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命!谁家反派捡刺客当男宠啊》 第1章 《穿成刺客后,我成了反派男宠 / 要命!谁家反派捡刺客当男宠啊》作者:柚子酒久【完结+番外】 简介 【双男主】【穿书】【双洁】【美人攻】【无系统】【救赎】 穿书小刺客受vs反派大美人攻 小刺客:阳光、胆小、演技差、内心戏十分丰富。 美人攻:有点疯、有点病、有点偏执,占有欲强。 脆皮男大隗泩悲催地中暑身亡后,他穿书了。 更悲催的是,他被大反派捡了。 为了活命,隗泩莫名其妙地跟大反派表了白,不料大反派竟真要他以身相许。 上一秒士可杀不可辱,下一秒君子能屈能伸。 从一门心思想从他身边逃走,到死也要回到他身边。 当他开始与这个世界产生羁绊,便再无法做旁观者。他想改变既定的结局,但有些结局却注定无法改变。 …… 阴暗的童年和无数的背叛,造就了原书中冷血无情的疯批大反派。 他是所有人的弃选项,所有人都想他死,他才偏要活。 从一时兴起的逗弄,到爆棚的占有欲。 路行渊,一个连自己都厌弃的人,终究遇上了那个死也不会放手的他。 …… “泩儿,你只能选我。” 标签:双男主 甜宠 反派 穿书 双洁 第1章 活埋呀 天色将黑,大雨无风, 城南树林中,遍地横尸。 长剑刺穿身躯,将人钉在树干上,气息全无。 黑衣人握着剑柄的手不住颤抖,仿佛握着的不是剑柄,而是他那颤抖的灵魂, “我……我杀了鬼泩……” 话音未落,被钉在树上本该没了气息之人猛地睁开了双眼。 黑衣人瞳孔一震,瞬间拔剑退出几十米外。 “卧……噗!” 隗泩刚睁眼,便感觉利刃在肚子里割过,生生穿了出去, 喉咙一紧,骂人的话被一口鲜血呛了回去。 抬眼望去,只见不远处一黑色人影手握长剑立在雨中,剑上血迹被雨水冲进脚下淤泥。 感官尚未来得及完全苏醒,身体已条件反射般地挥剑砍了过去。 霎时剑气破开雨幕, 只听哐哐几声,三根一人多粗的大树齐齐被拦腰截断。 对面黑衣人面色惊惧,双脚在淤泥中拖出两道深沟,猛地撞上身后树干,嘴角瞬间渗出红色。未有片刻犹豫,闪身就逃。 而隗泩惊讶地看向手中玄青色长剑,竟有几分激动。 我天,好久没做过这么带感的梦了! 就要提剑追上去, “噗!” 又一口血喷涌出。 隗泩浑身的力气一瞬间被抽走,身体无力地下滑,直至坐进脚下的泥泞里。 恍然间, 如梦初醒。 耳边雨打着树叶啪嗒啪嗒响,也打在他尸体一样冰冷的身体上。 大雨冲不散的血腥味,一个劲儿地往他鼻子里钻。 迷茫望向四周, 昏暗中树干的黑影层层叠叠地伫立着,在他模糊的视线里墓碑一样阴森压抑。 地上一个又一个的黑影怎么看都像是人的尸体。 明明刚才还是正午,他参加暑假公益活动给山区老奶奶修屋顶,被晒到头晕目眩。不过是眼睛一闭一睁的功夫, 天怎么黑了? 雨什么时候下的? 这是哪啊? 是梦…… 隗泩试图自我安慰,可腹部的疼痛钻心刺骨一般真切,仿佛在提醒着他: 这不是梦。 隗泩惊慌失措,乱扫的视线悚然一滞, “妈呀~” 右手边一张倒在淤泥中的人脸,正瞪着两个空洞的眼珠子死不瞑目地盯着他。 隗泩惊呼一声,险些直接全剧终。 一些不属于他的画面,就在这一刻横冲直撞地向他脑子里挤。 画面里他身轻如风,穿梭在一群黑衣人当中,挥剑破雨,行云流水地划开人颈间的皮肉,剑剑毙命。 隗泩这辈子做梦都未如此帅气逼人过。 可同时他也真切地意识到了一件事, 他穿了! 穿成山村小哥借他看的那本男频爽文小说里的角色, ——刺客榜首鬼泩! 一个名头响亮却极为不重要的小炮灰。 原文里关于他的内容只有一句: 连刺客榜首鬼泩都死在了刺杀的路上。 本来只是因为和自己名字同样有一个“泩”字,才稍微留意了一下, 不成想竟穿成了这个倒霉蛋! 隗泩欲哭无泪。 他是在原主死亡的一刻穿过来的,同时穿的还有他的肚子。 隗泩勉强抬手捂住窜血的伤口,紫黑色的血仍从指缝间不停地往外涌。 “救命啊~” 虚弱无力的呼救声从嗓子眼里挤出,周围没有一点活气。 瀑布一样的大雨依旧毫不留情挤压着空气,一点一点儿带走他的呼吸。 死就死,活就活,让他穿过来,又半死不活地等死是几个意思? 隗泩抱怨命运拿他当游戏, 绝望之际, 雨声中突然传来“啪嗒啪嗒”的几声。 他努力睁开双眼,模模糊糊中看见两个人影正朝自己走来。 “救我……” 第2章 他勉强张开嘴,意识却在此时随着这细声的求救一起消失在雨里。 片刻, 两个身着古装头戴斗笠的人来到了昏迷的隗泩面前, 一人转身去清点尸体,一人蹲在隗泩跟前瞧了瞧,突然嘴角一勾,扛起就走。 …… 宽敞空旷的屋子里,只有简单的桌椅,和一张不大的棕色木床,床上一身淤泥血污的隗泩再次痛苦地睁开双眼。 他转动着眼珠子,望了望四周,片刻才想起来自己穿书的事实。 被救了? 隗泩浅浅松了口气,虽然从头到脚都有种麻木的疼痛,好歹自己还活着。 这时房门传来“咯吱”一声。 隗泩艰难地偏过头, 恰好床边柜子上的烛火炸开一个小小的灯花。 一个修长的身影自烛火后缓步走了进来。 来人一身浅色素衣长袍,干净得近乎一尘不染。半束起的头发,仅用一根木簪固定。简单的装扮,却被穿出了一种看淡世俗的淡然感。 还有那精雕玉琢的五官,立体但不生硬,柔和且不乏男子气。可说他英俊也可说是俊美,但偏又不会将他误认成女子。 隗泩的视线落在这张脸上便再无法移开。 怎么形容呢…… 他苦思冥想,却只在脑子里汇聚出五个大字, 这还是人么! 大抵是那不落凡尘的仙君,美得清新脱俗、不可方物,任谁都移不开眼。 只是这人皮肤白得没什么血色,带着些久病未愈的羸弱感。 “少侠醒了?” 仙君般的公子在距离床边还有一小段距离时停住了脚步。不止人长得俊,声音淡淡的也很是好听。 隗泩虽然疼痛难忍,但他还是强撑着想要爬起来向对方道谢,然而当他努力想要抬起头时,却惊恐地发现自己的脖子以下仿佛失去了控制般,完全动弹不得。 我瘫痪了! 隗泩惊恐地瞪着充血的双眼。 俊美的公子仿佛看出他心中所想,淡笑着道: “少侠莫慌。家中侍从在林中遇上少侠时,少侠已重伤昏迷,中毒且深,以免毒素扩散,只能暂且封住少侠的经脉,待毒解才可活动。” 呜呜~ 我就知道命运还是眷顾我的! 隗泩双眼噙泪。对方唤自己少侠,他想了想便唤了对方公子, “多谢公子搭救。” 终于是让他遇上了人美心善的好人了。 若不是不能动,他定是要竖起三根手指对天立誓, “公子救命之恩,日后定当涌泉相报。” “少侠言重了,不过有一事,在下不知当问不当问。”面前恩人公子十分谦和有礼。 隗泩声音沙哑无力,却坚定地道: “公子尽管问,我一定知无不言。” “少侠晕倒的林中还发现了许多横尸。敢问可是与少侠有关?” 前一秒刚信誓旦旦说知无不言,此刻隗泩张了张嘴,却不知如何回答。 若说那些人是他杀的,但他不是坏人,他貌美的恩人公子会信吗? 见隗泩突然没了声音,他貌美的恩人公子面上露出一丝失落和难过,却仍然十分有礼地问: “少侠可是有难言之隐不便与在下明说?” “也……也不是。” 被那么好看的一张脸略带委屈地望着,隗泩分分钟缴械。 “那些人算是我杀的,但他们都是一个十恶不赦之人的手下,死有余辜。” 恩人公子脸上的难过之色果然瞬间退去,隗泩心道: 向救命恩人隐瞒身份,果然是不对的! 烛台上的火苗跳动着越窜越高,将人影拉得像张牙舞爪的怪物。恩人公子依然笑得温润, “这么说,少侠是路见不平的侠客?” 他说着拿起烛台边的剪刀,“咔嚓”一声剪去了烛火中长出来的那节烛芯, “或是受何人之托?” “……”隗泩又一次被问住了。 书里原主是死在了刺杀大反派路行渊的半路,想来那些定皆是那个人爪牙。他理所应当地将自己归为行侠仗义的为民除害的侠客。 被这么一问,才突然觉得原主身为刺客,被雇佣杀人的可能性仿佛更大。 可事实上除了林子里杀人的场景以及原主是谁,原主其他的记忆他一概想不起来。 无奈,隗泩只得尴尬地扯了扯嘴角, “杀是我杀的,但是恩人公子问的事情,我好像不记得了。” 这样的解释说出来他自己都不信,可面前善良又貌美的恩人好像信了。 “原来如此。”恩人公子放下剪刀,“敢问少侠尊姓大名?” “隗泩。” 隗泩毫不犹豫地报上了自己的名字。 “隗泩。”善良的恩人公子重复着他的名字。灯芯被剪去一截后,火苗小小的一朵,映着恩人公子的脸色也跟着暗了许多, “林中三十二人皆被一剑毙命,如少侠般剑法绝伦之人,在下只听闻过一个。” 恩人公子抽出手帕擦了擦摸过剪子的手, “少侠可听说过全天下的刺客和暗卫皆有一个众所周知的噩梦,那个只在夜里出没,遇上只有鬼能活命的刺客榜首。” “巧的是与少侠名字有同样一个‘sheng’字……” 隗泩心头莫名慌乱,眼瞅着恩人公子已经猜出了他的身份,连忙解释, 第3章 “恩人别误会。我绝对没有想要隐瞒的意思。隗泩真的是我的名字。至于鬼泩……” [是这具身体的名字。] 这样说恩人公子大概会感觉他有大病。 隗泩想着,继续解释道:“是一个绰号。恩人放心,我绝对不是坏人。” 隗泩话说的急,生怕恩人公子不相信, 而他的恩人公子却缓缓背过了身, “迟雨。” 一阵凉风忽地吹过,烛台上的小火苗微微一晃,险些熄灭,一明一暗间,房间里便多出两个人影。 二人拱手立于恩人公子面前。 迟雨? 隗泩停顿了0.1一秒,转瞬瞳孔悚然一震, 那不是大反派路行渊身边的暗卫吗? 怎么会…… 恩人公子清风一样的声音此刻仿佛突然镀了层寒冰, “埋了。” 隗泩以为自己耳朵出了问题, 埋了? 埋谁? 活埋呀! …… 【不是爽文,不算双强,隗泩前期没有内力。】 【认为救无辜的孩子就是圣母,慎入!】 第2章 埋不下了 他被自己的刺杀对象捡了。 貌美善良的恩人公子,竟然是那个心理扭曲阴暗的疯批大反派——离国质子路行渊?! “……” 隗泩一时间实在无法接受,久久未能从震惊中缓过神来, 半晌,还是不死心地开了口, “你……” 路行渊转回身, “路行渊。” 明明什么都未变,眼前却好似瞬间换了一个人。 一样微微上扬的嘴角,此刻却透着冰冷森寒。烛光映在他漆黑的眸子里跳动…… 什么仙君,明明是从地狱走出来的恶魔! 隗泩残存那一丁点点渺茫的希望,被彻底击碎, 一颗悬着的心也彻底死了, 是了,他早该想到的, 书里面若冠玉的公子不止一位,但身体羸弱却美得人尽皆知的,只有大反派路行渊这一个。 路行渊,冷宫出生的皇子,八岁被册封为太子,当日送往乐丹国为质。长大后内心阴暗扭曲,整个一个疯批大反派人设。 路行渊到乐丹不足半年就亲手杀了将他带大的婢女。 贴身暗卫被他五马分尸。 五个兄弟,有四个死在他手中,剩那一个要不是有主角光环加持,怕是也早早下去和其他兄弟们团聚了。 甚至为了八百精兵,将亲妹妹送给残暴的匈人。 还亲自给怀上他骨肉的女子喂毒药,一尸两命。 身边所有人皆是他随手可弃的棋子。 可谓是杀人不眨眼,吃人不吐骨头的主。 将冷血绝情贯彻得淋漓尽致。 落到这人手里,下场只有两个, 一个是死,一个是生不如死。 隗泩望着路行渊的瞳孔打颤,俊美的容颜此刻在他眼里蒙上层阴森可怖的滤镜。 什么老虎凳、辣椒水、烧红的烙铁……齐齐在隗泩脑子里转圈蹦跶。 本就惨白的脸色,此刻更加面如死灰。 老天爷,你是真玩我呀! 还不如让我死在林子里。 他晦暗的眼眸寻不到一点活路,只剩无声的哀嚎。 此时路行渊身后拱手的迟雨一脸苦闷地开了口: “公子,好像埋不下了。” 呵! 隗泩认命地躺在床上等着被埋,毕竟他也动不了。绝望中却还是被这一句震惊了。 要不说他路行渊是书里最大反派呢,这得杀多少人啊!给阎王爷冲业绩呢。 “那便去后山。”路行渊话说得随意的像是在讨论郊游。 迟雨的脸却快赶上要被活埋的隗泩了。 当这埋人的活好干? 这批人已经是近一个月以来第六波来刺杀路行渊的刺客,加上以往各种缘由默默处理掉的,不说上千,也得三百。都是他埋的。 那么大点个林子,都成乱葬岗了。 如今又要换到五十里外的后山。 迟雨苦不堪言,依旧拱手应道:“是。”说罢便要去床上扛人。 “等一下。” 另一个暗卫远山突然拉住迟雨手臂,将人推到一旁,自己来到床边,弯腰像是看着什么濒危生物一般地望着隗泩。 “你真是鬼泩?” “鬼泩出手不留活口,鬼泩出手也从未有失手,你为何会受如此重的伤?” 隗泩一副已死的模样,懒得理人,况且这个问题要等他下去后问问原主才知道。 远山回头望向路行渊, “公子,就这么将他埋了?这可是世间仅此一个的鬼泩。况且,他其实是帮了咱们。” 路行渊未答,来此处的刺客皆是来刺杀他的,从无例外,也不可能有例外。刺客榜首更得埋,否则后患无穷。 在路行渊这里,沉默就是答案。远山略带遗憾地再次看向隗泩, “你为何要杀了那些刺客?” “……!” 隗泩半眯着的眼睛一动, 那些人也是来刺杀路行渊的? 黯淡无光的眸子里突然蹦出一星点不易察觉的火光。隗泩换做一副视死如归的模样,哑声道: “意图伤害公子者,都该死。” “你是为了保护公子才杀的那些人?”远山惊喜地转头看向路行渊, 第4章 “公子还埋吗?” 路行渊依旧未答。 “公子想埋便埋。能死在公子手里,也算死得其所。” 隗泩嘴上如是说着,却恨不得上去把路行渊嘴巴掰开, [你倒是说话呀!] 可路行渊依旧沉默不语,冰冷的视线就那么好整以暇地落在隗泩的身上。 隗泩急得喉咙一紧,呛咳几声,暗红色的血顺着嘴角流出, “小人有幸,曾远远望见公子天人之姿,只一眼,便再也无法忘却。死前能再见公子一面,小人死而无憾。” 隗泩演得投入, chua! 一道剑光闪过, “竟敢觊觎公子!” 迟雨手握长剑,剑锋落在隗泩脖子上, “公子,让我杀了他。” 远山眨巴眨巴他那双大眼睛, 这份默默守护的真情,他是为之动容的,可看看脏兮兮的隗泩再看看他们家惊为天人的公子, “……虽然吧……但是呢……即便你是鬼泩,也别太痴心妄想了。” 在捕捉到活下去的希望后,恐惧感也跟着回来了。 此刻剑就架在脖子上,若非被封了穴脉不能动弹,估计隗泩已经吓得浑身哆嗦。 可为了活命,又不得不强装着镇定,深情且悲伤地望向路行渊, “小人不敢痴心妄想,只将对公子的恋慕藏于心中,远远看着公子。若非此次重伤被公子所救,本打算永远都不出现在公子面前。” 见路行渊不为所动,隗泩硬着头皮继续编: “小人曾暗暗立誓说要护公子周全,可惜往后只能望公子多加小心防范,祈祷公子安康顺遂。” 路行渊眼眉微动,脑海里有个声音:“殿下,奴婢定会护您周全。” 冰冷的视线重新落在隗泩的脸上,在隗泩不懈努力之下,终于开了口, “你口中十恶不赦之人是何人?” 隗泩脑子一转, “意图谋害公子者,皆十恶不赦。隗泩得知三皇子派三十余人刺杀公子,便前来截杀,不料却遭埋伏。” 对不住了三皇子, 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 先前他错将那些刺客当成了路行渊的手下,才说出那些话。 如今为了保命,只能牺牲三皇子了。 毕竟主角有光环,他一个龙套随时会嘠。 “是么?” 路行渊面不改色,深邃的眼眸仿佛能将人看穿, “难道不是错将那些刺客当成了我的手下?” 隗泩心头一颤, [他是怎么知道的?!难道这人会读心术?] 话剧社三天学来的那点浮夸的演技险些当场破功,诧异和近乎绝望的情绪却不像是装的, “公子不信小人?小人一片赤诚向公子,其心天地可鉴。” “巧舌如簧!” 迟雨咬牙,架在隗泩脖子上的剑向下,瞬间印出一道红色, “公子,请允我杀了他。” 隗泩认命地闭上双眼, 若终究逃不过一死,一剑毙命,总好过被活埋。 路行渊如鹰隼般的视线落下, 半晌,开口道: “把他洗干净。” 说完转身离开了房间。 “……” 迟雨的剑差点和远山的下巴一起掉在地上。 俩人相视一眼, 迟雨:这就不埋了? 远山:我要和刺客榜首做朋友了? 隗泩不可置信地睁开眼:不用死了? 第3章 少侠口不对心啊 隗泩赤条条泡在浴桶里,热水被他伤口上的血染成了浅浅的灰粉色,身上的疼痛却是缓和了许多。 闻着热气中掺杂血腥味的淡淡草药香,情绪也终于渐渐地平复了下来。 他还活着。 这种既想哭又想笑的心情,大概叫做劫后余生。 直到此刻隗泩才得空回想起自己悲催的穿书原因。 他暑假大老远的跑去山区做公益,谁承想竟中暑死了。 就离了大谱了, 说出去丢不死人。 但死都死了,丢人又能算得了什么,脸丢了倒是真的。 望着水面上与自己有七分相似的另一张脸,隗泩再次陷入了沉思。 由于原著小说刚看完没多两天,大部分的情节他都还有印象。 按照书上说,如今该是离国老皇帝病重,国中众皇子皆知按照两国契约,是要接质子回国继承大统。于是纷纷提前派人暗杀路行渊。 而原主,仿佛就是其中一个皇子派来的。 至于是哪个,书里也没交代。毕竟路行渊也不是主角。 但正所谓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都是暗杀路行渊,他怎么还把其他刺客给杀了? 隗泩恨呐~ 这原主大概率也是个疯子, 就必须将他那句“夜里遇上只有鬼能生还”的slogan贯彻到底? 如若不然,说不定路行渊还没成为大反派就折在这儿了,毕竟那可是三十多个刺客加上他一个刺客榜首。 可是现在说什么都晚了, 大反派都是要活到大结局被男主杀的,现在离结局还远着呢。 天亮前他竟还不知死活地跟那个疯批反派表白了! 当时他突然抓住希望的苗头,顺着苗头就往下演,顺嘴瞎编。 这会儿肠子都悔青了。 第5章 他怎么就能忘了,路行渊不止心狠手辣,杀人如麻,那可是个绝情绝爱的主! 因为绝美的容颜,爱他的人不比男主少,且不分男女。 试问那些人,哪个有好下场了? 不是沦为他前进路上的棋子,就是直接被他给结果了。 而且其中九成九最后都死在了他手上。 如今,隗泩活是暂且活下来了,就是不知道接下来会不会死的更惨。 逃吧,他身受重伤,走路都难。 不逃吧,难道真要他出卖男色? 况且即便出卖也不一定管用…… “呸呸呸!士可杀不可辱!” 然而此刻隗泩脑海里很不合时宜地出现了路行渊那张好看到人神共愤的脸,那温柔的浅笑,他的救命恩人…… “都是错觉!” 怎么真的有人面若芙蓉,心似蛇蝎! 隗泩一头扎进水里, 他需要冷静冷静。 …… 半晌, 隗泩突然感觉后脖颈一疼,一只大手掐着他的脖子将他从水里薅了出来。 “哗啦”一声, 刚出现在他脑海里的那张俊美的容颜赫然出现在眼前。 只是冷漠得好像那温柔的浅笑从来没有出现过。 路行渊极为迅速地在水花溅起的瞬间退开, 手一松,隗泩又落了下去。 隗泩本来闭气闭的好好的,被路行渊突然一吓,反倒是呛了好几口混着草药和血水的洗澡水,才扑腾着露出水面。 路行渊嫌弃地抽出手帕擦掉手上的水,站在衣架旁,垂眼面无表情地观察着眼前慌乱的隗泩。 身为刺客,眼前这副身材绝对算不上强壮,甚至因为骨架偏小看起来有点偏瘦,但肌肉线清晰可见。除了腰腹上的伤口,身上还有多处经年的伤疤。 原主鬼泩和隗泩一样脸很小,洗干净以后眉目清秀,看着比实际年龄要小不少,像个十六七岁的清朗少年。眉宇间却也隐约能看出些刺客才有的凌厉。 只是那双眼睛…… 初见的第一眼路行渊就十分在意。 就像是毫不设防地敞开着的窗子,能看到里面所有的情绪。 比如此刻的惊慌、畏惧还有羞怯,皆一览无余。 那是一名刺客所不该有的明亮清澈,让他忍不住想看其变污浊。 “公子,你怎么来了?” 隗泩咳得面颊微微泛红,压抑着情绪,尽量让自己看起来淡定,可后背却紧贴着桶壁,双手也不自觉地紧紧抓住浴桶的边缘。 路行渊嘴角缓缓浮现出一抹浅笑, “我不来少侠岂不是要将自己淹死在洗澡水里。” 他说的温声细语,好似是关心。 是神君…… 隗泩晃了个神, 想抽自己两巴掌, 明明是恶魔! 笑得再温柔,长的再好看,也是个索命的活阎王,想死哪还用得着他自己动手。 隗泩别开视线,不敢再看路行渊,尴尬地咧着嘴笑得十分僵硬,顺着路行渊的话说, “多谢公子关心,多亏公子来的及时,又救了隗泩一命。” 路行渊:“既然如此,少侠打算如何报答?” 隗泩还是类似的那句,“隗泩愿为公子马首是瞻,唯命是从。定当护公子周全。” “少侠打算用这一句虚无缥缈的许诺,报答所有恩情?” 路行渊嘴角上扬,眼底却不见任何笑意。 隗泩不敢直视路行渊的眼睛,只好偷偷瞟一眼,却无法从对方脸上看出任何情绪,心下便越发慌乱, “小人身无长物,除了一身功夫,其他一无所有,除保护公子以外无以为报,只能……只能来世做牛做马报答公子了。” “少侠的意思,此生是不打算报答了?”路行渊敛去了脸上笑意。 隗泩咬了咬牙, 他不懂路行渊抓住这个不放,到底是想干嘛?难道原主家里有金山银山没告诉自己? 无奈,只能试探着问: “公子想要隗泩如何报答?” “隗泩一介小刺客,实在想不到其他能用来报答公子的。” 路行渊又笑了,“还是头一次听人说刺客榜首是一介小刺客。”转瞬嘴角落了下去,“人只要活着就不算一无所有,比如你的命。” 隗泩咯噔一下, 到底还是要杀了他? 路行渊扯下架子上的衣物,一步一步缓慢地来到浴桶跟前,“不过既然是我救了你的命,你的命本就该是我的。” “是,我的命是公子的。”隗泩随口应着,心惊胆战地紧盯着路行渊手里的衣服。 下面不会藏着匕首吧? 路行渊倾身向他一点点靠近过来, 直到再次将隗泩逼到后背紧贴着桶边,才停住了动作, “不如少侠以身相许如何?” “……” 什么! “公子,小人对公子绝无非分之想。只求……只求守在公子身边……以、以护……”隗泩被吓得语无伦次。 “不愿意?” 路行渊又向前靠近一寸,视线突然顺着隗泩额前的湿发缓缓向下,直到…… “少侠口不对心啊。” 隗泩疑惑地顺着路行渊的视线低下头,脸腾地一下烧红, 只听“哗啦”一声,隗泩抱紧自己又一次钻进了水里,只剩漆黑柔顺的发丝在水面上漂浮。 第6章 隗泩在水里将自己缩成一团, [没脸见人了!] [什么时候……] [他看到了?!] [就算他长得再好看也不能……] 刹那间他连撞哪根柱子都想好了。 看着水面咕嘟咕嘟地冒泡,路行渊不禁发出一声轻笑。 刺客榜首? 明明像极了他从前养的那只受了惊就将头埋起来的小兔子。 半晌,隗泩实在憋不住,那双清澈的眼眸缓缓地从水面上露出, 顿了一下又将嘴巴露了出来, “我……药,是药的缘故。小人绝对没有冒犯公子之心。” “药是我亲自配的,却不知还有此等功效。” 路行渊伸手一把将隗泩从水里捞了出来,顺势将衣服披在他肩上, “药浴不能泡太久,有事叫远山,我明日再来看你。” 路行渊温柔的声音消失在门口, 隗泩腿一软,险些摔回浴桶里。 他艰难地地从浴桶里爬出来, 果然大反派岂是他一个阳光开朗男大学生能斗得过的,得快点好起来,想办法逃出去才行。 他忍着疼痛艰难地给自己穿衣服,却没注意刚出去的人又折返了回来。 第4章 这是疼不疼的事儿吗 隗泩颤抖无力的双手,正跟里衣的带子较劲, 腰上忽然一紧,猛地跌进一个坚实的胸膛。 反应过来时他已经和路行渊双双坐到了软榻上, 准确来说是路行渊坐在了软榻上, 而他疼得麻木的身体正以一个十分不雅观的姿势跨坐在路行渊身上。 还没穿好的衣服衣襟敞开着,距离路行渊的胸膛仅保持着一拳的距离。 还好他刚才先将裤子穿上了,要不然…… 隗泩根本不敢想。 路行渊单手环住隗泩的腰身,巧妙地保持着看似亲密的距离,另一只手则嫌弃地剥开隗泩湿漉漉的发丝。 但从背后看去,二人动作却极为暧昧,怎么看两人都似是正在做那档子龌龊事情。 隗泩被路行渊突如其来的动作吓得磕巴, “你……你干什么?” 狗东西,你不是要来真的吧! 他连女朋友都没交过,就要这样被一个书里的大反派糟蹋啦? 隗泩内心的咆哮和崩溃皆无声, 反应过来,便开始在路行渊的怀里拼命挣扎, 士可杀不可辱,他要去撞柱子! 可他连衣服带子都系不上,动那两下跟小猫抓痒痒没什么区别。 并且他惊奇地发现路行渊远远没有他看上去那么柔弱。 结实和病态这两个词,奇迹般地同时出现在一个人身上,却又那么的毫无违和。 “公子,我有伤在身。” 挣脱不开,隗泩便只能求饶,微微打颤的声音透露着他内心的慌恐。 话音刚落,门口突然传来一声尖叫, “啊!” “你们在做什么?!” 一个约莫十五六岁的少女,身穿一身粉紫色鎏金广袖长裙,头戴金饰,气冲冲地站在门口, “你们俩给我分开!” 隗泩挣扎无果,腰上的大手竟顺着脊柱轻轻上抚, 他本能地浑身一颤。 路行渊的大手来到隗泩的后颈,轻轻掐住他的后颈将他的脑袋按在了自己肩上,用只有两个人能听见的声音低语, “不动,不说话,就不让你疼。” [这特么是疼不疼的事儿吗?] 隗泩才想继续挣扎, 耳边又传来一句:“动了可能就不止是疼了。” 隗泩倒吸一口凉气,常言道,君子当能屈能伸。 他立马停止了挣扎,紧紧闭上了嘴巴。 他赌身后有个公主,路行渊总不会当着公主面做什么……吧。 乐昭映站在门口,怒火都要从眼睛里窜出来了。 她堂堂一国公主站在这里,这俩人竟然还在那儿卿卿我我。 “青天白日,你们……你给本公主下来!” 路行渊和隗泩那点小动作到乐昭映的眼里,更像是袒护,像是生怕被她看见似的。 “公主大驾光临,微臣有失远迎。” 路行渊平日低冷的声音此刻掺了些许沙哑, “公主也看见了。” “久居乐丹,总归要入乡随俗。公主冰清玉洁,自是不知这鱼|水之欢,情之所至,还分什么白日黑夜。” “男的?!” 乐昭映瞬间受到了一万点暴击。 从她的角度看过去,只能看见隗泩的背影,乌黑的长发披散着,还在滴水,浸透了背上那层里衣薄薄的布料,底下肌肤的颜色若隐若现。加上那纤细的腰身,路行渊不说,她还以为是个女子。 “行渊哥哥……你……不可能!” 隗泩这才想起书里的一个设定, 乐丹国好男风! 他一个走神, 路行渊一把扯开了他的衣领,大半个肩头就这么露了出来。 刚泡过药浴的肌肤微微泛红,看上去暧昧至极。 [死变态!你真扒啊!] 隗泩被路行渊禁锢在怀里,紧咬着嘴唇,敢怒不敢言,只得在心里咒骂。 而路行渊缓缓低头,眼瞅着嘴唇就要落在隗泩肩头,微凉的呼吸打在温热的肌肤上,他感觉怀里的人陡然一颤,才抬眼看向门口的乐昭映, 第7章 “公主来的不凑巧,微臣正忙,怕是无暇招待。还是公主要在这儿观摩?” “……你们!不知廉耻!” 乐昭映且尚未招驸马,哪里见过这种场面,还是两个男子。她脸颊早已通红,一半是羞的,一半是恼的。 她不相信,也不能接受,却又当真无法继续站在这里,转身气恼地走了。 路行渊刻意压低沙哑的声音在这一刻恢复了冰冷,眼神自始至终不带一丝情欲。 “远山。” 听见路行渊叫远山,隗泩终于松了口气,可腰上的大手依旧没有松开。 他试着挣扎,心说:你倒是放手啊! 没注意趴在门口瞪大双眼偷看的远山一个闪身消失在了门口,顺带将门关严了。 屋子里重新恢复了安静, 耳边传来路行渊低声, “怕什么?说了你听话就不让你疼。” 隗泩身体僵硬, [你说我怕什么?] 远山人呢?怎么还不进来救救他! 他脑筋拼命转动,试图给自己寻个活路,想来想去却也还是重复着先前的话, “公子尊贵之……之躯……小人绝不敢觊觎,只想护公子周全,绝无任何妄念。” 路行渊的眼神瞬间森寒,一把将人从自己身上掀了下去。 隗泩四仰八叉地摔到了软榻上,疼得他直咬牙。腹上的伤口不知何时又渗出一片红色。 路行渊你个大骗子!大变态! 隗泩在心里腹诽。 路行渊起身,看了一眼自己被弄皱的衣服,还沾了隗泩身上的血迹,一把撤掉了外层的罩衫,阔步离开了房间。 “远山,给他上药,包扎。” “是。” 路行渊走后,远山乐颠颠地走了进来, 此时隗泩仍惊魂未定,目光呆滞。 活着太难了! 远山将他扶起,忍不住又问了一遍, “大侠,你真的是鬼泩?” 第5章 人设没崩 “嗯。” 隗泩回过神,有气无力地嗯了一声。 他现在的壳子是鬼泩,他就姑且算是吧。 远山闻言瞬间两眼放光, 虽然暗卫和刺客一个杀人一个护人,算得上是宿敌。但某些情况下,这两者身份是可以互换乃至兼顾的。 毕竟方式都是嘎人。 身为一名暗卫,远山对刺客榜首这样强大的存在,充满着敬仰和好奇。 他想象中的鬼泩,应该是那种身材魁梧壮硕,满脸络腮胡子,长相狰狞可怖,宛若罗刹的粗犷大汉。 而眼前的隗泩,俨然是一个白白净净的小公子,看着还没他大的样子,这放大街上,谁能想到他是鬼泩啊! “刺客榜首果然非同凡响,大侠你是怎么做到的?”远山忍不住问。 “什么?” 隗泩不解地看向这个看起来总是很开心的家伙, 而且说起来,虽然当时没看清,但好像就是这人将自己从林子里带回来的。 也是这人在陆行渊要埋他的时候,提出了异议,他才得以活了下来。 不过此刻隗泩也无法确定,自己到底应不应该因此感激他。 “刚才大侠弄脏了公子的衣服,先前还说心悦公子。公子平日最讨厌的两件事。若是往常旁的人,估计都死上七八回了。” 远山埋头解着隗泩腰上的纱布,说的稀松平常。 隗泩脑袋里却忽悠一下,差点两眼一黑。 这么说他岂不是一直在阎王爷脑袋上蹦迪?! 能活着堪称奇迹。 “我谢谢你现在告诉我这些哈。” 不过现在隗泩冷静下来再回想,刚才的一系列事情,倒更像是为了将那个公主气走。 把他掀下来的时候也毫不留情。 如此看来,路行渊的绝情绝爱人设好像没崩。 那说什么以身相许,兴许也只是在试探他。 想到这里,隗泩浅浅地松了口气。 远山正埋头给隗泩处理伤口,嘴上依旧絮絮叨叨, “我们公子才华横溢,学富五车,还精通医术。可旁人却只是看了公子一眼,就说什么一见倾心,多么肤浅。也难怪公子厌恶他们。” “不过公子对大侠当真十分不同。不但没叫迟雨把大侠埋了,还给大侠解毒,让我给大侠疗伤。跟了公子这么多年,这可是破天荒头一次,刚才你们还……” 远山脸一红,有些话他一个黄花大闺男实在不好意思出口。于是在心里略过那些难以启齿的话,才继续道: “公子可从未与旁人如此亲密过。大侠若当真心悦我们公子,我是十分看好大侠的,我瞧着公子对大侠仿佛也动了心呢。” 隗泩干笑两声,“我谢谢你啊!” 今天这一遭已经把他吓个半死, 若真被疯批反派看上,还不如直接去见阎王算了。 然而事已至此,他只想扮演一个痴情守护、不求回报的守护者。等伤好一些,就赶紧伺机逃跑。 “不妨事儿,不妨事儿。” 远山乐呵呵地给隗泩上药,心说:这鬼泩还怪有涵养的嘞,一直道谢,一点都不像传闻中的可怕。 他偷偷地打量着隗泩的模样, 你别说,洗干净以后皮肤白白净净,眉清目秀的,还挺俊。 远山寻思着,整个丹阳城,乃至乐丹国,心悦公子的数不胜数,从未见公子正眼瞧过,难不成公子喜欢这一卦的? 第8章 “啊!” 隗泩倒吸一口凉气, 远山想的太入神,手上不受控制地加重了力道。 他急忙松开了手,一脸歉意,却道: “刺客榜首也怕疼?” 隗泩:“……” “你也不把刺客榜首当人呐!” …… 一个、两个、三个…… 夜风吹着纸窗沙沙作响,隗泩躺在床榻上望着棚顶,听着细微的脚步声正踩着屋檐,急速掠过。 总共六个人。 不出意外应该又是离国那边哪个皇子派来的刺客。 作为一个手握剧本的人,隗泩很清楚地知道路行渊是要活到最后的大反派,几个小小刺客不过就是来送人头的罢了。 他要扮演一个忠心的守护者,这个时候应该爬起来装模作样地出去瞧一瞧,或者去报个信儿。 不过自那日后,他已经昏昏沉沉地在床上躺了三天了,路行渊一次都没来过。 说不定路行渊已经把他给忘了,他可不能自己去提醒。 只要他悄咪咪地苟在这儿,等伤一好,他一个刺客榜首,想逃出去还不是分分钟的事儿。 男大的想法就是和他的眼神一样清澈又单纯。 屋外响起一阵锵锵当当的刀剑声。 隗泩翻了个身, 觉睡好了,伤才好得快。 “有伤在身,我就先睡了。” 隗泩转瞬就进入了梦乡。 …… 不多时,外面的打斗声安静了下来。 迟雨和远山拎着几个已经断了气的刺客进了路行渊的书房。 迟雨二人将手上的尸体往地上一扔, 迟雨拱手道:“公子,今日六个,依旧皆是死士,来不及阻拦,就都服毒自尽了。” “看来那老东西是真要死了。” 路行渊坐在书案前,将手里的信条递到烛火上,纸条瞬间被点燃,窜起一道火苗,映在他墨色的眸子里跳动。 远山扯着死者的衣服,擦了擦自己手上的血, “公子,那边派来的刺客皆有来无回,会不会对公子起疑啊?” 最后的一角纸条从路行渊指尖落下化成灰烬,他漫不经心地拿起边上的手帕擦了擦手, “乞丐质子身体羸弱,在乐丹尚且苟活,何足忌惮。他们忌惮的只能是乐丹。来刺杀的刺客也只能是被乐丹国主派来保护的守卫解决掉的。” “是,属下多嘴了。” 二人说话间,一旁迟雨已经扛起了地上的尸体。 五十里地,他得赶紧走,回来还得睡觉呢。 “慢着。”路行渊突然问: “那人呢?” “?”迟雨呆愣地顿住脚步,“哪人?” 远山却瞬间会意,“在房间里,已经睡下了。” 路行渊:“今夜应该不会再来了,你们也回去歇息吧。” 迟雨没听懂路行渊的意思,并未放下尸体,憨憨地道: “公子属下不累,埋完属下再去睡。” 远山无奈地叹一口气,一把将迟雨肩上的尸体薅下来扔在了地上,拽着他的手腕迅速退出了房间。 被拽出来的迟雨十分不悦, “你拽我作甚?我不累,天亮埋尸很容易被发现。” “你个傻子,你不累我还累呢。快回去睡,公子的话你都不听了?” 远山拉着不情愿的迟雨往后院的黑屋子去,路过西厢房时,默默地向里瞥了一眼。 …… 隗泩睡得正香,突然被人从被窝里薅了出来。 “谁呀?!” 他气急败坏得想打人, 打扰人睡觉是要遭报应的。 一睁眼就对上路行渊好看但冰冷的眼眸, 路行渊?! 犹如当头被泼了一盆冷水,隗泩瞬间清醒了过来。 第6章 心疼反派死的快 隗泩刚庆幸路行渊把自己忘了,不过睡半个觉的功夫,这人就出现在了他眼前。 怪他想法太单纯,果然大反派不可能轻易放过他。 不过这大反派二半夜的不睡觉,又抽的什么风? 隗泩十分不情愿,却不得不扯出个难看的笑容,切换成忠诚守护模式, “公子半夜不睡觉,是梦游了吗?” 路行渊眉头微蹙, “梦游……梦行症?” “呃……”隗泩想着梦行症听着应该就是梦游的意思,于是点头应道: “对,就是梦行症,梦游是我们那的家乡话。” “你家乡在哪?” “我的家乡在……” “日——喀——则?” 隗泩真想给自己两巴掌, 摇晃着脑袋,驱散脑子里突然冒出来的旋律,立马改口, “一个小村子,公子大概没听过。” “离国有这么个村落?名字很特别。”路行渊将烛台放下,在桌边坐了下去, “不如少侠给我说说你的家乡。” 隗泩含糊地想要蒙混过关,瞧路行渊这架势却似是要听他详细说说。 可说什么? 他的家乡不是在不在日喀则的问题,是压根不在这个世界! 隗泩实在想不明白路行渊要干什么,大半夜把他拽起来唠家常? 路行渊低声又道了一句:“我自幼离开故国,除了路边草的涩味,没什么记得的了。” 他是说他连草都吃过? 第9章 隗泩不由得惊了一下。 书里说,当年路行渊在来乐丹的路上遇上了山贼。除了他和一个贴身女婢,其余人都死了。二人一路乞讨才勉强活着到了乐丹。 也因此初到乐丹就成了天大的笑柄,连同整个离国都成了个大笑话。以至于两国都不待见他。 直至后来两国交战, 战场上乐丹的领头将军提起此事仍大声嘲笑: “太子是乞丐,离国也不过就是个大乞丐帮子。你们这群乞丐不是拿着要饭的破碗来打仗吧!” 话闭乐丹众将士一阵震天大笑,离国将士霎时气势全无。 …… 隗泩一时间想的有点远,都开始心疼起幼时的路行渊了。 那时他也不过才八岁, 异国他乡为质,且一直被人当作笑柄,也难怪他心理扭曲。 脑海里不由得出现一个七八岁的干瘦男孩儿,趴在地上啃草的可怜场景。 还好当时还有个婢女,要不然…… 要不然…… 要不然个屁! 那个女婢讨饭都没将他扔下,他回头一刀就给捅死了。 隗泩瞬间清醒过来,心里痛骂自己一顿。 这该死的同情心! 疯批大反派你也敢同情! 现在最值得同情的难道不是他自己么。 路行渊看着面前的小刺客脸上风云变色,一会儿难过,一会儿欣慰,一会儿又气恼的,不知道又在盘算些什么,看着似乎马上就要开始抓头发了。 来杀他的刺客见多了,试图以各种方式穿插在他身边的也不计其数。倒还是头一次见什么情绪都写在脸上的。 稀奇。 路行渊对眼前这个小刺客又多了些许兴趣。 【近日确实无趣的很,他若是明日回来,就多留些时日再埋好了。】 路行渊好心出言打断了隗泩正要揪自己头发的手, “怎么?不想与我说?” 隗泩回过神发现自己双手即将抱头的奇怪动作,急忙将手放下, “就是离国北边的一个偏僻小村庄,公子没听过实在正常。” 他苦笑一声,赶紧转开话题, “公子半夜将我叫醒,是有什么吩咐吗?” 路行渊视线依旧盯着隗泩,看得他浑身不自在,不自觉地拽了拽被子。 路行渊:“今夜有刺客入府。” “啊,是。” 隗泩想说刺客是来杀你的,跟我有什么关系。 但忠诚守护的人设不能倒,他立刻露出紧张的样子,装模做样地查看着路行渊身上, “公子受伤了?刺客呢?” 早知道他就爬起来出去装装样子了。 路行渊听着隗泩十分不走心的关心,突然特别好奇,是他哪个白痴皇弟派这么个人来的,就没见过装的这么假的。 他真是鬼泩? 墨色的眸子忽地一沉, 还是说这般呆傻模样才是装的? “……” 那就更有趣了。 “刺客死了。” 路行渊面色淡漠,隗泩完全看不出他在想什么。 “那就好,公子没受伤就好。” 隗泩说着,心里已经将路行渊骂了八遍。 神经病!那你半夜拉我起来干嘛! 面上却继续装着笑,不得不想办法为自己开脱, “察觉刺客来袭,小人心中百感交集,奈何身负重伤。但想到公子身边有远山和迟雨护着,他二人皆身手不凡,也就不那么担心了。万幸公子毫发无伤。” 路行渊淡淡道:“心中百感交集地睡着了?” “……” 隗泩刚想好的说辞让路行渊一句话给噎回去了,咬牙继续陪着笑, “小人自知出去也是累赘,只能强迫自己睡觉,希望快些将伤养好,才好保护公子。” 路行渊:“这么说,都是为了我?” 隗泩毫不犹豫,“那是自然。” “既然都是为了我,少侠也躺了三日了,若想快些好,便是该活动活动腿脚。” 路行渊嘴角又出现了那抹淡淡的微笑, “少侠去将今日那几具刺客尸首埋了吧。” “啥?” 隗泩一脸的难以置信,假笑彻底挂不住了。 大半夜让他去埋人?! “远山和迟雨呢?” “与刺客搏斗太累,我让他们先回去歇息了。”路行渊说得好像多体恤下属一样,语气平和却又冰冷,带着令人不容拒绝的口吻, “尸首已经装上车。后门出去一直走就是后山。天黑小心,少侠早去早归。” 还天黑小心! 隗泩算是看明白了, 这个神经病!大变态! 他是自己睡觉被刺客打扰,就来折磨他,也不让他睡觉。 奈何,现在人为刀俎我为鱼肉,根本不容他不从。 埋人总比埋自己强。 隗泩艰难的从床上爬起。 小说里哪个受伤不得卧床养上个把月, 他倒好,才躺了两天半就被半夜托起来去埋尸。 这变态简直没人性! 隗泩拖着重伤未愈的身体骂骂咧咧地出了门。 …… “咯吱咯吱……” 月黑风高, 一个人影慢悠悠地推着木车从后门出了院子。 走出不多远,忽地停住了脚步, 第10章 黑暗中露出两排洁白的大牙, 装着尸体的车子“哐当”一声砸在地上。 隗泩捂着肚子就跑。 此时不跑,更待何时! 出了那个院子,傻子才回去! “你爷爷我自由啦!” 虽然隗泩身上还有伤,但一想到终于不用在那个变态大反派的身边心惊胆战了。 脚步都欢快了不少。 从此天高海阔任他飞,行侠仗义走天涯。 可还没跑出几步,肩上陡然一沉…… 第7章 鬼泩怕鬼 “妈呀!诈尸了!” 隗泩一蹦三丈高, “不是我,不是我,你们找错人啦,不是我杀的你们,要索命去找他们呀~” 隗泩正准备抱头逃窜,耳边突然传来一阵轻笑。 话音一顿,眼前赫然出现一张人脸, 隗泩瞳孔放大,尖叫声被卡在喉咙里,定睛一看,竟发现这<a href=https:///tags_nan/jiangshi.html target=_blank >僵尸怎么有点面熟? “远山?你怎么来了?” 路行渊不是说他俩去睡觉了?该不会…… 隗泩悄咪咪地往后退, “你、你是人是鬼?” 远山的脸猛地靠近过来,面色阴森地盯着他,“当然是鬼啊~” “……” “鬼啊!!!” 隗泩的脸色瞬间煞白,他转身就跑。然而,他的双腿不停地向前迈动,却根本无法移动,仿佛被什么东西紧紧扼住了喉咙,越来越勒紧! 欲哭无泪时,身后传来一声大笑, “哈哈哈!鬼泩竟然怕鬼?!” 远山松开抓着隗泩衣领的手,毫不留情地大声嘲笑。 隗泩一个踉跄差点扑在地上,反应过来,回头破口大骂, “你有病啊!大半夜地你装鬼吓人!” 瞧着隗泩是真生气了,远山抹了把笑出来的眼泪, “实在对不住,刚才大侠的反应着实超出了我的想象。鬼泩怕鬼……哈哈哈!说出去谁信啊!” 隗泩本就吓得不轻,还要被远山嘲笑,此刻羞愤不已: “还笑!” “不笑了、不笑了。”远山嘴上说着不笑,但嘴角仍咧在耳根,“大侠,该不会你根本就不是鬼泩吧?” “我倒希望我不是。” 隗泩气恼地斜了一眼远山。 要是能选,谁选这个倒霉蛋儿啊。 要选也得选主角三皇子,一路开挂加…… 算了。 隗泩强行驱散脑海里尚未成型的美好幻想, 想多了他就更不想活了。 而远山却好似恍然大悟, “我明白了,都说夜里遇见鬼泩只有鬼能活命,是人都得死。原来是因为鬼泩怕鬼呀!哈哈哈哈!” 隗泩真想一个白眼白死他, “我告诉你,适可而止啊,你来就是为了嘲笑我?” 他现在又气又郁闷,远山来了,他岂不是就跑不成了。 “哦,那倒不是,我来给大侠送这个。” 远山终于想起了正事儿,收敛了笑容从怀里里掏出个小瓷瓶,倒出一颗黑色的小药丸递向隗泩, “嘿嘿,抱歉啊大侠,你体内的毒还没解,公子吩咐这个药丸要每天给你吃一颗。不然是会吐血身亡的。白天忘给你了。” “还好还好,天还没亮,现在还来得及,大侠赶紧吃了。” “!!!” 隗泩震惊地听着,心里咯噔咯噔的。 他妈妈的!难怪那个路行渊就这么让他自己出来了。 这两天远山确实时不时给他个药丸,有时候早上有时候下午的,他也没在意。没想到这么小小的一颗,不吃竟能死人? 隗泩在心里骂了一百遍路行渊他娘,才接过远山递过来的药丸。 “我谢谢你啊。” 视线突然扫到远山手里的药瓶,又道: “要不把这瓶直接给我吧。” 远山看了看手里的小瓷瓶, “你喜欢这瓶子?给你也行,不过我明天拿什么给你装药呢?” 什么意思? 瓶子里就这一颗?! 隗泩无语,果然还是他想的太单纯了。 “逗你的,这瓶子公子那倒是不少,不过这瓶里的药确是剩这最后一颗了,天亮我再去公子那给你取。” 远山嘿嘿一笑,又开始絮叨, “这药药材稀缺,工序又繁琐,制这一瓶要好些天,珍贵的很。要不是公子这药,大侠早就见阎王了。还有大侠伤口上的药膏,那都是公子亲自配药亲自制的。保证再过个三五天大侠就能健步如飞。公子对大侠实在上心。” 隗泩嗤之以鼻地冷哼了一声, 那大变态能有那好心? 有那好心能大半夜把他薅起来埋尸? 远山絮叨完打了个哈欠,问:“瓶子大侠还要吗?不要我就回去睡了。” 隗泩闻言,一手夺过药瓶,一手拽住远山的袖子, “你不跟我一起去吗?” 既然逃不掉,他才不要自己去埋尸。 远山又露出他那阳光一样明媚的笑容, 隗泩手里的袖子“唰”地一下被抽走,他都没眨眼,远山就不见了。 只听黑暗中传来一句: “大侠别怕,这世上是没有鬼的。再往前三十多里就到后山了呦。” 三十多里?! 月黑风高,树叶沙沙作响, 第11章 隗泩生无可恋地望着推车上堆叠的尸体, 突然一阵凉风吹过,尸体的衣摆呼扇一晃, 隗泩“妈呀!”一声, “路!行!渊!” …… 次日清晨, “咯吱、咯吱、咯吱……” 隗泩惨白着一张脸,摇摇晃晃地推着推车,从后门回到了路行渊的府上,嘴里还不停念叨着, “阿弥陀佛、阿弥陀佛、阿弥陀佛……” 昨夜远山走后,他把那颗小药丸重新装回了药瓶揣进怀里。 想着万一远山和路行渊骗他,这药丸万一是慢性毒药呢? 他可不相信书里那个杀人不眨眼的大反派会如远山说的那么好心。 保险起见,他揣着药丸没吃,还就近找了个树林埋尸体。 “我把你们埋了,你们就都入土为安吧,可千万别吓我嗷。不是我杀的你们,变成鬼也千万别找我。要寻仇,你们就去找杀你们那俩……不对,找路行渊,你们去找路行渊,吓死他!” 隗泩嘴里小声嘀咕着, 一铲子下去,泥土被翻开,一只惨白的人手赫然出现在月光下,紧紧握着拳头,仿佛要抓住什么东西一样。 隗泩吓得一屁股坐在地上,冷汗直冒,身体不停地颤抖着。 他本能地想要扔下就跑,但心中却有一丝不忍。 这些人已经死了,如果就这样把他们扔在这里,岂不是让他们暴尸荒野?这样做多少有点不太人道。 关键,他害怕这些人变成厉鬼半夜来找他。 于是,他咬咬牙,又爬起来把土掩上,换个地方,心惊胆颤地继续挖。 每一次挥动铲子,他都能感觉到一股寒意从脊梁骨上升起,仿佛有人在背后盯着他看。他不敢回头,只能拼命地挖土,希望能别在挖出什么可怕的东西来。 然而一个、两个、三个…… 隗泩的手哆哆嗦嗦地刨一会儿露出了胳膊,刨一会儿又露出支脚。 等挖到第五只胳膊的时候,隗泩的魂儿都要吓飞了。 他这时候才突然明白,路行渊让他将这些尸体埋到后山,似乎并不是为了折腾他那么简单。 阿弥陀佛喊了一整晚,隗泩最终到底是将那几具刺客的尸体,挤挤巴巴地埋了下去。 好不容易埋完了尸体,天也渐渐亮了起来。 隗泩发现了三棵断木,捂着肚子坐在一棵上想喘口气,却突然感到全身发软,视线变得模糊不清,仿佛又回到了刚穿越过来时的那种感觉,喉咙里涌起一股血腥气。 他连忙从怀里掏出那个药瓶,药丸和着口中的血水一起吞了下去。 …… 当隗泩回到路行渊的府邸时,脸色已然苍白如纸,身上的袍子被鲜血染红了大半,仿佛刚刚经历过一场生死之战。 晕倒之前,他在心中暗暗决心: 今天不死,他一定要活到大结局,看三皇子怎么把路行渊弄死的。 而此刻路行渊正坐在书房里看书,房门开着,书案的位置刚好对着隗泩晕倒的地方,可他却好似没看见一般,没有半点反应。 隐在树上的远山看着实在不忍,纵身跳了下来。他来到隗泩跟前,俯身伸手将手指按在隗泩的颈侧。 不仅啧了啧, 这就是内力深厚、武功高强的鬼泩,若是换作旁人,早上西天了。 先前他还以为他们清心寡欲的公子动了凡心,如今隗泩成了这般模样,公子却眼皮都未抬一下。 想来,不过又是什么折磨人的新法子。 好好刺客榜首鬼泩,落在他家公子手里……唉!真是可怜吶! 远山心中感叹, 想了想,还是未经招唤,擅自进了书房, 远山停在书案前方拱手道: “公子,人回来了,不过好像快死了。” 路行渊这才缓缓放下手中的书,淡然地向外瞥了一眼, “拖进来。” 远山闻言赶紧转身出去,抓起隗泩的手腕,正要将人拖回西厢房,动作却忽地一顿, 他们家公子刚才说什么? 是“拖进来”不是“拖回去”? …… 第8章 想埋人的心到达了顶峰 隗泩是被一股子难闻的苦味熏醒的。 他痛苦地睁开眼,发现自己再一次身处一个陌生的房间。 旁边是一个长方形的实木矮桌,桌面光滑如镜,纹理清晰可见,散发着淡淡的木香。上面整齐地摆放着纸、砚、笔、墨和几本古籍,每一样物品都被放置得恰到好处,似乎它们天生就该在这里。 墙边有几组高大的书架,上面书籍摆得满满当当。不远处还有一个极为雅致的水墨屏风。屏风上的老虎栩栩如生,势如破画而出。 此外还有几个简单的烛台,插着白色蜡烛。除了这些房间里再无其他的摆设了。 一眼望去简洁规整,干净得一尘不染,仿佛一粒灰尘落在这个房间都是对它的亵渎。 这是…… 隗泩反应了片刻, 靠!这不是大变态的书房么! 此刻他面色惨白,正躺在书案旁的软榻上。 “少侠醒了?” 隗泩正试图爬起来,屏风后传来的熟悉的声音令他心头一滞。 “刚好,该喝药了。” 路行渊端着一碗黑褐色的东西从屏风后走了进来。 第12章 那股将他熏醒的难闻气味,就是从这碗里散发出来的,上面还冒着白烟。 隗泩的五官一瞬间几乎揪在一起。 前些天都是小药丸,今天怎么突然间变这么大一碗药汤子了。 他小心翼翼地试探着问: “不能换回小药丸吗?” 路行渊不置可否,但拿着药碗的手向前一递,嘴角露出一抹淡笑。 他没想到,眼前这个胆小兔子没有逃跑,竟然还当真活着回来了。 五天前埋尸回来的时候就剩下一口气儿了。把人从鬼门关拉回来,可费了他不少药材。若他还嫌东嫌西,可就无趣了。 隗泩不知道路行渊一旦感觉无趣,便会有埋人的念头,他只是突然感觉到一阵恶寒。 隗泩看着送到眼前的一大碗黑乎乎的药汤子,只是看着胃里就已经开始往上翻涌了。但他又不敢再讨价还价。犹豫了一会儿,他咬咬牙,决定拼了,管它是什么,先喝了再说! 隗泩咽了咽口水,撑起身子,眼睛一闭,心一横,伸手接过碗,仰头一饮而尽。 然而,下一秒—— “噗!” 隗泩一张嘴,一大碗药汤子全都喷了出去,其中有星星点点落在了隗泩身上的薄被上,而剩下的大半碗则直接喷在了路行渊雪白的长衫上,甚至还有几滴溅到了路行渊的脸颊上。 路行渊的脸色瞬间阴了下来。 周围的空气也仿佛在这一刻凝固,温度骤降。 门外,远山正趴在门缝处偷看,看到这一幕,他忍不住打了个寒颤,赶紧别过脸去,不忍心再看。 【大侠啊,您就自求多福吧……】 “咳咳咳……” 隗泩呛咳不止, 药太烫,喝的太急,味道更是无法形容,他一个控制不住,便全喷了出去, 好容易止住了呛咳,抬眼就对上了路行渊森冷的视线。 死了、死了、死了! 这把是真要死了! 经过前几天观察,他早已经发现了路行渊他…… 有!洁!癖! “对不起啊~” 面对着路行渊身上大片的污渍,隗泩的道歉显得苍白又无力,他手足无措地,不知道该怎么办好。 “把、我、衣、服、脱、下、来。” 路行渊一字一顿,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一句话,声音里甚至带着颤音。 “哈?” 隗泩一时间没反应过来,他以为路行渊会立刻喊迟雨把他埋了,不曾想竟是让他给脱衣服? 可不是说洁癖的人最讨厌别人碰自己。 他犹犹豫豫地伸手出去,却又不敢碰, “快!” 路行渊低吼一声, 他无法忍受这件脏掉的衣服在他身上多待片刻。 隗泩一吓,慌忙地往榻边蹭了蹭,手忙脚乱地去脱路行渊的衣服。 门外控制不住又在偷懒的远山,瞧着屋内这神奇般的发展,蹙起了疑惑的眉头。 “远山!你怎能在公子门外偷看?里面……”迟雨从远山背后走来,刚想指责远山没规矩,又突然想到了什么,眸光一凛, “难道是那人要对公子图谋不轨!” 远山急忙转过身捂住了迟雨的嘴,压低了声音, “没有、没有,你小点声,公子正小憩,快走。” 说罢,半推半拉地将迟雨带走了。 屋内,隗泩已经将路行渊的衣服脱得只剩下一件里衣,视线落在领口处那白皙的皮肤上,顺着清晰的锁骨,再到若隐若现的胸口…… 他莫名地咽了咽口水,惨白的脸上竟然也浮现出了血色,颤抖的手指不小心弄触到了路行渊领口的肌肤, 手腕忽地一疼。 路行渊一把抓住了隗泩的手腕,极力压抑着怒火。 “你想去树林,还是后山。” 什么树林又后山的…… 隗泩猛地一怔, 树林和后山……那不都是埋刺客的地儿! 他手腕被攥得生疼,感觉骨头都要被捏碎了,这会儿完全忘了自己晕倒前的决心。立马露出个极其谄媚的笑容, “小人重伤刚醒浑身无力,能都不去吗?” “那我替你选,树林吧,热闹。”路行渊声音依旧淡淡的,却听得隗泩毛骨悚然。 隗泩脸上的笑容僵硬,“公子,小人天生喜静,不爱热闹。” 树林那哪能叫热闹,那叫拥挤。 路行渊又道:“那就后山,清净。” “……” 隗泩惊恐,就是非埋不可了呗。 “小人自当时刻守在公子左右,就不出去了吧。” 他还想给自己据理力争一下,实在不行看能不能先杀了他再埋。 而路行渊想立刻将人埋了心,已然到达了顶峰。攥紧隗泩手腕的手骨节泛白,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 房门就在此刻被推开了。 “行渊哥哥你又生病了?怎么满院子的药汤子味?” 隗泩和路行渊俩人脑海里同时出现了一句: 她怎么又来了? 由于刚才两人一个愤怒到了极点,一个刚醒来就吓得半死,竟然没人听见有人靠近屋子。 迟雨要提醒主子,却被远山坏笑着给拦下了,还被拉着一同跳上房顶偷听。美其名曰,暗卫的职责是在暗处保护公子安全。 于是乐昭映大摇大摆地闯了进来,身后还跟着两排手捧箱子的女婢。以及几个随身保护公主安危的带刀侍卫。 第13章 这回不止乐昭映,所有人都看见了。 上次是路行渊故意为之,这次纯属偶然。 乐昭映完全没注意路行渊看隗泩那杀人的眼神,只注意到两人都只穿着里衣,且衣衫不整地相互对望,便自动将那视线归为含情脉脉。 他的行渊哥哥竟然还握着那个男狐狸精的手! 手里的琉璃盏脱手,啪嗒一声摔的稀碎。 “狐狸精,还不快放开你的脏手!” 乐昭映站在门口大吼。 上次她回去之后越想越气。她明明一直有派人盯着,未见有人进过路行渊府里。 于是她气哄哄地去找了她的太子皇兄,又哭又闹,然而太子显然也不知此事。 在整个乐丹国贪图路行渊美貌的人数不胜数,可那些个世家子弟虽对路行渊心存龌龊心思,但骨子里没一个瞧得起他的,都只将他视为乞丐质子。 除了她皇兄太子殿下,路行渊只和一个穷书生偶有来往。她当即又派人去抓了那个书生,可书生说已有数月未见路行渊了,其余一问三不知。 她只能威胁了一番后将人放了。 为此事,乐昭映伤心了好几日,左思右想, 她还是觉着她的行渊哥哥一向洁身自好,绝不是那会光天化日做那龌龊之事的人。 于是她便得出了结论:她的行渊哥哥一定是故意气她。 许是上次在她的宴会上,被尚书家那个不要脸的废物出言调戏,生她气了。这次她特意准备一大堆的稀奇玩意儿,兴冲冲地又跑来给路行渊赔不是。 不成想又让她给撞了个正着。 …… 隗泩听声音就知道,又是上次那个公主。 上次一直背对着,没看见公主样貌,这会儿便好奇地看了过去。 今日乐昭映身着一身粉白色广袖长裙,袖口绣着鎏金的荷花纹,头戴镶玉的金步摇,此刻正气鼓鼓地瞪着他。 瞧着不过是个十几岁爱闹脾气的小丫头罢了。 而且还是妥妥的小美女一枚。 隗泩回想着书中的关于这位公主的事情, 不想不要紧,这一想不得了! …… 第9章 拖下去杖毙 书里面乐丹亡国后。亡国小公主乐昭映独自去投奔路行渊,怎成想,却是所托非人。被路行渊送给了离国将士,后果可想而知。 隗泩看着乐昭映的眼神瞬间多了几分怜悯, 小美女你糊涂啊,看上谁不好,你非看上路行渊。 要是可以,他真想上前好好劝说这位暴躁的小公主, 珍爱生命,远离路行渊! …… 乐昭映这会儿站在门口,气的浑身发抖, 那狐狸精什么眼神看她? 他在怜悯本公主?? 怒火瞬间直冲天灵盖,乐昭映厉声吼道: “来人呐!把这个狐狸精给本公主拖下去,杖毙!” 上次就是气晕了头,管它真假,就该把这狐狸精直接拖回去砍了! 乐昭映看隗泩的眼神,像是恨不得直接将他大卸八块。 “……!” 隗泩诧异地看着即将围上来的侍卫,无语至极, [你俩吵架,凭什么杖毙我啊!] 自打穿越过来,就没人把他当人看过。 隗泩莫名觉得委屈。 “且慢。” 路行渊安抚似的轻抚了两下隗泩的手臂,犹豫不决的公主侍卫们闻言停下了脚步。 “此处是乐丹国,公主乃乐丹国公主,自是想去何处便去何处。即便多次不请自来,府上也无人敢拦。可我这可心人儿是犯了何罪,公主一言不合便要将其杖毙?” 路行渊语气平缓, 一句可心人儿恶心了好几个人,气炸了一个公主。 “行渊哥哥!”乐昭映气得直跳脚,“这个狐狸精他勾引你!” “我与泩儿两情相悦,何来勾引之说。据我所知,断袖在乐丹不违国法。还请公主成全。” 相比乐昭映一口一个行渊哥哥,路行渊的态度显得十分恭敬又疏离。 乐昭映眼瞅着要气冒烟了, “两情相悦?断袖?整个乐丹国的男子都可以是断袖,行渊哥哥不行!” 路行渊轻笑, “为何不行?心之向往,不由人不由己。公主实乃强人所难。待公主招了驸马自然便可体会。” “就是不行,谁都行,行渊哥哥就是不行,唯独你不能是断袖。你明知道……明知道我……” 说到底乐昭映也不过是个十几岁的小丫头,委屈得眼泪吧嗒吧嗒地往下掉。 隗泩看着都不忍心, 路行渊却突然含情脉脉地看向怀里的他, “若我非断袖,我的可心人该有多伤心。” 表情真的隗泩都要信了, 他却直想把路行渊的嘴捂上, 公主刚说要将他拖出去杖毙,就在这儿给他拉仇恨,是怕公主把这茬忘了么。 这回即便活着从路行渊这儿逃出去,这乐丹国他怕是也不能呆了。 可是他现在能怎么办? 公主可怜归可怜,看他的眼神恨不得立刻把他给撕了。 在她和路行渊之间,在立刻去死和可能随时被埋之间, 他犹豫片刻,还是选择了后者。 毕竟路行渊第一天就想埋他,他不是现在还活着呢。 隗泩土拍抬手抚上路行渊的脸颊,指尖轻轻擦去那两点药汤子, 第14章 路行渊身体一僵,拳头再次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 隗泩听的汗毛直立,硬着头皮,装着一副视死如归的模样望向乐昭映, “公主殿下,即便今日您带走奴,或是将奴杀了。公子也只会更恨殿下,殿下将永远也得不到公子的心。” 末了又掐着嗓子补了一句, “公子放心,泩儿不怕,泩儿生是公子的人,死是公子的鬼。” 本就有气无力的声音,在此刻为隗泩平添的几许柔弱。 他深情款款地仰头望着路行渊,心里想的却是, [变成鬼我天天半夜把你托起来挖坑!] 路行渊攥着隗泩手腕的手微微收紧, “泩儿放心,我定是不会让你死在别人手里。” 这话怎么听怎么不对劲儿。 隗泩猛地打了个冷颤,感觉自己的手马上就要断了。 路行渊却淡定地转过头, “公主既然要杖毙,便将我也一并拖出去杖毙吧。” 隗泩对路行渊佩服的五体投地,这样是放到他那个时代,妥妥的影帝。 门口的乐昭映又气又委屈,在那啪嗒啪嗒地掉金豆子, 这俩人竟当着她面演苦命鸳鸯,还互诉上衷肠了。 方才就冲进屋的护卫,此刻仍停在门口,不知该不该上前, 其中一个护卫在乐昭映身边轻声询问, “公主,真抓啊,太子那……” “闭嘴!” 乐昭映气头上,哪还听得进去护卫说什么。 “把他们两个都给我抓起来带走!” 带头的护卫苦不堪言, 若是抓了路公子,太子那没法交代,可若抗命不抓,回去被杖责的就是他们。 幸好公主这回没说要杖毙。 屋顶上的迟雨眼瞅着护卫向他们公子靠近过去,根本待不住,却被远山死死按住。 迟雨急了,“远山,你松手我。” 远山扫了一眼安静的院门口,低声道:“着什么急,这不还没抓走呢么。” “路公子,请。”护卫来到路行渊的身边,并没有直接上手,而是十分恭敬地做了个请的姿势。 隗泩这么瞧着,感觉路行渊在乐丹也没有人人厌弃的地步。 可是…… 这把是不是玩脱了? 真走啊? 杖毙还是下大狱? 隗泩内心哀嚎:这伤大抵是好不了了。 路行渊却淡定地搀上他的手臂,稍稍用力,便将他从榻上带了下来。 隗泩脚步才粘地,脑袋忽悠一下,腿一软,倒进了路行渊的怀里。 他没抬头就感觉到了门口杀人的目光,可他真不是故意的。 他昏迷五天了,才刚醒过来,药还没进肚就吐出去了,若不是路行渊一直抓着他手腕,他可能早就倒回榻上了。 路行渊伸手揽住隗泩的腰身,将人托住,靠在自己怀里。 视线却穿过门口众人望向院门口, 按理说,这个时间也该到了。 第10章 救星 乐昭映见隗泩没骨头一样地靠在路行渊怀里,她恨不得冲上去薅着头发将隗泩从路行渊怀里扯出来。 那是她渴望了许久的怀抱,一个男狐狸精凭什么霸占了去。 那是她的行渊哥哥! 乐昭映叉腰吼道: “都站着干什么呢?叫你们抓人,没听见吗?还不快点把他二人给本公主抓起来!” 此时来到路行渊身边的护卫们,脸色跟吃屎一样难看,里外里哪个他们都得罪不起。 “路公子,多有得罪。” 护卫说着伸手去抓路行渊的手臂,就在他碰到路行渊袖子的前一刻,一双镶金的玄色靴子迈进了院子。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 “昭映,孤就知道你又跑来行渊兄这里胡闹。” 护卫听见来人声音,瞬间如获大赦地放下了手,纷纷跪了下去, “拜见太子殿下!” 院子里屋里齐刷刷地跪下一片。 隗泩头一次碰上这种阵仗,慢半拍跟着道:“拜见太子殿……” 没等他说完,其他人都收了声音,他又赶紧把嘴闭上。 屋顶远山对着迟雨挑了眉: 你看这不就来救星了。 “无需多礼。” 来者正是乐丹国太子乐施安,字容淮。 乐施安来到了乐昭映的身边,纵使是自小便被教导要宠辱不惊的太子殿下,也被眼前景象惊得愣了一下。 简直可谓不堪入目。 只见书案前,路行渊和隗泩二人皆只着了身里衣,隗泩还柔弱无骨地被陆行渊揽在怀里。 二人被几个乐昭映的护卫围着,颇有种捉奸在床的既视感。 外衣堆散在凌乱的软榻上,他的脸颊甚至有两点未擦干净的不明褐色污垢。 这还是他认识的那个忍受不得一丁点脏污的行渊兄? 震惊之余,乐施安看着脚下碎掉的琉璃盏,还有身旁活火山一样的皇妹,叹了口气。 “昭映,又胡闹什么?” “皇兄~” 乐昭映一肚子的委屈,见了自己兄长瞬间憋不住了,泪珠子又开始成串地往下掉。可是她气不过,怎么皇兄来到什么都不问就骂她, “皇兄到底是谁的皇兄?皇兄你都看到了,行渊哥哥他跟这个狐狸精,他们……行渊哥哥竟然真是断袖~” 第15章 说着,她“哇”地一声哭的更凶了。 乐施安无奈,似乎是要转头看向路行渊,转到一半又转了回来,继续训斥他这骄蛮的皇妹, “断袖又如何?我乐丹国国风宽容,何曾歧视任何个人偏好?你乃一国公主,怎可带有如此偏颇的思想。竟还意图随意抓人。如此目无法度,成何体统!” “又是哪个先生教你的污言秽语?看来是为兄对你太过娇惯。春日宴前就在屋里闭门思过吧。” 隗泩听得直感慨,书里可没说乐丹国竟是如此开明的国度。 眼前太子瞧着年纪和小公主差不多,脸上还有几分未脱的稚气,却已经显出了一国太子该有的气度和风范。如若将来继位,想必也定是一位仁德的明君。 可惜最后怎么还灭国了呢。 隗泩还在感叹, 乐昭映已经要气死了, “皇兄!你怎能如此对昭映?昭映没有,明明是行渊哥哥他们,那个狐……他勾引行渊哥哥。” 她真心实意喜欢了那么多年的行渊哥哥,心心念念地想着将来要让行渊哥哥做自己的驸马,甚至决心为此同父皇母后抗争到底。可是你告诉她她的行渊哥哥竟是个断袖,叫她如何淡定,如何忍得怒意。 乐施安脸色越发难看,“看来是要请先生重新入宫教导了。” “皇兄!”乐昭映气得跺脚。 乐施安却丝毫不留情面, “送公主回宫。” 乐施安一声令下,乐昭映身边的女婢便上前去搀, “松开!本公主自己会走!” “你们一个个的,皇兄来了,就不认我这个公主了是吧?你们等回宫的。” 乐昭映甩着袖子气急败坏地转身走了,出去之前还不忘回头狠狠瞪了隗泩一眼。 婢女和护卫们低着头,溜溜地跟在后头。 隗泩苦着脸, 有谁知道,他才是最委屈的那个。 “多谢殿下为微臣解围。”路行渊拱手行礼, “行渊兄不必多礼。” 乐施安依旧停在门口, “皇妹骄纵惯了,屡屡来此胡闹,给行渊兄带来诸多困扰。孤回宫定叫先生教导。若她再来胡闹,行渊兄可派人给孤传个口信,不必如此大费周章。” 隗泩眼睛一亮,这太子竟是看出来他们在演戏了? “殿下言重了,公主不过是孩童心性。且微臣与泩儿乃是两情相悦。公主来的突然,微臣二人未来得及整理衣着,望殿下谅解。” 路行渊神情自若,语气谦和有礼、不急不缓。面对同为太子的乐施安,即便自称微臣,也不卑不亢。 乐施安眼神晃了一下,瞥了眼脚下的琉璃碎片,正了正色, “孤今日本是来找行渊兄下棋,让皇妹闹得没了兴致。孤且先回宫教训皇妹。行渊兄,春日宴见。” 路行渊拱手,“恭送殿下。” 乐施安微微点头,转身之际视线匆匆扫过隗泩。 怎么说呢,这一眼隗泩感觉并不舒服,却又说不上来哪里不舒服。 乐施安出去后,还十分贴心地替二人将门关上了。 这会儿屋顶上换作迟雨未动,远山一把将他拽了起来。 迟雨:“干嘛?” 远山:“公子换衣服你也看啊!” 此刻,屋里再次只剩下了路行渊和隗泩二人,气氛一下子凝固了。 方才众目睽睽之下,二人左搂右抱的十分自然,此刻反倒异常尴尬起来。 隗泩浑身无力,只想回榻上躺着,然而路行渊的手臂却仍紧紧地揽在他腰上,他实在忍不住开口道: “公子,两位殿下都走了,可以放开小人了。” 腰上的手臂未松,隗泩分不出路行渊眼里到底是什么情绪,却听对方淡淡地道: “泩儿,方才你可不是这么说的。” 隗泩瞬间掉了一地的鸡皮疙瘩, 这怎么还演上瘾了? “小人知道公子只是想摆脱公主的纠缠,小人只是配合公子,绝非有意冒犯。” “心悦我,却又不想与我有肌肤之亲……”路行渊面色一冷:“少侠究竟有何企图?” 图你妈*** 你神经病啊! 隗泩忍着冲路行渊大骂的冲动, “小人只愿伴公子左右,护公子周全,别无它求。” 说到“护公子周全”几个字的时候,腰上的手臂忽然松开了,刚才演戏的时候抱的多紧,这会儿就推得多用力,好像他是什么脏东西一样十分嫌弃。 隗泩被推倒在榻上,脑袋里忽悠一下,再抬眼,对上的依旧是那双仿若幽潭一般深不见底的双眸。 路行渊的卧房和书房连着,路行渊转身绕过屏风,进了内室换衣服。 身后榻上隗泩两眼一黑,又一次晕过去了。 昏迷之前,脑子里闪过一句: 我不过就是想活着,咋这么难! 第11章 说谁是男宠 乐昭映回宫后当真被禁了足,路行渊府上也终于消停了几日。 陪路行渊那个大变态演个戏,隗泩又差点把自己的命搭进去, 醒了的时候他发现自己又回了西厢房。 远山宽慰他说,“大侠别气馁,待公子消了气,定会再接大侠回去住的。” 这说的什么话? 隗泩巴不得住西厢房。 书房和路行渊的卧房之间就隔着一扇半透的屏风,跟住一个屋有什么区别? 第16章 要是住那,睡觉他都不敢闭眼睛。 西厢房多好,他在西厢房又躺了三天,三天里路行渊依然一次也没出现过。 只不过先前都是远山给他送饭送药,如今换了一个叫周婶的中年妇人。 周婶可不像远山那么不靠谱,连药都能忘记给他。周婶每日按时按点来给他送药送饭,恭敬地唤他泩公子,而且从来送完东西就走,一句话不多说。 但这并没有影响远山时不时来找他聊天儿。 远山这人是个话唠,聊起来就没完, 从那些公子小姐怎么被他们公子迷得神魂颠倒,聊到各个权贵公子的八卦传闻,连离国诸位皇子的八卦都有。 隗泩躺着养伤无聊,倒也乐得听他说些故事解闷。 这会儿周婶刚送完药出去,远山又从窗户跳了进来,笑嘻嘻地跟他说, “近日外头传的沸沸扬扬,说一向自恃清高的质子,竟偷偷在府上养了男宠。” 质子? 隗泩正纳闷,乐丹除了路行渊还有其他质子? 转瞬,他恍然反应过来,传闻中的男宠竟是他自己! 可真是一个不小心,吃瓜吃到了自己头上。 隗泩“哐当”一声将刚拿起的药碗撂在了桌上,心中一百个不乐意, “说谁是男宠呢?” “我堂堂刺客榜首,怎么就成男宠了?” 远山一副“这还用问?”的表情, “那日不仅太子、公主看见大侠和公子衣衫不整地抱在一起,还有那么多宫女侍卫,都看见了,想不传出去都难。” “反正大侠心悦公子,结果是一样的,就别拘泥一个身份了。” 说着又换作一副了然地接着道: “放心吧大侠,他们不知道你是鬼泩。” “知道这事儿的,不算公子就我和迟雨两个,我保证替大侠保密。” “你不知道,就是男宠,外头也有大把人要嫉妒死呢。” “谁嫉妒,让谁来当!”反正他隗泩才不要给路行渊那个大反派作男宠。 陪路行渊演个戏,差点丢了命就算了,还赔了他和鬼泩的名誉。他图什么呀! 远山瞧着隗泩不那么开心的样子,又继续劝道: “大侠就别说气话了,我知道公子近日冷落了大侠。大侠屡次触到公子的禁忌,公子还将大侠好生养着,可见公子那句可心人儿不是玩笑话,大侠迟早会从男宠晋升成……” 远山想了想才终于找到个词,“迟早会晋升成侍寝的。” “???” “你跟我说笑呢?” 隗泩感觉远山在跟他开玩笑,却又一点都不好笑, “男宠和侍寝有什么区别?我……” 隗泩感觉不管他怎么说都显得苍白又无力,主要这一切仿佛都是从他当初那一句“恋慕”开始的。 一失口成千古恨…… 真是造孽呀! 好好的刺客,怎么就成男宠了? 隗泩郁闷地想撞墙。 “区别还是有的,大侠别说气话了,快喝药,一会儿凉了。”远山端起桌上的药碗送到隗泩眼前。 窗口黑影一闪,迟雨来到了远山身后,低声道: “公子叫我们过去。” “哦,看大侠喝完就走。”远山将药碗塞进隗泩手里,他见隗泩每天喝药都会露出痛苦表情,于是苦口婆心地劝说: “大侠喝吧,要不是这药汤,你早就成真‘鬼’泩了。上次回来你昏迷了五日,原先的小药丸都不管用,公子特意又给大侠配的药。你再忍两日,约莫到春日宴,应该就不用再喝了。” “与他废话做甚?公子还在书房等着。”迟雨不耐烦地催促,刀子一样的眼神瞟了隗泩一眼。 隗泩正郁闷,眼里却迸发出异样的光芒,他一把拉住远山的手腕, “过两日这药和小药丸都不用再吃了?” 远山迟疑着点了点头,“应当是。” 隗泩接着追问:“春日宴公子是不是也要去?” 远山接着点头,“春日宴是太子殿下举办的。公子向来与太子殿下交好,自然要去的。” 隗泩:“你们也去吗?” 远山:“去啊,迟雨同我是公子的暗卫,自然要时刻跟随保护公子。” 隗泩一听,眼里光芒更甚,问了最后一个问题, “会带上我吗?” “带你作甚?什么刺客榜首,如此不堪一击,挨了一剑就差点送命,去了也是累赘。” 迟雨态度恶劣,抓着配剑手一抬,打掉了隗泩抓着远山的手。 隗泩收回手,委屈地捂着被打的手背,心中却是激动不已。 机会这不就来了! 届时路行渊他们三个都不在,他又不用吃药了,正是逃跑的绝佳时机。 珍爱生命,远离路行渊!将不再是口号! 鬼才要在这儿当男宠,他要去行、侠、仗、义。 隗泩激动得仿佛现在他就已经自由了一样。 远山见他低头揉着手背,以为他因为去不了春日宴心生委屈,于是又安慰道: “咱们公子身子弱,去了春日宴也没什么意思,就是和一些贵门小姐们喝茶。不过大侠大可放心,公子向来不与那些小姐们交谈,连看都不看一眼。” 他往前凑了凑,靠近隗泩小声, “不过宴上糕点可香了,我偷给大侠带些回来。” 第17章 “谢谢你远山。” 什么小姐又点心的,还能有逃出去重要了? 隗泩压根没听远山说什么,想着就要逃出生天了,越想越开心,忍不住笑出了声, 远山和迟雨看着他傻乐,心说,几块点心至于高兴成这样? 看来也是穷苦出身,远山当即决定多给他带几块回来。 隗泩回过神,抱起药碗仰头咕咚咕咚几口喝的一滴不剩。 平日闻着就想吐的药汤子,好像都不那么难以下咽了。 他突然感觉自己浑身充满力气,药碗“哐当”一声放在床边小桌上。 他掀开被子就下了床, 窗外阳光明媚,正适合活动活动腿脚。 第12章 成精的兔子内力尽失 隗泩脚才落地,脑袋里忽悠一下,差点头栽在地上。 躺了好几天,四肢都要退化了。双腿无力,双脚也还不怎么听使唤,他却硬是稳住了脚步,缓慢地挪到了房门口。 不明所以的远山和迟雨互望一眼,眨眼从窗户离开了。 “阳光真好哇!” 隗泩扶着门框感叹, 仰头望着蔚蓝的天空,他感觉自己许久未见过阳光了。 此时院墙边的杏花正开,空气中带着淡淡的花香,沁人心脾。 听那少年太子的意思,距离春日宴没几天了,他得抓紧活动活动手脚,顺便试试原主的武功,好能顺利逃出去。 一想到刚穿过来时挥出的那一剑,隗泩就抑制不住内心的兴奋。 四下无人, 他转身来到杏花树下,仰头望着满树杏花,踮起脚尖折了枝树杈。 “就你了。” 隗泩看着手里弯曲的杏花枝很满意,想到上次随便一剑就断了三棵大树,他又仰头望了望头顶的杏花,觉着砍了实在可惜,于是转身面对着边上的空地。 只见他闭眼深吸一口气,睁眼时眸光冷冽, 挥剑(树枝)斩去…… 再挥…… 欸? 片片杏花飘落, 且只有片片杏花飘落, 连一点风都未被带起。 隗泩不死心,继续挥动着树枝…… …… 此时路行渊的书房内,传来低沉的一声, “将窗户打开。” “是。”远山应声,转身露出一抹会意的笑容,到窗边轻轻一推, 窗户打开,屋内三人同时望了出去, 只见院子一角,隗泩一身白色里衣手拿杏花枝胡乱地挥来挥去。 三人神色各异。 远山一脸狐疑,忍不住问: “公子,大侠这是在跳舞?动作如此奇怪。” 迟雨则厌恶地道了声:“难看。” 路行渊面无表情地看着隗泩那毫无章法及美感可言的动作,竟也有些捉摸不透, 总归不会是真在跳舞吧? 只见隗泩貌似气恼地突然扔了手里的树枝,转身面对着杏树,蹦了两下。 路行渊越看越觉得像他从前养的兔子成了精。 眼瞅着隗泩蹦了好半天也没有停下来的意思,时不时还抬头,郁闷地望一眼头顶开满花的树枝。 远山瞧着隗泩又蹦又跳舞,脑子突然一转, “公子我知道了!我见过祭祀上神婆奶奶好像就是这样又蹦又跳的!“他一脸吃惊, “大侠还懂这个?” 迟雨冷哼一声,“装神弄鬼。” 他实在是看不惯那小子,打着爱慕公子的幌子,死皮赖脸地留下来,肚子里指不定装着什么阴谋诡计,等着伺机伤害主子。 他绝对不能让这种事情发生。 “公子,让我去杀了他。” “不急,春日宴的宴贴到了。”路行渊收回视线,瞥了一眼桌上镶了金的薄竹牌, “上面有他的名字。” “有他名字?”迟雨皱起眉头,“他的名字不是只有我们三个知道吗?” 远山叹了口气,看向他只会杀人和埋人的傻憨憨伙伴, “你真当门外那些侍卫是木桩?” “那岂不是……”迟雨震惊的说不出话来,他一直以为门外的侍卫不过是宫里派来做做样子的,他来府上十二年,除了休息换岗,他就没见那些人动过。 竟还会偷听! 迟雨眸光一凛,“公子,能杀吗?” 没等路行渊说话,远山急忙按下迟雨提起的剑, “杀一个宫里补一个,杀一批,宫里还会再派下一批。我的好迟雨,你可歇歇吧,搞不好再给自己搭进去。” 迟雨不忿地放下剑。 路行渊并没在意他的两个暗卫说什么,视线望向窗外蹦蹦跳跳的人若有所思,突然,嘴角露出一抹淡笑, “他现在内力尽失。” …… 杏花树下,隗泩对三人的谈话内容一无所知,嘴里小声念叨着, “气运丹田。” 他深吸气,用力一跳。 只听“哎呦”一声。 远山转回头,就见隗泩抱着肚子,蹲在地上一脸痛苦表情。 “公子,大侠是不是将伤口扯开了?” 迟雨黑脸瞪着隗泩,心说, 一个个都不安好心,又想用苦肉计博同情,这种小把戏公子见多了。 耳边却传来路行渊淡淡的一句, “睡前的药多加一副。” 迟雨一脸不敢置信, 第18章 这家伙对公子做了什么?难不成他真会什么巫术? …… 这边,隗泩蹲在地上苦闷至极, 他明明见远山和迟雨脚一点地就飞出去了,他为什么不行,到底哪里出了问题? 他不死心地从地上站了起来。 实在是迟雨想刀人的视线杀意太浓烈,隗泩蓦地感觉有人在注视着他。 寻着方向看去,迟雨隐在暗影里,远山在窗边笑着向他摆手,可他的视线穿过窗户,却只看见了里面的路行渊。 路行渊一身青灰长袍,正静静地坐在书案前看书,柔顺的发丝随微风浮动,几片杏花轻舞着入窗…… 隗泩脑袋里悚然闪过一道霹雷, 这大变态该不会在药里给他下毒了吧?! …… “怎么变两碗了?” 傍晚, 隗泩看着面前两大碗散发着苦味的药汤子,胃里一阵翻涌。 远山嘿嘿一笑,视线落在隗泩腰间渗出红色的纱布上, “大侠伤口开了,公子吩咐给大侠加了一碗。” 说到这,隗泩便是更气了,不知为何他竟无法如那日挥剑一般随手斩断树木,轻功也不知如何使用。 从前看的小说电视里所谓的气运丹田,他连丹田和肚子是不是一个地方都分不清,还因此扯开了伤口,平白遭罪。 不过药总归还是要喝的。 静下心以后他想了,若路行渊想他死,可以让迟雨将他活埋,也可以一剑斩了,没有必要浪费那毒药。 这几天他也明显地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在好转。现在他要做的就是抓紧时间好起来,等春日宴路行渊和远山他们都不在府上,没武功也能想办法出去。 深吸一口气后,隗泩颤抖着手,像是下了莫大的决心,端起碗,仰头接连干了两大碗,药碗放下的一刻,听见远山开心地道: “我给大侠带来个好消息。” …… 第13章 春日宴 “大侠也可以去春日宴啦!” 远山兴高采烈地道:“不过大侠去了要当心,宴贴上有你的名字,定是公主特意加上的。到时候……” 春日宴! 他得去春日宴?! 隗泩的世界,被远山一句话就给压塌了。 春日宴三个字之后,远山说了什么,他一个字也未听清,他只知道自己的逃跑计划又一次破灭了。 武功用不了, 逃也逃不掉。 他无望地向后一仰,倒在床上无声哀嚎: 毒死我吧! …… 五日后,风和日丽。 路行渊堪比神医,隗泩的伤已经好了大半。 来不及庆幸,便生无可恋地同路行渊一起坐上宫里派来接人的马车,去往春日宴的场地。 在隗泩的想象中,所谓春日宴,应该就是皇宫里举办的类似赏花大会一样的宴会,宴请一些个年轻的王公贵族或者王公贵族家的公子小姐前来赴宴。 无非就是年轻的少男少女们一起品食、赏花、欣赏歌舞,再来个曲水流觞、吟诗作对的助兴的小游戏。 按理说,这种宴会一般都是举办在宫中,可马车已经从路行渊的府上出来了很久, 隗泩正想着皇宫怎么这样远,马车就停了下来,他掀开帘子一看,眼前一片开阔,竟是到了城外。 只见不远处重兵把守的地方,是一个高墙围起来的户外场地,还未进入,便可以看见场地内搭建的高台,高台之上插着红黄龙纹的旗帜。而高台正对着的位置是一座不算高也不陡的山林。 隗泩这才反应过来,此春日宴竟是猎宴。 “公子请下车。” 车夫掀开门帘,已经摆好了脚凳,隗泩收回视线,跟着路行渊下了马车。 二人一下马车便有带刀侍卫前来搜身,确定他们身上没有带武器,才放他们进了会场。 圆型的场地比足球场还要大很多,四周筑起高墙,中间有一个圆型的台子,台子上设了一圈席位,由向上的台阶连接到更高的高台。高台便是隗泩从墙外便看见的插着旗帜的那个。旗帜下面还设了五个席位。 所有宴席桌上,皆珍馐佳肴、果饮美酒一应俱全。 会场的另一边没有高台的一侧,靠墙的位置拴着成排的马匹,马身油光噌亮,纵使隗泩懂得不多,也一眼就能看出来皆是好马。 成排的马匹边上立着两排弓箭架子。 一些人已经先到了,有的在看马,有的去选箭。 正如隗泩所想的那样,都是些年轻的王公贵族和个中出挑的高官子嗣。 其中男子基本都穿着马靴,束袖束腰的便于骑射的衣服。只有部分贵门小姐,穿着繁琐华丽的衣裙,打扮的花枝招展。显然她们的目的也不是拿弓箭去射几只可怜的兔子。 隗泩低头幽怨地看了看自己。 今早出门前,天还没亮,他就被叫了起来。 说是宫里来了嬷嬷,送宴会的服饰。 隗泩的想象中,应该是那种华丽的、贵气的、镶了金边的,穿上就是风度翩翩的富家公子。 然而,满脸褶子看起来很严厉的嬷嬷,递给了他一件纱衣、两件纱衣,到第三件纱衣的时候,他彻底忍不住了,难以置信地问: “这是给我穿的?” 三件纱衣叠一起,依旧跟皇帝的新装如出一辙。 第19章 “是的公子,公主特意为公子精心挑选。”嬷嬷脸上每一道褶子仿佛都很不耐烦。 这不明摆着羞辱人吗? “我不穿!”隗泩将手里的衣服往地上一甩。 话音未落,他手臂一疼,直接被嬷嬷身后冲上来的俩个侍卫按在地上了。 他扭头望向边上,一脸淡漠路行渊却完全没有帮他的意思。 嬷嬷弯腰捡起被他扔在地上的衣服,厉声道: “服侍公子更衣。” 隗泩一听,吓得挣扎着叫喊, “我穿我穿!我自己穿!自己穿!” 于是乎,他到底被逼着穿了这身里三层外三层的雪青色长衫,幸好纱衣的里面还有层水纹衬衣,不然他当真就要不堪其辱地撞柱子了。 然而这还没完,那个吓人的嬷嬷将他按在桌前化妆梳头,还往他头上插花。 隗泩十分不情愿, 见过谁家刺客头上插花的呀! 奈何现实丝毫不给他反抗的余地。 他扭头看了一眼全程在边上坐着大反派,再看一眼恶嬷嬷身后站着几个膀大腰圆的侍卫。 屁股刚抬起来,又坐了回去。 隗泩感觉自己就像个没生命的布娃娃一样任人摆弄。 最后他便被打扮成了现在这般模样,就好像生怕别人不知道他是个男宠,脸上的妆比那些小姐们还浓艳。 好不好看且另当别论,就说这身衣服有几层都是纱,却是厚重又累赘。衣摆长得拖在地上,他走两步就踩一下,一不小心就得摔个大马趴。 隗泩甩掉清晨不堪回首的记忆,烦躁地跟身上的衣服斗争, 突然听见十分刺耳的一声, “好巧啊,路公子。” 隗泩回过头,一男子正从他和路行渊身后走来。 这人五官比例奇怪得十分不讨喜,眼睛不小,眼珠子却异常凸起,嘴巴大得不笑都快咧到耳根了,活像个蛤蟆成了精。 却还仰着下巴趾高气昂的模样,绕到路行渊的前面,挡住了他们去路。 “传闻清心寡欲的路公子养了男宠,我还当是坊间传言不可信,如今这是让我瞧见了。果然同样是人,谁又能摒弃七情六欲呢。早知如今,从前又何苦装什么神仙。” 隗泩本就烦躁,看这人越发不顺眼。他歪头问, “这蛤蟆谁啊?” 看这人身上的衣服穿着,大概是哪个大臣家的公子,衣服布料和他妈妈最喜欢的绸缎差不多,应该都挺贵的。 路行渊未答,对方被叫蛤蟆,眼珠子瞪得像是要掉出来, “你个卑贱的东西,竟敢辱骂本公子?” 刚要发火,视线落着隗泩脸上,嘴角突然浮现出一抹淫笑, “这小男宠……嘴是毒了些,模样倒是挺俊。若是将这张嘴堵上……” 这人不知脑袋里想到了什么淫|荡之事,嘿嘿一笑, “想来定是别有一番风趣。” “本公子乃是户部尚书嫡子,付翟。你可记住了哦~” “负债?” 隗泩噗嗤笑出了声, 户部尚书是个会取名字的。 付翟察觉到隗泩的嘲笑也不生气,眼神更加放肆,从隗泩的脸上一路向下看去, “这身段,这小腰儿……” 眼瞅着蛤蟆都要流口水了,眼睛依旧粘在隗泩身上,话却是对路行渊说的, “既然你不肯跟我,将小男宠让给本公子如何?” 路行渊淡漠地看向隗泩, 隗泩瞥了眼付翟, “我讨厌丑的。” 他说完就要走,这蛤蟆精看他的眼神实在恶心,他怕继续在这儿呆下去,会忍不住对这丑东西动手。 奈何付翟紧着挪了两步,再次挡在了他面前,一副命令的语气, “路行渊,你开个价,你这小男宠本公子瞧上了。” 他说的好像他瞧上,路行渊就必须双手奉上似的。 隗泩就更不乐意了, “你拿我当物件呢?” 男宠也是人啊! 从刚才一直一言未发的路行渊此时终于开了口, “付公子瞧上的是他,问他便是。他若愿意跟你走,路某不拦。” 他视线冷漠地看向隗泩。 隗泩诧异地眨了眨眼, 当真不拦? 第14章 长的丑,想得倒挺美 隗泩思忖着,若跟这个蛤蟆精出去再寻个机会逃跑,会不会比从路行渊身边逃跑更容易些? 这个念头仅在他的脑袋里停留了一瞬, 他便感觉到从某个无人注意的角落里,传来一阵浓烈的杀意, 迟雨:背叛公子者,杀无赦! 隗泩打了个寒颤,再看一眼猥琐的蛤蟆精, 算了,这机会不要也罢。 又是他表忠心的时候到了。 隗泩突然双手拽住路行渊的袖子, “公子,你是不要泩儿了吗?是泩儿哪里做错了?泩儿会改的,公子不要抛弃泩儿。” 他装的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像个将要被抛弃的妻子。 付翟一双色眯眯的眼睛依旧肆无忌惮地在他身上打量。从手臂看到腰身,最后定在半透明的领口处。嘴角不自觉地上扬,露出一抹淫邪的笑容, “原来叫泩儿,名字真好听。” “可是泩儿图什么?路行渊他除了长的好看,还有什么?一副病秧子样,估计那方便都不行吧?” 第20章 被一个猥琐男这样看着,还靠这么近,隗泩浑身不自在, “泩儿也是你叫的?” 他强忍住一拳打爆对方脑袋的冲动,嫌弃地往后退了退,转头看向路行渊, 却见路行渊依旧一脸淡漠,事不关己地模样。 这都能忍?! 大哥,他说你不行! 说你不行欸! 你可是疯批大反派! 隗泩莫名有种恨铁不成钢的感觉, 路行渊能忍,他是真忍不了,那个猥琐男竟然不要脸地凑上来,还…… 还伸手搂他腰! 隗泩一把打掉付翟的咸猪手, “我偏就只喜欢路公子这样好看的,受不得一点你这种丑东西。” “你个癞蛤蟆还想跟公子比。” “你也配!” “跟你?人长的挺丑,想的倒是挺美。癞蛤蟆都嫌你恶心!” 隗泩还没骂痛快,就见蛤蟆精眼睛盯着他,抬起被他打掉的手凑到鼻子前陶醉地嗅了嗅。 “!!!” 隗泩恶心得差点将昨晚的晚饭吐出来。 “模样长的挺乖巧,却是牙尖嘴利,还敢骂本公子。等你跟本公子回了府,让本公子好好看看这小嘴儿到底能多厉害。” 付翟满嘴的污言秽语,说出的话和他这个人一样,令人作呕。竟还转头轻蔑地看着路行渊,特意提高了声音, “长的再好看不也只是个乞丐质子,你跟着他,只有受苦的份。想来你还不知道,他可是亲手杀了陪他一起乞讨的婢女,你一个低贱的男宠,等他腻了,又能落得什么好下场?” 隗泩现在都无暇在意路行渊这众所周知的恶性了,实在蛤蟆精招人烦的本事比路行渊大一百倍。 他冷哼一声,不屑地着付翟道: “什么下场我都乐意,要你个癞蛤蟆管。” 他可是手握剧本的人,还用得着这个恶心的癞蛤蟆提醒。要是能跑,他早不在这儿了。 他转头一副视死如归的模样望向路行渊, “公子,泩儿生是公子的人,死是公子的鬼。” 隗泩表情夸张到,路行渊无法直视。 不过付翟是这点眼力都没有的, “呦,还挺倔。” 他说着,从袖口里抽出两张银票,伸手就塞进了隗泩手领口里。 “跟了本公子,荣华富贵享不尽。你且好好想想。” 想个屁!你个下流的癞蛤蟆、蛤蟆精! 隗泩脸都绿了, 第一次感受到那种被别人碰了一下,就恨不得把对方的手剁了的厌恶感。 拿两张破纸往人衣服里塞,你当爷爷我没见过钱呐! 他正要骂人,余光里忽地瞥见一个人影。反应那叫一个快,他扯出来领口的银票就甩在了付翟脸上,像是扔什么脏东西一样, “享不尽荣华富贵?怕是太子殿下都不敢如此说,付尚书是贪了多少,才令付公子敢如此大放厥词?” 隗泩刻意提高了声音。 路行渊也终于舍得开口了, “太子殿下。” 而乐施安此时已站在路行渊身旁,一身利落又不失华贵的明黄色骑射服饰,尤其亮眼, 付翟瞬间大惊失色,慌忙拱手行礼, “太子殿下!” 离得近的,听见“太子”二字,齐齐跟着给乐施安的请安, “太子殿下。” 隗泩则眼疾手快,抢在付翟之前捡起自己刚扔在地上的银票双手递向乐施安, 乐施安接过银票,面色一沉, “一千两,付公子出手当真阔绰,想来尚书府当真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了?” “殿下!” 付翟肉眼可见地慌张,当即反咬一口,“殿下恕罪,莫要听这寡廉鲜耻的小倌血口喷人。是他先勾引小人,勾引不成便对小人恶语相向,刻意激怒小人,小人才一时失言。家父清正廉洁,府上更朴素节俭。” “付尚书清正廉洁,付公子却可随手拿出付尚书两年的福禄打赏男宠,你当孤是三岁孩童么?这一千两是由何处而来?孤想不明白,或许该上报父皇,让父皇决断。”太子年纪轻轻,谈吐举止已颇具威严, 付翟吓得“哐当”一声跪了下去, “殿下恕罪!小人糊涂,这一千两……这一千两……” 估摸是吓傻了,付翟一时间想不出个合理的瞎话。 这时不知从何处又冒出来一人,来到乐施安面前拱手便道: “殿下勿要动气,付公子受人蛊惑一时糊涂,才做出如此荒唐之事,付家历代为官,一千两府上尚且拿得出。且付尚书清正廉洁早有远名,虽恐有教养不当之责,但因此等小事大动干戈,岂不叫朝中重臣心寒。” “皇叔说这是小事?” 乐施安面色更沉,颇有点不怒则威的架势。 “殿下三思。”说话这人是当今圣上的亲弟弟贤王,也就乐施安和乐昭映的亲皇叔。 隗泩瞧着乐施安面前弯腰拱手衣冠楚楚的贤王, 心说,这又是哪跑来个王八? “皇叔所言极是。付翟确实又丑又令人生厌,但不过是受这低贱的男宠蛊惑,调侃几句罢了,回头让付老头也罚他禁足。皇兄就别动气了,好好的春日宴别因一个无关紧要的男宠扫了兴。” 乐昭映这会儿也闻声赶了过来,小公主今日穿了利落的骑马服,头发高高束在头顶用镶嵌着宝石的发箍固定着,颇有几分少年气。开口又道: 第21章 “我瞧这男宠就是个祸害,不如将他逐出城去,充劳工算了。” 第15章 司空见惯 “微臣的人,不劳公主殿下费心。” 路行渊对着乐昭映拱手行礼。 此番话语便是坐实了他养男宠这一事实。 几个看热闹的,都是见了太子殿下才凑了过来,不知前因后果。当作是付翟那个色中饿鬼又在调戏谁,冷不防听这么一句,无不面露吃惊。 听说路行渊养男宠,和路行渊亲口承认可是两回事儿。 甚至有种不可亵渎的神明被拉下神坛的错觉。 但吃惊之后,更多的不是惋惜,而是乐得所见,是更加放肆的蔑视,是越发露骨的贪婪。 大概只有乐昭映要气疯。 “行渊哥哥!他勾引旁人,你竟还护着他?” “昭映!”乐施安低声呵斥了一声,垂眼看向脚边跪着的付翟, “看在公主和贤王为你求情的份上,今日之事暂且不论,若再有类似作为,便请付尚书一同去吏部坐坐。” 闻言,付翟立马趴下磕头, “谢殿下隆恩!” 一场闹剧结束, 乐昭映赌着气,狠狠剜了一眼隗泩后转身走了。 其余人也跟着太子后头,一齐往宴台去。 事先落座的小姐们,见到乐施安来了,纷纷起身,齐齐拱手行礼, “太子殿下万安。” 一些打扮过于精致的小姐,脑袋上首饰多得,恨不得将脖子压断。微微欠身就哗啦哗啦响。 从乐施安进来,便一直含羞带怯地偷瞄。 毕竟在这个时代太子和公主也基本到了婚配的年龄了,有传闻说本次春日宴,也是为太子选妃,为公主慕色驸马。 一些公子们为得公主青睐,也都没少下功夫,管他英俊潇洒还是猪油满贯,骑马服都能穿的花样百出,皆捯饬的人模狗样。一边往这边来,一边留意着乐昭映。 直到有一个略带吃惊的声音出现, “路公子!” 盯在乐施安和乐昭映身上的视线,皆微微向后看去,直到看见一抹白色的身影, “路公子也来了!” 显然,这些人并没有注意刚才发生在入口处的闹剧。 路行渊的出现,依旧如一股清风。 他一如往常穿着一身茶白色宽袖素衣长袍,头上仅插了支普通的墨玉簪。 这样的一身装扮出现在这里,与一众华服加身、头戴珠光宝气的王公贵族中间,应是格格不入又显寒酸。 但穿在路行渊的身上,却显得清新脱俗,仿若来自九天外,不可方物的神君。 引得一众情窦初开的小姐丫鬟看得春心荡漾,偷偷红了脸,却又根本移不开眼。 好像他才是需要婚配的太子。 当然除了这些沦陷在路行渊美貌中的少女们,更多的是轻蔑的视线,扫一眼便尽是嫌弃地别开了脸。 还有一部分人眼睛放光,像是豺狼见了肉,目光肆无忌惮地在路行渊身上游走,丝毫不掩饰眼底的龌龊和贪婪。 在众人各异的目光注视下,路行渊一如往常,淡然自若地缓步顺着台阶向上。 隗泩则跟在身侧好奇地听着周围并不小声的私语, “路公子今日依旧如天神下凡!” “小姐,快小点声,矜持矜持!” “路公子……” 隗泩听了一堆路公子好帅之类的话,忽然从中捕捉到一句不一样的, “路公子旁边那个是何人?” “近日传闻路公子养了男宠,难道是真的?” 霎时,诸多目光聚焦在了隗泩身上。 隗泩不是那个在乎人眼光的,虽说今日这身装扮他自己不忍直视,但这些人爱看就看吧。 反正伤的又不是他的眼。 隗泩满不在乎地继续上台阶,一抬脚,却直接踩在了衣摆上,身体跟着就向前扑去。 他本能地伸手,却抓了空,正要闭眼,腰上忽地一紧。 众目睽睽之下,路行渊一把揽住他的腰身,将人带进怀里。 许多双眼睛瞬间从探究变成了嫉妒和仇视,刀子一样地射过来, “他是个什么东西,路公子竟然抱他!” “心机男宠,假摔博同情!” “指不定用什么见不得人的手段蛊惑路公子。” “来猎场竟然穿成这样,到底是个上不得台面的男宠。” “路公子怎么瞧上这样的货色。” …… 隗泩险些摔个狗吃屎,刚站稳,各种侮辱人的话语就钻进了他耳朵里。 想来这大概就是小公主想要的效果吧。 不过他脸皮厚,任由这些人说什么,他根本不往心里去。 就是这些五颜六色花枝招展的小姐们,是如何有底气说他的呢? 隗泩踢了一脚碍事儿的衣服下摆,不着痕迹地从路行渊的怀里退了出来。跟随着路行渊到圆台最角落的位置停下。 路行渊正要坐下却听见高台上的太子开口道: “行渊兄,坐孤身边。”他指着手边的位置。 太子赐座自然是不容推辞。 路行渊拱手谢过,便带着隗泩一起走上了高台。 高台上共五个席位。 乐施安贵为乐丹国太子自然坐在高台的最中间,左边坐着公主乐昭映,右边坐着路行渊,再两侧坐的是贤王,和负责春日宴秩序和安全的少将军。 第22章 而隗泩…… 他只能跟那些小姐身边的丫鬟、公子身边的小厮一样,在自家主子身后侧方站着。 本来还想着来改善改善伙食,在路行渊那不是药汤子就是清粥小菜,他都瘦了。 如今倒好,连清粥小菜都没的吃。 隗泩看着桌子上的食物,叹了口气。 喝口西北风吧,好歹今天的风里还能带点肉香味。 此时,从场地边过来的公子们也已经一一落座,圆台上便传来了各种声音, 刚才恋慕的和嫉妒的声音一下子被另一种声音淹没。 “一个乞丐质子,他凭什么坐在咱们太子殿下身边。” “乞丐就该在乞丐窝里呆着。” “要不是殿下维护,他算是个什么东西,还能同咱们一起参加春日宴。” “找男宠恐怕只是为了掩人耳目,我瞧着他自己长的就像个小倌。” “不过是长的有几分姿色,装的一副清冷高贵,私下指不定多淫|荡。” “那贱人,刚才害得本公子差点被太子责罚,险些连累家父。等着瞧,一会儿狩猎,我定不会放过他。” “你又忍不住调戏他了?” …… 这些入不得耳的话,比刚才说隗泩的还要难听。且根本算不上窃窃私语,声音大的肆无忌惮。隗泩站在路行渊身后都听的一清二楚。 他微微低头,偷偷看向路行渊, 只见路行渊面不改色地端坐着,正给自己倒茶,好似早已经司空见惯。 第16章 我替公子去 宴席开始没一会儿,这些公子已经跃跃欲试地想要奔赴猎场了。 高台正对的青山就是猎场。猎场内事先安排了很多侍卫,一是为了保护这些王公贵族,二是可以将猎到的猎物及时带回场地这边。 规则很简单,谁猎的越多,猎物的难度越大,谁便获胜。 比赛必然有彩头,前三甲,可能是升官,也可能是赏金。这就要看具体表现,以及太子心情,总归奖赏不会差。 谁想错过这个大展身手的好机会呢,说不定下一个加官进禄的就是自己。 早已经准备好的公子们,得了太子准许,争先恐后地去牵马选弓箭。太子乐施安也整装待发, 而路行渊还在喝茶。 “路公子怎么还不下来,春日宴可不是喝茶的,莫非路公子是女眷不成?” 说话的还是那个癞蛤蟆付翟。 路行渊每年都被太子邀来参加春日宴,但因常年身体抱恙,始终是在高台上坐着,几乎未进入过猎场。这事儿在场的所有人,除了隗泩都知道。 付翟出言挑衅,无非就是想看路行渊难堪,试图激怒对方。 “付公子说笑了,路某身子弱,受不得林子里的湿风,比不得付公子,虽年年空手而归,倒也是一场酣畅淋漓的骑射体验。” 路行渊手指轻轻摩挲着手中茶碗,声音不大,却叫整个场地内的人都听的见。 台下顿时一片窃笑声。 付翟犹如被踩了尾巴,不自觉地提高了声音反驳,“谁说本公子年年空手而归,明明去年……” 不说倒好,这一说,台下的嘲笑声更大。 付翟似乎突然意识到什么,急忙闭上了嘴,可惜为时已晚。 不明所以的吃瓜群众隗泩好奇问:“去年他猎了个什么?” 刚问完,就听路行渊道: “是路某失言了,去年付公子可是猎了那么大的一只兔子回来,足足有两斤重。” “两斤重?那不就是兔崽子?”隗泩憋着笑。 台下不知何人附和: “可不就是兔崽子嘛,八成刚睁眼就让他射死了,哈哈。” 付翟该是也没想到,本来打算羞辱人,反倒自己成为了笑话。恼羞成怒中,突然瞥见取了弓箭回来的乐昭映,遂扬声道: “公主尚且策马涉猎,你连女子都不如。” “公主巾帼不让须眉,路某自愧不如。” 路行渊话音才落,乐昭映就走了过来。 付翟立马换了一副谄媚的嘴脸迎了上去, “殿下,殿下先前帮付某说话,付某感激不尽,改日……” 乐昭映厌恶地瞟了一眼,毫不留情地打断了他的话, “付翟你以为我是没听见吗?什么叫尚且?女子如何?本公主虽不及母后当年纵马驰骋,英姿飒爽,也比你个五年只猎到一只兔子的强。” “是付某一时失言,公主文武双全……”付翟慌忙解释, “闭嘴!” 乐昭映不耐烦地瞪了付翟一眼,“上次的事情还没跟你算,离本公主远点。” 说完又看向高台上仅剩的二人, “行渊哥哥受不得湿寒,在此处观局便是,不过后面那个,你下来,你替行渊哥哥去。” 隗泩早晨被逼迫着换衣打扮,连口水都没喝上。 这些人拿个弓、牵个马怎么能磨磨唧唧这么久,他还等着他们都走了好偷吃呢。 隗泩捡完笑话,正暗自抱怨,视线盯着桌子上的吃食。 突然被叫到,他慌忙摸了摸嘴角,生怕有口水流出来。 听清乐昭映的话之后,眼睛瞬间亮了。 “好!我替公子去!” 乐昭映没想到隗泩答应的这么痛快,一时间都有点反应不过来, “行,那……弓箭和马匹已经给你备好了,都在那,你自己过去取吧。” 第23章 隗泩顺着乐昭映的视线看过去,只见一只瘦弱的老马精神萎靡不振,和一把破旧得感觉轻轻一拉就会断掉的弓箭,还有一桶稀稀拉拉的几根箭羽都不对称的竹箭。 这公主也真是大费苦心啊! 隗泩走到路行渊桌边时,忽然弯腰对着路行渊盈盈一笑, “公子,等我给你抓兔子回来烤。” 起身时他顺手抓了几块桌上的糕点塞进嘴里,兴高采烈地下了高台。 不知道的以为他是多忠心,答应的如此迅速果决。 只有隗泩自己知道,这不正是天上掉下来的逃跑机会吗! 山那么大,丢个人应该不难吧。 路行渊望着隗泩牵着老马背着破弓雀跃的背影若有所思,不知在想刚才那个笑容还是在想什么。 付翟那个癞蛤蟆嘴角露出一抹奸笑, 没能将路行渊拉下来,小男宠也不错。 ———— 隗泩是最后一个进入山林的,其他人早骑着马扬长而去了,他在后面牵着走路四肢打颤的老马,好半天才进了山林。此时除了身后的侍卫,周围再没有其他人。 他又往深处走了一段路,当侍卫的身影也消失在视野范围后,便将马拴在了树上。掏出了箭筒里的兽皮。 兽皮上绘着猎场的范围,有侍卫的地点,还有陷阱地位置,甚至有动物出没的位置。 动物难道是宫里抓来指定地点放吗? 怎么还有位置?难道将动物拴上了不成?那还叫什么狩猎。 隗泩有些看不懂, 但这不重要,他只要绕开这些侍卫、陷阱和可能人多的动物聚集点,就可以逃出去了。 隗泩越想越兴奋, 果然塞翁失马焉知非福,虽然来了春日宴,他却意外得到了一张逃跑地图。 “马儿乖,这公主也真是的,为难我就算了,为难你做什么。你就在这儿乖乖歇着,等他们下山回来看见你,就将你带回去了。” 隗泩摸了摸马背,转身就按着地图继续往里走。 第17章 暗箭 仲春的山林里空气自然很凉,前几日下过雨,地面湿滑。 隗泩这一身里三层外三层的纱衣,不仅不保暖还十分绊脚,这才没走出多远,下摆已经脏的不成样子。 “什么破衣服。” 隗泩抱怨了一句, 干脆将外面几层纱衣脱下扔了。 纱衣里面的衣服也很长,他本打算像电视剧里看到的那样,将下边扯下来一截。手攥着下摆,扯了几下却根本扯不开。 于是灵机一动,他从箭筒里抽出一支羽箭,一手扯着衣服,一手攥着箭扎上去,衣服上瞬间出现一个窟窿。就着窟窿再扯果然很快他便将里面那层拖地的衣服撕成了到小腿的长度。 “可算舒服了。” 这样走起来也轻快了不少。 隗泩很满意,起身正要走,突然听见“嗖”地一声。 “当” 一支羽剑擦过他的鼻尖,扎进他脑袋旁边的树干上,箭身晃动。 隗泩瞳孔震颤,来自身体的本能反应,他几乎瞬间就躲到了另一棵大树的后面。 躲起来之后他才想起来害怕, 有人要杀他?! “谁!” 隗泩一边问着,一边迅速转动着眼睛察看四周。 繁密的树林,想藏一个人很容易,隗泩虽然背靠着大树,但对方可能藏在四面八方任何一个地方,甚至是他的头顶。 敌在暗我在明,隗泩心脏扑通扑通地跳。 …… 另一边,乐昭映蹲在大树边上,纳闷地看着手里和隗泩那份一样的地图, “不应该啊?我把动物出没的位置都给他标出来,他怎么还不过来?他难道不想多猎几只猎物回去跟行渊哥哥邀功?” 这张地图是她特意给隗泩准备的,上面标着陷阱的位置都是安全的,标准有动物出没的位置却都是陷阱。 她已经在标记的最近的动物聚集点等了半个时辰,也没见着人影。 “欸,你们散开去找,看看他人跑哪去了?” 乐昭映原本空无一人的周围,突然从树上和草丛中出来了好几个侍卫, 离她最近的一个小侍卫拱手道:“山林危险,恐有猛兽,我等应以公主安危为重。” 乐昭映就等着今日收拾那个男狐狸精,让他跑了可不行, “这么大点个山头儿,连小鹿都快被猎没了,哪还有什么猛兽。况且除了你们几个,山里还有那么多护卫呢,能有什么事儿,赶紧去,再废话回去杖毙!” 其余侍卫闻言抱拳,应了一声“是”后,向四周散开去找人了,只有刚才说话的小侍卫默默地退回了原位。 乐昭映也没注意,蹲在地上百无聊赖地揪着脚边的草叶子,没一会儿,突然听见一阵草动的声音, “这么快找到了?” 乐昭映欣喜地抬眼望去,表情瞬间僵在脸上,手里的草叶从手中滑落。 一双散发着蓝光的眼睛,正在灌木草丛后面,与她隔空对视。 “公主小心!” 方才那个小侍卫高喊一声,扑上来一把将吓傻的乐昭映推开, “公主快跑!” 小侍卫的喊声,唤醒了乐昭映的神志。 她满脸惊恐,眼睁睁看着那一人多高的山狼从灌木丛扑出,庞大的身躯将小侍卫扑倒在地,狰狞的獠牙眼瞅着就要落在小侍卫的肩头。 第24章 乐昭映吓得说不出话,回过神,转身就跑。 …… 这边,隗泩心惊胆战地背靠着大树躲了半天,却没再有暗箭射来,正当他以为只是哪个没射到动物的流箭,从树后刚探头出来时,就听见一句, “小美人儿~别躲了,都看见你了,你让本公子找得好苦呀~” 付翟带着一脸色迷迷的笑容大摇大摆地向隗泩走了过来。 竟然又是这个癞蛤蟆! 隗泩从树后走出来,像是没看见付翟一样,径直从他身边走了过去。 付翟扫了一眼扔在地上的纱衣,一脸贼笑地跑过来挡在了他前面, “小美儿去哪呀?害羞了?衣服都脱好等我了,还害什么羞啊~” “害你大爷!让开,丑到我了。” 隗泩急着逃跑,懒得和癞蛤蟆废话,准备再度绕开, 不料死皮赖脸的癞蛤蟆竟然直接扑上来,趁他不注意,一把抱住了他的腰身, “你放心这附近没人,跟了本公子……” 他撅着恶心的大嘴就要往隗泩脸上亲。 “卧槽!” 隗泩骤然攥紧的拳头咯吱响,一拳就抡了上去, 隗泩恶心得浑身战栗,是那种来自于本能的,打心底里的厌恶。付翟已经被他一拳打倒在地,被碰过的腰上,还像有毛毛虫爬过一样令人浑不自在。 恨不得将付翟的手砍断。 说来也奇怪,路行渊抱住他的时候,并没有这种感觉。 难道我真是个颜控? 隗泩脑海里非常不合时宜地冒出路行渊俊美的面容,他猛地摇了摇头,甩掉这不该有的想法。 还是命要紧吶! 此时倒在地上的付翟嘴角流着血,震惊不已地捂着被一拳打肿的脸, “你!一个出来卖的骚|货!竟然敢打本公子?路行渊我搞不定,还搞不定你一个小倌?” 他叫嚣着从地上爬起来,刚起身,脚还没站稳,隗泩又一拳抡了上去,付翟被打得眼冒金星。 “你个恶心的癞蛤蟆!不要脸的臭流氓!想上你爷爷我,做梦吧你!” 隗泩抬脚,一脚踢在了付翟的胯间。 付翟疼得失了声,蜷缩着在地上打滚。 他打心底里没把男宠当回事儿,万万没想到,隗泩下手会如此之狠。 “你这癞蛤蟆,不知道祸害了多少人,活该断子绝孙!” 隗泩说完,转身就走,放任付翟在地上嗷嗷叫。 他这一脚着实不轻,不过应当是死不了,待一会儿有人路过,便会将他带回去,就是以后那方面恐怕够呛了。 隗泩加快了脚步,他需得赶在来人之前赶紧离开这附近。 走出不远,他再次展开地图。 然而本想一路避着地图上的特殊标记往山的另一侧去。走着走着却找不着方向了。 “这是哪啊?” 隗泩茫然地看着四周差不多的树,他完全不知道自己此刻在地图的什么位置,茫然中,突然听见了求救声。 “救命啊!” 顺着方向看过去,正有一人慌慌张张地向他跑来。 乐昭映拼命地跑,想要找到附近的侍卫,慌乱中却早已经没有了方向。想要拿地图的时候,却发现地图也不知在什么时候跑丢了。 直到眼前出现一个人影, 她仿佛看到了希望,加快脚步大喊着向来人跑去, “救命!救人!快救人!” 喊着喊着,随着距离的缩近,她逐渐看清了面前的人。 而隗泩正盘算着要不要去帮忙顺便问个路,却在同时看清楚了来人, 四目相对,二人皆是一愣了。 隗泩、乐昭映异口同声:“怎么是你?” 偏偏碰上这个祖宗。 隗泩正在心里抱怨,却见乐昭映惊惶的双眼噙着泪,甚至带着请求地望着他,声音颤抖, “快救人,我的侍卫他快被狼咬死了。” 第18章 玩命跑 “狼?” 在他隗泩印象里,上一次看见狼还是小学去动物园的时候,感觉没什么可怕的,个头也就哈士奇那么大。 当然他也知道野生的狼更凶一些,不过他们手里不是还有箭嘛。 “几只?”隗泩问。 “一~一只。”乐昭映险些没反应过来,一只已经要将她吓死了,还几只。 “走吧!”隗泩很爽快地答应了。 乐昭映的眼泪瞬间夺眶而出,带着隗泩就往回跑。 等他们匆匆赶回去时,现场已然十分惨烈。 小侍卫倒在地上手里的剑插进了山狼的身体,但显然不致命。而他满脸是血,不知道是他的还是狼的,一边肩膀也已经鲜血淋漓。 山狼横在他身上,尖利的獠牙陷进他的小腿里,即便活下来,这条腿估计也废了。 乐昭映险些被眼前血腥的场景吓得昏厥。 要不是小侍卫动了一下,隗泩也以为人已经死了。 来的路上他还想着一只狼而已,还能有路行渊和鬼可怕? 如今得见,这狼竟然这么大一只,属实是超出了他的想象。 绝望中的小侍卫察觉到有人来,本以为自己要得救了,一转头,却发现是公主又回来了,一起回来的竟是公主在找的那个,头上带着花的纤瘦男子。 猩红的双眼刚冒出的光芒,瞬间暗了下去, 第25章 “别管我,你们快走!” 小侍卫目光决绝。 隗泩叹了口气,面色一凝,压住即将升起的恐惧,抽箭拉弓动作迅速,对准山狼眉心,一箭射了出去。 他穿过来之前最喜欢的活动就是去箭馆射箭,几乎百发百中。 然而离弦的箭却微微一偏,插进了幽蓝色的眼睛。 狼血喷溅在草地上,山狼嗷呜一声抬起头。未被射中的那只眼睛寒光四射,獠牙上挂着从小侍卫腿上撕的血肉。 小侍卫顿时疼得晕了过去。 晕倒之前嘴里还说着:“公主快跑……” 山狼目光狰狞,龇着獠牙缓步向隗泩二人走来,极具压迫感。 隗泩再次抽箭,对准山狼的眉心后按照上一箭的偏移程度微微调整了方向。手一松, 只听“咔吧”一声。 弓断了…… 箭也跟着偏了方向,射进了草丛。 隗泩和乐昭映的视线一起顺着箭的轨迹落下。 “我的姑奶奶呀!你给我这什么破弓!” 隗泩抱怨一句,双眼紧盯着山狼,缓缓后退。 乐昭映也是万万没想到事情会发展成现在这个局面, “我的弓在那!” 她指着不远处的一棵大树旁立着的那副上好的弓箭,等隗泩时因为嫌沉就摘了下来。 隗泩顺着乐昭映手指的方向看过去, 只见山狼的大爪子落下,一爪就将那精工雕琢的箭弓踩断。又像是挑衅一般地,将箭桶踢翻,又一爪子下去,箭桶连着里面的羽箭尽数踩断。 山狼脖颈向下微微压着,一步一步向他们走近,气势骇人,随时要扑上来的架势。 那么上好的弓箭山狼一爪子就毁了,小公主吓得脸上血色全无,连哭都忘了。 隗泩咬牙, 这一天就没个好事儿! 他猛地将手里的断弓用力向山狼的脸上扔去,拽起乐昭映的手腕,转身就跑。 “跑啊!” 他一边喊,一边拉着乐昭映玩命地跑。 进山林的时候他就已经试过了,还是没有办法使用武功,或者是他方法不对,总之他现在除了跑还是只能跑。 慢一点就真没命啦! 山路湿滑,二人跑的很艰难。 山狼受了伤,还瞎了一只眼睛,一头撞在树上,摇晃摇晃脑袋起来继续追。 乐昭映心里害怕极了,总忍不住向后看。 隗泩惊恐地喊:“别总向后看!会跑的更慢。” 听到这话,乐昭映努力压着内心的恐惧,奋力向前奔跑。 摔倒了,隗泩会立刻把她薅起来,继续跑。 不知道跑出了多远,乐昭映感觉腿都已经不是她的了,实在忍不住又向后看了一眼。 “狼……狼没了。” 她放慢脚步,拉住继续向前的隗泩。 隗泩闻言,连忙跟着回头,身后的山狼确实不见了踪影,他才停住脚步。 不放心地观察了一圈,确认山狼确实没有追上来,这才如释重负地松了一口气,然后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大口喘着粗气。 “啊呼……” 乐昭映此刻更是累得气喘吁吁,顾不上什么公主仪态,紧跟着隗泩一起坐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呼吸着空气。 此刻的两人别提多狼狈了。 隗泩头上的花都掉了,头发散乱。 乐昭映的发冠也歪了,屡屡摔倒,身上衣服已经脏得看不出原来的样子了。 包括隗泩的也一样,被草木树枝挂的破破烂烂。衣服破口下面的肌肤很多也都划破了口子。 别说这是男宠和公主,更像是两个逃荒的。 半晌,俩人终于倒匀了气。 隗泩从腰间抽出地图展开,看一眼地图,再看了看周围。他拧了拧眉,将地图颠来倒去地,看了又看。 果然他还是分不清现在是在哪。 乐昭映看着他的动作,伸手在地图上指了一下, “我们现在在这里。” 小公主还是有点用,起码认识地图。 隗泩顺着乐昭映的手指定睛一看,他们竟然跑出了这么远,已经快到狩猎区的边缘了。这一带侍卫最少,不正是他先前选好逃跑的位置嘛。 幸福来的太突然。 隗泩从地上爬起来,拍了拍身上脏乱的衣服。 抬头,却见远处天空有红色的烟雾缓缓飘来。 第19章 你懂什么叫作茧自缚吗 那红烟一看就是信号弹,狼很少独自出没,想来是别处也出现了山狼。 隗泩扫了一圈四周,最后将视线定在不远处的大石头上。 “公主殿下,你看见那个石头了没?” 他指着那块大石头道: “你躲到那个缝隙里,即便是狼来了也进不去。很快就会有人来救你。” 隗泩说完转身就走。 乐昭映正看着隗泩说的大石头的缝隙。是个只容得下一人进去的宽度,狼的体型是钻不进去的。瞧着也足够深,是个都藏身的好地方。 她刚想夸赞这真是一个好主意,却见隗泩已经起身往石头的相反方向走去,她急了, “你干嘛去?” “我还有我的事儿,公主自己躲好了,别让狼给吃了。” 隗泩头也不回地摆摆手, “拜拜了您嘞。” 乐昭映见隗泩作势要将自己扔下,慌张地望了眼四周,总觉得灌木丛中有什么东西会突然冲出来。 第26章 她赶紧追了上去,一把抓住隗泩的衣袖。 “你跟着我干嘛呀?你快躲起来,一会儿狼来了。”隗泩扯回自己的袖子。 他一吓唬,乐昭映抓得更紧, “本公主没让你走,你不许走!” “我的姑奶奶呀,你就放过我吧。” 红烟已经飘到头顶了,他再不走可真就来不及了。 隗泩再次扯回自己的袖子。 他在前面脚步磕磕绊绊地跑,边跑边哀嚎: “我刚救了你的命,你不能恩将仇报呀。” 乐昭映跟在后头深一脚浅一脚,拼了命地追, “你刚救了本公主的命,本公主还没赏赐你,你走什么?说吧,你要多少赏金?黄金万两够不够?” “钱钱钱你们这些资本家就知道钱,现在松开我就最好的赏赐。” 钱哪有命重要。 隗泩现在是在逃命啊! 乐昭映不懂资本家是什么意思,只知道隗泩铁了心地要扔下她。她奋力扑上去死死抓住隗泩的手臂不放。 委屈地红着眼眶, “本公主承认,我害怕,我害怕行了吧。你先别走,一会儿侍卫来了,你想去哪都随你。” “公主,胆量练一练就大了。”隗泩十分中肯地说完,用力挣开乐昭映拔腿继续跑。 乐昭映急忙追了上去,手指才碰上隗泩的袖子,脚下突然一空。 隗泩:“……?” “啊!” 随着乐昭映的一声尖叫, 二人双双落入了陷阱。 一时间俩人都摔得头晕目眩。 隗泩缓过来后,望着头顶树枝缝隙中的天空,想哭的心都有了。 他就是想从路行渊那个大反派的身边逃走而已,怎么就这么难! 他们此刻正在一个有两人深的深坑里,应该是用来捕猎的,幸好下面没有兽夹,不然他们现在就不知道是什么样了。 可是这个高度,他现在用不了轻功要怎么上去呢? 隗泩转头看了一眼身旁一脸要哭的乐昭映。瞧着好像没什么大事儿,他就爬了起来。 他活动活动险些摔散架的身体,拍打拍打身上,来到了坑边。 隗泩抽出竹箭扎进坑壁里,试图用它当作助力,攀岩一样地爬上去。可他才稍一用力箭身周围的泥土就散了,哗啦啦地掉了下去,根本扎不住。 搞不好用不着路行渊费心,他自己就能给自己活埋了,还陪葬一个公主。 乐昭映看着隗泩面壁思过一样地站在那不动,还抽出箭往坑壁上扎,挖坑一样的,不一会人脚边就多了许多土。脑袋里突然闪过一个可怕的想法, 他该不会要把本公主埋了吧?! 乐昭映哆哆嗦嗦地问: “狐狸精你在干嘛?” “谢谢你哦,我有那么好看吗?” 隗泩放弃了用竹箭爬上去的念头,仰头看着坑顶,思考着有没有其他办法。 乐昭映感觉这人有病,“我什么时候说你好看了?” 隗泩轻笑两声,“你见过哪个长相丑陋的被叫过狐狸精。” 是这样吗? 乐昭映突然觉得隗泩的话仿佛很有道理,确实没见过丑八怪被叫做狐狸精, “行吧,你确实不丑。不过比行渊哥哥还是逊色许多。” “我好心劝你,还是喜欢别人吧。” “你什么意思?你是想说行渊哥哥只中意你一人?”乐昭映不服气,刚要站起,又摔了回去, “嘶。” “怎么了?”隗泩听见身后突然传来抽泣声,烦闷地转过了身。 只见小公主正抱着腿在地上委屈地抽泣。小腿上有条一掌多长的血口子,许是刚才掉下来的时候又被树枝划了。 乐丹国唯一娇贵的小公主,一直被保护的特别好,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出行都有侍卫跟着,哪里经历过这种事情,更别说受伤了。 此刻坐在地上吧嗒吧嗒地掉眼泪,用她那沾了泥土的小手,将脸抹得跟个小花猫一样。 模样看着又可怜又好笑。 隗泩笑笑,如先前一样利用竹箭撕下衣服下摆,只听刺啦一声。 乐昭映抽泣着抬起头,害怕地往后挪, “你干嘛?” “杀人灭口。” 隗泩说着来到乐昭映身边蹲下,在乐昭映惊恐的目光中拽过她受伤的腿,将手里的布条缠了上去。 他无奈地叹了口气, “好了,姑奶奶你别哭了。” 该哭的明明是他, 想当年他也是个无忧无虑的小少爷!可惜倒了八百辈子的霉穿到这个破地方遭罪。几乎每天都在生死边缘反复横跳。 意识到隗泩是在给她包扎伤口,乐昭映才停止了挣扎,却依旧委屈地憋着嘴, “还不是因为你,明知道这边有陷阱还往这边走。” 隗泩疑惑地抬眼,却见乐昭映突然闭上了嘴,表情十分古怪,像是做了什么亏心事一样,他突然拿出地图又颠来倒去地看, 难怪了,他就说哪有地图还标动物出没区域的,赶情都是陷阱,故意引诱他上套的? “公主,你懂什么叫作茧自缚吗?” 就说天上哪有掉馅饼的好事儿,逃跑还得靠自己。 乐昭映忙地收回已经被隗泩包扎好的腿,顾左右而言他地道: “啊,不用担心,我的侍卫回去发现我不在,会立刻去禀报我皇兄的。很快就会有人来救我们了。” 第27章 隗泩似乎又想到了什么, “哦,我明白了,我说你身边怎么就一个小侍卫,其余的侍卫不会是让你派出去找我了吧?” 瞧着乐昭映那闪躲的眼神,隗泩知道又让他说中了, “我就多余管你。” 隗泩气急败坏地将手里的布条用力打了个结。 乐昭映疼得得五官都聚在一起,深吸了一口气, “怎么会呢,回去后本公主定会重赏你。” 隗泩无声地叹气, 他这是造了什么孽啊!摊上这么些个祖宗。 一会儿人来了,他还怎么逃? ————— 另一边,乐昭映派出去找隗泩的侍卫们未寻到人,回到了公主所在的位置,却见满地鲜血,还有一个守卫重伤昏迷倒在血泊里。 众侍卫惊慌,其中一个急忙抽出腰间的信号弹,打开机关后,高举过头顶。另一个扛起地上的小侍卫就往山下跑。 另一边一个大臣家的公子突然发现了死掉的山狼,也惊恐地放出了代表着危险的红色烟雾弹。 两道红色的烟雾相继从山林间升起。 圆台上的小姐们从来都是在看台上品茶闲谈,等着侍卫将猎物带回。从未见过烟雾弹。 她们不知发生了何事,只见周围的侍卫突然忙活了起来,一部分匆匆向山林冲了进去。于是都也跟着紧张起来。 此刻路行渊依旧坐在高台上喝茶,视线望着远处的红烟,面不改色。 “路公子,这烟雾是何用处?可是山里发生了何事?”一官家小姐,羞赧地望向高台上的路行渊。 路行渊十分有礼貌地淡笑着,“路某也无从得知。” 官家小姐瞬间羞红了脸,内心激动不已, 路公子同她说话了,果然温润有礼,实乃天人! 路行渊收回视线,继续淡定地看着山林方向接连又冒出几股红烟。 第20章 没死 “再高一点,对再高一点,就差一点点……” 外面的太阳还没落山,山林里已经先暗了下来。乐昭映的信号弹被狼追的时候跑丢了,而她压根就没给隗泩准备。 等人来的期间,仿佛听见有脚步声经过,乐昭映大声呼救,脚步声却渐渐消失了,兴许只是只路过的小兽。 而隗泩始终没放弃爬上去的念头,奈何坑壁上的土质松软,根本无法着力,多次尝试皆无果。 天越来越暗,要入夜的山林阴冷,侍卫们还没有找到他们。 饥寒交迫下,乐昭映也开始配合隗泩一起,于是便有了如今这般场景。 隗泩双手一下扒住坑边,被他踩在下面的,我们娇贵的公主殿下,苦不堪言。 真不是他欺负女孩子,实在是公主踩在他肩上就摇摇晃晃,试了无数次,根本行不通,于是公主主动要求两人换一下。 “够到了,够到了!” 隗泩兴奋地喊着,手上用力,身体向上一窜,跳上了地面。 乐昭映肩上突然轻了,她无力地瘫坐在地。 “你等着,我去找根藤条拉你上来。”隗泩说完便没了踪影。 乐昭映感觉肩膀都要断了,她揉着肩坐在坑底仰头等。 等啊等等啊等,半天仍不见隗泩踪影, “狐狸精?” “狐狸精!” 他不会又扔下本公主跑了吧? 想着先前隗泩说什么都要扔下她,乐昭映慌忙站了起来,刚要骂人,一根手腕粗的藤条从她背后扔了下来, “听见啦,喊那么大声。”隗泩蹲在坑边向下望,“你试试,能爬上来吗?” 乐昭映站在原地并没有转身,视线盯着隗泩对面的坑边,颤巍巍地张开嘴, “你对……对面……” 隗泩疑惑地抬起头,一双幽兰色的眼珠子在晦暗中散发着荧光,龇着的獠牙上挂着沾血的布条。 “快跳下来!” 乐昭映在下面焦急大喊,隗泩却缓缓站起来了身, “你待在下面别动。” 他的声音前所未有的深沉,说完这句,乐昭映便看不见他人了。 隗泩瑟瑟发抖地缓缓站起身来,然后惊恐地回头看去。 黑暗中,一只冰冷的狼眼正散发出令人胆寒的光芒,死死地盯着他。 而这双狼眼中的另一只是瞎的,上面插着一支箭。 原来,之前被他射瞎了一只眼的山狼竟然没有死,现在正从他身后一步步地走过来,眼神中充满了仇恨和愤怒。 隗泩心中一沉,明白了一切。 这只山狼不仅没有死去,还找到了同伴前来复仇。 果然如传说所说,狼是一种非常记仇的动物。 此刻,隗泩深信不疑。 如果他跳下坑去,那只瞎了眼的山狼必定会紧跟其后,到时两人恐怕都会命丧黄泉。 他的脸色变得惨白无比,额头上冒出豆大的汗珠。 两只山狼分别站在前后,将隗泩困在了中间。 他侧身缓缓后退,但身体仍然不由自主地颤抖着。 面对眼前这两只强壮的山狼,他感到自己毫无胜算。 他的双腿怎么可能跑得过它们那四条强健的狼腿呢? 想到小侍卫被山狼撕咬得鲜血淋漓的惨状,他紧紧握着手中刚刚割藤条用的竹箭。 难道真的要这样惨死吗? 被獠牙撕碎! 第28章 隗泩能想象血肉被硬生生撕掉的疼。 他好不甘心,明明就差那么一点点,自己就能够成功逃离这里了! 如果换做原主,他又会怎么做呢? 隗泩的脑海之中突然冒出了这个念头。 然而就在这时,那两只狼已经张开了血盆大口朝着他猛扑过来,情况万分危急! 千钧一发之际, 隗泩咬紧牙关,猛地向后仰倒。与此同时,他用尽全身力气用脚狠狠地踹在了山狼眼睛上的箭上。箭头瞬间完全没入,深深地插进了山狼的脑袋,发出“噗嗤”一声闷响。 在山狼痛苦的嚎叫声中,隗泩单手撑地,身体在半空中迅速调整姿势,转向了另一个方向。就在这一刹那间,另一只山狼的肚皮清晰地展现在他面前。他毫不犹豫地将手中的竹箭稳稳地插进了山狼的身体, 霎时滚烫的狼血喷了他一脸, 隗泩迅速转身滚进了旁边的草丛。 只听到两声“哐当哐当”的巨响传来。 隗泩狼狈不堪地从草丛中抬起头来,抬手抹了把糊住眼睛的狼血,只见那两只体型巨大的山狼几乎同时倒地。 他瞪大双眼,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的这一幕。 竟然真的做到了! 隗泩惊魂未定地瘫软在地上,仍心有余悸。 刚才一系列的动作几乎是在眨眼之间完成,解决两只山狼的动作干净利落,快到肉眼根本捕捉不到细节。 若是有人在旁,大概只能看见他在半空中打了个滚,最后滚入草丛。 那是来自刺客榜首的身体绝佳的控制力,即使没有内力,动作依然迅速,力道依然准确。 在那一刹,隗泩脑海里突然出现了应对的画面,他几乎是抱着必死的决心拼死一试,而他的身体,比他先反应过来。 原主超乎想象的身体素质和反应速度救了他。 隗泩既激动又后怕。 方才山狼的獠牙距离他那么近,一个不小心就是死无全尸。 而地上腹部中箭的山狼挣扎着缓慢地站了起来…… 第21章 我的兔子呢 赤红的鲜血顺着山狼腹部的箭滑落,染红了脚下的草地。 隗泩才喘了口气,又警惕从地上爬起,再次抽出竹箭, 终究是刚接管不久的身体,那一箭下去本该刺中心脏,可是却偏了一寸,未能直接将其毙命。 隗泩眸光冷冽,紧紧攥着竹箭,正要扑上去时,耳边传来“嗖”地一声。 一只羽箭擦着他鬓间的发丝飞过,正中山狼眉心, 山狼呜咽一声,再次倒地,彻底没了气息。 隗泩茫然回过头,只见骏马上意气风发的少年郎手持弓箭,风神俊朗。 正是太子乐施安。 来的可真是时候,一分钟都不带提前的。 反应过来,隗泩赶紧拱手,“谢太子殿下出手相救。” “你可见过我皇妹?” 乐施安坐在马上,身后未跟侍卫。他居高临下地看着隗泩,颇具王者之气。 许是天色已暗,隗泩却总觉得太子看自己的神色并不友善。 他伸手指了指旁边的土坑, “公主在下面。” 坑下面乐昭映仰头什么也看不见,急得直扣手,半晌,突然听见一声狼嚎,她惊恐地捂住嘴,只见鲜血沿着坑边流了下来。 紧接着她仿佛听见了她皇兄的声音。她紧张又迫切地仰着头来回张望,坑边却突然出现一张满是血的人脸。 “公主,太子殿下来救你了。” 隗泩趴在坑边才开口,发现乐昭映已经吓得晕了过去。 很快大批的侍卫也赶了过来,将乐昭映救上来之后,将隗泩一并带了回去。 他是想拒绝,或者趁人不注意逃跑。却在侍卫中看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是迟雨。 隗泩身上仅剩的那点力气仿佛一下被抽走了,腿一软, 迟雨一个闪身就到了他跟前,伸手抓住他的手臂,拎起他下滑的身体。 隗泩的第三次逃跑计划也就此宣布彻底失败。 是第三次吧? 隗泩自己都要记不清了。 他悻悻然地被迟雨半拎半搀扶着下了山。 夜幕已经落下,场地内燃起了篝火,地上摆着两具尸体。 春日宴举办五年,头一次出了事故。 死亡两人,受伤七人。其中包括那个小侍卫,当然也包括隗泩、乐昭映还有那个癞蛤蟆负翟。 大部分来参加春日宴会的王宗贵族们已经遣散,只有原来高台上的几位还留在现场。 贤王留下来稳定局面,少将军维持秩序,且带兵搜山,路行渊则是在等他的小男宠。 隗泩一进来便看见了路行渊,他那身浅色衣服在一众穿着统一深色侍卫服的侍卫中间实在显眼。 路行渊看见一身狼狈不堪的隗泩出现,便缓步走了过来,说的第一句话是, “我的兔子呢?” 隗泩被迟雨扶着,无力地耷拉着肩膀,微微抬了下手指, “兔子被狼吃了,狼给公子带回来了,你问它们要吧。” ———— 翌日, 春日宴山中突遇野狼偷袭之事,便在丹阳城传的沸沸扬扬。 太子五岁随国主狩猎,九岁就能狩得小鹿,十一岁开办了首年的春日宴会,五年来一直相安无事,谁成想竟在昨日出了意外。 第29章 从未见过猛兽的山林中不知为何突然冒出几只野狼,五只山狼跑了一只,射杀四只。同时也造成了两死多伤的惨况。 然,参加猎宴的皆是年轻一代的王公贵族,连公主都受了伤。户部尚书家那个荒|淫的长子被伤了那里,被发现时已经晕死了过去,下半身全是血。送去医馆,发现已经彻底成了太监。 有人说是被狼给叼去了, 也有传闻说,明显有被刀剑割去的痕迹。 听说付翟醒来之后发现自己成了阉人,发了疯一样地要寻死,府上十来个小妾皆拿帕子掩面偷笑。 付翟平日仗着他爹的身份,做了不少欺男霸女、伤天害理的事儿,落得如此下场,实乃罪有应得,大快人心。 隗泩狐疑,他不过是踹了一脚,虽说确实没收着力,但也不至于……没了? 远山露出一抹别有深意的笑容,只有他看见迟雨多么厌弃地将一把带血的匕首扔进了小河里。 公子果然还是更疼他,这种脏活累活从来都是叫迟雨处理。 “不过这次倒霉的还有太子。原本民间都称太子少年才俊,文韬武略,实乃当之无愧的未来储君。” “如今话锋一转,却道太子到底年少,贪图玩乐,搭上的却是下面人的性命。连他自己都险些入了狼口,多亏了贤王搭救。还害得公主受伤。” “说来也都怪这突然冒出来的山狼,也不知道从哪个山头跑来的。真是不长眼,还险些伤了大侠。” 远山说着,抬眼观察着隗泩的反应。 听他绘声绘色地说完,隗泩了然地点了点头, “这不是很明显吗?山狼大概是贤王放的。” 此刻他俩正坐在西厢房的窗子前,看着窗外的杏花嗑瓜子。 昨日凶险,实则隗泩只受了些轻微的皮外伤。 远山诧异,“怎会是贤王?贤王可是从狼口下救了太子。” “一看你就是小……画本子看得少。”隗泩把手里的瓜子往远山面前一放,示意他也吃。 远山却当成是让他剥,倒是也不在意,当真抓起就剥,一双瞪得像铜铃一般大的眼睛,认真地听隗泩说, “我记得你说过乐丹推崇一夫一妻制。皇上和皇后伉俪情深,且只育有太子和公主这一对龙凤,那将来的皇位就只能是太子的,可若太子出了事,还有谁有资格继承皇位。” “公主。” 隗泩点了下头,“你这么说也没错,可公主那骄纵的性子能是当女帝的料?” 远山非常认同,乐昭映三天两头往这儿跑,动不动就要将哪个拖去杖责,她要称帝可还了得。 “那就只有当今圣上那个年轻又稳重的亲弟弟,贤王。” 远山貌似不懂,“可是贤王向来以贤德仁厚著称,况且他救了太子啊?”忽地又一想, “也是,鬼泩还怕鬼呢。” 隗泩白了远山一眼, “你听过得民心者得天下没?” 见远山只剥不吃,他一把全抓起来塞进嘴里,边咀嚼边接着道:“太子一箭能正中山狼的眉心,神色淡定自若。没有贤王出手相救,山狼怕是也伤不到他一根毫毛。” “那你说太子知道吗?” “不好说。”隗泩摇了摇头,“万一当局者迷。” 远山低头笑着,继续剥瓜子, “太子聪慧,大侠能想到的,太子应当也能想到。” 却没注意隗泩的脸色缓缓凝重了起来。 他想起山林里侍卫赶到前,乐施安还说了一句话没头没尾的话, “告诉你的主子,注意分寸,两国盟约尚在,孤绝不允许质子死在我乐丹。” 第22章 若我偏要呢 他的主子是谁呀? 隗泩下山想了一路也未想起来。 当时乐施安说完,侍卫们就赶到了,他完全来不及问个所以然。 “大侠说的画本子在哪看的,给我也瞧瞧。”远山捧着又剥好得瓜子仁送到隗泩眼前。 隗泩回过神,含糊道: “画本子啊,没了。” “都没了?” “嗯,都没了,不小心被烧了。” 远山闻言颇为遗憾地收回手,叫了一声迟雨, 眨眼他身旁便出现一个身影,他抬手掐住迟雨的两腮,将另一只手手心的瓜子仁扣了进去。 隗泩反应过来,他的瓜子仁已经进了迟雨的肚子。 迟雨挑衅地冲着隗泩挑了下眉,路行渊就在此时出现在窗外。 “你们两个是谁的暗卫?” 路行渊此话一出,吓得屋里三人都一哆嗦。 远山反应极快,一个闪身就不见了踪影,好像他原本就不在一般。而迟雨垂着头,一副认错的表情。 “出去吧。” “是。”迟雨得令,如获大赦般地闪身走了。 此时只剩下隗泩和路行渊两人隔着窗口对望。 路行渊立在窗前,发丝浮动,身后杏花飞舞,宛若一幅绝美的丹青画卷。 隗泩晃了个神,随后却心里发毛,小心地问: “公子过来,可是有何吩咐?” 路行渊垂眼看着桌子上扔的到处都是的瓜子皮,嫌弃地皱了皱眉。 隗泩以为他要吃,赶紧抓起瓜子递了出去,路行渊未接,他还以为是让他剥,于是便开始了远山刚才的工作。 他剥了一个递出去,路行渊不接,他就接着剥,以为路行渊也喜欢剥完一起吃。 第30章 而路行渊看着他的行为,一时哑言。 方才他听见里面的对话,这人并非呆傻。 他也怀疑过他鬼泩的身份,可他却能在内力尽失的情况下,仅用两支做工潦草的竹箭,就杀死两头体型庞大的山狼。 眼下又做这些不符合刺客身份的幼稚之事。 纵使是心思缜密的路行渊,也有些看不懂了。 这世上真的存在心清如水,却又能剑剑毙命的刺客? 怎么看眼前剥瓜子的小白兔都不像一个杀过人的。 路行渊收起心中疑惑,嘴角微微上扬, “今日开始,少侠搬到我房里住。” 隗泩手一抖,瓜子皮掉进了那一小撮瓜子仁里, 这又是抽得哪门子疯,住他房里,那谁还敢睡觉啊! “公子,这里我睡着挺好的。” 路行渊很喜欢隗泩惊慌失措的反应,理所当然地道: “男宠自然是要住到房里贴身服侍。” 谁你男宠啊 隗泩压着想要大声反驳的冲动,咧着嘴假笑, “公子,小人一介鲁莽刺客,身上到处都是疤痕,难看得很,恐吓着公子。” “若我偏要呢?” 路行渊语气淡淡,深邃的眼眸紧紧盯着隗泩微颤的瞳孔。 你要什么 我不要! 隗泩要疯了, 人前陪他演戏就算了,真要他做男宠,他还是撞柱子吧。 路行渊看着隗泩面上的表情很满意,怎么会有人面部表情这么丰富呢。 “如今整个丹阳城的皇宫贵族皆知你是我的男宠,将你留在这粗陋的西厢房多少说不过去。你且先搬到书房。” 原来是为了掩人耳目啊! 谁能想到呢,整个春日宴办的稀碎,最后拔得头筹的竟是个男宠。还是乞丐质子的男宠。 隗泩松了一口气。 路行渊却忽然俯身探进窗户, “少侠一脸不情愿,难道是觉得书房的榻上不够舒服,想要与我同榻而眠?”路行渊嘴角含笑。 恰好此时一缕春风拂过,花瓣纷纷扬扬飘进窗,几片落在路行渊的肩头和发间。 淡淡的花香扑鼻而来,路行渊宛如画中仙人破框而出。 隗泩呆呆地望着眼前的人,一时间竟失了神,心脏扑通扑通地跳,连呼吸都忘了。 “宫里一会儿来人,收拾收拾出来。” 路行渊淡淡地说道,说完便不再理会隗泩,转身离开。 当视线里只剩下院子里的杏花树,隗泩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呼吸,心跳却依然错乱。 “鬼才要跟你同榻而眠!” 他低声咒骂一句,垂眼看到桌上的瓜子仁,心中不由得涌起一丝愤怒, “这狗东西就是故意的!” 仗着自己长的好看,故意耍他玩儿。 隗泩羞愤地抓起瓜子仁塞进嘴里,狠狠地嚼了起来,口中却突然一阵刺痛, “嘶……” 原来是瓜子皮扎进了牙龈里,疼得他差点掉下泪来。 他捂着嘴,痛得直哼哼,心中暗自懊恼:“真是倒霉透顶了!” ———— 时至晌午,宫里的人果然来了路行渊的府上。 最前面是传话的小太监,小太监后面的侍卫四人用两根棍子扛着一只狼,后面四人扛着另外一只。再后面,便是一个又一个的大箱子,浩浩荡荡地队伍,连人带东西将路行渊不大的院子挤得满满当当。 “传太子口谕,恭喜泩公子在此次春日宴上拔得头筹。路公子慧眼识珠,泩公子智勇双全,特将泩公子猎得的两头野狼检查后送来府上,并赏金千两。” 隗泩同路行渊还有府上仅有的两个下人在院子里接口谕。 看着院子里整整十一个大箱子,隗泩不禁疑惑, 一千两黄金有这么多? 小太监仿佛是看出了隗泩心中所想,接着又道: “另,为答谢泩公子对公主的救命之恩,特赏黄金万两。” 小太监手一挥,所有的箱子盖一同打开,霎时整个院子都渡了金光似的,晃得隗泩睁不开眼。 隗泩万万没想到, 公主当真给他送了黄金万两! “公主命小人代表感激之意,不日伤好,必当亲自登门道谢。” 小太监说话时笑眯眯的。 此时路行渊府上所有人心中都是大逆不道的一句: 公主的伤能不能不好啊? “小人这边话已传到,便先行告退了。” 府上几人谢恩。 小太监一摆手,送东西的侍卫放下东西又如鱼灌般地离开了。 隗泩眯着眼,呆愣愣地看着那能摆满院子的黄金。 这到底是福是祸呀…… 第23章 那鬼泩和隗泩还有什么区别 两辈子加一起,隗泩也是头一次见这么多黄金。 “这乐丹国是多有钱?”他一个不小心将心中所想说了出来。 路行渊看着眼前成箱的金锭子,眼里毫无波澜, “乐丹素有黄金之国之美称。” 他用最平淡的语气告诉隗泩,就这点金子对乐丹来说不抵九牛一毛。 “好多金子啊!” 当府里的下人离开后,远山迫不及待地跳了出来。整个人几乎要趴在金子上,双眼放光, “公子,咱们以后是不是顿顿都可以吃肉了?” 第31章 这话说的多可怜。 隗泩自打来到这里,吃食上就从未沾过肉腥。再看这简陋的小院子,除了那棵正值花期的杏树,再没别的什么值得观赏之物。就院子中央那个方块大小的池塘,干净得连条鱼都没有。 就连路行渊的卧室和书房,极尽干净整洁以外,其实只有必要的普通床榻、桌椅和书案。 春日宴上那些嚼舌根的都说路行渊依仗太子殿下如何傲慢无礼。他们又有哪个真的将路行渊放在眼里了。 鄙夷的眼神和刻意放大的贬低甚至侮辱的话语。 然而,直至山林里遇见乐施安,隗泩才恍然想到, 太子当真有在庇护路行渊吗? 那肆无忌惮的声音,他当真听不见? 表面称兄道弟,叫路行渊与他高台同坐,难道不是给路行渊引来更多的仇视? 背地里还不知跟离国哪个皇子勾结。明知道原主是派来监视甚至刺伤的,也只轻飘飘地说为了句,两国盟约,注意分寸。 所谓不能死在乐丹,难道不是离开乐丹死不死就无所谓的意思吗? 古往今来,身为质子,有几个不是水深火热。 隗泩无声感叹, 都说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那可恨之人,是不是也有可怜之处呢? 即便这人是路行渊。 路行渊认真地瞧着身旁陷入沉思的隗泩,那张藏不下情绪的脸庞难得严肃,眉头微皱着,仿佛是在为何人何事而义愤填膺。 “大侠,你可太厉害了!内力尽失还能杀掉两头狼,保护公主,不愧是刺客榜首。” 远山的声音将隗泩的思绪拉了回来, 他先是一愣,紧接着机械般地将视线从黄金上移开到远山的笑脸上, “你刚说什么?” “我说大侠不愧是刺客榜首。”远山抓起金元宝,稀罕地往脸上贴。 “不是这句。” “杀掉两头狼?” “前半句。” “内力尽失……” 远山突然意识到自己好像说错了话。现在面前的可不仅仅是刺客榜首,那是财神爷! 远山立马换做一副谄媚模样来到隗泩身边, “大侠莫要挂心,我知道失去内力对习武之人来说是莫大的打击。不过公子说了,大侠是受先前中的毒影响,过些时日就恢复了。”远山转头看向路行渊,“是吧,公子。” “或许。” 路行渊收回视线,“这些赏赐是给少侠的,少侠便自己看着办吧。”说完他转身进了书房。 隗泩还沉浸在震惊中没缓过神, 难怪! 难怪他连杏树都跳不上去,难怪他挥不出剑气,原因都在这儿,竟是他内力尽失! 那鬼泩和隗泩还有什么区别?! 如今想来,没死在山狼口中,才真是万幸中的万幸。 “大侠,这么多金子要怎么办?”远山凑近了问:“可不可以……” 张嘴直接要,就是远山也没那么厚脸皮。可这金灿灿的黄金着实让人移不开眼,而且他真的好久没吃肉了,他还正长身体呢。 隗泩望着满院子装着金锭的大箱子,和那两头死掉的山狼。 这是赏赐,也是祸害呀! 宫里队伍浩浩荡荡的来,现在外面怕是守着不少人了。 路行渊还叫他自己处理。 思忖片刻,隗泩随手抓起两锭金子,塞进远山手里, “给你,买肉吃,想买多少买多少。” 远山受宠若惊地看着手里的金锭子,险些感激涕零。从来没人给过他这么多钱。 这哪里是大侠,这是财神爷,是再生父母啊! 隗泩又抓了两个递过去,“这两个你帮我给迟雨,可能也得要他帮忙。” “迟雨……” 远山想了想,“迟雨对大侠堪称厌恶,且迟雨只听公子的,金钱可收买不了。” “我就不一样了。” 远山嘿嘿一笑,接过隗泩手里的金锭子,“只要不伤害公子和迟雨,什么事情,我一并做了便是。” “你又不能分身。” 隗泩转头望向书房,实在不行还得去求大反派。 “留下一千两做府里的吃穿用度够吗?”他也不知道这边的物价如何,但觉着这一箱子应该也够用一阵子。 远山嘴角抽动,这是什么狂言? 一千两黄金!一般人家一辈子都用不完。 他点了点头,“够,非常够,其余的呢?” 隗泩理所当然地道:“存钱庄。” 远山思忖着,“此刻恐怕已经有饿极的豺狼虎豹流着口水等在外头了。人数肯定不少。大侠内力尽失,我和迟雨二人光打架兴许能应付,可若人太多,难免被人钻空子。” 隗泩:“我知道,所以才需要你们帮忙,不是让你们打架。” 路行渊要他自己看着办,不就是刻意为难他,他便更不能让这大反派看笑话。 远山见隗泩仿佛已经有了计划的样子,虽然不知到计划是什么,不过拿人的手短,这会儿都拿人四个金锭子,应的十分痛快, “大侠尽管吩咐。” 隗泩凑到他耳边叽里咕噜地说了一堆, 远山不由得发出赞叹:“大侠聪慧过人啊!” “哪里哪里。”隗泩随口又道: “对了,顺道买些石头回来铺池塘。” 第32章 隗泩说完抱起一抱金锭子,转身跑进书房。 书房里路行渊正在案前看书,突然间噼里啪啦掉了一桌金锭子。 隗泩和金锭子一起摔在案上,他抬头笑盈盈地望着路行渊, “公子,这些做府上吃穿用度。” 这人呐,有了钱就是有底气,隗泩起身后腰杆子都比往日直。 路行渊笑了, “这是在羞辱在下?” 第24章 远山想吃肉 隗泩抱着金锭子一进来就往桌案上一撒,在路行渊这个平时连肉都吃不上的主人面前,听着确实像是羞辱。 到底谁是主子呀? 路行渊淡淡一笑,隗泩刚直起的腰杆不自觉地就弯了下去。金钱助长的那点气焰,一下子就灭了。 “小人哪敢。没有公子,小人早死在林子里了,哪还轮得到我救公主,还哪有什么金子。且不说这赏赐送到公子府上的,我的不就是公子的。” 隗泩发现这两天,阿谀奉承的话他是越来越熟练了,都不用绞尽脑汁去回想以前看的小说里的狗腿子了。 人在屋檐下,金子在人府上,是他的,可若路行渊想,就是路行渊的。他也只能很不服气地偷偷在背后骂人。 “公子让我看着办,我便得将这些金子存好不让人抢了去,留给公子日后用。可现在外面不知有多少人正眼红盯着。小人内力尽失,身单力薄。所以……” 拍完马屁,隗泩就开始提诉求, “公子能不能让迟雨他俩帮我个忙,顺便再给小人些碎银。” 路行渊只看着他不说话,隗泩便不自觉地开始解释, “远山说想吃肉,这不还没来得及去换碎银,总不好叫周婶拿着金锭子去买菜。” “远山想吃肉?” 路行渊这句前两字明显加重了语气,隗泩一哆嗦, “小人是想着给公子补补身,顺便给府上其他人也改善下伙食。” 隗泩一双亮晶晶的眼睛笑得弯弯的,巴巴地望着路行渊。 片刻,一个钱袋子放到了桌边。 “谢公子。” 隗泩抓起钱袋,转身一刻不停留地就往外跑,到门口又扭头问:“对了公子,我能找人将池塘修了种荷花吗?” 路行渊翻书的手顿了一下,微微点了下头。 隗泩乐颠颠地出了书房。出了门又小声骂自己废物: “没出息!你现在才是财神爷,怕他做什么。” 明明他抱了这么多金锭进来,换点碎银还如此费劲。 不过时间有限,可得抓紧了。 隗泩回到院子里,叫来了路行渊府上唯二的两个下人,厨房的周婶和杂役李叔。 那日公主来闹,二人都瞧见了的,周婶还每日给他送药送饭,大概都知道面前这位公子与主家公子是什么关系。 今日宫里又来赏赐,以后府上是真要多位主子了。 李叔是个瞧着憨厚老实中年跛脚男子,跛着脚走过来,却低着头不说话。 周婶虽然给隗泩送过饭,也不知这位公子性情如何,于是仍旧显得十分拘谨,恭敬地微微弓着腰,不敢抬头,紧张地搓着手, “敢问泩公子有何吩咐小人的?” 隗泩在府上住了好几日了,这二人他多少是见过的,也不多话,从钱袋子抓了几颗碎银子,一人手里塞了几颗。 被塞了银子的二人一脸无措,愣了一瞬,周婶扑通一声跪了下去。 “泩公子,小人家中上有老下有小,丢了这份差事回去会被那人打死的。求公子让小人留下吧。” “公子……小人、小人……”李叔吞吞吐吐,眼瞅着也要跪下去。 敢情这俩人当是隗泩要将他们赶出去。 “谁说要赶你们走了。” 隗泩赶紧将周婶扶起,无奈道:“我是想让你们帮我办点事,这是给你们的酬谢。” 隗泩不知他给二人的那几块碎银子,抵上他们一年的月钱了。 周婶一听这才抹了泪,借着隗泩的搀扶站起身, “泩公子吩咐便是,怎敢收公子的银钱。而且这太多了,小人哪敢……” “不多不多,你们不是看见了,我很有钱。”隗泩说的的十分自然。 周婶和李叔当即没了声音, 这把是让他给装到了,可旁边耀眼的金光实在令二人无力反驳。 “那……”二人对视一眼,便齐声道:“谢泩公子赏钱。” 周婶试探着问:“敢问公子有什么吩咐?” 隗泩将手里的钱袋子递了过去, “周婶,你拿着这些钱去集市上买些鱼肉蔬菜回来,挑好的买。” 周婶抬头不确定地问,“买多少?”在府上做了六七年的饭,主家公子从未如此阔绰过。 “你看着买就是,多买些肉回来,放心花。只要我在,以后府上顿顿有肉吃。” “欸!”周婶听了眉开眼笑地接过钱袋子,转身回厨房去取菜篮子了,显然对这位新公子十分满意。 李叔却还站在隗泩等着吩咐,隗泩转头拿了一锭金子,递向他, “李叔,你拿着这个去钱庄换成银票,然后去买辆马车,马要跑的最快的。剩下的带回来就好。” 李叔颤抖着手不敢接,这辈子也没摸过金锭子,“公子这……若是路上丢了可如何是好?” “丢了算我的,你尽管去便是,回来还有旁的事要劳烦你。” 第33章 李叔点头,接过金锭小心地揣进怀里,跛着脚匆忙地出了门。 取完菜篮子的周婶也兴高采烈地去买菜了。 届时,整个丹阳城都知道宫里给路行渊府上送了赏金,一大箱一大箱的。 路行渊的府邸在城南最边上,十分偏僻,附近几乎没什么宅子,鲜少有人路过。然而此时门前却莫名出现了一些奇奇怪怪的路人。 包括城里几乎所有钱庄附近,也都多了些鬼鬼祟祟的人躲在附近角落暗处观察。 好半晌,却只见路行渊府上出去了两个人,女的背着个空菜篮子像是去买菜,男的什么都未带。 回来时女的背着大筐的鱼肉蔬菜,男的则是驾了辆马车回来的。 申时一刻,一个蓝衣服的少年驾着马车出来,风一吹,透过门帘的缝隙便能看见里面装着几个大箱子,红箱金边正是宫里送来的那几个。 马车出门跑得飞快,门口原本背着柴火在附近晃悠的假农夫,也不装了,有的从背上的柴火捆里抽出长刀,有的直接拿着斧头就追了上去。 盗匪一路轻功带狂奔追出十里地,终于将马车追上了,带头的一个飞身挡在车前, 车上少年勒住缰绳, 盗匪拿刀指着他,耀武扬威地道: “跑挺快呀小子,留下车,老子我就……” 第25章 存钱 “跑挺快呀小子,留下车,老子我就……” 话没说完,车上少年跳下车转身就跑,眨眼就跑没了影子。 盗匪头子转头看向旁边的手下,两人面面相觑,片刻,放声大笑。 “哈哈哈!” “瞧把他吓得。” “老大威武!” “老大威武!” “……” 众小弟欢呼声中,盗匪老大迫不及待地跳上了马车,却突然变了脸色。 他一把扯下门帘,看着面前的摞在一起的大箱子,面上却不见一丝兴奋,拧眉举起大刀就劈了下去。 只听“哐当”一声, 镶了金边的红木大箱子应声分成两半,一些血肉模糊的肉块连带着内脏叽里咕噜地掉了出来, 血腥味瞬间弥漫开来。 盗匪头子手中大刀颤抖, “他娘的,竟敢耍老子!” 又一刀下去,马车瞬间被劈成两半,车上的大箱子接二连三滚落在地,山狼的肉块、内脏扬了满地,除此之外再没旁的东西。 盗匪头子气红了脸,下面小弟纷纷捂着嘴干呕。 而此时,远山和隗泩已经驾着府里原本的马车,到了闹市区。 闹市区常有士兵巡视,即便是盗匪也不敢轻易滋事。 远山悠哉地驾着马车挨个钱庄地走了一遍。隗泩进一个钱庄拎进去一个袋子,进一个钱庄拎进去一个袋子。却根本无人在意。 平时每日钱庄进进出出的人本就很多,那样大小的袋子也装不下黄金万两。加上路行渊府上原本的马车很普通,又很少用,没几个人认得。 直到有一个曾默默对路行渊起过色心的盗匪小弟出现。 这个盗匪小弟正在钱庄附近百无聊赖地放风。看着一架马车停在钱庄门口,下来个面生的公子,手里拎着袋子进去,也没当回事儿。 直到马车离开,他看见了车尾越看越觉得熟悉,终于察觉出了不对劲儿。 而此时马车已经走了。 盗匪小弟起身冲进钱庄,拍着桌子冲掌柜的怒吼, “刚才进来的人是不是质子府上的?金子呢?他存多少金?” 掌柜尚且淡定:“存银乃雇主私密,不可向他人透露。” 盗匪小弟闻言一把抓住掌柜的衣领,“我再问你一遍他存多少?黄金在哪?” 大刀“哐当”一声擦过掌柜的耳边砍在桌子上。 旁边的顾客吓得放下银子,尖叫着跑了出去,立马便有一群拿着刀枪棍棒的人进来,将盗匪小弟围了起来。 “胆敢在钱庄闹事!” 盗匪小弟见势头不对,提刀就要跑。却被当场按住,送去了官府。 在被押往官府路上,他想尽办法给其余盗匪传消息。 可为时已晚, 隗泩的马车不仅在丹阳城的几个大钱庄都走了一遍,还拉着一车石头回去铺池塘。 日头刚落,城南路行渊的院子里, 隗泩和远山正惬意地坐在池塘边啃鸡腿。 隗泩的视线落在池塘平静的水面上, “今日铺了底,过几日再种上些荷花,再养几条鱼。” 远山点了点头,“大侠你没将金子落下吧,可别当石头铺池塘了。” “怎么可能,石头和黄金我还分不清了?我又不傻。” 隗泩继续啃着鸡腿,突然想起那两头狼,“对了,我让李叔将狼皮扒了给公子做大氅了,狼肉好吃吗?” 远山猛摇头,露出一脸痛苦表情, “又苦又涩难吃的很。而且公子嫌脏,已经让迟雨处理掉了。” 隗泩“哦。”了一声,竟还觉得有点遗憾,他还想尝尝来着。一抬眼,却发现院门口露出一个好奇的小脑袋。 小脑袋探进院子里东张西望,仿佛在寻找着什么人,对上隗泩疑惑的目光时,又害怕地缩了回去。 “远山,门口刚才是不是有个小孩儿?” 隗泩不大相信自己的眼睛。 天都黑了,路行渊这么偏远的宅子,哪来的小孩儿? 第34章 该不会是鬼~吧~ 隗泩惊恐地噎下嘴里的鸡肉,一转头身边空无一人。 突然空旷的院子,昏暗又寂静,一阵小风吹过,隗泩一个哆嗦, “远山~远山你干嘛去了?你回来~” 门口那个小脑袋又悄悄地探了出来。 小手扒着门板,要进又不敢进的样子。 隗泩壮着胆子走了过去, 小家伙见隗泩走过来,转身就跑,躲进了门外的大树后面。 隗泩可以确定,这小孩儿即便是鬼,也是只胆小鬼,于是笑着走了过去, “别躲啦,我已经看见你啦。” “我……我找爷爷。” 小家伙吓得眼瞅着要哭出来,紧紧抱着怀里已经脏兮兮的破了洞的布老虎,委屈地望着隗泩。 府上能当爷爷的,就年纪来说,好像也只有李叔了。因为白天李叔被他拆出去办事儿,原本的活计就耽搁了,这儿正不听劝说地在柴房那边劈柴。 隗泩蹲下身,声音尽量温柔, “你爷爷是李叔?” 小家伙点了点头,他听别人是都这么叫爷爷。 “走吧,我带你去找爷爷。”隗泩说着伸出手,小家伙却摇着头往后退了退。 “爷爷不让。” 不让跟陌生人走? 小家伙看起起来能有三岁?小小的一只虎头虎脑的,圆乎乎的小脸脏得跟个小花猫一样。 倒是挺听话。 “你不跟我走,我可进去喽,一会儿大灰狼来了把你叼走,你就再也见不到爷爷喽。” 隗泩举起双手模仿大灰狼的爪子,做着吃人的动作。 小家伙撇着嘴,委屈地伸出手, “哥哥牵牵。” 隗泩要被小家伙的样子可爱坏了,果然不管在哪,一只大灰狼能吓唬住所有天真善良的小可爱。 “哥哥抱抱好不好?” 小家伙点点头,隗泩便一把将小家伙抱起,回了院子。 柴房里,李叔还在抡着斧头劈柴,突然听见一声,“爷爷。” 抬头看去,只见隗泩抱着小家伙向他走来, 李叔一惊,放下斧头跛着脚,一栽一栽地跑了过来, “小阿四,你怎么又自己跑过来了,婆婆呢?爷爷不是说过,不可以来找爷爷。” 李叔从隗泩怀里接过小阿四,一脸祈求地望着他, “给泩公子添麻烦了,拜托泩公子千万不要告诉公子,小人以后绝对让人看好他,不会再让他跑来府上了。求您了,小人不能没有这份差事。” 隗泩不明白,李叔为什么怕成这样,一个小孩子来找晚归的爷爷而已,路行渊会因此将李叔赶出府? 第26章 不让人睡觉 李叔恳求地望着隗泩, “公子喜静,尤其厌恶吵闹的孩童。若让公子知道小阿四来府上了,一定会遣了小人的。求求你泩公子,小人一定让人看好他,不会再让他过来了。” 隗泩点点头,看着李叔怀里的小阿四,心想, 也可能是因为这小孩儿是个小花猫。 毕竟他上次将药喷到路行渊身上,路行渊连他埋哪都替他选了。 “好说,这点儿小事儿,没什么好跟公子说的。” “谢谢泩公子,谢谢泩公子。” 李叔连连道谢,怀里的小阿四,也学着里李叔的样子, “谢谢,泩哥哥。” “真乖。”隗泩摸了摸小阿四的小脸,笑着离开了。 这一天却还没有结束。 隗泩忙活了一整天,总算是可以休息了。刚到西厢房的门口,手一推,房门“哐啷”一声,却没能将门推开。 垂眼一看,房门竟上了锁。 路行渊这个神经病! 就说让他搬去书房住,至于把西厢房的门锁上吗? 隗泩垂头丧气地回过身,望着漆黑的院子,只有书房里透出一丝光亮。 “不过是为了掩人耳目,怕什么,书房而已,又不是睡路行渊床上。” 隗泩这样安慰着自己,可走到书房门口时,脚步还是不自觉地停下了来,心脏不受控制地砰砰直跳。 他害怕~ 路行渊阴晴不定,他根本就拿不准路行渊在想什么、要干什么。 “还不进来,少侠是要睡池塘吗?” 门里面突然传来低沉的一句, 听着像是再不进去,就要将他沉塘。 隗泩哭丧着脸一惊,急忙拍了拍僵硬的脸颊,好容易作出个笑脸,推门走了进去。 “公子博学好读,怕扰了公子看书,小可人在门外守着公子。” 只见路行渊一身单薄的长袍,坐在案前看书。窗台开着,夜风习习,隗泩忙跑过去关窗, “夜风凉,公子小心着凉。” 路行渊合上手中的书,看向隗泩狗腿子一样的行径, “开着吧,还是少侠准备歇息了?” 隗泩才碰到窗框手一顿,又收了回来。 他尴尬地站在窗边, 让他睡书房,可他环顾一周,整个书房能睡人的地方,也就路行渊屁股底下坐的那张软榻。 他坐着不走,还问自己是不是准备休息了? 隗泩陪着笑,摇头,“不急,小人还不困。” “那便来替我研墨。” 路行渊倒是不客气,展开宣纸,取下笔架上的毛笔,就等着隗泩来给他研墨。 第35章 隗泩恨得牙痒痒,还是屁颠屁颠地来到了书案边上,拿起装清水的小碗,在砚台倒上几滴清水,就拿起墨条在砚台上打圈研墨。 这又是什么新的折磨他的法子吗? 不让人睡觉。 可墨条在砚台上打着圈,跟催眠一样。隗泩一边研着墨,一边打哈欠。 “金子存好了?” 路行渊一边写字,一边漫不经心地问。 “存好了,十家钱庄一家一千两,公子,小人是不是很聪慧。” 隗泩又打了个哈欠,揉了揉将要睁不开眼睛。 路行渊淡笑不语,瞧着像是在给谁写信。字很好看,行笔之间却透露着些拘谨。都说字如其人,这字并不像是从他手里写出来的。 隗泩只想睡觉,根本不在意路行渊在字体如何、写什么。 半晌,路行渊终于放下了笔。 他写的是替细作给离国那头的密报,用的也是细作的字体,特意让隗泩过来替他研墨, 隗泩却已经困得直点头,眼瞅着就要站着睡着了,瞥都未瞥一眼。 丝毫没有流露出任何细作的敏感。 也不是细作…… 还是伪装的太好? “远山。” 路行渊拿起写好的信件,远山便已经出现在了书案前。 隗泩忽悠一下,差点一头栽在书案上。 远山接过路行渊手里的书信,朝隗泩挤了下眼,转身从窗户出去了。 隗泩困得不行,只想倒头就睡,迷迷糊糊地转头,见路行渊已经放下了毛笔, “公子要休息了吗?” “少侠倦了,可先休息。” 此时已过午夜,什么好人还不睡觉啊! 昨夜回来的晚,本就没睡好。今日又忙活一整天,隗泩实在挺不住,垂眼看着路行渊身后那么宽的位置,转身就扑了进去。 人都困迷糊了,还知道往里挪挪,不碰到路行渊的衣摆。 坐在软榻边的路行渊脸色并不好看。 这到底是个什么人?! 时而表现得怕他要死,时而又如此肆无忌惮,毫无防备。 路行渊侧身,身后软榻上的隗泩呼吸均匀,显然已经睡着了。 骨节分明的大手落在隗泩的脖颈上,微微收紧,熟睡中的人微微皱起眉头。 “哒哒哒……” 有脚步踩着屋顶的瓦片飞快地掠过, 路行渊松开手,榻上的人只翻了个身,睡得更香。 窗户关上,蜡烛熄灭, 路行渊绕过屏风回了卧房。 …… 清晨,隗泩呆愣地坐在书房的软榻上。 远山乐呵呵地跳了进来, “大侠,昨夜……” 隗泩突然抬起头,抓住远山的手腕, “公子说没说让迟雨埋人?” 远山摇头,“没呀,昨夜来了两波人,一波刺客,一波来找金子的,我就喊了一声‘小心’,两波人就打起来了。” “哈哈哈!都没用我和迟雨出手。” 远山正讲着昨夜的趣事,隗泩苦闷地看向仅隔一扇屏风的另一边。 昨夜定是困疯了,竟然直接爬上软榻就睡了, 被拖出去埋了都不知道! “走吧大侠,公子在等你用早膳。” 隗泩一听,急忙站起来就往外走。 此时关于宫里赏赐的去向外头已有传闻。 说是路行渊府上刚接的宫中赏赐,还没热乎就让盗匪劫了,现场惨不忍睹,遍地碎尸。也有人说金子都存进了钱庄,却又没人能确定是错在了哪一家。 隗泩埋头喝着肉粥,余光小心地观察着路行渊, 不行,还是得逃。 第27章 谁欺负你了? 白天,隗泩装作闲来无事地在院子里转悠,一会儿瞅瞅这儿,一会儿看看那。时不时地再蹦跶两下。 他也不知道内力恢复的话是什么感觉,只能靠这个方法试试。 但他已经跟兔子一样在院子里转圈蹦跶了一小天了。 “内力还没恢复。” 隗泩沮丧地耷拉着肩膀。 这不大的院子,几乎一眼就能望个遍,可是高墙围着,门外有宫里派的侍卫把守,活像个监狱。 主要的是,迟雨和远山身为路行渊的暗卫,每天不知道躲在哪个角落里,神出鬼没的。 这会儿四下无人,隗泩又将视线落在了前边的那棵杏树上。 他悄咪咪地爬上杏树,正准备从杏树跳上墙头,耳边突然出现远山的声音, “大侠,这可是公子珍贵的杏树,公子说若是踩断了,是要用腿来赔的。” 隗泩一吓,脚下一滑,从树上掉了下去。 “哈哈哈哈!” 远山十分不善良地在树上哈哈笑。 隗泩摔得晕头转向,刚从地上爬起来,就见路行渊正坐在书房里看书。 若这院子是监狱,那路行渊就是典狱长,远山和迟雨就是狱监。而他这个犯人,没有内力,是不可能跳出去的。 认识到这一点,隗泩在院子里蹦跶的更欢了,只希望自己能快点恢复内力。 “再不恢复,离国就要来人接路行渊回去了。” 到时候路行渊是带上他,还是杀了他,可不好说。 隗泩小声嘀咕着,蹦累了就在池塘边坐了下去。 一抬头又看见了那个脏兮兮的小脑袋从门缝里探了进来。 第36章 “小阿四?” 小阿四怯怯地躲在门口不敢进来, 隗泩回头望了一眼路行渊紧闭的房门,快步来到门口蹲下身, “小阿四,你怎么又自己偷跑来啦?爷爷知道会骂哦?” “泩哥哥~” 小家伙委屈地撇着嘴, “小阿四疼疼。” 隗泩闻言这才注意小家伙的脸上还挂着哭过的痕迹,伸手便去拉小阿四, “哪疼?谁欺负你了?” 小阿四被碰了一下手臂,瞬间皱着眉头往后缩。 隗泩立马察觉到不对劲,上前哄着: “小阿四不怕,让泩哥哥看看好吗?” 小阿四犹豫着伸出纤细的小胳膊,隗泩拉住他的小手,小心地将他的脏兮兮带补丁的袖子撸了起来, 这一看,隗泩惊得心头一颤, 眼前那么长一点的小手臂上,青一块紫一块的,触目惊心。 隗泩慌忙拉起小阿四的另一只手臂,撸起袖子一看,同样青紫的快看不出皮肤原本的颜色了。 特么的这是虐待儿童! 显然这些不全是新伤,是长期以往的累积,才会造成如此深浅不一,青红相叠。 哪个丧心病狂的竟然这么狠心对这么大点的孩子动手? 隗泩气愤不已,“谁打的你,告诉我?” 小阿四紧紧抿着嘴摇头。 隗泩察觉自己因激动而不自觉地放大了声音,立马降低了下来,温柔地劝说, “没事儿的,谁欺负小阿四告诉泩哥哥,泩哥哥替小阿四打回去。” 可小阿四依旧不肯说,只不住地摇头,隗泩无奈,轻轻地将小家伙抱起,快步往柴房去。 此时柴房里,李叔还在忙活着修理坏掉的椅子,见隗泩抱着小阿四进来,急忙放下手中的活计,迎了上去接过小阿四, “又给泩公子添麻烦了。我一定好好管教他。” 李叔面对着隗泩点头哈腰,转头一巴掌打在了小阿四的屁股上, “我怎么告诉你的?让你不听话!让你不听话!” 小阿四哇地一声哭了, “李叔!” 隗泩正要跟李叔说小阿四手臂上的伤,李叔已经一巴掌拍下去了,他一把将小阿四从李叔怀里抱了回来, “你打他做什么?” 李叔担心地往门口瞟了一眼,未见有人来,才视线警告地看向在隗泩怀里抽泣的小阿四小声呵斥, “憋回去!不许哭出声。” 小阿四立马闭上了嘴巴,委屈巴巴地小声呜咽。 隗泩看得心都要碎了。 李叔一脸歉意地望向隗泩, “泩公子放心,小孩子不懂事,打两下吓唬吓唬没事的。” 隗泩气不打一处来, “他身上的伤怎么回事儿?也是吓唬吓唬?” 他心疼不已地轻拍着怀里的小阿四,简直难以置信,平时看着闷声闷气的李叔,怎么对孩子非打即骂。 一个做爷爷的,怎么能这样对待一个三岁大的小孩儿。 他就没见过这样的爷爷。 李叔视线闪躲,支支吾吾了半天,才道:“小孩子磕磕碰碰无妨的,过些日子自然就好了。” “你管这叫磕磕碰碰?” 隗泩差点没让李叔一句话给气死,撸起小阿四的袖子,怒道: “要么你今天说实话谁打的他。是你还是他爹娘?要么咱们一起去问问公子,这伤是不是磕磕碰碰能碰出来的?不行就去报官!我还不信了,这天底下没王法了?” 李叔被隗泩说得苦这一张脸, “我是他亲爷爷,怎么可能下重手,也就拍两下屁股吓唬吓唬。身上的伤……真是摔的,他小走路不稳,总摔倒,就……” “你骗小孩儿呐!” 隗泩气到失语,隗泩抱着小阿四,转身就走, 他就不信摔能摔出这样的伤,这些虐待儿童的就不配做爹娘爷爷。 隗泩刚踏出柴房的门, 李叔扑上来,一把抓了他的衣角,“哐当”一声跪了下去。 “求求你了泩公子,别去找公子,公子最厌恶孩童了,公子会把我们一起赶走的,没了这份差事,我们爷孙俩怎么活呀。” 第28章 死不死和你有什么关系 “他爹娘呢?” 隗泩疑惑。 李叔垂下头,掩去眼底的苦涩, “他爹娘前年出门时候……” 李叔说到这里,隗泩突然意识到了什么,急忙捂住了小阿四的耳朵, 果不其然,李叔接着便道, “出门进货时被劫匪杀了,钱也都被抢了。” 隗泩讶异:“你白天来府上,小阿四自己在家?” 李叔摇头, “白天我将小阿四送到隔壁阿婆家,晚上再接回去。隔壁阿婆一个人住,也是可怜人,小阿四年纪小难免闹腾,被推搡两下也没什么的。” “推搡两下?!” 隗泩这才算听明白了,小阿四身上的伤是那个阿婆打的! 这也就难怪李叔再三叮嘱,小阿四还是会偷跑过来。 “这也是没办法,家里实在没人照顾,泩公子你行行好,别告诉公子成吗?” 李叔拽着隗泩的衣服,跪在地上苦苦哀求。 “李叔你先起来。” 隗泩平息下心底的怒火,拽着李叔的手臂,将人从地上拉起来, 第37章 “就没有其他邻居,能在白天收留小阿四的吗?” 李叔无奈地摇头,“各家都有自己的活计要忙,自己的娃娃都照看不过来,谁愿意给别人看娃娃呀。” 哪怕乐丹被誉为黄金之国,哪怕是在黄金之国的都城丹阳,繁华之外的角落里依然有着困于生活的人们,为一日三餐忧愁,为养娃娃犯难。 隗泩也明白,没人有义务帮着照看小阿四,要帮别人,总是要先顾全自己的。 他无奈地叹了口气, 可是小阿四这么小,看着那小细胳膊上触目惊心的伤,看不见的身上又指不定伤成什么样子。 让小阿四继续在那个阿婆家呆下去,不说被打死,也定会在他幼小的心灵里造成一辈子都不可磨灭的创伤。 “我去劝说公子,让小阿四白天来府上。” 隗泩当下实在想不到其他什么好法子,虽然他也害怕面对那个阴晴不定的大反派。但不试试,怎么知道不行呢。 “使不得啊泩公子,我一个瘸子,除了公子没有人家愿意用我,我不能再给公子添麻烦。万一再丢了这份差事,我爷孙二人怕是早晚要饿死。” 李叔拽着隗泩的袖子,不肯让他去。 而隗泩听着,反倒突然觉着路行渊好像也还有点人性。既然都会用其他人家不肯应的李叔做杂役,怎么就不能同意让小阿四白天来府上呢。 “李叔你别担心,我去探探口风,不成咱们再想别的法子。” 隗泩将怀里的小阿四还给了李叔,转身就要去找路行渊, “泩公子!” 李叔突然拔高了声音,情绪比刚才更加激动, “劳烦泩公子不要干涉小人的家事。” 隗泩诧异地顿住脚步,回头看向李叔, 视线向下,落在李叔怀里小阿四的脸上。这会儿小阿四已经不哭了,脸上还挂着泪珠,眼睛也红红的,小脏手抓着李叔胸前的衣服。 他十分不忍心,“我只是不忍心小阿四继续挨打。你放心,我不会直接跟公子说,不会让你丢了府上的差事。” “不劳泩公子费心。” 李叔沉着脸,抱着小阿四就从隗泩身边走了,甚至还没到他可以回家的时间就离开了府上。 隗泩被李叔这突如其来的反应弄得不知所措,愣在了原地,看着李叔离去的背影,心里满是疑惑和不解。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隗泩喃喃自语。 他实在想不通为什么自己好心想要帮忙,李叔却抵触得如此强烈。 难道是因为自己说错了什么话吗?还是说李叔有什么难言之隐? 隗泩皱起眉头,思考着这个问题,但始终找不到答案。 只能等明日李叔来府上,再找机会好好问问清楚。 隗泩深深地叹了口气,虽然心情有些沉重,但他知道自己不能因此而放任小阿四被打。无论如何,他都想要保护这个可怜的小孩子。 然而当他看着晕倒的小阿四被侍卫抱着进来的时候,他后悔没有在此刻追出去。 …… 翌日, 李叔独自来的府上,先是去找了路行渊关于昨天早退以及小阿四来府上的事情请了罪。 路行渊并未说什么,便叫他去忙了。 李叔从书房出来时正好让隗泩撞见了。隗泩迎上去正要开口,李叔却如他是什么湖水猛兽一般。叫了一声泩公子,逃也似的地离开了。 隗泩张着嘴愣在原地,本是一片好心,如今却好似成了他多管闲事。 纵是一向没什么脾气的隗泩,心里也不那么舒服。 想着小阿四可怜的模样,隗泩耷拉着脑袋坐在杏树下,揪着地上的草叶子。 地上的草都让他给薅秃了。 路行渊的视线穿过窗户,落在沮丧的隗泩身上, “终于要显出原型,开始吃草了吗?” 隐在暗处的远山没听明白他家公子在说什么,跟着望出去,却见隗泩惊慌地起身向门口跑了过去。 “小阿四。” 门外几乎站成了雕像的侍卫,此时手里正抱着一个小孩儿站在门口,隗泩一眼就看出来那是小阿四。 他跑过来的同时,李叔也一瘸一拐地跑了过来,却到底是没有健全的隗泩跑得快。 隗泩一把接过小阿四。 小阿四在隗泩怀里闭着眼睛,显然已经晕了过去,脸上比昨日多了道伤口,还在流着血,混着脸上的泪水。 昨天他就该追上去的。 隗泩后悔不已。 侍卫开口道:“这娃娃方才晕倒在外面,气息很弱。”说完退了出去。 李叔此刻傻了眼,颤抖着抬手,却又不敢触碰小阿四受伤的脸颊。 “泩公子,求你……求你救救他。” 隗泩转身就往书房跑。 这院子里能救小阿四的就只有路行渊。 他冲进书房,直奔路行渊就冲了过去,火急火燎地险些撞在书案上, “公子,救救他。” 路行渊的视线从书上抬起,淡淡地瞟了一眼隗泩怀里的脏小孩儿,又回到了书上。 “拿远点。” 路行渊冷漠的语气,将隗泩钉在了地板上。 李叔终于也跌跌撞撞地跑了进来,来到路行渊面前就跪了下去。 “公子,求您救救我的孙儿,求求你公子,求求你……” 李叔边说着边磕头,“哐哐哐”的声音,震得人心颤。 第38章 “你既放任他在那受苦,如今又何必假惺惺来我这里求救。” 路行渊冰冷地扫了李叔一眼,又将视线落在隗泩身上。 原来他什么都知道。 隗泩祈求地望着回去“公子,求你了,救救小阿四。” “他求我,因为他是这脏小孩儿的爷爷,你为何求我?他死不死和你有什么关系?” 路行渊放下手里的书,像是真不明白一样,望着隗泩。 第29章 同情心是什么 为什么? “因为我不能眼睁睁看着小阿四死在我怀里。” 隗泩着急地口不择言道: “还能因为什么,同情心行吗?” 同情心是什么? 路行渊从前从未见过,如今只看见一个爷爷放任自己的小孙子天天挨打。 不过眼前这个仿佛与其他人不大一样,他抱着只见过两面的小孩儿站在自己面前,心急如焚地想要救他, 为什么? 这就是所谓的同情心吗? 世间真有这东西? 不过是假象罢了。 “公子你快看看小阿四,别的回头再说。” 隗泩绕过书案,将小阿四放在榻上路行渊的旁边。 路行渊嫌弃地往另一侧挪了挪。 救命要紧。 隗泩顾不得那么多,抓着他的手腕按在了小阿四细小的手腕上, “公子?” 他急切地望着路行渊。 路行渊葱玉般的手指动了动,指下的脉搏跳动的十分虚弱, 这么点大的孩子,竟是长期郁结于心,身上的外伤也已经伤到了内脏。 也算来的及时,再晚半个时辰就算华佗在世,怕是也回天乏术。 看着那小小的手臂上布满的淤青,路行渊身体里好像有什么东西动了一下。 他想起从前那个一身淤青躲在墙角瑟瑟发抖的小男孩儿,也曾有另一个怀抱将他抱起, 可后来呢…… 墨色的瞳孔微微颤了一下,他用力抽回手, “你今日救了他,日后呢?他依然要承受这些,不如死在今日,也好免得再经历一次。” 说的这是什么屁话! 隗泩都要急死了,他却将生死说的如此随意。 他急着道: “公子,快救人吧!你一定能救他的是吧?” 路行渊的府邸偏僻,小阿四呼吸那么虚弱,若是到医馆恐怕来不及。 当初他肚子都被剑刺穿了,路行渊都将他救活了。 他一定也能救小阿四。 隗泩双眼充满希冀地望着路行渊。 路行渊拿着手帕擦手的动作顿了一下,抬眼定定地望回去,半晌轻声道: “书架左边的柜子,第二格里的青色和紫色的药瓶。青色内服,一日三次,连服五日,紫色外敷。” “小阿四没事儿是吗?” 路行渊未答,隗泩知道这是默认的意思。 悬在胸口的大石头总算落了地,他转身连忙按路行渊说的去拿药。 李叔整个人瘫坐在地上,老泪纵横。 路行渊起身,“带去西厢房,把榻上的垫子换掉。” “多谢公子救命之恩。”李叔说着再次跪下磕头。 路行渊瞥也未瞥一眼,绕过屏风回了卧房。 隗泩欣喜地将青色药瓶里药丸塞进小阿四嘴里,抱着他去了西厢房。 …… 路行渊的药很好使,不出半个时辰小阿四就醒了。 醒过来的小家伙,委屈地撇着嘴不敢看李叔,生怕又被骂。 那模样真是叫人心疼。 李叔跪在隗泩面前,道谢和道歉的话说了一大堆。 隗泩自然不是计较这些的人,只是低声问了什么便又回去找路行渊了。 “公子?” 隗泩小心翼翼地站在屏风前,不敢向里探头, “公子,榻上的垫子已经换好了,上两日让李叔新买的,公子要不要试试舒不舒服?” 隗泩本来是买给自己的,毕竟这两日夜里他睡的就是路行渊平时看书坐的那个榻上。 路行渊从屏风后走了出来,看着隗泩一脸笑盈盈的模样,再看他手里端着的凉饮,心下了然, “说吧,又什么事儿?” “也没什么,我来谢谢公子救小阿四。还有就是我能不能借远山用一下?” “借?” 路行渊面色微沉,这二人亲近的,隗泩不来问,他都以为远山要异主了。 “远山是公子暗卫,自然只听公子差遣。我想请他帮个小忙,望公子应允。” 还不是远山一脸为难说,没有公子允许,私自出去会被罚。他才来找路行渊借人。 隗泩将凉饮轻轻放在书案上,笑嘻嘻地望着路行渊, “听闻公子畏热,喝碗凉饮降降暑。” 隗泩的意图都写在脸上,路行渊不用猜也知道他要去干什么,于是道: “去吧。” 话音才落,隐在暗处的远山就跳了出来。 隗泩道了一声:“谢公子。” 俩人就兴高采烈地走了。 出了院子,远山兴致勃勃地问,“大侠,咱们去干嘛?” 隗泩在空中比划了两下拳脚, “惩恶扬善!” 半晌,俩人一路来到一个距离路行渊府上不算远,但房屋比路行渊的房子都还要破上好几倍的地方。 第39章 破旧的小土房,一个挨着一个,篱笆围成的院子不大,有农户在院子里犁地,见两个陌生面孔,忍不住偷懒。 隗泩按照李叔说的找到了最破的那一间。 还没靠近,就见院子外围着一群看热闹的人,闹闹哄哄。 “真是个不孝子啊!” “他老娘都这样了,他也忍心!” “都是自己从前造的孽,活该!” …… 隗泩和远山加快了脚步,挤进了看热闹的人群。 视线从开着的门口望进去,只见一个年迈的老妇人侧身倒在地上哭得抽气,面前中年男子趾高气昂地谩骂, “娘!就咱家这破房子也不值几个钱。有人要就不错了。” 老妇人拍着灰土暴尘的地面,哭嚎: “我怎么生了你这么个白眼狼啊~我含辛茹苦地把你养大,你将我一个腿脚不利索的老婆子扔在这破房子里啊~你丧尽天良。” “如今连这破房子都要卖,你是要让老婆子我露宿街头啊~你个没良心的,你这是要你娘的命啊~” 中年男子一副不厌其烦的模样, “娘!你嚎什么嚎,丢不丢人呐,你就是想让邻居看笑话是吧,我又没说不管你,不说把这破房子卖了就接你过去嘛。” 老妇人的哭嚎并没有停下来, “你管?你那叫管?让你娘去住猪圈呐~你还不如把我扔大街上算了。你个不孝子呀~” 隗泩周围看热闹的邻居直咋舌, “啧啧,真是养了个畜生啊!” 中年男子却理直气壮,“猪圈怎么了,小时候娘不也总将我关在猪圈么。” “我……我也没让你住里面。你个没良心的东西呀~” “别嚎了!快说!你把房契放哪了?” “……” 远山和隗泩对视一眼,凑到隗泩耳边低声道: “大侠,两个都杀吗?” 第30章 恶人还需恶人磨 “谁说让你来杀人了。” 隗泩踢开门,走了进去。 本就摇摇欲坠的木门不堪一击,直接碎了。 门碎的声响打断了屋里争执不下的母子二人,他们一同望向门口。 伏在地上的老妇人老泪纵横,抬眼望见隗泩,不自觉地上下打量, 瞧着隗泩白白净净,身上穿的衣服和气质都不像是穷人,便爬着往他跟前凑,一边爬一边嚎, “公子~公子您给老婆子评评理啊~我这不孝儿要卖我房子,让我去住猪圈啊~” 老妇人的儿子以为隗泩和他老娘认识,横眉竖眼地怒视着隗泩, “你谁啊?谁让你进来的?你把我家门踹坏了!赔钱!” 隗泩并未理会老妇人儿子的叫嚣。往后退了一步,躲开了老妇人的手,垂眼低声问: “小阿四白天是不是都在你这儿?” 老妇人微微一愣,当隗泩是来寻亲的,随即连连道: “是是是,这孩子活泼好动,老婆子我又腿脚不便,一个不注意,不知道又跑哪去了?公子是他什么人?” 隗泩环顾了一圈这脏乱的小屋子, 锅碗瓢盆里扔着破布脏衣,破洞的草鞋和盛着饭的碗放在同一个矮桌上。 视线最后停在土炕边那根藤条上,看粗细和小阿四身上的伤刚好吻合。 “我是谁并不重要。” 隗泩说着,抬脚便走了过去。 老妇人的儿子一听老妇人的话,也不管隗泩了,一双三角恶狠狠地眼瞪着老妇人, “你给瘸子看孙子?他给你多少钱?钱呢?你放哪了?” 老妇人挣扎着从地上坐了起来,“哪有什么钱?没钱!” “没钱你能给人看孩子?” 知母莫若子, 老妇人的儿子嗤之以鼻地看着他娘,“我劝你快点说,别逼我。” 眼瞅着儿子要对自己动手,老妇人指着隗泩, “你找他要,他是那瘸子的亲戚。” 老妇人的儿子转头看向隗泩, “你是瘸子的亲戚?” “你将我家门踹坏了快赔钱。” 隗泩刚好回过身,手里攥着藤条。 “我没钱。” “你没钱?”老妇人的儿子不信,视线上下打量着隗泩,怎么看都不像是没钱的样子。 他随手从旁边堆得乱七八糟的东西里抓起个家伙,作势要打人抢钱,俨然一副地痞流氓的模样, “今天不拿十两银子别想走。” “真是有其母必有其子。” 在老妇人的儿子扬起家伙的时候,隗泩动作更快,挥手一藤条就抽在了对方的手腕上,不等人反应又一藤条下去,直接抽在对方脸上。 男子的手里的家伙被打掉,脸上顿时出现了一道血印子,疼得他捂着脸尖叫, “啊!你他娘的敢打我!” 他捡起家伙就向隗泩扑上去,隗泩闪身,又一藤条抽了上去。 见隗泩打她儿子,老妇人急了,爬起来就向隗泩扑上来, “你凭什么打我儿子?我跟你拼了!” 弯曲的手指还没碰到隗泩的衣角,远山扯着后衣领,就将人摔回了地上。 远山收回手,乐呵呵地站在边上,顺便一脚将试图反击的男子踹在了地上。 藤条接二连三地落下,打得男子蜷缩在地上,从骂骂咧咧逐渐变成了尖叫着求饶。 第40章 “大侠饶命,别打了!啊!别打了……” 老妇人跟着跪在边上,一把鼻涕一把泪地求饶, “别打了,别打了,求求你别打了,求求你放过我儿吧~” 隗泩打到握着藤条的手都红了,才停下了动作,内心的愤怒并没有因此消减半分。 “这么多人都看见了,是你儿子先对我动的手。” 他怒视着地上的哭喊着给儿子求情的老妇人,冷声质问: “我打你儿子知道心疼了?你打别人孙子的时候怎么下的去手?” 老妇人连连否认, “我没有,瘸子付了我银钱的,我怎可能打他的孙儿。半大的孩子活泼好动,难免磕磕碰碰,我一个腿脚不利索的老婆子,我都追不上他呀。” 看着老妇人睁眼说瞎话,隗泩越发愤怒, “你还知道付了你银两!磕碰能碰出藤条印子了?” “那是……” 老妇人视线闪躲,嘴上却仍在狡辩, “那是他不听话,瘸子把他放我这儿,我替着管教管教总是应该的。” 远山实在听不下去,“要不还是杀了吧。” 隗泩摇头,又一藤条抽在老妇人儿子的身上, “管教管教,你却险些将三岁半的孩子打死。” “不过今日也算替你管教管教你这不孝子。你放心都是皮外伤,你儿子又不是三岁小孩儿,死不了,猪圈你也还是要住的。” 隗泩冰冷的眸子透着骇人的森寒。 “你……”老妇人吓得说不出话来。 被抽打的男子趴在地上起不来,看着老妇人的眼神充满怨恨, “你果然收了瘸子的银钱!” 隗泩甩手扔了藤条, 老妇人却痛呼一声, 藤条本是摔在土墙上,弹回来刚好抽在了老妇人的手腕上。 老妇人手就这么断了。 隗泩一惊, 老天都看不下去。 他转身出了这看着要塌的破土房。 门口看热闹的都被隗泩的气势吓住了,纷纷让出了道。 隗泩和远山才走出院子,身后便又传来了谩骂声。 “都是因为你,我才会平白遭这顿毒打。” “还不快说钱和地契放哪了?” “再不说我让你连猪圈都住不上!” 本想将这老人送去吃牢饭,但似乎太便宜她了。 恶人还需恶人磨,就让这对母子继续互相磋磨下去吧。 隗泩平复下内心奔腾的恶念。 他对远山说了句:“回头没人的时候,把这土房拆了吧。” 远山笑着点头,“小事一桩。” 回去的路上,隗泩还没从气愤中缓过来,气得他一身汗, “这天怎么这么热。” “可不是么,夏天到了,怕是要正赶上热的时候。公子畏热,回离国路途遥远,也不知公子受不受得住。” 隗泩脚步突然顿住,转头诧异地看向满脸担忧的远山, “回离国?离国使臣到了?” 远山点头:“说是过个十日八日就能到边城了,公子终于可以回去了。” “咔嚓!” 远山一句话如同晴天霹雳, 隗泩一下子就不觉得热了,从里往外透心凉。 “远山吶,我有点别的事儿,要不你先回去?” “什么事儿?我跟大侠一起去。公子吩咐,一定要保护大侠安全。” 什么时候吩咐的?! 隗泩疑惑地看着远山,又丧气地垂下了头。 这一路上,他再没说一句话。 他绞尽脑汁地思考如何才能在这八九日里逃走。 可直到回到路行渊的府上,也没能想出个好办法来。 然而时间并不会因为他束手无策,就停下等他思考。 第31章 就这么轻易地逃出来了? 接下来的几日倒是出奇的太平。 兴许是因为使臣将要到达乐丹,离国那头的几位好像说好了似的,都没再派刺客过来暗杀路行渊。 小阿四的身体也没两天就好了许多,洗过澡以后,虎头虎脑的看着更可爱了。 他总是粘着隗泩叫泩哥哥。 隗泩也很喜欢这小家伙。但同时他也很郁闷, 使臣眼瞅着要到边城了,他却还没能从路行渊身边逃走。 他既知道远山和迟雨的存在,还知道那些被杀的刺客埋在哪。 知道这么多, 路行渊要么带上他,要么杀了他以绝后患。 即便是带上他,虽然书里没说,但用脚趾头想,也知道这一路太平不了,一个不小心就得死在半道上。 就算他侥幸没嘠在半路上,到了离国,他可就更难逃了。 隗泩苦闷的同时,夜里还要等着书房的灯熄灭后,再心惊胆战地进去,睡在软榻上。 每每这时,他都控制不住自己错乱的心跳。 书房和路行渊的卧房近到,他时常能听见另一边路行渊换衣服的声响。 半透的屏风,他瞥都不敢瞥一眼。 小阿四不知道这些,见他心情不好就不吵不闹地贴着他、抱着他,懂事儿的让人心疼。 府上除了路行渊都很喜欢这小家伙。 小阿四好像也感觉的到,只要见到路行渊就害怕地躲到隗泩后头。 但路行渊好像并没有他们想象的那么不近人情,小阿四病好了也没有将人赶走。 第41章 不过兴许是因为路行渊的态度,李叔总像是有什么事闷在心里一样。 隗泩因逃不出去心烦,一日听说周婶有个动辄打骂的酒鬼丈夫。便又拉着远山去给人一顿打,送去了官府。 周婶感激涕零地给他做了一桌子的好吃的。 又时常拉着他唠家常,听说他的家人都在另一个世界,便对他更加关心。 相比面对路行渊的恭敬与疏离,周婶和李叔整日泩公子地叫,搞得隗泩越来越像是府里的主子。 周婶知道他喜欢吃糖醋排骨,饭桌上几乎每日都有这一道,还会时不时地给他换着花样的做各种好吃的。 短短几天,在周婶变着法的投喂下,小阿四一句句软萌软萌的泩哥哥中,他虽然仍苦闷于逃不出去,也没耽误脸又圆了一圈。 府上除了路行渊仿佛也都圆润了不少,远山个子都长了。原来两人一般高,这才几天,隗泩看他都要仰头了。 这几天隗泩也感触颇多, 无论到哪里,可怜人各有各的可怜。 李叔是,周婶是,路行渊又何尝不是呢。 还有莫名其妙穿过来的他自己。 这样苦闷又温馨的矛盾日子又过了一周。 天气好像一下子就变热了更多,院子里的杏树花谢了,结了丁点大的果子。池塘里养的荷花也快开了。 按照远山所说,离国的使官也就一两日就到边城了。 饭后隗泩在院子转着圈消食,依旧习惯性地蹦跶两下。 蹦着蹦着他莫名其妙地看向了大门口。 这个时间点儿,路行渊在书房看书,小阿四在西厢房午睡,周婶在厨房备菜,李叔大概是在整理墙外的小菜园。远山和迟雨依旧不知道隐在哪。 四下无人, 隗泩鬼使神差地径直向门口走了过去,直到出了院门,也没有人来拦他。 院外那几个宫里派来的侍卫依旧如同雕像一样站着,好像根本看不见他一般。 隗泩出了大门继续往前走,三步一回头,走出一公里、两公里,依然没发现有人跟在后面。 半个时辰后隗泩走进了闹事区,走着走着他猛地回头,大声道: “远山!我看见你了!” 周围人声嘈杂,有人瞥了一眼就移开了视线。 隗泩不敢置信地歪着脑袋,视线在人群中搜索了一圈又一圈,半天也没看见个熟悉的面孔。 “迟雨!” 他突然又叫了一句,依旧无人回应,耳边只有嘈杂的叫卖声。 “桂花糕嘞,鲜甜可口的桂花糕,好吃不贵。” “卖糖人儿、卖糖人儿,夫人给娃娃买一个糖人吧……” “姑娘好眼光,这支簪子上镶嵌的可是上好的红珊瑚,千金难求……” “包子、包子嘞……” “……” 隗泩听着耳边嘈杂,望着周遭一个个陌生的面孔,陷入了沉思。 难道他就这么轻易地逃出来了? 没人跟着? 幸福来的如此突然,他竟有些不敢相信。 如果路行渊从没想过将他困在府里,那他之前那几次险些将命搭进去的逃跑算什么呢? 隗泩竟还莫名生出些怒气来,但怒气稍纵即逝。 “管他呢!” “我自由啦!哈哈哈!” 隗泩欣喜若狂,张开双手放声大笑, 吓得旁边路人一激灵,瞧着他疯疯颠颠的模样,避之不及地快步绕了过去。 隗泩才不管这些, 他就要笑,放肆笑。 自打穿过来,他就呆在那个大反派身边,整日提心吊胆,气都不敢大喘一口。还得狗腿子一样地阿谀奉承。时刻担心被埋的同时,还得担心路行渊一时兴起,跟他说什么以身相许。 从未有此刻这般放松过。 可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隗泩脚步无比轻快,大摇大摆地走在热闹的集市上。 眼前灯红柳绿,繁华似锦。路人衣着光鲜,三两成群,笑逐颜开。摊位一个挨着一个,卖着各式各样的东西,吃喝玩乐一应俱全。 隗泩不由得感叹一句, “不愧是黄金之国都城的集市。” 头一次来,隗泩自是看什么都新鲜。 “瓷器的小摆件,样式齐全。可观赏可把玩,还可作笔架。公子要不要看看?” 隗泩:“要一个。” “公子这边瞧瞧,这顶兔子面具尤其适合您这般俊秀的公子。” 隗泩皱了皱眉,指了指旁边,“不,我要那个。” 片刻青面鬼面具戴在了他脑袋上。 “桃花酥、杏仁糕、桂花圆子、蜜桃胶,各式各样的糕点应有尽有,先尝后买嘞!” 隗泩闻着香甜的味道就来了,大手一挥, “每样都来点。” “好嘞!” 布老虎、小面人儿、青玉发簪……还有各式各样他没见过没吃过的东西,他通通都买一份。 没过一会儿,集市还没走到头,大包小裹已经快要将他两只手臂坠断了,他却依然兴致满满。 当街上一盏接着一盏的灯笼点亮,隗泩欢快的步伐才停了下来, 他茫然地站在川流不息的人群中, “我该去哪呢?” 第32章 使臣不是过两日才到边城 “咕噜咕噜~” 隗泩正不知该去何处, 第42章 肚子叫嚣着给出了答案。 晚饭时间早就过了,隗泩买了一堆糕点,却因为手上东西实在太多,根本空不出手来吃。 他仰头望了一圈,在两排店铺中寻找合适的地方解决晚餐问题。视线最后落在一家挂满大红灯笼、最为明亮的酒楼,迈步就走了进去。 隗泩刚一进店,店中的店小二便迎了上来。看到隗泩大包小包买了这么多东西,像是看见了银子,急忙热情地去接隗泩手里的东西, “客官里面请!这些东西交给小人就行,小人帮您拿着。” “谢了。”隗泩乐得轻松,把部分东西递给了店小二。 店小二笑容满面, “客官,请问您几位用餐?是坐大堂还是去雅间?” 这家酒楼共有两层,一层是大堂,摆放着散座;此时正是人多的时候,几乎坐满了人,十分吵闹。 二层则是独立的雅间。虽然向外的一侧没有门,只垂挂着纱帐,相对一层也清静许多,且雅间内部布置得雅致美观。 隗泩毫不犹豫地道:“楼上吧,就我一个人。”说完,大步流星地朝着楼梯走去。 “好嘞。” 店小二连忙跟上,仰头大声喊道:“二楼雅间一位!” 隗泩到了二楼雅间,也没挑,看见空着的就走了进去。 一进去,心情便十分舒爽。 雅间确实不一样,又是纱幔又是字画的,连椅子都是雕花的,比路行渊府上的可是强了不知道多少。 他将手上的的东西往边上一放,一屁股坐在雕花长椅上,瞬间感觉轻松了不少。不等小二问,便十分豪横地道: “把你们店里的招牌菜都上一份。” 小二闻言,两只眼睛仿佛直往外蹦银子。 今个是撞大运了,让他碰上财神爷咯, “好嘞,公子稍等片刻。” 小二说完,小心地放下手里的东西,脸上笑容别提多灿烂,退出去时还顺带将纱幔放了下来。 隗泩一小天逛得口干舌燥,连喝了两杯桌上的凉茶,这才舒坦地往后一倚。 哥现在不止自由,还有钱, 可谓是逍遥又自在。 当初留下那一千两黄金,除了抱进路行渊书房的那些,剩下的他都换成了银票,一直随身带着,为的就是方便随时跑路。 “果然还是我有先见之明啊!” 隗泩沾沾自喜,没注意有两个人影从纱幔外路过,先后进去了隔壁雅间。不一会儿那头便传来了细碎的说话声音。 “见过贤王殿下。” 贤王? 微微愣了一下, 不就是那个放狼的么。 他本无意偷听别人谈话,什么贤王王八的,跟他又没关系。 奈何两个雅间之间只隔着一道没床板厚的木板墙。隗泩的耳朵偏又异常好使,饭菜没到,他只能勉为其难地听会儿八卦。 木板墙另一头,贤王背手而立,一副居高临下的姿态,轻蔑地看着眼前弯腰行礼之人, “你就是那边派来接乞丐质子的使臣?” “在下秦仲商,官任礼部侍郎,也是此次来接太子归国的使臣。” 隗泩听着,疑惑地眨了眨眼, 乞丐质子说的是路行渊,不过使臣不是过两日才到边城吗? 怎么现在都进丹阳了? 悄咪咪地来丹阳,还在此处与贤王秘密会面,隗泩用指甲盖想,也知道这俩人定是沆瀣一气,密谋什么害人的阴谋诡计。 隗泩不自觉地又往墙板挪了挪。 “使臣不是该在边城外,怎么出现在此处?约见本王是何用意?” 贤王皮笑肉不笑地望着面前一身商贾装扮的秦仲商。 秦仲商微微颔首,脸上同样挂着假笑, “二殿下让微臣代为问候向贤王殿下安好。二殿下曾言,贤王德才兼备,心怀雄韬伟略,绝非稚气未脱的小儿可比拟。如今得见,殿下玉树临风,气宇轩昂,颇具王者之气” 听闻此言,贤王心中不知多欢喜,却装模作样地到了句: “二殿下谬赞。” “先前二殿下派了不少人过来,皆有来无回,恐有人从中作梗,故派微臣亲自来与贤王殿下面见。有笔两全其美的生意,不知殿下是否愿意一商。” “哦?还有此等好事,你且说来听听。” 二人的声音越来越低,一墙之隔的另一边,隗泩不自觉地竖起了耳朵,几乎要趴在墙板上。 而此时店小二却端着菜来了,店小二的声音向来洪亮,一进门就道: “公子,您的菜来喽。” 隔壁的声音戛然而止。 隗泩一怔,迅速从怀里摸出个银锭拍在桌上。 “不用找了。” 说着,回头望了一眼开着的窗户,起身一咬牙跳了下去。 “……公子!” 店小二手里的托盘还未放下,就错愕地看着隗泩跳窗而出。还没反应过来,身后便有人冲了进来。 看见四周散落的糕点,和小二手里的托盘,秦仲商面色立马黑了下去,厉声道: “方才何人在此?” 店小二一吓,如实道:“一位公子。” “长什么样?多高?什么颜色衣服?” “那公子身影纤瘦,比小人高不到半个头,一身青色长袍,模样……那位公子戴了面具,瞧不出模样。” 第43章 店小二努力回想,确实没看清那公子的长相。 先前隗泩来的时候,在集市上买的青面鬼面具偏着戴在了头上,后来因为买的东西多了,两只手都被占着,面具滑下来挡了半张脸,也空不出手来扶。 秦仲商听见戴了面具更觉不妙, “什么样的面具?不是说这三间我都包下了吗?怎么还让人进?” “青……青面鬼面具。” 店小二吓得结巴。 今日店里客人多,一忙活,又被隗泩的阔绰冲昏了头,他就给忘了。 这会儿觉察自己似乎闯了祸,手直哆嗦,一抬头,又见贤王从秦仲商的身后走了进来。 腿一软,店小二“哐当”一声跪了下去,托盘上的菜劈里啪啦洒了一地, “贤王饶命!小人狗脑子,贤王饶命!” 贤王轻轻抬了下手,便有侍卫追了出去。他面上带着慈善的微笑走进来,一脚踩在了小二的手上, “不碍事,本王习惯清静,不喜人打扰,人既然已经走了,便走了。你也出去吧。” 贤王嘴上如是说着,踩着店小二手的脚却丝毫未抬,反而更用力地向下踩了踩。 盘子的碎片硬生生地插进店小二的掌心,店小二紧咬着牙,不敢喊疼。 雅间外头闻声凑上来看热闹的人,看不清里面是事情,还觉得贤王殿下是如何宽宏大量。 半晌,老板急匆匆地赶来,贤王才若无其事地抬起脚。 “多……多谢贤王殿下!多谢贤王殿下!” 店小二额头冷汗直冒,跪在地上仓惶地爬了出去。 贤王缓步来到窗边,视线顺着窗户向下…… 第33章 这人好粗鲁 贤王站在酒楼二楼窗口,从上方向下俯视。视线在人群中扫来扫去,突然定在了一身影上…… …… 丹阳城,繁华迷人眼。夜晚更是灯火通明。成串的灯笼挂满街,小摊依旧一个挨着一个,摆放着各式各样的物件,琳琅满目。闲逛的人比白天还多。 有穿绫罗绸缎的贵公子,亦有着素衣长衫的文人雅士;有珠釵摇曳的贵门小姐,也有梳着简单发髻的朴素姑娘。甚至有花枝招展的男子正挑选胭脂。 他们男男女女、女女男男、男女女男的,手挽手肩并肩。 乐丹的包容度,超乎隗泩的想象。 不过,此刻他且无暇顾及这些。 方才他慌忙中从酒楼二楼跳下,跳之前方做好了崴脚的准备,却意外平稳地落了地。 他站起来,一头就扎进人堆里。随后迅速摘掉头上的面具扔到了脚下。 从前只是猜想,偷听过贤王和离国使臣的对话之后,现在他可以肯定,春日宴的山狼绝对是贤王放的。 悲催的是,贤王在春日宴上见过他,名义上他是路行渊的男宠,若贤王知道刚才隔壁偷听的人是他,必定会直接杀了他灭口。 他也知道店小二一定会跟那些人形容了他的外表,包括他衣服的颜色,身高体型,还有样貌。 他只希望刚扔掉的面具在当时有遮挡住他的脸,使店小二看他不清楚。 人群拥挤,隗泩脚步慌乱地被撞来撞去,前行的十分艰难。 而此时贤王的侍卫已经追了出来。某个侍卫的沉声道了句: “分头找,见青鬼面具的仔细查看,青色衣裳身形相仿者直接带走。” 持刀的侍卫们瞬间散开,挤进人群里。 隗泩连忙弓下身,正想将身上的外衣脱掉, 却听“哎呦~”一声。 一个打扮的花枝招展的男子,被隗泩撞了肩头,手里的糖人直接粘到了衣襟上。 男子一把抓住了隗泩的手腕, “本公子新买的衣裳才穿上,就叫你这莽夫给撞脏了,竟还想跑?” 面前男子头上簪花,面上妆容齐全,一身亮粉色绸缎外衣,在头顶的灯笼光亮映照下,跟个聚光灯一样显眼,手劲还大的吓人。 隗泩慌忙侧头瞥了一眼人群攒动中越来越近的贤王侍卫,却怎么用力也抽不出手。 “抱歉!抱歉!在下绝非故意!” 隗泩压低着声音连连道歉,男子却拽着他不肯松手。 隗泩的视线落在男子粘上糖人的衣襟上,突然发现男子里面还有一件深色的衣物,并不想像他外衣里面直接就是纯白里衣。于是眼睛一亮, “你这件脏掉的外衣脱给我吧。” 男子脸色瞬间涨红,将隗泩当成了什么恶趣味的变态。他瞄了一眼他身边的另一位男子,掐腰道: “你这登徒浪子,长的人模狗样,皮囊下尽是些什么腌臜怪癖!大庭广众之下,还敢出言调戏本公子!” 隗泩被骂得实在冤枉。 被男子的声音吓得,直想上去捂住对方的嘴。他急忙掏出块银子塞进对方手里。 却不等他开口解释,面前的男子怒气更甚, “你当本公子是什么人?轻贱谁呢?” “我轻贱我自己!”隗泩无奈低声解释,“我是赔你钱,让你买新衣裳。” 他的注意力都在逐渐靠近的那些侍卫身上,再与面前这人周旋,语言上难免有些跟不上。 面前男子却似乎并不买账,偏生觉着隗泩是刻意拿钱侮辱他。 在这最不能引人注意的当口,隗泩偏偏遇上了这么个难缠的主。 这会儿已经有人开始往他这边瞧了。 第44章 隗泩真想撒腿就跑,但跑无疑是最引侍卫注意的举动。而且,这男子紧紧抓着他手腕,他感觉腕骨都要被攥碎了。 这时,他突然注意到男子的视线一直有意无意地,看向他身旁的另一位貌似是位书生的男子。 灵机一动, 隗泩上前凑近男子耳边说了句什么,随即故作羞赧地低下了头。 不过是一句话的功夫,男子看向隗泩的眼神,一下子就变了。 从厌恶瞬间转变成了,像是看着知己。 松开抓着隗泩的手。他羞涩地望了一眼身边的书生,将另一只手里拎的包裹递了过去,二话不说就开始脱身上的外衣。 隗泩瞧着几个靠近的侍卫就要到身边了,男子还剩下个袖子没脱完, “谢了!” 他道了声谢,一把将男子的衣服撤了下来,偏了下身,用男子的身体挡着,迅速将衣服套在了自己身上。 “呀!” 男子尖叫一声,扑进他身旁的书生怀里。能将隗泩整个装下的男子,却偏要故作小鸟依人, “肖郎~这人好粗鲁~” 隗泩全当他说的不是自己,才直起身,拽上领口,那几个侍卫就到了他身旁。 “再会。” 隗泩故作寻常地微笑着,对书生和依偎在他怀里的男子一揖手,试图表现得像是好友道别一样。 随后转身放慢了脚步,迎着侍卫走了过去,就这样与侍卫们擦肩而过。 片刻,本来已经错身过去的侍卫,突然停住了脚步,转身又绕了回来。 隗泩一口气还没来得及松,折返回来的那侍卫突然挡在了他面前。 隗泩脚步一顿,心脏扑通扑通地跳。要不是周围嘈杂,对面侍卫怕是都能听见他狂乱的心跳声。 侍卫板着一张脸,视线自上向下地打量着隗泩。 隗泩虽然套了别人的外衣,可自己原来的衣服还套在里面来不及脱,只要侍卫动手轻轻一扯,或者哪怕一阵风吹过,也能瞧见里面的青色的衣服。 正常人谁会穿两件完全不搭的外衣上街? 隗泩心下慌乱,强装着镇定地开口, “这位官爷,请问……” 话没说完,一阵风突然吹过, 隗泩心里咯噔一下…… 第34章 叫相公 完了! 隗泩下意识地想要抓住衣襟, 却突然感觉什么东西罩在了他脸上。 下一瞬,一个白色的身影挡在了他和侍卫中间,大手轻轻攥住他歪斜的衣领摆正。 “又乱跑,一眼顾不到便跑丢了。” 这个声音! 隗泩瞳孔微微抖了一下, 这熟悉的、总令他心惊胆战的声音,此刻充满宠溺,竟又叫他莫名安心。 路行渊一身素白长袍站在他面前,脸上戴着鬼怪面具。而隗泩的脸上则被戴上了兔子面具。 路行渊转身搂住隗泩的腰身,亲昵地将人带进怀里。 “这位官爷,内人总是这般莽莽撞撞,可是冲撞了官爷?若有得罪,小生这厢给官爷赔不是了。” 侍卫的脸色实在算不上好看。他本是被隗泩清秀的气质和明亮的衣着吸引,一时兴起便想要以公谋个私,没成想会穿艳粉色衣裳的,竟然还是个有主的良家妇男。 “走路看着点!” 侍卫十分扫兴地瞥了二人一眼,转身便走了。毕竟他还有公务在身,也不能都耽搁。 隗泩总算松了口气,耳边便传来一句: “夫人逛够了吗?可还有别的想买的?” 隗泩刚松下去的那口气,瞬间又提了上来, 这泥马,送走了小阴兵,来了个阎王啊! 方才那一瞬,他怎会觉着安心的? 真是吓得昏了头。 “呦?这么快被找着了?” 隗泩还不知如何回答,给他衣服的男子已好奇地走了过来。男子瞧着隗泩脸上多了张兔子面具,再看向将隗泩揽在怀里的路行渊,貌似了然地打趣道: “难怪你夫人要逃,竟是如此霸道,脸都要给人遮上。” 说着,他又凑近隗泩,暧昧一笑, “摊上如此霸道的相公,某人被抓回去可是要受苦喽!” 语气听着颇有几分幸灾乐祸的意味。 “相公?”鬼面具下路行渊轻轻挑了下眉, “夫人与这位小倩公子相熟?可是私下说了为夫什么不是?” 温热的大手,在他的腰侧轻轻掐了一下。隗泩一个激灵,急忙否认, “我没有。” 编瞎话的时候,他也没想到路行渊会突然出现啊! 而一旁男子疑惑地看向路行渊, “你认得我?” 一旁一直未说话的书生,忽然拉住男子的手, “不是要回府?” 男子眼睛一亮, 肖郎说要跟他回府?! “回府、回府,这就回府。” 男子乐呵呵地抱住书生的手臂,转身就走。 路行渊看着书生近乎落荒而逃的背景,转头低声道: “我们也回府吧,夫人?” 这声夫人语气尤其重。 兔子面具下隗泩哭丧着脸, “回。” “这便回府了?”远山不知何时出现在他身边,突然的一句又吓得隗泩一哆嗦。 狐狸面具歪斜地戴在远山脑袋上,他扒在隗泩肩上商量, 第45章 “难得出来逛夜市,再逛逛嘛。” 隗泩转回头,就见他一脸渴望,身边站着同样换了常服的迟雨,头上顶着被远山强行戴上的小狗面具,模样看着更憨了。 远山又补了一句:“我还从来没逛过夜市。” 听着怪可怜的。 隗泩无奈,转头看向路行渊, “公子?要不再逛逛?” “叫相公。” 隗泩:“???” 路行渊语不惊人死不休,他语气平淡地又重复了一遍, “叫相公。” 远山拽着隗泩的肩上的衣服摇晃,在他耳边小声恳求, “求你了大侠。都要回离国了,我还是头一回来丹阳城夜市。” 隗泩诧异不解, 所以什么意思? 就是他不叫,就不能逛的意思? 不远处贤王的侍卫还在搜查, 他转头瞧着远山那可怜巴巴的模样,一咬牙,不就是张嘴闭嘴的事儿么, “相……相……” “……相……” 隗泩几次开口又憋了回去,像是有什么东西卡在嗓子眼似的,好半天才从牙缝里挤出细小的两个声音, “相公。” 太羞耻了! 隗泩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这狗东西,就喜欢耍他玩! 兔子面具只能遮住隗泩的脸,通红的脖子和耳根皆落在路行渊的眼里。 “去吧。” “谢公子和夫人!” “不愧是大侠,位份升的可真快!” 远山转身拉着迟雨,就挤进了人群。 “迟雨你快看……” 隗泩咬牙:“你个死远山!” 多余管他。 前面远山看什么都稀奇,相比隗泩他才更像来自另一个世界的。 瞧着他欢喜的模样,隗泩忽又觉得不就是两个字么,也挺值。 …… 这会儿,热闹非凡的丹阳城夜市,因为贤王的侍卫接连抓了好几个青色外衣,且与隗泩身形相仿的男子,而有些混乱。 但这丝毫没有影响远山逛夜市的兴致。 路行渊依旧揽着隗泩,跟在远山和迟雨的后面,淡定地穿梭在人群中间。 挂满红灯笼的酒楼二楼窗前,贤王的视线自上而下地落在人群中那抹白色身影上。 他怎么在这里? 再瞧对方怀里衣着鲜艳的男子, 贤王轻蔑一笑, 一个沉迷男色的乞丐质子,何足为惧? 他转身看向身后的离国使臣, “大人无需担心,本王想在丹阳城寻一人,易如反掌。” “此人带如此多累赘之物,想来并非事先预谋偷听。且你我并未说到重要之处,便是听了什么去,本王也会让他永远咽回肚子里。” 贤王说的无比自信,只字未提对方的太子就在下面的集市上搂着男宠闲逛。 集市上, 隗泩十分不自在地被路行渊揽在怀里,走路都尤其别扭。 远山仍像是打了鸡血,逛起来没完。 关键他看上什么拿了东西就走,隗泩还得跟个老妈子一样,跟在他屁股后付钱。 直到集市快散的时候,他们才终于往回走。 远山美滋滋地抱着大包小裹,基本都是各种小吃糕点。路行渊和迟雨皆两手空空。而隗泩手里抱着一个布老虎,兔子面具遮挡着他紧张的情绪。 路上夜风习习,虽然已经入了夏,依然舒爽。 离开人群后,路行渊便立刻松开了揽着隗泩的手,甚至略带嫌弃地与他拉开了一定距离。鬼面具也取下来,随手扔在了路边。 隗泩走在边上,时不时地偷瞄一眼, 月光映得路行渊的侧脸棱角更加锋利,却映不进那漆黑的眼眸。 很难想象,这是一个时辰前,掐着他腰,让他叫相公的那人。 夜风吹红了隗泩的耳根,却平息不下他心中的忐忑, 他擅自逃出来, 回去后不会又要将他埋了吧…… 第35章 嗯?夫人? 临近府上时,隗泩不过恍了个神,路上就剩他和路行渊了。 远山和迟雨早早隐去了暗处。 隗泩越发紧张, 一抬头,就见李叔焦急地等在院门口。 “李叔,你怎么还没休息?” 话音才落,就见李叔的后头探出一个小脑袋, “泩……” 小家伙刚要叫隗泩,看见他身边的路行渊又缩了回去。 李叔看见两位公子,先是恭敬地叫了路行渊一声“公子”。 转头看向隗泩,紧张道: “泩公子,你这一整日去哪了?怎得也不说一声?我……你周婶担心的紧。” 隗泩知道李叔不善言辞,其实是自己也担心他,便安慰道:“我就出去随便逛逛,这不回来了。” 他说着蹲下身,将怀里的布老虎递了出去, “小阿四,你看泩哥哥给你带了什么回来?” 上次小阿四晕倒之后,他就发现小家伙一直抱在怀里的那个破了洞的布老虎不见了,想来是丢在了路上。 今日见集市上有卖的,他便买了一个回来。 小阿四从李叔身后探出头,看着隗泩手里的布老虎满眼欢喜,怯生生地瞅了路行渊一眼后,缓缓伸出手接过去,又迅速躲了回去。 李叔低头看着,竟红了眼眶, 第46章 “泩公子,花这个钱做什么?” “钱不就是用来花的么。” 隗泩正想伸手摸摸小阿四的脑袋,却蓦地感觉头顶一阵凉意,仰头一看,路行渊竟还在身边站着。 难道是在等他? 隗泩赶紧站了起来, “李叔我逛一天累了,您和小阿四也早些休息。” “是是是。” 李叔急忙带着小阿四让到门边,“公子们也早些休息。” 隗泩点头,才和路行渊进院子,周婶又满脸担忧地迎了上来, 几乎和李叔一模一样,恭敬地叫了路行渊一句公子,就拉着隗泩说话, “泩公子,怎的才回来?” “吓死我了,你也没个亲人,怎么还跑出去这么久不回来。瞧你这细胳膊细腿的,被人欺负了可如何是好?” 隗泩笑着道:“没事儿的周婶,你别看我瘦,其实我结实的很,骨头里外都是肉。” “吃饭了没?厨房留了你最爱吃的排骨。” 隗泩一听,两眼放光,“真的呀,我好饿呀!” 说着直奔厨房跑去。 “哎呦,这孩子,你着什么急,都是你的。” 周婶本是满脸慈爱,隗泩一走,空气瞬间冷了下去。 路行渊还在站原地,面色微冷。 “公子……” 周婶本想问路行渊吃不吃,但一想到他们家这位公子三餐十分准时,且从不吃夜宵,便急忙躬身行礼, “时间不早,小人先行退下了。” 说罢,就往厨房去了。 站在厨房门口的隗泩,转头招了招手,院门口的小阿四就开开心心地跑了上去。 半晌,路行渊望着厨房里透着光亮的窗子,听着里面其乐荣荣的谈笑声,转身走向漆黑的书房。 …… 隗泩饿了一小天,终于又在熟悉的厨房里,把肚子吃的鼓了起来。 李叔抱起在他怀里睡着的小阿四送回了西厢房,之后便去送周婶回家了。 隗泩独自坐在厨房里,磨叽了好半天,才鼓起勇气走了出来。 是埋是杀,总是要面对的。 他犹犹豫豫地回到路行渊的书房,脚步一迈进去,就停了下来。 路行渊已经沐浴完,换了一身就寝的衣裳,正坐在榻上看着他。 平日路行渊只要坐在这里,手里要么拿着本书,要么拿着笔,少数的时候持着棋子跟自己对弈。而眼前路行渊两手空空,显然正是在等他。 隗泩忐忑地又往前迈了两步。 面前传来一句:“把身上的脏衣服扔出去。” 隗泩脚步一顿,低头发现自己身上仍穿着那件,从别人身上脱下来的艳粉色外衣,上面还粘着化掉的糖, 确实脏。 他急忙将外衣脱了,反手就扔到了门外。正要往前走,又听路行渊道: “接着脱。” “哦。” 想到路行渊有洁癖,他在外面转了一天,外衣确实也不干净。 于是隗泩听话地将自己的外衣也脱了,正要扔在地上,路行渊一个眼神看过来,他又反手扔了出去。 坐在对面树上吃糕点的远山,看不清书房里的情况,就见里面一件衣服,又一件衣服地往外扔。 他嘴巴都忘了合,转头将吃一半的糕点塞进迟雨嘴里, “快走快走,咱俩换个位置守着。” 迟雨被塞了一嘴糕点,“唔唔唔唔唔。”(这儿挺好的呀) 被远山扯着领子就薅走了。 他们家公子是越来越不背人了。 这会儿好像正气,不该看的可不能看。 书房里,隗泩已经脱的只剩里衣了,手依旧在解着腰间的带子。 榻上路行渊额上青筋直跳, 你说他傻,他还知道跑,知道半路找人换衣服。 你说他不傻,他却对人一点防备之心都没有。 “可以了。”路行渊道。 此时的隗泩的里衣敞开,露出了胸前经年的伤疤,眼瞅着再不制止,他就要脱得只剩亵裤了。 “哦。”隗泩哦了一声,停下了脱衣服的动作。 古代人真是遭罪,大夏天的还里三层外三层。 他只想着凉快,路行渊叫他脱,他就干脆脱的干净,完全没注意自己现在的行为在古代人眼里是多么的放荡,与勾引无异。 隗泩抬头十分诚恳地望向路行渊, “公子,小人知错了。” “错哪了?” 隗泩莫名有种偷跑出去和朋友滚混,被女朋友抓包的错觉, “错在不该擅自出府,不该天黑了还不回家。” “还有呢?”路行渊冷着脸问。 “还有……不该穿别人衣裳?” 提到这个,路行渊突然又问: “你与那人相识?” 隗泩摇头:“不认识。” “不相识?夫人还与他私语自己相公?”路行渊的语气一下子就变了。 吃个饭的功夫,隗泩都把这茬儿给忘了,路行渊一提,耳根瞬间又红了, “我……没说什么?” “没说什么是什么?” 隗泩头都要地到地底下了,陆行渊却还在追问。 当时那男子不依不饶,他不过瞧见男子穿着打扮,以及看一旁书生的眼神,断定对方是断袖。侍卫眼瞅着就到眼前了,情急之下,他灵机一动便说: 第47章 我家相公实在粘人,你衣裳借我,我藏一藏。 男子果然看他如知己,立刻就将衣服脱给了他。 他何曾想到路行渊会出现在那。 现在叫他如何说出口。 路行渊:“说了什么?嗯?夫人?” 第36章 这便是你的造化,死也得死在我身旁 路行渊坐在书案前,跟阎罗殿的阎王一样。 隗泩就是那刚死的小鬼,站在堂前被逼问罪证。 打死他也没法当着路行渊的面,将那句话再重复一遍。 这个恶趣味的变态,就是单纯想看他窘迫的样子罢了。 街上让他叫相公,回来还为难他。 隗泩咬嘴唇不肯说,脑筋一转,猛然想起了正事儿, “公子,使臣已经到丹阳了!” “还偷偷与贤王会面。小人偷听到他们说话。那个使臣是二皇子的人,他们还说要做什么两全其美的生意。” 他这算不算戴罪立功? 隗泩想着,却见路行渊脸上并未露出什么惊讶的表情,比调侃他的时候还淡定, 只是平淡地问了一句: “是何两全其美的生意?” “没听到。” 隗泩尴尬地扯了扯嘴角,又遗憾道: “都怪那店小二,正要说到关键部分,他突然进来了,然后我就跳窗跑了。” “公子,我们是不是要准备什么对策?总感觉他们在密谋害公子。” 路行渊听完隗泩的话,似乎若有所思,开口却毫无边际的来了一句, “你同府上的下人关系很好?连你喜欢什么都知道。险些被抓了还有闲心给人买布娃娃?” 怎么突然就跳到这儿了? 隗泩大为不解, 我在跟你说对手沆瀣一气想要阴你,你却问说我为什么跟下人那么好? 这前后有个毛线的关系? 你一天冷冰冰的,拒人千里之外,还不让别人成为手拉手的好玩伴了? 隗泩心里抱怨, 抬眼却可怜巴巴地望向路行渊, “李叔和周婶可怜小人没有家人,因此才对小人格外关照。” 说完且不忘又补了一句:“当然也是看在公子的情面上。” 刺客没有家人不稀奇,可路行渊脸色依旧不好, 隗泩反复琢磨着路行渊方才的那一句,总感觉哪里不对,脑袋里忽然灵光一闪, 路行渊该不会是吃醋了? 这话听了有点子暧昧。 他默默地在心里换了个说法, 路行渊该不会是挑理了吧? 想到这儿,他转身跑了出去, “小人也给公子买了。” 路行渊眉头微微动了一下, 也给他买了布老虎? 不过他知道隗泩只买了那一个,他看着买的。 隗泩跑出书房,蹲在地上胡乱地翻动着被扔出去的衣服。 路行渊看着他匆忙地跑出去,不免有些好奇。没一会儿见他又跑回来,且这次直接跑到了自己面前。 “还好没碎。” 隗泩说着,伸手到路行渊面前展开。 一只青玉发簪静静地横在他的手掌上。 玉簪簪身水润盈透不含一丝杂质,上面刻着简单流畅的水纹,干净又素雅。 路行渊的视线落下, “给我的?” 他的语气里仿佛透着不信。 隗泩肯定地点头,笑吟吟地望着路行渊, “对呀!小人特意给公子买的。” 当时在一堆花花红红的簪子中间,他一眼就看见了这只青玉簪,脑海里立马浮现出了路行渊的样子。 他也不知道当时自己怎么想的,明明没打算再见路行渊,却还是鬼使神差地买了下来。 路行渊缓缓伸手,葱玉一般的手指碰到隗泩手中的玉簪时顿了一下,才拿起。 集市上他一直在他身边,除了那个布老虎,他并未看见隗泩买任何东西。 所以是在被侍卫追之前就买了? 他抬眼意味深长地望向眼前清澈的眼眸。 四目相对, 隗泩感觉路行渊深邃的眸子里,仿佛闪过一丝不一样的情绪。他形容不明白,总之与往常感觉到的冰冷不同。只是这丝异样太微弱,如同滴水入大海,稍纵即逝,仿佛错觉。 再看,路行渊的眼眸依旧如深不见底的黑潭。 “洗干净睡吧。” 路行渊垂下眼帘,将玉簪握紧手心,起身向卧房走去。 这就走了? 看着路行渊绕过屏风,隗泩这才长长地舒了口气。 屏风前早已经备好的浴桶,还在冒着热气。 他也不客气,脱了衣服直接就跳了进去。 这惊心动魄的一天总算结束了,悲催的是他明明逃出去了,却让一个贤王八给搅和的,又一次被路行渊给捡了回来。 悲伤那么大,他已经麻木了。 隗泩洗完澡,舒服地躺在榻上,在心里骂贤王,八辈祖宗还没骂个遍就睡着了。 夜里他迷迷糊糊地睁开眼,榻边似乎站着一个人影, 朦胧中那人影仿佛说了句什么,他没听清,翻了个身又沉沉睡去了。 “放你走了,没能走成怨不得我。这便是你的造化,死也得死在我身旁。” 黑暗中,路行渊手里攥着青玉簪,视线如鹰隼一般盯着榻上熟睡的小兔子,半晌才转身回了卧房。 第48章 ———— 隗泩醒来的时候,天已经大亮, 他打算吃完周婶做的早膳,然后寻个由头就跑。他发誓这次绝对不闲逛,直奔城外。 贤王和二皇子那两个炮灰甲和乙,不定憋着什么坏屁。 和路行渊一起出城,太危险了。 路行渊是大反派不会这么早死,他一个小透明可得自己保命。 然而他才出房门,就见周婶和李叔在院子里忙活,小阿四也跟着,小猫叼大耗子一样地抱着书本,见隗泩出来,放下书就跑过来扑到了他身上。 隗泩弯腰接住小阿四抱起,回头一看,书房的书架竟都空了。 我这是睡多死? 房间里的书架都被搬空了,他竟丝毫未察觉。 转回头却见周婶和李叔一脸神伤。 “醒啦,周婶这就把饭菜端来。” 周婶说着,转身去了厨房。 李叔放下手里的书籍,缓步走了过来。 “怎么了李叔?” 隗泩看着院子里成摞的书籍问:“这是要晒书吗?” 李叔摇了摇头,停在他面前, “一早宫里来人传话,说离国皇帝病重,按照两国契约所定,已派使臣来接公子归国。使团已然到了边城,将由太子殿下送公子去边城与使团会合。泩公子将随公子一同离开。” “这么快?” 李叔叹气,“是啊!早知会有这么一日,未曾想这一日来的如此快。” 第37章 恭送太子殿下归国,太子殿下万福金安! 隗泩也没想到昨日使臣刚和贤王碰面,今日宫里就来了消息。 这也太快了。 他看着怀里的小阿四问:“你和小阿四还有周婶呢?” “我们只是府上请的杂役,自然不能随公子一同走,况且家在这儿,我们能走去哪。” 李叔望着隗泩神情复杂, “泩公子,此去路途遥远,路上且千万多加小心。” 如若昨日走成,便走成了,隗泩也不觉得多伤感。 可如今面对着李叔的道别,他的心头泛起一阵名叫离别的酸涩。 而且他新的出逃计划,眼瞅着又要落空。 “你和周婶好好养着,我会回来看你们的。” 他压下心底的酸楚,环顾四周,不见路行渊,便问, “公子呢?” “公子在屋后的小院,小院除了公子,禁止他人进入。” “哦。”隗泩只哦了一声。 “泩公子先用早膳吧,你周婶忙活一早上,做的都是你爱吃的。” 李叔说完,刚好周婶端着托盘从厨房出来。 隗泩想要趁着路行渊不在直接溜走,可离别在即,他不舍得瞎了周婶的心思,于是一边狼吞虎咽,一边左右瞄着,想赶在路行渊回来之前吃完离开。 此时,路行渊正站在主屋后那个不大的小院里,院子中央有一个小土包,土包前立着一块无字的木板。 路行渊一身纯白长衫,头发半束着,上面插着昨日隗泩送他的那根青玉簪。 他静静地站在木板前,悠悠地开了口, “姑姑,有人和你说了一样的话,说要护我周全。” “这种谎言,听一次便够了。可他演技拙劣,眸子像清水一样,一眼就能看穿。有时候又像我从前养的那只小兔子。姑姑还记得小黑吗?” “他们都好脆弱,一个不小心就会死掉,所以我打算将他带在身边,这次一定不能再轻易养死了。” 路行渊沉默地站了半晌,一阵微风轻轻吹过,他又缓缓道: “我是来同你道别的,我要回去了,很快会让他们皆与你见面。” ———— 隗泩吃完饭,路行渊还没从小院里出来。他心下暗喜,趁此机会,随便找了个借口就往院外走。 一出门,迟雨从天而降地挡在了他面前,态度依然恶劣, “公子吩咐,出发前你不可擅自出府。”??? 隗泩不解,昨天还可以,今天怎么就不让他出去了, “我去买些路上用的东西。” 他试图绕过迟雨,迟雨却再次挡在他面前, “公子说昨夜贤王侍卫看见了你的面容,因此你不能出去。” 隗泩张了张嘴,还想辩解,背后却传来了清冷且极具压迫感的声音, “回来,收拾东西。” 路行渊仅一句话,隗泩就灰溜溜地转身回去了。 可他哪有什么东西需要收拾,他在这里住了一个多月,几乎什么行李都没有。 而路行渊从八岁至今,在这间院子住了整整十三年。如今收拾行李,也只有几箱书籍、半箱的衣物,和一些成包的草药,以及装着药的小瓶罐,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这边才收拾完,宫里的马车很快到了府门前。 临行前,周婶和李叔依依不舍地站在门口送行。 周婶红着眼眶,将大包小包的吃食塞进他手里, “大多都是泩公子爱吃的,和公子常吃的,带着路上吃。” 小阿四好像也知道隗泩要走,并不是像昨天那样走了天黑还回来。抱着他的大腿不肯放,仰着头泪汪汪地望着他。 隗泩不舍地弯腰抱起小阿四,柔声问:“小阿四,要不要跟泩哥哥一起走?” “泩哥哥不走~” 小阿四抱着隗泩脖子,眼泪吧嗒吧嗒地掉,久久不肯松手,他肩上的衣服湿了大片。 第49章 李叔见状,硬将小家伙抱了回去,“小阿四,放开泩公子,来爷爷抱。” 小阿四瘪着嘴回到李叔的怀里继续呜呜哭。 “真不跟泩哥哥走?”隗泩抬手轻轻替小家伙擦了擦眼泪。 此刻他莫名的、尤其想将小阿四一起带走。虽然他知道自己没有权力让人家爷孙二人分离。 小阿四望了隗泩又看看他爷爷,最后一头扎进了李叔怀里,再不舍地望着隗泩。 隗泩感觉胸口闷闷的。 其实他是想让周婶和李叔带着小阿四一起去离国。但路行渊又不是什么好人,且路上注定不太平。连他自己都准备随时跑路,到时候他们怎么办。 “周婶、李叔。” 隗泩上前,掏出两张银票塞进他们手里, “这些你们拿着,以备不时之需。李叔,千万不要再将小阿四给别人看了。若是日后乐丹……” 若是日后乐丹战乱,拿着这些钱也好做离开的路费。 这话他没法说。 以后乐丹灭国,战火纷飞中,遭殃的都是百姓。可现在说了谁会信?他又不能无端地强行让他们举家跟着去离国,只能多给他们留些银两,便是日后战乱,也好别困在钱上。 隗泩改了口, “若是乐丹呆腻了,便来离国找我。” “这怎么能……” 周婶和李叔看着手里五百两的银票,惊得说不出话来。但隗泩态度坚决,二人便未再推辞,齐齐弯腰行礼, “多谢泩公子。” “山高路远,望二位公子,此去无恙,一路顺风。” 路行渊望着住了十三年的院子,漆黑的眼眸里不见波澜。 ———— 那年正值盛夏,他衣衫褴褛,骨瘦如柴,姑姑牵着他的手迈进了这间院子。 他们一起种了墙边的杏树。也是在这棵杏树前,姑姑跪在他面前说, “殿下,奴婢不后悔侍奉殿下多年。奴的小殿下聪慧过人,奴婢早知终有一日会被殿下察觉。奴婢无从狡辩,只能以命谢罪。” 她攥着他的手,将他手中的匕首,插进了自己心口。 “奴婢这就去给娘娘请罪了。望殿下来日得遇一良人,清澈如水、真心可见,一心一意待殿下。奴婢会同娘娘一同为殿下祈祷。” 八岁的少年满手是血,仍紧紧攥着匕首。直到脚边尸体冰冷僵硬,直到日头西下,世界陷入黑暗。 ———— 过往的画面在眼前消散,路行渊转身毅然决然地上了马车。 隗泩依依不舍地道别了门口三人,跟着路行渊后头上去了。 马车行出不远, 后方传来高声的一句: “恭送太子殿下归国,太子殿下万福金安!” 府门前,二人叩头跪拜。边上的小身影抱着布老虎哭花了脸。 马车上隗泩动容地掀开窗帘回望。 路行渊端坐在中间面不改色,只那浓密如鸦羽的睫毛微微颤了一下。 …… 第38章 说的好像你看上我了似的 离国使臣所呈的书信,是昨日抵达的宫中。 信中声明,来意只为接太子殿下归国。为保殿下能够安然回到离国都城,使团带了士兵。 开国门迎他国兵马入城,别说乐丹,便是任何一国都会有所忌惮。 为避免引起不必要的非议。使团决议不入乐丹,而是停留至边城之外。但要求由乐丹国太子亲自护送,以表维持两国交好之诚意。 信是昨日下午到的,口谕是今早传的。 不到晌午,马车就离开了路行渊的府邸,一路到了皇宫。 黄金之国的皇宫富丽堂皇。隗泩一直好奇,在封建的古代能实行一夫一妻制,开明到断袖之癖也可接纳的国主,该是什么样的? 在离开丹阳城的最后一日,他见到了。 高堂上坐着的,是位身着华丽龙袍的中年皇帝,面容沉稳且平和。倒是一旁的皇后,雍容华贵中,透着锋利果决。 隗泩好像一下子就明白了,这个国度为何能容百川,制度开明。 这边拜别了皇帝和皇后,队伍便从皇宫启程。 三辆马车,最前头的一辆坐着乐施安,中间是路行渊和隗泩,最后面的马车拉着路行渊的书籍和行李。百余名侍卫骑着马将这三辆马车围在中间。 队伍浩浩荡荡地穿街过巷,街道两旁挤满了围观的人群,有爱慕路行渊的姑娘哭红了眼,手拿帕子掩面抽泣着, “怕是此生再无可能见到路公子了。” 有人挥着手送别:“此去路远,路公子一路安康。” 欢送声不算小,却是夹在不屑和冷嘲热讽声中间, “要饭来的就该要饭回去。” “病秧子一个,这回怕是要死在路上。” “……” 车厢里,路行渊一如既往的面无表情。 那么喜欢清静的一个人,这些声音在他耳边徘徊了十三年,终于将在这一日停下,却又早已经刻在他的骨头上。 书中,路行渊终有一日,踏平了这片记载着屈辱的国度。 而隗泩无心在意外面的吵闹。 他将窗口的帘子掀开一个细小的缝隙,视线紧张地望出去,看谁都像是要偷袭的刺客。 在宫中他便没见到贤王八,说是贤王府上一早派人入宫,声称昨夜遇袭,虽刺客已被诛,但贤王受伤,无法入朝。 第50章 这算盘打的,算盘珠子都要飞他脸上了。 此刻定是在何处预备偷袭。 然而队伍一路顺畅地到了城门口,马车才突然停了下来。 刺客来了?! 隗泩掀开座椅的盖子就要钻进去, 去听马车外传来一句恭敬的齐声, “公主殿下。” 隗泩动作一顿,再次掀开了窗上的帘子,只见一个粉色的身影气喘吁吁的跑了过来。 乐昭映截停队伍,来到路行渊和隗泩的马车前。 隗泩掀开门帘,探出头, “你怎么来了?” “本公主不来,你们便打算这样不告而别了?” 乐昭映气鼓鼓地抱怨,“都怪先生抓着我学课,还好马车跑的快。” 春日宴后,她本是打算伤好便去路行渊府上,却一次都未能去成。 她在山上受了惊吓,回去后病了一场。又因为当时将侍卫派出去找隗泩了,才将自己置身险境。母后说她胡闹,罚她禁足不准出宫,病好后整日在宫里跟先生学课。 要不是她偶然听到宫里的女婢们私语,还不知道路行渊竟然在今日就要回国。 马车一路快马加鞭,才好容易在队伍出城前赶上了。 乐昭映借着门帘的缝隙向马车望了一眼, 路行渊正襟危坐,只道一声:“公主殿下,应以学业为重。” “行渊哥哥……” 乐昭映哽咽住,“日后我能去离国找你吗?” 她小心翼翼地询问,只得到路行渊冷冰冰的两个字, “不能。” 隗泩无奈地叹了口气, 大反派就是绝情。 乐昭映瞬间红了眼眶,委屈地撇了撇嘴,努力没让眼泪夺眶而出, “我知道了,望行渊哥哥一路坦途,顺利归国。” 路行渊淡漠地道:“多谢公主。” 乐昭映的视线依依不舍地从路行渊身上移开,看向隗泩时,她那点傲慢任性的劲儿才又露了出来, “狐……你呀,路上照顾好行渊哥哥,要是哪天行渊哥哥不要你了,你可回乐丹找本公主。” 隗泩“扑哧”一声笑了, “说的好像你看上我了似的,回来让我改做公主男宠吗?” “胡说什么?” 乐昭映视线不由自主地又看向车内的路行渊,转瞬移了回来,再度仰着她高傲的小巴,看向隗泩, “念在你救过本公主的份上,回来本公主可以赏你口饭吃。” “那我得先谢过公主殿下了。” 隗泩带笑地看着面前这个嘴硬的小丫头。 几日不见,好像长大了一些。 “听说上次给你的赏赐让盗匪劫了?你说你自己的钱都守不住。” 乐昭映说着摆了下手, 隗泩这才注意乐昭映身后站着一个柱着拐杖的瘸腿少年,领口处若隐若现一道狰狞的疤痕。 少年单手托着一个小木头箱子,乐昭映摆手,便一瘸一拐地走上前。 来到车前,少年放下拐杖,双手将小木头箱子高举过头顶,送到隗泩的眼前, “春日宴上多谢公子救命之恩,小人没齿难忘。” 隗泩恍然大悟,原来是那个与狼搏斗的小侍卫, 他竟没死! 隗泩很是欣慰, “不足挂齿。说来惭愧,我也只是逃命,顺带才将狼引走了而已。是少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隗泩说完,不客气地接过了小侍卫手里的箱子。 “这回别再丢了,行渊哥哥本就身子弱……”乐昭映说着,又下意识地往车里瞥了一眼,又对隗泩道: “你瞧你这小身板,别没钱买饭饿死在路上。” 乐昭映实在忍不住转过了身,眼泪吧嗒就落了下来, “行了,本公主就不送了,还得回宫温书呢。” “殿下。” 隗泩瞧着乐昭映背过身抹泪的模样,忍不住叫住了她, “殿下日后出门一定多带些侍卫,不论何时,一定不要孤身犯险。” “哎呀~知道啦,你个狐狸精怎么还跟个先生一样啰嗦。” 隗泩伸手,想像对小妹妹一样地摸摸乐昭映的头,一想到对方是公主,又将手放了下去,低声又嘱咐了一遍, “切记,不要孤身犯险,不要来离国。” 他很想告诉她,乐丹灭国,也不要来找路行渊, 会死很惨! 但这话说了,他怕是会立刻被拖下去斩首。 “谁稀罕去似的。” 乐昭映抹了把泪,回头瞪了隗泩一眼,扭头走了。 队伍再次出发,隗泩坐回马车里,打开手里的箱子, “我天!这乐丹国真有钱。” 箱子不大,满满的都是银票。 隗泩此刻心中五味杂陈,一种说不清的是什么的感觉浮上心头。 他不知道自己的叮嘱是否有用,依乐昭映的性子,多半是不会听的。 可此刻他自身难保,也没有别的法子能改变乐昭映的结局。 第39章 是拿他给路行渊做陪葬,感到愧疚吗? 黄昏时分,队伍离开丹阳城,行至城外的一片荒野。 “咕噜咕咯。” 隗泩尴尬地捂住叫唤的肚子,抬眼幽怨地望向路行渊, “公子,他们是打算把咱们饿死在路上吗?什么时候用食?他们都不饿的吗?” 第51章 “不知。” 路行渊坐在马车上依旧在看书,马车摇晃,好像对他丝毫没有影响。 隗泩有时候十分好奇他天天看,到底在看什么? 不过现下填饱肚子才更为要紧。 还好周婶给带了吃的。 “还是周婶有先见之明。” 隗泩说着就去翻那几个包裹,迫不及待地撕开最上面一个装着糕点的纸袋,拿出一块糕点就往嘴里送。 糕点刚送到嘴前,手腕突然一紧, 路行渊的大手紧紧攥在他腕上。 “公子也要吃?” 隗泩看着手里眼瞅着就能进肚的糕点,又抬眼望向路行渊,有些不舍地,送到了对方的嘴边, “给,公子先吃。” “啪!” 隗泩拿糕点的手猝不及防地被拉至窗口,手掌外侧猛地磕在窗口边沿,手一松,糕点顺着窗口就掉了出去。 隗泩愣了一瞬, 路行渊若无其事地松开他的手腕,继续看书。 “公子不吃直说便是,扔了做什么?” 这人真是莫名其妙! 隗泩委屈地揉了揉磕疼的手,又可惜地掀开窗帘看出去, 恰好看见草丛里钻出一只小兔子,蹦蹦跳跳地朝糕点跳过去, 只见小兔子在糕点前停下,嗅了嗅便咬了上去。 兔子在吃糕点? 隗泩扭着头,视线一直追着小兔子看。 看着这有爱的画面,脸上不自觉地露出了笑容,心说,这块糕点也算没浪费。 可下一秒,小兔子僵硬地倒了下去,之后一动不动。 隗泩刚扬起的笑容僵在脸上, 他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从窗口探出头去试图看个仔细,却听后面队伍有骑兵低声, “荒郊野岭的,怎么还有人给兔子投毒?” “嗨!啥人没有。” 隗泩僵愣地趴在窗口, 好险!差点没命! 他扭头望向路行渊,仍心有余悸,发自内心地道谢: “多谢公子,又救了小人一命。” “定是贤王八和那狗使臣干的,太阴损了,竟偷偷在糕点里下毒。” 路行渊的视线依旧落在书上,语气轻飘飘的, “你是在质疑迟雨和远山。” 隗泩:“???” 他微微歪着脑袋,眉头越皱越紧, 路行渊这话什么意思? 不是那俩炮灰干的? 那是…… 震惊的瞳孔微微一抖, “……周婶?” “不可能!” “周婶干嘛给我下毒?” 他吃了那么多周婶做的饭菜糕点,若周婶给他下毒,他现在还能坐在这儿?早去后山参加刺客大会了。 隗泩如是想着,心下却莫名的慌乱。 直到路行渊再次平静地开口, “毒是给我下的,你只是恰好不走运,要与我一同食用罢了。” “平日的饭菜中的剂量微弱,你到府上时日也不长,伤不到根基。但今日还是别吃了,毕竟是最后一次,恐有变动。” 路行渊的语气稀松平常得像是在说,“今日菜里的盐放太多,就不要吃了。”一样。 可带给隗泩的是天塌地陷, 他不敢置信地望着路行渊,瞳孔不受控制地打颤, “……周婶是细作?” “是。” 路行渊依旧未抬头,却继续用最平淡的语气,击打着隗泩脆弱的神经, “李叔也是,府门外的侍卫皆是。” 咔吧! 隗泩身体里的什么东西碎开了一道裂缝, 出门时,眼含泪光相送的两个人,怎么可能是细作? 过往的点滴在脑海中浮现,欢声笑语的、其乐融融的、悲伤道别的。 片刻, 隗泩突然掀开门帘,跳下了马车。 “吁!” 驾车的马夫吓了一跳,当即勒停了马车,“公子?!” 同时一个尚且不知发生了何事的侍卫,猛地被拽下了马, “驾!” 隗泩跳上马,掉头就向着来路狂奔而去。 整个队伍被迫停了下来。 侍卫首领询问地看向前方马车,做好了追上去拿人的准备。 稍后乐施安的马车上跳下一个小太监,来到路行渊的马车旁低声问了几句后,对着侍卫首领摇了下头,队伍便继续前行了。 ———— 傍晚的风裹挟着未凉的夏热,打得隗泩脸颊生疼, 他需要一个答案, 他想不明白,人怎么能一边满眼伤感地拉着他诉说着不舍,一边将毒药递到他手上? 既然是给路行渊下毒,干嘛还要在意他喜欢吃什么呢? 既然连他的死活都不在意,干嘛要关心他有没有家人,想不想家?干嘛背着路行渊偷偷给他炒牛蛙。 是拿他给路行渊做陪葬,感到愧疚吗? 隗泩心中久久不能平复,一路狂奔,在城门关上的前一刻,冲进了乐丹。 待他回到路行渊的府邸时,天已经大黑。 往日本就寂静的院子,此刻黑漆漆的一片,显得格外阴森。 原本整日跟雕像一样站在门外的守卫们,都已经撤回去了。 隗泩这才恍然想到,院子的主人走了,其他人也都会离开。 即便周婶和李叔是潜伏在路行渊身边的细作,任务应该也算终结了,早该离开去给自己真正的的主子汇报。 第52章 然而此时院门却敞开着, 隗泩望着寂静的院门, 冰冷的月光下,院门口的地上放着一个类似包裹或者枕头一样的东西。 他狐疑地跳下马,将马拴在树上,走了过去。 随着越走越近,他逐渐看清了那个东西。 不是包裹,也并非枕头,那个他买给小阿四的布老虎。 隗泩心口闷疼, 连他给小阿四买的布老虎都要丢掉? 那些关心和其乐融融都是假的! 他弯腰去捡地上的布老虎,手指碰到时,动作猛地僵住。 一阵凉飕飕地夜风吹过,吹的隗泩垂下的发丝晃了晃,同时将一阵血腥味带进他的鼻子。 “!!!” 隗泩机械般一顿一顿地抬眼, 白色的月光映在血泊里鲜红,一个熟悉的身影一动不动地倒在血泊中央。 第40章 太迟了 隗泩僵愣地站在门口, 血泊中,周婶早已经断了气。 苍白的月光下,另一具尸体倒在院子中央,怀里露出两只不足手腕粗的小腿…… “……小阿四!” 隗泩心口一震,脚步踉跄地扑跑过去。 李叔双臂环抱的中间,小小的身体蜷缩着,身上的衣服被鲜血浸透。 隗泩脑海里闪过路行渊冷漠的声音: “你今日救了他,以后呢?他依然要承受这些,不如死在今日,也好免得再经历一次。” 所以那句话是这个意思吗? 他怎么回答的来着? 他当时说,“将他的以后也安顿好不就好了嘛。” 他竟那样的信誓旦旦了? 隗泩心口抽痛,颤抖着手,缓缓地抚上小小的脸颊, 指尖传来的温度,令他为之一愣。 手指颤抖着探向小阿四的鼻息, “……活着……还活着。” 感受到指尖微弱的呼吸,隗泩险些腿软瘫坐在地。 回过神,他伸手去抱小阿四,可无论他如何用力,也扳不开李叔的手臂。 “李叔,李叔!你松手!把小阿四给我!” 此时一道剑光闪过,隗泩因为突然的惯力摔坐在地上,手里抓着被砍掉的李叔的半截手臂。 他悚然抬头, 迟雨手持长剑,背着月光而立。鲜血顺着剑身滴落,融进血泊里。 这些日的平和,见了路行渊在乐丹的处境,竟让他产生了某种错觉,好像住在一起的人只是一个寡言少语,忍辱负重的质子。 所以他整天想着逃跑,心底却并未真的认为,被抓回去路行渊就会杀了自己。 明明他亲手埋过刺客尸体,明明知道路行渊是书里那个杀人不眨眼的大反派! 他突然明白了最开始李叔为何那么抵触让小阿四来府上,怕的就是这一天。 是他非要将小阿四留在府上, 他本是想救小阿四,最后却也是他害了小阿四。 迟雨没有回答,视线落在小阿四小小的身躯上。 隗泩抱起小阿四就往外跑。 “小阿四,小阿四你坚持住。是泩哥哥回来了,小阿四……” “我该带你走的,我该什么都不顾地带你走的……” 鲜血顺着他的指缝滴滴答答。迟雨却突然挡在了他面前, 隗泩狠戾地瞪着迟雨,低吼: “让开!” 迟雨伸出手, “给我,我带他去医馆会更快。” 隗泩一愣, 他要救小阿四! 视线落在迟雨脸颊和衣服上扎眼的血迹。 身后是没了气的两具尸体。 隗泩不敢确定迟雨刚才那一剑是在救人还是想杀人。 可迟雨说的并没错,他轻功好,他能更快到医馆。 怎么办? 赌迟雨? 还是赌小阿四能挺到他骑马到医馆? 为什么我没有内力!!! 隗泩心中痛苦呐喊。 怀里小阿四呼吸极其虚弱,虚弱到他快要感觉不到他的存在。 他没有时间考虑, 一咬牙,将小阿四递了出去。 迟雨抱过小阿四,一个闪身就不见了踪影。 隗泩跑到树边,翻身上马,朝着迟雨离开的方向,跟了上去。 当看见医馆时,他跳下马就冲了进去。 小小的身躯一动不动地躺在医馆的榻上。 身上的衣服被解开,露出胸前外翻的伤口,斜着贯穿了整个小小的胸膛。鲜血将榻上的垫子都染成了红色。 “小阿四……” 隗泩心口揪痛,被眼前这一幕惊得顿住了脚步。 他才三岁半啊!明明之前就过的那么苦了…… 迟雨站在床榻边上。 白胡子的老郎中坐在榻边。 苍老干枯的手指从小小的手腕上移开,一脸愁容地摇了摇头。 “太迟了。” 隗泩声音打颤, “什么意思?!” 老郎中起身,哀声道:“已经断了气。” “不可能!” 隗泩双眼猩红,脚步摇晃地来到榻边, 那个总是奶声奶气地叫着他泩哥哥的小家伙,此刻阖着眼,脸色苍白地躺在榻上,安静的像是睡着了。 他一把抓住要走的老郎中, “不可能,大夫你再看看,明明刚才……” 老郎中无奈地摇头,推开了隗泩的手, 第53章 “节哀顺变。” “怎么……” 隗泩的声音被哽住,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 巨大的无力感,压得他喘不过气,几乎要晕厥过去。 迟雨伸手合上小阿四的衣服,弯腰抱起,转身要走。 “你干嘛?!” 隗泩转身,只听见地冷的两个字: “埋人。” 迟雨说着阔步走出医馆。 隗泩匆忙追出去,漆黑的街道,已不见迟雨的踪影。 他跳上马,一路狂奔,回到府上时,院子里空无一人,只剩两摊扎眼的鲜红。 他突然想起什么,顺着西厢房后面的一条窄道,来到那个说禁止他人进入的小院。 其实他之前来过,是一次和小阿四捉迷藏的时候,无意间发现的。 他知道那个土包里一定埋着那个陪路行渊一路乞讨来乐丹的婢女。 某个瞬间,他以为传言不可尽信。 此时迟雨手里拿着铁锹,而原本中间的土包边上,多了两个刚堆起的土包。 隗泩双目失神,双手无力地垂在两侧,其中一只拿着门口捡起的布老虎。 迟雨指着左边的土包道:“我将他和李叔埋在了一起。” 隗泩摇摇晃晃地从迟雨身边走过,来到土包边,弯腰将布老虎放在了土包前。 他站在土包的面前,好像还没反应过来, 上午还活生生的几个人,不到一天的功夫,变成了面前的两个不大的土包。 从他知道两人是细作,到他站在这里。 一切都发生的太快。 尽管他就站在这儿,却感觉不到一丝的真实感。眼眶红得能滴血,眼泪却落不下来。 他回来是干嘛的来着? 他来质问一个答案, 他的愤怒还没有发泄出去,答案却已经埋进了土里。 可为什么要将无辜的小阿四带上…… 迟雨不知从哪里拿来了两块木板,一个土包前插上一块,木板上依旧什么都没有。 迟雨熟练地做完这一切,拍了拍手上的尘土,来到隗泩身边,低声道: “公子让我带你回去。” 他的话隗泩仿佛未听见一般,一动未动。 迟雨无奈地再次开口, “我不想动手。” 隗泩张了张嘴,半天才从嗓子眼里发出干哑的声音, “我跟你回去。” 第41章 他们本就该死 日头落下后,护送路行渊的队伍在荒野某处临时安营扎寨。 直至半夜,路行渊帐篷里依旧燃着微弱的烛火, 远山站在最角落的暗影里,忐忑不安地望着帐篷门口,却始终不见有人进来, “公子,他们不会遇上什么麻烦了吧?” 路上他趁没人,便躲进了装行李的马车偷懒,结果就看着隗泩突然跳下马车,抢了匹侍卫的马往回跑了。 他问公子,公子只说他会回来的。 可他有点担心,大侠内力尚未恢复,这时候遇上什么麻烦可容易吃亏。 而对于迟雨,他本来是不担心的。 迟雨半路被公子派了回去。但按理说以迟雨的轻功,这时候也应该回来了。 可现在都过去好几个时辰了,这俩人却都依旧不见踪影。 远山着急的想冲出去找人,可他的任务是保护公子安危。 而此刻,路行渊正拿着药碾磨药,动作娴熟,速度不急不缓。一会儿加进去一点这个,一会儿加进去一点那个。 远山看的直着急, 路行渊手上动作却忽然一顿, 门帘掀开,隗泩迈着沉重的脚步,缓缓走了进来,停在了路行渊面前。 暗影里的远山看见隗泩时一惊,连紧跟着隗泩后头进来的迟雨已经到了他身边都没注意。 隗泩面色惨白,发丝被风吹得凌乱,胸前的衣襟上晕开着一片扎眼的红色。 站在帐篷中央,看着像是片飘零的落叶。 原本清澈的双眼此刻布满血丝,死死地盯着路行渊。 路行渊将碾好的药粉小心地扫进小碗里,才抬头看向隗泩, 他本来很期待这一刻, 期待看到隗泩那双清澈如水的眼眸被仇恨污染,变得和他遇见过的所有人一样污浊不堪。 这一刻他本该感到无比畅快, 可是当这样的隗泩站在他面前,那双眼睛盛满愤恨地望着他时,他却不知为何,莫名地烦躁。 “你这般看我,是怪我杀了他们?” 迟雨要上前,犹豫了一下,又退了回去。 路行渊声音低冷, “他二人在我身边蛰伏近十年,时刻监视我的一举一动,任何风吹草动立刻汇报给他们真正的主子。” “随时准备取我性命。我不能杀他们吗?” 隗泩未答,路行渊又继续道: “他不在乎你的性命,为了杀我,用你作陪葬,他们不该死吗?” 隗泩紧咬着牙,路行渊替他回答, “该死。他们本就该死。” 周婶和李叔想要路行渊的命,拿他陪葬,可是…… 隗泩声音颤抖而沙哑, “小阿四呢?” “他才三岁半!他连话都说不全,就因为他的爷爷是细作,所以他也该死?” 远山诧异地转头看向身边的迟雨, 迟雨无辜地摇头。 第54章 路行渊眉头微微皱了一下, “你认为我让迟雨杀了小阿四?” 隗泩脑子里一片混乱, 一边是周婶和李叔心疼地拉着他,说:“可怜的泩公子,独自在这世上一定过得很辛苦吧?泩公子喜欢吃什么?往后周婶天天给你做。” 一边是毒死的兔子僵硬的尸体; 一边小阿四抱着布老虎咯咯笑地叫着泩哥哥, 一边是躺在医馆榻上几乎被劈开的小小胸膛; 一边是嘲讽和谩骂声围绕中路行渊面不改色,一边是书里杀人如麻的大反派; 一边浑身是血的迟雨挥剑斩断了李叔的手臂,一边他抱过小阿四飞奔去医馆。 路行渊会让迟雨去杀小阿四吗? 迟雨会亲手劈开小阿四的胸膛,却还带他去医馆? 可漆黑的院子里,只有两具尸体,和奄奄一息的小阿四。还有月影下迟雨手里的长剑在滴血。 …… 隗泩的脑袋无法思考,灵魂像是要被撕裂。 “大侠。” 远山实在看不下去,插嘴道: “大侠,虽然只要是公子的命令,天皇老子迟雨都敢去杀,但是公子和迟雨是不会滥杀无辜的,这其中肯定有什么误会。” 他用手肘撞了撞身边的迟雨, “迟雨你说,快说,小阿四是谁杀的?” 迟雨看了一眼路行渊,上前,对着路行渊拱手, “如公子所料,那两个细作已经没有了价值,那头来人清理。他们并未打算放过细作的家人,不管大的还是小的,连牢里的那个都杀了。” 迟雨护送路行渊出城,便听命折返了回去。 收尾的人先他一步到了院子。 他到时,周婶已经倒在了血泊里,重伤的李叔还在与人搏斗,小阿四站在门口哇哇大哭,手里的布老虎掉在地上。 院里的李叔失了神,胸口猝然中了一剑, 迟雨离的远,眼睁睁看着一个刺客一剑划过了小阿四的身子。 刺客见他回来,转身就跑。 小小的身躯倒下,迟雨一气之下追了上去,将刺客都杀了。 回去时,隗泩便已经到了院子。 李叔临死之前想将小四藏起来,却只挺到了半路,抱着小阿四倒在院子中间,断了气。 迟雨道:“公子的命令是埋了那两个细作,不论那头是否来人清理。并不包括小阿四。” 隗泩身体摇晃着转身, 此刻他分不清真假,辨不出善恶,脑袋里嗡嗡作响,像是要炸开。 他只有一个念头,他要离开这里。 隗泩转身,才迈出两步,身体忽悠一下,不受控制地向后倒了下去。 路行渊淡定地起身,长臂一伸,轻易地接住隗泩倒下的身体。 他淡定地抱着人重新坐回去,将刚才研磨好的药粉倒进旁边盛着水的碗里,搅和均匀后喂进隗泩嘴里。 ———— 再次睁开眼, 隗泩躺在摇晃的马车里,而路行渊正坐在他身旁。 “醒了。” 因为离开前的这些天积累到体内的毒未解,又突然受到了太大的冲击,隗泩才晕了过去。 此时队伍已经继续向边城方向赶路。 隗泩坐起身,失神地盯着自己的手心。 在他昏睡的时候路行渊帮他换了衣服,手心上的血也已经擦的干净。 可在隗泩眼里,他的手心上依旧满是鲜血,是小阿四的血。 马车摇摇晃晃,小太监送来了餐食,他依旧双眼空洞地望着手心。 安静的像是丢了灵魂的娃娃, 就这样几乎一动不动地坐到了日头将要再次落山。 …… 第42章 欲杀人者,被人杀 马车摇晃, 路行渊的视线不由自主地从书上移开,瞥了一眼悄无声息地僵坐着的隗泩。 已经这样快要一整日了。 不过是死了一个认识不久,毫不相干的孩童, 他脆弱的小兔子却好像要坏了。 为什么呢? 所以他也不过是一只普通的兔子么? 路行渊莫名烦躁。 而隗泩突然动了一下, 他蹲下身,动作迅速地从对面的椅子下方翻出了周婶给的那些食物。 路行渊疑惑地看着他的动作, 只见隗泩一个接着一个地将所有包裹都翻出来打开,直到看见一包看不出是什么东西的油辣之物,才停了下来。 “公子害怕青蛙吗?” 沉默了一整天,隗泩开口却是毫无边际的一句。 路行渊眉头微微皱了一下,视线盯着隗泩面前油纸包里。 掺在大量辣椒段中间,一小块一小块不成形的东西…… 是青蛙?! 本就不怎么好看的脸色,瞬间阴了下去, “扔出去。” 冰冷的声音充满嫌弃和厌恶,像是要将人和那包炒牛蛙一起扔出车去。 隗泩一听,迅速护住牛蛙袋子, “公子知道抓这样的一包,需要多久吗?” “天没亮就去抓,也要抓小半宿。” “周婶说公子厌恶青蛙,所以池塘才空着。但听我说喜欢吃牛蛙,隔天就悄咪咪地把我叫到厨房,端给我一盘这样的炒牛蛙。” 隗泩说着拿起一块就塞进了嘴里。 猝不及防的动作,连一向喜怒不形于色的路行渊都面色一僵, 第55章 他一把抓起隗泩的手腕,掐住隗泩的脉搏。 “有毒吗?公子?” 隗泩仰头望着路行渊,感觉路行渊的手指从自己的手腕移开,他缓缓勾起嘴角。 眼底的乌云散去,眼眶依然有些泛红,眸子却已经恢复了以往的清澈。 “我就知道,他们要杀的是公子,公子又不吃这个,是不会在里面下毒的。” 路行渊面色微沉,“如此确定?” “不确定啊,我猜的。” 隗泩说的随意, “不过我猜对了不是吗?” “我一个陪葬的,何至于特意给我下毒。而且公子在这儿。若我此刻中毒,公子一定不会见死不救的,对吧?” 路行渊面色更沉, 他的小兔子怕不是疯了, 竟用自己的性命去验证一个毫无意义的猜测? “那又如何,也改变不了他们拿你陪葬的事实。你不恨他们?” “恨啊。” 隗泩盯着眼前炒牛蛙的眸子晃了晃, “不过他们不是已经死了么。” 从路行渊说他们是细作开始, 他便绞尽脑汁地想, 可怎么想也想不明白什么是真的什么是假的。 他们怎么能一边待他像家人一样,一边又给他投毒? 他难过、心痛,也怨恨、气愤。 他恨人心险恶,恨人性虚伪。 过往点滴无数次在脑海里轮回播放, 满腔愤怒无从发泄,憋闷不已。 …… 却不知是哪一刻, 憋闷之气缓缓散了。 人心太复杂, 如何才可能想通呢? 真心搀着假意,假意裹着真心,谁又说的准呢? “人都死了,总不能为了撒气,我也死一死去找他们对峙吧。” 隗泩说着,随手将牛蛙骨头扔在了手边,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仿佛瞬间满血复活, “与其内耗自己,不如外耗他人。” “我没的他人可外耗,啃个牛蛙总行吧。” 路行渊竟听不懂他在说什么, 内耗?外耗? 好像又是他家乡的什么方言。 隗泩说着,在路行渊嫌弃的眼神里,又拿了一块塞进嘴里, 路行渊看着他满手满嘴都是油星,还有车板上的牛蛙骨头,实在忍受不了, “扔出去。” 隗泩再次一把护住牛蛙袋子, “欲杀人者,被人杀,天经地义,无可厚非。” “可牛蛙是无罪的呀。” “我快两日没吃饭了,公子~我是真的饿了。” 路行渊的视线对上隗泩清澈的眼眸。 他真的很好奇, 明明昨日还是那个样子,像是要杀人一样愤恨的眼神,此刻却恢复如常。 就像是一片蔚蓝的天空,突然某天阴云密布,电闪雷鸣,下起狂风骤雨。但乌云散去后,依旧晴空万里。 是比从前更多了些许坚定的蔚蓝。 路行渊眸子中闪烁着激动的微光,像是发现了什么稀世宝藏一般。 他的小兔子世间绝无仅有。 心情好到可以忍受一会儿脏乱,他道: “快吃,吃完把车板上的骨头收拾干净,一滴油都不许有。” 隗泩看着脚边的骨头,和沾了了油污的车板, 一滴油都不许有? 怎么可能。 张嘴却立刻应道, “好嘞!” 说完埋头专心致志地啃牛蛙。 啃着啃着,心口忽地抽痛了一下,手指上的油渍在眼里恍然变成了红色。 他淡淡地问了一句, “公子,他们背后的人是二皇子吗?” 路行渊:“是。” 眼底的凛冽一闪而过,隗泩又问: “公子,有没有什么办法能让内力恢复?” 路行渊:“时机。” 隗泩抬眼望向路行渊, “就没有什么药,能打通任督二脉,让内力一下子就恢复的?” 路行渊用沉默代替了回答。 隗泩苦闷地低头,继续啃牛蛙。 路行渊饶有兴致地看着他的小兔子,啃牛蛙啃得咬牙切齿,似乎将情绪都发泄在了手里的牛蛙上。 也不知道谁方才还说牛蛙是无罪的。 他不自觉地弯了弯嘴角, 车身却猛烈一晃。 车外传来一声高喊, “有山匪偷袭,全体听令,誓死保护太子与公子!” 第43章 好险没被穿成肉串 车身猛然晃动,隗泩蹲在车板上,一个不稳,直接扑在了路行渊的腿上。 沾满牛蛙油脂调料的手,就那么眼睁睁地按在了路行渊浅青灰的长袍下摆上。 路行渊的脸色瞬间沉了下去,黑的吓人。 而隗泩的下巴磕在路行渊的膝盖上,疼得险些掉眼泪。 仰头对上路行渊森寒的视线,勉强扯出一个尴尬的笑容, “公子,小人绝非是故意的。” 说着正要爬起,头顶却一沉, 刚抬起的脑袋被路行渊一把按了回去。 隗泩脸朝下被按在路行渊的膝盖上,下巴还没缓过来,又撞得鼻子酸疼。 感觉到按在头顶的大手松开,他缓缓抬头,尚且不知道该先揉鼻子还是先揉下巴。 然而他上身还未直起,头顶却感觉碰到了什么东西,像是根小木棍一下一下地敲打着他的脑袋。 第56章 隗泩疑惑地仰头看去, “!!!” 吓得他倒吸一口凉气, 在他头顶上方,不足一寸的位置正悬着一只羽箭。 是在方才他被路行渊按下去的瞬间,从窗口穿进来,插在了车壁上。 箭身依旧疯狂地晃动, 如果刚才路行渊没有将他按下去,此刻上面将是穿着他的脑子。 隗泩被想象的画面吓得不禁打了个哆嗦, 路行渊又一次救了他的命。 他心有余悸地望向路行渊,心情复杂, “公子,小人当真……无以为报。” 此时队伍已经被迫停下。 所处之处,正是两山中间的低洼地带,埋伏偷袭的绝佳地点。 滚石伴着剑雨,咕噜噜地从山上往下滚, 撞得前面两辆马车晃动,装行李的马车直接被砸翻,散了一地的书籍。 受惊的马匹尥着蹶子将侍卫甩了下去。 一个被甩下的侍卫被一剑射死,没死的迅速爬起,挥舞着长刀,抵挡飞来的箭雨。 刀箭相撞的声音刺耳, 众侍卫皆缓缓向中心后退,将乐施安和路行渊的马车围在中间。 不断有人中箭,侍卫倒下了一个又一个。 局势危机, 侍卫首领高喊一声, “护送太子和公子离开!” 此时,隗泩正趴在路行渊的膝盖上,不敢抬头,头顶的箭比方才又多了几只。 山匪拿着大刀,叫喊着从山上冲了下来。 车前的马夫已经被射死。 一个小太监自前车跳下,从侍卫包围的中间,猫着腰来到路行渊的车边。 小太监借着马夫尸体挡着箭,跳上车一把掀开门帘, “公子,有……” 只见路行渊淡定自若地坐在最中间,而隗泩正跪在路公子面前, 这个动作…… 不堪入目。 这都什么时候了,这二人竟还还有闲心做那龌龊事? 离国堪忧阿! 小太监的表情十分鄙夷,急忙别开了眼, “公子,有山匪偷袭。太子吩咐小人,带二位冲出包围。二位公子坐稳了。” 小太监放下门帘,转身扬起马鞭。 “驾!” 两辆马车,在一众侍卫的以命相护下,冲出重围。 未倒下的侍卫们,挥着长刀殊死相搏,阻拦了所有要追上来的山匪。 车身一路狂驰,后方的人影渐远。 车身颠簸的厉害,隗泩站不起来,干脆一屁股坐在了路行渊的脚边。 “公子别怕,我保护你。” 说着,脏手紧紧地抓着路行渊的衣角。 心里其实怕得要死。 要命了! 他就知道跟路行渊一起走,会是这个结果。 而没一会儿马车又突然慢了下来, 车前赶车小太监的声音传进车厢, “此处过于安静,前方恐有埋伏,二位公子小心了。” 两辆马车同时降低了速度, 此时已至黄昏,两侧山林昏暗阴森,听不一声鸟鸣。 只有车轮声和马蹄“哒哒哒”的声音在山谷间回响。 只见前车驭位上的人发出了掉头的信号, 小太监勒着缰绳,正掉转马头, 地面突然一动, 眨眼,一排排锐利的尖刺破土而出, 尖端直插进马匹的身体。 霎时,马匹的嘶鸣响彻山谷。 同时有尖刺顶着车轮掀起了车身,眼瞅着要翻, 隗泩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后撞在了座椅边上, 路行渊则淡定地从身后摸出个什么东西递到了他手里。 隗泩垂眼一看, 握在手中的墨青色长剑,不正是从前大雨树林中一剑振飞刺客,且同时砍断三棵大树的那把。 此剑乃是鬼泩的配剑,名唤断水。 剑刃锋利,削铁如泥。 隗泩眼底光亮一闪, chua! 长剑出鞘, 马车壁板瞬间被劈开成两半。 然而没有内力加持, 壁板被劈成两半却仍紧紧挨着,纹丝未动,甚至都看不出来已经两半了。 隗泩气得咬牙, 抓起路行渊,就撞了上去。 两半的马车壁板被撞开,隗泩和路行渊冲破碎板飞出车厢。 车板砸在地上,摔得四分五裂。 隗泩却牵着路行渊稳稳落地, 他惊喜地发现自己竟没摔个以脸着地, 不得不感叹原主的身体记忆和绝佳的平衡力。 抬眼, 只见两架马车皆歪斜地卡在尖刺中间,车前的马匹插在尖刺之上,抽搐几下后没了动静,马血染红了尖刺。 好险好险, 好险没被穿成肉串。 隗泩长舒一口气, 手还牵着路行渊,就见四周围山匪呼泱一下就围了上来。 没想到这些人竟还做了两手准备。 想来必定是贤王八和使臣那两个炮灰搞的鬼。 一想到那个使臣也是二皇子的人,隗泩的面色便越发阴沉。 不过远山和迟雨跑哪去了? “公子,远山和迟雨呢?”隗泩小声问。 路行渊淡定地回道:“不知。” 隗泩诧异地侧头看向路行渊, [你不知?] 第57章 [你是他们主子你不知道?] [你不知道不行啊?] 眼前围上来的山匪有几十人,他若是从前的鬼泩还好说,可他是隗泩,即便身体是鬼泩,也是没有内力的鬼泩。 隗泩紧紧抓着路行渊的袖子,脚步一点一点地往后挪,直到大半个身子都躲到路行渊身后。 路行渊淡定地看着隗泩惊慌的模样,轻声道: “泩儿不是说要护我周全。我相信泩儿。” “” 被路行渊这么一说, 隗泩心虚地想要松开抓着对方的手,犹豫片刻,还是遵从了内心的胆怯。 怂怎么了,保命要紧。 怎料,路行渊却一把将他拽到了身前。 隗泩想哭,却被路行渊抵着退不回去, 他不情愿地挡在了路行渊身前,违心道: “那是,小人定会舍命护着公子。” 另一边,太子乐施安和他的贴身小太监也安然无恙地下了马车。 给路行渊驾车的小太监,本来就站在他旁边不远处,见形势危急,果断抛弃了他们俩,回到了乐施安的身旁。 “唉?……你别走啊!” 隗泩的挽留被视而不见,山匪已经扛着大刀来到了他们面前。 …… 第44章 大哥,吃晚饭了吗 山匪头子满脸横丝肉,长得就凶神恶煞,还高的跟巨人一样,瞧着得有两米二。 扛在肩上的大刀竖起来比隗泩还高,气势汹汹地来到隗泩面前。 跟堵墙一样,都挡光。 身后狐假虎威的山匪小弟们长得奇形怪状,耀武扬威地晃着手里的大刀, 晃得隗泩心头一颤一颤的。 敌众我寡,还是如此悬殊的比例,这要打起来, 你一刀我一刀,不得把他削成肉片啊?! 隗泩害怕,但隗泩不说。 他强装着镇定地对着为首的山匪头子高喊一声, “大哥别冲动!” 所谓气势全靠吼。 面前的土匪头子果然停了下来,饶有兴致地看着隗泩。 隗泩瞬间摆出一副笑脸, “大哥,吃晚饭了吗?” 土匪头子被问得一愣,随后嗤笑一声, “解决了你们几个,兄弟们回寨子吃肉、喝酒、分银钱!” “吼!吼!吼!” 身后土匪小弟,举着大刀齐声应和,震的山谷仿佛都抖了一抖。 “那便可惜了。马车上有我家厨子带的吃食,大哥和兄弟们要不要先垫垫肚子。顺便咱们谈笔生意。” 隗泩不等人答,转身跑到马车边,小心地避开地上的尖刺。 他和路行渊跳出来的时候将马车一侧壁板撞没了,此刻他一伸手就将凳子下的吃食拿了出来。 抱着回到路行渊身前就朝土匪头子递了出去, “兄弟们肯定一早就在这儿等着了,都饿了吧,来,先垫垫肚子。” 隗泩简直说到了土匪小弟们的心坎里。 他们可不就是一大早就过来蹲守,饿了一天了。 看着隗泩手里成包的糕点零食,肚子咕咕叫。 几人瞧了一眼他们老大, 冲上来抓起隗泩手里的包裹就跑了回去,刚回去其他小弟一窝蜂地就聚了上去, 眨眼的功夫那么多包吃食都进肚了,瞧着还意犹未尽的样子。 土匪头子恨铁不成钢地,骂了一句: “一群饭桶,就知道吃!” 隗泩嘴角笑容更甚, 瞧着他们吃的津津有味他就放心了。 挺好,周婶做的吃食和里面的毒,一点都没浪费。 他再度望着土匪头子,害怕的心情都比方才轻松了不少, “大哥,咱们谈正事儿。” “你说咱们落草为寇的,为的不就是金银钱财么。只要不伤害我们公子,你要多少钱,那边的公子都能给你。” “那位公子家里家财万贯。” 地上竖起的五排尖刺和插在上面的马匹马车,将隗泩路行渊与乐施安和他的两名小太监隔开了。 隗泩抬手就指向了乐施安那边。 他说的没错啊,黄金之国的太子,那黄金不都是他家的么。 岂止家财万贯, 这他都是替乐施安谦虚了。 山匪们顺着隗泩手指的方向,齐齐向乐施安和两个小太监的方向看了过去。 先前给隗泩和路行渊赶马车的小太监才绕过去没一会儿,回头诧异地看着隗泩, 怎会有如此卑鄙无耻之徒? 山匪头子哈哈大笑,转回头,看着隗泩,用他那粗犷的声音道: “小兄弟说的没错,老子确实也图钱,实不相瞒,是有人买你们的命。” “那还不好办么,我都跟你说了,那位公子家财万贯,他们给你多少,我们出双倍。”隗泩说着对着赶车的小太监使眼色。 小太监虽然对隗泩的所作所为十分鄙夷,接收到他的眼神,还是立马附和道: “对!我们出双倍,只要放我们走,别说双倍,五倍、十倍皆不成问题。” 山匪头子身后刚吃完点心的小弟,嘴还没擦,双眼又冒出了金光。 山匪头子也面露为难之色,貌似遗憾地道, “但是怎么办呢?做一行有一行的规矩。今日破了规矩,失了诚信,往后谁还跟咱们合作。况且……” 第58章 说着,他面色忽又一凛, “小兄弟,你或许不认得我,但咱俩有仇。” 隗泩正想着,一个山匪在这儿跟他说什么诚信?简直天方夜谭。 听到后半句时一怔, 这怎么还遇上了仇家? 鬼泩不是不留活口么,这山匪头子怎么认出来的? 隗泩正百思不得其解,就听面前的山匪头子继续道: “你当初弄那些恶心的臭肠子烂肉,把老子和兄弟们当猴耍,就该想到有这么一天会落到老子手里。” 臭肠子烂肉? 隗泩努力一回想, 狼肉? 隗泩转头诧异地看向路行渊, 远山说他们公子让迟雨将狼肉处理了, 就这么处理的? 当初他只是让迟雨驾车拉着空箱子将盗匪引开,没想到还一同将狼肉和内脏扔了。 路行渊倒是个会安排工作的。 敢情面前的山匪,和之前要抢他金子的是同一批。 真是冤家路窄。 他们打家劫舍,抢人钱财,还挺有理了。没抢到,反倒记恨上他了。 险些让他冤枉了原主。 隗泩忽然转念一想, 如此说来,他们岂不是一早就知道自己是谁?! 也认得路行渊和乐施安? 他原先以为面前只是贤王拿钱雇佣的山匪。 如此一来就不是简单的雇佣了, 是勾结。 隗泩眸光一暗, 这可不好办了。 饭饱思淫|欲,不知内情的山匪小弟才吃了几口东西,视线就一直上下打量隗泩。 又从隗泩身上移开到他身后的路行渊身上,再转头看那边的三人。随即嘴角露出猥琐的微笑。 一听是仇家,更加肆无忌惮,凑到山匪头子身边道: “老大,这几个模样瞧着比姑娘还俊,连侍从都长得细皮嫩肉的,直接杀了多可惜。不如让兄弟们先乐呵乐呵。” 山匪头子反手一巴掌,将山匪小弟扇在了地上。 眼神下意识地瞥了一眼后面的某个人,又迅速收回了视线,用力一脚踹在山匪小弟身上, “不要命的东西!一天到晚,除了吃就想着那档子破事儿。早晚死在这上面!” 隗泩一眼就捕捉到了山匪头子刚才的视线。 顺着看过去,便在一群邋遢大汉中间看见了几个腰板挺直的。 这几个人不似旁边人的懒散随意、吊儿郎当,而是十分有站相,衣服也穿的整齐干净,有的那胡子和五官格格不入,一看就是后粘上去的。 差不多的衣衫,混在其中,不细看,还真看不出来有什么不同。但凡一细看,处处皆是漏洞。 在这些人里面,隗泩还看见了一个面熟的面孔。 浅浅一回想,不正是集市上,那个差点将他抓住的,贤王的部下嘛。 这哪是山匪啊,这是兵匪! 一半兵一半匪。 还真让他给猜着了。 隗泩侧头,小声将这一发现告诉给了路行渊。 路行渊在隗泩耳边说了句什么。 隗泩突然大声道: “我当是谁,竟敢伏击太子殿下,原来是贤王殿下派你们来的。” “蓄意谋害太子,贤王谋逆之心昭然若揭啊!” 第45章 杀,一个不留 乐施安身边,给隗泩他俩赶车的那个小太监一脸惊诧, 这人怎么什么都敢往外说啊! 他侧头望向他们殿下。 乐施安轻轻摇了下头,小太监便闭上嘴了。 心中却是愤愤不平。 那个家伙就知道拿他们太子殿下当挡箭牌。要不是为了送他们那公子,殿下何至于遭受这些。 此时不知情的山匪小弟们被隗泩的话说得内心慌乱, “这里面有太子?” “哪个是太子?” “我地娘嘞!那两个穿的不是太监服嘛!是吧?后面那个一定是太子!” “贤王殿下要杀太子?” “给咱们钱的是贤王殿下?” “这不等同于造反吗?” …… 山匪小弟们你一言我一语地,乱乱哄哄。 隗泩趁着他们慌乱,接着拱火, “兄弟们,你们可想好了,做山匪不过穷途末路混口饭吃,若是你们今日参与了谋害太子一事,后果可不是你们的小命抵的了的。” “谋害储君,那可是满门抄斩的大罪!” 显然很多山匪都被隗泩话给吓着了,畏畏缩缩地想要往后退。 混迹在其中的一个贤王手下,突然高声喊道: “莫要听他胡说!” “他们皆是冒充太子殿下的狡黠之辈。贤王殿下仁爱贤德,对太子殿下更是关爱有加。上次春日宴贤王殿下还舍命救下太子,怎可能有谋害之心!” 隗泩指着说话的人, “你们听听,他明显就是贤王的手下。你们再好好看看,他是你们的同伴吗?” 山匪甲:“这人面生。” 山匪乙:“这人我也没见过。” …… 隗泩很满意他们的反应。 山匪头子抬头望了眼天, 太阳像烧红的铁饼挂在西边,一柱香的功夫不到就得落下去。 他又向路口望了一眼, 再瞅着他那些动摇不定的小弟们,大刀一挥,厉声吼道: 第59章 “别听他废话,做了山匪还管他是谁,咱们拿钱办事儿,早些办完,早些回寨子吃肉喝酒。” “给老子上!” “!!!” “完了,拖不住了呀公子。” 隗泩回手拉着路行渊往后退。 方才路行渊在他耳边小声说,让他拖延时间,会有援兵赶来。 这会儿没见援兵过来,倒是激怒了山匪头子。 山匪小弟们本就没什么主意,老大让上,相互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心一横,提刀就向隗泩他们五人冲了上来。 山匪头子见另一边的三人要跑,对着隗泩笑得惊悚, “你等着,咱俩的账一会儿算。” 说罢挥着大刀就向乐施安那边去了。 土匪头子庞大的身躯刚闪开,旁边一个山匪小弟的刀就已经砍了过来。 因为被山匪头子挡了视线,隗泩压根没看见。 待他看见时,刀锋已经到了眼前。 隗泩尚未反应, 路行渊一把将他扯了回去, 刀锋瞬间划破了路行渊的袖子,顺带着在他的手臂上划开了一道口子。 隗泩眸光一暗, 反手一剑, 大刀带着半截手臂落地,鲜血喷涌, 山匪小弟抱着手臂鬼哭狼嚎。 隗泩握剑的手微抖, 砍人和杀狼当真是两回事。 然而面前的其他山匪却并不给他害怕的机会,抄着大刀就向他砍。 隗泩一手牵起路行渊护到身后, 一手挥剑便挡上去。 那日春日宴回去以后,他在院子里每天除了蹦跶,也拿着树枝子比划,渐渐的好像也记起来一些鬼泩的武功招式。 如今虽然动作没原本的鬼泩那么熟练,内力也还尚未恢复,但鬼泩的挥剑速度和反应能力都是一般人所不能及的。 这些几乎都是刻在骨子里的东西,早已经形成了肌肉记忆。 即便受到隗泩的情绪和大脑影响, 当下应付这些山匪的攻击还是绰绰有余。 毕竟,这会儿一些山匪已经开始莫名地流鼻血了,手上的大刀突然变得特别沉,眼瞅着都要挥不起来了。 他们也没了内力。 不过还有一些没中毒的,依旧挥着刀向他们袭来。 隗泩挥剑抵挡,且一直抓着路行渊的手,将其护在身后。 路行渊随着隗泩的动作和步伐转来转去,眼睛却一直盯着眼前的隗泩。 这次他的小兔子,好像不会那么轻易死掉了。 “殿下!” 只听一声惊呼,隗泩和路行渊猛地回过头。 只见一个明黄色的身影倒了下去,竟是被拦腰劈成了两半。 山匪头子的大刀滴血,握着刀柄的手,激动地颤抖着。 转头看向路行渊和隗泩,溅满鲜血的脸上笑得狰狞, “轮到你们了!” 隗泩紧紧握着手中的断水,手心全是汗。 这时,身后突然传来一阵马蹄声。 隗泩回头,只见一众骑兵背着日落的光辉,奔驰而来。 是路行渊说的援兵到了? 他刚要松口气,却随着骑兵的靠近,看清了最前头的那人。 “来的怎么是这个王八?!” 山匪们见了官兵本能的畏惧,立马停止了攻击,转身就往山上逃窜。 只有山匪头子,站在原地望着官兵队伍前头的贤王,露出了狂喜的笑容。 粗犷的声音,扬声道: “兄弟们不用跑,是贤王殿下来了。” “你们老大我要当大将军!以后你们再也不用当山匪了。” 惊慌的山匪们面面相觑后, 老大怕是疯了! 大将军岂是他们一个山匪能当的。 山匪小弟们扭头继续玩命地往山里跑。 “贤王殿下!太子已被我手刃,答应我的事情可得算数。” 山匪头子的大刀“哐当”往地上一撂, “为了贤王殿下的大业,我这些兄弟们也都是拼上了性命。他日老子当了大将军,兄弟们我可是都得带着入军营。” 山匪头子高昂着头颅,仿佛他此刻已战袍盔甲加身,成为了统帅一方的大将军。 马背上,贤王的视线越过山匪头子和隗泩他们,落在被那两个小太监围着的尸体上。 明黄色的身体被拦腰劈成了两半,鲜血将衣服断口处的明黄色染成了艳丽的红色。映在他的眼底,化作掩饰不住的狂喜。 视线转到邀功的山匪头子身上时,嘴角露出了讥讽的笑意,手一挥, “杀,一个不留。” …… 第46章 还想当皇帝,你咋不上天呢? 贤王身后的侍卫得令,一拥而上,连着逃跑的山匪一个都不打算放过,追上去就砍。 山匪头子一下子傻了眼,美好的幻想,破灭成飞扬的尘土。 他愤恨地瞪着马上的贤王。 大刀在半空中划过一道赤红的弧线, 冲到他面前的侍卫脚步还没来得及停下,脑袋就已经搬了家,骨碌碌地滚到了隗泩的脚边。 隗泩吓得一脚踢了出去, 脑袋又骨碌碌地滚回去,撞在了土匪头子船一样的大脚上。 土匪头子周围的其他侍卫,看着地上睁着眼的脑袋滚去又滚来,心里都有点发怵,犹豫着不敢攻上去。 第60章 转头皆奔着隗泩来了。 “卧槽!你们这些怂货!欺软怕硬!” 隗泩挥着断水迎上去,与侍卫们打到了一起。另一只手仍紧紧牵着路行渊。 这些侍卫可没有中毒的,一下上来这么多,隗泩应付起来着实有些吃力。 他聚精会神地抵挡着侍卫们的攻击。 被牵着护在身后的路行渊,淡定得一点也不像个正被人保护着的病秧子,看着好像还挺开心。 山匪头子滴血的大刀指着贤王, “狗王八!你敢骗老子!说好杀了太子,你做皇帝,就让我做大将军的!” 贤王视线冷漠,语气轻蔑地道: “一介草寇,妄想做将军,简直痴人说梦。” “明日整个乐丹所有人都会知道,太子亲送质子去边城,路遇山匪偷袭,不幸殒命。山匪被本王全部诛杀。何来的大将军。” 隗泩在心里鄙夷地骂了一句: 这王八真不是人呐! 贤王露出了胜利的笑容,对着正攻击隗泩他们的侍卫们道: “先别管中间那几个,先把这罪恶滔天的山匪给本王杀了。” 得令的侍卫脸都绿了,又不得不压抑着内心的恐惧,转头向土匪头子冲了上去。 “狗王八!!!” 山匪头子气急,挥着大刀就向贤王砍了过去,却一瞬间被冲上来的侍卫包围。 大刀落下,一侍卫血淋淋地劈成了两半, 其他侍卫瞬间傻了眼, 然而忤逆贤王,回去死的更惨。 侍卫们压抑着心底恐惧,大喊着将山匪头子围了起来。 山匪头子魁梧强壮异于常人,也架不住侍卫人多。 他挥着大刀砍了这个,那个又扑上来。 因身形笨重,攻上来的人再多,一个顾及不到,刀剑就砍在了他身上…… 贤王懒得再看一眼,视线落在路行渊的身上。 隗泩下意识地又将路行渊往身后带了带。 贤王见状嗤笑两声, “一国太子,却还要一个男宠挡在前面,真是懦弱至极。” “你可知道,你远在离国的好皇弟想要你的命?” “但那是他的事。本王今日心情不错,为了两国停战盟约能够维持下去,决定亲自送你到边城。” “不过万一你多嘴,出去胡说可如何是好?” 贤王貌似为难地道: “那就将舌头割了吧。” “以防你跑,这腿也得打断。至于小男宠你……” 他的视线落在隗泩的身上, “本王给你寻了个好出路,付尚书的长子对你可是。” 隗泩笑了, “那个癞蛤蟆不是成太监了么,要男宠干嘛?他又不行。” 他紧握着手里的剑柄,侧头小声问: “公子,你说的援兵啥时候到?” 贤王不以为然地道: “你也该听说过,你身后的人是个懦夫。当年来到乐丹不久,因为满大街都在笑他是乞丐质子。一时受不住这些闲言碎语,他竟然将一路陪他乞讨的婢女给杀了,试图以此逃避那段不堪的过往。” “可是乞丐就是乞丐,还是个懦弱胆小,只敢对自己人下手的乞丐。” “小男宠,今日本王若放你跟他走,你便要背着腿瘸哑巴的乞丐太子,一路乞讨回离国。回去后还要因为你见证了这段耻辱,而被他一刀捅死。” “可不比去尚书府好过。” 隗泩半天没听到路行渊回答,就听贤王叭叭了,他都怀疑是让他吵得没听见路行渊说话。 这贤王八怎么这么磨叽,烦死了。 他实在忍不了,骂道: “嘴巴是吃了屎吗?这么臭。” “想吓唬人你也说些五马分尸啊,万箭穿心呐。” “一个二个的,就没些新鲜说辞,天天拿这点陈芝麻烂骨头吓唬人。当你爷爷我是吓大的呀!” 就这些话他听得耳朵都生茧子了, 再说他是不知道吗? 是不怕么? 他是逃不掉。 还想把他送给那癞蛤蟆做人情? 隗泩一想到那癞蛤蟆就恶心,喘了口气接着骂道: “就你这样的王八还想当皇帝,痴人说梦的是你自己吧。人俩都是名正言顺的储君,你算个狗|屎啊!” “还想当皇帝,你咋不上天呢?” 隗泩嘴上骂的痛快,其实心里慌得不行,小声地又问了一遍路行渊, “公子,到底有没有援兵啊?” 路行渊貌似十分享受隗泩护在他身前的感觉,连隗泩骂人他也没露出什么厌恶的表情。 他并没有从隗泩身后走出来,只微微侧了一下头,声音淡淡, “杀储夺位,贪心不足。贤王殿下又惯来喜欢违背约定,早晚是要遭到反噬的。” 贤王不以为然, “反噬?” “太子已死,你即将是个瘸腿的哑巴。而本王为太子报仇,解救质子。谁来反噬本王?当今圣上只有容淮这一子,皇位只能是我的。” “待我坐上皇位,定不会被一女子挟制,先废除那无用的制度。绵延子嗣,兴我乐丹!” 路行渊望了眼四周的山林,淡笑不语。 他如此淡然的笑容,成功地激起了贤王的怒火。 “来人!将他给本王按住。本王要亲手割了他的舌头。” 第61章 贤王一声令下,却并未有侍卫上前将路行渊按住。 当他察觉到异常的时候,已经被士兵团团围住。 这不是他的侍卫! 不远处传来低沉的一声, “皇叔。” 贤王悚然一惊,整个人怔愣住…… 第47章 我觉得应该叫瓮中捉鳖 不可能! 贤王的视线再次落在那个明黄色的身体上,被劈成两半的尸体,上半身和下半身已经分离,不可能作假。 视线最后落在那歪在一旁看不清面容的脑袋上…… 贤王脑袋里轰隆一下。 只见蹲在明黄色尸体旁的一个“太监”,捡起地上“太子”手里的长剑,缓缓站起身, “皇叔可还记得,容淮这二字,还是皇叔为侄儿所取。” “皇叔曾说,一国太子,身为储君,要有容人之量,故而为侄儿表字容淮,意为容纳百川。如今皇叔却设此大局,想要侄儿的性命。” 一身太监服的乐施安缓缓转回身,森寒的视线落在贤王身上, “皇叔连一个侄儿都容不下,却要孤容纳百川。不觉得可笑吗?” 贤王傻了眼, 千算万算,他竟然忽略了山匪头子压根不认识乐施安长什么样。看见穿着太子服饰,又被太监护着的就以为是太子。 此时昏暗的山林间陆陆续续有士兵押着人下山。 被押着的,除了那些山匪,还有贤王带来的那些侍卫。 贤王震惊中猛地被拉下马,押到了乐施安的面前。 缓过神,他愤恨不甘地瞪着乐施安, “你早知本王会在此设下埋伏,便亦安排士兵在附近蹲守,等着我自投罗网?” “好一个请君入瓮。” 看戏的隗泩想了想,喃喃道:“我觉得应该叫瓮中捉鳖。” 毕竟他是只王八呀。 路行渊低声应和:“泩儿说的对。” 贤王苦笑着, “容淮呀容淮,是皇叔低估了你。” “小小年纪城府之深,竟装得毫无察觉一样,好让我放松警惕。” 说着好像又突然想到什么, “难道春日宴上,那些山狼也是你一早特意准备好让本王发现,然后驱赶进山的?” 他就说怎么那么巧,刚好就在春日宴的前一日,他在巡查的时候发现了附近有山狼,顺便就驱赶进了春日宴的场地。 他本以为是天要助他,却是乐施安故意让他放进去的? 正当他以为乐施安竟城府深到这种程度的时候, 乐施安否认了。 “狼是自己去的,但却是孤故意放松警戒,让你驱狼进山。” 乐施看着被押着略显狼狈的贤王, “孤本以为皇叔当时便要向孤动手,再嫁祸给山狼。没成想皇叔仅仅是妄图借此毁孤名声,自己俘获民心。却险些害了昭映。” “昭映自小最粘皇叔,若知此事情,想必定心痛不已。” 闻言,贤王苦笑着, “可惜了,竟真是天助,可惜啊可惜。” 路行渊不动声色地看着隗泩,瞧着像是没察觉什么不对。 当初为了激化他二人之间的矛盾,特意给贤王送了五只山狼的大礼,顺便试探一下鬼泩的身份。 只是若是这小兔子知道了,怕是要生气。 还好,他的小兔子心思单纯。 路行渊低头看着隗泩紧紧牵着自己的手,嘴角微微动了一下。 贤王回想着过往的一切。两次计划的过程都如此顺利。而原来所谓的顺利,皆是乐施安故意给他放的口子。 他突然无比挫败, “本王竟未有丝毫察觉。” “侄儿啊!是皇叔低估了你!此一局,皇叔输的心服口服。” “走吧。要杀要剐回了丹阳,由圣上亲自定夺。” “呵。” 乐施安嘴里发出一声嘲讽的冷笑, 此时火红的日头已经有一半落下了山头,山谷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暗了下来。 乐施安的脸色也随着越来越暗。 面对着一个只有十六岁的少年,已过而立之年的贤王,心中竟莫名生出一丝畏惧。 从嘴里发出的声音不由自主地慌乱颤抖, “本王乃圣上亲弟,是你亲皇叔,你不能……” 乐施安抬手一挥,剑刃刮破皮肉,随剑刃飞溅的鲜血,在夕阳下更加艳丽。 “处理一个意图谋反的逆位,就别劳烦父皇了。” 贤王难以置信地瞪着惊恐的双眼,他想捂住喷血的脖子,双手却被士兵死死押在身后,无论如何也挣脱不开…… “皇叔,一路好走。” 乐施安眼睁睁看着贤王在挣扎中没了生息。 才转身来到路行渊的面前, “此次多亏行渊兄帮忙出谋划策,且抛开自身安危以身入局,才能如此顺利手刃逆贼。行渊兄跟着受惊了,马车这就到,稍作整顿,便可继续赶路。” 路行渊点头, “殿下不必挂心,贤王与离国使臣勾结,要害的是我与殿下二人。我帮殿下,同时也是在帮我自己。” “不论如何,这份恩情,施安谨记于心。” 乐施安拱手,路行渊抬手还礼。 两个太子在这儿客道, 隗泩打完架,这会儿一放松下来累的不行,随便在路边找了块大石头就坐了下去。 第62章 他百无聊赖地,瞧着那些士兵收拾战场。 那个土匪头子身中数刀竟然还没死,躺在血泊里哼哧哼哧地喘着气,身边都是被他砍得四肢不全的尸体。 他坐着坐着,越想越不对, [我是疯了吗?] [我为什么要护着那个大反派?] 天天说护他周全,天天说护他周全,怎么他自己还当真了呢? 隗泩后知后觉后,懊恼不已, 若是刚才没管路行渊死活,他此刻岂不是就自由了! 抬眼望着路行渊,视线落在对方手臂上的伤口,他又深深地叹了口气, 算了,路行渊天天说埋他,实际上这一天就救了他好几次。 就当还人情了。 隗泩想着,也就不那么纠结了, 只是莫名的感觉手心怎么凉凉的。 ———— 日头彻底落下之后,天尚且半黑时, 土匪和贤王的侍卫被押着返回丹阳城,那个土匪头子竟然还能站起来自己走,隗泩佩服不已。 乐施安一早就安排好的备用的马车也到了。 先前这三辆一直是都在附近的另一条路上跑,赶来的很快。 路行渊随手脱下身上脏乱的外衣扔掉,转头看着隗泩, 隗泩接收到眼神,无奈地叹了口气,也将身上的脏衣服脱掉扔了。 路行渊满意地牵起他的手上了马车。 先前给他们驾车的小太监没眼看地移开了视线。 队伍再次出发, 没了贤王的阻碍接下来的路程一路顺风,不足十日便顺利地到了边城。 城门打开,路行渊与隗泩并肩站在城门口…… 第48章 但望不复相见 “送君千里,终须一别。” “行渊兄,施安只送到此处了。” 乐施安站在隗泩和路行渊的面前,神色复杂地望着路行渊, “这十余年对行渊兄而言或许并非值得回想的过往,但能遇行渊兄,乃是施安此生所幸。” “乐丹有愧行渊兄,但望行渊兄亦能懂我无奈。” 路行渊神色淡然, “殿下言重了。” 乐施安眸子里的神伤失落一闪而过,正色道: “我知行渊兄绝非池中鱼。东风一日扶摇起,便作鲲鹏直云上。” “此一别,你我山海相隔,国界为限,但望不复相见。” 乐施安拱手, “恭送离国太子,望太子殿下一路顺遂。黄袍加身之日,施安隔山相贺。” 路行渊回礼, “谢过殿下千里相送,望殿下宏图大展,他日安邦定国平天下。” 隗泩跟在路行渊身边,听着这二位太子殿下你来我往地道别。 就是别人道别都说有缘再见, 但望不复相见…… 这是什么鬼话? 隗泩还是头一次听人如此告别的。 是不是有点太明显了。 乐施安微微点头, 身旁小太监高声道: “开城门,恭送离国太子!” 沉重的城门缓缓打开, 士兵齐声道:“恭送离国太子!” 路行渊在震耳欲聋的高声中转身,与隗泩并肩站在城门口, 不带丝毫犹豫地阔步向城外走去。 二人于两排乐丹边城士兵中间,迎着城外吹来的大风,脚步坚定地向前。 身后跟着两辆马车,一个拉行李的,一个是他们坐的空车。 此刻城门外,等候多时的离国使团站在不远处。 见城门打开,皆不自觉地站直了身体,目不转睛地盯着城门中央那道越来越宽的缝隙,直到看见两个人影阔步而来。 隗泩眼前,是一群与他毫不相干的陌生人,和他们背后的群山辽阔。 而路行渊的眼前,一个佝偻的妇人,手里牵着一个格外瘦弱的男孩儿。 他们蓬头垢面,衣衫破烂,赤裸的双脚布满伤痕,却依然蹒跚着向他迎面走来。 直至从他的身体穿过, 直至在他的身后消散。 路行渊没有回头,正午的太阳炙烤着,他本就冰冷的眼神却愈发森寒。 他即将重新踏上那片曾抛弃他的土地。 他等这一天等了十三年。 ———— 等在城外的离国使团,为首的便是那日酒楼里,与贤王商讨两全之计的礼部侍郎秦仲商,身侧站着使团的另外两个官员,后面是一众侍卫。 众人望着迎面走来的二人,面色各异。 他们的太子殿下,到乐丹为质时,刚满八岁。眼前这些官员侍卫当年大多也都还是半大孩童。对路行渊的印象全然来自于传闻。 这么些年,离国关于路行渊的传闻也不少。 传闻他们的太子当年靠乞讨到的乐丹,之后便被冠以乞丐质子一称。 因性子软弱,胆小怕事,在乐丹的这些年备受欺辱。 还因当年乞讨时颠簸又挨饿,伤了身子骨,身体羸弱。乐丹国主怕质子死在自己国,影响了两国交好,一直给他用药吊着。 说到底,在大家的想象中,路行渊就是懦弱的病秧子一个。 而迎面走来的二人,远远看着皆身姿挺拔。一个素衣长袍穿得超凡脱俗,一个意气风发,翩翩少年。 哪个看着也不像传闻中的乞丐太子。 众人的视线不由得往二人身后望了望,可除了牵马车的马夫再无其他人了。 第63章 众人的视线又在路行渊和隗泩两人身上来回扫了几遍。 实在要说, 便是那个高个子天神般的面容有些发白,可相比起来另一个少年郎看着却又更偏清瘦。 犹豫再三,最后众多视线还是定在了矮半个头的隗泩身上。 就是当中最年长的,当年见过路行渊一面。记忆里的小太子又瘦又小,明明已经八岁了,看着却只有六岁一般大小。 于是也将视线定在了隗泩的身上。 隗泩大摇大摆走得好好的,突然所有的视线都落在了自己身上。 怎么个事儿? 脚步微微一顿,他往路行渊身旁凑了凑。 “公子,他们干嘛一直盯着我啊?” 路行渊低声道:“可能……他们也觉得泩儿好看。” 隗泩诧异地侧头,望着路行渊堪称完美的侧脸, 这人又犯什么病? [还能有你好看了?] 隗泩被这些人的眼神盯的不舒服,便向路行渊的身后躲了躲。 众人瞧着,他这一行为刚好与传闻的胆小怕事相吻合了。 于是便更加笃定,隗泩就是他们的太子。 而此刻秦仲商看见从城门迎面走来的二人时,已经傻了。 他比送质子出城的队伍早一日出发,也就昨日才到城外。 那个什么贤王说的信誓旦旦,让他回城外等消息便可。 离国质子遇刺身亡的消息没等到,却眼睁睁看着人腿脚健全地从城门走了出来。 [早该料到那个狂妄自大的贤王不甚可靠。] 秦仲商愤愤地暗自抱怨,猛然抬头望去, 只见城墙之上乐施安淡定而立。 毁了! 他当即便知,那贤王怕是已凶多吉少。 “太子殿下!” 反应过来,隗泩和路行渊已经走到了众人面前。 秦仲商急忙拱手跪了下去,身后使团跟着跪成一片, 齐声道:“恭迎太子殿下归国!” 隗泩听见那声太子殿下时,眸光冷了一瞬, [是在丹阳与贤王见面的那个,二皇子的人。] 路行渊冷漠地垂眼看了一眼,便打算上车了。 却听“嗖”地一声。 一只羽箭几乎擦着隗泩的脸颊飞过,“噗”地一声扎在了面前某个低头跪拜的侍卫眼前。 同时另一只黑色羽箭被撞飞出去,擦过路行渊的衣摆插进另一边地上。 “有刺客!保护太子殿下。” 一侍卫大喊一声, 虚伪的使团众人,急忙起身冲上前,团团将隗泩围住。 隗泩傻了眼, “你们围我干嘛呀?你们太子在那呢?” 第49章 他想护他,却护不得他 隗泩一句话, 围着他的使臣和侍卫们皆是一愣。 众人错愕地看了隗泩一眼,又齐齐地看向一旁被推开后孤零零站着的路行渊。 有个反应快的,转身就冲了上去,护在了路行渊身旁。其他人见状,呼啦一下就从隗泩身边转移到了路行渊的周围。 众人心下忐忑, 这个身形纤长、气质清冷卓然,天君下凡一样的男子,是他们的太子殿下?! 众人震惊中透着难以置信。 他们的太子殿下除了脸色白了一些,简直于传闻中的乞丐太子不着半点边际。 原本将隗泩误以为是太子的时候,就已经超出了他们对太子的想象。 如今可算做是颠覆。 传言果然不可尽心,也没传闻说他们太子有这般天人之姿啊! 被重重围住的路行渊微微皱了皱眉。 有个侍卫望着路行渊看得正了神,突然对上路行渊那双漆黑冰冷的眸子,吓得忙不佚垂下头,后退了几步。恨不得藏到其他人身后。 他感觉太子殿下在用眼神说:你离我远点。不然就杀了他。 旁边隗泩身边一下子空了,终于自在了不少,视线却落在插在地上的羽箭上。 这支箭的箭羽颜色十分特别,一半是浓郁的红色,一半是明艳的黄色。 如此特别的箭羽,他却见过。 春日宴上,他弯腰撕衣服,起身时差点一箭射死他的那支,就是这个颜色的箭羽。 而此时地上这支显然是在救他,另一边黑箭才是要杀他。 说来,当初也是有两支箭,却是刚好反过来。 红黄险些要了他的命,黑箭是乐施安当着他射杀了山狼。 隗泩猛地转身,仰头望向城墙之上, 乐施安正手握重弓站在上面。 哪一支是他射的? 黑箭…… 隗泩恍然想起, 当初春日宴上,为了狩到的猎物不产生分歧,特意为进入猎场的每个人都准备了不一样的箭羽。 太子却用最普通的黑箭? 当时他从树后出来就看见了那个癞蛤蟆付翟。理所当然的就以为那支红黄箭羽的是癞蛤蟆射的,也未注意癞蛤蟆的箭羽是什么颜色。 如今想来, 如此明艳的黄色,即便另一半是红色,又岂是癞蛤蟆一个尚书之子能用的? 所以…… 当初要杀他的是乐施安?! 那今日为何又救他? 隗泩震惊且疑惑地望着城墙上, 城墙如此高,隔着这么远的距离…… 这么远的距离,还能将另一只箭撞飞,这得是什么样的箭法? 第64章 如此又一想, 当初那一箭若是乐施安,便是可以杀了他,却没有。 如今这一箭亦然。 隗泩突然抬手对着城墙之上微微行礼, 谢他方才一箭的救命之恩。 抬头时,却感觉到乐施安的视线,不是落在自己身上而是落在路行渊的身上。 再次想起乐施安当时说的那些话, 抛开他自己都不知道的主子,那么只有一个目的, 就是警告, 警告他,不许伤害路行渊。 那一箭也是。 但望不复相见! 隗泩忽然觉得,同为太子,这或许是乐施安能想到的和路行渊最好的结局。 但是…… [射箭吓唬我是几个意思?] …… 城墙上,乐施安手边放着的箭篓里,插着红黄的箭羽。 “把射箭的人拿下。” 他视线向下,望着被众人围着的路行渊, 脑海里浮现出从前那个孤独的毫无生气的身影。 …… 初见那年,他七岁。随父皇狩猎,路过一处有皇家士兵把守,却寂静得像是没人住的院子。 他问身边的侍卫里面住着什么人。 方才知道离国太子在此为质。 因为好奇,他故意放小鹿冲进院子,这才以寻鹿的名义,第一次见到路行渊。 杏花树下,少年身形消瘦,面容清俊冷淡,安静得不像个活人。 他明明什么都没说,对方便唤了声太子殿下。 太子殿下,四个字,从其他人嘴里说出来,他听到的是尊敬,或是谄媚。 而从面前少年嘴里,他只听到了: 离我远点。 他知道, 如果不来乐丹,对方也该被称呼太子殿下。 可如今是在乐丹,乐丹只有他一个太子。 所以他住在金碧辉煌的皇宫,对方却要被关在这不大的院子里。 他有意接近,刻意相处,却依然只接收到了冷漠又疏离的一句:“太子殿下”。 或许是因为好奇,或许是因为某种奇怪的胜负欲。 他越发的想要走近他。 于是在靠近的过程中,他看着路行渊被辱骂、被唾弃,被像犯人一样困在方寸之地。 他想护他, 直到有一天他意识到,路行渊所承受的这一切都来自他的国家。 他想护他,却护不得他。 所以九年,回答他的依然是一句客道且疏离的,“太子殿下。” 他曾以为任何人都走不近那个孤独之人。 眼下那个人的身边却明晃晃地站着一个少年。 …… 城墙外,使团见两支箭之后没有其他的异动。 忙不迭地接管了马车,恨不得赶紧跑,实在是丢不起这人。 使团认错太子这个事儿,给乐丹边城将士们无聊的生活,又平添了不少乐趣。估摸着能笑到打仗。 路行渊被护着上了马车,隗泩刚要跟上去,却被使团的一个官员给拦了下来。 “随从不得同殿下同乘。” 说话的是离国的炤州刺史张格,官任四品下。 显然他们把认错太子这等愚蠢可笑的事情,怪罪在了隗泩身上。 他们认为是一个随从却走在主子身边,才叫他们认错了人。 “你说谁是随从呢?” 隗泩不乐意,又忽地想到男宠好像也不比随从好到哪去,于是心平气和地道: “那大人给我匹马。” 张格轻蔑地瞥了一眼隗泩, “随从去后面跟着走。” 隗泩左右一张望,官员坐车,侍卫骑马,后边哪有人啊, 让他自己在后面跑? “……?!” 隗泩突然想到了什么,一口答应, “好。” 转身就跳下了马车, [那我赶不上可就怨不得我了。] “上车。” 马车里突然传来一句,隗泩脚步一顿,无声地叹了口气,转身上了马车。 太子发话,自然无人再敢拦截。 一旁秦仲商眼睛一直盯着隗泩,直到他上了马车才一摆手。 不算浩荡的队伍,终于启程向两国交界处赶去。 使团依旧是三辆马车,最前面的马车上,坐着三名使臣。路行渊和隗泩坐在中间一辆上,最后面的马车依旧拉着行李。 此刻最前面的马车内,礼部侍郎秦仲商坐在最中间,面色凝重。 …… 第50章 公子,挺热的 原本秦仲商已与贤王商讨好了一个自认为两全其美的计划。 他上书要求质子必须由乐丹太子亲送边城,以表两国交好之诚意。 贤王则负责半路截杀,然后将罪名强加给乐丹太子。 二殿下承诺贤王,乞丐太子死在乐丹,两国协议被破,他会以离国名义,要求乐丹国主废储另立,方才重订休战协议。 近些年离国愈发强大,乐丹国主绝不会想因此开战。 秦仲商自以为说动了贤王,却不知贤王从不是会信守承诺之人。 但如今显然贤王那头出了岔子。让他们接到了活的太子。 然而这个太子,却与传闻中相差甚远。 奇怪的是那日贤王说起他们的乞丐太子,与传闻中并无大差。 除了一些贬低的话以外,还提及了一个事儿。说是乞丐太子最近染上了男风,养了个小男宠。 第65章 在秦仲商的印象里,男宠就是梦青竹里面的小倌,各个花枝招展,柔弱可欺的模样,举手投足皆谄媚做作。 方才他一直盯着太子身旁的男子打量, 上车时那个无论面对谁都不卑不亢之人,哪里像个男宠? 如今乞丐太子不像乞丐,男宠不像男宠。 他甚至怀疑是不是接错了人,或是被乐丹给掉包了。 本来想着一个病秧子,即便贤王失了手,也不难解决,但见了路行渊之后,不知怎的,他心中莫名慌乱不安。 偏在这时,一旁坐在角落里的那个,还一直用眼神偷瞄他,实在碍眼, “孟大人,有话直说便是。” 秦仲商不耐烦地看过去,想刀人的眼神,藏都藏不住。 孟千承忙低下头,避开秦仲商的视线,不敢与其对视,用蚊子一样细小的声音开口道: “秦大人,下官……下官……” 本次来接太子归国的使团,总共就来了三位使臣,当中官职最大的当属任职礼部侍郎的秦仲商。 这便也可看出离国对这个太子是有多不重视。 另外两个使臣,一个是炤州刺史张格,官四品下。最后一个就是这个孟千承。 孟千承。在三人中年纪最轻,官职最小。 他是今年的科举榜眼,却迟迟未被分配官职,直至朝中择人出使乐丹接太子,他才临时被封了七品小史官。 到任第一天直接上了马车,赶往乐丹。 一路上他处处看两位大人眼色,坐车都走在最角落里,生怕碍了人眼。 这会儿本是依旧缩着肩膀坐在马车里的最边上,正如往常一样,小心翼翼地偷偷观察二位大人的动态,却突然被点了名,一时慌乱说话都磕巴了。 “孟大人,你能不能大点声,跟个蚊子一样。好歹是新科榜眼,竟怯懦成这般模样,说个话扭扭捏捏,成什么样子。” 炤州刺史张格属三人当中最年长,已过不惑。也是整个使团唯一见过路行渊的人。 为人性子直,最看不惯孟千承这唯唯诺诺的样子。 来时的路上,便已奚落了他一路。 孟千承本就低着的头,低的更低了。 他不知该说什么,可他即便低着头,也能感觉两位大人不耐烦的视线,于是怯懦地开了口,把方才心中所想道了出来, “下官曾听闻过关于太子殿下的传闻……” 传闻中的话自是不可出口,他便直接道: “如今得见,太子殿下身姿卓越、气度不凡,实乃天佑大离。如今太子殿下归国,必是良储。” 孟千承不想,他这一路上头一次大声说话,一番肺腑之言之后,两位大人的脸色更难看了。 皇帝总共六位皇子,太子在外为质多年。如今其他皇子在离国早已经有了自己的根基。朝中大臣更是早已经有了自己拥护的人选,哪个听了孟千承这一番话还能高兴的起来。 张格瞧孟千承,当真是越瞧越心烦, “孟大人,殿下若为良储,自是我大离之幸事。不过同是在朝为官,我好心提醒一句。储君之事,岂是你我能妄言的,什么传闻不传闻,皆是无稽之谈,莫要再口出狂言。” 孟千承吓得赶紧闭上嘴,一次的大胆直言,换来的是低得更低的头颅。 遂又往边上挪了挪。 秦仲商突然看向张格问, “张大人入朝多年,当年殿下出使乐丹为质,张大人可有到宫门口送行?” 张格嘴角抽动,好像知道秦仲商要问什么。 而当年太子才八岁,他只见过一眼那瘦小的身影。如今十三年过去,已过了及冠,纵是他有火眼金睛也认不出来。 但如今人已经接了,认错和认不得乃是同罪,都是要掉脑袋的。 “太子殿下为国出使为质,下官岂能不到宫门相送。想当年殿下年仅八岁,其勇气及魄力,令在场所有文武百官及黎民百姓皆为之敬畏。” 谁不知道,当年的小太子同此刻坐在角落里,头都不敢抬的小史官没什么来两样。 说是临危受命都是好听的,不过是临时抓来挡灾的罢了。 到了张格嘴里说的如此好听。 “张大人所言极是,我等能来接殿下归国,实乃你我荣幸。殿下面前好生表现,兴许回去后,殿下还能给张大人加官进禄。四殿下知道了,想必也会为张大人高兴的。” “秦仲商!” 张格险些没压住火气,站起身又坐了回去, “若真有此等好事,你我同来同回,必是也少不了秦大人的一份。二殿下一定无比欣慰。” 二人你来我往,谁也没占着便宜,互相咬了一嘴毛。 角落里孟千承憋闷, 不让他妄言太子殿下,他们却都扯上二殿下和四殿下了。 秦仲商没从这老东西嘴里套出话,嘴上又没占到便宜,越发郁闷。 只是如今若是接太子便接错了,也只能将错就错。 难只难在,二殿下给他的命令是,绝不能让乞丐太子活着回泾安。 ———— 此时另一辆马车上,路行渊突然拉起了隗泩的手, 隗泩一吓,下意识地往后缩,路行渊却更用力一些攥着。 隗泩茫然地看着牵着自己的那只好看的手,白皙纤长,骨节分明。 [今天这人又抽的是哪个方向的风?] 第66章 一口一个泩儿就算了,怎么突然还牵上他手了。 以往配合他演戏,演完都要被他嫌弃地推开,这会儿乐昭映也不在,他是要演给谁看。 此刻他是完全忘了,遇到山匪时,自己牵了对方多久。 他只知道他现在手心都冒汗了, 隗泩尴尬地扯了扯嘴角,抬眼看向路行渊, “公子,挺热的。” “泩儿再忍忍,日头马上就落了。” 路行渊声音温柔得就跟第一天见时候似的, 隗泩浑身一哆嗦, 他到底要干嘛呀? 这也太瘆人了。 他拼命地回想今天有没有哪里得罪了这祖宗,总感觉他马上就要开口说…… “埋了。” “!!!” 历史总是惊人的相似。 隗泩以为自己又幻听了…… 第51章 不疼了? “公子……小人哪里做错,改还不行么?” 隗泩欲哭无泪, 他委曲求全了这么久,不能埋在这儿啊! 这荒郊野岭的,连个伴都没有。 路行渊的手指轻轻摩挲着隗泩的手背,像是没在听,漫不经心的把刚才的话说完, “埋了小黑,就埋不下其他了,所以泩儿得活长一点。” 小黑谁呀? 埋不下谁? 就照他埋刺客那个埋法,哪也埋不下。 这前言不搭后语的,隗泩不知道路行渊到底想说什么。但听到让他活长一点,立马点头如捣蒜, “长一点,只要公子别将小人埋了,小人一定尽力活长一点。” 路行渊好像很满意他的回答,柔声道: “说谎要被割掉舌头。” 隗泩吓得急忙闭上嘴,紧紧咬着嘴唇。 他就知道,路行渊一笑生死难料。 他吓得半死,手心渗出细细密密的汗珠,是因为天热,也是吓的,也可能只因为被路行渊滚烫的大手紧紧的握着。 就说这手是不是也有点太热了。 路行渊却心情格外好, “泩儿可要握紧我的手。” 隗泩试图往回抽手,马车却猛地停了下来。 只听外面有人高喊一声, “有埋伏,保护太子殿下。” 紧接着便是一阵“嗖嗖嗖……当当当……”的声音。 无数支箭从树林中射出,侍卫们挥剑抵挡,还有许多打在马车上。 隗泩心道不好, “不会又是山匪吧?” 他一早就料到,跟着路行渊从乐丹回离国,这一路上必然危机重重,暗杀不断。 整个离国,上到皇上和他另外五个皇子,再到后宫的皇妃,满朝的文武百官。恐怕没一个希望他回去的。 甚至是黎民百姓,听了这么多年传闻,怕是也没几个待见他。 可这动手的也太迫不及待了。 才出乐丹边城五十里不到,就杀上来了。 连喘口气的功夫都不给。 路行渊似乎已经早有预料,淡定得像是个旁观者。 他轻轻抓着隗泩的手, “坐稳了。” 话音刚落,马车如离弦的箭一般射了出去,身后有人叫喊, “殿下!” “太子殿下被掳走了!” “快拦下马车!” “……” 眼瞅着载着路行渊的马车越跑越远,山林中射来的暗箭也停了下来,侍卫们正要追上去,最前面的马车里突然传来一句: “别追了。” 不管是山匪还是哪位大人的杰作,秦仲商都乐得坐享其成。如此一来,他便少了不少的麻烦。 秦仲商扬声道: “太子于归国途中遇刺,下落不明,我等在山中搜寻多日无果,恐凶多吉少。” “回都城复命。” 侍卫们面面相觑,不敢掺言。 秦仲商此行为如此大胆,令一旁的张格大为吃惊,若是回头太子又冒出来可如何是好? 他正纠结着,突然发现车上少了一人。 “孟大人呢?” 他这一说,秦仲商才注意到一直坐在角落里的那个人,不知道什么时候不见了。 实在是孟千承的存在感太低。 连下面的侍卫都没注意马车上是否下来过人。 “走吧。” 一个没用的小史官,进了这深山老林,想来也是没法活着出去,恐怕只能沦落成豺狼虎豹的餐食。 秦仲商一声令下,队伍再次出发。 ———— 隗泩听着叫喊的声音越来越远。 马车在崎岖的山路上疾驰,车身晃得像是要散架了,也颠得他屁股都要开花了。 他握紧断水,掀开窗户上的布帘。 窗外只有飞速向后的树林,未见有人追上来,于是他又迅速转回头警惕地看向车前的门帘。 从门帘随着颠簸露出的忽大忽小的缝隙里,可以看见一角黑色的背影,显然赶车的人换了。 这人要把他们掳去哪? 隗泩眸光一凛,从路行渊的手心抽出手握住剑鞘,在摇晃的马车里努力保持着平衡,缓缓起身。 断水拔出一半,一只大手突然附上他的手背。 路行渊手上微微用力,剑收回鞘,本就勉强站稳的隗泩,失了平衡向后颠去 当当正正坐进了路行渊的怀里。 “这样好一点。” 第67章 路行渊声音温和,滚烫的大手,突然在他的后腰往下的位置揉了一下。 隗泩腾地一下烧红了脸,条件反射地跳了起来。 只听“哐当”一声,他又捂着脑袋蹲了下去。 “你……” 隗泩又羞又恼,脸红得跟猪肝一样,瞪着路行渊。 [你特么的摸哪呢?!] “你不是疼?” 路行渊丝毫没觉得有什么不妥。他只是看着隗泩方才一直坐的不安稳,想来是颠得疼了,他就好心给他揉揉。 他早已经把隗泩定性为他的所有物……宠物。 只不过这事儿,隗泩还不知道。 “!!!” 隗泩两眼震惊, “疼也不能……你……你这是性|骚扰!” 路行渊听不懂他在说什么,只见他转身就去掀门帘。 此时除了车前的黑衣人,周围再无其他人。隗泩也是恼羞成怒后才想到, 此时不正是逃跑的绝佳时机。 掀开门帘他就跳车,管路行渊这个大变态是死是活! 隗泩心中愤然。 门帘掀开,驾车的黑衣人忽地转回头。 隗泩身体刚往前一探,黑衣人一把扯下遮脸的黑布,露出他灿烂的笑容, “大侠,好久不见。” 隗泩动作僵住,连脑袋都宕机了。 面前远山还在看着他傻笑,他却恨不得一拳头糊上去。 隗泩扯出了难看的笑容,抬手用力拍了拍远山的肩膀,咬牙切齿地道: “是啊,好久不见。” “吁。”远山勒住缰绳,马车停了下来。他回头从隗泩身旁的缝隙看向马车内的路行渊, “公子,人都甩掉了,天也快黑了,今晚怕是要在山里将就一晚。” “好,先等迟雨。” 路行渊说完,一把将蹲在门帘边的隗泩给拽了回去。 远山见状,嘴角勾起一抹暧昧的微笑, “公子,我先去附近查看,找找适合过夜的地方。” 说着跳下了马车。 隗泩生无可恋地跌坐在车板上。 怪只怪他反应太迟钝, 错失良机啊! 路行渊瞧着他一脸懊恼的模样,俯身凑近了问: “不疼了?” 隗泩刚要恢复平常的脸,腾地一下又红了起来。 第52章 不会是被人下药了吧 “不疼了?” 明明普通的三个字,隗泩怎么越听越觉得不对劲儿。 路行渊的脸凑得很近,冰冷的眸子里难得地透出一丝温柔,嘴角也挂着的淡淡的微笑。 鉴于以往的经验,隗泩可以肯定, 路行渊变温柔,绝对不是什么好兆头! 自从出了乐丹,路行渊就越发奇怪。 不仅一口一个泩儿地叫,看他的眼神也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以前多少有点嫌弃,现在像是…… 雄鹰盯着兔子?猫看着老鼠?他看着他们家阿宝?(阿宝是他养的哈士奇) 隗泩不太确定。 不管是哪种他都被路行渊看得直冒冷汗。 “公子……” 他扯了扯嘴角,实在装不出个笑容来, “公子机智过人,原来公子早有安排。我说怎么好几日都不见远山和迟雨,还担心他们……” 隗泩干笑两声,试图找寻话题,转移路行渊的注意力。 说到一半,却发现路行渊的眸子突然冷了下来。他不知道自己又说错了什么,后半句卡在喉咙里,不上不下。 “你担心他们?” 路行渊紧紧盯着隗泩的双眼。 “……?” 隗泩被盯得打了个冷战, 远山和迟雨不在的那几天,他每日都提心吊胆。 他俩就是他的安全感。 关乎他的小命,他能不担心么。 “是啊,远山和迟雨是公子的暗卫,和我一样,誓死守护公子。他们在才能更好地保护公子周全。” 隗泩总是下意识地不断强调,自己只是想要保护路行渊的安全。 却不知他越是如此,就越能激起路行渊内心的某种恶趣味。 “你和他们不一样。” “他们只负责我的安危,并按照我的吩咐杀人,但泩儿……” 路行渊稍一停顿, 隗泩心脏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泩儿是我的男宠,要一直留在我身边。” [怎么又是男宠了?之前不还叫夫……] [呸呸呸呸!] 这是名分的问题吗? 这是名节的问题! 隗泩在心里扇了自己好几巴掌。 突然有个恐怖的想法迎上心头, [这个大反派不会真看上我了吧?] 然而, 这个想法仅仅维持到了天黑。天黑之后,就被路行渊亲手击碎了。 “下车。” 马车在森林里停住,路行渊递给隗泩一件薄薄的外衣,然后貌似委婉实则毫不留情地道: “今夜委屈泩儿睡草地上,下去吧。” “……?!” 隗泩诧异, [知道委屈你倒是别赶我?] [就是男宠也不能这么对待呀?] 隗泩想把衣服甩路行渊脸上,大声说: [要下你下!] 说出口却变成了, “不能不下吗?” 他小心翼翼地问, 第68章 那草地是人睡的么? 然而他只接收到了路行渊淡淡的微笑,和不容置喙的目光。 隗泩擅自理解为:你说呢? [好,算你没人性。] 他敢怒不敢言, 抱着衣服,委屈巴巴地下了马车。 到门口还回头想争取一下, “公子真不能……” 对上路行渊不耐烦的眼神,立马抱着衣服走了。 迟雨已经回来了,和远山分别休息在旁边不同的两棵大树上。 隗泩把外衣服铺在草地上,气鼓鼓地蜷缩着躺在上面。 这狗东西, 没人性! 神经病! 地面又凉又湿,湿气好像能透过布料钻进骨缝,躺在上面如被针扎,十分难受。 两个时辰之后, 此时已到午夜,卸下重任的马都睡着了,隗泩却还在那翻来覆去。 他望着树缝中璀璨的银河,感叹着古时候的大气环境,然后开始数星星, “一千三百八十二、一千三百八十三……一千三百……” 一只不知道是什么的鸟从视线里飞过。 隗泩眨了下眼睛,喃喃道: “你也被赶出来睡草地了?” 转瞬, 数到多少来着? “一、二、三……” 午夜漆黑的森林里,远处时不时传出狼嚎声,和夜枭婴儿哭泣般的鸣叫。 一阵夜风吹过,树叶沙沙作响,隗泩不由得又打了个哆嗦, [忍不了了!] [真忍不了了!] 隗泩腾一下从地上坐起。 幽怨地瞪着马车。 马车从马身上卸下来后,固定在旁边一块大石头上。此时那车上一点动静都没有。 路行渊应该睡着了吧? 隗泩起身,放慢脚步,轻手轻脚地向马车靠近过去。 他就悄咪咪地到马车前面的驭位坐着眯一会儿,绝对不打扰路行渊睡觉,等天亮之前,他再跳下来。 神不知鬼不觉。 完美! 隗泩如是想着,不一会儿就挪到了车边。 树上,迟雨眸光一凛,就要下去拦人。 远山见状,赶紧跳过去,将迟雨按回了树干上。 黑暗中,远山感觉到迟雨在瞪他,他全然当做没感觉到,笑眯眯地小声道: “天要下雨,娘要嫁人。拦不住的。” “习惯就好。” 远山煞有其事地拍了拍迟雨的肩膀, “走吧,咱俩远点,免得听了什么不该听的声音。” 下面,隗泩蹑手蹑脚地爬上马车驭位,大气都不敢喘。 看一眼一动不动的门帘,缓缓转身坐了下去,后背小心翼翼地靠上车身。 坐在这儿比睡草地上强多了。 隗泩长长地舒了口气,缓缓合上了眼睛。 就在他闭上眼的瞬间,身后的马车里,突然伸出一只大手,一把将他拉了进去。 他甚至来不及叫喊,整个人就被一个滚烫的身体压在了车板上。 隗泩惊恐地睁大双眼。 马车内漆黑一片,黑暗中他看不见对方的模样,却能感觉到穿过布料那异常滚热的体温。 “公子?” 隗泩声音颤抖,他的双手被死死按着,滚烫的呼吸扑在耳根,隗泩不由得浑身一颤。 他知道对方是路行渊。 一向情绪不外露的一个人,此刻身上散发着浓重的与以往都不同的危险气息。带着强烈的压迫感,和侵略性。 隗泩下意识地求饶, “我知错了,公子你放开我,我这就下去。” 黑暗中没有回答,只有路行渊的喘息声,滚烫的脸颊贴在他冰凉的肩颈上,蹭了蹭。 蹭得隗泩心颤, “路行渊,你……你不会是被人下药了吧~” 不怪他有这般危险的想法,实在是…… 小说里惯有这类的情节啊! 第53章 你家公子要死了 可是出了边城,在路行渊身边的就只有他自己。 没人有机会给路行渊下药呀? 隗泩疑惑不解。 路行渊此刻全部的重量都压在他身上,他快喘不过气了。 却动动不了,挣挣不开。 滚烫的脸颊贴在颈侧,烫得他心头颤抖。总感觉下一刻,路行渊就要咬上他的脖子吸血。 隗泩偏着脑袋躲也躲不掉。 挣扎着费力地动了动, “公子,你是不是被……呃……” 话未说完,喉咙却陡然一紧。 手腕被松开的同时,隗泩被死死地扼住了脖子。 “呃……路……” 声音被堵在喉咙里。 隗泩抓着路行渊的手臂,从掐到打,那只大手始终未有丝毫松开的迹象。 [我要被你掐死了路行渊!] 他在心里呐喊,却发不出一丝声音,手上的力气也紧随着一点点的流失。 如此下去,不出五分钟,他必死在路行渊里。 隗泩憋得双眼充血,说不上心里是什么感觉。 黑暗中陡然传来一句: “你是谁?” 低哑的声音,仿佛在压抑着某种痛苦,极力控制着好不容易找回的一丝理智。 听见路行渊的声音, 隗泩拼命拍打着对方的手臂,试图让路行渊找回更多的理智。 至少意识到自己正掐着他的脖子,他根本回答不了他的问题! 第69章 然而脖子上的手并未松开分毫。 周围黑的伸手不见五指,隗泩却能感觉到有一双眼睛正死死地盯着自己,充满杀气。 路行渊要杀了他! 隗泩不知哪里来的力气,一拳就挥了上去, 只听闷闷的一声响。 他喉咙上的大手力道缓缓松开了。 “呵咳咳咳……” 终于重获空气,隗泩咳个不停。脖子疼得像是要断了,双眼直冒金星。 “小兔子?” 隗泩一拳把路行渊给打得多找回了那么一点理智。 路行渊恍惚地侧身从隗泩的身上翻了下去。 小兔子又是什么鬼? 感觉到身上的重量消失,隗泩还没咳完,起身就要跑。 腰上却一紧,瞬间又跌了回去。 路行渊收紧手臂,将隗泩禁锢在怀里。滚烫的呼吸再次打在他的耳际, “谁让你过来的?来了就不能走。” 隗泩肠子都悔青了。 他不过就想在驭位上坐着眯一觉,怎么就变成了现在这个局面。 早知道他宁愿在草地上数一晚上的星星。 此刻情绪外放的大反派比他说“埋了”的时候还要吓人一百倍, 整个车里都充斥着危险的气息。 “公子你病了,我去叫远山。” 隗泩声音沙哑且颤抖,被路行渊掐得只能发出细小的声音。 话音未落,却又感觉肩膀骤然一疼, “嘶。” 隗泩能感觉到皮肤被牙齿生生咬开的疼。 路行渊竟咬住了他的肩膀! 救命啊……远山……” 你家公子要吃人了! 细小的声音,穿不出车壁,却能传进路行渊的耳朵里, 于是肩上的牙齿又向肉里陷进去。 淡淡的血腥味渐渐弥漫在整个车厢里,好像但凡他敢再说一个字,立刻就会改成咬断他的脖子。 隗泩一动也不敢动,紧紧闭着嘴,不敢发出任何声音。 路行渊身上的温度,透过衣服,滚烫得灼人。 隗泩原本躺在草地上而湿冷的身体,此刻像是被火包围着,他轻轻一动,路行渊就搂得更紧。 痛苦的喘息声,响在耳边。 隗泩不确定路行渊是怎么了,但他同样感到无比的煎熬。 被咬着的肩膀和脖子都很疼。 时间仿佛被刻意放慢。 造孽啊!怎么就惹上这么个主儿?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感觉咬着他肩膀的人松开了嘴,呼吸渐渐变得平稳。 他听见耳边细小的声音含含糊糊地说着: “姑姑,小黑死了……” 毛茸茸的脑袋往他怀里钻了钻,像个做了噩梦的孩子,脆弱不安地寻求慰籍。 隗泩鬼使神差地抬手,轻拍着路行渊的后背。 半晌,路行渊竟真的安稳了下来,渐渐的体温也一点一点下降。 隗泩的神情刚缓和下来,不一会儿又提了上去。 路行渊的体温一直在降,已经低过了人体正常的体温。 “远山……” 他想喊人,却依旧只能发出细小的声音。 并且只要他一动,腰上的手臂就会下意识地收紧,像是生怕他跑了一样。 ———— 这一夜格外漫长, 当天光从门帘的缝隙透进车厢,隗泩仍睁着通红的双眼睛,空洞地望着车棚顶。 要命了! 这人沉得要死! 半个身子趴在他胸口,压得他喘不过气,手臂还铁钳子一样勒住他的腰。 啥好人能睡着觉啊! 而且昨夜滚烫的身体,从温度开始下降好像就停不下来。 他原本以为路行渊是被下了那种药,可是此刻路行渊身体凉得跟个冰块一样。 要不是他能感觉到路行渊的呼吸,他甚至要怀疑,趴在他胸口的是具尸体。 车身微微晃动,远山跳到驭位上, “公子、大侠,咱们该赶路了。” “远山……” 远山听见了车厢里传出细小的声音, 于是伸手掀开门帘,才探头进来,就被眼前的景象惊得退了出去。 难怪时间到了他家公子还未唤他,原来是昨晚累着了,还在睡。 他方才只扫那一眼,就见两个衣衫不整的人,相拥着躺在车里。 远山捂着嘴偷笑。 “属下不是故意偷看的。公子呀,虽然时间不早了。但你们休息一会儿再赶路,也不是不行。” 隗泩盯着车棚顶,无奈地叹了口气。 他尽量从嗓子里发出更大的声音,却依然沙哑且跟蚊子声一样大小, “远山,你进来,你家公子要死了。” 好在远山耳力不错。正要跳下去,闻言悚然一怔,转身再次掀开门帘。 定神细看, 只见他素来优雅且生人勿近的公子,头发散乱脑袋枕在隗泩的胸口,手脚并用地将人禁锢在怀里。 再看隗泩,脖子上青紫的指痕触目惊心,肩膀上更是晕开了一片刺眼的红色。 远山猛地心头一震, “坏了,昨天是夏至!” 远山急忙进来,拉住路行渊的手臂,想将他从隗泩的身上拽起,可昏睡中的路行渊却死死地抱着隗泩不肯松手。 远山转头喊迟雨, “迟雨,你快来,昨日是夏至!” 第70章 树上的迟雨本来面无表情地削木棍,听到夏至两个字,手里的木棍一扔,转瞬跳到了马车上。 一进车厢,他也被面前的景象惊住了。 第54章 谁家反派这么惨呀 近日忙于布置陷阱,竟然将这么重要的日子忘了。 迟雨看着车厢里的惨状,他的震惊却在于, 隗泩竟然还活着。 他们公子在极度痛苦下,没有杀了隗泩,甚至将他紧紧抱在怀里。 犹记得当年,他刚做公子暗卫不久, 若不是他功夫好,就死在那个夏至夜了。 迟雨的视线落在路行渊的衣襟上,未见上面有血, 再看隗泩,头一次目光里没有厌恶和嫌弃。 他不得不承认, 眼前这个人,做到了他和远山都做不到的事情。 公子是头一次在夏至夜没有伤害到自己。 迟雨回过神,和远山一起将隗泩从路行渊的怀里解救出来。 隗泩感觉整个人都要散架子了,像是被麻绳绑了一夜,胸口还压着大石头,骨头都要碎了。 还有他的脖子、喉咙和肩膀, [真的太疼了~] 远山和迟雨的表情异常严肃。 他们将路行渊翻了过来。 此刻路行渊的脸色比平时还要惨白,甚至白得发青。 远山毫不犹豫地一把扯开了路行渊凌乱的衣襟。 隗泩躺在路行渊边上,才刚艰难地侧过头,视线刚好落在陆行渊的胸口, 只一眼,他心里便咯噔一下。 昨夜紧贴着他的异常炽热的胸膛, 上面布满着触目惊心的伤痕。 不像是鬼泩这副身体上的刀剑疤痕,路行渊胸口的伤痕相对要浅,却密密麻麻、交错层叠。 像是……用手抓的! 隗泩不由得心颤。 远山紧皱的眉稍稍放松,表情却依然是隗泩从未见过的严肃。 隗泩盯着路行渊胸口的上疤痕,突然注意到抓痕的边上,左胸的上方,还有一个似乎是被烫伤的印记,被衣服挡了大半, 他尚未看清,远山便将路行渊的衣襟合上了。 远山十分熟悉地从路行渊的身上翻出一个小瓶子, 当什么也没倒出来的时候,抬头和迟雨对视一眼,表情变得更加紧张。 只见远山迅速从马车椅子下翻出一个方形的木盒子,打开,从里面一堆小药瓶里拿出一个,掏出药丸塞进路行渊嘴里。 之后两人便目不转睛地盯着路行渊,满脸紧张。 隗泩张了张嘴, [就没有人来管管我吗?] 直到路行渊的脸上渐渐浮现出细微的血色,远山松了口气,才终于注意到了隗泩。 “天哪!大侠!你没事儿吧?” 他急忙将隗泩扶起来,靠在边上。 隗泩给了他一个“你看我像没事儿吗?”的眼神。 艰难开口吐出一个十分常见的字, “水。” 昨夜路行渊掐的太用力,他现在细微的喘气都疼,没法大声说话。 上辈子也不知道造了什么孽,遇上这么个祖宗。 远山迅速翻出水囊,递到隗泩嘴边, “大侠,对不住,怪我和迟雨忘了昨日是夏至,如若不然,定会拦着大侠,不让大侠上马车的。” [你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 隗泩借着远山的手,小口地喝了两口水,眉头都要打成结了。 [咽水都好疼~] 不过至少嗓子舒服了一点点。 隗泩缓了缓,才又开口用细小的声音问: “夏至……是什么特殊的日子?” 远山面色恢复了凝重,如他所料地道: “夏至是公子毒发的日子。” 刚才他就注意到,远山和迟雨一直提到夏至,结合昨夜的遭遇,便也想到应到是如此。 “是周婶下的毒?” “他能解我身上的毒,自己的毒为何不能解?” 隗泩不解, 不管是初次把他捡回去,还是吃过周婶的菜。路行渊明明都替他解了毒。 远山眼中浮现出愤恨, “不止,不止是周婶下毒。” “府上也不止来过周婶一个厨娘,每一个皆是细作。他们在公子还是孩子的时候,就在给公子下毒。” “公子也不是出生就会医术。” “待公子熟读医书,毒素在公子身体里日积月累,早已经根深蒂固。” 隗泩听得心口莫名揪痛, 每一个…… “是不能解了吗?” 远山摇头, “不知道,公子明知有毒,依然吃着周婶他们做得饭菜,每天都有新的毒进入公子得身体。公子说那点毒对他来说已经没有作用了。 “可一到夏至冬至,还是会如此反复。” “犹如百蚁灼心。” 隗泩震惊得说不出话, 当路行渊还是孩子的时候,当迟雨和远山还没有出现在他身边的时候,他无力自保,只能隐忍着,明知饭菜有毒依然要吃下去。 隗泩垂下眼帘,视线落在路行渊紧闭得双眼上。 想起昨晚失控的路行渊,他此刻仍心有余悸。 百蚁灼心! 听起来便很痛苦,可没有切身体会,谁又知道到底是多么痛苦。 每个夏至和冬至,他是如何挺过来的呢? 第71章 隗泩心中说不出来是什么滋味, [谁家大反派这么惨呀!] “大侠,我给你上药。” 远山敛去眼底悲伤的情绪,从木盒中拿出一个小罐的药膏。手指剜了一块,轻轻地抹在隗泩脖子那片青紫上面。 正要揉开,手腕突然一紧。 远山扭头,正对上路行渊冰冷的视线。 “出去。” 轻轻的两个字,远山放下药罐转身就溜。 过了夏至夜,公子还是公子,对别人狠对自己也狠的公子。 今日迟雨也未犹豫,一个闪身跟着出去了。 只有隗泩动作太慢,他刚起身,就被路行渊给拽住。 “坐下。” 隗泩心脏突突跳, 方才的心疼和愤愤不平瞬间被惊恐所替代。 昨夜的事情历历在目,路行渊差点没将他给掐死! 而现在,路行渊又将他拽回来按在座位上。 比平时还要惨白的脸色阴云密布。晦暗的眼眸,落在他青紫的脖子上,昨夜黑暗中感受到的炙热、杀气以及痛苦皆消失不见,只剩一片深不可测的汪洋。 隗泩突然觉得委屈, [看什么看?!] [你掐的!] 第55章 还是你狠呐远山,这把团灭 路行渊拿起小药罐,手指剜了一块药膏,冰凉的触感落在隗泩脖子上深紫色的淤青。 隗泩不禁打了个寒颤,昨夜的窒息感仿佛还留在上面。 他本能地想要闪躲。 路行渊却死死按着他的肩膀,叫他动弹不得。 “我……”他想说他自己来。 路行渊按下了他伸出的手,粘着药膏的手指,轻轻地在他脖颈上将药膏揉开。 冰冰凉凉的触感很舒服,感觉连嗓子都不那么疼了。 既然拒绝不了,隗泩干脆就不拒绝了。 [反正他是罪魁祸首,上药是他应该的。] 给脖子上完药膏,路行渊伸手就去扯他衣服。 隗泩悚然一惊, “你干嘛?” 声音没控制住大了,嗓子一疼,他痛苦地捂着脖子,闭上了嘴。 “我看看伤口。”路行渊声音很低。 隗泩紧紧抓着衣领, [你特么自己咬的牙印,你不认识啊!] 他心里咆哮, 路行渊抬眼,才一对上视线,隗泩瞬间就放开了手。 造孽呀! 他本就怕路行渊,经昨夜一遭,现在对路行渊的畏惧又扩大了一倍。 他任由路行渊扯开自己的衣领。已经干了的血迹粘在伤口上,衣服一扯,带来一阵钻心的疼, 隗泩倒吸一口凉气。 路行渊手上动作立马顿一下。 他拿起旁边的水囊,用水打湿伤口上的布料,再轻轻地将其从伤口扯下来,动作异常轻柔。 隗泩咬牙忍着,即便是曾被刺穿过肚子,即便路行渊的动作很轻了,他依然感觉好疼。 当隗泩肩上两排整齐的暗红色牙印露出来,鲜血再次流出。 路行渊墨色的眸子暗了又暗。 他险些在没有意识的情况下,亲手杀了他的小兔子。 对路行渊而言,夏至夜和冬至夜的痛苦皆不算什么,只有痛苦才让他觉得自己还活着。 可看着眼前被他伤成这般模样的小兔子。 路行渊第一次动了给自己解毒的念头。 虽然这也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车厢里的空气仿佛变得稀薄,隗泩屏息任由路行渊给他上药。 药粉洒在伤口上,疼得他眼眶都红了。 路行渊动作轻柔地给隗泩包扎完,直接扯下隗泩粘满血污的外衣,顺着窗户扔了出去。 随后又将自己的衣服一并脱下扔了出去。 车外的远山看着接连被扔出的衣服, “公子这……” 他有些担心地壮着胆子道: “公子,大侠有伤在身啊。” 隗泩听着远山的话,超级想冲出去,捂住他的嘴。 [这个远山,一天到晚脑袋里尽装些什么废料!] 他一个走神,路行渊的大手就扯下了他的腰封。 “!!!” 路行渊像是知道他要说什么,没等他开口,就低声道: “脏了,换衣服。” 隗泩苦着一张脸,抓紧自己的衣襟,用他沙哑的声音,小声道: “我自己换!” 路行渊手上的动作停了下来,转身拿出两套衣服,一套递给隗泩。 隗泩忙将衣服抱住。 眼看着路行渊解开衣带,他慌忙地背过身,手忙脚乱地将衣服换上。 两人背对背地换完衣服。 迟雨重新套上马车,继续赶路。 坐在摇晃的马车上,隗泩的脖子和肩膀依然很疼。 远山和迟雨也换了普通的衣裳,一起坐在马车的驭位上。 倒是不得不佩服路行渊。 若是跟着使团一起回离国,不止目标大,路线也是固定的,等同于站在太阳底下等着人来刺杀。如今他们脱离了使团,离国又没人认识路行渊,跟隐身了没什么区别。 马车行出不远, 隗泩莫名感觉车里憋闷,主要是路行渊的视线一直盯着他,盯得他发慌。 拉起窗帘看向外面, 视线落在树旁的一堆小蘑菇上。 隗泩双眼一亮。 第72章 回头用他沙哑的小声问: “公子饿不饿?小人去摘蘑菇回来给公子做汤喝可好?” 隗泩的思想跳脱的令路行渊意外。 瞧着隗泩兴致勃勃得模样,他微微点了点头。 见路行渊点头,隗泩兴高采烈地掀开门帘, “远山,一起采蘑菇呀!” 远山回头看向车里端坐的路行渊, 听见“去吧。”两个字,脸上瞬间乐开了花。 马车停下,俩人跳下去就往林子里去。 林子里蘑菇很多,第一次采蘑菇的俩人无比兴奋。比赛一样,不出一炷香的功夫,一人用衣摆兜着一兜子的蘑菇回了马车边。 远山炫耀地给迟雨看, “迟雨你快看,我采这么多好看的蘑菇!” 比远山晚一步回来的隗泩,听见远山用“好看”两个字来形容蘑菇时,便瞬间有种不祥的预感。 他探头往远山怀里一看,不自觉地说出了那句, “红伞伞,白杆杆,吃了一起躺板板……远山呐~” 远山不明所以地扭头: “大侠,这是什么歌谣?” 隗泩干笑两声:“我家乡的歌谣。” “这歌谣有意思,唱的是这个蘑菇?” 远山看着怀里红彤彤的蘑菇伞,雪白雪白的蘑菇杆, “你看它多鲜艳,多好看,我特意采了许多。” “大侠,歌谣后面那句吃了一起躺板板,是说吃饱了好睡觉的意思吗?这个蘑菇一定很好吃啊!” “非也非也。” 隗泩摇头,看着远山怀里那五颜六色的蘑菇,都瘆得慌, “意思就是你要给我们全送走。” “还是你狠呐远山,这把团灭。” 远山没听懂他说什么, 隗泩用通俗易懂的两个字总结, “有毒!” 远山一惊,笑容瞬间僵在了脸上, 红彤彤的怎么能有毒呢? 他看着怀里的蘑菇,竟还有些舍不得, 那这个花的呢?还有这个像蝴蝶的……” 隗泩扯了扯嘴角,笑的很难看, “我没被你家公子掐死,你就非要给我毒死不可是吧?” “你可快扔了吧!” 隗泩将怀里的蘑菇往车上一放, “无妨,怪我没告诉你。这些也够吃的。迟雨,你能去生火吗?” 迟雨看着蘑菇也有些饿了,于是便没在意隗泩使唤他。 他从车里取出个陶罐,又捡了些枯枝,用石头简单垒起个架子。做完这些,又去小溪上游打了水,还顺道叉了几条鱼回来。 迟雨轻功极好,插鱼的技术也是一绝。来去很快,不足一盏茶的功夫,蘑菇汤煮上了,鱼也串上了烤。 隗泩毫不吝啬地用他沙哑的声音夸赞, “迟雨你太厉害了!” 香气很快飘了出来。 隗泩盯着陶罐煮着的蘑菇直流口水, “迟雨,熟了没?” 第56章 埋了 迟雨用洗干净的小木棍搅和着陶罐里的蘑菇汤。 蘑菇汤鲜香的味道越来越浓。 隗泩和远山在边上像是等着开饭的两只哈巴狗,直流口水。 迟雨瞥了一眼,盛了两碗递了过去。 隗泩犹豫了一下,一手端着鲜香的蘑菇汤,一手攥着插着烤鱼的木棍,来到马车边。 “公子,汤好了,你先尝尝,还有烤鱼。” 隗泩献宝一样地等着路行渊来接, 门帘掀开,路行渊的视线落在隗泩手里的那碗汤上,抬头见远山和迟雨已经迫不及待地喝了起来,他便未多言,只是接过了烤鱼。 隗泩看着手里的貌似被嫌弃的蘑菇汤,心说,你不喝我喝。 端起碗送到嘴边, 只听路行渊平静地道: “你既知那红蘑有毒,却只知道那红蘑有毒。你家乡的歌谣便只有那一首吗?” 路行渊看着隗泩端着的碗里冒热气的蘑菇, “褐色的吃了会腹泻不止,灰紫色的会看到已死都得故人,三角形的那个……” 隗泩手一抖,手里的碗险些掉下去。 路行渊说到一半,他猛地转过头,发现那边那两个已经一人喝了一大碗。 “公子!他俩……” 他转回头望向路行渊, 路行渊声音淡淡: “死不了。” 然后不消片刻,隗泩就看着迟雨和远山坐在地上抱头痛哭。 一个嘴里不停喊着:“娘、弟弟……” 一个不停喊着:“公子。” 没一会儿才刚抱头痛哭的二人,突然又大笑了起来。 隗泩张了张嘴,十分内疚, 毕竟他刚说完远山。 但他想不明白, [不应该呀?] 山村婆婆给他煮过,就是长这个样子的。 他采的时候特别注意了。 难道没煮熟? 隗泩苦闷,不放心地侧回头望向路行渊, “公子,他俩这样真没事儿吗?” “没事儿,一会儿呕出去便好了。” 路行渊眨了下眼,好像他也喝了那蘑菇汤一样,竟然产生了幻觉。 他仿佛看见树旁有一个骨瘦如柴的男孩儿抱着肚子倒在地上,嘴里不停叫着姑姑。那妇人轻轻拍着他的背说, “殿下,呕出来就好了。” 第73章 …… 经此一碗汤, 迟雨看隗泩的眼神再次回到了以前。 隗泩吓得直往路行渊身后躲, “我不是故意的,我采的时候认真辨认了。可能是没煮熟?” “错还在我了?” 迟雨剑都拔出来了,路行渊一个眼神,不忿地收了回去。 “他一定是给公子下了降头。” 迟雨坐在驭位上小声嘀咕。 远山刚吐完脸色也不怎么好,用极小的声音劝道: “迟雨呀,有点眼力吧。明明是咱们公子抓着人大侠不放。” ———— 日落西斜, 两天一夜没睡的隗泩靠在车板上合着眼,车身摇摇晃晃像摇篮车一样,没一会儿他就睡着了。 路行渊面色微沉。 十几年过去,再走一次走过的路,一些尘封的记忆便又涌了上来。 不胜其烦。 摇晃的马车猛地一晃,突然停了下来, 睡着的隗泩身体前倾,路行渊长臂一伸,稳稳地将人接住,又轻轻地将人扶着靠在了自己的肩头。 “远山!”路行渊语气明显不耐烦。 “公子,车前好像有……个人。” 远山不确定。 山路崎岖狭窄,天色渐暗。 路中间横着一个黑乎乎的东西。 未靠近时,远山以为只是一个土包。直到看见上面萦绕的蝇虫,他才急忙勒住缰绳,尚且以为是山间野兽的尸体。 定睛一看,远山和迟雨面色都变了。 那是个人! 趴在地上的人,从头到脚裹满了污垢淤泥,乌漆嘛黑的几乎和地面融为一体。 这人只有下身仅用一块麻布围着。裸露在外的皮肤皆被淤泥杂草裹着。十分仔细地看,才能看见淤泥下满是溃烂化脓的伤口,里面甚至有蛆虫蠕动。 头发裹着稀泥,脏乱地粘在脸上,看不出面貌。只有那双空洞的眼睛,无望地半睁着,一动不动。 远山还发现,这人没有右手。 是从手腕断开的。 断口错乱不齐,不像是刀剑等利器砍断的,更像是用石头之类的钝器生生砸掉的。 光是想象就能知道那该有多疼。 远山和迟雨的脸色越发的不好看。 此时他们行到的是几国的交界处,前方的离国,身后是乐丹。左边是最擅长骑射的马上国度——驰疆,右侧是荒蛮的匈人之国——芜国。 匈人野蛮,且最具兽性,似是没有进化完全的野兽。饮生血吃生肉,也是奴隶制度最强的国家。 匈人时常从周边国家买卖奴隶。他们将奴隶视为牲口,以虐待奴隶为乐。 以往这些都是听说, 如今却是亲眼得见。 地上这人,看着貌似就是芜国逃出来的匈人奴隶。 想来定是不堪折磨,为了逃出来,不惜砸掉自己的手。 隔着这么远的距离,都闻到了他身上散发出来的恶臭。 比茅房里的味道还要熏人。 远山和迟雨皆以为地上的人已经死了。 “唉!好不容易逃出来,却死在这荒山野岭。” 远山话音未落,地上的人却忽地动了一下。 “公子,人还活着!” 远山忙转头道:“好像是匈人的奴隶。” 路行渊小心地将怀里的隗泩靠在马车上,起身掀开门帘。 没了门帘的遮挡,恶臭扑鼻而来。 墨色的眼眸更沉,他下车时顺手抽出了迟雨腰间的佩剑。 当一双干净得几乎一尘不染的鞋尖出现在面前时,地上空洞的双眼动了动,几乎被淤泥糊住的嘴巴微微张开, “啊啊啊……” 伴随着一股接着一股的浓稠的血浆一起,细小的声音从嗓子眼里发出。 他的舌头被拔掉了。 “啊啊啊……” “啊啊啊……” 那声音在寂静的山林里回响,格外瘆人,听得人寒毛直立。 路行渊垂眼,森寒的视线不见一丝波动,抬手一剑刺穿那人的心脏,没有丝毫犹豫。 “……啊啊。” 声音戛然而止, 地上的人嘴角上扬出一个诡异的微笑。 路行渊转身回到马车上,路过迟雨身边时,撂下两个字, “埋了。” 第57章 公子是买家? 迟雨没有片刻犹豫,跳下马车,拔下自己的剑,拎起地上的尸体就走。 驭位上远山表面淡定,心中却久久不能平息。 这是他第一次见匈人的奴隶。 也是他们公子第一次亲自动手杀人。 路行渊回到车厢,看见仍在熟睡的隗泩时,眼底的寒意散去了一些,再度将人靠在自己肩上。 那“啊啊啊”的声音回荡在他耳边,渐渐的变成了, “杀了我……杀了我……” 隗泩睡得迷迷糊糊,好像听见谁说什么匈人、奴隶,没太听清,动了动在路行渊怀里找了个舒服的姿势继续睡了。 不久,马车行至岔路口,车厢里传来路行渊低冷的声音, “走关城。” “公子,走关城吗?”远山确认了一遍。 “关城。” 路行渊声音很低,像是怕将人吵醒,眉眼间却闪过一丝狠戾。 远山不解,明明另一条路更近,且也不会遇上使团。若是走关城就需要绕个大远,多出一两日的路程。 第74章 他心里想着,却没敢多问。 掉转马头,向着去往关城的岔路口驶去。 ———— 马车四日后到达了离国的边城之一,一座不算大的城池——关城。 临近城门, 马车里隗泩将手伸到路行渊面前, “公子,你给我把把脉,我这嗓子怎么还不好?” 他脖子上的淤青已经消的差不多了,嗓子却依然沙哑。 隗泩担心自己是不是伤了声带之类的,现在的声音他自己听着都难受。 路行渊瞥了一眼送到眼前的手腕,并未抬手,只低声道了一句: “话太多。” “?!” 隗泩愤愤地收回手, [你不看就不看,还嫌我话多。] 远山见状拍了拍隗泩肩膀安慰道: “大侠别伤心,公子是说,大侠话说太多,嗓子才好的慢的。” “跟他俩比,我话确实多。” 隗泩说着摸了摸自己喉咙, “还是我水喝的太少。” 天气闷热,他们带的水眼瞅着要见底。 好在前面就是能进城了。 不一会儿马车就到了城门口。 城门士兵意外地热情好说话,随便问了一句来意,他们就以商贾身份进了城。 隗泩正想着找个茶楼喝壶凉茶, 一入城,却愣住了。 不止隗泩,远山和迟雨也蹙起了眉头。 这关城实在古怪。 城外郁郁葱葱,生机盎然,城内却黄土飞尘,毫无生气。 正值晌午,烈日当空,空旷的大街,家家大门紧闭,连个摆摊的小贩都没有。 一户人家突然冲出个孩子,紧跟身后的男子冲出来,一把将孩子抱起,捂住孩子的嘴,慌慌张张地张望了一眼就往回跑。 瞥见他们的马车,更像是见了鬼一样,门关的“哐当”一声, 声音响彻整条街道。 片刻,街上再次恢复了死寂,只有门板摇晃。 “公子、大侠,坐稳了,此处古怪,我赶快一些,争取尽快离开这里。” 远山话才说完,扬起的马鞭还未落下,却听身后车里传来路行渊的声音, “停车。” 驭位上,远山和迟雨对视一眼, 平素他家公子最讨厌多管闲事,今日是怎么了? 二人不敢问,靠边停下马车。 车上隗泩也纳闷,他只是感觉从进了城开始,路行渊周身散发出来的气场,就格外瘆人。 他一直在车上不敢出声,生怕一个不小心,又触了路行渊的霉头。 脖子上的印子快消了,肩膀上的牙印可还在呢。 马车停稳,路行渊下了马车,隗泩本不想下去,却被路行渊看了一眼,溜溜地跟了下去。 四人走在空旷的大街上,四下无人,路行渊走在前面不急不缓慢。 隗泩紧紧跟在路行渊身边,总感觉到有无数双眼睛在正偷偷地盯着他们。 远山牵着马车,马匹莫名躁动不安。 迟雨握紧手里的剑,视线警惕地扫过每一个视线的来源处, 墙的拐角、门缝里,或者是窗户的后面。 走出不远,路行渊停了下来。 隗泩抬头一看,是一家叫万茗香的茶楼。 茶楼的牌匾挂着网灰,店门敞开着,能看见里面有几张破旧的桌子,上面摆着空茶碗。 隗泩拧着眉左右看了一圈,这一整条街,就只有这一家店开着门。 外面艳阳高照,这茶楼里却格外阴森。 他虽然口渴,可是这店怎么看都进不得。 他小心地抓住路行渊的衣角, “公子,还是别进去了吧。” 他才说完,路行渊抬脚就迈了进去。 远山和迟雨再次对视一眼,这么脏的地方他家公子竟毫不犹豫地迈了进去。 实在反常。 “公子,我不渴了。” 隗泩小声嘀咕着,紧紧跟着路行渊走了进去。 远山守在了门外。 迟雨进门就前后左右地打量了一圈。 这房子破旧,盖了少说有十来年。墙角挂着蛛网,二楼的围杆却是新换的。桌子边沿有刀砍过的豁口,视线顺着桌腿向下,在接近地面的位置,有几点褐色的污渍。 隗泩吸了吸鼻子,总感觉这屋里有种似曾相识的味道…… “各位客官是过路的?天气炎热,来壶凉茶?” 身后突然传来的声音,吓得隗泩一哆嗦,他一把抓住了路行渊的手臂。 脱口而出:“鬼呀~” 后厨的门帘掀开,走出来一个佝偻的老人。 老人笑起来满脸的褶子,耷拉的眼皮仿佛将他的眼珠子全部遮住,只留了一条窄窄的眼缝。 老人将手里的托盘放在桌上,笑道: “公子莫怕,这世上是没有鬼的。” 老人笑得隗泩寒毛直立,他抓着路行渊就想往后退。 却诧异地看着路行渊抽出帕子,擦了擦凳子后坐了下去。 老人的嘴角的弧度几不可察地弯了弯,且在下一刻僵住, “婴儿血一碗、处子皮两张,白骨磨成泥三两。” 路行渊好听的声音,说着瘆人的话语。 隗泩吓得直接跳到了迟雨身边, 这大变态说什么呢? 终于要原形毕露了? 第75章 路行渊的一段话好像是什么秘语。老人佝偻的背脊瞬间伸直,双手向身后背去,再伸出来时,一手握着一把剁骨刀。 “来者是何人?” 迟雨剑已出鞘,路行渊却微微抬手,制止了迟雨直接砍人的动作。 “问路人。” 路行渊拿起桌上的茶壶,倒了一碗浑浊的茶水,向前一推。 又摸出二两银子放在了桌上。 老人看着路行渊的动作,往楼上扫了一眼,一些刚露头的人又悄无声息地退了回去。 老人狐疑地歪了下头, “公子是买家?” 第58章 买你命的人 “是。”路行渊声音平淡,却透着股子森寒。 老人犹豫着将举起的刀缓缓往下放了放,再度露出笑脸,紧盯着路行渊的眼神,却未放松半点警惕, “方才多有冒犯,实在是公子这般长相……果真是人不可貌相。” “公子来的正是时候,敢问公子要买什么茶?春茶、白茶还是美人茶?” 路行渊低声道:“我要的茶,独一份,该是在这店中。” 隗泩听不懂他们说什么, 说的是茶,又绝对不是茶。 老人狐疑, 难道是来寻人的? 听着意思仿佛他们采的新茶里,有这位公子要的人。 不过进了茶楼便是茶,便没有轻易白拿出去的道理。 “店中今日确实到了新茶,不过皆已经被定出。若是公子想要,价钱便是需要些诚意?” 老人说着,瞟了一眼桌上的二两银子。 意思很明显, 钱不够。 “不,我要的是陈茶。” 路行渊说着,抬眼,露出那抹隗泩看了就发怵的淡笑。 老人在对上路行渊眼神的瞬间,眸光一冷, 店里哪来的陈茶?! “我看公子不像买家,倒像是存心来找茬的!” 老人立即用刀背敲了两下手边柱子。 隗泩只听头上木板咯咯吱吱响, 抬头,二楼围栏处,竟然多了一圈十来个扛着大刀的男子。 迟雨瞬间拔剑,护在路行渊身侧,隗泩也急忙抽出断水,跟着站在路行渊的身旁。 老人大喝一声: “你们当这是什么地方?竟敢来此闹事儿?” “不知何处听来的十年前的口令,就敢往里闯。” “店中新茶尚且供不应求,何来的陈茶!” “瞧着几位细皮嫩肉。上好的白茶自己送上门,就别怪我们采了!” 路行渊抬眼,视线冰冷地扫了一圈, “没有我要的茶。” “茗叔死了吗?” 路行渊声音低沉冰冷, “你们选,让我要的茶出来,或者你们今日皆做陈茶。” 众人一听,打量着眼前三人,一个病秧子,一个胆小鬼,剩那一个何足忌惮。 “哈哈哈哈!” 头顶狂笑不止,不知哪个扬声道: “就你们几个,还敢口出狂言。竟然还敢诅咒知府大人。” 路行渊闻言,嘴角微微勾起, 起身拉起隗泩手就往外走。 众歹徒见人要走,纷纷扛着大刀从二楼跃下。 “想走,可没那么容易!” 老人抄着剁骨刀就冲了上来。 路行渊面不改色,脚步尚且未停一下。抬手,手指微微一动,吐出轻飘飘的一句, “这些不用埋。” 迟雨听了,心下欢喜,面不改色地拔剑。 一道紫影从隗泩的余光里飞过,是远山从他身旁飞身进了茶楼。 隗泩瞳孔直颤,头都不敢回一下。 他木讷地被路行渊牵着,迈了出去。 身后刀兵相接的刺耳声中,掺杂着痛呼。 他突然就想起来进门时的味道在哪里闻过, 是最开始的树林里,被大雨稀释过的血腥味。 路行渊……他…… 太可怕! 这是隗泩第一次切实地感受到路行渊就是书里的那个大反派, 真的眼睛都不眨一下! 他想逃, 他得逃! 可路行渊温热的大手,却死死地攥着他。 “公……公子……” 隗泩沙哑的声音有些颤抖, 路行渊侧头看向他,感觉着手心传来的微微颤抖, “泩儿吓着了?” 隗泩不敢点头,尽量控制着不让自己看起来那么害怕。 而路行渊并没有牵着他上马车,而是朝着相反的方向去了。 “我们这是去哪啊?”隗泩胆战地问。 路行渊嘴角微微勾出一个好看的弧线, “去买茶。” 隗泩心头震颤。 茶? 是人啊! “公子,我能回马车上等吗?” “此处不安全。”路行渊说着,牵着他继续往前走。 空旷的街道上,头顶烈日高照,隗泩却一身冷汗。 [你要去杀人你就去,你带着我干嘛?!] 隗泩心里咆哮,却不敢说出口半个字。 ———— 不到一炷香的时间, 知府衙门大堂中。公案后的暖阁上,一个穿着官服的中年男子懒散地斜坐着,漫不经心地掀了掀眼皮,审视着堂前的二人。 特别是看到路行渊时眼睛一亮。 第76章 [许久未见过如此上乘的白茶了,定能卖个好价钱。] 他手指不自觉地敲着手里的茶碗, “你二人所告何事何人?瞧着不像本地人啊?” 路行渊依旧淡笑着,牵着闭着气不敢呼吸的隗泩。 “许久未见,我是来买茶的。” 闻言,公案后的男子微微一愣, 买茶的人不算少,他不可能都记得。但眼前这人样貌如此,便是见过不可能忘却。 男子坐起身,一脸谨慎地盯着路行渊, “你是何人?” 路行渊松开隗泩的手,缓步向公案走去。 周围的衙役要上前阻拦,才一迈步,却脚下一软,一个接着一个地倒了下去。 眼睁睁看着周围人倒下,公案上的人这才开始惊慌。 才要起身,身体却也一软,无力地跌坐了回去。 男子瞳孔不自觉地打颤, “你……究竟是何人?” “买你命的人。” 路行渊淡然地说着,已来到案前。 他再次从怀里摸出二两银放在公案上。 纤长的手指扶正被打翻的茶碗,拿起桌上的茶壶将其斟满。 “十三年前,你给了一个干渴少年一盏茶,将他卖了二两银。” “现今,我用二两银,买你这一盏陈茶。” “公平。” 公案上瘫坐的男子自然知道路行渊口中的陈茶不是眼前公案上这一盏, 而是……他的命! 似是猛然想起了什么,男子惊恐地望着路行渊, “是你!” “你竟然活着?” 十三年前,他在路边用一盏茶,骗了一个逃荒的瘦弱小乞丐进茶搂,将他迷晕后,卖给了荒蛮的匈人做下等奴。 当时他尚且觉得十分可惜,明明模样不错,却因为身体太过瘦弱,只能做下等奴。 那小乞丐便是只卖了二两银。 第59章 听泩儿的 匈人以虐待下等奴取乐,会在下等奴身上用烙铁印上象征着耻辱的奴隶印记。并像对待狗一样拴上链子。 他们会将下等奴圈一起,让其相互残杀。没死掉的便再和猎狗豺狼关在一起。 一般年轻男子,除非身强体壮的可能都活不过三日。 可那个瘦弱的小乞丐,不仅活过了三日,还在第三日逃了出去。 几乎没人知道他是怎么逃出去的。 那些不堪回首的记忆在路行渊脑海里翻滚,和猎狗打架,在肮脏不堪的淤泥中翻滚,被鞭打,被踩在脚下。 心口的烙印如同当初火红的烙铁刚烙上去时一样灼痛。 路行渊眼神前所未有的阴森,淡定地从袖口抽出匕首。 刀尖堪堪凑到男子眼前,男子彻底慌了, “你……你要干什么?” “你别杀我。我只是将你卖给了匈人,是他们嫌你瘦弱只肯买你做下等奴。折磨你的是他们,你去杀他们!” 隗泩站在堂中,听得心惊。 路行渊到底都经历过什么?! 从男子的话语中,从记忆中书上关于匈人对待下等奴的描写中。 他的心中仿佛已经有了答案,甚至脑海里不受控制地浮现出了残忍的画面。 路行渊嘴角却依旧挂着淡笑,刀尖从男子的眼前移开,向下来到心脏的位置, 刀尖轻轻地叉进去,深度刚好不致命,手腕缓缓旋转,在男子心脏的位置划出烙印的形状。 男子的衣襟瞬间晕开一片红色,疼得他直叫喊, “啊!啊……!” 路行渊声音冰冷: “他们就是在这个位置,用烧红的烙铁烙上如何都去不掉的奴隶印。” 男子惊恐地看着刀尖拔出,缓缓来到自己的手腕,却浑身软如烂泥,动弹不得。只能扯着嗓子叫喊, “你要干什么?来人呐!” 所有的衙役皆与他一样中毒倒下,也如他一样只是身体动弹不得,却能够清清楚楚地听着他的惨叫声。 路行渊继续不急不缓地说着: “你知道除了用石头将手砸掉,还有什么办法可以摘下镣铐吗?” 在男子惊恐的目光中,刀尖再次插进皮肤,划开虎口,继续向里插了进去。 刀尖微微上挑,拇指连接手掌的那块骨头就轻易地被剜了出来。 伴随着男子的尖叫声,路行渊的声音在整个衙门大堂回响, “只要卸下这里的关节。手就可以从镣铐里抽出来。” 刀再次顺着手臂向上,一路划开皮肉。 “啊!啊!……啊……” 男子的惨叫声,隗泩听得头皮发麻。 “嘘!”路行渊的匕首来到了男子的嘴边, “要是这样叫,是要被割掉舌头的。” 男子的惨叫声戛然而止,张着嘴连呼吸都不敢。 隗泩进门时路行渊叫闭气,如今也已经吓得忘了呼吸。 眼前路行渊不止是在杀人,是在折磨人。 他的周身散发着残暴的戾气,犹如恶魔罗刹。 隗泩惊恐地站着,手心冰凉。 书中关于路行渊那些残忍虐杀的场景,在眼前被具象化。 可就是从此刻宛如地狱修罗的路行渊身上,隗泩却莫名地看到了痛苦。 那痛苦像是不见底的深渊,路行渊正不停的向下坠落,眼看着就要被吞噬。 第77章 隗泩突然深吸了一口气, 或许是哪根筋搭错了, 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 他的第一反应本该是逃跑,可他却冲了上去。 路行渊身体微微晃了一下,手上的动作顿住。 低头看向环在腰上的手臂,感觉着从背后传来的温度,眼里残忍的念头跟着散了几分,痛苦也淡了些许。 隗泩从路行渊身后紧紧地将人抱住。 他颤抖着收紧的拳头,仿佛也拉住了无望深渊中,那个下坠的路行渊。 男子以为来了救星,却又听恶魔的身后传来一句, “杀了他吧。” “不然……送去匈人那。” 隗泩声音颤动,仿佛带着恳求。 “路行渊……” 隗泩甚至脑袋里都是空白的,他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他只知道他不想眼睁睁看着路行渊坠入深渊,变成书中那个会因虐杀而兴奋的恶魔。 “好,听泩儿的。” 路行渊手腕一转,锋利的刀尖瞬间划开了男子的喉咙。 “不……” 男子的声音戛然而止,嘴里只能发出吐血的噗噗声。 路行渊抽出手帕,擦掉匕首上的血迹,扔在了男子脸上。 模样太丑,不能吓着我的泩儿。 他收起匕首,握住环在腰上的手,转身牵着隗泩,离开了衙门大堂。 脑海里那些充满脏污残酷的画面,正一点一点消散。 路上隗泩依旧惊魂未定。 出了衙门不远,远山已经牵着马车等在路边了,一旁迟雨的手里拎着个人。 乍一眼看上去有点眼熟。 那人见了他们过来,涕泪横流地喊着, “殿下!微臣终于找到您了!” 迟雨嫌弃地将手里的人扔在地上, “公子,茶馆二楼发现了被绑起来的人。其他人都放了,这个好像是使团的使臣。” 孟千承跪在地上,哭的鼻涕一把泪一把, “殿下,微臣可算找到您了,这二位恩人是殿下的侍从?” 孟千承腿一弯,跪在地上就磕头, “微臣孟千承,叩谢殿下和两位大人救命之恩!” 隗泩听见孟千承三个字,才从适才的惊恐中找回自己的神。 只见路行渊看向迟雨,正要抬手,他以为路行渊又要杀人,一把抓住了路行渊的手腕, “公子。” 见隗泩摇了摇头,路行渊的眸色微暗, “泩儿认识?” 第60章 纠结与挣扎 这回隗泩是真的被路行渊给吓着了。 路行渊一句“泩儿认识?”,他身上的冷汗都还没消,便又一哆嗦, “不认识。” 隗泩刚说完又立马改了口, “有点印象。” “出乐丹的时候见过。” 跪在地上的孟千承悄悄抬头看向隗泩。 他认出了隗泩是同太子殿下一起走出城门的那位公子。当时使团的人不少,他一向没什么存在感,没想到隗泩会认得他。 隗泩眼神恳求地望着路行渊, 生怕路行渊担心行踪败露,便直接将孟千承给杀了。 他今天真的不能再看路行渊杀人了。 路行渊看着隗泩惨白的脸色,和额头上细细密密的汗珠,道了句:“让他上车。”然后牵着隗泩先上了马车。 孟千承闻言,赶紧从地上爬了起来。 马车再次出发,当渐渐消失在路的尽头,紧闭着的房门接连打开,一些茫然惊恐的百姓,走了出来。 不敢置信的声音颤巍巍地响起。 “他们把茶馆的人都杀了?!” “都杀了。” “太好了~” 高兴的声音带着哭腔,稍纵又落了下去, “可是还有那个恶魔。” 这时从转角处匆匆跑出来一个身影,一路跌跌撞撞,嘴里大喊着, “恶魔死了!恶魔死了!恶魔死了!” 空气有一刻的凝固, 紧随其后的是大哭声、呜咽声,和痛快的大喊。 欢呼声是最后响起的。 “老天开眼,关城终于得救了!” 关城,离国一个几乎被遗忘的偏僻边境小城。街上店门终日紧闭,即使是白天,也空无一人。 只有一个茶馆常年营业。 十几年家家闭户不出,能跑的早就跑了,剩下的只能像幽灵一样的活着。 只因当地的知府,是买卖人口的恶魔。 他们将孩童称作春茶,年青男子叫作白茶,女子唤作美人茶。 早些年,也叫过婴儿血,白骨泥和处子皮。 外来的过路人入了城便很难完好无损地出去。 能卖的卖,不能卖的杀。 他们以茶楼为交易场所,将人分为三六九等,卖给周边的小国以及荒蛮匈人。作娼妓、作女奴、作小倌、作劳工,作不被当人的下等奴。 天高皇帝远,十几年无人管。 终有一日,恶魔被诛,被阴霾笼罩了十数年的关城,终于重见光明。 人们纷纷冲上大街欢呼呐喊, 有人问:“英雄是何人?” 有人答:“我听那人喊他殿下。” “哪位殿下?” “众位殿下一直在皇都,高高在上,谁管咱们这小地方的死活。” 人群中有一人高喊:“是太子殿下!是在乐丹为质的太子殿下回来啦!” 第78章 “太子殿下?!” “太子殿下英武豪杰!” 众人当街对着马车离去的方向叩首, “太子殿下英武豪杰!” “太子殿下,万福金安。” ———— 马车已经离开了关城,听不见城内众人的叩拜。 马车上,隗泩呆坐着,久久未从惊惧中缓过神来。 他刚眼睁睁你看过路行渊淡笑着割开人的皮肉,能听见匕首划开皮肤的声音。 同时脑袋里又无法抑制地想象出路行渊从前遭遇的残忍画面。 路行渊抬手,从隗泩眼前轻轻地晃过。隗泩便合上眼,倒在他的肩上睡了过去。 孟千承依旧如同先前一般,佝偻着坐在马车的最边上,他不敢抬头看殿下,也不敢看殿下身边的那位公子。 方才他只是偷瞄了一眼,便震惊地看到那位公子脖子上尚且未完全消的青痕。 殿下惊为天人,那位公子看着也不像是随从。 这会儿孟千承忍不住又偷偷地瞥了一眼, 只见那位小公子的正倚在殿下怀里合着眼,像是睡着了。殿下的手轻轻揽着对方的肩。 孟千承惊得眼珠子都要掉出来了,慌忙收回视线,将头低的更低。 他好像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 这公子是……殿下养的面首! 殿下不会灭他口吧? 他又往边上缩了缩,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路行渊轻轻擦去隗泩额头的汗珠,看着隗泩睡梦中颤抖不安的睫毛。 平生第一次有人从背后拥抱他,那是他从未感受过的。 这种感觉很新鲜,他不知道那是什么。 但是被抱住的那一刻,躁乱的情绪,和脑海里那些杂乱的记忆画面都缓缓消散了。 他认真地看着怀里的人, 他的小兔子哪里都好。 就是胆子太小。 …… 隗泩再次醒来的时候,是从噩梦中惊醒的。 梦里一个瘦小的男孩儿浑身是血,站在血泊里对着他笑。 那笑容他好像在哪里见过。 他想上去抱住那个男孩儿,双脚却在血色的泥潭里越陷越深。当泥潭没过脖子的时候,他悚然惊醒。 昏暗中,隗泩惊魂未定地喘着粗气。 此时已是深夜,他感觉到身侧的温热,腰上还横着一只沉重的手臂。 “怎么醒了?” 耳边传来淡淡的一句,隗泩才彻底清醒过来。 侧过头,梦里小男孩儿的脸与路行渊的脸重合。 “公子!” 隗泩扑腾一下坐了起来。 我为什么和路行渊躺在一起?! 这也是噩梦吧?! 路行渊侧身躺在床榻的外侧,背对着烛光,看着一脸惊恐的隗泩。 他缓缓牵住隗泩的手,手指安抚地轻轻摩挲着隗泩的手背, “这里是客栈,再睡一会儿,清晨我们再继续赶路。” 隗泩有些呆愣,想起昏睡之前的事情,他又一身冷汗。 我是真疯了吗! 竟然敢冲上去抱住大反派!!! 到底是怎么想的! 现在回想起来,他才觉得自己当时是多么的不自量力,才敢试图去劝阻大反派。 万一当时路行渊回手一刀,死在昨天的人就又多了一个。 隗泩微微低着头,望着路行渊,昨天那个人贩子的话,出现在他脑海里。 梦里的孩子在血色的泥潭里挣扎,他的心揪痛不已。 他不想承认,可他确是越发的心疼眼前这人。但与此同时,那个淡定地将人手上的骨头剜出来的人,也越发地令他害怕。 [可是他确实听了我的话……] 冒出这个念头的瞬间,隗泩一惊,遂猛地摇头, 不行! 不行! 不能拿自己的命赌大反派的良心,赌输了可能是生不如死。 路行渊就那么定定地看着隗泩脸上风云变化, 突然伸手将人揽进怀里。 隗泩惊慌中又跌回了那个温热的怀抱,他试着挣扎,腰上的手臂微微收紧。 他感觉着颈窝里,路行渊毛茸茸的脑袋,像个小孩子一样蹭了蹭,然后传来轻轻的两个字, “睡吧。” 可隗泩哪里还睡得着,他一动不敢动,睁着眼睛,直到屋内的蜡烛燃烬,直到窗外的天光透进来,直到门外响起敲门声。 他感受着身侧的温度, 内心的纠结与挣扎,无论如何也无法捋顺。 “殿……公子,该起床用膳了。” 第61章 怎么就扯到三皇子了? 门外的声音怯生生的, 一听就不是迟雨和远山。 那是…… 隗泩这才想起,昨天好像碰上孟千承了。 孟千承! 那可是将来的丞相! 书里说,他是个深知黎民百姓疾苦,切身为百姓着想,清正廉洁,公正执法的好官。 也是帮着三皇子坐上皇位的重要人物。 隗泩也是昨日听见他们对话才知道孟千承也在使团中。在城门口的时候,他压根没注意过使团里有这么个人。 这人要是让路行渊给他杀了, 百姓怎么办? 主角的大业怎么办? 他这个大反派,岂不是得作上天。 昨日路行渊折磨人的画面还历历在目,虽然折磨到一半停了下来。 第79章 可想到路行渊以后的恶行,总需要有人能够压得住他。 反派的命运就是要被主角打倒。 不知怎么,想象路行渊从前的遭遇,再想到书里的结局,最后看着眼前活生生的路行渊,他的心里竟泛起一种奇怪的感觉。 是心痛……? 隗泩猛地摇头,甩掉这不该有的念头。 他脑袋怕不是被驴踢了,前些日子才差点被掐死,昨日又见路行渊当面那样杀人。 他要坚定自己的目标, 珍爱生命,远离路行渊! 不过孟千承他怎么会在那里? 孟千承是使团的使臣,应该和使团一起从另一个边城回泾安城才是。 怎么会出现在关城呢? 他想的入神,没注意身侧的人早已经醒了。 路行渊一双墨色的瞳孔,仔细地打量着眼前的人。 他的小兔子恐怕又在琢磨着逃走了。 门外再次传来孟千承小心翼翼的声音, “公子,公子时辰不早了……” “这就下来了。” 隗泩应了一声,先前被犯病的路行渊掐坏的嗓子还没好,且刚睡醒,听着沙哑无力。 门外孟千承闻声瞬间红了脸,应了一声后,仓惶地下楼去了。 隗泩低头,正对上路行渊那双好看到似乎能摄人魂魄的眼眸。一瞬的愣神之后,他慌忙移开了视线。 “公子,孟大人叫公子下楼用早膳。” 路行渊“嗯”了一声,起身下了床,毫不避讳地换起了衣裳。 隗泩才抬起的头,又慌忙低了下去,耳根莫名爬上了一抹绯红。 昨夜路行渊抱着他睡了一整晚!!! …… 客栈一楼, 孟千承拘谨地坐在最角落的桌子边缘。他要是会武功,绝对是个当暗卫的好苗子。 对面迟雨和远山,习惯性隐藏自身气息,三个人存在感都极低。 隗泩下楼第一眼竟没找到人,还是远山站起来挥了挥手,他这才注意到。 他和路行渊一起走了过去。 还没落座,便听见邻桌的人正七嘴八舌地说着昨日路行渊的“壮举”。 “听说了吗?昨日有人血洗了关城的万茗香茶楼。” “万茗香?是我知道的那个万茗香?” 说话的人,说到后半句突然压低了声音。 “关城还有哪个万茗香?这几年关城开门做生意的,就剩这一个茶楼。” 隗泩坐下后,一边揪着馒头往嘴里塞,一边听着身后几人的对话。 消息传的还真快, 人是昨日在关城杀的,今日一早便已经传到了百里外的镇上。 听这意思,这些人好像本来也都知道那万茗香是个什么地方。 “那人牙子知府呢?” “当然也被杀了,说是在衙门直接被割破了喉咙。” “死的好!” “关城百姓总算守得云开见月明。可怜了从前过路的那些不知情的外乡人。” “哪个英雄如此大义,替民除害?” “听说是位殿下。”说话的人扫了眼四周,俯身压低了声音。 听着的人不信,“哪位殿下会来咱们这鸟不拉屎的偏僻之地?人牙子拿钱买知府,十来年都没人管。” “真的!关城好些人都听见了,有人唤那位殿下。” 隗泩不自觉转头看向坐在身边的路行渊, 孟千城吓得低着头,猛往嘴里扒粥, 昨日他只知道殿下的两个侍卫救了他,却不知晓那个知府的事情。 虽然面前的人是太子,但按照离国律例,太子也无权对官员处以私刑。 当然事出情急,有情可原。 不过…… 他好像又知道什么不得了的事情, 太子殿下何止与传闻不符,简直是天差地别! 孟千承感觉自己离被灭口越来越近了。 路行渊面色平淡的,仿佛身后几人谈论的事情与他毫不相干。他看着隗泩被馒头塞的鼓鼓的双腮,将粥碗推到隗泩面前。 “是三殿下。” 身后的人说的神神秘秘又煞有其事。 隗泩被猝不及防的一句三殿下,噎了一下,赶紧抱起面前的稀粥碗,顺了顺。 怎么就扯到三皇子了? 就听身后的人又说: “其余各位殿下此时皆在都城,只有三殿下仍奔波在外,前些日不还在附近赈灾,不是三殿下还能是谁?” 他的同伴仿佛也十分同意地点头, “说来也是,众皇子中便也只有三殿下,才能体恤咱百姓的疾苦。” 身后谈论的几人,连连感叹。 隗泩听着只觉得莫名其妙。 却又突然想起来一事,他蓦地抬眼看向对面的孟千承。 孟千承本就心惊胆战,被隗泩这么一看,更加心慌。 看着他的可是太子殿下的面首! 孟千承只能继续埋头喝粥,脑袋都要埋进粥碗里。 远山眼瞅着他家公子忽然沉下的脸色,手放在桌下,拽了拽隗泩的袖子。 隗泩却完全没有察觉, 他正思量着,面前这个畏畏缩缩的小史官,与丞相二字实在不搭。 书中曾提到,孟千承因破获人口掠卖大案,一跃从七品下的小史官,荣升为大理寺少卿,也是因此案才与三皇子有了交集。 第80章 难道说的就是关城这事情? 可昨日一事,皆是路行渊所为,与三皇子明明毫无瓜葛。 隗泩想不通…… 第62章 乃是路行渊一手促成 隗泩想着想着,突然开口小声问道: “孟大人昨日如何会出现在关城?” 突然被问话的孟千承慌张地抬起头,未来得及回答,就听太子殿下问: “孟大人打算如何向都城上报此事?” 孟千承闻言,心头一颤,立马将隗泩问的话给抛去了脑后。 见隗泩身后那桌人已经离开了,大堂已里再无他人,才斟酌着小声道: “那个……人牙子知府罪恶滔天,殿下为救被困百姓,事出情急,不得已将其就地正法。殿下英勇神武,除一方祸乱,护一城百姓安危。有此储君,实乃我大离之幸事。” 孟千承说完,小心翼翼地抬眼看向路行渊,生怕自己哪个字说错了。 而路行渊正看着隗泩嘴角的馒头渣,微微蹙了下眉。 拿着手帕凑到隗泩嘴边,正要给人擦嘴。 隗泩一吓,本能地将嘴里的馒头咽下, “呃……” 他慌忙推开路行渊的手,赶紧抱起稀粥碗咕噜噜地将噎在喉咙的馒头顺了下去。这才喘上气。 好悬没被噎死。 怎料路行渊被推开的手又重新伸过来,趁着他双手抱碗之际,迅速将他嘴角的馒头屑和粥渍擦了干净。 隗泩手一抖,粥碗险些打翻, 这大反派又抽什么风? 怪吓人的! 脑子里的思绪都让他这奇怪的举动给惊得断了。 一旁远山憋着笑。 他家公子这好洁成癖的毛病,也是快被大侠给治好了。 孟千承正忐忑地等着路行渊答复,却瞧着太子殿下在给他的小面首擦嘴,就…… 只有冒冷汗的份。 路行渊放下手里的帕子,才漫不经心地对孟千承道: “孟大人熟读离国律法,怎可如此妄言。” 孟千承闻言,险些直接跪了下去。 他思忖了半天,到底还是说错话了。 “孟大人当知,亲眼所见可上报,亲耳所闻也可上报。但推测的、假想的便不能报。路上随便遇上个人也没必要报。你可懂了?”路行渊语气平缓,却莫名有压迫感。 孟千承貌似没太懂, 他仔细地揣摩着路行渊的话。 所谓亲眼见。 他被绑了后,头上套了麻袋,摘下头套,见了殿下的两位侍卫,却未亲眼见他们杀人。 他遇见殿下时。殿下从路对面走来,虽然身后不远就是衙门。可除了衙门,那条路很宽也很长,还有许多商户和人家。 他未见殿下从衙门出来,更不用说杀人。 说人是殿下杀的,即便是事实。他没看见,便也只是他的揣测。可不就是妄言。 所谓亲耳听。 此处人人皆道三殿下体恤百姓疾苦,传闻三殿下为民除害。 传闻就当传闻报。 路上随便遇上个人也没必要报。就是不让他说遇见了太子殿下。 这么一捋顺,他好像懂了。 又不太确定地开口道: “关城被人牙子霸占多年,歹徒现已被诛。下官未见何人所为,传闻三殿下为民除害。” 孟千承一边说一边观察着路行渊的表情,却什么也没看出来。 都说君心难测,这太子殿下的心思更是难测。 不过在殿下身边呆了不足一日,他连大气都不敢喘。 只听路行渊道: “孟大人且回关城安抚百姓,待朝中派人接管,再回都城。期间最好将人牙子买官一事一并调查清楚,我想当地百姓会十分愿意配合孟大人。” 饶是孟千承也反应的过来,殿下让他回去,是在给他立功的机会。 他何尝不知此次出使,若非不是无人愿意接的差事,也轮不到他。 本是抱着会死在半道上的心思。 多亏了太子殿下不似传闻所言。 如今他兴许是要因祸得福了。 孟千承忙了然地猛点头, “下官定不辱命。” 孟千承虽总畏畏缩缩,胜在听使唤。 路行渊让他回关城,他便一刻也不耽误,起身拱手便道: “下官这就启程回关城。” “不知使团其他人现下如何。若是无碍,当是会在前方参州城修整。殿下沿路向西赶,两日后便可到参州城。” “待回都城,下官再登门拜谢殿下。” “去吧。”路行渊没再看他。 孟千承出了客栈就匆忙地往关城赶路, 他想,太子殿下如此处理此事,或许是因其刚回离国欲敛其锋芒。 总之殿下足智多谋,一定有自己的打算。 一旁隗泩听完二人对话震惊不已。 孟千承之所以能从小史官,一跃成为大理寺少卿, 乃是路行渊一手促成?! 那日后他成为丞相,成为三皇子的左膀右臂呢? 是孟千承回去后选择投靠了三皇子,还是路行渊有意安插? 隗泩莫名心惊, 他不敢想, 只觉得这个大反派仿佛远比他想象的还要可怕。 孟千承走后,隗泩依旧望着门口若有所思, 只是脑袋里突然冒出个想法,或者说是预感, 第81章 那桌人说三皇子在附近赈灾, 该不会要碰上吧? ———— —— “末水郡?” 马车上,隗泩坐在最边上,侧身扒在边框,从门帘缝隙里探出头,惊讶地道: “咱们要走末水郡?” 今日迟雨赶车,远山坐在驭位上向后靠着跟隗泩闲聊, “想要避开使团,只能走末水郡。在末水郡的渡口改乘水路。” 隗泩若有所思地道:“末水郡近期是不是有水患?” 远山:“大侠如何知晓?” “我只是在客栈里偶然听人说的,你们没听到吗?” 隗泩含糊地应付着,他只是没想到,可能真要遇上三皇子了。 第六感这个事儿,既神奇又邪门。 隗泩穿过来都个把月了,没想到,才到原书的开端前几章,男主遇到的第一个阻碍以及装|逼现场。 地点便是末水郡。 第63章 你扔我帽子做什么 路行渊是因为老皇帝重病,触发了两国契约的条件,才回的离国。 而原书男主三皇子路知简,也是同一个原因。不过他不是质子回国,而是佛子下山。 说是佛子,其实就是打小养在山上寺庙里。 路行渊八岁出使乐丹,路知简三岁就被送上了山。 这对同父异母的兄弟俩倒是有个共同点,那就是都不受那皇帝待见。 路行渊作为质子备受欺辱,路知简在山上寺庙吃斋念佛。 实在要说,这些年路知简应该比路行渊过的强一些。 隗泩都想不通,哪有反派的初始设定比男主还惨的。 而且山上也比乐丹近,路知简要比路行渊早回都城。 只不过才回去就被朝中众位大臣极力推举出来处理烂摊子,让他来末水郡赈灾。 末水郡水患频发,数十年朝廷派了一批又一批的人,都没能彻底解决当地水患。 路知简一来,人到患除。 整治贪官、修缮堤坝、开辟水道,到收获民心一条龙。 隗泩心说:末水郡水患这么些年没能治理好,兴许就是因为男主没出现。 他们即将路过末水郡的话,岂不是就要和三皇子碰上了? 隗泩莫名有些激动。 书中描写说,三皇子路知简,身如松柏,面若冠玉,双眸灿若星辰。 比路行渊小几岁,如今正是意气风发的少年,因常住山上寺庙,多了几分清冷的气质。 有谣言说因他是宫女所生,才自小便寄养在深山中庙观中,然而十五载的山野气,也无法掩盖他一身自内而外的清冷且金贵。 说来,路知简和路行渊是同父异母的亲兄弟,路行渊一个大反派长得跟天神下凡似的,那主角还得了? 还没见到人,隗泩已经开始隐隐的有些期待了。 好吧,他承认,他是颜狗。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怎么了? 而且那可是男主啊! 他若抱上男主大腿,还怕不能从路行渊身边逃走吗? 路行渊坐在他身后,一直观察着他的表情。 ———— 然而三日后,当隗泩他们的马车到达末水郡的时候,却听闻水患已除,三皇子已经启程回泾安城了。 主角装|逼现场没赶上,清冷佛子的面容他也没见着,更别说抱大腿了。 原本兴致勃勃的隗泩,神色一下子落寞了下去。 第六感也不靠谱! 路行渊面色微凛,在心里默默地念了一遍: 三皇子。 现下正值酷暑,进了城随处可见卖皂纱帷帽的,隗泩热得满头大汗,果断地买了四顶,刚好一人一顶。 远山也是满头大汗,笑着调侃: “果然还是大侠心疼公子,你瞧公子脸都热白了。” 热白了这个词听着就很不合理。 可隗泩转头,却发现路行渊的脸色确实白得跟纸一样,嘴唇都毫无血色。像是随时要一头栽在地上一样。 “找个客栈,歇歇脚吧。” 说着,他不自觉地伸手去搀扶路行渊,手指才碰到路行渊的手臂,烫的他条件反射地松开了手。 远山说路行渊畏热,而路行渊色脸色看着却更像是冷的。直到隗泩的手被烫得本能地缩回来。 不由得又让他回忆起了,那个险些就被路行渊掐死的夏至夜。 “不是说只有夏至和冬至才会发作吗?”隗泩紧张地脱口而出。 路行渊却若无其事地道: “只是畏热,无妨。” 顶着这样一张死人脸,说出这话,一点可信度都没有。 隗泩眉头紧锁,将手里刚买的帷帽直接扣在路行渊头上,再次拉着他的手臂,径直向最近的客栈走去。 路行渊默默地被拉着走,嘴角露出一抹淡淡的笑容。 小兔子很有趣,即便怕他,也会忍不住关心他的死活。 身后远山用手肘碰了碰身旁的迟雨, “迟雨!你看见没?公子笑了。是真的笑!” 迟雨未答,而是横着向边上挪了一步,与他拉开距离。 “你干嘛?”远山又凑了上去。 迟雨不住地往边上躲,“热!” “你嫌弃我?” 迟雨越躲,远山越往上凑, “你我一起睡了这么多年,你竟然嫌弃我!” 第82章 “你胡说什么?!” “我哪有胡说!明明一直同我睡在同一间屋子里,同吃同住,你竟然还嫌弃我。” 迟雨说不过他,只能跑,远山在后面一边追,一边笑。 他最喜欢看迟雨吃瘪时候羞恼的样子了,十分有趣。 远山哪都不像他们公子,就这点子恶趣味一样一样的。 前面,隗泩已经拉着路行渊进了客栈,开了一间上房,张口就叫小二尽快准备浴桶和温水进来。 小二看着二人的目光异常怪异。 两个大男子大白天开一间房,还要沐浴, 很难不叫人多想。 隗泩着急忙慌地拉着路行渊就往楼上去,转角时,一个不小心,险些与人撞了个满怀。 路行渊眼疾手快,在来人即将撞上的一瞬,将隗泩捞了回来。 双方的帷帽上的皂纱在空中相互碰撞又分开, 对方也停下了脚步。 “抱歉。” 冒失的是隗泩,道歉的却是对方。 清朗的声音好似山间清泉一般穿透纱幔,为燥热的酷暑,带来了一丝清凉。 听声音像是位十七八岁的少年。 “是在下冒失。” 隗泩说着,拉住路行渊向挪了一步,率先让出了路。 路行渊的视线透过皂纱警惕地打量着对面的人。 对面穿着一身冰蓝色的劲装,身形与他相仿,身高比他矮了一点,隔着纱幔看不清模样。 却莫名令他不爽。 少年微微点头,道了声“再会。”便从两人身侧下了楼,身后还跟着同样带着帷帽的随从。 隗泩只觉得这少年的声音尤其好听,并未太在意。 拉着路行渊就上楼去了。 一进房间,路行渊顺手关上了房门,转身扯下隗泩脑袋上的帷帽就从窗户扔了出去。 “欸?” 隗泩脑袋上一空,他顺着窗户望出去,他刚买的帷帽就这么从他的视线里消失了。 “你扔我帽子做什么?” “脏。” “哪里脏了?” 隗泩无语,他刚买的帷帽还没戴上半个时辰,就这么无端端地被扔了。 一起买的,他自己的怎么不扔? 第64章 无妨 路行渊缓步来到桌边坐下,摘了头顶的帷帽放在桌边。 倒了两杯茶水,一杯推到隗泩的面前, “先喝水。” 看路行渊脸白得跟个死人一样,隗泩懒得跟他计较。 扔了一会儿再下去买就是了。 炎炎酷暑,隗泩确实也热得满头大汗,于是端起茶杯一饮而尽。 就听路行渊问: “泩儿怎知沐浴会缓解我身上的症状?” 隗泩不懂医术,想也不想便道: “住在书房的那些日,我有听见屏风后面,沐浴的水声。在即将离开乐丹的那几日,持续的时间尤其长。我方才想着,或许是因那几日尤其热。” 看着路行渊的嘴角再次弯起,隗泩后知后觉地红了脸, “我不是特意偷听你洗澡。” 路行渊笑道:“无妨。” “无妨什么意思,我真不是故意偷听。” “无妨。看也无妨。” “我没偷看!”隗泩急了,把茶杯往桌上一放。 “虽说中间只隔着一扇屏风,还是半透的,我也没偷看。” 他越说越觉得自己是变态,竟然偷听一个男的洗澡! 不过他发誓他真没偷看! 隗泩莫名陷入了自我解释的误区, “我真没看!” 路行渊依旧是淡淡的两个字, “无妨。” 且嘴角笑意更甚,“屏风朦胧,今日允你看个清楚。” “鬼才要看你洗澡!” 隗泩羞愤不已,起身就要出去。 平时面对其他人时,他尚且还感觉自己伶牙嘴俐的,怎么一对上路行渊,发挥就不稳定,总吃亏, 这嘴笨的,他恨不得给自己两嘴巴。 病死他得了! 门一开,小二正好到门口,身后还跟着三个抬浴桶和拎温水的杂役。 小二的手抬起来要敲门,还没落下,门已经开了。 他呆愣地看着里面这两位客官,近处的脸色通红,远处的脸色煞白,跟那说戏的一样。 隗泩不悦, 店小二他是不是想笑?! 小二对上隗泩的目光,忙收回视线,正色道:“客官,您要的浴桶,和温水给您送来了。” “进来吧。” 隗泩让到旁边,让这些人将东西搬进来。 杂役们动作有速,没一会人就将沐浴的东西都摆放好了。 “两位客官请自便,不会有人前来打扰。有事唤小人,小人随时在走廊尽头处候着。” 小二说完带着几个杂役匆忙退了出去,出门时还不忘将门关严。 隗泩总感觉他们看自己的眼神怪怪的。 路行渊淡笑不语。从袖口掏出一个小药,又道: “过来。” 路行渊站在浴桶前,语气温和。 “干嘛?” 隗泩嘴上问干嘛,却已经走了过去,伸手接过药包,扯来撒进浴桶里。 心里默默念叨着:我就是看你要死了似的,不然才懒得管你。 见草药都聚在一起,还好心地俯身过去伸手搅开。 第83章 路行渊的视线,从隗泩走过来的时候,便一直落在他的侧脸。 被汗浸湿的发丝贴在透着粉红的脸颊上,汗珠顺着清晰的下颚滑到修长的脖颈,划过那道尚未褪去的淤青,再没入在领口。 嗓子莫名觉得干哑,他突然伸手抓住隗泩的手腕, 隗泩手腕被路行渊滚烫的大手握住,烫得他本能地往回收, “公子还有什么吩咐?” 说话间,一缕发丝从肩上滑下,发梢缓缓落入水面上, 路行渊松开隗泩的手腕,转而向上,纤长的手指,轻轻地将那缕发丝勾起,滚烫的指尖划过冰凉耳侧,将其掖回隗泩的耳后。 隗泩将要直起身的动作僵住。 路行渊盯着手指边突然变红的耳朵,小小的耳垂肉肉的,红得像颗樱桃。 手指好像有了自己的想法,不由自主地捏了上去。 当滚烫的手指轻轻地掐在他冰凉的耳垂上,隗泩心头一颤,一阵麻酥酥的感觉顺着耳朵过电一般地瞬间蔓延至全身。 隗泩木讷地转头,正对上路行渊的视线。 漆黑的眸子正一眨不眨地盯着他,带着某种蛊惑,好像一个不小心就要深陷。 “扑通……扑通……” 隗泩的大脑一片空白,瞳孔跟着慢慢放大, 他一把打掉路行渊的手,瞬间跳开三丈远, 原本热红的脸还没恢复,又腾地一下红得能滴血。 “你……你干什么?!” 隗泩转身冲出了房间,一路小跑地下了楼。 楼上路行渊盯着自己手指,身体里某个沉寂处,仿佛有颗细小的苗芽,一瞬间破土而出。 他不知道,这种异样的感觉是什么,他微微蹙了蹙眉,这种感觉既奇怪又新鲜。也让人心神不宁。 …… 远山和迟雨正坐在下面喝茶,就见隗泩神色讪讪地跑了下来。 远山挥手, “大侠!这里。” 隗泩捂着胸口坐下,心脏扑通扑通地乱跳。耳朵上仿佛仍留着那滚烫的触感,烫得他心头直颤。 这不对劲儿! 这太不对劲儿! 他抬头看向对面的远山, “你觉不觉着这几天你家公子有点不一样?” 远山眨了眨眼,忍着笑问:“哪里不一样?” “就……” 隗泩张了张嘴,却不知如何形容。 路行渊以往也爱撩拨他,有时候是为了气乐昭映,有时候是为了演戏给别人看,也有时候好像就是干脆想看他慌张的模样。 但每次得逞后,都会冷淡地将他推开,好像他是什么脏东西一样。 因此,虽然他很气恼,路行渊说什么以身相许的时候,他也有点害怕。 但那双墨色的眼眸始终冷得跟冰一样。 其实他心底知道,路行渊就是喜欢逗着着他玩,不会真的对他怎么样。 让人生气,却又莫名安心。 可是刚才,路行渊看他的眼神与以往都不同,好似寒冰有了温度,豺狼虎豹盯着猎物,仿佛晚一秒,就要将他拆吃入腹。 那么好看的一张脸,配上有了温度的眼眸……??! 隗泩猛地摇头, 险些心猿意马。 不行不行,绝对不能被好看的皮囊蛊惑。 忘了那晚差点将他掐死了? 脑海里突然冒出,路行渊附在他身上,喘息的画面…… 不想不要紧,一想要人命。 他是大反派! 还是个男的! 隗泩不讨厌同性恋,但在穿过来之前,他坚定地认为自己是个直男。 远山又用手肘撞了撞身边的迟雨,笑意暧昧不明。 第65章 这名字听着耳熟 迟雨望了一眼楼上,起身上楼去保护他家公子了。 隗泩懊恼地想要抓自己的头发,一定是天气太热,将他也热晕了头。 “给我也倒一杯。” 他趴在桌上,看远山倒凉茶,就拿了一个空杯子推了过去。 心里烦躁的很,他得清醒清醒。 周围却吵吵闹闹,大多都是在大肆赞扬三皇子。 旁边桌的几位大哥声音尤其洪亮, “咱末水郡沿江流而建,这么些年,只要赶上汛季,不是这边就那边,一保有田宅被淹。多亏了三皇子,今年俺家的农田才算保住了。简直就是咱们末水郡大救星。” 同桌的男子应和着, “听闻三皇子有佛缘,自小便养在山寺中,吃斋念佛,下山月余,便解决了困扰咱末水郡数多年的水患。果真是佛陀在世。” 且有邻桌人感叹,“三皇子尚未及冠,竟有如此雄韬伟略?将来当是不可估量!” “……” 隗泩被迫听了一堆三皇子的彩虹屁, 不禁哼了一声, 心道: 不愧是主角,进了离国这一路,每到之处,尽是三皇子美名。 “唉!” 可惜了了,怎么就走了呢。他还想看看主角到长什么样呢。 书上说的人见人爱花见花开的。 “大侠?” “嗯?” 隗泩抬头,就看见远山朝他挤眉弄眼,然后视线飘向了他身后。 隗泩突然察觉耳边十分清净,方才的噪杂都消失不见了,倒是背后凉飕飕的。 他茫然回过头,被吓了一跳,差点从凳子上掉下去, 第84章 几乎整个客栈大堂的人皆冷眼瞪着他。 隗泩赶紧回过头,小声问远山, “怎么了这是?他们是在瞪我吗?” 远山默默地点了点头。 隗泩疑惑地歪着脑袋, “我什么也没干啊?” 他甚至连话都没说几句。 周围的眼神跟刀子一样,远山真想扔下他自己走,起身凑近了才小声道: “大家都在夸三皇子,说一句你冷哼一声,说一句你叹口气,你这叫没干什么?” “我……” 隗泩一阵无语,埋头趴在桌子上。 这一屋子都是三皇子的毒唯吧? 怎么叹个气都不行? 这三皇子不做传销可惜了。 这一屋子人,他可怕自己吵不赢,再让唾沫给淹死。 无奈,只好起身逃也似的出了客栈。 一出屋子,大太阳就烤得他头疼。 隗泩不禁又骂了一句, “狗东西!神经病!还扔我帽子。” 他骂骂咧咧地来到了卖帷帽的摊位前,掏出碎银子递了出去, “店家,我要顶帷帽。” 店家乐呵呵地接过碎银子, “公子,相中哪顶自己拿便可。” 大街上卖的帷帽,不像是店里,有那种女子用的彩纱或者带珠帘的。眼前除了白纱就是黑纱,帽子形状大小皆是一样的,哪有什么相中不相中。 黑色吸热。 隗泩随手就去拿了手边一顶白色的, 另一只手几乎与他同时抓住了另一边的帽沿。 隗泩本就心不在焉,也没注意。 两人都往起拿, 只听“刺啦”一声。 隗泩指尖掐着皂纱,边缘已经于帽沿分离,扯下来一半。另一半还连在帽子上。 隗泩顺着皂纱看过去,帽子被一只手拿在手中。 顺着手臂向上,隗泩便对上了一张清俊明朗的面容。 少年剑眉星目,面容俊朗。 是他见过除了路行渊以外最好看的人。 或许当真是,丑的人丑的千奇百怪,但好看的面容却大同小异。 莫名觉着哪里竟和路行渊还有些许相似,却又说不上。 少年充满歉意地淡笑着, “十分抱歉,在下方才未注意公子也拿这顶。这顶坏了算在下的,只能劳烦公子重新选一顶。” 少年说着掏出两顶帷帽钱的碎银递给店家, “除了这个,我再买一顶。” 店家乐滋滋地收下了,“好好好,公子随意挑。” 这不又多卖出去一顶。 而当少年清泉一样的声音滑过隗泩的耳际,他一下子就想了起来, “好巧,你是客栈里楼梯口险些被我撞上的少年?” 少年闻言惊喜看向隗泩, “原来是公子,确实好巧,公子的帷帽也坏了?” 隗泩尴尬地扯了扯嘴角, “脏了。” 那个神经病非说脏了,顺手就给他扔了,估计早已经被人捡走了。 少年“哦”了一声, “一日内遇上两次,我与公子定是有缘,不知公子是否方便透露名讳,他日倘若公子到泾安,我请公子玉馐楼一聚。” “巧了,此去正是泾安城。” 隗泩眼睛晶晶亮, “在下隗泩,一早便听闻玉馐楼,气势恢宏,珍馐美馔,香飘四溢;琼浆玉露,绵柔醇厚。且是千金难定一桌,待我到了泾安寻你,公子可不能抵赖。” 什么珍馐美馔,琼浆玉露的都是书里的原话,他自己是说不出这个词的。 书里就是这么形容泾安城玉馐楼的,当初光是看文字他觉得那里的饭菜肯定好吃,如今有机会可不得去尝尝。 书中可说了千金难定一桌,光有钱不行,那都的是有权有势的。 想到这里,隗泩又仔细观察了一下对面的少年。 少年一身水蓝色劲装,绣的是云纹。头上是和衣服同色的发带,瞧着不似穷人家出身,但仅看穿着也不像是权势富贵人家。 不过能去玉馐楼,想必定然是哪家行事低调的小公子。 隗泩如是想着,便问: “公子如何称呼?” “隗兄可唤我,释至。”少年拿起两顶帷帽,一顶递给隗泩, “隗兄若抵泾安城,可到玉馐楼,与蒻蒻姑娘提及在下名讳,若在下在泾安定当相赴。” 世知? 这名字听着耳熟, 隗泩正仔细回想着,书中有没有这个名字, 后颈突然一紧。 手里的帷帽被一把夺了过去,扣在他头顶。 背后传来的声音,森寒得叫他禁不住打了个哆嗦, “将重病之人扔在客栈不管,跑到日头底下与人闲谈?” 第66章 不好意思哈 完蛋! 他怎么下来了?! 隗泩赶紧挤出个笑脸,转头笑眯眯地望着路行渊, “公子好些了?” “感觉公子手都没有先前那般灼热了,真是太好了。” 透过帷帽的纱幔,隗泩都能感觉到路行渊眼神跟寒冰一样。 守着路行渊,每天冰火两重天。 考验的就是一个应变能力。 隗泩心里抱怨, 扭头一看, 方才少年不知何时已经离开了,只剩一抹水蓝色的背影。 第85章 “找谁呢?” 隗泩后颈一疼,“哎呦”一声, “找远山。” 远山呐!你快来救我呀,我又要被你家公子掐死啦! 隗泩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说谎, 就是下意识地感觉,说实话真的会被掐死。 路行渊面色阴沉,掐着隗泩的后颈,就将人拎回了客栈。 回到客栈,隗泩还在想,世知这个名到底是谁来着。 原书里,除了重要情节,或者诸如玉馐楼这种,听着就都是好吃的的地方以外,很多细碎的小情节其实看过就都忘了。一些不重要的人名就更是一扫而过,早记不清了。 可是世知这个名字他确实觉着熟悉。 隗泩想的入神, 路行渊的脸色越来越黑, 有人惦记他的小兔子! 远山落在窗前, “公子,船只定好了,只有夜间的。” 远山瞧着他们家公子脸色,说完转身就跳了下去。 “叩叩叩。” 不一会儿门外响起敲门声, “客官,近日酷暑,掌柜的让小人来给公子们送些凉饮解暑。” 听见掌柜两个字,隗泩脑袋里有一根线突然就搭上了。 世知! 肖世知吗?! 那是玉馐楼的大老板啊! 泾安城最大的风流纨绔,贪财好色,整日花天酒地。 难怪让他直接去玉馐楼。 长那么好看的?! 竟是如此年轻俊朗的少年郎,看着甚至没有丝毫纨绔子弟的气息在身上。 隗泩不由得感叹, 高手啊高手! 难怪左拥右抱,还有那么多姑娘愿意往上扑。 这么好看竟然是个色狼?! 隗泩不仅觉得可惜,简直暴殄天物。 一回神,见桌上的两碗加了碎冰和果肉的凉饮,便欢喜地吃了起来。 …… 几人在客栈休息了一下午。 日头刚一落,街道上的灯火灰暗, 隗泩四人便启程往渡口去。 临近渡口,就见岸边熙熙攘攘地围着一群人, “唉,什么世道,竟然当街强抢民女!” 隗泩闻言,便向岸边看了过去。 只见两个男子正同时拉着一个女子,被拉扯的女子哭得梨花带雨,嘴里喊着: “放开我!放开我!” 其中一男子头上戴着帷帽,不过那水蓝的衣服,隗泩一眼就认出来了,是白天遇上的少年。 “果然是他,花心好色就算了,竟然还强行拖拽人姑娘上船!” “远山,我要打不过,你要来救我呀!” 隗泩说着就冲了过去,一把抓住姑娘的后衣领,转身两脚将那二人踢下了水。 “姑娘快走!” 被救的姑娘和掉进水里的少年都没反应过来,呆愣了片刻才道: “他……他是要救我的!” 隗泩顺着姑娘手指的方向看去,少年浮在水中,帷帽在落水时掉了,一双星眸不解地望着隗泩。 “隗兄?” 隗泩一怔, 踢错人了? “少爷!” 只听有人喊着跑过来。 水里另一个男子也愤怒地往岸边游,嘴里还大声吼着:“哪里来的,多管闲事!” “姑娘你快走。” 隗泩嘱咐了姑娘一句,对着水里的少年道歉, “不好意思哈。” 说完,转身就跑。 一边跑一边对着岸边等待他的几人摆手, “快上船,快走快走快走!一会儿追上来打我了。” 隗泩跑过来,推着路行渊就跳上了他们的船。 船夫在他的催促下,手脚麻利地发了船。 隗泩站在甲板上,望着岸边,心里是有点愧疚的。 虽然对方是个花花公子,难得救回人,还让他踹下水了。 这他到了泾安还怎么去玉馐楼? 他要说是误会,也不知对方能不能信。 那边少年已经游到岸边,上了岸以后,便站在岸边向这边望过来。 隗泩瞧着自己的船已经划的够远,约莫着少年是打不着自己了。 便朝着岸边少年挥手, “兄弟这是个误会呀!” 不过少年大概是听不见。 路行渊坐在船里看着,面上阴霾一扫而空,貌似对隗泩的所作所为十分满意。 而岸边,少年身边的随从弓着腰,惊慌失措, “少爷!少爷小心着凉,快回船上更衣。” “小人这就派人去追。” “不用。”少年如山间清泉般的声音,入了夜晚,正似晚风。 “兄长与传闻不同,便是喜好也超出所想。” “不过前路怕是有麻烦。” “望兄长能安然抵达泾安。” 少年目送着隗泩的船只离开,见水里那男子爬上来,便道: “将这人送去官府。” 已经躲起来的姑娘,见有人将那意图拖他上船的歹人拿下,才怯生生地走了出来。看见少年面容时,显然有被惊艳到。 忙整理了凌乱的衣衫,捋了捋头发,才来到少年跟前微微欠身, “多谢公子出手相救,小女子不胜感激。” 少年笑着走了过去, “举手之劳,不足挂齿。姑娘天黑出行,且当小心。” 第86章 说罢,转身便走了。 姑娘还想多说几句,抬头便只见了少年背影,姑娘惋惜地垂眸,转身离去。 ———— 漆黑的江面上,映着赤黄的月光。 江水之上船只摇摇晃晃, 跟摇篮车一样,令人发困。 隗泩迷迷糊糊地靠在船板上,眉头紧蹙,脸色越来越难看。 远山小心问道“大侠,你怎么了?莫非让公子给传染了?” 隗泩捂着难受的肚子,忍不住白了远山一眼, “你听谁说中毒还传染的?” “哦。”远山貌似恍然大悟,“大侠是晕船。” 又类似自言自语地喃喃地小声道: “鬼泩不止怕鬼还晕船。” 他也知道自己不厚道,嘲笑完,立马挪到了迟雨的另一边,生怕挨踢。 隗泩都懒得白眼他了,又合上眼睛。 闭着眼仿佛还能感觉好受一点。 而他眼睛刚闭上,感觉肩上便微微一沉。 路行渊轻柔地将人搂进了怀里, 脑袋靠上路行渊的肩膀,隗泩本想挣扎,一想到又不是没抱过,路行渊的肩膀比船板舒服太多,便没有挣扎。 甚至动了动,找了个舒服的姿势。 路行渊嘴角微微勾起,大手顺着他的手臂缓缓向下,落在了腰侧。 隗泩仍未动,直到温热的大手沿着腰侧向内,伸到了他手心之下。 隗泩悚然瞪大双眼…… 第67章 最好是要得心脏病了 路行渊温热的大手轻轻按在隗泩的腹部上,温度正缓缓从掌心到冰凉的腹部, “嗝。” 隗泩突然打了个嗝, 便听头顶传来一声轻笑。 隗泩脸颊瞬间红得跟猪肝一样。 他要起身,脑袋才从路行渊的肩上抬起,环在腰上的手臂收紧,腹部上的手便跟着微微向里按了一下。 头顶的声音不似以往冰冷, “别动。” 隗泩一抖,便当真一动不敢再动了。 “睡吧。” 路行渊另一只手将他悬着的脑袋重新按在了自己肩上。 要命! 有温度的路行渊,更吓人了! 隗泩默默地将附在路行渊手背上的手,缓缓向下移开,若无其事地遮挡着某个部位。 对面装睡的远山,忍不住偷笑,只能将头靠在迟雨的肩头,借着迟雨的肩头挡一挡。 然而一耸一耸的肩膀,却暴露了他在偷笑的事实。 迟雨依旧板着一张脸。 路行渊不在意地的瞥了一眼,闭上眼睛微微眯着。 怀里隗泩也闭上了眼, 冰凉的腹部染上路行渊手心的温度,渐渐温热,原本翻江倒海的感觉确实缓和了许多,却有另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所取代。 扑通扑通狂跳的心脏,声音大到,他都担心被路行渊听到。 隗泩怀疑自己怕不是要得心脏病了。 最好是要得心脏病了~ 江上的夜晚尤其安静。 小船顺着江流,约莫清晨就能到下一个中转的城镇。 …… 天刚蒙蒙亮时,两岸清脆的鸟叫声,将船里的几人叫醒。 隗泩睁开眼,发现自己还偎在路行渊的怀里。 远山和迟雨没坐在里面,应该是去了甲板上。 路行渊温热的手掌依旧附在他的腹部上,晕船的感觉似乎已经很不明显了。 他缓缓地脑袋从路行渊的肩头移开,仰头看过去。 路行渊仍闭着眼睛,像是还在睡觉。 怎么会有人长的这么好看呢? 隗泩无声感叹。 他的视线不由自主地描绘着路行渊的五官, 冰冷的视线被遮挡在眼皮之下,使整个人看起来比平时温和了不少。 赶了这么久的路,皮肤却一点都未被晒黑, 这就是传说的冷白皮了吧。 视线落在路行渊的嘴唇上, 就双嘴唇颜色淡了些,才叫人一眼便觉着他身体不好。 隗泩又一次想起了夏至的那个夜晚, 惨白的皮肤上层叠的抓痕,还是那个类似烧伤的烙印。 视线好奇地向下,停在路行渊的领口。 他鬼使神差地伸出手去,指尖才触到领口, 头顶便传来一句, “醒了?” 隗泩立马收回了手,仰头笑盈盈地望向一脸不苟言笑的路行渊, “醒了,多谢公子帮小人缓解不适,小人一点也不难受了。” 路行渊闻言,松开了拦着隗泩的手, 隗泩终于从路行渊的怀里出来了。 直起身长长地舒了口气,却又说不上来哪里感觉空落落的。 他自动屏蔽了这种感觉,起身准备去甲板上透透气。 弓着腰才走出两步,船身却猛地一晃,隗泩一把扶住船板,诧异地瞪大双眼。 只听外面传来远山的声音, “有水匪!” 隗泩无语, 这咋还没完了呢还?! 山上遇山匪,水上遇水匪。 再看路行渊,依旧淡定地坐着。 他是真佩服。 外面刀兵相接铮铮作响,他自岿然不动,恍若未闻。 不过一想到远山和迟雨都在,隗泩也就放下了心来。 就是这船摇晃的太猛,让他好容易缓和的肠胃,又重新难受了起来。 第87章 胃里翻涌,他猛地捂住嘴巴。 不能吐,不能吐,吐在这儿,路行渊非把他扔下去喂鱼不可。 然而他的胃并不打算听他的话。 可外面有水匪,他又不能出去。 船身就在这时晃动得更剧烈,转瞬头顶的船篷轰趴炸开。 手上支撑蓦地飞了,隗泩失了重心,直接扑在了船边。船身一晃,他脑袋朝下,出溜一下就栽进了水里。 谁懂啊, 又想吐,水又要往他嘴里灌的感觉。 隗泩本是会游泳的,只是突然这一下还是呛了口水。 也就是呛的这口水,让他脑海里突然冒出了陌生的画面。 眼前的画面与脑海里的画面重合。 淹在水中的窒息感,自心底而生,且瞬间充斥着每一根神经, 手脚突然就不听使唤地乱扑腾。 直到一只大手抓住了他的手腕,将他捞出水面。 离开水下,记忆的画面被眼前的光亮渐渐冲散。 隗泩也重新找回了失控的手脚。 路行渊仍紧紧攥着他的手腕,见他恢复了平静且能平稳地浮在水面上才将视线从他身上移开。 而两人眼前,是他们已经翻了的船只,水面漂浮着碎掉的船篷木片,船附近江水中的红色,正缓缓地向四周晕开。 水面上看不见其他人, 隗泩才从溺水的窒息感中缓过来,心口又一紧, 远山和迟雨呢? 他悚然抓紧路行渊, “远山和迟雨呢?” “这儿呢!” 听见一声熟悉的声音, 翻过去的船身后面,猛然炸开两处水花,水花四溅中间飞出两个人影。 人影笔直挺拔,在到达制高点时停滞一瞬,又迅速下落。 发丝与衣衫飞舞,迟雨和远山双双稳稳地落在了船底上。 就这个画面…… 你别说,内力尽失的某人真是有点嫉妒了。 迟雨面无表情,远山笑嘻嘻地对着他摆手。 隗泩原本脸上的担心之色已经被无语取代了, “你俩耍什么帅,公子还在水里呢!” “哦哦哦!” 反应过来远山和迟雨脚下一点,飞身过来,将他二人捞出了水面。 隗泩发誓,等他内力恢复了, 一定要比这更帅!!!!!! 然而, 此时还没到渡口,两岸都是树林,四人落汤鸡一样地坐在船底顺着水流飘向下游。 清晨的凉风一吹,远山和迟雨刚才那点子帅气荡然无存。 隗泩拎起湿哒哒的衣摆攥着一拧,水哗啦啦地流,拧完衣服他又拧袖子, 视线里突然落了一个红点,然后是两个、三个……汇成一滩。 第68章 伤可以挺,但饭得吃啊 隗泩瞳孔一震,视线顺着船板上那滩血向上看。 只见迟雨手臂上有一道一掌宽的伤口,伤口深可见骨,血仍在不停地往外流。 “你受伤了?!”隗泩惊道。 迟雨没搭理他。 “迟雨你受伤了?!” 远山闻言,惊恐地转过头。 紧张地前后上下左右地查看着迟雨的全身,直到看到迟雨手臂的伤口时,才停了下来, “什么时候受的伤?” 远山皱着眉头, 一定是打斗的时候,迟雨帮他挡的那一下,才被其他水匪钻了空子。 当时混乱,也没看见迟雨受伤。 远山的表情好像受伤的是他自己一样。 他倾身向前,视线越过坐在中间的迟雨和隗泩,望向路行渊, “公子,金创药。” 路行渊在怀里摸了摸,又在袖口里摸了一遍。 最后抽出手,换回了原先的坐姿,淡淡地吐出两个字。 “掉了。” 远山闻言,转头迅速解下了自己腰间的布腰带。 探着身子过去,将腰带缠上迟雨的手臂,在伤口上方用力打了个结, “迟雨你再忍一下,前面很快就到码头了,到了我就去给你买金创药。” 迟雨十分淡定,面无表情的臭脸跟他家公子一个样, “无妨,死不了,以前在暗卫营受的伤比这重多了。” “你现在又不是在暗卫营!” 远山最不乐意听他说这话。 每次受伤他还总爱这么说。 都是暗卫营里互相残杀后爬出来的。远山何尝不知,在暗卫营,这种都算是很轻的伤。 可谁说过过苦日子,就该适应苦难。 他听着就生气。 然而,迟雨另一边的隗泩,面上也阴云密布。 好像是真让贤王八那个乌鸦嘴给说中了。 他看着指尖捏着的湿透的纸张碎片, 心也要碎了。 嫌弃银子沉,非换成银票。 这下好了,银票泡了江水成了碎纸,银子就这么肉眼可见地没了。 可怜了乐昭映送来的那一箱,都沉了江。 隗泩低头看向腰间挂着的钱袋还在,他却一点也笑不出来。 它为什么没掉? 因为它轻啊~ 隗泩感觉自己的心都在滴血,他缓缓开口问: “你们谁身上还有银子?” 此话一出,其他人的视线都落在了他的手指尖上, 两个暗卫哪什么有钱? 第88章 有点, 迟雨摸了摸, 掉了。 一个主子还需要自己随身带钱? 路行渊真带了, 满满一钱袋。 他却立马抬手摸了摸头顶,摸到簪子时,才放下了手,改为淡定地摸了摸腰间, 果然也掉了。 其余三人都哭丧着一张脸,只有路行渊还一脸处变不惊。 这还买什么药?饭都要吃不上了。 迟雨:伤可以挺,但饭得吃啊~ 半晌,几人顺着水流飘到了一个镇子上的码头。 远山和迟雨一人带着一个跳上码头。 四人站在岸边,模样别提多狼狈了。 隗泩转头看向路行渊。 怎么说呢, 别人从水里出来是水鬼,他怎么就能像是水神一样呢? 即便是落汤鸡,路行渊也是最优雅淡定的落汤鸡。 真叫人费解。 远山垂头丧气地道:“公子,咱们现在去哪啊?” 该不会真要乞讨回泾安城吧? 这话他不敢说。 一阵肉包子的香味随着清晨的微风从几人面前飘过,勾引着三双眼睛齐齐地看了过去。 “热包子嘞~皮薄馅大~” 隗泩和远山齐齐地咽了咽口水。 迟雨的肚子咕噜噜叫唤。 隗泩拽下腰间的钱袋,扯开往手掌上一倒, 两块小小的碎银,凄凉地滚到手心。 他犹豫了一下,将仅有的两块碎银子给了远山, “你看看能不能给迟雨买点药。” 远山点头“嗯”了一声,攥紧碎银转身走了。 “我没事儿……”迟雨挽留的话还没出口,远山已经不见了。 迟雨的声音落了下去,有气无力地吐出后半句, “吃包子吧~” 清晨渡口停泊的船只很多,周围的茶棚和早餐铺子几乎坐满了人。 香味越来越浓,隗泩实在忍不住,拽着路行渊到了来到了离早餐铺子最远的地儿。 而离开几人视线的远山,拐到没人的地方,看着手里少的可怜的碎银,这些根本不够买药的。 他小心地观察了眼四周,确定没人,才将手伸进了怀里,用力一扯,缝在衣服里面的一个口袋被扯开了一个口子, 他从里面摸出了一个金锭子,表情凝重地看着手心的金锭和两小块碎银。 犹豫片刻,抽出靴子里的匕首,在金锭上割下了一小块,又将剩下的金锭子重新揣回了怀里。 约莫一盏茶的功夫,远山拿着药回来了,手里还拎着一包烧饼。 见了三人,扬起笑容跑了过来。 “没想到药还挺便宜,还够买几个烧饼。” 他将烧饼递给两眼放光的隗泩,然后拿着药到了迟雨身边,撕开迟雨的袖子,给迟雨上药。 “虽然便宜,但是药铺的老板说这个很好用的。” 远山说着,脑海里浮现出药铺老板从他手里拿走那一小块金子和一块碎银的场景。 隗泩打开包着烧饼的油纸, 他拿了一个递给路行渊, 又拿了一个给迟雨。 然后就剩下一个了。 远山正一脸认真地给迟雨上药, 隗泩掰开,一半送进嘴里,另一半留给远山。 他边啃烧饼,边苦笑。 两辈子加一起就没缺过钱,头一次这么惨。 烧饼都得分着吃。 路行渊侧头看着隗泩苦笑的样子,将手里的烧饼又放了回去。 “嗯?” 隗泩看着手里多出的烧饼,再看路行渊。 路行渊面不改色,低声道:“留着吧。” 隗泩本来还好,这下可真想哭了。 这为了一块饼而相互谦让的戏码,不要太煽情。 显得格外可怜。 远山给迟雨包扎完, 迟雨和隗泩同时将手里的烧饼递了过去, 远山笑着,“不用,我回来路上吃过了。” “少来!” 隗泩把路行渊的那块饼重新塞回路行渊手里,把留给远山的半块塞到远山手中。 “咱们四个大男的还能饿死不成?” “赶紧吃,吃完一起去找点活干。” “嗯。”听了隗泩的话,远山和迟雨眼底的沮丧一扫而空,开始狼吞虎咽地吃起了烧饼。 路行渊拿着烧饼的手没有动,幽深的眸子定定地望着隗泩。 脑海里,枯瘦的小男孩儿脏得跟乞丐一样,仿佛做了极大的心理斗争,才捡起地上脏兮兮的小半块烧饼,踉踉跄跄地跑向了墙边已经饿得要晕过去的女子身边。 可他还没将烧饼送到女子嘴边,那一块小小的烧饼便被胡同里冲出来的乞丐抢走了。 …… 吃完烧饼,隗泩擦了擦嘴, “迟雨,你留下来保护公子,我和远山去那边儿赚钱。” 他笑吟吟地望向路行渊, “公子等着,我去赚钱回来给公子买肉包子吃。” 第69章 有兴趣当回刺客吗 隗泩抬手指着不远处正要停泊的货船。 远山去买药的时候他就注意到了,此处码头岸边接连有货船停泊。 码头附近还站着一群穿着麻布背心的男子,其中有的甚至干脆赤裸着上身。瞧那晒的黝黑的皮肤,和一身的腱子肉,看着就很有力气。 有货船停下,这群人就会围上去,片刻就会有一部分人上船开始往下搬货物。 第89章 这不就是扛大包么? 谁不能干似的。 隗泩和远山皆如是想着。 迟雨看着那边扛着麻袋下船的苦力,不确定地转头看向远山和隗泩。 平时埋人这种重活累活都是他干,远山能行? 再看隗泩…… 他还是不放心, “还是我去吧。” 远山接收到迟雨投来的质疑的目光,没好气地道: “瞧不起谁呢?” “你去了谁保护公子?受伤的人没有发言权。” 隗泩说着,抬头望了眼天。 一想到昨日路行渊那惨白的跟死人一样的脸色,和快能烧水的体温,又道: “公子,你们去茶棚里坐着,一会儿我俩回来再付茶水钱。” 说完他拉着远山就走了。 路行渊看着两人走远的背影,当真缓步走进茶棚,点了壶凉茶。 一边喝茶一边看着他的小兔子为了给他买肉包子,而在顶着大太阳从船上往下搬箱子。 …… “都当心着点,这可是脂桂坊最上好的胭脂,要是碎了,将你们卖了也赔不起。” 船边管事的双手抱胸站着,眼神在他面前抱着箱子走过的隗泩身上扫过。 可别说扛大包容易,人家那种需要扛麻袋的,瞟了他们一眼,果断就选了别人。 他俩好容易才找到了这么一个愿意用他俩的。主要是瞧他俩看着应当是比其他那些人会更小心些。 并且箱子也不重,不需要多大力气。 隗泩抱着箱子,跟在远山后头排着队下船。 心里正抱怨,这才几点钟就这么热了。 听到脂桂坊三个字的时候,视线刚好落在手里抱着的箱子上。 眉头微微动了一下,脑海里突然冒出来个画面。 且画面刚好与箱子上的浮雕图案相重合。 隗泩眼睛一亮, 下了船,他紧着走了几步,来到远山身边。用只有两个人能听见的声音道: “远山,有兴趣当回刺客吗?” 远山一听,立马双眼放光,转头望向隗泩,强压着因兴奋而不自觉想要提高的音量, “大侠!你终于要收我为徒了吗?” 隗泩脸上的表情差点掉地上, 这家伙什么脑回路啊? 他瞟了一眼船边的管事,凑近远山耳边道: “咱们去接个刺客任务,我没内力你有啊,我接任务你执行,怎么样?” 刺客任务的赏金肯定也比扛大包多吧。领了赏金,除了有饭吃,还能买马车赶路。 远山一听,激动不已。 隗泩想的这些他倒是都没来得及想, 他就想着自己终于能当回刺客,老早就想体验一把当刺客的感觉了。 梦想实现的如此突然。 远山猛点头,放下箱子这就要走。 隗泩赶紧放下箱子拉住了他, “先搬完,公子还没吃饭呢。” 刚才他俩来干活前,把路行渊的那块烧饼也给分吃了。 “哦,对。” 远山一激动,险些把这事儿都忘了,兴高采烈地跳上船,去搬箱子了。 老天呐,他终于要当刺客啦! 一炷香以后,两人满头大汗地回到了路行渊的身旁,此时路行渊正和迟雨坐在茶棚里喝茶。 隗泩擦了擦汗,把手里热乎的包子递给路行渊, “公子快吃吧,还热乎的。” 说着又将买包子剩下的那么一小点点的碎银放在了桌上,才拿起路行渊事先就给他俩倒好的茶水。 远山满脸掩饰不住的兴奋,拿起桌上的茶水一饮而尽, “公子,我俩继续去赚钱了,你和迟雨就等着我们拿钱回来吧。” 他兴高采烈说着,转身推着隗泩就走了。 隗泩回手将茶碗放在桌上,茶碗摇晃险些从桌边掉下去。 迟雨想让他俩先歇歇,话根本来不及出口,远山跟打了鸡血一样,推着隗泩走得头也不回。 隗泩在想,远山不给他机会说, 是不是就好比员工做兼职不能让老板知道是一个心理。 路行渊抿了口凉茶, 赶路本是无趣,有他们俩真的不会觉得无聊。 放下茶碗也站起了身。 …… 这边远山跟着隗泩很快走进了热闹的街道,他拉住隗泩,问: “大侠,你们的任务怎么接的?” 隗泩淡笑不语,看向了不远处门脸敞亮的铺子。 牌匾上赫然三个大字:脂桂坊。 店名旁边是他在盒子上看到的那个图腾。 “刺客当然有刺客的任务交接地点了。” 他说着,阔步就走了过去。 隗泩发现,关于原主的记忆,仿佛是触发机制。 当他接触到什么,就会想起来相应的记忆。 比如他掉进了江里,就回忆起了原主从前溺水的记忆,甚至连着当时的惊恐和窒息感仿佛都能感觉到。 当他看到脂桂坊盒子上的浮雕图腾时就想起了相关的记忆。 脂桂坊,离国最大的胭脂水粉商。在整个离国各地,甚至是他国都有分号。售卖的胭脂水粉极受姑娘小姐们欢喜。 而除了卖胭脂以外,脂桂坊还做一门更为隐秘且危险的生意。 它是刺杀与雇凶杀人窃物的信息交换处。 第90章 隗泩来到脂桂坊门前,阔步走了进去, 远山呆愣地跟在身后, 这和他想的一点都不一样。 他以为刺客接头一般都会是找个没人的犄角旮旯,或者什么昏暗的隐秘角落。 这怎么还进胭脂铺了? 第70章 目标:路行渊 二人一进脂桂坊的门,香气便扑鼻而来。 远山惊奇地望着四周。 店里不小,四处垂着轻盈的水粉色纱幔,和晶莹剔透的珠链帘,两者巧妙地将空间分割不同区域。 雕花实木的柜子错落有致,上头摆放着各式各样的胭脂盒子。 摆放在独立展示架上的胭脂盒,更是好看得像精雕细琢的摆件一样。 几个穿着打扮精致的姑娘夫人们正在挑选胭脂。 谁能想到,这么粉粉嫩嫩的店铺,背地里竟是做杀人买卖的。 店里售卖胭脂的姑娘也皆穿着粉色衣裙,见着隗泩和远山进来,立马有人微笑着迎了上来, “二位公子买胭脂?” 粉衣姑娘瞧着隗泩他们两个衣着寻常的年轻男子,也不像是给自己买,大抵是买来讨姑娘欢心的。于是便道: “店里今日刚到货的香膏和口脂,素来很受姑娘小姐们欢喜。香膏质感柔润,香气浓郁持久。且香味多种可选。清雅茉莉、醉人玫瑰,还有……” 粉衣姑娘还要继续介绍, 却听隗泩道: “姑娘,请问有曼陀罗香吗?” 粉衣姑娘的话语顿住,脸上笑容未变,眼中却似有丝疑惑一闪而过。 青天白日,面也不遮,就这么来买曼陀罗香? “公子可知曼陀罗有毒?”粉衣姑娘的声音比方才要低了一些。 隗泩依着原主记忆道:“无毒怎知香?无香怎见花?” 粉衣姑娘闻言,便未再多问,依旧微笑着, “二位公子请随我来。” 远山和隗泩一起跟着粉衣姑娘穿过大堂。 买胭脂的姑娘夫人们皆在细心挑选胭脂,无人特别在意他们。 粉衣姑娘带着他俩从侧边的一个小门进去,穿过一小段走廊,很快便将他们带到了另一扇门前。 “公子里面请。”粉衣姑娘停在门口,房门缓缓打开。 隗泩转头看向远山微微点了下头,独自迈了进去。 以防万一,便叫远山守在门外。 远山停在门口,透过房门,能看见里面与外面装潢基本无异,只是粉色的纱幔换成了红色,红得跟血一样。 除此之外,包括柜台以及架子上摆着的胭脂盒都与外头大同小异。 远山以为粉衣姑娘是不是将他们带错了地方,才转头,却发现粉衣姑娘已经不见了。 再回头,房门也已经悄无声息地关上。 他一个暗卫既没发现人走,也未听见关门声。 远山瞬间就警惕了起来。 独自进到屋里的隗泩心里也发怵。 尽管他想起了一部分原主相关的记忆,有一些认知也会随着画面回来。 但记忆的画面是一段一段的,像是电影片段。 隗泩站在门里,默默地观察着四周。他已经很警惕了,眼神从柜台移开再回去的一瞬,柜台前便忽地多出个人。 “!!!” 隗泩一吓,强忍住没跳起来。 柜台前的人一身红色衣裙,从头到脚和这间屋子一样红得像血,头上的纱巾盖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一张烈焰红唇。 用一句老话形容, 跟吃了死孩子似的。 对于这人的如此装扮,隗泩只想说…… 鬼呀~~~ 然而与此同时,脑海里也出现了原主的记忆画面。 画面中, 在一个类似的房间里, 面前站着的人同样一袭红衣,同样红纱遮着大半张脸,根本分不出来是不是眼前这个。 面前红衣人站在柜台前,声音甜美中透着诡异, “公子买胭脂还是卖胭脂。” 隗泩低声道:“买。” 红衣人闻言从柜台里拿出了三盒胭脂,三盒胭脂上的浮雕是不同的图腾。 隗泩看了一眼便能想起来对应的事物。同时他也更确定,他猜的没错,关于原主的记忆,就是触发制的。 按照胭脂盒上的浮雕图腾, 曼陀罗是刺杀; 金银花是窃物; 葵花是守护。 隗泩也是看到这几个胭脂盒子,才知道原来刺客除了杀人,还干窃贼和暗卫的活。 那么现在问题来了, 既然有其他选择,还要让远山去杀人吗? 杀人总归是有危险。 守护倒是远山的老本行。 可是守护太耽误时间,万一期限是一年半载的,不等于给远山换主子了。 路行渊非把他埋了不可。 窃物……让远山去偷东西? 恐怕远山不能同意。 隗泩犹豫了犹豫,问: “有没有刺杀对象是十恶不赦之人的?且距离近的。” 虽然说是为了赚钱,也不能滥杀无辜。 若是杀不了,大不了就跑呗。 红衣人摇头, “距离近的,近日便只剩这一盒。少侠是否考虑金银花?” 红衣人说着将手里雕着金银花的胭脂盒推到了隗泩面前。 “三成白花,二成香。花开携香来,香散花已败。少侠考虑一下?” 第91章 花是酬金,香为雇主要的东西,亦为期限。 三成白花,二成香。便是酬金三百两白银,期限两日内。 花开携香来,香散花已败。其实就是说一手交钱一手交货,过了期限酬金就没了。 这些见不得人的买卖,就喜欢整一些乱七八糟暗语,故弄玄虚。 还好这对于原主来说应该算是常识。 隗泩犹豫着,伸出手, 脑海里的画面忽地又冒了出来…… 画面里鬼泩从红衣人手里接过曼陀罗的盒子, 取出里面纸条展开,上面赫然写着, 目标:路行渊 身份:离国太子,乐丹为质。 下面是外貌、身高甚至还有地图。 隗泩突然有种不祥的预感,手的方向一转,一把拿起了柜台上的曼陀罗盒子。 他毫不犹豫地打开,直接取出了里面的纸条…… 眼前红衣人看着他的动作并未觉着奇怪。 一般曼陀罗比金银花佣金要高出十倍不止,自然更危险。很多初出茅庐的小刺客都是从金银花或者葵花开始。 他瞧着面前这位神情举止并不似是老手。 白天来此处问曼陀罗的不是有急事儿的雇主,就是什么都不懂的愣头青。受不住金钱诱惑,纠结再三,决定冒险一试。 这样的人他见多了,大多直接折在了任务上。 不过倒是也有个别例外。 比如当年的鬼泩,出道即巅峰。 红衣人开口道: “万成金花,香无限。” “花一朵,香未散,众人欲折,却常开未败。” “少侠且斟酌。” 红衣人好心提醒,倒也不是多担心眼前人的死活。 只是为这一品香,客人折了不老少,现下生意都不好做了。 不然你当他方才为何要将金银花推出去。 小镇子,香源少, 偏得尽日只有这一盒曼陀罗。 但凡有其他香源,他都不拿这一盒出来。 而这红衣人的声音和隗泩脑海里的那个红衣人声音重合。 隗泩瞳孔一震, 拿着纸张的手抖了抖, 上面赫然出现和脑海里一样的三个字——路行渊。 包括身份、样貌一系列的信息。 最重要的是下面的地图, 那个画红圈的位置,不正是,他们目前所在的这一片么?! 第71章 还好,还好,他们不在 纸条在隗泩手里被攥的褶皱。 他转身就要走,才迈出一步,红衣人赫然挡在他面前。 “少侠,这可不合规矩。” “劳烦少侠出示身份通贴和盖印。” 身份通贴? 盖印? 那是啥? 鬼泩你出来告诉我那都是啥? 隗泩脑子里对这两样相关的东西一点也想不起。 狗屁的触发机制,怎么还不全呢? 隗泩勾起嘴角,对着红衣人露出一个明媚的笑容,手上慢慢的将被自己捏皱的纸张屡平, “美女姐姐,在下突然有事儿,这花我不要了。” 说着将手里的纸递了回去。 面前红衣人红唇微微一勾, “何人引荐的小兄弟?连规矩都不曾告知?” “胭脂盒开了,不接可以,但规矩不能破。” “通贴、盖印、闻香钱,缺一不可。” 红衣人嘴角的笑容礼貌中带着一丝杀意, “引荐那人怕不是想要少侠的命。” 有这规矩不提前说! 要自己命? 他疯啦?! 隗泩的笑容僵在脸上,余光扫了一眼,这屋子根本就没有窗户。 他转头对着门口大喊: “远山!” 红衣人身后的门板砰地一声炸开, 远山站在门口,歪头躲开红衣人的遮挡,对着隗泩一笑, “大侠,刺客我还能当了吗?” “当,先走,下次让你当!” 远山闻言,收起笑容的同时眸光一凛,拔剑便向红衣人刺了上去。 红衣人迅速侧身后仰躲开了攻击。 趁着红衣人被远山牵制,隗泩拔腿就往门口跑,脚下却一绊, 红绸不知何时缠上了他的脚腕。 身体向前扑去,隗泩面色一怔,半空中转了个身, 断水出鞘,一剑斩断了红绸。 未被缠住的腿向后撑地,转回身继续往门口跑。 红绸再次从两侧飞来。 隗泩挥着断水,将其斩断,却立马就有新的飞来, 两条红绸趁其不备,同时缠上了他的两只手腕,隗泩双臂突然被扯开。 下一瞬,扯着手腕的力道一卸。 回过头,远山斩断红绸,朝他一笑。 他却一怔,眼睁睁看着红绸缠上了远山的脖子, 他一个箭步冲出去,在红绸收紧的一瞬,一剑将其砍断。 远山身后红衣人笑得诡异瘆人,鬼一样地猛然向后撤去。 从红衣人身后缓缓浮现出一片红色,像是鲜血从墙里渗出。 仔细看,却是满墙的红绸犹如千百条毒蛇正对着他俩吐信子。 “走!” 隗泩拉住远山,远山脚下用力。二人直接冲破走廊的窗户,飞了出去。 远山侧头,余光里一片红色。 一屋子的红绸在他们身后追了上来。 第92章 二人落在了脂桂坊后身的街道对面,即将破窗的红绸便缓缓缩了回去,当真像是有生命一般。 隗泩回头,红衣人就站在窗前。 他拉住远山, “快走!” 远山看了一眼。那站在窗前的红衣人着实瘆人,他抓着隗泩一个飞身,就离开了那条街道。 窗边,红衣人看着两人离开,身边粉衣姑娘低声问: “主子,不追吗?” 红衣人却道:“你方才看清他的剑了吗?” 粉衣姑娘:“玄青色的那把?” “月余前,是不是有人声称自己差一点就杀了鬼泩?” “是有这么个传闻。” 粉衣姑娘不以为然道:“那人不过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刺客,身手一般,想来必然是在吹嘘。” 红衣人淡淡一笑,可那玄青之剑却真的十分像鬼泩的断水。 ———— 到了另一街上,远山才松开了抓着隗泩的手,问: “大侠,出什么事儿了?怎么还打起来了?” 虽然已经离开了红衣人的视线,远山却发现隗泩面容不见一丝缓和。 隗泩面色凝重,心中隐隐有些不安, “快回码头,公子有危险。” 没有内力! 隗泩要被自己没有内力气死了。 远山闻言,面色一沉,再度抓起隗泩的手臂,飞身就往码头赶。 ———— —— 清晨还人来人往、人声嘈杂的码头,此刻异常安静。停泊的两艘小船在水上飘飘悠悠。 热风里裹着血腥味,弥漫在整个码头上空,空气仿佛都染了浅淡的猩红。 先前路行渊喝茶的茶棚被劈成了两半,桌椅东倒西歪,茶具摔了一地,煮茶的摊位老板倒在血泊中。 茶棚下还压着一个支离破碎的尸体。 对面的包子也未能幸免,一地狼藉。蒸包子的大爷颤抖着抱头缩在灌木丛边,双眼惊恐地望着岸边。 岸边,迟雨背对着身后的江水,以剑撑地。 鲜血从他嘴角、双手和衣摆往下滴,滴进脚下的血泊里,血泊中倒着五个尸体。 对面却还站着几个人。 这几个衣着古怪各异,不像是同一伙人。却又同样戏谑地望着迟雨。 站在迟雨正对面的男子身形魁梧,一身黑色布衣,脸上戴着半张金属面具。 他缓步向迟雨走过来,看着迟雨勉强站立的模样,轻笑一声, “小兄弟,别逞强了,告诉我人在哪?” “我很欣赏你,许久未见过如此身手的年轻人了。若是单打独斗,便是对我,也未必会输。” “可是怎么办呢?现在局势摆在这里,告诉我人在哪,我等便放你一条生路。如何?” “否则……” 面具男一笑, “否则,只能从你的尸体上找找线索。” 迟雨用手中的剑撑着地,身体摇晃,他抬头望向面具男, “那便从我尸体上踏过去。” “可惜!可惜!” 面具男嘴上道着惋惜,却瞬间目露凶光,扬起大刀就砍了上去。 “这是你自找的!” 大刀破开泛红的空气,朝着迟雨头顶就落了下去, 可迟雨已经抬不起手了。 他微微弯曲嘴角,淡然地迎接着死亡的到来。 还好,还好,他们不在。 …… 第72章 远山,等我! 迟雨摇晃着站在血泊中间,身上伤口太多,鲜血已经将他身上碧蓝色的衣服染成了暗紫色。 脚下横着被他杀死的刺客尸体,面前却仍围着高矮胖瘦各异的六个人。 他们看戏一样,戏谑地盯着迟雨。 面具男的大刀眼瞅着向迟雨头顶落下,迟雨的嘴角却露出一抹释然的微笑。 隗泩和远山赶回来的时候,看到的便是这一幕。 便是这一抹笑容,深深刺痛了他们的眼睛。 隗泩脑海里瞬间层叠的画面,告诉他这些人与以往去乐丹刺杀的小刺客不同,皆在刺客榜上有名。 而他脑海里除了救迟雨,还有一个念头, 路行渊呢? 他迅速环顾个整个码头,却未见有路行渊的身影。 立马道:“打不过,救人,上船。” …… 迟雨目光涣散,平静地等待着自己被劈成两半。 “锵!” 一声刀兵相接的刺耳声,却将他拉回了现实。 一抹无比熟悉的身影骤然挡在了他的面前。 远山面色凛然,前所未有的严肃,眼底杀气四溢。 隗泩一把揽住迟雨,并迅速向后退去。 迟雨艰难地抬起手,想要抓住远山的衣角, “快……” 快走,你打不过。 可手抬到一半便落了下去,整个人晕倒在隗泩的怀里。 隗泩来不及问路行渊的下落,就感觉到怀里陡然一沉。 他心头一颤。 颤抖着伸手探向迟雨的鼻息,一如当初,探向小阿四的一样。 感受到温热的气息扑在手指时, 隗泩深深吸了口气,却未敢有一丝松懈。 远山刚挡下对面面具男的一击,便被震得手臂发麻。 左边一对貌似是小夫妻的丈夫,看向他怀里的夫人, “夫人,又来新玩具了,把他们做成什么好呢?人皮鼓怎么样?” 第93章 靠在丈夫怀里的夫人娇笑着, “相公好主意~” 远山愤恨地瞪着面前的人,护着隗泩和迟雨向后退,临近岸边,他瞥了一眼身后的船只, 视线再对上隗泩,一如往常灿烂的笑容此刻却无比决绝, “大侠保重。” 远山说着迅速点了隗泩的穴道,反手封住迟雨的心脉。 隗泩猛地一怔,身体僵住。 “远山你干嘛?!” 他惊恐地发现自己完全动弹不了了! 远山一把将他二人推到身后的船上,再一掌,用内力尽力将船只推远。 隗泩瞪着双惊愕的眼睛,眼睁睁看着面具男的大刀砍向远山。 刀锋未触碰到远山的手臂,远山的手臂上却瞬间出现了一道狰狞的血口子。 两把弯刀紧接着就绕了上去。 可隗泩只能看着,身体却僵硬地向后倒了过去。 “远山!远山你回来!” “远山!” “远山!” “……” 隗泩的声音随着江流飘远。 远山痛苦地瞥了一眼茶棚下的尸体,面对着面具男,嗤笑着道: “来吧。” 这些人是不会善罢甘休的,只要他拖的时间足够长,迟雨和大侠就能够安全离开。 远山手中长剑剑刃抵着弯刀,将其甩了回去。目光冷冽地向着对面几人迎了上去…… ———— 隗泩被远山点了穴,躺在船板上一动也动不了,他只能瞪着通红的双眼, 拼命地喊着远山的名字。 从大喊到声嘶力竭,再到嗓子沙哑的要发不出声音, “远山!” 远山你个大骗子! 飞身救迟雨的时候说好的。他扛迟雨,他掩护,然后一起乘船逃走,之后再找路行渊。 他没看见路行渊,路行渊一定是被迟雨藏起来了。 可远山骗他。 远山从一开始就打算自己拖住那些人,让他和迟雨逃走。 可那些人,他看了一眼脑袋里都有画面,他们皆在刺客榜上有名。 他就是个白痴! 远山说什么信什么, 他就是个无能的废物! 还什么刺客榜首,却处处需要人保护。 不,他不是刺客榜首, 刺客榜首是鬼泩,而他只是隗泩,是一无是处的隗泩。 可他占了鬼泩的身体,为什么没有内力? 为什么没有内力?! 为什么没有内力!!!!!! “啊!!!!!” 隗泩痛苦的嘶喊声穿透江面上空, 船篷瞬间炸开,碎片飞射而出,噗通噗通地落入江面。 霎那间,隗泩感觉身体里仿佛有什么东西被一股流动的气流冲开,身体忽然轻得仿佛能飞起来。 手指微微一动,眨眼他便立在了船头。 隗泩面色深沉隐忍,目光凛如刀锋, 手掌向下,仅剩下船板的木船忽然停滞,转瞬逆着水流飞速向上游驶去。 远山,等我! ———— —— 临水镇码头岸边, 鲜血顺着远山的指尖滴落,他勉强站稳,握着剑的手颤抖。 这些卑鄙小人, 以多欺少就算了,还尽是些腌臜手段,用暗器麻痹他的身体。 对面身高不足四尺,大头娃娃一样的成年男子,满意地看着指尖的银针。 一身丧服的长舌头男子,面色青紫,嘴角露出诡异的笑容。 白绫从他的脖子上飞出,瞬间缠上远山的身体,然后缓缓收紧。 那对夫妻中的夫人拿着剥皮刀一步步的靠近, “这人皮就是要活着扒才完整、有韧性。” 远山无望地苦笑着,他没想过自己竟然是这样死掉的。 还要被活着扒皮, 可真惨。 不过用他一命换大侠和迟雨, 划算。 远山缓缓闭上眼睛。 感受着白绫收紧,勒得他骨节咯咯生响,不断挤压着内脏。 鲜血顺着嘴角流出。 对不起了娘、弟弟…… 突然, 身上几乎要将他绞碎的白绫一松, 对面长舌头男子捂着心口吐了口血。 远山只感觉一阵疾风从耳侧吹过,带起了他带血的发梢。 茫然地睁开眼, 眼前片片白色碎布飘落,熟悉的身影岿然而立。 第73章 你们杀了他,我便杀了你们 刺客榜九鸳鸯枕,相公剔骨,夫人剥皮。 此刻剥皮夫人拿着剥皮刀,正一脸诡笑地向远山逼近,其他人好整以暇地等着看剥皮大戏。 下一秒,一道剑气横扫而来,剥皮刀“当啷”一声落了地,剥皮夫人瞬间被震了出去。 刮骨相公接住他吐血的妻子,双脚拖地,退出一丈远。 剥皮夫人的手腕仿佛凭空破开了一道血口子。 刮骨相公急忙捂住剥皮夫人的伤口,愤恨地瞪了过去。 吊死鬼捂着心口,眼睁睁看着他的白绫在霎那间断成碎片。 剩下几个看戏的,感受到剑气,微微凝眸看去。 一道身影如鬼魅一般突然就出现在对面少年的身前。 “大侠……” 远山声音颤抖,带着些不敢置信。 站在他身前的隗泩眼中杀气奔腾。 第94章 看到远山被白绫死死捆住的那一刻,他都要窒息了。 “远山,你俩再敢笑成那样,我跟你俩没完。” 隗泩声音嘶哑,充血的眼眶通红。 若是晚一点,再晚一点…… 隗泩握着断水的手骨节泛白, 他不敢往下想。 这群不要脸的东西, 竟然组团欺负人。 远山哽住, 大侠恢复内力回来了,可是公子…… 他目光悲伤地看向茶棚。 隗泩转身扶住远山,迅速封住他的心脉,却见他神色悲痛。 顺着远山视线的方向看过去…… 只见半坍塌的茶棚下,大概是在他们当时离开时路行渊坐的位置,此时流出一大滩血。地上被压了一半的尸体支离破碎,已经看不出模样。那身白色衣服被染的血红。 先前他和远山赶回来,从那个位置看,此处刚好被凸起的棚子挡住。之后又被当时护在身前的远山挡住视线。 隗泩瞳孔颤抖,大脑一片空白, 路行渊? 路行渊怎么能死呢? 他慌忙地看向四周,茶棚下只有那一具尸体, 除此之外,只有对面的刺客,茶棚边血泊中的煮茶老板,灌木丛边不知何时也已经鲜血淋漓的蒸包子大爷。然后便剩下脚边被迟雨杀掉的刺客尸体。 不可能!一定是被迟雨藏起来了。 “小兄弟,有两下子。” 对面面具男说着,看向他们两个所看的方向,嗤笑一声, “那人无缚鸡之力,杀他很容易。也就你们先前的那个小兄弟身手还算不错,尚且能与我们切磋一阵。至于你……” 他上下打量着隗泩,瞧着隗泩细胳膊细腿,嘴角露出一丝轻蔑, “是回来送死的?” 隗泩的视线不敢置信地落在那具面目全非尸体上。 路行渊…… 颤抖嘶哑的声音仿佛是刀片割过喉咙才发出来的, “你们杀了他?!” 隗泩扶着远山坐下,又缓缓站起身。愤恨仿佛在身体里凝成了流动的气体, “谁让你们杀了他的?” “大反派是你们说杀就杀的?” 头顶烈日高照,隗泩的周身却好似围绕着寒气。 他微微垂着头,五官沉在阴影里。 脚下血泊,表面如水波微微颤动。 隗泩缓缓踏步向前, 嘶哑冰冷的声音撕裂燥热血腥的空气, “你们伤了远山和迟雨,我便不能叫你们全身而退。” “你们杀了他,我便杀了你们。” 旁边脸色紫红的伸出他恶心的长舌头,忍不住笑道: “哪里来的不知死活的东西?” “少在这儿虚张声势。” “不自量力!” “你也想听一听自己的骨头被我的白绫缠碎的声音吗?那便叫你听听。那可是这世间最美妙的音律。” “你也对他用了绞杀!!” 隗泩握剑的手跟声音一样颤抖,仿佛心口都在滴血。 刺客榜七吊死鬼,武器白绫,绝杀技,绞杀。便是用白绫将人慢慢缠紧,直至骨头断裂插进五脏六腑。 “哦?小兄弟认得我?” “别废话,还是我先来?” 另一边侏儒男子声音怪异,手指微微一动, 只听叮叮几声, 三根银针打在断水剑身上,轻悄悄地落了地。 断水从隗泩的眼前横着扫过,一向清澈的双眸,此刻狠戾肃杀。 毒童子嘲讽的笑容还挂在嘴角,脖子忽地上一凉,没了声音, 他茫然地抬手,耳边传来寒冰一样的声音, “刺客榜八,毒童子。” 毒童子,善用各种带毒的暗器,最常用的便是这银针。其他暗器今日便没有拿出来的机会,以后也没有。 其他人怔愣地看着隗泩刚才站着的地方, 明明眼睛都没眨,人却不见了。 觉察出不对,皆一脸警惕地寻找隗泩的身影。 周身麻痹的远山双眼放光, 大侠内力真的恢复了! 这便是刺客榜首! 其他人在毒童子倒下的一瞬,寻到了隗泩的身影。面面相觑后,一齐向他攻击上来。 鸳鸯枕丈夫的剔骨刀直向隗泩射了过去;月缺的双弯刀同时飞出;又一条白绫从吊死鬼颈上飞出;铁面虎抄着匍虎刀就砍了过去。 却只听冰冷的声音划破空气, “刺客榜九,鸳鸯枕。” “刺客榜七,吊死鬼。” “刺客榜四,双刀月缺。” “刺客榜三,铁面虎。” “锵锵”几声, 鸳鸯枕的刮骨刀断了; 吊死鬼的白绫再次在空中碎成了数片飘落; 月缺的双刀在空中画了两道弧线后撞在一起,落了地。 唯有铁面虎的匍虎刀接下了隗泩的一剑。 刀剑相接, 铁面虎瞬间被震得后退, “你到底是谁?” 铁面虎嘴角带血,惊恐地望着一脸阴鸷的隗泩。 片片白色布条飘落中,隗泩手拿断水,淡淡地吐出了两个字: “鬼泩。” 晴天白日,隗泩的声音传到这些人耳朵里如同鬼魅, 两个字足以击溃在场所有人的狂妄。 被隗泩念到名字的,除了铁面虎,其他人皆茫然抬手扶上自己的的脖子。 第95章 鸳鸯枕中的剔骨丈夫和月缺,原本完好的皮肤上,赫然浮现出一道血痕。 吊死鬼有白绫护着颈部,只见白绫上也晕开了一道红色。 剥皮夫人惊恐地扑上去接住他相公倒下的身体。 铁面虎握刀的手止不住打颤, “不可能!鬼泩从不在白天出没。” “是你们将鬼逼到了白日。” 隗泩的话音落下,铁面虎的刀才抬起,便已经感觉到脖子上的皮肤被划开了。 刚捡起地上剥皮刀的剥皮夫人同时顿住脚步,颈间浮现一道血痕。 他们皆不敢置信地瞪着双眼倒了下去。 隗泩转身,脚步沉重地向茶棚走过去。 隗泩第一次杀人,一次就结果了刺客榜前十的一半。 身上甚至未沾上一滴这些人的血。 他知道这些人,每一个人的绝杀招数,甚至是他们杀了多少人。 每杀一个,隗泩脑海里都会想象着,他们将绝杀招数用在迟雨身上、用在远山身上、用在路行渊的身上。 就好像也都用在他身上一样的痛。 他没感到害怕,也没有负罪感,甚至没感到复仇的畅快。 因为迟雨命悬一线, 因为远山遍体鳞伤, 因为他们围杀了路行渊。 他们怎么能杀了路行渊…… 他脚步摇晃,眼神空洞地望着茶棚,一挥手,半塌的茶棚顶就飞了出去, 他来到支离破碎的尸体前,却不敢触碰, “……泩儿?!” 第74章 他该怎么办啊 路行渊头戴帷帽,带着刚配好的药和一些碎银往码头去。 尚且走到码头,一阵热风吹来,裹挟着丝丝血腥味钻进帷帽。 淡漠的面容一沉。 他不自觉地加快了脚步。 路上行人寥寥,偶尔一两个皆神色惊惧、行色匆匆。 随着距离码头越来越近,血腥味也越来越浓。 直到眼前横尸遍地。 整个码头已被浓重的血气笼罩。 他的小兔子亦被笼罩在血雾中,落寞地垂着头,像是一碰就要碎掉的样子。 视线向下,落在隗泩面前支离破碎的尸体上。 路行渊面色更沉, 迟雨?! 他走近过去,却发现地上尸体的衣服颜色显然不对。 而他的小兔子胸前也已经被鲜血染红。 “……泩儿?” 路行渊的声音很轻,像是生怕吓着隗泩。 耳边传来熟悉的声音,隗泩瞳孔颤抖,却像是不敢转过头。 生怕是自己幻听。 “泩儿。” 当声音再次响起时,他才敢慢慢地转过头。 视线隔着纱幔,却看不清里面人的样貌。 他缓缓抬起手…… 路行渊透过纱幔,朦胧中也能看见他的小兔子双眼猩红,紧抿着嘴,似是在极力隐忍着某种情绪。 隗泩手腕突然一紧, 路行渊拉着他的手掀开了遮挡着彼此视线的纱幔。 “受伤了吗?” 当隗泩看清路行渊面容的那一刻,一滴眼泪吧嗒滑落下来。 落在路行渊的心头,像是夏至夜般的灼痛。 隗泩喉结滚动,张了张嘴,声音却卡在喉咙里发不出来。 感受着握在手腕上的掌心的温度。 他却仍仿佛不信地向前伸手,抚上路行渊的脸颊。 片刻,终于哽咽着开口, “你……你去哪了~” 我以为你死了, 我还杀人了。 话音才落,喉咙一紧,嘴角突然流出了血。 路行渊握着隗泩手腕的手指瞬间换了个位置,掐住隗泩的脉搏。 他发现隗泩的内力恢复了,因刚恢复就大量输出才吐了血。好在并无大碍。 隗泩缓过神,胡乱抹了把嘴角的血,指向岸边, “……远山!” “你快去看看远山和迟雨,迟雨好像真要死了。” 远山麻痹的身体动弹不得,眼眶通红地望着路行渊, “公子……没死太好了。” 路行渊来到跟前抓起他的手腕, 远山忙道:“先看迟雨。” 路行渊松手,迅速往他嘴里塞了一个药丸。转头便看见船上昏迷的,血葫芦一样的迟雨。 他上船伸手掐住迟雨的脉搏,面色陡然一沉。 迟雨十三从暗卫营逃出来就跟着他,离开乐丹之前的那段时间,刺杀他的人来了一波又一波,迟雨从未受过如此重的伤。 路行渊看了一眼血泊中的那些尸体,低声道: “去医馆。” 路行渊没想到他不过离开了半个多时辰,就变成了这个样子。 在茶棚坐着喝茶时,他虽然很享受他的小兔子为了给他买肉包子,而奔波的样子。但是又看见小兔子累得满头大汗。 于是当远山兴高采烈地拉着隗泩离开码头后,他便让迟雨留在码头等他们回来。 自己则去医馆给人看诊赚钱。 出来时顺带买了些常备的药,不成想,再回来,他的小兔子和暗卫都变成了如今这般模样。 若非及时封住了心脉,迟雨怕是已经死了。 如今也只能算尚有一口气吊着。 隗泩背起迟雨,路行渊搀扶着远山。 几人匆忙地来到医馆。 第96章 一进门,面容和善的郎中见了路行渊便笑着迎了上来, “路神医?改变主意要留下来啦?” 路行渊未答,抬手指向病人看诊的软榻。 隗泩背着迟雨进去,匆忙将人放在了榻上。 郎中一惊,“这是……” “借地方一用。” 路行渊说着把刚从这里赚到的钱又塞回给郎中, “药我自己配。” “好好好。”郎中看着血葫芦一样的迟雨,连连道: “草药随便拿,随便拿。” “多谢。” 路行渊说着就去取药配药。 远山服了路行渊塞给他的药丸后尚且能走。他担忧地望着迟雨,摇晃着来到榻边要坐下,被郎中急忙扶到了另一边的榻上。 “哎呦呦,伤这么重,还不快快躺下。” 郎中将远山安置好,忙望向隗泩, “小兄弟你伤势如何?” 隗泩摇头, “我没事儿。” 放下迟雨后,他便将手轻轻贴在迟雨的心口,缓缓地输着内力,护着迟雨的心脉。生怕迟雨仅剩的这一口气突然断了。 直到嘴角又流出血也没停下来。 郎中已经去帮着路行渊抓药了。 隗泩转头看向路行渊镇定自若的身影,神情复杂。 他望着茶棚下支离破碎的尸体时,也冒出过侥幸的念头,想会不会是跟乐施安假死一样的计策。 他一边希望侥幸是真的,一边又想可他们只有四个人啊。 此刻,他甚至仍害怕这是幻觉,偷偷地掐了一把自己。 ———— 以为路行渊死了的那一刻, 他的身体里好像有什么东西瞬间崩塌了, 心口翻绞着的疼。 为什么呢? 他一直控制着、忽略着、压抑着的情愫,仿佛在那一瞬间迸发。 他不敢面对的,逃避的到底是什么? 是他明知道对方是大反派。 明知道对方的结局。 所以明明心疼,明明在意,明明就萌生了不该有的,别的心思。 却选择视而不见的…… 他始终纠结的,不敢正视的…… 隗泩望着路行渊, 他该怎么办啊? 他好像……好像…… 可对方是个男的,还是大反派! 隗泩苦闷地垂下头,却又瞬间抬起来继续盯着路行渊。 生怕人消失了。 第75章 这次我不逃 隗泩的视线始终追着路行渊,看着他从容不迫地抓药、配药。 路行渊动作迅速,很快就回到了榻边。 将手里的草药直接塞进迟雨的嘴里,又一把撕开迟雨身上本就被刀尖刮破的衣裳。 骇人的伤口露了出来,大刀砍伤的那道皮肉向外翻着,即便封了心脉,隗泩才收了内力,便又开始流血。 大大小小的伤口还有很多处,几乎布满全身,路行渊将刚配好的药粉洒了上去,瞬间就消失在鲜血里。 隗泩想继续给迟雨输内力,却被路行渊拦下了,顺便在他嘴里塞了颗药丸。 “可以了,他不会死了。” 身后郎中也在给远山上药。 另一边药罐上已经煮上了药汤。 隗泩这才终于松了口气,无力地坐了下去。 看着路行渊给迟雨治伤, 看着看着他似乎突然想到了什么,忽地站了起来。 “公子,我出去一趟,一会儿就回来。” 路行渊回头,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腕, “去哪?” “脂桂坊。”隗泩按下路行渊的手,认真地望着对方的眼睛, “这次我不逃。” 路行渊的手指按在隗泩的脉搏上,察觉他的内力正在逐渐趋于稳定,这才松开了手。 隗泩转身又出了医馆, 直奔脂桂坊。 他一进门,店里买胭脂的姑娘夫人们瞬间被他此刻的模样吓得都跑了。 先前那个粉衣姑娘瞧着隗泩又来了, 此时店里的客人都跑过了,便也无需继续笑脸相迎,她气冲冲地就走了上来, “没想到你还敢过来?” 走近了,粉衣姑娘眉头立马蹙起, 明明不到一个时辰的功夫,眼前却像是变了个人。 眉眼森寒隐约透着杀气,身上还有大片大片的血迹。满屋子的胭脂香都盖不住他身上的血腥味。 粉衣姑娘不禁狐疑: 这是怎么了? 他不是没接香就跑了吗? 隗泩没理会面前粉衣姑娘,径直向那个满是红绸的房间走去。 “你……” 粉衣姑娘上前阻拦,却被一股气浪瞬间震得倒退了数步。 她错愕地稳住脚跟, 这人和先前那个是同一个人? 隗泩穿过走廊,来到了那个满屋红绸的房间。 才到门口,房门便自己打开了。 红衣人淡笑着,站在柜台边。 缓缓开口道: “奴家果然没认错,你手里的是断水。” “本想到这偏僻的小镇上图个清闲,不知怎么的,今日来了这么些熟人,竟然还让奴家遇上了刺客榜首,还真是一天也不让人安生。” “不过,你真是鬼泩?瞧着……” 红衣人上下打量着隗泩。 以往鬼泩来脂桂坊皆是在夜里,黑暗中根本看见人。 第97章 那个声称差点杀了鬼泩的小刺客,将鬼泩形容得凶神恶煞,果然就是为了凸显他自己是多么的厉害。 隗泩没有回答红衣人的问题,来到柜台前,低声道: “那盒曼陀罗的雇主是谁?” “雇主的信息是绝密,随意透露,奴家这胭脂铺还开不开了。” 红衣人话音未落,就听“卡巴”一声, 隗泩一掌,整个柜台都碎了。 红衣人愣了一瞬,笑道:“什么臭脾气。” “不愧是鬼泩,奴家喜欢。” “不过榜首大人问的那盒却是不知。话说谁来这里卖香,还敢露真容啊。” 红衣人打量着隗泩,问: “榜首大人,有人说险些杀了你是真的吗?” “假的。” 隗泩没说谎,要是非说,那人已经杀了鬼泩。不过…… “那人是谁?” 占了人家身体,给人家报个仇本就是应该的。 红衣人感觉他自己给自己挖了个坑,继续笑着道: “消息在刺客中已经传得面目全非了。谁还找的到源头啊。” “来买香时声称自己跟鬼泩交过手的,奴家见过不下十个。榜首大人总不能都给杀了吧。” 隗泩蹙眉, 当时天色暗,雨也太大,他又刚穿过来,也不记得那人的样貌,如今也只能暂时放一放。 他又淡淡开口道:“给我加一品香。” 红衣人狐疑, 这祖宗又要干嘛? 却还是老老实实地拿出了香贴记录。 就听隗泩道: “葵花香,目标路行渊。且鬼泩接了。” 红衣人拿起的笔,刚落下又抬了起来, “自己种的花自己采?” “不可以?” “可以。”红衣人无语地点头, “寄香钱和闻香钱。” “欠着。”隗泩说的理直气壮。 “待我到泾安,连本带利一并还你。” “但我要所有人在拿那盒曼陀罗的时候,都知道有这盒葵花香的存在,且鬼泩接了。” 红衣人嘴角抽动, 这祖宗是来挡财路的呀! 不过能怎么办? 刚听说码头上死了好几个外地人。 这一出手就干掉刺客榜前十的一半。 除了刺客榜首,还能有谁。 这谁得罪得起。 那盒曼陀罗……也行,再死几个刺客,脂桂坊就真成胭脂铺了。 “期限呢?”红衣人问。 “无限。” 隗泩说完转身便走了。 出门前不忘甩下一句, “刺客榜二,花彼岸。” 红衣人一怔, 这是赤裸裸的威胁!!! ———— —— 隗泩和路行渊在临水镇停留了七日。 第四日的时候,迟雨醒了,看见大家都没事儿, 一向冷着脸的迟雨,眼眶微微翻红。 隗泩说:“迟雨你以后可别笑了。难看。” 迟雨明白他的意思,还是瞥了他一眼。 路行渊在医馆坐诊,一边给迟雨治伤,一边赚路费。 远山伤的相对轻一些,留在医馆里帮忙照顾迟雨。 隗泩继续去码头扛大包了。 扛大包真的比杀人轻松很多。 那个被认成路行渊的尸体,是个无辜的路人。他眼睁睁看着尸体被官府一并收走了。 不过一天回来也累个半死。 回来还要感慨一句: “远山,这扛人埋人的活儿还得是你,你可快点好吧。” 迟雨躺在榻上,无奈地叹了口气。 头一次觉着受伤也不完全是坏事儿。 隗泩倒是累了就没时间想其他的事情, 只他的眼睛总不受控制地望向那个戴着帷帽给人看病的身影。 第76章 喜欢就喜欢了 离开临水镇前,路行渊递给医馆郎中两本手写的医书,还有一包饼子。 郎中看着医书,激动的心情溢于言表,却未敢直接伸手接, “路神医手抄的医书,如此贵重,这……在下可如何收的起。” “在下何德何能啊。” 郎中不接,路行渊便道:“多谢先生这些日的收留。” 郎中闻言忙道: “嗨,出门在外谁没个碰上有难处的时候。举手之劳,何足挂齿。” “况且说来还是我这小医馆占了大便宜。您这样的神医,我们这种小医馆请都请不来。” “路神医坐诊小医馆这几日,连周边镇子都知道了临水镇有个济风堂了。又如何敢再收神医的医书。” “先前说让神医留下,只当是玩笑。绝无贪图医书之意。神医怎可困在这一方小镇。” 神医赠书本是求之不得,郎中却自认不该得寸进尺。以为是自己说了什么话,让路行渊误解了。 毕竟医术精湛如路行渊,在郎中眼里,是堪称华佗在世的神医。手抄的医书不能说千金难求,那是基本不可能外传的。 路行渊就这么二话不说地给他了,还是这几日看诊之余现撰写的。 路行渊沉声道: “所谓医书,不过薄薄两本纸,沾火成灰,落水化泥。先生有救人济世之大义,只有在先生手上,这两本薄薄的纸,方才是能化作救人治病的良方。” 第98章 闻路行渊一言,郎中心中感慨万千,这才双手接过医书, “神医心怀苍生。在下定不会枉费神医苦心。” 却听路行渊道: “苍生与我何干?心怀苍生的是先生。” 路行渊从开始翻看医书起,就只是为了活着。 至于苍生,与他何干。 郎中微微一愣,却当路行渊是自谦, “在下自知医术平平,原本还愁神医走后,若是来寻医的病者得不到救治该如何是好。如今有了神医的医书,也不怕误人伤病了。” 郎中表达完感激之情,看着手里的饼,还是忍不住问出了口, “神医这一包饼子是?” “还先生的。” 郎中不解, 路行渊却未再多言,只道: “路某就此别过。” 说着抬手微微行礼。 身旁隗泩、远山和迟雨跟着路行渊一起揖手谢过郎中,这才重新赶路。 郎中看着几人离开的背影,再看手里的饼子。 他何时给过神医饼子? 没给过,何来的还? 难道是…… 他倒是当真给过不少人饼子,流离失所的可怜人,或者是路边可怜的小乞丐。 郎中却是想不起来路行渊是哪一个。 毕竟是十三年前的事情了。 十三年前, 瘦弱的小男孩儿做了强烈的心理斗争,才放下尊严捡起了地上脏兮兮的一小块饼子,还没送到姑姑嘴边,却被冲出来的乞丐抢了去。 是一个年轻的郎中路过,给了他块热乎的饼子。 小男孩儿接过饼子,看着那郎中进了一家医馆,牌匾上写着济风堂三个字。 如今再到此处, 一包饼子,附赠医书两本,还的是当年的赠饼之恩。 ———— —— 再次启程,一切如常,一切仿佛又不那么一样。 迟雨重伤未愈合,被路行渊勒令进了车厢。 于是现在就是路行渊坐在正中间, 隗泩和迟雨一左一右地坐着。 一时间车厢里的气氛有点古怪。 路行渊和迟雨本就不爱说话,今日的隗泩也异常沉默。 却又一会儿抬眼看一眼路行渊,一会儿抬眼看一眼路行渊。 路行渊长的好看这个事儿确实毋庸置疑,可怎么看都是个男的。 他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呢? 隗泩苦闷地垂下脑袋,脑子里是团乱掉的毛线。 路行渊发现他的小兔子不知道又有了什么苦恼的事情。 从那日码头杀了人之后,就一直像是有烦心事。还总偷偷地看他,当他看回去时,视线又会瞬间闪躲开。 现在他可以确定他的小兔子确实是刺客榜首鬼泩。 只是任谁看了都会觉得不真实。 谁见过一只胆小的兔子杀人? 他的兔子杀了,还一次杀了六个。 这个事情怎么看怎么不合理,却又偏偏摆在眼前。 另一边,迟雨看着面前俩人奇怪的氛围,如坐针毡。 他想出去,让他出去! 半晌,隗泩仿佛下了什么决心,突然抬头望向路行渊, “公子,我喜欢你!” 迟雨惊得差点下巴就掉了。 他听见了啥? 这么直接的? 原先不是还说什么不敢痴心妄想,只想护公子周全? 隗泩目光坚定, 他纠结了好几天了,白天想夜里想,想的他自己都烦。 他隗泩什么时候变得如此磨磨唧唧了? 说到底,无非就是不敢承认罢了。 有什么好想的。 喜欢哪有什么原因。 喜欢就喜欢了,有什么大不了的。 管他是谁,管他是男是女。 反派怎么了? 把他变成好人不就得了。 …… 路行渊疑惑地望着隗泩, “泩儿这次是要以身相许了?” 隗泩脸腾地一下红了起来, “那倒也……” “咱先不说以身相许的事儿?” 隗泩还没考虑这个, 他才刚接受了自己喜欢上了大反派这个炸裂的事实, 还是个男的。 以身相许这个事儿……有点复杂。 他得日后好好想想。 隗泩脸颊微微泛红。 路行渊又道:“那是泩儿决定代替我的小黑了?” 隗泩微微皱眉。 先前便听路行渊提过小黑,难道是什么白月光?!还要给他来替身文学? 他面色一沉, “小黑到底是谁?” 路行渊淡定地道:“我从前养的兔子。” 兔子? “……” 隗泩有一瞬的呆愣,遂又难以置信地瞪大眼睛。 “我纠结好几天,你把我当兔子?” “宠物啊?!” 一旁向来不苟言笑的迟雨实在没忍住“扑哧”一声笑了。 隗泩转头瞪向迟雨, “迟雨!不说不让你笑么?” “你们继续,我什么都没听见。”迟雨急忙垂下头,装隐形人。 “骗谁呢?你又没聋?” 隗泩气急败坏地掀开门帘去远山旁边坐了。 远山忍着笑安慰道:“大侠别伤心,公子又没说不心悦你。” 第99章 隗泩沮丧地垂着头,一点也笑不出来, “那又如何。他根本没把我当人~” 第77章 说不定以后也是他妹妹呢 亏他先前还纠结那么久,鼓起多大的勇气才说出的口。 结果…… 兔子? 离了大谱了! 隗泩万万没想到是这么个结果。 大反派不喜欢自己还能努力努力, 不把他当人…… 虽说不被当人这个事儿,从他穿过来也不是头一次了。 真是一次比一次扎心。 隗泩欲哭无泪。 偏偏这时旁边又传来“扑哧!”一声。 远山实在也没忍住, “我还以为你们已经……结果……噗哈哈哈……” 笑吧,笑吧,尽情地笑吧。 …… 隗泩郁闷至极, 站起身,脚下轻轻一点,便从马车飞身到了路边树林的树上。 只见前方树枝微微摇晃,不一会儿就没了影。 远山敛了笑容,轻声道:“公子,大侠好像走了。” “追上去。” 马车摇晃,路行渊神色如常。 何为喜欢? 虚无缥缈,抓不到,碰不着。 却是伤人的利剑。 又是囚人的牢笼。 是这世上最荒诞可笑的东西。 他不需要小兔子的喜欢,他只需要他的小兔子乖乖的留在他身边。 远山无声地叹了口气, 他们家公子呀,明明是自己抓着人不放,在意的不行,还不承认自己喜欢。可真是,哪天大侠真跑了,就等着后悔莫及。 “驾!” 远山扬起马鞭,马车朝着隗泩离开的方向追了上去。 …… 刺客榜首轻功了得,在树林间穿梭,堪比飞鸟。 终于恢复了内力,隗泩早就想试一试。 这种身轻如燕的感觉,新奇又畅快。 现下心情郁闷,速度便更快。 足尖轻点树枝,身体如一片树叶一般飞了出去,脚尖轻盈地落在另一颗大树上,再一点,便继续向着前方的大树飞去。 树枝轻微地晃动,仿佛只是一只黑鸟从中穿梭而过。 于是这只“黑鸟”一个没收住,就飞出去了很远。 当隗泩猛然停下来的时候, 他站在树梢上茫然地望着四周, “这是哪啊?” 低头又四周看着一圈,树林里静悄悄的,几只小黑鸟嘎嘎嘎地飞过。 站在树梢上他其实望的很远,可是, “马车呢?” 他不过就是出来透个风, 就这么把自己给丢了? 都怪路行渊把他当兔子,给他气的。 “我到底喜欢他什么呀!” 隗泩一屁股坐在了树杈上。 来自于一个路痴的自知之明,他没有再乱跑。 决定就在这儿等他们来找自己。 “他们会不会以为我跑了?” 隗泩有点心慌慌,坐在树杈上百无聊赖地揪着树叶。 “路行渊,脾气差、阴暗、冷漠、爱捉弄人、阴晴不定、杀人不眨眼……” 每说一句,就从眼前的树枝上拽下一片叶子,不一会人就给薅秃了, 隗泩看着光秃秃的树枝, “我怎么能喜欢上这么个玩意儿?” “难道就因为他长的好看?” “呸!隗泩你个不要命的颜狗。” 唾弃完自己,他换了根树杈继续薅叶子。 可是喜欢了能怎么办。 追呗。 他一个手握剧本的。别人穿书有系统,被迫攻略。 他自己主动攻略还不行么? 他就不信了,不就是一个反派吗? 别人行,他凭什么不行! 反正“珍爱生命,远离路行渊”的口号他都快忘了。 就改成…… 让反派爱上我? 反派黑化路上的绊脚石? ……绊脚石不太好听。 那就…… 路行渊身上要攻略的地方好像有点多。 一时怎么还想不起来了。 他可能得找个小本本好好记下来,别给落下了,毕竟他也没有系统跳提醒。 就是哪位穿书的小伙伴能来告诉他一下, 如果攻略对象不把他当人该怎么办? ———— 半晌, 隗泩揪光了好几根树枝,还被毛毛虫吓了一激灵。立马换了棵树等着。 “怎么还不来,这马跑的好慢。” “他们不会走错路了吧?我也没拐弯啊。” 他又向路口望了望, 没听见了马车靠近的声音,却听见一群人吵吵嚷嚷地靠近, “往哪里跑?偷了主子的东西,还想跑,我看你是活腻歪了!” “还不快给我站住!” 声音是从另一个方向传来的。 隗泩转头顺着声音看过去。 只见一个年轻男子穿着寻常家仆的粗布衣裳,双手攥着木棍,目光狠戾地瞪着对面拿着砍刀的护卫一样的众人。 “在下不曾觊觎过公主府的任何物件。” “此处周围已经无旁人,你们何苦还假模假样。” 对面为首的护卫,语气轻蔑地道: “堂堂男儿,却靠爬床博得公主青睐的下作东西,偷了公主东西还不认,给我上!” 第100章 靠爬床博得公主青睐还穿粗布衣裳? 公主府? 哪个公主? 树上看戏的隗泩疑惑,眼瞅着砍刀将男子手中的木棒砍断,他指尖的树叶嗖地一下飞中, 只听当啷一声, 砍刀落地,护卫握着被树叶划破的手腕,惶恐地四下张望, “谁?!何人躲在暗处?还不快出来!” 隗泩轻轻一跃,落在了男子的身边, “喊什么?你爷爷在这儿呢。” “你们这么些人拿着大刀,围堵一个手拿木棍的,是不是太欺负人了。” 手腕滴血的护卫,瞟了一眼地上沾血的树叶,再看一眼隗泩,警惕地后退了两步, “他偷了公主府的玉如意,我等特来捉拿。不管少侠是哪路人,这是我们公主府的事情,奉劝少侠少多管闲事。” 隗泩狐疑地转头问身旁的男子, “你真偷东西了?” “没有。”哈木语气坚决。 隗泩又问:“你们说的是哪个公主?” 书里面就说了那些皇子,除了路行渊的妹妹,再没提过其他公主。 哈木本以为隗泩是路见不平的大侠,如今看来这位大侠好像脑袋不太灵光的样子。 离国还有哪个公主? 长公主离世,离国便只有这一位公主。 连这都不知道,除非他不是离国人。 哈木看隗泩的眼神越发戒备。 “翥焉公主。” “……!” 那不就是路行渊的妹妹么! 隗泩笑着道:“既然是翥焉公主,那便不算是多管闲事了。” 说不定以后也是他妹妹呢。 第78章 多少有点太争气 “他偷了东西,我们奉命拿人,职责所在,少侠若非要插手,就别怪我们不客气了。” 对面为首的护卫,给身边的其他人递了个眼神,众人抄刀就向隗泩砍了上来。 隗泩无奈地叹了口气,一把将哈木推开。 眸光微沉,他轻轻侧身,大刀便从身旁划了过去,衣角都未碰到一点。 隗泩猛然向前,一记手刀,那人便倒了下去。 哈木讶异地看着隗泩身形如风般,自如地穿梭在那群拿着大刀的护卫中间。护卫连他的头发丝都碰不到,就接二连三地倒了下去。 他甚至看不清隗泩的动作。 隗泩动作迅速利落,却并未下死手,只是让他们疼得站不起来而已。 相比码头那些刺客,面前这几个小小护卫,不值一提。 只消片刻,隗泩就再次回到了哈木身边。 他低头望着地上挣扎着站起来的护卫们, “哎呦,你说说你们,怎么动不动就砍人,就不能好好说话。” “他说没偷,你们又非说他偷了,我又不知道该听谁的。” “不如回公主府,让公主定夺。” 实力悬殊太大,护卫们疼得窝在地上,一时半会儿都站不起来。 他们惊恐又怨愤地看着隗泩,却又敢怒不敢言。 只听隗泩又道:“不过你们还得陪我等一会儿,我走丢了。” 身旁哈木越听越觉得这人不靠谱, 不过身手倒确实是不错。 想到被囚禁在府上的公主,只能冒险赌一把。 哈木突然单膝跪地,抱拳道: “大侠,小人并未偷府上的东西。是公主被囚禁在府上,小人拼死逃出来,本是为寻侍卫长救公主脱困。怎料被这群歹人发现,追杀至此。幸得大侠出手相助。” “大侠仁善,望能随我一同回府,助公主脱困。” 隗泩疑惑, “谁敢囚禁公主?” “驸马。” 驸马? 这剧情不对啊,公主不是以后要和亲的么?怎么现在就有驸马了? 隗泩诧异,还是先伸手去扶哈木。 这时路行渊的马车也终于赶了过去。 路行渊掀开窗帘,看着外面一群被打得站不直腰的护卫,就知道他的小兔子又多管闲事。 再看隗泩抓着陌生男子的手臂,墨色的眸子微沉,低声唤道: “泩儿。” 隗泩闻声转头,看见马车,松开哈木就跑了过去。 他踮脚扒着马车车窗,仰头望着路行渊, “你们可算到了。” “公子,翥焉公主让人给囚禁了,咱们去救人。” 路行渊语气冷淡,“上车。” “哦。”隗泩听话地跳上马车,回头招呼身后的男子, “你也上来,带路去公主府。” 隗泩话音刚落,却听马车里传来路行渊冷漠的声音, “谁说要去公主府,继续赶路。” 男子跑到一半,闻言立马到马车前跪了下去, “求各位大侠救公主脱困,事成之后必有重谢。” 隗泩无奈, 自己的妹妹也不救? 不过回想起来,路行渊与这个妹妹好像也没怎么见过,更别说感情。 依着他的性格,不救也正常。 但凡顾念点手足之情,后来也不至于将人送给了匈人。 书上关于这位公主的介绍不比鬼泩多多少。只说了四国混战,路行渊为了八百精兵,便将自己的亲妹妹翥焉公主送去芜国和亲了。 那可是匈人呐,送去了,小公主还怎么活。 他可不能眼睁睁看着路行渊干那么残忍的事情。 第101章 希望这位小公主也能争点气。 最好是那种我见犹怜,让人看了就不忍心的。 隗泩掀开门帘,望着里面一脸淡漠的路行渊,问: “公子,你不救我救,行吗?” 路行渊未答,他便当是同意了,赶紧招呼哈木上车。 一转头,那些被他打的护卫趁不注意,已经捡刀跑了。 “远山,快,那些人回去报信了。” 隗泩钻进车厢,笑吟吟地望着路行渊, “好一会儿不见,公子有没有想我?” 路行渊没理会他。 对面迟雨别过视线。 这人真是……没眼看。 哈木忙跳上马车,坐在远山边上指路。 …… 大概过了一炷香的时间,马车停在了南池郡的公主府门前。 公主府高墙宽门,大门两旁的石兽栩栩如生。 门上高悬着端庄秀丽的“公主府”三个大字。 不过说是公主被囚禁在府上,此刻门口却无人把守,甚至大门都是敞开着的。 哈木见状,惊慌地跳下马车就往院子里跑。 隗泩紧随其后, 进了门,他却愣住了。 公主府前院开阔,房檐挂着白绸。整齐的石板地上,倒着数多受伤和已经死掉的侍卫。 仍有几个侍卫拿着刀,却畏畏缩缩地围着中间的人不敢上前。 而侍卫的中间,一身素衣的年轻姑娘,手持长剑。 姑娘眉眼锋利,发髻高高竖起,发箍上插着一只簪子。 簪子上垂着的玉坠,随着她挥剑的动作摇晃。侍卫们的鲜血挥洒在她素白的衣服上,宛若开出了艳丽牡丹。 好一个英姿飒爽的女将军! 冲进来的哈木看着眼前的情形,也愣了一瞬,张嘴唤了一声: “公主!” 隗泩诧异地看向哈木, “你别告诉我眼前这个女将军一样的是公主?” 哈木:“是公主。” 这是公主? 被囚禁了? 怎么看怎么像闯进来救人的。 这哪还用的着别人救啊。 隗泩回头,望向刚迈进院子的路行渊。 他怀疑路行渊一早就知道,才那般淡定地说不来。 这边,公主挥剑,利落地解决了剩下的几个侍卫。 抬手,用手背抹了一把脸上的血,目光锐利地看向隗泩几人。 “你们是何人?” 阿木上前道: “公主,他们是我请来救公主脱困的。” 隗泩尴尬地笑了笑, 他早知公主是这般帅气的模样,他就不来了。 哪里用的着他们救。 公主警惕地打量着面前的几人,视线最后落在了路行渊的身上。 “府上有些乱,让几位见笑了。” “多谢诸位救了哈木,既然到了公主府,便是府上客人,诸位里面请。” 隗泩看着面前的公主, 这个跟他预想的完全不一样。 这位公主多少有点太争气。 就是跟我见犹怜不着半点边际。 这怎么让路行渊心软? 第79章 公子,喝茶 前院的侍卫尸体还没收,几人已经被请进了客堂。 哈木给他们上了茶。 “几位侠客请用茶。” “公主马上就到。” 隗泩一边喝茶一边看着哈木。 哈木未换衣裳,粗布麻衣有些脏,脸上沾了灰尘。但是依然盖不住哈木英俊的容颜。 哈木鼻梁高挺,眼窝深邃,浓密的睫毛很长,微微向下遮着棕色中微微带蓝的瞳孔。 隗泩觉着他长得有点像混血。 他歪斜着身子,手肘撑在扶手上,靠近哈木小声问: “你当真是公主的面首?” 哈木面色难看, “大侠注意言辞,勿要诋毁公主名声。” 隗泩悻悻地坐了回去, 他就好奇问问,哪里是想诋毁公主名声。 路行渊从没嫌他诋毁名声。 他本想跟哈木取取经如何讨人欢喜,看来是不成了。 要不是他从来没追过人,他才不问。 “公子,喝茶。” 路行渊就坐在他旁边,中间隔着茶桌。 隗泩笑吟吟地给路行渊倒完茶,递到对方的面前。 这会儿换完衣裳的公主正好回来,他便放下茶碗望了过去。 公主出落的亭亭玉立。眉如翠羽,肌如雪,皓齿明眸,发似墨。眉眼间却是与路行渊有几分相似。 此时换下了那身沾血的衣裳,依旧是一身浅淡的素衣,头上仅插了支素簪。却也穿得清新淡雅。妆容清淡好似未施粉黛,已经美得不可方物。 “让诸位侠士久等了。” 此时的公主眼睑微微向下,敛去了眸子里的锐利,嘴角挂着温和浅淡的微笑,轻移莲步,来到主位上坐下。 与片刻前那个独自一人便可斩了一院子护卫的飒爽模样,判若两人。 看着有那么些我见犹怜的意思了。 隗泩端起茶碗喝了一口, 这公主……挺有戏。 迟雨从公主进来开始,便一直盯着公主的脸颊。 旁边的远山瞟了一眼, 迟雨嘴里心里都是公子公子,如今怕是又要多了个公主。 远山仰头喝了手里的茶。 第102章 “多谢几位侠士,不仅救了我的侍从哈木,还随哈木一起前来搭救本公主。” “本宫感激不尽,以茶代酒,不成敬意。” 公主说着便将手里的茶水喝了,之后便望向路行渊。 路行渊抬杯,双手微微向前,收回时拿袖子遮挡着,仰头一饮而尽。 隗泩瞧着公主的眼神,微微皱眉,然后学着路行渊的动作。 远山亦然,只有迟雨没有动。 隗泩放下茶碗,道:“不足挂齿,也没帮上什么忙。不知公主遇上了什么难处,若有需要,我等必当竭尽全力助之。” “府上确实出了些变故。” 公主眉眼低垂,语气哀伤, “年前姑母长公主因病薨逝,丧期未过,驸马便要我交出号令公主亲卫军的信物。然本宫并不知道什么号令亲卫军的信物。姑父不信,便将我囚于府上。” 隗泩这才明白,驸马是长公主的驸马,而不是翥焉公主的驸马。 “感念姑母多年教诲与养育之恩,本宫本无意与姑父相争。姑父虽将本宫囚禁在府上,却也并未过分苛责。本想着时间长了,姑父便能明白号令公主亲卫军的信物确实不在本宫手中。奈何今日有侍卫不仅言语侮辱,甚至妄想对本宫……” 公主省略了一些姑娘家皆难以启齿的秽语,继续道: “吾乃离国公主,虽不得父皇宠爱,自小在公主府寄人篱下。却是拼了这条命不要,也绝不能让这些人辱了清白。” 从小寄人篱下,姑母死了,姑父怀疑忌惮,被囚禁在府上,连下人都敢动歪心思。听着确实挺可怜。 但却独自一人杀了一院子的护卫。 隗泩微微蹙了下眉,转头看向路行渊。 路行渊面色未有分毫变动,手里的茶碗转了转。 “公主有难,我等自然不能袖手旁观。”隗泩又道:“却不知公主要我等如何帮忙,还请细细说来。” “待姑父回府,见了院子里中的侍卫尸首,定会勃然大怒,届时便不知会如何逼问本宫。本宫身单力薄,还望诸位侠士能出手相助。助本宫脱困,事成之后必有重谢。” 公主说着,淡笑着望向一直未喝过茶的迟雨, “可是府上的茶水不合少侠胃口?可叫哈木给少侠一盏。” “不用,他身体不适,不宜喝茶。” 远山替迟雨回答,拿起迟雨边上的茶水一饮而尽。 “原是少侠有伤在身,那便叫哈木为少侠准备白水。” 隗泩一把抓住要走的哈木, 貌似疑惑地歪了下脑袋, “公主如何知道迟雨有伤在身?” 公主淡笑着:“少侠糊涂了?那位少侠不是刚说。” “是吗?” 隗泩抬眼望向主位上端坐的公主,眸光一闪, “长公主亲卫军的号令信物,当真不在公主手中?” 公主好似无奈,“若在本宫手中,本宫又何苦被困在这院子里,受人挟持,遭人欺辱。” “长公主的亲卫军乃是成亲时先皇所赐一支铁骑军,以护长公主安危。仅听长公主一人号令。” “如今长公主薨逝,亲卫军确实是长公主所留下最重要的‘遗物’。被人盯上,不足为奇。” “但长公主一生无子,亲近之人,唯有自小便养在身边的翥焉公主和驸马二人。” “若信物不在公主手中,便必然在驸马手中。” 隗泩探究的视线紧紧盯着公主, “若按照公主所说,公主与驸马手中皆无此物,那便中有一种可能?” 公主眉眼微动,声音微凉, “闻少侠所言,好像知道那信物在何处一样?” “反正不在你手上。” 隗泩眸光一凛,瞬间拔剑护在路行渊身前。 “你究竟是何人?竟敢冒充公主。” 第80章 我忍你好一会儿了 “冒充公主?” 主位上公主起身,一扫方才委屈的模样,高傲不羁地嗤笑着道: “本公主何须冒充公主。” “只不过并非你离国那般娇弱的公主罢了。” “本公主乃是芜国最尊贵的善亚公主。” 如今自己身份暴露,善亚也不再装模作样,眼神里透出她原本似山狼一般野性的狠戾, “都说乞丐太子难杀,本公主便来瞧瞧是有多难杀。” “没想到,本公主不过略施小计,便可如此轻易地就将你等骗了过来。” 她缓步向隗泩走来, “不过我倒是好奇,你看着蠢笨,是如何发现我不是你们要找的翥焉公主的?” “……?!” 隗泩瞬间火冒三丈, 说谁蠢笨呢?! “我是没公子聪慧,但说蠢笨,有点过分了啊。” 远山在对面偷笑。 隗泩继续道: “好像你们聪明到哪里去了一样。” “演戏也不演全套,那些追杀哈木的人跑了就没影,我们来了好半天也没见有人来。” “再说你哪有个受困于人的样子。” 刚进公主府的第一眼其实他就隐隐觉着不对。 但哈木却说是公主。 他当公主英姿飒爽,可地上那些侍卫惊恐的模样。 如今再一想,这哪里是救人的女将军,明明是杀人的女狂徒。 一个自小寄人篱下的公主,如何能养成她这般的性格。 第103章 还扯了一堆谎话试图自圆其说,结果越说漏洞越多。 隗泩又道:“谁告诉你长公主是年前薨逝的?” 怎么可能去世了那么久府上的白绸还未拆。 “小公主也不是很笨嘛,还会在这种细节上做手脚。你们离国人就是狡猾。” 善亚一点也不见被戳穿的心虚, “不过那又如何,你们不是依然落在了本公主手里。” “本公主劝你们不要轻举妄动,方才的茶水里加了我芜国秘药泣血草,但凡运气便会七窍流血而亡。” “当然不运气也活不过半个时辰。” 她瞥了眼坐着未动的迟雨, “这位少侠未喝茶水,不过伤的不轻吧。感觉根本不用我出手,哈木你都打不过。” 远山闻言,立马护在了迟雨身前。 隗泩也正挡在路行渊的身前,善亚没理会远山,来到隗泩面前, “你让开,本公主要跟你后面的人说话。” “你让我让开我就让开?我偏不。” 隗泩站着不动。 要说还有哪里让他觉得这个公主有问题。就是她看路行渊的眼神。那恨不得把路行渊吃了的狂放的眼神,藏都藏不住。 此刻更是如狼似虎,一点也不加掩饰。 “泩儿。” 身后传来路行渊的声音,隗泩才瞪了善亚一眼,心不甘情不愿地退到了路行渊的身侧。 “会说话呀,我还以为乞丐太子是哑巴呢。” 善亚满意地笑着,饶有兴致地望着路行渊, “倒是没人说乞丐太子面容如此娇好,这般一比较,本公主帐内那些男奴简直不堪入目。待我回去便将他们都扔去喂猎狗。” 她伸手,留着长指甲的手指去挑路行渊的下巴, “你若肯跟了本公主,我便放了那个翥焉公主如何?” “放心你跟他们不一样,本公主回去定会好好疼爱于你。” 隗泩咬牙,正要出手,手背上却传来路行渊的温度。 路行渊轻轻按下他的手,微微向后躲开善亚的手指。 “善亚公主果然名不虚传。” “不过在下身子弱,定是经不住善亚公主的铁鞭。” “但有一事,望善亚公主可如实告知。” 善亚笑道:“太子且说来听听。” “公主是如何得知在下行踪的?” “父皇与你们都城的某位皇子关系甚好,若非如此,也不会叫本公主千里迢迢来此伏杀。” “不过本公主现在改变主意了,只要你跟我回芜国,你和那位娇弱的公主,包括你这几个侍从,本公主可以放你们一条活路。” “哪位皇子?”路行渊镇定地问。 善亚上身前卿,凑近路行渊,那眼神就像是流氓盯着路过的美女, “父皇不曾与我说起过,你随本公主回芜国,我便带你亲自去问父皇如何?” “浪费口舌。” 路行渊淡淡地吐出一句,松开了隗泩的手。 隗泩抬眸,凛光一闪。 “我忍你好一会儿了。” 说着,抬手一掌拍在善亚的肩头, 善亚猛地被拍得向后飞了出去,撞倒了身后的茶桌,才稳住脚跟。 她捂着几乎被一掌拍碎的肩膀,瞪着眼睛,惊愕地看向隗泩, “怎么可能?你明明喝了我的茶水。怎么还能使用内力?” “有没有可能我的茶水就是茶水。” 隗泩拿起桌上的茶碗,当着她的面又喝了一杯。然后指着主位旁的茶桌, “你说的什么毒,可能在那里哦。” “真是蠢笨,你怎么连自己的毒都尝不出来?” 泣血草无色无味,怎么尝出来? 善亚惊恐地望向自己刚刚用过的茶碗,只稍稍运气,嘴角立刻渗出了血, 她怔愣了一瞬,摸出一个小药瓶,倒出里面的药丸塞进嘴里。咽下去后,才猛地转头看向一旁静静站着的哈木, “是你?” “你个狗杂种,你敢忤逆本公主?!” 哈木抬起眼睑露出他异常好看的眸子,没了遮挡森冷之气迸发而出。 是他。 他将带毒的茶水换掉了,还在隗泩拉住他的时候,告诉了隗泩。 “长姐只当我是随意践踏的狗杂种,又期望我像一个好弟弟一样敬重长姐,对长姐唯命是从。” “是否太过贪得无厌、异想天开了。” 善亚愤恨地瞪着哈木,语气轻蔑, “狗杂种就是狗杂种,喂不熟。早该将你也扔去喂猎狗,竟然敢打乱本公主的计划,你这是要背叛芜国!” “你们何曾将我当过芜国人,又何来的背叛。” 哈木的声音低沉,压抑了许久的恨意化作了此刻言语中的悲愤, “翥焉公主是这世上唯一将我当人看的,你们这些将我当狗的却要杀了她。” “我绝不可能让你们杀了她。” “平时向狗一样被踩在脚下,让干嘛就干嘛的臭虫,如今竟有胆子反抗了?哈哈哈!” 善亚的嘴角露出邪恶的笑容, “可惜你的翥焉公主现在可能正生不如死。” “看管他的将士这一路奔波,总是需要些发泄,我只嘱咐了别将人弄死,其他的我可不管。” “善亚!”哈木上前,一把掐住了善亚的脖子。 第104章 第81章 翥焉公主在哪 “别将翥焉公主的面容戴在你丑恶的嘴脸上。” 隗泩惊讶地看着哈木一把撕下善亚脸上的人皮面具。 就像是从善亚的脸上扒下了一层皮一样的东西。 薄薄软软的一张略白肤色的人脸被扔在地上,看着莫名瘆的慌。 隗泩没想到还真有人皮面具这东西! 撕下人皮面具后,善亚露出了她原本的面容。 善亚本人也是好看的,与哈木一样,同样眼窝深邃,鼻梁高挺,比哈木更像是外国人。配上她蛇蝎般的心肠,隗泩第一时间想到了美杜莎。 这样想着,隗泩感觉有点对不起美杜莎。 哈木死死掐着善亚的脖子, “翥焉公主在哪?!” 善亚被掐的喘不过气,撕下面具后的五官更锋利,也更具匈人野兽般的攻击性。 尽管被掐着脖子,依然恶狠狠地瞪着哈木,像是丝毫不把哈木放在眼里一样, “你掐死我,便永远也别想知道你的翥焉公主在哪。” 哈木愤恨的双眼充血,掐着善亚的手收紧, “你的解药被我换了,你若不说,很快你便会从内脏开始溃烂,直到整个人烂成一滩血肉。” “你到底将她藏在哪了?!” 善亚艰难地从嗓子眼里发出细小的声音, “我……偏不告诉你。你等着我的将士们发泄够了,自然会拖着你那破烂……不堪的……翥焉公主过……来。哈……哈哈……” 善亚面容憋得青紫,面上的表情却狰狞癫狂,丝毫不在意哈木的威胁。 哈木几近抓狂,手指快将善亚脖子掐变形了。 善亚却像是如何都不打算说出来。 隗泩心中百感交集, 根本不敢顺着善亚说的想。 “分头找。”他拉上路行渊就要走,“府上不安全,公子同我一起。” 迟雨起身来到哈木身边,冷声道: “解药。” 哈木也是见惯了人心的丑恶,生怕他们不救人。不仅路上没说明情况,甚至换茶水的时候,也只是将隗泩和路行渊的那壶和善亚的那壶调换了。 远山喝下去的那两杯茶水皆是带泣血草的。 哈木随手从怀里摸出个药瓶扔了出去, 迟雨接住药瓶,倒出药丸拿给路行渊看,见路行渊点头,才转身回去塞进远山嘴里。 “迟雨最好。” 远山说着,反手拉着迟雨也出了客堂。 公主府很大,前院加后院,四进四出的重院落。光独立的建筑就有十几二十座,屋子至少有五十间。 他们临时改变了策略,将路行渊和迟雨留在原地。 隗泩和远山迅速地挨个房间的搜索。 院子里的尸体还摆着,不见任何一个活着的下人。也听不见任何其他人的声音。 直到隗泩推开柴房,才看见里面堆着的横七竖八的尸体。 脑海里冒出了一些类似的画面,且来不及深想。 这帮芜国匈人血洗了公主府。 为了演这出戏,骗他们喝下有毒的茶水,将下人的尸体几乎都堆在了柴房里。 但他们两个将公主府所有屋子都找了个遍,也未找到半个活着的人影。 翥焉公主加上几个芜国的匈人将士,那么大的目标怎么能找不到呢。 除非不在府上。 可若不在府上, 整个南池郡并不小,要到哪里去找。 不,他们刚刚血洗了公主府,他们的公主还在这里,他们不可能走的太远。 隗泩正要跳上墙头, 便听路行渊道: “远山你俩去左右隔壁的院子找。” “泩儿你随我来。” 远山和迟雨得令,远山带着迟雨直接跃过了墙头,去了隔壁的院子。 路行渊则拉着隗泩直奔公主府正房内的卧房。 长公主的卧房宽敞明亮,床上的纱幔是固定在床边柱子的,透纱的屏风后面也藏不下人。 路行渊沉声道: “找暗道。” 暗道?! 隗泩眼里掠过一丝诧异,转头急忙去翻墙上的字画。 翻完字画翻床板,翻完床板搬书架。 屋里看起来像机关的和能藏门的地方都翻了个遍,结果却一无所获。 路行渊松开手里的烛台,微微蹙起了眉。 按理说,长公主有亲卫军,必然会守在公主府附近。便是危急时刻,能够及时赶到长公主身侧。 前庭那些被杀掉的明显只是普通的侍卫。 院外又没有其他的护卫,那只有一种可能就是有暗道。 才能方便长公主召唤亲卫军,也方便危难之际长公主逃跑。 最适合暗道出口的地方,必然是不容易被他人察觉,且长公主最熟悉也最长呆的地方,那么就应该是长公主卧房。 长公主薨逝,不可能不将这些告诉路翥焉。 可是整个屋子他们两个几乎翻遍了,也没找到暗道入口。 难道在别处? 一时间连路行渊也想不到其他的可能。 路行渊的世界里几乎没有感受过亲情。唯一的一丝丝还是从毫无血缘的姑姑身上感受到的,并且他并不确定那是亲情,还是虚假的伪装。 路翥焉这个所谓的妹妹,他只在襁褓中见过。 襁褓中那个皱巴巴的婴儿,几乎夺走了母后最后的理智。 第105章 将他从本就暗无天日的生活,推进了深渊。 他本该不在意一个基本未见过的人的死活。 可此刻襁褓中那个皱巴巴的婴儿在他的脑海里哇哇大哭,哭得他心烦。 …… 只听“哐当”一声。 隗泩碰掉了架子上的夜明珠, 夜明珠砸在地板上的声音,将两人的视线都吸引了过去。 隗泩和路行渊同时盯着地板, 隗泩忙蹲下身用手指的骨节敲打地面,他惊喜地仰头望着路行渊, “公子,是空的!” 找到入口,便没什么必要再找机关。 隗泩手上运力, “公子退后。” 路行渊退开,他一掌下去,地面的木板瞬间炸开一片闪电般的纹路, 转眼,木板碎片劈里啪啦地落了下去。 碎木板在向下的台阶上翻滚下落,声音在空旷的暗道中回响。 隗泩和路行渊忙不迭地跳了下去,顺着台阶往暗道深处去。 空旷的暗道里,脚步声音急促…… …… 某个昏暗的角落, 少女发丝凌乱,素白色的衣衫沾了脏污,衣摆破烂…… 第82章 公主从不向任何人低头 昏暗的地道角落里, 发丝凌乱的路翥焉跌坐在地上,目光狠戾却坚定,双手紧紧攥着滴血的簪子。 面前将她衣摆撕破的芜国匈人士兵,捂着窜血的喉咙,目光错愕地栽了下去。 她奋力将人踹开,抽出被压的脚,缓缓后退着,站起身。 …… 半个时辰前,公主府上突然闯进了这些长相奇怪的陌生人,为首的姑娘却几乎和她长得一模一样。 他们抓了哈木,残忍地杀了府上的侍卫和下人。 她逃至暗道,拼命地跑,跌倒了就立刻爬起,却还是被这些人追了上来。 猥亵的言语中,她方才听出他们是芜国的匈人士兵。 芜国匈人士兵长像粗鲁野蛮,他们步步紧逼,露骨的眼神不怀好意地盯在她身上, “没想到咱们的小公主还是只会抓人的小野猫~” “小野猫最好乖乖听话,我们几个可不似哈木那个狗杂种那般没种。” “不要作无畏的挣扎,你只有听话,才好少遭些罪。” “善亚大人慈悲,说要给你留口活气儿,你可别激怒了我们,我还不想违背善亚大人的命令。” 匈人士兵笑得猖狂恶心。 路翥焉后退的脚步却踢到了身后的石壁。 她已经被逼到了死胡同,背靠着冰凉的石壁,却仍死死地瞪着对面的匈人,厉声道: “我乃离国公主,今日除非我死,你们这些芜国的猎狗别想碰我一根手指。” “我若死在今日,他日我兄长定会踏平你们整个芜国!” “倒是牙尖嘴利。”匈人士兵嗤笑着, “你兄长此刻怕是已经落在了善亚大人手里,还是由你心爱的那条狗——哈木,亲自骗过来的。” 最前面的匈人士兵伸着他肮脏的爪子,向路翥焉扑了上去。 “……哈木?!” 路翥焉瞳孔震颤。 匈人士兵的爪子一把攥住了她手中的簪子,轻易便夺了过去。 路翥焉松开手,手臂无力地下落,看样子像是终于放弃了挣扎。 匈人士兵满意地笑着。 即便她刚用簪子刺穿了上一个匈人士兵的喉咙,也完全未将她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公主放在眼里。 肮脏的爪子扯上她肩膀的衣服, “刺啦”一声。 路翥焉像是要哭出来的眼眸,突然冷冽,在对方丝毫未有警惕的瞬间,一把抽出对方腰上的长刀。 手腕一转,一刀便霍开了对方的肚子。 肚子被霍开的芜国士兵满眼错愕,抓住路翥焉的肩膀,手指几乎要即将她肩上的骨头捏碎。 他们都没有想到, 一只被逼迫到无路可退的墙角,模样胆小惊慌的小野猫,面对着围堵的猎狗,竟然还敢反击?! 路翥焉咬牙忍着肩膀上的剧痛。 反手一刀斩断了对方的手臂, 半截手臂落了地。 鲜血溅在她白色的衣衫上成了盔甲,溅在少女姣好的面颊上,便是不可随意践踏的荆棘之花。 “我路翥焉!便是没有姑母的庇护,便是等不来兄长搭救,也绝不是你们可以任意折辱的。” 她是一国公主,却从记事起从未踏入过都城。 她自小便在姑母长公主的身边。 她知姑母并非她的母亲。 她听过很多流言蜚语。 说她的母后是叛国逆贼的女儿,因此在当上皇后的第一日,挺着八个月的孕肚被打入了冷宫。 悲痛欲绝中,隔日便生下来他的兄长。 而她的母后在冷宫中备受欺辱,四年后却又生下了她。 人们皆说,圣上绝不会宠幸一个冷宫中的女子,何况这个女子还是逆贼之后。 也说她不定是废后与何人的野种。 是长公主宅心仁厚将襁褓中她抱回了公主府。 还因此触了圣怒,才将公主府搬至这小小的南池郡,从此再未进过都城。 长公主确实宅心仁厚,将她视如己出。 可之后便又生传闻,称她是长公主在外的私生。不过是借着冷宫废后的名义,将她带回公主府罢了。可怜驸马头戴绿巾,忍辱负重。 第106章 从前小小的她曾怀疑,曾自卑。 人群中缩肩颔首,在公主府上也小心翼翼,生怕惹了谁人的不痛快。 可她不明白, 她母后并未做错什么,却在冷宫中遭人唾弃,郁郁而终。 她的姑母因为可怜了她,还要被别人说与人私通。 她又错在了哪里? 凭什么是她羞愧?羞愧的难道不是那些随意诋毁他人,仅凭想象就臆断的那些人吗? 而姑母对她说, “翥焉是公主,公主从不向任何人低头。” “翥焉就是翥焉,不是任何人口中的那个路翥焉。” “翥焉是高飞的凤鸟,飞出宫墙,飞出皇城,飞出任何试图束缚翥焉的牢笼。” 姑母敢带她回来,便不惧怕任何流言蜚语,和恶意的揣测。 她羡慕姑母的强大,不为人左右的气魄。 此刻,她拿着从匈人手中夺过来了的长刀, 面对对面明显被激怒的芜国匈人士兵,野兽一样的凝视。 哪怕寡不敌众,哪怕预料到自己的结局, 即便内心畏惧,却仍勇敢的奋力抗争。 这世上没有人能左右她,能左右她的只有她自己。 匈人士兵拔刀,目露凶光, “小公主,这可是你自找的。” 他们逼近,路翥焉已无路可退…… “哒哒哒哒……” 急促的脚步声,和晃眼的剑光几乎同时抵达。 路翥焉攥着刀柄的纤细手指骨节泛白,刀身止不住地颤动。 她坚定又决绝的眸光晃动。 一道几乎看不清的身影,瞬间闪到了她眼前。 剑光在昏暗的地道里连成闪电一样的白光,已经逼近她跟前的匈人士兵顿时身体僵住。 她眼睁睁看着眼前匈人的脖颈上像是画线一样地出现一道红色,鲜血从那道红色中喷涌。 片刻面前的匈人士兵皆倒了下去。 一个陌生的面孔神色担忧地停在她的面前。 “你是谁?” 路翥焉声音颤抖,手中的刀并未放下,警惕地望着面前的人。 隗泩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介绍自己。 说是你哥未来的男朋友,怕小公主听不懂。 身后长公主的亲卫军已经抵达, 在路翥焉惊恐的视线中,隗泩慌忙脱下了外衣扯开,挡在了她的身前。 “都给我转过去!” 第83章 这俩人绝对是亲兄妹 众亲卫军的将士愣了一瞬,遂齐刷刷地转身,背对着路翥焉单膝跪地, “我等来迟,望公主责罚!” 路翥焉仍未从惊恐中缓过神,紧盯着面前突然扯着衣服为他遮挡的人。 路翥焉的衣服被匈人士兵扯坏了,虽然只是露了肩膀和大半截腿,但古时候的人最在意名节,好像露个肩膀都不行的。 隗泩如是想着,才脱下了自己的外衣,替路翥焉遮挡住身后众士兵的视线。 路行渊站在亲卫军的前头,看着隗泩前面那个倔强不屈的少女,有着与他模糊记忆中的母后八分相似的面容。 不是人皮面具,却依然让他感觉不真实。 隗泩侧着脸, “公主没事儿了,我是你兄长的……侍卫,是来救你的。” “……兄长?” 路翥焉狐疑的视线从隗泩的身侧望过去。 她说我兄长定会踏平整个芜国的时候,其实只是说着唬人的。 她从未见过她的兄长,或许见过,她也记不得。 她从未当真指望那个连长什么样子都不知道的兄长能来救自己。 可他却当真来了? 路翥焉不敢确信。 视线尽头那个人站在一群亲卫军的最前头,高大俊朗,面色淡漠。黑色的眸子望着她,却不带一丝感情。 这是她的兄长? 这是她的兄长。 她就知道她的兄长绝不会是传闻中那个懦弱无能的病秧子。 手里的长刀落地, “哐当”一声。 一直绷紧的神经终于松了下去。 莫名的委屈让她红了眼眶。 隗泩急忙将手里的衣裳披在路翥焉的身上。 看着地上带血的簪子,边上捂着脖颈和被豁开腹部的尸体,甚至还有断掉的手臂。 很难想象她是怎么做到的。 谁说咱们的公主娇弱。 明明有勇有谋,厉害的很! 隗泩护着路翥焉来到路行渊的面前, “公子,公主勇斗歹人,怕是吓坏了,快带公主回去吧。” 路翥焉抬眼望着路行渊。 路行渊冰冷的视线未在路翥焉的身上停留,转身就走了。 隗泩无奈,瞧着公主欲言又止的样子,忙道: “公子就这性子,话少,其实很担心公主。要不是公子找到地道,我们也找不到公主。” 路翥焉望着路行渊的背影,轻声对地上跪着的亲卫军道了声:“起来吧然后转身跟在路行渊的身后走了。 这俩人绝对是亲兄妹。 语气里这个冷得能冻死人的劲儿,一样一样的。 隗泩感慨着跟了上去。 …… 几人回到客堂,善亚在哈木的手里已经快要死了。 硬是没有松口。 路翥焉进来的时候,善亚晦暗的眼眸动了动,嘴角露出了诡异的笑容,硬是从嗓子眼里挤出了细小的声音, 第107章 “快……看,你的公主……坏、掉、了……” 哈木怔愣地转过头, 只见路翥焉披着男子衣裳,却依然能看见破烂的衣摆,以及上面大片的血迹,红的刺眼。 “公主……” 哈木声音颤抖,满眼的心疼,还有无尽的自责与痛苦。 路翥焉瞥了一眼地上的人皮面具, 抽出亲卫军首领的佩剑,来到了善亚的面前。 “曾听闻芜国荒蛮,人如野兽,残忍嗜血。一国公主尚且如此残暴不仁,芜国岂非是炼狱。” 她居高临下地看着瘫坐在地上善亚。 此刻的善亚因为体内毒发,连站起来都做不到,只能如烂泥一样瘫坐在地上。 她嘴角抽动,一张一合像是要说什么,却只有污浊的血从嘴角流出。 那双眼睛却未有丝毫胆怯。 一个出生在恶魔堆里的恶魔公主。 她从出生开始所见所闻,皆是残暴血腥。从小便以暴虐和杀人为乐。她的认知生来就是扭曲的。 越残忍的虐杀者,在她眼里才越值得“敬畏”。 她死到临头不知悔改,因为在她的世界里,她做的这一切皆没有对错。 路翥焉目光愤恨, 恶魔属于地狱。 “下地狱吧。” 说着,一剑刺进了善亚的胸膛。 善亚死去的最后一刻嘴角依旧挂着扭曲的笑容。 “哈木。” 路翥焉拔剑,视线落在哈木身上。 哈木直接跪了下去。 他跪在路翥焉的面前,低垂着脑袋,不敢直视他的公主,视线死死地盯着路翥焉衣摆上的血渍。 “……公主。” “哈木愿以死谢罪。” 他是烂泥里挣扎的泥鳅,爬出烂泥依然肮脏不堪。 公主将他捡回府。给他衣服穿,给他饭吃,教他识文断字,总是那么温柔的望着他。 他不敢直视公主的眼睛,生怕肮脏的自己玷污了金枝玉叶的公主。 可最终他却为公主府招来祸端,害公主遭遇本不该遭遇的这一切。 便是死,也不足以赎罪。 “哈木。” 路翥焉垂眼看着眼前跪着的人, 总小心翼翼地守护着她的这个人,为了她可以扑上去撕咬猎犬的人。 在匈人士兵说他背弃她的时候,她甚至只恍惚了一下,便知道他一定会想办法救自己。 他未曾提起过的过去,如今好像都有了答案。 她想怨他,可又如何怨他。 “生在炼狱错不在你。” “血洗公主府的人也不是你,我不会非将这罪责赖在你身上。将你带回来的是我。便是错,也是我的错。” “姑母过世月余,是我没守好公主府。” 哈木惊慌地仰起头, “不,是我的错,皆是我的错,公主没有错。” 他抓起路翥焉手里的剑,对准自己的喉咙。 眼瞅着剑尖刺破了哈木颈上的皮肉。 路翥焉慌忙抽剑。 剑锋却割破哈木的手掌,鲜血顺着剑刃滴落。 “唉!” 隗泩实在看不下去了, “你俩争什么错?那些恶魔死都没觉得自己错,错还在你俩了?” 照他俩这么说,路行渊他们都有错。 哈木不松手,隗泩气道: “你快松手,你给公主都吓着了。” 哈木闻言这才松开了手, “我……公主……” 他语无伦次地不知道如何劝慰,第一次直视他的公主。他的公主眼眶通红,极力隐忍着不让眼泪落下来。 剑落地, “我累了。” 路翥焉在眼泪落下前一刻转了身。 她缓步从路行渊的身侧走过。 “辛苦了公主,我们会和你兄长一起在这儿守着。” 隗泩轻声说着,侧头望向身侧的路行渊。 一如往常淡漠的眸子未有任何变化。 但他还是轻轻地握住了路行渊的手。 万一,万一他看着这样的妹妹,其实也心疼呢? 第84章 求之不得 路翥焉回了房间,整个院子的都是男的,没人能进去安慰,只能在外头远远地守着。 哈木仍自责地跪在地上不动。 远山和迟雨刚从隔壁院子翻回来。 看着院子里的亲卫军,远山和隗泩对了个眼神,便知公主找到了,方才上前道: “公子,隔壁府上发现了匈人的东西,应该是之前就在此监视埋伏。” 路行渊点头,眸子里闪过一道冷光。 亲卫军首领十分有眼色地,在他们说完话之后来到了路行渊的面前,抬手行礼道: “见过太子殿下,我等听从殿下号令。” 路行渊冰冷的视线投过去, “不需要信物?” 无形的压迫感叫亲卫军首领为之一颤,立马道: “公主有吩咐,殿下乃是公主兄长,我等皆需听从殿下号令。” 路行渊貌似满意地收回视线,问: “长公主驸马呢?” “长公主薨逝,小公主尚未出阁,为小公主名节,驸马爷已经搬出了公主府。” 路行渊面色更冷, “将府上的尸体处理掉,全城搜查匈人士兵,可当场处决。天黑前将长公主驸马带回来。” 第108章 “诺!” 亲卫军首领应声,转身出了客堂。 一部分士兵留下来处理院子里的尸体,另一部由亲卫军首领带领出了府。 吩咐完亲卫军,路行渊缓步来到哈木跟前,视线落在哈木低垂的头顶上。 “你是芜国的皇子。” 这句话不是疑问句。 哈木垂着头,声音低沉, “我不是,我的母亲是芜国国主的女奴,女奴生下的杂种依然为奴。可我却偏偏还流淌着那恶魔的血,我便是仅供那些皇子和公主玩乐的狗。” “你逃出来是不想做狗,想为人?” 哈木眸光涣散, “人,可即便为人……我依然护不了我想护的人。” “你若想护他人,仅为人且不够。要为人上人。” 路行渊的话语似冰冷的利箭,无情地刺痛着哈木。 他的嘴角浮现一抹苦涩,像是在嘲讽自己的无能, “为人是上苍让我遇上公主,人上人?” 谁人不想成为人上人,可为人已经很难了,如何能为人上人? “你若想为人上人,便要重新跳入炼狱,经历经历过的痛苦。要么万劫不复,要么踩着恶魔的尸体,将其撕碎,让炼狱落塌。” 路行渊声音钻进哈木的身体,刺破几乎停跳的心脏,刺激着它猛烈地跳动。 哈木缓缓抬起头,仰着脑袋对上路行渊森冷的视线,茫然痛苦的目光渐渐坚定。 ———— —— 哈木在路翥焉房门外坐了一整夜。 从天黑到天亮。 当新一天的日光斜斜地照进公主府, 他轻声道了句: “公主,哈木一定会回来。” 路翥焉从房里出来的时候,门口已经空无一人。 地上只有一根红线绳拴着的石头坠子,是哈木一直挂在胸口的那个。 她缓缓捡起,攥在手心。 此时院子里的尸体已经都被清理掉了。连石板都清理的干净,好像只是下了一场晨雨。 院子周围站着亲卫军的士兵。 她的兄长坐在院子里的石桌旁。 昨日护在她身前的那个人靠在她兄长的肩上,合着眼应该是睡着了。 桌边还有坐着两个她没见过的人,看样子像是兄长的侍卫。 昨日的事情冲击太大,她竟忘了给兄长安排住处。 可公主府那么多间屋子,他们大可以随便找一间住下,何故坐在里过夜? 路翥焉缓步来到路行渊的面前。 远山和迟雨见了人,忙起身道:“公主殿下。” 路翥焉点头,又对着路行渊微微欠身, “兄长是在此坐了一夜?是小妹疏忽,这便去给兄长准备住处。” 路行渊冷冰冰地开口道:“不必,我们今日便启程。” 路翥焉诧异地抬眼, 昨日公主府刚遭遇血洗,如今整个公主府只剩她一人,她的兄长却一日都不愿多留。 当真丝毫没有要认她这个妹妹的意思。 路翥焉难掩神伤。 都城那些皇子和高位上的那位于她而言皆无任何干系。 但是面前这位不一样。 她以为除了姑母,这位便是这世上她仅存的亲人,看来还是她妄想了。 “那……” 她本想说让下人备些餐食,兄长用过膳再启程。却又忽地想起,府上已经没有下人了。 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这会儿隗泩听见声音,迷迷糊糊地睁开了眼。 怎么等个早饭的功夫又睡着了。 结果发现自己躺在路行渊的肩头,便仰头笑吟吟地望了路行渊一眼。 才坐起身,却瞧见换了一身素色常服的公主面带忧伤地站在面前。 瞧瞧,这楚楚可怜的感觉不就上来了。 可转眼再看一眼冷漠的路行渊。 用亲情感化大反派这条路好像有点行不通。 路行渊的心怕不是石头做的, 也不知道是真硬还是假硬。 他要是有这么一个长得好看,又坚强、又勇敢、又楚楚可怜的妹妹,他都得给宠上天。 怕公主伤心,他忙道: “公主睡的可好?张统领已经派人去买吃食了,一会儿便回来。” 路翥焉的视线从路行渊的身上移开,对着隗泩微微欠身, “多谢少侠昨日搭救。” 隗泩赶紧站了起来,双手急忙扶住路翥焉的手臂, “这可使不得,公主哪能给我行礼。” “何况公主是公子的妹妹,便也是我的……主子。” 路翥焉站直身,嘴角露出一抹淡笑,视线扫过路行渊,再回到隗泩的身上, “翥焉万不能自称是恩人的主子,若少侠不嫌弃,翥焉愿唤恩人一声哥哥。” 隗泩一听,瞬间心花怒放, “求之不得。” 方才还想他要有这么个妹妹怎样怎样的, 这会儿就实现了。 路翥焉闻言立马唤了一声,“哥哥。” 隗泩差点美上天, 本来是打算让路行渊和路翥焉兄妹相认感化反派这个事儿,立马被忘到了九霄云外。 突然有个天仙一样的妹妹,他沉浸在喜悦中不能自拔,没注意身后路行渊脸色沉了又沉。还信誓旦旦地道: “公主叫我一声哥哥,以后便有哥罩你。南池郡咱不呆了,跟哥一起去泾安。” 第109章 远山在桌边偷笑, 反正你们仨早晚是一家人。 第85章 就是嘴硬 “翥焉不能去泾安,翥焉要守着姑母的公主府。” 路翥焉眼睑微微向下,遮住眼底的悲伤难过。 隗泩望着这偌大的公主府。 亭台楼阁,飞檐斗拱,好不气派。 可屋檐上还挂着白绸,石缝里还有冲不净的血污。 熟悉的人皆不在,独自守着这一座空府邸…… “此去泾安,或许也不安全。但有我在、有公子在,还有远山和迟雨,总好过一个人留在这里。” 路翥焉淡笑着摇头, “姑母丧期未过,翥焉需得在此处给姑母守着。” 隗泩转头望向路行渊, 路行渊只道:“用过早膳后便启程。” ———— —— 用过早膳, 公主府的大门口。 路翥焉站在府门前,身后是公主亲卫军首领和守在门口的士兵。 对面远山和迟雨已经上了马车, 隗泩、路行渊站在马车前。 “真不跟我们走?”隗泩再次确认。 路翥焉浅笑着道:“不了。泾安不远,待姑母丧期过了,若到时哥哥和兄长不厌烦,翥焉再去泾安探望二位兄长。” 公主一片孝心,便没有劝说的余地。 隗泩道:“待长公主丧期过了,我来接公主。” 路翥焉笑着点头,将手里的包裹递了出去, “泾安虽不远,也要五六日方才能到,这里面是些吃食和银钱,望兄长们不要嫌弃。” “有妹妹就是好。” 隗泩接过路翥焉手里的包裹,手肘碰了一下身边的路行渊, “是吧,公子。” 他不碰他这一下还好,他一碰,路行渊反倒直接将对话给终结了, “该走了。” 路翥焉苦涩地笑了笑,往后退了一步。 对于路行渊的冷漠,说不伤心是假的。 不过她也知道,虽为亲兄妹,却是初次相见,想要多热络,便也不切实。 这样想着,心里便也舒坦些。 这时隗泩上前,凑近她小声道, “你哥就是嘴硬。” 二人上了车,远山手里的缰绳一甩,马车便走了。 路翥焉站在府门口,看着远去的马车消失在街口才缓缓地转回身,踏进空旷的公主府。 亲卫军瞧着公主神色落寞的模样,上前道: “公主放宽心,所有隐患,太子殿下皆已在昨夜帮公主清除掉了,整个南池郡对公主而言不会再有任何危险。” “……?!” 路翥焉黯淡的眸子里突然闪出了光亮, 回头望向马车消失的方向,眼里瞬间迎满了泪光, “……兄长?” 亲卫军首领突然单膝跪地,抬手行礼,高声道: “我等为公主亲卫军,仅听公主调令。愿为公主马首是瞻。” 周围众士兵跟着一起,齐声道: “愿为公主马首是瞻。” 路翥焉望着众士兵,眼里的彷徨一扫而空, “兄长昨夜是做了什么?” ———— —— 昨日, 受惊过度的路翥焉回了卧房,便未再踏出房门。 亲卫军首领按照路行渊的吩咐出府搜查。 临近天黑,亲卫军首领亲自押着长公主驸马回了公主府。 为了一个亲卫军号令信物,长公主驸马不惜勾结外敌,血洗公主府,包括他看着长大的小公主路翥焉。 如此一来凶手是芜国匈人,他又能顺理成章地拿到号令信物号令公主亲卫军。 然而事情败露, 长公主驸马跪在地上求饶, “我没想杀翥焉,我看着翥焉长大,怎会对翥焉痛下杀手?” 路行渊眸子里不带任何情绪地瞟了一眼,接过亲卫军首领的佩剑,一剑斩下了长公主驸马的头颅。 被砍下的脑袋咕噜噜地滚到哈木的脚尖前, 路行渊冷声道:“带回芜国,便是他杀了芜国公主,剩下的就看你自己了。” 亲卫军搜寻了近一夜,将天亮才搜完了整个南池郡。 竟然当真搜查出了几个潜伏的芜国匈人,按照路行渊的吩咐当场斩杀。 待亲卫军皆回到公主府, 亲卫军首领站在路行渊的面前汇报完,路行渊便又道: “长公主薨逝,可是将你等留下护佑翥焉公主?” “是。”亲卫军首领闻言立刻带着众亲卫军士兵跪了下去,以为是他们护佑不利,太子殿下要责罚。 “我等甘愿受罚。” “你等的责罚,去公主前亲领。” 路行渊说着,话锋一转, “公主府遭此劫难,若他日号令信物被歹人夺去,要你等伤害公主,也当听令?” 路行渊不怒则威,众士兵无一人敢应声。 路行渊继续道:“你等是先皇赐给长公主的亲卫军。从前除长公主还受先皇调令。如今先皇已逝多年。长公主留你等护卫翥焉公主。大离只有一个公主,信物当是以公主的安危为前提。” “公主亲卫军仅听公主调令,认人认物,见物见人。” 亲卫军首领忙带众人齐声表忠心: “谨遵殿下教诲,我等仅听翥焉公主调令!” 第110章 路行渊:“给我暗道和南池的图纸。” ———— 路翥焉免了众人的责罚。 亲卫军首领颔首在路翥焉身侧, “公主,太子殿下改了亲卫军驻扎地,重新规划了暗道。从新驻扎地赶往公主府仅需一盏茶时间。且暗道只需简单修整。待暗道修整好,部分士兵将回新驻扎地,随时等候公主号令。卑职与院子里这些士兵将时刻守护公主身侧。一切太子殿下皆已安顿好,公主且安心。” “安心。” 路翥焉微微弯起嘴角, 这便足够了,在这世上有兄长在,她便有后盾。无论相隔多远,她皆非孑然一身。 而且如今好像还多了一个。 ———— —— 马车上, 隗泩满脸担忧, 留公主自己在南池真的没问题吗? 虽然匈人士兵都杀了,勾结匈人的驸马也杀了,可是万一又冒出什么歹徒……还好倒是有亲卫军。 可那么大的院子,刚发生过凶事,她姑娘家家的一个人住……万一小公主和他一样怕鬼呢? 他担心路翥焉,不仅仅因为她是个女孩子。 也不单单是因为她叫了自己哥哥。 还因为某种意义上来说,小公主是路行渊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亲人。 他发现路行渊有的时候就像是一个别扭的小朋友。 他大概不是没有感情,而是他自己以为没有?! 这个发现令隗泩喜出望外。 不过眼下他实在放不下心,转身出了车厢, 足尖一点便没了踪影。 第86章 哥哥 公主府前院,路翥焉端坐在椅子上,正在甄选下人。 一阵暖风吹过,树枝摇晃, 树上某个身影悄悄地瞧了一会儿,便离开了。 路翥焉余光里仿佛有一道黑影闪过,仰头望去,只剩树叶摆动。 …… 隗泩再次回到马车上,只见路行渊面色阴沉。 “公子是担心公主?” 隗泩在迟雨的对面坐下, “公子放心,我回去看过了,公主挺好的,已经在选府上的新下人了。” 然而路行渊的脸色依旧不好看,他说完甚至比方才还暗了些。 隗泩想着是不是自己又说错什么话了。 却听路行渊清冷的声音道: “泩儿喜欢公主?” “喜欢啊。” 隗泩脱口而出,回答的斩钉截铁, “公主好看又勇敢,谁不喜欢,她还叫我哥哥。” 这要换公主是主角,那就是妥妥大女主文。 路行渊的脸色肉眼可见地沉了又沉, 喜欢?! 说变就变, 果然荒诞又可笑。 隗泩瞧着路行渊还是不高兴的样子,他脑筋突然一转,狐疑地道: “公子该不会是……吃醋了?” “公主叫我哥哥,没叫公子哥哥,生气了?” 谁叫你总沉着脸,谁敢与你亲近? 隗泩暗自腹诽,又想了想, 也就我吧。 路行渊依旧没有反应。 他在意的自然不是一句哥哥,却是他自己也不知道是什么。 隗泩眼里的狡黠一闪而过, “要不然……” 他忽然倾身向前,凑近了路行渊,笑眯眯地叫了一声, “哥哥。” 他紧紧地盯着路行渊的眼眸,惊喜地发现那墨色的瞳孔晃了一下。 天哪!路行渊居然吃这一套欸! 于是他又甜甜地叫了一声, “哥哥。” “行渊哥哥?” 路行渊微微愣住。 一句句哥哥,像是小猫收着爪子在他心口抓了一下,痒痒的。 “泩儿!” 他很快反应过来,略带责备地唤了一声。 “怎么了?” 隗泩佯装着委屈, “不能叫吗?行渊哥哥?” “小人是替公主叫的。” 迟雨在旁默默哀嚎: 我的伤什么时候能好呀! 早知道就把耳朵堵上了。 隗泩却又向路行渊凑近了过去, 他眉头微微蹙了一下,生出个意外的想法, “如若不然,公子以为我喜欢公主?” …… “喜欢是喜欢的。” “但喜欢和喜欢是不一样的。” “我对公主的喜欢,是欣赏,但一部分也因为公主是公子的妹妹,所谓爱屋及乌。我也喜欢远山,喜欢迟雨,喜欢小阿四……” 路行渊刚缓和的脸色又暗了下去。 隗泩忙道:“但我对公子的喜欢与这些都不一样,是只对公子一人的喜欢。” “所以公子……” 隗泩清澈的眼眸望进路行渊深不见底的眸底, “我还是兔子吗?” 两人中间只隔着一掌的距离,鼻息相交,视线交融。 路行渊竟下意识地躲开了隗泩的视线,低声道: “没有小黑乖。” “……?” 切! 隗泩郁闷地坐了回去。 想起路翥焉给带的包裹,便拿了过来。 包裹打开,隗泩微微一愣。 糕点盒子上头赫然摆着一封折好的信件。 “公子。” 他忙拿起向路行渊递了过去。 第111章 路行渊犹豫了片刻接过去将信展开。 映入眼帘的是路翥焉娟秀的字体。 ———— 兄长大鉴: 翥焉冒昧奉书,便是左右思量,仍觉有诸事,若不与兄长言,则心中不安。 姑母在世时,时常思及兄长,便是无能将兄长一同从渊沼中带出,悔恨终生。 且望兄长勿有心结,乃是姑母力所不能及。 姑母曾道母妃并非自戕,行凶者应仍在后宫,兄长入宫之时且当心。 诸多陈年旧怨,来龙去脉繁杂,牵扯甚多,不堪深究,望兄长以自身安危为重。 诸多赘语,愿兄长勿因此生厌。 相别数年,能与兄长一见,翥焉别无它求。 唯祝兄长一路安好,如意顺遂。 妹翥焉顿首。 —— 薄薄的一张纸,寄满了一位妹妹对兄长的担忧。字里行间却又没有过分的亲昵。 这便是亲情? 明明只见了一面。 路行渊不懂, 就像他也不懂,自己明明不是个爱管闲事的人,昨夜却还是忍不住做了那些事情。 隗泩见路行渊看信,便趴在门口听远山闲聊。 远山又不知从什么地方听来的八卦。 在公主府一直憋着不好说, 如今离开公主府,终于逮到了机会,便是迫不及待地跟隗泩和迟雨说了起来。 却也知道不好被路行渊听见,而压低了声音。 说长公主和先皇后,也就是公子的母妃,乃是手帕之交。 一国公主和将门之女自幼相识相伴,亲如姐妹。 二人皆天生丽质,公主沉鱼落雁,将门之女闭月羞花。花开并蒂,乃是当时离国最高不可攀的两朵金牡丹。 然而后来二人一同出游南池郡,却不知归途路上因何生了嫌隙。 而后将门之女嫁给了长公主的兄长,当时的二皇子,也就是当今圣上。长公主不日也招了驸马。 二人便再未有联络。 直至后来,听闻先皇后于冷宫悬梁自戕,长公主冲进御书房与圣上大吵了一架。之后便带着小公主路翥焉出了皇宫。 却因此惹了圣怒,连着公主府一并迁至南池郡,直至薨逝再未入都城。 民间传闻半真半假,窥不得真相的一角。 曾经艳贯都城的并蒂双花,一个在冷宫郁郁而终,一个多年后积忧成疾,离世在二人曾一同出游过的南池郡。 花开时绝艳芳华,倾国倾城,却终究是花落无声,令人唏嘘。 马车往泾安去,许多陈年往事终将浮出水面。 不过在抵达泾安之前的这几日,倒是安生。 隗泩无事,闲着也是闲着。 将他从前知道的那些追女孩子的方法都用在了路行渊的身上。 端茶送水,无微不至。 嘘寒问暖,贴心照顾。 某一刻他突然发现,这些事情他竟做的如此熟练。 这不还是他之前为了保命的那些狗腿子行径么。 于是,路过山林他突然就跳下车, 回来时双手捧着一捧现采的小野花,美滋滋地送到路行渊面前, “公子,给。” 隗泩双眼亮晶晶。 路行渊扫了一眼,面色微沉, “此花降气、止呕,泩儿是哪里不舒服?” 说着便抬手搭上了隗泩的脉搏。 第87章 成通缉犯了 一路艰难险阻,终是到了泾安城的城门口。 都城的城门口重兵把守,森严戒备。 进城和出城的人都不多。 路行渊等人的马车在距离城门口还有一段距离处靠边停了下来。 坐在驭位上驾车的远山道:“公子,感觉情况不大对。城门口要进城的百姓都被拦回来了。” 路行渊撩起车窗上的的帘子,向城墙上望了一眼, 只见垛口一闪而过的士兵手臂。 便是有弓兵藏身在垛口。 “看来使臣已经回都城了。”路行渊面色阴冷, “不出意料我已经死了。” 隗泩心说:活得好好的,怎么还诅咒自己呢? “公子,我去打探消息。”迟雨说着要马车。 隗泩将人拦住, “我去。” 他戴上帷帽,从马车跳了出去。 大摇大摆地来到城门口。 城门口士兵多的出奇,好几把大刀直接拦在了他身前。 隗泩佯装着惊恐地往后退了几步, “官爷,这是怎么了?这么早就要封城门了?” 士兵放下大刀,其中一人走了上来,上下打量着隗泩, “有诏令吗?” “诏令?什么诏令?” 隗泩一边缓缓地在腰间摸了摸,一边狐疑地问: “官爷,泾安城这是发生何事了?小人许久未入城,如今进城还要诏令了?” 士兵冷声道:“别瞎打听,没有就滚。” “官爷,小人家中夫人旧疾复发,急着去城里求药,您行行好,通融通融。” 隗泩掏出两块碎银塞进士兵手里,一边偷偷地往城里面瞧。 士兵看了看手里可怜的碎银,依旧没个好脸色, “这么点碎银打发叫花子呐。” 隗泩嗤之以鼻地看着士兵嘴上说着打发叫花子,手上却把碎银揣进腰间。 第112章 “近日没有宫中诏令一概不得进城,你夫人就是病死也得死城外头。” 士兵盯着隗泩的帷帽,突然伸出手。 隗泩生气, 你咒谁呢! 眼神却忽地瞥见了城内墙上贴着着的讣告,神情一滞。 刚好前方有人出城,隗泩往边上错了一步,巧妙地躲开了士兵欲扯他帷帽纱的手。 “欸?张哥,陪嫂子回娘家?” 隗泩转身跟着出城的人后头就追了上去。 士兵瞧着隗泩像是与出城的人认识,便未追上来。 而被隗泩叫住的“张哥”茫然地转过头。 “小兄弟,你认错人了。” “哦,好像是。” 隗泩说着,却未走开,跟着出城的这对夫妻继续往前走,一边走一边问: “这位兄台,城里可是出了什么事?在下是从外地来的,要进城给夫人求药。可城门的官爷却说没有宫里诏令不让进。在下一届布衣,哪里能有宫里诏令。” 隗泩唉声叹气地说着,帷帽的皂纱遮着他略微夸张的表情。 男子狐疑地望了隗泩一眼, 隗泩急忙指着远处停在路边的马车道: “我家夫人还在马车上等着,就这么带着重病的夫人回去,我心何安呐。” “便是叫人见了,骂我负心薄情倒无妨,可我夫人年纪轻轻,跨过城门便可得救,却偏要被拦在这城门外活活等死。” 男子的夫人听着于心不忍,拽了拽他相公的手臂。 男子叹了声气,左右张望见无人,方才小声道: “在乐丹为质多年的太子,归国路上被歹人截杀,整个使团仅礼部侍郎一人死里逃生,活着回来了,其余众人皆随太子一同丧命。” “通缉令都下来了。贴的满城都是。整个泾安城森严戒备,现今入城便需得有宫中诏令。若非要事我与夫人也不敢出城,出了城门也不知何时能回去。” 都死了?! 隗泩震惊不已, 使团上下那么多人都死了,偏剩秦仲商一人? 一听便是有蹊跷。 隗泩忙又道: “这可如何是好?我夫人的病情当真拖不得,兄台可知这宫中诏令如何能得?在下便是想尽一切办法,无论如何不能眼睁睁看着夫人病痛不治。” 男子叹气, “小兄弟,别想了。诏令乃是圣上亲发,你我一介布衣,别说想尽办法,就是豁出性命也无处可得。” “快带着你家夫人去别处求医吧。如今能入这城门的,怕是除了齐小将军再无其他人了。” 齐小将军? 这几日在路上确实听闻了一些关于这位齐小将军的英雄事迹。 说是最近边境屡起战事,齐小将军年少英武,三战三捷,打得敌国落花流水。如今大获全胜,凯旋而归。 大概也是在近几日便要到都城。 “多谢兄台,唉!可怜我夫人。” 隗泩语气沉痛,挥别了好心的夫妇,便往马车去。 一上车,便愤然道: “公子料事如神。不过死的是公子太子的身份,我与公子两个已经成通缉犯了。讣告都贴到了城门口。画的倒是怪好看。” “二皇子那个姓秦的走狗,不仅颠倒是非,将我与公子说成谋杀咱们自己的歹徒,使团其他人也全都死了,估计也都是他杀了。” “公子,有什么能证明身份的?乐丹是不是给了文贴?” 说到这里,隗泩突然又想到在临水镇落水时,所有东西都落了水。 “这可怎么办?还证明不了自己是自己了?” 隗泩苦闷,千周百折地终于到了泾安城城门口,却进不去。 远山道:“乔装打扮混进去呢?” 隗泩摇头, “姓秦的倒是绝,如今入城需要宫中诏令,便是乔装打扮,也没地方去弄诏令。” 若是贸然硬闯,怕是要被城墙上的弓兵射成刺猬。 隗泩苦思冥想,想到方才那出城的大哥的话,突然眼睛一亮, “齐小将军有诏令!” “公子,要不,我去偷啊?” 第88章 公子,他瞪我 “偷不得。” 路行渊道: “诏令上必然有身份姓名,齐小将军威名在外,想必整个泾安城无人不识他样貌。” 想到公主府的事情,隗泩又道: “如果绑了齐小将军,易容成他的模样,伪装成他入城,之后再放人呢?” 这个想法刚出口,就被他自己推翻了。 征战杀敌的将军,岂是说绑就绑的。 而且对于刺客来说,暗杀兴许还有机会,绑人难度仿佛还更大。 而且虽然原著里关于齐小将军的描述不多,但是有齐老将军啊。虽然齐老将军最后被路行渊杀了,现在也得罪不起。 路行渊道: “易容骗生人尚可,且我们尚不了解齐小将军。举手投足,言语习惯并不好模仿。诸多将士很难骗过去。” “便是进了城,满城讣告,即便以齐小将军的身份面了圣,也是欺君之罪。就算事出有因万不得已,哪怕有文贴,谁能证明文贴是真是假,不是抢夺来的。” “……” 隗泩脑子有点不够用了,当真想不出什么别的法子。 “公子,你说要是跟他说你是太子,他能相信咱们不?” 第113章 他本是实在想不到办法,随口一说,路行渊却笑了, “让他信便是。” “远山,去西十里外的镇子。” 远山扬鞭,马车调转方向。 “公子,咱们去等齐小将军吗?” 隗泩笑不出来,他在想怎么让齐小将军相信他们。 要是不信,岂不是等于自投罗网,直接就让人给拿下了。 路行渊瞧着他的小兔子面色凝重,于是轻轻牵起了对方的手,轻声道: “有人在那等我们。” 如今进不去城门,他们自然会在那里等着。 “谁?”隗泩好奇地问。 “使臣。” 隗泩眼睛瞬间亮了,阴霾一扫而空。 “对呀!怎么将孟千承给忘了,他能证明公子的身份。” …… 马车掉头,往路行渊说的镇子去。 进了镇子,便直奔镇上的驿站。 下了马车,迟雨和远山便隐去了暗处。 隗泩和路行渊进门,果然路行渊说的使臣出现在了他们面前。 但不是孟千承,而是三个使臣中的另一个——炤州刺史张格。 此刻张格一身农户的衣裳,正坐在大堂里吃馄饨,对面坐着一个男子。 见了路行渊,慌忙起身迎了上来, “殿下!” 张格激动一声喊,直接在路行渊面前跪了下去。 “炤州刺史张格,叩谢殿下救命之恩!” 声音大的吓了隗泩一跳。 路行渊救他了?什么时候的事情? 店里的小儿也吓了一跳,刚要出来,听闻殿下二字,且不知是哪位殿下,迈出的脚步便慌忙收了回去。生怕看了不该看的听了不该听的,再惹祸上身。 路行渊道:“起来说话。” “是。”张格应声,站起了身,依旧低眉颔首,恭敬地站着。 “微臣这条命是殿下救的,以后便是殿下的,愿听殿下差遣。” “那四皇子呢?” 路行渊语气平淡,却似绵里藏针。 张格吓得一怔, 太子殿下居然知道他是四皇子的人! 急忙又跪了下去, “四殿下与微臣有知遇之恩,太子殿下与微臣有救命之恩。两位殿下对微臣皆恩重如山。微臣……微臣惶恐。” “张大人无需惶恐。” 路行渊沉声道: “我救张大人,是需要张大人证明孤的身份。待孤等进城,身份得以证实,如何抉择皆随张大人心愿,孤自不会为难于你。” 张格听完,赶紧磕头。 “谢殿下体恤。” “微臣定当不负殿下恩情。” 当初太子殿下被劫,使团直接按照原定返程路线入了边城。 行至参州城,入住客栈休整。 结果当日晚膳,整个使团的人吃过饭后皆昏迷了过去,很快客栈便燃起了熊熊大火。 张格醒过来的时候,人躺在街边,先前入住的客栈已经烧成了灰烬。身边站着一位陌生的公子,且说是太子殿下让救的他。 使团其余人,除了秦仲商皆葬身火海。 谁要杀人,不言而喻。 之后二人一同回往靖安,没能进去城门,便在此处等候了多日,终于等来了太子。 这个太子太可怕,好似能未卜先知。 不仅料想到秦仲商想要杀了使团众人,还预料到进不得城的局面。 如此心思缜密,运筹帷幄。 虽是救了他的命,却也把他的命攥在手里。 说是如何抉择皆随他心愿。 可同太子一起进了城,替太子证明了身份,和选择站在他这边又有什么区别。便是继续投在四殿下门下,也定会遭其忌惮。 这些便是待张格到殿前与秦仲商对峙,接受到四皇子的视线时,才恍然大悟。 早从火场被救开始,他便已别无选择。 然而当下他只恨不得立刻回去掐死那个想要烧死他的秦仲商。 “殿下,咱们即刻回城吗?” 路行渊道:“不急。” 而此时原本坐在张格对面,同样一身农户装扮的男子也已经来到了路行渊的面前。 隗泩从进来开始便看着这男子有些面熟。 这会儿脑袋里突然灵光一现, “你是那个书生?!” 就是被贤王侍卫追杀那晚,给他衣服的那个“小鸟依人”的男子身边的书生。 叫什么来着? “那个……小倩公子的肖郎?” 肖青忱闻言,瞬间变了脸色,别提多难看。 路行渊道:“小倩公子允你同我回离国?” “我是第一次来么?我不来?文帖尚在我这里,公子的太子是不当了?” 肖青忱嘴上像是埋怨路行渊,眼神却是瞪了隗泩一眼。 “公子,他瞪我。” 隗泩反应快,拽着路行渊的袖子告状。 路行渊轻声道:“一纸文书,没它也无妨。” “……?” 肖青忱无语,又瞥了隗泩一眼。 都是这个小男宠,将他们深沉稳重的公子都带偏了。 隗泩又拽了拽路行渊袖子, “公子,他还瞪我。” 肖青忱没眼看,一脸“我就瞪你了”的表情道: “泩公子多心了,肖某看且未看泩公子,何来的瞪?” 第114章 “是肖公子眼睛小,再大点,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隗泩说着,瞪了回去。 不等肖青忱怼回去, 隗泩面色忽然一凛, “公子,有兵马靠近,人很多。” 是齐小将军到了? 自从内力恢复以后,不止身体轻了许多,感官也都跟着变得灵敏,就比如现在,他竟能听见镇子口的马蹄声。 肖青忱闻言,抽出文贴递给路行渊,遂揖手道:“公子,城中再见。” 说完便向驿站二楼去了。 “走吧,去迎齐小将军。” 路行渊说罢,牵着隗泩转身。 三人出了驿站,行出不远便见兵马临近,黑压压的一片。 战马高大威猛,马蹄踏得地面震颤。 战马之上的为首之人,身披铠甲,风神俊朗。身后跟着大批的将士,各个英姿勃发,眼神坚毅。 无形的压迫感,乃是征战沙场的将士独有的气势。 齐凌身骑战马,在几人面前停下, 手里的讣告一放, “谋害储君,罪大恶极。拿下!” 第89章 第一张“合照” 众士兵一拥而上,将三人团团围住。 隗泩眸光一凛,立刻拔剑挡在路行渊的面前。 张格则慌忙上前,点头哈腰地道: “齐小将军,这其中肯定有什么误会。” 齐凌的视线是落在隗泩身上的。 听见张格的声音,微微蹙眉收回了视线。落在张格身上时,没能认出面前的农夫是何人。 张格瞧着自己没被认出,急忙自报家门: “下官炤州刺史张格,上次齐老将军寿宴上见过,齐小将军可还有印象?” 齐凌隐约仿佛有那么点印象不多,依然冷声道: “朝廷命官与逆贼勾结,一并拿下。” 张格惊恐:“齐小将军且慢。下官身后这位绝非什么逆贼,乃是自乐丹归来的太子殿下。” 齐凌眉头皱的更紧, 太子殿下? 不是说被逆贼杀了? 见齐凌犹豫,张格马上又道: “单凭秦仲商一面之词,如何断定太子殿下已薨?使团归国途中全军覆没,唯他秦仲商一人平安归城,齐小将军难道不觉蹊跷?” “那姓秦的才是意图谋害太子殿下的逆贼,还杀了使团随行的所有侍卫。下官与太子殿下乃是死里逃生。” “那些侍卫大多皆是下官的部下呀。” “如若齐小将军不信,下官敢与那姓秦的到圣上面前对峙!” 张格据理力争, 如今他与路行渊是拴在一根绳上的蚂蚱,若路行渊被认为成逆贼,那他就是逆贼同党。 是要凌迟、抄家、诛九族的。 “张大人说秦大人一面之词,眼下张大人也是一人说辞。你说此人是太子殿下,可有何证据?” 齐凌目光犀利。 张格转身恭敬地从路行渊手里接过文贴,文贴中且附有太子肖像画作一幅。 他展开了递到齐凌面前。 上面皆盖了盖印,清清楚楚。 齐凌仔细看了看送到面前的文贴,再抬眼望向被隗泩护在身后的路行渊。 只见对方神色从容不迫,虽被重兵包围,却不慌不乱、泰然自若。 齐凌自然也听过关于在乐丹为质多年的太子的传闻, 于眼前之人,实在不符。 但是,文书瞧着并没有问题。 他大战归来,临近都城收到祖父的亲手信。 信上言明要他是进城前一并捉拿谋害太子殿下的逆贼。且强调倘若逆贼不肯就犯,可就地正法。 但如今局面,似乎超出了预想。 而且…… 齐凌的视线再次回到隗泩的身上,目不转睛。 视线里的人却突然被另一个身影取代。 路行渊将挡在他身前的隗泩拉到了自己身侧,幽深的眸子对上齐凌的视线。 两道目光相触,如刀剑相接。 齐凌眸光微暗,片刻视线向下,落在两人交握的手上。 低沉的声音开口道: “这位公子是何人?不似使团中人。” 隗泩的视线本是盯着齐凌手里的讣告。 齐凌手里拿着的讣告,和他在城门口看见城内贴着的是一样的。通缉令四个大字下面,画着他和路行渊的画像。 突然被问,隗泩心说, 他怎么看出来我不是使团中人的? 收回视线,他仰头望向战马上的小将军, “在下隗泩。是太子殿下的侍从。” “隗泩……” 齐凌望着隗泩的瞳孔微微颤动,凌冽的眸光浮现出难以掩饰的复杂情绪。 似是热切、惊异或是悲伤。 仿佛是见了久别重逢的故人。声音听着甚至有些不易察觉的颤抖。 他认识鬼泩?! 隗泩突然警惕, 小将军认识刺客榜首,这个事情不大合理。 齐凌恍然回神,瞬间敛去了眼底的情绪,仿佛方才流露出来的皆是幻觉。 他沉声道: “备车,带几人回都城面圣。” “齐小将军,等一下。” 齐凌调转马头的动作顿住,便听隗泩道: “将军手里的那个能给我吗?” 齐凌被问的一愣。 便是在场的所有人,皆是头一次见被缉拿的犯人要讣告的。皆用异样的眼光看向隗泩。 第115章 连路行渊也不慎明白他的小兔子要讣告做什么。 齐凌的视线再次落在隗泩的身上。 隗泩目光真挚, “能给我吗?” 讣告上面将他和路行渊画的还怪好看的。 这个时代没有照片,好容易有一张画像,只被贴墙上风吹日晒多可惜。而且这也算是他和路行渊的第一张“合照”了吧。 齐凌未答,马头调转的同时,手一松,手里的讣告便落了下去。 隗泩一个闪身,便将其接住。 “谢过齐小将军。” 齐凌的背影又顿了一下。 随即一声令下,声势浩大的军队,便重新向都城泾安进发。 于是,几人就这样乘着马车,在齐小将军的军队中间进了城。 一路上无人阻拦,无人敢查。 队伍一进城,便见道路两边挤满了百姓群众,夹道相迎。 欢呼声、喝彩声,锣鼓喧天鞭炮齐鸣。 “恭迎齐小将军凯旋而归!” “齐小将军英勇威武!” “……” 所有的欢呼声和锣鼓声,都给最前面战马之上,乘胜归来的大英雄,风头正劲的齐小将军的。 百姓甚至不知道众兵中间那辆马车上,坐着的是他们的太子殿下。 路行渊本不在意这些,他回来,不是为了被人欢呼。 可旁边坐着的隗泩心里愤愤不平。 他们太子为质十三载忍辱负重,虽是被逼无奈,但换的是两国停战,百姓安居。 而今重归故国都城。 却需得借他人之势,才可入城。 坐在马车上也只能听见,外面给其他人的欢呼声。 将军征战沙场,固然值得崇敬。可路行渊的牺牲,好像整个离国都无人在意。 这离国朝中又都是些什么人?! 仅凭秦走狗一人之言,便将自己家太子拒之城外。 甚至将太子殿下认定成逆贼,全城通缉。 难怪路行渊要黑化。 隗泩心中十分不舒服,抬手轻轻附在路行渊的手背上。 …… 齐凌没回将军府,将路行渊安置在客栈,设重兵把守。 之后便直接带着张格进宫面圣。 第90章 皇宫大殿 泾安城的街道上,路过的百姓皆好奇又害怕地偷摸往一处看。 所看之处不过是一间普通的客栈,只是外头有大批将士站得整整齐齐,将客栈围得水泄不通。 实则不仅如此,客栈内同样站满了士兵。 二楼某间房里,隗泩趴在窗户边往外看。 视线与隐在街对面暗处的远山和迟雨隔空对视了一瞬。 又落在陌生的街道上,那贴满街的二人画像讣告上。 他感觉但凡路行渊的身份没被证实,外头士兵立刻就会冲进来了,将他二人捅死。 想着万一情况有变,他仔细打量着窗外的建筑,规划着逃跑路线。 而他身后路行渊,正坐着喝茶。 想的却是路翥焉信中那句:并非自戕。 …… 此时皇宫大殿。 金色龙椅之上,一身龙袍的皇帝靠坐着。 年未及艾,眼角的纹路深如沟壑,眼睑向下垂着,遮住了锋利的眸子。 明亮的黄色将他久病未愈的面色衬得愈发暗沉发青。 贵妃娘娘一身华服随身侍奉在龙椅旁。 “咳咳……咳……” 皇帝咳了几声,贵妃娘娘忙递上帕子。 皇帝以帕子捂嘴又咳了几声,才缓缓开口: “齐老将军乃我大离第一将军,战功赫赫。如今齐小将军亦雄姿英发。首次出征,便大获全胜。有齐家在,乃是寡人之幸,百姓之幸,大离之幸啊!” 齐凌一身铠甲与齐老将军一同站在朝堂中央。 齐老将军拱手道: “圣上过誉,老臣与小孙受宠若惊。守卫大离国土,护佑大离百姓,乃是我等职责所在。我等定不负陛下恩泽,誓死效忠陛下,效忠大离。” “齐老将军不必过谦。齐小将军年少有为,未来必当接替老将军,成为我大离第一将军。为大理开疆扩土。” 老皇帝说着又止不住咳了几声, “齐小将军,此次立下汗马功劳,可是想好要何赏赐?朕皆允你。” 齐凌道:“臣无需奖赏,保家卫国乃是臣之本责。” 众大臣已经准备等他接受赏赐后退朝,却听他又道: “臣有事上奏。” 皇帝问:“齐小将军上奏何事?” 齐凌拱手微微行礼道:“臣在城外遇上了归国的太子殿下。” 朝上众臣闻言,霎时皆变了脸色。 连齐老将军也诧异地转过头看向齐凌。 显然这事儿,他的好孙儿并未事先与他说。 “太子殿下?” 老皇帝声音微沉, “秦爱卿?” 秦仲商秦仲商慌忙出列,拱手, “臣在。” “你不是说太子殿下归国途中遇害?此刻正在捉拿凶犯。” 秦仲商语气笃定, “臣所言句句属实。太子殿下归国途中惨遭逆贼毒手,已烧至面目全非,尸体尚未下葬。齐小将军怕不是碰上了冒充顶替的逆贼。” “齐小将军如何说?”皇上又问。 齐凌转头,刀锋一样的眉眼望向秦仲商, 第116章 “单凭秦大人一面之词,便可确定一具焦尸为太子。是否太过儿戏?” “齐小将军,使团其余人皆与太子殿下一同身亡,如若可以,微臣也希望有其他人活着,来证明下官清白,只可惜……” 秦仲商说到此处,语气尚且笃定轻松,却突然被齐凌打断, “不可惜,人我给秦大人带回来了。” 齐凌对着龙椅上的皇帝拱手, “陛下,臣请求传唤同为出使乐丹的使臣的,炤州刺史张格张大人。” 秦仲商方才还泰然自若的表情僵在了脸上, 张格? 他怎么可能还活着?! 他明明一起烧死了。 同时变了脸色的还有一旁的二皇子,看着秦仲商的眼神似乎是要将他吃了。 “传。” 皇帝轻轻的一声。 太监的声音随即传出大殿, “传,炤州刺史张格觐见。” 早已在殿外等候多时的张格,立马小跑着进来。 进了大殿,“噗通”一声就跪了下去。 “微臣炤州刺史张格,拜见陛下,陛下万岁。” “起来说话。” “谢陛下。”张格起身便恶狠狠地瞪向秦仲商, “禀告陛下,秦大人火烧使团,罪大恶极。且颠倒是非,意图谋害太子殿下,罪可当诛!” 秦仲商也“噗通”一声跪了下去, “陛下!张大人血口喷人,微臣万万不敢谋害太子。张格定是与逆贼串通一气,欲意冒名顶替,请陛下明察!” “秦仲商你信口雌黄!” “张大人才是胆大包天。” …… 二人各执一词,大殿之上你一言我一语, 开始还注意言辞,说着说着,就当着圣上面吵骂了起来。 张格:“秦仲商你不要脸!你想烧死本官!你不仅造谣太子已死,你还画太子画像当犯人抓!谁给你的狗胆!” 二皇子面色微沉。 秦仲商:“张格你少血口喷人,你说他是太子就是太子,你当你是谁!” 皇上脸色十分难看,众大臣亦然。 两人依旧据理力争,僵持不下。 齐凌当即呈上了乐丹的文贴。 秦仲商咬死不认,一口咬定文贴是伪造的。 如今到了这个地步,秦仲商早已经无路可退,就是死鸭子嘴硬,也得硬到底。 这大殿之上,多少人都巴不得太子已经死了,管他真死假死。 丞相上前一步,拱手道: “陛下,张大人与秦大人各执一词,难辨真伪。” “但臣以为,一纸文书尚可仿制。冒名顶替,却是要污了大离皇室血脉。决不可大意。望陛下三思。” 秦仲商闻言,脸上露出了得意的笑容。 却听大殿外传来一句, “孟千承孟大人求见。” 秦仲商脑袋里轰隆一下,眼前都黑了。 这个窝囊废怎么也活着?! 他无望地望向二皇子,却只接收到了威胁的眼神。 他不死心地跪着爬过去,却被一脚踢开。 孟千承出现的一刻,一切尘埃落定。 ———— —— 宫里小太监匆匆忙忙赶到客栈传圣旨。 路行渊太子身份被证实,却未被召见入宫。 太子本该入主东宫,圣旨却说已为太子定好了太子府。 接了旨,二人由齐凌带兵护送,一路穿街走巷。 街上官兵正忙着撕讣告,撕破的碎纸飞得到处都是。 半晌,终于停在了一处院落的门前。 “殿下到了,此处便是圣上所赐的太子府。” “微臣尚有公务,先告退了。” 齐凌说完,视线若无其事地扫过隗泩,便驾着战马奔驰而去。 二人下车,站在未来的太子府,府门前。 隗泩看着面前的府门,不知作何表情。 陈旧的府门前长满了快将门板遮挡住的杂草,门上挂了灰的的牌匾歪斜着,将掉未掉。 上面不明显的两个大字, “丘府?” 原文里谁姓丘来着? 第91章 太子府 秦仲商杀害同僚、谋害污蔑太子,欺君罔上。株连九族,本人处以凌迟,三族内处死,其余流放边疆,女眷没入官妓。 孟千承因边城人牙子知府一案,连带着地方受贿的官员一并查出,荣升大理寺少卿。 张格护佑太子有功,官升三品,调督察院任职。 齐凌战功显赫,封凌云将军,赏黄金千两,田宅一座。 孟千承在汇报人牙子一案时,被问及惩凶者,便道无人得见,只听闻当地附近有传闻称三殿下佛子下山,悲悯众生。 于是一同受封赏的还多了个三皇子。 不日三皇子将封赏送回,称并未去过关城。 但府上已多了几个细作。 路行渊则变成了无名英雄。 回望来时路, 一路艰难险阻,险象环生。 然,从当初离开乐丹开始,许多人和事情,皆早已在路行渊的计划当中。 ———— —— 此刻二人站在未来的太子府门前。 隗泩望着挂满灰尘的那两个大字,到底是没想起来, “公子,此处原先是何人的府邸?” 路行渊声音异常低冷, 第117章 “丘震川,丘老将军。” 他说着推开了面前陈旧的木门。 “嘎吱” 飞扬的尘土随着开门带起的风,似烟雾般在空气中萦绕。 隗泩挥剑砍了门前的杂草, 路行渊便自飞尘之中迈了进去。 先进了院子的迟雨已经挥剑为路行渊清出了一条可走的路。 远山则去查看院子地形。 隗泩跟着迈进门,突然一怔,脚步不自觉地停住。 姓丘的他一时没想起来。 可是老将军! 如今离国可被称作老将军的只有齐凌的祖父,齐老将军。 再往前,能被称为老将军的,那便是先皇后的父亲。 先皇后正是姓丘! 也就是说这里是路行渊外祖父的家! 书中说丘老将军拥兵自重,谋逆造反,被满门抄斩。 先皇后被打入冷宫,隔日生下路行渊。四年后诞下小公主路翥焉,不日便悬梁自尽了。 眼前,偌大的府邸,周围树木疯长,地面杂草丛生。 一眼望去觉不出生机盎然,只有满眼落魄寂寥。 建筑恢弘,却蒙着厚重的灰尘。脚下的石板被杂草遮得严严实实。不远处的练武场,同样被杂草侵袭,放兵器的架子生满了锈。 这个皇帝好狠啊! 竟然将这里赐给路行渊做太子府。 岂不是让他日日都能想起那些亲人。 隗泩抬眼,望向已经走进长廊里的路行渊。 那挺拔的身姿走在破落陈旧的长廊中,像是风中孤独飘零的落叶,说不上来的落寞。 什么父亲能这样对儿子? 隗泩敛去眉宇间呼之欲出的心疼,一个闪身就到了路行渊身侧。 他指着不远处已经快干涸的池塘,问: “公子,我可以在这个池塘里养鱼吗?” 说完又指着旁边的屋子, “公子,我可以住这间房吗?这个推开窗就能看见池塘,我喜欢。” “公子,咱们府上是不是得招个厨子和杂役啊,别给迟雨累坏了。” “公子,你说……” 路行渊走在长廊间,隗泩亦步亦趋地跟着,一会儿看见这个问一句,一会儿看见那个问一句。 路行渊本来沉闷的心情,像是被打开了一个通风的口, 隗泩的声音,如清新的空气,一丝丝地灌进来。 最后,路行渊却只说了两个字, “聒噪。” 隗泩全都当没听见,继续在他耳边说个不停。 远处迟雨和远山看着, 心中感叹, 有的人终究是与他人不同。 ———— —— 入了夜, 齐将军府上。 齐老将军的书房里,传来“啪”的一声。 “齐凌,你是大了!能带兵打仗就长本事了!祖父的亲笔信也敢视而不见了?” “孙儿不敢。” 齐凌立在屋子中间,一鞭子猛地抽在他的背上,衣服上瞬间晕开一道红色。 “不敢?你都能擅自将人带进城,还说不敢!” 齐凌目光坚定,“祖父要孙儿杀的是逆贼,孙儿带回的是太子。还是祖父早知那便是太子,是要孙儿谋害太子?” “啪!” 又一鞭子落下,齐凌身形摇晃。 齐老将军恨得直咬牙, “好!还敢质问起你祖父了!” “你当回来的是谁?就擅自做决定将人带进城,连我也敢瞒着,直接入宫进谏。” “太子被污蔑成逆贼,孙儿不能视而不见。”齐凌语气坚决。 齐老将军气得又一鞭子抽了下去。 “以后切莫再与那太子有任何瓜葛,朝堂之事纷杂,一个不小心,就牵连了咱们整个齐家!” 这一晚,齐凌连着被抽了十六鞭子,声都没吭一声。 到底是没认这个错。 ———— 另一边, 新太子府,府门上的牌匾还没换。 天黑前简单收拾出了几个房间,将就能住人。 隗泩本是住在了他说能看见池塘的那个房间。 偌大的府邸漆黑一片,夜风吹着院子里的杂草沙沙作响,窗户上映着的树影摇晃。 隗泩盯着窗户,总觉着会突然有个人影飘过去。 他本以为自己都杀过人了,胆子应该会大一些, 然而并没有。 人是人鬼是鬼。 鬼泩也杀不死鬼啊! 还没来得及买被褥,隗泩一把将盖在身上的外衣拽过头顶。仍觉着黑暗处会有什么东西在盯着自己。 这时突然听见外面有异响,他急忙抓紧了衣角。 一个黑衣人正趴路行渊的门口,手指刚在窗户纸上戳了个洞,眼睛还没对上去,耳边突然响起阴森的一句, “你是人吧?” 隗泩的外衣披在头顶,影子映在门窗上像是没有脑袋。 黑衣人吓得一愣,转瞬拔剑就向隗泩刺了上去, 剑身尚未碰到隗泩衣摆,下一瞬只觉脖颈一凉。 隗泩扯着对方的后衣领,猛地向后扔出去, “迟雨。” 来不及出手的远山道:“以后咱俩是不是只剩埋人的活了。” “是我。”迟雨说着,向被扔的黑衣人走去。 隗泩则轻轻地推开了路行渊的房门,一个闪身溜了进去。 第118章 第92章 到底是谁勾引谁 房门一开一合,没有发出任何声音,隗泩便进了路行渊的房间。 在回到离国之前,路上大部分时候他都和路行渊睡一个房间。 他也觉得回来以后还赖在路行渊房间里不好,可他真睡不着。 这深宅大院久无人住,阴森吓人,他害怕。 路行渊屋里未点烛火,只有冷白的月光透过窗格落在地面上。 隗泩望了一眼黑漆漆的四周,蹑手蹑脚地往内室去。 “有刺客?” 内室传来轻轻的一句, 隗泩猛地顿住脚步,停在隔扇外头。 是没睡还是醒了? 明明他也没发出声音啊。 隗泩像是做坏事被抓包的小朋友一样,心虚地勾起嘴角“嗯”了一声, “迟雨已经去埋了。” “小人过来贴身保护公子,公子安心睡,小人就在外面榻上守着。” 隗泩尚未进内室,中间尚有隔扇隔着,他就站在隔扇后头等着路行渊回答, 听见里面“嗯”了一声,转身便往边上的软榻去,才一坐下,他又忽然反应过来, 我怕他干什么? 他“噌”地一下站了起来。 望着内室的方向看了一会儿,又坐了回去。 怕还是怕的。 他自己也想不明白, 他现在内力都恢复了,还怕他一个整日看书的做什么。 可怕一个人这事儿,有时候跟武力值没有任何关系。 隗泩丧气地往软榻上一倒,裹紧自己的外衣。 也行,总比一个人睡在另一个房间强。 …… 将入秋的天,夜里有点凉,窗外月亮渐渐落下了枝头,软榻上的人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 过了半夜。 他突然睁开眼睛。 一个闪身,进了内室。 隗泩站在床边, 黑暗中看不见床上人的模样,只能隐约看见一个轮廓。 他没想干嘛,只是好像不看一眼路行渊,这一晚上他都睡不着。 而看见了,脚便又像是被钉子钉在了地上一样,根本挪不开。 半晌, 他回头望了一眼外面软榻的方向,转回头轻手轻脚地爬上了床。 他是因为外室冷才不出去的,真的。 再说,又不是没一张床上睡过。 床不宽,路行渊平躺在中间,隗泩侧着身小心翼翼贴着床边往下躺,尽量不碰到路行渊。 刚躺下去,腰上突然一沉。 隗泩瞬间瞪大了眼睛,下意识地想要往后挪,腰上的手臂却猛然收紧,在他掉下去去之前,将他揽了回去。 微凉的身体撞进温热的怀抱里。 黑暗中他看不清对方的五官,却能感觉到那双深邃的眼眸正紧紧盯着自己, “公子……没睡?” 他说出口的声音有点抖。 而路行渊的声音在午夜,低沉中带着些许沙哑, “泩儿半夜爬|床,是要……” “我……我有点冷,就进来暖和暖和……没想干什么。” 隗泩心虚地打断路行渊的话,他挣了挣,却被抱的更紧。 路行渊突然抱着他翻了个身。 隗泩没反应过来,已经猝不及防地被带到了床里。 路行渊的身体顺势压了上来。 隗泩身上一沉,来不及惊慌,温热的呼吸便扑在他脸颊, “泩儿没想什么?” 黑暗中四目相对, 隗泩心头都颤了颤。他浑身僵硬,一动不敢动,只从嘴里弱弱地吐出一句, “什么都没想。” 他真的就是想进来睡个觉。 他现在后悔了, 他还没做好准备, 关键这位置不对啊! 这和他想的不一样,他怎么能在下面?! “我错了~公子。” 隗泩软软的声音认错。 传进路行渊耳朵里却痒痒的。 那种奇怪的感觉便又涌了上来,连着声音也莫名有些沙哑, “错哪了?” 路行渊的大手移到隗泩的腰侧,惩罚般地掐了一把。 “……!” 隗泩倒吸一口气,猛地闭上嘴巴。 心脏扑通扑通跳。 完了,这把要玩脱! 他羞红着脸颊,继续认错道: “我……小人不该进来。” “是吗?我以为泩儿是在勾引我。” 路行渊在刚才掐过的地方轻轻揉了揉,声音里仿佛带着蛊惑, “泩儿不是喜欢我?” 隗泩咬着嘴唇。 知道还问。 黑暗中他看不见眼前人的表情,可这是他喜欢的人啊。 现在这到底是谁勾引谁嘛! 感觉着身体上某个部位正在苏醒,他忙抬手抵上路行渊的胸口,试图将人推下去。 路行渊的声音却忽地又冷了下去, “泩儿也喜欢别人,也会爬别人的床?” “我都说了,对公子的喜欢和别人不一样。” “泩儿如何证明?” “我……” 如何证明? 隗泩突然被问住了, 脑袋一热,他松开了抵在路行渊胸膛的手,双手攀上路行渊的脖颈。 黑暗中微凉的手掌顺着脖颈摸索着缓缓向上,抚上对方的脸颊, 第119章 后脑离开枕头…… 路行渊只感觉鼻尖被柔软的东西碰了一下。 隗泩眨了眨眼, 亲错地方了? 他正要再次亲上去,身上的重量却突然轻了,手心也落了空。 路行渊翻身躺在了隗泩身边,手臂依旧搭在他的腰身,向里收紧,将人搂进怀里。 欲念乃是身体之本能,也是罪恶之根源,控人心智,叫人心神不宁,一旦沉沦其中,便无法自拔。 他绝不可能被欲念操控。 路行渊如是想着,搂着人的手臂却未有丝毫松动。 “睡吧。” 路异常滚烫的呼吸打在耳后。 隗泩还没反应过来,后背便贴上了温热的胸膛。 感觉着腰后的滚烫,脸颊瞬间红得能滴血。 所以……他…… 可是他却…… 他明明有反应,却拒绝了他的吻?! 隗泩不知道自己该难过,还是该庆幸。 他轻轻往床里挪了挪,躲开身后恐怖的异物感。 腰上的手臂便立刻收紧回去。 “不是说冷,现在不冷了,快睡。” 耳后的声音带着命令。 现在是不冷,他有点热啊! 隗泩想哭, 这叫人怎么睡? 路行渊!你个折磨人的大反派! 无奈, 他努力翻了个身,面对着路行渊,蜷缩着将脑袋埋进对方怀里。 ———— —— 翌日,清晨, 离国都城泾安城,满城都在传, 乐丹为质多年的太子归来,什么都没带,只带了一个男宠回来。 新太子府里, 传闻中的小男宠在太子的怀里动了动,换了个姿势,睡的正香。 第93章 一定要做上面那个 隗泩醒来的时候身上盖着两件外衣,昨夜身边的人已经离开去书房了。 听远山说,他男宠的身份已经满城皆知,而且由于之前秦仲商把他和路行渊的画像贴的全城都是,所以大家不止知道有他这么个人,还知道他长什么样子。 隗泩好奇地问:“外头都怎么说?” 心里想的是, 现在虽然是男宠,迟早有一天我是要当太子相公的人! 远山想了想,“众人皆说太子殿下容貌惊为天人,可惜……” 隗泩没听完,就不乐意了, “可惜什么?可惜边上的不是他们?” 远山忙摇头,“这想法可没人敢说出口,他们说,可惜染了不正之风。” 隗泩听完,更不乐意了, “什么叫不正之风?!” 远山无奈地叹气,“在乐丹豢养男宠不足为奇,但到了泾安可算的上惊世骇俗。” 在泾安不叫男宠叫面首。 太子豢养面首,滑天下之大稽。 路行渊本就不怎么好的风评,雪上加霜。 因为被诬陷成逆贼博得的那点同情心,和以惊人的长相赢得的那点好感,也快被抵消了。 并且储君未来要肩负绵延皇室子嗣之责, 太子豢养面首,某种意义上等同于放弃继承皇位。 这大概也是这个消息这么快就传遍全城的原因。 至于是谁将消息传出去的,不用想,肯定是二皇子那个混蛋。 “封建,狭隘!” 隗泩说着,手一挥,砍断了面前的杂草。 这会儿他正拿着断水当镰刀,砍院子里的杂草。 远山说完八卦就隐去了暗处。 “欸?你别走啊。” 迟雨和远山说要继续隐在暗处保护公子。 “我看他俩就是不想除草。” 人没留住,隗泩摸了摸手里的断水,喃喃道: “委屈你了,可是现在咱没啥钱,府上要买的东西又太多。雇不起杂役,让太子出去给人看诊,多少不是那么回事儿是吧。” 他抬头望着偌大的院子,原本明亮的眸子都暗了, “这一院子的杂草,砍到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他头一次觉着原来在乐丹的小院子也挺好,起码长草也长不了多少。 隗泩埋头继续砍草,砍着砍着,忽又想起昨晚的事情,脸颊忍不住攀上一抹淡淡的红色。 却是心有余悸。 可太危险了! 果然夜晚是人神经最脆弱的时候,跟喝了假酒一样。 要不是路行渊拒绝了他的亲吻,那后面岂不是要…… 疯了! 他怎么能是被压的呢? 路行渊长那么好看,怎么看都路行渊更像夫人。 如是想着,他嘴里却忿忿地自言自语道: “而且抱都抱了,他还那样了,他那是不喜欢么?他口是心非。” “谁把兔子按床上啊!” 说着,又想起了从前,神色随之落了下去, “不过在路上他也这么抱着我睡过。他要喜欢我能就只抱着?而且要亲他他还躲开。” 不合情理。 隗泩想来想去, “他还是把我当兔子!” 他郁闷地叹了口气,想起昨晚的话, 只失落了一秒,便又斗志昂扬。 “没关系,说我勾引他,我就勾引给他看。烈女怕缠郎,路行渊多了什么。看我不缠死他!” “缠死他!” “缠死他!” “而且一定要做上面那个!” 第120章 隗泩嘴里念念有词,手上挥着断水,不小心带了内力。 路行渊从书房出来,站在回廊里,只见隗泩在杂草丛里一边自言自语,一边挥着剑。 突然一剑挥出去,一片杂草被剑气齐齐斩断,然后“哐当”一声, 路行渊眼睁睁假山的石头断了一块。 隗泩一吓,下意识地左右瞧了瞧,没看见人,急忙收了内力,低头继续按部就班地砍草。 路行渊的嘴角浮现出一抹宠溺的笑容,正要走上前, 院门突然被敲响了。 “叩叩叩。” 隗泩转身去开门, 想着或许是那个讨人厌的肖青忱。 门一打开,却看见齐凌换了一身常服,站在门口。 “齐小将军?” 隗泩疑惑地看着面前的齐凌。 昨日身披铠甲,英姿飒爽的小将军,不过一个晚上,却好似被霜打过的茄子。 不说蔫蔫巴巴,比起昨日瞧着实在是没什么精气神。 面色还像生病了一样。 门口看不见回廊的位置,路行渊闻言眉头微微一动, 他来干什么? 齐凌站在门口一眨不眨地盯着隗泩,沙场上鹰隼一般的眼眸此刻有意地收了所有的锋利。 却仍然看的隗泩浑身不自在。 在城外镇上遇见时,他就觉得这位小将军看自己的眼神不对劲儿。 难道他认识原主? 可是看着齐凌这张脸,他脑袋里却并没有跳出任何画面。 这个记忆触发机制是不是不好使啊? “隗公子又见面了,在下奉皇命,来给太子殿下送侍卫。” 齐凌的声音唤回了隗泩游离的思绪。 回过神,他向齐凌的身后望去,果然整齐地站着两排侍卫。 来得倒是快。 不用想,又都是来监视路行渊的。 两排监控器,比之前在乐丹还多。这是要三百六十度无死角啊。 隗泩在心里默默地啐了一声。 “齐小将军,圣上说没说这些侍卫是给太子做什么用的?” 齐凌疑惑, 侍卫能是做什么的。 “当然是保护太子殿下安危。” 隗泩又问:“仅听太子殿下调令吗?” 齐凌:“送到太子府的侍卫,自然以后便是听太子调令。” 隗泩闻言,转头望向院子里,高声喊了一句: “太子殿下!你出来一下!” 齐凌皱了皱眉, 太子殿下叫得也算恭敬, 你出来一下? 这是随从跟太子说话的语气? 齐凌一大早便入了宫,主动请了这差事。出宫就带着侍卫来太子府了,街上的流言还未传进他耳朵里。 然而他就眼睁睁看着路行渊走了出来,来到隗泩身边停住。 齐凌恭敬地拱手唤了一声:“太子殿下。” 路行渊却只看着隗泩问:“泩儿唤我何事?” 全当他不在一般。 齐凌拱手的动作不知该不该放下。 直到隗泩说:“齐小将军来给殿下送侍卫,说是这些人以后皆听殿下调令。” 路行渊这才将视线移到了齐凌身上, “齐小将军何时来的?不必多礼。” 齐凌终于放下了手, 眼前的太子殿下面容平和,看他的眼神,却似乎带着威胁。 难道是记恨他初见时将他认作了逆贼? 可那且怨不得他,他尚且还因此挨了鞭子。 还是说…… 齐凌的视线再次落在隗泩身上, 听闻乐丹国好男风。 可是隗泩…… 第94章 觊觎他的小兔子 可是隗泩…… 齐凌背上依然火辣辣地疼。 本就因为昨夜刚挨了鞭子,脸色发白,此刻便是更不好看了。 他身后的侍卫见路行渊出来,皆拱手行礼, “拜见太子殿下,我等仅听太子殿下调令。” 隗泩侧头,亮晶晶的眼睛望向路行渊, “殿下,快让他们进去除草。” 路行渊沉声道:“去吧。” 侍卫闻言脸色一变,下意识地看向隗泩。 隗泩对着众侍卫扯出个无害的笑容。 看我做什么? 物尽其用嘛。 管你们是谁的眼线,这一个个身强体壮的,仅当监控器不是浪费了。 “是!” 众侍卫不敢有异议,灰溜溜地从隗泩身侧进了院子,挥着刀在那除草。 齐凌突然问: “隗公子是乐丹人还是离国人?” 齐凌的视线望着隗泩,带着不明显的试探。 类似的话路行渊也问过。 但路行渊从前一直在乐丹,瞎编就瞎编了。 可是齐凌,一个征战在外的将军,对离国地形想必了如指掌。 隗泩不敢还顺嘴乱说,思忖了一下,道: “乐丹人。” 齐凌狐疑地皱了皱眉头,没有追问,而是莫名地道: “齐某对隗公子一见如故。诚邀隗公子到府上一坐。佳茗美酒,望隗公子得空赏脸移驾。” 路行渊面色一沉。 当着他的面,觊觎他的小兔子?! 看着齐凌的眼神瞬间透出凛冽的寒意, “承蒙齐小将军抬爱。太子府初定,府上事物繁多,全赖泩儿操办,恐是无暇赴约。” 第121章 啥? 隗泩茫然地望着路行渊。 本来他也没打算去将军府。 可是这么大的太子府,有用的啥也没有,没用的一大堆。这么些活,都让他操办? 他现在就已经开始觉得浑身无力了。 齐凌抬眸,对上路行渊的视线,未有丝毫退缩, “殿下放心,太子府的管事下人,应当不日便会派进府。到时齐某再来邀隗公子一聚。” 说完他垂下眼帘,对着路行渊拱手, “侍卫已经送到,微臣就先告退了。” 转身之前,他又望了隗泩一眼,才离开。 隗泩松了口气, 不让他自己干活就行。 待齐凌的身影消失在转角,路行渊道: “泩儿因何要糊弄齐小将军?” “还是欺骗了我?” “泩儿究竟是哪里人?” 隗泩背脊一僵, 这祖宗真的是一点空子都不让他钻。 他连忙仰头笑吟吟地望向路行渊, “当然是糊弄他,小人怎会欺骗殿下呢。” 路行渊紧紧盯着他的眼睛,看得他下意识想要闪躲。 “最好是。我对泩儿的故乡越来越好奇了,得空定随泩儿探望故园。” 隗泩尴尬的笑容僵在脸上, 要不咱俩一起死死试试,看看能不能回去? 开玩笑! 他才不敢冒那个险, 怕是得直接死翘翘,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俩是殉情。 路行渊也不是好糊弄的主儿,隗泩急忙转移了话题。 “殿下还未用早膳吧,小人这就出去买。” 隗泩要走,就听路行渊说: “肖青忱已经差人送过来了。” 他诧异地转回头, “什么时候?” “清晨。” 怎么不早说,他饿着肚子砍了半天草了。 “哪呢?” 隗泩转身就要进去,手却被路行渊牵住。 “离刚才那人远点。” 他牵着隗泩进了院子,往膳堂去。 嗯? 隗泩后知后觉, 路行渊他该不会……是吃醋了吧? 不错不错。 他开心地应了一声, “好。” 然而他言而无信了。 隔日, 他就和齐凌肩并肩地走在了街上。 ———— —— 翌日一早,宫里来了小太监传口谕,召见太子殿下入宫觐见。 路行渊收拾收拾入宫了。 远山和迟雨去宫外守着。 不得召见无法入宫,皇宫守卫森严,刺客和暗卫也进不去。 隗泩送走了他们,便独自出了府。 离国的都城与乐丹不同。 丹阳城繁华迷人眼,灯红酒绿,街上人穿着随意。整个城市像是个洒脱肆意的少年郎。 泾安城街道更宽敞,建筑大多是偏深棕的胡桃木色。街上也热闹,却连摊位都规规矩矩。 相比丹阳城,泾安更像是一个性格沉稳的世家公子。 隗泩走在街上,集市上卖的东西其实和丹阳集市上大同小异。 没有初到乐丹集市的稀奇感觉。 他走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东张西望更像是在找什么。 半晌,视线突然停在一个块熟悉的牌匾,阔步便走了进去。 “公子,给心上人买胭脂?” 一进门一个粉衣姑娘便迎了上来。 隗泩微微一笑, “店里可有曼陀罗?” 粉衣姑娘面色微变, “公子可知曼陀罗有毒?” “无毒怎知香?无香怎见花?” 第二次来,显然话说的都比上次顺口。 粉衣姑娘垂下眼帘, “公子请随我来。” 泾安城的脂桂坊比临水镇的大许多,不过装潢基本是一样的。 隗泩跟着粉衣姑娘到了里面的另一个房间,依然满屋子的红绸。 他淡定地走到柜台边, “出来吧,别装神弄鬼的。” 话音未落,红色的身影突然出现在柜台里面,烈焰红唇勾出一个不情愿的笑容, “榜首大人,有何吩咐?” 嗯? 隗泩惊讶地看着对面的红衣人,甚至有伸手去掀对方头纱看看的冲动, “你是会分身么?” 他本以为里面红衣服和前面的粉色衣服,只是脂桂坊统一装扮。 怎么到了泾安城还是他? 花彼岸尴尬地扯了扯嘴角, “榜首大人说笑了,奴家哪有那能耐。” 他本是去镇上清闲几日,谁成想还能遇上刺客榜首。 “奴家也是才回来,便又遇上榜首大人。看来奴家与榜首大人甚是有缘。” 花彼岸心中补充: 孽缘呐! “你我本无缘,全靠雇主肯花钱。” 隗泩道:“不过你在这儿就更好办了,帮我打听个消息。” “……” 花彼岸无语, “榜首大人您把我们这里当什么?” “包打听么?” 第95章 心上人 “你们脂桂坊开得满离国都是,天然的消息网。光做胭脂生意,和刺客中介多可惜,业务早该拓展一下。” 隗泩煞有其事地道: “相信我,打听消息赚的肯定也不少。” 第122章 花彼岸汗颜,虽然“中介”“业务”这种词没听过,但结合整句话,他大概明白隗泩的意思。 可说的天花乱坠,还不是拿他当包打听。 奈何人家是榜首。 花彼岸叹气, “说吧,榜首大人要打听什么消息?” 隗泩道:“我要二皇子府上的地图。” 花彼岸:“!!!” “你要刺杀二皇子?” “这跟你没关系,别瞎打听雇主的事儿。” 隗泩手往柜台上一按, “上次你说雇主信息不方便透露,我不为难你。你把曼陀罗一号香接香的刺客名单给我抄一份。” 上次就是让这狡猾的女鬼给忽悠了,还说什么不知道是哪个刺客说差点杀了鬼泩。 离开临水镇以后他才想明白。 接香又要身份通贴,又要盖印的,能不知道是谁? 花彼岸震惊, 他怎么敢开口的?! “榜首大人?!” 隗泩歪了下脑袋,“这也不行?” “这是机密。” 花彼岸很是无奈, “给了您,以后其他刺客还怎么信赖我们脂桂坊?您这是坏我们名声啊!” 做杀人买卖的还讲名声? “那算我抢的呢?”隗泩睁着他清澈无害的大眼睛。 花彼岸嘴角抖动, “榜首大人这是何意?” “意思就是你不给,我就抢。”隗泩说的理直气壮。 “你仗势欺人!” “我哪来的势,有的只是刺客榜首一个名讳罢了。” 花彼岸恨得牙痒痒,来自于刺客榜二的无奈,他默默地从柜台下拿出个本子,又放了回去, “您要的名单上就剩一个活着的了。” “就剩我了?” 隗泩疑惑, 杀鬼泩的那个死了? 他还想着给鬼泩报仇呢。 却听花彼岸道: “榜首大人糊涂了?您不是还特意设了葵花香,这上面怎么会有大人的名字。” 隗泩愣住, 奇怪? 原主的记忆里,他确实看了那个信息,可是他却没接? 没接香,杀了人也没有赏银,他为何会出现在乐丹的树林里? 这事儿他得回去好好想想,回过神,他又道: “剩那一人帮我找到,有消息,送到太子府。” 花彼岸脸色十分难看。 “另一个也是。” “什么?” “地图啊!” 隗泩从袖口掏出一锭银子放在了柜台上,是路行渊进宫前给他的。 “之前欠你的钱,还有这次的。够不够?” “够够够。” 也不敢说不够。 花彼岸犹豫了一下,还是忍不住好奇问: “榜首大人,奴家冒昧地问一嘴。太子殿下是榜首大人的什么人,值得大人不惜做到这个地步?” “是……” 隗泩嘴角一勾, “心上人。” 花彼岸又一次被隗泩震惊到了。 早几日进不来城,但凡早两日,他便能看到那满街的讣告。此刻肯定不是吃惊,而是嘲笑了。 难道外面传的太子养的面首是刺客榜首鬼泩?! 这消息传出去,肯定能卖个好价钱吧! 花彼岸突然觉得隗泩先前的话有道理, 买卖消息,兴许当真是个赚钱的生意。 隗泩该说的说完,挥挥手便大摇大摆地走了。 花彼岸望着隗泩的背影,还是不禁叹气。 这祖宗以前不这样啊! 到底经历了什么? 还我冷血无情的鬼泩。 被压榨的花彼岸苦不堪言。 他莫名觉着这三面无窗的屋子憋闷不已。 初建便是为了防止买香的刺客不老实,毕竟做刺客的什么人没有。 然而若是在此处呆久了确实憋闷。 他出了屋子,推开走廊的窗子,向外望去,街上人来人往的好不热闹, 视线随意地在人群中穿梭,却在看到某个身影时停住。嘴角的微笑顿了一下,转瞬笑意更浓。 “小和尚下山了?” ———— 此时的皇宫里。 御书房中同样传来三个字: “……心上人……” “胡闹!咳咳咳……” 皇上捂着嘴的帕子上见了血。 …… 时隔十三年,皇宫还是从前的模样。 清晨时,路行渊坐着马车入了宫。 小太监直接将他带到了御书房。 御书房中,绣着精美山水图的锦缎垫子铺就的龙纹软榻上,皇帝病恹恹地斜靠着。 榻边站着大太监、李太医,还有随身照顾的四皇子的生母贵妃娘娘。 路行渊隔着一段距离站在皇帝面前,没有下跪,只拱手行了礼, “拜见皇上,贵妃娘娘。” 皇帝声音苍老,“我的渊儿终于回来,这些年在乐丹受苦了,可曾怪过父皇?” 路行渊微微颔首, “儿臣不敢。” 皇帝久病缠身,看起来比实际年龄要沧桑不少,没有了他记忆中阴狠冰冷的模样。 “回来就好,我们渊儿都长这么高了,若是曼儿见了,必然也会欣慰。就是这脸色是苍白了些。” 曼儿?你也配叫! 第123章 那是他母亲闺名丘曼儿。路行渊眼底的狠戾一闪而过, “全靠乐丹国主靠药续着,儿臣才得以活着见到父皇。” “这些年你受苦了,李太医,快给渊儿诊诊脉。” 皇帝轻轻摆了下手, 旁边的李太医便上前,路行渊十分配合地伸出手。眼瞅着李太医的脸色越来越看, “启禀陛下,太子他……” 皇帝蹙眉:“有话直说,朕免你不死。” “谢陛下。”李太医拱手,貌似为难地再度开口, “太子殿下身中剧毒。” 皇帝摆出一副惊讶的表情, “李太医!朕命你无论如何都要替渊儿解毒!” “陛下,恕臣无能。” 李太医“噗通”一声跪在地上, “太子殿下的毒,极为复杂,像是多种毒混在一起。一些毒之间相互克制,才未伤及殿下性命,这些年殿下定是承受了不少痛苦。可若想解毒,除非华佗再世。” “啪!” 皇帝手边的茶盏摔在地上, “没用的东西!连太子的毒都解不了,朕要你们太医院这些个庸医有何用!” 路行渊淡定地听着, 不过是为了看他体内的毒还在不在罢了,演的倒是入戏。 “儿臣谢过父皇,儿臣自己身上的毒儿臣清楚,何必为难李太医。” “给朕滚回去想办法,想不出来就提头来见朕!咳!咳咳……”皇上声音大了,便又咳了几声。 “臣领旨,这就回去查阅医书,与众太医一同商讨。想尽办法也要解太子殿下的毒。” 李太医说着,诚惶诚恐地退了下去。 “为了大离百姓,渊儿受罪了。” 皇帝很快就变了脸色,话锋极转, “朕还听说你带了个男子回来?” 第96章 不相识 “是。”路行渊回答的干脆。 皇帝沉声道: “近日太子在乐丹染上恶习的传闻,都已经传到宫里了。你乃我大离太子,未来的储君。乐丹风俗败坏,万不可将恶习带回到我大离。” “在乐丹便算了,我大离的太子,绝不可有此伤风败俗的恶习。” “你可懂朕的意思?” “儿臣愚钝。” 他一个用来挡祸的太子,能算储君? 路行渊面不改色, “儿臣乐丹为质十三载,自是不了解离国风俗。不知何为伤风败俗。” 皇帝眉头蹙了蹙,“渊儿这是在埋怨父皇将你送去为质?” “儿臣不敢。” 路行渊语气里不带任何情绪, “但泩儿确是儿臣的心上人。儿臣身边只有泩儿,还望父皇成全。” “他是个男子!咳咳咳!”皇上气的又咳了好几声。 路行渊道:“儿臣自然知晓,儿臣不在意。” “胡闹!……咳……咳咳咳……” 皇帝接过贵妃递到嘴边的茶水喝下,缓了咳嗽, “罢了,一个面首而已,渊儿既喜欢便随你去吧。渊儿也到了婚配的年龄,改日朕亲自为渊儿选门亲事。” “谢过父皇美意,儿臣只泩儿一人足矣。旁人即便入了太子府,最终也只能落得和母后相似的结果。” 不得善终。 路行渊眼睑向下,遮着眸子里的情绪,从头到尾语气平淡。 “你……你是要气死朕。” “与你母妃一般冥顽不灵!” 皇上许是真让路行渊给气着了,捂着嘴咳个不停。 手拿开时,帕子上便出现一团红色。 贵妃娘娘忙惊恐地上前搀扶, “皇上!” “快将李太医找回来!” 贵妃娘娘给大太监使了个眼色,大太监弓着身子出去请太医了。 “父皇切勿动怒,当心身子。儿臣这便告退了,改日再来探望父皇。” 路行渊说着退了出去。 出了御书房外,刚好李太医随大太监匆忙赶回来。 二人见了他微微行礼后便匆忙往御书房去,然而错身之际,李太医在他手心塞了个东西。 ———— —— 另一边, 隗泩出了脂桂坊,没多远,就碰上了齐凌。 “隗公子,好巧。” 隗泩正在买糕点,转头便看着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齐凌, “是啊,好巧啊齐小将军。” 他怀疑这人跟踪自己。 不然怎么这么巧。 齐凌笑得温和,每次望着隗泩,小将军征战沙场的凌冽和锋利都会收的干净。像是生怕会吓着他一样。 “隗公子这是要去何处?” “正要回府。”隗泩付了银钱,接过铺主递来的糕点。 不知道为什么, 齐凌看他的眼神,总是让他很难受。 他也说不上来。或许是原主身体的反应也说不定。 齐凌笑着道:“齐某也正要回府,刚好顺路,不如一起走?” 隗泩也没什么好理由拒绝,顺便正好这会儿就他们二人,他也有些事情想要确认。 “好呀,正好路上有人说话。” 隗泩仅是答应说要一起走段路而已,齐凌眼里便掩饰不住的欢喜。 “隗公子稍等片刻,齐某去去就回。” 不等隗泩问,齐凌便跑开了,背影雀跃。 不一会儿拎着一包什么东西,颠颠地跑了回来。 第124章 回到隗泩身边,齐凌将手里的纸包递了过去, “给,你以前……” 话音突然顿住,表情且僵了一瞬,回过神,他急忙接着道: “隗公子,以前喜欢吃蜜饯吗?这家店铺的蜜饯格外好吃,齐某从前的一个朋友只喜欢他家的蜜饯,每次路过都要买上这样一包,不然非要撒娇打滚不成。” 齐凌说着,脑海里便浮现出了从前的画面, 记忆中的那个少年拉着他的袖子撒娇,“书景,我牙真的不疼了,买一包吧,就一包。” 回过神,他重新笑着望向面前与记忆中差别不大的面容, “隗公子尝尝,齐某也许久未吃过,不知还是不是从前的味道。” 隗泩从齐凌的笑容里看出了一丝无法掩饰的悲伤。 他其实不是很喜欢吃这东西,面对齐凌满脸期待的目光,竟无法拒绝,拿了一块塞进嘴里。 蜜饯吃到嘴里,隗泩眼睛一亮。 这是他吃过最好吃的蜜饯,甜中带着果子本身的酸味,就刚刚好。 见隗泩喜欢,齐凌更是笑逐颜开,将整包塞进隗泩怀里。 “隗公子拿着,下次路过再给你买。” “不用了。” 隗泩顺口的三个字,齐凌眼底的欢喜便落了下去。 隗泩望见齐凌眼底的失落,咽下嘴里的蜜饯,认真地开口问道: “齐小将军,我能冒昧的问你一件事情吗?” 齐凌勉强保持着微笑, “隗公子但说无妨。” “齐小将军是不是曾与我相识?” 隗泩问出了初见时便想问的问题。 虽然他在看见齐凌的时候,脑海里没有出现对应的画面,可是齐凌每次见到他的时候,表情和眼神都实在太明显。 那视线就好像是看着一个故人…… 还是一个死了很久突然复活的故人。 要么鬼泩长的像他的故人,要么干脆就是他的故人。 可隗泩怎么仔细地端详齐凌,都想不起来。 这就很奇怪。 齐凌被隗泩问的愣住。 “隗公子会如此问?难道隗公子患了失忆症?” 隗泩没想到齐凌会反过来问他,想了想便道:“是有一些记忆缺失。” 齐凌垂下眼帘,隗泩看不到他此刻眼底的情绪,只听他说, “齐某与隗公子……不相识。” 他的声音异常落寞, “但隗公子很像齐某一位已故得朋友,每每看到隗公子便会想到那位朋友。望隗公子不要介意。” 隗泩眉眼动了动, 可不就是让他给猜中了么。 “不介意,有好吃的蜜饯,我有什么好介意的。” 齐凌抬眼,神色恢复如常, “那就好,齐某是真心想与隗公子作朋友。” “好呀。” 隗泩答应的痛快, 一个大将军朋友谁不想要呢,何况还是一个会给他买好吃的蜜饯的朋友。 这样的朋友最好能给他来一打。 …… 齐凌是将隗泩送到府上才走的。 一路上问了些隗泩在乐丹的生活。 隗泩捡着有意思的说了说。 齐凌配合地笑着,笑容却似乎始终未达眼底。 …… 第97章 欲擒故纵 路行渊从宫里回来以后,便在书房中与孟千承议事。 待他出来的时候,天色将黑, 隗泩正和远山还有迟雨在亭子里吃糕点和蜜饯。 远山感叹:“这蜜饯是在哪买的?从未吃过这么好吃的蜜饯。” “齐小将军买的,没太注意是哪家铺子,下次我问问。” 隗泩这句话刚落下,眼前的远山和迟雨就不见了人影。 他只觉背脊发凉,急忙挤出笑脸,拿了个蜜饯转身, “殿下什么时候回来的?累不累,吃个蜜饯啊?” 路行渊阴森着脸, 晨时才说完的话,一日不到他就全忘了! 还下次! 路行渊瞥了一眼吃得快见了底的蜜饯,冷冷地道: “脏。” “迟雨,送孟大人回府。” 说完转身回了书房。 隗泩看着手里无辜的蜜饯,塞进嘴里, “这人怎么到他这里什么都脏。不吃拉倒,我还不够吃呢。” 这话也就他敢说出口。 孟千承尴尬地对着隗泩点了点头, “泩公子许久不见。” 又对着迟雨道了一句:“劳烦了。” 迟雨点了下,拽着孟千承的肩膀就从院墙飞了出去。 “再来啊孟大人。” 隗泩对着满脸惊恐地孟千承摆了摆手,一回身,石桌上连个包蜜饯的纸包都不见了。 “远山!” 远山正小心地将包好的蜜饯揣进怀里,听见隗泩叫他,转身又溜了。 眨眼的功夫,院子就剩隗泩自己了。 一阵夜风凉飕飕地吹过。 他一哆嗦,转身就往书房跑。 书房里点了烛火,路行渊将手里的纸条送到烛火上点燃,纸上的字迹也随着变成了灰烬。 贵妃娘娘与四皇子挟天子以另立储君? 那老东西这么轻易被挟持? 路行渊不能确信。 区区一个储君之位,真有人以为他在乎。 他的嘴角露出一抹淡笑,映在烛光下有点瘆人。 第125章 不过今日一见,老皇帝确实病得不轻,但并不是很快要死了的模样。 这一点还是挺令人遗憾。 但这种人轻易死掉,确实太便宜他了。 但愿他不会这么快死在他人手里,要多受些磋磨才好。 隗泩趴在门边偷看,望见路行渊的表情,又一哆嗦。 这个笑容不对劲儿, 路行渊进宫肯定又发生了什么。 他悄咪咪地转身就要走。 路行渊指尖最后一角纸条落下,他淡淡地道: “进来。” 瞥见门缝里的小兔子时,眼里的狠戾已缓缓散去。 隗泩脚步顿住, 转回身时,他弯起了嘴角,才推门走了进去, “殿下叫我?” “泩儿为何躲在门口?”路行渊问。 “想殿下了呗。” 隗泩来到书案前,站的格外规矩,说的话却不怎么规矩, “一日不见如隔三秋。” 路行渊无奈地叹了口气, 他的小兔子,真的是,越来越无法无天了。 隗泩小心翼翼地望着路行渊,生怕他在宫里受了什么气迁怒自己, “殿下今日进宫可发生了什么事?” 路行渊拿起帕子擦手, “没什么,出宫之前顺脚将一个小太监踹进了粪坑。” “……?!” 顺脚?粪坑? 他不是有洁癖么? 刚才还嫌蜜饯脏? 隗泩突然附身,双手撑着书案,凑到路行渊身上,小狗一样地嗅了嗅, 抬头笑吟吟地望着路行渊, “还好,还是香的。” 路行渊抬眼,对上隗泩清澈的眼眸。 今日在御书房里说出的那些话,本意是气那老皇帝,可此刻自己说过的话又回到了脑海里。 只一人足矣? 何为心上人? 大抵是被小兔子给影响了。 挥去这些扰人的想法,他低声道: “泩儿是将晨时答应我的事忘了?” “什么?”隗泩一脸无辜。 他答应什么了? 隗泩努力回想。 路行渊冷冷地道:“离齐家人远点。” 隗泩一怔, 糟糕,把这茬儿给忘了。 他今天还说跟人做朋友。 这可怎么办? “殿下,就是……我错了。” 他到底没敢说,无论如何先认错, “小人以后尽量离齐小将军远点。” 路行渊放下手里的帕子,转而拿起边上的药碾, “回去吧。” “回哪?” “回泩儿自己房间。” 赶他走? 没门。 隗泩可怜兮兮地看着路行渊, “不能继续住殿下房间吗?” “殿下,秋日夜里凉,殿下不需要人暖床?” “泩儿给殿下暖床。” 路行渊拿草药的手抖了一下, 他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隗泩水灵灵的眼睛一眨不眨地望进那幽深的眼眸里。 没反应? 这么勾引都不为所动? 大反派的心难道是石头做的? 石头我也得把他捂热了。 隗泩突然直起身退了回去, “好吧,小人睡榻上也是可以的。” 他说着,转身就往外走,走到一半眼里突然闪过一丝狡黠。猛地转身回来,快步回到书案前。 双手再次撑着书案,倾身便向路行渊靠近过去。 路行渊下意识地抬头,冰凉的鼻尖,被隗泩的轻轻地碰了一下。 四目相对,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停滞, 周围的一切都暗了下去,只有隗泩清澈的眼眸星星一样亮晶晶的。 感官一瞬间回到了前日夜里。 “噗通!噗通……” 从路行渊的眼里瞧出一丝动摇,隗泩便微微拉开距离。 视线向下落在路行渊的唇上。 鼻息交缠。 路行渊不由自主伸出手,指尖尚未触到眼前人的脸颊, 隗泩迅速直起身,留下一个明媚的笑容,闪身便出去了。 站在门外,他脸颊绯红,却又笑得无比灿烂。 “让你那晚不让我亲!” 隗泩红着脸哼着小曲儿往路行渊的卧房去。 余光里见远山跳上了墙头。 “又去树上守着了?这暗卫也不是人干的活呀。” 他想着,推门进了房间。 瞥了一眼软榻,径直往床上去了。 书房里,路行渊盯着紧闭的门板,悬在半空的手缓缓落下, “噗通、噗通、噗通……”的声音吵人。 ———— —— 隔日,太子归国,首次面见皇上,便将皇上气吐血了的消息,传遍泾安城。 据说是因为一个面首。还无端端将一个太监踹进了粪坑。 太子殿下的名声,在归国第四日清晨,就败坏成了这个样子。 另一边宅心仁厚的佛子三殿下,最近正在兴建学堂。 两位归来不久的皇子,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谁更能得圣心,一目了然。 朝中一些见风使舵的大臣,已逐渐开始向三皇子靠拢。 路行渊听了很满意。 圣心? 什么东西? 第126章 得了才叫人恶心。 隗泩听了也很高兴。 心说: 还说只把我当兔子,我才不信。 府上过了两天消停日子,路行渊最近在书房里不知在配什么药粉,也不让他进。 他有点后悔那天没亲下去。 夜里偶尔会来两个刺客,不过如今他们三个,应付起来更是轻易了许多。 这日,清晨, 路行渊的药粉配好了, 刚好宫里来了小太监,说是容妃娘娘有请,不止请了路行渊,还请了隗泩。 第98章 孤怎会忘了容妃娘娘 皇宫里的高墙红得压抑,深长的巷子一眼望不到尽头。 隗泩跟在路行渊身旁,莫名觉得阴森。 小太监引着二人,一路到了容妃娘娘的芙蓉宫。 芙蓉宫偏殿内,容妃娘娘雍容华贵,倚靠在贵妃椅上。 见了路行渊微微抬眼,露出一抹说不上开心不开心的笑容。眼神却是完全未将路行渊放在眼里。 “太子殿下来啦。” 路行渊站在进门后离桌子不远的位置,手里捧着一个精致的实木盒子, “数年不见,容妃娘娘倒是安好。” 容妃正要开口,突然被站在路行渊身旁的隗泩打断了, “殿下,容妃娘娘瞧着好像不怎么好呢?” 隗泩眨着他并不无辜的大眼睛,问: “容妃娘娘患了腿疾下不得床了?” “放肆!本宫何时患了腿疾?!” 容妃原本斜靠着,猛地坐了起来,愤然地瞪向隗泩, “这便是殿下为其不惜忤逆皇上的小面首?” “见了本宫何不行礼?” “娘娘见了太子殿下何不见礼?小人还以为娘娘患了腿疾,下不得地。” 隗泩没记错的话,后宫娘娘除了皇后和贵妃,见了太子都要先给太子见礼。 她斜靠在贵妃椅上一副高高在上不可一世的模样,给谁看呢? 容妃轻蔑一笑, “好个牙尖嘴利的小面首,本宫今日便替殿下好好教训教训你这不懂礼数的东西!” “来人呐!” 容妃一声令下,守在殿外的女婢和太监便匆忙踱着碎步进来了。 隗泩瞅了一眼, 这么几个人还想打我? 不过在这里动手会不会不太合适? 他转头看向路行渊,路行渊也正看着他。 四目相对, 什么意思? 打起来也没关系? “把他给我按住,掌嘴!” 容妃娘娘发了话,年长的嬷嬷就走了上来,身后跟着两个小太监。 两个小太监一左一右上来就抓住了隗泩的手臂,作势要将人按跪在地。然而用了用力,却没能按动。 “今日就让老奴,替殿下教教你规矩。” 老嬷嬷走上前,扬起巴掌就扇了下来。 “啪!” 隗泩轻轻一晃身,带着两个太监跟着一晃, 老嬷嬷的巴掌当当正正落在了其中一个太监的脸上。 两人都愣住了。 “还敢躲!” 老嬷嬷反应过来,扬起巴掌又扇了过来。 隗泩又一晃, “啪!” 这一巴掌又扇到了另一个太监的脸颊上。 两个太监都被扇懵了, 隗泩反手轻易挣开束缚,抓着两个太监的手腕一挥, “啪!” 这一声格外响。 两只巴掌不偏不倚同时落在老嬷嬷的两侧脸颊上。 隗泩松手,迅速退到了路行渊的身后,抓着路行渊的袖子,装作一脸无辜地指着那茫然的三人, “殿下,他们要打泩儿?” 隗泩的动作很快,贵妃椅上的容妃都没看清他是怎么挣脱的, 就看着他轻轻一躲,老嬷嬷便给了两个太监一人一巴掌,于是两个太监又同时打了老嬷嬷。 “你们几个在做什么?!” “还不快将这放肆的东西重新按住!” 被叫到的三人都还有点自我怀疑。 老嬷嬷没反应过来就被打了,两个太监也都没想明白人怎么跑的, 再看向隗泩说不上的有点发怵。 奈何娘娘发话,刚才的两个太监急忙拉上一旁其他的太监,硬着头皮向隗泩走了过来。 而路行渊还挡在隗泩的前面,冰冷的视线落在几人身上,气质里自带的压迫感,叫几人不约而同地停住了脚步。 “孤的人,还劳烦不到容妃娘娘。” 他转头望向容妃, “何况,泩儿错在何处?娘娘一把年纪,身居后宫多年,不会还不如泩儿懂得礼节吧?” “既无腿疾,何不给孤见礼。” 容妃怔然地对上路行渊的视线。 她还当面前的人仍是从前那个只会瞪眼的小男孩儿,便是当着他的面打他的人,也不能敢出言阻抗。 此刻那锋利的眼眸,却令她不由自主地想要闪躲。 容妃尽量忽视着心底莫名生出的怯意。眼睑向下,重新斜靠在贵妃椅上,姿势有点僵硬。 “渊儿去了趟乐丹,果真是长大了。如今贵为太子殿下,本宫不亲自请,殿下便不打算来探望本宫了。是忘了你小时候还在本宫这里住过些时日?竟要本宫给你见礼。” 容妃不说这些,路行渊眉眼便只是一如寻常的冰冷, 第127章 此刻却蒙了层阴暗狠戾,说出来的话都散发着森寒, “娘娘不派人去太子府,孤本也打算近日入宫探望娘娘。” “孤怎会忘了容妃娘娘。” 隗泩感觉身旁的空气温度骤降, 便听路行渊低冷的声音道:“毕竟娘娘将孤的小黑炖了汤,端给孤吃。” 隗泩悚然一震。 路行渊总挂在嘴边的那个小黑? 让面前这个容妃娘娘给炖了?! 他来的路上只问了路行渊这个容妃娘娘从前待他如何。 见路行渊面色微微下沉,他便知定是从前欺负过路行渊。 却不曾想她竟然将路行渊的“白月光”小兔子给炖了?! 悲惨的小黑,也不知是被红烧了还是麻辣了。 他抬眼看向贵妃椅上那趾高气昂的容妃娘娘,突然有些担心路行渊会直接走过去,拔出匕首,将这人剐了炖汤。 光想象他都汗毛直立。 然而路行渊并没有动。 只听贵妃椅上,容妃轻飘飘地道: “哦,殿下不说本宫都忘了。不过是一只丑陋的黑兔子。” “本宫记得当时殿下刚从冷宫搬过来没几日,身子骨别提多瘦弱,本宫瞧着心疼,想着给殿下补补身子,便将那丑兔子炖了。” “不曾想本宫一片好心,殿下非但不领情,还烫了本宫的玉手,不然也不会可怜地被送回冷宫去受罪。” 容妃说着,手指轻轻抚着手背上那块不明显的疤痕。 隗泩感觉到路行渊身体的僵硬,便轻轻的握着他的手臂。 “殿下喜好仍是如此独特。” 容妃娘娘抬眼,别有深意地望向隗泩。 隗泩一愣, 啥意思? 想把他也炖了?! 第99章 不是叙旧 这个恶毒的容妃! 隗泩转头看向路行渊, 他小时候在这儿肯定没少受欺负。 路行渊什么表情都没有,只是攥着盒子的手骨节发白。 “娘娘叫孤来,不是叙旧的吧?” 容妃娘娘闻言摆了摆手,遣了屋里的下人。下人退下去后,她才缓缓道: “本宫想着,殿下既然会来,当是能明白本宫叫殿下来的用意。” “如今陛下病重,皇后有二皇子。二皇子最得圣心,也最受众臣拥护。素贵妃陪侍陛下左右,且有四皇子。四皇子虽表面不争不抢,却总到御书房。惟有吾儿五皇子,自小患有腿疾,最不得陛下欢心。故而本宫顾念从前情分,才决意与殿下协作。” “本宫家父齐老将军,如今风头正劲的齐小将军乃是本宫的亲侄儿。齐家掌管兵权,定会助我等一臂之力。” “本宫助殿下登基,殿下保本宫为太后。” “殿下意下如何?” 隗泩惊讶,她竟然是齐凌的姑姑?! 难怪路行渊让他离齐凌远点。 路行渊道:“娘娘想的周全。” 容妃娘娘嘴角勾起得意的笑容。 路行渊却话锋一转, “不过,娘娘是要撺掇孤谋权篡位?” “娘娘可是问过齐老将军和齐小将军的意见?” 容妃娘娘好像早就预料到了路行渊会如此说,她抬眼,轻笑着看向路行渊, “殿下乃太子,本就为储君,何来的谋权篡位一说。” 话如此说,心里想的却是, 谁不知道你这个太子之名怎么来的。 皇上驾崩前写在遗诏上的才是真储君。 你不谋权篡位,能坐上皇位? “至于齐家,殿下大可放心。本宫指望齐家做后盾,齐家何尝不指望本宫在宫中替他们周旋。” 路行渊未再接话, 将手里的盒子轻轻放到手边的桌子上, “孤给娘娘带了点心,娘娘一定会喜欢。” “对了,娘娘是不是有只白猫不见了?” 他收回手,有几不可察的粉末落进了手边的香炉。 容妃浑身一僵, 她慌忙四顾,皆不见她那个放心尖上的白色小宠。 视线惊恐地落在路行渊刚放下的盒子上,缝隙里有红色的液体缓缓滴落到桌上。 白雪! 容妃吓得脸色惨白。 路行渊牵着隗泩转身走了。 “来人!” “白雪呢?!” 芙蓉宫专门负责照看小宠白雪的婢女惊慌地跪了下去。 容妃望着桌上的盒子,声音颤抖, “把那盒子给本宫拿过来。” 婢女慌忙爬起来,抱着盒子来到了容妃跟前, 容妃带着护甲的手指翘起,颤抖着小心翼翼地掀起盒子的盖子, “啪嗒!” “啊!” 路行渊和隗泩已经出了芙蓉宫,突然听见身后传来一声刺耳的尖叫。 容妃吓的几乎丢了魂。 看着盒子里那一团软乎乎的血色,瞳孔颤抖。 女婢险些将盒子扔了出去, 然而再细看,盒子里不过是一盘血红色的糕点,一块块方形的软糯糕点上,淋着浓稠的血红色液体。 容妃吓得花容失色,捂着胸口, “愣着做什么?!还不快扔掉!” “快去找白雪!” “找不回来,今个你就给本宫的白雪陪葬!” 奴婢慌忙抱着盒子往外跑。 第128章 门外突然传来“喵”的一声。 五皇子坐在轮椅上被小太监推了进来,怀里抱着一只雪白雪白的波斯猫。 “儿臣给母妃请安,白雪不知怎么跑到了儿臣的殿里,儿臣怕母妃心急,便亲自给母妃送过来了。” 容妃的脸色比方才还要难看, 叫了声白雪,胖猫便从五皇子怀里跳下了来,跳到贵妃椅上,转了个圈,舒服地趴下闭上了眼睛。 容妃的手轻抚着手边的白雪柔顺的毛发,却仍止不住地颤抖, 白雪从未去过五皇子的殿里。 这是巧合吗? 容妃越想越心慌。 ———— 另一边,路行渊牵着隗泩离开了容妃的芙蓉宫,并未直接出宫,而是向着皇宫更阴暗处走去。 隗泩越走越觉得冷, 冷得他都想打哆嗦。 忍不住问: “殿下,咱们这是去何处?” 路行渊沉声道:“去看望小黑。” 小黑? 它不是……? 隗泩不敢开口,好像知道路行渊要带他去哪了。 那个路行渊生活了八年的地方。 于是他紧紧跟着路行渊的步伐。 虽然手被牵着,也生怕落下半步。 通往冷宫的这条路很长,走了好半天都未到,越走越阴森。 渐渐便能听见些细微的声音,类似于女子的哭泣。 那若有似无的声音,好像是在刻意烘托气氛。 且随着他们距离冷宫越来越近,那声音也越来越大。 隗泩发现那声音不单单是哭泣,而是类似于哭泣的歌声。 像是哄着婴儿睡觉的摇篮曲,在寂静的冷宫内回响,再穿过冷宫的围墙钻进他们的耳朵,格外瘆人。 “月儿挂树梢~风儿哼歌谣~小小摇篮摇啊摇……月儿跃窗棱~风儿拂发梢~美人娘娘悬梁上……” 隗泩禁不住打了个哆嗦,身上的汗毛瞬间立了起来。 这是什么摇篮曲?! 不得把孩子吓出噩梦啊~ 路行渊淡定地牵着隗泩迈进了冷宫的大门。 冷宫把守的侍卫见路行渊一身太子的服饰,行了礼并未阻拦。 一迈进去,隗泩下意识地抓住路行渊的袖子。 不怪人说冷宫这种地方怨气重, 明明是白天,明明只是一门相隔, 头顶的日头像是照不进这座院子,风也凉飕飕的,吹的树叶沙沙响。 破旧的屋子,门窗残缺。 那似是哭泣的歌声仍在整个冷宫里回荡…… 第100章 收了我的杏子,就不能反悔 路行渊牵着隗泩向冷宫深处走去。 隗泩心惊胆战地望着破败阴森的周围。 总感觉随时会从角落里冲出个张牙舞爪的女鬼把他吃了。 原本抓着路行渊袖子的手改为紧紧抓住路行渊的手臂,像是生怕路行渊将他扔下自己跑了。 “殿下小时候便是在这里长大的?”他的声音有些抖。 “嗯。”路行渊轻轻地嗯了一声。 看着眼前的一切,隗泩害怕的同时又禁不住想, 从前那个小小的路行渊是如何在这里生活了八年的? 想着想着便被路行渊带着来到了冷宫的一个角落。 墙角处有一棵不高的杏树,上面结满了杏子。 因为无人采,杏子熟透了掉在地上,烂了一地。 路行渊在杏树前停住了脚步。 隗泩转头看了一眼路行渊, 所以小黑埋在这里? 望向眼前的杏树,他说不上来心里是什么感觉。 冷宫里的树很高,像是恨不得遮住整片天日。 眼前的杏树似乎是借着其他树缝隙里漏出的那点光亮,才好不容易活到现在。 但尽管如此,它依然结满了杏子。 从前的路行渊又是如何借着缝隙里的光亮,才活下来的呢? 他无法想象。 “小黑你好,我是隗泩,是你主人的……” 呃…… 男宠?面首?新小兔子?追求者? 未来的相公……! 他侧头看一眼路行渊,没敢出口。 “是现在陪在你主人身边的人,争取以后也是。” 隗泩的话音刚落。 忽然一阵轻风拂过。 树叶沙沙作响。一颗熟透的杏子突然掉了下来。他一伸手,便刚好落在他的手心上。 隗泩看着手心的杏子,有一瞬间的晃神, 好像是小黑在说,以后我的主人就拜托给你啦。收了我的杏子,就不能反悔。 “好。” 隗泩像是自言自语地应了一声。 放心,以后我守着他。 路行渊轻轻地收紧握着隗泩的手。 深不见底的眸子,定定地望着杏树。 …… 那一年的那一日,他醒来时,便看见本该躺在床上的母后悬在梁上。 刚出生不久的妹妹在破旧的摇篮里哭个不停。 哭声传出冷宫,引来的宫人带走了母后的尸首。 几个时辰后,又来了一个一身贵气的女子。 她抱走了襁褓中的妹妹。 离开时深深地望了他一眼。 他能看出来她眼里的无奈和痛苦。 他没有追上去, 可是…… 为什么不能带上我? 第129章 他抱着小黑窝在墙角里。 小黑是别人不要的兔子,和他一样。 后来, 一个雍容华贵的娘娘踏进了冷宫。 说带他离开这里。 他不敢相信, 却内心雀跃地跟着容妃娘娘出了冷宫。 那是小小的路行渊第一次离开冷宫,第一次见那么华丽的宫殿,第一次住不漏风雨的房子。 站在芙蓉宫里,他和怀里的小黑,都那么的格格不入。 第一日,容妃娘娘给他换了新衣裳。 第二日,容妃娘娘给他吃了好吃的糕点,哄他睡觉。 第三日,容妃娘娘因他不爱说话,脸色不太好。 第四日,容妃娘娘教他如何讨那个欺负他娘的男人欢心,他不干,容妃娘娘打了他的手板。 …… 第八日,容妃娘娘将他打到发高烧。 第九日,他从昏迷中醒来,它的小黑不见了。容妃娘娘笑盈盈端着一碗汤来到床前。他在汤里看到了黑色的毛。 他打翻了汤碗,烫了容妃娘娘。 他一块一块地捡起洒在地上的肉块。 盛怒下的容妃娘娘对他拳打脚踢,打了累便叫下人们接着打。他抱着捡起的肉块趴在地上起不来。 只能愤恨地瞪着眼前那恶毒的女子。 是姑姑冲上来抱住了他,他们一起被赶回了冷宫。 在冷宫的这一角,他们埋下了骨肉不全的小黑,并在上面种下了这棵杏树。 …… 路行渊和隗泩就这么静静地在杏树面前站了好一会儿。 隗泩以为看完小黑他们就要离开了,可路行渊却带着他向更深处走去。 恐怖的摇篮曲声越来越清晰,直到来到某个屋子的门前。 坏掉的木门半开着,咯吱咯吱响。 那女子的歌声就是从里面传出来的。 隗泩根本不敢往里进,又不敢独自等在门口,只能紧紧地抓着路行渊。 两人刚迈过门槛,脚边突然一个黑影蹿了出去。 隗泩吓得险些跳起来,直接躲到了路行渊身后。 低头看去,门里地上放着吃剩的米饭和烂菜叶子,原本正趴在饭碗上偷吃的老鼠,因为他们进来,跑掉了。 一阵凉风吹过,带起一股久不见光的霉味。 隗泩又一哆嗦。 他小心地打量着四周。 昏暗的房间里,墙上挂满了蜘蛛网,蛛网上被蛛丝缠住的飞虫无声地挣扎着。 正前方,是垂着暗红色床幔布满灰尘的木床,床边坐着一个披头散发的女子。 女子微微垂着头,看不清面容。 怀里抱着襁褓,嘴里依然哭一样地哼唱着, “月儿挂树梢~风儿哼歌谣~小小摇篮摇啊摇……月儿跃窗棱~风儿拂发梢~美人娘娘悬梁上……悬在梁上摇啊摇……” 这~真~不~是~女~鬼~? 这个画面,隗泩只有在鬼片里见过。 实在太瘆得慌。 按理说,这时候应该转身就跑。 隗泩想跑,他感觉下一秒,床边的女子就要七孔流血地扑上来了。 然而转头看见身边路行渊, 再看这间屋子,脑海里便有一个孤零零的小男孩儿抱着一只小黑兔子蜷缩在角落里。 他强压着心底恐惧,和路行渊一起向床边走了过去。 对于他们的靠近,女子仿佛毫无察觉,依旧随着歌谣的旋律微微摇晃着身体。 隗泩仅瞥了一眼,瞳孔瞬间放大。 “!!!” 她怀里的襁褓中那白色的是…… 骸骨! 他看不出来是什么骨头, 他压根没敢看第二眼。 却听路行渊低沉的声音道, “宣妃娘娘,冷宫很冷吧。” “这首摇篮曲是唱给我的吗?” 宣妃摇晃的身子和歌声同时微微一滞,原本呆滞的瞳孔晃了一下。 转瞬又继续摇晃着哼唱,却只反复哼唱着那一句, “月儿跃窗棱~风儿拂发梢~美人娘娘悬梁上,悬在梁上摇啊摇……” “月儿跃窗棱~风儿拂发梢~美人娘娘悬梁上,悬在梁上摇啊摇……” “美人娘娘悬梁上,悬在梁上摇啊摇……” 路行渊转身,十分熟悉地从墙角落的柜子里,取出一身落了灰的红色衣裳放在了床边。 “三日后,中元节,太庙祭奠,五皇子也会去。你若还想见他一面……” 路行渊没有往下说,转身带着隗泩离开了。 迈出冷宫大门的一刻,头顶的阳光刚好落在二人身上,也照着前方的路明亮。 身后的歌谣声音越来越大, 隗泩手里的杏子都快攥出水了。 …… 第101章 家被偷了 隗泩握着手里的杏子。 他多希望自己能再穿一次,穿到在路行渊的小时候,将小小的他从冷宫里牵出来。 直到回了府上,心里依旧说不上来的压抑。 进了一趟宫,他便再不想进去第二趟。 宫墙太高,甬道太长,不适合他一个胆小又向往自由的灵魂。 从前他带着原书附加给他的,路行渊是冷血无情大反派的固有印象。 所以他想保命,便只想从大反派的身边逃跑。 后来发生了太多事,他发现路行渊和书里写的不一样。 第130章 当他以为茶棚下那个支离破碎的尸体是路行渊时,心底窒息般的抽痛,让他明白了自己的心意。 于是他放下了逃跑的念头,便想着怎么攻略路行渊。 而至于以后, 他从未真正的想过以后。 如今却是有些不敢想。 倘若有一天路行渊他坐上了皇位…… 他是不是也要陪着路行渊一起住进冰冷的皇宫? “唉!车到山前必有路。” “反正我不能放手。他要敢三宫六院我就……” “我对自己有信心。” 烦心的事儿隗泩从来想想就放下了。 他找了个装糕点的小盒子,将小黑的杏子放了进去。 想了想又重新打开,拿出杏子掰开,将杏核重新放了进去。 这时一只鸽子突然从窗户飞进来落在了桌上,一口就叨在了杏子上。 “……?!” 隗泩眼疾手快,一把便抓住了鸽子, “哪来的鸽子,怎么随便叨别人的杏子。” 这是小黑给他的,他都还没尝尝味道,让一只鸽子给尝了。 “吃了别人的东西,你就拿肉偿吧。” “我要把你炖了煲汤抵杏子。” 鸽子好像一点也不怕他,都被抓住了也没耽误它低头叨杏子。 隗泩见状,抓起鸽子正要出去找路行渊,却突然看见鸽子的小细腿上绑着一个小小的竹筒。 “……?” 刚迈出的脚步又收了回来,他抓起鸽子腿,狐疑地将竹筒取下来。抽出里面的纸条,发现上面是一张地图。 二皇子府的地图。 “这个花彼岸办事还是挺靠谱。” 他以为花彼岸会差人来送,没想到是飞鸽传书。 也不知道这鸽子到底是怎么找到这里的。 隗泩十分好奇,又看了眼手里的鸽子, 他略微遗憾地道: “看在你是来送信的份上,今天就放过你了。” 说着,他便松开了手。 没了束缚,鸽子叼起桌上的杏子就飞了。 ———— —— 晚上路行渊从书房回来的时候, 隗泩闭着眼睛安安静静地躺在外室的榻上。 他来到榻边垂眼看了一眼, 便发现榻上的人紧闭的眼皮下,眼珠子动了动,睫毛也细微地颤抖。 路行渊不由自主地勾起嘴角, 他的小兔子竟连装睡都装不像。 弯腰扯过里面的被子给小兔子盖上,路行渊便进了内室。 几个时辰之后,榻上的人突然睁开了眼睛。 这个时辰是人睡的最沉的时候。 隗泩望了一眼安静的内室,里面一点声响都没有。 他轻手轻脚地起身,一个闪身便出了房间。 他迅速回到自己的房间翻出夜行衣换上,然后偷偷摸摸地翻墙出了府。 一路飞檐走壁,到了一座华丽的府邸附近。 二皇子府。 花彼岸说的没错,他要刺杀二皇子。 他不喜欢杀人。 可是二皇子无数次刺杀路行渊,派人监视路行渊,给路行渊下毒,最后却又将周婶他们都灭口,还杀了小阿四。 这种恶人不该活在这世上。 他问过远山,二皇子是皇帝最器重的皇子。 如今回了离国,指不定又在憋着什么坏。 最好的办法便是先除为快。 然而,真正到了二皇子的府邸外,却发现…… 他根本进不去。 二皇子府森严戒备,已过午夜,仍然有众多侍卫来回巡视。 不止巡逻的人多,暗处的暗卫也不少, 飞进去只苍蝇都得断了翅膀能出来。 隗泩躲在树上暗中观察,心说, 这得是做了多少亏心事儿,才至于防范成这样。 刺客擅长近战,以速度和出其不备制胜。 眼前人这么多,不被察觉是不可能。 若是贸贸然闯进去,他是鬼泩也很难脱身。 天知道他一个天黑怕鬼的人,第一次主动暗杀,下了多大的决心。 隗泩不甘心就这么回去,在树上观察了一会儿,想看看有没有哪个时间段侍卫少,让他钻个空子。 结果空子没蹲着,却蹲着个八卦。 一个身穿女婢服饰的女子鬼鬼祟祟地从二皇子府的侧门进去了。 门旁的侍卫未拦,想来这女子不是第一次这样进二皇子府。 一个女子深更半夜的往男子府里钻? 这事儿很难不让人多想。 隗泩大概是让远山传染了,好奇心发作,倒是要看看这姑娘是什么人,眼光那么差,喜欢这么个混蛋。 于是他蹲在树上等啊等、等啊等,等了接近一个时辰还多,那姑娘才从二皇子府上出来。 瞧着好似还在抹眼泪。 二皇子可真不是人,把人姑娘都欺负哭了。 隗泩打了个哈欠,跳下树,跟了上去。 他悄咪咪地保持着一定距离跟在女子身后,便瞧着那女子抹了一路的眼泪,末了渐渐收了哭泣声,从另一府邸的侧门进去了。 隗泩绕到府邸正面一看。 丞相府! 丞相府的女婢半夜偷偷摸摸跑二皇子府上去? 原书里,丞相是坚定不移的二皇子党。 这里面会不会有啥别的事儿? 第131章 可就是有别的事儿,他也不能进去抓那女婢问吧? 女婢也不能跟他说实话。 瞧着从二皇子府出来时那伤心样,估计还是男女私情的可能最大。 天已经蒙蒙亮了。 隗泩叹了口气, 这一晚上算是白折腾。 他又一路飞檐走壁地往回赶,才到太子府附近,便见没有侍卫把手处一姑娘跃出了围墙。 姑娘长的还怪好看。 他慌忙看向府邸四周, 发现远山和迟雨皆在树上隐着,见姑娘出来,未有任何动作。 “!!!” 隗泩怔然,险些脚一崴从墙头上掉下去。 卧槽! 家被偷了? 他不过是出去一晚上, 路行渊竟然给他整个姑娘回来! 这还没当皇上呢! 他还担心什么以后。 他这巴巴地在别人府外看戏, 敢情好,在家门口就能看着。 隗泩愤然,正要翻墙进院子,突然又听见院子里多了许多陌生的脚步声。 第102章 直呼大名 因为树上迟雨和远山都很淡定,隗泩也并未慌张,足尖一点,便从偏侧跳上了屋顶。 从屋顶向下看去,只见院子里一个中年妇人,一身奴仆打扮, 不远处还多了几个杂役和女婢。 他们是…… 隗泩找个无人处,跳了下去。 悄悄回了屋子,换了身衣裳重新走出来。 院子里的妇人见了隗泩出来,微微欠身, “奴婢见过泩公子。” “你是哪来的?”隗泩语气少见的微冷。 妇人垂着眼,“奴婢是宫里派来的厨娘,负责太子府的膳食。” 隗泩眉头皱了一下, 来了十多天了,才想起派厨娘,是看没饿死,来给下毒了? “知道了。” 他冷淡地说了一句,未再看那妇人,转身向书房走去。 有些事情明明只过了几个月,却仿佛已经过去了很久。 他原本看见府里出来个漂亮姑娘就很生气了,现在心情更不好了。 进了书房,直接便道: “路行渊,刚才出去那姑娘是谁?” 空气一瞬间安静, 路行渊正坐在书案边整理他那些瓶瓶罐罐,抬头瞟了一眼隗泩,淡笑着问: 泩儿如今可直接唤孤大名了?” 隗泩对路行渊的恐惧是从穿过来前就带着的, 但凡路行渊一这么笑,他就害怕。 被心情影响的脑子瞬间清醒,他尴尬地咳了两声。 感觉自己刚才有点像是个捉奸的原配。 害怕归害怕,他还是嘴硬, “我不能唤吗?” 路行渊没回答他的话,反问道: “泩儿夜里去哪了?” “我……”隗泩目光闪躲,“我没去哪,熟悉熟悉泾安城,欣赏欣赏夜景。” 后半夜欣赏夜景,说出去鬼都不信。 路行渊收拾好药瓶,将要用的揣进袖口里, “别擅自胡来,即便你是刺客榜首,乐丹树林依然险些送了命。” 这人怎么还揭人短呢! 隗泩不敢顶嘴, “哦,知道了。” “今日中元节,我要入宫参加祭祀大典,你且在府上安生呆着。” 路行渊说完出了房间。 隗泩在后头垂着脑袋,像个偷跑出去玩被家长发现的小孩儿。 转念,他突然反应过来, 我是来挨训的吗?! 他猛然转头, “殿下,你还未告诉我,方才出去的姑娘是谁?” 然而路行渊已经出去了。 看着紧闭的房门,隗泩心里不忿, 你都让姑娘来府上了,还不让我出去溜达? “我偏去。” 他嘴上这么说,还是抵不住困意,回到路行渊的房间倒头就睡。 这一睡便是到了未时。 …… 隗泩是被自己咕噜噜叫的肚子吵醒的。 路行渊还没回来。 他便在院子周围找远山,没找着,想着兴许是和迟雨一起护送路行渊进宫了。 早上见过的那妇人见了他,便上前询问:“泩公子用膳吗?奴婢这便去准备餐食。” 他淡淡地道了声“不用”,便自己出了府。 到了街上,没一会儿,身后传来一声, “隗公子,好巧,我们又见面了。” 隗泩本来就是买点吃的,结果又遇上了齐凌。 齐凌真没跟踪他? 隗泩想着,便道:“今日宫中祭祀大典,齐小将军没去?” 齐凌笑道:“参加祭祀大典除礼部官员皆是皇族,护驾有御林军。” “哦” 隗泩哦了一声, “齐小将军这是要去哪啊?” “闲逛。” 齐凌说着瞟了一眼隗泩手里拎着的吃食问: “隗公子用过午膳没有?” 隗泩摇头。 别说午膳,早膳他都没吃。 “刚好齐某也未用午膳,不知隗公子可否赏脸,与在下同进午膳。” 齐凌笑道:“这个时辰,估计可算晚膳了。” 隗泩有些为难, 路行渊不让他跟齐凌玩。 可姑姑是姑姑,侄儿是侄儿。 恶毒的是他姑姑又不是他。 第132章 想到今早从府里出来那姑娘。 他在心里冷哼了一声。 突然又灵机一动, “一早听闻泾安城有一酒楼,名唤玉馐楼,里面美酒佳肴,却是一桌难求。敢问齐小将军,是真的吗?” “想去玉馐楼?”齐凌貌似有些吃惊。 从前的小泩可不喜欢这种地方。 隗泩点头,一副失落的模样道: “自然是想的,可惜听闻非身份显贵者,根本没有资格进去,更别提品尝了。” “不过齐小将军身份尊贵,所以我想……” 齐凌看着隗泩故意等着他接话的样子,不自觉地勾起嘴角。 “那今日便去玉馐楼。” 隗泩闻言,双眼放光。 这齐小将军不要太厚道! 他笑嘻嘻地道:“既然齐小将军盛情难却,那在下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虽然他在末水郡把玉馐楼的老板踹进河了,可美食的诱惑谁又能抵挡呢。 所谓富贵险中求, 谁家老板天天在店里呆着呀。 隗泩如是想着,乐呵呵地跟着齐凌去了玉馐楼。 身旁的齐凌却看着比他笑的还开心。 玉馐楼开在泾安城最繁华的一条街上。一样是通体深棕色的木质楼体,但柱子上的浮雕漆了金漆。格外宽敞的门楣,和比周围商铺高出两层的高度,让它成为了整条街上最显的存在。 隗泩站在门前, 心说:果然气派。 雀跃地和齐凌一起阔步走了进去, 门旁的小斯见了齐凌,连忙点头哈腰地迎上来, “齐小将军!快快,里面请。” 齐凌点了下头,小斯忙招呼着往里进,眼神偷瞄一眼隗泩,没作声。 玉馐楼内依然气派,大气恢弘,与其他酒楼不同之处还在于,这里没有散桌。 四层楼是打通的,一层单单中间有个跳舞的圆台,其余三层皆是雅间。 真是一点容不下平民百姓。 此时一楼舞台上几位年轻貌美的女子穿着仙女一样的纱裙舞姿曼妙,台下有一整个的演奏乐团在伴奏。 确实赏心悦目。 不过隗泩看不懂, 这舞是跳给谁看的? 一楼没有坐席,都从上头看? 他仰头看向上方,也不见有人往下看。 所以就为进门这一眼? 第103章 他踹的是男主 这玉馐楼当真奢靡又浪费。 隗泩跟着齐凌在小斯的引路上楼,路过二楼时他望了一眼。 二楼雅间是镂空的木墙和纱帐隔开的,可以听到一楼的乐曲,有穿得跟仙女一样的姑娘端着托盘,步履轻快地走在过道里。 然后小厮将他们带到了三楼的雅间。 三楼雅间是独立的小房间,关上门没人知道里面是谁。 一楼的音乐声也被关在了门外,隐隐约约只能传进来一点点声音。 落座后,齐凌便直接对小斯道: “上几道楼里名馔,加一壶桃花酿。” “小人这就去告知灶房,齐小将军请稍后。” 齐凌点头,小斯便退了下去。 隗泩打量着四周,好奇地问:“外头皆传玉馐楼千金难买一桌,这间该不会是齐小将军的特设吧?” “如此说也没错。” 齐凌拿起茶壶倒了杯茶水放到隗泩面前, “此处三楼四楼,大部分的雅间都有固定的客人。” 隗泩猜也是,哪有酒楼雅间挂刀剑狼头的。 这一屋子刀枪剑戟、江山图,简直就是将军私人定制。 隗泩:“原来如此,是在下孤陋寡闻。” “其实……” 齐凌微微垂着头,视线落在茶碗上。 “隗公子瞧着与齐某年龄相仿,不用一直唤我将军。” “齐某记得上次隗公子也说要与齐某做朋友,如今见面怎依然叫得如此生分。” 齐凌说的倒是也没错,可是不叫齐小将军,叫什么? 隗泩想了想:“齐兄?” 齐凌淡笑着抬头, “在下齐凌,字书景。隗公子可直接唤我齐凌,或者书景,皆可。” 齐凌的视线从遇见那一刻起就总是在隗泩的身上,眼神伤感又欣喜。 隗泩不是没有察觉, 估摸着又是想到他那位故人了,或者是与鬼泩的从前? 隗泩不敢确定, 毕竟他怎么也想不起齐凌。 “好的,书景。” 齐凌说不想听着生分,隗泩便叫了他的字。 然而听到从隗泩嘴里说出书景两个字,齐凌的瞳孔止不住颤抖。 转瞬,他立马垂眼睑,敛去了眼底呼之欲出的情绪,小心翼翼地问: “那……我可以唤隗公子……小泩吗?” “当然可以。” 隗泩答应的痛快,不过是一个称呼,他并不在意。 说完便听见门外有脚步声,以为是菜要上来了。 他欢喜地看向门口。 然而房门打开,他眼睛里欢喜的光瞬间暗了下去。 肖青忱穿着一身华丽的湖绿色金丝绣的锦缎长衫站在门口,头上戴着镶着宝石的金发冠,俨然一副富家公子哥的模样。嘴角笑容放荡不羁。 隗泩以为自己看错了。 这是乐丹夜市上那个穷书生? 进城前还不是这个样子。 第133章 就这几日…… 中彩票了?! 隗泩惊得忘了说话。 肖青忱的视线扫过隗泩,没看见一样地略了过去。 笑着对齐凌道: “齐小将军大驾光临,玉馐楼蓬荜生辉!” “怎的不提前打声招呼,好叫他们提前将餐食备好了。” 齐凌淡笑着道: “临时起意,便直接过来了。” “没想到肖东家在。肖东家洒脱随性、常年在外云游四海,齐某当真羡慕。” “这次回来呆多久,打算何时再走?” 隗泩听见“东家”两个字,诧异地看着肖青忱。 东家? 玉馐楼有几个东家? 他当下便默认了玉馐楼有两个东家。 反正不是被他踹的那个过来就行。 “不瞒齐小将军,这次回来暂且不打算再走。许是肖某年岁长了,无力折腾。” 齐凌客道地道:“肖东家只比齐某年长几岁,正直英年才俊。” 肖青忱也笑道:“齐小将军才是意气风发,英武神勇。” …… 隗泩坐在边上捂着咕咕叫的肚子,百无聊赖地听着这俩人寒暄。 菜什么时候能上啊~ 突然听肖青忱说: “三殿下应当也快到了,难得齐小将军也在,不如一起?今日肖某做东,齐小将军意下如何?” 齐凌为难地看向隗泩, 以前小泩最不喜这种场合。 却见隗泩双眼亮晶晶的,一副很期待的样子。 男主! 我终于要遇见男主了吗? 终于能一睹男主风采。 他要和男主做朋友,抱紧主角大腿。在主角光环下熠熠生辉! 然后让男主和路行渊兄友弟恭! 那皇位给谁? 这个再说,等关系搞好,让他们自己商量。 眼下先抱紧主角大腿。 隗泩双眼放光,他有点迫不及待。 “三皇子何时能到?” 话音才落,门外便响起了轻轻的敲门声。 一个好听的女声隔着门板传进来, “东家,三殿下到了。” 肖青忱忙过去开门, 隗泩激动地盯着门板。 随着门板缓缓打开,面上的表情越来越僵硬。 门口站着一男一女两个人。 一个是被他踹下江的清朗少年,一个是清晨从府上出来的漂亮姑娘。 说好的三皇子呢? 这姑娘什么情况? 再看开门的肖青忱,他有点懵。 谁能给他解释一下, 这三个人到底都是谁? 齐凌见隗泩面色不对,直接来到了隗泩身边, “小泩,这位是三殿下。” 他用手肘碰了一下隗泩,拱手道: “见过三殿下。” 路知简清泉一样的声音道: “齐将军无需多礼。” 隗泩脑袋里轰隆一下, 完了! 他踹的是男主!!!!! 虽然说是个误会,可他真踹了呀~ 刚刚美好的畅想,瞬间破灭。 他还没缓过神,路知简便笑着道: “隗兄,又见面了。” 隗泩尴尬地扯出个难看的笑容, “是呀,好巧。” 他想找个地方躲起来好好捋捋头绪,都顾不得问那姑娘。 肖青忱好像不认识隗泩一般地问: “方才便想问这位是哪家的公子,看着面生,与殿下相识?” 隗泩摆烂地道: “在下隗泩,是太子府的男宠,你们叫面首。” 他一句话说完,三人的表情都僵了一下。 堂堂七尺男子,伏于人下。 放在别人身上一定想方设法避开自己这个羞耻的身份,羞于启齿。 隗泩就这么坦荡荡地说出来了。 倒显得旁人肤浅、偏颇了。 隗泩哪有心情管别人怎么想。 他心里只想着他踹了男主这个事儿,还有没有挽回的余地。 再说别看现在是男宠,他以后是要做相公的人。 齐凌面色难看,极其认真地望着隗泩, “小泩若有何难言之隐,无论如何,哪怕他是太子,我亦会想尽办法,助你脱困。” “难言之隐?没有。”隗泩回答的干脆。 齐凌皱眉,心疼又难过。 肖青忱玩味地挑了挑眉。 路知简温和地笑着。 只有隗泩,他苦不堪言。 他只想对男主说, 都是误会呀~~~~ 第104章 醉酒 “蒻蒻,让后面多加几道菜,桃花酿也多拿两壶来。” 肖青忱吩咐完,门口的漂亮姑娘就退了出去。 很快珍馐美馔便摆满了桌子。 路知简只字未提末水郡被隗泩踹下水的事情。 隗泩也不敢提, 堂堂三皇子被踹下水,说出去多少有点没面子。 他估摸着三皇子也是碍于旁边有人,回头必然是要找他算账。 然后从三人对话中,他才捋明白。 肖青忱才是玉馐楼的老板,那个花天酒地的肖世知! 姓肖,名世知,字青忱。 三皇子名唤路知简,释至是他在山上时,养他的老师父给他另起的名字。 这个事儿事先也没人告诉他啊~ 第134章 书上也没说。 释至、世知。 这怪他认错吗? 三人你一言我一语,恭维的话说了不老少。 隗泩闷头就是吃,再喝着甜甜的桃花酿。 也不管那三人后面都在说什么。 吃饱了他突然往起一站,脑袋里忽悠一下,差点一头栽在地上。 “小泩!” 齐凌急忙扶住隗泩,惊讶地发现他自己就喝了两壶桃花酿。 隗泩摇了摇晕晕沉沉的脑袋。 怎么回事儿? 一个小甜酒而已。 我千杯不醉啊! ———— —— 天色渐暗, 太子府,路行渊早已经从宫中回来。 书房中,孟千承恭敬地站在案前, “殿下,您让我查找的案卷,都在这里了。” “涉及当年丘老将军谋逆一案的要人,除了如今的齐老将军,大部分皆已不在人世。” “但在查案卷时,微臣还发现这其中有一个人,与您要查的另一个人似乎有所关联。” 路行渊墨色的眸子动了一下,便听孟千承继续道: “当年有一个骑兵校尉名唤隗进。案卷记载他本是丘老将军麾下,得知丘老将军要谋反,随当时还是副将的齐老将军一同投诚陛下,诛灭叛军。” “然而八年前,隗进全家一夜之间满门被杀。据说是丘将军当年的残党所为,至今未寻到凶手。” “但是案卷上隗家人的名字里,有一个是没有被划掉的。据说官府收尸时发现少了一具,是隗家的小公子。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那位小公子,名唤隗泩。” “隗府被灭门的案卷也皆在这里。” 路行渊晦暗的眸子落在桌上摆着的案卷上。 所以,你是来复仇的? 他向外面瞥了一眼, “多谢孟大人,接着查找丘将军余党,三皇子那边正常来往。” 孟千承拱手:“殿下言重,微臣愿为殿下肝脑涂地。” 今日一来,便见殿下面色阴沉。 说完他就准备退下去,却听路行渊又问: “隗小公子和齐小将军是何关系?” 孟千承后退的脚步顿住,好巧不巧他查消息的时候还真捎带听了一嘴。 他小心翼翼地抬眼偷瞄了一眼案前端坐的路行渊。 “两家世交,二人是儿时玩伴,关系……甚好。” 路行渊的脸色肉眼可见地又沉了几分。 孟千承赶紧闭紧了嘴巴,大气都不敢喘。头一次这么希望迟雨赶紧进来把他拎走。 “迟雨,送孟大人回府。” 路行渊声音落下,迟雨便进来,如孟千承愿将他拎走了。 路行渊又唤了远山, “还没回来?” “没有,要去找吗?” “把人拎回来。” 路行渊声音低沉。 小兔子近来,越来越不乖了。 远山急忙退了出去。刚跳上围墙,就看见了墙外的二人。他一愣,犹豫了一下转身又跳了回去。 …… 齐凌搀扶着东倒西歪的隗泩, “小泩,你是不愿认我,还是当真不认得我了?” “这几年你去哪了?” “我一直在追查隗家被灭门的凶手,最近终于快有眉目了。你等我,等我手刃凶手,你便与我相认好吗?” 隗泩醉得晕晕沉沉,听见什么也像没听见一般。嘴里含含糊糊地不知道在说什么。 又突然皱着眉头认真地盯着齐凌。 齐凌呆楞住,动容地对上隗泩的视线, “小泩……” 半晌隗泩却摇了摇头, “你不是路行渊。” “路行渊呢?路行渊!” 齐凌神色瞬间落了下去,心中揪痛不已, 他低声地呢喃, “我是齐书景,是小泩的书景,你怎么忘了?” 而酒醉的隗泩还在摇晃着大喊: “路行渊!你看我怎么拿下你就完了!” “小小路行渊,拿捏!” …… 远山回去报告完,见他家殿下的脸色,替隗泩捏了把汗。 路行渊来到府门口,看到的便是烂醉如泥的隗泩几乎挂在齐凌的身上。 手上张牙舞爪,嘴里嘟嘟囔囔。 齐凌一手揽着隗泩的腰,一手抓着他乱挥的手臂,极力地控制着摇晃的步伐。 路行渊脸色黑的吓人。 上前一把抓住了隗泩的手腕, “泩儿!” 隗泩听见声音,迷迷糊糊地转过头, “路行渊?” 他歪着脑袋眨了眨眼睛,像是不太确认。 怎么看不清? 他想揉揉眼睛,可是手怎么动不了? 路行渊抓着隗泩的手向回拉,齐凌却紧紧攥着不松手。 两人视线相对,如针锋对麦芒, 互不相让。 路行渊沉声道:“多谢齐小将军送泩儿回府。” 齐凌闻言脸色更难看,攥着隗泩的手不但没有松手,反而更收紧了几分。 直到隗泩皱起眉头,吃疼地哼唧了一声, 他才反应过来,立马松开了手。 “小泩?!” 路行渊攥着隗泩的手臂用力一拉,另一只手顺势揽上隗泩的腰,将人带进了怀里。 隗泩脚步不稳,直接倒在路行渊身上。 第135章 靠在路行渊的肩头,他仰头痴痴地望着路行渊。突然勾起嘴角,捧住路行渊的脸颊, “嘿嘿,长的真好看。” 说着伸着脖子,在路行渊的脸颊上“吧唧”亲了一口。 齐凌瞳孔震颤,拳头不自觉的收紧。 路行渊柔声对怀里的人道: “回去再闹。” 抬眼再看向齐凌时,视线依旧冰冷, “给齐小将军添麻烦了。天色不早,人已经送到,齐小将军便回吧。” 齐凌心口抽痛,他不知道自己怎么转身离开的。 怀里空空的,心里也空空的。 残留的那一点隗泩的温度,风一吹就散了。 …… …… 路行渊抱起隗泩转身就进了府门。 府里的下人见路行渊抱着隗泩回房,皆慌忙地移开了视线。 只有轮椅上的少年不明所以地看着。 隗泩勾着路行渊的脖子,又在路行渊的脸颊亲了一口。 路行渊声音低沉,仿佛在极力压抑着怒气,对下人道: “备热水。” 远山想过去偷看,被迟雨拽走了。 隗泩在路行渊怀里不老实地蹬腿。 进了屋子,路行渊沉着脸,将人放在了外室的榻上。 他欲起身去拿水,隗泩的手臂却紧紧抱着他的脖子不松。 “松开。” “嗯~” 隗泩摇头,迷离的眼神似是困惑地望着路行渊。 “为什么这么好看?真好看。” 路行渊皱眉, 后颈却突然一紧。 隗泩收紧手臂,抬起头,温热的唇轻轻贴上了路行渊的冰凉…… 第105章 嘿嘿,亲到了 隗泩轻轻地在路行渊冰凉的唇上啄了一下。 离开时,朦胧的眼睛笑得弯弯的,像是蒙着一层薄薄的雾气。酒气熏得脸颊红彤彤,他依旧勾着嘴角笑, “嘿嘿,亲到了。” 说着,又在路行渊的唇上啄了一下。亲完接着痴痴地望着路行渊傻笑。 路行渊墨色的瞳孔颤了一下, “别闹。” 话音刚落, 小酒鬼便又凑上来亲了一下。然后再拉开距离,继续望着他傻笑。 像是偷吃了糖果的小朋友,又像是在刻意逗他。 真是个无法无天的小酒鬼。 路行渊深深舒了口气,视线微微向下,落在隗泩湿乎乎的唇上。 当隗泩又一次亲上来,依旧是轻轻的啄一下便要退开。 路行渊却突然俯身向下,追着吻了下去。将人压回榻上,毫不犹豫地加深了这个吻…… 路行渊的吻并不温柔,带着微微的怒意,牙齿磨着隗泩柔软的唇,见了血丝。 隗泩吃疼地皱起眉,哼哼唧唧地张嘴想要抗议。 路行渊却趁机吻的再深。 淡淡的血腥混杂着酒气。 隗泩迷迷糊糊,丝丝的疼缓缓变成了丝丝缕缕的酥痒。原本干热的口腔里,仿佛燃起了一团火,直烧到喉咙。 呼吸被夺走的同时,身体的力气也一并被夺走。 手臂软软地搭在路行渊的脖子上。 他仰着头,眼睛微微睁着,朦朦胧胧中好像在路行渊墨色的眸子里也看到了燃烧的火光。 气息相缠。 路行渊仿佛也染上了隗泩身上的酒气,连带着隗泩身上的炽热一并染上。 好看的眸子深不见底。 隗泩被吻得喘不上来气,下意识地偏头躲。 “我……唔……” 一个字刚出口便又被堵住了。 醉酒的人意识混沌,又偏向另一侧闪躲,刚喘口气。 路行渊便又追了上去。 隗泩没了力气,挣扎的声音从唇齿间传出,化作极其微弱的哼唧。躲不开急得他眼眶湿润,便一口咬了下去。 路行渊眉头微微皱了一下,血腥味化开,他却未有半分后退。 掐在隗泩腰上的大手攥着腰带轻轻一扯…… …… 是门外的敲门声换回了路行渊暴走的理智。 “叩叩叩……” “殿下,热水备好了。” 路行渊动作顿住,惩罚般地咬了回去,才缓缓将人松开。 “知道了。” 出口的声音沙哑得他自己都为之一惊。 醉酒的人还在微微张着嘴喘息。胸膛随着喘气一起一伏…… 眼睛半合着,眸子里水汽氤氲。 路行渊同样气息紊乱,血液翻滚着发烫。 真是要疯了! 他恨不得将这磨人的小兔子,揉碎了吞进肚子里。 他本是只想浅浅地惩罚一下这只不乖的小兔子,却险些一发不可收拾。 路行渊起身抱起榻上的人就往浴房去…… …… 进了浴房, 小兔子便挣扎着要下去,摇摇晃晃地就往池子边去, “渴……” 路行渊听到这一声,又瞧他的方向,立马追上去将人拽住。 隗泩委屈地望着路行渊, “渴~” 醉酒的小兔子实在不听话, 路行渊单手抓着隗泩,弯腰去拿池边托盘上的水。 不料手上猛地一沉, 不老实的小兔子“噗通”一声掉进了池子里,路行渊前倾的身体,顺势被带了下去。 池子里的热水涌上岸边,蒸腾的热气下,隗泩依旧傻笑地着望着路行渊。 第136章 “笑什么?” “好看,喜欢。” “因为好看才喜欢?” “喜欢。” 肤浅的兔子! “脏死了,自己洗。” 路行渊将人扶到池边坐下,转身就出了池子。 湿哒哒的衣服粘在身上着实难受,他正想去换身衣裳, 一回头, 本该坐在那的人消失了! 路行渊随手扔了外袍又重新跳了下去。 刚下去, 眼前猛然水花四溅, 湿漉漉的脑袋钻出水面,望着路行渊咯咯笑。因为脚步站不稳,便又缓缓地向下沉。 路行渊抓着手臂将人固定在面前。 隗泩的手臂软软地攀了上来。 褪去不久的暧色再一次染上路行渊幽深的眼眸。水珠顺着修长的手指滴落,他轻轻掐着隗泩的脖子,食指向上将隗泩的下颚推起,低头再次吻了下去。 吻不知不觉中到了耳根…… 向下…… 水面白色的热气萦绕。 路行渊分不清是池水烫,还是那隔着布料传来的温度,或是从他自己的心口蔓延开的烫热…… 蓦地,肩上的手臂滑落, 路行渊揽腰将下坠的人搂紧,湿漉漉的脑袋顺势靠在了他的肩头。 低头看去,怀里的小兔子合着眼身体像没了骨头,红肿的嘴微张着呼吸均匀,竟是睡着了。 路行渊莫名有种无计可施的感觉。 他大概是真的疯了。 …… 他这辈子头一次伺候人洗澡。 路行渊怕是这一夜都不用睡了。 ———— —— 隗泩再清醒的时候,已经是隔天清晨了。 他扶着疼得像是要炸开的脑袋睁开眼,就见床边安静地站着个黑色的人影。 他“妈呀!”一声之后,才看清是远山。 远山这两天都不怎么找他玩儿,突然不声不响地站这儿,吓他一跳。 “远山,你怎么不出声,我以为是鬼呢。” 隗泩撑着床板起身,浑身酸疼,像是宿醉了一般…… 宿醉! 他突然惊恐地睁大眼睛,昨日在玉馐楼与那三位一起吃饭的场景重新浮现在眼前。 关键在于…… “我怎么回来的?!” 隗泩惊愕地仰头望着远山。 他的记忆被偷走了! 怎么吃饭吃到后来,记忆就都没了。 远山无奈地瞟了一眼门板, “大侠,自求多福吧。” 远山说完,人就没影了。 随之房门“咯吱”一声被打开。 路行渊一脸阴沉地走了进来,将一碗醒酒汤放在了床边的桌子上, “泩儿,是忘了昨日怎么回来的了?” 隗泩不敢出声,因为路行渊……笑、了! 路行渊淡笑着道:“昨日是齐小将军将泩儿送回来的。” 齐凌送他回来的? 完蛋!又被抓包了。 路行渊不让他跟齐凌玩儿。 可是他怎么什么都不记得了?????? 第106章 那不等于没亲么 路行渊不让他跟齐凌玩儿,他还跟人去喝酒了。 隗泩感觉不妙,赶紧转移话题, “殿下,小人有个疑惑。肖青忱真是玉馐楼的老板肖世知?不是双生子?” 路行渊道:“是同一人。” 昨天听那仨人话里话间的意思,也是同一个人。隗泩只是觉得不可思议, “他怎么也跟有分身术似的。一边在乐丹一边在离国。” “这边有蒻蒻,他偶尔回来一次。” 路行渊说完,隗泩十分惊讶, 我的天,这么折腾! 肖青忱怕不是上辈子欠路行渊很多钱。 不过说起蒻蒻。 昨天在玉馐楼听那漂亮姑娘叫肖青忱东家,他便明白了那漂亮姑娘是肖青忱的人,昨日该是帮肖青忱送东西,或者带话。 完蛋,他不止跟齐凌喝酒,还冤枉了路行渊,昨天还冲进书房质问他来着。 隗泩心虚地低下头。 他错了,但他不敢说。希望路行渊已经把这茬忘了,他可不能提。 他接着前面的话继续道: “原来是这样啊。他还装作不认识我。” “你便也装作不认识他。” “把汤喝了。” 两人一问一答,路行渊的视线始终盯在隗泩尚未完全消肿的嘴唇上。 昨夜的画面控制不住地自动回放。 墨色的眸子渐深…… 他忽然转身向门口走去。 走到一半,又想起昨日醉醺醺的小兔子倒在齐凌身上的画面。 小泩? 关系甚好? 竹马? 路行渊脚步一顿,声音异常低冷, “再敢在外头喝酒,就将你的舌头拔了。” 隗泩一吓,刚端起的醒酒汤险些脱了手掉地上。 突然觉得舌头有点疼是怎么回事儿? 他赶紧喝了一口醒酒汤,却瞬间疼得五官都聚到了一起。 “卧……!” 他急忙闭上嘴巴。 是真的疼!不是幻觉? 我舌头怎么破了? 昨天吃饭咬到舌头啦? 嘴怎么也疼? 隗泩苦闷不已,昨日醉酒后的记忆他当真一点也记不起来! 第137章 ———— —— 隗泩忍着疼喝完了一整碗醒酒汤,依然浑身酸疼,便又躺了回去。 半晌,他莫名听见院子里似乎有猫叫,才又爬起来,推门走了出去。 只见回廊边上,一个十来岁的小少年坐在木制的轮椅上,怀里抱着一只雪白的胖猫。 那不是那日入宫,被路行渊从芙蓉宫引走的那只么。 而十来岁,坐轮椅…… 五皇子?! 书上这位小皇子,是被路行渊囚禁致死的。三皇子来救人的时候,就只见到了尸体。 不能吧! 他不过就是在外头喝醉个酒,路行渊黑化了?! 应该不能吧! 虽然某人刚说要把他舌头拔了。 但他认识的路行渊感觉和书上不大一样,至少他至今并没有滥杀无辜过。 隗泩觉得,他有必要找路行渊问问来龙去脉。他得阻拦大反派黑化。 他对路行渊有信心。 隗泩想着,就见轮椅上的五皇子向他看了过来。 五皇子望着隗泩看了一会儿,轻轻地开口道: “哥哥早。” 隗泩闻言,走了过去, “见过五殿下。” 轮椅上的小少年看着有些瘦弱,说话声音不大,模样安安静静的。 他认真地望着隗泩, “我叫路子争,哥哥怎么称呼?” “小人隗泩。”隗泩可不敢自称是五皇子的哥哥。 “泩哥哥是皇兄的心上人?” 一句泩哥哥,隗泩心口猛地抽痛了一下。 他诧异地缓缓蹲下身,平视着五皇子问: “五殿下怎知我是太子殿下的心上人?” 路子争道:“因为泩哥哥昨日亲了皇兄。若非心上人,皇兄又岂会抱着泩哥哥走路。” “!!!” 他说啥? 我昨天亲了路行渊?! 隗泩震惊得眼珠子差点掉出来。 他怎么完全不记得! 为什么完全不记得? 那不等于没亲么! 那可是他的初吻呐~ 就这么给忘了??? 隗泩懊恼不已,当着路子争的面不好抓头发。 到底是那甜甜的桃花酿,还是鬼泩酒量差? 早知道他就不喝那么多了~ 奈何,他只能暂时压下心中悔恨,强扯出个笑脸来,问五皇子, “五殿下是来太子府上做客的?” “嗯。”路子争点头,轻轻地嗯了一声, “会打扰到泩哥哥吗?” “是我硬要跟着皇兄过来的。皇兄好像并不高兴我来。泩哥哥可以帮我劝说皇兄吗?让我在此多留些日子。宫里憋闷,我不想回宫。” “???” 这和书上也不一样。 “不打扰。”隗泩道:“但是如果五皇子都说不动太子殿下,小人又怎么说的动。” 路子争闻言,神色落了下去。 他明白隗泩是不想帮他说话。 而隗泩想的是, 他为何主动要来太子府? 尽管对方还是个孩子,看着柔弱无害。 可他的母妃是容妃娘娘,那个虐待过路行渊的恶毒的女子。而且明明他之前也不认识路行渊。 隗泩温声安慰了一句, “五殿下别忧心,太子殿下不是也并未赶五皇子走。” 便将路子争推去晒太阳,转头回屋便唤了远山。 一上来他便问: “昨日宫里发生什么事情了吗?” 远山点头,煞有其事地道:“岂止是发生了什么事,事情可大呢。” ———— 昨日,隗泩还在府上补觉的时候,宫里的祭祀大典正如火如荼地举行着。 老皇帝病重,未能到场。因三皇子近日风头正劲,被誉为怜悯众生的佛子,备受拥护。便被选定为此次祭祀大典的主祭。 且由礼部协助,一并承担了大殿的筹备。 届时牛羊谷物、酒、果、丝绸,整齐地摆上祭台。 钟鼓齐鸣中,三皇子于众人之前,身着华丽的祭服,头戴冕旒,手持祭祀器具。按照祭祀的一贯步骤,庄严地带领着众人进行了迎神仪式。 路行渊与其余皇子和后宫一众嫔妃以及礼部的官员,端正地面对着祭台而立。 众人之中有一人双眼无神,布满血丝。厚重的胭脂也压不住她铁青的脸色。 …… 隆重的迎神仪式之后,众人依次上香。 烟雾袅袅,缓缓地萦绕在整个祭祀场地。 忽而一阵凉风吹过,原本晴朗的天空,在众人眼中蒙上了层灰色,仿若瞬间阴云密布。 神圣庄严的祭祀乐曲,传进耳朵也变得诡异。 众人皆莫名心慌,却无一人敢出声。 突然, “啊!” 只听一声尖叫,一个披头散发的女子,身着一身陈旧的暗红色衣裳,从角落里窜了出来,直奔那面色铁青的妃子扑了上去…… 嘴里不停嘶喊着, “是你!是你!是你害了我!是你害了我……” 第107章 先皇后回来索命了 容妃看着披头散发向她扑来的红衣女子,如同见了鬼。 本就布满血丝的双眼惊恐地瞪大,脚步错乱地向后退。 突然靠近的面容,叫她腿一软便跌坐在地,仍惊慌地向后挪, 第138章 “别过来!别过来!别来找我!别再来找我了!求求你,放过我……” 披头散发的女子在扑到容妃身上的前一刻,被禁卫军侍卫拦住,目光仍死死地盯着容妃,嘴里依旧撕心裂肺儿喊着, 是你!是你害了我!……” 祭祀的嫔妃中,有人颤抖着声声音道:“先……先皇后娘娘……” 也有从未见过先皇后的人茫然,但却有人认出了扑上来的女子,是冷宫里疯掉的那个宣妃。 而她身上穿的衣服,便是只有见过的人才知道,那是先皇后,在封后大典上穿的衣裳。 容妃双眼惊恐地盯着宣妃,在她眼里看见的却真真是先皇后本人的模样。 早在十多年前,就被她勒死的那个人。 从上次路行渊离开芙蓉宫之后,便一直缠着她。 每晚出现在她梦里,披头散发,伸着舌头问她, “为何杀我,为何杀我……” 梦里惨白的手伸向她,死死地掐住她的脖子…… 每每此时她便会在窒息感中醒来,却发现竟是她自己掐着自己。 哪怕是白日,只要她一闭上眼睛,先皇后就站在她面前。她根本不敢合眼,困到极限,刚闭上眼又被吓醒。 然而此刻她明明睁着眼,为何还会出现在她面前? 是梦!一定是梦…… 容妃不敢置信地掐着自己,想将自己掐醒。掐不管用,便用力扇自己巴掌。 脸颊扇的红肿,眼前的人依旧没有消失,仍在冲着她大喊: 是你!是你害了我!” 是先皇后的冤魂回来找她索命了! “别过来,放过我,求你放过我……” 容妃突然跪在地上猛磕头, “我错了,我错了。皇后娘娘求你放过我,放过我吧!宣昭仪……宣昭仪也帮忙了,你去找她,去找她。我错了,饶了我……” 几位皇子神色各异。 周围众人则惊愕不已,无一人敢上前搀扶。 虽有许多人未见过当年的先皇后娘娘,但从容妃的话里不难听出,是她伙同宣昭仪,也就是眼前这个穿着先皇后封后大典衣裳的宣妃,一起谋害了先皇后娘娘。 …… 香炉里的香尚未燃尽,袅袅烟雾随风盘旋在整个太庙的半空中。 奏乐师们停下了奏乐,惊恐地望着头顶方才突然阴沉的天色。 只有在路行渊的眼中,头顶的天是蓝色的。 若这世上真有鬼魂,便拖着该下地狱的人,都下地狱。 若无鬼魂,就由他来代劳。 是否亏心,一试便知。 路行渊冷眼看着被吓疯的容妃额头磕已经出了血,却依旧磕个不停。 鲜血顺着额头向下,在她惊恐、铁青色的脸上流淌,看着比鬼还吓人。 额头撞地的声音听得众人心颤。 被侍卫押着的宣妃挣扎着不肯走,慌乱的视线在人群中扫来扫去,突然定在了轮椅上,那个一脸茫然无措的少年身上。 宣妃停止了挣扎,在被拉下去的前一刻,深深地望了一眼五皇子,张了张嘴, 娘对不起你。 这句话却没有声音。 ———— —— “当时的场景诡异的很,据说原本晴朗的天空霎时阴云密布。许多人在看见宣妃的时候,都看到了先皇后的面容,随后又变了回去。宫里都在传,是先皇后的冤魂回来索命了。” 远山说的绘声绘色,好像这世上真有鬼一样。 隗泩听着,大概知道前些天路行渊在书房弄的那些药粉是做什么用的了。 远山又瞟了一眼窗外安静地坐在轮椅晒太阳的路子争,小声道: “五皇子其实是宣妃的孩子。” “原本说是宣妃在怀着五皇子时皇上很少去探望,因而整日郁郁寡欢,刚生下五皇子便疯了。如今看来,恐怕是做了亏心事,心中难安,日夜琢磨不得安生,给自己吓疯了。” “但都说容妃娘娘不能生子,偏喜好抢他人孩子养。” “便亦有人猜测宣妃的疯病,兴许也是让她故意给吓出来的。” “不然哪能那么巧,五皇子刚生下来不久,宣妃就疯了。五皇子顺理成章地便寄养在容妃娘娘的膝下。” 远山嗤之以鼻地道: “如今容妃也让宣妃给吓疯了,若真如此,她俩也算扯平。” 可是谁是真傻谁又是假疯,谁说的准。 宣妃出身卑微,入了宫不得圣心,又选错了投靠。 受蛊惑、被利用、被威胁。酿成大错。最终她却也被抢了孩子,逼进冷宫,住进将先皇后吊死的那个房间。 一入宫门深似海,从此佳人入尘埃。 隗泩叹息,却突然问:“容妃娘娘的闺名你知道吗?” “齐月容?好像是。”远山不太确定。 隗泩的脑海里却响起了冷宫中宣妃哼唱的歌谣, “月儿跃窗棱~风儿拂发梢~美人娘娘悬梁上,悬在梁上摇啊摇……” 月儿便是容妃,那风儿就是宣妃自己? 他不知道,宣妃曾叫凤娘。 隗泩不自觉地哼出了声音,吓得远山一哆嗦, “大侠~你哼唱的什么~” 隗泩猛然回过神,给自己也吓得浑身一抖, 她唱的,是作案现场。 “还有一事情说来也是巧合,祭祀大典上一个负责杂事的太监见了突然闯入的宣妃娘娘也神色惊恐。问了才知道,当年他是冷宫的太监,看见了两位娘娘进去杀人。” 第139章 这个太监便是前些日子被路行渊揣进茅坑的那个太监,也是将小时候路行渊关进茅厕的那个太监。 隗泩不知道这些,他只是莫名觉得未免太巧合。 “昨日这事情当场就了了。” 远山接着道: “两位娘娘的恶行坐实,事情立刻被上报给皇上。容妃被赐了白绫,宣妃突然清醒了过来,因有悔过之心,本是免去了死罪,终身不得踏出冷宫。可她却跟容妃一起吊死在了从前她们将先皇后挂上去的那根房梁上。” 远山叹气, “五皇子也是可怜,两个娘一个比一个恶毒,便是一下都没了。” 隗泩蹙着眉头,从窗户望了出去,院子里五皇子低头抚摸着怀里酣睡的白雪…… 第108章 太子妃? 书中祭祀大典这一段,主要描写的是主角三皇子的风姿,且是三皇子发现的那个不对劲儿的太监。 不一样的是,书上说路行渊因记恨两位妃子杀害了他的母亲,因而囚禁了五皇子,将其折磨致死。 而眼下,却是五皇子非要跟着来的。 远山又道:“白绫是咱殿下亲手送去的冷宫,也算是亲手了结了杀母仇人。” 前几日隗泩刚去过冷宫,冷宫的阴森画面仿佛还在眼前。 若非那日随路行渊进这一趟宫,恐怕他也想不到这一切都是路行渊一手策划。 可五皇子若是知道了是路行渊杀了他的两位母妃会作何感想呢? 他到底为何要跟着路行渊来太子府? 有没有可能是他想报仇,被路行渊发现后给杀了呢? 虽然对方仅一个坐轮椅的小少年,隗泩依然不敢掉以轻心。 毕竟想害路行渊的人太多了, 他在这个节骨眼上来太子府,很难不让他多想。 然而,猜想没有任何意义。 他转回头, “远山,你这都是听谁说的?你俩不是进不去宫里吗?” “小太监啊。”远山说着,视线忽地向下,声音也随之落了下去, “大侠,我……” “嗯?”隗泩疑惑地看着欲言又止的远山。 远山眼睑向下,遮住了眼底的情绪。片刻摇了摇头,起身从窗户跳了出去。 “远山?” 隗泩没能叫住人。 便望着窗外发了会儿呆, 他能清楚地想象到,路行渊站在冷宫那破旧的房屋门口,看着面前吊死的两位娘娘时,漠然的模样。 即便是杀母之仇得报,他的脸上也不会闪现出一丝喜悦或是畅快。 想到这个画面,隗泩只感受到落寞和孤独。 他想立刻冲到路行渊的面前将人抱住。 想着,他便转身跑出了房间…… …… “明明亲到了路行渊,我却不记得?” “恐怖的冷宫记那么清楚干嘛!” 那可是他的初吻呐! 隗泩一边走一边小声嘟囔,到了书房推门就冲了进去。 此时路行渊正在和肖青忱议事。 他绕过书案,扑上去就将路行渊抱了个满怀。 还像安抚小朋友一样地,在路行渊的背上轻轻拍了几下。 路行渊坐在案前,被扑得身体微微后仰,手臂下意识地揽上隗泩的腰。 不知道这小兔子突然又是要干嘛。 一旁坐着的肖青忱嘴角抽动,白眼都快翻上天了, “大早上的,泩公子便如此寂寞难耐了?” “倒也是,等太子妃入了府,泩公子怕是不能再如此没有规矩,说抱就抱了。” “你俩抱吧,我回去了。” 肖青忱起身便要走。 隗泩一怔, 什么玩意儿?! 他猛地转过头将人叫住, “你等会儿?” 他刚才是不是听见了个什么新奇的词儿? 太子妃 “什么太子妃?” 他真的就醉了一个晚上? 怎么发生了这么多事儿? 手臂还搭在路行渊的肩上,他诧异地转回头,望向近在咫尺的路行渊, “殿下,哪来的太子妃?” 肖青忱幸灾乐祸地道: “殿下还未同泩公子说?” “皇上要赐婚。丞相独女,身份样貌皆与殿下甚是般配。估摸着等相府办完寿宴,圣旨便会传到太子府。” “胡说!” 隗泩急了, “谁的样貌能配得上殿下!” 丞相独女? 那不就是书里,怀了路行渊孩子,被路行渊喂毒一尸两命的那个么! ……? 是没落得什么好下场。 可是路行渊和别人怀孩子?! 他!不!同!意! 隗泩忿忿地望着路行渊, “殿下昨日都亲我了,还要太子妃?” 他记起昨夜的事儿了? 路行渊淡定地看着怀里生气的小兔子, 看着不像。 肖青忱在边上故意接话, “别说是太子殿下,便是寻常的官员,三妻四妾再正常不过。何况泩公子不过是太子府上小小一个男宠。还指望殿下为你一人抗旨不成。” 隗泩瞪着肖青忱,真想把他这张嘴缝上。 “你当殿下像你,花天酒地、左拥右抱,可怜远在乐丹的小倩公子。” 隗泩精准拿捏肖青忱的痛点。 第140章 只要一提小倩公子肖青忱的脸色便瞬间阴沉了下去。 偏又听路行渊说:“太子府有一只小兔子就够了。” 肖青忱诧异, 小兔子? 这俩人玩的够花呀! 路行渊又道:“至于太子妃……” 隗泩刚得意地扬起嘴角,他甚至在无形中接受了自己兔子的身份。路行渊半句话,脸上的笑容都僵硬了, “太子府不需要。” 路行渊说完,隗泩终于得意地扬起下巴,用鼻孔望向肖青忱。 肖青忱一脸无语,看向路行渊的眼神,像是老母亲看着自己没出息的孩子。 算了, “殿下高兴便好,反正大把人巴不得殿下抗旨,让出储君之位。” 那日御书房,路行渊已经将话说到了那个份上,皇帝依旧要给他赐婚,要的不就是这个结果。 要么他抗旨,路行渊消去太子身份。要么接受赐婚,接一个陌生的女子进府。 左右,恶心的都是路行渊。 而且众所周知,丞相是二皇子在朝中最大的拥护者,若是丞相之女真入了府, 那可真是恶心给恶心他妈开门,恶心到家了。 路行渊眸色微微暗了一下。 他跟皇上说他是自己心上人的事情,隗泩也是听说了的。 心中暗暗骂道: 他怎么摊上这么个损爹。 可抗旨终究不是个好办法。 隗泩琢磨着有没有别的法子。 肖青忱则是一刻不想在这屋子里多呆, “相府寿宴的贺礼若是殿下没意见,我就看着准备了。” “无所谓。” “好的殿下,没别的事情,我就回去了。” “等会儿。” 隗泩灵机一动,又一次将人叫住。嘴角随即露出一抹狡黠的笑容, “贺礼我倒是有个好主意。” 好主意? 肖青忱蹙眉。 路行渊知道他的小兔子又要搞事情。 ———— —— 然而,相府寿宴的前一日,天色刚暗,隗泩又进了书房。 “殿下将远山派去哪了?我都好几日没见着他了。” “不是他和迟雨闹别扭了吧?躲起来了?迟雨整天阴着脸,我都害怕。” 那日远山从他房间跳出去以后,他便再未见到过远山人…… 第109章 绝无半分情谊 起初,隗泩以为远山是被路行渊派出去执行什么他不知道的任务了。之前远山和迟雨偶尔也有一两天不见的时候。 可是这都好几天了,他问迟雨,迟雨也不搭理他。 那本就不爱笑的脸上,这几日愈发阴沉的吓人。 他感觉不对劲儿,便急忙来问路行渊。 “他俩平时关系好的跟一个人似的,殿下知道这是怎么了吗?” “迟雨不搭理我,殿下知道远山在哪不?” 路行渊坐在桌案前,视线落在面前的棋盘上,手里的黑子迟迟未落, 思量着,如何才能破了这盘死局。 他缓缓抬起头,看向隗泩,语气平淡却又透着丝丝凉意, “远山回家了。” “回家了?” 远山有家?! 隗泩十分惊讶。他以为做暗卫的,都是无家可归的孤儿。 原来远山有家? 他有点难过。认识这么久,他把远山当他在这个世界上最好的朋友。却连回家都不告诉他一声。他又没说一定要去蹭饭。 他是不是也没告诉迟雨? 难怪迟雨生气。 隗泩想着又问: “远山家在哪儿?他哪天回来?” “虽说好些年没回过家了,多呆几天也正常。” “可是我瞧着,迟雨都要气死了,他再不赶紧回来可就哄不好了。” 他正说着,却听路行渊淡淡地吐出了两个字, “相府。” 相府? 隗泩猛地怔愣住, 离国就那一个丞相,一个相府。 而丞相是二皇子的人。 相府是远山的家? “……” 他反应了半天,才难以置信地望着路行渊,艰难地问出了那句似曾相识的话, “远山……是……细作?” 这次路行渊没有回答他,而是轻轻地说了一句: “见了便回来,别受伤。” “……嗯。” 隗泩脑子很乱,压抑着情绪,从鼻尖发出“嗯”的一声。 随即一个闪身便出了书房,身影转眼就消失在了夜空里…… 他一路飞檐走壁,脚踩在湿滑的瓦片上,哒哒作响。他控制不好脚下的力度,只想快点到相府。 心口像是被什么东西死死地压着,异常憋闷,喘不过来气。 他分不清自己此刻的心情。 他只想快点见到远山。 末水镇豁出性命保护他们的人,是细作? 怎么可能?! 眼瞅着到了相府。 许是因为明日的寿宴,相府门外的侍卫比他上次来时多了许多。 暗处竟然还隐着几个暗卫。 他站在夜晚的黑暗中呆愣了两秒。 按理说丞相不能养暗卫,会被认定为有谋反之心。 所以…… 二皇子在! 隗泩本就十分凝重的眸子,猛地向下一沉。 第141章 从前丹阳城冰冷的月光下,尸体倒在血泊中的画面又浮现在眼前。 任务结束后会被灭口! 他未敢犹豫片刻,飞身便跳上相府内的屋顶。 掀开房顶的瓦片,见里面没有远山,便立刻跳上下一个屋顶。 隗泩速度很快,却在脚尖刚落上第二个屋顶的时候,二皇子的六名暗卫就围了上来。 其中一人冷声道: “何人擅闯丞相府?二皇子在府上,识相的快滚!” 隗泩的眼眸在黑暗中闪过一道冷光, 瞬间拔出断水,攻了上去。 他没时间与这些人浪费,他必须尽快找到远山。 远山不能死! 夜空中剑光四射,刀剑相接发出锵锵锵的声响。 二皇子府上的暗卫,武功皆是上乘上,反应很快且配合默契,远比隗泩想象中的要难缠。 他们从屋顶打到院子里,府上众多侍卫见状瞬间围了上来。 声响惊动了屋里的几人。 “何人竟敢来相府造次?” 团团包围中,隗泩猛地一剑挥出去,震飞了一片近身的侍卫。转头向声音来处望去。 两个陌生面孔的边上,站着他熟悉的那个人。 冷冽的眸子,在看到远山毫发无损地站在面前的这一刻,缓和了许多。 那个整天大侠长大侠短,跟他说各种传闻野史,总是笑得没心没肺的远山。 此刻站在那两个陌生面孔的身边,面色冷淡,看着他的视线冰冷得隗泩有一瞬愣神。 侍卫提着刀继续向隗泩冲上来。 隗泩死死地盯着远山,眉头且未动一下。 手一挥,侍卫便连带着身后的人一同飞了出去,有人撞在柱子上,便当即昏了过去。 丞相轻轻摆了下手,众侍卫便停下了攻击。他淡定地看着众人中间的隗泩,问身边的人, “此人与山儿相识?” 远山恭敬地对着丞相拱手,连说话语气都像是换了个人, “禀义父,此人确实与山儿相识,乃是太子府的人。” “哦?”丞相的声音下沉,“与山儿相交甚好?” “山儿与此人绝无半分情谊。” 远山拱手的动作未放下,头向下低着,看不清表情,声音冷得和他说出的话一样,不带一丝温度, “义父教诲山儿时刻谨记于心。” “太子狡诈多疑。山儿于其身侧潜匿多年,为隐匿身份,迫不得已逢场作戏。” “义父对山儿恩重如山,山儿誓死效忠义父,绝无二心。” 远山语气笃定的似是在起誓。 却句句皆像冷利的刀子一样,透过皮肉扎在隗泩的心上, 无形,却刺痛不已。 “很好,不枉为父细心栽培,为父未看错山儿。” 丞相满意地拍了拍远山的肩膀, “此人像是特意来找山儿的,那便交给山儿吧。正好让为父瞧瞧,这些年山儿是否有所精进。” 丞相说着又一挥手,围在隗泩周围的侍卫便都退了下去。 边上的二皇子微微点了下头,几个等待号令的暗卫也转身隐去了暗处。 “是。” 远山应声,直起身,冰冷的视线对上隗泩刺痛的眼眸,拔剑便向他刺了上来。 …… 远山是他来到这个世界上,第一个救他,第一个对他好的人。 从前在他内力还没恢复的时候,遇到任何危险,他张口便喊远山。 他相信远山会义无反顾地站在他面前,拔剑救他。 远山是危机时刻,他敢义无反顾地将背后交给的人。 可是…… 此刻远山手中的剑,剑尖直对他的心脏。 眼瞅着就要碰上他胸前的衣襟…… 第110章 他开始就没想杀我,对吧? 在剑尖碰到衣襟的一刻, 隗泩猛然向后,躲开了远山的攻击。 握着断水的手,手指收紧,控制不住地颤抖着。 远山未有停顿,提剑再次挥来。 隗泩的眸子沉了又沉,也压不下心口的刺痛, 不得不提剑迎了上去。 远山不停挥着剑向隗泩袭来,动作利落,不带丝毫犹豫。 隗泩挥剑抵挡,一招一剑地挡下,偶尔还击,却每一剑都控制着力道、收着内力。 锵!锵!锵…… 相府的院子里掌着灯,中间的二人你来我往,剑光四射。 房门口丞相和二皇子冷眼看着, 周围一圈侍卫,多半在丞相和二皇子的边上护着。 高处还隐着暗卫。 所有人皆像观众一样在边上,看戏一般。 可与曾经以命护他的人刀剑相向,隗泩的心仿佛都在滴血。 锵! 剑锋相抵, 四目相对, 空气有一瞬凝滞。 二皇子向暗处望了一眼。 转瞬,远山突然后退,内力灌入手臂,猛地向隗泩砍了上去。 隗泩感受到被内力带起的凛风迎面而来,眸子里的痛苦更深。 手一挥,断水划破空气…… 远山的身体顷刻间被震了出去。双脚拖在地上,重重地撞在了灯柱上,鲜血从嘴角滑落。 擦过他袖口的那道剑风,将他身后房屋前的柱子斜着砍成了两半。 隗泩的袖子同时被远山的剑气划破,在手臂上划开了一道浅浅的口子。 第142章 而二皇子的暗卫已经到了他身边。 隗泩神情复杂地望了远山一眼, 挥着断水猛地一剑,带起的剑气挡住了暗卫的攻击,转身一跃飞上屋顶,随即没入了黑暗中。 暗卫跳上屋顶,转头看向下面的二皇子。若二皇子点头,便会即刻追上去。 而二皇子给了一个眼神,暗卫们重新隐进了暗处。 远山抹了把嘴角的血, “义父,我去追。” 说着提剑就要追上去。 “不用了。难怪这么远的路,仍能活着回来,身边当真是有锋刃。” 丞相收回望着夜空的视线,落在远山身上时,嘴角露出慈爱的笑容, “山儿可无碍?” 远山来到丞相面前拱手, “多谢义父关心,山儿无能,望义父责罚。” “山儿无需自责。殿下暗卫都未能伤及分毫,你已经做的很好了。看来这些年山儿并未懈怠,为父甚是欣慰。去府医那拿些药,便休息吧。” “多谢义父。” 远山说着退了下去。 转身时瞳孔晃了一下,只动着眼珠向隗泩离开时的方向望了一眼,便向那个陌生屋子走进去。 “明日府上寿宴,且有的忙,皆退下去吧。” 丞相发话,众侍卫齐齐道了声“是”,便有序地退了下去。 二皇子的视线仍望着隗泩离开处的黑暗,眸子晦暗阴狠,似是在预谋着什么害人的诡计。 而另一边,隗泩推开了书房的门…… ———— 书房里,路行渊坐在书案前,虽面色淡然,视线却时不时望一眼紧闭的房门。 “嘎吱……” 房门轻轻推来, 隗泩面色神伤地缓步走了进来。 路行渊眉头微微蹙了一下, “受伤了?” “远山伤的?” “嗯。” 隗泩眼里的刺痛,见了路行渊部分化成了委屈,他撇嘴“嗯”了一声, “不过我把他打吐血了。” “没收住,还特意偏了一些,他还是吐血了。” 说着,他来到路行渊身边坐下,无力地将头靠在了路行渊的肩头。 “很好。” 这一次他的小兔子没有碎掉。 路行渊皱着的眉头散开,长臂从隗泩的背后伸过去,拿起桌边的小药瓶。收回来时,顺势将人搂进了怀里。 双臂将人圈在怀里,打开药瓶,低头小心翼翼地给隗泩手臂上的伤口上药。 伤不深,浅浅的一道,他的小兔子还是疼得皱了眉。 隗泩的脑袋滑至路行渊的颈窝,眼神空洞地落在桌案上方的某处。细小的声音像是被什么异常沉重的东西死死压着提不起来, “殿下,远山给你投过毒吗?” 路行渊一边上药一边道:“没有。” 隗泩眼里的阴霾散了一点, “那他有悄咪咪地意图要刺杀你吗?” 路行渊依旧是两个字:“没有。” 阴霾又散去了一点,空洞的眼神里甚至浮现出星星点点的亮光, “那……他这个细作是干什么的?跟真的暗卫有什么区别?” 路行渊拿着布条在隗泩的伤口上系了个结, “监视、汇报信息、透露行踪。” “因为回了离国方便监视了,所以便被叫回去了?” 隗泩突然仰头望向路行渊的眼眸, “殿下,该不会是你俩说好的,让他回去反过来做这边的细作吧?你一早就知道远山是细作?” 反间计、碟中谍? “不是,他隐匿的很好。” 便是路行渊也是到了末水镇才微微有所怀疑。 远山真的好会演戏……” 隗泩的语气像是在叹气,眼里才冒出的小火星子熄灭了,头也低了下去, “他说与我绝无半分情谊,说只是为隐匿身份逢场作戏。” 说出这句,他的心口依然无比刺痛,可眼里的小火星子还是拼命地挣扎着想要亮起来, “这句会不会也是演戏?” “开始他拿剑对准我的心口……” 隗泩眼眶有些红,他从未想过有一天会与远山刀剑相向, “他最后灌满内力的一击,对准的是我的左臂,而且当时二皇子的暗卫已经围了上来。” “所以怎么可能没有半分情谊。” “他开始就没想杀我,对吧?” 他又一次仰头望向路行渊,眸子里藏着隐隐的不确定,想要个肯定的答案。 路行渊却没有正面回答他的问题, “他打不过你。” 隗泩望着路行渊淡漠的眸子,轻声道: “殿下,你安慰我一下。” “怎么安慰?” 路行渊的声音难得放柔了一些,他从没安慰过人,不知道怎么安慰。 他低头望着怀里明明心痛,却特意将语气放轻松的小兔子。那极力压抑着的情绪,依然在他的表情上,和那双有些泛红的眸子里清晰可见。 隗泩张了张嘴, “你就说他没有想杀……唔……” 路行渊低头向下,突然吻住了隗泩…… 第111章 安慰 不似那夜的粗鲁,这次路行渊吻的很轻,像是怕伤着他的小兔子。 当冰凉的唇缓缓贴上自己的,隗泩有一瞬间愣神。 他微微向后退开,望着路行渊那深邃的眸子问: 第143章 “这是殿下安慰人的方式么?” 路行渊未答,前倾着试图追上去,小兔子却又向后仰着躲开,似乎是在等他回答,又似乎是在逗他。 隗泩突然抬手大胆地在路行渊的脸颊上掐了一下, 是假的吧? 这很不路行渊。 他忘了上次醉酒后的初吻, 完全不知道有些糖吃了便会上瘾,即便他是路行渊。 路行渊瞧着隗泩的表情,那些痛苦的情绪似乎当真有所缓和。 这个方法好像确实管用。 他轻声吐出一个字:“是。” 隗泩闻言有些诧异,片刻吐出了句: “只能安慰我一个。” 说着抓着路行渊的肩膀就亲了上去。 路行渊收紧手臂将隗泩紧紧抱在怀里,几乎是瞬间便加深了这个吻。 呼吸交缠, 唇齿间渐渐被路行渊的气息席卷。 力气一丝丝被抽走。回来路上被夜风侵袭后微凉的身体,渐渐回温,再渐渐发热发烫…… 当舌头感觉到又麻又疼, 那晚的记忆像是出去溜达了一圈又转了出来,且猛地撞进他脑子里。 隗泩睁开眼,猝然向后躲开路行渊的吻,撞得身后书案“哐当”一声。 路行渊探身向前,长臂一伸,一把抓住了桌上摇晃着险些倒下去的烛台。 烛火摇晃。 忽明忽暗中小兔子的脸颊越来越红。 瞧着应当是想起来了。 松开烛台,身体向后,路行渊顺势将隗泩捞回来,揉了揉对方刚才撞到的位置。 声音不似平时冰冷, “想起来了?脸红什么?难道不是泩儿非要挑逗我?” “我……我没有。” 隗泩视线闪躲,不敢看路行渊, 他根本不想承认记忆里那个要喝洗澡水的人是自己! 他在池子里睡着了! 后来呢……? 路行渊将人搂紧,转身一倒,便抱着人一起躺在了榻上。 “睡吧。” 说着,挥手灭了书案上的烛火。 “嗯。” 隗泩将脸埋在路行渊的怀里,缓缓闭上眼睛。 半晌,他伸手抱住路行渊,手掌在他后背轻轻拍着。 “殿下也难过的吧。” 他的声音很轻, 路行渊未答, 他早已习惯了。 不过好像上次小兔子冲进书房将他抱住的时候,也是这样轻轻地拍着他的后背。 这便是小兔子安慰人的方式吧。 轻拍在背上的手掌,一下一下的节奏缓慢。他说不上来这是种什么感觉。但是…… 不坏。 又过了一会儿,怀里又传来细小的声音, “有没有可能远山有什么苦衷?” “那天早上他好像想要跟我说什么,没说就走了,我要是追出去就好了。” “殿下是不是也这么认为,都没让迟雨埋了他。” 话音停顿了一会儿又道: “迟雨好像也下不去手。我回来的时候,看他一个人在暗处隐着,模样老可怜了。” “他肯定比我更伤心……唉……” 隗泩轻轻叹了口气,又没了声音。 ———— —— 翌日一早,相府寿宴的日子。 隗泩起来的时候,虽然顶着两个黑眼圈,但是眸子里的阴霾已经淡去。 清澈的眸子望着路行渊道: “咱们把远山抢回来吧。” “昨天我看远山都不笑了,他肯定在那不开心。” “我觉得远山指不定有什么难言之隐。” 若当真一切都是演戏…… 隗泩眼底暗了一瞬,又瞬间被挥去。 他信远山,若是信错了,大不了再干一架。 远山也打不过他。 “我可真生气了,等他回来,所有活儿都让他干。” “今天事情有点多。走吧,出发!” 隗泩斗志昂扬。 迟雨的面色却依旧沉痛。 自从知道远山是细作之后,他每天都很痛苦。 他很自责,远山是他从暗卫营带到殿下身边的,却是细作。 他也很心痛,这么多年的相伴,远山从一开始就欺骗了他。那过去的一切,并肩作战、生死相托,以及所有的点滴都算什么? 他更害怕殿下让他将远山埋了。 所有背叛殿下的人都该杀,可是他是远山…… 他前所未有过地犹豫了。 他也想过远山会不会有什么难言之隐,他也想去找他质问他,可是…… 他看着信心满满,斗志昂扬的隗泩, 第一次生出了羡慕的心思。 路行渊看着满血复活的小兔子,依然觉得神奇, 他的小兔子好像有着超强的自愈能力。 片刻马车载着几人往相府去了。 ———— 而一个时辰前的相府。 府医缩着肩膀从某个房间出来,转身小心翼翼地关上了房门。 房间里, 相府嫡女罗淑跪坐在地上泪流满面。 丞相手里拿着戒尺,颤抖地指着罗淑, “为父再问你一遍这腹中胎儿到底是谁的?” “若不是为父见你呕秽,硬叫了府医,你是打算一直瞒着我吗?” “能瞒的住吗?!” 第144章 “堂堂相府嫡女,你不要脸面,为父尚且丢不起这个人!” “那奸夫若是怜惜你,万不会将你置于此地。” “你还要护着他?” “为父栽培你这么多年,请最好的夫子教你琴棋书画、礼仪教养。一早为你做好了最好的打算。” “不论皇亲国戚,亦或王侯名爵。除了二皇子,你想嫁与何人,一早与为父说,为父为你求一道圣旨便是。而今,你却如此不知廉耻地与男子私通?!” “你个不争气的东西,你就这么作贱自己!” “如今迟了,圣旨马上就要下来了,他现在可还是太子!你是想要整个丞相府给你那奸夫陪葬吗?” 罗淑颓坐在地,眼泪依旧不停地滑落, “爹~女儿求你了,别问了,他说不要这个孩子。” 丞相气的浑身颤抖,一戒尺落在罗淑的肩上, “谁?你现在告诉爹,是哪个不长眼的,竟敢作贱本相的女儿!” 罗淑哭红了眼,却咬着嘴唇,如何都不肯说。 丞相蹲下人,看着罗淑的眼神里,怒火似是能将人烧了, “他既连你和孩子都不要,你还护他做甚?我看你是着了魔!” 丞相被气的头晕,压低了声音,目光凶狠地继续道: “抗旨是多大的罪过,不用为父说,想必淑儿也知道。” “把你那个奸夫给我按死了,绝对不能出岔子。趁着现在月份小,尽快嫁入太子府。” “便是日后太子被除,为父也能再为你另寻个富贵人家。” …… “叩叩叩。” 门外传来敲门声,府上的管家阿福微微弓着身子站在门外, “相爷,寿宴宾客快到了,前厅还需相爷亲自去瞧瞧。” 丞相起身,手里的戒尺“啪嗒”一声摔在罗淑的身边, “把自己收拾好再出来。” “今日为父寿宴,府上宾客众多,别哭丧着一张脸。二皇子和太子皆会到场,装也给我装出个知书达理的模样。堂堂相府嫡女这点分寸总归还是有的吧!” 丞相说完,甩袖出了房间。到了门口吩咐等候在门外的女婢, “伺候小姐梳洗打扮。” 丞相走后,奴婢们忙进屋搀扶起地上的罗淑。 坐在梳妆台前,罗淑眼泪依旧无声地往下流。贴身女婢慌忙拿着帕子,一边擦,一边劝道: “小姐,别哭了……” 罗淑一动不动地盯着面前的铜镜,双眼里渐渐浮现出无尽的愤恨和决绝…… 第112章 寿比金龟 相府寿宴, 丞相位高权重,朝中大臣不论官职大小。党派统一的和想要搭上关系的,便都想来凑个热闹。 但除非你是哪位皇子公主,丞相也得罪不起的人,不然皆要凭请柬入府。 便是如此, 一大早,马车也几乎将整条街都堵上了。 丞相府门口有下人迎接。 宾客陆陆续续,手里捧着大大小小的盒子,里面的东西要么十分贵重,要么附庸风雅。出示完请柬便可入府。 丞相府没有夫人。丞相的夫人故去多年,一直未续弦。 便是丞相和管家以及几个下人在门里迎接。 “李尚书客气了……” “丞相福如东海、寿比南山,特此一座玉雕长寿松柏,望笑纳。” “这怎么使得……” “……” “张大人……” “里面请,带张大人入宴会。” …… 路行渊和隗泩来的时候,门外的马车一辆又一辆。他们的马车便只能停在了街口。 路子争之前没出过宫,觉得新奇也跟着一起来了。 赶车的下人取下轮椅,将他抱下车放在轮椅上。 路子争看了一眼路行渊的马车,指着前面一个富丽堂皇的马车问: “那是谁的马车?” 下人小声回道:“回五殿下,那是二皇子的马车。” 路子争大概是想,二皇子的马车怎么比路行渊的马车华丽那么多。 而隗泩听见二皇子三个字,脸色猛地下沉。 他推着路子争,和路行渊一起往相府门口走。 边走,边观察着四周。 相府的侍卫加上身份显贵的宾客随行的侍卫,比昨夜多了不止一倍,再多点宾客都挤进不去相府。 视线扫向暗处,影卫也多的能开暗卫营大会。应该不止是二皇子的暗卫。 还有其他皇子来? 隗泩收回视线,三人进了相府大门。 门里礼案前,丞相正笑盈盈地接待着其他宾客,忽地向门口望了一眼,眼底狐疑一闪而过,忙对身边的管家道: “阿福,快带赵大人入宴。” 说完紧着向门口迎了上来。 人未到,声音先到了, “老臣拜见太子殿下、四殿下。二位殿下大驾光临,微臣府上蓬荜生辉!” 隗泩本是在找远山的身影,转头,身后走来一个看起来十分随和,眼睛弯弯的好像不管是什么表情看起来都像是在笑的人。 便是四皇子。 四皇子来到路行渊跟前拱手道: “臣弟见过皇兄。祭祀大典一面后,臣弟便想着到府上拜访,奈何事务繁忙,望皇兄莫怪罪。” 路行渊眼神淡漠地看了一眼四皇子,只微微点了下头,便移开了视线。 第145章 丞相也来到了跟前,忙抬手行礼, 没了其他人的遮挡才看见轮椅上的路子争, “五殿下也来啦!老臣见过五殿下。” 路子争正好奇地看着四周,转回头对丞相道:“丞相大人无需多礼。” 丞相看着面前的三位殿下,卑躬屈膝的态度,与昨夜判若两人, 诚惶诚恐地道: “老臣何德何能,几位殿下快请进。” 丞相急忙将几位殿下加隗泩请进了府,侧身让出路的同时,视线若有似无地扫过隗泩一眼。 周围一众官员和夫人小姐们听闻丞相叫太子殿下的时候均望了过来。 路行渊依然是淡色长袍,唯是面料上比从前好一些。头上也还是仅插着隗泩送他的那支玉簪。 但不管他穿什么,站在那,其他人便皆显得黯淡无光。 众人见了惊为天人的路行渊,先是一惊。 官员们想到的是为了面首把皇上气吐血的荒淫太子,竟然如此英俊倜傥。 小姐们含羞带怯,皇上要赐婚的事情早传开了,本来听闻太子是断袖,还替丞相之女惋惜,如今其中不少甚至有些羡慕起罗淑了。 而隗泩,自然而然地被当作了给五皇子推轮椅的侍从。 尽管他穿的一点也不像个下人,但除了身边这几个人,愣是没其他人注意。 隗泩面色微沉, 不过他今日没工夫计较这些。 几人到了礼案前,众人才后知后觉,齐齐揖手行礼, “拜见太子殿下、拜见四殿下、五殿下。” 路行渊一脸淡漠,声音冷淡:“免礼。” “泩儿,给丞相的贺礼。” 路行渊说完,隗泩收回寻找远山的视线,弯腰将放在五皇子轮椅后头的盒子拿出来,递了出去。 看着丞相的眼神像是要刀人。 “丞相大人。” 丞相忙双手接了过去,却未打开,直接便递向了管家阿福。 边上四皇子温和地笑着道: “皇兄送的贺礼,丞相大人不看看?” 众人闻声皆好奇地看向刚到管家手里还未来得及放下的盒子。 管家抱着盒子放也不是不放也不是,便僵愣着站在丞相身侧。 阴霾在丞相的脸上一闪而过, “老臣受宠若惊,真是高兴的糊涂了,快快,太子殿下的贺礼,老臣必然得亲自开。” 说着忙侧身打开了管家双手捧着送到他面前的盒子。 那么大个箱子,盖子打开。 众人皆等着丞相说太子贺礼是何物件。丞相却迟迟未开口, 因为他一眼看去,只看见个空箱子。 隗泩突然笑的十分礼貌,声音不大不小,刚好周围的人都能听到, “金龟贺寿,祝丞相大人寿比金龟。” 几乎是隗泩说完,丞相才在箱子的角落里看到那个小小的金乌龟。 这份贺礼可是隗泩为这位丞相大人精心挑选。 千年王八万年龟,这个老王八助纣为虐,最好寿命比这个金龟还小。 丞相看着盒子里没铜钱大的金龟,脸色不怎么好,还得强装着欢喜。 “多谢太子殿下,太子殿下费心了。” 四皇子依旧在边上淡笑。 众人本未觉出什么不对来。 这时华服金冠的二皇子从里面走了出来,不可一世的模样,好像他才是太子一般。 他来到丞相身边,眼睛轻蔑地向盒子里瞥了一眼, “皇兄送的是只瓢虫?” 第113章 泩儿说的算 二皇子说完,周围众人这才意识到所谓金龟有多小。 他本意或许是想说路行渊寒酸。 众人却瞧着太子殿下是完全未将丞相当回事儿。 大概只有隗泩觉得送大了, 这帮没过过苦日子的人。 要不是怕太明显,他都想画只乌龟送了。 而眼前没等路行渊说话,四皇子先道: “能将金龟看作瓢虫,二皇兄好眼力。” 四皇子温和的目光对上二皇子刀锋一样是视线,竟也丝毫不输气势。 路行渊回来前,二人明争暗斗多年。 相府寿宴按理说绝不会邀请四皇子,但架不住四皇子自己偏要来。 一时间气氛有些不对, 却好像没路行渊什么事儿了。 丞相只想赶紧将这几位请进去,府上一个下人匆忙过来在他耳边低声说了句什么。 丞相听完便望向了府门口…… 原本隗泩看见四皇子的时候便在想。 这太子、四皇子和五皇子,又是二皇子,若是一会儿三皇子再来, 好嘛,皇上寿宴尚且未到过这么齐全。 若是皇上知道了,不知会作何感想。 然后便听着丞相道: “老臣见过三殿下!” 隗泩一回头, 路知简当真就走了进来,身边还跟着一个明艳的女子。 隗泩说不上来这女子哪里熟悉,可他见了路知简就下意识地想躲起来。 毕竟踹人的事儿还没解释清楚,他心虚。生怕男主的主角光环反射伤到自己。 如今众皇子皆到,当真就剩那襁褓中的六皇子未到了。 不明白的瞧着,只觉着丞相面子大,脸上有光。 参与政党之争的朝中大臣们自是能了解,如此局面也就是表面看着有光。 第146章 但凡某位殿下没压住火气,那整个相府恐怕都得夷为平地。 谁苦谁心里知道。 自己的寿宴,丞相到现在就没直起过腰。 二皇子到场是必然。 请路行渊本是不得已,因皇上要赐婚一事已经传开。 而剩那三位皆是不请自来。 丞相脸上堆满了快装不下去的笑容,忙接过三殿下手里的盒子, “劳三殿下费心。” 说着便打开了盒子。 本是想缓解一下气氛, 于是便看见里面的一只路边随处可见的佛珠。 “望佛祖保佑,丞相能以慈悲之心,积德行善,广纳福泽。” 这话对于丞相来说可能比金龟更像骂人。 偏得三殿下手持佛珠,双手合十,分外虔诚。 谁见了不说一声,不愧是佛子三殿下。 丞相的表情始终很精彩,全靠这么些年的道行撑着。 至于其他殿下的贺礼。 二皇子送的一对红珊瑚,寓意吉祥富贵。 来看热闹的四皇子大概是随手抓了一幅字画就来了。隗泩看不懂,看着还不如他扔的那幅王八图。 五皇子……送了一个微笑。 …… 礼物皆入了清单,众人便入了宴席。 几位皇子自是皆在主桌。隗泩被当作五皇子的侍从。将路子争安置好,他便退到了外围。 其他桌上相谈甚欢,主桌却异常安静。 几位殿下面色各异,看着像是不怎么熟的样子。 其实也真的不熟。 他们自己倒是没一个觉得尴尬。 半晌,四皇子跟路行渊搭话, “皇兄归国这些时日可还习惯?” “听闻父皇要为兄长赐婚。兄长俊逸非凡,相府千金才貌双全,当真是天作之合。” 话音刚落,便见客堂的门口,罗淑走了进来。 此刻的罗淑一身蓝紫色锦缎广绣罗裙,头上束着别致却并不夸张的发簪,妆容精致淡雅,面上带着浅浅的微笑。 她缓步来到主桌边,双手交叠在身前微微欠身, “小女罗淑见过各位殿下,各位殿下万福金安。” 然而桌上鸦雀无声。 “……” 片刻,四皇子见路行渊和二皇子没有任何反应,便笑着道: “罗淑小姐无需多礼。” 闻言罗淑这才缓缓站直了身, “各位殿下慢用,家父片刻便回。” 说完离开主桌,向女眷那桌去了。 只不过转身之际,温和的目光在扫过隗泩的时候,不被察觉地冷了一瞬。 隗泩不屑地瞪了回去。 罗淑对隗泩的敌意,还要从前几日说起。 便是肖青忱到太子府商议相府寿宴贺礼的那日。 ———— —— 当日下午,太子府的门口。 隗泩望着府门口站着的女子,一脸诧异, “你说你是谁?” “相府嫡女,罗淑。”罗淑面上挂着礼貌的微笑,重复了一遍刚说过的话。 “???” 隗泩皱了皱眉, 她不是那日半夜从二皇子府上哭着出来的那个相府婢女嘛? 不是婢女是小姐? 是皇上赐婚的相府之女? 隗泩的脸色瞬间冷了下去, “你来干嘛?” 罗淑不着痕迹地观察着隗泩,看着不像是府里的下人,她确实听了些传闻。 才特意赶在圣旨未下之前上门拜访,便是想来看看太子是否是个好人选。 却不成想被面前这人拦在了门口。 “小女与殿下有要事相商,望帮忙通传一声。” 隗泩望着罗淑仔细想了想, 她与二皇子有私情,书里说是怀了路行渊的孩子被毒死的……他好像突然想到了一种可能。 “不用通传,你进来吧。” 说完转身进了府门。 “多谢。” 罗淑说着跟了上去。 隗泩一路将罗淑领进了书房,一进门便道: “殿下,你未来的太子妃找上门了。” 说着便在边上的椅子上坐了下去,二郎腿一翘,双手抱胸,未再看路行渊。 罗淑眉眼微动,来到书案前对着路行渊微微欠身, “小女相府嫡女罗淑,见过太子殿下。” 却听路行渊冷冷地道: “相府嫡女独自一人来太子府,不合规矩吧。” 罗淑面上淡定, “贸然前来,多有叨扰,只因小女有要事与殿下商榷。” 路行渊看了一眼隗泩, 隗泩一副“你说,你俩说,我就在这儿看着。”的表情。 路行渊吐出一个字:“说。” “想必殿下已然知晓,不日圣上便将为殿下与我二人赐婚。然淑儿听闻殿下已有心上人。淑儿并不想坏他人姻缘。故而前来与殿下一商。” 罗淑语气温和。 隗泩听完十分意外, 她是来商量退婚的? 却又听罗淑继续道:“淑儿绝无非分之想,但圣旨难违。日后入了太子府,淑儿绝不会干涉殿下之事。只求殿下能给淑儿一个容身之处便可。” 路行渊转头看向隗泩, “泩儿觉得呢?” 隗泩看向刻意放低姿态的罗淑, 现在说的好听,日后便要想方设法跟路行渊生孩子了! 第147章 孩子还不定是谁的。 “泩儿觉得,太子府并不需要太子妃。”隗泩说的随意。 路行渊淡笑着,视线却冰冷地落在罗淑身上: “听见了?” “泩儿说的算。” 罗淑微微低着头, 这便是她来此的原因。 为了一个面首能将皇上气吐血的太子,会轻易让她进门吗? 想来是不能。 便是日后圣旨下赐婚,即便他不抗旨,拖上一年半载,她也等不起,她的肚子更是连一个月都等不起。 结果却当真让她猜中了。 殿下,淑儿绝不会插足殿下二人情感,也并非要白占太子妃的头衔。” 罗淑的脸上依旧不慌不忙,向下的眼睑遮挡着眼里的坚定和决绝, “家父拥护二殿下。但二殿下作风,淑儿始终难以苟同。故而淑儿这里有诸多二殿下行恶的佐证,愿倾力助殿下成就大业。” 隗泩突然道:“你被二皇子抛弃了?” 罗淑闻言,脸色骤变, 他怎么知道的?! 第114章 是不是怕殿下要埋你 罗淑转瞬敛了面上的惊恐之色, “殿下既知此事,便更可放心。淑儿对二殿下恨之入骨,只求能让其永堕地狱,万劫不复。淑儿定当竭力相助殿下。” 罗淑说的悲愤。 路行渊却面不改色,冷漠地道: “那是你的事,与孤何干。” “泩儿不喜欢,太子府便绝不会有太子妃。” 罗淑脸上的表情肉眼可见地僵住了。 ———— —— 那日罗淑咬牙离开了太子府。 因而此刻一扫而过的眼神都恨不得将隗泩刀了。 隗泩倒是不在乎,但是眸色依旧暗了暗。 丞相带着远山走到了众人之前。 原本嘈杂的攀谈闲聊声不约而同地停了下来。 丞相笑容满面地道: 承蒙诸位百忙之中赏光来参加老夫生辰宴。老夫感激之情,溢于言表。且有诸位殿下屈尊莅临,老夫更是莫感荣幸。” “老夫身为丞相,承陛下隆恩,受此重托,定当为国之社稷尽心尽力。愿往后与诸位同僚携手并进,为陛下分忧,为百姓谋福。” 在众人迎合声中,丞相继续笑着道: “今日还有另一件喜事。” 众人以为难道赐婚的圣旨提前到了? 却见丞相将站在自己侧后方的远山拉到了跟前, “这是老夫义子远山,在外历练多年归来,幸得陛下赏识,不日将任禁军校尉,守卫都城。还望日后各位多多提点犬子。” 在场众人纷纷道贺,隗泩脸色很难看。 丞相这个老王八,如此大张旗鼓地介绍远山,是想断远山的后路! 可是远山他抢定了。 丞相带着远山来了主桌, “诸位殿下到来,此宴熠熠生辉,望诸位殿下身体康健,宏图大展,吾敬诸位殿下。” 敬完酒才道: “来山儿,快见过各位殿下。” 远山脸上没有什么表情,站在桌边行礼, “远山,见过诸位殿下。” 当路行渊的视线落在远山身上的一刻,没有人看见远山眼底的颤动。 “坐吧。” 这两个字是从路行渊嘴里说出来的。 连隗泩都很意外。 他的大反派真的变了。 若是以前,一定会用眼神刀死远山。 远山极力控制着颤抖的手, “谢殿下。” “犬子远山,还望诸位殿下往后多关照。” 丞相说完话落座,远山才在丞相的身边坐了下去。 隗泩站在相府侍从的后头,倚着身后的柱子,看着旁桌想借机巴结丞相的人来找远山敬酒,远山一杯又一杯地喝。 远山酒量这么好的? 隗泩等啊等, 终于远山步伐摇晃,跟丞相说了句什么后起身离席。 他一个闪身就跟了上去。 隗泩一路跟在步履摇晃的远山后头,到了某个无人处,远山突然停住了脚步。 背对着隗泩,声音听不出情绪, “清理门户这种事情以往不都是迟雨的活儿?是因为昨晚的事情,所以大侠要亲自动手?” 他说完,却听隗泩道: “想迟雨了吧?” “我告诉你,迟雨都要让你气死了,回头你就哄吧。” 指不定什么时候能哄好。 “不挨顿揍我看是够呛。” 隗泩一如既往的语气,令远山的背影僵了一下,眼里的痛苦浮出又退下去, “大侠,多说无益。动手吧。” 远山拔剑转身便迎了上来, “哎呀!” 隗泩无奈叹气,闪身躲开远山的攻击, “远山你酒量也太好了吧!” 四周没人,隗泩连剑都没拔,一边闪躲一边絮絮叨叨, “远山你说实话,你是不是有什么难言之隐?” 远山不答,继续挥着剑砍过来, “不回答我就当你默认了。” “你跟我说,兴许我们有办法解决呢?不一定非要自己扛,人要朋友是干嘛的。” “朋友就是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二皇子太危险,你回来吧。” “你是不是怕殿下要埋你?” 第148章 “你放心,殿下到现在都没说过要埋你。” 远山的嘴角闪过一丝痛苦的自我讽刺, “别异想天开了,你以为当时那些刺客是如何找到末水镇的,是我提前透露的行踪。” 隗泩猛然一惊, 晃神间,远山的剑险些刺中他。 远山瞳孔一颤,剑锋瞬间换了方向。 余光捕捉到远山的动作,隗泩突然笑了, “你看,你都不忍心真伤我。” 原本心里的那点不确定,变得更加笃定了一些, 隗泩正了正色道: “远山,即便消息是你放出去的,可你也同样肯舍命救我们。” “我不怨你,至于殿下和迟雨,你回来,自己问他们。” 远山握着剑柄的手有些抖,强压着眼底的情绪, 却是反手一掌,打在了隗泩的肩上。 隗泩猛地后退,刚要开口便见路子争被三皇子推着向他走了过来。 再转头,远山已经走了。 他揉了揉肩膀,向路子争走了过去。 心里抱怨, 你还真打呀。 “泩哥哥,太子皇兄喝醉了,我有些担心,便出来寻泩哥哥。” 路行渊喝醉了?! 不可能。 他倒不是相信路行渊的酒量。 他压根没见过路行渊喝酒。 主要以路行渊的性子,绝对不可能让自己处在意识不清晰的情况。 隗泩忙问: “他人呢?” “有相府的下人扶着往那边去了。” 隗泩朝着路子争手指的方向,一个闪身没了影。 他不过就出来这么一会儿, 原本不是这么计划的呀, 怎么不等他回去? 相府很大,即便有路子争指的方向,见不到人,他根本不知道人在哪个房间里。 无法,他只能一间一间地推门找。 …… 相府某个房间, 罗淑轻轻地推开了房门,走了进来, 床上,路行渊静静地合着眼,像是睡着了一样。 另一边客堂里,二皇子的茶盏下压着一张小小的字条,眨眼被二皇子捏碎在指尖…… 第115章 一切皆不如她愿 “太子殿下喝醉了?” 罗淑温婉的目光透着阴冷,说着来到了床边, “淑儿来帮殿下宽衣。” 她刚要伸手,却发现床上的人是睁着眼睛的。 路行渊冰冷的眸子看着异常清醒,一点也不像中了迷药。 “……!” 罗淑难以置信地怔愣住, 她明明在他的茶盏和酒杯上均抹了一圈的药。 喝了其中一个也不可能如此清醒。 罗淑脸上的惊异很快便收了回去,换作一副端庄知礼的模样,温声道: “殿下醒了?可有哪里不适?” “淑儿听闻殿下醉酒,恐下人伺候不周,方才亲自过来伺候。” 路行渊未答,她不确定地皱了皱眉, 到底晕没晕? 不会是这人睁眼睡觉吧? 她不敢贸然上前脱人衣服,便继续道: “虽殿下不想让淑儿进门,可赐婚的圣旨明日依然会到。” “殿下便是此次怒发冲冠为红颜,抗了旨。日后也会有其他女子被赐婚于殿下。” “换做其他女子便未必容得下府上的那位公子。” “但,淑儿能。” “淑儿只想报复那负心薄情之人,别无他求。入了府定当安分守自,绝无其他非分之想。” “朝中之事本不是淑儿一小女子该论之事,但如今局势动荡,殿下若因此再失了储君身份,恐得不偿失。” “且淑儿入府,定能助殿下一臂之力。” 罗淑将所有利害都摆到明面上,代路行渊权衡利弊。 最后说了句: “望殿下多加考量。” 路行渊却连瞧都未瞧她一眼,视线一直盯着紧闭的房门。 罗淑能说的都说了,心下忐忑不知路行渊是何意,甚至不知面前这人到底是睡着还是醒着。 就见路行渊嘴角突然露出一抹浅笑,然后闭上了眼睛。 罗淑茫然地站在床边, 难道是药才起效? 管不得那么多,她必须进太子府。 这次她干脆先脱自己衣裳。脱掉衣衫,手刚抓住自己的腰封,背后猛然一冷。 罗淑动作顿住,只听耳后有个声音道: “还说没有非分之想,我看你太敢想了。” “二皇子辜负了你,你却非要嫁太子,你脑子是不是有病。” 敢让路行渊背锅,这胆子也太肥了。 难怪书里会被毒死。 这么老套的手段,小说里都不写了。 原书里都没有这段。 或许书里在罗淑去太子府找路行渊合作的时候,路行渊同意了,便没有这段下药的戏份。 还好来之前隗泩多了个心眼,那么些年的小说真没白看。 罗淑想出口狡辩,却发现身体竟动弹不得,连话都说不了。 隗泩板着脸看着床上闭眼躺着的路行渊, “殿下是要在这儿睡了?” 不等他回去就装晕, 吓他有意思?! 路行渊听着小兔子语气像是真生气了,便起身下了床, “泩儿去了如此久,将人说动了?” 第149章 “没有。” 隗泩没好气儿地说了句,抓着肩膀将罗淑转过来按坐在床上。 转身拽着路行渊就出了房间。 两人前脚刚走,二皇子后脚便进去了。 他凶狠的眼神不带一丝情感地落在床边坐着的罗淑身上, “淑儿如今胆子越来越大,明日赐婚圣旨便要到了,此刻约本皇子到此处是何用意?威胁我?” 罗淑被隗泩点了穴动弹不得,只能瞪着惊恐的双眼望着二皇子。 她不可救药地爱上了这个魔鬼。 他蛊惑她,将她拖入深渊。 然后再毫不犹豫地丢弃她。 上一次他也是厌弃地说:“打掉。” 她听了他的话。 如今她已过婚配年龄,他依然是冷冰冰的两个字。 “寻个人嫁吧,你若仍想来,也无妨。”说这话的时候,他怀里甚至抱着另一个年轻貌美的女子。 她不想承认,但这个魔鬼未曾有一刻怜惜过她。 她爱他、畏惧他,也恨透了他。 他不想要,她便偏要留住肚子里这个孩子。 她要报复他,因而她需要强大的庇护。 然而,一切皆不如她愿。 “淑儿面色不错,看来是未听本皇子的话。” 面前的人声音低沉, “既然淑儿不肯自己动手,便由本皇子帮你好了。” 罗淑瞳孔震颤,也是在这一刻,她的身体有了知觉。 她没有丝毫犹豫,起身就往门口跑。 他会杀了她! 一定会杀了她! 然而未跑到门口,后颈却突然一紧, 二皇子掐着罗淑的后颈,甩手猛地将人摔在了地上。 “淑儿难道不知道吗?在丞相眼里,我这个皇子远比你这个不知廉耻的闺女重要的多。” 罗淑挣扎着想要爬起, 二皇子阴狠的目光向下,走过来,一脚踹在了她的肚子上。 腹部一阵剧痛,罗淑捂着肚子咬牙继续往门口爬。 从床边到门口,这段距离从未如此长过。 剧痛让她的脸变了颜色,额头瞬间浮现出细细密密的汗珠。 “救命……谁来救……” 二皇子毫不留情地再次抬脚,踹下去的时候,房门终于打开了。 “啊!!!” 罗淑事先安排的女婢推开房门,便被眼前的场景吓得一声尖叫。根本不用如罗淑交代的假喊。 此时正是宾客准备离开的时候,大部分宾客还在相府院子里边走边寒暄,罗淑原本也是特意选的这个时候。 此刻众人听见惊人的尖叫声,很快便闻声赶到。 隗泩在看见罗淑身后拖着的血迹时,紧紧蹙起了眉头。 他们本来只是想把被捉奸的对象换成是二皇子,却未曾想二皇子当真一点人性都没有。 书里罗淑最后被毒死在太子府上。 隗泩本以为是被路行渊发现让他背锅,或是做了什么背刺他的事情,才将人毒死。如今看来也可能是被二殿下毒死嫁祸给路行渊的。 罗淑伏在地上,绝望地仰头望着人群前头一脸惊恐愤恨的丞相。 二皇子说的没错,在她这个女儿和二皇子之间,他的父亲会毫不犹豫地舍弃她。 所以她才不惜名节出此下策,也要嫁入太子府。 可是最后…… 在众人惊恐的目光中,罗淑痛苦地闭上眼睛,晕了过去。 三皇子拿着念珠,念着往生咒。 四皇子只觉未白来这一趟,当真看了大热闹。 五皇子被前面的人挡了视线,仰头双眼亮晶晶地望着隗泩。 …… …… 相府的另一边, 偌大的相府人影匆忙, 远山身影摇晃,猛地被撞了一下。 “远山少爷恕罪。”下人忙低头。 见被撞的远山一点反应没有,仍继续往前走。下人又匆匆退开了。 远山拖着落寞的脚步,推开房门。 刚迈进去,脚步便微微一顿。 “你来啦。” 第116章 将嫌犯带走 远山说着缓缓转身,关上了房门。双手下垂,却迟迟没有转回来。 “殿下让你将我埋了?” 关上门的房间有些暗, 远山身后暗影下,迟雨一身相府下人的衣裳,定定地站着,看不清面容。 他伪装成相府下人,给二皇子送完罗淑约见的纸条,便来此处等着。 而当远山转回身,剑便抵上了喉咙。 “你当真要杀了我吗?” 远山神情难掩落寞,抬手握住剑身。 鲜血顺着指缝滴落…… 迟雨瞳孔一震,忙收剑,才微微一动,远山指缝的血便哗啦啦地流。 握着剑柄的手颤抖,却不敢再有动作。 两人就这样对望着。 在滴血的远不止是远山的手。 “为何背叛殿下?”迟雨的声音低沉且嘶哑。 远山嘴角却流露出嘲讽的笑容, “我从一开始就是细作,何为背叛?” “从一开始,我就是有意接近你,为的便让你带我去殿下身边潜匿。” “没想到你们竟然如此好骗。” “远山!” 迟雨的一声低吼,像是撕破了喉咙带着血,震得远山心头一颤。 迟雨眉眼痛苦地拧在一起, 第150章 “跟我回去,给殿下赔罪。” “回去?” 远山笑了,却笑得一点也不像从前, “大侠不了解,你还不知道吗?所有背叛殿下的人只有一个结果,便是死,无一例外。你想让我回去,然后亲手埋了我?” “而且你也看见了,我要当官了。” “便是殿下意外地没让你埋了我,我回去也要继续当暗卫。如今我可以光明正大走在阳光下,为何要回去同你一个木头不分白天黑夜地永远站在黑暗里。” “迟雨你说,我为什么要回去?” 为什么要回去? 迟雨突然也没了答案。 暗卫和禁军校尉,他凭什么认为远山会选择暗卫。 可这仅仅是关于暗卫和禁军校尉之间的选择吗? 远山松开手,向旁挪了一步, “要杀我现在动手,再晚你怕是出不了丞相府了。” 房门一开一关, 背后的光一明一暗, 迟雨到底是下不去手走了。 远山站在门里,手心的血一滴一滴一滴…… ———— —— 相府寿宴之后,关于罗淑的传闻瞬间在整个泾安城传的沸沸扬扬。 当日众人皆看见二皇子踢罗淑的肚子。那滩刺眼的红色,透过裙摆,染红了地面,也染红了二皇子的鞋尖。 便是明眼人皆能猜想到各种关联。 而谣言大部分却是说: 相府之女不仅与人私通,寿宴上,还欲勾引二皇子。不料勾引未成,被二皇子推拒过程中小产。说是这不知检点的女子,恐怕自己都不知何时怀的身孕。 真是,好好的相府嫡女,竟如此作践自己。 一些关于此事的不同谣言,很快便被压了下去。 赐婚的圣旨未下,如今便是下不来了。 当丞相跪在大殿上之上请罪,竟也道: “小女自轻自贱,与人私通,且意图勾引二殿下,实乃老臣教女无方,愿陛下降罪。” 皇上自是责备了几句, 最后却也只罚了丞相半年的俸禄。 不日,罗淑便被嫁给了一个偏远县城不带品级的小吏,就此离开了泾安城。 而路行渊被诏进宫的这天。 太子府被禁卫军给围了。 隗泩听见府外有异常匆忙的脚步声,人很多。 他急忙安置好五皇子,门外便传来,“哐!哐!哐!”的砸门声。 来到门口,隗泩推开门,却意外地看见了远山。 远山回来了,他却开心不起来。 因为远山面色冷淡地站在门口,身旁还站着另一个不认识的人。 二人身后跟着众多禁卫军。 院子外头的侍卫,当真连监控器都不如,来这么人也不报个警。刀是拔了,可被禁卫军的刀指着,一点反抗的意思都没有。 隗泩面色微沉。 稍纵又敛去眼里的情绪,笑道: “远山你是回来给我看你的新衣服吗?确实威风又帅气。” 他扫了一眼身后的禁卫军,又用余光瞥了一眼远山身边的人,开口又道: “比他们的都好看,比他的也好看。” 远山板着脸, “我等奉命,协助刑部捉拿乐丹细作。证据确凿,奉劝你别做无谓的挣扎,立刻束手就擒。” 哪来的证据确凿? 二皇子还有这无中生有的本事。 隗泩眸光微微下沉,上一句话的时候,手已经握上了断水的剑柄。看禁卫军数量,估摸着逃走不成问题。 “太子府哪来的乐丹细作,我想你是搞错了。” 远山身边的人冷声道: “错未错,一审便知。” 身后的禁卫军时刻盯着隗泩的手,做着随时拔刀的动作。 远山上前一步,压低了声音: “若审过无罪,自会放了你。” “但若是畏罪潜逃,将张贴讣告全国通缉,你将如地沟里的老鼠,只能在阴暗中爬行,再无可能回到太子府。你且想好了。” 听起来像是威胁。 隗泩思忖着,如果他逃了,再偷偷回来会如何。 二皇子不会善罢甘休,太子府会一直被禁卫军包围,等着他自投罗网。 若他回来,便可顺理成章地给路行渊套上个窝藏细作的名义,甚至是勾结外邦意图谋反。 若他不回来,是不是永远都见不到路行渊了? 那可不行。 可若他跟着去受审,二皇子怕是会将所有刑具都在他身上用一遍…… 隗泩只想着便心里打怵。 他无声地看着面前一脸冷漠的远山,再想想路行渊。 最后应了一声, “好,我跟你走。” “慢着。” 隗泩的身后突然传来少年的声音, “吾乃五皇子,此人乃是我的贴身侍从,不管你们是受何人之命,你们要拿人,总要有缉捕公文。” 隗泩扭头看向来到他旁的路子争,稚嫩的小脸一脸严肃地瞪着对面远山二人。 “五殿下你怎么出来了?” 他刚怕有危险,特意找了个隐蔽的角落将路子争藏起来,他才出来。 没想到他又自己跑出来了。 而且,远山身边那人手里明晃晃的东西,那不是缉捕公文是什么。 路子争朝着隗泩招招手,隗泩会意地俯下身去,路子争便凑到他耳边小声道:“泩哥哥,我会想办法找人救你。” 第151章 隗泩吃惊,没想到他出来是为了说这个。 隗泩有被温暖到,明明他天天防着这孩子,不让他跟路行渊靠太近。他还想着救自己。 远山身边的人将缉捕公文展开送到路子争面前,语气并不算多恭敬, “五殿下看清楚,这便是刑部缉捕公文。” “好吧。”路子争淡淡地说了一句。 隗泩起身前凑到路子争耳边说了句什么,说完起身,对远山道: “走吧。” 远山扯下隗泩腰上的断水扔在地上,亲手给隗泩戴上了镣铐。 “将嫌犯带走!” 说完一挥手,便有禁卫军上前,押着隗泩,去往刑部大牢…… 第117章 救兵 刑部大牢距离太子府尚且有挺长一段距离。远山临时受命,带领一众禁卫军协刑部侍郎来押人,走着来的,便也走着回。 远山与刑部侍郎走在前头,身后是押着隗泩的禁卫军,眼瞅着过了这条街就到刑部的大门口,前方突然冲出来了另一队人马。 孟千承火急火燎地带着大理寺的人,截住了远山的队伍。 隗泩惊喜地看着孟千承。 可算来了! 没想到路子争还挺靠谱,动作挺快。 当看到面前一脸冷漠的远山时,孟千承也愣了一下。 “孟大人这是要去查案?路这么宽,何故挡我等去处?” 孟千承猛然回过神,忙将视线移到了说话的刑部侍郎身上,客气地道: “巧了不是,大理寺要缉拿的要犯,正在吴大人身后。劳烦吴大人还请了诸位禁卫军兄弟帮忙。在此处交由我们便可,就不麻烦诸位兄弟送去大理寺了。” “孟大人说笑了。” 刑部侍郎鄙夷地看着孟千承,冷笑着道: “孟大人想半路抢人便直说,何故弯弯绕绕。” “我等亦是奉命行事,这便押犯人回刑部受审,不劳烦大理寺插手。” “怎么能说是插手?” 孟千承语气依旧温和有礼, “吴大人才当真是说笑。按大离律例,此嫌犯便应先经大理寺行审,若仍有争议才交由刑部。” “刑部且忙到需要禁卫军协助,大理寺怎可再给刑部添麻烦。” “少废话,让开!”刑部侍郎语气强硬。 孟千承站着未动,将手里的大理寺缉捕文书展开送到对方面前, “吴大人,请遵大离律例,将人交给大理寺。” 刑部侍郎看了一眼身边的远山。 远山便上前一步,身后众禁卫军瞬间拔刀。 大理寺官兵见状,霎时也均拔出配刀。 此刻的孟千承虽仍微微弓背,面容谦和,但目光沉稳坚定,语气温和却有力,看不出丝毫怯意,也未有任何退让的意思。 这还是从前那个唯唯诺诺,坐在马车角落里,连何时丢的都没人注意的那个孟千承吗? 隗泩简直想拍手叫好, 不愧是未来要当丞相的人,表面谦和有礼,实则坚定果决。 路行渊可真是个好老师。 眼前孟千承和远山面对面站着, 二人身后,两方人马更是剑拔弩张,仿佛但凡谁人发出个声音,立刻便会抄刀砍向对面。 隗泩比这两方人马更紧张, 因为这关乎着他是否要遭受严刑拷打。 最开始想象着会在路行渊那里受的折磨没受成,可不能栽在二皇子这儿。 不行还得逃哇。 这时, 突然一个清泉般的声音打破了这场僵局, 太子府的马车停在街口,路知简下车走了出来, “几位大人,何故带人堵在街口?” 孟千承闻声便知是路知简,忙转身行礼, “大理寺少卿孟千承见过三殿下。” 远山和身边的刑部侍郎,连带着剑拔弩张的众人皆转头看了过去。 众人齐齐对着路知简行礼道: “见过三殿下。” 路子争掀开马车窗帘笑着看向隗泩,好像在等着他夸奖一样。 隗泩也想夸奖他, 他让路子争叫府上的人驾马车载他从另一条路去大理寺找孟千城。 他就说刚才孟千城来的时候怎么没看见路子争。 他还以为是躲起来了。 怎么是去把这位请来了? 一想到那到现在都没来得及解释清楚的一脚。隗泩有点不确定,路子争请来的到底是不是救兵。 “大理寺与刑部本是同气连枝,便是禁卫军,守护皇城安危,也均是为圣上效劳。因何纷争再此拔刀相向?” 孟千承忙道: “启禀殿下,非微臣想如此,大理寺缉拿嫌犯,刑部不肯交人。职责所在,不容微臣退让。” 路知简问: “两位大人都拿着缉捕文书,按照大离律例该由哪边先提审?” 路子争在马车里喊:“该由大理寺审。” “五弟尚且知晓的是事情,几位大人还有何异议?” 路知简语气平缓, “或有何特殊情况,本皇子愿代劳去父皇面前请示。” 刑部侍郎自是不想放人,然而一个十来岁的小皇子可以无视,风头正劲的三殿下便是得罪不起。 且路知简的话无从反驳,谁又敢让三殿下跑去圣上面前请示。 眼瞅着到嘴的鸭子要飞,刑部侍郎满脸愤恨。 第152章 与远山对视一眼,无奈让解开了隗泩的镣铐,将人交给了孟千城。 我的男主哇! 在隗泩眼里路知简简直闪闪发光。 远山面无表情地拱手拜别了三皇子和两位大人,带着一众禁卫军走了。 走出很远他才不着痕迹地舒了口气。 ———— —— 另一边。 皇宫里,皇上侧躺在榻上, “此次是父皇不周,不曾想那丞相嫡女看着温婉持重,却如此不知检点,做出那等腌臜事,且妄图嫁祸于琛儿。” “好在琛儿机警,才未酿出大祸。若是此等德行败坏的女子,当真让她得手,或嫁入太子府,岂不玷污了我皇室血脉。” “朕已处罚了丞相,父皇他日再为渊儿重选一门亲事。定当选一位知书达理、才貌双绝的名门闺秀,才能配得上寡人的渊儿。” 路行渊听着,只淡漠地回道: “父皇若要皇室血脉,儿臣以为二皇弟定能满足陛下心意。” “渊儿此话何意?渊儿才是太子。”老皇帝捂着嘴轻咳了几声。 路行渊眉眼未动, “二皇弟的子嗣亦是皇室血脉。” “父皇若有意另立储君,渊儿别无怨言。但相府一事,玷污丞相之女的歹人尚未捕获。如此草草了事,恐冤枉了一个苦命的女子。” 老皇帝微微蹙眉, “渊儿这是哪里话,当年立渊儿为储时,渊儿便为我大离安定,在外为质受苦十余载。如今才刚归来,便是小错,父皇皆不会怪罪与渊儿,也定是不会无端端更立储君。” “丞相在朝为官多年,殚精竭虑、功绩斐然。如此家事便由丞相自己处理吧。” 正如路行渊所料。 老皇帝是已经知道二皇子与丞相之女罗淑之间的事。若非是为了袒护自己最看重的儿子,又岂会连查都不查。 即便是丞相之女,勾引皇子破坏圣上赐婚,不是死罪也得进刑部扒层皮。岂还能嫁到外地。 所谓小错不怪罪,便为他制造大错。 路行渊语气淡淡, “劳父皇费心了。” 而此时,外头响起一阵清脆的鸟叫声,路行渊眸色微变, “父皇有病在身,儿臣今日便先告退了。” 路行渊说罢便退出了御书房,一路疾步向宫外走去。 迟雨焦急地等在宫门外,也不知鸟叫声殿下在宫里能否听见。 见了路行渊出来,他忙隐进马车。 路行渊一上车,便听迟雨道:“泩公子被远山带人押往刑部……” 此时齐凌骑马从马车旁边奔驰而过。 而路行渊赶到时,只听见了地牢里传出的惨叫声。 第118章 一脚天堂,一脚地狱 路行渊的马车匆忙赶往大理寺。 车上迟雨说,孟千承派人传话, 泩公子被远山带人押往刑部,他正去往路上拦截。 迟雨在路行渊的眼里看到了凛冽的杀意。 马车一路狂驰,到了大理寺。 孟千承的人早已经在门口等候,见了路行渊便直带着人进了大理寺地牢。 …… 大理寺的地牢阴暗潮湿,一进去便有一种霉味裹挟着腥臭。 只有墙角上上方狭小的通气口,照进来微弱的光亮。 墙上、地上处处是成片的血迹和脏污,拷问犯人的刑具锈迹斑斑地挂在墙上。 牢房里,被拷问的犯人半死不活。 路行渊一进来,便听见了惨叫声。 在诸多惨叫声中,他竟能轻易地听出那个熟悉的声音。 路行渊的脸色前所未有的吓人,一把挥开了挡在身前的狱卒,直奔声音来处而去。 “啊!饶了我吧!” 隗泩此刻正坐在桌子前,喝一口茶,装模做样地喊叫一声。 “啊!我什么也不知道呀!” 再喝一口茶。 旁边孟千承挥着鞭子,打在木桩上捆着的麻袋上,一边小声地跟隗泩说: “泩公子,喊得真一点,你这听着不疼。” “还不疼?” 隗泩放下手里的茶碗,扯着嗓子连着喊了好几声, “啊!” “啊!” “啊!” 喊完,他望着孟千承问:“这回听着疼了吗?” 孟千承尴尬地动了动嘴角, “……表情十分到位。” “唉!”隗泩叹了口气,他这演技是不是越来越差了。 他拿起桌上的糕点,刚送到嘴边,余光里便瞥见一个被黑气笼罩的人影。 隗泩不自觉地浑身一颤。 连着一旁卖力抽鞭子的孟千承动作也一僵,直感觉背脊发凉。 “殿下,你终于来了。” 二人异口同声。 只见路行渊脸色阴沉,视线落在隗泩被镣铐磕破的手腕上。 他进来二话不说抓起隗泩就要走。且小心翼翼地避开着隗泩手腕上的伤。 “殿下!” 孟千承忙将人叫住。 路行渊冷冽的视线立马转到了孟千承的脸上, 孟千承一哆嗦, “殿下,人进了大理寺,缉捕文书都出了,便是立了案,刑部说掌握了证据,不论真假,皆不可能轻易罢休。” “殿下放心,泩公子在大理寺,绝不会有任何差池。” “微臣定会证明泩公子清白,将人完好无损地给殿下送回府上。” 第153章 “多谢孟大人,隗泩感激不尽,出去以后请孟大人喝酒。” 隗泩只感觉被路行渊握着的地方比手腕还疼。 路行渊似乎是在强压着某种情绪。 孟千承急忙道: “泩公子哪里话,皆是孟某分内之事。” 在路行渊的面前,孟千承好似还是从前那个怯怯的小史官。 孟千承瞧着路行渊的脸色,在边上大气都不敢喘。 若太子殿下硬要将人带走,且是无人敢拦,但是这事儿便不好了结。怕又正好被人抓了把柄。 在他眼里,太子殿下心思缜密的恐怖,绝不是会做冲动之事的人。 半晌,路行渊低沉的声音道: “多谢孟大人。劳孟大人费心。” 路行渊牵着隗泩转身就回了隗泩刚才坐的草垫上坐了下去。 殿下不是也要留下来吧? 孟千承不敢问。 路行渊的脸色已经很久没有这么吓人过了。 隗泩坐在身边,拉着路行渊的袖子拽了拽,然后歪着头看他。 路行渊是不是以为他受刑了? 孟千承还说他喊的假,你看看路行渊都当真了。 “殿下,我错了。早知道要到这吓人的地方,我当时就逃了。” 进了泾安城,需要顾虑的事情太多。便是他这种习惯了直来直往人,也不得不学会了三思而后行。变得畏首畏尾。 结果就得到了一个面色异常恐怖的路行渊。 “殿下,我也不是逃不了才进来的。” 他是想一直留在路行渊身边才来的。 “其实我都想好了,要是万一孟大人也拦不住,到刑部之前,我就逃。殿下你知道的,就那百十个普通的小禁卫军,哪能抓的住我。” “殿下?” 他说了这么多话,好像一个字都未传进路行渊的耳朵里。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 他时常觉得路行渊像是站在某个不确定的临界线上摇摇欲坠。 一脚天堂,一脚地狱。 某一刻他心底生出了一个念头,他想拉住他。 想将他从那条危险的临界线上拉过来, 不上天堂,不入地狱,只留在此间。 而此刻地狱的黑暗似乎化作一只无形的大手,一点点地将路行渊拉向黑暗里。 早知道如此,他就干脆拿着断水逃了算了。 果然他不适合考虑太多。 想的多真是又累又受罪,要是没有孟千承,他还得上演一把徒手逃脱。 最近的路行渊,好容易才温和许多,一下子又回去了。 路行渊的眼底越来越暗,透着凛冽的寒意。 杀了吧, 直接都杀了算了, 什么真相? 寻它何用。 他好不容易才找到的小兔子。 若是孟千承没有及时赶到,或是晚到了一步,或者单单就是未能将人拦下……会如何? 他的小兔子会带去刑部, 他会看到什么? 遍体鳞伤还是支离破碎的…… 他为什么觉得小兔子不会受伤? 他知道的,远山将他捡回来的时候不是差点就死了。 明明上次去找远山也受伤了。 他世上绝无仅有的小兔子,虽然是刺客榜首,却并非金刚不坏,和小黑一样会死。 …… 都杀了, 这样他的小兔子才不会有危险。 隗泩紧紧握住路行渊的手,想将自己的温度带给对方,可路行渊的手心依旧冰凉。 而此时牢房的门口, 齐凌面色凝重地走了进来, 手里拿着明黄色的卷轴。 …… 第119章 你要去找齐凌 当看见隗泩毫发无伤时,齐凌眼里的凝重才淡了些,片刻却又恢复了回去。 视线从隗泩身上移开,他一脸严肃地展开了圣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隗家历代为将,满门忠肝义胆,征战沙城,立下累累功绩。然,八年前,全府上下惨遭逆贼屠杀。唯隗家小公子生死未卜。追封骑兵校尉隗进为忠进将军。” “而今,隗家仅存余脉隗家小公子隗泩安然归来。特此赐封隗泩,承其父隗进生前之职,为骑兵校尉,统领三千精兵。” “随齐凌齐小将军,去往秋赤山,捉拿逆贼。即日出发。” 齐凌宣读圣旨的话音才落,路行渊的匕首已经射了出去。 要带走他的小兔子! 要抢他兔子的人,都得死。 隗泩瞳孔一颤。 一个闪身, “滴答……” 隗泩手握着匕首,站在齐凌和满眼杀意的路行渊的中间。 他眉头微微一皱眉, 哎呀,抓错位置了。 齐凌望着眼前的隗泩,神情复杂。 他刚查到疑似杀害隗家凶手的下落,本想独自去地替隗家报仇。却突然收到了匿名信条,说隗泩被栽赃为乐丹细作,正押往刑部。 他策马去拦,当看到大理寺少卿孟千承已匆忙赶往,便又立刻掉头去了宫中请旨。 乐丹细作本就是无稽之谈。 有圣旨在,不论是大理寺还是刑部,皆须立刻放人。 可当他宣读完圣旨, 原本他不确定是隗泩是真的将他忘了,还是故意不与他相认。 此刻看着隗泩眼神的变化,他知道隗泩是真的忘记了。不止是他,还有那些痛苦的回忆,一并忘记了。 第154章 而现在,又被他亲手撕开。 “小泩……” 齐凌声音有些颤抖。 隗泩望着齐凌的眼神晃动, 在圣旨尚未宣读完的时候,许多记忆已经汹涌而来,撞得他的脑子眩晕。 他不是原主本人,可那些记忆层叠着灌进来的时候, 不仅仅是像看电影。 带着原主的身体反应,那种痛苦的、难过的随着画面一并汹涌地将他席卷。 某一刻,他甚至有些恍惚, 好像那一切都是他切身经历过的一样。 他奋力地挣扎着找到自己。 努力扯出一个难看的笑容, “书景,谢谢你来救我,先去隗家老宅等我好吗?” 齐凌木讷的点头,看着隗泩滴血的手,张了张嘴,却什么也没说地转身走了。 隗泩转身,回到路行渊身边,用袖子将沾了血的匕首擦干净,放进路行渊的手里。故作轻松地道: “殿下,你不会其实是会武功吧,像是要走火入魔。” “齐凌是来救我的,咱们现在可以回府了。” 他拉起路行渊的另一只手, 手心的血落在路行渊深不见底的眸子里,唤回了些许理智。 一旁一直屏息站着的孟千承到底在二人走之前,壮着胆子来到了路行渊身边,压低了声音道: “殿下,有一事尚未来得及报给殿下。殿下要查的丘老将军遗党下落,已有眉目,正是窝藏于秋赤山。” …… 回去的路上,马车摇晃, 路行渊小心翼翼地给隗泩上药,面色依旧暗的吓人, “殿下?” 隗泩看着手心的伤, “这点小伤没关系。” “小人想跟殿下商量个事,就是和齐凌一起去……吾……” 隗泩话说到一半,路行渊突然伸手,抓着他的后颈就吻了上去。 “……吾……殿……” 隗泩闪躲着,脑袋“哐”地一声撞在了身后的车板上,路行渊的吻瞬间便追上来。 瓷白的小药瓶滚落在车板上,撒了药粉。 路行渊紧紧抓着隗泩的手腕,将人整个抵在车壁上。 似乎不想从他嘴里听到任何一个关于别人的字。 是隗泩天天在他身边转着圈,天天说喜欢,没事儿凑过去偷亲他,亮晶晶的眼睛不错眼珠地望着他,才让他以为,他的小兔会一直这样粘在他身边。 小兔子是谁无所谓, 小兔子是他的,不能被任何人抢走。 他要将小兔子关起来…… …… 撕咬、掠夺,毫不温柔…… 霸道的吻,似乎是在抢夺着隗泩的呼吸,让对方染上自己的气息。 交缠的呼吸里,血腥味越来越浓。 隗泩用尽全力,猛然将人推开。 “殿下!” 你属狗的吧?怎么还咬人? 后面这句他没敢说。 车厢狭小的空间里他无处可躲,只能伸直手臂,双手抵着路行渊的肩膀,拉开距离。 隗泩不住地喘息着, “呼呼……” 对上路行渊的视线,他莫名感觉里面似乎蕴藏着十分可怕的想法。 像是要将他生吞活剥了一样。 黑暗不停吞噬着眼前的人, 怎么办? 路行渊好像要暴走。 半晌,隗泩突然收回手,一副委屈巴巴的模样,类似撒娇的语气道: “殿下,我手疼~” 果然路行渊的瞳孔动了一下,然后低头便看见了洒在车板上的药粉。 隗泩忙又道: “殿下,我心也疼。” 路行渊抬眼,再次对上隗泩的视线, 隗泩望进路行渊眼里,声音很轻,但目光却异常坚定, “殿下,隗家满门不能白死。如今真凶有了眉目,不管真假,我都必须去。” 他占用了原主的身体和身份,那原主的仇他也一定要报。 路行渊未答。 …… 马车停在太子府门前。 路子争正焦急地等在门口。 见了二人从马车上下来,喜出望外地迎了上来。 却见二人脸色异常。 看了一眼路行渊,他转头便望向隗泩, “泩哥哥……” 隗泩来到路子争面前, “多谢五殿下帮我叫孟大人来帮忙,还叫了三殿下。” 路子争不好意思地低下头, “我到大理寺的时候,孟大人已经走了,我才去找的三皇兄。” 隗泩愣了一下,看了一眼旁边的路行渊,才继续对路子争道: “五殿下聪慧过人,多亏了五殿下带三殿下过来。” 路子争抬头望着隗泩,被夸奖的孩子,眼里是有星星的。 但片刻,便十分有眼力见地先进了院子。 隗泩望着路行渊, “孟大人能那么快的赶到,是因为殿下让孟大人的手下时刻注意太子府的动向对不对?” “殿下未雨绸缪,又救了小人一次。” “离了殿下,小人可怎么办呐。我可得一直赖着殿下。” 瞧着路行渊的脸色依旧没什么变化, 可是他现在必须得去隗家,齐凌还在那等着他。 “殿下……” 他才开口,路行渊便好像知道他要说什么, 第155章 “你要去找齐凌。” 路行渊的声音冷的吓人。 地牢里扔出去的匕首,正对齐凌的心口。他感受到了路行渊对齐凌的杀意。 齐凌两个字已经要成路行渊的雷点了。 隗泩忙道: “我回隗家看看,一会儿便回来。” 不等路行渊反对,他猛地将人抱住,吧唧亲了一口。 “殿下等我,我去去就回。” 说完,不等路行渊反应,将人松开,转头,一个闪身就没了人影。 …… 夕阳西斜, 陈旧的秋千旁,有人在等着一个永远也等不到的人。 第120章 单单是齐凌,怎么也想不起来 空了八年的宅院,却没有想象中的杂草丛生。 院子干净整洁,但并没有住人的痕迹,只像是有人定期打扫。 隗泩迈进寂静的隗府, 层叠的画面在眼前一一呈现。 人影晃动,暗红的柱子瞬间刷了新漆。 隗母端着糕点,从他面前走过, “歇一歇,功夫不是一日练成的,来吃糕点了。” “姿势不对!手臂太高,重来……”隗父拍着他没什么肌肉的手臂。 “泩儿特意摘给家姐的?”家姐欣喜地接过隗泩递过去的果子。 被下人搀扶着在院子里晒太阳的祖母向他招手, “泩儿,过来祖母这儿。” “你慢点跑儿,齐凌在门口等你。”隗母一脸无奈。 隗父抓着他的衣领,“习武,重在持之以恒,你看你!又往哪跑……” “家姐新买的簪子好看吗?母亲说有人上门提亲,说尚书家的儿子仪表堂堂,上次……哎呦,你这么小,我跟你说这些做什么……” 家姐羞赧地低着头,绕着手里的帕子。 祖母摸了摸他的头,“一转眼,我们泩儿长这么高啦。” 画面不停切换, 温柔的母亲、严厉的父亲、温婉的家姐、慈祥的祖母。 热闹的、欢乐的、其乐融融…… 然而转瞬, 这一切都在眼前化作虚无。 取而代之的,是满地地鲜血,先前那些画面里的人皆倒在血泊中。 夕阳的余晖晃了隗泩的眼,有些刺痛。 隗泩的视线落在院子里那个即将干涸的池塘。 画面里的少年,被他的姐姐按进了池塘, “小泩一定要活下去,为家人报仇。” 他没能抓住家姐的手。 他的姐姐倒在池塘边,鲜血流进池塘里,他只能藏匿在水底,不敢呼吸。 尖刀刺进池塘,距离他眼睛只有一寸的距离。 他不知道藏了多久,直到窒息到晕厥的前一刻,才浮出水面。 届时,他所有的家人,连着府上所有的下人,均倒在院子的血泊里。 悲痛欲绝的少年,通红的双眼里盛满恨意。 记忆停在这个画面上, 仿佛将那份悲痛卡在隗泩的喉咙里。 画面消散,眼前回归一片寂寥。 从窒息的沉痛中挣扎出来, 隗泩望着陈旧的秋千旁站着的那个身影。 神情却愈发复杂。 我要怎么告诉他, 你等的那人他永远也回不来了。 而且…… 他仅仅因为一段文字就想起了曾经的灭门惨状。 却直到此刻他依然想不起齐凌。 关于家人的记忆里存在着齐凌的名字, 却只有方才看到齐凌站在秋千旁的一刻,有一个模糊的画面一闪而过,便迅速消失了。 为什么呢? 单单是齐凌,怎么也想不起来。 隗泩想不明白。 就好像是原主刻意将这个人相关的记忆都藏了起来一样。 …… 齐凌看着向他走过来的隗泩,眼眶微微泛红。似乎不知道该摆出什么样的表情,所以看起来十分的不自然。 “小泩,你来啦。” 可当隗泩走近,他便看见了刚被路行渊蹂躏过的,红肿破口的嘴唇。 刺痛的目光被迫从隗泩的唇上移开,又落在隗泩受伤的手掌上, “你的手……” “没事儿,不深。” 隗泩在齐凌面前停住, “谢谢你一直帮忙打理院子。” 齐凌瞳孔晃了晃, “谢什么,我就知道你一定还活着。想着总有一天你会回来,我便一直叫人定期过来打扫。” “如今你真的回来了。” 这一刻他幻想了八年, 他无数次站在这里,希望那个熟悉的身影突然从门口走进来。 而就在刚刚,幻想的画面在眼前成真了。 他急切地问:“小泩,这些年你去哪了?” “怎么会得了失忆症?” “为何当初不来齐家找我?祖父一定不会坐视不管。” “对不起,书景。” 隗泩望着像是要哭出来的齐凌, 实在不知道怎么说,才能让他不那么难过, “我不知道怎么得的失忆症,很多事情依旧想不起来。” 他想不起来齐凌,也还未想起原主从池塘爬出来之后的事情。 齐凌有一瞬惊讶,随即忙道: “无妨,我们慢慢回忆,总会想起来的。” 其他的或许都有想起来的一天,但是齐凌啊…… 第156章 隗泩不忍开口。 齐凌就站在眼前,他都无法将他想起。 他想,这或许也说明齐凌对原主来说是特别的吧。 他们真的只是一起长大的好朋友吗? “会想起来。” 隗泩说完便问: “藏匿在秋赤山的那些真是当年那些人?” 齐凌闻言,收敛了眼里满意的情绪, “我找了许多年,均无消息。但前些日子,有一人被捕,为了减免罪行,在招供的时候提到多年前,他的远方兄长一行人到泾安城杀过一家姓隗的人家。” “说那远方兄长一群人是秋赤山一带的山匪,但后来便没有联系了。” “刚好最近有人来报,说秋赤山一带发现了当年的逆贼余党,想必便是同一伙人。” “隗家不曾与人结仇,只有当年得知丘老将军意图谋反,而选择了与我祖父投诚陛下。” “后来逆贼于天罗关全部被诛,只是当时未曾想会有余党苟活于世,才至隗家遇害。” “小泩,我们一起去将其诛杀,为隗家报此血海深仇。” 隗泩知道在原书中丘家便是意图谋反被满门抄斩。 却不知,还有齐老将军带着原主父亲去投诚这一事情。 如此说来,路行渊厌恶齐家,也是有世仇。 那与隗家岂不是也有世仇。 路行渊好像一直也在查这件事情。 路行渊便是一早知道了他的身份? 那原主和路行渊? 原主会不会就因此事才去刺杀的路行渊? 想到出来时路行渊的脸色,隗泩有些害怕回去了。 天色渐暗, 隗泩在漆黑的院子里,听齐凌说了一些过往的趣事, 一起爬树,一起摸鱼,一起挨打。 可脑海里的画面皆是他想象的,并不是回忆,他依旧想不起来两人的过往。 齐凌依依不舍,可隗泩得回去了,不然一会儿家里的大反派真黑化了。 “书景,时辰不早了,明日要启程去秋赤山,今日便先回吧。” “好,明日一早,我去太子府接你。” 齐凌依旧是将隗泩送到太子府的门口, 隗泩生怕路行渊出来,俩人再打起来,于是他很快挥别了齐凌。 然而,隔日一早,齐凌并未站在这里, 而是宫里的一个小太监,拿来了另一道圣旨。 第121章 我很贪心 隗泩回到太子府的时候, 与以往不同,路行渊没有坐在书案前,而是就站在书房门口。 修长的身影背着室内的烛光,看不清面容。 夜晚的秋风吹的他衣摆轻轻飘动。 隗泩急忙跑过去将人抱住, “殿下是在等我?怎么在门口站着,多冷啊。” 路行渊没有回答。 隗泩牵起他冰凉的手便往屋里走。 路行渊看着和平时没什么太大区别的小兔子,有些不解。 他以为,小兔子回来会愤恨地瞪着自己,或者冷漠地与他保持距离。甚至是干脆不回来了。 可是面前的小兔子,除了面上有些伤心难过以外,并未有其他的表现。 两人来到书案前坐下, 跳动的烛火映在两人的眸子里。 隗泩十分认真地望着路行渊的眼睛,开门见山地道: “有一些事情,我想应该与殿下明说。” 路行渊的墨色的眸子深不见底, 在隗泩回来之前,他几乎推翻了原来所有的计划,甚至连“关兔子的笼子”都选好了。 却听隗泩道: “我得了失忆症,几乎忘了所有的事情。” 路行渊眉头动了一下, 小兔子得了失忆症? 这倒是他没有想到的。 隗泩接着道:“如今隗家的事情我记起了许多。隗家和殿下的祖父家有仇。不管屠隗家满门的是何人,是不是丘老将军的遗党。仇,我一定会报。” “殿下若要阻拦……” “杀了我?”路行渊声音冷得吓人。 “说什么呢?” 隗泩生气地在路行渊的手上拍了一下,又紧紧握住。 “我哪舍得杀殿下,殿下可是我的心尖尖。” “隗家和殿下的祖父家有仇。但我与殿下无仇。” “殿下若要阻拦,便要看殿下拦不拦的住了。拦得住,我便想其他办法继续报仇。” “我很贪心,仇我必须报,殿下也只能是我的。” “泩儿……” 路行渊眼里的冰冷正渐渐淡去, “泩儿要复仇,无论何人,皆该杀。” 在隗泩回来之前,他预设了所有可能出现的场景。 他想好了,今晚小兔子若不回来,他便去将人抓回来,关起来。 即便小兔子挣扎,即便痛苦,他也绝对不会放手。 他说过的,只要小兔子留在他身边,其他都无所谓。 然而,他的小兔子却总是用清澈的眸子望着他,不仅回来了,还给他带来意外的答案。 “所以殿下,我明日必须去秋赤山。” 隗泩小心地望着路行渊,生怕他反应激烈,甚至连齐凌的名字都没敢提。 结果路行渊异常淡定, “我也去。” “啊?” 隗泩打死也没想到是这个结果。 第157章 他不知道按照路行渊的原计划,本就是要去的。 “泩儿,还有其他的事情要说吗?” 隗泩被问懵了, 其他的事情? “好像……没什么了?” 他一下子竟有些想不起来其他的事情。 “那便睡吧,明日还要赶路。” “哦。” 我的天,路行渊可比他想象的好说话多了。 隗泩扭头看了一眼软榻, “殿下,要不咱们回屋睡?” 软榻有些窄,躺他们两个大男人只能挤在一起,翻身都费劲,上次睡了一晚,第二天起来腰酸背疼。 隗泩刚说完,身体突然腾空。 路行渊将人抱起,阔步出了书房。 隗泩的脸颊瞬间涨红。 “殿下!” 他一个男的被公主抱,太奇怪了! 上次喝醉,意识不清就算了,此刻便是只觉得怎么比接吻还让人臊得慌。 隗泩挣了两下,路行渊的吻便落了下来。 湿润的舌头温柔地舔舐过隗泩唇上的伤口。 疼得隗泩皱起了眉, 他急忙从路行渊怀里跳了下去,逃也似地冲进了路行渊的卧房。 路行渊阔步跟了进去。 黑暗的房间里,二人相拥而眠,隗泩总觉得自己忘点什么事儿,一时间又想不起来。 半夜,窗外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 他猛地瞪大眼睛, “殿下!我回来的时候怎么没看见迟雨?” 被吵醒的路行渊并未生气, “去找远山了。” 隗泩扑腾一下坐了起来, “你不会是让迟雨去把远山埋了吧?!” ———— —— 迟雨是在泾安城最大的青楼里找到的远山。 华丽的雅间里,轻纱帷帐中间,远山被四五个衣着艳丽的姑娘簇拥着。姑娘们几乎要趴在他的身上了。 一姑娘娇笑着,纤细的手指轻轻捏着酒杯送到远山的唇边, “校尉大人~” 远山眼神迷离却不带温度,借着女子的手,将酒喝了下去。 迟雨从窗户跳进来的时候,看见的便是这一幕。 那些穿着轻纱的姑娘身姿妖娆,柔弱无骨地靠在远山的身上。 愤怒的眸子里被针扎一样。 远山的身体几不可察地一滞,缓缓地掀起眼皮瞟向窗边呆站着的迟雨。 “喝酒吗?” 他勾起嘴角,特意放柔了声音对身边的姑娘道: “梦姑娘,还不快去请那位公子过来一起喝酒。” “是~” 身边的姑娘起身,虽然迟雨的表情有些吓人,还是满脸堆笑的迎了上去。 “公子~” 手还没碰到对方的袖子,姑娘便猛地被震了出去,摔坐在地,“哎呦”一声。 “怎的一点也不懂得怜香惜玉。” 远山说着,吩咐身边的姑娘, “快将梦姑娘扶起来。” 迟雨攥紧的拳头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 “让她们出去。” “凭什么?” 远山冷笑着揽过身边的又一位姑娘, “你不喝酒,还不让姑娘们陪我喝了?” “你若不是来喝酒的,就滚。” 说完,垂下眼帘,端起桌上的酒杯, 迟雨却突然上前,一把夺过他手里的酒杯,仰头一饮而尽。 远山悬着的手顿住, “……那是我的酒杯。” 迟雨板着脸,看了一眼手里的空酒杯,放回远山面前,重新拿了空酒杯。抓起桌上的酒壶,将酒杯斟满,再次一饮而尽。 远山呆愣地看着迟雨的动作,到底是没忍住问: “你不会真是来找我喝酒的吧?” 不是来兴师问罪的嘛? 两杯酒下肚,酒气爬上迟雨的脸颊,化成了一片绯红。 “让她们出去。” 迟雨的声音一如既往的低沉, 当他再次将酒杯斟满的时候,远山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腕, 迟雨抬眼,定定地望着远山。 “出去!” 身边的姑娘们,依旧挂在远山身上,一副看好戏的样子望着迟雨。 远山眸子渐深,声音异常冰冷, “都出去!” 第122章 瞎的是你 姑娘们的笑容僵在脸上,诧异地相互望了一眼,忙起身退了出去。 房门关上,房间里只剩下他二人。 远山率先打破了无声的对望, “你把姑娘们都赶走了,是要自己陪我喝?” 迟雨未答只是地抽出被远山握着的手,杯里的酒摇晃着撒在了手背上。 他在远山的对面坐下,拿起酒壶将远山面前的酒杯斟满,用动作代替了回答。 远山拿起酒杯, 两人同时仰头一饮而尽。 这是他们认识这么多年,第一次一起喝酒,也是迟雨这辈子第一次喝酒。 作为暗卫,需要时刻保持清醒,因而迟雨从不沾酒,却在今日破了例。 两人一杯接着一杯。 好像有千言万语开不了口,皆掺在酒水里,一并吞进腹中。 然而,当迟雨的视线开始模糊, 突然开了口: “你明明心悦泩公子,为何还要带人去抓他?” 远山拿着酒杯的手顿住,他狐疑地望着迟雨, 第158章 “谁说我心悦大侠?” 迟雨的视线落在酒杯上, “很明显,你看他的眼神……会发光。自从他来了以后,你们总是呆在一起,明明他与殿下……你还是会去找他。” 远山眉头越蹙越紧,突然笑道: “迟雨,你的眼睛果然有问题。我一直以为你瞎得只能看见殿下一个人。” “不,还有你。” 迟雨轻飘飘的一句,在远山的心海里激起惊涛骇浪。 迟雨拿起酒杯一饮而尽,苦涩的酒水穿过喉咙直烧到心口, “殿下心悦他无妨,可是你……” “明明日夜同你呆在一起的人是我。” 远山不敢置信地望着眼前貌似喝醉了的迟雨, “你说什么?” 迟雨继续自顾自地道: “他确是比我值得,他义无反顾地相信你。我却犹豫、挣扎、逃避。可你要我怎么办?” “殿下救下我的一刻,我便立过誓。我要做殿下手中的利剑,势必斩尽所有意图伤害殿下和背叛的人。可若那个人是你……” “是你……” 他抬眼对上远山的视线,醉了酒的眼睛微微泛红, “为何偏偏是你?” “哪怕你骗了我,我都打算违背誓言,你却还是不愿与我回去。” “你说的没错,暗卫只能不分白天黑夜地站在黑暗里。可因为从前黑暗里有你,我从未想过这个问题。” 远山怔住。 以往的迟雨,正如他自己所说,像是殿下手里一把没有感情的兵器,从未说过这么多话。 而且…… 他突然按下了迟雨再度抬起的酒杯, “你喝醉了,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这些话连在一起,听上去就像是在说…… “我心悦你。” 迟雨松开酒杯,定定地望着远山, “我说,瞎的人是你。” 烟花在远山的脑袋里炸开一片璀璨,顷刻间击碎了他好不容易才搭建起的伪装,和所有的理智。 他站起身,抓着迟雨的领子,俯身便吻了下去。 这么多日来压抑着的情绪,无从倾诉的痛苦,还有那深藏了多年的情感,皆倾注在这一个吻里。 苦涩的酒混着彼此的气息,在唇齿间辗转缠绵…… 半晌, 远山缓缓拉开距离,他盈满泪水的眼睛依旧不确定地望着面前迟雨, “你喝醉了。” “我很清醒。” 远山摇头, “你哪清醒?你不知道,认识你这么多年,你跟我说过的话算一起,怕是也没有这一会儿多。” 迟雨仰头望着远山眼里的泪花,二话不说,抓着远山的领子将人拉向自己。 双唇再次相接。 远山好不容易才找回的那一丁点理智瞬间荡然无存。 他伸手将人拉起。 桌子被撞得“哐当”一声, 桌上的酒壶被打翻,酒杯叮叮当当地滚落在地,装着糕点的盘子倾斜着,撒了一桌子的糕点。 两人亲吻着、相拥着,跌跌撞撞,直到一起摔在红纱围绕的大床上。 远山将迟雨死死地压在床板上,几乎用尽了他所有的意志力才强拉回来一丝理智。 他深深地吻了一下,才不舍地离开迟雨的唇。 动情的眸子望着迟雨迷离的双眼, “你真的清醒?你知道我们在干嘛吗?我是谁?” 迟雨:“远山,你个傻子,话真多。” 豆大的泪珠吧嗒落在了迟雨的脸颊, “也不知道今日谁话多。” “别后悔。” 远山说着再度吻了下去。 缠绵又炙热的吻中间,传出细小的三个字, “不后悔。” …… 窗外不知何时下起了细细密密的小雨,阵阵凉意携着细小的雨珠从敞开的窗户吹进屋里,却压不住屋里酒气的灼热和爱意缱绻。 桌面上一片狼藉。 衣衫飘落,盖住了地毯上滚落的酒杯。 红纱暖帐映着交叠的身影。 风吹着床边纱帐摇晃…… ****** ———— —— 翌日,天刚亮,下了大半夜的雨,被洗过的空气里带着秋日的凉意。 泾安城外大批人马已经等候多时。 太子府里, 迟雨脚才落地,没走两步就被隗泩给逮住了。 “远山呢?你俩没打起来吧?” 因为等齐凌到了,他们就要出发,隗泩起的格外早,便是没想到迟雨竟一夜未归。 要不是路行渊说他没让迟雨埋远山,夜里他都要冒雨出去找人了。 “没有。” 迟雨一如既往面无表情,语气冷淡。 隗泩微微蹙起眉, 没打架? 他怎么感觉迟雨刚才进来的时候走路姿势怪怪的。 而且迟雨的脸色也有些古怪。说不上来,以往不苟言笑的脸上多了一丝……羞愤? 他不敢确信。 这实在稀奇。 迟雨转身要走,又似乎是想起来了什么,突然掏出四个金锭塞给进了隗泩手里。 隗泩瞪着吃惊的双眼, 看着手里突然多出来的四个金锭,其中一个上面少了一角。 他不敢置信地问: “你俩昨夜出去抢劫啦?” 第159章 “还是丞相府待遇这么好?难怪远山不想回来,要不咱俩也去吧?” 他寻思开个玩笑, 迟雨却还是一副死人脸。 “远山说用不上了,还你。” 还? 隗泩诧异地看着手里的金锭, 难道是在乐丹时候他给远山的那几个? 迟雨要走,隗泩又一把将人拉住, “远山还说什么了?说没说为什么不回来?” 迟雨的脸色肉眼可见的沉了下去。 …… 第123章 或许命运便是如此 昨夜雨停时, 墨色的发丝垂在床边,迟雨散去酒气的瞳孔空洞。 浑身上下疼得像是回到了每日厮杀的暗卫营。 可恶的是,他虽失去了理智,却又如他自己所说,从始至终他皆是清醒的。 酒可真不是个好东西。 而罪魁祸首却趴在他身上,抱着他嚎啕大哭。 迟雨以为是自己要死了,他才哭的如此伤心。或者单纯是要用哭声将他耳朵震聋。 还有脸哭! 他想骂人。 或者干脆一拳将这人打飞。 拳头才握紧,耳边的哭声却停了下来,换做轻轻的、颤抖的一句, “迟雨……我娘和我弟弟死了,他们死了……” 滚烫的泪水落在他的肩上,烫的灼人。 迟雨不知道如何安慰人,只能将人抱紧。 然而这个不要脸的东西,一晚上抱着他又哭又亲又…… 却只是短暂地变回了原来的远山一晚。 清晨起来的时候,便又恢复了欠揍的样子。 …… 远山坐在床边,回头看了一眼迟雨又迅速转了回来。 “昨夜你我皆醉了……” “你敢说是因为喝醉了试试?” 迟雨的声音也恢复了以往的冰冷,却沙哑的他自己都愣了一瞬。 远山背脊一僵,立马转移了话题, “我不可能随你回去。” 他弯腰捡起地上的衣服,扯开里面的口袋,掏出那四个金锭, “如今有酒有肉有部下,再不只是听人使唤,不如你随我回丞相府如何?我不会亏待你的。这……呃……” 远山才将金锭放在床边,腹部便被狠狠地捶了一拳。 疼得他抱着肚子窝在床边。 本该在他身后躺着的迟雨,此刻站在他面前。 远山眼疾手快一把抓住迟雨的脚腕。 “是还大侠的。” “帮我还给大侠,如今用不上了。” 他仰头可怜兮兮地望着迟雨。 冷漠可太难演了~ 迟雨说心悦他,还让他抱,他怎么演呐! 迟雨冷着脸抽回脚腕, “再来这种地方,便将你埋了。” 说完捡起衣服穿好,便跳窗户走了。 瞥见迟雨红透的耳根,远山抑制不住上扬的嘴角, “酒真是个好东西。” ———— —— 太子府里。 迟雨越想越气, “不知道。” 他足尖一点飞到了树上,落脚时,身体却歪了一下。 隗泩茫然地望着迟雨的背影,自言自语道: “他俩真没打架?” “他嗓子好像都哑了。” 而此时,院门口响起了敲门声。 “叩叩叩……” 隗泩过去开门,门口的小太监面带微笑,手里拿着圣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齐老将军突发疾病卧床,特许齐凌齐小将军留都城,已尽孝道。此次前往秋赤山铲除逆贼,由太子殿下与骑兵校尉隗泩一同前往,即刻出发。” 隗泩接了圣旨,茫然地回头望向路行渊, 眼神好像是在说:“你干的?” 然而,路行渊眉头微微蹙眉, 这个时候病了? 如此巧合? …… 隗泩和路行渊简单地收拾了东西。 即不放心远山,府上也还有路子争。于是便让迟雨留下了。 那四个金锭子也同样托迟雨还给远山。 给他的便是给他的,什么叫还。 迟雨不肯告诉他,但他感觉远山肯定是跟他说了什么。 而在出发的前一刻,齐凌还是来了。 站在隗泩面前,齐凌一脸歉疚。 他的头低的很低,不敢抬头看隗泩,好半天才开口, “小泩,是我食言,不能与你同去秋赤山复仇。” “但祖父至今昏迷不醒,我实在不能弃之不顾。” 昨日事出情急,他又未来得及事先与祖父说明便匆忙进宫请了圣旨。 当他送完隗泩回到府上,便去找祖父认错辞行。 然而这次祖父并未怪罪与他,只是叹息道: “齐隗两家乃是世交,如今查到凶犯下落,齐家定是不能做事不管。你与小泩自小便感情甚好,祖父看着你们一同长大,谁曾想……唉!小泩这孩子也是可怜,有空带小泩来家里坐坐。” 本来说的好好的,齐老将军起身时,却突然倒了下去。 府医赶来连连摇头,连夜入宫请了御医。 却是至今仍未苏醒。 齐凌神情沉痛又愧疚。 父亲在他小时候便战死沙场,母亲忧思过度也随着去了。是祖父独自将他带大。 祖父虽对他十分严厉,但也疼爱有加。 第160章 如今祖父昏迷不醒,且前不久刚失去了女儿,此刻无论如何他也不能离开。 但他答应了隗泩。 他查了这么多年,等了这么多年,终于凶犯有了眉目,隗泩也回来了。昨日他还信誓旦旦地说,要与隗泩一起替隗家复仇,不过一夜,他却食言了。 瞧着齐凌愧疚难当的样子,隗泩忙道: “书景,你已经为我、为隗家做了太多,我已感激不尽,齐老将军病重,你只需一心守在床前尽孝。最后这一步便让我亲自走吧。” “我本应当去探望老将军,奈何士兵已在城外等候。望齐老将军早日转醒康复。” “待我报了隗家的仇,再去府上探望。” 齐凌望着隗泩,无言的苦涩在喉咙辗转,却说不出口。 他没的选择。 祖父昏迷不醒,无论如何他也不能离开。 或许命运便是如此,他与小泩之间总是差那么一点。 余光里站在隗泩身后的路行渊,面色阴沉,看着他的视线跟刀子一样。 “该走了。” 路行渊声音冰冷。 齐凌道:“望小泩此去如愿。待大仇得报归来,我在玉馐楼为小泩备酒庆贺。” “好。” 隗泩应着。 马车载着隗泩和路行渊往出城的方向去, 而齐凌上马,奔向相反方向的将军府。 将军府里,床上本该昏迷的齐老将军缓缓地睁开眼,苍老混浊的眸子藏匿着冰冷的杀意。 ———— —— 泾安城城外, 三千士兵手持长枪,面对着城门方向,列成整齐的方队。 身上的铠甲在阳光下闪烁着冷峻的光芒。 前面几排身骑战马。 战马威武高大,马蹄不时轻轻刨着地面。 隗泩的听见声响便撩开窗帘望出去, 这一看,瞬间被那黑压压的一片,如钢铁洪流般的队伍给震住了。 第124章 大老远去赏秋? 真是皇上下旨让他们这么在这儿等的? 不知道的还以为要攻打都城呢。 马车在威武雄壮的骑兵队伍前面停下, 隗泩和路行渊一同下了马车。 众士兵见了人,立刻下马。 为首的面色沉重,神情复杂地望着隗泩。 隗泩看了一眼便想了起来, 这人似乎与原主父亲关系甚好,从前常去隗府,可以说是看着原主长大的。 “郑伯父。” 隗泩依着记忆里叫了一声。 郑搏突然单膝跪地,拱手行礼道: “末将见过校尉大人。见过太子殿下。” 后面的将士跟着一起跪了下去, “见过校尉大人!见过太子殿下。” “我等誓死追随校尉大人!愿随校尉大人一同铲除逆贼,替已故隗将军报仇雪恨。” “誓死追随校尉大人!” “铲除逆贼!” “报仇雪恨!” 将士们洪亮的声音震天响,地面似乎都晃了一晃。 这些大概是原主父亲隗进原来手下的将士。 隗泩如此想着,忙弯腰扶起郑搏, “快请起。” 众人跟着起身,郑搏道: “小泩,你还活着太好了。” “隗将军在天之灵保佑。终于找到了逆贼下落,此次我等定将其赶尽杀绝。” 或许是长年在外征战的缘故,郑搏说话的语气异常狠戾。 隗泩望着眼前压迫感十足的队伍。 虽说是去复仇,但这阵仗是不是太大了点。 要是就这么带着这些骑兵威武雄壮地过去,别说到秋赤山,隔着二百里管他山匪还是逆贼都早跑了。 不跑也得一早设好埋伏等着他们去跳。 而且应该也用不上这么些人。 隗泩想了想,道: “一百人与我和太子殿下伪装成商队一同出发。四百人伪装成平民分开走,不要太聚集。其余人回营地待命。” “郑伯父,人由你来安排。” 他与这个将士是首次见面,对所有人都不了解,只能将选人这事儿交给唯一一个原主认识的人。 “是。” 郑搏拱手, “但是要伪装成商队,货物去哪里弄?” “伯父放心,伪装成商队的载货车和假货物已经在前面镇上等着了。” 隗泩早有准备, 天未亮便已经通知了肖青忱。 郑搏狐疑地皱了下眉,没有多问,便按照隗泩的吩咐去安排人了。 很快随行的士兵已经换了衣裳,大部队按照隗泩的吩咐分开启程。 隗泩路行渊和那一百名换装后的士兵也很快到了和肖青忱约定好的镇子。 还未下马车便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道: “大人,你们可算到了。” 隗泩下了马车,茫然地望着面前熟悉的“红衣姑娘”和他身边的那位俊朗少年。 再看一眼他们身后的商队。 货箱上的图腾格外熟悉。 “隗兄,又见面了。” 路知简声音清朗且有着不符合年龄的沉稳。 身后马车内窗帘掀开,路行渊望了出来。 两道视线在半空中短暂交汇,路知简淡笑对路行渊微微点头。 路行渊手一松,窗帘落下。 而隗泩脑袋有点混,他得捋捋。 第161章 难怪在相府的时候他觉得三皇子身边的姑娘眼熟。 是花彼岸? 这俩人怎么到一块去的? “见过三殿下。” 隗泩恭敬地叫完人,便看向了路知简旁边的花彼岸。 他不太确定地问: “该不会是肖青忱让你在这里等我吧?” 花彼岸此刻虽仍一袭红衣配红唇,但没有在脂桂坊里打扮的那么夸张。 往那一站,只会让人觉得是格外高挑艳丽的姑娘。 士兵们看的眼珠子都移不开。 花彼岸嘴角一勾,瞬间便倾倒一片。 他笑着道:“自然是。” “肖掌柜说大人与殿下要去秋赤山赏秋。桂坊这一批货要送往天罗关,刚好与大人和太子殿下顺路。” 大老远去赏秋? 这也有人信? 隗泩听着怎么感觉不对劲儿, “真货啊?” 花彼岸道:“脂桂坊怎会有假货。” 他问的是这个意思么? 隗泩在心里腹诽, 肖青忱这个奸商, “他是不是还收你们护送费了?” “那倒没有。”花彼岸继续道:“肖掌柜说大人与殿下不想大张旗鼓,需要乔装而行,咱们算互帮互助。” 一个个的心眼子多的他密集恐惧症都犯了。 行吧。 可是…… 隗泩望着路知简, “三殿下这是……陪花掌柜送货?” 路知简淡笑着, “此时节,秋赤山景色如画。听闻隗兄与皇兄一同去赏秋,恰好最近闲来无事,便不请自来了。” 隗泩疑惑地看着路知简, 男主这么爱凑热闹的? 他感觉这俩人一个比一个奇怪。 “殿下明明是担心奴家一个人在外不放心。怎的还不好啥意思说。” 花彼岸貌似难为情地用手肘轻轻碰了一下路知简。 路知简瞳孔晃了一下,忙逃也似的向路行渊的马车走去。 见路知简走了,隗泩赶紧靠近花彼岸小声问: “到底什么情况?” 花彼岸道:“就是大人看见的情况,奴家去送货,刚好顺路。” 隗泩不信:“你一个掌柜兼刺客亲自送货?” “能怎么办?大人不知道,最近生意很难做的。” 花彼岸心中抱怨,也不知道谁总断他财路。 隗泩继续压低了声音问: “你和三殿下什么关系?” 花彼岸闻言突然笑的娇羞又暧昧, “不明显吗?你和太子殿下是何关系,奴家与三殿下便是何关系。” 隗泩惊的眼珠子都要掉地上了, 咋的? 男主也把你当兔子? “三殿下知道你是谁吗?” 花彼岸理所当然地道:“自然是知道的,脂桂坊花掌柜。” “刺客榜二花彼岸呢?” “这个呀,我还未来得及与殿下说。”花彼岸说的很自然。 隗泩无语又警惕地看着花彼岸,他还是觉得这事儿有蹊跷, “你说的最好是真的,别怪我没告诉你,那两位殿下可不是好惹的。” 花彼岸笑了, “还有榜首大人不好惹了?” “有。” 隗泩说的极其肯定, 男主和大反派哪个能是好惹的主。 突然想起一事,他又问: “对了,最近有人接那盒彼岸花吗?” 花彼岸无语,“谁敢呀,不要命啦。” “那就好。” 隗泩没问出来什么,便往马车走去,才掀开门帘便感觉气氛不对。 他突然想起一个很早很早之前的事儿, 他是不是跟路行渊说,树林里那些刺客是三皇子派的来着! 第125章 他俩好像真有仇 马车里。 路行渊面无表情地坐在中间,隗泩坐在右边,对面坐着路知简和花彼岸。 气氛有点冷。 隗泩看看路行渊,再看看对面被花彼岸靠着的三皇子。 这兄弟俩看着不是不熟,是好像有仇。 隗泩仔细回想着, 原书里路行渊是大反派,路知简是男主,他俩是天生的仇敌。 可现在情况不一样了,路行渊没有黑化,他俩哪来的仇? 非要说,可不就是他最开始为了保命,灵机一动便说树林里被原主杀掉的那些刺客是三皇子派去的。 现在这个局面怎么办? 找个没别人的时候跟路行渊说自己骗了他? 隗泩在心里疯狂地摇头。 或许说自己弄错了会好一点。 不过,现在路知简就坐在面前, 管那么多,先搞好关系再说。 隗泩立马笑道: “在下还没来得及谢过三殿下。” “三殿下昨日前来搭救,在下感激不尽。三殿下宽宏大量,不计前嫌。先前多有误会,绝非在下本意,还望三殿下莫要往心里去。” 花彼岸看向隗泩,以眼神问:什么误会? 隗泩用眼神回复他两个字:别问。 路知简道:“隗兄言重了。举手之劳,不足挂心。隗兄心地纯善,有助人扶弱之心,不可多得。” 我的天,神仙男主。 隗泩心中感叹,接着道: “上天有好生之德,佛家有慈悲之心。难怪众人皆说三殿下怜悯众生,心胸宽广,乐善好施。在下敬佩不已。” 第162章 他稍有停顿正要开始下一波彩虹屁。 路行渊却突然道: “三皇弟乐善好施,是连马车都施出去了,才要与孤和泩儿同乘一辆?” “???”隗泩诧异地看向路行渊。 这赶人赶得有点明显了嗷。 却听路知简平静地道: “皇兄料事如神,臣弟来时恰好碰上逃荒的妇人带着落魄的主家小公子。马车连着车上的吃食用度皆给了他们。只望那小公子日后别恩将仇报,再一刀将那妇人杀了。” “上天虽有好生之德,但人心有百种恶。人可共患难,却难同富贵。” “皇弟所言极是,人心有百种恶,你看到的是他们患难与共,又怎知不是人牙子诱拐小儿,或者是以那小儿为筹码,谋取私利。”路行渊面无表情,语气平淡。 路知简立马便回道: “为长途跋涉送主家小公子,连自己的儿子都舍弃了,还有何私利可谋?” “皇弟怎知舍弃不是守护?” 路行渊淡淡的一句,路知简突然没了声音,他似是不解又震惊地望着路行渊。 路行渊的面色也随之阴沉了下去。 隗泩眉头越蹙越紧, 他俩说啥呢? 在这儿打哑谜呢? 跟加了暗语似的。 虽然没动手,但他总感觉他俩刚才已经打了一架。 这关系是好不了了。 抱男主大腿的愿望又一次破灭。 毕竟就算路知简是男主,要是真打起来。 他也必然站在路行渊这边。 马车里异常安静,路知简似乎陷入了关于某件事情的沉思。 这兄弟俩之间绝对有什么秘密。 隗泩不敢问。 不过他越想越觉得刚才他俩说的事儿他好像在哪听过? 落魄的妇人和小公子,最后被一刀捅死…… 他猛然一惊! 路知简他是不是含沙射影地骂路行渊?! 他俩后面说的话他没听懂。 不过他俩好像真有仇。 隗泩现在要求不高,只要这哥俩不在路上打起来就行。 …… 队伍启程向着既定的方向出发。 这哥俩挺懂事儿。 接下来的几日,这两人再也没说过一句话,暗暗地相互观察,却谁也不理会谁。 马车上就隗泩和花彼岸天天拌嘴。 比如说谁家殿下更好看。 这个事儿他俩吵了一路,差点就打起来。 花彼岸的商队去往天罗关,路上会在一些脂桂坊的分号调货。隗泩带的士兵们成了商队免费的护卫。 假商队成了真护卫。 商队原本便有三十几个护卫,加上隗泩带的这些,队伍浩浩荡荡。 人一多就会有矛盾。 特别当一群人明显是两队。 郑搏不是一次在没人的时候来找隗泩说商队是累赘,拖慢了他们前行的速度。 “校尉大人,咱们不能再耽搁了,唯恐夜长梦多。” 隗泩很无奈, “晚不出一日,我们需要商队掩人耳目。” 这种话他已经不是第一次说了。 除此之外,这一路还算顺畅,未足十日,便已经临近秋赤山。 ———— —— 队伍行至一片荒郊野岭,风吹动窗帘,隗泩突然瞥见了外面的景色。 他瞬间便明白山名的由来。 夕阳余晖下,满山的枫树,红的似火。 他好像也明白了为什么说来赏秋都有人信。 真的太美了! “停车坐爱枫林晚,霜叶红于二月花。说的便是此情此景吧。” 路知简感叹:“隗兄好文采。” “我哪有文采,文采是杜牧的。” 隗泩欣赏着窗外美景,突然感觉一道冰冷的视线投了过来, “杜牧是何人?” 路行渊声音有些冷,隗泩急忙道: “老乡,祖宗辈的老乡。” 路行渊狐疑地皱了皱眉。 对面花彼岸靠在路知简身上,双手扳回路知简的脸,让他看着自己。 “三殿下,枫叶哪有奴家好看。” 晚霞的光从掀开的窗帘缝隙进来,映在花彼岸面颊上,路知简微微一愣,慌忙拽下花彼岸的手,避之不及地起身坐到对面隗泩的旁边。 隗泩好笑地看着花彼岸, 心说,咱俩可不一样,我眼瞅着就拿下了,你道阻且长。 身体却一晃。 路行渊抓住他的手臂将人拉向自己,隗泩刚要起身,另一只手臂又被路知简抓住。 路行渊凛冽的视线对上路知简。 花彼岸看着路知简紧紧抓着隗泩的手,愤然道: “大人,你我从未交过手,不如今日切磋一下。” 刺客榜是按刺杀人数和成功次数排的。 花彼岸也不过失手过一次罢了。 隗泩无辜地坐在暴风中间。 “别闹,你真当我是来看树叶的?明天有的架要打,你可让我歇歇吧。” 隗泩无奈看了眼窗外,明日便可到秋赤山, “其实我们本次是来剿匪的,为了掩人耳目,不被山匪发现,才需要装成商队。这一路多谢了。前方便是秋赤山,此行危险,你们绕道去天罗关吧。” 他说着看向身边的路知简, “为三殿下的安危着想,还望三殿下能随花掌柜同行。” 第163章 他们这一路过来,沿路打探,皆无人听说过秋赤山山匪,但却听闻秋赤山偶尔会发生怪事。 万不能将花彼岸和三殿下卷入其中。 而路知简依旧望着路行渊,像是在等着路行渊给他某个答案。 “我娘到底是不是你杀的?” 第126章 要下大雨 隗泩和花彼岸皆一惊,气氛瞬间剑拔弩张。 花彼岸眸子一暗。 隗泩一把抓住路行渊的手。 “是。” 路行渊低沉的一个字之后,马车瞬间炸开。 四溅的木板中,窜出几条如毒蛇般的红绸,几道白光闪过,红绸在半空中被斩断。 马车中飞出的四人,两两相携,向着两个方向飞了出去。 隗泩拔剑护在路行渊身前, “看来今天这架是必须要打了?” 花彼岸站在路知简身边, “他杀了小和尚娘亲,一命抵一命,你既要护他,便是不打不行。” “排名也是时候该换一换了。” 花彼岸说着,灵活的红绸似是有生命般地向隗泩飞速射了过来,隗泩提着断水便迎了上去。 半空中传来隗泩的一声,“保护殿下!” 俩人打着打着便没了影子。 刚才在马车边随行的郑搏被突然飞出的木板划伤了脸。 再看面前两位殿下。 他是不是听了不得了的事情。 太子殿下杀了三殿下的娘?! 两位殿下面色冷淡地对望着。 郑搏和一众将士站在路行渊身侧,那些商队的护卫则护在路知简身边。 本以为就要打起来了,路行渊却道: “秋也赏了,三弟便回吧。你想知道的事情,回去以后来太子府寻我。” 令人没想到的是,路知简当真转身走了,商队众人立马跟了上去。 没一会儿,隗泩独自回来了。 瞧着路知简和商队的人都走了,也没觉得意外,只是来到路行渊边上, “殿下我回来了,没和三殿下吵架吧?” “没。”路行渊墨色的眸子已经盯着不远处的村子看了半天,见隗泩回来便道: “要下大雨,今晚去面前的村子借宿吧。” 隗泩抬头望一眼天。 西边红霞落日映着满山枫叶似火。 东边滚滚黑云席卷而来,眨眼便要到头顶。 风里带着潮湿的凉意。 可不是要下雨么。 “好。” 他看着忙活的众人,来到郑搏身边。 “你们在做什么?” “扎营。”郑搏道:“天将黑了,在此扎营,待明日一早其余人到了,便可直接攻上秋赤山。” “谁让你们扎营的?” 郑搏被隗泩问懵了,他不是已经解释过了吗? 隗泩却又道: “也行,你们便在此处安营扎寨。要下大雨,我怕冷,我与殿下去前面的村子借住。” 隗泩说着不等郑搏追问,转身牵着路行渊就向不远处的小村子走去。 郑搏看着毫发无伤的隗泩,又仰头望了一眼天。 忙扔了手里的东西, “校尉大人!临近秋赤山附近恐有逆贼,我等必当护卫左右。” 他又望一眼秋赤山,对着身后还在扎营的士兵们摆了下手,众人手忙脚乱地收拾了东西便跟了上去。 哒、哒、哒…… 豆大的雨点打在身穿蓑衣斗笠的众士兵身上。 路行渊撑着伞,伞向隗泩一侧倾斜着。 西边的日头将落未落,这边大雨中的村子昏昏暗暗看着尤其瘆人。 隗泩紧紧拉着路行渊的袖子,敲响了一家农户的房门。 “叩叩叩……” “有人吗?我们是路过的商队,行至此处忽逢大雨,可否在此借住一宿?” 门里没有声音。 “叩叩叩……” “有人在吗?可否收留我们一晚?我们可以付您银两。” 门里还是没有声音。 隗泩看向路行渊,雨越下越大。 “要不我跳进去看看?” 隗泩话音才落,面前的木门咯吱一声,打开了一条缝隙? 门缝里露出一只眼睛。 隗泩听见声音喜出望外,刚转过头,便吓得一哆嗦。 他壮着胆子将方才的话又说了一遍, “我们是路过的商队,行至此处忽逢大雨,可否在此借住一宿?” 门里的人眼珠子转动,看向隗泩身后百十来人。视线从众人的滴水的蓑衣到腰间别的配刀上,又迅速收回视线, “商队怎么没有货物?” “下大雨,马车在村子外翻了,货物不怕雨,便先放那了。老乡莫怕,我们只借住一宿,明日一早便走。” 门里的人看了一眼了路行渊, “家里小,住不下这么些人。” 紧跟在隗泩身后的郑搏忙道: “让两位主子住便可,我等皮糙肉厚,不怕淋雨,在外头守着。” 门里的人将信将疑地打开了门, “二位请进。” “多谢义士收留,敢问义士尊姓大名?” 隗泩和路行渊跟着面前一身粗布衣裳的中年男子进了院子。 院子里整洁干净,只有一间小瓦房和边上的一个空马棚。 郑搏带了几个人紧跟在隗泩身后,其余便留在了院子外头。 第164章 “老农姓钟,二位公子唤我老钟便可。” 老钟说着推开了房门,将隗泩和路行渊请进了屋子,与紧跟在身后的郑搏对视了一眼。 郑搏方才自己说也要守在外头,于是转身,来到窗根底下站着。 不大的院子站满了士兵,没进院子的几乎将院子围了起来。 屋里, 隗泩和路行渊坐上了老钟家的热炕头,面前的炕桌子上点着昏黄的蜡烛。 老钟朝着里屋提高了声音道: “二虎,去给两位公子煮些姜汤驱寒。” 话音才落,隗泩便听见了“当当当”的声音。 转头,便看见一个五大三粗的中年男子从里屋出来,那“当当当”的声音是他手中的木棍敲在地面的声音。 这人只有一只腿, 另一只腿只有半节,是从大腿的中间断掉的。 便是靠着手里的木棍作为支撑才能走路。 隗泩礼貌地道:“劳烦了。” 二虎看了一眼隗泩和路行渊,视线在路行渊的脸上停顿了一瞬,便微微点了下头,转向了老钟。 “西边灶台上方漏雨,用东边灶台的那口锅煮。多煮一些,外面还有百十来的护卫。” 老钟说完,二虎重重地点了下头,便拄着木棍去厨房了。 隗泩与路行渊对视一眼。 隗泩忙道: “钟老肯收留我们已经感激不尽了,还劳烦您煮姜汤。” 他急忙从袖子里摸出一锭金子放在了桌上, “就当是姜汤的钱,您别嫌少。” “这怎么使得。” 老钟没有拿桌上的金子,只是貌似惊讶地瞟了一眼,便道:“一碗姜汤,不足挂齿。” 隗泩越发感觉不对劲儿, 一个农户见了金子的反应是不是太淡定了? 第127章 是你们杀了我隗家满门? 隗泩紧紧盯着老钟的表情,手默默地握紧断水, “我等从泾安城来,去往天罗关送货。头一次走此路线,听闻秋赤山有山匪。钟老可知道些关于山匪的事儿?我等也好做个准备,若实在不行明早便绕路而行。” 老钟面不改色,似是疑惑地摇了摇头, “不知公子是从何处听来的。老农在此住了半辈子,从未听说过秋赤山有山匪。” 隗泩微微蹙眉, 不止老钟如此说,来的这一路,也未听说过秋赤山有山匪,只听闻秋赤山偶尔会发生怪事。 他正想着,老钟话锋一转, “但是关于秋赤山诡异的传闻倒是有一个,公子可想听听?” 跳动的烛火,映在老钟褶皱的脸颊上,看着比鬼还吓人。低沉沙哑的声音道: “秋赤山没有山匪,但有鬼。” 老钟突然瞪大眼睛。 隗泩一把抓住路行渊的手。 路行渊反握住隗泩的手,拇指轻轻摩挲着他的手背, “山中有鬼?钟老可是亲眼过?” 老钟对上路行渊似乎能将人看穿的眼眸,下意识地垂下了眼睑, “二位公子来的时候,可瞧见了秋赤山,难道不觉得那满山的红枫像什么?” “像什么?” 隗泩抓着路行渊的手收紧。 心里默念着,假的假的假的。 “红枫似血。” “那是血淋淋一座孤山。” 老钟压低了声音继续道: “从前有个传闻。二十年前,有一队军马遭内鬼构陷,与秋赤山附近遭遇埋伏,全军覆没。因冤情未雪,死后将士们的冤魂便留在山中徘徊,久久不肯离去。” “过往路人时常会看到青面獠牙的鬼士兵在林间穿梭。” “传闻曾经有人不信邪地非要进山林深处一探究竟,进去便再未出来过。” “据说前去寻人的,也几乎都丧命在了山上,只有一人侥幸逃下山,却是吓得了失心疯。” “久而久之,便很少人再敢从此处经过,皆绕道而行了。” “公子们若是要走秋赤山,可要当心有去无回。” 老钟的最后四个字,明显加重了语气。 隗泩听的直往路行渊身边挪, “钟老别是吓唬人,钟老可是见过那鬼士兵?” “村子就在山脚下,鬼将士没来村里作祟?” 老钟嘴角扯出一抹诡异的微笑, “若是见过,老农此刻便也已经成了鬼。” 隗泩一哆嗦,要不是墙上映着老钟的影子,他铁定已经尖叫着钻进路行渊的怀里。 他转头幽怨地望向路行渊, 他吓我~ “泩儿别怕,想必这鬼魂是被迫困在了秋赤山,离不开。不然村子离的如此近,怕是不用去秋赤山,便能见到鬼士兵。” 隗泩并没有被路行渊的话安慰到。 门口突然“当当当”的声音,又吓得他一激灵。 二虎拄着拐杖走了进来,他单手托着托盘,上面放着两碗姜汤。 两碗姜汤竟然一滴都没有撒出来。 他来到炕边,一碗放在路行渊面前,一碗放在隗泩面前。 刚出锅的姜汤冒着白色的热气,隗泩看着咽了咽口水。 喝下去一定很暖和。 刚淋过雨,虽然坐在炕头上,被淋湿的衣服裹在身上还是凉飕飕的。 然而他看着,却迟迟未端起来。 老钟转头对二虎道: 第165章 “叫两个兄弟进来将锅抬去马棚,让外面的兄弟也都喝些姜汤暖暖身。” 二虎点头出去了。 只听有人进来抬锅的声音。 隗泩正犹豫着要不要阻拦的时候,路行渊吹了吹面前的姜汤,递到他面前。 “喝吧。” 隗泩开心地接了过去。 路行渊敢让他喝,肯定是没毒。 想着,他抱着带豁口的大碗便美滋滋地喝了起来。 路行渊顺手将原来隗泩面前的拿了过去,吹了吹也喝了一口。 再抬眼看向对面的老钟,墨色的眸子带着强大的压迫感。 “钟老的姜汤很特别。” 老钟浑身一僵,刚从炕席下摸出刀柄的手一顿, 脖颈上猛地一凉。 隗泩单手端着姜汤碗,喝汤的动作未停。 另一只手则握着断水架在老钟的脖子上。 老钟震惊地瞪大眼睛, “公子这是何意?老农好心收留,且煮姜汤给诸位驱寒,公子怎却恩将仇报?” 他说着手下意识地握住刀柄,脖子上的剑刃跟着向他贴近,剑刃下瞬间浮现一道细细的红色,他立马停住动作,默默地收回了手。 “我天,终于暖和过来了。” 隗泩将姜汤喝得一滴不剩,才放下带豁口的大碗。抬眼时,本来温和的眸子瞬间变得凌厉。 他望着被断水抵着无法动弹的老钟,低声道: “这秋赤山的鬼士兵不会就是钟老你吧?” “老农不知公子在说什么。老农一片好心奉劝。传闻是真是假无人可知。公子大可不信,依着原路走便是。何故要老农性命。”老钟说的委屈。 隗泩无语, “你真当我瞎。” “谁家老农在炕席底下藏大刀啊?” 老钟瞥了一眼窗户,虽然看不见,但能听见大雨中士兵们的声音。 士兵们已经挤压马鹏里喝姜汤了。 “官爷饶命!” 他突然话锋一转, “官爷既已识破,老农便不敢再有隐瞒。” “公子随从皆带着军刀,却又说是商队。老农知官爷定是来剿匪的。才编此故事吓唬官爷。” “荒山野岭的小孤村,我与弟弟一无良田二无活计。老农年岁已高,弟弟又断了腿。为了活命,无奈只能出此下策,拦截过往富人。” “皆是老农一人所为。官爷要抓人,抓老农一人便是,可否放过我那断腿的弟弟。他什么都没做。” 老钟说的可怜,瞧着都要给隗泩跪下了。 “听着倒是可怜。” 隗泩并未收回断水, “秋赤山的诡事我可是在到这里之前就听说了。如此装神弄鬼,吓唬我就算了,吓走了真的商队,不是自断财路?” “我瞧着,倒像是不想让任何人过来。” “秋赤山可是藏着什么秘密?” “藏着秘密的,或是山脚下的这个小村子?” “关于二十来年前全军覆没的故事,我倒是知道一个。只不过事发地距离此处且有百十里。” “丘老将军举兵谋反,于天罗关全军覆没。” 老钟下垂的眼睑,遮着眼底的凶狠, 隗泩眸子猛地一沉, “原来当真有余党存活。” “是你们杀了我隗家满门?!” 老钟猛然抬眼对上隗泩的视线, “你是隗进的儿子?” 第128章 三万将士,魂无归处 “我乃隗进之子,隗泩。” “此行便是来寻仇的。” 隗泩话音才落, 只听“哐当”一声, 窗外一直站着的郑搏破窗而入,拔刀便向老钟砍了过去。 “锵!” 一把格外细的窄剑挡住了郑搏的长刀。 二虎冲进来,手中的窄剑竟是从原来木棍一样的拐杖中间抽出的。 “你等早该死在二十年前的逆贼,竟苟活至今。今日我定要替死去的隗兄报仇雪恨!” 屋里所有对话,郑搏站在窗外都听的清楚。 他说着,手腕一转继续砍去。 二虎身形魁梧虽只有一条腿,但十分灵活,挥着窄剑与郑搏打斗在一起。 刀兵相接发出刺耳的声响。 窗外挤在马棚里的士兵闻声,正要围上来,一些喝了姜汤的脑袋忽悠一下,无力地连刀都提不起。 未喝姜汤的冲进来,却又因屋子太小,便只能握刀堵在门口。 断水依旧架在老钟的脖子上,隗泩冷声道: “隗家灭门当晚,凶手是一伙人,你将当晚所有人供出来,我便让你死的痛快一点。” 剑已架在脖子上,老钟嘴角却露出嘲讽的笑容。 郑搏一刀砍向二虎那条完好的腿,趁着二虎站立不稳,转身长刀方向一转便向老钟砍去。 “逆贼谎话连篇,何需与他废话!” 断水在隗泩手中迅速转了方向,看似轻轻一挥, 便听“哐”地一声。 郑搏被剑锋上的内力震得猛地撞在土墙上,手臂更是被震得发麻,他震惊地望着隗泩, “校尉大人!” “他灭了隗家满门!” 老钟抓起刀柄,炕席下的大刀才抽出来,断水已然回到了他的脖子上。 二虎见状才稳住脚步,便提剑向隗泩刺了过来, 隗泩本是盘腿坐在火炕上,迅速抬脚。那窄剑猛地被向下踩去。他顺势起身,一脚踩着窄剑落地,另一只脚直接将人踹飞了出去。 第166章 动作迅速利落,肉眼根本看不清他做了什么。 整个过程,断水就架在老钟的脖子上,纹丝未动。 只有隗泩从坐在火炕上,变成了站在炕边。 除了坐在热炕头上一脸淡定的路行渊。 另外三人皆傻了眼。 老钟自知根本不是隗泩的对手,苦笑着道: “不曾想隗进那个叛徒的儿子,身手竟如此了得。” 隗泩目光狠戾地看着老钟, “你等效忠丘老将军,隗家效忠陛下。皆是替人效命,只是选择不同。” “立场不同,不相为谋。你可说家父是叛徒,家父亦认为你等是逆贼。战场厮杀你死我活,也本无对错之分。” “然,你们却怀恨在心,惨无人道,灭我隗家满门,老弱妇孺皆不放过。” “我再问你一遍,杀我家人的都有哪些人,你若不说,我只能认为这一个村子皆是。” “今夜便屠了村里所有余党替隗家报仇。” 隗泩的声音冷的吓人。 老钟却依旧愤恨地瞪着隗泩, “你隗家满门被屠?” “丘家征战四方,满门忠烈,亦是被你父亲和齐昌武那老贼害得株连九族!” “还有丘家震川军三万将士,惨死天罗关,无人收尸。” “三万将士,魂无归处。亦皆是被你父亲与齐昌武那老贼所害。” “岂是你区区隗家一门能抵?!” 老钟声声啼血,愤恨的眼眶通红,似是要泣血一般。 “我等在此苟活二十余载,无处伸冤。未曾想有朝一日竟是落在你这叛徒之后的手中。” 隗泩握剑的手震惊得止不住颤抖。 他听到的已然超出了他的想象。 “校尉大人,休要听他胡诌!” “丘家举兵谋反,理该当诛。你等逆贼早该死在二十年前。如今死到临头,竟仍想着颠倒是非。” 郑搏起身,便要再次砍上去。 “退下。”隗泩冰冷的目光甩过去。 郑搏并未停手,刀锋悬在老钟头顶的一刻,再次被隗泩一掌震飞了出去。 郑搏撞在墙上,嘴角渗出了鲜血,他捂着胸口愤愤地望向隗泩, “校尉大人!你不会是信了他的鬼话?逆贼狡诈多端,万不可轻信。” “当年丘家谋反,证据确凿。” “隗家满门不能白死啊!” “不可轻信。”隗泩重复着这四个字。 这是他穿过来这么长时间,学到的最惨痛的教训。 老钟突然对着路行渊跪了下去, “殿下!” “殿下乃是丘家唯一的血脉,我等苟活至今,便是为等殿下成人,带领我等为丘家和震川军三万将士,洗刷冤情!” “殿下!” 地上的二虎跟着跪了下去。 路行渊面色冷淡地看着对他磕头的二人, “孤是随泩儿来复仇的。” “泩儿要报仇,无论是何人都得死。” 跪着的二人皆浑身一僵,不敢置信地瞪大着眼睛,眼底尽是绝望。 殿下是震川军沉冤得雪唯一的希望。 而如今……希望破灭。 老钟无望地瘫坐在地。 “三万冤魂难得雪,二十余载空余恨。终成妄念啊。” “我等苟活至今,也是时候去将军面前请罪了。” 老钟说完便要拔刀自尽,刀抬起,却听路行渊继续道: “若丘家和震川军三万将军皆枉死,你一刀下去不过是多了个冤魂罢了。” “你既想为丘家和震川军三万将士伸冤,却因孤一句话,便要退缩。堂堂震川军将士,便是如此懦弱不堪一击?是这二十载磨灭了尔等斗志?” 老钟闻言,手中的刀“哐当”一声落地,重燃希望的目光瞬间无比坚定, “对方是现今声名正旺的大将军,我等几百残兵,手无证据,空有斗志,却无处申冤。” “殿下英明!望殿下彻查,替丘将军和震川军三万将军,洗刷冤情!” 老钟的额头重重地磕在地上。 隗泩看向路行渊,只听路行渊又道: “震川军有何冤屈,且如实说来,孤来查申。” “但若你等杀了泩儿的家人,说完,今日便以命相抵。” 老钟瞬间老泪纵横, “我等乃是丘家震川军的将士,谨遵震川军军规,绝不滥杀无辜。隗家灭门绝非我等所为。” 隗泩的断水仍架在老钟的脖子上, “可有证据。” 老钟忙道: “我等从未离开过此处,有家不能回。且不知隗家何时被屠。未做过之事无从证明。” “但我等姓名容貌皆记录在册,难入都城。便是蒙混过关,杀了人又如何轻易逃脱。” “若是当真能入都城,便是先杀了齐昌武那老贼报仇雪恨。” 隗泩眉头蹙的紧, 边上郑搏喊道: “殿下!校尉大人!逆贼之言不可当真啊!” 第129章 无眠夜 地上跪着的二人,满眼希冀地望着路行渊。 一旁郑搏则唯恐隗泩相信了老钟的说辞。 丘家九族加三万将士的命,绝非儿戏。 不是任何人只言片语便可定罪或平反。 然,人命不分贵贱,隗家满门亦何其无辜。 屋外大雨滂沱中夹杂着细碎的脚步声,正在迅速靠近这个不大的院子。 第167章 沉思中的隗泩眸光凛然, “看来不用我挨家挨户去找,自己都过来了。” 在这间小土房东边的烟囱冒出烟雾的时候,整个村的人皆瞬间处于备战状态。 郑搏闻言对着门口的士兵一个眼神扫过去,众人便转身冲了出去。 黑暗的大雨中,几十未喝姜汤的士兵,在院门口对上了百余名穿着农户麻衣,却手拿大刀的震川军遗留将士。 显然此刻若单论人数,震川军将士更占上风。 郑搏手持长刀站在窗前,未敢轻举妄动, “校尉大人,我们被包围了。” 跪在地上的老钟,唯恐外头打起来,立马扬声喊道: “兄弟们莫惊慌,是殿下来了!” 院子外的震川军将士听见声音,锋利的眸子里浮现出激动的光芒。 隗泩收回了抵在老钟脖子上的断水, 冷声道: “你们共有多少人?” 老钟看向路行渊。 路行渊语气平淡地道:“起来说话。” 老钟和二虎闻言从地上站起。 二虎紧盯着窗边的郑搏。老钟则回答道: “当年整三百,二十年间生老病死,而今余二百一十九。” “好。外面太黑,且大雨无法点灯。让他们所有人轮流进。若是当真未有当年的凶犯,我便信隗家灭门不是你等所为。” 郑搏眉头微动, “校尉大人见过当年凶犯?!” “见过。” 隗泩说着转身又坐上了热炕头,给一会儿要进来的人腾出地方。 当年原主躲在池塘下,他的姐姐倒在池塘边的时候,刀尖刺进池塘,他看见了手拿长刀的人,和他身后走过的人。 虽然他们蒙着面,但那两双眼睛深深地印在了原主的记忆里。 而且拿刀的那人眉尾上有道疤。 老钟转身出去按照隗泩的吩咐,让人分批次进来。 屋子小,一次最多进来五个人。 借着昏黄的烛火,隗泩仔细观察着他们每一个人。 五个人站成一排,身上带补丁的粗布麻衣湿透了,脸上挂着的水珠分不清是雨水还是激动的眼泪。 进来便行礼喊殿下,有的直接激动地跪下去磕头。 这里面没有年轻人。 他们窝在这样一个偏僻的小村子里二十余载。当年的壮汉熬成了垂暮的老人,当年十几二十意气风发的少年将士,也成了满面沧桑的中年农夫。 岁月在他们的脸上留下了痕迹,甚至带走了一些人的生命。而他们的灵魂却随着那三万将士的冤魂一同被困在了二十年前。 在这个大雨滂沱的深夜, 他们头顶那片被冤屈和愤恨遮住的天日,终于即将迎来新的曙光。 隗泩摇头再摇头。 屋里的人换了一批又一批。 一个多时辰之后,最后的五人含着激动的泪光从这狭小的屋子走了出去。 老钟如实道:“还有一个年迈卧床未到,若大人要见,我便叫人将他抬来。” “不用了。” 他们又不知道他是来寻仇,不可能巧合或特意将他见过的二人留在家中。 况且便是那二人自己也不知他会认得。 隗泩面色凝重。 如此便有一个新的问题。 隗家灭门真凶,若不是震川军遗党,那会是何人? 众人皆说隗家不曾与人结仇。 这时郑搏突然道:“此等逆贼狡诈之极。村中没有,不代表山中没有。大人绝不可就此相信他们。” “郑伯父此言有理。” 隗泩眸光一闪, “既苗头指向秋赤山,那答案应该便在秋赤山中。” “管他鬼士兵,还是真山匪。明日一去便知。” 但是老钟知道,鬼士兵的传闻是他们假扮并编造的,此处并无山匪。 他看向路行渊,忙又对着隗泩解释: “我等绝无虚言,望大人明见。愿与大人一同前去,以证清白。” 他本无意与这叛徒之子多言,更遑论听其差遣。 但不知殿下与这隗泩是何关系。 不仅称呼亲昵,言语动作莫名的……宠溺? 甚至将这人的私人仇怨放在了大义之前,放在了丘家和三万将士之前。 虽听过一些传闻,他却不敢乱想。 但显然,殿下面前,这位隗公子绝对是不能轻动之人。 他们等了二十年,殿下终于归国,是他们唯一的曙光。 别说只是配合找凶手,便是让他们跪下磕头,他也义无反顾。 隗泩盘腿坐在炕上,视线从窗户望进外面的大雨里。 “别让大家在外头淋雨了,都回家吧。” 郑搏闻言忙道:“大人,就这么放他们回去?若是连夜跑了可如何是好?” 隗泩淡然地道: “若能跑,还至于窝在这山沟沟里二十年。” “他们人多一倍,相比跑,杀了你们不是更方便,还无后顾之忧。” 当然,想杀了他和路行渊是不可能。 “行了,你让兄弟们也就近找地方去躲雨。” “明日一早,按原计划入山。” “其余的事情,皆待明日之后再说。” 隗泩说完,屋里外头,无一人动作。 他无奈地叹了口气, “我说话也不管用哈。” 第168章 “那算了,你们爱淋雨便淋着好了。” 他说着,身体往后一倒,抱着断水侧过身便躺下了。头直接枕在了路行渊的腿上,眼睛一闭像是要睡觉了。 屋里几人皆被他这一举动惊得说不出话来。 老钟本不敢多想,现在由不得他不多想。 郑搏自然一早便听说了太子殿下带男宠回来的事情。路上两人诸多言语举动,包括晚上都是睡在同一个房间,也让他大概明白了他们之间的关系。 但是之前他都是守在门外,如今就在眼前,还是难免震惊。 当真是完全不避人! 未有丝毫觉得羞耻。 路行渊十分自然地伸手勾着隗泩垂在脸颊的发丝掖到耳后。 “泩儿要休息,你们若想淋雨去外面淋。” “不想淋雨便去其他地方。” 路行渊说完。 老钟闻言,忙拉着二虎出了房间,冲到门外对大雨中的兄弟们道: “此时万不可生病,分开到附近几家躲雨。” 大家激动地望着屋里,犹豫再三才散开。 老钟和二虎从窗户跳进了里屋。 郑搏也出了屋子,将自己的士兵都叫进了马棚和厨房里。 这一夜格外漫长,也注定是个无眠夜。 黑暗中, 有人激动的浑身颤抖望着小土房的方向,眼眶通红。 也有暗流汹涌的阴谋和算计正悄悄地浮现。 隗泩在热乎的炕头上钻进路行渊的怀里,紧紧地将人抱住。 真真假假难辨别, 只有怀中的人,他义无反顾,永远站在自己身旁。 待天一亮,有些事情,有些人,注定不能是从前的模样。 第130章 今日便叫你死的明白 大雨下到凌晨才停歇。 清晨天依旧灰蒙蒙的。 一场秋雨一场寒, 隗泩推开房门,便被一阵冷风吹得一哆嗦。不由自主地往路行渊的身边靠了靠。 院子里的士兵们冻得脸色有些苍白,昨夜喝过姜汤的体内药效已过,反倒比其他人脸色还好一些。 院子外震川军的将士也早已经等在门口。 “所有人,随殿下与我一同进山。” 隗泩说完,无人有异议。 昨夜一直喊着不能轻信逆贼的郑搏也没有反对。 …… 队伍浩浩荡荡地出发。 两方人相互忌惮,彼此抵挡。 三百余双脚踩过泥泞,踏过水坑,留下一串错乱有序的脚步声。 不远处的秋赤山,经一夜大雨拍打,树叶落了近半,依旧红的刺眼。 进了山便更难走, 满地枫叶似是铺了地毯,却更加湿滑。 山里寂静的连鸟叫声都没有。 路行渊紧紧牵着隗泩的手。 隗泩的视线却落在旁边明显有人走过的地面。 走着走着,他突然停了下来。 老钟忍不住上前,拱手道: “殿下、大人,前方便到断崖了,地面湿滑,还是不要靠近为好。” “鬼士兵是我等假扮,传闻皆是我等散播,秋赤山没有山匪。杀害隗家的凶手另有其人,并不在此山中。” “谁说不在。” 隗泩转身,目光犀利地看向正缓缓后退的郑搏。 话音才落四周脚步声密集。 震川军的将士们瞬间警惕地看向四周,若山中有山匪他们不可能不知道。 而郑搏停下后退的脚步,嘴角露出嘲讽的笑容, “太子与骑兵校尉隗泩勾结逆贼余党,罪可当诛,我等奉命剿灭,就地正法。” 话音落时,隗泩和路行渊以及所有的震川军将士,便被早已埋伏在附近的士兵团团围住。 震川军将士二百余人,而周围显然不止隗泩当时让来的那五百。 老钟厉声道:“有埋伏!保护殿下!” 震川军将士们紧握手中长刀,瞬间围到隗泩和路行渊左右,将二人护在中间。 而隗泩和路行渊皆面色淡定。 郑搏站在对面士兵的前头,轻蔑地望着隗泩和路行渊, “此处风景如画,二位可还满意?” “秋赤山可是将军为二位精挑细选的葬身之处。” 隗泩眸子一暗, “齐老将军?” 昨夜他一夜未眠。 凶犯下落是齐凌查的,圣旨是齐凌请的,临行前也是齐凌突然不来的。 一切似乎都在指向齐凌。 可多日的相处,齐凌对原主的感情几乎要从眼睛里满溢出来。 他不相信是齐凌要杀原主。 然而,不是齐凌,却能利用齐凌的除了齐老将军还能有何人? 尽管如此想,他心中仍隐隐害怕。 害怕这个世界远比他想象的更虚伪更黑暗。 “不然呢?“郑搏嘲讽地笑道: “说来便是天命如此。” 此一行,本只是为送二位上路,未曾想,此处竟真有逆贼余党。” “多亏你命大,要是死在八年前,我等便不会长途跋涉,再来送你一回。也不能碰上这天上掉馅饼的功绩。” “如今有这么多人给你陪葬,还有太子殿下,你也算死的不冤。” 震川军将士愤恨不已,老钟骂道: “又是齐昌武那老贼!” 隗泩面色又往下沉了沉。 第169章 “所以八年前,血洗隗家也是齐老将军授意?” “今日便叫你死的明白。” 郑搏摆了摆手,身后便有七八个人走了出来。 “我的好世侄,你可看清楚了。八年前,便是我等奉将军之命铲除异己。” “至于你爹做了何事惹怒将军,恐怕要等你下去后亲自问他了。” 隗泩一眼便在那几人当中看到了原主记忆里的那两双眼睛,还有眉尾上的那道疤。 “铲除异己。” 他咬牙重复着这四个字,四个字便要了隗家满门无辜性命。 眼睑向下,紧紧握着断水的手止不住颤抖, “辛苦郑校尉,长途跋涉,为我揭开真相。” 郑搏瞧着隗泩并未有丝毫胆怯或是意外的表现, 他微微蹙起眉头, “你一早便发现了?” 隗泩的淡定回答了他的问题,这便叫他更加疑惑, 发现了端倪却仍自投罗网? 郑搏心里突然咯噔一下。 一阵凉飕飕的山风吹过,树叶沙沙作响,他下意识地抬头向树上望去。只见满眼的红枫,树叶摇晃中,一个红色的身影坐在树枝上,垂眼对着他笑的瘆人。 没等他反应过来, 漫天与树叶十分相似的飞镖暗器便从树叶间飞射而出。 飞镖划开空气的声音中,隗泩声音低沉, “你们费尽心机设的圈套,只等着我来跳。我若不来,岂不扫兴。” “怎么可能?” 郑搏惊慌地看着身边的士兵一个接着一个身中飞镖倒下。 飞镖却又似乎刻意绕过他和那几个曾经杀了隗家人士兵。 他眼睁睁地看着身边的其他人一个接着一个地倒下,未倒下的拼命地挥着刀去挡。 “你何时发现的?” 为了杀这两个人,他派了七八百人到此埋伏,本以为做了万全之策,此刻局面是他如何也不曾料想到的。 “这是个好问题。” 隗泩松开路行渊的手,绕过护在他身前的震川军将士。踩着脚下的落叶,一步步向郑搏走过去。 “你不觉得你看的未免太紧了吗?” 看犯人都没郑搏这么看的。白天他就在马车边跟着,晚上睡觉都在门外站着。是一句悄悄话也不让人说。 不然何至于他想跟花彼岸说了话,还得演一回反目成仇。 “你说是为了我的安危,时刻守在我身边。” “行,我就当是跟家父感情深厚,为了保护我这个隗家的独苗苗,保护过度。” “那咱们再说,这些个士兵到底是效忠谁?” “虽说是我让你选的人。但他们时刻都在看你的眼色。” “到底是我的兵是你的兵?” 有一天他听见有人叫郑搏校尉,虽然声音很小,但他耳朵好使。 一个校尉,给他当士兵?这就更不正常了。 “你杀了家父,顶了家父的职,还要来给我当士兵,可真是委屈你了。” 隗泩停住脚步, “你的问题我回答的差不多了。” “该送你们下去,到隗家人面前赔罪了。” 第131章 仇,报了一半 隗泩抬眼,眸子里闪过凌冽的冷光, 下一瞬, 郑搏脖颈突然一凉。 明明站在眼前的人眨眼间消失了。 他惊恐地摸上自己的脖颈,手指下一片温热潮湿。 手从脖子上离开,颤抖的瞳孔向下,映入眼帘的是满手的鲜红。 “秋赤山,当真是个不错的葬身之地。” 隗泩的声音比这秋赤山的风还冷。 树叶飘落间, 杀害隗家人的其余几个共犯,脖子上皆浮现出一道血痕。 鲜血顺着伤口外涌,浸透了衣襟的时候,人已经睁着惊恐的眼睛倒下去没了气息。 隗泩手持断水,心中默默地道: “仇,报了一半。” 身后,老钟等人震惊地傻了眼。 隐藏在树上花彼岸的手下们停了手。 地上被带毒的飞镖射中的士兵全身麻痹地倒在泥泞里。没被射中的士兵茫然且惊恐地望着隗泩等人。 隗泩同样望着眼前的这些士兵们, 他有点犯愁。 总不能将这几百人都杀了吧,他们不过就是听命于人的士兵罢了。 他本就不是一个爱杀人的人。 但如果这些人要杀自己的话,他也不能等死不是。 隗泩想了想,问: “你们还要杀我吗?” 众人被问的有些懵。 他们本是齐老将军麾下的普通士兵,其中有一部分人还是从前原主父亲隗进手下的兵。 出发前本是接了传到兵营的圣旨,随新任骑兵校尉隗泩来秋赤山捉拿逆贼。 便是在城外等候时,郑搏等人带了军令来。说情况有变,太子与新任骑兵校尉隗泩勾结逆贼余党与秋赤山汇合。让他们听命郑搏统领,将二人与逆贼一同剿灭。 郑搏带着百人跟着隗泩他们一起赶路,其余人则由另外几人带领,提前来此埋伏。 若不是郑搏以为今日隗泩和路行渊必死无疑,顺便还剿灭了真逆贼,一时得意忘形,直接将八年前的事情说了出来。他们也不知道隗家被灭门是这几个人所为,且由老将军授意。 其实此刻众人心中已经开始犯嘀咕了。 第170章 然而士兵守则第一条,军令如山。 在他们的认知里,丘家震川军就是逆贼。 眼前太子与新任骑兵校尉隗泩也确实与逆贼站在一起。 隗泩瞧着这些士兵目光似有动摇,但手上依旧紧握长刀,似乎是要决一死战。 这就难办了。 打起来只能是两败俱伤。身后的震川军将士还要替丘家和三万将士伸冤。若真有冤屈,万不能让这仅活下来的二百人死在这里。 隗泩正了正色,扬声道: “郑搏等人意图谋害太子殿下,已被本校尉就地正法。同谋者其罪当诛,但念在尔等受人蛊惑,若迷途知返,死罪可免。” 他从怀里拿出了圣旨,举过头顶, “圣旨在此,众将士受皇命随我与殿下来此铲除逆贼。皆听我号令。” “现今,震川军谋贼一案,浮现疑点,事关重大。我命尔等随我与殿下,押震川军余将回都城复命。” “违命者,斩!” 众士兵在看到圣旨的一刻便跪了下去,此刻面面相觑。 一个从前隗进麾下的士兵高喊一声: “誓死追随校尉大人!谨听校尉大人号令!” 众士兵紧随其后,齐声高喊: “誓死追随校尉大人!谨听校尉大人号令!” 隗泩见状,终于松了一口气,若这些士兵誓死要效忠齐老将军,今日的秋赤山便要真成了血淋淋的孤山。 他回头看向被众多震川军将士护在中间的路行渊。 路行渊淡笑着,眼神似乎是在说: “泩儿做的很好。” 这时花彼岸从树上跳下来,轻盈地落在了他的身边。 “榜首大人威武。” 隗泩瞟了他一眼, “昨日不是还说排名需要换一换。” 说着将手伸到了花彼岸的面前。 花彼岸会意地掏出解药放在了隗泩手心上,谄媚地笑道: “那是配合大人演戏,迫不得已。大人榜首之位无人可撼动,奴家甘拜下风。” 隗泩看着手心的小瓷瓶,没等他发问,花彼岸便道: “够用。” 隗泩这才摆手让士兵们起来,又顺手将解药的瓶子扔给刚才第一个喊话的那个士兵, “没中暗器的,将地上的人都扶起来,给他们喂药。” “谢大人。”士兵们立马忙活了起来。 隗泩对着身旁的花彼岸道: “这次多谢你,算我欠你一次,回去请你喝酒。” “欠我一次?” 花彼岸眼睛一亮, “这可是大人说的,不能反悔。不过奴家和手下人皆淋了大雨,回去恐是要病上几日,大人可要记得让殿下给奴家加钱。” 隗泩本是看着士兵们忙活,闻言转头诧异地看向花彼岸, “加钱?” “殿下给你钱了?” “嗯。”花彼岸点头嗯了一声, “殿下花钱雇的奴家,不然大人真以为奴家一个总掌柜亲自送货,奴家疯啦?” 送那些货只能算是顺便。 “这年头钱真难赚,好好的妆都花了。” 花彼岸随手掏出个小铜镜,仔细地端详着镜子里的自己。 脸上精致的妆容,一点淋过雨的痕迹都没有。 路行渊没出发前便发现了异常,却没告诉他? 隗泩再次转回头要看向路行渊,却是猛然一怔。 路行渊呢?! 路行渊刚刚站的地方空空如也。 震川军的将士们向后退到了悬崖边上。 一个身影猛地跳了下去。 “!!!” 隗泩瞳孔陡然一震, 什么情况?! 他们把路行渊推下去了! 来不及思考此事多么的不合情理,他闪身便向悬崖冲了过去。 花彼岸还在照镜子,欣赏自己精致的妆容,身边的人眨眼没了影。 他却在镜子里看见隗泩一个飞身跳下了悬崖。 “……!” 他茫然地转过头, 这什么情况? 第132章 满壁悬棺,装不下三万冤魂 一阵凉飕飕的疾风吹过,隗泩忙向后挪了一步。 整个后背紧紧地贴在身后的崖壁上。 “我是刺客榜首,我不怕高。” 他嘴里小声嘀咕着,视线向下瞟了一眼,脑袋里便忽悠一下,顿时腿脚发软。 手指紧紧抠着崖壁上突起的石头。 他不恐高,但这也太高了。 他此刻脚下踩着光滑的木板,像是用什么方法固定住,一半插在崖壁里,一半悬在外头。 而木板之下便是万丈深渊。 刺客榜首掉下去也是粉身碎骨。 “冲动了,冲动了。” 震川军的将士怎么可能害路行渊。 路行渊不见了,他看见震川军的将士围在悬崖边上,又见一人跳下来,头脑一热,问也不问,就跟着跳下来了。 要不是这块木头,他现在就是崖底下一具面目全非的碎尸。 是震川军的将士在悬崖峭壁上搭的台阶? 他感觉此处悬崖定是另有玄机。 隗泩惊魂未定,视线仍落在脚下光滑的木头上。 紫黑色的木头,表面带着异样的光泽,像极了爷爷家里老旧的紫檀木箱子,就是有些窄。 他又仔细一看, 第171章 好像不是木板,也是个箱子? 表面微微的弧度,稍有不慎,脚一滑便会坠入深渊。 这个形状…… 又一阵凉嗖嗖的凛风沿着崖壁吹过隗泩的背脊。 他缓缓抬眼看向周围,瞬间头皮发麻,瞳孔止不住颤抖。 再次垂眼向下, “……!” 他脚下的哪是什么台阶, 那是棺材, 棺材! 放眼望去,悬崖上错落有序地悬挂着的,是一个又一个的棺材。 脚下瞬间像是踩着什么刀山火海,烫脚的很。 “路……路行渊!” 隗泩声音颤抖地喊了一声,四周却无人回应。 他慌忙看向四周,视线在悬崖峭壁的悬棺上流转,当看到一棵从悬崖峭壁伸出来的树枝时,脚下一点,飞身跳了过去。 手腕粗的树枝微微晃了晃。 他忙对着刚才踩过的棺材拜了拜, “我不是故意的,晚上可别来找我呀~” 拜到一半,脚下树枝又微微一晃, 一只苍老得皱皱巴巴的手正悄然伸向他的肩头。 原本惊慌中的隗泩眸光一凛,转身拔剑而起,眨眼跳回了刚才的棺木上。 “谁?” 树枝上白色的身影一晃而过,隗泩的视线顺着白影看去, 稍远处的崖壁上突出来一块石头,上面赫然立着一个白胡子老头。 老者手拄拐杖,背脊却挺直,洁白的胡子和头发随风轻动,不掺杂一丝灰黑。 不细看,感觉老者像是浮在半空中。 一时间,隗泩竟分不清眼前的白胡子老头是人是鬼。 青天白日的,总不能真撞鬼吧? 他壮着胆子道: “你是何人?路行渊呢?” 话音才落,就见路行渊从老者旁边走了出来。 那处竟然是一个山洞,只是隗泩此刻的位置看不见山洞入口。 当他看见路行渊的一刻,似乎即便白胡子老头是鬼也不那么可怕了。 心口悬着的大石头总算落了地。 “泩儿,过来。”路行渊声音柔和。 隗泩忙对着脚下拜了又拜, “抱歉!抱歉!抱歉!绝不是故意踩你的。” 拜完才轻点足尖,跳到了路行渊的身旁。 “殿下,这是怎么回事儿?” 他蹙着眉头看向路行渊。 路行渊解释道:“丘老将军葬在此处。” 一旁白胡子老头冷着脸,看着隗泩的眼神隐隐透着杀意,苍老的声音低沉, “殿下,震川军冤屈未平,此处不可为外人知晓。” 隗泩狐疑地转过头, 他什么意思? 路行渊极具压迫感的视线看向老者。 一旁的老钟忙上前, “偏将军,这位校尉大人乃是殿下……的人。” “隗家被齐昌武那老贼灭了门,如今我等同仇敌忾。” “隗进?” 面前的白胡子老头是当年丘老将军的另一个副将,他眼底闪过嘲讽, “当年与齐老贼一同陷害将军,如今落得此下场,实乃恶有恶报。” 隗泩眸光凛冽,握着断水的手收紧。 老钟忙上前挡在了二人中间, “偏将军,我等终于等来殿下,当前重中之重乃是替丘将军及震川军三万将士伸冤。” 老者闻言,终于将目光从隗泩身上移开。 …… 昏暗的山洞里,苍老的声音格外悲愤。 “当年边关告急,丘老将军带领震川军三万将士奋勇杀敌。” “战事胶着,双方皆伤亡惨重。丘老将军与震川军奋战月余,终于击退了敌军。” “然此时,军中已弹尽粮绝。” “将军手写书信,派齐昌武去天罗关请求粮草支援。同时让其将书信八百里加急送往宫中请旨。” “齐昌武带隗进一起去往天罗关时,众将士已忍饥挨饿数日。将军担心天罗关将领不肯支援粮草,于是又派我等三百人来秋赤山附近筹粮。” “我等刚到秋赤山附近,便收到了老将军的书信。” 老者拿出一张泛黄的书信,颤抖着递向路行渊, “信上说,圣旨已达,天罗关内已备好粮草,命震川军全军去往天罗关修整。将军让我等直接去天罗关汇合。” 路行渊手里的信纸上,褪色的字迹铿锵有力。 老者继续道: “我等喜出望外,赶往天罗关。却在临近时听闻,震川军举兵谋反,攻打天罗关。我等到时,只见一片尸山血海,三万将士全军覆没。” “齐昌武却因揭发逆贼有功,升为骠骑将军。” “丘家被诛九族。丘将军的首级被悬在天罗关城墙之上七天七夜。” “我等最终于乱葬岗捡回将军尸首,悬棺葬于此处。崖壁上的棺木大多是空棺。三万将士,尸身被焚,只拖回来几具。” 这满崖壁的悬棺,装不下三万冤魂。 这么些年,他们之所以装神弄鬼,散布诡异谣言,便是为守护丘老将军和这为数不多的将士尸骨。 “给震川军定罪的证据,是丘将军的手写信,欲意策反天罗关将领一同谋反。” “简直无稽之谈!” 老者愤然。 “左将军写信时,末将便在身旁。亲眼看着将军写的那两封信,并交给的齐昌武。信上内容皆是请求粮草支援。” 第172章 “是齐昌武伪造书信,陷害将军!” “当时将军爱女正要封后,将军绝不可能谋反!” “我等震川军将士铮铮烈骨,便是战死沙场,无怨无悔。最终却是被人构陷含冤而死。” “三万将士死不瞑目啊!殿下!” 老者扑通一声跪了下去, “望太子殿下,替丘家和震川军三万枉死的将士平反冤情!” 老钟和另一个将士也一同跪了下去, “望太子殿下,替丘家和震川军三万枉死的将士平反冤情!” 路行渊面色凝重。 身旁的隗泩若有所思…… 第133章 大人与太子殿下殉情了? 仅凭路行渊手中这一封泛黄褪色书信,想要翻供难上加难。 在没有有利证据的情况下,被认定为逆贼的口供又能起到多大的作用? 隗泩不敢说。 但他的脑子里突然冒出个十分悚然的想法, “丘老将军将信件交给齐昌武的时候,家父可在?” 老者眉头微微皱起, “不在。是齐昌武拿了信之后叫了隗进一起走。” “有没有可能,他连家父也骗了?” 隗泩说完,几人都微微愣了一下。 所有都知道齐隗两家是世交,他们一直认定隗进与齐昌武是同谋,从未想过这个可能。 “齐隗两家世交,齐昌武在那等关头都会拉上家父,何等缘由至于他最后杀了我隗家满门?” “定是威胁到他自己甚至是整个齐家性命。” “有没有可能是家父发现了证据?才叫他不顾多年情分,下此毒手。” 除此之外,隗泩想不到什么原因至于齐昌武要灭隗家满门。 他的话,为跪在地上的三人打开了另一个思路。 震惊之后,老者摇了摇头, “可以作为证据的便是当时老将军的手写信。证明自己罪行的证据,他不可能还留着。肯定一早便毁了。” 隗泩突然又道:“信里说的圣旨,你们给老将军收尸时可见着了?” 老者道:“定是齐昌武伪造的假圣旨,怎么可能还在,肯定也已经被他销毁了。” 是呀,谁诬陷别人还留着证据。 可原主的父亲到底是发现了什么? 隗泩眉头蹙的紧。 “现在恐怕只有齐昌武知道。” 路行渊将信收好,墨色眸子幽深不见波澜, “偏将军,继续留在此处。你回村子,让病弱的将士即刻离开,钟老和其余将士皆随孤回泾安城。” 齐昌武很快便会得知此事,小村子已经不能呆了。 “是。”三人拱手。 所有震川军的将士皆知道,此次回泾安城,便是九死一生,若不能平反便也没有生还的可能。 这二十一年,他们为了隐藏行踪,有家不能回,不敢有任何一丝妄动。 因为一旦被发现,齐家掌管八万将士,便是随便来个千八百士兵,便可将他们彻底歼灭。 丘家谋逆的罪名,将彻底被坐实,在无平反的可能。 而今,便是他们等待已久的唯一一次机会。 成败在此一举, 若成功平反,三万忠魂归故里。 若失败,二百将士汇大军。 震川军三万冤魂,也将永世不能安息。 凛凛秋风携寒意,吹过峡谷,似是三万将士的悲鸣。 ———— —— 崖上的众士兵,中了暗器的虽吃了解药,四肢仍有些僵硬,靠在树上和其余未中毒的士兵一起,惊慌且茫然地望着悬崖方向。 太子殿下和校尉大人平白无故、不声不响地跳崖了? 这辈子没碰上过这么离谱的事情。 而震川军的将士们则面色凝重地站在崖边。 众人皆不知如何是好,只能暂且原地等待。 花彼岸站的有些累了, 不是真摔死了吧? 再不回来他就走了,小和尚还在镇上驿站等他呢。 半晌,只见隗泩带着路行渊飞身上来了。 脚一落地,隗泩便松开了路行渊。 花彼岸瞧着这二人完好无损,便道: “奴家还以为,大人与太子殿下殉情了。” “我还没活够呢,殉什么情。” 隗泩冷着脸,语气不大好。 花彼岸挑了挑眉,瞟了路行渊一眼。 “既然二位殉情未果,奴家就先回了,末忘了派人将银钱送到脂桂坊。” 隗泩“嗯”了一声,看向等候多时的众士兵,道: “太子殿下脚滑掉下去挂树枝上了,已无大碍。” “众将士听令,即刻下山,启程回泾安。” …… 队伍浩浩荡荡地下了山,一路上隗泩没和路行渊说一句话,手也没牵。 直到坐上马车,隗泩看都没看路行渊一眼。 “泩儿?” 路行渊唤了一声,隗泩没听见一样的,眼睛都没有动一下。 他真的生气了。 当时身旁有其他人,聊的又是关乎丘老将军和三万将士的大事,他不好发作,这股气便是一直憋到现在。 路行渊自然也感觉到他的小兔子生气了。 可他本身也不是个会哄人的,便又唤了一声, “泩儿?” “殿下叫小人干嘛?” 第173章 隗泩气鼓鼓, 他本来还想再晾路行渊一会儿,让路行渊也见识见识他也是会生气的。 奈何他根本就不是那生闷气的人,路行渊叫他两声他就憋不住了。 “生气了?” “殿下看出来啦?我还以为殿下根本不在乎呢。” “很明显。” 路行渊嘴角微微弯了一下。他粘人的小兔子突然不理人,生气的不能再明显了。 隗泩越想越气。 他抬眼愤然地望着路行渊, “殿下是不是故意的?” “殿下不声不响地就跟人跳下山崖的时候,有没有想过我发现殿下不见了会是什么反应?” “便是要下去,殿下不能事先告知小人一声?” “我以为你掉下去摔死了!” 差点没给他吓死。 那一瞬间他根本来不及想别的。 从前茶棚下那个支离破碎的尸体仍偶尔出现在他的恶梦里,今日又给他来这么一出。 “殿下就是故意的,故意吓我的对吧?” “殿下根本就没在意我的感受。” “殿下就没想过我会跳下去找你。我要是掉下去摔死呢?” 万一他脚一滑,没站住,不就掉下去了。 “算了,是我冲动,不经脑子。” 隗泩越说越生气。 路行渊确实没有想到他的小兔子会奋不顾身地直接跳下去。 他承认,是有故意的成分。 他喜欢小兔子紧张他,在意他。 他总下意识地想要试探他在小兔子心里的重量。想证明他在小兔子心里与他人不一样。 此刻他虽表面淡定,心下却是前所未有的狂喜。 他的小兔子可以为他豁出性命,甚至与他殉情。 这世上不会再有另一个小兔子,也不会再有任何人能如此。 “若是万一,我会随泩儿一起,即便粉身碎骨。” 路行渊认真的眸子望着隗泩,一点也不像是开玩笑。 第134章 让他牵一会儿他的小泩 “呸!呸!呸!谁要粉身碎骨?!” 隗泩气的都不知道说什么好, 他算看出来了,这个神经病就是故意的。 “我警告你,路行渊,再拿生死吓我,下次我可真不管你了。” “好。” 路行渊勾起嘴角,眼神异常温柔。 隗泩却白了他一眼, “好什么好。” 他其实有点伤心。 出发前就知道有问题也不跟他说,不声不响就下悬崖也不告诉他。 却又能轻易说要随他一起粉身碎骨。 他喜欢上的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吵架也吵不起来。 算了,谁叫他是被骗习惯了的小可怜。 他认真地看着路行渊, “殿下,我超级怕死,也超级怕殿下死。谁也不能粉身碎骨。” 路行渊伸手拉起隗泩的手凑到唇边,在隗泩的手背上轻轻地落下一吻,像是对待什么至宝一样。 眼睛却定定地看着隗泩的眸子,承诺一样地道: “好,泩儿说什么都好。” 这还叫人怎么生气。 隗泩扭过头,想再装一会儿。 视线从窗帘缝隙望出去。 来时树叶才要黄,回去时已经落了满地。 浩浩荡荡的队伍向着泾安城而去,秋赤山的红色也终将落地。 …… 几日后, 泾安城内,将军府。 “不可能!小泩不可能与逆党勾结!他的家人皆是被逆党所杀,他怎可能与仇人勾结?” 齐凌不敢置信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书景,人心远比你想象的复杂,祖父也不愿相信。但他与太子殿下的关系,想必你也是知道的。太子乃是丘家唯一的血脉,他想替丘家复仇。小泩兴许也是受他蛊惑。” 齐昌武坐在太师椅上,面色沉痛地望着面前的齐凌, “祖父知道,你二人自小感情便好。” “可是书景,我等乃是大离的将士,效命于陛下,大义面前无私情。” “他们声称震川军有冤情,已经带着逆党回城,不足两日便要到泾安城。若让逆党进了都城,后果不堪设想。” “祖父老了,守卫大离的重任,便只能交到书景手上。” “书景,不要让祖父失望,更不要辜负陛下对我齐家的信任。” 齐凌紧紧攥着拳头,指尖陷进掌心的肉里。 好半天才缓过神,他声音颤抖着问: “祖父……是要我带兵去截杀小泩?” 齐昌武叹了口气, “书景,祖父知道你心下不忍,但他与太子同谋之日起,便不再是你的小泩。” “这也是陛下的意思,皇命不可违。时间紧迫,你即刻便带兵去城门外埋伏。势必将其一举歼灭,绝不能让逆贼进城。” 家国、大义。 可那是他的小泩。 齐凌心口揪痛不已。 怎么办? 他怎样才能救小泩? 他茫然转身,脚步千斤重,不知道怎么走到的府门口。 抬眼间,心心念念的人却站在他面前。 隗泩站在将军府的门口,看着齐凌瞳孔涣散,摇摇晃晃地走出来。看见他时,眼睛里闪着欣喜又痛苦的光芒。 “小泩……” 第174章 齐凌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回过神他慌忙回头看了一眼,见门里没人,才急冲冲地跑到隗泩面前,二话不说拉着他便到了无人的墙根下, “小泩你怎么会在这儿?” “你是回来找我的对吗?” “我便知道你不会与逆贼勾结,他们威胁你了是不是?” 见隗泩脸色有些苍白,他紧紧握住隗泩的手, “小泩别怕。太子要谋反,陛下已经下令诛杀所有逆贼。你只是受人胁迫,此刻尚未铸成大错,一切都来得及。” “你放心,我不会让任何人伤害你的。” 若是陛下要给小泩定罪,哪怕这个将军他不作,他也定会护小泩周全。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齐凌如释重负,拉着隗泩的手仍在颤抖。 “……书景。” 隗泩看着面前着急的眼眶都红了的齐凌,他不知如何开口。 一切都来不及了。 他们早猜到齐昌武不可能轻易让他们进城。 所以他才赶在大部队之前,提前回来了。 只是刚到将军府门口,原主的记忆便又浮现在脑海里。 齐凌问过他,当初为何不来齐家找他。 他当时也疑惑。 现在他知道了。 原主不是没来齐家找齐凌。 他从池塘里爬出来以后,回过神便慌忙往齐家跑。 可是当他跑到齐家门口的时候,却眼睁睁地看着几个蒙面的黑衣人进了将军府的大门。 最后面的那个正是当时拿着长刀向池子里扎的那人。 隗泩此刻心口的绞痛感,来自原主身体的条件反射。 他无法想象当时原主有多绝望。 一夜之间,一切皆溃塌。 那个他最信任的人,那个满心满眼都是他的人。他的祖父让人杀了他全家,杀了他所有的亲人。 他无论如何都记不起来齐凌。 可能是因为原主根本无法面对齐凌。 他没办法恨他,也不能爱他。 在每一个为了报仇努力变强的日子里,他同样在尽最大的努力去忘记齐凌。 不去想齐凌,不去想关于齐凌的一切。 这样他才能活着,才能一心一意地只为了复仇活着。 …… 此刻的齐凌仍紧张地望着隗泩, 期待他说:我是回来找你的。 期待他的小泩选择他。 哪怕一次,选择他吧。 他的目光里甚至带着祈求。 隗泩面对这样的齐凌何其的于心不忍,明明齐凌他没有做错任何事情。 纠结再三,他缓缓的开口道: “齐老将军的病好了?” 齐凌茫然地点头, “好多了,你出城的第二日祖父便醒了,我应该同你一起去的。若是我同你一起去,便不会让你陷入今日这等局面。” 他很后悔没能跟隗泩一起去秋赤山。 “书景,很多事情的结果都是早就注定的,一切皆不怨你。” 隗泩的声音很轻, “你是不是有事要出去?” “嗯。”齐凌垂下眼睑,“祖父让我领兵去城门。” “我知道了,你先去。” 隗泩强挤出个微笑来, “我进去看看齐老将军。” 齐凌眉头紧蹙。祖父向来固执,若是见了小泩,说不定会直接叫人将小泩抓起来。 “好,我送你进去再走。” 齐凌说着,牵着隗泩就往将军府里走。 隗泩面色凝重,看着自己被牵着的手。 路行渊看见又要生气了。 但是, 让他牵一会儿他的小泩吧,就一会儿,大概也是最后一次了。 第135章 今日你必死 齐昌武看见和齐凌一起走进来的隗泩时,面色瞬间沉了下去。 齐凌忙上前,道: “祖父,小泩是来找我们的,小泩没有和逆贼勾结,他是被逼无奈。祖父,无论如何我们一定要护下小泩。” 齐昌武眉头微微动了一下,缓缓地露出一个慈爱地笑容,而凛冽的寒光隐藏在褶皱下垂的眼睑之下, “辛苦了孩子,回来就好。” 隗泩强压着眼里即将奔腾而出的杀意, “老将军身体可还好?小泩是该早些来看老将军。” “好。”齐昌武的视线从隗泩身上移开,转向齐凌, “书景,小泩既然已经回来了,到了将军府,交给祖父便可。你去做你该做的事情吧。” 齐凌仍不太放心地看了一眼隗泩。 不知为何明明小泩就在他眼前,齐凌却依旧莫名的心慌。 然而如今小泩没有同逆党在一起,他身为少将军,剿灭逆贼则义不容辞。 “小泩你别怕,安心在府上等我回来。有祖父在,不会有人敢动你。” 隗泩从齐凌的手心抽出小泩的手, “去吧。” 齐凌犹犹豫豫地转身重新出了将军府。 在他的身影消失在将军府门口的时候,府里的二人皆变了脸色。 齐昌武德嘴角落了下去, “好久不见,小泩。” “不久。” 隗泩抬眼看向齐昌武,眼底森寒的杀意不再掩饰,声音也异常低冷, “将军是老糊涂了。几个月前,不是才见过。” 他是应该早一点来将军府,若是早一点见到齐昌武,许多事情便不必如此弯弯绕绕。 第175章 早一点见到齐昌武,他便能想起来,原主在去乐丹找路行渊之前,来过将军府。 ———— 那个夜晚, 原主剑指齐昌武质问: “何故杀我家人?” 齐昌武同样是坐在这把太师椅上,貌似疑惑又惊讶地望着他, “小泩?你还活着?” “这些年跑哪去了?” “齐隗两家乃是世交,祖父怎会对隗家痛下杀手?” “小泩可是听信了何人的挑唆?” “无妨,祖父不怪你,回来便好,快坐。” “祖父,我从小便跟着齐凌唤你祖父。你却直至如今仍在欺骗我。” 原主咬牙,从牙缝里一字一字地挤出来一句: “我、亲、眼、所、见。” 齐昌武闻言,瞬间收起了虚伪的慈祥。谎言被戳穿,却不见丝毫惊慌或愧疚, “我说怎么没来将军府找齐凌,是来的路上看见了?” 他甚至痛恨地道: “是你父亲恩将仇报。” “当年若不是我带上他,他早随震川军一同死在天罗关。” “老夫救了他的命,他却背地里调查我?!” “胆子大到敢来将军府偷东西。” “老夫本未想杀你们全家,奈何他将东西带回去藏起来。是你的父亲连累了你们一家人。” “要怪便怪你父亲,异想天开。” 原主愤恨地瞪着齐昌武, “所以当真是你诬陷了丘老将军?” “你拉上家父,只是单纯为了救他?难道不是为了让你的谎言更可信?” 齐昌武用沉默作为了回答,挥刀便向他砍了上去。 ———— “当时就该直接杀了。听你废话,才会中了你的诡计。” 隗泩满眼愤恨,剑锋直抵齐昌武的喉咙。 隗泩的剑法有多快,每一个死在他剑下的人皆是在喉咙破了以后才知道的。 但是齐昌武却接下了他的一剑。 刀剑相接,内力相撞,整间屋子都震了一震。 被内力震飞的桌椅撞在墙上,桌上的茶具噼里啪啦掉了一地。 这老狐狸不仅狡诈,且内力深厚。 征战沙场几十年的老将军,论反应速度和刀法,整个离国也没几人能及。 “书景说你患了失忆症,看来如今是记起来了。” “没想到中了我的毒,还能活着回来,这些年小泩确实长了不少本事。” “灭门之仇,不容片刻懈怠。” 将军府重兵把守,八年前的原主别说复仇,连进都进不去。 他用了整整八年时间才从一个马步都扎不稳的少年,到刺客榜首。 隗泩眸子里闪过冷光,剑锋猝然一转。 “还想故技重施。” 只听“砰”地一声, 齐昌武身后的太师椅瞬间被劈成了两半,有什么东西从被劈开的太师椅中滚落。 隗泩微微蹙眉。 齐昌武一脚将地上的东西踢进了角落里。 他看了一眼被划破的手臂,若不是他反应快,及时收回了手,此刻手已经掉了。 太师椅的扶手藏着机关暗器,上次便是在打斗中,齐昌武趁原主不备触发了暗器机关,原主中了暗器才没能将这老狐狸杀死。 “来人!” 齐昌武高喊一声,将军府守卫的将士迅速围了上来。 隗泩眼神依旧凌厉, “人多点好,也让他们都听听,他们敬仰的齐老将军,到底是个多么罪大恶极之人。” “休要听他胡言,此人乃逆贼同伙,即刻诛杀!” 众将士听令,抄着长刀便向隗泩攻了上来。 隗泩手一挥,剑气瞬间震飞一片,同时嘴里扬声道: “齐昌武伪造书信,陷害丘老将军谋反,害丘老将军及震川军三万将士惨死天罗关。” 士兵再次攻击上来,隗泩闪身,片刻几个将士手中的长刀接二连三地落了地。 他继续道: “家父发现齐昌武当年伪造的罪证,因恐其罪行败露,竟连夜灭了我隗家满门。” 剑光流转,他没有伤任何一个将士的要害,只是让他们拿不起刀,或跪坐在地。 “齐昌武,为一己私利,作恶多端。用三万将士和丘隗两家的人命,铺就离国第一将军的虚名。” “你罪该万死!无数冤魂皆在下面等你!” 隗泩眸光一凛,一个闪身便向齐昌武的脖子挥剑。 齐昌武反应极快,只听“当”的一声,断水的剑锋撞上齐昌武手里的刀刃。 齐昌武被震得连连后退,直接撞在了身后被劈成两半的太师椅上,脚还没站稳,隗泩已经闪现在了他眼前。 “今日你必死。” 断水贴上齐昌武脖子的那一刻, 隗泩身后传来嘶哑的一声, “小泩!” 齐凌惊恐地站在院子里,整个人像是被钉在地上,一动不动,只有瞳孔不住地打颤。 …… 第136章 他亲手杀了他的孙儿?! 将隗泩交给齐昌武以后,齐凌莫名的心慌,然而要务在身,他还是上马去往兵营。 走到半路,却发现出来的时候情急,当时满脑子都是小泩,竟然连兵符这么重要的东西都忘了带。 他立刻掉转马头,往回去。 才一进府门便听见里面隗泩说话的声音,并伴随着打斗声。 第176章 当他冲进去时,看见的便是眼前这一幕。 四周受伤倒地的士兵中间,隗泩手里的断水直抵上了祖父的脖子。 眼瞅着便要划了下去。 “小泩!” 隗泩因齐凌的一声喊,晃了个神,齐昌武反手一掌,隗泩瞬间闪身退出一丈远。 “书景,还不快将他拿下!” 齐昌武对着齐凌厉声道:“他乃是逆贼同党,前来刺杀祖父。” “一定是有什么误会。” 小泩怎么会杀祖父? 刚才小泩在说什么? 齐凌愕然地望向隗泩,声音颤抖得不成样子, “……小泩?” 隗泩诧异地转头, “你怎么回来了?” 为了避免这个局面才让他走的。 虽然齐凌早晚都要知道真相,但为了不让他陷入此刻这般两难的局面。 甚至在某一刻,他和齐昌武都心照不宣地配合彼此演戏,将他哄走了才开始对峙。 他却在此刻回来了。 隗泩无奈地叹了口气, “书景,没有误会。” “你进来的时候不是听见我说的话了。” 齐昌武立马提高声音道: “书景,莫要听他胡诌!相信祖父,他已被逆贼策反,不可姑息。” 齐凌僵愣地站在原地, 他听见了,他到门口的时候便听见了里面隗泩的声音。 可是他的祖父战功赫赫,是受万人敬仰,威震一方的大将军。 独自将他带大的祖父,哪怕偶尔有矛盾有争执,也是他最敬重之人。 怎么会做出那些事情? 构陷他人,杀害小泩的家人? “怎么会呢?小泩,我们两家乃是世交,祖父怎可能对你的家人痛下杀手。” 齐凌双眼无措地望着隗泩。 尽管不忍,可或许命运如此。 隗泩不得不亲手将真相的尖刀,生生刺进齐凌的胸膛里。 “书景,你问我隗家出事,为何不来找你。” “我来了,但是却亲眼看着杀害我家人的凶手进了将军府。” “秋赤山一行,本就是你祖父为了杀死我和太子殿下设下的圈套。却弄巧成拙,让我们遇上了真正的震川军将士。” “不是,凶手的线索是我查的。”齐凌不敢置信祖父会利用他。 “你看你的祖父像是前些日子昏迷不醒的人吗?” 隗泩继续道: “他只是不想让你跟我一起去。” “郑搏你认识的。秋赤山上,他和其他曾经杀害我家人的凶手,供认不讳。灭隗家满门乃是你祖父授意。” “在你不在的时候他甚至亲口承认了。” 隗泩眼看着齐凌的脸色越来越苍白。 这对齐凌来说很残忍,但事实就是如此。 到了此刻,他便不能继续被蒙在鼓里。 “书景,你祖父犯下的滔天罪责皆与你无关。” “你可以不信,他是你的祖父,即便此刻你选择站在他的一边,我亦不会怪你。” “但是即便你恨我,灭门之仇,今日我必须要报。” “怎可能与我无关。” 齐凌的声音轻的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力气,他呆滞的目光望向对面的齐昌武, “祖父,小泩所言……当真?” 齐昌武再次厉声道:“书景,莫要被他蒙骗。当年丘家谋反,证据确凿,他一人只言片语,岂能当真。” 齐凌双肩无力地向下垂着。 到底什么是真的…… 一边是他的祖父,一边是他的小泩。 他眼睁睁的看着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两个人刀剑相向,各执一词。 他该信谁? 无论信谁,都是失去。 隗泩看着几乎要破碎掉的齐凌,感觉是自己亲手将他美好的世界摧毁。 可一切由假象维持下的美好,最终都会塌陷。 真正摧毁这一切的是齐昌武。 “齐老将军。” 隗泩冷眼看着不见棺材不落泪的齐昌武,道: “你是不是没找到我父亲带走的证据?所以才想方设法地要杀了我。” “是怕证据在我手里对吗?” 齐昌武脸色骤变,便听隗泩继续道: “你的担心是对的,证据确实在我这里。” 只不过他之前忘了,刚才瞥见太师椅被劈开时滚落的东西,他才想起原主其实也有个看起来一样的东西。 “若我没猜错,地上那个东西里,装的也是证据。” “不如让大家一起看看。” 隗泩说着,视线移向角落里那个纸筒一样的东西。 “胡言乱语!不过是一个装暗器的纸筒罢了。” 齐昌武表现的十分愤怒,好像他真是被冤枉的一样。却悄悄地将内力尽数蓄于掌心。 在隗泩的视线落在角落里的纸筒上的一瞬,他一掌便击了出去。 原主便是被他偷袭,隗泩又怎会再次疏忽。 他抬手一剑便砍了过去。 抬眼睛时瞳孔却一震,剑锋瞬间转变了方向。 凛冽的掌风将门窗整片震飞了出去。 同时,梁柱被断水的剑风斩断,整面墙从当中被斜斜地劈开。 只听“轰隆”一声, 房顶猛地下沉。 屋里倒在地上的众士兵惊恐地望着头顶。 第177章 屋外传来门窗砸碎在地的声音时,屋顶歪斜着卡在众人头顶上方。 险些被拍在下面的众人,如劫后余生,相互搀扶着便往外去。 隗泩则震惊地托住挡在他身前,正缓缓下坠的身体。 “齐凌!” 齐凌的身体无力地倒在隗泩怀里,从嘴里喷涌而出的鲜血,染红了他的衣襟。 对面齐昌武悬在半空中的手掌颤抖, “书景!” 苍老的脸上,露出了前所未有的惊惧和惶恐。 他那一掌未收半分内力,是打算一掌直接了解了隗泩。 而这一掌却当当整整地落在了齐凌的胸口。 红得刺眼的鲜血不断地从齐凌嘴里涌出,针一样地扎进齐昌武的眼睛。 ……他亲手杀了他的孙儿?! 齐凌倒在隗泩的怀里,望着隗泩的眼睛情绪复杂, “小……小泩……我……是我没能护好你……” 头顶再次传来“轰隆”的一声…… 第137章 给书景一条活路 头顶再次传来“轰隆”的一声…… 原本屋里倒地的士兵已经相互搀扶着出了屋子。 齐昌武双手无力地下垂,手里的大刀落地,他弯腰捡起地上的纸筒。 隗泩惊慌地望着怀里的齐凌。 手掌轻轻地按在齐凌的心口,内力缓缓地从掌心输进齐凌的身体里,努力地护着齐凌的心脉。 而层叠的画面,正汹涌地灌进他的脑海里。 “小泩,下来。跳吧,我接着你。” “小泩,你看我给你带的什么?” “小泩过来……” “小泩……” “小泩……” …… “将军!小将军!房子要塌啦!” 隗泩猛然回过神,抱起齐凌,一个闪身退出了房子。 到了安全的地方,立刻坐下继续给齐凌输内力。 抬眼间, 齐昌武仍站在房间中央岿然不动。 老将军的背脊挺直,面上的凌厉狠戾皆散去。取而代之的是痛苦与不甘, “齐家世代为将,一心效忠陛下。满门忠烈,皆为国捐躯。偌大的齐家唯剩我与书景二人。老夫征战沙场几十年,早已看淡生死,可书景不该落得此结果。” “是报应吗?” “便是错,错也在我,何故要报应在我孙儿身上。” “苍天若真有眼,放过我的孙儿书景吧。” 离国第一大将军,圣上面前且无需下跪。齐昌武望着隗泩,却缓缓地跪了下去, “对错身不由己,一旦陷入泥沼,便只能越陷越深。” “灭你隗家,乃是我一人之过。一切皆与书景无关,所有罪责,老夫以命来抵。” “小泩,给书景一条活路。” “祖……父……” 齐凌意识已混沌不清,仍心如刀割,随着一口鲜血涌出,彻底昏死在了隗泩的怀里。 “轰隆!” 随着震耳的轰鸣声,面前的房屋轰然倒塌,整个将军府的地面震了一震。 “唯盼我孙儿书景能度此大劫,坦然余生。” 齐昌武心痛地望着隗泩怀里昏迷的齐凌,转瞬被落塌的屋顶掩埋。 “离国的天,终于要变了……” 类似解脱的声音消失在废墟中。 而那个纸筒在房屋坍塌之时飞了出来,滚落在隗泩的脚边。 ———— —— 震川军的将士在城外百里驻扎,苦苦地等着消息。 太子府的书房里, 隗泩将纸筒放在了书案上,随后用力拽开了断水的剑柄,从里面取出一个稍小一些,但看起来差不多的东西。 “证据一直在我手里,只是之前我没想起来。” “去乐丹,本是要将证据给殿下。” 这个东西才是原主之所以会出现在乐丹那片树林里的原因。 隗泩没有想到,当初为了活命,随口编的瞎话有一部分竟然是真的。 那个大雨的树林里,原主当真是为了保护路行渊才杀了那些刺客。 隗家被灭门。 原主眼睁睁看着那几个人进了将军府。 隔日却皆说是震川军余党所为。 他觉得有蹊跷,便顺着查下去。 那八年里,原主一边努力让自己变的强大,一边在调查家人被杀的死因。 却发现他的父亲一直在查当年丘老将军率领震川军谋反的事情。而当时最大的受益者便是齐昌武。 可惜他查了八年却未能查到什么实质性的证据。 是那日,他去找齐昌武报仇,齐昌武的一句话,让他恍然想了起来。 隗家被灭门的当日,他父亲从外面回来之后,匆匆进了武器房,一整个下午都在修一把很久没用过的剑。 最后将他叫进去,将那把玄青色的长剑给了他。 “小泩,你这个年纪也该有把趁手的武器防身。这柄剑以后便是你的配剑。” “为父知你不喜习武,但定要随身携带,好好保管。剩下的便交给天命吧。” 那把剑便是他手中的断水。 这是原主父亲死前给原主的最后一件东西。他一直十分珍重,以为是父亲早有预感让他防身。 直到他听见齐昌武说他父亲将东西带回家藏起来,才让他悚然想到。 那个下午父亲都在修这把本来看起就没什么毛病的剑,根本没出过武器房。 第178章 他本想杀了齐昌武再做打算。 然而,齐昌武这个老狐狸远比他想象的要奸诈狡猾。 暗器的机关在太师椅扶手上,跟精致的雕花融为一体,根本看不出来。且暗器的出口在椅子腿靠下的位置。 齐昌武同样功夫了得, 他全神贯注地一心想要杀了齐昌武时,却被暗器射中了脚踝。 从将军府逃出以后,他用匕首撬开了断水的剑柄,果然里面藏着一个小纸筒一样的东西。 原主看过里面的东西后,去了一趟脂桂坊,确定了路行渊的位置,便立刻启程。 那是他父亲不惜生命,甚至赔上整个隗家都要守护的真相。 因而,原主也将拼上性命,完成父亲的遗愿。 路行渊便是他能想到替丘家和震川军平反的人。 原主身中剧毒,医馆的郎中只给了他一些延缓毒性发作的药。 就是那些延缓毒性发作的药支撑着他到了乐丹。 若非身中剧毒,他又怎可能死在一个寻常小刺客的剑下。 ———— —— “家父到死都在查当年的事情,他没有背叛震川军。甚至为了真相不惜牺牲整个隗家。望殿下为震川军平反之时,能在震川军面前替家父正名。” 这话,隗泩是替原主说的。 而且,即便他作为旁观者,原主父亲这样一个心怀大义的勇士,也不该被误解。 “泩儿放心,没有隗将军和泩儿,三万震川军或许永远也等不来平反之日。” 路行渊打开面前的两个纸筒,一大一小。将军府太师椅的那个要大一些,而断水剑柄里的则小很多。 路行渊取出里面的东西。 小的里面装的是当时丘老将军的那两封手写信。 信上的字迹与秋赤山山洞里偏将军给他的那封一样。内容也正如偏将军所言,皆是请求粮草支援。 而另一个纸筒里装着的是去了卷轴后的圣旨。 看内容便是当初丘老将军接的圣旨,让他们去天罗关修整。 隗泩狐疑地蹙起眉头, “殿下,他为何要留着这些证据?” 明明只要销毁了证据,别人如何查也查不出来。他却将这些都留了下来。 而路行渊的视线落在圣旨上,墨色的眸子越发深沉, “因为圣旨是真的。” …… 第138章 似乎是在做一场很长的梦 “圣旨是真的?” 隗泩无比诧异,他又看了看平铺在桌上的圣旨,尽管这么多年上面的盖印依然清晰。 虽然他分辨不出真伪,可是路行渊说是真的,那就肯定是真的。 可这他就更想不明白了。 “皇上如果看了齐昌武伪造的罪证,知道丘老将军要谋反,还下旨让他去震川军去天罗关修整?” “难道皇上用圣旨作饵,引震川军进天罗关埋伏?” “圣旨这么严肃的东西,能用来作饵吗?” 隗泩越想越觉得不对劲儿, 难道不是应该直接下令诛杀? 路行渊的视线突然转移到了一边的纸筒上。 他伸手拿起,双手用力,纸筒便被掰开成两半。 隗泩惊异地看着里面露出的纸张边角。 路行渊抽出里面最后一份证据,面色越来越冷。 那是一封密信。 隗泩看见上面的内容时,也悚然一惊。 “丘有谋反之心,特令骠骑将军齐昌武,于天罗关,诛灭丘党。归城之日呈其罪证。” 乍看似乎没什么问题。 然而, 当时齐昌武还不是骠骑将军。 且先诛杀,后呈罪证。 说明齐昌武收到这封密信之时,还未将伪造的罪证呈给皇上。 若有罪证在先,诛杀逆贼本该下达圣旨,而不是密信。 “是皇上要杀丘家!” 隗泩顿感毛骨悚然。 皇上想杀丘家,给齐昌武密信。 而密信上这短短的两句话,处处是玄机。 看似前后因果有问题。 实则即下发了命令,又表明了事成之后,便会封齐昌武为骠骑将军。 若齐昌武不杀丘家便是忤逆皇上,后果可想而知。 然而,皇上又下圣旨让丘家去天罗关修整。 如果齐昌武未成事,或事情败露,有圣旨在,一封有问题的密信则证明不了任何事情。所有罪责皆在齐昌武。 是皇上逼着齐昌武制造伪证,陷害丘老将军。 按理说应该还有另一份剿灭震川军将士的圣旨,下达至天罗关,那便是在齐昌武被迫呈上伪证之后。 皇上如此阴狠,硬给丘家安上谋逆的罪名,却不想自己承担坏名声。 隗泩直想骂人。 他突然明白了齐昌武死的前那两句话是何意。 “对错身不由己,一旦陷入泥沼,便只能越陷越深。” “离国的天,终于要变了……” 隗泩抬眼望向路行渊, 不管怎么说,皇上也是他的父亲,可他的父亲设计杀害了他母亲的家人。 “殿下。” 他绕过书案,心疼地将路行渊抱住,手掌在路行渊的背上轻拍着。 冰冷的气息在路行渊墨色瞳孔里蔓延, “离国的天,是该变了……” ———— —— 第179章 隔日,齐老将军被砸死的消息在整个泾安城传开。 将军府大门紧闭。据说齐小将军悲痛欲绝,一时受了太大打击病倒在床,拒绝见所有前来慰问的访客。 没人注意守卫将军府的士兵,换了一批。 当日所有在场的士兵,皆被关在将军府里。 而且此刻,齐凌正躺在太子府的某个房间里。 他双目紧闭,像是睡着了。 脸色却异常惨白,胸口起伏的十分微弱。 他似乎是在做一场很长的梦。 隗泩担忧地问:“殿下,齐凌什么时候能醒?” 路行渊声音凉凉的, “看他造化。” “或许醒不过来,或许不定何时便死在梦里。” 闻言,隗泩神色越发哀伤。 齐昌武那一掌落在齐凌的正心口,震断了齐凌胸口一半的肋骨,也震坏了他的内脏。 隗泩当时迅速转变了断水的方向,那一剑才没有落在齐凌的身上。 好在,那一剑不止避开了齐凌,虽然方向发生了偏移,但也削弱了部分齐昌武的掌风。 不然齐凌当场便会爆体而亡。 隗泩是在齐凌重伤的那一瞬间,想起了所有原主和齐凌的过往。 遇见齐凌这么久都无法想起的记忆,在那一刻想起来。 他知道,那是原主在向他求救。 让他救一救齐凌。 他用内力小心地护着齐凌的心脉,将人带回了太子府。 路行渊看见齐凌时脸色很难看,但还是救了人。 他的路行渊哪是什么大反派,明明是面冷心善的在世华佗。 然而即便是华佗在世, 此刻眼前的齐凌呼吸微弱到似乎随时都会断气。 他像看纪录片一样的,在脑海里看过了原主和齐凌所有的过往。 他便比其他任何人都更能体会这两人的无奈和痛苦。 落得如今这个局面, 若此时站在这里的是原主,即便大仇得报,他应该依然无比痛苦吧。 曾经两小无猜的二人,明明他们什么都没有做错。中间却隔着血海深仇,不得不背道而驰。 结局还是生死相隔。 齐凌若是知道他的小泩早就不在了,会不会永远都醒不过来了? 这俩人也太可怜了~ 隗泩的心情像是看了一场无解的悲剧,恨不得为这俩人大哭一场。 齐凌躺在面前有血有肉,便更让人感觉心痛。 边上, 路行渊脸色越来越难看。 他的小兔子在为另一个人伤心! “泩儿。” 隗泩正沉浸在悲伤中,竟未察觉路行渊语气里的怒意。 “嗯?” 他缓缓地转头过头,下颚突然一疼。 路行渊掐着他的下颚,便狠狠地吻了上来。 隗泩被路行渊这猝不及防的动作吓了一跳, 齐凌还在旁边的床上躺着。 他试图将人推开,却反被揽进了怀里, “殿……唔……” 路行渊根本不给他说话的机会。 手指从下颚移到脸颊。捏着他的脸颊稍稍用力,迫使他张开嘴,且立马加深了这个吻。 路行渊的气息瞬间席卷了隗泩的口腔,丝毫不让他喘息。 隗泩被吻得头脑发晕。 身上的力气被一丝丝地夺走,他只能仰着头,手紧紧抓着路行渊的肩膀。 路行渊单手将他禁锢怀里,另一只手从他的脸颊向下顺着衣襟伸了进去。 隗泩猛然一惊, 突然回归的理智,使他猛然挣开路行渊的怀抱,一跳三丈远。 虽然齐凌现在昏迷不醒。 可当着别人的面亲吻,总是让人莫名的羞怯。 而且在齐凌眼里他是小泩,这对齐凌来是不是太残忍了。 刚才路行渊的手是要干嘛?! 在这儿! 他脸颊通红,责备地瞪着路行渊,但染上暧色的眸子,落在路行渊的眼里莫名的娇嗔, “齐凌在呢。” 隗泩呼吸凌乱,话音里带着喘息声,路行渊眸子便又深了几分。 “泩儿怕他看见?” “他醒不过来。” “若是醒了不是更好,泩儿不是盼着他醒过来。” 隗泩狐疑地歪着脑袋, 这家伙吃醋了? “叩叩叩……” 这时,门外响起了敲门声, “殿下。” 第139章 你俩在这儿拜高堂呢 震川军的将士在泾安城城外百里驻扎,等待的每一秒都无比漫长。 等来的却是齐昌武已死的消息。 诬陷丘老将军和震川军的贼人已死,众震川军将士却高兴不起来。 只因消息中说的是, 将军府房屋坍塌,离国第一将军齐昌武被砸死屋中。 众人愤慨。 凭什么贼人死了,仍是大将军。 如今齐昌武已死, 震川军的冤屈如何平反? 丘家和震川军三万将士难道要永远背负着逆贼骂名? 正当所有人想要拼死闯进泾安城,试图以二百条人命换一丝可能时,路行渊的一纸书信,压下了众人狂躁的心绪, “二十一载夜漫漫。再候三日,必当拨云见日。” ———— —— 太子府里, 第180章 隗泩打开门,惊喜地看着眼前的人。 这么些天终于有一件让人开心的事情。 “远山!” “你终于回来了!” “我就知道你肯定是站在我们这边的。” 这几天积压的阴霾,被远山的出现冲刷掉了许多。 隗泩喜出望外地张开双臂就要去给远山一个大大的拥抱。 才迈出两步,脖子突然一疼。 路行渊的大手掐着小兔子的后颈将人拽了回去。 “……大侠。” 远山眼眶微微泛红,声音哽咽。 隗泩明显感觉到对面射来一道冷冽的目光,他不解地看向远山身旁的迟雨, “迟雨你为啥瞪我?” 迟雨不答,在路行渊绝对的气场压制下,将目光收了回去。 远山则腿一弯在路行渊的面前跪了下去。 “殿下,小人回来了。小人欺瞒殿下多年,虽有苦衷,但皆不能作为欺瞒的借口。请殿下责罚。” 迟雨跟着在远山身边跪了下去, “殿下,远山是小人从暗卫营带回来的,请殿下一并责罚。” 这一个两个的都跪下了。 隗泩想着, 要不他也陪一个? 不然会不会显得他不够义气? 可他想想还是算了, 这俩人并排跪着莫名有种拜天地的感觉,加上他,不就成了桃园三结义。 那也不能对着路行渊拜呀。 关键迟雨刚才还瞪他,好像不能同意跟他结义。 隗泩默默地往边上挪了一步。 其实这是他们之间的事情,只要路行渊没要将他俩埋了,他都不打算插手。 而且原来他不确定,可是现在他敢肯定他的路行渊绝对不会把他俩埋了的。 “埋了?” 隗泩心里正笃定地想着,路行渊便甩出这经典的两个字。惊得他差点没闪了腰。 “小人无能。” 泪水在远山眼睛里打转, “事已查清,却无能自己报仇。” “我娘为了不成为他们继续胁迫我的把柄,自戕而亡。他们找到了被我娘藏起来的弟弟。我五岁的弟弟被二皇子当作蹴鞠踢死。然二皇子身边暗卫众多,小人丞相府潜伏数日仍无从下手。” 隗泩听的心颤, 二皇子! 又是二皇子那个坏到流脓的狗东西! 隗泩愤然地紧紧攥着断水,不知道如何安慰远山。 “殿下,小人的过错,愿以死谢罪。还望殿下有朝一日能惩二皇子之恶行,小人死也瞑目。” 远山说着,额头重重地磕在地上。 “哐当”的一声,震得隗泩心头跟着颤了颤。 一旁的迟雨心疼不已,跟着也磕了下去。 一人一下,俩人额头都破了皮。 隗泩忍不住想要去将两人扶起来,还是先转头看了一眼路行渊。 “起来说话。” 路行渊的声音听不出喜怒,转身往书房走去。 远山和迟雨忙跟了上去。 隗泩将齐凌的房门关好,也跟了上去。 书房里, 远山将他收集到的证据放在书案上。 “殿下,此乃丞相与皇后私通的证据,望能对殿下有所帮助。” 隗泩坐在旁边的椅子上,震惊得差点把刚进嘴的茶水吐出来。 他好像是听见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 皇后不是二皇子他娘嘛?! ……! 难怪丞相一心扶持二皇子,却死活都不让自己的女儿嫁给二皇子!” 他一早便觉得奇怪, “难道二皇子是丞相的……不能吧!” 隗泩惊的说不出话。 路行渊淡定地问:“他和二皇子的关系能确定吗?” 远山摇头,“不能。” “无妨,这些也足够。” “人一旦起了疑心,有没有证据便不那么重要。特别是那个自以为是的老东西。” 路行渊的眼底闪过一丝狠戾,稍纵即逝, “远山,你做的很好。” “功过相抵。过往不究。” 远山怔愣地站在书案前头,他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 这么多年,殿下从未夸过他。 所有背叛殿下的人都被埋了。 哪怕他有苦衷,可这么多年他确实一直在欺瞒殿下,他无从狡辩。 虽然大侠和迟雨都说殿下没说要埋他,可是他依然是抱着要么死要么半死不活的决心回来的。 可殿下却说:过往不究。 过往不究。 短短四个字,宽恕了他所有的过错。 “殿下。” 远山声音颤抖,眼泪噼里啪啦地往下掉。 他再次跪了下去,连连磕头。 迟雨眼眶通红,跪在边上跟着一起磕头。 隗泩在边上,眼瞅着鲜血顺着俩人的额头往下流。 我的妈呀! 这是磕的多用力。 不会磕出脑震荡? 再磕傻了。 他实在没忍住,一个闪身到了俩人中间,一手一个,抓住两人的后衣领将人拎了起来。 “你俩在这儿拜高堂呢?” 远山和迟雨闻言,眼神不由自主地瞟一眼对方,又迅速收了回去。耳根莫名地有些红。 嗯? 隗泩怎么感觉气氛突然变了,他茫然地松开手,来到路行渊身边,缓缓地靠近路行渊耳边,小声问: 第181章 “殿下,你觉不觉得他俩有点不对劲儿,怪怪的。” 路行渊没回答他,看着两人额头的血都流到下颚,正从下颚往下滴。 “你俩还在这儿杵着,是不埋不行?” “要埋,自己去院子挖坑,你俩一起把自己埋了。” “不想埋,就出去把脑袋上的血处理干净。” 俩人闻言,忙拱手,退了下去。 隗泩无比欣慰地目送两人出去,又满眼星星地看向路行渊, “我的殿下当真是顶顶好。” 说着扑上去就将路行渊抱了个满怀。 抱了一会儿他突然觉得哪里不对,遂又抬头看向路行渊, “殿下,我记得你说你俩没事先说好?你怎么知道他是回去干嘛的?” 还问埋没埋,吓他一跳。 “他走前来书房门外说了一声。” 远山走的那天,跪在书房的门外对着里面道: “殿下,小人罪不可恕,待大仇得报,定回来负荆请罪。” “……” 隗泩一把松开路行渊, “你又不告诉我!” “殿下,这次可哄不好我了。” 说完他闪身出了书房,去找远山了。 结果,刚出去没多远,便又被眼前的景象震惊得说不出话。 “……?!” 第140章 有种自家白菜被猪拱了的感觉 远山回来了,路行渊又没要将人埋了。 这点小事儿,隗泩其实没生气。 他其实就是想出来找远山。 刚穿过回廊便看见了从转角处露出来的衣摆。 正是远山刚才穿的衣裳颜色。 隗泩嘴角露出一丝坏笑,轻手轻脚地缓步挪过去想要吓人。 结果越靠近,他越觉得不对劲儿。 这细微的喘息声是怎么回事儿? 要怎么形容呢…… 压抑?隐忍? 脑海里瞬间浮现出和路行渊亲吻的场景,一抹绯红默默地攀上他的脸颊。 远山? 不能吧? 他恍然想到,远山可能是在给额头上药疼的。 于是一个闪身就跳了过去, “我帮……” “你”字还没出口,整个人陡然僵愣住。 就那么瞪着一双眼睛,看着远山将迟雨按在墙上,亲的难舍难分。 他们俩……什么时候的事儿? 远山忙放开了迟雨, “大……” 头转到一半,话也刚出口,却被迟雨强硬地将脑袋扳了回去。 迟雨凑上去用力亲了一口,转瞬又一把将人推开,闪身走了。 走之前还狠狠地瞪了隗泩一眼。 远山茫然地看着迟雨离开的方向。 完蛋!生气了。 隗泩还没从这炸裂的一幕中缓过神。 他为什么在这里? 他是不是傻? 那声音明显不对。 可谁能想到他们俩? 回过神,他还是忍不住问: 不是……远山,你怎么看上的那个整天冷着脸的木头?” “难不成是因为他擅长埋人?” 迟雨隐在暗处,脸颊微红,还是冷眼瞪了隗泩一眼, 说的好像他想埋一样。 远山一想到刚才被隗泩看见他和迟雨那样。脸“腾”地一下,红的能滴血。 他羞赧地低下头,小声道: “心悦要什么原因。大侠心悦殿下,殿下也不爱笑。殿下冷着脸可比迟雨瘆人多了。还能是因为殿下喜欢埋人?” 隗泩听了,想也不想地道: “殿下好看呐。” 远山不服气,“迟雨也好看。” “行吧,迟雨也不丑。” 就是再好看还能有路行渊好看。 隗泩无奈, “迟雨真是捡了大便宜了,我们远山活泼又可爱,给他个冰块……我真是。” 他有种自家的白菜被猪拱了的那种痛心疾首的感觉。 远山猛摇头:“不不不,迟雨给我,是我占了大便宜。” “……?!” 隗泩震惊地张着嘴,说不出话。 远山说啥呢? 是他理解的那个意思么? 暗处的迟雨恨不得出来把远山的嘴给堵上。 “哈哈哈哈!” 隗泩突然捧腹大笑。 难怪迟雨要跑。 他转头对着迟雨隐着的地方,大声道:“迟雨你来,我有事儿问你?” 迟雨不动。 冷哼一声。 笑吧,看你能笑几天。 他俩敲门前,门里的动静他又不是没听见。 远山突然反应过来自己说错了话。 忙转移话题, “大侠,是我辜负了你和殿下的信任。” “大侠却一直那么坚定地相信我,即便我剑指大侠,大侠依旧对我手下留情。” “我何德何能得大侠这般信赖。” “是谁说与我绝无半分情份的?” 隗泩突然收起了笑容,眸光一凛,在远山还茫然之时,一掌拍在了对方肩膀上。 看似凶狠的一掌, 远山只微微晃了一下下。 隗泩弯起嘴角,笑的跟这天的阳光一样明媚, “行了,这一掌还回去,咱俩就扯平了。我原谅你了。” “往后咱俩还是好兄弟。” 远山撇了撇嘴又想哭了, 第182章 他突然抽出匕首,就要往自己的手上割。 吓得隗泩一把抓住他的手腕, “你这是干嘛?不都原谅你了,殿下也不埋你,迟雨……迟雨都是你的了。你这还干嘛?” 远山目光坚定地看着隗泩, “我要和大侠歃血为盟,从此以后大侠就是我的亲兄弟。” “啊?” 这一天心情大起大落,隗泩都有点反应不过来, “别别别别,我怕疼。不歃血咱俩也是亲兄弟。” 远山略带遗憾地放下手,收起了匕首。 隗泩总算松了口气, 既然都是亲兄弟,你跟我说说到底怎么回事儿。” 远山悲痛地垂下眼睑。 隗泩问出口就后悔了,“别说了别说了,伤心的事情,咱不想了。” 远山却开口说了下去, “小时候,家里穷,我爹经人介绍到丞相府做杂役。本以为终于能吃饱饭了,不日我爹却无端端地死在了街头。” “娘带着我和弟弟到丞相府讨公道。丞相说死在外头与他们无关。看在我们孤儿寡母,可以收留我们,但是需要我为他们做事。” “之后我便被送到了暗卫营。暗卫营里很残酷,还好我遇见了迟雨。” “他们本来是打算让我出来给二皇子当暗卫。可是巧合的是,迟雨逃出了暗卫营,被殿下救了。还让殿下将我买回去。” “于是他们便让我在殿下身边,给他们传递消息。” “殿下和迟雨对我都很好,我却又不得不背着他们给丞相府传消息。” “我娘和弟弟还在他们那里,我不得不按照他们吩咐做,只能尽量半真半假的传,又不能太明显。” “回到离国我才知道,我娘和我弟弟早就死了。” “临水镇那次,我真的没想到会是那样。以往都是些小刺客,我和迟雨一个人就能解决,我没想到那日来的不一样。” “大侠……我真的从没想过要伤害你们。” 远山垂下着头,眼泪在眼眶打转。 隗泩叹了口气, 远山那么一个爱讲话的人,整天拉着他聊八卦,这么些苦水却埋在心里这么多年不能说。 他轻轻拍了拍远山的肩膀, “不怪你,你一直在用自己的方式保护着所有人。” “这些年辛苦了。” 远山好不容易忍住的眼泪,再次夺眶而出。 这些话在他心里压了太久,压得他喘不过气。 说出来的瞬间,肩上像是卸下了千斤重。 他却哭的更大声…… 第141章 谁说要做你师父了? 远山的哭声穿过回廊,带走那些不得已,却带不走失去家人的悲伤。 他抽泣着继续道: “他们还骗我说我娘和弟弟是因病去世,说他们给厚葬了。府上的下人告诉我早就被扔到了乱葬岗,我再也找不到他们了。” “你还有我们。” “仇我们一起报。” 隗泩十分认真地看着远山。 远山抬手,用袖子抹了把泪,点了点头。 当远山的情绪渐渐平复, 隗泩又看向了迟雨在的位置, “迟雨你来,说正事儿。” “我和殿下不在的这几天,泾安城有没有发生什么事儿?” 迟雨闻言,回到了远山身边。 远山看见迟雨便更委屈,直接靠在了迟雨身上,低头在迟雨肩膀上抹眼泪。 隗泩没眼看,他怀疑自己是不是理解错了, 远山真是上面那个? 却听迟雨道:“你们刚离开的第二日,府里便来了一批刺客,刺杀五皇子。” 五皇子 隗泩一惊, “五皇子人呢?” 昨日回来以后忙着救齐凌,又忙着看证据,下意识地以为路子争应该是在房间里睡觉。 “五皇子受了点伤,无大碍,此刻正在房间里睡觉。” “吓死我了。” 隗泩心脏差点没吓得跳出来。 书里说路子争在太子府被囚禁致死,如今看来说不定是谁要陷害。 他心头一震,再次十分认真地看向远山, “远山,你一定记住了,不管发生任何事情,我们一起解决,一定一定不能独自冒险。” 他有点害怕,如果原书里五皇子是别人杀的。 那远山的死呢? 远山在书里是被路行渊五马分尸而死的。 原本他想着路行渊已经不是大反派了,都不打算埋远山,更不可能将远山五马分尸。 如今想来, 或许书里面远山也根本不是路行渊杀的。 按照书里的时间线,就是这两天的事情。 他抓住远山的手臂,再三嘱咐, “一定一定一定,不管发生任何事情,不能孤身犯险。” “迟雨,看着他点。” 迟雨和远山都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紧张的好像要发生什么事情一样。 但见他过于严肃的表情, 远山顶着哭的通红的眼睛,应声道:“好。” 迟雨隐隐有些担忧:“放心。” 隗泩忧心忡忡地打算回书房找路行渊。路行渊在原书里也是这几日死的。 没走多远,便听见有人叫他。 “泩哥哥。” 他闻声看过去,路子争坐在轮椅上,从房间门口探出个脑袋。 第183章 想是出不来了。 他忙过去推路子争。当他来到路子争面前,便看见了路子争包的跟猪肘子一样的胳膊。 路子争仰头望着隗泩,笑的温和, “泩哥哥,昨日见泩哥哥和皇兄忙,便未去打扰。” “泩哥哥无需担心,我并无大碍,只是手臂摔断了而已。不疼。” 而已? 不疼? 手臂断了怎么可能不疼。 这孩子是不是太坚强了点。 一个皇子怎么能懂事到这种程度。 隗泩绕到后面将路子争推了出来, “殿下,疼要说出来,小孩子是可以喊疼的。小人推殿下出来晒晒太阳。” “多晒太阳好的快。” 他在心里默默补了两个字:补钙。 路子争眼神晃动,忙垂下眼掩去呼之欲出的情绪,纤瘦的手掌轻轻地抚摸着怀中的白雪, “这种小伤以前常有,过些时日便会好。” 隗泩闻言,眉头蹙的更紧。 他一个皇子管胳膊断了叫小伤,还以前常有? 这正常吗? 但一想到他的母妃是炖了小黑还虐待路行渊的容妃娘娘。一切便都有了答案。 隗泩推着路子争在有太阳的地方停下, “以前是容妃娘娘打的?” “嗯。”路子争轻轻地嗯了一声, “母妃性情暴躁,偶尔不顺心的时候,是会打几下。” “下手重的时候也是有的,断个手臂断个腿,并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情。” 我的天哪! 小可怜。 这孩子可是生下来就养在容妃的膝下,这十来年到底是受过多少虐待? 隗泩突然冒出个悚然的想法, “殿下的腿,也是被容妃打断的?” “那次父皇吼了母妃,母妃实在愤怒,因而下手比往常重了一些。” “太医说医不好了。” 路子争说这些话的时候,语气平淡的像是在聊今天的天气。 隗泩却听的心颤。 路子争抚摸着白雪的手停住,顿了一下又道: “所以泩哥哥不用处处防着我。” “!!!” 隗泩猛然一怔, 这孩子……他知道?! 他竟然知道自己一直在防着他。 他有表现得那么明显吗? 不过是不让他和路行渊单独相处么,再尽量让他离路行渊远点,怕他捅暗刀子。 “我一个瘸了腿的小皇子,伤不了任何人。” “何况我也并未想要伤害皇兄。” “我知道母妃的死跟皇兄有关系,但我并不恨皇兄。相反,我很感激皇兄。虽不是皇兄本意,但皇兄解救了我。” “我亦知道,那个疯掉的妃子乃是我生母。她们两个合伙杀掉了皇兄的母亲。” “她们一个生而不养,一个养又不善待。” “我非要跟皇兄回府,并不是要给她们报仇。” “父皇重病,朝中局势动荡,我一个瘸腿的皇子,既无母妃,又不得父皇宠爱。想活着,我只能找个靠山。” “二皇兄阴狠,四皇兄狡诈,三皇兄……很好,可我不能盘腿念经。唯有太子皇兄是我最好的选择。” “我想皇兄杀了我的两个母妃,兴许会对我有些怜悯之心。然而好像我预想有误,皇兄很难看透。” “若是皇兄像泩哥哥一样好懂便好了。” 隗泩震惊之余,总觉得这小子在骂他。 路子争是不是说他傻? “但正如泩哥哥所言,皇兄没有赶我走,那便等同于允我住下去。” 隗泩听的一惊又一惊, 他还以为路子争只是个可怜的小朋友。 可谁家小朋友能如此淡定地说出这些话? “泩哥哥,我与你和盘托出,只是希望泩哥哥可以相信我。我很喜欢泩哥哥。泩哥哥是我见过最纯粹的人。” 隗泩还是觉得这小子在骂他。 但这家伙城府深得惊人,表面上一点也看不出来。 这长大了还得了! 隗泩犹豫了半天,道: “五殿下,等你手好了,要不要学功夫?” 路子争平静又黯淡的眸子一动,终于浮现出这个年纪该有的光芒。片刻却又落了下去, “泩哥哥说笑了,我患有腿疾,如何能学功夫。” “能的,只是需要更加辛苦。” 隗泩的话音还未落。 路子争转头望着隗泩,便喊了一声: “师父!” “欸?” 隗泩被叫的一愣。 “谁说要做你师父了?” “师父受徒儿一拜。” 路子争说着就要从轮椅上爬下来。 “你等会儿,五殿下!” “哎呀我的天呐,你摔着!” 他一个断了双腿,又刚断了手臂的。 给隗泩吓的,蹲下去扶人差点没跪下去。 “好吧好吧,我只有一个要求,不能伤害太子殿下。” “不,两个,还不能乱杀无辜。” “谨遵师父教诲。” 路子争眼睛亮亮的望着隗泩。 隗泩都还没反应过来, 自己怎么突然就多了个徒弟。 他本来只是想教他两下,让他多少能自保。毕竟他帮过自己,还这么可怜。 “师父,子轩手疼。” 第184章 “啊?” “我去找你皇兄拿点止疼的药给你。” 隗泩看着突然对着自己一脸可怜兮兮的小少年,又想到他刚才说的那些话。 不行, 他得去跟路行渊说说这事儿。就这小子的城府,哪天把他这个师父卖了,他恐怕还乐呵呵地给人数钱。 这边隗泩转身去书房找路行渊。 那边迟雨去解个手的功夫,一支羽箭突然射在了远山面前。 四下无人, 远山伸手取下箭羽上绑着的小竹筒。 片刻,他紧紧攥着指尖的纸条,瞳孔震颤。 第142章 城门口五马分尸 翌日, 泾安城城外的一片荒野。 头顶晴空万里。秋日的太阳格外刺眼,却是几片树叶便能遮挡掉所有温度。 半枯的杂草在凉风中沙沙响。 远山一身蓝色衣衫站在孤树的树影下。 手里紧紧攥着那张纸条。 纸条上写着:若想知道你母亲与弟弟的尸骨下落,便一人前来。 虽然他听丞相府的下人说母亲和弟弟的尸骨早已经丢到了乱葬岗,但是哪怕万分之一的可能,他也不愿意放弃。 “我母亲和弟弟的尸骨现在何处?” 远山眸光凛光,似是又回到了昔日在丞相府的样子。 眨眼几道黑影便落在了他的周围。 二皇子有十余名暗卫,此刻围在远山边的便有一半。 为首的暗卫声音低冷: “如此胆大包天,坏殿下大事。” “殿下特派我等前来活捉叛徒。” 远山手里的纸条被攥碎,他又问了一遍, “我母亲和弟弟的尸骨现在何处?” “殿下特选此地。你身后便是乱葬岗,死后你也会被扔在这里。便可以和家人团聚了。” “但你惹如此大祸,自是不可能如此轻易就让你死。城门口为你准备了更好的死法,势必要太子殿下亲眼看着他的暗卫被当众五马分尸。” “果然是骗我的。” 远山眼眶微微泛红,眼眸却异常冰冷。 暗卫复述完二皇子交代的话,眸子一沉,拔剑便要向远山袭上来。 然而剑刚出鞘,动作却一顿, 他猛然闪身,冰冷的剑刃擦着他的衣摆划过。 迟雨手腕一转,不给对方任何反应的机会,剑尖直抵对方心口而去。 暗卫提剑格挡。 刀剑相接的声音刺耳。 其余几个暗卫反应迅速,几个直奔远山。离交手的二人最近的一个,则闪身便向迟雨攻了上去。 迟雨毫不犹豫地收剑,去抵挡新的攻击。 原本与迟雨对峙的暗卫,眼底疑惑一闪而过,剑锋一转正要再次加入,脖子却突然一凉。 耳边跟着响起轻轻的一句, “打架可要注意身后哦。” 不等他反应, 隗泩已经闪身来到了远山身边。 断水挡下远山背后的攻击,他与远山背靠着背。 迟雨挡下攻击也迅速来到了远山的身边。 三人被剩下暗卫围在中间,却未见丝毫惊慌。 “速战速决,殿下等着呢。” 隗泩说着,三人眼底同时闪过冰冷的肃杀。 金属的碰撞声在这片空旷的荒野中回荡。 剑光四射。 动作迅速的众人身后拖着残影。 二皇子的暗卫皆身手不凡,人数上且更占优势。 但远山和迟雨配合默契。 有了远山和迟雨,若还想抵挡隗泩的断水,几乎不可能。 片刻, 在最后一个二皇子的暗卫倒下之后,这片荒野再次恢复了平静。 鲜血染红了地上的枯草,在阳光下红的格外鲜艳。 远山的眼睛跟他脸颊上别人的血一样红。 他转身回望向那片阳光下依然透着阴森的乱葬岗。 隗泩拍了拍他的肩膀, “过两日,我们陪你一起给家人立衣冠冢。” 迟雨默默地牵起远山的手,紧紧握在手心。 …… 三人回到城门口时,城门围满了人。 隗泩随便找了个路人便问, “兄台,这是怎么了?” 那人刚要开口,马鸣声伴着一声惨叫响彻城门内外。 “啊……” “啊……” 惨叫声听着瘆人。 围观的百姓,胆小的已经不忍直视地别过了脸。 ———— —— 一个时辰之前, 皇宫御书房内。 皇上的视线落在手里的书信上,手止不住地颤抖。 书信上面字里行间浓情蜜意,诉说着对彼此的思念之情。 犹如硬生生被拆散的一对苦命鸳鸯。 除了他手中的这一封,手边的桌子上还有厚厚的一摞。 是皇后与丞相这二十年间来往的信件。 内容从相知相惜,到彼此思念,互诉衷肠。 思君不见君,唯寄相思信。 皇后竟是未入宫便与丞相两情相悦。 中间少不了对皇帝的怨怼和愤恨。 甚至还一些涉及朝堂之事,以及拉拢众臣辅佐二皇子。 皇上手里的纸张就要攥破了,他一把挥掉了桌子上所有的书信。 “朕的皇后与朕的丞相私通?!” “朕对她百般宠爱,封她为后。她却如此不知廉耻!枉朕对他二人信任有加。” 第185章 “把皇后给朕叫过来!” “咳!咳!咳!” 皇上气的连吐了好几口血。 路行渊面无表情地在边上看戏。 陪侍奉皇上身边的贵妃娘娘道: “陛下,他二人从皇后入宫之前便有私情,朝中重臣皆知丞相一直全心全意拥护二殿下。那二殿下会不会其实是他二人的……” 贵妃娘娘未往下说,腿一弯便跪了下去, “妾身斗胆。只是替陛下担忧皇家子嗣中混进了肮脏的血脉。” 皇上脸色愈发阴沉的吓人。 “传二皇子入宫!” 这边传口谕的公公刚出去。 去传唤皇后的小太监便慌慌张张地跑了回来。 进了御书房直接跪在了地上。 “陛下!皇后娘娘于栖梧宫饮毒酒自尽了!” 小太监颤抖着双手将手中的书信奉到皇上面前, “皇后娘娘所留书信。” 书信上皇后娘娘字迹娟秀: 臣妾无从狡辩,愿以死谢罪。但臣妾对天发誓,琛儿是陛下血脉无疑,望陛下勿要牵连琛儿。 朕的血脉? 若是朕的血脉,丞相会如此扶持二皇子? 皇上愤然撕碎了手里的书信, “传朕旨意,当朝丞相祸乱后宫,结党干政,处以极刑。与城门口,五马分尸!” …… 城门口丞相在众人为观众中被五马分尸。 凄惨的喊叫声中,丞相的身体生生被撕碎,现场鲜血淋漓。 一想到在此处被五马分尸的人险些便是远山。 隗泩三人的脸色皆十分难看,并未有片刻停留,直奔皇宫而去。 …… 阴暗的房间里,二皇子的身影被阴影笼罩着。 侍从跌跌撞撞地赶来,在门口“噗通”一声跪了下去。 “殿下,宫中密报,皇后娘娘……” 侍从语气稍顿, 二皇子声音冷得骇人, “说。” “皇后娘娘于栖梧宫饮毒自尽。丞相大人被处以极刑,于城门口五马分尸。” “来传唤的公公已经在路上了。” “啪!” 不知是什么东西摔碎的声音, “父皇是在逼我。” 第143章 不要皇位,你想要什么 “咳!咳!咳!” 御书房里,皇上斜靠在榻上,手里的帕子上晕开一大片红色。 “二皇子还未到?” 贵妃娘娘慌忙地给皇上手里换了一块帕子,端着茶水送到皇上面前, “陛下莫急,传唤的公公已经出宫多时,估摸着应该快到了。” 旁边李太医双手端着托盘,托盘上是滴血认亲用的匕首和装着清水的碗。 路行渊和刚赶到没一会儿的四皇子坐在下面的椅子上,似是在等着看好戏。 殿外, 弯弯绕绕的皇宫甬道里,一个小太监脚步错乱,路上因惊慌跌倒,又急忙爬了起来继续往御书房跑。 半晌,小太监冲进御书房,脚步绊在门槛上,直接扑倒在了众人面前。 他跪趴在御书房的门口,惶恐地道: “陛下!二皇子反了!” “二皇子已经带兵攻进了宫门。” 皇上闻言,惊骇的连咳嗽都停了下来。 “大逆不道!” 他本还打算滴血认亲后再做决断,却不成想,二皇子直接攻进了皇宫。 “宫门侍卫何在?” 小太监声音颤抖, “抵……抵挡不住。二皇子带了整个皇城的禁卫军。还有一部分宫门侍卫被二皇子买通。” 皇上看向路行渊, “渊儿,你乃储君,今日助父皇于危难,来日父皇定当传位于你。” 路行渊坐在椅子上,淡漠地看着惊慌的皇上, “儿臣才回离国不足两个月,一无根基,二无兵权,如何有办法对付父皇最为器重的二皇弟。” “况且,父皇如何认为我想要这皇位。” “渊儿你……此言何意?” 皇上惊愕地看着路行渊, “不要皇位,你想要什么?” 老皇帝虽卧病在床,仍然怕死。就差说你想要什么朕皆满足你。 却听路行渊道: “想要你众叛亲离。想要你亲眼看着,你最看重的儿子并未亲生,且如何带兵攻进宫门,如何逼你退位,如何杀了你。” 路行渊语气平缓,淡漠的眸子里隐着狠戾。 皇上闻言,瞬间毛骨悚然,他难以置信地道: “你明知琛儿会反,故意将信件拿给朕?” “父皇老糊涂了。是父皇逼死他的母后,又以五马分尸那等残忍的刑罚处死了他的生父。才逼得他不得不反。与儿臣何干。” 路行渊依旧面无表情,只是视线愈发冰冷, “父皇,被囚禁的滋味如何?” “父皇真是命好,不用被囚禁在冷宫那种阴森的地方。” “不如父皇问问四皇弟可否愿意救父皇。毕竟御书房外,乃至皇宫里半数以上的侍卫皆是四皇弟的人。” 身旁的四皇子和皇上身侧的贵妃娘娘闻言,一同诧异地看向路行渊。 但四皇子从路行渊进宫门便已经派人留意过,路行渊并未带任何人进宫。 在他来御书房前,已有人向他汇报,二皇子带兵攻打宫门。只是没想到这么快便攻进来了。 第186章 于是此刻这屋里的人皆没什么好忌惮。四皇子眉眼弯弯,笑却不像笑的样子,道: “父皇将玉玺藏的太过隐秘,儿臣苦找数月无果。” “父皇若肯交出玉玺,儿臣倒是可以考虑留父皇一命,父皇意下如何?” “皇兄无意皇位,将皇位传与儿臣,总比被外头攻打进来的二皇兄抢去好。至少儿臣确定自己乃父皇亲生骨肉。” 此刻打斗声已越来越近, 御书房外头的侍卫进来,对着四皇子拱手道: “殿下,二殿下的人马即将攻打到此处。” 四皇子语气轻蔑,“父皇这些御前侍卫竟然如此不堪一击,好在儿臣早已在宫中部署了自己的人手。” 他继续看着皇上道: “父皇此刻还有什么好犹豫的?” 他最看重的儿子,可能是皇后与别人的私生,已带兵攻进皇宫,来取他性命。 他的亲生儿子,一个处心积虑策划这一切,在旁冷眼旁观。 一个为了要他的皇位,已将他囚禁数月。 想他处心积虑一辈子,最终竟落得此下场。 皇上心口一紧,一口鲜血喷了出去。 这次贵妃娘娘并未递上帕子,甚至恐怕血溅到自己身上,嫌弃地向后退了半步。 皇上的手撑在床边,从嘴里吐出来的血挂满整个下颚,看起来竟是有些凄惨。 四皇子和贵妃娘娘等着皇上回话。 而路行渊依旧淡定地坐在椅子上,像个看戏的,仿佛这一切都与他无关。 门口的侍卫还在等着四皇子吩咐。 皇上苦涩地望着眼前众人, 眼下他已别无选择,到底是无奈地开了口。 “玉玺……在朕的玉枕里。” 贵妃娘娘闻言一把抽出被皇上半靠着的玉枕。 皇上失去了重心,栽倒在软榻上,却无人理。 四皇子接过玉枕,翻来覆去没看到机关。视线落在桌子的边沿,双手举着玉枕便砸了上去。 只听“啪”的一声。 半截玉枕应声碎在桌上, 四皇子手里剩下的半截玉枕中露出了玉玺上龙雕的一角。 他忙伸手拿出里面的玉玺,即便手腕被破碎的玉枕划破,仍欣喜若狂, “父皇放心,儿臣定当遵守约定,待儿臣坐上皇位,定为父皇选一幽静处颐养天年。毕竟儿臣乃是父皇亲生血脉。” 四皇子说着,对着门口等待的侍卫道:“让埋伏的侍卫们动手,得二殿下首级者赏黄金万两。” 侍卫走后,四皇子将视线落在了路行渊的身上, “此次多赖皇兄帮衬,待他日臣弟登上皇位,定为皇兄赏地封王。” 路行渊突然勾起了嘴角,露出隗泩最害怕的那个笑容, “皇弟好打算,但不是孤的打算。” 四皇子攥着玉玺的手指收紧,弯弯的眼睛透着阴狠, “皇兄如何打算?” 路行渊淡笑着道: “孤在乐丹之时,皇弟亦没少派人暗杀。皇弟想除掉五弟本与孤无关,可五弟尚在孤府上,皇弟欲意何为?” 四皇子笑着向路行渊靠近, “过往多有误会,若臣弟早知皇兄无意皇位,定不会做那些无用之事。还望皇兄多见谅。” 他嘴上说着,内力却正缓缓蓄于掌心…… 第144章 是来取你项上人头 四皇子来到路行渊身旁时,掌心已然蓄满内力。 看似是要给路行渊行礼致歉的架势,腰才向下弯,手掌便转了方向,猛地向路行渊的天门穴拍了上去。 路行渊面不改色,椅子跟着人一起迅速向后退去,拉开距离的瞬间,抬手对上四皇子的手掌。 掌心相对, 同时另一只手掌,直拍在四皇子另一个肩头。 四皇子猛地被震了出去,“哐当”一声撞翻了身后的桌子。 “澜儿!” 贵妃娘娘惊呼一声,忙上前去扶。 四皇子两只手臂同时被震断,无力地垂在两侧。肩膀转瞬便渗出大片的血。 贵妃娘娘想扶,却根本不敢碰。 玉玺滚落在地。 四皇子想去拿,双臂却已经疼的麻木,根本动弹不得。 他忍着剧痛,震惊地看向岿然未动的路行渊。 “你会武功?” “你不是身中剧毒?” 软榻上的老皇帝也同样震惊地望着路行渊。 “中毒不能会武功?”路行渊说的随意。 同样震惊的还有路行渊身旁的隗泩。 他是刚才四皇子走到路行渊跟前的时候,闪身进来的。 他几乎与路行渊同时出手,不过他只击中对方一侧肩头,而显然四皇子的两只手臂皆断了。 他茫然地转头问刚到身侧的远山, “远山,你家殿下会武功?” 远山也茫然地摇头。 只迟雨淡定地开口道: “殿下会,只不过一直以来都用不上。” 用不上? 隗泩一时间不知该作何反应, 毕竟到目前为止,确实没用上过。 但只要路行渊没受伤就好。 不过一想到书里路行渊会死,他便立马警惕地留意着周围。 此刻软榻上的老皇帝正惊恐地盯着远山手里拎着的人头, “琛……琛儿……” 第187章 远山闻言,抬手将手里的人头扔了出去。 “四殿下,黄金万两。” 血乎乎的脑袋骨碌碌地滚到四皇子面前。 二皇子空洞的双眼从散乱的头发里露了出来。 床榻上的老皇帝和四皇子皆脸色惨白。贵妃一个深居后宫的娘娘哪里见过这场面,吓得尖叫一声,险些昏死过去。 门口,路知简手持佛珠,漠然地踏进了御书房。 他身后孟千承与张格带重兵停在了门外。 ———— —— 约莫半个时辰之前。 隗泩三人从城外回来后,直奔皇宫。 远山收到纸条时,想起隗泩的叮嘱,犹豫片刻便将纸条拿给了他们看。 路行渊进宫,便让他们去处理远山的事情,之后再来皇宫。 他们到达宫门时,宫门口已横尸遍地,伤亡惨重。 二皇子的人马已经攻进了宫门。 而三皇子与孟千承、张格等人几乎同时赶到的宫门口。 众人面面相觑,看着面前的景象,终于明白太子殿下为何让他们带兵来皇宫。 孟千承和张格皆是在昨日便收到了太子殿下的消息。 让他们整兵候着,若今日有国之重臣被处以极刑,便于未时一刻带兵来宫门。 三皇子更是莫名地收到了齐家的兵符。 当他收到宫中来报,说二殿下带兵逼宫,才知道路行渊为何要给他齐家的兵符。甚至齐家的部分士兵已经整装待发。 三路兵马几乎同时于未时一刻到达宫门。 烈日当空,黑压压的队伍,如滚滚黑云,气势滔天,向着皇宫大内压去。 彼时宫内二皇子和四皇子的两队人马已打的不可开交。 双方皆伤亡惨重。 当三皇子带重兵赶来,几乎以压倒性的局势,将两方人马一同压制。 二皇子见势头不对,在暗卫和部分侍卫的掩护下已绕路向御书房而去。 行至半路,前方突然出现三个人影,挡住了去路。 “是你们?” 二皇子阴狠的目光扫过面前三人,又向三人空旷的身后看了一眼。 嘴角露出轻蔑的笑容, “就凭你们三人便想拦本皇子去路?” 他默默向后退了几步,剩下的那一半暗卫瞬间挡在了他的身前。 他一摆手,众士兵立刻向三人攻了上去。 隗泩断水挥出,瞬间倒了一片。 “我们不是来拦路的,是来取你项上人头。” 说着又一剑斩断了举着长刀向他砍过来的侍卫的手臂。 远山紧握手中长剑,剑身颤抖。 双眼杀意四射,视线穿过眼前众人,紧紧盯着被护在后面的二皇子。 心底的愤恨此刻皆化作手上挥舞的剑气。 他利落地挥剑,划破每一个拦在他身前的侍卫的皮肉。 他踏着倒下的侍卫尸体,脚步坚定,径直朝着二皇子走去。 刀剑声中混杂着皮肉被割开的声音。 二皇子本是对自己的贴身侍卫和暗卫的实力十分有信心,却眼睁睁看着那些侍卫几乎转眼间便倒在了三人的剑下。 便是他最相信的几个暗卫,似乎也要落了下风。 脚步下意识地向后退去。 他乃是堂堂离国二皇子,他的母后是当今皇后,父皇对他疼爱有加。一国丞相待他亲如己出。 朝中重臣大部分皆是他的拥护者。 从他记事起,任何他想要的东西,皆唾手可得。任何他想杀的人,皆活不过当夜。 自小便有人告诉他,将来的皇位一定是他的。 父皇也毫不避讳地说他将是未来的储君。 然而却有一个人,突然夺走了本该属于他的储君之位。 那个从出生便被关在冷宫里的皇兄,被封为太子送去乐丹做质子。 尽管他知道对方是被送去受罪的。 他却依然怀恨在心。 毕竟从没有人敢抢他的东西。 抢他的东西怎么能活着? 他想方设法想杀死这个人。 然而, 这个乞丐一样的皇兄,如蟑螂一样,怎么也杀不死。 尽管如此,他却仍然只将路行渊当作一个意外的存在而已。 潜意识里,他便认为总有一天这个敢抢他东西的乞丐皇兄,要死在自己的手里。 回过神, 这个他根本没有放在眼里的人,已经摧毁了他的一切。 逼死了他的母后,让皇上赐死了可能是他生父的丞相。甚至想要夺走他皇子的身份。 此刻他才猛然意识到,逼他攻进宫门的不是皇上,是路行渊! 但为时已晚。 …… 面前,他的暗卫相继倒下。 二皇子生平第一次感受到畏惧。握着剑柄的手止不住地颤抖。 他下意识地想要逃, 才转身,冰冷的剑刃已直抵他心口。 打斗中的暗卫,猛然抽身。 远山的剑被挡开的同时,暗卫的脖子也被断水划开了。 二皇子惊恐地后退, 不可能! 他不能死在这里。 他是父皇最器重最信任的儿子,他掌管整个泾安城的禁卫军。 他是众人眼里既定的皇位继承者。 他怎么走到如今这一步的? 远山的视线似是要将人剐了。 第188章 二皇子抬剑抵挡向迟雨刺来的剑, 手腕却一疼, 手里的剑应声落地。 冰冷的剑刃瞬间穿透了他的肩膀。 断水从他的手腕移到了颈上。 “你喜欢踢蹴鞠是吗?” 远山声音和他的眼神一样骇人。 二皇子没明白远山话里的意思。 当隗泩手中的断水割破他脖颈的一瞬,远山飞起一脚,借着断水锋利的剑刃,反方向踢了下去。 二皇子惊恐张嘴似乎是要说什么, 脑袋却已经从他的脖子上搬了家,像个血淋淋的蹴鞠,在地上滚了两圈。 空荡荡的脖子上喷涌的鲜血,溅在暗红色的宫墙上,几乎融为一体。 溅在三人的身上,却格外刺眼。 ———— —— 御书房里, 老皇上惊恐地将视线从地上二皇子的脑袋上移开,看向门口走进来的路知简。 似乎是看见了希望的曙光。 “寡人的简儿,你终于来救父皇了!” 路知简却径直地走向了路行渊。 第145章 我不会变成你 路行渊仔细地看着身边的隗泩,确定他身上的血皆不是他自己的,才转头看向朝自己走来的路知简。 …… 此时御书房里。 路行渊依旧淡定地坐在椅子上。 身边站着隗泩,和满身是血,但其实只受了一些轻伤的远山和迟雨。 对面,四皇子痛苦且惊恐地坐在地上,身边的贵妃娘娘脸色惨白。 软榻上老皇帝无力地斜靠着,双眼却像是终于看见了救命稻草一样地望着路知简。 边上一直端着托盘的李太医手都未抖一下,淡定得十分不正常。 路知简来到路行渊的面前,伸手将齐家的兵符递了出去。 齐凌的兵符? 隗泩不确定地道:“齐凌醒了?” 路行渊全当没听见,收起兵符,语气淡漠地道: “你的母妃曾是我母后的贴身婢女。也曾是我最敬爱的姑姑。” “但我左思右想,三皇弟想知道的事情,还是要当事人在场才好说的清楚。” 他起身一步一步向榻边走去。望着老皇帝,眼里的狠戾毫不掩饰, “我的母后乃是丘震川丘老将军独女丘曼儿。风华绝代,艳冠都城,本可于良人携手一生。却被你设计,污了清白,不得已才嫁于你。” “你娶她进门,以丘家势力帮衬坐上皇位。” “却非但未善待她。为了掩饰自己的懦弱无能,靠女子登上皇位的事实。设计陷害丘家谋反。三万震川军将士,惨死天罗关。甚至选在封后大典当日,诛丘家九族。” 老皇帝诧异道: “是你杀了齐昌武?” 此事只有他与齐昌武知晓。 但此刻他脸上未见有半分事情败露的惊慌与悔意,而是大言不惭地道: “丘家已威胁到朕的皇威,不除为患。只有坐在朕这个位置才能知此道理。” 路行渊来到榻边,匕首从袖子里滑到手里。五指收紧,刀尖缓缓抵上老皇帝的胸口。 “母后已嫁于你,丘家无子,丘老将军长年镇守边关,如何威胁你的皇威?” 老皇帝看着路行渊手中的匕首,愤恨地道: “那便怪你母后不与朕一心。” “她心中另有他人,却无论朕如何问皆不肯说。若她肯松口,朕又岂会如此待她,岂会如此忌惮丘家。” 路行渊手中的匕首在老皇帝的胸口缓缓向下,刀尖一寸一寸扎进老皇帝的皮肉。 他声音森寒如冰, “你为了皇位,明知母后心有所属,仍设计娶她进门。却又怪她不对你一心?” “因而你便杀她家人,将她困于冷宫,兴起便去凌辱。” 钻心的疼痛使老皇帝痛苦地皱起了眉头,胸口的血晕开在明黄色的衣襟上,格外艳丽刺眼。 路行渊攥着匕首的骨节泛白, “姑姑虽是母后婢女,但与母后情同姐妹。随母后入宫,亦随母后入冷宫。” “是你这个畜生,不仅凌辱母后,还当着母后的面凌辱姑姑。” 每次这狗皇帝去冷宫,小小的路行渊便用身体去挡,却只能被随手挥开,再被随行的太监拉出去,听着里面的惨叫。 从那时起,他就在等这一天,等他长大,等没有人可以拦得住他。 一旁静静听着这一切的路知简紧紧攥着手里的佛珠,默念着佛经,才强压下心中奔腾的愤恨。 路行渊继续道: “你以姑姑的儿子三皇弟为要挟,让姑姑随我去乐丹,监视我,给我下毒。” “姑姑随我一路到乐丹,被我发现时亦痛不欲生。” 刀尖继续向下,老皇帝颤抖无力的手攥着刀刃, “渊儿,你在说什么?” “毒害你的是那毒妇。你是朕的儿子,朕怎会给你下毒?” “朕是你父皇,你体内流着朕的血。” “正因为体内流着你的血,我连自己都无比痛恨。” 路行渊的声音像是冰冷的刀子,同样割着他自己心口。 身后隗泩心疼的恨不得立马冲上去将他抱紧。 路行渊手里的匕首微微转动,然后毫不留情地向下, “姑姑最后握着我的手,将匕首刺进了自己的胸膛。” 第189章 “就是现在刺进你胸膛的这一把。” “疼吗?要疼才行。” 路知简手里佛绳突然断掉,佛珠噼里啪啦散落一地。 路行渊的声音仍在继续, “你想母后痛苦,想姑姑痛苦,想我痛苦,想所有人痛苦。你因此感到快活了?” “你也痛苦,你只会比任何人都更痛苦。” “你给我下的毒不死人,只会让人生不如死。但你自己好像并不知道是什么感觉。不然你感受了这么久,都没察觉。” “这滋味如何?” 路行渊手里的匕首又微微转动了一下。 老皇帝面容疼得扭曲,转头惊恐地看向旁边的李太医。 李太医放下手里的托盘,淡定地拱手,道: “陛下,臣为陛下调理身体多年,想必陛下仍不知。臣随母姓,自小养在外祖父家,臣父姓丘。先皇后乃是臣堂姐。” 老皇帝茫然看着这一屋子的人, 他突然松开了手,狂笑不止,直到再次吐血, “哈哈哈哈哈哈……咳咳咳……” 苍老的眸子带着变态的狂喜看向路行渊, “是寡人看走眼了。朕一直以为琛儿最像朕。实则不然,最像朕的是你。渊儿,你才是最像朕的一个。” “为帝王者,定要心狠。” “杀弟弑父。” “渊儿呀,你体内流着朕的血,你注定要变成与朕一样的人。” 老皇帝的话听着像是诅咒。 路行渊瞳孔猛然一震, 他变成了和自己最痛恨的人一样的人? 他和这个人一样该死! 他有一瞬间的恍惚。 “殿下。” 身后传来隗泩关切的呼唤声。 异常温暖又满是担忧的目光从背后投来,感觉像是以往每次隗泩将他抱住,轻拍着他的后背。 路行渊眼眸里的迟疑缓缓散去。 曾经在他悲惨且痛苦的人生里,支撑着他活下来的,是深入骨髓的仇恨。 除此之外,他的生命再无任何意义。 他身体里流淌着令他痛恨之人的血,因此他连自己也无比痛恨。 他活在深渊里,且每天都在向更深的深渊走去。 当他杀掉了一切的罪魁祸首之后,也将结束他自己这被仇恨支撑的生命。 他本是如此打算,可是那个大雨夜他的小兔子出现了。 横冲直撞地闯进他的生命。 小兔子纯粹的不像是这世上该存在的人。 他清澈的眸子像是照进深渊的一束光。 哪怕他一再试探,那束光也不曾熄灭。反而越来越亮,几乎要照亮他整个深渊。 有了光的深渊仿佛也不再是深渊。 他贪恋这束光的亮,贪恋这束光的温暖。 那是除了仇恨以外的活下去的意义。 路行渊猛地拔出了插在老皇帝胸口的匕首, 鲜血喷溅,深邃的眼眸异常笃定, “我不会变成你。” “该死的是你。” “身为一国之君,以万千将士血肉,成全你病态的自尊。” “身为人夫,因无端的恨意和猜忌,将妻子困于冷宫,对其百般蹂躏践踏。” “身为人父,你对自己的儿子下毒。以自己的儿子作为筹码要挟他人。放任他们走入歧途,任由自己的儿子被打断双腿。” “你何以为君?何以为夫?何以为父?何以为人?!” “从始至终该死的都是你!” “你的罪行会随着你的死去,公之于众。受万人唾弃,入无间炼狱。” 路行渊手里的匕首猛地落了下去。 “不,你不能……噗……” 鲜血喷在路行渊的衣服上, 老皇帝睁着惊恐的双眼断了气。 路行渊蹙起眉头,拔出匕首,恨不得立刻将沾了老皇帝血的衣服褪去。 他转身走向隗泩,走到一半,突然踢到了什么东西, 低头看去竟是掉落在地的玉玺。 第146章 新帝登基 御书房内, 众人的视线皆落在路行渊鞋尖前的玉玺上。 路行渊眉头微微一动, 毫不犹豫地一脚将其踢开。 方方正正的玉玺,在地上滚了几圈,眼瞅着到路知简脚边。 路知简迅速向旁边挪了一步, 搞得好像玉玺是个什么脏东西一样。 一旁的其他人都看傻了眼。 那可是传国玉玺。 若是玉玺有思想,它都想不到有一天自己会如此遭人嫌弃。 路行渊来到隗泩的身边,牵起隗泩的手。 在隗泩眼里,此刻的路行渊就像是刚打完架在寻求安慰的小朋友。 于是他安抚地轻拍了拍路行渊的后背。 路行渊紧绷的眉头舒展开,他看向路知简,语气平淡地道: “二皇子逼宫,三皇弟英勇无畏,带兵铲除逆贼。如今先皇驾崩,理当由三皇弟继承大统。” “提前恭贺皇弟荣登大宝。” “皇兄体弱,又受了惊,便先回了。” 路行渊说着拉着隗泩便要走。 路知简忙挡在二人面前,双手合十,微微行礼道: “皇兄足智多谋,臣弟不敢居功。” “过往臣弟对皇兄多有误解,还望皇兄莫与臣弟计较。” “且臣弟无意政事,一心向佛。” 第190章 “因心中执念未解,方才下山解惑。” “如今心结已解,爱恨情仇终成空。释之执念,方至本我。臣弟不日便归山剃度皈依佛门。” “望皇兄成全。” 隗泩惊讶, 书里的主角,要去当和尚? “那花彼岸怎么办?” “花掌柜……” 路知简瞳孔微微动了一下,方又垂下眼睑继续道: “缘起缘灭皆有定,花掌柜亦会有释然之日。” 瞧着路知简态度坚决,隗泩没再问。 不过他感觉,路知简能不能当成和尚可不好说。 花彼岸看着倒像是会半夜去寺庙偷和尚的。 路行渊不耐烦地瞥了一眼地上的玉玺, 再看一眼一旁疼得快昏过去的四皇子。 若是让四皇子当皇上,有可能真是下一个狗皇帝。 路行渊犹豫片刻到底是捡起来了玉玺。 …… 太子府里,路子争焦急地等在院子里。见路行渊和隗泩几人走来,衣服上皆染了血,他单手扳着木轮椅的轮子就要迎上去。 “师父!皇兄!” “你们受伤了?” 路子争刚叫完人,便发现他师父的表情不太对。 “我们没受伤。” 隗泩扯了扯嘴角,来到路子争面前, “你皇兄说,可以治好你的腿。” 路子争本想问宫中之事,没想到隗泩没头没尾地说了这么一句,他不敢相信地道: “太医说医不好。” “你皇兄是神医。” 隗泩没好开口说,路行渊其实是有条件的。 路子争惊异望向路行渊,眼里闪着希翼, “皇兄?” 路行渊什么也没说,来到轮椅旁,随手将手里的东西扔进了路子争的怀里。 路子争怔然地看着落在怀里的玉玺。 聪慧如他,当即明白了路行渊的意思。 他震惊不已地道: “皇兄!我下月才满十岁。” “十岁正是当皇帝的好年纪。” 路子争伸手要去拉他师父,路行渊抢在前面抓住隗泩的手便走。 隗泩被路行渊拉着走边回头, “殿下放宽心,一切你皇兄皆已为你安排好。且医好腿以后你可如常人站立行走,亦不用再依附他人。” “但你若当真不想,师父和你皇兄皆不会逼你。” 路子争张嘴本是想喊他师父,犹豫片刻,却郑重其事地道: “多谢皇兄和师父,皇兄和师父的恩情,子争定没齿不忘。” 隗泩被路行渊牵着往房间去…… ———— —— 翌日一早, 新帝登基。 这天秋高气爽,碧空万里。 离国的天前所未有的清澈。 二皇子带兵逼宫,当场被诛。 四皇子与其母妃囚禁先皇,即刻发配边疆。 先皇受惊于御书房暴毙而亡。 三皇子欲归隐山林落发为僧。 太子殿下以身体抱恙为由,将皇位让贤给五皇子。 因太子殿下自归国以来名声一直不佳,朝中重臣对其让贤一事皆无异议。毕竟总不能让襁褓中的六皇子继承皇位。 五皇子路子争品质端正,虽年纪尚轻,但心性沉稳持重,乃为不可多得的帝王之才。 新帝登基,第一件事。 为二皇子逼宫当日,镇压逆贼的众人封赏。 孟千承由大理寺少卿直升为丞相。 张格官升二品。 远山从禁军校尉升为中郎将,统领禁军。 当日齐家的士兵和孟张二人带的士兵也皆受了封赏。 除封赏众人,还有另一件大事。 替震川军将士平反。 先皇为君不仁。 挟齐昌武,制造伪证,构陷已故丘震川丘老将军谋逆,诛丘家九族,害震川军三万将士惨死天罗关。 证据已呈三司会审,罪证坐实。 其罪行公之于众,永记史册。 齐昌武虽受先皇威胁,但制造伪证,构陷他人为事实。且为自保,血洗隗家满门。证据确凿,已于将军府引咎自尽。 隗进心怀大义,为揭露真相,牺牲满门性命。 此案得以昭雪,隗家功不可没。 丘震川丘老将军生前战功赫赫,震川军英勇神武,威震四方。 新帝下旨为三万震川军将士及丘隗两家兴建祠堂,供众人祭祀哀悼。 在城外苦等的震川军余将们,终于收到了来自新帝的圣旨。 正是路行渊书信中约定好的第三日。 经历了漫长的二十一年苦守,终于守得云开见月明。 震川军三万将士沉冤得雪。 届时, 泾安城城门大开。 二百一十五名震川军余将整齐列队,众人一身白衣,昂首挺胸,眼里盈满泪水。 岁月在他们的容颜上冲出沟壑,却未曾磨灭身为震川军将士的军魂。 “铁血将士归程至,壮志豪情千古留。” “英魂不朽,浩气长存。” 老钟满眼热泪,立于众将士之前,扬声高喊: “震川军众将士!” “归!城!了!” 二百一十四名将士紧随其后,齐声高喊: “震川军众将士!” “归!城!了!” 第191章 洪亮的声音带着哭腔的颤抖,穿破云霄。 此时, 远在千里之外的秋赤山, 原本风平浪静的峡谷,突然狂风大作。 偏将军一身白衣惊愕地站在崖壁洞口。 狂风从峡谷中呼啸而过,满崖壁悬棺嗡嗡作响。 几乎转眼之间,满山似血的枫叶尽数飘落,随狂风盘旋飘向远方。 偏将军老泪纵横地跪在了山洞口。 …… 泾安城城门口, 一片红叶飘飘悠悠地落了地。 霎时, 狂风骤起。 自二百余名将士身后,穿过将士们白衣的衣摆,扬起地上的尘土沙石,猛然贯进城门, 似千军万马奔腾而入。 泾安城内,主路两侧的百姓皆热泪盈眶。 多少震川军将士的家人,早已泣不成声。 众人跟着放声高喊, “震川军众将士,归城了!” “震川军众将士,归城了!” “震川军众将士,归城了!” “……” 此起彼伏的高喊声中, 二百余名仅存的震川军将士,脚步凝重,踏进城门,走在泾安城主街。 无数双悲痛又期盼的眼眸,在这仅存的二百余人中,努力分辨着记忆中家人的面孔。 哭声中渐渐传来了近乎于撕心裂肺般的呼喊声, “祖父!” “爹!” “夫君……” 分别二十余年, 多年未见的亲人们相拥着泣不成声。 痛哭声,高喊声,宣泄着压抑了二十余年的情感和委屈。 玉馐楼的蒻蒻姑娘从人群中冲出,扑进老钟的怀里,泪流满面地喊了一声“爹。”。 一旁肖青忱紧张地问:“钟老,我祖父怎么没回来?” 老钟:“过几日偏将军将带着丘老将军和将士们的尸骨一同归城。” 肖青忱闻言,重重点头。 …… 无数个日夜的等候和期盼。 终于在这一日,随秋风一起,迎来了结果。 仇人已死,冤屈已陈。 但那些无辜枉死的生命,却永远也回不来。 而太子府路行渊的房间里,传出愤然的一声, “路行渊!你来真的呀!” 第147章 路行渊,他不做人! 清晨,远处震天的高喊声,传进即将成为王爷府的太子府。 床上熟睡的隗泩猛然睁开眼睛。 我天! 今日他徒弟登基! 他竟然睡过头了。 隗泩翻身便要下床,手刚撑起身体,便似有无数道雷电从身体里劈过。 下一秒,他无力地摔回了床上。 疼~~~~~~ 他浑身上下哪哪都疼,特别是……那个无法言说的部位。 路行渊,他不做人! 房间里安静的显然路行渊不在。 隗泩好不容易咬牙缓缓地坐起了身,异常沉重的脚腕却传来“哗啦”的一声。 他诧异地扯开被子向脚腕看去, 只见一个金灿灿的脚镣,扣在他纤瘦的脚腕上。 该怕弄疼了他,镣铐和脚腕中间还垫了软帕子。 他的疼的是脚腕么?! 隗泩不敢置信地瞪着眼睛, “路行渊!你来真的呀!” ———— —— 昨夜从皇宫回来。 路行渊牵着隗泩便往房间走。 路过齐凌住的房间时,隗泩才想起来问: “齐凌是醒了吗?” 若是没醒,他的兵符怎么会在路知简手里。 路行渊不答,但眸子明显沉了沉。 隗泩没注意,只想着先去看看齐凌。 经历那么多事情,他担心齐凌万一想不开。 他想着便从路行渊的手中抽出了手,去推齐凌的房门,手刚碰到门板,腰上猛地一紧。 路行渊单手搂紧隗泩的腰,将人提起来就走。 “欸?” 隗泩双脚离地,惊呼一声, “殿下!” “我就去看看齐凌。” 路子争瞧着他皇兄面色阴沉的吓人,有些担心他师父。目光便一直追着两人。 远山见状急忙上前挡住了他的视线, “殿下明日登基大典,很多事情需要注意,孟大人等马上就来,我推殿下去书房里等。” 迟雨和远山推着路子争就往书房去。 路行渊卧房的房门关上,隗泩脚一落地,路行渊的吻便压了下来。 “唔……” 隗泩的脑袋磕在门板上“哐当”一声。 门外远山听见声音,路子争轮椅的木轮子险些被他推出火星,眨眼三人便进了书房。 这边, 隗泩被死死压在门板上,路行渊的手臂依旧环在他腰上,将他禁锢在怀里动弹不得。 他想要闪躲,还未来得及动作,便被捏着脸颊打开了嘴巴。 路行渊几乎顷刻间便加深了这个吻。 路行渊的吻总是带着强烈的侵略性, 炙热、放肆又迫切。 似乎要将人拆吃入腹。 隗泩被压在门板上,应接不暇。被路行渊的气息裹挟着,昏昏沉沉地仰着头,被动地迎合着路行渊霸道的侵略。 滚烫的大手不轻不重地掐着他的腰侧,轻易便夺走了他所有的力气。 第192章 筋骨似乎也被掐软了。 他柔软无力地靠在门板上,全靠路行渊的手臂才保持着站立的姿势。 是衣服布料被撕坏的声音,让离家出走的理智暂时回归了一瞬。 隗泩猛然睁开眼睛, 对上路行渊野兽一般微睁着的眼眸。 他接吻竟然睁眼睛! 隗泩心头一颤, 那深不见底的眸子炙热又充满危险,其中还掺杂着些许怒意。 余光里,路行渊身上那件染了血的外衣。已经被撕坏落在地上。 隗泩的心脏几乎要从嗓子眼儿里跳出来。 他莫名有些害怕。 偏头躲开路行渊的吻,又立马抬手捂住路行渊就要堵上来的嘴。 “呼……” 他一口气刚喘上来,连忙道: “殿下衣服脏了,不如先去沐浴。” 路行渊眼里的怒意骤然加深,张嘴便咬住了捂在他嘴上的手指。 牙齿轻轻磨着骨节分明的指节,眼睛仍紧盯着隗泩蒙着雾气的眼眸。 麻麻痒痒的感觉瞬间从指节到心尖。 “呃……” 隗泩不自觉地深吸了一口气,又忙闭上了嘴巴。 那深潭一样的眸子充满蛊惑,引诱着他深陷其中。 温热湿润的触感从指尖划过,他几乎瞬间缴械投降。 路行渊嘴角勾出嘴角,拉下隗泩的手放在自己衣襟的领口上。 “泩儿,要与我一起沐浴?” 隗泩腿软的不行,分不清滚烫的是布料之下的肌肤,还是他自己掌心的温度。 “不……” 面对路行渊这样的一张脸,和算得上勾引的动作。他最后一丝理智,在疯狂地摇摆, “殿下先洗,我……我去看看五殿下。” 他说着猛然转身,拽开房门就要跑。 腰上的大手突然用力掐了一下, “啊!”隗泩惊呼一声,忙咬紧嘴唇。 路行渊按着门板,身体向前,房门“哐当”一声再次关上。 隗泩背对着路行渊,被禁锢在高大的身躯和门板之间。 “泩儿是要去找齐凌?” 路行渊冰冷的声音从耳后传来, 尽管背对着路行渊,隗泩依然目光闪躲。 路行渊身体向前,将隗泩整个压在门板上, “按照离国履历,齐昌武之罪本应祸及九族。齐凌连罪,当诛。” 他微微低着头,炙热的视线落在隗泩微微泛红的后颈上,眸色渐深。 但声音却冷的没有温度。 隗泩吓得一哆嗦, 路行渊总是在他猝不及防的时候要黑化。 感觉着身后的滚烫和危险。他尽力放柔的声音有些抖, “殿下~我错了。” “殿下亲自救活的齐凌,不能就这样让他死了啊。” “我就去看看他,我怕他想不开。殿下随我一起去?” 他说完,腰上的手臂非但没有松开,反而又收紧了几分,像是要将他的腰勒断一样。 “他走了。” “走了?!” 隗泩更加震惊, “他伤那么重,这才躺几天,刚醒过来就走了?” “怎么走的?他去哪了?” 隗泩有些着急。 齐凌伤太重,昨日还躺在床上像是随时要断气一样。这才刚醒过来就走了,他能走路吗? 不会是真不想活了吧?! 身后路行渊眼里的怒火能烧了整间屋子。 “他去边关了,泩儿要去找他?” 边关?! “开玩笑!” 齐凌现在那样能活着到边关?! 不行,他不能眼看着一个骁勇善战的小将军死在去边关的路上。 隗泩抓着腰上的手臂,就要挣脱出去。 “泩儿如此紧张齐凌,是因为泩儿心悦他?” 背后的声音冷得能将人冻死,隗泩悚然一惊,按在门板上的手微微一抖, 完蛋! 一着急忘了齐凌是路行渊的雷区了。 第148章 我会将泩儿锁在身边 隗泩忙道: “不是,我只……” 话说到一半, 路行渊猛然擒住他的双手,迅速汇到一只手里,另一只手则强硬地扳过他的下颚,狠狠地吻了下来,根本不听他解释。 路行渊的吻里带着浓浓的怒意,更像是撕咬。 唇齿间路行渊的气息里很快便掺杂进了血腥味,舌头又疼又麻。 隗泩双手被擒着,身前是冰凉的门板,背后是路行渊滚烫的身体。 他被迫侧着头,承受着来自路行渊的怒火。 吻不知不觉中移到早已通红的耳根,变成了轻咬。 大手来到腰上抓着腰封,轻轻一扯,衣襟便缓缓散开。 “殿下……” 隗泩好不容易喘了一口气。 滚烫的大手顺着衣襟便伸了进去。 “泩儿的心里不能只有我吗?” “泩儿只能心悦我。” 吻的间隙,路行渊的声音伴随着滚烫的呼吸打在他敏感的耳后。 “泩儿除了我身边,哪里也不能去。” “泩儿是我的,谁也不能夺走。” “殿下,等一下……”隗泩要解释。 温热的吻缓缓来到后颈,猛地咬了下去。 “我……呃!” 隗泩惊呼一声,声音出口却变了调调。 第193章 他惊恐地瞪大眼睛,不敢相信这声音是从自己的嘴里发出来的。忙咬紧了嘴唇。要出口的话只能又咽了回去。 路行渊的余光瞥见隗泩的动作,吻便重新回到了唇上, “泩儿的唇只有我可以咬。” 牙齿磨着隗泩已经红肿了的嘴唇,语气更像是命令。 “我会将泩儿锁在身边。” “即便泩儿挣扎也无用。” “即便痛苦,也只能留在我身边。” 染血的衣服缓缓滑落在地,路行渊的吻落在隗泩肩上已经愈合的咬痕上。 “泩儿,一起坠入深渊吧。” 隗泩心头一颤,奋力撑开束缚,迅速转回身, “别给我弄苦果亦是果那一套,我的果子必须甜。” 他双手捧上路行渊的脸颊,轻轻在对方唇上落下一吻,再拉开距离。 希望能以此让路行渊冷静下来。 他深深地望进路行渊受伤的眸子里,心疼地道: “殿下的行渊绝不是行入深渊,是行出深渊。” “我们一起走出深渊。” “我对天起誓,只心悦殿下一人。” “我是殿下的,只是殿下的。殿下也只是我的。” “我不心悦齐凌,不心悦其他任何人。齐凌心悦之人也并未是我。” “这事儿说起来复杂。殿下是要现在听,还是……” 隗泩勾起嘴角,视线微微向下,落在路行渊的唇上。 路行渊墨色的瞳孔晃动,毫不犹豫地吻了上去。 这次的吻温柔了许多,却比方才更加迫切。 手臂稍稍用力将人抱起,转身便向床边走去。 衣物从门口一路散落到床边。 隗泩顺手扯下床边的帷帐,便被抱着压在了床榻上。 他再次捧着路行渊的脸颊,温柔的轻吻落在路行渊的额头,从额头到眉骨,再从眼睛吻到鼻尖,回到唇上的一刻,被路行渊瞬间加深。 细碎的哼唧声从唇齿间渐渐传出。 路行渊的吻移到脸颊,再到下颚,接着一路向下…… …… 当滚烫的大手来到某个禁区。 意识模糊中的隗泩,猛然睁开双眼。 这不对! “殿下,等一下~” “啊!” “殿下!” “嘘!”路行渊好看的眸子里是毫不掩饰的欲念, “书房很多人。” “泩儿的声音只有我能听。” 他说着便以吻堵上了隗泩的唇,将对方的抗议和挣扎皆堵在了喉咙里。 欲念乃是身体之本能,却由爱意驱动。 爱意源自心底,源自对另一个人贪恋。 若欲念是罪恶的根源,但它源自他的泩儿, 那他甘愿沉沦,任其摆布。 肌肤相亲,气息相融。 浓密的睫毛轻颤,微睁的眸子里氤氲着水雾,隗泩渐渐停止了挣扎。 细小的哼吟声被压抑在喉咙里,化作满屋缱绻的爱意。 ****** …… 书房里,众人正在商讨正事。 路子争看了一眼外面已经黑下来的天色,问: “师父和皇兄怎么还不来?” 其余几个大人皆一愣, 孟千承忙道:“太子殿下与泩公子许是今日太累,早些休息了。殿下且放心,所有事宜,微臣皆与太子殿下确认过。” 路子争突然灵机一动, “孟大人,明日之后我便是皇帝,若我给皇兄封个摄政王,佐理朝政,皇兄会生气吗?毕竟我年纪尚小。” “……” 孟千承犹豫着道: “微臣建议殿下还是与太子殿下先行商议后再做定夺。” “孟大人所言极是。” 路子争笑的十分温和, 我只说说,还有我师父在,若有大事需定夺,皇兄定不会不管我。何况还有诸位大人。” 孟千承突然觉得太子殿下果然说的没错,这位五殿下别看年纪小,当真是适合当皇帝的人选。 而且莫名什么地方让人觉得和太子殿下有几分相似之处。 实在叫人心颤。 …… 临近天亮, 书房里的众人皆出了太子府去往皇宫。 路行渊的卧房里,暧昧的气息尚未散去。且有细微的喘息声。 隗泩的手臂近乎脱力地搭在路行渊的胸口,手指轻轻拂过上面的伤疤。 干哑的声音听着虚弱无比, “殿下,若我说我不是你们以为的隗泩,这个身体的灵魂死掉了,我的灵魂不知为何出现在了这具身体里。可能类似于借尸还魂。” “殿下会不会以为我会什么邪术?然后找驱鬼的神婆将我捉了。” 路行渊墨色的瞳孔里暧色尚未褪去,微微涣散的眼神,看起来前所未有的柔和,他轻声道: “如若如此,我会将这世上所有神婆皆杀了。” “不愧是我的殿下。” 隗泩笑着,累到了极限,闭上眼睛便在路行渊的怀里睡着了。 再次醒来,脚腕上已经套上了金灿灿的镣铐。 他惊愕地盯着镣铐。 敢情昨晚那句不是形容。 路行渊真给他锁起来了! 还是锁在床上! 回想起昨夜,他现在腿还在哆嗦。 大意了! 路行渊没黑化在别的地方,黑化在他身上了! 第194章 “不行还是逃吧,这样下去非死路行渊床上不可。” “咯—吱—” 房门缓缓推开, “泩儿要逃去哪啊?” 第149章 上药 “殿下!你终于回来了。” 隗泩一脸委屈地望向门口端着早膳走门来的路行渊, “殿下,给我解开吧。” “疼。” 他抓着被角盖住自己。 被子遮挡住了他身上斑驳的红痕。只那只扣着镣铐的脚从被子里伸出来,整只小腿露在外面。 路行渊来到床边,将手里装着早膳的托盘放在床边的桌子上,然后在床尾坐了下去。 他轻轻地抓起隗泩的脚腕,拇指轻揉着。 “泩儿忍一忍,待给镣铐包上棉布便不会疼了。” 路行渊这是要锁他多久啊? 敢情昨夜的话都白说。 隗泩装着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 “殿下为何锁着我?” “明明昨夜都说了,只心悦殿下一人。” “泩儿方才也刚说要逃。” 路行渊手上的动作依旧轻柔。视线落在隗泩的小腿上,昨夜自己留下的那一块暧昧的粉红色痕迹, “泩儿要逃,我便只能将泩儿锁在身边。” “不过泩儿放心,不会让泩儿轻易死掉的。也尽量不会让泩儿再受伤。” 隗泩这会儿后悔莫及, 这张破嘴,他不过就是抱怨抱怨,心里想想就算了,怎么随口还说出去了。 没能把话题岔开,他只能拼命想办法找补, “我不会逃,除了殿下身边我还能去哪呢?” “我就随口说说,还不是因为昨夜殿下太……” 说到此处,他脑袋里骤然闪过昨夜那极为少儿不宜的画面。 一抹绯红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攀上脸颊。 脚腕上轻柔的手指,刚才还没觉得什么,这会儿却跟火燎一样地灼人。 隗泩一下缩回了腿, 脚腕上的镣铐“哗啦”一声。 他整个人缩在被子里,连脑袋都蒙了进去。 路行渊看着落空的手心,眉头微微动了动,伸手便去扯被子, “泩儿出来。” “泩儿想先用膳,还是先上药?” 被子里的隗泩一惊,感觉到拉扯,紧紧抓着被子不松。 “上什么药?” “我又没受伤,我不上药!” 他怎么稀里糊涂的就成了下面那个?! 隗泩正欲哭无泪,路行渊的声音穿过被子传进他耳朵里, “泩儿受伤了,今早我检查过,泩儿的……” “你……你你……你闭嘴!” “别说了!” 隗泩羞愤地蒙在被子里,急得直喊。 检查过?! 他真想找个柱子一头撞死, 他没脸见人了! 路行渊又扯了扯被子, “泩儿出来,一会儿闷坏了。” “府上除了你我二人,并无其他人在。不会有人听见的。” 昨夜书房里议事的那些人,此刻应该皆忙的不可开交。 被已经倒下的各方势力派来府上的,那些别有用心的下人和守卫,也皆已经被遣出了府。 动过手脚的,都已经被迟雨埋了。 新的下人和侍卫也尚未入府。 现在整个府里,除了他们俩以外,当真一个人都没有。 隗泩感觉路行渊是铁了心的要囚禁他,将他锁在床上这样这样那样那样。 有那么点叫天天不灵,叫地地不应的意思。 路行渊十分宠溺又认真地道: “泩儿听话,不上药恐怕要疼很久。” “初次不得章法,下次定会小心些,不弄伤泩儿。” 被子里,隗泩的脸红的都要炸了。 这人怎么一点也不知羞,什么话都往外说。 无奈,他缓缓扯下被子,露出一双眼睛, 生怕路行渊又说出些什么让他羞到不想活的话。 “殿下先将镣铐解开,我就出去。” “不行。” 路行渊语气温柔,态度却十分坚决。 隗泩眼神幽怨地望着对方, “我都对天起誓了,说只心悦殿下一个。我不会逃的。殿下怎么就不信呢?” 路行渊眸子微微下沉, “泩儿,我曾相信过很多人,到最后带来的皆是背叛。” 他语气平淡,听不出什么情绪,继续道: “亦有很多人,在面临选择的时候皆选择抛下我。” “姑母带走了翥焉将我独自留在冷宫;姑姑为了保下路知简选择给我下毒;远山选择自己的家人而在我身边做细作;乐施安对我的好建立在他的家国之后……他们皆没错,他们皆有不得已的苦衷,可他们皆没有选择我。” “如今,泩儿说只心悦我,不心悦齐凌。却要抛下我去找他。” “我要如何相信泩儿?” “我不能冒险。” “就这一次,不能选我吗?” 隗泩怔然地听着路行渊的话。 他从没想过有一天这些话会从路行渊的嘴里说出来。 所有人看到的路行渊,皆是他刻意伪装出来的病弱,或者令人畏惧的强大。 他的伤痛、他的脆弱、他的谋划和他所有的心思皆藏在心里,从未向外透露出半分。 第195章 而此刻, 路行渊向他吐露的这些, 更像是在向他示弱。 强大的背后,他的殿下,也不过是个内心满是疮痍,极度没有安全感的小朋友罢了。 想到路行渊的过往经历,隗泩又心疼地红了眼眶。 他从被子伸出双手,对着路行渊张开双臂,语气坚定地道: “无论多少次,我都会选择殿下。” 路行渊瞳孔微颤, 他从不允许任何人窥见他的脆弱。不曾期盼过任何人懂他,不奢望任何人能够理解他的苦痛、心疼他的过往。 他也从未想过有一天,他会不惜靠示弱来留住一个人。 然而,眼前的这个人,尽管被他锁住了脚踝。 只需他只言片语, 便又双眼含泪、满是疼惜地向他张开双臂,准备着接纳他的一切。 他到底还有什么可怀疑的。 路行渊毫不犹豫地向隗泩压了上去。趴在隗泩的身上将其紧紧抱住,将脑袋埋在隗泩的颈窝里,低声呢喃: “泩儿,你只能选我。” “我只选殿下。” 隗泩抱住扑在自己怀里的人,手在路行渊的背上轻拍着, 他能怎么办? “即便殿下不锁着我,我也早已无处可逃。” “殿下,我昨夜的话没有半句虚言。” “包括我不是你们以为的隗泩那句。” “我本不属于这里,这个身体的灵魂死在了乐丹大雨的树林里,我的灵魂出现在了这具身体里。” “或许是上天给我再活一次的机会,也或许只是为了让我遇见殿下。” “那个死去的隗泩才是与齐凌一起长大的小泩。” “我占了他的身体,为他复仇。但我不是他。” “我是我,我是殿下的泩儿。” “我不是要选择齐凌,我绝对不会抛弃殿下选择任何人。” “可齐凌不该死,他一个征战沙场的将军,不该死在去边关的路上。” “我得拦住他,替他的小泩拦住他。” “相信我吧殿下,只相信我。” “我绝对不是抛弃你,我拦下他,确认他安全我便回来。” 路行渊没有回答他。 轻轻的吻落在隗泩的眼睛上,吻去他眼角的泪花。 温热的手掌钻进被子,一下一下地揉着他酸痛的腰身。 唇齿间便不自觉地发出小猫一样的嘤咛…… 突然,路行渊停住了动作,撑起身顺手从怀里摸出个小瓷罐。 隗泩看着他手里的东西猛然一怔, 泪花还挂在眼尾,方才的温存却一扫而空, “你干嘛?” “上药。” 路行渊说着趁着隗泩惊慌,一把掀开了被子。 隗泩吓得,赶紧拽回被子,裹着自己蜷缩成一团躲进床里, 他怎么还记得这事儿! 路行渊温柔地望着他的泩儿, “泩儿过来。” 隗泩态度坚决, “我不!” “上完药,便解镣铐。” “……” 隗泩挣扎了半天,最后眼一闭往前挪了挪。 路行渊一把便将人搂进了怀里。 …… 两日后,隗泩骑马向着齐凌离开的方向追了上去。 第150章 不要太早来找我 株连九族这等惨不人道的刑法,终有一日会被废止。 然而,修改律法并不是一蹴而就的事情。 齐昌武的罪行本该株连九族,只能以新帝登基,大赦天下为由,特赦其家人,方才得以保下齐凌。 齐凌齐小将军功勋在身,为离国社稷征战沙场立下汗马功劳。且对齐昌武罪行概不知情,留其将军之职,继续为国效力。 齐凌醒来时,只觉恍若隔世。 一切都像一场大梦,他却又真切地知道这一切皆不是梦。 唯一是梦的,只有他的小泩。 昏迷的那段时间,他做了一场很长的大梦。 梦到小时候,梦到那些他和小泩朝夕相处的日子。 一起跑学堂,一起翻墙逃课。 一起躲在厨房偷吃东西。 一起在阳光下荡秋千。 …… 他沉浸其中不想醒来,直到梦里的小泩坐着的秋千突然生了锈,无论他用多大的力气都无法再将其推动。 小泩回过头,泪眼汪汪地望着他。 “书景,你在这里呆的够久了,该回去了。” 他茫然地看着面前突然长大的小泩,才恍然意识到这里是梦。 “书景会成为离国最威风凛凛的大将军,征战沙场,所向披靡。成为盖世英雄,受万人敬仰。不该困在这里。” “书景,一切皆不是你的错,我从不曾怪过你,只是很多事情由不得你我而已。” “我会一直在这里等你。在你看不见的地方,一直守着你。” “所以,回去吧书景,不要太早来找我。” 晶莹的泪珠从小泩的脸颊滑落,他慌忙抬手帮小泩抚去泪珠。 “你若来的太早,我真的会生气。” 小泩勾起嘴角笑得如从前一般,身影却离他越来越远…… “别走,小泩!” 他伸出手,却无法触及远去的身影。双脚似是灌了铅,无法动弹。 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的小泩远去。 第196章 “别走!” “你别走!” “求你……小泩!别走……” 齐凌猛地睁开眼,眼泪早已经打湿了枕头。他的手伸在半空中,手心一片虚无,空留指尖的一滴泪,不知来自梦里还是他的眼角。 路行渊面无表情地站在床边, “孤可保你不死,但需要借你兵符一用。” 身体的疼痛,让齐凌清楚地知道现在才是现实。 可那些梦太真实,真实得他想永远留在梦里。 可小泩不让他太早去,不然小泩会生气。 “多谢殿下。” “劳烦殿下替我备车,我会即刻带兵回边城,此生永为大离驻守边境。” 路行渊微微蹙眉, “孤自是不介意你寻死。” “但你此刻怕是连走路都不能。” “我不会这么早死,小泩会生气。” 齐凌目光决绝。 路行渊眸子暗了暗,未再多说, 他替齐凌备了车马,还备了治伤的药。找来了齐家的下人随行。但齐凌是被抬进了马车,路途颠簸,死活全看他造化。 …… 隗泩嘴皮子都说破了,费了九牛二虎之力,还差点没被折腾死,才安抚下他家那个极度没有安全感的殿下。 这才一路疾驰, 第三日终于在一处荒野追上了正在安营扎寨的齐凌队伍。 再次见到齐凌,隗泩的心情很复杂。 虽然他不是齐凌的小泩,但他了解他们的过去,且顶着原主的身份,吃过齐凌的蜜饯。 说了是朋友,在他的心里,他们便已经是朋友了。 但是在齐凌的心里,他便不能确定。 他不知道到底该不该跟齐凌说清楚。 不知道对齐凌来说它的小泩死了,和他的小泩和别人在一起了,哪个更能让他接受。 眼前的齐凌比上次见面瘦了一大圈,看的人心酸。 但人至少还活着,甚至已经能站起来走路了。 齐凌看见下马的隗泩,先是一愣,随后嘴角露出了淡淡的笑容。 “你怎么来了?” 隗泩跳下马,直奔齐凌走了过来。 “伤这么重,不说一声就走,还问我怎么来了?” 齐凌苦涩地笑着, 他是怕见了隗泩便走不了了。 但是尽管隗泩就站在他面前,他却莫名觉得和梦里不一样。 好像梦里那个才是他的小泩。 隗泩也发现了齐凌眼里的疏离和陌生。 便听齐凌道:“说来奇怪,昏迷的时候,我做了一场很长的梦。梦里的你和眼前的你很不一样。” 隗泩诧异地道: “你梦见小泩了?” 果然,只有小泩才能让他活下来。 齐凌疑惑地蹙起眉头, “小泩?” 隗泩犹豫着道: “抱歉,或许现在与你解释这些有点晚,也不知道你能不能明白我的意思。但你的小泩虽无法与你在一起,却不曾喜欢上其他任何人。” 齐凌的眉头舒展开,像是明白了隗泩的意思,眼里瞬间闪出泪光,又忙垂下眼睑。 他也曾以为那个梦只是自己逃避现实的假想。 但隗泩的话让他更笃定了另一种可能。 很多事情无从解释,他也不需要解释。 相信自己想相信的,他才能活下去。 齐凌没有追问,只淡淡地道了一句, “多谢你,我知道了。” “回去吧,我不会让自己轻易死掉。” “答应小泩的,我一定会做到。” 隗泩暗自叹息, 取下肩上的包裹递给齐凌, “这里面有些银钱和殿下配的药,还有几副药方。边关不比泾安,一定顾好身体。” “若是边关呆够了,便回泾安。” “还有我们这些朋友在。” 隗泩一把扯下断水上的坠子,塞进齐凌的手里。 “这本是那日小泩要送你的坠子。” 隗泩转身上马。 “齐将军多保重。” 马蹄声远去。 齐凌攥着手里的坠子,泣不成声。 坠子上有两排小字: ——将军纵有凌云志,泩波微漾随君驰。 第151章 平和的日子(最终章) 当冬日的第一片雪落进泾安城, 边关传来了捷报。 驰疆大军屡屡进犯,齐凌带兵对阵敌军,三战三捷,打得驰疆连连败退。 离国将士和百姓皆道,齐将军英勇神武,浩气凌云。 齐凌履行了和小泩的约定,成为了威风凛凛的大将军,受万人敬仰。 …… 书中,乐丹在这个冬天之前便已经覆灭了。 而今,路行渊并没有攻打乐丹,但乐丹却未能躲过此劫,遭遇了芜国的攻打。 乐丹富足,但人少。 皇帝携皇后娘娘,御驾亲征,却双双战死沙场。 乐施安成为了乐丹新帝。 十七岁的少年,悲痛的同时,坚挺地扛起了整个乐丹的未来。 谁又能想到,从前那个娇纵蛮横的小公主乐昭映,也披上铠甲成为了驰骋沙场的女将军。 远在离国都城的隗泩和路行渊听闻此讯,感慨万千。 不由得想起了乐丹繁华的夜市。 隗泩不忍心看着那片平等、开明的国度就此覆灭、百姓生灵涂炭。 第197章 收到的乐昭映的求助信时,他和路行渊商议,想亲自去支援。 路行渊则给哈木和乐施安同时去了书信。 哈木和乐丹的将军里应外合,击败了芜国的侵略大军。 乐丹在这个冬天的开端,渡过了这次浩劫。 而哈木也借此除掉了芜国史上最残暴的国主,成为了新君。 相邻的四国,除了驰疆,皆在短时间内经历了巨大的变动。 借此共同签订了停战协议。 四国百姓,共同迎来了这来之不易的和平。 哈木随后便向离国递上了求娶翥焉公主的书信。 隗泩送翥焉成亲的路上,路过齐凌驻守的边境。 大雪纷飞中,只远远地看见城墙上一抹孤寂的身影。 ———— —— 泾安城,亲王府。 已经过了早膳的时间,路行渊卧房的房门依旧紧闭。 “叩叩叩!” 迟雨站在门外声音很轻, “殿下,皇上到了。” “他又来干嘛?让他回宫去。” 门板里面传来路行渊不耐烦的声音。 迟雨转头看向站在身旁刚过十岁的小皇帝。 路子争习以为常地转身,很自觉地往书房走。 屋里,床上被吵醒的人又往温暖的怀抱里钻了钻,懒洋洋地道: “请陛下先去书房,我们一会儿便来。” “好的师父,子争不急。” 路子争说完,便迈着他尚且不是十分灵活的双腿去了书房。 旁边迟雨的屋子里,远山睡眼惺忪地推开门,看见迟雨便张开双臂扑了上来。 “怎么起这么早?” 迟雨冷着脸躲来远山的怀抱, “陛下来了。” 远山一愣,这才看见正慢悠悠地往书房走的路子争。 皇上怎么来了? 他今日难得休沐,本打算一整天都和迟雨腻在屋子里。 早知道就不当这什么破官。 阳光下有什么好? 威风又有何用? 一天天忙的要死,还不能像以前一样整日和迟雨黏在一起。 真是亏大发了。 远山不怎么开心地对着路子争拱手道: “微臣见过陛下。” “远山大人无需多礼。” 路子争说完,连头都没回。 皇上来反正也不是找我的。 远山想着,转身便扑到了迟雨身上,一边蹭来蹭去一边道: “迟雨,你身上好冰。快快快,我们回屋暖和暖和,被窝还热乎着。” 远山笑得不怀好意。 这家伙一天比一天粘人。 迟雨无奈地推开凑上来的脑袋, “你何时搬走?” “你赶我走?” 远山趴在迟雨的肩上一副被抛弃的怨妇模样, “我不走,打死也不走。殿下和大侠都没赶我走。” 他如今已经不再是路行渊的暗卫了,他是统领禁军的中郎将,皇上给他赐了府邸。 然而那个府里一天也没住过人。 迟雨说过誓死要守护路行渊,拒绝了其他任何差事,依然守护在路行渊身侧。 因而,他依旧住在路行渊的府上。 如今在府上他已经不需要隐在暗处,只有出行的时候他仍习惯在暗处护卫路行渊的安全。 远山本来就不想走。 迟雨不走,他就更有理由赖着不走了。 “回你府上去。” 远山还在迟雨的肩头蹭着耍赖,便听身旁的房门打开,伴随着路行渊低沉的一句。 路行渊沉着脸站在门口。 为了清净,府上连侍卫都没有,只有个做饭的女婢和几个打扫的下人。这些人无事皆在下人的院子里。 谁成想,这府上依旧没清静过。 远山不敢顶撞路行渊, 假装没听见,抱起迟雨闪身就跑。 隗泩出来时,门外已经没人了。 他惊喜地望着漫天飘落的雪花,发出了一声感叹, “这天就应该吃火锅。” …… 半晌, 亲王府书房的门敞开着, 屋子正中间多了一张桌子。 桌子中间摆放着类似火锅的鼎器,下面燃着炭火,上面的锅里咕噜咕噜地冒着热气,周围摆满了装着食物的盘子。 隗泩他们五人围坐在桌边。 远山趴在迟雨的耳边小声, “也就大侠敢在殿下的书房煮暖锅。若是旁人,你可又要刨坑了。” 迟雨没做反应,但心里已经默默地点了一百下头。 路子争第一次吃火锅, 兴奋又新奇,一直盯着隗泩手里的筷子看。 眼睁睁看着他师父将涮好的第一块肉片放进了路行渊面前的碗里。 路行渊则夹着肉送到了隗泩的嘴边。 另一边,远山殷勤地给迟雨夹肉, 却被迟雨用筷子挡了回去, “我又不是没长手。” 这么久他依然不习惯和远山在他人面前有亲密举动。特别是当着殿下的面,他总得格外别扭。 远山故作伤心地将肉塞进自己嘴里,转眼又笑嘻嘻地继续给迟雨夹菜。 路子争看着眼前的四人,再看看自己空空如也的碗。 他在这里哪像是皇上啊! 然而下一瞬,碗里就落下了一块肉。 第198章 他抬眼对上隗泩温暖的目光, “我的好徒弟,多吃点才能长高。” 隗泩说着又夹了几块肉都放进了路子争的碗里。 眼前的碗一点点被填满,小小的心灵也一点点的被温暖。 他缓缓看向路行渊, 片刻叹了口气, 行吧,抢不过。 路行渊未抬头,只道: “是奏折不够多?还是腿好太快?既然还有功夫往我和泩儿这里跑,明日便叫孟大人给陛下多加两门课。” “!!!” 路子争愕然,眼睛瞪得滴溜圆, 嘴里的肉顿时都不香了。 “师父!” 他苦不堪言地望向隗泩。 隗泩手在桌子下捏了捏路行渊的手指。 “别担心,你皇兄吓你的。” 路行渊翻手将隗泩的手攥进手心,淡淡地甩出两个字, “三门。” 路子争筷子上的肉“吧嗒”掉进了碗里。 远山又凑近迟雨耳边, “你觉不觉得他们三个像一家三口。” 这次迟雨微微点了下头。 而门外突然传来一声, “我们在山上受冻,你们却在这里吃暖锅。” “香味都飘到山上去了。” 几人转头看去,门口站着一红一白的两个身影。 花彼岸一手牵着路知简,一手提着两坛酒,迈了进来。 他放下酒,毫不客气地搬了两张椅子便挤到了桌边。 路知简坐在桌边有些心虚,毕竟他的佛门没归成。 隗泩急忙又叫人添了两副碗筷。然后好奇地凑到花彼岸边上小声问: “你真上山偷和尚了?” 花彼岸夹着菜叶子放进锅里,“有我他还想当和尚?” 隗泩不禁对花彼岸竖起了大拇指。 “三皇兄近来可好?” “一切安好,多谢陛下关心。” “殿下,我不想做中郎将,我要继续给殿下当暗卫。” “赶快搬出去。” “殿下当我没说。来,迟雨你喝。” “泩儿,把酒杯放下。” “子争,小孩子不能喝酒。” “……” …… 书房里,众人围在桌边,有说有笑。 锅里的热气从敞开的房门飘出去, 门外的雪花缓缓飘进来。 那些过往的伤痛,也终将在一个又一个平和的日子里渐渐愈合。 …… 【本书完】 第152章 番外1:小泩,你终于来接我了 北风呼啸,大雪纷飞。 边境之地的城墙上, 齐凌身披大氅,面对着城外孤独地伫立着,寒风吹过他的鬓发。 眼前一片苍茫的白色,目之所及却皆是过往。 ———— —— 他和小泩的故事很俗套, 叫做指腹为婚。 齐隗两家乃是世交。 到这一辈关系尤其交好。 齐家少将军和隗家家主亲如兄弟。 巧合的是两位夫人先后怀有身孕,中间仅差不足一个月。 郎中说隗夫人的肚子里怀的仍是个女娃娃。 于是指腹为婚便是顺理成章的事情。 齐凌先小泩二十九天出生。 隗夫人临盆时,齐家少夫人特意抱着齐凌来看他的未来媳妇。 产房里迟迟没有哭声,等在外头的众人皆紧张不已,隗父搓着手踱来踱去。 直到襁褓中的齐凌突然哇哇大哭起来。 产房里紧跟着便传来了婴儿的啼哭。 身边人说笑。 “小齐凌将来一定是个好相公,看媳妇迟迟不出来,急的都哭了。” “这一哭,媳妇不就来了。” 然而, 接生的婆婆推开产房的门,却道了句: “恭喜大人,贺喜大人,是位小公子,母子平安。” 这下齐凌哭的更凶了。 媳妇就这么没了。 小泩虽然是男孩子,但生下来便体弱,自小家里娇惯的很。 因而多少有些任性胡闹。 周围同龄的小伙伴不少,他却只粘着齐凌。 俩人指腹为婚的事情大家都知道,他还每次惹了祸就往齐凌身后躲。 齐凌自小习武,其他的小伙伴打不过,就只能嘲讽地朝小泩喊: “小媳妇又找他相公来帮忙了。” 小泩躲在齐凌后头,只露出个小脑袋,一脸得意, “打不过就说打不过。书景以后是大将军,你们几个一起也打不过。” 对面小伙伴不服气, “你得意什么?” “齐凌还能护你一辈子?” 齐凌一脸严肃地护在小泩身前, “能,我会护小泩一辈子。” 对面小伙伴无语, 打又打不过,只能不停地嚷嚷: “小媳妇!” “小媳妇!” “隗泩是齐凌的小媳妇!” 小泩才不在意,随他们怎么喊。 敢说齐凌是没娘养的野孩子,拿弹弓打他们都是轻的。 在齐凌面前还不是连手都不敢动。 他愈发得意地牵起齐凌,大摇大摆地走了。 小泩蹦蹦哒哒,脚步雀跃, 齐凌的视线却一直盯着他额角的伤口, “疼吗?” 第199章 “啊?什么?” 齐凌指了指他的额角,他才茫然地抬手摸上额头,顿时“嘶”的一声。 当看到指尖的血时立马撇起了嘴, “完了完了,书景你快看看,我是不是要破相了?” “没有没有,小泩最好看。” 齐凌忙抓住小泩又要碰伤口的手, “别碰,我带你去上药,很快便会好的。” “那我要吃红豆果铺的蜜饯。” “好。” 那一年他们两个还没十岁。 …… 隗家历代为武将, 隗父自然希望自己的儿子将来也可以上阵杀敌。 然而小泩做什么事情都没有长性,尤其不爱习武。 隗父一抓他训练,就一副痛苦表情。 不是这里疼就是那里痒,找各种借口逃跑。 小声十四岁,马步都扎不好。 “手怎么又落下去了,抬好!” 隗父手里的长枪在小泩纤细的手臂上打了一下。 隗泩委屈地鼓着腮, “爹~齐凌还等着我呢。” “你若有齐凌一半……” 隗进顿了一下, “一半为父且不奢望,你若有齐凌十分之一,为父也不必整日这么逼着你训练。” “爹,我真不是习武的料,齐凌以后要当大将军,我又不想当将军,我习武做什么?不是自讨苦吃么。反正有齐凌在,又没人敢欺负我。” “尽是些歪理。人家齐凌自小便志向高远。你倒好,整日游手好闲,你还指望齐凌护你一辈子?” “嗯。” 隗泩毫不犹豫地嗯了一声, “书景答应我的,说会护我一辈子,他去哪我便跟去哪。” “将来他征战沙场,你也跟去?你一个连马步都站不稳的,是去给敌军送人头?” “打打杀杀的事情就是要齐凌这样威武的将军来做,我就跟在他身边不行?行军就没有不用打仗的差事?” 隗父气的手里的长枪高高举起,瞧着小泩扎着马步颤抖的小细胳膊小细腿,到底没忍心落下去, “他将来娶媳妇呢?你也一直跟着?” 隗泩闻言本来说一句顶一句的嘴突然闭上了,神色也落了下去。 不一会儿,齐凌从大门口走了进来,到了跟前十分知礼地对着隗进行礼, “伯父,我来找小泩。” “齐凌来啦。” 隗父见了齐凌,面色瞬间温和了许多,再看自己家那不争气的儿子,心里百味杂陈。 隗泩见了齐凌,像是见了救星,马步也不扎了。 刚放下手臂,就被隗父踢了一脚, “扎好!” “哦。” 隗泩重新扎好马步,幽怨地望着齐凌,等他解救自己。 齐凌立马道: “伯父,小泩虽不擅习武,但聪慧机敏,昨日先生还夸小泩智计百出。” 知子莫若父,隗进闻言哼声道: “是他又逃学了吧。先生哪是夸他,他那点小聪明,都用在逃学和吃上了。” 齐凌眼神一动,突然对着父子俩的身后恭敬地行礼,道: “祖母好。” 隗家老夫人刚出房门,闻声便由下人搀扶着慢悠悠地走了过来。 “好孩子。” 老夫人望着齐凌笑的慈祥,视线转向隗进时却略带责备地道: “泩儿还小,身子又打小就弱,非逼他作甚。” 隗进无奈, “娘,再过月余他便十五了。你们一直这般娇惯着他,他何时才能成器?” 老夫人道:“老身不盼泩儿成器,无病无伤便好。” “祖母~” 小泩跳着躲过隗父挥来的长枪,跑过去将祖母抱了个满怀, “还是祖母最疼小泩。” “哎呦,这孩子。” 老夫人笑得眼睛眯成了一条缝。 小泩放开祖母,跑过去拉着齐凌便跑, “我们走啦,晚膳不用等我。” 隗父看着匆匆出了院门的两个少年,叹了口气, 齐凌这孩子他是真喜欢。 他家小泩要是个女儿,是要许配给齐凌的。 可惜…… 隗进眸子晦暗不明。 …… 泾安城繁华的街道上人来人往。 小泩指着不远处的铺子, “书景你答应要给我买蜜饯的。” “好。” 齐凌拉着小泩就要走,小泩却抽出了手, “你去,我去那边买点心。” 齐凌有些犹豫,还是转身往卖蜜饯的铺子去了。 见齐凌走了,小泩转身便进了身旁卖饰品的商铺。 进去便匆忙道: “我订的坠子做好了吗?” “隗小公子,您要的坠子已经做好了,您瞧瞧,可还合公子心意。” 小泩接过锦盒,看着里面刻了字的玉坠子,十分满意地掏出银子放在柜台上, “多谢。” 说完合上锦盒揣进怀里,便兴高采烈地走了。 坠子是他给齐凌准备的生辰礼。再过几日便是齐凌的生辰了。坠子上面的两排小字,是按照他的字迹刻上去的。 齐凌抱着蜜饯回来的时候,只见小泩两手空空。 “点心卖完了?” “啊,卖完了。” 小泩说着便接过了齐凌手里的蜜饯,边走边吃, 第200章 “书景,你以后若是作了大将军,是不是就要离开泾安城?” “将军保家卫国、征战沙场,自是不能整日呆在泾安。” 齐凌说完,又想到他的小泩锦衣玉食惯了,怕是受不了边疆的寒苦。 遂又道:“边疆是比不得泾安,但我一定不会让小泩受苦的。” “书景会带上我吗?” “那是自然。” “可若日后书景有了……” 小泩话说到一半,忽地垂下了头,不怎么开心的样子。 齐凌见状,忙道: “不管日后我有什么,只要小泩喜欢,皆给小泩。” 小泩抬眼看向一脸认真的齐凌, “你知道我说什么?” “无论什么,都可以给小泩。” “傻子。” 小泩笑着将手里的蜜饯塞进齐凌嘴里, “书景你生辰那日要不要去山上看星星。” 星星? 齐凌对看星星不感兴趣,也不知道小泩其实给他准备了烟火,但还是一口应道: “好。” “小泩真愿意随我去边疆?” “你猜。” …… 少年的身影穿梭在人群中,渐行渐远。 ———— —— 春去秋来,夏过冬往, 一年又一年。 边疆一半的时间飞沙,一半的时间飘雪。 城墙上那个抹身影却无论风沙飞雪皆久久伫立,手里永远攥着那个比他生命还重要的坠子。 终有一日,风雪在少年的鬓发染上冰霜, 无数次在脑海中回想的那张笑脸,终于出现在了眼前。 “小泩,你终于来接我了。” “辛苦了,书景。” 小泩牵起齐凌伸出的手, 苍老的容颜顷刻间变回了少年时的模样,义无反顾地跟着他的小泩走了。 这一次他一定不会再松手。 …… 齐凌齐将军自二十二岁离开泾安城,便再未回去过,余生一直驻守在边疆。 五十余年战功赫赫,无数功勋在身。却在七十五岁诞辰的前一日,于城墙之上薨然离世。 这一日离国失去了有史以来最骁勇善战的大将军。 而齐凌在分别的第五十个年头, 终于等来了他的小泩。 第153章 番外2:远山vs迟雨(上) “唔……哥哥……迟雨……” 迟雨迷迷糊糊地睁开眼,肩膀已经湿了一片。 睡梦中的远山嘴里不停喊着他的名字,眼泪从紧闭的眼角不停往外流。 迟雨像哄孩子一样地轻拍着趴在肩上的人。 有时候他也会想,自己怎么就栽在这个爱哭鬼的身上了。 初遇的时候,也是这样可怜兮兮地哭个不停。 ———— —— 暗卫营的暗卫分两种, 一种是雇主送进来训练的, 另一种,则是暗卫营捡来或被卖来,经过训练后向雇主售卖。 迟雨是第二种, 他是被亲生父亲卖进来的。 他被卖来暗卫营的时候十一岁。 卖了十两银,也不知够那酒鬼赌几把。 暗卫营暗无天日,除了训练便是相互厮杀。 在这里的每一日都如同身处炼狱。 几乎每日都有人死,活下来并不是件容易的事情。 在这里的所有人皆没有名字,只有一个代号用来去区分他们每一个人。 暗卫营的迟雨代号庚二。 从第一天被卖进来,他便计划着逃跑。 他不想成为被人买来卖去的物件。 然而暗卫营机关重重、森严戒备,一晃便是两年多,他却依旧在这炼狱里煎熬。 这日, 营里来了一个模样只有七八岁的小孩子,代号壬十。 暗卫营里大多皆是与庚二一样十几岁的半大孩子。 一般人皆不会将壬十这么大点的孩子送来暗卫营,与送死无异。 而且暗卫营,四年出一批暗卫,也很少有中间插入,因为能活下去的概率太低。 壬十来的第一日便被踹进稀泥里,险些活活憋死。 庚二不是爱多管闲事的,只独自坐在角落里。 一群人被关在一个地方,难免有分帮结派的现象。 但迟雨深知,这里根本没有感情之言, 有的只是利用和算计。 今日称兄道弟,明日便死在对方的剑下。 想活下去,只能靠自己,并要让自己足够强大。 然而新来的壬十,似乎来不及变强大,便要被这些人欺负死。 他们像是好不容易逮到了打发时间的事情,将欺负壬十,当成了这炼狱中邪恶的乐趣。 显然, 他们也还没领悟暗卫的真谛, 暗卫,就该是一个毫无感情、唯命是从的锋利武器。 连这些恶趣味也不该有。 这些人并没有如此快地将壬十弄死,毕竟弄死了乐趣也就没了。 壬十在即将憋死之前,被薅起来扔到了一边。 身上裹满泥巴,窝在角落里小声抽泣。 庚二在这里早已经看惯了生死,没空同情一个很快便会死掉的孩子,并且他计划了许久的逃跑计划,终于要实施了。 机会只有一次, 逃不掉,便会被拖进刑房施以酷刑,生不如死,最后成为一摊肉泥。 第201章 少年的眸子里闪着森寒的光。 袖子却突然被扯了扯。 庚二条件反射一般地一手刀劈了过去。 凛冽的目光对上一双几乎吓傻了的双眼, 壬十紧屏呼吸,豆大的泪珠从眼眶里滚落。 是他走神的缘故? 还是这家伙天生就是做暗卫的料? 他竟未察觉到壬十的靠近。 庚二的手掌停在壬十的喉咙处,微微停顿了一瞬,收了回去, “滚开。” “哥哥~” 壬十撇着嘴,眼泪哗啦啦地掉。 他没有想到会被送来这种地方。 为了娘亲和襁褓中的弟弟,他义无反顾地答应要替丞相大人做事。但这里实在是太可怕了。 “哥哥,我能跟你睡吗?” 庚二诧异地看着眼前脏的像是个泥猴子的壬十,他十分不解, 他看起来是很好说话的样子? 他虽独来独往,但暗卫营里没人敢来招惹他。 是因为到如今,这批暗卫里,已无人打的过他。 而小小的远山也是看出了这一点,其他人皆是成帮结伙,只有这个人独自坐在一处,却无人去招惹。 一定是个很厉害的人。 而且这个人没有像其他人一样欺负自己。 在这样的环境下他想要活下去,只能找一只大腿抱。 庚二很烦,冷冷地道: “不能。” 壬十委屈地撇着嘴,却没有离开。 暗卫营一天只有一个时辰的休息时间。 庚二懒得理会这小孩儿,转身便在石头上躺下去,闭上了眼睛。 说是睡觉,实则只能算是闭目养神。 在这里的每时每刻都需要倍加警惕,若当真睡着,恐怕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壬十抹了把眼泪,见庚二未再赶他,便在庚二的旁边小心地窝着。 就这样, 壬十在庚二的身边一窝便窝了三个月。 尽管庚二不理他,他也轻手轻脚地跟在庚二身后,小心翼翼地喊哥哥。 这家伙真的存在感极低,庚二有时候觉得如果不死,这壬十或许真能成为一名暗卫。 但屁股后突然多了个小尾巴,他依然不胜其烦,赶也赶不走。 而且他计划逃跑的日子就要到了。 万不能被人发现, 被这家伙发现也不行。 …… 时间终于来到了这日。 是暗卫营营外考校的日子。 出了暗卫营地便没有那些重重机关。尽管暗处的暗卫众多,但训练了这么久,庚二从未有一刻懈怠过。 虽然从未有人逃出去了,但继续在炼狱中生不如死,不如殊死一搏。 夜晚降临, 这一批几十个十多岁的少年加一个庚二的小尾巴,被蒙着眼带到了一片荒野。 众人摘下眼罩, 眼前的荒地坑坑洼洼,冰冷的月光下树影摆动,夜枭的叫声像是婴儿的哭泣。 壬十紧紧抓着庚二的袖子。 “哥哥,我害怕。” 庚二则警惕地观察着四周,估算着暗处的人数。 夜空中响起冰冷的声音, “二十人归营。” 众人慌忙对望之后迅速散开,隐去了暗处。 这样的考校没有规矩, 二十人归营的意思,便是这次考校只有二十人能活着回去。 要死一半以上的人。 就像是一场要命的躲猫猫, 要么躲的够隐秘, 要么被找到打得过。 找人的,是暗卫营负责训练的成年暗卫。 这些人自然是要比绝大部分只训练了两年多的半大少年厉害。 于是很多人为了成为最后活下来的那二十人之一,便选择杀害同伴。 实则这不过也是考校的一部分。 庚二迅速躲到了暗处,一边留意着局势,一边尽量观察着周围的地势情况。 南边有水声,听声音应是有溪流,月光下虽看不清,但那边远处黑压压一片应当是森林。 溪流从森林中穿过。 有树有溪流,正是便于躲避,又利于逃跑的好地方。 庚二握紧手中的长剑,无声息地往护卫相对薄弱处逼近。 第154章 番外3:远山vs迟雨(下) 既然都是暗卫, 猎杀便该是相互的。 少年目光冰冷又坚毅, 是生是死,在此一举。 干枯的芦苇摇晃, 剑光在芦苇间如闪电般闪过。 拳脚声、剑锋相撞的声音、皮肉割开的声音,还有血流的声音, 月光下,一切皆静谧地发生着, “求……” 远处刚出口的求饶声戛然而止。 少年的利剑割破人的喉咙,鲜血喷溅在久不见光的脸颊上,被月光映照得格外瘆人。 大概是守卫的成年暗卫们根本没将这些仅仅训练到一半的半大少年放在眼里。也没想到会有一个少年胆子大到敢一个人偷袭他们五六个。 更没想到庚二不仅偷袭了他们,甚至将他们都杀了。 而此时庚二也已经遍体鳞伤。 趁着其他暗卫还没过来,他转身往南边的树林跑去。 没跑出多远,突然感觉手臂一沉, 正要抬剑,便听见一声, “哥哥,你要走吗?” 第202章 庚二陡然一惊, 这个小尾巴是什么时候到他身边的? 难道一直跟在他屁股后面?! 壬十仰头望着他显然要逃走的靠山。 靠山走了他怎么? 可身后暗卫营地的人似乎已经发现了异样, 被抓回去,他们两个都得死。 而且他娘和弟弟还在丞相府,他不能走。 庚二眉头紧蹙,脑袋正迅速思考。 若是带上这个小尾巴,肯定逃不掉。 可若小尾巴现在大喊, 暗卫营的人眨眼的功夫便会到他身边。 唯一的办法,便是, 杀! 庚二眸光一凛,刚握紧剑柄,拽着他袖子的手忽地松开, 小尾巴轻声道: “哥哥快走,我去引开他们。” 说着,瘦小的身体便钻进了芦苇丛。 芦苇的晃动引起了暗卫的注意, 庚二怔愣了一瞬, 转头便向森林跑去。 后来暗卫的人发现有人逃跑了,一路追杀。庚二拖着重伤的身体一路逃跑,逃到了乐丹,最后晕死在了一片树林里。 是一个十来岁的少年救了他, 庚二醒来的时候,少年正在熬药。 他从未见过如此好看的少年。 少年面色清冷,声音也冷得像冰一样, “那些人为何追杀你?” 庚二面对救命恩人不答反问, “为何救我?” 少年淡淡地道:“碰巧。你若不想活,现在去死也不迟。” 他想活,正因为想活,且想活得像个人一样,他才逃了出来。 庚二费力地想要从床上爬起来, “我是从暗卫营里逃出来的,救我公子会惹上麻烦。” 却听少年道: “已有另一具细作尸体代替你被暗卫营的人带了回去。” “你想死或想走,请自便。” 庚二一愣, 片刻,他终于艰难地挪下床,跪在地上, “公子救命之恩,庚二无以为报。若公子不嫌弃,日后庚二便是公子暗卫,愿为公子手中利刃。” “你从暗卫营逃出来难道不是为了不作暗卫?” 少年的视线落在煮药的罐子上,声音莫名有压迫感。 庚二道: “小人逃避的不是身为暗卫的命运。是炼狱般的暗卫营,是成为只能任人买卖,没有自主的物件。” “公子是小人自己选的主子,庚二愿誓死保护公子。” “庚二是你的名字?” “暗卫没有名字,庚二是小人的代号。” 少年像窗外望向窗外细细密密的小雨, “春雨晚来迟。” “叫迟雨如何?” 少年说着,将煮好的药汤递向迟雨, “多谢公子赐名。” 迟雨跪在地上磕了头,方才热泪盈眶地接过了少年手里的药碗。 后来迟雨才知道救他的是离国送来乐丹作质子的太子路行渊。 他的身体渐渐恢复, 也正式开始成为了一名暗卫。 只是他总是会想起暗卫营里,那个像小尾巴一样地跟在他后头的爱哭的家伙。 在最紧要的关头, 那个靠着跟在他身边才活下来的家伙, 没有说让他带上自己,也没有大声嚷嚷,而是选择自己引开了暗卫营的人。 他本不相信,那个地方会有情谊这种东西存在。 壬十也不过是想利用他活下去罢了。 当时他已经起了杀心, 可最后,哭鼻子的家伙,却做出了最令他意外的事情。 没有他,壬十在暗卫营里根本活不下去,或许那日被暗卫营的人发现,当场便被杀了。 想到自己是靠着一个小孩子的自我牺牲逃出来的。 迟雨苦闷又愧疚。 直到半年以后的一日, 公子突然将他叫进了书房,问道: “迟雨,你可是有何心事?” 他这才将此事告诉给了公子。 “壬十那么小,不可能在暗卫营里活到现在。” “猜测没有任何意思。不要小瞧了一个人的求生欲。” 公子给了他银钱,让他带另一个位公子去暗卫营买暗卫。 他本不抱任何期望,可是他却当真看到了活生生的壬十。 “庚二,我就知道你会回来救我的。” 壬十没有埋怨他扔下自己,而是喜极而泣地抱住了他。 “我现在叫迟雨。” “迟雨?名字真好听。那我呢?我叫什么?” “远山。望山不知远,远山是公子给你取的名字。” “远山,迟雨。好听,我喜欢!” ———— —— 远山从梦中惊醒, 将眼泪全都蹭在了迟雨的肩上。 “迟雨,我梦见在暗卫营的时候了。” “太吓人了~” 迟雨离开以后的暗卫营才是真的炼狱。 训练、挨打、受伤、爬起来, 再训练,继续挨打,新伤叠旧伤。 他从没想过活着是那么痛苦的事情。 每当他以为自己就要死了的时候,却又在黑暗中醒来。 “还好,迟雨回来救我了。” 他说着将迟雨搂紧。 迟雨低声道: “抱歉,当初不该将你一人留下。” 第203章 “愧疚了?” 远山将脸埋在迟雨的颈窝里,嘴角默默地弯起。 “愧疚。” 愧疚到他不敢问远山是怎么活下来的,只想想他便已心痛不已。 “虽然你知道的,当时你要带我,我也不能跟你走。” “不过你既仍觉得愧疚。” 远山说着翻身便压了上去,在迟雨嘴上“吧唧”亲了一口。 “那便肉偿吧。” “远……吾……” ****** 望山不知远,春雨晚来迟。 迟雨这一愧疚,就赔了一辈子。 第155章 番外4:花彼岸vs路知简 林树茵茵,溪流涓涓。 空气中混合着草木泥土的芳香。 一袭红衣脚步轻快,嘴里突然哼起了没词的小调…… 小调一起, 林间百鸟轰然四散。 花彼岸疑惑地停住脚步,仰头望去, “不懂欣赏的臭鸟!” “待我完成采了香回来,将你们全烤了下酒。” 顿时,林间鸦雀无声。 他堂堂刺客榜二,脂桂坊总东家。要不是听闻毓灵山风景怡人宛若仙境,他才懒得大老远从泾安城,跑到这杳无人烟的野山上采香。 当然也是因为这次的目标模样实在过于俊朗, 仅是一幅用来识人样貌的画像,已叫人过目难忘。 如此俊逸非凡的少年郎, 死在旁人手里岂不可惜。 花彼岸继续哼着跑调的小曲,往山上去。 待他走到山顶寺庙, 日暮已斜,万籁俱静。寺庙的钟声回荡,如天外之音,令人心旷神怡。 而令花彼岸心旷神怡的,是那块圆润的大石头上闭目打坐的少年。 山顶云雾缭绕,微风拂过少年的发丝,霞光穿过云层缝隙,落在少年的侧脸,镀了层金灿灿的光。 花彼岸看的愣了神, 画像不及其千万分之一! 就这么杀了? 简直暴殄天物。 花彼岸嘴角露出狡黠的笑容。 路知简缓缓睁开眼, 他在山上长大,每日在此沉心打坐,近日却总心神不宁。 只因宫里来旨,传他一月内回宫。 而他只想留在山上,做一个不入世俗的僧人。 然,皇命难违。 路知简转头,方才他似觉身后有人看着自己,而此刻身后空空如也。 天色渐黑, 路知简沐浴净身后,便回屋准备入寝。 房门关上的瞬间,似有一缕怪风从门缝钻入。身后桌案上的烛火,“呼啦”一下燃了起来。 “来者何人?” 路知简猛然转身,迅速拿起立在墙边的剑。 烛光跳动,屋内却不见半个人影。 他警惕地望着四周,却未察觉细长的手指已伸向他颈侧。 冰凉的触感,似山里没有体温的小蛇,忽地从他颈上爬过。 他猛然转身, 却只余一片红绸从眼前飞速飘过。 待他转回身时,房间依旧空空。 “何人?休要装神弄鬼!” 山上众多武僧,还有两名暗卫时刻守在暗处,竟仍能神不知鬼不觉地进到他的房间里。 此人轻功了得,定不是寻常人。 路知简越发警惕。 周围却一点动静都没有,他连一丝气息都察觉不到。 山上的夜晚格外安静, 寂静中突然,响起一句: 公子可知,此山为何唤作毓灵山?” 路知简猛然向声音来处望去,却仍未捕捉到一丝残影。 “山灵毓秀,景色宜人。” “非也,是因……” 花彼岸来到路知简身后,手指勾起路知简耳后尚未干却的发丝, “此山有精怪妖灵。” 感觉到来自发丝上轻轻的拉扯,同时温热的气息扑在耳后。 路知简心头一颤, 再次迅速转身, 整片红绸垂直着从他眼前晃过。 他伸手去抓,红绸却飞速从他指尖扫过。 “姑娘休要胡言,这世间本无精怪,作祟的乃是人心。” “公子未曾下山,周遭不过十几二十僧人,怎知人心如何?便道作祟是人心?” “世间之大无奇不有,公子只一人未见过精怪,怎可轻易臆断?” 书里的精怪素来爱装人,哪有精怪上来便说自己是精怪的。 这人定是故意拿他取乐! 路知简这一会儿已经在屋里转了好几圈了,只听得见妩媚中带着清冷的声音,红绸偶尔从他眼前晃过,却未能捕捉到人影,甚至是红绸的尾巴。 路知简站在房屋的中央,沉下眸子, “姑娘是何人派来杀我的?不如直接动手。” “公子是和尚?” “哪有和尚不剃发的?” 路知简眸子更沉, 这人装神弄鬼就算了,还专往人脊梁骨上戳。 师父说他心有执念未解,尚需修行。 心有杂念者入不得佛门。 发丝再次感觉到轻轻的拉扯,这次路知简却未转身,他甚至能感觉的到人就站在他身后。 “又哪有模样如此俊俏的小和尚。” “都怪公子似画中仙,才勾的精怪妖灵动了凡心。” 花彼岸说着,指尖轻轻抚过小和尚的耳侧,小和尚的耳根连着后颈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了一片。 第204章 花彼岸得逞般地笑着, 看着看着却莫名觉得嗓子有些干。 稍一失神,手上便一紧。 路知简反手抓住了身后的人,猛然转身,一抹红色的身影从眼前闪过。 “还说自己是和尚,谁家和尚上来便抓人手的?” 路知简的视线追着红色的身影看去, 只见方才空空的床铺上,一身红衣的女子单手撑着脸颊斜躺着,眉眼上挑似山间的火狐,上扬的嘴角带着魅惑。 花彼岸轻轻抬手,拾起落在床边的红绸,轻轻一拉。 路知简的手随着手中红绸动了一下。 随之牵动的还有未经世事的少年心弦。 他呆愣愣地站着,根本不知自己手里何时攥着的红绸。 跳动的烛光映在床上那张明艳的面容上。 他只觉得,这是世间兴许真的有精魄妖灵。 反应过来, 他陡然转头, 脸颊上似是傍晚的霞光未褪。 “姑娘……究竟如何要来小僧房里?” 花彼岸戏谑地望着害羞到紧紧攥着拳头的小和尚, 他都还没开始,就害羞成这个样子了? “奴家方才不是说了,是公子勾的精怪动了凡心。” “奴家因公子动了凡心,公子可是要对奴家负责。” 负责! 路知简本以为是来杀自己刺客, 难道是来夺他精魄的? 他也知这一想有多么离谱。 连连后退,双手合十, “小僧一心向佛,无心男女之事。万不能随姑娘愿,望姑娘另寻他人。” 花彼岸猛然靠近, “若非男女便可?” 说着手已经搭上了路知简的肩头,并顺着肩头缓缓向下,落在心口打转。 “” 路知简心头颤动,慌忙后退, “小僧不知姑娘何意,男女授受不亲,还请姑娘自重。” “以公子说法,奴家无需自重。” 路知简步步后退,花彼岸步步逼近,直到路知简的脚跟撞到身后的墙面。 花彼岸的脸近在咫尺, 路知简心跳错乱, 红绸如小蛇缠上他合十的双手,绕着他的手腕,滑过他脖颈,向衣领钻了进去…… 一个自小在寺庙长大的少年,尽管他不懂,但正是血气方刚的年纪,哪里禁不住这般勾引。 额角已然渗出了细细密密的汗珠,他慌恐地紧闭双眼。 “烦请姑娘自行离开小僧房间。” 花彼岸嘴角笑意更甚, 没想到这小和尚如此不禁逗。 “我若不走,公子奈我何?” 他正等着看小和尚会如何作答,身体却一轻, 路知简突然弯腰将他打横抱了起来, “……?” 这是什么路数? 他笑着抬手勾上路知简的脖子。 “公子这是要抱奴家去哪呀?” 路知简抱起人飞快来到门口,一脚踢开门,甩手便将怀里的人扔了出去。 房门“哐当”一声被关上,立马便传来了横木落下的声音。 花彼岸茫然地站在门口,眼里却难掩惊喜之色。 这小和尚甚合他意。 那便过几日再杀好了。 这品香的期限是多久来着? 半个月? 接下来的半个月, 白天路知简的生活依旧如常, 坐禅、诵经、念佛。 而每当夜幕降临,那抹红色的身影便会出现在他房里。 依旧言语挑逗,动作暧昧,但渐渐的偶尔也会给他讲些山下的事情,然后再在对方准备越矩之时,一次又一次地将人扔出房去。 花彼岸也不气,不厌其烦地每夜上门骚扰。 直到期限的最后一日。 …… 红绸已缠上小和尚的脖颈,只要他一用力,这一品香便唾手可得。 望着小和尚灿若繁星的眸子, 他却猛地亲了下去。 小和尚被亲傻了,呆愣愣地望着他, 他知道这品香他是采不了了。 他堂堂脂桂坊的东家,家大业大,也不差这花一朵。 花彼岸下山后才发现期限是一个月,然而处理完堆积半个月的事物,待他再上山,那个房间已经空了。 他的小和尚跑了! 那盒他未采得的香,连着彼岸花的盒子带里面的东西一起化作了灰烬。 山上, 余下的半个月, 路知简依然重复着坐禅、诵经、念佛。 但心却越来越不静,那抹红色的身影入了梦,偶尔夜里惊醒,突然觉得房间莫名空旷。 那个吻,还有滚动的喉结…… 那人不是姑娘是位男子! 那人走时说会再上山来寻他。 可他并未告诉那人,他要下山了。 他曾怀疑那半月,只是一场光怪陆离的梦, 这世上或许真有精怪妖灵能勾人精魄。 第156章 番外5:现代篇(1) “殿下……” 隗泩闭着眼,迷迷糊糊地摸了摸空荡荡的身边。眉头动了动, 人没在? 路行渊他可是有点飘了。 这还是他俩在一起之后头一次,他醒来路行渊没在身边。 常言道,没有人能够永远保持热恋。 因而他一度以为路行渊不是人。 第205章 如今,这是不是说明…… 隗泩闭着眼偷笑。 是不是说明他终于能过上正常人的生活了! 谁能想到路行渊那么一个高冷、拒人于千里的主,粘起人来,远山都得甘拜下风。 远山白天且要忙于公务。 路行渊一个亲王,连府门都不出。 也不让他出。 脚腕的镣铐是没再锁过,路行渊比镣铐锁的紧多了。 这已经好几个月, 路行渊就是个控制欲极强的高需求宝宝。和书里那个绝情绝爱的大反派天差地别。 各方面的需求都异常高。 毫无节制啊~~~~~~ 他是真有点扛不住了。 果然路行渊也是人呐! 早上身边突然没人,他怎么还有点不习惯呢? 感觉空落落的。 隗泩赶紧挥去了这个想法,打算翻个身补觉。 昨晚又是折腾到后半夜才睡。 结果刚一翻身,腰部传来的疼痛迫使他突然停住了动作。 “!!!” 昨晚……也还…… 这腰怎么感觉要断了似的? 床边站着的众人面面相觑。 一个皮肤黝黑穿着跨栏背心的山村小青年,道: “阿婆,小隗哥这是醒了?” 阿婆满脸担忧地望着简易的木板床上翻身翻到一半顿住的人, “小隗?小隗你醒了?” “……?” 隗泩突然睁开眼, 脑袋里千军万马奔腾而过…… 他下意识地想要拽被子挡脸,却发现身上根本没盖被子。 黝黑的小哥惊喜道: “醒了!醒了!” 眼前床边围了一群既熟悉又陌生面孔,有山村的乡亲,还有一起参加公益活动的志愿者。 “……” 隗泩怔然无措地像是傻了。 志愿者队长惊慌地抬手在隗泩眼前晃, “小隗?小隗你还认识我吗?” 隗泩陡然挥开眼前晃来晃去的手腕,转头慌忙抓住床边黝黑的小青年,就是给他那本小说的山村小哥。 “书呢?把书给我?” 山村小哥突然被拉住有些懵, “什么书?” “小说,那本小说,路行渊!” “哈哈哈,队长,小隗哥没啥子事儿,一醒过来就要看小说。” 山村小哥哈哈笑。 隗泩却愈发慌张,抓着山村小哥不停地说: “书呢?把书给我!” 他回来了! 怎么回来了? 难道他真死在路行渊床上了?! 所以穿回来了? 不行, 他得回去,他不回去路行渊会疯。 路行渊发疯真的会死人! “你看我就说那本书好看吧,都昏迷了还不停喊里面的名字。不过别人都梦主角,小隗哥你怎么梦大反派啊?” “梦?!” 隗泩抓着山村小哥的手突然一松。 怎么可能? 山村小哥继续笑着道: “可不是么,小隗哥你是做梦被大反派抓起来折磨了?” 一旁的阿婆责备地看了山村小哥一眼,将人拽到了一边。 又看着隗泩道:“小隗呀,头还晕吗?有没有哪里疼?” “疼……腰疼。” 隗泩的声音很轻, 因为昨夜路行渊一直不肯让他睡觉,所以腰才疼。 阿婆一脸愧疚打断了隗泩的思绪, “都是为了给阿婆修屋顶,天又热,才会中暑从屋顶摔下来。阿婆对不住你,这要是落下了什么病根,老婆子我……” “不是。” 隗泩惊慌地望着抹泪的阿婆,他不知道自己接下来要说什么。 腰是从屋顶掉下来摔的? 他的视线再次扫过眼前众人。 瞧着隗泩满脸惊慌失神的模样,一旁志愿者队医忙道: “小隗你先别担心,目前就我看来,并没有伤到脊椎,应该是腰部肌肉拉伤。山里医疗条件有限,救护车已经在赶来的路上了。等到县城医院拍个片子,再确认一下。你先躺着别动,不会有什么大问题。” 队医说完却发现隗泩的眼眶红了。 “小隗心眼好,几个城里的大学生,肯来咱们这山沟沟?老天爷肯定会保佑小隗的。” “小伙子身强体壮的,肯定没事儿。” “就是就是,阿婆家的房子在俺们村都是最矮的,上个月俺从俺家房子上掉下去,这不也好好站这儿呢。” “……”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地宽慰着隗泩, 可大家伙越说,隗泩越像是要哭的模样。 旁边山村小哥东瞅瞅西瞅瞅,终于在墙边的旧桌子上看见了那本小说。他忙过去拿了过来,递到了隗泩面前。 “给,小隗哥,这本送你了,你别担心了。” 隗泩眼神一晃, 忙接过已经被翻得卷页的小说。 他慌忙翻开,颤抖的手指不听使唤,几乎要将书页翻坏。 一页一页,上面的句子那么熟悉, 远山死了, 路子争也死了, 乐昭映死了,乐丹灭国。 路行渊逼宫,杀死老皇帝后畏罪自杀。 路知简做了新帝。 一切都没有变,一切都和原来一样,鬼泩依旧被一笔带过。 第206章 怎么可能? 不可能! 隗泩茫然地看着书上的文字,眼泪缓缓从眼角滑落。 “小隗哥你怎么了?腰疼?” 隗泩摇头。 “难道是做梦吓着了?” 山村小哥安慰道:“梦都是假的。” “假的?” 隗泩拿着书的手不住地颤抖。 山村小哥却继续道:“梦当然是假的,小说也是假的,反派再残忍,也不可能从书里跑出来,别怕。” “可……” 隗泩的声音哽在喉咙里, 可怎么能是假的? 怎么可能是梦? “明明经历了那么多……明明……” 他的路行渊,怎么能是假的? 山村小哥瞧着自己劝完隗泩貌似更难过了,他茫然地转头看向队医小声问: “医生,小隗哥有没有可能伤着脑袋了?你们去城里也给小隗哥查查脑袋吧。” 队医面色凝重,以他多年的经验应该没伤到脊椎。可按理说肌肉拉伤的疼,也不至于把这么大个小伙子疼哭。 看来真得好好拍个片子。真伤着脊柱或者脑袋,可就难办了。 “我……我没事儿。” “我想一个人呆会儿。” 隗泩说完,翻身背对众人,抱着书蜷缩着,眼泪止不住地流。他紧咬着嘴唇不让自己哭出声。 众人担忧地望着隗泩的背影, 好好的小伙儿,不能是摔傻了吧。 而外面突然传来骚动声, “是明星!这长的也太俊了。” “来拍戏的?” “啥戏跑咱山沟沟里来拍?” “你没看他们穿的是古装?” “咋没看着有摄像机?” “是哈,摄像机呢?” …… “殿下,这是何处?” 第157章 番外6:现代篇(2) “殿下,这是何处?” “这些人看起来十分奇怪。” 远山和迟雨警惕地望着面前一群奇装异服的人,紧攥着剑柄护在路行渊左右。 路行渊眸色晦暗,迅速地打量了一圈。 此处山清水秀,房屋陈旧,人们奇装异服,看着他们的目光貌似十分新奇,却并无恶意。 可是他们怎会在此处? 他的泩儿呢? “远山,去找泩儿。” “是。” 远山应声,闪身便向周围的房屋去。 眼前的村民惊叹地睁大眼睛, “好快!他是怎么做到的,加了特效?” “你傻呀,又不是看电视。” 说话的村民大哥,仰头望天, “是吊威亚了吧。” 路行渊眉头更紧, 何为电视? 何又为威亚? 他脑袋里突然冒出个念头, 泩儿也总说些奇怪的词语,难道这里是泩儿的家乡? “请问诸位,可认得隗泩?” 隗泩?不是刚在房顶中暑晕倒摔下来的那个大学生么? 村民大哥想着,问: “你认识小隗?” 路行渊:“敢问他现在何处?” 旁边一个三四十岁的村妇,一把推开村民大哥,满眼爱心朝路行渊走了过来。 他们这山沟沟八百年能看见一回帅哥,本以为小隗就够俊了,没想到他朋友长得更俊。瞧着装扮,肯定是个明星。 “帅哥,你们是小隗的朋友?我带你们去找他。” “多谢。” 路行渊说完便跟着村妇往隗泩在的阿婆家去。迟雨警惕地跟在路行渊身侧,随时准备拔剑。 村妇边走边搭话, “帅哥,你们是在这附近拍戏?” “刚出道的?” “你们这是拍的剧叫什么呀?到时候我一定看。” “帅哥你一定能火。” “你们剧组其他人呢?” 村妇说个不停,路行渊一句未答,因为他根本听不懂对方在说什么。 村妇带着路行渊来到阿婆的家,一进院门便喊: “小隗,你朋友来找你啦!” 此时的隗泩正沉浸在悲痛中无法自拔,外界的任何声音几乎都进不了他的耳朵。 直到一声, “泩儿?” 隗泩一愣, 他茫然地转过头,眼泪模糊了视线,几乎要看不清门口几人的模样,可哪怕只是一个轮廓,他也不可能认错, “路行渊~” 隗泩的声音带着哭腔,顾不得腰疼,就要下床。 生怕眼前只是一个幻影。 床边众人连忙上去扶。 只有山村小哥的脸上露出了疑惑的表情。 路行渊? 路行渊站在门口,隔着围在床边的众人,望着床上满脸泪水的人。 这个人模样虽与他的泩儿有七八分相似,只看外表却绝对不是一个人。 但那双盈满泪水的眼睛,却和他的泩儿一模一样。 隗泩推开扶住他的队长,身体便向前倾去。 路行渊眨眼便到了床边,扶住了即将掉下床的隗泩。手肘一动,看似无意地将队长推开。 队长踉跄着退了几步。 隗泩紧紧抓着路行渊的手,眼泪像断了线的珍珠一样噼里啪啦地掉,根本停不下来。 紧紧抿着的嘴,想笑却根本扬不起嘴角。 他正抬眼望着近在咫尺的路行渊,脖颈却突然一凉。 第207章 “殿下,此人样貌与泩公子有异。” 迟雨几乎与路行渊同时到的床边,手里的剑已经架在了隗泩的脖子上。 “……?” 隗泩茫然地转头看向迟雨, 他委屈极了。 屋里屋外的人都没看清路行渊和迟雨怎么到的床边。 就见锃亮的剑已经架在了隗泩的脖子上。 乡村小哥忍不住伸手去摸, “这位小哥,你们现在演戏的道具都这么逼真了?” 才说完,碰到剑刃的指尖一疼,随着手指上的血滴落在地。 “啊!” 床边众人尖叫着轰然散开。 “有话好好说,别冲动,把……” 队长看着迟雨手里的长剑,即将出口的“刀”字临时改成了, “把武器放下,有什么事儿好好说。” 队长一边劝说迟雨,一边给队医使眼色,让其报警。 隗泩这十几二十分钟大悲大喜,眼泪跟关不上的水龙头似的。 看着迟雨一脸陌生机警的样子,却莫名停住了, 是迟雨没错了。 不愧是路行渊毒唯。 理智回笼的瞬间,感官也都跟着回来了。 疼~~~~~~ 隗泩一手攥着路行渊的手,另一只手慢悠悠地扶上自己感觉要断掉的腰, 真的只是肌肉拉伤? 队医不会是唬他的吧? 由于刚才太着急,现在他半个身子探在床外,全靠着路行渊的手臂支撑着。迟雨的剑架在他脖子上,但凡他往下沉一点,兴许就能再穿一回。 “殿下,我能解释,快让迟雨把剑拿走,我腰挺不住了。” 正攥着受伤手指的山村小哥疑惑地歪着头, 路行渊?迟雨? 到底是小隗哥脑子出问题,还是他脑子出问题了。 再看俩人身上的衣服。 难道…… 小说拍成电视剧了? 路行渊看向迟雨,迟雨不情不愿地收起了剑。 一屋子人茫然不解地看着他们三个。 “这就演上了?” 先前的山村大哥前后左右地瞅,似是忽然恍然大悟地道: “隐藏摄像机,对吧。” “你们演的这是什么剧?小隗也要是演员?” “拍着我没,拍我拍我。” 隗泩尴尬地扯了扯嘴角,往床里挪回去,顺势拉着路行渊在床边坐下,脑袋十分自然地枕在路行渊的腿上, “他们是我朋友,闹着玩的。” 队长盯着迟雨手里的剑,有些迟疑。 想上电视的大哥十分遗憾, “他们穿成这样不是拍电视剧?” “大哥,我是来做公益的你忘啦。” 说他们是拍电视剧的是个不错的想法,可山里的人知道的少,公益团队可糊弄不过去。隗泩想着忙解释道: “我朋友喜欢cos,我说这地方风景好,就过来找我了。” 隗泩看向不停打量着路行渊和迟雨的队长。 “对不起队长,我还没来得及跟你说了。” 队长从方才开始紧皱的眉头就没松开, “你们是怎么过来的?这儿不好找吧?” 这不问到点儿上了。 他们自己也不知道怎么来的。 隗泩突然“哎呦”一声, “哎呦!队长,我腰太疼了,救护车什么时候到?我不是要残疾了吧?哎呀,好疼……” 路行渊看着趴在自己腿上假哭假嚎的隗泩,微微勾起嘴角, 是他的泩儿没错。 队医慌忙从队长后头探出头, “小隗你快平躺着,救护车很快就到了。” 然而救护车和警车是一起到的。 队医尴尬地垂下了头, 他报完警忘取消了。 …… “警察叔叔,他真是我朋友!” 第158章 番外7:现代篇(3) 隗泩打死也没想到, 刚回来就进派出所了。 在在场队长等人如实地陈述下,警察坚定地认为迟雨意图持凶伤人。 “警察叔叔,他真是我朋友!” 在他一再解释下,警察又说迟雨带的是管制刀具。 他极力解释只是cos用的道具,可警察非要看看,迟雨便以为要抢他武器。 隗泩说破了嘴皮子,最后还是路行渊发话,迟雨才不情不愿地表示同意,但手依旧紧紧攥着剑柄。 警察见状便伸手去夺, 霎时,冰冷的剑刃落在了警察脖子上。 远山刚回来,就看见隗泩被人抬着,还有人抢迟雨的剑。二话不说,直接就要抹人脖子。 “哎呀我……!” 隗泩的腰险些让远山给吓好了,差点没从担架上跳起来。 “远山!快住手!” 话音没落, 其他警察的枪已经掏出来了。 枪口正对着远山的脑袋。 隗泩又一吓, “警察叔叔别冲动!” “误会误会,都是误会!” 远山警惕地看向这个跟他认识的大侠有些像的人。 隗泩急死了, “快把剑放下!是我,隗泩!鬼泩!” “大侠?” 远山眼神略带迟疑,看向迟雨和路行渊,在接收到路行渊的眼神才将信将疑地放下了手。 隗泩一口气根本不敢松,枪口还对着远山呢, 第208章 “警察叔叔,误会误会。” “他也是我朋友。” …… 隗泩吓个半死, 好说歹说, 最后还是以携带管制刀具,并意图袭警。 将他们四个带到了警察局。 结果上车前,迟雨又挡在路行渊身前,目光凶狠地盯着警车, “你等何人?如此胆大包天!竟敢要将亲王殿下关进这封闭铁牢笼?!” 隗泩顿时感觉脑袋嗡嗡的, 他一把抓住了迟雨的手臂,将人拉向自己,小声道: “是车,代步的,你们那用马车,这里用铁车。” 迟雨不信, “殿下,恐有陷阱。” 隗泩无奈, “迟雨你连我也不信啊?” 迟雨给他一个自己体会的眼神。 好吧,迟雨本来也没多信他。 何况他现在还换了张脸。 “这可是你逼我的奥。” 隗泩低了低声音道: “远山从丞相府回来,你俩顶着流血的额头,远山把你按墙上亲,可就我一个人看见了。这总不能假吧。” 迟雨脸颊“腾”地一下红了。 这事儿除了他和远山确实没人知道。 隗泩立马又道: “这里是我的家乡,其他的以后再详细跟说,现在你们听我的就行。舍得害你我也不舍不得害殿下。” 他忙又求助地看向路行渊,这才勉强说服了迟雨。 但是还有一个问题, 他腰伤尚且不知轻重不能坐着。 让那三人单独坐警车跟警察走,估计不到警察局就得车毁人亡。离开他路行渊也不能同意。 他只能又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对警察小声道: “警察叔叔,我这几个朋友……其实是我小叔的精神病院的患者。脑子确实有些问题,就让他们跟我坐一个车吧。我让我小叔来接。” 警察将信将疑,怕他是托词, 但还是同意了让他们三个随他一起坐救护车去派出所。 可能, 警察也觉得这几个小伙子看着精神确实不太正常,警察跟着一起坐上了救护车。 离开村子时,村民们也忍不住叹息, “唉!小伙儿俊是忒俊,就是脑袋不太灵光。怕不是演戏演魔怔了,可惜了。” 临走,队长还小声靠在隗泩耳边道:“他们是不是威胁你了?” 只有那个山村小哥,疑惑地看着上车的几人, 这几个人真的只是那什么coser 也入戏太深了。 就这小说都有人物形象了? 可小隗哥不是到村里才看的小说,他怎么张嘴就叫出来角色名的? 山村小哥脑袋有点乱,看着救护车和警车离去,他挠了挠头,转身自言自语道: “总不可能真是书里的大反派出来了。” 这场险些弄出人命的闹剧,总算是平息了下来。 隗泩嗓子都哑了。 …… 隗泩小叔来到警察局的时候,已经午夜了。 他看着自己的侄子躺在奇装异服的路行渊腿上,还有他们身边另外两个奇装异服的年轻人时。 他想报警。 他乖巧懂事的侄子不过是去参加个公益活动,到底怎么结交上这些奇怪的人的? 电话里隗泩也没法说明白。 他就听见从房上掉下来腰伤了,让他到去警察局接,他就赶紧坐飞机赶过来了。 “小泩,你伤怎么样?” 隗泩看见叔叔如同看见了救星。 “小叔你总算来了。” 警察都拿他们几个没招儿,愣是在医院拍完片子,才将人带回的警局。 好在就是肌肉拉伤。 小叔这才松了口气,将几人保释了出去。 “你爸妈听说你受伤了,让你赶紧回家。飞机票给你买好了,你这几个朋友……” 隗泩靠在路行渊身上,尴尬地扯了扯嘴角, “小叔,把我机票退了吧。能不能给我们弄个车?” “他们仨证件丢了。” 说着急忙夺过了小叔手里的剑,还给了迟雨和远山。 拿回剑的迟雨表情也没有多缓和,始终警惕地护在路行渊身边。 小叔看路行渊他们三个的表情和当时的队长如出一辙,还多了几分医生看病人的表情。 “你朋友家住哪?我派车送他们回去。” 隗泩连忙道:“不用不用,他们跟我回家。” “我说好带他们去我家玩儿。” 关键这仨不是车能送回去的。 “跟你回家?!” 小叔在心里已经这三人在自己的医院预留了床位。连忙给隗泩家里去了电话,让他们多当心。 隗泩就这么带着三个“危险”的黑户回家了。 一路上, 远山趴在车窗上,看什么都新奇。 好奇林立的高楼里关的是什么人。 好奇路灯里亮的是什么火。 好奇串流的车辆,怎么能跑这么快。 隗泩一一给他解释。 迟雨则看什么都觉得危险,时刻准备着拔剑。 这就不得不说,路行渊不愧是路行渊。 始终淡定自若,丝毫没有初来到另一个陌生世界该有的局促和慌张感。 反倒是隗泩显得比路行渊还紧张。 因为他腰上有伤,小叔特意给他们准备的商务车。 第209章 此刻他正躺在最后面的座位上,脑袋枕着路行渊的腿。双手攥着路行渊的手,一切都显得那么不真实。 他从未觉得城市的灯火如此亲切。 也从未如此急切地想要回家过。 路行渊的视线一直都在隗泩的身上,此刻正仔细地描绘着隗泩的五官。 隗泩被看的别别扭扭。 他朝路行渊勾勾手指,路行渊便俯下身, “这才是我本来的模样,殿下可还满意?” 车里灯光昏暗,路行渊勾起嘴角,俯身用一个吻代替了回答。 …… 此时远在另一个城市的隗母,已经开始给他们准备房间和吃食了。 第159章 番外8:现代篇(4) 天刚亮的时候, 载着几人的汽车停在了隗家别墅的门前。 路行渊开门的动作竟丝毫看不出来生疏,他弯腰便将隗泩扶下了车。 隗母正在门口等着, 看见搀着自己儿子路行渊时,被路行渊的容颜震惊了一瞬才迎上来。 “小泩你总算回来了,伤的重不重,要不现在去医院再检查检查?” 隗母说着,眼睛忍不住往路行渊身上瞟, 他儿子什么时候有长的这么好看的朋友了? “妈,我没事儿。” 隗泩看着自己妈在担忧和花痴中间不停切换的表情,眼眶竟有点红, 他本以为他再也见不到他的家人了。 “我爸呢?” 隗母瞧着儿子像是要哭,担心地道: “怎么了这是?疼了?” “快快上车,咱们现在就去医院。你爸在外地出差,听说你受伤了,正赶回来,一会儿就到家。” “没事儿,没事儿妈,我就是想你们了。”隗泩撇了撇嘴,忍住了眼泪。 隗母不知怎么竟也有些想哭, “这孩子,才出去几天,你朋友还在这人呢。” “他们……” 也不全是朋友。 隗泩想着,给双方介绍, “这位是我母亲。” “他们是我朋友,来咱家玩几天。” 他怕路行渊他们不懂什么是妈,特意说的母亲。 隗母疑惑, 这孩子什么时候这么正式了。 路行渊听说是隗泩的母亲,便微微低头行礼, “隗夫人安好,我等贸然前来,多有叨扰。” “不叨扰,不叨扰。” 隗母心说:这孩子还怪有礼貌,就是怎么听着怪怪的。 隗泩心里却暖暖的,路行渊给人行礼可不多见。 他家隗夫人这待遇堪比太后了。 远山从过来就跟刘姥姥进大观园似的,迟雨时刻警惕地打量着四周。 此刻二人也跟着路行渊后头揖手行礼, “见过隗夫人。” 这几个孩子真是有礼貌。 隗母尽量亲切地笑着道: “你们好,他小叔都跟我说了,说你们都是隗泩的朋友。都别客气哈。” 在说到朋友那里他省掉了“奇怪的”三个字。 “坐了一夜车都累了吧,快进屋。” 隗母招呼着,路行渊搀扶着隗泩往屋里去。 隗母在后面看着古装帅哥搂着他儿子腰的手,若有所思。 进了屋,路行渊搀着隗泩躺在沙发上,自己却并没有坐下,而是等着隗母先坐下,他才在隗泩的边上坐下。 远山和迟雨则站在边上。 隗母见状忙道:“怎么还站着呢,快坐快坐,不用拘谨,到了这儿就跟在自己家一样。” “谢夫人。” 俩人恭敬地说着,便在另一边的沙发坐了下去。 “小泩,你这几个朋友是演员?” “一看就是好演员,时刻保持着状态,真好。” 隗母说着,视线便又回到了路行渊的身上。 “这位同学叫什么?哪里人?没在小泩朋友圈见过你呢?” 隗泩生怕路行渊说出什么离国又泾安的, 却听路行渊淡定又礼貌地道: “晚辈姓路名行渊。” 他自是知道隗泩的家乡和他们那里十分不同。虽然有些事情想不通,但却知道自己出现在这里应该不是什么寻常事情。 他不知道这里是哪儿,这里的人大概也不知道他那里。于是便只回答了姓名。 “名字真好,和本人一样,听着就学识渊博。” 隗母笑着又问: “小路家里是做什么的?” “妈,你查户口呢?” “坐了半宿车,都挺累,让我们休息吧,回头再聊。” 隗泩赶紧阻止了隗母继续问下去,再问就只能回答说是皇亲国戚了。 “是是是,小泩说的是,你看我。” “房间都收拾好了,先吃饭,吃完饭再上楼休息。” 隗母起身, “来来来,饭也都准备好了。也不知道你们爱吃什么,早上就准备的比较清淡。等你们休息好了,阿姨再给你们准备好吃的。” 路行渊跟着起身, “夫人多费心。” 隗母笑着:“小路一看就是书香门第,倒也不用叫夫人。” 隗泩忙拽了拽路行渊,“我们这边不叫夫人,叫……” “阿姨”两个字没出口,路行渊开口便道: “妈。” “……?!” 第210章 隗泩震惊地歪头看着路行渊, 路行渊回给他一个“有何不对么。”的表情。 他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刚才他听隗泩就是这么叫的。他随着泩儿一样叫有什么问题。 远山和迟雨面面相觑,感觉“妈”这个称呼大概不是他俩能叫的。 隗母脸上的表情就精彩多了, 有惊讶,有疑惑,又隐隐地想笑, “这孩子真客气,叫阿姨就行。还是……” 她看看躺在沙发上的儿子,又看看面前将一身古装穿的跟仙侠剧里走出来的路行渊,再询问地看看他儿子。 她一个做母亲的,也不想多想。 从路行渊搀着隗泩下车的时候,她就在心里再三提醒自己, 不能什么都嗑, 这可是自己儿子。 可是眼下不允许她不多想啊。 隗泩的脸控制不住地越来越红, “妈……那个……” 好不容易回来,他不想骗他妈妈。但是突然间有点不好开口。万一妈妈反对,再给路行渊脸色看怎么办? 见自己儿子吞吞吐吐的样子,隗母憋着了然的笑, “妈懂妈懂,挺好挺好,叫妈挺好。” “你说我也没准备什么礼物。” 隗母突然有些手足无措, 没想到这么突然, 她儿子是出息了,不声不响就领这么个好看的男孩子回来。 虽然没孙子抱了,但这么好看的男孩子能看上她儿子,也是他们家占了便宜。 “老婆,小泩回来了吗?” 这时隗父一身西装革履快步走了进来。 隗母还在想着给路行渊准备个什么见面礼,听见声音,转头张开手臂道: “回来了。” 隗父进来先抱了抱自己的妻子,才看向客厅的几人。 “爸。” 隗泩躺在沙发上,朝着隗父挥挥手,“我在这儿呢,隗董。” “你这孩子,出门在外也不知道自己当心。” 隗父说着看向路行渊三人,尽管三人奇装异服,依然没有表现出异样的表情, “你们都是小泩的朋友吧,给你们添麻烦了。” 隗母笑着道:“小路,这是小泩爸爸,你也叫……” 隗泩忙拦住隗母的话,“叫叔叔。” 隗母斜了自己儿子一眼, “叫我妈,叫你爸叔叔?想我和你爸离婚啊?” 说完又满脸笑容地看向路行渊, “叫爸就行。” 路行渊毫不犹豫地叫了一声:“爸。” 隗泩拿过抱枕捂在自己脸上, 不敢相信, 他就水灵灵地出|柜了?! 隗父面不改色, “小路是吧。” 第160章 番外9:现代篇(5) “小路是哪里人?” “老公!孩子们连夜赶回来又累又饿,让他们先吃饭好休息,有话之后再说。” 被隗母说完,隗父便没再问。 隗母看向路行渊脸上便洋溢起笑容, “都快吃饭吧。” 路行渊礼貌地点头,见隗泩忍着疼慢悠悠地要起身,弯腰便将人抱了起来。 隗泩一吓, “你等会儿,我爸妈还在呢。” 隗父眼睛都瞪大了,被隗母拉着往楼上去。 隗母边走边道: “没在没在,你们随意哈。” …… 几人吃完饭,就上楼准备休息了, 隗母准备了三间客房,就用上了一间。 隗泩一觉睡到下午,醒来的时候床上就他一个人。 路行渊呢?! 发现路行渊没在,吓得他赶紧爬下床。看见对面沙发上路行渊的衣服时,才舒了口气。 还是扶着腰忍着疼,挪出了房间。 刚出卧室就看见穿着他衣服的路行渊从他父亲的书房里出来。 “!!!” 顾不得欣赏现代装的路行渊,他忙拉着路行渊便要进屋,却听见从敞开的书房门口里传出的隗父的声音, “隗泩,你来一下书房。” 路行渊快步到了隗泩身边,扶住隗泩的腰。 “怎么自己出来了?” 隗泩被路行渊搀扶着往书房去,他边走边小声询问: “什么情况?怎么不叫醒我。露馅没?我爸没说要带你去拜访小叔?” 相对于隗泩慌张,路行渊则十分淡定, “别担心。” 他能不担心么? 隗泩眼瞅着走到了书房门口,怕被隗父听见,也不敢再开口,只能一直看着路行渊。 他一个书里刚穿过来的,能对付得了他家那个老油条? 路行渊泰然自若地将隗泩扶进书房坐下,和隗父俩人礼貌地对视一眼后,便出去了,顺带连门一起关上了。 刚看着路行渊礼貌淡笑的隗父,视线转到隗泩身上时,笑容瞬间消失。 隗泩看着他突然严肃的父亲,心脏直突突。 “爸,路行渊他可能是有些地方和别人不太一样,但我真的喜欢他,非他不可。” “你反对也没用。” “指望我,你孙子是抱不成了。反正我这个大号废了,你可以跟我妈努力努力再练个小号。” 隗父抓起手边的棋子就向隗泩扔了过去, “你这混孩子!连你爸妈的玩笑也敢开。” 第211章 隗泩表情格外认真, “我没开玩笑,我说真的,我和路行渊要是真走了,就不一定能再回来。你俩再生个小的,要不老了没人照顾,我也不放心。” “谁用你照顾?你爸我四十几岁正当年,让你说的跟要入土了似的。” “可怜了人家小路那么好个孩子。” “怎么瞧的上你这么个混小子。” “不是,爸你等会儿。” 隗泩听着怎么觉得不对劲儿。 这和他预想的不一样。 他爸不应该先摔东西呵斥他,说:这就让你小叔来将他们几个带走。 然后他再喊回去, 说:我就要跟路行渊在一起。 你们根本什么都不知道。 接着巴拉巴拉地说一大堆。 最后俩人吵的不可开交,争执不下,隗董被气的要跟他断绝父子关系。这时候咱们隗夫人再冲进来边抹泪边劝架…… 难道不该是这样吗? 他心惊胆战地进来,跟要上战场似的,结果…… “爸你不反对?” “没打算让小叔给他们带走?” 隗父没好眼色地斜了隗泩一眼, “有你这么说自己男朋友的么?” 隗董这么痛快地就说出“男朋友”这三个字了? 隗泩还是有点不敢信, “爸,我喜欢的人是个男的,你们没意见?不难过?” “我难过什么,是你喜欢,又不是我喜欢。” “都什么时代了,你爸又不是老封建。你妈看着也挺喜欢小路。” “小路这孩子不错,稳重知礼,文学底蕴深厚,一看便是书香门第养出来的。哪像你整天跟没长大似的。” 隗父说着叹了口气, “小路无父无母也是个可怜的孩子,你往后好好对人家,别欺负小路。” “我欺负他?” 隗泩瞪着他吃惊的大眼睛, “你到底是谁爹呀?” “你俩的爹。” 隗父回答的痛快, “小路父亲没了,他叫我一声爸,我就是他爹。” 这时隗母走了进来, “你们俩小点声,小路在外面看书呢?” “哈?” 隗泩不敢置信地看着会在他考试前一天在家里轰趴隗夫人。 心中暗自感叹: 路行渊怎么做到的? 隗父拉着他老婆,温声细语地道: “老婆,大号自己都承认废了,咱俩得抓紧练个小号。” 隗母斜了隗父一眼, “多大岁数了?没个正形。” “老婆,你嫌我老?”隗父将老婆搂进怀里,眼瞅着就要亲上去了。 隗泩没眼看地移开了视线,扶着腰站起身, “你俩能不能注意点,我还在这儿呢。” 隗母按住靠近的脸, “那你还不快出去找你的小路。” “走啦,走啦,正往外走呢。” 出了书房隗泩还在纳闷, 睡觉之前,他是给路行渊他们三个简单地科普了一下。 但就粗略地介绍了这里是哪。 也没敢说他们是书里的角色,毕竟书里除了迟雨都死了,怕他们受打击。 就跟他们说是两个世界,具体解释起来也太复杂。他实在累,没说几句就睡了。 想着起来再带着路行渊去找他爸妈说。 谁成想,趁他睡觉,三人都聊成一家人了。 此时路行渊正坐在二楼小客厅里看书,见隗泩出来便放下书过来搀扶。 隗泩急忙拉着人回卧室。 卧室门一关,他便迫不及待地问: “我爸都跟你说什么了?” “爸问我家住何处?” “你怎么说的?” “家住首都。” 隗泩惊讶,“你还知道首都?” 路行渊靠在门板上,扶着隗泩,让对方靠在自己身上, “书上看到的。” 隗泩佩服不已,又问: “还问什么了?” “问我家里做什么的?有什么人?平时都喜欢做什么?” 隗泩疑惑,他爸怎么还问人喜欢做什么? 路行渊淡定地接着道: “我只道祖上是当官的,母亲早逝,父亲另娶,不久前也死了。平时读书、下棋、配药,陪泩儿。” “还给爸诊了脉,爸身体甚好,只开了强身健体的药方。又跟爸下了一局围棋,浅谈了经商之道。” 隗泩深知他家隗董,一个做生意的,就喜欢那有学问,有底蕴的。 不过, “经商之道你都懂?” “略懂一二,爸问的不多。” 路行渊回答的谦逊。 隗泩赞叹地对他竖起了大拇指, “牛啊!” 滴水不漏。 路行渊疑惑:“何意?” “就是夸你太厉害的意思。” 隗泩靠在路行渊怀里,高兴之余,又隐隐担忧。担忧什么时候突然就穿回去了。 于是腰没好,他就带着路行渊他们三个出去体验新生活了。 隗泩带他们去逛商场,远山拉着迟雨坐了十圈小火车。 给他们买衣服,路行渊真的穿什么都好看。跟明星出街一样引人注目。 还带他们去吃各种好吃的。 给他们买了手机,教他们用电子产品。 第212章 路行渊适应什么都特别快,用不了几天,恐怕就要比他知道的多了。 远山依旧看什么都新奇,活脱脱一个爱吃冰激凌的十万个为什么,加网瘾少年。抱着手机边刷视频边嘎嘎乐。 迟雨也终于不再那么紧张了,还学会了打游戏。可能是现实没法动手,只能发泄在游戏里了。 毕竟他只要看见穿制服的眼里就透出杀气。 …… “明天我带你们去办证件吧。” 隗泩瞧着都半个多月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回去,能不能回去。没有证件很多事情都很难办。 远山听了眼睛放光,“那我们是不是就可以坐飞机了?” 隗泩笑着“嗯”了一声, “飞机、火车都能坐。” 于是夜幕再次降临,四人再次进入梦乡。 ———— 清晨, 隗泩依旧在路行渊的怀里醒来, 他睁开眼,整个人都愣住了。 ……回来了! 这里明显是路行渊卧房。 “怎么了,泩儿?” 刚睡醒的路行渊声音有些沙哑,他能感觉到怀里的人有些僵硬。 “我……”隗泩轻声道:“我腰疼。” 路行渊温热的大手来到隗泩的腰上轻轻揉着, “下次定适可而止。” 腰疼是因为路行渊昨晚做的太过了。 所以那些皆是一场大梦? 隗泩不知如何形容自己此刻的心情,他因此郁郁寡欢了一整天。 直到无意间听见远山小声嘟囔, “也不知道坐飞机是什么感觉?我要去问大侠,大侠会不会以为我疯了?” 隗泩急忙跑去书房。 书房里路行渊已经在写制作电池需要的东西了。 ———— —— 隗家别墅, 隗泩房间的床上,放着一本未完待续的小说,里面夹着回去第一天隗泩便写好的告别信。 第161章 番外10:我会在长大后等你 又一年初春, 路行渊母后的祭日,隗泩随路行渊去丘家祖坟祭拜完,便进了宫。 如今一切都稳定了下来, 他们打算趁着初春季节,将小黑挪到亲王府的院子去。 再次走在去往冷宫的路上,这条路依旧悠长深邃,却没上次那么难以走到。 兴许是因为没有恐怖摇篮曲作背景音乐,隗泩也没有上次那么害怕。 清晨的风有些凉,他依旧紧紧牵着路行渊的手。 两人站在冷宫门口,阳光穿过刚萌芽的树枝,照进冷宫破旧的房子上。 隗泩一脚迈进去,牵着路行渊的手,手心骤然一空。 转头看去, 路行渊的身影竟突然间消失不见了。 他猛然一愣, 又穿了? 可是地方还是这个地方。 不是把路行渊给穿走了吧? 隗泩怔愣的瞬间,周围暗了下去。 原本晴空万里的天,变得灰蒙蒙,有种即将下雨的憋闷。 如今已经空无一人的冷宫里,突然传来婴儿的啼哭声。 隗泩闻声转回头,刚才好不容易照进冷宫的那缕光亮消失后,看着竟比从前还要阴森。 他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紧接着便见一个女子怀中抱着襁褓,从冷宫里走出来。襁褓中的婴儿似乎是饿着了,哭个不停。 女子长的很美,是那种冷若冰霜的美,眉宇间尚且有几分男子的英气,面色凝重。 她脚步很快,将到门口的时候却忽然顿住。 回头望了一眼, 一滴清泪从眼角滑落。 女子愤恨又无奈地转身匆忙出了冷宫。 隗泩在刚才女子出来的时候,便躲了起来。 听着渐行渐远的啼哭声,他脑袋里突然冒出个惊愕的想法。甚至顾不上害怕,转身便往之前去过的那间屋子去。 破败的房屋,坏掉的窗户摇摇欲坠地挂在框子上咯吱咯吱响。 风吹进阴暗的屋子,带不走里面腐霉的味道,只将凉风灌进来。 隗泩一脚踏进去,心脏猛然抽痛。 昏暗的墙角里,一个干瘦的小男孩儿安静地蜷缩着。 安静的像是不存在一般。 脏兮兮的小脸面无表情,好看的像是个假人。 猩红的双眼一眨不眨地盯着落在屋子中间地面上的那条白绫。 他果然穿到了路行渊的小时候。 路行渊母后被害的第二日。 现在的路行渊不过才四岁,那么淡漠的表情怎么能出现在这么小的孩子脸上? 隗泩忍不住冲上去就要将小路行渊抱住。 伸出去的手却一疼, 隗泩看向小路行渊怀里抱着那团黑乎乎毛茸茸。 兔子急了也咬人,原来是真的。 小黑通红的兔眼睛看向隗泩, 他莫名觉得它在瞪自己。 “你是何人?” 四岁的孩子全身充满戒备地往墙角里缩。瞪着隗泩的眼睛里却闪着冷光,迅速瞥了一眼他腰上的剑,又回到他脸上。 他刚失去了母亲,妹妹又被人抱走,小脸脏兮兮的,却没有流一滴眼泪。 隗泩蹲在小小的路行渊面前,忙收回手,向后退了两步。 “别怕,我不会伤害你。” “我是……我是……” 第213章 他“我是”了半天,却不知道说什么。心口像是被大石头压着一样憋闷。 视线落在小路行渊青紫的手腕上时,他瞬间收紧了拳头。 这么大一点儿的孩子,他们也下得去手?! 隗泩压抑着眼里的怒火,生怕吓着路行渊。 “我不是坏人。” “我……是神仙。” 小路行渊的眼里露出了质疑的神色,越发警惕地瞪着他。 隗泩挪到他身边,和他小小的身体保持着不近不远的距离,声音极尽轻柔地道: “我知道很多你不知道的事情。” 小家伙毕竟只有四岁,虽然不相信隗泩,却还是忍不住问: “你知道我母后和妹妹被带去了哪里吗?” 隗泩见他似乎相信了自己,便小心翼翼地向他挪过去。可他刚挪一步,对方便退了两步。于是他又停了下来, “你的母后没有抛下你。” “你的姑母会背着所有人将你的母后带回去,葬在丘家祖坟。等你长大,我和你一起去祭拜。” “姑母将翥焉带回了公主府。会将妹妹养的很好,又坚强又漂亮。等你们都长大,便会重逢。” “长大的过程会很辛苦。” “殿下要记着,过几日会有一个娘娘来接你,但她不是好人。把小黑藏起来别让她看见。” “去乐丹的路上不要喝别人给的茶,不要吃蘑菇。” 还有什么? 隗泩只恨自己脑子笨,想不出什么能够改变路行渊命运的法子。 一时间他就只想到了这些。 穿过来的时候他便试过了,他迈不出冷宫的大门。 隗泩紧攥的拳头,指尖陷进肉里。 视线穿过窗户,眼睁睁看着外面渐渐变亮的光,亮光的地方,树木似乎瞬间长高。 “殿下,未来你会成为很厉害的人,会替母后报仇,会让所有伤害你的人都付出代价。” 小路行渊撇了撇嘴,眼眶更红。 “真的吗?” “我长大后真的会变得厉害?” 他望着隗泩,黯淡的眸子里闪着小小的希冀。 隗泩用力点头, “真的。” “你真是神仙?能将我带到长大后吗?” 听了这句,隗泩心都要碎了。 他明知道路行渊即将遭遇什么,却无法改变那些必经的苦难。 巨大的无力感,裹挟着他。 “抱歉殿下,我想带你走,比任何人都想带你走,可是我带不走你。” 他看着窗外渐渐变亮的光。 他想陪他长大,哪怕多陪他一会儿,好像也不能。 外面的光亮已经照到了门口,他慌忙抽出靴子里的匕首。 小路行渊刚刚缓和一些的眼神瞬间又凌厉了起来。 隗泩却将匕首转了个方向,刀尖的方向对着自己,向小路行渊递了出去。 他极其认真的看着一脸吃惊的小小男孩儿。 “一定要保护好自己,不要轻易相信任何人。” 脏兮兮的小手,犹豫着攥住刀柄。 “你为何哭了?” “我哭,是因为舍不得你。” “你也可以哭,难过了疼了都可以哭。” 隗泩不知道自己在何时落下的眼泪。 光亮已经照到了屋子中间,他一把将小小的路行渊抱进怀里,手掌轻轻拍着那干瘦的后背, “对不起,不能陪你长大。” “我会在长大后等你。” 被抱住的小路行渊有一瞬间的僵硬。 阳光从窗户照进来,撒在脸颊暖暖的,正如这个温暖的怀抱一样。 隐忍了许久的眼泪忽地夺眶而出。 光亮暗去时,眼前的人也跟着消失不见,身上却仍留着那个怀抱的温度。 冷宫的墙角,传来小小的抽泣声。 ———— “泩儿。” 隗泩的手臂还保持着环抱的动作,怀里却已经空了。 背后传来路行渊的声音,他缓缓转过头。 路行渊高大的身影站在门口,阳光洒在他身上。恍然间,仿佛刚才怀里的小男孩儿瞬间长大。 隗泩转身便扑了上去,紧紧地抱住长大后的路行渊。 他埋在路行渊的肩头,哽咽着道: “辛苦了。” 第162章 番外11:相遇的地方 乐丹丹阳城, 城南院里的杏树又开了满树的杏花。 久未开过的院门,“咯吱”一声被推开。 两双干净的鞋子迈了进来。 隗泩望着眼前空荡荡的院子,好像有一个小孩子正喊着“泩哥哥”向他扑过来。 周婶端着一盆麻辣牛蛙从厨房里出来, 笑着说:“回来啦?” 李叔一瘸一拐地拦住小阿四, “你这小脏手,别给泩公子衣服抓脏了。” 三人皆带笑地望着他们。 …… 一年前最初离开这座院子的时候。 他还不知道周婶和李叔是细作。 当时他一心想着要从路行渊的身边逃走。想着等逃走了以后就去行侠仗义,最好能赶在打仗之前回来这里,将他们带到安全的地方去。 当时他脑海里出现的便是这一幕。 然后,眼前的三个人影渐渐消失。 一切皆不如所想。 这个残酷的世界里,很多人的命运皆身不由己。 第214章 对错不由己,生死亦不由己。 这一年发生了太多事,再次回到这里,竟恍若隔世。 …… 两人并肩走进院子, 隗泩想到他刚被捡回来的时候, “殿下当时是不是一眼就知道我在说谎?” “泩儿有着我从未见过的清澈眸子。” 路行渊的回答十分委婉。 隗泩诧异转头望向路行渊,“就那么明显?” 路行渊笑了笑。 隗泩叹了口气,又突然勾起嘴角,手肘撞了撞路行渊, “那为何不杀我?殿下该不会是对我一见钟情吧?” “因为泩儿和来的其他人不一样。最初只是觉得有趣,好奇何人会派泩儿这般心性单纯之人过来。也确实未想通你为何要杀那些刺客。” 路行渊说完,隗泩突然停住脚步, “所以殿下一开始便知道我说谎,然后便试探我?调戏我?把我当乐子打发时间?” “我想起来了!你还半夜把我叫起来,让我去埋尸体,差点没给我吓死。” 路行渊被隗泩看的有些心虚,不过面上丝毫没有表现出来,接着前面的话道: “兴许泩儿是对的,泩儿从出现便是特别的。” 隗泩觉得路行渊大概率是在转移话题, “当时我对殿下也有偏见。” 如果没有原书带给他的刻板印象,就第一眼,那个迎着烛光走进来的翩翩公子,就他这么个大颜控,很难说不会一眼沦陷。 不过知道他是书里的大反派时吓得要死,整天就想着逃命,哪敢真往这个方面想。 “对了,殿下,咱俩回来祭拜,也不能空手拜啊?” “先去集市买点东西?” 路行渊闻言转身就要往外走, 隗泩却拉着他来到院子中的那个不大的池塘边上, “我有个秘密告诉殿下。” 路行渊狐疑:“什么?” “泩儿!” 他没拉住,人已经跳进了池塘里。 不一会儿一个袋子“哐当”一声落在了路行渊的脚边,几个金锭子咕噜噜地滚了出来。 “嘿嘿,我把金子藏在了池底。” 隗泩趴在池塘边,仰头望着岸上的路行渊。 当时他以为乐丹要灭国,所以绕了一圈以后,回来特意将金锭混在石头里,铺池底了。便是想着即便灭国,只要池塘在,金子就在。 “上来,换衣服。” “不行我钱还没捞完呢。” “不要了。” 路行渊伸手去拉隗泩, 隗泩却躲开了, “虽说我徒弟是皇帝,我……” 隗泩望着路行渊轻轻一笑,便把“相公”两个字掠了过去, “殿下是亲王。” “但这是我救了乐昭映的赏金,差点被狼吃了才换来的,怎能不要。” 说到这个,路行渊又有点心虚,毕竟那狼跟他也有点关系。 他脱了外衣便要跟着跳下去。 隗泩见状忙道: “你别跳,我上来。” “剩下的便留这儿,反正也又不是以后不回来了。” 他说着跳上岸,一上来便冷得一哆嗦。路行渊赶紧将脱下来的衣服披在了他身上,顺势将人搂进了怀子。 隗泩在路行渊怀里咯咯笑, “这回殿下也得换衣服了。” 换过衣服后,两人便去了集市。 时隔一年,丹阳城的集市依旧繁华热闹。 隗泩不禁感叹, “乐施安还挺厉害。战乱没过多久,就恢复了这副国泰民安的景象。” 说着他又立马道: “当然,我徒弟也很厉害,年纪尚小,长大肯定更厉害。” 视线瞥到小摊上的稀奇物件,他拉着路行渊便走了过去, “这个泾安没有。” 不一会儿又到另一个摊位前, “这个小猫摆件带回去给子争,他肯定喜欢。” “这个好吃,你尝尝。” 隗泩正拿着糕点往路行渊嘴角送,一个转身,忽又与人撞上了。 抬头一看, “小倩公子?” 隗泩惊喜地看着眼前衣着相比从前素雅了不少的小倩公子,再一看他身边正要跑的人, “肖青忱?” 肖青忱躲藏不及,被隗泩抓个正着。 “公子与肖郎相识?” “相识,怎么不相识呢。” 隗泩嘴角勾出一抹玩味的笑容, “哎呦呦,在泾安我一提就炸毛,怎么肖郎自己还回来了?” “你闭嘴!” 肖青忱的脸红一阵白一阵的, “你俩不也回来了?” “我俩春游不行?” “春游?头一回见跨国春游的。” “你管得着?我俩想去哪游去哪游,毕竟我俩两情相悦啊。” 隗泩回到路行渊身边,刻意做作地靠在路行渊肩头,好整以暇地看着肖青忱问: “你回来又是干嘛呀?” “看小倩公子?” 肖青忱有种被戳穿的窘迫感,因是被隗泩戳穿,就更多了羞愤。 而小倩公子此刻也羞赧地望着肖青忱,似是也在等着他下一句。 而不远处突然围了上去好些人,隗泩的目光刚被吸引过去, 肖青忱拉着小倩公子撒腿就跑。 第215章 隗泩收回视线的时候,人已经跑没了。 “跑什么?平时怼我那个劲儿呢?” “殿下,你说他是不敢面对自己内心,还是不敢承认?” 路行渊没答,而是望着隗泩, “泩儿。” “嗯?” “叫相公。” “哈?” 隗泩送到嘴边的糕点差点掉地上, 这是要玩情景再现? 刚刚没演够? 路行渊将隗泩搂进怀里, “离国亲王擅自来他国总归不好。” 隗泩好笑地看着路行渊, “哦,有什么关系?” “不好叫殿下。” “可以叫公子。” “泩儿。” “好吧,相公。” 隗泩妥协的尤其快。 谁叫是他自己看上的人,能怎么办,宠着呗。 路行渊十分满意地牵着隗泩的手继续买东西。 隗泩回头望了一眼, 不远处人声鼎沸的中间,是乐昭映一身飒爽的劲装,正被百姓簇拥着。身后仍跟着那个瘸了腿的侍卫。 忽地,乐昭映的余光里似乎瞥见了两个熟悉的身影,被人挡了一下,再看去,却不见了。 ———— —— “殿下,祭拜完咱俩就回去吧。背着远山和迟雨偷跑出来,回去太晚他俩怕是要生气。” “该是已经生气了。” “是哦。那回去路上去趟毓灵山?听说毓灵山似人间仙境般。顺道还能看看花彼岸和路知简?” “不是怕远山和迟雨生气?” “殿下不是说他俩已经生气了。咱俩玩够了再回,兴许他俩气就消了。” “对了,殿下告没告诉路知简他娘埋哪了?” “叫相公。” “相公、相公、相公、相公!过瘾了没?” “没。” “你告诉他没?” “他没问。” “???” …… 路行渊依旧一身素色长袍,发上插着隗泩送的青玉簪,手里拎着大包小裹。 身边隗泩穿的像个侠客,手里东西比路行渊少些。 两道身影肩并肩走出集市,有说有笑、渐行渐远…… 第163章 番外12:齐凌vs小泩(转世1) 苏洄有个秘密。 他喜欢上了一个人。 一个男人, 一个连样貌都不知道的男人。 也或许不是个人。 这话听着像骂人, 其实……他也是真的想骂人。 他喜欢的人只出现在梦里, 是身披盔甲的小将军。 他不记得从什么时候开始做这些奇怪的梦,几乎是他记事的时候,这些梦就已经出现了。 在梦里,小将军是他很重要的人。 他跟着小将军征战沙场。看敌人的鲜血染红将军的战袍,溅在他如何也看不清的容颜上。 枪林箭雨中,苏洄在边上热血沸腾,也提心吊胆。 小将军骁勇善战,可刀枪无眼。 一次敌人的长枪刺中了小将军的腹部。 他眼睁睁地看着鲜血从盔甲缝隙渗出,滴落了一地鲜红,小将军却仍在继续拼杀。直到敌军被击退,仍没有要处理伤口的意思。 “你不要命啦!” “你倒是找人来给你处理一下,一会儿流血流死了。” 他跟在小将军身边,急的团团转。 可是小将军看不到他,也听不见他说话,将士们也一样。 梦里,苏洄更像是跟在小将军身边的鬼,谁也看不见他。 小将军晕倒的前一刻似乎扬起了嘴角,像是在对着他笑一样。 他看不清,也抓不住, 任由晕倒的身体堪堪穿过自己伸出的手臂,他只能无助地哭喊: “别死!” “来人呐!” “你们将军要死了,快救救他!” “谁来救救他!” …… 那一日,苏洄哭喊着从梦中惊醒,枕头湿了大半。 他忧心忡忡好几天, 直到再次梦见小将军。 小将军没死,已经可以走动了。 他不知道怎么形容自己的心情。 想骂这人不知道爱惜自己身体,又想冲上去将人抱住。 情窦初开的年纪, 身边朋友都在暗恋班花, 苏洄却发现自己喜欢上了梦里一个连长相都看不清的人。 他觉得自己可能是魔怔了,甚至都想让爸妈给他找个道士看看。 可心不由己, 他舍不得。 之后的梦里他依旧幽灵一样地跟在小将军身旁。 无论他再怎么尝试,依然看不清对方的模样。 在一个又一个的梦里, 小将军日渐成了战功赫赫的大将军。除了上阵杀敌,就是站在城墙上。 身旁千军万马,孤灯夜帐中、风雪城墙上,唯有苏洄始终陪在他身旁。 可惜他看不见。 ———— —— 这天梦里, 大雪纷飞, 将军裹着雪白的兽皮大氅站在城墙上,望着城外。 苏洄一身单薄的古装站在他身旁,同样望着眼前白茫茫的一片。 “雪景挺好看。” “可是你天天这么看着,不怕瞎?” “我跟你说,总盯着雪看会得雪盲症。” 第216章 “唉!” 苏洄无奈地叹了口气, “你听不见我说话,万一瞎了也是没办法。” 他侧过头,望着将军模糊的侧脸,下意识地伸手想替对方拨去头发上的雪,指尖却只有一片虚无。 “你还要在这里站多久?我是没感觉,可你要成冰棍了。” 悬在半空中的手迟迟没有落下, 雪花飘飘悠悠地穿过掌心。 …… “铃铃铃……” 一阵闹铃声强行将苏洄从梦里拖了出来。 白茫茫的雪景被天花板取代。 有时候他会想,这些梦会不会是上辈子的记忆。 像是一些人说的前缘未了, 因为太放不下,才会喝了孟婆汤,也没能忘得干净,便以梦的方式记起那些过往。 是不是在某个地方也有另一个人,正和他做一样的梦。 然后某一天突然出现在他面前。 可是是哪一天? 初中的时候他以为上高中能遇见,高中他以为大学能遇见,大学…… 他现在大学已经上了一个月。 “会不会其实碰见过?只是我没认出来?” 毕竟他看不清小将军长相,小将军又压根看不见他,路上走对面都认不出来吧? 想起醒来前指尖触碰不到的那捋发丝中掺了银发,苏洄猛地坐了起来, “他不会都老了吧?!” “那……” 他有点不想跟老头谈恋爱。 “真是要疯了!” 苏洄苦闷地踹开了身上的被子,起床去洗漱。 吃完妈妈早晨离开前为他做好的早餐,收拾收拾便准备出门去学校。他刚到玄关,门外突然响起了敲门声。 “当!当!当!” 苏洄刚拿起的钥匙“哗啦”一声掉在了地上。 心跳没来由地加快, 脑子里还是一片空白的时候,手已经迫不及待抓住了门把手。 房门打开的瞬间, 无数个相连的梦境里,孤独的小将军,终于有了清晰的五官。 四目相对, 莫名的熟悉感,以及心底里难以抑制地泛起的悲伤,让他鼻子一酸,有种想哭的冲动。 而面前的人,天生锋利的眉眼也盛满温柔的泪光。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两人久久地对望着。 直到眼泪不自觉地从苏洄眼角滑落。 齐书景恍然回神,抬起的手带着细微的颤抖,小心翼翼地去触碰眼前人的脸颊。 直到指尖感受到温热,他才敢确认这不是梦。 “你怎么才来……” 苏洄委屈地撇着嘴,说着类似抱怨地话。 “对不起,是我来晚了。” 齐书景再也忍不住,一把将人拉进了怀里。 那么那么那么漫长的思念,恨不得尽数倾注在这一个拥抱里。 轻唤的声音带着极力隐忍的哽咽。 “我终于找到你了。” “小泩……” 而苏洄在听见“小泩”这两个字的时候,眉头微蹙,别扭地挣开了怀抱,向后退了一步。 理智回笼,他抬手胡乱地抹去了脸上的泪水, “那个……有没有可能咱俩都认错人了?” 疯狂跳动的心脏告诉他,面前这个剑眉星眸、比自己高出大半个头,几乎能将他整个装下的忧郁帅哥,就是梦里的小将军。 可是…… “我不叫小泩。” 苏洄心里泛起一种莫名的酸涩,好像他等待已久的人,其实找寻的并不是自己。 齐书景怔然却笃定地望着苏洄, 他绝不可能认错。 第164章 番外13:齐凌vs小泩(转世2) 苏洄紧急撤回了一个拥抱。 齐书景刚被填满的怀里又空了,蓄满思念的眸子却依旧极尽温柔地望着对方。 刚在学校档案上看到苏洄的照片,他立马就寻着地址跑来了。 他带着前世的记忆来到这个世界上,找了十几年,才终于找到他的小泩。 他绝对不会认错,面前的人就是他的小泩。 是他日思夜想的人, 是他跨越生死的追寻。 可眼下,对方看着他的眼神明明像是也等了他很久,却又说自己不是小泩? 是他的小泩忘了前世的所有,唯独记得他。 还是…… 齐书景心口猛然抽痛, 是小泩将前世的所有,连同自己的名字都留在了前世,只为了重新和他相逢。 寻找的日子里,他想过千万种重逢的场景, 陌生的、疏离的或是怨恨的,不管哪一种他都能接受。 然而, 小泩给了他所有可能中,最美好的重逢。 “小泩就是苏洄,苏洄就是我的小泩。” 面前的齐书景突然泪流满面, 苏洄只是看着,心脏就像被什么握住了一样的闷疼, “是就是,你哭什么?” “怎么跟梦里一样可怜巴巴的。” 他说着,眼泪也跟着控制不住地往下掉。 齐书景努力地扯出笑容, 他不敢再贸然上前将人抱住,只轻柔地替对方擦着眼泪。 苏洄却突然扑进他怀里, “我就知道你是我的小将军。” 是真真实实碰得到抱的住的小将军。 “我看上你了,等你这么多年,你只能是我的。” 第217章 落空的怀抱再次被填满,齐书景紧紧抱住怀里的人, “你的,我是你的,是你的书景。” 思念如洪流,从相拥的两人眼底、从泪里、从每一寸肌肤里倾泻而出。 是初遇,也是一场历经艰难险阻,跨越生死轮回的久别重逢。 ———— 苏洄是学校里出了名的金贵小少爷,齐书景则是隔壁学校横扫各大散打比赛的新晋单打王。 两个人走在了一起的第一天,校园里一片尖叫。 当然尖叫的是苏洄学校磕糖的女孩子们。 隔壁的整天嚷嚷着让小少爷把他们的单打王还回去。 实在是齐书景在苏洄学校呆的时间比在本校还长。 没课的时候,他都会在苏洄身旁。 锋利的眸子看谁都带着凛冽的寒意,只有望向苏洄时才柔成一滩水。 苏洄打趣地说:“齐小将军,你现在好像个保镖啊。” 齐书景温柔地配合着他, “少爷,一会儿去哪?” “你不是还有节课,我陪你。” “不行。” 齐书景拒绝的干脆, 苏洄狐疑地看着他, “你不会在学校里藏了什么吧?” “没有。狼太多,不安全。” 齐书景学校基本都是健壮的男生。 一般这种时候,他会先把苏洄送回住处,上完课再回去和苏洄一起吃晚饭,天黑再独自离开。 苏洄住的是他哥哥的房子,空了很多年,因为离他大学近才搬了过来。 在上大学前从来他没离开过家。 因为齐书景的出现,他信誓旦旦地说自己都上大学了要独立,自己学着做家务。借此推掉了父母安排的打扫阿姨。 闻言的妈妈抹着眼泪说:“咱们小宝也长大了。” 殊不知, 嘴上说着要自己做家务的小少爷,转头正抱着蜜饯坐在沙发上看电影。 另一个高大的身影,穿着宽松的坎袖背心和大短裤,正在收拾屋子。 齐书景刚将衣服从洗衣机里拿出来挂好,又回到茶几边收拾苏洄扔的果皮和零食袋子。 苏洄看着电影哈哈笑,余光里突然瞥见什么好东西,视线渐渐从电视上挪到了茶几旁。 齐书景俯着身,宽大的领口向下敞开着。苏洄抬眼就看见了里面整齐排列的方块。 他静静地看了一会儿, 手里的零食袋子往边上一放,唤了一声, “书景。” “嗯?” 齐书景将手里的空袋子塞进垃圾桶,询问地看向盘腿坐在沙发上皱着眉的苏洄。 “怎么了?要喝水?还是饿了?” 苏洄一脸严肃地摇头,然后朝着齐书景勾了勾手指, “你来,我摸摸。” 你摸摸? 齐书景没明白他要摸什么,还是摘下手套,绕过茶几来到了他面前。脚步还没停住,衣服下摆已经被撩了起来。 苏洄紧盯着眼前结实的腹肌,拿手指在上面戳了戳。 “!!!” 齐书景倒吸一口气, 下意识地收紧小腹。 苏洄低头扯开领口看着自己平坦的腹部, “人和人的差距怎么能这么大?” “怎么才能练成你这样?” 他说着又羡慕地戳了戳眼前的肌肉块块,惹得齐书景下意识地往后退了半步。撞得茶几“哐当”一声。 感觉到齐书景的躲闪,苏洄不乐意地仰着头问: “我不能摸?” 他一边说一边弯着手指在对方的腹肌上抓痒痒。 齐书景所有的感官几乎一瞬间都集中在了腹肌上。 他涨红着脸,急忙抓住了那只作乱的手。 “别闹,屋子还没收拾完。” “午饭想吃什么?” 苏洄抽回手, “你不给我摸,我可就去摸别人的了。” 他煞有其事地想了想, “篮球队的那个谁?那天路过篮球场……” 话说到一半,眼前黑色一晃。 齐书景身上的砍袖背心被扔在了地板上。 结实的胸膛起伏,他抓着苏洄的手按在自己的腹肌上, “摸吧。” 苏洄抿着嘴偷笑, “骗你的,我的小将军这么好,还给我摸腹肌,我哪还注意得到什么打篮球的。” 他伸长手臂勾住齐书景的脖子将人拉向自己,仰头在对方的唇上“吧唧”亲了一口。然后弯着嘴角笑笑吟吟地望着对方的眼睛, “书景,要不要搬过来跟我一起住?” 齐书景还没从一个吻里回过神,又被苏洄的说的话惊得愣住。 “我需要一个有八块腹肌的小将军给我洗衣、做饭、打扫房间。” “至于工资……” 苏洄没说完,齐书景已经俯身吻了下去…… 第165章 番外14:齐凌vs小泩(转世3) 搬到一起住以后, 齐书景更是宠的没边。 苏洄家里的人都叫他小宝,齐书景也叫他小宝。 也真的将他宠成了小宝宝。 早上会做好早饭等他睡醒,抱着他去浴室给他洗澡,再抱着他到餐桌旁。 苏洄也喜欢腻在齐书景怀里。在家里经常像个树袋熊一样挂在对方身上耍赖。 不是有个病叫皮肤饥渴症,他俩好像都得了这个病,并且有日渐严重的趋势。 第218章 他时常觉得如果一直待在家里,不久的将来,自己的四肢可能就得退化掉。 他们就这样甜甜腻腻地度过了整个大学生活, 从没有过争吵,也没有误会。 偶尔苏洄会有意作一作,毕竟被偏爱的人总是有恃无恐。 …… 某天清晨,苏洄穿着宽大的t恤坐在床上,扬着下巴故意找茬地问: “小泩是谁?” 刚做完早饭进来的齐书景站在床边温柔地告诉他, “是你。” “谁是小泩?我是苏洄。你只能喜欢苏洄。” 齐书景无奈地捏捏他的脸颊, “是你的书景,只喜欢你。” “怎么连自己的醋也吃。” “别人的醋你也不给我机会吃。” 苏洄将齐书景拉到床边坐下,翻身面对面坐到了对方的腿上。 “而且我不记得我是小泩时的事,要不你给我讲讲。” 他很好奇他们的过往,可每每问起,齐书景都会岔开话题。 这天却道: “上辈子你是我的小媳妇,指腹为婚的那种。” 说着轻轻的吻,轻轻地落在苏洄的眉间, “这辈子也做我的小媳妇吧。” 苏洄感觉手指凉凉的,低头一看,无名指上多了一个亮晶晶的指环。 “你……” 他诧异地盯着手上的指环,撇了撇嘴像是要哭的模样, “我还没答应你就戴上了?” “答应吗?” “答应吧。” 齐书景牵着苏洄的手送到唇边轻吻着,炙热又祈盼地望进对方眼眸里, “答应吧。” “生生世世都和我在一起。” 那双本来锋利的眼眸里爱意太浓烈,浓烈到苏洄时常觉得里面透着一丝幸福的悲伤。 “好吧。” 他佯装着勉为其难地应着,莫名害羞地靠在书景地肩上。 窗外的阳光透过窗帘的缝隙,刚好落在两只十指紧扣的手上,无名指上的对戒在阳光下闪闪发光。 ———— —— 大学毕业后, 苏洄便带齐书景回家见了他的父母, 所幸他的父母很开明,也喜欢齐书景。 在二楼的客厅里,齐书景看见一张照片。 照片上有一个和苏洄长的很像的人,而那个人身边穿着古装的三个人中,有两个他竟见过。 “他们是?” 苏洄来到齐书景身旁,自然地靠在对方的怀里,指着照片上和自己有七八分相像的人道: “这个是我哥。” “你哥?” 齐书景他不可思议地看着照片上的人。 “嗯,亲哥哥。” “我哥叫隗泩,我跟妈妈姓苏。” 苏洄神色微微下落, “我爸说在我出生之前,我哥拐了别人家的好孩子私奔了。” 说着他又指着照片上隗泩身边的人, “就是这个。” “我知道爸妈很想哥。” “爸妈说哥他们说不定什么时候还会回来的。” 齐书景盯着照片上的几人, “可能是他拐走了你哥。” “不过,他应该会对你哥很好。” 苏洄歪头看着齐书景, “你怎么知道?” “我猜的。” 齐书景收回视线,低头望着怀里的人,瞳孔细微地打颤, 从前那些他不敢追问的事情,在这一刻有了答案。 他的小泩从不曾喜欢上其他任何人。 苏洄已经很久没有在齐书景的眼里看到这种似乎从前世带来的悲伤了。 还记得他第一次跟书景讲起他在梦里陪他打仗、陪他在城墙上望天的时候,书景抱着他哭的像个孩子。 偶尔夜里,齐书景从梦中惊醒,会将他抱的很紧,像是恨不得勒进身体里。 他知道上辈子齐书景一定也爱惨了他。 想到齐书景孤独地站在城墙上,他心疼得像针扎一样。 后来他再也没有问过在他是小泩时候的事情。 他想一定是上辈子他们爱的太辛苦, 轮回一世,他才将上一世的一切都留在那个世界,此生全心全意的只爱眼前这个人。 他是苏洄,面前的齐书景,是他的齐书景。 生生世世都是。 …… 悲伤的目光渐渐炽热, 相处这么久,一个眼神苏洄就知道齐书景接下来要干嘛。 晚霞攀上脸颊,他视线闪躲着要从齐书景怀里挣开, “爸妈在楼下呢,你控制一下。” 齐书景将头埋在苏洄肩上, “有点控制不了。” “现在就想亲你、抱你、爱你……” 呼吸的热气打在苏洄耳根,细细痒痒的。他挣扎了两下,一抬眼,就看见楼梯口睁着双大眼睛偷看的隗夫人。 “妈?!” 被发现的隗夫人尴尬地笑了笑, “你们亲,你们抱,妈什么也没看见,什么也没听见。” 说完急忙转身,一边下楼一边对着楼下沙发上的隗董道: “老隗!老隗!咱俩今天出去吃。” 隗董眼睛一亮, “老婆我们是去约会吗?” “多大岁数了,约什么会,赶紧地,走走走。” 楼下隗夫人拉着隗董出了门。 第219章 楼上苏洄想找了个地缝钻进去, “现在没人了。” 齐书景说着抱起人就往卧室去。 …… 日出日落, 岁月更迭, 每一次相拥,每一个亲吻,都如同恩赐般被珍惜。 相爱是万万分之一的机遇。 相守,是用漫长的思念和苦守换一个奇迹。 【转世: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