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晚还回家吃饭吗》 第1章 《今晚还回家吃饭吗》作者:苏四大人【cp完结】 简介: 虞苏时第一次遇见姜鹤时结结实实地吐了对方一身,对方跟他说衣服是四十九块九三件的甩卖货,不用赔钱。 第二次,他抱着姜鹤的羊翻墙,在控制不住屎意的年龄,那头山羊拉了姜鹤满身的“麦丽素”。 虞苏时心想:再一再二不再三。 于是第三次,姜鹤自己撞了上来。 歌手虞苏时出道即巅峰,然而一朝被软封杀,生活彻底陷入低谷。 南盂岛地处祖国东南沿海一带,秋季台风多雨,是一个缺乏新鲜血液注入的岛屿,孤身一人登岛的虞苏时在此和姜鹤不吐不相识。 岛民眼里的姜鹤:热心可靠、聪明通透、人帅身高腿长,当之无愧的岛草。 虞苏时眼里的姜鹤:品味差劲、嘴碎没他帅、身兼数职、平凡又不平凡的稻草。 然而不管是岛草还是稻草,虞苏时都不会否认,姜鹤具有令人折服的魅力,无关相貌,在他洒脱无畏的精神状态。 就连表白都透露着一股“刚好是你塑造了我喜欢的类型”的宁静感。 他的告白不是为了留下他,旨在表达对他的爱恋。 甜宠、钓系攻x傲娇受、年上爹系、he、剧情 第1章 相见欢:一吐之交 风送来的空气都是腥的,越靠近码头这股令人作呕的味道愈甚,无处可避,渔船发动机的剧烈轰鸣更是加快了胃酸梗上喉管的速度和频率。 后悔,悔得肠子都青了。 他甚至开始觉得被红酒兜头浇一身也是能够接受的,左右比此刻卤成咸人好过。 这是虞苏时当下最汹涌的想法。 “想吐就吐吧,忍一路了你瞧瞧那嘴唇都快比你头发还白了。” 虞苏时只当没听见船主人的劝告,闭着眼蛮横地将那酸蚀气再次压了下去。 当众呕吐是一件很没有风度且跌份的事情,他做不来,也不敢张口说话,怕一开口就忍不住一泻千里,最终只是故作悠闲地走到甲板上确认还有多远靠岸,那只他带来的狗适应力倒是比他强,这会儿还能摇着尾巴往人腿间挤。 原本是打算先在市里住一夜等天亮再出发登岛的,但赶上国庆假期,周遭酒店早住满了游客,码头上的游船也早早下了班,虞苏时吹了三个多小时的海风才很幸运地等来一位维修好船只准备回家的船夫,搭上了便船。 只是他有些高估了自己的能力,虽说在游艇上游刃有余,高音都能唱上去,到了渔船上却只能胃里翻江倒海,俊脸憋得跟浪花一样白。 从没像现在这般狼狈过,身体上和精神上的。 虞苏时鼻子一涩。 “这会儿不吐,马上船靠岸更有你难受的喽……” 彷佛是见怪不怪了,船主人说完最后这句话还意味不明地笑了笑,类似虞苏时这样死要面子活受罪的俊男靓女他见得太多了,最终没一个能撑下去的。 很快,渔船的速度慢了下来,海浪打上船体的啪啪声压过发动机的作业声,刚才不显,虞苏时这时才感觉整艘渔船晃个不停。 起风了,浪也高了,船上抑扬顿挫几声犬吠。 夜色很浓,码头零星支着几只灯泡,照亮不大的一片区域。 从船舱里走出来的船主人操着当地的口音体贴问道:“到了,嫣岛诶还有精气嘛(帅哥还有力气吗)?要叔帮你把这两大箱子搬下去吗?” 船头撞上码头减震的橡胶轮胎,胃里的东西登时来了个翻天覆地的激情蹦迪演出,比刚才更加汹涌,酸水势如破竹般一路涌上顶峰。虞苏时根本来不及回应船主人的好心,再也撑不住地迈开长腿几步跑上岸,直到撞了人,张口的一刹那,还是吐了。 “都说了船停的时候更……嘿,丹哥这么晚了怎么在这呢?呦——吐你一身哈哈哈哈哈……” 呕吐物的酸爽气味比海腥味有过之无不及,尤其是当它出现在距离你鼻子仅仅二十公分的胸膛处。 姜鹤心道,要是前些日子的感冒再晚两天好就好了。 大吐一场后胃部果然舒服了许多,只是喉咙也疼得厉害,还有些头昏眼酸,待额头被人指着往后顶的时候虞苏时总算清醒了半分,往后退开几步,两眼泪花婆娑地分辨着眼前一张一翕的嘴巴到底在说些什么。 “……游客?……算了。”对方看出他的不在状态,似乎是笑了一下。 姜鹤接下从船主人手里丢过来的毛巾,将表面的污垢擦拭掉后说:“阿美跑出院子,找了它半宿,刚在这附近找到。” “跑码头来了?坎兰(厉害),还挺能跑啊。” “证明四驱是比两驱的动力强。”姜鹤笑道,目光被另一生物跃来的动作吸引。 比起船主人普通话里夹着重口音的喜感,姜鹤的声音可谓是清爽极了,咬音清晰,音色富有磁性,中提琴般柔和低沉。 虞苏时这会儿是彻底清醒了。 歉疚和尴尬也接踵而至。 比晕船当众吐海里还让人没风度且跌份的事情出现了。 他吐了别人一身! 立正站直,道歉的话尚在唇边徘徊,“受害者”身后传来一阵干净空灵的咩叫。虞苏时分了心,眼珠一转瞥向男人身后。 是一头扎了只蓝白条纹蝴蝶结的独角山羊。 被如此精心照理,大概率是主人家的宠物,然而他的宠物此刻正好没风度地在嗅别人家宠物的屁股。 第2章 随后道歉的话脱口而出就变成了:“怪不得是叫阿美呢。” 许是语气里饱含着太过明显的惊羡,在场的另外两人都在静默了两三秒后同时笑起来。 “丹哥,懂你恶趣味的人出现了。” “那也不能一见面就吐一身啊!”姜鹤话里带着调侃。 虞苏时不动声色地烫了耳根,这下也不在意自己风度尽失,连忙朝人道歉:“不好意思,我有点晕船……不如老师跟我说一下衣服价格,我照价赔偿可好?” “我看着年纪很大吗?”姜鹤一圈圈回收拴着山羊脖子的麻绳,直到羊角顶上大腿了才罢手,眼睛是一直笑眯眯地盯着虞苏时。 养着毛色漂亮的陨边犬,项圈系的小方巾看着应该是香家顶奢,主人家的衣着也是从头到脚透着贵气,在他吐自己一身前,破开海风钻进鼻腔里的还有一种类似朱栾花的气息,大概率是特调的。 应该是位有钱人家的少爷。 视线落在对方脸上,年轻男人长相优越,是东方人的皮相,细看下又有西方人的骨相,明灭的灯光下,那人的瞳色是蓝灰色的,鼻尖中央还有一颗红如血的小痣。 混血美人。 现实中其实很少有混血能长得好看的,在国内,长得好看的混血大多都会有点名气,姜鹤盯着对方那头白里挑蓝的头发越看越觉得眼熟,好像在哪里见过。 当然,首先排除阿美。 姜鹤不常上网,不追剧也不追星,店里帮活的女孩倒是经常放些流行音乐,这段时间挂壁电视上循环播放的是一场演唱会录播…… 想起来了。 眼前这人的面貌和演唱会舞台上那个边弹琴边唱歌的歌手一模一样,不过人家具体叫什么名字他就不知道了。 “不大……” “嗯?什么不大?”姜鹤跑了神,过了一秒才反应回来,继续道:“摊贩上四十九块九三件甩卖的背心,不值钱,也不用你赔,我回去洗洗还能给猫主子裁个衣服,资源浪费不了一点,铁定让它废有所依。” “……四十九块九?!” 姜鹤比了个ok:“三件。” “啊。” 姜鹤乐了。 说话的期间,船主人已经把虞苏时的行李帮忙搬上了岸,和两人打了招呼后又上了船。 姜鹤随手正正了阿美角上的蝴蝶结:“不早了,再过一个小时就是渔民出海的时间,你有地方去吗?还是先往上走走吧,这会儿海风熏得人眼疼。” 虞苏时拉着箱子跟了上去。 “一个人?出来玩带这么多行李?” “多?” 相比家里的衣帽间,这两箱子还是少了。 姜鹤喉结滚了滚,旋即抬脚往死赖着不走全靠他蛮力拖动的阿美的屁股上轻轻踹了一脚。 那只贴着阿美另一侧身子的陨边犬当即“汪汪”嚎两嗓子,阿美这才老老实实往前走,边走边咩。 “……” “这个点怎么想着登岛,不在市里找个酒店住一夜?鹭屿码头每天上午九点和十一点都有专门载游客的游船往来。” 虞苏时颇使了些力气抬起其中一只行李箱,避免滑轮沾上某些不知名的黏液,借着昏暗的灯光一路小心翼翼挑干爽的路面走:“临时决定来的,市里酒店都满了。” “哦,假期就是这样,学生、上班族有了时间就想着出去走走看看,鹭屿这城市文化历史或许不是最富有底蕴的,不过胜在是沿海城市,风景不错,七八成的内陆人有机会都要来逛逛。” “咱这里叫南盂岛,比鹭屿其他一些知名海岛的游客要少一些,一方面从鹭屿到这里路程较长,光坐船就得四十分钟,再者南盂岛面积虽然不小,但景点却不算多。好处是在岛上生活的都是当地渔民,商业化现象低,入眼皆是自然风光。” “不过你一个人既然是临时决定到这玩,岛上住宿什么的应该也没有提前安排吧。” 出了码头,周遭再无一丝光亮,头顶的月色也被云层遮掩,姜鹤从短裤口袋里掏出一只手电拧出光,左右晃了晃,马路四通八达通往各处。 虞苏时终于意识到自己犯了某些常识性错误。 他不常自己一个人出门活动,大多是有演出的行程,餐饮、住宿、交通等等都是助理一手打理。这次他完全是凭着一腔愤懑来了个“离家出走”,唯一用心考虑的只有那两大行李箱里装的战袍了。 “岛上有酒店吗?” “五星级别的没有。”姜鹤略带可惜地耸耸肩。 虞苏时旋即拿出手机,姜鹤拍了拍阿美的头道:“我知道一家环境不错且干净卫生的民宿,面朝大海、背靠青山,关键人老板也特别好,我出面的话会愿意收留你。” “相逢即是有缘,咱俩也算一吐之交了,怎样,跟我走着?” 那股晕船带来的恶心感完全沉寂下去,虞苏时这会儿头脑已经彻底清醒,抖完衣服后面相都变得傲慢起来。 没立刻回应,虞苏时先是细细打量了姜鹤一番。 脸是赏心悦目的,刚棱冷硬,看着有一种难驯服的野性,但整体瞧又不失柔意,就是熬了这么一宿,下巴上的胡茬冒出了头显得不精神。身上是廉价的白色无袖背心和看不出什么材质的咖色短裤,抛开他非本意吐上去后残留的污渍,整个人还是有七分干净利索的模样。 唯一辣眼睛的是这人脚上踩着一双和全身色彩装扮都格格不入的紫红色亮彩沙滩人字拖。 第3章 不仅如此,这人疑似刺了青,可由于环境昏暗,虞苏时不能看清姜鹤纹了什么,只觉得像是一只八爪鱼攀附在对方左侧脖颈上。 “怎么,担心我卖了你?” “……” 看不起谁呢。 “带路吧。” 第2章 相见欢:屎到临头 码头旁的主干道是环岛线,作为全岛最宽敞平坦的公路,在这附近,沿路聚集着许多店铺和旅馆,白日里格外热闹,这会儿凌晨三点,各家各户门窗紧闭。姜鹤盛情推荐的民宿不在这附近,说路程有点远,不过他开了车。 虞苏时说不介意,有车坐就行。 五分钟后,姜鹤在一棵粗壮的女贞树下停了脚步,虞苏时慢半拍地也驻了足。阿美似乎闻出了自家车子的味道,不消姜鹤动手,自己就跳上了车,紧接着,虞苏时的陨边犬也自觉跟进。 虞苏时用舌尖顶了顶牙关,姜鹤转头朝他手里的行李箱扬了扬下巴,在他逐渐攒起的眉下拿出钥匙插进了锁孔里。 “欢迎使用本公司智能语音电动车。” “这……就是你说的车?” 屎黄的配色,掉漆掉得像得了癣病。 “渔船都坐了还嫌弃这个?怎么,坐下去是能让你屁股掉块肉吗?” 姜鹤热心地帮忙把行李箱抬上车,而后不由分说地扯着虞苏时往三蹦子前座走。 “后面四个太占空间了,好在前面车座长,你坐左边吧,刹车在右边我方便踩……咋了这是,和美杜莎对视了?说起这我还是要提醒你一句,岛上有蛇,有的还毒,数量也不少,出去玩别钻那深草丛里……” “……” “我对草丛没兴趣。” “还有一些河沟溪流……” “也脏,没兴趣。” “……行。”姜鹤拧动车把手,三蹦子“嗡”一下窜了出去。 距离码头越来越远,海腥味的空气逐渐被岛上草木的馨香气息所替代,虞苏时脸色好了许多,在微凉的风中渐渐生出浓郁的困意,甚至到最后怎么办理的入住也不记得,只迷迷瞪瞪地拉着箱子进屋,脑袋沾上床直接睡死过去。 姜鹤一边震惊虞苏时的心大,一边给虞苏时的狗喂了半碗猫粮:“凑合吃吧,想来你主人的行李箱里应该没给你装食。” 陨边犬晃了晃耳朵:“(嚼嚼)呜呜呜(嚼嚼)……” 虞苏时这一觉直接从凌晨四点睡到了当日下午四点,醒来时还有些懵,在床上翻来覆去滚了几圈后才抓着乱糟糟的头发坐起身,目光落在墙角竖着的行李箱,开始思考属于他的人生哲理。 他在哪? 他狗呢? 正想得入神,被拉得密不透风的窗帘后传来“砰砰砰”的沉闷敲击和响亮耳熟的狗叫声。 虞苏时慢悠悠地下床拉开窗帘,后面是半扇玻璃墙和推拉门,再就是挺大一个阳台,杂乱地种着各种花草。南方天气尚热,大多数花草颜色开得正鲜妍。 看见主人后,陨边犬灵巧地用爪子推开门扑了他一个满怀,然后咬着衣角将人往阳台上拖。 “等会儿,外面大太阳的,我先戴个墨镜。” 阳台的左侧有一处落差,下面是个院子,几声咩叫传来,虞苏时戴好墨镜后走近几步俯身看去,果然是那头羊角上扎着蓝白条纹蝴蝶结的山羊。 “这就是那个背靠青山、面朝大海的民宿?” 陨边犬:“汪。” “哦。” “汪汪汪。” “还行。” 虞苏时又道:“我饿了。” “汪汪。” 一人一狗很快达成共识约定出去觅食,虞苏时回了屋把两个行李箱放倒打开,又从其中一个行李箱里搬出一袋重二十千克的狗粮。 “老规矩,狗先吃,我去洗漱。” “……我昨天是不是没喂你?” “汪汪汪。” 虞苏时默默取出狗碗装了满满一碗。 陨边犬干饭速度堪称飞快,然而等一人一狗真正走出房门却是在半个小时后,在某人把自己捯饬得闪瞎某狗眼后。 姜鹤推荐的这家民宿在全岛最大的村子渔茶村的边缘地带,梯型两层小楼,一层是直接从山石里挖出来的空间,露天楼梯靠近一楼房子的玻璃门,门上了锁,看样子是主人家的私人领域。 院子不算大,北侧院墙外是个平层咖啡店,虞苏时注意到咖啡店的房顶连着民宿的大阳台。 看样子是一家。 咖啡店还在营业,室内挂满了小红旗和红色的彩带,陨边犬坐在门外,虞苏时进去打包了一杯摩卡,临走前询问了店员附近有什么吃饭的地方。 “村子里有农家乐,出门左拐第一个山路口有路牌,挑一个跟着走就行,想去饭店的话沿着门口的公路朝山下走个四百米,左拐就是集市,那里卖什么的都有。” “谢谢。” 虞苏时拿好咖啡就走,推开玻璃门时风铃阵阵,室内曲至高潮,旋律正是一个月前他在演唱会唱的新歌,店员也跟着哼了几句。 “我的歌真的很火。”虞苏时握住陨边犬的牵引绳,很快又自嘲般叹息一声:“或许是我的嗓子更值钱?” 出门左拐上山,一人一狗挑了家农家乐,吃完饭暮色四合,回程路过咖啡店时店里已经打烊,再往前走几步虞苏时发现民宿的院门敞开着。 从门口直直看去,一楼的玻璃门仍然用u型锁锁着,里面昏暗一片,昭示着主人尚未归家。 第4章 虞苏时进了院子,院子不大,随便扫一眼就能观到全景,因此他很容易发现其中少了些什么。 “阿美不见了!” 但原本拴在阿美脖子上的麻绳还在,留在石板上孤零零的一个环。 显而易见,是挣脱绳子跑了。 虞苏时踢了踢陨边犬的前爪:“我俩出门没关门?……算了,你不牧羊犬嘛,去找找。” 它就等着这句话呢,虞苏时这边刚说完,陨边犬就灵活地脱了项圈朝山上窜。 直至夜色浓郁,一人一狗一羊才重新回到民宿。然而,虞苏时发现民宿的门似乎从里面锁上了。 推一下门,纹丝不动。 虞苏时被气笑了。 智商似乎也在此刻降至马里亚纳海沟去了。 虞苏时看看陨边犬又看看阿美,最后一个一个抱起来掂量了一下,发现阿美竟然比他的狗还轻。 “你爹是不是克扣你草粮了,长那么大个还没泥鳅重。” 踩上墙根凸出的石壁,虞苏时没费多大力气托举着阿美就翻坐上了不算高的院墙。 看见一楼深处亮起的灯光,虞苏时还没来得及高兴,只听在距离他很近的下方传来无可奈何的声音。 “大歌星是准备改行贩卖麦丽素吗?” 虞苏时跨坐在墙头后知后觉暗骂了一句,自己怎么跟个智障似的。 一定是凌晨的那场海风给他熏出后遗症了。 墙根下给三角梅施肥的姜鹤拍落手掌上的泥土,站起身的同时捏着后衣领抖了抖:“搞我一身羊粪蛋子。” 说着,他抬手抓住阿美的四蹄,干脆利落地将其丢在地上,阿美背部着地,身子一翻连忙咩咩叫着跑了。 虞苏时视线在白如雪的阿美和一身黄绿紫搭配的姜鹤间扫了几个来回后缓缓闭上眼:“这家是你的民宿?” “唔,准确来说这就是我的家。”姜鹤将脚边新鲜的羊粪蛋子铲进花盆里,头也不抬地回:“我以为你猜得到啊。” 全南盂岛都找不出第二个阿美。 虞苏时实在忍不住翻了一个不明显的白眼。 “汪汪汪。” 陨边犬一路叫着进入虞苏时的视野里,立在姜鹤脚边朝墙头大叫。 “你!怎么进去的?” 陨边犬摇了摇尾巴,抬起一只爪子搭上姜鹤的大腿。 “门没锁。” 虞苏时看向姜鹤:“……我推了,门没动。” “那你该练练臂力了少年,门是虚虚闩着的。” 姜鹤笑得唇角都快裂到耳根了,虞苏时心里窝着火,手掌撑着墙头一跃而下,稳稳落进院子。 院子地面是青石板一块一块铺开的,前不久姜鹤浇花时特意冲洗过,将旁侧凌霄花架下的led灯光进行漫反射,落地后虞苏时才觉得有些刺眼了。 姜鹤:“嗳,翻墙的理由合适,不过我想知道你为什么要带着我的羊一起翻啊?” 姜鹤说这话的时候,最后一句明显带了憋不住的笑声。 虞苏时抿了抿唇,顿觉尴尬。 “出门时忘了关门,回来见阿美不在院子里以为它跑了,我亲自去找回来的。” 姜鹤慢慢拉长一个“哦”字,“阿美是我放出去吃草的。” 虞苏时:“?” “一般情况下它吃饱了会自己回来,像凌晨那样迷路跑到码头上是少见的。” 姜鹤把铲子和扫帚一并立在墙边,又道:“不过还是谢谢你。” 虞苏时无话可说了。 “咱俩是不是还没自我介绍认识一下呢?我先来吧,我姓姜,癸女姜,单名鹤字,姜鹤。” 姜鹤伸出右手,虞苏时垂眸看了一眼对方的手,想到方才这人貌似用手抓了阿美的排泄物。 以为姜鹤是忘了这茬,出于礼貌,虞苏时提醒道:“你要不先把手洗洗。” “嗯?”姜鹤思绪断了半秒后才笑出声,两手叉着腰点点头:“一起?” 两人近乎虔诚地在水井旁用肥皂搓了两遍手后才礼貌性地握在一起,三秒后虞苏时率先收回手,道:“姜老师刚才说这是你家,既然不是民宿,为什么骗……帮我?——不过还是很感谢早上的收留,只是今天太晚了,我可能还要请求姜老师再收留一夜,等明天我出去找到住的地方后就立刻收拾行李搬走。” 几只蚊虫从光源处飞来,在两人的头顶间盘旋,院外一阵摩托轰鸣而过,尾音逐渐消失在海浪声中。 比码头的海风要清爽万分,带点青柠的苦涩感,两人身高差得不多,姜鹤目光掠过虞苏时鼻尖的红痣,弯腰捡起浇花用的软胶管,只管说自己的话:“相信我,全岛你找不到第二家比这里更符合你心中要求的住宿条件了。” 公众人物特有的警觉性让虞苏时下意识对这句话保持了沉默,即将被贴上异类标签的某人将缠好的软胶管挂在墙壁钉的铆钉上,回头再看向虞苏时时发现了对方眼里的警惕。 “别多心,我可是遵纪守法的好岛民,热心善良是我的保护色。” “……” “我还是第一次见明星呢,长得是挺嘉嫣(帅气),有对象没?”姜鹤揉着腰走近,嘴一嗨什么都往外说,说完才想起什么后摸了摸嘴角又道:“嘶——差点忘了,你们偶像是不是不能谈恋爱来着?” 虞苏时没什么别样情绪地接受了姜鹤已经知道他身份的事实。 第5章 “……我是歌手,这方面没硬性要求。” “那就是有喽?”话里透露着可惜,姜鹤遗憾地摇摇头。 虞苏时额头顿时竖起三道黑线:“没,有。” 姜鹤忍不住又乐了:“某就某啦,干啥这么激动呢。” “呵。” “好了不逗你了。”说着姜鹤抬手指着二楼的方向:“上面的房子原本是打算做民宿用的,只是后来我嫌吵闹就放弃了。你住进去前一天我刚打扫完房间,所以把心放进肚子里吧,东西都是干干净净除了甲醛的。” “还有我跟你说哈,咱岛上游客能住的酒店和民宿都只集中在码头旁的镇子那里,是外包出去的产业,赶上国庆长假,房间都是别人提前几个月定好的,你现在去指定排不上队。而且这岛上几个村里最多的就是靠海吃海的渔民、留守老人和儿童,几乎全部的岛民对旅游经营一窍不通,有些看见码头那些赚了钱也跟风搞民宿,直接给你在自家堂屋拉一帘子置张床就是一间客房,你能住得了吗?” 说的这些并非是姜鹤虚构,南盂岛发展确实落后。近二十来年,岛上的年轻人几乎全都选择了沪漂、北漂,去广深等大城市上学、工作或定居,鲜有继承打渔业养家糊口的。留不住新鲜血液也没有新鲜血液注入,码头上每年都有荒废的渔船被拖进厂里低价卖掉。 姜鹤:“所以还是安心在我这住下吧,我可以按照市场价收费,一天二百,童叟无欺。” 虞苏时睨他一眼,凉凉道:“说了这么多你该不会是故意的吧,怕同行抢生意?” “……我刚才是不是说了,热心善良是我的保护色啊。” “我明天还是会去找房子的。”虞苏时不为所动。 “……ok,行。” 第3章 相见欢:三见乍欢 第二天的天气不怎么好,阴晴不定,八点的时候阳光还烤着人暖洋洋的,到了九点天空霎时间就阴沉下来。稍远的海面上方,几团乌黑的云蓄着雨水就来了。 虞苏时出门前往头上加了个毛线帽,把狗关进了屋子里。 一楼的玻璃门又锁起来了,姜鹤不在家,但通往二楼的楼梯扶手上却挂着一把雨伞,颜色也是出奇的差,褐蓝红相间。 不难猜到这伞是姜鹤专门为他留的,但虞苏时只看了一眼就直接越过它出了门。 咖啡店的岛台后,蹲地上正给豆浆机接电线的姜鹤打了一个喷嚏,他身后擦杯子的女孩低头问他感冒是不是还没好。 “前两天就好了。” 将两段电线连接的地方缠上绝缘胶布后,姜鹤很快把一早准备好的黄豆、黑豆和热羊奶一股脑全倒进了桶厢里。 片刻后,“嗡嗡嗡”的机器作业声与风铃同时响起。 男人单臂撑着岛台,姿势和脸上的神情都尽显懒散,隔着一只玻璃杯,见到来人,眼睛先生动起来,紧接着开始打招呼。 “早啊,大歌星。” “……咦?怎么没打伞,没看见楼梯扶手上我留的有雨伞吗?” 几乎是条件反射般,虞苏时听出是姜鹤的声音后眼睛立刻开始进行捕捉,走近后姜鹤也从岛台后出来了。 今天是蓝色无袖背心和黑色过膝工装短裤,鞋子依旧是那双紫红色亮彩人字拖。 呵,他应该有什么期待。 外面的阴雨天,虞苏时没戴墨镜,店里光线足亮,但柔和不刺眼,他也是直到现在才看清姜鹤左侧脖颈上的刺青。 不是特别夸张或非主流的图案,而是潇洒的一只振翅欲飞的水墨色仙鹤,鹤的喙部还衔着一枝红得滴血的花。 是红色虞美人。 虞苏时自动忽略掉姜鹤的后一句话,朝女孩轻颔首后开口:“一杯冰摩卡,外带,谢谢。” “怎么不理人呢?” 某人完全没捕捉到大歌星眼里转瞬即逝的嫌弃,先是让女孩从橱柜里拿了块干净毛巾,递给虞苏时的同时又问了一遍:“你没看见我放的雨伞吗?就挂在楼梯扶手上,上下楼最显眼的位置。” 女孩取巧克力酱的同时朝侧方扫了一眼,而后才看向虞苏时:“需要的话,门口有免费的自助雨伞,可以带走。” “谢谢。” 虞苏时道完谢才舍得分出一缕眼神给姜鹤,边支付咖啡钱边淡淡地吐出四个字。 “丑,不喜欢。” 女孩噗呲一下笑出声,姜鹤讶异了一瞬,末了屈指敲响玻璃杯杯壁,咳出一句“行”。 虞苏时心情颇好,唇角微微翘着,问女孩岛上可有环境不错的酒店民宿。 “酒店都集中在码头附近,环境什么的每个人的标准不同,这得自己亲自去体验了。柳花村后边有块海景民宿区,那儿的环境是真好,只不过你要是现在住的话,肯定是没房。” 女孩朝旁侧瞥了一眼,诧异道:“你不是在我哥家住吗?怎么还要找住的地方?” 虞苏时一怔,也朝姜鹤投去视线。 “我堂妹,姜唐。” “<a href=https:///tags_nan/tangchao.html target=_blank >唐朝的唐,不是糖果的糖哦。”女孩俏皮地进行补充,理论上她不是虞苏时的歌迷,只是单纯喜欢在店里放他的歌,因此见到歌星本人,内心虽然激动,但面子上却没有表现出来,像对待普通客人那样。 外面雨势渐小,店内豆子的和羊奶的香味交融在一起,音乐舒缓,女孩将打包好的咖啡递给虞苏时,一只橘花猫从墙根处走来,蹭了蹭他的小腿。 第6章 猫是从外面回来的,毛皮上沾着水,有几滴滑进虞苏时的脚踝窝,刺激得虞苏时下意识往旁侧小幅度跳了半步。 “是猫。” 姜鹤声音轻得跟片羽毛似的,弯腰将橘花猫抱到怀里,那块虞苏时没用过的毛巾很快覆在了猫的身上。 咖啡店里的经常来一些猫,都是岛上的流浪猫,品种杂得很,没被姜唐收编之前性格一个赛一个乖戾,投喂时间久了才亲人温顺下来,也是在前段时间统一抓去驱虫打疫苗后,姜唐才把它们养在店后的院子里,猫咪都不会咬人。 虞苏时对此没作反应,离开时也没取走门后的伞。 姜唐看着年轻俊美的身影逐渐消失在视野,抬起手照着姜鹤的后脖颈就是一掌。 “什么情况啊,大明星,我听那话是昨晚怎么住你家啊?” “姜唐,我发现你现在是越发没大没小了。”橘猫受了惊从姜鹤怀里跳到地上,后者捂住脖子呲牙咧嘴:“手劲真大,差点没把你哥打死。” “切~,别转移话题。” 姜鹤比了个耶:“没办法,谁让你哥太心地善良了,那些阿猫阿狗我都捡得,无处可去的人自然也照应得上。” “无处可取的人自然也照应得上~”姜唐努着嘴学舌,继而幸灾乐祸道:“可惜只是一场露水情缘,人家帅哥总归要另觅温柔乡的。” 姜鹤颇为嫌弃堂妹的用词,把打好的豆奶倒进玻璃杯两口干了,信誓旦旦道:“觅不了,晚上还得回来。” 伸了个懒腰,姜鹤揉着还在肉麻的脖颈朝门口走,随手挑了一把透明雨伞,推开门半个身子都出去后他又折回身朝女孩交待:“对了,你今天晚点下班,等人回来了把我电话给他。” 姜唐:“干啥?” “最近阿美总想往外跑,我出去得把门锁上,安全。” 姜唐朝人挥挥手,小声嘟囔一句:“就服我哥这自信的模样。” 不管是真服气还是假服气,挨到下午六点,情况果真如姜鹤所言,虞苏时一无所获地回来了。 “喏,我哥电话,他让我给你的。” 虞苏时接了名片,扫了一眼号码后直接放到了桌面上,姜唐打理完最后一只猫,洗手的时候问虞苏时要点点什么吗。 “一杯冰摩卡。” 女孩先一步取出了巧克力酱,又问:“在这里喝?” 问完又接着道:“我哥把门锁了。” 那还有什么理由拒绝? 虞苏时点点头。 店内一时间安静下来,偶尔的器皿碰撞声,不消片刻,姜唐把咖啡端上方桌,舒缓的音乐也缓缓流淌出来,是一首法文歌。 “说起来,我发现大歌星有很多歌最近都听不了了呢。”女孩滑动着智能屏,点击曲目后跳出“歌曲存在版权争议,平台为了遵守法规不得不下架相关歌曲。”提示。 这种情况她在三周前就发现了,不止某云、某鹅,就连某狗、某我,可以说是全音乐平台,虞苏时的大部分专辑都因存在版权争议被平台下架。但只要稍稍探究一下,也不难发现那些下架的专辑的最终版权归属都是在星艺传媒。如今,只有少数几首公益性质的歌曲,以及一个月前由水果台全资赞助举办的演唱会专辑还可在平台上付费收听。 姜唐想起刚发现这种现象时,她在网上看到过有歌迷推测,虞苏时和现在的经纪公司也就是星艺传媒的签约年限即将到期,或许是虞苏时不打算续约了,亦或是两者之间发生了其他不愉快的事情,星艺传媒用行动给虞苏时做了警告。 虞苏时完全没有解释的打算,只是反问姜唐她哥什么时候回家。 “这说不准。” 店外骤起一阵大风,卷起枯枝咂上玻璃门,两人抬头看的瞬间,雾雨顷刻化作大雨落了下来。 “柳花村那边有白茶种植园,今年夏天的时候生了一场虫疫搞死一半的茶树,我哥这些日子就在市里的茶园基地各处转,挑买扦插苗,抢在这个月下旬给种上呢。” “不过知道你在这等着,我哥今晚肯定回家,实在着急的话,要不你打个电话问问?” 虞苏时被那句“知道你在这等着”说得有些不自在,有种被拿捏的挫败。 “我以为你哥是渔民,结果是茶农?” 姜唐笑了笑道:“嘿嘿,都不是。我哥的职业吧,还真不好说。” 女孩终于放弃寻找歌单,在虞苏时对面坐下后开始用彩色纸条折星星。 “他以前算半个写手,赚了钱后就开始回岛创业,茶园,渔场,小餐馆什么的他都有做。你别看鹭屿还有那周边城市经济有多好,我们南盂岛发展是真不咋地,年轻人在外打工,留下的要么是没文化的渔民,要么就是老人和孩子。而我哥这人吧,贼拉有抱负、有想法,二十八却老成得很,他就希望通过自己的努力把整个南盂岛给发展建设起来,带来更多的就业机会,让年轻人在家也可以挣到钱。” 今日在岛上大致转了那么一圈,虞苏时也发现了南盂岛确实如姜鹤以及姜唐所说的那样,本地的年轻人很少,遇到的几个小孩也是说着我爷爷奶奶或者我姥姥姥爷怎么怎么样,很少提及他们的父母。 不仅如此,岛上居民的生活水平相较与外面确实是有些落后,有些家庭甚至连电视机都没有。 “我敢说,我哥绝对是南盂岛第一个走出去又走回来的年轻人。”姜唐说得自豪,最后又竖起拇指朝自己扬了扬:“我是第二个。” 第7章 “为了支持你哥的抱负?” 姜唐讪讪地摆摆手:“那不是,我大学学的室内设计,毕业后在首都工作过两年,去年暑假实在受不了才回来的,这个咖啡店其实是我哥出资建的……” 一杯咖啡喝完,外面的天色已经足够黑了,虞苏时这才想起问姜唐是不是早过了打烊的时间。 姜唐坐得腰板有些硬,直起身刚要答话,店门就被推开,风铃乱糟糟地响了一通。 “姜唐,我说你这雨伞就是绣花枕头一包草,风大点就吹散架了。” 姜鹤进了门后随手将遮雨的薄外套丢在椅背上,见到室内端正坐着的虞苏时一点意外的神情都没有,走近后姜唐取了毛巾来,他接过后先是把虞苏时的毛线帽摘了,用手指抓了抓发现对方头发果然是潮湿的后先给人擦了两圈然后才开始擦自己的。 同时嘴上也要教训人:“帽子都湿成什么样了还舍不得摘,小心捂一头虱子出来,到时候你这精心修养的白毛都得剃干净。” 突如其来的动作让虞苏时的大脑一时间没反应过来,等意识到自己的头发被揉成鸡窝后他才愤愤地瞪了姜鹤一眼。 姜鹤擦着头发,以为对方嫌弃毛巾,好脾气地解释:“消过毒的。” “没礼貌!” 姜鹤悠哉哉倒了杯早上没喝完的豆羊奶,纳闷:“谁没礼貌?” 虞苏时这下是真被气到了:“说你呢。” “我?” 姜鹤随手一甩,毛巾搭在肩头,三两步走近后再次伸手袭向虞苏时的头发,后者这次吸取了教训,反应很快地撇开头,姜鹤的指尖从虞苏时的发尾滑过,空气中当即响起一道清脆的纤维崩裂声。 专门为演唱会造型留得半长不长的头发,后来因为一些事,虞苏时没抽出时间剪短,平日都是用细皮筋挽两道向内掖着,今天连遭蹂躏,皮筋终于罢工。 “啊哦——” 姜鹤先是尴尬地朝姜唐看了看,回过眼后却是怔愣了。 “……仨丫仲。” “起开。” 虞苏时懒得探究姜鹤话里的意思,抬手一推,后者倒退着陷进一旁的懒人沙发里。 “那个……不好意思,手劲有些大……还有就是,你的眼睛很漂亮。” 姜唐嘴里那二十八的熟男瞥开眼,动作极快地倒了杯水给自己灌了满满一嗓子。 没人发现他的耳根红了。 虞苏时也怔愣了会儿。 第4章 四百四十九块九 虞苏时不负所望地回到咖啡店无异于是认清了现实,岛上符合他要求的住宿环境真就仅此一家,他可以质疑姜鹤的衣品,但无法对姜鹤的家挑出毛病。 唯一让虞苏时觉得难办的是,他不是仅在南盂岛待个国庆节,等假期一结束就离开,而是至少待三个月。 也就是说,他需要长租姜鹤的二楼空间。 “三个月?完全没问题啊。” 回到姜鹤的家,姜鹤爽快答应,没多问虞苏时为什么要在这小破海岛上待这么久,只打开客厅的落地灯,掏出手机点开计算机戳戳戳。 “月租的话就不能按照一天二百来算了,岛上也没有月租的酒店和民宿参考,我找了一下隔壁岛的,按大床海景房,最低价和最高价折中来就是……一个月两千一百八十块。” “三个月乘以三,共六千五百四十块。”姜鹤将手机推至虞苏时面前,思考了一番后又问:“大歌星,会开火做饭吗?” 等了会儿,见虞苏时没回答,姜鹤笑着将手机拿了回去,清除所有数值后又点了四下屏幕。 “我家只有一楼有厨房,大歌星要是用的话,三个月加上租费凑整七千,可以接受吧?” “我好像没说我会。” “那我刚才问你会不会做饭时你一脸嫌弃地看着我?” 虞苏时抹开眼:“你看错了。” “嗷,那厨房的不……” “我是会。”虞苏时淡定自若地回过眼:“七千,成交。” “……行。” “你去拟租赁合同吧。” 姜鹤收了手机笑道:“你还挺严谨。” “基本的租赁程序。”虞苏时不客气回道。 家里就有打印机,姜鹤拿来电脑当着虞苏时的面直接从网上下载了一个房屋租赁合同模板,改了几处信息后就交给虞苏时过目。 “押金我删了,大歌星的人品我还是很相信的,你把身份证给我拍张照,然后七千一次性付清就行。” 虞苏时对这些没提出任何异议,主要是他也不懂其中门道,姜鹤让他做什么他就做什么,上楼取来身份证,待合同打印好,拿了钢笔就在乙方那栏签下了自己的大名。 “你……是意裔?aria。”姜鹤随意地对着虞苏时的身份证正反两面咔咔拍了两张照片,也不管有没有对焦,拍完后抓住身份证细看:“十一月底的生日,嚯,零五年,你现在还没二十二!” “我一出生就是那个国籍,虽然长大后有申请退籍,但没成功。”虞苏时对姜鹤的夸张姿态不作反应,见人拍完了照片后把身份证攫取回来收进卡包里,随即将钢笔帽重新取下,又抽出一张a4纸,在纸上写下三个工整俊逸的汉字:虞苏时。 “我亲生父亲姓虞,这是他给我取的中文名。苏时,父亲说象征着好运和顺利。还有,我这个年龄一点都不小!” 第8章 最后一句几乎是咬着牙说的,姜鹤“咯咯咯”地笑倒在椅背上:“字练了很久吧,虞苏时,名字取挺文艺,不过和你的身份倒是怪搭的。” 虞苏时轻轻哼了一声,屈指敲响大理石桌面。 “收款码。” 姜鹤无动于衷,掀起眼皮笑眯眯看着虞苏时:“姜唐把我手机号码给你了吧。” “……” “自己加上微信转我吧。”姜鹤做了两组扩胸运动,起身朝厨房走:“回来得急,晚饭我还没吃呢,虞大歌星吃了吗?” 虞苏时边回忆姜唐给的名片上的电话边点头,后来意识到对方看不到,才出声回答说吃了。 用记忆里的号码搜出的联系人,虞苏时只看了一眼就确定是姜鹤的微信没错,头像是阿美,微信名称是姜鹤二字拼音的首字母大写j·h。 “记得通过一下。” 好友申请刚发送出去,虞苏时就起身提醒,紧跟着头也不回地出了客厅朝二楼走。 通过好友的消息是在凌晨两点发送来的,那会儿虞苏时睡得正香,早上九点睁开眼,陨边犬先朝他的脸一屁股砸去,而后箭矢一样蹿下床开始狗粮自助。 “泥——鳅——” 他将陨边犬踢下床的手机捡起来,解锁后首页弹出j·h通过微信好友的消息提示弹窗。 盯着那头独角羊的头像迷瞪了四五秒后,虞苏时点击转账付了一笔数字。 还未来得及退出聊天框,顶端浮现一串“对方正在输入中……”。 两秒后,姜鹤发来一条语音:“怎么多出四百四十九块九?” 虞苏时打字回复:前两日的房钱,以及你的衣服钱。 “嗷……给多了,衣服是四十九块九三件。” ——没多。 ——吐脏的一件,羊粪弄脏的一件,还有昨晚咖啡渍脏了一件。 “我不记得大歌星还往我衣服上泼咖啡了?” “……是昨天你弄断我皮筋的时候,衣摆碰到了我喝的那杯咖啡——沾,上,的。” 脾气一下子就上来了,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认识到同他话不投机半句多的人。虞苏时回了一句语音后直截了当地退出应用,洗完漱给狗套上项圈和牵引绳就出了门。 时值国庆长假,海岛并不冷清,昨日阴雨天有一波人来,今日天大晴又换一波人来。咖啡店的生意不错,店里除了姜唐在,还有一个十来岁的本地女孩在帮忙,轮到虞苏时点单时,姜唐俨然熟人扯闲样问他打算去哪玩,后又跟他说晴天里山上的月湾湖景色会格外秀丽,附近还有大亩草甸可以露营。 虞苏时扫了咖啡钱,道:“山上蚊虫多。” “柳花村后面的白沙滩也很美。” “路太远,我昨天也走过了。” 姜唐回忆起昨天虞苏时问他酒店和民宿的事情,想来大歌星是真的一处处去亲自验证了。 也不知道该不该夸奖一句严谨。 南盂岛景点一只手就能数得过来,游客若是赶上九点的游船上岛,一辆电动车一天就能逛完,次日一早就能返程。昨晚离开咖啡店前,姜唐也听到了虞苏时跟姜鹤说他至少会在岛上待三个月的对话,这会儿见虞苏时对景点不感兴趣,她忍不住问他:“既不是旅游也不像录节目,虞先生怎么想着在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小海岛上住这么久?” 虞苏时不作回答,姜唐笑着说:“知道了,隐私对不对,明星都很看重这些,我不问……” “也不是。”虞苏时轻轻打断了姜唐的话,说:“我父亲的祖籍就是鹭屿南盂。” 虞苏时的父亲是在十七岁上大学时离开的南盂岛,与大多数同期考出去的年轻学子一样,他离开后鲜少回来。在虞苏时爷奶去世后,虞父更是了无牵挂地选择远赴意大利留学,并在那里工作、定居和成家。 虞父三十岁和妻子生下虞苏时,或许是有了孩子,在虞苏时越长越大后,虞父开始生出乡愁,格外怀念起家乡,也时常跟妻子和虞苏时讲诉他的家乡,聊他小时候的事情。 夫妇二人也曾决定回中国看看,只是那时候虞苏时在音乐上的天赋已被发掘,各式各样的课业和演出活动时常打乱出行计划。因此,直到虞苏时十二岁那年,二人因车祸双双去世,他们一家人也没有回去过。 这后来,虞苏时就被现在的经纪公司也就是星艺传媒的老板杨华收养回国,此后签约成为公司的头部艺人,学业和事业两者交替繁杂,更没有时间去虞父的家乡走一趟。 直至一个月前,虞苏时与以杨华为首的公司高层领导发生理念价值冲突,在他以消极怠工和不续约经济合同进行反抗被公司三次警告无果喜提软封杀后,总算获得时间和机会,独身一人来到了南盂岛。 他看过许多海岛风景,所以说,来到这里并不是为了游玩。 “大歌星父亲竟然也是我们南盂岛人!这么说咱们还是老乡啦!” 和圈子里纠葛的热情格外不同,轻利益的地方,人类的语言似乎格外纯粹。不是文字的生动,而是语气里洋溢的气氛。 没有拉拢的姿态,有的仅仅是平淡的意外之喜。 虞苏时微微抬起嘴角:“似乎是这样。” 店内进来几位新客,风铃晃动一阵,虞苏时拿上打包好的咖啡转身离开。他没有父亲曾经生活过的家的任何住址信息,照片、家旁边的标志性物体,统统没有,只能完全凭着印象里父亲向他描述的生活环境去一点点找。 第9章 好在他现在时间是最多的,足够有耐心去摸索。 虞苏时先去了岛上唯一的一所小学。按照他父亲的描述,从家到学校每次必经的是一段弯弯绕绕的楼梯巷子,巷口还有一家卖白茶糕的铺子,店主是一个很漂亮的姐姐,她家的白茶糕茶香最浓,口感也是最好的,他念了许久,说怀念那个味道。 咖啡店距学校有一段距离,岛上道路大多狭小复杂,姜唐昨天下午在虞苏时和咖啡时给了他一张岛上的地图,比码头上接待的工作人员发的要更细致一些,几乎是全岛的地貌、标志性房屋建筑和线路都进行了标注,这会儿派上了用场。 一人一狗顶着日头慢悠悠地就出发了。 -------------------- 第一个海岛故事之“酸”开启,大胆猜测一下我们的小虞同学会结识什么样的人、收获什么样的故事呢? 第5章 岛草?稻草吧 即使有了线路更加详细的地图,虞苏时找到学校还是在出了咖啡店的一个小时后。 除去来时的道路,还有三条主路从校门前的小广场朝镇子或村子里延伸,更别提从主路分出的其他林林总总的小岔路。 虞苏时在每条主路上开着门的第一家店铺都询问了一遍,收获惨淡。据他们而言,南盂岛除了渔业还盛产白茶,因此岛上开白茶糕的店铺数量上只多不少,况且岛民的房子大多傍山而建,那种出门就需要上下几十阶几百阶的楼梯巷子更是多如牛毛,数不胜数。 他提供的信息太宽泛而没有价值。 虞苏时稍稍泄了气,从询问的最后一家小超市里买了瓶矿泉水,走到店外一棵粗壮的柳树下给陨边犬喂水。 片刻后,人犬之间的一小片绰约光影被一块紧实的阴影完全覆盖,旋即从虞苏时头顶落下声音,是虞苏时熟悉的音色。 “虞大歌星怎么跑这里来了?” 垂首给陨边犬喂水时墨镜自然松滑,虞苏时抬头后先扶了一把镜框,手心里残留的水甩了自己一鼻子和半张右脸。 陨边犬对姜鹤似是有种莫名的亲昵,此刻甩着尾巴用脑袋拱姜鹤的手心,虞苏时将其归因在对方身上可能是染上了阿美的气味,而泥鳅正好是一只纯种牧羊犬。 “来玩。”虞苏时站起身面不改色道。 “玩?”姜鹤如狗所愿狠狠揉了一把那颗毛绒绒的脑袋,眼里尽是揶揄:“好得也找个符合人设的借口,你这也太敷衍我了。” “哦,怎样?” 姜鹤“啧啧”两声:“怨我,揣着答案问问题,不敞亮。” 宛如自己家一样,姜鹤越过虞苏时走进小超市,虞苏时眼睛跟着他。 今天穿得总算有点人样,主要在于那双雷人的人字拖终于被换成了运动鞋,衬得人挺高一个子,站在柜台外朝里招个手再给个眼神,店主喊了句“丹哥”后就将一包已经拆了封的纸巾递了出去。 姜鹤抽了几张出来,给虞苏时递一张,其余折了折放进工装短裤的口袋里。 “擦擦吧,看你想用手背抹又不抹的急死人。” 虞苏时接了纸巾,心里完全没有朝人道谢的欲望。 姜鹤看了一眼手机:“我妹说你爸是南盂人,那你也算半个南盂人了,岛上居民一家亲,这快到饭点了,请你吃饭。” 虞苏时很想拒绝,刚要开口,又听到姜鹤说:“下午我算是闲了,吃完饭还能帮帮你。只是这都多少年了,台风天毁过不少房子,你要是找你爸曾经住的地方,那可真不好找。” “……你怎么知道我要找什么?”虞苏时干巴巴地问。 姜鹤示意虞苏时先跟他走,后者犹豫了两三秒后抬脚跟上。 这人有点心机啊。 要不是确信姜鹤不追星,虞苏时差点就认为对方是他的私生饭了。 “虞大歌星还记得早上在店里打包的那杯咖啡吗?”姜鹤朝虞苏时诡谲一笑,压低了嗓音说:“我早上出门前特意和姜唐交待的,等你去店里买咖啡,就往你咖啡杯里额外加点小料,是我们南盂岛的特色,类似苗疆的蛊虫……” 虞苏时当即顿住步伐,一双瑞凤眼此刻睁得溜圆,两唇微张,半晌儿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抖得厉害。 “我现在催吐还来得及吗?” 咖啡都喝完一个多小时了,那什么料应该早消化得差不多了吧。 姜鹤也停下脚步,打眼瞧着虞苏时的惊异不像是装的,挠了挠头道:“不是,你还真信了?” “……没有。” 顿了顿,又皮笑肉不笑地补充:“我演的。” 他才不信,姜鹤装模作样地朝虞苏时做了一个王子礼:“好啦,我向你道歉,其实什么也没放,我开玩笑呢。” “哼。” 两人继续朝前走,在第一个岔路口上楼梯。楼梯巷窄小,仅容一人畅通,姜鹤在前,虞苏时跟其后。 “男人的直觉,我想你一个大明星上岛不为玩乐还一待就是三个月,指定是有其他什么目的。昨天听你提起过你爸,今天姜唐一跟我说你爸是南盂人,而你又是孤身一人来的,对岛全然陌生且没说有认识的人,这不就很容易猜出来你大概是要做什么了。而且我一看你就知道手里什么有用的信息都没有,跟那断头苍蝇没两样,只会乱闯乱碰。” 虞苏时没法反驳,因为姜鹤说的是事实。 “我父亲生前一直想回家乡看看,没能如愿。” 第10章 “……懂了,懂了,游子乡愁难解呗。所以你其实是了却你爸乡愁遗憾的。” “嗯。” “那这时候如果有个见多识广且热心可靠的能者帮助你就事半功倍啦。”回过头见虞苏时一脸“我就静静看着你开屏”的神色,姜鹤扬起一个坏笑:“别看我刚回来没两年,但凡你随便走几个村子问问,看看人家是不是都认识我。” 虞苏时接了句“没兴趣”。 姜鹤也不介意,说:“南盂岛现在没姓虞的人家了,所以我说实话,和你爸有关的事物真不好找。不过几十年前的事,咱也能找找当年的长辈们打听打听。” 连着拐了几个弯,姜鹤领着虞苏时很快在一扇掉漆的红门前停下,推门的同时扯着嗓子喊嘎嘎、嘎顶。 “这是姜唐她家。”姜鹤朝虞苏时解释:“我刚喊的是我叔和婶母。” 进了门是一个小院子,姜鹤的叔婶从院子东南角的厨房探出身,用虞苏时听不太明白的南盂话问姜鹤今天回来挺早。 “茶园的事总算告一段落了,剩下的等苗回来再说。”姜鹤同样用南盂话回道:“噶顶,我今天带一个朋友来尝尝正宗的南盂海鲜,人内陆来的。” 姜婶也看见了姜鹤身后的年轻人和一只大狗,然后用不太标准的普通话先是夸他个子高、长得好,然后跟人说想吃海鲜那肯定管够,最后才问他叫什么名字。 “我叫虞苏时,阿姨好。” 进了门,虞苏时就摘了墨镜将其架在鸭舌帽上,背对着太阳将手里的牵引绳收至最短:“它叫泥鳅,很乖,不咬人。” “小鱼啊,嗳好好好,狗也好看,长这么大只……那个小姜,你先替噶顶招待着,厨房还烧着火呢……” 语速匆匆说完,姜婶把姜叔从屋子里一嗓子喊出来后又进了厨房,姜叔出了屋门后姜鹤就上前说有事请教,问岛上以前姓虞的人家多不多。 姜叔前年才过知非之年,虞父若是尚在人世,二人的年纪当相仿,而南盂岛现在这么大地,几十年前也这么大地,村子邻里大多相熟,小孩们也是常常混在一起玩。 “以前岛上还有中学,我记得那会儿班上、学校是有几个姓虞的同学。” 姜鹤看向虞苏时,问他虞父叫什么名字。 “我父亲叫虞行安,还在世的话今年有五十二了。” “五十二?那和我一样大,该有印象的,虞行安……我想想啊……”姜叔抬起头盯着虞苏时的脸想了片刻,最后从工作服前胸口袋里拿出一个挤压变形的烟盒,敲了一根出来点上后才晃着夹烟的两指道:“欸,我想起来了。他是大我一年级的那个,每次考试后在校园荣誉墙上的第一个人总是他。” 虞苏时当即活跃起来:“那叔叔可知道他家在哪里吗?” “我想想,好像在……是在渔头村,但具体是哪家我也记不清了,不过渔头村就他一家姓虞的。” “渔头村?那村子离镇学校可不远啊。”姜鹤复看向虞苏时:“我今儿要没捡到你,别说三个月,就是八百年估计你也摸不到渔头村的线索。” 虞苏时稍稍红了耳根,嘴唇抿成一条直线。 “二十多年前鹭屿经历过一场大台风,台风所过之处房屋损毁无数,老百姓的网箱、鱼排什么的都飞个干净,就连海堤都决口崩溃了。”姜叔说着看向姜鹤,又道:“那会儿你还小,我都还年轻着。现在岛上老百姓的房子都是我们灾后重建的。” 二十年前,姜鹤年龄虽然尚小,但早已经到了记忆清晰的阶段。灾难总是更易被铭记,于是他给虞苏时打了一剂预防针。 “不要报高期待,家园都是在废墟上一次次重建来的,多少年过去,有些无主的房屋被毁了就有可能永远埋在地底下,还能不能找到可难说喽。” “我知道。”虞苏时向姜叔道了谢,蓝灰色的眸子旋即倒映出姜鹤的身影:“我找的不只是房子,相对而言,一段被承载的记忆更加弥足珍贵。” 有形的事物终归一天会消亡,他们本身并没有意义,大多人对此感到难以忘怀的只是曾经赋予在上面的情感。 就像一个人的名字,每一个汉字都是有形的,而人的意识中对汉字的观念以及呼唤时的声音,才是这个名字最重要的部分。 “哇——好有深意的话。”姜鹤抿唇憋着笑,歪头眨了一下左眼:“你这样显得我认识很肤浅。” 又来了。 他就正经不了三秒钟。 虞苏时没什么情绪起伏地说:“当然,因为我从不写口水歌来博人眼球!” 姜鹤听出虞苏时在阴阳他,爽朗地大笑起来。 “行了,我们这也算是有实质性进展了,苍蝇头长回来了,等吃完饭下午就去渔头村探探。” 虞苏时:“你才是苍蝇。” 姜鹤一手叉腰,一手从上划到下展示自己,道:“胡说,我可是年轻有为,稳重可靠的南盂岛——岛、草。” “参赛选手就你一个?” “嫉妒我?” “……” 还岛草,稻草吧。 虞苏时手指一勾重新戴上墨镜,而后头也不回地离开原地。 第6章 柳阿奶和晓晓 午饭过后,姜鹤提着打包给姜唐的饭盒先去了咖啡店。正午时分,店内的游客依旧不少,大多是在休息逗猫,有几个女孩占了一隅正讨论上午的出片成果。 第11章 渔头村在南盂岛东南方向,是岛上最小也是距离镇子、码头最远的村子,村民出行以早午晚三趟班车为主。咖啡店前的村口就有班车的停靠点,但姜鹤还是决定骑车带虞苏时过去。 “我可以走过去。” 虞苏时实在不想再体验一次那辆噪音大、跑起来还时不时哐啷响的电动三轮车了。 “走过去?”姜鹤像听到了什么笑话,震惊又无奈地比了个耶:“两个小时欸,十二三公里,从这里走过去的话。” 虞苏时轻轻拢了眉。 姜鹤舔了舔上唇,很快就反应过来虞苏时在矫情什么,失笑:“这次我骑小电驴带你。那车姜唐买了还没半年呢,粉白色的贼好看。” “……” 说着姜鹤已经从岛台橱柜里的小盒子中拿出了电动车的钥匙,临走前还顺走了姜唐挂在窗台上的草帽。 “走了虞大歌星。” 两小时脚程,二十分钟不到的班车,以及半个小时的电动车,虞苏时权衡一番后跟上姜鹤。 把陨边犬锁进院子后,两人坐上电动车一路通畅地朝渔头村行进。 岛上并非所有的道路都是水泥路,电动车沿着环岛线跑了二十分钟后进入一条岔路,路是泥土路,这才是进入渔头村真正的道路。 昨日下雨的缘故,今日路面还是湿滑的,有些坑洼处积着水,姜鹤放慢了速度,车轮子碾过,留下两道歪歪扭扭的辙印。 虞苏时抓着后货架的手开始用力,白净的手背暴起根根青筋。 “看到人了。” 渔头村常住人口只有十几户,总共三十不到的人口,一多半是老人,这会儿聚了五六人在村口的木麻黄林下纳鞋闲谈。 姜鹤远远地瞧见人,只等行近便朝老人们大声打招呼。 那句“不信你随便走几个村子问问,看看人家是不是都认识我”并非虚言。即使渔茶村和渔头村两村子隔了十几公里,村民往来甚少,哪怕在场的老人中与姜鹤年龄差距最小的也要加着两个虞苏时,待姜鹤喊了“依玛、依八甘胃啊”,他们很快就回了句“甘胃甘胃哇,是小丹哥哇来哇茶。” 这些老人普遍在七八十岁左右,算是比较长寿的了,说的话也都是南盂方言,语速快声音洪亮,虞苏时一句都听不明白。 怪不得姜鹤那么积极地帮他。 若是他自己一个人来,等两方开始交涉,取得的结果只能是彼此皆不知对方所云。 虞苏时稍稍抬高了一点点姜鹤在他心里的形象。 似是他脑子里能听到心声的寄生虫,姜鹤与老人们寒暄完突然回过头看向虞苏时,紧跟着往上节节抬高一只手:“怎样?我整个人是不是顿时高大起来了?早说过带着我准能事半功倍,否则你自己找到这张口叽里呱啦一堆,他们听不懂不说,他们说话你听也又是叽里呱啦一堆。” “……哦。” 矫情,姜鹤万般无奈地敲了一把虞苏时的墨镜框。 “不跟大歌星计较……好了,言归正传吧,我刚才替你问了村子里虞姓的人家,跟人一讲你爸的名字,有位依玛还有印象,后面就跟我走吧。” 和老人们作了告别,电动车又晃晃悠悠往村子里进。 后车座上,虞苏时再次握紧车架,问:“丹哥是什么意思?那些爷爷奶奶们喊你丹哥,我来那天的船夫也喊你丹哥,超市那人也喊了,是南盂话?” 姜鹤的肩膀小幅度抖动起来:“是我名字。” “名字?” “就是鹤。我小叔……不是姜唐她爸哈,我两三岁的时候我小叔正上中学,特爱显摆一人,有次老师上课教了事物的雅称,他知道鹤在古时候被人称作丹哥后就故意这么叫我,还专捡人多的时候叫,只等别人发问然后高高兴兴说‘丹哥就是鹤的雅称哦’,然后就一传十十传百的,后来这么叫的人多了,时间久了到现在也改不了,” “是哪两个字?”虞苏时又问。 “……丹青的丹,兄弟姐妹的哥。” 虞苏时在牙齿间把一个语气词拐了几拐:“嗯——听起来像混社会的头子。” 姜鹤又笑起来:“那我还是更喜欢岛民的解读,他们说我是领导者。” “……听听得了。” “好好好哈哈哈哈哈……” 姜鹤一路笑到村子的一处偏远废墟上。 说是废墟都是美化的了,这地方顶多被叫做地基荒草坡。数不尽的台风侵蚀,让原先的房屋只留下四四方方的地基和几根梁柱,其余尽是荒草杂生。而依稀可辨是房屋大门位置的左右两侧,对称生长着四棵白茶树,个头比虞苏时还要高出十几公分。 “和我想象的不太一样。” 姜鹤是在虞苏时身后跟着的,虞苏时说这话的时候他看不到对方的神色,而对方的语气又不显悲伤或遗憾,他一时间拿不准该用什么样的语气说什么样的话。 索性就没开口。 虞苏时本也是自言自语,说完话后就抬脚朝废墟走去,他从衣服口袋里拿出一早准备好的密封袋,捡了些碎石又折了四根茶树枝桠放进去。做完这些后,虞苏时才摘了墨镜拿出手机对着废墟拍了一张照片:“看完了,我们回去吧。” 其实是难过的。 回去的路上两人都很沉默,姜鹤准备还车时虞苏时再三犹豫后还是拦下了他。 “我想找一下那个卖白茶糕的店铺,以前开在镇子上,说不准现在还在?” 第12章 虞苏时的话里带着犹豫和不自信,因为今早岛上的居民告诉过他,镇子上卖白茶糕的铺子有许多,几十年的老铺子也有因为台风或毁或搬迁换地的,甚至老板都可能换了三代,更别提有些铺子还倒闭了。最重要的是,他父亲怀念的那个白茶糕他一没见过二没尝过,丝毫没一个参考物,完全是盲目努力。 “也没那么麻烦。”看出虞苏时的纠结和失落,姜鹤道:“渔头村在岛的东南方位,学校是在东北角,你爸上学走的路最大可能是渔东路和镇东街,我们就先从这两条路开始找。而且按你说的,这铺子要是还在,肯定得是老字号了,南盂岛屁大点地,咱还能找不到?” 这话实打实带给虞苏时一些安慰,两人很快再次出发,先去的渔东路两家老字号,都因为几十年前经营店铺的没有女孩而被排除掉。后来进镇东街打探到一半,姜鹤像是突然确定了什么,带着虞苏时来到了码头附近的一家茶楼前。 茶楼的主人是外地人,店面是他在五年前接手的,时间太长,以至于姜鹤差点忘记这里以前就只是一个卖白茶糕的小作坊。 茶楼主人道:“前东家上了年纪,五年前查出来老年痴呆后做不了买卖,我一看这地理位置靠近码头就想着生意肯定不错啊,就让老太太把铺子转给我做茶楼。那会儿老太太清醒的日子还多,跟我说她可以转但有要求。首先是铺子的名字不能改只能叫‘晓晓的小铺子’,其次是不管我卖什么东西,她做的白茶糕必须在。这不,到今年第五年了,老人家啥也记不得了,但每天早上都还会往我这里送糕。” “喏喏喏姜老板,老太太就在那呢。”主人家从账台后面走出来,指着店里东北角的一个老妇人又道:“她早上送完糕就会在那一直坐着,偶尔和客人们聊几句,什么时候我店打烊了什么时候离开,每天都是如此,。” 姜鹤笑着朝人道了谢,对方回了句“客气啥”,前者朝虞苏时看了看,发现对方眼睛一直盯着老人看后又道:“老太太送的白茶糕还有吗?” 虞苏时收回视线,狭长的睫羽轻轻地往姜鹤的方向动了动。 “不巧,老太太每次送都是一小篮,数量不多,一般刚开门十分钟不到就能卖完,后面上的都是自家师傅做的。这糕就得趁热吃才香,老板要是想吃的话等明儿早我给您留些?” 姜鹤也没跟人客气:“行。那您先忙着,我带朋友过去看看。” 茶楼的一层是散客区域,与店门成一条直线的另外一间厅的墙体是一整扇玻璃窗,靠近玻璃窗坐下,视野相对开阔,若是位置选得好,整个码头也可一览无遗。 姜鹤走近后开口喊人柳阿奶,老太太没反应,是不太记得这个称呼了。 姜鹤上次见柳阿奶还是在春节,和小时候记忆里的是完全不一样的模样,如今身形瘦削,皮肤布满皱纹,满头尽是青丝。说句不好听的,就跟阳光下晒缩水的萝卜一样。但衣服上的味道还是令人熟悉的,一靠近,空气里弥漫着白茶和茉莉花交融的清雅味道。 她如今独自一人生活,虽然患有阿尔兹海默症,但依旧能够将自己的生活打理得井井有条,这些从她的衣着打扮上不难看出。 “阿奶应该是在这儿等她孙女。”姜鹤朝虞苏时解释,随后找了旁边的位置坐下:“晓晓是她孙女。” 大概是从去年年底开始的,柳阿奶的记忆逐渐退至到近乎空白的程度。死去的老伴儿、儿子儿媳、周围的邻居等等,她统统都不记得。 唯一她和人聊天时会突然之间念叨起的只有她孙女,叫孙婧睿,小名叫晓晓。 “你说这老太太哈,明明上一秒刚做过的事情下一秒就有可能不记得了,但岛上有两条路线老太太却记得门清。” 姜鹤道:“一条是老太太家到学校的,一条是从家到铺子旧址的。” 一条是晓晓的上下学路,一条是晓晓离归家的路。 第7章 好难吃 姜鹤告诉虞苏时,他要找的那家白茶糕铺子大概率是柳阿奶的。 “我上小学时经常给人哄得高高兴兴地骗糕吃,那会儿柳阿奶的铺子就在东街巷尾那块。跟我家一楼结构一样,直接从山体里凿出来的小小一间,只卖白茶糕,经营了几十年,我爸小时候都去买过她家的糕。后来是我去市里读初中那年,柳阿奶才把铺子迁到了码头这里,那年也是她孙女上大学的时候。” “这位奶奶什么都不记得了吗?”虞苏时问。 他静静地看向柳阿奶,老人脸上虽然皱纹横生,但精神气十足,她面前的小竹制桌上放着一碟糕点和一壶茶,手里捧着一本书看得津津有味,偶尔才抬头望向窗外。 如若不是姜鹤说老太太是在等人,虞苏时反而会认为她是在惬意地享受下午茶。 “记不得了。”姜鹤给自己和虞苏时分别倒了白水,补充说:“就连对她孙女晓晓的记忆也只是停留在刚上大学那一年。” 姜鹤的话音刚落,方才还沉浸看书的老人就朝他投来视线。 “嗳,我有一个孙女也叫晓晓。” 老人说完这话又转过头继续看书,虞苏时问姜鹤:“晓晓去世了?” 正在喝水的姜鹤猛地咳了几声:“啊?……不是,没有。” 虞苏时狐疑地看着姜鹤,这还是他第一次在对方脸上看到不知所措的神情,怪稀奇的。 第13章 “柳阿奶刚查出病的时候晓晓在读研究生不知情。”姜鹤话头停了一瞬,咬了咬下嘴唇后继续说:“你……这个年纪应该没读到研究生吧?我跟你说研究生那课老多了,一星期有六天课,一天从早上到晚,周一最烦人……呸,跑题了。” 虞苏时翻了一个不明显的白眼,但姜鹤还是看到了。 “柳阿奶不会用手机,偶尔呢,晓晓会给邻居打电话,借他们的手机让奶奶能够联系到她。但中国人尤擅报喜不报忧啊,柳阿奶就没告诉晓晓自己病了的事情。总之,等晓晓知道柳阿奶生病的消息时已经是在第二年的春节了。” “然后呢?” “你先等我再喝口水,跑一下午渴死我了。” 姜鹤灌了两杯水后才觉得重新活了过来,清了清嗓子目光落在虞苏时蓝灰色的眼睛上。他曾经了解过,有些瞳色浅淡的人会不适应强光环境,所以出门常常戴着墨镜。 虞苏时来到这里的几天,姜鹤与他相处的时间不多,仅少的相处大多是在晚上或光线昏暗的环境。因此可以说,这是他第一次能够仔细观察到虞苏时的眼睛。 虞苏时的眼睛也很漂亮。 “然后呢?”虞苏时见姜鹤喝饱了水紧跟着问。 “……晓晓父母早逝,是柳阿奶一手将她拉扯长大、供她上学的。这晓晓知道奶奶得了老年痴呆后就不想继续读研究生了,觉得读书忙没时间照顾奶奶。柳阿奶自然是不同意啊,说女孩子就要多读书,有知识有才能了出去才不会被社会看不起。那次大年初一两人就因为这事吵起来,老太太也是犟脾气,放狠话说晓晓要是不念就别认她这个奶奶,一句话把小姑娘当场就气哭了,初四一早老老实实坐船回了学校。” 柳阿奶曾在生病的时候跟孙婧睿说,她养了一辈子的孙女,人这么出息,全南盂岛有几个考上大学的女娃,一只手都能数得过来,还善良孝顺,长得也漂亮。 “奶奶忘了谁都永远不会忘记晓晓。” 后来,柳阿奶病情越来越重,但如她向孙女保证的那样,她忘了许多人却始终记得她的孙女。 “只是,柳阿奶记忆里的孙女永远在刚出岛上大学那一年,她只记得孙女的名字,脑子里却没有孙女的面孔,不再记得孙女的长相。” “所以说,晓晓知道她的奶奶只记得自己有个叫晓晓的孙女,却不记得孙女晓晓长什么样子?” 姜鹤答道:“是这样没错。” “心心念念的亲人站在面前却不被认出,晓晓心灰意冷……” 姜鹤“噗呲”一声乐了:“我看你不应该只去写歌,写个小说说不定也能大卖,都掌握写文套路了。” 虞苏时听出那话里的揶揄和调笑,轻轻“嗤”道:“没兴趣。” 不过说到小说,虞苏时想起那日姜唐透露的姜鹤上大学前就已经开始写小说的经历,这人貌似写得还很不错,应该也赚了不少。毕竟二十六七岁年纪轻轻就敢回乡创业的人实属罕见。刨去智商、人脉,他要是没资金支撑,创业过程中的每一步都很难进行下去。 “那你呢?你妹妹说你就是写小说的,现在还写吗?需要我给你的新书打赏宣传吗?” 虞苏时本就是带着反击姜鹤方才的揶揄之言的,不管对方回复他什么,他都只会接上那么一句“逗你的,我出场费很高”。 然后出乎他意料,姜鹤听了他的话后脸上一丝笑意都没了。 没了那层笑,姜鹤的面色是更为冷峻的,这会儿薄唇紧闭,目光清淡,愈发彰显出他那挺直的鼻梁和突出的颊骨。 “不早了,先回去把车充上电,不然姜唐晚上回家得推着车走半路。” 虞苏时虽然年纪不算大,但好在混迹娱乐圈的资历已有十年之久,见的形形色色的人多了,人们那些细微的神情变化他自然轻易就可以看得透,知趣地不再究问。 两人回到咖啡店后分别。 傍晚,南盂岛西海岸生出一片橘红粉紫扎染的霞。渔茶村地势高,姜鹤的家又是在整个村子乃至整个海岛的最西侧,因此,只需要站在二楼的阳台上,西海岸上的晚霞和几十海里的风光都能够一览无遗。 虞苏时站在阳台上拿着手机拍照,头顶一架低飞的客机轰鸣划过,雪白的尾迹云将霞色一分为二,不知是不是声音刺耳,院子里的阿美咩咩长叫起来。 那声音听着有些凄凉,吸引着虞苏时朝阳台边缘走,因为没有护栏,他靠得不是很近。 姜鹤就是在这时候进的院子,开着那辆屎黄掉漆的电动三轮车,几个纸箱占着车厢小半空间。 三轮车刚停稳,门口又进来一男一女两个中年人,帮忙把箱子搬进了屋子里。锁好车准备进屋的姜鹤发现阿美正在啃食自己的盆栽,压着羊头解开绳套将其撵出院子,陨边犬不知何时下了楼,追随着阿美的蹄印而去。 似有所感,姜鹤抬起头看了一眼阳台,没瞅见人,倒是听到了对方打喷嚏的声音,很轻。 姜鹤进了屋,客厅的灯光很足,率先进来的中年男女已经把箱子里的东西拆出来铺在了茶几上。 “我和老张亲自去马老师家走了一趟,目前大伙儿选中的是这几款样式,小丹哥你看看觉得怎么样?” 两人都是柳花村的村民,读过几年书也出去打拼过,年纪均四十出头,后来因为身体原因被老板劝辞失业才回来继续种茶的,但是因为销售门路少,散茶卖不出去,取得的营收颇少。 第14章 再后来就到了两年前,姜鹤回南盂岛自主创业,柳花村那片经营欠佳的白茶园就被他收了,甚至专门成立了一个种植养护、制作储存、营销推广一体化的项目组。目前组里的人员都是村子里的岛民,今天来的这两人现在是姜鹤营销组的营销经理,正为今年压的白茶饼做后续推广工作。 按照姜鹤的提议,他们去拜访了饼花工艺非遗传承人马老师,听取了老师的意见后拿回来一些可用且符合南盂岛文化的饼花素材。 “有两份是马老师刚设计的,在这里。” 姜鹤一一看了,觉得没什么问题:“太姆娘娘庇佑,既然马老师同意把这些材料放到我们的茶饼绵纸上,那就祝合作愉快喽。” 两个营销经理说着“好”,姜鹤同他们商讨了更细的工作后,两人把饼花素材再小心地收进箱子里放好,很快带着东西离开。 出了楼,橘红粉紫的晚霞只余下最后一层深紫色,海风刮过环岛线下的石壁,一声声呜咽着,陨边犬带着阿美回来了,后者肚子撑得溜圆。 姜鹤看了一眼时间,六点整。 “你叫泥鳅是吧?” 姜鹤半蹲下身去顺陨边犬背部上的毛,一旁的阿美见状用头顶仅剩的那根角顶了顶他的肩头。 “吃饱了就滚一边反刍去。”姜鹤毫不客气地一掌把阿美掴远,又狠狠揉了两把陨边犬的脑袋后道:“乖狗,去,上楼把你主人叫下来吃饭。” 乖狗晃着尾巴屁颠颠去了。 不多时,虞苏时挣扎的叫嚷声从二楼一路下至一层,是陨边犬扯着他的腰带将人拽了下来。 “晚饭是西兰花和胡萝卜。”水井旁洗菜的姜鹤朝人举起一颗绿油油的西兰花和一根水灵灵的胡萝卜。 “……我不吃西兰花和胡萝卜。” “西兰花富含丰富的维生素a,胡萝卜含有丰富的叶黄素。” “……so?” “对眼睛好。” 虞苏时嘲笑道:“我两只眼的视力都是5.2。” 姜鹤抿着唇沉默了片刻,随后西兰花和胡萝卜被丢进水池里,水花四溅:“忘了你那是基因影响。” “哼。” “那吃意面吧,姜唐今天刚到的快递,我偷了一箱回来,让你回味一下家乡的味道。” “……” 姜鹤的厨艺并不怎么好,做出来的饭用姜唐的话来讲是介于难吃和好吃之间。 今晚的意面,用虞苏时的话…… “好难吃。” 第8章 大世界,小世界 国庆第四日,岛上仍旧有不少游客往来,应姜鹤昨晚要求,虞苏时今日早早起了床,赶在八点,散着头发,一件咖色棉麻长衬扎进米色抽绳休闲裤,脚上再踩着一双浅棕色翻毛牛皮短靴,打扮得光鲜亮丽地出了门。 下了楼姜鹤在院子里浇花,虞苏时见他打扮,两眼登时一黑。 姜鹤到底哪里来的奇奇怪怪的丑鞋子? 好不容易疑似走了紫红亮彩,又来一个深绿x型凉拖。 衣服搭得也有碍观瞻,跟cos吸蜜鹦鹉似的,明明单拎出来任何一件的版型都很不错。 现在的总结为两个字:爆丑。 “先去吃早饭吧,昨晚的意面消化得忒快,凌晨两点把我饿醒了又进厨房做了碗手打面……你半夜饿醒了吗?” “……”他都没怎么吃。 两人进了咖啡店,一个点咖啡,一个自己动手丰衣足食,把他的豆浆机搬出来后开始打豆奶。 “也不知道那咖啡为什么那么受欢迎,酸不拉几的跟兑了水加点白糖的醋有什么区别?”姜鹤拿出两个玻璃杯,其中一个倒了半杯豆奶推给虞苏时,又道:“这才是营养价值丰富的早餐。” 不等虞苏时开口,姜唐先白了姜鹤一眼:“干什么呢,当着店主人的面捧一踩一?” 虞苏时不动声色地把那杯青黄黑混合物推了回去,姜鹤“啧啧”叹气两声,道:“你先把上个月店里的分红给我再说。” 姜唐把做好的摩卡递给虞苏时,指着店里东一只西一只躺平的猫说:“你从它们嘴里抢吧。” “从猫嘴里抢食那我成什么了。”姜鹤把推回来的豆奶复推了回去:“原料只有黄豆和黑豆,还加了羊奶,尝尝。” 虞苏时再次推了回去,不过听到姜鹤说加的是羊奶后问他是不是阿美产的奶。 “啊?”姜唐吃惊。 姜鹤朝一旁侧头咳嗽:“阿美是公羊,底下那么大两蛋蛋你没发现?” “……” 还真没观察,注意力全放在那小角上的蝴蝶结上了。 “我以为你在对标美羊羊。” 这下姜鹤是真乐坏了,笑得肩膀大幅度抖动,手里的杯子差点没握稳摔了。 “阿美俩角刚长出来的时候喜欢找大角羊干架,结果输了赔进去一只角,我为了让它长记性特意给剩下那只角扎了个蝴蝶结,超大号警示性强,就为让它记住量力而行。” 虞苏时觉得这个故事像姜鹤编的,姜唐也跟他说别听他哥瞎编的话。 两人吃完各自的早点后就出了咖啡店,还是姜唐的那辆粉白小电驴,姜鹤骑着它带上虞苏时往码头茶楼开。 抵达茶楼的时候刚好九点,茶楼也正好在这个时间营业,姜鹤和虞苏时两人成了今日第二批进门的客人。 第一位自然是柳阿奶,这会儿人已经在老位置上坐着了。 第15章 姜鹤点了些茶点,服务人员送过来的时候茶楼主人也来了,带着一碟尚冒热气的白茶糕。 姜鹤把白茶糕往虞苏时眼前一放,道:“吃吧。” 白茶糕雪白软糯,表层淋了黄澄澄的蜂蜜,洒了些新鲜茶碎,一口下去里面裹着香甜的馅料,带着浓郁的茉莉花香。 “怎么样?” 虞苏时心满意足地微眯双眼:“很好吃。” 姜鹤闻言笑容绽得更大,倒在椅背上看着虞苏时一口接一口吃完两块。 “带你来这里呢也不只是为了让你吃这个糕。”姜鹤举起手机扣了扣屏幕,说:“晓晓九点的船,还有半个小时就到了。” “嗯?” 姜鹤解释道:“渔茶村和柳花村挨得近,我在柳花村那边有个白茶园,所以那个村子里的人我都打过交情,熟得很。晓晓也有我联系方式,昨晚上我特意为了你问她国庆怎么没回来,人跟我说假期票不好抢,候补也只能候补到昨天晚上的,赶今天九点的游船上岛。” 虞苏时点点头,捕捉到对方话里的一条信息:“为了我?” 姜鹤言简意赅道:“挽回一下晓晓在你心中的形象,别把人想得那么不堪。” “嗷。” 普通的糕点吃多了容易腻,但柳阿奶做的白茶糕似乎没有这个通病,大概是糕点里塞了茉莉花馅料的缘故,不会过分甜或噎人,清爽又入口即化,虞苏时连吃两块后忍不住又拿了一块。 快十点的时候,游船靠岸,一大波人陆陆续续从码头涌来。柳阿奶似有所感,从座位上“腾”一下站起就往门口走。 虞苏时和姜鹤两人也跟着去了。 近了,近了。 更近了。 虞苏时完全不认识晓晓,也没有见过她,但几乎只是一眼,他就确定了迎面而来的一众游人里哪一位是柳阿奶的孙女晓晓。 其他人的脸上要么带着喜悦,要么因为晕船显得脸色不太好,只有那个女孩一走近就红了眼睛。 姜鹤先人一步抬手打招呼:“晓晓姐。” 柳阿奶抬头朝姜鹤看了一眼,很快又转过头去,孙婧睿在距离他们两米的地方停下喊“奶奶”,一双眼睛紧紧地注视着柳阿奶,眼底是满心的期翼。 柳阿奶没看向她。 “奶奶。”孙婧睿张了张眼睛走得更近,柳阿奶这才看了她几眼,然后笑了。 不是久别重逢的欢喜,只是面对陌生人时礼貌的致意。 姜鹤只好喊了一句“孙婧睿”。 孙婧睿也回:“我是孙婧睿。” 柳阿奶这才有了更加明显的反应,吃惊地看着女孩,道:“孙婧睿?我家有个孩子也叫孙婧睿。” 昨天只听姜鹤讲诉,虞苏时对这个“故事”可以说没多大的感触,然而等“故事”里的场景在此刻被真实地表现出来,更是在柳阿奶笑着重复说出那句“好巧,孙婧睿我给家里的孙女也起的这个名字,现在上大学啦”时,莫名地感觉心脏像是被揪住了一样。 孙婧睿也笑起来,上下两排牙齿都露了出来,把脸凑近问:“奶奶,那你看看我觉得熟……觉得眼熟吗?” 许是女孩眼睛里不加掩饰的悲伤泄出,抑或是半途中的哽噎,柳阿奶笑着笑着就僵了脸。 半晌儿,老人笑意更甚:“眼熟,这会儿看着面熟了。” “那我是谁啊奶奶?”女孩小心翼翼地发问。 “……想不起来了。”柳阿奶道:“你叫什么名字?” “奶奶,孙婧睿,我叫孙婧睿,也叫晓晓。” “孙婧睿?我有个孙女也叫孙婧睿,小名也是晓晓。” 虞苏时挪开了眼。 柳阿奶很快就进了茶楼再次坐在靠窗的一角,她安安静静地看书,偶尔抬起头朝码头的方向张望几眼,从始至终不吵不闹地等着她的孙女。 “要纸吗?”姜鹤问着已经递去两张折得四四方方的卫生纸。 “没哭。”虞苏时回过眼,视线落在姜鹤手里的纸巾上,认出上面的花纹,是昨天那家小超市里的。 “见多了就好。”姜鹤仔细看了看虞苏时的两眼,确实没看见任何水花,道:“这样的场景,晓晓每次回来都要上演数百遍。” 孙婧睿也进了茶楼,就坐在柳阿奶对面的位置,两人聊着什么。隔着玻璃窗,虞苏时自然听不见对话内容,只见柳阿奶在向孙婧睿展示手里的书。 是一本安徒生童话集。 “你说如果柳阿奶平时过得不好的话,晓晓无论如何肯定是会陪在她身边的。实际上柳阿奶让自己活得好好的,身体健康心理健康,精神上除了因为病症执拗地等孙女回家外没其他问题,整体看完全是正常人,还是一个幸福的正常人。” “所以晓晓最终释怀了?” “人家和我们不同,血浓于水的,经历多少遍都释怀不了。”姜鹤骑来的电动车有些挡路,挪车的期间他继续道:“晓晓大学读的专业是生物学,后来读研究生和博士的时候往神经科学靠拢了,现在在市里一家研究所专攻神经病理学和精神药物治疗,为得就是柳阿奶。” 虞苏时有些不解:“据我所知,阿尔兹海默症不属于精神类疾病。” 量体裁衣,对症下药,这是虞苏时认为的做事原则,也是绝对正确的。 但姜鹤却道:“很多时候,一个人苦干一件事大多都在缘木求鱼。为了减轻痛苦,他们需要一个麻痹自己的理由。” 第16章 与大多数人相比,虞苏时一路的成长可以说是顺风顺水了。 母亲是音乐世家出身,父亲是高知分子,虞苏时算作是含着金汤匙出生的孩子,在享有家庭关爱的同时,接受着精英意识与能力的教育方式。 他的父母思想开明,会在虞苏时尚且年幼时就及时且深度地挖掘他的天赋,并全力培养和支持孩子的爱好。哪怕二人最终离去,接手的杨华在被利欲熏心前也丝毫没有干涉过虞苏时的发展,将最好的资源应用到他身上,对待他比亲生父亲更甚关心。 然而这样长大的人一旦遭受前者的背叛,受到的打击也是不可估量的,或许很长一段时间里,他都不敢再轻易认为,任何感情都是无暇的。 现在的虞苏时或许很难理解孙婧睿的行为,但姜鹤想,在岛上的往后三个月时间里,虞苏时一定会为此发生心理上的改变。 这将是一个既缓慢又迅速的成长过程。 最后,姜鹤抓了把自己的头发道:“你看到和经历的是大世界,但大多数人都活在小世界中。” “所以啊少年人,继续努力吧。” 第9章 扫墓 姜鹤和虞苏时并没有打扰孙婧睿和柳阿奶的团聚。回去路上,虞苏时突然问姜鹤,这里的人死后会被葬在哪里。 他问得没有一点铺垫,姜鹤默了片刻才回答:“以前的人看着风水就葬在村子附近,现在政府统一地建了墓园后,后来死去的人都集中到一座山上的墓地去了。” “你是想找你爸的……呃你爷奶的墓地?” 虞苏时不答反问:“是不是更不容易找?” 姜鹤笑道:“不,这是最好找的。” 南盂岛人十分看重墓祭,墓地是神圣的,不可不敬,不可迁移,并且每个村子都会有一个守村人帮忙打理和照看墓地。因此不管过了多少年、墓主是否还有后代,都会被保存地完好无损。 “你爷爷奶奶的墓地,我们要去渔头村找了,”姜鹤在一处路口调转车头,又道:“镇子上有永寿屋,先去买点祭拜的东西吧。” 两人花了半个小时买了东西,最后走镇东街去的渔头村。 没深入村子,电动车停在村东头几棵野松前的小路上,墓地就在松林后的山坡上,附近一间矮小的土房子是守村人的家。 由姜鹤在前领路,虞苏时抱着箱子跟在后面磕磕绊绊地走。 据姜鹤二叔所说,渔头村虞姓的人家只有一户,他们一个一个墓碑看过去,最后在山坡更向东的方向看见了一块氧化严重的合葬墓墓碑,其上居中置顶是“慈”字,慈字往下左侧写着“父虞国华”,右侧是“母林冬梅”。 考虑到虞苏时不懂如何正式地祭拜扫墓,姜鹤先是合掌朝墓碑拜了拜,而后让虞苏时学着他做。 “再跟你爷奶说说话,也可以喊喊你爸或妈妈,他们肯定知道你来这了,也一定飘洋过海赶来了。我去车那里等你。” “知道了。” 姜鹤很快出了墓地,虞苏时暂时克服了洁癖,盘腿坐下后先静了半晌,然后才开始说出第一句话:“祖父祖母好,我是您们儿子的儿子,您们应该没见过我……” 日头渐高,升至头顶时虞苏时才从林子里走出来,那会儿姜鹤正在看一群黑蚁搬运食物,阵势浩浩汤汤的黑压压一片。 “说完了?” “嗯,回去吧。” “好。” 两人赶回姜鹤家,进了院门发现姜唐也在,女孩正在给不知怎么跑出房间的陨边犬喂猫粮。 “哎?你今天中午没回家啊?” 咖啡店里没有伙房,偶尔姜鹤会给他送饭,但大多情况下姜唐都会回家吃午饭,吃完午饭后再来,期间她会请店附近一户人家里的小姑娘帮忙照看一下店,一般四十分钟左右往返。按照惯例,这个时间点她应该刚到家端起碗,菜还没夹起来。 “是啊,我为什么没在家呢?因为某人骑走了我的爱骑到现在才还,而我很不想走回家,太累。” 姜唐有气无力地抱怨,很快被姜鹤一个胳膊锁喉从地上拽起来:“行了行了,想吃什么?哥给你做。” 姜唐直起身后姜鹤就松了桎梏,朝虞苏时也问了一句想吃什么。 虞苏时实在不敢恭维他的厨艺,尽管回来路上,他还暗自给姜鹤的形象又加了分。 “算了吧,我去厨房发现你那竟然有意大利面,然后我就自己做了吃了。话说你是不是偷的我的面,我就说我明明领了两箱快递,怎么昨晚下班就剩一箱在柜台后面放着了。” “那你吃完就上班去吧,我回来时看见隔壁店里又进去一群人,还有几个年轻帅哥。”姜鹤毫不客气地撵人。 姜唐原本还一脸“上班伤己”的死气,听到来了帅哥后立刻精神了,一句“走了”还没说完,人已经跑出了院子。 女孩走后院子就安静了下来,姜鹤又问了一次虞苏时想吃什么。 “我还不饣…… ——咕噜。” “呵呵呵呵呵呵……”姜鹤两手叉着腰,舌头顶着牙关闷声笑了半天:“海鲜煲仔饭吃不吃?” 虞苏时没说吃也没说不吃,只问他:“你能做好吃吗?” 这是吃意大利面吃出阴影了,姜鹤转过身朝屋子里走,边走边抬起一只手挥了挥。 “大歌星且宽心候着吧。” 虞苏时扣了扣指缝里的黄泥,发现中指指腹也染了黄色,自然是没在原地候着,上楼把自己从头到脚清洗了遍。换好崭新一套衣服又抓了个精致发型,推开房门时,一股带着深海海风气息的咸香味涌入虞苏时鼻腔。 第17章 单凭气味来评价,至少是让人有食欲的。 下了楼,陨边犬在客厅外的走廊上蹲着,两条前爪间口水汇了一地。 姜鹤正摆放砂锅,听到外面下楼的动静后头也不抬地喊人进来吃饭。 虞苏时穿过会客厅进了餐厅,拉开椅子坐下后才发现姜鹤盯着他“嘶”了一声。 “大歌星玩不玩游戏?” 虞苏时自觉自己的想象力和创造力不比一般人要低,为了创作需要,他的思维反应力也很强,但现在他发现自己总有跟不上姜鹤脑回路的点。 难道这就是作家天赋异禀之处? 虞苏时摇摇头:“不玩。” “那我给你推荐一款游戏,你在里面一定如鱼得水。” 似乎猜出虞苏时会这么回答,姜鹤说着边坐下边拿出手机点点敲敲,三五秒后把一个游戏的下载页面展示给虞苏时看。 《闪耀暖暖》。 虞苏时对此游戏不甚了解,秉着好奇的心理伸手划了一下游戏简介,目光在“换装”二字上停了许久,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了。 原来是在调侃他衣服。 虞苏时握着勺子,第一口饭还没来得及送进口,当下竟然有些犹豫了,在想他是义正言辞地反讽回击,还是吃人嘴短把对方的话当耳旁风听听就散了。 姜鹤又道:“是不是很心动?” “……” 虞苏时朝姜鹤露出一个皮笑肉不笑的表情,放下勺子后站起身,在对方一脸懵的神色中抓起砂锅的两只小耳朵就要走。 然后在姜鹤晚了一步的惊呼提醒中——扎扎实实地烫到了手。 家里没烫烧伤药,姜鹤抓着虞苏时的手先进了厨房冲冷水,交待着对方一直冲不要关等他回来,然后急急忙忙跑去隔壁咖啡店里找医疗包。 姜鹤出门的期间,虞苏时看着发红的指腹还在想,这种程度的伤势放在娱乐圈里应该算作“一级伤残”。 他这样想着,放在餐桌上的手机震动起来。 全然把姜鹤的交待当成了耳旁风,虞苏时关了水龙头,没在附近找到纸巾,只好甩了甩手上的水珠就出了厨房。 手机来电显示不在国内,号码前四位提示为0039。 姜鹤带着医疗包进屋时虞苏时刚挂断电话准备再进厨房,被抓包后他见对方左腮用舌头顶出一个鼓包,尴尬地朝人张开十指。 “已经不红了。” “是啊不红了。”姜鹤不悦地走近,放下医疗包语气轻快道:“因为它马上就要结出六个晶莹剔透的不规则水晶啦。” “啊。”虞苏时连忙进了厨房继续冲冷水,直冲得两手冰冷刺骨,姜鹤才终于说行了,过来上药。 烫烧伤膏有很浓郁的一股草药味,虞苏时不太喜欢那个味道,等伤处缠了纱布后味道才淡了一点点。 但—— 虞苏时看着左右两只各被包成粽子的拇指、食指和中指疑问:“是不是太夸张了?” 虽然他是第一次经历烫伤,对伤势情况不了解,但第一次烫伤就被包成这样,出门也太尴尬了,毁形象啊。 姜鹤冷哼一声,但说出的话还是哄的:“晚上再换一次药,然后等明天再看一下,如果没有起泡就不用缠了。现在缠着是为了防止你觉得伤口痒痛乱挠,万一挠破了留疤可祛不掉,到那时说不定你这几个手指的指纹都没了。” 他故意把后果夸大了些说,虞苏时听了果然老实下来,别别扭扭地握着勺子吃饭。 两人吃完午饭后就各干各事去,姜鹤洗完碗悠闲地开着三轮车出了门,还把阿美也带上了车。 虞苏时没有出去玩的兴趣,如姜鹤所言,被烫到的地方没多久果然疼痒交加起来,他不敢拆了纱布直接挠,就站在表面凹凸不平的院墙边,猫咪踩奶一样,一下一下隔着纱布往山石凸起的部位摁,稍稍缓解一下疼痒感。 摁了十分钟后,虞苏时朝卧在脚边呼呼大睡的陨边犬踢了一脚,泥鳅在美梦中惊醒,一脸警觉地跳了起来,不管三七二十一先往院门方向汪汪嚎两嗓子,等发现是主人的恶作剧后,虞苏时已经脚步轻盈地上了楼。 他睡了一觉,直睡得傍晚如约而至。 西海岸上空霞色绚丽,崖壁下海面平静,更远处是红柚汁的颜色,三四艘游船由远及近。虞苏时从一层会客厅里搬来一张摇摇椅放在阳台上,这会儿太阳不再刺眼,他摘了墨镜看风景,手里端着狗碗,颇有些费力地一颗一颗捻起狗粮往身后抛,陨边犬摇着尾巴接得不亦乐乎。 一人一狗你抛我接玩了半天,连姜鹤什么时候回来的都不知道。姜鹤听到阳台动静上了楼,右脚还未彻底提上踩在阳台上,陨边犬一路倒退着撞了上去。 “我还以为泥鳅是喝露水长大的呢。” 第10章 强迫症 听到熟悉的调侃声,虞苏时探起半个身抬头朝楼梯口看去:“它是长得宛若仙狗,又不是真的仙狗。” 姜鹤走近,一双挺长笔直,小腿肌肉流畅有力的麦色腿竖在距离摇摇椅不足一米的位置。他偏过首垂下眼,发觉虞苏时又换了一身衣服,这件衣服的面料看着格外柔软有光泽,应该是可以外穿出去的睡衣。 姜鹤笑吟吟地问:“那我们虞大歌星呢?” 大歌星继续往身后抛狗粮,毫不谦虚道:“我自然是仙人。” 姜鹤笑了一阵,问虞苏时泥鳅吃猫粮时间长了会不会营养不良。 第18章 前些天他忙忘记了,中午看见姜唐在拿猫粮喂泥鳅时才记起来,结果说几句话的功夫他又给忘记了,直到现在才想起来提醒虞苏时,记得给泥鳅买狗粮。 虞苏时一脸“你是不是傻”的神色看向姜鹤:“我喂得就是狗粮。” “哦?” 虞苏时坐起身,一只手臂撑着椅子扶手竖起两指:“我来的时候是不是带了两个行李箱?” 对方点点头,虞苏时接着说,越说越激动:“出码头的那条路很脏,但是其中一个箱子我抬都不想抬。知道为什么吗?因为沉,知道为什么沉吗?因为里面不只是装了我的衣服,还塞了一袋重二十千克的狗粮!” 为了装那袋狗粮,他甚至放弃了一件面料、版型、颜色哪哪都入他眼的呢子大衣! 虽然他查了天气特征,鹭屿的天气即使是在冬天也不一定有穿得上那件呢子大衣的一天,但胜在它面料、版型、颜色哪哪都入他眼,可以用来当镇箱之宝的! 可偏偏…… 终究是三十二寸错付了。 姜鹤听完虞苏时咬牙切齿的愤概回话后愣了愣。 看来是真生气了,一口气说了好多字啊。 “哦对了。”姜鹤拿出手机捣鼓了一会儿:“你平时如果网购的话地址填我发你的这个,咱岛上就一个快递站,在码头那里。每天下午五点船进港,七点快递站关门。” 虞苏时的手机在房间里没拿出来,闻言只点点头,他被夕阳余晖晒得困意又生了起来,接连打了好几个哈欠。 “无聊?”姜鹤问。 虞苏时摇摇头,姜鹤又道:“明天要不要去我的白茶园看看?正好在柳花村,柳阿奶也住那儿。她家挺有趣的,很闹腾。而且据说柳阿奶祖上曾是高门贵族,家里有一架传了许多代的古琴,还收藏了许多孤本琴谱,年轻时她还能拨个音,后来记性不再好了,东西都放着积灰,你去了说说好话,没准老太太还能赏个眼让你看看。” 光听前两句,虞苏时本没有兴趣,听到最后一句,虞苏时当即不带一丝犹豫地应了下来,摇椅也欢悦地晃动着。 晚饭是三个人一起吃的,姜唐下了班就直冲进了院子,一手拎着半个无子西瓜,站在下面喊姜鹤做饭,说要是早知道中午他做海鲜煲仔饭,她还吃个屁的意大利面。 吃完饭夜色已经足够黑,但距离霓虹灯闪耀的城市十四点二海里的南盂岛,海岛上空的星星依旧不太多。 好在路灯够亮,姜鹤很放心地让姜唐骑着电动车自己一个人回家了。 拴好院门,给阿美喂了水后姜鹤拿着医疗包上楼。虞苏时房间的门不是普遍的外开门,而是推拉门,顶上里外各一个插销用来锁门,出入若是忘了把插销推上去,陨边犬会自己开门。 姜鹤随意敲了两下玻璃门,不到两秒的时间门就被陨边犬用爪子拱开了。 没了门的隔音,浴室里哗啦啦的水声就溢出来,灌进姜鹤的耳朵里。 “出来玩吧。” 姜鹤揉着鼻梁往外撤开一步,等陨边犬钻出去后随手把门又关上。 阳台上的花开得正鲜妍,墙角几株大丽花和万寿菊的花盘开得一个胜一个大,似乎都不甘心被对方比下去。姜鹤注意到下午虞苏时赏晚霞的那块区域,起初杂乱摆放的花盆被按照花的颜色和植株高度码放地整整齐齐。 “看着是整齐不少,但总感觉怪怪的。” 摇摇椅并没有搬下楼,旁边很快多了一张小桌子,姜鹤把医疗包放下后开始拿手机给陨边犬拍照,拍了足足十分钟后,虞苏时才出了门。 不出意料,睡衣又换了一套,白色复古款的,上衣右下摆还刺绣着青竹。姜鹤觉得像公园里打太极拳的大爷会穿的,顺道想象了一下那个画面,然后没忍住笑出声。 “……”莫名其妙。 姜鹤自顾自笑了一阵,眼神落在虞苏时空荡荡的两手上:“拆了?” 虞苏时回:“洗澡不方便就拆了。” “起泡了吗?” “没有。” 虞苏时把手伸到姜鹤眼前,他的手单从手背和侧面展示出来是极其漂亮的,肤白指长,左手指甲不超指腹,右手的指甲留长于指间两毫米,是可以当手模的程度。但一旦把手心摊开来,就会看到那十指指腹有明显的茧子,左手厚度比右手更甚一些。 “洗完的时候发现两个拇指的蜕了皮,揭了后下面还有一层硬的。” “你们唱歌的麦克风这么废手?” 虞苏时差点又没跟上姜鹤的脑回路,但也没解释。 姜鹤也只是说着玩笑话,酸死人的关怀他哪里说得出口。 姜鹤不是没见过虞苏时在舞台上弹琴的模样,光是那场演唱会录播视频就在咖啡店里循坏播放了半个月,他就算再忙也不会一直忽视到底。虽然不懂乐理,但他清楚,成功不是一蹴而就的,虞苏时在台后是下了狠功夫的,于是拉开医疗包把烫烧药拿出来说还是要再涂一涂以防留疤。 虞苏时道:“我自己来吧。” 涂完药便没了话,姜鹤交待着“早点睡”下了楼,虞苏时和陨边犬也很快进了屋。 第二日天气依旧晴朗,只是头顶云层很厚,姜鹤往三轮车车厢里丢了两把伞。 为了心中期待,虞苏时觉得可以忍受一下。 柳花村在渔茶村两公里左右的山窝里,西边就是白沙滩和海景民宿。两村之间此小彼大的青丘上是一坡一坡的白茶树,只有靠近柳花村的一块面积很大的土丘光秃秃的,下面一片空地搭着一小一大两间铁皮房,是姜鹤白茶园项目组办公的区域以及库房。 第19章 “要进去看看吗?” 姜鹤停好车,拉个手刹的功夫,再转头旁边全然没了人,虞苏时已经脚踩上水泥路面在埋头理正他的小挎包。 “里面有什么?” 姜鹤掰着手指头介绍:“茶树、茶叶还有种植组、加工组、营销组……” “我去找柳阿奶了。” 说着虞苏时拿了早上让姜唐上班路上帮忙买的礼品就往村子里走,姜鹤一步跨下车又一大跨步追上虞苏时,拽着小挎包的背肩带好脾气道:“你知道人柳阿奶住哪里吗就往里冲。” 他也没存着逗人的心思,左右自己还有工作要忙,时间紧任务重,于是简单给虞苏时指了路,最后又问他带没带手机。 虞苏时拍了拍包,姜鹤便撒手放他走了。 柳阿奶的家在村子中心,好在村里的路不复杂,虞苏时念叨着第三个路口右拐,再过两个路口后看见门口有一棵木芙蓉树的就是目的地。 右拐后,虞苏时远远就看见了路边站着柳阿奶的孙女晓晓,孙婧睿。 “你就是姜鹤的朋友小虞吗?”孙婧睿小跑着靠近虞苏时,后者摘了墨镜,前者语速飞快道:“刚才姜鹤给我打电话说有个朋友要来,我记得我们昨天早上见过,码头茶楼那里。” 虞苏时点点头:“你好,我叫虞苏时。” “你好你好,叫我晓晓就行。” 孙婧睿领着虞苏时进了院子,直到这会儿虞苏时才明白姜鹤说的柳阿奶家闹腾是什么意思。 敢情是养了一整个动物交响乐团。 庆幸院子够大,不然还真装不下这么多的猪羊狗和鸡鸭鹅。 “我奶奶闲不住,平时也是一个人在家,有这些家畜也省得无聊,就是天气一热味道大。” 虞苏时却道没有,院子里虽然养了许多家畜禽类,但地上很少见到大堆大堆排的泄物,可见主人家一定很勤快,才能清理得这么干净。 孙婧睿笑道:“老太太起床早,早上五点就开始打扫了。不过也就现在看着干净,到下午和晚上就不忍直视了。” 进了堂屋,室内光亮稍稍比外面黯淡了些,东侧靠墙的位置放着一张八仙桌,柳阿奶正忙着往糕点模具里分填馅料,满室的茉莉花香就是从那青翠白玉的馅料里散发出来的。 “奶奶,来客人了。” 柳阿奶听见人声朝门口看来:“你们是谁啊?” 孙婧睿朝虞苏时抱歉一笑,解释:“我奶奶记性不太好。” 女孩走上前向柳阿奶介绍自己的名字,而后朝虞苏时指了指:“这位是晓晓的朋友。” “晓晓的朋友?”柳阿奶也露出更大的笑容来,拉着孙婧睿的手问:“晓晓呢?晓晓没回来吗?” 孙婧睿道:“晓晓说想吃奶奶做的白茶糕了,等奶奶做好了就回来了。” 柳阿奶闻言很快转过身继续过塞面粉,孙婧睿又朝虞苏时快过来,虞苏时理解道:“姜鹤跟我说起过柳阿奶的事情。” 孙婧睿给虞苏时搬来了椅子泡上茶,袅袅的茶气飘浮至半空,与茉莉花的味道融合在一起。 送上茶水后,孙婧睿也没歇,让虞苏时稍等一会儿,随后进了里屋从里面抱出来一个用青花绸缎布袋包起来的长窄物什。 第11章 昔有白茶糕 “我小时候没少因为它手心挨板子。” 青话绸缎的布袋褪去,一柄器身修长、琴面漆黑光亮、保养良好的古琴映入眼帘。 “我奶奶说这是明代潞王制的琴。”孙婧睿手指划过琴腹,虞苏时很快发现上部刻有琴名“中和”二字以及一个编号。 “可惜我没啥音乐天赋,小时候学恨不得把它劈了丢进灶堂里烧火,后来我奶奶也看出我是真音痴就不再强迫我学了。但老太太总觉得遗憾,老是对它念叨着老朋友啊,以后没人懂你了,怎么到了她这里就传不下去了。” 孙婧睿朝柳阿奶望了过去,苦笑一声接着说:“前几年在记性还好点时,奶奶本想把它捐给博物馆,我还带着她去博物馆逛了逛,回来后她就说那里面死寂。乐器有灵,是受不住寂寞的。” 三百多年,一代一代传下来的琴,琴身、琴弦又曾被多少双手爱抚、擦拭过,早已经在不知不觉中成为这个家的一部分了,是受人尊敬的长者,是合该爱护的稚童,也是心心相印的朋友。 “后来奶奶就看开了些,要把琴送给有缘人,但岛上没一个懂琴的,这再往后她便什么也不记得了,这柄琴也被忘了干净。”孙婧睿将古琴轻轻地放在长桌上,“姜鹤电话里跟我说你会古琴,要不要试试手?” 虞苏时来此的目的在于此,自然是不拒绝,等孙婧睿找来几本琴谱后随手拿了最上面的一本,是本减字谱。 减字谱的特点是字简义尽,文约音赅,即谱子的内容简洁易懂,但其中旋律和节奏难以把握。 这本减字谱的内容则更加通俗易懂,哪怕是初学者也能按照自己的理解顺利弹奏下来,虞苏时本想再看一眼其他琴谱,但孙婧睿已经把余下的几本全抱在了怀里,他只好拿着手里的谱子以自己的理解来拨弄琴弦。 一曲终了,虞苏时才抬起头来,发现柳阿奶不知何时坐在了他对面。 老太太眉头皱得很深,脸上的神情也异常严肃,摇着头缓慢吐字:“不好不好,弹得不好,晓晓不见了,晓晓不见了。” 第20章 虞苏时顿时有些懵,同时也有点难堪。这不算一本简单的谱,关键在于理解其中含义。他不说自己弹出了高山流水的境地,但按照谱子一曲下来并没有出错,应当不该被评价成弹得不好才是。 孙婧睿也有些尴尬。 柳阿奶等得急了便上手敲了敲琴谱,她的两手还保留着深刻的肌肉记忆,亲自示范了一个四拍后道:“晓晓。” 孙婧睿恍然大悟,这是奶奶给她写的谱子,而那句“弹得不好,晓晓不见了”应该是在说虞苏时没有理解谱子里奶奶写给她的感情。 “这是写给你的。” “这是写给我的。” 两人几乎同时开口,虞苏时站起身朝柳阿奶鞠了一躬后让出位置:“晓晓姐试试吧。” 同样的琴谱,不同的人演绎,即使能力出众者如虞苏时,照样被批评不孚众望,而弹得磕磕绊绊的音痴孙婧睿,却能让柳阿奶潸然落泪。 “你和奶奶的感情很深。”虞苏时评价。 孙婧睿道:“我记事前爸妈就去世了,是奶奶一直抚养我长大、供我念书,靠的就是桌上那一块块雪白的白茶糕攒下来的钱。考上大学后,村里的许多人都说我命好,遇到我奶奶才有这福气,我跟他们说那是因为我奶奶生来心善,见不得人受苦。” “现在她连自己的亲生儿女都不记得了,只记得我,我们就是彼此的一切。” “……亲生儿女?”虞苏时抓住孙婧睿话里的矛盾之处:“柳阿奶的儿子不是你父亲吗?” 孙婧睿摇摇头:“我是奶奶捡来的。” 虞苏时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形容此刻的心情,五味陈杂。有震惊,有遗憾,有感伤,也有一丝忌妒。 然而等这些复杂的感情汇聚在一起,最终却变成了无奈和心酸。 他在那一瞬间理解了孙婧睿评价柳阿奶的一生心善,见不得人受苦。 “是不是很惊讶?” 虞苏时点点头,大概是有一段相似的经历,他看着孙婧睿话也渐渐多了起来。 “我十二岁的时候父母也去世了,经历和晓晓姐差不多,我也是被人收养、供去念书。不同的地方在我的养父是做生意的,他自己成立的公司,还把我也弄进了公司里,给我的待遇也特别好,一直都很好。可以说,我如今拥有的一切,差不多都是他给的。” 虞苏时顿了顿突然不往下说了,孙婧睿是一名出色的听众,发觉男生情绪渐低后就岔开了话题。 “我奶奶做的白茶糕你吃过吗?特别好吃。” 刚好柳阿奶蒸好了一屉糕点,掀开笼盖时,清香的蒸汽一层接一层涌到房顶上,最后顺着墙角线朝房子外面溢。 “将近七十年的手艺哦,奶奶说她几岁的时候就会做,年轻的时候在镇上开了间店铺,生意很好的。” 这些虞苏时已经得知,于是附和道:“早有耳闻,我父亲祖籍就在南盂,他说小时候经常买白茶糕吃。我猜测父亲买的就是你奶奶家的。” “这么巧哦!你父亲竟然也是南盂人。” 虞苏时短暂地露出一个笑:“我父亲时常念起这个糕点,于他而言,这就是家乡的味道。” 孙婧睿很快明白虞苏时话里的另一层意思,再看对方出众不凡的气质,料想虞苏时父亲应当是早年离了岛后就再也没有回来过,如今回来的是他的孩子,终究是室迩人远。 香软白糯的糕点被夹进盘子里端上小桌,柳阿奶还特意泡了一壶白茶搭配,招待着晓晓的两位朋友吃好喝好。 “柳阿奶还记不起晓晓姐吗?” 孙婧睿苦笑一声:“需要经常提醒的,虽然效果一般,不过我已经习惯了,至少奶奶还记得自己有一个孙女,还记得我的名字,这样我就很满足了。” 虞苏时想,他和孙婧睿还是大有不同的。 柳阿奶和那个人也是大不相同的。 他不应该将两者进行比较。 临近中午,姜鹤不期而至,是来接人的。 被婉拒留下吃饭的邀请后,孙婧睿将他们送至门口,虞苏时和姜鹤走出一段距离后,柳阿奶追出院子叫住了虞苏时。 “晓晓朋友,常来玩。” 虞苏时答应了下来,侧眸看着姜鹤:“你没有跟我说过晓晓不是柳阿奶的亲生孙女。” 南盂岛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一只手数得过来的村子数。挨得近的,东村有个什么家长里短,不出一上午的时间就能传去西边的村子,若是碰上更大的新闻,五天之内必定传遍整座岛屿。 当年柳阿奶收养孙婧睿就算一件大新闻。 俗话说落毛的凤凰不如鸡,柳阿奶祖辈是辉煌过,可自柳阿奶往上两代起,她们家就渐渐没落到比一般家庭还要困窘的地步。即便柳阿奶只有一个儿子,但家里多张嘴总是多一份压力在的,更何况在她那个年代出生的人,心思里多少认为捡个儿子还行,能养老,女娃娃的话…… 总之,对于当年的南盂岛人来说,柳阿奶收养晓晓可谓是一件十足的吃力不讨好的事情。 姜鹤听了虞苏时的话不答反问:“晓晓是不是柳阿奶的亲生孙女很重要吗?” 虞苏时也说不清自己是怎么想的,他想对姜鹤说自己本意是想指出,他应该向他提醒一下晓晓和柳阿奶血缘关系浅淡一事,以免自己在别人家中说错话。 不过面对姜鹤的反问,虞苏时又不确定自己究竟是不是想表达出这样的意思,最终回道:“我不知道。” 第21章 “不知道就不要想了呗。”姜鹤两手一摊再交握起来:“想这么多你不饿吗?” 虞苏时下意识拍了拍肚子:“不饿。” 他刚才在柳阿奶家吃玩糕点喝了不少茶水,这会儿胃里正装个七分满哩。 姜鹤道:“那也要吃饭。” 当下是种植园中午下班的时间,住在附近的村民一个个都是回家吃饭、午休。虞苏时跟着姜鹤进了空间稍大一些的铁皮房,发现房子里面的设计并不似外观那样简陋粗糙,反而按照部门分区划了办公地盘,整体看着井然有序。 进了门,姜鹤先给人简单介绍了一遍各部门,种植养护组在房子最里面的位置,空间是最大的,还搭了一座玻璃房。 “姜哥,这儿呢。” 休息区里,从遮挡视线的立柜后探出大半个人形,一个年轻男人朝他们招手,片刻后年轻男人的头上撑起一只手臂,露出一张女孩的脸和小半个身躯。两人单看面相,年纪看着和虞苏时差不多大。 “这位就是你跟我们说的那个住在你家的明星?”年轻男人扬了扬下巴朝虞苏时吹了声口哨:“你好啊,我叫夏天。” 虞苏时和姜鹤走近,后者拉了把椅子放在高脚桌前,边从外卖袋里拿食盒边向虞苏时介绍:“夏天,谷雨。他们两个都是鹭屿大学农学专业的学生,现在在我这里实习。” 虞苏时礼貌地颔首致意,注意到那个叫谷雨的女孩自打见了他开始,眼睛就一直处于亮晶晶的状态。 “我天……姜哥没骗……骗人,真是活的!”女孩咬着右手两个指尖,左手拧了一下男孩的手臂,在男孩疼得呲牙咧嘴时又道:“虞老师好,我是你的歌……歌迷,忠实歌迷!” 第12章 来看我的舞台 女孩一朝见到偶像激动地话也说不利索,又碍于老板姜鹤还在场,她不敢做出大动作,说完自己是虞苏时的忠实歌迷后,就站在原地绞着手指咬着唇努力憋笑。虞苏时对这种场面见得多自然就免疫了,礼貌地回一句“谢谢”。 “行了行了,把星星眼收一收,先吃饭。”姜鹤不解风情地打断了这场粉丝见面会,把桌上的食盒一一打开后递给虞苏时一双筷子,甚至不等人反应便抢先道:“保证是干净卫生的。” 虞苏时:“……” 他实在不饿,但也不好拒绝别人已经塞进手里的筷子,只好接了下来,略显局促地夹在埋头炫饭的三人之间。 “虞老师不吃吗?是不是饭不合胃口?”谷雨注意到虞苏时一直没动面前的饭,筷子也不曾剥掉包装皮:“这家店其实做得可好吃了,姜哥严选。” “……来之前已经吃过了。”虞苏时解释。 姜鹤插嘴道:“这就是饭前吃零食的后果。” 虞苏时不想接姜鹤的话,索性放下筷子朝夏天身后的玻璃房望了几眼。 “走吧,我带你进去看看。” 姜鹤说着已经端着饭盒站起身,朝玻璃房走了几步后才转过头扬起下巴示意虞苏时跟上他。 “我也……” “你老实待在那儿。” 夏天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姜鹤毫不客气地阻断,虞苏时面无表情地掠过他朝姜鹤走去。 玻璃房并非无菌室,类似室内生态棚,看着像是新建的,一进门就是四排两列的铁架台,上面摆放着木质花箱,育着茶树苗。房间北侧距墙三米左右开了一个隔间,姜鹤说那地方不能进,因为夏天的毕业论文在里面被当祖宗一样培育着。 看着花箱里生长的茶树幼苗,虞苏时记起前几日姜唐跟他说过,姜鹤的白茶园死了很多的茶树。 “姜唐说你的茶园今年夏天的时候损失很多茶树。” 姜鹤道:“啊,那是怪我养护不合理,今年那片山头的茶树闹了蛀心虫,发现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专家来的时候还说那块地的土壤环境也差劲,给我说了方法改进,但我在种植上也是门外汉啊。” 虞苏时闻言清笑一声,道:“所以你忽悠过来两名农学生?” “嘿!”姜鹤也笑,被气笑的:“我好歹是正经读过大学的人,懂点解决问题的关键在于理论联系实际、用理论指导实践的道理,这怎么叫忽悠呢?这是互相成就啊。再者说科学是第一生产力,套用在农学上自然也是相得益彰。我就打算把茶园好好整治一番,以后再弄个智慧茶园啥的。” 虞苏时:“哦。” 姜鹤撇过头看向虞苏时:“哦?” 虞苏时:“……祝你成功。” 姜鹤这才满意了。 “借你吉言。” 玻璃房里没什么好逛的,两人转了一圈就出了门,休息区里夏天和谷雨已经不在了。姜鹤把桌面上的垃圾收进垃圾箱,回过身就发现虞苏时目光如炬地盯着他看,但再一细致观察,又发现对方是在看他身后放杂物的开放式橱柜。 顺着虞苏时的视线,姜鹤很快找到了对方关注的东西,是一个放了许多扑克牌大小卡片的包,卡片上还印着虞苏时的半身照。 姜鹤:“嚯啊,经常看她背这个包,倒是不知道有一面是这样装饰的。” 虞苏时对那些小卡还有印象,是每一年年末公司在某音平台上统一定价发售的限量款,近两年价格定得很高。 他一向不喜欢这些,也向公司反馈过,作为一名歌手,虞苏时始终认为作品才是第一位,公司可以销售他的专辑,但兜售印着他本人外貌的卡片,简直是本末倒置。不过很可惜,当事人反馈是一件事,公司改不改就是另一件事了。 第22章 姜鹤纳闷:“嘶——谷雨这姑娘不说是你歌迷吗,听个歌还不够,偶像照片也得贴满整个包才行?” 虞苏时:“我没这个要求。” 顿了顿,虞苏时补充道:“我的歌手身份并非是一个独立的个体,它的背后还有一整个庞大的经纪公司在做运营。” 姜鹤:“嗷,我明白了,这说明你背后的经纪公司在利用你自身的各项资源赚钱,就连不值一提的漂亮皮囊也没有放过。” 酝酿了一早上的云团终于在这时候泄了雨,密密麻麻地砸了下来,这栋铁皮房子顶层的隔音效果做得不错,传入室内的噪音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虞苏时道:“还记得你说过我生活在大世界中,但大多数人生活在小世界里吗?我一开始觉得你说的有道理,现在想想却是不然。” 姜鹤:“怎么讲?” “……顶着一出道就站在歌手顶峰的头衔,大多人能看到的皆是我顺风顺水的成才之路,因为这条路的成果最直观地带给了大众。只是在今天我发现,其实我的成长过程和一些人的小世界没什么不同,在这样几近的小世界里,我并非是你们眼里看到的那样顺风顺水。” 虞苏时眼前闪过柳阿奶的模样。这位老妇人身份平平,只是一个普通的海岛居民,她在近过百的年纪收养了半大的孙婧睿,既不为求名也不为孙婧睿成才后取利,一辈子在乎的只是她那个人罢了。 而人总是会拿类似的事迹进行比较的。 “我的父母去世后,现今国内四大娱乐公司之一的星艺传媒,它的老板杨华收养了我。”虞苏时走近拉了张椅子坐,接着道:“杨华收养我时,星艺传媒刚成立还不到一年,一年后我进入公司成为签约艺人,也是公司的头部艺人。从那一天开始,我就做好了依赖自身获取的名利来回报他的打算。” 姜鹤:“那你这是已经做到了吧?” 虞苏时:“我觉得自己是做到了。” 姜鹤一听这话的意思,主语只有虞苏时自己,那想来就是甲方还觉得不够了。 虞苏时浅色的瞳孔里映出姜鹤的身影,是像在寻求对方的解答,又像在自言自语一般:“我想不明白,究竟是怎样大的名利诱惑,才能引诱到一个人把另一个人视为一件商品来进行随意包装出售的地步?” 难道仅仅是因为他只是收养的孩子,没有血缘关系,所以理应成为特定的物? 姜鹤有一瞬间的哑然。 客观来讲,姜鹤认为自己对虞苏时的认识并不全面。 一位歌手,大概率还是位知名歌手,然后就是他的房客,一位有点傲娇的房客。 姜鹤不可否认,在他说出那句“你看到和经历的是大世界,但大多数人都活在小世界中”时,他看待虞苏时的成长是带了些个人主观色彩的眼光。不过这种眼光并非是以有色眼镜示人,因为他没有对虞苏时独立的个人,产生过哪怕一丝的成见或刻板印象。 成见或刻板印象,归根结底源自于一个群体的某个特征被先入为主地无限放大,成为“显著特征”。这种显著特征类似普通人看待富人,会下意识强调富人群体拥有的权势和地位;看待富人的孩子,会下意识认为他们娇生惯养,不食人间烟火。以三占从二的角度来看,不被推荐表现出来的特征是被强行排除的一,留下的二不管正确与否,它代表的就是显著,没人会觉得哪里不妥当。 就连姜鹤也中了招,下意识将虞苏时归在了显著特征的群体里。 然而事实全然相反,虞苏时似乎是被烙上了一道价值的疤。这种价值绝不是赞美之词,而是一串能够听得见响儿的数字。 他看向虞苏时,语气认真又诚挚:“我想,我应该要为对你说出那句话而抱歉。” 虞苏时怔愣了片刻,末了垂下眸子弯了眼。 “姜老板,我接受你的道歉。” 姜鹤:“所以你问我为什么不告诉你晓晓不是柳阿奶亲生孙女的问题,其实只是你在内耗。你对她们是不是拥有血缘关系的回答是不知道,因为你很清楚,这个问题本身就没有意义,人类社会关系纵横复杂,感情并非全靠血缘维系。你需要的是一个宣泄,宣泄为什么和晓晓类似的经历,收获的却是另一种截然不同的结果。” 姜鹤说完室内安静了一阵,静到房顶的隔音屏障疑似无良产品,雨声大得直乱人心绪。 最终,虞苏时还是承认,姜鹤说得是对的。 姜鹤又问:“那你来到这里是因为已经解约恢复自由身了?” “没有。”虞苏时摇摇头:“我和星艺的合约还有三个月到期。” 姜鹤:“那你……” 虞苏时:“我是人,不是商品,当然不会任由星艺叫卖。” 姜鹤:“那就是你和公司闹掰了。” 虞苏时点点头:“你知道封杀或雪藏这种词吗?我现在就是这样的状态。” 姜鹤蹙起眉:“类似失业?” 虞苏时:“差不多吧。” “那你以后打算怎么办?不唱歌,你还有什么其他才艺吗?” “会继续登上舞台的,对于有眼界的人看来,我的才华和嗓子比皮囊和流量更具价值。”虞苏时语调微微上扬:“姜老板有机会一定要赏脸来看我的舞台啊。” 第13章 虞美人 这场雨来得快去得也快,不到一个小时的时间,外面就有了阳光,但云层依旧未散。 第23章 又十分钟后,夏天和谷雨开着三轮车回来了,身后还跟着一辆小型卡车。 姜鹤舒展的腰对虞苏时说车回来了,要不要送他回家。 虞苏时问:“你不忙吗?” 姜鹤:“忙的事情上午都解决了,这些车上拉的是茶园基肥,等下午四点才施,这会儿还早。” 卡车无法进入茶园,因此基肥和其他肥料暂时被卸在仓库前的水泥广场上,谷雨很快从司机手上取来报单给姜鹤。 姜鹤:“正好我回家拿点东西来,顺路就把你稍回去了。” 虞苏时应下来。 姜鹤把报单收好,给司机开完发票后就带着虞苏时离开。 回程似乎永远比去的时候用时要少许多,尤其是车子上了环岛线后,速度变得更快。 能看得见渔茶村时,一阵凉风吹过,天陡然暗下来,头顶的云层动了。起先只是小幅度移动着,不多时稍厚的部分宛如滚水一般沸腾起来,进而像海浪一样层层跃起再跌落,反反复复。 三轮车的速度也在那一刹时减了速。 海上的天气变幻莫测,有时候天气预报也不能完全依赖,虞苏时问是不是又要下雨了。 姜鹤:“大概率是一场暴雨。” 他话音刚落,两人之间同时发出“叮”的一声响。 姜鹤拿出手机,是浏览器推送的当地气象台信息,热带气旋外围影响了沿海地区的天气系统,预计两个小时后,鹭屿及周边城镇会进行一场持续性暴雨天气。 若是下暴雨的话,茶园下午的施肥肯定是不能进行了,姜鹤给夏天打了个电话,让他先不要着急往茶园运肥料,而是往库房里搬。 到家进了院子,风更大了,院子中央卷起一个风涡,几片干枯的草叶被扯得粉碎。外面海浪砸击崖壁的声音也一声胜比一声汹涌,山上的村民这时候活跃起来,争相奔告起风了要下大雨了抓紧时间收东西。 停好车,姜鹤马不停蹄地往二楼先冲了上去,边走边道:“你房间的门连接着露天阳台,房檐比较窄,下暴雨的话雨水会沿着门缝飘进屋子里,但我做了伸缩雨篷,遥控器在床头柜最下一层。” 上了二楼,姜鹤没直接推门进去,等虞苏时亲自扳下锁扣拉开门后才走进去把遥控器拿出来。 姜鹤:“雨篷是铁皮制作的,下雨的话噪音会很大。” 顿了顿,他又道:“如果晚上下了雨吵得你睡不着,一楼还有一间房。不过没有收拾,等我回来的时候我再打扫一下,现在我得先去茶园帮忙。安全起见,你下午就暂时不要出去了。” 姜鹤边说边往屋外走,小家靠近海岸,风大浪吵,下楼梯时最后两句话他几乎全靠吼出来,虞苏时听清了七八分,点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 暴雨将至,这座原先安静的海岛彻底喧嚣起来,院子里的阿美吵叫着,不多时陨边犬也加入其中。在一咩一汪此消彼长的境况下,姜唐焦急喊猫的声音从另一侧的咖啡店后院传来。岛上的广播站也开始播报“暴雨将至,请居民出行注意安全,不要靠近海岸线”的提示。 门口环岛线往山下行驶的车渐渐多了起来,大部分是游客租行的电动车,歘一下便消失在视野里,留下的只有或欢呼或高亢的大叫。 “虞老师,我哥不在家吧?” 姜唐锁了咖啡店店门,推着电动车出来时看见门口站着的虞苏时。 虞苏时:“在茶园。” 女孩闻言走近,将一串钥匙递到虞苏时眼前,大声说:“这是店门钥匙,你替我转交给我哥,这两天让他帮忙喂一下店后面院子里的猫,猫我已经关笼子里了。” 虞苏时接下钥匙,见女孩推着车摇摇晃晃的身形,问她要不要到她哥家里待着。 “没事,习惯了。” 女孩说完跨上电动车,歪歪扭扭行了一段路程后逐渐稳当起来,不多时便消失在虞苏时视线里。 半个小时后,风势变得更大,但雨水还是未下,云层依旧在翻滚。 姜鹤家的院门被吹得哐当哐当响,二楼阳台边缘,有几盆体积稍小的盆栽甚至被直接吹翻,再轻而易举地滚落下去,陶瓷接连碎裂的声音把虞苏时惊出了房间。 姜鹤到家时虞苏时还在一盆接一盆把那些小盆的花草往楼下走廊里搬,前者看见院子里的花盆碎片和洒落得到处都是的泥土与残枝后可惜起来。 “上个月台风天毁了的花,我好不容易重新又种了发的芽,二十公分都没长到今儿又给我捣毁了。” 两个人最后跑了四五个来回才把小花盆悉数搬至安全的地带,虞苏时去井边洗手的时候,姜鹤把院中央死去的花苗和土收拾起来。 虞苏时:“这是什么花?” 姜鹤边铲土边答:“虞美人。” 虞苏时:“……啊呃。” 姜鹤被虞苏时语气词里那说不上来的怪异调调刺激得手腕一抖,地上的大半泥土没能顺利扫进畚斗,反而扫到了他的脚背上。 姜鹤:“怎么了?” 虞苏时:“没怎么,就是想到了歌迷们给我取的绰号,也叫虞美人。” 得益于混血基因中罕见有利的那部分,虞苏时出落得非常漂亮,再加上普通人“混血出美人”的认知,他被称作“美人”确实有理可依,又赶巧姓虞,虞美人的昵称便被歌迷大大方方抬上了桌。 姜鹤:“这些是白色虞美人,你比较适合红色。” 第24章 虞苏时:“类似这个?” 刚洗完手,虞苏时的指尖还带着湿润的水汽,而姜鹤从茶园搬肥料到回家搬花盆,身体早已燥得慌,当下脖子被冰凉的手指轻轻一触,也不知道究竟是被冰到了还是被吓到了,整个人都僵硬了。 虞苏时:“我之前收到过歌迷送的一盆虞美人,她们说花的颜色开出来是红色,不过很可惜我给养死了,但从网上找的图片看,红色虞美人和你的这个刺青一模一样。” 冰凉的触感一触即离,虞苏时收了手,姜鹤直起身缓缓开口:“除了颜色不一样,花型都大差不差。” 虞苏时:“原来如此。” 虞苏时:“对了,姜唐回家前让我把咖啡店的钥匙转交给你,帮忙喂猫,钥匙在房间我去拿给你。” 上楼取来钥匙交给姜鹤后,云里的雨点砸了下来,阵势汹涌。 半分钟不到的时间,整座南盂岛就被笼罩在暴雨下,海和天暗得似墨色一般。 姜鹤和虞苏时很快各回各房。 强暴雨因素,岛上的基站受到影响,姜鹤家的无线网也遭了殃,信号断断续续,连打开音乐软件都费劲。虞苏时索性丢了手机倒床上准备睡一觉,但外面雨水落在雨篷上的噪音实在大,吵得他丝毫没有困意。 没法睡觉,虞苏时索性拉开窗帘蹲在玻璃墙后看着外面发呆,也不知过了多久,在目光越来越虚化时,面前的玻璃墙被敲响了。 虞苏时受惊地掀起眼皮,发现玻璃墙外打着伞同样顿在地上的姜鹤正朝他笑。 男生动了动身体,发觉腿脚已经麻到站起不身,墙外的男人似乎也注意到了,用嘴型说着“慢慢起来”。 虞苏时放慢了起身的动作,看见对方拿出手机戳了一会儿,然乎将屏幕一转对向他。 姜鹤:信号不好,微信消息发不出去,我来是想问问你,要不要到楼下看电影? 虞苏时下意识开口问什么电影。 对方像是读懂了他的唇语,很快拿着手机又戳了几行字。 姜鹤:我收藏了几张dvd碟片,用台式电脑放,不联网也能看。 那股麻麻的感觉逐渐消散,虞苏时站起身去开了门,跟着姜鹤下到一楼,穿过客厅进入一间面积不大的房间。 这间房不足二十平,最里侧的床是地面抬高做得半层设计,外面只有一张宽长宽长的懒人沙发,整个空间里萦绕着一种淡淡的木质香。 姜鹤:“这就是我中午跟你说的那个客房,已经打扫干净了,楼上那个雨篷是真的吵,晚上你还是就在这睡吧。” 说完想起虞苏时似是有些洁癖,他又道:“那个床垫买来就没睡过人,可以算新的,待会儿我去拿个新床单一铺,被子枕头什么的你就用楼上那个,自己用过的总不会嫌……不适应。” 雨篷的噪音白天尚是如此严重,到了晚上,声音会被感官再次无限放大,只会更加聒噪。 虞苏时果断应“好”。 反正他是付了房租的,是姜鹤的房客,房客的住宿需求不能得到满意,房东确实有责任帮忙解决处理。 姜鹤:“满意就好。” 参观完房间,姜鹤和虞苏时回到客厅。客厅沙发对面的矮柜上放着一台台式电脑,旁侧立着碟片收纳盒,姜鹤开冰箱门的同时对虞苏时道:“你可以挑一个感兴趣的。” 虞苏时也没跟人客气,一一看过后挑了个<a href=https:///tags_nan/jiangshi.html target=_blank >僵尸片。 姜鹤拿着两听可乐走来,随意往沙发上一丢就去捣鼓电脑,余光瞥见虞苏时手里的碟片,没忍住“哇哦”一声。 姜鹤:“看这个?” 虞苏时:“不行吗?” 姜鹤轻笑:“以为你会选一个文艺片。” 虞苏时:“不喜欢。” 姜鹤把虞苏时挑的僵尸片放进影碟机中,没在多说什么,等一切调试好后关了客厅吊灯,只留下沙发旁的一盏暖色台灯。台灯的光线不是很亮,不过目的是为了看电影,反而在昏暗的环境下增添了些氛围。 虞苏时看电影的时候很安静,遇到比较骇人的画面也保持着面无表情,倒是姜鹤有好几次吓得可乐罐子差点拿不稳。 影片一共两个半小时,还有不到二十分钟结局的时候,姜鹤的电话急冲冲地响了。 “小丹哥——你张阿叔又出海了!” 第14章 “注意安全” 张阿叔是南盂岛土生土长的渔民,年龄四十五岁,有个比他大十岁的妻子,无儿无女,也没读过书,几十年来家庭营收全靠捕渔。 一年前,他的妻子晕倒在码头,本地的诊所看不出得了什么毛病,进了市区医院一查才知道是患了癌症,中后期。 “中后期又不是晚期,说明能治好的。” 这是张阿叔的原话。 为给妻子治病,非禁渔期内,张阿叔每日起早贪黑出海捕鱼,一尾鱼一只螃蟹一条鱿鱼缓慢地积攒妻子的救命钱。 姜鹤回到南盂岛后,第一件事是接手了柳花村那带几近荒废的茶园,打造出一个规模相较完善的种植园,第二件事情就是投资建设了一个中小型近海渔场。 和白茶种植园的人员雇佣情况大致相同,除基础运营由姜鹤本人负责外,渔场的养殖、捕捞以及大部分管理工作,大多是雇佣的本地退捕渔民负责,小部分员工是家庭实在困难,依靠捕渔尚且不能维持生计的,姜鹤会破例招聘,让其多个谋生出路。 第25章 张阿叔也是这个小部分群体里的一员。 只是癌症的治疗费用犹如一个无底洞,即便是多了一个稳定的生计出路,赚得钱对于张阿叔来说依旧是杯水车薪。 而在靠海吃海的渔民之间,流传着这样一句话:风浪越大鱼越贵。 在大风大浪的天气里,捕鱼变得非常困难,一则能够捕到的鱼少,物以稀为贵。二则捕鱼的渔民变少,捕到的鱼也相应减少,鱼的价格自然会上涨。因此,在吃过甜头后,张阿叔从不会放过任何一个大风大浪的天气,每次都会迎着风浪出海,镇上的书记和姜鹤也都劝诫过他许多次,但人总是不听劝。 现在又是风大浪高的时机,张婶在家一个没看住人,又让他偷摸出去了。 电话的信号断断续续,张婶的话姜鹤并不能完全听清楚,但最重要的意思姜鹤获取到了,于是先安慰张婶莫要着急,也不要自己一个人出门去找张阿叔,他先给书记打个电话。 虞苏时:“发生什么事情了吗?” 姜鹤脸上是少有的烦躁,眉心也蹙出一个垄,虞苏时知道对方一定是遇到难题了。他本无意探究什么,但一想到自己现在还在对方的地盘上闲适地看电影,出于礼貌,他应该要问候一下的。 姜鹤摁下书记的号码,等待呼出的空隙回答虞苏时的问题:“有位阿叔冒雨出海了,家里人不放心。” 虞苏时:“打给你?这种情况找救援中心不应该更合适吗?” 姜鹤:“靠海吃海,渔民作为长期依赖海洋为生的群体,对海洋的了解和熟悉程度远超一般人。因此,一般处于非实际危险,海上救助是不会随意出动的。” 虞苏时:“那这位阿叔是你什么人?” “是姜唐的邻居,我小时候在他家蹭过饭,算半个亲戚吧。”姜唐说完很快又接着回复:“嗯,我手下还经营着一个渔场,张阿叔也是我渔场的一个员工。” 虞苏时还有印象,姜唐跟他说起过姜鹤在岛上进行的工作有很多,渔场也只是其中之一。 只是他有些不明白,姜鹤作为老板,为什么还要操心员工工作以外的事情。 其实并非是姜鹤主动操心,南盂岛居民看待本地经济落后,大多是归因于岛上年轻人少,至于为什么年轻人少,他们会说是因为岛上穷。 当茶农穷,当渔民穷,开超市、干餐馆也照样穷,现在的年轻人最怕的也是穷。 本质上的原因就是出路少,南盂岛能给年轻人的出路少。 好在姜鹤出现了,他说要兴业,要给南盂岛留下人才,要以后的年轻人不用出岛也能走向富裕,那大多数岛民一听他做的事情有利自己的孩子,先不管能不能成,断然是支持的。 而“支持”这个词,某方面又代表着“人情”。 经“支持”得到的效果越显著,“人情”也就越大,需要当事人上心的地方也就越多。 即便南盂岛常住居民不足三千人口,但哪怕只是十分之一,于姜鹤个人而言,它依旧是一个庞大的数字。 这些虞苏时目前还不清楚,姜鹤自然也不曾对虞苏时讲过。 不知是信号差劲还是暴雨下岛民需求增多都在致电的缘故,姜鹤拨出去的几个电话总在提示对方正忙…… 看来只能亲自走一趟了。 姜鹤:“你继续看,我去镇上一趟。” “在家等我回来。” 虞苏时也站起身,看着年轻挺拔的身影披上雨衣拧着三轮车冲出院子。 暴雨已经下了三个小时,直至目前依旧没有丝毫减弱的趋势,院子南侧的花架,凌霄花被雨水击落,现下快把脚下那片石板铺成桔红的地毯。 下午五点,天空彻底黑透,环岛线上的路灯断断续续亮着几盏。 暴雨转中雨,风依旧很大。 电影播至尾声后开始复播,很长一段时间里虞苏时都没去管它,也没有专心再看,目光停在电视背景墙上的书架上。 姜鹤放置的书籍品类很杂,囊括了社会科学,科技、宣传图册还有一些小说、诗歌集等文艺作品,不过还要属茶树种植类、鱼养殖类和营销、经济类书籍居多。 虞苏时走上前随意抽出一本,还未翻开就察觉到里面鼓囊囊的。 料想里面夹着的可能是姜鹤的隐私,虞苏时刚准备放回去,里面的东西就掉到了地上,是几沓颜色不同且厚度不一的便签纸。 虞苏时连忙将其拾起,往书本里放的时候发现书页之间也贴着许多便签纸,那些便签纸上记录了文字,是读书笔记。 和姜鹤这个人一样,他的字体也透着遒劲,笔法酣畅,整体有点连笔,不过能认出是什么字,而且赏心悦目。 虞苏时先是看了一段原文。经济类书籍专有名词较多,读起来晦涩难懂,他看完也是一头雾水,无法深谙其意,转而开始看姜鹤记录的笔记。 笔记内容大多是用生活例子来解释抽象的理论,诸如用二手市场解释逆向选择,用饮食满足解释边际效用等,虞苏时看完笔记反而理解了书上表达的意思。他又翻了翻其他书,发现几乎每一本姜鹤或多或少都做了些笔记。 “做事这么正经,为什么说话总是不正经?”虞苏时忍不住揶揄。 当下想到了姜鹤,虞苏时下意识朝院子看去。 即便有院墙的阻隔,风雨依旧很强大,混合着山上树枝时不时断裂的声音,以及澎湃的海浪声总有传来。哪怕是在室内,噪音依旧很响亮,彷佛要吞噬掉黑暗中的一切。被关在廊角笼子里的阿美大概也饿了,这会儿咩咩咩地长叫起来。 第26章 他已经走了快一个小时的时间。 虞苏时有些担心。 靠近海岸线的路在暴风雨中格外危险,有时候连汽车都能掀翻,何况姜鹤开出去的是一辆质量堪忧的三轮车。 万一…… 虞苏时想起他的父母,他们就是在一场暴风雨的天气里,跟着车队走海岸公路时车祸去世的。 思及此,虞苏时再也坐不住,起身往二楼疾步而去。 环岛线两旁的路灯隔着不规则的距离一点点照亮远方的路,公路上别说一辆车一个人,连个鬼影子都看不到。 虞苏时费力地打着伞,拿出手机看,信号很弱。他尝试拨通对方的号码,前两次面临了与姜鹤打电话同样的情况,第三次对方才接通,时间也延迟了几秒。 虞苏时没有立刻张口说话,只将手机贴近耳朵,摒除周遭一切声音,分辨出对面的风雨声很小。 过了会儿,两人才同时开口,一个语气生硬,一个温和平静。 虞苏时:“注意安全。” 姜鹤:“马上回家。” 虞苏时抿了抿唇。 片刻后,一声压得极低的笑穿过听筒进入外耳道,最后在鼓膜处敲了敲,虞苏时缓缓拿远手机,电话已经自动挂断了。 姜鹤的“马上回家”是在四十分钟后了。去镇子上的时候,他开着车完全顺风而行,回家多是考虑安全情况,全凭两只脚穿过镇子和渔茶村走回来的。 看得见他家二楼时,姜鹤发现阳台的灯亮着,虞苏时站在雨篷下倚着玻璃窗低头不知道在干啥,那把前两日遭他评价为“丑”的雨伞也被撑开,这会儿可怜兮兮地倒在人脚边。 姜鹤朝前又走了十几步,估摸着声音能够传过去后朝人大喊:“虞苏时,你不在屋里等着出来干嘛?” 听到熟悉的声音,虞苏时抬头朝公路看去,发现没人后才皱着眉往其他地方找,很快就发现身后半山腰上,站在楼梯巷道顶端平台上的姜鹤。 肉眼可见对方安全,虞苏时也就没回应姜鹤,拿起伞下了楼。 五分钟后,姜鹤推门而入。 虞苏时正只手插兜专注地往阿美笼子里塞白菜叶。 姜鹤走近后又发现对方根根分明的头发丝上挂着密密麻麻的雨雾,料想虞苏时应该在阳台上待了很久,并且完全没有意识到在雨篷下也会有飘雨。 姜鹤:“打完电话,你不在屋里待着在阳台做什么呢?等我吗?” 白菜叶塞完了,虞苏时开始喂胡萝卜,头也不回地答:“……透气。” 姜鹤笑着说:“客厅那么大一门开着还不够通风透气的?” 虞苏时:“我,喜,欢。” 姜鹤:“哦——你头发湿了,记得吹干。” “……” -------------------- 姜鹤:记录准对象的第一次关心。 第15章 突兀关心 给猫喂完食,两个人的晚饭是姜鹤用前两日做煲仔饭剩下的海鲜做的海鲜粥,虞苏时洗完澡吹干头发姗姗走进厨房,看见姜鹤在打鸡蛋后主动要求炒菜。 姜鹤抬眸上下扫了虞苏时两眼,“得了,您这刚洗完澡换得新衣服,炒个菜再给沾一身油烟,那吃完饭不又得重洗一遍,还是去外边坐着吧。” 虞苏时闻言也垂眸看向自己的衣服,旋即捻起胸口处的布料抖了抖,而后蹙起眉,脸上写满懊恼。 姜鹤看穿他的小动作,搅着鸡蛋液转身开火。 虞苏时站在门边没挪地,主动张口问姜鹤他那个阿叔找回来没。 姜鹤:“老叔也幸运,下网前一刻刚好赶上海警巡航,然后就被劝回了。我俩在书记办公室接受了一顿教育后,他被书记亲自送回的家。” 虞苏时问:“你也被教训了?为什么?” 姜鹤匆匆回过头看来虞苏时一眼,道:“昂,书记骂我小台风天里开三轮车出门是不是觉得自己活得久了,我反驳了他两句我命厚阳气重阎王可不敢收后,他就开始一直说道我,你打来电话时他说得正起劲嘞。” 姜鹤语气里尽是调笑之意,似乎完全没将其当回事,虞苏时却不觉得多有好笑,听了姜鹤的话后反而隐隐生气。 姜鹤:“你是不知道我们镇子这书记语言系统有多强,我反驳一句她得批斗我十句,《九品芝麻官》你看过吗?她和里面的主角简直不相上下,不过有一点不同,我们书记讲话从不吐脏字,这点还是极好的……” 虞苏时冷冷回复:“别说了,不好笑。” 厨房登时安静下来,安静中又格外吵闹。 安静是因为再没有人说话的声音,吵闹是因为鸡蛋液入了油锅后铲子在翻炒,吸油烟机也在勤恳作业。 “……我,知道你是担心我。”姜鹤轻轻叹了一口气:“你在电话里让我‘注意安全’,我又不是一岁娃娃能不懂吗?” 虞苏时“哼”出一声:“我一般不会关心无关紧要之人的安全问题。” 姜鹤回身面向虞苏时,后者环着两臂用更冷硬的话道:“我对你说出那句话是因为我想到我父母死于暴风雨里的一场车祸,而你姜鹤,在同样的天气开着一辆破烂车出门……我没有诅咒你的意思,但你现在是我的房东,在无关紧要的人之外。” 长时间未翻身的鸡蛋开始散发出淡淡的焦糊味道,姜鹤反手熟练地关掉灶火,舌尖顶着牙关,垂首抓了抓头发,他的头发月初刚剪成板寸,这会儿还抓不住。 第27章 虞苏时见状又问:“姜老板是觉得我自以为是了吗?” 你也是从小依靠海洋生活的人,对海洋的了解和熟悉程度远超我,是否觉得我小题大做,自作多情? “没有。”姜鹤飞速答道,抬起头一手撑着灶台一手胡乱比划着又说:“就是……不太习惯。” 虞苏时将信将疑。 姜鹤:“我不是说从来没有人关心我只有你关心的意思。你可以这样理解一下,我在书记那儿被言语犀利地教育,而这时候你打来电话说外面危险,你要注意安全,两个关心的话一对比……嗯,就显得你的关心很……突出。” “对……是突出,会让我觉得不好意思。”姜鹤斩钉截铁道。 虞苏时:“……哦。” 姜鹤:“……” 双方面面相觑地哑言了几秒,虞苏时转身进了餐厅找位置坐下。厨房里,在虞苏背影彻底消失在视野里后,姜鹤重重地吐出一口气。 挠了挠额角,重新点火炒菜,炒着炒着姜鹤就无声地笑了起来。 “突出”这个词还是有些不太贴切。 他在那一刻只觉得有鱼跃出了海面。 短暂,稍纵即逝。 晚饭吃得安静,偶尔响起碗筷碰撞的清脆声,时间久了姜鹤觉得尴尬起来,开了话题。 “这三个月你有什么打算吗?” 虞苏时:“什么?” 姜鹤道:“三个月时间很长的,你上午不是说要继续唱歌吗?还要请我去听,那你不准备做些什么好重返舞台?” 虞苏时抽出餐巾纸擦了擦嘴角,道:“行路难。” 姜鹤扬起一侧眉梢,随即又听到对方说:“娱乐圈水很深,得罪了星艺,即便三个月后我合约到期也不一定能顺利解约,解约后国内大概也没有娱乐公司敢接我盘。从被软封杀截至到今天正好一个月零七天,目前只有意大利的mic娱乐公司联系到了我。” “国外的?”姜鹤稍感惊奇:“那你以后是准备在国外发展了,这背井离乡的你能从老外人嘴里抢到蛋糕吗?” 虞苏时一言难尽地看着姜鹤,后者对他对上视线,半晌儿才反应过来。 姜鹤:“忘了,你去不算出国。” 姜鹤:“既如此,那你应该挺高兴的吧,当是回家了。” 虞苏时闻言没作出情绪,顺着姜鹤的话仔细想了一想,好像也没有很高兴。 不是长时间没回去所以导致的归属感淡然,虞苏时想,大概从他很小的时候,能够参与演出后,对家的归属感体验就变得很淡了。 “家”这个字,他习惯性将其视为一座房子,放着他的音专、乐器、奖杯、衣物以及其他琐碎东西的房子。 在星艺传媒,他的工作行程很满,世界地图上各处落脚,而每一个城市停留时间少则一两日,多则不会超三个月,一年三百六十五天住在首都那套房子里的时间也不会多于三十天。即便最终离开星艺签去别的公司,忙碌的本质并不会作出改变,归属感亦然。 虞苏时平静地答道:“只是再换套房子存放一些有用无用的物品而已,谈不上高兴还是不高兴。” 姜鹤:“……” 有钱人的思想境界,他不懂。 虞苏时:“不过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对方帮我彻底摆脱星艺,但开了三个条件。” 姜鹤没去接话,静静地等虞苏时继续说下去。 “第一个是三个月内不再参与星艺传媒任何性质的活动。” “第二,同星艺解约后,我需要拿出三首符合他们公司特色的原创曲目,并且这三首曲目将由公司全版权买断,后续不再有分成。” “第三,二十年签约时限。” “除了第一个,后面俩怎么听着这么像趁火打劫的架势?”姜鹤续了一碗海鲜粥,三四口下去碗里便消失了大半:“别是刚出虎口又入狼窝了。而且你就没有考虑过单干吗?自己当家作主多好。” 虞苏时摇摇头,反问姜鹤:“姜老板呢?听说姜老板手下又是茶园,又是渔场,还有餐馆,估计还有其他我尚且不知道的企业吧?经营管理了那么多,姜老板不觉得累吗?” 姜鹤闻言放下碗,碗底与大理石桌面清脆一碰,声音让虞苏时不自觉地作出一个拨弦的姿势。 姜鹤:“说不累一定是假话,乐在其中而已。” 虞苏时道:“那我也不说假话,我嫌累,还嫌麻烦,只想写词作歌唱歌,不想管理运营其他的。” 因此,尽管mic狮子大开口要了三首原创的全版权买断,以及二十年的签约时限,虞苏时也不觉得苛刻。 姜鹤不再多说什么,只祝虞苏时成功。 岛上的暴雨持续了近十二个小时,终于在凌晨骤歇,天明时分风也小了,早上五点四十五,太阳从海平面下方缓缓升起。 虞苏时和姜鹤二人昨晚睡得都挺早,今早也几乎是同一时间打开房门。 姜鹤:“起这么早?才七点。” 虞苏时:“睡好了。” 姜鹤的主卧有单独的卫生间,因此与虞苏时相比,他出门的时候整个人已经被收拾地神清气爽,虞苏时看着对方穿着较正式的衬衫、西裤和皮鞋,脚边还跟着一只小行李箱,问他今天是不是要出岛。 姜鹤:“准备去一趟市里,同行竞争抢走我一个广告商,我得去抢回来。” 第28章 虞苏时“哦”了一声,提醒对方:“领带。” 姜鹤不常穿衬衫,觉得死板僵硬,领带虽然也很少打,但算不上不会,基本能看。他低头随意地扯了扯,问虞苏时有什么问题吗。 虞苏时回复:“加个领带夹更美观一些。” 姜鹤扬起唇角:“你觉得我像是有领带夹的人吗?” 虞苏时:“我有。” 姜鹤:“嗯?你要借我?” 虞苏时点点头复摇摇头,目光在姜鹤的浅灰色衬衫、深灰色领带上停留几秒后只说:“稍等。” 他快步穿过客厅,步子却被紧锁的玻璃门拦下,姜鹤走过去开锁后,虞苏时的身影很快消失在楼梯拐角,不到一分钟的时间,再重新出现。 虞苏时:“这个。” 姜鹤垂眸看向虞苏时手里的领带夹,是简约的一字夹,黑金色,两侧金中间黑,居中还镶嵌着一颗表面不怎么光滑的暗红色宝石。 虞苏时隔空比划了一下,示意姜鹤吧领带夹夹在他指定的位置。 姜鹤:“看着就很贵。” 虞苏时直到姜鹤把领带夹夹上去后才道:“自己做的,成本不到一千。” 姜鹤:“金子姑且不谈,如今外面的宝石已经贬值到这个地步了?” 虞苏时往后退了半步与姜鹤拉开一些距离后才继续说:“不是宝石,是去年我在一个火山口捡的火山石。” 顿了顿,他补充道:“只是表面镀了一层薄薄的金,实际上它的材质只是合金而已。” 姜鹤:“虞老师是有事求我?” “……为什么这么问?”虞苏时纳闷:“这是谢礼。” “谢礼?” 虞苏时:“嗯,感谢你帮我找到父亲的家。” 姜鹤听明白地点点头,又问:“真是自己做的?” 虞苏时:“……捡的。” 第16章 无聊的常态 姜鹤没逞到嘴上的痛快,颇为无奈地把茶几上的电脑装进行李箱,而后拾起水壶旁边的一串钥匙道:“我发现咱俩早饭似乎都没有吃过粥啊饼啊什么的,你喜欢咖啡,我喝现磨豆奶。” 虞苏时:“然后?” 姜鹤朝半空抛了一把钥匙,稳稳接住后说:“现在时间还早,姜唐还得过两个小时才来营业,不如你跟我去店里,我给你整点早饮?” “我没洗漱。”虞苏时委婉地拒绝了,姜鹤也不强求:“那我就直接走了,这钥匙你等姜唐来了替我转交给她。” 虞苏时:“好。” 这次去市里抢广告商很大概率无法当日去当日回,说不定还要待个四五天,姜鹤把钥匙交给虞苏时后,又从玻璃门后的挂钩上拿下一串钥匙。 “大的配玻璃门u型锁,小一点的是院门钥匙。”姜鹤捻着个头最大的钥匙指了指门后地上躺着的u型锁,后解释道:“这次我出去没个三五天回不来,晚上你记得锁门。” 虞苏时接下了两串钥匙,姜鹤拎着行李箱走出门,快出院子的时候又突然折回身,把走廊角落铁笼里的阿美牵了出来。 虞苏时见状便问姜鹤要做什么。 姜鹤:“我把阿美先送姜唐家养几天。” 虞苏时看了一眼阿美,这头山羊似乎是和人相处久了生出来灵性,瞅见虞苏时在看它,四蹄欢悦地蹦到虞苏时腿侧,用那只独角蹭他手背。 那只绑在独角上的蝴蝶结早就脏了,加上昨日下雨,上面还溅上了湿哒哒的泥尘,这下悉数蹭虞苏时手背上了。 虞苏时那句快到嘴边的“放家里我替你看着”,硬生生地给咽回了肚子里。 姜鹤:“不过阿美鬼精鬼精的,一个看不住可能会溜回来。如果这样的话就得麻烦你替我照看点,到时候你去找姜唐,阿美不跟姜唐走,但姜唐可以把它拴起来让它不乱跑,厨房里还要一袋胡萝卜可以喂它。” “……” 阿美又蹭了蹭虞苏时的手背,在其企图蹭人腿时,虞苏时上前一步握住了绳子,也完美地避免了睡裤被弄脏的遭遇。 虞苏时:“那你还是别把阿美送走了,就关在笼子里吧,或者栓那边桃树上,这几天我帮你养着。” 把麻烦控制在最初始的状态是最容易解决的。 姜鹤:“虞老师确定?” 虞苏时坚定地点点头:“放心,交给我吧。” “……那行吧。” 姜鹤晃了晃手里的绳,虞苏时很快撒开了手。 拴好了阿美,姜鹤拉着行李箱告别,步行前往码头。 姜鹤走罢,虞苏时在井边洗干净手后才进厨房给阿美拿了三根胡萝卜,喂完阿美,他回到一楼客房,抱着自己的被子和枕头进了二楼房间。 又半个小时,一人一狗精神抖擞地出了房门。 雨后清晨,室外温度只有个位数,海风送来的气息比平日要多加一份湿咸,带着草木的清香,像冰镇后的海盐柠檬苏打水。 虞苏时在阳台上绕圈做扩胸运动和伸展运动,分三次做了三十组后,开启练声活动。 八点半左右,虞苏时听到楼下有人在敲门,陨边犬“汪汪”叫了两声后率先下了楼,虞苏时跟在后面让它原地坐下不要乱动。 陨边犬乖乖坐在院子中央,虞苏时越过它开了门。 来人虞苏时自然是不认识,一男一女,两人都看不出大致年龄,说是四十多岁可以,五十多岁似乎也合适。男人的皮肤很黑,身形瘦弱但不矮小,左脸有一片很大的绛紫色疤印,表情很凶。相较之下,他身旁女子的皮肤就过分蜡白了,不过脸上精神倒是显得矍铄。 第29章 “哎?小姑娘好高的个子啊,问问小丹哥在家吗?” “……” 托姜鹤的福,虞苏时唯一一根皮筋在他来的那天就英勇就义了。此后出门在外,虞苏时习惯戴上帽子,并把后脑勺处稍长的头发掖在帽子里。这会儿在家他就没再戴帽子,长发松松软软地垂在肩头,加上脸型漂亮,不出意外地让人误会成女孩子了。 虞苏时:“叔叔阿姨好,您们找的姜老板不在家。” 听到虞苏时颇为英气的声音,来人才发觉是误会了,连忙改口称小伙子。 虞苏时应了一声,转眼看见姜唐骑着电动车飞快驶来。 姜唐:“婶子,阿叔,你们怎么上这来了?找我哥吗?” 姜唐直接把车停在了院门口,边解头盔边道:“婶子阿叔,这位是我哥朋友。” “虞老师,他们是我家邻居,张阿婶和张阿叔。” 虞苏时:“张阿婶好,张阿叔好,我叫虞苏时。” 张阿婶:“你哥朋友长得真俊俏呐,婶子刚才还以为他是你哥找的对象呢,还在想怎么找这么高个子的……” 虞苏时不说话,侧过身让姜唐请两人进门,张叔进了院子后将手里提着的一篮子海货递给姜唐,道:“给你哥的,你待会儿处理处理。” 姜唐也没有跟人客气,毫不推脱地接下篮子:“我待会儿还得上班呢,弄不来。这些都还活着吧?先放池子里。” 说着,女孩将海货悉数倒进水井旁侧的水泥池子里,转手把篮子还给张阿叔。 姜唐:“婶子阿叔,你们今天来找我哥干嘛啊?哎对了,我哥呢?还没起床吗?” 虞苏时准备上楼的脚步停了停,偏身看着朝屋子里喊她哥名字的姜唐道:“你哥一早就出门了,他要去市里谈广告商。” 姜唐闻言掏出手机解锁屏幕:“快九点了,那这会儿我哥估计已经坐上游船了。” 虞苏时继续朝楼上走,拿了咖啡店的钥匙后再下楼,到了一楼后,姜唐已经把张婶和张叔送出了院子。 虞苏时:“姜唐,咖啡店钥匙。” 姜唐回身朝虞苏时走几步接下钥匙,拿到钥匙后却不着急走,反而目不转睛地盯着虞苏时看了一会。 待看了够,姜唐才扶着下巴老道道:“乍一看是有点。” 虞苏时:“……” 虞苏时面无表情地偏过脸,姜唐很快意识到自己的没礼貌,连忙补充:“但也没到能认成是我哥对象的那种程度。虞老师,我阿婶年纪大了,这个眼神是不太好,多担待。” 虞苏时还没到和长辈计较这种小事的地步,反正他也不是第一次被错认成女孩。 “那没什么事儿我就去上班了,水池里的鱼蟹不用管,再活个一周没问题,我哥应该去不了多久就能回来,让他自己处理。” 虞苏时本来也没有想过主动去处理那些海货,姜唐又如此要求了,他自然而然会让它们多自在几天。 大概是假期即将结束,或许还有昨天游客并没有玩尽兴的缘故,今日岛上的游客比前些日子要多很多,虞苏时懒得出门,缩在房间里待着,偶尔下楼在院子里转转,饿了顺道去厨房煮个难吃的意大利面,挨到傍晚就在阳台上练两个小时声,最后洗漱睡觉 第二天的状态和前一日没什么区别,除了门口路过的电动车少了,听到的噪音少许多。 …… 时间很快走到下周一,南盂岛更加冷清,码头上很难再看到打扮得光鲜亮丽的城里人的身影。 姜唐的咖啡店也冷清下来。 “一年里也就长假的时候生意好做点。”为了回馈老顾客,姜唐特意在冰摩卡的基础上赠送了虞苏时一碟曲奇饼干。 虞苏时:“谢谢。既然赚不到钱为什么不想着把咖啡店开到外面?” “我不就是从外面回来了的吗?”店里只有虞苏时一位客人,姜唐关了一大半的灯,只留下岛台顶的三盏,正好照亮她和虞苏时周围两米左右的空间。 姜唐:“再说去外面开店得自己租店铺吧,那租金多贵啊,犄角旮旯里屁大点地方一个月都得一个达不溜(一万元)起步了,我没钱呐。” 现在的咖啡店是姜鹤家的老房子改建的,只有前期改建、装修花了不少钱,但建成后不用担心租金问题,成本也基本是固定的,最后只需要看几年收回本金就行,再往后就是积少成多的获利了。 姜唐是家中独女,对于岛上九成的家庭而言,她父母承受的赚钱的压力要小许多。即便姜父小学没读完就辍了学,但胜在小弟也就是姜鹤姜唐的小叔读完过高中,姜父在某些思想上被小弟影响,因此并非古板保守之人,适当程度上能够做到支持女儿的想法和行为。 退一步讲,即便二老不满女儿做赚不到钱的工作,可姜唐前面还有一个人可以帮忙挡一挡炮火。 姜鹤,一个一心只管往名叫创业的无底洞里砸钱,却收不来回报的,才更加“大逆不道”。 虞苏时想到这里,莫名觉得姜鹤既有点惨,又有点幸运。 姜唐:“虞老师这些天不会觉得无聊吗?” 虞苏时:“为什么会这么问?” 姜唐回道:“游客来咖啡店时,我经常能听到他们说岛上没什么好玩的,几个景点用肉眼看也就那样,和其他对方的自然风光都一样。” “虞老师来的这么些天似乎连这些地方都没有去过,这几天除了早上来喝杯咖啡,其余时间貌似都没怎么出门。莫非是因为工作的时候见多了风景,所以对这些已经产生不了丁点兴趣?如此的话,自己一个人生活多少太安静了些,而安静的环境待久了一般人都会感到无聊。” 第30章 虞苏时听到最后一句话认真地思考了一番,最终在习惯安静带给他的状态,以及习惯安静后无聊的常态里,选择了第三种答案。 “以前太忙,忙到没时间无聊,现在的状态我很满意。生活无聊并不是一个贬义词。” 话落,一阵风铃叮铃铃响起来。 比风铃声慢了一节拍的,是姜鹤调侃的语气。 “我好像听到有人说无聊,谁让咱们虞老师觉得无聊了?” 第17章 礼物 虞苏时有一种预感,往后的日子里,自己怕是想无聊也无聊不起来了。 姜鹤风尘仆仆地进了咖啡店,装扮上虽然同离开那日相差无几,衬衫西裤加皮鞋,但“无几”以外问题可就大了。 衬衫顶端领口是缺了两枚扣子的,半只袖口是裂开的,黑色西裤只有腿弯是干净的,其余地方沾着拍不掉的灰尘,皮鞋上也盖了俩鞋印。最重要的是,人还负了伤,右侧颧骨处多了一枚创可贴。 多日未见,看在对方既狼狈又破相的份上,虞苏时这才没立刻把姜鹤的话噎回去。 姜唐:“哥,你这身上……脸咋了,出去一趟怎么还搞毁容了?” “……严重了啊,什么毁容。” 姜鹤把行李箱随手搁在桌边,连灌了两杯水后才道:“刚出码头就看见张阿叔和人扭打在一起,我跑过去拉架被误伤到了。” “看来战况很激烈,姜老板还要多练。” 第三杯水被呛出一大半出来,姜鹤歪着头皮笑肉不笑地看向虞苏时,后者与姜鹤对上两秒的视线,最后缓缓把椅子转了过去。 大概是嘴巴确实感到无聊了。 姜唐看着虞苏时偷偷笑,笑罢后才从岛台后出来,从后院拿了一块湿毛巾让姜鹤擦擦脸和脖子。 “张阿叔怎么和人打起来了?打他的人是谁啊?” “就码头那个鳏夫。”姜鹤道:“据说是两人早上下网船挨得比较近,收网后都没什么收获,然后也不知道是谁起的头,双方开始互相赖对方的渔船把鱼吓跑了。” 姜唐:“这是什么奇葩理由?” 姜鹤无奈地耸耸肩,苦笑道:“不过甭管是谁先赖对方的,张阿叔先动的手这事没跑,那码头几十双眼睛跟摄像头似的。” 虞苏时扬了扬嘴角。 明明还在背对着姜鹤,但对方似乎在对面的墙上也长了眼睛,虞苏时嘴角都还没有抚平下来,姜鹤就开了口:“虞老师笑什么呢?” “……” 虞苏时转过身,神情已然恢复如初:“我没笑。” 姜鹤把毛巾往肩膀上一甩,三四步走上前,一只手朝着虞苏时头顶的帽子伸去,快触上时又霎时间刹住了手,只是还未收回,对方就已经满眼警惕地抓住了他的手腕。 “……我给你带了东西。”姜鹤缓缓开口。 虞苏时松开了对姜鹤手腕的桎梏,话里没有期待,像是不怎么感兴趣:“什么东西?” 姜唐也八卦地凑上来,问姜鹤有没有给她捎东西。 “捎了,都捎了。”姜鹤笑眯眯地看向姜唐,道:“先把你的给你,老贵了这东西。” 姜唐当即露出星星眼,合掌摊开往上举,然后满眼期待地看着姜鹤把手伸进西裤口袋里掏了掏,最后掏出来一个手比爱心。 “……” 姜唐:“哥,出门一趟你油了不少。” 虞苏时再次转了回去。 倘若姜鹤给他带的东西和这个比心有异曲同工之妙,他认为自己可能会忍不住在对方的脸上新添一枚创可贴。 然而三秒过后,从岛台右侧缓慢移动而来的不是一只作妖的手,而是两枚弹力发圈,各带着一朵红色雏菊的装饰。 姜鹤:“路上遇到有卖的想起我之前把你皮筋弄坏了,这是赔给你的。原本我还想找个配饰是红色虞美人的,但好像用虞美人打造饰品很少见,我没找到就给换成小雏菊的了。凑合用吧虞老师……不用也没关系,就一个廉价的小玩意。” 虞苏时轻轻用手指划着咖啡杯的杯壁,没说用也没说不用,身后的姜唐先凑了上来,“咦”了一声后斜眼睨向她哥。 姜唐:“我滴哥呀,但凡你分我一个呢!” 虞苏时收了发圈。 有总比没有好。 姜鹤见人收了东西后往回走,拿上行李箱道:“我一会去镇上给你买十个行吧。” 姜唐朝姜鹤的背影“切”了一声,虞苏时喝完最后一口咖啡也起身离开。 虞苏时去店里喝咖啡时并没有锁门,只是掩着,姜鹤推开门进去,先是看到走廊空了,暴雨前搬过去的花盆已经悉数挪走,然而他的目光被一道咩叫吸引,发现阿美似乎白了不少,角上的蝴蝶结也干干净净的。 “你给阿美洗澡了?”姜鹤转过身问。 虞苏时:“一狗做事一人当。” 姜鹤没理解他的意思,问:“什么意思?” 虞苏时回道:“你离开那天张阿叔送了一篮子海货,你妹妹把它们养在了水池里,两天后泥鳅跳了进去弄一身腥味,出来时甩水也溅到了阿美身上。岛上没有宠物店,我只能从岛外买边牧和宠物羊的专用沐浴露,亲自给它们洗的澡。” 解释完,他看着姜鹤凑近阿美轻轻耸动鼻子,说:“哇,现在可以改名叫香美了。” 可不嘛,虞苏时想到拿到快递后的那天晚上,实在是煎熬,完全在洗了一半的时候就想放弃。 第31章 脏到无法想象可暂且不提,那股膻味…… 他这辈子都不想吃羊肉了。 姜唐合掌在胸前晃了晃:“辛苦虞老师,感谢虞老师!” 虞苏时两指夹着弹力发圈道:“第二个就当落差价了。” 姜鹤:“那补得你很亏啊。” 虞苏时:“不亏,阿美这几天一直拴着,吃的也只有玉米。” 厨房里姜鹤走前留下的一袋胡萝卜只是阿美一天的食量,第二天虞苏时就松开了阿美的绳套让其自主觅食,但到了傍晚,他和姜唐两人费了很大功夫才重新把阿美再次拴上。 然后姜唐就建议虞苏时不要解开绳套了,阿美只服她哥管教。 第三天早上,姜唐骑着电动车带了一大篓筐的鲜玉米给虞苏时,说不用剥皮直接丢给阿美吃就行,拉的屎可以等她下班后来处理。虞苏时自然不会让姜唐再来善后,学着姜鹤的做法,把阿美拉的粪蛋子铲进了花盆里当肥料,其他的就接盆水冲一冲。 姜鹤把阿美脖子上的绳套解开,后者得到自由,在院子里转了几圈后跑了出去。 姜鹤复看向虞苏时:“我说它怎么胖那么多,没少吃啊。” 虞苏时:“洗完澡毛发蓬松,显胖。” 姜鹤抿了抿唇:“虞老师,话聊死了哦。” 虞苏时摇摇头:“我猜你大概是想安慰我?不过不用,事实如此,这几天阿美过得确实委屈。” 姜鹤:“……好。” 两人没作过多的闲扯,姜鹤很快回屋洗漱换衣服,收拾完自己后进了院子,开始收拾水池里已经不怎么精神的海货。 不多时,院子里又进来了人。 张阿婶带着张阿叔和一篮子新鲜海货来赔礼道歉来了。 楼下说话的声音很大,大概是渔民每天出海捕渔,听力被渔船发动机巨大的声音所累,因此他们听自己的声音是正常的,但实际上的嗓门要比他们认知的更大一些。 虞苏时听到“赔礼道歉”的字眼,把手里的铅笔一丢,不动声色地从卧室移动到阳台上,陨边犬更是直接跑到楼下去看热闹。 姜鹤和张阿婶正就一篮子海货相互拉扯着,一个让收下,一个坚持不收,说上次送的今天才开始处理。 张阿婶:“两次不一样,前些日子找人刚麻烦到小丹哥,今天他和人打架,而且这次竟然还弄伤你了。我看看……这伤还是在脸蛋上,万一留疤了找不到对象,我家老头罪过可就更大了。” 姜鹤闻言把刚重新换上的创可贴一把揭下来,侧着脸道:“阿婶呐,哪有那么严重,您仔细看看,就是擦破点皮,过个三四天就好了。” 男人把手里的创可贴团成一颗小球丢在地上,又道:“我涂了碘伏,因为要杀鱼担心溅到脏东西才贴的创可贴。真没事,再说找对象他要是只在乎我脸,那也太肤浅了,可得好好考虑考虑。” 虞苏时并不能看见姜鹤脸上什么情况,但见张婶没有更夸张的言语举动,便猜测那张脸应该没什么大问题。 如此一想,虞苏时觉得自己有点姜鹤所说的肤浅品质了。 陨边犬的身姿实在引人注意,它出现后,姜鹤就下意识朝二楼平台扫了一眼,轻而易举地看到了某人露出的半个身子。 真是正经人看热闹,完全不知道避着点人。 张阿婶也循着姜鹤的动作抬头看:“哎……是那个,叫小鱼是吧?我上次来还把你错认成小丹哥对象了。” “……” 虞苏时勉强露出八颗牙齿朝人伸手打招呼:“阿婶阿叔,你们好。” 张阿婶笑着点头应好,一旁从进门开始就靠着院墙生闷气的张阿叔只瞥了虞苏时一眼,而后看向张阿婶从鼻孔地“哼”一声。 姜鹤保持着微笑,接着二老来此的话题继续道:“阿婶也别责怪我阿叔了,邻里闹个矛盾多正常啊,我真没事。还有您呐,见外了哈,别每次我出个手就大老远跑过来又是感谢又是道歉的,多注意身体,您把身体养好了,我张叔不就更稳重了。” 闻言,先前默不作声的张叔接了话:“听到了吗?人小丹哥也说了,多想想你的身体,把身体养好后我什么话都听你的,你说不出海那我就搁家里待着,让我把船卖了都行。” 张阿婶眼神闪烁了一下,是有些心虚,但语气却是恶狠狠的:“别说那些有的没的,尽是虚头巴脑。我看我死了才更好,这样你才能不用整日操心这那,到处惹事!” 相爱的两人总是能把最诚挚的关怀藏在让对方伤心的话里,张阿叔听完妻子最后一句话,气得当场踹门离开。 很快,虞苏时听到了啜泣声。 第18章 不喜欢人 张阿叔并未走远,从虞苏时的视野看去,他正站在咖啡店路对面卷烟。 虞苏时咳了一声,带着很明显的“xx,请留意一下我”的意图,楼下的姜鹤果然在听到声后朝他看去。虞苏时旋即抬其左手朝斜前方指了指,姜鹤立刻便懂了,点点头。 姜鹤朝张阿婶道:“阿婶,中午留下吃午饭吧,正好您上次送的海货我刚宰完,待会儿一锅烩了。” 张阿婶:“哎,我不在这吃,你把这篮子虾蟹收下后我一会儿就回去了。” 两人又相互拉扯了十几秒,最后姜鹤二话不说牵起张阿婶的手臂就把人往屋里带,走时还隔着院墙朝隔壁喊姜唐,让她过来吃饭。 第32章 张阿婶人小劲也小,根本没有反抗的余地,五分钟后,待姜唐拉着张阿叔进了院子,她这才安安稳稳地坐了下去。 虞苏时看完了热闹开始思考自己中午该怎么办。 以姜鹤的性格,自己断然是要被拉去和他们一起吃饭的。 可他归根究底是个外人,一则有点眼色的人都知道要避开不打扰,二则是姜鹤他们根本不介意硬要他去,他担心自己无法融进那个谈话间流露出来的温馨氛围里。 还是留在房间里装睡得好。 虞苏时这样谋划着,眼睛也渐渐得意地眯起来,片刻后又瞪圆了怒视着楼下。 水池边上腥味重甚,是姜鹤还未处理掉鱼虾蟹等的内脏所加持的,院子里这会儿没了人,那味道把陨边犬吸引了去。 虞苏时站在二楼平台对着陨边犬一通吹胡子瞪眼地威胁,陨边犬全然当看不见,最终还是伸出舌头舔上了青石板上的血渍。 “泥!鳅!你死定了!”虞苏时咬牙切齿地下了楼。 有些狗崽子,你佯装不在意它,他就会老老实实做狗;你若是对它做出拒绝指令,他必定会蹬鼻子上脸,明知不可为而愈发起劲地为之。 就像现在,虞苏时前一秒只是口头禁止时,陨边犬只适当地作出舔血的架势,而等到虞苏时扯住它的项圈后,陨边犬便开始不要命似地往内脏堆里杵狗头。 成年的大型犬力气不是一般大,加上虞苏时穿着拖鞋,拉扯时脚底一次比一次滑,最终他还是朝屋里喊姜鹤。 姜鹤出来得很快,跑出来时手里还系着围裙,问怎么了怎么了。 客厅里其他人听到动静也都出来了。 姜鹤:“来来来,我先摁着,你去拿牵引绳给它拴上。” 交换了手,陨边犬呜咽一声不闹了,本分地坐在姜鹤腿边甩脑袋打喷嚏。 大概是自作孽,被熏上头了。 把陨边犬拴起来后,姜鹤找了块干净的布打湿了给它擦了擦嘴脸,一系列动作结束,他手里还牢牢抓着项圈,虞苏时握着牵引绳怎么拉都拉不动。 姜鹤:“还想上去?上去干嘛呀,留你一个人在上面显得我排挤你似的。” 虞苏时反问:“那我不上去干嘛啊?” 姜鹤:“和他们一起瞎聊天呗。” 虞苏时刚想回一句“你看我像能瞎聊天的人吗”,门口的张阿婶率先张了口。 张阿婶:“年轻人别总闷在屋子里头,多找人聊聊天说说话,不然心理该出毛病的。” 说着张阿婶复制粘贴了姜鹤此前的动作,揽着虞苏时的手臂往屋里走,倒没废多大力气,虞苏时很乖巧配合地挪动着步子,陨边犬也欢快地蹭着张阿婶的腰进了屋。 姜鹤意到虞苏时把头发扎了起来,不过那枚红色雏菊的饰品却掩藏在最下面。揉了揉后颈,掌心覆盖上一大片刺青,只留下一只鹤腿独立着:“妥了——姜唐,你先照应着哈,我去做饭。” 张阿叔:“咱俩一块弄吧,有些调料你婶子吃不得。” 客厅一时间就只剩下两名女子和虞苏时,以及虞苏时脚边卧着睡觉的陨边犬了。 虞苏时多少有些不自在,特别是张阿婶问他多大了,做什么工作、家住何方以及有没有谈女朋友的时候。 长辈们对晚辈聊天的关心似乎总绕不过成家立业。 虞苏时:“马上二十二了,目前在首都定居和工作,没有谈恋爱。” 张阿婶眼睛一亮:“二十二,比唐唐小三岁,还是首都人……你觉得我们唐唐怎么样?” “阿婶——”姜唐连忙把洗好的提子喂给张阿婶一颗,如临大敌一般:“可不敢瞎说哈。” 张阿婶见状遗憾地叹口气,姜唐小声道:“您可别听我爸妈乱说,他们让您帮忙给我物色男人,我可早给您交了底,三十岁以前绝不嫁人。再说了,我哥比我还大哩,您怎么不催催他?” 张阿婶:“……岛上哪有适龄的姑娘配你哥?再说你哥一心全扑在事业上了,我怀疑他就不喜欢人。” 姜唐:“那也不能越过我哥让我先成家。” 虞苏时也解围道:“姜唐姐是一个很自立勇敢的人,年龄小的弟弟心智一般都不怎么成熟,两者相处起来容易产生矛盾,我觉得成熟稳重的更适合姜唐姐。” 姜唐给虞苏时竖起一个拇指,道:“没错,是这样,年龄小的不懂事。” 张阿婶闻言却不赞同:“你阿叔可比我小十岁呢,不照样顶天立地的。” 话落,不及人开口,她又摇摇头道:“也不是,都是被拖累的。你看我现在生个病把他累得,比年轻的时候瘦了好多,身上也哪哪都有毛病。” 说到这,张阿婶也起身说要去厨房搭把手。 客厅只剩下虞苏时和姜唐。 姜唐朝虞苏时的方向挪了挪,道:“阿婶去年检查出来癌症,乳腺癌,当时医生建议做一期再造手术,费用保守估计最低是四十三万。我阿婶心疼钱也拿不出那么多钱,就只吃药。而我阿叔除了捕渔外就没有做生意的头脑,卖鱼赚得钱还不够阿婶吃一星期药的,所以就特别拼,落下一身毛病。” 虞苏时:“张阿叔不是还在你哥渔场工作吗?” “这你已经知道了?”姜唐稍稍吃惊,解释道:“我阿叔没读过书不认识几个字,我哥那渔场建成后是往智慧渔业技术上进行的,其他员工学问虽然不高但至少识字,管理教习上还做得有模有样。我阿叔情况特殊,就只负责早晚的拌料喂鱼工作,一个月工资三千五。不过我阿婶吃的特效药一个月两千多,其实是够用的,但我阿叔一心要让阿婶做手术,所以还是很拼。” 第33章 海鲜的咸鲜味道逐渐从厨房里溢到客厅,半个小时后,姜鹤通知可以开饭了。 几样时令小蔬,一大锅海鲜烩,五个人找好位置坐下,席间没有谈论家长理短,话题的中心都是围绕着怎么在不使用过多调味品的基础上,如何做到鱼虾蟹肉质不腥且保持着它们的原汁原味进行的。 当然,大致情况是几个本地人在对虞苏时说的,后者做的最多的动作是点头,说的最多的是“嗯”和“好吃”。 张阿婶的食量很小,一小碗米饭吃完便说饱了,张阿叔哄着她也只是又多吃了两口,然后再不愿继续吃,朝桌底下招招手,把陨边犬拐到了客厅。 虞苏时放下筷子看向张阿叔:“它前天洗过澡,也驱了虫,您放心。” 张阿叔:“嗳,好好好。” 姜鹤也放下筷子,先是不经意地朝虞苏时看了看,双眸中充满着暖意,而后才转头望向张阿叔。 “我这几天去市里还碰到一个同学,他现在是市中医院内科医生,聊天时我跟他谈起过阿婶的情况。” “我这个同学的意思呢,既然您们现在没条件进行手术,可以带我阿婶再去医院检查一下,看看能不能进行靶向治疗,虽然这个不能根治,但可以有效缓解癌细胞扩散,减少病人痛苦,费用也相对少一些。” 张阿叔:“那做这个得需要多少钱?” 姜鹤回道:“得视情况来说,我阿婶要是病情不严重,一次治疗估计五六千,严重的话得一万左右了。” 张阿叔朝客厅看去,伸手抹了一把脸,说:“我也不懂这什么靶治疗,小丹哥见识多懂得多,我相信你,你觉得有用的话咱就做呗,能让你阿婶不那么疼也行。你是不知道,她每天晚上都得疼醒好几次,都偷摸哭,白天的时候还装没事人一样。” 姜鹤道:“那就明天吧,明天早上我跟你们一块去市医院做检查,先看看医生怎么说,能靶向治疗的话就尽量做一个,不行的话也看看阿婶现在的病情怎么样了,之前吃的特效药有没有产生抗药性,还能不能继续吃。” 张阿叔说行,虞苏时轻轻碰了碰姜鹤放在桌面的手背。 “怎么了?”姜鹤稍稍朝虞苏时偏头,问得小声。 虞苏时:“我明天也要出岛一趟。” 姜鹤抬起眉梢,问:“做什么?” 虞苏时:“买了台电脑,快递员说贵重物品他们不往岛上送,让我自己到鹭屿取。” 姜鹤:“我帮你去取。” 虞苏时偷偷瞄了一眼张阿婶,明天姜鹤去医院指不定要忙成什么样,况且带着两个老人几处奔波,他们的身体也不尽然能吃得消,还不如让姜鹤多一事不如省一事,于是轻轻摇摇头。 “不用,我自己去就行,你忙你的。” 静了片刻,姜鹤点头:“行,码头游船九点走,近十点到鹭屿港口,鹭屿十一点发去往南盂岛的游船,这一个小时时间如果你没赶上,记得下午五点还有一趟末班,这趟可不能错过。” 虞苏时:“知道了。” 他的眼睛缓缓掠过姜鹤的鼻尖,最后停在对方右脸上,颧骨处涂抹的紫色碘伏颜色很深,他看不出伤口的严重程度。 莫名地,虞苏时想象了一下姜鹤脸上留疤的画面,搭配板寸、脖子上的刺青和背心,看起来似乎更野了。 姜鹤发现对方的视线,手指那块地方道:“留疤也不怕,到时候可以在疤印上纹个阿美。” “……” 搞笑呢吧。 第19章 虞苏时,茁壮成长 午饭后张阿婶和张阿叔没作多留,姜鹤收拾完碗筷去了白茶种植园。 出去那几天,他颇费了一番力气才把广告商重新抢了回来,为以免再生差池,这次终于把合同也签订了。 而未来一段日子,大致从十月中旬到十一月初,姜鹤可有的忙活了。 首先是协助白茶种植园营销组加快进程推进白茶饼的出售工作,在此期间,他还要把前些日子由柳花村村民施过基肥的那片山坡重新扦插上白茶苗,并做好育土除虫的工作。然后是渔场最后一批花鲈和小黄鱼的售卖,轮到最后的,才是清算国庆假期镇上小吃一条街的营收分析。 相比之下,虞苏时就显得格外悠闲了,他前两天在楼下电视壁旁的书架上找到一本《零基础学养花》和一本《家庭养花与阳台种菜全书》,最近闲来无事的时候就翻着看,还做了不少笔记,只等着学成后一雪前耻。 是日晚饭时间,姜鹤并未回家,直至晚上九点,虞苏时在卧室冥想完准备睡觉时,他才抓着阿美的独角走进院子。 一进院,看见二楼平台的玻璃墙还透着光,姜鹤就在楼下喊人。 “虞老师!” 五秒后…… “虞——苏——时——” “……” 虞苏时慢吞吞地伸展双腿,穿上拖鞋后开了门。 “虞——” “出来了。” 虞苏时摁下阳台楼梯拐角的灯开关,暖黄色的灯光顿时覆盖上整片平台,为花丛里几只黄翅小蝴蝶照亮了采花蜜的航程。 楼下的姜鹤已经把阿美拴在桃树下,这会儿站在水井边捣鼓花盆和小铲子,听见虞苏时的回应后抬起头,晃了晃手里的一个纸包。 姜鹤:“红色虞美人。” 虞苏时把头发扎成一个揪揪,未经细致打理的碎刘海自然地在额前垂落,过长的几缕遮在眼前,有两根还戳上了鼻尖的小痣上,那双灰蓝色的瞳孔因为困意微微眯起,神色看起来比白日里慵懒了不少。 第34章 他不急不缓地下了楼,姜鹤已经往花盆里填满了湿润的泥炭土。 姜鹤:“今年三月份我在茶园库房后面种了一大片虞美人,什么颜色的都有,九月台风毁了一些,挨着墙角长的保住了,有几棵红色虞美人还结了种子。本以为一周前的暴雨它们都得淋坏了,结果没想到,下午我去看的时候竟然还好好的。” 虞苏时打了一个长长的哈欠,蹲下身去看摊放在水池台面上被打开的纸包,纸包上只有五六颗宽倒卵形蒴果,还有一些比小米还要小许多的长圆形颗粒物。 虞苏时指着几近粉末状的颗粒物问:“这些就是它的种子?” 姜鹤:“是啊。” 虞苏时:“好小哦,它能发芽吗?” 姜鹤捏起一颗蒴果,把里面更多的小种子倒在手心里,回答:“能发芽。” 他一共准备了两个花盆,把手心里的种子全部洒进其中一个花盆后,把另一个花盆往虞苏时脚边推了推,随后指了指纸包上的种子。 姜鹤:“这盆由你来养。” 虞苏时停顿了两三秒后才道:“我会养死的。” “它很容易成活。”姜鹤无声地勾起唇角,拿起又一颗蒴果把种子撒进自己的花盆里,说:“就像这样洒在土壤表层,不用再覆土,只需要放在阴凉处,等个两天左右就能发芽。” 虞苏时问:“这么多种子挤在一个花盆里?” 姜鹤:“最终能发芽的其实很少,因为这些种子太小,有些被雨水泡坏了我们也分辨不出来。当然,如果出芽量很大,等它们再长大些,就可以分出去种在别的花盆里或路边。” 虞苏时点点头,学着姜鹤的做法把种子撒进他的花盆里,一共撒了三颗蒴果,再加上纸包上原本零散的种子。 姜鹤:“我发现书架上少了两本书,是你拿去了?” 虞苏时抬眸看向姜鹤,几根细碎的发丝扎进眼里,他揉了揉道:“是我。” 那股刺痒渐渐褪去,虞苏时耳朵却不动声色地粉了,补充道:“忘了跟你抱歉,我把走廊上的花挪到阳台上后,这几天又死掉了几盆。” 明明他每天晚上都有浇水,而且每一盆浇的水量都是一样的,可就是有几盆花莫名其妙地死了。 “实践前,还是要先打好理论基础。”虞苏时斩钉截铁道。 姜鹤这下是真的笑出了声。 他微向右偏头,唇角处显出一颗虎牙尖尖,左颈上的墨色鸟鹤刺青也悉数暴露在虞苏时视野里,两翅随着颈上细筋的绷直更加舒展,自由地振翅而飞。 声音愉悦轻快地笑了半天。 末了,姜鹤捧起虞苏时的花盆,嘴巴凑近盆沿,小声地念叨着:“虞苏时,虞美人,茁壮成长。” 念叨完,姜鹤把花盆还给虞苏时,坚定道:“这次一定能活。” 两盆花最终被安置在凌霄花花架下,洗过手后两人告别晚安。 第二日虞苏时与姜鹤他们并未乘坐同一艘游船出岛,游船要船票,一个人来回要一百多。张阿叔和张阿婶自然不打算花那个钱,决定开自家的渔船去,姜鹤也赞成,出发时间也比游船固定发船时间要早好几个小时。 姜鹤六点半出门,那会儿虞苏时还没有醒,他给人留了信息和钥匙,让虞苏时出门时锁上院门,钥匙不方便拿的话可以藏在门外草丛里。 早上八点一刻,虞苏时给陨边犬留了一天的狗粮量,出门时戴着宽檐的帽子和口罩,把头发和整张脸遮得严严实实。 他穿的衣服没有口袋,因此只能把姜鹤留下的钥匙按照他说的藏在草丛里,等走出几步后,又不放心地折回来,在钥匙上又压了块石头。 咖啡店还不到开店时间,虞苏时步行下山,为防止再出现晕船吐人一身的窘况,他连水都没敢喝,在码头附近的药店买了晕船药直接干吞了。 差十分钟九点,姜鹤给虞苏时又发了信息,问虞苏时有没有坐上船,虞苏时回复坐上了。片刻后,姜鹤把鹭屿至南盂岛的船舶航次时间表发给虞苏时,把昨晚的话再次强调了一遍。 船开了。 今日无风,海上的浪不大,坐在中央,船体晃动幅度给人带来的推背体验也微弱,不过仅是这种程度的晃动,依旧让虞苏时胃部隐犯恶心。 出岛的人并不多,宽敞的船舱两只手数得过来人头,其中还有一个八九岁模样的男孩,自己一个人坐在角落里,旁边没有大人的身影。 快靠岸时,船舱步履匆匆地进来一位船员,拿着电话朝男孩走去,后者早有察觉,在船员伸手抓他时接连翻了三排座椅,朝虞苏时的方向跑去。 男孩:“哥哥救我!” 虞苏时:“???” 其他船客听到动静抬起惺忪的眼朝虞苏时他们看去,这些人都是南盂岛岛民,因此很快认出那个直往一陌生男子身旁缩的男孩是谁。 岛民a:“小虎!” 岛民b:“小虎嘞个瓜娃子又逃学喽?” 船员:“赵小虎,你爷爷刚跟我打电话说你又不见了,我一猜就知道你是又偷摸溜上来了。” 被叫小虎的男孩从虞苏时腿上露出一双眼睛,两只黑乎乎的小手死死揪着虞苏时的裤脚,硬气道:“昨晚我问过妈祖婆了,妈祖婆同意让我出岛的!” 说完,赵小虎又把身子缩了回去,整个人都快被虞苏时的双腿给包围了。 第35章 虞苏时:“……” 岛民c:“小虎旁边那个人把一咯(遮得严严实实)哦,你们酒嚯哩(认识吗)?” 岛民a:“不晓得噻(不认识)。” 岛民d:“莫不是大歹人(人贩子)?” 虞苏时听不懂岛民说得些什么,只见船舱上几个岛民跟商量好了似得一个个都朝他围来,有两个男人甚至边走边把袖口挽了起来。 虞苏时这下可坐不住了,想站起身远离是非,但只是动了动腿,那个男孩就改抓裤脚为抱大腿。 动作大得差点让虞苏时一个踉跄,脸朝地摔了。 虞苏时:“……喂。” 赵小虎摇摇头:“……别走。” 船员也走了过来,请求虞苏时配合工作,出示一下身份证和船票并摘下帽子和口罩。 九点四十,游船靠岸。 船员核对完虞苏时的信息,确认他不是人贩子只是普通公民后把证件还了回去。他朝人抱歉的话说了一半,就看见赵小虎突然从男子腿下爬了过来,然后一把推开他就想翻过身后的栏杆往岸上跳…… 两分钟后,虞苏时不紧不慢地上了岸,那个叫赵小虎的男孩被拖进船员休息室,“我要去找我爸爸妈妈”的哭喊,隔了很远的距离,他还可以听得到。 又走出一段距离后,虞苏时回身朝游船看去,透过休息室的窗子,他能够看见刚才那个船员在给赵小虎抹眼泪,不知说了什么,赵小虎反应更加剧烈,把船员递出去的手机一把打飞了。 虞苏时想起来,姜鹤和姜唐都说过的,南盂岛有很多留守儿童。 正值青年或壮年的南盂岛人很少会留在岛上发展,不管他们有没有读过书,读过几年书,只要有体力就足够了。 因为仅仅是在工地上搬砖、扎钢筋,收入也远比在海上漂泊一天来得安稳且实在。 捕渔,大多靠得是运气。 说好听一些,他们的收入是来自大海的馈赠。 大海心情好,渔民的收入才可观;如若心情不好,渔民甚至会面临一周都没有米下锅的境况。 他们实在不愿意猜大海的心情。 赵小虎的父母同样如此。 第20章 孤独 虞苏时低头看了看被抓皱的裤脚,有那么一瞬间,他的脑海中划过父母的脸。 他有点想他们了。 但眼下,他也只是朝着目的地走去。 拿电脑的地方距离码头的路程不远,虞苏时看手机上显示乘坐地铁只有七站,再步行个二百米就到了,一个小时内往返时间完全够用。 上午十一点,登上返程的游船后,虞苏时为回馈姜鹤的善心,主动向人报备自己已经坐上了回程的游船,还配上了一张图。 姜鹤没及时回复,虞苏时猜测对方应该正忙。 回程的游船和去程并不是同一艘,不变的是船舱内依旧是很少的乘客,甚至比去程的更少。 船开得很快,杂音也重,那颗晕船药似乎到现在才发挥作用,虞苏时沉了一路的眼皮,直至最后睡过去,临到岸才被船员叫醒。 下了船,手机显示有消息未读,来自姜鹤。 姜鹤:注意安全。 姜鹤:张阿婶的情况不太好,我今天可能很晚才到家。 姜鹤:不用给我留门。 下了船出了码头,附近班车站点有人在喊“走环岛西线的还有没有人”,虞苏时拎着电脑包不为所动,在超市买了瓶水后走路上山。 走了十分钟后,虞苏时在一棵树下停下,拿出手机问姜鹤张阿婶有一个怎样的坏情况。 这次姜鹤回复地很快:发展到晚期了。 对于多数医生而言,乳腺癌患者病症从中晚期到晚期只间隔了一年的时间,属于正常情况。 不过对于病患以及病患家属而言,太快了。 实在是太快了。 明明他们有积极对抗病魔的。 姜鹤:目前最佳的治疗方法就是手术了。 做手术需要钱,张阿叔和张阿婶缺的只有钱。 虞苏时回复:需要我帮忙吗? 姜鹤先回了一个小鸟托腮的表情,而后才发来文字:你打算怎么帮? 虞苏时:我有钱。 市中医院附近餐馆正排队买饭的姜鹤看到消息后没忍住笑起来,笑声里没有参杂着嘲弄等别样的情绪,只是单纯地被对方可爱到了。 他懂虞苏时的意思,但张阿婶她们一定不会要。 姜鹤:他们连我的钱都不肯收。 虞苏时回道:有钱就可以做手术。 姜鹤:你说得没错。但有些人认为,凭自己赚来的钱,用起来才更加踏实。 虞苏时:命没了,那赚的钱还有什么用? 他实在想不通张阿叔和张阿婶是如何权衡的。 有了钱就可以做手术,做了手术张阿婶才有康复的机会,康复等于生命还在。 只有人活着,才能赚钱,他赚的钱也才有使用价值。 姜鹤:你知道张阿叔出一次海会有多少收成吗? 虞苏时抬眸朝不远处的海岸线眺望,波光粼粼的海面宛如人鱼身上的鳞片,绚丽又可望不可及一般,更远处的城市也只是一块墨点。 他还真不了解。 姜鹤:南盂岛渔民的渔船几乎全部由政府出资建造租赁给他们使用的,张阿叔的渔船很小,因为他没有孩子也雇佣不起工人,每次出海船上只有他一个人,没条件去远海就只能在近海,每天的收获全凭运气,捕上来了鱼就卖掉,捕不上来就多撒几次网。很多情况下,他一天收获到的可能只有三四只蟹,十几尾个头不大的鱼。 第36章 姜鹤:你知道一只二三两的蟹,一尾不到一斤重的鱼分别能卖出什么价格吗? 虞苏时也不知道。 他不知道张阿叔需要把一周的捕捞量集中起来才够市场收一波的,不知道那一波卖出去的价格可能连五百都不到,也不知道四十万对标多少斤蟹和鱼。 张阿叔和张阿婶不是不懂借够钱就能立刻做手术的道理。 他们只是还不起。 余生短暂,还不起罢了。 或许,每日辛苦劳作地攒钱只是一种心理安慰,他们比谁都思想通明,穷人生大病是救不回来的。 虞苏时收了手机继续往前走。 回到家先清洗自己,头发吹个半干后下一楼进厨房煮面,还是姜鹤带回来的那箱意大利面。 试验了这么些天,虞苏时终于确认,不是厨师的问题,是面本身,这箱意大利面无论怎么做都很难吃。 面没吃完,虞苏时将剩下的倒进垃圾箱,洗完盘子后给陨边犬套上牵引绳出了门。 一路向北,路过那片光秃秃的山丘时,虞苏时看见夏天和谷雨正在地垄间埋头忙碌,近处库房前的空地上堆了新的肥料。 进入柳花村,在一株芙蓉树下止步,树对面柳阿奶家的院门从外锁上了,虞苏时稍稍遗憾,转念一想,柳阿奶的记性不好,怕是早不记得他了。 沿路返回,从楼梯巷道横穿渔茶村,路过镇子,一人一狗最后停在岛东北角南盂小学门前的广场上。 现在是下课时间,门内有一群孩子在相互追逐打闹,欢笑声引得陨边犬也一唱一和地汪汪叫起来。 大狗叫声响亮,有个年龄小的孩子被吓哭了。 门口保安室出来一位大爷朝虞苏时看来,虞苏时牵着狗继续往西走,最终来到了码头附近的海滩上。 此处背风,码头上的腥臭味还没有污染到这里,沙滩也干净,虞苏时走了一下午脚底生疼,索性脱了鞋子走到一棵樟树旁盘腿坐下休息,陨边犬解了绳套,撒丫子就往海里冲。 休息了不到十分钟,虞苏时的手机响了。 姜鹤:“不是说回来了吗?家里没见着你人。” 虞苏时确认了一眼时间,刚过五点。 虞苏时:“出来随便走走。” 姜鹤:“在哪儿?” 虞苏时把墨镜朝发顶一架,抬起头看向头顶茂密的树冠,答道:“一棵树下。” 对面笑出声。 虞苏时也笑了。 “码头东边的沙滩上。”虞苏时说着抿了抿唇,问:“你要来吗?” 钥匙已经插进锁孔转了半圈,下一秒声音传来—— “欢迎使用本公司智能语音电动车。” 虞苏时把手机往沙滩上一放,整个人也全部摊开在沙子上,阖着眼道:“劳烦姜老板帮我带瓶水,渴死了。” 十分钟后,姜鹤坐到虞苏时旁侧,把手里的矿泉水贴着虞苏时的脸放下。 虞苏时:“不是说会回来很晚吗?” 姜鹤朝远处刨沙坑的陨边犬招了招手,回复:“本想着让阿婶留院观察一阵,但她说房顶上晒的鱼干还没收,怕晚上有猫给偷吃了,于是做过一次靶向治疗拿完药就回来了。” 陨边犬并没有留意到姜鹤的手势,后者只能喊它的名字,它这才摇着尾巴冲向姜鹤,湿漉漉的脑袋照着姜鹤的腹部来了一个猛撞。 虞苏时坐起后喝了小半瓶水,剩下的倒在掌心里一点一点喂给陨边犬,姜鹤垂眸盯着虞苏时的侧脸看,半晌后问他是不是心情不太好。 虞苏时头也不抬道:“为什么这么问?” “虞老师周身的气息不太对。”姜鹤煞有介事地回。 “那姜老板的体感挺特殊的。” “……哈哈哈哈哈。” 几片云悄无声息地靠近西沉的太阳,光线逐渐黯淡,霞色开始不敛锋芒,沙子的温度也慢慢降低。 “如果我说我是感觉到了孤独,姜老板会不会觉得我有些矫情?” 姜鹤:“不会。” 虞苏时:“姜老板似乎都没怎么思考。” 姜鹤失笑:“感到孤独,多正常的一种情绪啊,我也经常觉得孤独,它不是矫情,是人的一部分。” 虞苏时表情认真:“你经常有这种情绪?嗯,看不出来。” “哈哈哈哈哈……”姜鹤起身拍了拍裤子上的沙砾,道:“这话说出来有点酸呐,但孤独常常伴随着迷茫,我时不时会为自己所做的事情感到迷茫,再回首一看,身后空无一人,那孤独不就存在了。” 姜鹤朝虞苏时伸出手,继续说:“遇到这种情况呢,闷头直干就行了,虞老师,你需要让自己忙起来。” 虞苏时撑着下巴仔细思索了一番,不置可否。 姜鹤是为了事业操心,怕达不到要求的那样。 而他对自己的事业保持自信,认为重登顶峰是必然事件。 感到孤独,大概是想到了,无论他做得有多成功,身前始终空无一人。 虞苏时想,自己大抵是在为缺一个在终点为他喝彩的人而感到孤独。 虞苏时看了看姜鹤伸来的手,最终只是用手背碰了碰他的手背,然后站了起来。 “姜老板是似乎忘记了,我现在是无业状态,根本忙不起来。” 姜鹤缓缓收回手。 骤起的海风很快把沙滩上三道长短不一的影子吹上了岸。 第37章 三轮车的轰鸣渐远…… 到家后,姜鹤进厨房做晚饭,虞苏时则给陨边犬又洗了一次澡,洗完在楼下院子用吹风机吹干,掉的毛沾了虞苏时满头满身。 晚饭后两人把昨晚撒了花种的花盆搬到灯下观察,发现有一些种子的表皮下生出了乳白色的细丝,很短很细,大概连一毫米都还没有。 姜鹤:“这两天气温很好,明天再看的话,它们说不定会露青。” 这时,姜鹤放在客厅的手机进来电话。 电话对面的夏天语气焦急,他身后还有谷雨在喊人的背景音。 ——“姜哥,柳阿奶出事了。” 第21章 死亡 镇卫生院救护车去得很快,在姜鹤挂掉电话后,门外一闪而过蓝红交接的光。 “我也随你一起去。”虞苏时将花盆放置原处,朝姜鹤走去。 姜鹤不作过多言语,手掌一扫,示意虞苏时上车。 三轮车没朝柳花村去,而是往山下开,快跑到镇子时救护车已经返回,鸣笛声急速掠过他们。 五分钟后,姜鹤进入卫生院找人,孙婧睿这时把电话打到了他这里。 接通电话后,姜鹤率先开口:“我已经到卫生院了,你先不要着急,医生正在给你奶奶症治,有什么情况我后面一定告知你。” 对面一阵上气不接下气的哭喘,孙婧睿哽咽着:“谢谢,我现在在去机场的路上,到鹭屿估计要凌晨了,我等不及……我……” 姜鹤安抚道:“我知道,我知道。这样晓晓姐,你下机后跟我再打个电话或发个消息,我到时候找人开船去接你好吧?” 跟救护车一起来的还有柳花村的柳九叔,也是柳阿奶的邻居,在二号手术室门外远远地朝东张西望的姜鹤挥手。 虞苏时看见后拉了拉姜鹤的衣角,两人朝手术室快步跑去。 姜鹤听到对面回复“好”后电话挂断,柳九叔道:“是你那两大学生最先发现的,我去的时候人已经晕了,估计是不小心滑倒把脑袋磕破了,地上流不少血。” 姜鹤问:“医生到的时候怎么说?” 柳九叔摇摇头:“……估计得往市医院里送。” 岛上医疗设备有限,柳阿奶磕到了后脑勺,在卫生院只进行了伤口止血,打上吊针,但却无法检查颅内现在是什么情况,有没有并发症等。 柳阿奶现在还昏迷着,医生建议最好是去市里更大的医院检查一下。 姜鹤拿出手机:“我给乔船长打个电话,他这会儿应该还在码头上。” 出岛有了乔船长的帮忙,卫生院院长立刻联系了鹭屿市中医院,让对方往鹭屿码头派出救护车,准备转交病人。 出卫生院前,夏天和谷雨坐着柳花村几位村民的车子赶来了,一群人围在门口有闹着要见医生的,有逮着人就问柳家阿姐现在怎么样的。 姜鹤维持着秩序,让村民都尽快回家。 柳九叔也伸开双臂撵人,语气带着些不耐烦:“行了行了,医生说柳阿姐得送去市医院看,咱都别堵在门口,待会儿人家车还要从这里过。” 村名闻言立刻往路两侧散开,有个年纪稍小一点的阿婶喊姜鹤,问他等会儿是不是要跟着去。 姜鹤:“晓晓姐在回来路上,这期间我先替她照看着。” 话落,村民又一窝蜂涌到姜鹤面前,虞苏时往后退了几步,站在墙根下,看着他们一个个从口袋里掏出一卷钱往姜鹤手里塞。 卷成春饼的钱在姜鹤手中团团爆开,面额很广泛,有一百,有五十,有二十也有十块、五块和一块的。 村民交待着:“到了医院可不少花钱,你晓晓姐还没回来,钱什么的咱们先给垫着,人命关天的大事,小丹哥你记住,到医院后进门立刻交钱,让医生先给你柳阿奶治哈。” 姜鹤弯下腰把爆开后掉在地上钱一张一张捡起来,载着柳阿奶的救护车准备出门,他把手里的钱捋好,道:“放心吧各位叔婶,保证完成任务。” 救护车出了门,村民再次往路两侧散开,姜鹤抽身向身后看去,朝虞苏时招了招手。 虞苏时走上前,手心里立刻被塞进一沓份量十足的东西。 姜鹤道:“我没有口袋,你帮我拿着,他们给了多少我心里记着呢,等明儿我回来了亲自给人还去。” 虞苏时小声问:“不用吗?” 姜鹤笑道:“我也有钱。” 说完姜鹤抓着虞苏时的手往对方上衣口袋里一塞,回过身朝救护车后门走时,边走边喊夏天,还朝他抛车钥匙。 “夏天,你回去的时候开我车,把虞老师送回家哈,晚上天黑,路上开慢点。” 夏天一伸手接住钥匙,点点头回复知道了。 片刻后,救护车的尾灯消失在主路尽头。 村民很快吵吵闹闹地散去,谷雨搭着他们的车先行一步。 夏天把虞苏时送回姜鹤家后开着三轮车往柳花村赶,虞苏时进院锁门,走进院子后脑子才开始有些懵。 柳阿奶从手术室推出来时他匆匆看了几眼,老太太脑袋上缠着厚厚的纱布,两眼微闭,双唇苍白,整个面部是松弛的,唇角还带着很明显的笑。 他伸手把口袋里的钱一张一张掏出来,一共八百五十七块五角。 虞苏时想起中午回来时看见的海,波光粼粼,一尘不染。 或许是海洋的自净能力,让生活在这座海岛上的人,也总有纯粹自然的一面。 第38章 他们擅长不吝啬地给予,却总不好意思索取。 灯火通明的鹭屿市,姜鹤与同去的两位医生登上岸,由其中一位医生随救护车先行,把柳阿奶的情况一一传达,他和剩下一名医生则打车前往医院。 路上,姜鹤给晓晓留言,让其下机后直接到市中医院与他碰面。 “今晚月亮真圆。”司机打上表后随口一说。 同去的医生回道:“马上十五了。” 这一晚,农历九月十三,月亮几近满圆。 这一晚,孙婧睿搭乘两个半小时的飞机,从祖国的东北端飞往东南部,从研究院到医院,一共历时三小时四十七分整。 她没见到奶奶的最后一面。 这一晚,姜鹤在楼下的花坛上坐了一夜。 这一晚,如同一颗微弱的火星,刹那间从脑中划过,虞苏时为抓不住的灵感久久难眠。 凌晨,柳九叔在柳阿奶门前放了一挂鞭炮。 柳阿奶的遗体并未在医院的太平间存放太久,次日上午就被送去殡仪馆。 当日,素日里和柳阿奶有交情的岛民在得知柳阿奶逝世的消息后,准备搭渔船出岛前去吊唁。 虞苏时是在姜唐上门为姜鹤取衣服时,听女孩说起才知道柳阿奶去世了。 他问姜唐给姜鹤拿衣服做什么。 女孩回道:“我哥说他现在穿的上衣是红的,让我给他带一身黑色的去。” 虞苏时看着女孩身上的黑裙子,问:“我可以去吊唁吗?” 姜唐:“那换身衣服一起走吧。” 二十多号人赶上九点集聚在码头,乘坐的是本地人的渔船,虞苏时上了船后还看见了张阿叔和张阿婶,张阿婶的两只眼红肿得像个核桃。 他们四人站在甲板一角,张阿婶擦着眼睛的泪道:“你说柳阿婶多好一人啊,身体也硬朗,怎么说走就走了。前几天她路过家门口,还帮我一起晒鱼干来着……” 虞苏时想起柳阿奶,他与她只有三面之缘,最后一面是慕名而去,在她家中同人交流了一番琴艺,他从她身上看到了收养人的另一面,不被利益驱使,只有满腹关爱,让他对人性,稍稍有了美好的划分。 那日,柳阿奶以为他是晓晓的朋友,临别前还让他多去做客,他忘了自己有没有答应下来,只在昨日突然想起,他便去了,却没有见到人。 虞苏时有些遗憾,倘若那时没去沙滩,只要多走几步路,他应该会在茶楼见到她。 渔船一路晃到码头,靠岸后有岛民看见姜鹤,喊着“丹哥”。 殡仪馆安排了大巴车接人,姜鹤给上岸的岛民一个个指了位置,到虞苏时时,他问他怎么也来了。 虞苏时回道:“来吊唁。” 姜鹤:“……知道了。” 殡仪馆在市区郊外的一座山上,孙婧睿已经布置好一切,虞苏时最后一个进去送花点香,出来后站在大巴车尾眺望远处的风景。 过了会儿,他听到附近传来张阿叔和姜鹤的对话声。 是张阿叔在开口借钱。 “昨天那个医生不是说,常规的根治手术只需要八万左右就能做嘛,后面费用高是因为需要结合放疗、化疗稳定病情,我就想着要不先把你阿婶身上那该死的肿瘤切了,让癌细胞没地方住不就活不了了。” 姜鹤没纠正张阿叔话里存在的某些认识错误,只问他自己是怎么想通了量。 “来的路上就一直在想啊。” “你柳阿奶嫁出去前还是你婶子村里的人,和你婶子堂姊一般大,你婶子堂姊死得早,那会儿你婶总哭,我却觉得没啥,人早晚都得死有啥哭的嘛。但是今天看见晓晓哭昏了去,我这心里唰得就不好受了。” “大概是想到万一有一天你阿婶突然就去了,我估摸着我也承受不来,得疯。” 姜鹤问:“借八万?” 对方回:“……十万。” 大巴车附近安静下来,过了有七八秒钟后,虞苏时才再次听到说话声。 张阿叔语气急切:“这十万块我肯定能还上。” “前两天我听说谷船长的渔船准备招新船工,他的船大,每次都往深海跑,虽然每次出海时间很长,但一趟下来赚得也多。等你阿婶做完手术,我就把家里那条小渔船退租,我和谷船长交情不错,他会让我上船的。” 又一阵沉默后,姜鹤道:“我不是怕您还不上,阿叔,您也知道我阿婶的脾气,这事您得和她商量,把你的计划告诉我阿婶,咱不能让她担心以后的事。不然的话,我阿婶一不会用我借给您的钱,二指定要和您大闹一场,这万一再动了气……” 接连几次的沉默,张阿叔终于愿意回去先跟妻子商量商量,以及能不能把做谷船长船工这事也确定下来。 待张阿叔走后,虞苏时这才松了一口气。 岂料两秒后,他的身后传来不急不缓的脚步声,伴随着熟悉的音调灌进双耳。 “虞老师?” 第22章 赵小虎 “……你怎么知道这里有人?” “……看影子。” 虞苏时低下头看着自己的鞋尖,顺着鞋面找了自己的影子。 正午阳光高悬,投射在地上的影子又短又胖,但仍旧有一部分头部阴影暴露在车壁水平面以外。 虞苏时道:“不是故意偷听的。” “我知道。” 第39章 姜鹤舒展双臂伸了个懒腰,虞苏时偏眸去看,看见此人眼底的乌青。 “哎,十万,回去得凑凑呀,也不知道我有没有老婆本什么的。”姜鹤小声盘算着,虞苏时不解,问他:“你不是说你有钱吗?” 姜鹤回看向虞苏时,挠着鼻尖不太好意思地笑:“千儿八百还拿得出手,十万块钱,对像我这样的普通人而言可不是小数字呐。” 虞苏时:“姜老板那么多赚钱的项目……只进不出?。” “差不多吧。”姜鹤叉着腰爽朗道:“前期投入多嘛,我预计的是后年第三季度彻底回本,往后就能盈利了。” 虞苏时几度张口又闭口,最终还是问了姜鹤,要不要借点钱给他。 姜鹤想也不想脱口而出拒绝:“别了。” “……为什么?” 虞苏时很想问一嘴,你们南盂岛人是不是都有这个特点,给别人借钱爽快得似倒水,一旦是自己借钱就跟八寸脚穿七寸鞋似的,别别扭扭。 姜鹤:“没时间还。” “嗯?” 姜鹤竖起三根手指,道:“三个月还十万,还不起啊。” 更何况实际上已经不足三个月了。 虞苏时反应了半晌才意识到姜鹤是在说,他只在南盂岛待三个月,三个月一到他就该离开,此后与姜鹤大概率不会再见,也再无交集。如果他借钱给姜鹤,姜鹤必然是要在他还留在南盂岛期间就还清的。 “还有啊虞老师,”姜鹤留下一根手指左右摆了摆:“出门在外,不要对交情不深的人广发善心,小心被骗。” 这是善意的忠告,话是好话无疑,但虞苏时听着却莫名不太喜欢。 他没应声,回去时沉默了一路,直到回到家想通透了心情才好点。 好心没有错,利用他好心的人才可憎。 第二日清晨,张阿叔携张阿婶来找姜鹤,二老说昨日他们聊了一个晚上,张阿婶知晓张阿叔对未来的规划,赚钱有门路,心中的负担也减轻许多,于是同意借钱把手术给做了。 姜鹤自然是高兴,当即联系了前两日看病时加的医生,询问手术排期等事宜。 张阿叔和张阿婶走后,姜鹤上了楼,时间刚至八点,虞苏时正在给陨边犬喂食。 姜鹤敲了敲房门,虞苏时拨下锁扣推开门,询问他有什么事情。 “我妹托我转告虞老师,她最近接了一个大单子,要在家苦熬日子赶图,因此咖啡店有很长一段时间不能营业,十分遗憾没办法为她唯一忠实的老顾客做咖啡了。” 虞苏时微怔片刻,末了点头说知道了。 “行,话我已经传达到位,那就不多打扰虞老师了。” 姜鹤并着食指和中指在脑门一挥,做完这个中二的动作后步履匆匆地下楼,门外坐在三轮车上的夏天已经等了有一会儿了。 虞苏时拉上门坐在书桌前,电脑是打开的,页面始终保持在spectralayers one一栏,但上下分层却是干干净净的。 书桌另一侧,两张纸平铺开来,上面画着几行不规则的图案,不是音符,更类似于某种便于记忆的符号。 中午姜鹤没回来,虞苏时是知道他在哪里的。 柳阿奶今早下葬,按照南盂岛的习俗,人死下葬后要办宴席,要请死者的亲朋好友前去吃席,姜鹤虽不在亲朋好友之列,但孙婧睿开口请了他去,他自然不会推辞。 下午姜鹤和孙婧睿一同进了院子,虞苏时正在凌霄花花架下数花盆里有多少种子露了青。 “虞先生。” 听到有人喊他,虞苏时抬起头循声望去,孙婧睿背着一个长物件包裹朝他走来。 “晓晓姐找我?” 姜鹤朝屋子里走,边走边说:“你们聊。” 孙婧睿:“是有事情想请虞先生帮忙。” 院子里没有可坐之处,虞苏时邀请孙婧睿上了二楼阳台,把躺椅让给孙婧睿,自己则回房搬来一把椅子,过了会儿又从楼下倒了杯水上来。 孙婧睿将布包放在矮桌上,虞苏时从其轮廓辨认出那该是柳阿奶的琴。 “我这里还有一封奶奶的信,里面提到了‘晓晓的朋友’,指的应该就是虞先生了。” 孙婧睿从小外套口袋里拿出一张折成放块的纸,柳阿奶的字很秀气,干净工整。 从信的内容可以看出,柳阿奶是清醒过一段时间的,而这段时间正是她滑倒摔到脑袋前不久。 柳阿奶在信中提到虞苏时的地方并不多,虽然当时评价他弹奏得不好,但因为是谱子特殊的原因,她实际对虞苏时还是很欣赏的,因此特意赠琴谱给他。 孙婧睿从布包中拿出一摞琴谱,道:“这是奶奶托我转交给虞先生的。” 虞苏时接过琴谱,琴谱看着虽旧,但其纸张保存完整,有些字迹虽然模糊,但仍可辨别一二。 总之,是不可多得之物,价值很高。 虞苏时把琴谱推了回去。 “太贵重了。”他缓缓道:“我没有等价的物品可以交换。” 孙婧睿笑道:“我今日带琴来,是还想请虞先生帮个忙的。” 虞苏时复看向她,孙婧睿回:“今日整理奶奶遗物,我发现这柄琴的一根弦断了,她是奶奶留给我的唯一念想,不容有失,我想拜托虞先生帮我接弦。” 古琴的弦并非普通的弦线可以替代,虞苏时应下来,告知孙婧睿会托人寻弦,但需要时间。 第40章 孙婧睿两眼含泪地道谢。 她离开后,姜鹤踩准时机上了楼。 “数清楚有多少颗种子发了芽吗?”姜鹤一屁股坐上躺椅,眼睛在矮桌上的东西上轻轻一扫。 虞苏时扬起声音:“你盆里的一共发芽十一颗,我的有二十七颗。” 姜鹤两臂枕在脑后,笑吟吟地接话:“哇塞,多了一倍不止呀。” “……哼。” 今日多云,也有风,吹得柔绵,好似将人一身的负担都吹散了,两人各自说完两句话后便朝远处的海看,一直看到海天交接处亮起了霓虹灯。 几艘小型渔船归港,虞苏时见状,在几道海鸥的叫声里喃喃自语:“不知道他们的收获怎么样。” 他的声音实在小,好在姜鹤离他近,听到了。 “我猜应该有三只蟹,逛鱼最多,少数有十条,大黄鱼应该也得有一条……” 不等说完,姜鹤猛地坐起:“唉呀,刚想起来咱家貌似没菜了。” 他起身朝楼梯口走了几步,一只脚踏上下一阶台阶时又转身朝虞苏时走去,拉着他的手腕不由分说地将人带下楼。 “走走走,带你去体验一下亲手摘菜的快乐。” 虞苏时很想拒绝,偏偏力气不太够。 姜鹤从院墙上取下两只竹篮,拉着虞苏时顺着村子里农家乐的路牌走,进了农家乐的大门,什么话也不说,随心挑了路两旁其中一片菜地后便直接跳了进去。 虞苏时站在路边呆若木鸡:“姜老板,你是准备……偷菜吗?” 他还记得刚来那天在这里吃饭,主人家是一位上了年纪的爷爷,但腿脚还很灵活的。 姜鹤熟门熟路地从小白菜菜圃中找到小铲子,说话间已经割下了五六棵小白菜:“嘘,小点声,我做这事很光彩吗?虞老师千万别给我招来人呀。” 虞苏时转身就要走。 “哎哎哎——”姜鹤舔着嘴唇无奈地笑了笑:“行了不逗你了。” 他把菜整齐地码放在篮子里,道:“这家的依公(爷爷辈分的人)在南盂菜市场还有菜摊呢,也就这附近的村民,当然主要是我哈,平时懒得去早市也几乎没时间去,所以需要买菜的时候就可以直接从依公院子里摘,摘完到屋里称了付钱就是了。” 虞苏时指了指门上的木牌:“有机农家乐。” 姜鹤唇角抽动着:“昂,放暑期那会我亲手挂上去的,包括来时路上那些也是。” 虞苏时不可置信地蹙起眉,走进牌子仔细看了看,木牌上“有机农家乐”五个字确实很像姜鹤的字迹。 “……” 姜鹤扶着腰笑起来:“假期嘛,万一有游客在这附近玩饿了想吃饭,这不就雪中送炭了嘛。” 虞苏时半晌才回:“你的产业?” 姜鹤笑得更大声了:“这个还真不是。” 虞苏时努着嘴摇头,显然还是不信。 姜鹤轻轻叹一声,道:“依公家有个孙子,嗯……孩子目前只有依公一个人养,在读五年级,过两年小学毕业会直接被县教育局收进县里读寄宿初中,免学杂费和住宿费,但生活费需要自己掏钱。” “孩子还小,这位依公……也赚不了几年的菜钱,他来找我帮忙,我也只能找合适的帮一点是一点,人依公以前专门给岛上办红白喜事的做菜,手艺好着呢,而且老人心思单纯,收价很亲民的。” “……最重要的是,我还在自己名下的餐馆给依公打过广告呢!” 正说着,小路尽头生龙活虎地从屋里跑出来一胖墩,边跑边嚷,声音洪亮:“我就不写,不写!爷爷你打死我吧!” 虞苏时循声看去,先是看见依公一只脚踏出门,手里拎着竹棍念叨着别跑,而后再看向迂回躲藏朝他跑近的男孩。 南盂岛果然很小,虞苏时想。 他还记得这个男孩。 是前两日在游船上见到的,那个叫赵小虎的男孩。 不过…… 他看向姜鹤,心中纳闷姜鹤为何说赵小虎只有依公一个人养育。 第23章 踩我脚后跟了 老爷子并没有因外人在场而放弃对外孙的“教育”,竹棍始终高高扬起着,不知道啥时候会落下来,赵小虎只好跑进菜地往姜鹤身后躲。 姜鹤嘴上说着“小孩皮实依公您可劲打”,身体反应倒很诚实,借着拉人的动作把人牢牢护在身后。 赵小虎朝老爷子吐了吐舌头做了个鬼脸。 “……姜家小子,小心我连你也一块抽。” 虞苏时侧过头笑了。 姜鹤大喊冤枉,背过身手往赵小虎后脑勺轻轻一拍,赵小虎立刻就懂了,啪叽一下跪在菜上扎扎实实磕了一个头。 “爷爷我错了。” 他鹤叔说过,爷爷要打不可反抗,只管跑,跑差不多了就跪地磕头求饶。 老人们都吃这一套。 虞苏时看得目瞪口呆。 但赵依公果然“哼”一声把竹棍往地上一掷,赵小虎见状跪跑着过去,把它扔得更远。 赵依公:“……小兔崽子。” 赵小虎丢完“刑具”后从路边石头缝里薅了个脸大的包菜,洗都没洗直接上嘴就啃,朝虞苏时眨吧眨吧眼睛。 赵小虎:“我记得你,你是那天船上害我那个。” 另外两道目光顿时齐齐落在虞苏时身上。 “……”虞苏时两手叉腰:“你把菜吐干净了整个说。” 第41章 赵小虎学着他的样子也叉起腰,一只脚往前一伸,牙齿磨得包菜咔咔响。 “……害我没跑成。” 姜鹤搓了搓手上的泥,朝依公介绍道:“这位是虞老师,嗯……是个音乐老师。” 虞苏时分出一缕眼神给姜鹤,没反驳,执拗地和赵小虎表演大眼瞪小眼。 他到现在还记得,这小破孩不仅抓他衣服,还抱他大腿,甚至还在他腿下爬过。 不仅如此,因为他,自己还被当成了拐卖儿童的可疑分子。 现在,这小屁孩竟然还把出逃失败归咎到他身上。 “老师啊!” 赵依公变脸速度一绝,或可以跟脚上和手上功夫相媲美,在虞苏时反应过来之前,赵小虎已经被老爷子一把推开,然后重重地握住了他的手。 手劲是真的大。 “还让您亲自跑一趟,老师放心,我刚才教训过小虎了,保证以后都服服帖帖的,作业也按时完成,成绩也一定提上去,今年一定再拿个第一。” 赵小虎把没咽下去的菜渣吐了。 他小声嘟囔着:“屁的老师,我在学校咋没见过?” 姜鹤朝他单眨一只眼,赵小虎仰天长“哦”了一声。 虞苏时尴尬地笑着,姜鹤走上前解围道:“依公,人家不是咱学校的老师,是外边的,从首都来的——” 最后半句说得格外大,刻意得不能再刻意了。 仰天数麻雀的赵小虎猛地站直了朝虞苏时看去,眼睛不再是桀骜和不服,亮晶晶的,有了孩童的烂漫无邪,还带着无法掩盖的崇拜和期翼。 直到最后,姜鹤装了满满两篮子菜,称好付完现金准备回家,出门后赵小虎追上来了。 他没再敢对虞苏时不敬,两只小胖黑手放在身前左扣扣右挠挠,这会儿声音也不响遏行云了,垂着眼怯生生地喊“虞老师”。 虞苏时停下脚步,警惕地盯着赵小虎。 赵小虎匆匆瞄了虞苏时一眼,问:“虞老师的虞是哪个字?” 虞苏时静了一两秒才答:“霸王别姬学过吗?” 赵小虎点点头,旋即笑起来,那副傻模样显得他有些憨。 “那我知道是哪个字了。” 虞苏时也点头,两人再次对视上,一个欲言又止,一个看着对方欲言又止。 姜鹤挠挠眼窝扣扣耳垂,等得久了,只好开口问赵小虎还有什么事吗? “……虞老师现在是住在鹤叔家里吗?后天周末,我能找虞老师玩吗?” 虞苏时下意识想回赵小虎找他有什么好玩的,但尚未开口,姜鹤就截了胡。 “作业写完再说。” “保证写完!”恢复了生龙活虎的一句响。 “那明天拿来我检查检查。”姜鹤趁机道。 “妥妥滴!”说完赵小虎一溜烟回了院子,门外的虞苏时和姜鹤很快听到他大喊爷爷,问书包收哪里去了。 虞苏时转而看向姜鹤:“姜老板,我没答应要跟他玩。” 楼梯巷道窄长,当前天色基本黑透,两侧的房子只在最上面开了小小的窗,姜鹤走在前,他和虞苏时出门时都没拿手机,只好借着少量的窗光提醒虞苏时留神台阶。 姜鹤:“我也没替你答应啊。” 虞苏时不出声,看着前面一颠一颠的头,心里想照着它来一拳。 姜鹤继续说:“我告诉他作业写完再说,可这写完的后面跟着的是拿来我检查,又没说写完找你玩。” “……”有点道理,但不多。 “文字游戏。”虞苏时不知是感叹还是揶揄:“果然,姜还是老的辣。” “过奖过奖。” 虞苏时:“……我没夸你。” “那我也不老啊。”姜鹤反怼回去,玩文字游戏上瘾了。 反正对方看不见,虞苏时肆无忌惮地撇撇嘴,又回:“你都快奔三的人了,和二十出头的比,不服老不行。” 姜鹤无声地扬起唇角,猛然停下脚步,身后的虞苏时反应不及,惯性下差点撞姜鹤背上,好在最后姜鹤转身时用手肘撑了一下墙,两人这才躲过一头栽下去的悲惨结局。 “……你有毛病……啊。”虞苏时站稳后往上退了两阶楼梯,吓得丢了风度,等意识到时,最后一个语气词说得又生又硬。 跟个人机似的。 “你也吓我一跳,”姜鹤缓过劲后才笑吟吟道:“哪有人走楼梯跟人跟这么近的,年轻弟弟,你踩我脚后跟了。” 虞苏时稳了稳心神,有点破罐子破摔:“太黑,我看不清路。” 今晚无星,但月亮足圆,只是这会儿周边的云层厚,把它遮了个严严实实。 楼梯巷道越走越往下,视野也就更暗,从窗子里泻出来的微弱灯光根本照不到地面,最多打在对面的墙壁上。 “不早说。”姜鹤朝虞苏时递去一个菜篮,后者没能理解他的意思。 姜鹤“啧”了一声,把菜篮换到另一只手上,一手拎俩,然后朝虞苏时伸出空出来的那只手。 “扶着。” 虞苏时把手搭上对方手臂上后才干巴巴地跟了一句:“我不是矫情。” “……知道了,”姜鹤干咳一声,旋即尾巴要翘上天,岁月静好地开口:“年轻怎么了,年轻人缺乏社会历练,少不经事,一点就炸。” 巷道并不宽敞,两个成年男子无论如何也无法并肩而行,姜鹤和虞苏时仍旧是一前一后走着,脚步错开一个台阶的距离,谁也绊不到谁,谁也踩不到谁。 第42章 “我跟你道歉好吧。”虞苏时说得咬牙切齿。 “道歉又不值钱。”姜鹤回头看了虞苏时一眼,看不清对方的神态。 姜鹤:“回去你做饭吧。” “……好。”虞苏时顺着台阶接受下来。 “你厨艺咋样?” “……不知道” “比起你唱歌如何?” “……差不多。” 实际证明,差得是不多,也就十万八千里吧。 反正除了屎啥都能吃得下去的姜鹤认栽了。 但看虞苏时慢条斯理咀嚼的动作…… 姜鹤怀疑他没有味觉。 可一想到对方给意大利面的评价…… “我看看厨房的调料瓶上有没有字。”姜鹤作势起身。 “有啊。”虞苏时抬眸扫姜鹤一眼,神情泰然自若:“盐,生蚝,酱油……。” 姜鹤重新坐了回去,干笑两声后道:“我前段时间出差你也是这样……自力更生的?” “差不多,我把那箱意大利面吃完了。”虞苏时认真道:“但那箱面是真的难吃,不是你烹饪的问题。” 这……姜鹤相信。 那面他第一次做也被说好难吃了,前段时间虞苏时也专门说起,那面怎么做都难吃。 控制变量加对照,不是他的厨艺问题。 姜鹤笑呵呵道:“你这个品质很好,不挑食。” 闻言,虞苏时顿了顿,目光往姜鹤饭碗里扫了扫。 到现在他才发现对方好似没怎么吃。 虞苏时放下筷子,后知后觉,原来看调料瓶上的字是假,暗示他做饭不好吃才是真。 “啊,不好意思。”虞苏时眼神有些飘忽:“我吃习惯自己的厨艺了,也忘了考虑姜老板的情况。” “习惯?”姜鹤有点盘根究底的意思。 “我上大学前厨艺为零,后来在茱莉亚留学时,因为吃不惯当地的食物才摸索着自己做。那里调料不比国内齐全、美味,大多含糖量很高,因此我习惯性多加盐和胡椒粉来压制甜度。” 怪不得,姜鹤差点以为虞苏时是做菜找不到盐,出门舀了一瓢海水配菜煮了,完事还把胡椒粉当芡和水勾了。 姜鹤:“那我平时做的饭你吃起来应该很淡吧。” 虞苏时轻轻点头,又道:“清淡,不过很好吃。” “是的,盐吃多了不好。”姜鹤欣慰地教导。 最终,姜鹤还是又洗了两根茄子炒了,不仅是为让虞苏时少吃点盐和胡椒面,也是为拯救自己的舌苔。 虞苏时炒的小白菜那一口下去,他舌尖当时就被蛰出来一股铁锈味。 太夸张了。 家里应该还备着西瓜霜,就是不知道有没有过期,他已经很多年没得口腔溃疡了。 姜鹤暗道:留子真是一个生命力顽强且体质奇异的生物。 于是乎,托虞苏时的福,五年没长过口腔溃疡的姜鹤,第二天舌尖黏膜上喜提一颗白白圆圆的溃疡点。 西瓜霜也过期了。 第24章 谎言 “多喝热水。”虞苏时善意提醒。 频繁喝热水也无法压制姜鹤想用牙尖去顶弄伤口的欲望,只一个上午的会议时间,姜鹤把溃疡点磨得更大了。 到了下午,他的前半条舌头几乎麻木,终于捱不过去跑到药店开了瓶冰硼散。 伤口敷上药粉,带来明显的刺痛,姜鹤顿觉活了过来。 白茶种植园后续工作基本敲定,得了闲,姜鹤去渔场转了一圈。 张阿叔辞去了渔场的工作,原本渔场就不缺人手,姜鹤也没有再招人的打算,告诉代理经理可以把自动喂食器先订购一批试用着,这几天先让员工们轮班喂。 回去途中路过码头,远远地他看见一个花枝招展的人影和一只威风凛凛的狗影在张阿叔准备退租的渔船前偷偷摸摸地干着什么。 不多时,张阿叔领着两个大腹便便的人也出现了。 走近后,姜鹤听到张阿叔回复虞苏时:“命运不苦,人生不苦,家中无牵挂等候,最苦。所以我啊,觉得现在的日子是美滋滋的。” 姜鹤不知道虞苏时问了张阿叔什么,不过单凭张阿叔的回答来猜,估计是什么辛苦不辛苦的话。 虞苏时听到身后的脚步,陨边犬也挣了挣牵引绳。 回过头,他看见了姜鹤。 “在做什么?”姜鹤顺手撸了一把狗头。 虞苏时抬了抬帽檐,身后的渔船很快被吊进一艘更大的船上:“遛狗。” “你不嫌这地脏了?”姜鹤问。 陨边犬被摸得舒服了,有往人身上蹦跶的架势,虞苏时拉紧绳子,回道:“嫌。” 他走近,告诉姜鹤:“张阿叔今晚就要跟着谷船长的渔船走了,去深海,大概要半个月才会回来。” 姜鹤便笑着问他打听这么清楚。 “没事闲聊的。”虞苏时不以为意地答。 “你之前还说你不是那种能和人闲聊的个性。”姜鹤笑笑。 虞苏时沉默了一会儿,就在姜鹤以为他不会再回答些什么的时候,他又开了口。 虞苏时温声道:“其实我就是想看看张阿叔会如何处理这艘渔船的。” 这理由姜鹤觉得怪新奇的。 渔船的所有权不在张阿叔手里,他只是一个租户,不用了自然是退租把押金拿回来的。 “那天你们在厨房做饭,中途张阿婶进厨房帮忙没多久被赶出来,后面我们聊天,阿婶说阿叔很像家里的渔船。”虞苏时道。 第43章 姜鹤问:“哪里像?” 虞苏时:“劳碌,不起眼,但很有安全感。” “然后呢?”姜鹤又问。 “你知道有种东西叫精神寄托吗?”虞苏时被阳光刺到了眼,把帽子又往下压低,继续道:“听阿婶说,她没有生病前都是和阿叔一起出海的,他们在船上待的时间要比在家还要长。” 姜鹤了然:“你是觉得阿婶会舍不得这艘船?” “是舍不得张阿叔。”虞苏时斜睨了姜鹤一眼:“小船是能在当日就盼回来的。” 虞苏时瞥向谷船长停在附近的大型渔船:“它要等好久的。” 姜鹤心脏微微一震,半天说不出话来。 张阿叔今晚就要出海,一走最短半个月,张阿婶背了一大包东西送来,衣服和被褥什么的。 她的脸上没有不舍,笑吟吟地让人吃好喝好不要太累,最后才看向那片熟悉的区域,问张阿叔船已经被拉走了吗。 虞苏时和姜鹤走上了公路,周五学校放学早,这会儿路上已经有几个背着书包的小孩在你追我赶地打闹着。 看到这群孩子,虞苏时就想到了赵小虎。 “赵小虎是一个怎样的小孩?”虞苏时问。 姜鹤揉着刺青的那块皮肤应道:“脑瓜特聪明,就是有点皮。” “我出岛拿快递那天在游船上见过他。”虞苏时道:“他说他要去找爸妈,但中途被船员发现了,然后这小孩就躲我腿下,我还被怀疑成拐卖儿童的人贩子。” “呃……赵小虎的爸妈去年出事故去世了。” 虞苏时顿下脚步,姜鹤也跟着驻足。 陨边犬在草丛里撒了一泡尿,虞苏时背过身,问:“赵小虎不知道?” “赵依公没敢告诉他。”姜鹤道:“他爸妈在小虎很小的时候就出岛打工了,在建筑工地扎钢筋,鹭屿、广深、聊晋哪里有活去哪里,前年在首都,双双从十三层摔下来了。” “怪不得你昨天指出我是从首都来的,赵小虎对我的脸色立刻就好了。”虞苏时冷哼一句。 姜鹤摇摇头,苦笑道:“大人们常说的‘善意的谎言’。” 虞苏时没接话,牵着狗继续往前走。 好巧不巧,两人刚从码头公路走上环岛线,迎面就碰上了赵小虎。 小孩也是眼尖,隔老远距离就开始喊人,喊鹤叔和虞老师,然后臂弯挂着书包带,一跑后面书包一拍屁股地颠颠地跑近。 姜鹤清了清嗓子,一掌摁住赵小虎往前冲的头:“跑那么急干嘛?再摔了。” 赵小虎嘿嘿地傻乐一阵,然后把屁股上书包往前一甩,拉开书包拉链的同时回道:“我作业都写完,鹤叔快来检查检查。” “嚯,”姜鹤伸手刮了一下赵小虎的鼻子:“你可别骗鹤叔哦,我记得今天是周五,你们老师难道没留假期作业吗?” “留了留了,但我昨天晚上就预判到了老师会留什么作业,于是提前就写了哈哈。” 说着赵小虎掏出来一堆教材和作业本,送姜鹤手里一样就介绍一样。 “这是数学书上要做的课后题,周考试卷,老师板书让抄在本子上的计算题……还有语文课本要背诵的,这个是词语大盘点的抄写,周考试卷……最后是鹤叔买的题册,我写到了简易方程。” 林林总总七八样。 虞苏时好奇地凑近看了看,第一眼最直观的感受是——教材书简直比他昨晚炒的小白菜还要烂。 不过作业本和题册倒是整齐干净的,和两本教材书相比,完全像是两个人的物品。 不仅如此,仔细看的话,教材书上记录的部分笔记的字体和作业本上的字迹也不太相同。 他看了看姜鹤,发现对方似乎还没有注意到这些,正一目三行地检查计算题。 趁姜鹤检查作业的空档,赵小虎抬头看向虞苏时,扽了扽他手里的牵引绳。 “虞老师,你从首都是坐飞机还是火车来的啊?” 虞苏时收回目光,回道:“飞机。” “哇——那飞机的速度是不是特别快?是不是比超人的速度还要快?”赵小虎再次露出昨晚那种亮晶晶的眸光:“刚开学的时候我们语文老师拿他的电脑给我们放电影看,里面的超人飞可快了,还能抱着人飞。” “从首都到这里,三个小时就到了。”虞苏时一本正经道:“我没被超人抱着飞过,不知道飞机和他比谁更快。” 姜鹤噗呲一声笑了。 虞苏时睨他一眼没说话。 “那肯定还是咱们的大飞机快。”赵小虎张开双臂绕着两人跑了一圈,而后停在姜鹤身前,抱着他的腰晃来晃去:“鹤叔,你检查完了吗?” 姜鹤把手里杂七杂八的书啊本啊纸的整整齐齐地归拢好,装进赵小虎书包后才一把将人拎远,紧接着板起脸, “我听说你从开学到现在上课一点都不用心,还跟老师顶过几次嘴,甚至逃了两次学,还有你这试卷上错题那么多,为什么本子上的全写对了?” 赵小虎改抱虞苏时的腰,小胖墩动作很快,虞苏时甚至来不及反应就被人得了逞。 “我那是故意的!”赵小虎大喊道。 虞苏时尝试掰开赵小虎的手臂,但稍一动作,小胖墩就把手臂环得更紧了,这一紧差点没把他勒死。 姜鹤见状连忙也来拉,边拉边道:“我不让你虞老师走,快撒手吧,手劲大得都能把渔船推走了,小心勒死虞老师你就去不成首都了。” 第44章 最后一句话说出,虞苏时果然觉得呼吸顿时顺畅了。 他也可算知道了为什么赵小虎要找他玩了。 敢情是想和他打好关系,让他带自己出岛去首都找爸妈。 果然是鬼精灵一小孩。 “那不行。”赵小虎撒开手后又嘿嘿乐起来。 虞苏时看着那傻乐的模样,顿时消了气,心里不是什么滋味。 赵小虎道:“我都是为了气我爸妈才不学习的。” “嘿!”姜鹤撸起袖子。 赵小虎虽然皮,但还是有点怵姜鹤的,虽然鹤叔会教他怎么躲避爷爷的竹棍,有时来家里买菜还送他在岛外买的玩具和题册…… 但是鹤叔没表情的时候可吓人了。 赵小虎小声道:“每年我爸妈打电话回来都说等我考试考第一了他们过年的时候就回来,结果呢,我每次考试都是第一,但他们次次不回!” 赵小虎越说越愤懑,声音却逐渐变了调,愈发的委屈:“今年他们都没打电话了,一个都没有!鹤叔,他们是不是跟小山楂的爸妈一样,在外面生了弟弟所以不要我了?” 虞苏时环起手臂也看向姜鹤。 姜鹤朝他露出一个假笑,挠了挠头。 “那是因为距离远。”姜鹤蹲下身把赵小虎揽进怀里,拍着对方的后背道:“刚才你虞老师也说啦,首都距离这里有三个小时的飞机航程,三个小时,比你上三节课还要久的,是不是?” 赵小虎:“嗯。” 姜鹤继续道:“打电话是需要信号的,信号不好时电话就打不了,就跟前几天下暴雨一样,没信号你爷爷的收音机都不能听。同理你爸妈在首都那么那么远的地方,跟家隔这么这么远,信号肯定也非常非常差,电话打不了很正常的。” “是吗?”赵小虎擦了擦眼泪。 “当然。”姜鹤拍着胸脯保证。 赵小虎复看向虞苏时,姜鹤旋即也看向他。 虞苏时点点头:“你鹤叔说的是真的。” 第25章 童趣 往前走出一段距离后,姜鹤突然拍着大腿喊起来,他车还在码头公路上停着。 他回去取车的期间,虞苏时和赵小虎两人还在往前走,聊着天,大多情况下是赵小虎在问,虞苏时答。 赵小虎问的问题也很符合那个年龄孩子的特色,带着各种懵懂的认知,从城市里的人是不是顿顿吃肉住大别墅,问到为什么中国没有钢铁侠。 虞苏时均一本正经地回答了。 “也吃素……也有吃不起饭的。” “有钱人住大别墅,没钱人住小单间。” “钢铁侠?中国的伟人有很多,长大你就知道。” 赵小虎又问:“几岁是长大了?我现在才11岁,我们老师说18岁是人成年的年纪,那就是长大了吗?” 这问题听起来很容易回答,但仔细一想又不太容易回答。 长大这个词太抽象了。 可他又不能直接说长大是一瞬间的事,赵小虎会更加不能理解。 虞苏时只能答道:“等你能够自己独立完成一件大事时,就长大了。” 赵小虎走着原地跳转半圈,整个人背过身倒着走,把脸上的婴儿肥摇得跟拨浪鼓似的。 他眼里是遮不住的雀跃,大声喊道:“那不就快了么,等我溜出岛找到爸爸妈妈,我就长大了啊!” 身后传来三轮车鸣笛的声音,虞苏时拉着朝人挥手的赵小虎往路边走了走,想了想还是接话。 “这个不算。” 赵小虎当场就不得意了,嘴角往下拉着问为什么。 虞苏时看着赵小虎黑溜溜的眼睛咬了咬舌尖,犹豫几秒后才伸出手拍拍他的头。 虞苏时:“嗯……也算吧。” 赵小虎当即又开心起来。 三轮车驶至身前,赵小虎和陨边犬很自觉地上了车厢里蹲着,虞苏时一回生二回熟三回四回五回六回…… 也自觉了。 楼梯巷道口放下赵小虎,蹬蹬蹬爬几步楼梯后他又三两步跳下来,把着三轮车车把再三确认自己明天是不是可以找虞老师玩。 虞苏时佯装不满:“你找我玩为什么要问他?” “你们不是一家么?鹤叔买个菜虞老师都跟着,今天也黏在一块,这叫那个什么来着……哦对,连体婴!所以问谁都一样吧。”赵小虎挠了挠人中。 “……啥玩意儿?”虞苏时音色都变了。 姜鹤伏在车把上“咯咯咯”地笑起来。 “对……哈哈哈小虎,你问我不管用哈哈,我做不了主。” 赵小虎再看向虞苏时,后者脸都绿了。 男孩的第六感,遇到这种情况他应该转身就跑。 赵小虎一溜烟蹿上了山,拐个弯就再不见踪影。 姜鹤还在笑,笑得下一秒彷佛要背过气去。 虞苏时果断下了车,反正这个路口离家门口只有三四百米。 “欸——”姜鹤伸出手欲抓,被虞苏时轻而易举躲过去了。 “泥鳅。”虞苏时朝陨边犬扬扬下巴,狗子立刻从车厢里跃出来。 好似也察觉到主人情绪变化,陨边犬十分尽忠地朝姜鹤汪汪大叫两声。 不消片刻,楼梯巷道上方的拐角露出一颗圆乎乎的脑袋,赵小虎朝下面喊着虞老师。 赵小虎:“明天我去找你玩啊!” 虞苏时扬起手背前后摆了摆,牵着陨边犬疾步离开。 第45章 姜鹤拧着车把缓缓在后面跟着,用一听就很不显诚意的语气道歉,说他不应该笑的。 “小地方的性教育那是零蛋,大人也不会教小孩这些,所以这群孩子单纯到令人哈哈哈……发指的地步,别说把人跟人男男女女瞎凑对,有的还说长大要娶邻居家的大黄小黑当媳妇呢。” 虞苏时翻了一个不明显的白眼。 姜鹤在他身后摁喇叭,一长两短地摁,见前面的人越走越快,猛地加速和人并排而行,陨边犬这会儿没了眼力见,紧赶几步先把两只前蹄放到踏板上,两条后腿一蹬就趴在了姜鹤腿下。 姜鹤看向虞苏时,问:“小孩子无心的话,我挺想知道虞老师火大的原因是啥啊?” 虞苏时走得快了左小腿有点抽筋,放慢了速度后才瞥向姜鹤:“昨夜是你硬拉着我去买菜的,今天也是你跑过来找我搭话的,我才没有死乞白赖地黏着你。” “就这?”姜鹤稍微正经了一些,道:“嗐,那等明儿小虎来了,我亲自跟他解释一下,是我黏着你好吧。” 虞苏时朝姜鹤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 “……嘶,”姜鹤松了车把手,油门降下来后车子停了,他低头看着陨边犬乐了,“泥鳅,你主人刚才朝我翻白眼了你看见没?老大老明显一个白眼!” 陨边犬呜咽一声。 “我的天哪。”姜鹤发出岳式感叹。 第二日大早,天刚蒙蒙亮的状态,姜鹤家的院门就被砰砰地敲响,期间混杂着赵小虎“鹤叔开门”的大喊。 虞苏时先姜鹤一步被吵醒,没办法,他的房间距离院门更近,而且少了好几层玻璃或墙做隔音。 姜鹤一直没去开门,敲门声还在继续,桃树下的阿美也幽幽叫唤起来。 “赵小虎。”虞苏时站在阳台边缘喊了一句。 敲门声顿时停了:“……哪呢?” 虞苏时也看不见赵小虎人影,只答着:“阳台。” 过了会儿,虞苏时在公路对面看见了赵小虎。 “虞老师,虞老师。”他激动地挥着手。 虞苏时打了一个哈欠,问:“你怎么来这么早?” “睡不着。”对方回。 “可我还很困啊。”虞苏时道。 “啊?”赵小虎抬头看了看天,又踮起脚往上蹦了蹦:“是有点,太阳还没升起来。” “对不起虞老师,”赵小虎又开始抠人中,道:“我实在是太兴奋了。” 这时候,姜鹤终于从一楼姗姗而出,穿着背心大裤衩子把院门打开了。 他不像虞苏时一样客客气气问人家怎么来这么早,开了门走出去当即就是一个擒拿术,把人扛在肩上打屁股。 “吵吵吵,有没有素质,嗯?上学你都学了啥?” 赵小虎嘿嘿地笑,任由姜鹤雷声大雨点小地打屁股。 赵小虎:“鹤叔鹤叔,我昨晚回家找到我爸妈以前让孃孃给我稍回来的一个玩意儿,我玩半天解不开,就想着等天亮了拿来让虞老师瞧瞧。” “这才几点?”姜鹤把人扛进客厅,指着墙壁上的挂钟道:“五点半不到呢臭小子。” 虞苏时这会儿也下了楼,赵小虎看见人立刻激动起来,扑通着从姜鹤肩上滑下来。 “虞老师,你知道这是什么东西吗?”赵小虎从外套内袋里拿出了一堆圆环晃了晃。 虞苏时偏头打完哈欠后才说:“九连环。” “是有九个圈。”赵小虎道:“这东西是要把这九个圈都解开吗?我只弄出来两个。” “对。”虞苏时打了第三个哈欠,眼泪都出来了,“能解开两个已经哈……很厉害了。” 一旁喝水的姜鹤看着眼睛快睁不开的虞苏时直笑,喝完水拍了拍赵小虎的后颈,道:“让你虞老师再睡会吧,瞧他眼泪都困出来了,你先在客厅玩会儿,我给你找个动画片看吧。” 虞苏时闻言闭着眼睛连连点头。 赵小虎也不好意思地挠着人中:“好,但我不想看动画片,鹤叔,你这有钢铁侠超人吗……” 虞苏时转身扶着墙朝楼上走,直睡足两个小时后才起床洗漱,喂狗换衣,开门下楼。 楼下客厅里热热闹闹,夏天和谷雨竟也来了。 两大学生一活络一拘谨地跟他打招呼。 姜鹤难得在早上做饭,做了一大锅青菜廋肉粥,在餐厅喊他们吃饭。 香味很快从餐厅传进客厅,夏天嚷嚷着“饿死了饿死了”,率先捧起一只碗就猛灌。 虞苏时早饭没有吃主食的习惯,他喜欢咖啡。 但姜唐的咖啡店最近都开不了门了。 赵小虎来得早自然也是什么都没吃,这会儿抱着碗背靠沙发坐在地上看超人拯救世界。 “吃点?”姜鹤端着半碗粥走来。 虞苏时垂眸看了一眼青菜瘦肉粥,卖相和香味都很诱人,但他只是光看和闻着,似乎就饱了。 习惯是很难改的,姜鹤也不勉强,正如他早上喜欢各种豆子磨出来的豆奶,若不是今天来了三个小孩,一问一个没吃饭,他是不打算又切肉丝又洗菜搞那么麻烦地熬粥。 不过做都做了,勉勉强强喝个半碗吧。 “速溶咖啡喝吗?”姜鹤想起过年时他买了一盒咖啡粉,那会儿经常加班,准备提神用的,但喝过一次他发现好像更困了。 虞苏时还没回答,姜鹤就着急忙慌地进屋把咖啡拿出来了。 第46章 桶装款,牌子是illy的,姜鹤道:“姜唐挑的,听说还是个牌子,我觉得她估计被坑了,这玩意儿我喝着是越喝越困。” “……”虞苏时道:“可能吧。” 他上楼拿了杯子下来,冲咖啡的时候姜鹤又往他手里塞了两包曲奇饼干。 “我今天得去插茶苗,顾不上你和小虎,你俩随意玩,但可别被人忽悠着出岛哈。” 虞苏时抿了口咖啡:“我没那么傻。” “还有他爸妈那……” “放心,我不会说漏嘴的。”虞苏时道。 “ok,”姜鹤打了个响指,又道:“我估计插茶苗也用不了多久,这几天就是忙中带闲闲中有忙的状态,你有事给我打电话。” 虞苏时点点头。 姜鹤和两个大学生吃完饭把各自的碗洗罢后便出了门,赵小虎还在吹一口吃一口,一碗饭吃了将近一个小时。 第26章 心虚 吃完饭赵小虎就开始捣鼓九连环,虞苏时看了一会儿后上手帮忙解开,赵小虎说看会了,让虞苏时把环再一个一个安回去。 “虞老师,你能给我录个视频吗?”赵小虎习惯性抠抠人中。 “录视频?”虞苏时隐隐猜出什么。 “嗯!”赵小虎雀跃地跳到沙发上,两手划出一个大大的圈,“录下来,我想发给我爸爸妈妈看。” 虞苏时点点头,拿出手机当起了移动支架。 赵小虎脑瓜果然很聪明,虞苏时只是示范了一遍,他就记住了解环的窍门,虽然过程很慢,期间也出错过两三次,但好在最后是成功解开了。 某种程度上,虞苏时觉得赵小虎和他很像,不是年幼失去父母,而是他们身上都有一股莫名的冲劲,但赵小虎要更加童真一些,这是虞苏时没有的。 小孩解九连环时鼻尖和眉心沁出细密的汗,虞苏时抽了张卫生纸给擦了。 “我看看,我看看。”赵小虎抬起头往虞苏时身旁赶,抓住他的手臂往手机上看。 虞苏时把视频保存再点开,视频时长一共近十分钟,赵小虎在解环的过程中时不时会和爸爸妈妈进行一场自问自答的对话,偶尔会和虞苏时互动,问他这个步骤对不对。 来来回回看了三四遍。 最后,赵小虎说:“我吃胖了嗳。” 他捏捏自己脸上的肉,偏头看向虞苏时:“好胖啊,爸爸妈妈会不会不认识我了?” “怎么会。”虞苏时笑笑。 赵小虎呼出一口气,把手机还给虞苏时,这才想起来有个难题,问道:“怎么发视频啊?短信可以发么?我背了爸爸妈妈的手机号。” 虞苏时没用短信发过视频,先在信息里找了一通,看见是有视频选项的。 赵小虎开始背手机号。 虞苏时犯了难。 赵小虎爸妈的手机号现在应该要么停机,要么就是其他人正在使用了吧。 一发就很容易露馅。 “虞老师?”赵小虎见虞苏时发呆,晃了晃他的腿。 “你之前是怎么和爸爸妈妈联系的啊?”虞苏时问:“他们有微信吗?” “就是用的隔壁婶婶的手机,我家电话机的线打雷时早烧坏了,爷爷也不修,鹤叔说他也修不好,我妈上次打电话来还是好久之前了,说暑假要接我去城里玩,不过最后也没去成,她太忙了。”赵小虎回:“那个微信是啥?我不知道。” 虞苏时了然地点头:“哦,没事。” “发出去了吗?发出去了吗?”赵小虎又把头伸了过来。 虞苏时找打姜鹤的手机号,先把视频发给了他,结果显示文件太大,暂不支持发送。 他松了一口气,拇指摁着手机顶端,将手机递到赵小虎面前,“视频太长了,短信发不出去。” 赵小虎看了一眼,表情当即沮丧了起来。 “那怎么办啊?”赵小虎很喜欢晃虞苏时,晃完胳膊晃大腿,晃完大腿晃胳膊。 “要不,等你鹤叔回来让他想想办法?”虞苏时试探着问。 赵小虎撅着嘴想了一会才点点头,“鹤叔一定有办法的。” 虞苏时这才如释重负地把悬着的心放下去了。 临近中午,赵依公前来抓孙子,赵小虎不乐意走,地上一通撒泼打滚后虞苏时出面让他留下。 出于对自己厨艺的担忧,午饭是姜鹤早上做多剩下的青菜瘦肉粥,虞苏时加热过后两人吃完了。 吃饱喝足后,某人的皮孩子属性开始爆发,跟虞苏时耍起了心眼子,虞苏时坐在沙发上看书,赵小虎隔一会儿就蹿上去晃晃人这儿晃晃人那儿。 “虞老师你一直坐沙发上看书无不无聊啊?种花?鹤叔院子里的很多花岛上都没有,鹤叔都是在外面买的。” “虞老师——要不咱俩出去玩吧,我知道一家超市的烤香肠和煎毛蛋巨好吃,就在码头附近。” “虞老师,你坐过地铁吗?姜唐姐姐说地铁是在地底下跑的车,我还没坐过哩,真想看看,要是能坐坐就更好了。” “我上次拜托鹤叔再出岛回来时给我捎一本作文书,结果鹤叔忘记了,虞老师你可不可以带我去买啊?” “虞老师是来这里玩的吗?准备什么时候回家呀?” 虞苏时放下手里的《家庭养花与阳台种菜全书》,脑子里一闪而过姜鹤那句“可别被人忽悠着出岛”的话。 第47章 小孩子心思也太明显了。 虞苏时问:“你是在赶我走吗?” 赵小虎傻楞了片刻后把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 沉默了片刻,赵小虎一屁股坐在地上,毫无征兆地号啕大哭起来,眼泪跟洪水决堤似的哗哗流。 “我就是想我爸爸妈妈了,我想去找他们,爷爷不让我去找,鹤叔也和爷爷一伙的。” 虞苏时不知道怎么哄孩子,也是被赵小虎一秒痛哭的场景吓住了,只能静静地看着赵小虎哭。 赵小虎没哭多长时间,五分钟左右,然后挪到了沙发上安静地坐着,把九连环一个一个安回去又一个一个解下来。 “其实我昨天骗鹤叔了。”赵小虎突然道。 虞苏时侧眸看去,问他怎么了。 “有一篇作文我没写。”赵小虎用袖子擦了擦鼻涕,道:“题目是‘令我难忘的一天’,我写不出来。” 赵小虎抬头看向虞苏时,哽咽道:“作文书上都是写和爸爸妈妈爬山钓鱼露营逛动物园的,我又没做过这些,直接抄的话别说老师,就是鹤叔也能一眼看出来是假的,我就想找我爸爸妈妈体验一下,不然我真写不出来。” 虞苏时叹一口气,想到他小时候回国不久上学那段时间,老师也留过类似的作文作业。 他当时写了什么? 哦,好像很平静地写他的父母去世了,他于某个周末参加了父母的葬礼,那天天气很不好,下了特别特别大的雨,印象中头顶上飘着许多黑色的伞,他不记得自己有没有哭,但清晰地看见墓碑在流泪,那个画面很难忘。 这篇作文应该写得挺不好的,老师让他在全班人的面前朗诵,但班里人听完后都在笑,后来老师就把杨华请去了学校,杨华在那个周末带他去了欢乐谷,说以后作文可以写欢乐谷。 虞苏时想了想,略显生硬地安慰:“其实也不一定是和爸爸妈妈做的事情,你可以写你爷爷,你和你爷爷做过的难忘的事情。” “卖菜?”赵小虎搓了搓鼻子,又挠挠额角,“我跟爷爷卖菜的次数太多了,就是吆喝让人买菜,完全没意思啊——” 赵小虎往后一倒,整个人瘫在沙发帮上。 虞苏时沉默了一会,再看向赵小虎时,发现他竟然已经睡着了。 姜鹤是在下午三点多回来的,进了客厅发现赵小虎盖着沙发巾,姿势一言难尽地在睡觉,虞苏时蹲在茶几后在电脑上敲来敲去不知道在做什么。 模样专注的都没发现他回来了,姜鹤只好轻手轻脚回了房间洗漱,洗完澡打开卧室门时,虞苏时朝他的方向看去。 姜鹤走近给赵小虎换了一个舒服的姿势,问虞苏时在干什么。 虞苏时啪叽一下把电脑盖上了。 “……没什么!” 姜鹤:“……” 还能再心虚一点吗少年? 姜鹤忍不住笑起来,眼神一扫,目光落在虞苏时左手边的南盂岛游玩手册上。 “怎么,做攻略吗?”姜鹤有些纳闷:“你不是对这些不感兴趣吗?” 虞苏时冲人扬起一个假笑,笑容看得姜鹤心里只发毛,愈发觉得虞苏时不正常。 干坏事呢吧。 虞苏时:“现在感兴趣了。” “哦——是吗?”姜鹤也假笑起来。 他俯身朝人靠近,屈指敲了敲对方的电脑,“我觉得你应该打不过我。” “敲敲打打做什么呢?”姜鹤又问。 “和你没关系。”虞苏时继续假笑。 “哦——是吗?”姜鹤也维持着假笑,“和我没关系你反应这么剧烈干嘛?不是心虚吗?” 虞苏时闻言反应慢了半拍,转念一想发觉姜鹤说得竟然是对的。 这本来就只是他和赵小虎之间的事情,姜鹤又不是他什么人,不管他做什么,姜鹤都没身份去管他啊。 只是有个长辈的身份压着赵小虎而已,他不应该怵。 虞苏时把电脑打开,拉出来一个word文档,语气不失自豪道:“我在帮赵小虎写作文呢。” “……” 姜鹤掏了掏耳朵,难以置信地问:“做什么?” 虞苏时:“……写作文。” 姜鹤:“谁的作文?” 虞苏时不出声了。 姜鹤明知故问,他惨了。 “令我难忘的一天,今天是星期六,天气晴朗,碧空如洗,我和爷爷一起去草甸湖……露营?” 虞苏时咬着唇把头扭到了一边不去看姜鹤,但很快就被摁着脑袋转了回去。 “草甸像一块一望无际的绿色地毯,湖泊像一块被精心打磨过的蓝宝石,又像一颗没有杂质的深邃眼睛,风一吹,湖面上的涟漪……” “别念了。”虞苏时红着耳朵把电脑再次盖上。 姜鹤朝虞苏时竖起两根拇指:“虞苏时,好样的。” 虞苏时喝了口水,道:“赵小虎没经历过难忘的一天,写不出来。” “所以你就帮他写?”姜鹤把南盂岛游玩手册拿起来看了看,笑道:“看图瞎编啊?你自己也没经历过,这五百字憋两个小时才写出来的吧。” “那又怎么。”虞苏时不服气道:“写出来了不就行了。” 姜鹤又笑起来,被气笑的,“你以为赵小虎一直念叨着要找他爸爸妈妈就只是为了写个作文?” “当然不是,我知道他是想他爸妈。”虞苏时扬起声调:“但赵小虎跟我说,他妈妈之前说要接他去城里玩,所以肯定也有这篇作文的因素在,例文都是写父母孩子一起玩的,他写不出来就只会更想找爸妈了。” 第48章 姜鹤顿了顿,“赵小虎聪明是聪明,但有些时候确实也是一根筋。” 他看向虞苏时,虽然知道对方是好心,还是觉得气不顺。 “作文你也别让他抄了,我来想办法。” 第27章 周末快乐 姜鹤想的办法就是带赵小虎玩,给赵小虎过一个快乐周末。 “这个季节草窝子里全是虫,就不去草甸了,而且晚上也不安全,万一再遇到蛇。”姜鹤从厨房橱柜里找出来许多打包盒子,一一清洗干净放在一旁晾干,“去白沙滩露营吧,等到下午五六点的时候还可以赶海,你应该没赶过海吧?” 虞苏时摇头:“没有。” “那你可以体验一下,咱们也不用整多专业的,就是玩儿,”姜鹤抽了长厨房用纸擦干手里的水,又道:“等会儿我去镇上拉个小型烧烤架,买点菜啊水果零食什么的,回来叫上姜唐,再把小虎那几个小孩朋友也喊上,晚上就吃烧烤吧?” 虞苏时让出门路,姜鹤走出厨房,往前走了几步后转过身,“你有其他想吃的吗?我去超市一块买了。” “我们要在那里过夜吗?”虞苏时问。 “露营露营,不过夜怎么叫露营?”姜鹤笑笑。 “你家有帐篷吗?”虞苏时想了想,继续补充:“还有睡袋,露营灯……” “唔,”姜鹤用拳头砸了一下掌心,“没有,帐篷这玩意儿不知道超市里有没有卖,没有的话家里有防水布,我可以找根绳弄根竹竿拉一个,防风避雨就行嘛。” “露营灯不就是手电筒,这家里多的是,睡袋的话,”姜鹤挠了挠额角,道:“带张席再带几张毯子?南盂这个月份晚上也不冷。” 虞苏时打算待会儿上楼拿个外套。 姜鹤道:“哦对了,白沙滩附近就有海景民宿啊,那边肯定有这些东西,我一会儿打个电话问问,看看能不能租一晚。” 姜鹤进了院子,阿美这时候从门外也进来了,今日出去觅食它回来得比平时要早,但肚子鼓囊囊的,看来是吃挺饱。 把阿美拴起来后,姜鹤拧动三轮车把手,“走了。” 姜鹤走后没十分钟,赵小虎就醒了,虞苏时把姜鹤要带他去露营的事情告诉了他,小胖墩先是懵了一阵,而后才从沙发上一跃而起,抓着虞苏时的肩膀晃。 赵小虎:“真的吗真的吗?鹤叔要带我去露营?去哪里啊?” “是真的是真的,”虞苏时被赵小虎晃得免了疫,此刻心情也好上许多,学着赵小虎的动作抓住对方的腰前后晃,“你鹤叔已经去买东西了,还要接你的朋友们来,晚上做烧烤给你们,就去白沙滩。” “哇——”赵小虎又蹦起来,沙发上的靠枕一个不注意被踢到地上,捡起来后,他开始问:“虞老师,你和鹤叔怎么想着要带外我们去露营啊?” 虞苏时一手撑着沙发背,另只手给靠枕掸灰,道:“你鹤叔说你作业写得好,奖励你的。” “……可我语文作文没写。”赵小虎小声道:“虞老师没跟鹤叔说么?” 虞苏时说:“你玩完再写也没事。” “那我等鹤叔回来跟他承认一下吧。”赵小虎抓着人中,很快又一脸忧心忡忡,“但鹤叔会不会一听我作业其实没写完就不带我去露营了?” “他不带你去我带你去。”虞苏时两手叉起腰,佯装生气道:“你是来找我玩的,我说了算,我们凭什么要听他的。” 赵小虎当即嘿嘿地笑起来。 姜鹤去很快回来得也快,带回来一整三轮车厢的东西,俩和赵小虎差不多的小孩,茄子玉米西兰花等五六样蔬菜和水果以及牛羊肉,还有一些海鲜,剩下占地较大的是一个小型烧烤炉和一张折叠桌跟四五把小马扎。 “赶海就是图了乐呵,收成也是未知数,于是我就又买了些海鲜回来。”姜鹤把食材拎下车,随后骑着电动车带了一个小女孩的姜唐也进了门。 姜唐:“你家这朝西就是不一样哈,金光灿灿,我搁家这几天都没见到太阳。” 明明只两三天没见,虞苏时却觉得对方比上次见要憔悴了不少,黑眼圈很重,不知道的还以为是被人毒打了。 姜唐注意到虞苏时的目光,苦笑着指着黑眼圈道:“熬了将近五十三个小时呐,甲方是亲生爸爸,我是连牛马都不如,一切都是为了money(钱)啊,生活啊——” 姜鹤接话道:“嚯,这次画五十三个小时了,快赶上修仙了呢!” 姜唐白了她哥一眼,后者笑道:“行了,你俩都快进来帮忙清洗食材,该切的切切,该穿串的穿穿,小朋友们去叔叔花架下找找小桶和铲子放车里。” “呵呵。”姜唐朝虞苏时掩嘴吐槽:“还挺会儿使唤人。” 虞苏时也笑,跟着进了厨房帮洗水果再切切装打包盒里。 等一切准备就绪,时间已经来到了下午五点。 除姜唐带来的小女孩还坐着姜唐的电动车去,另外包括赵小虎在内的三个男孩坐在三轮车车厢里,虞苏时把陨边犬也放了出去,这会儿一大坨地卧在车前的踏板上,大半重量压在他和姜鹤的脚掌上。 到白沙滩时天稍稍昏暗,西边天上云少,晚霞并不绚丽,天是一整大片的褐色。 白沙滩顾名思义,就是沙砾是白色的海滩。 整座南盂岛全海岸线只有这一片海滩的沙子颜色是白色的,足足有三公里长,整片沙滩平缓舒展,沙质洁白细腻,有时候大夏天踩在上面,沙子都还是冰凉的。 第49章 当地人关于白沙滩的传言有许多,有说数百年前这里生活着人鱼部落,这些白色的沙滩是人鱼落下的眼泪,有说白色是纯净之物,白沙滩是大海馈赠给南盂岛岛民的祥瑞之地,也有说这里其实是海洋生物的厕所…… 不论是何种传言,哪一个版本的,都有人追捧和信仰。 而事实上,这些白色的沙砾只是珊瑚和其他海洋生物的骨骼或壳体颗粒经过长时间的风化,侵蚀过程形成的,既不是人鱼的眼泪,也不是什么风水宝地,更不可能是一个天然厕所。 沙滩上可以行车,只是姜唐的电动车走得不稳,半道上差点摔了,姜鹤开着三轮车就没再走多远,停在一排樟树下。 车子还未停稳,几个小孩就拎着桶和铲子跳下车往海边跑,陨边犬也甩着尾巴屁颠颠地跟在人群后。 “估计再有半个小时就退潮了,”姜鹤朝虞苏时道:“然后再过一个小时就能抓到螃蟹海螺和蛏子,运气好的话还能抓到皮皮虾,现在只能捡到贝壳和螺壳。” “好看吗?”虞苏时问? “啥好看吗?”姜鹤一时没反应过来。 “贝壳那些。”虞苏时答。 “哦哦,”姜鹤不好意思地笑了起来,“有好看有不好看的,螺类的基本都好看,像海螺花螺钉螺。我觉得宝螺最好看,有种叫玉女宝螺的,颜色是粉色的,放在阳光下看特别漂亮,但是也有不常见的比如寺町宝螺,超级稀有,人送外号宝螺科里‘定制版劳斯莱斯’。” 虞苏时原本对捡贝壳捡螺壳什么的兴致缺缺,但一听定制版劳斯莱斯,当即就兴致盎然起来。 “那个‘劳斯莱斯’这里会有吗?”虞苏时满怀期待地问。 “谁知道,”姜鹤把折叠桌从车上搬下来后撑起,随口道:“嗯……反正我长这么大一次没捡到过,估计是没……。” 说完他抬头看了看虞苏时,用残阳那最后一点点余晖看到了对方眼里的跃跃欲试。 “……没遇见有缘人。虞老师可以去找找,寺町宝螺的壳跟褪了毛的猕猴桃很像,你找到了记得先让我长长眼。”姜鹤掀起车座,从下方的储物箱里拿出两柄手电筒,“给,也给小虎他们送个。” 说到赵小虎,姜鹤往前走了几步,朝孩子堆里喊道:“赵小虎,你们就在岸边玩,一会儿天就完全黑了,不要往深水里走。” 那群孩子笑着说知道了知道了,不消片刻,唯一的小女孩跑上岸来到虞苏时面前,往虞苏时手里硬塞了一把白的黄的贝壳和螺壳。 塞完就跑,等虞苏时反应过来时小女孩已经跑远了。 “这些……”虞苏时欲言又止。 “这玩意儿随便挖个沙坑就能找到,不值钱,你要是不想要就扔了,女孩们捡到这些一般喜欢磨个洞用根绳串起来做成风铃……嗳对,咖啡店门上挂的那串你见过吧,那就是我用各种螺壳做的,当时捡了很多初雪宝螺,颜色那叫一个漂亮。” 虞苏时往车厢里扫了一眼,看见一个塑料袋,把手里的各种壳装了进去。 “你跟他们一起去玩呗,顺便看着他们别让他们往水深的地方去,晚上天黑不安全。”姜鹤见姜唐已经把食材什么的都拿下了车,已经开始准备在炉子里生火了,道:“我去民宿那拿帐篷。” “需要帮忙吗?”虞苏时问。 “不用,就三顶,一提就过来了。”姜鹤揣起手机就走。 虞苏时从车厢里捡了个小水桶往孩子堆里走,几个孩子就属赵小虎桶里的东西最多,什么稀奇古怪的玩意儿都搁里面,估计还有半斤重的沙,沉得那只小胖胳膊都绷出了肌肉的轮廓。 他把手电筒给了赵小虎,这手电筒的光线很亮,照在及脚踝深浅的海水里向四周漫反射光线,有那么一会儿虞苏时觉得自己差点眼瞎。 好在这灯一共有三档可选,开关连摁三下,出来的光就弱了许多。 陨边犬开始围着虞苏时打转,虞苏时则满心满眼地找“劳斯莱斯”。 第28章 虞老师在夸我? 海水肉眼可见地退避海滩,高低错落的礁石渐渐显露身姿,黑暗里,像一个个伏击猎物的怪兽。 “虞老师,你都捡到什么东西了?”赵小虎悄摸摸靠近,突然的说话声吓虞苏时一大跳。 虞苏时瞥一眼赵小虎手里的水桶,小胖墩应该是卸过货,这会儿桶里少了许多破烂玩意儿,多了几块颜色很漂亮的石头,还有一只瓶底大小的螃蟹。 “咦,怎么什么也没有啊?”赵小虎几乎把整颗脑袋塞虞苏时桶里,再抬起头后朝朋友们招招手,“你们快过来。” 虞苏时道:“我没找到我想要的。” 赵小虎便问他想要什么。 “寺町宝螺。”虞苏时答。 “四盯宝螺?”赵小虎挠着人中问:“这是什么螺?” 另外三个小孩很快赶到虞苏时身边,赵小虎又问他们知不知道寺町宝螺。 “我这里有很多很多螺。”他们回。 虞苏时往他们的桶里看了看,大多是那种长得跟宝塔一样的螺,他不知道叫什么名字。 “寺町宝螺长这个样子,”虞苏时放下桶拿出手机搜索了一下图片,“你们鹤叔说特别少见。” “哇——真好看。”小女孩惊叹道。 寺町宝螺外型近梨形,前后端凸出,螺层内卷,壳面平滑而富有光泽,多为淡褐色,花纹弱,是一个极其美丽的贝类。 第50章 赵小虎只扫了一眼当即拍着胸脯说交给他。 另外两个男孩也随即应和。 于是一大四小几个人弯着腰在海滩上又找了十分钟左右,虞苏时的桶里还是毫无收获。 这时落在末尾埋头苦寻的小女孩有些心急,找着找着眼泪啪嗒啪嗒地落了下来,“找不到漂亮哥哥的漂亮海螺。” 小女孩一哭,虞苏时当即慌乱起来,也顾不得沙地湿脏,半跪着给小女孩擦眼泪。 “哥哥也没有那么想要,不如……”虞苏时左右看了看,看见赵小虎桶里的螃蟹,道:“你教哥哥怎么捉螃蟹吧。” 小女孩还是哭,哭声很快引来姜鹤的注意。 姜鹤将捡来的树枝全丢进刚燃起来的篝火里,听到海滩上有哭声后朝虞苏时他们走去。 姜鹤:“怎么了?怎么还哭了?” 赵小虎抢答道:“虞老师在找一个很漂亮的叫寺什么宝螺,我们和樱桃就帮忙一起找,但是找了好久也没有找到,樱桃就哭了。” 虞苏时抬头看向姜鹤,后者蹲下身说了句“没事”,然后把小女孩一把抱起来。 姜鹤:“这种螺喜欢在礁石或者珊瑚附近生活,这里距离海岸太近了,樱桃你想想啊,就跟你不喜欢早上起来走很远的路去学校一样,这些小螺自然也不喜欢跑到离家那么远的地方玩,万一迷路回不去了呢?所以在这里找不到它们是很正常的。” 虞苏时也站起身,眼睛朝已经完全露出规模的礁石群望去。 “我们先吃饭,等吃完饭鹤叔陪你一起去找好不好?”姜鹤揩了揩小女孩的鼻尖,说着话人已经往岸上走了。 虞苏时和赵小虎他们紧跟其后上了岸。 姜唐已经烤熟了一部分的蔬菜和海鲜,等人来齐便装在锡纸盘托里放到四方折叠桌上,他们身后,三顶帐篷已经围着一堆篝火撑起来了,火光足以照亮方圆两三米内的视野。 食物很快抚慰了樱桃,小姑娘暂时忘却了没找到小螺的难过,和赵小虎他们以烧烤干杯,吃得心满意足。 姜鹤带来的折叠桌很小,四个小孩一人占据一边便把桌子围了满,三个成年人只好围坐在小型烧烤炉附近,姜鹤代替了姜唐厨师长的名头,把剩下的海鲜一次性全烤了。 虞苏时:“姜老板哄小孩子很有一套。” 姜鹤闻言笑得肩膀抖动起来,问:“虞老师这是在夸我吗?” 虞苏时耸一耸肩:“是吧。” “是就是,”姜鹤给海鲜翻了个面刷层油,道:“小孩子心思多单纯啊,你把想表达的意思童话化,他们很容易理解和接受的。” 虞苏时“哦”一声,接话:“那你很适合当幼师。” 姜鹤眉毛一挑,看向虞苏时的眼神带着些许不可置信,“你还知道幼师呢。” “……” 姜唐噗呲一下笑出声,拍着大腿道:“我还以为虞老师会说我哥将来会是一个很好的爸爸的哈哈哈哈哈哈。” “那倒不会。”虞苏时迅速回答。 “也是,”姜唐又道:“我哥根本不喜欢人,将来能不能有孩子都得另说。” 姜鹤不满地“啧”道:“谁说我不喜欢人?我不喜欢人我喜欢啥?阿美吗?它只在一种情况下才是我的菜。” 虞苏时闻言脱口而出道:“什么情况?修炼成人?” 姜唐笑得更大声了。 姜鹤呆滞了几秒后才侧过头猛咳起来,一边咳一边往烧烤上撒孜然和葱花。 咳痛快了,姜鹤才喑哑着声音解释:“抹了脖子放干血在热水里烫过毛后。” “嗯?”虞苏时同样呆滞了两秒后才红着耳尖说误会了。 “没事,”姜鹤递给虞苏时一把烧烤,往身后桌子上的锡纸盘托里也放了一把,道:“姜老板大人有大量原谅你了。” 海鲜肉肥,新鲜出炉的状态下部分区域还在滋滋冒油作响,不浓不淡的孜然味恰到好处地将嗅觉伺候到位,虞苏时本就胃部空空,这会儿孜然和葱香的味道混合一出,肚子很适时地咕咕咕叫一阵。 “嗯,好吃。”姜唐咬下来一大块鱿鱼,只嚼了两口便竖起拇指,“哥,你可以在小吃街上支个摊了。” 虞苏时道了句谢谢,接下烧烤,又听见姜鹤玩笑道:“那我岂不是得少收一个摊位费?” 姜唐把拇指倒了过来。 一旁的陨边犬把尾巴摇出花来了也没从它主人手里摇出来一口肉。 虞苏时轻轻踢了陨边犬一脚,警告它:“吃了掉毛,小心秃头。” 陨边犬一低头,两只前爪捂住了耳朵。 虞苏时又轻轻踢了一脚,陨边犬在地上打了个滚,本就被海水浸得半潮的毛发当即沾了一层细沙,偏偏狗崽子还未意识到,硕大一身躯往主人怀里拱。 姜鹤眼疾手快地抓住陨边犬的项圈,把刚才拿食材不小心碰掉的一块新鲜牛肉粒丢给了它。 “这么漂亮一只狗你为什么给它起名叫泥鳅?”姜鹤拍了拍陨边犬身上的沙子,问:“以你的个性,不应该起一个很狂拽酷炫的名字吗?” 虞苏时掸落衣服上被陨边犬蹭挂的泥沙,睨了一眼姜鹤,“我什么个性?” “虞老师什么个性?”姜唐也凑起热闹。 “哈,”姜鹤往陨边犬嘴里又塞了一粒牛肉,道:“你不说你是仙人么?仙人的个性不应该只可意会不可言传吗?” 第51章 这都是几百年前瞎扯到的了。 “那我不是也说了嘛,泥鳅不是仙狗。”虞苏时道。 身后的赵小虎抱来三罐饮料,给三位成年人一人分一罐后吹了声口哨,陨边犬随即从姜鹤胳膊下挣脱出去,哒哒哒地跟着四个小孩玩你追我赶游戏去了。 虞苏时揉了揉眼睛道:“朋友家的陨边生了一窝十几只崽,满月后他养不起喊送人,我当时就凑个热闹陪另一个朋友去的,结果一进门这个小家伙就朝我扑过来了。” “那时候它才这么大一点,”虞苏时比了一个长度,大概有二十厘米,“刚从莲花池泥潭里滚一圈出来,除了那双蓝眼睛外,身上没一处不带泥的……那天我穿的还是白鞋和白裤子。” 姜鹤失笑:“泥鳅,挺写实的。” 虞苏时也笑起来,补充道:“我那会儿对它是真喜欢不起来,又脏又臭还喜欢甩毛,后来听说它是抢不过兄弟姐妹们吃奶,也不讨它亲妈喜欢被亲妈踢进泥潭里的,我就带回去养到了现在。” 海滩上,几个孩子和陨边犬在玩老鹰捉小鸡,赵小虎提着伸缩led灯当母鸡,其余三个小朋友当小鸡仔,陨边犬充当起老鹰的角色,一只狗竟也把人类的游戏玩得明明白白。 姜唐“哇哦”地赞叹一声。 赵小虎也朝他们惊喜地喊,夸虞老师的小狗好聪明。 姜鹤看了一眼时间,晚上八点。 “时间差不多了,”姜鹤站起身道:“潮也退了,咱们拿上工具看看能捡到什么吧?” 姜唐朝孩子堆里喊了一声,待他们聚拢后,提议道:“不如我们分组比赛吧,一个大人带一个小孩!” “好呀好呀,”赵小虎率先响应,继续道:“我要跟……” “哎——”姜鹤捂住赵小虎的嘴,竖起一根手指晃了晃,“公平起见,黑白配吧。” 赵小虎呜呜两声,说的啥众人也没听清,直到姜鹤眼睛一眯,把捂嘴的那只手在赵小虎衣服上擦了擦。 “鉴于你们这位虞老师是门外汉,门外汉知道是什么意思吗?就是没经验,”姜鹤道:“虞老师第一次赶海,啥也不懂,所以他可以分到两位小朋友一起完成比赛。” 赵小虎当即双手合十开始祈祷。 最后分到的结果如赵小虎如愿,他和樱桃成为了虞苏时的得力帮手。 “那提前说明,不可以跑远,一组一个手电筒所以不可以和同伴分开行动,遇到情况要大声喊人。”姜鹤从三轮车车座下的储物箱里拿出几双橡胶手套,一一分了去后再三强调:“安全第一,比赛第二,比赛时间是一个小时,到时候听我喊声。” 几个小孩大喊着知道了。 赵小虎和樱桃一人牵着虞苏时的一只手很快跑开。 第29章 两只螃蟹 虽说是生活在海边的孩子,但对赶海的认识也只停留在最浅层的“捡海鲜”上,加之玩心重,赵小虎和樱桃没认真干个二十分钟就开始旁若无人地挖沙子,堆起沙林玩。 虞苏时在跟丢一只螃蟹并在沙窝里陷进一只鞋后成功地被两个小孩带跑偏,原本穿得鞋就不适合赶海,现在反正一只鞋子已经脏了,他干脆把另一只鞋也脱了,赤着两脚蹲在赵小虎和樱桃对面看他们堆沙林,充当起了照明师傅的角色。 俩小孩堆了一会儿后挖出来一只猫眼螺,惊喜过后才想起来问虞苏时捡到了什么。 虞苏时把脚边的桶踢到身前,里面空荡荡一片。 “啊?什么都没有吗?”赵小虎惊讶道。 “虞老师连螃蟹都追不上。”虞苏时撇撇嘴。 这会儿,距离他们几十米远的地方,姜鹤发出一声惨叫,虞苏时站起身,又听到对方喊骂着沙子底下有螃蟹还是皮皮虾把他脚趾夹了。 樱桃看了看虞苏时光着的脚,安慰道:“漂亮哥哥放心,这里我和小虎已经掏了好久的沙子了,螃蟹和皮皮虾肯定早跑了。” 虞苏时淡淡地“哦”了一声,看着赵小虎和樱桃两人之间的大沙坑突然灵光一现。 “我认为有一个方法可以捉到螃蟹!”虞苏时信誓旦旦道。 “什么方法?”赵小虎和樱桃异口同声问。 “跟我来。”虞苏时领着俩小孩往姜鹤所在的方向走了十几米,蹲下后把外套袖子高高挽起,直挽到腋窝下。 按照脑中所想,虞苏时做了一个简易得不能再简易的捉蟹神器。 挖个坑埋只桶。 “然后呢?”赵小虎和樱桃再次异口同声问。 然后就没了。 就这么简单易上手。 虞苏时道:“然后就守株待兔。” 赵小虎道:“可是我们只有一个小时,不对,已经没有一个小时了。” 樱桃这时候猛地一拍沙滩,道:“我知道怎么办。” 一分钟后,姜鹤和姜唐被一阵叽里呱啦的大叫吓得手里的桶差点飞出去,姜鹤朝声源看去,隐约看出那昏暗的灯光下虞苏时一张笑通红的脸,他身前,赵小虎和樱桃展开双臂往前又蹦又跳地跑,陨边犬也撒欢乱转。 樱桃说,她奶奶每次撵鸡鸭进圈时都会这样,张开双臂站在鸡鸭身后,将它们一个个往鸡圈门口包围。 “你们做什么呢?”又一个小孩不约而同地加入赵小虎他们,姜鹤慢悠悠地走近,虞苏时注意到对方赤着一只脚,穿鞋一只脚,穿鞋的那只的脚拇指包着厚厚的卫生纸。 第52章 “赶蟹。”虞苏时掩不住笑。 “谢我什么?”姜鹤纳闷。 虞苏时怔愣了一两秒后嘴角咧出更大的幅度,换了一个说法:“撵鸡式守株待蟹。” 姜鹤听懂后乐起来,往虞苏时手里还拎着的两个桶瞥了一眼。 一个装了小半桶贝壳,一个桶里只有一个独苗苗猫眼螺。 “看来今夜的收成都不怎么样。”姜鹤把自己的桶主动递了出去,虞苏时简单扫了一眼,两只螃蟹和几根他不认识的生物,长得有点像口琴,还像细长版的蛤蜊。 “这是蛏子,你吃过的。”姜鹤拿出一根蛏子递给虞苏时。 “不记得了。”典型的吃过猪肉但没见过猪跑。 “没事,反正是用来吃的,不是观赏的。”姜鹤把蛏子丢进猫眼螺桶里,又道:“做个伴吧,这东西其实用盐是最好抓的,不过今天出门急,我忘了准备了。” 虞苏时把桶放在沙地上,手电筒换了只手,从外套口袋里拿出一枚按压湿纸巾,“伤口还是清理一下吧,小心感染。” “这玩意儿怎么用?”姜鹤也不跟人客气,接过东西后在灯下照了照。 有点像小零食的包装,内外两层,外面一圈是透明液体,中间偏上包裹着一块奶片大小的白色圆柱物质。 “中间这个地方,摁下去就好了。” 姜鹤按照虞苏时的指示操作,摁下小盒子中间的小狗贴纸,白色圆柱物质当即下陷洗饱了外层的液体。 “嚯,”姜鹤取出湿纸巾,赞叹道:“外面的科技已经发展成这样了,一个湿纸巾还整出个这么高级的用法。” 擦完伤口,姜鹤看了一眼时间,快九点了。 他朝帐篷的方向望去,篝火的火苗已经很小了,姜唐和另一个小男孩也已经回去了,这会儿正坐在折叠桌旁吃水果。 撵蟹的三个小朋友很快就跑累了,现在一窝蜂涌到姜鹤和虞苏时面前,一个个伸头伸脑瞄彼此小水桶里的收获。 “啊——”赵小虎抱头呼喊:“虞老师,我们输定了。” 樱桃拍了拍赵小虎的肩安慰道:“才不会,虞老师的秘密武器一定能抓到螃蟹。” 虞苏时坚定地点点头。 “好了好了,跑那么久去休息休息吧,找你们唐姐吃水果去。”姜鹤把小水桶交给同组的小孩,又道:“来的路上我记得有根老树根,我去找找把它烧了,咱们的火可不能灭。” 话落,赵小虎立刻举手要跟着去,还说有话要跟鹤叔说。 虞苏时打着手电筒带着剩下两个孩子回营地,姜鹤看着他们走远后才轻轻拍拍赵小虎的后脑勺,问赵小虎要跟他说什么。 “嘿嘿,就是想跟鹤叔说句谢谢。”赵小虎挠挠额角又扣扣人中,最后不好意思地笑起来。 “跟我说谢谢?”姜鹤也笑起来,笑声温柔绵善,“拿你鹤叔当外人了是不是?” “才没有!”姜鹤一把抓住姜鹤的手臂,抱着晃来晃去,道:“我今天玩得可开心了,上午虞老师还给我解九连环的录视频了,本来我想发给爸爸妈妈看,但视频太长短信发不了。” 老树根并不难找,也不大就是有点重量,姜鹤和赵小虎两人一起抬,回来路过虞苏时自制的捉蟹神器,两人放下树根歇息时,赵小虎突然跟姜鹤坦白说自己其实没有写完作业。 一只螃蟹不知从何处冒了出来,个头也挺大,姜鹤一把摁住了它的天灵盖给捻了起来。 赵小虎道:“我们语文老师好久之前留了一篇作文我一直没写呢,作文题目叫‘令人难忘的一天’,不过我明天回去就可以写了!” 姜鹤没有追问他为什么没写,又为什么明天就可以写了,只说:“嗐,我以为多严重的事,是害怕没写我不带你出来玩吗?” 赵小虎跟着姜鹤走到虞苏时埋桶的位置,桶里干干净净一点猎物中招的踪迹都没有。 姜鹤继续说,还把事推到了虞苏时身上,“其实是你虞老师想出来玩,但他害羞,你们都是顺带的,小屁孩们。” 赵小虎吐了吐舌头,高兴起来。 不过很快,他又面露难色,“虞老师这个陷阱好像捉不到螃蟹的。” “我感觉也悬。”姜鹤附和。 “捉不到螃蟹的话,虞老师会不会难过啊?他刚才什么也没抓到。”赵小虎扯了扯姜鹤的一角,眼睛盯上了姜鹤手里的螃蟹。 姜鹤注意到对方的眼神,不动声色地问:“那怎么办啊?” “我们把这个螃蟹丢进去吧。”赵小虎朝营地的方向瞄了几眼,把声音压得稍低一些,“这样虞老师就不会因为没有捉到螃蟹而难过了。” “我看行。”姜鹤把手里的螃蟹丢了进去。 桶壁光滑,哪怕只有三十公分的高度,螃蟹也很难爬得出去。 放完螃蟹,两人才折回树根的地方,重新抬着走到了营地。 时间来到了九点十分,一个小时的比赛时间正式结束。 比赛完全没有悬念,姜唐以压倒性的优势赢得比赛,姜鹤次之,虞苏时垫底。 樱桃站起来为虞苏时打抱不平:“我们还有秘密武器!” 姜唐一头雾水,好奇地问是什么秘密武器,姜鹤则抱着胳膊笑,赵小虎开始手舞足蹈地描述虞苏时的捉蟹神器。 “我去看看吧,”虞苏时站起身,“也不一定会捉到,时间有点少。” 第53章 虽然这样说了,但虞苏时语气里还是掩不住的期待。 赵小虎抓起手电筒跟着虞苏时一起去了,过了会儿,他惊喜的大叫声传到营地里。 姜唐震惊道:“真抓到啦?” 姜鹤道:“看这架势应当是抓到了。” 两分钟后,虞苏时提着桶走来,姜唐和几个孩子立刻围上去看,果然见桶里有两只螃蟹。 “嘿,还是两只哩。”姜唐道:“有只个头还挺大的。” 姜鹤闻言也走近了看,水桶里确实是两只螃蟹,一大一小,大的是他放进去的那只,小的是自己落入陷进的。 “恭喜啊。”姜鹤朝虞苏时笑道。 虞苏时把眼睛弯成月牙形,下半的瞳孔里火光跃动,嘴角自然上扬,是一个纯真又得意的笑。 姜鹤看着那笑,看着看着心跳声猛地剧烈起来。 和第一次在咖啡店里见到散发虞苏时的剧烈心跳不同,这次少了因惊艳而生出的羞赧,多了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好似有海水轻拂心间,带着一丝难耐的痒,自己也被那无声的笑意感染,他心底有一种想永远珍藏这种笑的念头。 第30章 春心萌动 姜鹤对自己的性向没有明确的定位,他清楚自己不喜欢女人,但也不确定自己是不是喜欢男人。 高中时少年人容易春心萌动,暗恋这个班花那个校花的,他却没感觉。后来到了大学,身边的朋友一个个和佳人牵手成功,宿舍里每晚都有和女朋友煲电话粥的,整日腻腻歪歪。舍友也问过他为什么不找女朋友,他说不出自己好像不能对女生产生生理反应,就只说是没看上对眼的。 只是这个对眼不仅没包含女生,似乎连男的也没有。二十八九岁的年龄,真正可以考虑情感问题的时间大概是十年,然而这十年期间,姜鹤当真是没有对一个人动过心。 直到与虞苏时的第三次碰面。 略有些俗气的,那该是一次见色起意向的心动,缓过神后便不了了之,哪怕连一次细想为什么会有见色起意的念头都没有,姜鹤自认为自己是一个虽然热心可靠但也很稳重通透的个性,至少对陌生人该保持基本的社交距离,这是礼貌,但面对虞苏时,他好像总是忍不住想要靠近,再时不时同人拌上几句嘴。 如果这是大脑未对他发出的明确的信息指示,而是身体的率先反应,那他现在确定,自己对虞苏时是有感觉的。 春心萌动的感觉。 自主掉进陷进的螃蟹个头实在太小了,用赵小虎的话说就是还不够塞牙缝的,虞苏时将其放了,留下那只大的,要带回去养。 姜鹤在桶里放了几块石头,鞠了些水打湿,又丢进去烧烤剩下的几片生菜叶子。 姜鹤:“回去可以放井边的水池子里养,它什么东西都能吃。” 虞苏时点点头,把水桶放进了三轮车车座前的脚踏板上。 晚十点,姜鹤在帐篷里铺上防潮垫,四个小朋友相继睡下,三个男孩一顶帐篷,姜唐和樱桃两人用一顶。 虞苏时说他暂时不困还不想睡,搬着小马扎靠近火堆坐着。 过了会儿,姜鹤拿着一张毛毯走去,“披着吧,晚上露气重。” 虞苏时便从头裹着,只露出一双眼睛和鼻孔。 “你不睡吗?”虞苏时看着姜鹤也搬着小马扎坐下后问。 “认床,睡不着。”姜鹤往火堆里填了些小树枝。 “姜老板还会认床?”虞苏时稍稍吃惊。 远处传来海水敲击礁石的浪打声,是开始涨潮了。 薄纱般的云层也渐渐消散,缺了一角的月亮显露出来,清冷的光辉照在白沙滩上,映出一地的雪白。 一阵微弱的凉风吹过,虞苏时眼里的火苗跳了跳,姜鹤不动声色地移开眼神,看向更远更黑的海域。 “小时候经常换地方睡,没安全感,长大后睡某张床睡得时间久后就容易认床了。”姜鹤笑道:“不怕虞老师笑话,我至今还怀念我大学宿舍睡了四年的那张床呢。” 虞苏时也笑起来,问他:“小时候经常换地方睡,是总在搬家?” “不是。”姜鹤伸直了两腿,道:“我爸死得早,我妈改嫁再有了孩子后就不怎么管我了,那会儿我胆子小不敢一个人睡,两个叔叔和左邻右舍的我都去蹭过床和沙发,高中住宿才好点,但每学期都要搬宿舍,基本上是刚适应就又归零了。” 平时了解最多的不过是姜唐口中她哥回乡创业有多风光有多雄心壮志云云,类似这种和本人个性极度不贴的轶闻,虞苏时还是第一次听说,而且还是从姜鹤本人嘴里讲述出来的。 姜鹤继续说道:“所以你是不知道,我每次去外地出差,唉呀呀,住酒店时前两晚是必失眠的,每次都得买瓶褪黑素,但这玩意儿你又不能多吃,因为本身其实没毛病,就是认床而已。” “嗳对,像你一年四季各地演出录节目的,那落脚地千奇百怪的,晚上睡觉能睡得好么?” “还行,都习惯了。”虞苏时道:“我是困了能做到沾床就睡,早上醒后会有点起床气,但闭上眼缓了一两分钟就能好,不会真的对人发脾气。” “也是,”姜鹤把包着脚趾伤口已经烘干的湿纸巾取下来丢进火里,继续说道:“整日东奔西跑没个稳定落脚点,要是晚上睡觉还认床,那你这不得跟被妖精吸了精气似的,两黑眼圈挂着能cosplay(扮演)国宝了。” 第54章 “……姜老板,你这话也太糙了。”虞苏时笑笑。 “哎,南盂岛特色,这甚至还算文雅一些的喽。我跟你说,这些年还好,国家鼓励人民群众说普通话,再加上假期有天南海北的游客上岛玩,你说方言人家听不懂呀,这岛上的人才慢慢习惯了说普通话,而用这普通话说脏字骂人啥的都感觉杀伤力小了,已经很温柔了。你要是赶更早的时候来,岛民用方言骂人可以说个十分钟一句不带重复的。” “那……挺厉害的。”虞苏时干巴巴地赞叹一句。 两人有一句没一句地随便聊着,话题渐渐地来到了赵小虎身上。 虞苏时把鼻子也缩进了毛毯里,只露着一双眼睛看向姜鹤。 “你们打算一直瞒着赵小虎吗?”虞苏时顿了顿道:“其实小孩子是很敏感的,有时候你虽然不说,他们也会猜出个大概。” “赵依公说小孩承受能力差,真有一天得知自己没爸妈了,他不得要死要活的,”姜鹤道:“长大点变坚强后只需要消化几个晚上就能接受了,就算现在猜出来个苗头,大人们不承认,他也没办法求证,对此稀里糊涂地继续往前走不是一件坏事。” 姜鹤敛了敛神色,继续说:“就像晓晓柳阿奶和赵阿叔赵阿婶他们一样,人活着要有一个念想。” 念想。 虞苏时咀嚼着这两个字,南盂岛上的人似乎都全凭着这两个字来维系生活和生存。 “赵依公自己说过的,他年纪大到没几年可活的了,只想让赵小虎有点念想地成长一天是一天,如果告知真相,某天他也走了,赵小虎就什么也没有了。可若是赵小虎的父母还在,赵小虎依旧有奔头。” 虞苏时问:“赵依公就不怕如果某天他走后赵小虎得知自己最爱的三位亲人都不在了,心理更加承受不住该怎么办啊?” “这不是还有我吗?”姜鹤苦涩一笑,道:“老人哪里能想那么远那么深,他要瞒我们身为外人也不好插手,赵依公认为虱子多了不痒,坏事赶在一起就只是难过一次,多一伤不如少一伤。” 虞苏时不置可否,叹了一声。 此后两人均不再说话,听着涨潮的声音坐到了后半夜。 虞苏时连打了三个哈欠后,姜鹤让他去帐篷里睡觉。 虞苏时又坐了五分钟后才裹着毛毯进了帐篷。 五点多钟,天色将明,赵小虎套着外褂出了帐篷,姜鹤听到声响朝身后看了一眼,赵小虎走过去蹲在他身边说鹤叔早上好。 “晚上睡觉冷吗?”姜鹤把烧完的柴往外扒了扒,摊开尚有余温的炭火。 “不冷,我们都盖着毯子呢,而且人多,后半夜我都热醒过一次哩。”赵小虎揉了揉鼻子。 姜鹤见状笑笑,道:“傻小子。” 赵小虎也笑起来,挪着小碎步往前咕涌两步,抬起头用一双大义凛然的眼神看着姜鹤,道:“虽然鹤叔这次带我出来玩了,但是我还是想告诉鹤叔,您是收受不了我的,我还是会想办法出岛找我爸爸妈妈的,接招吧——” “傻小子。”姜鹤再一次道。 露营不比在家睡得好,几个人醒得都比平时要早许多,六点一刻,姜鹤和姜唐便各自载着人回了姜鹤家,吃过早饭,两人又把几个孩子一一送回家。 虞苏时进了门便往房间走,洗漱后下楼那会儿姜鹤和姜唐已经出了门,他在阳台的小方桌上看到了姜鹤留的咖啡罐和一张便签纸。 “你的大螃蟹已经放水池里了。” 虞苏时拿着咖啡罐回屋,随手把标签纸贴到了书桌前的墙壁上。 “给mic的第一首歌就叫《念想》怎么样?”虞苏时轻轻踢了满头干饭的陨边犬一脚,说:“你知道的,大环境很影响人的思维,我承认自己虽然是个天才但也会有缺乏灵感的时候,这岛看似平平无奇,但很有人文气息,mic最早成名的那些实力歌手几乎都是凭借纪实性古典音乐火起来的,近几年剧场音乐也成为了他们的特色。” 星艺传媒成立的本质就是为了获取利益,通俗一点讲就是赚钱,所以公司为虞苏时定位的曲风是更迎合市场的流行音乐,电子音乐和舞曲,注重流行度和商业价值。 可即便如此,在国内,虞苏时或许称得上很火的歌手,但在国际上其实鲜少被人追捧。 国外粉丝也总这样评价虞苏时的歌——好听是好听,但没什么深刻的记忆点,反而歌手本人的那张脸似乎比歌要更让人记忆深刻。 为此,很多人质疑虞苏时火起来的原因是星艺对旗下一二三线的艺人的营销称得上业绩骄人,舍得往里砸钱。 似乎也因此,星艺的高层才会把这些艺人视为一件外部美观而其本身并无多大价值的商品吧。 虞苏时庆幸留学时选修了一门历史演出课,并在课程结业考试上以一部原创民间音乐剧大放异彩,也正是这部原创民间音乐剧,让他才几个月后在和星艺闹掰的境遇下,被mic找上了门。 也是在那个时候,虞苏时回忆起小时候在被杨华收养前,他上的各种音乐课程和观赏过的演唱舞台,他的父母其实更倾向将他培养为歌剧艺术家的。 第31章 三个公主抱 尽管虞苏时与星艺传媒闹僵,但毕竟签约时限尚未到期,虞苏时创作的作品版权依旧归于星艺,因此他只能用特殊符号来记录乍现的灵感,将创作构思保留在脑内。 第55章 白茶种植园内各项目稳定进行中,姜鹤较往常闲下来不少,往后几日他都不怎么出门,大多时间都在院子或阳台上捣鼓他的花草,偶尔通过玻璃墙看看除了吃饭在阳台上遛狗外就一直闭门不出的虞苏时是否还健在,然后往水池里的螃蟹丢只虾仁或菜叶。 赵小虎还是日日闹着要去找爸爸妈妈,一周里总有一天会偷偷溜上出岛的游船,但每次都会半路被抓。 他的爷爷为他编瞒了一个念想,他同样回馈给了爷爷一个念想。 是日天气晴朗,十多天前姜鹤和虞苏时种下的两盆虞美人已经长到了一指来高,豆芽菜似的密密麻麻挤在一起,姜鹤踢出去一些栽在了院墙跟,下午,他闲得无聊又把凌霄花的枝桠修剪了一番。 这株凌霄花是两年前姜鹤刚回来的时候种下的,原本只有一臂来高,后来就长得一发不可收拾,藤蔓四处攀延,姜鹤几乎每隔三个月就要修剪一次,以防它爬上院墙。 修剪完花枝,姜鹤从梯子下来时,二楼的房间门开了。 姜鹤抬头看了看太阳,日头还高,尚不到晚饭时间。 “出关了?”姜鹤摘了手套丢在水井台子上。 虞苏时伸了个懒腰活动着颈骨,不答反问:“你在做什么?” “剪剪花枝。”姜鹤把梯子收好。 虞苏时朝前走了几步,发现有两株山茶花开了,是鲜艳又沉稳的绛红色,俯视看去,院中的凌霄花花架下,青石板上铺了厚厚一层枝叶。 凌霄花不如他刚来那段时间开得旺盛,叶子也稀疏很多,阳光可以轻易透过枝桠间的缝隙洒下细细碎碎的光影,这光影映在姜鹤眼中,顾盼生辉。 “我的花呢?”虞苏时发现阳台上的两盆虞美人不见了。 “长得太密上午我移栽出去了一部分。”姜鹤从三角梅树根下拿起花盆,道:“剩下的修枝前施了些肥还没顾得上拿上去。” 虞苏时又往前走了几步,这时陨边犬从屋子里跑了出来,也不知道是在发什么疯,直直地朝虞苏时后腰撞了去。 阳台边缘的花盆高低错落,花盆之间缝隙宽窄也不一,虞苏时被陨边犬这一撞,身体猛然向前倾倒,一只脚卡在两个大花盆之间,另只脚鞋底一滑,人当场被绊得倒头从阳台上栽了下去。 这事故发生得太过突然,连姜鹤都没能及时反应过来,等丢了花盆朝前冲的时候,虞苏时已经擦着他的指尖摔在了地上。 “啪——”一盆菊花也落了下来,差点砸中虞苏时的头,但破碎后飞溅的泥土和瓷片还是不可避免地砸到了虞苏时头上。 虞苏时摔得五脏六腑震天疼,最先触地的膝盖更是钻心得疼,疼得他眼泪都快飙出来了。 “先别动先别动。”姜鹤连忙摁住虞苏时的肩膀,“先别着急起身。” 虞苏时闭着眼咳了两声,眼泪这下是真流出来了,晶莹圆润的两颗,从下眼皮中间一路滑到脸颊上。 “我刚刚是不是从楼上摔下来了?”虞苏时问。 姜鹤将虞苏时头发上破碎的花盆碎片和泥土扫下去,轻轻“嗯”了一声。 “你先别起身,再缓缓,我去拿手机。”姜鹤站起身匆匆进了客厅,打着电话出来时,虞苏时已经坐起来了。 陨边犬也像是意识到自己闯了个大祸,夹着尾巴趴在地上呜呜呜。 “泥鳅啊——”虞苏时有气无力地喊了一句,然后看向姜鹤,道:“我左腿疼得站不起来,也曲不起来腿。” 姜鹤重复着电话另一头医生的话,对虞苏时道:“可能是骨折了。” 虞苏时脸色难看地擦着掌心的泥,抬手准备掸头发时又发现右胳膊也抬不起了。 姜鹤挂掉电话后道:“救护车马上到。” “救护车?”虞苏时瞪大了双眼。 “昂,别小瞧这三四米高的地方,摔下来情况可能没那么简单,老老实实等医生来,他们处理得可比我们专业多了。” “……” 虞苏时朝陨边犬招了招手,狗崽子见状两只前爪捂着鼻子匍匐着向虞苏时靠近,毛茸茸的尾巴左一下右一下缓慢扫着。 揉了揉狗头,虞苏时才轻轻拍了拍它的后背,“下不为例,疼死你爸爸我了。” 姜鹤被这句话莫名地逗笑了,蹲在虞苏时旁边十分融洽地把藏在对方发丝深处的泥屑草枝揪出来。 他的笑声压得很低,连带着胸腔一起震动,中提琴般柔和绵长。许是太过靠近耳朵,虞苏时觉得那声音震得耳膜有些痒,右耳短暂地耳鸣了一两秒。 本能地在觉得耳痒后身体轻微抖了一下,虞苏时侧眸看向姜鹤,后者嘴角的笑还未收回,一双眼睛别有深意地注视着他。 虞苏时闻到了对方身上的果木香,不知道是洗衣粉还是沐浴露的味道。 “躲什么?”姜鹤声音里也染了笑。 “……痒。”虞苏时用左手揉了揉右耳尖。 “哦。”姜鹤丢掉泥屑枝叶,往后退了半步,“这个距离再听呢?” “……好了。” 卫生院的救护车来得很快,抬着担架进来两位医生,其中一个姜鹤看着有些面生,而且竟还是一个年轻的女孩。 “左腿大概率是骨折,具体情况需要拍个片子看,”年轻医生抬头看了看阳台,问:“从这上面摔下来的?” 姜鹤点头说是。 第56章 “剩下的去院里做个脑ct影像吧,看看颅内有没有出血什么的。”医生收回目光朝姜鹤抬了抬手,道:“帮忙搭把手。” 把虞苏时搬上担架,两位医生将其抬进车,姜鹤锁好院门后也跟着去了。 到卫生院一通检查后,幸运地是除左小腿裂纹骨折稍有位移,右手臂脱臼,身体其他地方有部分擦伤外,其余没什么毛病。 石膏固定是在卫生院做的,由那名年轻女医生亲手处理。 “上周从市中心医院下基层来帮扶的医生,年纪轻着哩,好像才二十八九,跟你年龄差不多。”院长端着茶缸撇头吐了一口茶叶,他和姜鹤站在诊室外的走廊上,前者小声道:“桥海绵,桥医生,据说不是因为职称晋升来的,是在原医院得罪了人被主任穿小鞋给下放到咱这小地方来的。” 姜鹤略微吃惊,想了想道:“乔?乔木那姑娘和她什么关系?” “乔木?” 姜鹤道:“就在我二叔家后面住着的那家,以前家里搞收废品的,乔厂长的女儿。” “嗷嗷嗷……你说死多少年老乔的那个闺女乔木啊,”院长笑道:“桥医生的桥带个木,桥梁的桥,不是一个人,再说就乔木丫头她那笨脑瓜,去学医可学不来。” 姜鹤顿了两秒也反应过来,他和乔木小学初中乃至高中都是同班同学,但乔木高中没读完就辍学打工去了,实在不可能学医,还当了医生。 他好多年没见过乔木了,这几年那姑娘似乎也没回来过。 “桥医生和乔木长得挺像,我猛一看以为是乔木,认错人了。”姜鹤解释。 “嗳……你这一说,我再想想还真是哈……” 打石膏并不是一项艰难的工作,只是石膏干燥和硬化的过程比较长,姜鹤缴完费用取完药又等了三个小时,虞苏时才被放出来。 “我怎么走路?”虞苏时扶着门框跳了几步,只觉得左腿累赘感很强。 “这里有一副闲置的拐可以用。”桥海绵从门后墙脚拿出一副医用拐,道:“伤筋动骨一百天,你的情况虽然不那么严重,但也经不起你随意蹦跶,这6到8周的时间能依赖拐就依赖拐,不想依赖拐杖就找……门口是你哥……你对象帮忙。” 姜鹤先从桥海绵手里接过拐杖并道谢,听到对方最后一句忍不住笑起来,虞苏时脸上痛苦的表情先是一滞,而后“唰”地脸黑了。 这都什么和什么啊。 “……我和他没有那些关系。”虞苏时道:“他顶多算是我的房东。” 身为艺人,虞苏时对于“腐”自然是有很深的认识,星艺传媒旗下近几年出道了不少男团偶像,团内成员出席活动或参加综艺是必须要有卖腐的,这是引流的一种手段,效果斐然。 就连虞苏时本人在参加某档音乐节目时也被节目中绑定过男男cp,好在因为双方咖位大幅度不对等,星艺传媒犀利地拒绝了对方蹭流量的作为,直接表示不扶贫。 “不好意思。”桥海绵虽然这样说着抱歉的话,却没有一丝抱歉的神色。 “自身原因,我对这些比较敏感,以为我们是一路人。”桥海绵看着姜鹤道。 姜鹤耸耸肩,嘴角还是勾着的,“理解。” 虞苏时睨姜鹤一眼,理解? 呵,你又理解上了。 “这东西怎么用?”虞苏时冷冷道。 “夹在腋下,这样……”姜鹤做了个示范。 虞苏时夹着拐走了几步,停下后转身看向桥海绵,“请问这里有轮椅吗?石膏真的很沉,坠得腿酸,而且我总是忍不住想把脚放下来,不习惯。” “没有。”桥海绵回复。 “那……哪里能买到?”虞苏时问。 “医疗器材专卖店或药房。”顿了顿,桥海绵又道:“这座岛上的药房没有卖。” “我从岛外订。” 第32章 浴室洗头 姜鹤来的时候没有开自家三轮车,回去是院长开自己的大众送的。 到家后虞苏时就想要洗澡换衣服,这身脏兮兮的衣服他已经穿四个小时了,姜鹤自然是不认同,告诫他打石膏的腿不能沾水。 “我当然直到它不能碰水,我可以踩在马桶上,只洗其他部分。”虞苏时用不太习惯拐,总觉得腋窝硌得难受。 “用湿毛巾擦擦不行吗?”姜鹤扶着他的肩上了走廊台阶,“淋浴会溅到水,而且万一你因为不方便滑倒了那可就更加麻烦了。” “我平衡力还是很好的。”虞苏时语调微微上扬,“虽然我是一名歌手,但也上过舞蹈课,核心很稳。” 姜鹤过了会儿才点头说“那行”,半扶半架着把人送上二楼房间,进屋后还自作主张把陨边犬拴了起来。 “泥鳅太闹腾了,小心它一个不注意再撞倒你,还是先拴起来吧。” 房间内并没有可供固定绳子的工具,姜鹤把牵引绳头部系在了衣帽架上,虞苏时已经拿了衣物准备进浴室。 浴室门关后,陨边犬在原地绕圈蹦跶了一阵,衣帽架往前滑动二十公分,并且随着牵引绳绳索越缠越短,隐隐有倒下的趋势。 姜鹤只好解开绳头,把陨边犬暂时牵到了楼下和阿美玩。 他不太放心虞苏时,见一狗一羊玩得高兴,便几步跨上楼梯回到二楼阳台上。 没进屋,只打开了房门,姜鹤找了柄小铲子给墙边排排放的花盆松土,一排还未送完,果真不出他所料,浴室里叮叮咣咣一阵响。 第57章 姜鹤急忙丢了铲子进屋,浴室门关着,他敲了敲了门。 “摔了?”姜鹤问。 浴室里过了有七八秒才有了回复,虞苏时闷闷地“嗯”了一声,又嘴硬道:“是嵌在墙上的置物架掉落把我吓腿抽筋了。” “开门。”姜鹤才不管他是腿抽筋还是脚抽筋,他脑子抽筋了才会想着让虞苏时吃一堑长一智,撞了南墙就回头。 “我没穿衣服。”对方羞愤道。 “都是男的有什么。”姜鹤压了压门把手,竟然还反锁了,“你在北方没用过大澡堂洗澡吗?扒光了进去那不是一水的裸体。” “姜鹤!”里面更重的羞愤声,“我没进过大澡堂。” “别扯这些有的没的了,我就举个例子,快开门。”姜鹤锤了锤门。 等了又半分钟,浴室门开了,姜鹤还特意把眼睛往上抬了抬,余光中却看见对方穿了衣服,一件无袖t恤和短裤。 “洗完了?”他问。 “没。”虞苏时没好气道:“头发刚打湿还没正式洗呢。” “没洗完你就换上了衣服?”姜鹤脱口而出地问完后就想抽自己一嘴巴子。 虞苏时看神经病一样看着姜鹤,姜鹤不自在地偏头咳了一声,问他摔哪了,打石膏的腿有没有事。 “摔到背和屁股了,腿没事。”虞苏时一跳一跳地回到浴室把不小心拽掉的置物架捡起来放到洗手台上,准备捡洗发水、沐浴露等瓶瓶罐罐的东西时,姜鹤抓着他的胳膊将他拉了起来。 浴室里雾气不多,但很潮湿,有一股清淡的朱栾花的味道。 “我来吧,虞老师对自己那条腿好点吧。”姜鹤把东西一一捡起来,置物架不能用了,他只好把东西暂时搁置在洗衣机厢顶。 扭头准备再教育一番,目光又被对方右手臂上一片鲜艳的红吸引。 “嘶——” 虞苏时下意识顺着姜鹤的目光低头看自己的手臂,右小臂内侧距离腕骨十公分的位置,一道三厘米长的红口子正不孜不倦地往外渗血。 末了,他发出“啊哦”一声的惊叹。 姜鹤噌噌噌往上冒的火气当即被浇得一点火星都不剩。 他无奈地笑了笑,随手捞过来一条干毛巾往人头顶一罩,揉了两下后道:“我去拿药箱,你老实在这待着别乱动。” 姜鹤匆匆下楼提着药箱上来,一进门就看见虞苏时坐在书桌前的椅子上,见到他,对方回:“站着太累,腿酸。” “好好好。”姜鹤没脾气了,把药箱放到桌上后开始给虞苏时清理伤口。 大概是滑倒后被置物架边缘割到了,伤口不深,就是不停地往外冒血。 姜鹤用棉签把周围的血渍擦干净,涂上碘伏后用纱布缠了几圈。 “别沾水。”姜鹤交代着。 “能洗头吗?”虞苏时问。 姜鹤捏了捏鼻梁,道:“我帮你洗。” “方便吗?”虞苏时又问。 “方得不能再便。” 虞苏时“哦”了一声,一蹦一跳地进了浴室,过了会儿又一蹦一跳地出来把椅子也一蹦一跳地搬了进去。 还是伤得太轻了,姜鹤心想。 洗头没什么技术含量,姜鹤主打一个挤点洗发水在掌心揉出沫再往人头发里搓,他的指甲前天刚修剪过,这会儿抓着人的头皮不会重到将人抓出血,争取每寸头皮都能被搓到。 洗头的设备条件是比不上理发店,虞苏时坐在椅子上往前倾身垂着头,时间久了只觉得脑子供不上血,晕晕乎乎的,直到后来姜鹤笑着问他是不是很舒服时,他才开始怀疑晕乎是不是因为过于享受那种按摩头皮的手法了。 “我看你头发应该是长长了。”姜鹤取了只牙刷杯接上温水一点点浇下去冲掉泡沫,道:“贴着头皮那部分有一公分左右是黑的。” 虞苏时先前染了发,几乎贴着头皮的白毛,新长出来的一截自然就是黑的。 他“唔”一声,道:“层次明显吗?” “不明显。”姜鹤更愉快地笑笑,“我是弯腰给你洗头离得太近才看这么清。” “哦。”虞苏时道:“那没事。” 洗完头姜鹤服务到位地又给人吹起头发,虞苏时也忘记了可以自己动手的事,热风扫过后颈,他哆嗦了一下。 两人一人坐在卫生间门里,一人站在门口,虞苏时洗头期间低头低得久了到吹发的时候也没直起腰,姜鹤透过洗手台上的镜子看他,发现对方正专心致志地数纱布上的织线。 五指插入柔软的发丝间,姜鹤揉搓间还保持着洗头时的手法,时不时摁捏头皮,指下的人便发出舒服的哼哼声,小猫一样,自己都没意识到。 吹了有六七分钟,头发便全吹干了,姜鹤回忆着虞苏时经常扎的发型,顺手给人在脑后编了个小辫。 “你皮筋呢?”姜鹤问。 “嗯?”虞苏时抬起头,脖子顿觉一阵酸意,伸手去揉的时候触到了对方的手腕。 他从镜子里看见对方手里握住的发辫一尾,顺手捏了捏。 “你还会儿编头发呢?”虞苏时偏过头,姜鹤扶摁住他的肩膀让人别乱动。 “这不右手就会?”姜鹤扬了扬眉梢,语气臭屁。 “呵呵。”虞苏时下意识朝置物架原址看去,他记得自己把皮筋放在里面了。 不过架子掉落后,皮筋却不知道甩到哪里去了。 第58章 “我还以为你没少给女孩扎呢。”他反击道。 “……冤枉啊。”姜鹤看见了门底缝下的皮筋,弯腰拾起来后丢进了洗手池里。 地板不脏,皮筋只是沾了水有点湿,虞苏时肯定是不会用的。 “说出来虞老师恐怕不信,但我还真是第一次给人扎头发编发辫。”姜鹤抓了抓虞苏时的手腕,让他捏着发尾别让发辫散了,打算洗洗皮筋用吹风机吹干了再绑。 “你不是赔给我两个么。”虞苏时屁股在椅子上转了半圈,伸手指着左侧的床头柜道:“另一个在柜子顶层抽屉里。” 姜鹤还是先把掉地上的皮筋用洗发水搓了两遍后再去拿的另一只,缠了四圈后才松手。 “绑好了?” “好了。” 姜鹤朝后退了两步让开路,虞苏时站起身搬着椅子一蹦一跳地出来了。 “……虞苏时。” 虞苏时很少听到姜鹤完完整整地叫自己的名字,前期是“虞大歌星”,后面要么是“你”要么是“虞老师”,猛地一听对方喊自己的名字,他有种莫名的怪异感,浑身不舒服。 “我刚说什么了?”姜鹤道。 “什么?”虞苏时一头雾水。 这突如其来的管教。 “对你的伤腿好点。”姜鹤把立在衣柜门前的医用拐拿给虞苏时,后者满脸不情愿地接下,小声抱怨:“真的很难用。” “你不是要订轮椅吗?”姜鹤进了卫生间把地拖干,出来时手里拎着报废的置物架。 “订了,加急,明儿早才能送到。”虞苏时拿着拐蹦到衣柜前找衣服,姜鹤咬着唇看了他会儿,气笑了。 “你做什么呢?还要换衣服吗?”姜鹤问。 “对啊。”虞苏时取下搭配好的一身衣服,浅蓝色宽松v领毛衣和米色棉麻休闲裤,从上到下扫了身上的t恤短裤道:“这是洗澡后换上正式衣服前用来过渡的衣服。” “一个衣服还搞承上启下的,”姜鹤抬脚往门口走,边走边道:“你语文老师应该很喜欢你。” “……” 帮忙洗头吹头扎发辫带来的那份感激顿时消磨得一干二净。 脚迈出房门前,姜鹤贴心地把窗帘拉上了,关门前,他道:“奇迹虞虞,换好喊我,小姜扶您下楼用膳呐。” “……闭嘴。” 第33章 姜鹤在生气 晚饭吃的咸粥,姜鹤还煮了玉米,简单搭配的西红柿炒鸡蛋。 吃过饭,虞苏时找了部电影在客厅看,姜鹤把院子里下午剪落的花枝清理出去,回来时洗了些水果放在他面前的茶几上。 “多吃水果补充维生素。”姜鹤拿起一个橘子边剥皮边一屁股坐在虞苏时身侧。 虞苏时抬眸扫他一眼,懒得动。 他这次挑的是朗·霍华德执导的《乡下人的悲歌》,讲诉关于家庭,关于爱,以及像“乡下人”一样的普通人的人生轨迹。虞苏时曾在留学期间囫囵读完过影片的原著,当时完全是以悲剧色彩来看待它,今日温习影片,他希望自己能得到不一样的体会。 姜鹤剥好橘子后往嘴里塞了两瓣,有点酸,他又拿了一个橘皮稍微黄一些的,剥好再尝,比前一个还酸。 他把第一个递给虞苏时,问:“你这些天把自己关在房间是搞创作呢吗?” 虞苏时“昂”一声,手没动,姜鹤直接把橘子往他唇上轻轻一碰,虞苏时只好接下了。 “你不是还没和那什么星星公司解约么。”姜鹤整个身子往后一倒,随手捞来一个抱枕压在腹部,问:“劳动成果应该还归属公司吧?” “是。”虞苏时吃了一瓣橘子,味道还成,酸度适中。 姜鹤静静地等着,虞苏时又道:“写写删删,反复练习形成长久记忆,都保留在脑子里了。” 姜鹤笑了笑,虞苏时看电影看得专注,他没好意思再跟人继续畅聊,一个小时后影片结束,虞苏时准备上楼休息。 别别扭扭地拄上拐,虞苏时起身离开前问姜鹤:“你最近忙吗?” 姜鹤默了片刻才回:“还成。” “哦。”虞苏时没表现出对这个答案是否满意,问道:“岛上有没有什么极具风土人情的地方?” “……风土人情?”姜鹤笑道:“整个南盂岛,早市,码头,随便一个村子的村头。” 虞苏时了解地点点头,姜鹤问:“创作遇到瓶颈准备下凡找灵感了?” 虞苏时没否认。 姜鹤道:“那正好,我们种植园准备出售的白茶饼月前采用了新的包装方式,上市前需要拍一个产品宣传片,我也准备借此把南盂岛文化推广出去,到时候拍摄团队会在各个村子里取景和交流学习,你可以跟我去体验一下,切身实际地感受这里的风土人情。” “好。”虞苏时没有一丝犹豫地答应下来。 医用拐在虞苏时手里似乎仅仅是个摆设,一个时尚单品,拄着走了没两步就又开始一蹦一跳地往前走。 上楼梯前,姜鹤从身后拽住了拐杖,说:“要不你在楼下睡吧,还在那个房间。” 姜鹤说着说着有些佩服起自己来,道:“你说巧不巧,我上午刚给家里来个大扫除,里里外外每一个房间都给打扫清理了一遍。” “感谢姜老板的好意,不过不用那么麻烦。”虞苏时道:“明天我的轮椅就到了,用不着这拐杖啦。” 第59章 姜鹤失笑,“是啊,有了轮椅就不用一蹦一跳地走路啦,但是,虞老师是不是忘记了,轮椅虽然会滚动前行,可它上不了这十几层的楼梯呀。” 一句话让虞苏时呆怔下来。 他还真给忘记了。 虽然从院子上到一楼也有一层台阶,但完全可以放一块木板当斜坡,但上二楼的楼梯又长又陡,实在是不方便。 “你看看今天在浴室不小心摔倒还在手臂上伤了个口子,哪天我要是不在家,你又想出门,然后再冒冒失失地从楼梯上滚下来……啧啧这结果不敢想象呐。” “……知道了。”虞苏时把拐立在墙边,“我上去把东西收拾下来。” “我来吧。”姜鹤道。 “姜老板,我只是轻微骨折,人又没残废。”虞苏时揶揄他。 “虞老师可别这么说,”姜鹤佯装惊惶,“您那是从我家阳台摔下来的,作为房东我是有一定责任的,像这种情况,要是别人那他告我是一告一个准,后期我整片阳台高低都得封起来,这是什么,这是存在安全隐患!虞老师别不当回事小觑了我的谨慎。” “……姜老板说是就是吧。”虞苏时让出路,往客厅门口蹦。 “都要拿些什么?”姜鹤问完又道:“不如打个视频吧,你准备准备进行可汗大点兵。” 光把虞苏时的东西运到一楼就花了半个小时的时间,姜鹤把洗漱用具放进卫生间,语速飞快地交代,“我房间就有卫生间,平时这个卫生间闲置着,现在是你的了,热水器用法和楼上的一样……呃空间似乎有点小,轮椅大概进不去,我一会给你搬个高一点的椅子,你刷牙、洗脸就坐椅子上别再站着累腿了。” 大概是从小到大受到过的无微不至的关怀太多,虞苏时看待姜鹤对他的照顾觉得是符合常情的,也没有不好意思或觉得对方太过殷勤,仔细听完姜鹤的话,晚上休息时安稳的一夜无梦。 第二日临近中午,姜鹤从码头把虞苏时订购的轮椅带了回来,虞苏时果断舍弃了并没有机遇发挥光热的医用拐,得了新玩具的孩子一样坐在轮椅上在客厅来回转悠,解开绳索的陨边犬也在旁边来回蹿。 下午三点多,姜鹤从渔场回来,最后一批花鲈和小黄鱼交易完成,他收到客户尾款后给员工发了工资,还给每人送了两条鲈鱼,自己也拎了一条回来,打算晚上现杀现吃。 刚进推开院门他就听到一声清脆的响,紧接着门后发出一道痛呼,虞苏时往后撤了撤轮椅,歪头看向门外的姜鹤。 姜鹤忙推开另一侧的门,问:“撞哪个腿上了?” “右腿。”虞苏时道。 “那还好还好。”姜鹤扫一眼虞苏时,发现对方戴了帽子和遮阳墨镜,猜测对方应当是准备出门。 “你是要出门?”他问出口。 “……唔。”虞苏时磕磕巴巴应声,眼睛不自然地往下瞟。 “虞老师准备干什么坏事呢?”姜鹤幽幽地开口。 虞苏时飞快地扫姜鹤一眼,末了道:“腿疼。” “刚才撞到膝盖了?”姜鹤问完才发觉不对,蹙着眉说:“是左腿。” 完全肯定的陈诉句。 声音比平时冷硬不少。 虞苏时脑子里在那一瞬间飘过一行字:姜鹤好像是在生气。 一行字转瞬即逝,下一秒,虞苏时感到哪里有一种说不上来的怪异。 首先,他能产生“姜鹤在生气”的这种想法就挺奇怪。 其次,他为什么会看出姜鹤是在生气而不是其他的什么情绪? 最后,他为什么会心虚啊? 本来就是自己的身体,它好与不好都是自己的事,怎么还会因为它突然不好了,对别人产生心虚的念头? “去找桥医生看看吧。”姜鹤轻叹一声。 “我是正要去的。”虞苏时回道。 “我和你一起。”姜鹤提起花鲈,道:“我先把鱼丢池子里,一会儿开三轮车去,快。” 不容虞苏时拒绝,姜鹤说完抬脚就朝院子里走,把花鲈和螃蟹暂时养在一起,进屋去了钥匙把停在桃树下的三轮车开出门。 “轮椅放车厢里,你还坐前面。”姜鹤下了车,问:“左腿很疼吗?还能动吗?” 很疼,感觉是有一把小锥子在一点点往骨头里凿,动一下都疼,但虞苏时没敢说实话,“还行,一点点疼。” 姜鹤二话不说弯下腰,一手穿过虞苏时两腿膝弯,一手从人左侧腋下横过,将人牢稳地抱起放到了车座上,然后把轮椅收进车厢,回身掩上院门落锁,再上车拧动把手,一整套动作行云流水,等虞苏时意识到自己疑似被公主抱时,三轮车早跑一里地了。 桥海绵的办公室兼诊室在二楼,三轮车直接开进卫生院,姜鹤在楼下停好车连一丝眼色都不给车厢里的轮椅,再次行云流水地把人一路抱到了二楼诊室。 “……喂。”虞苏时既羞赧又诧异地扭动着腰,被姜鹤往上颠了一下后老实了。 “楼梯,虞老师难不成想让我托着你俩?” “……不是。” “嗯。” 姜鹤一步一个台阶,进到诊室后发现里面竟然还有熟人。 “哥!……咦?” 姜唐也看见了他们,脸上表情由惊喜到诧异的转化简直可以列入北影一秒变脸的学习素材。 “……哇趣,虞老师这是怎么了?”姜唐快步走过来,还顺道踢过来一张手术圆凳,“快放这坐着吧哥。” 第60章 待虞苏时坐稳,姜鹤才问姜唐怎么在这里。 姜唐:“陪我老汉过来的,下午老汉在家补院墙,结果被砖头砸到了脚趾,我让他过来瞅瞅严不严重,现在他就在里屋上夹具哩。” “虞老师这腿怎么了?一周不见这竟还打上石膏了啊!”姜唐惊叹。 “说来话长。”虞苏时尴尬一笑。 “看着挺严重的。”女孩小心翼翼地朝姜鹤看去。 “我不是医生我也不知道。”姜鹤皮笑肉不笑道:“反正你虞老师打完石膏到家后还能又蹦又跳的。” 虞苏时更尴尬了,感觉比被姜鹤公主抱还让他尴尬。 “别说了……” 姜鹤垂眸睨他一眼,“行,不说了。” 姜唐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第六感也是敏锐的可怕,当即就察觉到他哥和虞老师之间微妙不可言的龃龉。 她换了话题,掩嘴小声道:“哥,这位医生新来的哦。” 姜鹤虽然没有姜唐那么强的第六感,但对方是和他从小闹到大的亲妹,一个眼神一个语气都知道对方憋着什么心思。 这次,估计是一个挺大的瓜。 第34章 一路人 “你们……腿哪里出问题了?” 姜唐父亲来得早,脚趾上了夹具固定后桥海绵就从里屋出来了,见到虞苏时和姜鹤稍微疑惑,不过很快就进入了正题。 “腿疼。”姜鹤替虞苏时回答道。 “你们做什么了?”桥海绵给姜唐父亲开了药,抽空还讲了忌口等。 “蹦迪。”姜鹤答。 虞苏时窘迫地睨姜鹤一眼,对方并不看他,还在生气中。 随后便是桥海绵仔细检查了一下虞苏时打石膏的左小腿,结果是石膏变形了。 更换石膏期间,姜唐父亲和姜鹤聊了一会儿近况,姜鹤让他多注意休息,补墙这事可以喊他去。 “喊你去?你整日忙得跟小蜜蜂似的,都多长时间不来家里吃饭了。”姜唐父亲提起脚尖用脚跟走路,“饭都不吃好意思使唤你干活?” “二叔您这话说得就伤人小心脏了哈。”姜鹤笑笑。 姜唐父亲瞪他一眼,手朝虞苏时抬了抬,“你朋友咋个伤到腿了?” 姜鹤说着废话,“昂,摔伤腿了。” “啧,妥儿。”姜二叔道:“你噶顶(叔母)说要买大骨头以形补行,我看你等等他打完石膏,晚上来家里吃饭吧。” 姜鹤说好,姜二叔转头就朝屋里喊桥医生,“桥医生,晚上下班后来家里吃饭呀。” 过了会儿桥医生出现在门口,道:“谢谢叔,不用了。” “客气啥嘛,”姜二叔手指绕着屋子画了一圈,道:“他俩还有屋子里那个,不都是年轻人,你们同龄人一起玩呗。” 说着姜唐父亲往前推了姜鹤一把,“刚问桥医生你说你今年二十九,还没结婚,这是我亲侄子,叫姜鹤,就比桥医生小一岁,今年二十八,现在在岛上自主创业,自己当老板,你们年轻人可以多认识认识啊。” 姜唐父亲嗓门大,里外两个房间的人,这下不只有当事人听出来长辈话里的别有深意,就连疼得眼冒泪花脑子混沌的虞苏时也听出来了。 姜鹤都快奔三十了别说有个对象,他连恋爱都没谈过一次,回到岛上后找女朋友结婚那是更难了。如今难得从外面来了一个女孩,还是个医生,年纪合适长得也好看,家中长辈可不得找机会撮合撮合,万一最后能成呢。 “爸,您操心我就算了,我哥您也不放过,立业成家立业成家,您让我哥干出一番事业不好么。”姜唐率先打破尴尬。 “我也没说啥啊。”姜二叔瞪了女儿一眼,道:“我就说让他们认识认识,这又没啥吧。” “不好意思,我这里还有病人。”桥海绵朝姜二叔礼貌一颔首,继续给虞苏时更换石膏。 当事人走了一个,姜二叔叹了一声背过手准备出门,离开前强调交代着让姜鹤晚上回家吃饭。 姜唐无奈地朝姜鹤耸耸肩,老一辈人的传统思想,人到了该结婚的年纪就得结婚,没结婚对象那就找个合适的人认识认识再结婚,反正就不能一直一个人。 姜鹤心里清楚他们是为自己好,但人在该结婚的那个年纪,无论做什么都是在最好的年纪里。 又等了将近三个小时,虞苏时更换好石膏出来后,桥海绵提醒一句:“不要做剧烈运动,安静休养,否则明天还得换。” 虞苏时嗓子有些干,一个“好”字说得都有和声了。 外面的天早暗了下来,姜唐打来一个电话,问他们结束没有,什么时候到家,她妈爸妈已经把饭做好了。 “刚弄完,准备回了。”姜鹤回完挂断电话,转眼看见虞苏时往前蹦了半步距离。 “你的拐呢?” “你还蹦呢?” 桥海绵和姜鹤同时开口,说完后相视一眼,后者道:“那拐他用不习惯,订的轮椅在楼下放着呢。” “那他怎么下楼?”桥海绵想了想,道:“我和你搀着?” “不用那么麻烦,我抱下去就行,来的时候就这么上来的。”姜鹤几步走近,弯腰伸臂,将虞苏时一把抱起来。 “嗳啊——”虞苏时重心不稳手臂环住姜鹤的脖颈,双唇差点印在对方的耳下的刺青上。 他窘到整个人都是热的,脸红的像是要滴血。 第61章 短短三个小时被三次公主抱,前两次便算了,没有人看见,这次直接是当着一个女生的面被抱起来的,他觉得有些丢脸。 不,是十分丢脸。 桥海绵对此没有表现出丝毫别样的神情,两手插在外褂口袋里将人送出门,镇定自若地说慢走,请谨遵医嘱。 把虞苏时放到车座上后,姜鹤看到他涨红的脸笑问:“虞老师的脸怎么这么红?” “……有吗?”虞苏时用两手遮着了脸颊。 “你自己看看。”姜鹤不打算放过虞苏时,把三轮车的后视镜往里掰了掰,镜片当即映出虞苏时整个头部。 手掌遮不住的地方,眼眶,耳朵,脖颈全透着不正常的粉红。 虞苏时猛咳几声,把镜子掰了回去。 “虞老师害羞了?”姜鹤问。 “我这样抱你你也会这样。”虞苏时朝姜鹤直视而去。 “哦——”姜鹤坐上车插上钥匙,拧动车把上时笑着说:“那等你腿好了我也找个机会摔一下。” 车开出卫生院后,虞苏时才一言难尽地睨姜鹤一眼,“你有病啊!” 姜唐家坐落在半山腰,平时走近路都是走的楼梯巷道,骑车或开车的话需要绕远路,两人到姜唐家门口是在一刻钟后,姜鹤把轮椅搬下车,准备四抱虞苏时时,虞苏时已经自力更生地从车座上挪了下来。 进门后,姜二叔看了一眼他们身后,姜鹤主动开口说道:“桥医生没来。” “没来?”姜二叔恨铁不成钢地看姜鹤一眼,“你就不会学学人家刘备三顾茅庐的劲儿,多邀请人家几次嘛?” 姜鹤只笑笑不说话,他连一顾都没顾,还指望他来个三顾。 再说就算人家真的来了,长辈们也把他夸出花来了,人桥医生也不会看上他。 人家都说了,他们是“一路人”。 “唉唉你嘞,整日就是闲操心乱点鸳鸯谱。”姜唐母亲更为明事理一些,丝毫不惯着丈夫,“先不说咱侄,你往人家姑娘那里想,人大城市里下来的医生要本事有本事的,人家为什么非要嫁这穷破岛上?你这搞得跟拐卖妇女似的。” “你这话说得就难听了,什么叫拐卖妇女?你读过书吗还知道拐卖妇女了。”姜二叔不服,“我不还是为了咱侄,我就这一个侄,我哥走得早他娘跑得快,我不操心他后半辈子谁操心,三十岁人了连个对象都没有……” “咳嗯——”姜唐在桌底下踢了她爹一脚。 虞苏时也觉得尴尬,自己应该外人陷入了别人的家庭争论中,想找个地缝钻进去躲着。 “好了二叔,您就别担心我后半辈子是不是孤寡光棍了。”姜鹤给姜二叔舀了半碗骨头汤,道:“结婚是有困难的,但对象我一定会有,这您不用担心。” “这还不用担心?”姜二叔的声音到最后都变了调,“不结婚你找对象干嘛?” 虽说姜二叔这话的逻辑性有待确认,但虞苏时也挺好奇姜鹤“结婚困难但对象会有”这句话究竟有何深意。 姜鹤道:“谈恋爱啊。” 姜二叔被这理直气壮的回复噎了半天没出声,姜唐忍不住乐了,虞苏时也暗自扬起唇,只不过弧度很浅,不容易让人发觉。 “……你谈恋爱……谈恋爱最后不还是得结婚!”姜二叔瞪了姜唐一眼。 “那能结就肯定结了,结婚是两个人的事情,我一个人说得不算。”姜鹤不动声色地瞟了虞苏时一眼,撇开油膜也给他盛了半碗奶白的骨头汤。 “我婶手艺好着呢,这汤不腻,多喝点,以形补形。”他抽空朝虞苏时小声道。 “那你想谁谈恋爱?”姜二叔还是不肯放弃,“我看桥医生挺好的。” “人姑娘当然好了。”姜鹤道:“但不喜欢谁也没招,人家有对象。” “有对象?”姜二叔惊呆了片刻,“桥医生说她没结婚啊。” “爸,没结婚又不代表没对象,你这老思想该转变转变了,时代都在进步呢。”姜唐道。 “……啊,那有对象了不行……” 姜二叔又絮絮叨叨了一阵,姜鹤没再认真听了,左耳进右耳出,对方说的什么话甚至都没从脑子里过一遭便整个扔了。 一顿饭吃得他比应酬广告商还艰难。 虞苏时在没引火烧身的前景下反而吃得愈发安心了。 吃过饭姜鹤帮忙把碗筷刷了,回家前还将二叔没补完的院墙也几块砖修补完。 回家路上头顶无星也无月,天黑得伸手不见五指,只车前灯打出一缕光,路两旁是各种昆虫和动物的叫声。 上了环岛线后公路上总算有了亮,姜鹤侧眸扫了一眼虞苏时,后者打了一个极小的哈欠,是困了。 前不久他给三轮车换了一个电瓶,跑起来那阵晃荡晃荡响的动静小了些,嗡嗡嗡地像击鼓后的余震,听着让人的心会莫名地沉下来。 “虞老师喜欢什么样的人呢?” 第35章 喜欢的标准 崖壁下的海水似乎也陷入深眠,寂静空荡的环岛线上只有一车两人,灯影逐渐靠近又慢慢远去,如此循环,恍然让虞苏时以为自己是幻听了。 “什……什么?” “我说,虞老师喜欢什么样的人。” 虞苏时侧眸看向姜鹤,对方全神贯注地目视前方,好似只是随口一问。 “唔……没想过。” 第62章 “没想过?”三轮车的速度渐渐慢了下来,不过虞苏时已经可以看得到二层小楼的身影了,姜鹤瞥他一眼,“我的意思是标准,比如虞老师喜欢的人的相貌,性格等等。” “姜老板听说过这句话吗?”虞苏时露出一个很淡的微笑,道:“‘标准都是留给不爱的人的,那个真正你爱的人出现,即便你的标准他一条都不符合,你依然不可救药地沉沦下去’。” 虞苏时静静地继续说着,“就像电影《初恋这件小事》中,小水一开始长得并不好看,但阿亮学长最开始喜欢上的就是那样的小水,。” 阿亮学长写给小水的手札记里说,我想说一开始你就成功了,每一次你回头看我。 我们或许无法得知阿亮学长的标准,但在普通大众人眼里,这个标准一定会是美丽大方,帅气多金,温婉贤淑,性格优良等的定语,在这些定语中,美丽和帅气总会被放在性格特征的首位,俗称“姣好的容貌是被爱的入场券”。 “是我狭隘了。”姜鹤道。 他们到家晚,回来时阿美正蜷缩在院门外打瞌睡,姜鹤下车开了门,把阿美往院子里抱,小家伙中途竟然都没醒。 陨边犬叼着它的饭碗过来了。 姜鹤先安顿好虞苏时才去喂陨边犬,有了教训,虞苏时这次安安分分地坐在轮椅上,再也不一蹦一跳。 互道晚安后,姜鹤难得失了眠,回忆着虞苏时到家前说的话。 “我个人更倾向对一个人的爱是突然降临的,心动是一种感觉。” “一种感觉,好抽象的标准。”姜鹤翻了一个身,看向书桌上他偷偷从虞苏时花盆里移栽过来的一株头、茎藕断丝连的虞美人花苗。 虞苏时从阳台摔下来那天,他着急忙慌地丢了花盆,事后清理的时候发现里面所有的花茎都断了,只有虞苏时花盆里的这一株情况稍微好一点,苗头和苗茎倚靠表皮连接着,他做了一个小手术,扶起了苗头,期待它新生。 盯着花苗看了一会儿,姜鹤突然意识到什么,猛地坐起身拿出手机戳戳点点。 百度搜索: ——娱乐圈的gay多吗? ——娱乐圈的gay都有谁? ——歌手虞苏时的性取向。 十分钟后。 姜鹤甩开手机呈大字倒在床上,长叹一声。 众说纷纭,喜欢男人,喜欢女人,不喜欢人,喜欢的生物不是人…… 他竟然觉得每一种下面的证言都让人信服。 姜鹤再一次回味着虞苏时的话,回味着回味着逐渐有了茅塞顿开之意。 爱是突然降临的,心动是一种感觉,也就是说,管他是男人还是女人,地球人还是外星人,只要有一瞬间虞苏时产生了心动的感觉,对他而言那就是爱情降临的征兆啊。 姜鹤做事凡是认准了就会直接采取行动,不对对待感情,他还是谨慎一些,怕吓到虞苏时,只能潜移默化地影响。 他从床底把手机捞上来,找姜唐聊了几句后才安然地睡下。 咖啡店终于引来开店时光,姜唐说她改到第八版的完美设计图被客户轻飘飘的一句“我和我老婆商量了一下,决定还是用第一版”给轻轻松松地绝杀了。 “真是钱难挣屎难吃。”姜唐把芒果奶昔拿给虞苏时,旋即自我安慰:“算了,接点闲活已经比在会议室听客户老板一块唠叨强多了。” 姜鹤早上离开前特意交待过,某位骨折人士不可喝咖啡,于是某位轻微骨折人士的冰摩卡被换成了芒果奶昔。 “昨天我都没来得及问,虞老师这腿严重吗?”姜唐坐到虞苏时对面的沙发上。 “不严重,轻微骨裂。”虞苏时抿了一口芒果奶昔,味道出其地不错。 “唉呀,虞老师是不知道,你和我哥昨晚走后,我爸那个气急败坏啊,直骂我哥不找对象丢不起列祖列宗。”一只猫从后院跑进前厅,姜唐唤了一声,猫咪便跳到了她腿上,“不过我也挺好奇,我哥会喜欢什么样的人。” 虞苏时目光停在猫咪被摸得很舒服后逐渐轻摇起来的尾巴上,真就顺着姜唐的话思索了一番。 南盂岛上岛民眼里的姜鹤是热心可靠、聪明通透、人帅身高腿长,当之无愧的岛草。 他眼里的姜鹤,衣品差劲、嘴碎没他帅、身兼数职、平凡又不平凡的稻草。 然而不管是岛草还是稻草,他都不会否认,姜鹤具有令人折服的魅力,无关相貌,在他自由洒脱,敢做无惧的精神状态。 这样鲜活的一个人,能够与其并肩前行的,应该也要是一个活得足够潇洒肆意的人。 “潇洒肆意?”姜唐暗自为他哥忧心。 虞老师貌似和他自己说的这个词不太相符。 “我说错了?”虞苏时诚心地发问,又道:“这只是我的个人想法,实际上你哥喜欢什么人还是在他内心。” 姜唐赞同地点点头。 她昨晚本以为自己会睡一个好觉的,亲生的甲方爸爸终于敲了板,是该好好补偿一下熬了半个月的黑眼圈,结果亲生的哥哥随后发来重磅炸弹,告诉她他喜欢虞老师。 直白地没有一丁点拐弯抹角的痕迹,她差点以为她哥在玩什么真心话大冒险输了游戏消遣她的。 作为新时代思想开放的女性,姜唐只用了一分钟震惊她哥竟然喜欢男人,然后又用五分钟时间接受了她哥喜欢男人的情况,最后用十分钟气愤她哥胆敢把手伸到大歌星虞苏时身上。 第63章 真是人有多大胆,脑有多大癫。 要是让虞老师的粉丝们知道了,一人一口唾沫都能淹死他哥了。 再者,虞老师的职业生涯估计也到头了。 谁曾想姜鹤连这一层都考虑到了。 “虞老师和现在的公司后期不会再有合作,他会在国外继续发展,国外那边对同性恋的包容性比国内强很多。” “再说了,你虞老师是靠真本事闯出一番事业的,又不是靠性取向,目光短浅了啊少女。” 两句话把姜唐噎得睡不着觉。 她哥势在必行,她也不好将胳膊肘往外拐,暗戳戳替人刺探军情。 首先是虞老师对同性爱人的看法,如果虞老师表示出厌恶或排斥,那她得尽快劝他哥放弃,收起怀春的心思。 “我是知道我哥和桥医生一定没戏。” 虞苏时被姜唐信誓旦旦的语气勾了兴趣,问为什么。 “桥医生喜欢女孩子啊。”姜唐状似不过脑子地脱口而出,垂着头撸猫,余光一丝不苟地观察着虞苏时的反应。 瞳孔放大,微微张口,是震惊。 哎?又蹙眉了。 这是什么意思?该不会真让她猜对了吧。 果然,喜欢同性,或对同性相恋的人保持平常心看待的,还是在少数。 虞苏时抽出一张餐巾纸,低头掩嘴,吐出什么东西后把餐纸丢进垃圾箱,“这块芒果好像坏了。” “……啊?” 反应过来后,姜唐:“是吗?我削的时候看着果肉都是好的啊。” 虞苏时把芒果挑出来,道:“看着是好的,但吃起来有些苦。” “……那应该是果实受到病虫害的侵害产生了霉菌,这些都不能吃了。”姜唐匆忙把杯子拿起,看着已经喝了小半的量,有些不放心,“要不要去卫生院看看?” “呃……不用那么麻烦,拉一次肚子就好了。”虞苏时说。 姜唐处理掉芒果奶昔,给人重新送去一杯柠檬薄荷茶。 通过观察虞苏时听到桥海绵喜欢女孩的反应就此半路夭折,姜唐一时间也无法确定虞苏时蹙眉到底是因为芒果坏了,还是对方对此的排斥。 她也不敢或直截了当或迂回地问虞苏时对桥海绵喜欢女孩的看法,显得过于莫名其妙和没礼貌。 半晌午的时候姜鹤从渔场回来了,把昨晚放池子里的花鲈宰了做清蒸。 下午咖啡店没开门,虞苏时听姜鹤说姜唐是去拜师学艺去了。 虞苏时在客厅看了一下午的电影。 傍晚,姜鹤给院子里和阳台上的花一一浇完水后邀请虞苏时出门散步,“今天天气不错,我推你去海边走走?” 到了月底,太阳西沉后,温度降下来的速度也变快了,不过降得再快气温依旧保持在15°左右,两人都不是怕寒的体质,就没有带外套直接走了。 他们去了码头附近的沙滩,之前虞苏时曾去过的那片。 轮椅不好在沙地里移动,姜鹤便推着虞苏时在海岸线上的栈道上走,这会儿赶上渔船归来和学生放学,周围好不热闹。 等走过了码头抵达目的地,远远地,他们看见一位身穿一袭飘逸青绿色长裙,正一步一步往海里走的女子。 “你觉不觉得她的背影看着好眼熟啊。”虞苏时抬眸问姜鹤。 约莫三四秒后,两人异口同声道: “桥医生!” 第36章 一场乌龙 在虞苏时反应之前,姜鹤已经撑着栏杆翻下了栈道,海滩不算多宽,不到百米的距离,姜鹤用了十几秒冲进海水里,还未靠近桥海绵,后者听到身后1海水被搅动的剧烈动静已经回了身。 “姜先生?” 对方语气冷淡,但掩不住诧异。 姜鹤喘了两口气,问:“桥医生这是准备做什么?” “不做什么。”桥海绵此刻所处的位置已经是海水及腰了,正常人一看很容易会以为这人是想不开,她自己似乎也刚意识到,带着歉意地抿了抿唇,“姜先生误会了,我没有想不开。” 顿了顿,桥海绵又道:“刚才是在发呆,没意识到自己已经走这么远了。” “那先上岸吧。”姜鹤回:“海水太冷,这个位置如果腿脚突然抽筋会很危险。” 桥海绵点点头。 上了岸,桥海绵挤干裙摆的海水,朝西走了几步拾起一个篮子,看到了栈道上已经站起身正扶着栏杆往这里看的虞苏时。 “真好。”她喃喃着。 姜鹤也拧了拧裤子和t恤,桥海绵没有刻意压低声音,因此他很轻易地把对方的感叹听进了耳里。 “我们还没有在一起。”姜鹤知道她在感叹什么。 在看到桥海绵手里的篮子,以及她身后不远一片燃尽的灰烬后,心里也隐隐有了一个百分百正确的猜测。 “时间问题而已。”桥海绵把被风吹得肆意张扬的长发往耳后拢了拢,看向姜鹤,“我认识他,一个明星,是位歌手……很喜欢他。” “嗯。”姜鹤没问是谁很喜欢虞苏时。 两人抬脚往栈道的方向走,桥海绵又道:“姜先生和虞先生是怎么产生交集的?我看姜先生好似一直扎根在这座岛上,和明星竟然也有这种奇妙的联系。” “叫我姜鹤就好,”姜鹤回:“他来这里玩,住的是我家……民宿,缘分使然。” “缘分……确实是一种很微妙的东西。”桥海绵附和。 第64章 “是啊,就像我第一眼看见桥医生,就把你错认成了一位同乡,而且很巧合的,桥医生和我的这位同乡竟然是同音不同姓的qiao。” “我这位同乡叫乔木。” “乔木。” 一前一后两声“乔木”重叠在一起,姜鹤朝桥海绵看去,须臾后笑起来,“是。” 说到乔木,桥海绵的唇角也带起笑意,“乔木经常说两个人相处久了,外貌、气质等这些在不知不觉中就会变得很像……已经不是第一次被这样说了。” “桥医生和乔木是……” “正如姜先生所想,我们确实是恋人的关系。” “她现在……” “乔木牺牲了。” 上了栈道,桥海绵主动开口跟虞苏时解释,“不好意思让你们受惊了。” 从姜鹤不费吹灰之力就将人带上了岸看,虞苏时已经猜出来他和姜鹤大概是闹了个乌龙,于是在姜鹤一脸兴师问罪的表情下坐回轮椅里。 “我们从那边走过来,远远地就看见桥医生往海里走,还以为桥医生……是个乌龙就好。”虞苏时笑笑。 他的目光最终落在了桥海绵手捧的竹篮上,许是有些年头了,篮子合口有几根竹篾断裂,勾住了几缕黄色的不规则纸条。 虞苏时对那东西并不陌生,将近一个月前他也用过,当时还在指头上沾了颜色,洗了很久才彻底洗掉。 桥海绵回道:“今天是寒衣节。” 公路上的路灯在六点准时亮起,天彻底暗了下来。 桥海绵和姜鹤大半个身体都还被湿漉漉的衣服裹着,为避免着凉,便没有花费太长时间聊天,很快各回各家。 姜鹤洗完澡进入客厅时虞苏时正在和陨边犬玩你丢我接的“狗粮游戏”,见姜鹤出来了,虞苏时才把狗粮倒进狗碗里,滑动着轮椅跟在姜鹤身后说话。 “我今天从你妹妹那里知道的,桥医生喜欢女孩。” “嗯。” 虞苏时有点不满意姜鹤的反应,转念一想他都是从姜唐口中听到的八卦,那作为八卦主的哥哥,姜鹤或许比他知道的更早。 姜鹤也确实比虞苏时知道的早,但并不是从姜唐嘴里听说的,而是两天前在虞苏时摔伤腿打石膏后从桥海绵最后的话里推测出来的。 甚至到现在,他还觉得有些神奇,桥海绵竟然可以一眼看出他们是一路人。 “桥医生喜欢的女孩我还认识呢。”姜鹤朝虞苏时眨眨眼。 “谁啊谁啊?” “我上小学初中高中时的同班同学。”姜鹤进了厨房,走几步想起来忘了拿围裙,转身时撞上了虞苏时的轮椅扶手。 “嘶……”膝盖疼。 “不好意思。” 虞苏时操控着轮椅准备往后退,姜鹤单手摁住了扶手不让它退,另一只手取下门后的围裙。 “没事,就是有点麻。”姜鹤松开手开始系围裙,继续道:“她叫乔木,这两个字组合起来正好是桥医生的姓氏,我记得乔木高中没上完就辍学打工去了,她家就在姜唐家后面,小时候我们经常一块上学。她和桥医生怎么认识的我不清楚,不过今天桥医生不是提着篮子嘛,我在沙滩上也看见了灰烬。” 虞苏时往门口退了退,犹豫着问出口,“所以是给乔木烧的?” “嗯。”姜鹤择着菜转过身面朝着虞苏时,道:“桥医生说是牺牲了。” “牺牲?”虞苏时震惊万分,“乔木是做什么的?” “不清楚,我有十多年没见过她了,也没联系过。”姜鹤道。 虞苏时闻言往房间移动轮椅,末了拿着手机出来,直接在百度上输入了乔木的名字。 全国名字叫“乔木”的寥寥无几,搜索条加载完成后,首页第一条跳进来的便是“乔木”的百度百科,最左侧的人像照片是黑白的。 乔木,女,鹭屿市南盂岛人,1999年9月生,二级警督警衔,生前系鹭屿市市公安局湖安区分局云集派出所民警。2027年8月26日0时20分,乔木同志在一起恶意伤人案件中遭受犯人身刺数刀,经抢救无效,不幸因公殉职,年仅28岁。 “是她吗?”虞苏时操控轮椅进入厨房,把手机屏幕举到姜鹤眼前。 “是。”姜鹤看了一眼后答。 一只小飞虫擦着他的眼皮飞过,姜鹤本能地揉了揉眼睛,收回手后大半个眼眶都发着红,跟要哭了似的。 “我……”虞苏时收回手机,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姜鹤,“我需要安慰你一下吗?” 室内本就安静,客厅钟表的走针声传进厨房基本也没多大的声音了,但这会儿姜鹤却听得分明,耳朵能够捕捉到秒针一走一顿的节奏。 啪,咂,啪,咂,啪,咂…… 姜鹤和乔木的关系并不能说十分要好,只是小时候经常一起上学,另外是姜唐的因素,两个女孩年纪不相上下,住得近整日放学后就在一起玩,那会儿姜鹤晚上住在姜唐家,少不了和她们打交道。 上学搭子?童年玩伴? 大概就这样。 而在虞苏时看来,南盂岛邻里总比城市高楼小区里的住户要更有人情味一些,他见识过柳阿奶去世时分散在各个村子里的都有前去吊唁的村民,亲友离去让他们沉痛,放在姜鹤身上,应该也是如此。 只是姜鹤从来不把负面情绪表露出来,别人无法进行自然地顺势安慰,因此他只能开口直截了当地问了。 第65章 姜鹤目光缓缓下移,最后落在虞苏时鼻尖的小痣上。 “不过我不擅长安慰人,顶多说一句‘别难过了,乔木同志是因公殉职,作为朋友,姜老板应该为她感到骄傲’这样的话。”虞苏时接着把话说完。 “好啊。”姜鹤扬起一个笑。 “嗯?”虞苏时没反应过来。 “不是说安慰我么。”姜鹤把下颏往下压了两厘米,“虞老师这么有才华,写歌都能信手拈来,安慰人的话肯定不会只有这一句。” “我可以给你一个肩膀让你靠着哭一场。”虞苏时没发现姜鹤的小动作,拍了拍自己的左肩。 “真的假的?” 思索了一会儿,虞苏时道:“呃……我可以允许你把眼泪落在我的衣服上,但不许流鼻涕。” 姜鹤的喉结上下滚动一圈,微启的齿间溢出笑声,紧接着就伸出右手放在虞苏时的左肩,把额头轻轻搭在手背上。 “哭不出来,但我还是挺想借虞老师肩膀靠一靠的。” 虞苏时身体猛地僵了僵。 姜鹤的原先三厘米长的板寸已经长长了许多,侧面的头发扎着虞苏时的整只左耳,使得耳朵比平时更加敏感。 对方说话时的声音也压得有些低,距离左耳也近,亲昵地好似附耳说给他听的。 半分钟后,虞苏时才问,“好了吗?” 姜鹤心想怎么可能好,但身体却违心里离开了。 “虞老师热了吗?”他问。 “啊?”虞苏时几乎是在疑问的瞬间就摸上自己的耳朵,果然很烫。 “那是因为我刚才不敢动。”他胡言乱语地开口。 “怪不得,原来是血液遭受堵塞了。”姜鹤配合着虞苏时的发言做出无理的解释,后者往后倒轮椅。不知道是不是他坐轮椅海报显得低的原因,总觉得姜鹤这两天跟他说话总会俯身凑很近,怕他听不到似的。 明明他伤到的是腿,又不是耳朵。 “好了,姜老板做饭吧,我就不在厨房添乱了。” 第37章 海生花 深夜岛上下了一场小雨,路面都没完全湿透的程度,但第二日的气温却因为这场小雨降到了十几度,早晨起床时,寒气很重。 今天是姜唐的生日,姜鹤一早出岛去见一位海外客户,虞苏时莫名其妙地被委托给了姜唐。 “我哥让我看着虞老师你,以防虞老师又蹦又跳地加重伤势。”姜唐补充:“后半句我哥原话哈。” 虞苏时“呵呵”一笑,“他管我好像管儿子似的。” 姜唐噗呲一乐,问:“虞老师今天有什么安排吗?” “没有。”安静了一会儿,虞苏时又道:“听你哥说今天是你生日。” “……啊,是。”姜唐清理出一张桌子,举起手里干净的裱花袋,“打算给自己做个蛋糕。” 虞苏时笑笑,递给她一个小盒子,“你哥早上才告诉我今天是你的生日,来不及准备生日礼物,这里面是我来之前买的一枚胸针,没有用过的,姑且算是新的,送给你当礼物。” 姜唐接下后道谢,话音刚落,风铃声响起,虞苏时下意识朝门口看去。 是桥海绵桥医生。 “哇,桥医生,好巧啊。”姜唐朝人微笑。 “你好。”桥海绵背着包包走近,“没想到岛上竟然还有一家咖啡店。” 姜唐答道:“瞎弄弄,桥医生要点什么?” “热美式吧。”对方回。 桥海绵说着往落地窗旁坐着玩猫的虞苏时看去,虞苏时发觉到她的目光,朝人微微颔首。 秉持着医者仁心的态度,桥海绵多言了一句,告知虞苏时他的腿伤不宜喝咖啡。 “没喝,”姜唐率先道:“我哥给他换成布丁了。” 虞苏时无奈地笑笑。 又问:“桥医生今天没上班?” “周末,有半天假。”桥海绵走到虞苏时面前,“可以坐虞先生对面吗?” 虞苏时做了一个手势,桥海绵在他对面落座,姜唐很快把咖啡送了上来,而后继续做她的蛋糕。 “桥医生是找我有什么事情吗?” 身处在娱乐圈,虞苏时很容易察觉出那些有求于人的人的不寻常之处。 比如桥海绵,初见时她给人的就是一种若即若离的感觉,好似超脱人世间之外,不是因为她气质特殊让人觉得她高高在上,而是有一种对一切都提不起兴趣的无所谓的态度。 或许如果不是因为职业,她大概一点都不会与人打交道。 但这时竟然主动同他打招呼,在咖啡店尚留有诸多空余桌子的情况下,还询问他能不能坐在他对面。 必然是有事找他的。 “我知虞先生的身份,一位名气很大的歌手。”桥海绵缓缓开口,“我爱人很喜欢虞先生。” “乔木女士喜欢我?” 桥海绵看虞苏时一眼,虞苏时紧跟着补充,“是我的歌迷?” “是。”桥海绵抿了一口咖啡,似乎丝毫不惊讶虞苏时竟然知道她爱人的名字,取下包包从里面拿出一个实体专辑盒,“听乔木说虞先生今年八月底开演唱会,演唱会那天正好赶上她的生日……后来因为特殊原因她没能到达现场,也没办法参加第二日的签售会。” “之前见面都是在卫生院没有合适的时机,昨天晚上我问了院长姜老板住在哪里,今天正好有时间我就来了。我想请虞先生为乔木签个名,实现她的一个愿望。” 第66章 签名而已,不是很难的事情,虞苏时自然不会拒绝,接过自己的实体专在盒子封皮写下自己的名字。 这时候姜唐搅着面糊凑了上来,拉出另一张桌子下的椅子坐好,“桥医生可能不知道,我其实早就见过你了。” 虞苏时和桥海绵同时看向姜唐,后者道:“我刚从首都回鹭屿那日,没赶上登岛的最后一趟游船就找了家酒店住,后半夜饿了出去吃饭,路过一家烧烤摊时看见桥医生了。” “当然,我那时候还不认识桥医生,就只是觉得桥医生长得好好看,也有些喜欢桥医生当时身上穿的裙子,本来都鼓足勇气打算上前问桥医生要裙子链接了,然后就看见……” 姜唐匆匆一瞥虞苏时,没把话说完。 她看见一个格外眼熟的女孩从烧烤摊旁的巷子里跳出来,然后拉着桥医生重新走进了巷子。 巷子里没有灯光,环境也昏暗,不过她还是清楚地看到那两个女孩在接吻。 亲眼目睹了如此香艳的场景,震惊过后让人对此印象深刻是必然事件,因此等到姜唐再一次见到桥医生,当即就认出来她是记忆里的那个让她要链接中道崩殂的女孩。 说到这里,姜唐反应过来,大叫一声,“刚才你们是不是聊到了乔木?桥医生是不是说她爱人很喜欢虞老师来着?” 那个让她眼熟的女孩,虞老师和桥医生聊到的乔木,该不会就是她想的那个乔木吧。 虞苏时腿上的猫被姜唐的怪叫吓跑,桥海绵把签过名的实体专收进包里,把咖啡喝完后起身,“谢谢虞先生,我还有事情,就先走了。” 她看向姜唐,道:“姜小姐的咖啡也很好喝,再见。” 姜唐木木地点头,待人出了门,一双眼睛几乎快眯成一条缝地看着虞苏时,半晌她泄气地叹了一声,道:“乔木姐曾是我小时候最好的朋友,我哥总欺负我,每次都是她帮我揍回去,后来我们再没联系就断了交集,没想到她和桥医生竟然……我哥是不是也知道?” 虞苏时点点头,想了想还是决定告诉她,“你哥也是刚知道不久,我们昨天知道的,乔木成为了一名警察,两个月前出任务时……牺牲了。” 姜唐抹了抹眼角,虞苏时见状问她,“姜唐姐需要安慰吗?” “什么?”姜唐抽了张纸巾擦拭眼泪。 “我昨天安慰你哥,感觉效果还不错。”虞苏时话不过脑子地回答。 此话一出,姜唐听后反而把泪憋回去了,“……怎么安慰的?” “他趴我肩上哭……不对,你哥他没好意思哭……就安静地趴了半分钟。” 姜唐扯了扯嘴角,“虞老师心肠好。” 实话实说,感伤只是一时的,曾经再好的关系在时间的洪流中也会越洗越淡,姜唐很快把注意力放在了虞苏时对同性相恋并不排斥这件事上。 只是桥海绵和乔木关系如何如何终究和他们本人并无关系,所谓不是自家房子失火,权当作为看客。 姜唐借机向虞苏时佯装探讨八卦,问娱乐圈里那些炒同性cp的明星里有没有真的。 “不清楚。”虞苏时给了一个模糊的回答。 他从来不关注那些。 别说是炒同性cp的,就算是热门到让其他明星都误以为两人在一起的异性cp,他都懒得关注。 姜唐见状决定豁出去了,无中生友,捏造剧情道:“我工作时认识的一个朋友还嗑过虞老师和一位男明星的cp哩,那会儿她天天在我耳边叨叨你们是真的,不是真的她就是假的。” 虞苏时这下明确了答案,“假的。” 姜唐便顺势接话,“我就说虞老师怎么可能喜欢男生嘛。” “嗯。” 被吓跑的猫咪又回到虞苏时脚下,虞苏时朝它招了招手,猫咪便轻松一跃跳上了他的膝上。 姜唐被虞苏时的“嗯”打击到了。 完了完了,看来他哥没有一点希望啊。 本来就是嘛,哪有这么巧,你暗恋的对象正好也喜欢你。 更别提他哥和虞老师两方还都是男性。 姜唐拿出手机开始给姜鹤发微信,劝他尽快放弃,虞老师不喜欢男人。 姜鹤回复地很快:你再问她喜不喜欢女生。 姜唐发了一个白眼的表情包,暗道多此一举,但还是把剧本细节改了一下,继续无中生友。 “后来我的这位同事也意识到你们不是真的,于是她开始嗑虞老师和一位女……女歌手的cp,女歌手叫什么名字我忘记了,不过我见过她的照片,长得很好看,这位同事就说虞老师果然还是喜欢女生的。” 姜唐硬着头皮道:“虽然我不是虞老师的粉丝,但还真挺好奇虞老师会和什么样的女生在一起呢,未来官宣恋情的时候,微博会不会为此崩溃啊。” “假的。”虞苏时头也不抬地答。 片刻后,他偏头看了一眼窗外,外面又下起小雨了。 “我本人也没想过会和什么样的人谈一段恋爱或未来生活在一起。”虞苏时轻轻蹙起眉,回头看向姜唐,“是女生还是男生,我并没有严格的标准。” 姜唐怔愣,四五秒后才问:“女生或男生都可以?” 虞苏时笑笑,“吓到姜唐姐了。” 姜唐连连摆手,有了他哥“珠玉在前”,她还能怎么被吓到。 她老老实实给姜鹤回复情况,姜鹤早有所料,给人发了一个“乖,摸摸头”的小鸟表情包。 第67章 姜唐的蛋糕做了一个上午,失败了,蛋糕胚烤焦了。 下午,虞苏时主动帮忙,两人用了将近三个小时才做好一个六寸大小的水果蛋糕。 姜鹤是在稍晚些时候回来的,早上他开着三轮车去的码头,回来时车上还载着半车厢的烟花。 那会儿虞苏时刚在姜唐家吃完饭准备回去,姜鹤不在,做好蛋糕后他就被姜唐父母叫去家里吃饭。 姜鹤给他打来电话,一开口就喊着让人往西边看。 虞苏时看了一眼手机屏幕,紧跟着,扬声器里传来连续的“砰砰”声,和昏暗天幕下骤然炸开的各色烟花遥相呼应。 “什么?”姜鹤那边动静太吵,虞苏时没听清。 “虞老师,你……我问……喜不喜欢……。” 虞苏时往坐在他旁边的姜唐稍稍倾身,指了指天上的烟花,道:“你哥托我问你,喜不喜欢这个生日礼物。” 姜唐正在录视频,闻言匆匆扫了虞苏时一眼,道:“我哥?他早把生日礼物送我了啊,又准备了一个?” 第38章 专门为你放的 烟花持续了十多分钟,结束后不久姜鹤进了姜唐家院子。 “哥,烟花你放的?”姜唐给人端去一碟蛋糕,补了一句,“我和虞老师亲手做的,虞老师烤的蛋糕胚特别软。” “是啊,怎么样?”姜鹤接下后用小叉子撇出一块奶油较少的面包,入口即化。 “虞老师说这是你给我准备的生日礼物,我看不然吧。”姜唐偷偷瞄了一眼埋头看手机回复信息的虞苏时,压低声音道:“哥哥该不会是在借花献佛吧?” 姜鹤唇角扬起,一只手轻轻拍拍姜唐的后脑,大方承认,“知道就好。” “切——” 时间已经很晚了,姜鹤走到虞苏时身后,虞苏时正准备收起手机就感觉有人碰了碰他的肩膀,抬头看见是姜鹤,舒展出一个笑,“什么时候到的?” “刚到没多久。”姜鹤将吃完的空碟丢进桌下的垃圾桶里,“回家吧。” “好。” 回去依旧是前几日走过的那条需要绕远的路,虞苏时心情不错,半路上竟不自觉地小声哼着歌。 “虞老师今天很高兴的样子。” 虞苏时跟着哼曲的节拍有节奏地点着头,“嗯”一声回复道:“还不错。” 姜鹤便问他烟花好看吗。 “好看。”虞苏时道:“很多年没见过烟花了。” “虞老师喜欢就好。”姜鹤笑道。 虞苏时转回头继续哼歌,哼着哼着声音逐渐低了下来,他瞄一眼姜鹤后目视前方,过了片刻后又瞄一眼,反复几次后被姜鹤抓了个现行。 “虞老师频繁地偷看我意欲何为啊?终于发现我帅得上天入地人间独一份,名副其实的南盂岛岛草,自卑起自己的美貌了?” “呃……” 虞苏时让他正经一些,道:“就是觉得姜老板刚才的话怪怪的。” “什么怪?难道我在虞老师心目中的形象已经高大到不能进行自恋的地步了?” “……姜鹤!” 如姜鹤不常直接唤出虞苏时的名字一样,虞苏时也习惯性用“姜老板”和“你”代替,这声被气急又尽显无语的“姜鹤”,听起来却格外像是在撒娇。 姜鹤:“……突然喊我全名,吓我一跳。” 虞苏时从鼻孔里重重吐出一口气,是真生气了。 姜鹤用手肘撞了撞人,道:“别气了,生气对肝脏不好,小心明早起来脸上长痘。” 虞苏时闻言更气了。 到了家,姜鹤下车去开院门的锁,回来时走到虞苏时那边,一手扶着车把一手搭在车厢栏杆上,“看在我为你放了一场烟花的份上,别生我气了呗?” 还真是专门给他放的吗? 他就觉得那句“虞老师喜欢就好”怪怪的,不应该问姜唐喜不喜欢吗? “你为什么要给我放烟花,我又不是今天过生日。”虞苏时轻轻攒起眉,有些不懂姜鹤。 除了他父母、杨华、经纪人和助理,姜鹤算是和他相处比较自然的人了,虽然姜鹤偶尔嘴碎有点讨人嫌,但做人做事总有分寸,不会让人真觉得不自在,就像流水一样,柔和不压迫,不靠近时它就静静流向远处,靠近后难免会被溅到一两滴水花,但这些都无可厚非。 只是这次疑似专门给他放烟花的举动很明显地超出了他认知的分寸感。 无缘无故给一个人放烟花是一件挺暧昧的事情。 “回来的路上我在出租车里无意瞥见了一个卖烟花的店铺,当时脑子里突然一闪而过一个强烈的想法,觉得可以买一些放给你看。” “我以为你是给姜唐放的,她今天生日。” “她的生日礼物我三天前就给她的,姜唐不爱这些看得见但抓不着的东西,她就喜欢让人清空某宝购物车。” “我路上说的怪就是怪在这里。”车灯打在铁门上反射而来的微弱光芒映在姜鹤的半边脸上,一明一暗,明亮下的眼睛暗沉平静,阴影下的眼睛却格外亮,虞苏时道:“但我又说不上来哪里怪,大概在知道了烟花是你特意放给我看的后就觉得很怪了。” 姜鹤闻言想了想才问:“虞老师看过偶像剧吗?” “什么偶像剧?”虞苏时疑问,“怎么聊到偶像剧了?” 姜鹤道:“偶像剧一般会有这样的名场面剧情,男主角为女主角包下一整个游乐场或露天餐厅,有时候也会选择散步在江畔,夜幕降临后,男主角通常会以一场盛大的烟花秀来结束与女主角一整日的约会。” 第68章 “虞老师难道是带进了类似的剧情中才觉得怪的?” 虞苏时颇认真地思索了一番,他为一些偶像剧录制过ost,即影视作品中的主题曲、片头片尾曲和主要的插曲或配乐,大多是感情美好甜蜜的情歌,因此歌迷或粉丝以及部分网友之间盛传着这样一句戏言:虞苏时的影视ost养活了娱乐圈大半偶像剧的粉丝二创作品。 这些甜甜的情歌会成为各式各样偶像剧名场面二创视频的配乐,虞苏时在平台搜自己的歌时偶尔会刷到过,有时候也会被那些高超的剪辑手法吸引停下来看看,类似男主角为女主角放一场烟花表演这样的剧情,他自然见识过不少。 这么一想,他看来是被潜移默化地影响了。 而且他回来路上还哼着歌,转眼就得知自己被特意放了一场烟花看,脑子这才在不知不觉中把他带入到了粉色泡泡的情景里了。 又因为事实上,他和姜鹤之间并没有粉色泡泡,所以才觉得怪。 “我觉得姜老板说得在理。”虞苏时郑重其事地点头,而后小声吐槽,也不知道究竟存不存在让姜鹤听到的打算,吐槽时没避着人,声音即便再小他离姜鹤那么近对方指定是能听到的,但说的话又不像专门说给姜鹤听的。 “还是怪他非要说什么专门给我放的,这话可真有国产偶像剧男主角那鲜明的暧昧味了,咦——” 姜鹤兀自扶了扶额,幽幽地接话,“花了钱放都放了,我总得让当事人知道我是为了他放的吧,不然无声无息的我图什么,自我感动吗?又不能当饭吃。” “再者万一遇到偶像剧里半路杀出来个男二女二把这好事揽自己身上的情况,我岂不是要落个给他人做嫁衣的悲惨结局。” 虞苏时扫他一眼,“你以前当写手时该不会写的就是网络言情小说吧。” 姜鹤被呛得激咳了一阵,最后朝人竖起一根拇指。 “虞老师这样的,放网络小说里得是男主角从开篇追到番外,追一整本体量的存在。” 虞苏时冲人挤眉弄眼,道:“劳驾姜老板把我轮椅放下来,我要回家,困死了快。” 姜鹤扶正车把,连人带三轮车一块推进院子后才将轮椅搬下来,虞苏时自己挪到了轮椅上。 “明天我们茶饼的宣传广告拍摄任务正式开始,你前几天不是说要体会岛上的风土人情么,来一个月还人生地不熟的,要不要跟我一起?” 虞苏时操控着轮椅进了客厅,举起手朝身后比了一个ok的手势。 鹭屿的白茶久负盛名,茶类丰富,南盂岛是以种植白牡丹茶为主,因其绿叶夹银白色毫心,形似花朵,冲泡后绿叶托着嫩芽,宛如蓓蕾初放,故得美名白牡丹。 得益于依山傍海,四季分明,雨量充沛,云雾缭绕这种得天独厚的自然条件,南盂岛为白牡丹茶的生长提供了优越的生长环境。十几年前,岛上的白茶园规模不小,生产出来的茶叶也都是上乘,芽肥、毫多、叶嫩。但由于销路有限,交通也不便利,同经销商有合作茶农还算凑合能销售出去一部分,那些零散茶农手里的茶叶大多卖不出去。 姜鹤现今的白茶种植园旧址曾是一座小型的茶叶加工厂,前两年倒闭后姜鹤就收入囊中,那时仓库里还放着一批陈化了五六年的白牡丹茶饼没卖出去。 左右茶饼只要经过专业的储藏,陈化时间越久价值越高,姜鹤便将这些茶饼又妥善保存放置了两年,今年茶饼刚好达到陈化七八年的阶段,属于上乘的品质了。他在这两年也通过学习,在好的产品营销上逐渐有了心得,决定在茶饼的包装上下功夫,结合鹭屿的非物质文化遗产饼花工艺来做宣传。 鹭屿饼花本是专门贴在中秋月饼上的一种装饰画,姜鹤另辟蹊径,认为这种工艺同样可以应用在茶饼上,使用白茶文化、太姥文化、畲族文化等传统元素装饰茶饼,茶饼不仅具有深厚的文化意义,也成为了新的艺术表现形式。 新颖的事物往往具有很大的吸引力和诱惑力,当然,也很容易被审视被传统所排斥。 但幸运的是,姜鹤在迈出这一步后取得了颇为不错的效果。 在鹭屿市经营一家庞大茶楼生意的英裔茶商很喜欢姜鹤应用在茶饼上的饼花工艺,并向他提出合作邀请,希望可以以代销商的身份,为其出口海外提供便利。 姜鹤抓住此次机会,谈成与对方的合作可以说是无比顺利。 但海外的人毕竟不了解国内传统文化,姜鹤想长久地进行合作,除了利用新颖的饼花工艺带给客户视觉吸引,还必然要让这个视觉吸引成为一个深入人心的文化记忆点,拍摄独具文化特色的产品宣传片是最好不过的。 第39章 知根知底 不同于普通的视频广告,姜鹤选择的广告形式为微电影广告,是以电影为表现手法的广告。 姜鹤找的拍摄团队只有四个人,都是鹭屿大学大四学生,有三名学的是广告传媒专业,剩下的是市场营销专业。 原本姜鹤是打算找更专业成熟的广告拍摄公司的,但前段时间为了把被撬的广告代理商抢回来,他多增了中间成本,导致拍摄制作成本预算变少,有实力的拍摄公司基本都拒绝了他。 好在夏天曾在学校学生会混过两年,颇有一些人脉,知道他找拍摄团队屡屡碰壁后就推荐了这四个人。 这四名学生是一个宿舍的,在某短视频平台注册有账号,主页发布的内容都是自制的产品宣传片,姜鹤细细地翻看完,发现他们很擅长从故事性的角度讲诉产品,与他当下的需求完美契合,于是果断委托夏天去谈合作情况。 第69章 姜鹤还为此次的微电影广告写了一个简单的小剧本,他监督拍摄的时候,虞苏时就坐在一旁翻看他的剧本原稿。 《南盂有壶初化形》,以拟人的手法,讲诉了一只茶壶被打碎后化为小男孩观察、学习人类行为,和南盂岛岛民日常闯祸式相处的故事。为增加趣味性,姜鹤还在人物的塑造上增加了许多矛盾冲突,小茶壶从一开始的孤独、懵懂无知、莽莽撞撞到收获了亲情、友谊和知识,他不会生病不会老去,寒来暑往送走了一代又一代的岛民……他永远孤独。 总体来看,这是一个以悲剧为内核的轻喜剧故事。 广告的主人公,化为人形的小茶壶的饰演者是赵小虎,姜鹤的剧本大多是写给他看的,至于需要出镜的其他岛民,需要姜鹤一点一点地讲诉给他们听,因为大部分人不认识字,和赵小虎的对话只能一遍一遍地重复给他们讲。 日常生活的拍摄就比较简单方便了,小茶壶需要学习人类的行为,要借用镜头捕捉岛民的生活举动,煮茶烹饪,传统刺绣,出海,早市逛买售卖……姜鹤追求真实性,因此这部分内容没有剧本,而要拍得有质感,又是从第一视角进行拍摄,因此耗时又耗力。 他们拍摄的阵仗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反正虞苏时发现他们在哪里架起机器,哪里不多时就会围上来一群岛民问这是在做什么。 “拍广告。”夏天回复他们。 “广告?拍的什么?” “白茶。” “就咱们喝的那个茶?那为什么不拍茶叶只拍人啊?” “姜哥说,茶怎么拍都是茶,但人不一样,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生活,这可以视为一则小故事。姜哥用茶当载体,把那些吸引人的小故事串起来,讲诉的就是咱们岛的文化。” “真洋气。” 接下来四天时间,虞苏时感觉自己就像姜鹤剧本里写的刚化成人形的小茶壶,他也在时时刻刻观察着岛民的言行举止,拼凑出他们背后的故事,似平凡又不平凡。 有时候他会觉得这座岛很像某位手艺人口中那院中的老树,几十年前还是一株手指粗细的苗,一对年轻夫妻很呵护它,为它施肥壮土,他们的孩子尤爱往它身上爬。后来孩子消失了,上了年纪的夫妇俩总喜欢倚着树睡午觉,有一年树生了病,成为一棵春日里不再发芽的朽木,早已满头青丝的老人依旧喜欢倚着它睡午觉。 广告拍摄结束后姜鹤早出晚归忙了一段时间,期间虞苏时把自己关在房间进行闭关,出关那天正好赶上立冬,当日傍晚,姜鹤开着三轮车拉了半扇现杀还热乎的羊肉回来,虞苏时甫一打开房门,羊膻味就钻进了鼻孔里。 看到那半扇新鲜羊肉,虞苏时下意识朝院子里的桃树看去,阿美不在树干上拴着。 他无端想起有次聊天,姜鹤说阿美“抹了脖子放干血在热水里烫过毛后”才会成为他的菜。 并且就在昨天晚上,姜鹤从外面回来时阿美又偷跑出去了,害得姜鹤打着手电筒找了两三个小时,回来就扬言明儿个立冬正好是吃羊肉的日子,要宰了它。 “你真把阿美杀了?” 彼时姜鹤正拿着砍刀躲羊排,闻言看向他时表情懵了一瞬,那一瞬落在虞苏时眼里,竟然有些莫名的可爱。 “……昂,对,杀了。”姜鹤很快展露出笑。 虞苏时早从姜鹤愣怔的反应里猜出来对方没对阿美做什么,听到姜鹤这么回答,知道他又开始了。 于是他将轮椅滑到院子里,停在姜鹤对面,严肃又认真道:“阿美的肉一定很好吃,我今晚可以多吃一碗米饭。” “……” “咩——” 虞苏时转过头,衔着一嘴草叶的阿美正站在院门口,见他在看它,阿美甩了甩短胖的羊尾,然后跑了。 “背后蛐蛐别人被当事羊听到了吧!”姜鹤幸灾乐祸道。 “那还不是因为你昨天晚上说要宰了它,今天我一出门就看见你在这……”虞苏时伸手指了指地面铺在纸壳子上的羊肉和砍刀。 “吓唬羊的你也信。”姜鹤忍不住乐。 “羊能听得懂人话?”虞苏时问:“阿美晚上该不会不回来了吧?” 听出他话里的顾虑不似假的,姜鹤这才消了逗人的心思,“乒乓球大点的脑子能听懂什么,再说了我也没有专门训练过它,你以为跟泥鳅一样啊。” 说着,姜鹤摆手让虞苏时往旁边挪挪,小心溅他一身羊血。 “我之前以为阿美是宠物羊来着,就那个侏儒山羊品种,但最后发现阿美好像和岛上养羊人家里的普通山羊没什么区别。”虞苏时操作轮椅回到廊下。 “本来就是普通山羊,长得小是因为营养不良。”姜鹤开始猛猛剁肉,道:“村子上面有家养羊的婆婆,七月份她家里的母羊生小羊难产喊我去帮忙,我什么也不会啊,看着视频现场学的给羊接生,阿美就是我亲手接生的。” “你亲自接生的阿美?” “是啊。”姜鹤放下砍刀看向虞苏时,用手比划着,“就戴上专用的那种长手套直接伸进去把阿美掏出来的,刚出来那时身上都是黏液,那叫一个腥啊,熏得我天灵盖都快飞出去了,羊也可小一只,软塌塌的站都站不起来,心跳也弱。” “然后呢?” “然后我看那母羊把阿美身上的粘液舔干净了,它撑个小腿颤颤巍巍想站起来喝奶,但一直站不起来,母羊估计也是着急,小羊站不起来它就开始又踢又啃的,到最后怎么样都不肯给阿美喝奶。” 第70章 “阿婆说那只母羊早产还难产,这下又不让小羊吃奶,这小羊羔肯定是活不了了,死羊病菌多,让我回去时帮她把羊扔远远的。” 虞苏时问:“你把它带回家了?” “是啊,本来是打算埋门口路边树下的,结果刚盖上一层土,它叫了一声。”姜鹤说到这里低下头轻笑了一声,继续说:“然后我就突然之间不信邪了,把它带回家学着视频里的处理方法把它放温水里洗了个澡,然后去超市买了个婴儿吃奶粉用的那个瓶子泡羊奶粉一点点喂它吃。三小时喂一次,喂了三天后,嗳,它挺过来了。” “阿美只有一只角也是因为早产吗?”虞苏时想起阿美的角,孤零零一根,但上面总会扎着一只硕大的蝴蝶结。 “不是。”姜鹤道:“那时候茶园正收秋茶,我每天都忙,喂空一罐羊奶粉后我就把羊还回去了,后来抽空再去看它的时候它两只角都长出来了,之所以现在只有一只,是其中一只没两天时间被母羊一脚踢掉了。” 讲到这里姜鹤有些愤愤,“我当时看到时那个气啊,心想我从死神手里把你儿子抢回来了你就这么对待它,于是我当场便跟阿婆买下了这只羊,又怕这羊觉得自己没人爱还丑,于是取了个阿美的名字,还给角绑了蝴蝶结,争当全岛最靓的羊。” “原来如此,没想到姜老板对小动物也这么富有热心。”虞苏时笑道。 姜鹤闻言也笑,“怎么感觉虞老师这句话是在损我呢?” 虞苏时朝人抱拳,“真心的。” 姜鹤回过身继续剁肉,没一会儿听到虞苏时秋后算账的揶揄。 “我刚来时你还骗我说阿美的角是跟其他羊打架输了才没了的,还说什么长记性才给人……阿美绑的蝴蝶结。”虞苏时又笑着问:“姜老板该不会是不好意思把自己的善良事迹说出来吧?” “是啊。” “那怎么现在好意思讲了?” 姜鹤再次看向虞苏时,他坐在走廊的台阶上,看虞苏时的时候需要抬着头,说话时完全暴露出来的喉结上下滚动着,“我现在讲给虞老师听当然是为了让虞老师认识到,姜老板这个人不仅人帅本事高,还善良有爱心,魅力简直无限大啊。” “你可真……”脸皮厚啊。 姜鹤又笑了笑,左右手各伸出一指在嘴角前划出一个笑脸弧度,“最主要的呢,是我想让虞老师更多、更全面地了解我一下。” 虞苏时怔了怔,“为什么?” “交朋友和谈对象一个道理,双方知根知底地才好嘛,虞老师又不是主动会去问某个人是怎么样的一个人的性格。我呢,怀揣着万分诚挚的心意盼望着跟虞老师交上朋友,所以就只能厚脸皮地亲自告知了。” 第40章 条件反射 虞苏时觉得自己的脸皮有些热。 他还是第一次被人交这种形式的朋友。 对方太过真诚了。 恰如他所自夸的,姜鹤确实有一种很神奇的魅力,即便他身上存在让他忍不住吐槽的点,但不可避免地,姜鹤总会在某些时刻让他觉得这些槽点也是他魅力的一部分,姜鹤周身的磁场很舒适,他待在他身边时会自然而然地放松。 “姜老板还挺注重仪式感。”虞苏时语气轻盈。 “嗯,……那也得看对谁。”姜鹤没去看虞苏时,背对着他继续分拆羊肉。 他的这句话里面所藏着的相信就多了。 虞苏时没有自恋的个性,但此刻也忍不住想姜鹤话里的意思是不是指他很特别。 “因为我是颇有影响力的公众人物,一个明星?”虞苏时问。 “如果是这样那我认识你的第一天就会和盘托出了。”半扇羊肉终于被分拆完,姜鹤将其装进盆里,起身时道:“对我而言,明星和普通人没什么区别,都是人而已。” “姜老板看的心情。” 虞苏时跟着姜鹤穿过客厅、餐厅,轮椅最终停在厨房门口,院子里一阵“哒哒哒”的声音,他偏头看了一眼,是阿美回来了。 “心情?”虞苏时收回视线,“哦——原来我是姜老板的消遣对象啊。” 姜鹤戴着围裙后朝他走去,没系绳,两端的裙面像蝴蝶的翅膀一样扑闪扑棱。 “做什么?”虞苏时往后仰身,抬起头看着突然背对着站他前面的姜鹤。 “刚抓完羊肉手上油腥,帮我系一下。”姜鹤侧身朝人展示了一下油光水亮的两手,“像不像凤爪?” “嗷。” 虞苏时抓过绳子,道了一句“不太像”,又问对方系成这个程度紧不紧。 “还成。” 系完,虞苏时才想起来问姜鹤为什么不洗手。 “摸水龙头不就把水龙头弄脏了。”对方的回答听起来似乎很有道理,但虞苏时还是抓住了漏洞,“你总要洗手的,水龙头一定会脏。” “虞老师好计较哦。”姜鹤朝人笑笑,夹着嗓子道:“非要让我说自己是故意让虞老师系的吗?” “你正经一点。”虞苏时挪开头,简直没眼看他。 指尖有些热,他出了厨房往客厅去,陨边犬睡饱了觉开始脚踩饭碗“哐叽哐叽”敲,虞苏时添了半碗狗粮,半晌儿过后拿出手机开始搜索“朋友故意让人帮忙系围裙是什么心理”。 一,增加亲密关系。 二,表达关心和照顾。 三,增加互动和乐趣。 第71章 四,心理暗示和依赖。 五,试探服从感。 “嗯,都挺正常的。”虞苏时把手机收了回去。 院子门没关,橘色的夕阳被桎梏在方形的洞口中,不多时,那块鲜艳的颜色开始褪色,越来越淡,从橘粉变成辛黛色最后成为幽蓝的一片。 姜鹤放在客厅的手机响了。 虞苏时滑过去从茶几上取走他的手机带进厨房,“你有电话。” “空不出来手,你帮我接一下,摁免提就行。” 虞苏时瞅一眼屏幕上的来电提示,写着某某快递中心。 不是工作或私人电话就好,虞苏时滑动接听和免提,把手机往前举了举。 “小姜啊,在忙吗?”对面似乎还在工作,背景音里还有工人搬货放货的声音。 “嗳,老叔啊,不忙,您说。” “榕老爷子刚又送来一批书,刚走最后一趟发岛上快递站了,数量不少,你取的时候找几个人一块搬。” 虞苏时有些意外地扬了扬眉梢,听对方的语气不是码头快递站的工作人员,大概是市里某个快递公司,开口这么熟稔,两人交情挺不错的样子,就是没想到姜鹤的人脉已经分散到这种地步了。 他没举多久的手机,姜鹤和对方一来一回三四个对话后对方就挂了电话,姜鹤抻了抻脖子,那片刺青也动了起来。 “活到老学到老。”虞苏时瞄了一眼电视壁旁的书架,“我一开始还以为姜老板放那么多书在客厅是为了让客人一进门就关注到,以此树立自己博学有内涵的形象。” 姜鹤调小了砂锅的火候,嘴角噙着笑看向虞苏时,“后来呢?” “我发现书架上的书竟然都做了笔迹。” 杨华的书房有整整三面墙的书柜,上面的藏书也是各式各样涵盖古今中外,但基本都没有看过,忙得没时间看是一方面原因,为了凹形象也是原因其一。 他自己也有书房,不过把书房称之为音乐房更合适一些,因为整个房间都被音箱录音器、架子鼓、钢琴、管弦类琴等音乐器材塞得满满当当,只在墙角摆着一个小书柜,放的书不多,大多是专业书籍和杂志。工作结束有小短假可以回去休息的时候,他偶尔会在想摆烂的时候翻翻看,但纸张上干干净净没有一点笔记的痕迹。 虞苏时不知道别人是不是跟他和杨华一样,书柜上放些书只是充充面子,但姜鹤一定不是,他的书柜上的书类很杂,除了一些经营工作必看的那些,即便是童话故事书,他也一定会在上面记一两句观后感。 “‘活到老学到老’这话属实有些高抬我了。”姜鹤道:“你想我手下那么多项目,茶园、渔场、餐馆什么的,涉及种植业、养殖业、服务业,这些都是大类,再往下能分得就更多了。” “而且还要讲究科学。岛上的人又不能很好地理解什么是科学,种植养殖就连出海打个渔也是全凭天意。我一个人想把这些经营出规模,就只能靠自己一点点学,我学得多了、学精了才好把这些科学的方法一点点地灌输给他们。” “领头羊的身份。”虞苏时总结。 姜鹤笑得如沐春风,话风一转,道:“不过这批书不是我买的要学习的,是榕老爷子从外边一些学校那里收来的二手书,往岛上小学里捐的。” “嗯?噢。”虞苏时脑子里倏然闪过赵小虎的课本。 那天姜鹤给赵小虎检查作业,他看到过赵小虎的课本,如果是二手书的话,那就可以理解为什么书本上的笔记字迹会有不同了。 只是他有些疑问,“学校不发书吗?” 姜鹤:“发啊,新学期都会发新书,但小孩都虎了吧唧的,没个两三天就丢了,要么就是被爷奶拿去当引火纸烧了。那书一人就一本,丢了毁了可就再没有了。” “我们这所小学吧,十几年前还好,人多。现在的话全校一到六年级总共五十人不到,只有四个老师,有一位还是退休后返聘教学的,现在是学校的校长。岛上教育资源不太行,教育局每年都说要把它并到县城一所中学附小里,但年年没落实过。” “刚才听你们打电话,看来这个榕老爷子已经不是第一次捐书了。”虞苏时微微颔首,“还挺让人敬佩的。” 抽出一张厨房专用纸擦了擦手里的水珠,姜鹤愉悦道:“虞老师如果知道这位榕老爷子是怎样的一个人后会更加敬佩他的。” “是吗?怎样的人?”虞苏时问。 姜鹤把用过的纸揉成团,纸团在半空划出一道完美的抛物线,利落地掉进垃圾桶里,他回答道:“拾荒老人。” “嗯?”虞苏时露出不可置信的表情。 一听人带姓称呼老爷子,他便以为对方得是那种留着长长的白胡子和白头发,面相慈祥,出身至少得是世家极具涵养的一位老人。 “先入为主了啊少年。” 姜鹤恍若他肚子里的蛔虫,虞苏时看着对方朝他走近,伸手在他头顶抓了抓,弄乱了他的发型。 “这位老爷子脑子受过伤,就是有些傻傻的,小时候听长辈们说是他年轻时跳海里救人落下的后遗症。我奶说老爷子一两岁左右被一对年轻夫妇遗弃在岛上,吃百家饭长大也没名字,因为喜欢在镇子上一棵榕树下打窝,别人就叫他榕树。” “他人傻后娶不着老婆,就整日靠捡垃圾度日,七年前偷摸出了岛就再没回来过,岛上的人都以为他死在了外面,没想到两年后学校收到了他的捐款,好像是三千多块钱,那之后他每年都捐些东西回来,不是钱就是书。” 第72章 虞苏时呆了一会儿,在姜鹤又一次上手准备揉他头发的时候回了神截住对方作恶的手。 姜鹤笑着弯下腰摁住轮椅的扶手将人往门外推,解释道:“占着路走不出去了。” 轮椅被缓慢地倒推出去,进了宽阔的餐厅,虞苏时稍稍尴尬,余光里又发觉姜鹤伸出手疑似要往他怀里探,脑子一抽,登时抬起手臂一手背甩对方掌心里了。 “啪”的一声闷响。 姜鹤愣了愣,动作僵硬地直起身,末了又笑笑,“我拿一下手机。” 挂断电话后,虞苏时就把姜鹤的手机放腿上了。 他忘了。 虞苏时小声地说了句“不好意思”,把手机还给姜鹤。 接过手机后,姜鹤倒了杯水,喝完复看向虞苏时,问:“虞老师刚才以为我要做什么?手劲可真大啊。” 虞苏时受惊地朝他匆匆一瞥,干笑两声,“没想什么,条件反射吧。” 姜鹤“哦”一声,放下杯子,“虞老师明天要不要跟我一起去学校看看?” 问完,他继续道:“你应该还没有去过我们岛上的学校吧?” 他只在门口的小广场上站过一会儿,虞苏时还记得,当时他带着陨边犬,狗崽子汪汪大叫还吓哭了一个孩子。 尴尬的气氛就此揭过,虞苏时点点头,“好。” 第41章 噎住了 周一一大早,姜鹤洗漱完出门见虞苏时的房间门还关着,猜测他还没有醒,也是第一次主动敲门提供叫早服务。 他还记得对方说过自己有起床气,但很轻,不会发脾气,于是敲门的声音并不重,以防让人感觉烦躁。 五分钟后,虞苏时穿戴整齐地出来了,“七点,这么早?” 姜鹤笑着将人往卫生间里推,虞苏时眼睛还微微闭着,他昨晚上难见地失眠了。 “快刷牙吧,校长只有九点前有空,他今天将近一天的课,去晚了他只能翘班接我们的书了,所以我们只能早点去。” 虞苏时掀起一只眼皮定位到姜鹤递来的已经挤上牙膏的牙刷,接过后往嘴里塞,刷了一会儿后睁开眼从镜子里瞥向姜鹤,对方正单手叉着腰另一只手回复短信。 目光下垂,虞苏时看向自己左右移动的右手,他还是第一次被人挤好牙膏刷牙。 怪新鲜的。 “怎么了?发什么愣呢,刷个牙也能神游天际?”姜鹤得空看了虞苏时一眼。 虞苏时抬头瞪向姜鹤,扭头把牙膏沫子往洗手池里吐,然后漱口洗脸。 “这就好了?” 虞苏时有些不理解姜鹤纳闷和震惊在哪里,洗漱不都是这样么。 “不然呢?” 姜鹤失笑,揉了揉鼻翼,道:“你们明星洗完脸不是还要再往脸上拍许多贵的要死的护肤品么?为了保证脸蛋永远的漂亮。” “……我天生丽质。”虞苏时没好气答道,盯着姜鹤的脸看了一会儿,趁机揶揄,“姜老板这样说,私底下一定也用了不少护肤品吧。” “我用……”姜鹤刚说出两个字,脑子很快反应过来虞苏时话里另一层意思,于是笑眯眯地说:“感谢虞老师对我英俊外表的肯定,姜生无憾了!” “……你正经一点。”这话马上成他口头禅了。 他们出门时遇上夏天,骑着山地车隔老远的地方就开始喊“姜哥”,到跟前了朝虞苏时小幅度鞠身,“虞老师也在啊。” “嗯。”昨晚答应和姜鹤一起去学校后他晚上睡觉前就开始想今天穿什么,不是为了光鲜亮丽的形象,是想找一件带帽子的衣服,可以遮一下自己那不入流的头发。 其实镇子上就有理发店,也可以染发,但他只在外面看了一眼那个环境,有点乱,他感觉自己坐不下去几个小时。 太阳光微弱,加上早晨露气重,出门时他把帽子也戴上了,而卫衣的颜色又是鹅黄色,远远看着就跟三轮车融为一体了,让颇有些近视的夏天没发现车上还有一人,直到走近后才看清。 “昨儿夜快递不是说东西有些多嘛,我这就有免费……哦不对,我发了实习工资的。”姜鹤往下拧了拧车把手,三轮车“嗡”一声朝山下驶去,夏天跟在后面,他继续朝虞苏时道:“我这叫压榨员工。” 连找员工额外干苦力都能说得这么坦坦荡荡,虞苏时也笑起来,调侃他,“有加班补助吗?” 姜鹤“唔”一声,道:“我都说是压榨员工了怎么可能还有加班费给人发,姜老板好歹也是一位资本家,资本家都是万恶滴。” 夏天这会儿蹬着车追了上来,两只脚踩着脚踏板转得飞快,尽管姜鹤再三强调不要并排行,他依旧左耳进右耳出,听到姜鹤那句“资本家都是万恶滴”,朝虞苏时喊道:“其实姜哥昨晚跟我说完,在我同意帮忙后给我发了二百块钱红包呢,芒种羡慕嫉妒死了,还说姜鹤小瞧她是女生。” 虞苏时往身侧一瞟,看见姜鹤换上了一副严肃带着怒意的表情,朝夏天道:“夏天,你再跟我车并排骑你看我会不会把这二百块钱从你这个月工资里给扣下去。” 虞苏时扳正头把卫衣帽子的抽绳稍稍拉紧。 明明双方的距离隔得不远,而且车子的噪音也不大,这两人说话非要用吼的,吼得他左右两只耳朵轮番耳鸣。 夏天最终还是败倒在姜资本家万恶的发言下,放慢速度跟在车后不远不近的位置,三人很快到了码头快递站。 第73章 岛上的村民因为年龄普遍偏大,在不会使用以及不能熟练使用智能机且不会沉迷手机的状态下,基本保持着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美好品质,是以快递站每日开门时间和晚上关门时间一致,都是七点。 他们到的时候姜鹤要取的那批书已经放在了门外的空地上,包装严实整齐,一共二十来件。 姜鹤取核对单子的时候,虞苏时看着夏天吭哧吭哧把东西全拎进了车厢,一件都没给姜鹤留。 也是够实诚的。 二百块钱价有所值。 出发去小学路过早餐店,姜鹤下车打包了一些吃的给夏天,又往虞苏时手里塞了两颗茶叶蛋。 “我早餐不吃这些。” 赶巧旁边经过一个送孙子上学的依公(爷爷),小孙子拿着鸡蛋也嚷嚷着不吃这个,那依公当即来了一句,“毒不死你。” 姜鹤被戳中笑点笑了一路。 虞苏时吃完一颗茶叶蛋后才觉得自己有病,不仅他有病,姜鹤的脑子也同样不正常。 到达小学时刚好八点,学生都在教室上课。 这所小学面积很小,朝阳一排二层楼房,虞苏时一只耳朵听着教室里传来的朗读声,一只耳朵听着姜鹤介绍一层是一至三年级,左右两间是老师办公室和宿舍,二层四至六年级,校长办公室在左边那间,右边是器材间也可以叫读书室。 “我回来那一年有个大学生下来当老师,本来我想着他教两年就会走的,没想到最后还是我心思狭隘了。” 姜鹤说这话的时候车已经停在了旗台下,他注意到虞苏时的一心二用,眼睛一直盯着教室看,因此跟人讲话的时候往他的方向凑了凑,一手扶着车表盘,一臂搭上后座车厢栏杆,从后面看很像他把人圈在了怀里。 “虞老师,回神啦。”姜鹤稍稍拉下虞苏时的卫衣帽子,将人的两只耳朵露出来,他的声音放的缓且轻,也正因为缓慢轻飘,吐出的气息才格外明显和浓重。 气息轻易地让耳朵应了激,虞苏时本能地往右歪了一下头,然后才正过身。 半晌儿,虞苏时往后倒了倒身,“离太近了。” 全世界的鸡蛋蛋黄似乎都会噎嗓子,加上吃完没喝水,虞苏时说话时声音有些哑,说完后还开始莫名其妙地打嗝。 “我这……嗝呃这是怎么嗝……了?” 大概是受惊了。 姜鹤故意吓他,“谁让虞老师刚才不专心听我讲话的,被身体制裁了吧。” “我……嗝……我信你个鬼咳咳咳!” 虞苏时拍着胸口顺气,难堪又气恼。 自己就是有病,为什么就把茶叶蛋吃了。 姜鹤朝校门口的方向看去,门口保安登记放了行,夏天这才瞪着车姗姗而来,车把上还挂着没喝的一杯豆浆。 反正是他出钱买的,姜鹤要回来要的心安理得,插上吸管后等虞苏时又一个嗝打完就往他嘴里一塞,另只手顺着他的背。 “好好好,是我的错,我向虞老师道歉好吧。” 虞苏时蹙起眉,他甚至不敢评价这人究竟是脸皮厚还是太坦荡。 夏天在一旁看热闹看得津津有味,嘴里说着“没事没事,虞老师喝吧。” 虞苏时喝完半杯豆浆,打嗝还是没停,“你能别拍了吗?” 他睨姜鹤一眼,“嗝……我快被姜老板……拍死了。” 姜鹤笑着收回手,夏天走上前道:“喝水和拍打后背不管用的话,还可以试试压舌法止住打嗝。” “怎么压?”虞苏时问。 “就找个勺子压在舌头上,一般压个一分钟左右就见效了,我试过,很灵的。” “我上哪儿……嗝找干净勺子?” 学生一日三餐都是在家吃,学校没有食堂。 姜鹤口中在学校里住宿的那位年轻老师或许有,但别人正上课呢,别说打扰人老师上课,他也不好意去借。 “用手压也是一样的。”夏天又道。 这边儿老校长已经下了楼,姜鹤把快递站给的签单转交给老校长,紧接着朝人抱歉,说想先方便一下,让夏天先把书搬上楼。 老校长领着夏天上楼,姜鹤从车厢里搬下轮椅推着虞苏时往教学楼后面走,“这边有一排水管,先洗洗手。” 虞苏时从未像现在这般觉得烦躁,一声接一声的打嗝窘得他从脸红到脖子。 死马当活马医,姑且信一信夏天。 洗干净手,他稍稍抬头把食指伸进口中往舌面轻轻一压,眼睛充满幽怨地盯着姜鹤。 半分钟不到的时间,姜鹤偏头咳了声,那支被墨鹤衔着的虞美人红得像在滴血。 不过再红也红不过虞苏时微张的唇,和似乎忘了压舌也是可以眨眼的而导致愈发干涩最终蓄了层水雾的眼。 简直要命了。 一分钟后,虞苏时得出结论,压舌法对他也没用,过程中他还是会时不时打嗝,要不是他抬着头,期间津水估计都流出来了。 “你压得……咳太轻了。”姜鹤回过头道。 “不管了,打就……嗝打吧。”虞苏时自暴自弃道。 “我来吧。”姜鹤没什么表情地看向虞苏时,虞苏时怔愣了片刻后姜鹤又恢复了笑容,“谁让我才是让虞老师遭受打嗝劫难的罪魁祸首啊,冤有头债有主,我还债呗。” “……嗝。” 第42章 “触碰” 第74章 虞苏时感觉自己哽得更快了。 姜鹤给了一个看似和合理的理由解释完后二话不说就洗了手,洗干净手后不等虞苏时作出拒绝的想法,左手捏着对方下颏两侧,右手拇指压在对方的舌面上。 虞苏时抖了一下,上下牙关本能地闭合,咬上了姜鹤的手指。 “放轻松。”他听到头顶带笑的声音。 虞苏时这下更窘了。 让别人帮忙给自己压舌止嗝也真够离谱的。 他发现自己这前半辈子发生的所有囧事似乎都和姜鹤有关联。 第一次吐别人一身,抱着别人的羊翻墙结果羊拉粑粑淋了主人一身,无意偷听被抓包,被公主抱,现在还…… 窘迫过后便是无止境的赧然和烦躁。 一个男人帮忙另一个男人做这种事情是正常的吗? 虞苏时想了想,换作是姜鹤打嗝,他估计连拍打对方的背都做不到,顶多给人倒杯水说句“喝杯水顺顺吧”。 不知是不是在他跑神的期间又因为打嗝咬到了姜鹤,虞苏时察觉到对方掐到下颏的手劲增大不少。 “可以呼吸,也可以眨眼。”姜鹤笑着说:“估计要再压长一点时间。” 后来的虞苏时就是想打嗝也要用意志力生生憋住,直到压了两分钟左右的时间,姜鹤收回手指,等了片刻,他果真不再打嗝了。 虞苏时如释重负地松懈下来张着嘴吐出一口气,然后偏头吐了一口津液。 “欸!真好了。”虞苏时朝姜鹤看去,发现对方胸口起伏地有些明显,“……谢谢。” 姜鹤转身洗完手后开始洗脸洗脖子,脑子恢复清明后才看向虞苏时。 真想给对方一面镜子,让虞苏时看看自己脸上现在这一副被欺负狠了的可怜相,那时若还是能够语气真诚又天真地朝他说“谢谢”,那他可真就没有自制力去当人了。 姜鹤把虞苏时的帽子往下扯了扯,遮住对方面部的重灾区,那双水盈盈的眼睛,然后推着轮椅走上升旗广场。 “别谢了,虞老师要是知道一个人的舌被其他人……触碰,又代表着别的什么涵义就谢不出来了。” 三轮车车厢里还有两捆书,姜鹤让虞苏时在原地等会儿,他则拎起书上了楼。 这等会儿直等了十分钟左右,期间在度娘的超绝诊术下,虞苏时觉得自己的心态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冲击。 压舌法止嗝是合理正常的,但两个人互帮互助多少有些暧昧了,更别提两个男人。 姜鹤用“触碰”两个字可以说是文雅得不能再文雅了。 怪不得说知道还有什么涵义后他就不会再想着跟对方说谢谢了。 事实上,虞苏时想,帮忙的事情也不是他主动提起的啊。 只是他没拒绝。 而且是两次啊,一次当着姜鹤的面自己动手,一次被姜鹤…… 脑子混沌到简直比刚来那天晕船晕的还要厉害。 虞苏时把手机倒扣在腿上,垂着头两只手往帽子里探,把脸捂住了。 不知是不是他的臂肘碰到了轮椅的某些移动开关,姜鹤从器材间出来往楼下看的时候,就发现一个奶黄包坐在轮椅上绕着三轮车一圈又一圈地转。 下了楼,姜鹤还没来得及开口说些什么,夏天就跑过去拍了拍虞苏时的肩膀,在对方反应极大的姿势里问:“虞老师干嘛一直绕着车转圈啊?等无聊……虞老师怎么……脸好红啊,发烧了吗?” 虞苏时猛地拉紧卫衣帽子的抽绳,“……没有,黄色显黑。” 夏天“哦”一声,小声嘟囔道:“显黑?那和红也没关系啊。” 老校长正跟姜鹤讲话,“学校现在只有四位老师,这还要算上老头子我,六个年级上课基本都是这节课有老师进教室,那这间教室的学生这节课就上课,没老师只能自习。这些个情况你也都知道,咱们学校最大的困境已经不再是少桌椅板凳少课本了,现在就是少老师。” 姜鹤:“情况是不太乐观,只是我说实话校长,像捐点东西来帮帮忙什么的我能行,但您说招老师进来我是真不行啊。” 地方偏工资少待遇差,外面有资历的教师看这所学校就是早晚倒闭的料,前景不稳。虽说政策上有大学生就业计划的支持,但大学生们不报这里也没招啊,条件差是一方面。另一方面,在鹭屿市这座属于全国经济发达城市的笼罩下,一般的人包括大学生是很难注意到城市底下还有这般贫困的地区。 几年来也就一位年轻老师来了还幸运地没走。 老校长道:“我知道招老师难,要是简单我这个年纪早退休跟儿子一起住大楼里享清福了。” 姜鹤笑了笑,余光里发觉虞苏时一直在盯着他看。 “我是突然想到的,你和你妹妹也是早早走出岛读过大学的出息人,也是出去后又回来想要建设咱岛的年轻人,经济上你说建设就开始着手实施,什么茶园渔场的,一到教育上你就这捐些钱买买那捐些钱补补。学校不缺这些钱,我就想着你们这些有学问的年轻人在闲下来的时候呢,看看能不能过来给孩子们上上课。” “上课?”姜鹤稍有些惊异,“那岂不是无证教学了?再说我们也不知道怎么教啊。” “小学数学和英语你们不会?”老校长睨姜鹤一眼,又道:“你可以考虑考虑嘛,回去再想想后给我一个准信。” 第75章 姜鹤应了下来,老校长又重复了一句“好好考虑考虑”。 第一节课即将结束,姜鹤看出老校长的忙碌,道:“我一定好好考虑,校长你先忙。” 说着他轻轻朝虞苏时的方向抬了抬手,补充道:“我朋友来岛上玩,不介意我带他在学校里转转吧?” 老校长朝虞苏时看了一眼,从口袋里拿出一把钥匙给姜鹤。 “姜哥,活干完了咱走不?”夏天瞪着山地车夹在了姜鹤和虞苏时之间,看着姜鹤问。 姜鹤道:“你先回吧,我和你虞老师还有事。” 夏天“哦”一声,踩上脚踏板,轮胎还转满一圈,姜鹤又叫住他。 虽说希望渺茫,但总要试试的。 万一呢。 姜鹤认为自己这次是真的在厚脸皮地拜托人做事了。 “嗯……想请你帮个忙,夏天你不是在学校学生会待过嘛,那学校里各个专业认识的人或许不多但应该也有一两个吧?” 对方点点头。 姜鹤继续道:“就是我想大四正值毕业也是找工作实习或者考公考编的时候,如果有想往西部计划考虑的学生,哥想请你找几个人宣传一下这所南盂小学,不是强求他们来哈,只要让他们知道我们鹭屿下面还有一个穷困的南盂岛需要关注就行……” 夏天很爽快地答应了。 夏天踩着车走后,姜鹤才略感疲倦地捏了捏鼻梁,虞苏时听完两人对话的全程,把帽子抽绳松了松。 下课铃响了。 二层最中间的教室最先跑出来一群孩子,打头的还是赵小虎。 小孩眼尖,趴在栏杆上只一眼就看清了姜鹤和虞苏时,朝人挥手喊着“鹤叔,虞老师”。 赵小虎下楼跑到眼前后,虞苏时把口袋里最后一颗没吃的茶叶蛋给了他。 “鹤叔虞老师,你们怎么来了?”赵小虎接过鸡蛋后道了声谢,边剥鸡蛋壳边臭屁地问:“该不会是专门来看我的吧?我最近有好好学习!” “是吗,我怎么记得你前两周又逃了一次课被你爷爷揪着耳朵从码头带回去了。” 赵小虎往虞苏时轮椅后一躲,朝姜鹤吐了吐舌头。 姜鹤道:“我带你虞老师转转。” 赵小虎当即道:“是去红房子吗?校长给你钥匙了?我跟你们一起。” “课间一共就十分钟,抓紧时间上个厕所回去学习吧,你上节课是自习吧?我看那下课铃一响你是第一个从教室里跑出来的。” 赵小虎又朝人吐了吐舌头然后不情愿地走了。 下课后校园里稍微闹腾了一些,姜鹤准备推着虞苏时的轮椅走,虞苏时动作迅速地率先启动轮椅,轮椅猛地往前蹿去差点撞上三轮车,最后被姜鹤手疾眼快地截停了。 “想不开了?”他问。 虞苏时未置一词,姜鹤明知故问道:“虞老师偷偷查了?” “什么叫偷偷?”虞苏时抬眼看向姜鹤,不满地问:“你为什么跟我说最后一句话。” 姜鹤不答反问:“为什么不能说?” 虞苏时舔了舔嘴唇,嗫嚅半天才回,“我事先是不知道的,但你告诉我不就是在引导我去搜吗。我搜了,一个糟糕的答案。” “大家都是成年人。”姜鹤道。 关于性的话题在成年人之间或许能够说得上是“懂得都懂”了。 虽然这话听起来很浑。 “但姜老板这样理论上已经属于性……骚扰了。”虞苏时挪开眼。 “啊。”姜鹤怔愣了两秒,而后开始回想自己脱口而出的那句话。 嗯,还真有点性骚扰的意思。 呃,点字可以去掉。 姜鹤想,这就是在性骚扰。 对一个不是亲密关系的人说出颇具暗示性的语言不是骚扰是什么? 当时可真是什么什么虫上脑了。 姜鹤蹲下身单膝触地,歪着头去寻找虞苏时帽下的眼,语气温和,“是我的问题,我没有站在你不知情的角度去考虑你的感受。” “虞苏时,抱歉。” 虞苏时睫羽几不可察地颤动一下,说出那三个字后他其实就已经开始懊悔了,在想自己是不是没事找事,是不是多心地小题大做。但他听到姜鹤的道歉,嘴角还是无意识地扬起一个像素点。 第43章 你存我照片干嘛 “我接受你的道歉。” 虞苏时心情转好,姜鹤拿出老校长临走前给他的钥匙开了红房子的门,推着虞苏时进去。 红房子只是一间用红砖砌的房屋,面积不大,大概有三四十平,除地板其余五面墙都刷了桔红的防潮漆,存放着南盂小学从建校始到现在所有的历史荣誉和每一届学生的毕业照。 可以说,红房子里的事物象征着南盂岛最浓厚的人文特色。 进门后入眼便能看到对面墙壁上一张挺大的泛黄旧照,拍的是南盂小学的校门,当时的校门还是用木头做成的栅栏,后面的楼也只有一层,是瓦片房,保安室只是一个茅屋顶,门前站着两个因为胶片严重氧化导致面貌已经模糊的人,底下写着南盂小学成立之日19xx年x月xx日,黄校长与何书记照。 往后分了很多排,上下大多是重要活动的师生照片,期间夹杂着岛上居民劳作时的摄像,底下有注明是学生作业。 居中一排则是各届毕业生留影。 “虞老师能不能找着我在哪里?”姜鹤问。 第76章 照片挂的位置有些高,虞苏时坐在轮椅上并不能看得特别清晰,于是给了姜鹤一个眼神,然后站起来了。 原本他的腿上就用不上轮椅,只是他用不好拐杖以及犯懒才决定坐轮椅,而且半个月过去了,他自我感觉左小腿恢复良好,甚至走路都没问题。 姜鹤朝人搭了把手,虞苏时扶着他的胳膊站稳,倚着照片墙下的陈列柜,将重心往右边压。 他按照姜鹤的年纪估算着对方是多少岁小学毕业,对应的年份又是那一年,最终在稍微靠后的区域停下。 “这个吧。”虞苏时将眼睛往前凑了凑,这张照片是彩色的,但同样有些氧化褪色,部分人物的衣装或面貌被黄色印记晕染,一圈圈像涟漪一样散开,最上面一排从右往左数第三个人勉强可以看清面孔,照片上稍显稚嫩的面孔和现在的姜鹤看着大差不差。 “我看看。”姜鹤也往前凑了凑,一手撑着陈列柜,另一只手背在腰后。 “这么明显的吗?”姜鹤看看虞苏时手指着照片里的人再拿出手机从屏幕里看自己几眼。 虞苏时站直,知道他找对了。 “你现在和小时候长得没太大变化。”虞苏时道:“连笑起来的样子都没有什么明显区别,劲劲的。” “是吗?”姜鹤又往前凑了凑,眼睛几乎要贴在相框上。 虞苏时不免庆幸这相框最外边还好有一层透明罩罩着,不然姜鹤得把照片从上面揭下来看。 “为什么我看着变化很大呢?”姜鹤转了个身后腰严丝合缝地抵着陈列柜柜沿,上半身往后凹,手指着照片后脑勺抵着相框旁的墙壁,“真没有区别?我一直觉得自己小时候长得太秀气,刚认识你的时候都以为自己是在照镜子。” “……呃后面一句姜老板其实可以不用说的。”虞苏时扯起一个假笑。 姜鹤也乐起来,把手机递给虞苏时,“那劳烦虞老师给我和十多年前的我拍个合影。” 姜鹤的手机没有密码,连续轻触两次屏幕滑动解锁后就进入了主页面,相机在固定栏最右下角。 虞苏时往后退了一步,然后举起手机拍了一张。 “别吝啬嘛,多拍几张。”对方又道。 虞苏时只好又找了几个角度和光线“咔咔”一通拍,最后又给人安排了两张贴脸大头照。 把手机还回去时,姜鹤没去接,就着他的手开始一张一张翻看照片,翻着还评价着,诸如“这张看不见照片里的我了”,“这长光线找得真不错”,“这张把我拍得真帅”云云。 虞苏时把手机又往姜鹤的指尖上顶了顶,示意对方自己拿着看,不料指下的照片经过长触猛然缩小,不大的屏幕上顿时一字排列出好几张照片。 他拍的数量不多,加上姜鹤已经翻过去好几张,此时屏幕最右边显现出其他几张照片,虞苏时只来得及瞟一眼,视野很快就被一只手背霸占,牢牢遮住了手机屏幕。 “那个……”我好像看见我了。 姜鹤手机相册里存着我的照片? 虞苏时觉得有些匪夷所思,要么是自己眼花看错了,要么…… 没有其他要么了。 “姜唐也拍了,我跟你找找哈,女大十八变这话可真不是说说,你是不知道她小时候长得多可爱,胖乎乎一个小妞。”姜鹤转过身开始往右走,隔了三个相框后停下,“现在这瘦的,外面但凡刮大一点的风,她必须在腰上拴根绳另一头系着大石头才能出门……” 虽然姜鹤平时话也挺多的,有时候聊天也很会不动声色地转移话题,但像现在这样反应迅速且激烈的还是头一遭。 照片还没有看完,评价也只评价了一半。 为什么半路夭折他不想说。 虞苏时越发觉得对方有鬼。 “哦,是吗?”虞苏时跟上去,在姜鹤停下的照片处找姜唐,女孩子里来来回回看了三遍才确认哪个是她,然后往前一伸右手,“要不要跟你妹妹合个影留个念?” 姜鹤知道他是在要手机的意思,本心是不想给的。 他知道虞苏时可能瞄到了照片,但对方也许只是怀疑,并没有看清究竟是不是他,不然虞苏时就该直接质问他而不是想着借再次给他拍照的名义去证实一下。 “不拍吗?”虞苏时把手又往前怼了怼,“拍一张吧,我看你妹妹这张照片保存还挺完好的。” 姜鹤揉了揉鼻尖,“不用了吧,我手机里不留除了我以外的其他人。” 虞苏时没能迅速作出反应,又听见姜鹤笑着说:“虞老师知道嘛,姜老板这人可自恋了。” “……呵呵。”虞苏时假笑着收回手。 演过火了,岛草! “来看看这些吧,这些照片和文字都是记录的岛上的重大活动,像妈祖祭、二月二四月八歌会、木偶戏、马灯舞之类的,虞老师不是要了解我们岛的人文么,看这些绝对事半功倍。” 姜鹤往房间最中间放着的最大的一个陈列柜走,走到哪看到哪个活动旧照就开始喋喋不休地将这个活动叫什么,对应哪个日子,岛民主要做什么等等。 虞苏时决定暂时放过他。 红房子里的东西不少,姜鹤一口气讲下来嗓子都哑了,出门时太阳高至头顶,学生最后一节课还有一刻钟不到的时间就结束放学了。 虞苏时坐上三轮车后,姜鹤独自上楼把钥匙还给老校长,出校门回家的路上经过海滩,虞苏时看着远处波光粼粼的海面,没有丝毫开场白,出其不意地问:“姜老板存我照片干嘛?” 第77章 他没有眼花,姜鹤手机里就是有他的照片。 也是在海滩,底片曝光程度较重,也可能是因为开了几倍放大,照片上他只有肩以上的部位,灰色的毯子罩了整个头只露出半张侧脸,眼睛里印着橘红色的光,整张照片的光影都是从下面投射到脸部,背景是昏暗的。 是他们和赵小虎那群孩子在白沙滩玩的那一夜。 三轮车猛地一个加速。 在惯性的作用下,虞苏时半个身子向后倒去,背部和两肩重重砸上车厢前壁栏杆。 他甚至听到了左肩骨头发出清脆的“嘎”声,整个人从天灵盖到脚底板都酥麻了一阵。 紧接着,车子又迅速减速停靠在路边,他人开始往前倒的时候,姜鹤反手拦了他一把。 “姜老板是打算杀人灭口吗?”虞苏时咬牙看着姜鹤。 “你吓我一跳。”对方出声反击。 “那是我的错了?”虞苏时扬起声调。 谁还不会大声说话了! “差不多吧。”姜鹤半晌儿从口袋里拿出手机,把屏幕往虞苏时的脸前晃了晃,“我接个电话。” 看见真是来电提示,虞苏时抬了抬下巴,姜鹤很快拧关车走到路对面接听电话。 姜鹤背对着虞苏时站,距离有些远,加上他似乎刻意放低了声音,他讲话的内容只能断断续续传进虞苏时耳里。 虞苏时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对方的身影看,期间姜鹤回头瞄了他一眼,然后又蓦地转回去,过了一会儿朝车走来,边走边大声道:“那我现在发你。” 紧接着,他在虞苏时视线里敲了几下手机,最后对着屏幕说一句“已经发过去了”后当即挂断电话。 坐上车,虞苏时眯起眼盯着姜鹤,在对方看来他的小表情就如同一只炸毛的猫。 “你删了。” “……我没有。” “听,你承认你拍了。”虞苏时右拳砸进左掌,据理力争道:“不然我质问你删了的时候,如果你足够坦坦荡荡,回答我时就应该反问我在说什么或者问删了什么,但你说没有!” “虞老师在强词夺理!” “姜老板在心虚!” 姜鹤顿了顿,问:“我刚才应该删了什么?” 虞苏时答:“我照片,我都看到了,露营那天晚上我们坐在火堆旁,你偷拍我。” 姜鹤:“你眼花了。” “我眼就是尺。” 虞苏时说完沉默了片刻,末了蹙起眉看向姜鹤,“姜老板,你该不会是……” 姜鹤倏地握拳掩嘴脸朝一边开始咳嗽,心跳如鼓。 “……是我粉丝吧!”虞苏时惊叹过后又自顾自补充,“这么一说之前你又是暗戳戳教我种虞美人,又给我放烟花还有桥医生说一路人什么的就能解释通了,桥医生爱人也是我粉丝,粉丝为爱发电……姜老板你藏挺深啊,不说出来是觉得男人追星很丢面子吗?我告诉你呀,喜欢我那是你们眼光独到,不丢面哈……” 姜鹤:操。 第44章 他跟你表白过? “虞老师说是就算是吧。”姜鹤重新启动三轮车,车子迅速往前开去。 到家后虞苏时接了个电话,前段时间孙婧睿拜托他为古琴续琴弦他托朋友找到了弦,对方这周五将会来鹭屿出差,正好可以把琴弦带过来,虞苏时便把孙婧睿的联系方式给了他,两人又聊了一会儿。 厨房里姜鹤握着锅铲正在怀疑人生,“粉丝?真歹毒的身份啊!简直比说我在性骚扰还让人破防。” 后者好歹还让人知道他对当事人有居心不轨的意思,一句粉丝真是#¥%*%¥#*&…… “该不会是装的吧?” 姜鹤陷入了自我怀疑,倒退着走出厨房,站在餐厅往院子里望。 “和谁打电话聊这么开心?” 姜鹤从餐桌上拿起自己的手机,想了片刻后给姜唐发信息,把今日的情况告知了七七八八。 然后他问:“我问你啊姜唐,假如有个男生手机里存着你的照片被你看见了,你第一反应是什么?” “我哥终于忍不住重金请求赏金猎人取他宛若天仙、聪明善良的妹妹的项上人头了。” “姜唐,我不敢揍虞老师我还打不了你了?” “……那个男的暗恋我。” 姜鹤猛猛打字,“那你说你虞老师他是什么意思?” 姜唐回:“我滴好哥哥呐,您想听真话还是假话?” “假话。” “虞老师在故意吊着你。” 姜鹤对这个答案表示满意,准备把手机放回去的时候,对方又发来一条消息,“真话就是虞老师是在给哥哥台阶下,委婉地对您的求偶表示了拒绝。” “我们虞老师多贴心啊,还考虑到了哥哥您的大心脏要是被直接拒绝会不会一个恼羞成怒给他丢海里喂鱼去了。” 兄妹俩拌嘴逗趣多年,姜鹤自然看得出来对方最后一句话不仅仅是在开玩笑,还有安慰的意思。 姜鹤心凉了一半。 吃饭的时候,虞苏时嘴角还是带着笑的,看得姜鹤心里很不是滋味。 “打个电话这么高兴吗?”他没意识到自己语气里的幽怨。 虞苏时听出姜鹤尾音里的不对劲,但又说不上来是哪种不对劲,目前他能想到的形容词似乎都不能准确表达那个意思。 他告诉姜鹤是因为答应给孙婧睿找的琴弦有着落了,他朋友这周五会带着琴弦来鹭屿。 第78章 “一根琴弦还亲自送来?”姜鹤听出话外音,笑着问:“虞老师莫不是要和这位朋友见见面再叙叙旧?” “嗯。”虞苏时轻快地回复,“他是我在国外读书的时候在社团里认识的一个学长,特别浪漫的一个法国男生。” “哦~”姜鹤问:“浪漫的学长,他今年多大了?有没有女朋友?你和他的关系很要好吗?” 虞苏时古怪地看姜鹤一眼,放下了筷子。 “不能说?”把对方的神色和举动看在眼里,姜鹤自嘲一笑夹了些菜放进碗里,“那算了,我也不是很想知道。” “也不是。”虞苏时抿了抿唇,最终回复道:“我这个朋友的情况和桥医生类似。” 虞苏时想,桥医生喜欢乔木,这是女生喜欢女生的情况,属于同性相恋,他的这位男性朋友喜欢男生也同样属于同性相恋。姜鹤对桥医生喜欢女生的反应看着没有一点歧视和不理解,那他对男性相恋的态度应该也大差不差。 所以倒也不用隐瞒。 “他跟你表白过?”姜鹤脱口而出问。 “唔,有过两次。”虞苏时答,“我刚入学第一次在校园里见到他时,他正跟别的男生表白,被拒绝后看见我转头就把表白被拒的玫瑰花递到我眼前,说他对我一见钟情,让我和他交往。” 姜鹤“嗤”一声,虞苏时接着说:“我果断拒绝了。” 姜鹤便接话道:“浪漫?虞老师对法国人的滤镜太重了,友情提示,这也算骚扰。” 虞苏时赞同地点点头,“我当然知道那也是骚扰,但我总不能在人背后跟别人说他闲话吧,浪漫、洒脱、勇敢是同学们给他的评价,我只是择取了其中一个词方便对别人介绍他的性格。” 别·姜鹤·人两手一摊,“虞老师请继续讲第二次。” “我拒绝他后他竟然没死心反而直白地告诉我他要追求我,然后不知道从哪里找到两棵据说是并蒂玫瑰的植株,说只要我们能够让它们开出并蒂花,就意味着上天也看好我们在一起。” 虞苏时说着说着就笑起来,“我跟他说我不喜欢男生,他就问我交往过几个女孩,一听我说没有,他立刻就问我既然从来没有和人交往过,那么是如何确认自己不喜欢男生的。” 姜鹤也想知道。 天知地知神知鬼知,他刚才听到虞苏时那句“我不喜欢男生”时,一颗心差点石化。 “回去后我认真想了想,觉得他反驳的是很在理。后来我就看开了,也就是同你说过的,我对爱人没有固定的标准,哪一天心脏因为某个男女剧烈跳动,那对方就是了。” “然后我就收下了花,答应他一定好好养。” 姜鹤用筷子圆润的头部抚了抚嘴角,然后抿着唇盛汤,状似漫不经心地问:“并蒂玫瑰花开得好看吗?我还没见过这种玫瑰花长什么样子呢。” 虞苏时伸手抵上额角垂眸笑了一声,“在姜老板的照料下我尚且能把花养死,难道我这朋友还能看得着花骨朵?” 自然是养死了的。 然后对方还说他绝对是故意的。 简直是冤枉。 不过把花养死这事真的伤了对方的心,天意如此,他们事后反而因为加入了同一个剧社团才越来越熟最终成为了关系不错的朋友。 养死了就好。 姜鹤又道:“那太可惜了。” “可惜?”虞苏时没听出姜鹤话里沾沾自喜的姿态,颇有些认真道:“它要是开了我就麻烦了,说不定我现在就不是坐在这里跟你一块吃午餐,而是……” 他没继续往下说,咳了一声。 姜鹤当即把刚才盛出来的鸡汤端放到他面前,再也抑制不住笑意,愉快地开口道:“这花死得好,死得妙,死得呱呱叫!” 放好碗后还应景地拍了拍掌。 午饭后姜鹤开了一个长时间的视频会议,虞苏时进了自己的房间整理思绪,在脑中构建场景。 往后两天他跟姜鹤去姜唐家吃了一次晚饭,姜鹤跟姜唐传达了志愿教课一事,让女孩考虑考虑。 很快来到周五,虞苏时朋友是上午十二点到鹭屿的飞机,虞苏时早上九点坐游船出岛,在码头和孙婧睿碰面后两人一起去机场接人。 虞苏时的朋友叫théodore,意为“上帝的馈赠”,中文叫西奥多。 西奥多并不是一个人来的,还带着一个金发蓝眼的漂亮男孩,看着年龄比虞苏时还要小。 见到老朋友,虞苏时先是被体格健硕的西奥多一个熊抱差点勒死,然后对方看他坐着轮椅以为他残疾了开始抱着他腿哭,最后就被漂亮男孩用不太友好的眼神警告了。 西奥多便笑着跟虞苏时介绍那是他的新男友,年纪不大但吃起醋来脾气可大。 最后是一个法式热吻才散了小男友的酸味,大庭广众之下,虞苏时和孙婧睿都有些尴尬。 “这位就是孙小姐,我拜托你找的琴弦就是她需要的。”虞苏时随后介绍。 西奥多入乡随俗主动伸出右手同人握手,而后张大嘴巴问她和虞苏时的关系是不是情侣,说虞苏时还是第一次求人帮忙办事,还不等人回答就又朝虞苏时假哭,悲恸说着他原来真的不喜欢男生,他没骗他,他终于可以释怀了云云。 听得虞苏时一个头两个大。 孙婧睿只想当个透明人,她订了餐厅包间,虞苏时对此是知道的,他威胁西奥多再不正经一点会被中国人当成神经病抓起来的,对方才终于消停下来,四人很快上了车赶往餐厅。 第79章 一顿饭吃得也是让虞苏时和孙婧睿几番尴尬想找个地缝钻进去,浪漫?虞苏时这会儿反而不觉得在人背后蛐蛐别人是不道德、不风度的行为了。如果时间回到几天前,他一定跟姜鹤这么评价西奥多,一个孟浪的法国男人。 西奥多是来参加交流会的,时间赶任务重,吃完饭就要走,虞苏时和孙婧睿同时松了一口气,后面的参观著名景点什么的就可以免了。 出包厢时他笑着对西奥多客气邀约,说忙完再联系,他可以带他们在鹭屿四处玩玩体验中国文化,紧接着抬眼就看见一个熟悉的面孔从对面包厢里走出来,身后还跟着夏天。 “虞老师也在这啊!好巧!” 虞苏时朝夏天微微颔首,西奥多转身看见姜鹤时眸光闪了闪。 “yu,who is he(虞,他是谁?)” “bosom friend.(密友。)”姜鹤指了指虞苏时。 西奥多接连回了一长串的ok,最后是被电话和小男友的催促中才告别众人离开走的。 “他就是虞老师说的那位浪漫的学长?”姜鹤俯下身凑到虞苏时耳边,用只有他们两个人才能听到的声音说:“嗯,一般般,看着有些风流?” 虞苏时回想着西奥多离开时看向姜鹤的眼神,没注意听姜鹤究竟说了什么,回神是因为姜鹤发现了他的不专心,伸手碰他耳朵的时候吓到他了。 “人都走远了虞老师还看呢,就这么恋恋不舍?”姜鹤抱臂站直身子,随后语气凉凉道:“刚才你这浪漫的学长旁边站着的小男生是他对象吧?你不喜欢他?” 虞苏时听清了姜鹤的这句话,还听出来对方是在阴阳怪气他。 第45章 扣人心弦 “是他男朋友,我没有不喜欢他。”虞苏时伸手捏了捏耳朵,眼睛从姜鹤身上扫到夏天那里,“你们怎么也在这里?” “吃饭的时间不在餐厅在哪里?”姜鹤反问。 重点是吃饭吗,虞苏时突然觉得自己多余问。 夏天“嘿嘿”一乐,比姜鹤的回答靠谱多了,“我们的白茶饼往海外销售的直销线已经定下来了,姜哥说正好今天有空,就请对方吃个饭,人刚送走没多久,我们出来时正好就碰到虞老师了。” “哦。”他就说今早自己不可能眼花,他就是在码头看见姜鹤和夏天了。 只是不知道这两人上了游船后待在什么地方,肯定不是乘客区,因为甲板上几乎没多少人,如果姜鹤和夏天在,他一定可以发现。 “你们下面准备做什么?” 这是孙婧睿问的,她稍稍往上抬了抬手里的小盒子,道:“上次拜托虞先生找的琴弦。我的琴在宿舍里放着,换弦的话要去研究院一趟。” 虞苏时道:“我们不是一起的。” 言外之意是姜鹤和夏天不会跟着。 “夏天要回学校交实习材料,我送他,一路。”姜鹤扬起唇角略带得意地看着虞苏时。 孙婧睿工作的研究院就在鹭屿大学里面,夏天回校的话,几人就顺路了。 孙婧睿点点头,“那一起?正好我开了车来,你们也不用挤地铁了。” 两个没车的男人欣然接受。 出了餐厅上了孙婧睿的车,夏天没忍住问姜鹤为什么不买一辆车,这样每次出门谈生意就不必次次挤地铁公交了。 “我一年三百六十五天有三百天在岛上待着,南盂岛屁大点地用得着这种车吗?再说我要是放岛外,两年停车费都能再投资一个小型茶园了,地铁公交多好啊,绿色环保……” 夏天把头扭了回去,开始跟驾驶位的孙婧睿聊天。 后座坐着虞苏时和姜鹤,姜鹤没像以往一样谈完生意或脱掉西装外套再把衬衫领口扣子解开两个,这会儿外套板板正正穿着,连领带都没松一松。 虞苏时目光轻轻掠过对方的上衣,发现姜鹤系的领带上戴着他送他的那枚领带夹。 “偷看什么呢虞老师?” 虞苏时迅速地往上掀动眼皮,入眼正是姜鹤意味深长的笑和浅潭般澄澈的眼睛。 对方很快又道:“大大方方看嘛,姜老板又不是什么小气鬼。” 虞苏时收回眼神目视前方,不回答姜鹤的问题也不理他,姜鹤也不觉得受了冷落和尴尬,心情颇为不错地哼了一段旋律,虞苏时听出来对方哼唱的是:今天天气好晴朗,处处好风光…… 为了节约时间,孙婧睿选择的餐厅距离鹭屿大学并不远,穿过两条街就到了,进入校园后她问夏天要在哪里下车,夏天愣怔了半晌从后视镜里瞄姜鹤,见他老板目光完全没在他身上,似乎是忘了自己给他找的借口,于是咬着唇想了片刻后让孙婧睿在前面的行政楼放下他。 最后下车的自然也是他一个人,姜鹤说大学里都是年轻的冲浪达人,万一在虞老师和晓晓姐上楼的时候被从宿舍楼路过的学生和老师认出来会很麻烦的,他得给虞老师护个法,而且虞老师的腿也不方便,需要人照顾。 孙婧睿不是话多的性格,对姜鹤的话没提出疑问,开着车拐进了研究院宿舍楼方向。 楼里住的大多是博士生,饭点进出的人不多,姜鹤推着虞苏时跟随孙婧睿坐电梯一路上到六楼,穿过半条长廊也没见到一个人。 博士生宿舍两人一间,独立卧室但共用一个客厅,孙婧睿早上刚打扫过卫生,也和室友说明过会带一位男性朋友上来修琴,因此虞苏时和姜鹤两人进门后并不会看见什么隐私的东西。 第80章 虞苏时在客厅专心致志为古琴接弦的时候,孙婧睿和姜鹤就在对面安静看着,一个看琴一个看人。 客厅墙壁悬挂的钟表有节奏地“滴答滴答”走针,每一下的停顿都像在姜鹤心上扣了一声。 虞苏时今天没扎头发,戴了一个黑色毛线帽,为了时尚感,前面的帽檐没有紧贴着发际线,而是压在距离发际线三指宽的头前顶位置,留下额前被处理地有种凌乱美的刘海。 工作时专注认真,似是因为正在做自己喜爱的事物,所以唇角一直是有明显弧度地扬起。 室内明明没有一丝阳光洒进来,姜鹤偏偏觉得对方的脸上有一束夺目的光。 琴弦并不难换,虞苏时接好弦后把其他的弦也调式了一番,然后简单弹了一首曲子。 “好了。”末了,他双掌抚弦让其停止振动,抬眼朝孙婧睿看去时目光却先被姜鹤吸引。 对方摇了摇手机道:“我承认这次是拍了。” 虞苏时转而看向孙婧睿,“和往常一样护理就行,有些人会对新换的弦手生,可以试着多弹几次。” 孙婧睿笑着道:“好,谢谢虞先生了,帮我一个很大的忙。” 虞苏时:“孙小姐客气,你送我的琴谱价值才更高。” “你们这客气地让我有些格格不入。”姜鹤插嘴。 从宿舍楼出来后,虞苏时和姜鹤婉拒了孙婧睿提出送他们去码头的建议,孙婧睿在告别二人后就匆匆往实验室赶。 虞苏时戴上姜鹤问孙婧睿要来的一次性口罩,被他推着轮椅往外走,最后在行政楼前和夏天顺利会师。 “姜哥,我刚才遇到几个同学,之前你不是托我给南盂小学做个宣传嘛,他们刚才给了他答复……”夏天露出难为情的神色。 姜鹤一看就知道结果如他所料地不理想,反正是情理之中的事情,他也不觉得有多少遗憾和失望,安慰性地拍拍夏天的肩膀,“我知道,没事儿,早预料到这种结果了。” 夏天便道:“其实我和谷雨考虑过私下也讨论过,现在种植园也不忙,我们两个的论文进展也挺顺利的,而且姜哥也没有要求必须早九晚六的工作时间,就是想着如果姜哥觉得可以,我和谷雨两个人也能去志愿教教孩子们的。” 姜鹤也是这两天才知道老校长为什么要想着揽些岛上的年轻人给学生上课,本学期结束后,南盂小学将正式被县中学附小接手管理。 也就是说,南盂小学的学生有几率会被送去附小继续完成九年义务教育,但对方有个要求,就是学生的入学成绩必须达到一个标准,否则他们还将继续待在南盂小学念书,施行两地分别管理。 说得好听是分区管理,难听点就是看你成绩太差不想接收你这个学生,毕竟县中附小在整个鹭屿市所有的中小学里都是名列前茅的高升学率学校,师资力量雄厚。 只有两个多月的时间了。 “姜哥,你觉得怎么样?”夏天问。 “我觉得怎么样?”姜鹤笑了笑,又重重地拍拍夏天的肩膀,“姜哥觉得自己要被感动地哭了。” “嘶——姜哥你手劲真大……” 他们快出校门的时候,门口保安正在赶一个人出去,对方穿得不怎么体面,明明不太寒冷的季节,他却穿着厚厚的棉衣棉裤,头发又长又乱糟糟一团。 靠近后还有一股不怎么好闻的味道,虞苏时隔着口罩都能闻得到。 轮椅推行的速度这时却放慢下来,虞苏时攒起眉抬头,发现不知何时推他的人换成了夏天。 “姜哥好像和那个乞丐认识。”夏天朝校门外墙脚跟一指。 虞苏时顺势看去,看到姜鹤正在跟那位看不出长什么样子的乞丐说着话。 “榕老爷子。”无端地,虞苏时脑子里闪过这四个字,也念出了声。 尽管姜鹤事先告诉过他榕老爷子是一名拾荒者,但真正见到他,对方远比他想象的形象还要糟糕。 不是贬义性的糟糕,而是震惊。 这样形象的人,是如何做到连续五六年为南盂小学捐助资金和物品的?靠拾荒他能养活自己虞苏时都觉得很玄。 夏天惊讶道:“虞老师也认识?” 虞苏时摇摇头,“不认识,你老板跟我说有一个跑出岛的拾荒老人这几年一直在给南盂小学捐钱和书本。” “就是我周一帮忙搬的那些书?”夏天弯下腰和虞苏时保持了同一水平视角,赞叹道:“就是这位老爷子捐的?我的天哪,人不可貌相啊!牛逼!” 虞苏时稍稍躲了一下身体,道:“我猜的。” “看姜哥这架势,估计是真的。”夏天回。 姜鹤朝虞苏时他们走来的时候乞丐并没有跟着,他对他们说:“那是榕老爷子。” 夏天便碰了碰虞苏时胳膊,“虞老师猜对了啊!” “哦?”姜鹤略有些惊讶,旋即笑起来,“这么些年我也是第一次碰见他,榕老爷子的精神似乎正常了,不过因为没上过学也没有什么技能,找不到工作就只能靠拾荒生活。” “我问他要不要跟我一起回岛,榕老爷子拒绝了。”说到这里姜鹤笑起来,继续道:“榕老爷子说他在岛外捡垃圾一天可以赚十四块钱呢。” 虞苏时听出对方笑意里的心酸,猜想姜鹤应该还想做些什么。 “回去我找一下书记,这几年做那么多善举也该收点回报什么的,往后我们小学的孩子进了县里读书,也不用他再捐钱捐书了,也好留着钱给自己养老。” 第81章 第46章 姜鹤真喊得出口 虞苏时丝毫不意外姜鹤会做出这样的决定,因为他从来不是那种“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人,只要和他产生点联系的,南盂岛上的人,只要有点困境,他看见后都会伸出手拉一把、拽一把。 回到南盂岛后,把虞苏时和夏天分别送回住处,姜鹤就去了镇政府找书记,第二日上午,夏天和谷雨来了姜鹤家中。 他们往咖啡店里聚,虞苏时也在,这些日子他已经习惯奶昔代替咖啡当早餐了。 “虞老师也要来当志愿老师的么?”谷雨问。 同样作为歌迷或粉丝,她的表现就和姜鹤不同。虞苏时想,难道是因为女孩们普遍容易害羞的原因才导致她们见到偶像后大气都不敢出,总一副小心翼翼的模样?他没怎么接触过男歌迷或粉丝,只是有时候会在出席活动的转场期间听到浑厚的男高音大喊“老公”,心念男生果然心有多大胆,言行多大野。 姜鹤现在都敢明目张胆地拍他了。 不知怎地,他突然把姜鹤的脸和那个雄浑的男高音对应在一起…… 呃,有些雷人。 还是别想了,姜鹤可能真喊得出口。 虞苏时回了神,说:“我来吃早餐。” “早餐?”谷雨看了一眼他的桌面,“就一杯饮料啊?早餐吃这个?” “习惯了。”想了想,虞苏时又道:“我这个习惯不好,你不要学。” 谷雨几乎快溺死在偶像温声细语的关切中,频频点头说“好”。 “够了吧够了吧,来这里开粉丝见面会的?”姜鹤在两人之间插进一本书,先看向谷雨道:“好好翻翻书看看自己适合哪一科吧小姑娘。” 再往虞苏时的方向望,“虞老师或许可以考虑考虑啊。” 虞苏时疑问,“考虑什么?” 姜鹤答道:“来我们南盂小学当老师?” “我是艺术生,恐怕教不了文化课。” 不是不能教,而是教不了。 那就说明还有争取的余地。 姜鹤不赞同地伸出一根手指摇了摇,“非也非也,虞老师虽然走的是艺术生赛道,但有海外留学经历,现在混得还这么牛……咳咳牛气冲天,就是放高中、大学里都有饭吃。再说我们是小学而已,无非就是语文、数学和英语三科,英语这不就对口了。” “而且也不用教一年半载的,就两个月……”姜鹤说着说着停了下来。 虞苏时还有不到两个月的时间就该走了。 十一月也快过半了啊。 “好。” “……什……什么?”姜鹤有些怀疑自己听错了,“虞老师刚才说话了么?” “虞老师说‘好’。”姜唐拧了姜鹤一把胳膊,朝人小声道:“哥,你没做梦。” 虞苏时也进一步确定着,“我说好。” “你先等会儿。”姜鹤冲人做出一个暂停的手势,又道:“让我缓缓。” 其实是先乐呵乐呵。 虞苏时才不去管姜鹤又抽什么风,从夏天和谷雨哪里挑出英语书翻看着。 小学英语的知识点对学过英语有英语基础的人而言,可以说是简单的不能在简单了,主要是26个字母的认读、书写及其发音,单词的拼写、发音和词义,以及基本的语法规则、词汇积累和口语交流。 但几人都没有过当老师的经历,姜鹤和姜唐虽然有在上大学时当过家教,但对实际学校里具体的一个上课流程还是一窍不通的。 只能在待会儿给老校长确切答复的同时,请教老校长该如何做了。 确定好自己可以教的学科后,姜鹤带着一群人浩浩汤汤地去了老校长家中。 周末,老校长正在院子里给菜畦施肥,见到姜鹤身后一群年轻人时他也没有面露惊色,招待着众人进了堂屋。 姜鹤说明来意,他们都是愿意帮学校渡过难关的。 老校长虽然嘴上只说着“好好好,都是好孩子”的话,但两眼早已雾气蒙蒙。 “但我们这些人平时都是被老师们教学的,猛地教学生那就是瞎摸抓,什么也不懂啊。”姜鹤道。 “这样,我把各年级的教书进展还有我的教案拿给你们看看,今明儿两天不正好周末嘛,你们学着也做一个教案,下周一的时候先去试讲一下课,我和学校老师再根据具体情况分一下排课。” “我看你们都选好要教哪个年级哪个科目了?”老校长注意到他们手上都拿着一本书,这是昨天下午姜鹤从学校里带走的,现在每个人手里的书都不一样,基本集中在三、四年级的语数外上,只有那位坐着轮椅的年轻人膝上放的是五年级英语。 “我们的宗旨就是量力而行,毕竟不是专业老师嘛。”姜鹤解释道:“太小或太大的孩子怕他们控不住场,他们也都还是孩子呢,这位刚出学校,这俩甚至正上着学哩。” 虞苏时朝老校长礼貌颔首,夏天和谷雨也羞赧地笑了笑,异口同声道:“我们明年就大学毕业了。” “嗯好。”老校长不再多说什么,起身进了卧房,没多大一会儿功夫把对应的教学进展本和他的三本教案拿了出来。 “你们好好看看,主要是教案啊,就是我们的这个备课,你即将上的这节课要给学生讲什么内容,不能偏题……” 拿着东西从老校长家回到咖啡店后,五个人开始钻研起老校长的教案,语数外三科,老校长皆记录得很详尽。教学目的、课的类型、主要教学方法、教具、教学进程等一目了然。 第82章 “把这些分分。”姜鹤几个人对应的年级科目教学进展往前一推,“各找各的备课吧。” 虞苏时拿走五年级英语教学进展和老校长的英语科目教案,和谷雨另外找了张桌子进行学习。 五人里他和谷雨选择了教英语,他教五年级,谷雨选的是三年级,姜鹤教四年级语文,姜唐跟夏天分别选的四年级和三年级数学。 分了科目小组可以交流着备课,中午一群人在姜鹤家吃饭,吃完饭各自都还有自己的事情要忙活,科目小组和实际生活在一起的群体又不一样,姜鹤只好把数英两科的教案都复印了一份,争取一人一份参考资料。 送走几人前,姜鹤又补充一句,“课备好后可以练习着讲讲,别周一上了讲台露怯,实在不知道该怎么讲课的话就去网上学习学习,字母站上一搜肯定都有视频教学课。” 于是当日一整个下午,虞苏时都在学习如何“上课”。 还没开始正式授课呢,他就已经开始紧张了,而且竟然是比他第一次上台表演还要紧张。 傍晚姜鹤从白茶种植园回来的时候虞苏时盘腿坐在沙发上还在看课,料想对方是第一次以老师的身份站在一群孩子面前,紧张是不可避免的,姜鹤走过去从身后轻轻扣了扣虞苏时的电脑屏幕,“看了一个下午?” 虞苏时眨了眨干涩的眼睛,缓慢转头时没忍住打了一个哈欠。 “嗯,熟能生巧,看多了说不定就会了。”他把电脑放到沙发上揉了揉太阳穴。 “实践才能出真知。”姜鹤笑道:“虞老师看这么多遍不如实操一次。” “怎么操?在哪里操?” 他不经脑的一句脱口而出,说完两人都愣了愣。 这话怎么听起来这么糙? 虞苏时瞄了一眼姜鹤,对方双臂撑着沙发背,在他右侧低着头,眸光深深地注视着他。 虞苏时当即跪坐上沙发道:“我的意思是如何实际操练,在哪里进行实际操练。” 姜鹤维持着刚才的神色,故意道:“我知道你什么意思啊,后面又解释一遍做什么?” “……没什么。”虞苏时回,“怕姜老板想歪。” “明明是虞老师想歪了吧?”姜鹤笑笑,“我可什么也没有说呢。” 虞苏时抿着唇不说话了。 不多时,姜鹤发现他的耳朵刷上一层艳红。 “虞老师。”姜鹤喊了一声。 虞苏时慢半拍地作出反应,抬起头看向姜鹤,后者笑吟吟道:“你耳朵红了。” “……姜鹤!” 虞苏时恼羞成怒,照着姜鹤的俊脸丢过去一只抱枕,怎奈抱枕的杀伤力微乎其微,姜鹤根本就不躲,砸中的瞬间虞苏时还能听到对方压得极低的笑声。 这届男粉真是无法无天了。 虞苏时拿起电脑穿上鞋连轮椅也不坐了,利利索索地就往房间走,结果一只手刚压下门把手往外拉的时候,姜鹤一掌盖在门板上把门重新关了回去。 “虞老师晚上想吃什么?” 虞苏时愤愤地抬眼睨向姜鹤,“不吃。” “好的,海鲜米线和烧茄子是吧。” “……不吃。” “半个小时内就要吃到啊,嗯……没问题。” “我,不,吃。” “烧茄子不能加蒜蓉?那这样的烧茄子还叫烧茄子吗?” “我说——” “我知道错了。”姜鹤说完歪着头笑了一下,露出标准的八颗牙齿,笑得面相要多显阳光有多显阳光。 然而在虞苏时看来,这简直就是在挑衅! 赤裸裸的挑衅! 虞苏时伸出一个拳头,寓意:别逼我亲手揍你! 姜鹤连忙换上可怜的神情,闲着的那只手揪起虞苏时的衣角扯了扯,“虞老师,原谅我吧。” 虞苏时朝人假笑一声,把电脑夹在腋下朝人勾勾手指,然后在姜鹤弯腰的时候朝人耳边大喊,“不可原谅!” 趁姜鹤收回堵门的左手挠耳朵的时机,虞苏时眼疾手快地打开房门并在对方做出阻止反应之前挤进了屋,然后关门反锁一气呵成。 不可原谅! 第47章 情难自禁,顺势而为 晚饭自然还是吃了的,虞苏时败给了姜鹤催命似的敲门动静。 吃人嘴短,吃过饭虞苏时暂时消了气,在姜鹤又一次提出模拟上课的建议后拿着书在客厅进行无人物表演。 姜鹤洗完餐具后倚着客厅墙看了一会儿,发现虞苏时演习得还挺像那么一回事儿,期间还有和底下“学生”的互动。 看来视频没白学,有当老师的潜力。 周一大早,五位志愿教师前往南盂小学正式第一次授课,老校长带领着另外三名正式编老师进行评教。 南盂小学设备简陋,教室里没有安装多媒体教具,只有一整块大黑板,因此需要板书的情况特别多。两个还没毕业的大学生一点都不怯场,上了讲台在学生们好奇的注视下先做自我介绍,紧接着就步入正题。 只是大人和小学生的学习思维还是不一样,在夏天和姜唐看来,那些一眼能看出答案的数学题,其解题步骤能省则省,但这省下来的恰恰是孩子们如今无法跨越的,少一步就要问为什么能够得出下一步。 英语课比之数学的表现效果就要好一些,谷雨天生就细心,知识点都是掰开揉碎了讲,虞苏时更是不用多说,英语口语说得流利且自带苏感,他今天主要讲语法,死板的理论知识结合了生活中的例子,学生大多能够听得懂。 第83章 唯一的阻碍大概就是赵小虎偶尔的捣蛋,这个年纪的小屁孩,不管是在做什么,周围只要有同龄的伙伴在,而恰好身边起领导作用的长者唯一同他关系要好,他就会想尽办法做出引人注意的动静,以此张扬自己和这位长者的关系非同一般,在同龄人面前“撑面”。 于是在下课后,这位课上屡次扰乱课堂纪律的小屁孩被老校长请去办公室喝了五分钟的茶。 “下一堂就是你的语文课了。” 周六日两天虞苏时都在为今天的上课做准备,而他感觉奇怪的是,姜鹤好像就只有周六上午和他们一起看教案的时候为今天做了准备,剩下的时间大都还是给了主业。 他瞥了一眼姜鹤手里的备课本,后者注意到他的视线,把教案翻开给他看。 “没你们记得那么详细。” 虞苏时的备课本写得满满当当,观之姜鹤的,一页纸写得连一半都没有。 “你要讲的内容很少?”虞苏时问。 “文言文。”姜鹤道。 那内容应该不少。 姜鹤说:“不用担心我,姜老板做什么都会成功的。” 这话要是让别人听了去,定要吐槽揶揄这人好厚脸皮又自负,但虞苏时对此却没有丝毫怀疑,“嗯”了一声。 姜鹤的四年级语文和夏天的三年级数学是在同一个时间段进行的,原四名老师分成两组,老校长跟的是夏天。 一个上午的时间很快结束,正午学生们放学回家,老校长说耽误姜鹤他们几分钟,把各自的试教情况简单说明了一下,哪些地方提出表扬,哪些地方可以改进。 “下午我把排课表重新安排一下,既然是抽空志愿的教学,我会协调好你们和老师的时间来妥善排课,届时姜鹤你再来学校找我一趟,我把课表给你,你负责传达给他们,我们本周二正式开始授课。” 所有人对此无异议。 下午,虞苏时在院子里遛狗,姜鹤往水池里丢了些猪肉沫和生菜叶,从白沙滩带回来的那只螃蟹活到了现在而且生龙活虎的,体型甚至比刚来那会儿大了足足两圈。 “嚯,蟹黄都溢出来了。”姜鹤捏着螃蟹盖避免被它的钳子抓到,把螃蟹的腹部朝着虞苏时。 “那也不能吃。”虞苏时回。 “不吃不吃。”姜鹤将螃蟹放进水池里,“一整只蟹还没我手掌大,这点肉还不够塞牙缝呢。” 虞苏时“呵呵”两声,过了会儿又道:“要不晚上我们吃螃蟹吧。” “虞老师刚才不还说不吃它么?”姜鹤抱臂笑着。 “没说吃它,去市场上买一点。”虞苏时语气轻快,“不过这都半下午了,还有卖的吗?” 姜鹤被逗乐了,“虞老师,你脚下这地叫南盂岛,知道为什么叫岛吗?” 在一个靠海吃海的海岛上担心买不到海鲜? “知道你在嘲笑我。”虞苏时扯了扯牵引绳,陨边犬这才停止咬弄三角梅的枝叶。 “我说这枝干上怎么那么多划印,”姜鹤一把抓住狗脖子不让它逃窜,“原来是你这大家伙咬的啊。说,是谁怂恿你咬的?是不是你那个虞姓家长?” 虞苏时小声嘀咕一句“幼稚”,又听见姜鹤说:“下次你再咬我花我就咬你家长,听见了吗?” 虞苏时右侧嘴角向上牵了牵,“你能不能抽空去挂科精神科看看脑子。” 姜鹤抬眼看向他,“那我总不能咬狗吧,咬了它我不还要去打狂犬疫苗,一针好几百呢。” “你就不能谁都不咬?” “那我岂不是吃亏了。” “……” 虞苏时无语,“它犯错是我制止的,你凭什么咬我?” “你是它家长啊,狗不好父之过,子债父偿懂不懂。” “不懂,你懂你有病。” “虞老师骂人。” 虞苏时忽然觉得有病的应该是他自己,竟然妄图跟一个假正经的人讲道理。 不过对付这种人,只需要比他还不正经就行了。 这是他前两天在字母站上课时无意间刷到的对付假正经人物的妙招。 虞苏时酝酿了一会儿情绪,几秒时间里分别伸出自己打了石膏的左小腿、手臂还有修长的脖颈,佯装破罐子破摔道:“来来来,姜老板咬吧,朝这咬,狠狠咬,能咬死我算姜老板厉害,我下地府也要膜拜膜拜姜老板。” “……” 这招果然有用,余光里,虞苏时发现姜鹤整个人似乎是石化了一般僵硬着不动,连眼皮都不眨一下。 过了会儿,他看见姜鹤松开了对陨边犬的束缚,站起身抬脚朝他的方向走来,直到两臂撑上轮椅的两侧扶手。 “姜老……” 话没说完,虞苏时甚至连头都没来得及扭正,脸上先是被头发掠过时带起痒意,不多时,耳后的一小块皮肤就传来一阵濡湿的刺痛。 !!! 姜鹤真咬他了! 还真咬了! “……放心,咬不死,虞老师下不了地府。”姜鹤咬完就直起身往后退了半步,彷若真的只是为了给自己遍体鳞伤的三角梅讨个公道。 刺痛感只是一时的,在姜鹤牙齿离开皮肉后便销声匿迹,但那份牙齿刚贴上皮肉时的湿热感还在,虞苏时宛如一只淋雨生了锈导致行动笨拙的机器人一样,慢腾腾又表情木讷地伸手捂住了被咬的地方。 第84章 “我……你……” 姜鹤:“我?你?怎么了?” 两三秒后,他又道:“虞老师让我咬的,可不是我强制咬的哦。” “无礼,流氓”被虞苏时打碎了笔画咽入了肚子里。 “正常人都知道我那是玩笑话。”虞苏时只能这么辩解。 “虞老师刚才还说我脑子有问题,让我挂精神科看看脑子。”姜鹤颇有些委屈地反驳。 “那是我的问题?” “不。”姜鹤最终笑道:“是我的问题。” “是我情难自禁,顺势而为。” 情难自禁,什么情到了难以自控的地步? 顺势而为,借口找的冠冕堂皇。 这两个词也太引入遐想了。 虞苏时沉默了片刻,半晌后操作轮椅往后转,行至廊上,他转头看了姜鹤一眼,后者应该是一直在看着他,见到他回头后朝他歪了一下头露出一个微笑。 他看了姜鹤一会儿,最终还是没有把那句话问出口。 姜老板是不是对我有什么想法。 他需要好好整理一下思绪。 关于姜鹤究竟是想当谷雨同担,还是意图当谷雨嫂子这事。 后半个下午虞苏时把自己锁在房间复盘,大概是从白沙滩玩乐那晚开始,姜鹤对他开始多了一种古怪的情绪,后面借姜唐父亲撮合他和桥医生的时机问他喜欢人的标准,而且还暗戳戳地往性别上引导,以及往后一系列具有暗示性的举动…… 虞苏时觉得自己应该是一只单细胞生物,没脑子,蠢得可恨。 他从前往后捋了一把头发,有些烦躁。 这种烦躁不是因为产生出姜鹤可能对他有意思或不是追星的喜欢的认知,而是在于不清楚自己对此认知的具体看法。 他好似在排斥和接纳的天平中央站着,往左往右都迈不出去一步,不是在纠结,而是迷茫。 说排斥吗,虞苏时发觉自己并不存在厌恶、恶心的情感。 接纳也不行,他确认自己现在并没有对姜鹤动心。 虞苏时想,或许他是真的把姜鹤当成了朋友,以至于当得知好朋友对自己有别样想法时,那种既不想更进一步捅破窗户纸,也不甘心决然放手失去朋友的既要又要、又当又立之态。 夜晚悄然来临,姜鹤傍晚去市场买了螃蟹和大虾,晚饭做的是豆酱焗虾蟹,敲响虞苏时房门的时候,虞苏时放在桌上的手机也响了一声。 西奥多发来信息:亲爱的虞,我这边的工作已经处理完了,宝贝儿之前提出要带我领略鹭屿风景的话还算数吗? 第48章 不喜欢主动的 西奥多的这条消息带给虞苏时的并不是惊喜,相反,他莫名地有些不太高兴。 虞苏时回想起上周在餐厅吃完饭出来后见到姜鹤时对方的反应,作为关系说得过去或者说是还不错的朋友,他几乎可以断定,西奥多对姜鹤很“欣赏”,至于这种欣赏具体表现为什么,就很耐人寻味了。 所以说,自己是为此才不高兴的? 门外姜鹤还在不厌其烦地敲门喊他出来吃饭,虞苏时不再去管手机上的信息,走去打开了房门。 “虞老师想吃的螃蟹给做了哦。”姜鹤做出一个“请”的手势。 进到餐厅,虞苏时把西奥多想找他玩的事情告诉了姜鹤。 “只有他一个人吗?还是说会戴上他的小男友一起?” “西奥多的男朋友吃醋的劲很大,是不会同意西奥多和我单独相处的。” 为了方便吃,螃蟹是背一砍为四的,这样就避免了用手去抓把手弄脏的情况,姜鹤剥了几只虾放进虞苏时面前的小碗里,点点头道:“准备去哪玩?” 虞苏时看看碗里的虾仁再看看姜鹤,暗道对方这是不准备藏了? 反正以前每次吃虾蟹姜鹤都没有给他剥过。 姜鹤剥虾的手法熟练,速度也快,三四秒钟就能取下一只完整的虾仁,他抬起头瞟了一眼虞苏时,发现对方在看他,于是道:“这只是我的。” 说完好像怕虞苏时抢一样,虾仁立刻被送进了嘴里。 “……”虞苏时收回目光,继续嗦蟹,然后摇摇头道:“不知道。” “我猜也是。”姜鹤把一次性手套摘下,抽出纸巾擦掉渗透至手套内部沾上指尖的酱汁,“全鹭屿的话,虞老师应该就对我们南盂岛熟悉一些吧。” 这是自然。 姜鹤问:“你学长是做什么的?在国外也是明星的身份么?” 这倒不是,虞苏时摇摇头,“时装创意总监。” “噢,”姜鹤想到什么,突然乐出声,随后在虞苏时疑惑的目光里有些心虚地开了口,“就是突然想到,如果单从他的职业来看,和虞老师竟然有点搭。” 一个是做时装的,一个是每日都把自己装扮地时尚又优雅的。 “那我岂不是和每一个时装人都很搭。”虞苏时听出姜鹤话里的意思。 姜鹤举手投降,虞苏时把话拉回到正题上,“我想不如给他找一个导游,导游肯定比我专业。” “找导游?哈哈哈……小心人家回去蛐蛐我们中国人没有待客之道。”姜鹤道:“不然就请你学长到岛上玩两天呗,我可以帮你招待啊,岛上我熟。” 还不如找个导游呢,虞苏时想。 “姜老板对我学长很上心啊。” “虞老师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嘛。”姜鹤道:“再说了,人家大老远跑来中国谈生意,而且还帮了虞老师和晓晓的忙,我们总得把人情还回去啊。” 第85章 “你学长主动要求来玩请你跟着,找个导游打发他是不是不妥当?” 虞苏时停顿了片刻,漆黑的睫羽向下扑簌了片刻,末了抬起头看向姜鹤,解铃还须系铃人,说不定西奥多来了他就能找到自己为什么会因为那个眼神而感到不舒服了。 “也好。”虞苏时最终同意下来。 姜鹤过了片刻用舌尖顶了顶腮帮,随后放下筷子抽出新的一次性手套开始剥虾,边剥边问:“虞老师真不喜欢他?” 虞苏时闻言眉心隆起,姜鹤见状又笑着说:“我这不担心万一虞老师之前没有认清自己的心认为是不喜欢的,如今和学长久别重逢看见他身边另有佳人一瞬间想明白了呢。” “我还没有到饥不择食的境况。”虞苏时捂住碗口挡着了姜鹤送来的虾,“更何况他现在有男朋友了,我看起来很像会当第三者的人?” 虾仁依旧碰到了虞苏时的手背,带着手套上的酱汁一起沾上了,姜鹤直接抽了一张纸巾擦掉酱汁,然后把被拒绝的虾仁送进自己嘴里吃掉。 “不是,虞老师自然是光明磊落之人。”姜鹤道:“那就按我的安排了。” 虞苏时当晚向西奥多发出登岛玩的邀请,对方又问了一句他的“密友”是不是也在岛上。得到明确回复后,次日十点,西奥多出现在南盂岛码头上,虞苏时和姜鹤一起接到了他。 只有西奥多一个人。 他们没看到一周前陪在西奥多身边的小男友。 “一个人?”姜鹤看向虞苏时。 虞苏时:“不清楚。” 姜鹤上午在南盂小学有一节课,这会儿是下了课后直接赶到码头这里的,手里还拿着课本和教案。 “teacher?(教师?)” “entrepreneur.(企业家。)” 西奥多夸张地“oh”一声,然后用不太流利的中文介绍自己,“我的名字是西奥多,来自法国。我们有过一面之缘,我对先生的印象很深,虞的bosom friend。” “姜鹤。”姜鹤伸出右手,“好高兴认识你,欢迎你来南盂岛。” 西奥多握上姜鹤的手,耸起一侧的肩,笑得张牙舞爪,“在我的家乡,打招呼的方式还可以亲吻对方的脸颊。” 姜鹤头顶冒出一个问号。 虞苏时想,他应该为姜鹤难能可贵的懵圈瞬间记上一记,事后两人若是在拌嘴可以拿来揶揄一番的。 西奥多道:“我的意思是,我一见到姜先生就觉得特别喜欢。” 姜鹤很快反应过来是怎么一个意思。 要不是虞苏时跟他讲过“表白被拒转眼对他人一见钟情”的戏码,他估计会认为西奥多是在夸他长得帅。 敢情是以为对方不懂,想借机占便宜啊。 姜鹤笑着回道:“那我一定要事先提示一下西奥先生,在我们这里,不管是两个陌生人还是两个交往甚密的朋友,彼此见面是不能施行吻面礼的,会被打。” 虞苏时扬了扬唇角,西奥多再次大笑起来,“我知道了,感谢姜先生的提醒。” “你的男朋友没跟着一起来?”虞苏时趁机问。 “他太容易吃醋了。”三人出了码头,西奥多摊开两掌道:“我们从餐厅分开之后,当天晚上他就和我发了好大一通脾气,我被吵得很烦,就提出了分手。” “now(现在),我是单身。” 西奥多说自己是单身的时候往姜鹤那里看了一眼,只是姜鹤正低头处理信息,没注意到对方饱含深意的眼神。 虞苏时舔了舔干涩的嘴唇,顺势问:“所以找我玩是为了抚慰情伤?” 姜鹤瞥了虞苏时一眼,听见西奥多一口气说出十几个“no”,回道:“我是来寻找和追求真爱的。” 语气夸张,举止更是夸张,虞苏时往侧面稍微躲了一下才没有被西奥多突然伸展出去的手掌打到脸。 过了几秒,西奥多瞥向虞苏时,“虞,你不问问我,我的真爱在哪里吗?” 虞苏时干笑了两声。 反正不是他。 姜鹤回完消息把手机揣回口袋,西奥多说话根本压不住嗓,或者说人家根本就不想压声,他自然把什么男友爱吃醋、分手、追求真爱的听个一清二楚。 反过来了? 久别重逢后认清内心的其实西奥多? 引狼入室了。 姜鹤咬了咬唇,心里堵得慌。 “écoutez mon conseil, il n'aime pas être trop proactif.(听我一句劝,他不喜欢太主动的。)” 姜鹤头朝后仰地扫量虞苏时几眼,都用上……这说的应该是法文……加密交流上了? 欺负他没学过听不懂? 西奥多扬起声调,“oh,虞,你果然是我……是我肚子里的虫子。” 虞苏时太阳穴突突跳了一阵,好糟糕的形容。 西奥多又道:“可是我只有三天的假期,周四晚上八点就要飞回去了,时间是特别特别赶的。” 三天? 他是高看自己了还是小看姜鹤了?虞苏时忽然觉得,西奥多比姜鹤还自信。 不过姜鹤的自信源自他本来就有能够实现既定目标的实力,至于西奥多嘛,真的就只是自信而已。 姜鹤缺少了对话里最关键的一句信息,这会儿脑子里已经开始为西奥多接下来三天不到的游行时间谋划具体行动路线了,以保证让他和虞苏时错开得远远的,休想将爪牙伸向虞苏时。 第86章 “那实在是太糟糕了。”虞苏时轻声安慰,很快又问西奥多晚上住在哪里。 他们已经走到了附近的旅店门前,西奥多道:“我不太能够用得好你们这里的app,找不到这里的房子,maybe(也许)我有机会和你住一起吗?” 西奥多来这里只背了一个旅行包,轻装上阵,不给自己带去麻烦。 “不可以。”虞苏时还没有回答,姜鹤已经抢先作出回复,“他的房间很小,床只能睡一个人,而且他腿上的伤现在还没有好。” “啊噢,姜先生是怎么知道虞的床只能睡下一个人的?”西奥多纳闷。 虞苏时一只手肘撑在轮椅扶手上,轻轻吐出一口气,回:“我住在他家里,姜先生还是我的房东。” 西奥多眼睛亮了几分,“姜先生家里是否还有空房?我可以暂时借住两晚吗?” “空房啊……有,借住的话,这个可以。”只要不是要求住在同一间房睡同一张床就行。 只是二楼的房间很久没有打扫了。 “实在是太棒了!” 三轮车锁在树下,西奥多完全不存介意和嫌弃的心理,坐在后车厢里直夸“cool(酷)”,姜鹤心情颇为不错,虞苏时则一路无话。 第49章 醉酒 西奥多暂时住进了姜鹤家的二楼。 姜鹤收拾房间的时候还在庆幸还好当初打算做民宿时买了些酒店床上用品,不至于现在让西奥多裹着报纸睡或借机说出同虞苏时共用一张棉被的混帐话。 收拾完时间已至中午,姜鹤准备去做饭的时候,虞苏时问他家里有没有酒水,得到肯定答案后他提出建议,喝两杯。 “我家里是自酿的米酒。” “度数高吗?” “不高。” “不高啊?”虞苏时稍露失望。 姜鹤又笑着道:“后劲大,跟红酒一样。” 虞苏时不太相信,他没喝过米酒,甚至还是第一次听说有种酒叫米酒。 “你下午是不是有课?”姜鹤问。 “嗯,两节。”虞苏时回答。 “想喝酒?”姜鹤又问。 “我不喝。”虞苏时朝客厅正在逗陨边犬玩的西奥多抬了抬下颏,“让他喝。” “……哦。”姜鹤停顿了几秒钟后道:“有朋自远方来,正好我下午闲,我可以陪西奥多先生喝一些。” “你酒量很好?”虞苏时问。 “那不是一般的好。”姜鹤扬起一侧眉梢抱臂看着虞苏时,深邃的双眼透着自信。 半个小时后,虞苏时看着一杯接一杯往胃部倒米酒的西奥多陷入沉思。 半年不见酒量突飞猛进? 不过上酒之前姜鹤同他说米酒的后劲大,也不知道这个后劲要多久才能“大”起来。 姜唐下午也有一节课,姜鹤吃饭前就跟人发了消息,麻烦她上班前来他家里捎上虞苏时。 姜唐到达姜鹤家的时候西奥多正中文掺着英文和法文讲诉自己的创业史,类似不好好上班就要回家继承家业,结果班确实没上好,他父亲便把公司的服装部交给了他,而他竟然做得风生水起,比自己当时上班爽快多了。 “这位是?”姜唐撇头看向虞苏时。 “我的一位朋友,来玩两天。”虞苏时看了一眼时间,快下午一点了。 也是你哥的追求者,他在心里补了一句。 “这是喝了多少?”姜唐捏了捏鼻子,道:“我刚进院子里就闻见味了。” 姜鹤家里的杯子都是四百毫升左右的玻璃杯,因此他和西奥多喝米酒的时候就直接倒进了玻璃杯里,前面三杯虞苏时还数着,后面就不记得了,只知道西奥多没少喝,姜鹤喝的不多。 “这米酒喝起来跟饮料差不多,但它的后劲不是一般大,很醉人的。” 听到姜唐也这么说,虞苏时便问她,醉人的后劲大概要多久才能发挥出来。 “半个小时或一个小时左右吧,因人而异。像我哥的话不管喝多少,出去吹个风回来就醉了。”姜唐问:“你朋友红酒量怎么样?” “三杯倒。”虞苏时短暂地蹙起眉。 他想到姜鹤说这跟红酒差不多。 看着明明是差远了。 “那你朋友喝这么多估计一会开始得睡到第二天中午……说不定也是下午了。” 她话音刚落,西奥多的脸当即肉眼可见地红了起来,像刷了一层胭脂一样,然后他说要借用卫生间方便,姜鹤指了指位置。 “谢——谢。” 西奥多进去的时候还脚步稳健,除了说“谢谢”的时候有些大舌头外看着跟正常人没有什么区别,只是甫一从卫生间出来,两只脸颊越发得红,还挂着未擦干的晶莹水珠,走向餐厅的脚步越发虚浮,挺高大一人走起路来跟扭秧歌似的。 “ohohohoh, my god.”西奥多边扭边抱头震惊,“姜,虞,我……我这是怎……么啦?” 虞苏时心道,终于上头了。 姜鹤的脸色还算正常,走过去给西奥多搭了把手。 虞苏时也站起身,他的腿已经好很多了,征求了桥海绵的同意下,他可以短暂地下地走一会儿,于是走过去扶住了西奥多另一条手臂。 “送他回房间休息吧。”虞苏时和姜鹤同时开口。 姜唐连忙拉了拉餐桌方便三人通过,走出餐厅刚踏进客厅,西奥多便说自己的腿没有知觉了,最后几乎是被虞苏时和姜鹤架上的楼。 第87章 整张脸甫一沾床,前一秒还恐惧地嚷嚷自己这一个器官少了那一个肢体丢了的人当即沉沉睡了过去。 虞苏时费了些力气给人翻了个身以免西奥多闷出问题来,然后给人盖上被子。 “好好睡上一觉吧。” 床尾坐着姜鹤,把西奥多丢上床后他就低着头一直这样坐着,虞苏时回忆着姜唐说的话,她哥不管喝多少,只要一吹风立刻就会醉。 所以这会儿也是醉了? 刚才送西奥多上楼的时候确实有风,不过不是很大,因为阳光不错,因此吹在脸上还挺舒服的。 “姜老板?”虞苏时试探性地喊了一句,问:“姜老板醉了?” 他原本不存让姜鹤也醉酒的心思,只要西奥多不搞事情就行。而凭西奥多红酒三杯倒的特征,醉后就睡,大概能睡到他从学校回来。 姜鹤还保持着最后几分清醒,他听到了虞苏时在喊他,于是应了一声,“嗯。” 大概是喝了酒的缘故,这声“嗯”应得黏黏糊糊,听起来很像是他在耳边呓语,喷洒的气息全扑进了耳里。 虞苏时揉了揉耳根,走过去弯腰去看姜鹤的脸有没有红。 还是正常的小麦色。 唯一不太正常的大概只有眼睛。 他的眼睛没有聚焦,清醒和迷离参半。 姜鹤忽然歪头看向虞苏时,大概是字数多了点,连贯的一句话带着明显的嘶哑,“怎么了?” 虞苏时道:“我们下去吧。” “嗯。” 姜鹤答完隔了两秒才缓慢起身,出门的步伐依旧稳健,若不是亲眼看出他眼神的不正常,虞苏时大概会认为刚才对方承认自己是醉了的回应是装出来的。 下了楼,虞苏时看见姜唐从院门外进来,手里还拿着一罐蜂蜜。 “我哥也醉了啊。”姜唐抬头望二楼看去,问:“你朋友睡着了?” “嗯。” “那让他睡吧,我先给我哥泡点蜂蜜水,刚从咖啡店里拿来的,解解酒。” 她和虞苏时一起进了屋,领先他们两步的姜鹤旁若无人地穿过客厅、餐厅直接进了自己的卧室。 他没关门,只坐在床畔发呆。 姜唐和虞苏时站在门口看着,女孩朝虞苏时道:“我哥喝醉了就这样,什么坏习惯都没有,就是喜欢发呆,有时候还傻乐呵,我们根本就不用管他,省心极了。” “……其实我哥的酒量挺好的,啤的、白的都在应酬的时候练出来了,不过米酒一般就是和家里人一起喝,是个人喝完就会醉。” 姜唐说完就进了厨房泡蜂蜜水,虞苏时站在门口不知道要做什么。 转身离开似乎不太礼貌,毕竟姜鹤醉酒他确实有一份责任,如果不是他提出喝两杯的提议的话。就是他有些误判了姜鹤的“不是一般的好”说的是啤酒或白酒,而不是米酒。 但直接进门似乎也不太礼貌,毕竟是卧室,属于主人的私人领域,未经许可怎么能随意进出。 虞苏时这么站在原地咬唇想着,再去看姜鹤时发现对方正凹着沉思者的造型,不过眼睛不是看着前面的地板,而是在看他。 “……有什么事吗?”他问。 姜鹤自然没回答,等姜唐把泡好的蜂蜜水送进去后,他喝了半杯然后才虞苏时招了招手。 “哥,把它喝完。”姜唐把她哥手里的杯子往上抬了抬。 虞苏时走进姜鹤的卧室,再次问:“有什么事情需要我做么?” 姜唐把姜鹤喝完的杯子拿走,出了门。 “西奥多先生呢?” 不知道是不是蜂蜜水效果奇佳的作用,姜鹤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嗓音都正常了,听着跟清醒时没什么两样。 “喝醉睡着了。”虞苏时答。 姜鹤点点头,两秒后咧开嘴笑起来。 虞苏时看到那笑的一瞬间脑子里当即蹦出来四个字:真的好傻。 “居心叵测,别有用心,不怀好意,诡计多端……” 虞苏时一时间以为姜鹤说的是他。 “西奥多先生太坏了,虞老师可不能跟了他。” 噢,说的原来是西奥多。 虞苏时这会儿也反应过来意识到什么,难道姜鹤以为西奥多上岛是为了他? 他记得姜鹤还怀疑过他,认为自己会在和西奥多“久别重逢”后认清内心如何如何,他也提到过自己不会当第三者。 然而意外的是,西奥多把他的小男友踹了,上了岛后还作出一番让全岛民都知晓的架势,说什么上岛是为了寻找和追求真爱。 好巧不巧的,姜鹤还知道他虞苏时曾经是西奥多的“真爱”,原来认清内心的另有其人。 呵,玫瑰花都被他养死了还真爱呢。 虞苏时回道:“都说了我没那么饥不择食。” 说完,虞苏时又小声嘟囔了一句,自己也不知道是在吐槽还是在自傲。 “我看姜老板现在是真不打算装一点了。” 对方“嗯”一声。 虞苏时心情复杂地看姜鹤一眼,随后把目光拉远。 因为是一楼,加之位置在最里面,姜鹤房间内只有左侧那面墙有一扇窗户透光,因此在不点灯的情况下,室内光线昏暗,但他还是一眼就发现了床尾书桌上的一盆植物。 矮瘦矮瘦的一丛,枝叶繁茂,颜色青绿,其间夹杂着三四个露出一点点红的花骨朵。 第88章 这不见日光的地方竟然也能把花养出来花骨朵,虞苏时心道佩服。 第50章 昨晚的事我记得 “快一点半了,虞老师,我们该走了。”洗完杯子回来的姜唐提醒。 “你哥怎么办?就这样放任他不管了?”不会出什么事情吧。 “他发呆傻乐一会儿后自己就会去睡了。” “直接睡?”不换个睡衣?不难受吗? “帮不了。”姜唐懂他的意思。 那确实,男女有别。 话落,姜鹤果真脱了鞋子上床,然后掀起被子躺了进去,紧跟着两手上下交叠放于胸前,闭上眼睡得看着格外地……安详? 谁家正常人睡觉还要露出八颗牙齿笑着睡啊? “你看!”姜唐朝床努努嘴,“省心得很。” 是很省心。 就是看着越来越诡异了。 出了姜鹤卧室,坐上车前,虞苏时带上了拐杖,轮椅上下楼太麻烦了,而且他感觉他的腿已经完全好了,但桥海绵还是说要等到下周才能正式脱下石膏。 他的课是前两节,还是连着上两节,下午四点结束。 姜唐把虞苏时送回家后姜鹤还在睡,二楼的西奥多更是不用多说,呼噜声吵得阿美和陨边犬也一个赛一个地嚎叫。 晚饭时姜鹤还没有醒,虞苏时跟姜唐发了信息问他哥喝醉了一般要睡多久,姜唐也不太清楚,让他不用管他哥。 虞苏时轻缓地关了姜鹤的卧室门进入厨房,自从那次下厨把姜鹤难吃到了后,他就再没有做过饭,今晚要自食其力了。 煮个粥吧,也不用太复杂,就纯白粥,万一期间姜鹤酒醒了还能吃上,而且只是白粥的话就可以避免难吃的结果,只需要在炒菜的时候注意一些,少放盐和调味料。 粥煮好的时候,虞苏时听到外面有开关的动静,他走出厨房,迎面和一堵肉墙撞在一起,鼻尖擦过对方的衣领,他能嗅到上面残留的米酒的清香。 抬起头,虞苏时发现姜鹤的脸这会儿红扑扑的,他下意识以为对方是发烧了,抬起手就往人脸上摸了摸,摸完才想起来应该是酒精延后地上脸了。 “摸我做什么?” 睡了一觉,姜鹤的声音再次变得黏黏糊糊,像撒娇,语气里似乎还带了点委屈的意思。 应该是还没有酒醒。 “你脸很红,我错认为你发烧了。”虞苏时解释。 闻言,姜鹤慢吞吞地用双手捧起虞苏时的脸,两掌往里挤,直把虞苏时挤出一个金鱼嘴,然后他俯下头神色认真道:“没有红,很白,也很好看。” “……” 算了,不跟醉酒耍流氓的人计较,反正姜唐刚才说她哥酒醒后醉酒时做的事情什么也不会记得。 “是你的脸。”他道。 “……嗯?” 醉酒的姜鹤做什么都慢,反应慢动作慢,他缓慢地收回手,虞苏时揉了揉自己的嘴角,然后看见姜鹤捧起了自己的脸,两三秒后他蹙着眉撒开了手,紧跟着就傻笑起来,抓起了他的手往自己的脸上放。 “嘿嘿。” 还嘿嘿。 “凉,好舒服。” 能不凉么,刚洗完菜。 虞苏时想抽回自己的手,但没想到姜鹤即便是喝醉了行动变缓手劲却依旧很大,他只是抽出半个手掌就又被大力地拽了回去,右掌“啪”一声清脆地盖人脸上,脚掌也被带动地往前踉跄半步。 “你自己拿我手抽自己的。” 因为是被迫挪动了步子,左腿还固定着石膏,虞苏时有一瞬间觉得膝盖有些麻。 “姜鹤,我……我去你做什么呢!” 虞苏时这下是使出吃奶的劲也要把手抽回来了,抽不出来他就咬人胳膊,然而越咬钻进耳朵里的心跳声越像激烈的鼓点一样,想忽视都难。 姜鹤刚才亲他指尖了。 亲……这还是文雅一点的说辞,实际上,姜鹤明明是用舌头舔的。 刚才那一巴掌真是不亏。 “嘶……疼啊。” 也不知道虞苏时咬了多久,十秒?三十秒?一分钟?总之虞苏时觉得过了很长时间后姜鹤才发出痛呼的声音。 “你自找的。”姜鹤最终松了手看向自己的手臂,虞苏时的双手一经得到解脱,也不顾腿上的伤了,小跑着打开水龙头去洗手。 搓了七八遍后,右手尾指的指尖还是很红很烫。 等指尖最终被搓成白里透紫的颜色后,虞苏时回过身时厨房门口早没了姜鹤的声影。 不是说只会发呆和傻乐么,那刚才的行为算什么? 算他开出了隐藏盲盒? 虞苏时也不知道是气的还是燥的亦或是赧的,总之他完全没有心情再炒菜了,也不想管姜鹤现在跑哪里去了又在干什么,盛了一碗粥直接蹲在地上喝。 虽然跟帮他压舌止嗝以及咬他耳后根相比较,舔他手指已经算是暧昧程度轻微的了,但这三者发生后带给他的直接感受完全不一样。 压舌时他心无旁骛,什么都没有多想,只当是一次友好的帮助,只有在搜索后脑子里被灌输了一些黄色知识后才感到窘迫和气愤。 咬耳后根以震惊居多,羞赧和愤怒次之。 这次则是心慌和羞赧居多,震惊与愤怒次之。 占据最多的情绪一次次发生变化,这将意味着什么? 虞苏时蹲得腿有些疼了。 第89章 坐上轮椅后,虞苏时咬咬牙还是开了姜鹤的卧室门看了一眼,对方是又睡下了。 虞苏时心中当即又涌上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就好像有个音乐会的主办方提出要邀请他出席表演,但直到演出正式开始那天,他也没有接到音乐会的彩排通知一样。 酒醒就会不记得自己醉酒期间做过的事情,偏偏另一当事人却还记得。 而出于某些原因,这位还记得事情的当事人还无法跟不记得的当事人提。 窝心。 实在是窝心。 虞苏时稍一用力,卧室房门被彻底推开,门沿堪堪擦过他的轮椅扶手砸到外墙上。 堂而皇之地进了卧室,姜鹤还是保持着那个“诡异笑”地睡着,虞苏时拿出手机先是拍了几张照片,然后用对方的打印机彩印出来十几张贴在了床对面的墙壁上。 做完这些后,虞苏时心里舒坦了不少,晚上睡觉连梦都没做,一觉睡到第二天半晌午,而且还是被一声惊惶失措的大叫吵醒的。 他的起床气是很轻,但前提是不能吵醒他,否则真的会忍不住发脾气。 但很快,那点烦躁和怒意统统消失不见了,因为虞苏时想起来昨晚睡觉前自己都做了什么。 想到这里,他的心情顿时愉悦起来。 房门被敲响,声音不大,姜鹤在门外喊道:“虞老师,还睡着吗?” 干了坏事但没有一丝心虚害怕心理的虞苏时很快回了一句“稍等”,简单收拾好自己让自己看起来颇为精神抖擞后,他开了门。 姜鹤抱臂环胸地站在门外看他,“我房间墙上,虞老师的手笔?” “你房间怎么了?我什么手笔?”虞苏时佯装无辜。 “嗷~”语气词拐了十几道弯,包含阴阳怪气之意,姜鹤又开口道:“我还以为虞老师是在报复我昨晚“咬”你手指的事情呢。” ?!!! “咬?”虞苏时眼睛微眯。 “哦,其实是舌……” “闭嘴吧。” 说完,虞苏时倏地睁圆双眼,“你刚才说什么?” 姜鹤挑高一侧眉梢,放下手臂叉着胯道:“哦,其实是……” “上一句。”其实心里已经有答案了。 但姜鹤还是格外配合着,开口说:“我还以为虞老师是在报复我昨晚咬你手指的事情呢。” “你再说一遍。” “我还以为虞老师是在报复我昨晚咬……舔你手指的事情呢。” 不是说酒醒了就会忘记吗? 这不记得挺清楚的。 虞苏时一时间觉得应该看脑子的不是姜鹤而是自己了,明明这事错在姜鹤,为什么现在觉得窘迫的又是自己! “姜唐跟你说我喝醉了就不记事了?”姜鹤“啧啧”两声,道:“那是因为我以前喝醉了老实,什么也不干就只睡觉,谁会记得人在睡觉的时候干什么啊……不对,谁在睡觉的同时做事情。” “哈哈。”虞苏时干笑两声。 “一睁眼就看见手臂上的牙印了,虞老师真狠心,现在都紫了,我怀疑你昨天晚上给我咬出血了。” “不可能。”虞苏时道:“那也是你自找的。” “这么说我舔你一下你咬我一口,我们这是扯平了啊,为什么还要做后面的?” “我觉得不够!” “现在呢?” “心情非常好。”虞苏时说完紧跟着又补了一句,“但还是不够。” 这人欺负他三次,他只讨回来两次。 姜鹤道:“看来是我喊得还不够凄惨和夸张呀。” 虞苏时睨姜鹤一眼,后者笑得痞气又灿烂,“当然是我故意叫的,虞老师把我那傻样特意拍下后彩印出来贴在墙上,不就是为了得到这样的结果么?” 虞苏时登时有种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无力和愤懑。 不管对方是真的被吓到了还是一开始就是演的,亦或是真被吓到后,在他承认是自己做的情况下故意说自己是演的,其目的就是为了让他吃瘪,虞苏时不得不承认,姜鹤做什么都能成功,他刚起床那会儿的舒坦和美好心情在此刻统统因此烟消云散了。 “当然,我告诉虞老师这些不是为了让虞老师吃瘪的。” 虞苏时没忍住白了他一眼。 “我是想告诉虞老师,我愿意配合虞老师做一切他想做的事情,泄愤也好,整蛊也好,虞老师开心最好。” 更觉得吃瘪了。 第51章 激情表白 虞苏时和姜鹤两人今日都没有排课,姜鹤上午去了渔场,虞苏时从岛外买了一把吉他,早上去码头快递站领的,一整个上午就坐在院子里弹弄。 西奥多还没有醒,虞苏时上去看过一眼,对方没有什么不良反应,只是睡得昏沉。 中午姜鹤回来后下午便没有出去,和虞苏时一起坐在二楼阳台上晒太阳补钙,虞苏时戴了一顶宽檐的帽,阴影遮住眼睛,他抱着吉他拨了根弦,声音旋即荡到海的另一边。 “i lose myself in this place. strangest smile on my face. the hand of blessing or beginner's luck. here i stand on the rock of your love. somethin' steady sure feels good. i always knew somehow it would. i've traded chains for the wings of a dove. standin' on the rock of your love. let the storm clouds roll. 第90章 对不起,本章节内容暂缺! 第91章 只是他一直以为对方尚处在怀疑和试探的边缘,但事实似乎比他想象的要更加深入一些。 为什么会自作主张提醒西奥多他不喜欢主动的? 虞苏时可不是爱“多管闲事”的人。 虞苏时究竟是为了谁? 西奥多,还是他? 为了西奥多很好解释,避免朋友一腔热忱行动结果是铩羽而归。 如果是因为他,还是那句话,虞苏时可不是爱多管闲事的人,说不定对方还挺乐意看他出糗。 “姜,我从未见过哪个男人如你一样魅力无限,你身上的荷尔蒙让人晕厥,你深邃的眼睛恍然中要把我吸进去。我对你一见钟情。现在,我爱你,我想和你进行一场亲密交往,如果你愿意,我们还可以进行一次深入灵魂的交流,比如接吻、做……”西奥多站起身来越说越激动,越说越露骨。 “西奥多先生,您先冷静一下。”姜鹤沉着声音道:“很荣幸西奥多先生给了我怎么高的评价,但是很遗憾,我必须拒绝您的好意。” 西奥多当即捂住了自己的心脏,“姜,我知道你现在可能还不爱我,但你们中国人不是常说么,爱情都是从告白开始的,日久生情,我们的感情可以慢慢培养。” “我拒绝。”姜鹤也站起身,脸上和眼里已经不带一丝笑意。 西奥多叹了一声,摊开两手道:“ok,姜,我想知道你拒绝我的原因是什么,你是有喜欢的男生了?” 虞苏时掀起眼皮迅速地瞟了姜鹤一眼,他的心跳如鼓,似乎又期待又害怕某种东西的破土而出。 “我想这件事和西奥多先生没有关系。”姜鹤道:“我拒绝您是因为我只是把你视为一位远道而来的客人,表达的是国际友人的情谊,并没有别的情感在里面。” 西奥多最终跌倒在椅子上,他看向一直垂着头没有说一句的虞苏时,伤感哭诉着,“虞,他的拒绝比你还狠心,我感觉我的心脏成一片一片的了。” 虞苏时拍了拍他的肩膀。 西奥多蔫蔫地上楼回了房间。 “西奥多问我有没有男朋友的时候你好像一点都不惊讶。”姜鹤拉开椅子做到虞苏时对面。 此刻他的眼里重新盛满明媚的笑容,唇和眉均舒展开来化作一缕春日下的清风,光彩照人,温暖和煦,和刚才那副严肃冰冷、带着躁意有些黑脸的模样简直判若两人。 “为什么惊讶?”虞苏时细嚼慢咽地吃着饭,理所当然地答:“我知道你没有。” “嗯。”姜鹤笑笑,话锋一转,“但这不是有或没有的情况,西奥多说的话,其中的重点难道不是他说的是‘男朋友’和‘喜欢的男生’吗?” 虞苏时停下咀嚼的动作。 姜鹤往前挪动,但隔着一整张餐桌的宽度,他就是再怎么往前移动椅子,和虞苏时也隔着一段不小的距离。 这段餐桌的宽度带给虞苏时极大的安全感。 “我没否认啊。”姜鹤道。 这句话已经不能算暗含某种意思了,而是直接点明,他喜欢男生。 姜鹤喜欢男生,他是一个同性恋。 第52章 你喜欢他 虞苏时想,正常人这个时候应该会问当事人一句“你喜欢男人?真的假的啊?”,但他不会揣着明确的答案问问题,尤其是正经事面前。 于是他用了一个“哦”来代替。 但这样一来,在当事人眼里就更加像在揣着明白装糊涂。 虞苏时继续慢条斯理地吃着饭,他清楚姜鹤此时此刻正在盯着自己看,眼神还是想烧穿自己的那种。 “虞老师不给点其他的反应?”姜鹤往后倒在椅背上笑,眉梢挑起。 “什么反应?”虞苏时不答反问。 “当然是正常人听到这种事情时应该有的反应啊,”姜鹤伸出一掌,另一只手说一条往掌心里点一根手指,“比如震惊,好奇,疑惑,恐惧,或者是……反感厌恶……这些都是。” “他人的反应对你很重要吗?”虞苏时看向姜鹤,道:“你喜欢男生还是女生是你自己的事情,别人无法干涉也不能进行干涉,所以看他们的反应有何意义?难道你会因为他人的一句反对就改变自己的性取向?” “虞老师不要避重就轻呀,”姜鹤不买他的账,“我哪里问其他人了,我是在期待虞老师的反应,只有虞老师一个人。” 虞苏时摇摇头,“我没有反应。” 直接问是撬不开他的嘴了,姜鹤轻轻叩着大理石餐桌面,过了一会儿才道:“那虞老师能不能帮我想个注意,怎么在告知我的家人我喜欢男人时让他们尽量接受?” “你要公开出柜?” 脱口而出的惊惶。 “早说早好。”姜鹤镇定自若地解释,“提前打好预防针,免得等我找到对象了再说,家里人不得一哭二闹三上吊地把我们拆了?” 虞苏时道:“但是,一般在提前告知的情况下,你家里人也一定会问你为什么喜欢男人,从什么时候开始的,是不是已经有喜欢的人了才突然之间跟他们这么说的。” 姜鹤煞有介事地点头认同,“这样一来确实也是个问题。” 虞苏时便道:“要不还是先放放吧。” 姜鹤“欸”一声,变换了语气,“没关系,只要我不说对方是谁,我家里人又没有神通,怎么可能找出来这个人。” 第92章 虞苏时咬了咬牙,怎么可能找不出来。 早说早好,那为什么不在大学、工作还有回乡的时候就说了,偏偏是这个时候,偏偏是自己家里现在还住着一名成年男人的时候。 什么叫此地无银三百两? 这就是! 他不相信姜鹤不清楚这种局势,一旦向家里人出柜,他们首先怀疑的对象就会是他。 “还是先放放吧。”虞苏时对上姜鹤的眼睛,但只有短暂了一秒,一秒后,他便移开了目光缓缓开口,“至少,至少……等我离开一段时间之后。” 南盂岛每年十一月份的降水量较少,通常不会下雨,天气以多云和阴天为主,偶尔才会有小雨,但这晚不知怎地,磅礴的大雨从八点开始下,一直下到第二天的上午十点。 九点的时候,西奥多把虞苏时喊到二楼,他还在为昨天晚上表白失败的事情伤感着,一觉醒来后还需友人的安慰。 但友人看着心不在焉,西奥多装了十多分钟后演不下去了。 孟浪,这个词放在西奥多自己身上在他看来应当算是一个褒义词。他拿得起放得下,永远不会为得不到的东西做出十足的感伤和遗憾,情绪表现得越明显气势越宏大越是不在意不关心,他永远不会担心世界上不存在下一个让他乍然心动的目标。 可这位漂亮的东方面孔的男生与他不同,从第一次向他表白被拒绝再到第二次表白被拒的期间,西奥多能探索到对方身上与众不同的气质特性。平静、生活有规律,态度持重,不卑不亢,不爱空谈,思考透彻,但其体验情绪的方式很少,稳定情感产生的速度也慢,往往让人想要更接近、更了解,但同时又感到一种难以逾越的距离。 因此,这次见面他很容易就发现了对方发生的变化。 有了更加明显的朝气和热情,克制忍让的能力稍稍下降。 要是以往,对方不会因为无关紧要的人找他帮忙办事,也不会仅是因为怕他被拒伤心而提醒他,某个人不喜欢主动的。 虞苏时很清楚他的个性,他从来不会因为一个人的个性而放弃追求示爱,大胆张扬才是他与人交往的信条。因此,他西奥多一开始就把虞苏时的提醒当作马耳东风,而对方如此反常的举动,唯一可以解释的是,那个人对虞苏时而言才是真正有着特别的情感或意义。 “虞,tu l'aimes bien.(你喜欢他。)” 虞苏时下意识否认,“不,我没有。” “ok。”西奥多摊开两手耸耸肩,“我十分清楚,中国人对待感情和对待性的态度在骨子里都是含蓄的、压抑的、自持的、内敛的、哦对,还有一点点羞耻心。” 虞苏时觉得西奥多说的不对,世界第一人口大国并不是面对情感永远奔放爽达的法国。 “得知你对他产生了那种情感,”虞苏时抿了抿唇道:“很抱歉西奥多,我不能对你撒谎,因为我确实是不高兴的……但不是因为我喜欢他,我只是把他当成朋友,一个我很愿意相交的朋友。” “这实在是不礼貌,不过我想你应该也能理解。姜老板和你……和我都不是实际上的一路人。西奥多,你是一个肆意潇洒且无畏的人,爱和性随时都能够做到手到擒来,以享受当下为主……你和他在处理感情上或许有相同点,比如热情和直爽,但他的热情直爽下还有足够的冷静、自持……以及一点点无赖,这些是他期望达到一个稳定感情状态的特质。” “我们给不了。”虞苏时道。 姜鹤就像是南盂岛码头上的一艘大型渔船,他可以随意地穿梭在这片广阔的海域,但无法离开这片广阔的海域。 不是无计可施,而是无法进展。 姜鹤的理想扎根在岛上,而他注定是要离开的。 西奥多不再多说什么,很快就换了一个话题。 “我前几个月忙三场秀把你忽视了,来中国之前才发现一点不对劲,虞,你和现在的公司是闹掰了吗?” 这件事情没什么好隐瞒的,虞苏时大大方方承认,把事情缘由也说得更加清楚。 娱乐圈里当红的明星都面临过转型挑战,唱跳偶像开始演戏往演员身份转型,网剧、电视剧演员往电影咖转型,电影咖开始参演话剧或干脆做起幕后…… 虞苏时作为星艺传媒最火的头部艺人之一,在大学毕业后有往歌剧演员转型发展的想法,但对星艺传媒而言,培养一名歌剧演员不比培养一名当红歌手更有价值。 只是其中的价值体现的不是文化艺术价值,而是名利价值。 歌剧表演和普通的歌手演唱表演大不相同,因此受众也是不一样的,在国内的娱乐圈形式,歌剧并不在主流的歌唱领域内,往歌剧演员转型意味着追捧虞苏时的消费者会大幅减少,带给公司的利益也会大幅降低。 几年前国内掀起唱跳偶像热潮,星艺传媒也是抓住了机遇,接连培养出两个当红男团和一个女团,这些都是帅气貌美的年轻人,在二十岁出头的年纪就吃到了红利,红利足够诱人,很快吸引来更多的年轻人想要加入,星艺的高层自然来者不拒。 普通人先从练习生开始,有关系的人则尽快安排出道位。 但是很遗憾,无论砸进去多少钱,新团始终不温不火,很快解散。 于是新一轮选举再次开始。 为避免再次爆冷,有人便开始出谋划策,可以找一个流量高、有知名度的艺人带动发展。 第93章 恰好,八月的演唱会结束后,同样是二十岁出头的虞苏时正式向公司提出了转型的想法。 “公司的意思是我作为前辈,专业领域包含唱跳,应当作出表率带带新人,为全公司发展考虑。” 这是在通知你。 “出道位也已经安排妥当了。” 绝对不会让你吃亏。 “而且这次是星艺和另一传媒公司以及两大视频平台联合打造的团队,成团后团队的管理权不在星艺手里,杨华还有星艺的一众高层说对面平台的高层点名找我,说是十分看重我。” 把你送过去我才能拿回一些话语权,毕竟出道位里还塞了咱们星艺的人,另外高层的儿子甚至愿意退一步不同你争c位,待遇很好了。 “我怎么可能允许自己被贬低到这种田地。” 不同意? 不要忘了你现在还是星艺的人,由不得你同意不同意,而且公司该做的“人情”都已经交付完了,没有再商量的余地。 你如今所有的一切都是星艺给的,没有星艺你算什么东西? “虞苏时,认清自己的位置。”你没有话语权。 西奥多替虞苏时骂了两句。 虞苏时又道:“不瞒你说,一个月前mic的人联系上我了,虽然说他们提出的条件有些苛刻,但给我了很大的自由,至少不会干预我想要的发展。” 或许他和姜鹤真的就像两条交线,这三个月只是两人时间长线上的一个交点,而时间注定是一点点往前走的。 第53章 麻烦 当日下午,虞苏时送西奥多上了出岛的游船。 离开码头,原路返回时他在路口看见了姜鹤,对方似是专门在等他,看见他时“唰”一下就从车上站起来了。 “西奥多先生走了?”姜鹤问的是西奥多,眼睛却一直看着虞苏时,松了一口气。 “走了,他晚上的飞机,再不走就赶不上了。”虞苏时回。 “嗯。”姜鹤目光柔和,下了车手放在虞苏时轮椅椅背握手上,“现在准备回去吗?” 虞苏时站起身挪到车上,歪头看姜鹤一眼,“不回去去哪里?” 姜鹤再次笑起来,把轮椅折叠好放进车厢,快到家的时候他才说:“今天实在是太忙了,没有送成西奥多,我从学校赶到码头时已经过了游船开走的时间,就以为可能见不到了。” 姜鹤认为他和虞苏时昨晚的聊天不能称之美好,简直是糟糕,糟糕透了,以至于他今天一整天都心惊胆战的,怕虞苏时在得知他心意并用“离岛再说”委婉表达拒绝后也随之离开。 上午九点以后他终究是没忍住给码头游船售票处的票务婶婶打了电话,问岛上有没有拉着行李箱出岛的年轻人,对方说没有,他稍稍放下心。 下午他种植园、渔场和学校三头跑,下课铃声刚响他就出了教室,三轮车半路还莫名哑火一次,最后慌里慌张、紧赶慢赶还是晚了五分钟。 好在,离开的人只有西奥多。 虞苏时心思细腻,姜鹤最后两句的逻辑性连接实在脆弱,错过时间当然是见不到了,哪里用得上可能二字。 他只好道:“昨晚西奥多……西奥多他对长得好看又对他胃口的人都那样,他自己觉得没错,所以我在这里替他向姜老板说句抱歉。” “没关系。”姜鹤下了车推开院门,返身时说:“我们不是朋友么,朋友的朋友也是我的朋友,就当是朋友之间的玩笑,我不会当真。” 虞苏时下了车把轮椅抬下来,眉眼舒展,“好。” 就这样挺好。 他想,大致相同的情况,他能和西奥多好好相处,那么和姜鹤便也可以。 第二天岛上来了一位旧人,榕老爷子被书记带回了岛。 周五上午虞苏时和姜唐再次同时段上课,第二节下课后,两人从教室出来就看见书记带着一群体制内的人在校园里各处拍照,榕老爷子也在,打扮得十分精神,头发剃了皮肤清洗了衣服也换成干净的,和前段时间在鹭屿大学门口见到的样子简直判若两人。 “虞老师也认识榕老爷子?老爷子现在这么出名了?”姜唐问。 “月初榕老爷子给学校捐书,你哥同我讲过他的事,前段时间我和夏天在鹭屿大学也见到过他,还有点印象。” “哦哦,我听我哥说书记想让榕老爷子留下在岛上养老。”姜唐道:“但老爷子拒绝了,说自己还要出去。” 虞苏时拿着拐杖当摆设,走起路来和正常人已经没什么两样,他看着一群人进了红房子,说:“应该是你哥争取来的吧。” “那只能是我哥了。” 两人走到保安室,姜唐的电动车就在房檐下停着,早上来时虞苏时是搭姜鹤的车来的,这会儿姜唐问要不要送他回去。 “不回去。”虞苏时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腿,道:“能麻烦你送我去卫生院吗?” “虞老师是打算拆石膏么?” “嗯。”虞苏时道:“差不多四周了,上周出门遇到桥医生,她说再过一周就能拆。” “那行,我送虞老师过去。”姜唐把电动车推出来,待虞苏时坐上车走了一段距离后又问:“不过虞老师去拆石膏要不要跟我哥说一声?” “我拆石膏告诉姜鹤做什么?”虞苏时反问回去。 “……哈哈哈也是哦。”姜唐尴尬笑笑。 第94章 姜鹤在某些事情上并不是心里能藏得住的人,比如他突然发现自己喜欢虞苏时,于是便要找个人说说,这个人自然就是他亲妹姜唐了。 比如想知道虞苏时对待同性相恋的态度,也是假借姜唐之口探风,再比如对虞苏时做点什么后还要把虞苏时的反应讲给姜唐听让她帮忙做参谋。 前日晚上的事情姜唐自然也没少耗费心力开导他哥。 在姜唐看来,他哥和虞老师之间的关系注定无法进行到更深的下一步。 无解。 偏偏他哥已经深陷其中了。 虞苏时想了想还是开口,“你哥最近似乎很忙。” 一开始,他以为对方是在躲他,毕竟自己那晚说出了拒绝人的话,姜鹤或尴尬或失落不可避免,但很快他就确认对方这两天早出晚归并不是在躲他,是遇到了其他的什么事情。 姜唐“啊”了一声,过了一会儿才道:“……估计是准备搞新的项目了吧。” “他是遇到麻烦了吗?”虞苏时问。 姜唐很快回道:“我哥的事情我也不太清楚啊。” “昨天半夜我起床去卫生间,你哥在房间里打电话,我听到你哥说了‘起诉’、‘合同’、‘违约’等字眼。” “那应该是遇到麻烦了。”姜唐道。 虞苏时顿了顿,终是没再说些什么,进入卫生院后,姜唐状似随意道:“虞老师要是好奇可以亲自问问我哥嘛,应该不是什么大事,像这种起诉啊违约的情况,我哥这两年处理过很多了。” “嗯。” 桥海绵今日值班,虞苏时过去的时候先拍了片子,对方看过觉得没有问题后把石膏卸了下来。 石膏有一定重量,虞苏时带着时间也久,猛地一摆脱左腿走起路来还有些不习惯,看着比之前还要坡脚。 “这两天尽量还是扶拐走路吧,适应一下。”桥海绵提醒。 然后她看向虞苏时身后的姜唐,笑着道:“小唐,你父亲已经两周没来复查脚趾上的伤了,明天周六我上午没班,今天下午或明天下午让你父亲来一趟吧。” 姜唐说着“好”,两人下楼后意外地看见姜鹤从对面小楼的院长办公室里出来。 姜唐下意识否认,“虞老师,我可没跟我哥透露一个字。” 女孩的这副惊慌样搞得虞苏时以为自己乱入了什么家庭矛盾对峙剧情里,他把袖子往上挽了两道,失声笑着说:“我知道。” 姜唐也觉得自己反应有点过于夸张了,可谁让她哥之前总跟她唠叨要替他看好虞老师,还时不时向她打探虞老师的情况。 有时候,她觉得自己就像狗仔,而她哥是虞老师的狂热粉,仁义不成交易在。 “你们怎么在这?”姜鹤也看见了他们,走近时眼睛看向虞苏时的左腿,一句话十一秒刚问完下一秒就自己续上了回答,“拆石膏啊。” 虞苏时点点头。 “刚拆完走路肯定不习惯吧,感觉那条腿不是自己的了。”姜鹤笑笑。 “有点,现在就是觉得左腿好像消失了。”虞苏时目光落到姜鹤手上拿着的一沓纸上。 再抬头,他才看见姜鹤的黑眼圈很重,早上起床洗漱胡子也没有刮,这会儿下巴上的青茬看着很明显,嘴唇也干,但即便这样,姜鹤的眼睛依旧格外精神。 “你生病了?”他问。 “不是我。”姜鹤把那沓纸装进密封袋里,“帮张阿婶拿的。” 姜唐问:“我阿叔回来了?” 姜鹤:“刚回。” “正好市医院那边给阿婶排的手术时间在下周一,阿叔回来了歇两天还能陪着阿婶一起去。”姜鹤又道。 “下周一?哥,你是不是到时候也一起跟去了?” “去啊,两老人什么也不懂,又没个孩子,我去帮帮忙。”姜鹤偏过头打了一个长长的哈欠。 “那岂不是要错过……”姜唐望旁边瞥了一眼,没继续往下说。 虞苏时问姜鹤准备去哪里。 “先把东西给阿婶送过去,过会儿还得去一趟种植园,下午出岛。”稍停了一两秒,姜鹤补充道:“周末两天就不在家了,我早上去菜市场买了新鲜的菜和肉,都放在冰箱里了,这几天虞老师只能自力更生了。” 说着,他把一串钥匙递给虞苏时。 “你遇到什么麻烦了吗?”虞苏时没着急接钥匙。 姜鹤先是往他旁边睨一眼,姜唐呲着牙笑了一下摇头,用口型说着“不是我”。 “昨晚无意间听到你打电话的内容了。”虞苏时接着说。 那就不能否认没有麻烦了。 姜鹤只好道:“小事情。” “……哦。”虞苏时伸手拿过钥匙,“有需要帮忙的尽管开口,我们还是朋友。” 姜鹤垂眸笑了笑,“一定。” 虞苏时看出姜鹤很赶时间,不打算在卫生院多耽误人,让人抓紧时间去做自己的事情,但姜鹤还是坚持要求送他回去,反正去张阿婶家以及从张阿婶家到白茶种植园都走一条路,后面的路还会经过他家,这样一来也就不用再让姜唐送一趟了。 虞苏时不好麻烦姜唐,卫生院到姜鹤家有几公里路程,加上他刚拆石膏桥医生叮嘱过不宜一次性长时间的走动,犹豫了几秒后他还是上了姜鹤的车。 “我周一可能赶不回来。”从卫生院出去后,姜鹤如是跟虞苏时说。 第95章 虞苏时有些不解,偏头看向姜鹤时听见对方又道:“所以这句话只能提前说了。” “虞苏时,生日快乐。” 第54章 爱在悄然中划地圈营 “虞苏时,生日快乐。” 下周一是他生日,虞苏时都忘了日子。 往年的生日套餐是早上卡点发微博,下午回复明星朋友的祝福,傍晚公司会安排一场生日直播算作是给歌迷和粉丝的福利,晚上就是他和杨华一起吃个饭。 在虞苏时看来,星艺艺人的生日不过也是公司纳财的传统节日。 今年的生日当过得和往年大不一样了,没有微博,没有直播,也不必和家人一起享用晚餐。 姜鹤看过他的身份证,因此虞苏时并不意外对方会知道他的生日是哪一天,不必刻意去搜索。 他回复姜鹤,“谢谢。” 姜鹤揉着眼底的淤青,问:“那你生日这天有安排吗?” 虞苏时摇摇头,“没有。” “不想出岛吗?比如找朋友聚聚餐,庆祝一下生日?”姜鹤又问。 “我没有朋友。”虞苏时坦然地回答,过了片刻他又道:“你可以理解为我性格孤僻,不合群。” 孤僻?不合群? 姜鹤觉得虞苏时用这两个词形容自己不太准确。 他只是有着自己的小骄傲,加上思想单纯,处事风格和其他人不一样,以至于其他人很难与他达到同频的状态而已。 “那我想,你生日那天姜唐应该会缠着你。”姜鹤笑着说:“虽然她比你大几岁,但真的很幼稚。” 虞苏时想,大概是有很多人都爱姜唐。 张阿婶和张阿叔的家就在姜唐家后排,姜鹤去找张阿婶的时候虞苏时就没再跟着去,而是被姜唐母亲拦下聊了一会儿天,说着腿好了啊?什么时候拆的石膏?这几天还是要注意不要多动等等,临走时对方还让他周一中午到家里吃饭。 上了马路,虞苏时问姜鹤是不是他告诉姜唐母亲自己周一过生日的事情了。 “我只跟姜唐说过,小姑娘告诉的吧。”姜鹤扫虞苏时一眼,“怎么了?只是让你去吃个中饭,我怎么感觉虞老师心理压力这么大?” “有……有吗?” 不知为何,虞苏时现在见到姜鹤的长辈们总忍不住怵,尤其是对方和颜悦色向他说些什么,或者邀请他到家里做客的时候。 “有。”姜鹤斩钉截铁道。 “比我第一次带你去家里吃饭那会儿还紧张的样子。”姜鹤道:“当时你多开朗啊,墨镜一戴谁都不爱,牵着泥鳅就是整个村里最靓的仔。” “开朗?”虞苏时暗道你怕不是对我有什么误解。 “放心吧,就只是吃饭而已,我婶子总以为你和我们是同学,关系好,说不定也是把你看成她另一个侄子了,再者你又是一个人来这里玩,年纪也不大,她觉得自己照顾照顾你是应该的。” 姜鹤这句话给虞苏时打了一剂强心针,虞苏时稍稍安心下来,不多时,看得见姜鹤房子的时候,他听见姜鹤小声道了一句,“放心吧,我什么也没有说。” 一句话再次把虞苏时的心提起来了。 不是害怕,而是突如其来的心虚感。 姜鹤放下他走后,虞苏时进了院子,陨边犬从客厅泰山倾倒之势般一跃而来,不过不等它跳到主人怀里,就被拐杖的一头抵住了前腿,半路摔在了地上。 “我可没那么多条命让你霍霍。” 虞苏时给陨边犬添了些狗粮,洗完手后继续想刚才的事情。 之所以心虚是因为他把姜鹤那天的话当了真,那天姜鹤说要跟家里人说自己喜欢同性的话。 他觉得自己真够莫名其妙的,他和姜鹤就像是隔着一层磨砂玻璃在往来交流和相处,在模糊不确定的阶段,对于姜鹤的言行举动,他甚至有些乐在其中,可当某一天这层磨砂玻璃被换成了普通玻璃,他却开始忸怩起来。 甚至到现在,他开始后悔那天的决定。 不应该让西奥多来的。 茶几上的虞美人依旧开得娇艳似火,书上说,虞美人开花时节要根据播种的时间来定。如果是在春季的三四月份播种,种下后三、四个月的时间就会开放,也就是到六七月份就会开花。如果是在秋季的九到十一月播种,通常要六、七个月的时间才会开放,大概是第二年春季的五六月份。 姜鹤说过,如果他把花养死了,自己会偷偷换一盆。 他想,或许真如西奥多离开前所说的,他喜欢上姜鹤了。 但是究竟是什么时候喜欢上的呢?虞苏时找不到那个瞬间。 他曾和姜鹤就“喜欢的标准”进行过一次讨论,他说自己更倾向爱是突然降临的,心动是一种感觉。现在想来,突然发生的心动,在某种程度上又何尝不是一个标准? 爱在悄然中划地圈营。 他的大脑反复告诉自己无事发生,一切如常,但心逐渐开始不同意。 身正不怕影子斜,倘若身不正呢? 那该是要心虚了。 虞苏时用了整整两天时间看透了自己的心,对于他来说,有些事情只要想清楚了他便可以进行情绪的接纳,然后释然,再不会继续精神内耗下去。 周一上午九点,他去镇上超市买了些东西去姜唐家,见到姜唐父母时,他已然没了心慌心虚的感受,还能顺着二老的话调侃姜鹤几句。 第96章 下午三点多他有一节课,下课后沿着海岸线上的公路步行往码头走,这几少时多次的康复训练,他的腿脚已经走得和没受伤之前一样利索了。 到码头附近后,虞苏时看见了谷船长的渔船。 今天还是张阿婶做手术的日子。 虞苏时给姜鹤发了条信息,问他是不是在医院了。 对方是十分钟后回复的,“嗯,张阿婶刚进手术室,医生说手术的成功几率很高,术后就看病人恢复状态了。” 虞苏时刚准备打字,页面上方浏览器突然蹦出来一条同城资讯。 英吉茶楼抄袭“饼花”工艺后续:传统文化为…… 新闻标题过长,后面的内容无法展开,虞苏时本想直接往上划走,但他在海边吹风久了,手指一时间不太灵活,最后竟是不小心点开了这条推送。 英吉茶楼抄袭“饼花”工艺后续:传统文化为他人做嫁衣,却还要被泼脏水? 在工业化时代的背景下和各种文化激烈碰撞的现代社会,中国传统的工艺如何得以传承?近日,鹭屿市英吉茶楼的老板麦克(化名)与来自鹭屿市南盂岛的茶商姜先生产生合作纠纷。据姜先生及其员工所称,麦克在为其白茶做品牌营销时虚假宣传,未经许可更改广告内容,并在事后解释中以广告人物形象不佳为由打擦边球,对方甚至还大言不惭地将中国传统的“饼花”工艺说成是自己国家的以此为自己的茶品牌大肆揽客…… 鹭屿,南盂岛,姜先生,白茶茶饼,中国传统“饼花”工艺。 一个个字眼都指向了虞苏时脑海中的一个人。 姜鹤。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应该不早了,虞苏时想起上周那晚他无意间听到姜鹤打电话的内容。 他退出新闻页面,屏幕恢复到和姜鹤的聊天界面,对方一分钟前发来了新的消息,问他中午在姜唐家吃了什么。 一行字打打删删,虞苏时最终只是回复了对方问他中午吃了什么的问题。 “海鲜烩,长寿面。” 他这边消息刚发送过去,对方紧跟着就发了一个小鸟哗哗流口水的表情包,没多大一会功夫,又发来一行字:姜老板这几天吃盒饭吃到吐。 后面还同样跟了一个表情包,同样是小鸟,不过是脑门发绿,抚肚呕吐的鸟。 虞苏时把姜鹤的脸带入到表情包上,末了笑起来。 “然后我昨天晚上突然就觉得,虞老师的手艺也是可以接受的。” 虞苏时回复姜鹤,那还是算了吧。 “吃蛋糕了吗?”姜鹤又问。 “没。”虞苏时回,“我不太喜欢吃甜的。” 他并不喜欢奶油制品,上次姜唐过生日做的那个蛋糕,他也只是吃了蛋糕胚和水果,奶油都拨到了一边。 今天姜唐有课,本来是打算买一个蛋糕的,但他拒绝了。 “不喜欢甜的?”姜鹤问:“之前你腿伤那段时间,我看你喝奶昔喝得挺享受的。” “无糖。”虞苏时狠戳戳地瞧着屏幕。 “行吧。” 两个字发送过来,虞苏时手机上方的“正在输入中……”还在持续着。 海滩上的风渐渐大了,码头上的喧闹声也逐渐被风吹到了这里,虞苏时把卫衣帽子扣在头上走上了环岛线公路。 “正在输入中……”消失了,但虞苏时等了十几秒,手机里还没有传来对方的消息。 他收了手机往姜鹤家走,速度不急不缓,半个小时后进了院子。熟稔地把院子里的花和阳台上的花都一盆盆浇透水,下楼时口袋里的手机这才“叮”一声响。 虞苏时拿出手机,锁屏上显示处姜鹤的新消息。 今晚上别锁门了。 虞苏时下意识解锁屏幕点进消息,想问对方今晚是不是会回来,但键盘刚敲出来又在瞬间被他敲了下去。 这不明知故问么。 他从客厅搬了把椅子出来,坐在院子中央给陨边犬梳毛,梳完陨边犬的再梳阿美的,后来夜幕将临,院子里的露气更重,虞苏时进了客厅。 晚饭要比前两日做的晚一些,但九点的时候菜还是凉了,不过姜鹤终于是回来了。 第55章 差点亲上去 “虞苏时。” 喊的声音有点轻,伏在餐桌上打瞌睡的虞苏时没听见,姜鹤把蛋糕盒子随手放下,端起桌上的肉末茄子进了厨房,几分钟后他拿着一碗尚冒热气的米饭,拉开虞苏时旁边的椅子坐了下来。 剩下的鸡蛋炒生菜已经氧化变色,尤其是生菜,颜色暗沉地像黑糖糍粑,味道已经有些发苦了。 但好在比上一次要清淡一些,不至于把他的舌头蛰出血。 虞苏时睡觉时眼睛是微张的,不过不明显,睫羽乌黑狭长,睫根上方一两毫米的位置还藏着一颗黑色小痣,平时他眼睛睁着的时候看不见,这会儿也要凑得很近才能看得清楚。 姜鹤的一碗饭快见底时虞苏时才悠悠转醒,他睁开眼后先是呆呆地盯着姜鹤看了几秒,而后打着哈欠重新闭上眼,又过了几秒后他才“唰”地掀起眼皮直起身,听到了姜鹤中提琴般低沉的轻笑。 紧随着是碗底碰撞大理石桌面的清脆一声,厨房里传来蒸汽顶起锅盖时“呜呜呜”的声音。 “你厨房做着什么?” “给你蒸了鸡蛋羹,肉末茄子也热了一下。” 第97章 两人同时开口,姜鹤随后问道:“还没吃饭吧?” 虞苏时摇摇头,看着姜鹤的空碗和少了大半鸡蛋生菜的盘子,“这个菜都凉透了吧。” “还行,生菜生着也能吃,凉了算什么问题。”姜鹤起身进了厨房,虞苏时捏着有些酸麻的胳膊跟了上去。 “桌子上的蛋糕是你带回来的?” “虞老师这不明知故问么,不是我带回来的难道是藏在家里的田螺姑娘特意给你变出来的?” 虞苏时睨姜鹤一眼,准备伸手接鸡蛋羹,“那可说不定。” “烫。”姜鹤手往旁侧移了移,“没看见我都用着工具么。” “那茄子……” “虞老师还是帮我盛碗饭吧。” 虞苏时踱回餐厅把姜鹤的碗续上米饭,姜鹤把热好的肉末茄子也放上了桌。 “呃……过生日呢,吃这些是不是略显寒酸了些?”姜鹤抱臂歪头地看向虞苏时,片刻后打了个响指,“要不我再炒俩菜炖个汤吧。” 快九点半了,虞苏时自然是不愿麻烦,但又担心姜鹤一意孤行非要做,他只好道:“吃不完,姜老板总不是想着明天走了让我吃几天剩菜吧?” “……虞老师真是伤了我的心呐。” 虞苏时也开着玩笑,“所以姜老板就打算伤了我的胃?” 姜鹤乐起来,“中午吃了长寿面晚上我就不再煮了,蒸个鸡蛋给你纳吉迎祥,祝我们虞老师新的一岁圆圆美美,顺顺利利。” 虞苏时也笑起来,“谢谢。” “那快开动吧,过生日还是要吃生日蛋糕的,许愿必不可少!”姜鹤拉开椅子用了一个不太标准的“请上座”手势,道:“来吧我的寿星老师。” 虞苏时坐下后才去仔细看姜鹤带回来的蛋糕,竟然是双层的盒子,两层之间的窄缝里还冒着白雾。 “店员说冰激凌蛋糕要冷藏,我回来至少需要一个小时,怕坏了就让人给我弄了四个冰袋放一圈。”姜鹤拆了最外层的蛋糕盒把冰袋一一拿出来,“我问了做蛋糕的师傅,这里面也有奶油,不过比纯奶油蛋糕要少许多,不过怕你还是吃不下,所以我只买的六寸。” 没有任何花里胡哨的的小道具点缀,大概是特意像烘焙师傅交待过,蛋糕胚最外层覆的奶油也是薄薄的一层,颜色是蓝白色的,胚顶横放着一朵红色的四瓣花形状的裱花,花前是一块写着“happy birthday”的小牌标。 姜鹤说话期间已经把小蜡烛也拿了出来,点上蜡烛后关了餐厅的灯,他把蛋糕往虞苏时面前挪了些,温声地开口。“虞苏时,许愿吧。” 借着跳跃的火光,在这种细水流长的安宁气氛下,虞苏时抬眼看向姜鹤。 大概是灯光昏暗,亦或是火光太暖,对方原本有些犀利的面部轮廓此刻尽显柔和,眉眼间满是温柔,唇角愈扬愈高。 不知过了多久,姜鹤的面孔霍然在眼前被放大,只是不等他躲避,眼睛就被对方一手遮掩住。 虞苏时本能地迅速眨动眼睛,感受到自己的睫毛扫到了对方的手掌,一两秒后,覆在眼上的手往前移了半公分。 “虞苏时……让你许愿,不是让你盯着我看。” 对方的声音很低,低到像裹着厚实棉布的棒槌砸击鼓面的霎时,震动由圆心向四周开始扩散,发出的声音沉稳又悠扬,荡人心弦。 虞苏时回复着“好”,伸手把姜鹤的手臂推开。 他阖眼许愿的时候,姜鹤直起身单手叉着腰另只手从前到后捋了一把头发。 差点亲上去。 一定是灯光太暗的原因。 因此,听到虞苏时开口说出“许好了”三个字后,餐厅的灯光顷刻间洒了下来,姜鹤调整着开关,把亮度调到了最强。 虞苏时在阖眼的时候并没有许愿,而是在想姜鹤把手覆盖到他眼前的事情,现在的他在这种事情上并不愚钝了,很容易就猜到姜鹤为何会那么做。 他朝姜鹤小声地说了一句“抱歉”,姜鹤笑着说“没事”,把用来切蛋糕的塑料刀片递给虞苏时。 为逃避尴尬,虞苏时开了个话题,问姜鹤晚上怎么回来的。 “搭了一艘顺风船。”其实是在鹭屿码头花了几百块钱让当地渔民专门跑一趟的。 虞苏时又问:“张阿婶的手术进展地顺利么。” “顺利,张阿叔在医院陪床,我明早再去看他们。” “这几天还要在外出差?” “嗯,年底事情多。” “律师找到了吗?” 姜鹤朝虞苏时看去。 虞苏时道:“下午跟你发信息的时候同城推送了一则新闻,我误触了进去,新闻上说鹭屿南盂岛一位姜姓茶商在使用传统‘饼花’工艺宣传产品时被合作的国外茶商背刺。” 姜鹤笑了笑,“竟然上新闻了吗?” 虞苏时问:“需要我帮忙吗?得益于艺人的身份,我倒是结交过一些律师朋友。” “没关系,我这里已经找到了。”姜鹤道:“不用担心。” 姜鹤并没有说找到律师后的后续处理结果如何,虞苏时猜测应该是不太乐观的,不然以姜鹤的性格,他肯定十分得意地朝自己进行一波纵情演讲了。 夏天和谷雨上周四、五似乎也请了假,虞苏时听学校里其他老师谈论过,说两个大学生应该是受不了或坚持不下去了。 第98章 情况比他想象的应该要更加棘手和复杂。 只是姜鹤一点多余的信息都不打算透露,或许是因为涉及商业信息?虞苏时不知道,他纵是有心有力,也无路施展。 吃过饭和生日蛋糕后,虞苏时和姜鹤便各自回了房间,第二日虞苏时起来的时候,姜鹤已经出了门,冰箱里再次塞满了新鲜的蔬菜。 往后两天虞苏时都没有见到姜鹤。 又一天后,夏天和谷雨回到学校按照老校长的排课表继续给学生们上课,虞苏时是在第二天才知道两位大学生回来了,但姜鹤依旧没影。 周末,夏天和谷雨前往码头路过姜鹤家门口时被虞苏时喊住了。 “虞老师竟然还不知道这事么?”夏天惊讶。 虞苏时笑笑,“了解到一点点。” “嗐,我真的是要被气死了。”夏天一开启话闸便滔滔不绝,十分钟不到的时间便把事情的前因后果抖了个干干净净,最后再来上一句,“我以为姜哥跟你说过呢,你们天天住一起的。” 虞苏时问:“这算你们的企业机密吗?” “这算哪门子企业机密。”夏天觑谷雨一眼,拉近了他和虞苏时两人之间的距离,道:“虞老师最近没怎么上网吧?这两天网上关于这件事情的讨论已经有不小的热度了。” 除了微信和支付应用,虞苏时手机里已经没有任何社交媒体软件了,几个月前都全部卸载了,而且他并不热衷上网,平时不作音乐的时候就只喜欢看电影,微博、短视频更新也是上线即下线,以前还有歌迷和粉丝用2g网来形容他。 “搬弄是非“偷”我们国家的传统文化这事绝对不能容忍,正好我在学校学生会宣传部有认识的人,现在就是利用舆论扩大影响力,用群众的力量给对方施压。” 虞苏时对这种利用舆论处理问题的手段早已经司空见惯,娱乐圈里的案例比比皆是,只是他顾虑的是,大众对明星纠纷的猎奇心理远高于对平凡者抗争的好奇,夏天口中“不小的热度”大概率是有夸张的成分在里面的。 他只问夏天,“舆论引导的成效如何?” 夏天悻悻地退了回去。 这时谷雨突然插了一句,“虞老师最近没有上网吗?” 虞苏时点点头,,“怎么了?” 女孩笑着摇摇头,“没事,不上网挺好的,省下一堆糟心事。” 虞苏时有些奇怪谷雨的反应,但也没有细究下去,只问:“你们是准备找姜老板吗?” 谷雨答道:“嗯,今天姜哥和英吉茶楼的老板要再次谈判。” 说完,谷雨又补充一句,“这是第三次估计也是最后一次了,前两次我们谈得都不好,姜哥第二次发了很大的火。” 发火了,还是很大的火,虞苏时想象不出来姜鹤发火的样子。平日里那么不修小节的一个人,真到了发很大脾气的地步,看来事情是万分棘手和令人焦灼了。 “我跟你们一起去吧。”虞苏时最终表露出喊住夏天他们的目的,“看看有没有我能帮得上忙的。” 第56章 利益至上 夏天和谷雨没有姜鹤心中的诸多顾虑,多一个人就多一个帮手,因此在听到虞苏时想要同去的申请时,两人二话没说地应了。 谈判地点就在英吉茶楼,虞苏时和夏天谷雨他们打车到地方时姜鹤正在楼外的树下站着,他的旁边还站着一位西装革履、提出电脑包的中年男人,以及种植园宣传部门的负责人。 下了车,夏天先喊了一声“姜哥”,虞苏时关了出租车车门,抬眼就看见姜鹤看到他时蹙起了眉心。 “你怎么来了?”姜鹤问。 “上周不是说了么,我和谷雨要来给姜哥壮势啊。”夏天气势汹汹地走了过去,抬头朝姜鹤身后的茶楼白了一眼。 姜鹤没好气地往夏天后脑勺上轻轻摁了一下,“没问你。” 虞苏时走上前,道:“我么?自然也是来给姜老板壮势的。” 姜鹤失声笑着,一旁的律师看向虞苏时,姜鹤便朝人介绍,“我朋友,虞苏时。” 身体转了幅度,姜鹤又朝虞苏时介绍道:“冯律师。” 虞苏时同冯律师握了手,十点整,几人一同进了茶楼。 会客室在三楼,走楼梯上去,英吉茶楼的老板就在会客室里坐着,他的两名助手在一旁站着,姜鹤进门后直接坐在英吉老板对面,往后依次是律师和宣传部负责人。 虞苏时和夏天、谷雨则在他们身后找了位置坐下。 “姜老板这次带了这么多娘家人来啊?”对方开口说的第一句话就满是讽意。 姜鹤“哼”一声笑起来,“英吉老板这几年在中国的学习还是不够深入透彻啊,娘家呢,在我们的文化里是指养育我们的地方,所以我和我的员工以及朋友实则是在家里走动,如果我是带着他们飘洋过海才找的你,那你才说是带着娘家人来。” “哈哈哈哈哈……”英吉老板大笑一阵,道:“姜老板口舌了得。” 姜鹤一副谦虚的姿态接受了,开口道:“所以说嘛,正因为我们是在自己家,所以出门溜达口渴了想喝个茶都不能开口让外人招待的,不礼貌。” 英吉老板干笑一阵,歪头朝身后的助手挥了挥手,两名助手出去了没三分钟便端着茶水回来了。 “姜先生,我们已经谈过两次了,我还是那句话,你们还是太小题大做了。” 第99章 姜鹤轻轻摇了摇头。 英吉老板道:“你们中国有个讲丢了西瓜捡芝麻的寓言故事,我想姜老板一定在非常小的时候就听爸爸妈妈讲诉过,这在实际生活中不恰好体现在了你我这次的合作分歧上了么?” 姜鹤道:“稍等,很抱歉打断你的话,只是我需要声明一下,我不认为维护国家的文化是芝麻粒大小的事情,此外,这次的合作英吉老板您应当很清楚,发生这样的事情这样的结果原因不在我们。” “ok——ok,姜老板,我知道你有情怀,但我很想说,你找我是不是为了买茶叶?那现在我是不是把你们的产品给宣传售卖出去了?” “现在姜老板的白茶茶叶在我的国家远负盛名,预售销量高度即将达到我们本地小罐茶品牌,我认为姜老板对这个结果应当是非常满意的。事实上,在同业竞争者眼里,我们合作的结果非常好,既如此,至于这个过程是怎么进展的,它对姜老板获取收益的关系完全不大嘛,换句话来说,任何宣传成本的高付出只要最后有高额利润拿不就都是值得的吗?” 虞苏时听到这里实在是没忍住嗤了一声,利益至上的人都是一个模样,他们为了利益什么都敢干,不在乎别人的感觉,也不在乎别人怎么看待自己。在他们的心里,最重要的永远只有自己的利益,他们可以为了自己的利益去牺牲别人的利益,事成之后还要大言不惭地控诉别人太过小肚鸡肠、眼界窄小。 “这位先生是有话想说吗?”英吉老板朝虞苏时看去,紧跟着又道:“我看先生十分眼熟。” 后面跟着那句老掉牙的话术——“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也许吧,我也觉得英吉先生很眼熟。”虞苏时露出一个笑。 “哦,是吗?”对方也笑起来。 姜鹤半转过身子看虞苏时一眼,虞苏时冲人扬起唇角,复望向英吉老板。 “英吉老板,我有一个问题想请教您。” “嗯哼,请讲。” “目前,英吉先生在现有销售渠道上大规模传播的《tea village》,也就是姜老板拍摄的《南盂有壶初化形》宣传广告的后身,其服务的产品是白茶不错吧?” 英吉老板:“当然,是白茶。” 虞苏时保持着得体的微笑,素日里,他坐在椅子上都是两脚着地、双腿平行的温润姿势,这会儿右腿架在左膝上,身体微微后倾抵着椅背,两只手臂交叉横在腹前,平稳有力地开口。 “我们知道,在英吉先生的国家,白茶的受众相对广泛,尤其是在高端市场和特定消费群体中非常受欢迎。” 英吉老板挑起眉梢,脸色的表情逐渐自大起来,“当然,无论是elizabeth女皇的下午茶,还是william王子大婚,皇室御用茶商的首选就是白茶。” 虞苏时道:“英吉先生刚才也说过,而且想必您与姜老板的合作合同上也应当写着,您与我们姜老板合作的是鹭屿南盂的白茶品牌,既然是我们本地的茶叶,那么在产品宣传上理应结合我们本地的人文,可如今《tea village》广告中的人物却不是我们中国人的形象。” “oh yeah,针对这个情况,我一早就跟姜老板解释过。”英吉老板朝姜鹤看去,“姜老板拍摄的广告十分有心意有内涵,但是我们都知道的,在营销学上,广告是要面向目标消费者的。” “姜老板想要扩展海外的销售渠道,比如我的国家,那么他需要的目标消费者必当是我们国家的人。广告的目的就是要让消费者看了后产生购买产品的欲望,因此广告最重要的一点就是抓住人的眼球,怎么抓?我认为自然是看广告的精美程度,姜先生的广告人物除了那个小孩子,其余都是些老爷子和老太太,美感不足,我也是为了姜老板着想,而且我只是换了人物,广告要表达的核心内容我并没有进行改动。” “正因为没有改动,加上英吉先生更换后的演员是金发碧眼的您的国家的人,因此,在消费者观看时具有严重的引导性。”虞苏时歪头笑了一声,“恕我直言,英吉先生,您的这种行为属于打擦边球进行虚假宣传了。” “ok,随便你们怎么说,我和姜老板的合同上并没有规定我没有权利修改产品广告的约定。” 这时姜鹤身边的律师开了口,“英吉先生,我们的合同在结尾处有这样一条约定,‘甲乙双方在合作期间,禁止一切损坏、危害、抹黑双方企业形象的言语、行为……’,我们了解到,从《tea village》发布后十天里,你的员工曾在推特上发布“饼花”工艺是你们国家的文化特色,由此你我双方引起不小的争执。” 英吉老板道:“员工的失职,身为老板,我已经为这位员工作了一个月的停职处分,不过尽管他犯了错,但我想他的发言并没有体现出上述约定里的损坏、危害等任何一项吧?” 会客室一阵此起彼伏的嗤笑,冯律师维持着涵养,递给英吉老板一张文件纸,道;“十几年前饼花工艺就正式被批准列入省级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录,在一定程度上,它的价值甚至可以体现着我们国家的形象,但因为《tea village》的擦边性,双方网友争执不断,其中我方企业形象每况愈下,遭受严重破坏。” “冯律师刚才说的,我表示十分赞同的。”英吉老板如此说着,脸上依旧是漫不经心的神态,“但是网络群众争执对你们产生的不良影响,没理由往我们身上追究责任吧?” 第100章 确实不能,这也是每次谈判时最铃令人尴尬的情况。 你知道对方是存心改动宣传内容,但因为合同约束实际上并不能拿他们怎么样,因此显得你不作为,好像是故意邀请别人骑在头上拉屎撒尿一样。 姜鹤也清楚这一点,更清楚如果就此打起官司,他能够获胜的概率很低,冯律师给他的建议是同英吉老板协商,争取让对方就虚假宣传一事发布道歉声明,以挽回企业形象。 虞苏时同样清楚这些,姜鹤吃了哑巴亏,他也清楚地知道,自己并不能像跟姜鹤夸下海口说的那样,若是解决不了可以找他帮忙。 他在这事上帮不上什么忙,也扭转不了结局。 不仅如此,他坚信,姜鹤讨的绝对不是对方轻飘飘的一句道歉。 没有付出理所应得的代价的道歉声明,不具有一丝的警示作用,对方还是会犯的。 因此哪怕希望渺茫,虞苏时想,姜鹤还是会一步踏上去,去争取,去对抗。 “终止合作吧。”姜鹤站起身,“很遗憾英吉先生,我想,我们还是在法庭上进行下一次的讨论吧。” 英吉老板有些意外,“姜先生,你知道的,这场官司你是绝对没有希望打赢的。” 姜鹤扬了扬唇,“我知道。” “失败了无妨,至少得表明态度,文化经年得以厚重,一纸黑白字份量太轻。” “姜老板,我不得不提醒你,如此一来可算是姜老板违约了。” “当然,我接受。” 第57章 一波又起 从英吉茶楼出来后姜鹤带着虞苏时等一群人先是去吃了午饭,席间冯律师向姜鹤谈到了违约金一事,合同里约定的违约金不是一笔小数字。 “合同中姜先生与英吉先生约定的违约金是合同总金额的百分之二十五,按照这个比例来算,姜先生至少需要赔偿三百多万元人民币,根据《中华人民共和国民法典》第五百八十五条的规定,……约定的违约金低于造成的损失的,人民法院或者仲裁机构可以根据当事人的请求予以增加;约定的违约金过分高于造成的损失的,人民法院或者仲裁机构可以根据当事人的请求予以适当减少。” “姜先生的产品现在仍处于预售阶段,英吉先生那边实际造成的损失或许稍有降低,但……”冯律师扫了包厢内的一干人等,朝姜鹤靠近了些,“如果官司输了,一切都不好说。” 姜鹤抿了一口水,注意到一旁的虞苏时吃个饭吃得心不在焉,盛了一碗老鸭汤放在他面前,又给冯律师续上茶,“违约金我会想办法,最近还要麻烦冯律师多在官司上劳累了。” 除了违约金的事情,还有茶农的情绪需要安抚。 当日下午,姜鹤回了岛。 白茶种植园两位负责人走前,姜鹤让人帮忙在明天上午把柳花村的茶农召集到他家里来。 晚上,姜唐一家都赶来到姜鹤家中,讨论姜鹤违约赔偿一事。 虞苏时身为外人自然不好在场,回了自己房间,不过门外的讨论声偶尔会泄进房内,他隐约听到姜唐父亲说起了姜鹤的母亲。 不知过了多久他听到门锁转动的声音,从桌子上撑起头时才意识到自己刚才是睡着了。 “喊了你很多声,电话也打不通,我以为你出事了。”姜鹤站在门口说。 房间没开灯,门被打开后走廊里的灯光泄了进来,虞苏时看不清站在背光处的姜鹤的面孔,只答道:“睡着了,在家能出什么事?” 姜鹤笑笑,“吃饭了。” 姜唐和她的父母并没有离开,晚饭是姜母做的,四菜一汤,汤很咸。 一顿饭吃得安静异常,吃过饭姜鹤便送姜唐等三人出门,让他们不用担心自己。 虞苏时回了一趟房间,从行李箱夹层里拿出一只钱包,从里面抽出一张卡后出了门,他把卡放在餐桌上推至姜鹤面前。 “虞老师这是什么意思?”姜鹤看看卡又看看虞苏时,露出今天第二个真心实意的笑。 “我的积蓄都在这里。”虞苏时道。 “工资卡啊。”姜鹤拉长了音调,玩笑道:“虞老师这一脸视死如归的表情特别像丈夫向妻子上交工资卡时的不甘和心疼。” “我没有不甘和心疼。”虞苏时随后又小声嘟囔着,“不然我就不拿出来了。” “我今晚在饭桌上看姜唐爸妈的脸色,想必姜老板这几百万的违约金拿出来应该很吃力,正好我有钱,算……借姜老板的。” “虞老师,官司还没有打呢。”姜鹤把银行卡推了回去,“再说了,谁说我没有钱的?” “没人说。”虞苏时在姜鹤对面坐下,“看你情绪不高猜的。” “发生这样的事情我情绪要是高了才有鬼呢。”姜鹤再次笑起来,又道:“遇到事了就解决,解决不了就扛过去呗,我情绪低落主要是发愁明天的事情。” “明天的事?和岛上的茶农有关?” 姜鹤叹了一声,往后倒到椅背上揉了揉太阳穴,“岛上的茶农把茶园交给我打理,这两年呢我只是往里不间断地投钱,但一点回响都听不见,好不容易在今年上个月看到来钱的希望了,他们一个个都很高兴,结果现在出了这档子事我这又准备不合作、不卖了,如此一来他们的茶叶又得在手里堆几个月,说不定今年过年也过不好。” 寻常的违约像产品以次充好、货不对量等反而好说,因为是有关产品的实际问题,但他的情况有些特殊,违约的原因是主观情绪引导,因为产品宣传不符合他的理念,而产品本身并没有问题。 第101章 岛上的人大多兢兢业业干着自己的养家的活儿,操心着自己的生活,他们很难理解理念这种抽象的事物,类似一种情怀,但情怀不能当饭吃。 “总有办法的,我……” 虞苏时说着放在桌面上的手机响了起来,是来自首都的电话。 “你先接。”姜鹤看到了上面的备注。 姓杨。 杨华。 今晚注定是一个难眠夜。 虞苏时进了房间接电话,杨华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第一句话便是问他休息够了没,什么时候回去。 虞苏时忍不住嘲弄,在对方心里,他不过是在闹脾气耍小性子而已,竟然还能把公司对他进行软封杀打压成是他的错。 “这今天我和金董他们吃了个饭,也就让你组团再出道一事仔细商讨了一番,这件事情呢是公司考虑不周,虽然苏时啊你的年龄合适,但毕竟是公司的老人了,在公司艺人里是前辈,放眼整个娱乐圈也是极具影响力的艺人……” “杨老板有话不妨直说吧。”虞苏时开了扬声器把手机丢到桌面上,那盆虞美人被他放在自己的房间,这两天没怎么见阳光晒太阳,叶子有些软趴趴的。 “昨天我看了一眼运营小李下周要汇报的工作,苏时啊,你已经三个月没有在大众面前露脸了,九月兰台的上星综艺你放了人家鸽子公司赔了违约金,十月有两个音乐节邀请你你没去,歌迷和粉丝都等得十分着急啊,你的那个微博,前两天经纪人还跟我说底下一群人骂你不积极营业。” 九月的上星综艺,十月的两个音乐节,虞苏时嗤笑道:“综艺的违约金当时公司说不会为了我的任性买单,财务直接从我演唱会的收益里扣除的,十月的音乐节?杨老板还记得高层几个领导人在我提出到期不续约后,放话说不会让我在娱乐圈好过的话了吗?” “那都是气话嘛。” “您今日打电话来究竟是想做什么?杨老板不要在弯弯绕绕那么多了,直接表明来意就行,我不差这一个月的时间。” “虞苏时!”对方扬起声调,语气没有了方才的和蔼可亲,带着些怒气,但很快,他又恢复了语重心长的姿态,道:“公司考虑到你身为头部艺人,资历虽然老但总归还是个年轻人,年轻人心气高是好的,因此我们这周开过几次会讨论,让你组团出道不予再考虑,毕竟星艺才是你的家,我们不能让自己的孩子受委屈。” “您的想让我续约。”虞苏时一语道破杨华连篇废话背后的真实目的。 他打开电脑浏览器网页找到微博,搜索框里输入自己的名字后发现自己的名字后带了许多词条热搜,点进去时间都是最近一周的。 也不知是哪位高人爆料他在家扣脚三个月是因为被公司雪藏了,而雪藏的原因是公司要他奶新人参加选秀出道而他不愿意惹恼了公司。 不管真假,网友们对这件事反正是大力讨论了起来,有说摊上这么一个吸人血的公司虞苏时也是够倒霉,也有说一个巴掌拍不响,xx男团的爆火大家有目共睹,虞苏时年轻还会唱会跳说实话也不是多火肯定也想借机再往上爬爬…… 更多的则是歌迷和粉丝的声讨,不过不是对他的,而是对星艺传媒的。几百万活粉纷纷涌进星艺传媒官微以及杨华微博下,那些他们能够叫得出名字的高层领导人一个个都骂了近百万条评论。 只是考骂公司骂老板完全不足以让他们对艺人作出退让,文字攻击而已,就是把祖宗十八代都招呼一遍也照样少不了他们身上一块肉。 资本家只在乎利益,于是在虞苏时某些大粉的带动下,几大音乐平台和星艺传媒官方旗舰店掀起一波“退单热潮”。 下架的只是虞苏时的付费音乐专辑,说到底,这些需要付费听的专辑哪个不是一经发布歌迷和粉丝就早早买了刷销量,从平台抽取的账公司早早收入囊中,唯独那些周边店铺还开着,常驻的、预售的,定价即便高到离谱也有人买单,他们自然不会舍得一同下架了。 更何况八月底虞苏时的演唱会实在成功,出圈后凡是带上“虞苏时”三个字或和虞苏时有关的东西都会掀起一阵跟风买的热潮,星艺传媒一连推出许多周边和联名物,还统统搞预售。 于是乎,在虞苏时被曝遭受公司背刺后,相同时间内官方授权旗舰店大量退单事后甚至影响到了公司股价,连续一周时间,星艺传媒的股价持续性下跌,公司市值也开始减少,部分领导人开始担心再继续下去势必会影响到公司今年年底的上市计划。 所以才有了杨华今晚打电话顾左右而言他的“关心体贴”。 他们想得简单又直白,虞苏时组团出道一事并未真正透露给大众,只要私下里解决此事,和虞苏时达成协议,加上续约条件,那么公司便可以引导歌迷和粉丝放低姿态转变观念,艺人和公司关系好着呢,彼此惺惺相惜,请停止无理取闹的行为。 但虞苏时不乐意买他们的账。 第58章 理念差异 “杨先生,上个月我不小心摔伤了腿,医生说伤筋动骨一百天,我至少还需要再休息一个月才能彻底康复。” “苏时,你有什么条件的话我们可以再商讨嘛,一个月也不是很长我们也不是等不了,但事情早做早好……” “杨先生,您看可能没听懂我的意思,一个月后我的合约期限到期,我会离开星艺。” 第102章 对面沉默了片刻,后面杨华就冷了声音,“虞苏时你可要想清楚了,现在合约期限未到,你这几个月消极怠工给公司带来巨大的经济损失,公司其他领导人对此已经相当不满了,若不是我一次次拦着,公司决定起诉你都是大有可能的,你以为自己还能跑去那鸟不拉屎的小岛上吃喝玩乐?” 虞苏时相信他们会这样做,杨华知道他在这里他也不觉意外,他也相信杨华说拦着高层那些人的话,算是对方仅剩的一点良心,毕竟他们是在一起生活过很多年,曾经有着宛如亲生父子般的关系。 “谢谢。”虞苏时拾起手机,发自内心地道:“这么多年的照料,杨先生,我很感谢您。” 对方又沉默了几秒,而后再次软了话语,“我知道这次的事情让你受委屈了,但如今的星艺已经不是我一个人的星艺了,苏时,听话。” 哄孩子时才用得着听话,虞苏时已经不是孩子了。 “杨先生,如果公司高层管理人再提起诉我的事情,您可以不用拦着。” “苏时,公司已经作出让步了,组团出道事宜作废你恢复正常工作活动,这对我们双方都有好处。” 虞苏时还想再说些什么,杨华又道:“不要继续任性下去了,苏时,你仔细想想这些年我为你投进去多少钱,你应该心里清楚又不能装不知道,而且就这点小事情你没完没了任性三个月足够了。” “如果我偏要继续任性下去呢?”虞苏时话里也带了不客气,语气更加冷淡,“我说了杨先生,您可以给我寄律师函,因为我是一定会离开星艺的。” “你是找好下家了?”对方吼道:“别天真了傻孩子,我一句话的事情,离开星艺现阶段的知名大公司没一个敢接你盘。” “那就不劳烦杨先生操心了。” 不等对方把更丑恶的嘴脸表露出来,虞苏时说完便挂了电话,对方也没再打来。 房外静悄悄的,虞苏时拉开房门朝姜鹤卧室的方向看了一眼,对方的房门半开着,里面还是漆黑一片。 院子里传来一阵踢踏的脚步声还有狗的喘吠,是姜鹤正拿着网球逗陨边犬。 虞苏时走过去,经过客厅时顺手捞来一张椅子拎到走廊上,然后扶着椅背以一个跨坐的姿势坐着。 许是他脸上的躁意太过明显,姜鹤逗了一阵陨边犬后就把注意力转移到了他身上。 但对方没问原因,只把网球朝他眼前递,在他身旁的地板上坐了下去。 虞苏时接手后把网球朝院子一角丢,陨边犬飞快地跑去衔了回来,然后他再丢陨边犬再衔回来……五六个来回后,虞苏时看向姜鹤,没来由地感叹一句,“时间过的好快啊。” “快吗?”姜鹤问。 “快。”虞苏时道:“以前工作忙行程赶,一天下来感觉什么也没有做就只剩下累了,现在没工作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后时间似乎过得更快了。似乎只有站在舞台上的时候时间才会走得慢一些,因为那才是真正属于我的时间,但结束后也总要感叹一下欢乐的时光总是短暂的。” 姜鹤道:“虞老师不是说自己不会放弃舞台的吗?” 他脑中浮现出前不久对方手机上的来电名字,心道对方带给虞苏时的总不可能是好消息。 “以后虞老师的欢乐时光将总是延续的。” 虞苏时把陨边犬叼回来的网球再次抛了出去,这次抛的角度有些刁钻,网球掉进了花盆之间的夹缝里,陨边犬不好用爪子掏出来,需要费好大一通力气。 “不瞒你说,刚才打来电话的就是我名义上的养父,也就是星艺传媒的大老板,我的老板。” “聊得不愉快?” “岂止是不愉快。”虞苏时道:“我也到了要做好吃官司准备的阶段了。” 他说的漫不经心,就像口渴时手边刚好有杯水他拿起来直接喝了一样的平淡自然,“我今天看英吉茶楼的老板就觉得是在看他,明明堂而皇之地做着利己的行为,却还要打着‘我也很为难’的旗号企图把别人最后一点价值也压榨干净。” “他们为什么要起诉你?”姜鹤问。 “合约期间违反合同规定给公司造成巨大经济损失。”姜鹤答完又问,“姜老板平时上网吗?” “不怎么上,怎么了?” 虞苏时便把十分钟前自己上网浏览到的内容讲了个七七八八,最后他道:“夏天说他把英吉茶楼老板做的这些也发布在了网上,想利用舆论的力量来扭转结局。” “他想得太天真了。”姜鹤垂眸笑一声,复抬起头道:“我们可没本事把英吉茶楼搞垮,群众盘太低了,而且我们与对方之间,不仅仅是企业实力的巨大差距,更是有法律的硬性约束。” “所以你们真的会输吗?”虞苏时问。 姜鹤朝陨边犬看去,狗子终于从花盆夹缝里掏出了网球,它朝虞苏时“嗷嗷”吼了两声,甩着尾巴把球衔了回来。 “冯律师说走简易程序的话,大概一个月左右法院就会开庭审理。”姜鹤没有正面回应虞苏时的问题,道:“我估计真到了那个时间,虞老师应该已经离开南盂岛了吧?” 虞苏时没再出声。 第二日大早姜鹤家的院子里就进来十几号人,都是柳花村的村民,也都是把自己家里的几块薄茶田交给姜鹤打理的茶农,夏天和谷雨也来了,不过两人没进院子,在门外待着。 第103章 姜鹤把最近发生的事情细细讲给了村民听,话还没有说完村民便七嘴八舌地讨论追问起来。 “不就是一个广告的事情嘛,不看广告不就行了么?” “种出来这么一点茶哪个容易喽,小丹哥每年给的租田钱就那么几千块钱,好容易听说今年生意做大都做到外国去了,我们就奔着有钱拿来的,怎么就说不做就不做了?” “只要茶叶卖出去有钱拿就可以了,真的假的宣传我听不懂什么意思,说什么文化遗产我也不懂。” “传统文化能当饭吃吗?岛上现在还有多少年轻人?年轻人出去都是为了什么?生计都无法保证谈什么传承,再说东西是我们的就是我们的,哪里是别人上下嘴皮一碰就是他们的了。” “小丹哥,你究竟是什么意思嘛?” 院子里吵嚷一片,虞苏时和陨边犬在房间里都能听到他们争执的讨论,几乎所有人不乐意姜鹤因为看不惯一个空荡虚无的高尚理念被恶意歧视和维护一个抽象的品牌形象而决定不合作放弃赚钱机会的行为。 他们不能理解姜鹤的做法,姜鹤也无法让他们与自己产生共鸣。 说到底,每个人的理念不同,为人处事的底线也不同,做生意时以这两者为基准的态度亦是不同。 相互不能理解其本身是一件很容易理解的事情。 最后姜鹤向大家作出保证,他绝对不会让大家竹篮打水一场空,尽管和英吉茶楼的合作不欢而散,但这不带代表他们找不到下一个合作商家。 “那丹哥你这说不干就不干了人家可愿意?万一他们找您赔钱怎么着?我记得老刘就在你手下干活,还是什么负责人哩,我可听他说过这次茶叶有人给你出了一千万。” “一千万?这是多少钱呐?” “我怎么知道,一千是十张,那一千万得多少张啊?” “欸——丹哥,搞不好你难道是拿着这钱了但是不想跟大家分么?” “老疯子你这话就难听了,丹哥不是这样的人。” “就是,什么话能说什么话不能说你,你都半截身子入土的人了还不懂?” 姜鹤道:“刘阿叔说的那一千多万是别人给我们做的投资金,通俗一点讲就是帮助我们往外推销茶叶要花的钱,比如打广告、往二级分销……像超市、大型商场、茶楼等分销费,这钱进不了我的口袋。” “不仅进不了姜哥的口袋,姜哥还要倒给他们钱呢。”夏天和谷雨在门外听了二十几分钟,最终还是没忍住走进来插了嘴。 村民问他什么意思,又问姜鹤为什么要赔钱,他们没有钱。 虞苏时牵着陨边犬从房间里出来了,走出餐厅时,他看见姜鹤给了夏天一个“出去”的手势,夏天装没看见,道:“没说让你们赔啊。我知道大家不满的地方就在于担心赚不到钱分不到钱,可姜哥不是说了吗,合作商还是会有的,找到了你们的产品卖出去后照样还是能够拿到钱的。” “那什么时候能抓到新的合作商?我们什么时候才能拿到钱?小丹哥能不能给个准话啊?”有茶农吼道。 虞苏时听不下去了,“各位,你们和姜老板看待这件事情的出发点完全不一样,但是双方都没有错,因为考虑的东西不同。身为外人我本不应该多嘴,但作为姜老板的朋友,我还是想给你们一点建议,相信姜老板的话你们就按照姜老板的行动来,觉得姜老板做的还是不让你满意的,你完全可以自己找出路。” 第59章 咫尺 虞苏时此话一出院子里的一众人旋即安静下来。 这些茶农本质上心地纯良,正如虞苏时所言,他们和姜鹤看待矛盾的出发点不同而已,他们是为了生计,本身并没有错。 片刻后,院子里小声讨论了起来。 “我们相信小丹哥,确实嘛我们都是一些没读过书、没上过学的人,其实小丹哥回岛这两年做的真不少了……” “是啊是啊,小丹哥做的我们大家都是看在眼里的。” “刚才是我语气太冲,小丹哥别介意哈,我跟你道歉,我和你疯依马也都是指望你的怎会不相信你,我就是心里太着急嘴一瓢就说错话了。” “大家不用着急,咱们的茶叶可是个好东西,那是越放越值钱嘛。” “……” 快正午的时候,茶农们一个接一个地离开,夏天和谷雨被留下来吃午饭,两人吃过饭后没有久待,趁着周末回去补实习报告。 下午姜鹤开始收拾行李,他告诉虞苏时这次出去在外面停留的时间可能有些长。 “是为了官司还是重新找合作商?”虞苏时站在姜鹤卧室门口。 房间里只开了一盏落地灯,光线暖黄,亮度不高,投射到姜鹤身上给人镀了一层朦胧的光晕。 十一月底南盂岛上的气温依旧是舒适的十几度,虞苏时发现姜鹤近期的穿衣水平提高了不少,他已经很久没见到对方穿着五颜六色的衣服还整日踩着那双雷死人的人字拖了。 今日姜鹤上面只穿了一件纯白的棉麻t恤衫,下面是米色休闲裤和正经八百的普通拖鞋,青春感扑面而来,看着跟在校大学生没什么两样。 “官司有冯律师盯着,新的合作商……”姜鹤叠着衣服扫虞苏时一眼,道:“三天后上广市会开展一个可供名茶和茶馆品牌相互交流学习的国际茶文化推广研究会,我们鹭屿本地最知名的茶馆品牌之一醉铭华也在,我准备去碰碰运气。” 第104章 虞苏时问:“你是要考虑……品牌加盟?” 姜鹤笑笑,“嗯。” 时间不急不躁地进入十二月份,虞苏时与姜鹤各自忙碌着自己的事情。 因为姜鹤近期不在岛上,起初答应老校长在南盂小学帮忙上课的事情便总会搁置,后来是姜唐一人代了两科。 虞苏时也问过姜唐为什么不建议她哥试试电商,开网店或者直播卖货。 “网店我哥开过,卖散茶,无人光顾生意不景气是一方面,另一方面虞老师也知道,主要是在我们岛上只剩下这些上了年纪的人,他们基本都不识多少个字,拼音和二十六个字母也认不全呢更别提操作电脑了。” “而且你说让他们学吧,一个个又都两天打渔三天晒网的,这不只是岛民他们,还有我哥。当时能教他们的只有我哥,但我哥刚回来那会儿整日忙得跟狗的,合伙人拉拢不了员工招不到,他今儿教半天明儿就被其他事情绊住脚,加上老年人记忆力或多或少有些下降,一个小时前教的一个小时后就忘了干干净净。” 姜唐说:“从小到大我其实一直都很佩服我哥,虽然他平时有些贱兮兮的,还爱怼我,但他真的很有魄力,原本我哥是想借他的白茶品牌彻底打通南盂岛向外开放的通道的,只要品牌打出去了就会有人注意到品牌背后的南盂岛,只要南盂岛得到关注,后面的发展都会更快一步地进行下去。” 可如今,姜鹤的白茶品牌在同业中品牌形象受损,羽翼刚生长出来就被踩断骨骼,身前无人为他抛砖引玉,身后还有满怀希望的一众茶农,而他本人还即将背负巨额赔偿。 虞苏时不用猜也知道,姜鹤此刻的心理压力有多大,不然就不会放弃全力打造自己的品牌,转而去加盟茶馆品牌慢慢沉淀了。 那日姜鹤说起国际茶文化推广研究会,他走后虞苏时近些日子便开始在网上搜索相关信息,只不过类似茶文化的学术交流实在是冷门,网上对于相关研究会的报道寥寥无几,有也是只讲诉了开幕式以及介绍前去参加的几大某某知名茶品牌。 从这其中是无法收获到关于姜鹤的一点信息。 不过虞苏时并没有和姜鹤真正断联,隔一日或隔两天对方都会给他发信息,也不是什么很重大的内容,大多是问他吃了吗、吃的什么,阿美有没有调皮。 这周五,虞苏时下课出教室后在楼下广场的旗台旁看见了姜鹤。 算算日子,他快半个月没见到对方了。 不知道是他的错觉还是因为黑色显瘦,虞苏时总觉得姜鹤是瘦了。 外边的气温一如往常不高不低、不冷不热,今日刮着风,姜鹤穿着t恤衫风直往他怀里吹,衣服紧紧贴上他的胸膛,肥大的两侧包裹着整个身躯,显得整个人清瘦了不少。 下楼的脚步略显匆忙,虞苏时踩上一楼的路面后才放缓了步伐,走近后问姜鹤什么时候回来的。 “十点多……下船后到家见你不在,想着你应该是在上课便来了。”姜鹤目光落在虞苏时的头顶,他的头发染回了黑色,不过长度看着还跟以前一样,没剪。 注意到姜鹤的眼神,虞苏时偏了一下头给姜鹤展示了一下,道:“我自己染的,一直戴着帽子不舒服。” 说完他看向姜鹤的头发,“你头发长长了。” 姜鹤笑笑,“以前是板寸,往后头发长一点跟以前对比着就明显了。” 虞苏时也笑,目光渐渐往姜鹤身后放,对方今日竟然没有开他那辆三轮车,而是一辆安装了后座架的山地自行车。 “借的夏天的车。”姜鹤注意到他的目光,解释道:“三轮车放了十多天没用电瓶里的电都耗完了。” “虞老师,你在家平时出门都走路的么?” 虞苏时不会开三轮车,别说是三轮车,电动车他都不会骑,不然直接在镇子上租一辆了,他记得国庆那会儿有专门租车给游客的电动车车行。 四个轮子的车他倒是会开,他考的是国际驾照,但当下没有条件。 “锻炼身体。”虞苏时回。 姜鹤:“那虞老师今天是想锻炼着回去还是可以屈尊坐上这辆小破车?” “这车不破。”他道。 两个成年男子骑一辆自行车实在有些怪异,像是在强行凹电影里的文艺气息,尤其是当他们骑行在海岸旁的公路上时,带给虞苏时的那股别扭感越来越盛。 风送来前面之人衣服上的茉莉青柠气息,混着远处海水蒸发飘过来的咸涩,几经碰撞成为清新的海盐柠檬苏打水。 路上姜鹤抬起左手跟认识的人打招呼,车头左右晃悠一阵,虞苏时单手抓住了对方腰侧的衣服。 虞苏时问:“这些天工作进展的还顺利吗?” “还成。”姜鹤道:“我们的茶叶是好茶叶,品控过得了关,就是同其他茶叶品牌竞争大,而且人家都是合作许多年的了,不过好事多磨,我也不是很担心。” 虞苏时缓缓松了松抓衣服的手劲,“早上老校长给老师们开了个小会,我也去听了,下个月十号县附中的学生们就准备期末考试了,南盂小学这边同步进行,到时候县附中会派老师下来监考。” “那不就是只有一整个月的时间了。”姜鹤道:“……一月十号,虞老师这个时间也已经走了吧?” 不等他回答,姜鹤又问:“还拿着你卖身契的这个公司最近有没有再给你整什么幺蛾子?之前听说对方要起诉你,虞老师可有应对措施吗?还有挖你跳槽的那家国外的公司,确定是着落吗?” 第105章 回家的这段路是个上坡,车子的速度稍稍减慢,但姜鹤蹬车的姿态却不显吃力,虞苏时竖起书本遮了一下落在眼上的阳光,回道:“没整,大概是准备等我合约期到的时候才会出手吧,他们说起诉一大半因素是想吓唬我,照理说我并没有违反合同里的任何一项约束条项。” “星艺的高层领导人也绝非等闲之辈,他们可能猜出来我的下家不是国内的任何一家娱乐公司,所以他们能做的就是拖,拖着让公司不跟我解约。即使我提起诉讼请求法院判令对方解约,这个过程也会被拖得十分漫长,一年、两年甚至更长都有可能。” “没有哪个公司签约艺人还要专门等他打完两年解约官司的,在这个流量为王、新秀迅速更迭的娱乐圈,两年时间里没有任何作品、曝光和热度,有的全部是被资本引导的舆论、贬义标签……艺人在解约后个人想要再出头就很难了,如此一来他们的目的也就达成了。” “那你,想好解决办法了吗?”姜鹤问。 “我还挺幸运的。”到了家,虞苏时从车后座下来,他在院子里闻到了肉香,“mic前两天把一拟的签约合同邮件发我看了,并且也表示如果星艺传媒不肯放人,他们可以提供帮助。” 姜鹤笑的时候腹腔带着腰肌都在动,“那挺好。” 虞苏时沉默了片刻后才“嗯”一声。 其实他看到mic拟定的合约时并没有感觉到如释重负。 心情说不上特别好。 但他此刻还没有找到具体原因,只模糊地有些排斥其中一条约束。 一次性签约期限二十年。 第60章 你知道我喜…… 客厅里堆积着几箱纸箱,虞苏时走近了看发现是台式电脑及其机箱等的包装盒。 他朝放好车走来的姜鹤看去,“姜老板落魄到准备倒卖二手电脑了?” “不至于。”姜鹤笑着走近,“我听姜唐说你建议我抓一手电商?” 那是好几天前同人闲聊时说起的,虞苏时道:“我也听说你刚回来时就做过,不过半路夭折了。” “哪里是半路夭折,我那明明是开局即天崩。”姜鹤自嘲道,边往房子里走边一脚挪开挡路的箱子,“不过现在我打算再试一次。” “网店关闭后重新开店的流程我都弄好了,这次是真下定决心要把它开起来,像产品、货源还有快递这些我是不必担心,最重要的就是这个运营岗,像店铺客服,即要会认字也得会操作电脑,岛上的人不会操作电脑,得教,正好现在夏天和谷雨两个年轻人来了,平时能帮我分担一些。” “他们两个不是农学生吗?” “是啊。”姜鹤觑虞苏时一眼,“觉得我又压榨员工了?” 虞苏时讪讪地笑了笑。 他对大学生实习这一方面的知识知之甚少。 “农学生可不是只能下地种庄稼、种果树什么的,现在学生实习作业的范围要求十分广泛,”姜鹤道:“农作物栽培你得会,农作物销售与市场调查也要懂点,还有提供技术指导,做农业技术咨询与服务……虞老师是没看过他们的实习手册,上面要求的实习计划一大堆,日常工作也包括销售、农业经济分析等。” “好复杂。” “复杂就对了。”姜鹤道:“夏天和谷雨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理论是灰色的,生活之树常青’,他们一实习就是六个月,既然选择了我,我总要在他们长期实习的这期间让人实打实地学到东西吧。” 姜鹤进了厨房,虞苏时同样跟了进去,“从另一方面来说,教会谷雨和夏天这些对岛上的茶农而言也是有好处的,了解市场需求和价格变动,他们在实际运用中也能更好地帮助茶农作出合理的生产决策……主食吃面吧,我看家里的米不够煮一顿的了。” 话题就此偏到了十万八千里,虞苏时点点头,轻轻嗅动鼻尖,问:“电饭煲里煮的牛肉吗?” “鼻子挺灵,”姜鹤从冰箱里拿出一袋干面条,“土豆炖牛腩。” “还需要做什么吗?我帮你。” “你……去帮我把餐桌擦了吧。” 虞苏时洗了抹布去擦餐桌,回来时看到姜鹤正倚着水池瓷台低着头发信息,整个人把水池堵得结结实实。 “冯律师说开庭时间确定下来了。”走近后,姜鹤抬起看向他。 虞苏时怔了怔,片刻后才问是什么时间。 “下周二。” 下周二,还有三天的时间。 这是一场结果没有悬念的官司。 “那天你跟我说夏天把这件事发在了网上,这半个月我其实也有关注群众的态度和反应。” 因为产品宣传广告打文化传承的擦边球,在姜鹤未实际作出与英吉茶楼“割席”的举措之前,姜鹤名下的白茶品牌形象遭受巨大的损害,国内外不少中国消费者纷纷抵制,他本人也被书记叫去谈过话。 好在事后未再继续与人“同流合污”,起诉的声明一经发出,此前一直在关注这件事的群众还是大力支持他的,再经过公关,受损的品牌形象也开始缓慢修复。 当几天前在那场国际茶文化推广研究会期间,他还受到不少同行的关怀,尽管彼此是竞争者关系,但只要做生意的底线还在,初心是一样的,命明面上你我是竞争者,但私下里我们可以是朋友的关系,朋友之间一方举步维艰,另一方可以适当地为你牵线搭桥,经济也是相互扶持起来的。 第106章 因此,即便知道这次的官司胜利无果,但至少借这场官司让更多人知道了他的白茶品牌,也让他在同行中把自己的茶叶品牌推广了出去,为此后以白茶品牌带动南盂岛发展开辟出一条蜿蜒的土路。 姜鹤道:“口碑扭转,我就知道我们又有活路了。” 虞苏时问:“那你呢?该怎么办?” “我?”姜鹤把手机收了起来,右手掌抚上左侧胸口,“我这心当然是安定下来了,以后不管做什么就得吸取这次的教训,尤其是再跟外企合作时一定要留个心眼。” 他的神情近乎虔诚,宛如死里逃生后得见光明,虞苏时一时间不确定姜鹤是在装没听出来他问题里真正表达的意思还是真不懂。 不过不管对方懂不懂,虞苏时直接又问了。 “姜老板能拿出来对方提出的违约金吗?” 姜鹤闻言没有一丝犹豫,当即回答道:“能啊,这事儿就不用虞老师操心了。” 说完姜鹤顿了顿,继续说:“对了,虞老师之前拿给我的银行卡你也没收回去,我怕一直放餐桌上哪天丢了,临走前我放你房间书桌下的抽屉里了。” “我看到了。”虞苏时回。 “看到就好。”姜鹤朝人笑着。 水煮开了,姜鹤转过身抽出一小把面条丢进锅里,电饭煲内的气压也排放到与外界环境一致,排气口“噗呲”一下缩至底部。 不知是不是他看清了自己对姜鹤的心意以至于对对方逐渐敏感起来,虞苏时发现自己现在能十分流畅地透过姜鹤表露的面部情绪看到他内心真实的情绪。如他从在学校见到姜鹤到现在,虽然姜鹤一直都是笑着的,话也还和以前一样多,对待工作干劲满满,但他就是能明显感觉到姜鹤正在努力压制着自己无处可释的压力。 因为他带来的都是好消息。 但是,他确实急需一个排气口释放身体里的气压来得到精神上的纾解。 “姜鹤,你累不累啊?” 短暂的沉默过后,姜鹤往再次沸腾起来的汤水里倒入半碗凉水,“还成。” “胡说。”虞苏时紧跟着轻声地反驳。 “没有胡说。”姜鹤转头看向虞苏时,扯起来一个不太好看的笑,“还成就是还可以再坚持坚持的意思。” 虞苏时鼻子猛地一酸,听到姜鹤放缓了声调讲话,“虞老师没问之前我反而没感觉,问之后我这肩膀竟然倏地就酸了下来。” “虞苏时,一个人心理防线的崩塌只是一瞬间的事情,你知道我喜……” 锅中的汤水又一次沸腾起来,“滋滋滋”的声音好似城门下大军压阵的号角,绵密的泡沫很快在声响里上浮堆积到锅口,最终,在它突破边缘的前一秒,姜鹤“咔哒”一下把煤气灶开关拧了。 白色的泡沫大军顷刻之间溃散逃避,“滋滋滋”的号角也消寂而去,随之消寂的还有姜鹤说了一半的话。 你知道我喜欢你,所以哪怕只是一句简单的“你累不累”,都能够轻而易举地把我筑造起来的高塔敲打地瓦解土崩。 虞苏时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姜鹤,“你什么?” 姜鹤两手叉着腰,恢复了一惯不着调的语气,“你知道我喜欢找个没人的地方偷偷哭吗?” 虞苏时两肩小幅度地往下落了落,“现在知道了。” 姜鹤缓慢地吐出一声,似自嘲的轻呵,又像是无可奈何的叹息。 最后也只是说了一句,“吃饭吧。” 当日下午姜鹤开着充满电的三轮车把电脑带去了白茶种植园,晚上是早早回了家,周末两日没有出门,窝在客厅沙发上看了两天的法制频道。 具体的开庭时间在因为周二上午十点,当日从岛上出发的话时间来不及,因此姜鹤周一下午出岛,虞苏时和夏天谷雨都跟着一起,四个人在酒店住了一夜,第二日清早与冯律师汇合后往法院赶。 此案公开庭审,观众席上坐着寥寥十数人,其中有两个还是姜鹤此前参加国际茶文化推广研究会时有过点头之交的某茶馆负责人。 案件并不复杂,因此审理时间也不长,判决结果能够当庭就宣布,一个小时后英吉老板朝姜鹤笑着摊开两手,用嘴型说着,“姜老板,何必呢。” 虞苏时朝姜鹤看去,看到对方也恰好看来了过来,他学着英吉老板用口型朝姜鹤一字一停慢慢地说着,“你,没,输。” 出法院后,英吉老板从后面喊住了姜鹤,姜鹤同冯律师握手道别目送对方离开后才转身去看英吉老板。 “姜老板,何必呢。”对方追出来只是为了把这句话说给姜鹤听。 此前在观众席上旁听的一些人朝他们看过来,有人朝英吉老板啐了一口唾沫。 “我知道这场官司必输无疑。”姜鹤发自内心地露出一个笑,他先是看向散落在四处怒斥英吉老板不要脸的几位年轻人,继而看向阶梯下站在广场边缘的等候他虞苏时,“但只要不是输得悄无声息,我就也是一个胜利者。” “哈哈哈哈哈……”英吉老板大声笑起来,“姜老板,我个人还是非常欣赏你的,希望我们以后……” 姜鹤打断他的话,“怀德者君子,所居皆仁土;怀土者小人,逐利忘本心。君子小人,志趣迥异。英吉老板,志向不同,结局自异。” 第61章 小叔 姜唐及其父母是在开庭后不久赶到的,一个小时的庭审他们也听了个八九分差不多听了全,姜鹤没有告知茶农他打官司一事,担心这些上了年纪的村民听到大笔违约金后多想,尽管这些钱他们并不用出。 第107章 三百七十五万。 即便是把南盂岛所有岛民一辈子赚的钱都汇集起来恐怕也达不到这个数字,姜唐母亲哭得眼睛红肿如核桃,她父亲也在唉声叹气。 虞苏时不知该如何安慰他们,俗话说家丑不可外扬,左右他之与姜唐一家还是一个外人,也不好在人面前刷存在感。 夏天和谷雨也是,两人躲在虞苏时身后站着。 虞苏时看向姜鹤,姜鹤同英吉老板说了句什么后抬脚朝他们走来,姜唐父母见了立刻拥上去。 “不用担心。”姜鹤看看叔婶再看看虞苏时和姜唐,“违约金拿的出来。” 夏天和姜唐异口同声惊惶地问:“哥,你该不会是想借高利贷还吧?” “想什么呢!”姜鹤屈指分别敲向姜唐和夏天的额头,转而看向姜唐父母,“我把江女士送我的那套房子卖了,市值五百多万,用来赔偿绰绰有余。” 虞苏时瞥一眼姜鹤,后者注意到他的视线,朝他小声解释,“我妈姓江,三水工的江。” 哦,他不知道姜鹤母亲姓甚名谁,但记得对方说过,他母亲在他父亲过世后不久就改嫁了,有了新家庭和孩子后,她对他渐渐地就漠不关心了。 不过这房子…… 姜鹤道:“找个地方先把午饭吃了吧,阿婶阿叔难得出岛一趟,吃完饭我们去商场逛逛,再不到二十天就是元旦,新的一年就从换新衣开始。” “乱花什么钱,我们都不饿,而且我和你婶子、妹妹来的时候乘得老刘的渔船,这会儿他也办完事了别让人久等,我们说好再搭个顺风船直接回岛。”姜唐父亲道。 中午十二点,虞苏时和姜鹤等人回到了南盂岛,出了码头,姜鹤说什么也不愿意让姜唐母亲回家做饭,伙同夏天一起把二老拉进了就近的餐馆里,吃完饭才将人送回家。 虞苏时和姜鹤回到家时是下午三点,到家后姜鹤就开始给院子的花草浇水,虞苏时瞅了一眼陨边犬的饭碗,里面的狗粮还没有吃完,他便只给狗子喂了些水。 “虞老师!” 听到院子里的喊声,虞苏时从玻璃门内往外探头,问怎么了。 “你养的螃蟹呢?”姜鹤拾了一根小木棍往水池里搅动着,“不见了。” “跑丢很久了。”虞苏时走了过去,“西奥多走的那天不是下了一场很大的雨么,水池里的水灌满后它就越狱跑了。” “……那是挺久的。”姜鹤玩笑道:“说不准我们刚才吃的螃蟹里就有它。” 虞苏时没接茬,姜鹤把水龙头关了,边收水管边道:“还记得我跟你说过,我和姜唐还有一个小叔么?” 怎么会不记得,他有段时间没听别人称呼姜鹤“丹哥”,上次院子里来了茶农,一开口喊人“丹哥”他差点没反应回来。 丹哥就是鹤的意思,这是姜鹤小叔上中学的时候为了显摆自己的文化给姜鹤起的昵称,后来一传十十传百,岛上认识姜鹤的人都这样跟着称呼起来了。 “其实我们老姜家以前也穷,我爷奶一共三个儿子,没女儿。我妈改嫁不管我后就属小叔对我最好,那时候他高中毕业也才几个月,我上小学初中那几年都是他还有我二叔一家照料的,爷奶去世不久我考上高中,上高中那些学费、书本费等都不免费了,我实在是没钱就不想读,然后有一天小叔突然回来跟我还有我二叔说,他想把我妈告了。” 虞苏时稍露惊色,姜鹤忍不住笑了一声,继续道:“我妈二婚的丈夫是做房地产的,有钱。” 虞苏时听懂了,父母对未成年子女负有抚养、教育和保护的义务,如果父母不履行这些义务,子女可以要求父母支付抚养费,但那时候姜鹤对此还没有形成概念,而步入社会很多年的小叔自然清楚,“你小叔想让你妈妈付抚养费,这样你就可以继续读书了。” 姜鹤点点头,“我小叔说以前家里来过算命的,老爷子一见我就说我天资聪颖,是不可多得的三元及第的人才。” 虽然话说的有些夸张,但上学期间他的成绩确实是名列前茅的存在,高考后顺利进入首都大学读书,虽不是全国全省全市的“元”,但也是挂上了全县的“元”。 “然后呢?”虞苏时问。 “然后我就收到了这套房子。”姜鹤道:“把我小叔气得不行,后来我二叔说房子可以让我以后娶媳妇时得到保障,也挺好的。” “那你的学费?” “高中开学前的暑假跟着我小叔在他上班的厂子里干了一个多月。” 虞苏时看一眼姜鹤的脸色,犹豫一番后道:“好像没见你小叔回来过。” 姜鹤语气平常道:“我上大二时他得尘肺病去世了。” “……抱歉。” “没事。” 姜鹤很快又笑起来,道:“上次我二叔来也想学小叔告人家一次,我说我都成年十年了,你再告那就是敲诈了。” 虞苏时笑着脱口而出,“那你现在把房子卖了以后结婚该怎么办?” 尾音落地,院子里安静下来。 今日海上无风,崖下的海浪再不敢打闹嬉戏,两人的耳中是一点声音的没有。 过了不知多久,虞苏时才听到姜鹤的声音,对方轻快道:“能怎么办?金窝银窝不如脚下的鸟窝,再说那房子到现在也还是个毛坯哩……说到这我还真应该感谢一下国家发展迅速让原本鸟不拉屎的那块区域腾地摇身一变成为了梧桐树,不然我还卖不到这个价呢。” 第108章 虞苏时顺势“嗯”了一声。 官司结束后的这一周,姜鹤在忙碌之余重新进入课堂,周末两日他出岛了一趟,这次是带回来了好消息。 醉华铭茶馆的馆长同意姜鹤的白茶品牌加盟,并且愿意为姜鹤的白茶品牌冠名,为其在名下各个分茶馆提供直销线。 否极泰来。 很快到冬至这日,虞苏时一早起来便听姜鹤说姜唐父母让他们中午到家吃饭。 外边的天气不怎么好,雨水从周一就开始下,一直下到今天还没有停歇的趋势,姜鹤家一楼虽然做了防潮,但也抵不住连日的阴雨,虞苏时的房间阴凉如地窖,早上三四点钟的时候他被冻醒好几次。 “今天比之昨天又降温了。”出了房门,姜鹤站在厨房门口提醒他。 一楼客厅的门没关全,留了半扇玻璃门开着,带着水汽的风一路横冲直撞灌进房子最里,姜鹤话音刚落,虞苏时旋即打了一个喷嚏。 “我去拿件外套。”他拉开门进了房间。 查了一下气温,今日最高温度为十四摄氏度,最低八摄氏度,虞苏时垂眸看一眼身上的薄毛衣,觉得再加一件外套他可能会热,还不如把透风的毛衣换成稍微厚一点的卫衣,这样一来也不显得笨重。 他从行李箱里翻出还没有穿过的厚卫衣,三下五除二地脱掉毛衣,他很长时间没有刻意地进行身材管理,以前为了搭配歌曲练舞练出来的六块腹肌现在只剩下四块,人鱼线也不明显了。 虞苏时看着穿衣镜里的自己暗自感叹他堕落了,稍作惋惜过后才把卫衣套上,出门时正好看见姜鹤站在餐厅里喝水。 “这是什么?”餐桌上放着一只密封起来的玻璃罐子和一张铺满米饭的短席,米饭还冒着热气,他走过去往短席上瞄去,米粒饱满,颜色奶黄,“糯米么?” 姜鹤清嗓过后才“嗯”一声,回复道:“今天冬至,我们这里的人习惯在这一天放水酿酒。” “放水酿酒?”虞苏时想起那日姜鹤和西奥多喝的米酒,“酿米酒?” “对。” 虞苏时深吸一口气,“味道好香啊。” “要尝尝吗?”姜鹤笑着问。 “现在也能吃?” “……虞老师傻了么?米都是煮熟了的当然能吃。” 虞苏时慢半拍地干笑起来,糯米的浓郁香味充斥着他的鼻腔,他朝人竖起一根手指,“一点点。” 姜鹤也笑起来,拿起饭铲舀了一小块送到虞苏时唇边,虞苏时直接咬了下去。 “有点黏。”他评价。 “糯米煮熟后就是这样,不过这次我水加的也有些多。”姜鹤说完问,“还要吗?” “尝个味道就行了。”虞苏时这样说着,还是把铲子上面最后一小口抿进了嘴里。 “咳嗯——哥!虞老师。” 女孩扒着餐厅的推拉门朝餐桌旁的两人咧嘴“嘿嘿”笑了两声,“我来喂猫的,顺便来看看,抱歉……刚才打扰到你们了。” 姜鹤姿势未变,虞苏时垂下眼目光从锅铲缓慢挪到对方的手腕上,最后再从手腕挪到他的脸上。 姜鹤脸上的茫然一闪而过,随后转过身看向姜唐。 看来对方和他一样,对刚才的事情都没有察觉出突兀感。 虞苏时松了一口气,但仅仅是过了半秒钟,他便猛地转过头也看向姜唐。 姜唐刚才是什么反应来着? 正常人会在第一时间想到“打扰到你们”这种脑回路吗? 第62章 时来运转 虞苏时目光在姜鹤和姜唐兄妹两人之间来回流转,女孩见她哥什么也没有反驳,似乎误会地更深了,“我来就是帮我妈妈转告一句话的,中午早点过去……呃那啥,哥,你和虞老师继续。” “你误会了。” 虞苏时和姜鹤异口同声道,姜鹤也终于反应了过来。 姜唐脸上的表情登时变幻起来,窃喜、疑惑、古怪、惊讶,最后化作一副做错事的心虚,绷着唇不敢正眼去看姜鹤,眼睛不期然和虞苏时对视上,当即呲出一个尴尬的假笑。 虞苏时亦有些尴尬,往姜鹤身上瞥去,对方捏着鼻梁暗双唇微启似是暗叹了一声,继而转过头看向他,身前的一只手无措地进行了一波演讲。 “我去拿一下手机。”虞苏时最终开了口。 还未走出餐厅,他就听到身后女孩长长地松了一口气,接着用自以为音量很小的声音问姜鹤,“我滴哥哥呀,什么情况?你们俩没……嗯?” 虞苏时进了自己的房间。 姜鹤保证过自己目前不会告诉他的家人自己喜欢同性的事情,但此刻看姜唐的反应明显是她已经知道了。既如此,虞苏时想,姜唐应该比姜鹤保证前要更早地知道。 不过知道就知道了吧,虞苏时也不想再猜对方是什么时候知道的,左右他们相对大多岛民而言都是小辈,也可姑且算作处于同一时代或同一年龄段的人,有着相似的成长背景和文化环境,因此更容易互相理解和交流。 同样,既是同龄人,彼此之间的边界感和分寸感也是拿捏地很到位,待虞苏时拿上手机再回去,姜唐已经恢复了一贯地欢脱姿态,和姜鹤的话题早跑远了,兄妹两人开始就中午谁刷碗拌起嘴来,女孩还罗列出来一二三四让他评评理,彼此之间的尴尬气氛早消失得一干二净了。 “我妈可是一早就把姜母鸭跟萝卜炖上了,我爹昨天买的新鲜豆粉和红糖,就等着你们来一起搓圆呢。”姜唐用手肘捅了捅姜鹤,“你那米酒还有剩么?我家那一缸被我和我爸偷摸喝见底了。” 第109章 姜鹤垂眸觑一眼姜唐,随后进了厨房,虞苏时问姜唐“搓圆”是什么。 “就是搓米时……米时虞老师知道是什么吗?” 虞苏时摇摇头。 “米时是一种吃的,具体做法就是把大米和糯米混合在一起磨成浆,然后压成半干搓成圆形的丸子,等煮熟后在外面裹上豆粉和糖,我们小时候都拿来当零食吃,老人们说吃了米时会时来运转。” 外面还下着雨,风也有些大,姜唐来的时候没骑车,是从上面的渔茶村穿过来的,廊下三轮车也还在充电,姜鹤从门后拿出来两把伞提议走路去,虞苏时想到自己消失的两块腹肌,觉着走过去也挺好的,而且他也见识过,姜鹤喝完米酒后见风就醉,开车不安全。 两家离得并不远,若是从渔茶村穿行而过,步行走个十分钟左右就到了,骑车也节省不了多少时间,因为必须得绕远路,大概也需要花个十分钟左右。 雨天泥多水气重,虞苏时出门前把陨边犬拴了起来,绳子的一头系在关阿美的铁笼子上。 到姜唐家时姜唐父亲刚把米浆磨好,待看见姜鹤和虞苏时进了院子后当即喊着让他们洗手搓圆。 “尤其是你,姜鹤!”姜唐父亲站在堂屋门口朝姜鹤道:“今天多搓点,明年多顺利。” “晓得了二叔。”姜鹤回着,看向一旁用肥皂打手圈的虞苏时,“虞老师一会儿也多搓点,时来运转呢。” 今年姜二叔磨了一大盆米浆,比往年多了两倍不止,他说姜鹤今年工作不顺就是因为去年冬至不在家没搓圆才导致的,今年要狠狠地搓,这种崇奉年轻人向来是不大信的,但经历多了后便也开始秉持着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的心理加入其中,于是三位年轻人一口气直搓了上百个,搓到结尾手心都搓红了。 吃饭的时候姜二婶问了一嘴小虞是不是来岛上快三个月了。 “快了。”虞苏时答。 “欸,前些日子婶子还听说小虞在小学里教知识就以为你是来当老师的,后来唐唐跟我说你跟她一样是志愿的,我记得小虞你说过自己是在首都工作,现在大城市放假可以放这么久了呀,那小虞你这三个月还有工资拿吗?” 理论上他们这些做明星的,其收入并不固定为月薪,通常根据艺人知名度和作品数量等因素决定,不过这三个月他确实一分钱没赚到,八月开演唱会的收入也还没有拿到。 虞苏时回道:“是因为往年工作没有休过假,而今年实在是太累了,我就把以前没休的假期全部攒到了一起,没想到竟然有三个月那么久,不过假期期间是没有工资拿的。” “以前这么拼啊。”姜二婶说着往他碗里舀了一勺鸭肉,再在杯子里添了一些米酒,“你们年轻人就是这样,工作的时候猛着劲干,直把身体累垮了才肯停停。” 姜唐也问:“那虞老师是不是元旦前后就要走了?” 虞苏时轻轻“嗯”一声。 “是回首都吗?机票什么的都已经买好了?”女孩接着问。 “哎呦,傻丫头你这话问的跟在撵人走一样。”姜二婶自家闺女一眼,也给人舀了一勺菜让人住嘴,紧跟着朝人举了举杯子,“小虞别介意哈。” 姜唐委屈,她根本没有想撵虞老师走的意思,只是听到对方还有十天不到的时间就要走了替某个人担心忧愁而已。 一个月前就说喜欢上人家了要追求人家,前前后后被委婉拒绝了那么多次也不愿意放弃,今天误打误撞地她还以为他哥终于拿下人家两人终于修成正果了,结果还是她想多了。 不过姜唐再仔细一想,虞老师虽然会时不时关注或关心一下她哥,但对方其实并没有明示或暗示自己对他哥有什么更深感情的想法。 “没关系。”虞苏时朝姜二婶笑笑,也举起杯碰了一下。 上次姜鹤和西奥多一起喝米酒的时候他因为下午要上课就没一起,今天才真正喝到,味道要比啤酒更加香柔和醇厚,比红酒要更甜和顺滑,总体而言是酸甜开胃,越饮越上瘾。 他又道:“姜唐姐大概是担心元旦假期期间机票不好订吧,鹭屿和首都毕竟都是旅游的热门城市。” “那也是哈。”姜二婶道:“万一耽误了时间影响到工作就麻烦了,我记得隔壁家姑娘……” 话题紧跟着跑远,虞苏时抿着米酒的期间暗暗瞟了姜鹤几眼,对方从始至终一言不发,脸上的情绪也是淡淡的,看不出在想什么。 吃过饭,碗是姜鹤刷的,事后同他二叔一起把卧房里的大缸抬出里里外外也清洗了一遍,姜唐跟虞苏时说要酿米酒。 “虞老师发现没,我哥吃饭的时候都没喝酒。”姜唐以及她的父母中午都没少喝,但不知是不是他们姜家人基因里的喝完酒酒意不会上脸,一家人单看脸部表象,一个个看着都正常无比。 这会儿连走路甚至都还稳稳当当的。 但虞苏时感觉自己有些不太行,许是第一次喝米酒不适应,他还没等出门吹风,只是从椅子上站起来走了几步便发觉自己的脑子现在昏沉沉的,姜唐的话也听不真切。 “嗳嘿嘿……虞老师,”他最后几步飘了起来,身形不稳往一边倒去,姜唐眼疾手快地扶住他,道:“虞老师这是醉了?” 这句话虞苏时听真切了,点头的同时也“嗯”了一声,说:“是。” 第110章 然后他听到姜唐喊姜鹤的声音,片刻后他的眼前落下阴影,紧跟着是姜鹤的大脸。 脸还是一如既往的俊俏,唯一美中不足的是五官太模糊了。 虞苏时“啧啧”叹了一声,完全没想过自己是如何从五官模糊得到脸很俊俏这一结论的。 “醉了?” 虞苏时听到对方的声音,似乎是带了笑,像在嘲笑他酒量好差哦。 他没回答,眼前的大脸很快晃走,虞苏时旋即再次听到姜鹤的声音。 “二叔二婶,小虞醉了,我先带他回去。” “醉那么快?”姜二叔道:“你送?喝了酒出门一吹风你倒得比他还快,还是我送你们俩吧。” 姜鹤回道:“我看二叔你也醉得不清,这会儿走路都已经打飘了,我没喝,能走得稳。” 姜二叔笑了两声,“那你们回去路上慢点。” “先等会儿先等会儿,我给你们装些米时带回去。”姜二婶匆匆忙忙找了个干净袋子往里装了半袋米时,随后姜鹤把袋子挂在伞柄钩上一手撑伞,一手扶着虞苏时出了门。 虞苏时一路走得歪歪扭扭,姜鹤目前尚没有发现他存在酒后大肆发酒疯的恶行,就是话多,姜鹤听不出他究竟在说些什么,只是呜啦啦罗里吧嗦一大堆。 等到该下楼梯的时候,虞苏时只下了两阶台阶便轻声嚷嚷着不好走,问姜鹤能不能背他,但还未等姜鹤出口说答应,他又道不背也可以,他现在好想睡觉。 说话语无伦次的,姜鹤最终转过身走到下一级台阶,然后抓住虞苏时的两只胳膊往颈前放,一边说着“你拿着伞扶好我”,一边微微弯下腰去捞小醉鬼的膝弯。 第63章 小狗唱歌 醉酒的缘故,虞苏时比平时要听话许多,姜鹤让他拿着伞他就拿着伞,让他扶好人就扶好人,还在姜鹤弯腰去捞他的膝弯时配合地往上抬了抬腿。 他比姜鹤要矮七八公分,而身为艺人要注重形象管理,因此一米八三的个子体重控制在六十千克左右,对于姜鹤而言,虞苏时是很轻了。 雨一直未停但下得不大,楼梯两侧的房墙也挡住了不小的风势,但撑开后的伞面的面积是有限的,一个人打或两个人并肩打都可以避免被雨水淋到,但一个人背另一个人时,即便姜鹤背挺得再直,聚集滑落的水珠仍旧不可避免地打湿虞苏时身体的某些地方。 雨伞往前倾会淋湿虞苏时后腰以下的衣服,往后倒则会淋湿鞋子和半截小腿,所谓顾头不能顾尾。但姜鹤还没有意识到,他走得稳稳当当,耳中是虞苏时念歌词的絮絮叨叨,目之所及可以确认虞苏时的两脚是干燥的,直到路程过了一半,虞苏时才停止没有感情地背歌词,贴到姜鹤的耳朵上说有什么东西一直往他身上尿尿。 话一出着实把姜鹤吓一跳,“什么玩意儿?” 姜鹤转过身朝身后看去,包裹伞骨的伞帽与墙体发生摩擦“咕啦咕啦”响了动几声。 身后没人,姜鹤把重心放稳,一只手向上抚上虞苏时的后背,干燥的,再缓慢往下移了一掌宽,手背正好接到滴下的一滴雨水。 他失笑道:“没东西尿你身上,是雨水淋湿了。” 虞苏时闻言抬起跨往上咕涌着挪动屁股,手里的伞上下乱窜,内部的伞骨打到他的额头,前部分的伞面扑到了姜鹤脸上。 “现在呢?”他歪头去寻姜鹤的眼睛,闲置的左手无意识地往人脖颈上搭。 手心的温度高出体温许多,滚烫炙热,似乎还出了些汗,有些潮湿感,明明是虞苏时的手在那里放着,却偏偏是姜鹤感受到了颈部处由脉搏跳动引起的“突突突”的动静。 虞苏时见对方半天不回答,又问了一遍,“姜鹤,现在呢?还有淋湿吗?” 姜鹤道:“已经淋湿了,现在也还有。” 顿了顿,他又说:“伞太小了,除非你下来自己走。” “……我不要。”虞苏时往下一卸力,左手擦过姜鹤的喉结攀上姜鹤的右肩,下巴垫在左肩上,开始新一轮的絮叨,“脚没有力气,好累呀走不动了……姜鹤,我屁股有虫子再爬的……我肚子好撑,眼睛好黑……” 姜鹤稍稍加快了步伐。 从渔茶村出来替踏上环岛线后,姜鹤才发觉肩背上的人好像有一会儿没闹动静了,朝左偏头看一眼,虞苏时竟然是睡熟了,但睡熟了手里还稳稳握着伞。 雨势渐大,到了公路上风也刮得起劲,回到家进了客厅,姜鹤把人先放在沙发上,从手心里把伞把抠出来后才将人一把抱起来送去卧室。 虞苏时的卫衣湿了小半个后腰,有些地方甚至可以拧出水来,裤子也不能幸免,屁股那块又潮又湿,睡觉是肯定是不能穿着睡的。 “虞苏时。”姜鹤抱着虞苏时站在床边喊了一声。 虞苏时没反应,姜鹤扬起声调又喊一声,“虞苏时。” 虞苏时这才慢悠悠地睁开眼睛,看见姜鹤后,酡红的两颊绽开一个笑,抬起腰把手往人脖子上一环…… “……姜鹤,我扶好了!” 姜鹤捻了捻指尖,他的手心里都是汗,且都是一瞬间发出来的汗,十几秒后他才开口,“虞苏时,已经到家了。” 闻言,虞苏时扭头扫量着周围的环境,半晌过后才把房内的陈设跟脑中搜寻到的信息匹配上,看到柔然的大床就在身下,虞苏时随之撒了手就往后倒。他的动作在姜鹤预想之外,恍若旧影重现般,如虞苏时一个月前从阳台上掉下来姜鹤没能顺利接住人,这次也没能顺利地把人捞回来,反而在惯性作用下也倒了下去,结结实实地砸在虞苏时身上。 第111章 虞苏时五官吃痛地皱起来,感觉酒都被痛醒一半,再睁眼就发觉姜鹤两只小臂撑在他肩侧,一双黑黢黢的眼睛带着晦暗不明的情绪正死死盯着他,对方的半个身子在他身上压着,稍往下的地方,姜鹤的膝盖卡在他的两条大腿之间。 “你……压着我做什么?”他的声音还带着醉意。 “嗬,讲道理啊虞老师,”姜鹤声音低得不像话,明明没有喝酒,他却觉得自己好像也醉了,脑子晕乎得厉害,“明明是你先动手还把我绊倒的。” 湿漉漉的布料贴上皮肤,冰凉的刺激让虞苏时不太舒服地想要逃离,扭动间,姜鹤伸出一只手轻轻摁住了他的腰肢。 “虞苏时,你酒后会忘事吗?”姜鹤问。 虞苏时这会儿脑子涨痛起来,是因为在外面吹了太多风后猛一进了室内身体开始不适应导致的,主要还是酒精作祟,没了让人清醒的东西压制。 他痛苦地摇了摇头,闭上眼说好像不会。 “不会就是不会,会就是会,‘好像不会’是什么意思?”姜鹤声音愈发地沉,说完便朝人紧闭的眼皮上轻轻吹了一口气,继续哄道:“虞老师,麻烦给姜老板一个准话嘛。” 气息吹到眼皮上很痒,虞苏时用手捂住了眼才道:“不会不会!我不会!姜鹤你好烦啊!” 姜鹤愉悦地笑起来,收回压制虞苏时的那只手揉了揉脖颈,“那就好,我就怕你酒醒了不认账。” 虞苏时把头往一旁偏,重复说着“好烦好烦”。 姜鹤以掌撑着床站起身,随后又弯下腰来抓虞苏时的胳膊晃两下,道:“你衣服湿了,要睡先把衣服换下来,不然醒了你又该‘好烦好烦’。” 虞苏时翻了一个身,原先腰部和臀部压着的位置,被子已经湿了一片。 姜鹤没脾气地摇摇头,站在原地转了一圈后看到虞苏时挂在衣架上的睡衣,他走过去把睡衣取下来,回来后将虞苏时重新翻了回去。 “虞苏时,把衣服换了。” 虞苏时没动,一双眼睛睁得圆溜溜,盯着天花板问姜鹤,“姜老板会唱歌吗?” 姜鹤叉着腰盯着床上想一出是一出的人直觉得脖子又开始疼起来了。 “不会。”他道。 “你不会?”最后一个字尖锐到变了音,虞苏时从床上坐起来,然后再晃晃悠悠地开始站立,姜鹤见状连忙上前半步伸出手,虞苏时攀上姜鹤的手臂伸出一根手指左右晃了晃,道:“我可不信。” 姜鹤道:“真不会,骗你是小狗。” “小狗?”虞苏时往前栽了半步,另一只手倏地抓上姜鹤的肩,“你知道小狗歌怎么唱吗?” 姜鹤有了预感,是某人迟来的酒疯。 “我不知道。” “我知道哦。”虞苏时一脸自豪,“……你拜我为师我就教你。” “嗯……可是我不太想学。” “为什么?很简单的。” “老师,我五音不全。” “没关系,在我这里,只有教不好的老师,没有教不会的学生!” 虞苏时开始往后退步,姜鹤为防止他仰面摔过去,抓住了他的一只手腕把人重新拉了回来。 “想教我也可以,虞老师先把衣服换了。”姜鹤不死心道。 “姜老板为什么总想脱我衣服!”虞苏时大喝一声,一只手指猛地戳上姜鹤的脸颊,另一只手胡乱地揪住衣服往胸口处抓。 “……” 姜鹤抿了抿唇,腹腔一阵剧烈的起伏,“我俩说的是一个意思吗?” 说完他自己先忍不住笑起来,也真是,他跟一个醉鬼在这儿扣什么字眼来自证清白呢?不对,其实哪里还有清白,对方表达的那个意思他又不是没想过,而且不止一次,梦里更过分的行为都有。 “你衣服被雨水淋湿了,我想让你换一身干净的,仅此而已,没别的想法。”姜鹤缓慢地解释,解释完见虞苏时仍旧无动于衷,他只好道:“虞老师把衣服换好后我就跟您学习唱小狗歌。” 学习小狗唱歌最终取悦了虞苏时,虞苏时等姜鹤背过身后乖乖地把衣服换了,换好后也不出声,眼睛直勾勾盯着姜鹤的肩背看,只等姜鹤问出好几遍“我要准备转身了”时,动作迅速地一跃,饿虎偷袭般扑到了猎物的背上,紧跟着两腿往猎物胯部一搭,又是一句“姜鹤,我扶好了”。 姜鹤差点咬到舌头,反应过来后发现身体早已本能地作出反应,牢牢地托住了虞苏时。 “不困了吗?”他问。 “虞老师音乐课堂开课了,现在开始点名,姜鹤——” “……到。” 虞苏时往姜鹤左耳里吹了口气,旋即用两只手捏住了对方的耳朵,“小狗要跑起来。” 姜鹤便背着人进了厨房泡蜂蜜水,盯着人喝完后回到房间沿着墙根转圈走。 “两只小狗,两只小狗,跑地快,跑地快——” “……” 没关系,反正明天酒醒后尴尬的不是他。 他唯一担心的是,对方会不会提前逃。 “姜同学,跟着老师一句一句地唱。” 姜鹤清了清嗓,边从口袋里拿出手机搜鹭屿飞首都的航班,边跟着唱道:“两只小狗,两只小狗,跑地快,跑地快——” 还好,往后四天所有从鹭屿飞首都包括中间可以转机的航班都没有余票了。 第112章 “一只没有尾巴,一只没有耳朵,真奇怪,真奇怪——” 第64章 谁作退让? 也不知一人一句地唱了多少遍,虞苏时睡着是在他要求姜鹤把他刚教的小狗歌连贯起来唱完后,姜鹤把他放在床上,拿了一床新被子给人盖上,被浸湿的那床他抱出去用吹风机吹干了。 下午没工作处理,姜鹤把晾凉的糯米收集起来混入酒曲封坛酿米酒,然后将大早上在市场里买的鲜虾和几样蔬菜切碎混合加入调味料拌馅。 南北习俗差异明显,节日饮食也大有不同,冬至这天南方以食汤圆为主,北方则更偏爱吃饺子,今日姜唐母亲就做了鲜肉汤圆,虞苏时不太能吃得习惯。 外面的雨未有停歇之意,雨声潺潺,轻盈细腻,温馨的气息弥漫着整个房子,等姜鹤和好面时虞苏时也醒了,被憋醒的,睡前喝的那杯蜂蜜水急需排泄出来。 看见虞苏时从房间里出来的时候,姜鹤下意识朝客厅看了一眼挂钟,刚过下午六点,睡了四个小时不到。 虞苏时的酒量很好,大学时有次联谊聚会,西奥多非要拉着他去凑热闹,那会儿对方正在追求他的第二阶段,西奥多的朋友却以为他们已经在一起了,于是香槟红酒白兰地换着花样灌他,那时候喝那么多他都没有醉态,一度以为自己是酒精不敏感体质。 虽然这次栽在了米酒手里,但睡了四个小时后脑子是彻底清醒了。 洗手的时候,虞苏时顺道把脸也用凉水冲了一下,冰凉的清水顺着脸颊往下淌,有些顺着脖子流到衣领下,他伸手把脖子上的水揩掉,眼前登时闪过一些画面。 从时间间隔来看,先是他一遍又一遍教人唱改编过的《两只老虎》,接着……虞苏时低头看了一眼身上的睡衣。 啊—— 姜老板为什么总想脱我衣服。 虞苏时揉了揉脸,时间线紧跟着继续往前滑动,这次滑动了一大截。 被人抱到床边喊醒的时候,他伸手环住了对方的脖子,然后…… “姜老板还记得么,你以前咬过我……我要咬回来。” 下面的片刻虞苏时还没想到就立刻猛地甩了甩头,发丝沾染的水溅到身前的洗手镜上,他抬眼就看见自己的耳朵已经红成了熟虾色。 说是咬,其实就是嘬,嘬的地方还是那片刺青。 这段其实是梦吧? 是吧? “虞老师酒后会忘事吗?” 虞苏时脑海里紧跟着又蹦出来这样一句话。 “不会。”他记得自己最终是这样回复的。 也正因为不会,他现在便也还能记起来自己在嘬姜鹤脖子之前都说了什么话。 他对姜鹤说,“我的心脏有一天扑通扑通跳得十分厉害——因为你。” 他对姜鹤说,“在我意识到之前的,心动。” 他对姜鹤说,“我要忍住,忍住,不可以。” 好烦。 好烦。 虞苏时打开水龙头又鞠了一捧凉水往脸上扑,躁意之下是更浓重的无措,他的心脏此刻就像浮在云端没有一个着落,其上细细密密的裹着什么东西,麻痒难耐。 这种话跟表白应该没有什么区别了。 现在唯一可以逃避现实的举动就是装,装酒后忘事,只要他不记得他就不用跟对方解释,但这种念头只浮现了一秒钟便被虞苏时否定了,姜鹤显然不是那种你酒后忘事他便假装什么也没有发生的人。 他打开卫生间的门,餐厅的灯在亮着,虞苏时瞥了过去。 餐桌上不能说乱,但也不是很整洁,各种锅碗瓢盆放了大半张桌子,肉眼可见的七八种调料瓶,一盆馅料,几个面团,一张铺了层面粉的案板还有菜刀和擀面杖等之类的工具,空气中还飘浮着淡淡的酱油味,姜鹤正用手搓一条长长的面柱。 “你怎么在这?”虞苏时脱口而出道。 “嗯?”姜鹤懵了一秒,然后才笑着说:“因为这是……我家?” 虞苏时阖了阖眼,他太紧张了。 “醒酒了?”姜鹤随口一问。 虞苏时本能地点点头,过了两秒后才倏地摇头,“没有……头还有些晕。” 姜鹤握着刀把面柱切成啤酒瓶瓶盖大小的个头,闻言掀起眼皮扫了虞苏时一眼,“哦。” 虞苏时有些尴尬,潜意识里往姜鹤脖子上瞄去,对方穿的是毛衣,圆领口根本遮不住颈侧的皮肤,因此左颈处的那块刺青一览无遗,血红色的虞美人已经变成了紫红色的牡丹花。 颜色变就算了,毕竟力气重,难免会破坏到皮下的毛细血管,但品种也变了就挺让人为难的。 他嘬那么狠? 原先的虞美人只是一片拇指指甲盖那么大,现在都快赶上姜鹤手里那根擀面杖的横截面了。 “看什么呢?”对方突然出声发问。 虞苏时目光上移,对上姜鹤含笑的两眼。 都说眼睛是心灵的窗户,可以看到一切心底的情绪,但虞苏时却觉得自己很难通过姜鹤的眼睛去看对方的内心,有时候他觉得姜鹤的眼神明明是带着清净明洁的,但对方下一步说出的话或做出的事往往体现着装腔作势的意思。 对方还喜欢反问的语气,明明一开始是他的主场,但不知不觉中,他便会被对方引导进自己的领域内。 虞苏时扬起一抹笑,不答反问,“你在做什么?” 第113章 姜鹤歪了一下头,“包饺子,菌味三鲜馅的。” “晚上吃饺子?” “嗯。”姜鹤又问:“会包饺吗?” 虞苏时摇头,“不会……我从来没有包过。” 冬至吃饺子可以防止烂耳朵,这是他很小的时候就听父亲说过的。父母尚在世时,每到冬至这天父亲也都会包饺子,后来他回来,像春节这样盛大的节日他都有可能因为工作原因无法好好庆祝,至于冬至这种小节日更是没有时间过,也就很少吃饺子了。 中午姜二婶煮了一大碗鲜肉汤圆,他吃不惯糯米和纯肉馅的搭配,姜鹤解围时谈起南北方差异,说他大学第一年吃学校食堂的汤圆,一口下去里面竟然是甜芝麻糊,一碗吃下去后当时就在想,他这辈子都不想再碰甜的东西了。 现在这么大阵仗,显然也是为了他了。 虞苏时犹豫了一番,道:“我现在没事可做,可以学学。” 姜鹤自然不会反对,积极地给人清理出一处空间,然后做了几遍示范,仔细交待着包饺子时的注意事项和要领,什么馅料不宜放太多,饺子皮对折后从一边角起向内折压,然后沿着第一个折痕依次向内锁边…… 一只花褶饺子就成型了。 轮到虞苏时,手上的饺子皮不管馅料放多放少,折到最后成型的饺子都会露陷,而且还都是一群四不像。 “好丑。”虞苏时忍不住蹙眉,经由姜鹤手下的饺子就像一枚白白嫩嫩的扇贝壳,他的和对方的放在一起简直就像没被扒拉干净的蟹壳。 “可爱。”姜鹤觑了一眼虞苏时的饺子后评价。 “说谎话是会长长鼻子的,”虞苏时一脸“没眼看”和“你是不是疯了”的神情,“匹诺鹤。” “那匹诺虞的鼻子一定比我长一公分。”姜鹤定定地回视着虞苏时。 虞苏时挪过眼不说话了。 彼此是心知肚明。 只是因为一个不愿,而另一个在配合而已。 姜鹤盯着他的侧脸看了一会儿,末了叹着气笑出一声,“回去的机票已经订好了么?” 虞苏时“嗯”一声,票其实是两个月前就预订好了的,元旦的后一天,元旦再一周后,就是他和公司合约正式到期的日子,“二号下午的飞机。” “老校长说下周结课,学生考试前的一周是全面复习的时间,即使我走了也没影响。” 姜鹤:“好。” “这三个月麻烦你了。”虞苏时道。 “谈不上麻烦。”姜鹤轻声回。 “还有……”虞苏时把又一个四不像放进托盘里,站起身后道:“我现在脑子里很乱。” “没关……嗯?”姜鹤唰地抬起头,但虞苏时说完最后一句话已经疾步走回了房间。 并不是他以为的“抱歉”或“对不起”,而是“我现在脑子里很乱”。 姜鹤拿起又放下擀面杖,片刻后伸出一根手指在面团上戳洞,另一只手无处可放,跳了一场无人欣赏的手势舞。 都说酒后吐真言,姜鹤其实是愿意相信这种没厘头的话的,在虞苏时那两句堪称告白的话说出后,他的心里既诚惶诚恐又喜不自胜,但两组情感在听到第三句话后又悉数归于平静。 姜鹤并不是神经大条的人,他比绝大多数人要心思细腻,他的几次试探,收获的都是虞苏时一次次装作不懂但却用言语十分果断又委婉地拒绝,他直觉虞苏时对他是有一定感觉的,但对方显然是在顾虑什么。 顾虑的究竟是什么也并不难猜。 虞苏时绝非是让爱情向事业让步的人,他有理想有抱负,渴望登上更大的舞台演绎更纯粹的作品,而狭小的一座岛实现不了他的愿望。 同样的,虞苏时也十分清楚,他也不会离开这座岛,不是因为走不出去,也不是因为不愿走出去,而在于他的理想、他的抱负就在这座岛上。 一个不能留下,一个不能离开。 谁作退让? 这是第一次,虞苏时给出的回应里没有显露出明确的拒绝涵义。 但他依旧不敢得意忘形。 第65章 摸摸腹肌再亲两口 连下一周的雨终于在周末止住了,岛上的居民对西方节日圣诞节知之甚少,何况这个节日对于他们而言没有什么特殊意义,因此寻常对待,不过虞苏时还是在平安夜那晚拿到了姜鹤买的苹果。 大概是南盂岛地理位置的优势,十二月底岛上气温依旧温暖,加上前些日子雨量充沛,山上的草甸绿着,清晨的月湾湖还能看得见薄雾,宛如精灵仙境一般,这两周的周末,岛上也会来十几二十几位游客,姜唐在周末开了咖啡店的门。 自从虞苏时受伤忌咖啡后,姜唐就失去了她唯一的老顾客。 今天开门营业,除了招待了两位年轻女孩,她的老顾客也终于回归了。 虞苏时:“冰摩卡。” 咖啡店里的猫还是很多,但每一只都乖巧,不会肆无忌惮地跳到桌子上捣乱,最多是霸占着沙发舔毛或打滚,更多情况下,猫咪们喜欢待在前后两个院子里,肚皮贴着被太阳晒出温度的青石板呼噜噜睡觉。 有两只橘花怀了孕,肚子大到走路时几乎贴着地板,姜唐告诉虞苏时,它们应该快生了。 “再有一周吧,我哥猜的。” 姜鹤前日中午又出了岛,和醉华铭的加盟品牌合作在昨日刚签合同,下午回来后今早他带着夏天和两位茶农再次出岛,去送第一批货,当天去当天回。 第114章 久违的冰摩卡。 虞苏时抿了一口后只觉得自己似一株久旱逢甘霖的野草,整个人都鲜活了。 咖啡店门上的风铃“叮铃铃”晃动起来,外面走进来两个交谈的女孩,一只纯黑色的猫蹭上虞苏时的脚踝,尾巴高高竖起,圆溜溜的绿色眼睛盯着虞苏时,虞苏时弯腰把猫抱了起来。 女孩们聊天的声音也入了耳。 “央视姑且不看,那像热门的湘苏蓝台东方卫视等平台也没有官宣啊,往年都是提前一个月就发布预告了,今年到现在就剩下一周的时间,我看是没希望了。” “而且半个月前网上那次的爆料,我哥哥以及那个狗公司也一直没有回应,说不准就是真的。还有我滴妈耶,杨华脑子是有泡吧,我哥哥那么一个当红歌手让人去参加选秀?我用脚趾头思考都想不出这么一个烂主意。” “啊,每天起床第一句,星艺传媒倒闭了……” 虞苏时庆幸自己今天的上衣连带着帽子,两个女孩走近岛台后点了单,虞苏时偏了偏身,侧肩对着她们。 两位女孩聊天时没有避讳人,声音不大不小店里的几个人刚好都能听到,姜唐也从她们的聊天信息里提取出关键,把一个插满干花的花瓶往外推了推。 “你觉得虞苏时会离开星艺吗?”此前一直未开口的短发女孩分析道:“杨华不是虞苏时的父亲么……而且虞苏时和星艺可以说是看着彼此长大的,多少有些感情在不会那么轻易就离开吧?” “又不是亲生的,而且星艺屁多点的股份杨华都没有分给虞苏时,年底了我哥哥连个分红都吃不到,就是一纯纯赚钱机器,不走是有ptsd吗?再不走我真脱粉了!” 姜唐做咖啡的期间忍不住瞄了一眼虞苏时,发现男生全然不尴尬地听着旁边两人谈论的话题,一只手匀速地将猫咪从头摸到尾,另一只手悠哉悠哉地捏着咖啡杯杯柄,气定神闲地喝着咖啡。 “你之前不是做模特在圈子里有认识的人吗,有没有得到什么可靠消息分享一下?” 短发女孩:“呃,好像还真有一个,虞苏时不是自八月份那场演唱会结束后就不见人影了么,还鸽了几个综艺,我记得你当时说他公司解释是艺人生病了巴拉巴拉的,其实就是网上现在猜测的那样……” “雪藏了?” “嗯,对方是这样说的,而且我看最近虞苏时确实没有参加什么活动,好久没有露面了,上上个月潮音音乐节,好多大腕歌手都在……” “我#¥*#*¥星艺真*#&,还有那个杨华%#¥*&##……” “而且她们说虞苏时目前不在首都,也没有出国,而是跑到鹭屿市玩了……我前上司说应该是在某个海岛上,你不是虞苏时粉丝么,不知道他亲生父亲的祖籍就是在鹭屿?” “网上爆料过我没信。” 短发女孩:“说不定你家哥哥现在就在这座岛上呢。” “哈哈哈那我要是偶遇哥哥了一定要一不小心摔他怀里摸摸腹肌再亲两口。” 虞苏时被咖啡呛到了。 他咳嗽的声音也不小,而且咳起来还没完没了的,刚才还旁若无人地聊天的女孩们不出所料地注意到了,说了一长串脏字加上颜色发言的女孩有些尴尬,朝虞苏时的背影以及姜唐说抱歉。 女孩倒完歉咖啡也做好了,姜唐说着没关系,她们拿上咖啡后急匆匆地出了咖啡店。 一不小心摔怀里摸摸腹肌再亲两口,口出狂言后与哥哥擦肩而过的女孩注定要遗憾了,而猝不及防遭人撞后被摸腹肌再加亲两口的结局,她哥哥也同样遗憾地……没有躲过。 姜鹤回到家时天已经黑了,那会儿虞苏时刚结束洗澡,擦着头发拉开卫生间门的一瞬间,他先是听到一道喊破声的男高音,紧跟着就被踉跄着往前摔倒的人影扑了个满怀。 谈生意的时候姜鹤都会不情不愿地穿着衬衫,今天衬衫的颜色是白色的,虞苏时被扑得往后倒退的时候先是看见了姜鹤衬衫背部上的两只大梅花蹄印,而后才看到屁股高高撅起,两前蹄往前下方伸直压低的陨边犬。 “汪!” 不同于房间门,卫生间的门是往里开的,因此虞苏时想拉着门把手以防自己倒下的目的没有达成,甚至还因借了势倒得更快了。 一楼卫生间空间窄长,好在洗手台对面的墙下没有放置物品,马桶和淋浴也安置得距离门有些距离,两人前后倒落的过程中并没有撞到其他东西。 虞苏时可以说是腹背受敌,大半个胸膛上压着姜鹤,脊背摔在地板上后两只肩膀更是疼得他眼泪“唰”一下流出来,t恤领边也勒得他左侧的肩颈疼,但后脑勺是一点没碰着,湿漉漉的发下贴着姜鹤的手心。 虽然后脑得到保护免受灾祸,但姜鹤护着他后脑的姿势实在是令人……难以启齿。 虞苏时不知道姜鹤究竟是哪里来的神通,反正他是无论如何也想不明白,对方摔下来时右手是怎么从他t恤下摆穿过,直接从他衣领里伸出来的。 上衣被掀起大半,姜鹤的另一只手掐着他的腰腹,一半贴着衣物一半紧贴他的皮肤,倒下时对方的拇指和半只掌心还在皮肤上摩擦了几下,有些痒。半只背部也没有衣服的贴合,挨到冰凉的地板后虞苏时下意识抬起腰往上缩了缩。 陨边犬见自家主人和阿美的主人一起往地上趴便以为他们是同意陪自己玩,四条蹄子群魔乱舞般地蹿了进来再次往姜鹤背上踩。 第115章 成年大型犬力气不是一般大,姜鹤右手还未脱离不方便的状态,又担心陨边犬会踩到虞苏时,下意识地想往上挪,但衣领的韧性是有限的,虞苏时被勒的同样本能地呻吟一声,姜鹤这才想起来把手抽出来,但这片刻耽误的功夫,陨边犬已经越发魔怔地进攻起来了。 狗子气势汹汹地撞上姜鹤的肩侧,姜鹤被撞得重心登时一歪,原先掐着虞苏时腰侧的手在地上胡乱地抓,没抓到可供支撑的东西,须臾之间,他整个人继续往下倒,曲起的左肘关节最终抵上墙根,呼吸也在那一瞬间骤然停止。 陨边犬伸着舌头舔姜鹤脸颊的时候,姜鹤无意识地也跟着伸了舌头,濡湿的舌尖扫过他的上唇,也扫过虞苏时微张的唇缝。 虞苏时大脑倏地空白一片,就像突然被人泼了一桶白色油漆一般,粘稠的油漆糊住了大脑进行思考时所必需的转动齿轮,他一句话说不出来,甚至连一个反应也做不出来。 陨边犬舔完姜鹤的脸颊后开始寻摸着舔虞苏时的,右半张脸被姜鹤的右手臂挡着,它从两人头顶绕路,毛茸茸的尾巴甩到了姜鹤眼睛和鼻尖上。 有些痒,姜鹤条件反射地想用手揉,忘记了此刻他的右手正托着虞苏时的头,于是抬手揉眼的举动变成了加深吻意。 虞苏时不知道萦绕在两人之间吵闹的呼吸算谁的,他余光里瞥见姜鹤伸手把即将凑上来舔他的陨边犬一把推开,紧接着曲跪起腿抬起上半身,他也顺势被一把捞坐起来,对方的左手最终代替右手垫在他的脑后,右手缓缓地从领口往下退出去后,再把他堆积到胸口和肩胛骨处的衣服也拉下来。 陨边犬不满地“汪”叫一声。 虞苏时彻底坐起来后,姜鹤便收回了左手。 虞苏时不知道自己现在处于一个什么样的状态,他觉得自己的脸很烫,脖颈也烫,整个人都是烫的,但从旁边墙壁上贴的瓷砖反光来看,他的脸和脖子又没有红。 “我……” “我……” 两人同时开口,声音一个赛一个喑哑,不同之处在于,一个满是无措,一个盛着情欲。 第66章 告白,告别 那场意外事后谁都没再提起,就连姜鹤也觉得尴尬,虞苏时更别说了,好在他有其他情况可以避免与姜鹤多碰面,三日前他为陨边犬泥鳅填写了检疫申报信息,周一的时候检疫申报单被推送到鹭屿市某区的兽医院,因此周一和周二两日,白天他都在为陨边犬的健康检查一事在岛外奔波,只有晚上回来后才会和姜鹤在一个屋檐下相处。 虽然没有刻意地躲着姜鹤走,但周日全天和周一、二晚上每每遇到姜鹤他都会立刻向右或向左转九十度面朝着白墙表演罚站,吃饭的时候更是沉默,而且吃得比平时快很多。 第一天姜鹤见此情景还会不自觉想起前一晚的事情,耳红、心跳加速再来一组手足无措,第二天许是白日里未见人影他到晚上便适应了,饭桌上还会问虞苏时明天中午还回不回来,晚上想吃什么,虽然对方总装听不见,等到第三天他看见虞苏时见到他依旧整面壁思过这一套,登时就乐了。 彼此心知肚明后,关系越暧昧脸皮越薄。 说明在意,亦或者是,心中有鬼。 可越是这样,心中情绪越是复杂难熬,自古常言鱼与熊掌不可兼得,难道爱情和前途也是对标于此,不能同时拥抱? 姜鹤渴望得到鱼,但也不想让自己留下未见熊掌的遗憾。 另一边的虞苏时在有意无意借口给陨边犬体检以此避人的这几天抽空也想了许多,从来到这里的第一天,他很清楚自己想要什么,是为了掌握自己的价值自主地释放光彩,而不是被当作商品一样进行展览和明码标价。 空气、食物、水源、睡眠等,这些是个体维持生命的基础,也是人类各种需要中必须首先给予满足的,在得到这些需要后,人们开始期待他们在不可预测的未来里能够获得什么,生活安全、职业稳定、朋友,以及爱情和自我尊重、社会认可。 这些是人类基本的需要,与人的本能相联系,逐渐满足后开始充分发挥自己的能力和潜能,追求实现个人的理想和抱负,并且达到个性充分发展和人格的和谐。 对于虞苏时而言,最基础的生理需要是很容易得到满足的,对于不可预测的未来,他并不会感到十分好奇,他的生活和职业已经定性,朋友、爱情和社会认可一切都让它顺其自然,有或没有都没有关系,他不是很在乎,一心唯有理想尽人事但不会听天命。 但那些被处置在顺其自然里的,感情和爱是情况最复杂的一个。 一旦产生,它会让人变得贪心不知餍足,蛊惑着人既要又要。 一开始,他只是想顺利地和星艺传媒解约,去登上更广阔的舞台。 后来,他的脑子乱了。 现在,他还想让姜鹤成为那个可以在终点为他摇旗喝彩的人。 所以总要做些什么才行,不能打没准备的仗,哪怕需要花费一些时间,一些精力,哪怕最后一无所获。 他需要尝试这个过程,去争取,独自一人。 躲人的第四天,虞苏时只在下午有一节课,下课后在学校门口看见来接他的姜鹤,开口说了这几天里的第一句话,“姜老板明天上午有空吗?” 姜鹤只问他想做什么。 第116章 “临走前想再去祭拜一下祖父和祖母,告诉他们我要离开了。”虞苏时道:“姜老板如果不忙的话,可不可以送我一趟?” “不忙。”姜鹤紧跟着说。 回家前,他们先去了镇子买东西,第二日半中午大雾散去后才出发去的渔头村。虞苏时三个月前来过一次也记住了路,姜鹤这次就没有再跟着,停好车子后便对虞苏时说自己在这里等他。 虞苏时提着篮子独自进了墓园,然后不到二十分钟就出来了。 他没见过生前的祖父母,第一次来的时候就已经把想说的话统统都说完了,因此这次就只是烧了些黄表纸,说了些自己以后的规划,临走时还抓了些墓碑下的土装进了密封袋里,是给他的父亲带的,他的行李箱里还有两袋,分别装着废弃宅子里的小块砖石和几枝烘干的茶树枝桠。 “这么快?”姜鹤问。 “嗯。”虞苏时道:“明天我还要再出岛一趟。” 姜鹤偏头看了虞苏时一眼,没具体问原因。 虞苏时主动解释道:“前两天泥鳅检疫的各项报告都显示健康,明天周五还是工作日,后天就是元旦放假了,我想提前两天去动物卫生监督所开具《动物检疫合格证明》……泥鳅的宠物托运要用。” 姜鹤道:“我陪你一起去吧。” 虞苏时说不用,“只差最后的开具证明了,很快。” 姜鹤笑着说“好”,虞苏时抿了抿唇,待车子驶上环岛线后才小声接了一句,“姜鹤,我不是在故意躲着你。” 先是怔愣了几秒,而后姜鹤才弯起一双眼睛,疏朗愉悦地笑起来,“我知道。” 到家后,姜鹤先下了车,“虞苏时,我有话要跟你说。” 虞苏时刚站起来,一只脚还未踩在地面上就因姜鹤的一句话收了回去,姜鹤原本是比他高的,但现在他站在了三轮车前的踏板上,踏板与地面的高度差拉高了他现在的高度,让姜鹤看着他时也需要抬一下眼。 “什么话?”他问。 “想说的话有些多,”姜鹤轻轻歪了一下头,唇角扬起弧度,“所以还劳烦虞老师耐心一些,能够听我说完,中途呢,也请不要打断我。” 虞苏时垂在裤缝的右手动了动,告白的话他其实听过不少,爱慕者的,歌迷的,粉丝的…… 但没有哪一次,像今天、像此刻这般令他紧张。 “我第一次见你的时候,你冒冒失失地吐了我一身,不过比胃酸刺激味道更早席卷我嗅觉的,是你身上朱栾花的味道,香味明明很浅淡,但码头海水的腥咸怎么也压不住。” “你对我说的第一句话是‘怪不得叫阿美呢’,当时载你来的船主评价你懂我的恶趣味,那会儿我只觉得你的眼睛很漂亮。得知你没有地方住,鬼使神差地,我想到了我家,紧接着头脑一热就把你哄骗来了。” “第二次,你抱着阿美坐在我家的院墙上,阿美拉了我一身的羊屎,那会儿我觉得你这个人脑子有点傻,很容易逗的样子。” 大概就是从那时起,他被人吸引,此后才一发不可收拾。 姜鹤把视线缓缓挪到虞苏时的后脑,他长软的发按照习惯扎成发辫,尾端是他赔给他的小雏菊皮筋。 姜鹤接着道:“我对你第一次心动缘于见色起意,那天下雨,你出门没有用我给你留的伞,咖啡店我见着你时你的衣服和帽子都是湿的,原本我无意挑逗,可最后竟是没忍住,还弄断了你的皮筋。” 虞苏时的睫羽轻轻颤动起来,有些不可置信地追着姜鹤的眼睛去盯着看,但他没有开口。 “后来,我对你的过去开始缓慢地有了了解,表面光鲜亮丽的大明星实际上也有不为人知的心酸事,你说,你的成长过程和一些人的小世界没什么不同,在那些几近的小世界里,你并非是大众眼里看到的那样顺风顺水,你也是普通人,会产生孤独的感觉,身前身后空无一人,你只能往前走,去追求自己想要的前途和命运。” “这样的你,一路走来很是辛苦。” 姜鹤往前走了半步,将自己和虞苏时的距离拉近到只有两拳的距离,他舒展着眉眼,眼角流露出温和的笑,眼睛亮得似雨后幽林中的潭面,干净,清澈。 虞苏时不自觉地滚了滚喉结,把手放在身前绞弄,紧跟着听到姜鹤继续的声音。 “我知道你知道我喜欢你,我试探了那么多次,有时候会觉得庆幸,有时候会有些难过,有时候还会觉得自己很恶劣,但这些都不是因为你察觉后的拒绝。” “我很清楚你的顾虑,自然也很钦佩你的坚定和决心。” “……所以不要担心,我说这些并不是想让你心软留下,只是觉得,我应该告诉你,而不是停留在它还是你猜出来的阶段。” “因为我不想留下遗憾,想亲口对你说一遍—— 虞苏时,我喜欢你…… 也要祝你此别后,前程似锦,长风万里。” 姜鹤祝他此后长风万里,但今日的风似乎也很大,吹到脸上凉意比冬至那日的雨还冰凉,连同手背上也落了凉。 “下雨了么?”他问。 姜鹤笑得更甚,只是笑容里全然不见喜悦之色,似是无奈,似是悲伤,似是心疼。 虞苏时看向对方脖颈上的刺青,丹哥的翅膀舞动着,其中一半沐浴在阳光之中。 很快,他瞥见姜鹤缓缓抬起了一只手,虞苏时回看向姜鹤,对方的食指轻轻擦过他的眶骨,耳中是他倏然间喑哑的声音,“没有下雨……是你,在哭。” 第117章 听到姜鹤说他在哭,虞苏时下意识地朝脸颊摸去,被对方揩掉的泪珠下是还带着潮意的皮肤,另一侧尚未顾及到的,则湿润一片。 “姜鹤……谢谢你。” “你喜欢我,我听到了。” 第67章 爱情不是面包 元旦当日,虞苏时跟着姜鹤去了姜唐家吃饭,一是为了庆祝节日,二是姜唐父母得知第二日他就要离开,为给他送行。 虞苏时和这座岛的羁绊也就集中体现在这一桌旁的人身上了,离开前,姜二婶还告诉他让他工作不忙的时候再来玩,他当时应了下来,到家时姜鹤问他真的会再来吗,他却没能给一个答复。 “明天早上给你煮饺子吃。”姜鹤知道虞苏时早上不吃主食,又道:“二婶交待的,我跟你说一声。” 上车饺子下车面,中国人似乎总会赋予很多事物以特殊的情感和寓意,比如月亮和红豆是相思,簪和玉佩代表定情……饺子寓意团圆、平安,“上车饺子”是希望远行者能够平安顺利,早日归来,而面条的长度不只象征着生日时的长寿,它还是一根线,一头绑在家中,一头系在远行者身上,暗含常来常往。 “虞老师要吃吗?”姜鹤问:“下午还有时间,你收拾行李期间,我可以包一些。” 虞苏时点点头。 有时候,他很愿意相信这些美好的寓意。 就像一张没有时限的邀请函,有人在等待你从天而降的到来。 “菌味三鲜馅的可以么?”他问。 姜鹤愉悦地舒展眉眼,“好。” 这一夜安静非常,静到客厅钟表的走针声,在他们各自的房间里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而意外地,两人都没有失眠。 虞苏时来的时候带了两只大行李箱,走的时候依旧是两只大行李箱,唯一不同的是其中一只少了陨边犬的狗粮,多了一盆花。 坐上车前,陨边犬把阿美的绳子咬解了下来,把阿美也赶上车厢,恍如初来的那一夜,两人一狗一羊来到码头,海风腥咸,阳光很弱,风景肉眼可见的苍灰,连素日里幽蓝的海水都在此刻呈现出浊黄的颜色。 他们来的有些晚了,游船还有不到十分钟的时间就要离港,姜鹤给虞苏时匆匆买了船票,把行李也送上船。 似乎是知道朋友就要离开,阿美叫得很凶。 “要……抱一下吗?”虞苏时犹豫过后问。 船上风大,吹乱了虞苏时额前的碎发,姜鹤伸手拨了一下,摇摇头,“不了。” 虞苏时微微一怔,心也惊悸了一瞬,空虚感接踵而至。 他问为什么。 “告别前的拥抱通常代表结束和新的开始,总留有遗憾之意。”姜鹤笑了笑,“我们两个,还是不要被遗憾绊住了脚才好。” 游船即将出行的警戒声响起,有船员过来催促虞苏时尽快上船,又提醒姜鹤尽快远离游船,注意安全。 姜鹤站在连接船体和岸的木板上对虞苏时说快进船舱里吧。 船员也再次催了一声。 “不是遗憾,是因为留恋。”虞苏时轻声道。 同声音一样轻盈的,是他走上前的拥抱。 一触即离。 游船开出一段距离后,姜鹤才想起来那句“常联系”他还未说出口,苦笑一声后,他牵着阿美离开码头。 说出来又怎么样呢?他们本来就是两个世界的人,常联系是有共同话题的人才可以支持下去的。 他们没有。 “走了阿美,回家吧。” 元旦后距离春节还有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年底各项工作都开始忙碌起来,醉华铭茶馆生意火热,带动姜鹤的白茶品牌也更上一层楼,姜鹤的网店也开始走起了上坡路。 虞苏时从南盂岛回来后在家休息了一周,合约到期的当日才去的星艺传媒,杨华和公司的几位股东自然不愿放过他这棵摇钱树,会议室里先是利诱了一个小时,而后再进行威逼,临到正午一群发福的男人见虞苏时软硬是一点儿也吃不进去,便开始冷处理他的解约事宜。 部分高层甚至开始后悔,后悔没有早一点、在虞苏时合约还有几年时间才到期的时候就在人脖子上套个绳。 “还是不要浪费彼此的时间了。”虞苏时站起身,扫了会议室一干人等,他签约签得早,那会儿人心还是红的,因此他与星艺传媒的合约里虽然未明确规定到期自动解除,但是明确说明过合约到期后艺人不续签的处理方式只有提前一个月通知公司这一条硬性要求,双方按照合同约定执行。 反观如今的艺人合约,走之前还必须支付一定的违约金,那是一笔很大的数字,哪怕是头部艺人,想要解约也得先被剥掉一层皮。 星艺不想放他走,最大的原因也在此。 他们赚不了虞苏时的这一笔钱。 “走法律程序吧。”出门前,虞苏时如是朝众人道。 次日,mic的负责人同几位部门经理联系到虞苏时,虞苏时将情况大致说明了,前者便道:“虞,我们可以为你提供帮助,相信你也很清楚,像星艺传媒这样的大公司他们会很乐意跟你耗下去的,尤其是你作为公司的头部艺人,想轻轻松松离开绝非易事。” 虞苏时知道对方这通跨洋视频的真实目的其实并不在对方看他解约受阻为他提供帮助,而是为了促进他和他们的合作,他们同样很看重他的价值。 第118章 只是与星艺传媒不同,杨华和一众高层管理人只在乎利益价值,而mic的负责人是担忧明珠蒙尘。 “我很想知道,虞,我们第一次聊天的时候,过程可以说是很愉快了,我也一直以为我们能够合作,甚至暗中给你透露了合约信息……我想知道,是否有其他公司开出的条件比我们mic要好?” “no,sorry,dennis先生,是我个人的问题,和其他因素无关。”虞苏时道:“是我对贵公司的要求心有顾虑,因此暂时无法做出签约决定。” 对方问出于何种原因。 “虞先生是担心mic会是下一个星艺传媒吗?”负责人连连摇头说出四五个“no”,道:“虽然我们要求二十年,但是我可以跟虞先生保证,我们mic是绝对尊重艺人的,不会违背艺人意愿让他做自己不喜欢或不擅长的东西。当然,中国人常说空口白话难以相信,我说的这些后续也可以写进合约里。” 虞苏时道:“不是害怕mic会成为星艺传媒,dennis先生,实话跟您说,因为一些不可抗力,休息的这几个月时间里我意外地喜欢上一个人,但由于彼此工作和事业存在某些冲突的因素,我们并没有在一起。” “相较于我喜欢的人而言,我的工作灵活性要更高一些。” “我想和他在一起,因此就必须退让一步。” “一次性签二十年,期间的不可控因素太多,最重要的是,无论公司允诺我多开放的自由权限,只要我还是公司的一员,我始终要把公司的利益放在首位,这不是我想要的。” 对方便问:“虞先生的意思是想……您为了爱人是更倾向单干吗?” 不等虞苏时回答,mic负责人又道:“恕我直言,虞先生在海外音乐戏剧领域闯荡犹如初生牛犊,背后没有大资本的支持是很难熬出来的,一是没有资源,二则为前期需要花费的金钱、时间、精力的成本也是非常高的。在我看来,单干是非常不明智的想法。” 虞苏时道:“不,dennis先生,我很清楚自己现阶段还达不到独立承接相应业务的能力高度,我……我是想请dennis先生考虑一下,二十年一次性签约期限修订为五年制续签,允许我在签约期间成立属于自己的个人工作室。” 虞苏时话说的直接,视频背后的mic一众部门经理听完当即交头接耳起来,虞苏时不意外他们的反应,他如此要求,之于对方而言,俨然是想把mic当成一块跳板。 艺人的个人工作室在经纪公司之下运营,艺人可以利用经纪公司的资源和人脉为自己服务,这是一个资源共享、相互成就的模式,而原定的二十年签约时限由一次性签改为隔五年进行续签仪式,带给经纪公司的风险就更大一些。 羽翼未丰满前不足以遨游天地,可如若羽翼已成施然飞走,他们前期为艺人投入的成本,若是收回来了还好,损失较少,不过是会有一种卸磨杀驴的愤懑在,可若是未收回来,那些成本岂不是全打了水漂? 负责人也轻轻攒起眉心犹豫起来,“这……” 虞苏时接着道:“贵司既从一开始就决定签二十年,一定是对我未来的发展情况率先做出了评估,至少在未来二十年时间里,我能够给公司带来不错的反响和回报,此番也给足我有信心在音乐戏剧领域内站稳脚跟、闯出天地。” “因此,作为让步,我愿意把同mic的分成模式做出改变,由原来的七比三定为六比四。” 视频内的一众人再次小声议论起来,半个小时后,在负责人开口前,视频画面里传来陌生的声音,“five to five.(五比五。)” 负责人道:“虞先生,尽管mic的核心理念是为艺术而生的,但不可否认,mic本质上依旧是一家资本企业,赚钱和盈利也是心向往之。” 虞苏时扬起一个笑,“yeah.” 负责人也笑起来,说着愿我们后续合作愉快,挂掉视频前又忍不住八卦,“虞先生,你这么做值得吗?” 值得吗? 虞苏时想了想回:“爱情不是面包。” 爱情的本质是情感的交流和精神上的满足,而不是物质的堆砌,不该和物质混为一谈。 感情和前途并不是两个相互冲突的矛盾体,不是天平的两端,前途比爱情重要,爱情比前途难得,对的人会站在前途里,他不会阻止你追逐自己的前途,而是会成为你追求前途的坚强后盾和强有力的支持者。 第68章 好久不见 因为与星艺传媒并未真正意义上的解除合约,所以虞苏时暂时还不能同mic签约,而实际上从专业歌手往歌剧演员的职业发展路径转行也并非虞苏时想象的那般简单,与星艺传媒的解约官司开启不久后,mic料定这是一个持久战,因此在确保虞苏时面向星艺传媒时不会遭来非议、揣测和落人口舌影响官司的情况下,他们只让虞苏时进入表演班学习上课,未给他安排带有营利性质的活动。 虞苏时的这场解约官司打了近一年,不过比预期结束的时间要早一些。他和星艺传媒的这场官司在这一年多的时间里也是备受瞩目,解除合约当日,虞苏时、星艺传媒声明以及mic推特祝福搬运,让微博短暂地崩溃了一个半小时。 姜鹤从姜唐口中收到这个消息时正在阳台上养护虞美人。 去年初春,他把阳台最外沿砌了一圈膝盖高的水泥花坛,然后从岛外购了一公斤的虞美人花种,店家告诉他颜色开出来包是红色的,后来盛夏,花坛里五彩缤纷。 第119章 秋末时他换了一家店又买了一公斤,店家同样信誓旦旦地向他保证颜色开出来绝对是正红色。 姜唐见她哥对此毫不激动不说,脸上的表情连变都不变一瞬的,道:“哥,你听到我说话了吗?” “虞老师,和星艺传媒的官司赢了!” “而且mic竟然也掺和了一脚嗳,虞老师准备签这个经纪公司吗?我还以为虞老师会单干呢!” 姜鹤没去看姜唐,拎着一枝细长的木棍往花坛里戳洞。南盂岛一月份的气温可以说是全年最冷的时候之一,前两天还下了小雨,温度更低,好在他事先在花坛里铺了松针和稻草屑,不然这些植株估计该冻死大片了。 “哥,我知道你和虞老师这一年多还有联系,所以搁着装什么姜妹妹呢!” 男人这才瞥向女孩,而后直起腰朝远处波光粼粼的海面看去,“听阿婶说你谈恋爱了?” 姜唐闻言撇撇嘴,脸和耳朵却是红了,“都跟她说了先不要跟你说,八字还没有一撇呢,没谈。” 姜鹤笑了笑,“阿婶实则是在敲打我呢。” 姜唐舔舔嘴唇,声音放轻了些许,眼底满是幸灾乐祸,“实不相瞒,我妈最近在联系王婆跟你介绍对象呢,最晚一周,哥,你得相亲去了。” 姜鹤把木棍随手插进土壤里没再拔出来,他看向姜唐,“姜唐。” “……” 姜唐用舌尖顶了顶牙关,被她哥叫全名准没有好事。 “上个月月底体检,你爸妈身体是很好的对吧。” 姜唐纳闷地“啊”一声,道:“不是你陪他们去的吗,哥应该比我更清楚吧,两人都没病好着呢。” 说完女孩警惕地瞪姜鹤一眼,“哥,你想干嘛?” “相不了亲,问起原因,只能出个柜了。”姜鹤说得随意,还伸了一个懒腰。 “卧……槽?” 一周后,虞苏时正式和mic签约,又两个月后,海外mic官方推特发布虞苏时签约及转型的首支原创歌剧作品预告——《七念》。 定档日期在三月三十一日,地点在斯卡拉歌剧院。 歌剧票在正式演出的二十天前开始售卖,不过在三月初,姜鹤就收到了来自虞苏时的信息和几张歌剧票,对方邀请他去意大利看演出。 “虞老师,机票费好贵的。” 现阶段正是春茶采摘的季节,日头偏西,彼时姜鹤蹲在茶树之间偷懒,耳边是两位毕业后留在种植园工作的夏天和谷雨争吵的声音。 刚进入彩排场地的虞苏时看到姜鹤的消息后忍不住扯了扯嘴角,“姜老板上个月还说春节期间赚了不少钱呢。” “是啊,赚了十块,醉华铭分走三块,茶农两块,工人们两块,给夏天和谷雨一人一块,分到我手里的是剩下的最后一块。这最后一块前几天也扔渔场里了。” “那怎么办?” “虞老师能给我报销路费么?” 虞苏时勾起唇,一旁的搭档觑他一眼,问他看什么呢笑这么开心。 离开时,他们谁都没说常联系,但离开后却时不时地联系着。 “嗯,喜欢的人。”他回对方。 清明前后白茶采摘更是如火如荼地进行着,虞苏时从姜鹤口中得知,他们最早抵达米兰也要演出当日,下机后会直接赶往剧院,让他不必担忧。 他寄给姜鹤的几张票位置都在前排,视角很好,演出当日,虞苏时在纵情表演期间间或会朝那个方向看上几眼,距离还是有些远,加上观众席灯光昏暗,说实话,他并不能很好地看清姜鹤。 歌剧《七念》的演出时间一共是三个小时,分为七幕,每一幕都是一个相对独立的音乐故事,旋律独特,情感丰富。 七念象征人生的七味,酸甜苦辣咸鲜涩。该曲描述了一个情绪缺陷障碍患者波宁拉乌,即主人公,某天随船远航遭遇风暴被搁置在一座小岛上,等待救援的期间,他在岛上体验和学习人物复杂情感的经历。 演出结束是在下午五点,虞苏时要结束得更晚一些,他婉拒了伙伴们聚餐的邀约,出剧院也是在一个小时之后的事情了。 半个小时前,姜唐给他发了信息,告知他她哥的手机没有电关机了,他们一群人在xx酒店。 虞苏时边问酒店地址边往外走。 尽管他从歌手往歌剧演员发展不可避免会流失歌迷和粉丝,但也只是一部分,就像今天的歌剧演出,来自国内的歌迷和粉丝依旧很多,剧院大厅现在还有不少亚裔面孔的年轻男女在拍照聊天或等回酒店的车。 他们讨论的话题都是围绕着刚才的歌剧演出进行的,为了避免惹人注意,虞苏时把口罩和宽檐帽都戴上了。 然而这种程度的“全副武装”在真爱粉面前完全不值一提,刚走到大厅中央,他就被人认出来,周围顷刻间便被围得水泄不通。 后来,虞苏时也不知道跟人拍了多少张合照又签了多少个名字,待人群散去,他松了一口气,心里却愈发焦躁起来。 不过这满腔的焦躁很快就在他抬眼的那一瞬间化作一股清泉,将周身的躁意涤刷个透彻舒爽。 剧院的玻璃门被频繁打开再关闭,室内是暖黄的色调,室外光线清冷,虞苏时不知道姜鹤站在门外隔着玻璃看了他多久。 对方朝他歪了一下头,眉眼弯着,唇角扬起。 脚步是他没有意识到的匆忙和急迫,推开门时他还踉跄了一步,紧跟着左手臂就被一个暖烘烘的掌心托住。 第120章 “虞老师的冒失程度不减当年呐!” 鼻子没来由地一酸,虞苏时感到奇怪,明明他和姜鹤在这一年多的时间里是有联系的,偶尔也会打个视频,但为何甫一见面他却有种好久未见的伤感。 他把右手覆在对方托举他的手臂上,也扬起一个笑,“我,我……” 虞苏时暗恼,怎么一见面自己连话都不知道怎么说了。 姜鹤轻轻“嗯”一声,静静地等待虞苏时的后续。 虞苏时只觉得自己的脑子宕机了,他鼻间嗅到了姜鹤身上鸢尾花的馥郁芬香,应该不是香水。这个季节,城市公园或街头处处盛开着靛紫黄白的鸢尾花,姜鹤身上应该是染上的这些纯天然的香味。 他脱口而出道:“我给你把机票钱报销了吧,一共多少钱?” “……嘶。”姜鹤咬了咬下唇。 “不。”虞苏时也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耳尖当即一热,“呃,我有些紧张。” “紧张什么?”姜鹤喉结轻快地上下滚动着,追问。 “见到你,很紧张。”他答。 姜鹤喉结滚得更快了。 最后他问:“吃饭了吗?” 虞苏时摇摇头又点点头,“演出结束在后台吃了一块披萨。” 答完,他又道:“姜唐说你的手机关机了,他们现在在酒店,我以为你也是。” “嗯。”姜鹤道:“酒店离这里不远。” 姜鹤他们落榻的酒店在距离剧院两公里左右的地方,打上车抵达酒店后,时间马上就到晚上七点了。 姜唐的父母原是不打算来的,年过半百不愿奔波再加上办护照和签证他们嫌麻烦,可又实在放心不下姜鹤。 没错,不是亲生女儿姜唐,而是亲生侄子姜鹤。 年前二老给姜鹤安排相亲,对方一记重磅炸弹轰得他们没病都差点埋土里,确认不是为了躲避相亲找的借口后,姜二婶哭了两天两夜,姜二叔更是连续两周每天早上都去他大哥墓地请罪,甚至还请了大师看宅子和墓地的风水。 事后还是要相信科学的,一个月后二老才问姜鹤是不是有喜欢的人了,当时姜鹤看出两位长辈的紧张和焦虑,没拐弯抹角,直接说了是。 进酒店前,姜鹤拉了虞苏时胳膊一把,“有件事需要跟虞老师说一下。” 看着对方严肃的表情,虞苏时立刻也专注起来,“姜老板请说,我听着呢。” 姜鹤笑了笑,道:“几个月前,我跟二叔二婶出柜了。” 没有一丝铺垫,语气也是一如既往的轻快,虞苏时怔愣在原地,重复着张口又闭口的动作,很快他又听到姜鹤的声音,对方说:“姜唐谈恋爱了,我二婶就越发着急我,然后联合村里的一个老婆婆给我介绍了几个适龄女孩。” 虞苏时闻言抿了抿唇,垂在身侧的手也不自觉扣弄起裤子来。 姜鹤道:“我不想相亲,也不能耽误人家女孩啊,于是只好出柜了。” 说完,他低头去捕捉虞苏时的眼睛,虞苏时猝不及防对上姜鹤的视线,半晌才接话“知道了”,随后问:“姜老板……没被打吧?” “没,就是跪了三个晚上,膝盖疼了一周。” “……啊。” “‘啊’是什么意思?”姜鹤笑着问。 虞苏时想了想道:“我以后也会跪么?” -------------------- 小虞老师生日快乐,今天是美好的一天,于你,于丹哥 第69章 我在向你告白 “我以后也会跪吗?” 听到这句,姜鹤脑子“嗡”地一下炸出一朵火星,燎得他嗓子又干又哑,“虞老师……是我,想的那个意思吗?” 虞苏时摘下口罩和帽子,问:“姜老板想的是什么意思?” 姜鹤轻轻吐出一口气息,身子像是放松了下来,但精神却是高度紧绷着的。 “你……” “我喜欢你啊。”虞苏时抢答。 酒店前的这条街道的尽头挨着一座广场,广场上行人如织,晚上七点兜售各式商品首饰的摊贩还很多,一个小孩子路过时没握牢手里的氢气球,气球不带一丝眷恋地朝天空飞去。 这几日天气不怎么好,大概是因为雨季即将来临,城市很潮湿,夜晚的气温只有十摄氏度左右,萦绕在周身混合着鸢尾和郁金香气味的空气,又粘腻又馨甜。 周遭人声鼎沸,灌进耳中犹如嗞啦作响的电报一样,姜鹤抓着虞苏时手臂的手慢慢往下移动,“我听说米兰大教堂的晚钟会在晚上七点响起,声音震耳欲聋。” “嗯。”虞苏时张开五指,以便对方顺利扣住,“现在是姜老板的心跳。” 虞苏时抬眼看着姜鹤,可姜鹤却朝远处眺望不去看他,但手心的潮意比空气里聚集的水分子还甚明显。 “姜鹤,我在向你告白。”他晃了晃两人牵着的手,感受到对方把他的手抓得更牢了些。 他不像姜鹤表白时说了许多话,从第一次见面开始,后面是如何心动的,到最后彻底沦陷……这些话他讲不出来,不是觉得矫情或难为情,而是此时此刻的他并没有对遗憾的担忧。 就像姜鹤当年说过的,他知道自己知晓他喜欢他,但他还是想亲口告诉他,而不是让他维持在他喜欢他是自己猜出来的答案下。 放在自己身上,虞苏时也确认姜鹤知道他喜欢他,因此他也需要亲口跟姜鹤说一声,“我喜欢你。” 第121章 姜鹤的手被一下又一下晃得渐渐红了耳朵,颜色像血一样,染得修长脖颈上的虞美人刺青也更红了。 “嗯,我听到了。” “你说你喜欢我。” 虞苏时学着姜鹤的语气欢愉地“嗯”一声,紧跟着把话题带回到姜鹤跟家人出柜那里,问道:“那阿婶和阿叔是不是也已经知道你喜欢我的情况了?” “嗯。”姜鹤这才把目光放回到虞苏时脸上,“我跟他们说一年前我就跟你表白了。” 虞苏时没有一丝讶异,问然后呢。 “然后他们问我你是不是看不上我,亦或是,认为我喜欢男人是个变态。” 虞苏时面露歉意,按照姜二婶和姜二叔所想,他们的侄子跟喜欢的人表白,如果对方也喜欢他们的侄子,两人应该会在一起,但对方却匆匆离开,说明他们的侄子已经被拒绝了。而男人喜欢男人,在他们的认知里属实罕见异常,二老不知道虞苏时的性取向,只能用身为男人却被同为男人的姜鹤求爱,小虞多半会觉得他们的侄子有病,精神不正常,是个大变态。 “后来误会太深,我只好跟他们解释了情况,说我们是互通心意,只是因为一些客观原因不能在一起而已。” 姜鹤捏了捏虞苏时拇指的指腹,问:“虞老师会介意我向他们透露的这些吗?” 虞苏时摇摇头,姜鹤继续道:“这次他们来主要是因为不放心我。” 说到这里,姜鹤极其不自然地笑一声,像做错事情被抓包后向家长交待“罪行”的小孩一样,“咳,咳……这里需要插一句,来之前我跟他们说过,这次行程结束后,我就不是单身了。” 虞苏时微微张唇,但什么话也没有说。 “虞老师是大明星,而我只是一个不起眼的小岛创业家,我们两个身份悬殊,他们怕我是自作多情,再被拒绝一次后哭死在异国他乡。” 虞苏时没忍住笑出声。 “如果我还没有想通爱情和前途并非对立关系而是相辅相成关系的话,姜老板现在……应该不会站在这里了吧?” “不。”姜鹤抓住虞苏时的另一只手,道:“我现在能出岛了。” 虞苏时心脏猛地一紧,鼻子也倏然酸涩起来,他看着姜鹤抓起他的右手慢慢举至唇下,紧随其后地,滚烫的一个吻烙印在手背上。再下一秒,他被姜鹤往前一拉,整个人不可控制地撞进对方的怀里,下巴垫在对方的肩窝上。 两人的左手还在相扣着,姜鹤右手摁在虞苏时后脑,“你喜欢我,我很开心。” 虞苏时伸手环住了姜鹤的腰。 姜鹤定的酒店内设有餐厅,结束观看演出后,姜唐和父母回到酒店先休整了一段时间,姜唐不知道她哥回来后又去了哪里,虞老师现在也是发信息不回的状态,爸妈饿了后,她便领着父母下楼吃饭。 酒店餐厅在二层,四周是全开放视野的落地窗,临窗坐下吃饭时可以透过落地窗看向外面的街景,两位年过半百的中年人眼神比她还好,坐下后不久就指着路边两个人道:“给你哥打个电话,光天化日之下就和小虞搂搂抱抱的,不成体统。” “……啊?”姜唐顺势朝窗外马路看去,果然看见她哥熟悉的背影,以及对方怀里一片毛茸茸的发顶。 “我哥手机关机了,没电关机了。”女孩讪讪道。 姜二叔不满地“啧”一声,姜唐又道:“这在国外很正常的,路边抱一下而已,哪怕是激吻被看见了也没人会说闲话。” 老两口哪里承受得了这种认知,事实上,如果不是某天夜里他们梦见姜鹤父亲,他们的大哥说儿孙自有儿孙福,他们不必时刻辛苦操劳,到现在他们也接受不来亲侄子喜欢同性的事情。 “换个位置坐!”姜二叔最终道。 楼下虞苏时和姜鹤只抱了一分钟左右就分开了,他跟着姜鹤进入酒店。一楼电梯门开后,虞苏时瞧见姜唐在梯厢里朝他们挥了挥手。 “哥,虞老师。” 虞苏时朝人颔首,姜鹤问女孩要做什么。 姜唐走出电梯,道:“带我爸妈下来吃饭,二老刚才在窗户边坐着,眼尖着呢,你和虞老师大庭广众之下卿卿我我……反正是被他们看到了,催我下楼喊你。” 姜鹤:“嗬,抱一下而已。” 虞苏时不好意思地清了声嗓。 “所以,哥,虞老师……”姜唐目光下移,最后在两人相扣的手上停下,那句“你们现在是在一起了吗”被吞下腹中,换上了一句“恭喜啦,祝贺!”。 虞苏时道了句“谢谢”。 姜唐便问他们要不要一起上楼吃饭。 丑媳妇还要见公婆呢,虽然虞苏时不是丑媳妇,姜二叔和姜二婶也不算真正意义上的公婆,但姜鹤长这么大少不了他们的悉心抚养,他们是姜鹤的亲人,虞苏时认为自己也定然是要得到他们的认可的。 他点点头,“好。” 放了等下一班电梯,三人从楼梯走上二楼,这个时间正值用餐高峰期,人不少,姜二叔和姜二婶坐在餐厅中间的一张桌子旁,正对餐厅大门,距离大门也仅有十几米远的距离,一抬头就能看见他们。 虞苏时顿时紧张起来。 比见到姜鹤那会儿还紧张,心跳得剧烈。 他本能地想抽回左手,但甫一动作,就被更用力地扣住。 “别担心。” 第122章 虞苏时道:“没担心,就是有些紧张。” 姜鹤:“大庭广众之下,二叔二婶不会让你跪的。” “……” 这句玩笑话冲散了虞苏时心里的几分紧张,走到姜二叔和姜二婶面前后,他朝人微微鞠了一躬,喊人好。 待都坐下后,姜二婶率先开了口,“今年年初阿婶原本是想让姜鹤相亲的,三十岁的人了,连个对象的都没有。” 虞苏时瞥了姜鹤一眼,对方在桌下把玩着他的手,在他掌心写字。 “哎——”姜二婶重重地叹一口气,“他爷爷有三子,可如今老姜家就小鹤这一个年轻男丁。你们这一辈人读过书、见识广,思想和我们这个年代的人不一样我们都知道,什么传宗接代男女平等,恋爱自由结婚自由……但我们,哎……一时间很难接受。” “小虞,我和你阿叔呢也知道你是一个大明星,年轻有为,有钱有名,那么喜欢你的人应该也不在少数。” 姜二婶顿了顿,似在犹豫要不要继续说下去,虞苏时见状开口道:“阿婶,您继续说就好。” 姜二婶朝姜鹤看了一眼,转而又朝姜二叔睨去,后者扬了扬下巴,她道:“小鹤跟我们说他……他喜欢你,以前还跟你表白过,不过我们看他那样子当时应该是被你拒绝了。” “这次你邀请我们来这里,我能看出来小鹤心里还有你,所以我想知道,现在你是什么想法?阿婶刚才看到你们在楼下……我和你阿叔呢,不会干涉你们谈恋爱,但我们希望你们可以长久相处下去,不只是你们年轻人追崇的想爱就爱、能谈就谈,而是可以稳稳当当过日子的那种。” 姜鹤终于在他的手心写完了最后一笔,字数不多,两个字,只是每一个的笔画数有些多,竟是他自己的名字。 虞苏时哭笑不得。 “我喜欢姜鹤。” “我会和姜鹤长久地在一起。” 第70章 接吻吗? 口头承诺向来不具有很强的说服力,尤其是在感情上,但虞苏时这么对着姜二婶和姜二叔说了,二老也是实打实地从心里相信了。 晚饭结束后他们就打算上楼休息,离开前询问虞苏时今晚住哪里。 “我今晚只有四个小时的休息时间,晚上要回公司一趟……唔,我现在住在公司宿舍。”他答。 姜二叔满意地点点头,二婶道:“那你早点回去休息,另外今天的演出很精彩,你唱得很好听,有些地方都把我感动哭了。” 虞苏时笑着说“谢谢阿婶和阿叔”,等人进了电梯,歪头向上看向姜鹤,“我们去哪里?” 出餐厅前,他看了一眼手表,快八点了。 这里距离他的公司有一段距离,打车且不堵路情况下,需要半个小时的车程,满打满算,他和姜鹤现在只剩下一个半小时的相处时间。 “如果你想去米兰大教堂,我们现在去的话也能赶在上最后一场的进场时间。” 他们堵在了电梯门前,其他客人路过出声提醒时才往旁侧的楼梯间走了几步。 “虞老师,可以接吻吗?”姜鹤站定后突然出声,眼带笑意地看着虞苏时。 那一眼,潮水上涌,不规则地冲刷着礁石表面,将石头打磨得细腻光滑,月亮映在上面,四射的银白色光辉轻易地笼了岸上的白沙。 虞苏时瞳孔倏地放大一瞬,心脏慢半拍地跳动一刻,呼吸也轻缓许多。 “接……接吻吗?” “嗯,我愿意。” 什么愿意? 虞苏时脑子还没有反应过来就被姜鹤带去了楼梯间内,连接二楼到三楼的平台,头顶灯光昏暗,大概是没什么客人走楼梯,酒店员工也懒得换灯泡。 背被抵在墙壁上,虞苏时这才意识到,姜鹤的“我愿意”是在回答他因为震惊才反问出口的“接吻吗”。 对方晚饭没怎么吃,似乎只喝了一杯红橙汁,靠近时唇畔齿间还留着橙子和薄荷的清香。 “墙,脏。”虞苏时提醒。 两三秒后,他发烫的耳捕捉到姜鹤无可奈何的笑声,末了对方悉悉索索地褪褪下风衣外套披在他肩上,“现在呢?” “……嗯。”也不知道在答什么。 虞苏时抬起头,姜鹤个子比他高,如今他又被抵在一方小角落里,视线受阻,满眼都只有姜鹤容在里面。 昏暗的光线从姜鹤肩头泻在他的眉骨上,他绷直了两腿,光线最终落在鼻尖的小红痣上。 “我们刚才算见家长了吗?”他问。 “算。” “那么我们现在是稳定的男朋友关系了?” “嗯。” 虞苏时还想说什么,姜鹤已经把他脸上停留的最后一点光也遮掩了。 “我刚才吃了很多重口……唔……” 甫一碰上时是带着凶劲的,在两瓣唇上磨吮,五六秒后下唇才升起一阵刺痛,是对方咬了上去,他吃痛张口,那人的舌便迫不及待地钻了进去。 后脑勺磕在墙上,磕得脑中登时空无一物,虞苏时细弱地哼了一声,心脏被暖洋洋地填满,整个人是舒服的。很快,他的两手就被压着他的人抬起往肩上放,他便勾住对方的脖颈,抬起头加深了动作。 分开是在五分钟后,姜鹤夸赞道:“虞老师接吻时竟然懂得怎么换气。” 虞苏时擦了擦嘴角的湿意,这会儿羞赧劲早过了,他听到姜鹤的揶揄,丝毫不客气地回复,“失敬失敬,姜老板的接吻技术也是练得炉火纯青。” 第123章 姜鹤笑得整个胸腔都在抖,末了环起手臂歪了歪头,一侧的唇角痞气地勾着,“我这一年多可不光学了家里书架上的知识,其他的像网盘里的也学了些,比接吻更炉火纯青的虞老师要试吗?” “……” “我九点半就走。”楼梯间门缝光影闪烁一息,虞苏时朝楼下看了一眼,“姜老板真是活到老学到老。” 老? 姜鹤又笑了一阵,牵起虞苏时的左手看向他腕上的表,装得很像那么一回事,遗憾道:“才八点整,还有一个半小时呢,姜还是老的辣,虞老师确定不试?” “……”好不要脸。 “我不要。”虞苏时不留一丝余地地拒绝,眼睛却不可控制地往下瞥。 环境还是太昏暗了,加上对方裤子颜色是深色系的,看不出来具体或大致情况。 “姜老板,你收敛一点。” “虞老师,讲道理啊,我什么也没干吧?” 虞苏时抬眸注视着姜鹤,在人愈发灿烂的笑容地里抬起拳头照着人的肩头邦邦捶了两拳,一点类似调情的趣味都不带,实心的拳头结结实实地捶了上去,两拳下去后,姜鹤便捂着肩膀退开一步猛地吸气。 “跟我来。”虞苏时说完就往楼下走。 姜鹤揉了揉肩膀,一年多不见他的男朋友现在力道见长呐。 “走了。”下了半层楼的虞苏时催促。 姜鹤被脑中一晃而来的“男朋友”三个字彻底取悦,三四步跨下了楼梯,虞苏时把风衣抵还给他。 广场上的游人还是很多,虞苏时重新戴上帽子和口罩,路过一个露天唱歌赚钱的乐队时,往一旁的小桶里放了十欧元纸币。 “虞老师要带我去哪里?”姜鹤的目光从那小半桶花花绿绿的钞票收回,自然熟稔地与虞苏时十指相扣,“人生地不熟地,虞老师腿长一米八就不能走慢点等等我么?” “你腿比我还长。”虞苏时浅翻一个白眼,但步伐却是慢了下来。 “虞老师还没有跟我说要带我去哪里呢?” “这附近有一个奴隶场。”虞苏时回头看姜鹤一眼,“把你卖了给阿婶他们报销路费和住宿费。” 姜鹤紧走两步跟上虞苏时,同他并肩而行,“哎,得到后就不再珍惜,实乃爱情哲理!” “……” 虞苏时觉得自己应该是脑子被灌红橙汁了才想不开跟姜鹤开玩笑,此后一路上,纵然姜鹤喋喋不休问东问西,他都沉默着一语不发,直到拐进一条少人的街道,在道路尽头一家即将打烊的花店前停下,“到了。” “这是什么?” “花店。” “我知道这是花店。” “……那你还问。” 姜鹤失声笑起来,“嗯。” “虞老师要送我花吗?” 虞苏时没回答,牵着人推开了店门。 花店的老板是一位头发花白的老妇人,听到门铃响后便用英文说着“欢迎光临”,问客人有何需要。 来花店自然是买花的,老妇人花店里的花品种很多,据她亲口所说的,大概有一百多近两百种花卉,大众熟知的玫瑰就有粉佳人、冷美人、蓝宝石等三十多种,其他的诸如洋桔梗、紫罗兰、白晶菊等也分别占了十几种,其中一大半以上是姜鹤也叫不出来名字的。 花香扑鼻,朵朵争奇斗艳。 “one for each type,please.(一样拿一枝,谢谢。)” “sure?sir.(先生确定吗?)” 虞苏时环顾一圈,道:“yeah.” 姜鹤提醒他,“拿不下吧?” 虞苏时又环顾一圈花海,蹙起眉,“可是我想送你。” 半个小时后,姜鹤托着直径远超一米、高八十公分的“调色盘”出了门,“虽然虞老师送我几百种花让我十分感动……” “但它们扎在一起真的不好看。”虞苏时接话。 “但体积实在太大,我抱着它就牵不了男朋友的手了。”姜鹤纠正。 闻言,虞苏时刚才看到花束成品那一刻的嫌弃顿时消失地无影无踪,心情愉悦起来,“那姜老板喜欢吗?” “满分十分给九分吧。” 虞苏时伸手拨开挡住姜鹤脸部的一角雾面纸,后者当即补充道:“减去的一分自然还是因为它阻碍我牵男朋友手……而且,好沉呐。” 是真的沉,而且由于体型不规则,抱也不好抱,更加废胳膊了。 果然,嘴贫是要付出代价的。 “姜老板!” 他们走出了一段距离,街角路灯下一只流浪猫因为虞苏时突然喊叫的声音受惊蹿逃远去,姜鹤换了一个姿势,把花束扛上肩头,整个人登时轻松了许多,而后才问怎么了。 “接吻吗?” 路灯孤零零地立在街边草坪上,大束的花被随意搁置在脚旁,明黄的光自上泻下,打在其中一人颤抖的乌黑睫羽上。姜鹤这次吻得很凶,大有不让虞苏时顺利换气的作态,逼得人捏着他的衣领往外推,堆在下巴处的口罩也掉了一只挂耳。 几分钟后两人的较劲才短暂地缓和下来,姜鹤一下一下地啄弄虞苏时的唇瓣,耳边是两人浓重的呼吸声。而估摸着人换好气息也歇息得差不多了,第二场强势的攻城略地表演拉开帷幕。 “姜……姜鹤,”虞苏时得了空后没好气地踩了姜鹤一脚,“我嘴没知觉了!” 姜鹤这才彻底退开,垂眸看着虞苏时的嘴唇。 第124章 是被欺负狠了的模样,有些红肿,但是水盈莹的,让人…… 他没往下继续想,“那给抱吗?” 虞苏时伸出手指用指腹轻轻碰了碰两唇,疼是必然的,他都怀疑是不是被咬出血来了,因为舌尖划过去沾染其上的锈味很重。 他没急着回复姜鹤抱不抱的问题,在想嘴肿了的话等会儿到公司后怎么办。 mic并没有限制他交往对象,而且签约前老板们就知道他有喜欢的人,在一起是早晚的事情,他只是不想成为一个八卦谈资。 “虞老师,我错了。” 第71章 提上裤子不认人 姜鹤的道歉在虞苏时听来完全是得了便宜还卖乖,最终他也没给姜鹤拥抱,戴好口罩后催促着人扛好花束赶紧走。 姜鹤遗憾地乍舌,“虞老师,你好狠的心呐。” 前面走得悠哉悠哉的虞苏时不自觉地唇角上扬。 庞大的花束过于引人注目,回程再次经过广场,姜鹤短暂地享受到了明星般的待遇,为了避免引起不必要的骚动,他故意落下几步,与虞苏时隔开一段距离。 “是的,我爱人送的,是有些沉……没办法,爱人送的,再沉也沉不过爱人的心意。”他如是向众人介绍。 进入酒店后该流程又走了一遍,回到房间后,由于玄关通道太窄,姜鹤腾不出身插房卡,就把手往后一背让虞苏时帮忙,虞苏时心道即便不插卡,这房间在姜鹤走进去后也亮得差不多了。 纯嘚瑟的,两只眼睛亮得跟二百五十瓦的灯泡似的。 插上房卡随手摁下几处开关,房间内很快只余下卫生间顶的灯,光亮从全透明的玻璃墙和门漫射出去,亮度柔和不刺眼。 “准备在这里待几天?”他问。 姜鹤把花束暂时安置在沙发上,手机在床头柜上放着充电,他脱着外衣走过去看了一眼时间,然后才回答虞苏时的问题,“三号上午十点的飞机。” 也就是两天。 虞苏时的事业在今天才算正式步入正轨,一周前,mic负责对接他工作室的steven经理透露出消息,他的首场演出反响好的话,接下来两个月内都会很忙,巡演是必然的。 不仅如此,此前答应过给mic全版权买断的三首歌他也还没有作曲完成,未来的一段时间,他和姜鹤的相处模式依旧会回归到今天之前的状态。 “原本是想多待几天的,毕竟跑这么远肯定是想好好玩一趟的,但是这个时间赶得实在太巧,这里虞老师的工作刚起步,国内清明前后种我那植园也要忙上忙下一段日子,没人也不行。” 虞苏时理解地点点头,又道:“那这两天你和姜唐二婶二叔他们玩好,二号那天我去机场送你们。” 姜鹤也点点头,问:“虞老师今天一场下来唱近三个小时累不累?” “还行,没彩排的时候累。” 姜鹤牵着虞苏时的手坐到沙发另一侧,酒店的沙发长度其实也挺长的,奈何虞苏时送的百花花束实在太大,占了近三分之二,因此余下的部分坐一个人还显绰绰有余,两个人并肩坐有些挤。 “刚才看的几点了?”虞苏时问。 “还不到九点,四十多。”姜鹤侧了侧身,把虞苏时的帽子摘了,“刚吃饭的时候就想问虞老师了,谁给你剪的头发?剪这么短都快贴头皮了。” 虞苏时抓了一把头发,姜鹤说的实在夸张。演出需要,他上个月确实剪了头发,不过剪完的效果绝对不是姜鹤口中贴头皮的程度,他只是把先前留的长发推了,现在头发的长度依旧是四五厘米长。 “不短。” “那还能扎起来吗?” 虞苏时再次抓了一把头发,“应该还能。” “我喜欢虞老师扎小辫的样子。” “有什么说法吗?” “唔……有次做梦梦到给你扎辫子,你最后夸我来着……这算说法吗?” 虞苏时歪头疑惑地看姜鹤一眼,后者很快笑起来。 他其实是享受情动时把皮筋摘下去的那个过程,那是一种很奇妙的感觉,皮筋从虞苏时的发尾套上他的手腕,给他一种自己也正被人牢牢霸占的兴奋感,虽然实际上被满满当当霸占的人是对方。 “长发很难打理。”虞苏时如是回答。 姜鹤轻轻“嗯”一声,沉黑色眸子与蓝灰色瞳孔猝然撞在一起,不知道是谁先起头是谁先主动的,室内气氛变了几多,投到沙发背后地板上的两重影子一时间难舍难分。 九点半又过了近一刻,脸红得跟蒸熟的蟹壳似的虞苏时给steven经理发信息称会迟到二十分钟到公司,消息发完后,卫生间的玻璃门被拉开,姜鹤径直走过把打结好的塑料袋丢进马桶旁的垃圾桶里。不知是不是心里作祟,虞苏时总觉得那股淡淡的膻腥味似乎从里面飘了出来。 手心也开始发烫粘腻起来。 真是要命了。 虞苏时咬着下唇懊恼,以后他还怎么正视自己的双手! 这厢他沉浸式懊恼着,完全没听到姜鹤喊他的声音,直到第四声姜鹤加大了音量。 “虞老师!” “啊!” 虞苏时往右猛地一撤,步子跨地有些大,猝不及防地撞上了墙,“你……” “我……” 二人同时开口,姜鹤看着虞苏时涨红的脸和脖子先清了清嗓,“我洗个手。” 虞苏时受吓时已经退离了洗手池,姜鹤解释后便直接打开水龙头开始洗手,从墙上的镜片里看虞苏时,“我帮你叫了车,大概五分钟后就能到。” 第125章 莫名觉得这话有点提上不裤子不认人的作态,虞苏时过了好半晌才回复知道了。 离开时没让姜鹤送,说什么也不行,言辞犀利地让姜鹤老实在房间里待着,他还没有缓过劲。 电梯距离姜鹤的房间不远,虞苏时等电梯的时候知道姜鹤就倚着门在看他,明明是两情相悦做的事情,他就是觉得不自在和难堪,就连此刻那道放在自己身上毫无杀伤力的目光都觉得是如芒在背。电梯门开后他匆忙进去,只在门快关上时才抬眸瞥了一眼,看见姜鹤朝他挥手说拜拜。 电梯门彻底关严,一同关闭的似乎还有他的好心情,在姜鹤消失在视野的那一瞬间,虞苏时眼睛和鼻子陡然一酸,心也变得空落落的。 离开前应该抱一下的,他盯着自己的鞋尖想。 电梯里只有他一个人,不知过了多久,头顶“叮”地一声,关闭的电梯门倏然拉开一条缝隙,随着缝隙越拉越大,虞苏时抬起头。眼前之景并不是酒店大厅的装潢陈设,被拥进怀里,鼻翼间嗅到那股还没散完全的鸢尾花香味时,他才想起来自己并没有摁楼层数字。 “我猜虞老师在等这个。” 过于自信还带了点痞气的清澈嗓音灌进耳中,虞苏时嘴上闷闷地说着“姜老板可真自恋”,但手臂却是牢牢环住了姜鹤的脊背。 最终还是送到了楼下,虞苏时坐进车里后降下车窗让人赶紧上楼,外面不知何时飘了小雨,风吹得虽轻但很冷,姜鹤出来时没有穿外套,薄毛衣并不挡风。 “二号见。”姜鹤道。 车子开走了。 连开了两天的会议,敲定一轮巡演的各项工作安排,一共八个国家十四场演出,最后一场定在中国首都。 虞苏时向steven经理申请了一个月假期,在一轮巡演结束后,对方说尽量替他争取。 二号上午八点,虞苏时和姜鹤一家分别从住宿的地方出发去机场,虞苏时要先到十分钟,最终在值机处等到了他们,四个人的行李都不多。 “我买了一些能带上飞机的吃的。”虞苏时递给姜鹤一只很大的袋子,又道:“里面还有一些给二婶二叔买的鱼油、葡萄酒……和送给姜唐姐的药妆产品……” 买的东西不少,袋子很沉,多是种类各异的保健品,姜二婶和姜二叔说着“太破费了”,姜鹤却蹙起眉佯装不满道:“虞老师,我的呢?没有吗?” “……啊!我忘了。” “……” 姜鹤舌尖划过牙关,“忘了?” 虞苏时露出一个笑。 姜鹤不买账,“忘了好啊,网上说得还是没错,这爱情呐,人一旦得到了就不珍惜了。” “……” 姜唐见此修罗场知趣地从姜鹤手里拿过袋子,领着父母往远处走了几步,去自动值机机器上打印登机牌。 “生气了?”虞苏时伸手戳了戳姜鹤腰间的肌肉,过了两三秒又道:“姜老板现在这么不禁逗了么?” 姜鹤“哼”一声,“毕竟已经‘活到老’了嘛,心智成熟了。” “……”挺记仇,不过心智确定成熟了? 腰上的肌肉邦邦硬,虞苏时知道姜鹤并不会刻意健身,想来是日复一日在田间渔场里锻炼出来的。前两天的晚上他切身实际地摸过,没有隔着衣服,手感还很不错。 片刻后,他没忍住又戳上去的时候被人攫住了手腕。 “还生气着呢,别动手动脚的。” 虞苏时笑起来,“好吧。” 说完他蜷缩起手指就真不戳了,姜鹤“啧”道:“这会儿倒顺毛了。” 虞苏时换了一只手,把姜鹤抓他的那只手的袖子往上捋了捋,露出完整的手腕。 他一言不发,在对方垂下来的眸光中把被抓手腕上的一根皮筋渡到对方腕上,把那颗塑料小雏菊正了正后才道:“喏,给姜老板准备的礼物。” “喜欢吗?”他抬起头对上姜鹤的眼。 这跟把自己送给他什么区别? 没区别,姜鹤想。 皮筋还是之前他买给虞苏时的那根,是他做梦会梦到的那根,也是前两日他犯浑前想到的那根。 姜鹤清楚虞苏时不知道他对这个皮筋有着怎么的怪癖,把曾经他送给他的皮筋再送回来,原因无非是他说了喜欢看他扎小辫的模样,以及想给他扎小辫收到夸奖这样的话罢了。 虞苏时见姜鹤不答,抿了抿唇,“不喜欢?” 和给姜唐他们的对比,这根被用过的皮筋……一点也不廉价好吧! 在脾气上来之前,虞苏时终于听到了姜鹤的回答。 “虞老师,我爱你。” 第72章 惊喜泄露 分离前突然收到告白的代价就是飞机飞走了虞苏时还在捂住脸润物细无声地留着泪,坐上车后,他想,姜鹤可真让人讨厌。 打道回公司,此后奔波忙碌近两个月,而预计五月底的周日,虞苏时将带领歌剧演出团队抵达中国首都,先花费两日休整加适应演出场地,最后一场演出时间定在五月三十日晚六点开场。 这是他和星艺传媒闹掰到解约再到重新签约新公司的将近两年的时间里,首次在国内参与活动露面。在他国已经结束的十三场演出里,前三场演出的口碑基础打得牢靠,而在佛罗伦萨的第三场演出更是一举打破歌剧演出卖座历史新高,观众好评如潮,专业人士也是大夸特夸,此后的十场便开始一票难求,场场爆满。更甚者,七国十三场演出,不同地区的观众开始比较哪场卖座秒切、哪场给演出团队的牌面最高,哪场观众最热情等。 第126章 而一生要强的中国人绝不服输,跟内娱比销量、应援这些岂不在自取其辱。五月初最后一场歌剧演出的地点官宣在中国首都后,国内还对虞苏时心心念念的粉丝和歌迷一夜之间全活了过来,购票当日上午十点,官方授权购票系统一经刷新便遭崩溃,而后不仅是购票平台,微博、二手平台、豆瓣、短视频平台等,凡是与“虞苏时歌剧《七念》中国首都场”相关话题下的讨论都乱成了一锅粥。 买到票的粉丝或歌迷在网上大肆显摆、约同担线下见,未买到票的开始哭诉网或平台不好,还有一些蹲守在某鱼高价求收转票,以及问“虞苏时是谁,没听说过,很有名吗?”、“不是中国人不看不买不在乎”、“虞苏时离开星艺传媒后竟然混成这样了真是好可惜”等浑水摸鱼、带节奏的人更是层出不穷。 五月二十七日下午五点多,首都t3c主楼一层外人头攒动,寻常接机的人不多,大多是属性明显的粉丝和歌迷。为了不影响秩序,部分大粉带头组织起纪律,粉丝和歌迷们不争不闹地在出口位置分站两侧,里三层外三层地拿着各式应援物翘首以盼,其中最最引人瞩目的是由后援会策划的应援物,分发给粉丝和歌迷的是鲜艳的红色虞美人花。 六点整,虞苏时从通道口走出来,然后短暂地耳鸣了七八秒。 欢迎的声音响遏行云。 “虞苏时,你是我们的独家珍品,我们很想你,欢迎你回国!也祝歌剧《七念》中国首都场,演出顺利!” 在高处被利益牵制手脚,又在被唏嘘中慢慢崛起,他们说你是件包装精美的花瓶,廉价又昂贵,我们认为你是举世仅此一件的珍品,本就奢侈。 工作室的同伴很自觉地没有上前,虞苏时站在空出的通道中央眼眶发酸,最后左右分别朝粉丝和歌迷们深深地鞠躬,“谢谢,谢谢你们的支持和陪伴。” 不少人哭出来声。 欢迎仪式并未持续很长时间,大概一分钟不到,怕影响机场秩序和形象。上车离开之前,虞苏时寻求了同来的steven经理的意见,在旅客较少的空地上跟前来接机的粉丝和歌迷们合了张大合照。 五分钟后,这张大合照被他发布在微博、twitter和instagram上。 配文:小时候总觉得自己的眼睛像外星人,后来意外养了陨边犬泥鳅,泥鳅的眼睛也是蓝灰色的,我便常带着它出门,因为别人夸泥鳅的时候总会夸我一句,“你们有一双一模一样的漂亮眼睛。”,直到我遇到一个人和一群人,他只夸了我眼睛漂亮,她们告诉我我是她们的独家珍品。 合照发出去没多久,虞苏时就收到了姜鹤的微信消息。 “发现前方一枚夹带私货的虞老师。” “?” 姜鹤贴过来一张截图,赫然是他的刚刚发布的微博内容,某三个字和某半句话还被重点圈了起来。 “可恨的出差!不然合照里高低得有一个我!” 在醉华铭的扶持下,姜鹤的白茶品牌终于打出了七分响当的名头,前些日子醉华铭的负责人给姜鹤介绍了一个滇城的生意,去之前说是只出差半个月就好,结果现在已经第三周了他机票甚至都改、退了两次,甲方还跟他拉皮条呢。 估计三十号的演出也去不成了。 虞苏时安慰他,“反正姜老板都看过一次了。” “可是我少看了你一次。” 商务大巴逐渐驶离机场,身后是同伴谈笑的声音,在比谁的中文说得更好,虞苏时看向窗外,太阳还不到落下的时间,光线比之夕阳要刺目许多,闪得人眼花。 姜鹤的生日就要到了,在六一儿童节这天。 演出当日姜鹤确实没去成,虞苏时说不遗憾和难过是假的,但还是安慰姜鹤,工作最重要。 转头他便询问姜唐姜鹤在滇城出差的地址,对方从谷雨那里打听到了详细的地址,连同居住的酒店地址和房间号也一同告诉了他。 巡演前申请的一个月假期最终被批准了,因此,最后一场演出结束,虞苏时同工作室聚餐庆祝时委婉地表示他们停留首都的这几天,他恐怕无法带他们四处游玩,同伴们知道他心有所归并不强求,于是虞苏时联系了两位可靠的导游给他们。 同众人分开后他拎着行李搭车去往机场,当夜飞滇城的航班最晚也在九点半,他不能赶上,在附近找了家酒店暂作休整,次日早上五点退房,然后搭乘最早的航班从首都飞往滇城。 几天前,他在微博发布的合照配文引起过一些争论,许多人在评论区留言,问他是不是谈恋爱了,那会儿他没回应。 四个小时的航程,一个半小时的出租车程,飞机落地,酒店前台朝他笑着说“欢迎光临”,他拍了张房间花瓶里的红玫瑰,发博文称自己要去拥抱他的爱人了。 虞苏时内心紧张又激动,简直像做采花大盗一样,干什么都得偷偷摸摸、小心翼翼的。他知道姜鹤没有微博,上次的截图还是姜唐发给对方的,因此有了前车之鉴,这次为避免重蹈覆辙,他昨晚就提醒了姜唐做好他行动的保密和刺探工作。 姜鹤中午并不回酒店,且酒店出于对客人隐私的保护,并不会把姜鹤房间的备用房卡和房门密码透露给他,因此虞苏时只能开了一间姜鹤对门的房间——守株待兔。 这期间,他还跟人在微信上时不时聊几句,为不让人怀疑,甚至“出卖”工作伙伴,“偷”他们分享在工作群里的照片哭诉自己现在是一架行走的照相机。 第127章 晚九点半,姜鹤给他发信息,说自己到酒店了,问他还在外面玩么,吃饭了没有。 虞苏时看到消息后连忙往房门后一站,压下门把手把门拉开一条缝隙。 不多时,不远处的电梯“叮”一声响。 酒店走廊的地板上铺了一层厚实的地毯,皮鞋踩在上面发出的声音很小,虞苏时看见姜鹤由远及近的走来,他站直了身体,准备在对方开门的时候冲出去跳到他的背上先吓吓他。 但姜鹤走到房门前时并没有转过身去开门,而是在原地站着疑似发呆,虞苏时只好把着门从狭小的缝隙里朝人小声催促“快转身,快开门”。四五秒后,他听到一声低笑,性感地宛似草木根系在心脏扎根攀附,又似猫爪轻轻挠动眼睫一般。 不知是不是错觉,虞苏时总觉得对方有那么一瞬间朝他那个方向瞟了一眼。 很快,他就知道那不是他的错觉。 姜鹤确实朝他瞟了过来,在他以为还是错觉的时候,对方抬起脚转了一个方向,不是面朝对门,而是朝着他的房门。 房门被轻轻叩响的刹那,虞苏时很想掏出手机问问姜唐是不是她又暴露了。 “虞老师,劳烦出来抱我一下。” 虞苏时感到挫败,但听到姜鹤声音的那一刻,挫败感迅速被让人痴醉的甘蜜吞噬干净,他拉开门上前半步,姜鹤微微低下头。 一个带着玫瑰花味的拥抱。 这个季节,滇城的红玫瑰开得正好。 “姜老板怎么知道我来了?”声音闷闷的。 “嗯,中午跟客户吃饭时发现手机浏览器推送了一条消息,上面写着原知名歌星虞苏时自爆恋情……” 虞苏时抬起头疑惑地看着姜鹤,姜鹤继续道:“我一看上面写着我男朋友的名字,当即就点进去看了,然后发现里面还有你的微博截图,ip地址显示在滇城,于是便猜你过来了。” “……” 原来是自作孽不可活。 他还装了一下午! 嗯,对方也陪他装了一下午。 虞苏时“咯咯咯”地笑起来。 “不欢迎我来?” “……虞老师来这儿赏雪的?”属实冤枉他了。 “不,我是来赏花的。”虞苏时把脸重新埋回对方肩上,“顺道看看你。” “哦——”姜鹤拉长了语气,上前两步走,带着虞苏时退进了屋内。 “……把灯……关了。” “为什么?我只是在亲你。” “……”虞苏时伸手捂住姜鹤再次凑上来的唇,咬牙道:“我听到响了……你把腰带扣解了。” “……虞老师听力真好。” -------------------- 嗯 差不多快完结了(づ ̄ 3 ̄)づ 第73章 假期 相较于吻技,姜鹤在另一方面的技术远没有他嘴上说的那般炉火纯青,第一次的时候两人都显得很青涩,第二次姜鹤才掌握门道,进步飞速,但第二天半中午虞苏时醒来后依旧觉得自己整个人要散架了,浑身哪哪都疼。 房间的窗帘拉着,阳光透进来不了一点,室内相对昏暗,床的另一侧也没人,被子下的温度也是凉的,虞苏时拿起床头柜上的手机看一眼时间,快十点了。 今天是六月一日,儿童节,也是姜鹤的生日。 他们的房间在三层,零点的时候,和姜鹤还在床上鬼混的时候,他听到了酒店大堂老式时钟整点敲响的声音。他还记得,钟声停后,自己在对方耳边被撞得支离破碎地说了句“姜老板生日快乐”。 颇费了些力气坐起身,虞苏时这才注意到身上的衣服不是自己的,上面仅一件姜鹤的t恤,下面除了内裤什么也没有。他看了一眼立在床位的行李箱,暗想姜鹤什么毛病,内裤能从他行李箱里翻找出来,结果上衣却跑回对面找了一件自己的给他穿。 衣服上带着淡淡的海盐青柠味,是姜鹤常用的那款洗衣液遗留的味道,大概类似食肉动物标记自己的领地一样,虞苏时只能这样解释。 “嘀——” 随着房门解锁,一阵塑料袋相互摩擦发出的悉悉索索的声音从前方传来,一通传来的,还有浓郁的饭香。 虞苏时脑子还没有反应过来,身体已经朝后倒去,摔回了床垫上。 疼死他了。 姜鹤拎着几样袋子很快出现在墙体转角,看到床上一脸痛苦表情的虞苏时后,明知故地问了一句,“醒了?” “……唔。” “买了早……现在应该叫早午餐了,还有涂抹药。”姜鹤说着把打包好的食盒一一取出,然后又翻出一个小塑料袋,从里面拿出一支药盒,转过身面朝着虞苏时,“吃完涂还是现在涂?” 虞苏时看不清姜鹤手里拿着的药盒上面的字,纳闷,“什么药?我没烧烫冻伤。” 姜鹤挑起眉梢,坐到床沿上后目光往鼓起的被子的下半截睨了一眼,“涂下面的。” 第一次不太熟练,当时虞苏时喊疼,他猜里面多多少少会有破皮。 保险起见,买完早餐后,他还是去药店买了药膏。 店员说早涂早好。 虞苏时再次事后羞赧起来,支支吾吾说着“知道了,我自己来”。 “不用我帮忙么?” “……我有手。” 他掀开被子,姜鹤搭了把手拉他起来,准备抽腿下床时虞苏时忽然想到自己下面没穿裤子,“劳驾姜老板给我找条裤子穿。” 第128章 姜鹤斜觑一眼床尾的行李箱,“虞老师在这内裤一脱不就直接涂了?多省事,又没有外人。” 虞苏时咬牙道:“我就想去卫生间怎么了?” 姜鹤失笑,“穿上没半分钟就又脱了,图什么。” 虞苏时不出声,只一双瞪圆的眼睛盯着姜鹤看,半晌儿对方败下阵来,给他拿了裤子。 进卫生间前,他还听到姜鹤的调笑,说什么昨晚和今儿凌晨该看的都看完了,以后也得常做,让他尽快免疫一下,不要总是害羞。 虞苏时找准准头把药盒丢人脑门上了。 “虞老师,今儿我是寿星呢,你怎么能对寿星使用家庭暴力!” “再说话就不只是丢你纸盒这么简单的了,我会让你知道家庭暴力具体是怎么暴力的。” 姜鹤“嚯嚯”笑两声,真不再说话了。 饭后,虞苏时才问姜鹤在这边的工作进展得如何。 “昨天下午终于把合同给签了,醉华铭安排随来的同事今天中午的飞机,明后两天周末,周一他们再去汇报工作,剩下的就没有我什么事情了。我来这一趟除了是跟几个大厂商混个脸熟外,就是宣传白茶和玫瑰结合的创新产品理念,这个后续进展还要一步开会讨论。” “哦。”两人的工作内容不重叠,虞苏时知道自己帮不上什么大忙,于是问道:“所以说,如果昨天我没有来,姜老板其实今天就回鹭屿了?” “还好虞老师来了。”姜鹤道:“要不然这大半日的生日时间我都是孤零零的一个人了。” 虞苏时笑笑,“那你打算什么时候回去?” 姜鹤反问他想不想在这里玩几天,“滇城的很多景点还是很不错的,这一段时间客户带我们几个人转了好些地方,有一个老字号鲜花饼很好吃。” “不想。”虞苏时摇头,这会儿他才感觉到嗓子有些刺痛,“我只有一个月的假期,只想回南盂岛待着。” 事实上,以后的每一个假期,他都只想回南盂岛待着,和爱的人。 “不赏花了?” “不赏了,看看人就够了。” 下午三点十分,飞机从滇城机场起飞,五点四十落地鹭屿。 姜鹤的白茶品牌受到不小关注后,南盂岛连接沿海城市的经济通路有了起色,最直观的改变是鹭屿港口到南盂岛码头新增了两班航次,其中一班是末班船,增加航次后,末班船由原先的下午五点变为晚上七点。 虞苏时和姜鹤从机场出来最终抵达港口时正好赶上晚七点的末班船,到家也才刚过八点。 入夜后,凸月悬于西方贡献着微弱的光亮,岛上一如一年多前那般漆黑,海浪冲刷崖壁的间奏也宛如昨夜刚听过似的,唯一可能变化的,环岛线上的路灯大概换过,有几盏特别亮。 门开进入昏暗的院子,一股清雅的香率先钻进鼻孔,而后是一道“咩”叫。 “过两天泥鳅就托运来了,还要去机场一趟。” “泥鳅也是见过世面的狗子了,嗳虞老师,你说泥鳅还记得阿美吗?” “等他们见了面不就知道了,应该记得吧。” 姜鹤走到廊下摁下开关,灯泡亮起后,虞苏时环顾了一圈院子,和之前的模样相比,变化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 可能是因为这个季节院子和阳台上的很多花都开了,拥挤又热闹。 “去年我种了一公斤的虞美人花种,当时店家跟我保证开出来的花绝对都是红色的,那次我还拍照发给你看了,五颜六色的,气死我了。” 姜鹤扣着虞苏时的手腕将他带上阳台,三面的花坛里,如今依旧郁郁葱葱地长着虞美人,“今年换了一家,这次终于没再让我失望。” 半个月前他离开时,这些虞美人长势最好的也只是一株上结出了三四个花苞,半个月后,花坛上下变成了红青白的鲜明层次。 “说不定它们是预知到了我今天回来。”虞苏时吻上姜鹤的脖颈,唇印在那片刺青上。 姜鹤呼吸顷刻一滞,眸光流转。 “……别想!”虞苏时往后一撤。 什么叫只点火不灭火? 这就是赤裸裸的真实案例! 虞老师专业的! 腮帮被舌尖顶出鼓包,姜鹤叉着腰,目光如炬地盯着眼底满是得意的虞苏时看,七八秒钟后,虞苏时察觉出对方视线里散发出来的愈发浓烈的危险气息,抬脚往楼下躲跑时却被人动作迅速地一把抱住小腿肩扛了起来。 “姜鹤!” 专业歌手和成长型歌剧家第一次喊破音竟然用在了这里。 胃部被姜鹤的肩膀顶着,下楼时一颠一颠的动作让他想吐又吐不出来,虞苏时失神地想,自己的职业生涯在今天受到了前所未有的、不可磨灭的打击! 片刻过后,经过客厅时虞苏时的眼睛瞟到了行李箱上放着的蛋糕,是从机场前往港口时,路过一家蛋糕房他现买的一个六寸小蛋糕,准备用来给姜鹤做一个正式庆生的。 说话时语气是明显的不足,他拍了拍姜鹤的脊背,“我饿了,今天你是寿星,所以我可以大发慈悲地做一顿晚饭,你……你把放我下来,我真饿了!” 稳健的步伐最终在餐厅停下,虞苏时还未来得及松一口气,便在自己不受控的惊呼中被放在餐桌上坐着。 缓了会儿后,他重复道:“我饿了。” 第129章 “行。”姜鹤两手撑着餐桌桌沿,将虞苏时整个人圈在自己的怀抱下,待两人视线平齐后,他又道:“不过做饭前,虞老师先把利息给结算了吧。” 总归是逃过一个大劫,虞苏时可不敢得了便宜还卖乖,飞速地在姜鹤唇角蜻蜓点水一下,“结算好了。” 三四秒后,姜鹤挪开眼沉沉地叹一声,直起身让出了空间,虞苏时连忙跳下桌进了厨房。 门还给反锁了! 姜鹤哭笑不得。 晚上睡觉前两人也闹了一场尴尬,虞苏时拉着行李箱习惯性地往之间住的小房间去,结果刚开门就被姜鹤拦下,对方非要让他睡在自己的大卧室。 “我不习惯跟别人同床共枕。”虞苏时道。 昨晚是例外,情况比较特殊。 姜鹤:“别人?虞老师,我需要提醒一下,你的发言很危险!” 虞苏时找补,“男朋友也不例外,行了吧?” 姜鹤抱起手臂,“我不管,我们现在是恋人关系,恋人哪有分房、分床睡的,同床共枕才是正道!” 巧舌如簧,歪门邪道。 两人僵持了一分多钟。 “行,虞老师逼我的哈!” 虞苏时一句“别乱来”尚未说出口,加之他又怎么可能干得过姜鹤,被人老鹰捉小鸡一样拦腰劫去了姜鹤卧室。 第74章 亲友 时光彷佛又回到了两年前的冬,不必操心工作的日子,虞苏时一觉可以睡到自然醒。 上午九点,虞苏时顶着乱糟糟的头发起床,昨夜他宁死不屈“守名节”的下场就是嘴角裂了,现在扯一下就疼,刷牙都刷不安稳,而罪魁祸首姜鹤一早就出了门,大概六点多,迷瞪间他听到对方跟他说是去赶早市买菜,不过直到现在这个时间了,姜鹤还没有回来。 院子骄阳正好,但阳光愈发蓬勃明媚,对于虞苏时而言,就愈是不太友好了。 折回房间戴上一顶宽檐的帽子,再来到院子后虞苏时发现水井旁的水池被翻修了,姜鹤把它改造成了一个生态池。一半陆地一半水域,陆地种着葫芦藓和一株旺盛的金边吊兰,吊兰从根部抽出三四枝花序,挂着黄豆大小的雪白的花苞。睡莲和浮游生物躺在水面,淡水下是几块大小不一、凹凸不平的光滑石头,压着几株长长的水草,其间游曳着两尾分别穿着金红色和黑白泼墨公主裙的金鱼,最下面是一层铺得很厚的细沙,卧着四五只通体透明的河虾。 挨着院墙的上方钉着一个木架,上面放的有鱼饲料,虞苏时捻了几粒丢进池面,两尾金鱼争先恐后地抢食完,游走前尾巴甩起的水珠飞溅到了他的眼皮上。 “那两条金鱼是赵小虎送过来的。” 虞苏时直起腰朝院门看去,姜鹤骑着电动车进入院子,脚踏板上打包放着满满当当的食材。 把新买的车子停在桃树下,姜鹤道:“过年的时候他在市区一个房地产厂商举办的戏会上套圈套中的,不过因为上学养不了,就托付给我了。” 走近后,姜鹤的眼神先从虞苏时的嘴角划过,而后才看向水池里的鱼,“红色那条叫太阳神,黑白那条叫阴阳大煞。” “……” 好中二的名字。 虞苏时给了姜鹤一个一眼难尽的眼神,对方叉着腰乐道:“不是我起的名字,赵小虎送来的时候就跟我说,卖他们的老板就是这么叫它们的。” “哦。” 虞苏时在心里给它们取了新名字,小红、小花。 简单粗暴,言简意赅。 “对了,买菜的时候碰到二婶了,她让我们晚上去家里吃饭。” 虞苏时点点头,“我给他们带东西了,在行李箱里。” 为防止姜鹤故技重施,又嚷嚷着什么得到了就不珍惜了之类的话,他话赶话地继续说:“给你也带了,等晚上一起给。” “搞这么神秘?”姜鹤随口一问。 “中午吃什么?”虞苏时岔开话题。 姜鹤旋即被带进午饭菜单的讨论中,“凉拌西兰花、西芹炒腊肠、柠檬蟹肉汤……” 腊肠是回来路上碰到张阿叔和张阿婶,他们送的两大根,很香。 午饭后虞苏时和姜鹤去了一趟渔头村,祭拜虞苏时的爷爷奶奶,这次是两人一起祭拜的,后来他们又去了姜鹤父亲的墓地。 “上次去米兰我都没有机会去看望爸妈呢。” 回来的路上,虞苏时坐在电动车车后,听到姜鹤的发言后疑惑地“啊”一声,“说的是我的……父母吗?” “不然呢?” “……姜老板称呼叫得好自然。”虞苏时忍不住揶揄。 “我超级自觉的好么!”姜鹤扬了扬声调。 “没关系,”虞苏时忽视了对方的臭屁,道:“清明那天我是带着姜老板的照片去看望他们的,我想他们应该认识你了。” “……有点瘆人啊虞老师的这做法。” “……知足吧,姜老板是没见过还有烧照片过去的呢。” “那,感谢虞老师不杀之恩。” 周末岛上有游客,不少的都是年轻人,虞苏时甚至还看到一对穿着西服婚纱的男女在姜唐咖啡店的前院里拍摄婚纱照。 姜鹤告诉虞苏时,南盂岛的几处自然景点因为营销得当,在“国内十大必去岛屿”中占得一席之地,现在比之以前来往的游人要多许多,节假日不必多说,周末来的人也更是不再少数。 第130章 事实上,虞苏时离开南盂岛那年,姜鹤的白茶品牌在打完官司一炮而红后,多少影响到了南盂岛的经济发展。但仅仅是商业上与外部进行交流还是不够的。商人作为经营者多在意一本万利,普通的人民群众才是消费主力,要吸引更多的普通人。 因此,在书记的建议和推荐下,他参与了一些南盂岛文旅宣传活动,从拍摄宣传视频开始,到独立组织文化活动,逐渐成为管理、推进南盂岛文化和旅游工作的编外人员。 “给姜老板颁发一个‘十大进步企业家’奖杯。”虞苏时说着用手比出一个皇冠戴在姜鹤头顶。 “幼稚。” 幼稚? 虞苏时:“有本事你别得意啊。” “我没本事。”姜鹤动作迅速又从容地亲在虞苏时鼻尖,虞苏时看着由远及近骑车赶来的姜唐,把人一把推了出去。 “……谋杀亲夫啊!” 虞苏时咳了几声,朝咖啡店走去。 咖啡店里的十几只猫到了每年一次打疫苗的时间,前几年姜唐还会请姜鹤和夏天谷雨他们帮忙,一人负责几只猫,选一个周末一起出岛去宠物医院给猫咪们打疫苗,过程还算顺利。 然而就在今年初春,岛上突然大驾光临了一只未绝育的公猫,这只万恶的公猫把咖啡店里的一众母猫几乎全祸害了个遍,如今店内猫咪的数量直接翻了一倍。姜鹤没辙,只能联系宠物医院,问他们能不能直接从宠物医院购买疫苗自行给猫咪打针。 宠物医院的医生出于安全考虑,一开始是拒绝了,后来是桥海绵医生提供了帮忙,对方才堪堪同意,疫苗在今天中午送上了岛。 虞苏时和姜鹤从墓地回来时正好被刚取来疫苗的姜唐抓去帮忙,女孩身后还跟着桥海绵。 “桥医生。”虞苏时朝人颔首,暗想对方应该还记得他,不仅是分别间隔时间比较短以及医生记性好的原因,还有对方喜欢的人生前是他的歌迷。 “嗯,”桥海绵身上的气质还跟一起一样,一个字——冷。 “虞先生,好久不见。”紧跟着她又道:“虞先生的歌剧《七念》首都场我很荣幸地观赏了,乔木也很喜欢。” “谢谢捧场。” 客气完,姜唐带他们一行人进了院子,拍摄婚纱照的准夫妻这会儿到了中场休息时间。 在场的只有桥海绵是医生,虽然职业是给人看病的,但只是给猫咪打疫苗而已,她动作起来依旧得心应手,先给他们做了几针示范。 不知是不是所有的生物都害怕打针,人类幼崽、狗,姜鹤说阿美也打过针,那声音嚎叫得人隔它十里地都能听得到。 虞苏时手里的猫也不例外。 但刚才桥海绵示范的那几只在她手里就很乖巧。 医生自带的威严? 但姜鹤手里的那只也很乖。 看人下菜碟? 出神的间隙,手底的三花反扑了过来,要咬上他手腕的时候,旁侧飞快地蹿过来一只手,揪住三花的后颈皮将其一把提溜了起来。 “咬到了吗?”姜鹤问话的时候另一只手已经抓起他的手上上下下翻看了遍。 “没。”虞苏时注意到桥海绵扫过来的视线,朝人笑了笑。 “三十多只猫里就属它最野、最不服管教,虞老师不仅耳朵好使,眼睛也是独到,一眼就相中了它啊。” “……”才两个多月大,没想到脾气那么冲。 姜唐道:“新出生的这些小猫脾气一个顶一个坏,大概是因为遗传了公猫的基因吧。” 姜鹤旋即给虞苏时指了一个方向,一只灰色的狸花猫缩在准新娘坐着休息的高脚椅下正舔毛,虞苏时看向它时,狸花猫似有所感地也看了过来,它的半张脸是没有毛的,光秃秃一片大疤。 “估计跟其他猫猫狗狗打架弄伤的。”姜鹤说完话锋又一转,“你别看他现在威风凛凛的气势,其实已经被嘎蛋了,都是装的。” 光是给这群猫打疫苗就花了一个多小时的时间,拍摄婚纱照的准夫妻也拍摄结束,姜唐没收他们的钱,他们便点了些咖啡和其他饮品。 虞苏时在后院洗完手进了店,岛台前等候咖啡的那位准新娘看了他好几眼。 他只戴了帽子,没有口罩遮脸,加上室外和室内光线充足,两人这会儿离得比在院子时要近,对方很轻易地确认他的身份。 “我去我去我去……真是我哥哥啊!” 虞苏时敢以自己未来的职业生涯起誓,他是独生子。 “虞苏时!我滴妈耶!”女孩站起身,婚纱厚重,加上激情绪动,她走地踉跄,“我喜欢你很多年了!” 是粉丝或歌迷。 “没想到会在这里碰到,哈哈有一年我和朋友来这里玩,也是这家店,当时还开玩笑说要是能在这里偶遇哥哥,一定故意往哥哥身上摔……哈哈哈开玩笑的,我太激动了!” 虞苏时也想起来了。 一年前的圣诞节,她和她朋友在这间咖啡店聊天,起初是聊谈他和星艺传媒的八卦,后来话题逐渐跑偏,变成摸腹肌亲两口什么的。 他还记得,托陨边犬泥鳅的福,自己的初吻就是在那天晚上被姜鹤意外拿去的。 也是在那之后,他下定决心朝姜鹤迈出一步。 第75章 谁向谁求婚? “哥哥不是在滇城吗?”穿着婚纱的女孩眼角带了颗晶莹,“哥哥是谈恋爱了么?” 第131章 这儿原本就是虞苏时的私事,即便是不回答也没有关系,但他还是点了点头,“也祝贺你,新婚快乐。” 女孩揩掉眼尾的泪花,“谢谢。” 前院里,桥海绵把用过的针剂收集到盒子里,一侧帮忙扯胶带密封的姜鹤朝店内瞄了几眼。 “你们在一起了。”肯定句。 姜鹤没有什么不好承认的,“嗯,正式在一起没多久。” “恭喜。”她道。 默了片刻,桥海绵也抬头朝咖啡店里看去,姜唐正在给虞苏时和那个穿着婚纱的女孩拍照。 似是喃喃自语,又似在真心祈愿,“会一直在一起的。” 姜鹤想,他们会的。 借用卫生间回来的准新郎和摄影师很快回来,姜唐做好咖啡和饮品后,一群人便不再打扰,上了一辆商务车离开,没多久后桥海绵也起身说告辞。 打完疫苗的猫咪们暂时被关进各自的猫笼子里,虞苏时和姜唐从咖啡店出来时刚过下午五点。 “时间差不多了,回我家吃饭吧。”姜唐道:“要不是我妈跟我说,我都不知道你们回来了,怎么不在滇城玩几天啊?” 虞苏时说着“稍等,有点东西要拿”,疾步走回了姜鹤家。 姜鹤道:“男朋友一心要回家,我总不能硬拉着人家在外面四处逛吧。” 姜唐朝人嫌弃地“咦”一声,搓了搓两只手臂,“男朋友~,喊这么腻歪,我鸡皮疙瘩都掉一地。” “你就是典型的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 “不好意思啊,本姑娘也是有男朋友的人哈。” “八百年见不着一次面的男朋友?” “五十步笑百步,我俩谁比谁更寡?” “……” 虞苏时拎着两只盒子出门后就见姜鹤脸色不太对劲,是典型的吃瘪的神态。而姜鹤对面,姜唐抱着手臂正得意地摇头晃脑。 印象里,姜鹤很难在与妹妹的拌嘴中输一头或干脆败下阵来,看来姜唐这次出击的杀伤力不是一般地大。 走近后,他还未开口,脸上便罩下一片阴影,唇上紧跟着一热。 就这么当着妹妹的面亲他了? 看来受到的打击确实很大! “怎么了?没吵赢你妹妹?”虞苏时看看姜鹤又瞅瞅姜唐,感觉自己有点像准备给孩子们主持公道的家长。 姜鹤没急着回答虞苏时的问题,扭头朝姜唐道:“你哥我现在想亲就能亲到,臭丫头你行吗!” 姜唐:“……”不要脸。 “虞老师,我妹刚才说一个月后你就不要我了。”姜鹤义愤填膺地叉着腰告状。 姜唐:“……”他哥有病,脑子有坑。 这跟小孩出去玩遇到坏叔叔和坏阿姨,他们逗乐“你爸爸妈妈不要你了”有什么区别?虞苏时“呵呵”两声,拧了拧姜鹤后脊上的肉。 虞苏时未张口,用气声道:“你正常一点。” “我说的是实话。”姜鹤抓住虞苏时惩恶的手。 “……好了好了,”姜唐看不下去了,这碗狗粮她也不想继续吃下去了,“我跟你道歉好了吧。” 虽然有玩笑的成分在里面,但那句话她说得确实不应该,她自己也知道,说完就有些后悔了。 一个月后虞老师不会真的不要他哥,但虞老师和他哥是真的会分离一段时间,不是分手,而是假期结束后各自的工作忙碌。而且暂时分离的这个时间还没有一个具体的日期期限。 十指相扣后,姜鹤才笑着道:“行,原谅小妹了。” 出发前,姜唐接到男朋友的电话,对方说自己快到岛上了。 “哥,那你和虞老师先回家吧,我去码头接他。” 姜鹤让人路上注意安全,再着虞苏时往姜唐家去。 “买的什么?保健品?”姜鹤垂眸扫一眼脚边的包装盒,道:“上次你买的二叔二婶都还没有吃完呢。” “这次不是了,上次是因为时间太赶我也不知道买什么,听了助理建议才买的各种保健品。这次我专门问了问姜唐。” “问她?虞老师为什么不问我?” “……这……你妹的醋都要吃?” “没那么小心眼。”姜鹤笑起来。 “给二叔二婶买的颈椎仪,姜唐说二老最近脖子总是不舒服。姜唐有男朋友了,送包送首饰什么的不合适,我就带了两罐朋友种的天然咖啡豆,烤好的,很香,她和她男朋友应该会喜欢。” 虞苏时这会儿话多了起来,一方面是因为讲到了咖啡豆,让他想起自己以前早上只喝咖啡充饥的坏习惯。 另一方面,担心姜鹤追问自己给他买了什么。 现在还不能说。 “我这个不良习惯现在已经改正了。” 虞苏时相信,话题核心只要是在自己身上,姜鹤就一定不会打断他去追问别的。 事实也是如此,听到他说自己的不良习惯改正后,姜鹤果然顺着他的话问下,“何方神圣竟然能让我的虞老师改掉了这个几十年如一日的习惯?” “公司制度。”虞苏时一本正经地回答。 几乎所有的娱乐公司,对艺人的形象包括身高、体重、体脂等都有一套自己的标准,这套标准下,艺人每天摄入多少卡路里都被标示地明明白白,mic亦是如此,甚至更严格。 他太瘦了,既然不再走偶像路线,他就需要一个更健康的体魄,毕竟一场歌剧下来,表演者在舞台上最少要待三个小时。 第132章 而后虞苏时开始给姜鹤报前一年在公司上课学习期间的菜单,每周每日的早中晚都吃什么,喋喋不休了七八分钟,直到看见了姜唐家的大门。 下车后,姜鹤没没忍住刮了一下虞苏时的鼻梁,“虞老师为了保密工作也是煞费苦心啊。” 虞苏时抿了抿唇,没好意思地笑笑,“说得我都有些口渴了。” 进了院,姜二婶和姜二叔在厨房张罗着晚餐,姜鹤喊了一声后,两人才前后脚从厨房里跑出来。 二老对姜鹤和虞苏时两人处对象的事情已然看开,热络地拉着虞苏时进了堂屋又是让你坐又是让人吃水果和蜜饯的,“二婶最近学会了网购,这榨汁机就是大前天在网上买的,早上我去菜市场买了一兜橙子,特别甜,榨汁喝也好喝。” 混乱中,虞苏时手里多了一杯鲜榨橙汁。 姜鹤环顾一圈屋子,姜唐的房门没关,对着门的空地上支了张小床,“小梁一会儿也来,二婶你们知道嘛?” “知道知道,他打电话说了,今天周末嘛,晚上要搁这住一夜,明天再回去。” 小梁是姜唐的男朋友。 虞苏时喝了一口橙汁润嗓,暗自瞄了姜鹤一眼。 移开视线的前一秒,他被姜鹤发现了,对方挑了挑眉,用眼神询问他怎么了。 虞苏时立刻摇摇头,看向姜二婶,“二婶,我带了东西给你和二叔。” 姜鹤舔了舔上唇,“行,我去厨房看看,你们聊。” 姜鹤走后,虞苏时先把颈椎仪拿了出来给二老讲怎么用,它的用途是什么,而后才在对方满脸笑意中从装颈椎仪的盒子底取出一个朱红的木匣。 “还有这个。” “买这么多东西?下次不要买了,钱留着自己……这是什么……什么意思?” 姜二婶说出“钱留着自己花”的时候已经把木匣打开了,红丝绒布上,金素圈戒指、金鹤胸针、金表链、金平安扣和金一字领带夹当即映入眼帘。 “啪”一声,木匣被阖上了。 姜二婶和姜二叔傻傻愣在原地。 虞苏时丢下重磅炸弹—— “二叔二婶,我想向姜鹤求婚。” 谁求婚? 向谁求婚? 谁向谁求婚? 戒指、表链、平安扣、一个鹤型的扣针、一个一字型的夹子,全是足量的黄金材质,数量还是五个。 婚嫁五金的翻版? 姜二婶还石化中,姜二叔先回过神来,背过手朝堂屋门走了几步往厨房的方向看,而后他轻轻“咳”了两声,一手朝虞苏时抬了抬,“那个那个小虞啊,叔婶有点没懂,人老了好像就跟这个社会脱节了一样,都跟不上你们年轻人的思想了。” 虞苏时心脏“唰”地剧烈跳动起来,这是不同意的意思? “小鹤知道这个……吗?”姜二叔伸出一根手指隔空朝木匣子点了点。 虞苏时唇崩得几乎成一条直线,摇头。 姜二叔挠了挠头,小声叹气,“小唐还没走到这一步呢,这女儿都没嫁过让我嫁侄子出去那也没经验啊。” 姜二婶也逐渐从石化中走出来,安抚性地拍拍虞苏时的背,道:“我先跟你二叔合计合计。” 虞苏时点点头,“二婶二叔,我还有话要说。” 二老异口同声道:“啊啊,你说你说。” “两个月前,在米兰我和您们一起吃饭,二婶说不会干涉我和姜鹤谈恋爱,只希望我们可以稳当、长久地在一起,不是头脑发热追求新鲜感,想爱就爱、能谈就谈。” 虞苏时从餐桌后走到姜二婶和姜二叔面前,距离他们大概三步远,继续道:“当时我只是口头承诺了下来。事实上,我和姜鹤无法做到像普通夫妻那样领证结婚。因此,这是我能想到的,最好的能够证明我决心的办法,走一遍婚嫁的基本流程,现在这步是过礼。” 过礼,即一般嫁娶的主动者(无论男女)向另一方送一笔重礼。 他的礼,便是这些五金了。 -------------------- 明儿个正式完结Ψ( ̄ ̄)Ψ 第76章 他的岛屿 姜二婶和姜二叔进了屋子嘀咕商量,姜唐和小梁这时恰好进了门,前者喊了两声“爸、妈”,屋子里的二老没听到,反而把姜鹤从厨房喊了出来。 “回来了啊。”姜鹤看向小梁,后者回了句“哥,晚上好。” “我爸妈呢?”姜唐问。 “堂屋里,跟你虞老师待着呢。”姜鹤说着朝堂屋看去,没看见他二叔二婶,却见虞苏时手忙脚乱地收拾着什么。 几个人进了屋,虞苏时往姜鹤身边走了几步。 “小梁,介绍一下,这位就是我们家之前跟你沟通说起过的,我爱人。”姜鹤长臂一展,揽住虞苏时的肩。 虞苏时礼貌笑道:“你好,我叫虞苏时。” “嗷嗷,久仰大名,你好你好……呃,”小梁露出窘迫的神态,“我是该称呼您哥还是……哥夫?” “呃……”莫名尴尬起来了。 虞苏时瞥一眼姜鹤,姜鹤极具眼色地进行救场,“我爱人比你还小几岁哩,喊哥什么的也太别扭了,你就跟姜唐一样,叫他虞老师就行。” “哎好,虞老师。” 虞苏时和人握了手,有些意外姜鹤介绍他时对方听罢的反应。 第一次见面,先不说听到他性取向差异后是不是要震惊一番,“哥夫”这般诡异的词他竟然还能直接说出来也是真够自觉的。 第133章 相互介绍认识后,姜唐看见里屋中小声谈论什么的父母,给了姜鹤和虞苏时一个“我们去看看”的眼神,牵着小梁直接进了屋。 “姜唐的男朋友……” “姜唐和小梁看对眼后第一次来家里拜访时二叔和二婶就把我的情况给人说明了。”姜鹤捏了捏虞苏时的脸颊,将人往院子里带,主动解释道:“二婶二叔也主要是为了咱俩考量,怕小梁和姜唐走到结婚那步后,某天意外得知自己的大舅子竟是同性恋,导致心里膈应再后悔跟姜唐交往结婚。他们说提前跟人沟通就是打预防针了,能理解一切都好说,不能理解也不强求,反正恋爱是我们两个谈,关不着其他人什么事儿。” 虞苏时回道:“二婶和二叔考虑地很周到。” 这就能解释为什么小梁见到他能反应地那么自然了。 “现在外人这块,除了小梁和桥海绵知道我们的事情外,岛上还没其他人知道呢,虞老师放宽心吧。” “没关系,知道也无所谓。”虞苏时对此没多大要求,就像姜二婶说的,恋爱是他和姜鹤谈,与其他人没关系,也不必在意他人对他和姜鹤谈恋爱的想法。 “我是害怕他们知道后我们家会成为景点。” “景点?是贬义的意思么?” “不,”姜鹤缓缓道来,“岛上的人大多朴实无华,知道后最差劲的评价也在背后说年轻人玩得真花,更多的是他们会好奇,好奇是何方神圣收了南盂岛岛草,因此一定想来见见芳容,把咱家门槛踏烂。” 虞苏时脑海中登时浮现出家里院中院外人山人海“求见”他真容的岛民,过了会儿他搓了搓手臂,“还是先保密……不,顺其自然吧。” 姜鹤无声地笑了一阵。 姜二婶和姜二叔卧房里,二老把虞苏时十分钟前丢给他们的炸弹分享了出去,姜唐一听虞老师要求婚她哥,震惊地几乎把嘴张成鸭蛋那么大,片刻后又摩拳擦掌地要一睹翻版五金的芳容。 见姜鹤和小虞在院子里聊天,姜二婶回到堂屋从颈椎仪包装盒里把木匣拿了出来,递给姜唐看。 “我和你爸已经跟不上你们年轻人的想法了,你哥和小虞都是男生,之前也讨论过不谈彩礼嫁妆这种事,但我之前不是说过想让他们长长久久地在一起嘛,小虞就整个这东西来了。” “我估计是这样的。”姜唐道:“虞老师如今没有一个血亲在世,因此不管是事业还是感情都能随心而动,可我哥不同,我哥还有咱们一大家人彼此照应着。而且我们是哥的亲人,对哥的事情会很上心也会担心他吃亏什么的,因此虞老师大概也是为了消除爸妈的顾虑才决定过礼求婚的吧,” “相当于一个定心丸。”姜唐补充。 “那我和你爸就说同意了?” 姜唐笑了笑,“当然同意呗,我哥要是知道了,准能乐死!” 姜家的一伙人很快从里屋出来,虞苏时和姜鹤走了过去。 虞苏时还有些紧张,而姜鹤古怪地察觉到,刚出来的这群老少里,除了小梁看着正常外,另外三个人都不太对劲。尤其是姜唐,和他不经意对视后总会流露出一脸“呵呵你小子****”的痞态和赶着看热闹的姿态。 垂眸再看看他男朋友,也是一脸的心不在焉。 这一家人肯定背着他干了什么坏事。 事情说不定还跟他有关。 而且他男朋友一定是主犯! 他男朋友被二婶叫了过去。 姜鹤有些后悔当时没有躲在屋外偷听虞苏时和二叔二婶们都聊了什么。 好奇到抓心挠肝。 而这股随着时间的推移愈发高涨的好奇,在他看到同二婶聊完天回到他身边时眼里藏不住雀跃的虞苏时时,达到了顶峰。 “这么高兴吗?”他怄气似的问。 虞苏时抬眼看向姜鹤,眸光熠熠生辉,轻盈流转,似盛了一整条银河在其中,心情跟第一次登上歌唱舞台时一样喜悦。 他轻快地应声,“嗯。” “可是虞老师,我有些不高兴呢。”姜鹤在虞苏时手心里一下又一下画着圈,挠得虞苏时更觉愉悦了。 虞苏时朝人勾勾小指,待对方侧耳倾听时,小声道:“姜老板,我现在想亲你。” 喉头剧烈地滚动几圈,姜鹤没立刻去捕捉虞苏时的眼睛,盯着院角落一张蜘蛛网看,夕阳直照在透明的蛛丝上,向外发射出五彩琉璃的光,闪烁得他心脏化成一滩糖水,吸引出密密麻麻的一众蚂蚁从四面八方赶来享用。 虞苏时指尖合拢,把姜鹤的手指紧紧握在手心。 良久,他才听到姜鹤的声音,是故作平稳的轻快,“虞老师想亲就亲呗,不用报备。” “哦——”虞苏时朝人员严重超负荷的厨房看了一眼,确认没人留意他们后牵着姜鹤挪了个方向让对方背对着厨房门和窗。随后,他抬起下巴吻在姜鹤的双唇上。 一触即离。 “……就这样完了?” 姜鹤失笑,亏他看男朋友那副兴致盎然的神态以为自己会被带去某个无人光顾的角落里被深情激烈地一吻到底,结果就只是双方的皮肤进行了一次连摩擦都挂不上号的接触。 这叫亲? “这不是在家里。”虞苏时警告,“别想着得寸进尺” “在家里虞老师也不会进多少尺。”姜鹤笑着挑眉,“连舌头都不会伸。” 第134章 虞苏时也挑了挑眉梢,“我还挺好奇的。” 姜鹤还是笑,“嗯?虞老师好奇什么?” 虞苏时往后退了半步,煞有介事地替人拂去衣领上并不存在的灰尘,“没什么,反正我很期待就是了。” 一切都将在晚饭时揭晓。 临夏,天黑得晚,晚饭做好后院子里还有光,姜二叔和小梁就把桌子抬到院子中央,一家人露天坐着吃饭。 姜鹤的生日在昨天,但生日庆祝赶早不赶晚,因此今晚的话题大多围绕在姜唐和小梁身上,快结束时虞苏时问姜鹤有没有喝酒。 “没有,电动车也是车。” “那就是清醒着了。” 姜鹤问他想做什么。 虞苏时不答,站起身朝姜二婶和姜二叔微微鞠身,而后看向姜鹤。 “今晚,在二婶、二叔还有姜唐和梁先生的见证下,我想做一件事。” 姜鹤扫了餐桌旁的一众人,脑子虽如脸上神态一般茫然无知,心脏却似有所感那般跳得激烈飞快。 虞苏时说完第一句话便单膝跪在水泥地面上,单膝跪在姜鹤面前。 “卧槽?卧槽!卧槽卧槽……” 姜鹤直接从椅子上蹦站了起来,看着虞苏时不知从哪里拿出一个小方盒子呈上眼前,双手登时无处可放起来。他先是两手拍了拍脸,又捋了一把头发,紧跟着叉腰、摸鼻子、摸脖颈,再拍了拍脸……最后,姜鹤托着虞苏时高举的手也跪下了。 拜天地一样两膝着地,砸在地面上发出不小的声音。 跪下后,他才扭头看向二婶和二叔,打从心底里发出疑问,“是该这么做么?” 问完才意识到自己有多傻。 “第一次经历没……没经验。”他看向虞苏时,话也说不利索了。 “我也是第一次。”虞苏时扬起笑,“姜鹤,我们两个就不说什么嫁不嫁这种话了。” 姜鹤“嗯”一声,疑似还带了些哭腔。 虞苏时取出素圈的金戒指,用尽量平稳的语气道:“我喜欢这座岛,也喜欢岛上的你。” 2027年下半年,因为与前公司在对抗理应冲突中遭受软封杀,他的工作和心态陷入低谷期,决定暂别名利场后他来到父亲的家乡南盂岛,没想到一经登岛便意外邂逅了返乡兴业的创业家姜鹤。一开始,他接触姜鹤是为了方便寻找父亲的旧居了却父亲乡愁的,但不知该说是凑巧还是不巧,除了姜鹤家,岛上的旅馆民宿他一个都没看上眼。 一开始,他是不太相信人与人之间的缘分和情感纠葛是命中注定的这种理念的,但是在他向姜鹤求婚的此刻,在回首从初遇那晚到重逢那夜,他开始相信,自己和姜鹤的相识、相知和相恋是命运推就而成的。 一年多前,他带着一个目的登上这座岛屿,体验了诸多情感。三个月后,他为了另一个目的离开岛屿,情感被逐渐放大。一年多后,再次带着一个目的奔赴回来,他把其中一份情感送给一个人。 南盂岛会一直在此迎接他忙余后的归歇,他爱的人亦是如此。 “姜鹤,你就是我的岛屿。”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