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师兄他,他跑了》 第1章 《大师兄他,他跑了!》作者:我天生牙不好【完结】 简介: 宁归砚穿成了霸道文学的深情男二,众所周知,这种人物的结局不是死有余辜,就是灰飞烟灭。 因此宁归砚在继业大典上打伤了他那便宜掌门师尊,叛逃了。 宁归砚叛逃三日后,天一山内上下不宁。 而掌门将前来商讨捉拿宁归砚的仙士拒之门外,也不回应当日之事。 门内弟子聚在一块议论纷纷。 “大师……宁归砚既然叛逃宗门,同那些魔族混在一起,宗门势必要出山的吧?” “那可不一定,掌门迟迟不下令,又将外宗的人拦在山外,恐有隐情。” “能有什么隐情,而且掌门以往不是不待见他吗?说不定他是心生怨恨……” “我不认同,我从相熟的师姐哪儿听说,外出历练时,有人瞧见掌门和宁归砚独自相处,你知道他们看见了什么吗?” “什么?” “她看见... ...掌门将宁归砚压在墙上,分开的时候两颊生红,衣衫不整!都说,都是掌门与那魔族,有悖伦理!” 被拦在外面的人拿捏不住人,于是合谋,用男女主引宁归砚入局。 企料黑海围剿当日,那天一山掌门前来,将千里海域冰冻,将其他人阻拦于结界外。 宁归砚出不去,便将佩剑虚虚横在男人脖颈前。 宁归砚:“放我走。” 季掌门抬手握住那剑刃:“恐怕不行,我已经放过你很多次了,知道这叫什么吗?” 宁归砚嗤笑一声,将剑化为玉笛,横打在男人脖颈:“那你说说,这叫什么?” 季宿白抓住他的手。 “乌鸟私情。” 满肚子心眼子钓系病弱受vs高岭之花占有欲强美人师尊攻 排雷:1下午六点更新,九点没有就是赶不上了,不用等 2文中私设众多,不要考据 3文中人物都非完美人设 本文又名《恣肆之意》 内容标签: 灵异神怪天作之合 仙侠修真 穿书 古代幻想 主角视角宁归砚互动季宿白配角原女主 其它:架空修仙 一句话简介:不就是个山吗,跑呗 立意:在巨大的牢笼中,有人被救,有人自救,我们都将冲破此隅 第01章 楔子 亮白色的房间内扬着轻缓的音乐,窗外的阳光照不进来,床上的人撑着手托住脑袋靠着窗台上,也不在乎被衣袖被窗台的灰尘给弄得像抹了一层巧克力上去。 声音来源正是男人手中的手机发出来的,此刻变得急促,伴随几声痛苦的呻吟。 “师妹,是师兄... ...有错吗?” 不用想象,都能感受到声音当中的悲怆。 “宁先生,您又在看小说呢?该吃药了!” 护士走进来,笑着将宁归砚手里的东西拿走按下暂停,窗边的青年转过身来,一双如同石墨山顶色彩的眸子便将人定住。 “是听。” 他勾起唇,一副闲散的姿态,看看护士手上的一大堆药物,弯眼调笑。 “美女姐姐,可以只吃一半吗?” 护士嗔怪回去。 “不可以哦。” 宁归砚淡了笑:“好吧,那听护士姐姐的。” 数秒后,手中的热水被挥洒,玻璃碎裂的声音和响起的呼救声一同消失在青年耳内。 第02章 大师兄! 瀛东大雨,时下妖魔作乱,上界仙门派遣门下弟子百名,天一山宗内弟子细数二十,其中五位前往瀛东安平村。 安平村四十户,黄昏时却无一户有火光。 村头一里左右,刀光血影,嘶吼声不断从那几乎有一座宅子大的坑洞内传出,猛烈的雨声也无法掩盖其中的哀恸和愤怒。 雨水砸在地上,浓重的血色将这方天地与外界隔绝,坑洞正中央,一人手持玉笛,翠玉色的笛子从一青面獠牙的怪物胸膛中穿过,血液从笛口下滑,染了那双持笛的细长的布满黑色纹路的手。 男人一身衣物已经看不出原本的颜色,蒙在眼前的黑纱下延出两道血痕,他立在坑洞之中,将玉笛从邪祟的胸口抽出,持在雨水中浸了片刻后收回。 数秒后,他遽然倒下,猛吐出一口血,同那些红黑色的泥水混在了一起。 宁归砚的思想似乎陷入了一个轮回,身体内的灼热和痛苦不断将他拉出,濒死的感觉又拽着他进入黑暗的寂冷。 不知道时间过了多久,待到身体内的意识回笼的时候,身边已经聚了不少人。 宁归砚被搀起来,靠在一棵树旁,手腕是灼热的疼,眼前灰蒙蒙的,只有耳边的人语和雨声清晰。 他掀开沉重的眼皮,却看不清面前人的模样,抬起手,才知自己眼上不知何时蒙上了一块黑纱。 眼前黑纱的颜色一直延伸到脑后,被风一吹,激烈地奔跑起来。 有人适时开口,满是担忧。 “大师兄,我们来的有些晚了,你没事吧” 一青衣男子蹲在宁归砚身前,神色紧张地盯着人看,瞥到宁归砚发黑的右手,倏然大惊失色。 “大师兄!你的手……你被那些邪祟暗算了” “你别动,我帮你先行抑制手上的魔气。” 宁归砚思绪还未完全归拢,任由对方托起自己的手,在手腕手骨处打了一掌,丝丝缕缕的热意涌入,却没能驱散疼痛中掺杂的冷意。 第2章 他艰难睁开双眼,朝男人身后看去。 那是个极大的坑洞,要说多大,不过是装满了断臂残骸。 灰黑色泛着红的手臂深深嵌入泥土中,顺着手臂朝一旁看,是一双墨绿色的眼睛,诡异可怖,那双眼珠嵌在一颗圆滚滚的东西上,仔细看——是一颗非狼非猪的头颅! 宁归砚看着那双墨绿泛光的眼珠,猛然瞪大了眼睛,伴随着胃里的翻江倒海,呼吸遽然急促起来,身体禁不住往后缩。 他目光透过那层薄纱看向前方的几人,手腕处忽地一阵刺痛,思绪乍然回笼。 不是梦,是真的,那些东西……。 为首最先开口的青年望向坑洞中邪祟的残骸,说道:“师兄,村东的邪祟我们已经除尽,任务也算完成,此地的大雨恐要持续数日,而侵入你体内的怨气又十分奇怪,所以我们得快些回宗门。” 宁归砚被他的称呼迷蒙,视线机械性地从布满鲜血的土地上移开,脑子里再次搅成一团浆糊。 他颤着调,声音喑哑:“什么” 看着宁归砚脸上毫无血色,眼下的血痕清晰,青年男子神色更显担忧:“师兄你手上的伤不能久拖,我为你暂时压制了一些魔气,但却无法除尽,须得回宗门找二长老祛除,不可过于拖延。” 他说完,指了指宁归砚手臂上还未完全消散的黑纹,手指晃过,旁侧的另一人就抬手唤出了一纸信封,空白的信纸上出现几行字。 青年男子郑重点头,对其余四人嘱咐。 “宗门弟子大选,长老也命我们速速回去准备,我们快些将这些怨身处理了。” 宁归砚看着面前的青衣男子,良久,混乱的思绪稍稍有了来处。 他将手掩入袖中,垂眸看着自己的装束。 他低着头,轻声询问:“回天一山?” 男子将他扶起回答:“对啊。” 宁归砚:“弟子大选什么时候?” 男子:“三月初七,还有五天时间。” 宁归砚滚了滚喉咙,看向坑洞的恐怖景色:“那... ...” 他忽然断了话语。 宁归砚扶额,似乎是头疼难忍。 身边的师弟蹲下来关切,他便抬手轻轻晃着表示没事,实则内心波涛汹涌,堪比投放了一颗原子弹。 宁归砚想过他死后会去上天,或者地狱,又或者成为孤魂野鬼,但万万没想到,死后会穿进书里。 还是霸总文学小说,还是男二,还是为女主入魔被万箭穿心的深情男二,简直是叠满了debuff。 宁归砚觉得他缓过来的气又要闷下去了,藏在袖口下的手抖得更厉害。 他稳住自己的语气:“我没事,”顿了顿,稍稍抬目,“别让那些东西祸害了百姓,早些处理……” 说完深吸一口,视线从那坑洞边移开。 他现在光是站在这,闭着眼睛都能想到刚醒来的画面。 那几颗脑袋上面的绿眼睛森森然,可不是绿宝石的绿。 似乎与宁归砚熟悉的青衣男子点点头,扬起手。 旁边的几个弟子聚在坑洞边,一人占据一角,他们均拔出手中的长剑,剑离鞘的声音震得宁归砚捏紧的手又颤了颤。 “设阵,驱邪,镇魔!” 宁归砚透过那层黑色薄纱看过去,随着身旁男子的声音,长剑破空,铿锵不断。 白色光阵自几人脚下亮起,繁复的纹路印入那偌大的坑洞,随后黑雾聚拢,悲恸呼鸣在此地爆发后如同焰火般消散。 而地上的血水也在聚散后尽数消失,和这刚下过的雨一般悄无声息地静谧了。 施阵的几人将剑收起,朝宁归砚走来,颔首朝旁的青年示意后,递出一件物什。 “历师兄,这是大师兄的法器。” 旁边的青年接过那玉笛,又递给宁归砚:“师兄,你的法器,莫要丢了。” 宁归砚勉强勾起唇,淡笑着维持他这‘大师兄’的温润模样,脚下却在发颤,好在衣摆很长,遮得住。 天色已经很晚,月亮在雨后冒出,月光洒在蒙眼青年的身上,将他蒙上了一层纱,又被夜色笼住。 宁归砚抬手,青葱的手指抚上那只玉笛,笛上黑红的未完全干涸的鲜血染脏了手,他将其挂在腰侧,垂眸看着皮破血流的手腕,不适地蜷缩一下手掌。 “快些回去吧,莫要耽误了大选。” 他压着声音的颤抖,挥了挥袖子,借着青年的力站起。 还没站稳,瞥见师弟抽出腰间舔了血的剑刃,夜空雷光一闪,被晕湿的眼纱让视线清晰很多,也清楚看见剑身映出宁归砚自己熟悉的面庞。 他心一跳,便再也撑不住,径直闭上眼没了意识。 “师兄,我们... ...师兄!” 历青神色慌张,撇下剑去扶起晕倒的宁归砚。 “师兄?师兄?” 宁归砚在呼唤声中悠悠转醒,手腕处的疼痛已经不在,但身体依然感觉虚弱。 他睁开眼,一张朦胧的熟悉脸庞映入眼帘。 是之前山下的青衣束发的青年男子,神色紧张,见人动了动,凑近前来问候。 宁归砚视线落在对方腰间配着的剑上,剑柄在青年的动作下晃动,那晃动不明显,却差点让宁归砚两眼一白昏了过去。 “师兄!师兄你终于醒了!” 历青见宁归砚抬起手,欣喜万分,直起身冲出房外,即便没了影子,声音还留在房内荡着。 第3章 “师兄你且等着,我去叫长老!” “二长老!大师兄醒了!” 宁归砚撑着坐起,他抬手朝双眼处抚摸去,面料柔软的触感传递,再低头,腰间的玉笛上已然没有血色,但记忆里的画面还历历在目。 他深吸一口气,低头看向手腕处已经愈合的伤口,压住还在发颤的手,恍然觉得自己在做梦。 “哈!” 宁归砚冷笑一声,不知道是笑自己的处境还是笑这荒谬之感。 “真是见了鬼了。” 这鬼地方,人人配一把剑,怕是说错一句话就能再次命丧黄泉,这要让他们知道自己大概是占了他们‘大师兄’的躯体,怕是比那些邪祟还要死得惨。 历青叫来了一群人,有些面容眼熟,其中一人,白发白眉,胡须略长延至衣领处,面容却是抖擞,约是青年口中的‘二长老’。 二长老抬手,叫宁归砚伸出手来。 宁归砚照做。 对方将手指压在脉搏处压了压,沉吟一声:“奇怪... ...” 他招招手唤其他人出去,关上门,站在宁归砚身边,慈眉善目的神态忽地转变,肃穆的话语传递出。 “那怨气差点伤及筋脉,好在及时回来,以后若是遇见那些邪魔之物,莫要受伤,要是没人在身边,死了都不知道!” 宁归砚收回手,平静地点点头,略作羞赧。 二长老说罢,从袖中掏出一个瓶子,瓶内倒出两颗丹药,嘱咐宁归砚吃下去。 那两颗丹药颜色偏绿,吃下去也是浓郁的青草味。 宁归砚吃完,掀眼看过去,二长老将药瓶收起,面上略微担忧。 “你是天一山内门的大师兄,两日后的弟子大选,理应该去观赛,但山腰气寒,你去接人上来就行了,也算是我天一山给了他们面子。” 二长老拿出几纸名帖,他递给宁归砚,嘱咐他之后的事物。 “这些名帖上都是大选报名的人,等你休息好了,一一对应,之后带着几个师弟去山脚接人,有两个是破例的,先带回来安置,如果实在不便下山,就将这东西交给历青,他也算稳重,到时候我和老大说一声,那个老顽固不会不答应的。” 语罢,他便拂了拂袖子。 “我就先走了,好生修养,近些天就先停下修炼,莫要伤了根基。” 宁归砚应答,颔首目送人离开,等人走后,他翻开那些名帖,在其中找到了两个熟悉的名字。 心里的侥幸瞬间破碎。 “靠。” 宁归砚烦躁地啧舌,眉头拧起,忽地门被推开,眉心便一松,再抬头,只余下唇边盈盈笑意。 宁归砚看向方才去叫人的历青,踌躇片刻后软言温语。 “阿青。” 历青走上前来,将一碗姜汤捧上。 “大师兄,你身体不好,来去路上又淋了雨,先喝点姜汤驱驱寒吧!” 宁归砚点头,神色又松了些,接过那碗姜汤细口抿着,又温声询问:“我何时回来的。” 历青拍着胸脯道:“我怕师兄伤处被那怨魔之气侵蚀太深,就用了你给我的的符篆,半日就到了山脚。” “半天... ...” 宁归砚喃喃。 他抬头,对历青微微一笑,笑意显得没有平时那样深,眼里含算的计谋被那一层遮挡掩盖。 “阿青,能否帮我个忙?” 历青垂首:“大师兄,有什么事尽管说吧!” 宁归砚将那一叠名帖递上前,拜托道:“烦请你明天替我带着这些名帖去接待前来报名的修士,可有时间?” 历青自然义不容辞。 他接过,却看见宁归砚手上抽回去两册名帖,于是疑声问:“师兄也要下山吗?不如多修养些时日,只需要大选那天到场就好了,也算是替掌门露面。” 宁归砚笑笑,唇色又苍白了些。 他道:“既然是大师兄,自然是要下山去看看,总不能全都交给你,况且来的人中少不了其他宗门的子女,也不能让他人认为我们天一山目中无人,自视甚高。” 历青深受教诲,收下名帖后便离开了。 宁归砚看着门被关上,松了口气靠在床边立柱旁,捏了捏颤抖得有点发麻的手,数秒后,他抬头,看着灰蒙蒙的两张名帖,一声气弱。 “见鬼的大师兄,人喝凉水都没这么塞牙。” 第03章 师弟来得真及时 天一山内湿气重,宁归砚在房内呆了一日就坐不住了,半骗半哄着支开了历青,捞上床头的名帖就出去了。 他的住所不大,走出去七八百米就是宽敞的鹅卵石小路,再沿着小路出去,穿过松树林,便能看见青石板上匆匆掠过的一群人。 都是些青年,也有些年纪稍大的,大得能当同宗弟子的爹。 一群人聚在一起,大概是刚刚下了早课,正往住所和练武场去,中间一位青年谈笑着,余光瞥见不远处的蒙眼男子,面色更喜。 “那是大师兄吗?” 他大声说着,身边的人纷纷侧目,也密语窃言起来。 “真的啊!是大师兄欸,大师兄居然来外门了!欸欸,要不要上去打个招呼啊?” “啊,会麻烦大师兄的吧,他好像是要去藏书阁,我们还是别去了吧。” “啊啊啊啊啊,大师兄看过来了,他是不是在看我啊,你看看我头发怎么样?” 第4章 几人的声音不算小,宁归砚自然能注意,抬眼看过去,扬起了一个标准笑容,那群人便更激动了。 其中一个青年余光瞧见宁归砚,犹豫片刻,深吸一口气,跑过来站在宁归砚面前毕恭毕敬。 “大,大师兄,你怎么来,来外门了?” 说话时甚至有些磕绊。 没等宁归砚想出什么搪塞的话,该人便又接着问:“大,大师兄,你是要往藏书阁去吗?能否,也,也带上我?我有个阵法刻印有些不明白的地方,想去找找!” 宁归砚莞尔而笑:“那便一同去吧。” 他拂拂衣袖,对着不远处与他挥手问好的外门子弟点点头,抬手道:“近日眼疾复发,见不得太久日光,可否在前方替我挡上一些?” 青年迈开步子拍拍胸脯:“那是自然!大师兄,我们走吧!” 宁归砚笑笑:“劳烦。” 两人的身影渐远,留在原地的人才收回羡慕的眼神。 能被大师兄指点一番,哪怕不是指点,就是呆一会,那得多幸福啊! 藏书阁共两层,二层仅内门弟子才能上去,正好给了宁归砚机会离开。 待他再次告别另一位嘘寒问暖的天一山弟子,就已经进入楼阁有些时间了。 宁归砚避开人群,站定在角落,脸上的笑容顷刻卸下,嘴角的无聊烦闷显露。 手里被抽出的藏书边角皱巴巴的,也不知是被他捏的还是因为多人翻阅而至。 宁归砚在藏书阁呆了一天,好在他穿的这本《霸道师弟爱上我》的世界观是建立在现实世界上,藏书内的字他也看得懂,且搜寻到那些奇奇怪怪的术法时竟还颇为津津有味,哪怕为了学点保命的术法,也能呆得下去。 第二日清晨,日光还未完全洒下天一山,山脚就聚集了不少少男少女。 下方的人焦急等待,身边偶尔陪伴而来的父母,自然也有像独自坐在一块石头上阖眼背向人群的。 宁归砚揉搓着手里的名帖,余光瞥见一抹灰黑,顿住脚步,看向边缘处的少年。 与人对上视线后,手背上的筋骨略微突出,脸上的笑意淡下来,在历青唤了一声后才再次扬起温和亲切的笑。 他和历青走上前,那些在山脚等待的人们就看了过来。 一行四五人,为首的一人素衣披发,鬓角的发丝和眼上蒙的黑纱混为一体,下颌清晰而嘴唇艳红饱满,下唇处有一颗痣,看起来相得益彰。 他腰间挂着一只成色极好的玉笛,笛身的花纹久难见,应是掺了些阵法,笛尾是白色的流苏,飘洋悠荡,如同它的主人一般。 山下风大,宁归砚的衣角被吹得飞扬起,他低头掩唇轻咳一声,继而行至众人面前,颔首抱拳。 “让各位在山下久等了,请被叫到名帖的小友随我们上山,若有什么事情要说的,或是反悔了不舍离别的,也请快做决定。” 说罢,他松拳,抬手一挥,手中便出现两张名帖。 宁归砚心里暗自得意,他昨日在藏书阁这学的取物之法,甚为好用,简直是懒人福音,手指一动就出现了,就是有点违背科学,把他唯物主义的心破了个窟窿。 “奚山林氏,林言言。” 语落,人群中走出来一妙龄女子,稍施粉黛眉眼明媚,腰间佩着青色长剑,而剑柄上布满了繁复的咒文。 她仰起头神色自得,冁然:“我在这!想必你是天一山的大师兄吧?清风霁月神采英拔果不其然!” 宁归砚哑然一笑,将手中的名帖交予她,随后透过那层灰蒙蒙审视这位‘女主角’。 和书中所说,目光张扬逸态横生,如荧荧之光令人为之欣欣。 林言言走上前,抱歉行礼接过宁归砚手中的名帖,帖子在手中一晃便消失了踪迹,惹得周围的人连连称赞。 修仙宗门大隐隐于市,常人寻求不得,这些来报名的,要么是其他宗门仙徒的子女,要么是被挖掘到的格外具有天赋的普通人,再少部分的,就是山下送来的名门望族的子孙。 而那些人大部分是在这一个月内才知道神鬼之实,要说在这一个月内学会什么术法,就跟宁归砚想要现在就从天一山跑掉一样难。 因为入门困难,像林言言这样的仙门二代,对于其他人来说就是令人格外崇拜的存在了。 宁归砚敛眉,目光朝边缘坐在石块上的少年看过去,对方一身粗布衣物,腰间挂着一个破洞的布袋,布袋内还有隐约可见的干巴了的馒头。 虽然落魄,却也显得干净,头发好好梳着,衣衫并无脏乱,掀眼看过来时,好一番自强不息的男主气息。 “下一位,衢山景弗。” 直言的姓名,说明并不归属于任何一宗流派,只是个无名小儿。 景弗前去接过宁归砚手里的名帖,翻开看了看才抱拳谢过。 宁归砚点点头,看着对方将那名帖小心翼翼放入破洞的布袋内,而后转身再次站到那大石头前,和周围那些非富即贵的少年格格不入。 宁归砚的目光不动声色地从景弗身上移开,心里一声叹息,竟然有些小心疼这男主。 无父无母依靠自己的努力和天赋才能摸到修习的槛,偏偏让原著中的大师兄视为眼中钉肉中刺,差点也入了魔就此陨落。 可真要论,未婚妻心不属,大婚之夜被逃婚,疯魔了也在情理之中,可那位大师兄是大师兄,和他什么关系。 第5章 趁早跑享受人生才是他宁归砚的归宿,一条命不容易得,可不能那么轻易就没了。 将伸出的手弯曲后抬横在腰后,宁归砚颔首侧身,将其余人期待的目光扫开。 “你们两个,随我先行上山。” 话落,旁侧几人的疑惑扼不住,有位年过半百的老者气势汹汹走过来,横眉冷目看着面前这位似一朵娇花的青年,脸上闪过一丝不屑和不甘。 他捋一把发灰的胡须,问道:“为何就带两人,听闻天一山向来看中仙门子弟的品行,现在看来,似乎所闻并非所见。” 宁归砚偏头看去,一笑置之。 他有意在男女主面前混个眼熟,能为他之后的路铺垫铺垫,至少不会落个万箭穿心的地步,而且这事也不是他一人决定的。 “您说笑了,天一山初选从不掺假,至于您想知道的答案... ...” 他顿了顿,脸上的笑意浅显。 “林言言修习已有一月,自然不能和其余人放在一块,我们会对她另外进行测试,而这位小兄弟。” 宁归砚朝远处少年薄弱的身躯凝目。 “天资聪颖,灵根已开,天赋极佳。” “品性尚好,身世清白,有何不可?” 老者身躯一震,看向边缘那还略稚嫩的少年,不可置信漫延了人群,却也再没有人出口质疑了。 了了‘打脸’这小剧情,宁归砚也算拉了波好感,他回身,腰上的玉笛被他取下,尾穗四下晃动,金色的光点如同萤火溢出,慢慢悠悠落在林言言和景弗垂下的手腕处,留下天一山的标记。 “随我入山吧,阿青,其余人,烦你劳心了。” 历青不觉劳苦,只是在几人离开前叮嘱宁归砚:“师兄快些回去吧,天一山门外终日严寒,可不能再伤了身。” 这话惹得看着林言言和景弗的一群人换了窃语的目标,看着宁归砚带人跨出两步,没入了天一山阵内。 宁归砚手里把玩着那玉笛,几步后恍觉不妥,将别在腰上,边走边和身后两人说些入山须知的事物。 “天一山近寒池,终日严寒,待你们习得御寒之术,便可自由行走,在此之前,呆在你们的住所,也多备些衣物——” 说道此处,停下来看向两人。 “倒是忘了,你们此前并不知晓,若是需要什么东西,来找我便可,或者找管事的师兄,他会代你去山下采买需要的东西。” 说完,宁归砚抬手,前方白茫茫的雾色便散去,巍峨的群山显现在眼前,最高的那座,顶部一片雪白,偶有日光照入,将人的眼刺得疼。 林言言从小被姑母带往山下,少有的几次团聚,都是在年底除岁时,且因为山上严寒,母亲不让她去天一山内,只在山脚歇息几日便匆匆离开,但记忆里的天一山还是没变。 气势浩荡,不似别处那黑沉沉压下来一般,像被嵌上了白玉珠的巨大石磨,让人好生震撼。 “好漂亮啊!” 林言言每每都会发出赞叹,这次也不例外,言语都是欣喜。 宁归砚见两人看得入神,勾唇一笑,悄声后退两步,腰间的玉笛不知何时悬在肩侧蠢蠢欲动的模样。 抱歉了,两位可怜蛋儿。 他身后的手划着简易的符咒,指心往咒心压去,忽闻远处一声昂扬的呼唤。 “大师兄!我来接你了!” 那人御剑悬停在宁归砚面前,宁归砚一个手抖,身后的符咒便彻底溃散。 他压了压没憋过来的气,咬牙扯出一抹笑,笑意却有些渗人。 来人跳下剑,见宁归砚抖了一抖,即刻关心。 “大师兄,你怎么啦?是旧伤复发了吗?那我们快些回去吧!大长老叫我来接你们,正好!我刚下山就看见你们了!走吧走吧!就由我来御剑吧!” 宁归砚垂下手:“好啊。” 他面上带笑,心里却在骂娘。 他笑吟吟被男子扶上剑,尽量稳住身形后开口。 “师弟来的真是及时... ...” 男子嘿嘿挠头。 “师兄夸赞了!” 宁归砚沉了沉气。 呵呵! 他拂袖:“你刚刚说,大长老叫你来的,是有什么事吗?” 男子“哦”了一声。 “长老叫大师兄你去商议弟子大选的事情,具体的,需到议事堂商讨... ...” 第04章 师叔祖,我去吧 几人被带上山,宁归砚支开几人独自去了议事堂。 堂内坐了不少人,上座的老者黑发须眉,穿的一身素白衣裳,见来了人,便放下手上的杯盏,和蔼地看了眼下方的青年,随后起身将抱拳行礼的宁归砚扶起。 “在这里,就不要遵循那些累人的礼数了,你可知道师叔祖叫你来,是为何事?” 宁归砚浅点着头:“师侄孙知晓,山下两位我已经带上山,管事的师弟已经带他们去了住处,现已安置好。” “非也。” 大长老捋了捋他直长的胡须,沉吟几秒。 “不仅仅是问他们的情况,也是想要征询一下你的意见,前几次的弟子大选,因为你身体不好,老二不让你参加,但这次来的多的是达官显贵和其他宗门来的附庸,不能太怠慢了,所以,你可愿意跟随我们当个看客?” 他摊出手心,上方出现一张格外长的名帖,名帖被拂开,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了这次大选的人名,比以往至少增加了一倍。 第6章 “不可!让他去做什么?他前几日下山,被邪祟伤及了根源,现在伤还没好完全,而且山腰的风那么大,他那身体,怎么受得了?我不同意!” 右侧的二长老倏然站起,他眉头皱在一块,走到宁归砚身前,将大长老手中的名帖夺过,目光扫过两遍,一哼,双手合上,鼻下的白须被沉短的气息一压一放扬起微小的弧度。 他将名帖捏在身后,看向宁归砚。 “你不用去,我天一山的弟子,什么时候要看其他宗门的脸色过日子了,要是有人说闲话,叫他们来找我!我看看到底谁在嚼舌根子。” 宁归砚内心“嚯”了一声。 他浅浅笑着,并不打算掺和进他们的争论:“师叔祖决定就好。” 这话把自己撂得一干二净。 二长老满心欣慰:“你就好生养伤,待伤好了,做什么不成?至于弟子大选,让你师弟师妹们去不就好了,何必多此一举,就算他们没能让那些人满意... ...” 他借机将话头转到另一边去。 “不是还有我们和你师尊吗?” 他将身体偏向大长老。 “我听说,季师侄今日要出关了,他在山顶呆了快百来年,终于舍得出来了?明天叫人去送个信,也别让他闷在屋子里了,跟我们去山腰试炼地也看看,免得他闷出病来。” 大长老接过话茬:“他偏爱静,恐怕是唤不出来,难不成,你去?” 二长老面露苦涩:“我可不去,再说了,那小子脾气你又不是不知道,谁都拿他没辙,随便派个内门弟子去吧,他能伤了自己宗门的弟子不成?最多被赶出来罢了... ...” 宁归砚在中间听着,眉头微挑。 原著中少有提起天一山掌门的时候,最记忆清晰的出场,便是在将近结局的时候,出了个面,将还没咽气的想反杀男主的‘宁归砚’给毫不留情地解决了,甚至之后还补了一刀,就怕原主命大。 除此之外,便是旁人几句寥寥的‘剑痴’,‘不近人情’,‘冷面阎王’。 若是宁归砚没读过原著也就装作哑巴了,可他偏偏记得关于男主被冤枉后女主带他从后山的小路离开的剧情。 后山的小路,不就是那位掌门,他敬爱的从未见过的师尊的地盘吗? 宁归砚敛下眼内的笑意,欠身抱拳将两位的对话打断,接下了大长老瞥过来的目光。 “两位师叔祖,我身体已经好得差不多了,风雪不会产生什么影响,无非是多耗费些灵力罢了,不如由于我去通知师尊,邀他参加本次的弟子大选。” 大长老看了他两眼,笑着眼点下头,抬手抚了抚胡须,十分满意。 “你有如此想法,便就将这件事交予你了,索性是要让你们见面的。” 说罢,看向二长老和其余几位,征询他们的意见。 几人点完头,二长老挥袖,沉着脸一脸不愿,张张嘴要说些什么,被几人盯着,又看向宁归砚恳切的表情,半天才开了同意的口。 “你想要去,那就去吧,只是你身体孱弱,我实在是不放心,这样吧,我这东西你先拿着,能有个保障,免得回来就几天出不来屋子。” 他单手一扫,手中出现一枚玉佩,与宁归砚玉笛的颜色十分相似,晶莹剔透,能看见其中刻印的金色纹路与法阵,绝不是一般玉佩甚至法器所能拥有。 宁归砚一看就知道不是什么简单玩意,稍作惊讶:“这,这是?” 二长老将东西塞进宁归砚手中,横着眉厉声:“不可拒绝,算不得什么好东西,几十年前我在山下寻得,在我手里也没什么用处,索性将它给你,这里面的阵法可以引周围灵气,既能御寒,也能在静修时作以辅助,正好你去山顶,用得上,不可推脱。” 宁归砚脸上露出无奈,抬头瞧向大长老,对方颔首,自己便也将不再推脱,将此物收下。 他垂眼看着手中的玉佩,几息后,与几位连名字都认不清的长老告别。 “那弟子先行离去。” 天一山的山势不算高,临近的时候却能感觉到刺骨的寒冷,风声自高处来,往远处去,人的感知被笼罩在一层薄薄的网纱之内无法分离出去分毫。 白皑皑的雪色很快就模糊了来人的视线,在勉强找到路之后,宁归砚喘一口气,不敢太大动作,怕锋利的冷将他的喉管割破。 等到袖中的温热感冒出来的时候,宁归砚已经走到了山顶,脑后的黑纱在自我纠缠,啪啪的声音吵得他脑袋发疼。 或许是风吹的,也或许是爬山爬的。 待到近了山顶的石碑,宁归砚顿住脚步,将袖口中的玉佩拿出来,拢在手心,周围的寒冷驱散了不少,自己那颗破碎的唯物主义的心彻底掉在了地上。 他攥着东西,眯了眯眼将眼前的黑纱稍微扯下一些,刚瞧见光亮,眼睛便被刺得沁出了泪,像被剜掉眼珠子似的疼痛立刻就覆盖了头疼,于是又立刻盖了回去。 山顶的日光在这时并不算盛,但刚刚眼上的刺痛总算让宁归砚知道原主为何是个‘睁眼瞎子’了。 将眼前的遮挡再次覆上,他继续向前走,从模糊的视线当中找到了一所屋宅。 屋宅不算大,被细碎的雪倾盖,屋顶上方有一只很大的鹰,震动翅膀朝着出现人影的方向去,将宁归砚掠倒之后在周围转了两圈,又扑哧着翅膀走了,没一会就不见了踪迹。 第7章 宁归砚拍拍身上的雪,抬目看着身侧他倚着的石碑,上面写着‘宿’字,字迹经历过岁月已经有些淡,下方是四个相同的咒文,从左到右,一道比一道深刻。 他抬手在石碑上抹了一下,光芒一闪,字边的雪便消融了。 宁归砚站起,挥袖挡着忽然大起来的风,那寒气钻进口鼻的滋味实在是不好受,惹得他遮住口鼻咳嗽好一会。 石碑前方几步内就是屋宅的大门,门环已经凝结了冰,往下坠着冰刺。 “天一山二十四代弟子,宁归砚,特来请师尊下山。” 宁归砚敛下眉,弯腰大声朝里呼喊着,只得到到空悠悠的回音。 “弟子宁归砚,特来请师尊下山。” 他又唤了一遍,依旧无所回应,在他扯着嗓子差点给自己喊劈了之后,那扇紧关的大门才堪堪有了动静。 门上的冰雪消融去,铁环上的阵法耀起数秒,一阵嗡鸣声之后,上空传来的清冽嗓音透过门环上的冰块析出传入耳内,叫宁归砚打了个寒颤。 “进来。” 宁归砚站起身顿了顿,心想——要比那冰更冷。 恍然间以为自己回到了当时穿过来时的那个雨夜。 他推开门进去,敛起脸上的怔色,将被门冷透的手缩起,沿着被雪覆盖的石子小路一直到了最里面的屋子前。 住所不奢华,也没多清寒,除却三个屋子,里面大部分都是树,还有一池养着的花,白色的,也不知道是什么品种,能在这么冷的环境下生长得如此娇艳。 宁归砚平静的目光在四周扫过一圈,随后低头弯腰抱拳。 “师尊。” 他朝正前方的门恭敬,依然没有得到对方的回应——果果真真不近人情。 一个姿势保持了将近一分钟,余光中的那扇门才堪堪敞开一些。 “起来。” 又一声没有清晰的指示,宁归砚顺着直起身,对上那双黑如墨的眸子时短暂地恍了神。 身前的人神采英拔,白发少颜,一身素衣在他身上相得益彰,额间飘过雪融在发丝中找不见踪影,衬得那双黢黑的眸子更加深邃。 他手持一把细长的剑,剑身映出当空的日光,再次将宁归砚刺得紧闭起双眼。 剑尖忽然一甩,破空的声音在呼啸的风声中格外清晰,地上被划出一道明显的痕迹,他再次开口。 “第二十四代弟子?” 宁归砚的心都颤了颤,垂眼看着那道剑痕,想象着这剑气落在自己的脑袋上,可谓壮观。 “是,弟子宁归砚,因弟子大选一事前来打扰,望师尊见谅。” 他低下头,如实说来。 “师尊?” 男人冷冷问着,指尖一松一抬,手中的剑便化作一道浮光散去,随后目光落在宁归砚身上,含着明显的讽意。 “我何时多了一个弟子,”他说完,那实有质的目光让宁归砚感觉清晰,“快些离开。” 说罢,转身去,留下宁归砚一个人在风中随着衣袂哑然。 宁归砚卸了力,身上千万斤石块压着的感觉遽然消散,他身体一摇一晃着站起来,手中攥着的玉佩拿不稳,便落在了地上。 “啧。” 小声地烦躁一声后,他也只能乖乖弯下腰,去那踩一脚都看不见脚印的石子路上找那颜色通莹的玉佩,勉强从灰蒙的视线里瞧见玉佩,伸手回去,耳边骤然擦过风声。 宁归砚结结实实地体会了一下飞起来的感觉。 落地时宁归砚的背脊狠狠地砸在池边的假石上,后脊被硬物撞击过后的疼痛让他再难维持脸上的平淡表情。 他双眉揪在一起,皱着的额角落下定点的冷汗,嘴唇霎时间就白了,还没想明白对方为何忽然出手,睁开的双眼便迎上了凌人的剑光。 身前的男人抬剑直指着宁归砚的脖颈,稍许划出了血色。 “你身上的魔气,从何而来?” 不远处掉落的玉佩被风挑起晃在半空中,后落在一只快要融入雪色的手上。 第05章 我稍有不便 宁归砚感觉脖间的力道更重了些,热意似乎要喷薄出来。 他抬目看着对方,掐了掐手掌强装镇定,脖子微微往后倾,那剑刃便又往前几分。 被血色衬印得稍白的唇上下启合:“弟子,前几日下山除怨,不够谨慎,被魔物钻了空子,这才被魔气伤及心脉。” 语调听不出差错。 回答完,男人面上的神色未变,只是将伸出的长剑收了力道,横在脖子上的冰凉稍稍褪了些。 有滚热从脖颈上滴落,伴着疼痛,宁归砚不动声色深吸了口气,扬起头抬了手将落在锁骨处的滚热一抹,嘴角动了动。 “师尊莫不是是怀疑我与邪魔勾结?” 季宿白垂眸盯着宁归砚看了两眼。 山顶的风雪盛,青年那薄弱的身子有些挨不住,低着头发出阵阵难掩的咳嗽。 横在脖颈前的剑化为虚光消散,宁归砚抬头,喉头滚了滚,撑着地上绵软的雪站起。 他抬头看向前方的男人,嘴唇上的红在白皑皑下显得弱柳扶风,被呼出的热气喷洒,就更弱不胜衣了。 宁归砚正要开口,对方倏然将手中的玉佩扔了过来,砸到他身上好一阵疼,好在及时接住,不会赔上他全部身家。 “如此荏弱,他们竟也派你上来。” 第8章 季宿白的目光从宁归砚写满了柔弱无辜的脸上转移到曾受伤的那只手上,上面缠绕的盈盈魔气消散干净。 他颔首又瞧向那枚玉佩。 “这玉佩,林自潜给你的?” 宁归砚将玉佩捏住,心想这林自潜是谁,愣了半晌,才堪堪从他知晓不多的剧情里找到。 他作答:“二长老体恤我尚未痊愈,给了这玉佩御挡风雪。” “御挡风雪?”季宿白掀起眼仔细打量了宁归砚一番,视线在对方的眼上拂过,留下些许疑惑。 “他倒是舍得。” 说完,周身的气息凌冽了许多,风将宁归砚脑后的黑纱吹得飞扬起,哪怕是眼前隔着一层阻碍都让人眯了眯眼。 “我从未收徒,你是自认,还是那些老顽固自作主张?” 宁归砚将手放下,袖口挡住微微发颤的手,勾出一抹笑,恭敬回答。 “弟子年少被大长老所救带回天一山,无处可去,便将我留了下来,那时师尊已经闭关,因此拜师事宜,就暂时搁置了。” 说罢,前方的男人便动了,抬步向前走出几步,停在宁归砚面前,沉沉看着面前眉黛如烟的男人。 周身的气压又重了几分,宁归砚下意识想要往后移步,便听见男人诘问。 “那你害怕什么?” 宁归砚抬头,遽然和一双被包裹在冰天内的墨色眼眸相撞,被撞得七荤八素,差点失了分寸。 他稳住气息,盯着对方释放的压迫,面上无所波澜。 “师尊挥斥八极,弟子敬重。” 漂亮的话说完,他再次道出本次来的目的。 “本次弟子大选是百年来最为盛大的选拔,因此长老堂希望掌门出面,为前来参与选拔的后生鼓舞,也不怠慢了前来的外宗修士。” 宁归砚这边事无巨细道来,那边却是散漫着目光。 那消失的剑不知何时悬在了男人身后,剑刃泛着的冷意透过薄纱映入宁归砚眼底。 宁归砚心里咬了咬牙,心里骂着“不愧是‘不近人情’”的话,言语上又恭敬得不得了。 “师尊若是无意,弟子便下山去告知几位长老。” 他抱拳朝剑身后看了眼,露出棕色屋檐的侧方小路上又不明显的鹰爪印,几句话下去,已经被掩盖了不少。 宁归砚收回目光,艰难转身去,那柄悬在季宿白身后的剑“唰”的一声再次挡住了他的路。 宁归砚眼纱下的眼睛颤动着睫毛,他停住步子,等身后的人走到身侧,微微侧身弯腰,一手从袖口探出,往不远处的大门虚虚一抬。 季宿白却并未顺着动作朝大门处去,而是停在宁归砚身边,眉头一蹙,背在身后的手倏然伸出往宁归砚肩侧一弹一指一拍,将人拍得摇摇晃晃要往他那边倒下去。 脑袋将碰到季宿白衣侧时,悬在前方的剑倏然一晃一转一横。 剑背将人推了回去稳稳站住。 感受到肩膀处袅袅热意和停止的疼痛,还没来得及惊疑,心情便上下起伏一番,最后看着抵在他腰侧的剑柄,宁归砚脸黑了一瞬。 他是什么沾上了就会变成摆不脱的附身小鬼吗?有必要避如蛇蝎? 季宿白看着宁归砚站稳,冷哼一声。 “第二十四代弟子?” 虽然没笑,但言语里的嘲讽言溢于表。 宁归砚抿抿唇,扯出一个笑,不甚在意地答非所问:“明日便是弟子大选,师尊可是要现在随我去长老堂?” 季宿白不作回答,只是在宁归砚脸上又瞧了一圈,目光赤裸。 他挥挥袖,忽然宅内的风雪便停了,只余下还未来得及反应的雪从树上扑簌簌往下落。 季宿白双唇一动:“那便走一趟。” 宁归砚牵动唇角拉出一抹笑,走在前方带人下了山顶前往长老堂。 他离开的时间不久,回去时长老堂附近确是聚了不少人,宁归砚一一扫过,众人的目光先是落在他身上,后转移到身边那位白衣胜雪容貌昳丽的男子周身。 惊艳的目光没持续多久,便成了慌乱,几个人神色惊慌朝两人走来。 宁归砚收回目光,待人上前来,他便微微笑,亲和地询问:“师弟,何事如此慌张?” 前来的人宁归砚没见过,应该说这周围的人他都没见过,连名字都叫不出来。 只能缓缓道:“师弟,... ...” 话还没说完,那师弟便瞪眼捂着嘴从袖口中拿出一帕子,也不知道是打哪儿来的,就要往宁归砚手里塞。 塞到手里后,他就嘴里急急燥燥地吐出几个字。 “大师兄,你,你,你。” 宁归砚弯眼敛了神色,将帕子收下好整以暇:“我什么” 那弟子看了眼宁归砚,又朝旁边似乎并没有见过的面庞瞧上一瞧,对方凌厉的目光在他身上刮了一遍,这才滚了滚喉咙开口。 “大师兄,你,你没事吧?” 宁归砚端着他那“大师兄”的好模样,浅笑着拍拍对方的肩膀:“我能有什么事,不过……” 他忽然顿住,笑意加深了几分,气息也伴随弱了起来。 “我稍有不便,能否烦请师弟为掌门带路,去长老堂一趟?” “那是当然!为师兄做事,我义不容辞!” 他毫不犹豫接下这活,等宁归砚道了声谢离开,转过身看向季宿白冷漠的目光时惶惶然。 第9章 刚刚说带谁去长老堂? 掌,掌门! 他瞠目结舌,屏住呼吸看向那个看人带着剑气的男人,低下眉眼,毕恭毕敬。 “掌,掌门。” 这一声又怕又惊。 天一山掌门常年在山顶闭关,活脱脱一个剑痴,上次出关,还是几十年前,都以为是白发苍苍的老者,却没想——是个英姿勃发的美男儿。 那美男儿随着孱弱背影而去的目光敛住,转头朝被‘委以重任’的弟子询问:“大师兄?” 问完,抬手虚虚向宁归砚离开的位置一指。 小弟子:“对,对啊。” 回答时一脸疑惑,兴许是对于师尊不知道弟子是何模样而好奇。 说完,掌门脸上忽然出现一抹笑,像掺杂了许多药草的煲汤,尝不出其中滋味。 随后那煲汤被话语掀翻。 “就是不知,有几分真本事。” 宁归砚忽悠完人,回了自己的住所,没了灵力压制的身体骤然像飞散的蒲公英。 他关上门,撑着墙挪到桌边,坐下便拿出笔墨纸砚来。 纸上的墨色持续不久便干涸,上面被添了写看不懂的标识,宁归砚放下笔,在最上方右侧的位置顿下视线,低眉沉思许久,正要有个所以然,便有人前来叨扰。 来的是历青,傻大个神色担忧,他将手里的东西塞给宁归砚,低头一看,是好几瓶子药。 他鼻子动了动,问道:“师兄你房间是不是烧了什么东西啊?” 宁归砚结果他手里的东西,道了声谢。 “刚刚从山上下来,正要添熏炉,进来吧。” 说完将手里其中一个瓶子拿起在手中轻晃,都是些药丸,少有外敷的药膏。 他转身看向历青,对方的视线落在他颈肩,宁归砚一低头,忽然明了,将药瓶放在桌上。 “我没事,不用担心我,只是些皮外伤而已。” 也不全然,他现在还感觉如同飘走了魂,走这几步都有点费劲,何况被一剑划破了脖颈,虽然不致命,但流的血也足够骇人了。 要不是季宿白给他点的那几下,恐怕现在确实要血流不止。 现在想来,大概是给长老堂那边的人吓了一跳,难怪个个都表情惊恐。 宁归砚将其中一瓶打开,倒出一颗咽了下去,心里一阵后怕。 真是冷血无情啊——难怪原著不眨眼就将男主逐出师门呢。 哦,还一刀了结了他这个大弟子。 他在历青眼下将那些内服药物都吃了下去,随后拿起药膏打开放在桌边,顺着就将袖口的东西拿出。 是林自潜给的玉佩。 宁归砚将玉佩交给历青:“能否麻烦师弟替我交付给二长老。” 说完掩唇轻咳:“明日弟子大选,我恐怕也无法观赛,也烦你知会一声了。” 历青点点头收下:“放心,师兄你好好休息,山顶风雪不是一般风雪,常人上去,都要被寒气侵体半个月呢,明日内门还是会有人在周围巡守,师兄有什么事记得找他们,那我先走了!” 宁归砚含笑送走他,关上门敛了笑,拿起桌边的药膏,将给自己肩颈处的剑伤上了药。 约一刻钟后,季宿白给他施加的术法才消散,疼得他脸色煞白。 连呼吸都有些痛苦了。 第二日晨间,太阳都没出来,好不容易捱过去睡着的宁归砚又被人吵醒。 他不耐烦地将被褥踢开,闭着眼睛在床上深吸了一口气,将床褥铺开,将解下的眼纱蒙上,随后过去开门。 前来打扰的人见到宁归砚,对方脸色有些苍白,但声音还算清朗。 “师弟,有什么事吗?” 宁归砚疑惑询问。 门口的人恍然想起。 “哦,二长老让我来送东西。” 他拿出熟悉的晶莹的玉佩,伸出。 “二长老说,法器是赠予师兄的,希望师兄不要负了长老一片好心。” 宁归砚低眉,抬手接过,小师弟的话还未完。 “还有一件事,掌门让我来通知师兄,今日的弟子大选,让师兄你一块去,也能指点一二。” “掌门现在在阁安居等您。” 阁安居——哦,书里季宿白在门内的住所。 指点? 指哪门子的点?按照之前那态度,怕不是要为难他这个突然冒出的大弟子。 第06章 与你相比 阁安居和山顶那所宅居并无不同,连阁内的花草都一模一样,只是没有那么盛的风雪罢了。 主屋的大门敞开着,宁归砚踏进一步,视线尽头罗汉床上的人手里捧着一那把随身的灰黑色长剑。 那剑身被擦得铮亮,主人却没有停下的意思。 宁归砚收回目光,抱拳行了礼数:“师尊。” 屋内的人手中动作未停,掀眼看过去,目光在宁归砚身上逡巡一番。 “门内的大师兄,多少是有些本事。” 他说着,听不出是在疑惑还是平叙事实。 手中的长剑遽然消失,季宿白将案几上的另一块手帕拿过擦拭手指,随后走到宁归砚身侧,斜睨人。 “走吧,大选要开始了。” 宁归砚笑笑,跟在男人身后,手里攥紧着袖摆。 半山腰的地块其实不算大,因此弟子大选是先在山下进行第一项,也只是测试一下身体素质和灵根好坏罢了,并不需要天一山长老堂的人去,可季宿白偏偏露了面,还带上了他。 第10章 测试灵台上的一圈人战战兢兢,不仅仅是因为上方远远瞧着就感觉被什么压住的人的目光,也因为周围有不少其他宗门前来的代表,大部分是护送各自门内子弟直系前来参与大选。 毕竟说起来,天一山的实力和势力,都称得上其中之最。 测试台除了负责的几位师弟师妹便就是高台上的两人了,直勾勾的视线落在他们身上,在瞧见左侧男子腰间的玉笛后恍然,纷纷在心里猜测,偶有人在一旁窃窃私语,将另一人的身份猜了个七八分。 兴许是季宿白做事不低调,出关当天就在长老堂外露了个面,还是跟着自己的大弟子一块下来的,大弟子脖子上还留下了道不短的剑伤,现在脖子上还缠着一层白布。 宁归砚顶着大弟子的名,在台上看得津津有味,作以辅助的内门弟子在测试台上施加的阵法咒印闪得人双眼晃白,当然也或许是因为原身眼睛不好的原因。 他闭了闭眼,稍稍挪开几秒视线,旁侧的男人便敲动手臂下的扶手——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搬来的太师椅。 季宿白朝测试台中心接受试验的人看上一眼,便悠悠地开口向宁归砚询问:“你觉得他的天资如何?” 宁归砚抬头将视线归于远处,颔首稍作思索:“来的都是各大宗门的系属,天资自然是好的。” 说完,朝测试台旁侧角落看过去,目光落在两位主角身上。 “不过说到天资,长老堂选的两人,确为上根大器。” 季宿白闻言生了惑,侧目偏去,嘴角拉出极为浅淡的弧度。 “是吗?” 他语调忽然奇怪。 “那与你相比,如何?” 宁归砚神情一滞,低眉从黑蒙蒙中看见男人的轮廓,姿态让他笑容凝固的一瞬,随后即刻如常。 “弟子天资平平,怕是比不上两位。” 他这话一半真一半假,真的是的确比不上两位主角,假的是恐怕连平平都论不上。 幸而男人只是侧目觑了他一眼,之后便没再为难了。 不过话是被周围的人听了去,不过一柱香时间,掌门不待见大师兄的言论就传遍了天一山。 台上的两人自是不知道,一个在看‘电视剧’,一个索然无味在椅手上敲着,显然无聊。 试验第一轮未过半,季宿白便挥袖离开了,宁归砚寻到机会,稍稍歇了一会,没多久又被人叫去了外门试炼台。 看台上坐着五位长老,正中央季宿白捧着他那把剑仔细观赏,像抱着个宝贝疙瘩。 宁归砚走到几人面前,一一唤了声,临到他那位师尊,对方也只将那柄剑翻了个面。 对方压了压唇角,朝旁边晃了眼,宁归砚便直起身站到旁边,与旁侧的大长老对了个眉眼浅浅一笑,随后才将目光投向下方相较于第一轮少了大半的人群。 二轮试炼进行很快,宁归砚在台上站了没多久,台下的人就下去了一半。 他低头看着脚下的青石板,稍稍走神几秒就被旁边的大长老唤住。 “小宁啊,这些后生中,你看好那几个?有没有喜欢的,若是可以,也能收上一两个。” 宁归砚心里“嚯”了一声:收徒这事,还有他的份呢? 他扬了眉,轻摇着头,还没开口,就听见另一侧的男人开口嗤笑一声,却未开口说难堪的话。 宁归砚也只能笑着脸相迎,顺着大长老的话往下接。 “都是我辈翘楚,非要说的话,景弗韧性高,天资佳,是极好的,长老堂的眼光不会有错,但要排资论辈,我还远远不及,弟子还需要沉淀。” 将话头撩过去,旁边那位又冷哼了一声,像是刻意要与宁归砚过意不去。 “招式单一僵硬,便也是极好了?” 季宿白出声,手中的剑被他收起,目光落在宁归砚被缠布缠了一大圈的脖颈,眉头皱了皱。 宁归砚的笑容依旧,他目光往下,将话抛了过去。 “弟子的闻识自然狭窄,师尊见多识广,想必要求也高,”他顿了顿,“若是师尊愿意指点一番,想必这位师弟的修行会更进一步。” 宁归砚将坏心眼放在话面上,可面上一脸真诚无辜,倒让季宿白有些憋屈了。 男人眉头挤在一块倏然起身,台下观看试验的人齐齐将头转过来,旁侧的大长老高声“欸”了一句。 “你要去做什么?坐下坐下,我们还有些事要跟你商量,突然生气做什么?” “小宁说得也没错,做前辈的,指点一下小辈挺好的,将来若是在山下见到了遇到什么事情……” 宁归砚看着男人偏头瞧过来的目光,颔首笑了笑。 也不知道是不是确实生气了,之后的试炼季宿白没再说过话了,兴许是怕又被拉去‘指点’什么,只是在几位长老问话的时候不咸不淡应和两声,还格外敷衍。 之后便是和宁归砚记忆当中的一样,季宿白‘收下’了两位主角,稍稍认了脸便甩着袖子走了。 宁归砚在大长老不满的间隙将要摔下的景弗撑住,侧目朝旁边的一位内门弟子。 “师妹受了些轻伤,就劳烦殷师妹照顾些许,至于景师弟。” “我的住所距离他的也不远,正好送他回去。” 宁归砚有意如此,其他人自然不会拒绝,只是叮嘱了几句好好休息,试验台周围的人便一哄而散了。 第11章 宁归砚将人带回了住所,给人将身上的伤口抹了药,临了站在床边看着沉睡的少年。 他抿了抿唇,看了一会,嘴唇忽然勾起。 “伤得真及时。” 说完拍拍手,出门带上后直朝住所相反的方向去,没多久就到了山腰。 山腰右侧便是上山的小路,宁归砚脑子里的地图一闪而过,转头便没入了那渐白的雪路。 山顶的人一脚踏上最后一阶台阶,被树木遮挡的风霎时间就钻入了薄凉的袖口。 宁归砚拢了拢,皱眉别过脸,刺冷的风就沿着脸侧掠过去。 山顶的石碑在眼底逐渐清晰,兴许是此地的主人不在,这里也没有再设立一些阵法让人绕着圈走,宁归砚很轻易就抵达了山顶石碑处,他在周围看了一圈,喘着粗气闭了闭眼。 随后嘴唇翕张: “这辈子的山都要被爬完了。” 他说着,吸一口气,又因为寒冷抬袖捂住口鼻。 “住那么高,也不怕缺氧。” 说完,走到小径之后,从上往下看,能瞧见山脚浓郁的灰绿色,再往远,就是距离这里最近的缷(xie三声)城,听说那地方人杰地灵,往里一扎堆,想找个人难得很。 若是离开卸城,更是难如登天。 束带中藏匿的玉佩被现任主人毫无留恋地扔在路侧——路旁没有遮挡,人要是不慎踩空,一条命保准没。 玉佩掩在雪里,他又将腰侧的玉笛取下,嘴里轻声念着几句他匆忙学来的简单术法,手里的翠笛便一晃成了剑。 剑尖往下,宁归砚另一只手往剑刃处去,耳侧的风声忽停,他顿了顿,动作的手一转。 落在地上的玉佩被剑尖在地上的动作寻到,一挑又回到了宁归砚手心。 他背着另一只手,侧目朝不远处瞧去,灰蒙蒙的视线当中出现一抹影子,很快就落了实朝他这边过来。 季宿白站在远处,目光在宁归砚持剑的手上停留数秒,他看着人极为淡定地将手中的物什收起,弯腰向他道:“可是打扰到师尊了。” 宁归砚说完,将手中的剑收起,一抹青影晃过手中握住了笛。 “弟子丢了东西,上来找找。” 季宿白听着颔首,神色不变,语气却溢满了不信任。 “是吗?那玉佩也称得上上等法器了,这么轻易就丢失了?” 宁归砚绷紧的身体又再一僵,好在他是个‘半瞎子’,否则只要抬眼,就能瞧见他眼底一晃而过的惊慌。 “就只是来找东西?” 季宿白又复问,黑眸里透着冷,和一天前持剑将宁归砚打伤时的目光一样。 话落几秒,蒙眼的男人便弯着唇将手掌摊开——玉佩上附着的雪已经化开,物什完好地躺在发青的掌心。 宁归砚解释:“弟子当时有些恍惚,也没想丢了东西,去找的时候,正巧有师弟唤我去弟子大选,想着结束后来找也是一样的。” “是吗,汲灵用的东西,也没有那么重要。” 男人的话咄咄逼人。 宁归砚攥紧手里的东西,甩了甩袖子。 “这点小玩意在师尊眼里自然是平常的。” 这话说得人得意又心塞,季宿白看了他几眼,身后浮出的剑消失。 随后男人丢下一句“明日卯时,早课”便背手慢步离开了。 宁归砚看着人的身影远了,忽地蹲下,再抬头嘴角溢出鲜血。 他扯了扯唇,无声地骂了一句。 还没骂完,就听见远远传来一声鹰鸣,还有男人不容置喙的指令。 “呆着做什么,跟上。” 宁归砚咬碎了牙,朝上空盘旋的黑鹰瞧了一眼,收起东西跟上脚步。 第07章 尚有眼疾 说卯时便是卯时,宁归砚虽说作息健康,但也没如此健康过,鸡都没起他就得起来,索性一晚上没睡,早早便出了屋子。 两个主角的住所不远,宁归砚先去叫了较近的景弗,人还没进屋,在门边就瞧见了持着一柄木剑舞动的少年。 他微微挑眉,在门边敲了敲。 正动作的少年愣了愣,将剑收起,颔首唤了宁归砚一声:“师兄。” “出门左转一直往前走,练武台的后面便是外门弟子的膳堂。” 他说着,从束腰上挂着的荷包中拿出几枚铜钱。 “山中堂食也需要银钱,你刚入山,可能不知道,我得去叫上林师妹,可能烦你帮我去买上早食?” 景弗的视线从那几枚铜钱转移到宁归砚脸上,那挂着笑的面庞上出现疑惑。 半晌,景弗动了动唇。 宁归砚在他开口前走近两步,将铜钱放在少年手心。 “别让你师妹等急了,等卯时前去竹林,师尊不喜欢人迟到。” 说罢快步离开,也没给景弗拒绝的机会。 宁归砚远离了景弗的住所,叹了口气拍拍腰间空荡荡的地方,摸了摸肚子。 “我是不是也得吃饭?” 也许是辟谷了,几天不吃也没觉得饿,但馋劲是有,但想了想,宁归砚还是摇摇头朝林言言住的方向去。 女弟子都住在一处,林言言是新来的,住所自然在最后。 宁归砚笑着和早起去晨课的其他弟子招呼几句,然后推开弟子居的门,在屋前抬手敲了敲。 “林师妹,可起来了?” “啊!来了师兄,你等等我啊!” 第12章 屋内传来女孩清爽喜悦的声音,想来是早早就起了床。 宁归砚听着脚步声,后退一步,门开后,他对上林言言微红的脸,浅浅笑着,侧身。 “那便随我走吧,今日师尊尚有闲暇,能得空指导一番。” 林言言点点头,跟在宁归砚身后,问题层出不穷。 “师尊什么时候来啊,师兄,我们不和师姐师哥他们一起吗?” “师兄,还有一个人,我是叫他师弟还是师兄啊?” “没有拜师仪式,我都不知道怎么称呼,师尊是不喜欢这些规矩吗?他看起来好凶,我是不是得话少一点?” 宁归砚也觉得她话有点多,但还好,能忍受,听听也没什么。 在人喘了口气睁大眼看着他时,宁归砚才回答了那些问题。 “平时怎么做,今后就怎么做,稍后先吃点东西,景弗比你稍小几个月,是你师弟。” 说着停顿了一下,转过身看向林言言,看得人一愣。 “至于师尊,在他面前少说少做就是了,不用怕。” 这样温言细语地安慰,仿佛被吓得手抖的人不是宁归砚,一剑差点给门下大弟子带走的也不是那位‘不用怕’的师尊。 林言言松了口气,认真地点头后跟在宁归砚身后,偶尔看见新奇的事物便喋喋不休,宁归砚一路听着,偶尔回答几句,很快到了小竹林。 宁归砚将人带到里面,抬手指了指一旁的石桌石凳,待人坐下后,景弗没多久也到了。 少年手里捧着被油纸包住的食物,他低着头走过来将其放下,里面的食物露出来——四个包子。 宁归砚撇眼看了一眼,刚要说话,少年就摊开手将剩下的铜币放下。 宁归砚愣了下,抬手将几枚铜钱收起,挥挥手觑了眼冒热气的包子。 他催促:“坐下吃。” 说完,站着的少年没动,宁归砚起身,将两柄桃木剑从储物袋内拿出放在石桌上。 “你们俩还未辟谷,先吃饭,这两柄木剑,等会用,之后会有师兄带你们去选一柄趁手的法器。” 说完,宁归砚拂袖走到另一处的石凳上坐下,拿出一本书就看起来,丝毫也没在意其他两人举动的样子。 景弗眨眼看了眼石桌上的包子,喉头滚了滚,被一声呼唤拉回注意力。 “师弟!” 他对面的少女弯着眼,毫不客气地从桌上拿了一个包子,几乎赶得上她手掌大小了。 她咬了一口抱怨又嘟囔:“这包子怎么这么大?素的?” “师弟快吃呀!等会师尊来了就不能吃了。” 她说着,一只手挡着嘴角朝景弗小声道:“弟子居的师姐跟我说,师尊这个人脾气特别不好,也不是不好,就是不喜欢在规定的时间内做规定外的事情。” 林言言将剩下三个都推过去:“我吃不完,你能不能吃得下啊?” 景弗抬头看了眼,点点头将油纸拖过来。 “嗯。” 宁归砚散出去的目光聚拢,他翻开压根没看懂一点的画满阵法图案的尾页,随后顿了顿,将书翻转打开扉页。 山中气候偏干冷,因此卯时的温度也令人在意,宁归砚垂着眼差点睡着,又被冻清醒,醒来便看见旁侧靠近的人影。 季宿白站定,低头看了捧着书的男人,抬手将法器唤出,剑尖在宁归砚目光落点抖了抖。 随后宁归砚便听见男人沉着声音叫上两位刚刚用完膳食的少年近前来。 “名字。” 季宿白冷冷询问。 两个人乖乖答上,颇为活泼的林言此刻也没多说什么其他话,低眉顺眼乖巧得很,看来是被冷脸的人给吓得有点怕。 宁归砚唇角翘起些微,心里还没笑出声,就被点了名。 他放下手里的书,站起身颔首:“师尊。” 季宿白未说话,而是朝宁归砚腰间的玉笛瞧了眼。 宁归砚随着他的视线低头看过去,顿了顿听见男人开口:“既然是大师兄,那便做个表率吧,和他们一起,先教他们御剑。” 宁归砚身体一僵,眼前一黑,张了张唇回一声好。 随后他看着男人颔首坐下,两手一挥桌上便多了套茶具。 “师兄?” 林言言的声音传过来,宁归砚转身微微笑,心里却想着别的。 让我昏死过去吧。 别说是御剑了,他连最基础的术法也是才学会,翻了整个藏宝阁,能看懂的也就那些不用画符的小术法了。 “去那边吧。” 宁归砚面上波澜不惊,指了指北侧小竹林的边缘。 林言言和景弗乖巧地过去,在那边等了一会才看着宁归砚慢吞吞地从储物袋里拿出一本书,再慢吞吞地走过来。 究竟有多慢,就跟她爹带着她去其他门派和友人叙旧聊到她未来要去哪个门派修习的问题,任凭风吹雨打也没法将两人隔开的慢。 宁归砚近了两人身前,将手中攥着的书折开一页摊出去。 “这是御剑术的咒法,先熟悉一下,不懂的地方可以问我。” 两人懵懵懂收下,宁归砚满意地点了点头在一旁石凳上坐下,一手撑着石桌,一手捂唇轻咳,心里想两个小孩真好糊弄。 可惜他还没安生多久,远处冷飕飕的目光就落在了宁归砚身上。 宁归砚没法将那道目光无视,只能硬着头皮将先前那本拿反的书拿出来,一边心不在焉看着,一边用咳嗽掩饰脸上的心虚,偶尔朝两位主角的方向看上一两眼,显得没那么敷衍。 第13章 没到一刻钟,景弗就站到了宁归砚面前,目光耿直地看着宁归砚,耿直地指着书上的咒法:“师兄,这个,不太明白。” 宁归砚低头看了眼,心里一哼。 老天待我真——如私生子。 他腹诽一番,低头凑过去看,几秒后抬头随后掩唇咳嗽。 肩膀随着咳嗽声抖动着,难忍的嗓音变得有些刺耳,黑纱边缘的位置浸湿了泪痕。 景弗眨了眨眼,后撤一步有些紧张地迟疑着询问:“师兄,你……” 此刻天色未明,隐藏在薄弱光线下的脸绷直了嘴,宁归砚低下头,摇着脑袋。 “我没事。” 说完,深吸一口气又咳了几声,破有点要昏天黑地的姿态,看的人胆战心惊。 宁归砚拢了拢袖,刻意无视再次投来的带着审视的冰冷视线。 他略微抱歉:“我尚有眼疾,现在天色未亮,我有些分辨不清,师尊比我更有见解,你天赋佳,想必一点就通。” 吹了一波彩虹屁,还是一箭双雕,宁归砚拿起他放在石桌上的玉笛起身。 景弗看了他一眼,“哦”了一声跟上林言言去找对角的男人。 宁归砚分出一点注意力在那边,竟然也能听得一清一楚。 和他想象的不一样,季宿白的教导倒是中规中矩,没有过分的挑剔也没有过度的解释,言语简洁一句话就能说到点子上,宁归砚听了半天,竟也记得他说的几个术法,回过神来时脸上一阵白一阵红。 看时机差不多,宁归砚拿上他放在石桌上的玉笛,他起身放下掩唇咳嗽的手。 此刻太阳已经升起,也用不上什么‘眼睛不便无法辨物’的借口了。 季宿白听着那柔柔弱弱的咳嗽声渐近,晃了晃手中的茶盏,细抿一口后一只手搭在剑侧。 “何事?” 他抬眼看着宁归砚,可惜看不见那双眼睛,只能看见扭捏造作颤抖的肩膀。 宁归砚见人注意到他,咳得更大声了。 他缓了下,从情绪里抽脱出来,规规矩矩地唤了一声“师尊。” ‘师尊’微微抬头,歪头看着,不言语的姿态莫名令人心虚。 奈何宁归砚早做好了准备。 他轻吐一口气,像在床榻躺了半辈子似的:“弟子身体不适,恐是受了寒,可否先行去药堂一趟?” “哦?” 季宿白不冷不淡疑惑一声。 “在山顶走了两遭,便就要死要活了?” 他忽然站起身,朝宁归砚靠近一步,目光落在对方蒙眼的黑纱上。 “有眼疾?昏黑时看不见?天一山地形复杂,你倒是好好地活到了现在。” 宁归砚背在腰后的手差点攥成拳,他心里暗自埋怨,可面上保持冷静自持。 正要开口胡扯,远处有人闯进了有些剑拔弩张的氛围。 “掌门!” 一内门弟子在入口处站定,等季宿白挥手坐下才近前来。 “掌门,上旬我们派往廿城除魔的几位师兄弟,都——” “都一去不返,从廿城回来的其他宗门子弟说,城内婴儿失踪的数量已经达到了数十位,长老命我来通知,商讨廿城除魔的事宜。” 季宿白不紧不慢讲手中的茶喝近,在报信的弟子忍不住抬头时。 他询问:“数十个婴儿?” 那位弟子立刻回答:“是。” 季宿白:“可找到过遗骸?” 弟子:“并未,奇怪的是,就连失踪的几位师兄弟,也找不到人,连尸身都没有踪迹……” 宁归砚在一边听着,心里咋舌,旁侧的人忽然就唤了他的名字。 “找不到遗骸,不是历鬼,便是没死。” “宁归砚,收拾好,带着他们跟我下山。” 宁归砚目光怔怔,从没请到假还得下刀山上火海的事实里回身。 啊?原著也没有这茬啊? 第08章 不能动? 翌日清晨,太阳半遮着面,含羞带怯地照在山腰下山路口的石板路上。 路上已经站了几个人,包括景弗和林言言在内,其余都是送行的师兄师姐,见到来人,便招着手。 宁归砚远远就瞧见聚拢的几人,目光落在两位主角手上的长剑上一顿。 林言言瞧见上方清隽的身影,高举起手挥动:“师兄!” 宁归砚扬起唇,刚要回应,便听见林言言未完的话。 “师尊!” 他半抬的手一晃,接着虚虚抬着,朝林言言那边挥了挥,这才转身朝不知道什么时候来的季宿白问好。 “师尊。” 下方送行的几人见来人,毕恭毕敬地唤了掌门,随后就借口早课来不及离开了,走时给宁归砚塞了不少东西,都被他放进才知道用法的储物袋中。 季宿白颔首瞥过宁归砚,越过人跨步朝下方两人方向去。 他一手抬起指尖在虚空中稍稍一划,那柄泛着寒光的长剑便横在身前。 “昨日所学,今日便看看你们的成果,自己御剑抵达廿城,没人会等你们。” 他说完,林言言扬声一句“那师尊我先走一步!师弟你可要抓紧了”后便将手中的剑一横,咒术和指法配合,手中的剑便颤颤巍巍地浮在空中,很快便稳定了姿态,破空一声便失了影子。 景弗也够快,宁归砚晃眼抬头时,对方已经站了上去。 第14章 宁归砚看着已经空荡荡的地方,忽觉喉咙干涩,喉结动了动,不太情愿地将玉笛从腰侧取下。 他神色未变,将剑挥远了些。 幽长的小径上只余下两人,宁归砚下意识心虚地朝季宿白的位置瞧过去,迟疑了好一会。 就这一会的时间,季宿白脸上的表情从疑惑变成了不易察觉的讥讽,或者也带有那么一点对于新事物的兴致盎然。 他朝宁归砚冷哼一声,身后的剑高高悬起后忽地在两人周身旋转一圈,速度快得让人眼花。 “快点追上来。” 宁归砚听着对方留下这么一句话,眼前的人便如同眨眼的星子无影无踪了。 人走后,身边的冷冽便消散不少,宁归砚衣摆被微弱的风吹起些许,他将手中的玉笛伸出,嘴里默念几句后成了一柄青玉色的长剑。 随后他低下头,两眼一闭仿佛赴死,一头栽倒在了一边的灌木内。 离开的人等了一会,不见后方的人追上来,眉头一皱又折了回去,没落地就看见坐靠在树木旁低头的宁归砚。 季宿白踏上地面,剑身一晃消失,他停在嘴唇稍显苍白的宁归砚面前,目光瞥过对方身上大大小小的划痕,眉头不由得一皱,在瞧见宁归砚腿上被撕开的布条随意绑住的伤处,嘴角下敛,风雨欲来的模样。 “你的眼睛是摆设?” 说完目光上移,一顿,又道。 “一时半会的时间把自己搞成这个样子,也再难有你这样的才人了。” 宁归砚被这样一番尖酸也未曾有半分其他情绪,只是定定看着自己腿上的伤,偶尔露出难忍的神色,气虚着道:“是弟子粗心大意,不慎被绊住,前几日寒气入体,伤时加剧,恐是动不了灵气,此番怕是不能和师尊下山了。” 说完,想要的回答迟迟没落下。 宁归砚抬目,与季宿白那双漆黑的眸子交映,他从中看见了思忖和烦躁,但显然是没有要开口同意宁归砚留在山中的意思。 空气沉寂时,男人冷不防开口:“不能动?” 宁归砚扯出抹难看的笑,张口就要回答,只是被季宿白突然的动作给惊到,随着对方将他强硬拉起,额头上的冷汗又多了不少,被风一吹,就觉得脑袋像被敲破了的空芯器物。 腿上的伤口似乎被扯开了,宁归砚看着自己豁出去极大勇气弄出来的伤口被季宿白指尖轻点几下便止住了血,心里的感受趋于复杂,还没等他暗自吐槽,对方便将手中扯下来的布条一扔。 随后季宿白看着那条颤颤巍巍的腿:“这不是能动?” 宁归砚撑着的手一颤,他抬头看向季宿白,只能匆匆瞧见对方清晰的下颌线和下压的唇角。 季宿白背过身,脑袋微微偏向后方宁归砚的位置,随身的剑“唰”的一声横在两人中央。 “上来。” 正在心里搜摸着解释和借口的宁归砚被一句话噎住,他看看那柄灰黑的剑,再瞧瞧自己扶着树站都站不稳的样子,将唇瓣都要咬破,可他骂不得,怕被毁尸灭迹。 于是只能将怨怼咬碎了往肚子里憋,看似轻易地勾出一个笑。 “那,多谢师尊。” 说完,将脚一抬,额头的汗便如同点滴了,却不听半声痛苦。 脚刚碰上剑头,宁归砚就有点撑不住,歪身一倒,觉得这样摔晕过去也不错,不用下山了。 肩侧的力量来的迟,却恰恰好没让宁归砚狼狈不堪。 男人的手在肩侧重重捏着,将人半推着上了剑身。 宁归砚还没来得及闭眼便痛呼一声,此刻才硬生生被逼出了泪,挂在眼尾被前方覆盖的黑纱吸引消失,只余下一句说了半句的话。 “你爸... ...” 爸的。 季宿白耳力可不差,听得一清二楚,垂眼将人肩膀一松,嘴角上扬一点,似乎在笑。 “你刚刚,说什么?” 宁归砚差点又摔了,他那条腿被自己弄得太狠,站起来已经是极限了,又怕疼得狠,一忍不住了,就抬手抓住了季宿白的手臂,力气大得很,像是故意报复一般又紧紧地攥着衣袖。 然后他无辜着脸,将变脸表达得淋漓尽致。 宁归砚颤着声音:“脚,脚下有湿泥巴,站不稳,能抓着师尊吗?要不然,我就不去了... ...” 小心思还没说完,季宿白甩开他的手,撇头看了一眼,见人就要原地坐下,拧着眉再次提溜着宁归砚的肩膀。 “别动。” 说完,弯下腰,手指在腿侧重重点了几下,嘴唇稍稍动,虚空画了串符文。 疼是止住了,但腿可没知觉了,一个不留神,人就直接趴在了这位冷面阎王的背上。 宁归砚给自己的墓志铭都想好了,闭眼等掀的时候,感受到身下胸腔的震动——是某人的嘲讽。 而后嘲讽的那人竟然‘平和’地将人扶稳,虽然一脸嫌弃,但也没让宁归砚下去。 走前宁归砚似乎隐隐听见对方开口说了句话。 “天一山的膳堂怕是吃食太好了。” 这话落,宁归砚小心眼地在对方手臂上捏了一下,不疼,但偏让前方的人身躯又一震,而后厉斥:“再乱动,就下去喂鹰。” 随在隐秘处的黑鹰发出一阵长鸣,显然是嫌弃宁归砚还不够塞牙缝。 人第一次在天上飞,落地的时候免不了一阵恶心,因此宁归砚到了目的地也不用季宿白把人往下拉,他自个就梗着脖子招呼一声不打去旁边巷内吐了。 第15章 等胃里翻腾的感觉下去一点,宁归砚要了个客房,叫了壶热茶,顺便将送茶的店小二拉住,手里塞了好些铜板。 店小二一瞧,略显困顿的眼睛立刻冒出精光,一手在身上搓搓,捧着铜钱颠了颠看向宁归砚,看大恩人似的:“客官,这,这是?” 宁归砚粲然:“小兄弟,能打听点事情吗?” 店小二:“自然自然,只要是我知道的,客官您想问什么我都能答上来!” 宁归砚满意地点点头,朝窗外一瞧,鼎沸的人声掩盖了楼下的哄闹,他便也没压着声音:“我来此处,是来寻亲,嫂子家新添了人,但我却不小心把家里人给我的地址弄丢了... ...” 他说着,一边观察那店小二的神情,对方脸上露出了明显的怔愣和避讳之色。 “便想问问,可知道这城内,有什么人家,刚刚添了新丁的?” 话落,店小二面露难色,看着宁归砚欲言又止。 宁归砚弯了弯眼睛:“若是为难,也无碍,我再去问问便是。” 他退一步,店小二抓着手里的铜板,最后还是开口。 “客官,您是要寻刚生了孩子的亲人?这,恐怕是有点难,而且... ...客官还是等过些阵子再去寻人吧。” 他左右看了眼,抬手招呼宁归砚,在人耳边低语。 “这城里啊,晚上闹鬼,最近一月出生的孩子全被掳走了,甚至,甚至还死了人!” 说完,店小二便哆哆嗦嗦抱着端盘后撤。 “总之,客官,您也别说我唬人,这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啊。” 宁归砚看着人离开,将门掩上,背靠在门框,低头看着自己开始隐隐作痛的脚踝,又开门将人叫了回来。 店小二上下打量,担心这位客官想去送死,张了张唇想要劝说。 宁归砚抬手,指了指自己的脚,问:“有拄拐吗?我好像走不了了,顺便,能帮我请个大夫过来吗?” 廿城白日喧哗,甚至街道上都高高挂着红灯笼,过一圈都以为自己是去参加灯会的。 林言言和景弗没多久就到了地方,两人明显累得不轻,进店就闷头倒地了,季宿白托人将他们送到客房后便出去了。 宁归砚见人出门,又包扎好了,没多久就拄着拐杖在店小二担忧的目光里朝着反方向去。 彼时街道上的声音少了大半,周围都是些收摊准备回家的商贩,匆忙中偶尔朝道路中央瞧上两眼,便又面露好奇地继续手上的活计了。 商铺前挂的灯笼被点亮,映照得宁归砚脸上一阵红热,风影在脸上摇曳,风往北吹,灯笼朝南晃着,宁归砚盯着看了半天,抬脚朝向风处去,脚步有些急。 走了不知道多久,没了灯笼的映照,眼前的路就暗了,延伸处一条狭窄的小巷,宁归砚在巷口停下,手敲了敲拐杖,回响荡在身后。 廿城的高墙将这城都包裹成了一处囚笼般的地方,风难进来,便是吹不起那一盏盏灯笼。 周围的冷意渐渐盛了,不知道是不是夜里人容易受惊慌,宁归砚总觉得前方有道灰白的影子,飘荡来飘荡去,也连带起一阵低泣,像孩子在哭,哀恸不已。 腰侧的玉笛被攥在手心,宁归砚呼吸一屏。 “铛,铛,叮叮叮——” 第09章 打更人 风旋着白色的花骨朵往下落,又被扬起砸在墙面扑簌簌坠落,像撒下了一捧尘土。 后颈忽然掠过一阵冷,随后便如同黏液一般粘住,耳侧的铃铛声伴随隐隐约约的哭声再度响起,宁归砚抬起的手悬住,在静谧中又听见渐近的脚步。 他眨着眼睛,捏紧手里的拄拐,倏然猛转身。 “关门关窗,防偷防盗——” “叮叮铃——” 巷口转出一位打更人,身着黑衣在漆黑朦胧的巷内却也能看清面容——是位岁数不大的青年,见了巷内的人,慢步走来,带着疑惑询问。 “公子,可是寻不到路了?” 宁归砚吊在嗓子眼的心稍稍落到了实处,他垂眸,听着对方近了后消失的铃铛声,于是开口:“只是随便走走,我方才听到了铃铛声,可是先生身上带了?” 那打更人将手里的铜锣单手拿着,低头晃了晃腰间的物什:“只是个小玩意,吓着公子了?这地方常人不走,也没想到有人,见谅见谅。” 宁归砚摇着头:“怎么会,不过,现在已经是二更天了” 打更人:“对,公子是外地人吧,若是无事,便快些回去吧,这城内,入了夜,可不太平。” 虽说不太平,但此人的语调内却没有丝毫恐惧,说这么一遭大概只是为了吓走宁归砚。 宁归砚忽然有些好奇了:“传闻我也听过一些,不过,既然先生提醒了,先生不怕吗?” 打更人的动作顿住,他拿着铜锣刚要开始敲响,闻言似乎是笑了一声,眸子朝深处绵延,手里攥着的绳结被他晃了晃,和铃铛的声音重合在一起,随后向巷口深处去。 “公子说笑了,我一个打更人,若是怕了这些,也不会出现在这不是,而且这神啊鬼啊的,谁能说得清啊... ...” 青年的声音远了,铜锣彻响的声音还荡在耳边,宁归砚抬起拄拐,没往回走,而是眯了眯眼,在铜锣声消失后,陷入了沉思。 若是没恍惚,在这人出现前,他未曾听见铜锣近了的频率,对方像是忽然出现,恰恰将他拉出了这困了一个时辰的区域。 第16章 但终归也是只是想想,若真有什么,他也不想掺和。 宁归砚转过身,瞧清了前方的路,有些许人家屋内亮起的灯火照映几分,巷内却是像彻彻底底被裹住了的物什,一层一层的黑密不透风,他就跟着那几声打更声远去,忍不住回头瞧了眼。 眼前的视线不清晰,便想要抬手将眼前遮挡视线的黑纱扯下,感觉到后面落了脚步,于是拉扯的动作一转,手里的拄拐便向后迅速扫过去,被人牢牢接住。 宁归砚手往外推不动,拉了拉,对面的人便开了口。 “你倒是会逛。” 手上相互的力度卸下,宁归砚将拄拐撑着,朝季宿白的位置看过去,抿唇放下拉住后脑的眼纱。 “闲来逛逛,师尊找我?” 季宿白扫了他一眼,侧身朝巷外看:“几个时辰不回来,林言言他们出去找你了,可能怕你死在外边,毕竟城内闹鬼不是嘛。” 宁归砚装作没懂,随着对方的脚步出了巷子,光照在身侧男人脸上,这才看清人的表情——还是那副看人一眼就要把人吞了的样子,垂眸看向自己时,则敛了眉眼,嘴角压得实。 “你身上怎么回事?” 宁归砚对这问题不明所以,想来几秒才恍然。 他指了指巷口深处:“兴许是碰上邪祟了,但没见到原身,只是被气息缠住了,身上多少沾了些。” 季宿白顺着他指的方向朝里看过去:“你刚刚碰见谁了?” 宁归砚:“一位打更人。” 季宿白:“打更人?城内夜里人不多,我来时,并未听见打更声。” 话断,季宿白抬手捏住宁归砚肩膀,肩侧的衣服被攥得紧,褶皱深刻,像对方密不透风的气压,周围的寒意也涌了上来。 宁归砚心里忽然打鼓,但想起自己没说谎,身体就放松了下来,抬目看向季宿白时,多少无辜之色,将人眼睛晃得松了一刻。 他抬手拉住季宿白捏在肩上的手,用了用力气弱道:“师尊,疼,能先松开吗?” 说完肩侧抖了抖,十分配合,但脸上的额汗显露出并不是虚言。 季宿白定神看着宁归砚思忖许久,松开了人,眼神还直勾勾的。 随后他启唇质问:“你去那巷内做什么?” 宁归砚答:“入了迷阵,没走出去。” 他在藏书阁看了不少书,也知道自己陷入了怨气所形成的鬼打墙,这种迷阵虽说不是简单鬼魂可以施加,但以原主的能力,是能发现并快速解开的。 因此他又添了一句。 “我寻到此处,但没发现什么东西,便想先回去。” 季宿白大约是信了他的话,朝巷内走几步,忽地抬起手,指尖虚空画出几道符文,符文聚成阵落地。 术法成,他踏出步子往外,看宁归砚的神情少了些怀疑:“走吧,你师弟师妹在找你。” 宁归砚站直,揉了揉肩,朝巷内看一眼,蹙着眉头跟上了季宿白的步伐。 两人回到客栈后,两人才知道林言言和景弗两个人压根就没有回来过。 季宿白去客房内拿了点东西,宁归砚就跟着他一块出去找人了。 夜里人少,除了路边微亮的大红灯笼,极少能见到人,因此季宿白也不用避着旁人,在大街上便捏着符篆施加咒法。 手中的符纸灼烧起来,在火焰沾上了林言言的东西后迅速炸开火星,随后冒出的灰烟朝一方袅袅去。 “跟上。” 季宿白丢下话,快步跟上去。 灰烟消失在一处狭小的街道,路的两边没了灯笼,宁归砚紧了紧手里的拄拐,踮着发疼的一只腿,艰难地跟随季宿白没入了黑暗。 两人来时拿了盏煤油灯,灯在巷内被点燃时,周围阴寒的气息被驱散些许,宁归砚定神向前一看,加快了脚步过去,也顾不上疼了。 林言言和景弗两人昏倒在地,旁边还有拖曳的血迹,血色在他们身下铺洒开,却又枯焦黑沉得像被灼烧过,可周围却全然无烧灼过的迹象。 季宿白走近去,蹲下拍了拍景弗的脸,景弗侧在一边的脸颊就显露出来。 他脸上被血痕压迫,仔细一看却不是属于他自己的伤口,将他全身上下找遍后也只找到肩侧一处淤青,似乎是撞击在硬物上造成的,而林言言身上就更没有伤处了,就只是晕倒了过去。 “怎么样?他们没事吧?” 宁归砚这话一问出来,季宿白重压在景弗手肘经脉处的手停下了动作,那双漆黑的眸子迎上来,要把人看穿似的。 宁归砚后背一紧,猜想是自己说错了话,却听见对方一句不以为然。 “没事,晕倒了而已,先带回去。” 说完,却并未将人架起,而是从储物袋内唤出一盏灯,灯出来时是暗的,没多久就发出莹莹的光,颜色不一,有些白色,有些则是蓝色。 这灯是驱魔灯,灯亮时有蓝光说明附近出现过邪祟一类的东西,而亮白光,则是此地不久前有被邪魔影响的人类,而这盏灯内,恰恰好三点白光。 季宿白目光从上面移开,神色深沉,收了灯,抬手在此地做了几处标记,又将几张符篆贴在墙边隐匿,随后设下阵法,做完这一切才让宁归砚先行区客栈叫人将两人抬回去。 将两人带回了客栈,解开他们身上的术法后,两人便悠悠转醒。 宁归砚同季宿白一块在景弗房间守着,等人醒来,他站起身,走到床边,给人倒了杯热茶,待景弗喝下之后,担忧着神色。 第17章 紧接着询问当时在小巷内的情形。 “师弟,你怎么会晕倒在那里?是遇上什么麻烦东西了?” “在你晕倒前,是不是还见过什么其他人?” 景弗晕晃晃的脑袋转了一会,才醒悟般看向季宿白,等对方点头,他便开口说出了情况。 “我当时和师姐去找师兄,在路上问你的去处,半天才打听到一些,然后就随那人去了偏僻的小巷,起初本来是怀疑他是在骗我们,想离开的,但那人突然就被吓到了,然后就跑了... ...之后的事情,我不清楚。” 宁归砚听着,皱了皱眉,大概是与他心里所想的不符,有些郁闷。 “什么人?” 身后的男人端着茶盏,抿了一口轻声问。 景弗:“是个农户,家里好像还养羊,我在他身上闻到了,去那小巷,就是为了带我们去他所在的村户里找人。” 他低头闷想了一会,恍然抬头。 “哦,对了,师兄,师尊,我还听见孩子的啼哭声了。” 字眼抓住了宁归砚的耳朵,他偏过头去。 “孩子的啼哭声?还听到其他声音吗?” 景弗对此摇摇头。 见人再答不出什么话,季宿白站起身,将茶盏放下,拂了拂袖,侧目看宁归砚一眼。 “既然该知道的都知道了,你也没什么伤处,那明天一早,待我们去找那农户,至于你大师兄,”他话停了下,嘴唇带上笑意,浅浅淡淡的,“宗内的药敷上,腿明日就能好,记得早些起。” 说完,扔下一小瓶药膏,随后扬长而去。 宁归砚将东西收起,扯出笑面对景弗,简单问了对方是否不舒服后便离开了。 翌日,四人通过城内的小路到了近郊的一处村落,村落不大,大概二十几户的模样。 几人进了村,问了好几个人,才寻到那养羊之人的住所。 而村内,也只有那家养了牲畜。 林言言走在前面东看看西看看,全然没有被魔怨之气影响的样子。 她同景弗好奇这周遭,宁归砚则偏头瞧着附近的布局——屋子一行排开,大都是泥土堆砌着砖瓦。 他看了一会,觉得这里是个养老的好去处,随后眼睛一晃,看见了一抹白。 宁归砚疑惑着站定脚步,走在后方也没人发现,等那东西走过来倒在地上的时候,已经来不及。 “啊!我的羊啊!你个偷羊贼!你还我的羊!” 还没从震惊和惊吓当中醒悟过来,宁归砚就被一声粗犷的高吼惊住了神,侧过身去看,来人浓眉大眼厚嘴唇,络腮胡子看着就不好惹,手上还举着一把割草料的镰刀。 那镰刀径直就朝宁归砚脑袋过来了。 第10章 顿时变了脸 “你还我的羊来!” 出声的人手上持着一把锋利的镰刀,刀尖正对着宁归砚,他大步走过来时,那镰刀被季宿白的长剑挥开,宁归砚顺势往季宿白身后躲去。 末了,他抬手对上男人戏谑的目光,意料之中听见季宿白吐出两个字。 “废物。” 宁归砚:“... ...。” 嘴里喊着要赔偿的男人腕也跟着力道往后折,本是没多少力气的,最多有些酸疼,那男人就同被砍了手一般要死要活。 他看了看季宿白,即刻坐在地上,大声叫着:“救命啊,杀人了,杀人了!偷了我的羊,还要杀人灭口,这世道为何如此啊——” 宁归砚在后面压了压耳朵,皱眉听着那男人嚎叫,将腰侧的玉笛唤出,仿佛想起他还有个法器能用,嘴上刚悄咪咪念上咒法,远处将镰刀打落的灰黑长剑又旋了回来,直直插在男人身前。 那男人耳边的头发被削去一些,他怔了怔,随后撕心裂肺地趴在地上往后爬,直到涕泪横流,季宿白才嫌弃地走到他面前。 “别杀我,别杀我,羊我不要了,我不要了... ...” 季宿白越是靠近,男人便叫得愈发大声,周围的人都看了过来,偶尔有抬手指指点点的。 宁归砚皱着眉,看不下去,拉住季宿白要抬起的手,对对方点了头后,往前过去放低了声音和姿态。 “这位大哥,你别怕?怎么会无缘无故杀人呢?而且你这羊,是它自己跑出来的,不是我杀的。” 或许是宁归砚的模样太柔和,也或许是他眼前的那层纱和略微无奈的声音,不过更多的是季宿白未做其他事情,这让男人的勇气又回来了许多。 他瞪着眼睛看面前的宁归砚,即便对方是个瞎子,有季宿白在,他也不敢过于粗鲁,可语气也稍稍不满:“那你的意思,是我这羊自己死的咯?扯谎都没这么扯的吧?就是你杀的!偷我的... ...” 季宿白的目光一扫过来,身后那柄深深陷入土壤中的长剑悬起,耳侧掠过的轻微的风让男人立刻噤声。 宁归砚暗道脾气不好也有脾气不好的好处。 他也懒得与那男人再费多余的口舌,侧身看过景弗,眼睛眨了眨,对方便了会了他的意思。 景弗点头肯定:“是他。” 说完,林言言也上前来,歪着头弯腰笑笑:“大叔,你快起来吧,坐在地上多不好看,这周围的人都看着呢。” 大约是想到昨天被唬了一遭,笑容有点骇人。 “而且啊,昨天不是说帮我们找我哥哥吗?虽然人我们自己找到了,但是大叔你自己丢下我们跑了是不是不太厚道,欸,你怎么没晕啊?那巷子里的贼人放过你了?” 第18章 她话说到这,男人的眼神变化,他站起身,别开脸哼一声,没有回答林言言的话。 “那可不怪我,我确实看见你说的那个男人往巷子里走了,再说了,哪里有什么贼人,分明是你们身体太虚,自己晕倒了怪到我头上来,我还没说你们俩把我吓倒了呢,再说了——” 他斜眼瞧了下季宿白的方向,对方压根没往他这边看,而是朝那羊的尸体盯着。 “再说了,你们手上拿着剑,也没人敢扒你们。” 宁归砚听着,勾起了唇,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好玩的,拍了拍林言言的肩膀,走近对方:“大哥也没说错,只是我们毕竟是外地人,之前买制作衣服的料子,被坑了点银子,所以警惕些,怕是遇到贼人,好在没丢什么东西,听家妹说,您家是养羊的?” 男人正拍着身上的泥土准备,四周的人也七七八八散了不少,显然没有那个八卦的心情,因此听见宁归砚的话后,立刻变了笑脸,喜气洋洋地迎上来。 “客气客气,公子叫我刘大哥就行了,家里虽然穷,但也有二十多只羊崽子,成年的羊也不少,公子需要衣料?拿羊毛去做正好啊!管多管够!公子要多少啊?” 刘大哥谄媚的脸凑近,宁归砚忍了忍才没后撤,只是微笑着伸出一只手。 对方的眼睛顿时如同那店外挂的大红灯笼。 “三,三十斤?” 宁归砚顿了顿,摇摇头。 “三,三百!” 见身前的瞎眼青年点了头,刘大哥欣喜若狂,脸上笑出的褶皱将先前的不满全部覆盖。 宁归砚从腰侧将荷包拿出来,颠了颠从里面拿出几锭银子放在刘大哥手上。 林言言见状拉住宁归砚,宁归砚拉住她,摇了摇头,随后与那刘大哥商讨事宜去了,倒也是套了不少话出来。 “实话实说,整个廿城,养羊的也就只有我一家,你可别不信,这羊啊,我养很久了,个个皮毛都紧实漂亮的很,城内那些大户,都爱往我这来!” “当然,也不止羊毛,公子需要什么东西,我都可以帮您弄来,童叟无欺!” “公子若是需要看看,我这就去取一些来?” 宁归砚脸上的笑意更深:“不必麻烦了,我随大哥一起去吧?” 他说完,身后的季宿白动了两步,显然也是要跟着去。 刘大哥的笑淡了很多,多是惭愧和忌惮,思索一番才叹一口:“这,唉,公子有所不知,最近村里丢羊,可我的棚子围栏都好好的,没有什么损坏,城里又闹那档子事,我心里头害怕,请了大师,圈内都张贴了大师的符篆设了阵,怕公子进去了,要真有什么东西,会冲撞了您。” 说着,目光越过季宿白,颤了颤,才放在两人身后疑惑看着他的林言言和景弗身上。 他们从宗内挑选的那两柄剑一柄可化长鞭,但另一柄坦荡荡被景弗背在背上,剑柄上都是繁复瑰丽的符文,自然引人遐想。 宁归砚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了然。 “无事,我以前只在小妹口中听闻过那样奇异的阵法,倒是想见见,不妨我随大哥去?毕竟先前被人欺骗,总归是不放心。” 刘大哥眼珠子转着,片刻后拍板:“行吧,那,那公子能叫你家侍卫留在这吗?” 他指了指季宿白,立刻后撤几步招招手叫宁归砚跟上去。 宁归砚愣愣,扭头将手中的玉笛一转,眯了眯眼对季宿白颔首:“那,小季,你别跟来了。” 说完,和那春日花一样洋洋离开了。 刘大哥的羊圈不远,离得近了就闻见刺鼻的味道,似乎还掺杂着一些香火气息。 还没仔细辨别,刘大哥就打开了圈门,招呼宁归砚过去,却忽然变了脸色,拿上手边的木棍子就越过宁归砚骂骂咧咧。 “你个犊子的,不是叫你远一点远一点吗?去去去,挺着个肚子还来这里,没看见门口挂着符吗?你毁了我的阵怎么办?” 宁归砚听得心头郁结,他看过去,瞧见一脸疲容的妇女手上拎着篮子,她发丝有些散乱,衣服上的补丁不少,停着肚子,被刘大哥骂了一声后,羞红了脸,将篮子往对方怀里一塞,说了什么。 那女人的孕肚过分显眼,宁归砚看了两眼,手里捏着一张下山时拿的符篆,几秒后在手中化为粉霁,随后他上前去,抬手在刘大哥肩膀上拍了拍,又似不经意将手里的玉笛掉落。 那妇人忙将其捡起:“公子,你的东西。” 宁归砚笑着接下,指尖摸过的地方冰寒:“多谢!” 那小娘子低头摇着,朝羊圈内瞧了一眼——羊圈不算高,里面只有一个男人,这娘子大概是在看他。 匆匆几眼后,她转身对刘大哥叮嘱:“刘大哥,麻烦你帮我给我丈夫了,我先走了。” 她匆匆离开,因为身体不便,走得难免有些难看。 “哼。” 刘大哥冷哼了一声,转头又对宁归砚抱歉。 “让公子见笑了,这是我圈里那位的娘子,不懂什么礼数,没冲撞您吧?” 宁归砚低头看他点头哈腰的样子,抿了唇:“无事,不过... ...城里的事情我有所耳闻,她... ...” 刘大哥一脸晦气:“可不是吗?那事传得沸沸扬扬,官府也管不了,根本抓不到人,肯定是游荡在夜间的脏东西掳走的,估计都没了,哪能找到半个尸身。” 第19章 他指了指圈内的男人:“就我雇的那位,最近都不敢见他娘子了,整日呆在我这里,眼看着就要生了也不回去,怎么说也是发妻嘛,就算真会撞鬼,也趁着白天回去瞧上一眼。” 宁归砚应和着他点点头,从荷包里又拿出几锭银子:“您的羊我瞧见了,本想着和您进去看看的,但身体不便,您也瞧见了,我自然是信您了,可否麻烦您托那位大哥帮我送些样料去我暂住的地方,事成后,我再将剩下的给您?” 刘大哥一听哪儿不愿意,开口就答应了,兴冲冲地将人送到村口和其余三人汇合。 送别了刘大哥,宁归砚感觉到身后的寒意,直了肩膀转过身:“这村内有临产的女子。” 他抬了抬手,手上的刺寒依旧还隐隐存在。 “相较于那位刘大哥,身上怨气很重。” 季宿白收了视线:“可见到圈内阵法了?” 宁归砚只匆匆瞥了一眼,以往他是对那些个符篆什么的不懂分毫的,但为了完善他这‘大师兄’的完美人设,整日捧着那几本基础的书看,多少能看明白一些了。 “没进去细看,但外面贴的符纸大都杂乱无章,甚至有些已经破损,若是那大师有几分本事,恐怕外面的也只是障眼法。” 季宿白:“所以你就回来了?” 宁归砚知道他要责怪,笑笑:“他会送东西到客栈来,到时候,师尊想要知道什么不行?” 季宿白默了声,转身挥袖。 “将你身上的怨气洗干净。” 第11章 我有个姨娘 刘大哥雇佣的那位兄弟很快就送了东西来,满满一袋子,来时不是宁归砚见到时那副窘迫的模样,身上的衣服换了一身,倒有些像新的。 他老老实实地将东西放下,见宁归砚打开来满意地笑了笑,心里头的石头落下。 “公子您可满意?” 大概是来时那位刘大哥说了什么,男人的表情有些谄媚,但看向一旁的季宿白时,又露出些许惊慌恐惧,想必是被某个故事给吓得不轻。 宁归砚装模作样将送来的那些羊毛料子瞧了两眼,手上揪下一块,手上轻轻捻搓着:“不错,刘大哥家的羊毛,也是极好的... ...” 他顿了顿,笑眼看向身前低头的男人,起身将人弯下的背脊抚平。 “大哥不必拘束,村里到城内的路也不算短,一路奔波,也口渴了吧?” 宁归砚倒了杯热茶捧着,双手递上:“喝点茶?对了,我姓宁,您叫我小宁便好,还不知道大哥怎么称呼?” 大抵是没想到宁归砚如此不拘小节,男人便也没了那份拘束,憨笑着接过茶:“我叫张大壮,公子想怎么称呼都可以。” 宁归砚弯眼点点头:“张大哥。” 张大哥像是没反应过来,愣愣应了声。 身后手指敲击桌面的频率不断加快,宁归砚回头看了眼,被季宿白泛冷的眸光给冻着,他回过身,进入正题。 “对了,我今日在外面看见大嫂了,看样子,怀胎已经快足月了吧?是不是快生了?” 此话一出,张大大壮的表情凝滞了几秒,先前客气恭敬的神情一转有些复杂。 “啊,啊,对,应该是快生了。” 说话的语调也有些僵硬。 宁归砚的目光在他脸上随意扫过。 “那大哥应该是有认识的稳婆吧?我来此寻亲,正巧家中的姨母也需要接生,只是这城内的稳婆都推脱,张大哥可有认识的?” 林言言和景弗在门外偷听,闻言忍不住笑出来声,感觉到门内的人影晃动,林言言又立刻捂住嘴,睁大眼睛拉拉旁边靠在墙边景弗的袖子。 “师弟,师弟。” 景弗低头瞧了眼抓住他衣袖的手,最终没有拍开,淡声回答:“怎么了?” 林言言又忍不住弯眼;“师兄他好会编啊,之前是寻亲,现在是找稳婆,我们哪儿找那么个亲人啊?哈哈。” 景弗也没扫她的兴致,点点头“嗯”了一声:“好笑。” 林言言顿时无言以对,嗔着瞪了景弗一眼:“你真没趣,明儿把城里作乱的东西捉到了,师姐带你去玩,免得你闷成师尊那样的。” 景弗:“... ...好。” 门内,张大壮的表情更加错愕了,他打量了一下宁归砚,眉心就皱得更厉害。 迟疑半晌,他朝季宿白那边看两眼,欲言又止。 宁归砚看出他的犹豫,开口询问:“张大哥,怎么了?是不方便介绍吗?” 张大壮将茶杯放下,摆手摇头:“没有没有,只是,只是... ...” 他叹了口气。 “宁公子还是去别处找吧,也快快离开廿城,城里的风声您应该也听过,很多大富贵的人家若要生产,都是去隔壁城内接生的,若是来得及,您和您的家人也可以过去,总之,万万不可在城内生产,若弄不好,可就,可就... ...” 宁归砚也随着他的话略微无奈:“若是可以,我们便也那样做了,但时间上恐怕赶不及,而且家中小妹也在山中学过几年驱灾灭邪的本事,多少能应对一些,所以就不打算再奔波了。” 他似若无意地提起这茬,张大壮的目光便灼热地烧了过来,他双手紧紧抓住宁归砚的手,浑浊的目光顷刻清明:“公子,公子,刚刚是说?” 他想抓住了什么救命稻草似的,抓着宁归砚的手,眼睛边缘泛起了红,话落就跪下抬头恳求。 第20章 “公子,公子有法子对付那鬼邪?公子可是有法子?” 张大壮的语气激动,偶有磕绊,嘴唇颤抖视线落不到实处。 “我,我知道我不该,但公子若是有法子,我求求公子,救救我家娘子吧,救救她吧!我就那么一个孩子,您救救我的孩子吧!” 宁归砚忙将人扶起:“张大哥这是做什么?快起来快起来。” 他将人扶起,安慰着:“若是能帮,我自然会帮忙,只是大哥的意思是?” 张大壮被扶到一旁的椅子上,他摸了摸泪垂着脸。 “实话实话,我妻子已经有半月未能睡好了,整夜整夜地做着噩梦,问她梦见什么,她也不说,只是一个劲的哭,之后刘家,就是卖你们羊毛的那位,他不知道找那寻来一个道士,在羊棚周围贴了一堆符纸,还不准怀孕的妇人进入,他走前,我妻子偶然来送饭菜,被撞见,那人便说!说... ...” “说我家娘子怀的孩子是引魂胎!生下来就要被鬼邪缠上!” “我,我没有办法,我害怕,之后就没回过家,刘大哥人好,没说出去,我们才能在村里呆着。” 宁归砚挑了挑眉:“道士?那羊圈外那些符纸,都是他贴的?” 张大壮点点头:“对的,听说能驱邪,我帮忙喂羊,手上也得了一张,怕我染上什么怨气引来了鬼怪,而且圈里总是丢羊,听说,就是那鬼邪偷走的,就偷些母羊,也不知道是做什么,晚上就是整夜不睡,也能丢。” 宁归砚若有所思;“这就奇怪了,张大哥,能看看那符篆吗?” 闻言,张大壮在衣襟内找了找,拿出一张略微褶皱的黄表纸,上面的确画着符文,符文组合起来,也确确实实是驱邪的咒法。 宁归砚接过,侧身捏着,皱了皱眉,将气翻转,随后问道:“这符,哪面是正?” 张大壮“嘶”了一声,忽而想起,指了指宁归砚看着的那面:“那大师说,符文偏上为正。” 宁归砚又问:“这符篆,何时给你的?” 张大壮:“是刘家当家的给我的,他见我整日在棚内,怕我出事,就给我这个护身。” 闻言,宁归砚将东西收好交还给张大壮,笑笑道:“我也略懂一些,这符文大抵是有用的。” 说着,他侧目看向一旁站起来的季宿白,对方在瞧见那符篆后就变了脸色,此刻的神情有些危险。 宁归砚又和张大壮说了几句家常话,套到了他妻子所在的地址,随后让林言言他们送人回去了。 等人走了,关上门,宁归砚脸上的笑意倏然减半。 如果他看的那些藏书没有记载错误的话,刚刚拿在手里的符篆,可是反符。 别说驱散鬼邪了,没把东西引来都是好的。 那羊棚,是个巨大的怨气养殖场啊,可为什么没死人呢? 季宿白走到他身边,低头在宁归砚那张嘴上扫了几秒,忽地笑了一声,不冷不热:“你倒是会说话,和他人嘴里的,也有些优势。” 宁归砚一听,垂下的手抬起,拿起旁边的茶盏细抿了一口,掩住内心的慌张:“那符文是反的,想必是找对了人,只是听他的说辞,给他符文的是刘大哥,而那位道长,恐怕早早就离开了。” 季宿白收回视线:“那人身上怨气很重,但不像是身上符篆引来的,倒像是,日积月累沾到的。” 宁归砚瞬间明了:“他能见的,除了那刘家的,便是... ...” 两人在屋内不知道又说了些什么,林言言回来的时候,拉住在一边守着的景弗,刚要问,门就开了,季宿白说了句“明天早起”后就离开,身后跟着的宁归砚脸上挂着笑,却是勉强。 林言言乖巧地应了季宿白的话,等人大步走出去,拉着景弗凑到宁归砚面前。 她抿唇笑笑,脸上都是好奇:“师兄,明天我们要去找那作怪的邪祟吗?” 宁归砚垂目在两人相交的手上瞥了眼,心里有点怪异,但也没去阻止,而是跨出步子,在景弗身上停了片刻。 “还没到时候,先去休息吧,明早我们去郊外,路上再详说。” 宁归砚转身,回了自己的客房,叫店小二换了壶茶,坐在椅子上靠着窗,看向楼下通明的街道,可除了一些游荡着的乞丐,再无其他身影。 半晌,他叹了口气。 “偏偏又拉我去。” 说着,从腰侧拽下来一块玉佩,和林自潜的那块不同,是块黄玉,季宿白给他的,给时嘴上说的格外漂亮。 “带着它,里面有保命的阵法,当然,如果你快死了,我会知道。” 说的好听,是护身玉,给他的甜头,说的不好听,手指一动就知道他在哪儿了,这是怕他跑? 难不成上次在山顶,他看见了?啧,不会真以为我是魔族派来的卧底吧... ... 没人给宁归砚答案,他便垂眸在街头又瞧了好一会,遽然那张愁云密布的脸上露出狡黠的笑容,随后屋内的灯被熄灭,传来不易察觉的关门声和压低的脚步声。 像是刻意做戏一般鬼鬼祟祟的动静。 廿城不似天一山那样冷,宁归砚不用多加衣服,穿着一身便装就下楼了,走到距离客栈稍远一些的尽头,在墙角处看见一缩着身子玩弄手里破烂玩意的孩子。 那孩童年纪不大,但也是能知事的年纪了,见宁归砚款步走过来,起身就要离开。 第21章 “你跑什么?怕我打你?” 宁归砚叫住人,对方转身,脸上的淤青瞩目,手臂上的——更是衣服都遮盖不住。 宁归砚走近两步,那孩子一脸警惕地看着他:“你是谁你要做什么?我没偷你东西,别找我,不然我揍你了!” 宁归砚偏了偏头,笑出声,从身后摸出一个纸包,他将纸包打开,里面热气腾腾的包子格外诱人。 墙角的乞丐立刻就忍不住滚了滚喉咙,看着包子凑近,又忽然警惕,后撤几步拿起旁边的一根木棍。 他挥着棍子:“你想骗我过去再打我吗?不可能!” 宁归砚耸耸肩:“你瞧着我,是能打得过你的样子吗?” 宁归砚和一个普通成年男性想必是格外瘦弱的体格,除了个子高也没其他优势了,特别是那张看上去就有些好欺负的脸,若是真打起来,还真不一定能打得过那小乞丐。 宁归砚颠了颠手里的包子,又掏出几个铜板:“我问你个事情,问完就走。” 小乞丐往他手上瞧了瞧,咽口水的声音有些大,几番纠结之后,他一步步靠近:“都,给我?” 宁归砚笑着点头:“当然。” 小乞丐又看了他几眼,伸出一只手迅速将宁归砚手上的纸包拿过来,打开就将包子往嘴里塞,狼吞虎咽吃了一嘴的油,看样子饿得不轻。 他吃完一个,将其他两个塞进自己脏乱的衣襟内,随后又迅速抢过那几枚铜钱,将腿边的木棍牢牢抓在手心。 “你要问什么?” 小乞丐擦了擦嘴问。 宁归砚拍拍手,偏过身朝不远处的店铺口看。 他问道:“这城内,失踪的婴儿,都是哪些家里的?这消息,最初是谁说的你应该知道吧?” 小乞丐数铜钱的动作停住:“你,你问这个做什么?” 宁归砚又掏出几枚铜币:“这廿城内,除了官府的,知道最多的不就是你们,每天在其他人嘴里听得也够多,只要你说,我手里这些,也是你的。” 小乞丐看着自己手上的,又看看宁归砚:“你先说你要做什么。” 宁归砚也不避讳:“我有朋友可能被那东西捉了去,找不到尸身,说不定活着。” 这话实在是有些天方夜谭了,至少在小乞丐眼里是这样的,他将铜钱都收下,一边说一边提醒。 “我说了你可别怕。” “其实这事情不是最近才传开的,城内有鬼怪的传闻很早之前就有了,我从爷爷哪里听说,最开始是庄家的孩子丢了,那日生产的庄家六姨娘还死了,听说丢的就是她的孩子。” 宁归砚找到惑点:“早年?多早之前,期间相隔内,没有孩子丢过吗?” 小乞丐否定道:“二十几年前了,那时候我还在娘胎呢呢,期间好像没有丢过孩子,但也有噩梦缠身的怪事,请过大师做法,好了一阵又开始了,最近才严重的。” 他放低了声音。 “而且,我听说,那庄家,全家都被灭门了,突然起的大火,一个都没活下来!” “之后有人说他碰见那东西,听见好一阵铃铛声,庄家被烧毁的那夜,也是响了一夜的铃铛。” 宁归砚喃喃:“铃铛... ...” 两人在转角又小声聊了一会,问得差不多了宁归砚将手里的东西扔出去。 “带我去庄家。” 第12章 庄府,无一幸免 小乞丐得了许多好处,对宁归砚也没什么恶意了,擦擦手上的油就往左指了指:“在那边,我带你去?” 宁归砚随着他指示的方向看过去,是通往外郊的路,路上挂的灯笼少,因此昏昏暗暗的看不清路。 两人没入了黑暗,宁归砚从储物袋内拿出一盏煤油灯,前方的路被照亮了部分。 以前没来过这边,去了才发现这块的房屋大都是弃置的,甚至有些屋檐已经破损,里面住的大都是些乞丐,看起来是他们的大本营。 宁归砚快步往前拉住小乞丐,对方一抖,警惕地看着他。 “我又不打你,你抖什么?怕我给你兜里藏的那几个包子给抢了” 他拉住小孩的后脖领,将人的脚步往后拽上一拽。 “你不能体谅一下我这个病弱的人吗,走那么快是要把我送走?” 小乞丐冷哼一声:“你事情真多,抓我干什么,我慢点走就是了。” 宁归砚心道这小孩脾气真大,却架着一副大哥哥的模样试探着问:“那我不碰你,总生气不好,不过你带我往庄家去,还需要多久?是在近郊?” 小乞丐点点头:“对啊,就在近郊,那快几乎都成废墟了,根本没人去,就算去了,也会被吓出来,听说也闹鬼,走进去就找不到路,可能还没出来,就被活活饿死在里面了,玄乎得很!” 宁归砚便又好奇了:“从来没有人出来过?” 小乞丐低着头,像在思索:“也不是,之前有个老婆婆进去过,没多久就出来了,有人问她怎么出来的,她说她眼睛瞎,瞎走出来的。” 宁归砚:“老婆婆?” “对啊,是个疯了的,嘴里天天念叨着我们听不懂的话,就住在庄家附近,大概是疯了,所以才不怕吧。” 小乞丐说到这,宁归砚就没再多问了,但对方却是分享欲爆棚。 “我爷爷说,庄家以前还挺大户的,他们死的那个六姨娘,就是被抢过去了,势力也不一般,现在被灭了门,大概也是报应。” 第22章 “那个生下来就死了的孩子,听说还是嫡子呢,要不是这事,早飞黄腾达了,那能最后上吊自尽啊。” “反正那些大户人家都仗着自己有钱,为所欲为,黑的也能被唱成白的... ...” 宁归砚看了看自己身上唯一好的衣料,摸了摸空空荡荡的荷包,将自己排除在那些大户人家之外。 两人走了一段路之后,宁归砚手上的煤油灯被一阵凉风吹得荡起,灯内的火焰也偶尔晃动,像忽然暴怒的人一般,摇曳托拽好生鲜活,风再大一点,火星子都能糊脸上了。 庄府的牌匾已经掉落,门上的蛛网错落开,竟也将那方小区域给遮挡得严严实实,眯着眼睛也瞧不见里面一二的画面。 手上的煤油灯彻底熄灭,旁边的小乞丐哆嗦着手缩了缩肩膀,扯了扯宁归砚的衣袖,语露胆怯:“那个,到了,你要进去的话还是算了,我要回去了,这里阴风阵阵的,怪吓人的。” 宁归砚低头看他,浅浅笑着,面上竟然无一丝害怕:“那你回去吧... ...” 说着,小乞丐转身的时候,又被他给叫住。 “等一下,”宁归砚叫住人,从腰侧搜寻出一张符篆,在微弱的月光下,和夜里张大壮显露出来的那张一般无二,只不过一张是反符,一方是正符文。 天一山什么都不缺,特别是这种基础的符篆最为不缺,宁归砚见得多了,也能画出来几张基础的,虽然作用没有其他人的大。 “这东西随身带着,多多少少能替你挡一些怨气。” 小乞丐一听,瞪大眼睛打量起面前这个柔柔弱弱的青年,目光立刻变得崇拜:“你是道士?” 宁归砚喉头一哽:“差不多,半个吧。” 有可能道士都不如呢。 小乞丐也没再多说,庄府前的风越发盛了,他更不敢多停留,要不是宁归砚给钱,打死他他都不来的。 于是收下符篆匆匆揣进腰间绑带中后便快步离开了,末了还让宁归砚别死了。 宁归砚笑着看那小孩离开,这才转身没入身前的宅府大院,他抬手将那些蛛网拂开,粘连在网上的灰尘便呛得他咳嗽半天,咳久了还隐隐有些缺氧。 他抬手抚着自己的胸膛,浸了泪的眼睛抬起,叹息一声。 “这身子,居然能活到现在。” 这得吃多少灵丹妙药啊。 他叹息一番后,在浅淡的月色下打量这座已经废弃多年的宅院,和平常的宅院差不多,但周围都是被焚烧过的痕迹——除了一条泛黑的椅子,焦枯的刺鼻气味,还有正厅前缺了半扇的不规则的门。 这宅府不算大,却是半个人都没跑出去。 宁归砚弯腰将脚边的缺失的那只椅腿拾起,手上被染了些许的黑色,随后他将椅腿在地上划过几步,丢下,看着画出来的符文,低头笑了一声,那阵法便亮起,随后几缕莹光将周遭点亮。 他心里暗自感叹:看来他天赋异禀。 有了亮光后,视物便也将没有那么艰难,宁归砚往正厅走几步,临到门槛前,脚被东西绊住,他低头一看,脚上一顿,手指在衣摆上紧紧捏了几下,随后视若无物地越过。 可越往里进,方才碰见的骷髅头或者骨头一类的东西就越发多,甚至进了屋子,反而觉得耳侧的风更大了,隐隐要将宁归砚腰侧的玉佩吹得翻起。 腰侧的玉笛被他拿起,几息间化为一柄青玉色的长剑,然后宁归砚又从储物袋里拿出一个圆盘。 下山时他准备得充足,就怕一个不慎自己噶了,多得不偿失,所以能保命能指引的东西都拿了下来,甚至把全部银钱都带上,准备随时跑了。 手中的圆盘落在手心便开始剧烈晃动,指着不断转着圈,几番之后速度降下来。 待指针在右手边隐隐要停下来时,那边的东西已经不再隐藏,一道风刃倏地打过来。 宁归砚瞪大眼睛,两指一转就要从储物袋里拿出东西来保命,可东西还没来出来,便忽地腾空。 腰侧被一只宽大的手掌捏住,他侧目看过去,只来得及瞧见季宿白那张毫无表情的脸,随后便被迅速带离正厅,两人跃至厅外,季宿白的那柄法器便将庄府的厅堂给轰了个对穿。 人还没反应过来道谢,腰侧的手一松,脚没落地,宁归砚就被一推,直愣愣地摔在了地上。 宁归砚:难怪快两百岁了还是单身呢,我真服了,有这么救人的吗? “轰”一声后,本就残破不堪的屋子轰然倒地,碎瓦残木横了大块的区域,掀起的灰尘再次铺了宁归砚一脸。 “咳咳咳!” 他眨眨眼捂鼻,就见‘罪魁祸首’一个转弯朝一侧刺过去,尖利的风啸声后,一道风刃将尘埃又掀起,比之前更甚,睁开眼几乎都看不清身旁的人影。 宁归砚手里震动的圆盘忽然冷静下来,他拍拍身上的灰尘站起身,季宿白已经不知道去哪儿了,等周围的视线明晰了,先前被毁坏的房屋却如同从未有人来过一般完整了。 宁归砚心跳了跳,耳边忽然响起铃铛声,同他在那幽深的小巷内听见的一样,拉长拉长又拉长,最后成了不间断的嗡鸣。 铃铛声越来越近,手上的圆盘却是毫无动作,他转身,朝声源处看过去,忽地一声。 “汪汪汪!” 一只被套上锁链的黑狗在庄家大宅的门后激烈地吠着,将宁归砚给吓得不轻,而牵着狗的男人,肩上挂着铜锣,腰侧是一只小巧的铃铛。 第23章 很难想象那样小的铃铛,能发出那样清脆又悠远长久的声音,有些刺耳得令人陷入恍惚。 “公子,又见面了!” 打更人笑着同宁归砚招呼了声,抬起手摆了摆,他牵着的那只凶恶的狗便再次厉声叫了起来,对方拉了拉绳子才息了声音,但依旧龇着牙,看起来很不好惹。 门外是个人,是活物,但宁归砚吊起来的那颗心没下去,脸上笑着,手却晃过储物袋。 他侧过身,向打更人那边走几步,开口疑惑道:“上次见你,还是独身一人,这狗... ...” 打更人拉着手心的绳子:“夜里多事,带着壮胆,吓着您了?” 宁归砚没回答,他便朝里望了一望。 “公子怎么去这废弃的宅子,这里面的怪事不少,还是少去,弄不好,怨鬼缠身,可是个麻烦事。” 他嘴上说着,偏生神情并无惧怕,像是习惯了这种情形,不过也露出惊讶,大约是惊讶宁归砚能好好地从宅内走出来。 宁归砚停在他面前,垂眸朝打更人脑袋上的斗笠看,斗笠一看便是戴了许多年,上面的斑驳积累着,和腰间那较为崭新的铃铛似乎打不着杆子。 他抬抬手里的圆盘,收回去,将长剑挥出,剑气在一旁的地面划出一道长痕,连宁归砚自己都微微诧异,那打更人确是神情怪异,随后才摆出震惊的神情。 “原来是仙士,是我唐突了,公子随意。” 说罢,抬脚便要走。 宁归砚将手中的剑甩出,拦住了他的路,对方牵着的狗开始护起主来,但因为被人牵着,也只能无能狂吠。 青年笑笑转身,斗笠下那张脸露出,不如想象中的粗糙或者平凡,反而有些俊秀,褪去一身粗布衣裳,也是个贵公子的姿态。 他拉紧了狗,腰侧的铃铛响起。 随后他问道:“公子这是做什么,我只是个路过的打更人,见到里面有动静,想着是不是有人遇到了什么,想去看看,才能见到公子,可公子... ...” “怎的无缘无故对我出手?” 话落,那打更人周身凉风四起,像极了冰寒天地里的冷,那股压力让宁归砚心脏都隐隐胀痛。 长剑砸落在地,宁归砚捏了捏腰侧的那枚黄玉,竟然没反击,而是硬生生扛着那股压力,直到对方一击打过来,才侧身翻滚,却也伤在了腿上。 “唰——” 下一波攻击没落下,宁归砚眼睛都没来得及挣开,身周的阴风便消散了,随后是更深入骨髓的冷意,好比往他骨头里扎了根针,不用看都知道谁来了。 宁归砚来不及让对方收了神通,一口血吐出,两眼一黑又昏了。 第13章 铃铛声又响 这一行也算有用,虽然一个人都没抓到,还被伤了,但是终归是有些眉目了。 至于这庄府内的东西和那打更人与天一山派下的任务目标是否一致,还需要几人去张家确认。 宁归砚晕倒里没多时,便在毫不怜惜的震颤中醒来了。 他腰间咯着东西,格外的不舒服,于是还没完全睁眼,便摸下去——是柄剑的形状,下方还有衣物的摩挲感。 “乱动什么?再动自己走回去。” 这声冷硬的警告让宁归砚顿时醒了神,他别过头轻咳一声,感觉五脏六腑都被蹂躏了一遍,特别是胸腔那块,被灌进去一股热风顺入四肢百骸似的,叫人说不出难受的地方,却偏偏满心的不自在。 等宁归砚稍稍缓了气后,便觉着腿上一阵烧灼的刺痛,愣了几秒才想起他被那打更人不知道用什么术法给伤了腿,此刻是动不了了。 可大概也算不得什么十分难缠的术法,起码另一只腿还能动,自己还生龙活虎,还觉着疼,就是不知道季宿白有没有觉得不对。 毕竟他一天一山大师兄,可不能连这点小书法都解决不了。 趴在男人背上好一会,等客栈的牌匾渐渐能看清了,宁归砚眼珠子转了转,闭上眼睛,装晕了过去。 到了客栈,季宿白并未打扰已经睡下的两人,他将宁归砚背到客房后,放在床榻上,随后将宁归砚那只被血色浸染了小半的腿抬起来。 季宿白的手掌很大,也略有些粗糙,指尖的茧触碰到宁归砚小腿上的皮肤时,宁归砚咬足了牙才没抖着缩回。 受伤处的衣料被撕扯开,宁归砚心里暗暗诅咒季宿白出门踩狗屎,以此来祭奠他的衣物,随后腿上被揉了揉,似乎是故意的,力度并不收敛,甚至愈来愈大。 宁归砚额间出了些细汗,季宿白收回手指,盯着那处伤口看了几秒,随后目光上移,瞧见对方被晕湿的发额,眸色暗了暗,手下一重。 奈何目光落点的人除了紧皱着眉头,并没有其他举动,眼睛也闭的平常,倒真像是疼的,却没装睡。 手指在伤处松开,季宿白取了个帕子擦擦手,这才开始给人疗伤。 季宿白这人看着冷,个性也冷,他的灵气则像寒地中心的寒泉,顿时就将宁归砚的腿给凝了个结实,但不至于冻坏,只是暂时消去一些疼痛感。 丝丝缕缕的灵气浸入经脉,宁归砚整个人像被无数根无形的线操控着,牵着线的那人只要稍微动动心思,他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也难怪那些个小说里,灵气探体这种事情如此私密了。 只是那灵气还没继续延伸开来,宁归砚忽然一怔,心脏猛地跳动,剧烈如同要炸开一样,却也不疼,只是密密麻麻的酸涩。 第24章 这种痛苦绵长,饶是宁归砚再能忍,也克制不住地别开了脸,紧接着便听见床侧的男人冷笑了一声。 “醒了?” “别动。” 半柱香过去,宁归砚的里衣已经被浸透,他将紧闭的眼睁开,竟然也无法再说出任何一句话。 季宿白收回了手,抬手在宁归砚肩侧点了几下,疼痛稍稍减轻。 宁归砚艰难抬眼看过去,目光下移,肩膀动了动,不太舒适地盯着季宿白。 季宿白也看着他,不似平常带有审视的打量,是真真正正看了他一同,从额头到下唇,最后还是落在那被蒙蔽的双眼上,思索着什么,黑色的眸光里刻印下宁归砚不明了的思绪。 这种深不可测的目光让宁归砚觉得不适,感觉自己什么秘密都被看透了。 他张了张唇,发出气音,季宿白便扭开了目光,低眸沉默了半晌,在宁归砚以为他发觉了什么的时候,季宿白忽然出声。 “明天,随我们去郊外。” 宁归砚找回了自己的声音,眨了眨眼睛:“是... ...” 第二日宁归砚又拿上了他那拄拐当挡箭牌,就怕去了那张家,遇上鬼怪,让他先上阵。 林言言好奇地看着,过去关心:“师兄,你的腿伤严重了吗?药堂的药没有用处?我这还有一些,要不去看看大夫吧?” 宁归砚看着她,清灵地笑一声:“不用,不是什么大伤大病,时间不早了,等师尊下来,便走吧。” 林言言担忧地在宁归砚腿上看了看,犹豫一会还是点点头,帮忙搀扶着,被宁归砚婉拒。 随后季宿白下了楼,几人在客栈简单用了点早食,宁归砚也趁着吃了几块饼,起身时还有些意犹未尽。 或许是自己太久没有感受过食物的味道,又或许是那食物味道本事就不错,反正深得宁归砚的心。 季宿白随在几人身后,起身时瞥了眼宁归砚面前已经空荡荡的盘子,沉默了好一会才拂袖跟上。 张大壮给的住址就在郊外的村落内,距离那羊棚竟然也不远,再走几步,便到了上山的小路。 几人在不远处便听见一声声的惨叫,随后忽地一转,那惨叫声偃旗息鼓。 季宿白凝了神,唤出剑立刻就消失在了原地,只留下一句“速速跟来。” 等几人抵达屋前时,只能见到惨烈的景象。 张大壮的身上大大小小的烧伤,地上的灰尘沾在伤口上搅在一块,脸上也因为在地上翻滚灰扑扑的,也不知道是汗水还是泪水挂在脸上,咋一看过去,像脸颊被黑炭糊了一遍。 而距离张大壮较远的张家娘子,一脸惊惧,捂着肚子喘着粗气,脖颈上还有明显的被掐出来的红痕,她目光无神,瞧着的方位季宿白执剑同一素衣红目的怨鬼对峙着。 那怨鬼脖颈上也是显眼的红痕,痕迹已经深入了皮肤,蕴出血迹来,甚至能瞧见因为吼叫而滚动的血脉。 她不敌季宿白,显然被压制得无法逃脱,腰侧的铃铛晃晃荡荡发出的刺耳声音伴随喉咙间发出的嘶哑呼唤让众人有些头晕目眩。 宁归砚迅速捏出一张符篆,抓住已经有些恍神的林言言和景弗,将两人往后一撇。 “静心咒!” 说完,一道风刃直冲冲朝着他脚下来,因为躲得及时,也只留下深陷的土壤。 “啊——” 那怨鬼发出一声惨叫,右手被季宿白贴了张符篆,那处的皮肤便开始冒出烟来,滋滋一阵声响。 宁归砚原地放了个护身符,结印设阵,虽然指法动作都生疏,但好在在下一个风刃扫过来时将身后的人牢牢护住。 他侧身躲开那怨鬼的攻击,抬头看了眼对方的眼睛,心里落空了一阵,随后侧身将法器唤出,青色长剑同季宿白那柄一起,刺穿了对方的肩膀。 “啊啊啊——” 怨鬼尖利的叫声震耳欲聋,她猛地往后退几步,却依然没有要离开的意思,反而是双手一挥,张大壮旁边被折断的木枝便悬在了他的胸口。 “带人去里屋!” 宁归砚偏头对身后的两人说道,一脚踏出护阵,嘴里念着术法的咒语,将悬在张大壮脑袋上的木枝给挥开。 那怨鬼被季宿白又击退几步,猩红的眼睛直勾勾往宁归砚这边来,大概是看出他没什么实在的能力,一脚蹬在围栏上便换了方向袭来。 宁归砚反应过来,侧身躲开,还是被对方抓伤了手臂,右臂上的布料被全部撕扯下来,在白皙的皮肤上留下黑红的灼烧痕迹。 “嘶!” 宁归砚痛哼一声,捂住手臂,滚烫的鲜血将他的指尖将缝隙填满,浓郁的血腥味很快逸散开。 他翻滚踢开捏住他手腕的家伙,远处的长剑飘回来砸在两只手间,将两人的距离拉开。 季宿白捏了个咒决将那怨鬼击退,宁归砚捂着伤口后撤开好几步,他眨了眨眼睛,对上那邪祟的目光。 对方发出低吼的喉咙动了动,鲜血溢出,随后那张下耷的嘴扬起,露出一个诡异的笑容,她似乎感觉不到季宿白打在她身上的术法,身体残残破破朝着宁归砚过来,手掌即将抚上胸膛时,被猛地震开。 “愣着做什么?” 季宿白清冷的嗓音拉回宁归砚的思绪。 宁归砚他慌忙扭开身,进入方才自己设下的阵法内。 怨鬼大抵是先前消耗太多,破不了宁归砚这阵,却依旧不依不饶地冲着宁归砚来。 第25章 宁归砚看着外面的情形,低头瞧了瞧他的伤口,捂住发闷的胸膛抬目朝季宿白那边看过去——长剑已经没入那怨鬼的胸膛,对方看着奄奄一息。 忽然一阵清脆的铃铛声响,宁归砚身下的阵法遽然破碎,好几根被折断的尖长的木枝横扫过来,眼看着就要刺入宁归砚的胸膛。 季宿白正要解决面前那东西,耳边阵风起,伴随声音响起时他瞬间消失在原地,长剑被拔出堪堪将那断枝给挡住。 宁归砚双眼一闭,疼痛却没到来,他睁眼,瞧见身前的背影,短暂怔了怔,随后侧目瞧过去,那被压制完全的怨鬼早已经不见,只留下遍地的血痕和打斗痕迹。 季宿白抬手将剑握住,侧目瞧了眼宁归砚:“这里你解决。” 说完,抬脚追了上去,看方向,是朝山里去的。 宁归砚松了口气,没去屋内看林言言几人的情况,反而转身朝屋子后面的小路看过去。 小路不远处的树后,站着一个挂着铜锣的男人,对方似乎是在看着这边,等宁归砚瞧过来,摇了摇腰间的铃铛,才缓步转身。 宁归砚瞧着那人影消失也没有要动手的意思,且消失的方向和季宿白追去的方向差不多,他微微蹙起了眉头。 站在原地思忖了一会,宁归砚扶额将被撕破的衣物扯成布条,忍着痛将手臂上的伤口缠住。 伤处的灼烧感太具有存在感,他瞧了两眼,没去管,反而抬脚跟着打更人消失的方向过去了。 那人不出手,总不会是不想趁人之危吧。 第14章 呀! 一路跟随着铃铛声上了山,半山腰时声音就消失了。 宁归砚皱着眉停下,往山下瞧了两眼,担心那打更人又打个回马枪。 虽然景弗他们也会一些术法,但终归才进入天一山,势必没有什么自保能力。 宁归砚犹豫了片刻,将目光转向山的另一头。 没记错的话,越过这座山,就是另一座城了,季宿白就算是要去找他,也得先把廿城这边的事情解决,那时候他想走,怕是不容易被找到。 捏着腰侧黄玉上的手紧了紧,隐约的铃铛声再次传来,还伴有些许的血腥味。 宁归砚咬咬牙,迈开步子朝上行。 季宿白依然还在和那怨鬼缠斗,周围的树木都被折损半成,大都是残枝断桩,横在前路的枝叶挡住了身形。 宁归砚唤出法器化剑,扒拉开面前的遮挡物,却没看见打更人的踪迹,倒是和那怨鬼撞了个正着。 对方眼下流着血泪,身躯上大大小小的伤痕,喉间发出溢血的呼喊,令人头发一震,一时间竟然忘记躲开。 那怨鬼抬手掐住宁归砚的脖子,抬手一拍,一口血从宁归砚嘴里喷出来,许是鲜血是惹得对方忽然兴奋,掐在脖子上的力道更重了些,却没有要直接扭断的意思,反而一个侧身,把人当做了俘虏。 兴许是本就有伤处,再被这样打上一掌,失了气血,宁归砚觉着有些头晕脑胀,也听不清对面季宿白的声音。 怨鬼让宁归砚挡在身前,季宿白便收了刺过来的剑,立于前方冷眼瞥着,启唇警告:“放开。” 这警告气不了什么作用,不仅没有放开,还抬手将宁归砚脑后的头发一拉,脆弱的脖颈便暴露在眼前,随后那怨鬼手一抬,咧开唇笑了几声,将宁归砚眼前的遮挡扯下。 宁归砚煞白的脸庞被扭着朝向那张可怖的瞧不清的脸,但那脸上有颗美人痣,想必生前,也是极美的人儿。 光亮来得猝不及防,宁归砚闭了眼又挣开,眼尾的泪顷刻就落下了。 他未被束缚的两指划动几下,身后的长剑倏然刺入身后怨鬼的胸腔。 “啊啊啊啊——” 一阵长吼,宁归砚被猛地推开,法器上伴有的咒印在怨鬼体内生效,他也被人接住,没丢脸地腿软趴在地上。 宁归砚被撑着站起,抬眸看向季宿白,正要道谢,却见对方神色忽然一变,抓着他的手紧了紧,捏得手腕发疼。 等身后那怨鬼将宁归砚的法器拔出,季宿白才将目光从宁归砚脸上移开,却并未再出手攻击那怨鬼,反而是任由那邪祟跑了。 宁归砚蹙眉要追过去,被季宿白抓住,他还没出声,就听见对方冷着声音发问:“你的眼睛... ...” “什么我的眼睛,不捉拿那怨鬼吗吗?师尊拦着我干什么?” 宁归砚挣了挣手腕,对方不为所动,反而抬手钳住宁归砚的脸,目光上下逡巡一番,在宁归砚无法忍耐下颌的疼痛时出声。 “不用追,我在她身上施加了术法,到时候能沿着痕迹找到,正好看看能不能找回那些失踪的婴儿。” 季宿白说罢,松开宁归砚的脸,弯下腰将地上的黑纱捡起,直起身递过去:“戴上吧,此刻阳光正盛。” 这番关心来的突然,还有些摸不着的头脑。 宁归砚接过快速系上,感觉到眼前的光线暗下来,眼睛也舒服了许多,这才想起来问:“师尊为何肯定?” 季宿白将躺在地上的青玉色长剑拾起交予宁归砚,叫人跟上,适才回答:“她身上怨气不重,若是那些失踪的人都遇害,不会这么轻易能对付。” 说罢,瞥了眼宁归砚手臂上的伤势,见人嘴唇发着白,拧眉向前迈上一小步。 “能自己走吗?” 话音未落,便听见身边‘砰’的一声,宁归砚又直愣愣地晕厥了,这下是再怎么唤,也没能唤醒。 第26章 林言言在屋子里等了半天,听见外面没了动静,又焦急了好一会,随后叫景弗出去看看,自己在屋内安抚张家娘子的情绪,偶尔问她两句话。 等景弗带着消息回来,张家娘子已经回了神,目光聚在林言言身上,但对景弗确是警惕得很。 林言言使了个眼神,景弗点点点头出去了。 门关上后,林言言弯起唇,拍拍张家娘子的手,安抚着询问:“张大娘,你莫急,你丈夫我们已经替他暂缓了伤势,只是这而距离城内有些远,来不及叫大夫,我们又不能离开,怕你们再遇到什么危险,但你放心,那害人的邪祟我们一定能除掉的!” “不是... ...不是... ...” 林言言看着张家娘子忽然声泪俱下,一时惊讶,忙抓住张家娘子的手,小声安抚。 “您别着急,我在呢,我听着。” 张家娘子死死抓着林言言的手,眼尾发红,她捂着肚子,指了指自己脖子上的红痕,哭得断断续续。 “不是,她没害人,她在帮我,在帮我,她只是,只是... ...” 还没说完,便捂着肚子,瞪大了眼睛呼叫起来。 “好疼... ...生了,我要生了!我的孩子... ...” 林言言见床榻上的湿润,立刻抓住对方的手询问稳婆的住址,随后叫了景弗来,叫他去村内找稳婆。 临了季宿白背着宁归砚回了张家的屋前,见急匆匆出去的景弗,季宿白拉住他询问:“里面怎么了?” 景弗冷淡的脸上多少有些急切,朝季宿白背上的宁归砚瞧了一眼道:“人要生了,师尊,我去找人。” 闻言,季宿白松了手,见景弗走远,他将宁归砚放在屋外的厅堂长椅上,随后便走到屋外的围栏前,捏住几张符篆,嘴唇稍动,刻满符文的阵法便在脚底生效,将整个屋宅都笼罩了起来。 宁归砚昏过去没多久,便被难言的冷意给折磨醒了,他眨了眨眼,发觉自己躺在长椅上,艰难起身后端坐,手撑在方桌上。 手臂上的伤痕此刻已经止住了血,但目样狰狞,碰了一下便疼得表情扭曲。 宁归砚稍稍蹙眉后展平,表情平稳地撕下一块布,他将伤处绑上,随后从储物袋内拿出数十瓶药瓶,找到一蓝纹瓶身的,倒出其中的青绿色药丸吃了下去。 周围刺骨的冷意消散许多,宁归砚深吸了口气,感叹林自潜给他的东西还真不赖。 吃完这颗,他将剩下的药瓶都一一打开,一口气吞了好几粒,等景弗带着人回来的时候,宁归砚的面色已经如常了,不像是被魔气侵体受过伤的样子。 如果不往他的手臂上瞧的话,自然是的。 宁归砚多多少少听见里屋的声音,大概能猜到些,他起了身,和景弗一同守在外面,不出多时便叫景弗先看着,随后出了屋子,同站在门侧靠着墙闭眼假寐的男人打了个对眼。 “醒了?” 季宿白并未睁开眼,只是微微张了嘴,将手里拎着的东西扔过去——正是他给宁归砚的那枚黄玉,不知道何时到了季宿白手上。 宁归砚不动声色地接过,扬唇一副感激的模样:“多谢师尊,我正寻这东西呢,兴许是在山上不小心掉落了。” 毕竟这串着黄玉的绳子,又不是钢筋铁骨做的,丢了也自然。 季宿白闻言才睁了眼,眸光泛着冷意,像夜晚特别的反射光,透过镜子让人不敢直视。 宁归砚却是毫不避讳地与他对视,神态自然,竟然叫人挑不出半分错误。 “以后若是再丢了,可保不准在哪能找到。” 季宿白丢下这样一句话,手里的剑一扭转,剑身掠过宁归砚的衣角,将他本就破破烂烂的衣衫又添上了一把火,随后留下一个潇洒的身影进了屋子。 宁归砚低头捻着衣角,看着地上被削下的布料,眼眸暗了暗,分不清季宿白的意思。 他这是发现他并非本人了,还是发现他想跑? 或者是,单纯看他不爽。 可不管是哪种,也只透露出一个信息——这里呆不得了。 将手中的黄玉收起,宁归砚进了旁侧的灶间,帮忙烧了热水后,便在灶间呆着不走了——一是不想看见季宿白,二是心里在暗自计算。 临到夜间,一声婴孩的啼哭声响起,宁归砚沉沉的意识回笼,他走到灶间门外,将门缝展开些,瞧见景弗送那稳婆回去,而季宿白还在那门外闭眼站着,像极了一尊活阎王。 天色已经稍暗了,整整快两个时辰,黄昏洒满了这周遭,站在门前的男人忽然睁开眼,朝灶间瞧了瞧,只看见紧闭的门窗。 他站了一会,拿上剑,抬步走过去敲了敲门。 宁归砚在里应了一声,随后打开了门,手上还捧着一碗白粥,是他方才煮的。 “师尊。” 他恭敬地叫了一声。 “要吃点吗?” 没等说完,手忽地一抖,将那粥洒在了季宿白身上。 “呀!师尊,是弟子不小心,没烫着吧?” 季宿白瞧着那张无辜的脸,嘴唇牵了牵。 “无事,再盛一碗送去吧。” 说完便拂手皱着眉离开了。 宁归砚看着人离开,眼底露出得意,只是被眼前的东西挡住,看上去也只是那么一些羞赧的笑。 他观察了大半辈子的人,一些小习惯和禁忌,自然是看得出来。 第27章 宁归砚又盛了碗粥,顺便叫上屋内的林言言一块去。 林言言也不客气,说着“要尝尝师兄的手艺”,话音落便失了意识,陷入一片昏黑当中。 “抱歉,先睡上半个时辰吧。” 宁归砚弯唇笑了笑,将灶间的窗户大开。 随后他跳了窗。 第15章 徐娘啊徐娘 婴儿的啼哭声很快就歇下去了,宁归砚跳下窗没入窗外的草从当中,那枚黄玉被他丢弃在灶间。 没走出几步,就再次听见清灵的铃铛声,冲破季宿白设立的阵法,断断续续地传入。 宁归砚停了脚步,侧过身看向里屋的窗户——此刻窗户紧闭着,偶尔传来林言言和张家娘子欣喜的声音。 他闭了闭眼,又仔细听了一会,那隐隐约约的人铃铛声愈发大了,来源地是张家的围栏处。 忽然脚下亮起光阵,寓意着有人在冲破这阵法,宁归砚听见急促的脚步声,随后便是铃铛声远了,他收回视线,压下心底的不安,抬步朝着远处离开。 这村内的路并不好走,他还特地选了条几乎没人会来的荆棘荒林,走得差不多远了,却在半路听见了婴儿的啼哭声和铃铛声。 宁归砚停住脚步,带着好奇心快速躲避在旁侧的树后。 过来的是之前接触过的刘大哥,腰间系着一个铃铛,手上还抱着个孩子,神色匆匆,越过宁归砚躲藏的地方就朝着深处走去。 而这荒林的深处,可没什么房屋,更谈不上有去处了。 宁归砚拧着眉跟上去,随着人走了一会,随后便见刘大哥忽地停住,将孩子紧紧往上举起,看样子一不留神就会摔下去。 他恶狠狠地看着前方,语气嚣张。 “别再过来,再过来,我就把你儿子摔死!” 说完,前方便影影绰绰晃出来一个影子,最后凝聚成型,成了那满身污秽鲜血的怨鬼。 婴孩啼哭的声音很大,将她的低声怒吼都掩盖下去,那双猩红的眼睛死死盯着刘大哥手里被高举的孩子,周围的风声都弱了下来,连偶尔晃动的树叶都瑟瑟发抖。 刘大哥见那怨鬼听话,大笑两声:“徐娘,你早该料到有这天的,你说说,你死了就死了,偏偏还要化成鬼觊觎别人家的孩子,害得人心惶惶!” “果然是上不得台面的优伶,有幸被庄家的老爷看上,不得宠了就闹着自杀,没成想你真死了,倒便宜了我。” 他将手上的婴孩晃了晃,前方的怨鬼便趴下地,低声吼了一下,这样的吓唬显然没法让刘大哥有丝毫的改变。 孩子的哭声越发大了,怕将人招来,就捂上了嘴。 随后数十张符篆从那姓刘的袖中挥出,全部牢牢贴在了那怨鬼的身上。 脸,手,脚,统统没有放过,如同一张无形的网将其笼住,随后灼烧,炙烤,带着要化为烟雾的目的。 “徐娘!” 刘大哥呵了一声,他将手中婴孩的脖颈笼住,笑声放肆。 “我知你不甘,心中怨念难以化解,不如就替我做了嫁衣,这孩子,我就放过他,如何?” 徐娘在地上抓出深刻痕迹的手抓住了旁侧的树桩,将树桩都划出几道痕迹,露出内里的白色,还粘连了一点血肉的痕迹。 她猩红的双目死死盯着男人手里的孩子,似乎听懂了对方的话,露出的尖牙收起,松开紧张的手,表情舒缓起来,瞧着有些脆弱地跪倒在地,将头颅都抵在泥土上。 被勒出红痕甚至露出皮肉的脖颈随着‘嗬嗬’的声音有些许的起伏,一个怨鬼跪倒在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普通人面前,显得心甘情愿。 刘大哥哈哈笑了几声,眼里冒出精光,从衣袖中又拿出几张符篆:“别怪我太残忍,替我去换了那些赏金,也算是为你死去的孩子积德了,哈哈哈哈!” 他话落,抬手便要将符篆贴在徐娘身上,还没触及,被一柄横飞来的灰黑长剑剑柄击晕。 徐娘见状,立刻挣脱了那些束缚他的符篆,在符纸化为灰烬后将从男人手中落下的婴孩抱在怀中,朝着深处逃离去。 宁归砚迅速缩起身形,念起咒法将自己身上的气息隐藏,随后把林自潜给他的那枚玉佩放入储物袋,免得这玉佩上过于浓郁的灵气引人怀疑。 季宿白后脚赶上,瞧了眼躺在地上不省人事的家伙,对身后的景弗叮嘱:“抗回去。” 随后微微朝身侧的树荫后一瞥,暗了暗神色。 “照顾好你师姐,我去找人。” 两人分开,宁归砚松了口气,从树后露了眼,循着季宿白离开的方向犹豫几秒,准备换条路走。 “叮铃铃。” 清悦的铃铛声又抚上叶片眼梢,青年侧目,腰间的长笛瞬间掠过身后一处的树影,树后缓缓走出来一人,肩上未再挂着那瞩目的铜锣。 “又见面了,公子。” 宁归砚看着他不说话,对方便开口报了姓名。 “见过那么多次,还未曾自报家门,在下徐应,廿城人士,恰逢对仙门略有了解,宁仙士的名号,有所耳闻。” 宁归砚淡漠的眉眼忽地上扬,语调也稍显奇怪:“徐应?” 徐应:“正是。” “公子身上的伤不轻,可需要我帮忙?这忙,那位仙尊可帮不了。” 宁归砚轻笑一声,将插在树内的玉笛唤回,他把玩着,漫不经心道:“好啊,那我看看,你要怎么帮。” 第28章 彼时夜已深了,季宿白一路跟着那怨鬼的气息追寻到山内,却始终没有找到那邪祟的踪迹。 他停下来,在微弱的风声中竖起耳朵,仔细听周围的动静,随后果断往另一侧跑去。 几息时间,人跃至山腰,从一侧的山洞飞跃到另一侧,洞内的荧荧之光显露在眼前。 季宿白收起剑,正要往前跨出去,忽然抬手将剑横起,径直朝侧方发出窸窣声响的草从中挥去。 “师尊,是我!” 宁归砚被横在眼前的长剑吓了一跳,刚露出来的脸又被吓回那从灌木之后,在季宿白愣了愣收回剑后,才拍拍手上的泥土坐起,还从衣袖内掏出一个火折子点燃。 火光照清了两人的脸,宁归砚脸上添了些泥土,还有被割破的眼纱,眼角处大约是被树枝划伤,能隐隐瞧见那双映着火光的眸子,却瞧不清瞳孔颜色。 宁归砚微微瞥开了眼,大约是对这强盛的光亮不适,随后先声制人:“师尊为何在此?” 季宿白闭上他刚要发出调的唇,冷着脸看了宁归砚几秒,才缓缓回答:“追那怨鬼。” 紧接着眉眼一凝,眼神锋利起来。 “不好好呆着保护你师弟师妹,你跑到这来?是做什么” 宁归砚略微羞愧地笑了笑:“是我考虑不周全了,想着师尊设下的阵法必定是不会让任何东西进来的,又恰逢在屋外听见铃铛声,和那怨鬼身上的铃铛声音各位相像,便出去看了眼。” “然后瞧见师妹被打晕,就追出去,就一直追到了这,没想到遇到了师尊... ...” 他顿了顿,又作无辜:“师妹如何,可还好?” 季宿白像是未听见他的话,瞧着那双眉眼看了半天,抬手要张嘴回答的时候,嘴里是另一个问题。 “眼睛惧光?现在夜了,摘了。” 说着,手指搭在宁归砚太阳穴边缘的纱上,摩挲着令人头皮发麻。 没等宁归砚自己从疑惑中脱离出来动手,季宿白就将那黑纱拉下,露出宁归砚那双清澈的,在火光中明晰的眼睛。 季宿白怔了怔,仅仅数秒就移开目光,将手中的眼纱递还回去。 宁归砚接过,对方便将他手上的火折子拿上,他低头时,季宿白说了句不清不楚的话语。 “眼睛倒是好看,可得好好护着。” 这莫名其妙的关心让宁归砚一怔,他匆匆将眼纱换了一条系上,迎着前方的光随着季宿白进了那洞口。 洞内的味道很重,膻味多,骚味也多,一进去两人都难忍地捂住了口鼻,手中的火折子也迅速被季宿白熄灭,随后捏起符篆,光点在四周爆开,瞬间将这偌大的洞穴给照亮。 里面不少的羊和婴儿,还有几个被束缚住手脚甚至连嘴都被塞住的人,他们身上的衣服各样,部分是来自其他外宗的子弟。 这些人中,被暂定为失踪的那几位正在其中,见到了宁归砚便瞪大眼睛挣扎着,嘴里呜呜咽咽说不出话来。 宁归砚立刻前去将几人嘴里塞的布块拿出来,给他们解开身上设下咒法的绳子。 好在绳子上的咒法也不难解开,他随身带着的那几本书里有口诀,心里默念再跟着季宿白有样学样也能混过去。 洞内十几个人,解开束缚后纷纷向宁归砚两人道谢,随后同两人一齐看向旁侧开始啼哭的孩子,一共十八名,正是城内官府告示上寻的那十八名婴孩。 洞内被困几人为首的开口,穿的是天一山内门子弟的衣服。 “大师兄,这洞内囚了个怨鬼,但怨气不算深,捉了这十几名婴孩来,却不伤性命,反而... ...” 他眼神一转,将视线飘向那些被绳子系在一根深陷岩石中的木桩的羊。 都是哺乳期的母羊,身下还放着几个破破烂烂的木碗,做的不精细,像是随地找了快木头磨的,有些则是不知道从哪儿捡的,里面还有饭粒和糊在碗上的灰尘。 宁归砚将目光放到那些婴孩的身上,的确没收到什么伤害,但因为离开母亲太久,即便是每天都有羊奶能够补充,也是比不上母乳的,便是啼哭的那几个婴儿,气息也有些微弱了。 他将其中一个抱起,将孩子交给一位师弟,随后扭头朝身后十几人嘱咐:“麻烦各位帮忙带下山,直接去医馆。” 天一山师弟抱着孩子拧眉:“师兄你不跟着下去吗?” 季宿白拉过宁归砚的手,将旁边束缚羊群的绳子砍断。 “他要跟我在这。” “守株待兔。” 第16章 疯婆婆 洞内的光已经灭了,季宿白将两人的气息都隐藏起来,躲在岩石边缘的位置,还靠近着洞口。 这场守株待兔并没有持续太久,天微微亮前,有隐约的哭声透过细碎的叶片传入到洞侧,还伴随羊惊惧的叫声,此消彼长。 在声音靠近的时候,季宿白毫不犹豫出手,剑击和打斗声不断响起,偶尔还伴随母羊更加高昂的叫声,在被徐娘松手后踏着脚蹄便没了影子。 宁归砚站在阴影之后,能通过天光瞧见徐娘怨恨的目光,她手中紧紧抱着孩子,和季宿白缠斗,身体是被撕破的残碎的衣物飘飘荡荡,怨恨却是聚成坚固的岩壁。 眼见着季宿白的剑便要将人束缚住,徐娘没抱着孩子的那只手被刺穿,或许是看在孩子的面子上,没刺穿她的胸膛。 忽地一声不同于徐娘身上因为动作激烈而晃动出的混乱铃铛声,清潭的水流入了河径,徐娘短暂地恍神了一下,宁归砚便抓住机会见她手中的孩子夺下,随后在季宿白之前抬手一击,将人击退至洞前。 第29章 季宿白对宁归砚的举动皱了皱眉,他顺着另一道的声音看过去,匆匆掠过去的人影只留下尾迹,却也只能瞥上一眼,连身形都看不出来,在徐娘站在洞前时将甩出去的剑唤回,快速默念起术法的咒语。 剑光和徐娘的消失一同,季宿白看着空荡荡的地方眉头皱得更深,随后偏看向宁归砚——对方抱着孩子,对方才发生的事情毫无愧疚之心,指了指怀里的婴孩。 他道:“师尊,先送孩子回去吗?怨鬼已经跑了,之后再去追吧。” 季宿白将剑转了一圈,剑尖从发尾中穿过,他别开冷漠的视线,抬步朝悬崖边走过去,走了几步又伸出手。 宁归砚顿了顿,将孩子交给他,随后看着人乘剑飞了下去。 宁归砚留在原地,手心握着他那边玉笛,嘴唇扯了扯,脏话最终还是没说出来,只是抬步朝左边去,从他上来的那条小路下去,也慢不了多少。 宁归砚到张家时,天已经大亮了,孩子被送回了母亲的怀里,此刻酣睡着。 他站在一旁,在周遭望了一圈,屋舍外的东西都被林言言和景弗摆放到原处,被损坏的物品季宿白也给了赔偿,只是少了点人。 宁归砚走出门,瞧见在舍前打扫的景弗,拍了拍他的肩膀,笑了笑道:“师弟,我来吧,辛苦了!” 景弗看着他,摇摇头:“不用,师兄你去休息吧,不能给你干活。” 宁归砚皱眉:“为什么?” 景弗眼珠子望门口瞟了下迅速缩回:“师尊说,师兄身体不好,什么活都不能干,出门也要人陪着,怕您在外面出事。” 他说完,自己心里也有点不可置信,睁大眼睛看看宁归砚,嘴唇嗫嚅几下,被宁归砚打断。 “所以呢?” 宁归砚脸上是带着笑意的,语气却让景弗有点怵。 他平时不和宁归砚怎么接触,而且认识不久,对方大体的形象就是一个得体温和的师兄,没成想偶尔也有点小脾气,只是着脾气有些莫名其妙的。 感觉到自己语气里的质问,宁归砚反应过来,将景弗手中的扫帚拿过来,语调放温和了些:“师兄身体好得很,只是受了点伤而已,不用看待半死人一样看待我,而且出门都要人看着,我岂不是成了孩子?” 他说完咧开唇给景弗一个放心的笑容。 “去帮你师妹吧,她一个女孩子,可顾不了张大壮那大男人。” 景弗也没再说不是,朝屋内看了看,点点头就过去了。 宁归砚见人进了屋子,瞥向门外和屋顶,都没有人影,于是脸上的笑收敛,心里都是对季宿白的愤懑。 “出门怕出事?是怕我跑了吧,啧,这人真烦。” 屋内的几人都围在一块,但林言言却并没有在照看张大壮,床上的男人早就不见,周围还少了好些东西。 她搬过一个小木凳,手里抱着孩子轻哄着,脸上有些好奇又溢满疼爱,在孩子嘤嘤叫时抬起手指在婴孩的鼻头上格外轻地碰了一下。 景弗进门,看见睡过去的张家大娘子,敲了敲门,林言言扭头看见他,便起身抱着孩子叫上他一块出去。 两人在外屋长登上坐下,林言言将孩子交给景弗:“抱稳了,别乱动啊,我喝口水,渴死我了!” 景弗当然不敢乱动,接过就直愣愣地站着,跟个木桩子似的。 林言言喝完,瞧着他那严阵以待的样子,噗呲一声笑出声,连忙将孩子接过来。 “师姐。” 景弗见她笑的毫不避讳,有些羞赧,耳尖红了点,支吾半天,在林言言好奇地目光内想起自己原本要问的事情。 “张大壮呢?” 林言言挑了下眉,朝里屋看了眼,撇撇嘴不满:“把屋子里的钱和值钱的东西拿了跑了,谁管他呢?臭男人可别再回来,看见一次打他一次。” 说这话时咬着牙,像要把人咬碎,看得景弗一阵后背发冷。 宁归砚扫完外面的地进屋时,便看见林言言盯着他看,于是疑惑着瞧过去。 “怎么了,师妹,有什么事情要说?” 林言言动了动嘴唇,不知道怎么开口。 宁归砚看出她眼底的犹豫,笑了笑:“我方才瞧见,张大壮背着包裹瘸着腿跑了,他身上的伤,你给他治好了?” 林言言说到这个就来气:“他身上的烧伤是怨魔气所致,驱了身上的怨魔气就能自己好,还浪费了我爹给我的药呢,那个人就是个胆小鬼,就不该救他,让他疼死!哼。” 她说的气话,宁归砚也知道,笑了笑安抚:“别人家的事情,我们管不了,不过刚刚师尊来信。” 他说着,抬手将一张符纸亮出,上面开始浮现几个字,显然是季宿白的口吻。 “时间不早,我们该回客栈了。” 林言言担忧地看向屋内:“那张家娘子... ...” 宁归砚将他放在桌上的东西拿上:“天一山外门,不是缺厨娘?我瞧着,张大嫂的手艺甚好,若她愿意,我同林长老说一声,也不难。” 林言言立刻亮了眼,伸手抓住旁侧的景弗:“师弟,我们一起帮忙收拾吧!” 她说完,就见宁归砚径直出去。 林言言:“师兄!不和我们一块回去吗?” 宁归砚并未回头:“刘家那边的阵法,需要处理一下,放久了会引来别的东西。” 第30章 说罢,人便没了踪迹。 等赶到刘家那羊棚时,里面已经空荡荡的没有一个人或者一只羊了,便是连着周围的符篆也被人扯了干净。 宁归砚转身回城内,在村内问过人,说是城内来了官兵,将那羊棚里的羊都给带走了,连同带着走的还有姓刘的,至于那周边的符篆,据说是一个道长破解了。 这‘道长’是谁不言而喻。 回到客栈后,宁归砚和几人打了个招呼,只匆匆见到季宿白一眼,对方那时正要出客栈去,同他经过,两人打了个照面,还没来得及问去做什么就没了影子。 虽然怨鬼被伤得很重,很长时间都没法在城里作乱了,但廿城的事情还没完全解决,因此宁归砚叫林言言两人先传书回宗门,暂缓回宗的时间,顺便嘱托那些被解救下来的师弟师妹带上张家娘子返程。 待到深夜,宁归砚将屋内的灯火熄灭,他等了一天,不见季宿白回来,于是打开窗户,从窗口跳了下去。 大约是官府的出动让百姓安心了不少,夜间的灯没有前几日那样亮堂了,但照明也足够。 宁归砚按照记忆寻到一处商铺,笑看着蹲在商铺前抱着一个空碗昏昏欲睡的孩童,抬脚将脚边的石子踢了踢。 那乞儿醒了,惊喜地看着宁归砚,就像他看着热腾腾的馒头一样,虽然本质意义上都是一样的。 宁归砚看着他搓了搓手臂,将自己拎着的外袍扔出去。 “穿上吧,别冻死了。” 小乞儿瞪大了眼,嘴上埋怨身体却诚实得很。 “我身体可比你的要好,一天没见你,你看你都什么样了,说不定我还活得比你久呢!” 他将衣服披上,小心翼翼地闻了闻。 “你找我吗?你的衣服好香啊,你是不是吃了什么好吃的?” 宁归砚瞧着那身上好的大氅,闷头笑了声。 “我可穿不上这么好的东西,从别人那儿顺来的。” 小乞儿抬眼:“是不是要还回去?” 宁归砚:“不还。” 小乞儿:“为什么?” 宁归砚:“因为他让哥哥我受了点伤害,我这个人记仇。” 小乞儿:“哦,你想让他跟你道歉。” 宁归砚:“我不异想天开,我给你的铜钱用完了?” 小乞儿挠了挠头:“妹妹要吃饭,弟弟也要吃饭,还有爷爷... ...” 宁归砚打断他:“好了不用说了,给你这个,带我去找那个疯婆婆,我想知道她住在哪。” 看见宁归砚从兜里掏出来一串铜钱,小乞丐满肚子的话憋成一句:“为什么找她啊?她玄玄乎乎的... ...” 宁归砚低头看着这孩子,叹了口气敲了下他脑袋。 “再废话,馒头没有了。” 小乞儿:“走,我们现在就走吧!” 庄府附近的夜还是那样黑,总有风吹过,伴有呜咽声,分不清是从哪里传来的,毕竟是乞丐的窝,可能四面八方都有。 宁归砚停在庄府前,默了几秒叫小乞丐快些回去。 “等会回去之后,哄弟弟妹妹睡觉,听到什么声响都不要出来。” 他盯着小乞丐的眼睛。 “我可救不了你,保不准自己都会死。” 闻言小乞丐抱着外衣就跑了,临了回头看了宁归砚一眼。 人离开没多久,便听见‘叮铃铃’的铃铛声,它们奏出一股哀伤悲怨,又将其刻入这周遭,成了化不去的愤恨。 “叮铃铃。” “家在廿北,为乐为愿,生儿生女,多姿多活... ...” “生儿生女,多姿多活... ...” 第17章 是庄家害你啊 人声和铃铛声被卷在呼啸的风中,周遭被卷起的落叶落花和尘埃掺和在一块,竟然是谁也分不清谁。 “生儿生女,多姿多活... ...” 那歌谣又换了个调,惆怅哀怨,多增伤感,又见欢愉。 宁归砚将手中玉笛化为长剑,抬起手将其横在身前做出防备的姿态,随后颔首,朝庄家的大门跨出一步,那阴森森的风便更盛了,像一群小鬼在他周边游荡着嬉闹。 他也确确实实看见了一群小。 庄府的门被打开,一只苍白枯干的手掌抓住铁环敲了敲,声音响震。 那只手的主人披头散发,灰白色的头发将主人的面容遮挡去一半,苍老的面容上是严肃的表情。 她佝偻着身躯,几乎要屈膝弯下来似的,手上拿着一根拄拐已经有些岁月的拄拐上挂着一串纸钱。 那纸钱的旁侧和后方,都有无数双眼睛朝外看过来,正中心围着的——是徐娘。 徐娘的四肢被困在一条时而显现的铁链中,她的脸上干净了很多,不再是初见出满脸鲜血和痕迹的可怖模样,那是一张美人脸,张了一颗美人痣,周围被扣得鲜血淋漓,但痣还在。 她的眼睛还是红的,和眼尾的红晕比却淡了不少,那声声哀怨的歌声,便是从她几乎被扭断的喉咙里发出的。 “离开这里。” 开门的婆婆抬起头,平淡的灰色眸子混沌,她看着宁归砚手里的剑,忽然发低笑。 “仙门... ...哈哈哈哈!走吧!走吧... ...” 说完,抬手将铁环一拉,那大门便关上了,还伴有互相作用之后的余震音响。 疯婆婆是见不到了,但周围那无数只贪婪地盯着宁归砚的眼睛忽然出现在庄府的上空。 第31章 他抬头看过去,心头被一震。 这不会,都是那被烧死的庄家百多人吧?我的老头爷啊。 宁归砚滚了滚喉咙,闭上眼睛逼迫自己不去想,他握紧了手里的剑,给自己打气,数秒后还是放弃,从储物袋内拿出一枚引符,正要点燃去唤他那便宜师傅来,手上符纸忽然被风一吹,那大门轰然被掀倒。 灰尘糊了宁归砚一脸,手上的东西也被烧毁,睁眼时,徐娘竟然是挣脱了那束缚,眼睛死死盯着,嘴唇翕张。 “你要害我... ...” 宁归砚凝神将剑横在身前。 他朝周围看了一圈,疯婆婆的身影已经不见。 他耳朵动了动,微微一笑,将剑松了几分。 “徐娘,我知你怨恨,但莫要再做错。” 这话不知道戳中了徐娘什么心中事,她流下一行血泪,缓步朝宁归砚走过来的时候,脚下也是被拖曳出大片的红色,可见死时的惨状。 宁归砚揪着眉头,不忍看过去。 徐娘轻声笑了几声,将手中的锁链晃动着,铁链敲击的声音和周围的风声开始融合,她抬手,在胸口画着什么,随后庄府上空的那些眼睛忽然转动了视角。 他们将目光落在徐娘身上,带着憎恨和厌恶,偶有悲悯之色,也都被浓黑的夜色笼罩出不了头,便同那混入黑夜的苍鹰一般令人难寻。 疯婆婆离开前,身后隐藏于庄府的那些游魂,那些拥有眼睛的游魂,将他们的目光都放在了徐娘身上,随后靠近,伸出手,虚幻的手将徐娘抓住,却被烫得放声尖叫。 宁归砚捂住头,耳畔都是尖锐刺耳的痛苦声,男人,女人,或者老人孩子,都有。 那场大火里无辜的人太多了,他们的怨都被困在此处,怨生怨,就成了扼住徐娘的枷锁。 “我做错... ...我做错?我哪里有错!” 徐娘将头骤然抬起。 “他,她,他!他们都害我!害了我,还要害我儿,我儿命苦,我儿命苦啊——” 这声控诉不知道延了多少年,因此出口的时候,几乎将徐娘的喉咙都堵破了。 她开始笑着,声音又变为嘶哑嘲哳,那张脸生出瘢痕,在抬眼时,已经瞧不出原本的模样,便是那颗美人痣,也没了。 她倏然转了方向,不是朝着宁归砚来,反而是正堂中此刻掩不住的身影。 此刻阴风大作,宁归砚暗了暗眸子,忽然冲进去,在徐娘未来得及反应时冲进正堂,将袭去的徐娘用剑击退两步,随后捞起堂内的疯婆婆,身上什么符篆都往对方身上贴,随后才扬起剑与徐娘在外缠斗。 宁归砚自然是没有什么能力和徐娘缠斗的,对方现在已经快要完全入魔,实力大增,他这几下基础术法都用得不熟练,因此没几下就被拍了一掌倒在地,偏头往地上吐出一口血。 将嘴边的血擦了擦,他再次起身朝徐娘过去,不要命似的抬剑挥去,很快再次被一掌击退后背砸在柱身上,骨头都要碎了一般。 宁归砚第三次攻上去,被刺穿了手掌,随后狠狠摔在了堂前,他侧过脸将脸上的伤口抹了抹,眼尾瞥见旁侧的人撑着拄拐走到他身边,那双布满白翳的双眼里布满了无奈和悔痛。 疯婆婆深深叹一口气,她转过身,直直迎上了徐娘。 血液溅到宁归砚的脸上,他应该是听见了一些话语,拉成了调,泣不成声。 “是我应得的,我该如此啊——” “徐娘,我困你半百年,只为消去你的怨恨,奈何怨不灭怨,反而滋长,这庄府的其他人,从未害你,是我害你,是庄家害你啊... ...” 疯婆婆眼睫颤了颤,目光涣散开,声音也被风收了去,随后那具苍老的身体便轰然跪倒下。 她看着前方庄府的大门,门前站着的男人一只手抬起,一把剑从门后直直地没入徐娘的胸膛。 “早该,结束的... ...” “叮铃铃。” 轻微的铃铛声将宁归砚游去的灵魂唤回,他大口大口地吸着空气,捂住不断跳动的胸口,撑着地的那只手脆弱得撑不住他的身体,于是只能半躺在地上,喉头一热,便吐出一口黑血。 季宿白目光一冷,瞬息便到了徐娘的面前,抬手将其拍了出去,大门的另一扇也没能幸免,同徐娘的身躯一齐压在了地上。 宁归砚听见声音偏头看过去,眼睛睁开时都感觉艰难,瞧见季宿白的身影后,他心里冷笑一声,却没骂出来,等季宿白看过来的时候,面上又恢复那柔柔弱弱急需帮助的表情,嘴唇一动,语调像极了马上要断气。 “师尊... ...” 季宿白挥转手心,那柄刺入徐娘胸膛的剑便又回了手上,不染一丝鲜血,他垂眸朝宁归砚淡淡瞥过,说不出是不屑于对方的那声呼唤,还是觉得宁归砚这样格外丢了他天一山的脸,表情特别臭,只瞥见他那枚玉佩被宁归砚好好戴着时才稍微缓了神色。 “打不过不知道跑,我给你的东西是摆设?” 宁归砚被他一看一责问,心里那点儿觉得季宿白还算有点良心的想法荡然无存,但他确实没打算捏诀用符,也不能说什么反驳的话。 于是只能顺着季宿白吐息。 “弟子知错。” 语罢,神色一凝,看向季宿白前方,垂在地上的手稍稍抬起一个指头。 “师尊!” 季宿白并未别开视线,抬手将剑在前一荡,徐娘便颤颤巍巍地撑着地似乎站不起来了。 第32章 宁归砚此刻真正见识到天一山掌门,仙门宿白仙尊的名号是如何的令人望而生畏。 徐娘能碾死他,他能碾死好几个徐娘... ... 宁归砚忽然有些庆幸他刚刚没有黑脸。 庄府飘荡在上空的那些小游魂忽然聚集起来,徐娘从破碎的门内爬起,一双红眼看着季宿白身后的柔弱青年,忽然放声大笑。 那笑声持续很久,周围的游魂都挥动着半透明的灰白手臂朝两人靠过来,他们眼底的怨愤都消失不见,像几颗没有了色彩的珠子,夜空是黑的,眼睛便也是黑的。 徐娘笑着将那些怨魂操控,宁归砚甚至能感觉到皮肤上的阴寒,那气息钻入口腔和伤处,便引起灼热的燥痛,还伴随从未体会过的酥麻之感,但那感觉只是一瞬,便化成暖流将身上的疼痛掩盖了不少。 就像,就像自己在愈合似的。 季宿白将剑往宁归砚那侧举了举,剑身晃出的光影将徐娘的目光挡住,他冷眉启唇,语气还是淡淡,像是说一句无关紧要的话,结果并不会因此这句话而改变。 “徐娘,别再害人,天一山可以放你一丝魂魄前往往生泉,否则... ...魂飞魄散。” 徐娘的目光一滞,带笑的脸上更加狰狞,她看着季宿白,脖子朝一侧歪,咔哒一声便成了半折的状态,像要掉不掉的布偶,她笑着,这周围的鬼魂便也跟着桀桀笑起来。 一时之间,宁归砚都分不出清哪道声音是徐娘的,直到万籁俱寂。 “害人?哈哈哈哈,害人!” “什么害人!是他们害我!是他们害我!” “我有什么错!我有什么错!我不过是... ...报仇而已... ...” 她目眦欲裂地看着宁归砚身旁的疯婆婆,对方胸口已经被完全贯穿,溅射出来的鲜血将这周围甚至于宁归砚的脸上都增添了色彩,灰蒙蒙阴暗的角落染上了许多的红。 可杀死一个人化解不了徐娘的怨恨,只会因为杀了人,将她心中的魔不断加深。拉长,直到彻底忘记为何而怨。 天一山中的书中记载,凡为魔者,格杀勿论。 所以季宿白所说的留徐娘一缕魂魄去往生泉,都是假话。 徐娘今日不会活着出去,她自己心里明镜似的。 往生泉不在人间,往生泉在魔界入口。 她去不了,也不让庄家的人去。 “庄家人害我孤苦,庄家人害我母子分离,你为何拦我!” 徐娘身后的怨魂都聚在了一块,她笑着看向宁归砚,是将那所有的怨愤都不知缘由地归结到他身上了。 “我便是灰飞烟灭,也要刮你一层皮!” 第18章 我带他走 手臂旁的矮凳开始不受控制地震动起来,和宁归砚之间的距离也不断拉近,庄府整个都震动起来,像一颗被连根拔起的枯树。 那些升起的没升起的物件,都围绕着两人过来,分不清针对的究竟是季宿白,还是季宿白身后的人。 宁归砚抬起双眸,他将眼前的遮挡扯下,那抹不明恨意的目光便将他完全包裹住。 他看见徐娘张大了嘴,甚至能瞧见她已经腐烂的咽喉,沉默从喉间涌出,周围的黑色魔气将她整个人都掩盖,再瞧不见原本的模样,只剩下那一团黑色。 比黑夜还要深刻的颜色。 宁归砚的心跳了跳,像忽然暂停了似的,他喘不过气地撑着站起,看着身旁已经没了气息的疯婆婆,喉间一股热意,但还是跪下将人抱起。 他那样的身体只能抱着人颤颤巍巍地跪在原地,就是站起也是艰难,因此也没太想要带人离开。 宁归砚挡在疯婆婆的身前,徐娘瞧不见人,黑雾中无数双眼睛发出森森冷意,周围的物品都朝宁归砚后背砸去,被一剑挥开。 转头,是季宿白施了咒法,这庄府内的鬼魂全被庄府内的大阵用以束缚徐娘,但同样,他们也是滋养徐娘的存在,算是徐娘的一部分。 “乓!” 被一剑斩断的物件砸落在宁归砚身侧,他手臂紧了紧,将怀里的人抱得更紧,一双眸子落在那些断了的物件身上,满眼的后悔。 “小心点。” 季宿白丢过来一句话,捏诀施咒将冲过来的徐娘击退,随后迎上去。 那柄黑灰色的长剑在黑雾当中不断闪出,庄府也被两人的打斗彻底毁坏,宁归砚抱着疯婆婆被藏匿于层层的尘雾当中,他抬手捂着嘴,心里暗暗不爽,手上撑着腿,微微睁眼将疯婆婆背起。 因为腿脚都受伤,后背还被撞击在柱子上好几次,他没能好好背着,几乎是拖着人往更里面走,末了,重重摔倒在地。 昏过去前,宁归砚又多了点后悔,答应人的事情没做成,还给自己弄成这个样子,一点便宜没占到。 季宿白结着印,冷眉将徐娘困在一方。 徐娘周围的魔气散去,那些围绕在她周围的鬼魂也都趋于透明,最后在涌向庄府大门时,消失得一干二净。 “哈哈,哈哈哈哈——” 徐娘抚摸着自己的脖子,上面沟壑般的痕迹似乎淡了些,她紧闭起双眼,看着是不再做抵抗。 剑身入心阵法成的那刻,徐娘猛地睁眼,身后微弱的风忽然凝聚成团,她死死看着宁归砚旁边的妇人,一道风刃迅速挥过去,击中了目标的位置。 季宿白诧然,反应极快地将阵法设下,随后捏着咒诀朝宁归砚的方向施展,灰尘散开后,却不见地上的两人。 第33章 “叮铃铃。” 又是一阵铃铛声,离开主人的剑瞬间转了个方向朝着正堂屋内去,几乎被毁坏的只剩下一层薄薄隔挡的桌前站着一人,他甚为有礼地朝季宿白颔首,随后将手中抓着的两人往前带。 “宿白仙尊,久闻大名,不如一见。” 季宿白对这人的出现丝毫没有感到惊讶,他看着对方捏住宁归砚的手,晕倒的人在对方手心如同一只随时能捏死的蚂蚁。 “终于舍得出来了?在背后躲了那么久,你倒是能等。” 他启唇,收回剑,抬起的手却没收下。 徐应笑笑,将季宿白的威胁置之度外,腰际的铃铛随着他的动作晃出声音,和夜间的风一样轻飘飘。 “仙尊不会想知道我要做什么的,一个已经死了,一个,是你厌烦的大弟子,我带走,也没什么吧?天一山死了一位英勇的仙士,也没多少人在意,我带他走,这廿城的事情,一笔勾销,如何?” 季宿白冷眼看着他,忽然发笑:“一笔勾销?那些救下的婴孩,送去医馆也死了半数,何来的一笔画,又如何勾?” 徐应敛了笑,默声片刻,抬头阴沉沉地看着季宿白,随后将宁归砚往外一推,手中捏诀。 季宿白看着人倒下,成了一团黑雾,暗了暗眸子将剑化为流光追去。 走前,青年的话语在庄府的上空回荡。 “季掌门,人我带走了,你杀了我养的魂,我便杀了你的大弟子,如果你能找到我的话,说不定他还活着。” 阴暗潮湿的山洞略显可怖,水滴的声音和低温度一齐侵扰着男人,但身侧又伴有焰火燃烧的噼啪声。 宁归砚是在一冷一热的折磨中醒来的,醒来时脑袋混沌,抬目看过去,半天才反应过来前方的人是谁。 他撑着旁边的岩墙坐起,靠在壁上,歪着头看着徐应,忽然发笑,随后踢了踢旁边的小石子,小石子滚到徐应的脚边,对方便抬起了那双阴翳的眼眸。 “徐应,这交易,我可没做成,你把我弄来,是想杀人灭口?” 宁归砚冷冷质问出声,对上徐应的目光,竟然也没觉得怵。 毕竟他现在都这副样子了,恐怕不用人杀,自己呆着就能咽气,自然也不怕惹恼了对方。 宁归砚见人不回答,还是一股脑捣鼓他那个火堆,于是往旁边瞟了瞟,没看见疯婆婆的身影,侧身从地上也拾起一根木枝,在火堆里戳了几下。 他问道:“不是让我想办法给人带回来吗?人死了,你就给扔在那了?” 这时徐应才有了反应,他抬头,眼里火光跳跃,盯着宁归砚看了几秒后,道:“埋了。” 宁归砚又问:“她是你的谁?” 徐应的动作按下暂停键,他执着枯焦的木枝半天没有动作,像极了集市里见到的糖人娃娃。 糖人娃娃大概是被掰断了,他笑了一声:“什么人也不算,我跟她,没关系。” 宁归砚笑着靠在岩壁上:“是吗?可你姓徐,徐娘是庄家的姨娘,我没猜错,那位疯婆婆,和庄家也有关系吧?” “庄家少爷真和她没关系?” 明晃晃地将人的身份点出,徐应依旧没有什么大的反应,他将手中的木枝丢掉,弯着唇,又恢复了那副平易近人的模样。 “宁公子,我带你来,不是让你问东问西的,你这副模样... ...” 他上下看了看宁归砚,将人盯得有些气愤。 “自身难保,又何须多问些。” 宁归砚听着不得劲,他将枝条往旁边划了划:“既然自身难保,又为何不能问,你把我掳走,是想让季宿白杀了我,还是你自己杀了我?或者... ...你想救那个入魔的怨魂?她如果没有魂飞魄散... ...” 带笑意的话还没说完,一只手便捏在宁归砚的脖子上,一双泛红的眼睛撞进眼帘,徐应发了狠,在宁归砚差点呼吸不上来的时候又松开了手。 徐应:“我不杀你,你还有用。” 宁归砚被松开,他大口大口呼吸,咳嗽了好一会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我还有用?你打算拿我做什么?人质?交换?还是用我去做什么禁术,你不杀我,季宿白可是会杀了你。” 他抬头看着徐应,丝毫没有退缩,甚至还有点小小的挑衅意味。 徐应看出他话中有话,沉默半天,才看着人开口。 “你觉得,季宿白厌恶你,是因为什么?” 宁归砚顿了顿,试探性回答:“我一个乡村出生的孩子,被天一山掌门捡回去便是受了大恩大惠,莫名其妙成了掌门弟子,还一身病,说出去,的确有些丢人,我瞧着他,挺注意面子的。” 徐应冷笑了一声:“若是面子,你身边那位小师弟的名号,可在魔界打响了,要相比较,他更甚吧?” 景弗身份的确特殊,从魔窟里逃出来,随后被散修捡去,后面又遇上灭村的惨案,的确是天煞之命,可偏偏又天资聪颖,气性也足够,虽然入了天一山,但呆在魔界太久,难免有人看着。 宁归砚便是被指令看着他的人,自然知晓其中缘由。 徐应见宁归砚一时无话可说,凑近过去,两人双目相对。 “你知道吗?” 他淡声道。 “我见到你的第一眼,就觉得,在我死之前,我要做的事,或许能成。” 宁归砚抬眸,听着却不发表什么意见了,他的视线通过那层薄薄的屏障,将徐应的想法扫得一干二净。 第34章 “你早就发现了吧?” 徐应自嘲地笑着。 “从我出现在你眼前的那天,你就猜到我是什么人,你知道我帮你逃离了幻阵,也知道我和庄府的关系,知道那些羊群是做什么用的,知道那个养羊的只是为了引出这城内的东西。” 他“嘶”了一声,笑容停止。 “宁公子,你这张脸,的确适合骗人,也惯会伪装,那冷面无情的宿白仙尊,竟然也为了你不杀我。” 宁归砚此刻发笑:“我这个人,向来讲究你来我往。” 你若是全然告知,我也不会刻意掩盖一些东西,他向来是这样的。 徐应也不必宁归砚给与什么反应,他自顾自看着洞外,此刻外面的月光洒进来,又被火光覆盖。 他看着那弯只能瞧见边的月亮,从树影中又看见恍然掠过的飞鸟。 “我把她埋在了山下,就这座山山下。” “其实我该把她埋在庄府的,让她和那些怨魂一起,不得超生。” 徐应眼红着。 “宁公子应该不知道,庄府的那把火,不是我娘放的。” “她连自己叫什么都不知道了,怎么会记得谁害了她,谁让她一生苦痛。” “那把火,是我放的。” 第19章 她不记得那些恨 徐应笑得灿烂,头低下,眼睛都沁出泪花,背脊随着动作一颤一颤。 “我放那把火时,她就那样看着我,痛苦,悲哀,或许是因为杀了我娘,她舍不得再杀我... ...最后我还是把她救出来了,因为我恨她!” “我恨他们所有人!” “人人都尊敬的庄家老爷,膝下子女无数,女人更是数不胜数,庄夫人是其中一个,我娘是其中一个。” “一个因为嫉妒,杀了另一个,其他的,被她造成的种子刺破了土壤,明明看着发了芽吗,却也不折断,你说,那死去的百人,到底是怨谁?” 宁归砚看着他说不出话,眼前的人偏执,‘杀’了自己的母亲,又杀了自己的父亲,最后将唯一算得上的亲人囚在庄府,用她的血肉养魂,就为了... ...自己的怨。 怨生他,也是怨养他。 “为何不告诉她,你杀那些无辜之人,就能消减你内心的怨愤吗” 宁归砚问的是徐娘,他看着徐应,实在不理解。 徐应笑一声。 “因为我找不到她了,我去了魔界,至少他们不会将我拒之门外,我找到了她,将她散去的魂魄聚起来... ...” “散去又聚合成的怨魂,记性最不好了,她都不认识我,怎么认得出我... ...她只认得,那些她偷来的精心照料的孩子,可还是死了那么多,多可笑?” 宁归砚此刻说不清两个有血缘关系的人之间是否还存在爱了,因此他深吸一口气,转换了话题。 “所以,你让我带疯婆婆回来,只是为了不让她死在庄府?” 徐应乍然冷了脸,转头掐住宁归砚的脖子,将他眼前的黑纱一扯,目光中的愤怒和惊喜就更加明显。 随后脖颈上的力度卸掉。 “宁公子不知道吧,你的眼睛,和我见过的一双非常相像。” “我也不想救那庄夫人,和你交易,不过是希望你帮我个忙... ...” “我保证,你会有那个机会的,我们的交易你只赚不亏——” 宁归砚定定看着他:“我帮不了你什么,你让我做的事情,你不是看见了吗?人都被你埋了,我这三拳两脚的能力,能做什么?还是你真要拿我去做什么禁阵?那我可能活不了多久。” 他指了指自己的胸膛。 “我这人一吓心脏就疼,大概有心病,大阵仗我可见不得。” 徐应看着宁归砚的眼睛,像是看着一件瑰宝,脸上的笑意渐渐真切,专注的模样让宁归砚忍不住皱了眉头。 正要别开脸,徐应便出了声。 “不难,帮我做一件事情。” 宁归砚看出他眼底的算计,后背有些发凉,但索性也不会杀了自己,便也没那么害怕。 他眼睛转了一圈,这才开口询问:“你要我帮你什么忙” 徐应脸上的笑便如同徐娘瞧见宁归砚时一模一样了,像捕捉到了猎物,暗暗的兴奋已经足够他忘记很多东西。 他指了指宁归砚手里的玉笛。 “先将你的剑借我一用,然后,替我去送个东西——” 说完,在宁归砚将剑幻出的时候伸手接过,神色一凝,剑尖便刺入了宁归砚的胸膛。 眼前的流光持续了很久,疼痛也没那么让人难以忍受,惊愕的同时也只认为徐应这个人真是个疯子,彻彻底底的疯子。 几只手指在剑拔出后击打在胸口,宁归砚猛吐出一口气,气息微弱,他将脖子靠在岩石上,捂着胸口的滚烫,心跳声都过于慢了。 “你够狠!” 徐应将剑随意扔在宁归砚身侧,剑身上的血鲜红,映入宁归砚眼底,他那双眼睛便是红色的了,像两颗色泽尚好的宝玉,从其中迸发出的光掩盖了一切。 宁归砚盯着剑身,下一秒便让其再化为玉笛回到腰侧,但沾染上的血液也蹭到了腰间,看上去被捅了两剑一样。 他喘着气,压着不满,看着徐应将一枚玉扳指拿出来,随后套在宁归砚指尖,被施加咒法晕倒前,宁归砚听清了对方的话。 “这个东西,那就拜托你了,宁公子。” 第35章 待到宁归砚再次醒来的时候,他又回到了庄府,此时此地已经成为恍然一梦的虚无,看着满地的荒芜,他甚至觉得自己只是做了个梦,如果手脚没有被绑住的话。 虽然不敢确定徐娘是否的确还留有一丝魂魄,但宁归砚可不会拿自己的命去赌。 他将自己沉重的双眼抬了抬,灼热的呼吸喷洒出,四周扫一圈,除了站在石柱旁的徐应,便是满地的符文。 符文东西散乱,却又各自相互照应,形成环环相扣之势。 宁归砚看不出这阵法的用途,也就只能将目光放远,忽然眸光一闪,看着徐应划破自己的手指,在阵法上写下几个字——徐月琼,七月初三辰。 那是徐娘的八字,名字是出生便被注定遗忘的,生辰倒是有人记得,也只为了讨她欢心,得了手,又什么都忘了。 最后一滴血落下,徐应瞧见醒来的人,笑着抱歉。 “怎么说也是天一山大师兄,我自然对你不太放心,怕你跑了,稍稍使用了点手段。” 宁归砚看着天色,话题跳过。 “多久了?” 他睡了多久。 “五个时辰,在魔族学到些障眼法,也能拦住那位仙尊一些时候,不过... ...他现在到了。” “唰——” 一道灰色的剑影从那扇已经坍塌的大门前穿过稳稳插在徐应身侧,他手臂上的衣物被削掉,一条断臂就那样掉落下来,直直地滚到宁归砚身前。 宁归砚面上无波无澜,心里却将季宿白划为第一级危险人物,他垂下眸子,不去看那鲜血淋漓的断处。 徐应被斩断了一臂,面色肉眼可见地没了血色,他看着季宿白落地,身躯颤抖,也不知道是疼的,还是因为笑意过甚身体也跟着掩不住。 剩下的那只手颤颤巍巍地抬起,指尖划破的伤处还在往下滴着血珠,红色的液体落在地上的阵法内,在他嘴唇翕张后,红光大盛。 季宿白腰侧的缚魂袋忽然开始不受控制地震动起来,一只手印从里面显现,几乎要将那缚魂袋捅破,随后它快速从腰侧扯开,悬在这阵法的中心。 站在大门后的男人拧着眉头,将剑唤回,徐应便侧身过去从身上拿出一把小刀,刀尖将宁归砚的脖颈割破一些。 鲜血滴落在在地,好在只是唬人,并不伤及要害,但宁归砚还是免不得惨白了脸。 季宿白即将的动作停下,他冷冷瞥着徐应,看着中央无法逆转的阵法生效,缚魂袋中的魂魄破袋而出,一双灰白的手抓住徐应的手臂,竟然是硬生生将其啃食。 徐娘显然已经没有任何自我意识,她成了彻彻底底的厉鬼,是仙门避之不及的魔物,杀戮和吞噬是它们的天性。 徐应看着自己肩侧被扯下一块皮肉,脸上居然扬起笑容。 那笑声开始放肆,让季宿白都忍不住再次抬起了剑,手中捏诀,一旦有所威胁,徐娘和徐应都会灰飞烟灭。 徐应在笑声中将宁归砚往后他,弱得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落在耳畔。 “宁公子,这下,你总得欠我一个人情了,我的东西,别忘了送过去... ...” 他说完,手上的刀柄被指尖一捏,握住的手上攀附着徐娘的眼睛,那双眼睛是满是恶意,她盯着宁归砚的脖子,似乎找到了更好的食物,但又有那么些忌惮。 宁归砚没来得及反应,作用在脖颈上刚要用力的手便再次被斩断,痛叫声叫他目光恍惚,清醒时便瞧见在他身侧爬行的徐娘,嘴里都是血块,那双手猛然抓向他的脸。 “轰——” 宁归砚紧紧闭眼,没感受到什么疼痛,反而听见脚步声落在旁侧,于是睁眼抬头,与季宿白冷漠的目光对上。 他能看得出,对方丝毫没有将他的状况放在心底。 宁归砚重重咳了一声,眼前一白,在季宿白转身去收拾残局的时候,看见一抹青灰色的烟雾钻入他腰际。 他怔了怔,从腰侧拿出那枚扳指,又抬眼看已经奄奄一息的徐应。 宁归砚将扳指收好,出声询问:“师尊,这是什么阵法。” 他能感觉出来,阵眼是徐应本人。 季宿白破了阵眼,将周围那些小阵一一清楚,适才看向宁归砚,本不想回答,但看见对方捂着唇忍不住咳嗽的模样,心里烦躁的同时,又开始解释起来。 “魔族的阵法,用鲜血作引,混加一些特殊的东西,让残破的魂完整,但设阵的人会失去多少寿命便不知道了,这阵不可逆,设下就只能任由它生效,不过... ...你的好奇心有点重了,能自己走吗?” 季宿白拍拍手上因为处理阵法而沾染血迹和灰尘的手,弯腰将徐应提溜起来,那双黑眸不经意扫过去,宁归砚避开他的目光,将手中的法器紧握。 “可以。” 徐应的动作力度不大,只是为了吓吓季宿白,没想到对方压根对宁归砚的命没那么看得重。 季宿白将徐应送去了官府,那场没有凶手的两起案件都有了结果,官府前伸冤的人不少,都是失而复的的家庭,也多有些已经破碎的。 宁归砚回客栈后便沉沉睡过去,他身上的伤也没管,再醒来的时候已经过了四日了,林言言和景弗跟着季宿白回去了,他被暂时放在廿城,但也叫了人照顾。 宁归砚撑着床沿坐起,除却有些头疼之外,并没有什么其他感受。 第36章 他将眼纱习惯性戴上,两指夹起,莹透的光点浮现,随后跟着动作压入胸膛。 他闭着眼仔细感受,经脉深处的印记已经消失——季宿白给他施加下的术法已经消散。 徐应也不知道用了什么方法,竟然真兑现了诺言。 他这下想要跑,季宿白可找不见他了。 宁归砚低头从腰侧拿出那枚扳指,其中烟雾缭绕——那是徐娘的魂。 这场荒诞的计划,说到底,不过是有人被困在了无止境的仇恨当中。 第20章 徐应说:多谢 客栈内的人多了很多,大概是城内那诡异的案子被了结,庄府的事情也能有个交代。 窗外鼎沸的人声将宁归砚的思绪拉过去,他将扳指收起,在照顾他的大夫来了后,又起身过去迎接。 “公子,你醒了,可有什么不适?” 照顾宁归砚的大夫是天一山安插在廿城的人,也懂得一些术法,曾经是外门的弟子,因此对宁归砚也十分恭敬。 宁归砚笑着接过他手中的汤药,屏息将那碗黑乎乎的泛着苦涩气味的药给灌了下去,汤药入喉,忍了好一会才彻底吞咽下去。 他舒展开眉头,将药碗还给老伯,隐藏在眼纱下的眼睛又冒起了小心思。 “老伯,我无事,应当好得差不多了,”说着朝门口看过去,“师尊他... ...” 大夫明白他的疑惑,将药碗放在一侧,从腰际的挎包内拿出一个药瓶,还有一个手写的药方。 “公子身子虚,恐怕还得再服用几日我这药方,这都是药堂内的方子,没在人间用过,想必公子也熟悉,照常吃就好了,还有这药丸,一日三颗,养身护心。” 他将东西塞给宁归砚,便才回答。 “掌门已经归山,叫我好好照顾公子,说是会下山来接,廿城离得近,公子若是想回去,也可随时离开。” 离开... ... 宁归砚在心里默默琢磨这两个字,反复品味后朝大夫莞尔一笑。 “辛苦您了,我送送您吧。” “不用不用,公子再多休息一会吧,若是闲了,这廿城,也有不少玩意,带上一两件回去,也是极好的。” 大夫摆摆手没叫人送,走得比外面的小二都要快。 宁归砚没在房间内多做停留,他收拾好东西就准备出门,岂料更打开门就看见林言言略带担心的目光。 记忆里的片段侵袭过来,宁归砚忽然心虚,他看着林言言,动了动嘴唇。 问道:“师妹没随师尊回宗?” 林言言将手中的热汤往前捧了捧,略微嗔怪:“我要是去了,就没人能照顾师兄了,所以就跟师尊说先留下来,等师兄醒了传信回去,我刚刚看见了大夫,就知道师兄你醒了,才传信回去,瞧见厨房在炖汤,便叫小二给了我一碗!师兄可要趁热喝!” 她说话的语气跳跃,弯着的眼睛里都是因为宁归砚醒来的高兴,让宁归砚都有些无措了。 “哦,进来吧,汤碗很烫,别端着了。” 宁归砚将门打开,心里呼出一口气,好在他根本没打算带什么东西走,因此也没人能看出来他刚刚打算跑路。 宁归砚喝了点鸡汤,抬眸在林言言脸上扫过一圈,适才斟酌着话语试探性地开口。 “师妹。” 他轻声唤着人,林言言抬眼看过来,脸上浮现疑惑。 “上次你晕倒在张家... ...” 宁归砚适当性地顿了顿话,林言言眼珠子低眉思索几秒立刻回答。 “我没什么事情的,姓刘的那个家伙趁我们放松警惕溜进来偷孩子,还差点把师弟给打伤了,还在师尊及时发现,他不是邪祟,自然能轻易进入护身阵法,还好他只懂些皮毛,不然可要酿成大祸!” 她说完,又怕宁归砚担心。 “师兄我没事的,倒是师兄,你那天受伤严重,那家伙没对你做什么吧?” 宁归砚闻言,弯唇轻摇着脑袋。 原来是有人给他背了锅。 宁归砚心里放下石头来,摇摇头和林言言又聊了些廿城的情况,知道今天徐应在东市被斩首,他便捂住胸口,叫林言言给他添了热水,随后说自己休息一会别打扰便关了房门。 门前的脚步还没消失多久,宁归砚便打开窗户,换了一身便衣,从后边的巷子里绕了出去,还买了一顶草帽带着,低头谁也认不出来,只觉得是个清贫的小子。 这时朝着东市去的人不少,宁归砚都不用多问,只需要跟着攒动的人群走就找到了位置。 东市的斩首台上,徐应身上已经被套上了枷锁。 他的身上都是烂菜树叶和鸡蛋,那些东西却没能将他的脖颈砸得低下,抬头看向上方的官员时,脸上还是不知悔改的表情。 周围的哄闹吵得人耳朵疼,宁归砚还是喜欢清净。 虽然他是抱有侥幸心理,若是徐应还没到,自己想要的东西还能使些手段获得,可现在人这么多,他便是想要使用手段,也得考虑考虑后果了。 他拍了拍身上被牵连而沾上的叶片,朝行刑台上深深看一眼,徐应便不知道是不是感觉到,忽然侧目瞧过来,被后方的壮实的男人一手按下,那双带笑的眼睛和宁归砚的视线碰撞。 他嘴唇微微牵扯,仿佛感觉不到横在身后的大刀,也丝毫没有面对死亡时的恐惧感,他平静,嘴唇翕张。 第37章 宁归砚闭上眼,转了身朝人群外走去,他将帽檐往下拉扯,直到阴影将面部全部覆盖,但脑海里对方的话语依然在眼前浮现。 徐应对他说:多谢。 没有声音,也不知道是在谢什么。 “喂!” 小孩的呼唤声拉回宁归砚的思绪,他抬头,瞧见熟悉的稚嫩面孔,拉住小乞丐的手将人往上拉。 小乞丐手中抱着一个竹筒,竹筒是新做的,颜色还很鲜艳,小小的一个,宽度也就一个大拇指那么宽,也不长。 宁归砚将人拉到人群的一旁往前走,等周围人少了才停下来,低头看着小乞丐的脸。 “找我有事?” 他开口问,看了看对方手里的东西,心里有些猜测,于是伸手指了指。 “给我的?” 小乞丐伸出手里的东西,他将竹筒上面的塞子拔开,露出里面的东西,引得宁归眼瞳孔震动。 东西没露出多久便被宁归砚再次封印,男人将东西接过,收入储物袋后蹲下来,小声询问:“谁给你的?行刑台上的人?” 小乞丐点点头:“嗯,他给我的时候,叫我三天后给你,说你得去一个地方,但是你不认识路,就叫我把东西一定要给你,大哥哥,你要走吗?去哪里啊?” 他此刻十分乖巧,似乎知道宁归砚要走了,眼神里挽留。 宁归砚默了半晌,从衣兜里掏出一串铜钱递过去,随后蹲下抬手摸了摸小乞丐的脑袋:“你要跟我走吗?不一定能走出这座城,或许去的也不是什么好地方。” 小乞丐转了转眼珠瘪嘴摇摇头:“不要了,爷爷和妹妹还要我照顾呢,我走了他们就没有吃的了,不过哥哥!” 宁归砚柔了神色:“什么?” 小乞丐:“你是一个好人,一定能心想事成的,东西给你了,我先走了!” 说完,他笑了笑,撒开退跑进人群,很快就没了踪迹。 宁归砚站起来,手放在储物袋上摩挲,明明已经得到了想要的东西,还解了身上的术法,可他并没有那么轻松,反而一脸愁容。 宁归砚没多呆,找了处亭子坐了下来,他抬了抬草帽,四周的人很少,等待半晌后,他将那支竹筒拿出来,打开塞子,展开了里面的东西。 一张瀛冬的地图,上面天一山的标识瞩目,还有一张小指大小的字条,将其打开,里面是较为遒劲的字体。 宁归砚虽然不懂符文,但这世界的字还是大半都认识的,但读下来时,还是有些迷蒙。 ‘禁书禁录,可窥探,早逃离。’ 这说的是那本禁书,又是那条禁录,逃离谁,或者说,逃离哪里? 宁归砚拧眉将字条捏紧,目光一偏,手心一阵灼热,再张开手掌时,手心只有不显眼的灰尘往下落,目光都来不及捕捉。 将手中的地图放入竹筒在腰间一晃,宁归砚拿着草帽起身,朝着客栈的方向去。 客栈门口站着林言言,她仰起头张望着周围,见到宁归砚的身影,立刻抬手招呼。 宁归砚走近去,便听见人道:“师兄师兄!师兄你出去怎么不跟我说啊?师尊叫我们快些回去,已经来接我们了,他刚刚好像出去找你了,师兄你看见师尊人了吗?” 宁归砚扯了扯唇角,变戏法似的从身后掏出来一枚发叉:“出去逛了逛,这发钗好看,可喜欢?” 林言言眼睛顿时亮了,迫不及待地伸手接过:“真好看!” 她说完,转身往客栈内看了眼:“师弟,我戴着好看吗?” 客栈内靠着门沿的人直起身,宁归砚这才知道还有人在,于是侧身离林言言远了些,心道大意了,随后在景弗点头后从兜里又掏出一个包袱。 “还买了点东西,你们俩一人一件,做工还不错,山上冷,得多穿点。” 他将手里的包袱扔给了景弗,少年神情明显一滞,片刻后抿唇收下。 “谢谢师兄。” 宁归砚弯了弯眼睛:“无事,这是师兄该做的。” 说着,后面传来脚步,有人停在他身后,冷哼一声。 “你倒是会跑,叫人好找。” 宁归砚后脊一愣,肩上一重,僵硬着笑容转身。 “师尊。” 他开口叫着,季宿白便又冷哼一声,瞧了眼景弗手上的包袱,不知道哪儿来那么大脾气,又盯着宁归砚,沉声叫林言言两人先走。 “你们先行回宗,你师兄,还得跟我去驱除庄府那些跑了的怨魂。” 语气令人胆寒。 林言言和景弗也不敢不听,得了嘱咐便挥挥手离开了。 宁归砚被迫跟着季宿白徒步行走至郊外的山林,一直走到了半山腰,虽然不远,但胜在陡峭,他的脚实在是有点疼。 手中的罗盘指针开始转动,宁归砚眼睛微眯,他转身,停在季宿白面前,对上对方发冷的眸光。 “西侧有东西,师尊,我去去就来?” 对方没出言否决,宁归砚便拿着罗盘转身朝西侧过去。 他往后瞧了瞧,季宿白没跟上来,于是简单处理了躲在此处的怨魂,将其消了怨归放,随后行至旁边的小河道。 河道内的水清,汩汩往下流,里面都是些尖利的乱石,偶尔能瞥见鱼儿的影子。 宁归砚蹲下,摘下眼纱,林中的树挡不住什么阳光,便眨了眨眼才看清水中倒影的面容。 第38章 这是宁归眼第一次看清这个世界自己的样子,眼尾狭长,似乎生来便带笑,或许是因为唇便是上扬的形状,那样具有攻击力的眸子也显得温和。 唇下的一颗痣也明显,但引起他诧异的,确是那双漆黑的眼眸。 宁归砚是混血,眸子天生就与常人不一样。 在穿过来前,他的眼睛是与那石墨山一般的色彩,是看不清情绪的朦胧。 而现在... ...变了。 变成一双平平无奇的黑眸,不值得季宿白注意,也无法让徐应称赞。 第21章 拿错剧本了 “你在做什么?” 不远处低沉的男声透过飘落的叶片传来,将此刻还算平静的河面激起巨大的涟漪。 宁归砚丢了手中的石子,他拍拍手站起,眼纱已经重新戴回到他眼上,嘴角笑意淡淡,十分平静地将放在河道边的罗盘拿起,上面的指针还在转动。 “弟子有些口渴,饮些水。” 他一边说,嘴角也确实湿莹。 季宿白朝宁归砚手上的罗盘看去,压了压眼眸,将手中的剑一晃,剑身消失在身侧,随后他走近,距离宁归砚只有一个拳头的距离时,低头抬手攥住了那只托着罗盘的白皙手腕。 “没带水囊?” 宁归砚微微抬头,目光向他那只被抓住以至于有些拿不住罗盘的手。 “忘了,”说着,勾着唇,手腕动了动,“师尊,你抓疼我了。” 他又挣扎了两下,季宿白忽然手一松,力道没有落点,宁归砚不受控制地往后踉跄了两下,脚下被石子一绊,悬空的感觉就暂时占据了他所以感官。 季宿白伸出手,将人轻易地拉回来,青年的脸上还有不显眼的惊慌,撞到他胸膛的时候,不看那双眼睛便瞧出来了诧然。 宁归砚手指动了动,手臂上的温热和心跳消失,他抬目,瞧见季宿白勾了勾唇,但话可不好听。 “你似乎没有能力保护自己?听说半月前跟着门内弟子去清剿邪魔,在床上躺了数日,是疏于修习了?” 话大喇喇放出来,便是说宁归砚弱得别人一根手指都能应付几分。 可这嘲讽也不是第一次,宁归砚听着并没有什么波澜,甚至心中隐隐有些共情季宿白。 若是他闭关时莫名多了个弟子,还不似他人说的那样有什么本事,一副病弱总是拖累的模样,谁也不高兴。 这样一想,宁归砚笑了笑,像是故意恶心季宿白,掩唇轻咳着。 “是弟子疏忽,只是半月前受了重伤,这几日又再添,时而心中恍惚,师尊见谅。” 也不知道是不是真恶心到了人,他看过去的时候,季宿白扔过来一水囊,侧过的下颌线都透着生人勿进的冷漠,话却也没那么冷。 “既然身子弱,便就别喝那河内的水,要是再出了什么问题,可得让我好生操心。” 宁归砚似若没有听见他话里的意思,接过对方手里的水囊颔首,随后打开喝了两口,再递回去。 “多谢师尊关心。” 季宿白接过东西收入储物袋,也没再和宁归砚一来一回地试探,他瞥了眼宁归砚手中的罗盘,朝指针晃荡的方向注视。 随后又抬头看了看天,像是想到什么好点子,忽然道:“天色也晚了,那些跑掉的怨魂在白日难寻,我们在此等待,入夜了,便分开行动,尽量在夜间解决完这件事。” “是。” 宁归砚淡声答着,将罗盘收起,便也走到旁侧的树前,就地坐下闭上眼,一副悠然自得的模样。 夜色很快就沉了下去,宁归砚又将那罗盘拿出来,此时晃动的幅度小了很多,指针指示的方向也渐渐清晰。 他抬眼,不见刚刚还在这里闭眸养神的男人,但也没放松心情,犹豫了一会后起身,随着罗盘的方向过去。 驱除怨鬼身上的怨气是修仙宗门必修的课程之一,因此宁归砚哪怕只是读那些入门的书籍,都能知晓一二,便也能解决一两个小鬼,况且跟着季宿白久了,竟然也不怕那神神鬼鬼的东西了。 宁归砚没走远,在三里地的地方停了下来,从储物袋内拿出驱魔灯,沿着灯盏的痕迹跟随光亮追随去。 他在一处山洞前找到了两只小鬼,洞内是已经死掉的羊,想必是那日两人放跑的那群,倒了霉,被小鬼缠上,活活吓死了。 洞内的腐臭味道很重,显然是已经死了一些时日。 宁归砚警惕起来,他从天一山藏书阁的书中得知,怨鬼这东西,沾了血腥便是一脚踏入了邪魔的路子,身上沾的血越多,越是难对付,若是杀了人,便是是魔了,那样就再难转世。 宁归砚身上的活人气息没有遮掩,刚靠近洞内的东西就扑了过来。 他抬起手握住自己的法器去挡,几次下来将两个小鬼制服,随后给他们驱散了怨气放归。 准备出山洞时,宁归砚瞧见洞内羊身下的血迹,眸光一动,收起法器,走到内里抓起一块石子,石子尖利,往手上一划,便顷刻让血液往下涌。 他走出洞,手没将伤口捂住,即便脸疼得煞白,还依然往前继续走,血滴落在地上,形成了一道显眼的标记。 走了大约半刻钟,宁归砚扯下手臂上的布料,将伤处包扎好,他垂眼看向距离他仅仅只有三步的悬崖,弯了弯唇,将那枚黄玉往下一扔。 等了数息之后,宁归砚转身,唤出法器,结印设阵,在此地弄了个大动静。 第39章 他脑子还算好使,那庄府为徐娘设下的囚魂阵法,还有姓刘的骗子给张大壮的符篆,多多少少都能让他了解一些东西,因此此刻将周围一些小小的怨魂唤过来,倒也不是难事。 阵落下后,宁归砚走到悬崖边,眉头一挑,骤然跳了下去。 这崖虽然不深,但对于一个伤未痊愈再添新伤,并且还被一群怨鬼围攻的人来说,也有些难搞。 宁归砚虽然只是略懂皮毛,但也知道怎么用法器,下坠的过程中将法唤出插入崖壁边缘,随后晃着身体,朝一边的断枝跳过去,三下除五便落了地。 他拍拍身上沾上的树叶和枯枝,拉了拉身上被划破不堪入目的衣衫,皱了皱眉却没换一身,而是将长剑横在身前,以剑为阵,设立了一个聚灵阵法。 那枚徐应给他的扳指被拿出,里面流转的雾色在吸食灵气后渐渐浓郁。 宁归砚唇角弯起,将扳指放在手心画下一串符文,随后剑身为阵的区域内,在引入了一丝魔气后,他割破了自己的手指,淡色顺着扳指钻入手心,很快就让手臂伤处冒出了黑色的纹路。 纹路不深,但也看起来可怖。 术法结束后,宁归砚吐出一口血,他转动手心的扳指,暗道徐应是个狠人,在这扳指里藏了那么多魔气,也不怕那被关在里面的魂魄被冲散。 他收起东西,心情尚好,抬手在手臂上侧的经脉上重点几下,保证身体内的魔气不会继续扩散到五脏。 做完这些,宁归砚深吸一口气,手臂的颤抖让他恰好将罗盘一抖扔在了地上。 这周围的生灵可都看见了,它自己掉的,不是我丢的。 上空忽然传来鹰叫声,宁归砚听着抬头,暗了暗眸子,心中一紧,朝山的外围去了。 他手上执着火折子,在记忆中的路清晰浮现——徐应给的那地图好用,上面刻了阵法,画的可不止是瀛东的粗略地图。 一直沿着水路行至山底边缘,再朝旁边走上一会儿便能出了这座山,再往北去,便是缷城,那地方不似廿城,找个人不容易,宁归砚一开始便想去,只是被人绊住。 他一脚往前踏几步,却忽然停住,仰起头听着夜色中的风声,遽然转身就地蹲下来,随后摘下眼在河道中清洗了一下,绑在了手心的伤处。 宁归砚低眉,微微凝住神,手中灯火将河面映照,火光下倒影出一双墨色的,浅淡的,少了情感变化的眸子,先前的黑色就像忽然沉入死水的石子,悄然无息了。 心中讶然一番,宁归砚闭了闭眼,再次投目观察去,还是那样一双能让人堕云雾中的墨灰色眼睛。 与现实世界中的眼睛一模一样。 宁归砚呼吸重了重,又若无其事地将目光移开,他坐在一旁的石块上,低头摊开那只受伤的布满黑纹的手,心中暗自思忖。 所以徐应和季宿白看见的眼睛,是这个颜色的,所以才显得惊讶,可他们在惊讶什么,是觉得这眼睛颜色奇异,还是... ... 徐应给他的那句话也足够令人怀疑,是不是和他的眼睛有关系。 而且他想离开天一山的信息几乎是明牌亮在季宿白面前,两人没有捅破而是保持着计较,甚至于对方还监视着他,很难不把这两者关联起来。 能让季宿白怀疑并且留在身边以防万一的——和魔族有关? 宁归砚叹一口气,闭了闭眼。 本以为拿的是男二的剧本,跑了就跟他没关系,没想到拿的有可能是魔族卧底的剧本,怕是出去了,也可能被魔族的那些人堵住。 而且他手里没有任何信息,说不出什么有用的东西,保不准被杀人灭口。 “啧。” 左思右想,天一山倒是个安全的地方。 树叶簌簌落下的声音渐快了,头顶的鹰叫声嘹亮,宁归砚抬头看了看,压低唇,抬手在手心捏诀施咒。 手臂上的魔气被排出一些,但他灵气有限,魔气深入经脉,也只让手臂看起来好了一点,虽然身上带有林自潜给他的保命的药丸,也能辅助彻底驱除魔气,但宁归砚可不想浪费了。 他低眸咬了咬唇,将手上的绑带解开,嘴角微微笑,火折子映入那双都是算计的眼眸。 天一山嘛,修仙的人寿命长,这山这水,他应该还有得看,也不急于早早就离开了。 看腻了那风景再走也不迟。 手中的绑带随着风飘逸去,坐在石块上的青年在头顶的鹰飞过后,两指击在胸口,无声无息晕了过去。 数息后,上空盘旋的黑鹰落在宁归砚身侧,细长的爪子将宁归砚的腰一抓,它将人往空中带,没多久人就落入了半空隐匿在树顶的男人怀中。 季宿白低眸,目光在这位大弟子脸上逡巡而过,半晌皱了皱眉,带着人消失。 第22章 开门见山 风雪呼啸的山顶,有屋宅中冒出炊烟,烟雾掺杂在白皑皑之中,一时分不清来处,或许是人的吐息,或许是屋内从未用过的灶台,又或许是风吹起的雪。 季宿白走出灶间,推开西厢房的门进去。 床边有把椅子,应当是放置了很久,屋内设有暖炉,床上还放了一个汤婆子,隔着床褥,让那一片都暖烘烘的。 男人在椅子上坐下,手中把玩着一枚黄玉,定睛一看,便是宁归砚丢下山崖的那块,终归还是被主人给寻了回来。 黄玉上面氤氲着淡淡的蓝色光芒,这是季宿白设下的阵法,他将捏了捏,那光芒便几度闪动,随后消散。 第40章 应当是季宿白带来的气压过盛,又或者对方压根没有要收着气息的意思,丝丝冷意钻入宁归砚的掌心,在手心被塞入一枚还带有体温的玉佩时,那种独特的寒冷便更盛了。 宁归砚身上出了一身的冷汗,猛地睁眼时,便看见季宿白那张凑得极近还带着微笑的脸,那种平和的笑容出现在季宿白脸上,怎么瞧着怎么怪异。 心脏猛地跳动几下,宁归砚抓紧了身侧的床褥,抿着唇,从朦胧中瞧清楚季宿白的动作。 男人将手心的东西往他掌上压了压,身体也前倾来,嘴唇微张。 “舍得醒了?” 宁归砚蜷缩了下手腕,微微抬起下颌,随后偏头,两人的距离就拉得更近了。 他将手中的玉佩捂住,掌心沁出汗,面上疑惑。 “这东西,怎么在师尊哪?” 季宿白没回答他,保持着这个姿势良久,随后遽然撑起另一只手,原本握住宁归砚手的那只擒住宁归砚下颌,眸光冷漠,手上的力度也不轻,将唇角的那颗痣都压了下去。 “宁归砚,我是该说你胆子比天大呢,还是说你志向高远,难不成这天一山容不下你?” 脸上的力度又大了些,掐得宁归砚发笑。 “不让我走,又不待见我,师尊好生有理,再说了,我不是还在这里吗?怎么忽然就生气了,还是说觉得情况同你想象的有差,恼羞成怒了?” 宁归砚摊开了两人的猜忌,下颌也被高高抬起,他瞧见那张依旧平静的脸,莫名生气,好似扛不住的人只有他,输得一败涂地。 季宿白不听他辩驳,冷笑着擒住宁归砚放在身侧的那只受伤的手,扒开他的手心,应当是刻意而为,手心的伤痕保持平常的恢复速度,此刻结了痂。 他按了按伤处,见宁归砚皱着眉,最终没用力,只是碰了一碰将人手拉起,宁归砚便也跟着力度起身,没来得及反应,便一额头砸在了季宿白肩侧。 男人身形高大,虽然穿的衣物布料柔软上好,但对方也是健壮的,脑袋砸在肩侧,犹如被一拳头挥了一下,此刻疼痛就转移到额头了,连不小心将伤处扯开都没发现。 突然一声惊讶的气音和木制品的碰撞声,季宿白松开宁归砚的脸,侧身挡住人,扭头看过去,是林言言惊诧和好奇的目光,还带有那么一丝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宁归砚见状快速扭开了手,手心的疼痛也冒出来,他短“嘶”一声,压住声音里的不满询问:“谁?” 林言言听闻,将手中的汤药稳住,讪讪笑着:“师兄,我来送药,我放在这里了,我还有事情,得去找师弟探讨一下,我先走了!” 话还没说完,碗一落声音就先远去了。 季宿白低头看了看手指上染上的红,压了压眉眼,将旁边林言言放下的汤药端起递到宁归砚面前。 他冷冷道:“喝。” 那语气不像是关心人。 宁归砚也不会亏待自己,药虽然苦,但日日喝,也习惯了,一口气闷下去眉头都没皱,喝完就放到季宿白还没收回去的手上,不似那副彬彬有礼大弟子的模样。 季宿白将碗放下,站起身,看了眼宁归砚撒在床沿的玉佩,捡起来再次放在宁归砚手心。 他端起不见药液的碗,那双看透一切的眸子也蕴含了疑惑,在两人长久的寂静后,季宿白骤然开口。 “你手上那张地图,谁给你的?” 宁归砚知道自己暗地里被监视,但没想到对方跟得那么紧,想必是真怀疑他和魔族勾结。 于是开口解释:“徐应,不过我只是帮他一个小忙,怎么,你要拿宗门的规矩压我吗?” “若是要压,何须留你到现在?” 宁归砚敛下的眸子一抬,他扭头:“师尊难道不是怀疑我与魔族勾结?特地盯着我看我出错?怎么就要留我了?觉得蜂屯蚁聚了,想一网打尽?师尊可是多想了,我若是有那个本事,宗门内早早便被我挖空了... ...” 他定定瞧过去,目光毫不避讳,略带得意,拿准了季宿白此刻不会再动他,毕竟他身上疑点太多,便是连他自己都说不清。 和料想中的一样,季宿白也并未打算将他交上长老堂,心里不知道打什么主意,扬唇笑了笑。 “你是个聪明人。” 季宿白转身。 “聪明人知道什么时候该做什么,你也可以拿着你手上的东西走,就算把我施下的咒法解掉,我也能找到你,给你的东西好好收着,我不想事情还没弄明白,线索源头就没了。” 他说完,将房门关上。 屋内暖和了些,宁归砚默了半晌,将褥子往上拉了拉,重新躺下,他伸手把那枚黄玉捏在手心,随后收了表情,没多久便闭上了眼。 季宿白前往灶间,瞧见林言言拉着景弗在窃窃私语些什么,他进了门,两人便受了惊吓一般转过头来,景弗还好,林言言一脸大惊失色。 以往他们瞧着季宿白的目光最多是有些恭敬和惧怕,谁看见季宿白都是那个样子,但现在却像是看着误入歧途的同伴,欲言又止的模样瞧得季宿白皱起了眉头。 “你们师兄没什么事了,不用在此守候,下山去吧,明日开始早课,我会去督促,别迟到。” 说着,他便要离开,被林言言鼓足勇气叫住。 “师,师尊!” 季宿白扭头过去:“什么事?” 第41章 林言言掐了掐自己的手:“我留下来照顾师兄吧?山上寒气太重,而且师兄伤还没有完全好呢,而且这屋宅里有阵法,我能受得住的。” 她可是瞧见了的,早时去送药的时候,宁归砚手心的伤口还留有血色,不知道是不是做了噩梦,因此挣扎而裂开了。 她这个借口完全能拿出来顶一顶。 季宿白垂目,将手上的碗放下,轻笑了一声,让林言言脖子都一紧,揪着的手指松开背在身后,刚要开口说‘不行的话’,季宿白“嗯”了一句,十分清晰的。 “愿意呆在这里就呆在这里,东厢房还有三个房间,你们俩要是都留下来,就选个喜欢的,但明日早课不可迟到,好好照顾你师兄,他身体未痊愈,别乱跑。” 林言言半晌没有出声,他便看过去,蹙着眉头。 “还有什么事情要说?” 林言言看了眼景弗,对方也是少许诧异,但神情掩饰得很好,稍纵即逝。 她抿了抿唇,心里松了口气,却也怀着疑惑,见季宿白再次出声,点点头应答:“知道了师尊,我一定好好照顾师兄!您放心吧!明天不会迟到的,对了,明天师兄也要去早课吗?” 季宿白迈出的脚顿了顿。 “不用。” 说完,身影就远了。 林言言哑然,看着季宿白离开后,转过头和景弗面面相觑。 她“咦”了一声,拉着景弗疑惑。 “师弟,我觉得我一定是看错了,师尊怎么可能欺负师兄呢,我看他挺关心大师兄的,一口气说了那么多字,师姐他们说的肯定都是谣言,下次见到,一定要澄清一下,对了,我还煮了汤,你喝吗?” 景弗看着林言言明亮地眼睛,压了压唇,将手臂从林言言手中轻轻抽出来。 “我都行,我去洗碗,你忙。” 说完,就冷淡地走开,比季宿白话还少。 季宿白下了山后,径直去了长老堂,堂内仅两人——林自潜和刚刚归来的三长老正商讨什么事情,言辞激烈。 外面来了人,两人便停下了争执,齐齐朝门口望去,见是季宿白,林自潜笑着走过去,拍了拍季宿白的肩膀,神色和蔼。 “小季,你舍得从你那屋子里出来了?是有什么事吗?” 他笑着,见季宿白低头瞥向那只放在肩膀上的手,讪讪笑了笑收回。 “来找大师叔,不过,您在也是一样的。” 三长老林奇见两人有事要说,抚了抚他的灰色胡须,方才和林自潜争论时的不满严肃转变为担心。 “既然师侄和他有事说,那我先离开了。” 他走上几步,又转头,目光对上林自潜,便背过手去停下来。 “不过,方才我说的事情不可随意,大赛的名额不多,言言能力还不够,不能让她去,那地方鱼龙混杂,若是伤了,我就找你麻烦。” 林自潜哼了一声:“我知道精英大赛是有点危险,但我会一路护航的,就算林言言不去,小宁也不能去,他身体不好,上次你叫他去剿邪就差点回不来,你不知道他体质不如其他弟子吗?魔气入体简直是要他的命!” 他愤慨激昂,鼻子一耸推着人走,也不顾林奇那一句“我没那个意思”。 人被赶出去,林自潜就招呼季宿白坐下。 他推出桌上的茶,问道:“林奇的小女儿在山上可呆得习惯?” 季宿白端过颔首:“尚可。” 林自潜:“小宁醒了?” 季宿白抿了一口茶,目光深邃了许多。 “醒了,我来此,便是为了他。” “他怎么了?是我给的药方不管用?还是他喝不下那些药?都是平时给他用的药,不会不管用,难不成那魔气你没给他驱干净?” 林自潜说完,又恍觉荒唐。 若是季宿白都清不干净那魔气,这天一山怕是没人能清干净了。 “我是说... ...” 他想要及时找补,季宿白将茶碗放下。 “不是这个。” “我听说我这大弟子是大师叔从山下捡回来的,那时几乎眼瞎,用了很久才恢复。” “所以,眼睛又是为什么伤了?” 第23章 我是个俗人 “眼睛?” 林自潜发出疑惑,又垂下头低声叹气。 “那孩子啊... ...命苦——” 一次伤让宁归砚在山顶上呆了快半月,虽然嘴上说着还略微不适,但实际上身体好得早已经差不多了,林自潜总是送些昂贵的药材来,这要是不想好也难了。 林言言和景弗两人早已经回了山腰的弟子居,宁归砚每日就呆在卧房内捧着历青来看望他时叫人带上来的话本子,虽然是话本子,但外面早被宁归砚换成了秘籍的外皮,也没人闲得翻开去看。 正在床褥上躺着好好的,门外响起脚步声,宁归砚手动了动,将手中的话本子收起,随后将褥子往上拉,几乎盖住了脑袋。 等前来的人打开门走近,瞧见的只有宁归砚露在外面披散的黑发。 季宿白在床侧坐下,床下的木板稍稍响了响,宁归砚心中一紧,将眼睛闭得更紧了,但呼吸难免乱了一瞬。 男人倾身将宁归砚身上床褥拉起一些,周围的冷意便无孔不入,冻得宁归砚颤了颤肩膀,随后那冷意瞬间消散,分明是在故意逗弄。 “你还要在这呆多久?” 第42章 身侧响起男人低沉的声音,宁归砚藏在被褥下的手蜷缩着,他的肩膀跟随呼吸向上耸了耸,随后侧过身去,扬起一抹笑面对季宿白。 眼纱之外的男人手上拿着宁归砚藏在枕头下的话本子,明明压得好好的,却不知怎么到了人手上,对方甚至翻开来看,目光落下去,嘴角便牵动。 宁归砚觉得他的表情刺眼,抬起手便要将话本子抢过来,被拽住了手腕后便干脆脑袋一歪,直愣愣地枕在了季宿白的肩侧。 对方身体明显一僵,宁归砚脸上便带了些笑意。 等季宿白反应过来,站起身后撤步要离开时,见宁归砚没有准备地往他那侧倒下去,又抬手扶稳了人,抓住的肩膀很脆弱,骨头都咯到手指,像抓着一块干瘪的木头。 宁归砚倒也不是真的没注意,只是突发奇想,想给自己找点乐子,看季宿白的表情变化,就是他在这天一山最大的乐子了,于是便也没有抬手去撑床,咬定了对方不会让他摔了。 而且他发现,季宿白这个人,表面深沉冷漠,实则不禁逗弄,比景弗那半大小子还单纯。 压在肩膀上的那只手拿开,宁归砚抬目,对方便皱着眉头将手中的话本子往后一收,脸上的笑淡淡。 “我竟不知藏书阁内的书里,是这样的内容?” 宁归砚盯着他,笑容放大往后仰躺在床柱边,脑袋轻轻磕在床帏旁的柱子上,即便遮着眼睛,也能瞧出他脸上的戏谑。 “师尊不知道的事情可多了去了,只是话本子而已,难道师尊没见过?” 他说着,忽然张唇“哦”了一声,声调刻意恍然。 “倒是忘了,师尊贵为天之骄子,未及冠便入了天一山内门修习,可是这天一山千百年来难得一见的奇才,对这种俗物想必是不感兴趣。” 说完,宁归砚摊出手。 “师尊能还我吗?我是个俗人,对这种东西还是需要的。” 季宿白将那话本子捏在手中,抬起手瞧了眼,他微笑道:“想要的话,明日早课别迟到,我自然还你。” 说完,转过身又忽然停下。 “当然,你也可以不去,明早我会来接你,山上的结界我暂时不会解除,以后历青也不会再上来送东西,如果有需要,我亲自送上来。” 宁归砚猛地起身,哪里还有那柔柔弱弱的姿态,人都还没出门,嘴里的脏话就冒了出来。 “靠,你这是变相囚禁!” 愤怒的斥责声消失在了房门之后。 翌日天光乍现,宁归砚还未醒神就被迫给拎了起来,他艰难睁开眼睛,瞧见的是季宿白那张冷冰冰的脸,脾气就更不好了,直接抬起手在对方抓住他手臂的手上拍了一下。 “我自己会起来。” 话到嘴边,差点把那句“再抓着我,我就不客气了”扔出去。 好在宁归砚最近特别嚣张,但还是有些分寸,感觉到对方要生气了便收了性子,点到为止就好了,没必要真计较起来,他可打不过季宿白。 季宿白松了宁归砚的手臂,掩唇轻咳了一声。 “衣服穿好,跟我下山。” 宁归砚闻言低头,瞧见他的衣领处露出一大片雪白痕迹,胸口右侧的那颗和唇下大小一样的痣格外显眼。 他垂着头,倏然笑一声,将衣服不紧不慢地穿上,整理完毕之后,走到季宿白身边,侧目看过去,盯着对方稍红的耳朵笑了一声。 “师尊,我又不是女儿家,你怎么耳朵都红了。” 话落,凌冽的寒意在肩侧划过,季宿白冷冷看过来,有些藏不住的恼羞成怒。 “如果你继续磨磨蹭蹭,我不介意把你扔下山,想必你命大,也死不了。” 宁归砚没再戏弄他了,拢了拢衣袖走出门去清洗了一番,随后跟着季宿白捏符去往山腰的小竹林。 竹林不算大,但此刻却是热闹,一群人挤在一块,特别是站在林言言身边的妇人和中年男子,格外瞩目。 宁归砚跟在季宿白身后,见林言言拉着妇人的手撒了一番娇,幡然醒悟。 哦,林言言的父母,还是长老堂的人。 这一想起来,对宁归砚来说不算好的情节就在脑海里被播放,林言言身边那个男人看过来时,他心中一颤,脸上的笑意顿时散了去,但很快就再次聚合起来。 “小宁身体可好些了?” 宁归砚见林言言招呼他,走过去林奇便沉着声询问他的情况,倒也的确是关心的姿态,旁侧的高夫人也走过来,拉着宁归砚的手轻柔地拍了拍。 “听说你下山时不慎中了邪魔的计谋,魔气入了经脉?你身体本就不好,经脉也不牢固,以后千万要小心,也别逞能,首先要保证自己的安全,现在可好些了?” 高夫人名叫高灵,是瀛东北边竺兰派的人,年少时两家便订了婚,林言言的出生也算是顺其自然。 这样好的家世,可偏偏看中了徒有天赋的宁归砚,想必是为了给林言言以后铺路,毕竟在林言言和景弗拜入季宿白门下前,能承掌门之位的,极有可能是他。 宁归砚不动声色抽出了手,微笑着行礼。 “多谢师叔祖师婶关心,身体已经好了,不必担忧。” 高灵满意地点了点头:“那就好,那就好,不必多礼,我们就是来看看言言,快半年没见着她了,有些想念,顺道送点东西来,也烦你多照顾照顾你师妹了!” 第43章 她说完,朝旁边看了眼,对季宿白颔首。 “既然掌门来了,那就不便叨扰了。” 她朝看林奇一眼,两人便准备离开,季宿白跟上,说是送送,随后就远了身影。 宁归砚找了个凳子坐下来,正要拿出他那装模作样的秘籍来,见天光暗得很,便就没折磨自己的眼睛。 林言言在宁归砚坐下后便拉着景弗跑到他身边,正要笑着开口询问,就见宁归砚低眉一瞥,收起手上的书,低声道:“景师弟今年可是要及冠了?” 景弗一愣,点点头应了一声。 “嗯。” 宁归砚皱了皱眉:“什么时候,告诉师兄一声,好给你准备及冠礼,不能怠慢了,你师姐比你要大一些,已经十八了,我之后会一同补上。” 林言言没听懂其中奥义,瘪着嘴不满:“十八怎么啦?师兄是嫌弃我了?我才不要那些东西,师兄莫要拿我打趣。” 宁归砚哪里这样意思,摇着头站起身。 “师兄没这个意思,在这里给你赔个不是了,快去修习吧,等会你师尊瞧见你们迟迟不动,要生气了。” 林言言一想也是,抓起木桌上的剑,靠近宁归砚,可对方却忽然后撤一步,让林言言愣了愣,随后才开口问道:“师兄,你跟我们一起吗?今天的早课有点难。” 宁归砚不动声色接过那只木剑,浅浅笑着,单手一甩将其扔给景弗。 “你们先过去吧。” 两人颔首,拿着那两柄木剑就进了小竹林深处,宁归砚就径直坐下,撑着石桌托着下颌,没多久就发起来呆,哪里有要和林言言他们一块修习的样子,分明是在糊弄人。 季宿白将林奇夫妇送走,回来时便瞧见宁归砚撑着脑袋,跟小鸡啄米似的点头,不远处的景弗原本被林言言催促着去找人,见季宿白过来了,就又回去了。 宁归砚大概晚上没睡好,这会人站到他面前还没发现,知道撑着手快坚持不住时,才有一双手伸过来托住他的脑袋,脑子也随之一下子清晰了。 他抬起头,季宿白将手收回去,沉沉看着他,随后瞟向宁归砚放在石桌上的书册。 “是我招待不周?坐着也能睡着?” 像是平淡的问候让宁归砚少了些戾气。 他站起身,揉了揉已经麻了的手腕。 “师尊说笑了,山上挺好的,只是不小心睡着了,师尊莫要责怪。” 季宿白没追责,背过手朝竹林西边走去,并且叫宁归砚跟上。 “正好,我还没瞧过你的剑法,随我来。” 宁归砚跟着上前去,心中隐隐有不好的预感,在停下脚步,瞧见对方抬手将他腰间的玉笛唤过时,那种预感就更强烈了。 季宿白将玉笛摊在手心,站定在宁归砚面前,薄唇轻启,说的话让宁归砚想要一头撞死在旁边的竹子上。 “使一套连天剑法给我看看。” 宁归砚看着他日日都会拿出来耍耍的玉笛,抿唇接过。 连天剑法是门内的高级剑法了,要是换以前的宁归砚,用一套不在话下,但他现在可不是原主,别说连天剑法了,就是那些藏书阁内内门弟子修习的剑法,他用的都生疏,何况他连招式都没背,厚着脸皮也用不来。 宁归砚沉默半晌,将玉笛捏在手心垂下,梗着脖子朝一侧低头看,低语了一句。 “什么?” 季宿白拔高声音问了一句,惹得旁边正对招式对得激烈的两位小弟子看过来,发出好奇担忧的目光,显然还是觉得季宿白欺压大弟子这事有点真。 宁归砚脸上难得发热,滚了滚喉咙,自暴自弃地挥手将玉笛收回储物袋,声音更闷了。 “说了,不会。” 语气颇有些理直气壮的羞愧。 空气静了一会,季宿白忽然动了脚步,轻笑一声经过宁归砚身侧,留下一句“明日搬到阁安居。” 也没说是为何。 第24章 谁教你的 季宿白有一点好也不好,便是说什么就是什么,不容许其他人反驳,也不会让事情发生在料想之外,就是发生了,也能一手拽回去。 所以宁归砚在午时就被人抓着上了山。 因结界解除的原因,山上可比他前几日呆的时候冷得多,何况旁边还站着个向来不喜欢收敛气息的活阎王。 宁归砚将屋内的东西放进包袱,基本就是他让历青从自己房内找来的几本‘秘籍’和一些衣服,还有他遗落下的药。 不出半刻钟他便收拾完了,跨上包袱走出房门,门边靠着的季宿白便直起身,朝他手中的包袱瞧了一眼,蹙着眉头开口:“历青就给你拿这些东西上来?” 宁归砚不懂他什么意思,耸了耸肩:“弟子需要的只有这些,难不成师尊真想把我囚在这山上一辈子?” 他弯眼跨出步子,搭在肩膀上扯着包袱的手放下,袖子刚刚好挡住手指,也能遮挡一些风雪。 还没等他缩缩脖子来装一番可怜好让季宿白收了他的神通,周围的风雪便忽然停了,原本跟在身后的男人快步走到前方,宽阔的背脊挡住宁归砚好些视线。 季宿白走在前面,感觉不到身后的脚步,便停下来,皱了皱眉朝后看,宁归砚呆站在原地,表情有些怔愣。 他挥了挥衣袖:“愣着做什么,我还不至于故意折磨你,当然,你想呆在这里的话,请便。” 第44章 宁归砚歪了歪头,他向前走,途径季宿白的身边时扬唇一笑,侧目过去视线落在季宿白那张堪称惊天动地的脸上。 “师尊真是体贴,我不过我可不想呆在这,有点恐高。” 说罢抬步离开,留下一阵温热的气息。 季宿白拧眉默了一阵——是浓重的草药味,但不算难闻。 将人带到阁安居之后,季宿白留下一句“明日在此早课,我亲自教导”后就离开了,宁归砚也没有多问的习惯,就在阁安居呆了半日,夜间主角两人前来探望的时候才慢悠悠地出了厢房。 第二日宁归砚没见到林言言两人,没将疑惑藏着。 “师弟师妹不来?” 他抬目看着池塘旁石桌前坐着细细品茶的人,走过去将手拍了拍桌面,喝茶的男人这才放下茶盏抬头应了他的话。 “和其他内门弟子一块修习,更能锻炼他们。” 宁归砚抿了抿唇,烦躁地在另一侧坐下:“原来师尊要单独教导我,荣幸之至。” 虽是笑着说,但咬牙切齿的,再搭配那张清冷的脸,很难不看出他心中的不满。 但这种不满可不会让季宿白改变想法,季宿白站起身,却未叫宁归砚施些什么术法或者使什么剑法,而是微微低头,盯着宁归砚的脸,道:“运气给我看看。” 宁归砚搭在石桌上的手一紧,他抬目和季宿白略微认真的目光对上,意识到对方不是开玩笑,目光移开些许,竟然想不出什么办法推辞。 见人迟迟不回答也不动作,季宿白走到他身侧,笑了笑,语气平静又让人觉得毛骨悚然。 “怎么,怕我在你运气的时候,扼住你的命脉,将你杀了?如此怕死,何不继续伪装,与我撕破什么脸皮” 宁归砚的确怕那个,修习之人运气时最为脆弱,若是在此刻用上什么摄魂的术法,可能就什么都说出来了,若是想要人命,便也是轻轻松松,哪怕是季宿白也无法避免。 可宁归砚怕的不是后者,他若是怕死,哪能对自己那么狠,他怕的是自己被迷惑,什么都说出来,可能会造成一些无法预料的问题——比如被当做邪魔,比如他被迫夺舍,又比如,以后即将发生的所以事情。 虽然不知道有没有蝴蝶效应,但他可不想做那根能牵引一切的绳子。 宁归砚松开捏紧的手,冷笑一声:“师尊想多了,我自然是不怕的,若是怕,想方设法也会在您出关的时候离开这儿了,哪能回来” 说罢,起身走到一侧,就地盘坐,按照他从那些藏书上学得的技巧运气,要是换一个月前,宁归砚死也想不到他有天能学这个,神不神鬼不鬼的,背离了他的唯物主义,偏偏又真实得不能再真实。 修习者一旦入定,便不能轻易从运气的状态当中脱离出来,季宿白也不怕他装模作样跑了,坐下重新端起茶盏,细细抿着的同时盯着宁归砚,眼神似要将人扒光。 目光暗沉沉,令人胆怯惧怕。 一刻钟后,季宿白皱着眉头站起身,手中的杯盏都被他放得震响,他表情疑惑不解,走到宁归砚面前,更是明显。 等宁归砚从入定当中睁开眼,面对的便是季宿白捉摸不清的表情。 两人四目相对许久,季宿白才蹲下来,与宁归砚的目光平齐,张唇说出他要说不说的话。 “错了。” 宁归砚怔愣一下:“什么?” 季宿白眉头皱得更紧,比林自潜的皱纹还深,他抓起宁归砚的手腕,在腕口捏了捏,按了按,一股无法被忽视的冷意侵入,叫宁归砚忍不住挣扎起来。 “别动。” 他抓紧宁归砚的手,见人疼得皱眉,于是松了松,解释道:“我不会做什么,别动,再运一遍气给我看看。” 宁归砚觉着他莫名其妙,但脖子都被人掐着,不想也得做了,于是别过头去,闭上眼仔细回想路径,将灵气在经脉内缓慢游走。 他学得不算精,只是当初为了糊弄两个主角和那些师弟师妹门做的功课,因此运行的速度可比其他人慢得多,何况他的灵气上还裹着季宿白那股猛烈的气息,即便对方稍稍收住,也让人额头冒汗。 季宿白的气息行走至五脏内时,忽然停住,对方松开了手,在宁归砚睁眼后,走到宁归砚身后,抬手拢住宁归砚的手,姿态堪称暧昧。 宁归砚被耳边灼热的气息烫到,忍不住红了脸,抬手要拍开。 “别动。” 身后沉沉地声音传过来,透过手心侵入骨髓,低哑的嗓音在耳边久久回荡,两人靠得极为近,宁归砚一时间忘了挣扎,便被季宿白抓住了空子,指尖一疼,一股灵气钻进去,在他体内换行。 “你做什么?” 宁归砚找回自己的声音,但整个人都像被拆散的娃娃,恐惧感让他没有了思考能力,只会一股脑地摆动手指,知道身后的人将他的下颌捏住。 “我做什么?宁归砚,谁教你这样运气的?说。” 谁教的?藏书阁的书不都是他们天一山的人放进去的吗,还问他谁教的? 可惜还没出声斥问,手心处的凉意便丝丝缕缕,跟随着季宿白的话语从手腕延伸至肩膀,再是脖子,然后是胸口,直到四肢百骸都是冰冷的凉意,虽然不致命,但就是让人感觉那股气息与他的血液融在了一起。 季宿白只要动动手指,他的身体就能被顷刻毁灭,这种极度的压制令人恐惧。 第45章 “主经脉不通,身体各处都是隐藏的魔气,林自潜就是这样给你诊治的?” “学的运气方式也不对,别人运行一刻钟的灵气,你这种方法,得用上两个时辰。” “宁归砚,你从哪儿学的这野路子?” 宁归砚听着,心里一震一惊。 我学错了?啧。 手腕被抓着,有了些红痕,宁归砚就盯着那红痕看,偶尔能听见身后季宿白沉沉的呼吸声,像是疑惑,又有点儿烦闷,但却没有丝毫不耐烦。 身体中的凉意渐渐和自己的灵气混合,在经脉内冲撞,流转,运行过一圈后,宁归砚猛地吐出一口血。 血是黑色的,像极了中毒毒发时的状态,但他却浑身通畅得很,以往心里那些莫名的郁结都消失了,并且能感觉到周围浓郁的灵气——是属于季宿白的,他以往并不敏感。 手腕被松开,宁归砚抬目,就看见对方手心被他掐得深陷的手心,好几处破了皮,流出几滴鲜红,看着有些可怖。 他嗫嚅着,偏过头,见季宿白好整以暇地看着他,到嘴边的话又落了下去,转而问了另一句。 “你刚刚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季宿白拿出一枚方帕,在手心擦了擦,身前的人出了声,便垂目看过去,倒也应了宁归砚。 “字面意思,每天抱着那藏书阁的书瞧,也指导过不少门内弟子,不知道那是什么路子的运气方式?宁归砚,真不知你是在挑衅我还是在装傻。” 宁归砚心中一动,将表情收起,目光投向手指上的红,淡声开口。 “师尊既然知道,何不直接将我关押,留着我做什么?真不怕我去打草惊蛇吗” 他偏头抬目看着季宿白,丝毫不愿意抬头看。 季宿白站起身,黑眸落在宁归砚手腕出片刻,随后将手帕放在石桌上。 “明日继续。” 说完就离开了阁安居,不给宁归砚一点拒绝的机会。 宁归砚见人走了,撑着地坐在石凳上,低头看着他被抓出红痕的手腕,拧眉思索良久。 随后回了厢房。 虽说是单独教导,但季宿白也只是每天看看宁归砚的成果,偶尔点评指导一番,几乎是看得密不透风。 不过宁归砚在晚间总能找到时间独自呆着,他觉得完成自己的计划离开这里刻不容缓,不然那天就被季宿白弄死了,冤都没地申。 夜色渐渐深了后,宁归砚便径直去了藏书阁,季宿白并不在阁安居居住,因此他这几天也没刻意躲着。 藏书阁内的人现在很少,他刷了个脸进入后,在三楼找遍了藏书,终于找到他想要的,虽然是残本,但也能解惑不少了。 将那残本混在一堆秘籍当中,也少有人怀疑。 宁归砚在屋内燃起灯,拉开椅子坐下,翻开了他找了好几天才找到勉强和所需信息相关的书籍。 书比较残破,上面的文字也散乱,但仔细看,还是能看出一些眉目的。 “启云海... ...魔族尊主陨落... ...” 上面记录的是千年前修仙宗门和魔族在一处海岸旁的战斗,那是近千年来最大的斗争,虽然魔族的尊主陨落,但死伤无数。 这残本因为残缺不全才被放在禁书室外,可这里面的内容和徐应提到的禁是不是有关系,宁归砚还不确定。 难不成原主真和魔族有什么勾结?要再次引发一场大战,可原著也没提及... ... 宁归砚觉得脑子有点疼,捂着额头闭眼,几息后骤然转身,对上季宿白神秘莫测的目光。 “你为何拿着这个?” 第25章 真无情啊师尊 “你对这里面的内容,很感兴趣?” 身后的寒意丝丝缕缕钻入宁归砚的身体,对方的气息像针扎一样黏在皮肤上。 他捏着书页的手紧了紧,抿唇似若无辜,刚要解释些什么,眼前忽然一晃,身后的凌冽感遽然强烈。 在周围事物发生变化后,宁归砚闭紧眼呼吸一滞,抬手抓住那只掐着他脖子的手,后脊被重重摔在不算坚硬的床褥上,闷哼声溢出唇角。 喉间的窒息感让宁归砚一度有了对方想要杀了他的想法,眼纱之外的面庞上是毫不掩饰的威胁之色。 在宁归砚憋红了脸后,对方骤然松开,抓住他下颌的手将他的脑袋带着往上。 季宿白另一只手抓着那本残书,一条腿跪在床沿,恫吓着:“不说,我可以送你去长老堂,你日日往藏书阁跑,就为了找这残本?” 宁归砚捂着唇咳嗽,几乎将季宿白的手当做了支撑点抓着,他急促地呼吸着,整个人的重量都挂在了男人的手臂上,好半天才缓过神来,瞥向眼前盯着他的男人,嘴唇曲起弧度。 “怎么,看不得?” 季宿白在他下颌上的手动了动,拇指触碰到唇瓣,随后用力按了按,忽然笑一声:“其他人看得,但若是你看,就很奇怪了。” 他凑近去,两人目光对上,就是隔着一层眼纱,季宿白也能感觉到那双眼睛下的慌乱。 “知道这是什么书吗?” “就是外门弟子都不会看的残缺的记录,现在却在你手上,里面的内容就算是散修也都清楚,怎么我瞧你一脸疑惑认真的模样?” “天一山的大弟子,若是术法不精便也算了,运气之法一塌糊涂,宁归砚,你究竟是和魔族有关,还是别的什么东西?你可杀过人?” 第46章 话语之中的意思显然是已经开始怀疑宁归砚不是原主了,在向他讨要原来那个人呢。 下颌处的疼痛复现,季宿白捏着他别开的脸,两人再次四目相对。 宁归砚挣扎的手便顿住,嗤笑着。 他松开季宿白的手腕,上面又添了新伤,但可不能让他解气,于是主动靠近,两人鼻尖靠着鼻尖。 “季仙尊,天一山便是如此待人的?不分青红皂白就袒露杀意,初次见面时便是,不知道是贵宗的礼节,还是仙尊个人的待客之道?” 宁归砚现在是一张皮都不想披着了,见季宿白皱眉,又继续说道。 “我便是什么妖邪,您也该早看出来了,何须等到现在质问我,说到底,你不就是想留我做诱饵,这天一山内,没有接应,我早早便被关押起来拷问了,怎么能呆到现在?” “而且,你觉得我要如何杀了一个比我强大不少的人。” 宁归砚猛地直着起身,眼纱之下的眸子里皆是恼怒。 “要杀便杀,别把莫须有的罪名安在我身上,我担不起,他人去哪了,我怎么知道,你怎么不问问我为什么来到这了?当初可是贵宗弟子带我上来的,不如你放了我,你再去找你那宝贝弟子?” 宁归砚肆无忌惮的话语让季宿白稍微松了些力度。 因为收了力,宁归砚便受不住力倒在床榻上,摸着脖子一阵嘶疼。 季宿白好整以暇坐下,仿佛方才的对峙是过眼云烟,他将那册残本扔到宁归砚身侧,书页因为掠过的风被翻至宁归砚先前看的那一页。 随后他启唇:“名字。” 宁归砚侧过头去,轻轻碰了一下他下颌处灼热的地方,短嘶一声后不耐烦地回答:“宁归砚。” 季宿白眸子沉了沉。 宁归砚撇头看他一眼:“仙尊信便信,不信我也没有办法。” 气焰像极了吃干抹净不负责的渣男。 他拾起那册残本,拍了拍合起,撑着床沿坐起,轻扯着唇疑惑:“怎么,不想杀我了?” 实际他根本没觉得季宿白会杀他,这天一山内把原身弄进来的人,是谁都不清楚呢,怎么会让自己有丝毫差错。 季宿白显然也看出宁归砚的有恃无恐,不冷不热地哼了一声,站起身低头看着宁归砚,黑沉沉的目光中笑容晃眼,深陷处也袒露出些许的得意,让人忍不住想要抬手挡住那笑靥。 他别开视线,将周围的结界撤掉,这才回答宁归砚的疑惑。 “如你说的,若是杀了,拿什么去钓鱼?” 宁归砚挑了挑眉。 “为什么觉得我能做那个鱼饵?万一我只是个障眼法呢?还任由我承着这个身份在天一山呆这么久,你真不关心你那个弟子?真无情啊师尊... ...” 他扬起头,将手中的东西收入储物袋,正要起身,被人一把拉住往下扯。 宁归砚疑惑转头,看着他被拉着的手腕皱了皱眉,手指动了动,对方无动于衷。 他抿唇:“松开。” 见季宿白还是未动作,便勾唇一笑。 “虽然师尊姿色过人,但我还没有和杀了我的的威胁有什么瓜葛的爱好,怎么,每日当你的大弟子不够,你还想要别的关系?” 他低头垂目:“松开?” 季宿白眼尾颤了颤,垂目松开手。 “污言秽语。” 宁归砚不甘示弱:“确实不如您如此高洁。” 季宿白也不再与他多费口舌,别开脸站起身挡住宁归砚的路,随后扔出一瓶药,上面的印记不是药堂的,显然是他自己不知从哪儿弄来的稀罕物。 宁归砚摊手接过,晃了晃,在瓶子内发出清冽的撞击声时,听见季宿白开口:“一天一粒,能驱除你体内的魔气,不想死的话,就收着,自己下山。” 说完,顶着个红脖子打开门,凌冽的风吹进来,叫宁归砚眯了眯眼。 等门前的身影消失,宁归砚站起身,揉了揉他被掐得阵阵灼烫的脖子,缓步走出门迎上寒风时,扑面的雪花就砸了他满脸,他忍不住暴了粗口。 “靠。” 把他带到这就算了,还扔着不管,这么大的风雪,以他的身体下山一趟恐怕得呆上一整天出不来门。 正在心里诅咒季宿白出门踩冰找不到撑点还被树枝绊到,目光落点就多了道身影。 他抬头,季宿白站在屋宅中央的池塘边,雪白的衣裳几乎要和周围融为一体,若不是那灼热的视线和足够高大的身材,宁归砚或许没那么快发现。 “走吧。” 周围的风雪停下,季宿白在原地转身,扔下一句,身侧出现他那柄宝贝得不得了的长剑,剑身加长扩宽。 宁归砚在原地还有些愣神,见人踏上剑身伸出一只手,神色微动,走过去握上。 “自己抓紧。” 季宿白淡声说道,抬手结印便带着人上了半空。 宁归砚站在后方有些不稳,拉住了季宿白的衣袖,惹得对方侧目看过来,一脸疑惑和纠结。 他从朦朦胧当中故意扯了扯那片衣角,话语迎着风声荡在季宿白心里。 “师尊,其实我会御剑,师尊怕不是忘了。” 剑上的身形一顿,正要开口,宁归砚又打断季宿白的话。 “不过我方才被师尊的灵力震伤了,多谢师尊体恤。” 季宿白紧了的肩膀松懈下去,他绕手将速度加快,留下冷冷一句“闭嘴”。 第47章 随后身后的人没了声音,但能感觉到后颈处的目光,思量中带着算计。 之后两人分道扬镳,今日的小插曲便像是没有发生过一般。 宁归砚之后行事依旧未做什么改变,每日不是在藏书阁和阁安居内,便是在弟子居去看望目前被冷落的师弟师妹,只是多了时间在天一山到处逛,也没人再拦着他。 午时他照常去藏书阁,进了二层便被一人拦住。 林奇走过来唤了声宁归砚,看着宁归砚手中的书满意地点了点头,抬手在宁归砚肩侧拍了拍。 “小宁如此勤恳,后生可畏,若是修习方面有什么难处,可来寻我,若是找不到人,便去长老堂寻我。” 宁归砚不动声色地将手中的书册上带有书名的那面压在衣袖下,弯唇一笑:“多谢三长老,若有不明白的地方,一定指教。” 林奇看不懂他其中的退意,拉着人便询问起来:“说起来,近日言言他们似乎没有上早课?可知道其中缘由?” 宁归砚抬目骇怪:“倒是不知道这番缘故,只是每日都见师尊下山来,也有提及过师弟师妹的修习状况,想必是与门内的其他师弟妹一块更融洽,他们上山不久,师尊要求严格,也不能逼得太紧了。” 林奇神色怪异地应了一声:“这样,是我过度担心了,还是怕言言这孩子性子乖张,也不能好好修习,既然这样,我便放心,也就托你多多照顾了,毕竟我们也不能常常去弟子居。” 他说着,还未停止。 “队里,正好过几日便是你师婶的生辰,到时候你前来聚一聚,你师妹那时也会归家,可有时间?” 宁归砚是听出来了,这是找个借口想要拉进他和林言言的关系,单单师兄师妹可不够林奇满意,可他也不是手捏的柿子,季宿白有时都拿他没办法。 他扬唇笑了笑,点点头。 “若是那时有空闲,必定上门拜访,只希望师婶不嫌我的生辰礼没有新意。” 林奇摆摆手:“自然是不会,她最是疼你了,那我也不打扰你了,如果确定了,叫言言递个话就行了,到时候做些你爱吃的家常菜!” 林奇笑呵呵地离开后,宁归砚敛了笑,将手中的藏书晃进储物袋,转身时冷了眉,迎上前来的弟子后又恢复得体。 在藏书阁又呆了一会,见时辰不早,宁归砚挥挥袖回了阁安居,但没进房间,而是捧着那本书,亮起灯盏看了好一会,偶尔抬手施术,但次次失败,让他好一阵烦闷。 正疑惑得要将那秘籍给摊在石桌上不管,他处变传来一阵轻笑声。 宁归砚看过去,站起身,拾起灯盏便要回厢房,被来人拦住。 季宿白拦着他,歪头朝宁归砚身后的石桌上看,收了脸上的笑,调侃道:“日日去藏书阁,我竟不知你如此好学?” 宁归砚站住身,掩唇低头颤抖着肩膀,笑声溢出,在他抬目时杳无影踪。 “好学?你是不是对我有什么误解?” 他挥了挥衣袖,侧目瞥向石桌上的书册,一眼看过去,竟是基础的术法,这天一山大半的弟子都比他要懂得其中奥义。 “我只是惜命,怕哪天还没出这天一山,就因为惹人不高兴丢了性命,而且天一山之外,可不止你想困我,我瞧在廿城遇到的那鬼邪,就挺恨我的。” 季宿白垂目,抬手勾了勾,宁归砚顿了顿,将书拾起放在他手心。 季宿白翻开看了看:“学得明白吗?” 宁归砚偏头微微扬起头:“若是不懂,你教我?” 季宿白收了秘籍。 “好啊。” 宁归砚看着那秘籍消失在视线内,不言不语。 第26章 喜欢才给 景弗和林言言的练武台七日行结束后,早课便回到了小竹林,只是这小竹林里有点儿变化。 往日他们那飘柳一般的大师兄,拿上了他的法器,总是提出要与两人切磋一番,而且他们那位不常见的师尊还在一旁指点,见几人差不多便抬手叫停,日日如此。 每每切磋结束后,早课便也结束了。 林言言收起自己的法器,拍了拍景弗的肩膀,走到宁归砚面前,笑着双手合十拜托状:“师兄,我好饿啊,我们去找膳堂的师兄要点吃食去吧?景弗他也饿了,你说是不是小师弟” 景弗收剑的动作一顿,他看过去,明媚的笑容敲打了一下心脏,好半天才慢吞吞回答:“嗯。” 随后他拍拍手上的灰尘走到林言言身边,同林言言一块看着宁归砚。 宁归砚也是习惯了被两人这样看着,这种场景也上演过不少次,虽然两人都差不多辟谷了,但馋劲还没消,偶尔想吃点东西也是正常的。 正要开口应答,坐在石桌旁训诲完的季宿白便起身过来,站在宁归砚身侧,拉住宁归砚的手往一侧带,转身毫不犹豫。 “多大的人,还要你们大师兄带你们去找路吗?自己去,我有些事情要问他。” 季宿白将两人打发走,带着宁归砚进了小竹林最里面,他们在竹林中的凉亭外停下。 季宿白转身,目光移动,手指抬起虚虚点了点。 “把你的剑拿出来。” 宁归砚按照他的吩咐将法器唤出,握在手上后又听到季宿白的疑惑;“剑名是什么?” 宁归砚愣了愣。 “沄潋。” 这名字还是从历青嘴里听闻的,原著中未曾出现过,宁归砚并不常叫它,而且这剑也没有启灵,即便是唤了,也是个死物。 第48章 季宿白走过去将剑拿起,挽了个剑花。 “为何没有启灵?” 他问道。 宁归砚嘴唇动了动,抱胸看着,神色里也是考量:“听说是为了我的身体着想?毕竟启灵了的法器,总是和主人生生相息的,若启了灵,恐怕我的那些灵气,还不够它用的。” 他说的没错,启灵之物便是与主人绑定了,若有损坏,另一端的持有者也会受伤,何况启的灵,是依赖主人身体内的灵气来维持的,只要你没死,它就能一直汲取你身体和进入你身体的灵气,越是强大的法器越是如此。 虽然汲取的灵气不多,大部分人都能接受,但宁归砚这孱弱的身子可受不了。 季宿白了然,沄潋剑柄上的流苏在他的动作下晃了晃,拂过手心,随后剑归还了宁归砚,但上面多了点印记。 宁归砚瞧一眼,看的书多,也没能瞧出这是什么术法咒印。 季宿白见他皱眉,是要误会的样子,立刻颔首将手抬抬。 “用一下。” 宁归砚的疑惑更大,虽然两人撕破了脸皮,但他还是怕季宿白在这剑上做什么手脚,让他跑了又被抓回来,毕竟他是准备将这剑带走的,能防身用。 见人那么说,便捏诀用了个简单的术法,剑气在远处穿过叶片不留痕迹。 宁归砚盯着那地方,将剑收回,几秒后,被剑气围绕的竹子顷刻间四分五裂,可比他平时的切口要平整好多。 宁归砚惊讶地低头看着手中的法器,歪头看向季宿白,刚要询问对方这对柄剑做什么,季宿白忽然弯腰抬手探过来,将他握住剑柄的手往上托托,腕心的温度和身后的心跳保持一致。 仔细听,大概也不是季宿白的心跳。 “干什么” 宁归砚觉得他是被季宿白的美色给迷惑了,这才没抬手拍开那只手,也甘愿让两人处于过于亲密的姿态。 这样时不时没法左右的想法让宁归砚觉得烦躁,于是在对方未开口前满嘴的刺。 “若是个女人家,我可要哭着闹着求您负责了,师尊,你靠得太近了。” 这朵带刺的白玫瑰在季宿白面前显然只能刺痛手指,别的地方是万万挨不到的。 季宿白身形顿了顿,抓住宁归砚的手却紧了些,弯唇在宁归砚耳畔笑出声。 “怎么,只许你撩拨我,不许我刺激你?只是教你如何用好这柄剑,你就浑身冒刺了?上次把我扎的那么疼,这次怎么缩回去了?” 宁归砚转头,看见季宿白充满得意的眼睛,话头到嘴边,变成毫无杀伤力的一句“我可不敢”。 他目光落回剑柄上的白流苏,眨了眨眼:“我有哪儿做错了?” 他问的是方才用的剑术。 季宿白找回来面子,心中高兴得很,便是说话时的语调都掺杂着愉悦,旁人看了去,真以为他是个多好的师傅,对宁归砚这个大弟子多么宝贝,教导都要不离身。 季宿白抬了抬宁归砚的手腕,寒意在手心转动。 “方才这个地方,力度小了,幅度太大,用的灵气也过多... ...” 一个小小的术法,季宿白愣是让宁归砚重复了百八十遍,最后在宁归砚手上都冒出青筋,颈间也泌出汗来时,这才慢悠悠放下手中的茶盏。 “行了,今日就到这里吧,明日继续,教你是为了我自己,莫要丢了我的面子,我的大弟子。” 那最后的称呼像是故意恶心人似的,叫宁归砚端起茶盏正仰头,闻言黑着脸将杯盏重重放在石桌上,狠狠盯着季宿白离开的地方。 没休息多久,林言言就带着景弗来了小竹林,景弗还抱着一堆油纸,里面大概是装的吃食。 林言言跑过来,弯着眼睛递出她手上的那包:“师兄!膳堂的师兄做了特别好吃的梅花酥!听说是在近山顶摘的,师尊都不知道呢,咯,我要了好多呢!” 宁归砚微微笑着接过,往景弗手上一瞧,确实很多,怕是把膳堂那位师弟的全部存货都薅过来了。 “梅花酥?不怕师尊发现了?那山顶的梅花,可是灵物。” 林言言眼珠子乱溜:“这里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小师弟知,谁会知道,不被师尊发现就好了嘛!” 说着拉长了调子,拽着宁归砚的衣袖晃着:“师兄——你可不能说,不然我和师弟就要被罚了。” 宁归砚无奈,扶额点点头看向景弗:“知道了知道了,下次不许,景弗,你们时常在一块,看紧你师姐,别让她闯祸,可没有下次了,早课也结束了,师兄回去换身衣服。” 林言言闻言挥手:“师兄再见!” 宁归砚笑着走出几步,又骤然停下脚步,回头看向景弗,冷不防地问出一句:“师弟生辰可是快到了?” 景弗也没料想到宁归砚突然问这个,但也点点头应了一声:“嗯,五月下旬。” 现在五月中旬了,还有不到半个月的时间,宁归砚掩住他眉心的一点忧愁,点点头:“那生辰那日,师兄带你下山去逛逛,山下的缷城最是热闹,到时候,带上你师姐,去看看。” 他说完,又朝林言言开口:“师婶明日生辰,可我明日事物多,恐怕是不能赴约了,师妹晚些来我这拿生辰礼,替我道一声不是了。” 林言言点头答应,宁归砚便挥袖离开了。 他回到阁安居,屋宅内冷了许多,季宿白的那间屋子门敞开着,但里面没有人,想来是拿了东西离开了。 第49章 宁归砚将大门扣上,又过去把那扇被推开的门关好,这才回了房间,拿出他准备好的生辰礼放在屋外的石桌上,进门便能瞧见,林言言也不会过多打扰他。 做完这些,他在屋内添了炉子,坐在书案前拿出徐应给他的那张地图。 地图被徐徐展开,上面的路线很多,但少有宁归砚的出路。 高灵之后,便是景弗的生辰,在这之后,主角之间的情愫便不再是单纯的感动和欣赏之情了,而原著中,这也是宁归砚的转折点。 原主第一次对景弗表现出恶意,惹得长老堂不快,这便是一切错误的开始。 宁归砚可不会听季宿白的在这天一山内当什么诱饵,他又不是吃饱了撑得,天一山内有卧底关他什么事,而且林家夫妻一看就是要给他和林言言‘赐婚’了,他可不淌这浑水,平白被人记恨。 地图上亮起的光线渐渐暗淡,宁归砚就那样看着一张在外人瞧着只是一张风水画的图看了足足一个时辰,心里的计量不断升起被打破,直到屋外有了动静,这才收了东西,施法掩盖自己的气息。 “师兄!师兄!” 林言言大声唤着推开了门,脸上欣喜之色也没因为无人应答而稍渐,只是在看见石桌上的生辰礼后,擦了擦她手心的油渍,将没吃完的梅花酥收起,拎着那生辰礼离开。 走出阁安居,林言言便撞上了前来的季宿白,大概是心虚,吓得礼物都没抓紧。 若不是季宿白抬手用灵气托着,怕是已经摔了。 她走过去,勉强地扯出笑容,伸出手感谢:“谢谢师尊!” 说罢便要快步越过去,被季宿白叫住。 “等一下。” 季宿白转过身,皱眉冷冷问道:“我山头的梅花,你知道是谁摘的吧?” 林言言深吸一口气,转过头干笑:“啊,师尊你在说什么?我不清楚啊?” 季宿白冷冷讪笑一声:“是吗,我见你带着景弗四处走,他手里抱着的,是梅花酥吧?” 林言言这下没法反驳了,低着头挠了挠鼻子抿唇:“我错了师尊,我再也不帮师兄他们摘山头的梅花了。” 她抬头,见季宿白并没有什么生气的表情,这才松了一口气,又想起什么问道:“师尊你去弟子居那边了吗?” 季宿白点点头:“我瞧着你师兄总是去那边,向来是有什么好看的风景,便去看看。” 他看了眼林言言油滋滋的手,皱了皱眉扔出一张手帕。 “若爱吃,下次可以自己摘了去做,不过怎么全送人了?” 林言言将手上的油渍擦了擦。 “当然是因为喜欢那些人啊,师兄师姐都待我可好了,不过我还剩了一包,本来是要给小师弟的,不过小师弟已经吃了一包了,师尊你吃吗?” 季宿白看了眼她掏出来的东西,沉默了几秒,后退了一步,皱着眉问:“怎么其他人是一份,给师弟便是两份了?” 林言言:“因为我最喜欢小师弟了!当然要给他了!” 季宿白默了片刻,颔首:“知道了,我不喜这些,自己留着吧,都十八了,稳重些,为师先走了。” 林言言见季宿白不收,也没多伤心,“哦”了一声后揣进腰兜里,笑着和季宿白挥了手。 宁归砚在屋内见许久没有动静,发了会呆解了术法,推开门看了眼石桌,上面的东西已经被拿走,他松了口气,坐在案前,将储物袋拿出来。 季宿白给他的玉佩和林自潜的放在一块,显得林自潜的那块玉都逊色了许多。 他在储物袋里又找了一番,拿出些许东西来,才找到那只徐应给的竹筒,想看看里面还有没有玄机,脚踏雪的声音响起,他迅速收起看起来值得怀疑的东西,刚要起身,旁边就落了影子。 季宿白站在他身侧,两人距离太近以至于宁归砚站起又被迫坐下,他仰头看去,见季宿白看着书案上那包梅花酥。 心中一动,宁归砚捧起那梅花酥递到季宿白手侧。 “师尊,上好的梅花酥,吃吗?” 季宿白没说什么,手指动了动,收下那梅花酥,留下一句“早些歇息”便又走了。 跟风一样。 第27章 小宁啊 来无影去无踪这个习惯宁归砚已经不大惊讶了,等大门被关上后,他撇撇嘴坐下叹一口气。 “上好的梅花酥,我都没吃呢,早知道拿别的东西给他了。” 好在他在房间里暗搓搓搞的小秘密没有被发现,吃食拿走便拿走了,能换得一些清净。 在屋内亮起灯装模作样捧着季宿白扔给他的几本秘籍看了一会,感觉到周围的冷意散去,门外也没有什么动静后,宁归砚又将那地图拿出来,这次开了砚台沾了墨,将上面的一些路线给画了下来。 结束作画后,他捧着图对着火光笑了笑。 他们肯定看不懂。 第二日宁归砚照常修习过后,他拿着剑去往山顶。 因为出关的原因,山顶的风雪不如他初次去时大,但还是加了件外衣,上山时却发现越是往上,气温就越温和些。 他站在山顶小路的石碑旁,低头看了眼,走近门,抬手拉住铁环敲了敲。 虽然是来找人的,但视线却在四周瞟了个遍,特别是上次他过来时准备跳下去的位置,现在已经被一堆石头给挡起来了,看上去上面还有些阵法。 第50章 屋宅的主人将门前的结界解开,宁归砚推了推门,走进去,便瞧见季宿白手中捧着一堆碎饼,正往中央的池塘内撒着。 一堆鱼儿聚在一块抢食,激烈的动作让水波荡漾开来。 季宿白见来人,将手中的碎屑一把撒下去,拍了拍掏出帕子擦了擦手后坐到旁边的石凳上。 他瞥一眼宁归砚,问道:“山上这么冷,你来做什么?山下不够你逛?” 说完朝宁归砚腰侧瞥了一眼,两枚玉佩,都好好地戴着,于是脸上的神色缓和了些,抬手指了指身前的石桌。 “坐。” 宁归砚也不客气,坐下后从储物袋里拿出一本秘籍放在石桌上,不用说话季宿白就能看出他什么意思。 季宿白垂目瞧了一眼,低头笑了笑:“这是来找我取经了?倒是少见。” 宁归砚可不示弱:“不是你说的吗?什么都教?怎么,反悔了?” 季宿白挑了挑眉,将秘籍拾起,翻看几页后站起身。 他唤出自己那柄灰黑的长剑,剑身周围的咒印氤氲着灰雾,只是在甩动时发出平常法器该有的明亮之色。 身材颀长的人将剑挑起,抬腿踢过,手中捏诀念咒,那秘籍上的招式便被轻轻松松地演示出来了。 宁归砚撑着脸观赏在不远处漠着脸将剑术施展的男人,池塘周边种的桑树上掉落下雪来,扑簌簌花瓣一样落在男人肩侧,手背处,还有那瞧不清影子的剑尖上。 一剑结束后,季宿白背起剑,手指一动,长剑便被收回了。 他偏头看着正缓过神来的宁归砚,调笑道:“学会了?看够了吗?” 宁归砚未改姿态,笑容都有些戏谑意味。 “师尊如此身姿,剑法运掉自如,弟子颇为艳羡,看得入神了些,师尊这也不许吗?” 季宿白冷笑:“是吗,复现一遍给我瞧瞧。” 他垂目坐下,端起那还未凉的茶细细抿上几口,再抬眼时,便被宁归砚好不羞赧的神色给吸引住。 “不会?” 宁归砚毫不掩饰,学着季宿白的模样,端起身前的那杯茶,细细抿了几口,被苦得皱了皱眉。 他放下杯子,像极了被长期喂养在家的野猫,一点都不懂得分寸。 “没看懂,师尊再教教?” 季宿白将手中的茶品完,手指勾了勾。 “好啊,沄潋给我,我手把手教你。” 说完,将人拉着站起,快步走到池塘边,手指一挑,将宁归砚挂在腰侧的玉笛扯下,几句咒语后化为长剑,将其塞在宁归砚手心。 剑身冷得很,让宁归砚手颤了一下,恍神时便被迫握住剑柄,手腕被带着往外一抬,腕心的温热也很快被寒冷覆盖,但比以往的都要温和些,只是浅浅的试探罢了。 季宿白低头,附耳:“咒语记住了?” 宁归砚耳边痒痒的,他忍住了不适感,点点头。 季宿白又再问:“方才记得几层?” 宁归砚回想了一下:“啧,只记得师尊格外好看,倒是没记得怎么起手。” 季宿白握住他手腕的手用了用力:“那我慢慢教。” 周围忽然又撒下了白絮,明明已经是过了春天,这白絮却源源不断,落在温热处,又消失不见。 堂外的一人带着一人耍着剑,剑尾时而擦过不远处的假时,时而围旋在两人身边,不像是用的什么剑术,轻轻柔柔的,倒像是在学什么偏柔的剑舞。 宁归砚手的几乎不被自己掌控了,他看着季宿白带着他耍这和秘籍上完全不符的剑术,眉头皱着,再对还要再来一遍时,黑了脸将季宿白的手抓着。 “你确定你是在教我?季宿白,我怎么没瞧出你这么会戏弄人呢” 被点出了目的,季宿白也不遮遮掩掩了,回力将宁归砚手心一挑,长剑落地,人也被他拽过去。 两人的距离靠得很近,上次是宁归砚刻意调戏,上上次是挑衅,这次宁归砚可没使什么坏。 见人眼中难得出现慌乱的神色,季宿白嘴唇一挑。 “我只说我教你,教什么,难道不是我说了算可不能混淆黑白啊,小宁。” 宁归砚满脑子的旖旎被那一声‘小宁’给驱散了,他偏开头,弯下腰将沄潋捡起。 “随你,学会了,我走了。” 说完迈开步子。 季宿白也没拦着他,只远远唤一声:“屋内还有新茶,若是留下来,也成。” 宁归砚闻言,回头,狠狠瞪他一眼,发觉对方看不见,见光不盛,干脆扯下遮掩的物什,将那姿态又呈现了一遍,随后将大门重重关上。 季宿白抬头一撇,愣了愣,手中的杯盏被冷意侵袭,被他用灵气保存着热意的茶瞬时间就冷了。 手一捏,杯盏也碎了彻底。 翌日宁归砚起得很早,或者说他又失眠了,一晚上就想着之后的剧情,直到天光涌现这才有了睡意,可此刻又是早课的时间。 简单洗漱一番后,他照常去了小竹林,但也只见到林言言和景弗两人,倒是装作惊讶。 “师尊可是没来?” 林言言放下手中的剑,走过去扬起笑脸:“师尊今日要去长老堂商量事宜,对了!” 她想起身上,从储物袋内拿出一瓶药。 “这是我娘托我带给师兄的,她说昨日的生辰礼她很是喜欢,若是有空了,叫师兄多去坐坐!” 第51章 说完看向景弗:“师兄去的时候可要带上我!到时候我把景弗一块带上,可热闹了!” 宁归砚无奈看着她。 傻丫头,这是要给你备一个新郎呢,还傻笑。 但这话也不能直接说出口,说不定会有什么意料之外的改变,而且宁归砚也没什么兴趣掺和其他人的事情,他保证自己就好了。 “自然,替我说声谢!” 他不客气接过了那瓶药,瓶身是上好的瓷瓶,打开里面浓郁的药香十分熟悉。 林言言适时解释:“我娘听药堂的师兄说正在用这药,药方里的东西他们想办法弄了点来,这才托人炼制了一瓶,听说药性比以往的都要好,我想要一颗我娘都不愿意给我呢。” 她嗔怪着,宁归砚笑了笑,侧身越过她。 “好了好了,下次下山历练,你要什么,师兄都给你弄来。” 林言言这才高兴了,蹦蹦跳跳拉着景弗去练剑。 午时三刻,宁归砚被唤去了长老堂,来传话的是历青,说是去商讨大师,实则只是想拉个凑数的人,一个两个的都行。 宁归砚到时,长老堂的几位长老都聚齐了,许多生的面孔,他见都不曾见过,许是因为这件‘大事’才聚在一起。 能让长老堂焦虑的,无非就是各个门派之间的斗争,还有那三年一次的精英大赛。 宁归砚进了门,端正了身姿,瞥过最上面的人一眼,低头抱拳一一行礼。 “各位长老,师尊,唤弟子来,可是有事情吩咐?” 林奇轻咳一声,目光瞟过对面神色不善的林自潜。 林自潜黑着脸低头撇过去,手指敲击着扶手,几度想要开口又叹了一口气忍下来。 季宿白坐在中央上座,椅着扶手垂目,颔首示意林身旁的大长老付清说话。 付清前些日子下山去处理了一些繁杂的事情,近日才回来,神色上还略有些疲惫,看着宁归砚皱了皱眉头,启唇问道:“小宁,今日唤你来,是想问问,可愿去精英大赛?” 宁归砚还没开口,林自潜便在一边忍不住了,掌心在扶手上猛地一拍声调气震山河。 “我不同意!那精英大赛什么样你们不知道?不论生死!便是死在台上了也没有办法追究,人群杂乱,说不定还混杂了魔族的人,还有那些野路子的宗门,他们可不管对手的死活,小宁要是去了,没伤还好,这要是伤了,这是要他的命!” 林奇溢满笑容的脸顿时挎了下来,他冷哼了一声。 “师兄,你怕不是杞人忧天了,况且路上有我随行,有何担忧的,就是到了卸城,在那擂台上,若是有人想要伤我宗弟子一分一毫,可问过我同意不同意你是不放心我还是觉得小宁没有那个实力?我宗大弟子,怎有怯战之意!” 宁归砚在下面听着,嘴角压得狠才没露出陷来。 他可没有那么厉害,这要是上擂台了... ...可能真得躺上数月,不过嘛... ... “好了!” 付清打断两人的争吵,他沉声瞥了林自潜一眼。 “老二,既然已经说好不会掺和,也答应你派出长老堂一人随行,你便少些担心,若是状况不对,不参与就是,别再争论了,这次我跟随前行。” 付清一发话,就没人敢反驳了,何况他还加了筹码。 虽然话是这样说,但他还是放松了语调叫宁归砚回应。 “小宁,你可要去?” 宁归砚掀起眼,颔首握拳。 “振兴宗门之事,我辈当义不容辞。” 话落,坐在上方迟迟没有掺和的男人敲击扶手的停下,他抬眸,沉黑的眸子里映入了宁归砚平淡的神情。 像一张撕不烂的纸。 第28章 宁归砚,你真是不知所谓 三年一度的精英大赛对于整个修仙界来说都是比较重要的事情, 且不说会出去被炫耀一番的宗内子弟,就是在那大赛内去的几个主事人都是界内鼎鼎有名的仙尊。 不过若是季宿白爱掺和那热闹, 恐怕去的人会更多。 每三年这个时候,宗内最具天赋和天资的几位内门弟子便会随行,一是去‘切磋切磋’,二是为了宗门立威。 虽然是去比赛,但也少不了随行的师兄师姐和好些宗内前辈,还有许多教习老师。 毕竟人一多了,就容易被浑水摸鱼,还是挺危险的。 宁归砚接了这担子后,付清就散了人, 出去时,他被林自潜拉住, 到长老堂门外一侧石柱后。 林自潜眉头深陷, 那副老小子的模样全无。 他抓住宁归砚的手, 看了眼对方腰间的玉佩, 神色这才松了些。 “你真要随他们去?以往都是些穷乡僻壤倒也罢了,但此次举办精英大赛的可不是我宗,把你们召集到卸城去,一大群人围聚在一块, 指不定不安什么好心呢!” “那地方又有那么多老百姓,若是伤及了无辜,把你牵扯进去如何是好?” 他苦口婆心, 宁归砚却是听得皱了眉头。 他提了提唇角, 心不在焉地点着头。 “师叔祖, 放心吧,随行的老师很多, 即便是有危险,我也会保证师弟师妹他们的安危的。” 不说还好,一说林自潜脸上的皱纹似乎更深了,奈何事情已经这样了,也只能叹息一声摇着头。 “罢了,你保护好自己就行了,过几日,你来药堂,我研制了几颗新药,比以往的药效好些,虽然不多,但路上也带着,山下可不比山上,你身体不好,什么都要准备齐全。” 第52章 宁归砚压住唇角,低眉点点头。 “嗯,知道了,您别担心。” 今日长老堂商议之后,前去精英大赛的名额便出来了,由各派的长老通知下去,得了林自潜的方便,宁归砚也有一份名单。 他以往都在天一山宗门中走动,从未去过其他地方,因此上面的人还有许多他未见过的,但熟悉的,也有那么一两个。 除了剧情必须内的两位主角,还有历青。 消息一传出,季宿白就让几人加紧修习,以至于宁归砚每日都瘫软着回到屋内,什么事都做不了,直到最后一日,才将自己的准备计划全部完成,一晚上都没睡。 索性睡不着,明日还要赶路,宁归砚干脆从床上起来,简单披了件薄薄的外衣便离开了阁安居。 山内气候比山下要低些,但他最近竟然也不觉得过冷了,只要某人不刻意折磨他,也不用加多少衣服。 山头的月色笼罩住周围的树木,偶尔有些泄下来,打在宁归砚脸上,像贴了一大片的银屑,但又比那亮眼多了。 宁归砚从阁安居离开,走向藏书阁的小路。 深夜时藏书阁虽有人把手,但瞧见是宁归砚便放松了警惕,毕恭毕敬地唤了一声:“师兄好,都如此晚了,师兄怎么来藏书阁了?” 宁归砚此刻已经穿戴整齐,披上的外衣也好好地穿在身上,没什么不妥。 他笑笑:“只是偶尔无法入睡,心里又有疑惑,便来藏书阁看看了,不用管我。” 说完,笑意盈盈地进了门。 两个守门的弟子见人进去,心中感叹不愧是宗门的大弟子,是要继承掌门之位的人,有天赋就算了,还那么努力,都显得他们打瞌睡是罪恶了。 刚认识到自己的懈怠,没来得及付出行动,不远处便又倏然出现一人,悄无声息的,两人发现时已经到了面前。 右侧的弟子张张唇正要说话,出现的男人抬手‘嘘’了一声,两人立刻撇开头,装作什么都没看见的样子。 藏书阁内几乎空无一人,宁归砚相当自在,直接上了二楼在上次他找到那本残书的位置抱着胸,眼睛在一排排的书籍当中流动,滑过书名和符号,却也没找到令他满意的。 在原地呆了一会后,他转头看向右侧上楼的阶梯,暗了暗神色,迈出步子走到阶梯旁,在扶手上敲打着,另一只手一晃,一串小指头大小的光点藏匿在灯火下沿着阶梯上去。 数秒后,宁归砚勾唇一笑,那串火焰又在藏书阁各处转了一转。 确定周围没有人,楼上现在也空着,他不再等待,径直小步上了楼,直奔里侧的禁书室,打开门关上,在室内的书架上快速翻找起来。 徐应给他的那句话太过诡异,宁归砚性子又过于执拗,若是想要知道或者得到的东西没法获得,他会非常难受,因此抓住机会就不愿意放过,哪怕冒着被发现的风险。 可最近季宿白整天神龙见首不见尾的,也打消了他的一些担忧,所以才敢深夜来此。 在书架上找了一通后,宁归砚在最上方的角落找到一本被灰尘都覆满的残破的书籍。 他心中一动,将其费力拿下来,拍了拍上面的灰尘,吹了吹后打开,扉页便是一双眼睛。 一双灰白色的眼睛,不瞧那边际的线条,会以为是绘制的两座高山,可又格外平缓,弧度轻柔,色彩也诡异得让人放松了心情。 就像是——被什么特别温和的人看着。 宁归砚刚心中一惊,还没来得及瞧清楚,手中的书便被夺过,书册被砸到地上,他抬目,手腕被死死抓着往后退,背脊重重砸在书架上,上方的灰尘漫下少许,让他下意识别开了脸。 覆在手腕上的温度忽然消失,宁归砚眨了眨眼,脖颈处便是一凉,寒意划破皮肤侵入身体,在四肢内肆无忌惮。 他微微抬头,看见季宿白那双恼怒的眼睛,喉结滚了滚,正要出声,被季宿白冷笑着打断。 “宁归砚啊宁归砚,我是该说你不知好歹还是说你不知死活呢?我以为你足够聪明,但现在看来,也没那么聪明。” “藏书阁的禁书室常年有人把手,为何今日没有,你没有想过吗?好好当个傀儡,不比现在这番情景好多了?” 抵在喉间的长剑动了动,宁归砚身体僵硬,他垂目看着那被扔在地上的残本,压低了唇角,柔弱无比:“弟子,只是来找点东西。” 季宿白冷冷看着他,讥讽的笑意扩大,手上的动作也有些骇人了。 那长剑往前抵了抵,温热便沿着脖颈滴落在肩侧,白色的衣裳被染红了小块,却看着触目惊心。 宁归砚并未回答,只是低头看着地上的残本,仿佛已经放弃挣扎。 季宿白见他如此,气不打一处来,放下剑,宁归砚便脱力瘫倒在书架边。 那本禁书被男人拾起,书页从第一页翻到最后一页,季宿白的表情异彩纷呈。 最后他拢上书页,低头盯着宁归砚捂着脖子沉重呼吸的模样,蹲下身,将人的下颌抬起。 “对千年前的事情如此感兴趣,何不问我,要冒着危险进这禁书阁,宁归砚,你当真以为我不知道你打什么算盘吗?” 宁归砚又不是个傻的,他心眼子比谁都多,即便姿态狼狈,神态也依旧不改。 他别开脸,伤口牵扯也未皱一下眉头。 第53章 随后他开口嗤笑:“季仙尊,我可不是傻子,真当我不知道你在下套吗?现在我故意往你的套里钻了,怎么却只是割伤我,这点伤,怕是半日就好了吧?” 他低头闷笑出声。 “季宿白,你不会是动了恻隐之心吧?觉得我可怜?” 宁归砚话头一转。 “你不准备让我去精英大赛?” 他的语气格外笃定。 季宿白也不遮掩:“当然,若是放你走了,不等于放你跑了?” 宁归砚抬手,抓住季宿白的手腕,轻轻用力,将人的肩膀带着往下压:“所以为什么对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人这么关注?这计算不是一天两天了吧?除了拿我当诱饵引出天一山内的卧底,季宿白,你应该还有什么没说吧?我可不信你心眼就那么一点,真要是拿我引出那卧底,多的是法子,何须选这费时费力的?” 季宿白的眸光又沉了沉,捏住下颌的力道紧了紧:“你当真不知道,宁归砚,现在可别跟我装可怜,我不是那群老家伙,你哭一哭就能心软。” 宁归砚的心绪混乱,他张了张嘴,说不出什么驳论,但心里又不甘心,将脑袋靠近,在季宿白肩膀狠狠地咬了一口,直到有红色晕湿了那片白纱。 “季宿白,真要想从我这得到什么,可不容易,你没拿出等价的筹码,我当然不会心甘情愿,猜得没错的话,你想从我这验证什么东西?千年前的历史有什么好遮掩的,该知道的都知道,这禁书室我也不是全然不能进,就是进了,长老堂又会说些什么” “而且我不过是试探你,你自己就把尾巴全部露出来了——” 松开牙后,他仰起头,脖颈被季宿白抬手捏住,不重,但压在伤口上疼感十分明显,随后周身爆发的冷意瞬间从那处侵入,宁归砚有一瞬间无法呼吸,惨白着脸望进那双漆黑的眸子里。 季宿白嘴唇勾着,倾身下去,在宁归砚耳畔低语。 “宁归砚,你这人,倒真是有趣。” “筹码我可以给你。” 他说完,那股压力消散,随后他抬手将宁归砚腰间的黄玉佩扯下,手中光线流转,那玉佩内的另一道阵法便消散得无影无踪。 季宿白松开宁归砚的脖颈,拿出一张拍子在颈间轻轻擦了擦,弄下来好些血渍。 随后他扬起笑,让宁归砚看着他。 “希望你能把多余的东西扔了,宁归砚,我对你的忍耐度是有限的,当然,在范围之内,我不介意对你好些。” 他将手帕放在宁归砚手上,正虚情假意说着‘弄疼你了’这种话,就见宁归砚虚虚喘一口气,身前的人便晕倒在他手臂上了。 季宿白哑然看着,叹息一声。 “真是不禁吓。” “这次就放过你。” 低语罢,抬手将旁侧的书册捡起,虚虚一晃消失在手心。 第29章 师尊怎么来了? 翌日随行去往卸城的二十余人便聚集在山下的石子小路前, 景弗靠在树旁边的石碑上,看着‘天一山’几个大字, 抿了抿唇。 他将手中的剑握紧,眼中都是势在必得的自信和自我鼓励。 林言言坐在旁边的石块上,踢着脚晃荡等待还没来的人,远远看着上方下来的人,眼睛亮起又暗淡,随后侧过脸去,拉了拉景弗的衣袖。 景弗抬头,嘴唇微微扬起一些:“师姐,怎么了?” 林言言叹了一口气:“你说师兄他怎么还没来啊?大长老也没下来, 这都快半个时辰了,我好无聊啊... ...” 没说完, 又起了兴致:“不过阿景, 我跟你说, 卸城可好玩了!我姑母每年都带我去一趟, 那里热闹新奇的玩意特别多!到时候你想要什么,师姐给你买!别跟师姐客气,师姐有钱!” 景弗闻言,神色顿了顿, 他看着林言言,轻轻点点头,眼底的情绪深厚, 又略带一些悲伤, 目光从林言言身上移开朝一旁看去时, 像看向什么深不见底的渊崖。 “嗯,谢谢师姐。” 目光有些寂寥, 话语却是掺含高兴。 林言言笑着的脸一僵,想起景弗的身世,微微敛了笑意,略含抱歉地从腰带里找出一颗糖,甚至有些被捂化了。 她把糖递出去,从石块上下来。 “咯,吃糖吧!” “师姐嘴巴笨,惹你伤心了,不过你放心,以后师姐的家人就是你的家人!” “吃甜的心情会好!” 她弯眼试图让景弗笑一笑,抬手在景弗面前晃了晃,将糖纸剥开。 黏腻的糖沾到景弗唇边,他愣了愣,呼吸一瞬间暂停,他低头看着林言言的笑颜,嘴唇微微张开,抬手将那颗糖接过,低下头说了声谢谢。 嘴里味还没品味多久,林言言眼睛又一亮,晃过神歪头举手朝后方晃了晃。 “师兄!” 话语停顿一下,又接上一句。 “师尊!” 景弗便转身跟着看过去。 从山上下来的宁归砚蒙着眼,周身气息很是不好招惹,脖子上缠了一层白纱,还有些药物的痕迹从里面溢出来。 兴许是后面跟着的季宿白,宁归砚即便瞧见了林言言招呼的动作,也未做出其他表情,在向林言言和景弗颔首后,便低头不作言语。 林言言感觉到宁归砚心情不太美妙,识趣地没再说话,她看着季宿白走过来,拉了拉景弗,两人乖巧地叫了人。 第54章 随后林言言周围看一圈,其他的门内弟子都聚集了过来,包括一同前行的几位老师,但不见大长老的身影。 她撇了撇嘴,满心疑惑,看见季宿白径直朝宁归砚走过去,递出什么东西,竟然被宁归砚大手一挥打落在地,落眼一瞧:是一颗糖果。 那糖宁归砚不知道什么时候买的,总能掏出来,她也得了好,抓了好大一把。 林言言看着那一幕睁大眼睛,脚步往后撤了撤,她挠挠头,心里乱作一团麻,被景弗瞧见动作。 景弗瞧着她的不对劲略带紧张疑声问:“师姐,你是不是头疼?” 林言言闻言摇摇头,拉着景弗到远处,看着周围朝季宿白聚过去的目光,小声惊疑:“师尊怎么下山了?送我们吗?也不像啊!送大师兄也不像,他以前总不喜大师兄的,而且大长老也没来,不会是... ... ” 话还没落地,带队的一位老师便上前去,微微压着脖子,朝季宿白疑惑询问:“掌门,我们现在可要出发?” 他说完,偷瞥了宁归砚一眼。 季宿白将地上的糖捡起,剥开糖纸将那甜丝丝的糖塞进嘴里,一口没咬就皱了皱眉,但还是忍着吐出去的感受吃完了。 他一边在储物袋旁晃过,手心出现另一颗糖,一边点头转目朝林言言那边。 “走吧,大长老尚有伤在身,不便同你们一起,我也闲来无趣,便揽了这事。” 说罢,捏着糖的那只手抬起,走近宁归砚,将其强硬地塞到宁归砚手心,手指被掐出红痕也面不改色,反而露出一丝笑意,看得周围的人一愣一愣。 宁归砚看着对方塞进手里的糖,捏了捏糖纸边缘,抿唇转身,朝站在不远处的历青喊了一声,随后又招招手叫景弗两人跟上。 “走了,早些到卸城,也能好好休息一番。” 林言言跟上去,一边走一边转过头去看季宿白,只见对方看过来,后目光沉沉地将手挥了挥示意众人跟上。 她也不便多说,到了空地唤出自己的佩剑,跟随宁归砚御剑离开了。 卸城是距离天一山稍近一些的富城,再远一点,便是京都,但京都内的妖邪多,虽不害人,却也都强大,一般修仙者是万万不会去的,这也是界内不成文的规定了。 几人远了天一山,黄昏时停下来在一处破庙内回复各自消耗的灵气。 宁归砚坐在一旁的草堆上,他没入定,和其他老师一块在周围守着,坐下没多久,见历青睁眼,正要起身,被身后的人压了压肩膀。 男人清冷的嗓音在后方细密地传入耳廓,声音如同蚊蚁。 “做什么去?” 宁归砚回头觑他一眼,笑谑道:“叙旧,师尊也要来吗?师尊忘性如此大吗?历青也算是宗内天资极高的弟子了,师尊怎么一个都不记得?还怕我和外人说话吗?” 他顿住,转过身。 “是怕我跑了?” 季宿白没再说话,站起身,抬手伸在宁归砚面前,惹得旁侧的人和正要过来招呼的历青一阵诧异,脸上都露出了诡异的表情。 宁归砚眉头一皱:“你做什么?” 季宿白笑道:“不是去叙旧,我闲得无聊,看看你们聊什么,不起来了?” 宁归砚哼道:“不用,我有腿。” 说罢,拍拍手站起身,朝历青走去,将季宿白伸出去的手晾在半空,一丁点都不带回应的。 历青见宁归砚过来,笑着迎过去:“大师兄!” 宁归砚闻言,停在他面前,抬手拍了拍历青的肩膀,道:“又结实了不少,最近没见着你,可还好?” 历青憨笑着挠挠头:“大长老对我们是极好的,不过因为最近要参加精英大赛嘛,就苦累了些,师兄你知道的,我嘴巴馋,累了就容易多吃,所以胖了些,倒是师兄你,好像瘦了不少。” 他说这话时,跟过来的季宿白目光随着话语缓慢下移,在宁归砚腰间瞥了眼。 确是很瘦了,起初见到他时,怎么也是个毕竟健康的成年男子的体格,现在腰上盈盈一握,都怕抱起来被吹走。 每日早食也跟着吃一些,怎么这么瘦了?是病的? 这样一想,看着宁归砚的目光便锐利了些,手上紧了紧松开,垂目看着被捏碎的糖时,叹息一声。 “师兄你怎么受伤了,我这有备好的药,正好能用上!” 历青从储物袋里掏出一药瓶,神色严肃地放在宁归砚手里。 “师兄你可不能拒绝,不然这药,我估计也用不着。” 宁归砚也没推拒,只是偏身朝后面的季宿白瞧了一眼,人不知道什么时候离他格外近了,抬头就能在对方眼睛里看见自己的脸。 他后撤一步,回头又拍了怕历青的肩膀,从储物袋里拿出一个小包袱,放到历青手上。 “我上次去山下除邪买的鞋子,穿上看合不合脚?” 历青怔愣了一下,随后欣喜的接过,坐下来便要试试。 宁归砚这时回头,朝季宿白瞥上一眼,弯着唇抱歉:“师尊,上次匆忙,没来得及买您的,下次一定!” 说完扭头,根本不在意季宿白什么表情,想也是冷着脸看他。 历青试了鞋子之后甚觉合适,笑颜逐开:“大师兄,鞋子很舒服,谢谢大师兄!” 宁归砚见他满意,便回了原来呆着的地方,季宿白又缓缓跟过来。 第55章 宁归砚静静看着,眼皮在眼纱下一翻后,他便入了定,恢复自己那不多的灵力。 因为一行人休息时已经是近黄昏,因此出了那破庙时,外面已经隐隐有些昏暗了。 季宿白拂了拂袖子,将身上沾的灰尘和蛛丝撇开,问着旁边的中年男人。 “前方可有停留处?” 中年男子是外门的老师,也兼带带路的职责。 他打开手里的羊皮卷,空白的卷面上遍出现许多标记和字符,随后他抬手一指,在一处标记上点了点。 “前方百里左右有一处村子,掌门,我瞧着这天色... ...” 众人抬目朝天空看去,不见一丝明亮的橙黄落日光,此刻些许乌云聚集在一起,压在天际,似乎越靠越近了。 林言言仰着头,瘪着嘴出声:“这是要下雨了啊,师尊,我们还要继续走吗?” 季宿白看了看天色,拧眉欲要开口,被宁归砚走向前来的目光打断,他偏过头,虽看不见宁归砚眼里的情绪,但季宿白却瞬间了然。 季宿白抬抬手迈出一步:“庙内也无法躲雨,快些走吧。” 一百里说远也不远,御剑不一会就能到,可在平常人家面前可不能暴露身份,于是他们没多久便停了下来。 村庄在群山之中,虽然不算偏僻,但也有些易出难进,又因为天色晚,有丝丝缕缕的小雨点落下,还起了一些浓雾,一行人走得也就慢了很多。 人群中有女弟子累了身,喘着气问道:“蒋师叔,还有多久到啊?” 她问的是那带路的修士老师。 蒋修士摊开手中的羊皮卷,皱眉短嘶了一声。 “应该就在这附近了啊?我的羊皮卷都有反应了,怎么没瞧见影子呢?或许是这浓雾遮挡了视线?要不用个术法吧?这周围阴气不轻啊。” 季宿白倏然出现在蒋修士身侧,低头瞧了眼那羊皮卷,吓了人一大跳,随后他抬手捏出一个咒法,周围浓密的树木随着那些散不去的雾气渐渐朝外分出一条路来。 眼前泥泞的小路上逐渐出现人的脚印,暗黑色而十分深刻的,在脚印的去处,远方映入一处村落的影子。 宁归砚见状捻起手指,抬手后指尖的灵气燃起,忽然的蓝色火光虽然脆弱且渺小,但却告示这村落的不祥之兆。 他拧眉,正要开口提醒,肩侧被人一拍,像嗓子里卡了一团沙土的咳嗽声也打断他的想法。 宁归砚转身,和一张形容枯槁瞎了半只眼的脸撞了个魂惊魄散。 第30章 山中村 眼前的人眼尾的褶皱犹如被放置过久的枯干果皮卷起, 那单独一只小而暗的眸子里映出宁归砚后撤的身形,他咧嘴一笑, 脸上的那层皮堆积在一起,就显得更加诡异了。 “公子,可是要去山中啊?” 一道沙哑的问候伴随着宁归砚的腿软一同跌入人群中,只不过宁归砚被身后的人给接住,话却实实在在地砸在了人群中。 “啊!” 有女修听见声音转头来看,被老者的面容给吓了一跳,虽然也见过不少鬼怪,但这不人不鬼的,倒还是首次见, 又未做准备,于是惊呼出了声。 宁归砚踉跄几步, 后腰被人托住, 他偏仰着头看过去, 压紧了唇, 借着那人手臂的力度站起。 然后格外不情愿地飘出四个字:“多谢师尊。” 这语调,显然是藏书阁那茬两人互相的试探而套出的欺瞒让他有些气郁,毕竟那样看来,季宿白知道他的一举一动是为了什么, 而他被蒙在骨子里,像杂耍的猴儿。 季宿白见他站起,松了手, 体贴地问了句:“没吓着吧” 听着像是关心, 但都知道是赤裸裸的调戏, 暗搓搓说他不禁吓呢。 宁归砚回眸。 “弟子无事。” 他淡声答着,看向那受了惊吓的女修士, 弯唇散出笑意,走过去将一张帕子递过去,女修感激地接过,擦了擦因为摔倒而沾上的泥土。 季宿白目光落在那张被递出去的手帕上,女修干净道目光看过来,他便转瞬移开目光,走至那老者面前。 季宿白颔首表达歉意:“抱歉,冲撞了您,您是那山村中的人?” 那颗小而暗的眼睛在季宿白身上扫过一圈,眼珠上映入白色后方的一点墨色。 老者眯了眯眼,那眼睛就几乎看不见了,他敲了敲手里的柱杖,视线的方向从宁归砚那处转回来,随后撑着一颗头的脖子爆出些许青筋来,那脑袋上上下下点着。 “是啊,我得回家了,你们,也是要上山吗” 仿佛才瞧见这周围一大群的人似的,说完又将身子一扭,朝左侧的树木看,抬手用拄拐敲了敲充满湿润的泥土。 “若是要进去,就一块吧,正好,那边那群孩子,也要上山躲雨。” 说罢,那淅淅沥沥的雨便下来了,洒下来的粉尘似的,落在脸上都没有什么感觉,还是周围那落在叶片上的打击让几人恍然。 老人敲击的动作停止,他对面的灌木和树后便穿出窸窸窣窣的声音。 宁归砚垂下手,手中捏着他的笛子。 树后和灌木中有枝叶被踩断的声音,宁归砚将玉笛别在腰侧,将景弗拔出剑的手压下。 一群人从右侧出来,装束和天一山一样都比较统一,个别腰间也挂着长剑,为首的人白发苍苍,他抚着长须拨开身前的树枝和灌木枝,呵呵地抬起手。 第56章 “稍安勿躁稍安勿躁,诸位是天一山的?我乃惊云门的长老,鄙人名为张西,也是想带领门下弟子去山上避雨的。” 他看见对面前方的季宿白,沉闷一声,随后恍然睁大眼,季宿白还没疑惑,他便事无巨细地道来了。 “我们在山下稍稍耽搁了一会,遇到了正要回村的老先生,才知道这附近有个村子,正好避避,走了一会忽觉周围有气息冲撞,怕是有什么东西过来了,就暂时隐匿起来了,没成想是天一山季仙尊和各位修士,惊扰了惊扰了!” 季宿白看着他自个唱合,扯了扯唇,迈步抬抬手叫天一山的众人迈步。 宁归砚转身,目光扫过颤颤跟上来的老者,皱着眉拉住季宿白的手。 季宿白停下,看宁归砚目光落处,又跟随着看见后方盈盈笑跟上来的张西,心中了然,反手将宁归砚的手握住,惹得身侧的男儿睁大了眼仰头盯着他。 手上的力度表现出宁归砚的惊愤。 “嘶。” 季宿白松开手,短哼了一声,但周围人都听不见,他未启唇,宁归砚也能听见对方用术法传来的无奈笑声。 “无事,任他们去,不过... ...” “宁归砚,你脾气有点大了。” 宁归砚停住身,勾了勾唇,将腰间的玉笛抽出化作长剑横在身前,他轻声细语道:“师尊说什么呢?快些走吧,莫要淋湿了身子,虽说是修习之人,也不能不爱惜自己的身体。” 说着,手中的剑一晃,再来两人间划了一道,地上延伸处的痕迹一直到宁归砚留下的脚印下。 几人走到村外的小草屋时,雨已经有些急了,林言言和几个女修士准备得齐全,拿出几把伞,两两挤在一块。 于是充满浓雾的村落前便出现了一面面各色的图案,从上面看来,像滴落的染料。 宁归砚的眼纱被淋湿了些许,他不适地眨眨眼睛低下头,接过林言言递来的伞,等抬手换了个眼纱,余光瞧见侧方惊云门的一随行女子已经被淋湿了身,衣物穿得薄,面色羞赧地低着头捂住胸前。 他走过去,将手上的伞递出,女修惊讶了一番,直到手上被塞了伞柄,才回神地鞠躬道谢。 “多谢宁仙师!” 宁归砚笑笑点头,回去跟着大部队向前走,脚上的鞋子早已经看不出原来的样子,黑扑扑的像碳似的。 他抬脚踢了踢脚上的泥土,向上抬目时,那颤颤跟在后面的大爷不知何时已经到了前方,脚上那双老旧的布鞋大大小小缝补的痕迹,却是没有泥土的印记。 心中正疑惑,砸在脸上的雨滴忽然没了踪迹,宁归砚转头看向撑伞的季宿白。 那伞够大,足够撑得两个高大的男人站在一块不靠着肩膀。 季宿白抬手勾掉宁归砚眉上的雨珠,眼睫在危险意识的操控下快速地扑动,要飞走的鸟儿似的。 几滴雨珠聚在指间,轻轻一弹落了地。 “不是说要好好顾着身子,怎么自己不爱惜,那女修士可比你要能捱得多了,一场雨而已。” 季宿白说罢,将伞往宁归砚那边倾斜一些,挡住忽如其来阴冷的风。 他又道。 “风要盛了,别染了风寒。” 宁归砚张开眼,额头下方略微的烫意让他松了松手中的剑,他未作声,衣角摇曳的同时,风声鹤唳。 风在几人踏入山村外那棵巨大的百年老桑树身边时猛烈,宁归砚脑后的纱布被吹得胡乱拍打起来,触碰到脸颊一侧时能感觉到疼痛,他抬手要将其牢固住,另一只手从耳侧越过。 那只宽大的手将那乱飞拍打的东西朝一侧撇开,随后又将扬起的发丝捋了捋。 季宿白收回来手时捏了个术法,将周遭的风给挡住了。 旁边的人有样学样,将这忽如其来的阴风给挡住,差点被吹走的伞也保住了,但雨却是骤然停了。 宁归砚收起伞,抬手将脑后的眼纱往前捋了捋,不自在得撇开头,目光追随那回村的大爷而去。 大爷敲了敲拄拐,转过身来,咧开他干枯的嘴角,嘴边冒出丝丝的血色。 他道:“既然雨停了,你们便在此休息片刻吧,天亮后,就快些离开,晚上可不要出来了,莫要打扰了这村里的人。” 说完颤颤着身子,全身的重量似乎都依靠着那根拄拐支撑,他走进浓雾当中,又一阵风吹,吹来过多的尘埃,晃了眼,人便瞧不着影子了。 一群人进了村子,见到村内的人,得知这村落许久未迁来人,多是荒废的房屋,可尽情躲避,这么一大群人便也不愁地方呆了。 宁归砚带着林言言几个人挑了间房屋进去,捡起门边的木枝将堂屋内的蛛网都清除干净,还在屋内找到了干燥的木材,便添了火,给几个女修支起篝火,随后离开那屋子,去了旁边的小草房。 草屋内现在还比较潮湿,几人是万万不想坐下留个屁股印子的,便都站着。 宁归砚靠在门边,和历青一块守着旁边屋内的几位女修。 他抬头望了望,手中一晃燃起蓝色的焰色,周身便被照亮了。 焰火从指尖脱离,蓝色的尾迹在宁归砚眼侧划过,像一只萤火似的转悠起来。 宁归砚捻捻手指,忽然开口:“阿青,可有闻见什么味道?” 这阴暗潮湿的村内除了那腐败潮湿的气味,还掺杂着一种令人掩鼻叹息皱眉的气息,穿透了空气中的尘埃,要同那阴冷的风一起吹进人身体里,再融合,与血液汇成不可分离的东西。 第57章 历青耸了耸鼻尖,肯定地回答:“师兄,是腐尸的味道,很重,从入村开始就一直有,越是往里面,就越浓重,这味道不是这一处有,浓浓淡淡的,分不清是从哪儿来的。” 他目光朝木栅栏旁早已损坏的门上看过去,那扇木门擅自倒在一侧的草堆上,也不知是谁将它放上去的,但门的边缘处清晰地展示着扣抓的痕迹——是人的手长期在上面抓绕造成的,旁边还有已经凝固成一块一块的黑色。 “这村子里不干净。” 历青说道。 这事大家心里都清楚了,在山下时便能感觉到一些浅淡的与灵气相冲撞的气息,若不是怨,便是魔了。 这村子里阴风如此重,还有那面容像极了死去已久尸身的老者,那不沾染泥土的布鞋,一切都有据可循。 宁归砚咬了下唇,心想他可真是个灾祸体质,倒霉事总能找上他,就是去参加个什么比赛,也能遇到不干净的东西。 唇边微微疼时,他停下动作,后脊从门上移开,将腰侧的玉笛拿起晃了个漂亮的圈。 “既然不干净,就出去看看。” 说完,和历青各自分头,叫几个修士组队去村内各处瞧瞧。 宁归砚被看得紧,和谁一块不言而喻。 季宿白身边最为安全,因此也没有谁跟着来,两人去了村头,又瞧见了那棵古木参天的老树,枝繁叶茂的模样和后方荒败的村落并不相称。 宁归砚走近去,抬手在树桩上拍了拍,估摸这大约得十多个人环圈抱起才能将这树桩给合抱起来。 他靠在树桩上,抬起手捏住一个诀,几秒后转身。 “走吧。” 季宿白侧目:“没东西?” 宁归砚笑笑:“不是。” 他伸出一根手指,笑了笑,手指在身前转过一圈,最后停在右侧。 “我的意思是,这都是。” 说罢,正要跨出步子,目光一滞,他停住脚步,拉住季宿白的袖口,指了指方才手指停顿的地方。 “我们来时,那儿有人?” 季宿白顺着他指的方向看过去,只隐隐在迷雾中看见一个身影。 女人站在树的一侧,距离不过十几步远,瞧不清她的面容,虽是面对着树,脑袋却向着左边偏,她未簪发,长发披散而下,风扬起一些,又有迷雾将其遮掩。 “是个女人。” 季宿白道。 “死人。” 第31章 天黑了 桑树枝叶飘落下来的地方有影影绰绰的黑色飘过, 飘到那女人身侧时,将那浓厚的雾气散去, 飘过的绿色之后,他们看见了一双沧桑的眼睛。 不同于这女人白皙的手和姣好的身段,也不同于那如同浓墨的黑发,那双眼睛在尘世内淫浸了太久,无神无光,她内心的世界战败,她的意志困苦,她的双手,似乎也被看不见的镣铐所禁锢, 就是那样一双眼睛。 女人偏目看过来时,看着宁归砚两人, 嘴角微弱地牵动一下, 便又回了头去, 低下了头, 没看着其他地方,却也没什么动作。 好像从始至终,她都没有动过。 宁归砚听着季宿白后面那句“死人”,迈出去的步子被缰绳拉住, 心里挣扎一番还是被解开了绳结。 他走到女人面前,对方恍然无人,合在腹前的手上执着一根枯枝, 看着像是是某个植物的枝条——是那桑树上的枝条。 走得近了, 便看清了除了那双眼睛之外的整张脸, 额间一点美人痣,嘴上应是抹了色, 脸颊上的胭脂色显示出她家世也算不错,她脚上那双红色的绣花鞋上点缀着一些奇异的花朵,穿的是素衣,未戴任何饰物,十分素净。 整个人上上下下,不相称,不搭配,像四分五裂的木块。 宁归砚在女人面前站了许久,只见对方微微仰着头朝天空看出,吐露出几个字。 “天黑了。” 轻喃的声音也同老者一般,缓慢而气短。 宁归砚拧着眉偏过头疑声:“你不是说是死人吗?还会动,还能说话。” 季宿白掀眼垂目,调笑道:“这么怕我骗你,要不你试试她是不是死人?” “呵。” 宁归砚冷笑一声,转过头,猛地对上一张脸。 树前的女人不知何时转过身来往前走了几步,和宁归砚的距离格外近。 视线内乍然出现一张脸让宁归砚的心脏跳了跳,下意识往后退一步,被一双宽厚的手给撑住,撑着腰的那位在耳边轻笑一笑。 “你胆子怎么如此之小?不过是个死了的人,这也怕?” 宁归砚被他扶起,脑袋上一脸黑线,但被吓到差点摔了的也是他,便也说不得什么了。 他站直身,拍了拍衣袍,看向那突然转了过来的女人。 对方正盈盈笑着,嘴角牵起的弧度恰到好处,不会过于疏远,也不会显得太过亲近,显然家中的长辈对她有严格的待人标准。 她见宁归砚看过来,启了唇。 “死人?” 又是那样虚弱的语调,盈盈飘起的羽毛似的。 突然的疑问让宁归砚一怔,他转头看了眼季宿白,季宿白坦然笑了笑,显然是知晓其中缘由。 那女人又张了张唇:“死了还是活着,很重要吗?” 她抬目仰望那棵高大的桑树,目光叹惋,抬手虚虚地握了一下,将一根细短的枝条拢在手心,另一只手上的那根,轻轻挪了挪指头,便化为了粉霁。 第58章 “天亮了,就走吧。” 她留下一句话,便再次转过身去,再也没开口说过话。 宁归砚再问不出什么东西,于是抬目和季宿白对视一眼,两人心有灵犀,抬手捏出咒诀。 宁归砚将阵印施加,随后放出几张符篆,季宿白在他之后割破指尖的皮肤,几滴血落在阵法上,溢出明亮而惹眼的光。 站在阵法中央的人身体一顿,周身的浓郁雾气被驱散去,脆弱的身躯颤颤着,随后一阵,仰起头来,眼睛便涣散了目光。 季宿白走上前去,那双眼睛便落了目光在他身上,不太实切,这是被抽走了部分灵魂的状况。 感受到灵魂的不完整,季宿白顿时面色不善,他将划出伤口的那只手放置于女人的天灵位,借着缓声问:“此身何人,死于何事,为何在此?” 问灵的咒法有限制,又是残缺的灵魂,季宿白能问的只能关于灵体本人。 女人沉默了一会,才断断续续开口。 “景州,方氏,方... ...” 她沉默许久,接了下一个问题。 “死于,身弱。” “为了... ...” 忽然,她的话语停止,那双暗淡的眸子重新聚齐亮点,虽然不盛,但和方才相比能看出人已经有了自己的意识。 方氏偏头看向季宿白,温和笑笑:“你方才,是在问我些什么?” 宁归砚诧异:“还有其他人问过你?” 方氏低着声音,垂目看着手中那根折枝:“许多人问过我,相同的不同的都有,可没人将那些话带出去过,你们也想带出去吗?看你们的表情,似乎没问出什么,抱歉,我忘了太多了。” 她颔首表达着歉意,却又不知道自己何错,毕竟遗忘这件事,并不是她的错,于是神情瞬间悲哀起来,瞧着那断枝的神色都凄然。 宁归砚手中的符篆燃尽,那阵法也失效,他吸一口,有些不甘,于是从储物袋中又拿出几张,手指在空中画着阵法的咒印,阵落后,便唤出沄潋要割破自己的手指。 季宿白出手拉住他的手腕,拧眉摇了摇头:“我来就行了。” 宁归砚动了动臂膀将手挣扎出:“不用,我又不是不能用这术法,死不了。” 语落,剑刃划过中指处,浓郁的血腥味逸散出来,才滴到阵印上,那阵眼中的方氏便忽然抬起头瞪大了眼。 她的眼睛遽然发红,额间显露出黑纹,显然是灵魂已经被魔气侵蚀了一些,只不过太过浅,季宿白也未刻意探查,此刻却不知道为何忽然显现出来了。 宁归砚被猛地往后拉,一只细嫩的手张开,手掌从宁归砚身侧偏过,被季宿白一剑抵住。 宁归砚侧身躲开转头,却发现攻击的目标是季宿白,方才朝他肩侧,也不过是为了瞄准季宿白的胸膛,势必要一掌便击碎心脏。 剑气和魔气的冲撞让宁归砚额发被猛烈地吹起,他偏过头去,将沄潋握紧在手中,跨出去准备帮忙的时候,季宿白已经将人禁锢住。 一张一张的符篆贴在方氏身上,她的面色狰狞,已然再看不出那大家闺秀的模样。 她的双手被擒住,嘴里发出尖锐的鸣叫,在宁归砚放下剑走过去时,原本渐渐平息下去的情绪再次暴起。 “离开!离开这里!走开!” 宁归砚被吼了几声,怔怔地停在原地,目光落在那阵法上,眉心绕上愁惑。 明明阵法已经成了,怎么会忽然引出她身体里的魔气?难不成他又学了歪路子? 念及此,便低头看着自己手指上的伤痕,血痕还未愈合,被他止住了血,但也有些许红色绵延到了外面。 季宿白抬手将方氏打晕,人躺倒在地上,没一会便睁了眼,恢复她最开始的模样,站起来时走到宁归砚身前,低头看了眼那还未作用的阵法,浅浅笑了笑,从腰际拿出来一个红色的帖子。 她将帖子递过去,面露凄楚。 “抱歉,惊扰你了,但是,离开吧,你不能呆在这里。” “不过,你问了我问题,得帮我做件事,这个,出了这村子,帮我烧了吧。” “天要亮了,离开吧。” 说罢,蹲下身,小心翼翼捧起掉落在地上的那枝断枝,轻抚着拍了拍,走到那桑树前,仰头又看着天空去了,任凭两人如何唤她,也再无应答。 宁归砚垂目看着那帖子,上面一个硕大的‘囍’字,显然是个庚帖。 他哑然片刻,将庚帖收起,走近方氏,抬起手和剑,显然是要再来一次那阵法。 季宿白走上前去拉住他,语气不容置喙:“够了,这阵法耗费灵气和精血,再来一次你受不住,而且你也问不出她什么了。” 宁归砚日久月深地看着季宿白,终归还是放下了手,他将沄潋化为玉笛握住,侧身问:“她方才... ...” 季宿白转身朝村内的方向:“这村内有魔族的人,也有可能不是人,虽然没有伤及方氏的灵魂,但接触过多,灵魂便会受损。” 宁归砚了然,跟上他的步伐,两人朝村落西侧过去,准备再看看其他地方。 几人出来时还略微有昏色,此刻已经完全入了夜,道路旁侧的屋子纷纷熄了灯,夜间的寂静要比黑暗要惹人在意得多。 听不见鸟叫,没有虫鸣,便是草木被风吹动的簌簌声也全无,只有那一阵阵的,阴恻恻的风声。 第59章 季宿白将前方的路用术法照亮一些,他偏目盯着宁归砚,直到对方忍不住了侧过脸来,能感觉那眼纱下的眼睛睁大了些,大约是在狠狠瞪着他。 将手上的光点散开来,季宿白停下脚步,宁归砚便也跟着停下,疑惑看着他突然的举动。 宁归砚没好气地开口:“你发现什么了?” 季宿白耸耸肩:“是有点发现。” 说罢,眼睛朝宁归砚垂下的右手瞟去,随后忽然发问:“你跟刚刚那个方氏,你认识她?” 宁归砚嗤笑一声:“我觉得我看着像认识她吗?怎么,觉得我这村里的魔和我有关系?那你不如绑了我,找他出来” 许是没想到宁归砚如此咄咄逼人,季宿白哑然一瞬。 “我不是那个意思。” 他说完,又忽然觉得自己怎么没了底气。 “或许她认识你?不然为何将那庚帖交予你?” 宁归砚听不明白他话中的意思,反问:“为何不能交予我?” 季宿白眸光闪了闪,忽然走近来。 宁归砚的位置被他逼迫,不得已往后退了一步,却被季宿白骤然抓住手腕,男人的手心灼热,没感觉到任何冷意,他没有恶意,却步步紧逼,要将宁归砚逼入一个死胡同,绕也绕不出来。 “你做什么?” 宁归砚反手攫住季宿白的手,神色微愠。 “你觉得那庚帖有问题?” 他问道。 第32章 不如杀了我? “不是。” 季宿白应答了宁归砚的问题。 他解释着:“庚帖没问题, 你真不知道问题出在哪儿?” 不知何时那只被宁归砚攫住的手挣脱了出来,手指附在宁归砚下颌处, 将起微微上抬着。 宁归砚作势便抬起手想要将那只毫无分寸的手给扯掉,抬起时便被季宿白擒住,他想要再抬起另一只,被抓住的手被迫一偏,最后两只手都被拢在了掌心。 宁归砚略微恼怒:“你想干什么” 他用力扯了扯手腕,没扯动,下巴又被一抬,被迫和季宿白对上目光,那层薄薄的眼纱此刻似乎起不到什么遮掩作用, 宁归砚的紧张全部随着紧绷的颈间暴露。 季宿白的手指摩挲了一下那片白皙的皮肤,没多久便开始泛红, 和那比那方氏的胭脂要更好看些, 滴入了水似的清透。 他笑了笑, 停下动作, 按了按宁归砚红通的那处。 “你到底是哪儿来的人?庚帖这种东西,是什么不知道吗?” 宁归砚扭不开他的手,干脆放弃,任由季宿白拖着他的头往前拉了拉。 见人靠近, 他忽然扬起笑,骤然往前一探,被拉住的那双手用了力, 景季宿白再往近拉了拉。 他启唇戏言:“还没到什么都要听你说的地步, 怎么, 这谈婚论嫁的东西,碍着你的眼了?” 说完, 侧过脸,又将人拉近了些,几乎都要贴在一块,姿势在外人看来,可谓不雅。 清透的男声在季宿白耳侧拂过,将内心的焰火点燃,却又不管不顾之后漫延的硝烟。 “师尊,你不会觉得心里不快吧?为什么不快?给我庚帖是什么意思,我倒真想知道,但你这样抓着我,是不是不太好?” 说完便撂了话,笑意盈盈地看着自持冷静的男人,终于从那张冷面上找到了一丝碎裂。 季宿白的手松了松,蒙上了暗色的眸子清晰起来,他将捏住下巴的那只垂下,在手心细细地磋磨着,随后他嗤笑一声,又松开宁归砚的双手,微微转过身去,抬起一只手燃起几簇火光。 光线将季宿白的侧脸照耀得明黄,他的衣摆随着阴风扬起,扬出一丝羞恼来。 “既然知道是婚嫁的东西,还是已经死去的人给的庚帖,为何接住?你把她的半条命捏在手里,不怕被缠住?” “那东西,一般人拿上了手,找不到那庚帖中的另一人,是要厄运缠身的,你可解决不了那种纠缠。” 宁归砚诧然,他倒是没想到这方面,知道庚帖对女子重要,但并未深刻理解过,对方请求他,他便接了,总归是帮个小忙。 他扬眉:“可她叫我帮忙烧了。” 季宿白偏目:“知道怎么烧吗?” 宁归砚坦然:“总能知道的,或者你不告诉我,让我自己去摸索,死了残了,或者被那方氏缠着一辈子,也只是我的命而已,你们修习之人,不是最为信命?” 季宿白觉得这人真是有趣,明明方才怕得要死,就差抖起来了,现在却一副说什么都不认的脾气,若是以往,哪儿有人敢这样和他说话。 他敛了笑,将佩剑唤出,没给宁归砚答复,态度模模糊糊,叫了人,便朝前走,将这途中的冲突视为那晃眼而过的飘絮。 “走吧,去前面看看。” 宁归砚问了一通,见人不回答,便跟上去,拉住季宿白的手臂,奈何力气不算大,费不少力气。 “季宿白,你站住。” 季宿白带着他走了一段路,最后还是忍不住停下脚步,低头看着宁归砚搭在他手臂上的手。 他忽然发问:“宁归砚,你一直这么没大没小吗?” 宁归砚愣住,随后明白了他的意思,于是阴阳怪气了回去。 “我这人自然是尊师重道的,不过我只是被人捏在手心的一颗棋子,什么时候该往哪儿走,不都得听那双手的?不过棋子嘛,色泽如何,就不是执棋人能完全决定的了。” 第60章 说着距离近了。 “不如... ...你把我放了,我自然不会给你找麻烦,就算我走了,你也不是没有其他办法达成你的目的吧?” 季宿白立刻拒绝他,将宁归砚的手一抬:“那可不行,没了你,我去哪实行计划,宁归砚,别想着跑,你跑到天涯海角,我也能找到你。” “你信吗?” 要说信不信,宁归砚自然是信的,可他不想信,便将手中的热度拽紧了,再次开口:“那你杀了我。” “杀了我,我才不会跑。” 他又重复一遍,表情坚笃,显然是不打算当个乖顺的棋子,非要同那手争一争落子的位置。 季宿白垂目,周身的温度冷了几度,他将宁归砚的手抓住,继而头也不回地将人往前带,未做回答。 宁归砚见男人此番的态度,心中也有了答案,脾气也撒了,此刻再闹上一闹,会显得他蠢笨,只得敛了脾气,乖巧地跟着往前走。 两人朝村西走了好一会,原本还算有人气的村庄内一间亮了灯的屋子都没有,却在近了村边时,隐隐约约听见哭泣声。 宁归砚的身体一顿,手被松开,两人一齐朝声响传来的方向看去——是一个不算大的木屋,声音是从屋内最里侧传出来的,时而变换,是两个不同的人发出的泣音。 季宿白在木栅栏前停住,也许是因为有人居住的原因,此处的木门还完善,只不过上面也印刻了不少抓痕。 他两指勾了勾,叫宁归砚在门侧站住,随后抬手在门上重重敲了几下。 那哭声戛然而止。 宁归砚得了示意,将笛子唤出,手中捏着诀,一旦有人来开门,若有不对,立刻将人制住。 毕竟能活在这阴气森森的村落内的,也不是什么善茬。 屋内的哭声停了,但也没传来什么其他动静,宁归砚等了一会,见季宿白再次敲门,这次快了许多,带着点急切。 几息后,宁归砚将手中的长笛化为沄潋,拉住季宿白的手,在对方的讶然当中,沄潋的利处在季宿白手臂上划过,划处一条长长的血痕来,将袖口尽数染红。 这举动若是被天一山的其他人看见了,怕是要在心里给宁归砚立个坟上柱香。 可季宿白并未生气,反而挑了挑眉,侧身走到宁归砚身边,‘柔柔弱弱’地靠在宁归砚肩膀上,合上眼低头,真真像极了伤的不轻的模样。 宁归砚感受到肩膀上的重量,抬起手,继续着方才季宿白的动作,将门拍得震响,一边拍,还一边呼唤着,语调急切而恐惧。 “救命!救命!” 喊着喊着,带上哭腔,声音也弱下去,最后淹没在风中,只余下一下一下拍动门板的声响。 他在门后没有等多久,不一会便听见了脚步声,轻缓缓地带着探究,宁归砚便又添了一把火,拍了拍季宿白的手肘,男人便听话地痛哼一声。 那门后的脚步便不再犹豫,门敞开时,微弱的月光下,一个女人手中举着一把刀走出来,她面色紧张,嘴唇都因此煞白,见到门后坐在门侧的两人,警惕心依旧没有放下。 “谁?” 宁归砚听见惊疑声,撑着季宿白站起,他身边那个半死不死的家伙也恰到好处地痛哼一声,宁归砚便接着机会开口。 “求你救救我们,有东西在找我们!” 他的语气仓皇无措,不顾女人手上那把刀往前去。 门前的女人后撤一步,借着月光看清一些两人的面容,一个闭着眼看上去已经半死不活了,一个蒙着眼,毫无顾忌地想要挤进门,看上去是看不见的。 她犹豫了一会,将刀往后缩。 “嘘,小声点,快进来!跟我走!” 对方将他们带进去,却没往屋内,只是将两人藏在了灶间,那灶间格外小,两人坐下撑不开腿,但也只能就这样呆着,也挤得很。 那女人将刀放在灶台上,低下身,举起手放在唇间:“如果听见什么声音,千万不要出来,谁喊你都不要去,就是我来也不行!你们应该见过他们东西了,不要轻举妄动,不然谁都保不了你们的性命,呆在这,天亮之后,快点离开这村子!” 她说完,从旁边的草堆中拿起一根绳子,随后走了出去,将门关上,随后窸窸窣窣的和门框相互碰撞的声音传进,大约是将门给锁上了,只不过用的是草绳。 人走后,季宿白还躺在宁归砚肩侧,闭目养神得很得意。 宁归砚笑一声,抬起手将垂落在他肩上的白发绕去,玩弄了一会后,调戏着:“师尊,你喘/的倒是好听,装得真像。” 肩侧的人睁开眼,弯了弯唇,从宁归砚肩上直起身。 他抬手看了看手上的伤痕,手在肩侧点了几下,血止住,随后眼前递出来一瓶药,便顺手接下,再抬头时,春风拂面。 “不如你,你求救的时候,我真真以为自己要死了。” 说罢,将手中的药丸吞下,药瓶扔了回去。 宁归砚将东西装回储物袋,头也不抬疑惑:“不怕我在药里下了毒?” 季宿白忽然倾过身来:“什么毒?蛇毒?” 宁归砚:“... ...呵,那还不至于,我还不想被人人喊打。” 说罢,站起身,拍了拍身上沾的草屑,走到灶间的门前,轻轻推了推,果真被锁住,但他们要是想出去,定然是拦不住的。 第61章 宁归砚抬手结印,拿出几张符纸,在上面画了几道符文,随后焚烧,手心的光点便从门缝中钻了出去。 不多一会儿,他闭上眼,脑中出现了一个诡异的场景。 床上的人被五花大绑,看身形是个成年男子,似乎备受痛苦,手不断扯动绑住他的绳子,脖颈上是暴起的青筋,嘴里被塞了块布,但还也密密麻麻的闷吼传出来,不像是人——是一头野兽。 男人躺在床上,床沿坐着一个人掩面泪泣,眼眶哭得通红,床的远处,站着颤颤巍巍盯着男人的孩子,手指绞着手指,同样在哭,不知道是害怕,还是悲伤。 一个女人,一个幼童,还有一个不像人的男人。 何其诡异。 第33章 吃糖吗 “呜——” 站在角落的孩子要哭出声时, 床上的女人将他拉到怀里捂住嘴,脑袋拼命摇着, 一只手捂住孩子的嘴,一只手捂住自己的,但还是有微不可闻的声音泄露出来。 片刻后,孩子颤抖的身体安静下来,他将蓄满眼泪的眸子看向床上挣扎得更加厉害的男人身上,拉着女人的手,帮忙端起床边地上的一盆水,走出这屋子,朝灶间去。 宁归砚睁开眼, 拍了拍旁边站起来没事人似的季宿白,对方明了他的意思, 和宁归砚一块坐下, 再次‘虚弱’地躺下, 躺倒前看了看后面的草堆, 选择躺在了宁归砚腿上。 感受到腿上的重量,宁归砚屏息一瞬,知道这是季宿白那大少爷的毛病又犯了。 门外有轻微的关门声传来,他便挥了挥袖, 将衣袖撕破,抓起季宿白被割伤的那只手迅速缠上。 灶间的门被打开时,宁归砚已经将季宿白手上的伤给包扎好了, 他抬起头, 警惕地朝发出声音的地方看过去, 随后看见那女人将地上的木盆和绳子都抱起,催促孩子进去, 然后将木盆放在两人面前。 她牵着孩子到两人身边:“我给你们弄了点水,就在你脚边,抱歉,我不能点灯,对了!” 她将身边的孩童往宁归砚身边一推,孩子呜咽着,但没哭出声,宁归砚转头看去,瞧得见那孩童瘦骨嶙峋的身材,还有手臂处的抓痕,多得数不清。 于是他开口询问:“是您的孩子吗?您怎么称呼?” 女人皱着眉:“我吗,我随夫姓,姓宋,这是我孩子,小儿胆子小,劳烦你们帮我照料一二,也算是我放你们进来的原因。” 她将那男孩往前一推,手碰到了宁归砚的肩膀。 宁归砚见人要走,叫住了人:“宋娘子,等一下。” 女人转过身来,将手中的草绳卷了卷,用着气音:“怎么了?是还需要什么吗?” 宁归砚摇摇头:“只是问一个问题。” 宋娘子点点头:“你说。” 宁归砚偏目在那男童身上逡巡而过,他抿紧了唇,问道:“这村子,可是发生过命案?” 宋娘子身躯一震,表情惊慌,举起手便表示否认,但话语里的辩解显然不那么令人相信。 “没有没有!这村子没发生过什么命案,只是在山中,来的人少,久而久之就荒败了,也就剩下我们这些不愿意离开的,你说的那个,没有。” 宁归砚浅浅笑着,那笑容让宋娘子倍感心虚。 她弯腰捡起掉落在地上的草绳,脚步匆乱起来,她走到门边,丢下一句话。 “你们今晚先呆在这里吧,若是听见什么声音,千万别说话!也别出来!明早我送你们离开这里!” 她说完,草绳随着‘咔啦’的刺响将三人关在了这小小的灶间。 人一走,宁归砚便朝旁边的小男孩看去,他拍拍身侧的草堆,示意对方坐下,等得偿所愿后,忽地开口。 “吃糖吗?” 说完,他袖口一挥,手掌伸过来,摊开手心,上面躺着两颗裹着白色糖纸的糖,香味透过糖纸溢出来,飘到鼻尖,没多久就听到了咽喉滚动的声音。 小孩看着那两颗糖,移不开眼睛,但没去接,而是开口小心询问:“你,你怎么有糖?” 他声音也小小的,像是怕极了会惹来外面什么东西。 宁归砚将手中的糖果颠了颠:“我爱吃,身上总带些,吃吗?” 小孩这下才手下糖果,圆溜的眼睛看着他,虽然警惕,但也确实只是个孩子,始终没什么心眼。 他将糖纸急切地剥开,糖果塞进嘴里时一脸满足,随后叹息小声:“我已经好久没有吃过糖了,真好吃!” 宁归砚问道:“好久... ...是多久?” 小孩眼睛抬起来,将另一个糖塞紧握着,显然是准备留给另一人,他长长地发出思考的声音,最后摇摇头。 “记不清了,好久了,特别特别久。” 他仰起头,凑到宁归砚身边,竖起手指放在唇间。 “嘘。” 警示不要说话之后,低头,伸出那只手,指了指地上的木盆,又指了指宁归砚腿上的男人,眼底露出害怕和疑问。 宁归砚抬手揉了揉他的脑袋,笑了笑摇着头。 三人在这灶间呆了没多久,夜色中闯进来别样的声音,低吼着的,充满愤怒的,又的的确确从喉间发出的声响,还有伴随着扣挠的响动。 最为明显的,便是灶间旁的那间里屋,剩下的,几乎遍布了四面八方,没多久,伴随着忽然的惊叫一起融入夜色。 旁边的小孩惊觉,忍不住朝宁归砚身边缩了缩,嘴里的咀嚼也停止,睁大眼睛朝门边看,眼底都是紧张之色,抓着糖的那只手忍不住颤抖起来。 第62章 宁归砚看在眼底,身侧的手指画了个几个咒文,随后两指合住,迅速抬起在男孩后颈点了一下,人便轻轻地倒下去了。 他接住人,盯着那张稚嫩的脸庞看了好一会,才将孩子缓缓放在草堆上,随后将被压麻了的腿动了动,“嘶”了一声后唤道:“起来。” 季宿白装够了,站起身,将身上的草屑拍了好几遍,直到他确认自己衣摆上没有什么东西了,才皱着眉头垂目看向宁归砚。 他伸出手,宁归砚便拉住,借着力站起来,但腿被压得太久,刚站起就麻软了腿,没了支撑直扑向男人的胸膛。 好在对方及时接住他,没让脸和那坚硬的胸口来个亲密接触。 季宿白揽住人的腰,腰太细,一只手便绰绰有余,于是另一只便将人拉直身,让宁归砚的手搭在他肩侧,刚要说什么,身前的人便率先开口了。 “让我靠一会,站不直。” 季宿白眨了眨眼,将没说出来的话咽下去,偏目瞧了眼地上的孩子,启唇询问:“是去里屋,还是先回去看看情况?” 宁归砚觉着好笑,靠在男人的肩膀上扭过来脸,视线里出现凌厉的下颌线,他搭在肩膀上的手动了动,呈敲击动态。 “都一样,方氏和宋娘子嘴里说的大约不是一个东西,这村里那诡异的阴气,另有其人,不对,是很多人。” “那孩子的手臂上都是抓痕,和我们之前落脚的地方中的破门板上的一般无二,但他手上的伤痕也是日积月累的,若是在夜间,那些东西应当进不来... ...” “而且,这孩子... ...活得倒是久... ...” 语罢,季宿白手指一动,一点光亮照亮那孩子的全身,除却了那可怖的伤痕,便是皮肤上日积月累的灰斑,还有藏在袖口中隐隐泛着光的刀,显然不是个善茬。 季宿白挑挑眉:“所以?” 宁归砚觉着脚上难人的酥麻感散得差不多了,他撑着季宿白的肩膀站直,笑了笑,眉眼挑弄。 “这种猜测,师尊心里明了,怎么还问我?” 季宿白闻言,轻笑着,低头看了眼手上包扎的布料,目光探究。 “你倒是会包扎。” 宁归砚抬起手,一缕灵气从门缝内钻出,将那绳结解开,他转头看那手臂一眼。 “我还能包得更好看,只可惜你伤的不是脑袋,好了,我们得出去了。” 两人出来后,宁归砚将绳结再次系上,捏了个咒诀施加在门上,确保里面的孩童安全,这才跟季宿白往里屋去。 里面的动静不是很大,季宿白结印,在周围施下阵法,压抑了周围的气息,也保证里面那人的安全。 随后两人转身,直接往落脚的地方回去。 宁归砚去村东找那些出去查探情况的人,村内的阴气虽然浓郁,但宁归砚也不至于应付不了,季宿白思虑一番,竟然也让他去,自己折身回落脚地,看看剩下几人的情况。 到了废弃的屋前时,周围便又多了些声音,听起来是狗叫声,可高昂又激烈,又隐约的像狼嚎,充斥着野性。 季宿白推开门,从门前设立的阵法内进去,进了门内便找到了惊云门的领头,和他说明情况后便叫天一山的几位修为较高的修士带着几人去周围探查。 随后他进了木屋去找休憩的林言言和景弗,两人应该也是感觉到了周围的不对劲,手里都拿着剑,警惕的姿态在季宿白来后松懈了些。 林言言往季宿白身后瞧了眼,担忧又疑惑。 “师尊,大师兄呢?” 季宿白启唇:“他去村东了,你们两个,带着人去村西,那边有个女人和孩子,如果遇到其他人,也救下来!不过不要放松警惕,这村子可不好客。” 说完转身。 林言言叫住他:“师尊,那你呢?” 季宿白觑了她一眼:“去看看你师兄在干什么。” 说完,在两人的愣神中消失了身影。 人出了废弃的屋宅,径直往村东去,没多久就看见了朝他跑来的人。 人一下子就扎进了怀中,体温和平日相比要冷了许多,抱住他腰的那双手有力,想要将人揉进身体里,声音却是脆弱,带着恳求和恐惧,说出平日宁归砚不太会说的话。 “师尊,那边,那边有一堆怪物,我差点就死了!” 说完,那忽然激动又平静,再而悲伤的声调化为了哭泣,有湿润在胸口漫开。 季宿白悬在空中的手顿了顿,低头,看见宁归砚哭湿了的眼纱,因为睫毛的颤抖,时而展现出不同的幅度来。 他不爽快地轻‘啧’了一声,悬着的手握成拳头,显然在忍耐。 “是吗?你很害怕?” 季宿白淡声问着。 宁归砚仰起头,点了点,抱得更紧了些,他气弱着开口:“我还受伤了,师尊,能帮我疗伤吗?很痛。” 说完,微微松开一些,露出胸口处的伤口,血液已经将胸前全部染红,那不知道被什么东西刺穿的位置被他捂住,随后猛吐出一口血,跪倒在地上。 季宿白垂眸看着这一幕,叹息一声。 “真可怜。” 宁归砚抬头,刚要说什么,胸口被灰黑的长剑刺穿,话语淹没在了血沫当中。 第34章 想活着吗 不知道从何处来的吼叫声让寂静的夜增添了乐趣, 这村内的潮湿似乎也更加厚重,像进入了一副被晕湿了的画。 第63章 宁归砚拿着沄潋朝村东去, 时而能听见从那些屋子当中冒出来的抓绕刺耳声,瞥眼一看,大都是有生活痕迹的人家。 他皱了皱眉,心里涌出不好的猜想。 “咔啦!” 忽然一声脆响,宁归砚猛地转身,挥出沄潋让剑气挡住那冲撞而来的黑色影子。 “嘭——” 那黑影被击倒在地,却又很快诡异地爬了起来。 宁归砚捏出一道符篆,周围的黑暗被驱散一半,也看清了那黑影的模样。 不, 不是一个,是一圈。 四面八方的, 那些生出利爪尖齿的人, 身上的灰斑几乎覆盖了全身, 他们双眼都是灰色的, 没有丝毫人气,张着嘴,流下涎水,虎视眈眈盯着中央的猎物。 “嗬——” 不知道是哪个‘人’带头低吼了一声, 盘踞在地上的那群影子顷刻如同射出的箭一袭过来。 宁归砚迅速反应,手中捏着咒诀,另一只手用沄潋艰难抵挡着周围涌上来的那些‘人。’ 他没敢伤及要害, 这些‘人’当中有不少他白日见过的面孔, 明明有日光时还是一副和蔼的模样, 到了夜晚,便要他性命了。 宁归砚后背受敌, 这地方空旷,他没位置躲避,于是捏了个术法将不要命扑上来的那些东西给震开,随后迅速从中找出一个口子朝村东的方向过去。 那些不能称作为人的东西依然紧紧逼迫在后方,一个一个伸出那双胡乱抓绕的手,即将要碰到宁归砚肩侧时被沄潋震开,往后倾倒,砸往后边的‘人’群。 村东的吼叫上、声不比他身后的小,甚至伴随着宁归砚之前隐隐听见过的犬吠。 混乱的愤怒将周围围堵得水泄不通。 向前奔了没一会,后面那被暂时绊住的东西便又追了上来,一只灰白的手遽然从脖颈一侧探出,宁归砚僵了僵身体,转过身将沄潋往前刺去,剑刃从胸膛中穿过,带着腐败腥气的味道瞬间弥散开来。 前面的男人被刺穿了胸膛,喉间发出痛苦的咳声,那双无光暗淡的眸子忽然亮了一瞬,随后猛地抬起头,将沄潋从身体内直愣愣拔出,随后更加激动地朝宁归砚攻击去。 靠! 宁归砚心里暗骂一声,这要是一个两个他自然能应付,一堆杀不死的东西他可没什么力气应对,于是捏了个符篆,嘴里呢喃几声,眼前炸开一阵烟雾,人便消失在了原地。 一堆没有意识的人站在原地寻找,没有结果后便开始互相攻击起来,那驾驶可不比看见了宁归砚要小,大有要将同类给撕成碎片的趋势。 宁归砚躲在一扇门后,捏了个符篆在屋内探查了一番,没发现任何活物,这才松了口气。 他低头,看着手臂上不小心被抓到的位置,流的血很多,伤口出几乎是被扣下来一大块的皮肉,掀开上面的衣袖来看时,触目惊心。 宁归砚短嘶了一声,额角都是汗,他撕下另一边衣袖上为数不多的布料,咬着沄潋的剑柄,眼睛一闭,疼痛从喉间溢出来,喘息声被他抑制。 “刺啦。” 布料破碎的声音和宁归砚的喘息一同,待到呼吸平静之后,他抬起头,看着手心沾上的发黑的血液,又偏了目光,伤口处隐约冒出的黑色花纹熟悉得令人发笑。 宁归砚也的确闷笑着出声了,咬着牙,将袖子整理好,掏出林自潜给他的那些药丸一口气吞下,没多久那黑色纹路便散去了不少。 他低下眉,听着外面再次暴起的吼声,目光一凌,握着沄潋撑着站起,嘴唇翕张。 “那家伙,又骗我。” 说完,抬起脚想将旁边的碎木板狠狠踢出去,但有声响过来,便郁闷地收了动作。 他在木门后弄出来一个小洞,从洞口里往外瞧,看看那忽然盛起的声音是怎么回事。 刚瞧上两眼,便瞳孔地震。 门外的那些东西围攻着不知道何时出现的三人,三人穿着惊云门的衣服,中间一位似乎伤得不轻,灵力也消耗得差不多。 他们大约是从村西那边一路逃过来的。 宁归砚正纠结要不要出去帮个忙,那受伤较重的惊云门男子忽然松开手中的佩剑,身旁和周围那些东西周旋的同门皆是一惊。 修习之人,若是在敌人面前放下剑,等于投降,但在这些没有神智的东西面前,投降等于送死。 “你没事吧?快捡起来啊!” 另一人高声骂道,却不见男子有何动作,正击退冲过来的两个‘人’,转过身去要将剑捡起,,手伸出去时,倏然对上一双灰白的眸子。 “啊——” “小心!” 宁归砚刚要推开门,一道剑气将那忽然冲向自己人的惊云门弟子击退,随后将其他两人拉到安全的地方。 前来救援的女子也是独身一人,她从腰侧捏出几张符篆,迅速往前丢去,侧身快速提醒。 “走!” 剩下两人不再犹豫,立刻转身离开。 宁归砚皱着眉,将化为笛子的沄潋再次唤出,闭了闭眼发出一声无奈的叹息。 乔离身上带的符篆已经全部用完,这些东西根本就打不死,操控他们的源头也不现身,除了躲之外,毫无办法。 他们只能等天亮。 乔离捏紧自己的佩剑,在周遭那些东西聚过来时,心中一沉,已经做好了死战的准备。 “死就死吧!反正也死得光荣!” 第64章 她嘴里说着,执剑上去决一死战,左右两侧的‘人’被她伤了腿脚却依旧毫无损伤似的冲上来,没多久乔离就坚持不住了,肩侧和手上都被抓绕出伤痕,血液将她的红衣几乎染成黑色,唇边的血水被抬手擦过,还是留下印记。 乔离撑着剑站直,一只手骤然出现在眼前,仅仅几厘的距离。 乔离瞳孔一震,正要用灵力震开,可最后凝聚出来的,也只是让那东西踉跄一下,而她自己则是被周围浓郁起来的气息给笼罩,意识稍稍迟缓。 大约是被周围浓郁的阴浊之气糊了意识,她的眼前忽然出现一道青色的影子,身形挺拔,动作利落,却瞧不见眼睛,手上的重量被拨开又覆上另一层重量时,嘴里被塞入了什么东西,下意识吞下回后,被带着转过一圈,随后听见闷哼的痛意。 乔离瞬间醒神,她猛地抬目,却只看见被蒙住了眼睛的半张脸。 宁归砚一手抓着乔离躲开旁侧冲上来的‘人’,一手拿着沄潋抵挡另一侧的攻击。 奈何他没有四只手,抬腿踢开几‘人’后,不得已背过身挡下那一爪。 后背被抓破皮肉的痛意让人忍不住痛呼出声,他反手将剑刺穿那家伙的手臂,抽出后抬腿踢开涌上来的几人,拉着乔离迅速从清出来的空隙间跑出去。 一边跑,宁归砚一边从储物袋中拿出数张符篆。 好在他总爱收集些,为以后出逃做准备,不然现在别说是救人了,就是自身都可能难保。 手中的符篆将身后那群家伙暂时绊住,两人转过路口躲进一个小房子内,他让乔离在身后呆着,自己拿着沄潋在门前抵开一些缝隙观察。 那些被绊住的东西很快就追了上来,其中又混入了一些陌生和熟悉的面孔,宁归砚眼睛一定,在其中见到了村西他在宋娘子屋内看见过的男人,此刻也是一副诡异的状态。 大约是他身上的血腥味太重,又没有足够的灵力能够遮掩,那群‘人’在外面寻了一圈,最后都聚在一块,朝他们这边缓慢移动过来。 “宁仙... ...” “别说话!” 宁归砚倏然转身,将乔离的嘴捂住,屏息听着外面的动静,脚步声越来越近,宁归砚捏住他腰侧的玉佩,咬了咬牙将乔离往后带些,随后小声提醒。 “这屋子的窗户是坏的,等会我出去,你就跑,回去找人,知道了吗” 乔离仰头,眼里蓄着泪,最后还是点点头。 等木门上出现细微的扣挠声出现后,宁归砚松开乔离的嘴,拉着人往后一推,在门被微微推开一些时,大声提醒。 “跑!” 说罢立刻拿着沄潋朝前冲过去,翻过墙头制造出巨大的响动,稳稳地落在一大群‘人’的中间后,执着剑朝前一挥。 周围的家伙被击退了一些,宁归砚偏目瞥过一眼,原地的人已经从窗口逃走,他敛下目光,将沄潋再次一挥,贴出一张符篆,随后从间隙中跑跃出。 可惜没能跑多远便被追上,宁归砚握着剑,巡视着周围聚拢的那些东西,抱着要折在这的想法,却发现那些东西近了之后,却没有再伤害他的意思。 低沉的吼声从喉间传出,无数双无神的眼睛看过来,先前宁归砚在宋娘子家见到的那个男人在他右侧,伸出手,嘴里似乎要说什么,手心摊开时,又闭上了嘴。 忽然这些‘人’都停下了动作。 “嘻嘻嘻,嘻嘻嘻,哈哈哈哈哈!你喜欢吗?喜欢吗?我送给你的礼物——” 一道空悠的女声不知道从哪儿传来,宁归砚朝周围警惕,但他被围在中间,视野有限,还是在黑夜,寻了半天没找到声音的来源。 “你在找我?” “你想见我吗?” “想活着吗,想活着的话,要替我做件事... ...” 那女声忽然近了,周围的那群‘人’遽然身体一震,嘴里冒出黑血来,他纷纷倒下,有些砸落在宁归砚脚边,又些被狠狠震开,砸在远处房屋的矮墙上... ... 宁归砚的目光从人群中朝后,他未转身,只是偏偏头,便看见了路的远处一个穿着红嫁衣的女子。 那女人生得几枚,同样是一颗美人痣,脸上的妆让她看起来十分美艳,可手臂上隐约的灰白色却让她融不入这世间。 她低头捂着嘴笑出声,身体颤抖,阵阵铁器碰撞的声音荡开,才发现她脚上的镣铐。 “呵呵呵!” “好生厉害,让我的这些尸鬼都没法伤你... ...” “我终于——” 第35章 还记得你是谁吗? 女人显然不是个人, 宁归砚可没工夫听她说什么,挥剑将周围那些目光开始涣散的尸鬼击退后, 他捏紧了剑柄,朝那女人亮剑。 剑刃正对着她的心脏,对方不闪不躲,脸上只是因为被打断了话语而微微不悦,但还是带着笑,笑得更大声。 宁归砚蒙着眼,但看上去看不见的却像是那女子。 青色长剑从胸膛中穿透而过,刺破皮肉的声音在这忽然寂静的也中喧嚣。 女人笑声戛然而止,她骤然抬手, 握住那柄长剑,往胸口处再压了压。 胸前的血液流淌到了地上, 她脸上挂着笑, 灿烂无比, 额间的那点美人痣要比鲜血更红些。 手中的剑被人抓住, 宁归砚拧眉,往后扯了扯剑柄,剑身毫无撼动,他只能看着剑刃没入那层灰白的皮囊当中, 刺入血肉的声音清晰可见,比女人张扬的笑声还要震耳欲聋。 第65章 他抬目,从腰侧唤出几张符篆, 快速准确地贴在对方额头, 手指通过黄表纸的表面感觉到灼热的感觉, 和怨气产生的阴冷不一样,那种灼热深入骨髓, 似乎要唤起他身体内的什么东西,心脏也跟着怦怦跳起来。 符箓在女人鹅头发出噼啪的声响,阵阵火光将她的面部覆盖,那只落在剑上深深嵌入的手却毫无动作。 她仰头高笑几声,忽然将剑一拉,倾过身来,她的手臂和脸颊上都出现残痕,像烟屑一般的碎片从身上逐渐随着风飘扬起来,看起来就像是柳絮。 那张人皮消失在宁归砚面前,随后是那只手,然后是下半身,直到最后女人完全彻底地消失在前面,宁归砚才堪堪回了神,手中握住的剑因为没有相对力量,他往后退了几步。 不是怨鬼... ...是... ...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你想杀了我吗?杀了我,那么这村子里的这些人,也会死。” “我的主啊,感受到那澎湃的力量了吗?多么美妙,多么令人向往,哈哈!如果我拥有,如果我拥有... ...” 话语戛然而止,周围那些静止的尸鬼忽然动了,宁归砚握着剑,警惕地看着周围的那些尸鬼,也不忘找寻声音的来源。 尸鬼扭动着脖子,无数双无神的灰白色眸子朝宁归砚投过来,他们安安静静的,并没有要一拥而上将宁归砚撕个粉碎的举动,只是站在原地,张着唇四下颤动,面露痛苦。 宁归砚竖起两指,在身前画下一道咒文,将阵印落地后,他将沄潋横在身前,朝着那群尸鬼的后方冷唇。 “出来,别神神鬼鬼的。” 藏匿在尸鬼之后的女人缓缓献出身形,她身上并没有一点的伤处,让宁归砚的猜测确定。 宁归砚肯定地开口:“你是魔?” 女人沿着唇,眼睛弯着,娉婷袅娜地低头笑了声,那双如同了水的眸子紧紧盯着宁归砚。 “是怨还是魔,有什么区别吗?我便是魔,你就想要杀了我?” 她放下唇边掩着的手,后袖一挥,将身前的一个尸鬼往前一推。 “那他们呢?你想救他们?可你看看啊,他们是一群什么样的东西?” 语落,那阵阵的阴风忽地弱了,周围的寂静让那些动起来的尸鬼显得更加突兀。 他们扭动着身躯,朝着宁归砚奔过来,像饿极了的野狼,被磨出来的尖牙亮出,眼睛开始泛着红,显然是暴怒的模样。 宁归砚最后设下的阵法能稍稍抵挡一些,但周围的尸鬼几乎是一个接着一个不间断。 沄潋的作用显然有限,很快他便落了下风,手上的伤口又添了几处,腿部甚至被生生咬下一块肉,疼得宁归砚仰头痛叫。 他心里暗自骂着自己,早知如此,当时就不跟着下山了,平白遭受磨难。 宁归砚握住沄潋的那只手开始颤抖,他的灵气马上就要耗尽,在身前这个阵法被击碎后,他一定会死在这些尸鬼的嘴里。 咬着牙将抓住他小腿的尸鬼踢开去,宁归砚看向远处浅笑着看这一桩好戏的女人。 他忽然笑出声:“我说,你恐怕不想我死吧?” 虽然语气笃定,但心里也还是有些害怕,怕没赌对,怕她在酝酿更大的阴谋,也或许,怕在季宿白哪儿又失了信,还没把计划都施行,就先被人关进那天一山的水牢当中。 女人的笑意凝固了一瞬,她看着宁归砚的身躯逐渐伛偻下去,她暗了暗眸子,在尸鬼冲破那脆弱的阵法咬上宁归砚脖子时,红袖一挥出现在尸鬼群后,她嘴里念着什么,目光一凝。 “嘭——” 聚起来几乎变成团状的压迫轰隆一声炸开,那些东西瘫倒在地上,有些如同已经死了很久的尸首,浑身都开始泛着腐臭味道,有些则是断肢断手,眼白翻飞,没多久昏死过去。 “咳咳!” 宁归砚被掐住的脖颈得了呼吸空间,他侧身重重地呼吸,瞥目看着那女人在他面前停下,居高临下地看着自己的狼狈模样。 “你真聪明。” 她将涂上了丹蔻的手轻抚着,脸上的笑意阴森,丹蔻的色彩似乎是从血肉中沾染上的,她皮肤上的灰白色斑点时隐时现,脖子上出现些许红痕。 她轻笑着,手捏住宁归砚的脸颊,忽地冷了脸。 “可是你太聪明了,反而不好把控... ...所以——” 她说完,手中忽然出现一把利刃,刀刃对准宁归砚的胸口刺下去。 宁归砚瞪大眼睛,却没感觉到疼痛,脑袋恍惚一瞬,他睁开眼,眼前已经没了遮挡。 视线上方映着鲜红的月亮,和刺穿皮肤裸露出的血肉一般红,遮挡那红月一半的脸庞令人过目不忘,清晰的下颌上映着红光,不显得可怖,反而多了些生气。 季宿白伸出手,将宁归砚拉起,看见宁归砚满身的伤痕后,眉头微微皱着,询问道:“怎么受这么重的伤?” 宁归砚听着他的关切,却是转头朝四周看去,被季宿白捂着脸,视线这才对上男人的目光。 缱绻的视线里有部分从冷漠中分离出来的责怪,他的脸被抬起,捏住下颌的那只手温和,连投过来的目光也温和。 “你在找什么?” 季宿白忽然问。 宁归砚低眉,看向自己的胸口,再抬起手抓住季宿白捏住他下巴的那只手。 “没看什么。” 第66章 他说完,那只捏住他下颌的手忽然覆在脖颈上,过热的温度让脖颈处的血液都沸腾,宁归砚脑子里闪过什么,呼吸便一顿,眼倏然睁大,两只手抬起想要将脖颈上的束缚感挣扎开。 季宿白那温和的目光忽然凌厉,他一只手掐住宁归砚的脖子,语气发狠:“天生灰瞳,和魔族的人纠缠不清,宁归砚,你到底是不小心被带入天一山的无辜之人,还是魔族派来的卧底,或者是... ...从别的地方来的?你从哪儿来?还记得自己是谁吗?” 宁归砚闭紧眼,被季宿白逼迫着,后背不知道什么时候抵住了坚硬的墙壁。 他挣不开季宿白的手,于是只能四处摩挲着,手指触碰到冰冷的器具,似乎获得什么保障,眼睛睁开,将那柄器具握在手中,抬手靠近季宿白的腰腹。 “你的眼睛... ...魔族的卧底... ...” 季宿白又缓缓说着。 宁归砚涣散的思绪被男人的话语拉回一些,他的瞳孔缩张,脑子混沌。 “我的眼睛... ...我是... ...” 话没说完,快速刺出去的利刃忽地一转了方向,朝自己的腰腹刺来。 “呃!” 一阵隐忍的痛声传进宁归砚耳内,他恍惚睁着眼,又听见有人唤他,一声一声,声音很熟悉,腰上也没有痛意,他一瞬间以为自己是要死了,末了心里还在想。 季宿白给的那玉佩怎么没有用?骗子。 “宁归砚?宁归砚,宁归砚!别沉进去,醒醒!” 略微急切的男声在耳畔响起,宁归砚睁开眼,眨了眨,瞧见一片朦胧,朦胧之后,是寂黑的夜空,没有那一轮红月,但手上黏腻的感觉却实在。 宁归砚猛地呼吸,将人拥在怀里的男人便松开了手,手指在宁归砚额头点几下,周身的束缚感便消散了。 他抬头看着季宿白,握着器具的手一颤,落地的铿锵声惊了人一下。 宁归砚抬起湿润的手,手中的鲜红刺目,他垂目,瞧见季宿白落在那被红沾染的手腕上的手掌,还有对方手掌上的那道伤口,此刻虽然止住了血,但也触目惊心。 “你... ...” 他颤了颤嘴,扭开头去,没瞧见那红衣女人,但远处那些倒地的尸鬼证实了一切的发生。 “你不会躲开吗?” 宁归砚冷着声音,将手上的那只手甩开,站起身来,撑着墙壁将沄潋捡起,随后说他没说完的话。 “抱歉,你应该躲开的。” 季宿白扭了扭手腕,撕下衣摆的一块布料给自己随意缠住伤处。 “我那玉佩只能挡邪祟,可挡不了你自缢啊,你遇到什么东西了?” 宁归砚盯着脚下的那柄短刀,扯唇笑了笑。 “你不是知道吗?” “这种程度的魇,不会致命,我只是想让自己清醒一点,你却把自己弄伤,你听见什么了?” 他转身,沄潋化为玉笛握在手中,时而咳嗽几声,看起来可不是魇得不够深的程度,怕是差点就死在里面了。 不过意识倒是清醒一些的,也不知道是不是那红衣的女子故意,故意说那些令人误会的话。 季宿白将伤处包扎好,走近一些,抬起宁归砚的下颌,眸子里的光盛,宁归砚曾经在很多人眼中见过这种目光,窥探,坦然,暴怒都被其吞噬。 是在看一个被握在手中忽然不受控的玩具,不信任肆掠了整个情绪。 季宿白问。 “你的眼睛... ...怎么了?” “那东西问你什么了?” “它想杀了你?或者帮你逃走?” 第36章 想问什么 “逃跑?” 宁归砚抓住那只钳住他下颌的手, 手上的伤处被按了按,季宿白面不改色, 掌心的力度松了些。 “如果我要跑,你的手恐怕就不会是这种程度的伤口了?大概,被切成两半,或者被捅上几刀,手筋也被挑断... ...” 他将手腕处的凸起按了按,微微扬起头,走近,面色带着愠恼。 “你觉得她问了我什么?你不是都听见了?何须再问我一遍,难不成, 我眼盲,你也听不见吗?多稀罕。” 压在手腕处的手微微蜷缩, 看着季宿白低头沉默着, 他便将季宿白紧紧捏在一处的手指一个一个给掰开, 随后惊叹了一声。 “看起来真吓人, 你还真是好师尊啊,舍己为人。” 季宿白看着他从储物袋中拿出一个药瓶,用牙将瓶塞咬住,随后将其中的粉末撒在手上, 不算疼,只是微微麻痹。 但他还是皱着眉缩了缩手问:“它为什么问你的眼睛?你的眼睛... ....” 说着,季宿白忽然抬手, 手指触碰到宁归砚的太阳穴, 宁归砚也不闪不躲, 任由对方将那层眼纱扯下。 他眨眨眼,侧头将季宿白手上的眼纱扯下, 随后倒上一层药粉绑在季宿白手掌上。 “满意了吗?” 宁归砚问着,打了个死结,季宿白满意不满意不知道,他是满意地拍了拍季宿白的掌心,勾着唇松了手。 季宿白抬起手捏了捏,继续他方才的问题。 “所以问了你什么?” 宁归砚有点气恼了,在话尾落下之后,从地上捡起那把短刀。 “问我是不是无辜被拉上山的人,问我是不是魔族的卧底,哦,剩下的,你应该都知道,可以别再问了吗?我没义务全告诉你,就是合谋,恐怕也只能伤你皮毛吧,你有什么好担心的?师尊... ...” 第67章 季宿白听着,将他手上那柄沾了血的短刀接过攥紧,目光随着宁归砚的手转移到他手臂上被抓伤的几处。 忽而转移了话题:“怎么受伤的?” 宁归砚讶然,却也没问对方为何突然不追究了,就算追究,他也不一定会说实话。 于是转过身,指了指不远处地上躺的那些死尸,有些已经快速腐烂,周围都是浓郁的浑浊,有些还尚有生机,但显然苟延残喘。 季宿白不用看也知道是因为什么,但他就是想问一句,不为别的。 “这些尸鬼虽然难缠,但你也不会应付不了,我来之前,遇到了那惊云门的女弟子,倒是看不出你有如此好的心肠。” 宁归砚落在那些死尸身上的目光回拢,他挥了挥袖,将伤处遮掩。 “你也没多了解我。” “我是没多了解你。” 季宿白朝前走,拉住宁归砚的手腕,将人带着往前。 宁归砚盯着他被拉住的手皱眉,问道:“做什么?” 季宿白头也不回:“不想在这呆到死,或者你想等刚才那个只是略微施下一些小术法的魔族回来,你可以挣扎。” 语罢,身后的人便没再作答。 宁归砚松了力气让季宿白带着他走,这一松懈,便身心俱疲,没走两步就昏倒在了温和的热度当中。 再度醒来时,身上上上下下被缠了布,有种诡异之感。 宁归砚低眉看了几眼,想要将手臂上那包裹得丑不拉几的布条拆掉重新绑,刚动手便被进来的季宿白按住了手。 对方手里拿着一个水囊,扔进宁归砚手里后便将那拆掉的结处重新系上。 “别乱动,林自潜给你的药,可吃了?” 宁归砚点点头:“吃了。” 季宿白断言:“所以是在遇到那魔族之前吃的,再吃一颗,我给你驱掉身体里的魔气。” 宁归砚抬手瞧了瞧那更丑的包扎。 “还有魔气残留?” 季宿白在他身侧坐下:“你的身体你自己不清楚吗?混杂得我都不知道如何下手,被那些邪物伤得如此重,不死,也会留下些什么,转过去。” 宁归砚也不闹别扭,转过身,吞下一粒药丸,他感受到后背的力度,忽然出声。 “你不问我了?” 季宿白在他后背用力的手一顿。 “问什么?问你从何而来?问你怎么瞎的?还是问你不明不白的身世,或者——夺舍?我探过了,你不是原来那个人,至于你怎么进入这副身体的,我不关心,至少你身上没沾血,人也不是你杀的,我放你一马,你就少问些多余的问题,宁归砚,你的好奇心太重了,可不是件好事。” 宁归砚可不听他的威胁:“是吗?我觉得挺好的,不管是你,还是那个魔族,我都挺感兴趣,不过... ...” 后脖忽然一阵凉意,冻得宁归砚咬紧了牙,他微微偏过头,将心里的诽腹咽下去。 看来季宿白现在的确不想听他讲那些。 凉意顺着血液涌入身体各处,结束后,宁归砚身上的伤好了大半,若是药堂的药剂可没这么好的效果,除非有人用灵力为他疗伤,这损耗可是极大的。 他被人拉起,沄潋被塞到手上。 季宿白忽然应了宁归砚先前没说完的话。 “宁归砚,若是别人,就是死了,我也不会警醒他半分的。” 这话说普通也不普通,宁归砚手指抚过沄潋的剑身,品味了半晌,也没想明白该往那处去理解。 他干脆敛了心思,看着被推开又关上的门,上面留有不平凡的阵印。 将沄潋收起后,宁归砚唇角的笑消失,在腰侧一晃,那枚黄玉佩没有踪迹,还有那枚他藏匿在储物袋中的扳指也再寻不见。 扳指是徐应给他的,里面有一缕徐娘的魂魄,只不过最近这魂魄稳固了不少,偶尔能看见其中孕育的胚胎,像是要生出的恶魂。 宁归砚不紧不慢地走出门,季宿白便扭头:“走吧,回去看看。” 正要动身,宁归砚便叫住人。 “等会。” 他抱胸说着,朝村西看。 “我得回宋娘子家拿点东西。” 季宿白皱眉:“你那玉佩又丢了?” 他笑着,听宁归砚开口。 “怎么,你不高兴了?” “我把你那枚玉佩放那孩子手里了,不是说能挡致命的伤吗?索性我现在也用不着,借那小孩用用,可我也得拿回来不是?毕竟也不全然是我的。” 宁归砚一边说着,一边斜睨季宿白,笑意淡淡,不等人应答,便踏出步子往村西去。 季宿白稍后才跟上,良久问道:“怎么就知道你用不着呢?” 这话说的奇怪,既像是讥讽宁归砚不自知,又像是在暗暗地想引出些什么东西。 宁归砚脚步滞了一下,未停。 他偏头看向季宿白的眼睛。 “你想听什么答案?” “你这话可问得有意思。” “跟你学了那么久,我总不至于连尸鬼都应付不了,你真当我是个靶子?不受伤,怎么引得出那魔族?还有,你也不会让我死吧?” “这样的回答满意吗?师尊。” 季宿白敛眉,抬手将宁归砚的脑袋扭回去。 “好好走路,要是再摔了,我可不接你。” 宁归砚唇边的笑意淡了淡。 第68章 “真荣幸啊,师尊,您还陪着我去呢?” 季宿白:“不想去的话,我可以把你打晕了抗回去,说多了也累。” 一嘴拌着一嘴,宁归砚也得了乐趣,便也没再继续,领着季宿白,很快到了宋娘子家。 只是他们到家门前时,便听见了阵阵的啜泣——宋娘子的悲切从木门中传出来,还伴随着孩子哭不出声的呼吸。 两人推开门,便看见躺在地上的那具尸体,旁边抱着他的女子面容眼熟——正是宋娘子。 抱住的尸身是宁归砚之前在里屋用术法瞧见的男人,他胸膛破了个巨大的剑口,伤处不断涌出鲜血,任由宋娘子如何堵住都抵挡不了身体的苍白和寒凉。 男人瞪着双眼,眼睛却不是灰白色的,而是沉沉的黑色,此刻已经散开,变成大大小小不规则的墨点。 他的手脚都扭曲着,似乎生前被残忍地对待着,手中紧紧抓着宋娘子的手。 宁归砚瞳孔缩了缩哟,目光从男人身上移开,瞧见了站在灶间外的几人。 林言言身上有些许抓痕,她的目光定在宋娘子身上,有些不可置信和仓皇,更多的是害怕和犹豫。 她手中握着一把剑,那剑不是她的,而是身边的景弗的。 景弗的面色显然不是很好,胸口被刺了一剑,此刻瘫在灶间外,呼吸沉重,伤处被林言言捂着,轻咳一声后林言言便哭出声来,泪水掩盖了之前的泪痕。 伤口上方的药粉很多,混着鲜血糊作一团。 周围的几人显然对此毫无办法,景弗受伤太重,身上带的药也都用了,但血就是没止住,伤处还绕着一圈黑色的纹路。 “呜呜呜,师尊,师尊,阿景,阿景,止不住血,止不住——” 林言言哭出声来,在不远处抱着丈夫的宋娘子却熄了哭泣,她看向抱着一枚玉佩站在人群之后的孩子,凄楚地哭笑了一声,仰着头朝天。 “老天啊,你为何如此对我啊!为何啊!” 宁归砚从腰侧储物袋拿出几瓶药,感觉到不对劲,将药瓶塞进季宿白手里,从腰侧取下玉笛作势要靠近人群之后的孩童。 可惜还未等到他靠近,那柄藏在衣袖之下的短刀便发出了耀目的光,它映在宁归砚眼底,很快就近了距离。 “闪开!” 宁归砚快速上前去,拉住孩子握住短刀的那只手,可那孩子力气却十分大,见没法伤到林言言,便伸出另一只手将自己的手腕直接折断,刀尖刺入了宁归砚的手臂,划出好大一条痕迹,让人忍不住痛呼出生。 “啊!” 一把灰黑色长剑将人击飞,后剑尖落在宋娘子面前。 一张符箓被捏着贴在死去的男人额头,燃起的火焰扑不灭。 宋娘子眼睁睁看着焰火旺盛变小,消散。 她哭着去扑灭,却如同在沙漠上撒了一捧水。 “不要,不要... ...求你们... ...” 第37章 他是我的丈夫 手上的火焰是能被轻易扑灭的, 但那些在尸身上旺盛的橙红色光却是愈燃愈旺。 季宿白举起手,中食指并拢, 蹙着眉看宋娘子,动作犹犹豫豫。 被击退砸在木板上的孩童皱着眉头,看见死去男人渐渐腐败的手臂时,顾不得身上的疼痛,迅速从地上爬起。 他连跑带摔地到父亲身前,将手中的那枚玉佩放在男人额头,将那符箓扯下,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他张着嘴,却说不出什么, 出口的只有哭泣,还有那因为玉佩毫无作用而望向宁归砚的悲切的目光。 宁归砚垂在身侧滴血的手颤了颤, 他眨了眨眼, 似乎有些想法, 但因为过于无用而被抑制在了喉间。 垂下眸子后, 季宿白却是忽然抬手将那正在燃烧的符箓给摧毁了。 宁归砚惊讶地看了季宿白一眼,显然后面的弟子也略微不解。 “掌门... ...” 有人想要提出疑惑,瞥向那对母子,目含忌惮。 “他们... ...” 季宿白低头, 将手中宁归砚给的救命药丸和其他乱七八糟的药往后扔过去,后面的弟子稳稳接住,便听他说。 “给景弗疗伤, 快天亮了, 你们带他回去。” 说罢, 微微侧过目光,宁归砚手臂上的鲜红映入眼底, 让人的心情烦躁许多。 那弟子张张唇,也注意到宁归砚衣摆处的红色,正要再说什么,季宿白便抬起手,在宁归砚肩侧点了几下,从储物袋中拿出一颗药丸。 他靠近宁归砚,举起手,没等人反应,药丸就顺应被宁归砚吞下了。 做完这些,便将目光投向失魂落魄的那对母子。 宋娘子眼下的泪痕未干,她抱着那具尸身发着愣。 季宿白贴上去的符箓是消怨除魔的,此刻男人的身体已经出现各处的裂痕和腐败,他像一张被撕碎浸泡的纸片,在宋娘子怀里摇摇欲坠,那双黑色的瞳却又聚了起来,呈现出灰白之色。 季宿白将那柄短刀扔到两人面前,他抬手,那看起来年纪不大的孩子手里的玉佩便回到了他手中。 随后他冷漠地看着尸身启唇:“他已经不是人了,对一个已经死了的人心生情感,有必要吗?” 宋娘子的泣声滞了滞,她将眼下的泪水擦去,把怀里的男人平放在地上,眸子看向前方的两人。 宁归砚帮忙将景弗架着带到门口,他摆摆手叫林言言也跟着一块去,在几人的身影远一些后,将木门关上,瞥目和宋娘子迎上了目光。 第69章 他走到宋娘子面前,怨愤将他围得水泄不通,这没缘由的愤恨让他不解。 “你看起来很恨我?我们除了今晚的交际,你还在其他地方见过我?” 宁归砚问着,那宋娘子便仰着头发笑。 “恨你?” 她轻喃着,旁边的孩童也死死盯着宁归砚,手上被自己掐出了血痕。 “我当然恨你!” 宋娘子怒目圆瞪,她姣好的面容因为这忽然发狠的表情而显得狰狞,她从地上站起,走路时都不稳的模样,却是奔到宁归砚面前,被季宿白的佩剑击退,又再次爬起来,同那些毫无意识的尸鬼并无两样。 她捡起地上的那短刀,直冲宁归砚来,宁归砚唤出沄潋,将对方手里的器具打飞,却没再做其他,于是受伤的那只手便被死死抓住。 宋娘子的眼睛发红,她抓住宁归砚的那只手时而用力时而又放松,正如她纠缠不清的情绪,说不清是恨宁归砚,还是将不公的原因归咎于面前这个男人。 她似乎只是需要一个能够给她解释的原因。 “为什么,为什么不好好呆着,你们为什么要出来!如果你好好呆在房间里,什么事情都不会发生,不会有更多的人变成那副模样,结果不会更糟糕!” “我说过的,呆到天亮,天亮了我就送你走啊,你为什么要将那个东西惹过来,你害惨了我,你害惨了我们!” “他不是邪祟,他是我的丈夫!他和那些东西不一样!他没伤人的!他只是,只是... ...” 宋娘子哭嚎着,后面的话却说不出来了。 景弗身上的伤也不是无端的,即便有所剩余的意识,也没法将自己全然保留。 宁归砚听闻,抓住其中的字眼。 “你刚刚说,我惹来了谁?穿红衣的女子她来过?” 他抓住宋娘子的手,对方此刻是全然丢了魂的模样,直到身后一阵痛呼和飞速从耳侧过去的灰黑长剑,剑身落在忽然站起的男人手臂当中,深深嵌入却没有丝毫血液。 那人似乎已经成了一具干骨,身上只裹着一层皮囊,内里被线牵引着,就像那空中忽然升起的血红的月亮,或许是某人窥探的眼睛。 在男人身旁的孩童手上被咬下一大块的血肉,他的另一只手臂也因为被抓伤而显得可怖。 似乎在此之前,他的这位‘父亲’从未动手伤过他,他的目光惊惧,不可置信,在长剑刺入那只抓住他的手时呼吸暂停了一瞬,随后无力地跌倒在地上,却不知道逃跑。 长剑将已经完全变成尸鬼的男人的手刺穿,将其钉在地上,等对方挣扎起来,季宿白便捏出一张符箓贴在那尸鬼的额头处。 危险暂时解除,季宿白侧目,朝呆滞的宋娘子轻笑。 “这便是你说的不曾伤人?我说过了,他已经不是人了,也死了,你想将人留下来,也不过是给自己留一个祸患,就算他之前尚有神智,你瞧瞧,他现在认得你吗?” “你应该很清楚尸鬼是什么样的存在吧?不摧毁,便是烧不完的草,他们扎人的时候,可不是一根一根上来。” 孩童被吓得昏死过去,宋娘子看着露出牙齿欲作撕咬状的丈夫,心中五味杂陈,她没法反驳季宿白的话,却又不愿意承认她做的一切都是错的。 都是错的... ... “不,不是的。” 宋娘子仓皇地从地上爬起,擦擦眼角的泪,她走到宁归砚面前,这次抓住了宁归砚的袖口。 她恳求着:“不会的,他没有死,他没有死,他是尸鬼,他怎么会死呢?他不会死啊——” 凄厉的呼唤在夜间显得如此契合,仿佛这样的黑夜总是要经历分别和错失的。 宁归砚低头盯着抓住他的那只手,手上的痕迹也不少,但显然不是她口中的‘丈夫’所伤,那便是其他尸鬼了。 他心中暗自思忖,将袖子抽回。 “可他现在已经是一具空壳了,他的行为,不是自己能做主的,他的灵魂已经被魔气污染了,别骗自己了。” 随后淡声询问:“所以,在我师弟师妹来找你的时候,有人来过。” 这被宋娘子忽略过去的问题又席卷重来,宋娘子落空了的手顿了顿,她抬起头,瘫坐在地上。 良久,宋娘子开了口。 “对,她来过,拿走了一样东西。” 话落,季宿白靠近,宁归砚垂在身侧的拳头握紧,心里暗骂一声,深吸了一口气,恍如无事地看向季宿白。 季宿白扯了扯唇,手上那枚玉佩被他抓着,摊开手心时,却是一枚扳指。 那是装着徐娘魂魄的扳指,里面可有不少玄机。 季宿白上扯的唇角再度扬起,他将那没扳指揉在手心,另一只手托起宁归砚的手,将其放在宁归砚手心,瞥向人的目光温和,可宁归砚只能里面瞧见了他之后要面临的麻烦。 也不知道是敬佩宁归砚总是藏着很多事情,还是敬佩宁归砚还懂这些禁术,季宿白笑着投过去一个眼神,手指在他手心敲了敲。 用鲜血养魂,天一门最是无法容忍,这和那红衣魔女养出这样一村子的尸鬼的性质并无区别。 那枚扳指被塞进手心,季宿白眼里都是话,却没问出口。 不问宁归砚也自然不会去找训,将扳指收起,暗道以后再也不刻意拿出来了,本意是想看看那魔族搞什么东西,对方从他身上拿走这扳指,能印证很多东西,比如他的身份,比如他的血液... ... 第70章 不过,对方比他想的要聪明多了,还知道挑拨离间,把东西换了,好引起季宿白的怀疑,从而让他没有路选。 只可惜,千算万算,没有算到季宿白比想象中对自己了解更多,因此扳指也只能让对方稍稍气闷,引不起什么水花,倒是便宜了宁归砚。 宁归砚弯了弯腰,扯出笑弯眼。 “她有和你说什么你认识她?” 宋娘子缓缓转过头去,她看向自己的孩子,两人已经在这村子里活了数十年,模样从未变化,他们被迫陷入沼泽当中,却竟然不知道何为逃离。 既然能送人离开,便也可以自己离开的。 “这村子并不是个死村,能进能出,你为什么不带着孩子离开?你这样,和尸鬼也没什么区别了,只是我恨好奇,这村子里的尸鬼,似乎都是男人所以那个女人并无意害你们,为什么不走?” 他看着宋娘子手上的灰斑,心里叹了口气。 宋娘子凄凄地笑说:“走?我们走了去哪儿?一个失去丈夫的女人带着一个孩子,何处安身?而且,我也不想走,这村子里留下来的,都是这么想的。” 她缓缓站起,盯着宁归砚的眼睛。 “我确实认识你说的那个女人,我不知道她是魔是鬼,可你如果想要找她,奉劝一句,最好不要动那个念头,她可不好相处。” 话虽然是真情实感的,但宁归砚丝毫听不进去,他将女人身边掉落的短刀拾起,语调深长。 “所以,她一直在这... ...她不是魔族的人。” 宋娘子看着他,骇然。 “你们嘴里说的那些魔族,也来过一两个,那些攻击你们的尸鬼里说不定就有。” “这村子封闭了整整十五年,每年都有人来,有些跑了,有些死在这,你们这样的修士,来得也不少。” 宁归砚听着,打断她。 “那为何这里的结界不稳,下雨便显现,若是折了那么多人,她完全有能力离开这,去最近的城镇作乱,或者做些别的,但我瞧着,你们离不开,她也离不开。” 宋娘子哑然。 宁归砚便又解释:“我和她交过手,她的魇很脆弱,可以说只对常人有用,她只能靠着那些尸鬼和修士周旋,靠人数取胜,可你听听... ...” 他断了言语,风声在耳边飘过。 “没有声音了,你猜猜是我们赢了还是那些尸鬼将人杀干净了?” 宋娘子忽然有些惧怕面前的青年了,一双灰黑色眸子,面色苍白,走起路来都犹如飘动的纸屑,话语却令人胆战心惊。 她嗫嚅着。 “你到底想问什么?” 宁归砚归于正题。 “她在哪?” 第38章 宁仙士这是...... “她在... ...” 宋娘子的话还没落地, 宁归砚的后方便落入“唰”的一声响动,随后季宿白动了。 他唤出自己那柄黑灰长剑, 将堪堪触碰到宁归砚衣摆的风刃给挥开,随后刃道偏离,将不远处堆砌起来的石墙给击碎个彻底。 那些砸落在地的碎石块快速地腾起来,它们像不久前忽然砸下来无声无息的雨点一样轻轻浮着,又快得恍若箭矢,尖端朝着宁归砚的方向。 宁归砚回头警惕时,那些碎石已经急骤而来,他抽出沄潋化为长剑,手腕转动将剑甩出去几分, 同季宿白的那柄灰黑色长剑击打在同一处,将那操控碎石的力量瓦解。 瞬息间那力量便又转换了目标, 宁归砚身侧的木板稍稍动了动, 几息间便碎裂, 一块一块尖头能直接扎穿皮肤的碎木板绕在宁归砚四周。 季宿白见状, 起咒抬指,嘴里呢喃什么,脸上是对这小把戏并不在意的神情。 宁归砚将宋娘子护在身后,沄潋转折回来快速逼近他周围的断木板, 抬指施法的瞬间,脑袋一恍惚,便凝神皱着眉, 随后听见了阴狠的警告。 “你想找我吧?” “自己来找我, 不要带上你旁边那个麻烦, 不然你要的东西,我会把她喂阵, 能用鲜血养的魂,想必你也不想前功尽弃。” “我会告诉你我在哪。” 那女声说完话,宁归砚抬手拾过悬空的一节断木板,往手心压了压,沁出血色来就松了手,抬眼时周围的物什都被季宿白给毁了个干净。 季宿白墨黑的眸子瞥向他:“你没事吧” 宁归砚低头,松开他手中刺入皮肤内的碎木块,后知后觉地咬牙痛吟一声。 “我没事。” 他说道,神情还恍恍惚惚,正思考那女人嘴里说的会告诉他所在的地点,要如何告诉? 季宿白可不是什么能轻易逃过的小喽啰,要用这魇术,怕是费了不少劲,要是被找到,就更没有逃的可能了,那女人究竟是为什么要赌自己不会出卖她,而她也不像认识原主的模样,更称不上一个阵营。 宁归砚脑中忽然闪过白日时在山腰时的老者,还有那似乎并不同路的惊云门。 难不成... ... “宁归砚,你发什么... ...” “嗬!” 季宿白话刚出口,不远处那原本被束缚住的尸鬼忽然朝外拼命地跑去,他额头上的符箓不知道被谁揭下,转头一看对方跃出去的墙边站着宋娘子的小儿子。 那孩子面色发白,手上大大小小的灰斑愈发的瞩目,他看过来,黑色眸子已经变成同那些尸鬼一样的灰白色。 第71章 “阿阳!阿阳!” 宋娘子睁大了眼睛从地上爬起,她踉跄着跑到孩童的身前,被季宿白的长剑挡住去路,便只能抓着那把剑朝两人看过来,眸子里的悲切和恳求让人动容。 季宿白从储物袋又捏住一张符箓,符箓贴在额头,看见人挥起双手的孩童便将手缓慢地放下去,低垂着头闭上眼,便如同沉睡过去一般。 “他没死,只是暂时被影响了,你将他带去村西的废宅当中,会有人帮你驱他身上的魔怨,不要随便动他额头的符箓,天马上亮了,我在这里施加结界,你知道什么时候能出去。” 他将剑收回,瞥向之前男人离开的方位,低眉看了一眼宁归砚,正要说让人留下,便剑宁归砚将刺入手心的东西拔出,在手指虎口用力按压点击几下,将血止住。 宁归砚站起身,望向季宿白方才看的方向,正是村头。 他语气坚定:“我跟你一起去。” 见季宿白面露犹豫,便又出声:“我只是受了点小伤,而且天马上就亮了,就算尸鬼成堆,也能应付。” 说完走到季宿白身侧,迈开步子率先走出大门。 “走吧。” 季宿白敛下眸子,将手中的剑转过一圈,剑尖晃着划出弧度,在隐隐能窥见的天光映照下,显得寂冷。 村内少许的房屋被上空隐隐的光色铺洒,那村口的桑树前,在地上不断摇曳的影子上,一群人聚在一起,他们的中央捆绑着另一群人——应该说是尸鬼,虽然此时已经拥有了意识,但也是残破不堪的,在无措和惧怕的情绪中,最边缘静静坐着的女人宁归砚一眼就瞧见了。 方氏手中的断枝上的叶片此刻已经有些枯败了,她小心翼翼地拂过,目光朝树后,望向那通往村外的小路。 那条路的方向是朝山下去的,再往东北走,便是宁归砚他们此行要去的卸城,那个地方,和这儿可不一样。 大概是感受到视线的灼热,方氏抚摸着断枝的手一顿,她缓缓转过头来,看着宁归砚,嘴唇翕张,叹息的声音绵延长久,像是将一切的情绪都含在了这声感叹内。 宁归砚抿唇,和方氏互相转开视线,他的目光落回到季宿白身上,看着对方从储物袋中拿出一个罗盘,一边走,一边在手里画着咒文,施加在罗盘上后,指针转动,却找不到具体的方位。 便也就意味着,至少在这个村子里,他们是难以找到那红衣女子的位置的,或者——这整个村子内都是她的气息。 明明看上去渴望强大,可却如此舍得自己的力量来维持这村子的完整,也不知道是为了什么。 宁归砚管不得这其中的纠缠和逻辑,他跟着季宿白朝树前的那群人走去。 有人发现了两人的到来,抬起手朝他们颔首:“是季仙尊他们!” 一群人蜂拥而上,那惊云门的张西长老如释重负地款步过去,走到季宿白面前,看了看季宿白手中的罗盘,他便一脸了然的模样解释。 “季仙尊也是在找这村内的魔族?仙尊应当遇到那些尸鬼了吧?本是该销声匿迹的东西,不知道怎么出现在了这小村内,必定有人在背后指引,知道这驱尸之术的,也只有魔族的人了,可我瞧着他们... ...” 他指了指那些被禁锢起来的村民,男女老少都有,身上的灰斑也还在,大概是制造这村内阵法的人没法再维持这些人的表现,都露出了身体被魔怨之气影响后的状态。 季宿白在中央被绑住的那些村民身上瞟过几眼,将手上的罗盘收起,他从储物袋又拿出几张符箓,走到村民面前,抬手伸出两只手指捏住符箓,随后将目光转向周边的几个修士。 “布阵,驱魔散怨。” 宁归砚挑挑眉,抱着沄潋站在一旁,他对这驱魔散怨的术法一知半解,多是从藏书阁上看来的,记性好,便也记得那些咒术和阵法的画法,却也没实操过。 只见季宿白手中的符箓被定在半空,在周围的修士燃烧他们手中的符箓并将灰屑捻在村民面前时,季宿白面前亮起星火。 星火在几人的眼中跳跃,却不见那符箓被损坏任何,几秒后,季宿白将符箓从手中甩出去,那符箓便如同硬物一般立在一群人身前,上面的星火迅速漫延,像在周围铺洒上一大片的金色碎屑。 宁归砚在那阵法立成之后,心跳忽地加快,身体也一阵麻痹,晃晃悠悠差点没有支点地倒下去。 他看着那渐起的金色光点,心中一阵慌乱,垂下手正要离开,被前来在一旁的林言言叫住。 “师兄!” 林言言快速跑到他身边,看见宁归砚发白的唇后,担忧地问:“师兄,你没事吧?是不是伤势加重了?我带了药,我帮你疗伤吧” 宁归砚耳边像挤入了无数字蚊子,他勉强才打起精神听清林言言的话,扯着唇笑了笑,将开始颤抖的手压住,摇摇头。 “我没事,一些皮外伤,你将受伤的修士帮忙带回去吧,这里有我其他师兄,还有师尊,不用太过担心。” 他深吸一口气,压着颤音和痛意。 “快去吧。” 林言言犹豫几秒,将手中的药放在宁归砚手上,可是还没碰到宁归砚的手,药瓶就快速被抽走。 宁归砚将药瓶握在手里,低垂着脑袋谢过:“好了,快去帮忙吧,景弗那边还需要你照看一下。” 提到景弗,林言言才朝正扛着手上修士的人群走出,顺着来时的路消失在了转角。 第72章 “嗬啊!” 宁归砚难忍地靠在一旁的树上,手上的药瓶抓不稳掉在地上。 他顺着树干往下滑,整个人此刻像被埋葬在冰川中的物件,能让他有所感受的只有周围的人声——那些人声来自与阵中的那些村民,他们哀嚎,他们痛苦,他们挣扎,他们和宁归砚一样。 感觉到周围的冷意更甚后,宁归砚甚至无法控制住自己的呼吸了,恐惧在内心不断放大,也证实快了自己的猜想。 可他不想在这么多人的面前让人看出他是个不是人的存在,或许是魔,或许是抢占他人身体的游魂,又或许是这个世界所说的夺舍,无论如何,都不能在这儿被发现。 虽然感官已经薄弱,但还能微微行动,宁归砚抬起手,掐住自己手掌,手心还没愈合的伤口再次裂开,可这点伤痛无法缓解他身体内那些混乱的气息,只能握住沄潋,让手心被剑刃割开,剑身都被染红。 等耳边的哀嚎声结束,宁归砚活像一只从水里被捞出来的猴子,他的衣衫黏在身上,不知道是露水还是冷汗,发丝贴着脸颊,发尾掩盖住已经化为玉笛的沄潋,将手腕那处伤口也掩盖。 张西收起法宝,看着人群当中快速苍老的村民,其中不乏一些老人已经化为白骨。 他摇摇头,朝季宿白走去,见季宿白转身,便跟着对方的视线看过去,就见那天一山的大弟子靠在树旁,手上的血色将半个衣摆都染红。 他瞪大眼睛看过去,迈出步子快速跟着上去查看,见到宁归砚那苍白的脸时,心中疑惑一瞬。 “宁仙士这是怎么了?怎的流了如此多的血?方才我见宁仙士时,还是... ...” “他没事。” 季宿白打断张西的话,走到晕厥过去的宁归砚身前,皱了皱眉,将人横打抱起。 “方才我们遇见设下村内大阵的怨魔,他与人缠斗,怕是受了些伤,驱怨的阵法稍有影响,我先带他回去了。” 说罢,目光一转,眼前的人便消失了。 张西在原地“咦”咦声。 “我方才,分明瞧他生龙活虎的模样,怎么突然就这样了?奇怪... ...真是奇怪。” 第39章 我和那些东西的区别 废宅内被伤的修士不少, 毕竟大多都是跟随宗内前辈来见见世面的,都是新一代的小辈, 对于这很久没再出现过的尸鬼毫无应对的经验,自然被打得措手不及。 林言言咬着手中的布条,将身前一位女修士的腿用力绑好,随后递过去一粒药丸。 她嘱咐着:“稍后用水吞服,再运气将你体内的魔怨气驱除,就可以了。” “好,多谢你了,”受伤的女修笑笑将自己腿上的衣袍盖住伤处,又拉住林言言的手。 林言言回头瞧过去:“怎么了?还有哪里不舒服?” 女修摇摇头, 指了指林言言手上的伤口——伤处不深,只是隐隐有血色, 也不知道是哪里剐蹭的。 她道:“你也受伤了, 抹些药吧。” 林言言低头看过去, 她手臂上的伤倒也不是哪里剐蹭的, 也不是那些尸鬼弄的,似乎——是大师兄在接过她给的药瓶时力道太大太快指甲刮的,也没多疼,便没在意。 她笑了笑:“无事, 只是被枝叶剐蹭的,不用担心,你好好休息一会, 我们大概不久就要离开这里。” 林言言起身推开门, 又帮忙给几位女修上了药, 这才得出空来去看景弗。 景弗腰腹被利物刺进去好几分,宁归砚他们没到时便血流不止, 还在及时将扩散的魔气止住,没让那鲜血再流,否则神仙也难救回来。 林言言在景弗身边盘坐着,给人擦拭掉身上的血污,旁边的师兄端水过来,才将她拉了出去。 “师兄,怎么了?” 林言言一脸疑惑地看着将她拉出来的修士,擦了擦手上的血污。 那修士“嗐”了一声:“你一个女儿家的,这事还是我来吧,天亮了,掌门他们应该也要回来了,估计带回来不少村民,你等会可以帮帮忙。” 林言言擦拭的手一顿,低下头,脸颊发红,将手中擦拭伤处用的手帕攥紧,点点头扭过身去,随后便消失在了大门后。 林言言随着几位天一山弟子在外守着,不久便看见路上渐渐近了的黑点,她扔下手里随意摘的小草,迈开步子很快就到了回来的季宿白身前。 她朝季宿白怀里的人看一眼,面露诧异和担忧。 “大师兄他... ...” “他没事,用空的屋子吗?” 季宿白打断她的关切,脚上的步子不停,边走边问。 林言言牢牢跟在后面,思考了几秒回答:“有的,里面有个杂间,刚刚收拾好,师兄怎么受伤了,师尊,我来帮忙吧。” 季宿白在门前停下,周围的人都围过来,还没表露出关心,就被季宿白寒冰似的目光给压住了脚步。 他瞥过林言言一眼,叫对方带他去杂间,丢下一句“在外守着”就带着宁归砚进去了。 旁侧有人问林言言:“大师兄伤的很重吗?那些尸鬼不是已经都被抓住了?” 林言言摇摇头:“我,我不知道,先去外面等着吧,师姐,可还有什么需要帮忙?” 那位女修点点头:“村头的几个人带回来了好些妇女和孩子,还有些老人,看起来神智不太清晰,我们去安抚一下。” “好。” 第73章 林言言点点,跟在女修的身后,几步后回头朝杂间看一眼,她皱了皱眉,想起方才看见的偶然露出衣袖的黑纹,那些黑纹在宁归砚身上漫延,要比景弗先前的那些魔气要重得多了。 可距离林言言回到这屋宅内,不足半个时辰,若是魔气,早该显现,怎么会突然爆发。 “林师妹!发什么呆呢?担心师兄?放心吧,掌门在,大师兄不会有事的。” 女修回身见林言言不动,走过去拍拍她的肩膀安抚。 林言言这才敛了目光,垂下的手蜷缩几下,点点头。 “嗯,师姐,走吧。” 季宿白将人放下,随后关了门,他抬手亮起一点光,宁归砚那张煞白的脸在不盛的光线下格外可怜。 他蹲下身,让宁归砚靠在自己身上,手中凝着灵力,手上往宁归砚肩膀上推,那些冰冷冷的气息便钻入经脉。 宁归砚沉浮在一片冰与火的湖泊当中,一面觉得自己的身体如同火烧,一面又觉得寒冷而不得已颤抖。 交杂的感觉很难捱,他的意识不算清醒,但也睁不开眼,一阵一阵的痛意在身上漫延。 他不明白为什么一个阵法能让他有如此大的痛苦,或许是因为他的猜想正确,他不是全然的人,所以和那些尸鬼一样;又或许是因为,他身体里那些作祟的魔气,无论是哪种,都不太妙。 冷意很快将灼热给压了下去,宁归砚身上的痛意减轻了不少,他微微睁眼,只看见前方被紧紧关闭的木板门,接着便感觉到肩后那双手上的灵力。 他张张唇,嘴唇因为干涸而裂开一些,微微疼。 还没说话,身后的人便开了口。 “闭眼。” 宁归砚思绪迟缓了一下,闭上眼。 身体上的痛意完全驱散后,季宿白站起,从储物袋里拿出一个水囊扔给宁归砚。 宁归砚喝了几口,正要站起,身前伸过来一只手,他拿起水囊要伸出去。 季宿白淡声:“起来吧。” 宁归砚手顿了顿,手腕上覆上温度,他被季宿白拉起,手上的水囊被拿过去,季宿白抬了抬问他:“还喝吗?” 宁归砚动动嘴唇:“不用。” 说完,季宿白转身。 他又唤住人。 “季宿白。” 季宿白回身,看着他。 “怎么了?” 宁归砚在那双眸子里望得深,他看见自己一副病容,摇摇欲坠的模样让自己生厌。 他张唇嗫嚅着。 “季宿白。” 他这次喊得轻轻的,似乎在讨好什么人。 “我是什么?” 季宿白要转身的动作停滞,他低眉看过去,嘴唇紧抿,脸上的神情捉摸不清。 宁归砚看着他良久,轻声笑了一下。 “所以,我和那些尸鬼的区别,是什么?” “你也没有怀疑我是魔族的人,你只是——怀疑我是不是完全的人,对吗?” 季宿白依旧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看了宁归砚几眼,他轻缓地叹了一口气,将人拉到一旁的草席上坐下。 “没必要问这个,好好休息,我们等会就出发。” 宁归砚便没再问了,安静地坐在一个角落,等林言言过来送外伤的药物时,才叫住人。 林言言关心着宁归砚身上大大小小的伤痕,蹙着眉将村民提供的木盆放下,扭了扭帕子准备递过去。 “师兄,怎么了?” 宁归砚接过她的帕子,叫人别再忙活。 “我自己能行,景弗怎么样了?” 林言言面色一沉,摇了摇头。 “还没醒,药堂的师兄说只是外伤有些重了,说是要等他醒了之后继续养养,还有... ...” 她将水盆推近一些。 “师尊说等阿景醒了,我们就出发去卸城,这些村民也会带过去。” 宁归砚擦拭手掌的动作顿住,他抬头:“那这村子呢?这是个鬼村,不管吗?” 林言言解释:“师尊等会就带着几位师兄去找设下这阵法的魔族了,还有惊云门的几个前辈,一定能解决好的,师兄不用担心。” 不担心,怎么可能不担心。 宁归砚闭了闭眼,格外想仰天长叹,他将手帕放进木盆中泡了泡,扯出一抹安心的笑容。 “好,我知道了,你去看看景弗吧,我这边没什么事情。” 林言言点点头,关上门离开。 没多久,宁归砚便挥挥袖站起,他推开门,直朝着屋宅的大门处走去。 目光尽头的男人正在与人交谈些什么,见到来人,远远便停下了话语,挥挥手叫几位弟子先行离开,待到宁归砚走近,这处便只有他们两人了。 季宿白的目光在他身上扫过一遍,时间停留得有些久,随后他抓住宁归砚的手腕,将那处被沄潋割破的皮肤露出来,又瞧了瞧其他地方。 “怎么不好好处理?” 宁归砚手腕扭了扭,季宿白便松开了他。 他没收回去手,手掌保持平摊向上的状态。 “我的东西。” 宁归砚开口。 “什么东西?我不记得我拿了你什么东西。” 季宿白微微侧身,那语气分不出是真不知道还是不想给。 “扳指,”宁归砚手又伸了伸,“我的扳指,你从那孩子手上拿过来的,那是我的。” 见季宿白低头看着他的手掌,却并无动作,宁归砚将动作重复了一遍,好在没再将话又重复一遍,对方抬起手,手中是他嘴里的那枚扳指。 第74章 季宿白躲开宁归砚伸过来的手,见人生气又摊开抓住宁归砚的手递过去。 “那孩子都有你大了,现在你可不能叫他小孩,你瞧,个头还挺高。” 说着,松开手目光朝屋宅内的一侧去,宁归砚跟着看过去,瞧见一个瘦骨嶙峋的男子,他神色凄凄,怀里抱着一个白发苍苍的女人。 “她死了。” 宁归砚看着已经瞧不出模样的宋娘子,心中五味杂陈。 季宿白知他心情不算好。 “本就是依靠着村子内的怨魔气保持现状,幻象一旦被打破,原形必定要显现的。” 宁归砚目光转开,勾了勾唇。 “我什么都没说呢,师尊当真是了解我。” 季宿白走到他身侧,微微顿了一下迎上宁归砚的目光。 “也并没有多了解,你总是做一些,我预料不到的事情。” 他说着,垂目看着宁归砚握紧的手。 “东西给你了,别再随意丢了,若是找不回来,可是个麻烦。” 说罢季宿白便离开了,宁归砚站在原地半晌,才抬起手捏住那扳指,抿着唇,转身离开了屋宅。 大概是见他行动自如,季宿白也没跟着,便无人问他是去做什么。 第40章 莫要久留 路上宁归砚遇见不少搀扶着村民回来的修士, 除去天一山内的弟子,认识他的竟然还不少。 走在前方年纪不大的修士走过来, 颔首问好后,便询问宁归砚。 “宁修士这是要出去?稍等一会,我们就要出发去卸城了,可是有什么要紧的事情?” 男人看着宁归砚身上的伤处,好几处被裹上了纱布,隐隐有血色透露出来,嘴唇也泛白,要比那些被魔气影响的弟子看起来严重多了,可他分明也并没有做些什么, 这伤却这么多。 宁归砚没正眼瞧他,瞥过那受了惊吓的村民, 对方仰头来看, 他便笑笑表示友好。 那女儿家颤颤地点点头, 低下头, 拉过跑过来的一个瘦小的男人,压着他弯下腰。 “多谢仙士相助,小女感激不尽!” 宁归砚将笑扬了些,张唇摆摆手, 那旁边的男修便断了两人的对话。 “嗐,这有什么,你不是已经谢过了, 不必再谢, 走吧走吧, 快些跟着我们回去,等会这村子可不太平。” 他搡搡两人, 回头看了一眼宁归砚,道:“宁修士可要快些回来,莫要... ...” “师兄!你若是得空,就去帮忙吧,不要在这磨蹭了!” 不远处有女子扬声呵着,男修闻言只得挠了挠头,鼻头一耸哼一下快步离开了。 宁归砚朝走来的女子颔首,眨了眨眼,认出面前的人来。 乔离羞愧地笑笑:“不好意思宁修士,我师兄他平日嘴上不把门习惯了,不是故意这么说的,你若是有事,就快些去吧,反正我们还要修整一段时间,而且也不一定同行。” 宁归砚抬眸,朝男人离开的方向瞟上两眼,脸上露出疑惑。 “他似乎很讨厌我?我与他素不相识,这是为何?” 乔离朝对方离开的方向觑一眼,同样面露不解。 “也许是太了累?夜间到现在,大家都很紧张,我师兄他也不是故意的,大概是想快些离开这里吧,毕竟这村子里还有魔族的人在,怕伤及了那些普通百姓,宁修士别在意!” 宁归砚笑笑。 那人的目光倒不像多讨厌,倒像是嫌弃,至于嫌弃什么,宁归砚并不想多探究。 他颔首,关心了一下乔离的状态后,两人便在此地分离了。 村头的大桑树前只余下一个影子,叶片的遮挡将她的影子遮挡去大半,手中的断枝被摆动着,能隐隐透过那双手看见清晰的枝身。 大约是脚步过重,或者周边有了不属于这村子的气息,女人停下轻抚的动作,她微微侧目,看见视线内的男人停住脚步。 两人就这样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一个飘荡的残碎魂魄,一个不知道是人是魔的存在,遥遥相望,也不知道是否对上了目光。 宁归砚凝视方氏手中那根断枝良久,适才开了口询问:“这断枝,有何含义吗?总见你一直拿着。” 方氏敛下视线,低头,嘴角牵出笑容,似乎透过那断枝看着某个人。 她缓缓开口。 “以前这树上,总是挂着一些红绸,就系在枝条上,有人送过我一支系着红绸的枝条,可惜,弄丢了。” 宁归砚问她:“如何丢的?” 方氏淡淡笑着看向那棵高耸入云的树。 “一个火盆,一个盖头,一把火,烧干净了。” 她将那断枝放在腿上,摊开了手,掌心出现一封信。 方氏将信往前递了递。 “我在等你。” 宁归砚眉眼微挑:“如此确定我会再来此?你知道她在这?” 方氏站起,将手中的信纸再往前伸了伸。 “你若是白日并未离开,便会来此,那人不会让她拼死弄进来的人轻易离开,她定然,是用什么东西留下了你,但你看着,有些脱离掌控。” 宁归砚笑了笑,将那纸信纸接过,放入储物袋,又听闻人说:“可有带着我的庚帖?” 方氏将宁归砚将那庚帖拿出,泛着光的眸子更亮了些。 随后她道:“可曾记得,你答应我的事情?” 宁归砚将那庚帖两指夹住,弯了弯唇,指尖浮气热意,随后那纸庚帖便成了一小搓的尘埃,从他指尖快速话落,沾染上了衣袖,被拍拍,便无影无踪了,仿佛从未存在过。 第75章 他定神看着方氏:“我可以带你去往生泉,你不想去?” 方氏摇摇头:“我一缕残破的魂,去了有何用,便是去了,又能如何,有些人忘不掉,有些人是不想忘,我守着这棵树十几年,竟然也未曾想离开。” 她苦涩地笑了一声。 “就像这被禁锢在地下的树,要是移走,也不一定能活得下来,它身上承载的重量,可是要压垮好多人... ...” 她缓缓说着,抬起手,手中浮现一颗种子。 “你若是安全离开,将我撒在卸城外最高大的那棵树旁吧。” 宁归砚看着她手中那枚绿莹莹的种子,犹豫几秒,还想要再说什么。 方氏将种子伸出,笑着看向宁归砚身后的那棵树。 “除了这个,若是在卸城有空余,将我的那封信,交给一个叫陆州的人,告诉他,我还安好。” “你身后那棵桑树前三尺的位置,往地下去,走到尽头,便是那人的所在地了,她会出来找你的。” “你坚定要去找她,我也没法阻拦,可明明是魔身,却在仙门,那位仙尊若是护你,性命无忧,可若是不在意,你... ...尽早离开。” 她看着宁归砚,叹了声气。 “那人非魔族人,只是怨恨成魔,你若去,万事小心,我言尽于此了。” 说罢,脸上的疲惫一晃而过,那颗种子变得通莹,它从逐渐透明的手中坠落,掉入宁归砚温热的掌心。 宁归砚垂目,将那种子通信纸放在一块收入储物袋,他走到方氏所说的位置,蹲下身,用手刨开上面的一层土,看见了刻印在下方被结界掩盖起来的阵法。 随后抬指,将那结界接触,被一下震开,差点闷出一口血。 结界下方的阵法还是完整的,没有经过任何的破坏,但明显阵眼不在这,这儿只是一个入口,而这样的入口村内怕是数不清。 宁归砚拍拍手上的泥土,捏出一张符箓,挥手将其贴在阵的中心,随后嘴上念过几句咒术,脚下的土壤便塌陷开来,瞬息间地上站的人便不见了。 他一阵失重,落地后只能感觉到软绵的土地。 宁归砚撑着站起,捏住一张符箓将周围照亮些。 这是一个不算宽的地道,他跟着光往前走,也不知道走了多久,才临到尽头。 尽头有一扇门,门内有低吟的女声,听起来像是在吟唱着什么,而那扇门外,是遍地的尸骨。 宁归砚目光一冷,走到门前,低头朝一具尸骨上看过去,骨头都已经生出了别样的颜色,看样子已经存在很久了。 他抬起头,在门上敲了几下,门内的吟唱遽然停住。 “我来取我的东西。” 宁归砚说明来意,手指上被他戴上的扳指被另一只手扭转着,他等了好一会,听见内里传来的笑声,断断续续,时而低沉时而高昂,不稳定的情绪让人心里莫名不安。 “你的东西... ...” 面前的那扇石门忽然敞开,阴封从里面扑面,吹得宁归砚抬手遮掩着,却也挡不住那风中掺杂的杀意和阴冷。 那风吹袭而来,宁归砚手上被其中夹杂的魔气剐出伤口来,血珠滴落在地,那声音便显得更加兴奋了。 “你的东西我自然给你,可你的人得留下!” “你瞧瞧,老天都可怜我,老天都可怜我!它将你送到我面前,就是万劫不复,你也别想离开!” “早该如此的!早该如此的!” 宁归砚挥袖垂下手,几张符箓被甩出抵挡住袭来的魔气,随后他目光投向那扇门后。 门内昏红的光线让其中显得诡异,他没瞧见那红衣女人的身影,而是在昏暗的灯光下,看见一具红木棺材,还有那棺材旁边的尸骨。 那尸骨身上贴了不少符箓,都是反符,什么作用不必多说,而尸骨头骨额中,刺入了一柄短小的刻刀,胸口处塞入一个熟悉的东西。 宁归砚眯了眯眼,将沄潋唤出,在灯光晃动下,看清了那胸口上的东西——是一纸庚帖,被烧毁一半的庚帖。 宁归砚往里走几步,环顾着四周,没找到其他东西,这里除了火红的蜡烛燃起,便是中间的红木棺材和那具尸骨,全然不见说话的女人。 “出来,不是叫我来?怎么我来了,你却躲在背后了?” 宁归砚拔高了声音呼唤着,得到一声低低的笑。 “你有备而来,我自然得防着你,毕竟弄你进来,又要避开你身边那尊大佛,我可不能功亏一篑。” 宁归砚分不清声音是从哪儿来,将手中的剑放下,对方便又开口:“诚意未免不够。” 宁归砚笑一声:“我若是傻,便也就不带法器进来了,我看你似乎也不想杀我,只是需要我身上的东西,对吗?” 女人沉寂良久。 “你从何得知?” 宁归砚看着那棺木,将脚边的长剑踢开。 “这村内的人大都认识你,因为你困于此地疯魔的不少,但也依稀能从他们嘴里问出一些话。” “至于那些神智清醒的,能问出来就更多了。” 他垂目,那白骨身上的红光时隐时现,空洞的眼眶对着门的方向。 似乎感觉到那尸骨中所禁锢的灵魂的悲愤,宁归砚一字不落地将红衣女人的‘所恶’道来。 “陈家小女,小名阿沅,与方家的长子定下婚事,却在成婚当日逃婚,你定了情的书生为你回村,被认定是他带走了你,被乱棍打死扔在村在,第二日你吊死在村前的树上,之后发现方家长子被被曝尸荒野,接着没几年,这村,就成了鬼村。” 第76章 “陈沅,可是属实?” “你杀了自己的丈夫?这棺材里的,可是你那定了情的爱人?” 宁归砚话落,摇曳的烛火忽然就静止了。 他听见阿沅低低的苦笑。 “他那样的人,便是死,也该无所归。” “杀他?” “我真怕脏了自己的手... ...” 第41章 阿沅 “恶, 我是作恶了!” “你口中的恶,不过是冤冤相报, 我给过他们机会的,是他们自己不走!岂能全然将罪责按在我的头上!” “我本是要心死的,可偏偏吗这个时候出现了,你在山外的时候,我就看见你了。怪就怪,你受了伤,体内魔气溢出,不然我也不会费劲力气越过你身边那个麻烦将你带进来。” 阿沅短暂地停了下来。 随后她又问。 “你呆在那么危险的人物身边,却没死, 我倒是好奇了,那人与你, 是何关系?” “若是他同你... ...” “那么你就希望他撤走那些修士?你想多了, 我与他并无关系, 只不过是借了那天一山大弟子的名号, 在其中隐匿罢了,不过你若是说出来,说不定你还能再死前拉我下水,但你不会这样做。” 宁归砚打断阿沅的自喃自语。 “你想要我的什么东西?这村内的阵眼迟早会被找到, 你以为你会在那仙尊眼下躲多久,说不定,你的位置早就暴露了, 做出如此巨大的牺牲, 是为了自己, 还是谁?” 一边说着,一边将手晃过腰侧, 手中的符箓一晃而过,在甩出去的瞬间宁归砚转身唤起沄潋。 红烛被掠行的符箓晃过,灯火一阵摇曳,随后便是阿沅愤怒的斥声。 “你想毁了我的阵?” “你找死!” 话落,周围的灯火顷刻间便熄灭,洞内被黑暗掩盖。 宁归砚身处黑暗之中,他只手握着沄潋,另一只手夹着几张符箓,他的视线实在难以捕捉到什么,只能用耳朵去听。 在听见右侧轻微的响动后,倏然出手。 沄潋擦着一阵气刃掠过,耳畔的风将宁归砚的发尾斩断,他侧身将手中符箓甩出,能听见符箓生效的声音,却没有听见阿沅的痛声。 他心中一跳,迅速转身,抬手将沄潋唤回,动作还未做出,后腰和后颈便是一阵痛,伴随着阿沅低低的笑声,宁归砚眨了眨眼,将唇角放平。 阿沅掐住他的脖颈,冰冷的气息喷洒在颈侧,冷意从锁骨漫延到胸口,有让人止不住颤抖的趋势。 她的手指掐住宁归砚的下颌,有部分的皮肤被划破,鲜血沾染在那染了红丹蔻的手上,倒显得喧宾夺主了。 “你知道我为何让你来,我完全可以杀了你,但我不会... ...” 她独自喃喃。 “你的师尊果真是说的没错,你真是不知所谓胆大妄为,你将你那师尊骗得团团转吧?” “明明那些术法都习得也能轻易使用,偏生装出一副丝毫不懂生疏的模样,若不是你方才的忽然收了力,我恐怕已经被你废了一条手。” “宁公子... ...我们来做个交易吧?我帮你骗骗你那好师尊,你帮我... ...带一个人出去。” 宁归砚不惊不惧:“我为何要帮你?你说帮我骗那天一山掌门,你怎么知道,我是在骗他,而不是用这障眼法骗你,将你引出来,再将你击杀,你现在的处境,可比我危险多了。” 阿沅掐住他脖子的手松了松,捏住下颌的力道却是紧了紧。 她轻笑了一声,从身后转至宁归砚面前,那艳丽的面容便展现在眼前。 说艳丽也过于偏误了,那抹了不少脂粉之下的脸,其实是清丽的,不同于方氏的秀美,自带这一种清爽的气息,额间一点美人痣,才让她增添了妩媚。 可阿沅脖颈上几乎发黑的痕迹,让那张被脂粉修饰的脸显得可怖了。 阿沅微微抬起眸子,浅灰色的眸色中暗含着一些红,不知道是宁归砚下颌被指甲划出来的红,还是她心中的怨愤。 她启唇,如同绽放的玫瑰,笑得美艳。 “宁公子,你瞧着我... ...美吗?” 宁归砚瞥见她眼底的自嘲和悲哀,并未做声,但阿沅铁了心要他出声,掐着下颌的力道又加重,让宁归砚皱了皱眉,他感觉自己的下颌几乎要被捏碎了。 “你觉得... ...我美吗?” 阿沅又再问出声,宁归砚没回答,她便不断重复,语气逐渐癫狂。 “我问你呢?你觉得,我美吗?” “这颗美人痣,多靓丽啊,你难道不觉得我美吗?你为何不说话!你为何不说话!” “你说啊,我这张脸可得你欢心?你们男人,不都喜欢这颗美人痣吗?你说啊!说啊!” 周围的烛火随着一阵忽然的风摇曳,宁归砚的脸在那片火光中变换,他拧着眉,抬手将阿沅忽然掐紧他喉咙的手抓住,嘴唇微微张着呼吸,脸上的红白不一,嘴唇有些发了白。 他艰难地张唇:“你是希望我说美,还是希望我说其他的?你觉得所有的错误是因为你这张脸吗?” “可我并不觉得你有何特别的。” 阿沅的神情怔了怔。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阿沅的双眼已经彻底红了,她笑得凄凉,红目中是宁归砚难受得紧闭的双眼, 紧接着她抬起手,将宁归砚的眼纱给揭下,看清宁归砚眨动的眼睛后,悲怨中多了欣喜若狂和哀怨。 第77章 “对不起,对不起,我不会杀你的,我只是,我只是想你帮帮我,你别怪我,你别怪我,我只是,我只是,想救人。” 她倏然开始喃喃自语,显然心智已经被心魔所困恼。 宁归砚紧皱的眉头在看见阿沅的状态后,瞥向那石门,忽然一松眉头,抓住阿沅手臂的手自然垂下,悄无声息地留下些什么。 随后他将手一横,却是没打在阿沅身上,而是在胸口的穴上一点,在阿沅的手收紧时,遽然闭了眼。 阿沅感觉到手下的脉搏跳动逐渐薄弱,她目光一顿,手上的力道遽然收住,宁归砚在她惊慌地松开手后,没有任何支撑地倒在了地上,下颌被划出的伤口冒出鲜血。 那血液滴落在地,红光大盛,红烛上的焰火剧烈地跳动起来,那不远处的棺材上的纹路开始显现,照映出这洞内四面八方的浓郁魔气,再聚在宁归砚身前后,猛然钻入额心。 阿沅神智稍稍恢复了些,她颤抖着手,眼下流出血泪来,嘴里闷出一大口血,血水滴落在地,也化作阵阵的魔气被聚拢过去。 她喜不自禁地笑起来,笑声持续了很久,在偃旗息鼓后,阿沅站到宁归砚面前,看着他安静的容颜,手指颤动着蹲下。 “我不想杀你,可你得帮我一个帮,你能帮你扳指你那个碎魂,为何不能帮我呢?” “如果你帮了我,我什么都能为你做的,请不要拒绝我,求,求求你... ...只有你能帮我了。” “老天给我机会,我不能让它溜走,我真的,无意的... ... ” 阿沅蹲下身,抓住宁归砚的手,她那细长的手指一晃,手中出现一把短刀,刀刃将宁归砚手腕处的皮肤划出红色来,血液顺着手腕的弧度滴落在地,让周围的红色更甚。 蜡烛仿佛要将这周遭的物件都烧起来,阿沅的身上出现不间断的细小伤痕,她喘着粗气,忍着颤栗将身侧的棺木打开,让宁归砚进入。 周围的光都被棺盖也遮盖住,外面细密的话语声在遥远之后停顿,像即将远飞去的蝴蝶,振翅声一直循环在耳侧,快而密集。 在静谧之后,棺内的人忽然睁开了眼,他那双灰白色的眸子在暗色中明光铮亮,原本虚弱的气息变得平常,只是手腕处的伤痕还有些发疼,且撕裂的感觉让宁归砚觉得烦闷。 他抬了抬手,摸到棺面刻印下的阵。 宁归砚摸索这棺内的阵印,再次听见阿沅的喃喃自语。 “云生,你看我,穿着这嫁衣可好看?” 宁归砚自然垂在棺底的手动了动,他的皮肤触碰到另一人的皮肤,是极为冷而硬的,周围的香火味内掺杂着淡淡的腐臭味。 他能感觉到这阵唤出了一个灵魂,但灵魂飘飘散散,比方氏还要虚弱,几乎是靠着这阵法才能显现一时。 随后宁归砚听见那缥缈的灵魂发出无奈的询问。 “阿沅,不能收手吗?” 是位年轻男人的声音,音调平淡,似乎看透了生死,但在和阿沅说话时,显然是有些心疼和无奈的。 那人继续开口:“我们做错的太多了,停下来吧,阿沅,别再折磨自己了。” “不!” 阿沅忽然大声地反驳。 “我不是折磨自己,云生,我会救你的,我会救你的,你相信我好吗?我好不容易等到这一天,我可以救你的。” “村里的那些修士不会知道你的存在的,你可以活过来的,只需要一点他的血,只需要他的血,我已经做错了很多,我不想你为我承受那些东西。” “就算,就算你不能活着,我也能让你转生的,你知道的,我只求你好好的... ...” 云生沉默了良久,缓缓叹息一声。 “阿沅,我从未怪过你,你的爹娘也从未怪过你... ...我们知道的,你最开始没想这样的。” “别再让自己错下去了,以前是村子里的人,之后便是那些前来铲除你的仙门,你沾了太多的鲜血了。” “人死不能复生,即便你成功了,我活了过来,你的爹娘活了过来,可那有什么意义呢?我们会背负你的愧疚活下去,最终也是一死不是吗?” 阿沅已经完全听不进去云生的话了,她的执念已经根深蒂固。 “不!我不能原谅!” “他们活该死!那是他们应得的!” “那些规矩,那些嚼舌根的话语,那些异样的眼光,还有他们的高高在上!凭什么!凭什么我不愿嫁人便是浪荡!凭什么我要困在那深宅,凭什么我死了还要被拿出来斥责诬陷做不得一个平常的人!凭什么他们就能活得潇洒自在!” “方家的人死了是他们活该!” “方学死了是他应得的!你知道的,我还没杀他,便有人迫不及待了,他还不该死吗” “他们不该吗?” 第42章 她错了太多 “你说我恶, 他们难道便没有作恶了?被强迫的那些人,被他们歪曲的事实, 被所谓的本分,被那摸不着看不见的高言蒙蔽,不被允许任何的抵抗,那就不是他们的恶了吗?” “我只是爱上了一个人,我只是不愿遂父母媒妁,我想做我自己,这有什么错!我有什么错!” 阿沅同红了眼,她肩膀不断颤动,就像那被风吹动的桑树, 村内无风,她心里却是灌满了。 冰冷寒彻了的, 将那颗心生生冻得坚硬。 第78章 她脚上的重量千斤, 走向云生时又被铁链锁住, 以至于迈出一步便停下, 只是抬起布满划痕的手,手上的血早已干涸,一块搭着一块,像遍布在身上的咒文。 “云生, 不要生我的气。” “我只是,想弥补,我只是, 想让你, 让我的家人活过来... ...” “我可以做到的!” 阿沅捂住胸口, 将一支发钗拿出来,她凄然地笑着, 将发钗刺入胸膛,胸口和嘴角都淌下血液,阵法便愈发地盛大了。 宁归砚听见了很多人的声音,怨恨的,斥责的,怒骂和悲鸣,这些声音将坑洞都填满,他们将血滴的声音好轻易就盖住,阿沅的哭声也掺杂在其中,剩下的,便是云生的扼腕叹息。 这种令人悲伤的场景并没有持续太久,宁归砚不一会就听着那些声音消散了,连云生也未再出声,阿沅头上的发帘持续地响着,约是头饰在她的动作下晃动,碰撞着出了响。 随后便接着陌生的‘咔哒’声,是被打断了骨头,又重新拼接起来的声音。 “啊——” 一道惨叫声响起,随后是阿沅忽然转变的轻笑声,得意又畅快。 那惨痛的叫声持续了很久,久到宁归砚几乎觉得那人没有力气出声了,阿沅这才停下笑声。 脚步声沿开,阿沅走到棺木前,倾下身,低头看着棺材旁放置的那具尸骨,尸骨的上方凝聚出一个人形,穿着鲜红的衣袍,不知道是喜服,还是被血液染成了这般。 那男人的面目狰狞,他看着阿沅走过来,声音里都是惊惧。 “你别过来,你别过来!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我求求你,我求求你,你放过我吧,你放过,放过我吧... ...呜呜呜呜——” 他的咽喉发出被生生割断的呼喊,一双手往前伸去,却是晃动而产生的锁链声,随后那声音都被阿沅的笑声盖住了。 “放过你?” 阿沅抬手掐住对方的脖颈,那断断续续的呜咽声便更小了。 “放过你... ...” 她轻喃,倏然大了声音。 “我若放过了你,谁来放过我!谁放过我那无依无靠的父母!他们有什么错!云生又有什么错,就因为你家中有依靠,就因为那该死的规矩!就因为你家世好” “凭什么!凭什么我要放过你!” “哈哈,哈哈哈。” 阿沅的笑声又大了些,她狠狠盯着那快要被他捏碎的灵魂,嘴角的笑阴狠,她唇上的红,似乎已经变成了吞噬他人鲜血的证明。 “方学,可不是我杀了你啊!” “你的发妻,你相濡以沫的妻子,是她杀了你,将你千刀万剐,将你暴尸荒野,让你寻不见来处,也找不到归处。” “她比我要恨得多了,是你活该!” 周围的红烛被遽然熄灭,周围陷入黑暗,在方学的尖叫声之后,宁归砚听见棺材外的脚步声。 那些被打碎的骨骼再次聚合起来,它将方学禁锢在这方寸之地,眼睁睁看着自己的灵魂破碎重拼又被毁坏,经历的痛苦难以忍受,便是反抗的心都没有了。 宁归砚动了动手指,将眼睛闭上,感受到棺盖被推开一些,在放入了一些东西后又盖上。 阿沅走前,在棺木前停留了许久,也沉默了许久,最后在烛火再度亮起时,留下一句沉沉的恳求 。 “你要的东西,我给你了,你帮帮我吧。” 没多久,她匿了声息,直到这地下再无阿沅的任何气息。 宁归砚缓缓睁开眼,他的手指触碰到旁边的人,不止一个,远远看来时,这棺木至少有四人肩宽,想必里面躺着 的,现在除了他自己,便是那云生和阿沅的父母了。 宁归砚心里有些复杂,他就是见多了死亡,也没和尸体靠得这么近过,还是泛着腐臭味的尸体,也不知道保留了多久,一碰像碰到了一块冰。 他屏息着,抬手捏住咒诀,将上方阿沅施下的禁锢的咒术给解掉,然后微微抻直了手,费了些力气才将那棺盖给推开一些。 上方传进来光亮,虽然略微昏暗,却也能看得清右侧那人的模样了。 男人是书生模样,穿的是粗布衣物,衣服上大大小小的补丁,那袖口下的手上黑色的淤伤明显,脸上虽然被擦拭得干净,却也只能一眼看见他那被什么东西砸破了相的模样。 至于其他地方,胸口有大片的血迹,仔细看的话,能看见一个大窟窿,宁归砚猜测他的死因是失血过多而死。 还有那额头上豁大的连丹青也无法遮住的伤处,那处地方虽然并无鲜血凝聚残留,但也实在是凹陷明显,人一眼瞧过去,心都能惊一下。 而除了旁边的男性,宁归砚左边则是躺着一对夫妻,两人皆生了白发,同样在这阵眼之中,却是感觉不到任何灵魂的气息。 宁归砚将棺盖推开,从棺材里爬出来,他拍了拍手,看见被移动了位置的尸骨——大概就是那方学的尸骨,上面有很明显的摩擦痕迹,魔气萦绕,将其中的灵魂束缚。 在周围扫了一圈后,他在棺材上敲了敲,低下头,看清了棺内刻印的阵印,心中明了,眉眼挑起,捏住一张符箓,唤出沄潋,割破自己的手指,就地问起来了灵。 云生尸身上开始凝聚起薄雾来而另外两具尸身却毫无动静,那就表示那尸身内被强行留住的灵魂已经散了,怕是难以凝结起来,就是最后一丝意识都抓不到了。 第79章 云生的灵魂显出形来,清秀的书生在出现后就看着宁归砚,他并无惊讶和任何惧怕,而是踏出步子——那步子费了他极大的力气,跨出脚步时,身影时而虚无时而凝实。 直到与宁归砚的距离近了,他才停下了脚步,此时身上已经有些透明,目光从宁归砚身上移开,直勾勾地落在地面那被阿沅落下的发钗上。 宁归砚便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蹲下身,将那沾了血的发钗拾起,在衣袖上擦了擦,抬起手迎着烛火细细瞧着。 “这是你的东西?” 他问着云生,对方似乎飘远了的思绪乍然被拉了回来。 “这是... ...我送给阿沅的。” 他将发钗接过,那钗并不算得上好看,且是木制,只有尾部刻出些花纹来,这才不显得单调而令人厌弃。 发钗被细细地抚摸过,云生的唇角有了不明显的笑意,但眼底的温柔很盛,宁归砚能感觉到,便没着急问问题。 没多久,云生才想起旁边的仙士,抬起头将发钗握在手心,他看过宁归砚那双眼睛,表情一瞬间的怔愣,不知道是被吓住了,还是惊讶所致。 “你... ...” 他喃喃出声,神情能够自我把控了,便徐徐出声。 “我知道你,阿沅同我讲过你,你是这阵法最重要的环节,在这之前,阵心一直是用她自身来填补缺漏。” 宁归砚皱了皱眉:“她无法维持这个阵法如此之久,所以她生了邪念,她将那些只是被她关住的灵魂同化,然后代替自己,我可说得对?” 云生手上的发钗被他攥紧,他紧闭了眼睛,再睁开时,缓缓叹出一口气。 “阿沅犯下的错,我不会为她辩驳,她原本,也是个喜爱笑的少女,在世俗的眼光中兜兜转转,却把自己锁在了恨意的牢笼当中,我并非要为她争取一些可能性,只是希望,她能及时回头。” 宁归砚将沄潋横斜在腰侧,在云生的手上看了一眼。 他毫不客气地打破了云生的幻想。 “她回不了头了,从她计划让我们进入这村子里,她就没有回头路了。” 宁归砚又询问。 “进村时的那个老头,不就是她的手笔吗?为这阵法劳心劳力了那么久,便是再强大的怨魂邪魔,也没法捂住所有人的眼睛,天一山的掌门可不好糊弄,说不定,早就发现了,只是想看看她要做什么。” 云生无言以对,他的脸煞白了瞬间,那还未说出口的请求被扼杀在摇篮,他深知阿沅离开这洞内之后的结局,他能预想,但他难以接受,于是只能将胸口捂住,目光怅然。 “我知道。” 云生扯了扯唇,笑得不真,比宁归砚有时候露出来的假笑还要假,这种强颜欢笑却是给了他巨大的力量。 “阿沅说的没错,你很聪明,聪明的人最是难控,她甚至都没有想到,她在你手下过不了三招,你是个很会为自己铺路的人,你也足够冷静,你来地下的目的,是为了那扳指里的碎魂吧?” 他将那发钗末端握住,尖端则是对着自己的胸膛。 宁归砚皱了皱眉要说什么,云生高声打断了他的动作。 “仙长!莫要阻拦我,我本就该死去了,魂魄在这小方天地存在了如此之久,也算是活了半声。” “我知晓阿沅拜托你什么,她希望我活过来,可她现在办不到了,所以她便拜托你能带我去转生,让我又再活一世的可能,可转生了又能如何呢?” “便是化作一棵草,和人也是没什么区别的,你不曾知晓吧,这地上那颗高大的树,几年前就已经枯死了。” “它现在不是树,那是无数个破碎的灵魂聚集在一起,才让那树重新活了过来,也是因此,阿沅才想将村内飘散的灵魂禁锢,控制,从而利用。” “她做的错误已经无法弥补,我不想成为助纣为虐的那个人,请你不要拦我,待到我的灵魂散去,你出了这山洞,替我说一声... ...” “抱歉——” 第43章 你那好好徒弟... ... 纷飞的落叶随着轰鸣声垂落, 它裹挟着无数灵魂的悲哀洒在下方的土地上,鸣声停下后, 最后几瓣叶片落在宁归砚手心。 他将手中的叶片拢住,再松开时,手中的灰白屑片飘飘而去。 脚下的阵印闪过几次较为盛大的光芒,宁归砚将另一只手上的发钗翻转,握住头端半跪着蹲下,高高举起那被他灌注了灵气的发钗,随后骤然往下,将树前的阵眼给破除。 身后那棵耸天的桑树像苍老的人一般颤抖起来,身上的叶片簌簌地落, 同雨点一样,却是砸不到人身上, 在半空中变化为了粉霁, 跟随那忽然来的风远去了。 树上出现些许飘逸的红色, 宁归砚转过身, 盯着那满树枝的红绸愣了愣,他走向前去,拾起被吹落在地的一块红绸,看清了上面写的字。 ‘陆州——竺杳。’ 字眼熟悉, 宁归砚抿着唇,却没将其收起,而是唤出沄潋, 操控着法器将其再次挂在了这颗苍老枯萎的树上, 系得紧紧的, 风也吹不下来。 而此刻村尾的一处废弃屋宅外,周围被围得水泄不通, 为首的正是季宿白。 男人拿着一块帕子擦拭着手上的长剑,剑身已经被擦得铮亮,他的思绪似乎也不在此了。 旁边的修士目光随着季宿白的动作变换,时而焦急,时而叹息,时而憋屈,最后还是没忍住,战战兢兢地跨出一步。 第80章 “季掌门... ...” 他小心翼翼开口,季宿白的眸子便抬了起来,森冷的视线落在他脸上,笑容便瞬间一僵,半天才把他冒到嘴巴的话从完全被冻住的脑子里给拽出来。 “季掌门,我们在外等候了有一会了,若是再等下去,说不定那魔族找到什么机会逃了,不如速战速决,将她捉拿了,后面再作打算......” 那双偏冷的黑眸扫过男人一眼,那人便瑟瑟地缩回去。 季宿白将剑转过一圈斜在腰侧,他上前推开废弃屋宅的大门,屋内的设置和其他废弃的屋宅并不同,它很完整,连屋外的木桌上,尘埃都没覆盖住日积月累的痕迹。 他抬手捏住一张符箓,符纸在手中燃起,火焰炸开来,屋内藏匿的人便悠悠地出来了。 阿沅还是那身红衣,胸口的伤处毫不避讳地亮在众人面前,她恨恨地看着季宿白和身后那群握着法器对她虎视眈眈的人,心中忽然一阵苍凉,脸上的笑意就加深了。 “对付我,也须得仙尊如此重视吗?若是要将我捉拿,不是你一人就足够了?” 她脸上的笑变得轻蔑,丝毫没有面对魂飞魄散的恐惧,覆着丹蔻的手抬起,细长的指甲上有血色划过,两眼一眨,阿沅便到了季宿白面前,一只手被抓住,停在季宿白胸前,进不了一分,反倒自己面露痛苦。 季宿白将那只手松开,敛下的眼一抬,阿沅便被震开了数米,后背牢牢地砸在木桌上,将桌子砸得粉碎。 阿沅拿一摔虽然并没法造成什么损伤,但季宿白的气息太过浓烈,这周围的温度急转直下,冷意深深地埋藏着周围的阴魔气,何况阿沅灵魂也受损,这轻轻的一击,她无法抵挡。 “咳!” 阿沅猛地吐出一口血来,血液沿着唇角滴落在土壤上,她撑着那块土地,双手要支撑不住薄弱的身体,艳红的唇都泛了黑。 她肩膀过于薄瘦,颤动时幅度明显,因此还未抬起来,就能感觉她的笑意,在笑声冒出后,那双红眼流下泪来,大约是感觉到自己的死期将至,并没有多么仇恨了,反而有些不知所措。 “嗬。” 阿沅嘴里又冒出一口血,她抬目看着季宿白,再看看周围的修士,眼睛遽然瞪大,随后撑着地站起身,身体晃晃,两手相交结印施咒。 季宿白看着她的动作,不为所动。 方才开口提出要进来的修士皱了皱眉头,上前去拔出他腰中的剑,被身后的乔离拦住,他疑惑望回去,得到乔离劝阻的摇头。 刚想开口,手被抓住,乔离的目光也落在阿沅身上,她颔首,那修士就看见了地上逐渐浮现的阵法。 这阵法十分陌生,修士对于魔族之术虽然极少涉猎,但也需要了解一些,他们从未在修习路上见过如此庞大的阵法。 阵中的阵印从各个方位集结而来,有损的无损的阵印合在一起,庞大的能量掀起一阵风,季宿白站在那风眼,岿然不动。 阿沅几乎将全部的力量都施加在这阵上,她的气息逐渐微弱,周围的魔气却浓郁起来,她的皮肤上爬满了深深浅浅的黑色纹路,像缠绕的荆棘,脖颈处也被束缚起来,将那伤痕遮盖住。 张西见状况不对,刚抬起手要打断这阵法,旁边一个弟子忽然惊呼起来,对方的手臂露出,上面也缠着和阿沅身上一般的黑纹,甚至全身开始疼痛,疼得半跪在地,脸上流下冷汗,唇也苍白。 乔离抓住痛呼的修士,面露惊恐,将人的手臂抬起,随后迅速用灵气探查,神色一边,便求助旁边的张西。 “长老!师弟他,他的手臂没全被魔气侵蚀了!” 张西迅速过去查看,他在那些黑色纹路上瞥过一眼,眉头微皱。 “快带他走,那魔族想跟我们同归于尽!” 他抬手结印,想要将阿沅的施法打断,还未动手,前方的季宿白虚虚抬起了手,周围浓郁的魔气便如同被打散的堆积在一起的米粟。 那冷冽而令人胆颤的寒气将周围都笼罩起来,甚至在空气中都凝结起不起眼的冰来。 张西吐出一口气,侧目看向惊云门门下被魔气侵扰的弟子在这周围的灵气扩撒开来后,手臂上的黑色纹路迅速地消退去,但脸色却不怎么好。 季宿白的灵气震慑丝毫不考虑周围那些修士的感受,让人忍不住往外撤开,于是这方寸之地的屋宅内,便就只剩下了季宿白和面前的阿沅。 阿沅的手臂撑不住季宿白的威压而颤抖,结印的动作也无法进行,那些咒术被打断,聚拢上来的魔气也被打散,她猛地吐出一口血,呼吸微弱,抬目看着走过来的男人,唇角扯了扯。 “你,要杀了我吗?你不担心你那好徒弟了?他可是... ...呃!” 她的咽喉被一只宽大的手掌紧紧地掐着,整个人被迫踮起脚来,离了地后发出一阵笑声。 “哈哈哈哈,不愧是仙门之人啊,果真是冷血无情,这便是天一山的胸怀吗?” 季宿白又将手往上抬了抬,他掀起双眼,眸间渐有杀意。 “我在这杀了你,一样可以找到他,你认为你的小把戏能用几次?” 阿沅的笑声停止,她看着季宿白,忽然觉得疑惑。 “所以你在等什么?你可以直接杀了我,然后将我布下的阵都毁掉,你再去找你的大弟子,可能偏偏要同我在这里磨蹭... ...” 第81章 她顿了顿,笑意嫣然。 “季仙尊,莫不是害怕我对你那徒弟做了... ...” 阿沅的话语再次被季宿白的力度扼住在咽喉中,她的脸皱在一起看不出原本的艳丽来,脸上只有嘲弄和怨恨。 她抬手抓住季宿白紧了力气的手,艰难地说出话。 “我偏就是要说,那家伙的灵魂可比这村子里的那些灵魂纯净完整好多啊,我把他的胸膛刺穿,我取了他的心头血,他那双眼睛多好看,我便也一起挖了,你知道我那时多高兴吗?你知道吗?” “他的惨叫声动听极了,我看得出来,你觉得他是魔族,因为他体内的那些魔气?哈哈哈哈,我帮你解决了他,你应该放过我,你应该放过我才... ...” 阿沅的话语戛然而止,她吐出一口血,抬起双手捂住唇,但那血液源源不断,如同她的愤恨。 刺入胸膛中的长剑被季宿白拔出,他的眉头已然染上了恼怒,拔剑的动作也丝毫不怜惜,看着阿沅瘫坐在地上捂住伤处时,一晃而过的杀意被淡淡的神情掩盖。 他将剑收起,擦了擦手上的血痕,走到阿沅面前,将剑插在她面前的土中,剑让灵魂颤了颤,阿沅尽力呼吸着,她感受到自己的灵魂正在分离瓦解,那些长久见不到的场景似乎再次涌现在眼前。 她又看见了云生,脸上没有被砸出一个血口,没有全身挫伤和淤青,呼吸平稳脸上带笑的云生,对方手中拿着一根发钗,那发钗她记得,是自己及笄之年在山下的集市瞧见的。 后来再去问那老板时,说是一个少年买走了,买去送了心上人,那发钗花了云生很多钱,以至于上京赶考时,身上窘迫。 是怎么去赶考的呢? 阿沅忽然记得了,那时村内的大户来说亲,是瞧着她好看才来,给的聘礼很多,那大户的长子横行霸道惯了,阿沅被强行抓去成亲前,她知道逃不过,于是收了那聘礼,换成盘缠,都塞在了云生的包袱里。 那包袱多重了,也是因为重,在离开不久,便回来了。 这一回... ...将再也走不了了。 她又看见爹娘,已经生了白发的两人相互搀扶着,脸上挂着笑同云生一块远去。 阿沅想唤住他们,张唇却是除了呜咽什么也说不出来。 季宿白走到她面前,抿唇抬手,指尖虚虚点在阿沅的额头,身前的灵魂便在眸色闪动之后渐渐虚无。 阿沅的伸出去,要抓住什么,最后还是收回来,她身上的红嫁衣褪了色,正如她消散的灵魂。 第44章 这答谢信... ... 被雪雾遮挡住的屋宅逐渐再次展现在众人眼中, 那被伤及的惊云门弟子已经被两人扛着回去,屋外站的人在雾气散尽后, 看见了处于中心的季宿白。 也只有季宿白,男人手中有一枚已经发黑的种子,没有水分,无法发芽,他将其一挥,那种子便如同被风蚀了数百年一般化为粉霁在空中没了痕迹。 季宿白转身,收敛了气息,他朝众人的方向瞥过一眼,如冰的眸子叫前面几人身形一颤, 回神后,男人的身影早已不见。 乔离同惊云门的几个弟子想要在这周围探查一遍, 以防有什么漏网之鱼——虽然这事在季宿白的身边不会发生, 但防范于未然。 她只身到屋宅右侧, 在那里看见较为眼熟的人, 对方正匆匆往此处来。 乔离走近去,林言言看见她过来,加快了脚步,喘着粗气拍拍胸脯。 乔离走到林言言身前, 笑了笑,问林言言在这里做什么。 “怎么这边着急?是发生什么了吗?” 林言言仿佛惊慌的鹿,喉咙滚了滚指向屋宅后方的那条路, 几人都是从那路来的。 她将手掌紧攥着, 神色着急。 “我, 我找我师尊,可看见我师尊了?” 乔离摇摇头, 问她:“这位小师妹是天一山的吧?我曾在宁修士身旁见过你,你是他的师妹,那便是季仙尊座下的了?不过天一山的诸位已经回去了,是没有知会你吗?” 她指了指对方来时的路。 “季仙尊已经走了一会了,是否需要我帮忙?” 林言言顿了顿,立刻转身。 “我大师兄有危险,就在村头,我看见他被一个阵法给吸进去了,那阵法是邪阵,是炼人灵魂的阵法,我师兄恐怕有危险!” 乔离眉头一皱,拉住林言言。 “若是侵人灵魂的阵法,这村内不下十个,设下这阵法的魔族方才已经灰飞烟灭,想必宁修士现在还算安全,我叫几个人,我们随你一起去!” 林言言心里的石头稍稍落了地,但眉眼还是焦急,她不放心大师兄,随着去的时候,远远就听见了宁归砚说要独自去同那将村子变为如此的罪魁祸首交涉,怎么想,都不可能安全。 于是还没等乔离叫来人,自己就先挣开了手,先朝着季宿白离开的方向去了。 村头的树下,宁归砚手上拿着一把火折子,他被扯下的眼纱实在是找不见了,此刻又没有带着多的,因此灰白的眸子里火焰的色彩较为暗淡。 他将那暗淡的光投掷,随后色彩漫延开来,潮水一般将这周围都浸透。 宁归砚另一只手中握着一枚种子,和竺杳的不同,他手上的那枚残破,看着压根种不出什么的模样,种子上方被施加了一道咒印,和这村内阿沅留下的那几个阵法极为相似。 第82章 只不过一个留住的是死后的不甘,一个留住的,是答谢信。 宁归砚微微侧身,目光落在不远处一棵树后,不清晰的脚印映入眼底,他将那枚种子收起,扳指也放入储物袋,倒是拿出那枚黄玉佩,死死地攥在手心。 他走过去,身后的熊熊的大火,抬脚将那脚印给拂平过头,忽然拿起那被他插入地面的发钗,猛地刺入心脏。 阿沅走前倒是安排好了一切,想必竺杳也在其中推了一把,刻意让不远处跟来的林言言听见,却偏偏只让她听了一部分,其中的灵气波动,宁归砚不是没感觉到。 他只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觉得没什么威胁,不过人家有意帮忙,他也不能拂了两人的意不是? 还能博得季宿白一丝心疼,人总是会对比自己弱小的人心善的,也给他离开天一山的计划增添了一把火。 发钗深深地嵌在胸口,血液将衣物染湿。 宁归砚猛地吐出一口血,觉得还不够,手中捏诀,抬起手掌,在肩侧狠狠拍下,几息后,他靠在树旁,估摸着时间,闭上了眼睛。 季宿白赶来时,心跳得有些快,他无法判断那女人说的是不是真的,但却莫名焦急,以至于还没将周围的阵法给销毁干净就往村头赶了。 他走得急,用了符箓,因此很快就抵达了,到的时候,只看见猛烈的火焰,那火大概是宁归砚放的,这棵树是阵眼,若是没有灵力再毁坏了,用一些常人的方法也不是不可。 季宿白在不远处的树旁看见了躺在地上的人。 宁归砚已然晕厥了过去,走过去将人抱起时,季宿白甚至觉得他的体温都下降得过快了,总觉得再晚来一会,后果不堪设想。 将人带回去已然是来不及,季宿白将人抱到宽敞一点的空地前,托着宁归砚的脑袋靠在他肩膀上,他感觉到宁归砚震颤的胸膛,后背的心跳触动微动,呼吸也浅。 他将宁归砚的手抓住,想注入些灵气进去,却掰不开宁归砚紧握着的那只手,低头时,能看见手掌中露出来的挂着玉佩的绳结,上面染着血色。 宁归砚胸口的伤口被止住,但插入其中的发钗季宿白却不敢轻易拔出,他让人坐得端直,凝神将周围设下结界。 村头那棵高大的树上的火早已在冷寂的结界当中熄灭,只余下微薄的烧焦味,但因为空气过于冷冽,这股气味也被压了下去。 浓郁而冷冽的灵气将宁归砚包裹起来,但他的身体却趋于温暖,胸口的伤处被宁归砚自己止住了血,现在被季宿白小心地拔出来,便又需要再控制一番。 注入体内的灵气和那紊乱的魔气互相冲撞,宁归砚吐出一口血,他的身体颤了颤,摇摇晃晃着,没多久便支撑不住地朝一边倾倒去。 在季宿白来时他还没完全昏过去,只是疼得有些难忍,闭着眼也确实呼吸困难,但却没有丝毫的后悔,笃定了季宿白会救他,也能及时赶过来。 身上的热和冷交替之后,宁归砚颤了颤手指,手心攥着的那枚黄玉滑出落下地上,他的人也跟着往后倒去,脑袋被人轻轻托住,肩侧被人用手指点了几下,止住胸口的血,随后身后那人动了动。 地上的那枚黄玉被季宿白捡起,玉佩上的血渍已经泛黑,他眸子暗了暗,握在手心后把宁归砚抱起。 这周围的结界被他解开,林言言几人赶来时只看见一片迷雾,根本瞧不清里面的状况,但大都知道是季宿白在其中,因此心也放了下来。 林言言在外等待,心里慌得很,还有些莫名的情绪,几股感情夹杂在一起扭成一股,让人心烦意乱。 她蹲靠在树边,抬头还能远远看见已经隐约焦枯的那棵大树,想起她在此地的所见,目光又投向迷雾中心,嘴唇抿了抿。 乔离过去拍了拍她的肩膀,想着对方大概是担心在其中的宁归砚,出声安慰:“季仙尊在里面,这结界也是季仙尊设下的,想必没什么事情,你不用过于担心的。” 林言言抬目看她,愣愣地点点头,像是没听进去的样子。 她也的确没听进去,那个破碎的灵魂和大师兄说的那些话太让人摸不着头脑,现在冷静下来,其中的疑点重重。 为什么要独自来见那个女人,为什么寻找设下阵法的魔族需要从那个女人嘴里得知,师兄又是如何得知?为何如此笃定,一个人前去,甚至避开了师尊... ... 而且,而且,大师兄说,去往生泉... ...是什么意思? 那不是魔界外面的一个秘境吗?那地方,可不是谁都能去的... ... 林言言此刻脑子十分混乱,乔离在一边说了些什么一点儿没记住,只在对方大了声音唤出熟悉的名字时才恍然抬起头。 “季仙尊!” 乔离奔了过去,见季宿白怀里怀着的宁归砚,人此刻是双眼紧闭的,胸口的血色很浓,如同他皱紧抚不开的眉眼一般令人在意。 乔离的眼睛瞪大了一瞬,她捂着嘴。 “宁修士这是怎么了?” 说着走过去,季宿白却没任何回应,径直走过。 林言言闻言站起来同样跑过去,周围的修士都围了上来,林言言正要开口询问,被季宿白不耐烦的嗓音打断。 “人是没什么事,只是留得太久不服药,怕是没事也有事了。” 他冷漠的话语让周围几人一顿,瑟缩了身子散开些。 第83章 面对这实力深不可测的季仙尊,可没人敢听不出他话里的意思,就怕对方一个不爽,那威压都够他们这些小辈喝一壶了。 只是对方温和抱着人的姿态太过少见,一时失了分寸,否则谁敢上前去七嘴八舌。 林言言也是第一次见季宿白生气,她这位师尊虽然在其他人嘴里足够威严,课学上也挑剔,但从未冷过脸,只是情绪淡了些,少言少语的,很少有这样情绪明显露出来的。 季宿白此刻怀里抱着人,手极稳,搭在宁归砚腰窝上的手掌中还握着一个东西,那东西林言言见过,宁归砚宝贵着,去哪儿都带着——听说是季宿白送予的。 冰冷的气息从身侧过去,林言言良久回身,看着已经没有人影的小路,张张唇,最后闭合,疑惑着垂直了手。 她被乔离唤了一声,这才将疑惑驱赶去,同几人一块回了那废弃的屋宅。 又想起季宿白走前叫她放一把火烧了这里,于是叫乔离先行离去,自己点燃火折子,将那大树燃起,烟雾呛鼻,她在树下被火光映照,眨了眨眼,看见其中被束缚住的无数个光点。 眯了眯眼才发觉,那是好些种子,小小的,此刻焕发了生机,随着风流散于各处,而这村子里的阴气也逐渐消弭。 林言言抬起手,捧住一粒种子,种子在手中刚落下,就化为了尘埃,手一松,什么痕迹都没有了。 第45章 你想要什么? 树在大火中变为焦炭, 被几人施加术法同它脚下的阵法一同摧毁后,便只留下了那挂在枝头上的几条没烧干净的红绸巍巍挂在另一棵树的枝头。 此刻停下的雨又淅淅沥沥了, 季宿白将人抱回躲雨的屋宅后,山上特有的寒意便侵袭而来。 宁归砚被安置在景弗的旁边,周围还有一些被尸鬼所伤的修士,地上铺了一层的草。 那草堆躺着并不舒服,没多久宁归砚就被磨得想要侧身,又因为胸口的伤口被撕扯,痛嘶了一声只能平躺着,脖颈出被草屑的尖头折磨,惹得他心中稍显烦闷。 宁归砚垂在身侧的手动了动, 他抬起在草堆周围摸索着什么,被一只温厚的手掌握住。 他骤然睁眼, 对上季宿白低垂的目光, 那目光从他的胸口漫延到下颌, 唇下的那颗痣上的感觉尤为明显, 随后对方伸出另一只手,在那小痣上揉了揉,揉红了才松开。 季宿白的话语却不同于他手上的温柔,显得有些刻薄了。 “宁归砚, 你就不怕我不去找你,让你死在那阵眼?还是你觉得那枚玉佩上的咒法,我根本没解开, 你的疑心如此重, 就不给自己留个后路?” 他瞥过宁归砚胸口处的伤痕, 抬起手将人拉起来,疼得宁归砚眉头一皱, 抓着季宿白的手便一紧,将人手臂捏得红了。 宁归砚松开手,被人扶着靠在一侧的墙壁上,他目光朝四周瞥过,屋内的几人都是昏睡过去的样子,且季宿白也没有要将此事遮掩的样子,想必没一个是醒来的。 他抬起手,发觉实在困难,便只在腿侧拍了拍。 “师尊不是知晓我若是豁不出去,哪儿得到我想知道的消息,而且我确实对你不信任,你说玉佩上的咒法解除了,我便要将怀疑咽下去吗?师尊何尝不是在怀疑我?” 他垂目在季宿白手上的玉佩上看一眼,上面的血渍已经被擦拭干净。 “不冒点险,怎么知道我对你是否重要?若是哪天惹了你生气,我也好计量着离开,别没感觉到,就先葬送了性命,而且,我去找那魔族,岂不是你心之所向,正好有了将我锁在身边的另一个理由,你忽然这么生气做什么?” 宁归砚将视线从那枚黄玉佩上移开,眉眼恣意,笑得张扬。 “难不成,你还怕我一个傀儡死了?” “或者,我还有什么其他作用?” 他定定看着季宿白,对方不避讳地翘起唇角,语调说不出是嘲讽还是暗含警告关切。 “给你现成的保命的东西你不用,宁归砚,你还真是不怕死。” 说完,伸出握着玉佩的那只手,另一只抓住宁归砚搭在腿上的手,扒开手心,将那玉佩又送了回去。 宁归砚眉头一拧,将手心的东西一收,抬起头将季宿白往下一拉。 两人的距离极近。 他忍着身体上的疼痛,语调气愤。 “你还想把这东西给我?收回你的眼睛,我讨厌被人看着。” 季宿白将那玉佩捡起,塞入宁归砚的大带当中,绳结绕过手指一圈被释放。 他身子往前又倾了倾,语调暧昧。 “你之前也没这么抗拒,宁归砚,你有选择吗?” 宁归砚抓住他衣领的手攥紧,胸脯收得紧,最后一松歪头靠在墙上,没再看季宿白。 季宿白看着他又扯开了的伤口,在宁归砚身边坐下来,抬手托起青年的脑袋,手上感觉到抗争的力度后,叹一声气后温言细语。 “别动,疼的又不是我。” 宁归砚兴许是真疼怕了,或者脑子有点不清楚,犹豫了一会松了力度。 他被迫躺在一双腿上,这待遇让他又一瞬间的怔愣,毕竟他身上的灰尘和血渍可不少,保不齐季宿白会生理性洁癖发作。 可惜了,没看见人黑脸,只看见对方手中出现一瓶药,从里面倒出一颗药丸,低眉看着宁归砚。 季宿白提醒道:“张嘴。” 第84章 宁归砚当然不想再疼下去,刺伤自己的那一下已经用了很多勇气了,他又不是不怕死的愣头青,这样做只是为了得到季宿白的一丝怜悯,也让对方放松一些警惕,以往他对护士姐姐这样,对方总是拿他没有办法的。 不过人的忍耐度是有标准的,他也在试探季宿白的标准在哪,这样看,对方对他还足够宽容。 他都独身一人去同那可能是魔族之人的女人会面,却一点不着急,甚至最后还回去找他了,两人心知肚明的赌注,只是互相付出的底价不同,宁归砚豁得出去,自然全都得归他。 可对方是不是故意输的,他就不得而知了,不过季宿白可不是愿意事情脱离掌控的人。 上方的眼睛是墨色的,宁归砚从那抹墨色当中找到了一丝温和,他眨了眨眼,灰白色的瞳仁像什么宠物的尾巴轻轻扫过季宿白的眼尾,目光流转的力度恰恰好能让低头上药的人心头一颤。 宁归砚看着那双眼睛稍稍出了神,将嘴里苦涩的药丸咽下,忽然胸口一疼,他抓住季宿白的手,对方手上沾了药膏的手蹭在衣袖上,那上好的治疗外伤的金疮药就浪费了大半。 季宿白将宁归砚作乱的手抓住压在一边,抹了药的手在宁归砚的胸口处轻轻地抹几下。 “别动,疼也得上药。” 宁归砚倒是歇了动作,可心思没歇。 他歪着头,被压着的那只手蜷缩几下,忽然问。 “他们醒着吗?” 季宿白知晓他问的是这屋内的其他人,瞥了一眼道:“你问这个做什么?怕我在这杀了你,或者是在你身体里设下什么术法,让你没法再跑?宁归砚,这天一山你就如此呆不得?” 宁归砚低下头,闷着笑出声,胸口的伤被指尖触及才短嘶一声压抑了笑意。 “季宿白。” 他忽然唤着人的名字,季宿白见伤处涂抹的药膏差不多了,便拿出一块帕子放在宁归砚伤口上,随后用长布条给包起来。 “什么?” 他应声回去,将宁归砚敞开的衣服给整理好。 宁归砚挑眉问道,将衣服穿好,却也没有要从季宿白腿上起来的意思,甚至还笑了笑闭上眼。 “你真是够关怀弟子的,不过,你是不是过于关心我了?季宿白... ...就算你把我当弟子,也不用亲自给我上药吧,这事谁做不得,要说是因为怕我跑了,我可不信这个说法... ...” 他顿了顿,接着道。 “季仙尊,没见你对其他人如此过,你莫不是对我有别的想法?我想要我的什么?血,心脏,还是灵魂?或者... ...身体之外的东西。” 这话太大胆,比宁归砚独自去找那魔族还要大胆,惹得季宿白瞪大了眼。 他低头看着宁归砚,眸色更暗了一些,随后低下头,将宁归砚的下颌微微抬起一些。 “你想说什么?” “如果是想要给我制造一些麻烦,你觉得我会关心这些?” 宁归砚心思被戳破,他扭开对方钳住他的手指,从季宿白腿上坐起来,这下是再也没出声了。 直到对方递过来一块眼纱,宁归砚才扭着头疑惑,可他没问出口,只是心思稍重地收下,蒙住了眼。 又将身上其他地方的伤痕处理了一下后,宁归砚拍拍裤子赶人,只是没能赶得走,对方以怕他不怕死溜了的理由在他身边坐下闭眼小憩,睡没睡不知道,只是在身边挺让人在意的。 季宿白安静的时候实在是好看,眉眼虽然锐利了些,但也只是在冷脸的时候。 宁归砚见过不少天一山的女弟子偷看季宿白,不过也只是远远看着,他倒是得了便宜,如此近距离地观察对方也不会驱赶他,这样想想,还算是有好处。 他的目光从季宿白的下颌处掠过,停顿在唇角,按理说季宿白的唇很薄,看着就是薄情寡义的性格,原著里也确实冷血无情,但现在看来,只是生性多疑,加上醉心武学,不在乎罢了。 若是在意,自然也是常人模样。 宁归砚抬起手,微微叹了口气,指尖在空中描绘着,是季宿白唇形的形状,一下两下,他的手被抓住。 方才还在闭目养神的男人睁眼,启唇。 “伤口不疼了?静心打坐也要我教你吗?” 宁归砚翘了翘唇角,被握住的手反转过,在对方手心扣了扣。 “行啊,你教教?” 话落,‘咔呲’一声,这屋子的门被推开,端着热汤的乔离和林言言见两人交握着的手,神情怔愣了一瞬间,还是林言言先唤了宁归砚,那两只手才分开来。 宁归砚将那只手背在腰侧,心中莫名心虚,见是林言言两人,暗自吐槽自己一声,装作镇定,双手接过了乔离递过来的热汤。 “多谢。” 他颔首对乔离表达感谢,对方笑笑摇着头。 “没事!此刻外面还下着雨,我们也不好出发,正巧惊云门距离卸城比较远,我们出门都带了些吃食,虽然已经辟谷,但偶尔的口腹之欲也是要的,而且这路上逃难的百姓也不少,偶尔能帮上些忙。” 宁归砚抿上一口热汤,身子暖和多了,弯眼赞叹:“乔姑娘果真乐善好施,是我辈楷模,不过这逃难的百姓是... ...” 乔离解释:“卸城虽然繁荣,但也因为这城内有不少通往魔族的阵印,虽然他们不伤及卸城的人,可离了卸城,在这之外,还是有不少魔族称王称霸,时间一久了,城镇的气运就受到影响,虽然不是天灾,但也是无错之患了。” 第85章 宁归砚便好奇了,为何不伤卸城之人,且卸城还成了仙门和魔族能够共处的唯一区域。 他心中疑惑甚多,但并没有那么傻,在这里问出来,那是就不是勤于好问,而是自讨苦吃了。 他将热汤喝尽,对乔离表达感谢。 “热汤暖心,多谢,还没问姑娘姓名?” 宁归砚想要先报名字,对方先行脱口。 “我姓乔,名为乔离,宁修士的大名,我早已耳闻,十分仰慕!” 女子的笑容过于耀目,也不知道是刺伤了谁的眼睛,那被喝空了的碗从两人中间探出去,递到了抿唇微笑的林言言手上。 三人皆是一愣。 随后听那人道。 “他伤未好,需多修养,待到雨停,再叫人只会姑娘。” 赶人的意思摆在了明面上。 第46章 往生泉 乔离听出季宿白话里的意思, 端着碗的手颤了颤,在对方的凝视当中笑了笑, 站起身,别过一声离开了。 将门带上后,乔离深吸一口气,拍拍胸脯,一脑子的问号。 她不明白季掌门怎么突然如此不客气,以前见他,就是有人喋喋不休说上好些,也会答上几句,今日却截然不同, 难不成心情不好? 屋内睁着眼的三人目目相觑,季宿白轻咳了一声, 转过身去不看两人。 宁归砚蒙在眼纱下的眼睛里一阵戏谑, 他正对着林言言, 视线却是虚虚往季宿白那边瞟过去。 林言言显然有些诧然, 她虽然见过不少季宿白冷脸的样子,但对方对不熟悉的人从不会失了分寸,现在这一出,是因为乔姐姐给大师兄送汤药? 还是因为我端给师尊的他不满意? 真是奇奇怪怪的脾气。 宁归砚压在要翘起的唇角, 目光偏回林言言,瞧着她身上被淋湿的衣服,关心道:“怎么淋雨过来?外面雨下得大了, 可需要我帮忙?冷不冷, 我带了些... ...” “冷就穿着。” 宁归砚话没说完, 和林言言之间便落下了两件大氅,布料用得厚重, 御寒完全没问题。 而这两件大氅的主人则是斜睨着过来,目光落在宁归砚身上又移开,他启唇接过话。 “带一件过去给景弗盖上,等他醒了,我们就出发,都是些外伤,能忍则忍,拖久了,说出去,我们天一山都是些柔弱之辈。” 说到后半段,目光又朝宁归砚瞥过来,意有所指似的。 宁归砚装作没看见那视线,倾下身,将两件大氅捡起,折叠好递过去。 他轻盈盈地笑着,朝不远处的草席上看。 “阿景现在还好吗?身上的伤可能支撑行动?如果不行... ...我与他在这此多呆上一天,再赶上你们也是可行的办法。” 他这话说完,下意识瞥向季宿白,对方还是那副转过去一脸暴躁的姿态。 林言言接过那大氅,心里暖一阵,瞥见宁归砚手上的黑色,笑容一滞,动作的手也停下,她看着宁归砚手上的那处,张张嘴面露担忧,正要询问一番,被季宿白打断了话。 “你师兄伤势未好,身体也不太能受寒,可还有热汤,能盛些来吗” 他将宁归砚探出的那只手拢住压在衣袖之下,对林言言下了逐客令。 林言言闭上嘴,看看面色疲倦的宁归砚,在心里给自己下了个定心丸。 兴许是师尊没能给师兄疗伤太久,身体里有一些魔气残留,而且她也常常听林奇提起,宁归砚小时候被魔族所伤,差点搭上一条命,经脉有损,且被魔气侵蚀,长此以往,便难以驱除,一旦受了重伤,那些魔气自然就造成影响了。 “那,我先走了,师兄你好好休息,我这就去给你再盛一碗来!” 她说完,将那大氅给景弗轻盖上,随后拿着另一件,犹豫了一瞬,给旁边的一位修士也盖上,显然还是不够,于是微微叹了口气才出去。 宁归砚看着一切,挑了挑眉,低垂下脑袋,将自己被抓住的手晃了晃,才扬着笑偏目看向另一只手的主人。 他眉眼戏谑,手上也不规矩,指尖挠了挠,见季宿白没什么反应,撇了撇嘴将手抽出来,随后举在自己身前,手腕处的黑纹便展现在眼前。 纹路很淡,在这较为昏暗的视线内,宁归砚看不太清,但他能确定林言言绝对是看见了的。++++ 唇角的笑维持几秒,随着手腕上的黑色纹路一块淡去。 他看着呼吸浅淡的景弗,眼里不知道在思量什么。 没多久,宁归砚还是问出口。 “担心我伤害你那宝贝徒弟?” 季宿白看着他没说话,他便又得寸进尺些,不止是身体上靠过去,言语也有些露骨了。 “如果是怕你那好好徒弟发现我的身份,揭发我,以至于我会对她起杀心,那你大可不必,我给自己留了后路,你不知道吧,我去找那女魔头的时候,她就远远跟着。” “不过我可能长得心善,村头的残魂帮我遮掩了一些,但我还是让她听见了些东西。” “不如你猜猜,她听见什么了?” 他不等季宿白回答,自顾自地说。 “我让她知道,我能带那些残魂去往生泉,魔族地界边缘的地方,遍地的游魂和怨鬼,她会怎么想?她有找你说什么吗?如果我要是对她做什么,你应该会拿你那把剑刺穿我的心脏... ...” 他将肩膀微微侧过去,仰着头,双手撑在地面的草堆上,嘴角因为笑容有丝褶皱,笑容之上的目光灼热,同宁归砚抓住季宿白衣袖的手一般压迫。 第86章 季宿白袖口被牢牢压住,想要扯出,要么用点力气,让宁归砚倒在地上,要么倾下身去,好生地哄。 不过这哄,是诱哄还是哄骗,也不是宁归砚能干涉得了的了。 两人的视线交错撞击,在这潮湿阴冷的废弃屋宅内擦出了火苗,眼见着火势越来越大,黑雾将宁归砚眼前的视线都遮挡,甚至让他的呼吸停滞。 季宿白抬起未被压住衣袖的那只手,将面前人的下巴捏住。 他笑着,却是将宁归砚的问题抛去。 “你方才是在试探林言言?你不会是这么早就交出底牌的人,只是想用她逼我一把把吧?刚才故意把魔气逼出来,露出魔纹给她瞧见,惹她怀疑... ...” 季宿白顿了顿,将挑着的下巴微微一抬,宁归砚笑着直起了身,压在手下的衣袖被松开,但也沾了湿和尘土,看着脏污。 “你这么想知道自己在我这,是什么身份吗?” “宁归砚,你当真,一点都不知道?” 宁归砚听着他泛冷的话,将手上的草屑拍了拍,舔了舔干枯的唇角,笑容掩下去。 “我跟说过了,我没杀掉这具身体的主人,他怎么死的我也不知道,要能选择,谁想不开会跟着上山呢?不过我猜到了一点,也证实了,方才我问你,你也并没有反驳,说明我如果去魔族地界,必然不会被驱逐。” “至于林言言那边,你会帮我处理的吧?” 季宿白有时候真的会被宁归砚气笑,他的情绪不显,好几次崩盘都是因为这人的挑衅和不知死活,但偏偏他还真没有更好的办法,总不能杀了人,那件功亏一篑了。 宁归砚没听他回答,又丢出一记炸弹。 “林言言若是在你这儿找不到答案,必定会问林奇,她从小就林奇的谆谆教导下长大,别的没什么,但特别依赖父母自己拿不住主意,而且心思单纯,必定会问,我帮你试探试探,岂不是两全其美。” “不过你可得帮我个忙,林奇那老头,可能会有点儿烦人,你行行好,精英大赛一过,让你那好两个徒弟出去历练历练,可不是我过于自信,林奇对你那掌门的位置觊觎很久了吧?林言言不就是他养出来的搭桥的吗?你觉得,谁会是桥的另一头?” 季宿白听明白了他的意思,拍拍手站起身,看了眼宁归砚单薄的身子,忽然问。 “你的大氅呢?” 宁归砚怔愣着眨眨眼。 季宿白见他将那大氅从储物袋里拿出来披上,这才拍了拍袖子出去了。 离开之后,季宿白在屋宅的大院内找到林言言,对方果然如宁归砚所预料的,在看了季宿白好几眼之后深吸一口气走过去,唤了季宿白。 “师尊。” 季宿白将手上的物什放下,叫旁边的天一山弟子先去忙活,这才偏过头。 “怎么了?” 他明知故问。 林言言眼神示意季宿白跟她去屋外说,季宿白也明了,颔首跟上,在屋外不远处的树前停下。 林言言看了看周围的人,没什么人往这处来,离得又远,就算是修为较高的修士,也难听清他们说什么。 于是她试探性地开了口。 “师尊,你听说过往生泉吗?” 季宿白微敛下目光。 “你问这个做什么?” 林言言有些紧张,互相握住的手开始扣抓。 她喉间滚了滚。 “我听说往生泉是在魔族地界附近的,父亲跟我说,那是个秘境,可魔族却从未霸占过,仙门也未曾去探查过,而且我听说,那里面都是些游魂和妖邪... ...” 说着说着,目光向上,犹豫几秒,面露苦涩,纠结得不要不要的。 季宿白见她如此,推了一把。 “有什么事情便说,如果有疑问,我知晓的,自然能为你解惑,不过你这模样,是遇到和那地方有关系的事情了?” 林言言被戳中部分心事,嗫嚅几下,眼睛一闭,咬着唇,双手握拳,将心中的怀疑说出了口。 “我原本是在大师兄去村头的路上遇见了大师兄的,我瞧着他一个人去,有些担心,就跟了上去,然后,然后我就看见他在和村头那个不愿意驱魔的女鬼说话。” 季宿白正了神色。 “他们说什么了?” 林言言心里不想将宁归砚归为魔族那边的人,可行迹上又很值得怀疑,加上平日的关心,嘴上的话便有些混乱了。 “我听见大师兄跟那个女人说,说可以带她去往生泉。” “大师兄是不是在哄骗那女鬼,可是往生泉似乎也不是什么好地方... ...” “师尊,大师兄他,他这么做,是为了引出施下村内阵法的那个女子吗?还是... ...” 季宿白见她话语越来越快,破有些语无伦次的模样,抬手叫停。 “好了,我知道你的意思了。” 随后他解释。 “你想知道你大师兄是不是串通了那残魂?” 林言言闭上嘴,猛点头。 季宿白接着说:“往生泉确是邪祟横行,里面也都是些游魂厉鬼邪祟,可林奇从未与你说过吗?” “那地方比魔界要更危险,里面的游魂没有意识,仅仅靠着本能存在,到一定的时间,他们会沉入泉底。” “再接着,他们会变成一粒种子,那是灵魂的载体,等种子被泉水消融,不管生前多大的仇怨执念都消散去。” 第87章 “往生处去,是死后的归处。” “那地方,是生魂转生的入口。” 第47章 你是陆州? 威山的雨在正午时停了, 有人来帮忙搀扶着受伤的修士出去,宁归砚便站起身, 将身上的大氅系好,缩了缩肩膀走到已经醒了有一会的景弗身边。 “小景,可有好些,我们等等就出发,我扶你起来吧?” 景弗看着那双出现在视野里的苍白的手,抿了抿唇,点点头要搭上去,被另一只更为宽厚的手拉住,随后被扶着站稳。 景弗哑然两秒, 对忽然出现的季宿白颔首问好:“师尊。” “嗯。”季宿白应了一声,将宁归砚胸襟前的遮盖紧了紧, “可还行?” 景弗点点头, 站直了神身。 “师兄给的丹药都是上好的, 我也只是受了外伤, 自行走动是没有问题的。” “嗯。” 季宿白又应了一声,招招手叫身后跟着的天一山弟子。 那弟子恭敬地走上前来,到景弗身边,笑着伸出手:“景师弟, 我来扶你出去吧?大家都在外边等着呢,差不多要走了!” 景弗跟着人出去后,季宿白撇头看, 对上宁归砚疑惑的目光, 随即见人张了张唇, 语调高昂了不少。 宁归砚撇眉,眨了眨眼又忽然露出恍然。 “师尊, 方才是什么意思?” 他挑下眉头,走到季宿白身侧,大氅里的温度泄露出来,喷洒到了季宿白手背。 季宿白垂下眸子,将手背上的温度一攥,主人痛呼一声后又松开,面色冷淡地将手往上,把人往前拉。 “你想让屋外一大群人等你的话,我不介意跟你解释一下刚刚是什么意思。” 宁归砚冷哼一声,那张略微清俊安和的脸上便涌现出狡黠之意,他挣开季宿白的手,挥了挥衣袖迈出步子朝外去。 季宿白将被荡开的手抬起,朝指腹的红痕轻轻捻了几下,待到那处有些微的热意覆上,这才将衣袖放下,轻笑一声走出了门。 一行人从威山出发,距离卸城只需半日便可抵达,前面的先行离去,预先定下客栈,后面的带着些伤员,也能勉强赶上。 至于那威山上的村子,因为被怨魔之气侵蚀太久,成了鬼村,季宿白和惊云门那位张西长老商量过后,一把火烧了,以免影响之后经过的行人。 卸城这个时候比以往热闹,闹市的客栈大都满了客,周围的几个也都零零散散只剩下几间,因此天一山的一群人都分开来了住下。 景弗被林言言和另一个师兄搀扶着进了屋子,因为要人照顾,所以就让历青跟他一间屋子了,至于林言言,便和同行的师姐住在一块。 景弗身上的伤再度裂开,随行的虽然有药堂的师兄师姐,但也不能一个人来来回回走,因此还需要去城内找几个大夫来开些药,也看看伤势情况。 宁归砚看着商讨好的几人准备出去,从楼上下来,叫住那几位弟子。 “几位师弟师妹。” 几人停下出门的脚步,转过身来。 “大师兄,是有什么事吗?可是不适?” 宁归砚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是不少,被刀划伤的,蹭在物件上刮伤的,撞击后展露出的淤青,看着就让人心上一疼,何况宁归砚还蒙着眼纱,脆弱感是浑然天成的。 问出声的那位修士上前,上下看了宁归砚一番。 宁归砚笑了笑:“我没事,只是见你们似乎要出去?” 站在前方的修士点头:“对啊,药堂的师姐忙不过来,往返两个客栈跑自然是不方便的,想着我们这边的人现在身上都是些外伤,没受到那怨魔气的什么影响,便想着去医馆找大夫来看看。” 宁归砚一脸了然,他抬起手,将手腕处被阿沅割出来的那道深刻的伤处裸露出来,虽然已经上了药,但还是留有很大的疤痕。 他道:“正好,我跟着你们一起去看看吧,这伤处总是不好,我们出行也没有带多的外伤膏药,去医馆也是可行的。” 几人自然没有反对,点点头就跟着宁归砚一块出去了。 林言言从后厨里端了景弗喝的汤药出来,便看见宁归砚快速消失的身影,她疑惑地皱了皱眉,上楼去给景弗送了汤药,便擦擦手拿上佩剑准备去找找。 只是人在楼下被不知道什么时候端坐在桌前喝茶的季宿白给叫住了。 “做什么去?” 林言言停下来,走到桌前,这周围的都是些老百姓,看着她手中开刃了的剑,她便将剑插回剑鞘,这才回答季宿白的话。 “我听说大师兄跟着其他师兄师姐去医馆了,好像是手上的伤未好,我想着,也去帮帮忙。” 季宿白抬眸看了她两眼,未置一词。 两人白日的谈话虽然消了宁归砚的一丝可疑之处,但也仅仅能解释宁归砚说带残魂去往生泉的这点,只能说明他心善,一不小心大发慈悲,并不能抵消林言言对他独自去找阿沅的怀疑。 “师尊要一同去吗?” 林言言说道,看着季宿白的神情,没能看出什么后撇了撇嘴,有些怀疑是不是自己误会大师兄了,毕竟师尊都无动于衷,想来是知晓的。 季宿白将手中晃动的杯盏放下,站起身,转向大门。 他淡声叫上林言言。 “走吧。” 林言言原地愣了几秒,“哦”了两声后快速跟上。 第88章 宁归砚跟着那几位门内弟子到了医馆,他们分开了两批,因此身边就两个人,手上需要上药的地方比较多,宁归砚便叫那两人先带着大夫回客栈了。 伤包扎好后,宁归砚便离开了医馆,却没朝客栈回去,而是走到路边,到一个摊前停下。 小摊卖的是糖葫芦,他嘴里馋,要了一串,付了钱后若有似无地问了小贩一句:“卸城的人总是这么多吗?小哥可知道哪里最为热闹?” 小贩哈哈笑一声:“那是当然,咱们卸城可是数一数二的,除了京都,怕是没人能比得上了,况且这边物产丰饶,谁都想要来分一杯羹,自然是人多了。” “要说哪里最为热闹,当然是舒文楼那边,那处可是达官贵人最爱去的地方,舒文楼的饭菜也是一绝,听这位公子的口音,是外地来的吧,是来做生意的?” 宁归砚笑笑:“不是,来找人的。” 小贩看了看宁归砚,看着面前这小生眼睛上的纱,关切地问了句:“是来寻亲?” 宁归砚装作惊讶:“您怎么知道?” 小贩拍拍手“嗐”了一声:“现在来卸城的,必定不会是赶考的书生,我瞧着公子也不像窘迫之人,也无游玩之意,又说是来找人,定然是来寻亲的了,公子是寻谁?这十里八村的,我也知道一些。” 得了宁归砚心里的意,宁归砚便笑意更甚了。 “那真是甚好,家中母亲叫我来寻我大哥,大哥数年前来此赶考,久未归家,可书信却未断,我便来找找。” “对了,小弟姓陆,我大哥叫陆州。” 那小贩两眼珠子一转,数秒后睁大双眼。 “姓陆的卸城不少,可你说你哥哥当初是来赶考的,在<a href=https:///tags_nan/guanchang.html target=_blank >官场上,陆姓的倒是只有那一个,可他不叫陆州,不过改名改姓的多了去了,你也能去碰碰运气,他现在已经请退,目前就在这条街东头,不远,一会就能到,你一路问过去,就说找陆府陆大人。” 宁归砚弯弯眉:“谢谢大哥,这糖葫芦很甜,能再给我来几串吗?我好带些回去给家中弟弟妹妹尝尝。” 小贩闻言连忙抽出几串:“自然自然,要多少有多少,我这手艺... ...” 随便聊了几句后,宁归砚朝小贩说的东边去,问了路上的行人,没一会就到了陆府周边。 他没着急去敲门,而是进入府旁的小道,在巷子里张望了一番,从储物袋拿出那张竺杳给他的信。 信里的内容他没看过,也不知道那陆州和竺杳什么关系,自己也没那个兴趣,将信封拿出后,便一脚蹬上墙面,随后轻盈地跳下。 一点儿也不像身上有什么伤的样子,自得的不得了。 刚一落地,就和正在清除杂草的小厮眼对眼,小厮一张嘴就要大声喊叫,最后呼唤在一记手击当中化为闷头的疼,便随着倒地的人一块咽下去了。 宁归砚瞥了眼在地上一动不动昏得深沉的小厮,双手合十表示:“无意冒犯,来送封信便走,莫要怪罪我。” 说罢,从小厮脚边跨过,进了这陆府的凉亭。 虽说以前也是官员,但府内却格外清冷,除了方才那个小厮,宁归砚也就遇到一个半百老头,给人稍稍敲了敲就昏睡过去了,因此找到陆州不费吹灰之力。 书房里燃起安神的香,屋内坐着的老者已发白,手上执着笔书写着什么,几笔后又突然停下。 他重重地叹息一声,站起身,走到窗前,望向窗外那颗高大的树。 树在现在的时节是青葱的,但男人眼底却毫无绿意,只有那一目的沧桑。 在又叹息一声后,身后忽然出现一道淡而清润的嗓音。 “陆州?” 陆州听到声音,警惕地转过身,他眉眼一横,抬起手正要询问宁归砚的来处,看见宁归砚从怀中掏出一封信,于是顿了顿放下手。 他问道:“小友不请自来,是为了给我送这封信你知道我的旧名?你是何人!” 宁归砚将信递出:“受人之托,不来的话,心不安。” 陆州瞥过那信一眼,信纸上已经斑驳,少许脏污在周边,纸张也泛黄,想来是存放了许久。 他接过那信,正要打开。 宁归砚开口道。 “送信人名为竺杳。” “她托我问,你可安好。” 第48章 小尾巴 ‘逐垣爱鉴, 往来书信,无从应之, 阔别数年,望安好。 见信,如见吾,只是桑叶逍逍,皆不可得,往日之情,如过往烟雨。 君离之,赴考,必然金榜题名, 吾生于囹圄,身穿嫁衣, 灯笼高挂, 心中悲切, 不愿告知。 来往书信皆化为灰烬, 实有苦衷,此信为吾,付心于其中,奈何造化, 君今岁久,吾为魄矣,阴阳相隔, 不可相见, 托付于人, 告之。 望君,莫再等待。’ 信上的字歪歪扭扭, 部分字迹出自不同人之手,想必是从别人手中拼拼凑凑,加上自己会的那几个字,才促成了这么一封离别信。 捏着信纸的手也同信上歪斜的字眼一般颤抖起来,那双凝聚在末尾的眼睛里泄露了洪水,是忽如急来的,是一发不可收拾的,是陆州构筑了许久的世界轰然倒塌。 他像是忽然不识字了似的,用着另一只颤抖的手指着信,他看向宁归砚,沉稳的脸上已经被不可置信和悲伤给划分得四分五裂,那张脸不属于他了,只属于信中那位‘君’。 第89章 陆州将那封信颤颤地伸出一些,他看着他手指的位置颤抖着发问:“信,信上,写了什么?” 宁归砚低眉看过一眼,淡然地抿了下嘴唇。 他回答:“陆大人不是看过了?人去矣,过于伤悲,便不是她托我送上这封信的初衷了。” 陆州听着,呼吸乍然停止,他就如同那做出来的木偶一般,好久才深深地吸一口气,他发红的眼睛里似乎没有一滴眼泪,只是怔怔转身,将信纸抵在胸口,看着窗外那棵树发呆。 宁归砚挥挥袖,正要离开,便听闻陆州开口。 “我找了她半世,五十多年,信只寄出去过,从未有回信,我曾回过村子,可那村子却如同凭空消失了一般,我找不到村子,也没法见到她... ...” “我给她的诺言还没有实现,她怎么,怎么不来找我呢... ...” 宁归砚停下步子,皱了皱眉,犹豫几秒,适才斟酌好话语开口。 “竺姑娘托我将信给你,问你一声好,若是安好,我便告诉她,若是疾苦,叫我将这个给你。” 说罢,手中变换出一根折枝,不同于竺杳手上的那根,这根要生机盎然多了,是即将枯干也掩盖不掉的绿意。 陆州怔怔转身,他佝偻着身躯走上前,将那断枝捧住,这才止不住地流了泪。 或许是心有所感,感受到这枝条中竺杳留下的话语,他半晌后擦干了眼泪,叫住要离开的宁归砚。 “阿杳若是托你,必定许了些什么东西,如果可以,请让我帮帮忙吧。” 听见这话的青年怔住,他转过身。 “要命的事情,你也做?” 陆州苦涩笑着。 “我的魂,早已随之去了。” 宁归砚启唇:“那你可莫要后悔,你的地方,我要了,我来之前,好好活着。” 他留着这句话,将几张符箓扔下,随后便出了这卧间。 陆州看着青年的身影遽然消失,在原地停留许久,找来一个瓷瓶,倒了水,将那枝条插入,放在案几上,痴痴地唤着竺杳的名字。 宁归砚又回到他进来的地方,其实有正门,但他不想走,两腿一蹬上了墙,低下头便和站在墙下等待的季宿白,于是将脚一滑,直愣愣地往下摔去。 毫不意外地被人给接住,只是接住他的也踉跄了两下,被扑到了另一面墙上。 林言言捂着嘴,看着宁归砚撑起的手横在季宿白肩上,另一只手抓住季宿白放在他腰上的那只手掌,暧昧的气氛陡生,她也莫名地感觉脸热,看了两眼后捂住眼睛。 顺便大叫了一声。 “啊!” 宁归砚撇撇嘴笑,被人扶着站直,松开他调戏的双手,正襟走到林言言身前,询问:“师妹,你怎么了?” 林言言露出一只眼睛,黑黑的眼珠转动,视线在两人间来回几下,随后她抿了抿嘴,放下捂住的手,缓慢地摇着头。 “啊,我,没事,没什么的。” 说罢,又上下看了宁归砚一眼,对方手上绑着的白色绷带明显,显然是从医馆刚出来。 她朝宁归砚跳下来的墙边投去目光,便顺着问出疑惑。 “师兄你不是去医馆了吗?怎么到这来了?而且... ...” 她指了指墙壁。 “师兄你为什么从人家府里出来啊,还,还是从墙上,跳下来... ...” 宁归砚从林言言疑惑探究的脸上移开视线,他笑了笑,仰起头。 “我来送信。” 林言言张大了嘴,显然惊讶。 她不可置信:“送信... ...师兄你为什么不走门前啊?” 宁归砚将袖子挥一挥,一手背在身后,一手抬起轻轻拍了拍林言言的头,语调都露出一股笑意,声音也温柔。 “因为有个尾巴一直跟在我身后,我在想,她是为什么要跟着我,能回答吗?” 宁归砚一边说着,一边将目光分给季宿白一些,对方的视线直勾勾盯着他的手,宁归砚便将手收回,笑吟吟地看着林言言,等待对方的回答。 林言言头上一轻一重,心里也一松一惊,她抬眸,却只看得见宁归砚眼前的那层薄纱,虽然薄,但掩盖一个人的目光是极为轻易的。 她只能从话语中听出宁归砚的不在意,于是心里的那意思怀疑变得复杂。 林言言鬼使神差地,看了看季宿白,随后问道:“师兄是送谁的信?宗内的师兄师姐好像没有卸城的家人。” 宁归砚并未避讳,直接将事实说出。 “上次你跟着我,不是听见了我与那方氏的话?这封信,是她之前托我送的,当时师尊也在场,既然应了,必然要做到。” 林言言听着,怀疑的目光消去,她恍然看向季宿白,讶然道:“原来是这样,是我心存疑虑了,师兄你别生气,我以后再也不自己一个人纠结了,有什么事,我一定问你!” 她拍拍胸脯,歉意表露在脸上,嘴角耷拉下,惹得人好生怜惜。 宁归砚也做他那好好师兄的模样,笑了笑安慰:“无事,我独自前往,自然也是容易引人怀疑的,况且后来你不是叫师尊来了么?” 林言言耷拉又扬起的笑顿了顿,她“啊”了一声,这下是真的惊讶和疑惑:“师尊?我是去找了师尊,但是我没找到,到结界前的时候,师尊已经到了,应该是师尊先找到师兄的吧。” 宁归砚唇角的笑一滞;“这样啊。” 第90章 他拉长尾调,意味深长,随后对林言言道:“信已经送到了,我需要去买些东西,阿景那边需要人照顾,我没你仔细,恐怕照顾不周,不如师妹先回去吧!我和师尊在集市里采买些东西。” 林言言闻言,点点头,还有些犹豫,看了季宿白一眼,对方摆摆手示意她离开,便也不再纠结,弯眼点头与两人道别了。 见人走远,宁归砚才缓缓叹出一口气:“你跟着来做什么?” 方才在一旁不言不语的季宿白抬起手,将宁归砚肩侧的叶子拍掉,他的手掌却未离开,而是压在肩侧,另一只手抓住宁归砚被裹住纱带的手腕。 他沉吟一声:“当然,是来看看你怎么打消她的疑虑,不过你的方法好像不太管用?” 宁归砚垂下眸子,眼睫颤动的同时手心的温度也加深。 他深吸一口气,嘴角噙笑。 “谁说我要打消她的疑虑了?那丫头看着大大咧咧的,性子细致得很,可不是我说一句两句就能信我的,不过她倒是挺单纯,看着挺相信你的... ...你这么骗着她,心不痛?” 季宿白没应,反而将宁归砚的手背揉了揉,忽然倾下身,在人肩侧脖颈处嗅了嗅。 这动作叫宁归砚一阵心慌乱,他愣了两秒,推了推季宿白的胸膛,又骤然收回,后退一步又一步,被人逼到背靠着墙壁。 他深吸一口气,一阵手指在季宿白心口戳了戳。 “我可以认为你在耍流氓吗?” “师尊?” 季宿白倾下的身子动了动,他将那浅浅埋在宁归砚肩上的脑袋抬起,透过那层薄薄的眼纱望进去。 他调笑着问道:“你买什么了?这么甜?” 宁归砚一时都不知道这人是在说他身上沾上的味道,还是意有所指,于是近了些,双手抚上季宿白的脸。 那张脸也是泛着冷意的,但要比他的手掌温暖许多,脸上毫无瑕疵,当真如同书中所说的玉琢般的皮肤,一点儿也没夸张。 他将季宿白的脸微微托起一些,能感觉到咽喉滚动的动作,也能听见脖颈下脉搏的跳动。 快而急切,和季宿白淡漠的表情全然不同。 宁归砚将他抚摸的手挑了挑,和他的笑容一样放肆。 他不知羞地问:“季仙尊,你喜欢男人?” 季宿白身形一顿,抓着宁归砚手臂的力度重了重,几乎让宁归砚觉得对方要将他甩开了,却又听人回答。 “你撩拨我,却问我是不是喜欢男人,宁归砚,是不是有些过分了?” 没想到这样的回答,以为对方会嫌恶地甩开他并且狠狠放下话,让他离得远点的宁归砚一时哑然。 见人不回答,季宿白又逼近些。 他再次问:“方才不是问我?我算是答了,你却不作声了?” 宁归砚感受着身后与背脊紧密的墙壁,丢失了的魂魄忽然回来。 他手中出现一根糖葫芦,葫芦串已经被咬掉了几个,剩下另外几个不太牢固地挂在上面,最下面还裹着糖衣,沾到宁归砚手上,便是一阵糖霜的味道弥漫。 他将糖葫芦伸到季宿白面前,裹着糖的山楂的甜度给季宿白的嘴黏住,他见人不张嘴,便站直身,脑袋往前去,嘴唇都快要靠近那糖葫芦串。 “不是问我为什么那么香吗?怎么不吃?我可只有这一串了。” 第49章 太甜了 那小贩说得没错, 糖葫芦味道确实不错,宁归砚一连吃了两个也没觉得腻。 上面的糖衣被他咬碎了好些, 因此被季宿白又咬上一口时,连带着包裹着的一颗山楂吃进嘴里,微微的酸在口腔内漫延开,但因为被甜蜜的气味遮掩,季面上并无什么表情。 他只觉得那糖衣太甜了。 季宿白抬手,将宁归砚手上的竹签捏住,那糖葫芦就到了他手上,身前的人也顺势站直身,拍了拍衣袖向巷外走。 “你不要了?” 季宿白晃了晃手上还剩下两颗的糖葫芦, 走过去伸了伸手,目光夹杂着疑惑和一丝不不易察觉的宠溺。 他拿出一张帕子, 施加法术将那帕子打湿, 塞到宁归砚全都是糖渣的手上。 宁归砚攥住擦了擦, 他掀目瞥着季宿白, 含笑将帕子收起,随后睨了眼对方手里的糖葫芦:“你不是喜欢?你吃吧,我有点腻了。” 说完,头也不回地走看。 季宿白自然不会浪费食物, 便是腻也吃完了,他擦了擦手跟着宁归砚身后,目光落在对方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拿出来的糖葫芦上几秒, 无奈地移开视线。 两人在大街上走走停停, 宁归砚也只在医馆或者草药铺子停留, 买的草药和香料也是几袋几袋的装。 季宿白在后边,明明要被人尊敬和敬仰, 却成了第二个储物袋——原因是宁归砚买的东西太多,当真如他和林言言所说是来采买,自己的储物袋根本装不下,就盯上了季宿白腰间那上好的法器。 两人在不大的街道走了一通,宁归砚倒是没有再继续采买了,开始漫无目的地在街道上逛了起来,闲散得很,也没有要回客栈的意思。 季宿白跟着他走了半天,在宁归砚将这条街往返走了三遍的时候,拉住对方的手腕,不禁问出口:“你在找什么东西?” 宁归砚侧目:“看戏,顺便当个背景板。” 季宿白皱了皱眉,自然是不懂宁归砚话里的意思。 第91章 料到如此,宁归砚招了招手,叫季宿白低下头来。 他附到季宿白耳边,周围行过的人侧目看过来,便见较为高大的男人衣袖被拉住,耳尖附上了一抹红。 实际上宁归砚什么也没说,就在人家耳朵旁边吹了一口气,收了动作看过去的时候,对季宿白的纯情程度再次清晰地了解了一次。 他轻笑一声,指背拂了拂季宿白身上压根不存在的灰尘,瞥见对方腰侧微微颤动的剑。 “你还真是怜惜自己的剑,日日都带着,可它怎么好像不太听你的话?” 说完,转身挤入人群,将方才的刻意挑拨用这看似不在意的态度粉饰,只是可惜这堵墙被锤得松了些,想及时撤开也是不容易的。 季宿白很快就追上了人,只是对方身边又多了些熟悉面孔,其中不乏他的小弟子。 景弗本是出来透口气,林砚言不放心陪他出来,路上遇到了乔离,双方住的客栈又离得近,便一块准备回去,这不巧,回去的路上看见了宁归砚。 “师兄。” 景弗已经能够走动,没让林言言搀扶,慢慢走到与摊主交谈的宁归砚身边唤了一声。 宁归砚转身,神色惊讶地看着景弗,走过去将人的手握住,上下看了看关心道:“怎么出来了,身体可好些了?若是觉得累了,便在客栈好好休息,别硬撑着。” 他拍了拍景弗的手,便露出似乎才看见乔离一样的惊讶之色。 “乔姑娘,真巧,又见面了!” 乔离走上前来,明媚地笑了笑,她看向面色还有些苍白的景弗,说出几人在此的缘由。 “也不算巧合,我本就是要来寻人的,听说贵宗受伤的修士比较多,随行的药堂师兄师姐们也往返不过来,正巧我懂一些医术,以往也是随宗内炼丹堂学上过数年,便想着,来看看需不要我帮帮忙。” 她看着宁归砚,眼神更加温和。 这目光弄得宁归砚又一丝诧异。 原著不是在这个剧情点修罗场吗?怎么,感觉怪怪的... ... 剑拔弩张的氛围宁归砚是看不到了,只见林言言在乔离过来后跟着走到旁边,同景弗一块乖巧地叫了声季宿白。 季宿白微微点了头,她才询问宁归砚。 “师兄,你和师尊总是不回来,阿景也不想呆在屋子里,我们就出来逛逛了,师兄已经采买完了吗?是准备回去么?” 景弗虽然安静,看着也是听话的样子,但是内里可不愿意被人当做弱势的一方,就算是身上疼,不疼得没法走动,他也不会说半分,甚至会强撑着去证明。 宁归砚当初看这本小说的时候,就对这点有所不解,但他尊重他人命运,现在进入这魔幻的小说中,也不想过多干涉,甚至愿意在力所能及的地方当那么一个男二,那样至少剧情还是可控的。 他应了林言言的话:“是准备回去,阿景,虽然你伤势已经控制住,但莫要过于疏忽,同我们一起回去吧。” 他拍拍景弗的肩膀,头一扭朝乔离。 “乔姑娘,惊云门所住的客栈离得也不远,一同?” 乔离没拒绝,点点头同宁归砚笑着,跟上了几人的步伐。 这个姑娘看着温柔大气,但实际上遇上感兴趣的人了,话也是比较多的。 乔离:“宁修士是初次来这卸城吗?可有什么感兴趣的地方?我以往来过几次,若是不介意,可带宁修士游玩一番。” 宁归砚:“我这人身子弱,近日又下了雨,恐怕是要拂了乔姑娘好意了。” 乔离并不在意:“没关系!众仙门来此交流切磋,必然是要呆上一段时间的,若什么时候宁修士得空了,再说也不迟!” 宁归砚:“那就谢过乔姑娘一番好意了。” 两人聊着聊着,身边就泛起一阵冷意,宁归砚朝景弗和林言言那边看去,没理旁边独自释放寒气的男人,心里冒出一阵疑惑。 怎么和剧情点不一样,这个时候,不应当问问景弗如何吗? 他心里暗自琢磨着,迈动的脚步遽然一顿,快速侧目朝路的一旁瞧,却也只看见几个堆放起来的箩筐。 季宿白感觉到宁归砚的视线的偏移,同样看过去,手指微微抬起,正要探个究竟,被宁归砚一手按住。 手上覆着着另一只手,那手的主人递上一根糖葫芦,糖葫芦上缺了半颗,显然是宁归砚又没吃完的。 宁归砚举着那半串糖葫芦往前伸了伸,季宿白抬目,视线落在宁归砚后方。 他的视线在三人手上那三串完整的糖葫芦上停留了两秒,随后接过。 往前走了两步后,他又拉住宁归砚。 “你买了多少?” 宁归砚扬唇:“师尊,若是不喜甜食,便给我吧,吃多了也不好。” 季宿白在前面三人的目光中哑然,几秒后他躲开宁归砚伸过来的手,说道:“不必,为师能吃。” 这陌生的自称让宁归砚恍惚了一下,卷长的睫毛颤了几下,他转过身,声音听不出情绪。 只听见一句轻轻的“哦”。 回到客栈后,乔离真如她所说去帮忙看了看伤者,替人稍稍止住疼和伤处的脓血后,见夜色将近,便也准备离开。 宁归砚怎么说也得下去送送。 等把人送到惊云门所在的客栈前,才发现后面跟了个尾巴。 季宿白显然跟着他很久了,就坐在客栈对面的小摊旁,手上晃着茶杯,但一口没喝。 第92章 宁归砚装作没看见他,正要离去,眼神虚虚落下的地方闪过一道黑影,他忽然觉得心脏开始剧烈地跳动。 方才与林言言三人在集市中时,他看向那只堆放了几个破竹篓的地方时也是这样,心脏忽然剧烈跳动,胸口处发烫,但没有眩晕和其他异样的不适感,仿佛只是身体在警告着异样,或者在提示着什么东西的到来。 宁归砚清楚地知道这样的情况是代表什么,之前在廿城,甚至在威山的村落内,他都有这样的感觉。 顿了几秒,他侧目朝季宿白那边看去,对方也同样望过来,但脸上并没有其他的情绪。 他没发现么? 正走神时,坐在茶摊旁的男人站起来走近,歪了歪头低眉唤醒宁归砚游于天外的思绪。 “怎么了?” 季宿白问着,目光朝四周瞟,却没发现什么可疑的地方。 宁归砚回神,摇摇头,转移注意力似的转移了视线,他看向不远处鲜明的牌匾。 舒文楼的牌匾是卸城城主提的字,字迹遒劲有力,旁边点缀着金色,十分的辉煌大气,与舒文楼楼外的红色相得益彰。 十分惹眼。 宁归砚应了话:“没事,你饿吗?” 他问是问,可不理会季宿白是否答应,径直就往楼内去。 舒文楼在市集最为中心的地方,周围都是些客栈,再往外便是店铺和数不尽的小摊,楼的东侧还有个亭台清湖,因此人多也是正常的。 进去后找不见位置也是极为正常的。 宁归砚叹息一声,正可惜吃不到这所谓的美味了,一旁空闲的小二瞧见,盯着他看了两眼,几息后忽然双眼放光,走过来便要同宁归砚交谈。 他气势昂扬的步伐被季宿白一掌给挡住了。 宁归砚正准备问问算账的先生,还没开口便被人拉着往外走,心头一阵疑惑。 欲要过来的小二追了两步,被季宿白泛冷的眸子轻瞥一眼,喉结上下动了动,拎着茶壶的那只手不自主抖起来,但也没跑。 一直到宁归砚消失在视线内,他才擦了擦洒满一手臂的茶水,闪电一般冲进后帘内了。 第50章 别有私心 手腕处被拉得紧, 宁归砚将手挣脱开来,手腕上就印上了红痕。 他扭动着手腕, 抬目看见季宿白脸上那倏然而过的紧张之色,心里忽然有了一点小九九,走过去朝季宿白身后看。 他盯着那舒文楼问:“怎么了?那客栈内,是有什么洪水猛兽不成?还是你没带银两?” 季宿白平日的确用不上银两,但之前去采买一半的钱都他给的,自然不可能没带,这话是在打趣,季宿白却似乎听不懂。 他将宁归砚的视线挡住,侧身拉着人继续往前走。 “你想吃什么?去别的地方也是一样的, 是我们落下的客栈你不喜欢?” 宁归砚撇嘴:“我可没说。” 宁归砚也没坚持去拿舒文楼吃饭,毕竟以后得时间还多, 他随季宿白回了落脚的客栈, 和人简单吃了点后天色便暗了。 不同于天一山暗夜来临时的寂静, 卸城的晚上与白日相差不大, 出门就能听见人语,听说是舒文楼那边有个灯会,城内的青年才俊与闺英闱秀大都去了。 宁归砚也被林言言邀请了,但他可不想打扰这温馨的剧情, 况且人家都是去觅良缘,他去了,不是骗人家姑娘嘛。 这等事情宁归砚是做不了的, 拂了林言言的好意后, 便借口受了风寒呆在房间, 连乔离前来问候也拒之门外。 屋中同住的师弟也去凑热闹,宁归砚便靠着窗边瞧着下面人群攒动, 那感觉不错,视角可比在天一山山崖旁边往下看时要舒服多了。 只可惜没多久人就回来了,外面又下了些小雨,那师弟身上就淋湿了些。 他进门将身上的雨水继续拍着,瞧见宁归砚,便招呼了一声。 “大师兄,你染了风寒,窗户莫要开太大了,我帮你关上吧!对了!” 对方热心地将宁归砚身侧的窗户给拉上,没注意到大师兄神色上的一丝不满,笑着指了指门外。 “掌门叫后厨做了些热汤,可抵御风寒,师兄要喝些吗?我正要去,一起带来。” 宁归砚眉头舒缓上,他点点头,站起身来拍了拍身上落下的雨点子。 “那便麻烦师弟了!” 师弟脸上浮起笑意:“不麻烦!不麻烦!那我去了!” 说完,格外殷勤地出去,顺便将门给带上。 宁归砚摇摇头,笑着坐下,感叹原身真是过于受欢迎了,可这么高的人气,让自己有时候都有点困恼。 他撑着脸在木桌上轻轻阖着眼,窗外清悦的落雨声带来了一丝困意。 那去后厨端热汤的修士很快就拿到了汤碗,他将碗盖盖上,小心翼翼地上楼,迎面碰上了掌门,便托着碗微微点头。 “掌门。” 季宿白垂目在那汤碗上瞧上一眼,询问:“给你大师兄送汤?” 修士应声:“是的,听说大师兄感染了风寒,虽然不是什么大病,但外边下了雨,便想着也让大师兄喝上一些。” 季宿白淡淡点头:“嗯。” 他伸出手道:“给我吧。” 小修士直了眼:“啊?” 季宿白沉了一声,将汤碗托过来。 “今晚你睡在我房间,你师兄不便,无事不要来打扰。” 第93章 说完,转身迈开步子,消失在了转角。 被夺去汤碗的小修士半天才从震惊当中回神,他蜷缩了下空荡荡的手,看着季宿白离开的方向,挠头心里一阵疑惑。 “我是不是也感染风寒了?” 雨下了没一会,像是急匆匆来过的云,飘了一会就被风吹向另一个地方了。 宁归砚手撑着脸,惬意着,却没睡过去。 屋外有人敲门,一轻一重,他便开口叫人进来。 睁开眼时,被屋内灯光映照了半张脸的男人将手中的汤碗轻轻放在手臂一侧。 宁归砚垂目在碗边缘停留了一下,视线落在季宿白沾上了热汤的手指。 他看着对方拿出一张帕子擦了擦,适才开口:“怎么是你?” 季宿白料到他这么问,在一侧坐下,斜睨着人,眉眼间的笑意容易引人误会。 “不能是我?” 他曲指在桌上敲了敲,颔首朝汤碗看。 “先喝了。” 宁归砚端起汤碗,皱着眉喝完了碗内的热汤,实际上就是姜汤加一些他说不出名字的药材,又辣又苦,若不是他忍耐力好,恐怕得呕出来。 将汤碗放在桌上后,宁归砚接过季宿白的手帕,是新的,也不知道哪里来的这么多,却大部分都是用来擦他那柄能发光的剑。 那手帕季宿白也没有要要回去的意思,宁归砚便自己收着了。 他塞在腰间,和对面的季宿白对视几秒,见人没有要离开的意思,于是开口赶客。 “你不走?” 这问完,就见季宿白站起身,径直朝床铺那边走去,接着就在宁归砚的惊诧下躺下,顺便拍了拍旁边的空位。 “很晚了,早点歇息,今晚我跟你睡。” 宁归砚看着他的动作良久,笑着站起身,走到季宿白面前,低垂着与对方直直交换目光。 他问的直白,便是那时在舒文楼外的话也一同问了出来。 “季宿白,你又想看着我?怎么,离开视线一步你就心有顾忌?方才在舒文楼,我进去你就急匆匆将我拉出拉客栈,你看见什么了?或者说,你感觉到什么了?” 卸城内那样强烈的魔气,虽然被很好的掩盖了,但对于宁归砚可谓是包住了一层纸,对季宿白想来也是能察觉到的。 “你怎么不说话?” 宁归砚又往前走一步,季宿白才堪堪抬起头来,却是手撑着脸,勾唇笑了一下。 他遽然伸手,将宁归砚拉下。 突然的动作让宁归砚没发应过来,他下意识在腾空的感觉中眨了一下眼睛,再睁开时,季宿白撑跪在他上方,拉住他手臂的那只手松开,将里侧的被褥掀起盖在他身上。 随后季宿白将他脸侧因为忽然躺到而杂乱的发丝捋了捋。 男人温柔地道了一声:“睡吧,别问太多。” 说完,将撑在宁归砚肩侧的手一松,顺势背着人躺在了外侧,他人比较高大,因此脚落不下整张床,探出去好些。 宁归砚眼前的光被黑夜覆盖,他愣愣看着上方的横梁,直到视线内附上一只手。 季宿白不知道何时翻转了过来,一只手盖在宁归砚眼上,撤掉上面的眼纱,压着眼皮轻轻碰了碰。 “闭眼。” 宁归砚觉得他今晚的行为格外怪异,但没对着干,闭上了眼,眼睛上的那只手也夹带着温暖离开了。 宁归砚闭上眼后,却丝毫没有他在窗边时的睡意了,反而精神了很多,因此旁边那人的呼吸声在他耳边,就像是在身侧呢喃细语一样令人在意。 待到呼吸平稳之后,宁归砚侧目,黑夜中的视野不算清晰,但能看见季宿白已经闭上的双眼。 季宿白这人不愧是天一山总被女弟子讨论的人,皮囊是格外好的,因此宁归砚才总是忍不住撩拨他,毕竟他看脸,这人反应也好玩。 他睡着的时候,脸上的那些冰冷就不见了,安静得像个任人摆布的娃娃,不过可能身体里装着什么暗关,碰了会死也不一定。 宁归砚侧过身,盯着那张脸看了一会,他知道季宿白在装睡,于是启唇。 “那舒文楼里有什么?你突然要跟我同一个屋子,怕不是一时起意吧,从进了这卸城你就有点紧张... ...” 他顿了顿,继续说。 “虽然卸城里的确鱼龙混杂,妖鬼邪魔都可能有些,但也不是最近才有的,不过说起这个... ...季宿白,你是怕我被带走?” “那我是什么东西?你真不能告诉我?” 宁归砚问完,很久都没有听见季宿白的回答,能称得上回应的只有对方的呼吸声,让他心中有点烦躁。 “不让我走,也不告诉我我是魔族的什么人,季宿白,你真把我当玩意呢?” 话落,他听见对面那人的呼吸滞了一下,于是冷笑了一声,猛地侧过身撑起手。 他捏住季宿白的下颌,直接跨坐在人身上。 风将没关紧的窗户吹开,窗沿碰撞的声音却没能让床上的两人分神。 季宿白睁开眼,抓住宁归砚钳住他下颌的手,将人往下拉,却无斥责,反而是回答了宁归砚格外想知道的问题。 “宁归砚,我要是放你走了,你会死。” 他的语调沉沉,不像是在说谎,何况那双墨色的眼睛快要望进宁归砚眼底,抓着手腕的手也不松力度,像是要将宁归砚就此锁在身边,分毫的自由都不想给了。 第94章 “死?” 宁归砚弯了弯腰,笑了一声,气息喷洒在男人的脸颊上。 “你觉得我怕死吗?” 他问着,季宿白也未回答,显然两人都心知肚明。 这室内怪异的气氛持续了好一会,宁归砚看着他被抓住的那只手默了半晌,良久才深吸一口气找回自己的呼吸。 他没直起腰,而是又朝人靠近一些。 他问道:“季宿白,我有时候都分不清,你不想我离开天一山,到底是为了抓出山内的卧底,还是有私心呢?” 沉沉看着他的眸子里闪过几道光,宁归砚抓住那点光,倾下身,嘴唇即将触碰到那温暖之地时,手腕忽然一松。 他被季宿白压在身下,两人的位置做了个互换,但所处的高位却依然保持。 宁归砚抬目将季宿白的衣领往下来,他们的距离隔得格外近了,随后他另一只手又伸出,在季宿白腰间扫过,指尖搭在对方后背。 在季宿白视线仓皇移开后,他轻笑着,微微仰起头。 唇瓣落在皮肤上的感觉很微妙,让人心头一热,身体也微微震颤,甚至感觉到周围都凝滞了。 不论是空气,还是时间,都凝滞了。 “你想要这个吗?” 宁归砚轻声问。 第51章 我有腿 浓稠而拘谨的气息同这暗夜中滴落雨水一般搅合在泥土当中, 似乎密不可分,又时时刻刻都显示着两者的不同。 和心脏跳动时的狂热不同, 胸口的震动与另一人的频率达到了一致,便也因为对方压抑的情绪而平静下来。 宁归砚怔愣一阵后,抓住转过头去的季宿白的衣领,他将目光落在对方已经完全红透的耳朵上片刻,继而忽然敛住笑意,搭在对方后脊上的手骤然一个劲上去,将人推到在一旁。 两人的姿态又回到了刻意的距离,宁归砚将被掀开的被褥一扯盖上,脑袋被遮掩了大半, 他背过身去,留给季宿白一个后脑勺。 季宿白保持被推开的姿态良久, 他抬起手, 在残存温度的地方触碰了一下, 嘴角因为手指的冰凉而抿下, 随后是良久的静谧。 等身边落下故意平稳的呼吸,季宿白侧目,垂下眼,将宁归砚没盖好的被角掖了掖。 静静望着房梁好一会后, 季宿白起身出了门,听声音是下楼了。 人一离开,那原本在床上装睡的人便缓慢睁开了眼。 宁归砚猛然坐起, 盯着那才被关上的门好一会, 深吸一口气后, 神色不太妙地将被褥一掀,起身点燃了烛火。 烛火很快就让房内通明, 只见清瘦的男人手一晃,从储物袋拿出了一本有些眼熟的书册,书册显然只有一半,他将其放在桌上,坐下,便拿着烛火打开来看。 那显然是从季宿白身上掏来的。 宁归砚将那残本翻开,第一页便是熟悉的画面。 一双眼睛,灰白的眼睛,再往后翻,便是千年前的那场大战,死伤了多少修士,毁坏了多少城镇,其中都有记载。 他翻到最后一页,再写到那魔族尊主的时候,只余下一句‘死于天一山掌门之手’,对于这位尊主,宁归砚了解的除了这句话和那些杀伤的修士,就是扉页的那双眼睛。 明明是充满了死寂的眼色,他却觉得温和,心中竟然对这人格外好奇。 同样,还有一点被耍了的气闷。 难怪季宿白方才不防着他,原来是这残本里看不出什么... ... 宁归砚扶着额,将窗边的窗户稍稍打开些,他听着渐远的打更声,坐在桌前,撑着脸瞧了半宿。 第二日雨停,来此地的仙门已经集合完毕,便都往城郊外定下的擂台去了。 擂台设置了结界,地方也偏僻,但他们还是分了批次过去。 天一山不着急,宁归砚便慢悠悠跟在林言言和景弗身后,看着两人的背影发呆。 也不知道心里在想什么,他没注意景弗转过身来,径直就要撞上去,被身侧的人及时拉住,随后听见一声略带担忧的“小心”。 厚重沉哑的嗓音叫宁归砚瞬间回了神,他垂眸看着手臂上的那只手,不动声色地缩了回来。 宁归砚看向景弗,问:“师弟,怎么了?” 景弗偏头看林言言一眼,林言言便接过他的话,指了指前方的城门:“师兄,前面有人巡查,快把沄潋收起来吧!” 宁归砚顺着她指的方向看过去,大多数修士都将佩剑收起,怕惹来不必要的麻烦。 他淡淡“嗯”了一声,点头将沄潋化为玉笛戴在腰间。 这种小术法在卸城也算常见,因此也并没有什么异样的目光。 城门口巡查的人与之前的那批人不太相同,腰间系上了黑色的绑带,手中拿的不再是长刀,而是几根木棍,潮湿得看起来将人打上几下就能裂开的模样,更像是在路边捡来的。 宁归砚留了个心眼,身边的季宿白也站到他身前来,语气严肃。 “你们先走,我带他走另一条路。” 突然的举动让几人皆是一怔,不禁是林言言和景弗讶然了,天一山的其他弟子也疑惑。 有人问道:“可是,这城内通往郊外的路就这么一条啊,掌门,您和大师兄要走哪里?” 话落季宿白瞥了他们两眼,又见宁归砚嘴角带笑没有说话,几人便不敢再问了,拉上景弗和林言言就先行往城门去了。 第95章 宁归砚瞥目看向季宿白,被人拉起了手后,挣扎着松开。 他扭了扭手腕,朝城内走去。 他冷冷淡淡地给季宿白一点解释:“我自己能走,不必师尊劳烦了,不知道的,以为我有腿疾呢。” 季宿白听着,垂下身侧的手蜷缩两下,随后快速跟上宁归砚的步子。 两人进入了市集,准备从市集内的一个连接城墙的巷子内过去,只是两人在卸城的时日不多,要找到那巷子,还需要费些眼力,而且市集内的人多,又得花点时间。 人潮攒动的市集拥挤自然是少不了,宁归砚那么个薄弱身子,被撞得左倒右倒,若不是身后的季宿白上前扶着他走,恐怕肩膀和手臂得被撞出不少印子来。 季宿白将人往一旁的巷口带,宁归砚没矫情,在对方拨开来的间隙中走过去,走了两步忽然一顿。 季宿白感觉到抓着的人没动了,转过身去问:“怎么了?” 他扫过人群,眼睛里有些警惕。 宁归砚被握住的手上沁了汗,他的眸光闪烁几下,视线从一抹黑色上转回,方才闪过的影子熟悉,胸口的灼烫也在昭示。 他犹豫两秒,扯了扯唇:“没事,刚刚有个孩子跑过去了,怕撞到她。” 说罢晃了晃被牵着的手。 “走吧,别让他们等急了。” 话落下,季宿白却并未动作,而是朝宁归砚方才瞥过的方位深深地看了两眼,随后又低眉看着宁归砚被掩住的双眼。 他启唇试探:“你刚刚看见什么了?” 宁归砚将手抽出,回头在季宿白那张淡漠的脸上顿了好些时间,他没回答,只是笑了笑,转身朝巷内走去,抬手唤出了沄潋。 这样子自然是问不出什么的,季宿白将目光收回,迈动脚步前捏住双指,转身的瞬间落下一个咒法。 咒法化为虚光朝一处猛地寻去,方向正是宁归砚方才看的地方,甚至还有部分跑到了宁归砚身边。 宁归砚刚准备攀上墙壁,手边萦绕过几束光点,他触手去碰,冰凉的感觉转瞬即逝。 有意识地朝后望去时,季宿白已经走得近了。 男人走到他身边,似乎没有因为被发现而感到心虚,他抬手揽住宁归砚的腰,温声道:“走吧。” 宁归砚感觉到腰间的力度推挤,睁眼便落在了墙壁的另一边,随后被带往更高的城墙上。 落地的时候,宁归砚拍拍腰上那只手,瞥目抿唇。 “放开我。” 昨天晚上的气还没消,他的话便也不太客气。 “我自己有腿,能走,不必师尊麻烦,让人看见了,以为我们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关系呢,不太好。” 说完,刻薄地翘了翘唇,拍拍袖子朝郊外的方向过去。 前来参赛的人不少,宁归砚进了结界,在外逛了一会,便瞧见向两人挥手的林言言。 他走上前去,林言言蹦着步子过来拉住宁归砚的袖口,将人往擂台前带。 “这擂台好大呀!大师兄!” 林言言惊叹完,看向宁归砚含笑的脸,心里一怔,将抓住袖口的手松开。 “嗯,倒是比宗门里的练武台大上不少,等会准备上去应战吗?师兄在下面给你鼓劲。” 宁归砚看着林言言忽然瘪下去的兴奋,了然地出声将对方的注意力引到另一个方向。 说到比试,林言言眼里又冒出光。 她嘻嘻笑一声,拉过旁边的景弗道:“这有什么的?师兄师姐他们都夸我厉害有天资,而且他们最近都快打不过我了,这里来的又都是和我差不多年纪的,而且就算我打不过,不是还有阿景吗?阿景可厉害了,还有大师兄你呢!我们天一山的弟子,岂是不敢迎战的!” 林言言话落下,拉拉景弗的袖子,想要寻求认可,下一句话还没开口,就被后面的嗤笑声打断。 宁归砚挑挑眉,抱胸看着这出好戏。 林言言耳尖听见,皱眉转身看过去,一群穿着白衣的少年聚在一起,捂嘴说着什么,见林言言看过来,便发出一阵笑意。 林言言可忍受不了,嘴巴比被景弗拉住的手还要快。 “你们笑什么?” 那几位白衣的少年闻言,再度嗤笑一声,却没看林言言,而是将目光转向宁归砚,嘴里不敬的话就顺着说了出来。 “天一山就你们几个?听说还是新秀,方才我听见你说,你大师兄最为厉害,噗呲。” 说话的人眼皮上下一抬,将唇角微微扬起的宁归砚瞧了个上下,随后做出点评:“听说贵宗的大师兄身体孱弱,若是上了这擂台,贵宗可要找我们麻烦啊!那我们多冤啊是不是,哈哈哈!” 他说着,招手一笑,周围便为都随着扬起了一阵嘲声。 “你!你再说一遍,你哪个宗门的,我... ...” 林言言后面的话及时被景弗捂住,她诧然地看着景弗,景弗拉着她,摇摇头,冷冷的眸子扫过对面几人。 那说话的修士见林言言和景弗如此姿态,打定了他们不敢说什么,于是姿态更加狂妄,冷笑一声,落在宁归砚身上的目光就愈发失礼。 宁归砚在这赤裸的恶意中皱了眉头,他虽然知道自己会被提一嘴,然后作为男女主打脸的一个小支点,但这样被看着,心中的确不太痛快。 于是便抬目,与那人对上目光,侧在腰边的手抬起,两指合并抿唇正要走过去,并起的那只手抬起瞬间被季宿白压下。 第96章 男人垂眸看了宁归砚一眼,接着转身,淬了冰的眸子落在那穿白衣的修士身上。 他言辞严厉,姿态更是不容侵犯。 “若是贵宗的人管不好自己的人,我不介意替他们管管。” 第52章 师尊啊 擂台下的人都瑟缩了一下, 周身凌寒的气息存在感实在强,没注意这边的人也都看了过来。 那被季宿白镇住的修士哑然几秒, 随后羞愤地伸出手指向季宿白。 他不满气愤:“你是谁?你有什么资格... ...” 之后的话被身后赶来的男人捂住,伸出去的手也被压下,随后那赶来的修士对季宿白抱歉地点了点头。 “抱歉,季掌门,是我们教导不周,我肯定好好说说他!” 说完,松开那修士的嘴,言辞肃穆。 “还不快给季掌门道歉!谁让你这么没礼数的!” 方才出言不逊的小修被拍了一下脑袋,应当是给他拍清醒了, 抬头时看着季宿白的目光都带着恐惧,瞥了宁归砚一眼, 被季宿白看一眼, 又瑟缩地低下了头, 被推着往前。 他走到季宿白面前, 脸色羞恼得通红,道歉的话也咬牙切齿。 “是,是我有眼无珠。” 季宿白垂眼看他,抬起手正要替人出出气, 旁边的人却忽然迈动步子朝另一边过去,顺带还拉走了看戏的林言言和景弗几人。 于是他放下手,挥了挥袖。 道:“你找错人了。” 语罢随着宁归砚离开的方向追上去。 留在原地被众人目光围聚着的修士满脸通红, 他身后的宗门长老叫他直起身, 训斥了他几遍后便带着宗门的子弟去了另一侧。 免得再让人看笑话。 宁归砚手中转着沄潋, 瞧林言言乐不可支的模样,笑着抬起玉笛在林言言身前点了几下。 “好了, 莫要再笑了。” 林言言也止住了笑,握拳咳嗽两声叉腰:“师兄怎么只需他们笑,不许我笑,师兄可是看见他刚才那个嚣张的样子了,后面却看都不敢看,胆小鬼。” “你说是不是阿景!” 景弗看着她,闷了两秒,坚定地点了点头。 宁归砚看着两人的互动发笑,心想偶尔吃一口糖也不错,而且林言言不跟他玩心眼的时候,的确可爱。 他垂眸在景弗腰间的长剑上的剑穗上落两眼,随后启唇问道:“阿景,那剑穗用着可好?” 景弗低头,他托起那剑穗,“嗯”了一声。 “剑穗上有师兄的安眠香,很好闻,时常带着,梦也少了。” 宁归砚满意地点点头,那剑穗是得了林自潜的方便做的,里面上面设了个小鼓包,包里装的是宁归砚时常吃的那些安神养神的药材碾碎混合在一起的粉末。 他看了看景弗近日生动起来的神色,继而又问:“少梦了?可有其他感觉?上次准备生辰礼仓促,怕你用不惯。” 景弗不知道他大师兄心里的弯弯绕绕,整个人现在面对身边人还是比较单纯的状态,便一咕噜说出近日所感。 “甚是好用,带在身边半月,觉得灵气的感悟更轻松了。” “轻松?” 林言言疑惑地看了看那剑穗,不客气凑过去,景弗便将剑给她拿着。 她托起剑穗的鼓包闻了闻,惊讶道:“呀!这里面放了芥子松吗这东西我爹都没有多少呢!” 宁归砚看着那剑穗微微挑眉,那些药材是他找林自潜拿的,自然也说了是要做成东西送给景弗,但没想到里面有芥子松。 那东西可不多得,但却没法压住他身体内的魔气。 “师兄,师兄?师兄!” 林言言大声呼唤着陷入自身困惑的宁归砚,见人抬起头,鼓着脸装作生气。 “师兄你怎么又不听我说话了!” 她责怪完,又皱起眉。 “师兄你是不是不舒服呀?要不要... ...” “不舒服” 季宿白跟上来,低头看着宁归砚手上的笛子,伸手拿过来转了一圈。 “要回去吗?” 宁归砚抬目觑他一眼,很快就收回视线,将被拿走的玉笛取回,格外具有礼数地颔首一番。 “弟子无事,师尊不必担忧。” 话语里暗搓搓的小劲让季宿白失了声,季宿白只得挥挥手,叫林言言和景弗这两人先去前面准备比试。 “比试马上开始,景弗有伤,就不用上去了,无非是个切磋擂台,你们点到为止。” 他悠悠地说完,台上那等候了很久的老者便抬手压了压,一阵威压降下来,压在擂台下每个人的肩上。 宁归砚觉得肩上一重又一轻,那重量像是不小心飘过他肩膀的羽毛,一瞬间就被风吹走了。 至于制造这风的人,不问也知道,但他却并未感激,反而心中烦闷的很,看向季宿白的目光稍僵硬,手中的玉笛一挥夹在腰间时,还不动声色地在旁边人的手侧晃过一圈。 台上的老者说了些感谢词,那阵仗和宁归砚高中站在红旗下听校长发言没什么两眼,听着听着就有了睡意。 他抬起手无意识打了个哈欠,旁边就伸过来一只手,那手摊开,露出一颗糖。 “你困了?” “吃糖吗?” 两个问题将宁归砚的睡意驱散一些,他盯着季宿白手上的那颗糖,也感受到周围的视线和隐秘的私语。 第97章 “季掌门手里那是糖吗?他还吃这个?我们等会买点?” “好像是给他大弟子的,诶,不是说天一山的季仙尊不喜欢他的大弟子吗?听说是长老破例收进来的... ...” 宁归砚听着翘起唇角,歪头看向季宿白,抬手将指尖搭在那颗糖果上,偏偏不即刻拿起,而是问了个问题。 “你什么时候买的?” 季宿白反手将糖倒在宁归砚手上。 “方才过来的时候。” 宁归砚将糖纸捏响,问:“你不是不喜欢吃甜?” 他上次将那糖葫芦给人,可是瞧见了对方始终平缓不下去的眉头。 “给你买的,”季宿白毫不犹豫地回答,声音还挺大,周围一圈人都瞪大了眼睛侧耳偷听,一副窥探了什么秘辛的模样。 季宿白理所应当地又不知道哪儿掏出一颗,伸到宁归砚面前,不像是师尊,像犯了错的小徒弟。 他再次问:“还要吗?” 宁归砚嘴角的弧度压不住,他偏过头底下掩唇轻咳了几声,咳嗽声不重,只是肩膀颤抖的幅度有些大。 咳了一会,他拂了拂袖子,再度看向季宿白,伸手结果对方手中被举了很久的糖,还是微微扬起了唇,没片刻前那样苦大仇深了。 虽然让对方举着东西站半天很不礼貌,但宁归砚就是想让人吃吃被拒绝的苦头,手里那颗糖还没撕开又被他扔回了另一只手手掌,同另一颗带着不同温度的糖果并排。 他将手里的东西交出去,扬起手拍了拍,手掌碰手掌的声音带过风声,随后便在周围几人讶然诧异的目光中迈开步子,到前面去准备参与比试的林言言那边去了。 擂台上的第一轮比试草草就结束了,双方只是友好地打了个招呼,正式的比试这才开始。 上面的老者呼一声,下面便排山倒海地应一句,随后一红衣女子跳上擂台,抬头一瞧,是熟悉的面孔。 “是乔姐姐!” 林言言两手抓住身边两人的手臂晃了晃,随后松开指着擂台上的女子,两眼放光,一看就是想上去试试了。 景弗低头在那只抓着他手臂的手上顿几秒,接着盯着林言言,被宁归砚瞥见这才收了视线,可看着擂台的目光落不到实处。 宁归砚看透了一切,再度执起腰间的玉笛,发觉不是个扇子,便压了唇边的笑意转了一下将手背在身后。 方才抓着他的林言言在乔离上台后便手舞足蹈,虽然有些夸张,但她看起来确实很兴奋。 于是等上面那老者说出“惊云门乔离,可有人要应战”时,便迫不及待地举起来手。 “天一山林言言应战!” 话落,身边还有些激动的女子便箭矢般跃至擂台,跃跃欲试的神态中夹杂着自信,想来是势在必得的。 林言言年纪小,又从未与其他宗门的子弟交流过,上台便是一阵哗然,但她丝毫不在意,微微扬起下颌看向乔离。 “乔姐姐,我可是想和你比试比试想很久了,可惜我们认识的时间不久,也没什么机会,不过我很仰慕乔姐姐,”她略带嗔意地撇撇嘴,“乔姐姐可不能放水!” 乔离柔和一笑,点点头应答:“自然。” 他说罢,目光忽然转向台下一处,与正看戏的宁归砚对上目光。 这对视来得出乎意料,宁归砚也没有将他人的示好视而不见的习惯,便也勾起笑点头示意回去。 乔离才收回视线拔出手里的佩剑,身后就冷冷飘过来一句话。 “你和她很相熟?” 季宿白这话里不知道是暗藏了多少情绪,试探,或者是不满愤怒,又或者只有宁归砚感觉到的那丝丝缕缕的醋意。 “你觉得呢” 宁归砚对他那质问的语气不太爽,回了一句便跨步到景弗身边。 他有意无意问景弗。 “阿景,你觉得谁有胜算?你怎么看乔离?” 景弗思索两秒:“师姐平日修习都很勤奋,在宗门内也是佼佼者,我相信师姐,乔姑娘... ...” 他反应过来。 “师兄,你问这个做什么?我与乔姑娘不太相熟,也未曾见过她出手,没法判断。” 宁归砚笑得别有深意,他抬起手用玉笛指了指擂台上已经准备开始比试的两人,话说两头。 “你师妹自然是同辈中的佼佼者,可乔姑娘也是惊云门长老门下的高徒,这场比试,又的打了。” 他将玉笛在指尖轻轻拍打一下,转过头问有些脸黑的季宿白。 “现在自然是不相熟,但谁知道以后呢?” 不过他倒是知道这比试的获胜者,只是故弄玄虚,刺激一下那做事让人生气的家伙罢了。 第53章 在闹什么? 擂台之上锣鼓的震响将台下的氛围打响, 宁归砚抱胸看着林言言疾步出去,她直袭上乔离身前。 乔离见状快速后撤一步, 她弯腰躲开林言言挥出的剑,两人的剑刃抵在一块激出火花,一阵闷响和白光在剑光当中炸开。 台上的少女被震开几步,却无丝毫退意,反而愈战愈勇,将剑往前一横,道一声“得罪了乔姐姐”便再次冲了出去。 惊云门的招式虽然没学过,但也能参透一些,互相比较大致也可以得出结果了, 何况宁归砚是知道这本书的全部剧情的,看了一会觉得没什么意思, 便转开了视线。 他低下头把玩着手里的玉笛, 旁边的男人又不死心地凑了上来。 第98章 宁归砚听见有人在耳边低声询问:“你是不是累了?我们回去?” 宁归砚动作的手往后一翻, 他将玉笛塞入衣带内, 抬起一只手在方才被耳语的耳朵上摸了摸,然后重重地捏了一下。 随后他看向旁边盯着他盯了半天的男人,气不打一处来。 “我不累。” 宁归砚磨磨蹭蹭,没在大庭广众之下表现得十分暴躁, 但语气也不能称得上好,至少没有礼节在其中。 季宿白对此丝毫不在意,看了眼台上打成平手的两人。 待林言言弯着眼小跑过来时, 他将落在乔离身上的眸子转开, 接着站到宁归砚身后, 低着头张开手掌,看着手心的糖不作声了。 林言言过来时, 还是笑容满面,见季宿白冷着脸盯着他手中物什的模样,瞪大了眼睛,接着跑到宁归砚身边,小声凑过去问:“大师兄,师尊他怎么了?” 说完歪了歪头又瞟上一眼,被季宿白侧目冷冷看了一下后快速后退躲到景弗身后。 她拉了拉景弗的衣袖。 “师尊是不是生气了?我虽然没赢,但是我也没有输呀,他怎么生气了,那我要不要再去打一场?我下次肯定能赢!” 林言言将求助的目光投向宁归砚,宁归砚无奈笑了笑,走上前一步抬头轻拍了林言言的脑袋。 他解释:“没有,师尊... ...可能是觉得那糖太甜,吃多了坏牙,叫你们少吃。” 林言言闻言捂住自己的储物袋,猛地点点头:“那我没有了,都吃完了。” 说完拉着景弗去另一边。 “走走走,我们去那边看,那边不挤!” 两人离开,此处便又挤进来几个人,宁归砚肩侧被撞两下,身体不稳迈步往后退,被一双手撑住了身体。 他往后看过去,季宿白低下头,将宁归砚的所有视线都占据。 “宁公子!” 宁归砚腰上的手一松,他心里跳了跳,抿上唇回头看过去,与出声呼唤的乔离问好,恢复了他温润儒雅的姿态。 “乔姑娘。” 乔离自然也是没有错过季仙尊与宁归砚方才的动作,且周围的人都没有错过,只是她脸上并没有过于惊讶,似乎对外界的传闻并不了解。 天一山掌门极为不待见座下大弟子,这是季宿白出关那天就传遍了的,久而久之,来往的几个宗门子弟也都听闻了,其中也包括惊云门。 乔离挥去心中的疑惑,将耳边的头发挽了一下,看着宁归砚双眼弯弯,她在宁归砚身边寻了一圈,随后问道:“林姑娘是去别处了?” 宁归砚点点头:“她闲不下来,方才拉着阿景去别处了,或许没多久你又能在擂台上看见她。” 乔离似乎被戳中了什么笑点,挥开袖子捂唇笑起来。 “林姑娘是较为活泼了些,宁公子今日可是要上台比试?我倒是很想看看宁公子的风采。” 这话放出来,就有些露骨了,让宁归砚身后缩回去的冷意又泛了出来,他周围的人都往旁边靠了靠。 宁归砚听着,垂下的手蜷缩了下,他抬眸将乔离认真审视了一番,心里也开始打鼓。 他若是没记错的话,乔离应该是对景弗问上这句话,虽然听上去算不得什么,但这话放在这本书的设定里便是将好感赤裸裸地表达出来了。 将上抬的眼皮往下压了压,宁归砚掩唇咳嗽了两声,他虚弱了声音,看着沉沉的天,给自己找了个借口。 “恐怕是不行了,今日身体不适,靠着药堂的药才能出来走走,这儿风有些大了,我恐得先行离开,乔姑娘是找我师妹?她往那边去了。” 他抬手指了指林言言离开的方向,随后不等乔离张嘴说什么便即刻转身离开。 季宿白在他身后跟着,乔离要跟上去的时候,被旁边的男人拦住了路,对方转头来深深看一眼,乔离便即刻动不了了,直到前方的人换了一波,她才堪堪动了动手指。 方才... ...季掌门,对我施压? 乔离眨了眨眼,有些后怕,另外又不可置信,被跟上来的同门师弟唤了一声才回过神来。 离开了结界范围,宁归砚便直接朝城内去了,正要往城门那边过去的时候,后边一直紧步跟着的季宿白拉住他。 宁归砚被拉着停下步子,他低头瞥过手上的那只颜色稍有分别的手掌,深吸一口气,抬目略微不耐地盯着季宿白。 数秒后,他遽然出声:“这么怕我跑了?城门哪儿的人是魔族的人吧?你怕我给他们传递什么?还是怕我被他们发现,然后回去将天一山的一些阵法布局全部说出去,致使天一山被攻打?” 他嗤笑一声,想抬手甩开,谁料以往会默不作声的人快速地否定。 “不是。” 宁归砚恍觉自己听错了,他抬起头。 “什么?” 季宿白将人往前拉了拉,宁归砚的手被他抓着举在两人之间。 “我说,不是。” “没有怕你传递什么,不过... ...我的确怕你跑了,宁归砚,我跟你说过的,离开我,你会死。” 这话在宁归砚听来就是个笑话。 他上前一步抓住季宿白的衣襟。 “我也说过了,我不怕死,呆在天一山我就安全了?在你身边被密不透风地监视?我就是想下个山,都要被眼睛盯着。” 他顿了顿,视线在季宿白的唇下看了一眼。 第99章 “季宿白,东西我看了,你对我没用了,我不跑,等着你把我带回去,事情败露之后,我死在天一山的水牢里吗?难不成你要为了我放弃你那第一的宗门?你舍不得的,他们也舍不得,所以少管我,你在我这,只是个威胁。” 季宿白胸口的衣服都被戳皱,他面色未变,只是将宁归砚拉着往另一边走。 两人直接越过城门的小径,朝来时的那条路上去。 宁归砚挣扎着,可手上的力量是他无法挣脱的,于是垂下眸子,在走到城墙边时,遽然痛呼一声。 季宿白即刻松开手,侧目过去略微慌张。 “弄疼了你?” 他后续的关切之语堵在了喉间,看着宁归砚冷冷瞥过他一眼背过手要离开时,迈步再次将人的路挡住。 季宿白压下声音。 “所以你在闹什么?你知道我不会把你交出去的。” 宁归砚原本要抬起踢出去的脚在冷笑一声后放下,他抬头,再次拉住季宿白的衣襟,对方的脑袋也顺着靠近后低下。 “我闹?” 他默了一会,勾起笑,也不知道是什么意思,拉着季宿白又靠近了些,两人的氛围好似回到了昨日夜间,暧昧丛生。 “我闹什么?你最初见我的时候不是要杀了我吗?说实话我差一点就死了,你现在也能杀我,就算你现在不杀,我也会死的,不是你说的?我你问我在闹什么?我不可能呆在你身边的季宿白,别做梦了,你有什么资格... ...” 季宿白听着宁归砚那张上下启合不断地嘴,心中忽然郁闷,抬手将人推到城墙边,一只手挑起宁归砚的下颌。 他倏然问了个不着边际的问题。 “你走了,要去哪?去惊云门?还是跟着城门的那些人去魔界?宁归砚,告诉我。” 宁归砚停住他喋喋不休的嘴,迎着季宿白的动作看见那双恼怒的眸子里。 那可比他给季宿白惹麻烦后的目光要深刻多了,蛇一样的缠住他,浑身的冰冷都透过肌肤传递上来,后脊一阵战栗后呼吸也被锁住,然后被吞噬。 “什么?” 宁归砚恍若没听见一般仰起头问了句。 问完还没结束,又添上乱人耳目的一句。 “我去哪?你想我去哪?你难道不会用你这把剑... ...” 他伸出手,抓住季宿白挂在腰间的剑柄。 “唰。” 长剑被拔出,剑身颤抖了一下,宁归砚感受着剑柄上的寒意,手心被冻得发红,季宿白看过来时,那冷意就消失了。 宁归砚将剑扬起,横在自己脖子间,笑颜晃目。 “你不是要用这把剑,杀了我吗?不然我怎么离开?你说是吗?” 季宿白怔怔看了他许久,他抬手将长剑取回。 “我不会杀你。” 宁归砚立刻接过话:“那你放我走。” 季宿白抬手一晃,将宁归砚的路拦得实在。 他冷冷道:“什么都能答应你,这件事,不行,我不想再说第三遍。” 宁归砚听多了这话,也没多生气,但对昨天晚上的事情依旧耿耿于怀,他直起身,鼻子差点撞到季宿白的下颌,对方往后退,又被他伸手拉了回来。 宁归砚道:“你还没回答我前面的问题,你刚刚问了什么?” 此刻季宿白才不太自在地移开视线,他张唇:“你不是听见了?” 宁归砚:“我是听见,你就不能再说一遍?你对你大弟子这点耐心都没有吗?” 季宿白将目光转回来,对宁归砚的这番话不满。 “我不是你的师尊,”他说完,目光落在宁归砚唇角,神色僵了几秒,“不算师徒。” 宁归砚勾唇,视线一瞟落在季宿白后方不远的位置,他扬起唇,忽然抬手勾住男人的脖颈,唇落下时话还在两人间跳跃。 “季宿白,那我算什么?我方才就发现了,你见我与乔姑娘说话的时候,格外烦躁,你该不会,觉得我喜欢乔姑娘吧?” “我没跟你说过吗?我喜欢男人,特别是... ...你这样漂亮的男人。” “或者,你喜欢她... ...” 第54章 梅花酥 热与冷不过是一瞬间的感受, 但此刻的感觉却似延绵的曲路,在上面走过一遍, 临倒尽头,又忽然忘了来时的路。 唇瓣落下的时候,宁归砚还是一脸的自在得意,可真真气息都交融起来,那种得意被对方忽然的攻势给卸了个干净。 宁归砚挂在季宿白脖上的手被对方紧紧地擒住,他立刻就变成了在水上漂浮的蜉蝣 ,大部分时候依靠着对方激起来的水波才能行动。 那层水波也将他死死地锁住,除了身前的这块地方,哪儿也去不了。 季宿白将人的手擒住, 腰上也锁上一只手,在宁归砚说话的时候他就有点失控了, 当人靠过来的时候, 便再也没忍。 他想堵住那张总是不成话的嘴, 也不想再对方嘴里听见其他人, 特别是现在。 城墙转角的地方走过去便是哄闹的城门,路过的人不少,宁归砚甚至能听见马车轱辘滚动的声音。 他在难得的喘息中将季宿白的脑袋往下带,背靠在城墙上, 脸上是绽露的红,嘴里依然喋喋不休。 宁归砚喘着气:“季宿白,有人看着呢。” 他瞥向不远处树后慌张的身影, 对方似乎没有要来打搅的样子, 只是捂着嘴, 低头不知道想着什么。 第100章 那样明目张胆躲在树后还看了好半天,丝毫不收敛气息, 季宿白就是不想知道也知道了。 他抬手将宁归砚唇边的水莹擦去:“嗯。” “你在意这个?” 说完,又将头埋在宁归砚肩头,一副受了委屈的模样,可刚才亲的凶的分明是他。 宁归砚看着乔离走远了,抬手拉住季宿白的手让他从自己肩头起来,站直后他看着季宿白,心里的气还没消,冷笑一声。 “我在意?你说我要是说出去,天一山掌门欺辱门下弟子,你说被赶出去的是你还是我?季宿白,你在给我机会离开天一山?看来你挺想我离开的,为什么总是口是心非?” 他抬手在季宿白胸口戳了戳,手指就被对方给握住了。 季宿白并未显露不耐,而是盯着宁归砚嘴上被他咬破的地方看了几秒,随后道:“疼吗?” 宁归砚听着一怔:“什么?” 他问完,就见季宿白抬手在他唇瓣上擦了擦,一丝红色浮现在手上,宁归砚收回手,也抹了一下,血已经没在流了,只怕等一会就快愈合了。 他扯了扯唇,张唇正要说话,季宿白又靠近些,抓住他垂下的手,平静的面容上浮现一丝笑意。 季宿白看着宁归砚脸上的怔愣,问:“所以你一直在跟我生气,是因为这个?” 宁归砚停下他挣扎的动作,看过去:“因为什么?我听不懂。” 季宿白将他的手举起:“我昨天... ...没想到你会那样,而且你拿了那册残本,宁归砚,你胆子这么大,不怕我当时杀了你吗?” 宁归砚歪了歪头,发笑:“倒是有点儿,我还挺惜命的,不过我敢赌,几次三番地容忍我,不能说明一切吗?就算你因此产生杀意,你也杀不了我,不过我有点高估你的理智了。” 他笑眼凑过去,附在季宿白耳边。 “好亲吗?你怎么不躲了,昨天不是很讨厌吗?季宿白,你真让人生气。” 大概是宁归砚说话的语调不够狠,又或许是两人的姿势依旧暧昧,季宿白并没有觉得他该收敛了。 他抓着宁归砚的手,侧过脸在宁归砚唇上啄了一下,那张惹人生气的嘴就闭上了,一双有些诧异的眸子看过来。 留在唇上的温度远去后再度回来,几次三番,季宿白抬手在宁归砚头上拍了拍。 他诚恳道歉:“我的错,别生气了。” 宁归砚僵了僵,扯了扯手,对方也松开。 他转过身去,耳朵上有点红。默了半晌后,又转头看季宿白一眼,很快便扭回去了。 他跃上城墙,朝下面的季宿白道:“走了。” 语调别扭又慌张。 季宿白见城墙上的人跃下,将剑收起,蜷了蜷起抓住宁归砚的那只手,迅速地跟了上去。 此刻已经接近正午,正是热闹的时候,宁归砚不想再被挤来挤去,便绕了路走,身后跟着一张脸能吓跑一堆人的季宿白。 走入太阳底下的时候,遮挡双眼的白色眼纱的作用也没有那么大了,宁归砚眨了眨眼,又眯了眯,总觉得现在双眼没有以前那么怕日光了。 如此毒辣的太阳直射下来,竟然也没流眼泪。 想起季宿白似乎格外在意他的眼睛,他抬手将眼纱扯下,漆黑的眸子见到日光,毫无预兆地疼了一下。 季宿白迅速拿出一条黑色眼纱轻轻绑在宁归砚眼前,那灼目的光线就被挡了大半,疼痛也是一晃而过的。 宁归砚平静地抬手摸了摸自己的双眼,他看向季宿白,胸口一阵发热,心脏的剧烈跳动让他有些眩晕,但意识格外清晰。 他拉住季宿白还没缩回去的手,问:“你很在意我的眼睛,我的眼睛,很特别?不论是你,还是徐应,你们都很在意,我在那册残本上也看见一双眼睛,季宿白,这 两者,有关系吗?” 他说着目光落向不远处的柱子。 季宿白抬手唤出长剑,剑气打在那柱后,一抹黑影迅速消失。 长剑的戾气将那柱身毁坏,房屋的主人出来骂骂咧咧。 季宿白掏出一枚银锭,那主人就心满意得地离开了。 宁归砚视线在那剑痕上瞟过,扬起唇看着季宿白。 “这么怕我被人带走了啊?”他的目光依旧没有从那剑痕上移开,反而看的仔细,“那是魔族的人?” 应该不能称作是人,妖,或者完全的魔,看起来更像是一个影子,说不出它究竟属于哪一派,至少身上的魔气是没法作假的,可这个影子,也不是刚刚才跟着宁归砚。 从两人进入到卸城,那影子就一直在暗处,现在出现,似乎只是给季宿白一个警告,但看起来,季宿白丝毫没将这警告放在眼里。 他走到宁归砚身前,将人的视线挡得一干二净,并且抬手牵起青年的手,带着人往人群走去,经过那差点被砍断的柱子时,微微侧目瞥了一眼,藏在暗处的影子便瑟瑟地缩了回去。 宁归砚被牵着走到人群里,倒是没再被撞到,前面的男人给他拨出来一条路,细心极了。 周围陌生的目光不断投射过来,惊诧的,鄙夷的,疑惑的,还有几个莫名兴奋的,总之很多,让宁归砚略感不适。 他缩了缩被牵住略微冒汗的手,停住脚步。 “能不能先放开我?”说完,旁边经过一人,他又解释,“很热。” 第101章 季宿白这才停下来,手却是没有如了宁归砚的意,只是在手心聚气一些灵气,他的灵气偏冷,让另一人手指颤了一下。 这明显的意思宁归砚接收到,心里竟然生出了一些烦闷来,也不知道是烦闷自己居然被拿捏了,还是烦闷他何时对这些外人的目光如此在意,莫不是那天晚上季宿白传染给他了。 可情绪怎么能延迟传染呢。 愣神的时候,季宿白将他拉到一间客栈内,此时才松了手,抬手唤了店小二来,和对方不知道说了什么,叫宁归砚找了一处坐下。 宁归砚垂在身侧的手保持着之前的姿态,手上的温度忽然离开,还有点不适应。 找了一处坐下来后,季宿白端了一壶茶水来,香味隔老远就闻到了,想必是喝不惯那些普通的茶水,特地找老板泡的。 “你带我来这做什么?难不成你馋了?”宁归砚戏言,“看着不像,你你不是没有口腹之欲吗?传闻中不可攀谈若半仙的季仙尊,也对民间的吃食感兴趣?” 季宿白没说话,只是斟了一杯茶放在宁归砚面前,叫人端起喝了一口。 宁归砚抿了一口,醇厚的茶香沁在嘴里,有些苦涩,但微微甜,他喝不太惯,就看向端着点心来的店小二。 店小二手上端的东西格外眼熟,宁归砚上次差一点就吃到了。 小二将那盘梅花酥放下,颔首问:“两位贵客可还有其他需求?” 宁归砚挑眉看向季宿白,季宿白摆了摆手。小二离开后,季宿白就将那盘梅花酥推到宁归砚面前,指了指道:“听城里的人说,这家店的梅花酥很好吃,试试?” 说完,抬手拾起一块,香味扑到鼻尖。 宁归砚咬过一口,抬手接上剩下的半块。 他吃完,喝了口茶,没点评什么,季宿白却是着急了。 “味道怎么样” 宁归砚双手撑在桌上,扬起下颌看着季宿白扯唇:“你试试不就知道了,你不是爱吃吗?不过这可没有膳堂的师兄做的好吃,毕竟他用的梅花是山顶吸取了灵气的,这个... ...” “这地方没有高山,想必做这梅花酥的原物在路上走了太久,味道并不算好,只是图个新鲜罢了。” 季宿白垂目看了那梅花酥一眼,没拿起来吃一口,将其再次往宁归砚那边推。 “不喜欢这个的话,下次叫膳堂的弟子做上些,你再尝尝。” 说着,他忽然问。 “你上次给我的那包梅花酥,怎么不自己留着?” 店内的梅花酥虽然没有特别惊艳,但宁归砚也是爱吃的,点心在山上不多见,他就那一次见过,之后再也没能接触到,于是吃的也是津津有味。 听到季宿白挑了话,他拍拍手,撑着脸。 “当然是,想着留给我敬爱的师尊了,我瞧着你吃的挺开心的,不是都吃完了吗上山的时候,我看见空了的油纸,你总不能,喂了山里的猴子吧?” 季宿白翘着唇,没回答宁归砚的话。 虽然他知道面前这个男人嘴里总是没一句真话,但听着这句恭维,心里还是有些开心。 只是面上不显露。 宁归砚快将要那盘梅花酥吃完的时候,门外来了人,穿着天一山的衣服,急匆匆的。 那人进了门就直朝季宿白的方向来了。 第55章 那就比比 来人神色匆匆, 大概是向人打听了季宿白的来处,直奔这家客栈来了, 进了门就冲向客栈内格外瞩目的两人。 “掌门!” 他抱拳冲过来,说话急躁躁的。 “掌门!出事了,景师弟他... ...他。” 可能是一路跑来的,说两句就喘得不行,猛地深吸一口气叉腰屏息后才将话给说全了。 那弟子一边说,一边伸手指向外边:“景师弟他,跟古见派的人打起来了!那群孙子搞偷袭!” 季宿白拧眉站起:“古见派?” 来此的宗门不少,古见派也是较为盛名的宗门了,但也格外欺软怕硬, 之前挑衅宁归砚的那个家伙,似乎就是古见派的。 不过在剧情里被古见派偷袭的应当是宁归砚才对, 现在... ... 见剧情发生了偏转, 宁归砚挥挥袖子站起, 同那来报信的弟子交予个安心。 “我随你去看看。” 说完, 偏头看向季宿白,对方捏出一张符箓,拉住宁归砚的手,走到客栈外的深巷内, 两人顷刻便消失了踪迹。 郊外的结界内,林言言扶着被暗算后伤及旧伤处的景弗,怒目直视着对面嚣张的古见派弟子。 她唤出佩剑握住便疾步冲了上去, 剑意强盛, 剑气将周围围聚起来的人都扫开, 剑刃一次次地停在对面那人的要害处,可偏偏又被他躲开。 那人嗤笑一声, 同样唤出佩剑将林言言的剑气挡下:“方才是你们那师尊在,现在他可不在,你这么着急,是伤不了我的,再说了,这擂台比试本来就是生死不论,我只是稍稍伤了他,你们天一山就要如此不讲理吗?” 说罢,他抬手捏住符箓,燃烧的符箓生效,要将林言言震开。 林言言到底还是年轻气盛,加上一时并没有反应到对方用的那张符箓,要松开剑撤退时已经来不及,猛地被震开出去好几步。 她感受到胸口一阵力,那古见派的弟子冲了上来,掌间蓄力朝林言言攻来——那是往要害攻击的! 第102章 周围的唏嘘声在一声闷哼后停息,林言言睁开她紧闭的眼,低下头看着被抓住的手腕,还有身前弯曲下去的背脊。 她呼吸就像被堵住了一样,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只觉得后怕,然后便是担忧和震惊。 景弗猛地吐出一口血,抓住林言言的手腕无力地垂下,跟随着疼痛得弯曲下去的身体垂落在地,和一团混着血的泥土触碰。 “阿景!” 林言言瞪大眼睛,跨出一步蹲下稳住景弗的身体。 天一山的其他弟子在这儿的不多,来的几个方才发现这边的状况,跑过来时就见本就还在调养的景弗脆弱地跪在地上,唇边和手上都是鲜红的血色。 为首的师兄顿时红了眼睛,喊着便要冲上去,被古见派的几个人围堵住。 “这位修士,这就是你们的不对了,我与景修士比试得好好的,结局也都定下了,贵宗的林师妹一句话都不说就冲上来,我自然是要保全自己的,谁知道景修士忽然上来,我这来不及收力啊!” “我呸!”天一山的师兄啐一口,“什么来不及收力,什么公平比试,你们古见派也不是第一次这么做了,你当我们是瞎的吗?我分明看见你在比试上使阴招,方才还是往要害打的,你今天非要给师弟师妹讨个公道!” 他说完,拔出剑,正要冲破围堵,一阵威压释放开来,古见派得意的那位弟子身后,走来一位老者——正是之前叫门下弟子道歉的老者。 人从人群出来,却不再是面对季宿白时低声下气的模样,他抬手抚摸着胡须,看向说话的天一山弟子,哼一下缓缓开口。 “行了,这事是我宗门门下弟子失了分寸,但比试上受伤甚至失了命的也有,本就该警惕些,这位小友。” 他看向被林言言不断塞着药丸的景弗,扯了扯唇:“若是有需要,尽管来找我便是,古见派的丹药虽不如天一山好,但也是管够的。” “陈肖,莫要在外惹事,随我回去吧。” 虽是这样说,但脸上并无丝毫责怪的神色,反而颔首看着被拦住的几个天一山弟子,释放的威压也并没有收敛,周围的修士再次退后了一些,低头在一旁窃窃私语。 林言言听着,看着伤势加重的景弗,同一位师姐将人扶起,她握了握劝,微微张开时手中出现配剑,愤怒的目光直指着那老修士身后叫做陈肖的男修。 她抬起手,手腕骤然一重,侧目看去,景弗抬起头,嘴里吐出几乎听不见的几个字。 “别冲动。” 林言言将剑柄一松,低下头,咬着唇不说话,但也没冲动地上前去。 陈肖找回了面子,哼笑一声,收起剑便要离开,一声清朗的呼唤将他的脚步拉住。 “贵宗真是贴心!” 这话里含着笑意,却并不让陈肖感觉到愉悦,反而后脊一冷,觉得有什么东西横在了他脖颈上,那种恐惧的感觉很熟悉。 他猛地转身,在身边长老的一声“季仙尊”中软了腿。 季宿白跟在那身体孱弱的大弟子身后,冷眼瞥向这边,将古见派那长老的威压都散去,随后周围泛起冷意,季宿白的灵力四散,最为聚集的地方,中间的人抬不起一只手。 出声的人并非季宿白,而是他身前那含着笑意的大弟子,但无端令人畏惧。 陈肖慌了神,他是瞧着天一山的掌门进了城才想着过来找回场子,况且他听闻了,那季仙尊对座下的弟子并不上心,特别是对他那大弟子,出关的第一天就因为宗门擅作主张将人打伤,天一山都知道这件事,连宗门外的人都有所耳闻。 而且这天一山掌门,素来无情,数年前宗门内外门弟子在外被敌对宗门仇杀,他两耳不闻窗外事,还是山内的大长老去讨要公道的。 上次可能是在对方面前搬弄是非拂了季宿白的面,可这次没有,怎么现在... ... 古见派的长老见到来人,脸上那高高在上的倨傲姿态就全无了,实在是展现了一下什么叫做变脸如翻书。 他抬手抱拳,展出笑容面向季宿白:“原来是季仙尊,小辈之间打打闹闹,都是正常的,我瞧着景小友伤的不轻,不如由我们古见派来诊治?虽然不如天一山的要堂,但上好的丹药是带了不少的!” 一边说着,脸上的褶子堆在一起,那笑容看得宁归砚都有些火大。 季宿白垂目看着被林言言搀扶准备离开的景弗,冷眸在古见派掌门身上过一眼,抬手横在胸前,脸上并无其他情绪,看着似乎对此毫不在意。 古见派掌门心里松了一口气,却又听见季宿白身前那大弟子忽然开口。 “这位长老,擂台下伤了人,怕是不能随意就能揭过吧?” 宁归砚将腰间的笛子绕在指尖转一圈,弯着眼轻轻搭在手心,啪嗒的声音和话语重合。 “不是要打?我瞧着,”他看向那在后方小心翼翼又格外得意的陈肖,“这位陈修士似乎很想和我打一场,虽然小修身体不好,但也不是不能迎战,这擂台比试,不如我们来一场,若是陈修士赢了,本宗自然心服口服,绝不会找麻烦。” 这话的意思,要是对方输了,麻烦可不少。 宁归砚虽然身子弱,但无论如何也是天一山的大师兄,这名号可不是什么人都能叫的。何况宗内的人都钦佩他,修习的天资也是声名远扬,纵然少参加这类的比试,但实力也差不了。 第103章 对付一个陈肖,怕是轻易。 “这... ...”古见派的长老偏头觑陈肖一眼,犹犹豫豫看向季宿白,“这,若是季掌门——” “既然如此,那便比比吧。” 季宿白抬目看着陈肖,冷漠的目光让他本就被压在冷意中的身体一僵。 “只是比试,可得有分寸。” 季宿白说完,挥挥袖子看向擂台那边,挤在前方的一群人便散了开来。 林言言听见两人的话,转身看向宁归砚,张嘴便要阻拦。 宁归砚也顺势投过去一个安心的眼神,笑着摇摇头,随即手上的玉笛化为长剑,袖身挥起悬步跨空,几息的时间,他落在那擂台上,脑后的眼纱被吹扬而起,随后抬手摊开掌心朝上虚虚一抬。 “请吧。” 陈肖看向古见派的长老,对方沉着脸,抬手挥挥:“既然如此,你便与宁修士比试一番吧,你也是我宗翘楚,怎能不战而败。” 陈肖看着台上抬起手轻咳着的人,扯着嘴角唤出佩剑:“那就得罪了。” 话落,他跃上擂台,唤出长剑与宁归砚对峙,互相礼貌性地报过名字和宗门后,台上的气焰一触即发。 剑气掠至额前,宁归砚侧身夺过,发丝擦着剑气躲开。 他抵住脚尖,双指并拢操控沄潋与陈肖兵刃相交,剑气在台上扬起的尘雾将两人的身形都挡去几分,法器对撞产生的铿锵声盖过了台下的人声,符箓的燃烧在其中瞩目。 宁归砚嘴里念着咒,目光一凌,唇边露出计谋得逞的笑容。 他燃起的符箓上的咒文悄无声息地飞掠至于那陈肖身前,同时周围的灰尘因为对方捏出的符箓而炸起,刀刃掠过宁归砚的耳侧,将眼前的纱割断,尘雾掩盖了大半个擂台。 那隐秘飞掠过去的咒文聚成一团黑雾,后瞬间附着在陈肖收回的剑刃上,那剑刃忽然转了方向,朝宁归砚的胸膛处刺来。 宁归砚闭上眼,抬手将刺目的眼光挡住。 雨后的盛阳总是热烈,让人睁不开眼睛,自然也也无法抵抗那忽然刺来的剑气。 剑刃要刺入胸口的瞬间,季宿白倏地离至台下,再出现时,将宁归砚胸前的剑气挡开,那柄还算上乘的法器化为了粉霁,陈肖被震荡开的灵气冲击至百米远。 宁归砚身前的日光被挡住,他抬目看向季宿白生寒的眸光,抿了抿唇。 第56章 挡路 擂台上的灵气镇压将陈肖压得抬不起头, 季宿白还算有所收敛,没将人震得吐血, 但外伤也是有些的,起码得躺上好几天成才能行动。 被震碎的剑化为粉霁的瞬间,附着在上面的黑色雾气聚成利箭,偏移一点朝宁归砚袭来。 宁归砚压下去的唇角稍微有了那些一丝笑意,他推开季宿白,侧身转身用后脊挡住了那突如其来的攻击。 看上去就像是弟子心系师尊,为期挡下偷袭,一瞧便是师徒情深的场景,便也无人怀疑那魔气的来处。 “是魔气!” 擂台下遽然响起惊呼, 周围的人群乱了套,惊恐声和剑刃出鞘的声音堆集在一起, 宁归砚听着, 嘴角微微牵起, 随后被季宿白接住, 猛地吐出一口血。 他研究了那么久凑出来的那一点魔气还算听他的话,季宿白也并未直接将那魔气打散,大约是觉得宁归砚玩的小把戏无聊,却没想到宁归砚不是冲着陈肖去, 反而是他自己。 胸前被吐了一团温热,季宿白抓住宁归砚肩膀的手用了用力,将人扶着站起, 盯着对方唇角的血液, 脸上倏然有些阴沉。 “宁归砚, 你在找死吗?” 宁归砚扯了扯唇,顺着对方松懈的力度靠在他胸膛, 昏倒前嘴边还是得意。 他说:“现在乱了套,你说他们怎么追寻这魔气?陈肖的法器已经被毁,无从得知,况且他现在身受重伤,身上有什么东西一查就知道了,查完他之后,就会查我,季宿白,你要保我吗?不如你直接带我走吧,放了我,我还能活。” 他虚弱地吐出最后一句话,目光看向台下紧张瞧着这边的林言言,对方脸上的神色由担忧变为惊恐,眼睛死死盯着宁归砚的脸,疑惑和说不清的怀疑被一双挡住宁归砚眼睛的手给截断。 林言言瞪大了眼睛,扶着景弗的手有些发抖,耳边充斥的辱骂声和命令让她的大脑有些混沌,再加上那些符纸燃烧产生的味道在周围围了一圈,护身的咒文也掺杂在其中。 她哑言几秒,被身边的师姐唤回意识时,台上的两人早已不见了踪迹,随后是一声震破耳膜的呼救。 “魔物,是魔物,不要... ...不要!” 不远处像花一样炸开的人群内,一人手上忽然生出了魔纹,他的脖颈上也缠绕着蛇一样的黑色扭曲的生物,生着尖利的牙齿,朝那人的肩上狠狠地咬了一下。 人群中有人反应迅速,捏着符箓唤出佩剑高声:“是魔族的东西,他们混进来了。快!救人!小心周围!” 林言言被旁边的师兄推着往外撤离,对方挡住了她的视线,便只听见语疑惑的话语:“奇怪,那魔物怎么消失了?小师妹,你快带着景师弟离开,结界混进了魔族的人,我们得留在这儿排查。” “啊,”林言言怔怔然回着,看向那已经没了人的擂台,点点头手上用力,“好,阿景,我们走吧。” 各大宗门的小辈被撤离至外围,中央忽然升起红光,瞬间红色将结界内的人都笼罩,久久不散去。 第104章 光散后,处于阵眼中间的几位宗门长老微微叹息。 “没找到。” 没找到那魔气的源处,也就意味着,那魔气的源头要么早就离开了,要么只是方才那小蛇似的魔物带来的,被消灭后魔气自然也找寻不到。 少有几个人觉得是前者,但为了各大宗门的安全,也得找找两个宗门的麻烦,毕竟在以往,结界内混入魔族的事情从未出现过。 宁归砚伤得不深,只是流血有点多晕了过去,季宿白大惊小怪地将他带回客栈后就唤来另一处客栈的药堂师兄。 师兄给宁归砚拿了点补血的丹药,安抚几句季宿白,便又回客栈继续他的事物了。 人走后,季宿白按照对方的吩咐拿出装药粉的瓶子,叫了在客栈内的历青去抓点补血养气的药煮上,那药方正好宁归砚昨日去医馆的时候其他师兄师妹带了回来,于是点点头就去后厨了。 见人离开,季宿白关上房门,将宁归砚小心抱着让人靠在他坐稳,随后解开里衣,露出布满黑纹的后脊,那种纹路被血浸染,让那过于白的背脊显得可怖。 后背上的伤不算大,只是身体内的魔气被宁归砚放出来的那点影响,此刻后背上的伤处已然成为了魔气的栖居地。 季宿白并指在后脊的几处穴口敲击,手中冰冷的灵气通过穴位渗入宁归砚身体,将那些溢出的魔气逼回原处。 大约是宁归砚并未警戒,灵气深入血脉中时,十分轻易,但还是在最终的地方碰壁,冲进去的灵气像砸在嘭起的气体上一样被抖了回来。 季宿白皱皱眉,听着宁归砚难受的哼声,歇掉想要再探究竟的想法,抬手一晃,将药瓶打开在宁归砚的伤处撒上药粉止了血,随后包扎好,给人穿好了衣服,连同眼纱也给戴上了。 历青端着汤药来的时候,宁归砚已经醒了,季宿白则是抱着他那柄佩剑坐在一旁,目光落在门框上,没有实处,但眼神里的冰冷还是让历青觉得有些惧怕。 他轻咳了一声,端着药敲了敲门。 “掌门,大师兄,药煮好了。” 说完,走过去要将汤药递给宁归砚,旁边落下影子,于是抬头与那双冰冷的眸子对上,浑身打了个哆嗦。 以往季宿白是冷漠,可不是冷厉,现在这个样子,像是要将他和那碗一样捏碎似的。 宁归砚看着历青被正生气的人死死盯着,束手束脚着,手上的碗几乎都快端不稳,他便抬手捂住唇,装模作样地咳了一声,咳着咳着牵扯了伤处,于是痛嘶一声,皱着眉侧过脸去。 季宿白这下没跟人冷脸了,看过去在床边坐下:“怎么了” 他抬手,下意识要抓住宁归砚的手,被人轻巧地躲开。 宁归砚在心里后悔了一阵,他当时不该太快的,伤的位置说点话都牵扯着疼。 心里后悔完,就看向季宿白,咬着唇不动声色地躲开那只伸过来的手,让看向历青,摇摇头。 “多谢师尊关心,只是扯了下伤处,我无事,阿青,给我吧,辛苦你了。” 他伸手,历青就将汤药递到他手上,那味道比黑咖啡都要苦,宁归砚是一口都不想多喝,于是将目光越过紧抿着唇的季宿白,对上了历青。 他问:“擂台那边如何?怎么突然会有魔界的咒术出现?那陈修士... ...” 历青立刻了解宁归砚想问什么:“陈修士无事,但他因为掌门没太收力,身上外伤比较重,恐怕得躺上好几日,不过... ...” 宁归砚耳朵都竖了起来,也无视了身边盯着他喝药的视线。 历青将事情的结果都一一道来。 “师兄和掌门离开之后,结界里突然出现了魔物,虽然只是个小东西,但也让被附身的那人心神被影响,现在还在佛宗弟子那边静神,后来各大宗门的长老设阵,却没从陈修士身上得到半点踪迹,那魔物被压制之后就自行消亡了。” “不过可以肯定的是,魔族肯定想要借着这次的精英赛重创仙门,这几日恐怕需要换个地方,对了。” 他看看宁归砚,顿了顿。 “那些宗门的长老说,那魔气是朝着师兄你来的,恐怕得... ...” 后面的话他没再说,但这屋子里的人都懂。 宁归砚搅动着碗内苦涩的汤药,心中虽然疑惑,但还是弯着眼睛对历青笑道:“无事,只是配合一下,若是能在我这找到些线索,我也是高兴的。” 他说着,历青点点头,末了对方看着宁归砚碗内一半都没喝完的汤药,立刻指了指挥手催促:“师兄,快些喝吧,等会汤药冷了,药效就减半了,大夫说要趁着烫喝。” 宁归砚动作的手慢下来,他脸上的笑少了很多,眼纱下的眼睛敛下情绪。 他将药端起,屏息一口喝完,咬着牙才没起生理反应,笑着将汤碗递给历青,这小子便呵呵笑着说要去端另一碗了。 人一离开视线,宁归砚就捂着嘴俯下身干呕几下,差点给喝进去的东西都给吐出来。 药堂的药里面都加了驱苦的东西,是林自潜亲自把关的,不像山下的医馆开的药方,药材关进炉子便是一顿煮,苦味掺在一块,宁归砚喝一口就受不了了。 他咳着,背后男人的手轻拍,感觉好些了抬起头来时,一只手握拳伸到眼前来,随后摊开,两颗糖躺在上面。 季宿白将人扶起,剥开一颗,不等宁归砚说话,手伸到对方唇边,宁归砚就顺势咬下了。 第105章 糖的甜味冲淡了嘴里的苦涩,心头的恶心也被驱赶去,对方端来一杯水,宁归砚喝完,神色便又如常了。 端水的人见人好些,将茶盏放下,走到床边,还是抱着他那把佩剑,剑柄微微朝着宁归砚,剑刃上泛着的光和主人的目光一样让人在意。 “你看着我干什么?”宁归砚没忍住,“就算你要问什么,不能等我伤好了吗?” 他说完,脑袋轻轻靠在床沿的支撑上,眉眼生出些许疑惑。 “不过,我记得那魔气聚成的东西是打在了我身上,你又用你冷得要死的灵气做什么了?方才阿青说,结界出现了魔物... ...什么魔物?是找谁的” 季宿白盯着那张微微上扬的唇角。 “计谋没有得逞,就想惹我生气?” 季宿白坐到床边,擦去宁归砚唇边黑色的药渣色。 “阿青,叫得真亲密,怎么对我就没大没小” 宁归砚心里不爽,拍开他的手在唇边擦了擦:“我可不是你的大弟子,凭什么尊师重道,季宿白,别招我,我烦得很,你挡了我的道,我还没找你算账呢。” 季宿白对于他抬手拍开自己手掌的行为视若无睹,将剑放在床边,将被褥往上拉了拉。 他这次严厉了许多:“下次再冒险,我就把你带回天一山山顶关起来。” 宁归砚去推被角,闻言作乱的手不动了,他笑笑:“师尊真会开玩笑!” 正要花言巧语一番,外边的门被敲了敲。 历青端了碗闻着更苦的汤药进来,愣神看着大师兄僵硬的嘴角,还有对方放在掌门手上的手。 季宿白皱眉将宁归砚的手塞进被角,走过去接过那碗汤药,随后叫历青出去。 “这里我来,喝太多药不好,别煮了,出去吧。” 历青‘啊’了一声,点点头。 “好的掌门... ...有什么事,大师兄你记得叫我!” 他关上门,皱皱眉,怀疑他刚才看错了。 掌门什么时候对大师兄那么好了?奇怪... ... 第57章 帮个忙 宁归砚背后的伤不是大伤, 注意养养就好了,他后续也没再喝那苦死人的汤药, 但却也没整日都呆在房间,只不过出去的时候身后的尾巴跟得更紧了。 这几日几大宗门换了个场地举办精英大赛,不知道是不是宁归砚小瞧了主角的光环,还是小瞧了景弗的倔劲,那小子居然带着伤守擂守到了最后,魁首这个名号被打响,几乎来往的宗门里里外外都知道了天一山景弗这个人。 不过原著这里快要离开的时候,景弗可是见到了灭门仇人的。 那把他带到魔窟折磨数载的家伙,暗暗藏在阴影里窥视了不短的时间, 见以往被他踩在脚下的人此刻焕发出生机,便想要一脚再给那生机踹到土里去。 后来‘宁归砚’这个大师兄, 还在里面扔了最后一块土来着。 来卸城的那场大雨后, 整日整日的烈阳, 宁归砚也少了外出, 无事就坐在窗边看着楼下的行人。 今日他托客栈内的师弟买了把伞,说是过几日便要离开,同师妹师弟一起在这卸城走一走,毕竟能下山闲趣的时候不多。 伞到手后, 宁归砚谢过那师弟,趁着季宿白此刻去查看景弗因为比试而加重的伤势,他去往历青的客房前, 抬手敲了门。 门开露出里面讶异的脸, 历青此刻与同住的师弟一块帮忙研磨需要的药材, 正好也清点一些林奇要求他带回去的常用物品。 “大师兄!”历青扬起笑容,推开门让宁归砚进来, 同时向里面的师弟喊,“师弟,快盛一杯茶水... ...” “不必!”宁归砚摇头叫屋内的那修士停下手,他看向屋内堆放在一块的物件,多问了一句,“这些东西,我记得是药堂的?怎么... ...” 历青了然,抬起手挠挠头,却没说出原因来。 后面忙活的修士出了声:“本来是不归我们管的,但是师兄说这些东西大师兄都要用到,不能出了差错,药材都要上好的。” “师弟!”历青高声呵了一句,但也不重,说完看向宁归砚,被宁归砚的目光压得开不了口。 “阿青,”宁归砚哑然片刻,唤了历青的名字,以往只是将人待作一个很快就会消亡的npc,那些示好自然也不放在眼里,冷得跟石头似的心却忽然松动了。 他见面前的青年羞赧的不敢看他,弯了唇,胸膛上下起伏叹了一口气,想要利用人的决定稍稍产生了偏移。 算了,反正也不是第一次了。 宁归砚想着,表现出一副责怪的模样,瞥了眼历青叫他出来。 “把门带上。” 说完让人跟着下了楼,撑开伞,递过去另一把。 历青疑惑着跟着身后:“大师兄,这是要去哪儿啊?” 宁归砚勾勾唇:“去一个地方,等人。” 历青:“是等掌门仙尊吗?他们不是在楼上?” 宁归砚瞥他一眼:“不是,找一个相识的朋友,问问他能不能帮个忙。” 历青不作怀疑:“这样,大师兄你慢些走,我来给你撑伞吧... ...” 两人一路向东街,临到末头时,宁归砚带人转进了鸟不拉屎的街巷里,哪儿连乞丐都不会去。 历青心里隐隐觉得不对,在宁归砚停下脚步时开口:“大师兄,这地方……” 他话没说完,肩头一痛,闭上眼睛的同时被宁归砚接住。 第106章 宁归砚看着历青,低头瞥了眼他脚上那双自己送出去的鞋,抬手捏住一张符纸,定在空中画了个符,随后拎起历青的后衣领消失在了原地。 宁归砚将人带到了一处凉亭内,亭内正坐着一人,他手中捧着一本书,周围无一人伺候。 陆州听到脚步声,皱眉偏头瞧过去,也张口不满:“都说了不要打扰... ...” 他的话哽住,见到宁归砚后将手上的书册一扣起身去迎。 “恩人!您怎么来了?可是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他问着,看着宁归砚扶着的陌生男子,脑袋往后一仰,伸手指着,“这位公子... ...” 宁归砚将人拎到石凳上放下,拍拍手瞧着陆州的衣袖,“我给你的东西,可有带着?” 陆州点点头,从袖口中掏出来那枚扳指,扳指内的色泽已然淡了许多,他将其递过去:“我有好好保存,家中也只留了一些亲信,寥寥几人,不会有其他人知道这件事,只是... ...恩人是要用他?这位公子是... ...” 昏睡过去的历青后颈的黑色纹路显眼,陆州一看就,就瞪足了眼睛,这东西他见过,恩人给他的那枚扳指,他若是长久地带着,手上也会出现这种纹路,但不明显,一会会就回被恩人在他身上施加下的咒法给压制下去。 “那是魔气,我让他暂时醒不了,只不过借足了一点儿特别的方法。” 说着,宁归砚将那枚扳指拿回来,放在手心割开指尖在上面滴了两滴血后,那扳指的色泽就忽然地鲜明起来了,上面似乎氤氲了一层红光。 宁归砚将扳指收起,看向陆州:“上次我说要借你这儿一用,还作数吗?” 陆州作揖:“那是自然,只要我陆州在,我愿意为... ...” “作数就行。” 宁归砚打断他的豪言壮词,走到历青身边,咬破自己的的手指,叫陆州过来。 “你按住他。”他说完,陆州忐忑地去做。 “恩,恩人,他不会死吧?” 陆州心里有点儿没底,他知道这位恩恐怕不是什么好人,毕竟谁家好人来送信翻墙啊,还扛着个男人,还会法术,一瞧就和城内突然多起来的那些道人一样,说不定还会飞天,杀个人多简单的事情。 宁归砚看见他眼底的恐惧,笑了笑在历青的脖子上按了一下,血液布在那黑色的纹路之上,血光乍现,那些纹路便如同黑色的小蛇一般扭曲起来,凝聚成型的时候,模样更像了。 若是有当日在擂台的人在场,恐怕要大惊失色——那正是那日出现的魔物。 陆州惧怕地后退一步,他听见宁归砚安抚:“别怕,它不咬人,是条乖蛇,我只是借你的宅子一用。你养你的那颗种子,顺便帮我个忙,这地方我会设下结界,不会有人找你的麻烦,你只需要,带着他离开。” 宁归砚的话一顿,那缠绕在历青脖颈上的小蛇游走至于历青的胸口,随后猛地钻入。 历青的身体一颤,却无醒来的迹象。 “那,这位公子... ...” 陆州看着历青,在宁归砚的注视下帮忙将人扶起,宁归砚朝凉亭外侧的墙壁处觑过一眼,他启唇:“他叫陆青,是陆大人,流落在外的儿子,陆大人您已经请退,也该让孩子好好孝顺孝顺,找个好去处,颐养天年了。” 陆州瞬间明白他的意思,点点头看着紧闭双眼的历青,眼神坚定。 将历青送去‘休息’后,宁归砚如他所说设下结界,随后回到了那凉亭内。 他方才用了不少的力气将他放在历青身上的魇咒放大,那东西还是徐应教他的,融会贯通一番,混乱历青的记忆是毫无问题的,只是不知道能持续多久。 他缓了口气,摊开手看着破损的手指,皱眉思虑,开始疑惑他的血为何有如此作用,那本该只是让历青陷入梦魇的咒法,滴上一滴就能增加不少威力,那魇咒十天半个月,没有人帮忙,是解不开。 半个时辰,足够陆州带着历青离开,宁归砚将手中的茶水饮尽,敲了敲石桌面,随后开口:“跟着我那么久,不出来见个面?” 他说着,周围无半人应答。 “还是说,你不是个人,也并非妖,一团影子,也能躲过季宿白的眼睛么?” 话落,那暗藏在墙角的影子便犹豫着出来,它化作一团烟雾,烟雾悬浮到宁归砚面前,里面有一双暗红色的眼睛。 宁归砚冷笑一声:“还真是一团影子,你跟我这么久,又在擂台比试上帮我一把... ...猜得没错,大赛上的那个魔物,是你放的?” 那黑影没说话,只是虚虚飘着,眼睛也盯着宁归砚看,只是眼神有点怪怪的,让宁归砚感觉怪异。 “你认识我?”宁归砚挥去心中那阵怪异,撑脸问那黑影,这回对方没沉默了,飘动的雾上下晃了晃,留下一串不规则的形状。 宁归砚又复问:“你是魔族的?那些城门搜身的,是在找我?找我干什么?我不觉得我能给他们提供什么,不过如果你是要天一山的大师兄,那确实该找我,但可惜,他已经死了,把无谓的期待寄托在我身上,并没有益处,季宿白能看出来我不是本人,你也能吧,毕竟他都发现不了你。” 那黑雾点了点头,至少宁归砚是这么觉得的。 宁归砚扬唇笑了笑:“你想带我走,也不是不可以,不过你得回答我一个问题。” 第107章 那黑雾沉默了一会,直接附着在了那石桌上,黑色漫延在上面,形成一字。 ‘可’。 宁归砚看着那字沉默了小会。 他将那还未完全喝完的茶盏捧过,手指沾了些水,在上面写下字。 我是何人。 黑雾同样沉默着,宁归砚觉得对方是不知道或者是压根就不想太早告诉他,又或许是他身上有什么东西,必须他留在天一山,说不定是什么咒法,能让天一山炸了也不一定。 他给了那影子几秒钟,随后毫无耐心地要站起,起身的那刻身后生寒的嗓音和指尖一晃而过的热意一同引起宁归砚的注意。 “你还要在这多久?宁归砚,你又想跑吗?” 季宿白冰冷的话语传来时,宁归砚顺着指尖挽留的触感侧目低头,却没瞧见方才还犹豫的黑雾,不过桌上的痕迹还没散。 那留下的水痕被变换一通,一句话变成了一个字。 ‘尊。’ 宁归砚上扬的唇角往下压,他抬手抹掉那点水痕,随后被人抓住了手,心头的热意一涌,闯进季宿白不解的目光中。 第58章 你在意他? 视线从已经挥发无痕的字眼上移开, 他看向季宿白略微愠恼的脸,勾唇压住对方抬起的手, 手上的剑在季宿白看他一眼后收回消失在腰侧。 季宿白眉心的皱纹却没有降下去,他越过宁归砚看向那处水痕,上面的痕迹已然完全消失,于是抬目与宁归砚那处之泰然的脸,走到近身前,抓住宁归砚的手,目光落在被割了一道口子的手指上。 “宁归砚。” 男人忽然唤了一声。 宁归砚歪了歪头看过去:“嗯?” 他疑惑出声,季宿白又突然松了手,语调冷淡:“你把人带到哪儿去了?” 宁归砚笑笑, 捏了捏手上有创口的那处:“你说谁?” 季宿白冷眉瞥他一眼,眼神里既气恼又无奈。 气恼不过宁归砚总是试图脱离他的保护层, 无奈他对此毫无办法, 若是心硬一些, 也许早早就解决了, 可宁归砚便是拿准了他下不去手,人心这一套被他玩得漂亮。 “历青,”季宿白回答,“你把他带去哪儿了?” 宁归砚张嘴“啊”了一声, 恍若不知:“我怎么知道,师尊,太阳要下山了, 快些回去罢?阿青他也是天一山的翘楚, 一般的小辈可伤不了他, 不过我真不知道他去哪儿了,至少没死。” 说完弯弯眼, 一脸无辜的模样跨出步子要离开。 季宿白伸手拉住他,只得到宁归砚瞥下的目光,随后抓住的手腕被主人抽出,对面的男人拍拍衣袖,将那不存在的灰尘拍去。 “我说了,他不会死,非要我说清楚吗?季宿白,你什么时候这么关心你门下的弟子了?你说你当个甩手掌柜多好,你放着我不管,也不会生出这么多事端不是?” 宁归砚说着,手往后背过去一些,腕处一转,落下个什么东西,随后他走近去,仰头挡住季宿白探究的视线。 “你想知道我为什么在这,你大可以问我,没必要试探。” “精英大赛已过,景弗也得了魁首,他现在受伤了,你应该在他身边才对,不过你不在,那就麻烦了。” “景弗是从什么地方出来的,你应该知道吧?他在那魔界呆了十年,十年痛不欲生,这卸城又形势错杂的,那大街上来来往往的魔族不知道有多少,你猜猜,有没有他的熟人?比起让我安分,你似乎应该先解决景弗的问题!” “而我来此处,自然是找人叙旧的,只可惜人走了,回老家颐养天年去了,怕一生都见不到了,倒也免了这场纷争。” 他话语里的意思季宿白自然能听懂,但宁归砚狡猾的性子还是让他有所警惕,他抬手捏出一张符箓,冰冷的气息瞬间散开来,整个陆府都被笼罩在其中。 追寻到想要的气息后,季宿白垂下手,垂眸在宁归砚身后的草堆里看了一眼,他压着唇角,迈过去将宁归砚的手抓起,带着人离开了这儿。 两人走后没多久,隐秘的草堆中游出来一个影子,影子将落在枝叶中的扳指包裹住,几息的时间,再度消失。 宁归砚被拉着往前走,手腕扯得疼,他抵着脚步,季宿白自然也没再继续向前,只是转身过来。 “怎么?不是关心景弗?” 宁归砚甩了甩手,看着人群中闪过去的人影——是林言言。 这孩子身后跟着一个人,那人身上的魔气虽然被遮掩,但也依然有微弱的气息传过来,季宿白跟着看过去,拧了眉头。 宁归砚从腰间取出沄潋在手心轻轻拍打,他与季宿白打商量:“我帮你免了你那小徒弟的麻烦,你别关我禁闭,怎么样?” 他狡黠地说完,也不等季宿白应答,抬脚便到了那鬼鬼祟祟要跟着林言言进去客栈的男人面前。 男人身前猛地出现一个人,他被吓了一通,见到宁归砚的模样,张大嘴便要斥声,后脑一疼,便瘫软地倒了下去。 宁归砚看了眼动手的季宿白,挑挑眉,笑着对周围看过来的百姓解释:“抱歉,没事,这位小兄弟可能是因为天气酷热,这周围可有医馆呐?” 有人伸手指了指方向,两人便带着那人离开了客栈前,不过没去医馆,将人扔到了荒郊野外,季宿白还给人下了咒——这咒是宁归砚让他下的,起码是得昏睡十天个月。 第108章 到那时候再想见景弗让原著的剧情再现,引得景弗差点入魔,那可不行了。 将麻烦解决后,宁归砚转身就要回客栈,却被季宿白直接抗在肩上上了剑。 他拍打几下季宿白的后脊,闹着脾气:“你干什么!” 季宿白抬手在他腿侧拍打一下,肩上乱动的人就停止了动作,连呼吸都小心翼翼的。 他扯了扯唇:“我可没说答应你,宗门内的弟子失踪,你得跟我回去接受审问,至于人,我会派人去找。” 说是这样说,但派出去找的理由是什么就不得而知了,毕竟季宿白完全可以编一个历青归乡的借口,不过他那同住的修士却不怎么好糊弄。 宁归砚被他架着,知道自己逃不开被关起来的命运了,他深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不爽。 “那你怎么跟那些老头说?说历青被掳走了?可有人看见我带他出去的,季宿白,你不会这也想要带我回去吧?怎么,现在觉得和我纠缠不清有辱你的名声,想要为宗除害了?那你不如把我就地处决了,不是更能彰显你的大义吗?” “你都把我放在身边了,还装什么正人君子?” 宁归砚嘴巴跟淬了毒似的,见季宿白毫无所动,抬手锤了锤对方的后肩,身下的人便缓了速度,抬手又在腿上拍了一下。 “别动,再动我不介意把你打晕了打回去,至于历青那边,你不是给我送来了一个替罪鬼吗?” 季宿白轻笑一声。 “正好借那魔族的手掩盖,不是两全其美,不过,”说着忽然冷了眸子,“宁归砚,希望如你所说,历青没什么事情,我不过我可得好好拷问你一下,你带人走做什么?他似乎对你无足轻重吧?连跑路都想着他,你和他倒真是亲。” 宁归砚听着,将有些头晕目眩的脑袋抬起,他撑着季宿白的肩膀,轻笑一声,侧过头凑到男人耳边。 随后轻飘飘开口:“倒也没有那么亲密,不过人家待我好啊,不会关我禁闭,也不会看逃犯一样看着我,好的很。” 季宿白眉头皱得更深了,抬手又在肩前拍了拍,宁归砚大叫一声才停下手,也不听人胡扯了,颠了颠身上的人重量,捏了符咒加快速度,很快宁归砚视线就不见了卸城的影子。 等宁归砚再次听到景弗他们名字的时候,他已经被关了三日,整天在山顶的结界内,连林自潜担心他的身体想要上来查看一番也被季宿白以‘他被魔族重伤’的理由给请了回去。 虽然进不来结界,但林自潜每日都亲自送药上来,季宿白便亲自去熬煮,给人端过去的同时还会拿上几颗糖。 宁归砚正看着话本子,又闻到那难掩的药味,皱了皱眉,但还是乖巧地放下手里的书接过喝下,毕竟他虽然没有‘重伤’,但还是被魔气影响了的,最近都有点儿控制不了灵力的外泄,喝点药也能帮助控制。 将空了的药碗放在一边,等季宿白伸手过来收碗时,宁归砚忽然抬手抓住对方手腕。 他问:“什么时候放我出去?我伤得够久了吧?你不是找到历青了?你带他回来了?” 季宿白看这宁归砚周围的样子,心中莫名升起一股怨气。 他将一颗糖扣在桌上:“没有,你想送他走,无非就是不希望他掺入这些事情里,不过我要是带他回来了,你要怎么做?” 宁归砚瞥着对方嘴角的笑意,分不清季宿白是说真说假,但对方也没必要说谎。 “能做的我都做了,你把他带回来,只是是让我愧疚一阵子而已,人一死了,什么愧疚都没了,我这个人特别无情,什么情感都能丢弃,季宿白,你要是觉得我会为了你放弃一些东西,那你想得也太美了。” 这话近些天宁归砚不是第一次说了,每次说季宿白都会施咒将他的嘴封住,但嘴封住了,手脚可封不住,不能说,就一眨不眨地看着季宿白,对方总能受不了,然后解了他的禁咒。 一来二去,季宿白就不阻止了,反而对于宁归砚清楚这么多产生了好奇。 他走到宁归砚面前,伸手拖着宁归砚的下颌,那双含笑的眼睛在视线里眨了眨,随后就听见宁归砚询问。 “终于要问我了?为什么知道这么多,为什么肯定卸城的那个魔族会对景弗有危害,为什么要把历青弄走,是不是觉得我无法受你控制,你害怕了?” 宁归砚仰起头:“季宿白,害怕了就放我走,说不定我还知道你什么时候死呢,添把火都是顺手的事情。” 说完,他朝门外看过去:“我要出去,你总不能一直关着我。” 季宿白静静盯着那张什么话都敢说的嘴,手上的力度重了重,微微弯腰倾下身去,两人的嘴唇几乎要靠着嘴唇。 “也不是不行。” 第59章 重伤 “师尊!师尊你在吗?我来看大师兄了!” 林言言手上拎着一盒点心, 旁边站着景弗。 景弗的气色看起来还不错,想必伤是已经好得差不多了。 两人今日早课结束得早, 便想着上来看看宁归砚,顺便还带了点从季宿白住所前薅来的梅花做的梅花酥。 林言言在外唤了一声,敲了敲大门,门上附加的结界震出几道灵力余波来,她歪头看着景弗:“师尊不是上山了吗?是不是又下去了?” 景弗摇摇头:“师尊每日这个时候都要给大师兄来熬药,应该还在?” 第109章 说完,景弗抬手,在门上正准备又敲一次,那大门忽地敞开, 外边的寒风顺势带着两人一块灌了进去。 随后那门又被灵力操控着关上。 “进来。” 季宿白的声音遥遥传来,分不清是哪边。 进门后, 不等他们问, 右侧的屋内便走出来熟悉的身影, 景弗和林言言两人都颔首问好:“师尊。” 季宿白背手瞥过景弗, 他稍稍关怀一些这位小弟子:“可好些了?” 景弗受宠若惊:“师尊,弟子已经好了。” 季宿白点点头:“嗯。” 他说完,看向林言言手里的梅花酥,林言言看出对方似乎想要, 直接将拎着的一包伸过去。 “师尊,我刚刚从膳堂师兄那边拿来的,您不是说大师兄这几日馋这一口吗?做好了我就拿来了!对了!” 林言言将梅花酥塞到景弗手上, 手在腰侧一翻, 抓着几瓶丹药摊开手。 “这是林长老叫我给师兄带上来的, 师兄有旧疾,长老算着师兄的药就要吃完了, 托我来送,还有二长老说他今日可能就不会上山来了,大长老上次回来受了重伤,需要寒天之地的药物,二长老今日下山去了,托付我盯着师兄好好吃药。” 季宿白低眉看了眼,抬手接过:“我知道了。” 他将药瓶收起,侧开身,林言言便喜笑颜开地进去了。 景弗跟上去时,却被季宿白叫住,他被季宿白带到屋宅外,寒风将季宿白的衣摆吹得翻飞,呜呜的声音持续了很久,景弗的手开始发冷。 良久,季宿白出声问:“你在魔界呆了多久?” 尘封的往事被掀起一个角落便如同春日的蒲公英一般能撒得满世界都是,钻入人的心里,遮挡眼睛和耳朵。 景弗微冷的那只手握紧,手上被指甲扣出了血色,一根树枝拍打过来,他才顺着枝叶的尽头看向季宿白严肃的脸。 “我,”声音在风中走过一遭,“抱歉,师尊。” 他闭上嘴,似乎不想提起以前。 季宿白看着景弗垂下去的眼睛不满:“不想说?” 他将手上的枝条扔掉。 “算了,我只是想告诉你,修习之人,不要因为仇恨蒙蔽了双眼,如果伤好得完全,过几日,就随几位师兄师姐一块下山去历练一番,山下呆上几个月,上山了就别一副愁苦的模样。” 季宿白说完,看向门内,目光的方向是宁归砚呆的屋子。 他将手中的药瓶递出,缓声嘱咐:“将这药交给你师兄,他伤好得差不多了,山上冷,你们带他下山。” 说完,抬手一挥袖,人便消失在了身前。 景弗手里攥着那几瓶丹药,深沉的目光里闪过挣扎,他压紧唇角,沉沉地看向门内,随后迈开步子进去。 “大师兄!我来看你了!” 林言言进门便唤着宁归砚,宁归砚便是想装作没听见也不可了,他扯出笑看向奔过来的林言言,指了指案几旁边的位置叫人坐下。 “怎么上山来了?穿得还单薄,也不怕冻着。” 他说完,眼尖地看见了林言言手上的油渍,便拿出一张帕子递过去:“怎么手上这么多油?你拿什么东西上来了?” 林言言嘿嘿笑一声接过擦手:“我带了梅花酥上来,这个好吃,我就想着给大师兄带一些上来了!而且二长老也叫我带点丹药上来,正好一块了!” 她说着,忽然停住手,凑近了宁归砚的脸。 “师兄,”林言言严肃地唤了一声。 宁归砚见她忽然凑近,脖子僵硬地扭动:“怎么了我脸上有东西?” 林言言严肃地摇着头,速度慢得有些折磨人。 她抬起手,指了指宁归砚的嘴唇:“师兄!你嘴巴怎么肿了?山上也有蚊虫吗?我们山下的蚊虫可多了!还热,不过... ...蚊子还咬嘴巴吗?好肿啊师兄,要不要涂点药啊?” 宁归砚倒水的手一抖,茶水洒了些出来,他不动声色地将手上的水甩掉,擦了擦手背,把茶递给林言言。 “没什么,到时候我去药堂看看就好了,喝茶吧,还热着。” “哦,好。” 林言言接过茶水抿了一口,没一会景弗就进来了,她便站起身,去接景弗手上的梅花酥。 同时她问:“方才师尊叫你做什么去了?怎么出去那么久啊?师尊呢?” 景弗摇摇头,看见宁归砚看过来,神色有些燥闷,他没怎么好奇宁归砚的表情,而是将手上的药瓶一同递过去。 “大师兄,”宁归砚看过来,他继续说,“二长老托我们带来的,他近日要下山,可能得好几个月,所以这几个月的药都在这里了,他嘱咐我们,若是大师兄吃完了,可以去药堂再拿,那边还有一些备用的。” 宁归砚伸手接过,打开药瓶盖,熟悉的药香钻出瓶口,他盖上,点点头,招呼人坐下,又递过去一杯水。 他把那药瓶揣进储物袋,便继续询问;“二长老下山了?” 林言言在一边得到宁归砚的准许后早早打开了包梅花酥的油纸,正捏起一个递给景弗。 她边吃边点头:“大长老上次回来的时候不是因为受伤不能去精英大赛吗?好像是因为新伤旧伤一起,又被魔族那边的人用了阴招,所以伤势不但没好些,反而严重了,二长老准备带人去东边找佛宗的人看看,听说他们那边有应对的办法。” 第110章 宁归砚听着,皱起了眉头。 原著后面的剧情他都还记得一些,但付清似乎不是因为受伤才离开天一山的,剧情里不是因为要与佛宗的长老一同去除魔才去的吗?除魔回来之后才受伤的... ... “师兄,师兄?是不是困了?” 林言言抬手在宁归砚面前晃晃,垂眸思考的人才恍然抬起头。 宁归砚:“原来是这样,阿景,梅花酥可还喜欢?多吃些,阿言,你也吃,吃完便同我一块下山吧。” 没多久宁归砚就跟着两人下了山,到了地方送走景弗和林言言两人后,他便回了房间,撑着脸思考林言言说的那些话。 “重伤... ...上次见到,并不像重伤的样子,身上也没有什么魔气,才去短短半月就要去别处寻医问药了... ...啧,这剧情面目全非了啊?” “难不成真是因为我?我看的正版啊... ...真麻烦。” 在窗口坐了半晌,他拿出林自潜给他留下的药,吞了应该的数量后颠了颠,忽然脑子里闪过什么,记起上次他给景弗做的香囊,和手上这瓶的药方倒是一般无二。 都是些养气聚灵的药物,吃了那么多年,正常的很。 他看着手里的药瓶眯了眯眸子,抬起手掌举起灵气在手腕处按下,随后顺着流转的方向移动,临到终点时,却没发现什么异常的地方。 身体里除了用来抑制那些深藏的魔气的阵印,而那魔气已经和宁归砚的身体都融合为一体了,想要完全驱除,除非他散了全部修为,或者他死了。 这样一看,没什么奇怪的地方。 可若是不吃,会被魔气影响?但他好像就是魔族的人,那也称不上影响了... ... 宁归砚将药瓶收起,撇撇嘴,起身推开门出去了。 此刻已经是黄昏,日光没有那么盛了,宁归砚也不用撑伞出去,走到阁安居的门口抬手敲了敲门。 门内无人应,路过的门派弟子走过来提醒。 “大师兄,师尊今日下山了,他不在呢,大师兄是有什么事情吗?” 那弟子走过来询问,看见宁归砚诧异地转过头来。 “出去了?什么时候下山的?师尊这个时候下山做什么?” 宁归砚心里疑惑。 这是林自潜刚带着人走季宿白就追上去了?那他是不是能走了? “嗯... ...我只是看见,师尊下山去做什么,我不太清楚,不过我看见师尊往北边去了。” 门派弟子看着他指的方向说。 “师兄若是有急事,也能追上的。” 宁归砚将手里的玉笛拍了拍,眯眯眼摇头:“我没什么事,打扰师弟了,你去忙吧!” 那弟子点点头,便从小路中消失了身影,等周围只剩下知了的叫声后,宁归砚看着阁安居的大门勾起唇,转身回了住处。 他没什么需要携带的东西,拿了点银子就再次出了门。 走到外门的大门空庭处时,也无人怀疑他的去处,只当是宗内的大师兄随意走走,毕竟之前这位大师兄的身影也挺神出鬼没的,总能在意想不到的地方看见。 跨出天一山牌匾下的那一刻,宁归砚心脏都跳得有点快。 他能肯定季宿白给的那枚黄玉上的咒法早就解开了,没人能拦他,他可以... ... “师兄!我找你好久啊!” 第60章 水中鱼 宁归砚眼睛一闭一睁就要装作没听见, 谁知道林言言那个大丫头是个直愣子,撒开步子便唤着宁归砚边往这边大步跑。 她上去与笑不出来的宁归砚对上了目光, 弯着眼将旁边一块跟来找人的景弗也拉过来,脸上的期待和好奇很盛。 “大师兄,你是要下山吗?” 宁归砚颔首:“对,下山处理一些事情,怎么了?是有什么事情需要我帮忙吗?” 林言言面上露出一丝犹豫,但想起父亲严肃的表情,还有景弗说师尊不让大师兄下山的话,于是松开景弗的手腕,她背身过去。 “啊, 下山去啊,我还想请师兄去我家玩玩呢!也不是很远, 就在那边的山峰, 我爹说怎么样也要请大师兄去的, 上次母亲生辰, 你都没去吃饭呢。” 她嗔怪着,嬉笑着转身双手合十:“大师兄,你就去嘛,不然就我和阿景好无聊的!师兄你一定会答应对不对!” 宁归砚有点想扶额长叹, 他看着景弗,捉到林言言话里的那句‘师尊不让大师兄下山’,压了压唇, 点头应了林言言。 “那, 就去看看吧。” 他倒要看看, 林奇的幺蛾子要怎么搞。 三长老的居所就在门派旁边的山峰上,林奇住的地方在正中心, 很大的一所住宅,比宁归砚在卸城见到的陆州的住所还要大一些,他被安排到了西厢房住下,本是只想吃个饭就走了,但林奇说什么也不让。 晚间的时候林言言来叫宁归砚吃饭,饭桌上的人不多,林家人一家子,还有宁归砚和景弗两个外人。 本是来做客,可林奇待宁归砚比亲儿子还亲,将林言言和景弗放在一边管都不管。 林奇:“来来来,你师婶做的鱼,这鱼可是我托人从南边带来的上好的海鱼,想必都没吃过吧,都尝尝鲜,这鱼味道还不错,小宁啊,你受这么瘦,额得多吃点!” 宁归砚看了看自己已经圆润许多的手,又瞥了一眼景弗的手,那孩子似乎不爱吃肉,半场下来就吃了高灵和林言言夹的那几筷子,剩下吃的全是青菜。 第111章 要说瘦,景弗比我瘦多了吧,肉眼都能看出来,这林奇是铁了心要让我走剧情啊? 他笑着接过那块鱼肉,咬了两口拨弄到一边:“味道很好,您也吃啊师叔祖,不用管我的。” 林奇呵斥一声:“这怎么行呢你是客人,当然要多吃些,出去可不能说我林奇怠慢了客人,那个,景弗啊,你也吃,多吃点,你也挺瘦的。” 说完,他又往宁归砚快堆满的那碗里放了一筷子的炒肉。 宁归砚全盘接下,一边沉默地吃着,一边偷瞄旁边给景弗夹菜的林言言。 林言言:“这个好吃,阿景你多吃点,我娘好不容易才下厨的呢!可是便宜你了!” 她笑得灿烂,景弗也夹过一筷子过去放进林言言碗里。 难得看见景弗笑,宁归砚心里咂摸着。 还挺般配的,可惜要被棒打鸳鸯。 一想到自己脑袋上即将顶着的大锅,宁归砚就吃得心不在焉,连林奇唤了他好几声都没听见。 “大师兄?” 林言言看过去,对上宁归砚往这边看的师兄,表情愣了一下,随后指了指她爹。 “师兄,我爹叫你啊,你怎么走神了?” 宁归砚回神,看向林奇疑惑的目光:“抱歉,方才有些担忧宗内的事物,走神了,您方才说什么?” 林奇摆摆手:“无事,无事,我就是问你,你今年是二十有七了吧?老大捡你上山的时候,你才七岁,转眼都二十年了,日子过得真快啊!” 他感叹着,触景生情地望天。 宁归砚心里无语,但还是格外有眼见力地应付:“是啊,时间是过得快,我都快要忘记小时候的事情了。” 他说完,将碗筷放下。 “不过师叔伯怎么忽然说起这个?” 林奇低下头,掩唇咳了一声。 “只是略微有些感慨罢了,小宁啊,你现在都二十七了,可有相好的女孩子啊?” 他这话一出,周围的目光都看了过来,不止是主角两人,还有从始至终都很安静的高灵,现在也笑吟吟地看着他。 几个人对答案的渴望很是露骨。 “我... ...” 宁归砚发出一个字节,林奇的身体都要凑过来和他肩并肩了。 “应当是没有。” 说完,林奇满意地点了点头,眼睛也朝着林言言那边瞟过去,什么意思不言而喻。 林奇抬起手在唇边掩住唇角的笑,轻咳了几声。 他开口意味深长:“你也老大不小了,我瞧着,宗门里的女弟子也不少,就没有一个看的上眼的?” 宁归砚瞥了眼‘两耳不闻窗外事’的高灵,显然对方也是和林奇一样的想法,他将旁边的茶盖拎起抵在茶碗上敲了下,热气蒸腾出来,宁归砚端到胸前,便瞧不清他的神情了。 他淡了语气:“倒也不是,看着喜欢的人,也有一个,只是不太合适。” 林奇的笑在脸上凝滞了几秒,他将茶点推到宁归砚面前:“这是怎么说?怎么喜欢却不合适?你是天一山的大师兄,若是出去,都是有好多女修钟情的,怎么会不合适呢?” 他话里是为宁归砚抱不平,脸上的表情可不太相同。 宁归砚装模作样地叹了口气,也惹得毫不知情的林言言好奇,她拉了拉景弗的袖子,被高灵瞥一眼才松开,手撑在桌上,挪了挪屁股凑过去保持距离询问:“师兄什么时候认识什么女修了?他平日不是总呆在房内吗?难道是膳堂的师姐?” 景弗也皱起眉头,他看着宁归砚的目光变得深沉,想起在季宿白离开前对方用灵力传音的那几句话,更是心中生疑。 “看着你大师兄,别人他下山,做了什么,每日给我传书,历练的事情,等我回来再做决定。” 季宿白虽说并不是同外界传的那样厌恶宁归砚,不过也确实有一些刻意针对来着,但既然是不喜,却又为什么叫他盯着宁归砚?还偏偏是他,而不是林言言... ... 还有消失的历青师兄,当时师尊救回了大师兄,为何不救下历师兄... ... 这些疑点大家都曾考虑过,长老堂上也讨论过一番,想要问问那‘重伤’的宁归砚,但因为季宿白过于强势,他说的话也无人敢不信,何况也没人能想到,天一山的掌门,会包庇一个走后门进他师门的弟子。 那场‘审问’自然不了了之,又找到山下的魔族的踪迹,自然认为是魔族那些宵小之辈搞的鬼。 除了这些,宁归砚口中的喜爱之人最为令人怀疑。 “喜欢的那位脾气有点大,难以周全,而且若是在一起了,恐怕常年见不到面,还是一个人自在些,不用想着人而堵心,况且... ...” 宁归砚的声音拉回景弗的思绪。 “他这个人吧,有点强势,我招架不来,在一块麻烦会很多,索性就不去烦恼人家,也免了些麻烦的弯绕。” “这样啊,”林奇嘶了一声,喝过一口茶,语重心长,“可你这样也不是个办法,总得有人陪着,你看我家言言,也是骄纵的,不过倒还是懂事,她也没跟我们说过有什么喜欢的人,眼看着也是可以出嫁的年纪了,却还跟孩子似的!” “爹!” 林言言放下筷子叉着腰嗔怪。 “你跟大师兄说这个干什么呀,我还小呢!” 林奇瞪她一眼:“你都十九了,哪里小了?你娘这个时候都已经嫁给我了,你该把自己贪玩的性子收一收,不要总跟着宗门里那些爱玩的师兄师姐一块出去,跟你大师兄好好学学,没事的时候,叫大师兄带你去山下逛逛也行,我准许了。” 第112章 他一顿输出,林言言张张嘴,又不知道该反驳什么。 宁归砚挑了挑眉,算着时间看景弗开口。 “三长老,宗内成年不嫁的女修也不少,您不必对言言这么苛刻,若真心为她着想,应当支持她。” 景弗这小子是一点人情世故都不懂,就这么直愣愣地说了出来。 林奇吹胡子瞪眼睛,哼道:“我倒是想为她着想,她让我着想了吗?你以为我看不出来你小子喜欢我女儿啊?也不用在这说三道四... ...” “师叔祖!” 宁归砚紧急打断两人的对话,在林言言一脸羞怯和恼愤的目光中站起身。 “我瞧着今日的夜色不错,我有些事情想问问师叔祖,可能借个步” 林奇的话被打断,这表面的温馨也早没了,他止住话语,袖子一甩,面对上宁归砚是又对上笑容,抬手朝不远处的水池旁指了指。 “那就,去那边吧?” 宁归砚瞥了眼站起来的景弗,摇了摇头,随后微笑着跟在林奇身后离开了。 两人走到水池边,林奇便叹了口气。 他看着水中的鱼儿,用一股悲凉的语气说道:“你看啊,养孩子也跟养鱼一样,养得好了就听话漂亮,没养好的,就会跳出来上岸,放不回去就死了。” 宁归砚装作没听懂他话里的意思,弯眼点头:“您说的是。” 林奇转头看向他,几秒后倏然问:“你方才,是要问我什么?” 宁归砚见终于扯开话题,心里松了口气。 “也没什么,只是我才伤好,好几日都在山上,对外面的事情也不了解,历师弟... ...可找到了?” 林奇叹息着摇头:“没有,尸骨都找不见,我们追寻到踪迹的时候,那魔族早就被人带走了,就是上去追,也是徒劳无功。” 宁归砚皱眉:“魔族?可瞧见了” 林奇摇摇头:“没抓到,那东西古怪,很少见到那样的魔族,没有具体的形态,也无法用法器捕捉,奇怪... ...怎么会无法捕捉呢?” 他喃喃自语着,忽然看向宁归砚。 “那魔族来头不小,既然是抓了你和历青去,一定是要有所动作了,小宁啊,你不懂其中的弯弯绕绕,若是以后接了季掌门的班,没有一点依靠是不行的。” 宁归砚看着水中的鱼,笑笑。 “是啊,鱼没有了水活不了。” 可得看是湖鱼还是海鱼。 就像不合胃口的东西,怎么也吃不下去。 第61章 般配 宁归砚在林家呆了整整十日, 这十日不是带着林言言修习,就是带着林言言去山里捉虫逗猴喂鱼玩, 好几次他提议下山去,都被景弗那小跟屁虫给驳了回去,一瞧就是某人的指示。 “大师兄,师尊说你的伤还需要配静养,不宜下山。” 景弗毫不留情地打回宁归砚的提议,这句话他说了不下十次,但每次逮到机会,宁归砚还是会问。 林言言怕是再迟钝,也能感觉到宁归砚想要下山的迫切。 她看着面带笑容的大师兄, 歪了歪头问道:“师兄,你想下山吗?” 话问出去, 宁归砚看着景弗稍稍带着悔意的视线一变, 转到林言言身上。 他拍了拍袖子, 将石桌上的茶盏托起。 “只是在山内呆着总是烦闷, 就想下山去走走,况且我的伤已经好了,走走也不会怎么样。” 说着,幽怨的眼神就透过眼纱投到景弗身上, 视线的灼热景弗能清楚地感觉到,于是略微动了动手指,似乎是心虚。 林言言没听出言外之意, 只当宁归砚依然是觉得他伤好了不用再修养, 于是摆出一副关切的姿态:“师兄!你的伤得静养, 师尊都说了,而且我爹也说山下最近估计不太平, 不让我们下去,师兄你要是觉得闷的话,我们去竹林喂猴子吧!” 宁归砚哑住,一时不知道是该应还是该应,只得扯了扯唇,站起身来被林言言拉着往竹林走。 几人手里捧着食喂了会猴子和鸟,林言言就被一个弟子叫回林家了,宁归砚自然不会跟着景弗在这干瞪眼,人一走,和景弗招呼一声就跑回屋内去了。 林奇叫了人唤林言言回来,人就坐在家中长亭的椅子上,手里握着一把米粒逗弄旁边笼子内的鸟儿。 听到脚步声和林言言的呼唤,他才抖了两抖手上的鸟食,将其放在身侧的盘内,拍了拍手侧目过去。 林奇上下看了林言言几眼,目光变得沉重几分,林言言看着林奇骤变的目光,喉间滚了滚,手掌握拳有些拘束地站好。 林言言:“爹... ...” 林奇稍后才微微点头,然后指着林言言手上的脏污;“多大的人了,还这么毛毛躁躁,你去哪儿了手上那么脏?也不知道擦擦,又跟那小子出去玩了?” 他口中的小子,自然是景弗。 见林奇这么说,林言言自然不愿,撇着嘴巴不满:“爹,您干嘛这么说啊,阿景他人很好的,您为什么不喜欢他呀?阿景很好的!” 林奇吹了个胡子哼一声:“不喜欢?我那是看不上他,你知道他是从哪儿来的吗?进宗门之前我就不太同意,要不是看他天资不错,他是万万进不了天一山的,魔窟里出来的人,虽说没有入魔,但心神也多多少少受到了影响要不是你大伯保着他,让他拜入掌门座下的,他也得不到其他人那么好的脸色,以后少来往!” 第113章 林言言气不过:“您怎么这样啊!” 林奇止住她接下来的话:“好了,别说这个了,你大师兄怎么样?你们最近总是待在一起?” 林言言看着林奇,久久没说话。 林奇拍了拍身下的长椅:“怎么不说话” 说罢,林言言才微微别过头去:“和以前一样,师兄挺好的,我也知道爹你打的什么心思,您别徒劳无功了,我不喜欢大师兄。” 林奇哼一声:“不喜欢?那你喜欢谁?那个野小子?我告诉你!” 他站起身,身侧的鸟儿惊得拍打起翅膀。 “不可能!趁早死了这条心,我们林家的女儿,只能嫁给掌门的接班人,你给我听清楚了,我养你这么大,你要什么给什么,但这件事,没得商量。” 他越过林言言身边,看见过来的高灵,挥了挥袖子。 “你母亲来了,我说的话,自己好好想想,就算不是小宁,也不能是景弗,你们不合适。” 林言言僵在原地,手上握拳,指甲僵皮肤掐出一个凹陷,直到被一双手轻轻地托起,这才抬眼满眼泪光地看向高灵。 高灵轻拍着林言言的后背,侧身过去将人抱在怀里。 她轻言:“言言,你爹固执己见,你不要放在心上,好吗?” 林言言听到这话,忍不住地抱着高灵小声啜泣,哭尽兴了抬起略微肿胀的眼睛。 她问;“娘,我不想嫁人,为什么总是让我嫁人,我不想... ...” 高灵看着她的眼睛,重重叹了一口气:“言言啊,你爹,也是为了你好。” 林言言拍开高灵的手:“那你呢?你也是被安排的那个,我都知道,娘你也觉得我应该听话吗?我从来没看见过你跟爹单独相处的时候笑过,你也希望我变成你这样吗?我尊敬大师兄,但我不希望我们变成你们!” 说完,甩开高灵的手便跑开了。 高灵愣在原地,看着自己空荡荡的手心,握拳,坐下,盯着笼中的鸟儿发呆。 青葱岁月时,她也同林言言一样,是个希望除魔卫道潇洒自在的女修。 林言言走了没多久,就去找了景弗,但没说自己的事情,只是叫了人到小竹林,问了两句摸不着头脑的问题。 “阿景,你以后,想做什么?” 景弗想了想:“不知道,如果可以的话,想找到我爹。” 然后杀了他。 林言言不知道他的真实想法,笑了笑:“那我想去山下,和师兄师姐一起去历练,什么时候想回来了就回来,不想回来,就在山下到处走走,除魔卫道,就是我希望的。” 景弗问她:“你不是想成为一代翘楚吗?下山历练,能学的东西可不多,还很危险。” 林言言耸耸肩:“我现在不想了,我才不要待在山上,你跟我一块去吧?” 她期待地看着景弗,对方却快速地摇了摇头。 脸上的失落一闪而过,没等景弗安慰,她问了第二个问题。 “阿景,你见过,灰色的眼睛吗?” “和我们在威山见到的那些尸鬼的眼睛差不多,但有点泛白,很奇怪的眼睛,你见过吗?” 景弗皱了皱眉:“没有,怎么了?” 林言言笑笑:“没什么,就是问问,我们去那边吧?等会叫大师兄... ...” 宁归砚回去之后好几天,林言言都没有再来找过他了,他乐得清闲,便告别了林奇回了天一山宗内。 对方百般挽留,奈何比不过宁归砚用季宿白作借口,只能放他回去。 几日后大长老已经伤好即将回宗的消息传遍了宗门,宁归砚也略有耳闻,抓住路过的一位师弟就开始问季宿白的行踪。 “掌门?掌门已经回来了啊,大师兄不知道吗?景师弟早上就去宗外接人了,现在应该已经从长老堂出来了。” 宁归砚皱了皱眉,点点头拍上小师弟的肩膀:“原来是这样,麻烦了。” 小师弟摇摇头看宁归砚离开的方向,挠了挠头:“大师兄不知道吗?” 宁归砚朝远处走了一会,又转身换了个地方,他现在不太想回去,季宿白说不定在他的住所等着呢。 不过他又不得不去找人,景付那副戒备的样子,一定是季宿白说了什么引起对方的猜想,说不准已经猜出来他的身份,到时候别说离开天一山了,他恐怕就得直接死在景弗手里。 毕竟景弗的母亲是魔族折磨致死,恨意不是区区数月的善待就能抵消的,何况他现在还有个要跟他抢媳妇的大锅悬在脑袋顶上。 不找季宿白问个清楚的话,宁归砚都要不知道之后该怎么办了,姓季的又不放自己走。 宁归砚找了一处竹林,坐到一块较高的石块上,撑着手拿起一根树枝在地上写起几个人的关系构架。 还没写上几个人的名字,后边就有人声传来,他执着树枝的手顿住,竖起耳朵,听着后方两人的闲聊。 “诶,你听说了吗?二长老的女儿,就是掌门的徒弟,林师妹!和大师兄关系很是亲密呢,最近总是成双成对地走动。” “可不是还跟着景师弟吗?” “你管景师弟干什么,二长老门下的师兄悄悄跟我说,林师妹是要嫁给大师兄的,两人也算郎才女貌,挺般配的。” “竟然是这样!难怪我看大师兄最近总是问有没有看见林师妹,原来... ...” 第114章 宁归砚扶额。 他那是躲着人才问的好吗?怎么修仙的也这么八卦? 而且明显林言言对景弗更热情,这些人看不出来吗? 宁归砚正想再听听两人还要说些什么,先挑起话的那人突然哑巴。 “掌,掌门!” 季宿白冷冷瞥着两人,他朝两人身后的石块上看了一眼,冷眼扫过像寒风在没有遮挡的手臂上刮过。 他启唇,语气淡淡:“你们方才,聊什么呢?” 语气是淡,但说话时的眼神让两人瑟瑟发抖。 其中一人抬目看了眼季宿白,感觉到不同于平日的氛围,丝毫不敢撒谎。 “在,在聊大师兄。” 季宿白扯了扯唇:“哦。” 他扬唇,笑却让人觉得毛骨悚然。 “聊他什么?” 那弟子磕磕绊绊:“说,大师兄,和林师妹。” 季宿白:“他们怎么了?” 小弟子:“说,他们很般配... ...” 明明是该高兴说出来的一句话,小弟子却说得忐忑,一边说一边看季宿白的表情,见人皱了皱眉,摸不着头脑。 他咽了口水,问:“掌门,我们,能走了吗?” 季宿白却不放过他们,背过手的样子似乎要与两人促膝长谈。 “般配?怎么般配,郎才女貌还是门当户对?” 两弟子面面相觑,也不知道该不该回答。 “师尊!” 一道如神音的呼唤解救了两人,他们转过头过,对上宁归砚的笑脸。 第62章 听话 被问话的两位弟子感激地看了一眼宁归砚, 异口同声:“大师兄!” 随后互相拍了拍手肘肩靠着肩同步朝远处走了。 季宿白瞥过从身边快速越过去的两人,回头看向宁归砚, 在那张带着笑颜的脸上找到一丝窘意。 他走过去,将手上的纸包扔过去。 宁归砚倒是没注意对方还拿着东西,接过后颠了颠,里面晃得响,还有一丝甜甜的味道溢出来。 他抬目子一挑眉,勾唇看着季宿白:“多谢师尊,这是给我的?” 季宿白扯唇笑笑:“你也可以给别人,毕竟你们郎才女貌。” 这话说得丝毫没有联系,还带着一丝嘲讽意味, 宁归砚一听一瞧,就别过脸握拳闷闷笑起来。 季宿白走过去, 宁归砚就放下了手, 嘴边的笑意淡去。 季宿白:“你笑什么?” 宁归砚看着他的脸, 耸了耸肩:“没什么, 笑你为难两个小辈,不行吗?” 他说的坦然,要不是季宿白还算了解他,真以为他是在笑这个。 季宿白看着宁归砚将他买回来的糖收入储物袋, 神情这才舒缓了些。 他开口质问:“你方才,在那石头后面偷听什么呢?” 宁归砚抬目盯着他看了好半天,等季宿白没耐心的时候, 转身过去再次走到那石块旁, 并留下冷淡的一句“这种事你也要管?” 他重新捡起那根树枝, 坐在石块上,写上季宿白的名字, 在旁边画了个问号。 季宿白跟过去,低头看了眼,指了指那个问号:“你画的什么?” 宁归砚将问号划到景弗旁边的位置,线条被他搅乱,他抬起头,看着季宿白稍显严肃的表情,随后他问。 “你走之前,和景弗说什么了?他最近待我与以往不同,他以前可是很尊敬我的,现在看我像看嫌犯,你跟他说我是谁了?夺命的恶鬼?或者卧底叛徒?” 宁归砚冷笑一声,将手中的树枝扔掉:“季宿白,你相信命运吗?” 季宿白不懂他为什么忽然问这个,但还是答了话:“我未曾告诉景弗你的身份,而且我对你也只是猜测,他对你如何,是他的事情,我只是告诉他让他看着你别下山,其他的帽子,你可不能扣在我身上,至于命运... ...” 他蹲下,抓住宁归砚衣摆的沄潋上挂着的穗子。 “你希望我怎么回答?你知道那么多,也知道我的命运,那你知道自己的吗?这么迫切想要离开我身边,这山上,有什么你惧怕的东西?” 宁归砚垂目,抓住那只手挑着穗子的手。 “我怕的东西多了去了,倒是不怕你,我跟你说过吧,别让景弗跟魔族扯上关系,我听说你要让他下山去历练?你认真的?” 季宿白回握住:“你很在意他?” 宁归砚冷笑:“季宿白,你真够无情的,心里门儿清,却放任事情发展。” 季宿白:“是不如你心善,什么人都要帮一把,跳进火坑就算了,还想把人救出来,没想过自己会陷进去,我以为你会直接打伤他走了,我给了你机会,但你没用的心软还是害了你。” 季宿白说完,拉着宁归砚就站起身,另一只手在宁归砚肩侧点了好几下,随后人便瘫软下去。 宁归砚怔然一阵,被人抱起来的时候稍稍回神,他恼怒地盯着季宿白那张忽然得意的脸。 他恼羞成怒:“你做什么?” “我的确低估了那小子的心眼,但宁归砚,你要是再到外面晃,不用我揭发你,你身上溢出来的魔气没多久就能被那群老家伙发现,你觉得混迹在魔族十年的景弗会对这气息不熟悉吗?” “还有。” 季宿白忽然凑近,鼻子贴在宁归砚紧张的脸上。 “你是到底不想景弗走上你心里那条路刺留下来,还是你舍不得走?” 第115章 宁归砚瞪过去的目光软了下来,他扭过头去,脑袋压在季宿白的胸前,呼吸有些慢。 “我累了。” 说完,季宿白带着人消失在了原地。 将人带回阁安居后,季宿白将人放在椅上解了穴,宁归砚挥挥袖子不经意的将男人的手拂开,脸也偏向另一侧。 季宿白抓起宁归砚拂开他的那只手,将袖子往下抻了抻,手臂上方淡淡的黑纹便映入眼帘。 他的脸色变得有些难看,蹲下身并指将宁归砚手臂上的黑纹按住,随后注入灵力将其压下去,宁归砚却抬手拦住了他。 季宿白不满于他的行为,皱眉厉声:“你在找死吗?明知道你的身体承受不了那些魔气,手拿开。” 宁归砚没听话地拿开手,反而抓住季宿白并拢的两根手指,笑得有点得意:“我不。” 他看着季宿白脸色如煤炭,自认为掰回来一局,但也没有刻意气人而影响自己身体的意思。 他说道:“我心里有数,你这么着急干什么?而且我是故意不吃药的,你不是想用我找出天一山的那个内鬼吗?我用自己试探试探,到时候人找出来了,我也能快点全身而退,不是很好,还是说你准备把我关到那水牢里?或者之前说的那些都是假的?” 他看着季宿白,这回没理的就换了个人。 男人沉默半晌,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那你也不能这样折磨自己。”季宿白出声,将人拉起推到旁边的窗前,深黑的眼睛里闪烁着平日不太能看得见的光彩,让宁归砚有些沉沦。 宁归砚看着那双眼睛好一会,忽然抬手抚上,季宿白没闭眼,他的手指就在眼睑的地方轻轻抚摸着。 他莞尔一笑:“季宿白,你这双眼睛,可比你的心要冷多了。” “你那个小徒弟要是杀了我,你准备怎么办?是做一个事不关己的师尊,还是做个包庇魔头的叛徒?你自己心里都没掂量好吧?但我可是掂量好了的,你们宗门的事情我掺和够多了,这是最后一脚,做完这个诱饵,你就算不想让我走,你也没办法。” “除非,你... ...” 宁归砚捏住季宿白的下颌,挑起来,正要说话,腰上忽然一重被人抱起。 季宿白捂住宁归砚要说的下一句话,顺便给出了那句话的答案。 “你想问的我不是告诉你了吗你就算是下山,也会死,魔族那些人不会放任你在外面的,天涯海角他们都找遍了,好不容易有踪迹,现在虎视眈眈地盯着天一山,你觉得你跑得了吗?这里是狼坑,外面就不是虎穴了吗?” 宁归砚听着他的声音,手上的力度重了点,季宿白的下颌被他捏出一几道手指印。 他胸膛大幅度地动着,显然气得不轻。 宁归砚:“那你倒是全盘托出啊?你不告诉我,怎么知道我是不是往虎穴去呢?季宿白,别拿你的想法来推论我,你对我了解... ...” 他话音未落,嘴上就被一片冰凉给封住了。 季宿白的唇比上次冷多了,像竹篓里不断从洞内泄出的凉气,那些气息又如同压下来的大山一样将宁归砚压得不留一丝缝隙起来,从他的口腔中被吸入,偶尔钻入掌心的皮肤。 冷一直从外层漫延到内里,触碰到跳动的心脏,又忽然停住,化为丝丝缕缕的雨滴,却不是凉的,似乎被体温触碰后蒸腾出云雾来。 云雾将胸口闷着,让人都看不清眼前。 季宿白的手从腰侧转移到腰后,手掌托起一个人的重量,另一只手手指没入宁归砚的长发当中,脑后的眼纱因为手的动作被带着散开,几番来回后掉落在地上。 兴许是因为身体内的魔气和灵气对撞,宁归砚眼睛的颜色维持不住,季宿白深入的灵力一转,找到个奇怪的封印,于是转了方向,被宁归砚给逼了出去。 灵力是逼出去了,但宁归砚没占上风,脑后的那只手触碰到耳尖,就轻轻地揉了一下,腰上的手也不安分。 沄潋已经被放在了旁边书案上,腰上的储物袋也掉落在地,没人去捡起它,落地的声音也无法从呼吸中惹人注意。 宁归砚没了力气,便靠在窗头,全身的力都松了,季宿白箍住腰的手便松开,将人整个人抱起抵在墙边。 脑袋埋入脖颈间的时候,宁归砚的意识稍稍回笼。 他抬手抵住季宿白的额头,喘着粗气,一字一句。 “放我下去。” 说完,男人抬起头来,他一眼都不敢看,别过头将脑袋抵在季宿白肩膀上,几秒后又重复了一句。 “你放我下去,快点。” 季宿白没应,将人抱起,走到床边坐下。 宁归砚对这姿势有些羞耻,挣扎着就要下去,奈何手上力气不够,被人抱得死死的。 他缓了口气,语气弱了些。 “你放我下去。” 季宿白听出他的示弱,直了腰,垂下头看了两眼,道:“你要这么出去吗?” 宁归砚又气又恼:“你敢笑我就挖了你的眼睛。” 季宿白再次将脑袋埋在他肩膀上,松开的手转移到腰后:“嗯,你现在出不去,听话,呆一会。” 默了半晌,宁归砚听见男人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你真的想走,等我把宗门里的事情解决了,我带你下山,不行吗?” 宁归砚低头看着,抿紧了唇。 第116章 “怎么走?把天一山放在这不管,像你说的,我走了,魔族的人会把这里翻个底朝天。” “季宿白,我不是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我只是想试探你,看看你能退让几步,这样看来,你一步都不想退让。” “可我这个人最讨厌被困住了,以前是这样,以后也不会改变,你要是把我关在这儿,景弗就会怀疑,那么揭发我的人就不是你了,你的位置我看可不止一个人盯着吧... ...” 宁归砚顿了顿,抬手在季宿白的脑袋上轻轻拂过。 “我不是什么能算天命的人,我只是恰好知道一点事情,以我自己的利益出发,尽量去规避。” “不过现在看来,似乎很难规避。” “季宿白,就算我呆着不走,也会有人来找我的。” 他手指转过一圈,钳住季宿白的下颌,目光冰冷。 “松开。” 第63章 旧伤 阁安居的结界被打开, 等在外面的弟子见到从里面出来的宁归砚,惊讶了一番, 随后上前去抱拳。 “大师兄。” 宁归砚此刻已经将眼纱蒙上,嘴角的痕迹却是瞩目,他没有遮掩半分的意思,在那弟子的好奇打量下问:“是来寻掌门?” 弟子回答:“是的,大师兄,掌门可在?长老堂命我来寻掌门,说是有要事商量。” 宁归砚低垂下眼,点点头:“他就在里面,马上就会出来, 你在此等候便好,我有事, 先走了。” 弟子愣愣地点点头, 脸上露出疑惑。 他感觉今日的大师兄, 格外冷淡, 脸上也没有笑容了,和他说话的时候都带着一丝不耐,而且嘴唇为什么还裂开了? 难不成大师兄上了火气?近日这么热,说不定是太热了导致的... ... 他心里的猜测还没完, 宁归砚的身影都没走远,身后就传来季宿白冷漠的问声。 “有事?” 季宿白站在门边,说话时看着宁归砚远去的方向, 脸上的表情比说话的语气还要可怖。 他看向门口的宗门弟子, 等着人开口说明来意。 弟子低头抱拳:“掌门, 几位长老命我来请您去长老堂商议要事。” 季宿白微微点头:“我知道了,走吧。” 远了阁安居后, 宁归砚回了弟子居旁边的住处,他进屋找了点药膏给嘴唇上的裂处涂上药,随后坐在书案前,抬手用灵气将门给关上,设下了一层结界后将那本他从季宿白那拿来的残本。 残本已经被他翻阅过好几遍,现在再打开,又有不少的线索。 魔族很在意他,卸城的阵仗不像是才有的,估计季宿白也是知道这个,才要跟着一块。 还有那个黑影,他能看得出那黑影很强大,就算不是魔族,也是极为强大的恶鬼,可态度又和那些个魔族邪祟的态度不一样,不同于徐应,不同于竺杳和阿沅,和城门的魔族更为不同。 还有他的血... ... 宁归砚的目光落在扉页上的那双眼睛里,眼睛未上色,但他却从里面看出了那抹灰白的温柔。 他抬手在上面抚过,眯了眯眼,化出一道水镜,扯下眼纱,将身体里的灵力卸散,那还未完全消散下去的颜色再度鲜明。 灰白色的,蕴满了雾,同那残本上的眼睛一模一样,只是少了些温和。 宁归砚眼里的色彩,要更精明些,晃过一丝意料中的惊讶,低头垂目再睁眼时,又再度变成温和的水墨。 景弗站在宁归砚的住所旁边站了好一会,他抬手触碰到门上的结界,手指抵上的那刻,门被打开。 宁归砚见是景弗,莞尔:“阿景,有什么事情吗?怎么来这儿了?” 景弗眉头松下,他上下看了宁归砚两眼,抬起的那只手指向宁归砚唇角的药膏:“大师兄,怎么嘴角受伤了?” 而且还有牙印,这是... ...被竹林的猴子咬了? 宁归砚笑容僵了一下,将话题扯开:“没什么事,只是不小心被小动物咬了一下,已经涂了药。” “这样吗?”景弗看似明白,抬手指了指门,“我方才找师兄的时候,这门上怎么设下了结界?师兄你刚刚在干嘛?” 宁归砚弯弯眼,将腰侧的沄潋拿在手,他走过来几步,目光对上景弗的眼睛,虽然遮挡着视线,但两人间的氛围依然有些紧张。 他张唇:“方才在小憩,近日身体愈发觉得乏了,这门恐怕是年久,总有些吱吱呀呀的声音,觉得烦扰,就设上了结界。” 话落,微弱的风将那门吹动,声音随着响起,的确如同宁归砚所说。 景弗面上依然有些怀疑,看了那不坚牢的门几眼,点点头道:“那我等会帮忙修缮一下。” 宁归砚点头,问:“还没说来找我,是做什么?” 景弗看向大门:“林长老回来,担忧师兄身体,说是让您去药堂瞧瞧,我正好路过,便过来送个信。” 且不说是不是正好,路过是不可能的,而且药堂在宗门的最外沿,连方向都与弟子居和藏书阁练武场相反,建筑在悬崖边上的地方,怎么会路过。 宁归砚现在没有戳破他人小心思的想法,点了点头将门关上,拂袖谢过景弗。 “有劳师弟走一趟了。” 景弗转身,正要走,又被宁归砚叫住。 他回头:“师兄还有何事?” 宁归砚弯弯眼:“我恐怕得去上数个时辰,这也将近黄昏,怕是不能去三长老那边赴宴了,你若是得空,帮我捎个信,说我明日再去赔礼道歉。” 第117章 景弗目光滞了一下,随后亮起一些光,说不出是高兴还是悲伤。 人先宁归砚一步离开,宁归砚看着他远去的身影,摇摇头叹息。 “可别成了痴儿怨女。” 他说完,朝反方向的药堂去了。 药堂内的药味很重,和林自潜亲自调配的药的药味完全是两个极端。 宁归砚进去后,忍着捂住鼻子的冲动,找到一位药童询问了林自潜的位置,随后谢过往后帘去。 从后帘往里再走上几个房间,就是林自潜一个人的药房了,里面堆满了药炉和柜子,木柜上都是些药瓶,上面贴着字条,好些宁归砚熟悉的药。 身后的脚步林自潜早已注意,他头也不回就知道是谁来了,于是侧身将旁边的木凳搬过来放在身侧拍了拍。 “快,师叔祖这儿就只有药,别嫌弃,快坐下。” 说完又抬起衣袖要去擦拭木登上的药尘——那是炼药失败后留下的尘灰,凳子放久了,自然沾染上些。 宁归砚弯下腰将林自潜还没碰到的凳子拿起,就那样放在身下。 他坐下来,对林自潜亮出一个笑:“师叔祖,是找我看看体内的魔气吗?” 林自潜愣了愣,点点头,拉过宁归砚的手,还没放出灵力去探,就‘咦’了一声惊诧地看着宁归砚。 他长吸一口气,皱了皱眉:“你这魔气怎么忽然这么重了?你下山了不是跟你说不要随意下山的吗你这身体,要是被魔族钻了空子,就跟扶柳一样。” 他说完,指尖流出灵力,随后没入宁归砚的腕间。 他闭上眼,几息的时间,猛地睁开,抓住宁归砚的手用了用力,随后询问:“最近有人用灵力探查过你的身体?” 宁归砚眨眨眼,似若疑惑:“没有,我最近都有按照您的吩咐吃药,是... ...我的身体出现了什么问题?” 说着,语调带上了不易察觉但也不算隐秘的焦急。 林自潜沉沉地呼了口气,他放开宁归砚的手腕。 “我给你的药呢?” 宁归砚从储物袋里拿出来递上,里面的丹药宁归砚自然偷偷扔掉了好几颗,但也没一下子就全扔了,还算好了日子,现在里面的数量和林自潜心里的数量相同。 林自潜盖上瓶塞,沉沉看着宁归砚好一会,直到宁归砚歪了歪头张嘴。 “师叔祖,怎么了?是药出了问题?” 他的表情格外无辜,那张脸也格外适合这种无辜的表情,一瞧上去便浑然天成,就算是真相摆在面前,也会有人稍稍动摇想法。 林自潜忽然笑着,他抚着自己的胡须,将药瓶递回去:“药没有问题,我近日与大长老去佛宗了,不能时刻看着你,你可有什么不适?这药虽然能压制你身体里的魔气,但也不能完全没有其他反应,我给你的新药,吃了半月,可有什么不适?” 宁归砚摇摇头,又点点头:“我也不太清楚,近日总是觉得困乏,以往也没有这样的情况,可能是药效太足?” 他说完,林自潜的眸子凝了凝,一瞬间宁归砚后脊一颤,但那目光一晃而过,他便平静下来,继续说道:“师叔祖,若是不废除修为,真的只能吃药压制吗?” 宁归砚的小可怜劲实在炉火纯青,林自潜稍稍放下些警惕,拉住他的手拍了拍:“你放心,师叔祖一直在给你想办法,只是目前还不敢尝试。” 宁归砚眼睛一亮:“师叔祖有办法?” 林自潜看着他略微欣喜的模样,心里的石头落了下去,他松开宁归砚的手腕,一只手抚上胡子,一只手拿起旁边的药材配比着量。 他缓声:“方法是有,但有些危险,而且你师尊也不一定会允许你去尝试,那方法若是用得恰当,自然是能彻底清除你身体的魔气且不伤身,可若是用得不好... ...” 他叹了口气:“所以还是算了,我会下山再去找些药材,我们先吃回之前的药吧,就在那边桌子上,你去拿上。” 说完,他便动手捣鼓手里的药末在鼻尖闻了闻,然后皱皱眉撒落。 宁归砚站起身,走到林自潜指着的木桌旁,脸上的可惜消失殆尽,现在被好奇取代。 他抬手去拿那绿色的药瓶,眼睛往桌上的一本书上看了眼。 那书只有半本,书页少许残缺,但上面没有这里其他书上的粉尘,干净得很。 书页恰到好处地翻到一页,那页纸上的第一句话便引人注目。 ‘魔族尊主之血,可生魂,还骨。’ 这小字下面还被人写了另一行字——‘黑海?付清可失,宁归。’ 宁归砚眼睫颤了颤,心里的疑惑被瞬间解答,他勾了勾唇,没笑出声,在林自潜的眼皮子底下侧目多看了几眼。 “小宁,你没找到吗?” 宁归砚装作慌乱地将另一本书盖在那残本上,他转身,将那绿色药瓶亮出。 随后他目光带着感谢走到林自潜身旁,晃了晃药瓶:“室内灯有些暗,我才看见颜色,师叔祖,那我先走了?” 林自潜哈哈笑一声:“去吧去吧,若是吃完了,再来找我!” 宁归砚点点头:“多谢师叔祖。” 第64章 传言 “魔族都快在山下扎下根了, 我们还不行动吗?” “各大宗门的掌门也有意想要借这次彻底重击魔族,但现在他们在我们山下, 其他宗门还没到,不可轻举妄动。” 第118章 “好了,这件事我们还需要商议,不知道他们打得什么主意... ...” “什么心思不是昭然若揭吗,魔族觊觎仙门之地多久了?你们难道不清楚?” 长老堂内的争吵和辩论不断,季宿白听得脑袋疼,撑着脑袋的手在太阳穴上按了按,他张唇,声音不大, 却是让长老堂内瞬间安静下来。 “你们吵够了吗?” 他抬眸瞥过下面的几位,其中林奇为首, 都是愤懑之色。 林自潜是药堂长老, 不参与对外的商议, 付清则是还在后山静养, 季宿白没让人过来,现在这堂内,大都向着林奇,但又不敢与季宿白冲突。 季宿白本以为会有些解决的方法提出来, 却听了一嘴的猜忌和怀疑,甚至还有部分过激的言论。 他沉着气,敲了敲椅上的扶手, 朝下看的目光冷峻:“此事待到其他宗门汇聚之后再作商议, 你们派出去的宗门弟子叫回来, 别不能误伤山下百姓,这其中的利害你们自己心里清楚。” 他站起身, 挥了挥袖子离开了长老堂。 在堂内的几人面面相觑,各自抬下颌哼了一声就离开了,林奇身后两位长老走到林奇身边。 其中一人开口:“掌门这是要放着山下那群东西不管?” 林奇皱了皱眉,抬手摇摇头:“掌门的话,听就是了,把我们派出去的弟子叫回来吧,但也别太松散山内的巡视,要是有不对劲的地方,第一时间通知我,好了,大家都散了吧。” 他说完,便要离开,被问话的那位长老拉住。 那长老脸上忽然八卦,看了眼空荡荡的长老堂,就不再藏着掖着了,他道:“我最近有听闻一些传言。” 林奇觑眼过去:“哦?什么传言,倒是说来听听,让我辨辨真假?” 那长老走前去:“我听闻,近日林丫头与掌门座下大弟子走得很近?我这几日可听了不少,说是,他们两个... ...” 说着,举起手握拳互相碰了一下,什么意思十分明了。 林奇微微扬起笑,却只是看着对方,并未做出什么回应。 那长老又道:“林丫头可得好好把握住了,姓景的那小子是从魔窟里出来的,指定是轮不上掌门的位置了,你女儿说不定,以后就是掌门夫人,我可期待着呢!要是定下来了,一定要送帖到我门前来!” 这话取悦了林奇,他哈哈大笑一声,指着对方,话语虽是叫人小心说话,眼神却是肯定的。 “不是说了吗是宗门内的弟子各自传的,他们只是走得亲密了些,况且又是师兄妹,每日都要在一起早课修习,关系好些是自然的,师弟莫要听小辈门胡说啊,这事情没定下来之前,什么都是虚的!” 话里话外,都是对于宗门内所传事情的暗暗肯定,旁边的长老自然听懂,也跟着哈哈起来:“是是是,都是虚的,都是虚的,林师兄,我近日得了一壶好酒,可去我那边喝上一点?” 林奇拂袖:“哦?既然如此,我就却之不恭了!” 两人出了长老堂,朝宗门外走去,没多久林奇又回来了,回了家,得到宁归砚今晚并不会过来的消息,良好的脸色顿时拉下去一些。 他瞥目看向景弗:“这样吗?那算了。” 摆摆手他就要转身,景弗要离开的时候,却忽然转过头来叫住人。 “等一下,”林奇走到景弗身边,上下打量了他一番,“你大师兄,可有说什么时候结束?林自潜那老家伙应该不会花太长时间。” 说完,他稍加思索一番:“可能在这里等我一下?我去叫言言,刚刚带回来一壶上好的酒,带过去也让小宁尝尝鲜,若是有事,就不必等着了。” 这话无非就是想让景弗听着难受,让他知道他林奇对宁归砚十分看好,想撮合林言言和宁归砚,让景弗知难而退。 可惜景弗是个倔性子,哪怕是听懂了林奇话里的意思,也并未退让,点点头站在原地:“那我等一会言言。” 林奇勾起的唇一压,挥袖背过手哼一声:“随你了。” 这在外面一等,就是等了半个时辰,林言言帮忙提着那壶酒出来的时候,就瞧见了门口站得跟松柏一样的景弗,于是小步跑过去,经过林奇身边的时候被拉住。 林奇皱眉看着她:“跑那么快干什么?酒撒了怎么办?女儿家,还是端庄些。” 说完将人往后拉,瞥了眼景弗,问候的话都没一句就招呼着林言言叫人跟上。 林言言撇嘴,没大听她爹的,走到景弗身边关切:“你手上怎么这么红了?你在外面晒了多久本来山上下午的时候日光就盛,你是不是傻?” 她还要说几句,前面走出几步的林奇转头头来,重重地咳了几声。 林言言从储物袋里拿出一个包住东西的油纸,她塞给景弗:“我从桌上顺的,我爹不让我出来,你肯定没吃饭吧,快吃,我先过去。” 景弗点点头接过,看着林言言走过去,低眉捧着油纸掀开,抓起里面的包子啃了起来,一边啃,一边跟上两人的步伐。 宁归砚拿了药,回到住所后就坐在案几前,一手撑着脸,一手把玩着那药瓶,脸上是浓浓的愁绪。 方才在林自潜那边逛了一圈,他心里的猜测已经差不多印证了,但似乎情况比较糟糕。 林自潜现在很着急让他知道自己的身份,不是他去时才意识到的,大概是他自卸城回来,听闻卸城的那些事情后,才开始着急的,不然也不会忽然换了吃了快二十年的药。 第119章 最让人在意的一点,那册残本的另一半,居然是在林自潜手上,而且故意让他看见的目的还没法完全确认。 是想用他引起天一山宗门内的争斗,绊倒付清?可他也没法对季宿白造成什么损失,最多让天一山内乱一阵,况且看起来,他和付清的关系似乎也不错... ... 或者是为了那句‘生魂,还骨’?可上面提了付清... ...难不成是障眼法? 宁归砚想得头疼,闭眼扶额,他看向那绿色的药瓶,皱皱眉,坐直了身,将瓶塞取下,低下头去嗅闻了几下。 味道和之前的药并无区别,他也不是药堂的人,哪怕以前的‘宁归砚’闻得出来,他现在也闻不出来。 这样一看,这药十分棘手,之前那瓶还不知道是不是添了什么东西来试探他,现在不吃也不是,吃也不是,恼人的很。 正闹神时,门外小心设下的结界有了动静,宁归砚将那药给收入储物袋,站起身拍拍衣摆出去,见到了最不想见到的人。 但他还是扯出笑迎上去:“师叔祖怎么来了?我这儿也没什么能招待的东西,您可喝的惯宗内的茶?” 林奇摆了摆手:“不用不用,我带了酒来,这不是听说你今晚不能来吃饭吗?我又格外想念,就过来看看,对了,可吃饭了?” 宁归砚面不改色:“已经吃了,师叔祖带了什么好东西来?” 他说完,见林奇从林言言手来拎过一壶酒,脸上的笑就僵住了。 且不说原主,就是他自己,从来没碰过酒这东西,而且那酒香味,都不用打开,人拎着走过来几步就能闻见了。 林奇这是准备把他灌醉啊?他要干嘛? 宁归砚轻咳了一声,掩住他笑不出来的嘴角:“师叔祖,这是... ...” 他看着那酒,明知故问,企图让林奇把那酒收回去。 可林奇哪里听得懂,见宁归砚问,拍了拍酒壶得意:“我从其他长老那儿寻来的好东西,小宁啊,一起喝一点?” 虽然是问了宁归砚,但拎起酒壶指了一下就要往里面走,甚至转过头去,叫林言言也跟上来。 “言言,你也一块吧,你爹我还带了点其他人送的点心,不多,一起吃点!” 都问了,就没问景弗。 宁归砚放下唇边的手,笑着看林奇带上林言言进去,林言言自然知道她爹是针对景弗,因此一步三回头,林奇关上了门才门看过来。 “阿景!” 宁归砚忽然的呼唤叫景弗的目光从门上转到男人脸上,宁归砚此刻又挂上了他那体面的微笑。 “一起进去?” 景弗脸上露出犹豫,宁归砚便立刻又说:“人多热闹,况且我也不知道与林长老聊些什么,你们在我还能自在些,走吧。” 说罢,抬手打开门,朝景弗的方向再度看一眼 景弗点点头,还是跟了上来。 屋内的林奇见到景弗,面色自然不算好,但是是宁归砚带进来的,他也没说什么,只是让林言言坐在宁归砚身边,他夹在林言言和景弗之间,好像这样就能夹断两人的交际似的。 宁归砚看着这坐下的顺序,心里跳了跳——得,又是来撮合他和林言言的。 不过原著里,林奇似乎没来找过‘宁归砚’,毕竟他心里只是把人当一个垫脚石,实际上是不愿意花心思的,当然也有部分原因是‘宁归砚’本身就不用花心思就会喜欢林言言,现在可不一样,那老头也不是没有眼见力的样子。 林奇将酒壶放在案几上,宁归砚便将案几上面的纸张和笔砚都收起,随后落座。 酒壶的塞子被弹开,林奇从储物袋拿出几个杯子,宁归砚半起身给他斟满。 林奇将其中一杯推到宁归砚身前,又稍稍做了师叔祖的样子给了景弗一杯,林言言想要尝尝,没让她喝。 随后拿出几包吃食,打开铺在案几上。 他笑意盈盈:“这些都是山下寻来的,听说还不错,我比较幸运,得了几包,小宁啊,快尝尝,再看看这酒怎么样?” 宁归砚笑笑,吃了块点心:“很好吃,师叔祖您也尝尝?师妹师弟,你们也吃。” 他敷衍着,将酒杯端起用袖口遮住,准备悄无声息地倒掉。 林奇呵呵笑一声,抬起手指了指宁归砚:“对,快尝尝这酒怎么样?” 宁归砚扯唇笑了两下,只得抿了一口。 林奇十分满意,低头品了一口酒,满意地点点头,他看着宁归砚在他的目光下又喝了一口,神情更加满意了,正要开口询问。 “小宁啊,你觉得,我们家... ...” 话音未落,“咚”的一声。 宁归砚连人带酒倒在了地上,面色发红。 第65章 黑海 酒盏摔落在地, 酒水也洒了小片,浓郁的酒香沾上发丝, 那微红的脸上的鼻子耸了耸,面色就愈发的红了。 林言言愣在原地,林奇叫了她一声才恍然从惊讶中回神。 “看着干什么?还不快给你大师兄扶起来!” 林奇似乎也被宁归砚这酒量给震惊到了,放下酒杯站起身,和林言言一块将人扶到床上。 他抬手并指往宁归砚脉上探,没一会眉头就松了。 林奇拍拍衣袖,看向林言言,脸上又挂上了笑,哈哈一声后, 他道:“你大师兄酒量还挺差,怎么一杯都没喝完就倒了?好了好了, 我看他醉得不轻, 言言, 你就在这照顾一会你大师兄, 等他醒了,你就回家。” 第120章 “我... ...” 林言言刚要拒绝,林奇瞥目觑了她一眼,林言言喉头的话便卡住说不出来了, 她看向景弗,对方被林奇挡住身形。 林奇说完,转身走到门前, 侧过脸看向景弗:“走吧, 言言一个人可以, 也不用你做什么。” 景弗抿着唇:“我留下来帮忙。” 林奇被他的话惹恼:“你呆在这儿做什么话别让我说得太明白,当然, 我也没权利拒绝你,对了,我听说掌门前几日与我书信,说了本次下山历练的几个人选,我觉得你很有潜力,若是下山去,定能有一番作为。” 下山历练的人,大都是自去请的,像景弗这样可能被强制派下山的人倒是不多,如果有,就等于被天一山摒弃了,对景弗自然不是个好的决定。 上次季宿白提出这点,无非是试探景弗,却没想被林奇拿来做了文章。 少年清瘦的身形在原地愣了一会,直到林奇走出门,他才深吸一口气,林言言的目光看过来,景弗原地顿下,林奇沉声叫了他才出了门。 门被景弗带上,林言言走出去几步,目含恳求,被微压的眼皮挡了回去,两颗心被浓厚的私心割裂。 林奇看着景弗将门关上,冷哼了一声,抬手在门上设下结界,结界设下的下一秒,门被推动,响声是有,却推不开。 林言言抵着墙,强忍着眼泪,转身靠在门上深吸几口气,她走到宁归砚身前,蹲下,面无表情地看着宁归砚酣睡的脸。 那张脸很是清俊,下唇上有一痣让这清俊又增添艳丽,这让林言言想起山顶的那处宅子,宁归砚就是那宅子里最盛的那株红梅。 酡红的脸让男人此刻显得异常脆弱,睡着时又是一动不动的,对外界的危险几乎感觉不到。 林言言又凑近了一些,她抬起手,手指碰到宁归砚眼前的眼纱,男人动了动手指,她便惊慌地缩回。 那颤了颤的手不动后,林言言咬了口牙,手心贴手心闭眼道歉:“我就是看看,我就看看,师兄我不是有意冒犯的,我真的就看看!” 说完,拍了拍宁归砚的肩膀,显然人睡得不太沉,翻了个身。 林言言一鼓作气,将宁归砚脑后的眼纱结给解开,黑色的纱带散落在枕上。 她站起身,去案几上拿了灯盏,再次蹲到床前,抬手拍了拍宁归砚的肩膀。 “大师兄?大师兄” 宁归砚脑袋昏昏沉沉,听见有人叫他,眨了眨眼转过身去,被一道光恍了眼睛,他抬手挡住,看不清面前的人,只觉得眼泪灼热,于是不断眨眼,眼泪也顺着流下来。 林言言见人转过来,却只看见一双黑色的眼睛,她略微露出疑惑,然后将灯盏紧急放在床下。 刺眼的光没了,宁归砚稍稍缓过来,他抬手擦掉眼角的泪水,抬目看清了刚才的人,目光在林言言身上停了半天,张开唇,说了一个“你”字,之后再没反应。 林言言等他说话,见人呆着闭上了嘴,只是眼睛还看着自己,心中懈了一口气:原来酒没醒啊,吓死我了。 她看着宁归砚那双漆黑的眼睛,想着自己索性出不去,又对她看见的那双眼睛实在好奇,于是站起身来。 宁归砚见面前的人站起,也跟着仰头,抬起手撩开腿也要跟着起来,被林言言按住。 林言言看着表情有点茫然的宁归砚,自己也有点茫然,她震惊脸:“大师兄,你还知道我是谁吗?” 说完,见眼前的人眨了眨眼,张嘴问:“护士姐姐,可以不打针吗?” 那是谁? 林言言满肚子疑惑,她压着宁归砚的肩膀问:“那是谁?” 宁归砚看着她的目光骤然一变,眯着看向林言言,半晌,他开口:“笨蛋。” 说完,转过头去躺下,看样子不想理林言言。 林言言言瞪大了眼睛,还没消化完大师兄如此的模样,宁归砚又坐起来,站起身,走路摇摇晃晃地去喝了杯水。 林言言在他之前赶过去,将书案上的酒杯和酒壶都收起,期间被宁归砚死死盯着,盯得她后背发凉。 以前怎么没发现,大师兄凶起来,这么有威慑力啊? 林言言心里咕囔,见宁归砚坐在书案前,拿起笔写起了东西,她以为人已经清醒得差不多,直到看见纸张上的鬼画符,才放下心来。 看着笔随着手动了几圈,她试探性地问道:“大师兄,能不能问你一个问题啊?” 宁归砚手里的动作未停,半天没回应,林言言以为对方没听见,正准备再问一声,男人遽然开口:“嗯。” 林言言:“大师兄,你的... ...” 她顿了顿,深吸一口气。 “你的眼睛,是灰白色的吗?” 那只在纸上乱晃得手终于停下,宁归砚睁着他漆黑的眸子,偏头看着林言言,重重地点了点头。 点完还觉得不够,又说了一声“嗯”。 他说完,将笔放下:“你问这个干什么?你害怕我吗?我的眼睛是天生的,有什么好怕的。” 说完,将画的那张纸整齐地叠好,塞在了自己的腰带里。 他再看向林言言时,对方一脸震惊,一手捂住自己的嘴,一手指甲掐在手上。 林言言还没从情绪里走出来,让她如此的男人就倏然站起,同手同脚回到了床边,然后跟块木头一样砸在了床上,也不知道脸砸没砸疼。 第121章 室内的灯明明暗暗,林言言坐在案几边,拖着下颌皱眉神思了很久,外面的鸟叫声也聒噪,吵得她心里烦。 于是直接站起,走到门边,抬手又不死心地推了推门,结果自然是打不开一点,那门被林奇给关的死死的。 她垂下眼,牙咬着牙在门边蹲下,越想越觉得委屈。 在门边靠着好一会后,后面忽然有人敲了敲门,林言言从腿弯里抬起头,擦了擦脸上的泪痕,转头过去,拍了拍门。 “谁?”她问了一声,无人应答,但能看见门后的一团影子。 “阿景?”林言言试探性地唤了一声,那门后的影子似乎动了一下,她的声音就急了几分,“阿景?是你吗阿景?你能把这个结界破了吗?” 她问完,门外寂静了几秒,随后传来男人低哑的嗓音:“后退些。” 林言言一怔,往后撤了好几步,她停住时,门上轰然一响,那门碎了大半,门外的男人抬手挥了挥袖,将身前的灰尘挥开,随后跨过碎了的门走进来,目光直落在里林言言身后。 “快走吧。”季宿白冷声说完,越过林言言走向床边,低头看着宁归砚安静的睡颜。 人是真的睡得死,那么大的动静,惊扰不了他半分,看来那酒的威力确实大。 林言言犹豫着转身,张唇想问点什么,没问出口,季宿白就解答了她心里的疑惑。 “你想问景弗?他也喝了点酒,被你爹打晕扔路上了,我刚刚托人送他回去了,不用担心。” 林言言闭上嘴,在宁归砚紧闭的眼睛处看了两眼,她张唇:“师尊,我能问您一点事情吗?” 季宿白将被褥给人改后,站直身侧目看过去:“有什么事情,明日再说,你大师兄喝多了,需要人照顾,你一个女儿家,先回去吧,让人看见了,得多想了。” 话说到这里,林言言也不好多呆,点了点头便快步离开了这小宅。 人走后,季宿白连人带被把人抱起,随后消失在原地,再出现的时候,是在阁安居的西厢房。 他将人放在床上,把被角掖好,坐在床边挡着宁归砚不让人掉下去,抬手绕着几缕宁归砚的头发,玩得好生得趣。 等他玩够了的时候,床上的人骤然睁开了眼,然后猛地坐起,捂住嘴瞪眼看着季宿白摇头。 季宿白站起身,皱着眉正要问怎么了,就见人跳下床直奔向门外,随后便是一阵呕吐的声音。 宁归砚缓过来的时候,扶着门的手都发着抖,几乎都要站不稳,吐得他脑袋都混混沌沌,眼前一阵白。 好不容易缓过来气,靠着门框准备往房里去的时候,下颌被人捏住,他被迫转头,落入季宿白担忧的目光里,随后男人手上那条帕子在他嘴上四处擦了擦,直到对方满意才松开了手。 宁归砚喝酒后的反应比较迟钝,他想起来要说什么的时候,季宿白已经将他抱起来,准备放回床上再休息一会。 他拉住季宿白的手,睁大眼睛:“你刚刚给我用的帕子,洗了吗?没有擦你的宝贝法器吧?” 季宿白将他放在床上,给人理了理头发,随后抓着人的手十指交握,倾身向前。 “你觉得呢?” 说完,他低头看了眼宁归砚腰侧的东西,抬手并指将其夹了出来,弹了弹,那纸就散开了,露出上面的鬼画符,虽然艰难,但也能看出上面的字——季宿白,王大蛋。 甚至还有多划拉的一笔,歪歪扭扭确实有点看不出来。 宁归砚完全记不起来这一茬,看着那字条看了几秒没看出门道来,于是抽了抽手,没抽动。 他对上对方赤裸裸的目光,耸耸肩偏头捂着太阳穴:“谁知道呢?” 他调戏了一句,动动手,季宿白就松开了,改为托着脸。 “头疼?” 季宿白关心地问着,收起那纸,也不知道看没看懂,但手已经在宁归砚太阳穴处轻按下去,一边按一边说:“不能喝酒就该拒绝,林奇总不能拿你怎么样。” 宁归砚自然知道这点,他微微扬起头,让季宿白手指的力压到他疼得难受的地方。 “我可不想跟他来来往往说太多废话,他想把我灌醉,让他灌就是了,林言言也不是会听话的人,就算我不喝这酒,结果也不会变。” 压在太阳穴上的手忽然松了,宁归砚就低下头来,自己揉揉。 季宿白手一晃,一颗药丸躺在他手中。 宁归砚看着那颗药,抬目:“这是什么?” 季宿白:“醒酒的,找林自潜讨了一颗,放心,没下料,只能解酒。” 宁归砚这才将那药丸一口吞下,季宿白递过来一杯水,顺势问:“所以如果我没有过来,你是打算就顺从林奇?” 他看着宁归砚,像看负心汉,看得宁归砚竟然生出了一丝心虚。 “当然不是。”宁归砚快速反驳,将接过来的水喝完,继续道,“同意当然不可能同意,人家好好的姑娘,又有喜欢的人,我去掺和干什么,不过确实让林奇死心有点难,可我的确有个办法。” 他凑过去,仰头与季宿白交换目光,狡黠的神色里带了势在必得的决心,不过说出来的话还是有点忐忑。 “问你个问题,再拜托你一件事情,问完了说完了,你要是生气,我也能自己来的。” 季宿白捏住他的两颊:“我有选择的余地吗?” 第122章 宁归砚勾唇:“我想了想,好像没有,所以你听话点,回答我。” 季宿白笑了声:“嗯,你问,我知道的,都告诉你。” 他应得太容易,像极了宁归砚见过的那些恋爱脑,心脏跳得很奇怪,又快胀的,他压下感觉,说出一个地名。 “黑海,你知道这个地方吗?在哪?那海里,是有什么东西,或者你们仙门准备过去?” 季宿白抬眸看着他,显然是猜到了宁归砚要问什么,因此有些不想回答。 宁归砚沉声:“你不告诉我,我也有的是办法知道。” 闻言,季宿白只好叹了口气。 “如果没有魔族忽然在山下游荡这件事发生,恐怕一月后,各大宗门的精英汇聚后会前往黑海进行一次围剿,那边一直都有很强烈的魔气在扩散,以前有人去过,没回来,后来也有海商途经,但毫发无损,我们猜测里面是有东西,但不害人。” 宁归砚问:“那么最近黑海出现了普通人被害的情况,是吗?” 季宿白勾了勾唇:“聪明,那片海域不算大,中间有个小岛,就是最开始魔气产生的地方,周围的宗门都没管,直到他们的地方被魔气侵蚀,那时候已经晚了。” 宁归砚:“那为什么当时不去处理?” 季宿白:“里面不止一个东西,有结界,就算是我强行破开结界进去也没法从他们那里拿走什么,所以付长老希望各大宗门一块去,才拖到了现在。” 宁归砚又问:“让我猜猜,现在付清并没有清醒吧?天一山的心也早就分崩离析,你怕出了差错,所以不让他出山?” “林奇那老头看上去不少拥趸,林自潜也不是什么善茬,你这个位置,迟早要交出去的。” “就算不说林自潜,就是林奇都够你头疼的,季宿白,这宗门里,除去武力,对你信服的有几个?” 季宿白捏住那张得意的小脸,低下头笑了笑:“你的聪明劲要是放在别的地方该多好。” 宁归砚抓住他的手,将手指掰开,把手里的水杯塞进季宿白手里,然后继续他的猜测。 “有一件事情我没跟你说,我从你那儿拿的那半本残书,我瞧见另一半了,有人在上面写了点东西。” 不知道是那半分残书让季宿白在意,还是写的那些东西让他好奇,季宿白眯了眯眼,抬手一挥用灵气将杯盏稳稳放在桌上。 他看着杯底落下,启唇:“然后呢,你想说你是在林自潜那边看见的,还是说在付清那儿看见的,想从我这儿知道什么?” 见人不藏着掖着,宁归砚也摊开了:“另外半本是林自潜从付清手里拿的,付清不是受伤了,他是中了毒这毒,得用那书上的某样东西解开?季宿白,那毒是林自潜下的,还是长久带着的?” 季宿白将他倾身来时的垂发撩起:“宁归砚,除了历青,你还想帮几个人?你不如现在全部说出来?自己身上的祸还没有逃开,就想着要帮别人了?” 他说话时抿着嘴,撩着头发的那只手手背上的青筋隐隐可现,周身的灵气刻意笼罩在宁归砚周身,看起来气得不轻。 “嘶。” 惹人生气的人缩了缩肩膀,周围的冷意又顷刻散开了,随后身上覆上被褥的一角。 季宿白觉得不够,又拉了拉,最后在宁归砚抗拒的视线下将人整个包裹起来,看起来就像个粽子。 因此他结束动作看过去的时候,低头闷闷笑了声。 宁归砚不满地将手从被褥里抽出来,嗔了季宿白一眼,随后脑袋倾过去:“怎么,你吃醋了见不得我对别人好?见不得你就说啊,我也不是不能迁就你... ...” “嗯,见不得,我心窄。”季宿白断了宁归砚的话,两人互相看着,忽然就寂静了下来。 “咳咳。”宁归砚低头咳了一声,见床边的人站起身,这才揉揉耳垂继续问:“你刚刚还没回答我,到底是哪种?你是不是不想告诉我?怕我知道后做什么对你不利的事情?” 季宿白手里端着一杯热水,递过去:“喝水。” 见人接过小口抿着,他开口:“你总是跑出去乱晃就对我已经很不利了,不过我的确不知道付清的毒是怎么来的,他在后山,林自潜在想办法弄解药,上次去了佛宗,在那边呆了半月,虽然身上的伤和魔印是消除了,但毒他们无能为力。” 宁归砚又问:“不能传信去其他宗门吗?” 季宿白坐在床沿:“你觉得如果传出去了会怎么样?多的是眼睛盯着天一山想要取代其地位,你在精英大赛上也看见了,如果现在传出去,别说魔族了,可能马上就会被其他宗门钻了空子,后果你清楚。” “所以啊,”宁归砚扬起笑拉住他的衣袖,“你把继业大典提前,最好是大张旗鼓地办,把仙门的人都叫来,人多好办事。” “不然拖久了,你我都知道后果,你可能无所谓,我对自己的性命还是挺看重的,而且我吃不得一点那水牢的苦。” 这话打在了季宿白的软肋上,他心里的确不希望宁归砚冒险,并且也对这个满嘴谎话的人不太放心,但如宁归砚说的,要想安全地离开,只能趁着人群混乱的时候引起慌乱,然后趁乱逃离。 其实他现在大可以放宁归砚走,但对方似乎并不想这么轻易就跑了,看样子是要留下点什么东西,或者拿走什么东西,而且这事有风险,现在跑了,说不准会有人道出宁归砚的身份,况且还有山下那群魔族围着,自然不能让他落入那些人手里。 第123章 季宿白不得不承认,宁归砚这个人,他舍不得放,也舍不得伤。 他的选择被对方安排得死死的,像是老天给他无聊的生活放了把火。 他叹了口气,拍了拍床:“睡觉。” 宁归砚瞪大眼睛看他,半晌品出季宿白话里的意思,勾着唇躺下,在男人侧身撑着脸看向他时,开口道:“季宿白,得亏你只是个道士,要是当个官,恐怕得是个文恬武嬉的。” 季宿白沉眸,问:“我给你的玉佩呢?” 宁归砚手一晃,拿出来递到他眼前:“怎么,你要拿回去?” “不是,”季宿白摇头,抬手在玉佩上施加了好几道咒法,甚至又添了一道阵印,看起来费了不少力。 宁归砚没有要阻拦的意思,等人收了手,他将玉佩收回储物袋。 “你又在上面添了什么阵印?” 季宿白拉着宁归砚的手,将被褥盖住他的嘴,示意宁归砚少说话。 随后他道:“没什么,不过你要是强行解了这玉佩上的东西,我会知道,然后去杀了你。” 宁归砚扬起的唇下压了一些,他侧身对着人:“我要是给它扔了呢?那样你也找不到我。” 早料到他会这么问,季宿白丝毫不慌。 “你可以扔了,但你现在打不过那群魔族,他们要是找到你,不强硬还好,若是强硬了些,这玉佩能保你,你不会扔的。” 宁归砚倒是没有想这么多,多看了季宿白几眼,随后蒙上被。 “关灯。” 说完,季宿白关了灯,或许是旁边的人的体温太烫,让他方才始终降不下去的睡意都散了很多,又或许是话没说完。 宁归砚将被子盖住半张脸,睁眼看着眼前的黑,他侧目过去就能看见季宿白的脸,但两人都没动。 良久,蒙住脸的那位将被褥扯到旁边。 “我也不一定会留着。” 之后再没出声。 第66章 询问 “你说什么?” 林宅内, 林奇拧着眉听下方弟子传来的消息,他怒不可遏, 抬手将手边的茶盏全部掀翻。 “不像话,真是不像话,我这是为了她好!” 他胸膛剧烈起伏,旁侧的高灵侧目过去看一眼,却没有要安抚的意思,而是起身,将下方被吓得跪在地的弟子扶起。 “不必惊慌。”高灵将人扶起,觑向林奇,“我早说过, 小宁那孩子不好拿捏,何况他还有季仙尊护着, 你想从他那儿得到点什么东西, 付出的代价是不一般的, 可那么多方法可以选, 你偏偏选择让自己的女儿去搭这个桥。” 她手搭着手抬起下颌,看向门口跨步:“林奇,你真是失败。” 脚跨出门槛时,后方再次传来杯盏摔落的声音。 林奇捏紧了拳头, 看着下方瑟瑟发抖的弟子,深吸一口气倏然起身,走到那人面前时, 他扬起笑。 “抱歉, 年纪大了, 脾气也有点大了。” 说完,拍拍弟子的肩膀。 “不过言言和你们大师兄在一个房间呆了一整夜的事情, 可不要随意传了出去,毕竟两个孩子,不知男女有别也是无奈的事情,小宁现在虽然年纪也差不多了,但听说没有意向娶妻,更不能没了我家女儿的清白,你可明白?” 小弟子抬头看向林奇,愣了半晌,明白对方话中的意思,点点头:“是,弟子明白了。” 林奇满意地点了头:“嗯,那你就先去吧,我得去长老堂了。” 两口酒的威力不小,宁归砚一直睡到了日上三竿。 那解酒的药丸是能解酒,但睡了太久而产生的头晕还是让宁归砚恍然了一阵,他撑着坐起,揉着额边的位置,低头看了眼被褥的颜色——哦,他在阁安居。 在床上缓了一会头后,宁归砚下床,抬眼便看见了被放在书案上的吃食,被纸好好包着,他过去坐下拿起。 还是热乎的,看来放着吃食的人没走多久。 简单洗漱一番将早食解决完后,宁归砚从储物袋拿出一条新的眼纱,戴上时他顿了顿,想起来昨晚的一些碎影。 林言言具体问了什么他倒是记不起来了,但记得对方总是盯着他的眼睛看,这眼纱,想必也是林言言摘下去的。 他在脑后打了个漂亮的结,嘴角勾起:“啧,被发现了啊。” 说是这样说,但脸上毫无担忧,更多的是算计,一瞧上去就想要拿林言言可能知道他是魔族的事打上了主意。 日头的阳光盛,宁归砚没打伞,他最近也不怎么过于怕光了,至少不直怼着他眼睛的话,也不会流泪刺痛,而且也有人希望他不打伞来着,他自然满足。 从弟子居旁边过去,宁归砚又忽然折返,他去敲了敲景弗的门,里面不大一会就出来了人。 景弗显然面色不太好,唇色也稍显苍白,他扶着额头,看见是宁归砚,颔首问了声好。 “大师兄。” 说完,定定看着宁归砚,嘴巴也没合上。 宁归砚瞧着他这副欲言又止的模样,低头看了眼景弗手上的红绳,那红绳没什么害处,只是暂时抑制住人的灵力,时效有限,现在上面的法阵早已时效,只是一根普通的红绳。 瞥过红绳,又看见景弗颈间的一抹红,心中有所猜想。 他笑了笑,说了景弗想要的答案。 “昨日师妹走后,你可曾看见她?” 第124章 景弗怔愣一下,稍稍泄露出欣喜,他将表情压下去些:“师姐回去了?我未曾看见,我与林长老离开的时候... ...” 宁归砚抬手止住他的话:“没事,我只是找不见了我的眼纱,那条我还挺喜欢的,到时候问问她便好了,我只是想起昨日你也喝了,来瞧瞧,不过看起来,你酒量比我好。” 他说完要走,又忽然转身过来,似是不经意:“对了,若是以后要寻我,莫要去弟子居旁了,那屋子昨天晚上被拆了几扇门,若是有事,去阁安居找我便好!” 说完,宁归砚在心里给自己比了个大拇指,感叹他真是个好人,还为男女主的爱情保驾护航,这世上没有比他更善良的人了,可惜只是暂时的保驾护航。 景弗在原地混乱了半天,随后抓了抓头发,进屋里去再出来的时候,便又是意气风发的少年,他将佩剑拿上,朝小竹林的方向过去。 宁归砚从练武台出来后,迎面就碰上了林言言,他假装没看见人,侧身走向另一边。 林言言立刻跟上去,叫住了宁归砚。 “大师兄!” 后面的人唤一声,众目睽睽的,宁归砚只得扬起一个笑转身看过去,偏着头看了一会,才装作刚刚瞧清的模样。 “是师妹啊,”他低声道,走过去,“怎么了?有什么事找师兄?是修习方面出了什么问题?” 他说完,才仔细看向林言言,对方的脸上有一片红,仔细看的话,是个巴掌印。 宁归砚心里咂舌。 真舍得打。 心里嘀咕完,林言言便开口:“是有些事情需要请教师兄,大师兄,我们去小竹林那边说吧?” 宁归砚弯眼扫过周围瞥来的视线,心里叹一口气,他后退一步,撩开袖子往小竹林的方向指:“走吧,师妹。” 林言言看他一眼,同样瞧见那些看过来的奇异的目光,低下头快步向前走过去,两人的身影很快就消失在了那条路上。 周围看戏的人都散开了,他们并没有八卦到要跟上去的想法。 小竹林的早课因为今日两人缺席没有上,此刻也无人,宁归砚走到石桌前坐下,他手心向上扣了扣桌面:“师妹,坐吧。” 林言言没做,走到宁归砚身边,没了往昔那副活力满满的样子,她看着宁归砚,忽然皱起了眉头,握住剑的手也紧了紧。 宁归砚低眉瞥见,勾唇将石桌上的杯子翻过来倒了杯水,他小口抿着,听见林言言隐忍着开口。 “大师兄,一日不见,你怎么对我生分了。” 宁归砚将手中的茶盏放在石桌上,杯盏和石桌碰击的声音一响,林言言拔出手中的剑,剑尖停在宁归砚脖颈前。 虽然被威胁的是宁归砚,但握着剑的人似乎更害怕,手在抖,脸上也忐忑不安,嘴唇张张合合,呼吸抖有些急促。 宁归砚见她这样子,将茶盏握住,随后凝目一弹,茶杯将脖颈上的剑震开,那佩剑和茶杯一块落地,碎裂的声音让林言言凝聚起灵气,后撤好几步警惕地看着宁归砚。 “你究竟是谁?你和威山的那些东西... ...你跟他们一样?为什么骗我们,你的眼睛... ...为什么受伤了会是那样的颜色,我爹说你入山的时候,身体被魔气侵蚀,不得已吃药维持,但我从未听过你有一双灰白色的眼睛,大师兄,你到底是谁?” 宁归砚敛下笑,他拍拍腿站起身,弯腰将林言言的佩剑捡起,走到一脸紧张的人面前,随后把那佩剑递给她:“我知道你心里疑惑很多,但是你一个人来问我就好了,带上另一个,是不是不太好啊?” 林言言双眼睁大,她死死盯着宁归砚,目光在几秒后遽然转移。 宁归砚抬手在后方不远处的树上回过去好几道风刃,枝叶也切断好几根,景弗便是躲得过去,也没法再隐藏身形了。 树上的人皱眉从上面跳下,持剑走到宁归砚身边,随后抬手。 他看着林言言的佩剑,开口威胁:“大,宁归砚,松开言言的剑,你没有胜算的。” 宁归砚勾唇,松了剑,双手举起,随后腰上就被抵了一把剑,身前还有一个,不过两人也不是傻的,远远看来,只是看见景弗将剑举在身侧,和另外两人说着什么。 当然,只要宁归砚不大声呼唤,不过他也不会。 “你... ...” 景弗质问的话还没说出来,他手中的剑就一重,随后一股威压降下,身后忽然刺过来数片树叶。 林言言来不及叫景弗小心,那数不尽的叶片便朝景弗冲过来。 叶片划过景弗的肩侧,数道道痕迹布在臂上,侧身挥剑扫开那些叶片,身后便被一根竹笛抵住,笛头上的锐器刺破一些皮肤,疼痛显著。 林言言执剑要去帮忙,宁归砚抬起另一只手捏住一张符箓贴在林言言肩膀上,人就保持不动了,哪怕她费劲力气想要冲破这符箓的效力,也需要些时间。 宁归砚将手中的玉笛收起,景弗迅速侧身过去将剑指着他,被指着的本人却是不紧不慢地坐下,重新拿起一个杯子斟茶,抿了几口道:“你觉得你伤得了我吗?好歹也是在天一山呆了些时日,摸清了你们的路数,想要杀了你们... ...” 他微微抬眸:“轻而易举。” 景弗看了眼林言言,咬着牙道:“松开她,你对她做了什么?” 宁归砚砸吧了下嘴:“茶都冷了。” 第125章 他说完,将杯子放下。 “怎么,止符都不认识了,我又没伤她,只是让她一时半会动不了而已,你以往学的那些东西,看见喜欢的人受难,就忘得一干二净了?” 宁归砚此刻倒是像个大师兄的样子了:“儿女情长可要不得,若我真伤了她,你岂不是连剑招都不会了?景弗,那你要怎么报你的仇?靠你的一腔怨愤吗还是靠,你这把剑?” 说罢,景弗身后那些悬浮的残余叶片落下,几片落在景弗肩侧,越过他充满震惊的眼睛。 “你,你知道?”他走上前去,剑便靠近了宁归砚几分。 宁归砚还是怕疼的,抬起沄潋抵住剑尖:“有话好好说,我一没杀人放火,而没偷没抢,就因为我跟魔族沾了点关系,你就突然恨我?你自己不也是... ...” 他话没说下去,景弗将剑收起,却是直接掐住了宁归砚的脖子。 脖颈上的力度不是开玩笑的,宁归砚敛了神色,艰难吐出几个字。 “怎么,要林言言瞧见你心魔扰神的样子?” 第67章 说服 横眉立目的少年恍神了一瞬间, 额间浮现明显的黑色纹路,似是要扩散开来, 在宁归砚口中的咒术结束后,那黑纹停住蔓延,景弗也骤然倒地。 “咳咳咳!” 宁归砚撑着石桌猛咳了几声,缓过气来时,他朝地上已经安静的景弗看了眼,接着闭上眼埋怨:“真下死手啊这臭小子。” 他捂着脖子,转过身看着有些呆愣的林言言。 方才景弗手上的额头上的黑纹显眼,林言言不可能看不见,况且那发狂的样子也挺可怕的, 以往景弗在她眼里都是很安静乖巧的,现在这个痴狂的模样, 应该是被震惊到了。 宁归砚没揭掉林言言身上的符咒, 他松了手, 脖子上的红色和血色一同闯进林言言眼里。 林言言 的瞳孔震缩了一下, 随后张唇。 “阿景,他,他刚才... ...” 宁归砚微微一笑:“不是看见了吗?跟我一样,不过他承受不了那样的魔气, 至于具体的原因,还是他本人告诉你比较好,但别担心, 我已经压下去了, 别刺激他就行, 所以你还要告发我吗?” 他此刻笑得像个反派。 “小言啊,很为难吧, 喜欢的人,和大师兄都跟魔族有牵连,心里乱遭遭的了?” 林言言抿了抿唇:“你打晕了他。” 宁归砚:“放心,就算有人经过,也看不见我们,不然你以为我为什么要跟着你过来,不过我没想到,你会叫上景弗,看来你们关系现在挺好。” 他又走近一步,抽出林言言手上的剑,将剑放在石桌上后,对上林言言疑惑的眼神。 “我知道你有很多问题,但现在没法告诉你,而且我也没有要对天一山不利的意思,不用那么看着我。” 宁归砚将手抬起,运作魔气让其冲破季宿白在他身体里设下的阵印,对方似乎知道他会这样做,因此阵印并不难解,没一会手臂上就显露出奇异的纹路。 林言言垂目看向那魔纹,便听见宁归砚开口。 “你瞧,景弗身上的魔纹,是不是很像我手上的?” “你要是把我供出去,他也逃不掉的。” “林言言,你知道你爹在做什么吧?我在练武台可是听了不少,明明没呆在一起,却还是传出共处一室一整夜这样的话,谁授意的?我知道你不想嫁,我也知道你主动请缨下山历练,可惜被你爹驳回了。” “说实话,我不会在天一山太久,更不会让林奇得逞,但要避免,得有人帮我掩护一下。” “林言言,你想下山吗?” 长老堂内,林奇倏然站起身,他看向上方撑脸垂目的男人,那双精明的眼睛更为明亮,他大笑了两声,抬起手,手向季宿白的方向挥了挥。 兴许是过于高兴,这才有些兴奋,等高兴劲回过来,他才沉着地点了下头。 “师侄平日无心宗门事物,早些确定接班人也是好的,小宁那孩子稳重,天资也好,若是交予他,我也没什么意见。” 他这一说,自然有人不同意。 “若是论天资,我觉得那叫景弗的小子更好吧?我看过他修习,基础扎实,问的问题都能答上来,而且进步很快,仅仅是数月的时间,就比宗门内修习了数年的师兄师姐们懂得这修习之道了,我觉得,季掌门,何不再想想?” 林奇面露不满,瞥向说话的那位张老,他嗤笑:“你说景弗?难道你不知道他是哪儿来的吗?出生的地方虽然是山下的小城,可我听说在他三岁的时候就被抓去了魔族,在魔族呆了数年,还是被前去剿灭魔族据地的仙门给救出来的,从那里出来的人,师弟你也放心?” 那长老被他的话语压得说不出个反驳来,只能吹气瞪眼哼一声偏过头去,但还是不死心。 “可宁归砚那个薄弱的身子,就算是接了这掌门之位,也活不了多久吧?一直靠着老二的药活着,要是哪天老二没药给他了,岂不是要等死,再说了,就算他收徒,能教徒弟什么?教他绵软无力的剑招吗?” “你!” 林奇五指张开,周身的气压瞬间在长老堂内爆开,没出两秒就被冷厉的威压给镇住了。 “好了。” 季宿白拧眉投下目光,他的视线在林奇身上逡巡一便,随后在椅子的手扶手敲动。 第126章 他沉语:“别再吵了,就按我说的做,给其他宗门传信,时间就定在十日后,你们还有什么想说的,都一并说了吧。” 林奇听见那日数,皱了皱眉:“十日,是否太短了?山下还有魔族的人,若是他们趁着继业大典来钻空子,十日来设立防范的阵法和结界是否有些不够?而且,继业大典,若是叫其他宗门来... ...” 季宿白冷眸扫过去:“往常的继业大典,不也是传信其他宗门?怎么,林长老要破了这规矩?那不如你来做这个掌门?我看你想管的挺多的。” 林奇惶恐地作揖:“没有,掌门说的是,只是有一事... ...” 他抬眸看向季宿白,一脸羞于启齿的模样。 季宿白:“说。” 林奇得了允准,脸上的表情就化为无奈:“我最近听了些流言,本是不相信的,但今日派内弟子又亲眼瞧见,实在是... ...” 说着,又是那副有口难言的模样。 季宿白冷了脸:“实在是什么?传言我听过不少,是林言言和景弗的,还是和宁归砚的?或者是你的传言?林长老,你管教自己女儿的事情我管不着,但我瞧着,我那女徒弟,似乎也不想成婚,既然不是亲眼所见,又何必听从他人诡论,他们两人的事情,你应当去问本人,问我,我可做不了定夺,毕竟我也不是宁归砚的爹,就算是,也得问问他啊。” 说完,他站起身,挥袖后留下一句冷硬的“林长老自己能看着办吧”便离开了长老堂。 林奇咬咬牙,狠狠盯着上方的高椅,等周围的人走来时,又收敛了神情。 季宿白离开后,直奔阁安居,进门却没看见宁归砚的人,于是进了西厢房,坐在书案前静静等待。 差不多等了半个时辰,屋外才有脚步声传来。 宁归砚没进去就能感受到门边的灵气波动,他“啧”了一声,快速将衣领往上拉了拉,也不知道遮住了没有。 还没进门,里面的人就等不及出来了。 季宿白跨出门槛,他猛然止步,拉住因为怕撞上来而往后倾倒的宁归砚,扶稳了人后,目光定在对方脖颈上,手也跟着去触碰。 宁归砚见状,没躲,只是在对方收手看过来的时候心虚地撇开了视线。 指尖冰凉的触感触碰到伤处的热度后,宁归砚掩唇心虚地咳嗽了一声,那落在脖颈上的手指便被人收回,他抬头,被季宿白沉沉的目光抓住,这下是跑也跑不了了。 “伤哪儿来的?” 季宿白的语气冷静,手上的动作可算不得。 他将宁归砚拉到室内,把人按在书案旁,取出药膏便要给人涂上。 宁归砚抓住他的手:“这么关心我?一点指甲抓的小伤而已,没几天就好了。” 季宿白可不听他说什么大伤小伤,压下宁归砚的手,给伤处仔细地涂了药膏,随后取出一根布条缠上。 他做完这些,按住宁归砚的肩膀,让人面对他,随后问:“指甲的伤会有手印吗?宁归砚,回答我的问题。” 宁归砚正要说话,忽然阁安居外闯入陌生的气息。 两人目光一凝,季宿白迅速起身躲到室内的屏风后隐匿了身形。 门外的人进来,呵呵笑着和宁归砚打了声招呼,顺带在这周围望了一圈。 林奇收回目光,见宁归砚迎上来,摆摆手:“不用不用,你随意啊,我坐这儿就行了。” 说完,他在宁归砚对面坐下,因此宁归砚注意到对方手上拎着的一个纸包。 林奇将纸包放在书案上,打开来,里面是几块梅花酥,他笑着往宁归砚那边推去:“我听说啊,你爱吃梅花酥?特地叫山下的亲戚带了点过来,听说味道特别不错,你试试?” 宁归砚受宠若惊:“这怎么好意思,三长老破费了。” 他说着要将其推回去,被林奇抓住手。 “这怎么能算是破费呢?言言他们也吃了,我就想着给你带一点来。” 他说着,目光一顿,皱眉看向宁归砚脖颈处,随后抬起手指着脖颈上那条布条。 “小宁啊,宁这是,受伤了?” 宁归砚笑笑:“只是练武台与小师弟比试的时候,稍稍走了身,这才不小心留了伤口,一点小伤而已。” 林奇点点头:“是这样啊,小伤就好,小伤就好。” 他见宁归砚捏起一块梅花酥塞进了嘴里,喉咙滚动的时候脸上的笑意更甚。 “小宁啊。” 林奇叫了声。 宁归砚:“三长老来找我,是有事情?” 林奇又看了圈屋内的摆设:“方才季掌门,可是来过。” 宁归砚勾唇:“才走不久,说是要去后山。” 林奇脸上露出满意的神色,他瞧着宁归砚半晌,犹豫着开口:“小宁啊。” 宁归砚加深了笑,将梅花酥放下,拍了拍手:“您说!” 林奇:“你对我家言言,可是有什么想法啊?” 宁归砚笑僵了一下:“弟子有些不明白,长老不妨直说?” “就是,”林奇看着宁归砚手上的残屑,“你觉得,我将言言嫁于你,如何啊?” 第68章 下毒 屏风内传来轻微的响动, 宁归砚立刻捂唇咳了好几声,声音足够压下那声音。 林奇见状递过去一杯水:“这是怎么了?我吓着你了?慢点慢点。” 他看着的宁归砚将水喝完, 再次坐下,试探着笑言:“小宁莫不是被吓着了?我也不是在逼你,只是你知道,一个女儿家,被传出那样的流言,小宁啊... ...若非迫不得已... ...” 第127章 宁归砚将水杯扣下,打断了林奇后面的道德绑架。 “师叔祖,我知道你是为了师妹好,但传言始终是传言, 我与师妹清清白白的,若是真应了, 才是害了她的清白, 您说是吧?” 林奇没想到宁归砚回拒绝得如此果断, 他脸上的神色凝固了一瞬, 张嘴欲要争辩一番,宁归砚便又再次开了口。 “女儿家的清白自然是重要,可若是将这种虚无缥缈的东西看得太重,痛苦的不单单是您, 而且小言是个很活泼的姑娘,我觉得,相比于相夫教子, 她似乎更希望下山惩恶扬善, 您不妨摒弃心里的那些固有想法, 作为一个父亲,问问她的意见呢?” 宁归砚的眼睛被蒙着, 林奇却似乎能看见那眼纱下的审视,他攥紧了手,扯出一个难看的笑,压着自己的脑袋点头。 “你说的对,是我唐突了,不必将我方才的话放在心上,作为一个父亲,难免着急了些,我们不说这个,这梅花酥里面还放了些山楂,你再尝尝?” 林奇一边说,一边将梅花酥推过去,他眼周的褶皱堆在一起,里面似乎暗藏许多生出的隐秘,因此显得那张脸充满算计。 宁归砚应声拿起一块,咬上一口装作在细细平常的样子,随后点头的幅度大了,惊叹着:“确实能尝到一些山楂的味道!” 林奇没在阁安居逗留太久,和宁归砚聊了些长老堂上的事情,又暗搓搓拉拢了一番,得到宁归砚模棱两可的回答后他就离开了。 走后宁归砚回到书案旁,低头看了眼桌上还没吃完的梅花酥,随后走到门外,抬手在胸口猛拍一下,方才吃下去的东西全吐了出来。 季宿白早从屏风后出来,他递过去一条手帕,另一只手捏着一块梅花酥,盯着那酥看了几秒后,将其捏碎,面色有些沉沉。 “他给什么你就吃什么?” 宁归砚擦了擦嘴,挑眉抬目:“他总不能下剧毒吧?最多是一点让我比较听话的药,不过你看出来是什么药了?和付长老的,是一种?” 听到付清,季宿白的脸色更不好了,他转身,从书案上拿起剩下的梅花酥收入储物袋,然后拍拍身边的位置:“过来。” 宁归砚知道对方不放心,自己也有点,于是乖乖走过去坐下。 后肩覆上冰凉,颤了下的肩膀被定住,约两刻钟后,季宿白才收了力,此刻宁归砚额头上已经冒了汗,于是在身体里冲撞的那股冷意融为温热的水。 缓过来后,季宿白给人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收起手帕时,闭眼的宁归砚忽然张嘴。 “季宿白。” 季宿白抬手压着他的唇瓣抹去些许余下的食物碎屑:“怎么了?” 宁归砚随着抓住那只压得他有点疼的手:“对我这么好,不怕我一刀捅进你的心脏啊?” 季宿白低下头,在男人唇瓣落了一吻:“那你来。” 阁安居呆了一会后,季宿白带着那点没吃完的梅花酥去了后山。 付清被安置在后山的冰川石床上,那样可以起到一点压制体内毒素的效果。 每日这个时候林自潜都要去后山给付清清一下身体里的毒素,免得人过于痛苦。 季宿白没直接过去,而是叫了林言言一快去。 林言言一开始还有点懵,知道是宁归砚让师尊来的,就跟着去了。 她跟在季宿白身后,好奇地看着对方的背影,眼神也变得奇怪起来。 “师尊,”她小心地喊了一声季宿白,对方转过身来皱眉,便接了话。 “师尊,去看大长老,叫我做什么?” 季宿白步伐不停,他看向不远处的上山的路,道:“你是个聪明的孩子,到时候你会知道的,而且景弗不是需要一些药?等会你知道怎么做吧?” 林言言了然,点头:“啊,好的师尊,我知道了!” 后山的人不多,除了林自潜和几个药堂的弟子,就是一些修为不错的门内弟子在守着,因此两人靠近的时候便有人出来了。 见是季宿白,几人迎上去,季宿白挥手,几人便点了点头将不远处的山洞石门给打开。 林言言跟着进去就能感觉到一阵冷意,是和季宿白冷厉的灵力完全不一样的,像走入了刺骨的寒风里,比山顶的风雪带来的冷意还要盛些。 她搓了搓胳膊,穿过一道格外长的通道后,看见了一张用冰制成的床,上面躺着付清,旁边是林自潜,此刻正调试着什么药。 林自潜瞧见,停下手里的动作,起身抱拳:“掌门。” 季宿白“嗯”了一声,抬手往下压,他看向冰床上的付清,沉声:“怎么样了?” 林自潜同样投过去目光,随后叹息一声摇着头:“又试了两种药方,还是不太行,只能靠这寒床和佛宗的药捱着,要是再找不到解决的方法,恐怕只有数月的时间了。” 他说完,低下头,叹息依然未断。 季宿白听着,看向寒床上的人,付清那张温和的面庞已经凹陷下去,脸颊上浮现出深色,嘴唇白泛着紫,显然是中毒的现象。 他蹙起眉头,手在腰间一晃,拿出他在宁归砚手里拿过来的梅花酥。 林自潜看着怔了神,见季宿白将其递过来,面色露出疑惑和惊讶。 “这是... ...” 他看着看显然已经被人动过的梅花酥,也伸手接过,低头闻了闻。 季宿白问:“你看看,这梅花酥里,有什么东西?我对丹药了解不深,还需要你看看。” 第128章 林自潜正了神:“稍等。” 他捧住那梅花酥,走到一旁的木桌前,取出一袋银针,捏住其中一根在梅花酥上探了一番,随后碾碎上面的酥皮,低头闻了闻,不出两秒,那针发黑,他也抬起头深皱着眉。 在桌上忙活半天后,林自潜闭上眼,将那酥皮含入嘴里,几秒后吐出。 他走到季宿白面前,神色严肃。 “敢问掌门,可是有人误食了这梅花酥?” 季修白瞥眼:“和付清体内的毒是一样的吗?” 林自潜点点头:“这里面有腐魂草,好在用量少,短期食用的话,只是会让身体疲惫难以聚灵,若是长期使用... ...” 他朝林自潜看过去,叹了口气:“便是付长老这般,这草药无色无味,极难发现,若是食用了,需要在半个时辰内将体内毒素排出,这是... ...” 他看着床上削瘦的付清,随后将目光转到季宿白身上,显然是想打听是谁食用了这梅花酥。 季宿白抬手拾起桌上那剩下的梅花酥,捏着转向林自潜。 他问:“除了逼出毒素,还有其他办法吗若是没及时排出毒素,可有药?” 林自潜收回视线,将他的针收起,问:“若是短期食用,无法排出毒素的话,就需要一些丹药辅助了,掌门若是需要,随我去药堂取便可,只是炼制丹药需要时间,恐怕得等一等。” 季宿白闻言,满意地讲梅花酥捏碎,让其化为粉霁,随后他侧身看向身边一直未言的林言言。 “既然如此,你便随二长老去一趟药堂,我先行离开了。” 说完,转身便出了这内室。 林言言于是看向林自潜,点头示意,在林自潜将桌上的东西收拾好,交代了室内药童和弟子些许事物后,招手向前。 “走吧,随我去药堂。” 林言言随着林自潜到了药堂,在药堂外等了好半晌才等到人出来。 药瓶交到她手上的时候,林自潜忽然问了个问题。 “小言啊,你来的时候,可去见过你大师兄了?” 林言言立刻明白了季宿白偏偏叫她来拿药的缘故,她眨着大眼睛真诚回答:“我方才从阁安居才出来,最近大师兄整日都不怎么出来,师尊也不让我们去看,就一直没见到大师兄,不过我爹去看过几次,听说还好,只是天气太热乏力,我不放心,就去看了看。” 她见林自潜的目光涌上期待,继续道:“对了,差点忘了,大师兄托我来拿药来着,他说他的药吃完了,让我找二长老取一些。” 林自潜明了,在腰侧一晃,拿出两瓶塞给林言言,继而继续:“不过那梅花酥哪儿来的?我记得膳堂一般不做这个啊?” 林言言笑着接过药放入储物袋,侧低着头应:“您说梅花酥吗?膳堂是没有,那是我在阿景屋内发现的,我当时害怕,才找了师尊,还好有您和师尊,不然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林自潜说着“应当的”,又悄悄套着林言言的话。 “药按照我的嘱咐好好用就行了,至于你大师兄,他可曾感觉除了乏力外的不适?最近的药对他也没什么用了,我想重新试一些药,但又有些忙,不好去找他,你可知道?” 林言言抿唇,站直后神色担忧。 “大师兄他最近总是压不住魔气,我今日去看望,被师尊发现,发了好大一通脾气,应当是怕我带大师兄出去,师尊应该知道的,您可以去问问师尊。” “原是如此!” 林自潜点头,抬手将另外一瓶药递过去。 “若是魔气控制不下,便以此药作辅,尽力压制。” 林言言弯腰接过。 “谢谢二长老!我这就去给大师兄!” 说完,扬着明媚的笑离开了药堂。 人走远后,林自潜收起脸上的笑,转身进了药堂。 第69章 下旬 得了林自潜的药, 林言言就下山去了,没去阁安居, 而是先去了弟子居。 她进入景弗住的小屋,敲了敲门里面没人应,于是四处看过一圈后将大门关上,这才推开门进去。 景弗此刻还是昏迷的状态,面色非常不好,额头的魔纹在上次被宁归砚压下去后没多久便再次显露出来了。 他正陷入梦魇,手握拳,指甲将手心掐出血来,又因为握拳太久, 有些地方已经有些青紫色,手背上的青筋也暴起, 嘴里喃喃着什么。 林言言凑近去听, 发现说的是反复的“去死”两个字。 林言言把储物袋里的药全倒出来, 慌乱找到林自潜说要给宁归砚吃的那瓶, 倒出两颗托起景弗的脑袋,将丹药强硬地塞入对方嘴里。 可能一直处于紧张状态,几次都失败了,林言言只能盛了杯热水, 用术法将丹药融化,自己一口一口喂下去。 她等了很久,等到景弗额头的黑纹消散了, 这才松了口气瘫坐在地。 林言言盯着地面出神, 好一会缓缓站起, 将景弗身上的被褥盖好,随后简单擦拭了一下衣角的水痕, 抹了抹脸拿了块软垫在床侧坐下。 床上的人醒来时,已经天黑,屋内未亮起灯来,景弗动了动手指,撕扯的疼将他沉溺在痛苦当中的意识拉回现实。 他看着上方的黑暗,似乎是在放空,没一会转过头,眼神触及到林言言的发丝。 床边的人已经沉沉睡去,脸上的疲惫未减,手上捏着一块帕子,帕子上有已经发黑的血色,手指上也沾了一些。 第129章 她呼吸也不太平稳,时而颤动着睫毛,小脸皱一皱,像是是要哭出来,大约是梦到了什么不好的事情。 景弗抬起手,手指在林言言脸侧顿住,又收了回来,他看向自己手心的伤口,抿住唇,将脸侧过去。 闭眼的时候,床边的人轻轻地唤了声“阿景。” 景弗又将头转了回来。 “阿景?”林言言嗓音里还有些喑哑,她站起身去点燃了床边的灯盏,灯火一映下来,她就回来揉了揉眼睛蹲在窗前,“阿景,你醒了,有没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灵力还能运行吗受手疼不疼,我再给你上个药吧?” 她说着,就从储物袋里拿出药瓶,扭开一个盖子就让景弗伸出手来。 景弗看着林言言脸上睡得红了的一块,嘴唇抿得更紧,看起来苦大仇深。 他伸出手去,药膏涂上来时一点疼意都感觉不到。 良久,景弗握紧了林言言动作的手。 林言言微微睁大了眼睛,她抬头疑惑着,抽了抽没抽出来。 随后就听见景弗低着眉眼低声问:“你不怕我吗?” 声音很小,像闷在被褥里发出来的,有点哑,带着年少时期多有的涩感,他说完,抓着林言言的手一紧,就显露出一股令人怜爱的感觉了。 林言言无奈地笑了下,另一只手上的药膏被她放在,随后附在景弗紧抓住她手的那只手手背上,拍了拍叫景弗抬起头来。 “你看着我。” 她坐到床边,此刻不像是那总是乐天的师妹,而是师姐和同伴。 “说不害怕自然是不可能,但至少在这一刻,我是不怕的。阿景,我知道你一定有什么苦衷,你不想说的时候,我就不问,你头上的魔纹我不问,你的心魔我也不问,你来天一山的具体目的,我也没什么资格过问。” 林言言深吸一口气,她将景弗的手翻过来,看着对方手心数不清的小伤口,眼内溢上悲哀。 几息后,倏然松开手。 “可你要是对天一山不利,对师门不利,我只会是天一山的林言言,不是你师姐。” 景弗心在她的话语中猛地跳了一下,接着就平息。 “我知道。” 他出言应着,握拳抬目看向林言言坚毅的脸庞。 “我没有要对天一山不利。” 他说完,忽然停住,目光落在林言言脸上很久,好像希望就这样看到地老天荒。 “我是魔族之子,天生半魔。” 忽然的大雨将声音都盖了下去,室内的灯光明明灭灭也不知和谁睁眼闭眼,沉重的呼吸在室内明显要大过外面的雨声。 宁归砚将被褥继续往上拉过,冷意却侵蚀着心脏,裹挟他的感知,刺激他的疼感,让周围闷热的气息都成为了杀人不眨眼的凶手。 小片的空间内都是灼热的气息和难受的喘气声,宁归砚一只手抓着枕头,枕芯都被捏得变形,另一只手抵在额头处,整个人都蜷缩起来,被包裹成一颗蛋的形状。 这场‘高烧’来的十分匆忙,和夜里的雨一样来去匆匆,第二日醒来的时候,除了后背的黏腻宁归砚整个人都和平日里一样。 把自己全身上下清洗了一番后,正准备执墨写些东西,门外就有人扣响了门环。 来的人是林言言,对方手上拿着一瓶丹药,是昨日林自潜交予她让她给宁归砚作辅助压制魔气用的。 再次见到宁归砚,林言言表情有些怪,但还是叫了声大师兄,将东西递出。 “大师兄,这是二长老给你的,我昨日去找长老要丹药,说你近日身体不适,二长老现在应当已经知道他想要的信息了,这药,真能压制魔气?” 林言言看着宁归砚接过去的那瓶丹药,一脸不信,总觉得林自潜可能知道点什么,不然为什么问大师兄的近况,又暗搓搓打探师尊的行踪,还对那梅花酥里的毒不甚在意。 她猜测林自潜是知道宁归砚和魔族的关系,只是从未说出来,却也不敢肯定,毕竟宁归砚吃他的药,吃了足足二十年,若是发现了,应当早说出来了才对,又怎么会试探她呢? 要么是不想说,另有所求,要么是根本不知道,现在要发现了。 这两个方向的答案让林言言有些头疼。 宁归砚看出她的疑虑,婉言道:“有些事情,不知道的为好,有什么事情,我会去找你的,景弗那边,你知道该怎么做,他和我不一样,药物是难以长期压制的,好了,师妹,我现在需要休息,就不留你喝茶了。” 林言言没得到对方的解答,失落地应了一声,离开了阁安居。 宁归砚拿着那瓶药回到了屋内,他打开瓶口,低头闻了闻,和之前的药闻上去没什么不同,只是颜色稍微深了些。 他取出一颗,走到院内池塘边,抬手叫一条小鱼儿过来,将那药丸碾碎成粉,又灌入一丝魔气进入那鱼的体内。 他现在也能稍稍使用一些体内的魔气,似乎这样应用是理所应当的,也不用什么系统的学习,脑子里光一闪就会了。 因此那鱼块要爆开的时候,也能及时将忽然暴涨的魔气抽回来,然后将那鱼儿放入水里。 宁归砚露出恍然的表情,笑得神秘莫测。 “原来打的是这个主意。” 他甩了甩手上的水,转身,撞上了坚硬的‘墙壁’,比墙壁硬多了,应该说坚若磐石。 第130章 他人没注意,对方又收敛了气息,没站稳,即将跌入水里的时候因一双手得救。 季宿白扶稳宁归砚,看着游远了的小鱼,疑声:“什么主意?” 他取出一件大氅,给宁归砚披上,这才看着对方那有些逃避目光的眼睛。 宁归砚躲开他的视线,将大氅紧了紧,嘴上说着:“这么热,你给我这么厚的大氅,是想热死我?” 手上却是紧了紧。 季宿白垂目,将大氅上的绳子给他系好,下唇压得有点薄。 他沉一口气,将方才的问题复述了一遍,语气像是在念什么审讯词。 “你刚才在说什么主意,肚子里又揣让人摸不清的东西了?” 宁归砚敛住笑意转身,看着他方才他捉住的那条鱼,鱼没有受到什么影响,现在正悬停在一边吐着泡泡。 他指着那鱼,像看一个人,非审视,只是观察,了解,可能也有一点想要剖析这鱼为什么停在这儿不动的意思。 “你瞧,”宁归砚倏然迈了一步朝那边走过去,他蹲下,看鱼看得更仔细,“我刚才把它捞出来,它就蹦个不停,现在我把它放回去,它又跟死了一样。” 季宿白知道他在把这鱼比作自己,那池塘大致是魔界。 他走到池塘边,低头看着宁归砚抬起来的脸,显然从上面看不见一丝动摇,但他还是开口劝阻。 “一定要如此吗?不能换个方式?” 宁归砚站起,近身过去,将那枚季宿白给他的黄玉佩亮出,还有林自潜的那枚也放在了一起。 抬手时两枚玉佩互相碰撞发出清脆的声音,同宁归砚安抚的嗓音一起。 “不是有东西保命吗?倒时候你只需要把人带走,对外声称我死了,一举两得,而且我自己有后路,魔族那群人想要找到我,恐怕得好些时日,那时候再说也不迟,总之... ...” 他瞥了眼池塘。 “没得商量的。” 气势浩荡地说完,宁归砚收起东西,侧身歪头盯住季宿白。 他道:“你该担心自己会不会被我暗算,我可不管什么情情爱爱的,毕竟我就是个冷血的人,所以不用对我抱有太大期望,我乏了,去休息了,有要命的要事再来打扰我吧。” 说罢,进屋关了门,锁得死死的。 六月下旬,十日后。 天一山发出去的帖子近数百了,来的仙门世家自然也多。 宁归砚身为着继业大典的主角,自然得出来露一番脸,他换上代表下一任掌门的白衫,将发束起,长钟鸣起后,上了登仙梯,抱拳与上方的季宿白对视一眼。 大雨的余韵才下去,艳阳却未能停留太久,阴密的云被打过来,宁归砚抬头看天,有雨滴落在他鼻侧。 第70章 魔族 轻飘飘的雨点骤然猛烈, 身后长剑的风刃将雨滴击穿,横穿过人群, 在天空的轰然中掠过宁归砚的耳侧。 眼纱被雨带着坠落,低垂着的眸子抬起,他看向下方怒目圆瞪的少年,嘴角却是勾起一抹得逞的笑容。 “快阻止他!” 林奇在群体的愕然中大声唤了一句,他冲上前去捏诀将景弗压制。 景弗的身体猛然一颤,他半跪在地,抬不起头来,捏诀的那只手颤抖剧烈,却依然没有在威压下停下咒术。 林奇抬手要去打断他的咒术时, 已然来不及。 掠过去的长剑倏然转过头来,它直冲着宁归砚的胸膛, 雨滴被分开又迅速聚融下坠, 瞬间鲜血浸染了宁归砚的衣衫, 在雨下更显触目惊心。 胸口的剑没有余力在刺下去半分, 可伤处却不是小的,疼痛不是微微的,他的呼吸被剥夺,身体也不听使唤, 耳边听不见周围的惊然。 林奇睁大了眼睛,怒不可遏,他取出自己的佩剑, 直指景弗的胸口。 随后厉声责问:“你意欲何为!” 问是问了, 不给人答的机会, 抬手便要给景弗一个痛快。 “爹!” 林言言冲出去抱住他的手,红着眼睛摇头。 她急切地叫着林奇, 为景弗辩解:“不是的,爹,阿景不是要破坏继业大典的,你,你看大师兄的眼睛!” 话落,大典上的言语都如同那破碎的镜片,落了地就拼凑不出一句话了,他们都惊骇万分,瞪大眼睛看着登仙台上猛吐出一口血抬头的青年,接着拔出了手中的佩剑。 剑光在宁归砚的周身笼了一圈,他抬起头,那双灰白的眸子瞥着登仙台下的人群,此刻目光里是森冷的杀意,额间也攀附着瞩目的黑色纹路,那些分散的纹路上,似乎还印着妖异的红色。 他腰侧的沄潋颤颤着由玉笛化为长剑,随后猛地冲出周围剑群的包裹,青玉色剑柄上缠绕的红色扩散加深,从细雨中坠下时荡开的气息将周围的剑器都震开去。 宁归砚抬手将沄潋拿在手上,他站起身,再次吐出一口血,看着前方站着的季宿白,嘴角牵起嘲弄的弧度。 胸口的剑被他拔出,那没了主人灵气支撑的法器落在地上,如同一块废铁。 他目光通过男人的身形看向登仙台下少年时,寒意让人心头一颤。 季宿白手持黑剑,剑身的剑意让任何人都无法近这登仙台,他面上是恼怒,持着剑的手微微爆出青筋。 “宁归砚。” 话语微微颤抖,大概是气的,视线也落在那被长剑刺出的伤口,上面的血色染了整个胸膛,宁归砚拔剑的那只手上也是鲜血浸染。 第131章 季宿白抬手,长剑虚虚侧在宁归砚颈侧,他看透那双灰白眼睛里的势在必得,突然想要反悔,就那么刺下去,让这个人再也跑不掉。 “宁归砚,你的计划就是这个” 他问着,企图从宁归砚眼睛里看见那么一丝怯意,只可惜,没有。 宁归砚将手中长剑握紧,擦掉嘴边的血,嗤笑一声:“师尊这不是瞧见了吗?真可惜,被发现了。” 说完,凌厉的目光直冲下方的景弗。 林言言感受到,心脏不安地跳动,她朝景弗身前站了一步,那目光便又虚虚地收了回去,但不详的预感依然没有消散。 这时的雨大了,宁归砚的发尾都被浸湿,他的目光却未因为飘动的雨而摆动,抬剑向前的时候,登仙台下的人立刻发出了讨伐的声响。 “是魔族!胆大包天!快杀了他!潜伏如此之久,不能留活口!” 听到声音的林奇从诧然中回神,他看着登仙台上的青年,恍若脚踩上了浮萍落入水底,狼狈地往后退去,嘴里喃喃着:“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各种各样的声音夹杂在一起,被一声如同惊雷的呼唤惊愕。 “魔族攻上来了!山下那群魔族攻上来了!掌门!” 宁归砚眉头一蹙,骤然向前,季宿白的长剑划破了他的皮肤,沄潋被他收回,手上化出一把短剑,随后抬手在季宿白没反应过来时,用魔气冲突那柄剑的护体,将剑往下拉,身体前去的同时,两人的胸口同时被刺入利刃。 季宿白睁大了眼,松手时却被宁归砚给抓住,随后往前猛地一带。 宁归砚扯了扯唇:“你以为景弗那小伎俩能重伤我?季仙尊,我的目的是你。” 说完,将手上的利刃骤然拔出,抬手将季宿白击退,随后跃下登仙台,在混乱的人群接了几人几掌,一把捞起其中的林言言,短刃横在林言言脖颈上。 上来想要趁机击杀的那些人顿时不动了,林奇冲到前面,拦住一些还要上前去的人。 “别动!都别动!那是我女儿!” “宁归砚,你放开她,你放开她,我放你走!我放你走行吗?” 宁归砚没理会他,低头看了眼抓着他腿的景弗。 他嘲笑一声:“真看不出来,你还挺在乎她。” 他手中的短刃刺入了一些皮肤,林言言有些害怕,忍着泪,抓住宁归砚的手,低眉看着虚弱的景弗。 她急忙开口:“别伤他,别伤他,我跟你走,我跟你走。” 宁归砚将刀一转,掐住林言言的喉咙,看向前方的那群人:“让开,魔族的人攻上来了,你们大可以拖,或现在杀了我,我杀了这两个无足轻重的小辈,如何?” 人群中的一些人稍显犹豫之色,手上的剑还有隐隐要出动的意思,林奇惊恐着神色,转身抽出佩剑,他这时倒是卑微,语调都抖动。 “不行,不行!不能杀他!” 可惜,周围大都不是天一山的人,还是有人行动了,剑气直指宁归砚来,宁归砚抬手接下,随后将林言言一捞,扯上景弗,沄潋从他身后升起,猛地一震,周围人眼前晃了一瞬。 这一瞬不长也不短,正好足够宁归砚逃跑。 他送给过主角两人一双鞋,鞋底印的阵法和历青鞋底的阵法差不多,本是打算看看谁比较好骗,趁机跑了的,谁知道现在才能用出来。 登仙台下的人再度看过去时,原地只剩下些许的血迹和那把已经化为玉笛的法器,被一只白皙的手捡起。 林奇看着季宿白胸口的血迹,哑然片刻:“掌门... ...” 季宿白将那玉笛收起,捂住胸口看向远处。 “魔族来攻,御敌。” 林奇:“可是... ...” 季宿白:“御敌!” 阵法是当初宁归砚修习不精时设下的,因此传送的地点十分随机。 宁归砚睁开眼时,眼前的景象已经换了一副,周遭冰冷的风吹动衣角,他松开因为阵法灵气波动被震晕的林言言,将两人放在落地屋子旁的草垛上。 草垛上落了雪,可此刻是炎炎夏日,怎么会有雪? 宁归砚疑惑的时候,身后传来惧怕的怯弱声:“你,你受伤了吗?” 他转头去,看见一个带着虎头帽的小男孩,男孩手里抱着烧火用的木材,缩着脖子,在宁归砚看过来的时候,害怕地往后退了一步。 随后宁归砚被封闭的痛感就袭来,他听见一声女人的惊呼,眼前视线晃得厉害,接着就失去了意识。 惊叫的女人将被吓哭的孩子抱在怀里,她安抚着,偏头看向晕倒的男人身后的一男一女,叫来邻居,自己和其余人将三人抬进屋内。 她放下宁归砚,端来水将宁归砚手上的血擦干净,等丈夫来了,才将接下来的事情交给男人,自己则是去安置林言言的屋内去看看。 林言言只是因为魔气和灵气互相排斥而被震晕,除了脖颈上的那点伤口,全身上下都好好的。 这地方冷,女人给她加了层被褥,林言言打颤的手才放松下来。 睁眼时,林言言看着眼前陌生的面孔,意识恍惚了一下,随后猛地惊坐起,脖颈上的伤口被牵扯,疼得她痛呼一声捂住,皱紧了眉头。 “嗨呀!是不是扯到了?还没上药呢,也不知道裂没裂开,丫头你小心点啊,你等会,我去拿药来!” 那张陌生的面孔着急地从木制的板凳上站起,掀开门前挂着的布帘走出去,拿了一个胭脂盒模样的小东西。 第132章 她走到床边,坐下后小心打开,用小指头沾了一点伸到林言言面前,见林言言用疑惑和警惕的目光看着她,就笑了笑。 “不用怕,是我把你带回来的,这个药很好用的!你脖子上有伤,还是个女儿家,可别留下疤痕!我来给你涂!” 林言言听着,犹豫地将手放下,她看着女人的模样,头上带着花巾,穿着一身粗布衣服,里外叠着,看起来有些臃肿,面容有些削瘦偏黄,但能看出年轻时的清秀来。 微微发肿的手上沾着药膏,药膏是比较浊的,丝毫比不上天一山随手扔下来的一盒金创药。 沁凉的药被抹在脖子上时,林言言冷得抬手去抓女人的衣袖,袖口被扯下来,她再睁眼,看见袖口下醒目的黑纹。 此刻落在脖颈上的手不是手,是要她命的利刃。 林言言瞪大眼睛,将女人的手用力挥开,她往后退着,抵到床边的墙壁,惊骇的眼睛落在女人不知所措的脸上。 女人对林言言突然的动作,她站起靠近去,便得到林言言的惊慌抗拒。 “别过来!你别过来。” “好,好,我不过去,姑娘,你冷静一点。” 见人往后退了一步,林言言才冷静下来,她看着人问:“你,你是魔族?” 床边的人一脸疑惑:“姑娘,你这话说的是什么?难道你不是吗?” 对方指了指林言言脖颈一侧的黑纹。 “你是不是被吓到了?能跟我说说吗?虽然我魔力低,但可以找城主为你做主的,我们城主平日就喜欢... ...” 林言言是听不见她的话了,脑子里都是对方那句“难道你不是吗”,她怔怔然,半晌,问:“你只看见了我一个人吗?” 床边的人这才停下话,她点了点头:“还有两个,那个白衣服的公子啊,伤得太重了,我家外人(丈夫)带他去城里寻医了,你不用担心,城内医士的医术一定能将人诊治好的... ...” “这是哪儿?” 女人的话被打断,她奇怪地看了一眼林言言,还是回答。 “这里是云城,魔界边际的小地方,地方小,姑娘可能没来过吧。” “魔... ...界?” 第71章 得救 “快!药, 拿药,星魂草... ...” “师傅, 怎么没动静啊?这人对星魂草没反应!” “没反应?不可能啊?去,把药室里的魂血拿来。” “那不是... ...” “去拿!他没伤及命根,还好有东西保他一命,但若是不用血魂,恐怕一身的修为都废了,去拿来!” “今日可有动静了?” “师傅,还没有。” “醒了吗?” “师傅,还没有。” “如何了?” “师傅,这人体质好奇怪, 血魂吸收得快,理应在前几日就该醒了, 可是他却依然在昏迷。” 长须老者沉吟一声, 走向床边, 抬起宁归砚的手臂再度探了个脉。 “他体内的魔气十分混乱, 还与不知道哪儿来的灵气相冲,又被设下多道仙门的阵印,因此身体孱弱,能活到现在, 全靠那些灵气支撑着,只可惜,这仙门阵印, 我也不太了解, 只能稍稍松动些, 让魔气占据上风,确保他能安稳吸收药物。” 他放下宁归砚的手, 抬指探入经脉内,不息片刻就被弹了出来,那里面的封印他没法解,只能依靠药物慢慢调理魔气,让与宁归砚体内相冲的灵气被压制下去。 “那封印数十道,估计是用来压制体内的魔气,可是... ...一个魔族,被压抑体内魔气,居然没死?” 他皱了皱眉:“小幺。” 旁边青衣白发的少年端着药碗走过去:“师傅,怎么了?” 老者将手中的药方递过去:“将这药方里掺入星魂草,加以烈火... ...” “好冷... ...” 宁归砚听着耳边的话语,冷意也在意识苏醒时直击而来,他缓缓张开眼,只觉得空荡荡的少了什么东西,手心蜷缩着,似乎也捏着什么。 他动了动嘴唇,颤动手指,指头的摩挲感受到手心物件的纹路。 “师,师傅!他醒了!” 少年惊呼一声,床边的老者便情急地再次坐下,将宁归砚的手给托起再次探寻一番,半晌后他看向宁归砚的双眼,在那双灰白色的眸子里失了神。 宁归砚眨了眨眼,却不见那老者有半分要动的意思,若不是眨眼的频率还算正常,恐怕要以为是一尊雕塑。 他疑惑地皱了皱眉,那老者忽然大惊失色,猛然站起身,拉着旁边的少年一块屈膝跪下。 药碗落地破碎的声音震耳,宁归砚愣了一会,便听见那老者开口唤他“尊主”。 宁归砚蹙着眉头,抬手覆上双眼,感受到手心眼睫的颤动后,他抿着唇,叫人起来。 “老先生认错人了。” 那跪在地上的老者却是万万不认同的:“不可能,我族千万年来,白目异瞳者皆为魔族尊主,千万年来从无改变!尊主,我不知道是您,稍有懈怠,请尊主饶恕!” 他恳求着,语气发颤。 宁归砚看着下面两个抖成筛子的人,侧了侧身子,将手上的东西拿出来看了眼,玉佩上面已经有了一道裂痕,色泽也格外暗淡了,那痕迹的由来,自是不用多说。 他瞥眼看着那两位还不敢动的人,叹一声将手里额黄玉佩捏紧。 第133章 他问:“这是哪儿?” 宁归砚知道这里是魔界,他晕倒前就感觉到浓郁的魔气,不放心在林言言身上种下了一些魔力。 但看起来,面前这两个人,和天一山下来抓他回去的魔族并不是一路的,看起来只是个什么都不清楚的魔众,最是好拿捏。 那老者回答:“尊主,这是云城,魔界边际的一个小城,地方也不大,尊主莫要嫌弃。” 宁归砚撑着坐起,他靠在墙边,偏头看着那老者:“我的伤,是您诊治的?” 老者回答:“医术不精,尊主莫怪!” 宁归砚:“我体内的封印,也是您松动的?” 老者惊慌地将额头贴地:“我见到尊主时,尊主体内的灵力与魔气对冲,受伤又过重,那灵力格外霸道,若是不松动封印将魔气释出,恐怕会损伤心脉,那封印也不知道是谁设下的,抑制魔气是次要,还伤及身体,若是长久下去,恐怕... ...” “恐怕会死?” 宁归砚挑了下眉,见老者抖动的手,抬了抬手叹息一声。 “我又不是要杀了您,您那么害怕干什么?我看起来,很像滥杀无辜的人?起来吧,您这么跪着,我怕夭寿啊,不过这封印你有办法解开吗?” 他抬手把玩着手里的黄玉佩,一边问着,一边从储物袋里取出林自潜给他的那枚玉佩,上面凝聚的灵气还在,触碰到的同时手上流溢出血色,显然与玉佩上的灵气无法再融合。 老者拉着旁边的小辈起身,他无奈叹息:“我魔气低微,无法冲破这封印,其实尊主本当是可以自己解开的,可我探寻您的经脉时,却发现一处被截断... ...若是强行冲破,后果难以预料。” 宁归砚瞥向他:“什么意思” 老者继续说:“说来奇怪,那被截断的地方,是... ...是心脏,可您,可您明明心脏好好的啊。” 老者脸上也是一脸不可置信,他从医快百年,从未遇见如此稀奇古怪之事,心脉那处被截断,一般来说,就是被取走了心脏,就算是魔和妖,也没法活得久,便是依靠灵力和魔气支撑也是不行的。 宁归砚也面露诧异,随后蹙眉疑惑,他捂住胸口,跳动的声音显示他是个活人,心脏的地方并未有不妥,那... ... 他体内那些封印是林自潜设下的,还是当初带他回来的付清真如这老者所说,设下那封印的人并不是要救他,而是... ...杀他,可为什么不在当时年少手无缚鸡之力的时候击杀,偏偏要转上那么一大圈。 为了他身上的血?还是其他东西... ... “尊,尊主?”老者唤着暗暗思忖的宁归砚,见人看过来,低下了头抱拳,招呼旁边的少年,“尊主,您,您是否觉得不适?药,药还没喝。” 他此刻在宁归砚面前,同那受惊的小儿一般,话都说不利索了。 宁归砚弯气眼,嘴角露出平和的笑:“我叫,我姓林,您叫我林公子便好,不必如此多礼,待我如寻常人便可,我不希望有其他人知道,老先生,可明白?” 老先生抬头,拉住旁边少年,两人都点点头,保证不说。 宁归砚满意地收回了视线,他轻咳一声,将少年递过来的新的药碗端起,喝完了那碗内苦涩的药。 他叫住人:“等一下。” 老先生叫少年先出去,随后关了门,走到宁归砚身边低头:“怎么了,尊,林公子?” 宁归砚表露出善意:“老先生不必拘束,按理来说,您是我的救命恩人,应当报答,所以老先生随意便好,平日如何待他人的,如何对我就好了,不过。” 他顿了顿:“我想问问,随我一起的那两位,现在如何?” 老先生明了:“哦,您说那两位啊,随您一起的那位姑娘前几日来看过,她没什么事情,只是那位公子,身上有些内伤,不过现在差不多好了,他们不熟悉这里,最近一直待在安康村,就是发现您的那个村子。” 宁归砚了然,点点头:“这样啊,那我能出去走动吗?老先生医术高明,我身上的伤,似乎好得差不多了,去那村子里看看他们,可行?” “当然,当然!”老先生走过去要将宁归砚搀扶起来,被宁归砚挥挥手拒绝,他就指了指门外,“正好我那小徒弟熟悉路,我让他带您去?” 宁归砚觉得甚好:“那便有劳了,老先生不必多礼,叫我林公子就好!” 老先生叫来他那小徒弟:“当然,林公子,这便是我那小徒弟,方才也见过,别看他年岁小,这十里八乡的,都熟悉!” 被叫来的少年看着年纪确实小,脸上还有熬药时沾上的烟熏,宁归砚笑了笑,问他名字。 “你叫什么?” 少年将眼皮抬起,看了一眼又缩回去:“叫,叫叁叶。” 宁归砚觉得这名字新奇:“三叶哪几个字?” 老先生在一边解释:“是一味药材的名字,记数用的叁,叶子的叶,加入膳食内能滋养身体,这孩子是我捡来的,不是魔族,就是个普通人,我没什么取名字的天赋,这叁叶又是寓意好的,就给他取了这个名字,但他又太小,平日就叫他小幺。” 宁归砚看着叁叶的神色变换了一瞬,他勾起唇,笑得璀璨:“真是个好名字!叁叶,那就托你带我去找人了?我要去安康村,可能带路啊?” 叁叶怯怯地点点头,还是害怕,不知道是因为他师傅那般惧怕宁归砚所以连带着害怕,还是因为本身就是个内向的性子,说不上几句话。 第134章 叁叶人看着小,十一二岁的模样,但似乎这城里的人都认识他,还称他为‘小神医’,问医馆的事情时,能言善辩,可问到旁边的宁归砚,却是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 大概是被他的师傅给‘嘱咐’了一番。 安康村距离城内也不算太远,叁叶带宁归砚蹭了个板车进村,在村头就瞧见了在帮村民劈木头的景弗。 景弗跟在林言言身后,微微冷脸,背上背着林言言拾取的木头,大概是用来烧的,毕竟这地方冷得很,估计每日都要烧火,不够的时候就得出去捡。 叁叶在两人走的小路上停下,小脸微微皱起,很明显的不满显露出来。 宁归砚也停下看着他,歪头摸了摸小孩的脑袋。 “怎么了,脸上怎么一副嫌弃的表情?能说说吗?” 叁叶仰起头看着他,犹豫了一会。 宁归砚弯眼:“放心吧,你说他们的坏话,我也不会打你。” 叁叶嘟嘟嘴,瞥了瞥,道:“不喜欢他们。” 宁归砚:“为什么?” 叁叶:“他们明明也是魔族,却说我们都是坏蛋,很讨厌,谁说魔族就是坏蛋了,那他们也是坏蛋。” 宁归砚揉动的手顿了顿,笑道:“他们只是,有些偏见?地域信息差,懂吗?” 三叶睁大眼睛,脑子转了半天,最后摇了摇头。 宁归砚手上上下轻轻几下:“不懂也好,走吧,我们去看看。” 第72章 心魔 暂居的人家家里生火用的木材不够, 林言言也不好意思让人家太劳累,便拉着伤好得差不多的景弗出了门。 从村头的林子里一直捡到村尾, 正好能供他们烧上四五天,那个时候景弗的伤也好得差不多,他们就能离开了。 林中的路很滑,走上一遭脚上的鞋就废了,因此村民进山只穿旧布鞋,但林言言他们没有,暂居的大哥家的娘子想要给他们两双布鞋,也被拒绝了。 所以林言言的脚心跟踩在冰上一样冷,脚腕也通红, 抬脚后面的景弗就能瞧见。 “师姐,”景弗拉住林言言的手, 皱着眉头都能夹死一只蚊子, “我们回去吧, 你的脚... ...” 林言言竖起一根手指:“在外面要叫我阿言, 要是他们听见你叫我师姐,被发现了,可不是简简单单被赶走这么简单的事情了,阿景, 这是魔界,可得小心一点,你背得动吗?” 她说完, 看了眼景弗背上的竹篓:“要不我来吧, 你伤还没好... ...” “我可以, 阿言,再捡一点差不多就够了, 我们快点回去吧。” 景弗出声打断林言言,落在对方脚腕上的视线依然没转开,他紧抿着唇,抓着竹篓的手也用力,表情如此自责。 林言言看出他的自尊心,正要开口安抚,身后清朗的男声让她的表情一怔。 “需要我帮忙吗?” 林言言睁大眼睛转身看过去,来人身上裹着一件大氅,里面看着穿得也不少,除却头发有些散乱外,气色都看着不错。 他身边跟着一位刚刚及他腰的少年,年纪轻轻就白了头发,脸上的稚嫩能显示出年纪,手里却是抱着一个与他不太相符的木箱,箱子里有隐约的香味传出。 林言言思绪转了几通,想出来那香味是什么——是药香。 兴许是再次见到人有些心情复杂,又兴许是宁归砚那双灰白色的双眸过于震撼人心,林言言呆愣了一会。 可她愣住了,景弗却是没愣住,迈开步子就朝宁归砚袭去,并住的手朝着宁归砚的脖颈上就要来上一下,眼神里是浓浓的恨意,丝毫不输当日在继业大典上的冲动。 “阿景!” 林言言看着后方的人冲出去,瞪大眼迈出步子去阻止。 她不敢聚灵,只能以常人的方式去阻止,只是还没动手,景弗就被人压着趴下了。 宁归砚抬手将那一掌接下,扭动手腕反将景弗的手给抓住,随后往前一压,另一只手抓住景弗的肩膀往下压,手指在对方的穴位上轻轻一点便封印住聚灵的脉络。 景弗闷哼一声,被反手钳制住,他清清楚楚地感觉到,若不是宁归砚放水,他现在甚至近不了宁归砚的身,可气势上是不输的,眼睛瞪大了仰头,与宁归砚四目相对。 他咬着牙,痛恨自己的无能。 宁归砚嘴角牵动,压着景弗的一只手用了力,对方便疼得往下倒一分。 他伸出手,朝叁叶:“有绳子吗?我这弟弟不太听话,给他捆住最好。” 叁叶看了眼被压住动不了的男人,点点头从药箱里拿出来一根绳子。 宁归砚挑挑眉接过,却又问:“你这药箱里,居然还有绳子?” 叁叶看了眼景弗,道:“他这样我见过不少,不听话的,都捆住。” 宁归砚深以为感:“你说得对,来吧,阿言,帮个忙,压住他,免得他伤人,这家伙估计脑子还不清楚,等会叫叁叶给他点药,自然就自己在做什么了。” 林言言走过来,犹豫了几秒,被宁归砚轻轻瞥一眼,便点点头同意了。 她一点头,宁归砚也不客气了,接过叁叶的绳子将人捆上,再设下咒法让人挣脱不开,还要了块布把景弗的嘴给堵上,免得说出什么不得了的话。 做完这些,宁归砚拍了拍手,低头看了眼林言言脚上的泥泞,偏头朝路边:“走吧,回去吧,脚冻伤了可不是好事。” 第135章 林言言嗫嚅着,稍显犹豫。 宁归砚理解她的想法,拉了拉景弗的绳子,绳头另一端的人狠狠瞪了他一眼。 “带了炭火,不用捡木头了,回去吧,外面冷。” 语罢,林言言才迈开步子跟上前方的三人。 林言言他们目前暂住在那发现他们的人家家里,一家三口,屋子就两间,因此一群人还是稍显拥挤,屋内也没有多暖和,升起的火不敢太大,怕熏了这屋子。 房屋的男主人白日都去城里找活计做,家里的女人和孩子就留下,宁归砚没打算多留,将带来的那些炭火给了这家人后,叫林言言收拾东西跟他走。 这儿虽然是魔界,但用的货币也是人间的,大概是因为出了这就是人间的城镇,来往方便。 宁归砚手上的银钱不算多,但用来支付这几日林言言他们的叨扰和医药费是足够了,这地方只有驿站,大都是供给来往的魔族领众住的,宁归砚可不敢去那儿,只能和那老先生商量商量,腾出一间屋子来。 到了医馆,宁归砚要来了点压抑魔气暴乱的药,掐着景弗的下巴给人灌了下去,不出一会,嘴里骂个不停的人终于是安静下来,低着头偏过脸,抱膝缩在床上,也不知道是在自责,还是在纠结该不该继续骂。 宁归砚将手上沾的药水甩干,他取出帕子擦了擦,站起身来,弯眼看着瞧不见脸的景弗:“知道你恨魔族,但你现在可不能被你那心魔占了上风,毕竟这是魔界,不是你乱来的地方,说什么做什么不用我提醒吧?以后你跟我睡,阿言就在隔壁,这药每天喝一次,伤养好了,跟我出去干活,什么时候你钱赚够了,我就带你离开,明白了?” 床上的人没出声,倒是点了点头,很轻的几下。 宁归砚将药碗端起:“看来你是明白了,好好休息吧,有事叫我。” 他将药碗放回药房后,出去时被林言言拦住路,少女的脸上似乎褪去了青涩,看着宁归砚的目光竟然有些威慑。 “怎么了?”宁归砚问着,目光虚虚落在不远处看过来的几个药童身上,“担心哥哥?放心吧,哥哥没事!” 他笑着,伸手拍了拍林言言的肩膀,朝后门看过去。 “我买了些衣服,你穿得单薄,怕你受寒,东西放在你屋里了,要去看看吗?” 林言言聪明劲上来了,她点点头,跟着宁归砚去了后屋。 的确是买了衣物,很厚的一摞,估计好几件,不止女儿家的,男人穿的也有,应当是给景弗的。 林言言没有第一时间去试试,道了声谢后,她关上门。 宁归砚已经坐下椅子上给自己倒了杯热水小口吸着,时而感叹一声,见林言言不说话只是看着他,便瞥过眼去。 “怎么了,不是要和我说什么?现在给你机会了,你又什么都不说了。” “你... ...”林言言吐出一个字,复又纠结,但眼神里透露出的不解还是让宁归砚猜到她想问什么。 “想问我为什么要呆在这?想问那天魔族那么快攻上来是不是我的杰作还是想问,我现在算不算是魔族的人,为什么还要回去找你们?” 他歪了歪头。 “你脖子上的印记,持续不了多久,看着淡了很多,我要是不去找你们,估计没多久就要被发现了,虽然可能不会死,但你突然没了魔纹,他们肯定会怀疑你,自然也得怀疑到我头上了。” 林言言闻言,摸了摸脖子上的黑纹,那地方的颜色已经淡去不少了,今早就有人问她,被她糊弄过去,要是宁归砚再不醒,恐怕真要遇上对方口里那种情况了。 她开口:“多谢。” 末了又补充;“可山里的结界,如果不是有人特意破开,山下那群人根本上不来,怎么会... ...” 她的话语戛然而止,显然是想到了什么,看着宁归砚的眼睛都瞪大了。 “山内,有... ...” “没内鬼。” 宁归砚打断她发散的思绪。 “不过人的确是山里的人放进来的,但说不上内鬼,毕竟也没有泄露什么情报,也没伤人,他只不过是想我早点死,或者,被魔族带走而已,不过这两者有什么关系,我倒是不清楚。” 这话林言言信了八分,但还是对宁归砚有所警惕,她看向桌上的衣物,再度发问:“你要留下来?不怕被发现了?魔族的那群人没带你回去,估计在四处找你的踪迹,你不怕?” 宁归砚眉头皱了皱;“怕倒是挺怕,但景弗现在恐怕不适合离开,他的心魔太重,靠着药物才能压制一些,在他没能控制好之前,先在这呆上一些时日。” 林言言从他手上接过一件冬衣,就要拿去给景弗,出去时被宁归砚叫住。 “等一下。” 宁归砚站起来,走到她身边,抬手在林言言脖颈上击打两下,一阵冷意透过皮肤没入脖颈。 他瞥了眼那处,从装衣服的布袋里拿出两顶帷帽。 “以后出去,戴上这个。” 林言言疑惑接上:“这是为何?” 宁归砚解释:“你是跟我一块走的,魔族的人找我不到,自然是找你,这小城不会有什么人来,但也以防万一,到时候你用点小术法,隐藏好自己的灵气,不会有人发现,明白了?” 林言言了然,立刻抱着那两件东西去找旁边屋子内的景弗了。 第136章 宁归砚就坐在床榻上捧着一杯热水喝,还没惬意多久,医馆的老先生就拿着一卷纸进来了。 他面色匆匆,手上拿的那卷纸都被扯坏了好些,看见宁归砚时,张开的嘴又猛地闭上。 宁归砚掀眼看过去,放下水杯走近,老先生脸上露出犹豫,宁归砚便笑了笑问:“老先生,可是出什么事情了,怎么如此着急?我可能帮上忙?” “我,”老先生支支吾吾,将那卷纸打开,“林公子,你,你自己看吧。” 宁归砚低头。 那卷纸上,画着一个人——唇下点痣,双目灰白,有些病弱之态。 第73章 目的 林言言拿了宁归砚准备的冬衣, 敲响景弗的门后,得到里面那人的答应后推开门进去。 “阿景, 我给你拿了冬衣过来,”她走到床边,将手上的衣服摊开,笑笑递过去,“快试试合不合身?” 景弗将衣服穿上,捏了捏衣袖,他忽然拉住林言言的手,掀起眼皮看人时,有些小可怜的模样。 他抿唇点头:“合身, 师姐,你什么时候买的?都怪我, 压不住自己的魔气, 出去会惹事, 师姐, 我很累赘吧?” 林言言无言笑了一下:“累赘?你是说你前几天压不住魔气,把大婶家的小孩吓哭了那件事?没关系的,师姐可会哄小孩了,这世界上, 还没有我哄不好的孩子!给他一颗糖他就安静啦!” 景弗看着林言言脸上的笑靥,忍不住也跟着牵动了嘴角。 林言言将他的衣服理了理,道:“那糖还是当初大师兄给我的, 你要是馋了, 我这儿也有好多, 这衣服很好看啊!大师兄的眼光还不错!” 景弗牵起的嘴角凝固起:“什么?” 林言言:“什么什么?你说衣服吗?大师兄,不, 是哥哥,我身上没有银子,不容易买到这些东西。” “阿景... ...” 她看着景弗忽然皱下去的眉头,还想要说些什么来缓和两人间的关系,刚叫上名字,门就被猛然推开,外头有了些哄闹声。 宁归砚推开了门,神色慌急,身边拽着那位年小的大夫,小大夫似乎被惊吓失了魂,什么表情也无,只能被宁归砚拽着走。 “快走!东西别要了,走!跟上!” 宁归砚说完,离开门边,听着渐近的摔砸声,将叁叶抱起抗在了肩上,此刻那少年才开始有了反应。 叁叶子颠簸中开始红了眼眶,砸着宁归砚的肩膀小声恳求:“你放我回去,我师傅还在医馆,我要回去,我师傅会死的,那些人会杀了他的,求求你了... ...” 他的恳求渐渐变成哭喊,他还记得在大街上看见的,城主带着一群人挨家挨户地在搜,那张图画是他捡回去的,他看见了一把刺刀深深捅进了他见过的安康村的一个男人胸腔里。 那个男人是收留林公子弟妹的那家男人,因为见过林公子,又不知道林公子去哪儿了,被一刀了解了生命。 这个小镇从来都是和睦安详的,从来没有出现过这样残暴的事情... ...都是,都是因为要找一个人。 “都是因为你... ...都是因为你呜呜呜,放我回去!” 一声闷哼,宁归砚将肩头的少年打晕,他蹙着眉头,下唇被抿得紧,后面的两人跟上来时,他将少年交给景弗。 “带他走,这边往西,有一条河,通过那条河,就能去人间,你们带着他,走远点,如果实在窘迫,去找历青。” 说着,从储物袋里拿出一张符箓放在林言言手上。 “它会带你们找到他。” 话落,宁归砚便回了头。 “哥!” 林言言迈开步子,要拉住宁归砚,反而被宁归砚侧身握住手腕又松开,对方按住她的肩膀,拧着眉头朝景弗怀里的叁叶看过去。 他将林言言的肩膀松开,抬手捏诀画了个奇异的符文。 林言言看着他的动作瞪大了眼,那咒法不是仙门的,而是魔族的咒法,宁归砚何时学的! 还没提出疑问,她的身体就在宁归砚的话语下不受控制地转身。 “带他们走,离开魔界,我会回去找你们的,在此之前,保证自己的安全。” 宁归砚说完,咒结,林言言也恍惚了神智,转身朝另一边离开。 他朝景弗看了一眼,点两下头,转身也消失了身影。 往日只有捣药声的医馆此刻也算安静,但却格外死寂,有鲜血味从药房后面的小院子里传来,偶尔能听见哭泣和压抑的愤怒。 宁归砚在树旁找了跟树枝,往前刺了刺,灌入魔气后,这树枝也能算作半个法器了。 “老先生,你也不想和街头那个男人一样吧?尊主若是出了什么事情,你没法交代!快说!去哪儿了?” 被压在地上胸口淌着血的老者哼一声气,他抬起头,喘着粗气看向领头的男人,还有后面站着畏畏缩缩敢怒不敢言的城主。 他扯了扯唇,良久在男人将刀再次横到他面前时,张了嘴。 “我,我说。” 老先生瞪大眼睛,似乎惧怕再次的攻击,他从地上爬起来,那男人也叫下属放开了老先生的手臂。 老先生抹去嘴角的血,也没站起,就坐在地上捂着胸口,他似乎没有力气站起了,只能张着嘴。 宁归砚曾三度请求他不要将他的身份告诉任何人,谁都不行,就是城主问,他也只道是从远方来的亲戚。 第137章 既然答应,就不该有反悔之意。 老先生抬起头,前方的男人有些着急,走上前抓住他的衣襟:“你在磨蹭什么再有所隐瞒,尊主若是找不见了,必定是你在背后搞鬼,那么也就死有余辜,可别怪我不客气。” “不客气?”老先生扯着笑,骤然啐一口在男人脸上,“呸!我就算是死,也不会告诉你们!打着为尊主好,寻尊主回去的理由,滥杀无辜,我看你们监锦司根本就是串在一起的蛆虫!蛆虫!” “你说什么?” 那男人睚眦欲裂,将腰间的长剑拔出往前便狠狠刺去。 “铛——” “你们在找我?” 宁归砚打落老先生胸前仅仅差一丝就能刺入胸膛的长剑。 他站在不远处的石墙上,那根根细长的树枝晃着回了他手心。 青年额间的黑纹氤氲出红雾,此刻便是连脖颈上都出现了纹路——宁归砚将自己的魔气释放到了身体能承受的极限。 持剑的男人被打断了发泄,他循着声音看过去,脸色一变,和周围那些人一样,屈膝跪了下来,脑袋在石板上轻轻一磕。 “尊,尊主!” 他话语里透露出欣喜,气焰也收敛了许多。 可宁归砚一眼瞧下去,他周围的那些监锦司的人,都默默将腰侧的长剑拔了出来。 他勾了勾唇,并不打算和这人唱什么身不由己的戏,抬手将手中的树枝一甩,枝条扫过男人的脸颊,划出一道血痕,将老先生旁边的人抹了脖子。 说实在的,宁归砚第一次这么鲁莽,也是第一次杀人,总归是21世纪来的人,他将手往后挥去挡住颤抖,随后在男人的惊诧中抬起另一只,指尖汇聚魔气,令那树枝再度为他所控,将周围欲要上来的人横扫开。 宁归砚转身:“不是要找我?那让我看看你们能不能带我回去吧,抓到我,我就跟你们走,不然魔界呆着多没意思。” 说完,从墙头消失。 此刻院中的人立刻反应。 “追!把尊主带回去!” 宁归砚将人带到了远离小镇的地方,他在冰川边缘停了下来,这个地方和林言言他们离开的方向完全相反。 后方的脚步紧追不舍,很快就跟到了宁归砚的周围。 为首的男人将剑往后一横,他皱着眉,脸上是势在必得。 “尊主”,这声音有些虚伪,但不妨碍他继续说,“魔界需要您,您这样,我们很难办,我们也是奉命来找人,好不容易才打听到消息,您可不能再跑了!” 宁归砚转过身,他轻笑着,眼底满是嘲讽,无所谓的姿态让人有点恼火,后面的话更让人气郁。 他说:“我偏是不跟你们回去呢?我瞧着,没有我了,你们不也好好的?怎么,不是尊主吗?我叫你滚,你也应吗?” 男人憋红了脸:“尊主!您不能如此胡搅蛮缠!” 宁归砚放大声音:“胡搅蛮缠?那你倒是说说,要我回去做什么?别忘了,我是仙门长大的,你会指望我听从你们的去攻打仙门?还是另有目的,让我猜猜... ...” “是为了我的血脉吧?” 男人盯着宁归砚,从对方的视线里居然看出了一丝戏谑,他心里忽然有点怵。 宁归砚很少在人面前出手,实力不详,虽然说是天一山一代的精英弟子,但也比不过他带来的这些魔界精英,但到底现在浑身魔气,甚至感觉不到了一丝灵力,实力更加难测。 若是作为魔,宁归砚一定比以往强大,他们若是强硬,不一定能带人回去。 宁归砚看着远处那群人的犹豫,化魔气为剑,横指前方:“给你们一个机会,一起上,打得过我,我就跟你们回去。” 他扬唇:“打不过,就死。” 音落,风起云涌间,宁归砚手中的黑剑上的雾气渐渐变为红色,强烈的风将他的衣袍吹去,风声同器物相碰的撞击声的声势不分高下,黑压压的天空没法将血雾遮挡几分,浓郁的血腥气将这周遭的灵物都驱赶开。 位于风阵中心的黑红持着长剑劈下,近处的冰石被散出来的魔气研磨开来,忽地那长剑冲向天,在风阵中一人的痛呼求饶声中猛地往下冲刺,将那人最后的话语都扎入了被魔气侵蚀的土地。 宁归砚撑着剑,他擦去嘴角的血,右侧肩膀横贯着一把长剑,眼下在流着血,因为太冷的缘故,很快就凝结成一块。 他猛吐出一口血,手上已然撑不住。 倒在地上时眼前还冒着白光,他想过自己可能在这种世界活不久,但没想到他竟然还算死得其所,忽然就不觉得疼了,反而想笑。 宁归砚拼命眨着眼睛,白光渐渐散去,变成深不见底的黑暗。 他愣了愣,抬起手,手指在地上按下,那些被他打入地底结成阵印的魔气从指尖流入身体。 吸收进行了很久,身上的冷意也渐渐浮现,不知道是因为此地过冷,还是因为别的,结束手,手指收回都打着颤,有些僵硬,有时候甚至感觉不到手臂的存在。 宁归砚没法再站起来了,只能听着耳边呼啸的风声,觉得疲惫时,就想着,干脆闭上眼睛吧,反正也没人来找他的。 他的护身符,早被他用掉了。 鼻间愈发微弱,宁归砚闭上眼,忽然感觉有东西碰了碰他的手指,他想动动手,却怎么也弯曲不了。 第138章 最后昏迷过去时,听见一声惊呼。 第74章 事故 “小砚, 是妈妈对不起你,可是我要是把你带回去, 别人家怎么看我们?议论我们生了个白眼的怪胎?” “宁归砚,您心脏不好,那你以后就呆在这家医院,我会给你请家庭教师,没有我的准许,不准出去。凭什么?就凭我是你爹!” “宁先生!抱歉,您不能离开草地范围太远,我带您回去吧。” “宁先生,过年了, 不回去吃个团圆饭吗?” 耳边的声音忽然一转,转为喧嚣的冷冷兵器碰撞, 手指上那虚虚缠绕的冷意在片息后没入指尖。 那一瞬间心脏仿佛也跟着钻出了一个孔, 也像有人在里面拔出了什么阻挡。 宁归砚冰冷的手指蜷缩几下, 试图从空气中抓住些什么东西, 但一无所获。 那异样的冰冷在体内流转盘踞,在身体内的每一处都走上一遭,魔气随着它波动平稳又激增,后同炸开的火花一样, 将身体内的那层桎梏都冲破。 七日后,繁闹的街道上,林言言追着一人冲过。 “站住!你个小偷!” 她在后面大声呵着, 头戴着帷帽, 前方被追赶的人手里抱着一个小包袱, 对方神色惶急,跑得飞快。 林言言见追不上人, 抬手从腰间取出什么东西,将其夹在手间往前一扔,前面奔跑的男人便被狠狠击打了一下小腿,顺势倒下。 追到人面前,林言言抓住男人的双手往后撩,对方嘴里开始求饶。 “女侠,女侠,我跟你无冤无仇,你追了我一路了,这个包袱又不是你的!” “呸!”林言言压着他肩膀往下沉,将其交给后面跟上来的官兵,“偷东西还有理了?跟官差求情去吧你,下次再让我看见你偷东西,饶不了你。” 那小偷一脸生无可恋地被带走,赶过来的官差中的一人走到林言言身前,正要开口感谢,就见林言言将帷帽摆正,然后转身就离开了。 可能知道官差要说什么,转身时举起手摆了摆,算是叫人不必感谢。 走出城后,林言言松一口气,颠了颠系在腰侧的小荷包,将储物袋里的吃食拿出来,瘪着嘴巴往西边去。 西边不远处有一个小村庄,村子里人不多,但却十分合林言言的意,不用被官差整日整日搜查,也没有多少人会来往,就是问城里的人,都极少有人知道。 就这样小的村子里,却有个大宅子。 林言言进了那宅子,进门朝别院去,进了院子里的屋子,她将吃食放在桌子上,床边的叁叶就看了过来。 “有什么好吃的!”叁叶从床边跳起来,跑到桌前,眼巴巴看着纸内包着的东西,“林姐姐,我好饿,能先吃吗?” 林言言弯下眼睛,从里面拿出一块点心。 “怎么样了”她朝床上看去,床上躺着的人已经昏迷了七日,即便是救了回来,脸色却始终不见好,每日都做噩梦,也有些意识,可就是不醒来。 叁叶失落地垂下头:“我没有办法,他身体里的魔气在融合他的身体,一般这种事情,没人能帮他,只能他自己醒来,我们能做的,就是保证他醒来的时候身体状态不太糟糕。” 他手上抓着点心,看过去的目光略显自责,林言言看见,抬手摸了摸他的脑袋,于是扯唇笑了笑,以示安慰。 “师姐!” 景弗不知道什么事到了门外,唤了一声带着身后的男人进来,那人没有同他们一样戴上帷帽,目光从手上的鱼肉移开抬起头时,显露出全部的面容来。 历青将手上的鱼颠了颠,笑得憨厚:“林小姐,我买了鱼,等会煲鱼汤喝!我先去看看我爹回来了没有。” 林言言转身过去,奔到门前,抬手招了招,等历青的身影远去后,她拽着景弗进到屋内,将门关上。 林言言给人倒了一杯茶:“怎么样?打听到了吗?城内是有宗门里的人?” 景弗喝了口茶解渴:“有,我看见三四个,他们手上有我们的画像,应该是在找人,最近你不要出去了。” 说完,瞥见林言言接过他茶杯的手上的伤口,于是抓住,启唇询问:“怎么受伤了?” 林言言看了眼,将手抽回:“小伤而已,等一会就要愈合了,你别那么紧张,我就是帮忙抓了个小偷,不小心被抓伤了而已,放心!” 景弗听她这样说,眉心的褶皱却没下去,他看了眼旁边盯着两人看的叁叶:“小大夫,有药吗?” 叁叶闻言,这才放下拖着小脸的手,他撇撇嘴:“哦。” 说完,掏出一盒药膏递给林言言。 “这个,每天随便涂涂就行了,你那个伤口也不会留疤,但是要... ...” 宁归砚耳边的风声终于停歇,他的呼吸渐渐平稳,没多久,稚嫩的男声便在一旁将他要沉下去的意识又拉了回来。 床上的人手手指蜷缩几下,那始终紧闭的双唇轻微地张开一些,吐出一口浊息后,难忍的闷哼从嘴里传出。 “等等!” 叁叶停下他的建议,倏然站起身跑到床边,看见那双熟悉的灰白色眸子后,惊喜地尖叫一声。 “啊!醒了,醒了!他醒了!” 林言言将手上的药膏扔在桌上,拉着景弗快步走过去,她走到床边,弯腰望进了那双眼睛,出声唤了一句。 “大师兄!大师兄?” 第139章 无人应答,便是抬手在宁归砚眼前晃了晃也毫无反应。 林言言皱着眉抓住叁叶的手:“不是醒了吗?怎么没反应?” 叁叶瞥过手臂,林言言便松开,他坐到床边,抬手在宁归砚面前再次晃了晃,甚至距离格外近。 这次人有反应了,猛地抓住叁叶的手将人的手臂往前拉,然后将其手臂压到后背,脸上满是警惕。 “谁?” 宁归砚压着身下的人,感觉这人骨骼很小,不像成年人,他皱着眉,将力气松了些。 叁叶疼得哇哇叫:“啊啊啊,啊啊啊疼,快,快拉开他!快拉开他!救命啊!” 林言言上前去,手刚触及到宁归砚的手,就被对方抬指点击过来,还是被景弗用剑身挡住,宁归砚手上的魔气才没通过穴位造成什么伤害。 宁归砚被剑气震了回来,眉头皱得更深了,他抬手,凝聚魔气成剑,剑尖指向林言言与景弗两人。 随后双唇启动:“你们是谁,和那些人一伙的?” 林言言被他的举动吓了一跳,一时不知作何反应。 叁叶手被桎梏住了,但嘴巴可没有,见那剑就要袭过去,立刻大声叫:“别跟他说话了,他好像听不见,还,还看不见,啊!救命,我的手要断了呜呜呜呜!” 景弗听见这话,抬手将剑横过去吸引宁归砚的注意,林言言顺势抬手施术将宁归砚的另一只手暂时禁锢住,她拉开叁叶,将宁归砚的手捏住,指尖在手心上划动着。 宁归砚聚起魔气,正要将横过来的剑气挥开,手上一疼一紧,接着就是一丝痒意在手心漫延。 他皱了皱眉,动作的手停下,额间的黑纹也退散去。 转过头看向林言言那边时,对方已经将手收回来了。 宁归砚将那只被写了字的手心握拳,犹豫几秒:“阿言?” 林言言猛地点头“嗯”了一声,意识到宁归砚似乎听不见后,又抬手在对方肩头拍了拍。 宁归砚低头,感觉到重量离开,他说了声抱歉,将周身的魔气收敛,手上的那把剑也摊在了手心往来处递过去。 东西被景弗拿回去后,便听见宁归砚略带不自然的询问。 “怎么不点灯?” 景弗持剑的动作顿了顿,林言言也一时哑然,也不再在宁归砚手上写些什么了,叁叶的痛呼声都停止。 周围一时静寂无声,显露出压抑的氛围来。 宁归砚迟迟得不到回答,摊开的手掌再次合拢,他将手背在身后,捂唇咳嗽了几声,随后再次转身,小腿撞到床沿,疼没喊出来,但声音却在安静中显得明显。 在床边伫立好一会,他忽然扯唇笑了起来,笑容温和自然,与以往一样让人如沐春风,表情都瞧不出什么差错。 宁归砚抬手,弯腰摸索着将被子掀开,随后躺了上去,背对着外面,声音虚虚的:“我累了,没事别来打扰我。” 林言言和剩下两人面面相觑,最后还是决定给宁归砚一些接受时间,毕竟他们都有些没太能接受,更何况本人了。 关了门,林言言抓住叁叶就往外跑,把人拉到内院的亭子内后,敞开门问:“这是怎么回事?怎么... ...怎么会看不见也听不见了呢?” 叁叶抽出手腕,扭了扭。 他摊开手:“这是因为积累在他身体里的魔气太多了,又不知道为什么封印突然被全部解开了,其实一般来说,他现在应该爆体而亡,因为他的身体完全撑不住那些魔气,但他现在好好的,突然五感有损应该是暂时的,有个家伙帮他压制了身体里的魔气,但还不稳定,等稳定下来,就能好了,你们别太担心。” 林言言松了一口气:“那需要喝药吗?我去市集上买,师兄身上的魔气能依靠外力稳定吗?” 叁叶摇摇头:“不用喝药,但也没法依靠外力稳定,你们的灵力不够,除非有个特别厉害的人愿意每天给他疏散魔气,但这只是暂时的,我之前不是告诉你们了吗?他缺了个东西,找不回来,谁都帮不了他。” 林言言恍然记起那时叁叶带着他们离开魔界时说的话。 “他的身体被塞了个东西,那东西不属于他,是一朵花,代替心脏的位置,藏在封印之下,要不是封印破开,我们根本看不出来。” “他的心脏被挖走了,所以他承受不了这魔气,有人就用阵印封起来,现在那些阵印被解除了... ...” “他不会死,有人帮了他,那人和那朵花融为了一体,不,那不是个人,是怨鬼!” 第75章 眼瞎 屋内翻动的声音不断, 盖在身上遮挡下颌的被褥被一只细长且布了些细茧的手掀开,露出其下正往下压的唇。 唇有些枯干了, 部分地方的唇纹明显,主人张嘴,几颗牙露出来压住下唇,那片地方都被咬成莹白的色彩。 宁归砚攥着被褥坐起,他眨眨眼睛,脸上不知道什么事挂了几滴泪,泪水也黄豆大,一颗一颗往下流,表情却是茫然。 他松开被褥一角, 一只手覆上左胸口,里面的跳动声平稳, 却也格外缓慢。 沉默了良久, 他吸了吸鼻子, 将脸上的泪擦去, 随后摊开手,一枚扳指出现在手心。 扳指内的灵魂还在,里面能够支持她不消散的魔气很充足,不是来自宁归砚, 是当时那团黑影——不知来历的,但觉得格外亲近的魂魄,因为被怨魔之气缠绕, 宁归砚都看不见里面的灵魂。 第140章 其实他短暂地看过一眼那黑影的眼睛, 也在昏迷时, 听见有人不断叫着他的名字,温婉柔爱。 “阿砚?阿砚?不要睡阿砚, 不要睡,看着我,看着我... ...” “阿砚,见面仓促,我没法完成你请求我的的事情了,如果听得见,不要试图逆转我的封印。” “也不要试图去找你丢失的东西,就当一个普通人,普通地过完这一生。” “阿砚,抱歉,是娘对不起你,好好活着,不要冒险... ...” 思绪被开门后灌进来的风乍然扯回,宁归砚缩起手,朝风的来源偏过去脑袋,他歪了歪头,想起自己听不见人语,便站起身。 “是谁?” 宁归砚走上前,有人按住了他的肩膀不让他动,随后对方放开他,手中也被塞入一个汤碗。 汤碗滚烫,他的味觉和嗅觉还正常,闻得见那是鱼汤的气味,抓着他肩膀的手掌又比较宽厚,于是试探着询问:“阿景?是你吗?” 历青将宁归砚的手中塞入汤匙,带着人坐到了一旁的桌前,拉开椅子推着人坐下。 他把汤碗从宁归砚手上放到桌面,抓着宁归砚的手找到碗的位置,再递出汤匙,结尾拍了拍宁归砚的肩膀,示意他可以喝。 宁归砚脸上在门打开时就恢复了平静,除了眼睛生理性的有些疼,看不出什么异常。 他猜出来人,表示感谢:“多谢陆公子。” 他看不见的地方,历青面露惊讶。 宁归砚执汤匙在碗中搅拌了几下,他似乎知晓对方会惊讶一番,开口说着:“陆州算是旧友,不过却是没听说过有什么子嗣,我家小弟性子冷,也不太会做这些细致的举动,再想,必是这府中的主人,陆公子不必感到吃惊,初次见面,担待我身体不便,以至于麻烦了陆公子。” 历青的表情怔怔然,他看着宁归砚良久,想张唇说什么,眼珠一转,又飘向门外了。 宁归砚小口吸着鱼汤,有点烫,他就放下汤匙,手心溢出魔气将碗底的滚烫隔离。 片刻后,那魔气又消失无踪,他勾唇笑了笑:“汤不错,陆公子辛苦了,这样好的味道,想必花了不少时间吧?” 历青摆摆手:“没有没有。” 说完,抬手在桌上敲了敲表示他听见,然后在宁归砚手背划下一个“不”字。 宁归砚低眉敛目,脸上的笑眼像过眼的云烟,他压下唇,在人的眼皮子底下将鱼汤喝完,末了想要出去,被历青递上来一顶帷帽。 若是出去,外面阳光并不盛,也不需要什么遮挡物,门外透进来的清凉的风就能解释一切。 他把帷帽接过,戴上后朝门处走,手一晃抓住一根拄拐。 往前走时,身边的男人抓住他的手臂,阻拦意味明显。 宁归砚的动作滞住,他抬眸,一双眼睛被笑意遮掩,又伴随上温和的请求。 “陆公子,我只是出去走走,路我还是能走的,陆公子不必担忧,若是得空,回来后,我去看看令尊,许久未见,也不知他身体是否健朗。” “陆公子拦着我干什么?” 说着说着,语调忽然飘忽起来,宁归砚的手不知道何时抬起,两指并拢,上方凝聚着魔气,魔气顺着漂浮在历青眼前。 他笑了一声,将手从历青手里抽出:“陆公子,我不会有事,你回去吧。” 说完,两指松开,拄着拄拐离开了后院。 宁归砚虽然看不见也听不见,但他现在用个瞬行符箓也是简单的,出了别院眨眼就到了一间茶馆的里间,他坐在窗边,嗅到茶香,叫来小二后放下一锭银子。 “来一壶好茶。” 店小二正奇怪这里间什么时候来了人,但对方出手大方,即便穿着奇怪,他也拿了银钱就笑开了脸:“好嘞!客官稍等啊!” 宁归砚没听见对方的欣喜,手指搭在桌上,暗暗探查周围的气息——有不少的灵力在周围停留,说明城内有不少仙门的人,并且还停留有些时日了,想必历青拦着他出去,也是因为这个。 而且,历青似乎比他想象的要强一些,魇术持续吃时间不如想象的长,才刚见面就露了陷,保不准对方会临时站在仙门那边,只希望仙门的消息不要太快传到山下。 感受到浓郁的茶香飘过来,宁归砚摸索着给自己倒了杯茶,一小口一小口品尝,他将身上的魔气遮掩住,从窗户往下看流动的人群,似乎真能看见什么一般,只是那眼前的帷帽做什么都有点碍手碍脚了。 城内刚下新雨,风都带着潮湿的味道,路上坑坑洼洼的地方不少,多有马车行过将水溅到人身上的。 因此路中间的人少些,人一少,就显得其中执剑的人格外瞩目了。 手上的剑还不够,一人怀里抓着一张图画,上面画着几人的画像。 乔离拦住来往的路人,把手里的画像摊开:“小姐,你见过这三个人吗?旁边两位年纪不大,中间这位可能,可能眼睛很奇异,你见过吗?” “没,没见过。” 行人摆摆手,挥开横在面前的画像快步离开。 乔离之后又问了好几个,一无所获。 跟在她身边的两个师弟安慰:“师姐,景修士和林小姐都被那魔头带走,那魔头又身受重伤,说不定已经死了,只是可惜了两位同修。” “真没想到那宁修士是个卧底,在天一山潜伏近二十年,弑师杀友,我看那历师兄也定是他杀的,不然怎么会突然被魔族带走不见了踪迹!” 第141章 “闭嘴,”乔离抬手呵止,“宗门叫我们下来寻人,就老实找人,其他没必要的话别听信,继续找吧。” 两位师弟闻言不敢再出声,老老实实跟在乔离的身后,三人从东市一直找到了西市。 乔离见太阳升起来了,两个师弟跟着她也问了一圈,这城内的人几乎都要记得他们的模样了,于是决定去找个茶馆坐下来休息一会。 她带着人去了离得近的茶馆,进门迎面和一人撞上。 那人持着拄拐,戴着帷帽,身形是修长的,却是不看路,径直朝几人走来,不带一丝停步。 她拉着师弟侧开,看着人远了,旁边过来的小二叫了声她。 “小姐,不好意思,那位客人眼睛看不见,担待担待,您要喝点什么我们这儿不止有茶!” 乔离回头:“解渴的就行,你看着上吧。” 她说完,目光又朝方才那‘瞎子’离开的地方看上一眼,随后问:“那人眼瞎?看着是个富裕人家的公子,怎么出行身边无人?” 小二摇头:“这我就不知道了,我也是第一次见他,方才端茶过去的时候,他找不见茶碗,我帮忙递上去,这才知道的,手都被烫了一大块,也不知道是不是去医馆的,戴着个帷帽,感觉挺奇怪的。” 乔离从钱袋子里拿出银子给小二:“原是如此,我们就在楼下喝茶,麻烦了。” 她收拾好心里奇怪的感觉,随着小二的指引找了个位置坐下,余光瞥见从她身边经过的白色身影,表情一怔,转过头去,那人已经消失在了门的拐角。 乔离看着门框,心里的猜想一茬接着一茬,最后她站起身,对两位师弟嘱咐:“我去买点东西,你们在这儿等我。” 说罢,也迅速消失于茶馆之外。 宁归砚出了茶楼,走在街道上,不显得惧怕,手里的拄拐虽然时常打到人,嘴巴里的抱歉也不断,但表情却是开心的。 他另一只手蜷缩在袖口当中,拇指抵着食指上的扳指转动,高兴了便哼哼两声曲调,风吹过来将帷帽掀起时,才着急地拉住一些。 等他走累了,忽然停下来,往旁边偏一些,将几枚铜钱递给摊子的卖主:“能否给我来一串?” 手上的钱被拿走,一根糖葫芦递了过来。 宁归砚咬了一口,满意地晃了晃手里的糖葫芦,转身要离开,被摊主拉住了手。 摊主:“欸!公子,公子你给多了!” 宁归砚皱皱眉,不作反应。 那摊主从摊位出来,抓着宁归砚的手不放,将两枚铜钱放在宁归砚手心,见人握拳收起,这才回了摊位。 宁归砚却是再次转过身来,他心里计算着价格,又拿出几枚摊开。 “再给我来几串吧。” 摊主见人如此大方,眼皮上下打转,轮番在铜钱和挡住脸的帷帽上移动,随后收下钱,去拿上三串糖葫芦。 “公子,口音听着不像本地人啊,是外城来的” 她问着,抬起手将东西往前伸过去,摊子前面的青年却是一动不动。 “公子?”摊主皱眉唤了一声,“您的糖葫芦,拿好!” 又唤一声,宁归砚已经站如松,手垂直,比他手里那根拄拐还直。 摊主目光落在那拄拐上,明白了什么,身子前倾准备提醒,一双手横过来接下。 清冽的男声阻隔了那小贩的手。 “给我吧,他听不见。” 第76章 旧友 等待的糖葫芦迟迟没有递过来, 宁归砚眨了眨眼,心里嗤笑了一声记性如此不好, 他抬手往前伸过去。 “我的东西... ...” 话说一半,带着温度的签尾就碰到了手心,于是下意识将手蜷缩,握住时小指触碰到了对方的食指,那片温暖中快速地跑过什么东西。 宁归砚往前看着,大概是摸不清人在哪儿,只能对着前方的人道谢:“多谢。” 接着抬起手中的拄拐,侧过身去,拄拐往前试探, 没传来落地的清脆,他往后缩了缩手, 手臂就被一只温暖的手掌托住。 拉住他的人要带着他往前走, 又忽然停下。 宁归砚道了声谢:“多谢, 我自己来吧。” 说完, 周围忽然聚起灵气,他扯回手臂的动作忽然一顿,随后将拄拐往前,再次往方才戳到人的地方走去, 后面的人便拉住了他不让人动作。 身边有轻微的风过,应当是那人挡在了身前。 那搭着摊子卖糖葫芦和菜的摊主早被吓得没了影子,摊位旁边的乔离执剑背在身后, 剑上的灵力在缓慢凝聚, 她透过前面拦住视线的人往后看, 只能看见那飘逸起来的帷纱。 乔离朝前方的人颔首:“季仙尊,好巧。” 她说完, 眼睛觑着季宿白放在陌生男子手臂上的手掌,心中的猜想有多了点证据。 季宿白应了一声后,乔离便走上前,歪过头偏了下肩膀朝男人身后那人看去。 她瞧不见帷帽下面的面容,但身形却是可以看得清楚得,那人虽然看着薄瘦,可手被抓住露出来时却是能看得见肌肉的,况且那只手大拇指和食指间有层薄薄的茧,看着... ...是多年抓着一个东西练出来的。 “这位是?” 乔离抬手,询问身后蒙面男人的身份。 季宿白抓着人朝背后背去,身体也朝前一步,于是将乔离的视线全然挡住。 他瞥过周围百姓好奇和害怕的表情,略微不满:“见他行走不便,帮个忙,乔小姐,街市中,莫要误伤了人,剑还是收起来吧。” 第142章 乔离听他说完,没有丝毫要放下剑的意思,依然想要窥探一番季宿白身后的人的意思。 她再次歪头看过去:“是吗?我方才见过这位公子,身形与一位旧友格外相似,便来看看,不巧,这位故人,季仙尊应当也认识,想必是忘不掉的,也是因为这个,向来不近人情的天一山掌门,也做这些心善的小事了吗?” 边说着,边往季宿白身侧靠近,垂在身侧的手纯纯欲动,脸上也布了紧张。 还没等她抬手,想要探究的主人便开口说了话。 “这位... ...公子。” 宁归砚扭了扭他被抓住的手臂,握住拄拐的那只手抬起又因为障碍放下,姿态格外无措,连扯动的幅度都很小。 “你有什么事情吗?能不能先放开我?” 声音一出,乔离手中的剑就扫了过来,被季宿白抬手挥开。 “乔小姐。”季宿白寒冷的语调中增添了惶急,冷眸落在乔离身上,抓着宁归砚的手更紧了。 “我来寻人,与你无关吧?” 乔离蹙着眉头,也猜出来季宿白会出现在这儿的原因,她不是个拐弯抹角的人:“季仙尊,我知道你护着他,但你不可能护他一世,众仙门都在找,若是被他人找到,结果只会是被施下数道无法逆转的阵印,那种痛苦没人能忍受,魔族的人在仙门从来只有灰飞烟灭的结果。” “但万事不是没有例外,他初心不坏,我带他回去,求一求仙门的诸位长老,饶他一命不是不可,季仙尊现在拦着,是要将他拉入万劫不复吗?” 季宿白看着她因为说话急而快发红的脸颊,握着剑的手也暴出青筋,他饶有意味地觑向后面‘躲着’的人。 “令尊知道乔小姐的心思吗?” 乔离脸一热:“那与此无关。” 季宿白:“是吗,那我捉拿我的弟子回宗,也与乔小姐无关了,乔小姐在此阻碍,是什么意思呢?” 乔离握紧的剑偏方向,她那日看见的景象也不是虚幻,对于两人的关系自然也清楚一些,但那日继业大典的事情,仙门上下都传遍了,谁不知道宁归砚捅了他那师尊一刀,差点伤及要害,然后将师弟师妹掳走了。 饶是季宿白可能放宁归砚一命,那天一山的三长老林奇也不可能放过人,将人关入水牢严刑拷打都是极为轻的,何况现在天一山状况复杂,那大长老至今没有出来说什么,全是林奇在做主,季宿白又受了伤对外放言在内养伤,现在天一山几乎已经是林奇的一言堂了。 若是宁归砚被带回天一山,想必也是腥风血雨。 她将剑指向季宿白:“抱歉,我不能让仙尊你带人走,他回到天一山,会死。” 宁归砚手被抓着半晌,对方没松开他,他也不着急,噙着笑等待,在周围忽然冷下来时,鼻腔内闯入一些粉末,粉末不呛人,但想必是遮挡视线的,随后手臂上的人那只手在一人的打击后遽然松开。 第三方的加入让场面变得混乱,林言言站在远处,面容着急地看着季宿白和他身前的那把剑,她大声唤了季宿白一声。 “师尊!” 这声没换来季宿白的侧目,反而是让乔离看了过去,随后上空撒下粉末,粉末消失时,脚边落下一帖符篆,季宿白抓着的人早已不见了踪迹。 乔离要捏诀去追,林言言跑了上来,抓住乔离的手臂,略微惊喜道:“乔姐姐!” 嘴里喊着乔离,眼睛却是看着季宿白。 男人的双眸落在她身上,表情冷淡,对于宁归砚被劫走的结果坦然接受,这样看穿了人的目光让林言言惶恐又惊惧,也略有忐忑。 宁归砚被人带着奔起,等停下步子来,他将拄拐抵在地上,偏头朝带着他离开的人看过去,那姿态真像已经能看见了似的。 对方很快就将他松开,正要说什么,还没反应过来宁归砚听不见,宁归砚自己个就先开了口。 “看起来,陆公子也不是个普通人啊。” 宁归砚话里笑意叫历青表情愣了一刻,那凝固的神态在下一句话中不断变换。 “不对,我该叫你历青,毕竟陆青这个名字,是我送你的,你有权利是否接受,不过我还是对自己太过自信了,可我没想到,魇术消失了,你却没回天一山,而是在这里安顿了下来... ...历青,你什么时候知道我的?” 历青站在对面,一句话不说,即便说了,对方也听不见,只是抬起手,将宁归砚的帷帽摘下,然后望进那双灰白狡黠的眼睛里。 那双眼睛就像云城的雪,在那始终有些昏暗的城内,被捧起缩在屋檐下很快融化留下洇湿,就是这样的雪,让人觉得心生愉悦,偏偏又在其中掺着冻人的温度。 “你带我回宗门的那次,还是在威山的时候?” 历青听见人问,嗫嚅半天,也只是将帷帽放到宁归砚手上。 宁归砚抓起帽子:“也无关紧要,不过你的好意我承了,但你的大师兄是回不来了,并非我杀了他,你应该清楚,也不是用了什么邪术,我也算半个受害者,毕竟我对这个身份也不是很排斥。” 他将帽子收入储物袋,点出历青的目的。 “不过你救我走,是想从我这儿知道我为什么要把你支走的原因,想问继业大典的事情?还是问其他的?” “继业大典虽然在我的预料之中,但我也不是神仙,不能保证我真能跑掉,可如果成功了,他们会追寻我是如何进来的,你想想,当初是谁带我进来,我下山的次数几根手指可以数出来,他们会不会捏造出一个我的接应,来解释他们的疏忽?大长老他们不敢动,而林奇现在估计只想杀了我,剩下的,为了打击天一山,会怎么应和?天一山又怎么应对?如果找不到我,是不是要找一个替罪羊?” 第143章 历青听着他的话面露愕然,接着宁归砚又将他的震惊牵引向另一个地方。 “你这么聪明,我说的这些你应该也能猜得到,所以不愿意亏欠,是林言言叫你来的吧,她跟人回去了?” “不过你白救了,我是故意跑出去的,在我第二次用魇术迷惑你的时候你应该就知道,你们仙门子弟,原来都这么犟的?非要还了这个人情?” “你现在带不走我的,不过你可以帮我个忙。” 历青:“什么忙?” 宁归砚感觉到地上因为脚步急切的震动,他恣意笑着:“刺伤我,然后离开,剩下的,我自有安排。” 历青皱眉拉住宁归砚的手:“你要回去?你那是自寻死路!” 说完,喘了口气,在宁归砚手心写上一个‘不’字。 字迹的比划路线宁归砚已经很清楚了,历青没写完他就抽出了手,手中聚魔,魔气化剑。 森冷的气息在周围逐渐浓郁,这样明显的魔气让历青心一跳,猛地后撤躲开倏然袭来的魔气,那魔气没有杀伤力,却是在里面蕴藏着魇术。 宁归砚再次聚起魔气:“你觉得我是想跟仙门走?那你错了,我出去,不过是想找找魔族那帮人,只不过没想到遇到了最不想见的,就干脆多等了一会,不过这点插曲,不会改变结局。” 历青听着,拧眉在手中聚起长剑,抬手挥出抵挡再一次的攻击时,身后一疼,手中的剑也被悬起。 被按着跪倒在地时,历青涨红了脸:“景弗!你干什么!” 景弗抬手将历青的穴位封住,然后架着人站起,他皱眉看着前面的人握住历青的剑。 剑身刺入胸膛的时候宁归砚的眉头忍不住地皱紧,拔出时,他将剑甩出去。 剑柄被景弗抓住,随后听见宁归砚道:“引开那些家伙。” 景弗犹豫了一会,宁归砚敲了敲手里的拄拐后,他带着历青离开了这里。 宁归砚尽可能地放出身体内的魔气,不管是仙门的,还是魔族的,都能找过来,但少部分仙门的景弗能引走,剩下的,便是宁归砚的目的。 其实没有那枚扳指的出现,宁归砚估计就丢下所有人走了,可惜,有人把扳指还给了他,知道一些自己不该知道的东西,就注定不会按照那个声音的请求去做了。 不多久,就有人出现在瘫坐的宁归砚面前。 “尊主!” “快,尊主在这! ” 第77章 谎言 飞雪漫天, 极冷的地宫中设有一间冷室,宁归砚就在冷室内的床上, 周围是禁锢住他的隐隐约约的锁链,从床的四面八方牵引来,刺入他的手心肩骨。 疼痛让人脸色煞白,但宁归砚在这时候能忍,硬是没出一声,只是在有人进来的时候睁开眼,转头看过去。 灰白的眸子因为反射的光而明亮起来,眸光就落在被打开的食盒上,带着食盒来的黑衣人将才饭菜端上冰床旁边的桌上。 对方指了指饭菜, 站在一旁请示:“尊主现在要吃吗?” 宁归砚抬手,晃了晃手腕上隐约的黑色锁链, 张开手掌骤然握拳, 那锁链瞬间碎裂, 化为一缕缕的魔气沉入了地面。 他走到桌前, 眼前的视线清晰无比,方才黑衣人的声音也清楚,胸口的伤痛早就被治好,目光缓慢看向桌上时, 瞧见面前的餐食旁,放着一把小刀。 他被魔族带回来数十日,身体内压抑的魔气被冰室内的阵法化作的锁链吸去部分, 五感得以恢复, 但持续时间不久。 监锦司的人对他说: “尊主, 您体内魔气太浓,又被压制太久, 在没有找回天魔心之前,只能依靠这阵法暂时恢复五感,待我们攻下仙门,便能抓一个人回来给您压制体内暴涨的魔气,之后再去寻天魔心!” 宁归砚当时问他们:“若是我不想找,你们会停吗?” 那群人沉默了许久,最后还是有人出声否定:“事关魔族大事,这是千万年来的死令,若是找不回天魔心,魔界会崩裂。” 宁归砚心想魔界崩裂关他什么事,一颗心脏就能解决吗?但又实在好奇,就由他们说的,在这冰室内住上了数十日。 桌上的食物被设下术法,不会受到室内的寒气而过快冷了,宁归砚在旁边监锦司下属的注目下坐下,端起碗碗吃了起来。 他一边吃,也不忘问话。 “这刀... ...是干什么的?” 那黑衣人颤颤巍巍,看着那短刀浑身活像装了个筛子在里面,他喉间滚了滚,在宁归砚看过去时,小声道:“这是... ...用来取您的血。” 宁归砚顿住舀汤的汤匙,他撇眉过去:“取我的血做什么?难道有人要死了,还得我来救助?这魔界尊主,原是该乐善好施的,倒是从未听过。” 他话语中的讽刺意味旁边的黑衣人自然能听懂,慌忙摇着头:“不是不是,不是用来救助他人的,尊主的血何其稀少,这血... ...” “尊主,往生泉到了。” 宁归砚听着旁侧跟来的人的回汇报,看着面前的这口井,井内阴湿气很重,上面有一道封印将井口封住,他转动手指上的扳指,将手中的玉盒打开——里面装的正是宁归砚不久前放出来的鲜血。 “尊主,”一旁的下属上前来,“这鲜血,便是用来稳固这往生泉之上的封印的,魔族先祖在其上设下封印,只有后人可解开其封印,用鲜血压制,方可保一世魔族稳定。” 第144章 宁归砚转动扳指的手停住,他垂目,心中百感交集。 和梦里的一样,与那个救了他的,自称为他的母亲的女人所说一样,魔界的往生泉,是个压着众多怨鬼的区域,魔族尊主,便是为了压制这封印而生的,至于怎么压制,他问过,对方不愿多言。 现在他回来,听了魔族中人说的话,大致就知晓了。 宁归砚抬手,将玉盒内的鲜血滴上封印,血光盛开后,那层薄薄的缭绕着黑雾的井口便愈发深不可测了。 他掀目看向旁边的下属:“若是没有魔族尊主的鲜血,这井会怎么样?你们魔界,只能依靠这个压制吗?” 下属沉重着脸摇摇头:“属下不知,只是千百年来,都是前任尊主来稳固这封印,尊主逝去后,这封印便日渐压不住里面的怨鬼邪魔了,那些都是极恶极凶之辈,若是跑了出来,恐怕... ...” 宁归砚竟然不知道魔界还是如此心怀大界的,他勾了勾唇:“那那些转生的怨鬼呢?你们放他们进去,是去送死?” 像是被戳中了秘密,那下属没再说话了,宁归砚也明了他这副姿态是什么意思——若是魔界尊主无法用天魔血压制,就得以毒攻毒,拿那些小邪祟祭奠这封印,加强禁锢,也算是一种方法,只是有些过于丧失人性了。 他将玉盒扔给身侧的人,将手间的扳指又戴了回去,转身离开了这地往生泉之地。 离开进入往生泉的秘境,从地宫上去,魔界的其他地方倒是和云城也没什么区别,只是稍稍繁华了些。 宁归砚叫跟着他的那些人回去:“你们在我手上设下的禁身咒,还不够你们放心吗?” 他此言,那些人便没法再说什么,只能按照宁归砚的吩咐下去了。 这魔界主城内,除了一些小妖魔族,还是有些人类的,只是少见,宁归砚逛了一会,看见一家卖玉佩的店铺,鬼使神差就进去了。 店内的掌柜是个年迈的老头,慈眉善目的,见人来了,便迎过去,可瞧见宁归砚手臂上那被设下的术法的印记时,倏然瞪大眼睛跪地。 “原来是尊主!是我眼拙,尊主莫怪!” 老者神情惶恐,明明宁归砚嘴角含笑,却是见了死神一样。 “老先生别这样,快快起来!”宁归砚托着对方的手,瞧见那脸上犹豫的神色,于是道,“放心吧,我只是进来看看,将我视作寻常客人就行了。” 语罢,那老者才犹豫着被宁归砚扶起。 他看着宁归砚,瞧见青年温和的神色,姿态轻松了许多,于是指着自己柜台上的首饰玉佩:“尊主是来买饰件的?还是送人?我这儿什么都有,尊主要是看上哪样,跟我说就行!不用给钱!” 宁归砚笑笑:“这怎么行,老先生,我不是说了吗?将我视作平常人就可以了。” 说完,从腰侧取下那块几乎快要碎了的黄玉佩:“这个,可有一样的?” 老先生眯眯眼,接过那玉佩迎着光线瞧了好一会:“嘶,啧,这个... ...这个... ...好东西啊!这是上千年的东西啊,尊主是哪里得来的?这样好的玉,就算是碎裂,也价值千金,几乎可以承载世间存在的九成的阵印!” 这种夸奖在宁归砚这里可不是个好消息,他皱皱眉,接过老先生递来的黄玉佩,点头谢过:“有劳,那老先生的意思是,这里没有,魔界内也找不见?” 老先生叹着气摇头:“若是有,定当告知尊主,没人会瞒着的,只可惜了,这样好的东西,无法修复,上面的阵印有残留,又不知是何人设下,若是还算完整,也没有其他阵印,这玉佩,怕不是要被抢破了头。” 宁归砚攥紧了那黄玉佩,询问:“没有可以修复的办法吗?” “老身见识短浅,目前的确不知有何能修复的法子,这玉佩应运而生,认主,尊主是从哪儿来的玉佩?不妨问问原来的主人?” 原来的主人... ... 宁归砚收起玉佩,谢过老者,转身离开了店铺。 他在街上漫无目的,将手臂上的阵印印记遮挡住,这下也没人忽然跪下来唤他了。 走到街头的茶馆时,他停下,寻了一个里间坐下,小二送上茶来时,他叫住人。 “等一下。” 小二听在他身侧:“公子还有什么需要的?是这茶不合胃口?” 说话的小二凶神恶煞的,话却卑微,兴许是感觉到宁归砚还隐藏不熟悉的魔气,深感敬重。 宁归砚听了他的话,抿着一小口茶:“哦,没有,只是问问外面怎么突然如此吵闹。” 他执着未曾关进的窗户,外面泄进来的嘶哑的哭喊声压抑不住,仔细听着,像是喊着“不要不要,救命救命”等等的话语,嗓音听着像年纪不大的少年,还有些熟悉的感觉。 茶馆的小二打开窗户,朝外面瞥一眼,回身道:“是最近被带回来的作恶的怨魂和小鬼,今日要将他们送去往生泉,也算是给这一生一个交代了。” “这样啊,”宁归砚放下手中的茶盏,“那往生泉,真能渡魂?” 店小二也不知,看着宁归砚摇了头:“其实啊,只是传言,但这转生之事,谁也没见过,总不能在灵魂上留下印记?那得多痛苦啊,恐怕苦等百年千年都遇不到,大千世界,也是说不准的,不过我倒是信的。” 宁归砚点点头:“说得不错,人总是信美好的东西。” 第145章 他站起身,那小二一愣:“客官不喝茶了?才刚盛上一壶,是觉得苦涩?” 宁归砚:“并非如此,茶很好,我出去一下,等会回来继续品尝这茶,毕竟令人流连忘返。” 说完,手一抬,在店小二面前消失得无影。 街市上一群精壮的人推着几个推车往前走,车上放着笼子,笼子上面贴着符箓,里面则是一些怨鬼和新生的小鬼。 前面领路的人穿着监锦司的黑衣,手持着剑,对耳边的哭嚎充耳不闻,市街上的人大都也习惯了这样的场景,最多看几眼那笼子里有多少人,是比上次多还是少,又是长什么样子,看完就偏开脸继续自己手里的事情了。 冷漠极了。 那群怨鬼魂魄被推到一间糖水铺组前时,有人忽然出现拦住了路,为首的监锦司的魔众面露不爽:“前方何人?敢拦监锦司的路?找死吗?” 宁归砚扔给站在门口的老板一锭银子:“老板,劳烦给我来点糖。” 那老板眼睛左右一瞟,决定先进去,于是拿了银子就退回了店铺内。 监锦司的那位心中生怒,走上前剑尖指着宁归砚:“你为何将监锦司视若无睹!还不让开!” 宁归砚瞥他一眼,歪了歪头朝车上笼子内扫一遍,果真瞧见了熟悉的人,他抬脚,一脚将人踹到路旁,力道之大,对方被甩到墙上,猛吐出一口血来,怒目圆瞪,可在宁归砚转身时,那双忽然变为灰白的眼睛叫他说不出话来。 宁归砚走到那些笼子前,抬手在笼上一碰,里面一个小家伙被抓了出来。 “这个人,我带走了。” 说完,又跟风一样不见踪迹了。 第78章 入井 茶馆内的东侧里间内, 少年鬼抢过小二端过来的点心盘子,抓着盘子里的点心开始狼吞虎咽, 不一会嘴边就沾满了点心碎渣。 宁归砚撑着脸瞧着他如此猴急地吃东西,扯唇笑了笑,叫住要离开的小二。 他问道:“这人间的食物,他这个小鬼也能吃吗?” 小二倾身点头:“是的公子,这点心里掺杂了一些鬼魂吃的怨魔气,不过普通人是不能吃的,方才公子叫我上些他能吃的,我就端来了,公子可是不满意?” 宁归砚了然:“没有, 挺好的,多谢。” 目送走店小二, 宁归砚才重新看向脏兮兮的少年鬼, 他一只手支在桌上, 一只手递过去手帕。 “你... ...” 他发出一个字音, 最终没有问出口,但心里是好奇的——为什么出现在这,什么时候死的,对方在廿城的牵挂又如何了。 宁归砚都不知道自己是好奇心这么强的一个人。 他倒了杯茶, 晃着冷得差不多后,推到对面,随后指了指茶盏:“慢点吃, 喝点水, 没人跟你抢。” 说完, 又失笑地说了句“真是一点没变”。 等人吃完后,对方大眼睛看着自己时, 宁归砚复开了口问:“小乞丐,吃完了,该回答我的问题了?” 那小乞丐震惊地睁大眼睛,然后喝了一口茶,用袖口擦了擦嘴边的点心碎屑,他嗫嚅半天:“你,你还记得我?” 宁归砚失笑:“我看着像记性很不好的人吗?是我问你问题,怎么反倒你问我了?” 他敲了敲桌子,表情严肃起来。 “还没回答我,为什么会在这?怎么,你也想往生?” 小乞丐睁大的眼睛忽然耷拉下去,没多久就蓄满了泪,下一秒泪水就跟不要钱似的往下流。 “呜呜呜,我,我没有,廿城没了,廿城没了,爷爷也没了,弟弟,妹妹,呜呜呜,弟弟妹妹被妖怪吃了,我跑出来,被,被,被那些人抓到,就,就到这里了,爷爷... ...” 宁归砚将帕子递过去,等人哭够了,继续问:“廿城怎么了?城里出事了?” 小乞丐抽噎着将脸上的泪花擦干净,他吸着鼻子,说话的声音有点哑了。 “廿城里出现了一个很可怕的鬼,他,他吃人!他把城里的人都杀了,那些在城里的道士也死了,城里现在已经没有活人了,鬼也很少,我跑出来,没多久就被那些人抓住了,我跑不掉,就被带到这里来了... ...” 他懵懂地看着宁归砚:“你,你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 宁归砚看着他不做声。 死后有形的大都是怨鬼,这些小鬼始终保持人的身体,应当是受了那廿城大鬼的影响所致,这样看来,那城内的家伙,必定是个不好对付的主,那么前去剿魔的仙门人数也不会在少数。 那必定是个大凶。 只是这种大凶,在以往仙门的记录当中,已经很少出现了,特别是现在,那些大凶要么被仙门压住,有所针对的方法,要么被封印,怎么会突然现世,之前书中也没提过这一嘴啊... ... 不对,有提过,黑海成了魔海,景弗到时候会去那边剿魔,也是那个时候,被影响入魔的,那这大凶,是黑海里跑出来的? 宁归砚蹙眉,叫来小二结账,他拉着小乞丐往外走。 小乞丐抬起头,扯了扯宁归砚的衣角,询问:“你,你也是道士,你能帮我去救救爷爷吗?求求你了... ...” 他说着,眼睛又红了,小脸的脏污被手帕带着泪水擦去,现在便显得可怜极了。 “别哭了,看我也没用,”宁归砚别开目光,“我自身都难保,忘了刚刚我跟你说什么了吗?” 第146章 小乞丐抽噎着,不久前宁归砚的叮嘱在耳边响起。 “听着,我只能带你走,做不了其他的,我现在算是个囚犯,不过我是自己进来的,我有个问题需要搞清楚,不然我心不安。” “你如果不想灰飞烟灭,就好好听我的话,这儿到处都是吃人的鬼怪,所以别试图自己跑掉,再被抓住,我也救不了你。” “过几天我会找机会,到时候出去了,你就跑吧,别再让人抓到了。” 想到那话,小乞丐抓着宁归砚衣角的手就更紧了,他着急地将人拉到一边:“那,那你要... ...那你为什么要回来啊?是这里有什么东西吗?” 宁归砚要扯开那小手的动作顿住,他看向小乞丐,一时竟然回答不上来,兴许是赌气,毕竟季宿白那家伙那么容易就找到他,身上肯定还有没消去的印记,而且他早八百里就闻见那家伙的味道了。 也可能是没想到仙门那群家伙如此执着,翻天覆地都要把他找出来。 不过他将原因归结于那个自称为他娘的女人,上一任的魔族尊主,对方告诉他,魔界的往生泉里藏着一个秘密,封印那井的不仅仅是天魔心,而魔族天魔一出生,只有半颗心,另一颗的出现是个秘密,连监锦司都不知道。 巧了,宁归砚也有个秘密,他生来,就缺了个心房,而且他并不是没有心脏,只是少了一半,那云城的小大夫没发现,现在这情况,竟然和这一切对应上了。 看来这穿书,不是个巧合... ... 宁归砚抬手揉了揉小乞丐的脑袋:“确实是来找东西,不过有点难。” 小乞丐问他:“找什么啊?” 宁归砚拉着小乞丐的手往前走。 “找两个人。” “谁?” “我爹娘。” 小乞丐哑然,低下头没说话了,大概是怕宁归砚伤心,拉紧了宁归砚的手,掌心都捂出了汗。 小乞丐被带走的事情很快就在地宫内传遍了,监锦司的人却也没说什么,只是看着宁归砚的人更多,去哪儿都有人看着,手上的禁咒又加深了一层。 那禁咒没什么害处,只是想知道人在哪儿的时候,释放魔气便能感应得到,这咒下了两个,生怕宁归砚不见了又得叫他们好找。 三日后,宁归砚再次去了往生泉,他每日都要过去两趟,一次是养阵,一次则是借口对这阵法十分感兴趣硬要进去的。 没人敢拦他,那口井人也进不去,便就任由宁归砚在里面随便呆多久了。 从入口进去后,宁归砚走到井边,抬手在扳指上敲了敲,里面一直带着的小鬼就出来了。 小乞丐站到他身边,顺着宁归砚的目光往井内看过去,黑魆魆的井中不断有黑雾往上腾出,其中掺杂的灵魂腐败的味道浓重,让小乞丐一下子退开好几步,他捂着嘴,皱紧了眉头:“欸,好臭啊!” 宁归砚看着井口,他是人类,对这冒腾出来的黑雾并无反应,他抬手将手中的扳指捏住,施法唤出其中被关了很久的人。 “你儿子的诺言,我恐怕没法实现了,不过为了防止你执念未消,我不能放你走,但你是一缕残魂,用血养了你这么久,总得在你身上得到些什么。” 徐娘睁眼,看着宁归砚那双灰白的眸子,一瞬间失神。 她张开嘴,许久未开口导致声音喑哑。 “需要我做什么?” 宁归砚看着那井,将手中的扳指紧握住,他深吸一口气。 “你比我身边这个小鬼知道的多,我想问,这往生泉下,除了那些大凶,还有什么?” 徐娘朝井口瞥一眼,不忍地别开脸。 “里面都是残碎的灵魂,还有怨鬼,这些你不是都知道吗?何须问我?” 她看着宁归砚那张带笑的平静的脸庞,心中感叹。 宁归砚将扳指转动:“我自然知道,但我问的不是这个,我想问,这里面,有没有人,死人,或者是生人?你是怨鬼,更能感受到生死的气息,虽然从这么一堆气味里找出来一个人很难,但我想,我帮帮你,你也是能做到的。” 徐娘闻言,眼睛微微睁大,她低头看着宁归砚身后躲起来的小乞丐,嗤笑一声:“你连一个孩子都送不出去,还想要从这里面把一个人捞出来吗?魔界尊主,何时如此异想天开了。” 宁归砚将手中扳指捏紧,徐娘身形一颤,他走过去,歪着脑袋眯着眼睛:“你想见你儿子吧,他不是怨鬼,灵魂很快就会消散,但我能让你见他,你帮我找人,人找到了,我就告诉你他在哪儿。” 徐娘瞬间警惕起来,抬手在手中举起怨气,她死死盯着宁归砚:“你怎么会知道我儿的去处?你杀了他?” 宁归砚抬手,徐娘的肩膀被压得一沉:“徐娘,我不是当初那个宁归砚,你最好安分一些,不过也没什么不能说的。” 他觑向后面躲着的小乞丐,将人拎出来:“廿城覆灭,被不知道怎么跑出去的大凶侵占,这孩子是好不容易跑出来的其中一个,被困在里面的魂魄不少,他见过徐应,自然能找得到,只要你帮我在井里探探,我说话算话,不过有一点,我帮你之后,你的灵魂就无法再维持了,你自己好好考虑,我给你三天时间,我不能久等。” 徐娘捂着肩膀直起身,她抿唇,脸上的纠结缠在一处,最后在宁归砚拉着小乞丐准备转身时叫住人。 第147章 “等等!” 她深吸一口气,看着那井口,狠下来心。 “我答应你,可如果我出不来,那你什么消息也得不到,你得跟我一块进去。” 宁归砚挑了挑眉,手中的小手一松,小乞丐躲到那枚扳指里,他在里面闷声:“我,我害怕,你出来了再叫我出去吧。” 宁归砚也没说什么,知道看着徐娘笑道:“可我怕死欸,那里面的大凶数不尽,我死了怎么办?” 徐娘此刻脸上勾起讽笑:“天魔血是大凶最怕的,你就算是死,血液也能将那些大凶给烫伤,你会怕?” 宁归砚冁然笑着:“看来你知道的的确不少,好了,也不跟你多废话了,我会带着你进去,在你身上施咒,进去之后,我们分开行动,你是我用血养出来的,一般的怨鬼是会怕你的,只要小心些,你不会有什么事情。” 他走到井口边,抬手在黑雾当中触碰一下,上方的阵印就亮起来,在宁归砚割开自己手掌时,封印透开一个小口。 徐娘化作青烟,漂浮在那小口上,她看着宁归砚,询问要找的人。 “你找的人,是谁?” 宁归砚抬眸,灰白的眸子里闪过一丝迷惘,心脏开始剧烈的跳动,但不是因为他而跳的,大约是甘愿被锁在胸膛那东西里面的人,知道他想要做什么,因此情绪激动。 一只手覆子胸口轻轻拍了一下,宁归砚语调温和:“没事,这里的人,不会让我死的。” 他说完,抬手捏诀。 “一个尸鬼,我的,父亲。” 第79章 天魔心 沙石飞天, 一览荒芜,浓重的黑雾将视线都遮挡, 井底的冷意深入骨髓,伴随着风声耳边传来低低的哭泣声。 宁归砚不知道那哭声是哪儿来的,或许就在身边,或许是四面八方,抓着耳朵纠缠,始终也挥散不去。 他皱着眉开口唤了一声:“徐娘?” 对方并未应答,但能感应得到对方距离他不算远,于是也将心放下来,朝着尘雾的深处去。 没走上几步, 眼前忽然蹿出来几道黑影,在他面前停顿几秒, 倏然又离开, 没看清面容, 但能知道是个厉害的怨鬼。 在那家伙再次凑过来时, 他抬手抓住那怨鬼的尾巴。 怨鬼被困在井底太久,即便也算得上强大,但现在却是气息微弱,如同一盏只剩下灯芯的手提灯, 风大只要一些,它没多就就会被熄灭。 宁归砚抬手在那乱扭动的怨鬼身上拍一下,对方霎时间安静了下来, 一双大眼睛从黑雾中冒出来, 盯着宁归砚好一会儿之后, 蓄着泪就要哭。 “打住,”宁归砚抬手捂住那眼睛, “你哭我就杀了你。” 手中抓住的尾巴一蜷,颤颤巍巍地安静下来。 他拍了拍那小鬼的脑袋,问:“能帮我个忙吗?” 小鬼尾巴又颤了一下缩在一起,空空的声音从黑雾里传出来:“什么,什么忙?你要杀我吗?我没有做坏事的,我,我就是吃了几个小鬼而已,是他们要打我我才吃掉的。” 宁归砚心中升起疑惑:“几个小鬼?” 他视线在手里那团雾上下看一眼:“你这个样子,是只吃了几个小鬼?骗人呢” 小鬼周身的黑雾散开,露出原形来——是一只白色的团子,额心有红色纹路,那是大凶的印记。 它抓着宁归砚的拇指,看着自己被抓住的小尾巴,晃了晃缠住宁归砚的小拇指。 随后可怜兮兮道:“他们要杀我,我只能吃了他们,不然我要死的,你要我帮你的忙?那你能不能放开我?” 说完,眨着大眼睛卖萌。 宁归砚再次将他的眼睛蒙住,在对方的哀嚎下抬手施诀,咬开手指在小白团子的尾巴上滴了一滴,那小白团子哭嚎一声,蔫蔫地趴在掌心,然后被捏着尾巴拎起来。 宁归砚:“带路,这儿有两个人,一个尸鬼,一个死尸,你知道的,不听话,我就把你喂到旁边那个一直盯着我们的大家伙的嘴里,你现在打不过它吧?” 他说完,浓郁的雾气散去一些,不远处窸窸窣窣的声音大了起来,大概是听见了宁归砚的话,换了个地方盯着。 这话出来,小白团子哪儿敢再挣扎,乖乖趴在宁归砚手里,语气幽怨:“你要找人?谁会在往生泉找人啊... ...不过你居然敢进来,你胆子好大哦。” 它说着,见宁归砚低头看过来,道:“不过你后面有个小尾巴,你不解决吗?他要是杀掉你怎么办?看起来好强,我打不过哦,你不要把我丢出去。” 宁归砚颠了颠小白团子:“回答我的问题,其他的,不用你操心。” 小白团子点点头,朝深处的迷雾中看过去:“我在这儿困了快一千年了,你说的人,只有深处才有,不过他们被一群大凶给守着,而且那个尸鬼很强,这儿很少有打得过他的,一般我们都不敢过去惹,不过你挺像他的,你们不会是... ...” 宁归砚的手捏住小白团子的屁股,团子立刻转了话题:“啊,不是不是,我是说,那尸鬼不好对付,他跟你一样,这儿的大凶都怕他,不过他不是天魔。” 它说完,看着宁归砚平淡的脸,小脸皱在一起:“你不好奇这儿的大凶为什么怕他吗?” 宁归砚往前走去:“我知道,身上有一半的天魔心,所以才会变成尸鬼,我说得对吗?” 小团子点点头:“可是那半颗心不是你的,你来这儿,是来干什么?” 第148章 宁归砚扯了扯唇:“我不喜欢欠人人情,来还个东西。” 小团子缩在他手心,眼睛朝宁归砚的胸膛瞧上一眼。 这个人的身体里流着两个人的天魔血,他的天魔心的完整的,可是天魔心若是完整了,这个人又怎么会完整地出现在这儿? 不应该被关进那深处,代替里面的人镇压这往生泉深处的大凶吗? 难道... ... 小白团睁大了眼睛,看着宁归砚的表情十分复杂,也没再说话了,只是偏过去看向宁归砚后方时,面露杀意。 这往生泉越往里,视线可见度就越小,宁归砚将手上的大凶放到肩头,对方似乎也感觉到深处的恐怖气息,没跑,只是抓着宁归砚衣肩衣料的手有点紧了。 宁归砚带着这小家伙走了快两刻钟也没找到尽头,风声反而越来越大,渐渐有低吼声传来,还有一些咀嚼的声音,叫肩上的小东西一颤,又颠了颠给宁归砚指路。 “还有多远?” 宁归砚抬手压了压白团子的脑袋,询问着,望向前方的眸子里渐渐沁上了冰寒。 小白团子伸出手往前继续指着:“你往前走就对了,还有好些距离呢,这外面的大凶虽然不多,但我们也要逼着走,别让他们之间比较凶的那几个发现了,不然我要被吃掉的。” 宁归砚停住脚步,忽然抬手捏诀。 小白团子见状,有些急切:“你停下来干什么啊?你的气味要是留太久被发现了,那些大凶会找过来的!快走呀!” 宁归砚没理会它的催促,捏诀时手掌心的魔气逸出去,一串一串的魔气在空中纠缠成线,往左侧深入了不知道多久,在小白团子着急地深处利爪时被助燃猛地一拽。 那线头出来一个虚弱的只能瞧见一丝模糊模样的魂体——正是徐娘。 徐娘的魂体已经残破不堪,比当初宁归砚看见扳指里的她时情况还要糟糕,几乎是刚被拽回来,张嘴说了句“找到了”就变成几缕光点了。 宁归砚眼中闪过几道寒光,他将徐娘收回扳指内,拎着那小白团子,眸子落在它身上,话语渗着冰。 “你、耍、我?” 小白团子看见他的眼睛,倏然缩成一团,被揪着展开,于是浑身哆嗦个不停,还没等宁归砚问就嚎着将事情都交代了。 “我不是,我没有啊,不要杀我不要杀我!你是天魔,谁不想要你的天魔心啊,可是你身体里的那颗心还有另一人的一份,我要是带你去找那个人,那颗心就会回到那人的身体里,到时候你就会被那些大凶盯上,别说你了,就是你找的那个人,你们俩一块都打不过的,那个时候你和那个人都很虚弱的,除非,除非... ...” 宁归砚捏着它的手再度紧了几分:“除非什么,再废话,我就把你捏成丸子。” 小白团子手抖得在宁归砚手上不停地打着,它朝正前方深处看:“我给你指的地方深处虽然没有人,但里面那个家伙的确是你要找的人,就是你说的那个尸鬼,不过他现在已经被同化成了大凶,这里的大凶都怕他,他身上有天魔心,也没有人敢去深处。” 它说着,从宁归砚手指中抽出自己的腿:“你别紧张,虽然我的确存了要杀你的想法,但是现在你发现了不是嘛?我引你进去,是想让你死在那尸鬼的手下,这样我就可以独占渔翁之利了。” 宁归砚低头瞥过那一晃白:“理由?” 小白团子道:“不是跟你说了吗?你身体里有一半的心是里面那个魔族尊主的,她的尸身被封印住了,用来镇压这里面的大凶,可她另一半的心却还是在往生泉,不然为什么都快千年了,那封印还那么牢固?那些被送下来的小鬼可不能解决,他们大都转生了,少部分的怨鬼,要么跟我一样被困住,要么太弱小被大凶吃掉。” “魔族的秘辛本来我是不知道的,但是以前下来的时候,听周围的大凶提过一嘴。” “天魔生来就只有半颗心,只有在成年之后,才会生出另外半颗,但那半颗不会存在于天魔自己的身体里,它会变成一朵花,这朵花生出来后,魔族的人就会将天魔的另外半颗心挖出来,把花种到心里,然后塞到一个天生灵根干净的人的身体里,所以魔族总是对仙门虎视眈眈,他们要的就是那灵根纯粹之人。” “里面那位尸鬼却不是仙门人,只是个凡人,他没法承受身体里的魔气,所以成了尸鬼,久而久之... ...” 宁归砚听着眉眼展露出不解,他松开小白团子,往前走去。 “所以,我要是进去了,我身体里的另外半颗就会剥离出去?除非我找个不会受影响的载体,来承载另外半颗?呵,你的算盘倒是好,就不怕那家伙先杀了我,再吃了你?” 团子道:“他不吃鬼的,但是吃人。” 说完,看着宁归砚坚定往前走的步伐,显而易见地震惊了。 “我都告诉你了,你还要进去?你不怕死啊!” 宁归砚手动闭了它的嘴,将人揉成一团塞进荷包内往前去。 “我有数,不会死的。” 往深处的路很宅,像一个隧道,通过这条隧道后,宁归砚瞧见了光,不是从天而降的,是一点一点出现在视野内,似乎通往另一个世界的光。 他跨过光影的交□□,整个人沐浴在阳光下,同一双猩红的眼睛对上了视线。 眼睛的主人是一个男人,身上的衣物已经因为风蚀而消融,满脸的伤痕让人看不出原本的模样,他怀里抱着一个稻草人,那稻草人脸上幻化出来的灰白的眸子熟悉,脸庞之下,是被深深贯穿的身体。 第149章 宁归砚才瞧了一眼,那人便瞬间到了他面前,那张和自己七八分相像的脸让宁归砚怔愣了好一会。 即便是现实世界中的那位至亲,都没有从对方脸上看见一点宁归砚的影子。 “噗呲。” “嘭——” 胸膛被贯穿,半颗血淋淋的心脏从身体里被拿出来,心脏跳跃得剧烈,里面封印着的灵魂冲破而出,温柔的面庞让拖着心脏的男人一滞,随后一柄黑长的剑往下劈来,将那男人的手臂斩断,一阵灵气将人震开十来米。 宁归砚捂着胸膛,往后倾倒在温暖的怀抱里,他手心的滚烫很清晰,胸膛的跳动也剧烈。 耳中震鼓声声,身体里的另外半颗内的魔气,竟然是被全部抽走。 第80章 浪静 巨大的恐惧包裹了宁归砚的感知, 他达到了目的,却笑不出来。 “宁归砚?宁归砚!你在找死吗?为什么不躲!” 季宿白捂住那只虚虚搭在胸口的瘦长的手, 将胸膛的豁口全部遮挡住,却还是免不了有血液流下。 他抬手捏诀,在宁归砚肩侧和胸口几处点击,将血止住,点穴的那只手颤抖不停,好不稳重。 宁归砚看着他这样子,轻轻扯了扯唇;“不是有你吗?” 说完,猛咳出一口血,目光却是定定看着前方那被斩断了一条手臂的男人。 男人从石壁旁站起, 猩红的眼睛泛着血光,他正如一只没有意识的野兽, 断了一只手, 另一只又伸出来, 迈开步子就要朝季宿白两人冲过来。 忽然这深处的阳光暗了下去, 那被男人掏出来的半颗心脏中的灵魂凝聚起来,在男人周围流连,观察,记忆, 随后黑压压的一片将人包裹。 一旁的稻草人猛地颤起来,四分五裂的同时传来黑雾中男人的惨叫,惨叫一直持续到稻草被焚烧殆尽。 黑烟飘飘渺渺, 上方出现一朵花, 花的上面, 浮着半颗心脏。 那神似宁归砚的女人出现在其上,捧住那朵花, 双手合十,身影逐现,她的东西回到了她自己的身体里,那个面目全非的男人,此刻白发苍苍,一双带翳的眼睛深情地看着女人。 “阿遥... ...” 说完,化作一捧尘埃,落入宁遥的手中。 “你还好吗?” 捧着那尘埃的女人良久才抬起头。 “你有些冒险了。” 她说着,见宁归砚说不出话来,抬手聚集魔气,走近去,被季宿白抬剑拦住。 宁遥温和地将剑拂开:“这位仙尊,我不会害他,即便他不是我的孩子,也是成全了我的人。” 宁归砚抬不起手,只能在季宿白低下头来看他时眨眨眼睛。 得到准许,季宿白便收起了剑,但警惕的姿态依旧没有松懈。 宁遥将几缕魔气注入到宁归砚身体内,胸口处的伤痛消散了好些,没一会,最为要紧的地方被修复得差不多,宁遥额头也冒出了密汗。 她站起身,看着宁归砚,道:“或许我该恨你,因为你的出现让我的孩子消失了,可你没占用他的身体,没有吞噬他的灵魂,不记得他的半生,除了那颗心,我从你身上找不到半点他的影子,可你却能感应到他的那朵花... ...” 宁遥眼角沁出泪来:“我知他命数有限,活不过二十七,可今年他二十八了,他是在等你吗?你不是天魔,身体里却有半颗天魔心... ...我不会杀你,但若找到我儿,替我告诉他,别回来这魔界了,他不会喜欢这里的... ...” 说实在,宁归砚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事情会发展成这个样子,这样惊人的相似,这样没道理的剧情跑偏,现在又告诉他他不是原来那个宁归砚,可真正的宁归砚还活着,对方带着自己的那颗心还活着。 那么他在哪儿?他是谁... ... 他脑子里闪过一个人影,被宁遥打断。 “那些东西很快就会过来了,我会开一个通道让你们出去,不过我本身也比较虚弱,没法撑太久,出去后,一直朝往生泉的反方向走,有个小通道,小心一些,就能安全离开魔界。” 她说完,抬手捏诀合咒,周遭忽然狂风大作,风把周围的景象全部扭曲,旋涡成型,里面露出一个黑黝黝的缺口来。 宁归砚被强大的魔气吸入,他没至于遭到猛烈的撞击,但还是在颠簸中失去了意识。 半月后,魔界边缘秘境被毁的消息就传遍了仙门和人间,都道世事无常,自作孽不可活。 说书的更是将这件事编入他们的话本里,说上个三四天也不带停的。 “就说有一侠士,进了那荒无人烟之地,一手持剑,一手捏符,将那些涌上来的邪祟厉鬼通通除尽,即便身受重伤,也没让一个妖邪跑出去!” “要知道,那些妖邪,可是和廿城的那个差不多的!一个就能给一座城带来无法抵抗的灾祸!” 有人在下面问:“那他是半仙?怎么可能一个人将那些妖邪全部剿灭?要知道,廿城的那个大凶,数百名仙士一同才将其除掉,老先生,你说大了吧?” “欸!”说书饿的老先生将手往桌上一拍,挥开他那柄扇子摇头,“非也,非也!” “那位侠士虽然不知姓名,但却厉害得很!可不是廿城里的那些小仙士可以比的!他啊!用自己的修为和全部法力把那秘境封上,里面的阵法对那些妖邪有压制作用,这才勉强和那些妖邪同归于尽!何其大义!” 第150章 “好!说的好!” “对啊对啊,可惜不知道名字... ...” “客官,需要给您换一壶茶吗?” 茶馆里面的位置,店小二走过去询问了一声,那位一直带着帷帽的客人摇了摇头,温和的嗓音从帷帽中传出来。 “不用了,结账。” 说完,拿出十几文钱,放在桌上离开了茶馆。 男人走到偏僻的角落,抬手扭了扭扳指,里面的白团子就冒了出来,变换成一只小仓鼠趴在宁归砚肩头。 它打着哈欠在肩头踩了几下:“那说书的说的什么呀,什么侠士,明明是天魔自己殉阵,这才让那些大凶伤的伤,死的死,而且天魔心将往生泉封印了,又不是摧毁了。” 宁归砚抬手拍了拍它的脑袋,问:“徐娘怎么样了?” 白团子答:“她啊,能成型了,只不过有点吓人,还有你扳指里那个小屁孩,看见我就哭,你能不能管管他啊我这么可爱,哪里吓人了。” 宁归砚将它从肩头拎起来,眸中黑光一闪,嗤笑一声:“你不显出你的本体去吓他,他也不会哭,回去,等会被仙门的人发现了,我可没空保你。” 白团子晃了晃:“你不是有那个好师尊吗?话说他出去买东西,怎么还没回来?” 宁归砚手顿了顿,不太自然的将白团子塞回扳指:“你话有点多了,呆着睡觉吧,没事别出来,到了廿城,我自然会叫你。” 他一直带着扳指里的三个家伙往城外走,周围来寻他的仙众少了不少,但也还是有,因此躲躲藏藏好一会才出了城,而季宿白已经恭候多时了。 宁归砚走到季宿白雇的马车旁,看着对方手里的沄潋发问:“你要还给我?不是不想给我吗?” 季宿白看出他有些生气,走过去,将沄潋化作玉笛挂在宁归砚腰间,随后将帷帽的前纱掀开一些,嘴唇上轻点两下,叫人耳后一红。 宁归砚抬手推开人,往转过头去的车夫哪儿看了一眼。 “你干嘛?”宁归砚有些嗔意,手忙乱中将帷纱放下,“你这是干什么?” 季宿白帮他将帷帽整理好,放下手后将人推往马车:“你先去廿城,不是有事情做?我得回去宗门一趟。” 宁归砚警惕地转身:“回宗门?去干嘛?你不是一向不管宗门的事情?怎么突然在这个节骨眼要回去了?天一山出事了?” 季宿白没正面回答他:“没有,只是有些事情需要我做决定,长老做不了主,而且魔族那边也把往生泉的事情推到其他宗门身上,天一山现在情况很复杂,我回去看看。” 宁归砚透过帷纱看着那张冷淡的脸,眸子里闪过了然,他勾勾唇,拍开季宿白的手。 “知道了,你走吧。” 季宿白哪里不知道对方何其聪明,却依然表露出什么也不会发生的姿态,把人送上马车后,转身进了城内。 宁归砚在车上掀开窗帘子往外看,眼神幽怨,像极了丈夫外出还不告诉去向的妻子。 他敲了敲扳指,把里面的白团子揪出:“最近有没有听见什么风声?” 白团子揉揉眼睛:“啊,什么风声,起风了吗?外面不是大太阳吗?” 它显然是还没有睡醒,说的话都透着傻气,宁归砚只能将团子拎起,在半空甩了两下,把团子的觉都甩醒了。 “啊,停,停!停停停,你说,你说,别晃了,我的脑子要被甩出来了!” 宁归砚一针见血:“你有脑子?” 白团子:“以前... ...是有的。” 它从宁归砚手上跳下来:“你刚刚问我什么?” 宁归砚:“最近在城里,有没有听到什么关系仙门的八卦说来听听。” 白团子眼睛转了半天,宁归砚手动把它的眼睛给固定了:“快说,你知道的,我最近的耐心不是很好。” 显然是被折腾过,白团子立刻就‘招’了:“我,我不是故意趁你养伤的时候出去的,而且你现在身上都没有魔气,用的是仙门那一套,打在我身上疼死了,我就出去过两次!多的绝对没有!” 宁归砚双眼带笑看着它。 白团子:“好吧五次,你们人类其他东西没什么滋味,酒真好喝,我就搞了一点酒喝而已。” “不过你说仙门的话,我有听几个人在一块说话,我没敢近了听,好像是,什么人要成亲?哎呀不记得名字了,反正是仙门的人,搞得好热闹的,你问这个干什么,你想要去吗?不怕被分尸啊?” 宁归砚将它的脑袋拍了拍:“没有,只是问问。” 平淡地说完,看向窗外,眸子里却时时刻刻划过什么情绪。 抵达郊外客栈之后,宁归砚带着小乞丐去了那已经成了荒城的廿城,在城北的角落找到了飘荡的徐应。 对方一眼认出宁归砚。 “是你... ...” 宁归砚将扳指扭动:“看来你运气不错,我运气也不错,不过看样子,你也撑不了多久,为何迟迟不离开?” 徐应没说话,只是看宁归砚手上的扳指,在熟悉的面庞出现时,他已经泣不成声。 宁归砚没什么兴趣看着两个人抱在一起痛哭的样子,鬼见到了,他就带着小乞丐去找另外几个,只可惜,这次运气差一些,小乞丐的爷爷和弟弟妹妹都已经魂散了,化作一颗种子,被撒在了这荒城内,竟然也生出一份绿来。 第151章 他牵着小乞丐的手,蹲下问他:“见不到爷爷了,想哭吗?” 小乞丐摇摇头:“不会的,爷爷说,下辈子,他还是我的爷爷。” 说完他拉住宁归砚的手。 “我想去见爷爷和弟弟妹妹。” 宁归砚没说话,只是失神一会儿,抬手接住一颗种子,将其埋在地下。 地下的种子总会生长的,就像人,永远不会停在此刻。 第81章 出嫁 天一山山腰, 来往的仙众比不久前的继业大典还要多,宗内张灯结彩, 红灯笼挂门了山门。 来往的宾客被人接入山内,但放眼一看,这天一山几乎是被围了起来。 林言言被关在林府的宅内,宗门里的师姐帮她梳着头发,发钗戴上头,抹上胭脂涂了红,额心点缀上一朵寓意百年好合的花纹。 一旁的红盖头递上来时,林言言才从稍模糊的镜面上移开目光,她看着那红盖头, 有人将它拿起,凑近了时, 抬手止住。 “师姐, ”林言言扯着唇笑, “我有些累, 让我自己来吧,我想自己休息一会,一会儿迎客的时候,也能轻松些。” 拿着盖头的师姐和周边几人对了目光, 将盖头放在托板上,托板放在一旁的桌上。 她摇着头,叹了口气, 拉着另外几人出了屋子, 却是将门锁上了。 “师姐, 这亲事来得突然,我好像从来没听过林师妹有和其他人走得近, 要说嫁,也该... ...” “师妹!慎言!此乃宗门不幸,混进来两个魔族的卧底,莫要再提及那两人了!一个天魔,一个魔族和人类所生的怪胎,万万不能再说出去,叫宗门蒙羞。” “知道了师姐。” 镜子里的人没了平日的清素,一身红衣,额点花心,头上戴着沉重的首饰。 林言言看着镜子中的自己,嘴角的笑顷刻就消失了,她抬手抚摸着镜面上的自己,眼睛里有不安和悲伤掠过。 她呆呆地坐在镜前,没多久又遽然站起,走到书案前,笔沾了墨,笔尖悬停在纸张上,想了半天,也只留下短短几个字。 “已去,勿念。” 林言言红着眼睛将纸张折好压在砚台下,她站起身,走到放着盖头的桌前,抬手在那盖头上抚摸了一阵,而后神情坚定地转身。 景弗躲避开巡逻的宗门子弟,从后山入了宗门,那地方虽然险峻,但少有人去,他虽然废了点劲,身上也招惹了不少痕迹,但还是成功混进了宗门。 只可惜打晕的那几个人很快就被发现了,他躲避着时,看见右人奔跑着去林府,于是快步跟上。 “不好了!不好了!” 一弟子冲进林家厅堂,手脚并用进了屋子。 “不好了长老,林师妹不见了!院内的师姐全中了幻术,还有后山的几个师兄师弟也都被伤,身上有,有魔气的残留!定是那魔徒将师妹劫走了!” 林奇端坐在上并未表露出着急来,他慢悠悠晃着手中滚烫的茶,瞥了一眼下面的徒弟,神色不满。 “急急忙忙的做什么?你说后山的几个人被伤了?可见到是谁伤的?” 那弟子摇头:“弟子并未看见,只是师妹不见了,这喜事... ...我们要如何对外面的仙门子弟交代?” 林奇冷哼一声将茶盏扣在桌上:“不管是谁来,今日都出不去这天一山,你去通知一声,宗门外敌来袭,一个苍蝇都别给我放出去!” 那弟子犹犹豫豫:“可是,长老,山顶... ...” 林奇眉眼垂下些:“不用通知掌门,若是看见景弗和那姓宁的魔头,直接诛杀!” 他说完,挥开袖子,走出正堂,离开林府大门时,目光一瞥朝旁边的树木几秒,随后大跨步离开了林府。 景弗脸上的担忧过显,他藏在草木中顿感纠结,但最后还是决定去林言言的住所瞧瞧。 这林府的构造他还算熟悉,没一会儿就摸到了林言言的房间外,走到后窗后指尖捏住一张符箓,嘴里念着咒文,那符箓便从窗户缝隙里进去了。 但符箓传递过来的信息是那房间里的确没有人,只剩下一件红色的嫁衣。 景弗听见脚步声瞳孔缩张,他收回符箓,心中道一声不好,后方的暴怒声便围了上来。 “来人,给我抓住这个魔头!劫走我的女儿,还试图在宗内设下魔族阵法,今日我便要替天行道!结阵!” 巨大的阵印从上空落下来,周围原本还算静寂的场景里出现数十道人影,无一不收捏符箓嘴念咒法。 那上空巨大的阵印叫景弗居然浑身刺痛冰冷,身体里被压抑住的魔气不断外泄,他的灵气和魔力冲撞,几息的时间,在阵印砸在他身上时,他猛然跪坐在地上,吐出一口血,手中调节的灵气也全部溃散,额心的魔纹渐渐显露。 这来宗的大都是收了请帖来祝贺林言言出嫁的,嫁的是外宗的子弟,可在此停留了好一会,新娘不见了就算了,新郎似乎也得姗姗来迟,被邀请来坐上一会儿,却看见林府忽然大了动静。 一众人过来时,便瞧见巨大锁魔阵中压着一个人,那人的面庞格外熟悉,抛去额头和脖颈上的魔纹,再抛去那猩红的眼睛,浑身魔气的表面下,是一张还比较稚嫩的脸庞。 那脸庞,他们不久前在精英大赛上见过!那夺了魁首的季仙尊的小徒弟! 景弗浑身都细而深的伤口,他被压制在地上使不出任何灵力,魔气也在暴虐。 第152章 身体上的疼痛愈明显,那些充斥在耳边的话语也更加刺。 “天啊,他是魔族?可是选拔的时候,不是通过试验了吗?怎么会是魔族!” “欸,你没听说吗?前几日找到林长老的小女的时候,季仙尊这个小徒弟,不对,不应该叫做小徒弟了,这个魔族,打伤了好多去捉拿那天魔的仙门子弟。” “这个人听说是从魔窟里救出来的,那姓宁的魔族也是... ...” 一声接着一声,景弗甚至在恍惚听见了那再也没听过的声音。 “阿景,娘不要其他的,等娘带你出去了,咱娘俩,就找个小村子好好生活。” “是娘害了你,阿景,别,别管我,快跑!快跑!” “这火是我放的,来啊!杀了——” “娘——” “娘,不要,不要过去,不要... ...” “不要你个头啊!” 一道清润的嗓音透过火焰燃烧的声音和惨叫传入耳廓,景弗神情呆滞片刻,被人一把捞起,宁归砚极力忍耐的模样跃入眼眶,忽然的情绪抽离将眼底的猩红都驱散去。 林府的人被一把青色长剑击晕了阵眼的几人,这还未完全成型的阵法也因此可以一击即溃,宁归砚身上现在没有魔气,自然也不受那阵法的压制。 他凝气聚法,手中施法的动作结束,这阵法瞬间溃散。 林奇看着出现的宁归砚将景弗扶着站起,目眦欲裂,他抬手将林府内的结界触发。 “好啊,两个都来了,此次正是挫魔族锐气的时候,今日他们进了这天一山,这大好的日子就这么毁了!魔头,交出我女儿的下落来!上!” 说完,数十道剑气朝宁归砚两人侵袭而来,沄潋回到宁归砚手里原本只是个冷兵器的沄潋被季宿白启了灵,再抬手挥去时,能将半数剑气都抵消,叫周遭的人惊讶。 “怎么,他那法器不是没启灵吗怎么... ...” 林奇看着被击退的几个弟子脸色霎时间就跟黑炭一样了,他抬手抽出自己的佩剑,往前去。 剑意冲天而上,长剑剑身晕着灵力,冲向两人来的气势不可抵挡。 宁归砚侧身将景弗推出去,抬手合掌捏诀将沄潋唤至身前,架起的结界暂时抵挡住强烈的攻击。 他低头闷进去一口血,拉着景弗用沄潋在阵眼后方杀出一条路来。 他将人推着过去:“前面去开路,出不去的话,咱们都得死在这儿。” 景弗怔愣几秒,心中疑惑很多,但都压了下去,稳定好状态后唤出法器朝后方杀过去。 周围轰隆响起,几道大阵此刻再次开展,两个人自然是不能抵抗,但好在宁归砚来之前就有计划。 他看着景弗往后方突围,拿出那枚林自潜给他的玉佩,凝神聚气,随后将那玉佩瞬间打碎,原本积攒在其中的灵气突然爆发出来,其中的阵法也被毁坏,产生的抵抗威力将那些不间断冲来的攻击抵挡一瞬。 他侧身迈出步子去,拉住景弗的手,从储物袋里拿出好几张符箓,不要钱地往外扔,随后咬着牙凝聚最后一点灵力,趁着空隙施咒。 破开阵毁余波的长剑直袭而来,穿过两人留下的影子,落地时上面留有一些血迹,剑柄划过的地方也有几抹红色。 林奇收回剑,看着剑身上的血迹,高声命令:“他们跑不了多远!山上都给我搜干净了,今日一定要抓到这两个魔头!” 说完转身朝前来赴宴的几位仙门长老。 “几位见笑了,本是小女出嫁的日子,我作为父亲,本是满心欢喜,没想到发生这等事情,我天一山,一定会给各位一个交代!” 前方的几位长老你看我,我看他,还是有人叹息着将林奇扶起。 “林长老不必自责,林姑娘现在已经不见,当务之急是将那两人找到,探寻林姑娘的下落,若是林长老有需要,我们定当义不容辞!” 林奇得到几位的赞同,低下头掩住嘴角,露出一副伤心的神色。 面前的长老忽然提及:“只是,这么大的事情,得禀报季仙尊吧?我昨日便听闻季仙尊回宗了,说是找到了那魔头的下落去追寻,是知道这魔头要来天一山搅乱这婚事?” 林奇皱眉,同样面露不解:“我不知,只知掌门昨日回宗,便一直在后山山顶,今日还未请他下来,不过这么大的动静... ...” 他说完,几人就见上空划过一道尾迹。 “那是季仙尊得法器!” 季宿白悬停一秒,留下一句话。 “今日之事,我会去处理。” 第82章 诱饵 不止是山上的埋伏多, 山下候着的人不少,好在宁归砚上山前就做了准备, 逃离出宗门范围不远的位置,他就拽着景弗往事先布下阵术的地方跑。 阵眼藏在山林之中,后面跟着来的仙门子弟被他们甩开。 宁归砚压着景弗的脑袋,抬手在对方额间注入灵气,将景弗还没压制下去的魔气暂时封在一处。 等前来追赶他们的人掠过,他拍了拍景弗的肩膀,带着人往回走,走到一棵树下,靠着树身让上面的阵眼显露出来。 景弗看着宁归砚的动作, 眉心涌上的疑惑更多,他抓住宁归砚的手, 对方痛呼一声, 低头才发现手臂上被割了一条很长的伤口, 只是被袖子遮掩住, 他方才又有些神志不清,这才没发现。 宁归砚垂下去的手指间有鲜血流淌下来,他抬手止住血,正要让景弗把这阵法施展, 就听见对方沉沉问:“你为什么在这儿?” 第153章 景弗看着那阵眼,手上握拳,脸上的表情大概是愤怒, 也可能是无措, 朝着一个地方看了半天, 没得到宁归砚的回答,又偏头瞧过去, 就看见宁归砚戏谑的目光。 “我为什么这儿?”宁归砚撑着树身,“这东西可没法说,不过我倒是知道你为什么在这。” 景弗凌厉的目光飘过来。 “林奇把这消息传出去,等的就是个瓮中捉鳖,我不知道该说你傻呢还是该说你蠢,婚宴帖子你肯定搞到手了吧?那名帖上的新郎寂寂无名,就是精英大赛上也未曾听过,何况还是个小宗门,你觉得林奇会把林言言嫁过去吗?” 宁归砚嘲弄地歪了下头。 “而且,明明知道林言言跑了,还要跳进那陷阱,真是情比金坚啊。” 景弗听到林言言的名字,立刻展露出紧张的姿态:“她在哪儿?” 宁归砚朝那小阵眼看:“下山了,估计找了个没什么人去的地方安度此生了,她没你想的那么任人摆布,我上山不是为了跟你讨论这个问题得,刚刚那波人很快就会回来,我灵力用尽,你启阵。” 说完,抬手将沄潋横在身侧,大有要架着景弗脖子强迫他启阵的意思。 得知林言言的确安全后,景弗一直皱着的额心平缓一些,他抬手将指尖按在阵眼上,输入的灵力霎时间被吸取,阵法启动的同时,方才那追过去的仙门子弟已经折了回来。 “他们在那!抓住他们!” 宁归砚抬手,抓住进景弗的肩膀,带着人从阵眼消失。 阵眼的另一个位置也不太安全,极有可能被发现,于是落地就就叫景弗先下山去,他引开周围那些守着的家伙。 景弗却没同意:“不行。” “不走你可不会好过,林言言已经下山了,我叫她在山下接应你,不想她被带回去嫁给什么不知名的男人,就快走,没时间跟你多说,走了。” 说完,迈开步子,用他才恢复一些的灵力在自己要去的方向落下一些巨大的动静。 景弗在原地犹豫半晌,最后还是咬咬牙离开。 周围看守的人的确不少,大概是找到了阵眼的方位,但没有深入,于是匆忙把周围都围起来了,唯恐两个人跑了。 宁归砚弄出来的动静足够一个地方的守卫薄弱起来,他向前跑着,感觉到后面追上来的人似乎并不多,心里就开始剧烈地跳个不停。 将人引到山林外后,他停下来,有所预感地转身,握着手臂上的伤口,伤口的血液已经开始凝结,但依旧显得触目惊心。 林奇刺过来的那样剑,是直冲他命脉来的,只是一道过长的伤处还好,要是躲得不及时,恐怕整条手臂都要被削掉。 宁归砚站在一棵大树前,也没唤出沄潋,甚至没有什么抵御的姿态,等后面那人追上来后,他深吸一口气转身,望进漆黑的眸子里,对方肩侧的长剑横悬着,他就停在不远处,但没有再上前的意思。 “不是叫你先去廿城?”季宿白不满地看着宁归砚手臂上的伤口,“为什么要上山来,就为了把景弗带走?宁归砚,你的好心这么多,什么时候能为自己考虑一下?” 季宿白抬手,身侧的长剑倏然出现宁归砚身前,没触及皮肤,但法器上的寒意还是让人身体一颤。 “景弗跑不掉的,你上山的时候不就知道了?这山上的阵法大大小小二十多个,不是你一个人就能全部解除的,你以为山下只有这些外门子弟吗他身上的魔气就是那些人最好的指引符。” 宁归砚靠在树上,没说什么,但这种无声也意味着他知道这样的结局,有所准备。 原著便是景弗被天一山发现半魔的身份被押入水牢,只是没有这么多弯弯绕绕,也没有林言言嫁的也不是外宗,而是原来的‘宁归砚’,也是在这个剧情点景弗差点因为‘宁归砚’得刺激而差点完全入魔,原主也因此丧命。 剧情在被改变,但也在被修复,结果是一样的,只是过程不太相同罢了,那就意味着——他会死。 因此宁归砚才来天一山看看情况,顺便把作死的男主给拽出来,也是在帮自己。 宁归砚歪着脑袋,脸上嵌着那总是漫不经心的笑。 “我为什么从廿城赶过来,你不是最清楚?” 季宿白清冷的面庞上显露出一丝愠恼来,他走向前,不远处遽然有脚步声响起,而后是熟悉的呵斥。 “人在这儿!给我抓住他!” 林奇带着一大伙人追了过来,这阵仗,宁归砚都怀疑季宿白是故意在这儿跟他浪费时间。 宁归砚不是待宰的羔羊,他从储物袋里拿出一沓子符纸——是当初想着下山了还能保命用的东西,原本是用来对付那些魔族的,没成想大半得用在天一山身上了。 他唤出一声:“沄潋。” 青色长剑由玉笛变换出来,横悬在宁归砚身前,抵挡着迅速袭来的风刃和符箓,阵印在周围布起,喧天的阵音将人的身形都震得抖动一番。 他看见被压着在人群后口吐鲜血的景弗,对方明显要挣扎着阻挡这一切,但林奇抬手在他后背又拍了一掌,吐出一口血后,人就昏死过去了。 周围的树木因为灵气的震动大都被分割成数块,抵挡在宁归砚身前的长剑发出铮鸣的响动,宁归砚手臂上的伤处再次裂开,血液从手臂边缘滴下,把衣衫染湿,那双灰白色的眸子都显露出红色来。 第154章 他拼命催动沄潋,林奇抬手将法器的威力放大后,宁归砚猛吐出一口血,手中符箓上用鲜血画下的阵印生效,虽然威力微乎其微,但也给了宁归砚逃窜的些微可能。 沄潋挡住的那些法器被震荡开的同时,宁归砚手中扳指内的小白团子从其中蹿出来。 它已经不是那一团揉捏随便的小东西,周身的魔气将它化为一副凶神恶煞的模样,獠牙和利爪将一鼓作气袭来的咒法化解,挡住那些暗藏的杀意。 “汝等——放肆!” 低沉喑哑的话语从黑雾中传出来,探出黑雾的硕大的能将人一指贯穿胸膛的利爪,爪往前一探,落在前方瞪大了眼面露惊恐的小弟子身前。 随后抬手一挥,前方的人被尽数挥开倒在地上,毫无抵挡之力。 林奇抬剑挡住冲击,他看着忽然出现的魔物,惊声:“是大凶!那日将往生泉毁掉的果真是你!真是狼子野心,也不知还有多少大凶为他所驱使!廿城的那个家伙,也是你所驱唤?” 他持剑上前,一副大义凛然的气态:“拿下他!留活口!” 说完,看着一旁始终沉默不语的季宿白。 季宿白背着手转身,丝毫没在意林奇的那味暗示。 抬手捏诀后道:“此等小凶,我想诸位应当能解决,这逆徒,我先带回去了。” 语落,倒落在地的景弗便和人一块消失不见。 同时,那些远处躲藏的外宗人也都冒出了头来,为首的一人脸上露出被揭穿想要看戏的尴尬,他走上前,看着宁归砚快要撑不住的姿态,脸上疑惑漫出。 “咦,此人,为何身上没有魔气,林长老不是说,这位宁仙士,是魔族的天尊?他为何一人来此?” 林奇此刻也才反应过来,看着宁归砚失踪没有显露出来的魔纹,心中布满疑惑——这么重的伤,不可能没有魔纹显出,难不成... ... 他低着头思索几秒,再次抬头时,脸上的杀意更甚了。 他命令天一山的弟子都上前去:“你我都看见了的,你看他的眼睛,怎么可能认错!今日他走不出这山脚!上!” 白团子看着这群人誓不罢休的模样,还有周围那些仙门长老,虽然它能打个来回,但宁归砚可不能再乱战中存活。 它挥开利爪,将其中一人抓住作为诱饵挡在前面。 可仙门的那群家伙哪里会因为一个人而放过一个魔族,手上的那人被刺死时,它的掌心也被几道术法割伤,裂出几个巨大的血痕。 “你,可以走。” 身后虚弱的声音传过来,沄潋颤着悬在身侧,剑身的痕迹很多,只怕是再撑一会,这被启灵了的法器也得破碎。 护在身前的大凶沉默了几秒,林奇几人冲上来时,天空黑压压的一片,周围的阵法即刻开始生效,这种程度的压制,若不跑,就来不及了,可跑的话,带着一个人就得有顾忌。 “算了,”身前的黑影无奈地叹了一口气,“也算是你把我从那折磨人的地方带出来,做了大半辈子的恶事,偶尔救个人也不算为过,我们扯平了!” 说完,它忽然转身,将已经使不出任何术法的宁归砚一口吞入黑影中,袭来的术法和阵印将它后方的魔气摧散得七七八八,一只手因挡住了林奇几人的法器被割裂刺入,最后生生断了一肢。 身体带来的缓冲足够它带着人离开,一群人围上来时,只留下地上快要破碎的一把青色长剑。 第83章 约定 带着人冲出天一山后, 他们落在了废弃的寺庙内,这庙就在天一山不远处。 白团子身上的魔气浓郁, 对方要是想要追,随时都能追上来,可白团子已经没法支撑了。 它将宁归砚放在草堆上,看着自己断了的一只手臂,口中发出怒吼,随即维持不了这大凶形态,变成一团缩进了那扳指里。 宁归砚昏死过去时,将扳指牢牢握在手心,随后听见一声慌张的呼唤。 “大师兄?大师兄!” 林言言逃下山时, 山上的动静让她心有顾虑,于是折身回去, 方才那场面她也全看见了, 她没出去, 虽然那时现身能洗脱宁归砚和景弗的罪责, 但这本来就是为他们两个设下的宴,她若出去了,两个人都没有存活的可能性。 山上一群人追到寺庙内时,只看见地上的一滩血迹, 再施咒追寻的时候,已然没了气息。 林奇收起剑,紧握着拳头:“回去, 被抓到的那个魔族, 也足够我们把那半颗天魔心给摧毁了, 走!” 景弗被抓获的消息不胫而走,同时仙门聚集, 带着那魔徒即将前往黑海,据说是要去摧毁那隐藏在黑海内的天魔心。 “所以我爹是要用你作为容器去摧毁那个天魔心,可若是你没来,阿景去了... ...他是半魔,与天魔心融合之后,灵力不会与魔气对撞,他的身体甚至比你更要适合,所以大师兄你... ...” 听着话的人忽然攥紧了手上的扳指,林言言没再继续说。 “大师兄,你还好吗?” 她给宁归砚端上药去,见人乖乖喝完,接过后问。 “大师兄,天魔心真的在黑海?” 宁归砚点头:“应该是有人传出去的。” 林言言惊讶:“可是,这事,应该只有你知道吧?” 宁归砚当然也知道这点,但他以前算是半个天魔,知道也是情理之中,可现在他不是了,唯一的知情人随着大些大凶一起被封印在往生泉泉眼,唯一的一个... ... 第155章 “有人特意放消息出去,他想毁了天魔心,怎么,你怀疑我?” 宁归砚自顾自说完,又问。 “二长老和大长老如何了?” 林言言叹了口气:“二长老最近一直在为大长老的事情烦忧,虽然消息没传出去,但始终找不到解决的办法,我担心... ...” 闻言,宁归砚的担忧更甚,他忽然捂着手臂站起身:“林言言,你想救景弗,只有一个办法。” 林言言:“大师兄,你说,能做到的我肯定做到。” 宁归砚:“回宗,务必让林自潜在跟着他们一起去。” 林言言对宁归砚的要求深感疑惑:“为什么一定要二长老去?” 宁归砚也不瞒着她了:“你以为他劝说诸位长老同意大长老带我进山是为了什么?我身上那半颗天魔心已经没了,他再想达到他的目的,必须去黑海,忘了和你说,大长老身上的毒是日积月累的,上次你爹送来一份梅花酥,酥里就有大量的慢性毒药,若不是他太心急,还真没人能猜得到是他所下,我说这么清楚,你该明白了?” 林言言脸上露出怔然,她难以置信地后退去,看着宁归砚站起身出门,又拉住对方的手臂:“你去哪儿?” 宁归砚抬手将她的手轻拉开:“景弗的死活跟我可没关系,上山去捞他已经是我仁至义尽,况且我也不是你大师兄,我告诉你答案,也算报了你带我逃脱他们追捕的报酬,其他的,与我无关,至于你信不信,如何选择,这是你自己的事情。” “林言言,回去的话,可就不能再轻易离开了,林奇会把你看得死死的,这个决定,你要考虑清楚了。” 说完,木门被关上,不稳的门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动,扰得林言言心中杂乱,悲伤和不甘夹杂在一起,似乎被一个东西缠住,怎么样也没法将其分离,更不能从情绪的洪海里脱离。 宁归砚与林言言分别后朝着陆州所在得地方去,那块距离黑海不算远,赶去黑海的时候还能去确定一些事情。 他在城里租了辆马车,上车后将扳指转动,单手施咒,随后出声唤了里面那白团子一声。 “死了?” 扳指上亮了亮,稚嫩的声音传出来:“没死,大半辈子的修为都没了,还害我差点断臂,这你得赔。” 宁归砚轻笑一声:“怎么赔?你现在就是一个小鬼,小凶都算不上,放你出去别又乱吃魂魄,你想怎么赔,除了放了你。” 扳指里的声音愤怒:“你现在手无缚鸡之力,我一巴掌就能拍死你!” 宁归砚:“你拍。” 小白团子委屈巴巴:“... ...你扳指里有阵法,那个跟着你进往生泉的家伙还在我身上设了禁术,我打你,不是打自己吗?而且我现在都出不来这扳指,要不你放我出去呗!” 宁归砚冷笑一声:“想得美,你出去了还得了,我可不想做大恶人。” 里面的小东西嘤嘤了几声,要不是见过这家伙的原形,真觉得是个可怜的小家伙。 它带着宁归砚的手动了一下:“你昨天让那个女人走是为什么?你把她留下来,给你疗伤,还能做个俘虏,多好啊,你放她走干什么?你是不是笨啊?” 宁归砚:“她想走,我也不能拦着她,而且... ...” 白团子:“而且什么,我是看出来了,你看着坏透了,心里也总憋着坏,可总心软,你明明可以自己跑的,还是带着你那个师弟,你在怕什么啊?你那个师尊不是对你... ...” “他不是我。” 忽然的出声叫白团子愣了了一下,接着宁归砚重复:“他不是我,露水情缘而已,你想他对我有什么厚待吗?不过你提醒我了。” 白团子:“啊?我提醒你什么了?” 提醒我,我死在了谁手里。 宁归砚将扳指盖住,掀开帘子往马车外看一眼,他把扳指取下:“虽然不能把你从扳指里放出来,但我们可以做一个约定。” 白团子来了精神:“我在你身上下个咒,等我放你出去后,不能伤人,不能随便吃魂魄,我会让你暂时从扳指里脱离,也躲避开季宿白的感知,你需要替我去做一件事,事成之后,在黑海里藏起来,我会去找你,等尘埃落定,我就放你回魔界。” 白团子疑声:“你要去黑海?你去干什么?去送死吗” 宁归砚抬手让其闭嘴,随后凝聚起身体内好不容易恢复的灵气,抬手结印,豆大的汗珠从额角掉落砸在衣肩。 扳指上的银光一闪,其中的小家伙一头扎了出来,飘到帘子便要跑,发现身体不听使唤地又回去。 它只好认命地垂下去。 “你要我干什么,你说吧,事情成了,可不能反悔,不然我就吃了你!” 宁归砚将扳指递出。 “当然。” 四日后,距离黑海不远的长西城外,宁归砚找到陆州,得知了历青早已离开的消息,并且对方给他留下一封信。 宁归砚往黑海赶去,路上也不忘拆掉了那封信拿出来看一看。 ‘想必你看见这封信的时候,已经知道我的身份,欺骗是真,也属无奈,那魔窟我不想去,只能借由你的身体,没想到临到二十七时,傀儡却意外死亡,我又在路上遇到不省人事的你,只能用这幻术,将部分我所知晓的记忆灌输,但具体会变成什么样,我也不太清楚。 第156章 现在的事态并非我所愿,我要的,不过也只是个安稳人生。 那颗天魔心势必会被摧毁,我不知道你有什么理由,单希望你不要阻拦,这对你我都好,无需为了无关人耗费心神,所言至此,谨记。’ 宁归砚看完,将那张纸焚烧,看着手中的灰烬沉默半晌,几秒后,他忽然出声:“车夫,我们... ...” 林言言在山下纠结了一日,她不敢赌宁归砚会是在骗她,那个人总是满满的心眼子,谁都能被他算计在内。 去山上找二长老,或者是告诉她的那些东西,都可能是计划的一部分,可骗她回去,又有什么利益呢? 终归是担心景弗在林奇手上会出什么事情,她第二日便动身回了山上,那时宗门内已经准备开始前往黑海。 林言言出现在宗门外,前去报信的弟子叫来了林奇,对方见到林言言,先是沉默不语,然后快步向前去,抬起的手没人能阻挡。 巴掌落在脸上脆响,但不及林言言心里的疼,她低头呆愣良久,听着高灵暴怒的呵斥:“你干什么林奇!她是你女儿,你打她干什么!你疯了!” 林奇甩开高灵的手,面目狰狞,活像了那要吃人剥皮的妖怪,比魔还可怕。 他瞪着眼,抬手聚成灵气将高灵拍开:“还不是你养的好女儿,大婚之日,居然跟人跑了,叫我的面子往哪里挂?她有想过我这个爹吗?有想过天一山的脸面吗?” 高灵挡在林言言身前:“当初你要逼她嫁人,是你一意孤行,为了抓一个魔族,就为了抓一个魔族,你就愿意随便找个人发出婚贴来设下这个局,要是那日没人来,你是不是就任由言言嫁过去?我只觉得你野心大,现在看来,你简直疯了!” “你真是个疯子!” 林奇走上前逼迫:“我是疯了,我当初就不该让那小子进山,还有宁归砚,在宗门二十年,却是如此回报!” 林奇深吸几口气,冷眼看向旁边不敢作声的几个小辈。 “你们几个,带小师妹回宗,没有我的允许,不准她离开宗门!” 林言言恍恍惚惚被带走,等回神的时候,她已经被锁在了卧房内,左右打不开这周围的结界,就只能趴在桌子上发愣,等着等着,手臂上的布料就被染湿了。 忽然一阵敲击的响动,她骤然转过头唤出法器,却见窗户边缘,一道裂口破开,外面钻进来一个青绿色的东西。 等那玩意完全显露出来时,林言言面露惊喜。 “沄潋!” 第84章 入海 从天一山往东北去, 能看见海岸有一块地方被圈了起来,圈住那座小小岛屿的是一整个区域的黑色花束, 花茎表黑,花叶向下弯曲露出不成规则形状的花心,色彩是显眼的黑红,像铺洒上了一大片干涸的血液。 岛屿中渐渐驶入一艘船只,岸边的岛民觉得是自己看错了,跑过去仔细瞧上几眼后,忽地跳起来大叫。 “村长!村长!有人来了!有人来了!” 呼唤的人跑得飞快,脚上带起沙子,但却能轻而易举避开这遍地生长的花朵。 这消息很快就传遍了整个小岛, 他们却又像是平常事一样劳作起来,说是劳作, 无非就是将路边的那些花生长得更好一些, 可不用浇水, 偶尔就盯着看两眼, 拔掉枯萎的花枝,便算是今日一整天的结束。 仙门众人的船只里得不远,等他们靠近了岸边想要停下来,却被岸边闲散的男人拦住。 那男人站在他们要停靠的地方挡着, 手往上一指:“这里不能停,去那边!” 说完,目光和手指都一转, 朝不远处被石块圈出来的地方看过去, 那地方不大, 恰好能够一只船停留。 林奇皱着眉头,觉得这岛上的人真是麻烦, 但还是抬手一挥叫开船的人停在他们要求的地方。 小船的位置除了那小片被圈出来的地方,还有一条小路,够两个人走,路边是开满的花。 林奇下了船,招呼船内的人都下来,后面跟着被压着景弗,而林自潜,在一旁细细打量着这地上的花。 那看着不像世间存在的花,而且蕴满了魔气,怎么看都是一种邪恶之物,只是不知道如何传播到此。 难不成是在此的魔族带来的?可往年书籍里,也未曾记载魔族有这样的花,繁殖能力如此强盛,这岛上几乎都成花海了。 林自潜看了几眼,上前去:“你好,你是此地的村民?” 那男人点头:“我是,请问诸位来此?” 他看着林自潜,黑色的眼里闪过数道光,或许是面部表情惊喜得太夸张,几人并没有看见其中一闪而过的算计。 林奇走到林自潜身前:“你跟他废话做什么?看着姓景的家伙,别让他死了。” 说完,瞥过不远处闭着眼被架着的景弗,他身上已经没有一处好的了,胸口露出的鞭痕,脸上的刀疤,手心的烫伤,昏死过去时的呼吸都微弱,就连身上那件能够遮身的衣物都染出血色来。 林奇看着说话的男人,道:“我们是来此诛灭此地的大凶,你们,可曾受此侵扰?” 男人掀高眼皮看着林奇,随后毫不犹豫地摇头,他道:“我们这儿虽然是难进来,但却从未见过什么大凶,那是什么?鬼怪吗?便是你们这样从外边过来的船只,我都活了三十多年了,还是第一次见呢!” 林奇看着他的脸,扬起一个笑:“这样啊。” 第157章 忽地话语一转:“那为什么不尝试去另一边看看,真的只见过我们?这小岛不大,距离对岸也不算太远,坐船半日就能到,没见过其他船只?还是看见了,却没管” 男人哈哈笑一声:“这位老爷,你说的这是什么话?我们岛就这么大,要是有船只,还能看不见吗?周围也并没有见到的船只残骸啊,不过你的意思是,以前有人来过?不过我们是总在岸边救下不小心落水的人,但他们被救上来的时候,已经... ...嗐,说这个也让人伤心,就不说了,各位既然是前来诛灭那什么,大凶?” 他凑过来,朝后面的人群瞟一眼:“定是要住下的,只是我们这儿小,你们这么多人,可能得好几个人挤在一个地方了,也可以就住在那船上,只不过晚上风大,这遍地都是沙子,这船... ...” 林奇抬手压住他的声音:“我们自然有打算,不过有空的屋子给我们休息吗?不需要多少,三四间就可以,我们可以支付报酬。” “有!有!”那男子点头转身,抬手示意带着人要往前走,“我带你们去村子里。” 林奇看着他的举动,心里的怀疑依旧不减,方才的对话就能看出很多问题了,只是这人看着就是个普通百姓,身上没有灵力也无魔气,想必是掀不起什么风浪。 他挥手,叫林自潜等人跟上。 “那就劳烦你了。” 一群人被带进了不远的村落内,村子正如他们所说,的确不大,中间的路往尽头走,是一间小小的寺庙,小到只能容纳一尊面容奇怪的石像和几个身形矮小的人。 那石像的模样在人间的寺庙内从未见过,既不是菩萨,也不是天佛,从未见过的雕塑像,有着鱼尾,尾鳍上嵌着那岛上遍地都有的黑色花朵,面容半遮,并非遮挡,而是其上损坏,只能用纱料遮挡,石像旁边,是堆砌的贝壳,看起来已经存在许久,但其前的烟火却不断。 这样一尊被损坏的石像,说村内的村民为他供奉,却也看起来算不上虔诚。 林奇带着几个人在寺庙外站了一会,想要进去探个究竟,被几人拦住。 “几位是要拜一拜这神像?今日恐怕是不行了,三日后,村内会举办祭祀,各位若是想来,自然可以。” “其实这神像以往被损坏过,村长就不敢让任何人进去了,就是祭祀,都只能在寺庙之外跪拜,各位见谅。” 林奇见进不去,抬手掐指,抬眼朝那寺庙内看一圈,拿出一张符箓,咒术结束,符箓却没有燃烧,也就意味着里面的魔气不重,并没有什么奇怪的东西混迹其中。 他收起符箓,点头:“自然,可能带我去找找你们村长,我们有些事情想要知道。” 带他们进来得男人点头:“当然当然,各位跟我来。” 林奇跟上,抬手叫后面几个小辈留下:“你们等会看看这周围有没有什么奇怪的东西,这村子里到处都是魔气,找最浓郁的地方。” 他说着,那领路的看过来,便收了话,跟着几个仙门长老前去了。 除了出去寻找天魔心的那些人,剩下的都留下来看着景弗,留给他们的只有三间小屋子,一到晚上,这屋子里就挤不下人。 好在一部分会去看船,晚上他们也会选择出去探探,看着景弗的就林自潜和一个外门长老,还有几个小辈。 遍体鳞伤的人被放置在木板床上,旁边的矮凳上坐着林自潜和那位外门长老。 林自潜看着床上的景弗,叹了口气:“真可惜了,这么好的天资,却是个半魔,不过你们说这黑海有天魔心,是真的?哪里听来的,不过若是没找到,清除了这地方的怨魔气也好。” 他站起身,看着咔啦咔啦的木门,大约是风吹开的。 走到门边,便朝着凳子上的长老道:“乘船整整一日,也没走动走动,我这把老骨头啊,大概是真到年纪了,终归是人,不得不服老啊,才坐了半日就腰酸背痛,我出去跟着他们到周围打探打探,马长老要一起吗?” 屋内的马长老看着床上的人,担忧地瞥回来视线,他指了指屋外的小辈:“我们若是出去,这些小辈,能守得住吗?这村里的村民有问题,我们需要多注意一些。” 林自潜深以为然地点头:“马长老说得对!” 他说完,欲要回身,忽然阴风一阵,外面的几个小辈就乱了起来。 “仙长!仙长!有邪物出现!” 林自潜与马长老立刻出去,两人换了个眼神,林自潜是个研究丹药的,自然要留下来看着景弗,因此便由马长老带着人出去探寻。 人走了一半,林自潜警惕着周围,看着床上的人,凝聚起灵力,给周围设下了个结界,虽然他修为不如其他长老,但对付一些小东西还是绰绰有余的。 夜深静了后,周围的虫鸣都寂静下来,似乎是怕惹了这岛屿上庇佑的神灵,屋外的人昏昏欲睡,偶尔听见窸窸窣窣的几声,又猛地惊醒。 “谁?” 一人猛然睁开眼拔出剑,却只看见一个老婆子拎着个篮子过来,旁边的伙伴拍了他一下。 “你是不是累了?怎么大惊小怪的?就是个老婆婆,好像是来送东西的?” 那人说完,跑过去接住老婆婆手上的篮子,低身询问:“这么晚了,老婆婆您怎么在这儿可是遇到什么事情需要我们帮忙?” 那老婆婆佝偻着身躯,也不说话,夜太黑,脑袋上的布巾遮住了脸,只知道是十分瘦小的。 第158章 她摇着头,指了指篮子,大约是没法说话,掀开上面的盖布,露出其中白花花的几个大馒头。 看着还挺热乎。 “馒头!” 一人惊声,欣喜地走过去看了两眼。 “这是给我们的?” 老婆婆点点头,拄着拐杖慢悠悠地要转身。 一人拎着篮子谢过,要往回去,被那惊醒的人拉住,并再次查看了一番篮子里的食物,拿起来掰开闻了闻,没什么异味,只是白面味道。 拎着篮子的人笑一声:“你看看你,那么警惕做什么,你瞧那老婆婆,路都走不稳当,要是下了什么毒,怎么跑?闻着也就是白面馒头的味道,赶路过来都没怎么吃过东西,来来来,分了分了,我再送两个进去给林长老。” 至此也没人再纠结了,其中两个被人送到了屋里。 林自潜看着篮子里的包子,面上露出疑惑:“哪儿来的?” 送篮子的弟子回答:“村里的村民送的,应该是看我们没吃东西,特地送来的,刚走。” 林自潜闻言,仰着脖子朝外看了眼:“刚走?” 弟子:“是的二长老,长老你也吃一点吧,我们刚刚看过了,没什么问题,也有人吃了,应该就是普通的馒头。” 林自潜点点头,眼里透着一阵光,他笑着,手拂过那篮子:“那就多谢了,你们要不要进来休息会?我在外面守着就行。” 那弟子哪儿敢麻烦林自潜,摇着头摆着手就要出去,忽然一阵眩晕,随后意识不清地倒下,被林自潜给接住了。 屋内又寂静下来,林自潜将篮子带着出了屋子,屋外的弟子见进去的人没出来,林自潜便说:“我看他太累,叫他休息了,你们要休息一会吗?我来守夜吧,还有,这个你们分了,这些东西很早就戒了。” 几个人面面相觑,没进屋去,却是将那些馒头一人一点吃掉了。 几息后,屋外的几人倒地,林自潜静静等待着,过了不知道多久,他抬步离开。 第85章 神灵 失去交谈和哈欠声的夜死寂, 景弗无法入睡,头如同被搅动着, 疼痛被木棍贯进,闭眼时年少时的场景便浮现。 火焰,尖叫,正挣扎,愤怒,和那个被火海吞噬的女人——他的娘亲,为了让他离开那令人恐惧的魔窟,放了一把火,引来周围途径的仙士, 却是和那魔窟里的人全部葬身火海。 “阿景,不要怕, 不要怕, 娘会保护你的。” “不要, 你们不要打我娘了, 求求你们... ...” “死杂种,滚开,一个和人类生的杂种看你两眼都嫌晦气,滚开, 不想和你那窝囊的爹一样被扔进往生泉,就滚!别以为我不打孩子!” 额头的冷汗同那深入骨髓的恐惧和愤怒一同攀上,景弗喘着粗气, 闭上的眼睛再次猛然睁开, 他的眼球已然全覆上了红血色, 还有一些,是漫上去的魔气, 额间的黑纹显露,渐渐变成红色。 耳边的人语不断,景弗的目光逐渐变得涣散,视线内似乎闪过好些影子,都是熟悉的人,他恨到骨子里的那些人。 张牙舞爪的嘴脸让景弗觉得厌恶,他抬手要唤出法器,却发现早就被收缴,于是咬破了嘴,抬手一拳打过去。 “啊!你恩将仇报啊你!” 宁归砚抬手将人打晕,捂着肚子往前继续走。 景弗看着挺瘦的一个人,累得他够呛。 带着人到了岸边的一大块礁石旁,他将人放了下来,拿起礁石旁边一个蚌壳,在蚌壳上敲了敲。 不久,海岸边那些黑色的花便浮动起来,仔细看是有人在海下,随后猛然钻出个头——是个孩子,脸颊上留有鳞片般的痕迹。 那人从不远处游过来,看见宁归砚,欣喜地转了个圈:“你把他带出来了!你要帮我吗?” 宁归砚看着他缓了口气,转头视线落在景弗额心的魔纹,他抬手,抓住对方的手腕,灵力灌入瞬间被反弹回来,好在他输入的少,并没有造成什么伤害。 海里的那位渐渐浮现出身形,居然可见下半身的鱼尾,蓝亮色的鳞片,部分鳞片间隙中长出了那海上浮着的黑色花朵,比起海上的要小不少,但连着血肉,导致鳞片外翻,都带出血色来。 他抬手,一缕蓝色的灵力从景弗额心灌输,那紧皱的额角松懈了许多。 宁归砚正要说声感谢,就见那小人鱼虚弱的缩回了水里,手伸回去时,手臂上的鳞纹中嵌上了几抹黑色,那些生长在血肉里的花似乎也更艳丽了。 “你把魔气吸入到自己身体里了?”宁归砚问完,看着小人鱼懵懂的表情和周围那些黑色的花,心里一阵奇怪,“你之前和我说,这些花,是天魔心造成的,你说的那个办法,和那些来岛的人有什么区别?你承受不了那半颗心吧?” 宁归砚刚刚才到岛屿附近,夜间进岛不会引起什么注意,而且他叫小白团子引开了周围的人,但恐怕很快就会发现岛上有另外的人。 上岛前,他被这小人鱼拦住,对方说他是这小岛的佑护灵,但身上的灵气可是少得可怜,别说做什么佑护灵了,就是对付接应宁归砚的小白团子都吃力。 但他却能用身体承接景弗身上的魔气,虽然也有反应,但要比其他人去调节那魔气要安全多了,只是能力有限,只能暂时缓和。 “我可以,他身上的魔气和这些花带来的气息很像,天魔心本就是这花的本体,它被禁锢,但魔气却能外泄,以至于这岛上的生灵越来越少。” 第159章 小人鱼看着礁石旁边的蚌壳,眼中流露出忧伤。 “我不能完全把他的神智拉回来,他现在还是昏迷状态,但可以维持半日,半日后,他还是要入魔,就算是魔族,也没法调节他这样的情况,人类入魔,是没有办法逆转的,到时候,性情暴戾,会杀很多人的,我不能让这岛上的村民被伤。” 宁归砚看着他身上那些黑色,皱着眉头,问:“那天魔心在哪儿?” 小人鱼看着他:“在岛中央的寺庙,那尊雕像里,里面,是我的哥哥——上一任此地的护佑灵,帮我救救他,可以吗?你想让我做什么,我都可以的。” “叫你带着那天魔心被焚毁呢?” 宁归砚忽然出声。 那小人鱼愣了一会,在宁归砚低头时坚定:“我可以,这是我的职责。” 宁归砚抬眼看过去,良久吐出字。 “好,不可反悔。” 白团子弄出来的动静虽然不大,但那些人警惕得很,追了它一路,好不容易才甩开。 没找到浓郁魔气来源的几人甩手愤懑:“让那东西跑了!” 旁边的马长老将剑收起,皱着眉:“魔气怎么突然就不见了,等等,快回去!” 说完捏诀迈步奔往林自潜停留的木屋中,到地方的时候已经没看见屋外守着的几个小辈,不好的预感愈发强烈。 为首的推开门,静了一阵,转身将剑柄握紧。 “人不见了,在这儿留下的所有人,都不见了。” 林奇几人收到消息的时候,人在岸边,在寺庙后的方向找到了好几块破碎的断木板,被埋藏在那些花下面,要不是这地方的土壤太松,还真不一定能发现。 继那些断木之后,便是礁石旁边的蚌壳,蚌已经死了,里面也没什么东西,但这种死蚌很多,几乎没走上几步就有。 有人跑来向林奇几人传递消息时,林奇正琢磨着地上的蚌壳,想要拿起来看看,被打断了动作。 “长,长老,不好了,景弗不见了!二长老和那些守着景弗的弟子也不见了!” 林奇猛地站起身:“你说什么!” 他极为愤怒,甚至抬起手抓住来人的肩膀,若不是旁人看着,恐怕要咬碎了牙将其肩骨捏断。 “那些村民干的?” 被抓着的弟子惊惧地往后退了一步:“弟,弟子不知,只是听出去的那些人说,他们消失前,有村里的人来送吃食,之后就有魔物出现,几个人追出去,没找到踪影,回去的时候,人已经... ...” 人被推开,林奇侧过身面色不悦地看着村子的方向。 他向周围其他几位长老致歉:“是门下的弟子警惕性不够高,才导致如此失误,你们放心,一定给各位一个交代。” 几位长老眼瞪眼,也只好收起了脸上的不满。 “林长老不必归咎于自身,这岛内怪异,虽说是对外说来捉拿大凶,但从上岸至今,我们没在这人见到任何一个怨魔和魔族之人,怕是这村民有问题,那些蕴藏魔气的花,恐怕也不只是那天魔心所致。” 林奇连连道是:“那我们先回去看看,现在也将近天明,白日他们应当做不了什么鬼,都是些普通人,也别伤了他们,若是发现端倪,叫他们将人交出来即可。” 这话没人反对,毕竟是平民百姓,总不能伤了人。 天亮后,林奇带着人去村长家询问了一番,对方一问三不知,也拿他们没什么办法。 没问景弗的事情,便开始问那寺庙的古怪。 “我瞧着你们似乎对那神像十分敬重,那,那石像上的残痕是... ...” 和颜悦色的村子闻言扬起的嘴角耷拉下来,他看着问话的修士,摸着自己花白的胡子,不满道:“那石像的残痕,自然是神灵佑护这座岛留下来的印记了,这是祥瑞之兆,石像上的残痕愈多,岛上自然愈繁荣。” 被怼了一通的仙士尴尬地笑了声:“原来是这样。” 他看着村子神气的样子,又抛除问题:“我们昨日沿着岸边,在地下发现了一些断木,那些结构看着像是小型船只上的,还有焚烧的痕迹,这地方以前,还是来过船只吧?” 村长的面色一变,他转过脸,摸着胡子咳嗽一声,又转过身来堆起笑:“说船只啊,除了你们,的确有几艘,我们将他们救上来,但人是没了,就埋了,就在那片埋在残痕的土壤附近。” 林奇记得,那地方附近的确有个黑色花朵几位茂密的地方,里面透着一阵腐臭味,显然是埋人埋得不深,一下雨一打浪,味道就弥漫了。 他走到问话的仙士身边,示意自己来问,随后扬笑:“那老村长,能问问,村内有没有一位腿脚不便的老婆婆?” 老村长一愣:“老婆婆?我们村里,虽然老人多,但腿脚都很利索,要说不利索的,没有。” 语气笃定,显然说的不是假话。 林奇:“那岛上,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才有的这些黑色的花?” 老村长一脸自豪:“这是岛上神灵带来的福赐,应该是,几年前开始的,所以我们才对这些花小心翼翼,怎么,你们感兴趣?不过想要获得神灵的福赐,需要每月进行祭祀,本来是在两日后的,若是你们想要,也可提前,明日是个好天气,也可以举行祭祀,各位觉得怎么样?” 林奇在他说话的间隙,目光朝老者身后的木柜上看过去,几本书籍旁边放着一两个盒子,那盒子是在对岸的小城里有的东西,也不知道是怎么流通进来的。 第160章 “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他说完,收回目光,和村长告别后,叫住昨晚说见到那个跛脚老婆婆的修士。 “三长老,有什么事情吗?” 林奇拍着他的肩膀,面容慈善:“只是想问问,你们昨晚见到的那个老婆婆,长什么样子?有什么特别的吗?” 那人左思右想,从记忆里抓住一点细节。 “哦,脸是看不清,但知道她很矮,身高,大概就一个小孩子那么高吧,而且身上的海腥味比这里其他村民的味道都重些,总觉得,在哪里闻到过,感觉... ...” “鱼的味道” “对!三长老,就是鱼的味道!” 第86章 祭祀 摇铃声响, 烟火腾腾,身穿暗黄色袍衣的男人手中捧着祭祀用的物品进入寺庙内, 停留在外的村民双手合十,闭上眼心中祈祷。 在他们后方,是林奇等人,看着寺庙内那尊忽明忽暗的石像若有所思。 一群人找了一日都没有找到消失的那些人,但一定还在岛内。 林奇等着寺庙内的那人出来,对方将兜帽摘下,向着村长的方向去,他捧进去的祭品中,除了一些鱼肉, 还有几个翠绿色的盒子。 人出来后,手里还是捧着那几个盒子, 只是被打开, 瞥眼看过去的时候, 里面却根本没有什么东西。 村长收起那玉盒, 笑着转身,他走到林奇众人面前:“各位仙长,祭祀已经开始了,我们这里也没什么东西可以准备的, 往年都办得简单,不过每次都会祭拜一番,对你们来说可能不算什么, 但拜一拜, 也无伤大雅, 我们这位神灵,虽说不是什么求缘求运的主, 但发个小财也是可以的!” 林奇的目光从对方期待的脸上移开,点着头认同,看向另一旁天一山门下的子弟。 他道:“老村长说的是,活了这么久,倒是没有拜过什么神仙,你们要不去试试?万一灵验,也不算吃亏。” 旁侧的弟子抱拳:“是,长老。” 他转身向村长:“那就打扰了。” 老村长抬抬手,身后的男人便去寺庙内取了供香发下去,点燃后,他们带着几个人进去上香,后面的人等着,那香的味道钻入鼻腔,带来短暂的大脑滞停。 林奇闻到那一丝味道,皱了皱眉,过去将一人手中的供香取上,低头嗅了嗅,还没反应过来,那香突然就散出一抹浅紫色的烟气。 他猛然把那香甩到地上,同时周围的那些仙门子弟也都倒下,林奇也忽感眩晕。 他脸上涌上愤怒,抬手往老村长的脖子上掐过去。 “这供香内是什么东西!” 他愤怒叫着,手上却绵软无力,被老村长拍手挥开手,身体也被力反推,踉踉跄跄才稳住身形。 老村长却是看着匪夷所思,他摸着自己梳理整齐的白胡子,托着手上的玉盒“咦”了一声:“你怎么还没倒下?不应该啊... ...” 他走到林奇身边,那出一根绳子将其绑上,随后让人带着地上昏厥的那些修士进入寺庙内。 庙内已经被浅色紫烟弥漫,那座正中央的石像上的纱已被掀开,那张残破的脸上竟然露出了皮肤,偏白的,拥有温度的皮肤。 石像裂痕更大了,在几人进来后,那石像额下的裂痕加剧,眼前的石块碎开,伴随着前方一群人的期待露出一双浅蓝色的眼睛——神圣的,蕴着天空和海,眼波涟漪,似乎装入了一整个大海。 老村长跟着后面的村民都跪拜下来:“是护佑神!护佑神,我们为你带来了祭品,,你可一定要保佑我们啊!” 说完,他虔诚地抬起头,挥挥手叫身后的人将晕倒的那些人放在石像身前,因为地方不够大,就只带去了三四个人,那双浅蓝色的眸子便低头看过去。 那护佑神沉默许久,手臂处开始出现裂痕,他再次睁眼的时候,眼角落下泪,泪滴成了颗颗蓝色的珍珠。 见状,村长欣喜若狂,拿着手上的玉盒便走过去,一边打开盒子一边朝石像前跑去。 “快,快,护佑神神赐了!” 寺庙内的人拥挤着将地上的珍珠捡起,他们眼里发红,贪婪让他们面目全非,甚至有些人已经开始在石像上动手,有些抓起地上的修士,从衣服里拿出一把刀,抬手便往地上晕倒的人身上刺去。 刺入的不是致命点,但流出来的血液也多,那些血液滴落在地面,竟然都汇聚向石像,而那护佑神张张嘴,嘴里发出的声音嘶哑,半天凑不出一个,随后眼睛周围绕着魔气,没多久便将整个石像都包裹了。 包括那双蓝色的眼睛。 “咔哒。” 一道风刃击中石像,碎块像落叶一样扑簌簌往下掉,满目疮痍的皮肤上瞬间长出了黑色的小花簇,那花的模样,分明和海岸边的一模一样! 林奇从恍惚的神情中脱离出来,他拔出佩剑,举起走入庙内,抬手将剑尖横在拿老村长脖颈上。 村长感觉到皮肤的疼痛,哆嗦着手,玉盒掉落在地上,那些珍珠落了一地,好生耀眼。 “原来这就是你们祭拜的神灵?” 林奇脸上晃过一丝不屑,他松开剑,那老村长便抖着瘫坐在地上,看着林奇的脸面露惊慌。 “你,你怎么... ...” “我怎么没晕倒?”林奇自问自答,“那供香,是用蚌精的鲜血做的吧?如果我不曾知晓,我当然会晕倒,只是你们以为骗了几个外面来的小修士,就能骗过所有人?” 第161章 “还有,你们岛上的护佑神,似乎也不愿意让事态发展成你们想要的样子... ...” 他看着那吞噬了地上鲜血渐渐被黑色的花覆满的护佑神,嗤笑一声:“一个小小的人鱼族的仙灵,只能算一个护佑灵,碰上这样邪恶的东西,别说护佑了,自己都保不住,不过让我猜猜,他是怎么在魔气侵蚀的情况下活到现在... ...” 林奇目光转向那石像,随后抬手将剑猛地刺入那护佑灵的胸膛内,溅出的鲜血同地上的混在一起,晕出苍白的灰色,那些灰色聚拢,成型,丝丝缕缕没入那护佑灵的胸膛内。 浅蓝色的眼睛覆上血色,那始终喊不出声音的嘴张张合合,最后发出“嗬嗬”的嘶哑声。 聚集的魔气猛地一震,聚集的胸膛生出一朵黑色的花纹,胸口的伤也在快速愈合,身体上的黑色展开来,贴在皮肤上,印成一大片一大片奇异的纹路。 那纹路——是魔纹! 石像骤然碎裂开,那石像内露出一条布满黑纹的鱼尾,周身的魔气让整个寺庙内都布满一股闲湿的气息。 血色的双眸将目标锁向站在前方的林奇身上,鱼尾轻轻地一拍,那护佑灵抬手,无形的压力和几道水雾形成的箭矢冲向林奇。 那箭矢出现得悄无声息,林奇即便有所准备,肩膀上还是被擦出一道伤痕。 他看着那被影响入魔的护佑灵,脸上的不屑更重了。 “一个小小的护佑灵,竟然刨出自己的心妄想去压制天魔心的影响,简直异想天开,现在还被弄成这个鬼样子,哼,今日我给你一个痛快。” 说完,他执起长剑,剑身划过自己的手指,以血为影,自己作为阵眼,先行设下这除魔大阵。 周围那些装作昏厥的仙士见状醒神,纷纷捏住一张符箓,划破手指念着咒文,显是对然现在的情况有所规划。 那些被吓得呆愣住的村民回过神来,从地上爬起来,手上还哆嗦着,但力气可不小,扒住一个人便大声嘶吼。 “你们敢对神不敬!你们这是渎神!你们会遭报应的!你们不可以——” 没叫人说话,林奇抬手将几人挥开,灵力震得那些愤怒的人即刻倒地不起,那些蠢蠢欲动想要阻止的便连滚带爬地跑走了。 被挡下的水箭形成水滴落在地上,挣脱石像的人鱼转动眼珠,他抬手,在手心聚出水球,水球砸向一旁的仙门子弟,那人瞬间被吞没,随后伴随着惨叫流淌出鲜血和断骨,可见惨烈。 “开阵!” 林奇大声唤一句,周围的仙者即刻停下咒术,凝神将符箓贴在地上,灵气随着符箓转导在阵眼。 阵眼中的人手中唤出一顶金塔,金塔照耀出的金色光芒叫庙中央的人鱼抬手挡住,手臂上出现大大小小的金色伤痕。 他再次抬头时,毫无情绪的眼睛里出现愤怒,再次凝结出的水球猛烈地朝人群中央砸去。 “落阵!” 此时林奇出声,阵印落地,那袭来的水球被弱化,几人出手抵挡开,随后看向中央的护佑灵。 人鱼将眼睛遮挡得更厉害了,手上的伤口放大,细密的血从皮肤里渗出来。 这阵法似乎在炙烤他,将他的皮肤灼伤,析出他身体里的鲜血,消融他的理智。 人鱼喉间发出痛苦的声音,他在疼痛中弯下腰,拍打着的鱼尾渐渐停歇了动作,尾鳍上留有的黑纹开始重新化为那黑色的花,最后一株一株掉落,呈现在其中的,是一条鲜血淋漓的看不清脸的人鱼,他从强盛的金光里抬起眼,愤怒依旧没有消失。 林奇得意地哼了一声,长剑汲阵,再次抬起时,走过去要将那护佑灵斩杀。 不料人鱼忽然暴喝一声,鱼尾剧烈地拍打在地,地上的符箓被阵起,血液再次凝聚,阵眼倏然转变,字符倒转——竟然是被生生扭转成了反阵! 林奇快速后退离开阵法范围,他大惊失色:“怎么会?这符文被扭转了!” 疑惑了一阵,又反应过来:“这人鱼族的家伙杀了太多生灵,早已经是个魔了!大家小心!” 既然成魔,这压制仙灵的阵术自然没用,且现在也没法再次拖延出什么时间快速布下压制魔族的阵术。 林奇果断地将阵眼斩断,手上的符箓被焚烧,身后的人跟着他一起撤出剑阵。 剑身擦过亮色的鳞片,铿锵声阵阵,那鱼鳞上的割痕却也只有星点。 变成星蓝色的眼睛睁开,人鱼族的那位护佑灵抬手,结印,将周遭的水雾汇聚,几乎是眨眼的时间,就听见了浪潮之声。 “救命!救命!快跑啊!快跑啊!” 林奇神色一动,神情严肃起来,他挥剑再次放出剑刃,手中的符箓和周围的人一同丢出。 “这家伙是要跟我们同归于尽,这地方是海岛,若是浪潮将这岛屿淹没,我们恐怕处境困难,将他的祭术打断!” 说完,剑阵数起,符箓不断打在护佑灵的身体上,血液掺杂着水雾,分不清是哪一方的。 好几个术法使用出去后,林奇被一击水箭集中,肩侧被贯穿,他的手一抖,拿着剑柄的手一时无力。 处于寺庙中央的护佑灵找准机会,目光一凝,一聚小水球朝林奇的心口砸去。 第87章 祭阵 林奇竖起长剑, 向前猛地挥斩去,前方猛袭来的水球却在强盛的气刃扫过来时骤然分散。 第162章 飘空的箭矢加快速度, 横穿过气刃朝着林奇和他身后的那些人去。 箭头凶猛地刺入皮肤,慌乱的术法在期间稍稍阻挡掉一些伤害,但终归此地处于海岛,对于水灵就是一个天然的辅助阵场。 林奇挥开面前的箭矢,手臂上被割开几道口子,流淌出来的鲜血聚成水滴朝中心的人鱼飘荡过去。 他看着那些变化,皱着眉,心里一阵疑惑。 怎会如此?若是平常仙灵掏空心脏融合天魔心,除了被魔气侵蚀化为魔族变成大凶外, 并没有其他强势的地方,除非... ... 他猛地惊醒, 抬手将箭矢再次挡住, 侧过脸警戒周围的几人:“这寺庙内有祭灵阵!快找出阵眼毁了它!” 众人即刻严肃了神色, 后方的几人迅速拿出圆盘想要寻找阵眼的位置, 但人鱼可不是个睁眼瞎子,见人拿出了圆盘,攻击的方位立刻转变,朝向后面那几人。 寻阵的圆盘被击落, 水雾将其包裹取来,随后滋滋啦啦,一个完整的圆盘再次露出来时, 成了残破不堪的废铁。 “大家小心!别受伤!祭灵阵就是靠鲜血增强它的修为, 我们拖延时间, 你们快点找阵眼!” 说完,冲在前方的几人疾奔向前, 将那人鱼的注意力吸引过去。 几道风刃打在鱼鳞上,鲜血流淌而出,那似乎惹恼了人鱼,对方低下头愣了一会,接着仰起头暴喝一声,头顶上举起更大的水球,之后毫不犹豫朝人砸去。 寺庙之外,浪潮将周围的黑色花朵吞噬,岸上的人朝着寺庙后方埋尸体的的方向跑去,不过仅仅几十步的位置,仿佛过了很久一样。 前方的人连滚带爬到了地方,看着后面涌上来的浪潮吓得魂都没有了。 寺庙被海水冲击着,木瓦横飞,隐隐有金色的光从那被海水完全冲袭的寺庙内透出来,但他们完全无法顾及,走到岸边,将其中一个沙坡上的沙石扒开,露出其中的木板和木浆,将其简单地捆绑,随后推上还没涌起浪潮的岸边。 “这就是你说的办法?” 宁归砚手中捏着诀,将人群不远处的浪潮平息一些,但他能持续的时间不久,只希望那些村民能尽快离开。 旁边的小人鱼和他一同藏在礁石身后,点着头:“他们以前都是这样离开岛上去对岸的,然后把从哥哥哪儿得到的珍珠卖掉,再传播消息出去,把人骗进来,用来祭阵。” 他低下头,自责感掩不住,嘴巴瘪着仿佛就要哭出来了。 宁归砚笑看着他:“他们把你们当做敛财的工具,你却要当他们的护佑灵,呵,真是一根筋。” 小人鱼没听懂宁归砚的话,他抓着对方的手:“我求了好多人,你是唯一一个愿意帮我的,我把他们送到对岸,就过来帮忙,你一定好躲好啊。” 说完,从嘴里吐出一颗紫色的珠子塞给宁归砚。 “有这个珠子,我哥哥要是发狂的话,至少不会杀你,你在海里也能呼吸,所以一定要躲好!” 说着,松开手要跳入海里去。 宁归砚皱着眉拉住他:“唯一一个?你以前求过别人,不愿意帮你?你身体里的那些魔气,是他们弄的吧?寺庙里那个阵,你也进去过?你知道阵眼在哪儿?” 小人鱼大概想起不太好的记忆,闭上嘴没说话,只是看着宁归砚好一会,笑着跃身进入大海,他转过身,眼睛亮亮的。 “没关系哦,他们只是人类而已,如果欲望强烈一些,应该给他们想要得,足够了,他们就不会再那样了。” “等我回来,我会告诉你阵眼在哪儿的。” 宁归砚沉默着,他看着小人鱼没入海中没了身影,手里握着那颗紫色珍珠,捏紧了,随后从礁石后站起身来,望向岛中央被海水裹住的寺庙,回了藏匿景弗的地方。 可他人到的时候,人却不见了。 宁归砚看着还没被风引来的沙子掩盖的人形凹陷,心中暗骂一声,折身朝寺庙中央区。 景弗身上的魔气虽然被小人鱼暂时压制,但对方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会醒,又什么时候再次失去自我意识,整个人现在就是个倒计时不明的炸弹。 “就不该把他一个人放在那儿。” 宁归砚骂道,快速躲到寺庙后方的小树林中,他从树后看着那巨大水球内金色的光芒,眉头蹙得更深了,整个人绕上了一种极为大的怨气。 他在周围巡视一圈,果然看见了景弗的身影,但旁边站着一个人——林自潜。 景弗站着没动,林自潜手里却是拿着一把刀,他握着刀柄,看着水球中的寺庙,神色暗暗,随后抬手将景弗击晕,给带到远处的岸边礁石旁。 宁归砚一路跟过去,他有预感林自潜不会杀景弗,那就应该是景弗被寺庙中央的魔气吸引,不受控制想去寺庙内,被林自潜拦住。 他在一旁躲藏者,自己身上灵气不浓郁,且周围都是混淆气息的魔气,林自潜很难发现他。 看着林自潜再次前往寺庙后,宁归砚便迈步去瞧瞧景弗怎么样了。 他走到礁石旁,蹲下身,艰难灌入一丝灵气探查景弗身体内的情况。 景弗的情况更糟糕了,这岛上就是个天然的孕育场,不断滋长景弗身体里的魔气和意识里的恶,不断增生恨意,完全入魔是迟早的事情,要是入魔了,事情可就不好办了。 宁归砚拿出一张符纸贴在景弗肩侧,咬破自己的手指正要画上符文来压制景弗快压不住的魔气,抬手的瞬间被一股无形的力止住。 第163章 他愣了愣,正要转身过去,肩侧被一击,眼前一晃一晃,只来得及瞧见一双黑色的眼睛,随后便失去了意识。 “轰——” 水球炸开的瞬间,寺庙成了废墟,林奇胸前的血将白色衣袍完全变成红色,他撑着长剑站起身,盯着正前方的人鱼——那人鱼族的护佑灵已经成为了天魔心的傀儡,鳞片变成黑红色,一双猩红的眼睛展露杀意,下一刻杀意便成型。 水箭再次朝人群射出去,对准了每个人的命脉,毫不犹豫的,势必要一击即中地要人性命,化为这祭阵的祭品。 林奇见箭矢疾射来,抬剑抵挡,却没感觉到魔气对抗的力度和痛苦,只是空气稍微滞了滞,随后是欣喜的呼唤响彻在耳边。 “是季仙尊!季仙尊来了!” “季掌门!可是来的及时啊!” 季宿白御剑从上方下来,他瞥过众人一眼,便走向前方的人鱼族,手中慢慢划出黑色的长剑,剑身划过地面,周围的那些黑色花朵即刻凋零,最后覆上一层冰霜。 剑尖指向人鱼的方向,他嘴唇翕张,语调淡淡:“身为护佑之灵,以身扼制,甘愿沦落为工具,愚蠢至极。” 说完,剑身一震,挥剑而上,上空聚起的几颗巨大的水球被瞬间斩破,箭矢再次化为水滴砸在冰花上,‘滋滋’几声落地将冰凝的花腐蚀。 周围忽然起了大风,林奇一伙人受伤过重,那人鱼族的护佑灵现在已经不是普普通通的大凶了,那和廿城的那个可不一样,若是他们合力在陆地,自然能击杀,但此刻在海岛,怎么看都不会占上风。 林奇看着开始飘起来的雪花,将剑插在地上,忍不住咳了几声,一口血猛地喷出来,随后血液被地上阵法利用,再次化为魔气为那护佑灵所用。 这些下去不行,季仙尊在拖延时间!我们快点找阵眼!” 有人提出来,林奇便应和:“快,阵眼应该就在这岛上,找出来了,自然不必惧怕那人鱼族!” 说完,几个人聚散开,林奇和剩下几位留下来,他们看着上空被冰雪完全堵住的水球,里面战斗的身影时隐时现,利剑和坚硬鳞片摩擦的声音要比海潮的声音大,也比风雪声大,一震便能叫这海岛都抖一抖。 宁归砚就是这这种震动中逐渐恢复意识的,他身边有个熟悉的身影,手上还趴着白色的团子,见人醒来,团子就爬到他肩侧,惊喜地叫着:“你终于醒了!我以为你死了呢!” 宁归砚靠着礁石坐起,看向旁边意想不到的人,他开口:“林言言,你打晕我干什么?” 林言言正喂水给景弗喝,对方干涸的嘴角稍微湿润了一些后,她看向宁归砚,否认:“不是我... ...” “不是你那是,”宁归砚忽然哑声,旁边的白团子要开口说什么,被他捂住嘴,“你来岛上干什么?我猜得没错,你应该被关了禁闭,怎么出来的?” 林言言将景弗的脑袋轻轻放在地上,她看向远处可见的已经凝成冰的巨大水球,脸上的担忧显然。 “我担心我爹,所以... ...” 她没把话说完,看向宁归砚,站起身:“师尊已经将阿景身上的魔气抑制,在他解决这里的事情之前,阿景不会有什么事情,之后只需要用术法压制他的心魔——” “可是你知道的,他的心魔没法消除,你觉得十几年的恨,一瞬间就没了?林言言,你比我想得要异想天开多了,他的入魔是必然的,就算现在抑制了,以后怎么办?回不到天一山,只能一个人流浪,还是你会觉得他能突然醒悟,什么也不在意了,那不是个大笑话吗?” 林言言半晌没说话,良久,叹了一口气。 “我知道,但他不能承载那天魔心,他会爆体而亡的,而且就算他会入魔,我也会一直陪着他的,师兄... ...算是我最后一次求你,带他走吧。” 宁归砚的笑瞬间消失,他看着林言言,第一次觉得一个人太执着也不是什么好事情。 “那你打算怎么办,让你爹和仙门的这些人葬身?那天魔心常人无法触碰,你难道打算做个英雄,怕是没握稳那半颗心就被那魔气搅乱了灵气成了碎片,你们仙门没用的大义可真多。” 他边说,目光随着林言言的看向远处那颗巨大的冰球,似乎还能在其中看见某个人的身影。 “不过... ...” 宁归砚看着远处忽然转了话语。 “有时候,真挺羡慕你的,你去吧,我会拜托人帮忙把景弗带走,至少他不会掺和进这场战争中,但以后,可说不定... ...” 第88章 阵眼 巨大的冰球下, 震动愈发剧烈,林奇几人施法在周围建立起结界, 以保证这岛屿不会因为争斗而被潮水淹没。 周围被风雪卷起的凝成冰花的黑色裂开来,它们聚合,分裂,又再次聚合,最后悬停在上空季宿白设下的那个巨大结界前。 林奇的眼睛随着那朵泛着红色光芒的黑色花朵,那光芒太过耀眼,将岛屿结界内都映照得昏暗,后面那巨大的冰雪结界上,正有裂痕在蔓延。 “不好!”林奇加大了手上的术法威力, 他朝着去寻找阵眼的那群人离开的方向,“季仙尊的结界要被破开了, 他们还没有回来吗?” 旁边的修士摇头:“没有, 大家再撑一下, 里面那个家伙, 总会有力竭的时候!结界破开之后,要是找不到阵眼,又没找到消失的那个魔族... ...” 第164章 他说完,侧身看向林奇。 “林长老, 你门下派出去的弟子,还没找到人?” 林奇脸色一暗,抬手再次焚烧掉一张符箓, 他抬剑将剑尖立于地上, 结印施咒, 丝丝缕缕的蓝色将其指引,转向寺庙后方的海滩。 他嘴角露出得意:“并非未找到, 只是想来个一网打尽,只是没想到,这岛上的秘密如此之多,就在那边,去几个人,把那魔族和带走他的人一块带过来,今日必将那天魔心毁灭!” 几人闻言,立刻示意几个修为还算不错的弟子前去探寻。 话语间,上空的结界已经接近破损,其中的魔气和灵力冲撞,四处的裂痕上都浸染了血。 可那血算不得季宿白的,全晕着黑色,来自对面那个人鱼族,对方身上的鳞片被刮掉好几个,鳞片上的黑色纹路不断在变换,那双眼睛里的颜色同样。 季宿白的佩剑从人鱼颈侧的鳞片上掠过,划痕显著,期间露出些许血肉。 他将剑收回,身上无一伤处,但几秒后,在人鱼的一声长吼中,猛地吐出一口鲜血,身后的结界也隐隐有马上就要坍塌的趋势。 “咔哒。” 几声东西碎裂的声音传出,季宿白即刻在周围设下一个小结界,并且碎裂的同时化为冰箭,箭头跟着风雪的方向去,刺入那人鱼的身体,冰冻了血液和目光。 下方的人一滞,岛屿上的震动开始停止,他们看着上方被无数冰箭刺穿的声音,一时哑然,随后听见一声尖利的喊叫。 “不要——” 几人转过头去,海岸便冒出一个脑袋,脸颊上的鱼鳞表示了他的身份,小小的一个家伙,幻化出腿,朝海岸上跑来,朝着祭阵的人鱼跑去。 林奇看着那小人鱼的目光一喜,抬剑扔出,剑身刺穿人鱼的双腿小人鱼人被绊到在地,血液却没跟着流淌进那大阵,反而是在身下聚拢,开始不断地吸食周围的魔气。 “是阵眼!” 林奇跑过去,手中捏着符箓,朝周围的人大喊,眨眼间那小人鱼便被围绕了起来,身上无数的符箓贴了上来,他的皮肤渐渐生出脓血,疼痛是自然的,却只是咬着嘴唇看向上空。 海岛上方的乌云散开些,却忽然又聚拢,几道剑刃带着咒法刺入小人鱼胸膛的时候,太阳出来了,上空那被刺穿的身体也急速地掉落下来。 那双猩红的眼睛变成蓝色,在醒神后,男人结印施法,移动到小人鱼的面前,背身抱住了身下已经叫不出疼来的小家伙——他的腿变成了鱼尾,两人的尾巴颜色一浅一深,一条上覆着鲜血,一条被冰雪凝结,断成了两半。 “嗬,”疼痛让男人张嘴痛呼,却只能发出一个嘶哑的声音,他的舌头被村民割去,他的鱼鳞被摘下,他的眼泪作为财富,他现在只有面前这个弟弟,可弟弟要离他而去。 几颗晶莹的珍珠砸在小人鱼的脸颊上,小人鱼因为疼痛昏厥过去的状态被拉扯,他感觉到什么,睁开眼,抬手接住那颗红色的珍珠,然后抓着哥哥的手臂。 他扯了扯唇,道:“哥哥,我把他们送走了,他们,不会,不会有事的,没关系... ...我不,不疼... ...” 凄苍的目光在稚嫩的脸庞上逡巡,满是疤痕的手也在上面轻轻抚摸,带去脸上的魔纹,将其吸入自己的身体。 小人鱼涣散的目光猛然清醒,他抓住哥哥的手,张开嘴却说不出什么话来,他的身体被对方仅剩的灵力死死禁锢住,无法阻止一切的瞬息发生。 身体里的阵印被强行打碎,伤害却是转移到另一人的身体内,那些深藏于心的魔气也都被吸取过去,在面前的人眼睛再次变得猩红时,他被猛地推开,身体朝着海岸飞过去,摔在海内从中扎起头来去看时,抬起想要抓住什么的手顿住。 手中红色的珍珠倏然化为粉霁,就和不远处,就在不远,看着近在咫尺却无法触及的地方,血雾被凝结在空气中,似乎传出一个人轻轻的叹息,久违的嗓音在耳畔回转。 “别怕,你是护佑灵,所以别怕,你会护佑你所爱的人们。” “不要——” 林奇皱着眉,跃身过去,炸开的血雾当中,一朵黑色的花显现,渐渐成型,将周围的血雾吸收,成了那艳丽的天魔心。 “是天魔心!” 他惊声,身边落了季宿白,便侧过脸去急切。 “掌门!是天魔心,我们可以摧毁——” 他的话只说了一半,在众人的震惊声中转头,看见不远处被击飞到海岸中的小人鱼此刻再次上岸来,他抱住那颗滚烫的天魔心,发红的眼睛死死盯着岸上的人。 手中的温度将人鱼的胸口鳞片都炙烤得发黑,他丝毫没有怯意,手中的灵力流转,显然是要将这天魔心给吞噬。 “他在干什么?” 有人惊声问。 季宿白轻咳几下,捂着胸口再次猛吐出一口血,方才和那人鱼族的护佑灵交缠,又在这海岛上,他的灵力所剩无几,也受了些伤。 看着小人鱼蜷缩着身体展开咒法,他皱了皱眉,却并无担心。 季宿白眉头一皱,看着小人鱼手上的咒法忽然变换,他眼神一变,立刻唤出法器将骤然袭来的攻击挡开。 “不对,阻止他,他要献祭。” 将自己的生命献给天魔,将所有的修为献给天魔,绕着这颗天魔心设下阵法,阵印成时,身消玉损,心中所愿可成。 第165章 他抱着死的心情。 季宿白立剑设法,合手结阵,周围的修士自然知道那是意味着什么——用永世不得超生之诅咒,换取一时的修为暴增,是想要跟他们硬来! 即便实力不如方才那个人鱼的护佑灵,也足够他们吃上一壶了。 阵印成,几人拼命地在阵内输送灵力,可惜还是晚了一步。 中央的颜色陡变,一团黑雾将小小的身影包裹住,只显露出一双猩红色的眼睛,他嘴唇翕张,吐出几个冷冰冰的字眼。 “都,得死。” 冷冰冰的完全不像原主人的声音。 那是来自深藏在天魔心中的恶,被恨意完全裹挟的灵魂。 安静下来的海岛显得有些苍凉,风也忽然停止了,浪潮声不再,翻涌起来的浪也随着平静下去。 宁归砚守在景弗身边,看着远处平静如死水的海岸,上面的黑色愈发多了,有时候甚至能看见一朵黑花生长出来的全过程,却没见过它们凋零。 寺庙上方的冰球碎裂时他就感觉到了,心里跳得剧烈,看着小人鱼远去的方向心中不安更甚。 想去岸边看看时,手上趴着的小白团子忽然抖了起来,他将其托住,翻了白团子一个身。 “你怎么了?” 白团子抖得厉害,没起风,就不会是冷,那是——恐惧。 宁归砚叫不醒它,只能将其收回扳指内,随后去查看景弗的状态,对方和他想的一样,方才被压制住的魔气此刻再次占据上风,额头上的黑纹显露出来,不平稳的呼吸昭示着事情在往剧情锁定的方向发展。 宁归砚拍了景弗的脸,对方骤然睁开眼,发红的眼睛看见宁归砚时,抬手便攻上宁归砚的胸膛,好在宁归砚原本就有准备,在对方还没完全抬手的时候就将几张符箓贴上,抑制住对方的行动后,他施加咒术,割破手指,想要用之前的方法抑制住景弗身上的魔气。 要压制景弗身体里的魔气,若是修为不够,便只能用精血,宁归砚修为大损,别说是景弗了,就是那小人鱼他都对付不了,只能铤而走险。 只是刚拿出短刀,被压制住的人忽然暴走,身上的符箓被焚毁,景弗脱离桎梏,震出的魔气将宁归砚掀开几米远,撞到礁石上,猛地吐出一口血,疼得他面目狰狞。 再抬起头时,景弗抬脚跑了出去,似乎受到什么指引。 宁归砚忍着疼快速站起,跟着他去往那中心的不安平之处。 小岛中心已经被魔气全部倾盖,空气里都冒灌注着恶意和血腥,在被魔气完全吞噬后,中心的人挥出几道疾迅的风刃,齐齐朝着下方的人侵袭去。 几个人设下的小结界顷刻之前被震碎,风刃穿过结界碎片和破碎的灵力,贯穿了近前人的胸膛,一颗心脏被生生刨出。 林奇睁大了眼睛,抬手去抵挡袭来的攻击,只是对方的怨恨太重,一时爆发,几个小小的术法无法抵抗,他侧身想要远去,躲在季宿白身后。 身前的抵抗也要渐渐破碎,季宿白皱着眉,凝神将灵力再次灌注。 入魔的仙灵若是献祭自己,时间是有限的,当他们的□□被天魔心吞噬殆尽,这一切也会随之结束,他们只需要撑过去就可以—— “轰——” 季宿白听着声音警惕过去,只见周遭的碎石木板都悬起,朝着中央的一群人袭来,惨叫声连绵不绝,结界破碎的声音也接踵而来,他身前的碎痕渐渐加大,眼看就要抵抗不住。 魔气卷着风刃再次刺来,和那些碎石一起往下砸,像下了一场大雨,季宿白肩侧被割伤,后脊和小腿被碎石中掺杂的魔气损伤,结印的手开始颤抖。 “咔哒——” 结界破碎,被抵挡在前的攻击齐齐上来。 宁归砚跟着景弗到了地方,看着他跑入灾祸中心,目光瞥到季宿白,对方身前的结界碎开,他目光一滞,立刻抬手念咒出现在季宿白面前,对方惊讶的目光瞥过来,在宁归砚抬手要去抵挡的时候,即刻抱着人转身滚到地上。 千言万语闷在一口血里。 宁归砚抬起头,吐出口里的血,他看着上空的小人鱼,抬手抵挡住再次袭来的攻击,随后瞥向走到中央的景弗。 景弗似乎已经完全没有自我意识了,傀儡一样地走到小人鱼的面前,那团裹着人鱼的黑色便转移到景弗身上,他胸膛上开始漫出鲜血,身后浮着一柄破碎的长剑,在黑雾完全脱离时,猛地朝前扎去。 千钧之际,后方忽然出现一个身影,她抬手打落那悬在景弗后背的长剑,因为过于突然,自身法器的剑身只能来得及打落那把剑,却无法应对前方袭来的魔气。 黑影冲入林言言身体内时,一口血吐在景弗身上,景弗呆滞的目光缓缓地移动了一下,随着眨眼,眼里露出惊慌,他接住林言言下坠的身体,额心的纹路愈发盛了。 宁归砚心道不好,抬手捏诀,正要施加咒术,却闻旁侧的人忽然出声。 “不!你这个魔族!你个祸害!你还我女儿来!” 林奇说完,从地上爬起来,抓住他散落在旁的法器便冲了上去。 景弗将林言言放下,神情开始僵硬,他站起身来,抵住林奇的长剑,手心握住剑身,血液从手臂上流淌下来。 他死死盯着林奇,发狠了问:“你说,什么?” 林奇看着奄奄一息的林言言,心中愤恨盖过后悔,他将长剑往前,拿出几张仅剩的符箓往景弗身上贴,只是东西刚拿出来便被景弗给摧毁,一只手掐住林奇的脖颈。 第166章 “你说,什么?” 林奇的脸被掐得通红,但他不屈地看着景弗,眼里的憎恶亦不减,嘴唇翕张着:“你这个... ...祸害... ...” 话落,景弗忽然笑了一声,他松开林奇,转身过去将地上林奇的法器拿起,手掌蜷缩,将这启灵了的法器直接捏碎,碎片扎进他的手心,很快就被魔气震出去,随后愈合血肉。 再转身时,眼睛已经变成红色,额头的魔纹完全成型,身后已经完全吞噬小人鱼的黑雾散开,再次幻化出一朵黑红色的花,花枝散开,花叶浮动,花心是类似心脏的,此刻悬在景弗身后,看着要钻入他的后脊,再代替他的心脏。 一把黑色的长剑从景弗手里化现,他朝着林奇走过去,剑尖直指。 林奇看着越来越近的景弗,心里顿感恐惧,他瞪大眼睛,依然不敢相信:“不,怎么可能... ...他应该没法承受爆体而亡的,怎么... ...” 话没说完,剑尖直指着他的脸,只是剑尾忽然一颤,偏移几分,只是将脸微微划伤了些。 他愣神看过去,一个青色的身影越过,将景弗手上的剑击飞。 宁归砚看着对方身后那朵黑色的花,紧皱的眉头忧虑更深,他看着景弗,试图找回对方一些理智:“景弗,别做让自己后悔的事情。” 前方的少年看着他被打落的长剑,猩红的眼睛看过来,手中聚起魔气,抬手朝宁归砚打去,被一柄黑色长剑挡住。 季宿白揽着宁归砚的腰,将人放下后,收回剑冲上前与景弗交缠在一块。 宁归砚见状,扶起地上的林言言,目光却是落在那朵黑色的花上,里面有一颗珍珠——是那个小人鱼的。 他和对方说好,献出一半的心脏来帮他压制那半颗心,虽然可能失败,但宁归砚也想着试一试,只不过... ... 心里的考量还没完全,抓着他的林言言忽然睁大了眼睛,她张开嘴,手拉着宁归砚往一边。 两人往外滚动,长剑落在沙地中,用剑的林奇抬起头,阴狠地看着宁归砚。 他的脸上布满喜悦:“对,就是你,就是你——” 说完,再次侵袭上来。 宁归砚将林言言护在身后,他没法器,只能用肉身搏斗,虽然没受什么伤,但对付林奇还是有些困难,没一会手上就布满了伤痕。 他往后退去躲避着,侧身的时候朝着季宿白的位置瞧上一眼——季宿白和景弗打得看似有来有回,实际上季宿白消耗太多灵力,此马上就要灯尽油枯,反观景弗,只是受了皮外伤。 林奇见宁归砚转开注意力,抬起剑再次朝宁归砚刺去,动作却忽然被止住,他看着没法动弹的手,目光瞥到不远处的两人,眼神惊诧一番,随后了然。 “好啊,历清,林自潜... ...两个叛徒!” 林自潜并未理会他,只是看着宁归砚,将林奇手中的长剑取下,随后接过那长剑。 他朝林言言瞥了一眼,又看向远处打斗的两人,闭上眼深深吐出一口气。 “宁归砚,你知道我要说什么吧?” 宁归砚看着他握住那柄剑,忽然伸直了手,剑尖却不是指向宁归砚,而是远处被猛拍一掌跌落在地的季宿白。 宁归砚看过去,眼神露出犹豫,季宿白看出他的意思,沉声道:“宁归砚,你敢!” 一声警告过后,景弗握拳再次袭来,季宿白艰难挡住,显然是已经灵力耗尽,再持续下去,这里的人,都会掉入林自潜和历青的陷阱。 两人再次靠近宁归砚,历青看着他蹲下身,扬唇笑笑:“你真的很爱多管闲事,我已经留书给你,你却还是来了这岛上,甚至把那些村民送了出去,我该说你是菩萨吗?” “宁归砚,你应该知道我要什么,并不算我们合谋,只是恰好所想的是一样,我想让那半颗心消失,林自潜想要你之后的心头血,或者,一把火烧了这地方也可以,只是没有血了而已,对我没什么损伤,可是... ...” 他看向林言言和远处被景弗刺穿了手臂的季宿白。 “你没得选择了。” 宁归砚颤着手,他看着季宿白的方向,对方手臂上插着那柄黑色的长剑,但季宿白已经无力再唤他的佩剑抽离了,只能看着景弗从地上站起,再次凝聚去魔气准备一击毙命。 魔气形成的黑雾冲向季宿白时,宁归砚即刻冲了出去,他侧身挡在人面前,猛地吐出一口血,随后毅然决然地转过身,拉住景弗,用自己最后的力气结印念诀。 景弗的身体短暂地停滞片刻,这时间足够了。 那颗悬在后方即将消失的黑色花朵再次出现,脱离开景弗身体的同时,猛地扎入宁归砚的胸膛。 改变只是在一瞬间,没有任何反应的机会,季宿白睁大了眼睛,接住被击中的宁归砚,抬手要凝结灵力时,却怎么也凝结不了,只能一遍一遍地抬手,一遍一遍地合掌,以至于两只手都鲜血淋漓。 林言言艰难地抬着眼睛,她看向倒下去的景弗,再看见融合天魔心的宁归砚,眼泪止不住地掉落。 “不要... ...不应该的... ...” “宁归砚!你给我拿出来!我叫你拿出来!” 肩膀震颤着,不知道是因为季宿白嘶吼的声音还是因为他过大的动作,但宁归砚没见过此人如此失态的样子,嘴角翘起,又因为疼痛而忍不住地颤抖。 他抓住季宿白的手,感觉着胸口空荡荡的位置,此刻正在被什么填满。 第167章 “季,季宿白。” 季宿白低下脑袋,几乎要埋在他肩侧。 “你把那东西拿出来,好不好。” 恳求又充满悲伤意味的,叫宁归砚忽然没那么疼了。 他微微抬起手,手心就被笼住,热意传递过来,没那么冷了。 “季,季宿白,”宁归砚费力地说着,“你说的真没错,我可能,真的有点多管闲事,在身上。” “不过,也没有多后悔。” “季,季宿白,看着我。” 他说着,那双漆黑的眸子便显露出来,里面嵌着一些眼泪,宁归砚看着,竟然觉得有些开心。 他抬手,艰难地抓住季宿白的头发往下拉。 “我还有,好多事情,没有做,但是... ...别忘了我。” 说完,季宿白被再次往下来,两片嘴唇相碰的同时,一把短刀被宁归砚刺入自己的胸膛,随后季宿白被猛地震开,那张从历青那儿接来的符箓就贴在短刀上。 身体骤然被火焰吞噬,感觉不到疼痛,只觉得来这一趟,走了很多地方,虽然坎坷,但也足够了。 只是有些放不下的情感,说不上多珍惜,但很喜欢,很喜欢。 上空的乌云散开,阳光洒落在海岛上,青葱的绿色出现,一颗黑红色的珍珠落下。 季宿白将其握住,捧在手心。 十年后,天一山。 天魔心被摧毁后,魔族大伤,魔界边缘秘境内的往生泉归于仙门掌管,掌管的却是个白色的团子,只不过不常在秘境内见到,倒是在天一山能常常看见。 “我的,这是我的!我再帮你拿另一份吧!” 林言言手上的梅花酥被拿走,她也不恼,只是笑着拍了一下白团子。 “你怎么这么贪吃,这是我带给阿景的,你要跟我一块下山?” 白团子皱了皱眉:“又去找那小子?” 林言言不满:“什么是那小子?你能不能尊重一下他?” 白团子:“切,想得美,他当初差点人我死了,我才不尊重他呢。” 林言言:“随便你,那梅花酥你也别吃了。” 林白团子哼一声,又飘过来认错:“错了错了,我就吃一份都不行嘛?求求你了——” 林砚言无奈地应答,带着白团子上了山。 后山的居所已经空了很多年,但她每年过节都会来呆一会,偶尔带上梅花酥和糖果,放在桌上。 再次推开西侧的厢房时,桌上的糖果依旧没有被动过,她将上面的东西换上一边,简单打扫了下屋子,带着白团子下山去。 肩侧的重量时轻时重,最后呆不住飘起来。 “季宿白什么时候回来?” 林言言回头看着,弯眼将白团子抱起。 “不回来了,他去找大师兄了。” “宁归砚那个魔头?他都消失多久了。” “谁说他消失了,只是躲起来了而已,别去打扰他。” “知道了知道了,我也找不到他,不过他在哪儿?能透露透露吗?” “你别问了,不能告诉你,走吧,我们下山,今天晚上带你吃饺子!不过要偷偷的哦,不然会被我娘赶出来的!” “诶诶诶,别晃别晃,头晕!” 第89章 终章 “快, 四号病房403床,去叫陈医生!” “让让, 大家都让让——” 吵杂的的器械声和人声叫宁归砚脑袋里装了个烦人的闹钟,他艰难地睁开眼,只觉得极其疲惫,恍惚间被灯光刺目,没多久意识归拢,随后就忍受不了疼痛昏死过去。 他再次醒来的时候,耳边的器械提示音依旧没有消除,适应了灯光后,上方洁白的墙壁映入眼帘。 “宁先生, 你醒了?太好了,我去叫陈医生!” 旁边正调节机器的护士见宁归砚醒来, 解决完手上的事情, 立刻就出了病房去叫人了。 宁归砚看着白洁的天花板愣了半晌, 在陈医生到来时才堪堪移开目光, 转向正在问话的医生。 那是他的主治医生,此刻脸上堆着笑,显得平日严肃的脸都十分温和了。 对方手上拿着病历单,时而问上一些问题。 宁归砚魂不守舍地答了, 随后看着自己旁边一沓子的机器和药,询问:“我怎么了?” 陈医生推了推眼镜:“你半月前,忽然病发, 好在我们找到了匹配源, 只是一直没有手术的把握, 所以才没和你说,但那时候也是迫不得已, 那位病人也同意手术,不然... ...” 宁归砚偏头看过去,还有点艰难,他问:“我好了么?” 陈医生将眼镜推了推:“比之前的情况肯定是好些了,只是毕竟不是自己的心脏,总归还是有些后遗症,如果有什么不适,就跟我说,对了,已经渡过危险期了,有没有考虑过叫家人来接你回家?如果有人来,我肯定放你走的。” 他说这话的时候,脸上也有点无奈。 宁归砚的情况他也知道,从入院开始,断断续续在此十多年了,一直没见过哪个家人来看望过,问也不答,特别沉闷的一个孩子,偏偏看起来又挺阳光的,还能和病房里熟悉的护士开玩笑,只是人太倔了。 陈医生将病历单放回旁边的柜子里,他背着手看宁归砚:“需要我帮你联系家人吗?” 这话不知道第几次听见,宁归砚以往都是不屑一顾,当时理解的家人,不过是一群冷眼旁观将他视作障碍的家伙,除了那点血缘上的关系,没什么值得他留恋的。 第168章 现在忽然提起,却想到了自己做的那个梦。 其实他不知道是不是梦,或者是真的穿了,只不过上天可怜他,没让他死。 宁归砚觉得胸口闷闷的,心情不太好,就摇着头拒绝了陈医生的好意。 他问:“我什么时候能出院?” 陈医生:“你要出院?你家里人允许吗?” 宁归砚勾着唇:“陈医生,我们认识很久了吧?” 陈医生:“如果你想离开的话... ...” 宁归砚:“您只需要给我留一个小门,偶尔给我一个破绽,这样也不行?” 病房内寂静很就,最后还是由一声叹息结束。 陈医生扶着眼镜框,心生怜惜与无奈。 “我会留给你一扇小门,不过你还得再医院先稳定稳定,总不能坏了我这私人医院的名声,当然,如果有什么需要,欢迎随时联系我,希望能作为你的朋友给你提供帮助!” 他说完,伸出手。 宁归砚回手握去,再收回看着人离开时,手心多了一张小小的字条——一个名片,却不是陈医生的号码,也不是他所认识的护士或者医生的私人号码,很陌生的一个号码。 半月后,宁归砚在陈医生和认识的护士姐姐的掩护下,瞒过宁家的眼睛,离开了医院,他出去后先给自己办理了复学手续,毕竟自己单独一个户口本,很好处理。 事情差不多解决完后,他就坐在咖啡店内盯着那张纸条,旁边的个小小的行李箱——粉蓝色的,照看他的护士姐姐送他的礼物,没什么东西,里面也就几件换洗的衣服。 “有事找他,是你们学校的老师,在住房方面,应该能帮你一些,毕竟你太久没出去,外面都变天了,学校也修了好几栋教学楼和宿舍,而且你也没什么认识的朋友,权当交个朋友,别觉得不好意思,对了,你的手机,还给你。” 当时的话再次涌上回忆画面,宁归砚将纸铺在桌面上,拒绝了店员的介绍热情,从口袋里拿出他很久没用过的智能手机,打开输入里面的电话号码。 “嘟嘟——” 电话被接通。 “喂,您好... ...” 宁归砚话没说完,就被里面的话语给打断。 “是宁小先生吧?你来找我了解房子的事情吗,那我们见个面吧!地址在... ...” 宁归砚听着她说完,发现地址就在自己呆的咖啡店,于是同意了,但总觉得怪怪的。 他把鸭舌帽摘下——帽子是隔壁病房小朋友送他的,有点挤脑袋,店内不算冷,就干脆脱了。 此刻店员再次凑上来:“先生,您需要喝什么吗?” 宁归砚窘迫地看了看菜单,抿唇笑笑:“不用,我就坐坐。” 说到这儿,店员也没说什么,只是看了他几眼就离开了。 也怪不得,宁归砚借陈医生的那些钱,只能够他交学费和暂时的住宿,其他的根本不敢多用。 咖啡店内的人不少,宁归砚摘下帽子后,很多人看了过来,大概是觉得他一个人穿着不合季的衣服,冷得脸颊通红,心里怜惜顿起。 一个看着挺小的女孩子捧着一杯热可可过来,放在宁归砚前面:“你好!” 女孩弯着眼笑,笑容还算得体,打完招呼将手里捧着的热可可往宁归砚面前推:“帅哥,可以请你喝东西吗?” 宁归砚盯着那热可可看了两眼,扬唇:“谢谢,不用了。” 他把那杯喝的推回去,继续低头等着人。 “那,不喝东西的话?能聊会天吗?” 话说得实在是大胆,宁归砚一时之间不知道怎么回答,还没想好拒绝,那女孩就再次大胆地问话:“帅哥!有女朋友吗?你觉得我怎么样?” 对方眨着大眼睛眨啊眨,很俏皮的样子。 “不可以。” 宁归砚几乎是下一秒就答了话,叫对面的女孩一怔,随即问:“为什么?” “抱歉,”意识到自己说话有点着急,他略感歉意,解释道,“我有喜欢的人,抱歉啊。” “啊,这样啊。”失落的目光从宁归砚脸上移开,那杯热可可却是没拿走。 “太可惜了,不过祝你和你喜欢的人长长久久!不过这杯是我给你们的祝福哦!我就先走啦!” 人走后,宁归砚将热可可的杯子打开,热气氤氲在上,他抬手在上面虚虚压了压,手心就沾上一些水雾,随后阴影落下。 “你好宁先生。” 阴影的主人站定在桌子的对面,一个看起来很慈和的老者,他将脖子上套的围巾取下,坐在宁归砚对面。 宁归砚大致知道他是谁,还是出声问:“您认识我?” 老者笑着,从口袋里拿出一把糖递过去:“经常听人提起,宁先生,吃糖吗?特地带了一些,味道不错,或者你想吃糖葫芦吗?外面有个卖糖葫芦的小摊,我看很多人在买。” 宁归砚捧着饮品的手紧了紧,他看着老人,目光低下落下那只托着糖果的手上,心里恍惚了一瞬,又自嘲地笑着接过:“谢谢,不过,您不是来和我聊房子的事情吗?我希望能快一点。” 老人了然,拿出一沓合同。 “那我们就来聊聊吧,这房子不算是我的,我只是个中介人,不过合同什么的都要签,是个小别墅,三室两厅,主人不常回家,公共区域会有专门的钟点工,不用你多做什么,对了。” 第169章 他拿出笔,将合同推过去。 “或者有需要的话,我们先去看看房子?房子主人最近挺有空的,他应该能招待一下你,现在就可以。” 宁归砚拿起那沓合同,狐疑地看了眼老者。 简单看了眼合同,说明了几点后,他站起身,拉上行李箱。 “那去看看吧,如果满意地话,今天就能入住?” 老者也跟着站起,将围巾递过去:“当然,不过宁先生,外面冷,穿得太单薄可不行,您叫我老林就行!” 宁归砚也没拒绝,接了围巾围上,道了声谢。 “谢谢林先生。” 林先生带他上了车,车辆一直往市中心开,那地方离宁归砚的学校很近,他们在学校后面的别墅区停下,两人进入了一个较为复古的别墅。 到了门口,林先生打了个电话,走到角落奇奇怪怪地说了些什么,随后走过来,将一张门卡递给宁归砚。 “这是房子的门锁卡,直接进去就可以了,如果你有什么不满意的,可以给我打电话!” “这是我的私人名片,上面用圆珠笔写的是主人的电话,有事可以打他的电话,我在学校有点事情,得赶回去,如果满意的话,今天就住下吧!” 说完,人匆匆就走了,宁归砚拿着门锁,在门口愣了一会,打开屋子。 从小花园进去,里面也是偏复古风的设施,他换了鞋,走进客厅,才发觉这房子开了暖气。 将围巾取下后,宁归砚坐了一小会,打开手机看着时间已经不晚,自己也只是需要个住处,就没打算再找找别的房子。 他存好了林先生的号码后,看向上面的另一串电话。 在外面至少呆了半天了,本来挺冷的,又没怎么吃东西,现在实在是累,但又纠结会不会打扰房子的主人。 可他不知道该住在哪个房间啊。 纠结了好一会后,他揉了揉眼睛把数字输入。 “嘟嘟嘟——” “您好。” “开门。” 两人同时开口,清亮的磁性嗓音叫宁归砚一愣,他松开手里的东西,站起身去开门。 似乎从客厅到玄关的路程格外远,远到宁归砚心里什么都猜测过了,远到他极力控制自己的情绪又被电话内的呼吸声击溃,远到记忆在脑子里跑了一圈,拼成一个不太完整的人像。 “滴答——” 那张人像此刻完整了,带着笑意,张开手臂,将人紧紧抱在怀里,胸膛的震颤也让人在意,带着说情话般的暧昧,在耳边低语。 “宁归砚,找到你了。”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