。 她怕她说出来像是显摆。 她这一天来来回回地看橙西,橙西也感觉到了,下午临近下班,最后一次接水时,走过来问她:“是有什么事吗?” 黎淼:“等一会儿下班,方便找个地方聊聊吗?” 橙西想了想,说行。 剩下的二十几分钟坐在工位上,黎淼坐如针毡,想了半天该怎么说,最后担心当面表达不清楚,决定先给橙西发条微信。 她从头解释了他们在咖啡店里重逢,又在医院偶遇里过程,并且在每个环节都详细说明了他们两个的关系,尤其是橙西说喜欢乔亦阳时,他俩最多还是只是邻居关系,她并没有其他故意的想法。 橙西的手机没有完全静音,黎淼听到对面工位手机震了一声。 橙西看完消息,拎包起身,走到她身边发出邀请:“走吧。” 两人一起往外走,这时候大厦下班人很多,她俩等了几次电梯都是满员,改走楼梯。 橙西推开安全通道的门:“你不会找我就是要说微信里的事吧?” “啊?”黎淼紧张,“是啊。” “这点小事也要写小作文解释,你怎么搞得像是小学生吵架一样啊。”橙西热络地挽住她的胳膊,笑着说,“我还以为是工作上出问题了,吓死了。” …… 所以她没生气? 黎淼放心下来,原来是想多了。 “而且,就算有那方面意思,这也没什么的。”橙西又说,“感情嘛,公平竞争咯,谁不想要好的。” 黎淼连忙摆手:“不不不,我真没有。” “我知道你没有!”橙西笑:“你啊,原来这么敏感,怪不得能做这么多好新闻。” 黎淼挠挠耳朵。 是她太敏感了吗? 好像,是有一点。 害怕被误会,又担心被讨厌,导致她如今在人际关系上不够松弛。 原本以为要说很久的话题,几句话就解决,预留出来的时间没用上,黎淼给乔亦阳发了微信,开开心心回家。 第31章 循序渐进 ◇ ◎“我还是喜欢一个人玩……”◎ 乔亦阳在客厅玩游戏, 听见门铃,他趿着拖鞋过去开,睇到显示屏上熟悉的脸, 他的视线从游戏屏幕上短暂挪下来,抓了抓凌乱蓬松的头发, 问:“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问完他转身走回沙发,慵懒地半卧在沙发上, 一条腿曲着撑地, 另一小腿大喇喇敞开,指挥屏幕上活蹦乱跳的作战小人:“不是说下班跟同事多待会儿?” 黎淼把包放桌上, 斜眼瞥他,咬牙切齿地:“好意思说。” “?” 正好这局打完, 乔亦阳坐起来,半挽在手肘的家居服袖子掉落,遮住他的手腕和和手指根, 显得手指更加细长。 “我怎么了我?”他举起三根手指, 举到一半,估计是想到自己没错, 伸过去挠了挠她的下巴,“我可什么都没干啊。” 黎淼没绷住笑, 去洗了个手,出来接水, 抿了一口水说:“你还记得橙西吗?” 乔亦阳歪头思考:“谁啊?” 话音刚落, 手机响了,他不耐烦地接起来, 说:“等会儿再说, 挂了。” 挂了电话, 他又问:“你刚说的是谁?” 黎淼没答反问,指着他手机:“你是不是有事?” “没事,袁浩叫我一起打游戏。”乔亦阳满不在乎地说完,又锲而不舍地问,“到底谁啊?” 黎淼本来是想逗逗他,结果他这么上心,忽然让她有点不好意思:“其实没谁,逗你的。” 乔亦阳挺随性的一个人,没想到今天格外执着,他放下手机,敛紧下颚:“到底怎么了,说清楚。” “真没事。”黎淼都后悔一开始要逗他,看他这样,今天不说出个子丑寅卯是不行了,她想了想问,“就,你还记不记得,在津沽,我另一个同事说过,之前在医院,有人找你要微信来着?” 乔亦阳皱了皱眉,明显是毫无印象。 黎淼提醒道:“就当时你手机还设置了拒绝被添加好友。” “哦哦哦。”一说起这事有点尴尬,乔亦阳很难记不起来,他接着问,“她怎么了?” 见他想起来前因了,黎淼就把今天发生的后果说了一遍。 “我当多大的事。”终于听完,乔亦阳放心了,单手撑在脑后,懒洋洋地往后靠,嚣张地扯了扯唇角,“哎,没辙,太优秀了,以后尽量不让我家姑娘有这种困扰,好吧?” 黎淼抄起身后的靠枕摔过去,被乔亦阳轻轻松松握住,她没了武/器,直接整个人扑过去:“可要脸点吧!” 他俩笑闹着打成一团,打着打着,黎淼被乔亦阳反钳制住抱在怀里。 本来是笑着,一对视,两个人的笑容都愣住。 幽暗的水波纹灯照在乔亦阳平日清澈的眼眸里,如一潭微澜的深井,把她吸进去。 打闹着的姿势,乔亦阳本就一手攥着她两只手,此时未松开,带着她的手往下挪,他整个人往下倾身。 如果不是某个特定场景,他的吻总是温柔。 一下一下地吻,循序渐进地勾起她的欲/望。 他手的力量松开,黎淼两只手缠上他的脖子,把自己送上去。 彼此灼热的呼吸近在咫尺,但因为动了一下,气氛又紧张的缘故,黎淼的肚子“咕噜”一声。 乔亦阳瞬间破功。 他坐起来无声地笑,黎淼捂着脸蹬腿。 他的手勾着她的后腰,多绕了半圈,掌心揉了揉她瘪了的小肚子:“想吃什么?” 黎淼:“还想吃上次的面!” “那估计得等半个小时。”乔亦阳轻轻捏了捏她薄薄的肚皮,“你行么?” 黎淼噘嘴:“我又不是猪……” 等待原因是家里没菜了,乔亦阳得现下单买菜跟鸡蛋,为了凑够起送费,他又随手点了个小盒子。 这时候他跟黎淼不能闹,一闹就克制不住接下去的发展。为了打发等待的时间,他跟黎淼俩人一人抱着一个手机,打游戏。 这局开局不利,上来就碰到两个演员(指不好好玩游戏,故意送死,造成整个队输的队友),乔亦阳不想置气,时间一到点了投降,游戏结束,他偏头看了眼她的手机屏幕。 ——黎淼竟然在玩扫雷。 一款古早、无聊,windows更新迭代之后就被淘汰了的游戏。 而她玩的十分投入,乔亦阳在看她她都没发现,直到他伸出一根手指,点到屏幕右下角。 整个屏幕,炸了。 黎淼以为是自己碰炸的,愣了一秒才看到第一颗雷出现在右下角,回头拍打罪魁祸首的手:“怎么这么欠!” “不是,我运气这么差么?”乔亦阳一边笑一边躲,“你玩半天没炸,我一点都炸了?” 她打他的手不停,不满问:“什么叫运气!” 乔亦阳想静下来跟她说会儿话,单手抓住她两只飞舞的爪子,按到她小腹上,脸凑近她的脸颊,看向她的屏幕,问:“不靠运气,这怎么玩?” 黎淼沉默地看着他,晃了晃被钳住的两只手。 乔亦阳莞尔一笑,松开她。 黎淼重新开了一局。 她在屏幕的中心点了下,上面出现了一个数字3,说:“你看,这是3,说明在这个格旁边的九个格,一共有三颗雷,不过单一数字不好判断。” 说着她又点了旁边,旁边出现的一串数字,她很熟门熟路地各种给乔亦阳演示,哪个数字怎么看,怎么推断。然后根据她的推断,每按下去一个地方,还真的都是数字,而不是雷。 最后她下了结论:“这不是一个运气游戏,你可以把它理解为类似于数独的游戏。” 乔亦阳看懂了。 但这不妨碍,他仍然觉得这是一个非常无聊的单机游戏。 他问:“为什么爱玩这个?” 黎淼想也不想,脱口而出:“因为这个游戏一个人就可以玩很久啊。” “我这个游戏,一个人也可以玩很久啊。”乔亦阳学她的语气,打开手机,拉袁浩开了把娱乐局,“要不要来学习?” 黎淼把脑袋凑过去。 奇怪的她 第34节 “你看,这就是游戏一开始,我们这边五个人。”他拉了拉屏幕,拉到对面,指着那边正在跑的几个人说,“这是对面的五个人。” 黎淼:“你不是一个人玩吗?” 界面重新回到乔亦阳操控的小人这里,他说:“对啊,我这不是一个人玩呢么。” 黎淼问:“剩下的九个人呢?” 乔亦阳:“那都是系统匹配的,也可以拉朋友一起玩。” 黎淼又看了会儿,看到他这个小人和对面的小人打起来了:“所以,这个游戏,至少要十个人一起玩?” ……这么说好像也对。 “可你自己这边,就你一个人啊。”乔亦阳说完,门铃响了,反正娱乐局,他把手机放黎淼腿上,问,“玩个试试?” 黎淼接过来,点了几下,结果好像碰到了什么大boss,几下就把她拍死了。 乔亦阳去拿外卖,回来看见黎淼把手机放一边,小声嘀咕:“我还是喜欢一个人玩……” 他抿了抿唇,没说话。 把新鲜的小油菜拿出来,水哗哗淋在手和叶子上,乔亦阳洗了一遍又一遍。 她不是这样的。 她是骄傲的花,她不服输,不低头,永远热络,永远鲜活。 为什么喜欢一个人玩。 是因为那年春天么。 他又联想到七里香。 隐约猜到什么,但不敢确认,又觉得不应该。 从洗菜到煮面,乔亦阳始终眉头紧锁。 如果这时候有他同事看到,应该会以为他碰到什么紧急警情,而不是在做饭。 - 那天之后,黎淼照常工作,但总觉得办公室里的环境有所改变,比以前严肃了许多。 她想到那晚吃饭时,乔亦阳还是嘱咐她,要多小心橙西的事。 那时还以为他是耍贫嘴,但现在也不得不多加小心,在工作上愈发严谨。 后来到月底,黎淼终于知道了办公室气氛变化的原因,是杨雅慧凭借好人缘四处打听得来的。 说来简单,就是因为去年黎淼带着三组做出来几组s级新闻,社会新闻组扬眉吐气,阿饼在同级那很有面子,就没少在私底下夸她。 一来二去,其他同事们都有压力,暗戳戳努力,抢选题,做爆款。 黎淼得知后十二分的无语,她不让阿饼在人前夸她,更不希望他在人后夸她啊! 这不就成了活靶子吗! 可是人家领导要夸,她也没办法,总不能操控人家的思想。 唉,脑壳疼。 杨雅慧说完原因,捎带嘴也说了句乔亦阳的事。 虽然杨雅慧可能已经不喜欢他了,但是爱情/事业都输别人一头,指不定哪根就成了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黎淼深以为然。 她很清楚,在这个世界上,不用费尽心机地去害人,只要自己足够努力地活着,活的够好,就已经在不知不觉中成为许多人的眼中钉,肉中刺。 黎淼决定夹起尾巴做人,做的新闻选题也尽量低调,不温不火没关系,只要不出错就行,风头让别人去出。 日子就这样一直过到了年前两周,传媒工作和其他行业不同,尤其社会板块,越到年前越忙。 黎淼埋头苦干春运新闻时,被阿饼叫进办公室。 第32章 不断靠近 ◇ ◎“抱你吗?”◎ 阿饼指了指黎淼面前的椅子, 示意她坐下,自己十指交叉放在微凸的小腹上,用他“我有事要和你谈谈”的标志性动作问:“最近工作怎么样?” 他的表情算不上严肃, 但这个问题,过于恐怖。 ……难道是被阿饼发现了什么吗? 最近这个月黎淼确实没做出爆款新闻, 但其他新闻的数据和讨论度也还行啊,就算没爆, 也至少在及格分以上。 而且, 就算她想内卷,也不可能每条新闻都出爆款吧? 要真是那样, 社会得有多动荡。 这么想着,她的紧张缓解了不少, 微笑说:“和以前一样,找选题,做新闻, 怎么了吗华哥?” “没怎么没怎么。”阿饼忙摆手, “我这边有个选题,我觉得非得你做不可。” 黎淼松了一口气, 原来不是坏事。 但又提起来一口气:“什么选题?” “校园暴力的。”阿饼像往常一样打开电脑,中途指了下窗外, 聊家常似的语气,“就楼下那个学校, 还是重点呢。” 阿饼指的学校, 就是当初黎淼坐在咖啡馆二楼看到的那个学校,燕城四中。 他开始一贯的滔滔不绝:“这个选题啊, 我觉得, 就跟上次我让你做的职高女教师的感觉一样, 要么所有人都一个说辞,什么拒绝校园暴力关爱未成年成长之类的,要么就会有一个声音,特别出挑,就像当初所有人都在讨论性暴力,但你在说未成年犯罪一样。”他顿了顿,“你懂我意思不?” 黎淼眨眨眼。 因为临时被阿饼叫过来紧张,从进门,她的拇指就一直放在圆珠笔的弹簧帽上,忍了很久,在这时被按下。 “咔哒”一声。 阿饼的笔记本打开有一会儿了,但黎淼没过去,他朝她挥了挥手:“过来啊。” 黎淼咽了下口水。 “干嘛呢?”阿饼头回见黎淼这样,“腿不舒服?” 黎淼摇头,很小声地问:“我能问下您电脑里的素材是什么吗?” 阿饼纳闷,心想这有什么好问的,过来看不就知道了吗。 但考虑到对方毕竟是黎淼,就好比上学时候老师会对学习好的学生特别好一样,阿饼对黎淼也多些耐心,说道:“就是学校监控录下来的画面。” 黎淼还是没动。 阿饼上下打量她一番,等着她说话。 “我能拿回去看吗?”隔了半晌,黎淼开口,圆珠笔芯又被她不自觉按回去,“有什么问题我飞书问您。” 阿饼拿起不锈钢杯,默不作声喝了口热茶。 所有素材,都会先在他这过一眼,简单讨论后再分到个人,之前黎淼也是这样的,不知道她今天为什么要跳过这个步骤。 他听说最近黎淼工作态度懈怠,但看她做的新闻还行,就没往心里去。 但现在看来,这个消息似乎并非空穴来风。 不说懈怠,至少反常。 喝完水,他把瓶盖盖回去,地指了指门,意思是她可以出去了。 全程沉默。 死一般寂静。 -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伤口几天愈合,但是创伤和阴影会伴随十年,甚至一生。 而很少有人注意到,这中间还有一层隔阂,那就是没有被蛇咬过的人,不会理解为什么被蛇咬的人会那样怕井绳。 校园暴力,对于黎淼来说,就是那条血淋淋的,吐着黑色信子,张牙舞爪的毒蛇。 这些年来,不少文学、影视作品,包括但不限于纪录片、电影、小说,自传,都有讲述有关校园暴力的东西,但她从来没看过。 因为会恐惧,就像被蛇咬掉一块肉的人,又看到一条蛇。 “叮铃”提示音响,阿饼已经在飞书上把素材传给她。 黎淼深吸一口气,分成四五次才断断续续吐出去。 她抿了抿嘴唇,又不安地舔了舔,觉得有些干,喝了口水润润。 喝完发现今天日历没翻,电脑上是31号,日历还是30号,就抬手翻了日历。 后来擦了桌子,重新把水接满,又把进阿饼办公室之前写的文档保存好,确认真的没有什么其他事可以做,才单手撑着头,点开素材视频。 没事的。 都过去那么久了。 现在就算看到他们都不会记得他们的脸,不要因为他们影响工作,不要让过去影响未来。 杀不死你的,只会让你更强大。 素材打开,几个女生把另一个女生逼到墙角。 还没点击开始,就只是一个并不算清晰的画面,就让黎淼做了五分钟的心理建设,土崩瓦解。 不行。 浑身都在颤栗。 好像被逼到墙角的那个无助的孩子,是她。 空调暖气开到二十八度,一半同事穿着短袖的办公室里。 黎淼手脚冰凉。 她张着嘴巴,大口大口呼吸,像是脱离了水,濒死的鱼。 奇怪的她 第35节 七零八碎的回忆涌上脑海,黎淼费尽精力,把那些还没有细节化的画面按下去。 她不能看了。 她无比确信。 还有五十分钟下班,同事们正在积极讨论工作,做今日工作收尾,其中不乏一心想要超过她的同事。 他们都是有血有肉的人,只有黎淼是鱼。 一条无法加入他们对话的鱼。 她只能对着屏幕发呆。 她静坐了五十分钟,坐到可以打卡下班的时间。 右下角飞书弹了条消息,是阿饼的。 他问她看的怎么样了。 黎淼匆匆回复明天给他答复,下班走人。 - 今天乔亦阳休息,一般情况下如果他休息都会来接她,但今天却没来。 在她最需要抱抱他的这天,他没来。 他说在家等她。 可黎淼不想去。 不是闹脾气,是她没有多余的精力。 今天的工作不算繁重,可她像是在深海里游了一天的泳,精疲力竭,又喝了太多的海水,口干舌燥。 有种脱力的疲惫。 从公司走回家短短的路程,她都要停下来休息好几次。 两人的休息时间交叉有限,黎淼租的不方便其他人进,所以一有时间两个人就腻在乔亦阳家,已经是这段时间的共识。 对于她突如其来的拒绝,乔亦阳察觉到不对劲,打了电话过来。 他声音温和,像是一双能透过电话的手,温柔地摸她的头顶:“发生什么事了吗?” “没怎么……”黎淼蹲在地上,看着落在脚边枯到只剩叶骨的衰败树叶,小声说,“今天的工作有点难。” 乔亦阳倏地笑了:“听听你这小奶音,跟撒娇似的。” 是吗? 黎淼吸了吸鼻子,没感觉。 “工作累,我作为你男朋友,肯定更要照顾你。”电话那头传来窸窸窣窣的摩擦声,“你现在在哪呢?” 黎淼手指无力地垂在衰败落叶上,想说他别来了。 现在就算来,她也没精力跟他多说什么,只想躺着,睡过去,等待无休止循环的明天。 可电话那头的人忽说:“我来找你。” 知道我在哪里吗?我还没说话。 电话早就挂断,她的手机确没拿下来,还保持着接在耳边的姿势。 你要去哪里找我?公司吗? 可我不在那。 找不到我的话,会生气吗?会怪我吗?会从此不再和我说话吗?会觉得我麻烦吗? “淼淼!” 就在这时,具有打破阴翳穿透力的熟悉声音,带着微微粗喘,叫她的名字。 黎淼抬头。 冬天黑的早,不到七点的天,已经黑成深蓝色。 天冷风大,行色匆匆的路人拉链拉紧,帽子戴好,每个人都裹得紧紧的。 乔亦阳穿了件宽松的银灰色卫衣,腰肌处露出白色的家居服边,黑色家居裤一边垂着,另一边不甚在意地掉在球鞋鞋舌里,看上去是随便套了件衣服就赶忙出来找她。 他在夜色中,快步朝她走来,灰色衣服被月光和路灯照的白晃晃的,好像一颗不断靠近的太阳。 一定是太阳吧。 不然他的怀抱怎么会这么温暖。 温暖到令人贪恋。 我多想这一刻就死掉。 能死在这样温柔的怀抱里,我该有多幸福。 “抱你吗?”他蹲下来,在她耳畔低声问,“还是自己走?” 黎淼扶着他的手臂站起来,用行动代替回答。 她一路走回家,直到走进电梯,没有其他人看见,才软绵绵地贴在乔亦阳身上。 三楼到了,他一弯腰,就把她抱起来。 软软的,瘦瘦的,毫不费力。 家门没锁,虚掩着,乔亦阳一脚踹开。 感觉房间里的味道不太对,黎淼靠在他胸口,睁开眼睛。 ——满满一桌子丰盛的饭菜,一个心形小蛋糕,还摆了一个红色礼盒。 她打起精神:“你生日吗?” 不对,乔亦阳生日是夏天。 “先不管那个。”乔亦阳把人抱到次卧,因为他一个人住,就把次卧改成小书房。 他坐在书房沙发上,抱着她,问:“工作怎么不开心了?要不要和我说?” 黎淼整理他的卫衣领子,把那块褶皱无意义缕平:“要。” 乔亦阳眉梢微挑,有些意外。 今天本来,很累,很无力的。 可他的怀抱太温柔,太有力,做的饭卖相又太好,无形中给了她很多力量。 所以不想让他担心。 黎淼坐直,皱着眉,半真半假吐槽:“我被分到了一个新选题嘛,四中学生的事,但我根本联系不到四中的人,烦都烦死了。” 乔亦阳把玩着她纤长柔软的手指,忽然插/进她的指缝,小小的缝隙被他的大手撑开,令人无端有安全感。 “不过你放心啦,一个选题又不是一个人做。”她五根手指蜷缩,敲了敲他泛着淡青血管的宽阔手背,像是反过来安慰他,“还有其他组员也会帮忙的!” 乔亦阳捏了捏她的脸:“就这?” 黎淼无辜眨眼。 “就因为这,”乔亦阳轻轻地笑了,“你就差点鸽了我们的一个月纪念日。” 第33章 小猪崽崽 ◇ ◎“男人,你懂得。”◎ 今天是1月31号, 他们正式在一起,是12月31日跨到1月1号那天。 临下班翻日历还看到了日期,但黎淼完全没往那边想。 和乔亦阳一起坐在餐桌两侧, 她才如梦初醒般算明白,原来已经在一起一个月了。 愧疚和感动, 两种情绪交织到一起,在心底发芽, 延着扑腾扑腾的心室壁, 长成蜿蜒藤蔓。 “别这个眼神看我。”乔亦阳懒洋洋地往后坐,整个后背靠着沙发, 嘴角扯起坏笑的弧度,打破现有的浪漫, “男人,你懂得。” 黎淼:“……” 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 她绕过餐桌, 坐在他旁边,两条腿蜷缩, 半跪在沙发上,搂着他脖子, 吻他。 乔亦阳喉结一滚,大手托住她腾空的臀, 唇舌抵进, 反客为主。 他眼眸漆黑地亲着,嘴上却问她:“你干嘛呢?” 黎淼收回舌头, 唇瓣相贴:“我好喜欢你。” “我也是。”他的额头轻抵她的额头, 呼吸交织, 哑声问,“饭还吃么?” “……” 这么浪漫灼烧的氛围,她想了想,还是说:“吃。” “……”乔亦阳轻拍她臀。“过去。” 黎淼重回坐回他对面,低头理了理衣服,刚拿起筷子,又觉得他很帅,帅到不像话那种帅,一想到这么阳光帅气的男生是她男朋友,她就忍不住骄傲,大大方方盯着他花痴。 唔。皮肤弹润,光洁的额头好看,温柔深情的眼睛好看,高挺的鼻子好看,连潋滟唇瓣的颜色和恰到好处的湿润,她都觉得好好看。 也是,当初学校平均颜值排海源区第一的高中,他都能毫无悬念地捞个校草当,肯定好看啊。 乔亦阳睇她,开玩笑地白了她一眼:“要吃好好吃,吃完之前不准惹我。” 黎淼双手托腮,小声缓慢地说:“可我真的好喜欢你哦。” 乔亦阳给她碗里夹了好多菜,听到这句话抬头捏了捏她的脸:“我也是。” 她忽的低头笑了。 乔亦阳好像接收指令做出行为的英俊机器人,不管他处于什么状态下,哪怕原指令是“暴怒”“忍无可忍”“很想教育”,但只要她发出“我喜欢你”指令,他下一秒就会更改程序,立刻乖顺输出“我也是”。 好可爱哦。 真的,真的,好喜欢他。 奇怪的她 第36节 喜欢到,她这个自诩内心冷漠的人,都在持久不熄地热烈着。 吃完饭,两人一起收了碗筷,乔亦阳把放在桌角的红袋子打开。 首饰盒里高雅的黑色绒布上,安静地躺着一串红色手绳。 手绳中间,挂着一只小金虎。 “想不到你缺什么。”乔亦阳从盒子里把手绳取出来,拉到最大,套到她纤细的手腕上,扯了扯绳子收紧,“所以希望你健康开心吧,售货员说有这个寓意。” 好漂亮呀。 黎淼摇了摇手臂,小金虎顺着她的动作摇头晃脑。 她好喜欢这个礼物,也好喜欢礼物的寓意。 就是…… “这个小老虎好胖啊。”黎淼把手腕伸到他眼前,摇了摇,笑着说,“像个小猪崽。” 乔亦阳攥了攥她的胳膊,拇指绕过她的胳膊,差点就能碰到中指的第二个指节,他总结说:“还小猪崽呢,都瘦成一把骨头了。” 他把心形红丝绒蛋糕拿出来,连小钢勺一起放到她面前:“多吃点,最好能吃成真正的小猪崽崽。” 小猪崽,小猪崽崽,只多了一个字,怎么可爱了这么多,黎淼心里“嘤~”的一声。 拿起勺子,她看到他面前空空的,想了下,把蛋糕推到他面前:“你先尝尝。” 乔亦阳摇头,轻笑:“我不爱吃甜的……” 他说完,欲言又止地看向她。 那个不清不楚的眼神,像是要勾人魂。 不吃就不吃,干嘛忽然演聊斋。 黎淼默默把蛋糕拿回来,从心形的尖尖开始挖,一点点把蛋糕吃掉,尽管全程她闷头甜吃,但还是能感觉到,他暧昧柔软的眼神从未挪开。 直到最后一口。 他忽然弯腰凑近。 一手撑在她身侧,另一只手把她的勺子拿走,嘴贴着嘴,舌头卷进来,抢走她已经放进嘴里的另外半块。 腰身一轻,她被拦腰抱起。 “崽崽。”他眼中柔软不减,爱/欲丛生,“我们上/床。” - 第二天黎淼起床时乔亦阳已经走了,他工作特殊,作息与常人不同,要提前去备班。 她在被子里滚了一圈,躺在昨晚他睡的那边。 她昨天说他是机器人,这会儿觉得,她才是真正的机器人,还是最原始的充电版本。 乔亦阳是她的移动充电源,也是她逃离一切痛苦的伊甸园。 和他在一起满格电量,活蹦乱跳,他一走,她就恹恹不想动。 一想到今天上班要和阿饼讨论校园暴力的选题,黎淼就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只恨不得这时候外星人突然宣布入侵地球。 东想西想,在床上又赖了十分钟,到了再不起床就迟到的时间点,她不得不叹口气,坐起来,面对惨无人道的生活。 大概是太抵触接下来的工作,黎淼今天迟到了。 卡点王杨雅慧一看见她,就着急忙慌地说:“你今天怎么来这么晚呀!阿饼找你呢!让你到了直接去他办公室!” 该来的总是要来。 黎淼心提到嗓子眼,深深地吸一口气。 说辞她其实在路上就想好了,进了办公室眼一闭心一横:“华哥,这个选题,我做不了。” 大概是知道,阿饼要失望。可能会质问为什么这么小的选题都做不了,也可能会继续劝说,让她出成绩。 黎淼也早在路上想好了应对的话。 阿饼正在沏茶,饮水机里的热水和他保温杯里的热水融在一起,水声比冰水要厚重沉闷。 整个办公室回荡着这样的声响。 五秒,十秒。 他沏完茶,把茶杯放在桌上,才看了从她进门到现在的第一眼。 “当上小组长了。”他吹了吹浮上来的茶叶末,缓慢说,“是不一样了。” 言下之意,是她当上小组长了,有权利了,飘了,开始敢顶撞领导了。 听懂了这层意思的黎淼身子一顿。 为什么会这样想呢。 工作上的事,说工作能力不可以吗。 为什么要扯到她本身。又为什么要恶意揣测她。 就算她今天第一天入职,她也一样会说她做不了啊,跟职位根本没关系。 可她没办法证明这一点。 因为今天不是她第一天入职。 就好像把粉吃进肚子里的人,没办法证明自己是吃了一碗粉,还是两碗粉。 后来在办公室里,阿饼又跟黎淼谈心讲话。 大意是她最近工作状态不好,让她多调整,而且其他同事也已经开始质疑的能力,这个选题就是一个最好的证明自己的机会。 走出办公室,黎淼看了眼橙西的工位。 当时她正在打电话,听内容是工作相关的。 她确实比以前努力。 察觉到她的目光,橙西也看过来。 第一眼还是笑着的,但注意到她是从阿饼办公室走出来,眼神里那点热络瞬间冷下去。 黎淼面无表情地收回视线。 校园暴力这个选题做烂了,但从来只是讨论一番,不要说治本,连标都治不了。 本质是它的定义太宽泛,没办法管。 辱骂算不算,背地造谣算不算,排挤算不算,一打一算不算。 况且,学生是祖国未来的花朵,就算是施暴者,未来也有可能是祖国的栋梁,总不好在生长期就掐死。 所以也没人愿意真正去管。 至多至多,是老师和家长的几顿教育,学校一张对他们来说不痛不痒的处分。 至于被受害者,反正又没死,过了那几天,就没人记得了。 “小孩子嘛,长大就好了。” 四中的校园暴力没有人员伤亡,恶劣程度比起职高女教师差的远,会被认定为普通选题,如果同事不喜欢她,把不愿意做的选题推给她,黎淼完全不介意。 但是他们不知道,这个选题对她的影响。 跟阿饼的交涉失败,她回到自己的工位,打开电脑,再度尝试看素材视频。 而这次,视频还没放大,对话框里小小的缩略图,就已经让她撕裂痛苦。 忽然想要离职。 当初夏天在山里熬大夜,被毒蚊子咬到过敏没想过,冬天冷到和杨雅慧一起冻发烧没想过,连出差差点被绑架,她也没想过。 但是今天,面对最简单的选题,可能只是写几篇稿件,走访学校,看看视频,她就已经承受不住,想要靠离职逃避。 如果,当初那些对她施暴的人,知道过了这么多年以后,暴力阴影还是能影响到如今的她,一定会偷着笑吧。 她何尝不知道,她的懦弱会让亲者痛,仇者快。 可她没有办法。 她就是这样糟的人。 懦弱又敏感。 知道逃避可耻,但也只能这样。 这些年的刻意遗忘和压制,让她不记得那天的细节,但是黎花好像在那场校园暴力里,被人拧着头,转了三百六十度。 借着黎淼的灵魂,气若游丝地勉强活着。 她们看起来没有区别,只有她自己知道,当初的人已经死了,身体里的血液血管早就乱了。 而且不能碰她,谁都不能碰,连她自己都不能,一旦碰了,头可能会偏回到三百五十度。 到时候,所有人都会知道她是个怪物。 作者有话说: 其实也不是说,她和乔亦阳在一起就没有校园暴力的阴影了,是她在乔亦阳那可以逃避,回公司了就没办法了。 在人生的大多数时候,只要不想起这件事,淼淼都还是个挺好的人*^_^* 第34章 无法自拔 ◇ ◎“你乖乖的。”◎ 黎淼关了工作聊天页面, 环视了一圈办公室。 二组人没约到会议室,橙西带着他们,直接在工位上讨论, 面色严肃,声音细碎。 角落里的一组人昨天熬了大夜, 多数人请了假,座位是空的。 负责剪辑的高老师和赵老师跟着加班, 现在在座位上呼呼大睡, 仔细听还有呼噜声。 雅慧新订的每周鲜花刚到,撕下包装时发出“咝咝啦啦”的声音, 插进花瓶里艳红浅粉堆在一起,很小清新。 奇怪的她 第37节 不知不觉, 来公司就快要一年了,依稀记得刚来时的拘谨和尴尬。 本来以为,行业内顶级公司, 福利又好, 会一直安稳待下去。 没想到,这么快就要走了。 她没办法面对, 也不想跟不相关的人解释太多。 因为不想被安慰,更乏于假装听进去安慰后, 伪装解脱姿态。 最重要的是,她不能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 或许, 遇到乔亦阳之前, 还会搏一搏。 莽撞拼个前程,大不了就是被刺激到无法承受, 死了还能一了百了。 可遇到乔亦阳以后, 黎淼想珍惜生命。 想要好好活着, 想要未来的每一天都和他在一起。 “华哥你好,很抱歉给你发这条消息,经过我慎重思考,我决定于今日正式向您提出离职,感谢您过去一年的培养。在正式离职之前,我将会将我的工作全部交接给杨雅慧。真诚地希望公司未来发展越来越好!” 黎淼在心里顺了一遍话术,刚打出去“华哥你好”四个字,母亲的电话忽然打进来。 “喂,妈。” “喂。”为了不耽误她工作,张莲一开口就直奔主题,“你打第三针疫苗了没?” “打了啊,不是把截图发给你了吗?” “是啊,我也记得你打了。”张莲也挺纳闷,“那怎么社区又给我打电话,催你打疫苗,怪事。” 知道她还在上班,张莲跟她说完过年记得回去登个记就要挂电话,但这正好赶节骨眼上,黎淼顺便就把要辞职的事跟她说了。 “为什么啊?”张莲问,“这家公司你不说挺好的吗?” 黎淼实话说:“领导新给的选题,我做不了。” “还有你做不了的?”张莲对她的能力很有信心,劝道,“要是压力大,你就跟领导申请点时间,好好聊,尽量别辞职,大环境不好,好工作不好找。而且这不也快过年……” “不是。”黎淼打断,“是这次的选题跟校园暴力有关。” 张莲更不解:“学生打架有什么做不了的?采访学校老师不就行了?” “……”黎淼抿了抿嘴唇,“忙,挂了。” 她语气一下子沉下去,张莲感觉到她心情不好,但既然她说要挂电话,她还是什么都没问,直接挂了。 黎淼盯着饮水机上咕噜咕噜冒泡的蓝色桶发呆。 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不变的是,世间万物都在前进。 好像只有她,被困在原地。 其实她可以理解的,每个人每天生活中都会发生许多大事小事,遗忘一件没有发生在他们身上的事,理所当然。 也可以理解,他们忽略了,当事人还没忘。 因为太清楚这世上没有感同身受,所以那件事过去以后,她就算难过,就算恐惧,也没有再跟任何人提起过。 同时她也知道,没资格要求除了她以外的任何人,记得这件事。 被遗忘是她明知甚至刻意引导的结果,可是,当知道真的被彻底忘记,还是有点难过。 黎淼吸了吸鼻子,看向窗外。 天空从早上起来天就很暗,云层是死气沉沉的银灰色,看来要下雪。 收回视线,黎淼继续编辑消息,却发现“华哥你好”四个字已经不小心被按出去了。 而且阿饼已经看见,并且回复了她,“怎么了?” 她电话打了三分多钟,估计是看她没有回,阿饼又问:“需要跟我讨论吗?” 她要离职,他还在想讨论工作,后面的话黎淼尴尬得都不知道该怎么接。 逃避可耻但有效,她看到左上角蹦出来提示数字“3”,切出去和阿饼的对话框,去看其他消息。 三条消息都是乔亦阳发的、 【乔:四中的那个学生家长报警了】 【乔:昨天不是说联系不到四中的人么】 【乔:现在有了】 很巧,他说的是她现在最烦恼的事。 黎淼眨了眨眼,脑袋拼命转了一圈。 新闻这事,可大可小,可精可粗。如果有乔亦阳在中间,那她得到消息就轻松很多。 到时候不做真人采访,只写新闻稿和做事件总结,似乎很容易就能把这个选题搞定。 而且,张莲说得对,今年的就业环境不好,她还是能苟就苟。 怎么乔亦阳给她发消息之前,她就没想到这条路呢!!! 黎淼开心地连着回复他好几个亲亲的表情,切换回和阿饼的聊天界面,边庆幸刚才看了乔亦阳的消息边快速打字:没事啦华哥,就是想跟您说我找到四中的联系人了! 阿饼好像一直在等她回复。 因为消息刚发过去,他就秒回了好几个大拇指,说:厉害。 乔亦阳回她:这么开心? 黎淼有样学样,也发了好几个大拇指给他,说厉害。 隔了好几秒,乔亦阳才说:这个表情我上次见,是我妈发的。 黎淼低头,偷偷笑了好久。 - 后来,黎淼甚至都没去过四中。 她把需要采访的部分安排给其他人,其他消息,她都是在派出所外面问的。 竭尽全力,避开所有会刺/激到她的画面。 但尽管如此,当她得知四中的学生是在体育课自由活动时,被几个女生逼到墙角施暴,还是无法控制地联想到自己身上。 是高二下学期,刚期中考试结束后每几天的体育课。 那天黎花亲戚忽然到访。 还没到五一,她贪凉,吃了几根冰棍,导致那次的姨妈剧痛无比。 课间,班里所有人都已经提前去操场玩,黎花坐在座位上,疼的小脸煞白。 一般情况下,学生不允许进非非本班班级,但乔亦阳当时透过教室窗户,看见黎花难受成那样,也顾不上什么纪律,进到他们班,走到她座位旁边,蹲下问:“你怎么了?” 黎花真是难受死了,好像有个电钻工人在钻她小腹,一下一下的,工人们又时不时在她小腹里猛踹。 她都恨不得把肚子剌下来扔了,感觉都比这样折磨她好受。 她疼到说不出来话,面对乔亦阳的问题,只能摆手。 但乔亦阳没能理解她摆手的意思。抬胳膊,碰了碰她的手。 青涩年纪,总是不肯捅破一层关系的少年少女,轻轻碰手,已经是暧昧到心尖发颤的肢体接触。 春风拂面,凉风也甜。 他心跳加快,可是却没停。 乔亦阳攥住她发白的指尖:“怎么这么凉?” 姨妈疼就是好一阵坏一阵,熬过了最疼的那阵,黎花有了一点力气。 “乔亦阳。”黎花叫他,语气里带着“你怎么连这都看不出来”的无奈。 她趴了太久,长时间弓着背有点喘不上来气,一边叫他名字,一边直起腰,但是一不小心用力过猛,后背靠着椅子整个人向后仰。 柔软的马尾辫跟随地心引力垂到座椅后,肚子又隐约有要疼起来的趋势,她来不及想措辞,直说:“我姨妈来了。” 乔亦阳没明白她为什么要说这个,回头看了眼只有同学的走廊,问:“哪呢?” 黎花:“……” 他不是有姐姐吗?怎么会不知道这个。 这真不怪乔亦阳。 乔雨平时在他面前很豪放,月经就说月经,从不用姨妈或者亲戚之类的词。 所以他并不知道姨妈的指代。 肚子果然又疼起来了,黎花预感又要没劲,有气无力地跟他说:“帮我叫下老娄。” 老娄是班主任,这要是叫其他班别人去,她得考虑考虑,但既然对方是乔亦阳,她就没什么好想的。 毕竟是整个办公室的大红人。 “行。”乔亦阳松开她手,站起来拍了拍她头顶,“你乖乖的。” 黎花:“……” 他怎么今天,忽然对她这么亲密。 忽然就逾距了。 难道是,拿了她的准考证以后,看了几个晚上她的一寸照片,就无法自拔地发了疯似的爱上了她? 黎花红着脸,拨了拨被他拍乱的头发。 疼到冰凉的身子竟然热了起来。 这时后排有人说话,问她:“你俩在一起了?” 黎花讶异回头,意外地发现许晨光竟然也在班里。 所以,刚才,她都看见了? 黎花脸更红。 ……好羞耻。 奇怪的她 第38节 她忽略她的问题,另外问道:“你怎么没去上体育课?” 许晨光把放在桌洞里的手拿出来,摇了摇手机:“跟我老公聊天呢,不想去,你是不是等会儿得开假条?” “肯定啊。” 话音刚落,老娄抱着一沓子书本进班。 她的目光在黎花和许晨光两人身上游离几圈后,停在黎淼身上,声音温和:“是不是身体不舒服?” 黎花白着脸点头。 老娄从怀里抱着的一堆书本里拿出一张白纸,随便找了张空椅子坐,给她写了张不上体育课的假条。 体育老师事多,要求学生不上课必须得有假条,老师家长的都行,这也是她让乔亦阳叫老师过来的原因。 写完,她把假条黎花桌上,也温柔地拍了拍她的头,等转过头跟跟许晨光说话,语气就凌厉多了:“你赶紧上体育课去!” 许晨光把袖子放下来,手缩进袖子里,用长袖遮住手机,看也不看老娄一眼,吊儿郎当地出去。 她出去后,老娄问:“你俩又玩一起去了?” 黎花食指在假条上画圈圈,摇头。 老娄语气嫌弃:“别跟她玩,她这辈子算完了。” 黎花抿唇,没吭声。 她听说了,许晨光期中考试考语文的时候一直在睡觉,但好像所有老师都已经对她失望,没人搭理她。 也听说她想去上职高,但她父母不同意,而且还很生气,好像把她打的很严重,还过来找老师,让老师多管教她来着。 许晨光想去职高这事,黎花一直知道,她从高一刚入学,军训那会儿,就想去职高。 但她学习还不错,中考分也高,父母肯定一直不同意。 怎么说呢。 作为同学来说,她现在确实不喜欢许晨光,就算老师也同样不喜欢许晨光,她也不会把她知道的事跟老师聊。 也不是说义气,就是觉得没必要。 过好自己就完了,管别人干嘛。 这时候上课铃响了,老娄后面还有课就走了,临走前没忘嘱咐她,赶紧下楼,把假条给体育老师。 黎花摸了摸肚子,感觉没那么疼了,正要起来,刚出去的许晨光又回来了。 她皮笑肉不笑地跟黎花商量:“你假条上补个我名字吧。” 黎花看了眼假条,老娄开头惯性留了两个字的空格,许晨光的意思就是把她名字加在那。 她不想跟许晨光同流合污。 也不禁想,万一这事被发现,老娄会不会觉得,她说“没跟许晨光玩”是骗人的。 可她也不知道该怎么拒绝许晨光。 黎花不想和她交恶,也不想得罪她。 许晨光等了会儿,没等到黎花回答,就自顾自拿起前座随便一个人的黑色碳素笔,抓过黎花放在一边的假条,把自己的名字补在她的名字前面。 于是假条就变成了,“许晨光、黎花同学今天身体不适……” 都已经白纸黑字地写上了,黎花回天无力,拿起假条,和许晨光一前一后下楼。 当时许晨光站在树荫下,她走上前,把假条交给孙老师。 意外就出在她给假条的那个瞬间—— 孙老师才扫了一眼,直接撕了假条,几个箭步跨过她,扔到许晨光身上,呵斥道:“许晨光是吧?自己把名字写假条上是吧?” 同学们的目光都被吸引过来,一起上体育课的还有高一某个班,也看过来。 当时不要说许晨光,连在队伍外面的黎花,都觉得尴尬死了。 她借着肚子疼,悄悄蹲下来,试图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不想上体育课就给我滚!”孙老师怒骂。 许晨光什么也没说,耸了耸肩,转身朝教学楼走。 可能是她毫不在意又散漫的态度再度激怒到孙老师,所有人第一次看老师那么生气,不顾形象地冲着她背影喊:“既然不想上我的课,以后我的课你都不用来了,想干嘛干嘛!” 黎花不知道,老师是怎么一眼看出假条有问题的。 她虽然也有点害怕会被牵连,但是看许晨光挨骂,她还是在明知不应该的情况下,爽到了。 第35章 风摇树摆 ◇ ◎“等你来找我啊。”◎ 黎花并没有把体育课的插曲放在心上。 她想, 反正许晨光已经被所有文化课的老师讨厌,再被体育老师讨厌,对她也不会有什么影响。 而且, 黎花不止一次听到过许晨光以被各科老师骂当作谈资,在她的新朋友面前沾沾自喜, 估计这次也是这样,不仅不在乎, 反而觉得骄傲。 这件事很快被她忽略。 还一个原因是, 那一天,对于黎花来说, 有另一件重要的事,占据了她的思绪。 早春莺舞蝶飞, 白昼在不知不觉中变长,六点放学天还亮着。 一起回家的路上,她能看清乔亦阳与她错开目光的刻意。 认识他几年, 还是第一次看他那么古怪。 他陪她在公交站台等车。 乔亦阳家在学校附近, 走路就能到,一开始别人见他陪黎花等车, 还撺哄鸟乱起哄,到后来, 全都见怪不怪。 公交车进站,乔亦阳眯着眼睛看车头数字。 不是黎花坐的596路, 但她要坐的车应该也快来了。 俩人一声不吭站这么半天, 乔亦阳就不信,黎花一点没发现他今天不对劲。 但被爱的有恃无恐。 他喜欢的, 惯着呗, 还能怎么样。 就算是他傲得要命的乔亦阳, 也得认怂。 一山更比一山高,这姑娘心气儿能跟太阳肩并肩。 穿着白校服的少年,站在四月开得正盛的粉红色樱花下面,在他身后是刚吐嫩绿新芽的垂杨柳。 他一手抄兜,一手勒着垮在单肩的黑色书包带,看着陆续驶入的车辆,憋半天,在乌黑的车尾气里憋出一句:“你身体舒服点了么?” 说真的,他眼神过于闪躲,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在跟公交车对话。 这要平时,黎花肯定得损他,但今天她隐约感觉到什么,非常大气地给了他台阶下,应声说“嗯”。 “那个……”乔亦阳吞吞吐吐,春风拂过,吹落几瓣樱花,垂落在他脸上,他抬起胳膊,指尖拈花,才算有正当的喘息机会,顿了顿说,“我有一朋友,喜欢一女生,他同学跟你性格挺像的,他让我帮忙打听,怎么表白,被接受的几率大?” “跟我像?”黎花指着自己的鼻子,心里的小鹿都被他逗笑了。 啧,这可是学霸校草,老师眼里的香饽饽,学弟学妹眼里的神啊。 居然还用这么老土的方式表白。 不过,土得很可爱。 偏偏乔亦阳还特认真地点头。 黎花心花怒放,心跳不自觉加快,咬了咬下唇,逼自己不要笑得太过分。 “那直接说呗。”黎花配合他演戏,问,“那女生喜欢你朋友么?” “应该喜欢吧。”乔亦阳蹭了蹭鼻尖,“但也不确定,那女生人缘好,跟谁关系都挺好的。” 放狗屁。 黎花恨铁不成钢,在心里一通乱骂。 眉毛下面俩窟窿眼出气儿使的? 我对你,能跟对其他人一样? 榆木脑袋! 当时596进站,黎花翘首望了眼,跟随人群往车停靠的位置走。 “那要是万一人家女生没同意。”他的手隔着校服袖子,牵住她的手腕,语速加快,“他们会不会连朋友都没得做了?” 他抓的很松,黎花没费力就抽出手,转身刷了公交卡,悠悠道:“反正我建议试试。” 公交车缓缓驶出公交站。 黎花想看乔亦阳在做什么,回头看向刚才他们站着的位置,不经意间撞进了他的眼睛里。 一时间,两人同样慌张,第一反应都是别开目光。 但他们太有信心,都觉得对方会先闪避,最后反而谁都没躲。 公交车轰隆隆的启动声中,站在公交车站的少年,和坐在车里的少女无声相望。 明知道现在回家吃个晚饭再睡个觉,第二天早上就会相见,可竟然还是不舍。 不知名的情绪在血液里破壳而出,有什么事情,即将改变。 十五六岁的年纪,在那时,无限渴望瞬间变成大人。 光明正大,与你相爱。 干净到反光的车窗没关,有风吹过,整辆公交车里都是春风淡甜的气息。 而这次,乔亦阳没管垂落在他高挺鼻梁上的粉樱。 视线里的少年越来越远,化成一个白点,直至完全消失。 乔亦阳是明媚到耀眼的乔亦阳,自他出生,众星捧月。 奇怪的她 第39节 因此他刚才那副不知所措的样子,和乔亦阳这三个字,简直格格不入。 黎花倏地笑了。 乔亦阳啊乔亦阳。 你是有多喜欢我? 体育课后的一幕幕,在脑海中被自动美化。 那天傍晚的晚霞,被回忆填补成唯美的淡粉色。 记忆犹新,历历在目。 遗憾的是,那天以后,所有和高中有关的记忆,都不再有颜色。 - 一边时不时回忆自己的高中,黎花一边做完四中的选题。 对于这次三组做出来的新闻,阿饼看过后非常直接地表达了不满和失望。 他原话是—— “这种及格线以下的垃圾以后干脆别做,省的浪费时间。” 杨雅慧格外愤怒,出了会议室嘴就没停下来过:“还要怎么做啊?他自己怎么不做?光他妈会逼逼!” 李家宁安慰她,也提醒让她声音小点。 “怕什么呀!咱又不是没理!”杨雅慧根本没在怕,故意冲着阿饼办公室叫嚣,“谁他妈不想做爆款新闻,但这是想做就能做的吗?站着说话不腰疼,好像我们没努力似的!” 她看向黎淼:“你说对吧!” 黎淼愣了下,冲雅慧略带抱歉地抿唇微笑。 雅慧看懂她笑容里的含义,惊了,拼命在她耳边敲警钟,让她不要被阿饼pua。 作为唯一一个知道阿饼这次为什么会这么生气的人,黎淼不敢说话。 是她辜负了阿饼的期待,也连累了全组人。 临近年关,工作却频频遭遇滑铁卢,她的情绪高涨不起来。 琐碎生活日日难过日日过,唯一开心的是,她去医院复查,病情居然并没有加重。 做完检查刚好九点,黎淼去一楼取了药,本以为要等一会儿乔亦阳,结果一出来,正好在门口看见他。 男人高瘦颀长的身材,背脊打的很直,很难不被第一眼注意到。 不过,不是他一个人,旁边还站了个跟他们年纪相仿的女生,当时乔亦阳正侧头跟女生说话,没有第一时间看见她。 黎淼站在台阶上看了一会儿,女生说完话离开,乔亦阳转回头,好像有感应似的,也是第一眼看到她。 他刚开始站着没动,后来反应过来什么,朝她所站的位置小跑。 风摇树摆,吹掉他的卫衣帽子,露出整张清隽的脸。 阳光扑洒在他脸上,冬天日光稀薄不刺激,像是在他的轮廓外面补了一层好看的柔光滤镜。 跑到她面前,他气息还是匀称的,反手指着刚才站着的地方,解释说:“那女生是福利院的义工,你别误会。” 黎淼倒不至于误会,她知道那是他朋友,只是没想到是义工,她皱眉重复:“福利院?” 看她皱眉,乔亦阳不得不承认,他有点慌,于是事无巨细地跟她从头讲福利院。 乔亦阳出生那年,原本乔亦阳爷爷留下来岌岌可危的生意忽然大好。全家对小乔亦阳加倍宠爱的同时,乔亦阳的父亲乔远森积极回报社会,资助全国717家福利院。 这一资助,就是二十五年。 这二十五年里,乔远森成了燕城知名爱心企业家,作为他的儿子,乔亦阳耳濡目染,热爱福利院事业,常常去近处的福利院看望老人孩子,尽自己所能额外帮助他们。 讲完他跟福利院的渊源,乔亦阳又开始说刚才的女生,黎淼刚听到女生是福利院长大的孩子,就没忍住打断:“你说这么细干什么?” 其实这句话,她早在乔亦阳讲到他爸爸资助717家福利院的时候就想说,但她以为后来会有什么反转,才忍着没问。 但听来听去,都是无关紧要的事。 乔亦阳说的口干舌燥,被打断了才喝了口矿泉水:“这不跟你说详细点,解除误会么。” 黎淼:“我没误会啊。” 乔亦阳不信:“没误会你干嘛一直站台阶那,不过去找我。” “等你来找我啊。”黎淼理所当然地说,“你不腿长吗?” 乔亦阳:“嗯?” 黎淼笑了笑,那他的话噎他:“你还个高。” 乔亦阳:“……” 什么叫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昨天下了雪,今天雪化成冰,他们沿着结了冰的小路回家,一直走得很慢,乔亦阳忽然在这时靠近,牵住她的手。 从医院出来,他一路插兜,掌心干燥温热。 低着头看路的黎淼看了一眼两人紧握的手,才反应过来,原来他刚才,是真的以为她在生气。 她表面上仍旧不动声色地看路,但身体已经从与他触碰的掌心开始,逐渐暖和起来。 爱无声无形,却能够在发生的每一刻,被清晰地捕捉到。 原来他是这样的小心翼翼地,珍视她。 她每一次的心情,每一个细微的动作,他都没有放过,而且,他也会包容,有小脾气的她。 黎淼吸了吸鼻子。 乔亦阳:“还是生气?” 黎淼摇头。 该怎样告诉你呢。 你无意间的行为,不经意说出来的话,就已经足够把我感动到融化。 “没有。”怕他不信,黎淼压住鼻音,随口说,“天气有点冷。” 像是为了配合她的话,冬风打了个旋儿。 头顶微弱的太阳,还没此时乔亦阳的眼睛亮。 常年锻炼身体素质强,黎淼都已经穿上羽绒服了,乔亦阳也只是穿着一件连帽卫衣。 就算她冷,他也没有衣服可以脱下来给她穿。 又走了几步。 乔亦阳换了一只手牵她,空出来的那只手绕过她的肩膀,抱住她。 …… 很小的时候,黎淼就被打上独立的标签。 独立,意味着自己可以解决自己的所有问题,所以她的情绪总是被忽略,大人答应过她的事,也常常被遗忘。 时间久了,连她自己,也默认她是一个低需求,可以不被在乎的人。 就这样活着,并没有什么不习惯。 是乔亦阳让她发现,其实她的情绪和需求一直都在,只不过太久没有人搭理,他们在她的心底,悄悄睡着了。 现在,他们被他的行为,轻轻唤醒,在她的心底雀跃着欢呼。 他们呐喊,终于有人爱我。 他们恍然大悟,原来,小脾气,是会被注意到,会被包容。 他们失声痛哭,以后没有人爱也没关系,只要乔亦阳爱我,我的世界,就通通爱我。 他们跑到黎淼的耳朵里,告诉黎淼,你也很爱乔亦阳。 很爱,很爱。 爱到就算全世界下雪,只要乔亦阳在身边,哪怕被白雪掩埋,也不怕。 栽满松柏的安静小路上,只有树枝轻轻摇晃的声音。 他抱着她的背影,像是少年抱住他心爱的小面包。 毫无预兆的,从天而降一片白雪,掉在黎淼的羽绒服外化开。 她抬头看了看天,忽说:“我想去福利院看看。” 作者有话说: 淼淼还是很敏感。 会因为别人的行为,联想到很多事。 不过也努力在向好的方面发展啦,比如,这次她没觉得自己不配=w=。 第36章 该想我了 ◇ ◎“晚上回家告诉你。”◎ 福利院离家不远, 只是眼看要下雪,乔亦阳决定开车去。 纯白雪花一片片落在挡风玻璃上,像是行驶在童话镇。 车拐弯到一条小路, 乔亦阳在街尾的店买了点水果,买完就把车停这边, 再走几步就到了福利院。 福利院的装修比较旧,但胜在干净, 快过年了, 到处张贴着窗花对联,辞旧迎新, 喜气洋洋。 偶尔有护理员和义工从房间出来,看到乔亦阳都会亲切地跟他打招呼, 每到这时,乔亦阳也大方地跟他们介绍黎淼的身份,对方得知后会笑着夸她两句, 再说几句祝福话。 他们之间不拘谨, 也没有出资人和受益者之间的仿佛上下级关系,相处的十分和谐, 也能看的出来,乔亦阳是真的很常来这里。 刚才乔亦阳说, 他父亲是在生了他生意大好以后资助的福利院,结合时间和事件, 黎淼不禁想, 这可能是商人的某种迷信。 不过,不管他父亲是不是功利, 黎淼都知道, 乔亦阳不是。 奇怪的她 第40节 他没有目的, 就只是一个善良的人。 记得他高中时,也曾给路边乞讨的残疾人捐钱。 那时她提醒他,说这种乞丐很多都是假的,乔亦阳无所谓地笑笑,说他做了,至少自己心里能过去这道坎。至于别人什么目的,与他无关。 - 走廊右侧的门忽然打开,冷风呼呼往里灌,刚在室内脱了羽绒服的黎淼被吹到缩着肩膀,低声抽气。 乔亦阳站到她身侧,伸出手臂为她挡风。 “哎呀抱歉抱歉。” 大门重新关上,冷风戛然而止,一道清脆的女声传来。 黎淼抬眼看过去,发现就是刚才在医院门口和乔亦阳说话的女生。 她一眼看见乔亦阳,开心地跑过来没刹住车,一头撞他胳膊上,笑着揉了揉脑门:“阳阳哥哥你怎么今天过来啦!” 说完,她看向黎淼,同样笑着说:“这就是嫂子吗?刚才在医院门口阳阳哥哥还跟我说来的!” 好热情的小姑娘。 黎淼笑着回应:“你好。” “带她过来看看。”乔亦阳语气淡漠,带着几分漫不经心,扫了她一眼,“长大了,以后别这么冒失。” 小姑娘委屈瘪嘴,看向黎淼的眼神就像被大人训了以后找另一个大人求助那样,可怜巴巴地说:“知道了。” 刚在路上,乔亦阳跟黎淼说了点跟她有关的事。 小姑娘叫于丹瑶,不知道父亲是谁,母亲早逝,一直跟外公外婆,外公外婆离世后,当地政府把她送来福利院,所以事实上她来福利院时,人已经很大了,起码记事。 这样一个命运多舛的小姑娘,现在也能活的这么活泼快乐,黎淼看着看着,不由生出了羡慕和佩服,甚至还产生了努力生活的动力。 于丹瑶活泼,站着也不老实,重心一会儿放前脚,一会儿放后脚,摇摇晃晃像个不倒翁:“哦,我还以为你们是为了小伟他们几个来的呢。” 黎淼不认识她说的小伟,无聊的正要拿手机,手却提前被乔亦阳握住了。 “我还没跟她说过小伟。”乔亦阳跟于丹瑶说话,却悠哉悠哉地捏玩着黎淼的手,“回头中午吃饭再说吧。” 于丹瑶没跟上来,踢踢踏踏地不知道去了哪。 黎淼跟着乔亦阳,陆续进了一楼左边的几个房间,里面住着的都是老人。 他们都非常热情,有个看上去比黎淼爸爸还硬朗的老人,一看见他们就笑着锤了乔亦阳一拳:“又乱花钱!院里又不是没有水果。” 乔亦阳捂着被锤的地方,哎呦哎呦地假装,逗得一屋子爷爷奶奶都在笑,还有几个奶奶帮着打爷爷。 温暖的福利院,因为乔亦阳的到来,更加和乐融融。 爷爷委屈了,一边躲避奶奶们的巴掌,一边喊冤:“这小子装的呀,你们不能看小伙儿长得帅,就欺负我这老头儿呀!” 为了证明他说的话是真的,爷爷再次出了一拳,这次他是往乔亦阳脸上打的。 乔亦阳迅速后仰,抬手握住爷爷的拳头。胳膊的动势已经习惯性要绕身返拧,却又及时停住。 爷爷高声说:“你们看你们看!” 众人又是一堂哄笑。 坐在角落的奶奶推着轮椅,到黎淼旁边,跟她说:“别在意,这就是老小孩。” 黎淼笑着点头。 奶奶一手握着她的手,另一只手轻轻拍了拍,对乔亦阳说:“别跟他闹了,还不跟我们介绍介绍对象?” 乔亦阳大方地揽过黎淼,说是他女朋友,也是以后要娶的女孩。 爷爷奶奶们心态年轻,闹嚷着说要去吃喜糖喝喜酒,乔亦阳一一笑着应下。 他照常和他们聊天,黎淼也和在其他房间一样,听着他们夸乔亦阳的话。 得知他们相识于去年夏天,爷爷奶奶连忙补充他们认识之前,和乔亦阳有关的事。 生怕她不知道,乔亦阳有多好。 黎淼也是这时候才知道,乔亦阳是去年年后才转的片区,之前他一直都是在海源区,也就是他家附近的片区工作。 这是一楼左边最后的房间了,从房间里出来,黎淼想起刚才奶奶们说的话,好奇问:“你为什么不在你家那边工作?” “工作调动啊。”乔亦阳好笑地说,“警察局又不是我家开的。” 这么说也是,黎淼“哦”了声,又想到:“那你房子岂不是才买了没多久?” “是。”乔亦阳说,“加上装修散味又散了半年,我住进去才几个月。” 黎淼回想了一下他的家,终于想起为什么第一次去的时候,觉得哪里有点怪。 太干净了,好看归好看,但总归没有生活气息。 想想他们半同居的这一个月的时间,陆陆续续往里面添置东西,好像,正在一点点把那个冷漠的小家,变得温馨。 乔亦阳垂眸:“对了。” 黎淼:“啊?” 乔亦阳话还没说出来,在办公室里听见他声音的于丹瑶冒出头,朝他们挥手:“快来快来,饭都给你们打好了。” 她一半身子在办公室里,手抓着墙,另外半个身子挂着,等他们过去。 乔亦阳笑着应了声“知道了”,于丹瑶还是没进去。 人最怕的就是,一句“对了”之后,没了下文,真能给急死。 她还竖着耳朵眼巴巴地等呢,但乔亦阳慢条斯理地迈腿,看上去并没有要接着说的意思。 她忍不住凑近,抬起胳膊肘戳了戳他肋骨:“什么啊!” 乔亦阳稍弯腰,藏在她背后的那只手毫无防备地捏了下她的臀,在她耳边轻笑,酥痒的耳边传来他低低的声音:“回家告诉你。” 黎淼:“……” 现在说不想听了,还来得及吗。 - 午饭是福利院的食堂做的,油少盐少,吃起来很舒服。 于丹瑶提前买好了许多肯德基的鸡翅蛋挞之类,分给大家,当做加餐。 “赚钱了,就是不一样。”乔亦阳指着肯德基,笑着说,“真够奢侈。” 于丹瑶刚拿起一块鸡翅,还没放进嘴里,反驳道:“我这还不是为了你来才特意买的,不信你问别人,你不在的时候我什么时候吃过!” 不等他问,办公室里的其他义工们应和说,确实是他们来了,瑶瑶才特意买的。 乔亦阳极淡地笑了笑,没再多说什么,吃饭的全程,没动过肯德基半口。 “买多了。”吃完饭,于丹瑶看着还剩了将近一半的全家桶说,“唉,平时小伟他们最爱吃原味鸡,我忘了他们今天不在,还特意多买了几块,你们要不要带走?” 乔亦阳看了看黎淼,黎淼摇头,主动说:“你留着吃呀,这个热一热味道一样的。” 于丹瑶想了想,说:“那好吧。” 福利院不大,该看的人都看完了,吃过午饭,他们先行离开。 上了车,乔亦阳问:“会觉得无聊吗?” “不会。”黎淼真切道,“我很喜欢这里,每个人都很善良。” 乔亦阳笑着揉了揉她的头顶:“喜欢就好,喜欢的话,我休息的时候可以多过来。” 黎淼点头:“哎,你还没说,刚才你们一直在说的小伟是谁?” “一个孤儿。”车子暖好,乔亦阳边启动边说,“也是记事以后才送到福利院的,来的时候好像都十岁了。” “然后呢?” “小伟这孩子挺可怜的,虽然都是年纪很大送到福利院的,但是跟于丹瑶情况不一样。”乔亦阳叹了声气,“他先是父母离异之后被继母虐待,后来父亲又跟继母离婚,谁都不肯要他,爷爷奶奶也不肯,走投无路,才来的福利院,性格特别沉闷。” 黎淼拧眉:“这也难免吧……相当于被至亲嫌弃,一生颠沛流离,于丹瑶至少曾经被母亲和外公外婆爱过。” “是啊。”乔亦阳声音淡淡的,“所以刚去福利院的时候,他特别懂得察言观色,活得小心翼翼的。” 黎淼能懂那种小心翼翼的感觉,因为怕再被丢弃,所以不得不乖,哪怕本性并非如此,也必须要压抑着。 和她在某些方面有一点像。 “但是估计是小时候憋太久了。”乔亦阳开着车,眉头紧锁,“他现在青春期就特别叛逆,在福利院还好,在学校里成了混世小魔王,老师都拿他没办法。” “唉……”黎淼重重叹气,对素未谋面的小伟生出了恻隐之心,想着如果下次有机会见到小伟的话,一定提前给他准备些礼物。 她能明白,这样的孩子最不缺的就是长篇大论教育,而是润物细无声的关爱。 一个不恰当的比喻是,就像乔亦阳对她一样。 因为说的话题相对沉重,所以一直到停车入库,两人都很沉默。 “别想他了。” 进了电梯,乔亦阳在她眼前打了个响指,等她被吓一跳瞪他时,他笑着低头啄了下她的嘴角:“该想我了。” 作者有话说: 葫禄os:骚不死你。 第37章 冬日梨花 ◇ ◎“乔亦阳,我好想你。”◎ 他倾身, 唇瓣灼热摩擦,她好久才找到自己的声音:“白天,现在白天……” “白天, ”他重复,低头轻咬住她的锁骨, 一阵热痒从被他咬住的地方燃起,“就不听我要说的话了?” 黎淼被吻到喘不上气, 求饶般地断断续续道:“你说……你说……” 她呼吸艰难, 耳边只听到自己的轻嘤,和被子摩擦的声音。 他抵着她, 吻她,她被他的爱意裹挟, 化成软绵绵的冬日梨花酿。 只记得再度被填满,不记得他有没有说他没说完的话。 奇怪的她 第41节 再醒过来,黎淼还没睁眼, 第一个动作就是摸床边。 摸到空的, 这才睁眼。 而他的身影恰好从门口出现,于是她安心地又闭上眼。 微凉的男性气息压上来, 乔亦阳的唇瓣贴在她脸上,声音里含着笑意:“还睡啊, 黎小猪,天都黑了。” 他好像出去过, 身上带着寒气, 黎淼一声不吭地把被子往上提,盖住脑袋, 御寒。 “来, 没说完的话, 我接着跟你说。” 黎淼:“……” 一个梗你要用几次啊! 要不然说好奇心真的控制不住,黎淼听完还是把被子拍下来,恶狠狠地说:“再不说就阉了你!” 乔亦阳笑的不行,说:“我好怕。” “你好烦。”黎淼说他,唇角却是弯起来的。 隔着被子,乔亦阳还是从她头的位置,准确无误地找到了她的臀,拍了下,说:“坐起来,别躺着了。” 她就只是!想!听他没说完的话而已!为什么,还要坐起来啊!!! 心里这么想着,但身体还是坐起来,她靠着床头,问:“听你这事,我用不用再洗个澡,沐浴净身?” 乔亦阳想了想:“你想洗也行。” 黎淼好急,腿蹬的快要飞起来:“啊啊啊你快说!!!” “好好好,我说。”乔亦阳一副无可奈何的宠溺语气,就在黎淼以为他要开始说正事的时候,只见他忽的笑了,又捏了捏她的脸,“你好可爱啊。” 黎淼:“……” 此时的她真想让海源外国语的学弟学妹都来看看,这就是他们心中的神,优质皮囊下,藏着一个多么幼稚的灵魂。 “我家是做生意的。”毫无预兆的,乔亦阳切入正题,“所以家里有人迷信。” 黎淼点头,没说她不仅知道他家是做生意的,还知道他家是做航空有关的生意。 他语气淡淡的:“我爸那时候资助福利院,据说也是有大师指点。” 唔。 黎淼在心里佩服自己,居然猜的这么准。 “我这房子大师也来看过。”乔亦阳仰头环视一圈,最后目光停在她身上,抿唇笑说,“他说第一个在这过夜的女生,会成为这个家的女主人。” 黎淼被他说到脸颊羞红,用被子捂着抑制不住上扬的嘴唇,害羞的一点点往下滑。 滑到一半,被他拎起来。 可她躺不住了,踩着拖鞋站起来,伸了几下拦腰,问:“为什么不说是第一个进房间的女生?” 乔亦阳理所应当地反问:“万一装修师傅有女的呢?” 有道理哦。 黎淼:“看来你家大师还挺懂得变通。” 两人闻言,相视一笑。 虽然不知道以前让他爸爸资助福利院的大师是何方神圣,但彼此这一笑,心照不宣地认识了给他看房子的大师。 想必是姓乔,名亦阳,字大忽悠。 醒了醒神,黎淼走出房间,饭已经准备好了,不过不是乔亦阳做的,是他叫到家里的火锅外卖。 一半菌汤,一半清油,已经开锅,咕噜咕噜冒泡翻滚。 以前每次下午睡觉,晚上起床,醒来头都昏昏沉沉的,但现在坐在餐桌上,她却只觉得清醒。 想来这次和以前唯一的不同,就是这次醒了被他叫起来,没有在床上赖太久。 乔亦阳一一打开塑料盒,把菜放桌上:“过年你们放几天?” “正常是七天。”黎淼说,“不过每天都要线上值班,如果有紧急新闻,回来加班也说不定。” 说完,她想到了什么,咬住筷子。 乔亦阳抬眸:“去不去我家?” 果然是这事。 当初他说完,黎淼没放在心上,也没想到,他是真的有认真规划。 但是就在刚刚,黎淼想到了一个非常严峻的问题。 如果,她去乔亦阳家,就意味着乔亦阳不久也要去她家。 但是,万一她妈妈还记得他,认出来了,岂不是功亏一篑,全露馅了? 所以最晚,黎淼得在去他家之前,就确认张莲不记得乔亦阳的长相,不然就不能去。 “可以啊。”黎淼语气平和,真假掺半,“不过我得先回家,我那个第三针疫苗在我家那社区没登记,我得先回去把这事弄了。” 先回家,确认张莲是否还记得乔亦阳的长相,如果不记得,皆大欢喜,如果记得,她就到时候再借故家里有事,不出来了。 至于他的名字,黎淼觉得这事能糊弄过去。 “嗯,行。”乔亦阳莞尔一笑,给她碗里夹了肉,“正好我过年还得值班,值班完去你家接你。” 对她说的话,他完全信任,没有半分怀疑。 黎淼低头吃肉,不敢看他,眼眶被火锅热气蒸到湿润。 - 时间飞驰,又做了几个不温不火的新闻,转眼到了万家灯火的新年。 疫情缘故,许多外地的同事都不回家,就地过年,所以直到放假前最后一天,办公室里都还热闹,领导们买了许多吃的,跟大家一起边吃边聊,黎淼不想不合群,也留下来,不知不觉就聊到了晚上九点。 结束后,大家互道新年好,回家休息,黎淼才回去收拾行李。 回家最多也就待七天,除了必备的药,她只带了洗漱用品和两套换洗衣服,双肩包空空荡荡,打车回家。 因为在公司已经很晚,到家已经很晚,张莲睡了,父亲黎胜利开着客厅的小灯,一个人看电视喝酒。 去年过年的时候,黎胜利被查出来胃癌,本该戒烟戒酒,但黎胜利嗜酒成瘾,非要犟,说医生只嘱咐少喝,没说不喝,所以酒没断过。 说起来黎淼都觉得难以置信,去年临近过年做的手术,除夕当天出院,他竟然当天晚上就开始喝酒。 她劝他,被他劈头盖脸一顿骂,甚至说出没有素质,学全白上了,这种人身攻击的话,好像她是他天大的仇人。 黎淼生气,委屈,更多的是没办法面对自己曾经崇拜的父亲变成那副样子,年都没过,大年初一就打车回去。 整整一年过去了,物是人是,他还抱着酒瓶子。 这一年里,她不是没劝过,但是换来的都是歪理邪说,日积月累,失望够了,如今再看到,也只当做没看见,一个字都懒得多说。 “回来了?”黎胜利听见开门声,回头看她。父亲虽然故意放低声音,但还是能听出来已经明显虚弱的气息,语速也变慢了很多,“给你煮了热汤面,在锅里,要是凉了你再热一热。” 黎淼鼻子一酸,把包放在桌子上,转身进了厨房。 手放到面条上十厘米左右的地方试了试温度,还是温热的,她没开火,直接盛出来。 一整个水煮蛋“啪嗒”扣在碗最上面,溅出来几滴热汤,竟然还烫手。 黎淼端起碗,喝了一口汤。 舌尖尝到熟悉的味道,她的眼泪不受控制地扑簌簌往下掉。 他身体已经那么差,却还是会因为知道她今天回家,哪怕很晚,还是特意给她煮最爱吃的热汤面。 相比之下,是她的冷漠,一直以来,她连话都不愿意再跟他说一句。 可不是啊。 不是这样的。 她想和父亲说话,很想。 但是他总在喝酒,神志恍惚,听不清她说话。她说几句就忍不住想劝他,到时候他只会更生气,他们的关系也会更加恶化。 冷漠,才是对他们关系的最大保护。 为什么呢。 眼泪掉进热汤里,黎淼擦了脸,夹了已经吃不出味道的面,放进嘴里。 为什么不彻底变坏,这样她就不会为自己的冷漠而自责了。 为什么要那样自然的做出爱她的行为,让她觉得,全世界错的只有自己。 好难受,好难受。 回家还不到一个小时,分明吃了一碗充满爱意的热汤面,可黎淼却难受到不行。 她在厨房里倒了杯水,出去包里拿药盒,看也不敢看一眼正在喝酒的父亲,甚至不敢说声“谢谢”,逃似的回厨房吞了药片。 电话在这时候响了,黎淼愣了一下,看到屏幕显示乔亦阳,她吸了吸鼻子,接起来。 他熟悉的声音,穿过电流,有种别样磁性的好听:“到了?” 黎淼尽量少说话,但只是一声“嗯”,鼻音都很重。 乔亦阳应该是在室外,冷风裹着他温柔的嗓音:“到了怎么没跟我说?” 他不知道给她的网约车设置了什么,如果打车太晚,行程开始和结束都会自动给他发短信。 上车时她还答应的好好的,到了家第一时间告诉他,结果到家就忘了。 不是无缘无故忘记的。 黎淼的眼睛盯着空空荡荡的面碗,听到客厅里液体在玻璃瓶里摇晃的声音,转身开了厨房的窗户。 在扑面的冷风中,想到回家的短短时间里,造成她几次情绪波动的原因,带着哭腔说:“乔亦阳,我好想你。” 我好想你。 这个世界上,只有你,能让我爱的义无反顾。 我只有你了。 作者有话说: 奇怪的她 第42节 淼淼不是飒爽大女主,以前不是,以后也不是。 她敏感的要命,可能在大女主文当道的情况下不那么招人喜欢,但出于私心,希望大家对她多多包容=v=。 - 过年的时间和实际上过年的时间对不上。 大家当平行时空看吧=v=。 第38章 无人看见 ◇ ◎“你怎么现在才回来?”◎ 电话那头的风声骤然消失, 接着是关门声,再然后,能听清乔亦阳浅浅的呼吸。 她刚到家没多久, 情绪就这样,只有一种可能。 乔亦阳等着她缓了一会儿情绪, 问:“和家里人闹不愉快了?” “没有……” 没闹,连话都还没说。 她刚要解释, 外面有脚步越来越近, 黎淼暂时不想被人问起乔亦阳,发现匆匆说完“挂了”, 厨房门被人打开。 穿着羽绒服的黎紫出现在门口,她看了一眼厨房里竟然有人, 吓了一跳:“姐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半夜已经十一点将近十二点,她这一身打扮明显是刚回家,黎淼皱眉, 拿出一副姐姐的姿态, 审问道:“你怎么现在才回来?” “哦。”黎紫笑了笑,过来接了杯水, 咕噜咕噜喝完,稀松平常道, “今天我同学生日……姐你哭什么?” “哭?”黎淼假装不知情地抹了抹眼睛,自然道, “应该刚才开窗户, 进冷风了吧。” 黎紫不疑有他:“那我先洗漱睡觉了,姐你等会儿过来跟我一起睡哈。” 姐妹俩年纪差了九岁, 这样大的年龄差导致两人虽然没有嫌隙和矛盾, 但内心也亲密不起来。 说来, 黎紫已经十五六岁,父母对她视如己出,以至于黎淼常常忘记,其实她不是亲生的。 她出生那时候黎淼还小,大人们有什么事情也不愿意跟她说,关于黎紫的来历,黎淼是长大后自己东拼西凑出来的。 张莲这边的一个不算亲的亲戚,有个女孩,算起来得是表的不能再表的姨姐,未婚先孕了,发现的时候孩子已经打不掉,本来说生下来就扔,结果无意中被黎胜利得知,拦截抚养。 听说那个亲戚一家都非常感动,连带着女孩一起跪在地上哭天喊地的感谢,并保证以后绝对不会出现在他们家,让他们放心,就算以后孩子长成人中龙凤,也不会去抢孩子。 那时候黎花心大到像个宇宙黑洞,多了个亲妹妹,她的生活一点没受影响。 不觉得被忽视,也没有要照顾妹妹的想法。 该吃吃,该玩玩。 倒是她们的父母,在黎紫小时候,常常因为这事吵架。 张莲本意不想养,觉得黎胜利狗拿耗子多管闲事,黎胜利则认为那是一条人命,张莲有这样的想法是她太不善良。 不过张莲再怎么嘴上嫌弃,黎淼亲眼所见的,她对黎淼就像对亲生女儿那样。 再后来,随着小黎紫的长大,他们再没有争吵过。 上学时,黎淼曾经和好朋友说过自己妹妹的来历,大家都不信,觉得黎淼被父母骗了,他们肯定是怕她难过,所以不告诉她妹妹是亲生的。 那时黎淼还不理解同学的想法,长大接触社会,见到形形色色的人,听说了那么多家庭里的故事,她才知道黎胜利的做法有多么匪夷所思。 但她却又可以理解。 和其他用心栽培孩子的父母相比,对于黎胜利来说,养孩子就是一件非常简单的事。 饿不死就行。 跟养个小猫小狗一样随意。 至于学习,成长,培养之类的,要么交给张莲管,要么不管。 而且,她的父母并不会考虑到,她是否会因为妹妹的到来而难过。 所以,没有骗她的理由。 黎淼洗了黎紫喝水的杯子,倒挂在碗架上,想到她回家的时间点。 临近过年,正是危险的时候,因为坏人也要过年,可她的父母全然不在意。 喝酒的喝酒,睡觉的睡觉,和当初对她一样。 那时候同学还羡慕她,几点回家家长都不催。殊不知,那是因为她的父母根本没有考虑过她的安全。 她忽然生出黎紫还不如当初被亲生母亲丢掉的想法。 被送到福利院或者孤儿院,都比生活在这样不负责任的家庭里好。 - 从厨房里出来,黎淼看着黎胜利佝偻的背影,皱眉轻声说:“爸,早点睡。” 黎胜利背脊竟然挺直了些,看着她,语气高昂:“哎,好。” 对于她仅一句话的关心,他竟表现的备受鼓舞。 黎胜利这一反应,让黎淼准备要回房间的脚,抬不起来了。 她改了方向,到茶几前,拿起抹布和垃圾桶,弯腰把他吃过的花生壳收到桶里。 “你妹妹到青春期了。”黎胜利的声音疲惫,带着难闻的酒气,跟她说,“开始跟同学攀比。” 黎淼低头清理花生壳,手指却不由自主地攥紧抹布,攥到指甲透过抹布,深深地陷入掌心。 黎胜利摇摇晃晃地站起来,准备回去睡觉,进屋之前,向她传递父亲的谆谆嘱托:“她偷钱,你管着点。” 黎淼面无表情地看了他一眼,什么都没说,在心里翻山倒海的恶心,后悔在刚才心软。 她想到在她上小学的时候,因为搬家的缘故在四年级转了一次学,到新学校,黎胜利和张莲如最明事理的慈父慈母那般,与老师亲切攀谈。 他们聊了很久,后来老师专门送他出去,笑着说他们这样开明懂事理的家长真的很少见了。 黎胜利亲切地与老师握手,说这都是他该做的。 黎花虽然不知道父母和老师说了什么,但看那态度,她自信满满地想,新学校稳了! 在新学校读书一年,一个同学的手机丢了,在另一个同学的书包里找到。 而这个同学,是黎花的好朋友,黎淼现在还记得她叫王心蕾,她说是黎花让她偷的,她只是被指使。幸好,老师没信,各方想办法,找证据,证明手机是王心蕾一个人偷的,最终家长赔了钱,这事就过去了。 又过了一年,偷手机的事情已经过去,王心蕾身边也有了新朋友。 毕业那天,黎花颠颠地跑过去问,一年前为什么要陷害她。 陷害者不屑地看着她,你刚转学的时候,我都听见你爸都跟老师说过了,你爱撒谎,我说是你指使的,不是很正常吗! 直到那时,黎淼才知道,原来,她的父母和老师聊了那么久,说的是这个。 她终于明白开明的意思。 是暴露她的缺点,给对方信任和权利,还能表现得很了解自己孩子,是个尽职尽责,事必躬亲的家长。 就像刚才,黎胜利跟她说黎紫偷钱一样。 他好像慈父这张面具戴太久了,所以自己都忘了,其实他本质是一个只管生不管养的人。 连在黎淼面前都要装,装的他很在乎黎紫,装的他可以坦诚面对自己孩子的缺点,刚正不阿。 但是,她还能不知道他是什么人吗? 就问可不可笑。 就问矛不矛盾。 当初不顾张莲阻拦,要养孩子的人不是他吗? 怎么在别人面前做好人,听完夸奖,转脸又让别人帮忙照看。 - 黎紫还没睡,出来上厕所,在客厅看到黎淼,端详了一会儿,低声问:“姐你是不是不开心?” 小小的脸,小小的年纪,小小的个子,正值青春期。 她如果真的投了钱,这个行为有没有错。 黎淼清楚地知道,有。 但罪不至死。 就像当初,她确实有撒谎。 看了电视怕挨骂,就撒谎说自己没看,被他们摸到发烫的电视机后发现。 生病忘记吃药,被问起来,撒谎说自己吃了,但是垃圾桶里找不到装药的锡纸板。 可是这些,都不代表,她们,她,十恶不赦。 他不可以教育吗?他可以。 但是他选择把她们的缺点暴露在外面,在外人面前立人设,听不属于他的夸赞,哪怕这些夸赞,并不能带给他任何实质性的好处。 根本不会去想,这样做,对她们是否有伤害。 这个世界上,只有黎淼自己知道,小学六年级毕业的那个夏天,她的心有多凉,凉到人生中有记忆以来,第一次冻到耳鸣。 她回家质问父母,为什么要这样说,黎胜利说他不记得他说过,张莲则埋怨学校里的门不隔音,关着办公室的门都能被学生听到。 反正,他们一点错都没有,甚至若无其事地讨论起了什么材质的门更隔音。 她好像一个骁勇善战,所向披靡的女将军,光明坦荡,问心无愧,连君主都无比信任。 却在打了胜仗后,死于盔甲里反扎出来的剑。 “姐。”黎紫见她麻木的表情,有点害怕,过来想把她手里的麻木接走,意外发现,“你手好凉!” 黎淼抽回手,把抹布扔到桌上,重新握住她,尽量用平常的语气说:“有点冷,给我捂捂。” 黎紫一边哈了口气,一边给她搓手焐热。 黎淼高二转学后离开家,从走读改为住宿,她的房间就一点点变成了囤货的仓库,黎紫把手搓热,带她回到她的小房间。 奇怪的她 第43节 她全程没有问过,黎淼发生了什么。 虽然是同一对父母养大,但黎紫的性格大大咧咧的梨花完全不同,谨慎的更像现在的黎淼。 天生如此。 - 这一天,是大年二十九,放假的第一天。 只是一个平凡的晚上,月明星稀,空气里有凉凉的味道,没有硝烟弥漫,没有剑拔弩张,甚至没有争吵。 只有你自己知道,在这个无声的战场里,你早已被内心张着血盆大口的洪水猛兽撕咬地体无完肤。 伤的是你,死的是你。 尸体横在荒芜寂寥的沙场,无人看见,无人关心。 作者有话说: 今天这一章可能乍一看会有点突兀,但是联系全文来看必不可少。 文章写到这大家也都知道淼淼遭受过校园暴力了,但校园暴力本身能够给人带来的伤害是有限的,黎淼的性格有那么大的转变跟后续父母的态度也有关系。 有本很有名的书叫《房思琪的初恋乐园》,大家就算没看过应该也听过,是一个女孩从初中开始被她中年老师性.侵的故事,最后这个女孩疯了(现实中女孩的原型自.杀了。) 书中令我记忆很深刻的一句话是,当女孩试图像母亲求救,说班里有个女生和老师有不正当关系,母亲的第一反应是:这个女孩好骚。(类似这样的想法,原话我忘记了。) 这就是家庭的力量。 可以救一个孩子,也可以彻底毁掉一个孩子。 故事写到这我还是挺满意的,感觉表达出来了我想要表达出来的感情。这本不会把家庭写的特别详细,了解个背景就行,大概也就是再写两章的样子。 第39章 日光温柔 ◇ ◎“黎花!!!”◎ “黎花!!!” 这个名字在梦里响起, 黎淼瞬间在噩梦里挣扎坐起,后背惊起一身薄薄的冷汗。 “黎紫!!!” 睁了眼才知道,原来不是梦, 是张莲在叫她们。 “起床了,今天去大姨家!” “我不去。”当时天还没完全亮, 灰蒙蒙的,黎紫困到不行, 闭着眼睛冲外面喊, “我今天跟同学约好了出去。” “谁有你忙啊。”张莲在门外阴阳怪气了这么一句,没再讲道理或者强迫她, 换了个人问,“黎花你去不去?育新哥家。” 育新是大姨的儿子, 比黎淼大了几岁,以前在大姨家,黎花跟他最亲。 她睡眠没有黎紫那么好, 被叫醒了就趿着拖鞋出去, 顶着两只肿眼泡,说:“不去, 我不喜欢大姨。” 张莲一样不强迫她,但嘟嚷了一句:“有什么可不喜欢的?都是亲戚。” “小时候她当着你们的面对我笑嘻嘻的, 你们一走,她连水果都不让我吃, 还瞪我说我没家教。”黎淼语速很快, 像是有人跟在她说的每个字后面穷追猛打,“当人一面背人一面, 谁喜欢?” 张莲张了张嘴, 没想出来要说什么, 又把嘴巴闭上了。 黎淼猜她应该是困惑吧。 毕竟事情已经过去了许多许多年,她第一次跟张莲说起这事。 印象中那句话发生在爸妈跟育新哥临时出去买吃的时候,等他们再回来,她已经睡着了,睡醒就不记得这事。 中间很多年都在上学,她自己也没再想起来。 后来生病,大姨这句脱口而出,可能连十秒都不到的话,莫名其妙从脑记忆里被抽出来。 在事发十几年后,被摆到台面上。 “怎么那么小心眼啊你。”张莲不解,说话间已经去门口穿鞋,“你这一年半载的不回家,你能看见她几次?” 这次换黎淼说不出话。 忽然就觉得,自己浪费口水,跟她解释为什么不去大姨的这个行为,变得可笑。 期待什么?总不能期待张莲站在她这边吧。 张莲不会的。 亲戚之间要多走动,否则关系就会变淡的道理,她不是不懂。 她也理解,他们都是长辈,有他们的相处方式和血缘关系,绝不可能为了她这个小辈而改善关系。 “那我们去了。”张莲穿好鞋,和黎胜利一起出门,她像是硬撑着什么,又或许是想解释,但父母与子女的关系,使她的语气硬的像挑衅,“我得跟我表姐多走动。” 听起来就好像是,不管谁反对都不重要,她今天必须得见表姐。 黎淼一向软软的,宁愿吃亏也不跟人起争执,但这时忽然像是心里起了团暴戾的火:“反正当人一面,被人一面,被伤害的不是你!” 防盗门被她摔得震天响,隐约发出了“嗡嗡”的刺耳声。 黎紫在房间里吓得大叫,连忙跑出来。 她睡眼惺忪,卷到一半的睡裙都没来得及整理。东看看,西看看,确认到处都没有异常,才松了口气:“刚咋了?我还以为厨房炸了。” 黎淼习惯性想说没事,却没力气说出口,她连唇瓣都在发抖。 她不是一个善于跟人当面起冲突的人,冲突会让她变得紧张和难堪。 看了妹妹一眼,黎淼一言不发地回了自己的房间。 短短的几步路,童年里小小的她被骂后的模样,在脑海里无比清晰地重现出来。 尴尬,愕然,却只能赔着笑脸,讪讪地放下切好的苹果。眼睛酸酸的,怕被嫌弃,连哭都不敢,假装困了,就说困了闭上眼,直到真的睡着。 就算现在她长大,可以理解大姨在父母面前只是做表面功夫,内心从始至终都不喜欢她,但这并不能磨灭,她对大姨的厌恶。 不是不可以假装表面和善,可她好累。 尤其,是经过昨晚一个人的兵荒马乱之后,已经没有多余的情绪可以拿出去消耗。 黎淼想到福利院那个素未谋面的小伟,她忽然觉得,他们在这个方面有点像,曾经堆积了太多,等到承受不了,就会变得特别叛逆。 区别是,她的叛逆期来的太晚。 - 两条腿拖着疲惫的身子到自己曾经的房间门口,推开门,映入眼帘的是曾经睡过的床。 熟悉的床单褥子早已不见,成了破烂的木板,上面堆了满满的生活用品。 早餐面包,抽纸,各式各样年货。 闲置在床边的老式跑步机,用来晾外面阳台挂不下的衣服。 她的目光顺着床尾两辆积满灰尘的自行车望过去,看到曾经用来写作业的写字台上摞出了书山,有她用的旧版教材,也有黎紫用完的新版教材,密密麻麻地堆在一起。 有一摞小书山因为摞得太高,东倒西歪,撞在另一座小书山上,看上去岌岌可危。 好像一眨眼,就能看见扎着马尾辫的少女在那里闷头写作业的背影,但再定睛一看,这里荒芜得没有丁点生活过得痕迹。 黎淼跨过时光残影,走到书山前,把倒下来的书山最上面一部分书取下来,眼睛到处扫视找能放下这些书的空位时,视线不经意被一本紫色厚封皮的同学录吸引。 第二眼,她就看到本子侧面龙飞凤舞地写着“黎紫”两个大字,下面歪歪斜斜的小字,写的是六年级二班。 她收回视线,正要继续找空地,忽然想起了什么。 黎淼直接把书扔在地上,在书架上认真环视,看起来像是死角的地方,她就用手摸一摸,每一个角落都不肯放过。 指腹上摸出生涩的灰尘感,她终于在几个本子压着的地方,找到了她初中的同学录。 粉色的封皮,侧面是干净的,正面的右下角,很小的字写着黎小花。 黎花这个名字因为土,所以她一直不喜欢,从小的习惯就是,在任何非正式场合,她都写黎小花,把名字自欺欺人地伪装成化名。 小时候,张莲总说等她长大就知道这个名字多好多好,可是如今,她只觉得这个名字更碍眼,一秒也不愿意多看,迅速翻开。 冬日早上的光不强烈,但如果靠着窗户,看白色纸张太久,眼睛会有轻微的刺痛感。 黎淼揉了揉眼睛,换了个方向,继续往后翻。 每翻一页,她都会用手用力撵一下,防止漏掉其中的某页。 初中的时候,她和乔亦阳并不算熟悉,但是因为同学录的本子页面太多,几个班级互相换同学录写,稍微认识的说过话的,都会互相填一笔。 隐约记得,同学录里面,有乔亦阳的名字。 纸张翻动细微的声音,在安静的冬日清晨,缓慢地响动,老旧纸张,泛着时光遗留的笔墨味道,很淡,也很熟悉。 好像还记得,初三那年蝉鸣不止的盛夏,大家毫无章法地互相传同学录,最后好几十颗脑袋聚在电风扇下面,谁都认不出哪个是自己的。 同学录前面三十多页,都是初三(二)班,到了三四十页的样子,才陆续出现其他班级的同学。 其他班级的同学大多数都只有一面之缘,所以后面出现了三十多页不认识的名字,直看到一个“陈建南”的名字,黎淼才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看同学录上,这个人的名字后面跟得是初三(九)班,在下面那一栏写了自己是班长,可黎淼还是完全不记得和九班班长发生过什么事情。 那为什么会记得这个名字? 她好奇地抓耳挠腮,把他的同学录完完整整看一遍,又仔细地在脑海里回忆所有可能性,连早恋对象都想到了,就是不对。 翻到背面,看到他在“留言板”上写“务必加我q/q!”,黎淼脑回路一拐,忽然想到了。 几个月前,她重新遇到乔亦阳,紧张之下,在微信里删掉的删掉的那个很久不认识的同学,就叫陈建南。 原来是他啊,当时删的时候还想着这人谁,看来还真是不重要的人。 黎淼没在意,继续往后翻。 事情烦就烦在,初中那会儿,她人缘真是太好了,大大咧咧,又跟谁都自来熟,所以本子被写的满满当当。 她一页一页翻,翻到太阳从云缝里升上来,金色的日光温柔地洒在本子上,才终于找到,她想要的那张。 才看到第一行,黎淼就笑了。 “姓名:小爷乔亦阳。” 天啊……一想到现在这个高高帅帅的男人,在过去竟然这么幼稚,黎淼嘴巴翘起来的弧度就放不平。 奇怪的她 第44节 哦,对了,想起来了。 乔亦阳发育特别晚,那时候并不高,都初三了,好像都还没她高,脸圆圆的,像个白白净净的小弟弟。 后来初中升高中那个暑假,他就像抽条了似的,迅速长高,一开学就比现在矮不了几公分,轮廓也变得清隽明朗,再加上学习好,有年级第一的光环加成,使他瞬间成为全校风云人物。 再重回看“小爷乔亦阳”那几个字,确实是比较符合初三时期那个萌萌的他。 黎淼心血来潮,拿出手机,拍了张照片,发给乔亦阳。 想让他看看他自己以前有多可爱,顺便嘲笑一下。 作者有话说: 本文是淼淼视角,所以会觉得父母很多错,但其实从他人的角度来看,淼淼非常幸福。父母给孩子足够的自由,很少干涉。 第40章 轻言碎语 ◇ ◎“没有遇过某某。”◎ 照片刚发过去, 黎淼倏地想起来不对,慌忙撤回。 幸好反应的快,从发出去到撤回, 总共也就一秒钟的时间,今天乔亦阳在上班, 看手机应该不会这么频繁。 果不其然,过了好一会儿, 乔亦阳才问她发了什么。 黎淼仿佛劫后余生, 大口大口喘着粗气,她仰着头, 揉了揉僵硬的后颈,等呼吸缓过来, 才不紧不慢地回,发错人了,本来是要发给我爸的。 这次乔亦阳回的很快, 像是完全没有思考过:那没发错啊。 黎淼一开始没看懂, 等反应过来哭笑不得。 在当别人爹这事上,乔亦阳当真是做到了不忘初心。 收到他回的消息, 黎淼放下心来,她垂下眼眸, 视线重新落在手中的同学录上。 少年乔亦阳在纸张上写的每个字,黎淼都用力看, 仿佛要把他写的每个字, 印刻在脑海里。 看到他写他最爱的歌手是陈奕迅,最喜欢的歌是《最佳损友》, 黎淼顺便在手机搜了这首歌。 时过境迁, 九年时间过去, 现在的乔亦阳或许早就不喜欢这首歌。 可因为不能与他分享,不能同他共同回忆曾经懵懂而美好的青春,所以就只能用这种方式,执着地想要握住什么,想要离他的更近。 好奇特的一首歌。 没有前奏,点开的瞬间,“朋友”两个字就已经唱出来。 她听不懂粤语,只能一行词一行词地看过去,发现这真的只是一首讲友谊的歌。 本来她有点小期待,歌词会有什么暗示,不过再一想,初中他们都没说过话,要是有什么暗示,那才奇怪。 所以,她猜,他应该是在每个人的同学录上都写了一样的东西。 没有特殊对待,反而真实。 “来年陌生的是昨日最亲的某某 总好于那日我没有 没有遇过某某” 当歌曲放到结尾部分,黎淼翻到纸张背面。 背面是留言板,少年乔亦阳没有写具体的内容,只有千篇一律的花体字版一帆风顺和勿忘我,在那个年纪能一笔写出来很酷,但经过岁月的洗礼,看上去只剩下年代感。 却像是在提醒她,他们认识的时间。 想来,命运曾经对他们那样好,早早的让他们相遇,让他们见过彼此未经打磨最纯粹的模样,闻过彼此身上的樱花和青草气息。 但可惜,这令人羡叹的姻缘机巧,只有她一个人能知道了。 说不上孤独,只是难免遗憾。 如果两个人能在尘烟如梦的午后,一起拿着同学录,在沙发上轻言碎语地讨论那段一起走来的青葱岁月,该有多美好。 她会告诉他,那两年里,第八节 体转运动,她每次都会转到将近一百八十度,因为他站的太后排。 会告诉他,她不止可以在人群中一眼认出他的脸,也能一眼认出他的背影,因为看了太多次。 也会告诉他,那天她是看到了有同学在跑,才会加快脚步走到他身边,只不过,她原本只想可以假装害怕,抓住他的手,至于被他下意识扯进怀里,闻到他满怀的洗衣粉香,实在不在她的计划之内。 当她神游时,乔亦阳又发了消息过来,把她从无法完成的梦里叫醒。 他说他明天休息,问她有没有时间。 黎淼这才想起来,这次过年有个很重要的任务是要去他家,但她还没有和张莲说乔亦阳的事。 她沮丧地抓着手机,才刚跟张莲吵完架,这事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 中午,黎紫和同学出去玩没回来,黎淼一个人在家煮了方便面吃。 刚吃完,锅还没来得及刷,张莲给她打电话,让她现在下楼,他们不上去了,现在开车带她去社区做疫苗登记。 黎淼快速刷锅,换衣服下楼。 几个小时后再看到张莲,她的情绪已经平稳。 想到在争执后,张莲还是会想到她没做的事,黎淼忽然就觉得,没有主动道歉的自己,挺混蛋的。 黎胜利开车,张莲坐在副驾,黎淼上车后坐在副驾后面,车启动后,她抱着前面的座椅,软软地喊了声妈。 张莲哼了一声,就算是原谅她。 社区就在小区隔了两条街的地方,因为社区里有个工作人员是关系不错的邻居阿姨,所以车开到以后,为了方便说话,张莲跟黎淼一起下车。 她们一进去,阿姨爽朗的笑声就已经响起,熟络得连客套都免了:“这大年三十的你还往外跑,跑什么啊!冷不冷!” “你当我想跑啊?”张莲说,“这不我闺女那个疫苗登记出问题了么?抓紧带她来,坚决不给你们社区添麻烦!” 听到这,阿姨冲黎淼点点头打招呼,然后又开玩笑对张莲说:“要不说这觉悟还得是你。” 阿姨戴上老花镜,理了理她的记事本,跟她的疫苗记录对照看,问:“黎花跟黎淼,哪个是你?” 黎淼小声说:“都是,以前改了名字。” 坐在长椅上等待的张莲走过来:“是不是改名闹得?” “我觉得是。”阿姨转过头跟张莲说话,把笔记本调转方向,指给她看,“我们这边这消息没同步过来,这你看看,身份证都是对的,就是名字不一样。” 张莲:“那怎么办啊?” “没事,这也不是第一次遇到这个情况。”阿姨摘了老花镜,“把户口本拿过来就行,那上面都有曾用名,我们这边核实下就行。” “麻烦死了。”张莲皱眉,“你说说,黎花多好的名字,多好记,多好认,非要自己改叫黎淼,三个水,要不是她挑这个字,我还不认识呢。”她无奈地摆手,“你是不知道,就为了这个破名,多了多少麻烦事。” 黎淼一言不发地听着张莲的牢骚,没有打断。一直等到她说完,她们两个一起离开居委会。 稍微走远了些,快到停车的地方,黎淼停下来,轻声说:“你回去吧,我走了。” “啊?”张莲脚步顿住,“你去哪啊?” 凛冽的寒风刺在脸上,黎淼抿了抿唇,吞下干燥的血腥味,平静地看着她,淡淡道:“去死。” 她转身离开。 “啊?!”张莲追上来,拽她的羽绒服袖子,“黎花你说什么呢?大过年的你要去哪啊?” “说了多少遍不要叫我黎花!!”顾不得这是在大街上,黎淼挣开她,眼眶发烫,隐忍着的情绪爆发出来,“我从小就不喜欢这个名字!!从幼儿园开始说了多少遍改名!!早就改了至于这么麻烦吗!!” 她难道不知道改名字麻烦吗。 改了名字以后多少手续要走,社保银行卡手机卡及各类通讯软件因此出了多少次问题,她难道不是承受最多的吗。 可她从幼儿园开始,就因为这个名字被嘲笑啊! 如果他们听得进她的话,在幼儿园的时候就带她把名字改了,用的着今天这么多麻烦吗?! 她不想因为带着这个有阴影的名字活一辈子,这有错吗? 造成这些麻烦的人,难道不是自以为是,又从不考虑她感受的他们吗? 又有什么资格,在外人面前,像是讲笑话一样,讨论她的行为。 为了快速逃离,还没来得及叫车的黎淼跑上一辆刚进站的公交车。 车身很高,她从上而下,看着站在路边僵滞不动,被风吹到狼狈的张莲,心里难受的好像中了一枪。 滚烫的鲜血顺着脸颊,无声无息下坠。 到底哪里错了。 到底是谁错了。 为什么被激怒的她,愧疚的也是她。 回家还不到二十四个小时,可是时刻穿梭游离在极端的情绪里,她真的快疯了。 可是,黎胜利很平静,张莲很无辜,只有她一个人歇斯底里。 为什么,会这样。 是不是因为病了,所以情绪极端不稳定。 黎淼弯腰,把脸埋进臂弯里。 她又一次想不通了。 想不通,为什么他们明明没有指责她,只是轻描淡写的几句话,就能让她好像走火入魔一样失控。 每次想不通的时候,都想死。 想要把命还给他们,这样就不用再想了,也不会再痛苦了。 “姑娘,到终点站了。”司机忽然开口,叫醒绝望里的她。 黎淼抬头,看到了熟悉的地方。她怔了怔,对司机说谢谢,迎着扑面的寒风下车。 等公交车再度启动,她回头,看到车后面熟悉的596三个数字。 随便上了一辆车,本想着坐两站就打车,竟然无意中上了她原来每天上学和放学坐的车。 奇怪的她 第45节 不知道这算不算命运的指引。 目光落在熟悉的教学楼上,过年的缘故,连保安室都空空荡荡的,只剩下北风带着落叶一圈又一圈在地上打转。 黎淼看着树叶,迈开脚步,走向学校大门。 才走到一半,就不得不停下来。 因为她又看到了那间黑漆漆的楼道。 这是一个学校附近小商贩们公用的垃圾站,从这间乌黑的楼道上去,上面是一个露天的垃圾场。 黎淼还记得,她就是从这里,被几个不认识的职高学生推搡上去。扇她巴掌,强迫她给许晨光跪下道歉,逼她吃屎。 好像忽然被一台巨大的真空机对准了喉咙,顺着肠道扎进身体里,在她毫无防备的时候,抽力泵头启动,抽走她身体里所有的氧气,把她的五脏六腑都拧到一起。 她动弹不得,盯着那间没有门,黑漆漆的楼道,忘了眨眼。 痛苦到无力招架。 第41章 我的女孩 ◇ ◎“叫爸爸!”◎ 不记得是怎么上车的, 只感觉眼前景色不断变幻,再下车,已经回到朝远区。 居住的小区处处张灯结彩, 横幅和大灯笼格外夺目,尽管政府规定不让放烟花, 但还是能闻到星星点点炮灰的余味。 而与之相对的,是四下无人的楼宇, 挨家挨户黑着灯的窗户, 恍惚间,整栋小区静的像是根本不存在的海市蜃楼。 燕城外来人口比本地人口多, 中国人重人情味,就算是疫情风控, 大家也会想办法在除夕这么重要的日子里,阖家团圆。 黎淼除外。 做好了回去七天的准备,当时怎么也没想到, 才过了一天, 她就又回到自己的出租屋。 人匆忙回来,换洗衣服都没拿, 幸好钥匙一直放在随身小包里,黎淼正翻找, 手机响了。 电话接起,乔亦阳意外地“嗯?”了声, 随即笑着说, “这次接电话速度这么快。” 在家的时候,黎淼会把手机随手放在茶几或者沙发上, 因此漏接过几次他的电话, 正要跟他说她回来了, 冷不丁听到他那边响起几声“滴滴”电子音,改口问道:“你回家了?” 乔亦阳说:“嗯,交班了。” 说完这句,他等着她接下来的话,等了等,却发现那边没声了。 乔亦阳以为是楼道里信号不好,拿下来看了一眼手机明明满格,又贴回耳边,试探性地“喂?” 无人应答。 他推开门,头也不回,反手把门撞上。 ——门却反弹回来。 乔亦阳想着风怎么会这么大,举着手机刚转过身,忽然怀里扑进了小小的一个人,他下意识勾住她的腰,听她小声在怀里撒娇:“想我了没。” 又惊又喜,他的眼睛亮了亮。 分明是隔了一天没见,却仿佛隔了三秋,乔亦阳扔了手机,把人抱进卧室里。 一场长长久久,家财耗尽的缠绵。 这一夜,是除夕夜。 醒来后,乔亦阳很自然地忽略她为什么出现在这里这个问题,只是问:“你今晚还回父母家么?” 黎淼窝在他怀里,摇头。 他仍旧没有继续往下问,搂在她腰间的手往上抬,摸了摸她的头顶:“你家还住海源区?” 黎淼心跳加速,放松着的心情瞬间紧绷,肌肤相贴的距离,她不确定他能否感受得到她快要冲出胸膛的心跳。 半晌,她艰难问:“你怎么知道?” 乔亦阳抿了抿唇,低笑说:“你第一次去警局那天,我见过你身份证。” 带着一个不能说的秘密,她时时刻刻草木皆兵。 直到听到他的回答,身体里扎着的数百根钢筋才集体软化,让她能松懈下来,长舒一口气。 她踢脚丫踹他:“好啊,第一次看我身份证,就记住我家地址,你图谋不轨啊。” “是啊。”乔亦阳眉眼弯弯,手顺着滑下去,捏了把她的臀,“我蓄谋已久。” 黎淼笑闹着躲开,被他一把捞回来,又掐她。 眼看躲是躲不过了,黎淼发动反击,小腿儿连环踢,没踢几下,两条腿被他单腿压下来,禁锢在大/腿和床单之间。 这下她只剩下一张求饶的嘴:“我错了,我错了,我蓄谋已久,我蓄谋已久!” 借着玩笑,她说出了平时不敢说的真心话。 乔亦阳轻轻箍着她,让她动弹不得,不依不饶:“叫爸爸。” 黎淼瞳孔微微睁大,难以置信道:“变/态啊你!!” “叫爸爸”,算是乔亦阳的口头禅,平时跟人开玩笑都是这么开的,但是换了个场景,换了个人,含义变得南辕北辙。 两人对视一瞬,耳朵全红了,乔亦阳的手也不自觉松了力道,黎淼得了空,翻身骑在他身上,用力坐了一下,恶狠狠地说:“叫爸爸!” 乔亦阳在她身下笑的不行,笑够了,直勾勾地看着她,眼中情/欲已浓:“想在上面?” 黎淼惊叫“耍流/氓”,鞋也不穿,跳下床,逃到客厅。 原本冷寂的除夕夜,因为两个人在一起,竟也变得热闹起来。 黎淼踮着脚到厨房,打开冰箱,拿出一听冰可乐,“咔哒”拉开易拉罐口,咕噜咕噜往下灌,浇灭红到冒火的脸。 空落落的心,一点点,被爱和甜装满。 她的习惯是再累也会穿好衣服,不然睡不着,乔亦阳则习惯裸睡。 他看着她在客厅蹦跶来蹦跶去的身影,极淡地扯了下唇角,坐起来穿衣服。 不知道是不是他穿衣服的时候没开灯,衣服扣子没扣好,反正从卧室出来,睡衣就松松垮垮地挂在他身上,露出腰间的性.感@的人鱼线。 黎淼别开眼,不看他。 乔亦阳浑然不觉,说:“其实当时最主要是觉得巧,我家也在海源区。” 黎淼一开始没反应过来,愣了几秒,才知道他又把话题说回身份证上了。 喝到一半的可乐被她再次拿起来,气泡水翻腾着往嘴里滚。 是啊。 他家也在海源区,她知道的。 她还知道,他们曾经在同一所初中,同一所高中,见过他在初中写过的同学录,甚至仔细想,或许在不经意的时候,还听见过他变声前的奶音。 只是很遗憾,我曾见郎骑竹马来,如今却没办法,与这样喜欢的竹马分享。 一口可乐喝猛了,黎淼被摇晃升起的气泡呛出满眶眼泪。 “别老喝这么凉的。”乔亦阳的手心覆在她的手背上,两根手指头从她手里把可乐拿出去,他斜倚在沙发边缘,抿了口她喝剩下的可乐,顺着刚才没说完的话接着说,“我后天休息,要跟我回去么?” 黎淼摇头,解释说:“我不是不想去你家,我……”她顿了顿,低下头,“我是暂时不想回家。” “好了。”乔亦阳把冰可乐贴在她额头上,看她被冰的龇牙咧嘴,暂时顾不上伤春悲秋,才收回手,淡笑说,“知道你和家里闹别扭了,那就下次再去。” 黎淼莫名鼻子一酸,走过去,抱住他。 新年的风顺着没关好的厨房门吹进来,黎淼肩膀微缩,被他抱得更紧了些。 寒风里唰唰摩挲,又平静下来的树杈,像是她从躁动到平静的心。 有乔亦阳,真是太好了。 不然,万家灯火,就只有她一个人独自过年了。 黎淼把头埋进他的颈窝,像小猫那样,软软地蹭了蹭。 “其实呢,我也想过。”乔亦阳忽说,“在一起还不到两个月,就带你回家,好像也是有点心急。” “还好吧。”黎淼反而给他找起了台阶,“这不正好赶上过年,有一起回家的这个想法也正常……要怪就怪……” 乔亦阳打断她:“那等下次放假吧。” 她自怨自艾的话吞进肚子里,眨眨眼,嘴角不自觉上翘:“好啊。” 晚上黎淼说还吃面,但乔亦阳说毕竟是除夕,多少要比平时热闹点,正好他家里囤了菜,两人就一起进了厨房。 菜式并不复杂,都是些家常小炒,两人一边做饭,一边闲聊。 乔亦阳在锅里热了油,问道:“后天有什么想做的事吗?” 黎淼拿筷子搅合鸡蛋,木头筷子连续磕在瓷碗上,抬头反问:“你不回家?” “嗯,后天不回。”乔亦阳接过她打散的鸡蛋,倒进油锅里,“后天就休一天,本来说带你回去正好,你要是不去,我就过了初七再回,到时候有两天连休。” “哦……这样。”黎淼带上手套,准备剥蒜,心里忽然想到她的身份证什么的还在家。 乔亦阳边炒菜边回头看她,白手套旁边摆着个小刀,纳闷问:“你要给蒜哥做手术?” 黎淼噗嗤一声笑了,解释道:“不啊,我就是讨厌剥了蒜手指上一股蒜味,洗都洗不掉。” 乔亦阳无奈抿唇,把锅和铲子交给她,两人换了工作。 黎淼正认真炒西红柿,忽然鼻尖涌进一股很冲的蒜味,她低头,看见一只手绕过她的胳膊,正在使坏。 她气的侧身就是一脚。 乔亦阳一把把她拽住,关了小火,等西红柿出汁,把手放在她脸前,一副随时准备把剥完蒜的手按在她鼻子上的模样。 黎淼在威逼利诱之下答应了他的无耻请求,又使了吃奶的劲儿才成功挣脱,她一蹦三尺高逃到门口,咬牙切齿地大喊:“幼稚死了你!!” 两人做个饭也不老实,几道家常小炒做了一个多小时,后来乔亦阳发现黎淼在旁边属于越帮越忙,放她去一边玩扫雷。 黎淼打了两把中级难度的,饭做好了。 安静温馨的除夕夜,两人有说有笑地吃完了年夜饭。 中途乔亦阳家里打来了电话,问候之余他奶奶稍微嘱咐了几句,他妈妈在一边说过几天就要见面了,老人家也就没多说。 奇怪的她 第46节 不胜酒力的黎淼喝了几口红酒,歪着脖子看接电话的乔亦阳,在暖色灯光的照耀下,她心里也生出一阵又一阵的暖意。 壁灯映照在高脚杯上,凝成橘黄色的圆圈,黎淼稀里糊涂地就把高脚杯看成了蜡烛。 乔亦阳挂了电话,就看见脸蛋红扑扑的姑娘,对着红酒杯傻乎乎地许愿。 他不知道她许了什么,他只想陪着她,尽自己所能地爱她,把错过的几年时光,通通补回来。 新年快乐。 我的女孩。 明年这个时候,我一定让这个称呼变成太太。 第42章 心照不宣 ◇ ◎“这是要虐狗了啊。”◎ 大年初一, 黎淼本想着趁乔亦阳上班,回去把落在家的东西拿回来,都已经和黎紫确认好了她在家, 结果被杨雅慧一通电话打乱了计划。 社会新闻部虽说放假,但需要每天有人值班, 大年初一雅慧要去走亲戚,提出想和大年初二的黎淼换班。 黎淼觉得这样也行, 便欣然答应。 没有特殊状况出现的话, 值班是一件很轻松的事。 做一条互动性的视频在新媒体发布,然后扫雷的空隙再盯一盯各平台的评论区和私信就好了。 在评论区, 她注意到有一个人在评论区留言了很多条,质问他们为什么不曝光前段时间靠假核酸赚钱的组织, 义愤填膺地问是不是和那些黑心组织有瓜葛。 那阵子假核酸的新闻闹的很大,已经被国字头的电视台拿到独家,再报导也是炒冷饭, 而且当时他们有更重要的新闻排期, 后面就没人做这个新闻。 可防不住总有人一叶障目,什么事没有顺着他的心意发展, 就是“潜规则”“黑吃黑”,在社会版块做久了, 对这种人早就能做到视而不见。 但她对这个id很眼熟。 当时她做四中校园暴力新闻出来的时候,这个id也留了很多次言。 同样义愤填膺, 甚至更加愤愤不平, 提出必须改变未成年人保护法,id背后的主人并不知道, 那个时候, 这些留言给了黎淼很多力量。 只是现在各条新闻的冲击越来越大, 社会大众遗忘的速度也随之加快,加之人的精力有限,不仅是这个id,还有各个id背后千千万万普罗大众,在最初的气愤过后,早已将视线转移到其他事件上,忘了曾经的受害者。 也忘记了加害者。 好像一场声势浩大的涨潮,波浪滚滚翻涌上岸,却转瞬即逝。 剩下当事人,悄无声息地遗漏在海滩。 回不去,也起不来。 大海之水,朝生为潮,夕生为汐,潮涨潮落终有时。 而再次涨起,又各自有了新的使命,不再是为了你。 …… 面无表情地值了一天班,她交班已是大年初二的凌晨,乔亦阳却还没回来。 黎淼洗了脸,看着手机空空的屏幕,有点不放心,发信息过去。 乔亦阳回说:过年了,大家说想聚一聚。 黎淼放下手机,在安静的房间里看了眼窗外警局的方向,想着他那里现在的热闹,爬上床,才回说好。 【乔:?】 黎淼看到这个问号一时不解,也回了个问号。 【乔:今天!大年初一!】 黎淼:今天?大年初一? 【乔:你就让我一个人跟一帮大老爷们一起过?】 【乔:你答应过我的事呢!】 黎淼忽略了后面那句,心说不是你说要在外面聚会吗? 【乔:你想来吗?】 黎淼看这问题一愣,竟然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自己想不想去。 她有些恐惧人多嘈杂的环境,而且跟他的同事们不熟,怕见了面尴尬,可因为那是乔亦阳的朋友,她又很想踏入他的生活。 还在思考该怎么回,乔亦阳已经给出了一个完美的解决办法。 【乔:不想来也要把我接走】 【乔:岂有此理.gif】 ……幼稚鬼。 黎淼心里默念,嘴边不自觉挂上浅浅的笑意,换了衣服,出门。 乔亦阳跟她说他们还没走,所以她延着熟悉的路直接走到派出所。 就算是过年,明亮的巷子因为商家回家而暗了一半,派出所也仍然是彻夜灯火通明,一眼看过去,四四方方的建筑严峻忠诚。 黎淼隔着门往里看了一眼,没看见乔亦阳,反而是吸引了几道锐利的目光在身上。 为了找人,也为了证明自己不是坏人,她搓了搓手,走进院子。 见有人进来,值班的警察面容严肃,公事公办的态度问:“发生什么事了?” 也是奇怪,分明没有做错事,但是进到这里,黎淼莫名紧张,尤其是面对质询,她清了清嗓子,只说了两个字:“找人。” 警察抬头瞥她一眼,以为是喝醉了走错地方的,但再仔细一看姑娘半点不像喝了酒的,职业素养使他语气里带了几分压迫:“找人找到这儿来?” 言下之意,这里不是可以用来约人的地方。 乔亦阳明显不在这,黎淼更紧张了,她支支吾吾地“啊”了声。 看上去有些可疑,警察皱眉:“找谁啊?” 黎淼低着头,小声说:“乔亦阳。” 偌大的房间静了一瞬。 随后警察“噌”地站起来,一改刚才严肃的语气,瞪大了眼睛笑着说:“是不是嫂子啊?” 黎淼还没来得及反应他这判若两人的态度,身后传来一道声音:“是。” 她回头,一身黑衣黑裤的乔亦阳迎光而来,对上他的目光,紧张的情绪荡然无存,黎淼慢了半拍,对刚才问问题的警察点了点头。 “嗨!我记得上次看见嫂子,嫂子戴眼镜,不戴眼镜我一下子没认出来!”虽说是公事公办,没有为难或怎样,但毕竟是自己人,还是要解释一下,警察笑着说,“嫂子不戴眼镜比戴眼镜漂亮多了,我眼拙没认出来!” 应该平时关系都不错,乔亦阳漫不经心瞥了他一眼,也不客气:“知道就行。” 了解黎淼见生人紧张的性子,他抬手揉了揉她的头顶,手臂向下把她揽进怀里。 还有外人在,黎淼不好意思如此亲昵,弯起胳膊肘假装挽头发,轻轻在他胸口怼了一下。 再一抬头,刚才凶神恶煞的警察,此刻正满眼羡慕地看着他们。 黎淼红着脸被乔亦阳带出警局。 下雪已经是几天前的事,路上的积雪已经被清理干净,只有树梢和矮处房檐上挂着似有若无的冰晶。 风吹,除了带来他身上的洗衣粉香,还带来一点点冰独有的冷甜味。 他们并排走,乔亦阳的手从她肩上自然下垂,牵起她的手:“给你发定位了,没看见吗?” 黎淼空着的那只手拿出手机,这才看到在她过来的路上,他给她发了餐厅的定位。 黎淼说:“太冷了,路上没看手机。” “猜到了。”乔亦阳佯装苦恼,“怎么办啊?傻傻的,不来找你就丢了。” 黎淼小声反驳:“我才不傻……” 乔亦阳好像没听到,手伸进兜里,什么都没拿出来,却假装在她手腕上戴了个东西,看起来是个环形,就套在她的小老虎手链外面,还煞有介事地调了调大小。 黎淼一头雾水地看着他。 乔亦阳把自己的手腕跟她的手腕贴紧,同样的姿势又在自己手上做了一遍,莞尔一笑:“现在好了,铐在一起了,你永远都丢不掉了。” 黎淼看着两人紧缠在一起的手,隔了几秒才反应过来,原来他从兜里“拿”出来的,是手/铐。 好傻啊。 黎淼忍俊不禁,捂着脸笑。 她抬起来的那只手正好是被“铐”了手/铐的那只手,乔亦阳也顺着把他的手抬起来,好像两个人的手真的铐在一起那样。 黎淼放下手,看着他跟她一起垂下去的手臂,跟随她摆手的幅度一起前后摆动。 月光和路灯透过树影,洒在他们交缠着的手臂上。 看着看着,她忽然对这个傻傻的玩笑产生片刻的认真:“我永远都不会丢的。” 乔亦阳垂眸,平静的眼底染上温柔的笑意,拿没铐在一起的那只手轻弹了下她的脑门。 吃饭的地方离警局不远,路上没车也没什么行人,他们说说笑笑很快到了餐厅。 包间门一打开,里面的人看到除了乔亦阳又多了一个人的时候,顿时明白了怎么回事,一片哀嚎。 “啊!乔哥家属来抓人了啊!” “这是要虐狗了啊。” “果然,谈了恋爱,兄弟什么的都得靠边站了!” 乔亦阳耸肩,大家看他似乎有话要说,暂停了起哄。 忽然安静下来,其中有人没反应过来,本来小声的议论变得格外明显。 “这是上回跨年,乔哥带的那个吗?” 听他说话的同事:“……” 屋里的其他同事们:“……” 说话者本人:“……” 奇怪的她 第47节 乔亦阳在一片沉默中侧过头,要笑不笑地看着他:“我还带过其他人是么?” 那人慌张,把头摇的像拨浪鼓。 屋里坐着的其他人七嘴八舌地帮忙说话。 “嫂子你别误会啊!乔哥没带过其他人!” “真的,老段就那样,不会说话!” “嫂子你一定得信乔哥啊!” 当事人黎淼一开始都没往那边想,隔了一小会才反应过来他们在说什么,看向最一开始说话的老段。 老段脸都吓白了:“不是!嫂子,我真不是那个意思!” 众人的目光都顺着黎淼看向老段,有人好奇他为什么这么问,也有人想听他怎么解释。 老段心一横,硬着油皮实话实说:“嫂子比上次看见好看太多了!我还以为……还以为……” 其他人心照不宣地互相对视,心中多少同意他说的话,静了几秒,又开始齐齐起哄。 哄的是乔亦阳,说他有眼光。 乔亦阳没说什么,淡淡收回视线,在一片喧闹里拉起黎淼的手:“走了。” 他本意就是带着黎淼跟大家打个招呼就走,但是自以为说错话的老段慌了,以为是做错事他们才走,急忙跟出来,手忙脚乱地从兜里掏出一盒烟,递给黎淼一只:“实在抱歉,嫂子。” “她不……” 乔亦阳话还没说完,黎淼的手已经习惯性伸出去接烟。她的中指和食指自然分开,动作看上去很熟练。 乔亦阳的声音戛然而止。 黎淼不敢抬头看他,伸出去的手缩成僵硬的拳头,没忘给老段回应:“没事的,我没误会他,你快回去吃饭吧。” 离这么近,老段当然发现刚才那一瞬间的不对劲,得了特赦令一溜烟跑了。 两人沿着来时路回家,这时更晚了些,夜色如墨,呼吸间的白雾清晰可见。 “你抽烟?” “不抽。” “我说呢,没见过你抽。” 乔亦阳的话就说到这,没再问下去。和之前的许多次一样,他从不让她为难。 黎淼的眼睛时不时落在刚才他铐了手铐的手上,可他的手臂一直没再贴过来。 “我以前上学的时候,住宿。”黎淼忽说,她的声音小小的,不认真听都快要被寒风吹散,“寝室里一共六个人,除了我都抽烟,然后我担心不抽烟不合群,所以会跟她们一起,不过没往里咽过,所以没上瘾,毕业以后就没再抽了。” 乔亦阳温和地“哦”了声,把她的手放进自己兜里,随口说:“原来大学吸烟率这么高。” 黎淼抿唇,没接话。 她没说,这不是她大学的宿舍,是她后来高二转学以后的宿舍。 高二她执意转学,又不肯再在海源区读书,在那么那么重要又突然的时间点,其他区好一点的学校都不肯收。 后来去的学校介于普高和职高中间,学习的氛围可想而知,高考她虽然只考上二本,但已经是她那届成绩最好的学生。 关于那些她人生一落千丈的过往,黎淼不想再提,想说的已经说完,她把话题岔开:“对了,为什么要让我来接你啊?我去了连话都没说,你直接说是我打电话叫你回家不也行?” 乔亦阳在兜里捏着她小小的手,阴阳怪气:“哟,这几百米的路累到您了是吧?” 黎淼笑着翻了个白眼:“我不是那个意思。” 乔亦阳顿了顿,神秘兮兮地吸了一口气,抬头看向天空。 新年的燕城几乎是座空城,没了污染,明亮的繁星清晰可见,碎在他温柔的眉眼里。 他看着天空,等待他回应的黎淼,看着他。 乔亦阳说:“要是你叫我回家,我就回家,就会显得我比较妻管严,不利于以后在他们面前的警长形象。” 他说话的时候,奶白色的哈气飘向天空,从黎淼的角度来看,夜色朦胧了些。 “但如果是你来找我,就会显得你比较在乎我。”乔亦阳眉毛挑了挑,低头看她,“哎,没办法,像我这么优秀的人,确实是比较值得在乎一下。” 黎淼一直安静在听,听懂这套逻辑后猝不及防听到他最后这句,没忍住笑着抬腿踢他:“屁嘞!” 第43章 平安顺遂 ◇ ◎“阿弥陀佛,辛苦了。”◎ 出门前, 黎淼本来已经困了,但他们两个只要在一起,就有仿佛永远说不完的话, 边聊便走回家,一点都不觉得累。 路灯下两个影子被楼道里明亮的驱散, 体感温度明显升高。 做电梯上楼,进了家门已经凌晨一点, 黎淼意味深长地说了句“今天太晚了”, 乔亦阳轻哼了一声,没说什么, 洗漱后踏实地躺在她身边。 夜晚很静,一小簇白月光冲破没关紧的窗帘, 倾泻进房间。 黎淼侧躺着,听着身后均匀的呼吸,脑海里浮现出刚才在手机上看到的时间。 凌晨一点十三分。 以前这个点, 如果没在加班, 应该都是失眠在玩扫雷。 回想起来,不知道具体是从哪一天开始, 作息忽然就规律。 以至于从前习以为常的时间,到今天竟然会觉得“很晚了”。 倏地想到刚才出门前照镜子里的自己。 皮肤透亮细腻, 天生唇红齿白,眼下那圈乌青也淡了不少, 同样一件衣服, 但是穿上却比以前看起来多了几分温柔和可爱。 又不禁联想起他的两个同事见到她以后的反应。 黎淼躺下去,侧头看向枕边人, 月光浅淡, 她看不清他的脸, 只能影影绰绰看出一个轮廓。 有一点想偷偷亲他。 黎淼缓慢地深吸了一口气,轻轻地身子转过去。 头抬到一半,忽听到黑暗里他的声音:“睡不着?” 黎淼凑近偷亲的动作猛地停住。 他竟然没睡! 她晃了晃神,心虚地“啊”了一声,重新躺下,满脑袋充血。 顿了顿,她不安地挠了挠肚子,在一片尴尬的沉默中开口:“你有觉得,我跟咱们刚在一起的时候变得不一样了吗?” 乔亦阳侧身搂住她的腰,低低的声音在耳畔响起:“想知道?” 已经无比了解他的黎淼:“……不想。” 乔亦阳低下头,含住她的唇,模糊不清地说:“可我想告诉你。” 喜欢到难以自抑,挣扎好似一场欲拒还迎。 在低声释放的轻吟声里,她好像听到了想要的答案,只不过被用力地冲撞,来不及细想。 - 第二天清晨开始下雪,醒来时天地间白茫茫的一片,没计划的两人闲散宅在温暖的家里看电影。 黎淼找电影的时候,乔亦阳去洗了草莓和车厘子,切好一盘盐水菠萝,拿了几颗苹果和橘子,五颜六色摆放在零食中间。 等他坐下来,她把水果全都挪到靠近沙发这边的边缘,薯片瓜子仙贝之类有包装的零食直接放到地上,这样就算躺在他腿上看电影,想吃一伸手也能够到。 看完电影,他们窝在沙发上一边聊天一边互不干扰打自己的游戏。 乔亦阳的游戏要多人协作,开始了就不能动,黎淼在他跟袁浩语音喊到嗓子哑了的时候,默默放下扫雷,起身去冲了两杯热红茶,各自加了一片鲜柠檬,放在他面前,然后任他自由发挥。 雪是在他们吃完午饭的时候停的。 放下筷子,黎淼忽的想起福利院,还没来得及开口,就听乔亦阳问:“下午想去福利院看看吗?” 她的瞳孔瞬间瞪大,诧异问:“你怎么知道我想说这个?!” 乔亦阳抬眸看了她一眼,笑的带了几分痞气,拿腔带调地慢声说:“毕竟你是小爷我肚子里的蛔虫。” “靠。”黎淼把脚从拖鞋里撤出去,在桌子下面踹了他一脚,笑骂道,“滚吧你!” 很快收拾完碗筷,乔亦阳开车去超市给福利院买了年货。 途中,黎淼后知后觉回味起了“小爷”这个称呼,想起他当年在同学录上的名字, 那时候,那个一米六几的小豆丁,叫自己小爷,也是这么闲懒痞气吗? 黎淼不由自主多看了几次他的侧脸,想象着现在清晰的下颚线条当初圆润的样子,终究没想出一个合理的画面。 担心他再语出惊人,就算没想出来,黎淼在他发现之前,收回视线。 到福利院,照旧先看老人家,老人家看到乔亦阳就好像饿久了的人看到香饽饽,爱不释手,黎淼顺便被爱屋及乌,好一顿寒暄,比她回家那天还被在意。 每个屋到最后,都免不了要被催一顿婚。乔亦阳打趣,说就算跟他回家,都不会被催成这样,让她不必担心。 黎淼在心里回应说她不担心。 十六岁那年艳阳天,看过白衣少年在操场上热烈朗朗的惊鸿眉眼,她就想过嫁给他后的时光慢。 和说不完的喜欢。 “嘭嘭——” 他们在屋里聊天,屋外传来几声震地闷响,乔亦阳和黎淼一起好奇往外看。 反观老人们,纷纷习以为常:“今天小伟回来的还挺早。” 乔亦阳皱眉,往外走:“他平时就这样回来?” “小伟,回了家不要在楼里玩球。”于丹瑶闻声从隔壁房间里出来,一抬眼看到从房间里出去的乔亦阳,声音瞬间从长辈的眼严厉变成晚辈的软糯,“阳阳哥哥你过来了,怎么没说一声呀!” 刚刚还玩世不恭的小伟也看到乔亦阳了,他把篮球收进怀里,眼神闪躲,挠了挠头,跟着叫了声:“亦阳哥。” 乔亦阳冲于丹瑶点了下头,面无表情地自上而下审视小伟,最后目光落在他手里拿着的篮球上。 小伟下意识想把篮球藏起来,但转念一想早被看到,藏也没用了,就没再动。 奇怪的她 第48节 黎淼看了看神色紧张的小伟,又看了看表情严肃的乔亦阳,打圆场似的走过去,拍了拍小伟的背,小声说:“以后别这样了,容易吵到爷爷奶奶们休息。” 小伟不认识黎淼,但很奇怪的是他猜出了她的身份,看了眼乔亦阳,点头“嗯”了声。 “他们不是故意要说你。”黎淼安慰他,“他们担心爷爷奶奶,同时也担心你,万一把爷爷奶奶吓出个好歹,你肯定也不好受。” 小伟看了她一眼,回说:“知道了。”然后他又看向于丹瑶和乔亦阳,说:“我知道了。” 静了好久,乔亦阳才开口,声线冷硬:“刘奇伟。” 小伟双手抱着篮球,看向他。 “有段时间没去找我了吧?” “亦阳哥我……” 乔亦阳冷淡打断他的借口:“抽空过来。” 小伟抿唇,点了点头,抱着篮球回了自己的房间。 等他从乔亦阳面前路过,黎淼发现他其实跟乔亦阳差不多高,只不过由于气场上的震慑,和小伟一直低着头,才导致黎淼觉得他们差了很多。 尽管是初次见面,但小伟身上有许多让黎淼感同身受的点,使她在情感上好心疼这个孩子。 于丹瑶去买了几杯奶茶,回来的时候跟他们聊了许多小伟的事。 因为黎淼和小伟不认识,所以全程只是在听,偶尔于丹瑶提到几个她不认识,但他们认识的人名时,乔亦阳会特意停下来,跟她解释每个人都是干嘛的。 儿时被遗弃,读书又因为曾经的经历被排挤,孤独致其过分叛逆,厄运仿佛总能嗅到苦难的气息,攀爬而来,给人雪上加霜。 黎淼听着,眼神不自觉望向乔亦阳干净温和的侧脸。 她忽然想到,从小就接触福利院的他,大概听过很多这样的故事。 可他却依然积极向上,锲而不舍,像朝气蓬勃的初旭,照亮他见过的每一寸昏暗。 那么她,是不是也可以,尝试像他一样? 靠他近一些,尝试着,向阳而生。 - 后来的几天,乔亦阳正常值班,黎淼其中一天因为突发新闻加班,剩下的两天休了安安稳稳的年假。 再有共同假期已经是假期的尾声,乔亦阳回家,再三确认不跟他回去的黎淼,在他出门之后没多久也跟着出去了。 她得把落在家里的东西拿回来,衣服什么的还好说,关键是身份证还在包里。 这天是初七,返程高峰,早上十点钟,燕城各条主干道堵的水泄不通。 黎淼比乔亦阳晚出门将近半个小时,没想到堵来堵去,竟然又在高架桥上相遇了。 他的车就在她右边的马路上,前后差了半辆车的距离。 从黎淼这个角度,只能看见他的背影。 宽阔俊挺,干净利落,顺眼极了。 她两只手比成两个八字,合成一个小相框,把他的身影框在手里,闭上一只眼,看得专注。 这样聚焦地看,还真被她看出一点不同。 乔亦阳脖子连着后背的那片皮肤,有两道异常明显的细长指甲印。 黎淼放下手,脸颊微微发烫。 乔亦阳抬手挠了下耳朵,像是感受到了什么,忽然转过头。 黎淼想也没想,瞬间抱着头缩在后座座椅上。 怕他再回头,这一路她没再抬起过头。 到家时张莲和黎胜利都在,没人提起几天前的争执,在安全范围内聊了几句,黎淼就拿起自己的的包和户口本走了。 在社区备注完改名的事,她把户口本就留在那,居委会的邻居阿姨很热心地说晚上帮忙带回去。 走出居委会,黎淼冷不丁被对面小区的白墙刺疼了眼睛。 她闭着眼睛缓了一会儿,眼泪不小心润湿眼眶。 电话就是在这时候响起来的。 她眨眨眼,把含在眼泪的眼泪收回去:“喂。” 低沉的呼吸声穿过电话,清晰可闻。 沉默了几秒,乔亦阳问:“怎么了?” “啊?”黎淼不解,“什么怎么了?” 他没说话,电话那头由嘈杂变得安静,随后传来关门声,乔亦阳低声开口:“哭什么?” “没哭。”黎淼揉了揉眼睛,“被白墙刺疼眼睛流的眼泪。” “……” 他先从鼻腔里闷出了两声细碎的笑,随后深吸了一口气吐出去:“吓我。” 黎淼挠了挠头,嘴角不自觉弯起来一点,走去大路上打车。 也许是听到了风声,他问:“你出去了?” “嗯……”黎淼如实说,“上次回去的太匆忙,身份证落家了,我来取一趟。” 他问:“你家不也在海源这边?” “是。”她听懂他的弦外之音,却撒谎,“但你出门之后我才想起来的,总不能打电话让你回来吧。” “怎么不能?” “……” 对不起。 真的不能。 过分逃避那段记忆,以至于她如今回忆起来,不记得曾经乔亦阳是不是送过她回家。 是不是,记得黎花家的地址。 天本就冷,黎淼被风吹的头一抽一抽地疼,她还没想好该怎样去回应他的话,听到那头几句压低了的说话声,随后乔亦阳的声音有些无奈:“我奶奶想跟你说话,你想跟她说话吗?” ……他奶奶应该就在他旁边吧。 高中时候,她见过他奶奶一次,当时他家里人来学校接他,好像是出去家庭聚餐,所以奶奶也跟来了。 记忆中那是一个很硬朗外向的老人,还跟乔亦阳抢书包,非要帮他背。 她还能记得奶奶的长相,瞬间想象出奶奶期待的表情。 黎淼温吞地“嗯”了声。 “喂,是……是黎淼啊?你好你好,我是阳阳的奶奶。” 老人家和记忆中一样开朗健谈。 “我听说他有女朋友,一直念叨让他带回家看看,你不要嫌我烦啊……阳阳说你害羞,不要害羞呀!家里人都很好相处的,有空一定要来啊!” …… 奶奶和她说了好多好多,黎淼几乎插不上话,最后是乔亦阳硬把电话抢过去给挂了,聊天才强行结束。 黎淼哭笑不得。 为了听他奶奶说话,她没打车,一边打电话一边延路溜达着闲逛,等挂了电话一抬头,竟然看到了熟悉的地方。 ——她许过愿的庙。 高二上学期期末考试结束那天,她就是在这里,许愿跟乔亦阳在一起的。 这几个月她很多次想到这个地方,但都因为没有时间,所以没过来。 没想到就这么阴差阳错地回来了。 感觉这是冥冥中的指引,黎淼在门口买了香,无比虔诚地踏进寺庙。 寺庙不大,香火却很旺,寂静院落里苍绿色的参天古木,和八年前见到的别无二致。 黎淼二维码扫了一百块的还愿金,跪在八年前黎花跪过的蒲团上,诚心诚意地对佛祖道谢。 “感谢您,把我最爱的人归还到我身边。” 在分开的这些年里,光是想到曾经被那样明媚到耀眼的人暗恋过,都已经不知道给了她多少活下去的勇气。 “这一生,我已经承受了太多苦难,如果可以的话,未来他的苦楚和悲伤,也都一并交给我吧。” “就让他一生对都平安顺遂。” “千万千万,别遇到像我那种事。” “阿弥陀佛,辛苦了。” 第44章 二月春风 ◇ ◎“我的小犯人。”◎ 年一过, 市政收起大街小巷的红灯笼,藏在土里懵睡着的迎春花悄悄冒出嫩绿骨朵,给城市带来一丝清新的色彩。 春天来了, 新的一年正式开始。 经过一番休整,黎淼的状态比年前更好, 复工一周做出开年第一个爆款,连阿饼都说她是拼命黎三娘。 周五下午新年动员会, 杨雅慧又称其为黎淼同志表彰大会。会议后半段, 她对黎淼本人不温不火,只顾低头玩扫雷的行为表示强烈不满, 并发出长达五分钟的控诉。 当事人除了无奈,还是无奈, 她何止想玩扫雷,一次忘了跟阿饼交代,就被他搞得这么兴师动众, 她恨不得钻进去拿雷把自己炸了。 会议结束后, 阿饼突发奇想,在群里提议说下班后部门聚餐。 黎淼抬头一看, 对面同事们面部肌肉都扭曲了。 并没有人愿意占用休息时间和部门里这么多同事聚餐,毕竟跟不熟的同事假客套, 和加班也没两样。 她瞥了眼右下角的时间,在群里回复说:抱歉华哥, 我今晚已经有安排了, 就先不去了,下次一定。 奇怪的她 第49节 她这句话, 将整个聊天框里一排整齐“好的”队形打乱, 办公室里顿时响起了此起彼伏的惊讶声。 “勇啊这姐。” “姐们儿干了我最想干的事。” “这要是直播我就给她买火箭了。” “擦, 这姐们儿不早说,我都回复了要去,现在撤回还来得及么?” 在这些惊讶声中,还有掺杂着一些似是而非的议论。 “之前我在好几个领导那都听过她名字,还以为是八面玲珑的那种人呢。” “没想到吧,结果是个直肠子。” “但是苗苗她们不是说……” “嘘……” 他们议论的声音不大,黎淼只听了个模糊的大概,知道不是什么好话,头也没抬,下班时间一到就关了电脑。 雅慧跟着她一起出来,电梯里,她忽然发出邀请:“要不要咱们两个一起去吃个饭啊?” “不去啦。”黎淼笑,“我是真的有约了。” 今天是二月的最后一天。 是她和乔亦阳在一起两个月的日子。 一定要一起过。 同一栋楼都是一个公司,电梯里有许多认识或者不认识的同事,杨雅慧表情严肃,欲言又止:“但是……” 黎淼眨了眨眼,等电梯停到一楼,她陪杨雅慧往地铁站的方向走,远离了公司的同事,才问:“怎么了?” “就是聚餐的事。”杨雅慧不免担心,“橙西她们都去了,我担心……” 黎淼明白她的意思了。 最近复工的一周,二组时不时就要找机会打压她们,杨雅慧是担心她们今晚聚餐会跟阿饼说些有的没的。 “没事的。”黎淼反而安慰她,“没什么好担心的,阿饼又不是傻子,谁做了什么,又不是几句话就能被抹杀掉的,俗话说得好,公道自在人心嘛。” “唉,希望如此。”杨雅慧忧心忡忡。 黎淼拍了拍她的后背,轻言劝了几句,两人在地铁口分别。 复工后的燕城,和过年时的燕城仿佛是两个城市,原本空荡荡的马路一夜间变得熙熙攘攘,车水马龙。 二月春风依旧寒冷,送走杨雅慧,黎淼把围巾往上拽了拽,遮住下半张脸。 不经意抬头,她在地铁外面反光的深蓝色玻璃里,看到巴掌大的脸上,唯一露出来的一双眼睛。 几个月不戴眼镜,突出的眼球形状收回去,眼睛恢复到从前的清澈灵动,眼尾天生弯而细,在秀气之余增添了几分媚态。 单看这双眼睛,不太符合黎淼死气沉沉的性格,而更像是许多年前快意恩仇,行至由我的黎花该拥有的眼睛。 像是不敢相信这双眼睛还能再出现在自己的脸上,黎淼鬼使神差地对着玻璃笑了下。 然后她看到,玻璃里的那双眼睛跟随她的动作,弯了弧度。 好像,不断靠近太阳的她,真的比过去阳光了一些。 被她不断逃避,如密封暗室般的过往,好像也在不知不觉中,被人轻轻敲开一丝裂缝,渗进去了几束阳光。 如今的她,和曾经的她都一样,不相信流言蜚语,更相信公道自在人心。 那……乔亦阳呢? 当初那场校园暴力之后,纷至沓来的诋毁,她们那些人,把她的照片和联系方式发到人人网上,说她是海外有名的校鸡,已经和几十个男人上过床,说是因为她这个心机女跟老师告状,导致许晨光被学校开除,才不得不去上职高。 诸如此类这些话,乔亦阳信过吗? 她曾经很想知道,但是不敢问。 那时的她怕连乔亦阳也相信了那些子虚乌有的污蔑,质疑她。 这比全世界质疑她,都更令她崩溃。 可是时至今日,她仍然想知道。 就算曾经亲眼目睹,她被一群不良少年围在校门口角落,他们说要带她去“玩玩”,还愿意相信她,不是那样的人吗? 被抑制深藏着的想法像是深埋在土地里的野草,在窥见天光的这天,野蛮生长。 烧不尽,吹又生。 - 黎淼拎了一袋从楼下烟酒超市买的红酒上楼,心里预演着等一下把他灌醉后套话的情景,没想到打开家门,脚下有道黑影嗖地从她眼前跑过去。 毫无心理准备的她吓一跳,猝不及防跌坐在玄关的鞋架上,大脑一片空白。要不是手有意识扶在门把手上,好几百块钱买的红酒都要喂给地板喝了。 “怎么了?” 乔亦阳闻声从卧室出来,他应该是刚睡醒,眼睛犀利了一瞬,看见黎淼没事,眼皮立刻耷拉下去了,他惺忪松散地过去,拎起她手里的红酒袋子,缓声又问了一次:“刚怎么了?我这弱不禁风,娇花似的女朋友。” 黎淼还在巨大的惊吓中没缓过来,没理会他话里的戏谑,心里的腹稿全忘了,两手比划了一米左右的长度:“刚才!这么大的一个,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的,东西,从我眼底下,噌一下过去了!我的天啊,不会是老鼠吧!” 乔亦阳忍不住笑了下,把红酒随手放桌上,弯腰从沙发底下掏出一只还没他小臂长的猫:“你说这个?” …… 原来是猫。 比上次见的时候长了一点,但还是一样瘦,以至于黎淼一眼就认出这只小橘猫。 她劫后余生般拍了拍胸口,站起来,问:“这不是给你姐姐了吗?” “这都记得。”乔亦阳意外地笑了笑,解释道,“我姐又怀孕了,所以让我把猫拿走了。” 黎淼皱眉。 她以前在网上看过,养猫和怀孕并不冲突。 算算时间,这只小猫养了都半年了,竟然说送走就送走。 乔亦阳问:“想什么呢?” 黎淼:“没什么。” 毕竟不是她怀孕,每个人有每个人不同的想法,对于别人固有的生活习惯,她不好胡乱指手画脚。 “对了。”黎淼跳过小猫这个插曲,切换到正题上,神秘地挑眉问,“你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嘛?” 乔亦阳把猫放地上,重复她的话,语气略带疑惑:“什么日子?” “嘿嘿嘿……”他的话都在她的意料以内,黎淼傻笑,心想你也有今天。 “今天不是在一起两个月的日子?难道还有别的?” 黎淼:“……” “嗯?”乔亦阳歪头,凑近了些,“还有什么别的?” “没……”黎淼的声音心虚的弱下去,跟几秒前的她判若两人。 她忽然意识到,刚才乔亦阳会反问她今天是什么日子,并不是因为他忘了今天是在一起两个月的日子,而是因为,在他心里,这个日子不需要刻意去提醒。 记得他们在一起的每个纪念日都,对于他来说,就像吃饭喝水一样自然而然,又不可或缺。 不像她,因为记得就想邀功,甚至还想找茬。 黎淼揉了揉鼻尖:“就……两个月纪念日。” 乔亦阳明白过来她态度骤然转变的原因,直白而夸张地感慨:“唉!难道你刚才是因为想起来今天是两个月纪念日,而大张旗鼓地显摆?这不应该是一件很正常的事?” 黎淼:“……” 他捂住胸口,“那首歌……那首歌怎么唱的来着?” “……哪首?” 乔亦阳痛心疾首地唱起来:“糟糕,我爱得比你早,你爱的比我少,注定要,受煎熬。” 黎淼:“……” 她不确定他是不是故意的,但这么一闹,她的心虚荡然无存,而且还好想揍他。 心里有了这个想法,手上也就实施了。 黎淼拍了他后背一下,无奈道:“你烦死了……” 她力气不大,身形高大的男人却直接顺着她手的力道往她这边倒,把她箍在怀抱里,抱着她,亲她:“谋杀亲夫,罪加一等。” 他把她两只手钳在身后,像是戴上手铐那样“啪啪”拍了两下,随即拢紧了胳膊,让他的胸膛和她的身体之间没有一丝缝隙,低声说:“判小犯人无期徒刑。” 他的话说的过分直白,黎淼心里既被填满,又止不住悸动,连无畏的挣扎都不曾尝试,在他怀里软软地化成一滩水。 他的爱仿佛有形状,包裹在她的爱外面,一点点,抹平她对过去的恐惧,消除她对未来的不安。 他搂着他,往前走,黎淼随着他的步伐倒退。 她相信他,所以一次都没有回过头看过。 这一时这一刻,哪怕身后有万丈深渊,可因为身前是他滚烫的胸口,于她来说,那也是最浪漫的海枯石烂。 她亦没问过他要做什么。 直到他停下,垂下手臂拿了什么东西,塞到她手里,在她耳边说:“两个月快乐,我的小犯人。” 作者有话说: 这俩人好腻……我好像没写过这么腻的主角,啧啧啧啧啧啧啧啧真羡慕啊呜呜呜呜。 第45章 细致入微 ◇ ◎“还是我女朋友会疼人。”◎ 黎淼回头, 去看自己手上多出来的东西。 一个很有质感的白色浮雕纹理小袋子。 奇怪的她 第50节 ——是他准备的两个月礼物。 掂一掂,有点重。 拿到礼物的黎淼倏地挣脱开他的怀抱,跑回卧室, 把他送的袋子搁在床头,蹲下来, 从床头柜里找出早就准备好的绸缎锦囊。 又噔噔噔跑出去。 乔亦阳以为她是被他弄害羞了,正单手扶着矮柜贴墙回味她刚才那张绯红的脸, 另只手插兜, 人靠着墙笑的玩世不恭,冷不丁看见她又跑出来。 “嗯?”出声的同时, 他的视线落在她的手上,精致的包装, 一眼看的出来是礼物,他指着礼物问,“给我的?” 黎淼点头:“手伸出来。” 乔亦阳把手伸出去, 手心朝上。 他以为她是要把袋子给他, 却见她把拇指和食指伸进锦囊里,从里面揪了根红绳出来。 他安静地等着, 手保持着同样的高度。 “我从庙里求来的。”她低头,给他戴在手腕上, 一边调整大小,一边嘴不停地念叨, “那个庙可灵了, 我许的愿成真了,临走的时候在庙里商店看见的这根绳子, 我觉得这个庙卖的平安绳肯定也很灵, 所以给你买了一个, 跟我的配对。不过景区的商店可真是太贵了,这种骗傻子的东西我以前从来不买,” 红绳绑好,她把她的手伸出来,两个人的胳膊放在一起。 两根红绳,乍一看是情侣款,但一根上面有金饰,一根光秃秃。 高下立现,一眼分明。 黎淼尴尬地舔了舔嘴唇。 乔亦阳刚要开口,面前的姑娘抢在他前面说话:“我本来也想给你买个金子的,但是金子的太贵了,我下个月要交房租,买不起。” 他愣了下,低垂着眼皮,忽的笑了。 嗯,挺好的,跟他能有什么说什么。 顿了顿,她又补充说:“等我以后赚的更多了,再给你换新的。” 收了礼物,还得了一句承诺,虽然不怎么直白,也没有山盟海誓,但是从这姑娘嘴里能说出这样的话,乔亦阳已经知足了。 他轻轻捏了捏她的脸,轻声回应:“嗯,我等你。” 黎淼不确定他的话里是不是有某种暗示,可她听着,就没来由地满足。 窗外下着今年的第一场如丝春雨,细雨蒙蒙,浇灌滋润草地里沉睡着的花,做一场清甜的不醒梦。 晚饭又是火锅。 做这个决定是因为一来是黎淼喜欢吃火锅,二来是乍暖还寒的初春,吃点火锅能驱寒,等天气再暖和一些,吃火锅就燥了,所以趁着天气还冷,抓紧时间再吃一顿。 乔亦阳洗了几盘青菜,青绿的菜叶摆在白豆腐旁边,正准备把鱼丸和虾丸牛肉丸放到一个盘子里,看到一旁的黎淼正在拿牙咬红酒瓶盖。 他把鱼丸袋子暂放椅子上,反手拍在她脑门上,笑得无奈:“嘛呢?撒嘴。” 黎淼听话松开嘴,坐直,非常顺手地把手边的开瓶器递给他。 乔亦阳接过开瓶器,掂了掂,把酒放到自己面前,奇怪问:“有开瓶器你不用,用牙咬?” 黎淼眨眨眼:“……不会用。” 从她一回家乔亦阳就觉得哪里不对,但是刚睡醒反应慢,这会儿听到这话才反应过来。 她不喝酒的。 他拿海马刀顺着她的牙印切开锡纸,问:“怎么想起来买酒了?” 像是做坏事被发现,黎淼心里一紧,回说:“两个月嘛,喝点酒庆祝。” 一个听上去还算正当的理由。 乔亦阳应该也没听出来什么异常,开了红酒之后“哦”了声。 黎淼一直在看他,刚才乔亦阳就察觉到了,但以为她是在看他手里的酒,等把酒瓶放下,才感觉不对劲。 她的目光直勾勾盯着他的脸。 乔亦阳拿手抹了把脸,看了眼手上没脏东西,才问:“怎么了?” 他知道她买酒这个行为很反常,可他没有深究。 她撒的每个谎都不够缜密,可他每次都相信她粗劣的谎言。 她隐瞒,她欺骗,却心安理得地享受着这些行为换来他细致入微的宠爱。 这对他不公平。 就这一刻,黎淼忽然不想再斟酌,她想不顾一切地对他承认。 承认她第一眼就认出来他,承认她就是当年的黎花。 承认当年她分明知道他喜欢她,却心高气傲地装糊涂,才会让他们错过。 承认她就是被校园暴力以后,因为懦弱,所以转学。 承认她到今天仍然无法面对当初的一切,所以才假装不认识他。 黎淼的拳头在桌子下面,他看不到的地方握紧,很郑重地叫他:“乔亦阳。” 他去厨房拿红酒杯,听到声音冲着客厅的方向“哎”了声。 如果我告诉你,我就是黎花,你还愿意和我在一起吗? 乔亦阳从厨房里走出来,将两个透明杯子放在桌上,歪过头,看着她笑了下:“嗯?” 他笑起来很好看,弯弯的眉眼间如清风过霁月,满目星辰,二十五岁的人了,少年感却还是满的快要溢出来。 干净得如那年操场上的一见心动。 黎淼看得一愣,低着头,把想好的话咽回肚子里,指着锅,小声说:“锅开了,我叫你出来吃饭。” 她的秘密,是生存在阴暗罅隙里,见不得光的臭虫。 偶尔想要走出来看看的妄念,都会在清澈阳光的照射下,迅速缩回到阴森的地底下,消失得无影无踪。 她害怕面对。 更害怕,被人知道,他这样好的人,他的女朋友,却有校园暴力这个污点。 好像,只要不承认自己的黎花,就可以自欺欺人地假装这一切都没在她身上发生过。 “还是我女朋友会疼人。”乔亦阳轻轻揉了揉她的头顶,笑着打趣,“这下我肯定饿不死了。” 就算前言不搭后语,他也从不怀疑她说的每一句话。 “……”黎淼抬起头,擦掉控制不住流出来的眼泪,不等他问,故作轻松地说,“这个锅底太辣了,呛得我眼睛疼。” “烟都是往你这边吹的。”乔亦阳把她拎起来,让她坐餐桌对面,“这样就好了。” 这么拙劣的谎。 他却再一次相信。 锅底呛的她眼泪快要止不住了。 红油锅咕噜噜冒着橘色的泡,玫瑰色的酒咕咚咕咚倒进两杯透明高脚杯里,乔亦阳放进去几片鲜切的羊肉,火锅的香味很快溢满整个房间。 他拿起酒杯,跨过冒着白烟的锅,和黎淼面前的酒杯“叮”地碰了下。 她看着他喉结上下滚了滚,咽了酒,心里忽然有点没底。 她没买过酒,这酒是老板推荐的,不知道好不好喝。 万一不好喝,他会怎么想?是不是一下就发现她有阴谋了? 黎淼心里七上八下,看着他因为热而解开了胸前扣子,又用同一只手的拇指漫不经心地摩挲杯茎。 “你许什么愿了?” “啊?”黎淼愣了下,没反应过来“什么?” 乔亦阳抬了抬下巴,指她:“你刚说的啊,你说你在庙里许愿,实现了。” 想到那个已经实现的愿望,黎淼下意识就要撒谎,但她张了张嘴,却没发出声音。 乔亦阳等了一会儿,仍然没等到她说话,他稍微一联想,笑了:“跟我有关?” 黎淼挠了挠脸,给他夹了几片烫好的羊肉,收回手时以极小的声音“嗯”了下。 乔亦阳失笑,把酒杯往前面推了推,单手撑着侧脸,歪头看她,忽然很认真地说:“你那房子要不然别续租了。” “那我住哪?” 乔亦阳没说话,眼神环视了房间一圈,回答她,住这。 说起来,在一起的这两个月,黎淼跟住在他这也没什么区别,常穿的衣服和日用品全放这了。 但其实又不完全一样。毕竟自己有个住处,万一他们真有点什么事,黎淼也有个地方能去。 而且,她心里还兜着个秘密,总还担心哪天纸里包不住火。 “合同都是一年一签的,至少把这一年租完吧,不然还要扣押金”黎淼找了个绝佳的理由,拒绝了。 朦胧灯光里,乔亦阳垂着眼,抿了口酒,说:“嗯,这样也好。” 今晚买酒,本来就是要套话的。 只是先是被猫打断了事先准备好的腹稿,后来又差点直接自爆,导致她的计划全盘混乱,所以才放弃。 但乔亦阳刚才那话一出,黎淼套话的念头又起来了。 她想知道他对黎花的态度,以此来判断如果有一天,她真的露馅了,他们的关系会怎样发展。 “干一杯。”她举起酒杯,“我告诉你个好消息。” “红酒还有这么喝的?”乔亦阳忍不住笑,嘴上这么说,手里的酒杯已经拿起来,跟她隔空碰了杯,干了。 他放下酒杯,也没管她压根就只是浅抿了一口,只等着她再开口。 “好消息是。”黎淼害羞的不敢看他,顿了顿说,“这是我租房合同的最后一个季度。” 等到这个季度租完,她就会搬来和他一起住。 后面这句话她没说,不过两人相视一笑,都懂这层言外之意。 这顿两个月的纪念晚饭,两个人吃了将近三个小时。 黎淼的好消息特别多,小秘密也特别多,乔亦阳平时酒喝得少,酒量不算好,听着听着,就醉了。 奇怪的她 第51节 脸还是白的,但是声音和眼神,都已经迷离到涣散。 黎淼喝了些酒,但她喝的比他少很多,虽然头晕,但意识非常清醒,想要做的事也一点没忘。 她把他扶回房间,乔亦阳一躺下去,顺手就把搂住,抱在满是酒味的怀里。 他还很有力气,黎淼吓了一跳,以为他没醉。 “这个房顶在转。”乔亦阳把她抱得更紧了些,“别怕,一会儿就好了。” ……看来是醉了。 可就算是醉了,他第一时间想到的,也是要她别怕。 她的头埋在他的颈窝里,趁着他醉酒,终于能痛快地哭出来。 作者有话说: 就像部分被性/侵的女性会觉得自己是有错的一样,被校园暴力过的淼淼,也觉得自己是有错的。 第46章 梨花骨朵 ◇ ◎“有一种冷,叫我男朋友觉得我冷。”◎ 只开了床头小灯的昏暗房间, 回荡着乔亦阳酒后沉重的呼吸声,他抱她的那只手,不知道什么时候换成轻拍安抚的动作。 他在安静的夜晚开口:“感觉你今天, 好像不是很开心。” 黎淼怕鼻音太明显被发现,不敢吸鼻子, 只能用力咽口水,说:“今天我在楼下看到梨花树冒花骨朵了, 然后我想到了一个人。” “谁?” “你初恋。” “不是你吗?” 黎淼呼吸一窒。 他认出她是黎花了? 乔亦阳带着酒气的声音在她头顶响起, 缓慢的语气有些无辜:“跟你说过了啊,我第一次谈恋爱。” 黎淼憋着的一口气这才松出来。 原来不是认出来, 是他压根没往那边想。 她坐起来,抽了床头的纸巾, 擤了鼻涕,想了想说:“之前你不是说过……你上学时候追过一个女生吗?我记得,是叫黎花?” “哦, 你说她。”乔亦阳枕着枕头, 把脖子扬起来,目光清澈, “没在一起也算吗?” 黎淼顺着问:“既然喜欢她,为什么没在一起?” “嗯……”他微微皱眉, 酒精使他思考事情的速度变慢,“可能……她不喜欢我吧。” 她怎么可能不喜欢你呢。 她从你还不认识她的时候, 就喜欢你了。 天黑沉沉, 房间再度安静下来。 乔亦阳凑近了些,胳膊伸过她的后腰, 翻过身子, 高挺的鼻梁蹭在她腰间的软肉上:“宝宝, 你别多想了。” 今晚因她而起的这场不切实际的对话让他看起来好委屈,黎淼心疼地揉着他蓬松细软的发丝,在他的发缝间安慰似的轻拍食指,醉酒了的乔亦阳把腿蜷缩起来,那么高的个子瞬间变小,像是个小孩。 暖橘色的小夜灯在他温柔的轮廓周围渡上了一层金橘色的光,渐渐的,他粗重的呼吸渐渐趋近平稳,搂着她的手也松了力气。 黎淼以为她睡着了,她像是自言自语,又像隔着时空,在问那一年的乔亦阳:“你都没表白,怎么会知道她不喜欢你呢?” “本来是要说的。”乔亦阳闭着眼睛,口齿囫囵,“但她转学了,然后就联系不上了。” 没想到还能再得到他的回应,黎淼愣了几秒,缓缓往下躺,直到两人在床上,与他面对面。 乔亦阳带着酒气的呼吸扑洒到她脸上,她凑过去,啄了下他发烫的嘴唇,软软的,又凑近啄了下。 她的拇指指腹从额头起,划过他的眉骨、眼窝,鼻梁,最后停在唇角,轻声问出最想问的话:“如果她现在又出现在你面前了,你还会再喜欢她吗?” “不知道。”他回答的很干脆。 “那你讨厌她吗?” 乔亦阳想了想:“不讨厌。” 黎淼回身关了床头灯。 刹那间,眼泪再度冲破眼眶。 分明知道他一定会找她,却还是那样毅然决然的不辞而别,她猜他也一定知道她的肮脏过往,能换来一句不讨厌,黎淼已经太知足不过。 我喜欢你。 乔亦阳。 真的好喜欢。 …… 第二天是周末,黎淼不上班,赖在床上睡懒觉,尽管是闭着眼,还是感觉到了乔亦阳的异常。 平时她休息他上班的话,他的动作都是轻手轻脚的,常常她醒了才发现他已经出去了。可今天他好像是故意的,反反复复,进来进去,动作都不小,感觉很焦虑。 虽然昨晚她喝的比他少得多,但她酒量更差,这时候头还是沉的,用尽了全身力气也才只睁开半只眼皮:“……你有事?” “我老觉得哪不对劲。”见她终于醒了,他坐过来,身上的警服带着冰冷的寒气,语气却是小心翼翼的,“淼淼,昨晚我喝醉了,说错话了没?” 黎淼完整睁开一只眼睛,看着他皱眉的表情,忍不住笑了。 她瞎编,“你非要跟我说一加一等于三。” 乔亦阳一脸认真:“啊?” “嗯。”黎淼笑到把头埋进被子里。 乔亦阳一边嘀咕着,怎么岁数大了喝完醉智商还不行了,一边十分费解地出门上班。 他走之后黎淼的笑都没忍住,喝牛奶都笑到呛,在餐桌前面咳了好一会儿。 吃完早饭,她回楼上简单收拾了一下,拿了病例和证件,按照预约的时间去医院复查。 检查结果显示各项指标正常,面诊时医生把药开到了每天半粒。 从大学开始确诊抑郁症开始,黎淼最少都要一天一粒,这还是第一次开药能开到半粒,她欣喜的同时,也仿佛看到曙光。 她拿着病历单,反复确认上面的药剂,确认自己没听错后,抬头问:“医生……这个病,是可以完全好的是吗?” “嗯。”医生笑了笑,给出肯定的答案,“你配合治疗,通过药物和系统干预,是可以痊愈的。” 竟然真的可以治愈! 也就是说,未来,她可以完完全全成为一个,正常人。 不会总是想死,不会过于敏感,也不会整夜失眠。 光是想到,在未来的某一天,会有这样的事情发生,就让人明天的生活充满希望的憧憬。 得知这个消息,整个周末她都很开心,乔亦阳一度怀疑她是去医院的路上捡了钱。 他说这话时黎淼正在泡热巧克力,她白他一眼,走去阳台,往外看。 甘甜醇香的热巧克力在口腔里弥漫化开的瞬间,她站在视野宽阔的阳台上,看见窗外洁白崭新的梨花骨朵,像一朵朵白白胖胖的白铃铛。 春天的风带着冷甜气息,梨花骨朵迎风轻摆,生生不息,就像是她预想的,他们的未来。 巧克力喝到了底,黎淼捧着热温犹在的白瓷杯,唇边扬起了一道璀璨的弧度。 转眼到了周一,一进到三月,天气瞬间暖和起来,黎淼脱掉冬天厚重的大衣,换了轻薄的针织衫。 这天乔亦阳休息,看她出门穿那么少,皱着眉头从衣柜里拿了件他的短夹克,送她上班。 这一路无风无波,太阳明晃晃地照耀在头顶,等到了公司楼下,黎淼一摸,乔亦阳搭着衣服的手臂上捂住了一层密密的薄汗。 “你看。”黎淼摇头晃脑地说,“这就是有一种冷,叫我男朋友觉得我冷。” 乔亦阳看她这臭屁样,无奈“嗤”了声:“今天最低气温15度,晚上下班冻死你。” “啊!你晚上不接我了?”黎淼忽然戏精上身,双手捂嘴,一副要哭的样子,“难道……难道说你晚上要和你的小情人见面?你们两个要向我坦白了?她怀孕了?她要逼宫了?我地位不稳了?我……我不会祝你们幸福的!” 乔亦阳:“……” 乔亦阳:“…………” 他任她发挥,似笑非笑地看了她很久,好半晌幽幽道:“实在不行,这抑郁症你再多得两年吧。” 黎淼:“……” 乔亦阳:“好歹能抑制住神经病发作。” 黎淼绕到他身后,跳到他后背上打他。 他俩在一起除了笑就是闹,闹到上楼打卡的时间,黎淼不得不恋恋不舍地与他分别。 她最后还是信了他的话,觉得晚上下班会冷,所以带走了他的夹克。 只不过是上个班,黎淼却一步三回头,硬是演出出生离死别的不舍。 后来乔亦阳演不下去了,双手抱在胸前,一副“我看你这出独角戏还能唱出什么花”来的无奈。 他这样黎淼也演不下去了了,转身进了办公楼。 经过一个周末,上周发生的事她忘得差不多了,进办公室时一身轻松,可反观杨雅慧却不同。 她还惦记着上周那顿她们没去吃的鸿门宴。 她看黎淼在笑,忙凑过来问:“姚橙西那边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 杨雅慧弯着腰,压低了声音:“她跟阿饼吃饭,告没告状呀!” 黎淼抬头往二组的方向看了一眼,其他人都来了,但姚橙西的座位是空的,她四下环视一圈,还是没看见姚橙西。 这时手机响了,黎淼收回视线,放到手机屏幕上。 是乔亦阳发来的微信,跟她说下班会来接她。 奇怪的她 第52节 黎淼稍微估了下时间,猜他这时候应该还没到家,就算走得快,也应该刚进小区。 刚才在楼下黎淼也就是闹得夸张,实际从公司到家就这么几步路,他来不来接都是一样的,所以闹完了,她就没有放在心上。 反而是乔亦阳,当时不肯陪着她闹,却把她一看就是玩笑的话,认真放在心上。 在这一刻,黎淼清晰地感受到,自己正在被人小心翼翼地呵护着,妥善珍藏。 心脏就是被明媚的太阳晒过一般,一阵热流正在血液里静静的,缓缓的流淌。 杨雅慧并不知道黎淼在手机里看见什么了,更不知道她在想什么,她只知道黎淼看了一眼手机,忽然就不说话了 杨雅慧六神无主地叫她:“哎,淼淼,你别不说话啊。” “嗯?”黎淼放下手机,一点没在怕,“不用管她,我就不信实打实的成绩摆在面前,阿饼会更相信她一张嘴。” 她这个云淡风轻的态度,杨雅慧实在不放心。她不是不放心她的工作能力,相反在这方面,她十分信任黎淼。不过正是因为这样,要是最后因为办公室政/治导致黎淼被姚橙西压了一头,那才真是不甘心。 尤其是这一天姚橙西都没出现在工位上,杨雅慧更是心神不宁,总担心要出什么幺蛾子,所以她几乎动用了所有人脉,到处打听周五晚上的饭局发生了什么事。 到临下班的时候,她终于打听出来了结果。 姚橙西换了部门,去了娱乐版块,以后跟他们不在同一楼层上班。 黎淼只说一声知道了,没再多打听。 第47章 糖炒栗子 ◇ ◎“亦阳哥?”◎ 晚上果然像乔亦阳说的那样冷了些, 黎淼披着他的黑色夹克,在楼下等他。 正值下班点的园区人头攒动,黎淼左等右等, 没看到他人,想着他不是一个不守时的人, 正犹豫着要不要给他打个电话,乔亦阳的电话先她一步打进来。 嘈杂的环境音听起来是在外面, 男人语气有些急:“我这边出了点事, 你能自己先回家吗?” “我可以的,你忙你的。”黎淼说完, 等了等,见乔亦阳那边没有着急地挂断电话, 她问,“是出什么事了?方便说吗?” “小伟找不到了。”乔亦阳说,“他一个周末都没回福利院, 刚才于丹瑶才问老师, 老师说他这段时间也没在学校。” 小伟…… 想到那个命运多舛的孩子,黎淼不由得跟着担心, 她皱了皱眉:“你在哪?我跟你一起找。” …… 找人的地点无非那几个。 福利院附近,小伟常去的篮球场, 学校周围。 小伟所在的育才高中和鼎鼎有名的四中隔着一条街,太阳落山, 暮色沉沉, 黎淼和乔亦阳并肩走进育才后门的小路。 这里远离主路,是无证小贩们聚集最多的地方, 油炸鸡翅, 糖炒栗子, 烤冷面,油面筋的味道糅杂在一起,乔亦阳只看了他们一眼,垂着眼皮走到小路的尽头。 在奶茶店的旁边有一间校门通到地下,那是一家没有任何招牌的网吧。 有人进来,正在看电视剧的网吧老板懒洋洋地抬起头,让他们出示身份证。 乔亦阳先往里睇了眼,没看到人,才从裤兜里掏出证件,在老板面前一扫而过。 这个地方的老板见多了这个证件,一眼认出来,瞬间站得板正,嘴里吃了一半的棒棒糖规矩地拿出来。 乔亦阳无意声张,见老板要说话,冲他摇了摇头,带着黎淼进去。 网吧的灯开的暗,他们在里面绕了一圈,看见一台台五彩斑斓的屏幕扭曲地映在座位后面一张张聚精会神的脸上,黎淼听着少年们激烈的指挥声和无数骂声,没注意踩翻了脚下一桶没来得及扔的泡面,却在这群人中没见到小伟。 走出网吧,乔亦阳又给小伟打了个电话,还是没人接,也没人挂断。 小孩子无父无母,来自社会人士的捐助是他能得到的无数不多的零花钱,忽然渺无音讯失踪两天,不可能不着急。 黎淼提议道:“要不然报案吧,这样能找的人多,寻找的范围也大些,万一……” 万一小伟真遇到什么事,他们人多处理起来也方便。 怕他担心,后面这半句,黎淼咽回肚子里。 乔亦阳知道她在想什么,淡淡“嗯”了声。 回家的路上要穿过小树林,起了风,风吹树叶沙沙作响,扬起树林里的阵阵尘土,乔亦阳步子放慢,回手把她埋在夹克里的针织衫帽子拎出来,反手扣在她脑袋上。 她的帽子很大,乔亦阳手还没放下,一阵微风就把刚戴的帽子吹掉了。 他见状停下脚步,跟她面对面站着,抽出她帽子两边的绳子,麻溜勒紧,在她下巴处系了个蝴蝶结。 蝴蝶结一系上,帽子紧到盖住眼睛,黎淼一边嘟囔着“要瞎了”,一边把帽子往上拽了拽。 往上拽了一点,蝴蝶结又勒到下巴,没办法,她只能先把他系好的蝴蝶结松开一点。 调整帽子的过程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奇怪的是,乔亦阳全程都没有说话。 等黎淼整理好,两只眼睛完全露出来,只看见乔亦阳半张紧绷的侧脸。 她顺着乔亦阳的视线看过去—— 春寒料峭,枯树抽芽,草地里黄绿相间。 树林的最里端,三五个穿着蓝紫色校服的高中男生围成一个圈,在树林里格外突兀。 在他们围成的人墙中间,站着一个背着书包的矮小男生,男生低着头,瑟瑟发抖,两只手在身前恐惧地颤抖着。 有个男生把手腕掰到咔咔作响,舌头在上牙舔了一圈,视线自上而下看中间的矮小男生:“这他妈,怎么算啊?” “挺牛逼,我哥们儿的妞儿都敢动心思。”又一个男生抬腿,踹了他膝盖窝一脚,他站不稳踉跄了几步,摔到刘奇伟面前。 看他这窝囊废的样,众人起了一阵哄笑。 刘奇伟跟着大家笑,抬起手—— 忽然,他的手被一阵更大的力道钳住了手腕,生生向后折。 谁都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连黎淼都没看清乔亦阳是怎么瞬间跑过去的,刘奇伟疼得直骂粗口,刚才还飞扬跋扈的人竟没了一点反抗的余地,只能顺着对方的力道一直往下屈膝,直到退无可退,单膝跪在地上。 几个学生看愣了,呆呆地看着他们这里本来最能打的刘奇伟,被人单手制服。 小伟跪在地上连抽了好几口凉气,熟悉了痛感,才勉强睁开眼。 姿势的缘故,他第一眼看到的并不是面前的男人,而是穿过树林,正在往这边跑的,穿着他外套的女人。 而那件黑色夹克外套,他见过,上次男人穿着这件衣服去福利院,给他带了许多学习用品。 小伟的目光不敢直视,像失了魂似的喃喃道:“亦阳哥?” 手上的力道猝不及防再度加重,小伟疼到整张脸都扭曲着,为了逃避压迫性的疼痛,他甚至直接趴在地上。 旁边站着的学生这才如梦初醒似的反应过来,看了看小伟,又看了看乔亦阳,分辨不出来情况,不知道该走还是留。 有人问:“不是,什么情况,你们认识?” 乔亦阳眼睛都没抬一下,冷冷地看着小伟,手上的力道半分没减。 刚才找他的时候多有急,现在下手就有多不留余地。 黎淼停在离他们最近的柳树旁边。 那群学生很高,平均在一米八以上,她的视线平扫过去,只能看见他们的胸口。 这么远的距离,她想要看清他们的脸很轻松,稍微往上抬眼就行。 可是她不敢。 她一直在发抖,牙床都在打颤。她想抑制住这种颤抖,咬紧牙关,却上下牙磕碰,颤的更厉害。 在那一瞬间,她分不清自己是黎淼,还是黎花,她只知道,她好害怕,好恐惧,心脏狂跳,好像下一秒就要从胸口跳出来,滚到地上,沾满泥泞。 她总觉得他们的脸,他们的语气,他们的表情,非常熟悉。 他们撕扯着她的头发,把她往回忆的深处拽。 她不停地擦眼泪,眼泪却啪嗒啪嗒越掉越多。 听到她这边反常的声音,乔亦阳抬起头,看了她一眼。 没来由的,黎淼在看到他眼神的瞬间,想要跑。 她在这一刻,拼了命的想要逃离乔亦阳。 像是身上被肮脏的恶鬼附了身,她怕乔亦阳看她一眼,就一同被牵连。 可她跑不了。 小腿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抽筋,她的脚像在地上生了混乱曲折的根,死死地定在原地。 乔亦阳撒开钳着小伟的手,走到黎淼面前,温热的手掌拭去她脸上大片大片的眼泪,低声问道:“你怎么了?” 黎淼好怕,好怕好怕。 连她自己都不知道,时隔这么多年,在她已经是大人的今天,竟然会被比她小了这么多的孩子们吓到失语。 她被她刚才看到的场景吓脱了力气,想要蹲下,膝盖却早就僵了。 旁边的几个学生其实也吓到了,刚才乔亦阳钳着小伟的时候他们都不敢靠近,现在男人稍微离开了点,他们才敢过去看看小伟的情况。 “刘奇伟,你还能起来么?” “至于不至于的?” “你要这样可没劲了啊。” “这样吧,今儿你哥过来了,我们先撤,明天上了学再说。” 他们的语气不像刚才对着矮个子男生那样耀武扬威,明显有了害怕的意味,只是不敢承认。 最后的男声说了先撤,其他几个男生拿了书包,迅速离开,一秒钟也不敢多留。 在黎花被校园暴力的那一天,没有出现乔亦阳这样的人。 她被那么多人,围在中间,害怕到无以复加,他们骂她,打她,她却连脱力都不敢,拼了命地撑着。 人在巨大的恐惧和威胁之下,内心是一片空白。 就算是刚才,她看到了那样的一幕,也是跑到他身边,才敢害怕。 可事实是,那些人和他们一样,不过是学生,和那时的她一样,是一帮没有长大的孩子。 奇怪的她 第53节 乔亦阳还什么都没有对他们做,他们就已经在害怕,抱着书包四下逃窜。 他们根本就不值得恐惧。 但就是这样的一群人啊,给她的这一生,带来无法磨灭的痛苦。 她就是被这样差劲的一群烂人啊,毁了本该明朗的一生。 她为什么要被这样差劲的这一群烂人,毁了这一生啊! 黎淼“哇”地一声,啕嚎大哭。 小伟趴在地上,无声落泪。 人群散去,风吹叶落,每个人都被自己内心的黑暗笼罩着,忘记了在他们身边,还留着一个瘦小的男生,他并没有跟着那群人一起走。 在他忽然撕心裂肺地喊“妈”的同时,黎淼看见一个红着眼眶的中年女人,举着转头,对着乔亦阳的后脑勺,狠狠往下拍。 作者有话说: 她为什么要被这样差劲的这一群烂人,毁了这一生啊。 第48章 慢放电影 ◇ ◎“来,过来坐。”◎ 爱子心切的母亲, 高举着砖头,落下来。 那一幕,像是慢放的电影。 沉默的树林在摇曳, 不知情的树叶缓缓下坠,黎淼听到自己喊出一个单音节:“乔——” 她用尽了全身力气, 想推开乔亦阳,可她此时全身上下的力气加起来, 也所剩无几。 就在砖头即将砸到他后脑的前一秒, 乔亦阳反应迅猛地回头,扯住了女人的手臂, 他的手掌并成手刀,磕在对方的手腕上, 女人吃痛,砖头应声而落。 女人一口咬住乔亦阳的胳膊,下了狠劲儿, 边咬呲牙骂:“流/氓!地痞!” 矮小的男生跑来, 在男人和妈妈面前,一时竟不知道该先拦谁。 “妈!”他哭着喊, “不是他,不是他, 他是帮我的!” …… 晚上七点,医院。 女人用尽全身力气的那一口, 隔着衣服, 把乔亦阳的手臂咬出一圈血痕。 他的手本就有旧疾,挣开她的时候不慎脱臼。 乔亦阳已经把脱臼的部分接上, 可黎淼执意带他来医院。他不想她担心, 便来了。 跟他们一起来的, 有小伟,还有男孩和男孩的母亲。 男孩的母亲在路上已经知晓了事情的经过,在医院的科室里指着小伟的鼻子骂:“没人要的杂种!活该你爸妈不要你!” 小伟一声不吭,忍着屈辱,脖子上的筋用力梗起。 医院里人来人往,科室门口聚集了许多来往的陌生人,围观中年妇女用尽全身力气羞辱一个孩子。 先来的人给后来的人解释来龙去脉,指指点点。 在同一科室的病人上来劝:“话别说那么难听,都是孩子。” “孩子?”男孩母亲眉目一凛,“他算是什么孩子?这种只会打架,欺负弱小的人,是社会的渣子!骂他是轻的!这种渣子就该死!该枪/毙!” 黎淼垂着眼睛,眼前的景象晕开一片。 乔亦阳捧着她的脸,让她靠在他没受伤那侧的肩上时,她顺势看了一眼小伟。 几个小时前她还在心疼的男孩,现在在她眼前,被陌生人羞辱到无地自容。 对于一个从小被遗弃的男孩来说,这个母亲的话太重了,听的人心里发酸、发紧,悲从中来。 可对于一个施暴者来说,再重的话,黎淼都觉得不够重。 他,他们,确实,都该死。 两种浓烈复杂的情绪交织在一起,黎淼不知道自己的眼泪是心疼,还是害怕。 拿到缴费单,她什么都没想,逃似的要去交费。 “还有你们!”男孩的母亲忽然转过头来,将矛头对准黎淼和乔亦阳,“你们要养的孩子,别他妈只知道养不知道管!”她指着乔亦阳,“今天这事,你也不冤枉!” 乔亦阳没有错。 黎淼很清楚,乔亦阳没有错。 可是在一个护子心切的母亲面前,她没办法替他解释。她只能止住眼泪,面无表情地与他一同承受。 她用微乎其微的力量,告诉这位母亲她的立场。 乔亦阳也没有开口。 他侧着脸,转向另一边,白炽灯的阴影将他沉默的轮廓,映在医院弥漫着消毒水的墙上。 男孩的母亲仍未停:“我告诉你们,今天也就是我儿子没事!但凡今天他们这帮人动过他一根手指头,这事都不会这么轻松翻篇!” 科室外面的人越聚越多,有人开始拿着手机录像,被霸凌的男孩觉得丢人,挡住脸,拽了拽他妈妈,小声说:“妈,别说了……” 一路过来他妈妈知道儿子没被打,所以从进到医院就一直在骂人,这时才想起来问她儿子:“恩泽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我没事。” “精神状态呢?用不用去精神科看看?” “妈我真没事……” 确认孩子没事,母亲再度抬起头,看向黎淼和乔亦阳,冷哼了一声,掏了掏兜。 现在大家多用手机支付,她掏兜没掏出零钱,只掏出两张一百的,她犹豫了一下,拿出其中一张百元钞,用力扔在地上。 钞票是纸,承接不了她的力道,轻飘飘地拐了几个弯,掉在地上。 “我也不是什么不讲理的人。”她说,“我咬了你,算是我的不对,医药费我承担这么多。” 说完,她领着她儿子,转身离开科室。 黎淼没看地上的钱,等了一会儿,确认她不会再回来,她才在众人的注视下,拿着缴费单离开科室。 看热闹的人在她离开后如鸟兽四散。 科室在二楼,缴费窗口在一口,黎淼站在电梯上,眼神涣散。 她好讨厌刚才那个母亲的态度。 可是,她还有一个不敢跟任何人说的想法,是她好羡慕。 这么多年来,她记忆最深刻,也是逃避最多的,是被人堵在垃圾场的那几个小时。 就在刚才那个母亲破口大骂时,黎淼才想起来,在那几个小时之后,发生的事情。 那天,她打车回家,坐在副驾驶上,像是死人一般,手脚僵硬而冰凉。 她没带零花钱,打电话叫张莲下来付钱给出租车司机,当时她还记得,张莲下楼,看到她这副模样,吓了一跳。 在电梯里,她的眼泪就像是断了闸,簌簌不停。 十六岁,最独立要强的年纪,她整个人缩在张莲的怀里,瑟瑟发抖,呜咽着:“妈妈,有人打我……” 张莲第一时间报警,联系学校老师,把她的书包放家里,黎胜利开车,带她去医院。 医院里的中年医生,拉着她的胳膊,弯曲,然后让她自己试着把手抬起来。黎花恍惚着,像是一个没有生命的提线木偶,医生说什么,就做什么。 检查结果是她身上没有严重的外伤。 那个晚上她整个人都在虚脱。 好累,好像许多事情挤在脑子里,却又觉得那是一片空白。 她躺在父母的大床上,感受着校服奇怪的面料摩擦着她短袖外面的皮肤,哭湿了妈妈的枕头。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听到了陌生男人的声音。 随后,张莲进来。 “许晨光的父母带着许晨光来了,你爸在外面跟他们聊。” 听到这个名字,黎花的身体无法控制地痉挛,盖在被子里的腿在抽搐。 她哑着嗓子,哭都发不出声音。 张莲叹了声气,出去,再回来,给她盛了一碗热气腾腾的汤面。 她坐在床边,扶着黎花起来,她的胳膊绕过黎花,像是小时候那样抱着她,给她擦眼泪,说:“吃点东西。” 她不饿,她一点饿的感觉都没有。 可她已经丢了魂,别人说什么,她就毫无情绪地跟着做。 她张开嘴,咬下面条,听见张莲说:“一会儿你跟许晨光聊聊,啊。” “妈妈……”她开口,嚼到一半的面条,带着黏腻的口水,和眼泪一起掉在被子上,“我不想和她聊……” 分明这是在她家,在她父母的被窝,可她却因为害怕见到那个人,吓到发抖。 张莲拿没用完的纸,擦掉她持续下掉的眼泪,用很轻的声音说:“总归是你们俩的事,见了面才能说清楚。” 黎花摇头,她的头好晕,摇了两下,不得不停下来。 “那也让她跟你道个歉,好不?” “……” 算了。 那一刻,卧室明亮的吊灯,熄了。 黎花想,算了。 于是时隔几个小时,她又见到了许晨光。 一样的脸,截然不同的表情,出现在只有她们两个的卧室。 奇怪的她 第54节 她坐在双人床边,许晨光站着。 黎花拍了拍身边的空位置,像刚开学排座位那样,热情地说:“来,过来坐。” 许晨光说:“对不起。” 黎花擦干眼泪,说:“没关系,我不怪你,我知道咱们之间有误会。” 于是许晨光的眼眶也红了,说:“谢谢你。” 她抱着黎花,和黎花一起哭,和高一军训,她们刚认识那天,一样亲密。 黎花没有原谅。 她不敢不原谅。 几个小时之前,才刚刚扇过她几百个巴掌的人,才给她下跪道歉过的人,亲手把屎喂到她嘴里的人,她怎么敢,不原谅。 她在外面有那么多会打架的朋友。 她终于又被许晨光抱着了,这样,许晨光就不会打她了。 她的父母无比信任她的独立能力,黎花也又一次达成了他们的希望。 许晨光进去了十几分钟,她们就把事情解决好了,黎花和许晨光两个小姐妹,牵着手从卧室里出来。 黎花主动对许晨光的爸爸妈妈说:“叔叔,阿姨,您别说许晨光了,我们两个没事了。” 你说她,挨打的是我。 许晨光的妈妈笑着对张莲说:“看,我就说吧,小孩之间的事,都是误会,这不还是好姐妹?以后话说清楚了就好了。” 许晨光进屋前后,黎花前后转变太大,张莲皱眉看她,黎花知道张莲在看她,但她没抬头,也没说别的。 她能说什么呢? 她甚至都不知道,她的父母,是不是站在她这边。 万一,到最后,他们全家,只有她一个人,死咬着这件事不肯放,她好害怕她的父母,到时候站在相对的立场,开导她,劝她想开。 那还不如她从最一开始,选择主动原谅。 她的父亲母亲,好理智,好识大体。他们都没有一个人,像今天这个孩子的母亲这样,为她歇斯底里地闹一场。 难道他们在指望她闹吗? 就算是陌生的同学家长,他们也要做个好人? 可是,怎么敢呢。 算啦。 被打的人是我。 你们不为我出头,我不敢为自己出头,所以,我们都做慷慨大度的好人。 她看到许晨光的爸爸拿了一万块一沓的现金,放在桌子上,黎胜利又把那一沓子钱拿起来,放回到他兜里。 他像是那年告诉老师她爱撒谎一样,语重心长地告诉许晨光的爸爸:“我们叫你们来不是为了钱,我们是为了解决问题的。” 许晨光的父亲连连点头:“是是是,您真是明事理的家长,相比于您家的教育,我们比不上。” 黎胜利满意地点了点头。 在场的所有人,只有他一个人,真正相信了这句话。 他再一次,靠着出卖她,获得了好父亲的称号。 黎花挠了挠头,还在思考他刚才说的话。 他说,我们是为了解决问题的。 那么,他解决了什么问题呢? 她想不出结果,又或者是,那一年的那一天,黎花已经失去了思考的能力。 第49章 她梦见他 ◇ ◎“就是觉得你好可爱。”◎ 病的最严重的一段时间里, 黎淼曾经试图去理解父母的行为,试图站在他们的角度,说服自己, 他们是爱她的,只不过他们并不知道, 校园暴力对她的伤害而已。 可就是那段时间,她想明白, 父母怎样对待他们的孩子, 这个世界,就怎样对待他们的孩子。 他们对她冷漠, 世界就对她冷漠。 他们不保护她,世界就变本加厉地欺负她。 曾经璀璨的人, 在那段时间里,几次试图结束生命。 联想到刚才那个孩子母亲的所作所为。 黎淼不禁在想,如果, 她的父母, 心疼她,在她受了委屈之后, 也不顾颜面,与人争吵, 站在她身前,保护她。 哪怕不分对错。 哪怕被人围观。 那她后来的人生, 会不会, 过的没有这么辛苦。 她是不是,根本就不需要知道, 曲舍林有多苦。 …… 从电梯上方传来噔噔噔的脚步声, 脚下的传送带被踩的上下震动, 黎淼下意识往右挪了半步,给后面着急下楼的人让出位置。 但是这个脚步的主人停在她身边,带着粗喘的气息,伸出一张粉色的百元钞。 黎淼抬眼。 是小伟。 她一个字没有说,下了电梯,径直朝收费窗口走。 “姐姐。”小伟紧跟追上,他想拦在她面前又不敢,小心地跟在她后面,高大的影子盖过她的身子,“姐姐对不起。” 对不起? 他对不起的是她吗? 黎淼停在队伍的末端,没回头,没质问,没驱赶,只当没有面前这个人存在。 小伟和黎淼接触的不多,知道她不是开朗的性格,他们说过的话一只手都数的过来,可他很喜欢她。 她去福利院的那天,是他为数不多的,从心底里感受到了爱意和在乎的时刻。 那和认识时间的长短,关系的远近都无关。 他没亲人,朋友也少,真算起来,没什么人是真正在乎的,所以不怕被误解,可对这个姐姐,他却希望,她不要讨厌他。 医院缴费窗口人满为患,消毒水盖不住人身上的体味和汗味,每个人都在呼吸,使这块不大的方寸之地热的像个露天桑拿房。 面对她的冷漠,小伟急出一头汗:“姐姐,你能听我跟你解释吗?” 黎淼充耳不闻,低头看了一眼缴费单,把乔亦阳要做的检测项目仔细看了一遍,这时队伍前进,她跟着往前走。 小伟急到都想给她跪下:“姐姐我知道你现在肯定特烦我,我承认我是王八蛋,混蛋,社会底层的渣子,但你听我说我为什么今天打他,行吗?我不求你原谅我,你就听我说,行吗?” 小伟声音不大,但焦急的语气有些突兀,队伍前后左右都纷纷伸长了脖子好奇地看过来。 只有黎淼,像隔了一个透明的玻璃罩,看不见他的存在,也听不见他说的话。 小伟忽然安静下来,她也没有因为好奇而看他一眼,继续跟着队伍往前走。 “姐姐。”他怔怔地站在原地,没有再跟上去,看着她的背影,忍着情绪,说,“李恩泽之前在福利院见过我,知道我是孤儿,那这件事威胁我,我不接受,他就把这件事告诉我们班,连同其他班和其他年级的同学,带领他们一起孤立我。他们说我是孤儿,偷偷撕我的书,在我书上尿尿。” 他说的每一个字,都清晰地掉进她的耳朵里。黎淼的心像是被针刺了一下,疼得她瞬间眉心紧蹙。 小伟这个孩子,成长经历有多艰难,她是知道的。 敏感使她共情能力极强,她能够想象到,小伟在遭受孤立和欺负时的无助。 要是那个文弱的小男孩学习好,深得老师喜爱,那对小伟的打击更是致命。 假设他说的是真的,那罪无可恕的,是刚才那个被暴力的男生。 是那个男孩亲手把小伟推到深渊里的。 可是,小伟现在,成了深渊本身。 这么多年,做过这么多场新闻,见过形形色色的人和事,黎淼自诩是一个公平理智的人。 可一旦涉及到校园暴力,她就像变了一个人。 她没办法公平公正地对待小伟。 他是施暴人,他不配被同情。 就算她有能力,也一点都不想为他讨回公道。 校园暴力别人的人,都该死,该被人永远唾弃,被人踩在脚下,扔进沼泽,发烂发臭,永生永世不得翻身,才算是死得其所。 这是她内心,最阴暗恶毒的想法。 自始至终,黎淼没有回头看过小伟一眼。 她交了费,径直右转坐直梯回病房,陪乔亦阳看病。 她回去的时候,乔亦阳正在和医生讨价还价,他觉得很多项检查都没有必要做,但秉着负责和安全的理念,他的请求被一一驳回。 黎淼点头,坚定地站在医生这边。 最后他的各项检查折腾了总共四个多小时,光血就抽了两次,查到后面他都无奈了,可没办法,他得让她的姑娘放心。 检查的最后结果除了脱臼,也就只有手臂上那处肉眼可见的外伤。 医生给开了冰袋和绷带,冰袋用来外敷胳膊,绷带用来包扎伤口。 清理伤口的时候乔亦阳人都麻木了,他心说真不愧是收费的项目,在工作上冲个水就完事的伤,那小护士来来回回给他换了不下六种药水,这功夫隔壁推进去的孕妇,孩子都生出来俩了。 “哎,大夫。”他实在没忍住,催道,“麻烦您快点。” 黎淼:“你等下还有事?” 奇怪的她 第55节 乔亦阳:“没事啊。” “那你急什么?” “我能不急吗?你再看看。”乔亦阳扬了扬下巴,指向他的伤口,等她看他手臂,正认真地想看出来点什么不一样时,就听他幽幽说,“再慢点,这伤口都好了。” 黎淼:“……” 乔亦阳又指了指那堆瓶瓶罐罐,无奈地笑了下:“大瓶小瓶的,抹的药比我流的血都多。” 黎淼:“…………” 他们离开医院之前,护士还在嘱咐,伤口不要碰水,碰了水要及时消毒之类的。 乔亦阳觉得好笑:“那我用不用再来打消炎针?” 比他矮了一头的小护士认真想了想,抬头说:“如果有必要的话,是可以来的,我现在就……” “……” 听了这话的乔亦阳跑出了出警的速度,一眨眼连背影都看不见了。 - 夜晚弥漫着凉风,人迹罕见的街道上,高瘦的男人单手抄兜站在路灯下,等慢吞吞走路的她靠近。 “上次回家我跟我奶奶出去买猫罐头。”乔亦阳拉起她的手,放到嘴前,呵了一口气,揉搓到温热,笑了下,说,“我也这么等我奶奶来着。” 他的伤口在臂弯处,黎淼担心他这个动作会扯到伤口,把手抽出来,放进他卫衣侧面的口袋,反唇相讥:“是,哪有当孙子的不等奶奶的呢?” 她以为乔亦阳会生气,至少会拿哪只好手报复她,可是他却什么都没做。 黎淼觉得这不是他的作风,他才不是以德报怨的那种人,正想看看他在憋着什么坏,抬头却撞进他明朗的笑眼里。 星星照亮夜空,星辉洒过小街的墙壁,闪过飞驰而过的轿车顶,融进春风里。这一切带着希望的人间烟火,都曾经出现过她梦见他这样笑的那个梦里。 黎淼看的一愣:“怎么了?” 乔亦阳微微弯腰,在她额头落在一记轻吻,唇瓣是凉的,吻是热的。 “没事。”他轻声说,“就是觉得你好可爱。” 她抿唇,低着头,偷偷弯唇笑。 忽然起了风,抬起头时,黎淼眯着眼睛扫了一圈四周。 她才发现,小伟不知道去哪了,没有跟着他们一起出来。 刚才,她的态度太冷漠了,想来乔亦阳也不会给他好脸色。 正是青春期的孩子,被其他人的母亲羞辱到无地自容,又刚刚把伤口亲自掀开给她看过…… “想什么呢?”乔亦阳捏了捏她放在兜里的小手,“跟你说话都没听见。” “啊?”黎淼紧张了一秒,“你说什么了?” 乔亦阳顿了下,说:“我问你在想什么。” “……” 刚刚她在想小伟。 尽管不想承认,可她刚才的想法,是在担心小伟的安危,以及一个未成年孩子的状态。 可是……他是施暴者。 黎淼的眼神忽的尖锐,但是在抬起头看他的时候,又柔和下去,摇了摇头说:“什么都没想,我在发呆。” “别发呆,走路就专心看路。” “好。” 土灰色的石板路,像是冬天的雪覆盖了春天的街,像长长的,没有尽头的幻影。 她在稍纵即逝的泡沫里,看到了自私的自己。 她清晰地捕捉到,这是一种名为报复的情绪。 这是无能。 是软弱。 是她不敢报复当年打她的人,所以把这种情绪转嫁到小伟身上。 烂人。 恶心。 她是与恶龙搏斗,而同样成为恶龙的人。 好冷啊。 她像躲在阴暗里的人,却有一只胳膊,伸出拐角,晒到久违的太阳,和她本身冰冷僵硬的躯体,格格不入。 黎淼侧过脸,皱着眉头看着乔亦阳卫衣臂弯处,干涸成铁锈色的血迹,默默地,从他的手里,抽出来自己的手。 第50章 爱人和猫 ◇ ◎“明天能请假吗?”◎ 三月正值开年各项新规发布, 是每年社会新闻的井喷期,黄金选题一字难求,为了能抢到合适的选题, 黎淼带领三组几乎是没日没夜加班,小组人均国宝眼。 不工作的时候, 她都在照顾乔亦阳的伤。虽然乔亦阳早就跟她说普通皮外伤不用担心,但她始终放心不下, 尤其中途他的伤口还化脓了一次。 工作和医院, 组成黎淼的一整个三月。 忙碌的时光转瞬如梭,转眼就到四月, 春回大地,莺飞草长, 一切看起来生机勃勃的时候,黎淼突然嗜睡。 毫无预兆的嗜睡。 三个月纪念日那晚,虽说折腾得久了些, 但是乔亦阳的身体摆在那, 以前也不是没这样折腾过她,黎淼从来没有像这样, 第二天早上起不来床。 闹钟响了以后,她以头疼为由, 临时跟阿饼请了假,在家睡了一天, 中途只有吃午饭的时候起来了两个小时, 小橘猫在客厅发/情都没把她吵醒。 乔亦阳下班到家,打开卧室门, 小橘忽然冲进去, 四条小腿一蹦上了床, 钻进被子里,于是床上出现两个裹着被子的凸起小肉团。 春月夜,暖房里,爱人和猫,组成一副出奇治愈的画面,乔亦阳莞尔一笑,拿手机拍了账照片,记录下这个温馨的瞬间。 放下手机,他把她盖住鼻子的棉被轻轻拿下来,掖在下巴处。 他的手伸过去,她均匀的呼吸温温热热,细碎扑洒在他手背,有点痒。 乔亦阳双手背在身后,大幅度俯下身,轻轻地,悄悄地,啄了下她熟睡的脸颊。 黎淼朦胧中觉得不舒服,挠了挠脸,把手缩回到被子里,仍旧睡得香甜。 在这时,他们两个并没有意识到,她的嗜睡,是不正常的。 再后来的半个月,黎淼的情况没有好转,而且是越来越能睡。 晚上睡得再早,早上也依然起不来。 周末,她吃了早饭,又开始犯困,正往卧室走,蓝牙耳机响了,想到这个点儿不会有别人给她打电话,黎淼屏幕都没看,直接接起来。 听警局的背景音,就知道果不其然是乔亦阳。 两人还没说话,她先打了惺忪的哈欠。 昨晚她吃了晚饭打了一把扫雷就睡了,他本来以为像她睡得那么早,可能半夜就醒了,没想到她不但睡了一整夜,而且还没睡够。 他讶异:“你还在睡觉?” “没啊,醒了,都吃完早饭了。”黎淼确实觉得自己觉有点多,羞于承认又在犯困,她一边说,一边放轻走近卧室的脚步,轻缓地掀开被子,半躺在床头,问道,“怎么了?” 乔亦阳顿了顿,说:“橘子预约了下午的绝育手术,我就是提醒你别忘了。” "哎呦!"黎淼腾地坐起来,看了一眼发腮的大头橘猫,“我还真忘了!” 预约手术的时候医生给了几条嘱咐,其中有一条是要提前禁食禁水,黎淼赶紧穿鞋下地,走到客厅才发现,三个平时乔亦阳永远提前装好粮食和水的碗,今天都是空的。 黎淼顿时松了一口气。 “淼淼。”耳机里,乔亦阳忽然叫她。 黎淼:“啊?” “你有没有觉得,”他犹豫着,低声问,“你最近不太对?” 他语气严肃,没有半分笑意,黎淼知道他这不是在看来玩笑,想了想说:“没有啊……” 话一出口,她自己也知道不对。 进入到四月的这三周,她每天都至少睡12个小时以上。 按照成年人的睡眠标准来说,她已经超出太多。 乔亦阳问:“明天能请假吗?” “明天吗?”黎淼明白他的意思,想了想,“明天周一,上午有个比较重要的会,下午好吗?” “嗯。”乔亦阳轻声安慰说,“不用担心,去检查一下,不一定会有事,图个心安而已。” “我明白的。” 挂了电话,黎淼看了眼表,还不到十点,她实在扛不住困意,定了下午2点的闹钟,抓紧时间补了一觉。 这一觉,睡得非常不安稳,她在梦里,梦到了在现实中,已经很多年没有回想过的细节。 是一个很真实的梦,发生在她被许晨光校园暴力后的第三天。 梦里没有前因后果,但是黎淼记得之前几天的事情。 被校园暴力当晚,她去了医院,和许晨光和解,第二天她请假在家休息了一天,第三天,她重新上学。 张莲和黎胜利一天就把这件事忘了,她依然坐596路公交车,独自上学。 临到学校的几站,上来的都是住在附近的同学,跟她穿着同样的校服。 那时的时间是高二下学期期中考试之前,天气已经热了,学生时期大多数学生都不喜欢穿短袖,黎花也不喜欢。可是在梦里,后上学的同学都穿着长袖,只有她,穿着短袖校服。 纯白色,袖口边缘一圈红黑相间的纹理。 她低头,看见自己的手臂和别人的校服袖子蹭在一起,粗糙的织物面料,瞬间在她的皮肤上印出几道密密麻麻的红色纹理。 奇怪的她 第56节 黎花知道蹭到她的是谁,是隔壁班不相熟,但还算认识的同学,以前见面会打招呼,可是今天她装作没看到她。 分明对方前面还有大片的空地,而黎花身后已经比肩接踵,可是黎花没有提醒她,只是低着头,把手抬起来,别到背后。 她离她们很近,看着他们三五成群,互相在彼此耳边,说她听不到的悄悄话。 她仿佛得了某种只要跟她说话就会被传染的瘟疫,不管是认识的,还是不认识的人,只会偷偷看她。 站在去往学校的公交车上,黎花心里成片成片的虚无,穿破心脏,散开成一整片枯萎的荒野。 荒野之上扎着没有生命的稻草人,对着世界展露诡异的人造笑容。 梦里忽然多了许多银白色的光,黎花下了公交车才看清楚,那是在车上,她被人扎进身体里的刀。 嘈杂的早自习在她进教室的一瞬间变得安静,存在于别人口中的,她的名字,瞬间消散。 曾经她只有许晨光一个朋友,渐行渐远后,她忙碌于学习,其他人也都有了固定的朋友,所以她多数时候一个人独来独往。 坐下后,教室里仍旧是安静的,同学们不再讨论,而是纷纷拿出教科书,用教科书挡着脸,给彼此暗示的眼神,或好奇,或疑惑。 早自习结束后,高莹过来小心翼翼地关切:“黎花,你没事吧?” 高莹不算是她的朋友,她们只是经常讨论三角函数,说的话多一些,算是相熟。 和行至由我,衣着随意的黎花不同,高莹总是戴着黑色厚框眼镜,从不打扰课堂纪律,是标准的两耳不闻窗外事好学生。 所以。 那天发生的事情,连她这样的同学,都知道了。 黎花仰着头,眼前涌现出化不开的白雾,僵硬的嘴说不出来一句话。 这时,乔亦阳出现在教室门口。 她的视线又变得清晰。 他还是和前天晚上放学时见到的一样,干干净净的,背脊直得如山峰顶挺拔的槐树,明媚而耀眼。 他说:“黎花,凌主任叫你。” 他陪着她,从二班的前门,走过一班的后门,再走到一班的前门。 往右拐,走到楼梯口,那里的大窗户阳光充足,倾泻而下,他高瘦的背影自前而后,影射在她胸前。 他的脚步仍然没停,黎花忽然说:“我自己去吧。” “黎……” 她不敢看他的表情,目不斜视地绕过他,走上四楼。 正好这时,从四楼下来两个高三的女生,她们看到黎花时对视一眼,忽然站在外面的女生抱住了站在里面的女生,说起了她听不到的悄悄话。 身前是不敢凝视的深渊。 身边是泥泞荆棘的荒野。 身后是明媚到耀眼的乔亦阳。 哪一个,她都不敢直视。 黎花默默低下头。 从此,她的头再也没抬起来过。 到四楼,凌主任和她了解那天发生的情况,并且告诉她,许晨光已经转学到职高。凌主任还说,她不负责教课,所以很多学生不认识,但是她认识黎花,因为她是重点学生,希望她不要在意这些事,继续好好学习。 黎花点头。 凌主任笑了笑,话锋一转,说道:“学校这边,也和警察那边了解了一下,前天,是你先动的手,是吗?” 才发生的事情,她历历在目,黎花点了点头,还原道:“是的,那天她假装要扇我,我以为她真的要扇过来了,就先打了她手。” 凌主任和蔼点头,继续微笑着亲地引导:“嗯,但确实是你先动的手,对吧?” 黎花抿着唇,低下头,没有否认。 她那时不懂,为什么要纠结这个问题。 “既然是你先动的手,而且事情已经解决了,你也和许同学和解了,可以让你家长撤掉派出所的备案吗?” 一台滑盖白色的索爱手机,伴随这句话,出现在她低垂的视线里。 在梦里的她,明白了主任问那个问题的真正意图。 黎花的行为和当年一样,拿起手机,给张莲打了电话。 只不过在梦里,她的心情,比那年更悲怆。 免提声中,传出张莲的“知道了”。 凌主任完成属于她的任务,拿回属于她的手机,让黎花去上课。 走出办公室,她看到倚着办公室左边倚着墙站的乔亦阳。 那不是梦里虚构的场景,那一年,乔亦阳就是站在外面等她的。 普通木门,办公室里面的对话,他如果想听,一定能听到,所以黎花默认他听到了一切。 身体里什么东西在迅速坠落,带走她的体温,最后又是在那个阴暗的角落里碎裂。 上课铃已经响过,高三的楼层空无一人。 黎花发了疯一样,在楼道跑开。 她发自内心地认为,需要一个没有乔亦阳的世界。 她也同样发自内心地认为,乔亦阳需要的,是三天以前的黎花。 作者有话说: 关于结局的事,我日常纠结……我发自内心希望淼淼和乔亦阳有一个好结局,但我不能强行去改变人物…… 我好难过qaq。 第51章 小橘绝育 ◇ ◎“让我看看。”◎ 闹钟在此时响起, 可梦还没有做完。 黎淼双目呆滞地望着天花板,白茫茫的墙,浮现出梦里的下一幕。 其实梦的逻辑是不对的。 在真实世界中, 她应该是在第二节 课下课被叫到主任室的。 从早自习,到第二节 课下课的时间里, 她坐如针毡,却没有动过一次, 课上努力像过去一样, 逼自己听讲,遇到课间就埋头做题。 窗外的人明显比之前多, 低着头,也知道有人在往里看。 …… 原来, 连梦境都觉得那几个小时太难捱,不愿意再重复一次。 熬过那几个小时,乔亦阳叫她去主任办公室是第二节 课课间, 出来后她从四楼跑开, 直接跑到一楼去上第三节体育课。 那时见她来迟,向来事多的体育孙老师并没有为难她, 直接让她归队。 可是,对于那天的黎花来说, 刻意放松要求的特权,并不是恩赐。 她站进队里, 感觉到身体越来越重, 余光里,银白色的光聚集得越来越多。 海外的体育课不是分班上, 是三个班打散, 再由学生各自选择喜欢的课重新排列。 黎花选的是健美操。 下节课要考试, 孙老师让大家自由活动,复习这学期学过的动作。 以她所站的地方为中心,大家三五成群散开,分组复习动作,她被扔在原地,不知所措。 无地自容时,那道迎着光的笔挺身影,不慌不忙地从教学楼里走出来。 她知道的,他一定会看向她的方向。 可她不愿意被他看到这样的,被人嫌弃的,自己。 黎花僵着身子,往后退,忽然撞到别人身上。 就算是相撞,想到等下他转头看到的也是在和别人说话的她,而不是被遗弃的她,黎花也感觉像被解救,忙不迭回身道歉,抬起头才看见,她撞到的人是老师。 孙老师是刻意来找她的,她手里拿着瑜伽垫,铺到地上,两人面对面蜷着腿坐在上面。 太阳很大,晃的人睁不开眼,黎花把脸埋在膝盖上,一言不发。 体育老师是学校里特殊的一批存在,他们虽然也是老师,但因为不教主课,所以和学生们相对亲近一些。孙老师开门见山,直接问:“你们怎么回事?” 黎花知道她问的是什么。 其实最具体的原因,要追溯未免太久,她三天前才知道,许晨光一直觉得两人不联系以后,黎花一直在背后害她。她觉得她出去酒吧玩,想要考职高,都是黎花告诉老师的。 而最后一根导火索,是因为体育课上的那张假条。 假条是黎花拿给老师的。 她疲于开口。 黎花双手把腿抱得更紧了一些,心里在想,原来连体育老师都知道这件事了。 那这个学校,上到主任,下到所有师生,都知道她被打了。 孙老师主动问:“跟那张假条有关系么?” 黎花没否认,点了点埋在膝盖上的头,闷声如实说:“她觉得是我告诉您的。” 孙老师不屑中带着愠怒,“她许晨光以为我瞎是么?她的字跟娄玉平的字差多少,我看不出来?” 终于有人因此愤怒了吗? 终于有人要站在她这头,和她一起声讨了吗? 她有可以倚靠的人了吗? 黎花激动抬头,看到孙老师生气的脸,蓝天白云之下,她仿佛看到了这个世界上最美的面孔。 奇怪的她 第57节 孙老师对许晨光厌恶得咬牙切齿,然而,她对黎花说的下一句话是:“你让她找我来,我跟她当面对峙。” “……” 天花板的画面闪回完毕。 黎淼躺在大床上,滚烫的眼泪从眼角滑落到枕头。 那些在她记忆里的人啊,每一个人都清楚,她受到了多大的伤害。 他们每一个人都很强大,都很有办法,都选择站在正义和弱小这一方,但是,也就只是站着而已。 就只是,站在她身后而已。 成长使她理解,当时作为成年人的老师、主任和家长,都有各自的工作和生活要忙碌。 所以,足以吞噬掉一个人的伤害,被所有人选择性忽视了。 再也没有办法弥补了。 黎淼咽了咽生涩的口水,手肘撑着床,慢慢贴着床头坐起来。 整个额头,连着太阳穴,疼到眩晕。 她曲起膝盖,闭着眼,把头埋在膝盖上,坐姿和那年坐在阴冷操场上一样。 蓦地,她想到另一个场景。 那是那天体育课回来,她在一楼上厕所。 一楼的厕所,最里面的隔间,门锁是坏的,可是在前三个隔间都有人用的情况下,黎花没得选。 厕所上到一半,她听到熟悉的声音。 三天前,站在许晨光身后,没有动手打她,但是目睹她被霸凌全程,在她被逼吃屎时笑的最大声的许晨光朋友,三班的陈佳,下了体育课也来一楼的厕所洗手。 听到她的声音,恐惧就已经具象成一只长满尖刺的手,攫紧她的心脏。 听着她们聊着健美操考试的事,黎花不敢出去,蹲了一会儿,外面聊天的声音停了。可随之,有脚步声在走近。 她低着头,用一根食指,抵住锁不上的厕所门。 凉水猝不及防兜头而下,她还来不及反应,门随即被踹开,戳疼了她的手指,重重弹到她的膝盖上。 “呀?里面有人呀?”陈佳没进去,在外面笑着问,“怎么不出声呀?” “佳佳,快回来。”她的朋友在后面叫她,哪怕黎花根本不认识她们,也不妨碍她们对她肆无忌惮散发不知因何而来的恶意,“你再不回来,人家该告老师了。” 她没有。 她没有把任何事情告诉老师过。 “哎哟,我怎么把这事忘了。”陈佳拖长尾音,“对不起啊——” 刺耳的笑声此起彼伏。 一楼厕所的味道好臭。 看不见的黢黑管道里,爬着不知道多少条肥硕的,恶心的,虫子。 想象中,它们钻进了她的身体里,延着她的血管费力攀爬,直到今天,仍然挥之不去。 那一年,那一天,她一滴眼泪都没有流。 这一年,这一天,她哭着去挠白皙小臂上泛青的血管。 她好想把那些,脏臭的虫子,从她身子里,全都抓出来。 …… 突如其来的梦,打乱了黎淼的节奏,待她擦干眼泪,手机屏幕已经显示2点40分,橘子的绝育手术定在三点整,她忙不迭下床,头脑仍旧发晕,她脚一软,额头磕在床头柜上。 黎淼倒抽一头凉气,揉了揉碰到的地方,好疼。 可她暂时顾不上这些,抓紧时间穿衣服,把小胖橘塞进猫包,两公里不到的路程,她没犹豫,为了节省时间,直接打车。 上车后黎淼报了手机尾号,前排司机看了眼她要去的地址,从后视镜看了她一眼,目光里全是疑虑。 待司机收回视线后,黎淼不解地眨了眨眼,低头正要拿手机确认地址,却先看见自己白毛衣上干涸的铁棕色血痕。 她一愣,赶紧拿出手机,打开相机,看向额头的伤口。 真的破了。 青紫色的伤口,破皮的地方结了暗红色的痂,触目惊心。 后知后觉地感觉到伤口还在疼。 但她却没顾得上,转念去想,这个伤口该怎么跟乔亦阳解释。 就好像,那一年,她遇到那样的事情,在想,该怎么跟乔亦阳解释。 手指不自觉地一重,她的手用力按上伤口。 嘶。 好疼。 她还什么都没想出来,车在路口一拐弯,就到了宠物医院。 黎淼把橘子交给预约好的医生,医生问她:“小猫多大了?” 黎淼大概算了算,去年九月乔亦阳刚买到这只小猫的时候是五个月,五个月再加七个月,她回答:“一岁了。” 医生闻言,抬头看她:“刚捡来?” “不是。”黎淼说,“养了大概七个月了。” “那怎么一岁了才来绝育。”医生在电脑上录完消息,说,“稍微有点晚了啊,母猫拖着不绝育,容易子宫蓄脓。” 宠物医院和人类医院不同,带有盈利和服务性质,医生说话多少都会客气些,可黎淼还是听出了医生话里的轻微指责。 他在指责,她这个主人对宠物不负责任。 不过……这属实不怪她,毕竟猫之前一直养在乔亦阳姐姐那。 至于他姐姐为什么不带猫绝育,黎淼就不得而知了。 把小猫交给医生,等待手术的过程中,黎淼去外面药店买了盒创可贴,对着宠物医院的镜子,贴到伤口上。 她拨了拨头发,勉强能遮住创可贴,但她不可能一整晚都保持这个角度。思来想去,她觉得如果乔亦阳问起来,她还是直接说实话比较靠谱。 从厕所出来,等待橘子手术的时间里,黎淼坐在休息椅上玩手机。 中途来了另外两个来给小猫做绝育手术的小姐姐,她仔细听了一下,别人的小猫都是六个月就送过来了。 总觉得,乔亦阳的姐姐对小猫的态度好像有点怪。 送走的很随意,养的时候好像也不是很负责。 不过算了,每个人有每个人的活法,她不了解就不多想了,反正也不关她的事,现在她把小猫养好就行。 做完手术,黎淼把猫抱回家,下午一直到晚上,小猫都恹恹的,趴在猫爬架上一动不动,仔细看,有点发抖。 乔亦阳还没回来,黎淼怕小猫会觉得冷,就把小猫抱进卧室,跟她一起睡在床上。 猫猫一声不吭,她俩一起稀里糊涂地睡过去。 再睁眼,已经是第二天清早。 她不是自然醒的,是额头忽然被冰了下,下意识皱眉,结果皱眉的动作牵扯到伤口,把她疼醒了。 乔亦阳弯腰,一手撑在她身侧,一只手停在她额头上方,想碰,又不舍得再碰。 黎淼整个手掌护住额头,用没睡醒的声音软软地说:“昨天磕到了……” 见她醒了,乔亦阳坐在床边,握住她的手腕,往下拽,轻声说:“我看看。” 可黎淼没松手。 经过一个晚上,她不知道伤口变成什么样了。 万一肿得很大,或者长出血泡,那副样子,她不希望乔亦阳看见。 他感受到她的力气,先松了手,黎淼还没反应过来,本来虚虚盖在额头上的手掌“啪”一下按在了伤口上。 疼疼疼疼疼!!!! 她还没睡醒,惺忪的哼唧声像小猫撒娇,乔亦阳本来还在心疼,忽然就被逗笑了。 黎淼哀嚎:“你笑屁啊,都怪你!” 她缩成虾米仁,乔亦阳一拎就从被窝里拎出来,搂在怀里安抚着她的委屈:“是是是,都怪我。” 他这种良好的认错态度,黎淼非常受用,他手凉,她就歪着头靠在他胸口,感受他身体的温度。 “让我看看。”乔亦阳嗓音低了又低,带着妥协,哄着问,“好不好?” 作者有话说: 校园暴力给人带来的影响,不只是暴力本身。 第52章 单膝跪地 ◇ ◎“我愿意。”◎ 他语气温柔, 宠溺中带着让步。 黎淼是个颗椰子,表面上看着刀枪不入,但实际上软得要命, 再往里探,身体里是一滩柔软的水, 根本抵抗不住他。 她捂着伤口,犹豫, 从手指的缝隙中偷看他。 乔亦阳眉梢轻微上挑:“嗯?” “你……你先转过去。”黎淼最终退了一步, “我自己先看一眼。” “好。”他背过身。 黎淼打开相机,把创可贴撕下去一半。 还好, 她想象中的情况都没有发生,就只是磕到的颜色更紫了一点, 以及伤口没有愈合,但看上去不会特别丑。 黎淼放下手机,想叫他。 奇怪的她 第58节 他背对着她坐, 清茶似的短发摩挲着衣领, 肩宽而挺,撑着床的胳膊露出来的小臂青筋分明。 五指微曲, 匀称细长。 只是随意坐着,浑身上下就散着吸引人的荷尔蒙。 “看哪呢?”乔亦阳感觉身后半天没动静, 回过头一看,姑娘盯着他的手都看呆了。他不明所以, 抬起来自己也看了看, 忽然唇角扯了一抹坏笑,掀起眼皮问, “喜欢?” “啊?” 黎淼还懵着, 冷不丁就被她刚才看的那只骨节匀称的手拽住脚踝往下拽。 乔亦阳欺/身/而/下。 他吻她唇瓣, 亲她唇角,吮她下唇。 “唔……”黎淼双手抵着他,用残存的理智提醒,“我还要上班呢!” 乔亦阳把那只大手抽出来,五根修长的手指带着潮湿,在她面前晃了晃,若有所指,哑声问:“真的?” 黎淼都羞不行了,哼哼唧唧,她心里清楚,乔亦阳再多弄一会儿,她肯定撑不住。 不过乔亦阳没再闹,拿床头湿巾擦了手,转回来继续看她额头的伤口。 黎淼乖乖地任他看,一动不动,就是一想到他那只手……她就忍不住心跳加速。 乔亦阳心思剥离的快,她还在想东想西,他的声音已经严肃:“磕哪了?” 黎淼指了指放手机的桌子,乔亦阳垂眸一看,好家伙,刚没注意,这会儿仔细一看,木桌子都磕变形了一角。 他皱眉:“去医院了没?” “没。” 乔亦阳的语气不容置喙:“上午假也请了吧,去医院。” “啊?” “挺严重的。”乔亦阳说,“别不把自己当回事。” “……哦。” - 医院不分休息日和工作日,每天都人满为患。 虽然请了假,但黎淼还是戴着耳机在听电话会议,一边听会一边检查,乔亦阳看不过去,夺了她的手机,边听边给她做会议纪要。 她的伤比想象中要严重,医生建议缝针。 说真的她觉得没必要,正要问还有没有其他办法,抬头一看乔亦阳严肃紧抿的双唇,忽然说不出口了。 ……他,好像比她自己,还要在乎她。 缝针不是大手术,不用预约,当时就能做。 等待手术的时候,晨会已经结束了,乔亦阳把记的密密麻麻的手机还给她,拿着她的一大沓病例,一腿弯折,一腿曲着,蹲在地上,抬手在她脸上摩挲,手上薄茧的触感清晰传递到她的肌肤之上:“商量个事儿?” 黎淼低头,低垂的发丝散到他精瘦的手臂上:“什么?” 乔亦阳捏了捏她没有伤口的那半张脸,缓声说:“把自己照顾的好点儿,像爱我那样,爱你自己。” 他说话总是直来直去,害黎淼眼神只能害羞飘忽。 而且……像爱他这样爱自己,哎呀这种话,真的是。 手术室叫到黎淼的号,乔亦阳知道她紧张,进手术室之前,把他们两个的手腕贴到一起,吻了吻她的手背,说:“又铐住了,看不见的我,和你在一起呢。” 黎淼笑他行为幼稚,心中的焦虑却也因为这幼稚的行为消散了大半。 她迈进手术室,门关上之前,她看见乔亦阳的眼神直勾勾地望着她,忽然说:“和我一样。” 黎淼听见了,但没听懂。 一直到医生给她上麻药,她都还在想着乔亦阳说的那四个字,什么和他一样? 手术是局麻,不是全麻,手术过程中,黎淼还是清醒的,她拼命去想乔亦阳,摆脱对缝针这件事的恐惧。 第一针扎到皮肤上,感觉不到痛,但黎淼倏地想通那四个字的意义。 “像爱我那样,爱你自己。” “和我一样。” …… 在黎淼心里,乔亦阳永远都是明媚到耀眼的乔亦阳,意气风发,热忱无忧,肩膀上担着清风明月。 至于她自己,随意丢弃,蜷缩在角落,还剩下什么,就要什么,不给人添麻烦就好。 从没想过,世界上仍然有一个乔亦阳,像阳光普照大地那般,从未放弃她,拼了命要照亮她身边的每一道罅隙。 甚至爱她,超过爱自己。 啪嗒。 一滴眼泪落在手术布上。 “病人是感觉到痛了吗?”医生问,“痛的话及时说,我们把麻药剂量加大。” 一听又要扎针,黎淼忙说:“没事!不疼!不用!” “那您这是?”医生指的是她的眼泪。 黎淼胡说:“……就当我是老花眼。” 手术不到二十分钟结束,黎淼头上顶着一块白纱布走出手术室,乔亦阳早就给她买好了涂抹外伤的药。 本来想着嗜睡的毛病也一起查了,但是下午的医生上午没号,他们只能先回家,下午再回去。 家门口挂了好几个外卖袋子,都是乔亦阳准备的淡疤药,黎淼看了一眼包装,都是国外的牌子。 她心里感动,嘴上却说:“买这么多药,是怕我留疤,嫌我丑咯?” “是。”乔亦阳不惯着她的戏瘾,轻翻了个白眼,在她动手打他之前低头,啄了下她的唇,一副了然的态度,“嫌弃你肯定会天天念叨自己丑。” 黎淼拳头挥到一半,听到他后面的半句话,收了力道,像是蚊子叮似的轻碰了他一下。 没办法,他真的太了解她了。 他说完这句话,她连自己怎么念叨的样子都想好了。 今天是小橘手术的第二天,本来计划是乔亦阳带她去打消炎针,但反正黎淼请了一整天的假,于是两个人一起带猫去医院。 路不远,乔亦阳拎着猫包,他们直接走过去。 路上,黎淼忽然头晕得厉害,进到医院就坐在旁边椅子上休息,乔亦阳单独带猫打消炎针。 刚坐下,黎淼胃里反酸,一声干呕,捂着嘴快速奔去厕所。 乔亦阳顾不上猫,丢给医生和护士,跟着黎淼一起进去。 他给她扶着披散在水池的头发,轻拍她后背,黎淼红着眼睛,没再反酸。 乔亦阳拧开水龙头,沾湿了手给她洗嘴巴,回头抽纸,边擦边问:“怎么忽然这样了?” 黎淼抬起头,看向镜子,张着嘴,整个人看起来愣愣的。 乔亦阳皱眉,语气焦急:“你怎么了?” 黎淼的目光转向镜子里的他,呆滞地唤了声:“乔亦阳。” “嗯?” 黎淼眼中红血丝褪去,但还是湿漉漉的,看上去亮闪闪,像碎了星星粒。 她一眼不发地纠结和思考,乔亦阳耐心地等着。 直到她再开口。 “我这个月,姨妈还没来。” “……”乔亦阳也愣住了。 上次他提起她嗜睡的时候,她就留意了这个情况,百度了一下,发现最贴合她的情况就是……怀孕。 乔亦阳的手仍抓着她的发丝,愣了好久,忽的笑了:“真的,还是逗我开心的啊?” 黎淼完全没想过他会说这句话,怔了下,很意外:“你开心?” 他敛了笑,眉眼认真地反问:“你呢?你什么想法?” 黎淼抬起胳膊,去够他搭在她肩膀上的那只手,让他感受她手指的冰凉,等他反握回来,她才轻声说:“我不知道……” “淼淼。”他叫她,声音郑重。 黎淼正要抬头看他,眼前他高大的身影忽然蹲了下去,她顺着低头,看见乔亦阳单膝跪地。 “嫁给我吧。” 宠物店的公用洗手间,虽说不脏也算不上干净,黎淼怎么也没想到他会在这忽然求婚,瞪大了眼睛,拽他起来。 来来往往还有人,也都停下来,看着本不属于这里的浪漫一幕。 乔亦阳仍跪着,唇边挂着淡笑,直勾勾盯着她:“好么?” 现场已经有人拿手机拍了,黎淼脸从从耳根红到头发丝,说了声好,才终于把他拽起来。 乔亦阳无声笑开,把她整个人搂在怀里,拿身体挡住她红到快得像烙铁似的脸,自己转头冲着围观群众说:“大家别拍了,我老婆害羞。” 围观的人闻言都很尊重地纷纷放下手机,表示祝福。 老婆…… 天哪。 黎淼的脸都要烧起来了。 再从宠物医院里出来,乔亦阳说什么也不同意走回家,走路才十分钟的路程,他也坚决叫了辆车。 工作日,小区里人不多,偶尔会有几个小孩蹦蹦跳跳地路过,乔亦阳都会第一时间把她挡在身后,为她拦下一切有可能出现的意外,她好像脆弱成了一个小灯笼罩人。 回了家,乔亦阳在房间里来回踱步,仔细把新买的所有药都看了一遍,其中有个日本进口的药妆他看不懂,就在网上搜说明书,当他看见“孕妇忌用”这几个字,二话不说丢进垃圾桶。 全都丢完,他坐在她旁边,搜好多孕妇的宜忌,一条条读给她听。 人的声音似乎过了变声期之后,变化就不会太大了。听他读这些陌生的文字,黎淼莫名想起当时路过一班门口,听到他在里面背《赤壁赋》的声音。 奇怪的她 第59节 少年的声线穿过时间的洪流,从一至终陪伴在她耳畔。 巨大的幸福感,在这个春天意外降临,从心口四散,敲醒所有的爱意和温暖,美好到心尖儿都在颤。 等他读完,黎淼摸着自己平坦的小腹,后知后觉喃喃道:“咱们不是每次都戴了吗?怎么还会……” 乔亦阳凑近了些,下巴搁在她肩膀上,低头在她耳边说:“你老公精/子太活跃了。” “……” 什么荤话?怎么张口就来! 放在桌上的手机来电话了,乔亦阳起身看了眼,说:“我妈。” 他是真的很开心,在路上就想给家里打电话,再三保证不说漏嘴,黎淼才同意,不过,在路上的那通电话家里没接,估计是这时候刚看见,回拨过来。 黎淼点头,乔亦阳才接起电话,第一句话就是:“妈,我求婚成功了。” 他俩挨得近,就算没开免提,黎淼也把他妈妈的声音听得一清二楚,他妈妈说:“啊?是过年时候你说那个,在一起三个月的女孩?” 乔亦阳没有刻意隐瞒的想法,知道她听得见,没动地方,懒懒地“嗯”了声:“等我有空,带回家给你看。” “回家”两个字触动到了黎淼。 后面乔亦阳跟他妈妈在说什么,她一个字也没听进去。她所有思绪都在想,事情到了这一步,她该怎么和乔亦阳说起过去。 不说肯定不行,纸里包不住火,万一被发现,成了恶意欺瞒,最差的结果万一在她最无法承受的时候发生,才更要命。 如果昨天没做那个梦就好了,如果没做那个梦,她肯定现在就说了。可是那个梦给了她太多恐惧,让她恍惚中总感觉,只要承认了这件事,她又是那个被嫌弃的,被任意丢弃的,配不上他的,黎花。 唉……黎淼忍不住,叹了一口长长的气。 在最初幸福感过后,黎淼的思维发生了转变,她还是更希望,她没有怀孕。 她还再需要时间,哪怕再一点点就好。 刻意埋葬的伤口和疤,现在要她亲手揭开,需要太大的勇气。 挂了和家里的电话,乔亦阳脸上仍带着消散不去的笑意,干净温和:“五一留给我?” 他如此开心,对这件事有无限期待,黎淼和他的期待却截然相反。她于心不忍,不敢看他,盯着自己的肚子,小声问:“乔亦阳,万一,我是说万一,我没怀孕呢?怎么办?” 乔亦阳没听懂,面上却笑意不减,语气轻快地问:“什么怎么办?” “你都……”她指了指他的手机,言下之意是,他都已经和家里人说完求婚了,如果没怀孕,这事该怎么收场。 “如果没怀孕。”乔亦阳眼皮微微下垂,勾住她的腰,刚想把人搂紧怀里,想到了什么,停住了动作,顿了顿问,“你还愿意嫁给我吗?” 他说话向来直,像是完全不经思索,从嘴里带出来的心底话,给足了她安全感。 黎淼攥了攥拳头,用尽全部勇气,说出来她能想到的最勇敢的回答:“我愿意。” 作者有话说: 厕所求婚第一人…… 第53章 阿芙佳朵 ◇ ◎“我喜欢她很多年了。”◎ 原本下午挂了两点的号, 但吃了午饭黎淼又犯困,眼看她睡到时间过去了,乔亦阳没舍得叫她, 想了想,下楼去了趟药店。 人生中第一次买那东西, 他还真有点不太好意思,店员问他要什么, 他含糊说说自己看看, 不过店员在这边十几年,什么年纪什么态度的人想买什么能摸出个大概, 就算他一句话没说,还是有意无意把他领到了该去的地方。 检测试纸? 乔亦阳的手刚要伸过去, 看到下面标着价格,一块钱。 一块钱能测出什么?不行。 早早孕验孕棒……怎么这么多? 一只装两只装三支装。 就一个老婆,一只够了吧? 不不, 万一不小心弄坏了呢?还是买两个。 不行, 万一两个不准呢,那买三个吧。 ……哎?这个电子测试笔又是什么玩意儿?嚯, 还能显示怀孕周数? 五分钟不到的时间,乔亦阳怀里多出了三盒东西, 见多识广的店员看见,面无表情的脸都为之一颤。 因为挑东西那会儿不好意思, 所以他把卫衣帽子戴上了, 这会儿站在收银台前结账,他总觉得身后有道视线在他身上, 男人摘了帽子回过头, 对面的人先他一步开口, 惊喜道:“真是阳阳哥哥啊!” 于丹瑶的视线自然向下,看清他买的东西,笑容尬在唇边,可又觉得这时候该恭喜,表情在纠结中一时有些怪。 乔亦阳注意到她的表情,没多说,只问:“你怎么来这边了?” 福利院虽然离这里不算远,但是如果买药的话,那边有更近的药房,没必要舍近求远。 于丹瑶拿到药,在他后面结账,回答说:“我公司在这附近,我来帮同事买布洛芬。” “哦,对。”乔亦阳点头,微笑说,“都上班了呢。” 他的笑容里,茅塞顿开中带着欣慰,很容易被看懂。 这意味着,他根本不记得她在这附近上班,哪怕她曾经跟他说过。 也意味着,在他心里,自始至终,就只把她当成福利院里,需要照顾的芸芸众生中的一员。 没有任何偏袒。 从前于丹瑶一直觉得,阳阳哥哥笑起来很好看,温柔又阳光,所以她最爱在他面前故意出糗,逗他笑。 直到今天,她才明白,阳光是不能直视的,会刺痛眼睛。 可她明白的太晚了,代价是眼睛已经被刺痛,盯着手机上的付款码,快要流出眼泪。 “现在方便吗?”乔亦阳忽说,“找个地方聊聊?” 于丹瑶不明所以,但仍然用力撑开眼皮,把眼泪含回去,点头。 市中心地段很繁华,隔几步就有一家店门大敞的饮品店,尽管是工作日,里面也坐了不少客人,更不要说点单机里还有源源不断的外卖订单,看起来每家都要等很久。 乔亦阳随意选了家咖啡店,带着于丹瑶进去。 他不怎么喝咖啡,只是觉得这家人少,点单只点了瓶矿泉水,然后问她想喝什么。 于丹瑶对着菜单屏幕,选了个名字最好听,也是最便宜的,叫做“阿芙佳朵”的咖啡。 从药店出来到咖啡店,他俩都没说话,等乔亦阳坐下,把药店的袋子放到一旁椅子上,于丹瑶先打破沉默,指着袋子问:“是……淼淼姐姐怀孕了?” 乔亦阳垂下眼皮,扫了眼袋子,缓缓一笑:“可能是。” 不一样的。 同样是笑容,提到淼淼姐姐的时候,他的笑容是不一样的。 于丹瑶忍下酸涩,抿唇问:“那你们要结婚了吗?” 他唇边的笑意更深:“挺想娶她的。” 他的话都说到这了。 甚至不是他们要结婚,而是他单方面,想要娶她。 于丹瑶在心里问自己,还要再幻想什么吗? 热络的咖啡厅里的沉默角落,午后炽热阳光照不到的位置,服务员端来他们点的矿泉水和阿芙佳朵。 这是一种于丹瑶从来没见过的咖啡品种,装咖啡的杯子小小的,还没一百毫升的量杯大,里面放了颗甜腻的香草冰激凌,淋了一层苦涩的黑咖啡。 她端过来,舀了边缘化在咖啡里的冰激凌。 好苦。 又凉又苦。 乔亦阳迟迟没开口,因为接下来要说的话从前没跟其他人说过,说不紧张是假的。 他抓了把头发,拿起矿泉水,利落拧开瓶盖,仰头给自己灌了半瓶,靠冰水强行镇定。 他喉结上下滚了滚,咽下最后一口水,用不大不小的音量说:“我其实不太确定,你对我的感情,是不是和院里其他人,对我的感情不太一样。” 于丹瑶被苦到,想换种喝法,拿小勺子把咖啡和冰激凌搅合到一起。 听到这句话,她的动作停了下,接着搅合的动作变得更快,掩饰心底的紧张。 “你不说话,我默认我猜对了?” 被当事人拆穿她以为隐藏的很好的心事,于丹瑶的胃紧张到抽疼了一下。 她知道他有多喜欢黎淼,所以也知道,等待她的,除了拒绝,没有第二种可能。 既然如此,于丹瑶干脆放下勺子,停止自欺欺人的搅拌,默不作声盯着咖啡杯上被她搅出来的泡沫一个个碎裂,忐忑等待来自他的审判。 乔亦阳说:“能被喜欢,是一件很开心的事。” 他说的这句话完全不在于丹瑶的预想里,她惊诧抬头。 心想难道他是想让她当他们的小三?! 这个可怕的想法让于丹瑶险些从椅子上摔下去。 “被人喜欢,说明被认可,不管是颜值、性格,哪怕是家世,至少有一方面,得到了的认可,我当然觉得开心。”乔亦阳缓声说。 这段话不在他的腹稿里,就这么张口既来,他说完觉得自己说的还挺有道理,自己先肯定地点了点头,然后又补充:“当然,也会觉得很荣幸。” 于丹瑶的心好像被放到了过山车上,刚才在底点盘旋,忐忑不安,现在在顶端冲刺,加速颤抖。 从喜欢上他的那天开始,她就完全没想过,他会开心,甚至荣幸,她还以为,以他们身份和家世的差距,再加上他现在的情感状态,她的喜欢让他觉得困扰。 可是,她还是没懂,说这个干什么呢? “但是。”乔亦阳看着她的眼睛,想了想自己接下来的话,感觉有点残忍,就先停顿了下,提醒道:“‘但是’后面一般接的都不是什么好话,你做好准备。” 最重要的话终于要来了,于丹瑶听到前面两个字就做好了准备,结果后面这半句瞬间让她泄了气,哭笑不得。 乔亦阳没有笑,他等着,直到于丹瑶深吸了一口气,说她准备好了,他才说:“但是我有喜欢的人了,你知道的。” 于丹瑶的心颤了下,在这个瞬间,除了难过,她心里还有许多不甘。 奇怪的她 第60节 “阳阳哥哥,我想知道。”于丹瑶一口喝了剩下完全化掉的阿芙佳朵,一鼓作气问,“如果……如果没有淼淼姐姐……你……你会……” “不会。”乔亦阳打断了她的话,给出笃定的答案,“我完全没有往那边想过,而且,我喜欢她很多年了。” 于丹瑶瞪大了眼睛,脱口而出:“很多年?你们不是去年才认识的吗?” 乔亦阳正喝水,听到这句话,垂下眼皮睇她一眼,眼眸格外深沉。 他摇了摇头,却没过多解释。 不过,他们什么时候认识的,这对于于丹瑶来说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现在,他喜欢她。 她吸了吸鼻子,低声问:“那……这件事,淼淼姐姐知道吗?” “她?”乔亦阳稍歪了下头,仔细想了想,“她应该不知道吧,她信我信的要命,就算知道了也不会多说什么,你不用往她身上想。” 其实于丹瑶只是出于颜面,随口问的这个问题,她并没有其他想法。 可乔亦阳话里话外都在护着她。 她人生中从未有哪个时刻,把偏爱这两个字理解得如此淋漓尽致。 化掉的阿芙佳朵在口腔里蔓延,苦涩的味道好强烈。 下单之前,没人告诉她,在同一个杯子里同时装了凉和热,甜和苦,他们本就是冲突的。 于丹瑶心里有种预感,过了今天,她大概也没机会和他这样面对面坐着,去聊他们之间的事。 所以她鼓足了勇气,问出之前她纠结了很久的问题。 “阳阳哥哥,我想知道一件事。” “你说。” “你不喜欢我,和我的身世有关系吗?”这个问题于丹瑶纠结过很多次,暗恋他这么久,不敢表白的最主要原因也是来源于此,所以他真的非常迫切地想知道真实的答案,“你说实话就好,不用怕我难过,我想,你大概是这个世界上唯一能跟我说实话的人了。” “当然没关系。”乔亦阳忽的严肃,眉眼森然。 毕竟暗恋了这么久,于丹瑶认得他这个表情,在这个表情之下,他说出来的每句话,一定是认真的。 她点了点头,稍稍释然了些。 然而,于丹瑶没想到,乔亦阳的话并没有说完。 他接着说:“丹瑶,你不要有这种想法,不光是对我不要有,以后对任何人,喜欢你的,或者你喜欢的人,永远都不要有这种想法。这个世界是多元化的,每一个人都有不同的家庭和背景,尤其是原生家庭,不是你可以选择的,它再不好,你也不要因此自怨自艾,更不要自卑,觉得自己低人一等,你只是被赋予,接受它,改变它,才是你需要做的事情。” 于丹瑶呆呆地看着他,眼睛都忘了眨,仿佛有什么东西在她的身体里完全坍塌!可是不到片刻,坍塌的地方,在巨大的能量之下竟然重组。 不知道是哪里的血管在剧烈地震动,她用力深呼吸几次,都无法压制住身体的颤抖。 “我很少说过于决断的话,但在这件事上,我还真就把话放这了。”乔亦阳手指轻敲桌面,唇角扯出一丝不屑的笑,使他看上去凌驾于他人之上,而不得不信服于他的话,“如果以后,有人,不管是男人还是女人,拿你的身世说事儿,你直接大嘴巴子扇他们都行,因为能说出这种话,就是他们自己没本事。” “……” 于丹瑶终于知道,刚才在她身体里坍塌的是什么。 那是她基于过往,所产生的狭隘人生观。 她嘴唇轻颤,捂住双眼,声音发抖:“阳阳哥哥,我可以哭吗?” 话说到这了,乔亦阳也算是松了口气,他懒懒地靠在椅背上,伸直胳膊,慢条斯理抽了几张纸,递到她面前。 压力随着眼泪,一起流出去。 在以前,尤其是乔亦阳有了女朋友以后,于丹瑶从来没想过,她的喜欢,竟然还会被看见。 他正视她的喜欢,也拒绝得彻底。 她的心缺了一块,可是在另外的一块,却又从来没有这样完满过。 尽管她的暗恋无疾而终,可是,在于丹瑶心里,仍然很感激,在她的人生中,喜欢过这样一个男生。 - 黎淼睡醒的时候两点四十。 刚一睁眼,她还以为自己看错了,直到她揉了揉眼睛,才敢确定,真的两点四十。 而且,她喊了两声之后,发现乔亦阳竟然没在家。 黎淼第一反应是,难道乔亦阳替她去看病了? 愣了一下才回过神,看病这事必须本人到场,其他人不能代替。 于是她给乔亦阳拨了通电话。 作者有话说: 乔亦阳的性格就是这样的,性子很直,尤其是对感情。高中的时候喜欢他的人太多了,而且那时候他年纪小脸皮薄,不会一个人一个人这样去谈。于丹瑶对他来说是亲近的朋友,又适逢他的女孩疑似怀孕,他察觉到了,就会出面,所以才有的今天这场谈话, 我不确定这样是对的,但是就是他这个人会做的事。 祝福未来的丹瑶能遇到好归宿。 第54章 像某些人 ◇ ◎"亲几下得了。"◎ 电话打进来的时候, 于丹瑶的情绪刚平复下来,乔亦阳拿起手机和袋子,跟她说了声走了, 没当着她的面接。 推开咖啡店的门,迎面一缕清风, 他按下接听键,调侃她:“我们家小猪起床了?” “嗯……”黎淼放弃反抗, 声音有些急, “你怎么没在家?” “我出门买了点东西,碰到于丹瑶聊了会儿, 现在回家。”乔亦阳一笔带过刚才的事,淡笑了声, “想我了?” 黎淼脸一红:“有没有点正经的……” 他能想到她害羞的样子,微微弯唇,这时他要进小区, 需要扫码, 就先把电话挂了。 到家时,黎淼已经穿戴整齐, 一看就是即将出门的打扮。 乔亦阳上下看她,问:“你要去哪?” 黎淼一脸你怎么明知故问的表情, 拿起装好证件的包,看样子是不准备带他自己出门:“去医院啊!” 乔亦阳看了眼手机, 半倚着门, 胳膊松松地搭在把手上,高大的身子拦住她的去路, 另只手勾住她的腰, 把人定在原地, 好笑说:“现在去,你确定还来不及?” 黎淼怔了下,过了几秒,抬头:“……啊?” 号都挂了,还可以不去? 而且,她睡过了,导致耽误了原定计划,现在赶过去是唯一的补救措施,可他怎么好像不急,也没有要怪她的意思。 乔亦阳单手拦腰抱起她,往前走了一段,轻放在沙发旁边。 他把药店买来的袋子放桌上,敞开腿坐下,云淡风轻地说:“都睡过了啊,你现在去,叫号时间都过了,白跑一趟。” 黎淼低头,懊恼地挠了挠脸:“那你醒着,怎么不叫醒我……” “你不是犯困吗?”乔亦阳语气自然,“你是病人,当然你的状态在第一位啊。”他胳膊肘抵着沙发背,手掌撑着脸,不解问,“你在紧张什么?” 她在紧张什么? 好像也,不是紧张。 就是习惯了,遇到事情,不管怎么样,先把事做了,并不会考虑到自己的意愿。尤其是这件事里,还牵扯进了其他人,她更不会去想眼下自己的状态,是不是想要去做这件事。 犯困,疲乏,再或者伤心难过,这类忍一忍就能过去的情况,她通常都直接忽略自己。 实在不习惯把自己放在第一位,黎淼想了很多可能会产生的后果,比如:“那……挂号钱,不就浪费了?” “嘶。”乔亦阳歪头,漫不经心笑了下,“小爷我没跟你说过我家的情况?” “说过……”黎淼知道他家有钱,但还是不放心,“但咱们挂号的钱,不是自己赚的吗……” “那能几个钱?”乔亦阳是真觉得好笑,低低笑了几声,心想他家姑娘这脑回路怎么就这么萌,再看她皱眉苦恼那小模样,实在忍不住,直起腰身,稍微用力拉住她的手,把姑娘抱到大腿上,用力亲了下她的脸,“你要真心疼那几十块钱,少喝两杯咖啡?” 黎淼头都被他亲歪了,听他这么说,才稍微放心了些,但她很快就想到了另外一种可能:“万一医院拉黑我们,怎么办?” “你在讲什么笑话呢?”乔亦阳还是想笑,但聊到这,他忽然在这时感受到她真实的想法,唇角笑意倏然褪去,可语气仍是轻松的,“挂号费又不退,他少看一个病人还早下班呢,我要是医生我都感谢你。” 再想了想,感觉没有其他可能性了,黎淼缓缓点了点头。 她在惶恐。这种情绪,来自于把她放到了所有人和事之前,成了第一顺位,她感觉到了他在打破原有规律的陌生顺序。 可这是她应得的的待遇。 他的女孩,本不用为了迁就这个世界,委屈自己。 乔亦阳心里针扎似的,疼了一下。 黎淼被他抱在怀里,一颗心不上不下地悬着,忽然毫无预兆地回抱他,她两只胳膊环住他的脖子,贴紧他的胸口,吻他。 她的不安,只有靠近他,闻着他身上熟悉的气息,才能缓解。 乔亦阳姿态懒散地坐着,一只手搭着她后腰,另一只手始终没动,垂在身侧,任由她亲。 他睁着眼,低垂着看她用力亲吻的样子,总觉得像只撒娇的小动物。 密密匝匝的啄吻声,在春日午后的安静房间里回响。 "亲几下得了。"他在她的吮吻里,艰难开口,“真当我泥人?” 黎淼缩回舌头,听话地移开唇齿,两人距离拉开后,她才注意到他的衣服都被她亲皱了。 对上他漆黑深沉的瞳眸,她后知后觉地明白,刚才腿那块为什么有点硌。 乔亦阳眼神瞥向桌上的袋子,声音都变了:“测了吧。” …… 这是乔亦阳第一次买这东西,也是黎淼第一次用这东西,他们拆开电子验孕棒的盒子,两颗头凑在一起,仔细阅读说明书。 人在这,仪器在这,但是缺了一项非常重要的指标,晨尿。 放下说明书,乔亦阳看了眼外面的天,又看了眼手机,遁入空门般合上双眼,四大皆空道:“时间不早了,我们睡觉吧。” 黎淼看向艳阳天,和显示下午三点的屏幕:“……” 这男人在那方面的需求确实是挺旺盛的,几个月来,黎淼深有体会。出于好心,她提议道:“那个,要不然,我用手?” 乔亦阳倏地睁开眼,向她投来赞许的目光。 奇怪的她 第61节 “那万一真有了,可是十个月呢。”提出这个建议的黎淼又纠结起来,迟迟没动手,“到时候你怎么办?” “真有了就忍啊。”乔亦阳握着她水葱一般纤长细嫩的手,往下带,语重心长地说,“但现在,不是百分之五十的几率吗?” “你就——”黎淼抽出手,边拍他大腿边说话,但后半句话没说出来,耳边忽然传来一声哀嚎,乔亦阳整个人弓着腰,瞬间在沙发上缩成一只神色痛苦的虾米。 呃…… 不得不承认,她下手的位置,确实稍微偏了那么一点点。 “宝宝,”乔亦阳咬牙,“你要真怀了,我可以结扎,但前提是你别自己动手。” 黎淼:“……” - 第二天早上,黎淼起床的时候,乔亦阳已经出门备班。 不过他提前都准备好了,拔了验孕棒的盖子,连同小容器,一起放在床头。 闹钟第一次响那会儿,黎淼还记得要测,但等按了闹钟睡过去,再醒过来时间已经来不及了,她匆忙洗漱,小跑到公司,一拍脑门,才想起来,又忘记验孕。 但人都到了,晨尿也尿没了,黎淼也只能照常工作,照例开早会。 她没跟着所有人一起进去,而是一直等着大家都互相推搡着落座,她才小心翼翼地,拿着自己的笔记本,最后一个走进会议室。 早会人多,她进去的晚,围着桌子的第一排没有位置,于是她坐在杨雅慧后面,需要记笔记的地方,就把本子垫在腿上。 半小时过后,阿饼宣布会议结束,杨雅慧和往常一样腾的一下站起来,椅背被她弹得直挺挺向后,黎淼见状慌忙把她的椅子往前推,椅子卡回雅慧的膝盖窝,又把她磕坐下了。 杨雅慧回过头:“?” 黎淼咳了声,说:“慢点,小心摔到。” 杨雅慧:“???” 怎么觉得黎淼好奇怪??? 很快,杨雅慧就发现,今天黎淼奇怪的地方,不是一般的多、 首先,以前开早会,她都是用笔记本电脑,今天用的居然是纸质本,阿饼口水话那么多,哪里记得过来! 其次,今天她没有喝咖啡。要知道在今天之前,她可是不管刮风下雨都会买咖啡的重度咖啡上瘾患者。 最后,为了节省时间,上班从来不去外面吃饭的黎淼,今天居然会因为食堂人多,而选择点外卖。 奇怪,非常奇怪。 绝对不对劲。 杨雅慧鬼鬼祟祟地观察了黎淼一天,但是观察着观察着,她就忘了自己最初的目的是什么。 到了晚上,看了黎淼一天的他满脑子只有一个想法,那就是黎淼好漂亮啊! 她为选题找素材认真的模样,喝水时眼底倒映的盈盈水波,就连午休时轻阖着的睡颜,漂亮到让她移不开眼。 等等,黎淼什么时候变成这样的? 怎么记得她刚来公司的时候,还挺一般的? 其实人如果被其他人盯着,很容易察觉到,只不过今天的工作繁重,黎淼一直没空搭理她,临近下班,她交了采访稿,才抽出空,问杨雅慧:“你今天怎么一直在看我?” 杨雅慧双手捧脸,无比真诚地眨了眨眼:“我就是觉得……你变漂亮了好多呀,你现在好漂亮,比楼上那些明星还好看。 ” “……”黎淼还真是没想到会因为这个,她关了电脑,笑了笑,说,“谢谢。” 杨雅慧愣了下:“哎?” 黎淼:“又怎么啦?” “你刚才说。”杨雅慧一脸难以置信,“谢谢?” “是啊。”黎淼点头,把要带回家的东西收拾进包里,不明所以地解释,“你不是在夸我吗?所以我说谢谢不是很正常?” “不是的。”杨雅慧摇头,“以前我们夸你的时候,不管夸你什么,你都很排斥的。” 黎淼装围巾的手顿住。 脑海里浮现出上一次她夸她的时候,还记得当时刻意躲避,一直让她别再说了的难堪心情。 可是刚才杨雅慧夸她漂亮,黎淼并没有觉得难堪。她就是很理所应当地觉得,她受得住这份夸赞。 暮霭下沉,写字楼下被晚风吹得沙沙作响的翠绿灌木丛,好像被披上了一层又暖又甜的橘色轻纱。 不知名的力量从体内涌起,她深呼吸,攥紧手指,关节被她攥的发白。 直到,脑海里浮现出那个男人的名字,她的手指一点点缓慢松开,显露出本来的肉粉色,唇边随之漾开念出他名字时会泛起的微笑弧度。 她说:“以后,我都不排斥了,可以多夸夸我。” 说完,她自己先笑了。 怎么最后那句话,那么像某些人说话的语气。 作者有话说: 看医生这里,乔其实没有过分纵容淼淼,他一直生活在一个松弛的状态里,周围人和他自己在生活中都会考虑到他的情绪,所以他自然而然会第一时间关注淼淼的情绪,而不是事情本身。 这样的松弛对于一些人来说不适用,会觉得他们主次不分,但是对于淼淼来说很需要。他本身就是太阳,不需要借光,只要存在,就会不断地温暖淼淼。 泪失禁体质(和人吵架或是情绪稍微激动些时,都会想哭),就是常年忽略和压抑自己的情绪所导致的。 所以,对自己好一点,我亲爱的女孩,不必为了迁就这个世界,委屈自己。 文写到这里,说一句迟来的寄语—— 谨以此文,献给我的淼淼,以及天下所有还不会爱自己的女孩儿们。 第55章 鼻息纠缠 ◇ ◎“你先教我。”◎ 临近五一, 许多工作需要收尾,整个四月下旬,黎淼一天没闲着, 验孕这么大的事,竟然拖到四月的最后一天。 至于这里面具体的愿原因, 乔亦阳不知道,黎淼自己心里清楚。 倒也不是真忙到一分钟时间都抽不出来, 只是她的休息时间总是跟乔亦阳不同步, 她不敢一个人面对结果,拖来拖去, 就拖到了四月的最后一天。 这天乔亦阳休息。 春日清早,窗外泛着薄薄白雾, 渗进房间里丝丝舒爽清凉。 黎淼两只手毕恭毕敬地端着盛着尿液的小盒子,视死如归般从厕所出来。 乔亦阳接过她手里的盒子,他也紧张, 但看到她的表情还是忍不住笑了声:“什么表情?我以为你来敬酒的呢。” 黎淼看了看他拿着的液体, 又看了看他,觉得还真有点像, 说道:“那您干了吧。” 乔亦阳:“……” 他转身把验孕棒蘸进盒子,根据说明书指示, 举到手里白色试纸变成粉色,将它平放在包装盒上。 他坐在沙发, 她蹲在沙发和桌子中间, 都能听到彼此的心跳声。 扑腾。 扑腾。 第一条红色横线出现。 扑腾。 扑腾。 两颗心脏快要在空气中冲撞到一起,他们屏住呼吸, 一动不动, 望向试纸。 没了。 没有第二条线, 剩下的一片都是粉红色。 四目相对,他们从彼此的眼神中看到一半疑惑,一半解脱。 没怀孕? 是一场乌龙! 蹲在沙发和桌子空隙之间的黎淼松懈下来,劫后余生般跌坐在地上,都快哭了。 “验孕试纸完全显色后,等待五分钟,显示最终结果。” 黎淼抬头,只见乔亦阳拿着说明书,一字一句念道。于是她扶着地板起来重新蹲好,刚刚松懈下来的神经再度紧绷。 乔亦阳稍稍直起腰,两只胳膊搭在两条曲着的腿上,扬起下巴“哎”了声:“要是真没怀孕,你还跟我回家吗?” “回吧。”黎淼的眼睛还一瞬不眨地盯着那一小块试纸,头也不回,“你不都答应你家里人了吗。” “也是。”乔亦阳笑了笑,拨弄她软软的小耳朵,“要是没怀孕,你这嗜睡的毛病怎么回事?” “不知道。”她仍然没回头,嘴唇不自觉紧抿。 乔亦阳稍偏头,看向她圆圆的头顶:“是不是还得再查查?” 不知道黎淼到底听进去了没有,回答得漫不经心:“好像是。” “姨妈还没来?” “没。” 他问,她答,时间慢慢过去。 晨曦拉开帷幕,千万缕金色阳光射穿薄雾,将白色桌子照成琥珀的颜色。 试纸上的淡粉色褪去,成了白色,第一条横线的颜色更深,从红色变成暗红色。 根据说明书上的显示,是没怀孕。 为期长达半个月的怀孕乌龙,至此终于落下帷幕。 她完全放松下来,回头冲着乔亦阳笑,露出一排洁白的牙齿。 男人那会儿正在给手机上她挂号,抬头一看她,心神不稳,拉起她的胳膊,顺势就往自己怀里带。 黎淼一惊,拍拍屁股跑远,边跑边说:“我上午还得下班呢!” 奇怪的她 第62节 看着她的背影夺门而去,乔亦阳忍俊不禁。 至于慌成这样?上午下班? 他收回视线,手指往下翻了翻,给她挂了下午四点半的号。 - 根据公司规定,黎淼今天只上半天班,该忙的事情她都已经提前忙完了,这半天工作就只剩下总结okr(一种目标管理工具,企业常用),一个半小时搞定。 还剩下一个小时的时间,她在打腹稿。 怀孕乌龙就像是老天给她敲的警钟,提醒她纸里包不住火,再隐瞒下去迟早会出事,所以她决定等跟他去了家里,就和他承认过往的事,然后带他回家。 她没有把握他一定会原谅,所以连被分手的话也要想好。 分手。 和乔亦阳分手。 黎淼低头,看着自己无意识抠出褶皱的手,抿了抿嘴唇,苦的。 她没有喜欢过别人,从十六岁到今天,就只喜欢过他,也只喜欢他。 光是想到会有和他分手的这个可能,她都难受到几近窒息,眼底泛红。 黎淼吸了吸鼻子,确定这是自己所无法承受的,决定偷偷摸摸作弊。 中午下班,她让乔亦阳先别点外卖,非常狗腿地买了菜回家。 她不会做很复杂的炒菜,切了西红柿炒出汁,淋了打散的鸡蛋,放盐撒葱花,浇在煮好的面条上。 十五分钟就做好。 两碗面条端出来的时候,餐桌上摆了一些颜色柔淡的纸袋子,袋子上画着可可爱爱的卡通小孩,她看了眼,目测是婴幼儿用品。 “四个月纪念日。”乔亦阳指了下,咧嘴笑说:“不过好像买早了。” 黎淼端着碗的手一抖。 完了。 今天是四月三十号。 她压根没想起来这事,什么都没准备,心里咯噔一下! 什么腹稿啊,什么作弊啊,通通被她抛在脑后,眼下只剩下愧疚。 乔亦阳倒是什么都没说,吃完饭像往常一样收拾碗筷,把碗放进洗碗机后,他高大的身子懒懒地倚在台子上,稍微偏头,问道:“我的四个月礼物呢?” 该来的躲不过。 黎淼气沉丹田,过去站进他两腿中间,手环在他腰间,紧凑着贴紧他,小声解释:“我……” 他似乎知道她要道歉,不想听,低头吻她。 春末了,两个人穿的都薄,彼此的温度染着,热气烘着肌肤,鼻息纠缠。 黎淼的话全都咽进肚子里,只想哄好他,乖乖地搂着他的脖子,被他拦腰抱起。 他拉了窗帘,房间里昏黑一片,可他还是轻而易举地找到她的嘴唇,唇瓣纠缠。 他身子稍稍抬高,她只觉得腰身一凉,他熟悉的天蓝葵气息又压下来。 …… 结束后,混身湿透的黎淼喝了口水,闭着眼休息,薄薄的眼皮很快覆上了轻轻的吻,划过她的下巴,又到颈肩。 察觉到不对,黎淼轻轻唤他:“乔亦阳?” 乔亦阳停下,下巴埋在她细嫩的颈窝,好像是委屈,哑声说:“我都没有四个月的礼物……” 等等。 不对。 啊啊啊啊啊乔亦阳你个大绿茶!! 他攒了半个月的家财属仿佛久散不尽,三点半那会儿,他们又结束了一次。 多亏挂号时间快到了,他才停下来没羞没臊的行为,抱着她休息。 她脸颊粉粉的,睫毛上沾着水雾,侧身依偎在他怀里,感受他的手指慢慢缠绕她的发丝,闭着眼睛,低声说:“我们做个约定吧。” 乔亦阳手指停下来:“嗯?” 她耍赖:“你先答应我。” 乔亦阳弯唇,搭在她腰间的手轻捏了下,说:“行。” “你不问问我是什么?” “不是你让我先答应?” “哦……”黎淼心说也对,“那我说了?” “嗯。” 她的手在他透着肌理的胸口慢吞吞画圈,铺垫她的作弊大计:“那个,正常情况下,情侣不是老吵架,然后吵架就容易分手嘛……” 乔亦阳微微蹙眉。 黎淼继续说:“我怕我们也有那一天,所以我们先做个约定,如果有一天,我们也吵架吵成那样了,彼此都有一次无条件和好的机会,行吗?” 他松了眉眼,应道:“行。” 黎淼又补充:“另外一方必须无条件答应和好。” “好。” 她在他怀里轻轻抬头,撞进他毫不设防的清澈眼神,仍然不放心,她担心他不知道事情的严重性。 黎淼索性揪着被子坐起来,挡住胸前春/光,分别拿起自己和他的手机,打开备忘录,输入和好券,然后在两个手机里煞有介事地签上自己的名字,推给乔亦阳。 乔亦阳撇了眼,低笑着在她的名字下面也签了字。 见大计得逞,黎淼终于放了心。 简单冲了澡,收拾了东西,四点十分的时候他们准备出门。 弯腰穿鞋再起身,黎淼的腿还是软的,差点站不起来,乔亦阳眼疾手快地拽了她一把,然后手握成拳,抵在唇边笑的不行。 黎淼红着脸打他。 他在她前面进了电梯,黎淼无意间撇到他后脖颈好几处血痕,疑惑道:“我不记得我有抓你啊。” 乔亦阳不屑地勾了勾唇角,斜昵她:“是,当然不是你了,肯定是哪只狐狸精,在我和你做的时候,趁我不备,上我们的床挠了我。” 黎淼:“……” 他面无表情地看着她,语气平静无波,做作地说:“这可太奇怪了呢。” 黎淼:“…………” 嘲讽的气息都冲到她脸上了! 她踮起脚尖,把他卫衣后面的帽子拽起来,假装是要遮住指甲痕,然而趁他不注意,她猛的向下扣住他的脸,在电梯里把这欠揍的人暴打一顿! 等电梯门一开,她一溜烟小跑冲去停车场。 乔亦阳哪会真计较,他不疾不徐地跟过去,一路上都带着笑,帽子也没摘。 她跟当年的她一点都没变,明明不怎么粗鲁,也很少见到她跟别人闹,但是偏偏爱打他。 不过,她跟去年的她不一样了,去年前的她,不会这样。 到医院拿到号整整四点半,五点半叫到黎淼的号。 二十分钟不到,所有检查结果就都出来了,各项指标都正常。 医生给的结论就是春困,加上工作繁忙,作息不规律导致的。至于姨妈,喝点姜水等一等就好。 从医院出来,乔亦阳给家里打了个电话,开车带她回家,一起吃晚饭。 解决了一个大乌龙,一路上黎淼心情愉悦,但又糅杂了见家长的紧张,她全靠叽叽喳喳说话缓解情绪。 “你爸妈喜欢什么样的啊?” “你这样的。” “……” “你爸妈喜欢我今天这种衣服吗?会不会有点太潮了?” “他们喜欢光着的。” “……”拳头硬了。 同样是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但和早上等试纸结果时截然相反,话题都是黎淼挑起来的。 她还挺兴奋,实在没话题,就跟着蓝牙音响唱歌。 乔亦阳爱听陈奕迅的粤语歌,黎淼不会粤语但还跟着唱,唱到“我唱的不够动人,你别皱眉”时,被乔亦阳打断。 他学她的口音:“我唱的不够‘动羊’~” “怎样,动羊动羊动羊!”被他拆穿,她干脆厚着脸皮破罐破摔,半眯着眼睛,把动羊两个字拆开,“你感动吗?阳!” 正在开车的阳某人斜睨了她一眼,眼看那手下一秒就要飞他脸上,他识时务地回答:“……不敢动。” 黎淼嘻嘻哈哈笑倒在副驾上。 车又开了一段路,驶入海源区,黎淼知道这里离乔亦阳家没多远了,看见路边的精品水果店,让他停车,自己蹦蹦跶跶下去买水果。 但这边不让停车,为以防万一,乔亦阳没熄火,坐车上等她。 要买什么都提前想好了,她买得快,一眨眼拎着大箱小箱出来坐回到副驾,乔亦阳都没反应过来。 这时音响刚放到下一首歌,放前奏的时候他没仔细听,等黎淼关门,他听到音响里唱出第一句话。 “窗外的麻雀,在电线杆上多嘴。” 这是上次在津沽下载,留在手机里忘记删除的歌。 男人拇指一滑,切了首新歌。 但是晚了,他听到了,黎淼也听到了。 奇怪的她 第63节 尽管她极力忍着,不表现得像上次那样歇斯底里,但是她努力假装没事而逐渐语无伦次的样子,他是傻子才看不出来。 乔亦阳手伸过去,想揉揉她的头,但是被她不动声色地躲开了。 他没说话,心里一阵烦躁。 后来的路程,车上气压骤低,黎淼语无伦次了一会儿,亦不再说话。 保持着这样的安静,抵达乔亦阳家。 上一次来这里,是高二寒假,班上许多同学受乔亦阳邀请,来他家给他过十六岁生日。 那年的乔亦阳,真就是小说里写的万人空巷的校草一样,就算和大家一样都穿着统一的校服,也是一打眼儿就能看来的出类拔萃。高高瘦瘦的身形,山脉般挺直的脊梁骨,透着明媚到耀眼的青春干净,恰到好处的眉眼与高挺的鼻梁,外校有女孩慕名来探听虚实,不用别人指,一眼就能知道哪个是乔亦阳。 他生日邀请了十几个人,都是他玩的好的同学,不知道他生日这消息怎么传出去的,反正后来那天去的男生,人均给他带了五六份礼物跟情书,问就是帮初中同学带的,或者帮别的班同学带的。 那会儿黎花多傲气啊,看他摆桌上那么多情书,醋到不行,但一个字不说,生日会前半段,愣就没跟他说一句话,只跟其他同学玩。 她还特会拿捏那个劲儿,醋意不外露,他俩中间隔着三四个人,要是不经意对视上,她还会冲他甜甜一笑,然后继续跟旁边九班班长玩拍手游戏。 反正就是他让她不爽了,他也别想舒坦。 饭吃到一半,乔亦阳终于坐不住了,拎着她旁边陈建南的脖领把人拽起来,放到寿星的主座上,回过头跟黎花说:“他没我玩的好,跟我玩试试。” 黎花笑的不露声色:“行。” 乔亦阳学着她的姿势,做拍手的动作,忽然抬起一只手,略不自然地摸了摸鼻尖:“你先教我。” “……”说好的玩的好? 那天发生的事情历历在目,她连乔亦阳是怎么假装不经意跟她去洗手间,把她堵在门口,语气别扭哄她的模样都记得。 身边的男人倒车入库,她坐在副驾,观察这一排排小别墅,想看看她是不是还能认出乔亦阳的家。 但她还没找到他家,只见一个穿着典雅整齐的女人,带着两个老人,从别墅区里高高兴兴地走出来,看见乔亦阳的车,他们人均眼睛亮了三个度。 乔亦阳也没见过他妈跟爷爷奶奶这个阵仗,倒抽一口凉气:“我去……” 车刚停稳,乔亦阳妈妈快步走过来,替黎淼打开副驾的门。 他妈妈穿着简单,纯色系的长袖连衣裙,没有明显的品牌标,但整洁平顺,连臂弯处都没有明显褶皱,亦显贵气。 黎淼原来见过他妈妈,来给他开家长会,那时候她就觉得乔亦阳妈妈是家长里面最有气质的。几年时间过去,时光只是在她的眼角堆了温柔层次而已。 她问黎淼:“大晚上赶过来,累不累?” 黎淼受宠若惊:“还好,不累。” 爷爷奶奶跟过来,连声夸赞:“哎呀,这么漂亮,阳阳真是有眼光呀。” 好像生怕赶不及,奶奶忽然从兜里掏出来一个厚厚的红包。 当时黎淼是真紧张,大脑一片空白,说了声谢谢,顺手就接过来了。 奶奶没想到她会接的这么快,都做好她会推辞的准备了,嘴比脑子快:“哎呀不要客气,奶奶给你,你就拿着。” ……但黎淼压根没客气,奶奶反应过来的时候,也愣住了。 场面一度弥漫着令人紧扣脚趾的尴尬。 乔亦阳刚迈下车,就看见这四个人大眼瞪小眼,他撑着车门,人都笑得不行了。 黎淼可一点也笑不出来,她尴尬的脸都僵了,拼了命给乔亦阳使眼色。 他接收到她的暗示,清了清嗓子,走到黎淼身边,拿过她的红包,还给奶奶,忍俊不禁说:“你们别吓她了。” “怎么就还回来啦?这都是我给我给人家准备的。”奶奶从他手里拿过红包,又塞回给黎淼。 从这句话开始,气氛终于回归到中国人常见的车轮战,轮番推辞客气。 三个人在地库里又这么客气了好几番,最后红包落进乔亦阳口袋,这事才终于过去。 他俩一起拎着在路上买的大小礼盒,放到乔亦阳家客厅,他妈妈一边笑着说“人来就行,还带什么水果”,一边也跟变洗戏法似的,掏出了一个比奶奶更厚的红包。 黎淼惊呆了…… 但她这次反应过来了,摆手说:“谢谢阿姨,阿姨我心领了,钱您自己留着就行。” 可谁知道,乔亦阳妈妈佯装生气,居然说:“怎么拿奶奶的,不拿我的?” 这句话给黎淼弄得不会了…… 眼下乔亦阳就是一块砖,哪里需要哪里搬,他懒洋洋地走过去,漫不经心一抬手,拿过他妈妈手里的红包揣自己兜里,咧嘴一笑:“一家人,别客气,谢了啊妈。” 爷爷打他:“好你小子,你妈给人家的,怎么就成你家的了?” 他散漫一笑,眉梢挑的像是犯坏:“我婚都求了,您说是谁家的?” 爷爷奶奶惊喜看向黎淼,齐声惊讶:“真的呀?!” 黎淼:“……” 面对灼灼目光,她红着脸,点头。 乔亦阳的家人热情,却也不会让人过分尴尬,迎接她进来,又简单寒暄了几句,就让乔亦阳带着她在屋里转转,他们便不再打扰。 乔亦阳妈妈进去厨房帮忙,也不让黎淼跟着,只嘱咐乔亦阳:“等会儿你姐过来,你注意接她电话。” 乔亦阳慢条斯理地剥着紫葡萄,等女人转过身才放到黎淼唇边,回头应了句:“知道了。” 他妈妈的身影被厨房门隔开,黎淼低头咬葡萄,吐了籽放他手里,好奇地小声问:“怎么你家里人都不问问我情况啊?多大了,做什么工作的,怎么认识的?” 他一条腿敞着,另一条腿松散踩着红木桌腿,似笑非笑说:“小爷我长这么大,就往家领过你一个姑娘,当然是怕问太多把你吓跑,小爷我就要孤寡一生了啊。” 他这人……说话真是……过分直白。 黎淼脸红心跳,不敢直视他,眼睛滴溜溜在房间里打转。 他家大致的装潢没有变化,只是比过去多了一些装饰品,她看着熟悉的地方,忽然想起来,上次来他家的时候,他有只叫布布的小斑点狗,特别可爱。 乔亦阳把她堵在卫生间门口哄她的时候,布布还在一边偷看了全过程。 可能是和他在一起的过往令她觉得开心,也可能是尴尬过后的突然放松,导致黎淼精神短路了一瞬,遗漏了什么事情,直接问:“布布呢?” 那时天黑了,璀璨的明黄吊灯照在乔亦阳的侧脸上,使他深隽的轮廓明暗交错。 他掀起眼皮,看了她一会儿,顿了顿,才递上下一颗葡萄,平静地说出了一句令黎淼几乎疯了的话。 他说:“你怎么知道布布?” 第56章 笑得骄矜 ◇ ◎“正好我有话跟你说。”◎ 黎淼大脑瞬间一片空白, 身体僵到发直,目光闪躲,连组织语言的能力都丧失了:“呃……啊……” 她根本想不到合适的措辞, 去为刚才说的话狡辩。 她被钉死在耻辱柱上了,尖钉扎透骨肉, 鲜血淋漓,后背浸出来的薄汗扫过血窟窿, 痛如蚀骨。 乔亦阳从水果盘里拈起一颗新葡萄, 人还是那么松散地靠着椅背坐,指尖接触到葡萄皮, 好像笑了下:“我都忘记我什么时候跟你说的了。” 只要黎淼这时候顺着他的话接一句谎,这件事就能和以前的许多事那样, 轻而易举地翻篇。 但黎淼像被锐物击中般,太阳穴发出长长的,重重的鸣叫声, 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思维断了, 却有另一种思绪,连起来了。 她并不是一个处心积虑的谎言制造者, 和乔亦阳在一起,她不止一次说漏嘴过。 但每一次, 乔亦阳都会在恰当的时候接上正好的话,顺理成章替她帮谎圆好。 一次两次, 三次四次, 在真相边缘恰到好处地避开,他也从来没有怀疑过。 如果, 这是巧合, 会不会太巧了。 那如果, 这一切,都不是恰巧呢。 黎淼的手用力抠着座椅,忘记松开,直到她长长的指甲再也承受不住巨大的外力,嘎嘣一声,折断。 你是不是知道我是黎花。 你是怎么知道的。 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翻涌的情绪袭来,她在兵荒马乱中还没开口,乔亦阳的手机响了。 清脆的铃声,打断了她灰蒙世界里的那根弦。 乔亦阳抽了张纸,擦干净流于指缝的葡萄汁,接起电话:“喂?” 电话那边的人不知道说了什么,他起身说:“哦,好,我现在来。” 他分明是慌张,甚至没看她一眼,唯有走路带起她发间的风,和飘零在地上的纸巾,告诉她,他走了。 于是黎淼知道。 这就是真相。 在某些瞬间,人是真的能感受到会万念俱灰的。 穷极一生,就快要到终点,却被最后一根稻草压死。 溺水呼救,紧抓最后浮萍,却被自己亲手奋力打散。 你看到了太阳,却只能龟缩在阴暗角落,看着那束阳光渐行渐远,渐渐的,再也照不回你身上。 - 房子大有房子大的弊端,人都不在客厅时,房间里过分冷清,小孩子奶里奶气叫舅舅的声音,显得诡异且悚然。 黎淼作为这个家里唯一的外人,背对着辉煌灯火,看着地上乔亦阳擦过手的纸,手足无措。 这时门又打开,一道男声出现,沉稳中不乏和蔼:“小雨来这么早。” “爸。”乔雨说,“没,我刚到,咱俩前后脚,差了都不到半分钟。” “挺巧的。”乔远森说完看向乔亦阳,“阳阳,你女朋友呢?” 爷爷奶奶闻声从房间里出来,小孩子怯生生地往妈妈怀里躲,乔雨习以为常地摸了摸她的头。 爷爷看了她们母女一眼,点了点头,就算打过招呼,笑着接过乔远森的话:“回来啦?我们阳阳女朋友可漂亮着嘞。” 奇怪的她 第64节 他们这其乐融融的一家人,好像并不包括乔雨,不过她早已习惯,抱着女儿走到黎淼身侧,大方地打起招呼:“阳阳女朋友?怎么这么害羞呀,我是乔亦阳的姐姐,我叫乔雨。” 黎淼低头揪着自己的裤子,心里想,原来他姐姐叫乔雨。 虽然从未谋面,但是那些年,她听过了太多她的事,她在半夜哭过几次,她早恋,她失恋,她和父母吵架的内容,乔亦阳都事无巨细和她讲过。 在姐姐心中她是陌生人,可是黎淼却早就连她的脾气秉性,都知道的一清二楚。 事情发生的过于突然,以至于黎淼并不知道自己处于一个什么样的情景下,她甚至不知道,现在她还是不是乔亦阳女朋友。 可是姐姐主动过来和她问好,她总不能不回应。 黎淼深吸一口气,在低头的时候就做好微笑的表情,可是当她抬起头,看清乔雨的脸,脑子里轰地一声! 是她! 高二,到重逢乔亦阳的前一年,八年的时间,她在所有噩梦里,都梦到过的这一张,她到死也不会忘记的脸! 九年前那天放学后发生的所有事情,像是老电影一样,一幕幕,在脑海中清晰重现。 …… 那天二班正常时间放学,一班最后一节课是数学,惨遭数学老师无情拖堂,一般情况下,黎花看都不会看一眼,直接回家,但那天有所不同,因为前一天的事情铺垫,所以黎花犹豫要不要等乔亦阳。 可她又不想太刻意,于是她故意在厕所磨蹭了很久,回来时教室里同学都走了大半,黎花就坐在自己的座位上,慢吞吞地把签字笔、钢笔、铅笔、橡皮、尺子,一样样收进笔袋,顺便伸长了耳朵,听隔壁班数学老师讲课的内容。 他们在讲卷子,已经讲到填空题的第三题,根据数学老师的习惯,应该是要把第四题讲完再下课。 黎花想了想,拿出物理卷子,找了道错题,抓住老娄好一顿问。 那是一道电粒子在匀强磁场中匀速圆周运动的题,算对于黎花这种尖子生,老娄很清楚她掌握的知识点,画出粒子圆周轨迹,点了下抓住圆的对称性这个重点就讲完了。 然而,人家隔壁一班第三题还没讲完…… 老娄讲完就拿着水杯走了,黎花抬头一看,同学们也走的差不多了,可令她意外的是,每天都第一个背书包走人的许晨光,竟然也还没走。 那时候许晨光都好久不学习了,作业全是第二天临时逮个同学抄的,眼下虽然坐在教室里,但也没学习,桌上摆了本摊开的练习册,看表情就知道是在画画。 画画需要放学要留在班里画? 黎花不解,但什么也没说。 她拿着物理卷子,刚坐回到座位上,许晨光神不知鬼不觉地走到她身边:“你还不走?” 平时在楼梯面对面擦肩而过都不说话,现在竟然主动走过来问她回不回家,她反常的令黎花反应不过来:“啊?” “走吧。”许晨光说,“正好我有话跟你说。” 不知道她还有什么话要说,但黎花是真的好烦这种好像大姨妈一样淋漓不净,动不动要恶心她一下的感觉,只想着把话说清楚最好。 同样是两个女生一起放学,前面四班的两个女生亲密地手挽着手。再看她和许晨光,两个人生疏到中间都快隔着一条马路。 她心情烦躁,直到路过一班,她顺着窗户往里面偷瞄了一眼—— 老师在台上奋笔疾书,但他未曾抬头,桌上摆着和老师讲的完全不一样的卷子,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淡漠做题。 教室里窗帘没拉,傍晚的黄昏把他的身影拉得绵长,他嫌光线碍眼,抬手挡住半张脸。 黑色的腕表和垂落的白色校服间,露出一节骨骼清晰的手腕。 那样好看的少年啊,明媚到耀眼,光是看一眼,都止不住怦然心动。 黎淼抿唇,笑得骄矜。 如果,那时候,她知道她是最后一次,用那样的心情看乔亦阳,她一定会看的久一点。 再久一点。 天长地久,久到可以把他每一根发丝的形状都印在心里,那么久。 …… 她和许晨光一起,走出校门,许晨光却没说话。 她不说话,黎花也不说,只是心里想着,如果她要带她去什么奇怪的地方,她绝对不去。 又走了几步,她看到垃圾站那边站了许多人,有穿着海外校服的,也有穿着自己衣服的。 穿校服的那几个黎花认识,都是许晨光后来的朋友,别的班的,穿自己衣服的黎花没见过,但年龄目测跟她差不多,不知道为什么不上学,还穿着这么浮夸。 许晨光笔直地带着她朝垃圾站走过去。 黎花的脚步下意识停住。 许晨光也停下,轻蔑地看着她:“你怕什么?扔我情书的时候,不是挺牛/逼的吗?” 完全没做过这样的事,所以黎花也没听懂许晨光在说什么,她疑惑地看着她。 下一秒,一个耳光甩过来。 许晨光刻意计算过,手只打到她的头发,没有打到她的脸,但黎花完全不懂,出于自我防卫,她打了许晨光挥过来的手。 许晨光眼神猛地狠厉,惊声尖叫:“我/操,你他妈敢打我!!!” 站在垃圾站,距离他们只有几步之遥的人,纷纷围过来。 黎花意识到事情不对劲,但已经太晚了,几个不认识的女生拽住她的胳膊。 为首的黄发女生走的最慢,等到黎花被控制住,她站在她面前,一巴掌甩下来,用了不小的力气,打歪她的脸:“敢他妈打我妹?!” 骨传声,闷闷的巴掌响。 像是利刃扎破脸的那个瞬间,只有触感,还感觉不到疼。 又一巴掌扇过来。 “挺他妈牛/逼啊?” 陌生的脸,却充满十足恶意,她们素未谋面,黎花不懂这样狠的一巴掌的起因在哪。 她只知道,她被打了。 当着她同学的面,被人扇了耳光。 大概是蠢吧,大概是没见过世面吧,她竟然对为首的黄发女生解释:“是她先冲我挥手的!” 她这句话一出,一旁的许晨光扶着黄怒昂发女生的肩膀,笑到前仰后合,边笑边骂,这傻/逼。 她的嘲笑声那么锋利刺耳,在血色夕阳里,快要刺穿她的耳膜。 作者有话说: 唉。 恢复日更。 第57章 和光同尘 ◇ ◎“你怎么走这么快呀?”◎ 黄发女生跟许晨光一起放声大笑, 边笑边退到一旁给许晨光挪地方,她想抽根烟,都被笑声打断, 断断续续点不着火。 在她们笑的过程中,许晨光的巴掌, 一下又一下,劈在黎花脸上。 又狠, 又脆, 又响。 他们站在垃圾场前面,这边人少, 再往前走五十米左右,才有第一个水果摊。 时而有买水果的人听见动静, 好奇地往这边张望一眼。 有的人会多看一会儿。 但也就,仅仅是,多看一会儿罢了。 几个人高马大的男生站在旁边, 一边观看女生被打, 一边倍感无聊地聊起了天:“小雨你不是吧?就打个姑娘,叫我们这么多人?” 黄发女生笑着打他们, 满不在乎又骄傲道:“打个姑娘怎么啦?给我妹撑个场子委屈你们了?” 几个男生笑了笑,借着她的火也点上烟。其中一个人嘬了口烟, 回过头对正在挨巴掌的黎花说:“你丫不准报警,听见没?” 她高高的马尾辫被许晨光打得凌乱不堪, 皮筋和自尊心一起, 在那几个女生面前,掉了一地。 男生说完, 许晨光停了手, 居高临下地看向黎花。 比起被扇耳光的疼, 黎花更多的是恐惧。 对许晨光的恐惧,对黄发女生的恐惧,对那些男生的恐惧。 当黎花意识到他们停下来,是在等她说话时,可笑的自尊心竟然让她不允许声音发抖,她不敢激怒他们,顶着一张又红又肿的脸乖顺摇头:“我不会报警的。” 男生冲她一扬下巴,不知道该回应什么,不屑地骂了声傻/逼,然后对许晨光做了一个“请”的姿势,不屑地说:“继续吧。” 一个又一个耳光,劈头盖脸落下来。 黄发女生抽着烟,嘴巴都笑歪了,她打心眼里觉得挨打这女的是个傻/逼,竟然还回话,这叫什么?斯德哥尔摩啊? 傻/逼。 - 乔亦阳是要表白的。 他这人傲气,从初三暑假开始,都是别人堵在路上跟他表白,他万万没想到等到他自己有喜欢的姑娘了,这姑娘能比他还傲。 人家就是不捅破这层窗户纸。 愣是把乔亦阳给磨服气了。 夹在物理书里那张准考证,好像长出了一只软绵绵的手,挠他的心脏。 看见一切粉色的东西,吃到甜味的食物,摸到柔软的触感,脑海里都会蹦出那姑娘的笑脸。 以为她要给他送情书,面对那东西最淡然的他也会有那么一瞬间的紧张。 得知她是帮别人送的,他除了生气就只剩下无奈。 舍不得怪她,就想把这这名分坐实,让他能有正当理由,在她把他惹生气的时候教训她一顿。 说到最有表白冲动的事,还得是昨天看见她难受,却发现自己不能明目张胆揉揉她的时候。 老师拖堂了,他是觉得她不会等他,但他还是想快点走去车站看看。 万一呢。 奇怪的她 第65节 万一这姑娘就大发慈悲,不折磨他了呢。 “乔亦阳!” 刚出校门,忽然有人叫他。 他停下,眼皮都没抬:“嗯?” 刘颖佳手里拿着卷子,连下几节台阶,小跑到他面前,脸红扑扑的:“你怎么走这么快呀?” 刘颖佳的座位在乔亦阳的斜前方,尽管他俩没说过几句话,但她知道,乔亦阳一向是温和好脾气,但今天他却罕见地不耐烦:“有事?” “哦。”刘颖佳被他这冷淡的态度吓到,把卷子举高到他面前,指着选择题最后一题,“这题我没听明白,我刚去问老师,老师说双曲线的题问你,你比较擅长。” 乔亦阳瞥了眼,速度快到刘颖佳觉得他甚至没看清是哪道题:“急么?” “不……” 她的话还没说完,再抬头,就只看见少年清风霁月的背影,和光同尘,不曾回头看她。 - 黄发女生烟抽到一半,声音发紧,对许晨光发出指令:“上去。” 许晨光刚攒了一口痰了,在黄发女生说话时“呸”地吐到黎花脸上,两个声音同时发出,所以许晨光没听清,停下来看着她。 黄发女生很着急,没时间解释第二次,咬着烟,不由分说过来,上手推她,低声说:“走,跟我们上去。” 黎花知道上面是垃圾站,人烟更稀少,如果上去,她想走就更难了。 她不想去,可她不知道该怎么办。 她没有思绪,没有想法。 她是一张被他们踩在脚底下□□,吐了痰扔到泥地里的白纸。 她没有处理这类事的能力,她只会说:“我不想去。” 可黄发女生不是老师,她们不会对她有任何偏袒。 她瞪了黎花一眼,搡黎花的同时踹她小腿:“什么你不想去?哪他妈那么多废话?” 身前许晨光在同年级的朋友。 身后是许晨光校外的哥哥姐姐,还有她嘴里的老公。 她是路边馊掉臭掉的垃圾,被他们丢进爬满虫卵的垃圾站。 布满腐烂气息的恶臭楼道里,许晨光动不了手,只能动嘴:“哎,黎花,你爸妈是不是也觉得你是个大骚/比,是个谁都想操/你的水性杨花的大贱/货,所以给你取名叫黎花?” 这可太好笑了,前前后后,男生女生,魑魅魍魉,笑的乐不可支。 二楼的风比一楼的风大,吹开她散在脸上的头发,最后上来的高个子男生看了她一眼,脚步突然换了方向,朝她走近,他挡在她和许晨光中间,整条胳膊的力量靠在她肩膀上:“长挺好看啊。” 许晨光吃惊:“哥?!” “你他妈闭嘴。”高个男生不耐烦地骂了句,回头看向黎花,商量道,“你让我操/你五次,啊不,十次吧,今儿我让你打她,行么?” 好恶心,好害怕。 黎花不光嘴唇在颤,连手指都在颤抖。 不可以。 不可以。 心脏在胸膛里小幅度而快速跳动,恐惧从眼神里流露出来,黎花拼命摇头。 她太害怕了,以至于男生一巴掌下来,脸都打歪了,她却感觉不到疼。 他打完让了地方,弯腰给许晨光让地方:“光姐,您请随意。” 黎花现在是他们共同的敌人了,许晨光的眼神,刹那间更为狠厉。 “老阴/逼!”黄发女生拨开许晨光,为自己朋友出气,拿踩了垃圾的鞋底,用力蹬黎花肚子,“装你妈呢!” 许晨光对她十几分钟的羞辱打骂,让她明白,他们并不想要听她解释。 许晨光把自己塑造成一个义气的形象,在她的羞辱中,黎花是阴险的,爱告状的小人。 她是说给她自己听的,也是说给她的朋友听的,不是说给黎花听的。 于是,对黄发女生的控诉,她选择沉默。 明白这个世界,属于强者,而不属于真相。 “老公。”在一旁的许晨光揉着手腕,朝其中一个男生撒娇说,“我手都打疼了。” 男生叼着烟,吊儿郎当地走过来,给她揉了揉手腕。 许晨光另只手把他嘴里的烟拿下来,吸了一口,举着只剩下半截的香烟,朝黎花走近。 她…… 要烫她! 这时,楼梯口传来车轱辘的声音,所有人都一齐看过去,也令许晨光停下动作。 几秒后,那里出现一个推着垃圾车的老伯,他来丢垃圾。 黎花认得他,那是校门口卖烤肠的老伯,她买过的! 她像看见救命稻草。 救救我。 救救我。 求求你,救救我,把我带走。 突然出现的老伯,是她唯一的,也是最后的希望。 老伯看到这个场景愣了下,他进退两难,只把垃圾丢到门口,不再走进来,转身之前嘱咐说:“小孩子们哦,打架可是不行的。” 许晨光和穿着校服的女生们松了一口气,换上孩子才有的语气,轻快道:“知道啦!等会儿我们买吃烤肠!” 生命中最后一束光被熄灭。 黎花终于明白,她就是垃圾。 不值得被人随手带走的,肮脏的,垃圾。 她不配做人,她只配在光天化日之下,发烂,发臭。 许晨光似乎猜透她的想法,满脸都是嘲讽的笑。 她把黎花的袖子撸上去,看到她白皙纤细的手臂,细嫩到连撸袖子的动作稍微粗鲁些都会留下痕迹。 更看不顺眼。 黎花反而觉得解脱了。 她甚至觉得,不如杀了她,让她死在这里,一了百了。 可是,在烟头落下来的前一秒,许晨光的老公拦住了她的手。 他嘱咐说:“你别留下伤,不然回头查出来,麻烦。” 学校里的学生,哪怕再特立独行,和外面混得开的学生,也是有天壤之别的。 更何况,黎花只是好学生中的异类。 她看到这么多人的时候就已经慌了,可是他们连退路都想好了,清楚地知道自己怎样做,才能让后果最小化。 男生夺过许晨光手里的烟,跟她说:“你等着。” 他在垃圾场扫了一圈,目光停留在蓝色垃圾桶上,他嘬了一口烟,走过去,背着所有人,解了裤子,尿在桶边那坨硬了的狗屎上。 周围人都知道他要做什么了,他们笑着,闹着,互相搀扶着,发出搞怪的呕吐声。 黑色衣服,白色衣服,混在一起,他们好像在参加一场不堪入目的葬礼。 墓葬之上,扔了张黑白照片,照片里,是穿着校服的黎花。 作者有话说: 悲剧为什么是“酿”成,因为悲剧不是一瞬间发生的,是日积月累的压抑,所导致的最终结果。 - 感谢在2022-10-29 14:04:21~2022-10-30 11:02:4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gzcyyds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8章 韩剧暖男 ◇ ◎“找到你家祖宗没?”◎ 他尿完, 抄起旁边的棍子,捏着鼻子搅合,抬起棍子确认上面蘸了狗屎, 把棍子递给许晨光,眼睛看着她, 下巴朝黎花的方向轻佻地指了指。 许晨光笑的腰都弯了,连连拍手, 冲他比了大拇指。 他的哥们儿们笑成一片, 也竖起大拇指。 这个赞许针对的不是挨打的姑娘,他们就是单纯佩服他们的朋友能想出这种损招。 至于那姑娘的想法, 跟他们又有什么关系呢。 黎花傲气,被打也没有流一滴眼泪, 因为自尊心强,所以她不懂得识时务去服软,她觉得她没有错, 哪怕贴身穿的卫衣浸出一层又一层的汗, 她看向许晨光的目光始终是敌视的。 直到许晨光举着蘸了狗屎的棍子,让她张嘴。 她看到他们在笑, 但听不到他们的笑声,她知道她是她, 但不知道她是肆意高傲的黎花。 她听到那个人因恐惧而颤抖的声音,带着哭腔说:“我不吃, 求求你们。” 这样卑微的话, 不是黎花会说出来的。 可就像她听不到他们的声音一样,他们也听不到她的话。 他们兴奋地钳住她, 笑着, 闹着, 掰开她的嘴。 奇怪的她 第66节 他们拿出手机,拍下她哭着吃下屎的狼狈模样。 她作为人类的自尊,蜂拥出身体,抛弃她了。 再也不会回来了。 - 只有独自坐在垃圾场的地上,才会知道,其实四下无人的垃圾场,摆放的是垃圾的尸骨残骸。 垃圾顶着由屎尿和带着腐烂口水味道组成的脸,默默地想。 - 破碎的风吹到脸上,溃烂恶臭的气味扑鼻。 瘦小的垃圾,翻身呕吐。 - 忽然,垃圾长出耳朵,听到声音。 是学校对面理发店的音乐,华语乐坛知名歌手,在唱七里香。 - 雨下整夜,我的爱溢出就像雨水。 院子落叶,跟我的思念厚厚一叠。 - 时隔九年,再见到黄发女生,她已经留了一头柔顺的黑发。 她不再张口闭口脏话,她轻言细语地哄着怀里的漂亮女儿。 小孩要哭了,乔雨有节奏地颠着她,看到弟弟女朋友惊慌错愕的表情,她关切问:“你怎么了?” 她亲手把伤害的种子敲进黎花的脊髓,在八年时间里迅速生长,遮阴蔽日,长成一棵形态恐怖的血红大树。 九年后,机缘巧合之下,她从树下路过,早已不认得。 折磨了黎淼八年的梦魇,在黄发女生心里,早就轻描淡写地翻篇,就算再相遇,也一分一毫,都想不起来。 黎淼的太阳穴突突地跳,恐惧像尖锐冰碴一样,穿破心脏,她害怕这个房间,怕到失控。 在乔亦阳把手搭在她肩膀的瞬间,她崩溃地抱紧自己,惊声尖叫。 直到眼前的景象,被四面八方袭来的黑暗笼罩。 一切发生的猝不及防,昏昏欲睡的小辰辰被吓哭,乔亦阳妈妈围裙没来得及脱从厨房里跑出来,爷爷奶奶和爸爸没看到事情经过,询问状况。 乔雨一脸无辜,她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黎淼昏倒的太快,乔亦阳在反应过来的第一瞬间就已经弯腰要抱她,但人体无意识下坠的速度永远快于有意识的行为,她的后脑“嘭”地一声,磕在红木桌上。 乔亦阳打横把她抱起来,其他人为他让开一条路,让他抱着黎淼去医院。 乔远森不放心两个孩子,跟出去。 黎淼的昏迷并没有持续太久,还被乔亦阳抱在怀里,她已经醒过来了。 她眨了眨眼,给自己三秒的时间,适应现在正在发生的事情,然后冷淡说:“放我下去。” “淼淼?”乔亦阳低头见她醒了,目光闪动,声线极低,哄道,“乖,我们去医院。” 夜色如墨染,整个别墅区浸润在黑夜冷薄的气温里。 黎淼的太阳穴发胀,声音愈发沉冷,她又重复一次:“放我下去。” “淼淼?” 她不再说第三次,从他怀里挣扎跳下去,头还昏昏沉沉,后脑勺隐隐发疼,险些没站稳,却往后退了一步,避开他伸过来扶她的手。 乔亦阳站定,皱眉,眼神里全是不解,他想上前一步,想抱紧她。 可是黎淼面无表情地又一次后退,她用冷淡又陌生的眼神看着他,跟他说:“乔亦阳,我们分手吧。” 这句话太突然,乔亦阳怔了下:“什么?” “乔亦阳。”她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顿重复,语气加重,“我们分手了。” 他们在黑夜中,无声相望。 他微微蹙眉,她面色冷淡。 最后,她先转身。 风寒露重,往事来年祭奠。 别墅区和主路间隔着一段长长的路,这里定不到位,打不上车,黎淼奋力奔跑,在张牙舞爪的树下跑到胸腔炸裂。 真可悲,有人已经家庭幸福,脱离过往,而有的人,却还活在阴影里,没有一天走出来过。 她想,这个世界不会再好了。 - 乔远森和乔亦阳一起回家,辰辰已经睡着,被乔雨带进屋里,家里其他人围上来,关心询问:“阳阳,你女朋友怎么了?” 乔亦阳双手抄兜,闭着眼,藏住眼中难以抑制的苦涩情绪。 乔雨听到外面的声音,关上蹑手蹑脚卧室门,回到客厅,语气虽然关切,但说出来的话却是嫌弃的:“阳阳,你女朋友是不是有病?” 她的意思是,神经方面的病,神经病。 乔亦阳猛地睁眼。 情绪隐忍,他的眼底一片猩红,高高悬起的吊灯,照到他眼底根根分明的血丝。 乔雨毫无防备与他四目相对,全身汗毛竖起,她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怎……怎么了?” 乔亦阳有个可怕的猜想。 那一年,他并不知道事情的全部经过,他只知道黎花和许晨光闹了矛盾,许晨光找了学校里的几个女生,在学校外面打了黎花,但因为是黎花先动手的,所以哪怕是多打一,最后她并没有占理,警方调解后,未曾立案。 一班是尖子班,许晨光在一班没有朋友,她的朋友遍布在八班九班十班,乔亦阳想知道具体的事,只能去找那些女生,可她们不说。 当时是黎花先动手的这种细节,还是九班班长告诉他的。 他一言不发回到自己房间,凉薄的眼神停留在半敞开的衣柜里,那条粉围巾上。 那是那个姑娘给他的十六岁礼物,粉色围巾,说什么韩剧暖男都这么戴。 他觉得她就是拿她开涮,在学校里不好意思戴,只有跟家人出门戴过几次,还被她强迫每次都要拍照给她。 想到这,他的眼底染上片刻温柔。 他不再犹豫,从通讯录里找到陈建南,发消息问他,在么。 陈建南估计是正在玩手机,秒回,在,怎么了? 乔亦阳问他方便说话么,陈建南用行为代替回答,直接给他拨了通语音电话。 陈建南的第一句话是:“喂,校草,找着你家祖宗没?” 乔亦阳坐在床边,手肘撑着大腿,指尖按在双侧太阳穴,嗓音低哑:“你怎么知道?” “还我怎么知道。”陈建南学他说话,有理有据地分析,“你看完我朋友圈,知道女神在朝远区,不没到半年就转朝远区了么,我知道这事很难?” 那是一场不在计划内的同学聚会,刻意引导出来的人物,意料之外的收获。 乔亦阳不显山不露水,出现在她面前。 陈建南在电话里喋喋不休说起当年他眼中的他们,说他们是校园青春的代名词。 “陈建南。” 他打断他。 陈建南:“怎么啦?” 乔亦阳的喉结上下滚动,几个字艰难到好像是从嗓子里挤出来的:“我有件事,想问你。” 他知道她曾经遭遇过校园暴力,也猜到她转学和校园暴力有关。 但他以为,那都过去了。 后来再遇到她,见她性情大变,不愿意承认她是黎花,他知道她有心事,却从没有往那个方向细想过。 直到她刚刚见到乔雨。 失魂落魄的样子,像极了去年在车上听到七里香的样子。 如果真的是这样,乔亦阳甚至不敢想,那八年,她是怎么熬过来的。 他声音极轻,沙哑而模糊:“当年,黎花被校园暴力。” 陈建南在听到后面四个字后,陷入沉默。 那是很长的一段时间,两个男人在电话的两端,无声握着手机。 乔亦阳闭着眼,嗓音哑成颗粒:“除了许晨光,和八,九班那几个女生,还有别人么。” 陈建南:“你怎么忽然说起这个了?” “有。”陈建南吸了口气,叹出去,“那会儿人人网上转发那些照片里,我记得好几个外校的。” “照片?” “你不知道?”陈建南惊讶,提及当年的事,他到今天还于心不忍,只是挑了些重点解释,“当时人人网上好多帖子,有她被好多人欺负的照片,还有她联系方式,说她……说她是海外的……校鸡。” 乔亦阳的眉心紧拧,拧出一道深深的沟壑。 他不玩人人网,这些事,他竟然到今天才知道。 他一个字也说不出来,挂了电话。 乔亦阳在网址上输入人人网。 时代变迁,昔日的人人网已不再运营。 他看不到了。 乔亦阳没犹豫,转身去隔壁,敲乔雨的门。 他自以为情绪控制得住,殊不知那几下敲门声在其他人听来震耳欲聋。 奇怪的她 第67节 奶奶问声从房间里出来,问他怎么了,他只说要找乔雨。 奶奶告诉他,乔雨已经带着辰辰回家了。 乔亦阳抄起车钥匙,身穿单薄卫衣,闯进这场深不见底的黑夜。 作者有话说: 原来我们小太阳是红眼病男主。(? 第59章 晨露杨柳 ◇ ◎“一个女生,很漂亮。”◎ 辰辰睡眠浅, 从父母家回到自己家把她颠醒了,乔雨花了半个小时才把她哄睡。 孩子刚放下,门被人砸的砰砰响。 她一惊, 赶紧离开房间,关好门, 小跑到门口。 乔雨隔着猫眼往外看,被封死的窗户外, 柳树风烛残年般摇摆着树叶, 阴暗交晖,笼罩在乔亦阳脸上。 乔雨打开门, 回头看了眼辰辰的房间,确认孩子没醒, 才压低了声音问:“你怎么来了?” 乔亦阳死死地盯着她,森白的牙齿里挤出来一个字:“姐。” 乔雨心不在焉地嗯了声,眼睛时不时瞟向女儿房间, 满不在乎问道:“女朋友的事解决了?” 会是她吗。 和那个女孩彻夜发短信, 只为了开导她。 那个女孩给他出了那么多主意,是为了能让她心情好些。 让那个女孩变成这样的, 会是她吗。 乔亦阳嗓音闷闷的,竟有几分无措:“你以前上学的时候, 认识我高中的人么。” “海外的?”乔雨想了想,“好像有认识的吧, 怎么了?” “谁。” “这我可想不起来了, 多长时间以前的事了,而且你姐以前什么样你也不是不知道。”提及往事, 乔雨羞于开口, 她轻拍了他一下, “认识也早不联系了。” “现在想!”乔亦阳忽然闷声吼一嗓子,吓得乔雨浑身一颤。小孩子尖锐的哭声骤起,左邻右舍的灯纷纷打亮,从安静到无措,只在这一瞬间。 自乔亦阳出生以来,全家上下把他捧得说是含在嘴里怕化了,放在手里怕飞了也一点不为过。 而被重男轻女的乔雨和他的待遇形成了鲜明的对比,所以她冷淡弟弟,嫉恨弟弟。 然而乔亦阳温柔体贴,就算她无视他,他也总是笑眯眯地贴上来,偷偷塞给她一颗糖。 几年前,她未婚先孕,父母气到不行,差点断绝关系,也是乔亦阳从中周旋,帮了不少忙。 现在乔雨依赖,也畏惧她这个弟弟。不光是因为弟弟对她好,更是因为她明白,过了意气用事的年纪了,不管他现在赚多少,未来乔家也都是他的。 在乔雨的记忆里,这是乔亦阳长这么大第一次冲他大声说话,还发了这么大的火。 她甚至顾不上辰辰,赶忙过去扶着乔亦阳坐在沙发上,给他倒了水,让他冷静一点。 乔亦阳的单手紧攥玻璃杯,五根手指的指甲盖没有一丝血色,水杯在他手中摇晃欲坠。 “到底怎么了?”乔雨蹲在地上,摇了摇乔亦阳的膝盖,“你好好跟我说说,咱们一起想办法,你别生那么大的气。” “姐。”乔亦阳压抑着情绪,整个人颓然靠在沙发上,杯子里的热水一半撒在他身上他也浑然不觉,他声线微颤,“你认识,一个叫黎花的女生么。” 乔雨看他情绪没那么激动了,才想到辰辰,她把辰辰抱出来,轻声哄着。 一边哄,一边想乔亦阳的问题。 黎花这个名字,隐约有点熟悉,好像是在哪里见过。 但凭借模糊的印象,乔雨觉得她不认识这个人,也想不起来具体在哪见过这个名字。 于是乔亦阳又问,那你认识许晨光么。 这个人,乔雨无比确信,她认识。而且,非常认识。 乔亦阳怔怔地看着她,眼神涣散,在他无法聚焦的眼神里,乔雨模糊又诡异。 她时而两颗头,时而三颗头,数不清的眼睛围绕在她脸周。 “你帮她打过人么。” “啊?” “一个女生,很漂亮。” “……” 等待她回应的电光火石间,乔亦阳把玻璃杯砸向地面,完整的杯子瞬间四分五裂! 辰辰再次被吓醒,哇哇大哭,可当她看见舅舅的眼神时,被吓得不敢发出时声音。 她从妈妈的怀抱翻到沙发,跪在沙发上抱紧舅舅的大腿,讨好的声音乖巧道:“舅舅,你别打我妈妈……” 反常的乔亦阳女朋友,反常的乔亦阳,反常的问题。 串联到一起,乔雨想通了答案。 乔雨不敢看他,拿来扫把,一边打扫地上的玻璃碎片,一边想着怎么会有这么巧的事,一边思考现在该怎么办。 可乔亦阳没给她逃避的时间。 他弯下腰,与她同握一只扫把,手臂青筋暴起,力量大到让乔雨的胳膊动不得半分。 他的脸一点点逼近她。 他是警察,他的职业便是给人以压力的存在,今天,这份压力给到了他姐姐。 乔雨承受不住。 “是!”她咬紧牙关,“我是打她了,怎么了?!” 她踢开地上残留的玻璃碎片,发出刺耳声响,玻璃余灰在空气中飞扬。 乔亦阳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乔雨被吓怕了,可她也忽然想起一件事情,这件事情,足以让她高高在上发出诡异笑容,以进为退:“可是乔小少爷,你以为,这事跟你一点关系也没有么?” 乔亦阳眼底阴沉。 “你还记不记得,她被打的那天早上,我说我肚子疼,不想去上学,你把司机让给我,然后自己坐公交车去学校的?” …… 荒凉的马路蜿蜒像是血流出来的痕迹,汽车带着时间越走越快,直到黑暗被吞噬,东方渐渐露出鱼肚白。 乔亦阳停车,看向车窗外的奇怪枝杈。 明明已经春天,却不发芽,骨朵瑟缩在光秃秃的枝干里。 “如果那天你不把司机让给我,难道我会专门出门只为了打架?!” 已经开出这么远,乔雨的话还是甩不掉。 乔亦阳眨了眨倦怠的眼睛,又一次启动车子,冲向更加陌生的前方。 - 五一过后,燕城和往年一样,下起一茬又一茬的春雨,连着半个多月,空气黏糊糊,衣服晾了一周还是潮的,整个人软塌塌地抬不起劲儿。 周例会结束,黎淼刚想在桌上趴会儿,手机里陌生号码来电。 她接起来,听到房东的声音。 “抱歉啊小黎,这么早打扰你了。”房东很客气,“我就是想再问问你,不续租了跟租金有关系吗?” “谢谢您,不过不是租金的问题。”黎淼礼貌地搬出那套说辞,“是我在这边住了很久了,想换个新的住宿环境。” 房东遗憾地确认道:“哦,你已经完全决定好了?” 黎淼:“嗯。” 房东嘱咐了几句,便挂了电话,不再勉强她。 晚上下班,她去到驿站取了好几箱快递,都是生活必需品,之前放在乔亦阳家,后来便没有拿回来。 她和当年一样,拉黑了乔亦阳的全部联系方式,并决定换个住所。 一整天都被阴天感染地昏昏欲睡,真等到洗完澡躺到床上,反而无比精神。 黎淼从厨房拿了瓶矿泉水,熟练地倒了两粒褪黑素出来,仰头吃掉,强迫自己什么都不去想,沉痛睡去。 吃了褪黑素得到的并不是一个完整的睡眠,更像是昏厥,整个人躺在床上,无限下坠至深渊,睁不开眼。 在无底深渊里,黎淼又一次,见到黎花。 校园暴力后,只隔了一天,她就在父母的劝说下,重新回到学校。 然而,同学们的闲言碎语,手机里的奇怪短信,在海外门口专门来参观她的外校学生,像在撕裂的伤口上洒开水,反复折磨她。 她被击垮了,她哭着冲进家门,对下了班正在玩电脑放松的黎胜利说:“爸爸,我还是忘不了那天,我撑不下去了。” 她知道自己不行了,放弃一身无用的傲骨,主动向外界寻求帮助。 黎胜利说:“懦弱。” 黎胜利说:“爸爸教你一句话,你听好,人走茶凉,她不是已经转学了吗?你忍过这两天,还有谁记得她?” 好像迅速下坠了几千米,黎淼害怕却喊不出声,她浑身是汗,黏热到蹬开被子,眼皮不安抖动,却在药力的作用下,睁不开。 然后她在深渊里,又见到张莲。 “不是在家跟我打架的时候能耐着呢吗?到外面怕了?”张莲不屑,又大方地教她,“你就冲着她一个人打,往死里打,其他人都不敢打你。” 从来没有遇到过这样事情,孤身一人的她,原来还可以在同校同学,和外校会打架的男声面前,对许晨光这样做。 黎淼惊愕。 原来这只是一件小事,是她自己软弱无能,才会日夜被折磨。 原来如果是其他人遇到这种事,都能勇敢地当场解决。 奇怪的她 第68节 是她太差劲了。 她不配为这样不值一提的小事,去打扰父母。 她是没人要的肮脏烂臭的垃圾,应该日夜活在垃圾场。 于是,在求助后的第二天,黎淼不再去学校。 她趁早上张莲洗漱的时间,拿了她的手机,偷偷给娄老师发了短信,请了一次又一次的假,并以要学英语单词为由,把张莲的手机带进厕所,等娄老师回复的短信发过来,被她及时删除。 然后她背着书包,正常时间点出门,在各种各样的免费地方,荒废掉生命中宝贵的一天又一天。 不断下坠的悬崖戛然而止,黎淼心脏停了几秒,被迫从药物中醒过来。 她的世界长达半小时天旋地转,此间漫漫长夜,再也无法入睡。 她在狭小的房间玩了一把又一把扫雷,一刻不让脑子休息,反复计算,瞪着酸胀的眼睛,熬到天亮。 看向泛白天空时眼睛被刺痛,眩晕感再度来袭,这次更强烈,黎淼飞奔下床,冲进厕所吐了一滩弥漫腐臭气息的暗黄秽物。 她蹲在地上抱着厕所歇了一会儿,忍过胃里最不适的一段时间,扶着墙勉强站起来。 手指延着墙壁向下,摸到水龙头,黎淼用凉水洗了把脸,吸了一点进鼻子,把鼻子里涌出来的臭味也洗出去。 她踩着小矮凳,打开窗户,让臭气散出去。 黎淼好累,熬了一夜,她的身子愈发虚弱,光是打开一扇重窗,她都需要歇一会儿。 她闭着眼,枕着自己靠在窗户上的胳膊,感受时间流逝。 此时一阵春风扬起,扑面一阵带着晨露的杨柳风。 黎淼睁开眼,准备把窗户关上,手还没动,楼下那抹熟悉的清瘦身影倏地映入她的眼帘。 第60章 曾几何时 ◇ ◎“促膝把酒,倾通宵都不够。”◎ 她应该在被他发现之前, 跳下椅子,隐藏自己,可是她却没这么做。 黎淼透过十楼的窗户, 怔怔看着他。 半个多月不见,他头发剪短了, 配上那身干练的制服,更显精神利落。 他大概累了, 走得很慢, 晨曦之下,鹤立鸡群的灰色影子温柔而绵长。 不知道看了多久, 他的身影被楼宇吞噬。黎淼蹲在地上,眼泪打湿她捂着脸的手。 她不想让他知道曾经发生在她身上的那些事, 只要他看不见她,就不会去追查,就不会知道。 黎淼怎么样都无所谓, 可她希望, 黎花在他心里,还能是那个行止由我的干净黎花, 不要被任何事玷污。 所有人都可以嫌弃她,可她希望, 他不要。 毕竟,那是她, 最喜欢的自己, 和她最喜欢的人。 - 距离上班时间还早,黎淼吐后有了倦意, 折回房间睡了将近两个小时, 等上班闹钟响了起床。 她看着镜子里憔悴到人不人, 鬼不鬼模样的自己,扯起一抹苦笑。 褪黑素果然是不行,今天晚上还是吃酒石酸唑吡坦片吧。 电梯密闭的环境让本来就困的黎淼感到头疼,她歪着头,用力按太阳穴,试图缓解。 一下,两下,十下……揉到第二十下的时候,电梯门打开。 黎淼习惯性要抬腿往外走,看到地面不是一楼的大理石瓷砖,又退回去。 在这一退一进之间,她看到看到站在外面的乔亦阳。 他好像等了很久,楼道的自动感应灯熄灭,电梯内外的光线形成巨大反差,使她一时看不清他晦暗不明的表情。 这个场景,曾几何时发生过一次。 似乎那时,一切都还没发生。然而眼下,一切都结束了。 物是人非,事事休。 电梯里除了黎淼,还有另外一个住户,她不知道他是不是会选择避开她,像厌恶垃圾那样厌恶她。 黎淼手足无措,眼神小心而谨慎的落在只亮了一个“1”的电梯按键上。 而男人只是平静迈进电梯,自若转身,与她中间自然而然地隔着一个人。 他还是那么好看,阳光的天蓝葵气味铺天盖地地弥漫在她周围。 然而这个味道,不再属于她。 黎淼的心像是被刺了下,不知道是酸,还是疼。 乔亦阳站在外面,等电梯停下先下电梯,黎淼在他走出去后,小心拭去眼泪。怕他发现,她没敢吸鼻子。 他好像没看见她,径直走出单元门,按了门禁,只等了离他最近的那个住户,没等后面的黎淼。 门关上,他们再度回归两个世界。 她想起他写在同学录上那首歌。 “从前共你,促膝把酒,倾通宵都不够。” 也明白了什么是—— “来年陌生的,是昨日最亲的,某某。” 那个只要和他在一起,就笑闹不停的某某。 终于在这一天,再见到,行为疏离,不再讲一个字。 黎淼迎风往前走,眼泪就那么不受控制的,像是断了线的珠子一样往下掉。 热泪吹着凉风,划过脸涩的发疼。 未曾见面的这半个月多,黎淼幻想过不止一次,如果他们再次见面,会是什么样的心情。 而真到了这一天,这种心情,是她从来都想不到的,她的心疼到就好像被生挖出去一样。 她承受不住,捂着心脏的地方,蹲在地上,无声痛哭。 她好喜欢他啊。 真的,真的好喜欢啊。 这一整天,黎淼魂不守舍,乔亦阳冷肃的背影时不时在脑海中出现。 从前看了那么多年他的背影,记得他每一个意气风发的举动,今天第一次觉得他的背影那么残忍,要让她忍着眼泪,才能看清。 或许是这天心不在焉,晚上下班,黎淼无意识绕了路,绕到乔亦阳工作的地方。 她不是故意要去,是一抬头,看到熟悉的建筑,才知道她又来这里了。 可她并不知道自己来这里做什么,等反应过来,惊慌失措快步往前走。 但在这时耳畔传来他的声音,黎淼心脏漏跳了一拍,慌忙后撤,把自己藏在墙根后面。 “今天辛苦了,回家早点休息,有结果会第一时间通知你。”是乔亦阳的声音,他声音礼貌,应该跟报案人在说话,而后他回头,换了语气,“我送她去路口打车,你们先忙。” 路口?那不就是她这个方向?黎淼赶忙往后又缩了好几步,让自己完全隐藏。 等呼吸稍稍平复下来,她才意识到她现在的行为有多见不得光。 她竟然在偷窥别人。 乔亦阳缓缓走进她的视线,在他身边是一个比他矮了一头的女生,她的头发有点乱,黎淼猜应该是她刚才遇到了什么事情,报了警遇到乔亦阳的。 这个相识方式,似曾相识。 女生不高,但很瘦,乔亦阳肩宽腿长,高大的影子斜映下来正好笼罩在她的影子之上。 黎淼自虐般一瞬不眨地看着,看着他们的背影那样美好,和他们当初一样,眼圈红了又红。 分手是她提的,她知道,就算今天这个女孩不是他女朋友,未来他也会有新的生活,这些她都无权干涉。 她只是,止不住地好难过。 “乔警官,有个问题,不知道能不能问你?” “你说。” 他声音淡淡的,得到回应的女孩似乎在酝酿,等了好一会儿,她清甜的声音才响起来。 “乔警官有女朋友吗?” 这是以黎淼所在的位置和距离,能偷听到的最后一句话。 他那么那么好啊。 能被人喜欢,一点都不令她意外。 在她后来这段阴暗如地下蝼蚁一般的人生里,能与他这样明媚到耀眼的人,并肩同行一段路程,已是荣幸之至,本就不该再有多余的幻想。 黎淼从墙根出来,来不及清理身上蹭上的脏土和蜘蛛网,快速跑过小巷。 其实这样很冒险,乔亦阳和那个女生还没走远,如果她的动作让他们回头了,有极大可能被认出来。 可她承受不住了。 她不敢回头,不敢确认他们是不是会看她,像看一个奇怪的人。可只要她不回头,他们就有可能,看不到她。 像爸爸说的那样,她就是懦弱。因为没有确认的勇气,所以才会一而再,再而三的,选择逃避。 回到家,黎淼倒了曲舍林在手上,她看不清有几片,仰头吞进嘴里,等到苦涩的味道在口腔里蔓延,她才冲进厨房,灌了半瓶冰水。 可是,太晚了,一旦苦药粘上厚腻的舌苔,冰水就冲不淡厚厚的苦味。 黎淼苦到面容扭曲,又一次跑进卫生间,吐出嘴里的苦味。 灰蒙蒙的天,像是被阴翳蒙住了眼睛,风吹进掺杂着草籽的柳絮,攀爬没关紧的窗户,掉进粘稠的苦涩唾液里。 好像在哪部电影里见过类似的画面,在那一场戏里,整个城市衰败下陷,灰尘漫天,行人鬼哭狼嚎,最后死在那座冷漠的城市里。 画面一转,遍地尸骸。 奇怪的她 第69节 黎淼好像从那堆面目全非的尸体里,看见了自己。 她从来没想过,会再见到那个黄发女生。她就像一面镜子,让她直视自己,看看自己有多肮脏恶心。 她是被人扇过巴掌,吃过屎的人啊。 根本就,不配活在这个世界上。 黎花是十五岁消失在这个世界上的,魂魄装进黎淼的皮囊里苟活。 可自从见到黄发女生那天,黎淼也好像,撑不下去了。 她在卫生间里蹲了很久,日暮西陲,口中苦涩的味道被一次又一次吞咽的口水冲淡后,她起身回厨房,把常年不用,已经积灰了的锅碗瓢盆打包。 距离搬家时间还有两个多月,但黎淼没事做,只想靠收拾房间熬过这难熬的,无限漫长的漫漫长夜。 收拾的累了,她就坐在厨房的小椅子上,仰头看外面的天。 临近夏天的春末,是燕城每年最恶心的半个月。滚滚柳絮,包裹着这个冷漠的城市,让人怎么看,也看不清。 可忽然哪里有歌声,黎淼觉得这声音耳熟,仔细听了听,才想起来是她设置的语音来电提示音。 这个时间点,张莲已经睡了,能给她打电话的,只有工作上的事,一想到又有事可以让她忙起来,暂时忘却这些苦楚,黎淼心情稍微好了些,脚步都比走去厨房时要轻快了不少。 可是,当她看到手机上的来电人时,笑不出来了。 来电人是袁浩。 她和袁浩唯一的交集,是乔亦阳。 他给她打电话,只会是乔亦阳的事。 打电话做什么? 是告诉她乔亦阳有新的女朋友,通知她去他家取遗留的东西吗? 还是他还不知道他们分手了,叫她一起去聚会? 胡思乱想的半分钟里,袁浩的电话挂了。 黎淼愣愣地盯着手机屏幕,全然没有要拨回去的想法,可她注意到,袁浩刚才已经打了四通电话给她。应该是刚才她收拾的响动太大,所以没听到。 什么事情这么急? 黎淼微微皱眉的时间,又一通电话拨进来了。 这次她不再犹豫,迅速接起。 “黎淼。”袁浩喘着粗气,竟没时间打招呼,声音罕见的严肃,“你在哪?” “我?”黎淼感觉他语气焦急,没多问,如实说,“我在家。” 袁浩:“下楼,算我求你了,只有你能帮乔亦阳了。” 第61章 小花同学 ◇ ◎“未婚妻。”◎ 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两部电梯都停在五楼迟迟不动,黎淼等不及,直接从十楼跑到一楼, 看到袁浩的车,来不及喘一口气便匆忙上车, 系上安全带甚至没有一句寒暄,直截了当问:“谁干的现在知道吗?” 袁浩启动车子, 开出小区了才森然说:“不知道, 干他这一行,得罪人多, 太正常了。” 乔亦阳被绑架了,在城郊小仓库。 袁浩刚刚得知的消息。 对方要求二十万赎金, 由女性单独带进去,并且威胁他们不许声张,否则就撕票。 对面绑匪不知道是什么人, 竟然认得他们队里的女警, 袁浩没办法,四处寻求未果, 考虑到敢绑架警察的已经是亡命之徒,他亦不敢轻举妄动, 只能来求助黎淼。 车在夜里急速行驶,白花花的柳絮像冰雹砸在挡风玻璃上。 “我知道你跟乔亦阳分手了, 但是这事儿我真的不知道该找谁了。”袁浩从中控台掏出个东西, 丢给黎淼,“我在他手机也没找到常联系的女孩, 希望你能不计前嫌帮他一把吧。” 袁浩似乎是为了证明乔亦阳的手机里没有常联系的女孩, 把乔亦阳的手机扔给黎淼。 她一眼就认出来了, 因为她曾经拿着这部手机,在乔亦阳去楼下取快递的时候,帮他打过好几次游戏。 几个小时前才见到手机的主人,现在……他被绑架了。 她稍一闭眼,猝不及防浮现出他被囚.禁在仓库里,被虐待到鲜血淋漓的样子,黎淼赶紧睁开,看向深不见底的夜。 她低下头,手一点点伸向他的手机,在即将触碰到的时候,停顿了下,而后用颤抖的指尖,轻轻握住。 乔亦阳啊…… 乔亦阳啊! 想到他会有危险,黎淼捂着脸,又一次哭到哽咽,袁浩全程沉默,没有说一个字。 车在四十分钟后行驶到约定的地点,黎淼单独下车,袁浩叮嘱让她不要单独过去,他会把车开到远些的地方,很快赶回。 漆黑的云朵里闪烁着不知名的诡谲光点,黎淼站在荒郊野岭的天空之下,盯着那间插满尖锐避雷针和电缆的简易房。 乔亦阳在里面,生死未卜。她低头看了眼脚边的黑色行李箱,忽然很想不顾一切地冲进去找他。 如果他活着,她换他。如果他死了,那么,她和他一起。 做好这个准备,黎淼咬了咬牙,拎起行李箱。 刚走出两步,她又停下。 不行。 她这条烂命可以不要,但他和他们的不行。 据袁浩所说,在她看不见的地方,或许是草垛,或许是房后,已经许多警察埋伏,她必须要在他们的视线范围之内行动。 黎淼深吸了口气,撒开箱子,紧攥的双手,暴露了她此时焦急的内心。 冷不丁的,她好像看见袁浩从简易房里走出来,黎淼吓了一跳,但揉了揉眼睛,人又不见了。 肯定是看错了,黎淼知道自己现在关心则乱,都已经急出幻觉,又或者是一个身形和袁浩很像的也说不定。 又等了五分钟左右,停好车的袁浩回来。 夜色很深,树影下凸显出来的他的轮廓,和刚才简易房门口的身影高度相似。 黎淼想问刚才他是不是去了简易房附近,却无从下口,便没再纠结。 袁浩拿着乔亦阳的手机和黎淼保持通话,黎淼看不到他,但大概知道他一直在移动,因为她听到声音了。 一直到简易房门口,电话挂断。袁浩只给了黎淼一个任务,让她和人质尽量保持在同一个位置,如果有不时之需,可以缩小目标范围控制。 黎淼听懂了,大白话就是,如果真的到需要开/枪那一步,她和乔亦阳在一起,可以最大限度给他们造就便利。 黎淼深吸一口气,敲开简易房的门。 一眼望去,房中大概七八个人,都带着黑色口罩和帽子,分布在房间中的各个角落,有人在观察外面,有人在看她。 灯线昏黄,她看不清任何一个人的脸,只看到了在角落的乔亦阳。 腥臭的空间里,他浑身是伤,手脚被反绑倒在血泊里,眼睛被蒙上了黑布。 她险些忍不住,跟这群人渣拼命! 但是不行。 她没有那个能力一打多,更何况他们手里有武/器和人质,她必须克制住自己,给外面的人尽多的时间观察里面的状况。 为首的高个绑匪蹲在地上数完钱,闷声问:“几个人来的?” 黎淼看着乔亦阳,答道:“一个。” “没警察?” “没有。” 绑匪笑了笑,忽然从怀里掏出了一支枪,指向黎淼! 黎淼仍看着乔亦阳,连眼睛都未曾眨一下。 早在今天之前,她就想过诸多死法,跳楼,割/腕,吃安眠药…… 但似乎,都没有被一枪打死来的痛快,而且能留全尸。 虽然没能死在他的怀抱里,但是在死之前最后一眼看到的人是他,对她来说,已经是额外的馈赠。 看她的反应,绑匪似乎确认了她的身份没有威胁,默默放下了枪。 “钱我已经带到了。”她转过眼神,看向绑匪,指着乔亦阳,“可以放我们走了吗?” “我们只想图财,并不想害命,但是现在,我们需要确认自己是否安全,这样,你们两个现在可以走一个人,走出去,我们确认外面没人,就会放另外一个走。”绑匪皱了皱眉,问,“你们两个谁留下?” “我。” “我!” 两道声音一同响起,乔亦阳从血泊里挣扎坐起,与此同时,黎淼从绑匪的眼神里看出一丝不耐烦。 “乔阳。”黎淼像过去那样叫他。 她知道,他们当中如果有人从里面出去,在没有提前商量的情况下,外面一定会有人接应,所以留下来的这个人,注定是活不了的。而且,绑匪的耐心有限,他们必须要速战速决。 可她一点也不难过,她只觉得终于能在他面前毫无顾忌地做自己,叫出不敢叫的名字,很爽快。 她说:“听话。” “你是他什么人?”举着枪的绑匪忽然问。 黎淼没犹豫:“未婚妻。” 说完,她释然地笑了。 死之前,能有其他人知道她的这个身份,她觉得,已经满足了。 哪怕再下一刻挫骨扬灰。 “我猜你大概知道我是谁了。”黎淼重新看向乔亦阳,因为知道这是临死前最后的遗言,她的眼神悲切,却也释然,“那我……想和你说一件你不知道的事。” “你还记得,高二期中考试那次,你捡到的准考证吗?” 静谧黑夜里,她的声音格外清透,像是嵌进白玉石掉进湖水里的声响,黎淼微微一笑:“那是我故意放在那里的。” 奇怪的她 第70节 乔亦阳身子猛地一顿。 绑匪不耐烦听他们在这里情啊爱啊,皱眉问:“你们确定好了没?” “确定了。”黎淼说,“我留下。” 天空一望无际,乌云遮住星光,再也看不见一点颜色。 她还有好多话要说,不过想了想,也无所谓。 她想,她的父母应该很快就能接受……她离开,对于他们来说,应该就像死了一只小动物一样。 这样也好,她就没什么负担了。 不像乔亦阳,被那么多人爱着,他要是离开,会有太多人为他难过。 绑匪解开乔亦阳腿上的绳子,把他推到门口,黎淼一直看着他。 看着,看着,哭了,笑了。 乔亦阳……我走了。 以后,你要好好的。 我知道,未来一定会有人,比我更喜欢你,比我喜欢你的时间,更长久。 对于你和她的未来,我别无他求,只求你,别带她来我坟前。不要给她讲我们的事情,也不要让她在我坟前哭的梨花带雨。 我不想看见你温柔为她擦眼泪的样子,那对我太残忍。 如果,有来生,我们还能,再遇到的话。 希望那一世的黎花永远干干净净,不要再遇到那样糟糕的事,变得像今天这么奇怪。 然后,你早点跟她表白吧。 她这人,一身傲骨,没办法。 她含着眼泪,过往的一幕又一幕,在眼前回现。 能以她这条贱命,换来乔亦阳,也算值得了。 但是,出乎她意料的一幕忽然发生—— 在她面前的绑匪笑着举起枪,举向她身后的乔亦阳! 她想提醒乔亦阳,可是回头缺看见说好的要放乔亦阳出去的绑匪,在这时掏出一把锋利的匕首,自上而下,刺他刺去! 他们骗了她! 他们根本没想留活口! 来不及思考,黎淼飞速跑过去,用自己的身体拦住枪口! “砰”地一声。 身体却没感觉到疼。 黎淼下意识看向乔亦阳! 绑匪的那一刀,竟然是为他划开了绑在身后的绳子?! 只见乔亦阳在没有解开眼前绳子的情况下,竟然能分毫不差地朝她跑来。 他看得见?! 到底发生什么了?! 乔亦阳抱住她,紧紧地,紧紧地抱住她,像是要把她融进骨血里那般用力。 “还分手么?”他温热的呼吸在她耳边,带着一点颤抖,低声唤他,“小花同学。” 巨大的惊愕使黎淼眼前黑了一大片,好几秒,才缓过来,光明一点点回归到眼前。 他的身上有些湿,也有些腥,但那不是正常的血的味道。 她看到那群绑匪摘了黑色头套,露出整张脸,之前的几个人还是陌生的,直到她看到一张熟悉的脸。 记不得名字,但是她对这个人有印象。 过年的那天,他问乔亦阳,是不是换了女朋友。 是他们?! 作者有话说: 嘻嘻,才不分手。 第62章 静谧安宁 ◇ ◎“快回来呀!”◎ 黎淼懵了好久, 大脑一片空白。 “绑匪”们围过来,又过了一会儿,他看见袁浩也慢腾腾地出现在简易房门口。 他们竟然认识, 而且神情自若地聊着天,毫无紧张感, 最后三五成群离开简易房,还没忘记帮他们把门关上。 她看到那个高个子手里的黑色枪/眼, 蹦出来的不是子弹, 而是一张红色桃心。 “淼淼。”乔亦阳抱着她,手掌捋顺她的发丝, 下巴蹭着她的耳骨,试探地在她耳边一遍又一遍小心翼翼道歉, “对不起,对不起我错了,我知道我跟你提和好, 以你的性格不会同意, 但是我也不该用这种方法和好,对不起, 对不起。” 他只是想看她会不会来,只是想确认她是不是还喜欢他, 只是想知道早上和下午的时候她哭是不是他,从来没想过, 她为了他能豁出命。 他是真慌了。 黎淼听懂他的话, 瞳孔缩紧。 也就是说,这是一场他亲手策划的绑架, 什么绑匪什么女警, 通通都是假的, 是他的同事和他的朋友假扮的,都是为了骗她说出实话。 “乔亦阳!”一场巨大的刺激后,黎淼的声音几乎是尖叫出来的。 她想推开乔亦阳,可乔亦阳牢牢地箍紧她,以至于她根本挣不开。 黎淼急了,侧头在他大臂上用力咬了一口,力度大到整个人都在发抖。 乔亦阳眉头紧锁,但保持着怀抱她的姿势,半分没动。 她真的下了狠劲儿。 嘴唇里腥甜的铁锈味越来越重,黎淼的意识复原,她慢慢松开嘴巴,才发现力气已经大到牙齿都已经嵌进他的皮肉里。 这次再推开他,轻松了许多。 “淼淼。”他瞥了眼被她咬出来的血痕,语气低沉了些,“还喜欢我,对吗?” 黎淼眼眶红红的,用力往下吞口水,她现在只是很后悔咬他。 太疼了,她看着都疼。 乔亦阳低垂着眼皮,上前半步:“你要躲到什么时候?” 黎淼随着他的动作,后退了半步。 又后退半步。 她无法面对这样的质问,连退了几步,拔腿就跑。 乔亦阳追上来,扯住她的手腕,眼神隐忍:“这里偏,你打不到车。” 黎淼盯着他,皱眉,用力甩开。 她执拗,纠结,虚伪。 当她知道乔亦阳还愿意喜欢她,重新拥她到怀里,她是开心的。 当她看见乔亦阳没有危险,内心如释重负。 分明更离不开这段感情的人是她,可当乔亦阳给了她所有的台阶下,她却仍把自己最真实的情感,隐藏在虚伪的脾气之下。 她可真是,糟透了。 她这种心口不一的人,根本就,不值得那样明媚的他大张旗鼓地爱她。 这天以后。 他们再没有见过面。 - 时间一晃两个月过去了,再看日期,已经是七月中旬。 这两个月里,她曾经刻意在乔亦阳正常上下班的时间等过他,但都没有再遇到过。 他好像凭空蒸发了,也好像,对她,彻底失望了。 她的生活好像又回到从前,但心里的某个角落控制不住得空落落,没人再去照顾她的感受,于是她通通藏起来。 距离房租到期还有两周,黎淼出门看房子,刚看中了一间还不错的公寓,价格适中,位置虽然比现在远,但地铁四十分钟的通勤时间倒也不是不能接受。 唯一令她觉得不好的,是她看完房出来,在那间房对面邻居突然推门出来吐了口痰,动作熟练,看样子经常这样做。 这个插曲导致她不敢直接敲定这一处,打车去看下一处房子。 另外的小区距离这里有十公里左右的距离,和现在住的地方比较近,以公司为中点的话形成轴对称。 车行驶到一半,天空下起了雨。 天气预报完全没提及过下雨的事,黎淼包里没带伞,幸好只是毛毛雨,她下了车用手掌撑着能勉强挡住,另只手给中介发微信,通知中介她已经到了。 中介连忙道歉,让黎淼等他十分钟,他刚送走一个客户,说正在往这边赶。 就在这十分钟里,绒毛般的绵绵细雨毫无征兆地变成瓢泼大雨。 黎淼四处张望,拔腿跑到离她最近的保安亭,问小区的保安能不能让她在伞下避雨。 保安大概四五十的年纪,雨天没人进出,他就在坐在椅子上悠闲地看甄嬛传,不知道看到什么剧情,他正老泪纵横的时候听到黎淼的声音。 保安吓一跳,抬头看见她,皱眉说:“你身上都湿了,还站在这?” 黎淼觉得站在伞下好像也并不耽误保安什么事,但既然人家这么说了,她想也许是有什么规定,说了声“抱歉”,便主动走出伞下,继续张望,可这附近竟然没有营业的便利店。 “快回来。”保安叫她,黎淼回头,看到保安走出保安亭,朝她挥手。 奇怪的她 第71节 她低头看了眼手机还在手里,确定自己应该没有什么东西在那么短的时间落在那里。她疑惑地指了指自己,意思是“在叫我吗”? “这么大雨还愣着?”保安喊,“快回来呀!” 黎淼感激一笑,连忙跑回去,站到伞下。 “我说你衣服都湿了,让你别站外面,你可倒好,直接站雨里了,给我整的赤手空拳的。不是……那个,白手起家的?哎……也不是。”保安大爷摸着脑门,怎么也想不起来他要说哪个词,干脆不想了,把保安亭的门打开,“你先进来,来。” “啊?”黎淼摆手,“不用不用了,我站外面就行。” 保安站在门口,叉着腰拿下巴指天:“外面这大风刮的,你这小身子骨都要被吹跑了!快进来!” 黎淼还是觉得不合适,但她也不想好心的大爷跟她一起在风里冻着,犹豫了一下,低头进去。 保安把门一关,隔绝了冷风,门里和门外瞬间成了两个世界。 屋外的世界狂风大作,暴雨不歇,屋内的世界静谧安宁,和煦温暖。 黎淼看着流着水柱的玻璃,轻轻地打了个喷嚏。 保安大爷拿毛巾擦了擦身上,笑话她:“你看,我说吧,还硬撑着。” 黎淼不好意思地抿了抿嘴唇,感激地冲他点了点头。 保安擦完,把毛巾挂到一边,从桌上拿了个纸杯,往里面倒了点热水,又从抽屉里翻出生姜片,放了一片进热水里,递给黎淼,说:“喝吧。” 黎淼惊喜地说了声“谢谢”,双手接过。 她被大雨浇透了,又在风里吹了那么久,冷到瑟缩,直到这杯热水到她手里,就好像救了她的命一样,让她从指尖开始渐渐回暖。 黎淼吹了吹表面,迫不及待咽下第一口水,温热的水顺着喉咙流过身体,瞬间通体舒畅。 她想,她可真幸运,能在出现意外的时候,得到陌生人的善意。 不求回报的善意付出,总能让人格外感动,她无以为报,只能又对保安说了一次谢谢。 保安坐回椅子上,继续看甄嬛传,这时他情绪已经上来了,带着哭腔回:“甭谢甭谢。” 黎淼笑了笑。 天气冷,水温降得快,黎淼喝到第二口时,温度就已经接近平时喝的水温。 她平时都喝冰箱里直接拿出来的冰水,这个温度对她来说本该是陌生的,但是却不经意间,牵动了她的某个回忆点。 每一次,乔亦阳给她拿到卧室的水,都恰好是这个温度。 他怕她总喝凉水闹肚子,又知道她爱喝现成的水懒得晾,所以特意买了暖水壶,晾到合适的温度再盖上盖子,这样每次喝的时候温度都正好。 他会开车五个小时来回,只为了去高铁站接出差的她下班。 在她不开心的时候,他总会第一时间出现,他总在无微不至地关心她,给她信心。 他知道她是黎花,但他知道那是她的伤疤,所以从没有掀开过她的伤口,就算她提了分手,他也依然绞尽脑汁,跟她复合。 如果没记错的话,在她咬了他以后,他甚至第一时间关心的还是她能不能安全回市区。 对陌生人的善意她都如此感激,可他给了她全世界最大的包容和爱意,却始终被她忽略。 滚烫的热泪就在这时候夺眶而出,一滴一滴,掉进她喝的姜水里,激起小圈涟漪,像是曾经他们泡过的温泉缩小版。 她骗的过别人,骗不过自己。 她不想分手,从来都不想和他分手。哪怕是,她骂他最凶的那次。 她喜欢他,在每一个和他在一起,或者不和他在一起的瞬间。 保安大爷感觉后面好像过分安静了,他回头看了一眼姑娘正在哭,还以为她也在看电视剧,就聊起了天:“是感动啊,我每回看都哭!” 黎淼把水杯放下,冲大爷鞠躬,颤抖着声音,又一次对他说谢谢。 “哦!”大爷一拍脑门,“我想起来我刚才那个词了,是措手不及!” 可他再一回头,姑娘已经不见了。 保安亭的门关得严丝合缝,她像从来没来过。 乔亦阳。 我错了。 我真的知道我自己错了。 我不应该因为我肮脏的过去,懦弱的自我,伤害你,对不起。 真的对不起。 大雨兜头浇下,淋得黎淼身上没有一处干的地方,她的视野被雨水冲刷地模糊,但乔亦阳的身影却愈发在心底清晰。 有一句话,她想亲口对乔亦阳说—— 如果我这一生,就只剩下最后一次勇敢的机会,我想把它用在你身上,可以吗? 第63章 十指紧扣 ◇ ◎“残花败柳,也是春天啊。”◎ 雨像一张巨大的织网, 铺天盖地笼罩在人间,黎淼无处可逃,跑进小区时身上已经湿透了, 水滴落在电梯里,像在她的世界里, 又下了一场雨。 室内空间,冷气开的足, 黎淼抖成筛子, 只有那三个字,在她心里, 坚如磐石。 她伸出被雨水淋到褶皱发白的食指,按下三楼楼层。 暴雨天气, 楼层里静谧无人,黎淼横冲直撞,跑到乔亦阳家门口。 身上的雨水淅淅沥沥掉在地上, 她高高抬起手, 在指关节即将碰到门的瞬间,停了一下, 整只手在空中缓缓慢慢缩成拳。 万一,他不在家怎么办。 万一, 他现在已经不想见她了,怎么办。 黎淼咬紧牙关, 勇气和后悔掺半。 她实在冷, 搓着已经冒出鸡皮疙瘩的手臂,在乔亦阳家门口, 反复踌躇, 纠结揣测。 只有雨声的楼道里, 手机铃声显得格外清脆。 黎淼愣了下,反应过来是自己手机响了。 看到是陌生号码,她还是接听:“喂。” 是看房的中介,跟她说雨太大了,而且没有停的趋势,小区外面的街道都被水堵住了,他的电瓶车过不去,问她走了没,方不方便改天再看。 黎淼说可以,对方说了几句感激的话,挂了电话。 而与此同时,她尚未敲响的门,主动打开了。 男人刚洗完澡,他拿着白色毛巾擦头发,为了省手臂的力气而稍歪头,发梢滚落下来的冒着热气的水珠,滚进他宽松的短袖家居服领子。 看到黎淼,他半是意外半是不解,擦头发的动作停住,黎淼更甚,她全身的血液仿佛凝固了,断了通话的手机举在耳朵旁忘记放下来。 他们就这样相视足有五秒之久,发梢的水珠滚进耳廓,乔亦阳才有动作,他抬手擦了擦,稍皱了下眉,开口说第一句话:“有什么事吗?” 是,有什么事吗。 而不是,怎么了。 黎淼从下唇开始,渐渐整个身子都在颤,雨天潮腐的气息更重了。 乔亦阳注意到她的变化,看了眼她身上的衣服,语气清淡:“没什么事的话你先回家吧,都淋成这样了。” 黎淼低头,喉咙里发出了一声气音的“嗯”。 乔亦阳在这时想到什么,关门前问:“是忘带钥匙了么?” 黎淼眨了眨眼睛,皱眉强忍住眼泪,哑声说:“带了。” 分手是她说的,在他察觉到她的情感试图和好时,狠心拒绝的人也是她。 曾经做过的事,都成了尖锐的匕首,扎到她的心脏上。 她知道,她活该。 黎淼咽了下口水,转身。 她慢吞吞地走了几步,期待中的关门声却迟迟没有响起,黎淼脚步顿住,回头看。 而他也在看她,眸色深沉。 “我……”黎淼停在原地,拿出她仅有的勇气,颤着声音,“……后悔了。” “后悔什么?” 成为黎淼以后,她从没跟人表达过类似“后悔”这样的情绪,因为她知道没人愿意听,所以这样的心情,她只会藏在心里。 可是,因为对方是乔亦阳,黎淼想勇敢地,表达一次。 就算被拒绝,她也无怨无悔。 “我后悔……” 她顿了顿,目光灼灼看向他,“提出分手。” 乔亦阳倏然笑了,他嘴唇牵起的幅度很慢,像极了那一年盛夏艳阳天,在蝉鸣不止的操场上给她介绍名字时,一声一顿,嘴角上弯的幅度。 黎淼含在眼眶里的泪,再也忍不住,大颗大颗往下掉。 乔亦阳把门打开,她没动,直到他走出来,她却还是往后退,乔亦阳微微扬眉,以示疑惑。 黎淼有好多话想与他说明白,这一次,她不想瞒着他,再也不想。 她忍下眼泪,哽咽到连不成句:“我……我从来,从来就没有想和你分手。” 窗外骤雨大作,狂风怒号,她努力抬起来低着的头,生平第一次向人展示她的脆弱:“我……我特别,懦弱。我就是……看到你,你姐姐的时候……情绪太冲动了。” 乔亦阳眼眸闪了闪,他不忍心看她这样瑟瑟发抖,走过去抱住湿漉漉的她,低声说:“我知道。” 铺天盖地的男性气息结结实实笼罩着她,泛着沐浴露味道的温暖身体驱散她身体里的寒冷,像是在雨后出现的太阳。 黎淼抱住他的腰,贪婪地在他怀里深深吸气,直至满腔久违的天蓝葵气息拥满胸腔,她抿了抿唇,向他袒露心扉:“分开以后,我每天都过得不开心,也……每一天,都在想你。” 他揉搓她的小手,十指紧扣:“嗯。” “你想跟我和好,我心里其实是很开心的。”黎淼想到那天在他肩膀上的咬痕,自责又心疼,刚忍回去的眼泪又流出来,“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那天做出那样的举动,对不起。” 她真的觉得自己糟透了,口是心非,伤害了她最爱,也最爱她的人。 奇怪的她 第72节 “没关系。” 乔亦阳的回答一如既往。 天边滚来团团乌云,将白天没有灯的楼道彻底笼罩至黑暗。 看不见的情况下,触感更加敏锐,黎淼五指揪紧乔亦阳的白t恤,她依偎着他,艰难而小心地询问:“所以……你知道我是谁,对不对?” 他没直接回答,只是很轻地笑了声,亲昵地揉了揉她的耳朵:“欢迎回家,小花同学。” 熟悉的名字从他嘴里念出来,黎淼愣愣地看着他,百感交集。 她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也不管外面是巨浪滔天还是风潇雨晦,她只想在这静谧的一隅中,抱紧他。 再一次跟乔亦阳回到熟悉的房子里,她先进卫生间里冲了热水澡,出来的时候乔亦阳已经给她准备好了睡衣,是她留在他这里的那套,他没扔。 走到客厅黎淼连打了两个喷嚏,乔亦阳递上热水,顺手摸了摸她的额头,确认没发烧,问道:“怎么大雨天还往外跑?” 黎淼吸了吸鼻子,回答说:“去看房子了。” “定好了?” “还没。” 一边跟他说话,黎淼一边低头喝热水。 水沾到舌头上,她忽然尝到了生姜的味道。 这就是乔亦阳,无微不至,又润物细无声,就像早晨的太阳。 当太阳在的时候,你感觉不到,或者觉得晒,躲到荫凉下面,等到太阳不在,却又觉得难受,日日夜夜期盼它回来。 乔亦阳正想着这会儿劝人过来住好不好,侧过头一看姑娘又在掉小珍珠,他侧过身子把她搂过来:“怎么又哭了?” “乔亦阳。”黎淼低着头,擦着眼泪,说,“你可不可以,不要嫌弃我。” “嫌弃什么?” 黎淼嘴唇贴着杯沿,慢吞吞地:“嫌弃像我这样,还没有盛开……就枯萎了的,残花败柳。” 在别人都努力向上拼搏,向阳而生的年纪里,只有她这样的残花败柳,才会被丢弃在水泥地里,无人问津。 怕被人用异样眼光看待,她从来不敢跟别人提及这四个字,唯独在乔亦阳面前,她才敢在他面前,做自己。 乔亦阳眼眸深了深,像染了雨水的墨色琉璃。 他想反驳她,他想说她从来就不是残花败柳,他也想说她没有错,错的不是她。 可他知道,这些话对别人来说或者适用,但不适用于他的淼淼。 她自我否定太多年,咬着牙撑过每一个难捱的夜,当下的她已经不再需要鸡血或者鸡汤,她只需要被爱,被接受。 至于其他的,来日方长,以后再说也来得及。 他看着她,回应说:“我不嫌弃。” 黎淼低头喝水,点了点头。 她知道她很差劲,但是能不被他嫌弃,对她来说,已经是极大的幸福。 可她没想到,乔亦阳顿了顿凑近,缓声对她说:“残花败柳,也是春天啊。” 春天不止有一种颜色,花红柳绿是春天,绿暗红稀亦是春天的一种,生活不是古诗词,每一种春色都被人们所接受。 所以不管她是骄傲盛开的白黎花也好,还是不被自己接受的残花败柳也好,乔亦阳都是爱她的。 “啪”地一下,黎淼把水杯扔到桌上,由于她的动作粗鲁,以至于杯子不小心翻了,水流到地上她也不管不顾。 乔亦阳刚要伸手去接,忽然被姑娘反扑在沙发上,嘴唇被她咬住。 他话里的意思,她都听懂了。 他是她八年时间里,阴暗潮湿的洞穴之下,唯一出现的一缕光。 曾经她担心光照到脸上,被看清丑陋的面目后被嫌弃,所以总是小心翼翼地躲过去,可是现在不会了。 从这一刻开始,她会变得无比勇敢。 黎淼主动的次数不多,不怎么熟练,就特别像个要亲亲抱抱的小动物,毫无章法地吻他,亲他,咬他,发泄她对他的爱意。 乔亦阳揪了一把她的细腰,想把人拎起来,可她为了躲他的动作,却贴的更紧,弯起大腿,贴在他的腰腹侧,像点了一把火的小火炉。 “想要么?” 她不回,鼻尖蹭着他,堵着他的嘴。 两个人热火的气息烘在一起,乔亦阳干脆什么都不想了,从桌子上摸到窗帘遥控器,也不管抹了一手水,关了窗帘。 作者有话说: 淼淼不是完美大女主,她纠结,不洒脱,可她真的尽力在活着了。 尽管总说要活出自我,但人会自己的判断还是根据外界的反应得来的,如果被爱,就会觉得自己值得被爱,如果被忽略,就会相应在心底贬低自己。 淼是后者。 第64章 低声呢喃 ◇ ◎“很多东西今生只可给你”◎ 雨过天晴, 雨水浇灌过的清新青草味顺着窗沿缝隙飘进房间。 彩虹挂在天边,和晚霞争艳,洗涮过的明艳天空美到不真实。 沙发上, 乔亦阳单手抱着面颊绯红的黎淼,忽然说:“要真怀孕了, 你可别哭。” 分开以后家里那东西都被他扔了,但情到深处黎淼难以自控, 她羞到把脸埋进他怀里, 小声说:“哦。” “你这什么态度?”乔亦阳好像遇到天大的负心汉,“是你非要……” 黎淼知道他要说什么, 反手捂住他的嘴,安抚道:“好了好了, 我知道了,生生生,生下来我养。” 要是不考虑前因后果, 光听这俩人这段对话, 多么像薄情负心汉和单纯少女的对话。 显然他俩也意识到了,四目相对, 倏地笑了。 黎淼又一次感慨,他笑起来是真的很好看, 眉眼弯起的弧度比藕粉色晚霞还温柔,是她不管见多少次, 都觉得心动的程度。 “你有什么话要问我的吗?”黎淼贴他紧一些。 “其实还好, 以后时间那么长,我可以慢慢了解。”乔亦阳手上力道稍微重了些, 把她往怀里带了带, “不过你有什么想跟我说的么?” 身份都曝光了, 黎淼已经做好被逼问一番的准备,没想到他竟然什么都不问,但她还是认真想了想说:“有吧……” “嗯?” “我……其实有的时候,也会想,当初的事情并不是我的错,但就是没办法跟我自己和解。”黎淼越说,声音越小。 这是她第一次和别人说起自己的想法,略微难为情,但她只是想要袒露心声,并不希望被劝,因为她觉得帮别人排忧解难,实在是太辛苦的一件事,她不想让乔亦阳这么辛苦。 然而她没想到,乔亦阳居然说:“那就别和解了。” 这未免也太不像他的话,以至于黎淼脱口而出:“啊?” 乔亦阳在这时讲起了往事:“你知道吗,高中到大学里,有那么几年,我特困扰,特烦自己。” 黎淼懵了,她怎么想不到乔亦阳这种天之骄子还有烦的事,挠了挠脖子,问:“你困扰什么啊?” “太好看了。” 黎淼:“……” 那可足够你困扰一辈子了吧! 他合着眼,像是把自己代入到了过去的情节:“真的,可能你不知道,海外,包括后来去了警院,好多女生喜欢我么,真有为了我打起来的,我知道以后真发愁。” 为了他打起来黎淼不知道,但是喜欢他的女生多这一点毋庸置疑。 乔亦阳一只手垫在脑后,另只手在自己脸上比了比,光是那只手落在脸上的光影,都足够好看,可他偏说:“我看我自己久了,不觉得自己好看,然后我那时候,甚至怀疑全世界的眼光都有毛病你知道么。” 黎淼“噗嗤”笑出声,思绪被他带偏:“你才有病,眼睛有病,去医院看了没。” “你别说,我还真去了,然后眼科那护士还问我是不是单身,我都快疯了。” 一想到他当是那种无奈的心情,黎淼笑的咯咯的,边笑边问:“然后呢然后呢。” “然后啊。”乔亦阳顿了顿, “然后我就明白了,其实人不要这么关注自己。当你不再聚焦在自己身上,想着自己必须要怎么怎么样的时候,就是真正的与自己和解。” 黎淼的心猝不及防被太阳烫了一下,仿佛要化了。 她愣了愣,抱紧他,像是抱紧世界上最珍贵的宝藏。 乔亦阳笑笑,拥着她:“这是为父宝贵的人生经验,全都教授给你。” 夏天白昼总是长久,他们依偎在沙发上说了这么久的话,晚霞仍然未散尽,像一朵莲花绽放在天边。 不知道从那扇窗户折射过来的光,穿过乔亦阳的发梢照在黎淼的眼睛上,她别开眼睛时想到了什么,穿上t恤从包里找出来手机。 回到沙发上乔亦阳已经坐起来,微微仰头,抓着她的胳膊,又把她抱在怀里:“要给我看什么?” 黎淼打开手机相册,找到过年时候拍的同学录。 乔亦阳一眼认出自己的字,他确实惊讶,笑着问她:“这东西你哪来的?” 还不等黎淼回答,当他看到姓名那的“小爷乔亦阳”,顿时丢掉手机,不忍直视道:“那什么,要不然咱俩当不认识吧。” 黎淼笑出声,把手机拿回来,指着他最爱的歌曲那栏。 《最佳损友》。 她切换到音乐软件,找出这首歌,连上房间蓝牙,放给他听。 歌声不大,加之歌手的声线特殊,像是有人在耳边低声呢喃。 暮霭终于下沉,笼罩着低喃的房间。 乔亦阳姿态松散地坐在沙发上,喉结一滚,跟着一起唱。 “很多东西今生只可给你 保守至永久 别人如何明白透” 奇怪的她 第73节 黎淼忽然觉得自己简直是小哭包转世,竟然光听他唱歌,她的眼眶就已经红了。 曾经分开那么久,转学后她刻意和过去割裂,换了新的手机号,企鹅号,人人网再也不曾登录,甚至连名字都换了新的,让过去的所有人都找不到她。 她曾经以为,这样做就可以逃避所有伤害。 可是这一刻,她后悔了当年的决绝。 她可以远离任何人,但至少,应该告诉他。 她怔怔地看着他,与他一瞬不眨对视,忽然叫他:“乔亦阳。” “嗯?”他整张好看的脸凑近,近到呼吸都扑洒在她脸上,他咧嘴一笑,“叫爹干嘛?” 黎淼忍不住,轻翻了个白眼送给他,悲伤被冲走大半。 乔亦阳轻刮她耳廓,痒痒的,低声说:“不跟你闹了,怎么了?” 黎淼抿了抿唇,将思绪拉回,可惜道:“听到这首歌的时候,我就,当初没有跟你说清楚就走,真是好遗憾的一件事,我不仅没有谈成恋爱,还失去了一个像你这样,可以无话不谈的好朋友。我真的是,亏大了。” “你觉得,”乔亦阳眼神澄明,指腹摩挲着她的手背,“我会甘心只跟你做朋友么?” 他说话太直白了,黎淼听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五官扭曲。 乔亦阳笑着捏她的脸:“不过这样也好。” “什么?”黎淼以为自己听错了。 乔亦阳问:“你还记得朱若影和陈学铮么?” “原来你们班那俩?” “嗯。” “记得。” 朱若影和陈学铮是原来乔亦阳他们班一对模范情侣,没记错的话他们两个高一就在一起了。因为两个人学习都不错,所以老师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记得有一次,他俩一个年级第八,一个年级第十,刚巧黎淼是第九,坐在他俩中间,中午就看着他们极其有默契地一起复习,头和头凑在一起讲题,她都要被他俩甜死了。 那时候放学也总能看见他们两个牵手走去车站,黎淼跟他们没说过话,对他们有印象纯是因为羡慕。 “他俩怎么了吗?”黎淼不明白乔亦阳为什么忽然问这个,“现在还在一起?” “没有。”乔亦阳说,“一到高三就分了,陈学铮提的。” 黎淼张大嘴巴,为那对早就分手八百年可能都不记得对方了的小情侣惋惜:“啊……” 她记得他俩当初真的特别喜欢彼此,当时人人网上陈学铮给朱若影的标签是,非她不娶,反之朱若影给陈学铮写的是,非他不嫁。 可他们还是分手了。 “跟你说这事呢,就是为了让你明白。”乔亦阳瞥她,“那时候没在一起,也有没在一起的好处。” 黎淼还是没懂:“好处是?” 乔亦阳恨铁不成钢地又捏了捏她的脸:“那时候我们都太小了,好感都是一时冲动,不懂得珍惜,但现在长大,就不会那样莽撞了。” 黎淼抬眼,看着说出这话的耀眼少年。 在青葱懵懂的年纪里,他们错过,这是她曾经最遗憾的事,却被他三言两语化解,让她感激命运的兜兜转转,让她重新回到他身边。 这大概就是爱吧。 - 他们两个和好以后,如胶似漆地腻歪了两天,比起之前有过之而无不及,黎淼周一上班差点起不来床上班,还是乔亦阳连催带哄的才把人给叫起来,给她刷好牙,穿好衣服,把钥匙塞进小包里,才成功把人送上班。 后来一连几天都这样,黎淼发现自己还是挺享受这种日子的,各种耍赖的招全学会了,乔亦阳照单全收,对她宠的越来越没底线。 黎淼隐约能感觉到,乔亦阳其实是在弥补乔雨犯下的错,但其实她心里清楚,乔雨做的事与乔亦阳无关,亦不需要他去弥补。 但如果这样能让他心里好受的话,黎淼倒也乐得自在。 两周后的月底,黎淼房租正式到期,跟乔亦阳腻在这,她把找房子的事给忘得一干二净,正好乔亦阳就连哄带骗地把她的行李都拉来自己家,嘴上说着等她找到了好房子再走,但黎淼看他的态度,总觉得他是不会放她走了。 因为搬家后的第一个晚上,黎淼都已经睡着了,但在朦胧中,她感觉有人拿了类似皮尺的东西,在测量自己无名指。 折腾了一晚上,她已经困到不行。 睁不开的眼睛,只能看到他大概的侧脸轮廓,好看的不像话。 第65章 少女的光 ◇ ◎“心病而已。”◎ 盛夏是一旦开始, 就仿佛永远不会结束的存在,时间一转,已是七月底。 错过了五月三十一号和六月的三十号, 在七月的三十一日,乔亦阳煞有介事地选了家高端餐厅, 美其名曰吃个大的,把之前错过的两次补回来。 不仅如此, 他还订了一束大到能遮住黎淼上半身的玫瑰花。 坐车去餐厅的路上, 黎淼正在数脚下的红玫瑰是不是九百九十九朵,数着数着, 空调冷风吹起她的发丝,令她忽然想起, 去年八月底九月初他们乍一重逢,体感温度和现在差不多。 簇拥在大朵玫瑰里,恍惚间, 她有种回到过去的感觉。 黎淼悄悄侧过头看乔亦阳。 这男人特别适合夏天, 干净的白色短袖和浅灰色短裤,利落的头发, 像是肆意生长的小白杨,朝气蓬勃, 光明坦荡。白杨树枝上浅浅的绒毛随风轻摆,扰乱玫瑰, 恰巧拨动她心底的弦。 车停下来的时候, 黎淼情不自禁地,亲了他一下。 乔亦阳先是一愣, 继而颇为满意地挑了挑眉梢, 侧过头指了指另外半张脸, 黎淼轻翻了个白眼,笑着让他滚。 牵手一起走进餐厅,他们坐在窗边景色最好的地方,看室外无尽夏大朵大朵开的正艳,黎淼边夸边拿出手机拍照。 她拍了几张,忽听乔亦阳说了句:“咱俩在一起都半年多了。” 黎淼低头看照片,想着拿哪张发朋友圈,听见这句话随意瞥了眼屏幕上方的时间,附和道:“是哎。” “你觉得,两个人在一起多久可以结婚啊?” “啊?” 话都说到这了,乔亦阳却话锋一转:“哦,别误会,是我有个朋友想求婚,问我来着。” 这对话似曾相识的熟悉,黎淼马上就对上号了,心说这位朋友想必就是你高中时候想跟女生表白的那个朋友。 “嗯……我觉得,”黎淼非常给面子地没拆穿他,斟酌用词,“其实跟时间无关,只要两个人足够了解,就可以了。” 乔亦阳思考了几秒,认真点了点头。 尽管他经历过很多被表白这种事,但是真在感情关系里,乔亦阳其实并不怎么开化。 而这种情绪他藏不住,直到晚上睡觉,他都还是一副明显有心事的样子,甚至当晚都没折腾她。 黎淼什么都没说,就静静地看他准备怎么演。 她双手环在胸前,享受迎面吹来的晚风,低头挽发间,无意间留意到,今年夏天的晚风,比往年来的温柔。 由于猜到了未来大概会发生什么,黎淼开始每天坚持化妆,就担心他会搞直男突然袭击那套,连下楼取快递她都穿着整齐下去。 就这么一直到九月中旬,黎淼接到了一通陌生电话,对方一上来就关心她的情况,语气熟稔,还让她去家里看看。 听音色是位中年男人,害得她以为是乔亦阳的爸爸给她打的电话,鸡同鸭讲了半天,黎淼才意识到是她的前房东。 原来从她退租,房东就一直没找到合适的租客,他人常年在国外,儿女都很忙,他不想总是为这点事操心,干脆就把房卖了,所以他现在回国签合同了。 一切确认之后,他给黎淼打的这通电话,问她需不需要再来看一下,主要是看看有没有什么贵重的东西遗漏,等卖出去了就再也找不到了。 房东这么一说,黎淼想到还真的有。 是和乔亦阳重逢的那天,他留给她的那张签了名的受案回执。 贵倒是不贵,但是对她来说很有意义,分明记得夹在书里了,可是搬去乔亦阳那里以后找了几次都没找到,现在想想,或许是落在那边也说不定。 接到电话是是下午两点,黎淼还在上班,于是她说明情况并问:“下午六点半左右我过去,您有空吗?” “啊?”房东说,“四点中介就要带人来签合同了,六点半我不确定还行不行。” “这样啊……”黎淼想了想说,“那您稍微等我一下,我尽快给您回复。” 挂了电话,她立刻开始整理下午的工作,手头虽然活多,但唯一急的只有策划案,可以晚上加班解决。 以头疼为由,黎淼请了下午的病假,离开公司。 - 这是黎淼第二次见到房东,这次他还带了他的太太一起回来,他们夫妻俩一样健谈,跟她聊在国外的见闻,从人文上的差异聊到地理上的差异,最后,房东把国外的生活总结为七个字:好山好水,好无聊。 黎淼第一次听这个说法,低着头哧哧笑。 他们正聊着,中介来了,房东和中介几个人说正事,太太和黎淼一起到屋里,听她描述完,陪她找她想要的东西。 黎淼蹲在地上找,房东太太从衣柜找。 房东太太踩了个椅子,举着手机的手电筒,边翻找衣柜的各种小夹层,边跟她说:“你别被他说的吓到,国外好处也是有的,人少嘛,生存压力会小不少。你回头要是有移民的想法,我可以推荐我认识的中介给你,还挺负责的。” “谢谢您。”黎淼抿唇,脸上挂着浅浅的笑意,“不过我应该不会移民,男朋友是警察,移民的话政策方面估计会比较麻烦。” 房东太太年纪不小了,一听她这话就知道有情况,她眼睛一亮,回头看她:“哦?是有下一步的计划了?” 黎淼害羞地揉了揉耳朵:“嗯……应该是。” “哎呀,还这么年轻呢,真好呀!” 人到中年,最爱听的就是喜事,房东太太眼里闪着少女的光,开心得直拍手。 然而,她忘记自己站在椅子上,拍手时幅度一大,重心不稳,整个人开始摇晃,手机拿不稳,“啪嗒”掉了,黎淼赶紧站起来,跑过去扶了房东太太一把。 索性是有惊无险。 她扶稳房东太太,蹲下去捡手机时,被手电筒反射的光刺痛了眼睛。 黎淼闭眼缓了几秒,先捡起手机还给房东太太,然后向反射光源看过去—— 她在找的受案回执,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掉地上的,正紧紧地贴在床头墙面上。 那个位置,如果不是正好被手电筒照到反光,根本没人会仔细去看。 苦心寻找的东西,不经意间出现在眼前,这种失而复得的感觉,很奇妙。 像是在人生的荒野里,一抬头,就见到了最爱的人。 奇怪的她 第74节 黎淼开心不已,跟房东和房东太太告别后,立刻拿着受案回执,坐电梯回三楼乔亦阳的家。 爱一个人最爱做的事就是分享,她现在就特想把这件事分享给乔亦阳。 黎淼知道今天乔亦阳休班,她没按密码,用拿着受案回执的那只手哐哐哐敲门,她敲完手就没放下,等着人开门。 可等了一会儿,门纹丝未动,也没听见里面传来脚步声。 她觉得奇怪,一边自我怀疑难道是记错了,一边划开密码锁,准备输入密码。 门却在这时打开了,熟悉的拖鞋映入眼帘。 黎淼欢呼雀跃地把受案回执放在他面前,正仰着小脸准备接受乔亦阳的夸赞,笑容却僵凝在她脸上。 乔亦阳身后站着的人,不是小伟是谁? 她呆了呆,放下举着受案回执的手,眉头紧锁看乔亦阳。 他还没来得及说话,小伟先嗫嚅跟她打招呼:“淼淼姐姐。” 黎淼瞥了说话的人一眼,没回话。 从理智上,她知道小伟是个可怜的孩子,是被逼到极点后不得不反抗的弱者。 可是,那一天,他们几个男生围在一起,实施暴力的情景一下一下从心口往上涌,是她无法控制的。 乔亦阳担心她看到小伟会持续受到刺激,从背后轻推了小伟一把,拿下巴指了指电梯的方向,让他先走。 只剩下他们两个人了。 乔亦阳向前一步,抱紧发抖的黎淼。 他下巴抵在她的头顶,把她的头轻抚在颈窝上,持续地,慢慢地,揉顺她的长发。 像是在她寒冷的身体里注入一股暖流,黎淼渐渐恢复过来,只是声线依旧偏冷:“他为什么在这。” 乔亦阳知道她在问什么,在她耳边低声说:“小伟本性不坏,我……” 黎淼一把推开乔亦阳,男人毫无防备被她挣脱,她声嘶力竭地打断他:“本性不坏?!那你告诉我,怎么叫本性坏!” 乔亦阳锲而不舍向前一步,试图再次抱住情绪激动的她:“淼淼你……” “本性不坏是理由吗?!他都打人了!”黎淼往后退了两步,指着他的眼睛,声音愈发哽咽,“你亲眼看见的啊!” 乔亦阳满眼心疼地看着她。 “如果本性不坏还控制不了去打人,那不是本性坏是什么?”她的情绪愈发破碎,“如果本来就知道有大小便失禁的毛病,那穿好纸尿裤再出门啊!再不济就别出门,不要给社会添麻烦!没人要容忍一个本性不坏的人犯错!” 她满脸是泪,肩膀和唇瓣都在颤抖。 她看乔亦阳,大滴泪珠越落越多。 乔亦阳将她打横抱起,抱回房间。 黎淼手上脱了力,费心寻找的受案回执,在此刻像一张握不住的废纸,轻飘飘地落在走廊。 乔亦阳把她放在沙发上,抽了张纸给她擦眼泪,俯身吻了吻她的脸颊,唇瓣翁动,低声说:“对不起,是我考虑的不周到,以后不会再见他了。” 黎淼瘫坐在沙发上,两眼放空,还沉浸在他的上一句话里:“许晨光的本性难道就是恶贯满盈的吗?如果她本性也不坏,难道就成原谅她打我吗?” 这就是事情的本质。 就算知道小伟的为人,黎淼也没办法原谅他,因为一旦原谅他,就等同于原谅了校园暴力,等同于她这被毁掉的一生,被她自己轻描淡写地抹去。 她做不到,这是她一生永远无法释怀的阴影。 她平等地恨每一个校园暴力的施暴者。 乔亦阳心疼得快疯了,他这辈子第一次觉得自己这么不是人。 他搂紧了她细瘦的肩膀,安慰她,哄她,只要她能不难过,让他死都行。 就在这时候,乔亦阳忽然想起来了一件事,犹豫了一下,他问她,知不知道许晨光已经死了。 黎淼费解地看他。 “以前在海外,学生家长管的都严,所以她跟那些人混在一起,就显得特殊。”乔亦阳说,“后来她不是去职高了吗,那边的家长都不怎么管学生,但她家长还像以前一样,会稍微管着她一点,所以她就混的不如她的同学。” 黎淼仰靠着沙发背,静静听他说。 “在职高她跟她同学闹矛盾了,两方都叫人,她叫的人不如人家叫的人,好像是被打了还是怎么样,她自己承受不了这个落差,就在学校跳楼了。” 黎淼混沌的眼珠终于有了一丝波动,紧接着,眼泪越来越多。 当时许晨光跳楼,在海源区闹得很大,乔亦阳一直以为黎淼是知道的。 这也是他一开始没有想到,她的变化是来源于那场校园暴力的原因。 没有人知道,从伤害的种子刺进心底的第一秒,施暴者是死还是活,已经变得不重要了。 得知她的死讯,黎淼没有半分的解脱感。 她只是意识到,原来这后来这半生的阴影,竟然是来自于一个死人。 一个大活人,被死人折磨得寝食难安,将近十年。 好可怜,好可笑。 她窝在他的怀抱里,闭着眼,感受着自己的无力。 “乔亦阳。” “嗯?” “我想去精神病院。” 平静下来之后,黎淼发觉她好讨厌这样的自己,在外面她明知道乔亦阳说的话什么意思,却故意扭曲,咄咄逼人。她知道乔亦阳在迁就她,却不肯后退一步。 像是个疯子。 而且,她不知道会疯多久,会不会让他觉得辛苦。 男人拨动他发丝的手顿了下,继而是一段不长不短的沉默。 “不用去。”他说,“心病而已。” 黎淼的手指不自觉绞紧他胸口的衣服。 “如果你真的觉得不舒服的话,就别上班了,在家里,爹陪你。”他轻笑,手掌握住她的手,气氛陡然缓和下来,顿了顿,他又说,“然后你可以看看房子和装修什么的,给咱们以后挑个新房。” 黎淼仰起头,含水的双眸直勾勾地看他,直起腰,吻住他的嘴唇。 她不想去精神病院,真的不想。 她会努力战胜自己的。 乔亦阳弯了弯眉眼,低头回吻。 一个很浅很温柔的吻,浅淡的气息交缠,他熟悉的味道,一点点,带走她的不安。 作者有话说: “在家里,爹陪你。”或许这就是传说中的爹系男友(? 第66章 订婚戒指 ◇ ◎“干嘛这样看我?”◎ 正常订做一个戒指需要十五天的工期, 但因为乔亦阳定的款式复杂,所以等了足足两个半月,接到电话的这天他下了早班没回家, 约了袁浩一起去取戒指。 袁浩一拉开车门就开始笑,白色的哈气像一团大雾:“不行了, 一看见你我现在就想笑。” 乔亦阳收起半挂在车窗的手,松散挽起袖口, 睇他一眼:“笑你妹。” 袁浩笑的更夸张, 在副驾弯成虾米,学乔亦阳的动作, 拇指和食指绕成一个圈:“哈哈哈哈……我要个这么大的。” 乔亦阳懒得跟他废话,一脚油门踩到底, 袁浩“嘭”一下磕在椅背上。 后者揉了揉头,老实了。 说起那事,也确实是有点好笑, 差不多两三个月前, 乔亦阳第一次去挑订婚戒指,看中一个水滴形钻戒, 售货员很是贴心的第一时间询问,问他女士的手指多大。 毫无准备的乔亦阳愣了愣, 用拇指和食指绕成圈,不太确定:“大概这么大吧。” 售货员:“?” “不对。”乔亦阳觉得这个圈有点粗, 稍微缩小, 眼睛从圈里往外看,觉得这样差不多, 改口说, “应该是这么大。” 售货员:“……” 售货员见怪不怪, 推荐了几款活口款式给他,当时袁浩在旁边乐的都站不稳了。 乔亦阳没那么快定下来,后来又逛了几家,最终他挑中的钻戒款式只有闭口,改不了尺寸,所以后来他在黎淼睡着的时候量了好几次她的手指维度,取了平均值,才重新订的戒指。 秋初就定了,等来取已经是冬天。 拿到戒指他看了眼日期,今天是十二月十七号,忽然觉得十二月三十一号求婚就不错,整整一年,挺有纪念意义。 取了戒指回家,明知道黎淼这个时间是在上班,但乔亦阳还是小心翼翼地取出戒指盒放进裤兜,再袋子叠好,平铺在胸前,假装什么都没发生。 到家后,他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将袋子和戒指放在他这一侧的床头柜,并且破天荒的把床头柜上了锁,拔了钥匙藏进鞋盒里,以防被发现。 不过,黎淼还是发现了。 就在同一周的周五。 - 那天乔亦阳是晚班,晚上九点才下班,黎淼从菜市场买了肉馅和白菜,吃饭前开始和面,等她吃完饭,面醒的也差不多了。 她切好白菜,从碗橱里拿出大盆,把肉和白菜一起倒进去,放了点盐,酱油,正在找胡椒粉,乔亦阳回来了。 屋里只有厨房开了小灯,昏暗的灯光下,带着凉气的男人从背后抱住她,拢住了几乎所有光线。 乔亦阳在她颈间深深嗅了一口气,低低呼出来,不知是有意无意,惹得她脖颈热痒,低声问:“这么晚了,还没吃饭?” “吃过了。”黎淼红着脸挠了挠脖子,“你不是不爱吃外卖吗,我先包点轿子,留着给你元旦吃。” “元旦吃?那为什么不元旦再包?” 黎淼找到胡椒粉和耗油,倒进馅里:“你没看手机吗?我跟你说了元旦要出差啊。” 乔亦阳今天忙,还真没看手机,他一手揽着她腰,腾出一只手找手机,边找边问:“出差?哪天?” 奇怪的她 第75节 黎淼听出他语气里透着对出差不太满意并感到意外的态度。敏锐地感觉到一丝不太对劲, 想到他之前他每天晚上以为她睡着了都会量她手指头,再联想到元旦这个特殊的日子,黎淼就像打通了任督二脉,瞬间就猜到了他会在元旦那天做什么。 她想了想,说:“三号吧……不过四号再去也行,票还没买。” “……哦。”他反应很平淡。 看来是他的计划是在三号之前,黎淼一边拌馅,一边默默地想。 馅完全拌好后,乔亦阳搬了把椅子,坐在黎淼旁边,俩人坐在一起包饺子,各自心怀鬼胎。 他俩以前也一起包过饺子,都是乔亦阳擀皮,黎淼包,但今天乔亦阳突然要求他来包饺子,让黎淼擀皮。 事出反常必有妖,她觉得他肯定是要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但她什么也没问,承担了擀皮的工作。 冬日夜晚,窗外狂风大作,屋里灯光昏暖,他脱了外套换了家居服,把戒指提前藏进卫生间,出来就看见她低着眉眼在案板前的纤细身影。 动作慢慢的,又很认真,像极了那年路过他们班门口,看到十五岁的她写数学最后一道大题的模样。 那时候他曾经亲眼看粗心的她把函数的4mx抄成2mx,所有过程都是对的,但结果错的一塌糊涂。 现在有多爱她,那年就有多想,像今天这样坐在她旁边,跟她一起做她正在做的事。 黎淼一抬头,就看见乔亦阳一瞬不眨地盯着她,她一愣:“干嘛这样看我?” 他笑了笑:“没事。” 就是觉得,能娶你,是一件太美好的事。 黎淼也弯了弯眼睛,笑起来甜甜的。 乔亦阳问:“你笑什么?” 她的回答亦然:“没事。” 大概是庆幸,少女时期不切实际的梦想,竟然要实现了,所以开心。 他们心照不宣地分别包饺子和擀皮,黎淼自认为自己擀的皮还不错,中间厚两边薄,但反观乔亦阳包的饺子,总共包了十二个,每个饺子各个有特点,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在包十二生肖…… 她只看了一眼,就不忍直视地收回视线。 又包了两个饺子,乔亦阳忽然起身,见他手里还拿着一个放了馅还没封口的轿子,黎淼忍不住了,问:“你干嘛去?” 乔亦阳面不改色心不跳:“上厕所。” 黎淼:“……” 是我的馅味道太轻了,你要拿着饺子上厕所去蘸点味吗?! 乔亦阳还真的去了厕所,一进去就把排风扇的声音开到嗡嗡响,黎淼知道他在作妖,但不知道在作什么妖,一边擀皮一边翻白眼。 忽然,她眼前一片漆黑,什么都看不到了,惯性使擀面杖压着手指滚过去。 她甩着手惊声尖叫,从光明到黑暗不过是一瞬间的事,她以为自己瞎了。 乔亦阳捧着包在一半的饺子从卫生间出来,看不见人,只能听到他的声音:“怎么停电了?” “……” 哦……原来是停电了,怪不得冰箱发动机的声音也不见了,黎淼笑了笑,觉得自己刚才的反应好无厘头,于是在桌上摸了摸手机,准备交电费。 这段时间她没白住在乔亦阳这,虽然不交房租,但是水电费之类的都是她主动要求承担的,只不过因为租房习惯了,所以为了避免浪费她每次都只充两百块钱的电费,工作忙一直没去检查,今天正好用完了。 缴费成功短信到了还不到几秒,房间里再度亮起来,黎淼的视线下意识落在乔亦阳带去厕所的那颗饺子上。 又白,又大,比其他饺子胖出一倍。 正常人看到了都很难不去想,他在里面塞了什么其他东西,她忽然就有点后悔今天往饺子馅里放了香油…… 早知道就做素的了。 黎淼收回视线,余光瞥看到桌上乔亦阳的手机有条来电显示,很明显乔亦阳也看见了,她纳闷他为什么不接,拿起手机递给他的时候,她看到了来电人的名字,明白了。 乔雨。 他姐姐。 他们四目相对,彼此沉默,她仍然保持着将手机递给他的姿势,没动。 那日暴雨天,黎淼跑来敲乔亦阳家的门,就已经在路上想过,乔雨是他姐姐,打断了骨头还连着筋的亲姐姐,是她这一生都没办法跨过去的一个人。 她做不到因为乔雨放弃乔亦阳,那么既然做了选择,就要接受选择以后带来的放弃。 她知道,在她余下的人生里,只能一边逃避,一边接受这个既定的事实。 电话挂断,很快打来第二次,黎淼说:“接吧,没准是急事。” 乔亦阳闭了闭眼,淡淡吸气,拿过手机,按了免提。 黎淼低头,继续擀饺子皮,眼皮控制不住一跳一跳的。 乔雨没反应过来他已经把电话接起来了,顿了几秒问:“阳阳?” “有事?” 这是上次黎淼去了家里以后,乔雨第一次给乔亦阳打电话,也是时隔这么久了,他们第一次联系。 乔雨听出乔亦阳的淡漠,试探问道:“你……跟她,在一起?” “跟你有关系?” 乔亦阳永远都是干净温柔的那个样子,脾气温和,像是永远不会发火,可也就是这样的人,生起气来才最让人觉得害怕。 他什么狠话都不用说,就能让人察觉到无法亲近的疏离。 乔雨那边压根没想到会是这个情况,事先准备好寒叙的话全都说不出来了,她犹豫了良久,直接进入主题:“阳阳,姐想跟你商量个事。” 她看不到乔亦阳的表情,但转过身拿饺子收纳盒的黎淼看见了,乔亦阳眼底的戾气根本盖不住。 乔雨的语气很卑微,如果不是亲身经历过那个比噩梦更可怕的下午,黎淼怎么也没办法把那个狰狞着扇她耳光的黄发女生,和这个语气卑微的人母联系到一起。 “你姐夫那边上周被裁员了,他现在手里有笔赔偿,想拿这笔钱跟咱家一起做生意,你有想法么?” “没想法。”乔亦阳挂了电话。 作者有话说: 喜欢看甜文的看到这里就好啦。 第67章 他的淼淼 ◇ ◎“干嘛呢?”◎ 十二月底, 燕城下了今年的第一场雪。 大片大片的纯白雪花纷纷扬扬坠落人间,给大地裹上银装。 白雪皑皑这种事听起来美好,看起来好看, 但亲身经历,总是有所不同。比如当天下午, 因为路面积雪没有及时清理,导致雪天路滑, 公司楼下发生了两起追尾事故, 整条主干道被封锁,给市民带来诸多不便。 在道路封锁不到两分钟的时间里, 黎淼当机立断联系各方资源,随后带着三组人下楼做采访。 在楼下, 她正巧看见乔亦阳和他的同事们,在现场四散分布盘查。 杨雅慧也看见他们,揪了揪黎淼的袖子, 神秘兮兮地问:“哎, 那不是那个谁吗?” 黎淼正在和摄影师一起整理话筒线,闻言朝杨雅慧比了个嘘, 提醒她工作时间不要提及私事,杨雅慧点点头, 跟过来一起帮忙,只在离她很近的地方小声说了句:“他穿制服好帅!” 黎淼手上活没停, 回头看了一眼。 事发紧急, 估计是没来得及穿外套,乔亦阳一身干练的深蓝色警服站在事发最中间, 衬托得他人高腿长。 男人面色严肃, 有条不紊地带领一众警员现场排查。在黎淼这个位置, 偶尔能听见几声汇报语气的“阳哥”。 像是有感应似的,只是这么一眼,他就捕捉到他的目光,抬眼望过来。 隔着松树上挂着的沉甸甸白色雪球,他们心照不宣地互相点头,彼此继续做各自的事情。 等黎淼这边都准备好,警方已经做完笔录,带着一部分人回警局了。 他们拍摄了现场,采访了现场相关人员,也迅速收拾东西回公司,加急剪辑,赶在第一时间发出本市弹窗,提醒大家恶劣天气,注意行车安全。 一切忙完,比下班点晚了二十分钟,此时办公室里开车上班的同事因为道路封锁正怨声载道,坐地铁和走路来的反而方便。 黎淼也跟着聊了一会儿,但她毕竟是步行上班,说了几句话就跟坐地铁的杨雅慧一起撤了。 出了办公楼,她俩一个往左,一个往右,互相告别,对彼此说明天再见。 夜风很冷,黎淼把自己裹得紧了些,低头扎进主路封锁后临时疏通用的小路。 这是通往育才中学那边的路,行人少,灯光本就昏黄,加上又被雪盖住了部分灯罩,导致整条路黑黢黢的。 被风吹到摇摆的树枝,恍惚间还以为是地狱里挣扎的枯骨,迎面一阵阴风袭来,黎淼打了个哆嗦,掏出手机给乔亦阳发了消息,告诉他外面冷,让他下班别忘了穿厚点。 放下手机,她听到右手边传来金属碰撞的声音。 这么晚了,学生应该早就放学了,这种地方怎么会有金属声呢? 黎淼往右看,看到许多人围在小树林。 黑沉沉的夜,灯盏稀疏,她本是看不清具体发生了什么,可她却莫名的第一时间猜到了。 校园暴力,不管是在几年前,还是在现在,都屡见不鲜。 黎淼僵着膝盖,低头继续往前走。 她想快速逃离这里,但脖子不受控制地再次扭了过去,脚步也随之放缓。 黎淼发现,情况比她想象中的要危险。 这里的几个人手上都拿着武器,她刚刚听到的金属碰撞声,就是他们手里双截棍发出的声音。 而且他们中有个人还骑在未熄火的摩托上,摩托车车头对着被围在中间,穿着校服的学生身上,时不时拧动油门,发出响震,惊起脚边枯叶。 这个年纪的学生冲动常有,可能会出人命的,黎淼没办法坐视不管。 她离得远,站着的地方又黑,在没人注意到的时候,她掏出手机,找到乔亦阳的手机号,准备直接报警。 就在这时,未熄火的摩托开了大灯。 余光忽然亮了一大片,黎淼以为被发现了,惊慌失措抬头。 不过她并没有发现,那边开灯只是为了晃别人的眼睛,被围在中间的学生下意识拿手当了一下,而因为他这个动作,周围响起了一片嘲讽的笑声。 奇怪的她 第76节 她身子一顿,耳朵里传来一阵尖锐鸣叫。 这个声音,她很耳熟。 在过去九年时间里,曾经反复出现在张牙舞爪的噩梦里。如今哪怕不是对她发出的,她也忍不住头皮发麻。 好像被人硬扯着她的灵魂,孤零零站在他们中间。 而令她更加头皮发麻的,是当被围在中间的那个学生放下手时,她看到的脸。 那是小伟。 曾经的恶龙,又成了与恶龙搏斗的人。 已经找到的通话人信息迟迟没有拨出去。 他不配。 他是曾经的施暴人,他今天就是被打死,被打成烂泥,被人拆了骨头生吞活剥,也是他的报应。 他该死。 他就应该永远活在地底下,再也不配见到阳光。 所有校园暴力的施暴者,都该死,黎淼狰狞地想。 手机屏幕因为长时间保留在同一界面而没有被触碰导致自动锁屏,她站着的地方再度成为一块完全黑暗的阴影。 她周围是死一般的寂静,离她十几米灯光刺眼的地方,很有可能要出人命。 可那与她无关。 她没有义务去救校园暴力的施暴者。 黎淼抬起发着抖的腿,一步,一步,向后撤,咬紧牙关,转身。 夜色中,手机亮了。 乔亦阳给她拨了电话。 黎淼面无表情地盯着手机屏幕,缓缓接起:“喂。” 他短促而低沉地笑了一声,像是刚放松下来,慵懒的声音跟阳光晒过似的:“干嘛呢?” 黎淼脚步没停,却走不快,耳朵始终听着后面的动静,快速回答:“回家路上。” 乔亦阳:“今天又加班了?” 一声金属打在骨头上的闷响,砸进黎淼的耳朵里,恐惧从心底四散蔓延,此时九年前出现在垃圾场那位老伯的身影倏然浮现在眼前。 他什么都看到了,可他没有制止。 如果那天,他阻止了,今天的黎花,或许还是黎花。 因为他的懦弱而助长的悲剧,还要再上演一次吗? 你还要逃避吗?哪怕你清楚地知道,你在逃避的不是小伟,而是过去的自己。 你也要变成恶龙吗。 黎淼的声音意外的冷静:“我要报警。” “什么?” 摩托车引擎发动的声音再次刺进耳膜,黎淼几乎是尖叫:“育才中学后面的小树林,有人聚众斗殴,情况非常危险!” 不可以。 一个孩子的一生,不可以毁于一场校园暴力。 这个世界,再也不要出现第二个黎花。 她毅然决然转身,朝小树林跑去,风声凛冽呼啸。 救他,不管他是谁,眼下他都是校园暴力的受害者。 和曾经的她一样。 小混混们面对这个突然出现在这里的不速之客面露不解。 耍着甩棍的男生最先反应过来,仰着头拿鼻孔对着黎淼,一脸不屑地对她说:“哎,这阿姨,这儿没你事啊,该干嘛干嘛去。” 小伟难以相信:“淼淼姐姐?” 他不敢相信黎淼会出现在这里,更不敢相信黎淼会帮他。 毕竟,她那么恨他,恨校园暴力。 坐在摩托车上的男生视线在黎淼和小伟中间游离,最后停在小伟脸上,皱着眉问:“你姐?” 为表达不满,他暴躁转动摩托车扶手,加大油门,震得人脚底发麻,摩托车轮小幅度向前近,向黎淼逼近。 他勒住黎淼的包带,绕了两圈,夹住她的胳膊,好像是在威胁她,如果她再多管闲事,就不止是夹住胳膊这么简单。 可是黎淼并不觉得害怕。 这半生,她第一次感受到了解脱。 她,做到了。 她找到了一直在寻找的出口,那一扇为她关闭的勇气。 而且,这一次,她知道,乔亦阳一定会来。 她终于可以告诉他,她做到了。 红蓝色交替的灯光劈开黑色的夜,警笛声打破无声僵持。 施暴者们慌了,他们谁都不会想到警察会突然出现,不知道是谁一声令下,趁着夜黑,所有人东奔西跑,鸟骇鼠窜。 骑摩托车的男生快速蹬踏启动装置,发动引擎。 然而,他还扯着黎淼的包带。 她失了平衡,重重跌在地上,尖叫声被启动的摩托车声盖住。 后背,后腰,大腿,只凉了一瞬间,便全都没了知觉。 从业三年来,乔亦阳见过许多为了逃避责任而犯下更大错误的亡命徒,但从来没有哪一个人,让他这样绝望过。 警车无法驶进树林,乔亦阳飞奔下车,跨上同事随行的摩托,油门拧到底,一路狂飙。 血。 鲜红的血。 延着白雪皑皑的马路,被拖行出一道笔直的线,沿途的雪被滚烫的鲜血一点点化开。 “停下!停下!”他声嘶力竭,迎着冬夜的风,不曾眨过的双目猩红,嗓子里喊出铁锈的味道。 可开摩托车的男生不敢停。 他大脑一片空白,只想绝对不想被抓住,他想回家,他想,他再也不会参与校园暴力,再也不要见到警察。 他忘记了,他手里还攥着她的包带。 黎淼被拖行将近有百米远,摩托车被警方的摩托车逼停。 乔亦阳扔下摩托车,连滚带爬朝着她跑过去。 她薄薄的身体被他抱在怀里,像是没有生命的白色热水袋,被浸湿的手,全是她的血,但她的脸,白的吓人。 “淼淼——” 瘦小的身子,像没有生命的空麻袋,摇摇欲坠。 他的淼淼,不会回应他了。 作者有话说: 写这一章的时候,我的警察朋友正在出警。 出警原因:有人掉大粪坑了(……)。 对啦,vb:葫禄,偶尔会在那边更新日常~ 第68章 经年未见 ◇ ◎“你是黎花的男朋友?”◎ 警车开道, 在如浓墨般化不开的寒冷深夜里,护送黎淼到医院。 泪水滚落不止的乔亦阳怎么想不明白,她就这么小小的一个人啊, 血怎么那么那么多,浸透了他的衣服还不够, 还在继续渗透,怎么还不停下来啊。 担架, 消毒水, 纷杂的脚步,沾满鲜血的粘稠双手。 那个晚上, 除了双眼紧阖的黎淼,在乔亦阳的记忆中, 就只有这些。 - 张莲和黎胜利睡得早,第二天早上才知道黎淼出事了,夫妻俩一接到消息, 就带着黎紫一起到医院。 黎紫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不停询问:“爸,妈, 我姐到底怎么了?” 回应少女的,只有匆匆脚步声。 张莲来得及, 头发乱蓬蓬的,像一团枯草, 在前台颤声问值班护士:“黎花呢?黎花在哪个病房?” 盯着手术室发了一夜呆的乔亦阳, 听到这个名字,终于有了反应。 他眨了眨暗沉压抑的眼睛, 看向值班台。 高一高二, 每学期的家长会, 他都会以年级有益学生的身份向学生家长做学习分享。 不知道那时候来开家长会的张莲有没有注意到,乔亦阳的视线从来只停留在她脸上,也只会对她微笑。 许多年不见,少女长大,她也老了。 她的父母被护士领着,坐到他旁边的位置。 乔亦阳熬了一晚上,没吃饭,没喝水,没闭过眼,思绪反应迟钝,不知道该怎么跟他们说话。 他上下滚了滚喉咙,选择沉默,把自己缩在角落。 奇怪的她 第77节 在刻板印象里,医院死气沉沉,真的坐在这里一晚上,才知道这里才是最喧闹的地方。 换药铃声,推车咕噜摩擦地板声,病人家属追着医生反复确认细节声,一刻不停的秒针走动声。 种种声音糅杂在一起,从昨天晚上,持续到天光大亮。 乔亦阳的同事老段知道他晚上不会走,带了早饭过来看他,但当他看见乔亦阳眼底密密麻麻的红血丝还是震撼了,知道这男人晚上一分钟眼睛都没阖过。 老段坐在他旁边:“阳哥,我帮你跟队里请过假了。” 乔亦阳看着手术室仍然亮着的“手术中”红灯,没什么情绪地“嗯”了声。 不重要了。 这么多年,乔远森希望他回去经商,觉得比一辈子当警察有前途;袁浩劝他转刑警,觉得至少叫出去比民警好听,都被他拒绝了。 高富帅,校草,诸如此类好听的名声他听得多了,可他想保护的人,就只有那一个。 现在她就躺在这,所以,这份工作,对他来说,是请假还是理智,已经没区别了。 老段把包子和豆浆放在旁边,乔亦阳看都没看一眼,老段本来都要走了,但看他这样,还是忍不住苦口婆心地劝。 “阳哥你别这样,嫂子现在还手术呢,医生都没说怎么着,万一嫂子好了,跟以前似的活蹦乱跳,一出来看见你这样,嫂子得多心疼?” 乔亦阳慢慢抬眼,褶皱的制服领子随着他的动作展开了一些,他想到她活蹦乱跳的样子,嘴角挤出一道生涩的弧度。 她是真的很可爱,又活泼爱闹。 可是……怎么那么多血呢。 眼前的她忽然就看不清了,被大片大片的血色晕染,她跳着跳着,倒在血泊里。 乔亦阳的眼前模糊了。 老段从来没见乔亦阳这样过,别过眼睛不忍看,再开口,声音已经哽咽:“阳哥你多少吃点吧,别把自己熬坏了。” “嗯。”乔亦阳垂眸看了眼小包子,“我给她留点儿。” 以前总是他上班起得早,下楼买了早饭回来先吃,给后起床的她留一些,所以这会儿总是觉得,她好像在里面睡觉呢,等他去上班,她就会从手术室里磨磨蹭蹭起来,给他发消息,告诉他她起床了。 乔亦阳打开手机,和她的聊天页面。 没有新消息。 心猛地一坠。 上一条消息是小宇宙基地提醒他天冷,让他多穿些,他还没来得及回复。 为什么不回复呢……如果她醒来看到手机,是不是会担心。 等到眼泪滚下去,水汽散开,小宇航员本尊的拇指轻轻敲了三个字:知道啦。 收回手放在包子上,他对着手机上的宇宙基地,喃喃说:“这次给你多留点儿。” “黎花为什么会出事?到底怎么弄的?她从小就很乖的啊,她没有跟我说她骑摩托车,怎么会被摩托车拖行?” 在医院里这样的声音层出不穷,大多是家属接受不了家人意外出事,向医护人员或者同行朋友发出的质问,这个晚上乔亦阳已经听到了太多,然而家属口中的名字,让他第一次抬头。 是黎淼的妈妈,在问老段。 老段懵着,双手举到胸前表示无辜,他昨晚没有跟上去,看的不确切,况且人刚抓,还没定案,所以他解释得很含糊。 “叔叔,阿姨。”乔亦阳低哑的声音开口,乏的要命,像是嗓子被碎沙石磨过,每说一个字儿,都好像是在凌迟他,“黎淼是为了保护一个被校园暴力的学生,不慎被摩托车拖行。” “不慎?”张莲眼底通红,眼泪刷刷往下掉,“什么叫不慎?你们怎么都那么谨慎?怎么就我们家黎花不慎?” 乔亦阳仰头,把眼泪逼回去,鼻腔涨涩到酸疼。 是啊。 淼淼怎么那么不慎。 她那么逃避冲突的人,被人欺负了也只会跟他背地里吐槽,遇到校园暴力,怎么可以,那么不慎地冲上去。 张莲又问:“你是黎花的男朋友?” 黎花。 从刚才她父母到这里,他们说的一直就是这个名字,可乔亦阳知道,黎淼对黎花这个名字讨厌到恶心。 可是为什么她的父母不知道。 他拧着眉,“嗯”了一声。 不知道张莲是不是认出他了,她顿了一会儿,才又开始尖叫:“那你为什么不保护好她!!!” 几乎是听到问题的瞬间,乔亦阳崩溃了。 是啊。 他为什么没有保护好她。 九年前,她受到伤害时他不在,九年后,他也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被拖行的血痕。 他为什么,这么没用啊! 乔亦阳抱着头蹲在地上,少女时期的黎花和昨晚的黎淼在他眼前交替出现,他哭到上气不接下气。 三年了。 老段跟他共事已经有三年。 他比乔亦阳大,但是晋升的没有乔亦阳顺利,可他没有不服过,因为这男人的精力像太阳一样,无限充沛,永远明媚到耀眼,拥有无限可能。 可就是这个只要他一笑起来,天大的事都不算事的男人,被别人的一句话击溃了。 老段眼睛也红了,拳头不自觉捏紧。 急救室的门被推开,护士从里往外问:“黎淼,黎淼的家属在吗?” 张莲一愣,扔下乔亦阳冲过去,“我,我是她妈妈,她现在怎么样了?” 乔亦阳看着氤氲的地面,只听到护士极其清晰的声音说:“病人已经脱离生命危险……” 她,脱离生命危险了。 男人僵硬了一整晚的身体终于瘫软,重心前倾,跪倒在地上,五指抓紧心脏的位置,好像骤停了整晚的心,又在跳了。 他不信鬼神,不信命,可是在这个时候,他却无比感谢上苍,把他的淼淼,还给这个有他的世界,再给他一次,给他保护她的机会。 黎淼虽然脱离生命危险,但人还没醒,为了保证无菌环境,暂时不允许太多人进入病房。乔亦阳不是直系亲属,所以只有黎淼的父母进去了,连她妹妹都被留在外面。 他隔着门,闻着从手术室里渗出来的血腥味,远远看床上躺着的女生。 她身上牵了太多管子和仪器,呼吸面罩没有摘,以至于她看起来那么熟悉,又那么陌生。 张莲给她调整被子,乔亦阳的目光跟着她的动作挪动。 看到她的手,忽然他的心一疼。 今天,是十二月二十二号,那只空空如也的手,本来应该在九天后,戴上为她量身定做的戒指的。 淼淼啊。 这么多年,辛苦你了。 如果起床太难,那我祝你,睡睡平安。 隔着满是湿热水汽的玻璃,乔亦阳轻轻地说。 手术室外面的大门有一点隔音效果,他看见张莲嘴巴一张一合,但听不见她说的话,可是有两个字,他确定他听得一清二楚。 张莲说了许多话之后,跪在床边,清晰地喊了声:黎淼啊! 淼淼,我替你听到了。 你最想听的那个名字,她叫了。 以后在所有人心里,你都是黎淼了。 等你醒了,知道这个消息,会很开心吧? 所以,一定要醒,好不好? 乔亦阳擦了眼泪,转身到窗边,察觉到这个位置似曾相识以后,愣了几秒。 那时候他们还没在一起,他受了伤刚打完石膏,在这里和同事聊天晒太阳,从这里看见夹竹桃下面的她。 她和以前一样笨,也和从前一样,低估了他对她的喜欢。 会在开学时故意把长头发露出来,只为了让她记得更深刻一点的男生,就算经年未见,又怎么可能认不出来她。 他低垂着眼,面对着那个曾经看见她的位置,看似漫不经心地撑着窗台,实则在心里虔诚地许了人生中的第一个愿。 我的女孩儿这一生,被校园暴力折磨得很辛苦,所以接下来的日子,就让她好好地活着吧,让这个世界,对她多一些善意。 记得以前有人跟他说过,许愿是与上天做平等交换,从前乔亦阳不信,但这时他想到了这件事,在心里补充了后半句—— 我愿意用我后半生的寿命交换。 作者有话说: 九年了啊,就差九天了。 如果起床太难,祝你睡睡平安。 第69章 是元旦了 ◇ ◎“记得。”◎ “阳哥。”已经离开的老段在电梯里接了个电话, 又匆匆赶回来,他半晌思索不到合适的措辞,不得不硬着头皮开口, “我知道我现在不该问,但刚接到陈局电话了, 他让我问你什么时候回去?” 乔亦阳的眼神渐渐沉下去,望向楼下不知名的枯树枝, 他没回答老段的问题, 只是忽然异常平静地问:“老段,你还记得, 我刚来队里的那年,有个大学生失恋要喝百草枯, 是咱们救下来的吗。” 老段先是没反应过来,愣了下,随后虽然不知道他为什么要问, 但还是想了想说:“记得, 那个百草枯是塑料瓶装的,你抢夺的时候还沾到舌头上了, 尽管没咽下去,但还是在医院呆了三天。” 乔亦阳又说:“你还记得, 20年秋天,咱们从杀红了眼的杀人犯手里, 救下来过一个小孩么。” 他仍然看着同样的位置, 眼底平静无波,老段总觉得, 他好像是丢了什么在试图寻找, 可他不知道他究竟是在找什么。 “记得。”老段说, “记得,当时挺危险的,你还受伤了。” 十二月底的燕城,光秃秃的植物,无人停留的室外,没有一丝生机,可乔亦阳却恋恋不舍地怔看了很久,像是要替另一个没能看到的人,看完她的那份。 奇怪的她 第78节 他嗓音喑哑,好像行将朽木,急于抓住人间:“你还记得,有人报警ktv聚众斗殴,结果咱们去了发现他们是吸/毒,然后一帮亡命徒袭警么。” 老段:“记得,当时你从他们手里救了陈京峰,这事儿让你差点破格晋级,最后因为实在不合规才作罢。” 乔亦阳轻闭双眼,眼泪顺着脸颊无声下淌。 原来,每一件事都是真的,都不是他臆想出来的。 他脑子忽然一片空白,什么都想不明白,所以他吞咽了几声,模糊问:“那你说……我都救了那么多人了,怎么会救不下来她呢。” 老段彻底忍不住了,眼泪唰地跟着流下来。 老天爷啊! 要不要睁开眼睛,看看你在做什么啊。 - 黎淼没醒。 尽管各项仪器显示她已经正常,可人就是不醒,张莲反复找过医生几次,医生说这也是正常情况,清醒的时间跟患者的身体素质条件,以及自身意志有关。 乔亦阳和张莲没有讲过话,但他们很有默契的分了白天和晚上看着黎淼。 张莲年纪大了,熬不了夜,看白天,乔亦阳看夜里,黎胜利很早就带着黎紫回了家,照顾学生的日常起居。 张莲和黎胜利都不知道,黎紫走的那天,私底下跟乔亦阳说过几句话。 她说:“我听他们叫你阳哥,你是乔亦阳吗?” 乔亦阳对着这个和黎淼没有半分相像的小女孩,点了点头。 黎紫瞪大眼睛:“竟然真是你。” 乔亦阳不意外:“你姐和你说过?” “没有。”黎紫摇头,“我抄她日记的时候,见过你。” “抄她日记?” “嗯……”黎紫说,“我们老师留的作业让写日记,我不会写,就借了她的。” “那她知道你知道我了么?” 黎紫:“那我哪敢说,万一说了她不借我抄了怎么办。” 虽然是姐妹,但是她俩的性格完全不像。 乔亦阳想,如果是黎淼在别人的日记里发现了什么秘密,肯定要大张旗鼓闹到别人眼前。 哦不是,是黎花,后来的黎淼不会。 黎紫觉得乔亦阳性子好冷淡,好像不太喜欢跟她聊天,不过她也没什么想跟他聊的,就是来求证,求证完就走。 可是乔亦阳忽然把她叫住了。 他没来由地问:“你为什么叫黎紫?” “谐音梨子嘛,我爸妈觉得好玩。” 乔亦阳看了一眼当时坐在病床前的张莲,眼前浮现出黎淼跟他说,她叫黎花,是因为她妈觉得好记又好玩的事。 她说张莲只考虑到自己的想法,不爱她。 可是现在看张莲,乔亦阳觉得或许也不是黎淼想的那样。 只不过她的父母对她的爱是有条件的。 要服从,不要给他们添麻烦,不能影响到他们的自由,不需要他们在她身上投入太多精力。 满足这些条件以后,他们还是爱她的。 而黎淼没得选,是否要出生在这样一个家庭里。 看着带着酒瓶离开的黎胜利和黎紫,乔亦阳那样深刻地意识到,他的女孩,从来没有被好好爱过。 忽视是任伤害生长的土壤,所以她受过伤以后,伤口会越来越深。 乔亦阳呼吸渐渐急促,泪水滚落的刹那,他的想法是,他好想爱她。 …… 日子一天天过去,两个不知道为什么没有说过话的人,日渐破了冰。 张莲会偶尔给乔亦阳打水,乔亦阳也会给她买份饭。 而他们第一次说话,是在一个很普通的下午。 那天风和日丽,黎淼仍然睡着,乔亦阳跟她说,他要回去办离职。 多少天了?就算是白天,张莲在这里守着,他也没离开过医院。 本来干干净净的男生,胡子下面蓄了青茬。 张莲说:“嗯,去吧,忙完回家睡一觉,洗个澡,要还想在这,就带两件换洗的衣服。” 乔亦阳说好。 他回家洗了澡,刮干净胡子,将几年来的警服一一叠好,把警察证警街、警号等□□放在上面,交回队里。 没有人阻拦,只愿他一切都好。 从警局出来,他本想直接回医院,可又想到张莲说的话,他觉得有道理。 他不想离开医院,他想如果她醒了,哪怕是白天,他也能第一时间看到她。 他想,她应该也想睁眼就能看到他。 所以,他折道回了家。 到家时天已经黑了,乔亦阳习惯性开灯,房间却没按照他预想中的亮起来。 他回到玄关,又按了两下开关,房间还是暗的。 他想了下,走到客厅看电视,总是红着的待机键,果不其然也暗了。 于是乔亦阳知道了,她还是按照旧习惯交的电费。 他充了一千块钱的电,边从衣柜里拿衣服边想,等以后结婚了,就把工资交给她,然后从她那里领零花钱,电费还是他来交比较稳妥。 收好衣服,他才闻到房间里有股怪味道,想到等她出院以后应该也是会回到这里,乔亦阳把窗户打开了一个小缝,给房间换空气。 刚好,楼下邻居家窗户也是开着,乔亦阳无意中听到他们在看跨年晚会。 原来不是普通的一天啊。 是元旦了。 乔亦阳看了眼医院的方向,想了想还是把窗户关上,决定早点回去。 他背上包,正要离开,猛地想到了什么,拔腿跑进厨房。 怪味道变得重了些,不过因为天气寒冷,仍然没有到刺鼻的地步。 她冻在冰箱里的饺子,软了。 他忽然好想念她拌出来的馅的味道。 这几天在医院里吃的饺子,都没有她拌出来的馅做出来的饺子味道好吃。 乔亦阳蹲在冰箱旁,捏起冰箱里软软的饺子,一口吞了一整颗。 第二颗、第三颗、第四颗…… 吃到第五颗的时候,乔亦阳红着眼睛,怔楞了很久。 他忘了他的标记,吃到了属于她的饺子。 他把那枚硬东西吐出来,放在手心。 亮闪闪的,水滴形。 今天,她本来应该嫁给她的。 作者有话说: 淼淼下一章会醒。 第70章 虚度年华 ◇ ◎“我陪你睡?”◎ 黎淼做了一个梦, 梦里白茫茫的一片,她知道那是梦,但她醒不过来, 于是她沿着看不见的路,日夜不停, 奋力奔跑。 偶尔会被长满荆棘的野草绊住,她感觉到疼, 却不敢停歇, 继续奔跑。 看不到前方的路,却知道在道路的尽头, 有人在等她。 那个人是乔亦阳,是明媚到耀眼, 可以照亮这一路所有阴暗罅隙的乔亦阳。 终于那一天,她睁开眼,望进一双疲惫干涸的深色瞳眸里。 安静到落针可闻的病房里, 眼眸的主人和她都愣了愣。 下一秒, 黎淼鼻子一酸,沙哑而缓慢地说:“你好丑。” 你怎么可以把自己弄得这么丑。 怎么可以在我没有陪着你的时候, 把自己弄得这样憔悴又消瘦。 设想过许多她醒来后他要做的举动,可当她真的醒了, 跟他说话,乔亦阳一时竟有些不知所措。 他想抱住她, 又怕牵扯到她身上的线管, 只能僵在原地。 黎淼知道自己应该是睡了很久,她以为他的反应会是欣喜若狂, 又以为他会飞奔出去, 通知所有人她醒了。 可是没想到, 缓了半晌后,男人只是卷高了薄衫袖子,拉起她小幅度动作后扯掉的被子,弯腰轻声问:“渴不渴?” 黎淼瞥向手臂的枕头,视线向上,看着乳白色的营养液,摇了摇头。 可是没一会儿,她又重重点了下头。 乔亦阳浅浅地笑了下,勾起食指,轻擦掉她眼角晶莹的泪珠,低头说:“那你稍微等一下,我问护士,你现在能不能喝水。” 奇怪的她 第79节 黎淼乖乖点头。 她看着他走出病房的背影,恍惚间生出错觉。 一切都没有发生,他们现在在家里,在柔软而安静的夜晚,他走出房间,去给她接温水。 而她不过是睡得久了些。 嘈杂的脚步声打碎了这个宁静的夜,玻璃和金属碰撞间,头顶的白炽灯倏然亮起。 黎淼手抬不起来,只能歪着头,避开光线。 床边多了许多人,陌生的男声向她确认:“名字?” 黎淼把头转过来,对着眼前模糊不清的人说:“黎淼。” 医生开始给她检查身体,在她身上贴了冰凉的贴片,一边跟身边人报数值,一边问她些简单的问题,也会触碰她伤口周围,问她感受。 不知道过了多久,一切做好,他们集体离开,只留下一个护士。 护士看了眼床头的姓名牌,弹开盒子中的安瓶,吸进注射器,打进药液里,边换药边说:“现在还不能喝水,觉得渴的话可以抿一点水,不要咽下去,润润嗓子就行。” 黎淼“哦”了声。 换了药又说了几条简单的注意事项,护士带着工具箱离开病房。 她走后,黎淼在她身后,看到了张莲。 和乔亦阳一样,张莲也憔悴了许多。 黎淼嘴唇动了动,喊了声:“妈。” 张莲应了声“哎”,手用力按在瓷杯底,感受水温,插了根习惯,放在她唇边:“不烫了,你抿一点。” 黎淼稍微伸了下头去够水,扯到身上不知道哪处的伤口,疼出满额头的汗,等她抿上第一滴水,已经是十分钟以后的事。 喝完水,她抬眼看向墙上的钟表,盯着看很久,不确认地问:“现在凌晨五点?” 张莲回头看了一眼:“是四点半,还是困?” 黎淼的精神状态很好,人也很清醒,能详细描述出自己的状态:“说不好是困,还是累,还是什么,妈你刚才是在睡觉吗?” 张莲拉了把椅子,贴着床坐:“嗯,眯了会儿。” 眼前的景象从模糊变成有清晰的重影,黎淼头晕了一下,闭了闭眼说:“那妈你接着睡吧,我也困了,咱俩醒了再聊。” 张莲说好,让她先睡,她转过头,跟乔亦阳商量,今天换她来守夜,让他去睡觉,被乔亦阳拒绝了。 乔亦阳怕她白天没睡觉,这会儿睡在这身子熬不住。加之黎淼也跟着劝她,她最终妥协了,还是让乔亦阳守着她,她出去询问黎淼的病情。 他们都离开了。 乔亦阳关了病房的白炽灯,打开她床头水果边上的小壁灯,昏弱的光影下,他们相视一笑。 好像两个偷偷了坏事,但是心照不宣的小孩。 她看着他干净的眼睛,忽地说:“乔亦阳,我从小就被人夸懂事。” 乔亦阳没反应过来,浅浅扬眉:“嗯?” 黎淼解释:“因为我从来都不会麻烦任何人,连我妈都不会。” 他回头看了眼病房门,确认门外没人,说:“看出来了。” “可我会麻烦你。” 睡了太久,她现在虽然累,可是睡不着。 她不想一个人呆在这里,可她不希望别人浪费他们的时间,留在这里陪着她这个一动都不能动的人。 但是,她却没有阻止乔亦阳留在这里。 说完那句话,黎淼眼睛一瞬不眨地看着他,不放过他脸上的任何一个表情。 如果,她在他脸上看到一点类似于“厌倦”“疲惫”之类的负面状态,她会以一个最体面的方式,让他去休息。 且不会有任何怨言。 谁都不欠她的,何况他们已经陪了她这么久。 乔亦阳温柔地笑了下,模样一如既往地好看,亲了下她的脸,轻声说:“被你麻烦,荣幸之至。” 她心底的所有不安的情绪,在听到这句话通通消失,紧张的心被安抚下来,一切都回到了曾经的模样。 云很轻,花盛开,她在被爱。 黎淼红着脸,喃喃说:“……都没洗脸。” 乔亦阳拇指很轻地摩挲刚才亲过的地方:“没关系,我每天都有给你擦。” “每天啊……”黎淼问,“我睡了多久?” “九天。” 原来,她在看不见他的梦里,跑了九天。 “好久。”她眼眶湿热,转头看向窗帘,“不知道明天能不能出去看看。” 乔亦阳掀开窗帘,让她看见漫天繁星,映洒在他脸上:“等白天我问问护士,如果可以的话,我们就出去。” “好。” 几分钟前还睡不着的,可说了这么几句话之后,黎淼觉得好累,是生理上的累,像以前上班忙了一天似的那种,需要马上睡觉的累。 “乔亦阳,我睡了。”她虚弱地说,闭上眼之前,她嘱咐他,“要是白天我一直睡,你就叫醒我,好不好?” “嗯,好。” 她看着他,舍不得睡,眨了几次眼,说:“我睡了。” 他笑了下:“晚安。” 她的声音愈发气若游丝,介于半梦半醒之前,含糊不清:“我真的睡了。” 他过来,弯腰给她整理被子,避开各类线管,小心翼翼地盖好,又说了一次好。 可黎淼还是舍不得睡。 虽然她醒了,可她能清晰地感受到自己身体,所以她很担心,是不是睡了,就再也醒不过来了。 她的眼皮越来越重,睁开所需要的时间和力气也越来越长。 乔亦阳叹了声气,骨节分明的手搭在被子边缘,好像下一秒就要掀开:“我陪你睡?” “……”黎淼闭着眼,几乎是气声在说话,“不要脸。” 房间在这句话后,重归安静,月光透过斜斜树影,落在黎淼安静的睡颜上。 乔亦阳仰着头,憋回眼泪,他止不住去想,治疗左腿粉碎性骨折,和肾脏终身受到严重损伤这两种病,她会不会很痛苦。 为什么不能让他替她承担这种痛苦。 - 黎胜利是第二天稍晚些时候到的,因是元旦假期,所以他带着黎紫一起过来。 来的时候,黎淼还没醒,他在房间里坐了会儿,去到楼下小超市,买了瓶白酒,坐在病房里,看着沉睡的黎淼,小口喝酒。 当时正好袁浩过来,乔亦阳暂时离开病房,让他们一家人在病房,他跟袁浩面对面站在走廊。 乔亦阳觉得巧:“怎么正好今天过来?” 袁浩说:“猜的。” “猜的?” “你今天回我消息了,我就猜她醒了。” “嗯,猜的挺准。” 越是老朋友,就越了解乔亦阳,这男人只是看着随和,内心坚持的东西谁都碰不了,所以袁浩也不劝乔亦阳,就是跟他正常聊天。 跟他聊聊未来的想法,还有他父母之类的,令袁浩意外的是,他以为乔亦阳已经把这些事忽略了,没想到他都已经规划好。 袁浩离开时,乔亦阳送他到电梯。袁浩看着这个在不到半月时间里稚气全脱的男人凌厉的轮廓,突然问:“黎淼,是黎花吧?” 乔亦阳意外他能猜到她的身份,可转念再一想,也就不觉得意外了,他淡淡“嗯”了声,问:“什么时候知道的?” 袁浩模棱两可说:“从第一次跟她吃饭,看见你对她的态度,就有那种感觉。” 乔亦阳双手环臂抱在胸前,笑了下,没再多说。 电梯“叮”地抵达,里面难得只有一个人,袁浩轻松走上去,转过来,嬉皮笑脸盖不住遗憾:“可惜了,又是你先遇到她。” 电梯门缓缓关上,银色门框映出乔亦阳怔楞的脸。 半晌,他笑着从牙缝里吐了个脏字,转身走回病房。 这时黎淼刚醒,医生和护士们赶来,在她清醒时给她做了全面检查,并且安排了三小时后的手术。 这次受伤,让黎淼变得任性了一些,她不再在意其他人的眼光,从乔亦阳进来,她的眼神就落在他身上,半分没有分给过她的家人。 所以乔亦阳自然而然地坐在离她最近的位置。 黎紫正在说话:“姐,你别生爸的气了,他是自责,觉得你要是在家,就不会出这种事,他就是觉得没能保护好你。真的,他跟我说一路了。” 黎淼抿唇,轻说:“知道了。” 黎紫知道她没听进去,皱眉走到黎胜利身边,她不敢去夺他手里的酒,就恨铁不成钢地说:“爸你倒是别喝了啊!” 黎胜利垂着头,不说话。 张莲似乎也嫌弃,却不敢惹怒他,就只是不去看他,为打破僵硬气氛,她扯开话题,和黎淼聊起了天:“我听说,你是为了救一个被校园暴力的小孩受的伤?” 黎淼:“嗯。” “我闺女真勇敢。”张莲由衷夸赞,“以前老说怕,现在敢挺身而出,我为你骄傲。” 是啊。 黎淼也没想到,她居然有这样一天,可以勇敢站出去,面对内心最恐惧的事。 野草一样在心里疯涨不止,越长越放肆的心魔,好像随着她站出去保护小伟的那一刻开始,烟消云散。 她扬起脸,看着乔亦阳,浅浅地笑了:“我也觉得,我挺勇敢的。” “你看看,你原来还老因为我没处理好你校园暴力那事赖我。”见她笑了,张莲语气轻松起来,“我要是处理好了,能有今天这么勇敢的你吗?” 奇怪的她 第80节 黎淼整张脸像被冻住了一样,僵化生硬。 “所以我说,人这辈子啊,都是经历,要感谢所有的经历,我……” “妈。” 未说完的话被打断,张莲毫无察觉:“啊?” “您先出去吧。”黎淼面无表情,随意扯了个借口,“我又累了。” “哦……”张莲不明所以眨眨眼,身后忽然多了道身影压迫下来,无声催促她离开。 她不高兴,她自己会走,他这样凭空给她压力干什么? 而且,乔亦阳在黎胜利身边也停下了,好像也是在催他也走。 张莲的怒气到达顶峰,这几天没有休息好,她本来就有火气,正要发泄在乔亦阳身上—— “爸,妈。”在黎胜利站起来的时候,黎淼又开口,叫住他们。 张莲把话收回来,和黎胜利一起,看向黎淼。 “以后你们就别来看我了。”黎淼缓声说,“如果有需要你们的地方,我会让黎紫跟你们说的。” 张莲愕然。 黎淼闭上眼,不去看她的表情。 她好累,没有精力再试图让他们明白什么。 她的父母旷了有关于她人生的课,却沾沾自喜地自认为还没有开学。 那就这样吧。 …… 直到离开医院,和满身酒气的黎胜利一起坐上出租车,张莲都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她想也许是黎淼想多和这个男生待一待,所以她的离开,是在尊重黎淼的选择。 乔亦阳送走她的父母,回来看着她的目光紧锁在他身上,一刻不曾移开。于是他凑近她,轻吻她的脸颊,稍整理了她身上的线,虚抱着她。 病房静谧无人,她轻靠在他肩头,歇了一会儿,喃喃说:“我本来,很开心的。” “嗯。” “我以为,我一生都没办法面对的阴影,在二十六岁这年,做到了。”黎淼泪如雨下,却努力扬着头看他,“我以后再也不用活的像个敏感的神经病人了。” 他心口发酸:“嗯。” 十六岁以后,她毕生的想法,就只希望像正常人一样,对校园暴力加以唾弃和抵制,而不用再逃避。 然而为了这个目标付出的代价,却是她再也无法成为一个肢体健全的正常人。 黎淼只字未提,乔亦阳也没有提醒。 他知道,对她来说,只要能够走出那片阴霾,就是值得的。 黎淼也知道,他一定知道她的想法。 黎淼身子仍然很虚弱,说不了太多话,乔亦阳偶尔跟她说一些这些天发生的事,说一说他查过和她一样病情好转案例,而多数时候,他们就安静依偎在一起。 不紧不慢,在美好的岁月里,虚度着年华。 中途黎淼趴在他肩头睡过去了几次,但她自己好像没有察觉到,乔亦阳也没有提醒她。 作者有话说: “他们旷课了,却自以为是还没开学。”——《房思琪的初恋乐园》 第71章 万家灯火 ◇ ◎“新年快乐。”◎ 黎淼醒来, 已经是第四天的午后,再次手术后,除了营养针和尿袋, 她身上的线管都能拆下来。 等她完全清醒,医生给她做了检查, 同意她下楼去晒晒太阳。 冬日依旧萧条,幸好太阳温和, 暖洋洋地洒在皮肤上, 令人不经意间感到惬意。 走到楼前一片空地,乔亦阳停下轮椅, 温声问:“在这休息一会儿?” “嗯。”黎淼穿得多,没有力气回头看他, 她看了会儿自己圆圆鼓鼓的影子,总结说,“我好像颗馒头。” 乔亦阳把药液固定好, 蹲在轮椅前, 避开她挂着针的手背,只牵起她冰凉的手指, 放在唇边轻吻了下:“等你出院了,就把你喂成大馒头。” 说完, 又故作严肃地补充:“到时候不许减肥。” 听到大馒头这个形容,黎淼想笑, 却被吸起来的一口气呛到, 没笑出来,反而咳了很久。 她很久没吃饭, 光靠营养液吊着, 身体消瘦, 虚弱到光是咳嗽几声,小细骨架都像是要被咳散了。 乔亦阳不敢碰她,红着眼睛等她咳完,在黎淼缓过来,他立刻站起来,不让她看见他的眼睛。 他绕到她身后:“我们回去?” “好。” 住院部常有住了很久的病人,把这里当成半个家。脸盆、床单、被罩,全都用自己的,甚至会在阳台上养几株绿植。走出几步,黎淼看着一楼窗台上那盆清新蓬勃的绿萝,觉得像极了高中老娄办公桌上的那株,以至于她想起来:“你知道吗?以前上学的时候,我们女生里流行一句话。” “嗯?” 想起那时候青葱懵懂的光景,再想到时候喜欢的人,现在还能在身边,黎淼只觉得感恩。 她看着窗台倒影里,头顶被阳光照得金灿灿的他,语气也轻快些:“好像是我们高一的时候,高三的学姐先传出来的,前面半句是‘乔亦阳是明媚到耀眼的乔亦阳’。” “没听过。”乔亦阳本尊说,“那后半句呢?” “原句子忘了,后来我们都是自己改的。”黎淼不意外他的答案,只说,“我想听听,如果是你,后半句你会怎么改?” 乔亦阳没答,而是先反问她:“你怎么改的?” “我啊。”黎淼抿唇,还没说出来,自己先笑了,“我改的都还没跟别人说过。” “正好,跟小爷我说说。”他换了称呼,好似一枕槐安,乔亦阳仍是清风霁月的明朗少年。 “乔亦阳是明媚到耀眼的乔亦阳。”黎淼偷瞄他的倒影,一不小心对视上,她的目光就停在那,对着他的眼神,微微笑说,“也是我偷偷喜欢的乔亦阳。” 乔亦阳咧嘴,眼底的开心不加半分掩饰。 黎淼苍白的脸颊被他笑得染上了浅浅红晕,她收回视线:“别笑了,我说完了,该你说了。” “好。”乔亦阳推着车,重复道:“乔亦阳是明媚到耀眼的乔亦阳。” 他念完自己的名字就顿住了,想了一会儿,低声说,“正在光明正大地喜欢一个人,也永远只喜欢这个人。” 黎淼一怔。 在柔和到不真实的光线剪影里,好像有什么,敲了下她的心,让这一刻的爱意,在心里定格。 气温逐渐升高,有风吹来,黎淼忽觉空气变得清新,想起这是风带起来的他身上的味道,她嗅了嗅鼻子,说,“我好喜欢你身上的味道。” 换了方向,阳光和她的影子叠落在他身上,乔亦阳稀松平常说:“洗衣粉在卫生间的架子上,你没见到过?” “不一样啊。”黎淼说,“你身上还带了你的体香,是阳光的味道。” 乔亦阳停下车,抬起胳膊闻了闻。 黎淼笑了,她说:“你站在我前面来,好吗?我想看看你。” 这句话听起来很奇怪,像是某种告别的语气,乔亦阳心头一紧。 可转念一想,医生明明说了手术很成功,暂时不会有生命危险。 重新固定好药液,蹲在黎淼面前,乔亦阳忽然发现,她的眼睛看起来不对。 她眨眼的速度很慢,移动和聚焦的速度也很慢,眼底像盛了一汪死水。 他看着她,直到她的视线缓缓移动,与他对视,慢慢聚焦,他的嘴唇动了动:“淼淼,是不是眼睛不舒服?” “嗯。”黎淼用没针的那只手揉了揉眼眶,慢吞吞地说,“不知道是不是睡了太多,眼睛一直闭着,总觉得看不清楚。” 乔亦阳心头一凉,隐约有种不好的预感涌上心头。 推着她回到病房,黎淼连话都没力气说,再次沉沉睡去。 她的身子虚弱到极点,呼吸间的起伏几乎看不见,只有鼻尖氧气细微的变化,让他知道,她真的还在。 她不是一场梦。 在她沉睡时,乔亦阳和主治医生描述了她眼睛的情况,医生听完后,深深地叹了口气,拍了拍他的肩,告诉他视力下降也是并发症之一,如果治疗不彻底,最坏的结果是失明,而最好的结果,也不过是视线永远模糊不清。 医生走后,乔亦阳把头埋进膝盖,压抑的世界氤氲不清。 - 今年过年来的早,才一月底,就已经是除夕。 万家灯火,春风送暖的这天,黎淼睡觉的时间越来越长,求生意识也已经越来越薄弱。 刚做完一场手术,瘦到只有八十多斤的她不停地发抖。 她脸色衰白,嘴唇也不再有血色,喃喃地喊他的名字:“乔亦阳。” 乔亦阳喉结滚了滚,吞咽下喑哑:“我在。” 她说:“我不想活了,我真的不想活了……求求你了,我不做手术了,能活到什么样……就活到什么样吧,求求你了……太疼了,真的太疼了,我受不了了。” 他握着她冰凉的手,给不出一声她想要的回应。 直到她再次睡去,他拂开她鬓边长发,低语道:“可不可以,再坚持一下,一切都在朝好的方向进展了,医生说,眼睛治好了,以后能看见,只是不如以前清晰,我想,这只是现在的医学手段,只要咬咬牙,再撑下去,等到病好了,等你到四十、五十、六十岁了,医学发达了,说没准眼睛又能恢复了呢。” 他絮絮轻言,说出来的话像极了哀求:“不是说好了要结婚的吗,房子都是按照你喜欢的装修的,我一个人……怎么住呢?” “你看你,你还设计了宝宝房……怎么……怎么可以呢。” “不是说好了……以后我们每年都去一个地方,买当地的冰箱贴,贴满我们的冰箱吗,冰箱你都买那么大的了,我一个人,贴不满的啊。” 可是,可是你疼啊。 我不想,让你那么疼。 我不知道该怎么做,可你既然做了决定,我都听你的。 乔亦阳站起来,弯腰吻她的脸,同一个姿势,吻了很久,而后离开房间,出去找医生。 奇怪的她 第81节 他没有回头,所以没有看见,关门的那个瞬间,她眼角缓缓滑落的泪滴。 再回到病房,乔亦阳多带了一个人。 于丹瑶脱了外套,挂在衣架上,又摸了摸自己的裤子,确认没有寒气了,才敢走到病床前跟她打招呼:“淼淼姐姐,新年快乐。” “嗯。”黎淼看不清,但从声音知道是谁来了,她艰难地挤出一个笑容,“新年快乐。” 于丹瑶拿出保温饭盒,把自己粘在一起的饺子晃开,坐在床边椅子上:“吕阿姨包的饺子,猪肉玉米馅的,还热乎的呢,姐姐你吃一个尝尝吧?” 黎淼现在可以进食,但一直没什么食欲,吃些清粥小菜已经是勉强,可她不想辜负了福利院阿姨和于丹瑶的心意,点了点头。 于丹瑶夹了一颗饺子,正要送到她唇边,被乔亦阳拦下,于丹瑶不明所以,把手里的饭盒和筷子递到他手里。 男人接过筷子,把刚才夹过的饺子从中间夹断,一分为二。饺子立刻从肉馅中间流出浓郁的汤汁,他夹起来其中一半,贴在饭盒边缘,把汤汁完全倒干净,等圆圆胖胖的饺子变得干瘪小巧,他才喂给她。 流了汤汁的饺子对她来说还是有些油,不过已经好很多,她多嚼了几下,咽下去,没有再吃另外半个。 “瑶瑶。”黎淼擦了嘴,和她聊天,“最近工作怎么样?” “还挺好的。”于丹瑶说,“这个月刚发完年终奖,年后看看情况能不能涨薪,如果不行的话三四月可能会跳槽。” 黎淼点点头:“挺好的。” 她俩并不算熟,聊也只能聊些无关痛痒的话题,就在于丹瑶觉得自己是不是该走了的时候,听见黎淼问:“小伟现在怎么样了?” 乔亦阳和于丹瑶一起抬头,一个心疼,一个不解。 于丹瑶知道她今天变成这样是因为小伟,所以在聊天的过程中刻意避开这个人,万万没想到黎淼竟然会主动问起。 于丹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六神无主的目光看向乔亦阳。 乔亦阳只是重复了一遍她的问题:“他现在怎么样了?” “他……”于丹瑶紧张地咽了下口水,如实说,“一开始差点要被勒令退学,后来校方查明原因之后,就让他重新上学了。” 黎淼问:“学校查出来的结果是什么?” “就是……”于丹瑶吞吞吐吐,“小伟原来不是认识好多外校的小混混什么的嘛,后来他不想跟他们在一起了,这次打架是因为小混混们还想跟他玩,是小伟不愿意,所以学校觉得,小伟没有做错。” “嗯,挺好的。”黎淼点头,欣慰问道,“那他成绩怎么样了?” “比之前好了很多……只是不怎么爱说话了,后来也没见他笑过。” 黎淼:“是因为我吗?” 于丹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她以为黎淼会恨小伟,可是听她的语气全然不像,她摸不透她的情绪,傻愣在那。 “没事的,回头看见他的时候,你帮我告诉他。”黎淼知道别人的想法,她没有精力做过多的解释,只是有些话一定要说,“我不怪他,这件事也不怪他,反而我很感谢他,是他让我知道,我真的走出了过去的阴影,让他不要自责,因为本来就没必要自责。未来还很长,他的淼淼姐姐,希望让他能好好生活。” “……” 黎淼没睡,但她说的话太多了,需要静躺一会儿养精力。 离开病房,想起她虚弱的语气,凹陷的眼眶,于丹瑶在走廊里掩面,无声哭泣。 乔亦阳递给她一张纸。 于丹瑶抽噎接过,自从上次谈话后,这是两个人第一次单独接触,她对他已经没有非分之想,也只想他现在心里不会再有余地去想其他事情。 她擤了擤鼻涕:“阳阳哥哥,你……现在有什么打算吗?” “打算?” 好陌生的词。 乔亦阳想了想:“打算,等她好起来。” - 过年期间,黎淼的父母带着妹妹来看她,情况都差不多,说不了几句话,她的身体就受不了了,得卧床静养。 离开病房,张莲和黎紫抱头痛哭,黎胜利面对着墙,一阵沉默,走的时候,他们一家给了乔亦阳一张卡,里面是十万块钱,一定要让乔亦阳收下。 推辞不过,他收了钱,等他们走后,放在黎淼病床旁存放病历单的小铁皮抽屉里。 “阳哥。”身后有人叫他,回过头,是面露难色的袁浩。 乔亦阳感觉事情不对,给她盖好被子,走出病房。 病房外站着他的父母,乔亦阳跟他们说明了情况,一再表明不需要他们来看,但过年期间,袁浩拧不过他们,只好先斩后奏把人带来。 乔亦阳知道他父母开明,他不是怕他们看到黎淼,只是担心黎淼那个性子,在他父母面前要逞强,身体受不住。 可是人都来了,乔亦阳只好先进房间,跟黎淼说明情况。 果不其然,黎淼一听他父母来了,第一反应就是让他扶她坐起来,她得跟他们好好打招呼。 “不用起来。”乔亦阳摩挲她的发丝,很轻柔的声音,“他们就是来看看你,该怎么样就怎么样。” 黎淼呼吸急促起来:“可是……” 乔亦阳不愿意让她这样折腾,严肃地皱了下眉:“算了,我现在让他们走。” “……别。”黎淼瞬间老实,乖巧道,“我不起来了。” 乔亦阳担心她还想折腾,垂着眼皮将信将疑地凝视她。 黎淼抿唇,郑重眨了两下眼。 乔亦阳看着她笑,开门让他父母进来。 乔亦阳的母亲补品都没来得及放下,一看见她这模样,眼睛就红了,连连说着可遭罪了。 黎淼有些不好意思,只说已经好多了。 乔远森把吃的放在边上,跟着叮嘱她让她多注意身体,不要有太多心理压力,他们全家都等着她健康出院。 黎淼回应说谢谢。 他的家人只待了不到五分钟的时间,黎淼还有力气,但是乔亦阳却心疼她,不愿意让她多说话。 安静的病房里,黎淼侧头看乔亦阳妈妈带来的那些补品,又想到他们的态度,嘴角淡淡扬起柔软的弧度。 她知道,他们的态度,就是乔亦阳的态度。 …… 和家人许久未见,乔亦阳一路跟他们说着近况,把他们送到地下车库,看到自家suv,他停下脚步,叮嘱道:“回去路上慢点。” “哎,好。”乔亦阳的妈妈心疼地看着自己的儿子,“你照顾她的时候,自己也多注意,我们等你们,啊。” “嗯。”乔亦阳应下,嘴唇抖了抖。 乔远森开了车过来,乔亦阳妈妈却没上车,她问:“心里特别难受吧?” 乔亦阳哽了哽,终究是没忍住,声音嘶哑:“妈,淼淼很好,真的特别好,我喜欢她十年了。” 乔亦阳妈妈觉得意外,她一直都以为,他们刚认识不久,并不知道他们中间还有前尘往事。 眼泪无声,只有他苍白颤抖的声音回荡在地库里:“她那么好的人,为什么要受这样的苦啊……” 乔亦阳妈妈连连叹气,不知从何处劝起,只能拍他的肩膀,告诉他,他们都在他身边。 劝本就是无用功,乔亦阳只是需要发泄,他让父母先回家,一个人在车库里流了会儿眼泪,很快就缓过来了。 可是他一抬头,看见了另外一辆熟悉的车。 他心猛地往下一坠,拔腿跑向电梯。 第72章 正文完结 ◇ ◎敬他一生明媚,敬他爱意不朽。◎ 乔雨一早就知道黎淼住院了, 但她不知道是因为什么住院的,联系过乔亦阳几次也没有得到回复。 今天过年回家看看,保姆说爸妈都去医院了, 她稍微一联想,想到他们应该是来看黎淼的,跟着过来,果然, 在前台问到了她的病房。 现在乔亦阳被她拿捏得死死的,既然乔亦阳是因为她而不能原谅她, 那乔雨想,最好的办法就是从黎淼下手。 正好,她到的时候, 她的病房里只有她一个人。 她把买的奶和水果放在床头,和之前别人买来的物品相比,她买来的实在不起眼。 黎淼知道有人来了,但她听来的人没说话, 还以为是来查房的护士,就没睁眼。 乔雨以为她在睡觉,推了推她的肩膀, 说:“黎淼,我是乔雨,我来看你了。” 黎淼缓缓睁开眼睛, 只能模糊看到眼前是一大一小两个人, 看不清她们的脸。 听到乔雨的名字,她鼻子下氧气的速度忽然加快, 说明她的呼吸变得急促。 她的噩梦开始具象, 不再是数不清的巴掌, 而是一个具体的人。 黎淼用尽全身力气,抓紧被单,可她竟然发现,最初的恐惧过后,她真的不像以前那样,想起她会觉得那样害怕。 辰辰不知道怎么了,突然很兴奋,抓着乔雨的手,让她蹲下来,她有悄悄话想对乔雨说。 乔雨赶时间,她怕乔亦阳回来她就没机会跟她说话了,无视辰辰,对黎淼鞠了一躬:“小时候,是我不懂事,我为我当初对你造成的伤害,真诚地向你道歉。” 她想,当初也没有把她打得多狠,没流血也没受伤,这么多年过去,她该闹的也闹过了,这么一道歉,她怎么也不能不给她这个当姐姐的台阶。 黎淼还没回应,辰辰忍不住了,不等乔雨蹲下来,她就迫切分享她的发现:“妈妈!这阿姨是个瞎子!” 乔雨下意识看向黎淼的眼睛。 病房门在此时被推开。 从地库席卷的凉风袭来,乔亦阳提起辰辰的后脖领,不管她在他手里怎样尖叫哀求叫舅舅,他都没撒手,他面无表情地看向乔雨,冷声问:“你是自己滚,还是我扔你出去?” “阳阳……”乔雨的眼睛追随着尖叫哭喊的辰辰,无法回答他的问题,只能去抓他青筋暴起的手臂,“阳阳你别……” 乔亦阳往外走,乔雨跟着追,他一撒手,把孩子扔出病房,顺便推了乔雨一把,撞上了病房门。 黎淼把这一场闹剧尽收眼底,她看到乔亦阳把他们轰出去之后脱了裹着寒气外套,紧张地朝她走来,焦急询问:“她跟你说什么了吗?” 她笑了笑:“没有。” 担心她是在逞强,乔亦阳仔细看她的表情,却发现她好像真的没有不高兴,他疑惑:“你笑什么?” 黎淼好像身体里多了几分力气,唇角幅度越笑越大,眼睛也难得有神,她豁然道:“乔亦阳,我没那么怕她了。” 我真的,完全走出了,那片笼罩我一生的阴霾。 奇怪的她 第82节 日后,我走路,听歌,都不再感到恐惧。 她语气轻快:“我决定收回白天的话。” “什么话?” 黎淼微笑:“我不想死了,我想好好活着。 ” 为了勇敢的我自己。 为了毫不犹豫维护我,倾尽偏爱,站在我这一边的你。 “谢谢……”乔亦阳喉结上下滚动,唇瓣弯出浅浅的弧度,眼窝湿润,“辛苦你了。” - 这一天之后,黎淼发生了小小的转变。 她接受每一次治疗,尽管每一次术后她都疼到生不如死,也没有再轻易说过放弃生命这样的话。 她开始强迫自己吃饭,从一次只吃半个饺子,到努力后一顿饭可以吃两个小一点的饺子。 只要有精力,她都让他带她下楼晒太阳,多补些钙,加速身体恢复。 偶尔,黎淼也会想,她是怎么走到今天这一步的。 她是校园暴力的受害者,却被校园暴力折磨了半生。 在漫长的余生里,靠打破自己,才能和自己握手言和。 说到底,比起受害者,她更是幸存者,侥幸存活下来的生还者,终归是要把那部分生命还回去,才算是彻底解脱。 每每想到这里,她的情绪都会久久不能平静。 遗憾,不甘,恨上苍不公。只有在想到身边至少有一个人,一直在,才给了她继续撑下去的力量。 于是她很努力地,撑到了春天。 春回大地,草长莺飞。 这次的大手术过后,黎淼醒来精气神很足,下楼晒太阳都要求走下去而不坐轮椅,乔亦阳不同意,没办法,她只好被他推着下楼,不过他答应了她推到楼下以后让她自己下去走走的请求。 她对着电梯里的镜子,捏自己的脸,兴奋地说胖了。 乔亦阳推黎淼到一楼,弯腰从轮椅后面捏了捏她的脸:“好像真的胖了一点哎。” “不止一点吧。”黎淼笑,“今天早上量了体重,已经77斤了。” 一米六五,77斤,而且还是努力吃饭养出来的。 乔亦阳记得,最瘦的时候,是72斤。 “还是瘦。”他评价道,“还有生长余地。” 黎淼撑着轮椅扶手起身,拄着拐杖,走到盛开的樱花下面,嗅了嗅味道,说:“不用生长了,穿婚纱瘦点好看。” 四月樱花开的正盛,在围栏外面,一排刚吐嫩绿新芽的垂杨柳正在肆意生长。 这一幕似曾相识,把乔亦阳的思绪瞬间拉到高二的某天放学后,他想要表白的那天。 好像一切都变了,太迟了,青春不再。 又好像一切没变,春光正好,他们正年少。 他单手插兜,笑了下,叫她:“哎。” 樱花树下,黎淼眨眨眼:“嗯?” 他从捞出一个闪着光的小东西,用商量的口吻问:“嫁给我?” 黎淼愣了下。 飘扬落下的粉樱花瓣把他的脸映衬成不真实的□□色,落了一瓣,在他高挺的鼻梁上。 黎淼走近他,扬起脸,问的骄纵:“不单膝跪地?” 乔亦阳垂眸,挑眉反问:“我没跪过?” 想起他上一次求婚,是在宠物店的厕所里,两人面对面,相视一笑。 黎淼嫌弃地擦了擦脸,蹭在乔亦阳的衣服上:“口水都喷我脸上了。” 乔亦阳莞尔一笑,抓住她乱蹭的手,将小巧的戒指套在她的无名指上。 黎淼看着自己手上的戒指,银色项圈,在阳光下闪着白色的光。 她还没来得及笑一下,忽然身上一软,好像所有的力气在那个瞬间被抽空。 乔亦阳一把将她搂住,打横抱起,抱回到轮椅上。 她的精气神不再,而且比之前更虚弱,像是商场外面用来迎客的鼓风玩偶,风散了,玩偶也失去了生命。 然后好像下了雨,黎淼看见自己身上掉了密密麻麻的,温热的,雨点,也砸在了她的心里,重重的,沉沉的。 “忽然想听歌。”她闭着眼,靠在轮椅上,声音只剩下气音。 “想听什么?” “《七里香》。” …… “雨下整夜,我的爱溢出就像雨水 窗台蝴蝶,像诗里纷飞的美丽章节 我接着写,把永远爱你写进诗的结尾 你是我唯一想要的了解” 听到熟悉的旋律,黎淼闭着眼,却在看到了那一年穿着校服的他们。 暮霭下沉,粉色染了血红夕阳,乔亦阳单肩背着书包,单手插兜,用少年独有的低沉嗓音,像她表白。 她听不到声音,却听到了乔亦阳叫她淼淼。 乔亦阳,我是你的小花同学。 现在是,永远都是。 我不害怕了。 “乔亦阳。” “嗯。” 黎淼想把左手抬起来,但是她身上的力气已经不足以支撑她这样做,于是她晃了晃手腕,让他的目光看向她的手。 她闭着眼,不知道他看了没有,但就当他看了:“你看我的,有个小金挂坠,你的没有。” “嗯,你在庙里买的,当时没钱了,还说等你有钱,给我换个新的,我等着呢。” 她说话的声音微乎其微,要乔亦阳贴在她脸旁才能听见她说:“我攒了些钱,本来是打算元旦的时候买给你的,” 乔亦阳握着她的手,两根红色的手链贴在一起:“等你起来了,你去给我挑,我想戴你挑的,好不好?” “不啦,我太困了,你去挑,戴上给我看。”黎淼用力,想挤出一个笑容,但是失败了,她催促道,“快去吧。” 感觉到她在努力抽出手,乔亦阳主动放开,应下说:“好。” 静谧的病房里,唯一的声音,来自轻轻垂下的手腕,打破一室浮沉尘埃。 还没来得及敬他一杯。 敬他一生明媚,敬他爱意不朽。 (正文完) 作者有话说: 番外大概2-3章~这周末写完~ 第73章 番外(一) ◇ ◎也有人红着脸,偷偷牵起她的手。◎ “哎, 接球儿!” 土橙色的篮球迎面飞来,乔亦阳下意识后退半步,抄兜的那只手没动, 抬起另只胳膊一挡,反手把球拨回去。 “不玩。”他冷冷淡淡的,脚步都没停下。 “玩儿会儿呗,刚考完试放松放松, 反正今天放学早。”袁浩跑过来,擦了一脑门汗, “而且我要跟我妈说我跟乔亦阳一起玩,还能再晚点回去。” 乔亦阳极其敷衍地弯弯唇角:“你让阿姨给我打电话,我帮你说。” 袁浩一惊。 他知道乔亦阳向来不做这种帮人打掩护的事, 倒不是说多刚正不阿,单纯就是怕事情败露了,别人家长找他茬的话他嫌麻烦。 以前袁浩周末想去网吧,求过乔亦阳好多次, 这人硬是没有半分松口迹象,把袁浩气的恨不得把这人揍一顿。 可他今天竟然主动提出帮他打掩护! “不对,乔亦阳你不对。”袁浩倒着走, 手支在脑门上挡太阳,用八卦的口吻故意激他,“有要紧事?” 乔亦阳抬了下肩膀, 把单间背的书包提起来一点, 淡淡地“嗯”了声。 误打误撞居然蒙对了,袁浩瞪大了眼睛:“嗯???” 乔亦阳轻笑一声, 又重复:“嗯。” “卧槽, 跟祖宗有关系?” 祖宗就是黎花, 身边人都知道,别人要让乔亦阳干点什么的,求都未必能求来,但要是黎花,只要开口,就没听乔亦阳跟她说过一个不字,甚至人家祖宗不开口,乔亦阳都得主动问上一句。 都说乔亦阳顺着黎花跟顺着祖宗似的,久而久之,就得来这么个外号。 晚霞斜落在少年清隽的五官,微风徐徐送来一阵春兰花香,乔亦阳缓慢露出一丝微笑,没否认。 否认也没意义,反正他暗恋黎花这事,不知道黎花知不知道,反正认识他的人都知道。 他本来没表白的计划,一方面是怕表白了以后连朋友都没得做,另一方面,是想高中阶段以学习为重,就这么顺着她,反正回头如果没意外,他就顺着她考大学,肯定能考到一起,到时候再把人圈怀里。 奇怪的她 第83节 但这祖宗居然把别人的情书给他,这事儿乔亦阳实在受不了,胡思乱想了一晚上,她要是把别人情书给他,是不是也会收其他人的情书呢?回头不等他表白,她先进别人怀里了。 刚出校门,乔亦阳听见有人叫他,他心生烦躁,但出于礼貌还是停下了。 他回头看见他们班一女生,手里拿着卷子,连下几节台阶,小跑到过来,脸红扑扑地问:“你怎么走这么快呀?” 乔亦阳这时候真没空闲聊,他家那祖宗今天放学比他早,她那耐心可未必能等他,他皱眉,不答反问:“有事?” “哦。”女生顿了下,把卷子举高到他面前,指着选择题最后一题,“这题我没听明白,我刚去问老师,老师说双曲线的题问你,你比较擅长。” 乔亦阳随意瞥了眼,也没看清是哪道题:“急么?” 听见女生说“不”,后面的话他都来不及听,提了下书包,走人。 还是那株粉红色樱花树,她站在树下,脸被樱花衬出浅浅的绯红色。听见有脚步声,她猛地甩头,马尾辫儿甩在脸上,上来就扬着脸质问:“你们班怎么放学这么晚!” 乔亦阳笑笑,单手抄兜,不疾不徐向她走来,顿了一下,抬手把落在她脸上的一缕发丝拨到身后,努力佯装自然:“数姨爱拖堂你又不是不知道。” 他的手很小心,但还是在把拨到鬓角的时候,碰到了她的太阳穴。 肌肤感受到温热触感时,黎花心跳加速了几下,拨了拨头发,忽然不知道该说什么。 两个人就这样从校门口,顶着两颗红成番茄的小脑袋,一言不发走到车站。 她转过头,看源源不断进站的公交车,他看着看源源不断进站的公交车的她。 而他个子高,长得好看,又常常出现在国旗下讲话,车站里有许多人在看看着她的他。 596进站,她脚步挪了挪,站在人群尾端。 黎花慢吞吞地上了车。 他没有拽住她,也没有开口叫她。 什么意思?难道会错意了?他不是要表白? 难道他喜欢的人不是她? 黎花思绪不知道扯到哪去了,连司机提醒抓紧扶手都没听见,一拐弯人直接飞出去。 然而,下一秒却被扯住书包带,拎回来。 那只手没有松开,她隔着书包,被带进天蓝葵味道的怀里。 厚厚的书本和练习册硌着蝴蝶骨,难受的好想把书包丢掉! “小心。”乔亦阳说。 车窗玻璃倒映马尾辫女生抿唇盖不住的笑,她整理了一下校服:“你怎么在这?” 少年脸红到耳根,眼神却定定地看着车窗里的那双杏眼:“送你回家。” 接下来似乎什么都不必说了,青春有声势浩大的勇敢,也有懵懂的面纱,有些话,在朦胧之下,你我都看得到。 乔亦阳是明媚到耀眼的乔亦阳。 从这天起,也是黎花的乔亦阳。 川流不息的马路,有人匆忙赶路,有人通话不止。 也有人红着脸,偷偷牵起她的手。 软软的,小小的。 那天,乔亦阳将近八点才到家,满天繁星熠熠,照亮脚下每一步。 妈妈问他去做什么了,他如实说送女同学回家。妈妈微笑问他是不是黎花,他说是。 白着脸的乔雨从房间里病恹恹出来,她说她肚子疼,一天没上学,怎么妈妈都不关心她,还要关心乔亦阳的女同学。 乔亦阳笑笑,他说早上说了让司机送她去学校,是她自己不想上学,这又不能怪他。 - 四月末,海外出了两件大事。 一件事,是期中考试成绩出了,第一雷打不动乔亦阳,第二是一班班长,第三是黎花。 第二件事,是校草谈恋爱了,恋爱对象还是黎花,这件事的波及范围比较大,不止海外,整个海源区都要被少年少女们的泪水和哀嚎淹没了。 这事传来传去,到最后才传到两耳不闻窗外事的一班班长耳朵里,班长当时看了看成绩排名,又看了看乔亦阳,觉得自己可真多余啊。 然而对排名这事,乔亦阳也颇有微词,为此他让黎花带着卷子去找他。 虽说两人都是好学生,老师基本上对他们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他们也不好意思明目张胆串班,于是就选在音乐教室。 当春四月,尘埃微微风轻轻,正午的阳光透过窗户照在钢琴上反射出白色的光斑,红色杜鹃花在风里躁动,耳边传来楼下男生踢球的响动,像是正在播放一场以青春为名的电影。 乔亦阳骨节分明的手里夹着一只黑色自动铅笔,展开卷子看了几眼,就没忍住拿笔敲她的头:“你这求的是什么?” 黎花捂着头顶,凑过去看了一眼,理所当然答道:“mb的长啊。” 乔亦阳深吸一口气:“读题。” “哦。”黎花看着试卷,“试用abc表示向量mn,角bac等于九十度,角baa1等于角caa1等于六十度,ab等于ac等于aa1等于1,求……” “求什么?” 某人的语气弱到几乎听不见:“……求mn的长。” 除了椭圆的离心率这块黎花掌握的不太好,扣分是实打实的以外,其他的分全扣在她要么读题不认真,要么结题不认真上了。 给她分析完卷子,乔亦阳脸都黑了:“明年就高考了,高考是千军万马过独木桥,一分就能甩掉一操场的人,你要因为马虎落后几个操场?” 这这这,这人说话怎么这么耳熟啊。 见她不说话,他侧过脸问:“想什么呢?” 这一句话坏了事,可让黎花找到台阶下了,她委屈巴巴地捂着头,话锋一转:“你刚打我了。” 乔亦阳:“……” 乔亦阳把胳膊往她那边挪了下,半边身子靠过去,无奈道:“让你打回来行了吧。” 谁知道黎花根本没打,冲着他伸到她眼前的胳膊就咬下去。 他挠她:“你属狗的啊!!!” 她笑到不行,歪头栽进他胸口,他顾不得擦手臂上的口水,抓紧时机又要好似不经意把女生搂在怀里。 …… 同一年秋天,高二正式升高三。 上一届高三学姐学长离开,迎来了充满憧憬和期待的新一届高一学弟学妹。 看过言情小说或者偶像剧的女生,或多或少都会对高中生活有所幻想,而在见到乔亦阳的瞬间,幻想成真。 长得好看,学习好,他在高一出名很快。“乔亦阳是明媚到耀眼的乔亦阳”这句话,开学不到一个月的时间里在高一快速传播,食堂、午休、晚上放学,他的名字此起彼伏。 然而,国庆回来,女生们集体幻灭了,因为她们打探到了,高岭之花有女朋友了,女朋友还超级漂亮。 于是另一部分小学弟也心碎了。 高三重新分班,黎花和乔亦阳分到了同一个班,为了不影响学习,他们被安排在坐在对角线的位置上。 他们也很自觉,知道眼前什么重要,说的最多的还是和学习有关的事,最亲密的行为也不过是黎花去走廊接水时会帮乔亦阳也接了。 高三伊始,就没了一切副科,一轮又一轮的复习,考试,到后来高三连早操都不用去上。 就这样时间也不够用,他们常常在周末约去图书馆一起做题。 因为乔亦阳这个名字确实好用,所以黎花也没细想过,都直接跟张莲说她跟乔亦阳出去。 这个名字出现一次两次无所谓,但出现得多了,连张莲都察觉出来不对劲。 但看着她一次比一次提高的考试成绩,张莲选择闭口不谈。 炼狱般的高三啊,每一天都好慢,慢到可以写四套卷子,还能再讲一套卷子才放学。 可是回头一看又好快,高考转瞬而来。 考完试回学校估分,他俩基本上都是稳清北的,可成绩真的出来了,黎花硬是比估的少了二十分。 原因都不用猜,肯定是题算对了写错了。 其实这个分数黎花想去清华也行,但要接受调剂,她不想接受调剂,所以选了人大,而乔亦阳按照原计划去清华学航天。 他俩计划的挺好的,清华在双清路,人大在五道口,坐305路半小时,打车的话十五分钟,平时周末或者晚上不忙都能见上面。 可黎花没想到,报道的那天,她在人大门口看见居然看见她这老熟人了。 他被靠着墙,头懒懒散散地顶在上面,面前正有女生问他能不能帮忙搬箱子。 “那边有帮忙的志愿者学长。”乔亦阳往远处一指,第二十次重复这句话。女生还要说什么,他看见黎花,咧嘴一笑,打断了人家的话:“抱歉啊,我得帮我女朋友搬。” 拖着箱子的黎花眼睛都要瞪出来了:“你你你,你怎么在这?” 他接过她的箱子,大手摸了摸她的头顶,毫不在意地笑了下,像是在说一件稀松平常的事:“哦,换志愿了,人大的航天也不错。” 黎花不说话了,周围都安静下来。 乔亦阳慌了,他想是不是他没跟她商量,都擅作主张改了志愿,惹她不高兴了。 正想着怎么哄祖宗,他低头看见自己手腕上绑了根红绳。 不对,这根红绳是黎淼送给他的,是她从庙里求来的。 这时候他手上该带的是腕表啊。 他的表呢? 乔亦阳惊慌失措,他的世界割裂开来,只剩下他四处找他的黑色腕表。 小花同学,你看见我的表了吗? 忽然,他醒了。 原来是场梦。 他最近总是做梦,梦到高中时候的他们。 他下意识看向自己的手腕,没有黑色腕表,戴的是红手绳。 视线稍稍挪动,红手绳上面,是白色校服是黑色袖口。 既然是做梦,为什么他醒来会穿着梦里出现的校服呢? 奇怪的她 第84节 “你怎么又来这了?快跟我回家。”她的声音有些哑,听上去很焦急。 乔亦阳抿唇,笑的竟有几分羞涩:“最近不知道怎么了,总想回咱们高中看看。” 黎淼说:“以后别来了,这么大的人,还穿校服,等下人家学生都被吓到了。” 乔亦阳点头应下,说知道了。 她今天穿了件深紫色的羊绒毛衣,上面印着很有魅力的亮色花朵,可能因为天冷吧,身材看起来有些臃肿。 她扶着他起来,乔亦阳看着身上空空的她,忽问:“你的尿袋呢?” 黎淼说:“摘了。” “对不起啊淼淼。”乔亦阳看着她,缓声说,“都怪我,如果不是我让你想起那段不好的回忆,你就不会想着走出那段阴影,就不会受伤了。” “不是的,乔亦阳,你不要这样想。”黎淼说,“我跟你说过的,十五岁之后,我每天都笼罩在阴霾里,一点很小的事情,都会让我崩溃,遇到你之后,才慢慢好起来 ,重新接纳自己,甚至我人生中最快乐,最轻松的日子,就是受伤以后,躺在医院里日子。” 黎淼搀着他的胳膊,和他一起,延着学校栅栏,缓慢离开,走着走着,她说:“我很感谢你。” “嗯,我知道了。”他任由她牵着,嘴角露出淡淡的笑:“还好你没事,如果你出事了,我都没办法想象我一个人要怎么活下去。” 此时天空落雪,长青的松树一点点被白色覆盖,乔亦阳脚踩在雪地里,脚底发出“咯吱”声,令他想起,去年的这个时候,她带他去家具城,两人下车时,也正好这样踩过雪。 大片大片的白色成了装饰,他的眼里就只能看到她,这是他见过的,最美的景色。 乔亦阳笑了笑,问:“我们的房子装修好了吗?” …… 出来打雪仗的孩子手里握着雪球开心地朝他跑来,一头撞在他腿上,来不及讲话,又尖叫着躲避同伴。 他们身后的母亲上前道歉,乔亦阳摇摇头,说没关系。 小孩子的母亲不认识他,但似乎认识黎淼,她对她说:“这么大冷天你出来干啥啊张莲,他又犯病了?” 乔亦阳见她遇到熟人,聊着他听不懂的天,他只好搓着冻红的双手,安静地站在一边等她。 几个刚放学的高中生从他身后匆匆路过,他与他们对视一眼,见学生们迅速别开目光,他也收回视线,继续等聊天的黎淼。 “那个疯子怎么又来咱们学校了啊?” “谁知道,管不住吧。” “他的校服是哪个学校的啊?” “咱们学校的,你明天去看历史墙,好像是零几年的款。” 可能是年龄差太多了,学生们聊天乔亦阳也听不懂。 雪越下越大,他觉得太冷了,就脱了校服外套,披在黎淼身上,然后站在一旁,继续安静地等她跟别人聊完。 第74章 全文完结 ◇ ◎春风许多爱意,不及他情深。◎ 二十八岁生日的前一个月, 我带我男朋友回家见我父母,路上反复跟他叮嘱,我还有个姐姐, 已经过世十年,让他注意避开这个话题,他点头答应。 后来饭局上我妈果然问了句他有没有兄弟姐妹,因为他是独生子女, 又有我的叮嘱,所以这个话题几句话就跳过, 没再展开。 吃完饭,我们四个就坐在客厅里边吃水果边聊家常。 大家聊得其乐融融时,外面有人敲门, 因为正好说到小时候的事,我的笑容还挂在脸上,就过去开门。 看清来人,我愣住了。 见我久久不出声, 我妈问:“黎紫,谁来了?” “妈,是亦阳哥。” 我已经快七年没见到他了。 他比从前精神了些, 看起来状态很好,几乎和我十年前看见他时一样清隽。 记得我姐刚走的那几年,他精神状况很差, 那个词说出来像骂人, 我不想提。 那时他偶尔觉得自己是高中生,穿着校服回海外, 站在公交车站, 一站就是一天, 有时候累了,他就走到学校外面,睡在草地上。 偶尔他会出现在我家楼下,把我妈认成我姐,很温柔地跟我妈说很多话,我妈有时候忍不住哭,他就一遍又一遍,哄着我妈,不厌其烦地给我妈擦眼泪。 那段时间我在上大学,经常能在家里撞见他他,然后等着他家里人一脸抱歉地来接他回家,他妈会跟我妈抱在一起,哭成泪人。 后来他的病不知道怎么就好了,从那以后,我就没再见过他。 听说他成立了反对校园暴力和欺凌的公益组织,他们不仅会在学校里演讲,线下也有专门的心理医生,免费给遭受过校园霸凌的学生做心理辅导。 这些事是为了谁,我想每个认识他的人都知道。 他的演讲我没听过,但我妈有一次买菜回来,正好遇到他在给高中演讲,听过一次。 那天,我听见我妈在厨房里哭了,她一边切菜,一边自言自语,她说黎花妈妈错了,妈妈真的不知道校园暴力对你的伤害这么大,妈妈求你活过来吧,给妈妈一次赎罪的机会吧。 那时候我姐已经去世第五年了,我妈好像才刚刚知道,我姐是因为什么离开的。 可是看我妈两鬓斑白的脸庞,我说不出一句怪她的话。 我不知道这件事情到底是谁的错,我只知道,我后来整理我姐遗物,看到她常吃的那些药,我才知道她活得有多辛苦。 逝者已矣。我想,她在人生最后的时刻里,是幸福的。 后来差不多又过了三四年,在乔亦阳的推动下,教育局对校园暴力和欺凌越来越重视,不仅成立了专项组,而且管控精细化,他功成名就,就此销声匿迹。 听人家说,他是接管了他家的生意。 又听别人说,他彻底当上了富二代,玩上了富二代爱玩的运动,买了直升机,考了飞行证,成了被人拍到发在网上会被网友骂一句纸迷金醉的人。 可我是真的为他开心。 我看过我姐的日记,我知道他是真的喜欢航天,我猜他后来做警察,他的梦想也依然在星辰,只不过他爱的人在人间。 他终于放下,去追求自己的梦想了。 我姐如果知道,应该也是开心的。 只是不知道,这些年他是不是有了新的女朋友。 不过,就算有也正常吧。 毕竟将近十年过去,不管是黎花还是黎淼,都已经被这个世界遗忘得差不多了,就算是我,如果不是看着照片,凭空想起的话,也会偶尔想不起来她的轮廓。 多年未见的人,今天忽然出现在我家,说不懵是假的。 他冲我笑了笑,像跟小孩说话那样:“认出我了,不跟我打招呼?” “亦阳哥。”我像最初的那几年看见他时那样叫他,把他领进屋里,给他介绍我男朋友,“坐吧,一起聊天。” “不了。”他微笑摇头,把买来的东西分类,轻车熟路地放在我家客厅和厨房,从厨房出来,“开车路过这里,正好看见楼下有卖东西的,就顺路买了点上来,就不打扰你们了。” 我妈连说不打扰,也邀请他坐一会儿,不过同样被他婉拒。 临走的时候,他淡淡地环视了房间里一眼,与我对视时,我看见了他眼里的释怀。 我姐离开第十年的春末夏初,是我人生中最后一次听到他的消息。 是他的死讯。 - 人的这一生,回首望去,每一个重要环节的组成,都离不开分别。 第一次去幼儿园,与父母分别,抓着他们的胸口,哭到撕心裂肺; 小学升初中,初中升高中,一次又一次,与我们最好的朋友,最爱的老师分别,每一次分别,都会觉得再也遇不到那样契合的人,可当时间马不停蹄前进,感情被岁月的洪流冲淡,坦然接受新人; 等到大学毕业,在那场饭局里豪言壮语说每年都要再在校门口小饭店约顿酒的朋友们,分开后便天涯海角,各奔东西,从无话不谈变成朋友圈点个赞都要犹豫合不合适。 时间匆忙,从不等恋旧的人。 再往后,我们要和陪伴了我们前半生的父母分别,和远去的子女分别,不是不难过,只是久而久之,我们的哭泣都不再有声音。 那一天,乔亦阳在草丛繁茂的墓碑前站了很久。 从撕心裂肺到无声哭泣,他好像在这墓碑前,走完了他的一生。 是不是人与人相遇就是为了分别?就像生下来,就在走向死亡一样。 如果真的是这样的话,不管结果如何,我都不后悔遇见你。我只是很后悔,在我和你相处的那些岁月里,很多时刻,我都没能竭尽全力去表达自己。 但是淼淼,相信我,无论如何,你曾经陪伴我的时光,都永生刻在我的记忆里。 离开时,他在小山坡上,听到有人在低低吟唱《送别》。 “长亭外,古道边,芳草碧连天。 晚风拂柳笛声残,夕阳山外山。” 他脚步未停,走出墓园。 没有的。 与她分别那天,没有长亭,没有古道。 她只是一个和往常一样的午后,在白色病床上闭上了眼,从此再也没有睁开。 春风许多爱意,不及他情深。 - 坐在熟悉的驾驶位上,乔亦阳用手腕上带了褪色红绳的那只手打开电源,开启apu。 他静静地看着那根红绳,忽然想起,一直都没来记得没去买金饰。 她会怎么说? “好啊你乔亦阳,答应我的事都不照做了是吧?!” 还是……冷着脸不说话,问他知不知道哪里错了。 飞机升上一千四百米高度,她的面容越来越清晰,映衬在洁白软糯的云朵里。 这个世界已经给了她太多恶意。 奇怪的她 第85节 幸好,她已经被遗忘,没人会猜到,他会去找她。 淼淼啊。 我没在人间保护好你,我来做你的太阳了。 塔台监视器里,直升机失控,飞机以三万零九百英尺每分钟的速度急速坠落。 奇怪的是,塔台接收到飞行员的对话,只有十六个字。 “希望这个世界。” 校服,马尾,行至由我且活泼不羁的性格。 “对我的女孩。” 奇怪,低头,笼罩在校园暴力的阴影之下。 “多一些善意。” 勇敢,释怀,哪怕明知道是以生命为代价。 ---- 《奇怪的她》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