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小师妹好难杀》 第1章 [穿越重生] 《我小师妹好难杀》作者:林鹿呦呦【完结】 简介: 谢酒一直认为,她与魔尊是永远的敌人。 魔尊弑杀残忍,暴虐无情,更为讨厌的是,他总是嘲讽她,用各种恶毒句子挑衅她。 她提着昆仑剑,无数次地想要将剑插在他胸口中,让他永远闭嘴。 数百年来,谢酒兢兢业业地为了昆仑,奉献了一切。 直至师尊找到了继任的昆仑剑主,谢酒才知道自己一直活在谎言中: 原来她穿越成了一本书中的工具人女配:给白月光夺舍的师尊要杀她,盘算这一身剑骨的师兄要杀她,失而复得的亲哥哥要杀她。 她与师尊的大婚典礼那日,也是她被献祭给白月光当容器的那日。当谢酒被剥夺了昆仑剑的时候,她忽然能听懂魔尊曾经在说什么: 他说:“你这一剑刺得好深,当初做道侣的时候,你可不舍得伤我。” 他说:“即便是你不爱我了,屡次险些杀了我,我都不想伤你分毫。” 他祈求地伸出手,眼角泪痣灼灼,眼尾妖冶含泪:“小师妹,只有我才真的爱你。你大婚那日,我会去抢婚。” 谢酒:??? 当时她明明听到的是:“本尊恨不得杀了你,把你肮脏的血肉喂给魔兽吃。” 她清晰地记得,她只回了魔尊一个字:“滚。” 。 大婚当日,谢酒一人与全昆仑为战,想要求一个公道。 众叛亲离,没有一个人站在她身后,唯一想要抢婚的魔尊也被她骂走了。 然而魔尊司马离还是来了。 谢酒心情极为复杂:你来做什么? 魔尊:。来抢婚 。 宗门大冤种昆仑剑主x每天都跟老婆对接不上的魔尊 #裁员裁到大动脉了#、#我把宗门当家,宗门把我当傻子#、#所有人都后悔然而她真的不回来了# 内容标签:仙侠修真 女配 <a href=https:///tags_nan/dongfangxuanhuan.html target=_blank >东方玄幻 复仇虐渣 主角视角:谢酒,主角2 一句话简介:我小师妹好难杀 立意:积极向上,充满力量 第1章 听话 谢酒进舍身崖的时候,还是十年前。 十年前的事情,她其实已经有些记不清了。 任谁被昆仑护山阵法炼了十年之后,都会有些记忆混乱的。 好在,她在阵法里并不算无聊,她可以通过通天画,看一眼外面的世界。 通天画是一个九品法器,像是一面镜子一般…… 或者说是监狱的窗户,可以与外界联系。 这是师尊在百年前第一次带她来舍身崖时候,为她布上的。 那时候她知晓自己成为昆仑剑主,每隔十年便要来舍身崖,每次要呆上足足十年之后,她有些难过。 师尊说,别害怕,其他师兄弟会来看你的。 事实上,谢酒第一次进舍身崖的时候,师兄弟们确实看过她。 之后,看她的次数越来越少。 直至这一次的十年: 她没有等到一个人。 谢酒一开始觉着,他们定然是有事儿耽搁了。 直至某一日,她发现通天画不仅能看到舍身崖的风景,还能看到她死亡的各种画面。 通天画上,有金色的线条勾勒着她各种不同的结局,谢酒看到了自己死了无数次。 而每一次死亡,都是那些她掏心掏肺想要护住的人给予的。 谢酒一开始不相信。 然而她不得不信。 因为当她出了舍身崖,她发现,画里的事情,成真了。 她多了一个人见人爱的小师妹。 小师妹的拜师时间,是在十年前。 这十年来,昆仑仿佛忘了一个以自身血肉献祭昆仑剑的大师姐。 - 月色清冷,寒山笼雾。 瘦削的身影出了舍身崖,她走路有些踉跄。 用自己的剑骨蕴养昆仑剑,本就是消耗自身的所有灵气,更何况她还以身入剑阵,在舍身崖整整十年。 现在的谢酒,周身灵气皆无。 在出关的那一刹那,她接到了师尊西门云潮的传讯。 小师妹晏萱秘境出了意外,危在旦夕,让谢酒速速赶往主峰。 谢酒捏紧了传讯纸鹤。 师尊西门云潮让她赶来,其他师兄弟们已经在小师妹身边,就差在舍身崖的她没到。 他们让她快点,别耽误时间。 昆仑的主峰,被称作登天峰。 它镇守西方,广开大门,却没什么人能登上昆仑,原因便是那一万层登天路。 以往的数次舍身崖炼剑,有时候是师尊,有时候是师兄来带她回去。 这次出山,没有人一个人带她上去。 他们传讯给谢酒,让她快点来救人。 可是没人想起来,她每次出了舍身崖,都是灵气皆无的状态,又如何能爬上一万级台阶呢? 谢酒深吸一口气。 通天画里出现的画面,果然成真了。 从小师妹晏萱拜入师门之后,谢酒的命运,便转变了。 宗门所有人将晏萱宠上天。 他们看不到谢酒的痛苦,忽视她,厌恶她…… 直至最后将谢酒认定为邪魔妖道,人人都想杀她。 那些相处过的百年岁月,就好像只是一场梦。 昆仑主峰。 内室静谧,药香浓郁。 第2章 师尊西门云潮眉头微皱,看着昏迷的小师妹晏萱,又看向门外。 “谢酒怎么还不来?” 西门云潮的声音里带着些微的冷。 “越耽误时间,小师妹的生机就越是渺茫!” 二师兄越无刃有些不满:“谢酒闭关了十年,宗门事务撂下不管,现在距离她出关都一个时辰了,怕是不想救小师妹吧!” 这十年来,他照顾小师妹晏萱最多,两个人情谊深重。 此刻看着晏萱愈发苍白的小脸,心中更是急躁。 越无刃站起身来:“不行,再等下去,小师妹会死的。” 三师兄令狐昂吊儿郎当玩弄手中的扇子,他勾唇一笑:“谢酒要是明天再来,我们就给小师妹收尸好了。” 越无刃扭头瞪了一眼没正形的令狐昂:“不会说话可以闭嘴!” 令狐昂耸了耸肩膀,“你脾气这么爆,小心小师妹哪天不理你了。” 这话一说,越无刃登时闭嘴。 小师妹晏萱平日里就说,让他克制自己的暴脾气,免得哪天吃亏。 他总是敷衍地说行行行。 小师妹气的跺脚,说不理他了! 哪知道,他还没改了这暴脾气,小师妹就昏迷不醒,危在旦夕了。 她真的不理他了…… 越无刃眼圈一红。 他站起身来,“我倒是要看看谢酒为什么迟迟不来救小师妹!难道是因为不想救人吗!” 有些粗重的喘息传来。 一道冷清的身影站在门外,月色笼罩在她单薄的身体,渡上一层浅淡的光晕,仿佛一阵风便能被吹走。 她身上都是汗,稍微平复了喘息,这才开口。 “如果想要我救人,那么希望有诚意一些,起码……知道我此刻用不得灵气。” 谢酒的声音,比月色还要冷。 这话一出,其他几个人都沉默了。 他们这才想起来,很多年前,谢酒闭关出来,是需要人帮忙才能上主峰的。 只是……那都是很多年前的事情了。 这些时日这么忙,哪儿还能记得这种小事儿? 越无刃蹙眉看着谢酒。 他已经十年没见谢酒了。 印象中,谢酒还是一个温柔的性子,平日里都不会大声说话。 如今一脸冷淡,仿佛都不像她了。 按捺心头不适,越无刃说:“爬不上来为何不告诉我们?” 谢酒抿了抿唇。 明明是他们失约的,却反倒是责怪她不告诉。 谢酒抬手,示意手中的玄机镜:“我说了,但是你们没有人回我。” 他们都忙着担忧小师妹,没有人想起来看玄机镜。 越无刃眉头皱得越发紧了。 师尊西门云潮道:“好了,救人要紧。” 他看向谢酒,声线清冷:“这是你小师妹,她十年前拜入师门的,你还未见过她。” “可惜,她在秘境中中了毒,如今尚未清醒。” 顿了顿,西门云潮道:“现如今,只有你能救晏萱了。” 谢酒明白“只有她能救”的意思。 当年她承担昆仑剑主的责任时候,师尊也是这么说的。 师尊说,你是天生剑骨、天生剑魂,只有你才能完全容纳昆仑剑的伤害。 只有你能救昆仑了。 当时的谢酒,一心只想着帮师尊,帮师兄弟们,帮昆仑。 她即便是害怕,也欣然应允。 现在想来,这只有你能救的话语,也只有她当真了。 谢酒说:“怎么救?” 西门云潮:“石蛊毒会慢慢将晏萱的身体变成顽石,直至再也不能复苏。” “唯一的方法,便是将石蛊毒引到你的天生剑骨之中,你日夜蕴养昆仑剑阵,便能借助阵法炼身之时,将尸骨毒炼化。” 谢酒看向西门云潮:“我还要去舍身崖,石蛊毒在我身体里,没问题吗?” 西门云潮:“距离你下一次去舍身崖炼剑还有十年,时间足够。” 谢酒抓到了关键词。 她似笑非笑:“所以我要背负这石蛊毒十年?” 谢酒看向西门云潮,又看向几位师兄弟。 她认真地说:“如果我说我不愿意呢?” 西门云潮的眼眸平静。 他的声音,是不容置喙的清冷: “谢酒,听话。” 谢酒不说话了。 她微微垂下头,手指紧紧捏着衣衫一角。 西门云潮的眼神落在她身上。 青衫薄冷。 贴在她过瘦的身上,像是一根不被风雪压垮的竹。 半晌,听到她闷闷道:“我有的选吗?” …… 谢酒从来就没得选。 不管是当剑主,还是救晏萱。 …… 石蛊毒从晏萱身上引到她身上之后,西门云潮便着力为晏萱排清淤毒。 其他几个师兄围在一边,关切地看着。 师尊刚才说了,一时半会儿,小师妹还醒不过来。 谢酒捂着自己的心口,眼前一阵阵发晕。 石蛊毒附着在她的剑骨之中,刺痛难忍,她得赶紧回去调理运气。 她扶着门缓了缓,感觉头晕缓解了,站直身体,慢慢离开。 “谢酒!” 有人叫住了她。 谢酒顿住脚步。 越无刃扔给她一瓶丹药,“补补身体,看你脸色白的。” 第3章 他有些不自在地说:“能走回去吧?” 小师妹晏萱得救了,越无刃这才有空关心起谢酒来。 他有十年没见谢酒,整日里与晏萱为伴,确实很久没有关心谢酒了。 大师兄离经叛道,不在山中很多年。 他承担了大师兄的责任,有义务关心每一个同门。 当初谢酒刚来昆仑时候,也是他负责接引的。 只是谢酒沉默寡言,到底是不如晏萱懂事可人。 谢酒握紧手中的白玉瓷瓶。 “谢谢二师兄。” 身后的关切与热闹是他们的。 他们好像是一家人。 她没回头。 …… 谢酒撑到了自己的院中,这才晕过去。 十年没有人住,院落没有人打扫,早就布满了灰尘。 她醒过来时候,满眼的星河尽在眼中。 谢酒这才意识到,她晕倒在了院落中。 她干脆席地而坐,运行灵气。 满天星辰落下无数看不见的灵气,被她的身体自动吸收着。 中州大陆以日月星辰为修行方式,沟通天地,汲取灵气。 谢酒入道百年,即便是昏迷,身体也在自发的运行灵气,汲取星光。 然而这些从遥远之处而来的星光,穿过她的身体,落在她的经脉,最终没有汇入丹田,而是消失不见了。 谢酒苦苦修炼一整晚,也只有千分之一的灵气可以储存下来。 以自身的剑骨剑魂,蕴养昆仑剑阵。 所有的灵气,俱都被献祭给了昆仑。 这也是为何这些年来,她的修为止步筑基七阶,始终未到金丹期的缘故。 如今又添了石蛊毒,她丹田里的灵气,更是少的可怜。 谢酒想到通天画中的情景,她不能再当昆仑剑主了。 然而,她拜入师门的那天,便开始修行师尊给的特殊功法,想要离开昆仑,便要做好自废丹田、修为尽失的打算。 这修仙界中,还从未有过被废修为,还能重新筑基的例子。 师尊让她听话,是因为她不得不听话。 修行了这样的功法,只能前进,不能后退,终身献给昆仑剑。 修仙界中,师尊之命,大于天。 ……她又能到哪里去呢? 第2章 守护 小师妹晏萱苏醒,是在半个月之后了。 这半个月里,谢酒没有见到师尊与几个师兄。 想必是夜以继日地守护着小师妹。 她得到了清静。 她夜里修炼,白日在主峰朝天殿处理宗门事务。 以往她代行掌门之责,处理宗门事务的时候,想的是怎么让昆仑变得更好。 而现在,她需要翻阅更多的资料,来查一查,如何才能与昆仑剑剥离。 半个月时间,过得很快。 于是等谢酒在案牍中抬起头,看到师尊那张清冷的面容之时,一时间有些没反应过来。 “师尊。” 谢酒站起身来,向师尊西门云潮施礼。 西门云潮看上去很是疲惫,眼底一片乌青。 谢酒顿时就明白了:这半个月西门云潮定然是眼睛不眨地照看小师妹。 西门云潮的声音有些哑:“晏萱的庭院太小了,为师要给她换个新的洞府。” “新的洞府要重新布置,全都要最好的。” 谢酒:…… 果然找她,从来都是让她干活的。 他们一向不屑于这种事情,把宗门事务叫做:俗事。 师尊与各位师兄忙于修炼,所有的俗事都没有人管理。 百年前,谢酒拜入师门不久,便开始学习怎么处理宗门杂事儿。 至于她舍身崖祭剑的那十年……那么这些俗事谁都不来处理,等着她出山再说。 反正修仙界中岁月漫长,拖延一些,并不是问题。 拖到最后,总会有一个谢酒来干的。 谢酒处理了半个月杂务,也不过是刚刚批阅了一小部分。 其中便有十年前晏萱刚来昆仑之时,师尊西门云潮为她选定了一座最好的山头,它不仅距离师尊最近,而且山上坐落着最大的,装饰最豪华的洞府。 晏萱的洞府要是还小,那么整个宗门的其他人都叫陋居蜗居蚂蚁居了。 谢酒有些讶然:“新的洞府?还能换哪里?” 她的脑海里顿时出现了整个宗门的地形图与房屋汇总。 她是没想到哪里还能换。 再换……除非是掌门西门云潮的洞府了,这个够大够宽敞。 西门云潮眉头蹙紧。 这半个月来,他守着晏萱,其他的弟子们也守着晏萱,他便觉着空间逼仄,晏萱的洞府太小了。 晏萱受苦了。 “你代为处理宗门事务,这也不知道吗?” 谢酒无声地翻了个白眼。 她给师尊解释之后,西门云潮淡淡地看着她:“我不管你用什么办法,晏萱需要一个更舒适的环境养病。” 谢酒:…… 晏萱现在还有病需要养吗?晏萱中的石蛊毒,还在自己身上呢! 谢酒看了一眼西门云潮,最终没说什么。 西门云潮也是一个疯子,少招惹为妙。 她想了想,拿出宗门地图,皙白的手指指在一处。 那里,是主峰登天路之后的一片空白,距离掌门西门云潮最近。 第4章 “既然如此,不如重新为师妹建造一处洞府。” “建造规格就按照师尊的规格,一定让小师妹住的舒舒服服的。” 西门云潮看向谢酒手指所指那处,他说:“不行。这里不行。” 谢酒敏锐地捕捉到了师尊说的话。 是“这里不行”。 谢酒若有所思。 她是故意挑选的这处地方。 这片空白的地方,不仅距离登天路近,距离西门云潮洞府近,也距离舍身崖不远。 舍身崖是昆仑剑栖息所在地,她出关之后,舍身崖便关闭了。 她有很多设想,需要去舍身崖求证。 谢酒摊手:“我找不出来空地了。” 西门云潮在原地踱步。 确实没有更合适的地方了。 最终,西门云潮道:“就挨着本尊的洞府,莫要太靠近那里。” 谢酒看他离去。 自从很多年前,谢酒向他表明心意之后,西门云潮便避她如蛇蝎,多余的话是一概不肯说的,更别说多相处一会儿。 谢酒手指在地图上轻轻移动,落在了空白处。 昆仑剑主,是昆仑剑的人形容器。 她在以身炼剑之时,偶尔会感受到昆仑剑的情绪。 它在暴怒,它在不甘。 以往,谢酒认为昆仑剑镇守地底的妖魔塔,自然受了影响,现在她觉着也许有别的可能。 …… 工堂负责昆仑的建造,多是器修。 堂主邵师兄负责新居的建造。 手下的师兄弟们都在干活。 他边监工边与谢酒说话。 “我在工堂躺的好好的,结果突然就来一个大活,我一看是你发的,心想,得,又没个清静了。” 邵岩师兄拿着图纸,摇头晃脑:“每次你一出关,就有我的忙咯!” 谢酒的脸色苍白,闻言笑起来:“还请邵岩师兄多多费心了。” 邵岩:“啧,又是十年忙活。” 谢酒简直是个拼命狂魔,一忙忙十年,他早就见识到了谢酒的拼劲儿。 谢酒想要说什么,忽而猛烈地咳嗽起来。 石蛊毒沁入身体,她的身体有时候会避免不了的石化。 谢酒拿出手帕,擦了擦唇角咳出的血。 邵岩顿了顿,看向谢酒。 少女的身形纤薄,脸色苍白如纸。 唇角残留着没擦干净的血丝。 邵岩:“你没事吧?怎么比十年前还要惨。” 他一向是个心直口快的,“这个剑主不是谁都能当的,你就是能当,也得看看有没有命在。” 跟谢酒打交道近百年,有一半时间谢酒是要进舍身崖的。 每次过了十年出山,谢酒的身形就更削薄一些,这十年又十年,谁能经得住这么造。 这次一见面,邵岩便看出谢酒极为羸弱,生机飘渺。 就像是他那些炼丹久了即将碎裂的丹炉一般。 谢酒又咳嗽一阵,换了一张手帕。 她心头一动:“邵师兄是知道些什么?” 她虽然来昆仑近百年,然而与修仙界中修士漫长的时间相比,到底是过于年轻了。 关于昆仑剑主,她实际上了解的并不多。 邵岩啊了一声。 他想了想,还是小声道:“昆仑剑最初是镇压妖魔塔的,你这个知道的对吧。” 谢酒点头。 邵岩的声音更小了:“虽说宗门里都说昆仑剑不会被影响,可是以往的剑主,无一例外,都入魔了!从祖师飞升之后,昆仑剑便从未现世,有人说,那是因为昆仑剑已经成了妖魔之剑!” 谢酒:?? 这个她倒是不知道。 邵岩自觉说的够多了:“别看现在当昆仑剑主风风光光的,其实呢,结局都很惨。” “几百年前,我一个兄弟天生剑骨剑魂,被选为剑主,结果没逃得过入魔,最后叛出昆仑,被昆仑清理门户了。” 他看向谢酒,拍了拍她的肩膀:“我就那么随便一说,你就那么随便一听,这都是传说,你也别太放在心上。” 邵岩不肯再多说了。 谢酒谢过邵岩。 夜色深了。 谢酒走在回洞府的路上。 山中寂静漆黑,她灵气攒的不多,省着点用,所以也没有御剑飞行,而是徒步走着。 她边走边思索今日邵岩说的话。 其实邵岩说的话,她听说过,只不过,是换了一种表达方法。 师尊西门云潮曾经问过她,说以往想要守护昆仑的人,最终都丢掉了本心,她能不能不像他们一样? 她能不能一心为了师父、为了师兄们、为了昆仑? 谢酒那时的眸光很清澈、很干净,她说她能。 她觉着自己跟那些人都不一样。 那时候的谢酒,看着师尊与师兄弟们的目光,觉着自己是个超级英雄。 她会守护大家,守护昆仑。 她能守住。 可是,若是换一种表达方式来看: 所有的昆仑剑主,都是献祭品呢? 他们都会入魔,都会叛变,都会被清理门户。 谢酒摸着下巴。 如果剑主是好事儿,那么西门云潮怎么不让晏萱去? 她忽而顿住脚步。 前面有人。 “二师兄,咳咳……谢谢你陪我偷溜出来。” 第5章 一道清丽的声音隐隐约约传来。 越无刃的声音透着些宠溺:“你呀,说了让你好好养病,你看你,总是呆不住。” 晏萱的声音很软很甜:“出来透透气嘛!” 越无刃:“定然是洞府小了,师尊说了,已经在为你筹建新的洞府,到时候你想出门透气,走了一个时辰,发现还没走出洞府的大门呢!” 晏萱笑起来:“那洞府得多大呀!” 谢酒:…… 这两个人在这儿看星星看月亮,她还是别打扰了。 她转身离开。 晏萱的声音隐隐约约的:“我还想去见见大师姐呢,当面谢谢她……” 越无刃的声音透着不容置喙:“等你彻底养好了再说别的,明天好好休息!” 晏萱迟疑:“可是……咳咳咳……” 她又咳嗽起来。 越无刃有些急了:“你一直想去宗门大比,一个月之后就是了,你还想带着伤去不成?” 在二师兄的眼中,晏萱的宗门大比极为重要,所以最好一点伤都没有的去参加大比。 可是谢酒也想参加宗门大比。 她之前明明说过的…… 那是上一次从舍身崖出来的时候。 谢酒出关的时间,恰好又错过了十年一次的宗门大比。 “怎么又刚好结束了宗门大比,我拜入宗门之后,一次宗门大比都没有参加过,实在是有些遗憾。” 二师兄越无刃在前面带路。 衣袍飞起,他并没有看谢酒。 “得了吧,你等会儿还得借我灵气才能上登天峰,就这点废柴体力,还想去宗门大比?去丢人的吧!” 他当时背对着谢酒,看不出来神色。 谢酒只当是他随口一说。 现在看来,二师兄越无刃,恐怕真的觉着她是一个拖累。 整日里没有灵气,整日里病殃殃的,还想奢求去什么宗门大比? 给宗门丢人了。 许是时间长久,他都已经忘了,谢酒是为了什么,为了谁,才变成如今这副羸弱的模样。 黑暗中,谢酒走的越来越远。 越无刃的声音越发低了:“你的天资卓越,等到宗门大比之时,定然一鸣惊人!到时候,给全修仙界展示一下,我越无刃的小师妹,是何等修炼天才!” 晏萱有些羞涩地笑起来。 “不用去看谢酒,她闭关出来就整日里不见人影,要是她想见你,早就去探望你了。” 晏萱:“……是吗?好吧,那我不烦大师姐了……” 两个人的声音几乎听不到了。 谢酒边走边想,原来在越无刃的眼里,她才应该巴巴地赶上去求见晏萱。 事实上,谢酒前两天确实去找过晏萱。 师尊西门云潮说了要给晏萱重建洞府,谢酒想问问晏萱想要什么风格的。 然而到了晏萱的门口,连门都没进去。 三师兄令狐昂抱臂站在门外。 “小师妹痛了一宿,刚睡下。怎么,有事儿?” 谢酒说明来意。 令狐昂却问道:“师妹,小师妹的石蛊毒已解,为何还痛了半个月?这余毒到底要清到什么时候?” 谢酒摇头。 她不知道。 令狐昂高大的身躯微微俯身,少年的脸上带着些笑意:“要不然,你再帮她把余毒转移一次?” “送佛送到西,反正你不痛。” 他的狐狸眼含笑,谢酒却觉着很冷。 第3章 送花 她也是会痛的。 ——这句话说出来很难,但是谢酒终究还是说出口。 石蛊毒是这些年来秘境中一种新的蛊毒,不明白到底是从哪里产生的,有的修士认为是千百万年前修仙界诞生之初就存在的,医修们还在研究怎么样才能彻底清除它。 如今能做的,只有将石蛊毒转移到另外一个人身上。 谢酒是因为本身是昆仑剑剑主,她的承痛能力比寻常人强,可是这并不意味着她就不痛。 以往她不说,是因为她觉着没有必要说。 当承担起来守护昆仑的责任之时,那么就不需要喊痛。 她觉着那是抱怨。 她不需要。 可是一年一年过去了,十年十年的过去了,到了百年的时候,她的师兄们,已经认为她不会痛。 谢酒有些难堪地解释着。 她从来不擅长解释。 这百年来,这是她第一次解释。 她的音量不高,说的话有些缓慢,却极有条理。 三师兄东方昂的神情逐渐变化。 从浅笑,变成了假笑。 “是么,之前没听你说过。” 谢酒带着些苦涩:“三师兄,我也很痛。” 她也不知道自己说出来这些,是在期待些什么。 令狐昂站直身体,手中扇子在他掌心里打了一个转。 “不帮就算了,没事。” 谢酒:…… 她的期待落空了。 尽管谢酒说她很痛,但是令狐昂自顾自地略过了她的话,还在想着谢酒不帮晏萱。 他好像忘了谢酒已经帮过了。 谢酒的手指捏紧。 有些话,她说出口,就格外狼狈: 因为不管她说什么,他们根本就看不到她。 即便是日后晏萱惹了无数事情,他们都会无怨无悔地给她收拾烂摊子。 第6章 他们说她天真烂漫,实在是无心。 而她日后堕魔,他们却能面不改色地杀了她。 他们说她早就暗藏祸心,心性不正。 令狐昂临走之前,脸上带着假笑,笑容有些捉摸不透。 “师妹似乎有些不一样了,是师兄多嘴了。” …… 谢酒没有去找晏萱。 但是没想到,晏萱主动来找谢酒了。 此时谢酒正在灰头土脸地监工新洞府的建设。 “大师姐!” 晏萱探头探脑地从谢酒身后绕过来,手里还碰着一束娇艳欲滴的花朵。 晏萱的相貌很好看,配着漂亮的花束,再佐以明媚的笑容,谢酒被她晃了一眼神。 “……嗯?” 自打晏萱入了昆仑之后,便是昆仑的第一美人,便是连去学堂,也都有一群人去围观,只为了多看她一眼。 即便是修仙界中修士多俊美,晏萱的美貌也是一种稀缺资源。 晏萱笑嘻嘻地将花束塞到谢酒怀里,“刚才来上山时候,看到山花开的正好,所以便采来给你咯!” 她期待地看着谢酒:“大师姐,你喜欢吗?” 谢酒:…… 怎么会是花。 她鼻子有些痒,没忍住,对着晏萱打了一个喷嚏。 “阿嚏——” 谢酒的声音带着些鼻音:“我一靠近花,就浑身不舒服。” 她的庭院里,一朵花都没种。 晏萱脸上的笑容僵了僵,很快就收起来了。 她连忙将花拿回来,似是有些无措与懊恼。 须臾,她跺了跺脚,手中一道赤色的灵气,将野花束烧成灰烬。 空气里残留着淡淡的花香。 晏萱有些失落:“第一次见面,本想给大师姐留个好印象……” “我还是没有做好……” 她微微抬头,露出有些脆弱的下巴,“大师姐不喜欢花,下次我给大师姐带好喝的酒好不好?” “我早就知道大师姐的名字,心想大师姐定然是喜欢酒的吧。” 她的声音软糯而甜美,带着些懊丧,听着便让人觉着心底柔软。 谢酒的心,却已经在看通天画时,硬了。 她没接晏萱的话,也不想跟晏萱讨论酒的问题,而是问道:“你来找我什么事儿?” 谢酒不是师尊西门云潮与师兄们,被晏萱拿捏的死死的。 事实上,她刚才看到晏萱的时候,便明白为什么他们会这般喜欢晏萱。 一个贴心的、看上去全身心喜欢着自己的,无论怎么样都满怀赤诚的小女孩,确实会招人喜欢。 有谁会不喜欢温暖治愈的小太阳呢? 如果她不知道自己的下场,恐怕她也会喜欢上晏萱吧。 “大师姐,听说这次,你也要参加宗门大比。” 施工声音有些嘈杂,谢酒看了一眼远处正在忙活的工堂弟子们。 她漫不经心地说:“是啊,怎么了?” 晏萱:“我听说大师姐拜入宗门百年,却从未参加过宗门大比,这次能参加,我可以看到大师姐的风采了。” 谢酒眯眼看她。 她说:“你想看我什么风采?” “你应该知道我用不了多少灵气。” 晏萱一愣,旋即摆手道:“我不是说大师姐单人比赛,而是团体赛。” 晏萱笑的甜美:“这次要不是大师姐,我的石蛊毒解不了,我也参加不了宗门大比,所以我想,我们俩组队,也算是谢谢大师姐救我。” 晏萱向谢酒发出了邀约。 她想要与谢酒一同组队。 谢酒沉静地看着晏萱。 很怪。 在舍身崖的通天画里,谢酒只看到了自己死去的各种可能,她不知道中间发生了什么。 晏萱主动来找自己组队,她总感觉像是有什么奇怪的地方。 谢酒:“好。” 不论晏萱想要什么,她都想看看这里面到底有何蹊跷。 更蹊跷的是,晏萱趁热打铁,说还想与谢酒一同去接任务闯秘境。 谢酒:“现在?” 晏萱点头:“我已经好的差不多了,我听说大师姐每次出关后半个月,就会去一次秘境,我想我能不能跟着大师姐一起去?” 她笑的更甜美了:“大师姐是昆仑剑主,有大师姐陪着我,师兄们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呢?” 谢酒静静地看着晏萱。 她有一种直觉: 恐怕门派大比的组队不是晏萱的目的,这次的一起去秘境,才是晏萱的目的。 …… 昆仑弟子接取任务,是统一通过笃行堂接取。 谢酒与晏萱来到笃行堂之时,顿时便引起来了围观。 “是小师妹来了!” “小师妹真好看啊!听说小师妹报名了门派大比,恐怕要一鸣惊人,震惊修仙界了!” “那是,当初小师妹拜入宗门,验灵石的光芒几乎把整个昆仑都照亮了!这等天赋,恐怕是千年罕见!” “是的,听说只有上古时期那些修士们才能与之比肩呢!” “等等……小师妹旁边的是……” “天呐,是大师姐谢酒,她竟然出关了!” “这么一说,果然有十年了。” 谢酒身为昆仑剑主,每隔十年都要闭关,他们已经习惯了谢酒时而失踪,时而出现。 第7章 十年没见,众人险些都有些认不出来她了。 因为她似乎越发苍白削薄了。 晏萱笑眯眯地说她要接任务,笃行堂的师兄有些为难:“掌门说了,让你好好休养。” 晏萱委屈巴巴:“我大师姐可是昆仑剑主,师尊不在的时候自然是我大师姐说了算!” 她说这话的时候,一种有人撑腰的娇憨。 前几日掌门西门云潮赶赴蓬莱,与众多仙家商议此次宗门大比的事务。 再回来便是半个月之后了。 谢酒看这一幕,总觉着自己应该露出一个宠溺满足的表情。 然而她只是面无表情地说:“小师妹……” 师尊西门云潮既然嘱咐了笃行堂的人,那么这件事情就更不能轻易违抗。 不管晏萱存了什么样的心思,现下也行不通了。 她的话语没说完,便有人急匆匆的赶到。 是二师兄越无刃。 天上一道剑气如虹。 越无刃的心底有些烦闷。 他照看小师妹这么久,小师妹却闷闷不乐,说她想出门。 越无刃自然是不允许的。 不仅他不允许,师尊也不让晏萱下山。 可是小师妹却生气了。 今日一早,他去找小师妹晏萱,哪儿知道晏萱根本不在房中,仅仅留下一封信。 信上说,她最信任的人便是越无刃,没想到他只会跟其他师兄一样,什么都拦着自己,她再也不理他了! 她现在跟大师姐最为要好,大师姐能帮她,她再也不要他帮了! 越无刃顿时心底一慌,他想到晏萱身中石蛊毒的时候,仿佛再也不会醒来。 那时候他担心自己永远地失去了晏萱。 这种感觉又来了。 灵剑还没落稳,越无刃急匆匆从剑上跳下来。 他果然看到谢酒站在晏萱的身边。 怎么,以后晏萱打算黏着谢酒吗? 她找错人了。 谢酒虽然是昆仑剑主,现在还能有几分地位,能说得上一些话,可是她到底是要被杀死的…… 晏萱看到越无刃来了,哼了一声,直接抱住了谢酒的胳膊。 像个挂件。 谢酒:??? 这个姐,你这是演哪一出呢?她们俩关系有这么好吗? 越无刃:…… 不再多言。 他冲着笃行堂的师兄说:“秘境,我陪小师妹去!” 第4章 山花 万丈高空之上,正在风驰电掣的灵剑上,坐着几个人。 越无刃沉着脸,屈膝坐在最前面。 他身上的气压很低。 这百年来,大师兄杳无音讯,他负责师兄弟们的教导。 他本身就不是最出众的弟子,大师兄的惊才绝艳,一直在昆仑里流传。 让他去管教弟子们,他本身就有些心力交瘁。 谢酒就是他第一个带的师妹。 那时候谢酒刚刚被师尊西门云潮带回来,大师兄还没有离山。 那一个月,是宗门里翻天覆地的一个月。 再然后,大师兄离山,越无刃代替了大师兄的责任,来接手谢酒的教导。 然而谢酒整天都不见踪影。 越无刃修炼也不修了,整日漫山遍野地去找谢酒。 谢酒从来昆仑,就像是受到了很大的刺激,不喜欢见日光,整日躲在阴暗暗的角落。 等越无刃好不容易找到谢酒,她又哭又闹,不肯出来。 闹着见师尊,又闹着见大师兄。 越无刃俯视着她,不耐烦地说:“谁都没有,以后就我管你。” 他不再废话,拖谢酒出来。 谢酒这个小丫头就拳打脚踢,弄的他一身脏乱。 他最为讨厌的,就是那些潮湿阴暗的地方。 蜘蛛网、灰尘、满地乱爬的虫子,让人觉着恶心。 时间久了,越无刃就越发厌恶谢酒。 谢酒的出现,与大师兄离山和师尊闭关的岁月联系在一起,他想起来就觉着厌烦。 他不想再带谢酒,然而当初师尊说,她的村子已经全都没了,一个孤女,你身为教导师兄,应该忍耐。 谢酒在大哭。 越无刃在抓着自己的头发狂叫。 烦烦烦。 他本来也不是被当做大师兄培养的,暴脾气让他没了耐心。 只觉着谢酒困在了村子没了的那一刻,像是一潭带着泥腥味儿的劣质酒。 不知道这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 直至…… 师尊说,谢酒自愿成为昆仑剑主。 那时候越无刃才知道,原来谢酒是天生的剑魂、天生的剑骨。 天选之子。 她注定就是要奉献给昆仑,奉献给昆仑剑的。 也注定要入魔。 要被他清理门户的。 越无刃从此之后,对谢酒的感情就复杂起来。 一方面,他觉着自己幸亏不喜欢谢酒,另外一方面,她总归是自己的师妹,日后她入魔,他该怎么杀了她呢。 杀自己师妹这件事情,一开始没有让人感到困扰。 直至晏萱拜入宗门,她来了。 历经百年,越无刃的暴脾气早就收敛,他已经学会了如何当一个“大师兄”。 为宗门弟子撑起一片天的时候,他也喜欢被人爱着: 晏萱全身全心地依赖自己,像是一个温暖的小太阳,想起来便觉着柔和。 第8章 晏萱是自己的师妹,有时候他恨不得将自己的命都给她。 可是谢酒呢,他却要想着日后如何杀了她。 越无刃想到这里,就觉着烦闷。 这种烦闷,在与谢酒单独相处的时候,就越发明显。 “二师兄?……二师兄?” 晏萱手里拿着竹筒,递给越无刃:“喝点水吧!” 越无刃从回忆中回过神来。 他接过竹筒,冲着晏萱勉强笑起来。 晏萱一身粉色襦裙,看上去又乖巧又可爱:“你还在生大师姐的气呀?” 从笃行堂领了任务之后,越无刃便没有再搭理谢酒。 笃行堂的师兄看到越无刃担保,自然同意了。 然而目前的任务,除了单人的之下,仅有一个三人任务,于是变成了三人行。 谢酒闭关十年,骤然出来透透气,心情愉悦。 她看到了越无刃的脸色不好,然而关她什么事儿。 于是谢酒在灵剑后面斜斜躺着,甚至还哼起来了小调。 越无刃喝完了竹筒的水,才感觉压下去了上火的感觉。 他终于扭头,看向谢酒:“这次去的秘境级别不低,还有没有被发现的灰雾地带,你跟紧我,别掉队了。” 越无刃极为浅淡地哼了一声:“不然遇到危险,别说我没救你。” 声音平和深沉,是令人信服的师兄。 听上去是在保护谢酒。 然而…… 谢酒看向晏萱,她的眼睛眨都不眨地看着二师兄,满是崇拜。 谢酒:…… “知道了。” 谢酒懒得跟越无刃争。 表面上看,越无刃已经与大师兄没有什么区别了,实际上,谢酒比任何人都知道他发疯起来是个什么样子。 她微微闭着眼睛。 在想这件事。 就在越无刃出现的时候,谢酒想明白古怪的地方: 晏萱从一开始,似乎就将越无刃算计了进来,本来师尊下了命令,她是不能离山的,越无刃一向是擅长扮演大师兄的角色,更不会忤逆师尊的意思。 现在却昏了头,竟然说他来担责任。 这晏萱,真是……有点意思。 晏萱喂投了越无刃,又过来喂投谢酒。 她拿着竹筒,笑眯眯地说:“大师姐也喝点水吧。” 谢酒看着她递过来的竹筒,接过来了,却并没有喝。 晏萱似是觉着有些失落:“大师姐是因为石蛊毒的事情,对我有怨言吗?” 若是一般人,此刻怕是不好意思地喝下去水了。 谢酒摇头:“不渴。” 她学会了拒绝。 前面,越无刃的声音传来:“到了。” …… 此处秘境并不简单,隐隐约约有些躁动。 越无刃半蹲下来感受地表的灵气,神情从轻松到凝重。 “这不是玄级的秘境吗?为什么会出现地脉躁动。” 上次晏萱出事儿,便是因为挑战了“地级”的秘境,地脉暴动之后,石蛊毒出现,不慎遭殃。 这次他特意看了,确认是玄级秘境,这才来的。 秘境分为天地玄黄四个级别。 天级的秘境,是大佬们都要掂量着来的,地级的秘境,十分危险,这百年来,有一半的几率会出现地脉暴动,而有一半的地脉暴动,会出现石蛊毒。 若是求稳,便最好选择玄级秘境。 至于黄级地脉,则是适合初级修士练手。 即便是越无刃,对地级的秘境,也要谨慎对待。 现在想要出秘境,却有些晚了。 晏萱安慰道:“二师兄,来都来了,兴许只是躁动,而不会出现石蛊毒呢。” 她的安慰让越无刃安静了些许。 确实,人不会这么倒霉。 再者,越无刃是现如今昆仑数一数二的高手,寻常的事情奈何不了他。 念及此,越无刃说:“走吧。” 晏萱立刻跟上去,两个人贴的很近。 走着走着,晏萱极为自然地抱着了越无刃的胳膊:“二师兄,你给我讲讲大师兄的事情吧!” 越无刃的声音一顿,“提他做什么……” 晏萱:“就是好奇嘛!连大师姐都见过大师兄,我都没有见过,听说大师兄可厉害了!” 越无刃装下不去了,声音里满是不高兴:“那你二师兄呢?” 晏萱笑起来,晃着他的胳膊:“二师兄在我心底,是最厉害的师兄!不论是谁都比不过啦!” “不说他了,他都已经成为……” 晏萱更好奇:“已经成为什么了?” 越无刃怎么都不肯再说了。 谢酒:…… 好腻歪。 晏萱到底能爱多少人。 谢酒走在后面,不紧不慢地缀着。 她环视周围。 群山环绕,草木凋敝,周围透着一股衰败的气息。 巨石裸出,被太阳晒的有些发白,看上去便觉着有些烦躁。 这个秘境,她在几十年前,似乎来过。 然而她整日忍痛,很多事情都记得不太清楚了,一时间倒也想不起来具体发生了什么。 只记得上次来,大约是漫山遍野的绿草与山花。 ……山花? 谢酒不想回忆了,她不喜欢花,大抵不是什么令人愉快的经历。 第9章 “小心!有魔物!” 秘境里时常会有各种魔物,这处秘境火系灵气躁动,出现的果然是炎魔。 炎魔身形高大,通体红色,俱都是燃烧的火焰。 随着它们数量的增多,空气里的火灵气越发浓烈,压的人喘不过气来。 它们狰狞地向着三个人扑过来,想要吞噬燃烧三人。 越无刃眉头紧蹙。 火系炎魔的克星是水系灵气,而他是土系灵气,晏萱则是木系灵气。 尽管越无刃法力高强,炎魔的数量过多,简直源源不断。 从地下涌出的炎魔几乎看不到边际,这种情况只有一种:那就是地脉里有石蛊魔。 也就是说,最糟糕的情况,被他们碰上了。 很快三个人便被包围。 炙热的温度烧烤着三个人,这样下去,别说打了,直接就烤成了肉干了。 晏萱有些吃力:“二师兄,我撑不住了……” 她有些害怕地说:“我们逃不过了吗?石蛊毒……我不想再来一次了……” 就在呼吸急促之时,便看到一道凛冽的寒刃飞出,将三个人笼罩起来,旋即撑起来了一片水幕。 水幕复又分裂出无数的水刃,向着炎魔杀去! 火与水碰撞,极为猛烈的冲击。 是谢酒! 越无刃这才想起来,谢酒是水系灵根。 而一开始,他根本没把谢酒当一回事儿。 她那点微薄的灵气,竟然还能战斗? 竟然还能挡住炎魔的攻击? 谢酒看也没看她,白皙的额头上满是冷汗,她说:“能撑一刻钟的时间,现在要把蚀骨魔找出来,不然干等,就等死吧!” 她怎么说也是昆仑剑主。 以往越无刃都没正眼瞧她。 她去秘境里的战绩极为辉煌,屡战屡胜,恐怕越无刃根本没看过一眼。 她把刚才越无刃说她的话还给他:“你跟紧我,别掉队了。不然遇到危险,别说我没救你。” 越无刃眉头微皱。 丰富的经验促使他立刻转换阵型,将主要攻击位置让给了谢酒。 自己站在谢酒的身侧,为她辅助。 “倒是小瞧你了。” 晏萱有些慌乱:“怎么会是炎魔,资料上明明说是土系魔物。” 谢酒想到初入秘境时的景象,开口说:“这地方偏僻,又要凑齐三个人才能进秘境,大概是许久没人来了。” 她看向晏萱。 能找到这个秘境,晏萱也真是有些厉害。 就在三个人勉强开出一条通向地脉躁动核心的路之时,忽而,看到远处魔气涌动。 越无刃的脸色微变:“是魔族的人。” 正道中人碰到魔族,俱都是不死不休。 前有狼后有虎,谢酒冷声道:“拼了。” 她走了几步,看向越无刃,“你怎么不动?” 越无刃的脸色有些奇怪,他指了指魔气最为浓烈之处。 “看到了吗,那是魔尊的旗帜。” 第5章 推走 谢酒更加奇怪地说:“看到了啊,又不是没有交过手,有什么奇怪的?” 越无刃:…… 他拧眉看向谢酒,突然发现自己一点都不了解谢酒。 “你跟他……魔尊什么时候交手的?” 晏萱小声提醒:“大师姐是昆仑剑主,以往出山斩妖除魔,与魔尊在中州大陆相遇,那几次交手,都全身而退。大师姐被大家好生赞颂呢!” 越无刃发现,他似乎讨厌谢酒讨厌过头了。 他刻意忽视谢酒的消息,以至于一些本该知道的事情,他却不知道。 或者说他不想知道。 他知道的越多,谢酒越优秀,那么以后他杀谢酒,就不那么心安理得。 越无刃话语平淡地说:“这百年来我专心修行、教导宗门弟子,倒是没想到谢酒已经从小丫头长成如此人物了。” 听上去就阴阳怪气。 连往日刻意装出来的温文尔雅都没了。 谢酒懒得管他。 她说:“既然魔尊司马离出现在这里,说明他们定然是有所图谋的。既然如此,我们就不急着冲过去,不如坐收渔翁之利。” 她的灵气确实不多,加上抵挡炎魔,极为吃力。 能省点力气就省点力气。 谢酒苟习惯了,自然习惯将力气用在刀刃上。 越无刃神情复杂,点了点头。 晏萱却不这样。 她气哼哼道:“我们与魔族,岂能善罢甘休?蚀骨魔如此可恶,我们自然要惩恶扬善!” 她的灵剑,竟然就那么飞出去了! 向着魔气最为浓郁之处杀去! 谢酒:!!! 越无刃:!!! 一只戴着皮质手套的手,轻松地捏住了灵剑。 寻常来说,修士根本不能徒手捏剑。 然而,他是魔尊司马离。 无数的魔气将黑袍衣角吹起。 高大的男子手中泛起黑色的魔气,随手将灵剑毁灭。 翠绿色的灵剑一声痛苦的脆响。 他似笑非笑地看向三人的方向。 “不自量力。” 他的声音极为冷然:“杀。” 巨大的压力笼罩着三个人,魔修们向着他们而来。 身后的炎魔步步急逼。 前后夹击。 魔尊司马离的声音里带着些笑意:“先杀刚才想杀我的女修。” 第10章 是晏萱! - 晏萱的脸色很苍白。 魔尊司马离指名道姓要先杀了她,如今的形势之下,她小命危矣。 她咬了咬牙,“你就是先杀了我,我也不会屈服的!我是昆仑弟子,我不能给昆仑蒙羞……” 远处的火光为她渡上一层赤色的光影,显得她的面容格外的坚韧。 晏萱扬起下巴,倔强地说:“你杀了我好了!” 魔尊意味不明地看着晏萱。 谢酒:…… 魔尊:“如你所愿。” 晏萱的眼睛里满是泪水。 越无刃:…… 他将晏萱揽在自己身后,“别说话。” 魔尊凶残滥杀,恐怕不会对晏萱手下留情。 即便是……司马离曾经有着那样的身份。 可是他也早就不是他了。 越无刃的灵剑泛着土系的厚重颜色,而他的眼神更加凝重。 “魔尊大人,如果想要弑杀蚀骨魔,恐怕还不能杀我们。” “哦?” 魔尊遥遥看着越无刃。 他没说话。 越无刃咬牙:“魔尊迟迟没有对蚀骨魔下手,想必也是忌惮石蛊毒吧!” 他一开口,便说到了重点。 如今修仙界中对石蛊毒并不了解,只知道沾染浑身剧痛,死亡率极高,即便是能熬下来,也性情大变,不似往昔。 魔尊等着越无刃开口。 越无刃扭头看了一眼谢酒。 眼睛里有些歉意。 谢酒的心头升起来一股不祥的预感。 不是吧哥。 越无刃一只手紧紧护着晏萱,另外一只手指向了谢酒:“她便是昆仑剑主,因着有着昆仑剑的庇佑,沾染石蛊毒而不死。” “我小师妹的石蛊毒,便是渡到了谢酒身上,这才痊愈的。” 谢酒:…… 我卖我卖的可真快。 为了护住晏萱,谢酒的底细被扒干净了。 魔尊司马离看向谢酒。 眼眸里透着些意味深长。 有魔修上来,要押送谢酒。 谢酒冷冷瞪着他们:“我自己会走。” 魔尊司马离轻嗤一声。 他拍了拍手:“既然你二师兄都把你卖了……请吧。” 他伸手,做出请的姿势。 这是让谢酒打头阵,去面对石蛊毒。 谢酒盯着他,看他表情。 虽然魔尊戴着半张面具,只能看到下半张脸,但是那翘起来的嘴角,明显是在讥讽她。 越无刃小声说:“谢酒,先保下小师妹的命来,我们再从长计议。” “她也是你的小师妹。” 谢酒平日里一向沉默寡言,面对魔尊司马离这样嘲讽她,难得有些生气起来。 以往她见到魔尊,哪一次都没有如今这么狼狈! 还是被自家师兄轻而易举地卖了。 谢酒抿了抿唇,没说话,往最深处走去。 反正被师兄们毫不犹豫地抛弃,也不是第一次了。 - 进入岩洞深处,炎魔像是敬畏什么,并不敢跟过来。 它们急躁地怒吼,想让他们这一行人退出来,不过是徒劳无功。 “蚀骨魔没有弱点。” “蚀骨魔通体岩浆,岩浆沾染便不能祛除,除非……” 越无刃的脸色越来越沉,“除非蚀骨魔找到宿主,种下石蛊毒,才会停止发狂。” 他们三个人被压着,当做是诱饵,谢酒站在最前面。 洞穴很大,周围都是即将融化的岩浆,走在上面滑腻,她专心走路,一直没有接越无刃的话。 越无刃絮絮叨叨半晌,看谢酒没接话。 他忍不住道:“现在只有你能接下石蛊毒而不死。” 他的意思很明显。 让谢酒再接下一次石蛊毒,这样蚀骨魔便会因为找到宿主而有破绽,才能顺利杀死蚀骨魔。 解决了蚀骨魔,也许才能有机会从魔尊手中逃生。 谢酒没回头。 她的声音从前面轻飘飘地传来:“二师兄,凭什么,该死的总是我呢?” 这是她这些时日的困惑。 也是她一直想要逃避的事实。 尽管通天画里演示了那么多她可能的死亡结局,却不如眼下越无刃直接的行为更让人心惊肉跳。 越无刃的声音高了些许:“你又不会死!” 谢酒叹气,她说:“是啊,因为昆仑剑的存在,你们总觉着我不会死,可是一次石蛊毒没事儿,两次我能承担吗?这修仙界里,分明连魔尊都不能承担这样的奇毒。” 越无刃哑巴起来。 晏萱哭了一路,小声说着她想保护大家,却没有保护好大家之类的话。 听到谢酒这么说,她立刻用大无畏的语气说:“我闯的祸,我自己来承担!让我承接石蛊毒吧!” 谢酒头也没回,“恐怕你承担不了,二师兄会挡在你身前。” “而在二师兄的身前呢……” 她讥讽道:“会被他放下一个我。” 越无刃气急:“谢酒你什么意思!你满脑子小人想法!” “你配得上昆仑剑主这个名号吗!” 她拜入宗门百年,从未像是这些时日这样浑身长满刺,牙尖嘴利过! 谢酒耸肩:“现在想起来我是昆仑剑主了。” 越无刃:…… 第11章 身后,魔尊司马离的声音传来:“听闻前些日子,昆仑小师妹晏萱中了石蛊毒,如今看来,倒是已经解了。” 越无刃:“你果然在昆仑布了眼线!” 司马离说:“那是自然,毕竟,我还想要昆仑剑。” 越无刃扭头看魔尊。 他的目光复杂:“昆仑剑是不可能被拿走的,昆仑剑主亦是永远不可能背叛昆仑的,魔尊死心吧!” 魔尊司马离淡淡地看向谢酒。 “……哦?” 他的声音似是淬了毒,“我倒是要看看,为了保住你们的昆仑小师妹,那么中了石蛊毒的昆仑剑主,会不会背叛昆仑呢?” 这句话一说,越无刃的脸都绿了。 怎么还当面撬人呢? 谢酒:“它出现了!” …… 热浪一阵阵袭来。 本就半凝固的岩浆飞快流淌,所有修士结印布阵,抵挡着岩系灵气的攻击。 岩浆最浓烈处,骤然崩裂。 无数的碎石飞出来,几乎笼罩整个矿洞。 越无刃惊呼:“小心!只要沾染上,就会被种下石蛊毒!” 说着,他将晏萱护在了身后。 “眼下没有破绽,必须要有人承接到石蛊毒,才能杀死蚀骨魔。” 越无刃费力地碾碎攻击过来的岩石。 他看向谢酒,怒吼道:“你还在等什么!” 谢酒盯着蚀骨魔。 蚀骨魔是从岩浆里出现的,而刚才她凝视着岩浆之时,觉着它的身后,似乎是一个通道。 这让她心底有些想法。 可是身后一股大力传来,有人将她直直推出去! 她没有时间再观察了。 她与蚀骨魔几乎脸贴脸! “越无刃!!” 你竟然推我! …… 谢酒疼的几乎要晕过去。 她被推出去的时候,身上的水系护体灵气波动溃散,岩浆顿时怦溅到她身上。 一种针扎一样的痛苦瞬息从皮肤出沁入五脏六腑。 她疼的跪下来。 这是比当初她承接晏萱的石蛊毒更加痛苦的痛苦。 这是远远超过她身体承受极限的毒。 如今她并没有在昆仑山附近,与昆仑深处的昆仑剑感应减弱,这种痛苦几乎要了她的命。 就是现在! 蚀骨魔的毒沾染上人体,它出现了破绽。 就在越无刃想要趁机杀死蚀骨魔的时候,一直被他好好挡在身后的晏萱一声惊呼! “二师兄,救我!” 她慌乱中,抓住了越无刃的肩膀。 越无刃骤然分神。 “怎么了?” 就在魔尊的魔气斩向蚀骨魔、越无刃的灵剑亦是击中蚀骨魔的时候,越无刃感觉到肩膀上传来刺骨的疼痛。 是石蛊毒。 越无刃的瞳孔一缩,几乎缩成针尖大小。 他的痛苦延迟而来。 他竟然不知道,这痛是如此可怕。 第6章 地牢 谢酒眼前都是金星。 她头重脚轻,向着一旁栽倒,摔在满是岩浆的地上。 似乎碰到了什么。 耳边则是晏萱惊慌失措的声音:“大师姐!你为什么撞我?” “你害苦我了。” ……害苦什么了? 原来刚在倒下碰到的是晏萱。 然而没有人接住谢酒。 谢酒依旧向地上倒去。 衣裙被濡湿。 浑身裹在泥浆里,脏兮兮的。 谢酒听到晏萱惊恐的声音:“二师兄,救我!” 好近的声音。 谢酒没什么知觉了。 她努力想要睁开眼睛,却只能从地上往上看去。 在火光与岩浆中,灵气与魔气交织。 她隐约看到魔尊司马离意味不明的下半张脸。 “好痛……” 许是此刻神识昏沉,她竟然觉着,那张脸,似乎有些眼熟。 总觉着在哪里见过。 魔尊司马离的声音似乎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越无刃,你以为你能顺利带他们离开?” 越无刃的声音带着抖,依旧将晏萱护在身后:“我在刚才已经传讯昆仑,师尊已经来了。” 他笑起来:“魔尊也不想现在与昆仑两败俱伤,在此刻开战吧?” 谢酒的眼睛费力地睁开,复又费力地闭上。 她仿佛回到了最开始到昆仑的时候。 谢酒神志不清,她开口,“大师兄……” 不远处。 魔尊司马离身形微微一僵。 他看向谢酒。 谢酒做了一个很长的梦境。 …… 梦里,是大师兄司马君雅。 似乎是一个阴沉的下雨天。 司马君雅好不容易找到了躲在桌子底下的谢酒。 他一袭白袍,身形俊朗,好看的像是谪仙。 谢酒没说话。 大师兄也不说话。 他也不蹲下找谢酒,而是直接坐在桌子上。 大长腿晃晃悠悠,白色的靴子上纹路精致,鞋底带着一层厚厚的泥浆。 “小阿酒,你可让我好找。” 谢酒抱紧自己,更深地往后移了移。 不说话。 “不说话就算了,反正你要做昆仑剑主了。” 有布料的摩挲声。 滴溜溜。 第12章 少年微微探身,修长的手指出现在谢酒的视野里,他扔进来一个苹果。 “刚在山上找你的时候摘的。” 谢酒看着落在眼前的苹果。 红艳艳的,透着灵气的微光。 她咽了一口吐沫。 “我不喜欢吃苹果。” “你就没有喜欢的东西。” 司马君雅说:“除了喜欢西门云潮。” 谢酒听到西门云潮的名字,她终于开口。 嗓音里带着沙哑:“师尊,是我的救命恩人。我喜欢他是应该的。” 她说:“他也是你的师尊,你怎么直呼他名字呢?” 司马君雅从桌子上跳下来。 “那我是你大师兄,小阿酒,你跟我走吗?” 谢酒摇头:“我要帮师尊。” 空气里沉寂。 只有外面落雨的声音。 她躲在桌子下,有些迟疑:“大师兄,你要去哪儿?” 他站直了身体,说:“你就铁了心要为师尊奉献吧,我才不管你,你也别理我。” 谢酒没说话。 她看着那一袭白色的身影离她越来越远。 直至走进了大雨里。 谢酒对于那一幕,最深的印象,竟然是大师兄没有用灵气撑开雨幕。 就那么被雨淋湿。 就好像……再也不回来了。 事实上,大师兄司马君雅确实没有再回来。 百年时间攸然而过。 再后来,司马君雅的名字,便成了昆仑山的禁忌。 “谢酒,醒醒!” “谢酒!” “别装了!醒过来!” 谢酒再醒过来时候,是在地牢里。 三师兄令狐昂眼圈都是红的,他揪着谢酒的领子,大声怒吼道:“你为什么推晏萱!” “你知不知道,二师兄因为你这一推,中了石蛊毒了!” “你就是嫉妒晏萱!你是不是想杀了她!” 谢酒脑子嗡嗡的。 她张嘴,“……什么?” 这一瞬间,她终于明白一开始晏萱的话语,是什么意思。 …… 昆仑掌门西门云潮率刑堂弟子们赶过来之时,与魔修进行了一场厮杀。 总算是将几个人救了出来。 越无刃中了石蛊毒,又与魔修的战斗中受了伤,昆仑的医修们全力抢救越无刃,总算是暂时留下了他的命。 然而还很危险。 晏萱哭个不停。 师尊西门云潮是紧急从蓬莱赶回来的。 他对于越无刃擅自将晏萱带出山门,还惹出来如此大事极为不满。 而越无刃苍白着脸,说是谢酒害的晏萱。 “我都听到了,是谢酒撞的晏萱,害苦了小师妹了!” 越无刃说:“她定然是不满我护着晏萱,让她去面对石蛊毒,才如此作为!她是晏萱的大师姐,怎么可以这么做!” 他身体虚弱,极为痛苦,说完这些,便又晕了过去。 晏萱一直在哭。 她说当时一片混乱,根本看不清楚形势。 她是想保护二师兄的。 可是被大师姐那么一撞,蚀骨魔向着她而来,再然后,石蛊毒就落在二师兄身上了。 她摇着头说,大师姐绝对不可能那样做的!大师姐不是那样的人! 刑堂堂主布轻衣当机立断,将谢酒拿下,压入地牢待审。 谢酒痛的要死。 她笑得浑身打颤,弓着腰,呼吸几乎打在三师兄令狐昂的手上。 令狐昂像是被蜇到一样,骤然放开谢酒的领口。 “你笑什么!” 谢酒摔在地上,笑的眼泪都要出来了。 “我当时也中毒了啊,我都不知道我那么虚弱,竟然能撞到小师妹啊?” “再者,我有那么恶毒吗?” 她抬起头,黑白分明的眼睛看向令狐昂。 因为刚才的大笑,她的眼睛里侵染雾气,在地牢昏暗的灯光下,显得格外的清澈湿润。 令狐昂的声音哑了哑,复又道,“二师兄是这么说的。” 谢酒在地上坐好。 她靠着地牢的墙,说:“既然想定我残害同门的罪,那就等公审吧。” 她看也不看令狐昂。 令狐昂一向自诩是妖族皇子,极为尊贵,向来不肯接触这种阴暗潮湿的地牢。 现在出现在地牢里,肯定不是找她兴师问罪这么简单。 令狐昂冷哼一声。 说:“你要是想从轻发落,就知趣点,主动戴罪立功,将二师兄身上的毒给解了。” 谢酒:…… 她认真地说:“我真的会死。” 她只是每隔十年去滋养昆仑剑,而不是什么不死的怪物。 如今已经中了两次石蛊毒了,那么再救越无刃,她可能真的会死吧! 令狐昂说:“你果然没人性。” 他脸上冷色浓郁:“那你就向二师兄陪葬吧!” 他站起身来,拂袖离去。 谢酒呼出一口气。 她靠在冰冷潮湿的石墙上,身体忍不住发抖。 是地牢…… 又是阴暗的地方…… 她怎么又到了这种地方…… 刚才被刻意压制的发抖恐惧终于被激发出来。 她害怕这种漆黑的地方。 却又只想躲在一个安全的地方。 这种恐惧感让她身体发麻,脸色苍白。 第13章 脸上的汗珠落下,濡湿了她的头发与衣衫。 混着石蛊毒的影响,她喘不上气,又眼前发黑。 经脉里游走的石蛊毒在攻击着她的剑骨与剑魂,她与昆仑剑的联系被不停地扰乱。 许是因为已经中了两次石蛊毒的原因,不知道为何,谢酒的神识瞬间沉入到了昆仑剑中! 这是以往绝对不会出现的: 只有在舍身崖,昆仑剑所在之地,她才能与昆仑剑连接到。 如今,她在昆仑刑堂地牢中,竟然也能与昆仑剑产生联系! 灵台之中,一把剑立在那里。 格外的巍峨。 而剑的周围,则是倒塌的山脉、汹涌的波涛,似是怒吼。 谢酒往前走了两步。 她的手指下意识地触摸在昆仑剑上。 在剑的身上,纵横交织着九条锁链。 锁链颜色各异,却都坚不可摧,不知道用什么材质制作而成。 她想起来二师兄越无刃与魔尊的对话。 魔尊想要拿到昆仑剑,越无刃说魔尊做梦,她当然知道是因为什么。 昆仑剑是被锁在昆仑山底下的。 就算是昆仑剑的温养人“昆仑剑主”入魔,背叛了昆仑,可是没有人能将昆仑剑的九龙锁斩去。 昆仑剑主一代接一代成为昆仑剑的养料,而昆仑剑始终屹然立在昆仑地底。 谢酒以往在舍身崖的时候,不是没有尝试过动一动锁链。 无一例外都失败了。 可是现在…… 谢酒感知着石蛊毒的痛苦,她现在是神识状态,能将那种痛苦具象化。 于是她的指尖凝聚出一丝小小的黑气。 黑气沾染锁链。 谢酒下意识地想要收回,却蓦然睁大了眼睛:那黑气竟然灼烧了锁链! 尽管只能将锁链灼烧一道痕迹,可是到底留下了印记! 这是谢酒从未想过的事情。 “怎么会这样……” “石蛊毒竟然能灼烧昆仑剑上的锁链……可是石蛊毒是蚀骨魔带来了,蚀骨魔究竟是什么,都没有人说的清楚。” 谢酒蹙紧眉头。 本以为是必死的局,她脱离不了昆仑剑,离不开昆仑,可是若是她能将束缚昆仑剑的锁链打开…… 那么是不是意味着她可以拿走昆仑剑? 谢酒的心顿时嘭嘭直跳。 她不敢相信,却又觉着荒谬而合理。 “再来一次……不,这次没有石蛊毒了。” 谢酒需要找更多的石蛊毒。 有人的声音从外面传来。 “阿酒,我来了!” 是四师兄端木青。 端木青性情儒雅方正,是公认的君子。 也是谢酒最喜欢的师兄。 谢酒看到端木青,遍布全身的恐惧终于减弱稍许。 “四师兄……你回来了……” 四师兄端木青出门游历,已经两年没有回山了。 端木青匆匆过来扶住谢酒:“我接到消息就匆忙赶回来了,阿酒,你受苦了!” 他说。 他的大手扶住谢酒的肩膀。 谢酒冰冷的身体感觉到他传来的温暖,她有些想要说什么,却只是细细地看向端木青。 端木青在担心谢酒。 少年面容上,是一脸正气与担忧。 他说:“别害怕,我已经向师尊说了,这件事情定然不是你的错。” 端木青说:“你把事情说清楚,绝对没事儿的。” 谢酒嗯了一声,脸上的喜悦却敛去了。 这是她看到的端木青。 然而通天画里的四师兄端木青,却与她眼睛看到的,并不一样。 并且,他最终也会杀她。 端木青扶着谢酒,往出口而去。 谢酒身体走着走着,骤然发现她身体的疼痛似乎消失了。 石蛊毒带来的痛苦,竟然完全不见了。 她想到昆仑剑锁链上的痕迹,果然是被完全消耗了。 那么是不是就是说,谢酒完全可以吸取石蛊毒,消耗掉石蛊毒,而不伤害自身呢? 端木青还在说着什么。 “当时几方汇聚,定然是乱套了,你肯定不是有心的。” “谢酒,你第一次见到小师妹,可能对她不是太了解,她是一个很好的姑娘。” 端木青说:“晏萱跟我说,让我好好劝劝你,不要太生气。她还说,如果你愿意救二师兄,她什么都愿意做。” “都是自家的师兄弟,有什么仇呢?” 谢酒脸上的笑消失了。 她说:“四师兄,你真的相信我吗?” 第7章 后悔 “若你再不认错,便不仅仅是要废除你修为这么简单,而是投入妖魔塔,身死魂消!!” 威严的声音从远处抵达脑内,谢酒觉着自己的头都要炸开了。 她提高了音量:“到底还要说我说多少遍,我没有想要害小师妹!你们是不是听不懂人话!” 审判着她的人不禁一愣。 刑堂堂主布轻衣,人人惧怕,从不敢当面忤逆。 谢酒却理直气壮,仿佛根本不是她做的。 谢酒跪在地上,腰板笔直,平静地环视周围。 她的眸子,清澈干净的要命。 完全不像是一个蓄意谋害小师妹,想要夺取小师妹命格的人。 “这是最后通牒。” 第14章 刑堂堂主布轻衣眯眼,微微俯身,“这件事情,不仅是蓄意谋害同门,更为严重的是……” “说,你是不是魔尊的卧底!” 谢酒在这短短一瞬,也明白了自己目前的处境: 刑堂堂主布轻衣向来憎恶魔族魔尊,这几十年一直在追查魔尊司马离的事情,二十年前还抓了一批昆仑的魔族卧底。 现在,布轻衣认定自己与魔族有关,怕是不达目的不罢休。 怪不得端木青刚才说,若是谢酒还不同意三师兄的提议,那么到了公审之后,想要再为谢酒开脱,可就难了。 鉴天台上。 周围围满了来看公审的昆仑弟子,他们看向谢酒,脸上的表情各异。 有人震惊于谢酒竟然有这样的罪名,有人似是若有所思,露出一副早就知道谢酒是这般真面目的表情,还有人义愤填膺,说要为小师妹讨个公道! “谢酒身为剑主,不以身作则,竟然还嫉妒小师妹!” “下此毒手,何其可恶!” “二师兄教导我们弟子这么用心,是德高望重的人物,我觉着二师兄才应该当昆仑剑主!” “昆仑剑主又不是想当就当的,要有天生剑骨剑魂!” “谢酒就是仗着天生的剑骨剑魂才如此嚣张,她要是没有了这些,还能这么嚣张吗?” 谢酒第一次看到这么多人的表情。 ——作为一个想要弑杀新拜入山门的小师妹的恶毒女配形象。 在众人的眼里,她嫉妒小师妹,小师妹拜师昆仑十年便得尽宠爱,而谢酒灵气低微,永远比不过天赋惊人的小师妹,于是心生歹意。 在这次秘境历练中,她出手谋害小师妹。 若是成功,从此之后晏萱消失,她便是风光无限的宗门团宠。 可惜,她失败了。 “谢酒怎么不明白,她不过是一个无足轻重的人!比不上我们小师妹!” “是啊,她的举动根本不会影响我们对小师妹的喜爱,反倒是经过这次谋害,我更喜欢小师妹了,整个宗门都更喜爱小师妹了!” 他们越是怜爱小师妹,就越是厌弃谢酒。 鉴天台上,谢酒成了宗门中最令人不齿的坏人。 谁都能来睬她几脚。 布轻衣含笑看着她:“你现在知道,什么叫做丧家之犬了吧,魔尊保不了你,你终究要受到我昆仑的惩治。” “说,你到底与魔尊如何勾结的?” 谢酒看着自己身上的锁链,思考自己下一步该怎么做。 进妖魔塔?认错? 其实无论她怎么选,在晏萱的追随者们看来,她都是死罪一条。 谢酒刚才明明在鉴天台上说了真相。 然而,没有人会在乎。 谢酒深吸一口气。 轻声道:“我没有错。” “如果非要我低头认错,那么不如就将我投入妖魔塔中。” 她没有错,自然也不会认错。 这便是她的道理。 审判她的人们沉默了。 尽管刚才刑堂堂主布轻衣说了妖魔塔,却没有人认为谢酒最终会去那里。 宗门有两大禁地。 一个是妖魔塔,一个是舍身崖。 这两处都是让人有来无回。 但是通常情况下,惩罚罪人,他们会用妖魔塔,而非舍身崖。 万魔窟是惩罚修士、魂飞魄散,舍身崖是昆仑剑主献祭己身、奉献给昆仑剑。 要保持舍身崖,也就是昆仑立山之基的纯粹。 谢酒已经是昆仑剑主,舍身崖她去过,如今倒是要去妖魔塔。 她去了妖魔塔,昆仑剑主侍奉的昆仑剑怎么办? 天生剑骨剑魂极为罕见,少则数百年,多则数千年也不一定能找到一个,现在没有后继之人,谢酒的处置,是个难题。 “认错吧,小师妹……谢酒。” 昆仑里,终于有人说出来了劝她的话。 谢酒抬眼看去。 这是四师兄端木青。 两个人的感情很好,好到谢酒刚才在地牢中看到端木青的时候,以为他会不一样。 一起杀过魔,一起去过秘境同生共死,一起在昆仑处理文书……都不及这十年的小师妹。 昆仑掌门西门云潮将谢酒带回来的时候,她六岁。 从六岁起她就呆在昆仑山,她是最小的师妹,于是他们都喊她小师妹。 如今晏萱来了,她便从“小师妹”,变成了“谢酒”。 直呼其名,连师妹都不是了。 说到底,他不信她。 他只是想让她认错。 谢酒摇头:“我只重复最后一次:第一,我没有错。” “第二,若是还是觉着我有错,那么我选妖魔塔。” 场间更长久的沉默。 谢酒眼带讥诮:“怎么,不敢?” 这是挑衅。 谢酒怎么说,都是掌门西门云潮带回宗门的,又是选定的昆仑剑主。 现在谢酒意图谋害小师妹,反而伤害到了二师兄…… 说到底,她还是掌门弟子,掌门看在师徒一场的份儿上,说不定会从轻发落。 倒也没有非要将谢酒投入妖魔塔的必要。 关键是,谢酒并不认错。 这可难办了。 难道真的要废了她的修为?扔进妖魔塔? 这事儿,还得掌门西门云潮开口。 第15章 人群分开,她那一直没有出面的师尊终于出面了。 …… “认错,为师便保下你。” 谢酒毫不意外师尊西门云潮会说出来这样的话。 以前是她从未认真想过,其实在过去的百年里,很多事情都证明了,西门云潮根本从未偏爱她。 谢酒有时候想,哪怕不是偏爱,是公平的对待也行呢? 直至小师妹晏萱的出现,谢酒才发现,想要真心对一个人好,那是完全的偏爱。 是不需要提醒的爱。 正如以往的每一次,师尊都从来不会将信任放在她身上。 他只会让她认错。 谢酒不会认错。 她说:“刑堂堂主布轻衣说我与魔族勾结,而我,从被师尊带回青云宗这十年,接触的人俱都是宗门中人,怎么会了解魔族?” “如果觉着我是魔域的卧底,那么宗门里还有我的同谋?” “那谁又值得我放弃掌门内门弟子的身份,去同流合污,又能带给我什么好处?” 看过十年的通天画之后,谢酒不再是那个隐忍温吞的少女。 她没有沉浸在被污蔑的情绪里,而是直指要害:好处呢?她凭什么放着好好的宗门内门弟子不去做,做魔域的卧底? 这话一说,大家都顿了顿。 确实…… 然而刑堂堂主布轻衣却冷笑:“你根本不需要了解魔族!你本就认识……” 谢酒不明白:“堂主你在说什么?” 什么本就认识,她根本不认识魔族的人。 布轻衣想要说什么,然而掌门西门云潮看了布轻衣一眼。 大庭广众之下,有的话,是不能说的。 布轻衣哼了一声,没说话了。 “更何况……” 谢酒说:“这几年师尊闭关不出,各位师兄都忙于修炼,是我帮忙打理主峰事物……我对昆仑尽职尽责,我不认为直接对小师妹下手是一个好的选择。” “虽然我从未想过这些……但是,我若是有心害人,想要博得一个滔天富贵的命格……选师尊不好吗?” 这……?? 众人都被谢酒的言论震惊了。 虽说谢酒说的有些奇怪,她一个女子能杀了师尊,确实比杀一个刚入门十年的小师妹选择更好啊! 干掉师父,自己就是师父。 既然都残害同门了,杀了师父不也是一样的? 常有鼠辈一生所得平凡,却觊觎天之骄子的成就,于是用下三滥手段,杀了天之骄子,便平步青云,脱胎换骨。 有人不服气:“掌门修为高深,难以下手,你特意选择了小师妹!” 瞧瞧,小师妹刚拜进宗门十年,就有这么多拥趸,这些人将谢酒当做坏人,口口声声都在护着晏萱。 谢酒认真地说:“谋害小师妹之事,是小师妹当时被秘境中骤然出现的蚀骨魔所恐吓,神魂不稳,随口说出的,许是被秘境中的邪物迷惑了呢?” “这次秘境中的邪物,乃是蚀骨魔,蚀骨魔之毒石蛊毒,大家都知道它的可怕。” “那时炎魔蚀骨魔与魔族的人前后夹击,场面一片混乱,我又中了毒,小师妹被二师兄护在身后,却依旧让二师兄受伤了,那是不是受到了蚀骨魔的影响?” “……也许找到蚀骨魔到底从何而来,便能找到真相。” 谢酒的话语,落在了小师妹被迷惑,秘境中的邪物蚀骨魔上。 毕竟晏萱前段时间确实因为石蛊毒饱受折磨,大家都心疼不已,后来说毒解了,便都说小师妹福大命大。 有人道:“若是说小师妹受到影响,为何不是说你受到影响?” 是啊。 为什么谢酒不会受到影响呢?说不定是谢酒受到影响才会做下此事? 谢酒微笑,“我,是天生剑骨天生剑魂,是昆仑剑选定的昆仑剑主。” “是我救了小师妹晏萱,亦是我将她身上的石蛊毒转移到自己身上,我既然当初救了她,又何苦再杀她?” 这话一说,顿时骚动起来。 竟然是谢酒救了小师妹晏萱? 是了,他们只听说小师妹晏萱的石蛊毒解了,倒是没想到是谢酒救了晏萱。 想想谢酒是昆仑剑主,是与昆仑剑联系紧密的,想必是借用了昆仑剑的力量,救了晏萱。 “我要是能用昆仑剑,我也能救小师妹!” 有人叹息道:“多好的英雄救美的机会啊!” 谢酒面无表情地看向那个人,“是转移石蛊毒到自己身上,再用昆仑剑消解疼痛,而非那么简单。” 那人顿时不说话了。 谁不知道石蛊毒的疼痛,是能让人恨不得去死的疼,修士们本就经过千锤百炼,却很少有人能忍得住石蛊毒的疼,便是因为它极为可怕,让人的身体与灵魂都在颤抖,每时每刻都在疼。 能英雄救美固然是好,可是谁也不想每时每刻都被疼痛折磨。 “那你不会受到影响吗?” 谢酒说:“尽管查看我的身体,我身体里,已经没有石蛊毒了。” 她说:“所以我根本不会受到影响。” 刑堂堂主布轻衣沉着脸吩咐下去。 有医修去查看了谢酒的经脉,随后回来回报,那人点了点头。 布轻衣又看向谢酒:“到底是你的一面之词。” 谢酒笑了,她终于等到了这一刻。 第16章 她说:“既然你认为这是我的一面之词,为什么小师妹说的,就不是她的一面之词?” 她定定道:“仅仅是因为她是小师妹?” 是啊。 都是一面之词,为什么所有人都相信小师妹,而不相信她? 仅仅是因为小师妹哭了,而她没有? 仅仅是因为小师妹说都怪大师姐才让二师兄受伤了,而她没有? 可是,既往的通天画场景告诉了她结果,即便是她哭了,即便是她受伤了,他们依旧只会相信小师妹的话。 没有人听她说了什么。 她如何自辩,为自己洗罪,都没有人在乎。 既然这样…… 谢酒道: “那么我又为什么要被定下谋杀同门的罪?” “又凭什么说我是魔域卧底?若我是卧底,当年我是如何蒙骗青云宗掌门的眼睛,被带回山中的?” 谢酒眉眼弯弯,虽然在笑,眼底却没有温度: “岂不是说掌门也是卧底?” “——逆徒!!” 师尊西门云潮怒极。 谢酒胡说八道,说到这里,竟然胆大包天,将师尊也要拉下水。 他大步向前,走到谢酒的面前。 修长白皙的大手,摁在谢酒的头颅之上。 众人惊呼。 难道掌门师尊要一手结果了这个逆徒? 大手摁在谢酒的颅顶。 她感受着那手冰凉的温度,心底起了一阵酸冷的风。 以往,只要师尊伸出手,她什么都听从。 …… 谢酒从小就害怕师尊。 她的“害怕”,是害怕师尊不再喜欢她。 她不想回到那个漆黑的酒窖。 外面杀戮与血水,让人感到恐惧。 仙人抚我顶,结发受长生。 百年前,她与师尊的初遇,便是这样。 狼狈的、小小的她,蜷缩成一团。 她的身上被酒打湿,酒的气味辛辣浓烈,混着泥泞的土,脏兮兮的。 空气里又热又闷,夹着死人腐烂的潮湿,让人想要晕眩。 一夜之间,村子里的人都被黑袍人杀光了。 谢酒藏在村子的酒窖里,躲过了黑夜中的邪魔。 是师尊将她从酒窖里带出来。 整整三天的黑暗。 她眯着眼睛看着天光,刺痛眼睛的同时,还看到了师尊恍若谪仙的清冷面容。 白袍飘逸,不染尘埃。 他的大手摸着她的头顶,似是怜爱,似是思索:“竟还有人活着。” 她瑟缩一瞬,却没有躲开师尊的大手。 “这资质……” 天生剑骨、天生剑魂。 他的叹气微不可闻:“你叫什么名字?” 谢酒茫然地盯着他,小声说:“我不记得了。” 变故发生的太快,她被人扔进酒窖的动作粗鲁,头摔在了酒坛上,记不清了。 她身上还有酒坛摔破侵染衣衫的味道。 很浓,很刺鼻。 谪仙一般的大哥哥看了她许久,悬在她头顶的大手将她的碎发捋顺。 他给她扎了一个简单的马尾。 女孩才六岁,头发因为长期营养不良而泛黄稀疏。 她乖乖地任由他作为,即便是他扎发头手法生疏,被拽掉了几根头发也不吭声。 师尊说他还有别的事情,不能在这里久留。 谢酒清澈的眼睛满是失望,她一直盯着他,像是怕他会消失。 师尊走到哪里,她便亦步亦趋地跟着他,怕他将她抛下。 像是一个淋湿的无家可归的小狗。 直至……谢酒明白师尊真的要走了。 她的小手试探地抓住他的大手。 西门云潮低头看她,他那时候的眼眸,意味不明。 谢酒还未说话,隐忍了许久的泪水终于落下:“大哥哥,你能带我走吗?” 她好害怕。 他蹲下来,与她对视: “我若是带你走,日后你也许会后悔。” “什么后悔?” 谢酒还不明白什么是后悔,她只知道,她想要跟大哥哥在一起。 她不想留在这里,这里只有死亡。 “那么……便走吧。” 师尊看着被焚烧殆尽的村落,他站起身来,最终决定将她带回山中。 “你记住,是你自己选择的路。” “当你踏入昆仑,若是昆仑剑选择你,便没有后悔的余地。” 他牵着她的手,带她进山,仅仅给了她弟子的名分,便闭关了。 她忘记自己叫什么名字,师尊又没有管她,她便给自己起了谢酒的名字。 登记领俸禄的时候,那人问说,“你叫谢酒?” “是啊是啊,我有名字了,我自己起的。” 她一脸自豪。 那人随意写下,谢酒连忙指正:“不是那个解,不是那个九!” “哪个?” 谢酒笑的甜美:“谢谢的谢,酒窖的酒。” 谢谢,自然是谢谢师尊救了我。 酒呢,便是我从酒窖里获得新生啦。 大哥哥是世界上最好的师尊。 他摸摸她的头,带她走出了死人堆。 他牵着她的手,将她送上了登仙路。 她自己起的名字,会永远记得这一天。 …… 记忆褪去。 第17章 谢酒跪在地上,仰头看着师尊西门云潮。 她的眼眸冷静。 像是下了一场数年的冰雪,再也没有融化。 她永远记得那一天。 谢酒说:“师尊,百年前,你救了我一命。” “若是还不信我,便将我送入妖魔塔吧。” 第8章 礼物 她了解师尊西门云潮。 师尊是不可能将她送入妖魔塔的。 再者……谢酒刚才已经说了晏萱会被石蛊毒影响。 现在在大庭广众之下,已经查验过谢酒身上没有石蛊毒的影响,然而晏萱的身上,可是仍旧有石蛊毒的余毒的。 显而易见,谢酒是清白的,而晏萱可说不清楚。 师尊西门云潮现在要做的,不仅是让晏萱一尘不染,还要谢酒心甘情愿地为二师兄越无刃承担石蛊毒。 更重要的是,昆仑剑的剑主后继无人,在西门云潮没有找到下一个天生剑骨天生剑魂的人之前,谢酒不会死。 至于晏萱…… 晏萱之所以如此特殊,不仅是因为她是最后一个被收入门中的,更是因为,这是掌门的真传弟子。 所谓真传,便是将一身绝密倾囊相授,一个修士可以有很多弟子,有几个内门弟子,却只有一个真传弟子。 真传弟子通常是由内门弟子中选出来,继承衣钵,也就是下一任掌门。 这个真传弟子,在数百年前,本以为是给大师兄,可是后来大师兄杳无音讯,更没人再提起大师兄司马君雅。 没想到,竟然是给刚入门的小师妹。 难道下一任掌门不是久无音讯的大师兄,而是小师妹? 不少人早就已经开始盘算起来,如何去讨好未来的掌门。 这也是为何他们开始捧小师妹的原因之一。 谢酒看他们的表情,就知道他们在想什么。 这点其实倒也不奇怪。 所有认识女主的人,都会为她着迷,甘心献上一切。 区区昆仑真传弟子,没什么大不了。 况且,确实有一种的死法,晏萱得到了师尊的真传,成为了昆仑掌门。 当然,那时候不叫杀谢酒,叫做“清理门户”。 现在所处的时间,是在所有她被杀死的可能之前。 谢酒选了不认,又拖了师尊下水,她并不能确定能成功。 如果师尊真的要将她扔下妖魔塔,她也不介意去那里探一探。 昆仑的秘密太多了,她总感觉会有一丝生机。 师尊一向注重他的名声。 自然也在乎晏萱的名声。 此刻西门云潮衡量半晌,终究道:“谢酒是我带回宗门的,她与魔域之人有染之事,纯粹是子虚乌有。” 那谢酒自然不是魔域卧底。 “至于谋害同门之事,至今还未查清楚蚀骨魔到底是何物。还是等抓到蚀骨魔,查个水落石出的好。” 他打算和稀泥,谢酒却不打算放过:“既然师尊也认为是蚀骨魔的石蛊毒影响,不如将小师妹喊出来,问个清楚。” 谢酒害人的话是小师妹说的,现在说什么都不如让小师妹晏萱站出来说清楚。 师尊西门云潮眉头一皱。 “小师妹在混战中受了伤,又因为越无刃的事情整日哭泣,神魂不稳,见不得血腥,还是罢了。” 谢酒沉默。 ……见不得血腥? 整个审判大殿中,唯一身上有血腥的只有她一个人。 讯问她的这三天,刑堂的人可没有手下留情。 西门云潮说,“两个都是我的弟子,虽然各执一词,此事却怪不得谢酒,也怪不得晏萱。” “许是秘境邪物蚀骨魔,想让两人互相残杀。” 他说:“一个是昆仑剑主,一个是我的真传弟子,不论伤了谁,都会元气大伤。” 他看向谢酒,有些罕见的温情:“更何况,谢酒一心为了昆仑,定然是要为越无刃解毒的。还是不要太过苛刻她了。” 掌门发了话,此事便这么了了。 自然,谢酒是要救越无刃的。 谢酒觉着有些荒谬。 定罪的是他,不出面的也是他,如今发话之后再议的也是他。 而他一锤定音,就那么宣告谢酒会救越无刃,而从未问过她。 她算是什么呢。 周围议论起来,“谢酒这昆仑剑主,当的可真爽啊,那修仙界中谈之色变的石蛊毒,她竟然遭受两次都没有大事,现在还要接第三次毒!” “要是我也是昆仑剑主就好了!” “想什么美事!人家那是出生就有的天生剑骨天生剑魂,你要是投个好胎,你也有!” “啧,现在谢酒这么风光,掌门还护着她,不就是靠着有个好命。” 谢酒看着刑堂的人上前为她解开四肢枷锁,听着旁边人的议论,脸上没有半分的笑意。 她缓缓站起身来,一个趔趄差点摔倒,没有人扶她。 她也不在意,便那么摇摇晃晃地起身。 刑堂的拷问,让她有些略显疲惫,眼睛却明亮地吓人。 谢酒说:“既然如此,我等着。” 她头也不回地离开大殿。 …… 刑堂堂主布轻衣的脸色很难看。 本以为是一桩简单的事情,将谢酒好好惩治一番,现在还要查早就跑的没影的邪物蚀骨魔。 第18章 他早就看谢酒不顺眼,一板一眼的,极为较真,哪儿有新拜入山门的小师妹和善。 更何况在司马君雅离山之前,只有谢酒见过他。 当初到底发生了什么,谢酒是不是知道什么,是不是早就有魔尊有勾连,这都是值得查一查的事情。 可惜了…… 谢酒是昆仑剑主,现在看来,她神智清明,似乎又没有入魔的痕迹。 哼。 布轻衣拂袖离去。 总有谢酒堕魔的时候。 那时候,他可要好好审问审问谢酒。 …… 谢酒为越无刃转移石蛊毒的时候,明白为何端木青与令狐昂那么焦急。 因为越无刃的状态很不好。 中了石蛊毒的人,若非修为高强,早就没命了,越无刃撑到现在,纯粹是因为他是昆仑数一数二的战力。 靠着那样强盛宽厚的灵气,越无刃吊着一口气。 但是也只有一口气罢了。 谢酒的手抵在越无刃的胸口,与他面对面。 她看着越无刃苍白的脸,感觉到他的生机正在流逝。 师尊西门云潮为谢酒护法。 灵气运行经脉,谢酒用自己的灵气探入越无刃的经脉里,瞬间,她疼的几乎成了虾米。 越无刃经脉里的石蛊毒,已经浓郁漆黑。 神识之外,是师尊西门云潮的冷喝声:“谢酒,平心静气!” 谢酒收敛心神,将自己的神识疏通越无刃的灵气,随着灵气的循环,她带走了更多的石蛊毒。 谢酒的脸色,也越来越苍白,越来越虚弱。 疼痛感再次布满了她的全身。 她几乎撑不下来。 那种疼痛是从每一寸皮肤、每一处血肉、每一块骨头里渗出来的。 疼。 好疼。 疼疼疼。 与此同时,她的灵气被悉数吞噬殆尽,气息渐渐微弱起来。 远处,似乎有晏萱的惊叫声:“大师姐怎么倒下了,二师兄还好吗?!二师兄!” 令狐昂拦住了晏萱:“越无刃没事了!” 端木青满脸担忧地往里面看了看,并没有进来。 他喃喃道:“没事了……没事了……” 谢酒像是一摊烂泥一样倒在一边。 她隐约听到端木青的声音,似笑非笑:也不知道这个没事了,是说的谁。 越无刃醒的很快。 晏萱扑过来,抱住越无刃就哭起来:“二师兄!二师兄!” “太好了,你醒过来了!” “呜呜呜我再也不气你了!” “我错了,我再也不说不理你了!” 越无刃极为虚弱地拍了拍晏萱的后背。 他的视线,看向了谢酒。 “即便是你救了我,我也不会原谅你。” 谢酒强撑着,正在努力往外面移动。 当晏萱冲进来的时候,她就知道接下来是感人肺腑的现场,与她没什么关系了。 然而现在…… 谢酒站住,她看向越无刃,“你的脑子,是真的不好。是被石蛊毒给破坏了吗?” 她忽而顿住。 越无刃的眼神里,竟然都是恨意与憎恶。 以往越无刃只是讨厌谢酒,然而现在的越无刃,厌恶她。 “就是你想害小师妹!” 越无刃说:“当初我接手大师兄带你的时候,我就知道你根本养不熟!!” 他情绪激动起来,眼睛都发红了:“你躲我躲的远远的,好像我是什么妖魔鬼怪一样,我那么尽心尽力地照顾你,你根本不想看到我!” 谢酒怔了起来。 那时候她遭遇灭门变故,根本不想见到其他人,她只想躲起来。 她竟是不知道二师兄是那么想的。 “你根本就没有感情!” 越无刃的眼神越发凌厉:“现在又要害小师妹,以后就是害我们,到时候你就会堕魔!!” “那时候我杀你,定然不会手软!!” 我杀你…… 绝不会手软…… 谢酒的耳边,一直回荡着这样的话。 她的脸色惨白如纸,表情却极为平静了然:“哦?是这样吗?” 西门云潮打断了越无刃的话。 他的声音满是怒意:“越无刃,你知道你在说些什么吗?你疯了?” 他抬手,一道灵气落入越无刃的身体里。 越无刃本就精疲力尽,犹如强弩之末,便立刻昏睡过去。 端木青走上前,将越无刃放平,盖好了被子。 他歉意地看向谢酒:“他受到了石蛊毒的影响,胡乱说话,你不要在意。” 端木青说:“绝非二师兄本意。” 西门云潮揉了揉眉心。 “好了,都去休息吧。” 谢酒不说话。 转身就走。 西门云潮看她瘦削背影,突然加了一句:“你记得当初昆仑剑选择你时候,你说过什么。” 谢酒的身影越过了门槛,她说:“我记得。” 不会像是那些人一样失去本心。 不会像是那些人一样堕魔。 她不会像是那些人一样。 可是,若是你们,早就将我当做了“那些人”呢? …… 西门云潮难得给了谢酒半个月的假期。 然而谢酒刚刚恢复不久,便又撑着身体,来操持宗门内务。 第19章 积攒了十年的各种事务一直没处理,各个堂口的人都来催谢酒。 她紧赶慢赶,按照事情的轻重缓急,循序渐进地推进。 谢酒负责处理宗门内务,不是因为她多受宠,而是因为……她很好用。 是的,很好用。 谢酒任劳任怨,是个好跑腿的人。 昆仑是天下第一修仙门派,掌门西门云潮所在的又是主峰,俗事杂事众多。 需要师尊到场的事务繁多,而师尊在闭关。 那么就需要有人代开会。 点名到场这样无聊的事情,没有人会去。 师尊不理外事,其他师兄又忙得很,是谢酒在处理各种杂事。 仙人只需要修炼,杂事便让没用的人来。 谢酒便是那个没用的人。 这种事情便落在谢酒的身上 ——反正她修为平平,又任劳任怨,耽误一点修行时间不算是什么。 这种事情有很多很多。 久而久之,就多的数不清了。 谢酒至今未到金丹期。 以往几个师兄弟们都说谢酒恐怕这辈子都是金丹期了,这可怎么办啊,看样子,只能一直当跑腿的了。不过没事,谢酒就爱这些俗物,她定然喜欢。 说话的时候,是玩笑的时候,可也能窥得几分真实想法。 昆仑山的修士仙人们高高在上,不染俗物。 她在这宗门里格格不入。 山中岁月长。 刑堂堂主布轻衣追查蚀骨魔的事情没有着落,越无刃清除了余毒,彻底好了。 只是他看到谢酒,就格外阴沉,似是还在生谢酒的气。 这么一来,又快要到中秋了。 一年一次的中秋佳节,昆仑山亦是要过的。 怎么过节日,各峰如何筹备,都是琐碎的事情,谢酒都要过目。 她正在忙着中秋节的事情,师尊西门云潮的命令又细化了:他要在中秋佳节之时,将新建的府邸送给晏萱。 谢酒只好又去催促工堂的师兄弟们。 这么一忙,她便将其他的事情排后处理。 直至中秋节的前三天,令狐昂气冲冲地来找谢酒。 “砰”的一下,他将扇子摔在谢酒的桌子上。 “听说你根本没有给我们准备中秋节礼物?” 谢酒有些懵了。 “……什么?” 令狐昂:“给师尊的礼物!” “谢酒!你别装傻!你现在怎么回事儿?连礼物的事情都能忘了?” 谢酒哦了一声,这才想起来。 以往中秋节,师兄弟们要一起去拜见师尊,都是谢酒准备的礼物。 今年,谢酒没准备。 “没准备。” “……没准备??” 令狐昂几乎要跳起来。 “谢酒,你疯了吗?你凭什么不准备?” 谢酒被他尖锐的声音吵的根本没法整理文书。 这狐狸的声音也未免太过于尖锐了。 她放下手中的毛笔,看向他:“这是谁的礼物?” “我们的啊。” “不,这是谁给谁的礼物?” “我孝敬师尊的啊。” 谢酒摊手:“这不就结了吗?这是你向师尊的心意,关我什么事儿?” 令狐昂被谢酒问懵了。 “可是之前都是你负责的啊?” “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 谢酒重新拿起来毛笔,批阅文书,“礼物的灵石你也从未问过从哪里来,你也该承担自己的事情了。” 他有些恼羞成怒:“什么叫我该承担了?” “这种事情本来就该你准备好贴合心意的礼物,我等着拿过去就行了!现在你什么都不说,说停就停了?” 他越说越气,“我在妖都的时候,从未受过这种委屈!” 谢酒似笑非笑。 她再次放下毛笔,“请问尊贵的三师兄,您在妖都的时候,是尊贵的妖族公子,给你准备礼物的是谁?” “我的管家。” 谢酒拍了拍手:“你的管家,是你的下人,为你掌管你的方方面面。可我不是。” “我是你师妹。不是你的管家。” 她伸手:“请回吧,尊贵的妖族公子。” 谢酒的阴阳怪气都溢出来了。 令狐昂被这种阴阳怪气顶的心底憋气。 他一向眼高于顶,谢酒一向窝囊温吞,他想来看不起谢酒,哪儿受过谢酒这些气? “好好好,谢酒,你就这么干吧!我看你怎么向其他师兄交代!” 他一把将扇子收起,扭头就走: “我看二师兄说得对,你根本就养不熟!!” 写字的手顿了下来,毛笔托着谢酒的下巴。 她心想,好像你们养了似的。 第9章 心魂 令狐昂怒气冲冲地走了。 昆仑山里,能惹令狐昂生气的人不多。 他身份尊贵,据说当初拜入昆仑山的时候,是妖族妖王与妖后亲自送来的。 可见对他的看重。 亦是可见对拜入昆仑山的隆重:妖族的妖王与妖后轻易不出山,这数万年来,恐怕也只有这么一次。 妖王与妖后亲自拜会昆仑山掌门西门云潮,为表诚意,还向昆仑山捐赠了整整一条矿脉。 出手格外大方。 于是修仙界所有人都说,未来的妖王之位,定然是令狐昂的。 第20章 在小师妹来之前,只有师尊、小师叔、还有二师兄能压住令狐昂,即便是加上早就消失踪迹的大师兄,也没几个人。 这几个人里,自然不包括谢酒。 谢酒知晓他羁骜不驯,野性未消,又了解到妖族的成长速度与人类有异,他怕是要当熊孩子好多年,于是平日里懒得跟他争辩。 所以令狐昂是第一次被谢酒拒绝。 这次的拒绝,让令狐昂感到不可思议。 他没想到,谢酒竟然如此不给他面子,还说什么她不是他的管家之类的屁话! 令狐昂从谢酒的洞府出来,本想赶紧去买这次的中秋贺礼。 时间已经不多了,总不好空着手去拜见师尊吧! 然而…… 他心口的气闷却怎么也平复不下来:凭什么啊! 谢酒包揽了这事儿百年,现在说不干就不干了,还讥讽他,她现在是撒气给谁看? 不就是前段时间进了地牢吗? 那不是好好的出来了? 端木青还去牢里看过她,不还是好好劝过她了?是她自己不听话,非得在牢里受苦! 再者,连二师兄都说了不再追究了,小师妹也原谅她了,她还想做什么? 不对…… 令狐昂的脚步顿住了。 谢酒为何之前包揽这种事情? 现在却又撂挑子不干了? 之前包揽各种贺礼,定然是有利索图! 现在不干了,定然是看着小师妹如此单纯美好,而她却如此可恶,生怕东窗事发。 那这贺礼里,定然有猫腻! 对…… 他猜的没错。 刚才谢酒说漏了嘴。 她说什么“礼物的灵石你也从未关心从哪里来”,这种话语定然是她不小心说出来的。 又或者说,这是试探? 试探他究竟知不知道她偷偷克扣了多少灵石。 令狐昂的狐狸眼越来越亮。 他脚尖转向,向着二师兄越无刃的洞府而去。 他要告诉二师兄! 谢酒定然是贪污了他们的钱!! 这些年她掌管宗门,没想到竟然养出来一个大蛀虫! 他一定要替天行道,将谢酒的恶性揪出来! - 洞府静谧。 越无刃正在打坐修炼。 他闭着眼睛,吸收天地之灵气,感受天地之玄妙。 石蛊毒早就已经完全解了,只是他的灵气被吞噬殆尽,修为调了一个台阶,但是不打紧,他本就是昆仑宗的天才,这些修为,只需要勤加修炼便可以补回来。 然而…… 他眉头缓缓蹙起,心情涌上一股烦躁。 自打中了石蛊毒之后……哦不,自从谢酒出关之后,他时常便会烦躁。 有时候还会觉着控制不了自己的脾气。 前几日伺候他的外门弟子摔了他最喜爱的茶盏。 若是往常,他不会说什么,可是这次他竟然将人发落到矿场去挖矿去了。 等他回过神来,说让这外门弟子回来,却听说这个外门弟子在矿场遭遇意外。 已经死了。 越无刃心头邪火更甚。 他又责罚了好几个伺候的外门弟子。 晏萱说,只是因为石蛊毒的影响罢了。 她当时中毒的时候,也有一点被影响呢,但是再过一段时间,就好啦! 她劝慰他时,笑靥如花,十分娇憨可爱。 “二师兄,你不要太自责,这不是你的错。” 只有小师妹晏萱在的时候,他才能稍稍安抚下他的脾气。 可是…… 他神识修炼之时,总感觉自己像是要进入什么窒息浓稠的阴暗之地。 这种感觉在石蛊毒爆发的时候最为明显。 谢酒将石蛊毒转移走之后,大部分不适的感觉已经消失,然而昨夜的修行中,他似乎又在被什么拖拽着,要往更深处而去。 越是往更深处,他的神识就越发模糊,他甚至觉着与自己神识的联系都变得松动起来,这并不是什么好预兆。 然而他怎么探查,却都捕捉不到哪里不对。 仿佛只是他中毒引起的幻觉。 等令狐昂来找越无刃的时候,他格外烦躁:“你又有什么事儿?” 令狐昂知晓最近二师兄最近脾气不太好,然而关他什么事儿呢? 他说:“你讨厌谢酒是有道理的,她竟然克扣我们昆仑的灵石,中饱私囊!” 什么中饱私囊? 越无刃一时间没明白。 令狐昂说了中秋贺礼的事情,“二师兄,你的中秋贺礼,谢酒也没有给你准备吧!” 越无刃:“……” 越无刃只顾着修行,哪儿还顾得上什么中秋贺礼。 令狐昂把玩着手中的扇子,挑起狐狸眼看他:“谢酒是不打算给你准备了,你想要去哪儿买贺礼呢?” 听到令狐昂这么说,他只觉着烦不胜烦。 谢酒,又是谢酒! 越无刃霍然站起身来。 “我倒是要看看,谢酒到底克扣了多少昆仑的灵石!我们主峰,竟然养出来这样一个败类!” 他刚走两步,便听到有人讶然道: “什么?师妹这些年在克扣灵石?” 端木青恰好过来拜见二师兄,刚刚好听到这里。 他微微拧眉,满脸不信:“不会的。” 第21章 “怎么不会?” 令狐昂哼道:“我看她会的很!” 端木青说:“这件事情,定然不是谢酒做的。” 他先行两步,“我要去找师尊,为谢酒正名!” 令狐昂瞠目,一把拉住了端木青,“喂,老三,你要将这件事情告诉师尊?” 端木青被他拉的一个趔趄:“不然呢?出了这么大的事情,不告诉师尊吗?” 令狐昂一瞬间哑巴了。 他感觉哪里不太对,半晌才有些磕巴地说:“可是……这样一来,师尊不就知道不是我们准备的贺礼了吗?” 他从妖族来昆仑山之前,父皇可是说的明明白白,西门云潮对令狐昂正在考验,若是考验不通过,那以后就别回妖族了! 若是让师尊知道自己不用心,岂不是惨了? 越无刃看向端木青:“你这些年的贺礼,大约也是谢酒给办的吧。” 端木青愣了一下。 “是啊……谁管那些事情。” 越无刃权衡一番,说:“谢酒负责处理各种杂务,各种文书都是经过她过目的,恐怕早就做的滴水不漏了,根本找不到她克扣的证据。” “此刻即便是告诉师尊,一时间也拿不下她的错误。这件事情还要从长计议,我会慢慢调查,若是她真的中饱私囊,她恐怕就要再回到地牢了!” …… “说实话,我一点也不想再去地牢。” 谢酒与工堂邵岩说话。 “若是中秋节之前,这崭新的洞府竣工不了,我就得去地牢了。” 邵岩师兄擦了擦冷汗,“哈哈,哪儿有这么严重,你毕竟也是掌门的弟子……” 他说话的声音越来越低,看着谢酒没有笑容的脸,他心底一惊。 不是吧? 谢酒说真的啊?看来果然如同传说中那样,小师妹晏萱格外受宠,而谢酒……嗯……经过前段时间的事情,邵岩可看出来,谢酒的几个师兄们,可没一个真心护着她的。 “我不管你用什么方法,都要在中秋节之前完成。” 谢酒认真地说,“现在进度差的不多,你和师兄弟们都辛苦一下,抓紧时间将它竣工。” 邵岩为难起来,“现在都是白天忙碌,我们是器修,不是兵器,总是要休息的……” “当然,也不是没有赶工的经验,可是那都是要灵石的。” 谢酒沉默。 邵岩更加为难:“我知道这样有点过分,可是这活儿不是我一个人的……现在还差一个洞庭湖泊没有引水,还需要炼制更强悍的法器才能爆破坚固的山体。” “你知道的,这里距离禁地有些近,寻常的方法没办法爆破啊!” 谢酒:“我给大家补贴,灵石的事情我会想办法。” “我也会来帮忙,这几天我不睡了,先把新洞府给建好。” 邵岩顿时笑起来:“好好好,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只要灵石到位,有什么不能办的呢?” 邵岩转身带着工堂师兄弟们干活去了。 谢酒站在原地一会儿,亦是去考察即将要爆破的地势。 远处的高山之巅。 二师兄越无刃脸色阴沉。 令狐昂哼了一声:“就说她贪了我们昆仑的灵石吧,哪儿有人掏自己的灵石给别人补贴的?她定然是巧立名目,从我们昆仑的账户里走了!” “要是每个人都像是她这样乱用昆仑的钱,我们整个宗门的人,都要去乞讨去了!” 端木青迟疑:“若是她真的用自己的灵石呢?” “怎么可能?” 令狐昂打断端木青的话语:“谢酒可没那么好心,无利不起早,你以为她什么这百年来忙着那些杂活?还不是为了灵石!” “盯紧谢酒,收集她的证据,中秋之时,让她痛哭流涕承担自己的罪。” 越无刃说。 - 天色已深。 工堂的弟子们正在准备爆破山体,月色高挂,时间快要到了子时。 谢酒跟着工堂弟子们一起干活,现在已经变成了一个泥人一样。 她仰头看着朦胧的月色,忽而想起来什么,“还有多久布置好法器?” 邵岩:“一个时辰吧。” 谢酒急匆匆对邵岩说:“等我回来。” 她提裙转身就跑。 邵岩看着她的背影,“……诶?都子时了,什么事儿这么急啊?” 谢酒气喘吁吁地跑回自己的山峰。 她的洞府坐落在偏僻处的一处小山峰。 洞府简单整洁,洞府前没有像是其他修士那样种植各种花花草草。 她闻不了花的味道,之前晏萱送给她山花,她便说了自己不喜欢。 可是,没有人知晓,谢酒在洞府后面,想要饲养一朵灿烂炙热的花。 当然,此刻它还是一枚种子,但是未来,它会成为一朵花。 此花名为,心魂花。 在很多很多年之前,在那一次蓬莱宴会的意外上,所有人都知道了谢酒对西门云潮的心意。 她醉酒喊着:大哥哥,我喜欢你,我要与你成婚! 东方蓬莱宴会上,各个宗门的人都在。 昆仑宗的掌门只带了谢酒一个女弟子,女弟子却又闹出来这般事情。 所有人都知道谢酒喜欢她的师尊。 所有人都在看着西门云潮会如何处置他唯一的女弟子。 第22章 西门云潮当时的表情莫测,他最终说:“那么,证明给我看。” 谢酒眼睛里还带着醉意,“大哥哥,怎么证明?” 西门云潮伸手,给她了一粒种子。 “此花名为心魂花。” “若是真的爱一个人,爱到天地感动,顽石开花,那么为师便答应娶你。” 传说中的心魂石,与修仙界同时诞生的天生顽石,永不碎裂。 石头上有像是心脏图案一样的花纹,是以又唤做心魂花。 除非爱意能破除盔甲,才可能生根发芽。 当心魂花开放的时候,灿烂炙烈,修仙界的所有花朵,都会在那一刻同时绽放。 是存在于传说中的天下奇观。 当年蓬莱宴会上,所有的修士都明白昆仑掌门西门云潮的意思。 他们了然地笑起来,和善地打着圆场:算啦算啦,喜欢昆仑掌门的人那么多,谢酒也不过是个女孩子嘛。 谁都知道,这是掌门对于自己女弟子的善意拒绝。 事情过去多年,谢酒当年的事迹,变成了人们偶尔调笑的趣事。 谢酒沉默无声,却又有些倔强: 她把西门云潮的话当了真。 溺水的人会抓住唯一的一根救命稻草。 这心魂石,便是她的稻草。 她求教了很多人,直至师伯花承识说,用心头之血,可以浇灌心魂石开花。 从那一年开始,谢酒每隔半月的子时,都会用自己的心头血,浇灌心魂花。 谁说她不能浇灌出这世间最灿烂的花呢? 她走到哪里,便将心魂花带到哪里。 舍身崖里她带着小花盆,在自己洞府里她安置小花盆。 谢酒之所以这次这么急切,是因为在十年前,她发现,心魂花的花盆之土,好像有些松动了。 难道,用她心头之血浇灌出来的石头种子,终于要开花了吗? 第10章 顶包 谢酒捂着自己的胸口。 她的嘴唇干裂,看着眼前的小小花盆,将它抱紧。 子夜的月色洒在她身上,将她的身影与深夜的雾气汇合,为她笼上一层悲凉的底色。 愈发像是一道即将消逝的青烟。 其实,她早就该放弃了,可是十年前的那次轻微破土,却给了她希望。 清冷的深夜,忽而传来了骂骂咧咧的声音: “我就知道!你还没放弃!” 谢酒攸然回头,看向不远处的树上。 她现在想要藏起来小花盆也晚了。 秋尺心屈腿,身体舒服地靠在树上,遥遥看着谢酒。 “别藏了,我都看到了。” 她说:“现在再去藏你这个破石头,晚了吧!” 谢酒被秋尺心一骂,身上的沉重顿时轻减几分,圆润的眼睛弯成了月牙: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怎么不告诉我?” 秋尺心吹了吹额前刘海,“告诉你,你忙的要死,会来接我吗?” 谢酒有些尴尬。 确实,以往她侍剑时候,便在舍身崖,出了舍身崖,又忙着处理宗门事务。 她忙的不可开交,好多次都冷落了秋尺心。 最近这几天忙的都要晕头了,怕是收到秋尺心消息也接不上她。 谢酒放下小花盆,向着秋尺心走过去。 “你偷看我多久了?” 当年谢酒与秋尺心是差不多时间拜入宗门的。 她侍奉昆仑剑,修为一直没有进步。 秋尺心拜入纪仪长老门下,踏入剑修一途,意气风发。 秋尺心最常说的一句话就是:剑修第一剑,先斩心上人。 许是因为秋尺心锋芒太过于凌厉,纪仪长老始终没有同意她炼制本命剑,生怕她先找人祭剑了。 秋尺心说:“有一会儿了,看你刚失了心头血有些虚弱,我没喊你,等你缓过来才说话。” 她扔给谢酒一瓶莹白的丹药瓶:“喏,你这个月的补血药。” 谢酒心底一暖。 心头血是修士的精血,失去一滴都是对身体的巨大伤害。 秋尺心虽然不赞成谢酒的决定,但是她尊重谢酒,并且每次都给她带补血的药。 “多谢。” “你要是想谢我,不如想想怎么说动我师父那个老古板,我说我炼好本命剑就斩了心上人,那是一种比喻,不是真的斩人!你说他怎么就信了!” 谢酒哑然:“等下次议事见到纪仪长老,我会跟他说说的。” “嗯,”秋尺心又看向那盆花,“还没发芽呐?” “没有。” 秋尺心说:“自从十年前想要破土之后,就再也没有动静了,要我说,可能就是你的幻觉罢了!” “不是幻觉,”谢酒坚持,“当时它快要破土发芽了,不知道为何,又死寂了。” 秋尺心拧眉:“那时候你坠入了秘境,回来你这个破石头就动土了,偏偏你又失去了在秘境里的记忆。” “要我说,十年前究竟发生了什么也不知道……是不是为了他西门云潮破的土还不知道咧!” 谢酒眼睛睁大:“你直呼掌门名字!” 秋尺心:“哼。” 她从树上轻盈地跳下。 然后,一只纤细白皙的手指直直向着谢酒的眉心指去。 “你就是太喜欢西门云潮了,所以才迷失了心智。” 第23章 秋尺心刚历练归山,就来看谢酒了。 算了算时间,恰好是每半月心头血浇灌心魂花的时候。 她就等着子夜来看谢酒,看她到底还没有做傻事。 “还有,别以为我不会跟你算账,你上次明明说过放弃了!” 谢酒被她戳的脑门上都有红色痕迹了。 她连忙讨饶:“好好好,我下次就改了。” “你改个锤子。” 秋尺心一把抱住谢酒,又衡量了一下她怀中少女的身量:“都这么瘦了!!你到底有没有好好吃饭!” 谢酒被她抱了一个满怀,心底始终没有被填满的空寂似是盈满了很多。 “我身上脏兮兮的……” 秋尺心不耐烦地说:“你更脏的时候我也不是没见过,不就是洗一遍衣裳!” 谢酒静静地靠在秋尺心怀中许久,看了看天色:“谢谢你来看我,我得去工堂那边了。” 秋尺心早就对她忙晕头的事情习以为常,她松开了谢酒,摆了摆手:“去吧去吧。” 谢酒嗯了一声。 她提裙就跑,跑了两步,又回来抱紧了秋尺心。 “还有你,真好。” 秋尺心被她抱了一个满怀,整个眼睛里都有些懵。 谢酒怎么了? 以往她眼睛里只有她的师尊和师兄们,忙的根本看不到自己,以前还说什么抱一下多腻歪,不喜欢被她抱,现在竟然还主动抱了一下? 太阳从西边出来了? “喂,你……” 秋尺心还要说什么,谢酒转身又跑了。 像是以往百年一样。 秋尺心无语。 到底什么意思嘛,什么叫“还有你”? 谢酒边跑边想,还好,通天画里出现的任何死亡可能里,都没有秋尺心。 不管怎么样,秋尺心是永远不会害她的。 …… “现在爆破,所有弟子们均已腾出。” 谢酒与邵岩师兄盯紧山体,随后,她点头。 震耳欲聋的爆破声。 谢酒本就灰头土脸,现在彻底成了一个泥人。 等到爆破完之后,邵岩率领其他器修们抓紧干活,谢酒跟了上去,并且往深处走了走。 她的手指抵在石壁上。 远处,邵岩已经开始让人引水造湖了。 这里与昆仑最大湖相连接,是距离舍身崖最近的地方那个,亦是距离妖魔塔不远了。 图纸是她与邵岩共同讨论了很久才定下来的,最终版本是由昆仑掌门西门云潮过目的,不会有任何问题。 眼前流水滔滔,充沛的灵气从逐渐积蓄的湖水中逸散而出。 人杰地灵。 这里的新洞府,果然适合晏萱居住。 朝阳升起。 将所有人的身形都勾勒出来,个个都是泥人一样。 大家对视一眼,俱都大笑起来。 邵岩师兄道:“总算是完工了!” “没白忙活!” 谢酒请所有工堂师兄弟吃了饭,到了收尾清扫的阶段,她总算是可以放心了。 中秋节前,能将新的洞府交给师尊验收。 谢酒极为疲惫。 她总算是回到了自己的洞府,想要小憩一会儿。 她看到了那个似乎永远也不会发芽的小花盆。 谢酒将小花盆带到了自己的房间里,她摆在了窗棂前。 本来该换去布满泥浆的脏衣裳,不知道怎么,她又找出来了一个古朴的妆匣。 今日见到了秋尺心,勾起来了她一点思绪。 十年前她进入了一个秘境,她确实忘记了发生了什么。 然而她这百年来拼命想要修行,进入的秘境如此之多,忘记的秘境不是第一个,这不算是什么,她也没打算记起来。 可是…… 她从秘境出来不久,便进了舍身崖十年,这十年来,这种子竟然没有继续发芽。 今日秋尺心的话,让她产生了一些动摇。 修长白皙的手指打开了妆匣。 妆匣里,是一枝干枯的花。 黄色的迎春花。 谢酒对花过敏,她也不喜欢花,也从未摆弄过花朵。 偏生从秘境里出来,她随身带着的妆匣里,整整齐齐地放着一枝干花。 干枯后的迎春花颜色有些黯淡,却依旧倔强地盛开着。 谢酒当时不太明白:她出了秘境的时候,据说是漫天大雪,那时正是深冬料峭,如何会有迎春花盛放呢? 现在,她也不太明白。 大抵是一些不重要的事情。 谢酒疲惫地睡去。 妆匣里的迎春花散发着淡淡的香味,抚平了她紧皱的眉心。 她这十年来,她罕见地睡了一个好觉。 直至深夜。 谢酒一个人悄悄地前往新洞府的湖边。 看着波光粼粼的水面,谢酒毫不犹豫地跳了下去! 冰冷的湖水将她吞噬。 谢酒闭气潜行,往靠近舍身崖之处而去。 她的胸口,缀着一枚亮闪闪的鲛珠。 佩戴鲛珠,便能在水下自由行动,这是她在一次秘境历练中得到的战利品。 舍身崖建立在妖魔塔之上,昆仑剑被锁链锁在妖魔塔上,谢酒通过地下炸出来的裂缝,可以从水下抵达舍身崖的后方。 她在舍身崖里呆的太久,她不知道昆仑掌门会不会感知到她重回舍身崖,所以她没敢靠近舍身崖,直接往妖魔塔前去。 第24章 果然,在深水之下,隐约出现了沉重的锁链。 神识中看到昆仑剑身上的锁链,竟然是真的存在。 锁链巨大,几乎有谢酒一个人那么粗,被水浸泡不知道多少岁月,依旧闪着让人心悸的冷光。 谢酒看着那锁链,手指下意识地贴上了锁链。 杀意凛然。 即将卷席谢酒,将她撕成碎片。 可是谢酒的指尖,冒出来黑色的石蛊毒之气。 谢酒将越无刃身上的毒转移到自己身上之后,她没有再用神识却抵消,而是想要留着,验证一个想法。 她紧紧盯着锁链,看着那黑色气息腐蚀着锁链。 一刻钟后,石蛊毒完全被消耗殆尽,而锁链上,留下了一个浅浅的坑印。 如今,谢酒的想法得到了验证: 昆仑剑选定的侍剑人,是天生剑魂天生剑骨,那么昆仑剑是不是也有着剑魂与剑骨? 她在神识海中看到的昆仑剑有锁链,能用石蛊毒划下痕迹,那么真实的昆仑剑锁链,大概也是需要实体的石蛊毒。 这就是为何昆仑的侍剑人入魔叛变这么多,却没有一个人能成功: 想要拔出昆仑剑,不仅要拔出昆仑剑的实体,还要收服昆仑剑的剑魂! 太难了。 谢酒根本想不到如何能做到。 若非因着尸骨毒之故,她也不会找到此处转机。 接下来,就是要搞到更多的石蛊毒。 或者,她要抓到一个活的蚀骨魔。 玄机镜上亮起微光。 是四师兄端木青的消息:“师妹,我有些急事,你方便过来吗?我刚去你洞府没找到你,我们在主峰大殿相见吧!” 谢酒急匆匆从水下出来,身上湿漉漉的。 她简单处理一下,便向着主峰而去。 “四师兄,怎么了?急匆匆把我叫过来。” 谢酒的头发还有些微湿。 她抬眼看向端木青,那双眸子里带着些水气蒸发的朦胧与不解。 端木青看了她一眼,像是被蜜蜂蛰到一样不敢看她。 “二师兄又责罚了几个外门弟子去矿场,结果其中有一个意外身亡。身死那人的亲弟弟是青云宗的内门弟子,现在想要向我昆仑讨要说法来了!” 谢酒一怔:“这件事情,二师兄没处理吗?” 端木青咽了一口吐沫,“二师兄说让你处理,他说之前这种事情,都是你处理的。” 谢酒更不解了:“我只是处理各种事情,然而这种事情应该他出面吧!” 端木青的声音更低了:“二师兄说你知道的。” “这事儿只能是你做的。” 谢酒心头一震。 二师兄越无刃是当做未来掌门培养的: 因着大师兄销声匿迹,在掌门西门云潮的弟子里,他是呼声最高的人选。 所以越无刃的形象,一向是最高洁的,最纯粹的,最出淤泥而不染的。 以往出现什么有损越无刃形象的事情,都是谢酒顶包的。 越无刃说,谢酒是他唯一的小师妹,她不帮他,谁帮他呢? 谢酒帮忙维护他的形象,等他以后成为了昆仑掌门,他定然会对她好的。 他人闯祸,谢酒顶包。 时间久了。 越无刃清清白白,她谢酒臭名昭著。 谢酒抿唇:“人在哪儿,带我去。” 第11章 过分 “事情就是这样。” 谢酒说:“与调查报告上显示的一致,他的死亡完全是因为矿洞坍塌的意外,并不是被害死的,你想要找真相,这就是真相。” 昆仑山共有九处灵矿场,产出的灵石是宗门的主要收入。 因着常年持续运转,已经是年久失修的状态。 自打谢酒接手宗门事务之后,便安排每年进行检修,然而不知道为何,还是出现了意外。 青云宗的内门弟子名为百里宽。 他手中抱剑而立,脸色阴沉,“交出来凶手。” 谢酒看向他:“没有人想要看到百里山死。” 百里宽沉沉的眼睛看向谢酒:“所以凶手是你?” 谢酒:…… 这是一场意外,百里宽也都看过了证据了,不知道为何他咬定有凶手。 端木青听闻此言,摇了摇谢酒的手臂。 按照之前说好的,此刻谢酒应该认下此事,避免百里宽再闹事。 毕竟百里宽是青云宗的内门弟子,闹起来的话,这件事怕是后患无穷。 谢酒是昆仑剑主,侍剑之人,无论谢酒怎么样,她都不会轻易地死,这是她的保命牌。 谢酒没有看端木青。 她直接摇头:“不是我。” 端木青:??? 不是,你怎么不顶包了? 以前不是都干脆利索地认下来吗?即便是委屈一二,也没人真的会杀了你。 但是这种名誉上的污点,对二师兄可是致命的! 他是最有可能的昆仑掌门人选! 百里宽向前一步,“我知道你,昆仑剑主,谢酒。” 他直呼谢酒的名字,复又看向端木青,“劳驾,回避一下。” 端木青眉头微皱,谢酒向端木青点了点头,于是端木青只好离开。 此地只剩下两个人。 百里宽的身上笼着一层沉沉的寂静:“百里山向我说过你。” 第25章 谢酒:? 她讶然:“说我什么?” “他说每任昆仑剑主都为昆仑奉献,很蠢,而你不一样。” 谢酒:“我哪儿不一样?” 百里宽的唇角有淡淡地讽刺:“你跟他们都不一样,因为你天底下第一蠢。” 谢酒:…… 她额头都要冒冷汗了:“这种话是如何传来的……百里山怎么向你说起来我。” 百里宽说:“我跟我哥哥关系很好。他不仅向我说了这些,还他在死前跟我说了,他被越无刃羞辱,修为又不得寸进,又被罚到矿场,不如死了好了。” 谢酒愕然:“所以,这不是意外?” 不是意外,而是百里山的自杀行为。 百里宽说:“你一直出面,无非是越无刃不想出头。越无刃既然逼死我哥哥,那么我只想让越无刃向我哥哥赔罪。” 谢酒有些茫然。 那为什么之前不说? 他有些讥讽地看着谢酒:“我只是想看看,我哥哥之前与我说的,是不是真的,你是不是真的打算顶替这件事情。” 谢酒心头一动:“你想看我的反应?” “不,不是你,是……青云宗?” 山下,只有萧瑟的风,吹得竹林簌簌作响。 “青云宗与昆仑山一向不对付,然而青云山始终不如昆仑宗,便是因为青云缺一把镇山剑。” 百里宽说:“我是想为我哥哥讨回公道,这是我的私事。” “向你传话,是我的公事。” 他说:“青云宗说,如果你考虑清楚,可以来我们青云。” “掌门的位置,是你的。” 谢酒:??? 之前不是没有别的宗门向她示好,可是从未像是青云宗这样,连掌门之位都让出来了。 她的脸上有些凝重:“青云宗可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百里宽惊讶于谢酒的敏锐,他说:“确实出了点问题,青云掌门殷尚隐中了毒,此毒无药可解。然而我们得知你竟然解了晏萱与越无刃的毒,所以,青云拿出来了自己的筹码。” 谢酒不说话了。 怪不得。 那么一切就说得通了。 青云掌门殷尚隐中了石蛊毒,此毒无解,所以开出筹码,若是谢酒能带着昆仑剑前往青云宗,那么青云宗的掌门之位,都是谢酒的。 谢酒想了想:“我可以救殷掌门,但是我不要你们的报酬。” 百里宽脸上的神色有些淡:“我会放弃对越无刃的指控,也不会再开昆仑闹事。” 他知道谢酒不会离开昆仑。 那么,按照他所知的谢酒,为了保住她的师兄,定然是让自己吞下此事。 谢酒抬头看他,“不,我不是为了保下越无刃。” 她说:“我要你,求个公平。” 百里宽神色一颤。 他终于露出不可置信的表情:“你竟然不护着你的傻逼师兄了?” 谢酒:…… 连别家宗门的人,都如此震惊于她的改变。 - 中秋夜。 谢酒赶到昆仑主峰的时候,天色已然完全暗下来,头顶上月色正圆。 周遭布置上了盈盈的竹灯,将主峰晕染上一层梦幻的光影。 谢酒刚到了主峰大殿,便觉着气氛有些不太对。 ——太静了。 西门云潮坐在主座之上,清冷的面容上没有表情。 其他弟子落座左右,谢酒也想坐下去,西门云潮先说话了。 “晏萱的新洞府,建造的如何了?” 谢酒走向最前方,躬身道:“已经落成,今夜便可以顺利入住。师尊与小师妹可要去看看?” 晏萱惊喜道:“什么?师尊,我还有新的洞府?” 西门云潮的眼神微暖,温柔看向晏萱:“这是给你的惊喜。” 晏萱激动地落下泪花,西门云潮站起身来,温柔地安慰她。 其他几个师兄弟亦是神色各异: 师尊竟然将不输于掌门洞府的礼物送给晏萱,他们送给晏萱什么? 西门云潮便带着众人前去参观新洞府。 晏萱极为满意,西门云潮便满意了。 然而他看着这富丽堂皇的新洞府,眉头却微微皱起。 等众人再回到主峰大殿,已经是一个时辰后。 谢酒已经饿了。 西门云潮没有喊开席。 而是轻叹道:“谢酒,你完成的很好,可是正因为你完成的太好了,所以为师很失望。” 谢酒:??? 不是吧你有病吧? 我按照你的死线完成了任务,你还倒打一耙? 谢酒不明所以,她扭头,看到二师兄越无刃身边出现了一个小弟子。 小弟子手中捧着一叠账本,浑身瑟瑟发抖,根本不敢看谢酒。 西门云潮的脸上满是冷意。 “谢酒,你二师兄说你贪污受贿,为了自己一己私欲中饱私囊,证据已经有了,你可还有什么要说的?” 他有些失望:“我本以为你这些年费心尽力,没想到你招揽晏萱的新洞府也罢,忙于处理各种事务也罢,都是为了敛财!” 西门云潮很少生气,然而他生气起来,所有人都害怕。 其他人俱都从座位上站起身来,微微躬身。 寂静无声。 谢酒的眼睛里,还有连续熬夜留下的红血丝。 第26章 她抬眼看向越无刃,那双眸子里带着些意味不明的朦胧与不解。 “二师兄,你就这么想在中秋节把我送到地牢啊?” 谢酒是真的不解。 越无刃是多恨她啊? 越无刃看着谢酒,眼神里隐隐有一丝憎恶与疯狂。 他还没说话,令狐昂哼了一声:“怎么,你都把我们耍的团团转,我们还要给你选个良辰吉日啊?” “好好查查谢酒的名下,到底有多少灵石!” 殿外是急匆匆的脚步声,刑堂堂主布轻衣也到了。 “中秋节,我刚跟我女儿团圆,就得来处理这件事……我就知道谢酒不简单!” 谢酒的手指紧了紧。 她深吸一口气,随即道:“看你们的意思,是觉着我这些年来,敛财无数?” “不然呢?” 令狐昂说:“我们可是亲眼所见,本来这新洞府是不能准时完工的,邵岩说需要灵石,你就立刻说灵石不是问题,你这是将宗门的灵石当做自己的了?随意取用?” “更为恶劣的是,你之前费尽心机地包揽这么多事情,都是为了敛财,现在看有危险了,便撂挑子,我问你,哪儿有这么好的事儿?” 谢酒微微垂着头,一直没说话。 似是心灰意冷。 布轻衣说:“我已经命人查此事了,很快就会有结果。” “是吗?要多久?” 布轻衣:“再给我一个时辰便可。” 谢酒抬起头来,黑白分明的眼睛里没有半分恐慌。 “可是我负责宗门内务已经近百年了,堂主一个时辰便要得出来结果,那是不是意味着之前便在查我了?” 她勾唇:“这似乎于礼不合吧。” “这……” 布轻衣眼睛一转:“等查完再说不迟。” 真的查出来了,谢酒可就完蛋了。 既然还有一个时辰…… 谢酒想要坐回去等。 越无刃冷笑道:“谢酒,身为你的二师兄,不得不提醒你,你现在应该跪下听训。” 谢酒凝视着越无刃,又看向西门云潮。 她说,“知道了。” 越无刃很恨她,她明白了。 但是她不知道这种恨意是从何而来。 或者说……从上次秘境开始,越无刃便将对她的厌恶,变成了对她的恨意。 …… 一个时辰后。 刑堂堂主布轻衣的脸色很沉。 他看了一眼谢酒,谢酒跪的腿都麻了,她挑眉看向不轻易。 布轻衣的脸色更难看了。 越无刃急切走了两步:“怎么样?” 布轻衣向掌门西门云潮禀告:“并未查出什么异常,只是……” 他有些迟疑。 西门云潮皱眉:“只是什么?” 布轻衣脸上的表情莫测,半晌才道:“谢酒负责昆仑山这么多年,并未中饱私囊……” 这话一出,举座皆惊。 怎么会这样? “那……那账本就没有任何异常吗?” 越无刃大吼道。 布轻衣叹了一口气:“倒是有一些异常……” 令狐昂哼道:“果然吧,就知道谢酒包藏祸心!” 刑堂堂主布轻衣道:“这异常就是,谢酒的名下,并没有灵石……” 他看向跪得堂堂正正的谢酒,心底的震撼让他十分纠结:“她把所有的灵石,都直接转到昆仑的公账上了……” ……什么?? 所有人都没有想到,会听到这样的答案。 昆仑坐拥九大矿脉,是修仙界第一宗门,出手即为大方。 每个弟子根据职位不同,每个月领到的灵石并不少,还有各种补贴以及奖励,更别说出生入死在秘境得到的法宝,还有宗门的奖励了。 谢酒是侍剑之人,昆仑剑主,领的月俸比他们都高。 本以为她不满足这些,没想到她压根没有留在自己的账户,就那么直接打给了宗门公账?? 怎么会有人这么做? 这太蠢了吧? 衣食住行不要灵石吗?平日里修行不要灵石吗?以后的修炼不要灵石吗? 布轻衣说完了前面,觉着后面的也没有那么离谱了。 他说:“经过调查,这次建造新洞府给工堂的补贴,是谢酒刚领的月俸,以及去秘境的奖励,还有她卖出去了秘境中得到的稀奇灵草。” “也就是说,谢酒不仅没有贪污,还在百年前就将所有的灵石都捐给昆仑了。” 他看向谢酒:“嗯,一个真正的穷光蛋。” 谢酒:…… 谢谢你,不要再说了,现在她知道自己多么大冤种了。 场面更深更深的寂静。 西门云潮的脸色莫测,终于站起身来,叹息道:“原来,谢酒为昆仑做了这么多,她是当之无愧的昆仑剑主,当初昆仑剑选择你,没有选择错人。” 他亲自扶谢酒起来:“你二师兄冤枉你了。” 谢酒看着西门云潮的手指,心底升起来一种复杂的感觉。 以前明明很喜欢西门云潮,一旦他接近她,靠近她,她都会觉着欢喜。 可是现在…… 她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躲开了西门云潮的扶起。 西门云潮一愣,旋即若无其事地收起手。 谢酒站定。 西门云潮扯起唇角:“既然如此,那么,便开宴吧。” 第27章 耽误时间那么久了,总算是可以开宴了。 其他人都松了一口气,晏萱的脸上浮起来灿烂的笑,这种其乐融融的氛围还没有升起,便听到谢酒讶然的声音: “二师兄还没有向我道歉,怎么就揭过去了?” 沉寂。 没有人想到,二师兄越无刃还需要向谢酒道歉。 谢酒盯着身体僵硬的越无刃:“我费心费力操持昆仑这百年,没错的吧?” “这些年你们方方面面的支出,都是我付的,没错的吧?” “二师兄既然之前从未想过谁帮了你,那么现在也该知道冤枉了谁,我要个道歉,不过分吧?” 令狐昂几乎在尖叫了:“谢酒,你别太过分!” 谢酒微笑:“你也知道这过分,那我刚才被迫跪了一个时辰,你们不过分吗?” 刚才的刑堂调查,不仅将谢酒的所有财产往来都调查了一清二楚,还调查谢酒这些年逢年过节准备礼物的钱从哪里来的。 结果被扒出来,谢酒用的自己的钱。 谢酒当年想的是,反正她总是在舍身崖闭关,也用不上灵石,不如给大家准备逢年过节需要的东西之类的。 可是时间久了,没有人记得。 他们看不到这些,只觉着谢酒本该这么做。 然而即便是调查清楚了,也没有人对她道歉。 因为西门云潮觉着,她喜欢他,所以无论怎么样都可以,越无刃觉着,她是注定会被杀死的魔,其他师兄弟觉着,二师兄是未来的昆仑掌门,孰重孰轻谁不知道呢? 越无刃脸上升起来无法压制的怒意:“谢酒,我是你二师兄!” 谢酒脸上的笑容温和:“啊,二师兄说得对,你是我二师兄。” 所有人的心底轻松了一瞬。 以往谢酒这么笑的时候,都是温温柔柔说,她没有关系的。 事情便解决了。 然而谢酒说:“所以,二师兄更该道歉了。” “难道,二师兄没长嘴吗?” 第12章 抛下 众目睽睽之下,越无刃被逼到这份上。 他不可能向谢酒道歉。 “你承担起这样的责任,就该承担起这样的质疑!” 越无刃拂袖离去! 谢酒没让他走。 脚下步伐微动,谢酒的身影便像是流云一般,挡在了越无刃的前面。 “二师兄,你想耍赖?” 越无刃往后退,谢酒便往前逼近。 他的修为明明比谢酒高,然而不知道为何,竟然躲不开谢酒的阻挡。 他心底一惊,谢酒的修为,到底是有多高? 被这么一拦,便走不掉了。 越无刃更生气了。 他眼底隐约有些红色:“你在说什么?” 谢酒耸肩:“一人做事一人当,二师兄曾经教导过我们,现在自己却做不到了吗?” 越无刃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最终道:“是师兄错怪你了。” 这话一说,令狐昂气的要冲过来。 二师兄可是未来的昆仑掌门,怎么能向谢酒真的道歉呢! 谢酒笑眯眯道:“听到了。” 师尊西门云潮拧眉:“好了,到此为止。今日是中期佳节……” 谢酒打断了西门云潮的声音:“青云门的百里宽已经等了很久,不让他进来吗?” 西门云潮愣道:“谁?” …… 主峰大殿。 百里宽陈述完毕,眼底带着血红: “我哥哥的命,不能白送。越无刃既然逼死我了我哥哥,那么就要付出代价!” 百里宽不是一个人来的,与他同来的,还有青云门的长老岳喧。 岳喧含笑道:“这件事情,总归要有个交代。” 西门云潮的脸色很不好看。 岳喧是青云宗的大长老,除了青云宗掌门之外,便是他说话最为管用。 现在好了,因着二弟子逼死人的事情,岳喧在中秋佳节直接上门鸣冤来了,这样的消息,明天便会传遍整个修仙界。 如果西门云潮今日不处理妥当,那么明日他便成为笑柄。 西门云潮:“岳长老辛苦了,这件事情,我定然给出一个公道。” 越无刃跪在地上,脸上痛苦。 适才跪在这里的人是谢酒,现在跪在这里的人是越无刃。 然而刚才没有人为谢酒说话,现在为越无刃说的话…… 嗯…… 跪了一片。 晏萱跪在越无刃身边,眼泪坠落:“师尊,你真的要为了别的宗门的弟子,来惩罚二师兄吗?” 灵魂昂:“是啊师尊,二师兄也不是故意的,他就是被谢酒气坏了,才惩罚的重了一些,哪儿知道百里山竟然承受不了呢?” 端木青亦是道:“师尊,再给二师兄一次机会吧!” 谢酒抱臂看着。 她一句话都没说。 看吧,有事儿的时候,便能看出来,孰轻孰重。 现在他们情真意切地为二师兄求情,可见同门情谊深厚。 西门云潮叹息一声:“既然如此,便罚越无刃弑神鞭百道,地牢思过半月。” 岳喧依旧不太满意:“只思过半月吗?” 西门云潮解释道:“还有半月便是宗门大比,他身为我昆仑二弟子,是要操持此事的。” 看岳喧还不满,他道:“那便加弑神鞭一百。” 第28章 令狐昂的眼睛都要瞪出来了:“一共两百道弑神鞭,二师兄岂还有命在??” 寻常修士承担几十道弑神鞭都要去了半条命,一百道弑神鞭已经是极为恐怖的事情,更何况两百道! 西门云潮意味深长:“总要长长记性。” 刑堂堂主布轻衣还没走,此刻正好将越无刃带去刑堂地牢。 然而越无刃不肯走,他直直地盯着谢酒:“你还不明白吗?” 谢酒完全不明白。 “明白什么?” “都是因为你,他才死去的。” 谢酒愕然:“我?关我什么事儿?” 越无刃向前一步,眼睛里都是血丝:“如果不是你狡辩,如果不是你偷奸耍滑,从地牢里脱身了,小师妹根本没有得到应有的公道!如果没有发生这些,那么我就不可能被你气到失去平日里引以为傲的理智,将人责罚到灵矿场去!” “都是你这十年躲在舍身崖底,积攒了这么多公务不处理,所以灵矿场才没有好好维持,所以才会出现事故,他才有机会去死。” 越无刃的眼睛里更是厌恶:“你罪该万死。” 谢酒:…… 她真的觉着越无刃疯了。 其他人也都惊讶地看着越无刃。 越无刃图穷匕见,步步紧逼:“谢酒,都是因为你!” 布轻衣拖着越无刃走了。 然而场上还残留着他的吼声。 西门云潮歉意看向岳喧:“岳长老,不如留下,我们把酒言欢?” 岳喧笑呵呵道:“不必了,我还有事儿。多谢西门掌门的秉公处置。” 百里宽跟着岳喧离开。 他们与谢酒错身而过,百里宽与谢酒对视,眼睛虽然是红的,却含着感激。 他为他的哥哥,讨回了公道。 人都走了,好好的中秋宴会,也办不成了。 西门云潮没了兴致,其他人也都忧心越无刃的遭遇,谢酒自己坐下,开始吃东西了。 晏萱看向谢酒,“师姐,你怎么还有心情吃?” 谢酒头也没抬:“为了给你造新洞府,我可是几天几夜没睡觉了,你不谢谢我,还不让我吃了?” “师姐……” 晏萱委屈。 令狐昂一把拉住晏萱:“别跟她废话,她没心没肺!” 谢酒耸了耸肩。 听到这种话,她已经不会痛了。 费尽百年,就得到这样的评价。 谢酒觉着,许是因着石蛊毒的影响,她现在只有一个想法,那就是他们该死。 - 三日后。 谢酒接了秘境任务,出了昆仑。 她虽然没有与青云宗达成交易,但是她愿意去救青云掌门殷尚隐。 只是因着青云大长老岳喧刚来过昆仑,此事不宜声张,于是她便等着接了宗门秘境任务,这才离山。 这次她接的任务是单人任务,与青云宗所在的西南方位一个方向。 谢酒虽然是个剑修,至今没有本命剑。 现在,谢酒看上了一把剑。 她得努努力,将她看上的那把剑,拿到手才行。 按照约定的时间,谢酒抵达了西南部的小镇风云镇。 风云镇常年大风,谢酒被风吹得眯起眼睛。 她找到了风云客栈,前去住宿。 岳喧已经等在客栈。 “你总算是来了。” 百里宽立在岳喧身后,脸上亦是有些焦急。 谢酒也是刚刚才知道,原来百里宽是殷掌门的弟子。 谢酒:“殷掌门情况怎么样了?” 岳喧长老:“情况不太好,你若是再不来,恐怕他撑不下去了。” 谢酒见到了殷尚隐。 他是一个温雅的中年男子,此刻已经陷入到了昏迷中,许是因为痛苦,脸上几乎都在扭曲。 谢酒伸手,“我距离昆仑剑的距离有些远了,但是不会影响将石蛊毒转移到我身上,只是我可能会承受不住晕倒……” 百里宽连忙道:“我会照顾你的。” 谢酒莞尔:“好。” 转移石蛊毒,不是第一次了。 谢酒感受到熟悉的痛感,与此同时,她仿佛与殷掌门产生了连接,她隐约能看到扭曲的蚀骨魔之后,那影影绰绰的阴影。 那是什么? 殷尚隐依旧昏迷,脸色却好了很多。 谢酒站起身来,却撑不住,晕了过去。 …… 风云客栈之外。 大风吹起,戴着兜帽的高个子少年沉沉看着来往的客人。 他看到了岳喧,亦是看到了百里宽。 “原来如此……你早就与他们勾结上了,这才故意设计二师兄。” 少年正是令狐昂。 他得知谢酒接了单人秘境任务,便悄悄跟踪上来。 直至看到谢酒见到了两个人。 他冷哼道:“我要让你付出代价。” 令狐昂身后的两名男子躬身道:“少主,您要如何去做?” 他们身着黑色衣袍,兜帽挡住了他们的面容,然而头顶上隐约有凸起,是他们没有收起的耳朵。 这是妖族的人。 当初妖王与妖后将令狐昂送到昆仑的时候,按照西门云潮的吩咐,撤去了随身的护卫。 这些妖族护卫一直在昆仑山外驻扎,等候着妖族少主令狐昂的差遣。 “哼,把这个给她,让她知道她错的多离谱!” 第29章 “是。” …… 百里宽守护着谢酒。 岳喧已经带殷尚隐师尊离开了,谢酒在昏迷前,说她一日内便苏醒,于是他便守着她。 等谢酒苏醒了,他还要回百里村一趟,处理百里山的事情。 谢酒明确拒绝了青云的提议,她说她不可能现在带走昆仑剑,想必青云也明白。 青云宗当然明白。 历任昆仑剑主都会入魔,昆仑打着清理门户的旗号,将昆仑剑主杀的是不留痕迹。 这怎么看都不是正道所为。 百里宽一向觉着,青云宗缺的不是一把镇山剑,而是没有昆仑这么不要脸。 正在沉思,便听到窗外隐约传来了动静。 百里宽的手指悄无声息地搭在了灵剑上。 谁在那里? 夜深人静,有隐约的妖气。 是哪个不识相的小妖,竟然敢瞄准他。 百里宽极为轻巧的一个跃动,从窗棂飞出了。 速战速决,他不想吵醒了谢酒。 不过须臾之间,百里宽意识到了什么。 如果……这妖的目标,不是冲着自己来的呢? ……遭了,谢酒! 百里宽立刻转身回去,他的额头上渗出冷汗。 床榻之上空荡荡的,谢酒消失不见了。 “——谢酒!” …… “谢酒,醒醒。” 一只毛茸茸的手拍在谢酒的脸上,话语里冷冷的,带着些不耐。 “还不醒吗?” 远处有震耳的欢呼声。 谢酒费力地睁开眼睛,只觉着自己身体疼痛不堪,是石蛊毒的缘故。 她周身软的像是一滩水,这是身体遭受重创之后还没有恢复的缘故。 她眼睛亦是巨痛,忍着疼痛感睁开眼睛,便看到如今的局势: 她没有在风云客栈的床上,而是被两个高大的黑袍人掐着胳膊,勉强立起来。 眼前是一个戴着兜帽的少年,刚才就是他拍自己的脸的。 谢酒看到他烦躁地挠着脸,不时又跺跺脚。 他的手已经变成了毛茸茸的爪子,心底顿时就明白了。 “令狐昂,你离开宗门太久了。” 当初妖王妖后是将令狐昂送到昆仑修炼的,知晓他顽劣不堪,特意给他下了禁咒,不能离开昆仑太远太久。 若是时间长了还不回去,令狐昂就会渐渐显露出来兽形。 令狐昂看她醒了,冷哼道:“若是不离开宗门,怎么能看到你跟青云宗勾结的戏码?” 他微微俯身,死死盯着谢酒,那双狐狸眼里闪过一丝赤色的暴戾:“你对二师兄是真狠。” “原来是早就找好了下家。” “二师兄说得对,你迟早会背叛昆仑,现在不杀你,以后也要杀了你。” 谢酒喘了一口气。 她没有回答令狐昂,而是看向周围的环境。 这里是一处高台,十分喧闹。 鼻尖是浓郁的血腥味,魔兽的吼叫声几乎穿透人的耳膜。 从高处往下看去,看到精神亢奋的人们,正在大声叫嚷,想要更刺激的场面。 “怎么,现在想杀了我?” 她脸上带着讥讽:“想把我扔下去当魔兽食物?” 谢酒说话间,便看到不远处有人扔下去了几个惊恐的奴隶,转瞬间就成了下面疯狂嘶吼的魔兽的食物。 令狐昂更加凶戾起来:“你现在背叛我们,就该死!我只不过是帮你。” “现在向我认错,答应我以后听二师兄的话,听师尊的话,永远不反抗,我就放过你。” 谢酒深吸一口气,眼底带着笑意:“那你杀了我吧。” 令狐昂:…… 他只是想吓吓谢酒。 没想真的杀谢酒。 谢酒怎么就不害怕呢? “我是说真的!” 谢酒:“赶紧吧,你现在都兽化到全身了,下一步就是变成本体了吧?” 令狐昂感觉到自己身上毛发更多了,他更加烦躁,“我会在变成原形之前,把你杀了!” 两个人你瞪我,我瞪你,正在僵持,忽而听到最外围惊恐的叫声。 尖叫声刺耳:“遭了!魔兽围城了!!” “快跑!” 斗兽场一片混乱,所有人向外逃跑。 令狐昂的瞳孔一缩,魔兽! 怎么会这样! 自打蚀骨魔出现在修仙界后,本就泛滥的魔兽更是成灾,前些日子还有魔兽突破城镇的消息,惨不忍睹。 魔兽无穷无尽地涌进来,残杀暴虐。 有修士与之缠斗,然而魔兽的数量太多了。 令狐昂:“你再不跪地求饶认错,我就扔下你!让你被魔兽吃了!” 他的话语里满是威胁。 轻吻梨子整理“魔兽围城的时候,我可不会带一个累赘!” 谢酒:“这跟刚才的威胁似乎没有什么区别。” 令狐昂还要说什么,宽大的黑袍便成了空落落的虚壳,落在了地上。 原地只有一只银白色的狐狸。 瞪着大眼睛,一脸的懵。 令狐昂的两个手下对视一眼:“糟糕,少主化成原形了,我们必须尽快将少主送到昆仑。” “她呢?” 刚才少主可是说了,要将她喂魔兽的。 “带少主走。” 两个人飞快做了决定,拎着小狐狸就跑。 第30章 然而瞬息,头顶上便黑压压的一片,俱都是飞行的魔兽。 这是比之前还要恐怖的场景。 谢酒靠在高台上,她看着地上满是凶残的魔兽,而天上堵住了飞行逃走的修士,只听到一声声惨叫。 有人从天上落下,正好撞在她身上。 她只觉着天旋地转,直直往下坠去。 与此同时,又有大片的魔气而来。 有人尖叫道:“是魔族的人!” 魔兽与魔族的人一同出现,实在是可怕。 谢酒没有摔到地上,她被接住了。 她讶然扭头,便看到森冷的面具覆盖上半张脸,露出削薄的下巴,与紧抿的薄唇。 他身形高大,说是接住了她,实际上是将她圈在怀中。 不知道为何,谢酒下意识地想要将手圈住他的腰。 这种惯性让谢酒不吭声了。 虽然看上去司马离秀色可餐,她也不至于如此慕色。 等等……她的石蛊毒还没有排出去,现在想要排出石蛊毒,需要与昆仑剑取得联系,然而许是魔兽太多了,她始终无法沉入昆仑剑神识内。 谢酒痛得佝偻身躯。 魔尊司马离的声音淡淡地:“自己师兄抛下自己就跑,什么感觉。” 谢酒:…… 这家伙的嘴,怎么这么毒。 第13章 笑话 谢酒一开始没明白为何魔尊司马离出现在这里。 然而很快,她就明白了: 魔尊这一行队伍,显然是被波涛不惊的魔兽追到风云镇来的。 整个风云镇已经成了一片废墟,满地残骸,然而魔兽们并没有减少,他们必须离开这里。 谢酒落在魔尊的手中,又是在这种危急的时刻,实在是有些沮丧。 更何况,令狐昂为了把自己从百里宽手中弄出来,大概用了某一种迷香,她浑身酸软无力,混着石蛊毒的疼痛,让她意识模糊,几乎以为自己在梦里。 谢酒:“魔尊大人,杀了我,或者放开我。” 然而魔尊司马离理也不理她,拎着她就走。 这也就罢了,边走边奚落谢酒。 “看来你这个昆仑剑主做的也不怎么样,你师兄对你喊打喊杀的。” “死在斗兽场,恐怕连骨头都不剩了。” 谢酒听他不急不慢地说这些,胸腔里的戾气不知道为何都被挑起来了。 “你说这些做什么?挑拨离间?” 司马离好笑地看她:“需要我挑拨离间吗?” 谢酒:…… 真是不需要啊。 “总之,我挺期待你入魔的。” 周遭的魔兽越来越多,他们已经被逼到了一处悬崖。 司马离的魔气将魔兽挡住,此起彼伏的魔兽飞跃而来,扑个空。 “你果然想看我死。” 历任昆仑侍剑人都会入魔,昆仑会清理门户,魔尊想看她入魔被自己人杀死。 谢酒没有了力气,她迷迷糊糊晕了过去。 在没有着落的云朵中,谢酒始终感觉到司马离一直抱着自己。 等到谢酒再苏醒的时候,已经是夜晚。 脸上有些湿漉漉的潮湿,深夜的凉风将她额头上的汗水吹走,她觉着有些凉意。 这种凉意让她的大脑清醒了些许,她睁开眼睛,看到自己靠在一块巨石之上。 眼前是哔哔啵啵燃烧的篝火,架子上正在烤着喷香的兔腿。 司马离坐在一旁,专心致志地烤着烤鱼。 谢酒张开嘴,嗓子里干燥无比,声音都哑了:“这是哪儿?” 他淡淡看了谢酒一眼:“地狱。” 谢酒:??? 魔尊司马离竟然会开玩笑,真是没想到。 在以往的交手里,魔尊司马离可不像是现在这样。 她活动了一下筋骨,坐起身来。 随后毫不客气地拿起烤兔腿,啃了起来。 无力感褪去,她现在太饿了。 “你倒是毫不客气,我可没说不杀你。” 他的话语轻慢,带着漠视生死的尾音:“小俘虏。” 谢酒下意识地问:“你中毒了?” 她现在是足以撑起昆仑的师姐,在记忆里,除了大师兄喊她小阿酒,还没人喊过她小什么……小俘虏也不行! 司马离:“……什么?” “没什么。” 总感觉司马离与记忆中那个毫不留手的魔尊形象有些不一样。 许是她闭关十年,许久没见魔尊了。 她自顾自地啃着兔腿:“你要是想杀我,就不会救我。” 既然现在不杀她,那么她填饱肚子,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谢酒险些被噎着:“有水吗?” 隐约一声叹息。 他递过来一个水囊,盖子已经被打开。 谢酒一把接过来,手指与司马离的手指轻触。 他戴着黑色皮质手套,只感觉到冰冷的触感。 谢酒一瞬间有些心悸。 那种感觉,让她觉着有些莫名,又觉着有些熟悉。 司马离泰然自若地收回手指。 感觉稍纵即逝,谢酒疑心是自己想多了。 黑压压的寂静,远处只有隐在黑暗中的魔修们。 谢酒吃饱喝足,力气也都回来了。 “说吧,你想要我做什么。” 昆仑与魔族分属正道邪道,两者不死不休。 第31章 以往谢酒与魔尊见面,自然是势同水火,可是这次魔尊却救了谢酒,还带着她一起逃走,又给她吃的,定然是有事要说。 司马离慢条斯理,“在你昏迷前,我说了,我只是想看你入魔,到时候看一眼你的笑话。” 谢酒:??? 不是,他什么意思啊? 从见面开始,就一直嘲笑她。 若是没有看通天画之前的谢酒,怕是立刻要与司马离打起来。 然而这十年看通天画,谢酒已然知道自己日后的下场有多凄惨,那些她一心想要付出的人,根本不在乎她。 某种意义上来说,魔尊司马离确实在看她笑话。 但是…… 看她笑话这件事没有办法细想! 谢酒发现了一个恐怖的事情:那就是司马离到底看了她多久的笑话啊! 司马离像是知道她在想什么,他贴心地补上: “从你被昆仑剑选中开始,我就看你笑话。” “到时候你亲自护着的师尊师兄弟都会杀你,这比什么画本子都有趣多了。” “嗯,不过你之前都不肯承认,今天倒像是觉着我说的挺对的样子。” 谢酒:…… 好想死。 以前司马离说这些话,谢酒一概将他当做当面的挑拨离间,所以跟他对打的时候下手更狠了。 谢酒有气无力。 她靠在大石头上,半晌没说话。 司马离等了半天,他只是讽刺了两句,谢酒一向是表面温吞,内里却极为执拗的,按理说是要跟他打起来。 可是谢酒没说话,反而闭上了眼睛。 司马离:? 他想了想,将刚烤好的烤鱼也递给了谢酒。 谢酒被他手指一戳胳膊,睁眼看他。?竟然烤鱼也是给她的? 谢酒迟疑地接过,又吃了起来。 算了,不管司马离到底想怎么样,还是先当个饱死鬼再说。 等谢酒吃完,这次是真的吃撑了。 她说:“其实,我大师兄很久以前,也这么说过我。” 司马离的身形微微一僵。 谢酒说:“大师兄已经离开昆仑很久了,我从未找到过他,他们都不让谈论大师兄,我觉着他已经死了。” 她看向司马离:“你是魔尊,你知道我大师兄的下落吗?” 司马离的手指屈起,抵住鼻子。 森冷的面具遮掩了他的上半张脸,此刻戴着黑色手套的手指,覆盖住了他的下半张脸。 篝火明明灭灭,只看到他平静如水的冷淡眼眸。 “我没杀你,不代表你可以向我打听消息。” 谢酒不理司马离,自顾自地说: “我其实打听过司马君雅的下落,刚离开昆仑的时候,还偶有消息,最近五十年来,他彻底销声匿迹,应该是死在哪个秘境中了。” “大师兄当时想带我离开,然而我没走。” 谢酒叹息一声,抬起头,看向天幕上的无数星星,“如果……” 如果她注定无法逃脱被杀死的命运,那么…… “也许很快我就要去陪他了。” 也不知道大师兄死后,变成了天上哪一颗星星呢? 司马离看向谢酒。 他说:“别以为谈起这些,我就会放过你。” 谢酒攸然收回视线,她有些坦然地看向司马离。 “我知道,你也要杀我。” 她在通天画里,看到了很多人要杀她。 不仅是她的师尊,昆仑的师兄弟,自然还包括她的老对手,魔尊司马离。 司马离也会杀死她。 她好像注定要死的。 只是,在几十年前,她将司马离作为对手之后,她早就预料到自己可能会死在他手上。 倒也无悔。 司马离不知道为何,反倒是不高兴了。 他站起身来,扔给谢酒一枚传讯简:“这次魔兽暴动是因为蚀骨魔在风云州泛滥。” 谢酒:?? 她也站起身来了。 以往蚀骨魔出现的数量少,在释放石蛊毒之后,还是能被杀死的,并未成气候,如今怎么泛滥起来了? 魔兽不仅祸害了风云州,现在已经向着昆仑方向而去了。 谢酒的脸上满是凝重。 “我得回昆仑。” 司马离抱臂看她。 “你当我这儿是什么地方,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现在,谢酒是他的俘虏。 在魔尊手中想离开,恐怕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 谢酒咬牙:“现在你不能杀我,我是昆仑剑选定的侍剑人,我可以借助昆仑剑的力量帮人转移石蛊毒。若是你这次放了我,我答应你,可以为你救一次人。” “听上去是个不错的买卖,毕竟,现在蚀骨魔的石蛊毒无解。但是……” 他似笑非笑:“以往的侍剑人也都这么干过,你知道后果的吗?” 什么意思? 谢酒敏锐的发现,魔尊似乎知道比她更多的事情。 她还想问,魔尊司马离拿出来一张纸:“我放你一次,以后你救我一次,签了吧。” 谢酒:??? 他还真打算让她签字啊? 谢酒拿起来纸张。 白纸黑字,就差谢酒的名字。 上面写着,谢酒欠魔尊一条命,有需要时候必须随叫随到。 第32章 谢酒恍恍惚惚。 怎么好像跟她说的不太一样? - 谢酒急匆匆地赶回昆仑。 一路上看到魔兽肆虐过的惨状,谢酒的心情越来越沉重。 蚀骨魔越来越猖狂,如今到了能煽动大批魔兽的程度,不得不从长计议了。 直至天幕远端,出现了流光溢彩的巨型屏障。 昆仑的护山大阵已经开启,隐约可以看到屏障后的昆仑剑剑影。 巨大、壮阔,顶天立地。 极为巍峨壮观。 只要有昆仑剑在,有护山大阵在,昆仑就永远不会倒。 昆仑弟子都在斩杀魔兽,还有周边的小宗门,谢酒出现之后,传来了欢呼声。 “师姐回来了,昆仑剑的力量加强,护山阵法便足以抵挡魔兽,我们便不怕这些魔兽了!” 在众星拱月里,掌门西门云潮率众而来。 他提着灵剑,灵剑已然染血。 西门云潮的眸子波澜不惊,“你去哪里了?怎么才回来?” 谢酒看向西门云潮的身后:“令狐昂呢?” “他灵气不支,化为原形了。” 谢酒觉着有些荒谬:“既然他先回来了,你该知道我险些被他害死了,你不问我是怎么逃出来的吗?” 西门云潮平静地看他:“你总归安然无恙。” “身为掌门,我不能包庇于你。他说你与青云宗勾结,之后你要给我一个交代。” 谢酒不说话了。 西门云潮的重点,压根不是她有没有遇到危险,而是她竟然与青云宗的人联系。 西门云潮冷冷道:“看你模样,你并不知道你错在哪里。” “因你与青云宗联络,远走昆仑,致使昆仑护山阵法衰落,这才导致如此多的损失。若你在昆仑,便不会有此劫数。” “你是昆仑的人,现在却与青云宗勾结,你知道青云宗一直对昆仑蠢蠢欲动吗?” 若是以往,西门云潮这么说,谢酒便内疚不已,羞愧不堪。 可是如今的谢酒心底只是凉。 她转身便去舍身崖:“我去饲剑。” 魔兽像是疯了一般,疯狂攻击昆仑。 守山大阵因着昆仑剑主谢酒未归,威力并不能完全发挥。 而如今谢酒归来,她的血可以启动昆仑剑。 谢酒割开手腕,无数的光芒循着鲜血,昆仑剑灼灼发亮。 以血饲剑。 护山大阵骤然撑开数倍,灵气无穷无尽。 前仆后继的魔兽被击退,指挥着魔兽的蚀骨魔发出无能的狂怒。 当魔兽潮退去,谢酒苍白着脸,去找西门云潮交代与青云宗的事情。 第14章 奖励 二师兄令狐昂回来的时候,几乎快死了。 他的两个手下死了一个,仅剩的那个手下将令狐昂送到昆仑,还没说话就晕了过去,露出来怀里早就人事不知的狐狸。 狐狸的毛都耸拉着,看样子只有进的气没有出的气了。 西门云潮甚至没空亲自救令狐昂,因为魔兽已经在围攻昆仑。 谢酒跟随掌门西门云潮去探望令狐昂,得到了一个不好的消息: 令狐昂也中了石蛊毒。 谢酒心头一震,一个念头便涌出来:昆仑剑主能解石蛊毒,但是能解多少石蛊毒呢? 就算她是一种解药,也总有用尽的时候吧? 西门云潮冷冷看她:“你该知道怎么做?” 谢酒当然知道怎么做。 她挺需要石蛊毒的,但是她不想白白救人。 “我跟青云宗没有勾结,我依旧是昆仑的人。” 谢酒说:“首先明白这一点,我才会救人。” 西门云潮的眸子更冷:“徒儿,你这是要与为师讨价还价?” “这是威胁?” “若为师不答应,你便不救你二师兄了吗?” 谢酒认真地看着西门云潮:“师尊,我是在用我的命救人,所以我想要一个清白,这过分吗?” 昆仑剑主因着侍剑的缘故,虽然能救人,却不一定能承担起更多的毒,也许会死。 她的要求并不过分。 晏萱的哭声越来越大,“二师兄好像快不行了!” “师尊,你就饶了师姐吧,她也是一时糊涂!” 谢酒:…… 这是劝师尊吗? 这分明是说谢酒真的勾结青云宗了! 她看向晏萱,认真地说:“闭嘴。” 晏萱被她的眼神一瞪,差点忘了呼吸。 她噎了一瞬,又抽抽噎噎地哭起来了。 “二师兄,二师兄你可不能死啊……” 西门云潮被晏萱哭的心碎。 他看向谢酒,眼底满是失望:“原本,你不是这样的女子……” “现在,你却学会了与为师讨价还价,甚至用救人来为自己脱罪。” 谢酒没有被他带走思路。 她认真地盯着西门云潮道:“令狐昂要死了。” 西门云潮:“……” 他说:“好。” - 转移石蛊毒到自己身上,躺在榻上的小狐狸总算是呼吸平稳下来。 谢酒身上一阵阵地发冷,全身被痛苦的冷汗打湿。 她几乎站不起来,蜷缩在一角。 西门云潮看过令狐昂,确认他无事之后,再看向谢酒,眼底有淡淡的失望。 “青云宗的事情,为师会向刑堂堂主布轻衣说明,你闭门三日,好好反思!” 第33章 他再也没看谢酒。 “是,师尊。” 谢酒站起身来,缓缓地离开。 她要尽快回到自己的小院子里。 这又一次的石蛊毒,仿佛引起来了质变,让她的骨头缝里都是痛苦的森冷。 好冷。 好痛。 没有人在意谢酒是如何回去的,直至一个时辰之后,谢酒才走到了自己的小院,晕倒在了院子里。 等她醒来的时候,又是深夜。 头顶是明亮的星辰。 好熟悉的场景。 上一次救人,也是这么狼狈地回来。 谢酒不急着起身。 轻柔的月光洒在她身上,尽管从头到脚都在痛,她的心底满是平静。 她对月参悟,不知道怎么,竟然更快地进入到了昆仑剑神识。 她的感觉没有错,这次的石蛊毒积攒了更多,汇总起来的石蛊毒,竟然将困着昆仑剑的锁链,砍掉了一条。 当那条锁链当啷落在地上的时候,谢酒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她竟然真的做到了! 昆仑剑的剑魂之锁链,九条被她砍掉了一条。 谢酒睁开眼睛,眼眸在月色下清透而发亮。 她要更快地找到蚀骨魔与石蛊毒的秘密。 …… 令狐昂在第二日便醒来了。 这比上次二师兄苏醒的要快。 许是因为他中毒时间尚短的缘故,才恢复的这么好。 苏醒后的令狐昂情绪激动,将小师妹晏萱送过来的补品都砸个粉碎。 他大吼着不要靠近他,他崩溃着大叫。 一时间,伺候令狐昂的人噤若寒蝉,而小师妹晏萱也垂泪好几次。 幽静的小院子里。 谢酒与四师兄端木青对饮。 谢酒被禁足,端木青便来找谢酒。 “我可是尽力救三师兄了,这些反应,总不能还算在我头上。” 端木青欲言又止,半晌才道:“护送令狐昂回来的那个侍卫,也死了……” 谢酒倒茶的手指微顿,复又恢复正常:“可惜了,是个忠心为主的好人。” 端木青抬眼看谢酒:“那两个侍卫,是从小就伺候着令狐昂的人,对他来说,是叔叔辈的人。” “这次令狐昂从妖族来中州大陆,这两个人不放心他,这才一直守在昆仑附近,没想到,都没了……” 他叹了一口气,不知道怎么跟谢酒说。 “你想说什么?” 端木青吞吞吐吐:“我那天去看望三师兄,三师兄说,要让你偿命……” 谢酒的手指摩挲着茶盏,一时间觉着荒谬。 “我是什么背锅侠吗?为什么他们被魔兽害死了,还要让我偿命?” 端木青急的直挠头:“是啊,我也这么劝三师兄,然而三师兄眼睛都红了,他说如果不是你勾结青云欺负二师兄,他也不会带着人去找你,若非如此,他们两个人也不会丧命……” 谢酒无语。 “他为什么不责怪他爹娘将他送到中州大陆?” “若非妖王妖后送他到中州,恐怕这俩人也不会死吧?” “他为什么不责怪自己莽撞无知?若非他执意不肯信我,非要离开昆仑,他的两个叔叔也不会死。” “他为什么不责怪自己的出生?若不是他出生,这一切都不会发生。” “他才是灾星。” “我救了他,他反而要杀我,天底下,有这样的道理吗?” 端木青听的一愣一愣的。 半晌,他伸出一个手指头:“师妹,你现在比以往,口齿伶俐了不少!” 若是以往,谢酒闷声不吭,只会将责任往自己身上揽,哪儿可能说得出这些话。 谢酒看他:“再者,青云的事情,早就一笔勾销了。” “确实,师尊提醒三师兄了,他应当不会说了。” 端木青说:“但是,师妹你以后面对三师兄,还是小心一点。妖族的人讲究有仇必报,我看令狐昂不像是说说而已。” 说着说着,他叹气起来:“都是自家的兄弟,怎么闹成了这样……” “更奇怪的是,根本劝不动……以往令狐昂没有这么不听劝啊!” 谢酒心跳快了一瞬,一瞬间几乎捕捉到了什么。 令狐昂是从中了石蛊毒之后有此变化的,二师兄也是。 然而,她分明已经将两个人中的毒都解了啊。 - 一晃,半个月过去,宗门大比要开始了。 二师兄与三师兄的状态都不好,一时间,竟然是谢酒来负责本次的宗门迎接与大比安排。 晏萱想要向师尊西门云潮证明自己,然而西门云潮却认为,她只需要修行功法,在这次宗门大比一鸣惊人便可以。 “这种俗事,还是让谢酒去做吧。” 什么俗事呢…… 晏萱看着谢酒彬彬有礼的接待各个宗门的来人,看着她代表着整个昆仑,她缓缓地咬紧了嘴唇。 师尊认为自己还小,然而这种事情,她明明也可以参与。 没有那么多时间了…… 晏萱垂落的手指,缓缓捏紧了。 …… 昆仑之巅。 中州大陆的宗门齐聚昆仑。 修仙界盛事正在举行。 谢酒站在掌门西门云潮身后,一袭青裙格外瘦削,又格外夺目。 第34章 这几日来,各个宗门的住宿俱都被安排的井井有条。 有长老笑言,当初那个喝醉酒的小丫头,现在也都独当一面了。 “是啊,当初谢酒闹着要嫁给西门兄,西门兄便给了谢酒一块石头种子,也不知道现在种出来了吗?” 他们打趣道,话语里全都是松弛。 按照惯例,谢酒此刻就该娇羞地说那都是以往的事情了,石头怎么能开花呢? 然而谢酒认真地说:“快发芽了。” 诸多掌门长老俱都笑起来,气氛顿时便活跃起来。 “如今谢酒,倒真是有几分真正的昆仑剑主风度了,看来以后也不是不可能成为昆仑掌门啊。” 谢酒说的是实话。 她的种子就要发芽了,只是发芽的时间很短,还没有破土而已。 他们不相信谢酒能种出来石头种子,就像是不相信一个孩子的呓语。 西门云潮淡淡道:“好了,再说下去,我这徒儿怕是羞愧不堪了。” “接下来,看大比吧。” 西门云潮毕竟是昆仑掌门,众人以他为首,这话一说,便都哈哈笑着落座,观看起比赛来。 宗门大比一共有十五天,根据修为境界设置比赛。 每三个境界为一个大比,最终评选出来三个层次的名次。 谢酒这些年一直没有寸进,所以她排的是最下面那层的比赛。 她的比赛在第二日。 西门云潮看着谢酒:“回去准备你的比赛吧。” 谢酒愣了一下。 这是让她离开这里的意思。 “是,师尊。” 谢酒转身离开。 就在交错的瞬间,她看到晏萱脚步轻快地踏上了台阶,走到了西门云潮的身边,拉着他的衣衫撒娇。 “师尊,这次我要是赢了,你奖励我什么?” “你想要什么?” 西门云潮的话语里含笑。 晏萱笑眯眯道:“我刚才听大家说,当年师尊可是允了师姐嫁给您咧,我也要这个!” 哄堂大笑。 有人打趣道:“西门兄,你这魅力,可真是无穷啊。这女弟子,一个接一个的想要嫁给你。” “怎么,今日还要再拿出来一个石头种子吗?” 在众人的哄笑声说,西门云潮的声音很轻,却也很淡。 “萱儿,那是不可能的。” “石头,怎么会开花呢。” 第15章 魅娘 当天夜里,又是半月的时间,谢酒拿出匕首,割破肌肤,取出心头血,浇灌给自己的种子。 种子依旧没有继续生长,仿佛停留在了十年前破土的那一刻。 将破未破,格外熬人。 谢酒给自己上药,整理好衣衫,抱着花盆发呆。 这个世界上相信种子会开花的,好像只有自己一个人。 西门云潮的话语,明明白白地说明,他就是随口一说。 这些年来,只有谢酒一个人当了真。 当初的大哥哥。 现在的师尊。 随意的玩笑话。 被调侃的求爱。 她好像是一个笑话。 谢酒闭上眼睛,正要睡去,有人匆匆来找谢酒。 权艾:“师姐,你快去看看,小师妹好像将明日要用的秘境幻球弄错了!” “师尊和小师妹都不见了!” 什么? 谢酒急匆匆地赶赴昆仑大殿。 昆仑大殿里,存放着宗门大比需要用的秘境幻球。 每一个秘境幻球,便是一个试炼之地,一场比赛的弟子们都要进入同一个秘境幻球。 晏萱今日在众人面前露了脸,自告奋勇要来整理明日所需的秘境幻球。 结果不知道为何,好像出了差错,她去找了掌门西门云潮,没想到西门云潮到了昆仑大殿久久没出来,侍从便急忙来找谢酒。 谢酒以前来过昆仑大殿,那里存放着无数的秘境幻球,高高的架子上都是琳琅满目的光。 根据秘境的危险等级不同,有着不同的光芒区分。 然而这些秘境幻球,全都被打落了。 无数的烟雾在飘渺,那是坍塌的微型秘境。 这遭了…… 秘境幻球说到底是安全的连接点,连接的是真实的秘境,现在安全点崩塌,也就是说,会崩塌掉真正的秘境。 真是一场灾难…… 幸好昆仑大殿有结界,还能减缓崩塌,然而也不知道能抵挡多久。 谢酒:…… 她几乎怀疑昆仑进贼了。 “怎么会这样?” 侍从权艾是西门云潮带了很久的弟子,他唯唯诺诺:“我也不知道……我进来就这样了。” 谢酒想了想,说:“你去找刑堂堂主布轻衣,让他稳住昆仑大殿的阵法,我进去找他们俩。” “太危险了!” 权艾惊呼。 晏萱与西门云潮两个人都不见了,只能说是都误入了秘境幻球。 如今昆仑举办宗门大比,明日便要用秘境幻球,现在出了这样的事情,若是爆出去,这宗门大比就别办了。 谢酒点头:“快去。” 权艾深深看谢酒。 他跟在西门云潮的身边久了,很多人都说谢酒会是以后的掌门,他初时还觉着不以为然,然而现在却觉着,谢酒早就有了掌门的风范。 “是!” 第35章 谢酒将秘境幻球分门别类。 她的神识进入了许多个秘境幻球,却都没有找到两个人的身影。 这种行为,对其他人来说,是极为危险的。 也只有谢酒,她的神识被昆仑剑淬炼,早就非寻常人了,这才没有神识崩溃,发疯死掉。 必须尽快找到两个人,找到原因,才能遏制秘境幻球的崩溃。 更何况,谢酒总感觉有些奇怪: 晏萱为什么对秘境幻球这么感兴趣? 这究竟是意外,还是蓄意为之? 她看向其中一个粉红色中带着黑色的秘境幻球。 谢酒的神识进入。 在第一时间,她便觉着危险,想要抽离神识,却被死死地抓住,吞噬。 遭了,这是最危险的天级秘境! …… 苏家有两女,一女名苏酒,一女名苏萱。 苏酒年方十六,次女苏萱年方十四。 苏萱刚满十四,美貌之名便已经名动邺城。 邺城位于楚国南方,经济富饶。 苏府经商多年,邺城家业颇丰。 在苏府不远的小巷里,有一个穷书生,名为西门云潮。 西门云潮家境贫寒,却始终不缀学业,埋头苦读。 六岁便有神童之名,十岁之时已然声名鹊起,十六岁与苏家之女订婚,然而一直到了二十六岁,却屡试不第。 当初他死去的爹救了苏家老爷一命,苏家老爷说为了报答救命之恩,将女儿许配给西门家。 然而,是有条件的:西门云潮中三甲之后,方可算数。 西门云潮再次落榜之后,心中郁郁。 西门老爷很早便死去了,留下寡母一手拉扯他长大,而苏家老爷也去世了,苏家不愿承认当初的婚约。 本以为中三甲之后,便能顺利迎娶苏家小姐,然而这些年来,他只与两女传过书信,连苏家之女的面容都没见过。 当初苏家老爷一句笑言:若是此子中得三甲,那我两个女儿,随便他挑! 苏萱苏酒每年都会给他寄信,要他安心读书,必中状元。 两女信守承诺,然而苏家主母却日益苛刻。 苏家笃定西门云潮科举之路艰难,已经在为苏家之女挑选良婿了。 半个月后,他便允了狐朋狗友的邀请,引着喝酒享乐。 一日醉后,他遇到了一个天仙般的女子。 那女子自称是苏家之女,早就爱慕西门云潮的才名,不堪相思之苦,愿意每晚红袖添香,常伴左右。 残破的院落中,只有萧瑟的柳叶在曳动。 西门云潮痴痴地望着那一道剪影,感觉自己的心都醉了。 他轻声道:“敢问姑娘芳名?” 她说她是苏家女,然而,究竟是苏酒,还是苏萱呢? 眼前的女子青涩娇软,她的肌肤胜雪,在月色下更是朦胧。 “云郎,你只需要知晓我是苏家女便可,我们一墙之隔,迟早你会见到我的。” 这话一说,西门云潮的心便快速跳动起来。 他是一个穷书生,家中还有重病的老母要赡养,一直名落孙山,穷困潦倒。 而在他寒窗苦读之时,一墙之外,便是繁花似锦的苏家后花园。 后花园中珍奇异草数不胜数,春时绿意盎然,夏时满园飘香,秋时桂花扑鼻,冬时梅花胜雪。 他冻的手抖之时,看到苏府墙角的梅花越过了界限。 那时的他摘下那支梅花,却没想到有朝一日,可以与苏家小姐有如此缘分。 “云郎,你不喜欢我吗?” 西门云潮迟迟未动。 苏家小姐有满园春色,而他的小院中,只有一棵即将枯死的柳树。 少女莲步微移,“云郎,你在担忧什么呢?” 淡淡的馨香扑入鼻中,让他感觉到一阵阵眩晕。 西门云潮的手,终于抬起,拥住了少女纤细的腰肢。 “我在想,上天垂怜于我。” 才能让我们相遇。 …… 又是冷冬。 往年这时,西门云潮早就冻的手指生疮,此时不同于往日,他的房间里烧着暖炭。 苏家的小姐,倾心爱慕的书生,日子天翻地覆。 然而,苏家小姐已经许久没来找西门云潮了。 一个月前,西门云潮的老母生病去世,西门云潮安葬了老母亲之后,便再也没有见过苏家小姐。 他有些忧心,想要亲自去求见苏家小姐。 可是这些时日夜夜笙歌,轻慢了苏家小姐? 还是苏家已然发现两个人的私情? 不论是苏家之女中的哪一个,他愿意承担责任。 西门云潮刚走出家门,隔壁的李婶看到他,惊呼道:“这些时日你伤心太过了吧,可怜就剩下你一个人,读书太用功了些也没人劝你,看着只有进的气没有出的气了!” 他有些发怔,自己有这般憔悴吗? 西门云潮这才想起,自己已经许久没有找过镜子了。 先去找苏家小姐吧…… 他走到苏府面前,等着苏家小姐的出现。 苏府大门打开,两个少女从苏家出来,身后跟着侍奉的丫鬟们。 两个人说说笑笑上了马车。 西门云潮怔立在原地。 他终于看到了苏家小姐的脸,这两张脸,分明与深夜欢爱的女子,完全不同! 第36章 不是苏家小姐,是谁? 西门云潮的眼前一阵一阵眩晕,他周身无力,晕倒在地上。 在天旋地转之间,他听到有人说:“这人面相怎么像是死人啊,发青发白的,不会真的死了吧?” 关注他的人并不多。 更多的是人们谈起苏家两位小姐的婚事,说是选了京城里的好亲事。 “是京城的司马家呢!” 苏家两位小姐的马车,从他身边轰隆隆而过。 没有人看他一眼。 …… 西门云潮大病一场。 等到来年开春的时候,他才从床榻之上起身,那时候已经瘦的只剩下一把骨头。 他的眼底是深深的黑色,而他的眸子里燃烧着火。 那些狐朋狗友告诉了他一个消息: 他托人找的画像,已经找到了,是叫魅娘的人。 而那个魅娘,是温柔乡的花魁。 春寒料峭。 西门云潮再次走出了自己的房间,来到了邺城最大的青楼。 魅娘再次看到他,并不觉着奇怪:“我本来留了你一命,没想到,你倒是主动上门来了。” 西门云潮在濒死的时候,想到了很多事情。 当初苏家越过隔壁的梅花,老母亲离奇死去的事情,以及假意宣称的苏家之女,逐渐干枯的生机…… 那个夜夜来此的女子,并不是苏家之女,而是青楼花魁魅娘。 她吸书生精气,西门云潮的老母亲发觉此事,为了给西门云潮挡灾而死。 西门云潮与魅娘的这一次见面,他终于知道自己不是她的对手。 她是魅魔,吸取男人的精气为生,杀死西门云潮易如反掌。 那天下了大雨,西门云潮走出青楼的时候,浑身被雨水浇透。 他听闻苏家之女已经订婚。 西门云潮在雨中怒吼。 她们两个人,背叛了他。 他要报复苏家! 大雨落成帷幕,有人撑着油纸伞而来。 苏萱急急而来,少女的脸上满是焦急:“你便是西门哥哥?” 她的手中捏着一封信,那封信已经被打湿了。 “今年的信,我娘不许我寄了,我才知晓,原来你就在邺城。” 油纸伞下,苏萱的眸子氤氲着水气。 “西门哥哥,我不想嫁给别人。” “既然定下婚约,便要言而有信!” 苏萱的话语掷地有声。 西门云潮看着少女,心底的悸动一阵阵袭来。 淋的狼狈的西门云潮,将苏萱拥入怀中。 油纸伞落在地上。 他怀中的苏萱,亦是淋湿了。 总要是一起淋雨才对。 他这么想。 …… 西门云潮与苏家次女苏萱私奔,苏家为了掩盖此事,终于同意将苏萱许配给西门云潮。 西门云潮成为了苏家的乘龙快婿。 刚办完婚礼,苏家主母死去,西门云潮便成了苏家的主事人。 而苏酒与司马离的订婚之事,便被耽搁下来。 西门云潮掌控了苏家,他重金求得游方道士,要杀了魅魔。 杀气森森的那一夜,道士将魅娘困在阵中。 魅娘风情万种,她手拿团扇,不急不慢:“云郎,你还没明白吗?你杀不了我。” “我生生世世困死于邺城,邺城,是我的囚笼。” “温柔乡,是我的坟墓。” 西门云潮冷冷看她:“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她拍了拍手,两个女子出现在她的身后。 是被抓来的苏萱与苏酒。 “一夜夫妻百夜恩,你快要堪破此处,而我也想借你之力,离开邺城。” 魅娘看着西门云潮,她吸食过那么多修士的精气,只有西门云潮的不一样。 “你选一个,让她成为新的魅魔,而我,便能与你一同出邺城。” 西门云潮的大脑一阵阵的疼痛。 一直以来想要堪破的东西,似乎近在咫尺。 “你是想要你的娘子苏萱呢?” “还是想要一直不看你一眼的苏酒呢?” 魅娘的红唇越发娇艳:“你要选择一个生,一个死。” 她的指甲又长又锐利,抵在两个女子的脖颈之间,轻而易举地割破了肌肤,渗出一丝细线般的血珠。 “快点嘛。” 魅娘盯着他的目光里满是渴望:“只有你,选了一个替死鬼,我便自由了。” 她的掌心汗津津的。 魅魔也在赌。 不是所有的男子,都是邺城命定之人,如果西门云潮是,那么她才能从千万年的痛苦中解脱。 她本该被困在这里到死。 西门云潮看着苏萱泪水盈满的眼睛。 他爱她。 原来一直冷漠想要复仇的心底,早就装满了一个人。 那个人,是始终爱着自己的苏萱。 在生死一刻之时,西门云潮如此确信,他爱苏萱。 不会再失去她了。 就像是……很多年很多年之前,他不会再让自己失去那个人一样,再次失去她。 他终于开口。 话语里带着恨意的轻快。 “我选苏酒……” “死。” 第16章 娶她 苏酒死在了那个雨夜。 苏家的西门云潮与娘子苏萱,宣称苏酒暴毙,当天夜里便匆匆地安葬了。 第37章 邺城中,少了一个叫苏酒的苏家之女,多了一个叫酒娘的花魁。 而从那天起,邺城的天气便变了。 狂风暴雨,风沙遍地。 以往邺城的百姓不满多雨的气候,笑称是闺中怨女的眼泪,现在谁都笑不出来了。 庄稼减产,游人止步。 富饶美丽的邺城,渐渐有了几分鬼城的意思。 有人说,这是因为有人被冤屈害死,而不甘的愤怒。 三年后,京城里来了一个富家公子。 那是当年与苏家长女苏酒定下婚约的司马家公子。 …… 司马家公子司马离笑吟吟品茶。 他看向如今苏家的主事人,轻声道:“我怎么不相信苏酒已经死了呢?” 这话一说,西门云潮的脸色便沉下来。 “司马离,你这是什么意思?你不相信我们苏家?” 司马离道:“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苏萱亦是委屈道:“姐姐早就已经下葬了,苏酒是我的姐姐,我好生安葬她,有什么问题吗?” “司马公子,你三年前不来,如今倒过来问起我们的不是了。” 司马离:“那就开棺验尸。” “胡闹!” 西门云潮霍然站起身。 他怒气冲冲道:“既然苏酒已死,当初的婚约自然不算数了,司马公子在京城绝艳无双,有多少好女儿家想要嫁给你,不至于一直思念着亡者。” “如今你竟然要开棺验尸,这是对我苏家的侮辱!” 三年前,西门云潮选择献祭苏酒,魅魔赌对了。 千万年里,来到这里的修士何其之多,却没有一个是找到的阵眼。 她吸取了西门云潮的精元,杀死了他的母亲,引着他复仇。 复仇的火会让他杀死对他重要的人,那么她便能借此机会,找到自己的替身。 苏酒就是那个替身。 魅魔终于摆脱了被禁锢在邺城的命运,新的魅魔就此产生,乃是苏酒。 西门云潮当时听到魅魔的话,心知其中定有玄机,然而魅魔的笑容极为诡异。 “我吸取了你的精元,你是我的有缘之人,所以你的选择至关重要,你选择了献祭,我才能离开。” “然而……你的选择,究竟是对,还是错呢?” “你会不会离开,什么时候离开,我可就不知道了。” 西门云潮几乎快要想起来的记忆,就在魅魔离开那一刻停止了。 “时机未到罢了,也许是还有事情未了。” 他不得不等待着魅魔口中的时机。 什么时机呢? 是三年?还是五年? 西门云潮对司马离道:“我年长你几岁,你应当称呼我一声兄长。” “兄长如今劝你,逝者已矣,你何苦纠结于死去的人呢?” 司马离英俊的脸上满是风雨欲来的阴沉。 “你不敢开棺验尸?” 他站起身来,逼近西门云潮:“苏酒的尸体上,到底有什么猫腻?” “或者说……是你杀死的她呢?” 西门云潮的额角,渗出细不可见的冷汗。 三年前,他选择了苏酒死。 魅魔要他亲自杀了苏酒。 一剑割喉。 仵作会轻而易举地看出来端倪。 他不能让西门云潮开棺验尸。 …… 司马离出了苏府。 他大步流星,往城外而去。 司马离若有所思地往后瞥了一眼。 跟在他身后的,有苏家的人,这并不奇怪。 然而,还有另外一波人在跟着他。 是司马家的人。 没想到,司马家的人这么快便追过来了。 时间不多了。 他必须要尽快。 三年里,发生的变故太多了。 他不肯相信苏酒会死。 司马离从小便有离魂症。 他虽然一直呆在京城,魂魄却能飘到自己想去的任何地方。 与苏酒的初遇,便是因为那天,他的魂魄,飘到了苏府。 司马离趴在墙头上,他遇到了一个少女。 司马离离魂之后,没有人看到他的魂魄,这也是司马家一直对他说,他在做梦的原因。 既然没有人看到,只有小孩子自己宣称,那当然是做梦。 司马离也是这么认为的,直至那个少女疑惑地问他:“你为什么不回家呢?趴在这里做什么?” 司马离呆坐在墙头上,有些傻气地抬起手指,指了指自己:“你是在说我吗?” “不然呢?” 苏酒一袭青色衣裙,俏生生地站在墙角。 月色下,她仰头看他,眼睛里似是盛满了星光。 “你没有家吗?” 司马离一瞬间,胸膛里咚咚直跳。 他想要说什么,心脏猛烈的跳动将他拉了回去。 满身是汗的司马离豁然睁开眼睛。 他坐起身来,大叫道:“这不是梦!” …… 从那之后,司马离每天晚上的离魂,便有了方向。 “你怎么又来啦?” 月色下,蹲在地上种花的苏酒仰头。 她无奈道:“趴在墙上看我,小心我娘发现了,找道士将你收了!” 司马离笑得有些无奈:“我不是鬼,我是人。” “人怎么没有影子呢?” 第38章 苏酒了然道:“你莫要骗我,我看过很多话本子,小鬼想要害人,都是这么说的。” 那些话本子里,鬼要害人,就要装作无害的样子,先夺取人的信任,再吸干人的精气,人就死啦。 “那你为什么不告诉你娘,来抓鬼呢?” 苏酒垂下头,她的脚尖轻轻地踢着地。 “你……很好看。” 少年虽然没有实体,却格外英俊。 剑眉星目,俊朗迷人,虽然还未成人,却隐隐能看到衣衫下的薄薄胸肌。 若是成人之后,不知道多迷人呢。 可惜,这个小鬼已经死了。 可怜的小鬼。 苏酒为他鸣不平,叹了一口气。 这为他而叹的一口气,叹到了他心底。 司马离再也无法离开苏酒了。 从京城到邺城,三千里路,他只需要瞬息便能抵达。 渐渐的,他知道这个小女孩是苏家的长女苏酒。 他知道苏家女儿与一个没有中举的书生定下了婚约。 他知道那个书生屡试不第。 他知道,自己每天都想看到苏酒。 他喜欢苏酒。 墙头上的少年渐渐不满足只能趴在墙上看喜欢的少女。 他想要娶她。 …… 司马离的话,引起来司马家的轩然大波。 司马将军与司马夫人认为他在胡闹。 “京城里多少名门闺秀你不要,你现在说你想娶蛮夷之地的一个女子?” “你从未去过邺城,你也从未见过这个女子,你要娶他?” “你是不是离魂症遭了邪祟?” 司马离很是倔强:“我见过苏酒。” “苏酒是个好姑娘。” “我要娶苏酒。” 司马离的态度很坚定。 司马将军和司马夫人最终同意了,“不过呢,我们要先见见这个姑娘。” “万一是看上司马家的权势荣耀,费尽心机想要嫁到司马家的呢?” 司马将军说:“这种人,你应当见过太多了。” 司马夫人:“是啊,见过真人,我们就知道她有没有心怀别的目的。” 司马离失笑。 “爹,娘,等你们见过她,就知道她不是你们说的这种人。” 苏酒的身上,只有隐忍的爱意。 她不会伤害任何人,她没有任何攻击性,她甚至会跟树说话,会担心小鸟的归途。 即便是之前他惹她生气了,她也没说什么,而是将所有的气都咽下去了。 就像是在苏家这些年这样。 苏家主母喜欢苏萱,苏酒常常是隐形的那一个,没有人在乎她喜不喜欢,而她还要费尽心思去讨好母亲。 司马离看到她这样,自责不已。 苏酒说,她不会发脾气,她也不知道生气是什么样的。 于是司马离故意气她。 他常常惹她生气。 司马离想教会她发脾气,不要伤害自己。 可是时间尚短,苏酒还没学会多少。 他想用余生来教会苏酒学会生气,学会为自己着想。 司马离说:“她是一个很好、很温柔的人。” “你们一定会喜欢她的。” …… “好啊,只要你来,我便嫁。” 苏酒笑着答应了。 她的眉眼里有些哀伤。 司马离是个鬼,想要与他在一起,恐怕只有自己死了吧。 她拿着簪子,比划了半天,却怎么也下不去手。 司马离离魂而来的时候,险些被气笑了。 “你要做什么傻事?” 苏酒有些难为情:“我挺怕痛的,你死的时候,痛不痛呀?” “要不然……算了……” 她有些不好意思:“毕竟人鬼殊途……” 司马离没好气地说:“你好好活着吧。” 怎么就是教不会她不要伤害自己呢? 苏酒:? 司马离说:“半个月后,我来提亲。以后,你就是我司马家的人。” 苏酒懵了:“……真的啊?” 看司马离的样子,不是骗她的。 “好,我等你。” 苏酒眉眼弯弯,笑容里满是期待。 …… 司马将军与司马夫人见过了苏酒。 在司马离的坚持下,他们同意两人订婚。 “不过呢……” 司马夫人笑着道:“我司马家的独子娶亲,自然是要慎而重之,此次先定下婚约,待三个月后,再商议大婚之事。” 司马将军与司马夫人先行离开邺城,司马离留了下来,他可以呆整整一个月。 这一个月里,白日司马离与苏酒在一起,晚上司马离便离魂到苏酒身边。 “现在,你可相信了我是人?” 苏酒笑着点头:“信了信了。” 她小声地说:“你跟我想象中的夫君,一模一样。” “想象中的是什么样?” 苏酒笑了笑,没有再说下去。 曾经她想象中的夫君,饱腹诗书,为人端方,西门云潮便是那样。 于是她期待着嫁给西门云潮。 后来嘛……想象已经不重要了。 司马离的样子,就是她想象中的夫君。 司马离临走的时候,是冬日即将褪去的时刻。 春日即将到来,苏家园林里,最冒尖的迎春花已经开了。 第39章 司马离摘下一枝迎春花,放在苏酒的手中。 “三个月后,我会回来。” 修长的手指滑过苏酒的掌心,冰冰凉凉的。 苏酒想要缩回手,司马离却将她的手攥紧了。 “等我,未来的……司马夫人。” …… …… 司马离兴冲冲地回了京。 他要给苏酒一场最盛大的大婚。 司马夫人给他一对玉佩,“这是我司马家祖传的玉佩,一块你自己佩戴,一块等待以后成婚的时候给你的娘子。” “戴上它,你便知道父母之苦心了。” 司马离戴上了那块玉佩,期待着未来的日子。 七日后,他沉睡过去,从那之后,他便陷入到了长久的昏睡中。 他昏迷了三年。 他想要醒过来,却怎么也醒不过来。 他的脑海里,一直在重复着一句话:我要娶苏酒。 再醒来时候,司马离对所有的一切感到陌生。 所有人都在夸赞他,说他如何乖顺,如何听话,如何用功。 再也不口口声声念着当初遇到的苏酒妹妹。 司马家将军与夫人十分欣慰。 母亲说幸亏从宫里借出来了一个修士,真的帮助了离儿。 离儿要娶妻了,她也就能放心了。 在两年前,司马家便已经为他选好了一门好亲事,是当朝宰相的独女。 明日,便是大婚的那一天。 司马离看着明日要穿的喜庆红袍,冷汗打湿了全身。 如果他没有醒来,现在他就与别人成婚了! 苏酒! 苏酒在哪里! 他听说,苏酒早就死了。 这不对。 苏酒怎么会突然暴毙。 被关押在家中的他,靠着忠心仆人的里应外合,他一个人出了京城,来到邺城。 急匆匆赶到邺城,这里已经与他上次来的时候,完全不一样了。 狂沙暴雨,阴沉变天,他一身狼狈,找不到苏酒。 今日见到了西门云潮与苏萱,他们都说苏酒已经死了。 司马离已经尝试过太多次,他想要离魂去找苏酒,如果苏酒成了鬼,那么两个人总能相遇吧。 然而贴身玉佩戴了三年,他的魂魄被紧紧扣押在身体里,根本挣脱不得。 他再也不能一日梦游三千里,再也找不到苏酒了。 司马离用掉了自己所有的银两,他想要开棺验尸,然而西门云潮早就有所准备,官府的人将他拦了下来。 司马离大醉一场,大雨磅礴中,他躺在街上,全身都淋透了。 身体一阵阵发冷,他似乎发烧了。 迷迷糊糊中,一道青色的身影远远而来。 油纸伞轻轻落下,少女纤细白皙的手腕上叮当作响,她抬手,摸在了司马离的脸颊上。 司马离想要抓住她的手。 他费力地抓住她,一片冰凉。 “是你吗?苏酒?” 第17章 化蝶 苏酒已经死了。 在她死前,一直在等司马离的归来。 说好的三个月后成婚,司马离却不肯回来。 他只寄回来一封信,说她配不上他。 于是坊间传闻,司马家的公子,不过是看她好玩儿,拿她当做消遣取乐而已。 苏酒死后,便成了温柔乡的花魁酒娘。 她与魅娘不同,魅娘虽然被禁锢在邺城永世不得超生,却可以肆无忌惮吸取男人的精气,恣意快活。 于是邺城一直风和日丽,小雨连绵。 可是苏酒的心底满是愤恨与怨怼。 她喜欢从未见面的西门云潮,西门云潮却最终与她的妹妹在一起。 她爱上了那个总是夜晚爬墙头的司马离,司马离却对她始乱终弃。 她甚至还来不及愤怒,便被西门云潮亲自用剑一剑封喉。 花儿还未绽放便死去了。 锁在地底的魅魔之魂愤怒,于是整个邺城都风雨飘摇,黄沙遍地。 民不聊生,哀云遍野。 尽管如此绝恶的境地,依旧有男人们争着抢着来温柔乡。 死在苏酒手下的男人很多,无人知晓,那船舫之下,都是枯骨。 司马离踏入邺城的第一天,魅魔苏酒便知晓了他的存在。 她一直在等着杀了他,杀了这个负心人。 然而,她想要离开,就要找到替死鬼。 苏酒将司马离带到了温柔乡。 她温柔地给他擦洗,直至一天后,司马离才醒过来。 “阿酒!” 他抓住她的手不松开。 久别重逢,司马离有太多的话想要解释,然而苏酒却并不太想听。 “都不重要了。” 苏酒说:“我一直在等你。” 她的声音依旧温柔,眼波流转,眸子里盛满了司马离。 然而司马离的心底,却一阵一阵的发寒。 她是苏酒,又不是苏酒。 当初那个能为了她去死的苏酒,现在的眸底,似乎装着他,又似乎没有装着他。 司马离意识到一件事情: 她一直在等他,等他来送死。 …… 司马离与花魁苏酒,渡过了很短暂的一个月。 他整日沉沦在温柔乡里,很快便形销骨立。 有一次,他碰到了西门云潮。 西门云潮看着他叹息,他说,曾经他也这么消瘦过,司马兄,再这样,你会被魅魔杀死的。 第40章 司马离抓着西门云潮的领子,“什么魅魔?你在说什么?” 那天,西门云潮告诉了司马离魅魔的故事。 临走的时候,他有些怜悯:“你只是被魅魔采补了,她在向你复仇。” “她根本不爱你。” 当初选择苏萱,才是正确的选择。 苏酒本就是这样无情无义的女子。 司马离却什么都不听了。 他只喃喃重复着:“杀死重要的人,魅魔才可以解脱……” 司马家的人来找到司马离。 然而邺城是在魅魔苏酒的控制之下,很快便只进不出,成了一座荒芜中的城池。 直至某一日。 苏酒说:“你陪我看看月色吧。” 司马离身形已经很虚弱了。 他忽然明白,也许自己就要死了。 他说:“好。” 温柔乡的房顶之上,司马离躺在苏酒的腿上。 他仰头看她,月色如瀑洒下,她的面容妖冶,唇角勾起若有若无的笑。 这些时日以来,邺城不再狂沙遍地,而是风清日朗。 魅魔的心情,影响着整个邺城。 苏酒一手抚摸着司马离倾泻的长发,一边哼起来了不知名的歌谣。 司马离忽而觉着心中酸楚。 他说:“是今晚吗?” 苏酒笑着看他:“是呀。你最重要的是人是谁呢,是丞相家的女儿吗?还是你的爹娘呢?” “你选择一个人死,才能救自己的命呢。” 司马离伸手,紧紧地抱住了她的腰肢。 纤细的腰肢盈盈一握。 就像是以往无数次那样,他将自己深深埋在了她的怀中。 司马家已经给司马离递了消息,只要他一声令下,宫里的天师便会来杀死魅魔苏酒。 司马家不会放过司马离,也不会允许他的爱。 即便是没有丞相之女,也会有别的女子。 那时候的京城,即便是再大,也不过是被操控的一生。 如同行尸走肉。 其实司马离从未有过自由。 而现在,他可以给心爱的女子自由。 他说:“我选择献祭我自己。” 司马离说:“阿酒,我死后,你要自由。” 头顶的手指停滞了。 苏酒看着司马离,良久没有说话。 她的声音幽幽的,“从未有过人,肯为了花魁去死。” 魅魔从未得到过爱。 她只有一个负心人,和未来的无数个负心人。 然而,司马离这个负心人竟然说,他愿意献祭自己,只要苏酒能自由。 邺城的魅魔,怎么样才能逃离永生永世的桎梏? 那就是献祭最重要的人。 对于魅魔魅娘来说,西门云潮是她真心爱的人。 西门云潮可以献祭他最重要的人,可以献祭自己。 西门云潮不会献祭自己。 而对于苏酒来说,当年她对未曾见面的西门云潮心动过。 然而那时她还小,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她期待未来的日子,猜测自己会不会是西门高中之后选择的妻子。 直至遇到了司马离。 司马家的公子司马离是她真心爱的人。 司马离可以献祭重要的人,也可以献祭自己。 一滴眼泪坠落。 苏酒终于意识到,也许司马离当初说的是真的……他竟是被司马家困住了三年之久。 而他,也恨着司马家。 自打风沙停下之后,西门云潮终于能出城,他找的除魔人,已经快要抵达。 一切都已经太迟了。 司马离选择献祭自己,他就必须要死。 而苏酒不想空荡荡的邺城里,再也没有司马离。 两个人,都是被逼到绝境的苦命人。 没有人想要他们两个人活着。 “那么,一起死吧。” 两个人说。 苏酒笑起来:“想看看我的坟墓吗?” 苏酒与司马离手牵着手,走过满城小雨的邺城。 青青绿色在萌芽,铺满了整个郊外。 苏酒的坟墓立在城外。 高高的坟墓前,立着石碑。 两个人手拉着手,一起跳进坟墓里。 坟墓轰隆隆地打开。 苏酒的坟墓将两个人接住,随后轰隆隆的合上。 地面上合拢的坟墓,好像一直一直都是那样。 无数的蝴蝶,从坟墓里飞出来。 司马家的人终于冲过来,而在他们身后的,便是西门云潮与苏萱带领的除魔人。 众人愕然仰头,看着漫天遍野的蝴蝶。 “这竟然是……蝴蝶……” “怎么有这么多的蝴蝶?” “这是从坟墓里飞出来的!” “那作恶多端的魅魔,竟然变成了蝴蝶?” “司马家的公子,也跳进坟墓不见了!” “两个人一起变成了蝴蝶!” 无数的美丽蝴蝶开遍了全城。 笼罩邺城三年的狂沙终于彻底熄灭。 有倾盆的雨水落下,似是眼泪。 这场雨,下了整整七天七夜。 当这场雨停歇的时候,人们发现,苏酒的坟墓已经不见踪影。 而城中,苏府破败不堪。 西门云潮与苏萱死在一起,他们的脖颈之处,有一片坠落的蝴蝶翅膀。 第41章 邺城再也没有魅魔的传说。 京城来的司马家不肯相信两个人化蝶,翻遍了全城,也没有找到司马公子的身影。 半年后,有人看到苏酒坟墓的墓碑,出现在了一处山清水秀之地。 上面写着: 苏酒司马离夫妻合葬之墓。 - 昆仑大殿。 第一缕晨曦落在大殿之上,须臾,无数盛放的日光便将整个大殿照得格外明亮。 刑堂堂主布轻衣忙了一夜,将尚存的秘境收拢起来,又联合几个长老,重新布置了宗门大比能用的备用秘境。 昆仑大殿之外,已经传来了各宗弟子的喧闹之声。 布轻衣心急如焚,“掌门到底迷失在哪个秘境中了?如何到现在还没有出现?” 如果昆仑大殿的阵法消失,他们还没有回来,那么便有可能永远迷失在秘境中! 除非,借着全修仙界修士的力量,将所有的秘境整个翻一遍……但是,那样昆仑就太无能了! 难道……真的要将此事公开,丢昆仑的人吗? 有人敲大殿的门:“已经到了辰时了,为何迟迟不开大殿的门?” “是啊,我们还要等多久?” 布轻衣满头是汗。 他原地踱步,正在崩溃的时候,看到无数纠缠的秘境烟雾中,骤然出现了三道身影。 掌门西门云潮一袭白衣,落在地上。 他踉跄两步,下意识摸着自己的脖颈,神情有些恍惚。 晏萱亦是出现了。 她摔在地上,瘦削的身影格外楚楚可怜。 她似是懵了,抬头看到第三个出现的人影,惊惧地往后退。 “不要杀我,不要杀我!” 晏萱连滚带爬,抓住西门云潮的衣角,哭哭啼啼地爬起来,“夫君,她好坏,她杀了我们!” 西门云潮回过神来。 他的眸子很快便清明。 他将晏萱揽在怀中,一下一下地轻拍肩膀,极为熟稔,似是做了无数遍。 “不要怕,萱儿,我们已经回来了。” “魅魔……已经死了。” “你是晏萱,没有人敢欺辱你。” “不,我是苏萱,你是我的夫君!你是爱我的对不对?” 晏萱的神情恍惚,根本不听,她胡乱地吻上来,西门云潮叹息一声,指尖一道灵气笼罩在她身上,晏萱沉沉地睡了过去。 “你第一次经历秘境梦浮生,需要时间来接受,先休息吧。” 晏萱沉沉睡了过去,西门云潮怜惜地抱她在怀中,随后让布轻衣接过她,送她去休息。 西门云潮看也没有看谢酒,他整理自己的衣衫,风华绝代,清冷无双。 他大踏步向前,打开了昆仑大殿的大门。 无数的日光洒落,将他映衬的仙气凛然。 “昆仑宗门大比,正式开始。” 无数的欢呼声,是中州大陆修士对昆仑掌门的崇敬与敬仰。 谢酒站在大殿之内,阳光在她的眼前切割,她站在阴暗中。 她的心头又是酸涩又是难过。 ……司马离,是真的存在吗?还是只是幻境中的梦呢? 在昆仑之巅,西门云潮不肯看她一眼。 在幻境梦浮生中,西门云潮杀了苏酒,魅魔苏酒杀了西门云潮。 谢酒看着西门云潮的背影。 她想要说什么,然而有人惊呼起来。 “修仙界所有的花,都开了!” “这是何等的异象!” “怎会如此?” “整个中州大陆都疯了!” “这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心魂花。” 传闻中的心魂石,当年在所有宗门的人面前,西门云潮给了谢酒。 谢酒用心头血浇灌几十年,十年前终于裂土,时至今日,竟然真的开花了。 当心魂石开花的时候,修仙界所有的花朵,都会在那一刻同时绽放。 谢酒的石头花,开了。 当年,昆仑掌门西门云潮在天下人见证下,对谢酒说: “此花名为心魂花,若是真的爱一个人,爱到天地感动,顽石开花,那么为师便答应娶你。” 第18章 大婚 谁说顽石不能开花呢? 心魂花盛放,开遍了修仙界的每一处角落。 整个修仙界都震撼了。 昨日人人津津乐道昆仑的宗门大比,都说是难得的盛事。 今天不过一个时辰,关于谢酒的心魂石开花的事情,便传遍了整个修仙界。 玄机镜上的头版头条,都是谢酒,与她的心魂花,以及当年她与师尊西门云潮的赌约。 《心魂石本不可能开花!这是修仙界创立之初留下的补天之石!》 谢酒点开看了,主要是讲心魂石的来历起源。 修仙界的起源一直有开天辟地之说,心魂石据说是当年开天辟地留下的一块石头,极为特殊。 有人认为,心魂石开花了是祥瑞,还有人认为。 心魂石开花代表着混乱纪元的开启,修仙界未来不会太平了。 《师徒禁忌成立吗?当爱意感天动地,没有人敢说他们不相配!》 ……这是八卦当年谢酒酒后冲西门云潮表白,嘴里口口声声喊着大哥哥,说要嫁给他。 而西门云潮拿出来这块石头,也是给天下人一个交代:只要谢酒能让顽石开花,那么这桩姻缘,便是天地允许的。 第42章 所谓的师徒禁忌,在天地承认的时刻,自然不算是什么。 毕竟修仙界中,无形而存在的天道,是他们的尊崇。 每个修士都想飞升成仙,没有人想要跟天道对着干。 《全修仙界花朵齐齐绽放,农修或成最大赢家?不被看好的路该怎么走,点击就看农修在线侍弄花草。》 这是讲各个修士的前途的。 这花开得汹涌猛烈,据说开花之后并没有凋零,而是像是从地脉中吸取了什么物质一样,反而都变成了灵草。 凡人界更是炸锅了,有的大胆的凡人吃下了灵草,身轻如燕有之,力大无穷有之,暴毙死亡有之。 全乱套了。 《修仙界见证奇迹!整个修仙界都是两个人爱情的见证人!西门掌门与谢酒的婚期将近!届时都来观礼!》 有人晒出来昆仑发出的通知,说昆仑的危封长老已经在着手推进昆仑掌门与谢酒婚约之事了。 危封长老德高望重,已经闭关数百年了,除非大事才可出关,这么看来,昆仑掌门西门云潮的事情,便是大事了。 《组团去昆仑掌门大婚典礼,有没有人组队?昆仑近千年的盛事!》 谢酒看到这里,深吸一口气。 ——她自己都不知道好事将近! 昆仑宗门大比已经举行到第二天,关于两个人婚期将近的事情已经传遍了整个中州大陆。 第一天的西门云潮根本没空理谢酒,他忙着照顾晏萱。 晏萱第一次经历秘境历练,出来后整个人的神志都有些不太好了。 她完全将秘境中的事情当做真实,整夜睡不着觉,脸色煞白,瑟瑟发抖。 看着格外让人心疼。 西门云潮是大乘期大圆满修士,自然不会任由自己的情绪沉浸在秘境中。 他轻轻松松地从秘境中抽身,这不过是黄粱一梦,与打个盹没什么区别。 可是,他对晏萱束手无策。 晏萱依旧在将他当夫君。 她的美梦里,两个人如此相爱,而她想要永远与他在一起。 “夫君,我是爱你的,你也是爱我的对吗?” “不要离开我,你不要去当什么昆仑掌门,那都是假的!” 她情绪激动,眼睛红肿,已经哭都哭不出来了:“我们在邺城好好的,哪里都不要去,好吗?” “……好。” 于是西门云潮整晚与晏萱呆在一起,直至晏萱被他弄晕过去,沉沉睡去。 什么是真实? 什么是谎言? 晏萱分不清楚。 西门云潮在某一个瞬间,险些也分不清楚。 然而……这不重要。 晏萱日后会想明白。 而他现在,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西门云潮看着升起的太阳,慢慢地换上掌门衣衫,平静地前往宗门大比。 …… 鼻尖始终萦绕着浓郁的花香。 这花香越来越炙热,越来越妖冶,仿佛要盛开到天荒地老。 走在路上,只感觉到脚下的地脉都躁动起来。 盛大的灵气蔓延,让修仙界中的修士都不安起来,有人认为这是回到创世之时的美好境界,有人认为可怕的事情即将发生。 西门云潮看到了危封长老。 危封长老已经很老了。 他的胡子与眉毛是纯粹的银色,从下巴拖到胸腹,在日光下闪着光。 而他的眼睛眯着,看上去是个疲惫的即将就木的老人。 然而,谁都知道,这位迟迟没有飞升的昆仑老人,深不可测。 “危封长老,你出关了。” 危封长老含笑看着西门云潮:“你的大婚之事,我已经让人拟定了日程,该办就办了吧。” 西门云潮的眼底,闪过了一丝剧烈的情绪。 危封长老了然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毕竟……当年你与她的大婚典礼上出了那样的事情,我知道你一直觉着亏欠了她。” “你只是做错了,她回来后,会原谅你的。” 西门云潮他看向危封,心头涌起来仿佛亘古存在的、永不消逝的痛苦。 当年之事,并不愿意回想。 可是那一剑就像是梦魇,让他午夜梦回之时,害怕看到她的眼睛。 “她……真会原谅我吗?” 危封微笑道:“当然。” “那时候,你还太年轻。” 当年的西门云潮,还只是一个年轻的修士,追求狂热的力量,想要一举飞升。 于是西门云潮选择走了一条极端的路,想要杀妻证道。 可是,危封与他,发现了昆仑的秘密,发现了天道的秘密。 他至今没有飞升。 而西门云潮,永远困在当初大婚仪式上,杀死自己妻子的那一刻。 所有的人都在往前走,只有他困在原地。 西门云潮眼底发红,他冷静下来。 “选谁呢?我本以为,这是不可能的事情,这一切都太紧迫了。” 危封长老:“只要找新的昆仑侍剑人,谢酒便是你最合适的人选。我已经着人全力寻找新的天生剑骨剑魂,既然天命如此,想必很快新的昆仑剑主便会出现。” 他说:“心魂石开花了。” 西门云潮深深吐出一口气。 就像是吐出这些年所有的心酸。 他亦是道:“是啊,顽石开花,她即将归来……” 第43章 两个人的对话简短而含糊,很快西门云潮便冷然地越过危封长老,站在了最前面。 盛大的昆仑之巅,宗门大比已经是开赛的第二天。 谢酒,昆仑侍剑人,昆仑剑主,掌门西门云潮的弟子,正在比试。 所有人的目光定格在她的身上。 谢酒,如今的视线风暴重心。 她一袭青色裙子,面容如雪,波澜不惊地提着剑,轻声道:“开始吧。” …… 谢酒的实力,是个谜。 因为她从未打过正规的宗门大比。 却从未有人敢直接挑衅她。 曾经有人看不起她金丹期的修为,却被她揍的满地找牙。 据谢酒的手下败将说,她的神识海绝对已经到了分神期,否则不会能如此轻而易举地将人击败。 谢酒的实力之强,是修仙界中所有人都认可的。 只是她侍奉昆仑剑,灵气常常枯竭,公认她只有一击之力。 有修士想,那么忍过第一击,在后面打败谢酒便可以了。 可是一般人根本撑不过第一击。 谢酒站在比武台上,对面亦是一个剑修。 剑修的剑决定着战斗的一半胜率。 他的剑,是修仙界兵器榜的前十:白羽剑。 相传,是用最后一只独角兽的魂魄炼制而成。 谢酒只有一把普通的剑。 虽然她是昆仑剑主,说实话,所有人都知道,谢酒不能驾驭昆仑剑。 谢酒的运气不太好。 她的运气一向不太好,谢酒从不相信运气。 一击必胜。 谢酒心想,她必须一击必杀。 她得证明给所有人,更重要的是……想要传递消息给一个人。 她有很多话想要问问他。 但是魔域魔尊的面,根本不是能轻易见到的。 她与青云宗的人联系,就已经是被昆仑所不允许,还被令狐昂抓了一个正着。 不知道为何,她直觉从秘境出来后,有人在盯着自己。 在昆仑中,被人盯着,大概是刑堂的人。 没有昆仑中人能逃脱刑堂的刻意盯梢。 谢酒不想承担私通魔域中人的罪名。 那么,便让魔尊司马离来找她。 对面的修士唤做郑白羽。 当他少年时拥有了这把白玉剑,便改了自己的名字。 郑白羽说:“同是剑修,你明白拥有白羽剑意味着什么。” 谢酒不耐烦地说:“少废话。” 郑白羽:“我会赢了你。” 谢酒:“我必然会赢了你。” 她认真地说:“昆仑侍剑人,昆仑剑主,想要击败一个剑修,只要一击。” 这话一说,全场哗然。 事实上,谢酒的剑平平无奇,有人认出来,那是昆仑剑修踏入剑途之时,统一发的青木剑。 “我用青木剑,照样能赢你。” 谢酒出剑了。 她的剑很快。 郑白羽就像是之前败在谢酒手中的那些人一样,他想的是,他要撑过谢酒的第一击。 这样,他便能反杀谢酒,赢得胜利。 可是强大的,几乎让人无法反抗的强大的神识压下来,郑白羽心惊肉跳,他这才明白之前败在谢酒手中的人说的是什么意思。 只要谢酒是昆仑剑的侍剑人,那么与她一对一对剑,便不可能在第一击胜利。 谢酒的青木剑,没有品级,却很快,很简单。 她虽然只有一个人,却仿佛带着昆仑剑的微压,让人喘不过气来。 他的出剑速度很快,却快不过承载昆仑剑的谢酒。 下一秒,谢酒的青木剑已经将白羽剑打飞。 而她的剑刃,便在郑白羽的脖颈之前。 谢酒轻声说:“你败了。” “你败的不是我,而是昆仑剑的残影。” “我想,你应该先去登一登昆仑登天路,否则,没有剑修能打过我。” “昆仑剑的剑意,笼罩在每一层之上。” “当你站在登天路之上,才会明白为什么没有人能打败我。” 一直盯着谢酒的所有人都震惊了,头版头条立刻又产出了。 《谢酒大放厥词,扬言修仙界中没有剑修能打败自己》 《昆仑剑的试剑石,竟然是昆仑登天路,整个中州大陆的剑修都疯狂了》 《无数人堵在登天路,等着给谢酒一个教训》 很快,更爆裂的消息传出来: 《昆仑掌门西门云潮承认当年的婚约,与徒弟谢酒的大婚在一个月后举行!》 第19章 虚妄 “你这是什么意思?” “这不是你梦寐以求的大婚,现在要闹着不成婚了?” 谢酒盯着危封长老:“我不是闹着不成婚,而是这件事情,还有的商议。” 危封长老摸着自己的胡子,不容置喙:“当年你在全修仙界人面前醉酒,哭着喊着闹着要嫁给西门云潮,你的爱意感动了心魂石,好不容易才开出来花。” “既然当初有了赌约,那么现在就不该出尔反尔。” “更何况……” 危封长老叹气,他用手指指了指天:“心魂石如此特殊,乃是天地之间的灵物,当心魂石开花的那一刹那,整个天地都有异动。” “你现在说不成婚了,岂不是在跟天做对?” 第44章 谢酒险些被气笑了。 “我怎么不知道什么天不天的?把我的花还给我!” 心魂石开花之后,危封长老与掌门西门云潮便立刻前往谢酒的住处,找到了盛放的心魂石。 心魂石开出来的花,谢酒还没看一眼,就被他们给拿走了! 她都想象不到,日夜期待长成的心魂花是什么样子呢? 这是她的心头血浇灌出来的花,现在好了,倒是被他们摘取胜利果实了! 危封长老抬起手掌,示意谢酒离开:“你且安心等着大婚,这件事情,由我全权负责。” 谢酒心底烦透了。 她想尽办法想要离开昆仑,然而现在心魂石一开花,她就要嫁给西门云潮了。 当初她是很喜欢西门云潮不假,但是从秘境出来之后,巨大的疑虑让她怀疑这里面是不是有些问题: 秘境中,谢酒先是喜欢西门云潮,但是后来两个人你死我活,你杀我我杀你,这还算是爱吗? 而她最后喜欢的,分明是司马离。 秘境中的司马离,无疑是爱她的。 可是对于经常出入秘境的修士来说,他们的态度,就是黄粱一梦。 没有人会爱上一个梦里出现的人。 就像是师尊西门云潮一样,云淡风轻地将之抛在脑后。 西门云潮让二师兄与三师兄多去看看晏萱,第一次经历秘境的晏萱,分不清楚真实与虚假,可是西门云潮宠着她,让她慢慢脱离幻境的影响。 谢酒看着这些,就想起来她第一次经历秘境的时候,也是分不清真实与虚假。 西门云潮将她扔进了冷池寒潭里,他站在高处俯视着她,眼神里是浓郁的轻蔑: “侍剑之人,连真实与虚妄都分不清楚,要你何用?” 谢酒冷的发抖。 周身的寒意从骨缝里渗出,几乎将她整个人都吞噬殆尽。 她从那一刻,就彻底不再被幻境所迷惑。 因为她不想看到师尊鄙夷蔑视的眼神。 可是晏萱不一样。 谢酒眼底发酸,几乎落泪。 她仰头看着危封长老:“可是师尊根本不爱我,如何又能与我成婚?” 危封长老苍老的脸上波澜不惊:“心魂石都证明了你们的爱情,你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呢?” 谢酒脱口而出:“如果不是他呢?” 危封长老的脸色沉下来。 “当年你师尊对你的教导,你全都忘了?你分不清什么是虚妄吗?” “秘境中的司马离,只是一道虚假的剪影,即便真的是魔尊,难道你要与魔尊勾结,背叛昆仑吗?!” 他的话语重重落下! “更何况,魔尊司马离阴鸷残忍,谁不知道他杀人无情!这种让人闻风丧胆的人物,多少人谈起他的名字都瑟瑟发抖,你竟然相信他会在意一个秘境的幻觉?” 看看掌门西门云潮,便知道魔尊司马离根本不在乎秘境中的事情。 谢酒说的这些,只会让她成为笑话,成为昆仑大婚的笑话! “所以,我的意见根本不重要是吗?” 整个昆仑里,没有人敢这么对危封长老说话。 若是旁人这么问,早就到刑堂领罚了。 危封长老深深道:“可是谢酒,这,就是你的选择。” “不论是当初选择进昆仑,还是承担侍剑之人的责任,亦或者是口口声声想要嫁给西门云潮……” “这是你早就定下的契约,这是你自己的选择。” “既然选择了,就没有后悔的余地。” “你该想想你来时的路,你有些迷失了方向。” 谢酒:“……” 谢酒的心头恍若被巨石击中。 她恍恍惚惚地回到了自己的洞府。 不知道为何,谢酒心底的烦躁几乎压抑不住。 “砰!” 她在房间里摔了一个瓷瓶之后,整个人都愣住了。 她怎么变得如此……易怒暴躁? 谢酒蹲下身来,裙摆铺开,落在碎裂的瓷片上。 ……不对劲。 以往谢酒清除石蛊毒,她用来与昆仑剑的桎梏对抗,并未觉察到那种发疯感。 可是这次危封长老不容置喙地定下她的婚事,她现在要做的唯一一件事情,竟然是洗干净嫁给西门云潮,这让一向温和的她出离了愤怒。 愤怒。 谢酒第一时间想到了秘境中,司马离常常惹她生气。 她后来问他,司马离说,看她一直憋着不生气,觉着她会憋伤自己,想让她把气撒出来,这样对身体好。 随后,谢酒想到了同款暴躁易怒的二师兄越无刃。 以及后来钻进牛角尖的三师兄令狐昂。 理智一旦崩断,便会做出来很多自己不会做的事情。 比如说,谢酒摔了一个瓷瓶。 谢酒的手指尖骤然一痛。 她想的出神,一不小心将自己的手指划破了。 “嘀嗒”。 一滴血坠落。 见到了血迹,谢酒的心头却更加暴虐。 她只想让这些人都去死。 既然他们想让她死,那么他们就先死去。 谢酒被心头的杀意溢满,她干脆提起剑,前往登天路。 登天路的修士已经够多了,都在等她的出现。 算算时间,如果司马离不是将秘境中的事情当做黄粱一梦,那么他也该出现了。 第45章 …… 昆仑,登天路。 往日冷冷清清的山道上,现在挤满了修士。 这些修士都是被谢酒的挑衅给激怒了,他们想知道,是不是走过这一千级台阶,便能与昆仑的镇山之剑昆仑剑一较高下。 到时候便将大放厥词的谢酒脸打肿。 可是…… 每踩上一级台阶便感觉到巨大的压力,这种压力是从昆仑之巅,往下笼罩在身上的。 而每当更上一层,便会感觉到成倍的威压。 筑基期的修士只能上一层,天赋绝佳者只能上五层,再往上便是金丹期,也只能上五层而已。 谢酒当时在昆仑宗门大比擂台上说的话,竟然是真的。 她身为昆仑剑主,承担的昆仑剑威压必然比昆仑登天路还要可怕。 所以她的一击,才是如此恐怖的一击。 正因为见识到了昆仑登天路的可怕,好战的剑修们就更想见到谢酒。 他们在登天路的每一层突破,都能带来身体与神识的突破,这让他们跃跃欲试,想要与谢酒比剑。 可是谢酒一直没有出现。 直至今日,谢酒沉着一张素白的小脸,手中握着青木剑,便直接来了。 来挑战谢酒的人很多,来一个被她砍翻一个。 不到两个时辰,登天路上躺着哎呦呻吟的修士就摞了一层。 现在,谁都看出来了: “谢酒的心情,似乎很不好。” “她好像是在发泄?” “谢酒有什么不满意的?你们看今天的消息了吗?昆仑向蓬莱订了世间最为华丽的婚服,可见对昆仑掌门与谢酒大婚的重视。” “师徒恋成真,这应当是美事吧!” 谢酒砍累了。 愤怒的情绪消失不见。 她坐在一旁的石头上,开始思考这个问题:为什么呢? 她身处昆仑,刚才她借助了昆仑剑的力量,几乎与昆仑剑人剑合一。 昆仑剑力量的释放,带走了她的愤怒,这种感觉,让她想起给二师兄和三师兄解毒的时候。 那时候,她便是这样渡走石蛊毒到自己身上。 谢酒这样继续愤怒下去,是不是才是石蛊毒的最终目的呢? 谢酒霍然站起身来。 不对,石蛊毒……是不是根本没有解开! 也许……痊愈是假象。 她现在必须要见到二师兄以及三师兄,才可一探究竟。 有人坐在谢酒身边,轻笑道:“怎么,我刚来,你就要走?” 谢酒的瞳孔一缩。 她抬手,一道灵气笼罩住两个人,隔绝了其他人的探听与窥视。 她缓缓坐下来,转头看向身边这个戴着银白面具的白衣人。 “……司马离?” “不是你喊我来的吗?现在怎么反倒是很是惊讶。” 司马离到底还是来找她了。 他听懂了她那日在比武台上的暗示。 谢酒垂下眼睫。 司马离的声音里带着笑意:“你要如愿嫁给你的师尊了,祝贺你。” 她深吸一口气,想要问他:“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身为魔尊,是将这秘境当做黄粱一梦,还是…… 便在此刻,有人轻声唤她。 “谢酒,过来。” 谢酒:…… 是师尊西门云潮的声音。 高大的身影站在远处,他遥遥看着谢酒,清冷的面容上展现出多年未见的浅笑。 谢酒缓缓站起身来,不动。 刑堂的人果然在监视她,或者说,西门云潮也在注视着她。 她刚与魔尊司马离见面,西门云潮便出现了。 谢酒的身形有些僵硬。 魔尊出现在正道大本营这里,极为危险,他得赶紧走。 “走……” 谢酒的声音极为细微。 司马离没动。 西门云潮走过来,他的气息恍若冬日松雪,温柔地包裹了她。 “快要大婚了,你乱跑什么?” 他看向司马离,轻声道:“魔尊应当知道,你是带不走谢酒的。” “她不肯离开我,也不肯离开昆仑,现在,她要嫁给我了。” 司马离的银色面具流光萦绕。 他亦是站起身来,带着些无所谓:“我本以为昆仑登天路上对我设了局,想要杀了我。” “现在看来,不过是西门主座想要秀一秀恩爱罢了。” “罢了,到时候你们两位大婚之时,我魔宫定然送上贺礼。” 他看也没看谢酒,从谢酒的身边擦肩而过。 谢酒心头酸楚。 她想要说什么,西门云潮的手扣住了她的手腕。 “你真的打算背叛昆仑吗?” 第20章 邀请 西门云潮与谢酒并排而行。 昆仑山间景色撩人,谢酒走在西门云潮的身边,心境却与以往大不相同了。 她说:“师尊,我们不该如此。” 西门云潮站定,他俯视着谢酒,轻声道:“谢酒,你怕了。” 他说:“没关系,如今我理解,但是无论你的情绪如何,大婚之事都不会改变。” 他深深地看着谢酒的眼睛,就像是要看到她的灵魂深处。 “等我们大婚之后,我们会是一对恩爱的道侣。” 谢酒:…… 不知为何,她没有觉着甜蜜与喜悦,只感觉到她的神魂仿佛在空中漂泊。 第46章 空落落,没有实处的虚无。 她知晓无法更改,于是深吸一口气,点头:“知道了。” 西门云潮因着两个人的婚事,并不打算追究谢酒竟然在昆仑登天路与魔尊有染的事情。 然而他不能不让谢酒知道她犯了什么样的错。 “仅凭今日你与魔尊私下会面这一点,你便要被打落深渊,无法翻身了。” 西门云潮道:“我已经屡屡为你破戒,你该知道如何承担起自己的责任。” 谢酒低着头,脚尖踢着地面。 他看着谢酒垂眸不语,继续道:“秘境中的事情,为师不会跟你计较,因为为师知道那是黄粱一梦,虚妄而已。你也应该明白了。” 西门云潮在秘境中,被谢酒所杀。 然而他不在乎。 谢酒以往也不在乎。 但是她现在觉着,心魂石开花,并非是世人认为的因为西门云潮。 十年前,心魂石破土,却停滞在那一刻。 谢酒总觉着当年发生了什么她不知道的事情。 谢酒:“师尊,十年前,我到底进入了什么秘境?” 西门云潮微笑着看他:“谢酒,不论是什么,那都是一场梦罢了。” “没有什么值得记住的。” “你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不是吗?” 谢酒不说话了。 她意识到,她确实与西门云潮隔着天堑。 远处,有人迎上来。 “师尊,师妹。” 他的声音低沉而有力,是二师兄越无刃。 谢酒已经很久没有见过他了。 她确实也正好想去找二师兄,查探石蛊毒的事情,正巧碰上了。 骤然见面,谢酒不自觉地一愣: 越无刃看上去脸色苍白了很多,他似乎有些不一样了。 “师尊,这是今年招收新弟子的日程。” 他不紧不慢。 越无刃被关在地牢里思过半月,又承担了弑神鞭两百道,这对于修士来说是极为可怕的酷刑。 刚出了地牢,便强撑着主持宗门大比的事情,他看上去没有萎靡,反而越发意气风发了。 很多人都说越无刃是被当做日后的昆仑掌门培养的。 谢酒一直嗤之以鼻: 就他?越无刃? 越无刃比不上大师兄一根手指头。 然而多日不见,骤然间,越无刃已经颇有昆仑未来掌门的风范。 她微微眯了眯眼,站在一边。 等两个人汇报完了工作,师尊西门云潮离开,她若无其事地跟上了越无刃。 “二师兄。” 越无刃温声道:“师妹”。 当他说出来这句话的时候,谢酒整个人汗毛都要竖起来了。 不太对…… 是直觉。 越无刃与她吵吵闹闹这么多年,何曾有过这种……拟人的感觉。 以前的他,是表面上表现出来了谦卑,实际上内里满是不耐,现在的他,似乎不论是外表还是内里,都在充当一个昆仑靠谱人的感觉。 谢酒不动声色道:“我还以为二师兄会怨恨我,毕竟因我之事,你才受罚的。” 越无刃失笑。 确实,地牢暗无天日半个月,弑神鞭两百道,伤得他身体和神魂都在颤抖。 那时候的他,确实极为虚弱。 正因为如此,他才有了机会呐。 越无刃转身,看向远处的日落。 从昆仑高峰看去,无数的草木隐没在太阳的余晖中。 深茶色的眸子里映着日落的光,为他的轮廓笼上一层柔和。 他说:“那些,都过去了。” “我想明白了,我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努力成为一个合格的昆仑未来掌门,才是最重要的,不是吗?” 谢酒:“真不像是你的心里话。” 越无刃侧身看谢酒。 他的侧脸棱角分明,眼睛弯起来:“你会看到我的改变。” …… 改变,对于谢酒来说,可不是一件好事。 当她回到自己的洞府,下意识地去找自己的心魂花时候,这才意识到她的心魂花已经被献给了西门云潮。 她抱着膝盖坐在院子里良久,直至树上传来了熟悉的声音:“怎么,不种心魂花,开始种自己了?” 秋尺心回来了。 谢酒抱着自己的头:“我真的很想想起来,为什么当年心魂石会破土。” “不是因为你始终爱着西门云潮,于是感动了心魂石?” 秋尺心将种萝卜的谢酒拉起来,扔到她怀里一瓶酒。 “这是什么?” “你都要成婚了,走,我们俩不醉不休,好好享受一下单身之夜!” 谢酒:? 她有些不明白:“喝酒是享受吗?” 她不喜欢喝酒。 醉酒微醺,她只享受那点味道,而不想让自己烂醉如泥。 这些年不是没有尝试过喝醉,然而当意识苏醒的时候,她总觉着自己回到了当初那个深深的酒窖,打翻的酒弥漫着阴暗潮湿的空间,混着血腥的味道,让她想要呕吐。 秋尺心说:“我都知道你现在恐婚了,你现在就是紧张,需要让自己休息一下。” 她拉着谢酒的手就往外走,“多年心愿成真,哪儿还能不嫁了?走,这次必须听我的。” 秋尺心的声音极为爽朗,震的整个山间都能听得到。 第47章 “你所谓的恐婚,其实就跟你的恐酒是一样的,没什么大不了。” “这次听我的!你得真正地醉一次,醉了,你才能放下你的恐惧。” 谢酒:…… 她没再拒绝。 半个时辰后,谢酒与秋尺心离开了昆仑,抵达最近的修仙小镇:逍遥镇。 逍遥镇交通发达,坐靠昆仑,又因着宗门大比的举办,各地修士络绎不绝,极为热闹。 秋尺心拉着谢酒去了逍遥酒馆,豪气地包了一个包厢。 “老板,先上五十坛酒!” “我们俩要不醉不休,没什么事儿别打扰我们喝酒!” “对了,再开一间房,我们俩喝醉了便直接休息了!” 逍遥酒馆口碑很好,楼上还有客房,有喝醉的修士直接便在楼上休憩,十分安全。 “好咧!” 老板与秋尺心也相熟,都是昆仑的人,没有什么不放心的。 他关上包间的门,笑眯眯地去了。 门关上。 坐在椅子上的谢酒慢吞吞给自己倒了一杯茶,看也没看酒坛一眼。 “说吧,你想做什么。” 她与秋尺心多年朋友,极为默契,秋尺心突然说什么拉她去喝酒,谢酒便觉着有些不对了。 于是谢酒配合秋尺心。 秋尺心一撩裙摆,抬起腿,踩在凳子上:“你跟小白脸搞上了?” “噗——” 谢酒一口茶没咽下去,直接喷出来了。 她震惊地看着秋尺心,“你在胡说八道什么?” 秋尺心哈哈大笑起来,她笑起来很有活力,像是七月骄阳下盛放的花。 “你在登天路的时候,肯定没有注意到我,我那时便在人群里试图与昆仑剑的剑气对抗,而你眼里只有那个戴着银色面具的白衣男人。” “你在跟他私会,然后被掌门抓包了。” 秋尺心拍了拍自己的胸膛:“放心吧,我会帮你的。” 她看到了刑堂几个相熟的弟兄在盯梢谢酒,也看到了刑堂堂主布轻衣对谢酒的敌视,那么就要避开刑堂的人。 一个完美的计划产生了。 谢酒逐渐感到了离谱:“你准备怎么帮?” 秋尺心睁大眼睛:“我帮你拦下了你的小白脸啊!” 谢酒眼前一黑:“……什么?” 你把魔尊大人给拦下来了?? 与此同时,包厢的门被打开了。 …… 谢酒干巴巴地说:“你来了……司马离。” 听到司马离名字的那一刻,刚给自己倒了一杯茶的秋尺心噗的一声,将嘴里的茶水全喷出来了。 谢酒一报还一报,眼皮都没抬。 “你懂我刚才的震惊了吗?” 秋尺心擦了擦水渍,不可置信地看着白衣青年摘下了面具。 一张让正道中人颤抖的面容出现了。 她下意识地拿起来灵剑,却又硬生生地忍住。 这次,秋尺心总算是意识到,她似乎做了一件大事:“我帮着昆仑剑主跟魔尊私下会面……嗯……我可能要被发落地牢了。” 谢酒:“帮亲还是帮理?” 秋尺心瞪她一眼:“为姐妹两肋插刀好吗!” 谢酒站起身来,拍了拍秋尺心的肩膀:“很好,现在,你要做的就是,绝对不能让这件事情被发现。” 秋尺心立刻懂了。 虽然她已经做好了计划,还是得巡视好周围,避免让刑堂盯梢的人发现端倪。 她急匆匆地隐去身形,消失前说道:“姐妹,你真是个大猛人。” 搞了昆仑主座西门云潮,又搞了魔尊司马离。 正道魔道都要搞,这以后的日子,未免太刺激了! 谢酒:…… 包厢里沉寂下来。 只有旁边叫来的五十坛酒,散发着淡淡的酒香。 谢酒轻咳一声:“喝点酒?” 司马离坐下来。 许是一身白衣的缘故,他的身上少了些身为魔尊的杀伐阴鸷气息,多了一丝英气。 高马尾垂落宽阔的肩头,他看着谢酒为他倒酒。 他说:“就在刚刚,西门云潮向我的玄机镜发了一条消息。” 谢酒倒酒的手一顿,酒洒落桌面。 她说:“我师尊说了什么?” 司马离的身体微微往前,紧紧盯着谢酒: “昆仑掌门说,邀请魔尊亲自来昆仑,大大方方地观礼。” 第21章 骄傲 淡淡的酒香萦绕着两个人。 谢酒对司马离感觉很复杂。 秘境中发生的事情,大都是黄粱一梦。 浮生若梦,人在梦里的样子,其实是与现实的样子不太一样的。 在梦境里,她不是谢酒,而是苏酒。 苏酒等着那个爬墙头的少年,等了很多年。 她记得那个少年的脸。 谢酒轻声道:“魔尊大人面具下的那张脸,似乎与我的一个故人很是相像。” “哦?” 司马离说:“哪个故人?” 谢酒说:“我那已经死去的大师兄,司马君雅。” 司马离若无其事,“听说过司马君雅的名字,后来他失踪了。” “看来,你很思念你的大师兄,以至于幻想到我与他的脸相似。” 谢酒仔细地盯着他的神情动作。 许是面具的遮挡,她看不到司马离的表情。 第48章 而他的动作上并没有表现出什么异常。 可是谢酒还是没放弃。 她也不知道自己在期待什么。 长久的寂静,寂静到司马离探寻地看她:“怎么了?” 司马离的身上,到底没有她想要窥视到的。 她有些失望。 司马离不是大师兄。 司马离说:“我们也许应该忘了此事。” “听闻宗门大比之后便是昆仑大婚,昆仑大婚之后便是讨伐我魔域,那时候恐怕还需要昆仑剑主手下留情才是。” “还是说,你这个昆仑剑主,打算背叛昆仑,于是找我这个魔尊来联手?” 他嗤笑一声:“别耍这些小花招了,我不会相信你会背叛昆仑。” 谢酒心底不虞: 为什么每个人都认为她绝对不会离开昆仑?即便是她之后会入魔而死? 而司马离,更是笃定她不会离开昆仑。 幻境之后的两次短暂见面,都是极为冷淡的拒人千里之外。 “我想问魔尊关于蚀骨魔以及石蛊毒的事情。” 她之前与魔尊碰面,便是因为魔尊在追查蚀骨魔。 也许魔尊知道些什么。 然而司马离只是看着她说:“我为什么要帮你?” 谢酒深吸一口气。 她说:“我明白你的意思。我是身经百战的修士,不会执迷不悟。我们依旧有着之前的一次约定,仅此而已。” 没有人会帮助自己。 能拯救自己的,只有自己。 谢酒心想。 “我只是希望你不要参与这件事情。” 司马离说,“如果你不想在被昆仑剑吞噬之前,就已经死了的话。” “既然如此……” 她站起身来,“那就,后会有期。” …… 谢酒直至第二天才与秋尺心回到昆仑。 彼时昆仑大比已经进行到了最精彩的阶段: 昆仑主座西门云潮的关门弟子晏萱,赢得了摧毁拉朽的胜利。 随着晏萱打败的人越多,西门云潮脸上的笑容就越是骄傲。 “不愧是我的关门弟子,苦修十年,终于证明了她自己。” 骄傲? 谢酒很少在西门云潮脸上看到这样的表情。 她对此感到诧异: 师尊在世人眼中,是一座亘古不化的冷淡冰山。 而如今,他就像是走了很久,直至快要走到终点的疲惫旅人。 于是西门云潮终于肯让自己稍微松开了紧绷的脸部肌肉,给世人一个好脸色看。 这个好脸色,首先给了最疼爱的女弟子晏萱。 谢酒不认为是与自己的大婚让西门云潮感到骄傲。 通天画里只有勾勒的画面,其中有一个可能,那便是西门云潮可能会在大婚时候杀了谢酒。 谢酒还没有找到原因。 她有心想要与西门云潮多接触,然而晏萱占据了西门云潮的所有时间。 尽管在西门云潮的呵护下,晏萱走出了幻境阴影,然而她已经无法容忍与西门云潮分开。 连晏萱看自己的眼神都带着敌意,她说绝对不会喊自己师娘。 谢酒观看了几场晏萱的比赛。 她本来是来接替二师兄越无刃主持大比的,然而越无刃微笑着说这是他的事情,让谢酒专心侍奉昆仑剑。 谢酒无事可做。 她索性继续去探望三师兄令狐昂。 令狐昂一直叫嚣着要杀了自己,为他的叔父报仇,端木青有意隔绝两个人见面,然而同处一个宗门,总归是要见到的,还不如她直接去找令狐昂。 二师兄越无刃身上发生的事情让她觉着另有玄机,三师兄令狐昂的反应,也许会给她另外的启迪。 出乎意料的是,令狐昂并不在昆仑。 端木青为难道:“这些时日他总是狂躁难安,克制不住妖族血脉带来的杀戮,晚上哭着喊着要回妖族,今日一早,他得到师尊的允许,便立刻回到了妖族。” 谢酒讶然:“当初送令狐昂过来的时候,妖王与妖后不是说了,如非万不得已、生命攸关之时,绝对不可以返回妖族吗?” “是的……” 端木青说:“他回去就惨了,我们可能这辈子都见不到他了。” 他不住地叹气:“我拦不住三师兄,唯一能拦住他的二师兄这些时日一直在忙着接手昆仑,三师兄也好像并不想与二师兄相见。” 谢酒沉思。 这里有问题。 师尊有可能会在大婚的时候杀了自己,然而昆仑剑怎么办? 没有侍剑之人,没有昆仑剑主,昆仑就格外的虚弱,仿佛一个空壳,如今蚀骨魔引起来了魔兽的暴动,如果没有她在,昆仑危矣。 而二师兄越无刃的改变,让谢酒觉着不对劲儿。 这些年来她与昆仑剑的联系愈发紧密,对于神识的淬炼让她有了无尽的洞察,眼前的这个二师兄越无刃,像是痛改全非,却又格外陌生。 三师兄令狐昂哭着喊着要回妖族,而他在临行之前甚至不敢去见越无刃。 有什么她不知道的事情正在暗地里萌发。 谢酒忽而说:“四师兄,你今日接了历练没?陪我走一趟秘境。” 端木青愣住了,手指指向自己:“……我?” 他没听错吧,师妹一向独来独往,秘境都是自己闯的,现在说要他一起去? 第49章 以前他说了好几次要与谢酒一起去秘境,谢酒都拒绝了。 他就看着谢酒一个人转身离去,一次次地让自己遍体鳞伤。 “不去吗?” 谢酒的眼睛很清透,她挠了挠头,淡薄的身形似乎有些茫然。 “去去去!” 端木青连忙说,“现在?” “嗯,”谢酒说,“还要师兄再带一个人,我刚查看了宗门任务,至少需要四个人。” “谁?” 端木青问。 “当然是小师妹晏萱啊。” 谢酒笑起来。 晏萱对自己有敌意,对几个师兄可没有,端木青去找晏萱,她一定会去的。 “……那另外一个?” 端木青心底浮现了一个可怕的人选,但是他立刻给否决了。 这不可能。 谢酒笑得更灿烂了:“晏萱去秘境,师尊也定然会去的。” 端木青:……啊? 他看着谢酒恍若冰雪初融的笑脸,感觉自己被忽悠了。 不是,这怎么就变成了与师尊一同出山了? …… 谢酒想要现在出山接任务,是她发现晏萱这些时日,一直想要出山散散心。 可是西门云潮似乎与危封长老忙着什么,一直拒绝她。 谢酒从端木青入手,就这么带出来了晏萱。 也就这么勾出来了师尊西门云潮。 与其不知道暗地里发生了什么,不如让晏萱走出来,遂了她的意。 这样才看得清楚。 晏萱的眼睛很亮。 她抱着西门云潮的胳膊,眼睛亮亮地看谢酒:“师姐,你这个任务接的很凶险,我们随时可能会被蚀骨魔缠上。” 谢酒温声道:“有我在,你不用怕。” 这也是为何西门云潮最终肯同意的原因:有谢酒这个侍剑人在,即便是中了石蛊毒,也有解毒的能力。晏萱不会再受到伤害。 谢酒的这句话,给端木青了一点信心。 他哈哈一笑:“有师尊在,有师妹在,这一趟大抵就是轻轻松松、手到擒来、游山玩水……” 他还想再想个四个字的词语,谢酒揉了揉自己的耳朵:“行了师兄,我们走吧。” 蚀骨魔在风云州泛滥,尽管谢酒回归昆仑之后,借助昆仑剑的力量逼退了它们,然而它们依旧虎视眈眈地远远包围着昆仑。 风云州如今残骸遍地,杳无人烟。 越是往里走,就越是感觉到悲凉。 晏萱似乎怕极了,躲在西门云潮的怀里,小声求着安慰。 西门云潮温声哄她,不时地抬头看谢酒。 晏萱便道:“师姐,你不介意吧?” 谢酒说:“师尊是我们的师尊,他想照顾谁是他的事情,我管不了。” 她抬眼看西门云潮:“除非真正的嫁给师尊之后,我才有资格和立场管。” 晏萱紧张起来。 而西门云潮不动声色,悄悄地拍了拍有些发抖的晏萱身躯。 谢酒敛了敛眼睫。 果然,西门云潮并不忧虑成婚之后,与晏萱如何切割。 他对谢酒并不在意。 就好像是他对于那些即将消逝生命的魂灵一样。 谢酒攥紧了手中的玄机镜。 上面是魔尊司马离后来发给她的一条消息,他说危封长老正在抓紧找天生剑骨剑魂之人,他们似乎急了。 谢酒明白,她在西门云潮这里的死期,恐怕就是大婚之时了。 被烧焦的地面上,逐渐起了雾气。 雾气是蚀骨魔出现之时常有的标志。 而远处,出现了灵气的波动,这意味着附近有修士。 他们精神一振,极速前往追了过去。 前方出现了一处被无数符箓护着的小庙,蚀骨魔忌惮那些金色的法力,还在踌躇着。 显然,那处小庙撑不了多久了。 那些蚀骨魔闻到生人的味道,以一个恐怖的角度转了身体,盯着他们。 与一群蚀骨魔对上,还是前所未有的事情。 他们的猎物,是西门云潮。 一个几乎落单的昆仑掌门。 这是一个圈套。 ……也许晏萱才是白切黑。 谢酒看着柔弱的晏萱,心中这么想。 第22章 诱饵 西门云潮想:很不妙。 不久之前蚀骨魔突然趁着昆仑剑主谢酒离山的时候,发动了对昆仑的突袭,若非谢酒及时回来启动了昆仑剑,恐怕还真的岌岌可危。 现在他将自己送到了险境。 因为不放心晏萱,让他一时冲动了。 他很心疼晏萱,却并不代表着自己要将命都送出去。 尽管有谢酒在,然而他若是被蚀骨魔攻击到,这几个弟子都无法护住他。 西门云潮当机立断:“我们去前方的破庙,与里面的人汇合。” “是!” 金色符箓恰恰燃烧殆尽,就在保护罩即将破裂的那一刻: 端木青抬起手,无数的符咒飞出去,承接住了下一波攻势。 西门云潮揽着晏萱飞出去,谢酒跟上,端木青断后。 就在蚀骨魔扑上来的那一刻,三个人正好砸进了破庙中。 “砰!” 尘土飞扬,符箓散发的光芒隔绝了蚀骨魔渗人的抓挠声。 破庙里,有人激动道:“困了好几天,终于看到人了!” 第50章 有人凉飕飕地开口:“还以为是来救我们的,没想到多了几个送命的。” “我早就说你想多了,现在修仙界避蚀骨魔不及,哪儿还会派人营救我们。” 那人语气里满是暴躁:“就是想要求庇护的倒霉鬼,这下好了,一起当鬼吧。” 谢酒站定,环视周围。 破庙很小,在符箓的光芒下,她看清楚里面的形势。 一共有五个修士,神色都不好。 他们衣衫上遍布深色血迹,神情萎靡,看上去经过了一场场恶战。 “看你们衣着……” 最先说话的那人声音有些变调了:“是昆仑的人?” 罗温有些激动,昆仑的人来了,胜算便大了几分。 “有救了!” 昆仑是中州大陆第一大宗门,宗服一袭纯白,很好辨认。 谢酒与端木青俱都身着昆仑宗服,西门云潮与晏萱穿的是常服,看上去雍容华贵。 而端木青对两人极为拘谨,一看便是昆仑的高层。 柏无言凉飕飕道:“是尸体有救了吧,跟昆仑的人死在一起,保证我们会有人收尸的。” 谢酒:。 这人说的还挺对,毕竟西门云潮死了,昆仑是肯定要将他找回去的。 脸色苍白的青年站起身来,他看向西门云潮,显然是认出来了,施礼道:“星机阁,公孙羽微。” 西门云潮也认识他,回礼之后道:“说说目前的情况吧。” “嘶……” 罗温跟公孙羽微在这破庙里守了几天了,星机阁的人都有些神神叨叨的,除了画符什么话都不说,现在却对这几个人极为恭敬,昆仑的这两个人一定不简单! “来头不小啊,竟然让公孙兄都主动开口说话了,谁啊?” 端木青便上前介绍:“昆仑,端木青。这位是我的师尊,昆仑掌门西门云潮。” 他说起来的时候满脸骄傲,修仙界中,谁人不知道昆仑主座! 果然,这话一说,其他人的眼神都不同了。 端木青这才往后介绍:“我小师妹,晏萱,这是我师妹,谢酒。” 他极为自然地先介绍了师尊,随后介绍小师妹,最后才介绍了谢酒。 “药王谷,扶杏。” “青云,离玠。” 柏无言是修仙世家柏家的,而罗温则是妙音门的。 很快情况便清楚了,原来他们已经被困在这里半个月了。 “从蚀骨魔大量出现,魔兽暴动开始,这中州大陆就乱成一锅粥了!” 罗温说,他一开始躲避了大波蚀骨魔,然而魔兽侵占肆虐的地方越来越多,他很快就迷失了方向,最终被赶到这处破庙了。 星机阁的公孙羽微是星机阁的长老,对于符箓之术研究颇深,因着公孙羽微的大量符箓供应,这才撑到了此刻。 即便如此,也快要撑不住了,恰恰好西门云潮一行人出现。 离阶显然没觉着有救了:“昆仑的人又如何,现在这蚀骨魔根本不知道是从何而来,修仙界中忌惮蚀骨魔,除非能在蚀骨魔释放石蛊毒之后才能将它们杀死……可是在这之前,我们肯定已经中毒了!” 中毒的后果太可怕了。 他们可不想英年早逝。 “我可不认为昆仑主座来了有什么用。” 他说话很冲,谢酒一点也不意外。 青云本就不待见昆仑,离阶根本不想给西门云潮什么好脸色看。 这话一说,所有人的心情都低落起来。 确实,蚀骨魔的毒性让所有人都忌惮。 解毒之法根本没有,何况外面还有这么多的蚀骨魔,沾上就没救了。 低落的情绪刚蔓延,晏萱就笑起来:“怕什么呢,有大师姐在,一切都不用害怕啦!” 她抓着谢酒的胳膊:“当初我中了石蛊毒,还是大师姐救了我呢!” “什么!” 这话一说,所有人都震惊了:蚀骨魔的石蛊毒有解? 场面瞬间炙热起来,罗温道:“是谢酒?我想起来了,听闻你是百年前就任的昆仑剑主!” “昆仑剑主竟然能解石蛊毒?难道是与昆仑剑有关系?” “我听说了,谢酒竟然还能让心魂石开花,与掌门的好事也要近了!” “那我们还等什么!” “有救了!跟蚀骨魔拼了!” 谢酒:…… 喂。 她不是血包啊,什么叫做由她在,一切都不用怕了。 晏萱卖她卖的好快。 晏萱后知后觉地看向谢酒,有些后怕道:“大师姐,我没有说什么不该说的话吧?” 谢酒:“你只是想让大家冲出去而已。” 她点明了这一点。 晏萱有些茫然:“啊?大师姐在说什么?” 端木青:“小师妹说的没错啊,我的符箓也不多了,总不能坐以待毙。” 他跃跃欲试,“我们冲出去!跟蚀骨魔拼了!” “中了毒,就让谢酒来给大家解毒好了!” 端木青还未正面对战过蚀骨魔,然而这些时日二师兄与三师兄的遭遇,他应该早就听说过了,他竟然还这么想,甚至觉着谢酒理所当然就该承担为他们当血包的命运。 谢酒觉着心底一凉。 她觉着一直看上去比较正常的端木青,突然之间烂掉了。 她看向端木青:“四师兄,你真的了解石蛊毒吗?” 第51章 “我之前救人,能活下来已经是侥幸,我并非能轻松抗下来,石蛊毒的疼折磨我,我疼疯了恨不得去死,你知道吗?” 端木青愣住了:“我只是觉着你……只是……” 只是觉着你毕竟没死……为什么不能承担呢? 但是这话现在说出来,就委实有些扎心了。 他的脸色有些不太好,不说话了。 什么意思? 柏无言皱眉:“并非能解,而是转移石蛊毒到谢酒身上吗?” 青云宗的离阶嗤笑一声:“那不是与那些邪魔妖道没什么区别?听闻魔族之人便是这么解毒的。” 扶杏是药王谷的医修,她看了看谢酒,摸着下巴道:“这真是奇事了,我们药王谷费尽千辛万苦也没有找到破解之法,若是能研究研究谢酒,说不定有所突破。 罗温:“以后再说吧,现在先逃命再说。” 他直言不讳:“我这一路死去的师兄弟太多了,谢酒要是死了,我把你的排位跟他们在一起,你们死后还能一起打个牌!” 晏萱委屈了:“……大师姐不会死的。” “确实,谢酒不会死。” 西门云潮开口说话,一锤定音:“谢酒当诱饵,也只能如此了。” 谢酒:…… 很快商量了攻击方案。 西门云潮已经是大乘期,是他们中修为最高的,所以他负责主力输出。 其他人配合西门云潮,谢酒则是诱饵。 诱饵负责捕捉蚀骨魔释放出来的石蛊毒,为他们清理一片干净的区域。 就在西门云潮即将踏出去的时候,晏萱眼睛里闪烁着水光,一把抱住了西门云潮,“师尊,你一定要注意石蛊毒……只恨萱儿实力不济,不能帮你们……” 她的嗓音里带着哭腔,“很疼的,不好受。” 西门云潮心底一软:“不怕,我没事儿的。” 谢酒:“……” 根本没人搭理她这个当诱饵的人呐。 她沉默无声地率先走出去。 一个可怜的诱饵,让早就按捺不住的蚀骨魔们疯了一般,向着谢酒冲过来。 石蛊毒弥漫,西门云潮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太少了,不够,谢酒,再往里面走!” 引诱的蚀骨魔还不够多! 在蚀骨魔没有释放石蛊毒之前,他们也根本无法杀死蚀骨魔。 谢酒扭头。 在黑雾弥漫中,她看向众人。 她看到端木青跃跃欲试的脸,看到晏萱扶着庙门看着他们的眼神,看着清冷面容毫无表情的西门云潮,看着隐隐带着担忧的青云宗离阶…… 是比之前救一个人,更为可怕的境地。 她就像是一个注定被献祭出去的礼物,被裹挟,被吞噬。 破庙里的人看不到她了。 晏萱紧张道:“大师姐被吞噬了!不见了!” 西门云潮盯着谢酒被蚀骨魔席卷,他看不到她了。 于是冷声道:“就是现在!” 黑雾隔绝了谢酒的生机,也隔绝了破庙中人看她的视线。 就在破庙小队斩杀已经释放石蛊毒的蚀骨魔之时,谢酒手中出现了一把简单的基础灵剑。 与此同时,她的神识与遥远的昆仑剑联系上,感知到澎湃庞大的浩然剑意,谢酒的心底升起来无尽的豪情。 如今,昆仑剑是掌握在她手中的。 随后,谢酒狠狠地冲进了蚀骨魔中! 她的时间,快要来不及了! 不论是晏萱的奇怪之处,还是二师兄像是变了一个人,亦或者是三师兄的异常离宗……以及近在咫尺的大婚,魔尊司马离告诉她的情报,谢酒都觉着岌岌可危。 在刑堂堂主布轻衣的密切监视之下,她无法筹集更多的石蛊毒,眼下就是机会。 不论晏萱是不是想要设计西门云潮,谢酒都没有证据。 她要做的,就是与昆仑剑合二为一,收集尽可能多的石蛊毒……当然,在完成她想要的之前,她要用昆仑剑的力量,保住自己不死。 毕竟,谢酒之前承担的,只是一个中毒之人的痛苦,而现在,则是几十上百蚀骨魔的瞬间攻击。 疼。 谢酒不知道怎么描述那种痛苦,以前的谢酒疼起来会叫,现在的谢酒承受着几十倍数百倍的石蛊毒侵蚀,只能从齿缝里溢出一丝闷哼。 这种疼痛,谢酒单膝跪在地上。 她的手中撑着一把灵剑,垂落的马尾落在瘦削的肩头,黑雾吹过,她的发尾尾尖微微颤动。 “嘀嗒”。 谢酒身上的毛孔冒出来血迹,混着冒出的冷汗,迅速地濡湿了她的裙子。 当数百个石蛊毒释放,在谢酒的刻意引导之下悉数承接的时候,谢酒眼前发黑,她的神识被石蛊毒裹挟着,往黑暗中而行。 沉闷,挤压,痛苦,窒息。 初时的通道是宽阔的,能容得下一个人通过,就像是痛苦的历练,总能走到尽头。 可是越走越窒息,谢酒无法呼吸,她想要转身,却发现自己根本无法转身。 颤栗与绝望让她发抖,愤怒与狂躁让她迷惑心智。 数百倍的石蛊毒让她整个人都在被挤压。 她不得不继续往前走。 而她越往前走,那么空间就是越小。 谢酒的心头凉起来。 这便是真正的……没有昆仑剑的人中毒之后的感觉吗? 第52章 这个黑暗的通道就像是层层叠叠压垮的石洞,越来越狭窄,直至将人吞噬。 只有前行的路,而没有后退的路。 到死。 在极致的黑暗中,出现了一个白色的小黑点。 就像是扭曲的灵魂。 谢酒终于明白,这石蛊毒到底是什么。 它是吞噬神魂的毒。 二师兄越无刃当初中的石蛊毒,表面上已经解了,然而他的神魂已经行走在狭窄的石洞中,越走越窄。 没有回头之路,只有死。 现在越无刃身体里的魂魄,绝对不是那个总是发疯跟她吵架的越无刃,而是不知道从哪里来的东西。 现在谢酒走在石洞窄路上,等到她走到最窄之时,那鬼东西神魂就要接替她的身体了! 谢酒喘不上气来。 再往前走,她也不可能回来了! 谢酒僵硬恍若石头的手指竭力抓紧。 她终于虚虚抓住了什么。 是……昆仑剑! 在此刻,谢酒与昆仑剑之间产生了极为密切的联系。 她的神始还终,出现了一把闪着金色的,庄严的,令人震慑的昆仑剑! ——斩! 昆仑剑周身带着九龙锁,哗啦啦地向着黑暗甬道斩去!! 山一样镇在神识海的昆仑剑斩断了夺舍的黑影! 轰隆隆—— 越走越窄的石道碎裂了。 “呸!还想夺我舍??” 逼仄的幽暗的漆黑的窄路终于褪去,谢酒大喘气,贪婪地呼吸着新鲜的空气。 “谢谢你,昆仑剑。” 与昆仑剑产生感应,是一种格外幸福的事情。 谢酒还没有本命剑,她想,有了本命剑的话,应当便是如此信任依赖的感觉吧。 只是……昆仑剑一直不属于自己。 即便是夺舍的甬道碎裂,然而残留的石蛊毒已经在发作。 好多好多的狂躁的,让人痛苦的意念。 无数的画面从她的眼前闪过,她愤懑、委屈、发狂、阴鸷……想要杀了所有人! 谢酒明白了,这是心魔。 这些时日的异常,原来是出自这里。 那些被她死死压制的心魔,即将从昆仑剑中突破。 九龙锁锁住的不是昆仑剑,而是她的心魔。 谢酒冷汗涔涔。 她终于知道为什么历代侍剑人都会入魔。 他们不是没有想办法想要摆脱被祭剑的命运,只是斩断了九龙锁,那么她的心魔便会吞噬自己。 那时候的侍剑人,必然会入魔,自然要被清理门户。 昆仑剑依旧在她手中。 她必须做一个选择:是要利用这些石蛊毒斩断九龙锁,还是说日后被心魔吞噬入魔? 谢酒的眼神坚定。 她抬起手,汇聚所有吸收到的石蛊毒,化作利刃,向九龙锁斩去! 她不会再畏惧了! “当啷”。 谢酒的努力没有白费,苦没有白吃,九条锁链竟然被斩去了五条。 就在此刻,谢酒听到那些蚀骨魔的惨叫声。 破庙的几个人,已经占据了优势。 有人扶起来谢酒。 西门云潮的声音冷淡而又有些歉意:“阿酒,你还好吗?” 谢酒睁眼。 她看着师尊西门云潮的脸,心想,这是他第一次表现出类似于愧疚的情绪。 毕竟……把徒弟当诱饵送到蚀骨魔手中,这种事情,说起来并不是那么好听。 谢酒没回答他,而是看向被他们护在身后的晏萱。 晏萱的眼睛里依旧盛满着泪水,不知道是担心……还是失望呢? …… 宗门里第一个被染石蛊毒的,便是晏萱。 当谢酒从舍身崖闭关十年出来的时候,晏萱已经是宗门里最善解人意,最受欢迎的小师妹了。 谢酒救了晏萱之后,晏萱也没有任何异常,而是像是以往那样,与师尊亲近,与师兄们亲近。 再然后,便是晏萱与二师兄越无刃、谢酒一同出了秘境。 再秘境里,他们遇到了极为罕见的蚀骨魔,于是越无刃中蛊。 谢酒不得不给越无刃解了毒。 再然后,越无刃便越来越疯狂,直至责罚手下的弟子,出了人命,以至于青云宗的人找上门来。 谢酒看着晏萱澄澈的、带着后怕的眼睛,她想明白了很多事情。 “大师姐,你没事真是太好了,我们得救了,并且,救了这几位道友。” 其他几个人都在打扫战场。 蚀骨魔死去之后无形无质,化作黑雾消失,而被蚀骨魔驱使的魔兽亦是逃命去了。 笼罩着他们的浓浓雾气终于消散。 眼前的破庙显露出来,衰败而古老。 罗温道:“我们向宗门发了消息,附近的弟子会很快赶过来。” 青云离阶道:“这里距离我青云宗更近,还是我们青云宗来打扫战场吧。” 几个人对昆仑几个人的态度完全不一样了。 死里逃生,若非昆仑掌门西门云潮在,若非昆仑剑主谢酒在,根本不可能从如此多的蚀骨魔中逃生。 “多谢昆仑掌门。” 他们向西门云潮施礼,刚才西门云潮的修为如此庞大,剑术如此高超,真是让人心驰神往。 “多谢昆仑剑主。” 他们向谢酒施礼,眼神里带着些微的不自然和崇敬。 第53章 “以后若是有用得着我们的地方,尽管喊我们,赴汤蹈火,再所不辞!” 谢酒真是一个狠人,竟然真的一个人承担了这么多石蛊毒。 以往听说过昆仑剑主的威名,只是历代昆仑剑主总是闭关侍剑,鲜少出门,如今一见,才知可怕之处。 谢酒还礼。 其他几人折返破庙,想要收拾一下东西。 柏无言忽而道:“你们有没有觉着,蚀骨魔似乎是在围着这座破庙?” “啊?有吗?”罗温不知道。 公孙羽微手中拿着罗盘,在破庙里走了走。 “倒是有些奇怪……这里的灵气似乎更浓烈一些……” 谢酒等人也跟了进来。 这次看的清楚,破庙里是一座衰落的神像。 神像极为高大,几乎仅剩下半边身体,破旧的断裂面上落了厚厚的灰尘,可见已经无人问津很多年。 “中州大陆的神像都已经衰落很多年了。” 修仙界曾经经历过神明的年代,然而随着飞升的修士越来越多,对于神明的崇拜就越来越少。 人们意识到,所谓的神明,并不能降下神迹。 也许神明不过是飞升的修士而已,而这些飞升的修士并不能保佑他们什么。 有供奉的时间,倒不如去各个宗门碰碰运气,总能找个宗门修炼的。 扶杏俯下身,捡起来了一个神位牌。 她擦了擦上面的灰尘,轻声道:“是明光神君的神庙。” 谢酒没听说过。 公孙羽微道:“没有听说过就对了,现在很少有人知道这些神明的名字了,估计只能去大宗门的藏书阁找找看。” 晏萱躲在西门云潮的身后,拉住了他的手。 “师尊,这个神像蛮可怕的,我们回昆仑吧。” 西门云潮抬手,揉了揉晏萱的头发:“好。” “诸位道友,就此分开了。” 谢酒默不作声地跟了上去。 西门云潮御剑,两个人踏上飞剑,而端木青亦是祭出飞剑,邀请谢酒上去。 谢酒虽然是昆仑剑主,却没有本命灵剑。 平常能短暂用一用别的剑御剑飞行,回昆仑这么远,还是要耗费大量的灵气。 灵剑起飞。 谢酒坐在灵剑上,看着飞在前面的两个人。 晏萱抱着西门云潮的胳膊,似是累极了,已经睡了过去。 西门云潮看着无边的云海,清冷的侧脸在无边的云海中,显出几分温柔。 谢酒摸着下巴:现在告诉西门云潮晏萱有问题,西门云潮会信谁呢? 显然,会信任的人不是自己。 她盯着晏萱的背影,又想起来与晏萱的初遇。 那时候她还以为,晏萱只是一个软弱的女孩子,想要依附在师尊身上,想要让所有师兄宠爱她,想要凝结所有人的爱意。 现在看来,压根就不是傻白甜,而是一个白切黑。 在宗门大比开始之前,晏萱将幻境球都弄错了,西门云潮不得不与晏萱一起度过了幻境浮生。 在幻境里,两个人的感情取得了实质性进展,晏萱与西门云潮成为相爱的一对璧人,老夫老妻了很多年。 这让西门云潮对晏萱更为娇宠。 晏萱一举拿下了西门云潮的心。 再然后,便是这次出任务,谢酒蓄意试探,晏萱立刻便上钩了,她果然将西门云潮带出来了。 谢酒的预料没错,蚀骨魔果然盯上了西门云潮。 “晏萱”的目标,先是越无刃,这次,是西门云潮。 晏萱想要让西门云潮也中毒。 这次本该天衣无缝,谁曾想谢酒竟然一个人吸收了数百个石蛊毒。 刚才晏萱看着谢酒的眼神,依旧是软软的小师妹模样。 不得不说,晏萱的外表极为温软可爱,谢酒根本看不出来有何异常,甚至会反思是不是自己想多了。 随后谢酒注意到,晏萱似乎并不想与破败神庙的神像有接触。 谢酒摸了摸下巴,也许她该去一趟藏书阁,查一查失落的神像这件事情了。 昆仑。 一行人回到昆仑没多久,关于他们在破旧神庙的事迹,已经在玄机镜上传开了。 谢酒本就在风口浪尖之上,这下名声大作: 修仙界中令人头疼的石蛊毒,竟然被她一个人解了,而昆仑竟然还瞒着! 危封长老不得不回复道,此事与昆仑剑有关系,谢酒是昆仑剑主,自然能用昆仑剑的力量。 此事乃是偶然,并非能找到对付蚀骨魔的方法。 既然如此,所有人都在好奇:谢酒靠着昆仑剑,目前没有异常,但是之后会不会入魔? 以往昆仑剑主的入魔,是不是与此有关系呢? 出任务一趟,谢酒累的不行,她先回去洗了个澡,随后大睡了一觉,第二天一早,满血恢复的谢酒精神擞抖的前往昆仑藏书阁。 她要去查查昆仑剑和失落的神像。 昆仑藏书阁是修仙界最大的藏书阁。 它坐落在昆仑正中央,据说,昆仑的开山祖师特意选址,就是为了让昆仑的所有弟子都能阅读书籍,不论是内门弟子,外门弟子,还是昆仑杂役。 后来时光变迁,历经多次战乱之后,藏书阁渐渐收缩了权限,如今只有内门弟子有一半的权限,外门弟子仅仅可以借阅五分之一的书籍。其余的人等,俱都不能进入藏书阁。 第54章 “验证令牌,通过。” “权限:最高等级(除掌门核心区域)。” 看守藏书阁的是一个老者,平日里坐着翻阅书籍,只认令牌,头也不抬。 桌子上验证令牌的小法阵上显示如下信息,他便挥了挥手,让谢酒进去。 谢酒拿回令牌,只看到了他花白的头发。 “谢谢。” 她转身,便迈步往里面走。 藏书阁很大,大到走路都有些回声。 谢酒对藏书阁极为熟悉,她很快便找到了一些资料,然而翻阅下来,并没有多少有用的信息。 现在越无刃包揽了昆仑的杂事,谢酒无事可做,索性按照权限等级,一层一层地查过去。 这么一来,一天的时间很快过去。 她的玄机镜突然亮起来了。 谢酒随意打开,看到发来消息的那一瞬间,眉头微皱。 是魔尊司马离。 司马离的消息很简单:“看来你根本没听我的劝告。” 谢酒靠在书架上,懒散地给他回消息:“我总是要自己查的。” 玄机镜那头沉默了一会,新的消息发过来:“拦不住你。” 谢酒挑眉:“我也不需要魔尊拦吧,我记得上次我们见面说了,本就没什么关系。” 司马离:“顽石开花,心血浇灌,你与昆仑掌门如此情深,我自然不便打扰。” 谢酒皱眉。 她的手指轻轻敲着玄机镜,半晌,回道:“魔尊大人沾染过石蛊毒吗?” 司马离:“不曾。怎么?” 谢酒:“那我怎么确认你说的是真的?” 司马离的回复立刻发过来:“你查到了什么?” “昆仑剑主独家一份的信息。” 发完,谢酒收回了玄机镜。 司马离跟她装不熟太久了,她撞见过司马离查蚀骨魔,那么她现在的消息,就是独此一份的。 这就是她的筹码。 也该她晾一晾司马离了。 谢酒一直找到了昆仑剑主能去的最后一层,手头的书大概有几十本,她一时半会看不完,于是前去门口问老爷子。 “请问,我可以借走这么多书吗?” 谢酒心底没谱,她以往都是在藏书阁里看书的。时间久了,只记得最多好像能借三本。 老爷子头也没抬:“你就是把藏书阁搬空了,也没人管你。” 谢酒发愣:“……什么?” 这种惊诧太过于明显,老爷子总算是将视线从书上挪下来,抬头看谢酒。 “昆仑剑主的令牌,可以让你在昆仑为所欲为。” 他的脸很苍老,眼睛里是淡淡的疲惫:“小姑娘,你似乎对自己的能力,并不清楚。” 谢酒不觉着自己有这么大的权限。 从加入昆仑之后,侍剑成魔的压力就在她身上,也不知道入魔之后谁会杀了她,这个昆仑剑主当的不如狗,哪儿还觉着自己有能力呢。 谢酒沉默无声,道了一声多谢,便要去将那几十本书带走。 老爷子将视线重新落到书上,他的声音若有若无:“其实掌门区域的书,也许更适合你。” 谢酒身形一震。 等等,这是什么意思? 是说她要查的东西,在掌门区域,还是说…… 谢酒的心底升起来一种荒谬的感觉,还是说她可以当掌门? 等等……什么?篡位掌门?? 她蓦然扭头,老爷子已经将身形佝偻得更深了。 仿佛他压根没说那句话。 谢酒抿了抿春,向老爷子施礼,随后离开了。 深夜。 谢酒挑灯夜读,她看到玄机镜又亮起来了,才想起来被她扔在脑后的司马离。 司马离的未读消息,足足有几十条。 “昆仑剑没有保护你?” “你并非简单的转移石蛊毒,而是亲眼进去看了对不对?你还知道什么” “……” “那条路,你走了多远?” 谢酒往下扒拉,看到最后一条:“见一面吧。” 第23章 试探 “在昆仑附近的逍遥镇见面。” 谢酒说,“魔尊大人记得伪装一下。” 谢酒每次跟魔尊司马离见面,都是你死我活的杀戮。 然而最近这一次的出山之后,谢酒觉着她与司马离的关系,越来越诡异了。 特别是这次会面。 是她,昆仑剑主,正道神物昆仑剑的侍剑人,发起的一场对魔族魔尊的单独的、隐秘的私下的会面。 探讨问题竟然是以昆仑剑主身份得到的绝密消息。 谢酒心知肚明,这种消息,她应该分享给昆仑主座西门云潮,分享给整个正道,而非是魔尊。 可是她心底的疑惑太深了。 昆仑,在她被屠村险些身死,陷入绝境后的接纳了她的地方,她永远心存感激,并且愿意为了昆仑而死。 然而,通天画中的情况改变了这一切,她开始怀疑。 一开始是怀疑通天画,现在是怀疑昆仑。 然而魔尊拒绝了谢酒的安排:“去后丘。” 他定下见面地点。 谢酒握着玄机镜,脸色很不好看。 后丘…… 后丘曾经有一个村子,那时候还叫后丘酒村。 酒村擅长酿酒,是修仙界中有名的酿酒之地。 不论是凡人还是修士,都喜欢到后丘酒村喝一杯。 第55章 直至百年前,一场突如其来的杀戮收割了全村人的性命。 只存活了谢酒一个人。 心头杀意骤然而起。 “行。”谢酒咬牙切齿地打下一个字。 每次跟魔尊见面,她都想提剑杀人。 当她只回复一个字的时候,就是她最想杀人的时候。 - 后丘距离昆仑有两个州,路程遥远,谢酒不得不去找西门云潮报备。 因着即将大婚之事,西门云潮之前都不让她走远。 谢酒自然是有理由:“师尊,我想回到我家看看……即便是后丘已经被毁了。” “我即将成婚,也该回去祭拜我的爹娘,在他们坟头前浇一壶好酒,将此事告知他们。” 西门云潮凝视着谢酒。 那张素白的脸上,带着些哀伤。 不是那么真切,却又隐隐存在。 “成为昆仑剑主之后,当以天下苍生为己任,凡俗之事,其实已经与你没有干系了。” “但是……如果这是你的愿望的话,你回去看看吧。” 西门云潮的意思很简单:这是最后一次。 谢酒点头。 西门云潮:“不过到底是我们成婚,我也许应该陪你回去一趟。” 谢酒眨了眨眼:“不必了,昆仑需要有师尊坐镇,免得再次遭遇魔兽围攻。” “你拿着这个。” 西门云潮微微闭目,从芥子空间里飞出一枚荧光闪闪的珠子。 “这是千里传送钮。若是危急时分,你可用来保命。” 千里传送钮极为珍贵,乃是修仙界有名的法器之一,它有名在能瞬间传送千里,更有名在造价极为昂贵,至今修仙界里千里传送钮的数量都屈指可数。 这种重要的东西,西门云潮竟然拿给了自己。 谢酒脸上感激,心底却泛起来了疑惑:西门云潮之前任她穿梭在生死之间,而现在临近婚期,却越来越关注谢酒的性命。 难道是自己想错了? 她的爱意得到了回馈,西门云潮,其实被自己的爱意打动了,所以顺理成章地接受了婚约。 这是正常的对未婚妻子的关心? 谢酒收起千里传送钮,转身离开。 …… 后丘酒村被毁之后,酿酒之术就失去了传承。 以往人来人往的盛景早就消失不见,入目是满眼的荒凉。 谢酒不记得酒村被灭之前的所有事情了。 酒窖里躲藏的那些天,是酒味与死人味道交织的腥浓,她只记得满是黑暗中走出来的洁白身影。 像是神明一样,将她从黑暗中救出,并且带她走向了修仙的登天大道。 从那之后,谢酒离开了酒村,再也没有回来过。 后丘酒村对于谢酒来说,是一个噩梦,一个不想再回忆的噩梦。 越往里走,谢酒的脸色就越苍白,脸色越来越差,与此同时,她心底的杀意也越来越浓烈。 这种杀意在看到废墟的尽头,一个高挑的黑袍身影的时候,达到了顶峰。 司马离感觉到谢酒来了,他转过身来,看着她道:“喜欢我挑选的这个地方吗?” 她心头杀意笼罩,直接拔剑向着司马离杀了过去。 “司马离,你是故意的!” 滋啦—— 极快的出招,是昆仑剑主引用昆仑剑的力量,没有人能承接谢酒的这一剑。 然而司马离可以。 他没有拔剑,而是抬起双手,手掌夹住了谢酒的灵剑。 “见面就开打,真是让人毫不意外呢。” 剑尖距离他的脸只有一毫,他脸上的面具映着剑光,闪过森冷的弧度。 在谢酒的灵剑摆脱他的桎梏之后,两个人快速交手,直至谢酒看到附近的坟堆。 刚才司马离就站在这里,他一直在注视着的,是这些坟堆。 谢酒不打了。 她收回剑,脸上的表情很不好。 “魔尊故意选择我家人被屠的村子,是想给我一个下马威吗?” 每次去舍身崖侍奉昆仑剑,她对之前的记忆都会模糊一些。 现在她想起来更多的事情,比如之前司马离就是这么犯贱一般,总是跟她做对。 司马离活动了一下筋骨,笑的有些闷:“说起来,上来就要杀我的人,是你吧。” 谢酒:…… 她不想搭理司马离,而是走到坟堆前面,仔细地去看这些坟墓。 说起来,她也不知道自己是这些人里的谁。 即便是知道自己是酒村的人,父母是谁,家人是谁,都不知道了。 所有的一切,都随着当年的杀戮死去了。 谢酒拿出来芥子空间的好酒,不知道该倒给谁喝。 于是她干脆手中酝酿出一团水系灵气,将酒与水混合,给整片坟墓下了一层氤氲的酒雾。 谢酒说:“已经过去了百年,你们也已经投胎了吧。” 百年的荒芜为这里笼上一层厚重的尘土,没有人再记得酒村。 一个对酒村生活完全没有记忆的谢酒,也许也早就死在了当年那场屠村中。 司马离抱臂靠在荒芜枯死的大树上。 他一直默默看到那片酒雨消散,这才吸了吸鼻子道:“好酒。可惜了,慰藉不了亡魂。” 谢酒的额头青筋一跳,险些又要拔剑。 “……你非要在这个时候找死吗?” 第56章 司马离耸肩:“你不会真的觉着只是一个暴虐失控的妖鬼吧?” 在后来的酒村灭村调查报告中,显示导致酒村灭村的原因,是一个从冥域而来的妖鬼。 妖鬼残忍滥杀,又厌恶酒味,于是将酒村的所有人都杀了,并且放了一把火毁了酒村。 妖鬼已经被当年赶来的西门云潮杀死,这件事情已经结案。 “不然呢?” “当年的村子屠村,很奇怪。” 司马离说:“我记得三十年前,我曾经让你重新查一查村子被灭的事情,你没查?” 谢酒面无表情:“哦?魔尊大人记得可真清楚。” 轻吻梨子整理她不记得司马离说过这些话。 想必是当时觉着无甚必要罢了,西门云潮已经为她报了仇,司马离是在挑拨离间。 可是……现在看来呢? 谢酒的后脑血管骤然跳动起来,如果说西门云潮最后要杀死自己,这些年的师徒之情是假的,那么在故事的一开始,会不会也是假的呢?或者说,西门云潮隐藏了些什么? “你没查,我可是查了,我查到了当年酒村,也许还有另外一个幸存者。你也许该听听他的话。” “你的人会说出来什么好话吗?还是说你想借此人支配我?” 她脸上面无表情:“魔尊是急了吗,看我即将与师尊大婚,所以挑拨离间?” 司马离话语里带着笑意:“是啊,你们俩结合后,下个月就要攻打我魔界,我想看你们自相残杀。” 谢酒眼睛微微闭起。 她捏紧了手中的剑,在想要不要现在干脆跟他拼了算了。 “算了,我不想跟你动剑。” 司马离说:“不如说说你发现的关于昆仑剑主的独家秘密吧。” 谢酒转身就走。“不想说了。” 司马离就是一个标准的残忍魔尊,他只想看昆仑颠覆,谢酒之前的感觉也许是错觉。 他距离自己很远,也许只是为了引她上钩。 “喂。” 一只干燥的、宽大的手,抓住了谢酒的手腕,让她的脚步踉跄了一下。 “我只是想看看,现在的你,还是不是你?” 两个人当敌人太久,若是身体里的灵魂已经被替换掉,那么即便是外表再像,内心里的反应也是做不了假的。 他能试探出来,谢酒还是谢酒。 谢酒心头一跳。 而此刻,谢酒也明白司马离也在证明她的问话:那我怎么能确定你说的是真的? 司马离确实不曾沾染过石蛊毒。 她的眼睫垂落,看着他握着自己手腕的大手。 她抬头,看向司马离冰冷的面具,“你果然知道一切。” 第24章 忘记 司马离的话语懒懒的:“只是想亲手杀了你,不想让你死在别人手上罢了。” 谢酒:…… 就知道他没什么好话。 “很好,现在我们有了可以等量交换的情报。” 谢酒认真地说:“蚀骨魔危害修仙界,若是不除,危害苍生,今日暂时休战,我们就当是同一战线的人吧。” “这可真是罕见。” 司马离说:“我是一个魔尊,我为什么要关心苍生?” 谢酒:“……” “到底谈不谈了?” “谈。”司马离说:“我说了,我要你的诚意。” 谢酒:“之前救你还不够?” 她都已经与他签下白纸黑字了!还要怎么样! “不够。” 司马离深色的眼底似是灼烧着火焰,那火焰灼烧着贪婪:“我想要的更多。” “什么?” 司马离说了一句话。 谢酒听的脸色很差。 “哦,不愧是你说出来的话。想要我的命——不可能的。在你杀了我之前,我一定会杀了你。” 司马离深深凝视着谢酒,半晌笑起来了:“都过去了百年,你还是这样啊。” “算了,我换一个。” 他的手掌展开,掌心里出现了一只发簪。 发簪上缀着栩栩如生的黑色蝴蝶,赫然是用魔界最为珍贵的水晶荧石制作而成的,蝴蝶恍若是活的一样,在日光下闪着凛冽的光。 而蝴蝶翅膀震动,落下层层叠叠的粉,是五彩斑斓的。 这是一幅很美的场景。 谢酒的眼神不自觉地凝固在蝴蝶发簪上。 她想起来了邺城外的坟墓,两个人牵着的手,被逼到绝路于是一同跳进坟墓死去化作的蝴蝶。 谢酒像是被人掐住了喉咙:“你什么意思?” 司马离抬手,将簪子抛给了谢酒:“你的诚意就是,在大婚之时,戴着我送你的嫁妆吧。” 谢酒刚才对他的杀意攸然被水浇灭。 复杂的心情让她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关于邺城,关于魅魔苏酒,以及司马家的公子,谢酒一直觉着对于他们俩来说,都是一场梦。 然而他将梦的痕迹留下,送给她了这个簪子。 谢酒捏紧了蝴蝶簪子。 蝴蝶翅膀扑簌落下的金粉消失在她的指尖。 她说:“真奇怪,魔尊竟然会给我准备嫁妆,你以什么身份呢。” 司马离又没吐出好话:“奸夫吧。看西门云潮的脸色变青,应当是很有趣的。” 谢酒:…… 都是她想多了,司马离压根没安好心! 第57章 但是谢酒答应了。 杀意褪去之后,谢酒看向司马离,“你的诚意呢?” “什么?”司马离笑着道:“你想要我什么诚意呢?嗯……我倒是很好奇。” 谢酒不知道为何,鬼使神差道:“摘下面具。” 司马离愣住了。 他似是有些了然地笑了。 “这话你已经问过我了。” “问过你?” 谢酒并不记得:“什么时候?” 司马离的大长腿交叠,示意她坐在自己身边。 “过来。” 谢酒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不去,现在不想打。” 她讨厌司马离整日的挑衅之语,更厌恶司马离杀人如麻的暴虐。 身为昆仑剑主,最该做的就是斩妖除魔,杀了这个魔尊。 怎么可能跟他坐在一起。 司马离失笑,他并不意外谢酒的回答。 只是他的声音有些低沉,带着些哑:“十年前。” 十年前,你问过我了。 然而你忘记了。 …… 谢酒与司马离交换了情报。 她这才明白,司马离让她不要追查蚀骨魔是什么意思。 谢酒告诉了司马离她看到的尽头。 漆黑的一条路,初时是将自己一个人包裹在其中,然而窒息、愤怒、杀戮、痛苦……如影随形。 为了能呼吸,她不得不继续往前走,然而越是往前走,甬道就越是狭窄。 与身体的联系越来越飘渺,她仿佛要走到虚无的尽头,那里只有死寂与荒芜。 这条路上,只能往前,不能退后。 神识被压扁缩小,直至被挤压成扭曲的形状,像是一个针尖。 “针尖的那头,就是另外一个……” 谢酒组织着措辞,“像是另外一个我,却与我截然不同。” 她在走在那条路上的同时,能感觉到尽头的那个东西,很想是自己,却又不像是自己。 是绝非如今修仙界的东西。 就像是如今的越无刃一样,越无刃可以说是越无刃,却又不是越无刃了。 谢酒说:“我借故查探了越无刃,从目前已知的修仙界探知神魂方法来讲,他确实就是越无刃。” 没有办法证明,他是中了石蛊毒之后,被什么东西附体了,因为那就是“他”。 谢酒是唯一一个例外。 因为她与昆仑剑一体,是修仙界唯一的昆仑剑主。 昆仑剑震慑天下妖邪,谢酒能动用的不仅是昆仑剑的力量,还有说不清道不明的一丝天地感悟。 所以目前来说,谢酒是唯一一个能逃脱石蛊毒的人。 而在谢酒做到这一点之前,司马离也不确定她能不能是这个例外。 尽管目前谢酒真的是这个例外,还有一个重要的问题,这也是无解的: 谁能证明她说的是真的呢? 只有一个人说出来的真相,不是真相,而是呓语。 天色渐渐暗了。 日落时分,远处的晚霞将天幕染上浓烈的赤色,像是血。 光线的变幻为两个人的身影笼罩上了一层柔光,两个人相对而坐,像是一副温柔的剪影。 司马离沉思道:“不论你相不相信,我想杀的人,也是这些……怪物。” 谢酒一时间愣住了。 旋即,她冷笑:“你不会要说,你这些年实际上没有滥杀无辜,而是在杀死那些被占据躯壳的邪魔,做的事问心无愧吧?” 司马离的脸上依旧戴着面具,他看着谢酒,说:“理所当然,你不会相信的。” 对于一个正道中人来说,魔尊所说的话,自然是没有一句话可信的,都是花言巧语。 谢酒一直以来,都是这么对待司马离的。 这百年来,两个人的杀戮时分,她都冷面无情地隔绝了司马离的话。 她见多了凶穷极恶之人临死前的哀求,他们谎话连篇,用尽力气,只想要求一个生机。 亦或者杀人屠戮,夺取内丹,谋求利益,一个人的人皮之后,是无数的谎言。 司马离格外坦然:“自然,身为魔尊,想要做的事情有很多,这些避免不了杀戮。我没有想要开脱,而是杀戮是实现目的的手段。” 谢酒并不赞同。 “但是……” 谢酒的手指抬起,挡在了眼前。 她眯眼看着远处暗下去的晚霞:“我小时候,应该很喜欢站在这里等日落吧。” 她想不起来在后丘酒村的日子了。 她看向司马离:“如果我试图相信你呢,你是不是想要让我见一见你找到的那个幸存者。” 司马离莞尔:“你果然听进去了这句话。” 谢酒不觉着自己执拗。 在窥见蚀骨魔带来的可怕后果之后,她想到的事情有很多。 她说:“继续吧,我给予你更多的信任。” 司马离说,这些蚀骨魔,来自另外一个修界。 也就是,上界。 谢酒骤然一惊:“你在说什么?” “是的,没错,就是你所认为的上界。” 谢酒的脑海里,一瞬间闪过了很多关键词。 多年未飞升的昆仑掌门西门云潮,失落的神庙,杀不死的蚀骨魔,中毒之后无解的石蛊毒…… 她盯着司马离:“上界发生了什么?” 司马离拿出来了数据。 第58章 这数万年来,修仙界飞升的修士并未减少,而曾经辉煌一时的神庙,却渐渐失去了神力。 曾经凡人祈求神明降下恩泽,那些神明总是有所回应,直至后来回应越来越少,直至人们发现,神明不过是虚无,想要长生不老,不如自己修仙。 修仙之途漫漫,信那些所谓的神仙,不如信自己。 那些所谓的神仙,也就是飞升的修士而已。 “而昆仑,大乘期大圆满的西门云潮,危封长老,都没有飞升,我可以肯定,他们在压制自己的修为实力。” 司马离说:“西门云潮在数千年前曾经杀妻证道过,那时候他定然与天道产生了某种联系,这种联系让他在之后的数千年里,选择了蛰伏。” “随后他开始积极地寻找昆仑剑的侍剑人,将全部的精力放在了拯救天下苍生之上。于是人们自然忘记了那个在大婚仪式上被他杀死的可怜女子,他依旧是高高在上的昆仑掌门。” 他似笑非笑:“嗯,没想到吧,你确实不是西门云潮娶的第一个女子。不同的是,第一个女子不用靠心头血浇灌石头,开花了才能嫁给他。” 第25章 哥哥 “所以蚀骨魔是从上界而来的,它们的目标是用石蛊毒,占领修仙界修士的身体?” 谢酒愣住了:“上界出现了问题,上界之前飞升的修士,想要回到下界?” 司马离摇头:“谁能肯定上界存在的就是原本飞升的修士呢?” “或者说,谁能保证飞升之后,还是不是自己呢?” 谢酒的脸色变幻,“你是说飞升之后的修士是蚀骨魔那样?那也太恶心了。” 蚀骨魔没有实体,在没有找到宿主释放石蛊毒之前杀不死灭不掉,形状极为扭曲,手段极为残忍。 这种邪诡的东西竟然是上界来的,委实让人想不到。 “不一定。” 司马离说:“谁知道上界是什么情况呢?” 谢酒立刻想到了迟迟没有飞升的西门云潮。 修士到大乘期大圆满境界,便会准备飞升了,而若是到了飞升的时候仍然不飞升,实际上非常艰难。 大乘期大圆满的境界,身体的灵气极为可怖,甚至可以说是一刻不停地自发吸取天地灵气,灵气是会爆满的,他想要不飞升,除非是将灵气倾泻出去。 这又是让人匪夷所思的行为。 谢酒看向司马离:“你是不是也早就该大乘期了?” 魔尊司马离的修为是个谜,按理说修仙界中人人敬畏魔尊,魔尊修为深不可测,应该是大乘期了,可是谢酒与魔尊交手的时候,却并没有感觉到像是西门云潮那般难以压制的灵气。 她说:“你早就克制你的灵气增长速度了?” 司马离点头:“没有查清楚之前,我不会飞升的。再者,我还有别的事情要做。” “什么?” 夜色彻底坠落。 谢酒指尖弹起一簇火苗,点燃了前面准备的篝火。 在死寂荒芜的废墟坟地前,这是唯一的光亮。 篝火燃烧,火焰跳跃,温柔的暖光弥漫,为谢酒的侧脸打上了一层似是纱质的温柔。 司马离看着谢酒,面具下的脸微微莞尔。 他没说什么。 而是看向了不远处的黑暗。 “其实,后丘酒村,并不是杳无人烟无人问津,每隔三年,会有一人前来拜祭。” 这个人并不想让人看到他的存在,于是他总是深夜前来,简单祭拜,便离去了。 不会留下任何的痕迹。 “我约你在此,便是因为今夜是他祭拜之时。” 谢酒的心,不知道为什么,像是被遥远的时光,勾起来一瞬。 ……是谁呢? - 黑暗中,远处的那人遥遥站定。 篝火哔啵,风似乎都停止了。 谢酒亦是遥遥看着他。 只看到那人瘦削高挑的轮廓。 他们还未曾面对面,神识已经在空中触碰。 是极为谨慎而又踟蹰的探知。 司马离抱臂,“都看到了,过来吧。” 当司马离出声的那一秒,谢酒明显感觉到那人的身形紧绷了。 是审视与敌意。 谢酒心下立刻了然:对方认出来了魔尊司马离。 他是正道中人。 那人终于开口,“呵,魔尊大人等在这里,怕是来者不善吧。” 司马离道:“善不善的,你过来不就知道了?” 大长腿迈步,淡淡青色的长袍亦是摆动,衣摆上方缀着无数的云朵样式,那是青云宗的标志。 等黑暗中的那人彻底走进了篝火的明亮中,瘦削英俊的面容终于展露。 谢酒瞳孔微微一缩。 她认识他。 那人谨慎地与魔尊司马离对视。 而他的目光移到谢酒的身上之时,眉头紧皱。 他的目光审视,并未出声。 谢酒心知肚明。 被人看到正道昆仑剑剑主谢酒,与魔尊司马离孤男寡女在荒村,确实很容易以为撞进了什么需要杀人灭口的场合。 这个人是个聪明人。 司马离依旧吊儿郎当地坐着,“两位也不用装不熟了,都认识。” 谢酒眉头也皱起来了。 昆仑这边对她控制颇多,之前外联青云宗的人,就被令狐昂抓到,险些吃了苦头,现在司马离一定要他们两个人见面,又是为何。 第59章 “昆仑剑主,许久未见。” 他颔首,面容冷淡,身后背着佩剑,剑穗漫不经心地垂落。 谢酒亦是含笑:“青云宗少宗主,别来无恙。” 趁夜而来的人,是青云宗的少宗主秋逐风。 谢酒记得他。 大约六十年前,在青云宗的主峰山巅大殿上,青云宗掌门殷尚隐宣布,他最喜欢的弟子秋逐风,为青云宗新任少宗主。 待他日后飞升,青云宗便交于秋逐风接任。 秋逐风是青云宗的后起之秀,亦是青云宗的未来。 当年谢酒与西门云潮共同见证了秋逐风的就任。 之后谢酒常年闭关侍剑,已经许久没有见过秋逐风。 青云宗与昆仑向来不对付,平日里又没有联系,两宗人见面也不会多言。 秋逐风道:“上次多谢你救了我师尊。” 谢酒的心咯噔一跳。 今夜她才得知蚀骨魔的真相,那么之前救过的殷尚隐,实际上也根本无力回天。 那是来自上界的杀戮。 谢酒欲言又止。 她看向司马离:“魔尊大人,你也该说说你的企图了吧。” 司马离失笑:“我没什么企图,我只是想给你们创造一个见面的机会。我想,你们也许可以聊一聊。” 他站起身来,干脆地往黑暗处走去。 “我就不打扰你们了。” 篝火前,只有两个人。 谢酒坐了下来,“我以为不会有人再来这个被毁灭的村子。” “就像是你做的那样?” 秋逐风亦是坐了下来,他自顾自地从芥子空间里拿出来一坛好酒。 先是对着坟堆方向浇了半坛,随后自己直接对着坛子喝了起来。 谢酒看着他的举动。 两个人今夜,都给死去的酒村人祭酒。 谢酒抿了抿唇。 都是聪明人,在司马离说出那句话之后,两个人都明白了司马离的意思。 谢酒说:“我不是故意不回来的,我失去了所有在酒村的记忆,对这里,我唯一的记忆,便是师尊将我从酒窖里救出来……他是我在黑暗世界中见到的第一个人。” 关于酒村的记忆,是谢酒的噩梦。 她午夜梦回,只有被烧焦的尸体,恶心难呕的气味,浓烈汹涌的酒味,以及将她抱在怀中的大哥哥西门云潮。 每每想到这里,谢酒的眼眶便会热起来。 她记得当时西门云潮抱着她时候身上的淡淡檀香,也记得她瑟瑟发抖的身体蜷缩在西门云潮温暖怀中时被侵染的温暖。 后来的一百年里,谢酒用毕生的渴望与追求,追逐着西门云潮。 生与死的界限有时并不那么清晰,世间瞬息变化,须臾便是身死魂消。 第一次将她从死亡的边缘带回来的,是大哥哥。 于是他所在的地方,便是她永生不忘的家。 谢酒当年为了守护昆仑发下的誓言,都是因为那是她手中唯一能抓住的幻梦。 然而幻梦在此刻碎裂。 秋逐风说:“你怎么肯定,西门云潮就是救你的人呢?” 谢酒霍然站起身来:“你什么意思?……你到底是谁?” 当年后丘酒村的事情,已经随着妖魔死去,湮灭在尘土中。 幸存者是她自己,她不记得当时还有别的人能活着,更何况,当时西门云潮在场,他是一个顶级的修士,不会查探不出还有残留的人。 秋逐风深深地看着她:“我没想到你会活着。我也没想到,你是我妹妹。” 谢酒说不出来话了。 “没错,我是你哥哥。” 秋逐风道:“在后丘酒村覆灭之前,爹爹打猎,娘亲织布,爹娘和我们过的很幸福。那天爹爹身体不舒服,于是只有我进山。” “我那时已经十六岁了,经常会进山,山里的一切我都很熟悉,那是很平常的一天。” 他的声音很冷,很淡。 像是背负了很多年的仇恨。 “在离开酒村之前,我回头望了一眼,我看到了一个白衣飘飘,恍若谪仙的人,醉醺醺地来买酒喝。” 酒村以酒出名,出现修士并不算什么。 秋逐风只是漫不经心地看了一眼,于是他继续往前行,走进了深山里。 等他从深山打猎回来,酒村已经成为了一片火海废墟。 “我是唯一的幸存者……直至今天以前,我都这么认为。” 秋逐风说,“我流浪了许久,后来被掌门带回青云,我便成了青云掌门殷尚隐的弟子。” 一晃百年过去,秋逐风已经是青云宗的少宗主。 他记得那张醉醺醺的脸,那身白衣,他想尽办法进入修仙界拜师,也是因为他想要找到那个人是谁。 当他进入青云之后,他明白了当年出现在酒村的人,是昆仑掌门西门云潮。 正人君子,广受赞誉,一手遮天,无人能撼动他的地位。 秋逐风报不了仇,他还没有力量,于是他选择深夜前来后丘酒村祭拜。 步步谨慎,每隔三年,才会来一次。 谢酒的脸,有些麻木,又有些恍惚。 她说:“在酒村覆灭之前,西门云潮便已经来了……” 这不对…… 谢酒抬起手,抱住了自己的头。 头痛欲裂,耳边轰鸣。 耳鸣声几乎覆盖了她所有的感知,她清晰地记得,她在酒窖里躲了很久很多,直至血水酒水混在一起,杀戮停息,而那一抹纯洁的白,才向她打开了世界。 第60章 若是秋逐风说的是真的,那么西门云潮的修为之高天下罕见,那不成气候的妖鬼绝不能在他眼皮子底下屠村杀人。 当年,西门云潮说,他是偶然经过此地,找到了残留的幸存者。 整个村庄里,只活了谢酒一个人,在谢酒犹如抓着救命稻草的恳求下,他才犹豫着,问谢酒要不要跟她走,即便她会后悔? 谢酒到了昆仑之后,才明白大哥哥当时说的意思: 踏入昆仑的那一刻,昆仑剑会自发地选择天生剑骨天生剑魂的人为宿主,谢酒就是注定的昆仑剑主。 注定要为了昆仑而奉献,注定要为了昆仑而死。 谢酒一直是这么认为的。 然而……若是当年开启世界的第一眼,就是错的呢? 西门云潮不是她的救命恩人。 他杀戮了整个村子,只留下一个天生剑骨天生剑魂的她。 仅仅为了让她孑然一身,为了让她全身心的为了昆仑奉献所有? 她双腿发软,跌坐在冰冷的泥土上。 即便是已经过去了百年,屠村之事已经湮灭,那土壤依旧是深色泛红,仿佛是凝固的血液。 “妹妹,”秋逐风的大手,摸在了她的头顶,似是安抚。 “西门云潮,是杀我们全家的凶手。” 第26章 保证 秋逐风讲述了一个已经被忘却的故事。 那个故事里,村庄的祥和被杀戮和火焰终结,幸存者的少年不敢露出丝毫破绽,他生怕站在修仙界顶端的昆仑掌门西门云潮会要了他的命。 后来,这个隐忍的少年进入了青云宗,他成了青云宗掌门的亲传弟子,这才敢偷偷回到酒村拜祭。 直至今日,他见到了谢酒。 秋逐风低笑:“我本以为我的行踪天衣无缝,倒是没想到,竟然被魔尊察觉到了。” 他的笑容里意味深长,带着些审视:“你与魔尊,是什么关系?” 这不是正道中人的质问,而是一个哥哥对妹妹的问话。 谢酒一时没明白:“什么关系?……对手呗?” 严格来说,是宿敌。 昆仑剑在手,她势必要斩妖除魔,杀了魔尊。 秋逐风摇了摇头:“不像。” 谢酒:“……” 怎么不像了? 秋逐风看向虚无的黑暗,那里是魔尊司马离站立的地方。 “他看你的眼神,并非像是宿敌,倒像是……” 谢酒失笑:“秋逐风……嗯……哥哥……” 她喊出来哥哥,心情轻松不少,“还是不要那么快就进入角色吧,妹妹的感情问题,现在显然不是那么重要的。” “重要。” 秋逐风认真道:“你要与西门云潮大婚了。” 场间一滞。 如果谢酒什么都不知道,那么此刻的她委实太悲剧了些:竟然与自己的灭门仇人大婚,后的日子要一直生活在谎言里,并且按照西门云潮给她的剧本,从生到死都在为昆仑奉献。 秋逐风:“你不能嫁给西门云潮,即便是你爱上他,让整个修仙界都认可你的爱情,也不行。” 谢酒:“你想要我怎么做?” 他的声音很冷,像是沉浸了数百年的恨意,“他罪该万死。” “在你的大婚仪式上,揭穿西门云潮的罪行,杀死他……” 秋逐风按住谢酒的肩膀,他的手掌很宽大,很温暖:“你不能留在昆仑,青云会是你的家。” 谢酒心头一跳。 有那么一瞬间,她几乎动摇了。 然而心底的一丝奇异感觉,让她遏制了立刻答应的冲动,她道:“青云掌门……青云宗,我恐怕暂时不能去。” 青云并非安定之地,那里是秋逐风的庇护所,而非她的。 “什么意思?” 谢酒迟疑了一瞬,想到了中了石蛊毒的青云宗掌门殷尚隐。 石蛊毒的毒性并非表面那么简单,牵扯到飞升之事,以及上界的混乱,全是未知,唯一能肯定的是,中过石蛊毒的人,即便是已经痊愈了,那么他们的神魂已经被挤压到连接上界的通道里,不得返回了。 殷尚隐的身体里,并非是原本的掌门殷尚隐,而是从上界而来的不知名之辈。 联想到小师妹晏萱一直在暗暗筹谋,谋害了越无刃、令狐昂,以及谋害失败西门云潮,谢酒便觉着青云宗里,恐怕要天翻地覆。 哥哥会有危险。 谢酒说:“你等我一下。” 秋逐风:“嗯?” 他看着谢酒一溜小跑去找隐在黑暗中的魔尊司马离。 当她走到司马离面前的时候,那处黑暗仿佛亮起来了,司马离的面具在黑暗里深沉,而他微微俯下身,认真地听着谢酒说话。 不知道过了多久,司马离点了点头。 谢酒又跑了回来。 “我们俩商议过了,决定将事情全都告诉你。” “什么事?” 秋逐风眉头皱起:“司马离并非可以信赖,他到底是魔尊。” “我知道。” 谢酒这个昆仑剑主,比谁都知道。 她说:“司马离虽然同意了,但是他有一个要求。” “什么?” “缔结不可违背的契约。” 谢酒认真地说。 …… 誓约关于上界,关于蚀骨魔,以及那些暂时无法解开的秘密。 第61章 以及……对三个人身份的核验。 确保对方还是对方。 秋逐风了然:“我们分别多年,你恐怕对我还没有完全的信任。” 他凝视着谢酒:“还是说,你更相信魔尊,而非你的哥哥?” 谢酒想了想,摇了摇头:“不是信任,而是理智。” 经历过这么多,她已经学会了保护自己的性命。 一腔热血的信任是很美好的事情,然而谢酒看到了人事易变、薄情寡义。 修仙界中你死我活,瞬息万变,她不敢再赌了。 这一瞬间,谢酒忽然也明白了魔尊司马离。 他应该也是如此。 “如果我拒绝呢?” 谢酒的眼底意味不明,“那我要好好思考,你是不是真的哥哥。” “好。” 秋逐风说:“既然你们坚持的话。” 他轻笑起来:“这时候便感觉,你们两个人还是很像的。” “嘀嗒”一声。 三个人各自滴了一滴血,立下誓言。 以神魂为誓,绝对不会背叛誓言。 否则神魂寂灭。 在短暂的间隙里,司马离忽然笑起来:“如果我们三个人中有上界而来的蚀骨魔,恐怕这次死的彻底了。” 至今还未找到彻底辨别蚀骨魔的方法,而若是用誓言杀死蚀骨魔,也许是一个可行的方案。 谢酒失笑:“你怎么防着所有人。” 司马离:“嗯,毕竟魔尊阴险狡诈,修仙界闻名。” 而秋逐风的脸色,越来越差。 “所以,我师尊已经不再是我师尊,而是……不知名的怪物。” “确实是这样,所以你要小心了。” 谢酒说:“根据我对晏萱的观察,她一直在处心积虑的挑选目标,我的师兄们和师尊,都是她想杀死的对象。” “殷尚隐掌门修为高深,尚且能抵挡一阵,即便如此,恐怕最近也该出现端倪了。” 秋逐风沉思:“最近掌门,确实有些奇怪……” “这件事情,我会处理的。” 他下定了决心:“如果师尊被上界怪物所杀,我会为师尊报仇!” “青云养育了我,我不会让青云落入怪物之手……它们既然从掌门这里下手,可见对修仙界势在必得。” 这也是谢酒与司马离担心的事情。 从晏萱的反应来看,他们挑选的都非无名之辈,这些人都在修仙界中举足轻重,若是继续放任下去,悄无声息中就会占据整个修仙界…… 他们到底想要做什么…… “更为可怕的是……”秋逐风的脸色很差,“这次我师尊受伤的起因,是岳喧长老。岳喧长老是不是还是原本的长老可就不好说了……” 谢酒想了想:“如果是岳喧长老的话,恐怕不会来昆仑找我吧?” 秋逐风摇头:“他们可能想要确认昆仑剑是否能对石蛊毒有作用,按照你的描述,现在你能借助昆仑剑吸走毒,却不能完全帮他们恢复,但是你自己却没事……” 是这样的。 谢酒想了想,“这样想起来,觉着很是糟糕,这个世间只有昆仑剑的侍剑人才能完全得救,这不是同等力量的对决……这是碾压。” 司马离懒散道:“想想也是,毕竟是飞升之后的上界,碾压岂不是顺理成章,只是我觉着,天道也许有办法制衡这些已经飞升的仙人,不然他们也不会用这么隐秘、婉转的方法来蚕食修仙界。” 是极。 现在,他们要做的,就是找到这个破绽。 秋逐风不能久留,与谢酒分开的时候,他上前一步,轻轻地抱住了谢酒。 高大的男子身体有些微微的颤抖,抱着谢酒的时候,恍若是找到了丢失的珍宝。 “其实,你的名字,唤做花熙。” “哥哥,你呢?” “花让。” - 静谧的山村里,只剩下了两个人。 谢酒站起身来,“我也该走了。” 她看向司马离:“你也该兑现你的诚意了吧。” 面具下的脸,究竟是什么样的呢? 谢酒不知道为何,又浮现出在邺城秘境时候,司马公子的模样。 脑海里的印象,影影绰绰,像是蒙了一层纱,看也看不清楚。 司马离说,他曾经给她看过面具下的阵容,可是谢酒完全不记得了。 “那么这一次,你会记得吗?” 谢酒道:“我保证!” 司马离的手,落在了他的面具旁。 “说真的,我已经对你不抱希望。” 他叹息一声。 面具坠落,跌落在寒夜湿润的土壤上。 谢酒的眼睛微睁,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她终于看到魔尊司马离面具下的那张脸。 “……大师兄??” 震撼让她说不出来话,一种荒谬的情绪涌在胸腔,却又觉着那么理所当然。 深夜雾气浓郁,压的人有些喘不过气。 淅淅沥沥的小雨终于落下。 眼睫上落了一点沉重,谢酒看着黑袍男人坚韧的侧脸,看着他眸子里的晦暗,看着他开口说,“又是这样。” 谢酒的心底就像是沉入到了湖中。 “为什么你说‘又’,为什么你说我之前见过你的脸?” 司马离……或者说谢酒的大师兄司马君雅,他的手指缓缓抬起,想要触碰谢酒的脸。 第62章 然而他停了下来,手指缓缓收紧,手背上赫然出现了显眼的青筋。 最终,司马君雅的手落下。 他的声音里有些暗哑:“你说过,你讨厌我的触碰。” 谢酒:…… 不,我没说过! 我们俩的记忆对接是不是出现了某种问题! 第27章 借走 谢酒沉思着,写下自己所记得的关键词。 与魔尊司马离的会面已经过去了一天,她躲在自己的房间里,认认真真写了一整天的字。 如果她再次出现忘记了的情况,那么起码还有笔墨记载着曾经发生的事情。 谢酒以往对自己的记忆里十分自信,然而昨夜与司马离的会面之后,她发现有什么不知道的事情,在她的身上发生了,而她以往从未觉着哪里不对。 比如说……忘记了大师兄的面容。 谢酒想到了十年前的事情。 那时候她失去了一部分记忆,她还以为是无关紧要的事情,而十年前,也是她的心魂石破土的时候,谢酒一直以为心魂石是为了西门云潮破土的,可是结合前因后果,谢酒得出来一个结论: 心魂石,不是因为西门云潮,而是因为司马离。 而她之前失去的记忆,也开始存疑。 谢酒不知道自己受伤失忆更可信一点,还是有人在她的记忆里动了手脚更可信一点。 更重要的是,如果她的记忆能够被编纂,那么是谁呢? 她又有什么地方是可以动手的…… 谢酒想到了昆仑剑,以及西门云潮。 根据谢酒所知,昆仑身为天下第一大宗门,有着至高的地位。掌门西门云潮受人敬仰,数万年积攒的实力和人脉让他稳稳当当居于天下第一人。 只要西门云潮一日不飞升,他就永远凌然挺立在这修仙界之巅。 而昆仑剑主的存在,谢酒在之前从未思考过。 如果西门云潮强大恐怖如斯,还需要一个天生剑骨的人来承担侍奉昆仑剑的职责,这又是什么缘故呢? 谢酒感觉她摸到了关键:西门云潮为什么不自己使用昆仑剑? 在被蚀骨魔率领魔兽围攻昆仑的时候,西门云潮只能等着昆仑侍剑人赶回来,启动了昆仑护山大阵,这才得救…… 昆仑剑…… 谢酒想到了昆仑剑身上的九龙锁。 九龙锁竟然需要石蛊毒才能破坏,那么这种力量其实并非来自于目前的修仙界,而是来自于飞升后的上界。 上界的力量禁锢着昆仑剑,昆仑剑吸取着侍剑人的力量,最终侍剑人会入魔。 这一切都指向了失落的神殿。 谢酒还很好奇另外一点:蚀骨魔是不死的,那么被蚀骨魔寄生后的身体,是不是也是不死的呢? 在通天画里,谢酒看到了宗门里的人最终会杀了自己,那么多的可能性中,到底多少是真正的他们,多少是蚀骨魔所为呢? 但是……也没什么区别。 谢酒的脸上没有什么表情。 她经过这一遭,算是看清楚了很多事情。 当初因为过于重感情困住自己的踌躇,如今已经烟消云散。 她该追求自己的人生。 更何况,她的人生已经被抹去了太多。 比如……大师兄。 大师兄司马君雅的真实身份,谢酒用毛笔默写了数百遍,她不清楚为何自己并不记得大师兄了,但是她既然答应了他,就不会再忘记他。 而当初与魔尊生死相见之时,其他人的异样,现在也有了答案:他们知道大师兄是魔尊司马离。 只是魔尊司马离竟然是天下第一大宗门的大师兄这件事情,委实是个丑闻,所以这件事情知道的越少越好。 西门云潮知道,越无刃知道,他们默契地隐瞒了此事。 至于当初…… 谢酒想到很多年前昆仑的下雨天,大师兄司马君雅抛给她一个苹果,他问谢酒要不要跟他走,谢酒一心感念师尊西门云潮的救命之恩,于是理所当然地拒绝了司马君雅。 司马君雅对她的顽固执拗无奈,于是他最终转身离去。 这一别离,便是正魔两道势不两立。 是几十年漫长的生死厮杀。 如果她知道司马离是大师兄的话,她下手不会这么狠的…… 谢酒想到这里,眼睫微微垂落。 她的手一抖,正在写字的毛笔亦是颤抖。 忽而她明白了什么…… 即便是她失去了对大师兄的记忆,即便是她忘记了自己的心魂石是为了谁萌动…… 然而当她与司马离相遇,她还是会不可避免的喜欢上他,喜欢到心魂石都开花。 所以,她不能知道司马离就是司马君雅! 这会让她动摇为昆仑奉献的决心,甚至出现与魔尊私通的风险。 谢酒霍然站起身来。 她想,她明白了。 是昆仑剑,亦或者是昆仑剑幕后的操控人,西门云潮。 而她进舍身崖侍奉灵剑的十年,便是最好的清洗记忆的机会。 从头到尾,她不过是西门云潮手中的一个工具。 就如同一把剑一样的工具,用过则弃。 - “师姐,你找我?” 晏萱笑眯眯地走进了大殿。 谢酒此时正在整理殿中的文书。 越无刃开了窍,打算好好接手昆仑,那么之前的各种事务都要进行交接。 第63章 谢酒代为处理事务这么多年,积攒了不少文件。 她交接之后,将自己的东西整理好,准备搬走。 “哦是的,”谢酒说:“有些事情想跟你聊聊。” 晏萱跑到了谢酒的旁边,极为亲昵地抱着谢酒的胳膊:“好哇,师姐肯想着我,我当然全都奉陪啦!” 谢酒的后背,起了一身密密的鸡皮疙瘩。 她不知道晏萱的真面目之前,只觉着她格外招人喜欢,以至于自己的处境沦落到难堪的境地。 晏萱不是想要吸引更多人的喜爱和注意,而是想要他们的命。 当谢酒因着自己不公平的遭遇而彷徨,晏萱看似不明所以的清澈眸子深处,则是了然与戏弄。 即便是谢酒终于从软弱中站起来,从茫然中找到属于自己的那条路,晏萱依旧满脸的天真,仿佛不知道自己带来了什么。 这是一个真正的白切黑。 一个心思阴沉的上界而来的高手。 谢酒不动声色地握住晏萱的手,手指肚默默感受着她皮肤的温度。 她看不出来晏萱有什么异常,上界而来的蚀骨魔甚至会继承原主的记忆,天衣无缝。 “我即将与师尊大婚,这是我毕生渴求的事情……所以我多了很多忐忑,比如说我现在便不知道师尊是否真的爱我……” 大殿里极为空寂,只有满目的书籍文件,就像是谢酒的声音一般,空落落的。 “我听闻,师尊曾经有一个心爱的女子,那女子与你长的极为相似……所以我想,能不能……” 晏萱捂住了嘴,眼眸睁大,似是吃惊极了。 谢酒小声地说:“帮我找到她的画像?” 晏萱啊了一声,为难道:“师姐,你这是什么意思?” 谢酒拉住了晏萱的手,那手柔若无骨,“师尊的寝殿,只有你才能进,据说师尊的寝殿里,挂着一副久远的画,那画便是师尊曾经尚未踏入修仙之途的心上人……” “只是师尊后来踏入仙途,那女子与他没有缘分,委实可惜……师尊一直留着当年的画像,可见其深情……” 晏萱微微垂眸。 眼睫像是小扇子一样,轻轻扇动。 没有人看到,她的眼底是一丝讥诮。 “哦……是的,是有一幅画……” 晏萱抬起头来,有些迷茫:“那幅画与我十分相似,我还以为师尊是挂着我的画呢!” “师姐,你是想要我偷走画吗?” 谢酒:“不是偷走,而是借一晚。” 她说她想要知道西门云潮喜欢的女子长什么样,按照那个女子的衣着打扮行事,西门云潮也许会喜欢这样的她。 谢酒说了很多,满是一个要嫁给心爱男子的忐忑模样。 晏萱认真地听着,她的眼底满是了然。 她说:“好,师姐,我帮你把画借出来一晚上,但是你不能让画有任何破损,我还要将画天衣无缝地还回去呢。” “放心吧。” 当天夜里,晏萱便将画带给了谢酒。 …… “所以你能看出来有什么异常吗?” 谢酒将画带出了昆仑,与魔尊司马离会面。 “其实我现在也不知道你为什么要让我拿出来这幅画……” 谢酒是在司马离的建议下,让晏萱拿走了西门云潮最为宝贝的这幅画。 曾经身为昆仑大弟子的西门云潮,似乎知道很多匪夷所思的事情。 司马离将卷轴打开,画平铺展开。 他抱臂看着画上的黄衣女子。 “西门云潮在飞升之前,尝试过杀妻证道,那是一场非常小型的大婚,只有昆仑的几个高层和这一对新人的挚友参加。” “大婚仪式的时候,新娘子突然像是觉察到什么,想要离开,而西门云潮亦是追着她离开。” “再然后,便是争吵声,随后便是满屋迸溅的血液,然而却没有人见过西门云潮的妻子的尸体。” 司马离说,当时发生的事情,让他们有了可怕的猜想,可是因为没有找到女子的尸体,这件事情便成了一桩悬案。 小范围内,都知道西门云潮尝试过杀妻证道,但是……证据呢? “换句话说,西门云潮杀妻的第一现场,始终没有人发现。” “这幅画,是唯一留下的、有关于他妻子的信息。” 司马离抬起手,掌心里出现了另外一幅空白的画。 “我现在作画,你将赝品带回去,真品容我慢慢查。” 谢酒紧张道:“大师兄,若是西门云潮发现了呢?” 大师兄毕竟曾经是昆仑众望所归的未来掌门,他知晓诸多秘密,竟然连西门云潮有这样一幅画都知晓。 只是苦于已经背叛昆仑,一直无法拿到这幅画罢了。 司马离微笑起来:“不会那么快,距离大婚还有半个月,而我已经收到了消息,晏萱又带着西门云潮离山了。” 谢酒:…… 不得不说,晏萱这个蚀骨魔,才是真的狠。 第28章 反噬 谢酒安静地坐在司马离身边,看着他作画。 桌面上,他的面具随意地放在一角,在透过窗棂的日光下折射了一点冷光。 两个人坐在一起,难得不是杀戮。 是非常恬淡的时光。 “大师兄,你竟然画的很好。” 谢酒托着下巴,“之前怎么没发现呢?” 第64章 司马离抽空瞥了她一眼,“之前有这个机会吗?” 谢酒嘿嘿一笑。 确实没有。 她一心只想杀了魔尊,怎么会在乎他会不会画画,跟他多说几句话都觉着费劲。 如果不是这十年在通天画里看到了这么多未来的可能,如果不是得知了石蛊毒与蚀骨魔的秘密,她恐怕不会放下戒心,与魔尊联手的。 尽管两个人现在相安无事,也不过是暂时的休战。 ——谢酒深知这一点。 “画好了。” 谢酒站起身来,她的表情变幻莫测:“看上去简直是……” “完全不像呢……” 她到底在期待什么。 司马离是一个杀人不眨眼的魔尊,就是会画画,画出来也不可能一比一复制过去。 眼前的这两幅画对比起来,虽然基本上看上去像,却不可能让西门云潮完全看不出来啊。 司马离哈哈一笑:“当然不是靠完美无缺的画工,而是靠一点点小手段。” 他拿出来一个小瓷瓶,打开之后,从白色小瓷瓶里飞出来一抹七彩的烟雾。 烟雾在两幅画上徘徊,一刻钟后,两幅画便完全一样了。 谢酒:!!! “这是什么?” “这是魔宫珍藏的一缕画。” 司马离说,魔宫里有无数的奇珍异宝,这一缕画便是曾经的画圣留下来的,可以完美复制另外一个作品。 “所以……我来画都行?” “还是要有个九成相似。” 司马离叹了一口气,“当初怎么教你都不肯学,现在后悔了吗?” 谢酒:…… 这人怎么还翻旧账! 当年谢酒进昆仑的时候,还是个小孩子。 她眼睛里只装满了大哥哥西门云潮,对其他人看都不想看,为了能配得上西门云潮,她想要当修仙界最厉害的修士,所以她全身心都扑在如何提高自己的实力上。 至于什么画画之类的,都被谢酒视为浪费时间,根本不肯学。 大师兄司马君雅带谢酒的时候,免不了为她头疼。 “……说不后悔是假的。” 谢酒微微有些怅惘。 如果这些年没有被西门云潮迷惑,将灌注在他身上地时间用自己身上,现在也不至于多了这么多后悔。 场间沉默了须臾,司马离兀自将画轴卷起来,交给了谢酒赝品:“将这幅画放回去,真品我带回魔宫,我总觉着这幅画里另有玄机。” “以及……” 司马离说:“当年我还教过你另外一句话。” “什么?” 谢酒对于以前的事情,已经很模糊了。 每次去昆仑舍身崖侍剑,她之前的记忆就会模糊几分。 “我说,你若是选择了当昆仑剑主,永远不要后悔。” 司马离说:“不仅是说你选择了就不要回头,更是在你后悔的时候,别苛责自己。” 他的眸光柔软下来,“你没有错。” 谢酒没有错。 错的是西门云潮,错的是昆仑苛待她的人,所以不必总是将罪责揽在自己身上。 如果谢酒遇到的是一个好人,那么她会用自己无尽的努力证明自己,她会有无限美好的未来。 可是现在,谢酒的眼前,只有死路一条。 他们没有给她留下能活的机会。 谢酒若有所思。 “是啊。” 她笑起来,褪去了徘徊不休的沉闷和沮丧。 他就像是在邺城那样,关心着自己,开导着自己。 司马离说邺城的事情都过去了,谢酒忽然明白,她没有过去,司马离也没有过去。 谢酒忽然抓住了司马离的手。 他的手很宽大,带着些温润的凉意。 司马离一怔,探寻地看向谢酒。 谢酒咬了咬唇:“邺城之后,你对我避而远之……我也是刚刚才想明白,你是明知我会忘记你,会与你划清界限?” 谢酒不可能离开昆仑。 这是司马君雅在离开昆仑之前,便知道的答案。 而在之后,他见识到了谢酒的杀伐果断,亦是见过了谢酒明知他身份依旧在之后下死手,他明白谢酒对他的狠辣。 他在接收到了西门云潮的消息之后,赶去见谢酒,却看到了谢酒与西门云潮举止亲密,好事将近。 司马离有自己的骄傲,他自然不会再打扰。 “只是……时间太久了,所以有些撑不住罢了。” 司马离的声音有些淡淡的疲惫。 谢酒心头一痛。 十年前的事情…… 到底发生了什么呢? 是什么,让司马离觉着他会被毫不犹豫的背叛? 谢酒迟疑道:“为什么不告诉我十年前发生了什么?” 她问了司马离,司马离并不想说。 “不是愉快的事情。” 司马离道:“把握现在就很好。” “你该回去了,时间已经很晚了。” 谢酒抓紧司马离的手,“大师兄!” “什么?” 司马离有些奇怪地看向谢酒。 谢酒心底升起来一股难名的情绪,那是从心口而出的感情……是心魂石都能开花的……情绪。 她想要开口说什么,却最终道:“真的要坐视晏萱设计西门云潮?西门云潮会被蚀骨魔夺舍,那么昆仑掌门是一个不知名的上界仙人,会不会对我们更不利?” 第65章 司马离哦了一声,脸上似是有些失望,又似是没有。 “现在找不到蚀骨魔的破绽,被夺舍之说,更像是我们的臆想,唯一的例外是你,你是昆仑侍剑人,而另外一个意外,也许是昆仑掌门。” “昆仑掌控天下命脉,与天道有所联系,如果西门云潮中了蚀骨魔的毒,那么他那里,说不定便是突破口。” 司马离说:“总之……时间不多,我们也只能这么做。” 谢酒松开了司马离的手。 她说:“那我走了。” 司马离已经戴上了面具。 出现在谢酒面前的,是一袭奢靡黑袍,身形潇洒。 谢酒沉默了须臾,忽而道:“有苹果吗?” 司马离一愣。 他看向她,尽管面具隔绝了他的面部情绪,谢酒却知道,他在笑。 他闷闷笑起来,“你不是不喜欢吃苹果?” 当年,大师兄司马君雅离开昆仑的时候,在雨中而来,见了谢酒最后一面。 那时候他为谢酒摘了山中的苹果,谢酒却说不喜欢吃。 司马君雅说,她就没有喜欢的东西,除了西门云潮。 而现在,隔着将近百年的时光,谢酒改变了当初说的话。 谢酒:“喜欢的东西,是可以不喜欢的。不喜欢的东西,也会变得喜欢。” 她认真地说:“师兄,为何不再等等看呢?” 司马离似是在笑。 他说:“好。” …… 谢酒翻看书页的手指微顿。 从藏书阁借阅的书,已经被她看到了最后一本。 这本书极为冷门,是描述历来本命剑的锻造的,所以记载的也更为久远,甚至有对于上古时期本命剑的描述。 谢酒看的入了神。 这一页上写了一个古老的传说,传说古时有两把剑,一把是紫霄剑,一把是昆仑剑。 巍巍昆仑山伫立在天地之间,昆仑剑从昆仑而生,承担着与天地沟通的使命,而另外一把紫霄剑,却从未在世间出现,有人说,那是因为它伫立在昆仑的阴面,也就是人们看不到的飞升之后的上界紫霄界。 昆仑剑有着什么样的作用,那么紫霄剑亦是有着什么样的作用。 这本极为小众的书中,还写了对于昆仑剑的介绍:昆仑剑,是全天下唯一一把不能被炼制为本命剑的剑。 谢酒心头一跳。 她往下看去。 既然所有灵剑都可以炼制为本命剑,为什么昆仑剑不能被炼制呢? 因为昆仑剑虽然出自昆仑,却并非昆仑之剑! 所谓昆仑剑,乃是苍生之剑,它无形无体,更像是一种“天道准则”,所以它无处不在。 若是强自将昆仑剑困在一处,那么就会凝结成实体剑,而这种剑的力量,是寻常人无法掌握的。 书中提出了自己的看法,说飞升之前的修士,若是强行逆天而行,恐遭反噬。 谢酒:…… 她合起来书。 她终于明白了一些事情。 比如说,昆仑剑的侍剑人,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定位。 根本就不是昆仑掌门西门云潮说的那样,昆仑剑属于昆仑,所以侍剑人要用自己的精血骨肉侍奉昆仑剑,而是昆仑在困着昆仑剑,这些侍奉,乃是献祭。 这也是为何最终的昆仑侍剑人都入魔的缘故: 妄图借助昆仑剑得到天地气运,必遭反噬,走火入魔! 每一任昆仑侍剑人、昆仑剑主都会入魔,而每一任昆仑剑主都会被昆仑抹杀,便无人知晓昆仑在做什么样的事情,新的天生剑骨天生剑魂会相继诞生,他们都是一场活生生的献祭。 更为讽刺的是,若非谢酒觉醒,她到死前,都会自责是自己守不住本心才入魔,愧对昆仑。 西门云潮主导的一场大型猎杀,真是好啊。 谢酒合上书,前往藏书阁还书。 回来的路上,听到有人忧心地说,晏萱与掌门西门云潮出门历练,掌门受伤了。 谢酒心头一跳:终于来了。 第29章 决裂 谢酒被紧急召往主峰大殿。 掌门西门云潮受伤,这件事情极为重大,本该封锁消息,然而连普通弟子都知道了,说明一件事:情况危急,根本来不及封锁消息。 她急匆匆赶到的时候,正好听到晏萱撕心裂肺的哭声:“师尊!你醒醒!你别睡!” “睡过去就醒不过来了!” “——师尊!” 谢酒:演技太好了吧。 她的左脚刚刚踏入大殿,晏萱就冲了过来,一把抓住谢酒的胳膊,几乎要跪下来。 “大师姐!你救救师尊!我不能没有师尊!” 谢酒被她抓的牢牢的,她看着晏萱身后凝重的长老们,说:“我当然会救师尊……毕竟,师尊很快就是我的夫君了,救自己的夫君,有什么不可以的女儿?” 她说完这句话,凝神看晏萱的表情。 晏萱脸上满是泪痕,哭得梨花带雨,长长的眼睫挡住了她的眸子,看不出来她什么情绪。 唯有悲伤蔓延:“太好了,师姐愿意救师尊,那就……快些吧!” 谢酒若有所思。 晏萱好像确认了自己不会受石蛊毒影响,放弃了将矛头对准自己。 亦或者……她有了别的算计? 谢酒来不及细想,她走到榻边,看着昏迷中的西门云潮。 第66章 西门云潮眼睛紧闭,表情痛苦,额头上都是冷汗。 他似是陷入到了极度恐惧的梦境里,嘴巴微张,吐出来模糊的话语。 谢酒不急不慢,她凑过去,听到西门云潮轻声喊:“青鸟……” 青鸟…… 他在痛苦的梦境与真实中徘徊,唤出口的名字,是青鸟。 谢酒还想听,危封长老脸色一变,轻咳一声:“好了,赶紧治疗吧,掌门神志不清,不知道在说什么奇怪的话。” 谢酒更加笃定青鸟是一个重要的名字。 屏退了其他人之后,在危封长老的注视下,谢酒的手抵在了西门云潮的后心。 掌心的温度触碰到他汗湿的后背,濡湿的热气从掌心传到谢酒的心尖。 这样的肢体触碰,若是以前的谢酒,会心如海水翻涌,现在的她,觉着恶心。 如果能杀了西门云潮,为后丘酒村枉死的人报仇……如果…… 谢酒感受着危封长老的视线,她按捺住自己的杂念,给西门云潮解毒。 现在她还杀不了他,但是不会很久了…… 转移石蛊毒对谢酒来说,已经是轻车熟路。 一个时辰之后,满脸苍白的西门云潮走出大殿。 他的声音有些疲惫,却依旧清朗:“本座已无大碍,诸位可以放心了。” 晏萱扑到了西门云潮的怀中,声泪俱下:“都是为了保护我,师尊才受伤的!怪我!” 西门云潮抬起手,温声道:“不怪你……能救下你,我很高兴。” 在人潮后的大殿里,谢酒痛得浑身发抖。 石蛊毒引着她的神魂往黑暗更深处而去,她的神识已经对这样的邀请轻车熟路。 谢酒蜷缩在大殿角落。 所有人都在问候着西门云潮,没有人在意隐秘角落的谢酒。 于是谢酒可以安心地将自己的神识沉浸在甬道里,感受着熟悉的路。 这一次,她感觉到了异样的画面。 这不是石蛊毒本身,而是因为西门云潮。 刚才与西门云潮疗伤的时候,谢酒悄无声息地做了手脚,石蛊毒本就是转移毒性到己身,谢酒转移的时候,不仅转移了石蛊毒,更转移了一些西门云潮的神识海记忆片段。 他处在神识混乱中,丧失了所有的抵抗,所以这是唯一能接近西门云潮的时机。 一个人的神识海记忆片段有很多种颜色,代表着对这件事情的潜意识分类,时间紧迫,谢酒只捞取了一些看上去情绪波动最大的片段。 这些记忆片段脱离宿主之后,会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渐渐消失,谢酒必须抓紧时间查看。 她首先查看了一道红色的记忆片段。 画面变暗,而又变亮。 是田间的竹林小道。 已经是深秋时节,有风吹过,吹的竹叶簌簌作响。 高大的青年男子与少女并肩而行。 “你不必送我了,你也该回去了。” “这路,怎么这么短暂呢……” 少女有些苦恼:“我感觉才陪着你走了没多久呢。” 男子温柔地站定,他抬手,捏住了少女的脸。 “这么不舍得我啊?” 少女的脸被捏成了包子,她鼓着脸,气哼哼道:“谁知道你会不会像是话本里的负心汉一样,找到了求仙大道,就抛弃糟糠之妻呢!” 男子失笑:“说好了,要带你一起成仙的。” 他收回手,昂首看向远方:“我自知非池中之物,对于修仙之途,早就有所打算,你也是知道的,现在怎么儿女情长起来了?” 少女捏着自己的脸蛋,满脸愤愤:“什么叫我也是知道的,我这不是拦不住你吗?腿长在你身上,你要走就走吧。” “好啦青鸟,别生气了。” 男子抬手,将气哼哼的少女抱在怀中。 少女抱着男子劲瘦的腰,闷闷哭了起来。“回来的早一点,不要一年,也不要十年,更不要是我已经入土的百年……我要你三个月后便回来见我……” “那时候是大雪天,我们可以开一壶老酒,我爹爹从我出生的时候便给我酿了女儿红,那时候我们一起来饮,好吗?” 男子衣衫胸前,已经被濡湿。 他叹息一声,“好,青鸟。” “哼,我若是没等来你,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的!” 少女从他的怀中抬起头来,漆黑的眸子里满是认真。 …… 谢酒霍然睁开眼睛。 她心惊肉跳:那唤做青鸟的女子,与晏萱竟然有九成相似! 青鸟…… 定然是当初西门云潮踏入登仙路之前的心爱女子,当年大婚仪式上无故失踪的,便是她了。 想到这些时日西门云潮对晏萱的另眼相待,一切似乎有了答案: 他是因着对前妻的爱,所以才如此对待晏萱。 他在弥补的,是他的前妻。 可是…… 谢酒之前只是知道西门云潮前妻,然而现在从西门云潮的记忆画面中看青鸟,更觉着晏萱与青鸟极为相似……相似的不仅是面容,更是身形举止…… 一个人的面容可以相似,怎么连走路姿势都那么相似呢? 谢酒又打开了一个青色的记忆碎片。 …… “师弟,你喝醉了。” 女子无奈地从西门云潮的手中夺过酒坛:“整日酗酒,还是一个掌门的样子吗?” 第67章 西门云潮醉醺醺的,看他身上的衣着,显然是很多年后,已经贵为昆仑掌门。 “我没醉!你别管我……秋思樱,这儿还轮不到你说话!我是掌门!我现在是掌门!” 秋思樱沉静地站在醉醺醺的西门云潮面前。 这里是昆仑最僻静之地,亦是以前秋思樱会带着西门云潮来静心习书的地方。 那时候秋思樱是大师姐,西门云潮还只是一个刚拜入昆仑的新弟子。 而现在,西门云潮已经成为昆仑掌门。 她说:“是的,掌门,昆仑如今是你的,自然轮不到我说话。” 这话像是激怒了西门云潮。 他的眼睛瞬间发红,他跌跌撞撞地站起身来,一把抓住秋思樱的领子,将她抵在了大树上。 “你看到了是不是?” “什么?” 秋思樱不理解。 “你看到了……大婚时候的事情是不是?” 西门云潮的音量大起来,带着锋锐的崩溃:“你亲眼看到了,但是你不说,是不是?” “你想抓着我的把柄,以后将我拽下来,让我当不了这个掌门!” “大师姐,你是不是还在怪师尊没有将掌门之位传给你?” “我告诉你,是因为你那该死的心软!你根本不适合做掌门之位!这个位置……这个位置会逼死你的!” 他醉意翻涌,眸子里是无尽的痛苦:“你根本不知道我在承受着什么!你什么都不知道!” “你甚至应该谢谢我!!” “谢谢我承受了这一切,而你可以云淡风轻地看着我发疯,而你却一尘不染!” 秋思樱的眸子格外的沉静。 她说:“我什么都没有看到,师弟。” “只是你认为我看到了而已。” “你醉了……但是,有些话是醉后才会说出来的。” 秋思樱摁住了西门云潮的手,将他的手指一根一根掰开。 “我会离开昆仑,找一处山清水秀的地方隐居,你再也不用担心失去掌门之位易主。” 西门云潮脸上的醉意迅速褪去。 他的脸色苍白如纸:“等等……大师姐,我不是这个意思……你去哪里?我不能没有你的辅佐……” “我遇到了一个很好的书生……之前还在想,如何与你说我要离开昆仑,现在看来,我确实到了该离开的时候。” “师姐,大师姐,你去哪儿?” “不用知晓了,对你我都好。” 秋思樱往后退了一步,随后坚定地离开。 西门云潮看着秋思樱离去的背影,一点点地颓丧坐下。 一次醉酒,一次决裂。 很多年后的一天,西门云潮喝得醉醺醺的。 他来到了一处世外桃源。 后丘酒村。 哥哥说,一百年前,他看到了一个醉醺醺的修士来到了酒村。 第30章 救我 西门云潮变得有些奇怪。 谢酒在藏书阁阅书的时候,听到最近越无刃在忙着处理掌门引起的烂摊子。 西门云潮经过了一段令人费解的暴躁易怒期。 周围侍奉的人瑟瑟发抖,担心着随时可能会被处罚。 “掌门今日又罚了几个弟子,说他们练剑不用心,再这么下去就滚出昆仑!” “都怪他们不长眼,明明知道掌门最近心情不好,还敢放松警惕。” “掌门为什么心情不好啊……宗门大比已经结束了,婚期也近了,这不是挺好的吗?” “你真看不出来啊?掌门喜欢的是谢酒吗?明明是晏萱!” “等等……你们听说了吗?最近有人散发掌门之前妻子的谣言!所以掌门才如此勃然大怒!” “你也听说了?这还不算是什么……还有人说掌门现在变得不像是掌门咧!” “哈哈,这怎么可能?” 在掌门的位置上已经呆了太久,即便是如今他暴躁易怒,苛责旁人,其他人也不会对他有任何的质疑。 如今私底下谈论最多的,是掌门西门云潮之前的妻子。 有人爆了料,说她唤做青鸟。 青鸟这个名字,当年青鸟离奇失踪的事情,随着西门云潮新的大婚,像是一阵风一样,席卷了整个修仙界。 “大胆!” 西门云潮的声音暴怒,“谁允许你进来的?” 越无刃有些茫然:“师尊,我来送关于这次宗门大比的总结……昨天你吩咐过我的。” 空旷的大殿里,如今拉着厚重的帷幔,隔绝了外面灿烂的日光。 西门云潮坐在最上首的掌门之位上。 他身体微倾,双臂抵在腿上,乌黑长发披散,白衣如雪,像是一抹幽魂。 越无刃想要更近一步,然而下一秒,西门云潮霍然抬起眼睛。 他的眼睛里全是红血丝,像是已经很多天没有睡好。 “放在那里,你出去。” “是……” 越无刃将厚厚的册子放在一边,他迟疑了一下,施礼道:“宗门大比的后半程师尊没有出面,其他宗门对此有些不满……徒儿我已经谢绝了他们的探望,然而师尊若是长久不出门,终归不是长久之计。” “我让你出去!!” 西门云潮大怒,拿起旁边的茶盏就掷出去,狠狠地砸向越无刃。 越无刃不闪不躲,被茶盏砸了一个正着。 第68章 “砰”的一声,茶盏落下,摔了一个稀碎。 越无刃霍然跪下来,“师尊心底有气,那就朝弟子撒气好了,只是昆仑不可一日无掌门,师尊若是实在是不愿意娶师妹,为何不终止这项婚约呢!” 西门云潮站起身来,一步步向着越无刃逼近:“你说什么?终止婚约?” “是啊!” 越无刃的眼睛很亮,“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师尊喜欢的人是晏萱,而不是谢酒……即便是谢酒有了心魂石能开花的爱意,那又怎么样呢?” 他仰头,盯着西门云潮苍白憔悴的脸。 不愧是昆仑的掌门,西门云潮竟然能抵挡石蛊毒的毒性这么久,依旧没有丧失理智。 然而……撑不了多久了,西门云潮的理智又有什么用呢?这就像是积蓄许久的洪水,只需要最后一点力量,便可以将所有的一切都摧毁。 他心底明白,他需要再给西门云潮加一把火。 越无刃的声音很轻:“谁知道……谢酒是不是因为师尊而开花的呢?” 一声极为轻微的“嘎嘣”声。 是西门云潮捏紧了手指,骨节发出声音,是握紧的拳头。 “你这话什么意思?” “刑堂堂主布轻衣来报,谢酒最近行踪诡异,多次出山,他于是用了一点手段,发现她是在跟一个男人私会……” 越无刃轻声道:“那个人,大概率是魔尊司马离。” 他说:“我听小师妹说,在上次的邺城幻境里,谢酒与司马离甚至一起跳下坟墓化蝶了!这两个人频频私会,必然是旧情未了。” 越无刃的脸上带着些沉痛:“师妹如此胡闹,里通外敌,按理说是要抓住关入地牢的……但是……她毕竟要与师尊成婚了……” 昆仑未来的师娘,不该是一个与魔尊私通的人。 越无刃说的很明白。 而他必然清楚,一个高傲的昆仑掌门,是无论如何都不会娶一个背叛了当初誓言的女子。 西门云潮微微闭眼。 他转身,往他的座椅而去。 “我知道了,此事定然另有隐情,我会查清楚的。” 越无刃愣住了。 “师尊,你不处理吗?” “没有什么好处理的,我相信谢酒的爱意,这份爱意是能让天道都承认的爱意,那么便不容置喙。” 西门云潮的声音有些沙哑疲惫:“她爱我,爱到心魂石都开花,这便足够了。” 越无刃神情恍惚地出了大殿。 不对……师尊西门云潮一向是正道楷模,道德典范,怎么就容忍了谢酒呢?还是说,他足够迂腐,迂腐到只要是天道承认的,所以他便遵循? 这样一来,没有刺激到西门云潮,反倒是他,有些沉不住气了。 不行……得去找晏萱商议。 越无刃转身,向着小师妹的新府邸而去。 越无刃以为他势在必得。 可是他忘了,西门云潮,是如今修仙界中,停留在大乘期修为最久的修士。 西门云潮坐看无数的修士飞升,而他用了比飞升更为苛刻的力量抑制自己的飞升。 是一个比任何人都要可怕的人。 西门云潮确实只差一步,便要彻底走入石蛊毒的尽头了。 恢复了沉寂的大殿里,西门云潮瘫在宽大的座椅里,身上全都是冷汗。 他周身瑟瑟发抖,手哆嗦着,摸索着按下了座椅里的一处机关。 极为轻微的咔哒声音。 座椅下陷,随后西门云潮的身影消失不见。 昆仑最深处。 西门云潮踉踉跄跄地,走在古老而衰落的通道中。 这条路很漫长,周边有无数闪烁着荧光的晶石,都是价值连城的宝石。 西门云潮看也不看,他捂着自己的胸口,竭力向着最深处而行。 随着他的走近,地上纵横的深色越发明显粗壮起来。 那是从地下最深处蔓延而来的深色锁链。 他一步一步,走到了尽头。 空间豁然开朗,无数白色与黑色交织的光汇聚在正中央,一把巨大的剑傲然耸立在天地之间,像是面对着不公一般,将自己的身躯狠狠插在地面里。 西门云潮仰头,只能看到一半的剑身。 他的神识海中,风雨飘摇,神识无力地蜷缩在一角,有什么要从漆黑的尽头,向着他而来。 而他再也不可能回来。 西门云潮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若非他是昆仑掌门,他只会以为是自己修炼走火入魔,而非想到了……紫霄界的事情。 如果,蚀骨魔真的与紫霄界有关,那么能救自己的,唯有昆仑剑。 他伏跪在地上,膝行着向昆仑剑而去。 “救救我……救救我……” “紫霄界迟早会吞并昆仑界,这是昆仑界的劫数,然而我不想永生永世地困在漆黑之地,我的身躯不能当做紫霄魔的傀儡……” “我还有未竟之事!” 九条锁链困住的昆仑剑,无声地俯视着西门云潮。 那些锁链身上沾染着昆仑剑身上厚重的铁锈,像是亘古凝固的血液。 ——没有人能救你。 ——天道已经被昆仑囚禁无数年,紫霄界的禁忌封印逐渐消失,没有人能拦住他们。 ——一切源于背叛,这是你们的原罪。 ——是既定的命运。 第69章 “可是我不认命!!” 西门云潮的眼睛血红。 他盯着昆仑剑,往日的冷静自持早就消失不见,宛若一个疯子。 死亡的恐惧如影随形,比死亡更可怕的事情即将降临,西门云潮疯癫道:“一定会有办法!一定会有办法的!” ——你发现了紫霄界的阴谋,可是太晚了,现在有多少人,已经不是他们了呢? ——你也会的。 西门云潮的眼睛大睁。 他终于明白了所有的事情。 匍匐在地的他,缓缓站了起来。 “果然,永远不会有人救我……所以我只能杀了所有的人。” 西门云潮惨笑,血红的眼睛里流下血迹,像是血泪。 “你要看着我死,那么我便偏偏不死……谢酒恐怕早就发现了异常,那么她神智显然还在,所以……” “她能幸免于难,是因为昆仑剑。” “昆仑侍剑人,是祭品,却能避免被紫霄界吞噬的命运。” 西门云潮知道那些所谓的昆仑剑主究竟是个什么玩意,迟早会被天道的反噬折磨吞噬,都会入魔,都会被杀死,所以他隐在幕后,操控着一切。 西门云潮癫狂道:“那么,下一任昆仑剑主便由我来接任。” 世上鲜少有人知,当年西门云潮被昆仑掌门收为弟子,乃是因为他是天生的剑骨剑魂。 他有世间少有的聪明,知晓了自己不过是被挑选的祭品,这一切是一场献祭,于是他找到了另外一个天生剑骨剑魂,避开了自己的命运。 没想到,兜兜转转这么多年,他所逃避的命运,依旧落在自己的头上。 “谢酒的命,也该走到尽头了。” 一切刚刚好。 幸运总是会眷顾他的。 一定。 第31章 背叛 “我们可能被发现了。” 谢酒严肃地说。 司马离的声音带着些漫不经心,“有什么关系呢?西门云潮不会采取任何行动的。” 谢酒愣了愣。 她骤然明白了:“你是故意被发现的!” 这个人嫉妒心怎么这么强! 先前西门云潮在昆仑让他吃瘪,现在他明知西门云潮不会取消婚约,便故意让西门云潮吃瘪。 她抄起来厚厚的书页往他身上砸,“西门云潮这个疯子疯就算了,你怎么也跟着疯!” 司马离笑得很无辜:“你之前也说我是疯子。” “说起来,恐怕没有人认为魔尊不疯吧。” 谢酒沉默了。 确实。 以前的她觉着司马离是世界上最疯的男人,她恨不得亲手将他杀了。 现在……许是她仍然记得当年的大师兄司马君雅,她总是会搞混两个人。 谢酒盯着司马离的脸,想到了当年的白衣少年。 大师兄司马君雅找到了躲在黑暗角落里的谢酒。 拎着她的后脖颈,将团成一团的她拎去了温泉。 他毫不客气地将她扔到温泉里,抱臂俯视: 恐惧永远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你一日不出来,就一日困在那一日。 后来谢酒确实走出来了: 她将那种恐惧与害怕转变为对一个人的偏执,并命名为爱。 追逐西门云潮的路上,究竟多少是出于真心,多少是出于恐惧,她已经分不明白了。 而魔尊与当年的大师兄究竟是不是一个人…… 当年的大师兄遭遇了什么,司马君雅的高洁品性还存在吗,还是说他早就已经死去,现在的魔尊才是真正的他。 魔尊又有几分记得当初的岁月,她也分不明白了。 谢酒警惕地想着,她不能在同一条路上摔倒两次。 起码……在一个暂时的、与死对头的休战期间,不能毫不保留地将命奉献出去。 司马离微微凑过来,那张泛着冷意的脸上浮现出意味不明的笑:“你这么看着我做什么?” 她似乎又在害怕。 可是谢酒永远不会说出她的恐惧。 事实上,就如同司马离想的那样。 “没什么。” 谢酒看着那双与记忆里一样的眸子,她转过去头。 她避开了。 司马离往后靠去,靠在了椅背上。 他的大长腿交叠,眼睫微微下垂,敛去眸中不明意义的嘲讽。 场间有些令人难忍的沉默。 谢酒有些想找个话题,忽而看到有什么东西在闪着微光。 并不刺眼,有些柔和。 谢酒的视线盯着,看到司马离身上缀着的香囊荷包。 因着他的动作,露出来深色的,闪着银纹的小东西,根本不像是魔尊会配带的。 鼻尖嗅到淡淡的海盐气息,隐秘而悠远。 谢酒下意识地说:“这个荷包……怎么……” 司马离:“嗯?” 谢酒想说怎么绣的这么丑,但是她觉着这样的问话过于冒犯,于是她转了话题。 她找到了吸引她视线的光源,是香囊上缀着一颗鲛人之泪。 不是珍珠,而是鲛人之泪。 谢酒不久前翻阅书籍的时候见过。 鲛人之泪会在黑暗之时散发淡淡的光晕,最外层是隐约的彩色,据说与雨后彩虹很是相像。 “这个珠子……” 谢酒说:“你给我的簪子上,似乎也有一个。” 第70章 司马离给谢酒了一个蝴蝶簪子,说要让她在大婚的时候戴着,蝴蝶的尾部缀着一枚珍珠……起码在谢酒查到一些资料之前,是这么认为的。 “噢,是以前得到的。” 司马离说:“鲛人之泪很是难得,它有强大的加持灵气能力,也是不错的法器。” 听上去是一个修仙法器的作用,可是谢酒总觉着在哪里见过鲛人之泪,以及……这个有些其貌不扬的荷包。 司马离说:“好了,我们该继续看书了。” 谢酒看向他,他在转移话题。 “怎么了?” 谢酒认真地说:“说真的,现在的你越来越不像是魔尊了。” “魔尊的话,是不会让我感受到他的心虚的。” 以往的魔尊狡猾奸诈,现在谢酒却能明显感觉到他的避而不言。 司马离揉了揉自己的眉心:“如果你不对我刀剑相向,我很难对你有所隐瞒。” 这是他的坦诚。 谢酒挑眉:“所以是我发起的争端了?” “好吧,我也有责任。” 司马离的眼神掠过眼前的一本书,他看到了几句关键性语句:“看这里。” 谢酒凑过来。 这是一本万妖录。 在介绍上古大妖的时候,偶然提起一句话,说曾有凤凰之火血脉的妖王,帮助铸造了如今的昆仑剑,后来妖王死去,凤凰之火始终燃烧在妖宫的地底。 这被视为妖族神圣的传说。 在如今的妖族装饰上,常常会有赤色的火焰,那就是当初的铸造之火。 谢酒托着下巴:“令狐昂……” 二师兄令狐昂在发觉不对的同时,匆忙回到了妖族。 妖族与修仙界有着隔阂,想要隔绝通讯轻而易举,至今谢酒也不知道令狐昂情况如何,到底被蚀骨魔占据了身体没有。 按理说是无可避免的,现在看来,妖族另有秘密。 “令狐昂很有可能利用了凤凰之火,也就是曾经铸造昆仑剑的火焰……” 司马离道:“妖王与妖后定然知道些什么,当初送令狐昂到昆仑,必然是与昆仑剑有关系。” 谢酒想了想:“所以……如果令狐昂能救的话,是不是意味着其他人也能得救?” 毕竟昆仑剑主是有苛刻的条件,必须是天生剑魂剑骨。 目前修仙界中,已知的只有谢酒一个人。 “是这样的。” 司马离说:“我们得去妖族一趟。” 谢酒眨了眨眼,她指了指窗棂外的天色:“深夜了,我得回昆仑了。” 她与魔尊司马离的密会,现在已经不是秘密了。 现在必然是有人在盯梢自己,总不能夜不归宿。 事实上,谢酒已经收到了来自西门云潮的私人消息。 并且不止一条。 西门云潮:你没在昆仑。 西门云潮:一刻钟之后,我要见到你。 西门云潮:不论你跟谁在一起,你要明白你的身份,你是昆仑剑主谢酒,而不是昆仑的叛徒。 西门云潮:如果你继续跟他在一起,你不仅是昆仑的叛徒,还是我们婚约的叛徒。 玄机镜上的通讯消息闪烁着微光,倒映在谢酒的眸子里。 司马离没动。 他看着谢酒悬在空中的手指,显然她还没有想好怎么应对催促。 司马离拿起来放在一边的面具,重新覆盖在他脸上。 “只有七天的时间,你就要大婚了。” “你确定要将时间浪费在昆仑?” “你大可以大婚之后慢慢再欣赏你的新任夫君。” 谢酒:…… 走就走。 “走。” 司马离已经走到了前面。 深夜的冷风吹得人精神一振。 谢酒跟了出去。 与此同时,她终于编辑好回复西门云潮的消息,按下了发送。 谢酒:这要看谁来定义“叛徒”二字。 谢酒从来不是叛徒,她知道叛徒另有其人。 她看着前面男人高大的身影,心底升起来一种冲破桎梏的痛快: 西门云潮将她的行为定义为叛徒,对昆仑的,对他个人的。 这是她第一次明面上当叛徒。 她也许可以做的更多。 - 前往妖族的路,有些遥远。 事实上,妖族与修仙界的联系并不像是正道门派那么频繁。 作为妖族与修士交好的桥梁,妖族王子令狐昂已经返回了妖族,最近这几个月妖族的活动便变得谨慎了起来。 在以往的数千年里,妖族与正道的摩擦与交锋并不少见。 有人说,令狐昂急匆匆返回妖宫,乃是因为昆仑惹怒了妖王一族,也许不久后大战便又要爆发了。 因着这样的环境影响,谢酒与司马离进入距离妖族最近的一座城镇时候,受到了不少盘问。 幻星镇承接着妖族与人族的修士往来,贸易极为发达,然而现在街道上显得有些萧条。 司马离与谢酒出现的时候,极为惹眼,几乎立刻就有巡逻的人盘问两人。 “你们是哪个宗门的?现在不是去妖族的最佳时候。” 巡逻守卫拦住他们的时候,有些谨慎地盯着司马离。 司马离脸上泛着冷光的面具,身上雍容的黑袍,以及生人勿近的煞气,都表明这个人绝非一般的正道中人。 第71章 不好招惹。 “我记得,修仙界无权干涉人族前往妖族。” 谢酒熟读所有的戒律,她不记得巡逻守卫可以阻止他们的行动。 “哦你误会了,我们不是阻拦你们,而是想要救你们。” 守卫说,“事实上,这片地界是由问仙宗负责管理的。最近进入妖族之后失踪的修士太多了,问仙宗无法对此事坐视不理,于是想要查清楚妖族到底发生了什么。” “然而很可惜,妖族对我们产生了莫名的敌意。” 说到这里,他大声抱怨起来,“妖族王子本该在昆仑好好的当纽带,现在回到妖族,两方交恶,可是昆仑根本不管!” “该死的昆仑还在准备什么掌门大婚仪式!” 司马离看向谢酒:“确实,委实让人难以理解。你怎么看?” 谢酒一本正经道:“我的看法,与你一致。” 第32章 眼泪 问仙宗是这里的地头蛇不假,但是也只能劝诫修士,而不能彻底不让修士去妖族。 当守卫得知两个人仍然要去妖族的时候,同情的神色浮现,他拿出来纸笔:“把你们的名字写在上面吧,这样等你们失踪了,我还能帮忙报给你们的宗门。” 他忧虑地叹了一口气:“谁知道修士是失踪了,还是闭关了呢?” 修仙界的修士动辄闭关几十年数百年,许久没有见某一个修士,还真不知道是死了还是在埋头苦修。 谢酒本想婉拒了,却看到司马离率先拿起来毛笔,就那么潇洒地签下他的大名:司马离。 当看到这个名字的时候,问仙宗守卫的眼睛都睁大了。 谁不知道魔尊司马离的名字! 听到这个名字,正道中人恨不得杀之而后快! 可是……现在只有他一个人,而魔尊凶残暴虐,杀人如麻,法力高强,恐怕他刚有杀意,就被一根手指头碾压成渣渣了…… 他一手拿着手册,一手迟疑地想要去摸佩剑,偏偏还在思索要不要动手,像是卡住了。 还没等他想明白,便看到谢酒白了司马离一眼,接过司马离手中的毛笔,写下了自己的名字。 谢酒。 守卫:…… 等等,一定出现了幻觉。 跟魔尊同行的,按理说应该是魔界的四大魔将,怎么会是谢酒? 与司马离的恶名相当,谢酒亦是声名鹊起。 她的名字亦是每个修仙界的人都知晓。 昆仑剑主,守护镇修仙界神剑的女子。 谢酒。 与魔尊司马离是不死不休的敌人。 这两个绝对不可能同时活着站在一起的人,就那么面不改色地当着自己的面,极为平静地写下两个人的名字? 守卫恍恍惚惚,几乎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他机械性地收起来册子,机械性地说:“如果你们一个月内没出现,那么我会报告给你们的宗门……” 他说完就觉着自己白说了: 如果魔域的魔尊失踪了,如果昆仑的剑主失踪了,恐怕修仙界里会率先得知此事,用不了他来通报。 守卫眼睁睁地看着两个人就那么走进了妖界。 魔尊司马离一直走在谢酒身后半步的位置,像是在守着她。 到底是谁在传两个人不死不休啊! 若是不知道两个人的身份,只会觉着这是一对恩爱的夫妻啊!! …… “我怎么觉着,你又是故意的?” 谢酒总觉着司马离的套路越来越多了。 两个人分明可以不用写自己的真名,偏偏司马离率先写了他的名字,随后挑衅一般看着谢酒,像是在问她敢不敢。 谢酒有什么不敢的? 她当即拿起来笔,在他名字旁边写下来了自己的名字! 司马离闷笑起来。 谢酒这才意识到她中了他的激将法。 “根本没必要暴露我们的真名。”谢酒抱怨着。 司马离轻笑一声,极为熟稔地揉了揉她的脑袋:“看我们俩名字并肩在一起,不是很好吗?” “再者……嚣张一些,没什么不好。” 她就是太过于低调了,低调到昆仑的谁都能来踩她一脚。 谢酒一怔,似是明白了些什么。 她说:“总之……西门云潮的脸色,应该青到不能再青了。” 她与魔尊这个死对头一同去妖界的消息,恐怕很快就要传遍修仙界了。 谢酒叹气,随后心底又升起来些许的畅快。 这种感觉,在邺城的时候才会有。 她侧头,看向司马离,看到了他瘦削英俊的侧脸。 在两个人进入无边的森林时候,他已经将面具摘下来了。 “现在怎么肯摘面具了?” 司马离笑意盈盈地看她:“因为某个人似乎很想看到我的脸。” 谢酒:。 她没说话。 司马离关注到了她不时探寻地看向他的视线。 谢酒也不知道自己在搜寻什么,也许只是想找到一些熟悉的司马君雅的感觉,可惜森冷冰凉的面具挡住了他的真容,让她觉着一切都不那么真实。 “……如果最终是最坏的结果,这个世界上记得谢酒的人,是不是只有你了。” 谢酒的未来,也许仍然只有一个死字。 当她身死魂消,记得谢酒的,也许只有一个司马君雅。 第72章 昆仑的人不会记得谢酒,就像是不会记得以往的历任昆仑剑主。 她总是要死在他们手中的,就像是庞大法器上一处损坏的故障,将之清除,再合理不过。 没有人会想起那个坏掉的零件。 司马离静静地看着谢酒。 他心想,一个坏掉的谢酒,那么便全部是他的了。 于是他便那么顺其自然地做了。 司马离伸出强有力的胳膊,将谢酒揽在了怀中。 她没有抗拒。 谢酒也在渴望一个拥抱。 距离昆仑很远,她需要一点放纵,比如说跟死对头拥抱什么的。 即便是不被允许的,可此刻是有些慰藉的温度。 可是司马离想要的更多。 当谢酒反应过来的时候,她意识到司马离将她抵在了树干上。 而他俯下身来,极有侵略性地覆盖住她,唇齿已经触碰到她的唇齿。 他笔挺的鼻子微微侧过来,与她的鼻尖厮磨。 两个人的气息厮杀着,又融合着。 她的腰几乎被他勒断,她的唇齿被他彻底俘虏。 谢酒头脑晕沉,几乎不知道自己在那里。 可是她很快反应过来,开始挣脱司马离的禁锢,试图反向进攻。 这是出于对魔尊司马离反抗的本能。 有那么一会儿,司马离被谢酒抵在粗壮的树干上。 她的吻,不是充满情欲的,而是带着无尽的迷茫与绝望。 司马离的一只手被谢酒扣紧,他放弃了抵抗。 他任由谢酒亲吻着他,他另外一只手抬起,轻轻地为她擦去了脸上的泪痕。 “想哭,就哭吧。” 随后,他迟疑着,轻轻拍在她瘦削的后背上。 像是哄着一个无助哭泣的婴儿。 谢酒嚎啕大哭。 这是司马君雅在离开昆仑的近百年里,第一次见到谢酒的眼泪。 …… 谢酒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 她蹲在小溪边,脸上湿漉漉的。 她没有擦去水珠,而是让它自然风干。 水褪去带走的温度,可以让她通红的脸冷静下来。 “太丢人了……” 谢酒心想,自己一定是因为死亡的压力太大了,这次妖界之旅,还不知道能不能找到解决的方法,这才失控的。 她怎么会跟她的死对头接吻啊! 谢酒想不明白。 她蹲的腿都麻了,果断的再掬起一捧水,往自己的脸上泼去。 不行,得再醒醒神。 身后,凉凉的声音道:“你再洗下去,天都要黑了。” 谢酒的后背僵直。 她还没想好怎么面对司马离。 之前在邺城幻境里,她还可以认为是黄粱一梦,可是现在,她确实实打实地出界了。 关键是,她并不讨厌这样的感觉。 身后一声隐约的叹息。 是极为轻微的走路声。 司马离已经走到她身后,一把抓住她细细的手腕,将她拉了起来。 “怎么?还打算逃避吗?” 谢酒被他抓在怀中,她被禁锢在温暖的怀中,她这才意识到自己在小溪边呆了太久,而她的身体已经被冷风吹得冰凉。 她贪婪地汲取他的温度。 “我只是需要想清楚。” “你之前就是因为想的太多,才不清楚。” 司马离说:“不要习惯性逃避,谢酒。” 谢酒有些不明白。 她抬起头,探寻地看他。 然而她的视线又从他的唇边蹭过,想起来之前发生的一幕,脸顿时又烧红起来。 “接下来是事关修仙界的硬仗,你得从学会面对开始。” “怎么面对?面对什么?” 司马离看着她闪避而又漂移的目光,唇角微勾,随后俯身再次吻了下去。 “起码,你要面对如今我们的关系。” 什么关系呢…… 谢酒心想,她确实在逃避,习惯性的逃避。 即便是心魂石已经为司马离开了花,她还在想怎么能在决裂的时候杀了他。 她已经被凄苦的遭遇压到丑陋而破碎的形状,而司马离说他一直在陪着她。 他并没有想要将她拼凑完整,而是似乎就欣赏这样坏掉的她。 那么…… 就面对吧。 起码她知道,她那平静湖面之下,是早就灼热燃烧的愤懑与不甘。 喜欢司马离。 是这样的。 没错。 这次的谢酒,有了些微的底气,她主动地抱住了司马离。 她说:“我不想再一个人单独付出了,你的面对和诚意呢?” 司马离在她的耳边轻笑:“我早就交出过了,只是你忘记了。” 她想问她到底忘记了什么,下一秒,在深山密林的深处,传来了隐约的簌簌声。 魔尊司马离与昆仑剑主立刻分开了,两个人有着极为敏锐的直觉与行动力。 “是杀气。” 妖界中有杀气再正常不过,可是两个人感受到的妖气,是混杂纷涌的,并且,谢酒感觉到一种隐约的、熟悉的气息。 那种气息,曾经来自于令狐昂。 两个人对视一眼,曾经交战的默契转变为如今搭档的默契,他们无声无息地飞到高树上,一人占据了一个方位,掩去了身形。 第73章 杀气更近了。 一个人跌跌撞撞地往前逃命,而她身后不远处,则是妖族的追兵。 “没想到你竟然能逃这么远,即便是你逃走了,你还是会被抓到的。这是妖界,又有谁会救你?” “太子殿下对你太宽容了!你重伤了太子殿下,他竟然还想留你一条命。” “识相的话,就乖乖跟着我们回去,我们也好交差。” 太子? 谢酒心想,她记得令狐昂之前还只是皇子的身份,几个月没见,便成了太子了? 第33章 苦衷 被追杀那人终于开口说话,嗓音里带着沙哑,像是许久不曾喝过水的磨砂质感。 “回去?回去被他折磨死吗?他已经疯了,可我还没疯。” “我不会回去的,如果想要将我带回去,那么就带走我的尸体吧!” 她已经精疲力尽,却依旧缓缓地抽出来破损的灵剑,坚定地站在妖宫守卫的人面前。 妖宫守卫不再多言,他们人多势众,只需要须臾的时间,便可以将女子擒拿。 就在守卫抓到了狼狈女子的肩膀时候,一把极为朴素的灵剑,从天而降。 明明是一把修仙界随处可见的最低级灵剑,却带着让人恐惧的气势,仿佛只要被灵剑沾染,便会承接来自天地间最可怕的剑气。 是死亡的威胁。 守卫急忙忙退后两步,即便如此,剑气依旧割破了他的右臂衣衫,鲜红的血液渗到衣衫上。 “谁?” “妖宫办事,闲杂人等退后!” “若是敢插手,你们知道后果的!”守卫冷笑起来:“妖宫会让你知道后悔两个字怎么写!” 狼狈逃命的女子已经摇摇欲坠,她竭力往后退了几步,努力稳住自己的身形。 对于出手的人,她并不抱希望:没有妖族敢招惹妖宫。 这里本就是妖宫的势力范围。 待她看到谢酒从树上落下,她脏兮兮的脸上苦笑:“小姑娘,你还是不要管我了……” “这不是你能帮的事情,你会死的。” 既然会死,那么便不要让无辜的人牵扯进来。 谢酒落在地上,靴子踩在坚实的土壤上。 她挑了挑眉:“这么多人欺负一个女孩子,这件事,我还真的管定了。” 在妖族的地盘,来管妖族太子想要的女人,实在不是什么明智之举。 守卫哈哈大笑起来,然而当他们看到从另外一侧又落下一个身着黑袍,戴着银雕面具的男子时候,他们有些笑不出来了。 “这个人……长得好像是……魔尊?” 魔尊司马离的标志性外表,便是黑袍银雕面具。 “不太可能,魔尊怎么会来妖界?” 有人心虚地往后退了一步。 司马离的手中,不知道何时出现了一把扇子。 他慢悠悠地摇着手中的折扇,“正是。” 守卫们:“……” 他们的运气,委实不太好。 可是,即便是面对魔尊这样的强者会死,也只能硬着头皮上。 最近妖宫里的那位,是真的很可怕。 如果空手回去,他们也会死的。 “上!这里是妖界,魔尊难道还能在这里放肆?” 嘴里说着大话,手中已经发射了烟花讯号,很快附近的妖族守卫都会前来支援。 两拨人很快厮杀到一起。 在司马离出手的时候,谢酒便往后退了,将战场留给了司马离。 她拉着被追杀女子的手,往后面撤退。 “不用管他吗?” 谢酒:“放心吧,目前修仙界里,没人能杀死他。” 这大概就叫做祸害遗千年。 “你跟令狐昂什么关系?”谢酒问。 女子坚持到了现在,在安全的这一刻,失去了所有的力气,谢酒不得不将她的全部重量落在肩膀。 “我是……令狐昂的未婚妻。” 凤凰一族,凤嫣。 …… 凤嫣说,妖族的皇室乃是狐族。 狐族与凤凰一族,曾经共治妖族。 然而凤族天生异火,那火极难控制,甚至会烧死宿主本身。 凤凰血脉稀少,人口凋零,渐渐的,这数千年来,都是狐族称王。 狐族彻底掌控妖族之后,凤族便沦为狐族的附庸,所有的凤族人都要与狐族联姻。 凤嫣自然也不例外。 “我小的时候,便知道自己是令狐昂的未婚妻了。然而那时候他对我不屑一顾,后来,在我恳求他取消婚约的时候,他同意了。” 当年凤嫣找到了即将出发去中州大陆的令狐昂。 那时候令狐昂要去昆仑,这一去便不知道何年何月,凤嫣说她不喜欢他,他也不喜欢她,不如就此取消婚约,令狐昂说时间紧迫,还没有向父皇母后禀告的时机,两个人做了口头约定。 令狐昂离开妖界,凤嫣有了自己喜欢的男子,两个人看似再也没有交集。 可是,几个月前,令狐昂匆匆回到了妖族,从那之后,凤嫣的噩梦开始了。 “他好像完全变了一个人……” 凤嫣说:“令狐昂矢口否认了当年对我的约定,宣称取消婚约从不存在,并且他不知道用了什么手段,让妖王妖后立他为太子,随后他越发猖狂,对凤族施压,要凤族进献给他凤族的女子。” 第74章 凤族本就人口凋敝,如今适龄女子也不过只有三个。 令狐昂要三个女子都入宫为妾,凤嫣只感觉到荒唐。 她与自己的情郎柯层私奔,事实上,他们两个人确实成功了。 “我们躲在一处荒山生活了两个月,本以为令狐昂有了两个凤族女子,便会放过我,可是没想到,再也没有她们的消息。” 凤嫣痛苦地说:“再然后,令狐昂派了更多的人手抓我,他们找到了我们的藏身之所,柯层为了保护我受了重伤,坠入了悬崖……我被抓到了妖宫,这时候,我才明白,令狐昂是真的疯了。” “他竟然在炼制凤族的凤凰之火,想要将凤凰之火与狐族妖火融合到一起!” 凤嫣的眸子里满是惊恐:“这是传说中的事情,这怎么可能!” 凤嫣如今极为虚弱,她的凤凰之火血脉被令狐昂炼制出去,现在的身体就像是一个空壳一般。 令狐昂炼制凤凰之火并不顺利,所以凤嫣受了不少的苦,这痛苦并没有停止。 谢酒立刻明白了。 她说:“是凤凰之火与狐族妖火,遏制了石蛊毒。” 令狐昂果然明白石蛊毒是个什么东西。 他不想死,于是他让别人去死。 与此同时,司马离解决了烦人的追兵,赶了过来。 “你们刚才说的,我都听到了。” 凤嫣有些懵了。 “距离这么远,你也能听到?” 森冷面具下的男人看向谢酒:“我们得去妖宫见一见令狐昂。” 谢酒:“他现在神志不清,恐怕对我们没有善意。” 更何况……也很难保证令狐昂还是令狐昂。 万一他失败了呢? 凤嫣急切地说:“我也要跟着去!” 谢酒愣住了:“你的凤凰之火已经被剥夺了,现在你比寻常人都不如,还怎么去?我会找地方安顿你的。” 凤嫣的眸子里像是有火在燃烧:“凤凰一族的命运,不该终究在此时。如果我不杀了令狐昂,那么柯层就白死了,甚至之后凤凰一族也会岌岌可危!我必须去。” “好吧。” 谢酒想了想,看向凤嫣:“你是怎么逃出来的?” 她的眸光平静,带着些审视。 按照凤嫣所说,她已经失去了凤凰之火,那么,她是如何逃出来的? 谢酒不会放过任何一个疑点。 凤嫣迟疑了一下,小声道:“密道。” “什么密道?” “当初双王共治的时候,凤族也是妖王。”凤嫣说:“凤族知晓妖宫的一部分密道,妖宫不仅是狐族的妖宫,也是凤族的。” 司马离:“很好,看来今夜,我们能站在令狐昂的床头,给他一个惊喜了。” - 深夜。 妖宫。 巡逻的守卫井然有序,是晦暗的夜幕下唯一的波动,深沉壮阔的建筑物在烛影中沉睡。 妖族太子宫殿中,令狐昂刚刚从密室出来。 他的赤色长发披散,露出半张惨白如雪的脸。 “废物!” 令狐昂一把将闪着霹雳雷光的鞭子扔出去,今日又是没有任何收获的一天。 时间越来越紧迫,他没时间跟这些废物浪费! 更为废物的是,前去抓捕凤嫣的守卫失败了,他将他们都杀了。 废物是没有资格存活的。 令狐昂颓然坐在榻上,抱住了自己的脑袋。 不行……再这么下去,他也会成为废物。 他低着头,想要抬起头的那一瞬间,后背悚然一惊。 是对危机的警惕! 然而太晚了! 令狐昂感受到脖颈上冰凉的剑刃,喉咙缓缓吞咽一下,他道:“是谁?” “能悄无声息地出现在本太子寝殿的,恐怕不是正大光明进来的……凤嫣便是这么离奇逃走的,是你,凤嫣对不对?” 他没说下去,因为他的视野里,出现了一片黑色的衣袍。 是男人的衣袍。 懒懒的声音响起来:“是本尊。” 令狐昂谨慎地抬头,竭力使自己的肌肤避开剑刃。 他看到来人的那一刹那,瞳孔一缩:“……魔尊?” 以及……“谢酒?” 还有站在谢酒身后的凤嫣。 凤嫣眼睛通红,直勾勾地盯着令狐昂,眸子里全是仇恨。 令狐昂立刻明白了当前的形势:“师妹,你现在跟魔尊在一起?你真是疯了吗?” 谢酒惊讶极了:“你还当我师兄呢?之前不是恨不得想要杀了我?” “以及……我以为你仓皇逃到妖界的时候,就自动放弃昆仑弟子的身份了。刀架在你脖子上,你知道叙旧了。” 令狐昂脸色变幻,“我有不得已的苦衷。” “你的苦衷让你残害别人的性命,并且囚禁别人炼制凤凰之火的血脉。” 谢酒认真地说:“凤嫣今日要杀你,我绝不拦着。” 第34章 规律 谢酒说的是真心话。 当初她对宗门的师兄弟之情心存幻想,被感情所禁锢,殊不知那感情是假的,那困着她的纽带,自然也是假的。 令狐昂已经杀死过她一次。 那次魔兽攻城的时候,若不是魔尊司马离出现,她已经死在了魔兽的口中,尸骨无存。 不过是短短的数月,谢酒仿佛脱胎换骨。 第75章 她看着之前的自己,恍若觉着是一场梦一般。 谢酒认真地说:“况且,你该死。” 令狐昂在昆仑的时候,被规则束缚着,还能当一个掌门亲传弟子,恪守法度。 然而当令狐昂回到妖界,便成为妖族的主宰,他对他人的生命毫不在意,生杀予夺,全凭心意。 现在的令狐昂当了妖族太子,已经显露出暴君的模样,日后真的成为妖王,恐怕要生灵涂炭。 令狐昂尖叫一声:“谢酒!你敢这么说我!你配吗!” 他的眼睛里泛着红血丝:“你一个迟早会被杀死的人,还敢对我大言不惭!你凭什么这么说我!” “我是你师兄!我是妖族太子!日后的妖王!!” “我告诉你,你现在最好识相一点,我还能向师兄和师尊求求情!” “对师兄不敬,是大罪!” “跟魔尊通敌,更是要被抓到刑堂地牢的重罪!” 他也不装可怜了,而是大放厥词,声势逼人。 “而你在大婚前跟这个野男人搅和在一起,你以为能逃脱师尊的惩罚?你死定了你!” “现在赶紧向我认错,兴许我还能看在往日师兄妹的情分上,为你求求情,让你别死这么惨!” 训斥谢酒的时候,令狐昂极为熟练。 以往在昆仑的时候,谢酒若是敢忤逆他们的意思,便会被劈头盖脸的一顿训斥。 谢酒害怕的不敢说话,肩膀都缩起来,一连躲着他们好几天。 谢酒在外人面前如何风光,在昆仑就有多么卑微。 特别是知晓历任昆仑剑主结局的他们几个人,自然对谢酒看不上眼,如果说有些别的情绪,那不过是有些可怜她。 谢酒的眼睛里蓄满了失望。 “是啊,不过是可怜我罢了。” “然而你的可怜,并没有带给我什么,我想要什么,只有摇着尾巴去乞讨,还要看你们的心情好不好。” 谢酒平静地说:“令狐昂,你错了。” “如果我想要的东西,需要摇尾巴乞讨,才有得到的一点可能,那么我不要了。” 我不要了。 谢酒想,她总算是明白了。 那些曾经困着的她的偏执,让她钻了牛角尖。 想要祈求怜爱,想要奢求爱意,想要央求垂怜,想要哀求一点对她的关怀和特殊。 根本就没有的东西。 根本就不存在的东西。 她不要了。 令狐昂被凤嫣摁在地上跪着。 “老实一点。” 谢酒用剑鞘拍了拍令狐昂的脸,“现在,你是我的俘虏。” 令狐昂惊恐地看着谢酒。 回到妖族之后,令狐昂膨胀而又暴虐,他从未想过当初那个懦弱、渴求他们怜爱的师妹,竟然变了。 现在的谢酒,像是抖落了深冬压垮她的积雪,缓缓站直的松木,看上去坚实挺拔、坚不可摧。 这……这怎么可能呢? 令狐昂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可是他确实看到了。 他微微张嘴,想要说什么,却根本说不出来话。 直至半晌,他才听到自己口中极轻的一句话:“师妹,以后师兄会改的,你放过我吧。” 他也开始祈求。 谢酒显然笑出来了。 看吧,当你费劲所有的力气,甚至奉献出生命都得不到的东西,在你看开一切,不想要的时候,反倒是来了。 令狐昂第一次向谢酒祈求,却只得到了一句嗤笑。 他的脸一阵白一阵红,想要说些什么,却发现不论是狠话,还是哀求,谢酒已经通通不在意了。 一旦一个人什么都不在意的时候,又有什么能拿捏到她的呢? 令狐昂最终难堪地道:“你来到妖族,是想要什么,我们可以合作。” 谢酒微笑:“看来你的脑子,并不全都是稻草。” 令狐昂不再用俯视蔑视的眼神看自己的时候,还算是有几分脑子。 他说:“我可以跟你合作,但是……” 令狐昂的视线落在了谢酒身后的男人身上:“魔尊阴险狡诈,暴虐残忍,我是绝对不会跟他合作的。” “我不管你们是因为什么达成了同盟,我不信任魔尊。” 谢酒若有所思。 看来,昆仑中知道司马离身份的人,大约只有核心层知道。 显然,师尊西门云潮,大师兄越无刃知晓,然而令狐昂与端木青大抵是不清楚的。 谢酒说:“很可信,我信魔尊,胜过信你。”啊, 令狐昂崩溃了。 他第一次体会到什么叫做被蔑视被忽视,“你宁肯信你的死对头,都不肯相信你的二师兄?” 谢酒摸着下巴。 如今的修仙界中,值得谢酒相信的,恐怕只有她的死对头了。 真是有些荒谬和可笑。 魔尊司马离终于开口说话。 他的声音有些沙哑,有些森冷,“师弟,恐怕你的时间,并不多了。” “天亮之前,若是没能达成合作,我恐怕只能杀了你了。” 令狐昂的瞳孔一缩。 他不可置信地仰起头,看着那一身黑袍的男子。 银雕面具在烛光下晕染出森冷的光,是魔尊标志性的杀伐果断的面具。 传闻中,没有人见到过魔尊银雕面具下的脸,而知晓魔尊真实身份的人,都会死去。 第76章 令狐昂也曾经想过魔尊面具下的那张脸是谁,可是他从未想过,竟然是他曾经的大师兄,司马君雅! 这怎么可能呢! 司马君雅,曾经昆仑君子端方的代表人物,正义凛然,温润如玉,高风亮节,光明磊落…… 世间所有的美好词语,仿佛都属于那个白衣少年。 司马君雅身为昆仑大师兄,在昆仑德高望重,所有人都认为他会是日后昆仑最为合格的宗主,会带领昆仑走向更高的辉煌。 可是突然之间,司马君雅便失踪了。 像是一颗最璀璨的流星,在暗夜黑幕中轰轰烈烈的划过,湮灭消失,再也不见。 令狐昂曾经仰视过司马君雅。 就像是昆仑以及中州大陆的人那样仰视过大师兄。 即便是日后二师兄越无刃代替了大师兄的位置,履行昆仑大师兄的职责,令狐昂也知道越无刃不会是司马君雅。 再也不会出现第二个明艳端方的大师兄了。 这样的人物,竟然变成了魔尊司马离。 而他最为厌恶,也最为恐惧的,魔界的杀戮之人,司马离。 想到以往与魔尊司马离的交手,令狐昂便觉着浑身一颤。 恐惧和后怕是生理性的,在以往与魔尊的交手中,他九死一生,极为狼狈地才能重伤逃脱,苟住一条小命。 他活的有多惨烈,就有多嫉妒谢酒: 凭什么谢酒拥有昆仑剑的力量,凭什么她能与魔尊打个平手?不过是因为她有昆仑剑罢了。 然而…… 令狐昂在此刻意味不明地笑起来。 昆仑剑。 谢酒可知道,她一直侍奉的昆仑剑,到底是个什么样的玩意?? 谢酒凝视着令狐昂:“你盯着我笑什么?笑的这么阴森?” 他不会得知司马离的真实身份之后,整个人都傻了吧? 令狐昂阴测测笑起来:“所以你们两个联手,是早就知道了昆仑剑的秘密?” “还是说……” 他看向魔尊司马离:“大师兄当年你的离山,另有缘故?” 谢酒挑眉。 令狐昂并不蠢。 相反,他很聪明。 …… “你现在倒是跟之前不一样了。” 司马离押着令狐昂去密室,看到密室里的惨状,司马离这样说道。 令狐昂冷笑:“彼此彼此。” 他看着司马离的眼神,甚至是有些怨毒的。 谢酒:?? 怎么回事儿,令狐昂得知大师兄司马俊雅没死,并且是如今的魔尊司马离之后,态度就变得怪怪的。 当年令狐昂明明很爱戴大师兄的。 现在反倒是像是受了刺激! 密室里极为宽阔,分为好几个区域,有囚禁区,还有拷问区,甚至还有实验区。 令狐昂说:“我中了石蛊毒之后,感觉到自己的神魂不稳,因为我有妖族异火的缘故,我看到的更多,并且……我想到了当初曾经在父皇手边看到的那本异书,上面说了我妖族皇族异火,对紫霄界的异物天然有抵挡作用。” 谢酒眨了眨眼:“你也知道紫霄界。” “看来你们也知道了。” 令狐昂说:“这并不奇怪,你是昆仑剑主,大师兄你当年叛出昆仑,恐怕原因也在此。” “紫霄界的异物,是从哪儿来的?” 谢酒说:“我查阅了很多资料,发现这些蚀骨魔出现的并没有规律,有时泛滥,有时杳无人迹。” 令狐昂道:“不,有规律。” “什么?” “当昆仑剑主的力量弱的时候,昆仑剑便无法震慑紫霄界,于是紫霄界便会撕开裂缝,输送给昆仑界蚀骨魔,这时候便是泛滥成灾的时候。显然,你成为昆仑剑主百年后,你的力量便已经渐渐衰弱了。” 令狐昂的笑容里带着些讥讽:“你太弱了,只够百年的消耗。” “话句话说,你活不长了。新的昆仑剑主即将就位,你要被杀掉了。” 谢酒:…… 他犯贱的时候,是真的很想杀了他。 “当然,我急匆匆离开昆仑,不仅是因为蚀骨魔,更是因为妖族异火让我阻隔了石蛊毒的蚕食,我在某一瞬间窥视到了天道的一角。” “于是我想找到当年铸造昆仑剑的神火,也就是狐族妖火与凤凰之火的合体。所以,我才将主意打在了凤凰一族上。” “我试了三个人的凤凰血脉,唯有凤嫣的凤凰之火最为强大,可惜的是,离开宿主之后的凤凰之火,并不能彻底与狐族异火交融。” 令狐昂的笑容有些诡异,是属于狐族的狡黠:“还要多谢你们将凤嫣送回来。” 谢酒瞳孔一缩:“不对,你布下了陷阱!” 第35章 崇拜 令狐昂的后手,出现的让人猝不及防。 即便是一直沉默的凤嫣也没有料到。 令狐昂缓缓站直身体,他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三个人:“毕竟,如今的妖王,并不是我父皇,而是我。” 当这句话说出口的时候,红发少年的笑容格外妖冶。 “欢迎来到本王的领域。” “大师兄,小师妹,以及……我的未婚妻。” 谢酒终于知道一直萦绕心头的不确定感是什么。 妖族的皇子只有令狐昂一个,那么实际上并不需要确立太子之位,如果说令狐昂向外界释放的是一点点的权力更替,那么实际上他已经掌控了更多。 第77章 他回到妖族之后,想要的不仅仅是太子之位,而是妖王之位! 他们的信息出现了误判: 一个妖族的太子,自然不足为虑,可是若是一个妖界的妖王呢? 没有人会小瞧一界之主。 更何况是鲜少与中州大陆交流,并且极为神秘的妖族。 令狐昂继任妖王之后,狐狸的狡诈让他披上了层层迷惑的铠甲。 死狐狸…… 谢酒来不及想得更多。 密室里出现了无数的模糊烟雾,她的眼前一阵一阵发晕,这不是她已知的任何气味。 在晕过去之前,谢酒的手试图抓住司马离的手。 然而她什么都没有抓到。 …… “醒了?” 谢酒迷迷糊糊醒过来的时候,只觉着浑身酸痛,没有丝毫的力气。 她低着脑袋,费劲地睁开眼睛。 隐约的烛火晕染出层层的涟漪,眼前的一切终于清明了起来。 粗劣的石壁,潮湿阴暗,墙角的篝火燃烧的时候,从石壁上渗出阴寒的水珠,不断地滴落。 谢酒意识到,这是一处囚室。 而她动不了。 她的手脚都被锁链扣着,卸去力道的身体被禁锢着,只能被迫看向令狐昂。 令狐昂似乎等了很久了。 他坐在正前方的宽大奢靡椅子里,大长腿交叠,赤色的长发披散,垂落在地上。 令狐昂在饮茶。 慢条斯理,煞有介事。 谢酒开口,她发现自己的嗓音干哑,像是着了火一般粗粝:“你根本不喜欢喝茶,装什么装。” 令狐昂不再是密室初见的狼狈,而是肩膀大开,故作的从容。 他随手放下茶盏,身体微微前倾,红色的衣袍随着他的动作而动,越发像是一朵燃烧的火焰。 “说到装,最能装的人是你吧。” 令狐昂说:“任昆仑的哪个人看到如今的你,都不会相信这个伶牙俐齿的女子,竟然是一直忍气吞声,当老好人的师妹谢酒。” 谢酒喘了一口气。 她说:“这是什么药?为什么我一点力气都没有了?” 不仅如此,她在烟雾起来的那一刹那,便被隔绝了神识与昆仑剑的联系,这不是普通的陷阱,而是针对神魂的猎杀。 “一些妖王才知道的秘密手段,我不会详细解释给你听的。” 令狐昂说:“你也别挣扎了,这锁链也不是寻常锁链,你再动一动,你的血都要流干了。” 在谢酒挣扎的时候,锁链像是活物一样钻进了她的肌肤里,痛感被麻痹,只看到献血渗出,点点滴落。 谢酒放弃了挣扎。 她努力平视令狐昂:“其他人呢?司马离和凤嫣呢?” “这不是你该问的。” 令狐昂将谢酒之前的话原话奉还:“你是我的俘虏。” 谢酒:…… “乖一点,师妹,我在讯问你呢。” 他慢悠悠地站起身来,走到刑具旁边,慢吞吞地挑选着。 “你喜欢什么样的呢?我对这些刑具有些不太抱希望,毕竟你之前挺能忍痛的。” 谢酒看他模样,与她所认识的令狐昂完全不同了。 她只感觉到触目惊心。 在妖族充遇令狐昂的时候,他还有些当初的样子,可是现在也许才是令狐昂真正的面目,完全是一个疯癫的怪物。 这几个月里,令狐昂到底遭遇了什么。 谢酒:“怎么样才能继任妖王?” “据我所知,妖王身强力壮,根本不可能退位。” “自然是送他走人。” 令狐昂说,“老头子知道石蛊毒是个什么东西,却不肯撕毁与凤族的协议,那么我就要死。” “我是他儿子,为什么不救我?” “既然我爹都不肯救我,那么自然不是我爹。” “我总要救自己吧。” 谢酒认真地看着他。 “你似乎已经变成了一个完全的大变态。” 她没有说成长,而是变态。 杀死了自己的父皇之后,令狐昂变成了完全的怪物。 令狐昂嗤笑一声:“司马君雅都能变成杀人不眨眼的魔尊,我又为何不能变成如今的妖王令狐昂?” “不过……还要感谢你将他送到了我的手上,否则我也不会放下心头的烦闷,彻底下手。” 谢酒心头一动。 “你当初,是最崇拜大师兄的。” 她想起来:“你还说要以大师兄为榜样,日后好好守护昆仑。” 那应该是一个昆仑之巅小醉的夜晚。 师兄弟几个人聚在一起喝酒,令狐昂刚送到昆仑不久,耳朵上还有没能完全化形的毛茸茸耳朵。 大师兄司马君雅就那么笑吟吟地抬手,揉了揉令狐昂的兽形耳朵。 “你还有很长的路要走呢。” 令狐昂有些不服气,又有些沮丧:“我们妖族成长期格外漫长,别看我现在无法彻底幻化成人形,可是我修行已经一千载了!不出一年,我就会炼化我的耳朵。” “好好好,”风光霁月的大师兄温和笑起来,贴心地没有戳穿令狐昂一直穿着宽大的袍子,隐约可以看到背后的隆起。 对于他而言,轻而易举地看穿,三师弟还有没有化形的长尾巴。 “那我就等你。” 司马君雅的声音格外温雅,被诸位师弟师妹们众星拱月般围在中央的他,积石如玉,列松如翠。 第78章 是惊鸿一瞥,便足以让人追随终生的一道光。 “别跟我提他!!” 令狐昂被激怒了。 他狠狠地将手中刚挑选的刑具扔在角落,摔的四分五裂! “他是个骗子!” 令狐昂冷笑起来:“你现在不会以为,他还是大师兄司马君雅吧?” “不,他们不是一个人。” “十年前的事情,你恐怕忘了,但是当年你回山,我还记得一二。” 当时,令狐昂并不知道魔尊司马离就是司马君雅。 现在知道这些,便觉着讽刺与可笑。 谢酒的心头一跳,“你知道十年前发生了什么?告诉我!” “告诉你?” 令狐昂走到谢酒的面前,他的手一把抓住谢酒的下巴,迫使她紧紧盯着自己的眼睛。 赤发少年微微歪头,眼睛里亦是有火在燃烧:“谢酒,你心甘情愿的,把昆仑剑交给我,我就告诉你。” 他说话的声音很轻,很轻。 谢酒的脸被捏痛了。 她看着这样的令狐昂,心头闪过诸多念头:“你想做什么?” “你想……代替西门云潮,成为这修仙界的主宰?” “主宰?” “不,我在救你们。” 令狐昂越发逼近谢酒:“司马君雅已经死了!被那些紫霄界的怪物占据了身体,现在存在他身体里的,压根不是什么大师兄,而是可怕的怪物!” “但是他也该死。” “司马君雅,背弃了当年对我的允诺,他抛弃昆仑,抛弃师弟的时候,就该想到这一天!” 谢酒的脑子,嗡的一声,在阵阵耳鸣。 “等等,你说大师兄早就死了,你说司马离如今是紫霄界的怪物?” “你凭什么证明?” 令狐昂松开了钳制谢酒脸的手。 他慢慢道:“十年前,他跟你进了同一处秘境。很不幸,你们遭遇了蚀骨魔,魔尊司马离中蛊了。” 年轻的红发妖王眼神妖冶,眸子里似是有讥讽流淌:“我想你如今也该查到,除了昆仑剑主,没有人能幸免吧。” “现在的司马离,是个什么玩意?你凭什么信任他呢?” 令狐昂微笑起来。 “没关系,师妹,你一向废物,你查不出来,我会亲自让他说出他是个什么东西。” “到时候,你就跟那个怪物,一起去死吧。” 他转身离开。 囚室的门自动关上。 空寂的房间里,只有谢酒粗重的喘气声。 谢酒眼睛睁大,像是盯着房间的某一处,又似乎没有在盯着看。 她的眼睛几乎失焦,试图定格,却怎么也定格不了。 十年前……司马君雅就已经中蛊了。 石蛊毒,无人能幸免。 走得很长很长的甬道,根本没有回头路。 嘀嗒。 谢酒身上的血滴坠落,与此同时坠落的,还有一滴清澈的水滴。 不对…… 谢酒心想,她要相信司马离。 更重要的是,她要想明白,十年前究竟发生了什么。 令狐昂这个疯子,他说的话真的对吗。 相信大师兄还是相信令狐昂,谢酒选择相信大师兄。 谢酒不再是那个会轻易被打倒的谢酒。 现在她要做的,就是找到线索。 谢酒保持着身体静止不动,她要保存体力。 而现在……谢酒垂下眼睫,想到了之前她记得的与司马离相处的细节。 十年前的事情…… 鲛人之泪,珍珠,簪子,香囊。 穷途末路之时,该如何找到当初的真相? 失血过多让她整个人发冷,头脑却越发清醒。 等等,令狐昂用了某种方法,让她失去了与昆仑剑的联系。 而昆仑剑某种意义上来说,属于实体化的天道,那么他所谓的妖王手段,自然是与当初锻造昆仑剑的异火有关。 烟雾,与火。 谢酒沉下心来,她发现,这是百年来,她接替昆仑剑主之后,第一次没有受到昆仑剑的影响下思考问题。 往日充满着痛苦的大脑,此刻越来越清晰。 迷雾遮掩了她的往日思绪,很多被遗忘的事情,像是暗夜里流淌的小溪,在平静地泛着涟漪。 谢酒只需要找到当年的那条记忆小溪,便可以揭晓真相。 于是她找到了当年那件记忆。 第36章 道侣 十年前。 沉重的雪花从昆仑之巅落下,当第一片六瓣雪花落在黝黑的大地上,修仙界的冬日便到来了。 萧瑟的冷风混着雪花,随着晨钟的敲响,数千名昆仑弟子白衣飘飘,有序地赶往练武场。 每日辰时之前,必须要挥剑一万下。 少女纤细的手握紧了朴素的木剑,坚定地走向昆仑山的大门。 她与众人逆流而行。 她要出山。 这是谢酒在进入舍身崖侍剑之前最后一次出山。 因着每次闭关都要十年,不能出去半步,所以在此之前最后一次出山,她都会接一个距离昆仑很远的任务。 这是她的惯例。 谢酒想去海边看一看。 她一直在中州大陆生活,还从未看过海。 一路向东而行。 谢酒并不急着赶赴到逐海州。 第79章 近日逐海州附近荒废的神庙传出闹鬼事件,凡人惊惧不安,事件便层层上报给了昆仑。 谢酒觉着奇怪,逐海州一向是由玄机阁驻守,玄机阁按理能处理,传讯问了才知道,此事还与海上的鲛人有些关系。 海上鲛人一族与修仙界存在的时间同样长,寻常小宗门无法奈何他们,只有昆仑才可以与之抗衡。 这样一来,谢酒这个昆仑剑主前去,是再合适不过。 三日后,谢酒才抵达逐海州最边缘处的神庙。 昆仑之巅的雪花,也终于落在这处破败的神庙上,覆盖一层薄薄的雪色。 谢酒走到神庙破败的门前,推开了这扇大门。 “吱嘎”一声。 她微微挑了挑眉,有些意外。 破庙里有人在。 里面的那人抬头。 哔哔啵啵的篝火冒出轻微的烟雾,他的身形显得格外的飘渺。 谢酒站住脚步,有些迟疑地看了看外面。 雪下的更大了,须臾间,天地之间便是一片白茫茫的呼啸。 那人声音传过来,带着些笑意:“进来坐吧,这种鬼天气,我可不想跟你打架。” 谢酒:…… 她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魔尊司马离。 上次见到他,还是半年前,魔域的修士想要灭了一个小宗门,小宗门的宗主向昆仑发出求援。 谢酒紧赶慢赶过去,还是没来得及救下小宗门的宗主。 魔尊司马离的剑在滴血,他的黑袍一滴血也没有溅上,而他的银雕面具依旧森冷。 谢酒那时候问他,什么时候才能停止杀戮? 司马离说,不会停止的。 他说,如果说停止,那就是昆仑倒塌的那一天。 数百年来,谢酒都觉着魔尊司马离无可救药,现在她依旧这么觉着。 她关上了破庙的门,隔绝了外面的风雪。 “说吧,你是不是设了埋伏。” 谢酒从不认为会有这么巧合的事情。 她一向很少走这么远的路,更何况这个任务没什么危险,她甚至没有组队,一个落单的昆仑剑主,显然是个很好的埋伏时机。 谢酒环视周围,试图在破庙的阴影里看到埋伏。 可是没有魔修的气息。 只有两个人,和燃烧的篝火。 “确实不是巧合。” 魔尊司马离站起身来,他的轮廓在篝火里闪着些温柔的光。 他的声音从面具后传来,有些模糊。 “很久没见你……这世间的敌人,没道理分开这么久都……” 谢酒耳边觉着他的声音都模糊了,却依旧听到了他在说什么。 司马离说的话依旧是那样的冷酷阴鸷。 有那么一瞬间,她几乎以为他在说很久没见你,这世间的道侣,没道理分开这么久都没有神交吧。 这更像是一种笑话。 她跟魔尊是追逐到死的仇敌,什么道侣?什么神交? 魔尊的意思,是他巴巴赶过来,想要追着她的行踪过来私人相处?? 极为可笑。 确实,这是昆仑倒塌,都不会出现的事情。 谢酒的视线越过了司马离,看向了大殿中央倒塌的神像。 这里一定有什么东西,在影响着自己的听力与判断。 是神秘的、消失了很多人的神像。 谢酒冷硬地说:“别再说那些没用的废话,这座神像不对劲,你没有感受到?” 司马离不说话了。 面具后的那张脸,看不清楚是什么表情。 半晌,他才说:“你依旧认为这是没用的废话。” 她侧头看他,眼睛里都是讥讽:“哦?你不会也被神像影响了吧?” 司马离极为嘲讽地低笑一声:“算了。神像确实有问题,不过却不是你以为的问题。” “我本来以为神像能让你清醒一点,看来只是我的一厢情愿。” 这句话的信息量太大,谢酒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等她回过神的时候,手中的灵剑已经向着司马离出鞘! 一声铮鸣! “你又算计我!” 这压根不是什么偶发的任务,而是司马离为了勾引谢酒来逐海州而设下的圈套! “我只是想试试。” 司马离极为迅速地躲过了谢酒的一剑,他摊手:“但是你依旧听不到我在说什么。” 说什么? 司马离的话根本没有可信的,难道她刚才受到神像影响听到的什么道侣神交是真的? 荒谬! 许是神像的影响,她感觉身体仿佛被什么模糊的东西困着,这种感觉让她觉着熟悉又难安,现在的谢酒迫不及待地想要做些什么。 她还是没忍住,在这个大雪的诡异天气里,跟司马离出手。 司马离无奈叹了一口气:“好吧,不打架你手痒是吧。” 他的剑,亦是出鞘! 等到两个人过了数百个回合的时候,这破庙几乎被拆了。 飞扬的大雪终于落在两个人的乌发上。 随着破庙轰隆隆彻底倒塌,谢酒冷静下来,眼神越发的冷硬。 “说吧,你到底要做什么?” 逐海州神庙失踪案件是司马离主导,她本以为将自己引诱过来是想俘虏自己,可是将破庙拆了,也没有见到埋伏的魔修。 司马离的意图到底是什么,这就更可疑了。 第80章 他仔细看她神情,半晌才干巴巴道:“只是想看看你……” 谢酒黑白分明的眼中杀意明显,她认真地说:“如果再让我听到什么道侣之类的话,我就让你死的很惨,魔尊大人。” 她几乎是一字一顿的威胁,然而随着她的话落下,她震惊地感觉到,司马离似乎愉悦起来。 “原来你听到了。” 司马离说:“那我的推论并没有错误,可惜……你将神庙全拆了。” 谢酒:??? 她面无表情。“你以为靠着神庙就能影响我?” “不是影响你,而是让你看到真实。” 谢酒已经懒得跟他说话了。 她转身就走。 她是昆仑侍剑人,是昆仑剑主,自然不会被这种可疑的东西影响,她根本就不可能跟司马离有什么瓜葛,更何况是这种可笑的瓜葛。 身后,传来了轻微的声音。 司马离踩着满地积蓄的白雪,就那么跟上来,与她并肩而行。 他的声音更加愉悦起来:“逐海州一共有七座神庙,都出现了问题,你不会想要半路就返回昆仑吧?这可不像是昆仑剑主的作风。” 谢酒知道司马离在激她,可是…… 谢酒的手捏紧了剑柄:“我自然不回去,你别跟着我。” 她有昆仑剑的加持,魔尊杀不了她,他是魔尊,谢酒也杀不了他。 这种局面在今日更为讨厌。 他不知道抽了什么风,非要跟着她一起去找神庙,并且似乎乐于看到神庙对她的影响。 …… 抵达下一座神庙的时候,是一天后。 谢酒发现,她用了比预计更少的时间便到了。 更为讨厌的是,司马离一直在试图跟她讲一些废话。 “你这次回去,就是要去舍身崖侍剑了吧?” 司马离看她不肯说话,已经学会了自言自语:“再下一次见到你,就是十年后了。” “这么算起来,你进入昆仑也快百年了。” 谢酒紧紧抿着唇,忍不住道:“你算着我什么时候死呢?” 以往的侍剑人,最早百年便会入魔发疯,那时候就是被昆仑的人铲除的时候。 可是谢酒不会的。 她对自己很有信心,她早就将全身心都献给了昆仑,自然不会像是以往的昆仑剑主那般入魔。 她冷笑一声:“放心吧,我还没杀死你,我死不了。” 司马离轻笑起来。 “谢酒,有时候你的死期,可不是你自己决定的。” 这话听上去意有所指,并且很不舒服。 谢酒看着近在咫尺的第二座神庙,都有些不想进去了。 不知道为何,她总感觉司马离会在神庙里给她说一些更加离谱的话。 “我警告你,你若是再想用神庙向我传输什么肮脏的思想,我就跟你拼个鱼死网破!” 谢酒的眼神里透着些狠厉。 “噢。” 司马离漫不经心地说。 谢酒:…… 第二座神庙看上去比第一座神庙更加古朴破败。 根据谢酒得到的消息,随着天气转冷,有路过的凡人会进入破庙休憩,却再也没有走出神庙。 风雪更大了。 谢酒进门便抖了抖身上的雪花,她骤然发现这座神庙更加森冷。 谢酒想起来,刚去第一座神庙的时候,司马离已经在里面生火取暖了。 而这座神庙里,潮湿阴冷。 篝火再次燃起,司马离静静地坐在一边,将篝火生起来。 火光照亮了半座神庙,他说:“过来坐吧。” 谢酒警惕地看着他。 “这篝火似乎有些奇怪……为什么你知道大殿中央有点火的地方?” 司马离抬头看她:“很简单,这曾经是祭祀用的火。熄灭之后,只有用妖族异火才能点燃。” 他的手中出现了一个像是琥珀一样的小瓶子,里面似乎有火苗在燃烧,然而火苗很是羸弱,像是下一秒就要熄灭。 “这不是妖族异火,而是凤凰之火,很久之前魔宫的某一任魔尊留下的,大抵是与凤凰一族做了什么交易。” 谢酒眉头紧皱。 这些关键词在她的脑海里浮现,却没有抓到什么头绪。 在凤凰之火点燃的篝火燃烧中,谢酒坐下来。 于是她毫不意外地又听到了司马离的蛊惑。 “上次我们结为道侣,可不能就这么算了。” 谢酒:??? 你又在说什么鬼话? 他用灵剑拨动着篝火,漫不经心道:“嗯,大概是二十年前的事情。可是你进入到舍身崖之后,西门云潮便将此事洗去了。” “我用了很久的时间,才找到了昆仑剑的破绽。神庙会暂时驱除昆仑剑对你的影响,妖族异火点燃的篝火会让你听到我的声音。” “谢酒,我们曾经是道侣。” 一向让人闻风丧胆的阴鸷魔尊,以罕见认真的态度说道。 谢酒:…… 此人真是疯了,美男计都用上了。 第37章 篝火 ——我们曾经是道侣。 这句话让谢酒整个人都麻了。 她想要用昆仑剑撬开司马离的脑袋,问问他到底吃错了什么药。 谢酒干巴巴地说:“魔尊大人,你不会以为你说的这些,有人相信吧?” 第81章 “我知道,你不会相信司马离,可是,若是他呢?” “谁?” 谢酒不觉着有谁的出现,能改变她的意志。 “确切的说,你不是与司马离结为道侣,而是……” 他抬手,就那么摘下面具。 面具下是一张有些陌生,又有些熟悉的脸。 谢酒凝滞了。 看到这张脸,再发生什么都不会觉着惊讶了。 她蹭的站起身来,又蹭的坐下来。 她麻木地张口,试图喊什么,又试图闭上嘴。 最终,她极为平静地说:“司马……君雅……” 大师兄司马君雅。 曾经昆仑的高岭之花,遥不可攀的未来宗主,大师兄司马君雅…… 谢酒想过很多次,魔尊司马离的面具之下,是一张什么样的脸。 可是她从来没想过,这张脸,会是司马君雅。 如果说司马离说一千遍一万遍他们俩曾经是道侣,谢酒只会嗤之以鼻,并且干脆利索地杀了他。 然而司马君雅说他们两个人曾经是道侣,谢酒便会产生动摇。 说到底,当年她进入昆仑的时候,第一个带她的人,是大师兄司马君雅。 那是她在无数的绝望中,偶尔会想到的一片清冷梦境。 “我不会相信你的。” 谢酒感觉嗓子干的厉害。 这些年与魔尊不死不休厮杀的场景历历在目,她并没有仅凭一张脸,就放弃了自己立场和坚持。 “你不是大师兄,你是司马离。” 她拒绝彻底倒戈。 她宣称自己的立场。 大师兄那张波澜不惊的面容上,满是了然:“我是司马离,也是司马君雅。” “小阿酒,我不是来杀你的,我是来救你的。” …… 只有大师兄会喊她小阿酒。 谢酒的记忆里,司马君雅还是一个高挑的白衣少年模样。 那时谢酒刚被西门云潮带到昆仑,谢酒整日梦魇,缩在角落里,她受了很大的刺激,谁也不肯相信,只想着能学成法术,报仇雪恨。 西门云潮是掌门,他有很多事情要忙,只来看过谢酒一次。 司马君雅轻松地拎着她的脖颈,像是拎着一只团在一起的小猫,把她扔到了自己的府邸。 谢酒很少能睡着,睡醒睁眼便是一声声刺耳的尖叫。 她困在那一日,几乎无法出来。 西门云潮来看过谢酒一次,谢酒现在的状态,是无法正常与之沟通的。 司马君雅要做的,就是让她变成一个正常人。 这很难。 司马君雅一向是高岭之花,又有洁癖,他不喜欢去阴暗潮湿的地方,然而如今这些地方,都是谢酒的最爱。 她像是一只疯了头的小老鼠,躲在阴暗的角落,躲避着日光。 从谢酒来的那一天开始,司马君雅的白衣,便没有干净过。 都是被她身上的泥巴给蹭的,被她的脏手给抓的,被她抱住脖子大哭给嚎的。 谢酒已经不太记得当初的事情,只记得二师兄越无刃幸灾乐祸的脸:“这世界上只有大师兄能受得了带孩子,若是我接手,哼,我先把你打服了,看你还叫不叫。” 司马君雅的脾气出乎意料的好。 六岁的谢酒摔了他最喜欢的杯盏,摔了他最爱的兰草,弄脏了他次日准备换的衣衫,他都没有揍她。 他只是抱臂看着她,眼睛里带着些笑意:“小阿酒,如果这样能让你感觉到安心,那么你就这么做吧。” “没有人会再抛弃你,你的试探不会让你再次坠入地狱。” “不论发生什么,我都是你的大师兄。” 永远的大师兄。 从那天起,谢酒没有再疯狂的捣乱。 她知道,大师兄永远不会放弃她。 谢酒不闹了,却依旧改不了喜欢躲在角落。 夜晚的尖叫变成了默默的垂泪。 山中多雷雨,在电闪雷鸣的时候,谢酒缩成一团默默哭泣,而不知道何时,司马君雅出现,他的大手轻轻拍着她的后背。 “我在呢。” 大师兄在呢。 与他的声音一同落下的,是空寂山中轰鸣的雷声。 谢酒的心一阵抽疼。 她听不到雷声,只听到了大师兄温柔的话。 小阿酒,别害怕。 …… 谢酒的喉头有些哽咽。 她平静地注视着司马君雅,平静地说:“为什么当年你杳无声息地失踪了。” 如果忽视掉她通红的眼圈,她确实称得上是平静。 司马君雅抬起手,想要摸一摸她的头发。 谢酒躲开了。 她说:“为什么你是魔尊。” 司马君雅哂然一笑。 “很熟悉的对话,很熟悉的场景。再次面对这样的场景,我真是一点都不奇怪。” 对于谢酒来说,这是很奇怪的对话。 于是她紧皱着眉头,控制住自己的手不要拔剑。 如果仅仅是魔尊司马离,谢酒的剑已经想要摘下他的脑袋了。 “当年你离山,就那么头也不回地走了,原来是回到魔域当魔尊了,你挑起了争端与杀戮,你不是我的大师兄。” “我给你解释的机会,但是并不意味着我就要继续听你的妖言惑众。” “我已经问了你两个问题,你没有回答。” 第82章 素白的脸上满是认真,谢酒说:“第三个问题,你试图用这些诡异的神像影响我,是不是想要控制我,从而得到昆仑?” “这是审问吗?” 司马君雅笑吟吟道:“可是还不是你的俘虏。” 换句话说,凭什么呢? 谢酒:…… “既然没什么可说的,那么……” 司马君雅打算了她的话,“是你没有将我看做大师兄。” 谢酒:什么? 司马君雅说:“你的身体很紧绷,这是准备作战之前的你,也是昆仑剑主谢酒。然而我摘下面具坦诚对你,想要见到的人,是小阿酒。” “有些话,我不会对昆仑剑主谢酒说,但是小阿酒可以。” 谢酒沉默良久。 她卸去了周身的灵气,然后颓然坐在篝火边。 “好吧……大师兄。” 她终于喊出来大师兄。 司马君雅亦是微笑起来。 他随意地坐在谢酒的旁边,“那么我想,我们难得有一个可以开诚布公聊一聊的机会了。” 谢酒轻声道:“我记得你有洁癖。” 现在司马君雅却丝毫没有在意地上的脏乱。 司马君雅随意道:“有吗?如果我有洁癖的话,恐怕在某个人把脏兮兮的泥巴糊在我身上时候便治好了。” 谢酒:…… 她决定换个话题。 “你是魔尊这件事情,回山之后我会禀告师尊的,我不会对你徇私枉法。” 司马君雅像是听到什么好笑的事情:“小阿酒,你实在是太可爱了……” 他笑的捂住肚子:“你不会以为西门云潮不知道吧?” 谢酒彻底懵了。 “师尊知道你是魔尊?” “当然。” 司马君雅说:“最起码,二十年前他洗去你的记忆时候,确定是知晓的。” 谢酒人已经麻了。 她现在确信,大师兄已经不是当年的大师兄,而是那个疯子魔尊。 “我对我的记忆力很有信心,二十年前我们没有发生过什么,自然也没有什么师尊洗我记忆这回事儿。” “嗯,说明洗的很成功。毕竟你是昆仑剑主,这一辈子都摆脱不了昆仑剑了。” 谢酒想要反驳的有很多,但是司马君雅的手拉住了她的手,两只手将她的手扣在掌心。 他的声音很温柔,很低哑:“我们的时间并不多,篝火快熄灭了,先不要急着否认,好吗?” 谢酒眨了眨眼。 她看向正在燃烧的篝火。 果然,神殿中的篝火似是快要撑不住了,即将熄灭。 她注意到,这篝火似是特殊的东西而制作的,像是已经数千年没有燃烧,凤凰之火点燃篝火,而这火是有尽头的。 “神火会暂时阻隔你与昆仑剑的联系,所以你能完全听到我的话。” “昆仑剑并非你以为的那样,西门云潮也并非你以为的那样。” 司马君雅说:“你的问题,我都可以给你解答,但是今天的时间不多了,剩下的几座神庙,你与我同行,听我慢慢讲,好不好?” 谢酒心底半信半疑,可是许是两个人靠得太近了,谢酒发现自己极为熟练地靠着他。 就像是曾经的身体记忆。 谢酒怔住了,半晌道:“好。” …… 篝火熄灭的时候,风雪也停歇了。 素白的手推开神庙的门,她没有扭头看他,“我该去下一座神庙了。” 身后的男人想要跟上来,谢酒说:“别跟着我,我想静静。” 司马君雅站住脚步,有些无奈地看着谢酒。 “好。” 谢酒沉默地踏上积雪。 与司马君雅在神庙中的谈话,让她觉着恐惧和不安。 司马君雅回答了她的三个问题。 ——为什么当年你杳无声息地失踪了。 “因为我发现了昆仑剑的秘密。” 司马君雅当年将小阿酒从绝望的悬崖里救出来,他打算好好教导这个小可怜小师妹,然而师尊西门云潮说,她便是昆仑选定的昆仑剑主。 司马君雅想要劝说谢酒不要当昆仑剑主,但是谢酒已经做好了选择。 谢酒决意要为救命之恩,奉献所有,为昆仑,为师尊。 司马君雅发现了昆仑剑的秘密,昆仑剑根本不是一把剑,而是被禁锢在昆仑的天道,每一个试图控制天道,助纣为虐的昆仑剑主,都会注定被天道所惩罚,入魔,被所信赖和奉献的杀死,这是宿命。 谢酒成为昆仑剑主,就会注定被所爱的昆仑的人杀死。 而西门云潮道貌岸然,仿佛以昆仑剑守护天下苍生,却是这苍生的最大蛀虫。 他不肯飞升,禁锢着昆仑剑,享受着修仙界的无上荣耀,带着杀死历任昆仑剑主的满手鲜血。 司马君雅不会助纣为虐。 于是在被谢酒拒绝之后,他与师尊西门云潮爆发了一场争执,于是他离开了昆仑。 从此杳无音讯。 ——为什么你是魔尊。 司马君雅说,后来他查到的事情远远超过他的想象。 蚀骨魔出现在中州大陆,他意识到昆仑剑并非他所看到的那么简单,这是从修仙界建立之初就共生的两个世界。 而现在,紫霄界要吞并昆仑界。 他回到了魔域,拿回了属于自己的身份。 第83章 魔域魔尊一脉,俱都姓司马。 第38章 三问 从昆仑剑剑主,到被禁锢的天道化形,不肯飞升的西门云潮,再到修仙界诞生之初的紫霄界与昆仑界,逐渐泛滥的蚀骨魔与石蛊毒,司马君雅意识到这背后的秘密,是需要更多的能量才能做到。 他是魔域司马家的后人,于是他回到了魔域,成为了魔域新一任魔尊。 成为魔尊,魔宫的一切便都在他的掌控之中,他亦是得到了魔宫探寻千万年的秘密。 司马君雅成了司马离,他得知了蚀骨魔的秘密,那是来自紫霄界的不甘。 飞升不过是一场骗局,所谓的飞升,不过是由昆仑界飞升到紫霄界,而紫霄界从来不是所谓的上界。 “紫霄界与昆仑剑共生,一同诞生在创世之初。不同的是,昆仑界代表着生,紫霄界代表着死。” 飞升到紫霄界的大乘期修士,在昆仑界是天之骄子,在紫霄界却是口粮。 他们刚刚飞升到上界,便被紫霄界里的飞升之人瓜分蚕食。 根据司马离查到的只言片语,紫霄界资源匮乏,犹如死地,每次飞升上的修士都是他们的口粮,然而这些根本就不够。 昆仑界的修士还能通过飞升前往紫霄界,而紫霄界的修士并没有前往别处的通道,他们自相残杀,互相吞噬。 长久的眠灭人性让他们变成了怪物,也就是蚀骨魔。 蚀骨魔,不死的怪物。 黑色雾状身体,杀不死,能够无限次的复原。 除非通过石蛊毒找到寄生的身体,完全替代原本的人,成为一个崭新的人。 谢酒当时问,既然紫霄界没有出路,又是如何进入到昆仑界? 司马离说:“媒介。也就是隔开两个世界的天道势微之时,便可以释放出蚀骨魔,前往昆仑界,选择寄生的宿主。” “一旦蚀骨魔释放的石蛊毒找到宿主,那么原本宿主的神魂就会进入紫霄界,再也不可能回来。” “一个崭新的身体,一条崭新的命,就那么轻而易举的得到了。” 谢酒明白了。 没有人能永远不飞升,而昆仑宗主控制了昆仑界的天道,将之束缚成昆仑剑,整个昆仑界便都是自己的天下。 然而这会带来隐患,那就是在每一任昆仑剑主即将耗尽骨血的时候,蚀骨魔便会出动。 昆仑掌门要做的,就是找到每一任昆仑剑主,从而得到天下。 “其实并没有那么绝对,当昆仑剑被束缚在昆仑之巅,天道便已经出现了裂缝,情况远比我想的更可怕。” “这些年断断续续,出现了零星的蚀骨魔,又无声的消失了,那些蚀骨魔已经成为了修仙界的修士……因着紫霄界是高于昆仑界的上界,所以根本没有办法分辨出来谁是怪物占据了原本的躯体。” “实际上,他们在暗中是有联盟的,互相帮助更多的蚀骨魔来到昆仑界,找到更适合的身体。” 司马离说,他的密探遍布修仙界,如今能找到的是那些狂傲的紫霄界仙人,他们自以为高于昆仑界,所以吞占躯壳后并没有掩饰,性情大变。 “他们占据新的躯壳之后,就失去了不死的身份。” “能杀的我都杀了,可是我想,一定还有我没有发现的……” 紫霄界蚀骨魔以修士灵气和**为生,一旦在修仙界扎根,就会吞噬炼制无数的修士。 他们早就异变。 半年前谢酒赶赴那个即将被灭的小宗门,看到的司马离满身是血,是因为他杀了被侵占的身体。 ——你试图用这些诡异的神像影响我,是不是想要控制我,从而得到昆仑? 第三个问题,司马离依旧回答了。 “不是想要控制你,而是想要让你摆脱控制。” 昆仑剑本是天道,然而九龙锁困住了它,将它炼化为人所掌控的剑。 侍剑之人,昆仑剑主,便是昆仑剑的傀儡与奴隶。 被魔化的昆仑剑成为昆仑手中的利刃,因着有天道的内核,所以它能改造昆仑剑主本身,隔绝昆仑剑主听到的话,扭曲本意。 “所以这些神庙是什么?” 谢酒若有所思地问。 “创世原点。也就是能连接两个世界,也能通向真正飞升之路的纽带。” “现在,这些纽带崩塌,没有了飞升之路,只有两个世界的连接,然而这种连接并不是好事儿。” “那你觉着,怎么样才能打开原本的飞升之界?为什么现在不能飞升了?” “我还没有查清楚,但是我怀疑,有人偷走了这些火。” 那些神庙之内灰暗的篝火残迹,普通的火无法燃烧,只有妖族异火才可以。 “我只抓到了一个活口,它说紫霄界燃烧着大火,将一切都焚烧殆尽,永远在地狱里燃烧。” 司马离说:“不论如何,现在最重要的事情,是你要相信我。” 谢酒平静地注视着他:“相信你,然后背叛昆仑吗?” “如果仅凭一个身份,和一面之词,就能让我倒戈魔界,那么有数不清的人都会这么做。” “我得想想。” …… 谢酒想了一路。 在抵达第三座神庙之前,司马离确实遵守了谢酒说的话。 他让谢酒静一静。 谢酒其实并不知道如何静下来。 她心情翻涌着怀疑、阴暗、迷茫……未知的一切让她左右摇摆,而她最终的决定会让她坠入无尽的深渊。 第84章 当第三座神庙的篝火再次燃烧的时候,两个人平静地坐在篝火边对视。 谢酒说:“我会亲自回昆仑求证。” 司马离有些失望,又有些了然。 “二十年前,你也是这么说的。” 二十年前的少女,就那么用与如今一样的目光看着他,说她会查清楚。 于是她一去不复回。 等谢酒回到昆仑,便是闭关舍身崖的消息,再然后,便是十年后的再次见面。 她下手狠辣,完全不记得与自己的缠绵。 “二十年前,又发生了什么?” 谢酒说:“我不觉着我会跟你结为道侣,我喜欢的人是谁,你应当清楚,魔尊大人。” 她的语气生硬。 阐明她喜欢的人是师尊西门云潮,毫不客气。 谢酒从六岁起,就喜欢西门云潮了,大师兄当年知晓此事,而后来的魔尊司马离,更是应该知晓。 她会信自己喜欢的人,而非一个转换了身份之后的可疑之人。 司马离微微眯眼,“是啊,当年西门云潮将你救出苦海,所以你一头扎进了对他的爱意中,这是你欠他的一条命。” “我还在查当年后丘酒村灭村之事,我不觉着当年的事情会那么简单。” 谢酒脸色发冷:“魔尊大人,那是我的救命恩人,麻烦你慎言。” 司马离知晓,只要一日谢酒认为西门云潮是她的救命恩人,那么她一日不会倒戈向自己。 因为她就是那么死心眼子,一个人对她好,所以她倾囊以报。 “并不意外。” 司马离说:“所以二十年前的事情,我也没什么可说的。总之,我说什么,你都会认为这是花言巧语。” 他叹了一口气,索性躺了下来。 脑袋枕在交叠的手臂上,他的高马尾散落在地上,幽幽道:“这次用了这么大的力气,竟也是无功而返。” 谢酒盯着他的乌发。 她刚才的冷硬软了几分,毕竟是大师兄…… “如果说我之前与你结为道侣,那我为什么我没有完全相信你?” 谢酒问:“我仔细想了想,如果是我的话,我会更相信我的道侣。” 如果她选择一个人当自己的道侣,那么一定是因为爱。 司马离又叹了一口气,语气里满是懊丧。 “因为当时,我并没有像是如今这般,先将面具摘下来。” 那一次,他并没有选择与谢酒坦诚以待,告知谢酒他真实的身份。 谢酒后来自己发现了他的真实身份,她自觉被欺骗,所以与他不告而别。 司马离在失去后才明白自己做错了什么。 所以这一次,他率先摘下面具,选择了坦诚。 可是谢酒依旧不肯相信。 司马离觉着棘手。 这似乎是一个死局。 “啊……”谢酒明白了。 她想了想,说:“如果这次再发生这样的情况,我想,你最好与我保持一点距离,那么也许会勾起我的好奇之心。” 她笑起来,“自己查到的,对我来说,可能更可信一些。” 司马离:…… 怎么还有人教人如何攻略自己的? “所以你不认为这次能改变?” “根据我目前已知的各种信息,如果我是被控制的,那么我不觉着会翻盘,因为……” 谢酒认真地说:“昆仑剑最近躁动不安,我必须开始十年的侍剑,剩下的时间仅有几日。” “这几日时间不足以让我重新谋划,所以这次失败率大于成功率。” “但是……十年之后,我会出关。” “到时候,你便拿出来更可靠的诚意吧。” 司马离坐起身来。 他的眼睛熠熠生辉,他看着谢酒,贪婪地描绘着她的轮廓。 “好。” 深冬寒雪,破庙篝火,他们做了这样的约定。 …… 司马离在破庙里,炼制了一个法器。 是一幅画。 “这是要做什么?” “你带到舍身崖里。” 司马离说:“不出意外的话,你依旧会被洗去这次的记忆。十年后出来的你,大抵与这次出山的你一样,但是那样对我来说太不公平,所以你带着它,它会警醒你。” 谢酒无语。 她看着通天画里的各种预言。 “如果我信错了你,这幅画就是一个谎言。” “若是真的呢?” 司马离说:“这并不影响什么,如果他们真的没有打算亲手杀你,这幅画不会对你产生任何实质性的影响。” 舍身崖里是有一个通天画。 司马离现场画了一个一模一样的通天画,他让她抵达昆仑之后,先将通天画调包。 这样一旦谢酒的记忆被清洗,那么可以利用这十年,让她被洗脑后的大脑保持一点警惕和清醒。 谢酒最终还是答应了。 第39章 情话 篝火熄灭了。 温暖光影营造出来的幻境,或者是谎言,都停止了。 谢酒抱着膝盖坐着,没有说话。 又是一丛篝火燃烧,却非是刚才的凤凰之火点燃,而是普通的火。 身后,司马离给她披上了一件斗篷。 谢酒任由他披上,仰头看他。 从她的视角里看去,他的面容是前所未有的温柔。 第85章 谢酒说:“魔尊大人知晓为何神庙会失踪这些人吗?” 司马离开口:“我杀的。不仅要杀了他们,还要杀了你。” 谢酒:…… 若是在以往的几十年中,她本该立刻拔剑跟这个大魔头拼个鱼死网破,现在她只是叹了一口气,将斗篷裹紧一些。 司马离挑眉:“怎么,害怕被我杀了?” 谢酒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要是以往,她丝毫不吝啬于让魔尊更加难堪,与司马离杀个你死我活。 可是偏偏在燃烧的篝火中,她听到了司马离的真心话。 昆仑剑在影响着她的感知,遮蔽了真实,铸造了谎言。 她注定会爱上司马离,注定会被司马离打动。 所以他们两个人,永远只能是相互厮杀的仇人。 谢酒有些疲惫了。 她发现,司马离也许说的是真的。 司马离似乎也意识到了。 他说:“反着听吧。” 这是刚才篝火未尽之时,司马离想的办法。 既然平日里只能当敌人,那么就说一些敌人的话。 反向认知就行了。 宿敌暂时休战,达成了统一战线。 所以谢酒刚才听到的魔尊说还要杀了你,并非司马离想说的话。 “嗯。” 谢酒说:“你是魔尊,杀了这些凡人必然会脏了你的手,所以可能这只是你的激怒之法。” “神庙早就已经废弃,在神庙中失踪的人只会认为遭遇了诡异之事,而不会想到有人蓄意为之……” 谢酒拿出来地图,在七座神庙之间比划。 她的手指顿住了:“如果这么连接呢……七座神庙会指向一个方向。” “一处小岛。” 一处距离海岸线有些遥远的小岛。 在地图上,与其他没有名字的小岛相比,它有自己的名字,上面写着:鲛人之岛。 “我想,我们该上岛看一看。” “鲛人?” 司马离的眉头微挑:“这可并不是什么有趣的事情。” …… 修仙大陆流传着鲛人的传说。 鲛人一族并没有什么好名声。 在各种传说里,鲛人都是神秘的、邪恶的、未知的,只要在海上听到鲛人的声音,就会迷失回程的道路,从而成为鲛人的猎物。 又有传言,鲛人一族以猎杀生命为生,整个海域死寂无声,被鲛人恐怖地统治着。 鲛人统治海域,昆仑统治中州大陆,这些年来井水不犯河水,没想到如今鲛人的手,倒是伸到中州大陆了。 还是以神庙的方式。 谢酒提出自己的猜想:“也许鲛人一族不想与昆仑开战,所以用了这种方法杀死生命,这样无论如何也怀疑不到在海底的鲛人身上。” “所以,神庙中还有什么我们不知道的特殊联系……” 司马离若有所思道:“是了,当初紫霄界与昆仑界,以及上界之间的联系是神庙,那么没道理海域没有联系,也许海域里也有未知的神庙。” “总之……这趟船,我们非上不可了。” 海浪拍打着海岸,浪花卷起小小的贝壳。 谢酒蹲下身,捡起来一片白色的贝壳,“我还是第一次看到海。” 虽然海域危险死寂,然而边缘处的浅海还是有安定的时候,有不少渔民仗着胆子大,经常会出海。 谢酒与司马离便到了海边,想要询问渔民如何前去鲛人岛。 然而没有渔民肯去。 谢酒被拒绝了多次,失望的发现,根本没人愿意去鲛人岛。 在他们的口中,鲛人岛是死亡之岛,那是绝对不可以去的地方。 渔民说,如果出海的时候流浪到其他小岛,还有可能生还,可是若是到了鲛人之岛,便绝对不会再活着。 这也是为何地图上会单独标注出来的原因。 死亡标注。 谢酒与司马离只好来到了海岸边,试图想想别的办法。 “更为奇怪的是,即便是我们提出来买船,渔民也不肯将船卖给我们。” 渔民们有着奇怪的认知:渔船也不可以去鲛人之岛,若是去过鲛人之岛的船只,之后定然会遭遇大难,并且船主也会暴毙而亡。 谢酒耸了耸肩:“所以,恐怕我们得偷渡到鲛人岛上了。” “偷渡?” “对。” 谢酒看向司马离:“用冰霜灵气冻结海面,在冰霜灵气尚未融化之前,快速冻结下一片立足之地,只要我们俩接力而行,足以从海岸线抵达鲛人之岛。” 司马离失笑:“不错的主意,只是你算过了吗,距离如此之远,即便是你我两个人联手,恐怕到了鲛人之岛,已经是强弩之末,说不得就要任人宰割。” 谢酒:“总比束手无策好。只是……还要多劳烦你了。” 她算过了,只不过最后拼的大抵是司马离的灵气。 谢酒身为侍剑之人,她的灵气都献给了昆仑剑,想要积攒起来灵气,难如登天。 “说不上劳烦,你我之间,不必说这些。” 司马离想了想,同意了。 “不过确实也是个办法,至于上岸之后如何,随机应变吧。” 他一向缜密,然而与谢酒在一起,便没有了理智。 想要与她一同闯一闯。 魔气转换为冰灵气,以司马离为核心,一瞬冻结了脚下的海面,刚刚好容纳两个人站立。 第86章 在冰面尚未完全融化之时,又一道冰系灵气飞出去,冰封了下一处海面。 谢酒与司马离极有默契地迈步,两个人精准的控制灵气,没有浪费一分一毫。 谢酒适时接替司马离的法术,在他力竭之时,她积蓄的冰系灵气再次冰封海面。 漫长的距离,落日的黄昏。 谢酒猛然之间抬头,看到了海平面上壮美的日落。 视野里都是赤色的,像是火一样在燃烧。 而她与司马离近在咫尺,两个人犹如穷途末路,紧紧守着这片刻的冰封。 那么脆弱,又那么短暂。 她心头悸动,想要说些什么。 司马离看向她,说出来了一句话。 谢酒的眼睛极为平静。 她听到的,是杀戮之语,是憎恨之言。 可是她知道,他在说一句浪漫的,只属于两个人的情话。 谢酒微笑起来。 她什么都没说,此刻的无声,也许才是对司马离最好的回应。 司马离亦是读懂了她的眼神。 宽大的手掌握住了谢酒的手,不管前路如何,现在,起码两个人相互偎依。 …… “到了。” 抵达鲛人之岛之时,两个人都已经精疲力尽。 海面上的冰封逐渐消散,落入无尽的海中。 正前方,死寂的孤岛鸦雀无声,像是隔绝了一切声音。 连砂铄都是黑色的。 “怎么会这样……” 谢酒皱眉:“这完全不像是一个正常的岛,也与记载的鲛人之岛并不相同。” 司马离的手握紧谢酒的手:“遭了……我们可能碰到了最坏的一种情况。” “什么?” 谢酒纳闷地看向司马离。 “紫霄界想要彻底吞没昆仑界,这极为困难,因为昆仑剑镇守着中州大陆,他们只能暗地里行事。” “然而……海上鲛人则不同,这里不受昆仑剑的束缚,也是紫霄界飞升人士最好的下手点。” “最坏的情况就是,整个鲛人之岛已经被紫霄界的蚀骨魔完全控制,他们已经打通了海上鲛人之岛与紫霄界的连接。这也是为何这些年昆仑剑明明没有异动,却依旧有蚀骨魔出现的原因!” 事实上,与司马离说的一致。 在他的话音落下之时,谢酒看到漆黑的山上,伫立着一座漆黑的石像。 这个石像与在中州大陆上看到的不同,头有两个,眼睛布满身体,手臂无数,像是狰狞着俯视众生。 “别与它对视!” 然而,已经晚了。 周遭一切被扭曲。 谢酒眼前的世界变得极致的黑暗,又极致的白光。 她的瞳孔睁大,耳边响起来纷杂的声音。 这是…… 幻境? 怎么可能,已经被蚀骨魔占据的鲛人之岛,不是应该直接将两个人吞噬殆尽吗? …… 鲛人一族,是创世之初便存在的种族。 面容昳丽,身份尊贵,垂泪时坠落的泪水,会变成世间的珍宝,被称为鲛人之泪。 一滴鲛人之泪,能够让一个普通家庭安然度过十年。 而鲛人之王的鲛人之泪,能够买下一座城池。 世人多喜财物,自然也诞生了以此为猎的职业。 渔人紫离天生便不会哭,他更是无法理解人为什么会哭,自然也不会觉着鲛人之泪有什么稀奇。 对于他来说,抓到鲛人,只需要让他们疼痛的流下泪水,便能得到鲛人之泪。 于是少年便是这么做的。 他出海捕猎鲛人,抓到鲛人便下手狠辣。 鲛人往往受不了这种疼痛,哭泣之时泪水坠落,一滴滴汇聚成了鲛人之泪。 这种鲛人之泪品相一般,且产出的数量有限度,可是紫离并不在乎。 少年又是满载而归。 他装鲛人之泪的锦囊鼓鼓囊囊,惹起来了贪婪的目光。 紫离的住处距离距离村子很远,他总是独来独往。 这日他在回家的路上,被人套了麻袋抓走了。 等紫离清醒过来的时候,他的耳边听到了海浪的声音。 讥讽的声音有好几道,是毫不掩饰的嫉妒:“凭什么这个孤儿每次的鲛人之泪都是最多的!” “既然这么喜欢从海里得到鲛人之泪,那么就去海里死吧!” 几个人拎着麻袋,将紫离扔进了海中。 沉重的麻袋坠落,坠落。 紫离的神识越发的模糊,就在他即将失去意识的时候,一双温柔的手,托住了他。 紫离再醒来的时候,他身处辉煌的海底宫殿中。 鲛人一族的地底宫殿,第一次迎来了人类的涉足。 救了紫离的鲛人,唤做夜酒。 夜酒是鲛人一族的首领。 紫离以为夜酒救了他是因为善心,然而他很快明白,夜酒只是缺少一个人类的奴仆。 夜酒以往也上过岸,她见过这个不会哭的人类少年。 于是她很好奇,一个不会哭的人类当了她的奴仆,是不是也能学会哭泣? 当初紫离对鲛人的手段多么狠辣,如今在鲛人之国承受的屈辱便多么痛楚。 紫离被囚禁在鲛人宫殿,成了鲛人首领夜酒的奴隶。 无论如何受辱,他从来都不会哭。 直至某一天,夜酒最忠心的大臣乌厌背叛了女皇夜酒,发动了一场宫变。 第87章 夜酒成为阶下之囚,即将被处死的时候,人族少年紫离偷偷前往囚室,将夜酒救了出来。 当两个人从海岸走向陆地的时候,夜酒忍不住开口道:“你早就知道逃离鲛人之国的路?你为什么不逃?” 少年沉默地走向陌生的村庄。 夜酒一直跟着他。 一直走到了那座孤独的小屋。 “因为除了你,我并没有什么羁绊了。” 紫离被遗弃在海边,他从未见过人的善意,也从未得到过任何羁绊。 只有恨,与憎恶。 于是他从来不会哭。 他不明白鲛人的眼泪为何会化为珍珠,也不明白村中的人们看他像是怪物。 他听到人们说起来他的时候,说他是个不会哭的怪物。 他憎恨自己的不会哭,直至有一天,那个救了他的少女说,她喜欢他不会哭。 即便是丑陋的喜欢,那也是喜欢。 第40章 心契 鲛人从未上过岸。 此刻夜酒走的并不稳当。 鲛人之尾化作的腿,对于她来说,像是一个新的身体部位,她还没有学会适应。 紫离先是牵着她的手走,后来揽着她的肩膀,最后索性将她整个人抱在怀中。 夜酒仰头看着少年瘦削的下巴,她开口:“其实,我也是。” 紫离没有开口问是什么。 因为两个人都互相彼此知晓。 夜酒的羁绊,如今也只有紫离了。 当紫离归来的时候,珍珠村掀起来了轩然大波。 没有人想到,失踪了半年的紫离还会归来,对于渔民来说,一旦一个人消失超过七天,基本上可以宣告这个人已经死了。 更为离谱的是,一向独来独往的紫离,竟然带回来一个少女。 两个人就这么安然住在一起了! 等等……是不是要举办婚宴了? 人情寡漠的珍珠村,带着无尽的八卦之心上门询问。 本以为新来的少女能缓和一下紫离的冷漠,没想到那个绝美的少女似乎比他更冷,连话都不肯说。 只得到了一个消息:他们并不准备举办婚宴,也绝非夫妻关系。 众人:??? 你们的样子像是没关系吗? 等到这波热情退散之后,小屋里终于又迎来了平静。 紫离:“你这个计策,恐怕是不通的。” 自从夜酒被背叛逃离鲛人之国之后,她便一直谋划着想要回去复位,然而鲛人之国已经被控制,相齐成了鲛人之国的君主,他是从谋逆上位的,自然不会再让夜酒再次推翻他。 夜酒神色蔫蔫,“那怎么办呢?” 紫离道:“你还记得我们逃出来的甬道吗?” 那是一条极为狭窄的,坍塌的珊瑚甬道。 鲛人一族从来不屑于钻进那些荒芜的地方,也只有紫离才能发现这种地方。 夜酒:“怎么了?” 紫离说,他发现那些坍塌的地方,有一些古怪的雕像,雕像的周围泛着黑色,似乎被什么腐蚀了。 他当时只想找到逃生之路,便没有轻易触碰。 “相齐的叛变猝不及防,对你绝对忠心的人也反水,我总觉着其中并不那么简单,”紫离沉思,“也许其中另有隐情。” “能有什么隐情?”夜酒冷笑:“背叛了本王的人,都该死。” “总之……我们还要先回到鲛人之国。这一趟必然是危险的。” “而我,必须要去。” …… 两个人再次回到了海底。 而这次紫离的神色凝重起来,他说这与他之前看到的情况,完全不一样了。 夜酒也发现了,珊瑚被一种泛着烟雾的黑色笼罩,曾经喧闹的海底寂静无声。 鲛人之国控制下的各个种族不再拱卫鲛人之海的边界,曾经重兵把守的地方杳无人烟。 “怎么会这样?” 黑色的死气弥漫了整个鲛人之国,生灵不再悦动,只有无尽的平静。 紫离冷静道:“相齐的叛变,海底的雕像,黑色的死气,现在寂静的鲛人之国,它们之间必然是有联系的。” 夜酒迅速冷静下来,她看向紫离:“我得拯救我的子民们。” 紫离并不意外:“如果……你不是唯一的幸存者的话。” 这是最糟糕的情况。 却是他们从秘密通道抵达鲛人之国后,发现的现实。 整座鲛人之国,被黑雾笼罩着,在鲛人之国的正中央,曾经是女皇夜酒雕塑的地方,建立起来了顶天立地的巨大的黑色雕塑。 那雕塑有两个头,身上遍布无数的眼睛,数不清的手臂缓慢而沉重地挥舞着,像是要扼取什么。 “相齐……” 紫离震惊地发现,那雕塑是由无数的鲛人身体铸造而成的,最上方的脸,分明是相齐! “遭了,这里已经完全沦陷了。快走!” 从黑色雕像的顶端,源源不断地钻出来黑色的、扭曲的身体。 没有实体,只有无尽的死气,想要吞噬活物。 “这绝对不属于现在的世界,鲛人之国已经没救了。” 紫离拉着夜酒就走。 夜酒失去了全部的力气,她看着毁灭的鲛人之国,眼睛里满是仇恨。 “不论是什么东西作祟,我都要让他们付出代价。” 就在这时,那些从裂缝里挤压出来的东西……或者说是蚀骨魔,发现了两个人的踪迹。 第88章 它们追逐着,想要吞噬两个人。 巨石翻飞,猛烈的攻势从身后袭来。 紫离保护着夜酒,两个人飞扑在地上,又躲过了一次侵袭。 然而…… 夜酒:“你怎么了?” 紫离的脸色灰败下去,“没什么,快走。” 他始终将她护在身前。 等到终于出了海底,重见天日的时候,紫离彻底晕过去。 他浑身颤抖,疼痛不已。 那是蚀骨魔的毒,石蛊毒。 像是鲛人之国的子民们一样,他会死的。 夜酒抱着紫离。 “我不想被那些恶心的东西吞噬,杀了我吧。” 紫离在生命的最后,试图想要抚摸夜酒的脸。 “其实,我有些后悔。” “后悔什么?” 她哽咽地说。 “珍珠村的人劝我娶妻的时候,我应当赞同的。我后悔,没有娶你为妻。” 从不明白泪水为何物的紫离,落下了泪水。 泪水落下,夜酒下意识地想要去触碰。 她没有摸到冰凉的水滴,而是…… 一滴莹莹闪光的,鲛人之泪。 …… 鲛人之国已经成了历史的遗迹。 谢酒清醒的时候,看到眼前的黑暗中,静静坐着一个少女。 她从幻境中抽离神魂,迟疑道:“你是……夜酒?” “我是夜羽。” 少女转过身来,温柔而平静地看向谢酒:“幻境中你经历的,其实并非完全是我的故事,也是你的故事。” 夜羽,鲛人之国唯一幸存的鲛人。 曾经的鲛人女皇,如今的守望者。 谢酒环视周围,她进入幻境之前,看到了很多双眼睛。 那黑色雕像,正是紫霄界进入昆仑界的纽带。 “原来当初,海域并非如今的死寂模样,一切都源于相齐的背叛。” 相齐定然是第一个被石蛊毒控制的鲛人,随后相齐便不是昆仑界的相齐,而是紫霄界的相齐。 “那么紫离呢?”谢酒顿了一瞬,“或者说他应该叫什么名字?” “与我同行的人在哪里?” “紫殇。” 夜羽说:“他叫紫殇,他已经死了。为了避免蚀骨魔占据他的身体,他自杀了。” “至于与你一同而来的男人……我说了,这并非全是幻境。” 谢酒悚然一惊。 她霍然握紧手中的灵剑:“你这是什么意思?司马离死了?” “没死,但是……” 夜羽微笑,她的眼底是淡淡的哀伤:“你可以将之看做是现实。” 她说:“他中了蚀骨魔之毒,石蛊毒。” 谢酒咽了一口吐沫。 她已经得知了所有的真相,石蛊毒会让人的神魂湮灭,紫霄界的那些怪物会占据司马离的身体。 她现在要如何做! 一瞬间,她懂得了紫离为何要自尽,他不想被怪物侵占躯壳,那么……司马离呢? 他们两个人,刚刚有了短暂的休战。 司马离还没有告诉她,为何十年前两个人是道侣。 他留了这么多秘密给她,而他就要死去? “一定还有办法,”谢酒木然地说:“他在哪里,我都要找到他。” 夜羽缓缓地走到谢酒的面前。 她有着精致的五官,白皙的肌肤,她的长发披散垂落,几乎曳地而行。 在海藻般的头发上,缀着许多闪亮亮的小珍珠与贝壳。 她的眼睛有些上挑,却并不显得傲慢,与幻境中耻高气昂的女皇模样截然不同。 仿佛在无尽的岁月中,早就穷尽了思念。 “我并不觉着你很想救他,事实上,在你们刚踏上鲛人之岛的时候,我感觉到你想要杀了他。” 谢酒死死地看着她:“你早就知道?那你为何不阻止我们进入幻境?” 夜羽微笑:“我并非当年的女皇,如今的我,是鲛人之岛的……囚徒。” “不过令我好奇的是,你们两个人的神魂,似乎曾经交融过,按照人族修士的方式来说,你们曾经立过心契。” 谢酒的脑子瞬间像是要被炸开。“心契???” 心契,是修士道侣之间才会立下的契约。 她一直不太相信司马离说过两个人曾经当过道侣,可是若是立过心契,一切都不同了! 心契只有两个人心甘情愿之时才能立下,情浓之时的最佳证明。 而若是两个人分道扬镳,解除道侣之约,双方都会受到伤害。 心契在解除之后不会留下痕迹,可是鲛人女皇却能看出来两个人曾经有过的羁绊! “是的,可能你很难理解,不过这是我这数千年来参悟神魂得到的一些能力罢了……” 夜羽说:“一个人困在这鲛人之岛,总是有些无聊的。” 谢酒一瞬间理清了思绪。 她说:“说说吧,你需要我做什么,而你,又想做什么?” “不要那么紧张。” 夜羽说:“理论上石蛊毒会彻底毁灭一个人,紫霄界的灵魂会占据他的身体,可是……当年紫殇死后,我便开始参悟如何能救他。” 她抬手,手臂上缀着的海底珍珠与珍稀贝壳发出来叮叮当当的声音。 平地诞生了赤色的珊瑚,那些珊瑚簇拥着两个身影。 第89章 沉睡的紫殇,面色苍白,并没有腐烂的痕迹。 另外一个沉睡的男人,乃是司马离。 她的掌心,出现了一枚闪闪发亮的鲛人之泪。 “这是当年紫殇落下的那滴泪。” 谢酒记得那滴泪,从不会落泪的少年,懂得了情爱,学会了为爱守护,他用命护住了少女。 他死前落下了泪水,泪水化作了鲛人之泪。 “这并非普通的鲛人之泪,紫殇是鲛人之皇与人族修士的后代。鲛人不能与人结合,生下的孩子都会死亡,而紫殇却活了下来,他成了一个不会哭,没有感情的怪物。” “然而若是他真的懂得了爱,那么他便能承接人族与鲛人一族的力量。” “当他死去的那一刻,我用我的神魂留住了他的神魂,以自身化作囚牢,将我们两个人永远禁锢在鲛人之岛。” “数千年来,我都在想,如何救他。” “直至我发现,他的鲛人之泪,能够净化他的尸体。” “净化?” 谢酒有些明白了,“是两种力量的结合?” “是。” 夜羽眨了眨眼:“或者说,是三种力量。” 谢酒瞬时明白了。 鲛人之岛,是紫霄界控制的吞噬昆仑界的据点,所以这里形成了特殊的磁场:昆仑的、鲛人的、紫霄界的。 三种力量从未有人能将之融合在一起。 然而夜羽做到了。 “想要彻底救司马离,需要三种力量的结合。” 夜羽在谢酒的掌心里,放下了另外一枚鲛人之泪,“这是我的鲛人之泪,只此一颗。” “他抗拒我的神魂进入,而你与他曾经有心契,即便是失去意识,他也不会伤害你。” “接下来,交给你了。” 第41章 最初 谢酒如今心情有些复杂。 从鲛人幻境中出来,她对司马离的感觉有了些微的变化。 再加上夜羽说出来两个人曾经真的结过心契,这让她信了司马离八成。 而当她握着将神识沉入司马离的神识海中,恍若波涛一般纷涌的神识海并未伤害她,仿若久别重逢一般亲昵地圈住她的时候,这种感觉到了顶峰。 修仙界中,神识海是一个修士最为重要的核心。 如非妻子夫君不可进入,代表着绝对的契合与誓死守护的忠诚。 谢酒从未想过,有朝一日她能丝滑进入魔尊司马离的神识海。 这是她做梦都想不到的离谱剧情。 更为离谱的是,她席地而坐,试图在司马离的神识海中凝聚三种力量的时候,失去了意识的司马离就那么出现在自己面前,随后极为亲昵地抱住了谢酒的腰肢,就那么将全身重量靠在她腿上,不动了? 谢酒整个人身体都僵硬了! 她从没有想过,有朝一日一个男人将她抱得这么紧,呼吸都打到自己肚脐眼上了! 隔着布料,尽管是神魂状态,谢酒也觉着半身发软。 这时的她完全忘记了,修士道侣中更喜欢的是神交,因为比身体多了无尽的触感,更加敏感。 “你等等,你别贴我身上,我警告你,这是骚扰!” 司马离浑浑噩噩。 他完全不管,用本能将谢酒搂的更紧,更紧了一些,仿佛害怕她会再次离去。 “别走……小阿酒……” 他喃喃道。 听到小阿酒的名字,谢酒彻底投降。 “……你愿意抱就抱着吧,安静一些。” 谢酒皱眉,看着眼前的三道灵气。 紫殇的鲛人之泪,融合了昆仑人族与鲛人一族的灵气,在他懂得爱的时候,两者便融合在一起。 第三种紫霄界的蚀骨魔之气,则是死寂的死气。 这种死气高于昆仑界的认知,谢酒小心地抽取一缕。 直至一个时辰后,谢酒手指尖把玩着三种灵气,她试图将三种灵气扭到一起。 三种灵气此消彼长,根本无法融合。 “太难了,这几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谢酒有些沮丧。 然而…… 根据她与司马离互通的消息,石蛊毒是上界的意志,沾染上之后只能奉献出自己的神魂,被怪物所侵占。 谢酒不能让司马离成为被控制的傀儡。 如果连他们两个人都失败了,那么日后的修仙界定然无力回天。 尝试再次失败了。 谢酒手中的两枚鲛人之泪越发的黯淡,如果再找不到方法,也许仅剩的希望便要湮灭了。 “糟糕,鲛人之泪越来越小了……” 谢酒明白了什么,“也许问题的关键不在于我融合这三种力量,而是想要救的人……司马离如何对待这三种力量。” 可是司马离已经被石蛊毒侵染,他的神识不能明澈,否则紫霄界的石蛊毒就会引来上界仙人的夺舍。 真是棘手。 谢酒即便是能进入司马离的神识海,如何让他听话,委实有些困难。 “再来一次吧……” 她没有注意到,死死圈住她的人消失了踪影。 等谢酒意识到的时候,她霍然一惊。 “司马离?” 身后,传来司马离暗哑的声音,“小阿酒,再来一次吧。” 谢酒:??? 什么再来一次,她说的再来一次是再试一次! 第90章 司马离说的再来一次,也是再试一次。 谢酒反应过来的时候,司马离已经像是男鬼一样从背后簇拥着她。 炙热的气息打在她的耳垂上,谢酒骤然侧头,便承接住了司马离全部的攻势。 她下意识地想要抬手打他一巴掌,手腕却被司马离紧紧地扣住。 想要逃离司马离的禁锢,谢酒的身体却极为自然地迎合了上去。 “你看,你嘴里在拒绝我,然而你的身体却很明白。” 谢酒被他亲吻地七荤八素,等她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被压在满是迎春花的地面上,视野里只有司马离英俊的脸。 “等等……” 谢酒总算是得到了喘息的间隙,她整个人都懵了,“这不会就是你一开始说的好久没神交的意思吧?” 她忘记的竟然是这么重要的事情? “不然呢?” 谢酒:…… 她忽然想到了方法:“我来引导你,你听我的做,如何?” “是交易吗?我不喜欢做交易。” “是……”谢酒咬牙,“是代价!” 司马离眸中混沌之色闪过,他想了想,同意了。 “神交的代价……好。” 司马离容纳了谢酒渡过来的鲛人之泪。 他身体里的石蛊毒是紫霄界的,夜羽的鲛人之泪是鲛人一族的,谢酒的气息是昆仑界人族的。 在神魂交融之时,也是三种气息交融之时。 鲛人之泪闪烁了最后一丝光芒。 在一切光亮湮灭的绝对沉寂中,司马离睁开了双眼。 他望着怀中抱着的少女,低头轻轻亲吻她的乌发。 “小阿酒。” …… 谢酒的脸通红。 “总之……我是为了救你,不要想多了。” “我没有想多,倒是你,似乎一直在想很多。” 司马离心情很好,笑吟吟地托腮看她。 谢酒:…… 她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立刻跳起来:“我哪儿有想多了!!” 夜羽笑起来:“看来你们两个人关系很好呢,我也不用担心你们两位日后会决裂了。” 谢酒:“决裂?你知道了?” 夜羽微笑着看谢酒:“救下司马离神魂的时候,很多事情自然便知道了。” “你们还有很长的路要走,但是我想,有些事情是不会改变的,比如说恨,比如说爱。” “尽管你回到昆仑之后,也许还会恨他,可是爱的底色也许是痛苦。” “相爱的人会再次重逢。” 谢酒抿了抿唇。 她看向司马离,又看向夜羽:“那你呢?” 那你呢? 还要守着早就死去的紫殇吗? “被石蛊毒寄生过的人,灵魂只会永远禁锢在两界连接的甬道中。紫殇还没有走到尽头,若是我放弃了,未来他的一线生机也被放弃了。” “我能做的,就是在这里,永远陪着他。” “他一直一个人孤零零的活着,我不想让他感到孤独。” 谢酒想了想,将鲛人之泪还给夜羽。 与当初拿到手的荧光闪烁不同,现在的鲛人之泪黯淡不堪。 “鲛人之泪已经失去了作用,你们留下做个纪念吧。” 夜羽说:“如果注定是相杀的仇敌,那么也许曾经的羁绊之物,会让你们想起来曾经。” 谢酒与司马离,在夜羽的注视下,离开了鲛人之岛。 她没有回头。 永远的死寂之地,被侵占的领土,死去的爱人……可能永远没有希望的未来,夜羽一个人孤独的坚守着,看着她的仇人们源源不断地侵蚀昆仑界。 她也只能看着。 司马离的手揉了揉谢酒的脑袋:“别太担心,未来总有一线希望。” 鲛人之泪虽说失去了神奇的效果,却有着基本的能力,就是避水。 两个人从海底走出来,重新看到了日光与海滩。 人们惊讶地看着两个人从海底出来。 有人惊呼道:“快通知掌门,谢酒找到了!” 谢酒波澜不惊地看着这一切。 “看来师尊坐不住了,我失踪之后,竟然屈尊从昆仑赶回来了。” 她本以为还能与司马离有单独相处的时间,能问问他十年前两个人结为道侣的事情。 “喂,我们两个究竟是怎么结为道侣的?” “十年前的事情啊……我说出来你也听不到的。” 司马离温柔地捏了捏谢酒的脸,“小阿酒,只能你自己想起来。” 谢酒一怔,看着俯身凑近的他。 视线的最远处,是西门云潮清冷而愠怒的脸。 在师尊西门云潮的身后,跟着的白衣男子,是二师兄越无刃。 “只是……” 司马离的声音里有些歉意:“当年我不该骗你,如果你想起来了,原谅我好不好?” “那你保证,以后不要骗我了。” “我保证。” 司马离瞥到了即将到来的昆仑之人,他的手掌心里出现了面具。 就在他即将戴上面具之前,少女踮起脚尖,在他的唇上轻轻一吻。 出乎意料的举动。 司马离发怔的瞬间,谢酒已经缩回去了。 她垂着眼眸,脚尖踢着砂铄,只给司马离看到了头顶:“你就当我一时冲动吧……” 第91章 谢酒说:“十年后再见。” “好。” 司马离没有戴上面具,而是捧住了谢酒的脸,俯下身,深深地吻下去。 那是十年前,两个人见的最后一面。 - 鲛人之泪,珍珠,簪子,香囊。 谢酒与司马离。 十年前的事情,终于揭开了真相。 囚室之中寂静无声,只有身上伤口的血滴落。 谢酒失血过多,身体发冷,然而她的心底,却有些暖。 是痛苦,也是爱。 她的身形被锁链困着,她想着令狐昂说的话: 令狐昂说十年前司马离已经中了石蛊毒,现在不是司马君雅而是怪物,他说错了。 司马离还是司马离。 那是她用爱救回来的司马离。 司马离会怎么样愚弄他的三师弟呢?她很期待。 谢酒想到了当年西门云潮的脸色。 当西门云潮前来的时候,看着两个人接吻,表情很是精彩。 在两个人分开之前,谢酒塞在司马离掌心两枚鲛人之泪。 西门云潮将谢酒带回了舍身崖,让她闭门思过。 谢酒跪在昆仑剑面前,看到了悬挂在崖底的通天画。 那天晚上,她调包了舍身崖的通天画,换上了司马离制作的法器。 谢酒跪了七日,西门云潮失望地俯视着她,说她不知悔改,竟然妄信了邪魔的话。 “师尊,我跟你回昆仑,一是因为我以天道之名立下的誓言,二是因为我对你仍有一丝奢望。” 她垂眸看着小小的花盆,“心魂石要发芽了,却不是因为你。” “孽徒!” 在失去意识的时候,谢酒想到了温柔抚摸着她脸的司马离。 她其实与夜酒与紫离一样,一直一直,都是一个人。 两个孤独的疯子。 那么……司马离,十年后见。 再醒来的时候,是十年后,她忘记了很多事情。 被昆仑护山阵法炼制了十年,她记忆混乱,分不清楚梦境与现实。 通天画是一个九品法器,她通过通天画看外界。 师兄弟们很久没有来看她,而她看到了她想要舍身护住的那些人,都想要了她的命。 谢酒看到了各种死亡的画面,她开始绝望,她开始怀疑。 十年后谢酒出了舍身崖,看到了昆仑多了一个人见人爱的小师妹晏萱。 谢酒转移晏萱身上的石蛊毒到自己身上,即便是痛苦万分,却没有人将她放在眼里。 谢酒从来都没得选。 不管是当昆仑剑主,还是救晏萱。 第42章 不公 当年的诸多事情,在她的脑中融汇交织。 谢酒叹了一口气。 司马离做到了十年前与自己的约定。 十年的时间,司马离找到了当初后丘酒村的真相。 谢酒完全明白了如今要面对的敌人是谁。 在魔化昆仑剑的控制之下,在扭曲的声音无视之下,在不可摆脱的誓言之下,两个人终于心意相通。 当年神庙的篝火早就燃烧殆尽,司马离手中的凤凰之火已经湮灭。 他在等待着契机,而自己,亦是。 谢酒的唇角微微勾起。 所有的一切,原来是这样。 晏萱不是晏萱,那么她是谁呢? 如果说紫霄界的人都是以往飞升的仙人,那么晏萱曾经是谁? 所有人都被晏萱骗了。 只会以为她是一个柔弱的,需要被人呵护的女孩,将她视作需要摇尾乞怜、依靠男人才能活下去的人,才是真的愚蠢。 至于现在…… 谢酒想,令狐昂恐怕要踢到铁板了。 …… “疼疼疼!” 令狐昂的惨叫声凄厉。 司马离慢条斯理地掐着令狐昂的脖子,将他一点点提起来。 令狐昂几乎呼吸不过来了。 他的双脚渐渐离地,眼前出现了幻影,“不,别杀我……” “魔尊司马离!你不能杀我!我是新一任的妖王!这里是我的领土!你杀了我,你如何能走出妖界!” “噢?” 司马离说:“我不能杀你吗?我不太知道这件事情。” “我想我可以试试。” 令狐昂的力气越来越小,司马离的魔气穿透了他的身体,即便是他有狐妖之火,也难以逃脱司马离的控制。 再这么下去,他会被司马离活活掐死。 令狐昂终于认命了:“大师兄,你放过我吧!” “现在知道叫大师兄了?” 司马离微笑起来,那笑容极为寒冷:“晚了。” “啊!!” 令狐昂爆发出一声尖叫。 他周身发抖,明白这是他最后的机会:“大师兄,我不是故意要杀你的,我没想杀你,我只是恨你当年离开了昆仑!” 令狐昂涕泪交加:“我也是回到妖界才知道,昆仑到底是个什么玩意,那是一个魔窟!” “当年你就那么一声不吭地走了,你只想着带走谢酒,可是谢酒根本不领你的情,她只喜欢师父!你为什么不看看我!你为什么没有问我要不要走!” 钳制住脖颈的手,松开了些许。 令狐昂疯狂地呼吸着空气,他的眼睛聚焦:“大师兄,你只在乎谢酒,你根本不在乎我!” 第92章 “别狡辩了。” 司马离的声音冷淡,“你当年也不会跟我走,这不过是你如今的后悔罢了。” 妖族之子,与昆仑是天然的盟友。 妖王将令狐昂送到昆仑,也是为了日后的同盟,令狐昂当年不知道真相,即便是知道,他也不会离开。 司马离心知肚明。 司马离彻底放开了令狐昂,俯视着他:“三师弟,你既然喊我一声大师兄,我便饶你这一条命。现在,狐妖之火与凤凰之火融合的怎么样了?” 他微笑着看令狐昂,令狐昂却觉着背后一寒。 令狐昂支支吾吾道:“凤嫣的凤凰之火与我的狐妖之火已经融合了……” “那就带我去看看。” 令狐昂被司马离拽起来。 他看着司马离,忍不住道:“你刚才说的是真的?你真的解了石蛊毒?这怎么可能呢?” 适才他气势冲冲地去审问俘虏魔尊,以为他是占据了大师兄身躯的上界怪物,哪儿知道司马离早就挣脱了束缚,反而将他控制住了。 令狐昂质问他时,魔尊说他依旧是司马离。 司马离淡淡道:“谢酒不也还是谢酒?” 令狐昂不说话了。 他意识到一件事情:“当年是谢酒救了你,可是这怎么可能?昆仑剑只能护住她一个人,你又如何能幸免于难?” “唔……” 司马离的唇角勾起来一丝微不可见的笑意。 “这是秘密。” 令狐昂神色阴晴不定:“原来还有我不知道的解石蛊毒的方法……” “行了。” 司马离懒懒地揉了揉自己的手腕,因着被暗算之后的禁锢,上面多了浅色的痕迹。 “你现在长进了不少,”司马离道:“若非你先去找了谢酒,恐怕我都没有足够的时间挣脱。” 令狐昂咬牙:“大师兄,你喜欢谢酒是吧,从一开始你就对她不一样!可是她呢,根本不值得你喜欢,她一直喜欢的都是西门云潮!” “她就要与西门云潮成婚了,到时候你要怎么办!” 一巴掌重重地拍在令狐昂的后脑勺上,司马离瞥了他一眼:“少说废话,先把谢酒放了。” 顿了顿,他的声音很轻:“她怎么样了?” - “我还好。” 谢酒被放了下来,司马离瞬间往她的嘴里塞了几个颜色各异的灵药丸。 肌肤上的伤口迅速痊愈,体内的灵气也充盈起来,这绝非寻常的补药,司马离倒是真大方。 “你想起来了?” 司马离敏锐地感觉到,谢酒看着自己的目光有些不一样了。 他有些期翼地看向谢酒,又有些像是谢酒想起来什么。 谢酒温柔地看向司马离:“想起来了十年前的事情,但是还没有想起来二十年前的事情。” 司马离轻轻地舒了一口气,又提起来了心。 谢酒莞尔:“不要那么紧张,二十年前发生的事情,似乎让你坐立难安。但是那时候,也许我们都缺乏一些坦诚。” 沉默了须臾,一双有力的大手抓住了谢酒的手。 “我不会放弃你的。” 谢酒一愣,旋即反握住司马离的手。 她莞尔:“大师兄,我也是。” 十年前的约定,总归是实现了。 未来也许没有那么绝望。 阴谋与困境不是永恒的天幕,两个人联手,会有一线生机。 令狐昂凑过来:“还有我。” 谢酒失笑:“三师兄,或者我应该喊你妖王……” 她的眼睛微眯:“你这种心狠手辣的人,我如何能相信你呢?” 令狐昂看着司马离:“他一个魔尊你都能联手,我一个妖王又如何不能联手了?” “很简单,你会背叛我,而他,不会。” 这是谢酒的心底话。 经历了这么多,谢酒早就不是那个刚出舍身崖的她了。 定期被清洗记忆的自己,在一开始确实会像是一个傻瓜,虔诚地爱着以为爱着自己的人,被虚假的感情所束缚,然而现在的她,知晓真相,明白敌人是谁,她不再是永远被昆仑誓言中的谢酒。 令狐昂若是还以为谢酒是数个月之前的谢酒,那就大错特错了。 她早就不是以前的她。 令狐昂这下是真的愣住了。 他那双狐狸眼中,第一次对谢酒有了些许的审视。 他不得不正视这个少女。 于是令狐昂承认,一个傻乎乎的,谁都看不起她的谢酒,不见了。 眼前的谢酒,是一个自粗糙的石头中挣扎裂开,他都看不透的玉石…… 还是黑色的,蔫坏。 “既然这样,我便拿出来我的诚意。” 令狐昂也认真起来。 此刻的他,不再将谢酒看做那个窝囊的小师妹,也不再将司马离看做那个不负责任的大师兄。 “什么诚意?” 他说:“妖族的秘密。” …… 当年昆仑祖师还不是昆仑祖师,而是一个叫做轩辕正平的道人。 轩辕正平从小时候开始,便想要求仙问道,追求长生。 然而他没有修行之骨,亦是没有剑修之魂,他一辈子只能当一个凡人。 那时天地之间灵气丰盈,常常有修士得道飞升,修仙界里到处是建立的神庙。 第93章 轩辕正平站在神庙面前,看着人潮汹涌,看着他们虔诚地跪拜神像,他的心底生出来这样的念头: 为什么凡人要跪拜飞升的仙人,为什么凡人要为他们塑造神像,为什么那些飞升成仙的人只能降下神迹,而不能重返昆仑界呢? 所谓的天道,究竟存在吗? 如果天道存在,为什么不眷顾他呢? ……不眷顾他的天道,还是天道吗? 起码,不是属于自己的道。 那么,不如将这道,变成自己的道。 轩辕正平有两个兄弟,一个是九尾妖狐,一个是上古凤凰血脉。 九尾妖狐血脉的令狐炎,上古凤凰血脉的凤仪,是在偶然间与轩辕正平相识的。 两个人游历中州的时候,因着妖族的血脉,遭了不少人的白眼。 他们也不明白,他们不过是妖,为什么就要人人喊打? 为何人与妖之间不是平等的? 妖与人,又有什么区别呢? 令狐炎与凤仪,想要建立属于妖族自己的国。 ——能与人族抗衡的妖界之国。 如果没有人能正视他们,那么他们便要足够强大,足够让人重视。 那是一个普通的天气。 三个人攀登上修仙界最高峰的山,此山名为昆仑。 “昆仑界的天道,便由此山做纽带而生,既然天道不公,那么我们便成为新的天道。” 当年初遇的时候,三个人都是风华正茂的少年。 少年意气被不公和绝望占据,多年后,他们在昆仑之巅,想要做成心中的一件大事。 轩辕正平已经不再年轻,沧桑布满了脸颊,浑浊已经蔓延到肌肤。 轩辕正平不想面对自己几十年后便要尘归尘土归土的结局,令狐炎与凤仪也不想以人族口中的妖怪而活下去。 “那么,就开始吧。” 轩辕正平抬头,看着无尽的天。 尽管他不知道这天道在何处,然而他明白,从此之后,是他的天下。 令狐炎与凤仪对轩辕正平十分信任,他们听从了轩辕正平的计划,决定合力炼制妖火异火,炼制成足以困住天道的九龙锁链。 这些年来,轩辕正平奔波游历,走遍了修仙界的神庙,他发现神庙中会燃烧着不灭的篝火。 那些篝火能传达人们的意志到飞升后的世界,人们将之称为紫霄界。 此火不凡,轩辕正平心知肚明。 他掐断了所有神庙的火,将之与狐妖之火,凤凰之火,合力炼制。 三人合力将天道拉下马,炼制成了一把昆仑剑。 天道困在它的起源之地,而它的愤怒永不停歇。 轩辕正平掌控天道,一念修仙。 于是他知道了更多的事情。 刚得到梦寐以求的长生不老,轩辕正平就开始恐惧日后的命运。 玩弄天道者,必遭反噬。 他掌控天道,那么天道无形化有形,实体的天道会消耗人的精血神魂,像是耗材一样被消耗干净,从而入魔。 轩辕正平想出来了办法,那就是设立昆仑剑主,成为祭剑之人。 昆仑剑主终身侍剑,一旦被魔化的天道侵染,走火入魔便立刻杀死,防止秘密泄露。 当杀戮之火开始燃烧,当初一同做下此事的令狐炎与凤仪也没有幸免。 他们两人遭遇了诅咒。 令狐炎与凤仪建立了妖界之国,成为妖界的妖王与妖后,与昆仑是天然的盟友。 两个人彼此相爱,然而他们生下的孩子无一不是发狂的兽形,最终被无法熄灭的火烧死。 凤仪承受不了如此的打击,与令狐炎分手,离开了妖宫。 令狐炎不甘心,他奢求惩罚只留在两个人身上,于是他自尽而亡。 令狐炎死前留下命令,日后狐族与凤族必须保持联姻。 随着令狐炎的死亡,诅咒似是消失了,他与凤仪的后代可以成婚。 然而凤族与狐族的数量渐渐减少,人丁稀少。 谢酒抬起手:“等等,既然凤仪与令狐炎承受了诅咒,为什么令狐炎死后还要让人联姻啊?” 令狐昂眯起来眼睛,笑得有些冷:“因为……这条命令根本不是令狐炎发出来的,而是轩辕正平。” 轩辕正平并没有求得永生,他也遭遇了诅咒。 他认为,烧死兽形孩子的无法熄灭的火,会带他前去真正的永生之地,紫霄界。 谢酒愣住了。 “……所以,他把自己烧死了?” 第43章 嫁衣 “没错。” “轩辕正平将狐妖之火与凤凰之火结合而产下孩子带来的不详之火,奉为圣火。” 凤族与狐族被天道诅咒之后,结合生下的孩子,存活下来很多,然而不少的孩子被火焚烧着死去。 这些都被视作丑闻,没有人知道轩辕正平幕后主导着这一切。 “轩辕正平在修仙界呆了很多年,他创立了昆仑,成为了昆仑的开山祖师,他后来收了一个弟子,唤做西门云潮。” 而后很多年,昆仑都是修仙界的主宰。 谢酒:“我有一个问题,轩辕正平一开始想要长生,可是控制天道之后,他已经能修仙了,这些都是在折腾什么啊?” 爱好和平的谢酒不懂。 司马离轻声道:“权力与欲望让人迷失了方向,轩辕正平不认为这是永恒的长生,他将目光放在了紫霄界。” 第94章 紫霄界是昆仑界的上界。 他若是就这么平平无奇的飞升,在紫霄界定然也不过是一个无名小卒。 他想要成为紫霄界的主宰。 直至轩辕正平再也克制不住自己的渴望,他将所有的圣火汇总到一起,在燃烧的圣火中飞升了。 “呃……” 谢酒眨了眨眼睛:“真的飞升了还是被烧死了啊。” 司马离亦是沉默:“不好说。” 令狐昂挠头:“我也觉着……” 谢酒:“好吧,我们姑且认为轩辕正平还活着……” 她说:“那这些都是历史了吧,数万年是有了,紫霄界如今的样子,是不是跟轩辕正平有关?” 司马离摸下巴:“看样子,如果他没死的话,是。” 幸存的紫霄界俘虏说,紫霄界燃烧着永远无法熄灭的大火,将一切都燃烧殆尽。 再加上这些蚀骨魔只有黑色烟雾状的身体,无法杀死的特征……看上去轩辕正平不仅祸害了昆仑界,也祸害了紫霄界。 “那么一切都说得通了。” 谢酒与司马离缺失的那些拼图,在此刻合上了一块。 “希望轩辕正平死了,不然这么个疯狂的老鬼,真是让人头疼。” 谢酒叹气:“西门云潮一个人,就够难对付了。” 令狐昂凑过来,欠揍地说:“在妖界耽误这么久,距离你的婚期只有三天了,你要如何做?” 他又看向司马离,“谢酒就要嫁给西门云潮了,你又要如何做?” 谢酒沉思:“我想我们得从长计议了。” “对对对,我们得好好商量商量。” 她看向令狐昂:“我们?不,我们道不同,令狐昂,你的罪孽,也要自己承担。” “你是认为我为了活命杀了妖王与妖后的人,不配与你为伍?” 令狐昂捧着肚子哈哈大笑起来:“谢酒,你真的好天真啊。” “这是修仙界,不是你死,就是我亡,你还讲什么罪孽。” 谢酒一本正经地说:“杀戮不能带来和平。” 令狐昂先是大笑,随后是狂笑,最后眼泪都笑出来了。 直至司马离皱着眉头,一脚将他踹在地上,他擦着眼泪,揉着肚子说:“好吧,我想当年的司马君雅喜欢你,是有理由的。” “我从来没有见过这么愚笨的人。” “你们的计划,我会配合的,但是我还没有完全清除身体的石蛊毒,所以我不能跟你们去昆仑。” 令狐昂说:“另外,想要反抗西门云潮,我自然跟。” “但是如果蚀骨魔是轩辕正平的计谋,那么我还需要谨慎考虑。想要我妖界全力出手,那么就证明你们的价值。” “怎么证明?” 令狐昂一字一顿道:“杀了西门云潮。” 即便是他与两个人结盟,他也不认为能杀了西门云潮,谢酒是昆仑的剑主,是昆仑剑的侍剑人,早就立下了生死契约。 一旦觉察出谢酒想要脱离昆仑,西门云潮只需要一个念头,便可以彻底抹杀谢酒的存在。 换句话说,谢酒不过是西门云潮的掌中傀儡。 一个傀儡,又如何能摆脱西门云潮的控制呢? 谢酒懂了。 她说:“最后一件事,放了凤嫣。” 令狐昂眨了眨眼:“凤嫣没了凤凰之火,对我来说没了用处,我自然可以放了她。” …… 出妖族的路,格外的漫长。 谢酒与司马离并肩而行。 树叶的光影交错,明明灭灭。 “你将鲛人之泪,做成了簪子,和锦囊。” “嗯,它们是一对。” 鲛人之泪是当年之事留下的纪念,谢酒不敢留下它们,将之留给了司马离。 司马离在这十年里,看着它们,摩挲着它们,思念着在舍身崖的谢酒。 十年的时间,对于修仙者来说转瞬即逝,对于司马离却很漫长。 更为煎熬的是,他知晓谢酒会在昆仑剑的影响下忘却自己,他等来的是一个失去了所有记忆的谢酒。 谢酒记得一切,却不会记得他。 “演技不错,”谢酒干脆利索地抓住司马离的手,“你一直在暗中观察吧。” “确实。” 司马离亦是握住谢酒的手:“你变了很多。” 谢酒沉默。 她已经不太记得刚出舍身崖时候的自己了,愤懑与委屈,哀愁与无望,被压迫束缚的责任感,让她喘不上气。 背叛时有发生,她看过了通天画中的所有可能性,于是她终于放弃了幻想,在血色的痛苦中蜕变。 “总是要变的。” 谢酒说:“虽然还有很多事情没有想起来,但是我想,你也变了很多吧。” “嗯。” 司马离:“会好的。” 一切会好的。 这条小路走到了尽头,就像是十年前最后一面那样,路的尽头,一个白衣身影在等着他们。 是西门云潮。 他站在那里,便是一道清冷的月色。 西门云潮开口,“徒儿,你该跟我回去成婚了。” 那一瞬间,谢酒的手,被司马离捏的很痛。 司马离旋即收回了手的力道,谢酒的心开始痛。 谢酒站着没动。 不论是为了自己,还是为了司马离,她都想再尝试一下。 第95章 “师尊,我不回去。” 西门云潮的眸子颜色浅淡,他声音依旧清冷,却不再忍耐:“过来,谢酒。” 那是来自昆仑剑的,来自天道的力量。 谢酒不由自主地松开了与司马离交握的手。 她坚定地向着西门云潮走去。 每一步,距离西门云潮越近,距离司马离越远,她的心底都更加的绝望。 在出妖界之前,她问司马离,如果此事真的失败了,她死了,他怎么办呢? 司马离平静地看她:“你生,我活,你死,我亡。” …… 谢酒跪在舍身崖的最深处。 这里,只有昆仑剑主,与昆仑掌门才可以进入。 眼前,是高大巍峨的昆仑剑,顶天立地。 它的剑身上,遍布锁链,那是九龙锁链。 昆仑剑被困在这里,无声地俯视着谢酒。 西门云潮负手而立,平视着昆仑剑。 “你让为师很失望。” 谢酒的声音平淡:“你也让我很失望。” “这样的对话,为师并不陌生。” 西门云潮转过身来,俯视着跪着的谢酒。 “哦?” “看来你并不惊讶。” 西门云潮微微叹气,俯身看向谢酒,与她平视:“每次你见到司马君雅,你都会变成这幅模样,你们两个,真是不听话的徒弟啊。” 谢酒心知肚明,当年她被带回山中,应该也是这样质问西门云潮的。 如今,她已经不必再质问。 “假惺惺的做什么,你根本没将我们当做徒弟。” 谢酒厌恶地看他:“或者说,你根本没把任何一个人当做人……你与轩辕正平一模一样……” “你杀了你的妻子,杀了你的大师姐,杀了后丘酒村这么多人,你可曾后悔过?你不怕吗?” 谢酒本以为自己已经知道他是这样的人,可是当她质问的时候,她不免激动了起来。 她不敢相信自己曾经喜欢过的人,竟然不仅不当人,还是一个畜生。 秋思樱…… 那是她的母亲。 后丘酒村的那些人命里,有她的娘,有她的爹。 如果没有遭遇屠村变故,她理应当在他们膝下长大,她不会成为如今卑微而可怜的谢酒。 西门云潮微笑起来:“这次你知道了太多的东西,恐怕不用等到十年之后了。” 谢酒瞳孔微微一缩。 “什么?” “就现在吧,你的记忆会害了你,会让你痛苦,让你难过。” 西门云潮抬起手,昆仑剑随着他的心意,冒出来炙热的光芒,将谢酒笼罩其中,“那些记忆会让你痛苦,不如就尽快洗掉吧。” “可惜,当年秋思樱不是昆仑剑主,我无法彻底洗去她的记忆,否则……我还真不太想杀了她。” “睡吧谢酒,等你醒来的时候,你也许想见一见你那叛逃昆仑的大师兄,如今的魔尊大人。” 西门云潮的声音恍若从天际而来,谢酒陷入到深沉的梦境中。 梦境中是空的,什么都没有。 就像是这些年来,她在昆仑侍剑的那些时日。 …… “醒醒。” 谢酒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天色大亮。 秋尺心看谢酒还在赖床,一把拖住她脚踝,将她拉下床。 谢酒连忙扒着床,“秋尺心!你疯了!” “你才疯了!后日便要与你心心念念的师尊成婚,你倒好,睡的根本不想起床!” 秋尺心给她指了指房中的衣架:“喏,掌门刚让人送过来的嫁衣,说要让你试试,哪里不合适还可以改。” 谢酒揉着太阳穴。 赤红色的嫁衣,上面镶嵌着修仙界中最为宝贵的珠宝,这不仅是嫁衣,还是一件绝佳的防御法器,千金难求。 她头痛欲裂。 更让她难受的是,她心底空落落的,似乎忘记了什么重要的事情。 “快试装了!” 秋尺心推了谢酒一把:“你这是高兴傻了?” 谢酒想,她大概是真的有些傻了。 她竟然会觉着自己不想嫁给西门云潮。 这明明是她梦寐以求的事情。 谢酒追逐了西门云潮百年,她终于得偿所愿。 “没什么,试装吧。” 她说。 第44章 青鸟 镜子中的女人在笑。 她身着火红色的嫁衣,是无数次的梦境中都无法想到的华丽与尊贵。 喜欢一个人的感觉,酸酸麻麻的,心底被苦涩填满,等待着一个永远不会实现的旧梦。 一腔孤勇地喜欢一个人,一个人倔强地将一块石头当做宝物,奢望着石头会开花,喜欢的那个人会喜欢她。 隐秘而内敛地抬起眼,看着宗门里唯一闪闪发光的那个人,那个人是自己的师尊,他仿佛像是山一样高大,一样的遥远,仿佛永远也不属于自己。 在生命黑暗最初,就看到的那道光,永远留在西门云潮身上。 喜欢西门云潮的这百年,有点可怜,又有些遗憾。 秋尺心挠了挠头:“真是搞不懂掌门的意思,让你试了嫁衣,不是给他看,而是要去穿着嫁衣去找另外一个人,好奇怪……” 就在刚才,西门云潮的命令传过来,上面说若是谢酒试好了,便去赴一个约。 第96章 谢酒不记得自己有约。 不过西门云潮说她最近又去了一趟舍身崖,兴许是记忆混乱了,她忘记了这件事。 “师尊这么安排,定然是有他的道理的。” 谢酒说:“那我就不耽搁了,我先出门了。” 秋尺心抬手,捏了捏谢酒的脸蛋,“这小姑娘,看上去真招人喜欢。” 她的声音低了些许:“一晃百年过去了,你喜欢了掌门百年,真高兴你能得偿所愿。” 谢酒弯了弯眉眼:“好啦,怎么突然这么煽情。” 秋尺心哼了一声:“怕你高兴昏了头,什么都听西门云潮的。” 她说起来掌门的名字,直言不讳,“你就是太爱他了,爱到失去了所有的理智和底线。如果不是西门云潮的话,其他人让你穿着嫁衣去见另外一个人,你同意吗?” 谢酒想了想,摇头:“应当不会的。” 秋尺心:“这就是问题的根源呐!你就是从小被救命之恩拿捏的死死的,这些年又一直仰视西门云潮,所以一点自我都没有了,他说什么就是什么!” “谢酒,你得好好想想,日后成婚之后,你怎么跟西门云潮相处,师徒关系式需要尊敬他,但是你们是夫君,那么你也得自己硬起来。” 她说:“即便是成婚之后,你也得是谢酒,而不仅仅是他的妻子。” 秋尺心说的极为认真。 她有些像是说教,谢酒却很是喜欢。 谢酒握住秋尺心的手,亲昵地蹭了蹭她的肩膀,“我知道啦,你都是为了我好。” 秋尺心被她蹭的痒痒,她脸上神色和缓了些许,忽而道:“我听说了一些谣言,说你前段时间不是去追杀魔尊,而是跟魔尊有私情……” 她欲言又止,看向谢酒:“我本来不想问这些的,但是我想亲自问问你,你不会喜欢魔尊的吧?” “魔尊?” 谢酒有些愣住了,她大脑似是蒙了一层厚重的雾气,封锁了很多记忆。 谢酒抽回手,捂住了自己的额头:“昆仑剑太过于霸道,我的记忆有些乱了……但是我想不起来我跟魔尊有什么牵扯。” 秋尺心松了一口气,神色也轻松起来:“我就说嘛!你怎么可能跟那个杀人不眨眼的大魔头有私情!” “你从哪儿听到的?” “小道消息……都传开了……掌门也知道这件事情,但是他什么都没说……” 秋尺心说:“我本来以为掌门对你没什么感情,只是被你打动了,现在看来,他以后也会好好对你的。” 谢酒头越来越痛了。 她刚才险些没想起来魔尊叫什么名字,只记得是一个很危险的人物。 这会儿竭力调动脑中记忆,想起来了一些两个人互相下狠手的厮杀之景。 “我想起来了,魔尊好像是叫做司马离。” 谢酒苦笑:“刚侍剑之后,脑子都会不太清醒,险些把这个大魔头的名字给忘了。” “日后我定然会亲自杀了他的。” “你也要小心啊,”秋尺心有些忧虑:“每次侍剑回来,你的状态都让我担忧,先别说什么杀不杀的,先好好养身体。” “没什么,我有昆仑剑,不会有事儿的。” 谢酒与秋尺心作别,御剑前往约定的地点。 …… 嫁衣很是厚重繁琐,谢酒一边御剑一边整理自己的衣衫,脸上的表情却并不像是刚才那样沉静。 她虽然安慰了秋尺心,心底却悬起来了。 西门云潮真的不介意那些流言吗? 玄机镜通讯器上,又发来了西门云潮的指令。 “你该知道怎么做。” 谢酒有些不太明白,然而当她赶到约定的地点,她顿时就明白西门云潮的意思了。 这里是距离昆仑最近的一处休憩之所。 山顶庭院精致,视野辽阔,远处的山间云卷云舒,恍若仙境。 开阔的场地里,已经有人在此等候。 谢酒御剑落下的时候,只看到了男人的背影,然而她立刻警惕起来: 此人身着黑色衣袍,上面绣着金色与银色交织的暗纹,看上去极为奢靡华丽,谢酒不觉着昆仑有谁会穿着这样的衣衫。 除非…… 她脑海中那个人的形象越来越清晰。 那人背对着谢酒,轻声道:“你来了。” 谢酒有些不安。 她明明刻意控制了自己的脚步,然而魔尊大人似乎对她了如指掌,难道她最近侍剑的时候,魔尊大人的修为又精进了? “我不记得我跟你有约定。” “这不奇怪。你忘记的事情并不止这一件。” 魔尊司马离懒懒回神,谢酒这才看到他自己一个人在品茶。 茶似乎已经放了很久,早就没有了热气。 司马离回头的那一刹那,面具下的瞳孔微微一缩。 他看到了一片火红。 嫁衣的色彩灼烈炙热,将他的眼睛都要烧的痛了。 司马离的嗓音有些艰涩:“他还让你穿着嫁衣来见我……” 谢酒明白了西门云潮没有说完的事情。 她点头:“后天便是我的大婚,魔尊大人应当清楚。” “既然是我夫君帮我约的你,想必你也明白他的意思,不论之前有什么谣言误会,希望魔尊大人明白,我们俩依旧是不死不休的敌人。” 第97章 谢酒头有些痛。 她快速地说完自己的词,想要快点回去。 秋尺心说的话在她而脑海里闪过,她即便是再喜欢西门云潮,也该有一些自己的骨气。 西门云潮让她证明自己的忠心,但是这样的行为对自己来说是一种羞辱,他不信自己?她明明与司马离没有任何的瓜葛!更别说什么奸情! 谢酒转身,她火红的裙摆飘起。 下一秒,本该坐在石凳上的魔尊大人出现在她身后,一把抓住了她纤细的手腕。 谢酒愠怒:“你竟然敢抓我的手?” 她与魔尊司马离相对,司马离将她的手腕都抓痛了。 他似是有些痛苦,想要说什么。 谢酒心头一跳。 她忽而也想听一听,司马离想要说什么。 司马离的声音在她的耳边响起。 ——本尊恨不得杀了你。 谢酒平静的脸上浮现了嗤笑。 “想要杀我,那就来吧,我会让你见识到昆仑剑主的厉害。” 司马离像是被打击到了。 握着谢酒手腕的手松了松。 他又说了一句什么。 ——把你肮脏的血肉喂给魔兽吃。 谢酒冷笑。 魔尊真是狂妄自大,在他这种大魔头眼底,大抵所有人都是任他践踏。 该说的话已经说了,该见的人已经见了,尽管不清楚西门云潮的用意,现在她也可以回去交差了。 谢酒甩开司马离的手,头也不回地御剑离开。 她只回了魔尊一个字:“滚。” …… 茶已冷。 人已经离去。 高挑的黑袍男子负手站在最高处,他的指尖还残留着一抹温润。 那一点点温暖很快随着山风消散了。 司马离的手,缓缓摘下面具,露出来一张苍白的面容。 他低低一笑,似是讥讽。 …… 谢酒气冲冲地去找西门云潮。 然而吃了一个闭门羹。 西门云潮并不想见她,让她等着大婚仪式即可。 谢酒却不肯走。 她倔起来,谁也拦不住。 索性就在门口抱臂等着。 直至两个时辰后,大门吱嘎一声开了,晏萱惊讶地看着谢酒,“大师姐,你穿着嫁衣过来的?” 谢酒压根就没脱嫁衣,她心底带着气,既然西门云潮不信她,那么她就干脆穿着嫁衣到处跑。 “好看吗?” “好看。”晏萱笑了笑,她看了嫁衣一眼,挪开了眼神。 然而她似是有些控制不住,走上前来,伸手摩挲着红色嫁衣的布料。 她有些羡慕地说:“不知道我什么时候能再穿上嫁衣呢……” 谢酒敏锐道:“……再?” 晏萱不是没有嫁过人吗? 晏萱回过神来,绽放一个澄澈的笑:“没什么。” 谢酒见过司马离之后,心底就越来越烦闷,她不想跟晏萱说什么,直接往里面冲。 她进了内室,穿过层层轻纱一样的帷幕,看到了半躺在榻上的西门云潮。 他仅仅身着里衣,衣衫半敞,墨丝披散。 “你为什么要让我穿着嫁衣去见那个大魔头!你是不是不信任我……” 谢酒质问的话说了一半就卡壳了,她扭过头去,不去看他:“师尊,你把衣裳穿好。” 西门云潮垂着眼睫看书,看也没看谢酒:“既然你来了,那么你的时间也到头了,就这样吧。” 谢酒往后退了一步,她的直觉告诉她不对劲儿。 可是她找不到那些根源……这次侍剑之后所有的记忆都被一层朦胧的雾气包裹着,此刻像是被激发了什么,她明明应该全心全身地爱慕西门云潮,现在她却觉着恐惧。 “什么到头了……”谢酒的声音极为干涩。 西门云潮轻叹一声,放下书。 谢酒想要逃离,却发现自己一动也不能动。 这种力量……是属于昆仑剑的。 怎么会! 西门云潮从榻上下来,赤着足踩在地砖上,一步一步走到谢酒面前。 高大的身躯微微俯下。 他清冷的声音贴在她的耳边,恍若隔了数千年的呓语: “不是不信任你,而是想让我的青鸟回来的时候,干干净净的,只属于我。” 第45章 赝品 良辰吉日,大婚之时。 昆仑这数千年来,最大的盛事:掌门大婚。 昆仑已经有很多年没有这般热闹了,各宗各派的人前来昆仑贺喜,一时间昆仑的大道上全都是人。 熙熙攘攘,热闹非凡。 越无刃前来接待各宗人士,忙的不可开交,其他人也都上阵,分别安置。 数月前的宗门大比还有人数限制,而掌门大婚则是整个中州大陆的大喜事,来者不拒,这样的场面,别说前几千年了,便是后面几千年,恐怕也没有能比得上的场面。 大婚仪式在正午时分举行,如今还有不到一个时辰。 恭维声贺喜声穿破每一块石头,侵染每一处草木,而在众人无法看到的昆仑之巅的主殿,大门紧闭,待嫁的新娘无声地坐在镜子前。 镜子映着新娘子的美貌。 美貌的新娘子眼神空洞,僵坐无声。 新娘子的身后,站着穿着红衣的新郎,西门云潮。 第98章 他满意地看着少女的美貌,修长的手指微微摩挲白嫩的下巴,“青鸟,你喜欢这副身体吗?你会喜欢的,毕竟,这副身体浇灌了心魂石,种出来了心魂花。” “一切都准备好了,就差最后一步了。” 经过一整天的准备,西门云潮已经可以进行招魂仪式。 他迫切地想要见到青鸟。 只要度过今日,那么一切都尽在掌握。 所有的问题,都不是问题。 他曾经放弃过的青鸟会回来,他会接替谢酒成为昆仑剑主,他的石蛊毒会消失,他已经掌控了天道的秘密,这一次定然与轩辕正平的结局不一样…… 静谧到冷清的空气里,传来了敲门声。 “咚咚咚。” 一个清朗的少年声音在门外响起:“谢酒?我来看你了。” 麻木的少女眼中闪过一丝挣扎。 是秋逐风的声音。 是……哥哥。 当年后丘酒村,被人屠杀到仅剩一人。 谢酒以为自己是唯一的生还者,直至她得知,自己还有一个幸存的哥哥。 这一日,她都在被迫进行昆仑剑主的转接,侍奉了百年的昆仑剑,要从她的剑骨中,从她的神魂中剥离。 随着昆仑剑距离她越来越远,谢酒被雾气笼罩的记忆,也愈来愈清晰。 她想起来了一些事情,想起来了秋逐风,想起来了那个被灭的后丘酒村。 秋逐风……会来救自己的。 他毕竟是自己的哥哥。 是这个世界上,唯一与自己血脉相连的哥哥。 谢酒孑然一身,从未想过有一个哥哥会是什么样子的生活。 她的记忆从六岁灭村开始。 秋逐风承载了她对于亲情的幻想。 如果秋逐风知道自己的遭遇,一定会心疼她,一定会坚定不移地站在自己这一边。 谢酒挣扎着,想要抬起指尖,想要开口说话。 她挣扎着,努力着,却又痛苦地发现自己什么都动不了。 她怎么就……动不了。 敲门声终止。 就在谢酒的心提起来的时候,西门云潮抬手,门开了。 随着秋逐风走进昏暗的大殿内,大殿的门像是囚室一般关上。 挺拔的少年一步一步走向谢酒。 谢酒的心底涌上酸楚,她想要秋逐风来,又怕秋逐风来。 秋逐风来了,他必然会落入西门云潮的手中…… 谢酒的思绪在一瞬间卡壳。 她看到秋逐风看也没看自己,而是走到西门云潮面前。 两个男人面对面。 秋逐风开口说出第一句话,“答应我的事情,不要忘记了。” 谢酒周身发冷,恍若凝滞。 她什么都做不了,连质问都做不了。 这一切……是怎么一回事儿? 西门云潮冷冷看他:“你是怎么跟我说话的?” “好吧。”秋逐风抱臂,是少年不羁的模样,“你又算是什么呢?” 西门云潮冷笑。 “你现在过来,是想验货的吧。” “确实,我得看看,你有没有发狂,将我的剑骨给弄坏了。” 秋逐风不再搭理西门云潮,而是走到谢酒面前。 宽大的手掌落在谢酒的肩头,声音里柔和了些许:“妹妹,你好像不能动了,是不是有些难受?” “剥离昆仑剑难受吗?你感觉你的剑骨还好吗?若是觉着剑骨哪里不太对,告诉哥哥,好不好?” 谢酒的眼睛麻木,眼圈里却蓄满了泪水。 你只是想要天生剑骨,对吗? 谢酒哽咽。 嘀嗒。 泪水无声地落在秋逐风的手腕,他似是有些困惑,表情似是有些奇怪。 这就是泪水吗。 秋逐风的手捏紧了谢酒的后背,他快速查看了谢酒的剑骨。 “还好,剑骨完好无损,妹妹,你这副剑骨,真是让人喜欢啊。” 秋逐风俯下身,与谢酒对视。 他的眼眸里,盛满了谢酒的模样,赤色的嫁衣,像是火在燃烧。 像是要永远记在心底。 他抬起手,笑眯眯地捏了捏她的脸:“怪不得哥哥我从小就喜欢你。” “好了,你确定没问题之后,我就要去带她彻底剥离昆仑剑了。” 西门云潮的声音里满是不耐:“时间不多了。” “好吧。” 秋逐风俊朗的面容上染上一丝不耐:“我的剑骨,不要弄坏一点。” “放心。” 西门云潮缓缓道:“未来的,青云掌门。” 秋逐风站直身体,“我走啦,妹妹,你也一路走好。” 他转身离去,头也不回地挥了挥手。 一切恢复了沉寂。 只有谢酒无声的落泪。 原来,自己一直活在谎言中:失而复得的亲哥哥要杀她…… 她以为自己找到了失踪的亲人,没想到,是另外一个地狱。 “可怜。” 西门云潮微笑着道:“你恐怕不知道,表面上秋逐风修炼的是剑道,而实际上,他修的是无情道。” 他的声音平缓而又残忍:“百年前,十六岁的秋逐风修炼了无情道,他要做的第一件事,便是斩灭感情。” 后丘酒村。 爹娘,亲人,梦中的故乡。 谢酒无声无息地啜泣,她的泪水一直没停,眼睛发红。 第99章 似是质问。 “哦确实,没错,我不是屠村的凶手,我没有亲自动手。” 西门云潮说:“我只是教会了他。” 数百年前,西门云潮找到了大师姐秋思樱的隐居之所。 秋思樱有了幸福的生活,她有着爱自己的夫君,有着一对儿女。 西门云潮在暗处看着他们一家和睦,看着他们琴瑟和鸣,心底的嫉妒阴湿吞噬了他。 凭什么他就要一个人孤苦伶仃,他失去了所爱,成为了昆仑永远无法逃离的摆设,而她就能幸福地活着? 她背叛了自己。 他要让秋思樱尝到痛苦的滋味。 “青云宗一直觊觎昆仑天下之首的位置,我想总是一个隐患。” “没有什么比一个孤苦无依的孤儿更合适当内门弟子。” “更何况,当秋逐风屠村灭情的时候,你不知道,秋思樱的表情有多么精彩。” 他大笑起来:“她真是伪善,她甚至没有责骂他,只是苦苦哀求秋逐风能放过你。” 谢酒痛的要疯了。 娘亲……娘亲…… “好了,”西门云潮说:“不出意外的话,秋逐风会是下一任青云宗掌门。” 没有人能拦得住他。 昆仑在此屹立数万年,本就是天下尊崇之位,民心所向。 青云宗一直想要超越昆仑,而这一切都不过是妄想。 西门云潮将谢酒抱起来。 “走吧,剥离昆仑剑主的最后一步,还有些麻烦呢。” …… 最后一步,是献祭最后的骨血给昆仑剑。 然而,谢酒尚未魔化,她的身体也另有用处,这就意味着,西门云潮需要耗费大量的灵气与血液,才能越过谢酒这个前任昆仑剑主,成为新的昆仑剑主。 西门云潮将谢酒放在昆仑剑面前。 顶天立地的昆仑剑被九龙锁困着,微微颤抖。 天地无声。 “从此之后,谢酒便不再是昆仑剑主,而我,西门云潮,乃是下一任昆仑剑主。” 西门云潮感知昆仑剑的嘲笑讥讽,他不动声色:“是,没错,然而,你的反噬无法长久控制我,我已经找到了昆仑剑与紫霄界的秘密,我会成为修仙界真正的主人。” “现在,你的祭品要留下,因为,我还有另有用处。” 昆仑剑在颤动,九龙锁亦是在颤动。 天意的反噬,西门云潮尽数吞下。 他全身的毛孔都在冒出来血迹,像是蜿蜒的河流,流淌到谢酒身上。 她僵硬地躺在地上,随着西门云潮的血液流淌到她身上,她的视线越来越恍惚。 谢酒的神魂从身体里出来了。 或者说,是被挤出来了。 她看到西门云潮顺利成为了下一任昆仑剑主。 她看到西门云潮抬手,一幅画出现,他想要将画中人取出来,却发出来愤怒的大吼:“这幅画是赝品!是谁拿走了我的画!” “青鸟!!青鸟!!” …… 昆仑之巅,万人祝福之地。 一步一步,西门云潮牵着谢酒的手,走向高台。 “谢酒”是一副傀儡,谢酒的灵魂被挤出去,然而即将归位的青鸟魂魄却没有存在。 当初司马离拿走了那幅画,他说那幅画里有西门云潮想要掩藏的往事。 原来,那个往事,是青鸟的神魂安息之地。 这一日,是谢酒与师尊的大婚典礼之日,也是她被献祭给白月光青鸟当容器的之日。 谢酒神魂被剥离昆仑剑,那些被昆仑剑洗去的记忆,在缓缓的归位。 她被挤出了自己的身体,她飘在自己**周围十米内,轻盈而又脆弱。 所有的束缚都消失了。 谢酒不再是昆仑剑主,不再是全身全心奉献给昆仑的掌门弟子,也不再是那个后丘酒村的孤儿。 她只是谢酒。 无数曾经被昆仑剑多次洗去的记忆,像是涨潮时候的浪水,疯狂地拍打着记忆的城池。 摧枯拉朽,吞噬殆尽。 谢酒飘着飘着,穿过了很多人的身躯。 许是多年侍奉昆仑剑,她并不像是幽魂那般被修士觉察,而就像是昆仑山原本就存在的风一般。 她看着大婚仪式进行,看着秋逐风微笑着给新人祝福,看着全天下的修士赞叹这一对璧人。 她忽然能听懂魔尊曾经在说什么: 他说:“你这一剑刺得好深,当初做道侣的时候,你可不舍得伤我。” “他说:“即便是你不爱我了,屡次险些杀了我,我都不想伤你分毫。” 他祈求地伸出手,眼角泪痣灼灼,眼尾妖冶含泪:“小师妹,只有我才真的爱你。你大婚那日,我会去抢婚。” 当时她明明听到的是:“本尊恨不得杀了你,把你肮脏的血肉喂给魔兽吃。” 她清晰地记得,她只回了魔尊一个字:“滚。” 第46章 高台 无数的记忆在归位。 谢酒被记忆的风吹拂。 她抬手,想要接住那些让人怔忪的回忆。 当年成为昆仑剑主的荣耀,当年想要守护喜欢的人的心,碎裂成碎片,随着风远去。 斑驳的城墙落下,露出掩藏在深处的真实。 一切都像是一场盛大的幻梦。 谢酒想过无数次自己什么时候会死去,她无论如何都没有想到,她的死去会揭开如此多的阴谋。 第100章 高台之上,夫妻对拜。 谢酒想起来想起来司马离说过的那些话。 也想起来更多的,两个人相处时候的记忆。 昆仑剑将谢酒变成了一个只知道听从命令的兵刃。 她听到的谬言,都是他说过的爱。 将所有听到的话扭曲,变成伤人之语,谢酒怀疑自己所处的世界是否是真实。 也只有昆仑剑,或者说,也只有天道,才能做成如此匪夷所思的事情。 被困住的天道,被妖族异火炼制的九龙锁困住的天道,被控制的天道…… 谢酒的神魂终于站定。 她立在自己身体旁边,凝望着昆仑剑所在之处。 谢酒知道,它存在。 它,是昆仑剑。 亦是天道。 ——你的蛰伏,也该到了尾声。 可是,我怎知你是正确的? ——西门云潮既然敢自己当昆仑剑主,想必找到了完全控制两界的方法,之前他是投鼠忌器,现在他只想破釜沉舟。如果我猜的没错,这是最后的机会。 你想做的事情,很难。 ——所有的一切你都看到了。 谢酒凝视着无形的它。 ——我没有退路,同样的,你也没有。 ——要么站着生,要么成奴隶。 她不会放弃。 而世间最了解昆仑剑的,唯一存活的昆仑剑主,她是最明白如今天道的人。 我被九龙锁困住,并不能帮你很多。 ——那么,就全力以赴吧。 谢酒说,就帮我把神魂送回到我的身体里,我要亲自指认西门云潮。 …… 大婚热闹的进行着。 只需要最后的夫妻对拜,便是送入洞房。 这桩天下人见证的婚事,即将礼成。 一直遵循着大婚礼节的新娘子,忽然站直了腰板。 她动也不动。 就那么僵直着盯着西门云潮。 西门云潮心底涌上一层疑虑。 ……不对,谢酒的魂魄明明已经被献祭给了昆仑剑,如今只有一个没有灵魂的**,如何能做出来自主的反应? 等拜堂成亲之后,西门云潮会找到谁偷走了他的画。 现在不能有任何闪失。 西门云潮的声音很冷:“拜堂,躬身。” 然而谢酒依旧没动。 “……怎么了?新娘子怎么站直了?” “什么意思?不愿意吗?” “这怎么可能,这可是西门云潮!” 是啊,这是昆仑掌门西门云潮的大婚,掌控天下正道之人,又有谁不爱西门云潮呢? 谢酒当初身为西门云潮的弟子,执念如此之深,现在仅剩下最后一步,却犹豫了? “不会吧?谢酒要悔婚?” “……这怎么可能?” 垂落的手,缓缓的,僵硬地抬起。 一点一点,像是承载了无数的沉重。 谢酒的手最终还是抬起来了。 白皙纤细的手抓住了盖住脸的赤色珠帘。 将它们狠狠摔在了地上。 噼里啪啦,落了一地。 高高的台阶上,落下无数的珠子,像是无法挽回的此刻局面。 西门云潮瞳孔一缩。 不……这个感觉,是谢酒! 少女一袭嫁衣,脸上是婚嫁之时的浓妆,将她向来温和的眉眼映衬的格外凌厉。 “是我啊。” 朱红的唇勾起来,谢酒说:“我没死,你很惊讶吧。” 短短的一句话,暴露了太多内容。 即便是数万人见证这一幕,此刻鸦雀无声,唯有今日本该是一对佳侣的新人,互相憎恨的注视。 …… “我是谢酒。” “很多人都知道我的名字,不论是什么印象……” 谢酒微微垂着头,随后直起脑袋,就像是再也不肯将头低下来。“其实我也不在乎了。” 以前,她就是太在乎了,才将自己活成了任人揉捏的模样。 轻吻梨子整理想的事情太多了,想要顾及的人太多了,想要做的事情太多了,以至于自己被困在无数悬而未决的、不过是幻象的感情中,让自己失去了本心。 直至最后,众叛亲离。 谢酒在幼时,最害怕的事情便是众叛亲离,没有人在乎自己,于是她疯狂的渴求着,直至到现在。 她长出了一口气,笑了起来。 “真是令人高兴的一天。” ……这场面让人高兴吗? 有人想问,却又不敢问。 “我高兴,不是因为我要死了,而是……” 谢酒微笑起来,“我要在此,揭发我师尊的阴谋。” 话语落地。 西门云潮的声音发冷:“你大概是高兴疯了,才会说出来这些话。诸位,到此结束……” “为什么?”谢酒说:“好戏才开始,不是吗?” 二师兄越无刃站了出来,质问谢酒:“你真的疯了,大概是侍剑昆仑剑的副作用,神魂不稳,大家不要相信她的胡言乱语。” 谢酒并不意外。 数百年来,谢酒兢兢业业地为了昆仑,奉献了一切。 直至此刻,她有了戳破谎言的机会,她不会再放弃。 “是的,没错。” 谢酒井井有条地说:“接下来我将从三个方面来对我的师尊,西门云潮进行控诉。” 第101章 众人:……你还分的挺清楚的咧。 “第一件事,昆仑剑主的秘密。” …… 昆仑剑主,是昆仑第二尊贵的人。 尽管历任昆仑剑主总是不可避免的入魔身死,然而昆仑毕竟代表着最至高无上的天意,那是绝对无法撼动的地位。 昆仑剑主侍奉昆仑剑,许是昆仑剑太过于霸道,有所损伤也是能理解的。 可是…… 他们越来越听不懂谢酒在说什么。 不是……这与他们从出生开始就认知的世界不一样! 然而,所有的人都聚集在此。 西门云潮想让谢酒闭嘴,其他宗门的掌门不急不慢地走到前面:“还是听听谢酒要说什么吧。” 不论昆仑如何崇高,总要给人说话的权力。 谢酒顿了顿,继续说下去。 她的声音平缓,而又有力。 于是所谓的昆仑剑的秘密,谢酒就这么将之呈现在所有人面前。 这个消息的重磅程度,可谓是……举世皆惊。 青云宗掌门殷尚隐开口:“你说的这些,我们会求证的。现在,我提议,将谢酒保护起来,慢慢调查。” 如果真的像是谢酒说的那样,昆仑便已经不配当天意的主宰 ——天意都被困住,又有什么可信的呢? 那么…… 所有人将视线落在殷尚隐身上。 确实,昆仑出事,一直是天下第二修仙宗门的青云宗,便当仁不让挑起大梁。 青云宗掌门殷尚隐,也自然是最合适的人选。 殷尚隐一向公允高尚,又有与昆仑抗衡的能力,想必会秉公处理这件事情。 谢酒没动。 “殷尚隐掌门,你急什么?” 殷尚隐一怔。 “……什么?” “我还没有说完第二件事情。” 谢酒轻轻吐出后面的话,“第二件事,蚀骨魔和石蛊毒的秘密。” 修士飞升背后有阴谋,天道被困,飞升的修士并没有前往上界。 这些人到了昆仑界之后,据说燃起来大火,将所有人都焚烧成蚀骨魔。 而蚀骨魔已经悄无声息地吞噬了昆仑界,占据了如今重要人物的身体。 要不了多久,昆仑界就是承载紫霄界蚀骨魔的容器。 这是让人悚然一惊的…… 好吧,没有人想要承认这是事实。 有人不肯相信:“即便你是昆仑剑主,也不能如此大放厥词,这根本不可能是真的,简直像是你神志不清的幻想。” “谁来证明呢?” 谢酒微微垂了垂眼睫。 “这件事情,证据自然是有的。然而……证据如今还不在这里。” “那你要什么时候拿出来证据?” “对啊……掌门对你还是有情的。若是像是谢酒说的那样,怎么会同意娶谢酒呢?” 他甚至愿意娶你。 这是他们认为西门云潮并非如此丧心病狂的理由之一。 “这就是我要说的第三点,今日大婚,并非是因为被我的爱意打动,而是因为我用心头血浇灌出来的心魂石开花了。” 谢酒说:“传闻心魂石有起死回生的效果,若是心魂石开花,便能将死去的人从彼岸召唤回来。” 当年西门云潮杀妻证道,可是他即将踏过那道线的时候,他明白了一切。 西门云潮退了回来,他后悔了。 被杀死的青鸟成为了他的执念。 他保存着当年杀死青鸟的现场 ——一切证据都在青鸟的身上。 只要青鸟的神魂能回来,那么便可以挽回。 他与青鸟还是相爱的璧人,他们会理所当然的在一起。 “青鸟是谁?” 有人问道。 昆仑之巅的一切,被玄机镜传遍了整个修仙界。 他们也很快知道了青鸟是谁。 西门云潮脸上的表情极为无奈:“青鸟……青鸟是过去的事情。” “徒儿,你胡闹的太过了。我们的大婚,成了一场笑话。” 谢酒微笑:“恐怕你不知道吧,当年你杀妻证道飞升的雷声,格外的壮阔,其实是有原因的。” 不仅是你窥探到了真实的天道,更是因为……那雷声,是青鸟飞升的雷声。 在西门云潮停下脚步的时候,青鸟踏过了情爱之关,勘破生死,飞升了。 青鸟顺利踏入了上界。 而现在…… 谢酒看向一直躲在后面的晏萱。 看着她羞怯的双眸,看着她娇嫩的粉面。 一切都是伪装罢了。 “不用复活你的青鸟,你的青鸟,一直在你的身边呐。” 第47章 证人 晏萱恨西门云潮。 这是谢酒后来才想明白的事情。 表面上,晏萱人畜无害,像是一个身娇体弱只知道嘤嘤哭的弱者。 可是每一步她都在步步为营,慢条斯理地戏弄着她的猎物。 不管是西门云潮,还是越无刃,亦或者是令狐昂、谢酒……还有谢酒不知道的人。 更为惊悚的是,晏萱表现出来那么儒慕敬仰西门云潮,然而她看着西门云潮的眼神……是潮湿的、带着隐约的恨。 爱一个人的眼神,藏不住。 同样的,恨一个人的眼神,也是藏不住的。 晏萱伪装的太好,所以晏萱的爱被众人所熟知,于是她扭曲的恨泛起涟漪,而这一丝涟漪,被谢酒捕捉到。 第102章 当谢酒说出青鸟是晏萱的时候,西门云潮笔挺的身姿,踉跄的了一步。 他似是不敢看晏萱,却又须臾恢复了寻常。 “晏萱……只是晏萱,不是别人,更不是青鸟。” 晏萱看着西门云潮,眼神复杂,却依旧天真:“我听不懂大师姐在说什么呢,我是晏萱,谁是青鸟呢?” 这并不让人意外。 西门云潮看向谢酒,“你说的都是谬言,没有人会相信你,你的证据呢?谁又能给你证明?” 这是核心。 也是重点。 昆仑的弟子们在短短一日内得知这样的惊天内幕,他们面临一个选择: 是选择相信掌门西门云潮,还是选择相信昆仑剑主谢酒呢? 谢酒深知,口说无凭。 她如今,一人与全昆仑为战,想要求一个公道。 众叛亲离,没有一个人站在她身后,唯一想要抢婚的魔尊也被她骂走了。 谢酒想到那日她说的那个字,“滚”。 紧张的时刻,谢酒仿佛一座望夫石,盯着场中的所有人。 像是在搜寻什么。 所有人:??? 你说话啊?你在看什么? 西门云潮不耐:“没有人相信你,别做梦了。” 谢酒抿了抿唇。 她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发髻上的簪子。 簪子是司马离送给她的,上面缀着鲛人之泪与蝴蝶。 蝴蝶翅膀轻轻颤动,落下七彩的粉雾,须臾消失。 她说:“再等等。” “也许……会有人来呢?” …… 风停止,云散开。 正午,日光愈烈,晒得人睁不开眼睛。 谢酒在等什么? 西门云潮的声音,打破了寂静:“我知晓你与他勾结,所以特意让你穿了红嫁衣去见他。” “他不会来了。” 谢酒倔强地说:“他会来。” 他一定会来的。 然而他没有来。 青云宗殷尚隐掌门道:“既然昆仑的事情无法分辨,那么你们昆仑自然是要避嫌,便由我们九位各宗长老接管此事……” 谢酒看也没看他:“闭嘴!” 殷尚隐:??? 谢酒:“你一个跟青鸟一伙的怪物,现在说什么?” 这话引起来更深的风波。 谢酒虽然说了蚀骨魔之事,然而并没有公布名单。 现在谢酒似是没有证据狗急跳墙,竟然直接攀咬青云宗掌门殷尚隐? 更重要的事情则是……如果青云宗掌门已经被蚀骨魔吞噬,那么谁来主持公道呢? 现在,修士们总算是意识到一件事情,那就是整个修仙界是以昆仑为首,青云次之。 它们出了事儿,这修仙界不过是一盘散沙,谁来主持公道呢? 殷尚隐被气的吹胡子瞪眼:“小友,之前你是救过我不假,但是也不意味着你就可以血口喷人!” “现在你说的都是胡话!我看需要将你关起来,好好审一审!” 乱成了一锅粥。 需要证据现世,以及……一个人的到来。 可是,他依旧没有来。 西门云潮看向殷尚隐,点头示意道:“有劳了。” 就在人们涌上前的同时,从宗门方向,传来了一点骚动。 那骚动初时不显,后面却恍若天崩地裂。 有人的惊呼传来:“我一定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我看到了什么……” “这一定不是真的……” “其他人呢?他就来了一个人,不要害怕!我们一起上,杀了他!” 尽管如此,却没有人敢第一个动手。 因为他是魔尊,司马离。 第一个动手的人,定然会被司马离杀死。 谁来做第一个人呢? 破开的路,越来越宽敞。 直至高大的黑衣人影视若无物,一步一步走到谢酒的面前。 所有人的盯着那黑衣人影,大气都不敢喘。 来人黑发如墨,气质阴鸷冰冷,带着一股压迫人心的冷意。 他的脸上覆盖着银色的面具,遮住了他的面容,却遮不住他的可怖。 魔尊司马离还是来了。 谢酒心情极为复杂:“你来做什么?” 她伤了他太多次,屡屡将他的心意践踏,这一次,他依旧来了。 魔尊司马离开口,声音低哑而暗沉:“来抢婚。” 他顿了顿:“抱歉,收集证据来晚了些。” 谢酒看着司马离,忽而笑了。 “看,这天下没有人信我,然而只要有一个人信我,那便足以。” 谢酒含泪而笑:“这便是我的证人。” - ……等等,正道中人的事情,轮得着一个魔尊来作证吗? 有人大声叫嚣着:“他凭什么帮你作证?这是魔尊司马离!我们没有人会相信魔尊的!” “是啊!这个证人不行!” 就在此刻,少年的声音响起:“我信!” 狐族少年,令狐昂。 如今的妖王。 谢酒惊诧,复又挑眉:“不是说你不来了吗?” “在妖界实在是无聊,便来看看热闹。” 令狐昂看向司马离:“再者……他对我来说,不一样。” 什么不一样? 令狐昂是昆仑掌门西门云潮的三弟子,如今却说信魔尊? 第103章 难道……魔尊面具下面的那张脸,另有玄机? “我这次来,带了很多证据。” “当然,我知道很多人不相信魔尊,所以,我是以另外一个身份,为谢酒作证的。” “昆仑大师兄,司马君雅。” 修长有力的手指抬起。 下一秒,面具摘落。 是一张温润如玉、风光霁月的脸。 当年离奇失踪的大师兄,司马君雅。 一口冷气倒抽,又是一口冷气倒抽。 尽管修仙界中无数次猜测了魔尊面具下面的那张脸什么模样,现在得知竟然是司马君雅,所有的人不可避免地震惊。 这怎么可能呢? 司马君雅是修仙界中最有天赋、最有前途的修士,只要他在昆仑,不出意外,他就是下一任昆仑掌门,坐拥天下声望,掌管天下修仙之事。 可是后来司马君雅失踪了,这世间再也没有人能找到他,人们都认为他死了。 司马君雅的名号,确实很管用。 因着他在失踪之前,委实交友甚广,斩妖除魔,不少人曾经被他救过。 他八面玲珑,除恶扬善,是一个人人称道的好人。 尽管是再苛刻的修士,也说不出来司马君雅的不是来。 有人小声道:“可是……他毕竟是魔尊……” 是啊。 这样的人,怎么会变成魔尊呢? 司马离的眼眸微眯,他与西门云潮对视,冷意森然。 “那些事情,都不重要。今日最重要的事情,便是给谢酒当证人。” “我证明,谢酒说的话,都是真的。” “谢酒一共说了三件事,那么我便一一证明。” “第一件事,昆仑剑主的秘密,我可以证明。” 司马离说:“魔域一直在关注着修仙界,昆仑自然是我们的目标。尽管看上去是波澜不惊的数万年,然而魔域早就暗暗收集历代昆仑剑主死亡的疑点。” “谢酒说的没错,昆仑剑主死于被禁锢的天道的反噬,这是囚禁天道的惩罚。” “历代昆仑剑主都是死于昆仑自己人的手中,然而入魔是有程度的,在完全被清除、被抹去痕迹之前,我们得到了九位昆仑剑主的证据。” 不仅是谢酒这一个受害者,还有另外九位受害者。 皆是昆仑剑主。 这九位昆仑剑主的名字,众人皆数都知晓。 即便是时间已经格外遥远,在泛黄的史书上,亦是记载着他们的名字。 修仙界中常用来作证的乃是真实之言,是有特殊符号的纸张,可以证明叙述者的真实身份,也可以投影到空中。 于是整个修仙界,就那么看完了九位昆仑剑主的揭秘……悔恨…… 亦或者是遗憾。 他们当年踏入昆仑的时候,俱都是少年,梦想与热血燃烧,直至最后发现,所谓的燃烧,不过是燃烧他们不值钱的愚蠢而已。 当初的爱有多浓烈,发现被愚弄被欺骗的恨意就有多炙热。 ——“昆仑的建立之初,便是邪恶的。我们吞噬的是天道的骨血,这样的修仙界,又有什么值得我们守护呢?” ——“师尊已经在赶来杀我的路上了,我身受重伤,不知道何时便会被清理门户……如果有选择的机会,我不会再入昆仑……” ——“恨……我恨他们……我恨……” ——“即便是我死去了,我也想后来者能推翻昆仑,它本就不该存在……” 喘气都变得困难,这些让人窒息的场景,让人觉着恶心。 魔尊司马离没有给大家喘息的空间,他继续道: “很不幸,大家没有时间来思考昆仑存在的意义,或者思考如何解救天道,因为接下来我要说的事情,没有时间了。” “第二件事,蚀骨魔和石蛊毒的秘密,这是证据。” 司马离说:“在场的所有人,亦或者修仙界中的所有人中……都混进来了怪物。” “你的同伴还是你的同伴吗?” 这句话让所有人后背一寒。 司马离:“当然,如果说全天下的修士都被蚀骨魔占据了身体,那么也许没有这么多痛苦了。可是目前所知的,仅仅是昆仑,西门掌门已经中过毒……他得知了这种毒之后,选择的方法是自己继任昆仑剑主,用天道的力量祛除了想要占据他身体的蚀骨魔……” “越无刃也中了毒,他就没有那么幸运,现在的越无刃,和青云掌门一样,都是怪物。” “想要识别这一点,其实不难……相信各位都对夺舍知之甚详,修士们可以分辨出夺舍,是因为它有检测方法,可是石蛊毒没有。” “尽管蚀骨魔再巧妙的掩饰,性情大变之后的人确实不是原本的人,这点我想,各位是能查探出来的。” 确实如此。 他们是有方法的,只是从没有人往这里想。 换句话说,没有人能抓到真正的蚀骨魔。 司马离有些矜持地笑了:“不巧,我魔宫早就查到了蚀骨魔,于是侥幸抓到了一个。” 所有人:??? 你怎么还有蚀骨魔的证言? 第48章 入赘 “至于第三件事……谢酒被剥夺了昆仑剑主的身份,西门云潮之所以没有清理门户,自然是因为谢酒的特殊性:天道承认的爱意。” “所以,谢酒是被献祭给白月光青鸟当容器的。” 第104章 西门云潮微微闭眼:“胡说。” 司马离说:“如果没有证据的话,确实是胡说。” “证据其实一开始不在我这里,而是在昆仑掌门西门云潮的手中。” “……什么?” 西门云潮了然地睁开眼睛:“原来是你偷了我的画。” “不是我。” 司马离笑起来,格外森冷:“我曾经是昆仑弟子,若是出入昆仑,师尊又如何不知道呢?” “自然不是我,而是……你的青鸟。” 西门云潮垂落的手指收紧。 他微微闭了闭眼,看向晏萱:“徒儿,当真是你做的?” 也只有晏萱,自由出入他寝殿的晏萱,才能做成这件事情。 他对晏萱,本就不设防。 若是她……她自然是知道那幅画的玄机的。 她是故意将证据交给了旁人。 “你当真如此恨我?恨到想要杀了我?” 晏萱眨了眨无辜的眼睛,糯声道:“我不知道,这与我无关……” 西门云潮叹了一口气。 那一瞬间,像是老了无数岁。 “我是爱你的。” “你知道这一切。” 这些话信息量太大了,所有人都有些愣住了。 明明刚才西门掌门还在负隅顽抗,现在为何却像是苍老了?难道,他当真如此爱青鸟? 下一秒,司马离抬手,那幅画便产生了变化,一具尸体赫然出现在地上。 少女早就僵硬,她身着火红的嫁衣,面色苍白地躺在地上。 而她的胸口插着一把剑。 当年的杀妻证道现场,就这么呈现在所有人面前。 难以置信…… 有人认出来:“这是青鸟的尸体!” 司马离点头:“没错。” “我拿到画之后,便开始参悟这幅画,我总认为这幅画中有西门云潮想要掩饰的秘密,于是尽管长老们说这不过是一幅普通的画,我依旧百日黑夜的参悟……” “直至……我发现,每到月亮高挂之时,一抹月色落在山水画的山顶之上,便可以开启画中的空间。” “我打开了这幅画,看到了青鸟的尸体。” “没错,这就是案发现场。” 当年青鸟在大婚仪式上离奇失踪,有人怀疑是西门云潮下的手,可是西门云潮悲痛欲绝,一直想要找到青鸟。 找不到尸体,那也有可能是青鸟自己离开了…… 没人想到,青鸟是被人一剑刺穿,而青鸟身上的剑…… “是西门掌门以前的佩剑青松。” 短短的时间内,接受这么多劲爆的消息,实在是让人惊悚。 更为可怕的是,他们甚至找不到人来主持大局。 昆仑掌门西门云潮出了问题要调查,青云宗宗主殷尚隐也需要接受调查……剩下的宗门掌门里,说不得也有被蚀骨魔占据身体的怪物。 那么暂时接替宗主的,便是少宗主秋逐风…… “秋逐风是青云少宗主,自然是有资格在如今的情况下接管一切!” 有人这么提议。 视线聚焦在青云少宗主秋逐风身上。 秋逐风有些不安。 他还是失策了。 没有人想到,强大如西门云潮,会被谋划了数万年的证据钉死。 他还是有些得意忘形了。 如今谢酒已经清洗冤屈,那么当初他做的事情…… 秋逐风的脸上闪过一丝绝望,他快步走向谢酒。 “妹妹……谢酒,看在我是你哥哥的份上……” 他的话语又引起来了一阵惊呼,而谢酒没有让秋逐风的话说完。 “最后,还有一件我的私事。” 关于修仙界的事情,谢酒已经全都做了。 她对得起昆仑,对得起修仙界。 现在,她要在昆仑之巅,讲一件自己的事情。 “关于我的爹娘,我的哥哥……” “没错,我的哥哥,就是秋逐风。” “与我血脉相连的……凶手。” …… 后丘酒村是一个普通的村庄。 它因酒而闻名,谢酒的记忆,也从闷热潮湿的、混着铁锈味的血液浸染酒味开始。 谢酒给自己起了名字。 她用一生来记住酒。 如今,她将后丘酒村的事情,娓娓道来。 “当年后丘酒村,有两个凶手。” “一个是幕后指使一切的西门云潮,另外一个,就是亲手屠戮了全村的秋逐风。” “秋逐风是西门云潮控制青云的工具,只要秋逐风顺利成为青云掌门,那么其他修仙宗门再无威胁之处,不论他日后做出来何种选择,他都会是整个修仙界的实际控制人。” “秋逐风是他养的一条狗。” 谢酒的唇角不带半分笑意:“哥哥,你真是一条好狗。” …… 秋逐风身败名裂。 如今重要的事情,是谁来接管大局呢? 这个问题的答案很简单,并不难选。 是谢酒。 曾经众望所归的昆仑剑主,如今绝对没有被蚀骨魔同化的人。 以及……曾经的昆仑大师兄司马君雅。 魔尊司马离耸了耸肩:“接下来是你们正道要思考的事情,我今天来这里,除了当证人,最重要的事情,其实是抢婚。” 众人:……等等,不是,还抢啊? 第105章 事情都已经分明了! 现在要做的事情,难道不是抢救天道,以及与紫霄界作斗争吗? “不不不,我得先抢婚。” 司马离认真地说:“我不能容忍谢酒嫁给别人,我得先找老婆。”??? 谢酒:??? 她也懵了。 按照之前两个人约定的那样,在昆仑之巅顺利揭露这数万年的阴谋之后,便是抓紧时间拯救世界。 司马离怎么不按照常理出牌? 司马离似是看透她在想什么。 他抬手,指了指谢酒身上的红嫁衣:“当你穿着红嫁衣来找我的时候,说你要嫁给西门云潮,让我不要奢望,并且对我说滚的时候,我就没有理智了。” 他微微眯了眯眼:“我改变主意了。” 什么拯救世界,什么刻不容缓,现在他要做的,就是与谢酒堂堂正正成婚,让谢酒堂堂正正地成为自己的道侣。 谢酒:…… 她看得出来,上次穿着嫁衣去见司马离,说的那些割人心口的话,快将他刺激疯了。 “可是……” “没有可是。” 司马离看向所有人:“昆仑变故还需要时间梳理,谢酒既然是你们选定的人,我借走三日,也不算是什么难事吧?” “三日后,我便将谢酒还给你们。” 西门云潮冷笑:“你以为事情像是你们所设想的那样?我是被人陷害了,根本没有蚀骨魔这回事儿,也没有天道!” 他还在嘴硬。 “没关系,嘴硬已经是你唯一能做的事情了。” 谢酒说:“你可能刚接任昆仑剑主,所以不知道九龙锁被我破坏了一部分,尽管天道依旧无法顺利脱身,可是让天道出手帮个忙之类的,其实是可以的。” 西门云潮的脸色,出现了慌张:“怎么可能?” 谢酒微笑起来:“怎么不可能呢?我本来已经死了对吧,你亲手杀的,亲手剥离了我的神魂,你以为我为什么能回到自己的身体呢?” “自然是天道在帮我。” 西门云潮踉跄了两步。 他忽然意识到,当初选择谢酒当昆仑剑主,就是一个错误。 谢酒并非像是以往的昆仑剑主那样。 她天生就有着反叛的意识。 竟然在他眼皮子底下,弄坏了九龙锁。 天道便是天道。 它一直在隐忍着,等待着时机。 所有人的呼吸都要停滞了。 如果是天道出手…… 那么一切便有定论了。 谢酒抬眼看向天幕:“可以了,你该出手了。” 从天上降落的,炙热而明亮的光,笼罩着昆仑之巅。 眼前的一切都是一片白茫茫的,眼睛痛得要瞎掉了。 这是不可凝视的光。 修士们对此并不陌生,以往渡劫之时,在最后的那一刹那,便有着这样的天道之光。 这是天道的意志。 不知道持续了多久,当白光散去,周围的一切变了,又似乎没有变。 “这是什么?” “天道的囚笼?” 西门云潮的身侧,出现了圣光汇聚成的囚笼,而青云掌门殷尚隐的周围,亦是出现了。 不仅是他们,有好几位长老的周围,都有囚笼。 越无刃,甚至晏萱亦是被天道囚笼困住。 他们的脸上是慌张,是愤怒:“凭什么困住我们?” “这是……” “天道告诉我们的信息,这些人是蚀骨魔!” “天道已经指明了,西门云潮说的都是谎言,而谢酒说的是真的。” “没什么可说的了,谢酒是当之无愧的昆仑剑主。这才是真正的昆仑剑主!代表修仙界的昆仑剑主!” 司马离的脸色很臭。 谢酒想了想,她抬起手,示意数万人噤声。 于是天地安静了下来。 谢酒说:“我会带领大家,重建真正的昆仑。我也会与紫霄界开战,为过去的不公讨个公道。” “但是现在……” 她抿了抿唇,释然地笑起来:“大师兄司马君雅说得对,我需要与我的道侣在一起。” “什么??” 在喧闹起来之前,谢酒说完了后半句话:“但是不是跟着司马离离开三日,而是就现在,在昆仑之巅,在大家的见证之下,我身着嫁衣,嫁给我真正喜欢的人。” “我喜欢到心魂石都开花的男人,司马离,也是我的大师兄,司马君雅。” 她抬起纤细的手,向司马离:“……算是入赘,好吗?” 这样,谢酒就无需离开昆仑,而司马离也可以留在昆仑,他就不必发疯想要将自己抢走。 好吗? ……当然好。 司马离不需要犹豫须臾。 他亦是微笑起来。 修长的手指弹了一个响指,他的黑衣便成了同样赤色的婚服。 “好啊,就现在吧,拜天地。” “我的娘子。” 第49章 一起 一场很特殊的大婚仪式。 本该被正道剿灭的魔尊司马离,就那么入赘给了昆仑剑主谢酒? 关键是,司马离乐此不疲的模样,飞快的答应了,一副生怕谢酒后悔的模样。 ……这太玄幻了! 没见过这么没骨气的魔尊! 人群里喧闹起来,魔宫的九大长老率领魔卫,终于抵达了昆仑。 第106章 这次,没人拦住他们了: 魔尊都成了昆仑剑主的小娇夫了,还拦什么拦? 魔宫长老们也没想到。 他们收到魔尊司马离的传讯,让他们以最高的规格迅速赶来昆仑,迎接未来的魔后回魔域。 结果到了昆仑就被留下了,还要观礼? 魔尊就这么入赘昆仑了。 魔域的人也沉默了:我们老大是个恋爱脑怎么办! 司马离居高临下,给他们做了一个手势。 所有的魔修们便冷静了下来:得,就这么呆着证礼吧! 有人发现,谢酒头上的簪子,与魔尊司马离身上的香囊,都有一枚鲛人之泪。 “等等……这两位,早就爱上了?” 确实,没错。 谢酒说:“我跟大师兄的情谊,要追溯到很久很久之前了。” 她有些歉意:“被束缚的昆仑剑可以被西门云潮操控,他洗去了我很多记忆,我很想告诉所有人我们俩的经历,但是现在恐怕还没有全都整理完毕,等到日后再来告诉大家。” “总之,司马离不是坏人,无论如何,他都是昆仑大师兄,司马君雅。” 司马君雅就是司马君雅,那个正义温和、永远让人仰视的大师兄。 昆仑之巅,两个人进行到了拜天地。 谢酒郑重其事。 这是两个人感情的见证,也是修仙界新的开始。 - 谢酒接替了昆仑掌门的称号。 她代表的不是原本的昆仑,而是另外一个真正的昆仑。 轩辕正平依旧毫无影踪,昆仑之巅被困住的那些人还需要慢慢审查,当然,这一点就交给了审讯经验丰富的魔尊司马离。 他带来的魔宫主力立刻派上了用场,忙的不可开交。 昆仑掌门谢酒的身边,多了一个沉默的黑衣男子。 那是她最喜欢的大师兄。 谢酒要做的事情,有很多。 首先便是将昆仑之巅的三件指证传递给整个修仙界,这一点,便由秋尺心负责。 她没想到谢酒遭遇了这么多。 秋尺心抱着谢酒很久,再次抬头的时候,她眼睛有些发红,眉眼却依旧坚韧:“放心吧谢酒,我会帮你,全力以赴的帮你。” 她离开了昆仑。 所有的事情有条不紊地推进着,谢酒前往舍身崖,去见昆仑剑。 也就是……天道。 在进入舍身崖的时候,谢酒看到了另外一个人,四师兄端木青。 他有些迟疑,有些不敢看她:“当初那些事情,对不起……” 端木青其实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他只是觉着抱歉。 为谢酒承担的那些不公,为谢酒曾经遭遇的一切,为他没有更关心谢酒…… 谢酒慢慢笑起来:“嗯……但是,没什么。都过去了。” 她的胸腔里曾经满是愤怒,可是如今,她知晓了自己的道。 那就是无论遭遇了身边人怎么样的伤害,她都可以再次站起身来,重新前进。 不论这条路有多艰难,她都会走下去的。 一定。 - 谢酒曾经弄断了九龙锁的锁链,然而她现在沉目看到的昆仑剑,依旧被九龙锁链锁着。 “这是怎么回事儿?” 昆仑剑安安静静的,没有回复谢酒。 谢酒的心底悚然一惊: 天道不会再回应谢酒,这两次出手做的事情,早就耗尽了天道积攒下来的力量。 她必须得尽快重新找到能破除九龙锁的力量。 谢酒出了舍身崖,便去见令狐昂。 “当初炼制九龙锁的妖族异火,你融合的怎么样了?” 令狐昂吊儿郎当地躺在躺椅上,翘着二郎腿:“嗯在进行了,需要等等。” 谢酒凝视着他:“我不需要这种套话,你在拖延时间。” “如果你想死,我不介意杀了你。” 令狐昂立刻坐直身体,他瞠目结合:“你现在还是我认识的谢酒吗?” 当初那个唯唯诺诺的谢酒哪儿去了? 以前的谢酒听到他说这种话,只会内耗很久不会开口说话吧?这是谁啊? 谢酒认真道:“没有那么多时间了。天道……我不确定天道是不是还存在,我也不确定天道是否能抵挡紫霄界……” 两个世界一旦真的彻底链接,所有人都得死。 就在刚才,她收到消息,各地蚀骨魔骤然增多。 修士们如今已经知道蚀骨魔吞噬人的神魂,成为他们的容器,所以拼死抵抗。 尽管如此,也有不少人失踪了。 很快,这修仙界,就将会被紫霄界吞噬。 令狐昂捏紧了手中的扇子,他垂了垂眼睫。 “好吧,其实我一直在试妖族异火,但是怎么样都不能得到当年的妖族异火……直至我发现,燃烧妖族异火,需要引子。” “引子?” “嗯。” 令狐昂笑起来。 “你知道的,火不会无缘无故的燃烧的。” 他抬起眼,看向谢酒:“需要有人心甘情愿地作为火星,燃烧妖族异火。” 当年轩辕正平掐断了所有神庙的火,将之与狐妖之火,凤凰之火,合力炼制。 现如今,所有神庙的火都已经熄灭。 神庙之火是必不可少的。 三种火缺了一种,也就意味着无法炼制。 第107章 令狐昂揉了揉自己的眉心:“我知道这是很重要的一步,可是我真的没有办法凭空做到。” 谢酒有些恍然。 “怎么样,才能得到神庙之火。” “神庙之火实际上就是天道之火,”令狐昂说:“其实这个世间只有一个人有这样的能力。” “你如今是天道的代言人,也许你可以让神庙之火重新燃烧。但是这样的话,你就要……” “显而易见,你会死。” 他吞吞吐吐:“当然,这只是我的猜想……” “你知道的,我一向不靠谱,完全可以不用听我胡说八道。” 谢酒微微闭了闭眼。 须臾后,她睁开眼睛,眼眸黑白分明,清澈见底。 “我知道了,你准备一下,三日后,炼制妖族异火,解救天道。” 她转身离开。 令狐昂看着谢酒离去的背影,瘦削,笔直。 他耸了耸肩:“这可是你自己的选择……大师兄要是发疯问罪,与我可无关。” - “怎么脸色不太好?” 谢酒回到昆仑主峰的时候,一个高大的身影迎上来,拥住了她。 司马离抱着谢酒,俯身看她的神色:“不太顺利?” 两个人鼻息交织,谢酒回过神来,看着司马离。 他褪去了那些阴鸷森冷,看上去还是当年离开昆仑的模样,剑眉星目,唇角含笑。 两个人刚刚成婚一天。 谢酒抬起手,艰难地搂住司马离的窄腰。 她将自己的脑袋靠在司马离的胸膛上,鼻尖微微有些发酸。 开口却是毫无异常:“还好,需要一点准备……所以我恰好腾出来一些时间,我想去……一个地方看看。” “什么地方?” 司马离有些讶然,“你昨天还说暂时不能离开昆仑。” “这个地方,你也知道的。” 谢酒轻声道:“桃溪谷。” 一个很小的村庄。 却是两个人在二十年前,蜗居之地。 …… 二十年前。 谢酒气喘吁吁,她失血过多,已经快要失去知觉。 而她的对面,魔尊大人司马离,也好不到哪里去。 三日前,谢酒收到求援消息,赶赴逐日州支援小宗门风云宗,然而来的迟了,宗门已经被灭。 谢酒发誓一定要让魔尊付出代价。 她追着魔尊司马离,与他不死不休。 魔尊司马离也不好过,风云宗的护山大阵让他受了伤,他与谢酒分不出来胜负。 两个人两败俱伤。 面具之下,司马离盯着谢酒:“昆仑剑主,你不必为了昆仑放弃生命,你知道的,现在你继续下去,你的结局只有一个,便是……死。” 谢酒冷笑,她擦了擦自己唇角的血:“那就带着你一起死。” 指尖抬起,白皙的手指下,凝聚着大量的灵气。 她的灵气早就已经耗尽,这是透支身体用出来的最强杀招。 司马离沉默了。 即便他是魔尊,灵气耗费的情况下,在这种绝境下,也没有更好的方法。 在两个人陷入爆炸之前,只有谢酒最后一句话:“一起死吧。” …… 谢酒醒来的时候,是在一处农舍。 一对老夫妇救了她。 老夫妇笑眯眯地问她叫什么,住在哪里,怎么昏迷在山谷中? 谢酒茫然不知。 她忘记了自己是谁,也不清楚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老夫妇便让谢酒留了下来。 认作了干女儿。 谢酒身体恢复之后,得知此处是一处宜居的山谷,唤作桃溪谷。 桃溪谷有上百户人家,遍地都是盛开的桃花。 等到了秋天桃子成熟,村民们便将鲜美的桃子运出去卖钱。 某一日,天气渐凉,桃花簌簌落下。 当风停止的时候,她看到树上惬意躺着的黑衣少年。 少年从树上跳下来,他身材欣长,眉眼俊朗。 一步一步,踩在遍地的桃花瓣上,就像是踩在谢酒的心上。 等到走到谢酒面前,他身上危险的气息散去,就像是幻觉。 他微微俯身,与谢酒平视。 少年的眼睛微眯,他说:“我见过你吗?” 谢酒张了张嘴,没说出来话。 她其实也想问少年,她见过他吗? 谢酒扭头就跑。 少年看着谢酒仓皇逃离的背影,慢悠悠跟了上去。 桃溪谷中,谢酒认识了一个少年。 第一次见面,少年便跟着她走到了家中。 谢酒的异父异母说,那是村中老书生失散多年的儿子。 半个月后,少年三书六聘,求娶谢酒。 第50章 红烛 谢酒与少年同病相怜。 像是刻在骨子里吸引。 桃溪谷桃花林初遇,谢酒说不清楚那是一种怎么样的感觉。 似是悸动,似是害怕,似是恐惧,又似是依恋。 她找不到描述这种感觉的词语,于是她只好将之归为媒婆说的缘分。 媒婆脸上喜气洋洋:“就是缘分呐!” “这小子当年走丢了,现在又回来了,不是缘分是什么?” “我受他爹所托,为他说媒,结果他一个都看不上,说不喜欢那些女孩。可把他爹给愁坏了!” 第108章 “可是没多久,就遇到了你,他说你跟别的女孩不一样,那不还是缘分吗?” 媒婆笑着握住谢酒的手:“别看他不爱说话,心思可细腻着呢!小君是个疼人的,你以后有福了!” 媒婆走后,谢酒的异父异母问谢酒的意见。 谢酒没有意见。 她想不起来自己是谁,也不知道该去哪里,更不知道要做什么。 现在她不必再承担必须要做的事情……自然可以选择自己喜欢的人…… 等等……她必须要做什么? 谢酒捂着自己的脑袋,想不起来。 既然想不起来,谢酒反倒是觉着轻松了。 就这样吧。 她也想……顺其自然一次。 顺其自然的谢酒,顺其自然地嫁给了桃花树上的少年。 在成婚的那一日,谢酒盖着红盖头,垂着头。 她的手指搅动在一起,忐忑不安地等着在外面喝酒的少年回房。 她没有等很久。 少年并不打算将宝贵的时间浪费在其他人身上,他回来的很快。 红烛高照,暗香浮动。 少年的手揭开了少女的红盖头。 他的那双灿若星辰的眼眸里,盛满了泛着红晕的少女。 他的喉结微微滚动,少年的声音带着些暗哑:“你同意了,便不能反悔。” 谢酒有些讶然。 她不太明白夫君在迟疑什么,“我为什么要后悔呢?” “你……” 他迟疑道:“你是因为失忆了,所以才同意嫁给我的吗?” 谢酒想了想,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 “什么意思?” 谢酒大胆地抬起手,双臂攀住了少年的脖颈。 她与他鼻尖相对,她的声音里仿佛掺着甜美致命的蜜。 “因为喜欢。” 第一眼见到你,就很喜欢。 仅仅是喜欢。 少年眼底的星辰恍若被火点亮,像是要燃烧一切。 也想要将她燃烧殆尽。 他狠狠地将少女抱在怀中,就像是再也不肯放开。 …… 婚后的日子,很是平淡。 她嫁给了这个叫做宋君的少年。 少年对她很好,少年很喜欢她,少年想要与她永远在一起。 两个人在桃花树下许下心愿,将自己的愿望悬挂在村中的百年桃树上。 无数的桃沐牌在风中吹拂飘荡,秋日桃子成熟的果香弥漫着整个桃溪谷。 宋君将她圈在怀中,他俯下身来,凑在她的耳边,轻声说:“娘子,我们要一个孩子吧。” 她的耳朵瞬间红了。 “是不是有些太早了?” “不早……” 不知道何时,少年的眼睛里染上了一丝潮湿与阴鸷。 他细细密密地亲吻她的脖颈,看着她缩起来脖子,笑着说别闹了。 他的声音微不可闻。 我只是,怕太晚了,就来不及了。 …… 备孕并不顺利。 不知道为何,她总是怀不上孩子。 谢酒有些苦恼,又有些焦虑和愧疚。 “夫君,这次……又没有成功。” 宋君抬手,将她的眉头舒展开,“不要焦急,这只是一个……一个幻想,如果不行的话,就当我没有说过。” “幻想?” 谢酒不太明白。 夫妻之间想要一个孩子,怎么就成了幻想呢? 她睁大眼睛,“你不是有别的打算吧?” 宋君摇头:“没有……我只是觉着我们可以试一试……” 他凑过来,在谢酒耳边说了什么。 谢酒的脸顿时红成了虾米。 “呸!流氓!” 两个人的造人计划又开始了。 …… 三年后。 谢酒脸上的笑越来越少。 异父异母安慰她,说夫妻之间暂时没有孩子是正常的,不要焦急。 “你现在与刚开始苏醒的时候,不太一样了……” 老夫妇忧心忡忡:“看着都有些不像你了。” 谢酒回过神来,安慰他们俩:“没什么事,只是他出门次数多了,我有些不习惯罢了。” “他也有事情要忙,你也看开点。” 老夫妇说:“还有两日他就回来了,你主动一些,也许这次就有了呢?” 谢酒垂眸,掩去了眸子里的冷意。 “孩子么……也许不来才是好的。” “什么?” “没什么,我送你们。” 没有到两日,宋君便回来了。 他风尘仆仆,给谢酒带了很多好吃的和好玩的小玩意儿。 “你上次说想吃龙须酥,我这次特意选了好几个地方的龙须酥,不知道你喜欢吃哪一种,有喜欢的,我下次再给你带。” “还有这个……” 他兴致勃勃地掏出来一个又一个小玩意。 谢酒平静地看着他。 “这几个地方,寻常人怕是不好去吧,你仅仅离开了半个月,便去了这么多地方?” 宋君的手顿了下来。 他背对着谢酒,看不出来什么表情:“是啊,我脚程快嘛。” 他终于抓过身来,微笑着看谢酒:“娘子,你怎么了?” 谢酒平视着他,“没什么,我很感动,多谢你。” “这没什么。” 第109章 宋君微微眯眼,他恢复了刚才的神情,“明明才分别了半个月,却像是分别了数年没见娘子,太想见到你了。” “是吗?” 谢酒说:“我也是。” 她站起身来。 宋君的身体有些微绷。 然而谢酒只是走向了厨房:“我去准备饭菜。” 失去了谢酒的房间里,空荡荡的,冰冷的让人窒息。 宋君喘了一口气,又喘了一口气。 胸膛里的刺痛让他几乎佝偻,他努力克制着自己,让自己直起身来。 一刻钟后,宋君出现在厨房,他与往日并没有什么两样。 “我来帮娘子。” 谢酒面无表情:“好啊。” 是难得丰盛的一顿饭。 两个人面对面坐着,谁都没有动筷子。 宋君勉强笑了笑:“娘子怎么又把三年前成婚时候的红烛拿出来了?” 红烛在燃烧。 就像是在滴泪。 谢酒没有说话,她拿起来筷子,开始慢吞吞吃饭:“放着浪费了,不如点燃它,也还有些用处。” 宋君垂了垂头。 阴影遮住了他的神情。 他还记得,成婚的第二天,谢酒红着脸,将喜烛收了起来。 她一本正经地说:这是成婚的纪念物之一,要将它们好好的收起来! 他调笑着问谢酒,说那他呢?昨晚上可还满意吗? 谢酒的脸更烫更红了,她不好意思看他,移过视线道:满意啊,所以,我要收藏一辈子。 等我死了,我要将你带到棺材里,死了也要好好收藏。 当时的宋君哈哈大笑,他将她搂在怀里,就像是怎么也都亲不够似的,亲到两个人都缺氧。 宋君拿起来筷子,“嗯,你做的饭,很好吃。” 也许这是最后一次吃了。 但是……不好。 他不想是最后一次。 他认定的事情,没有人能更改。 那天的夜晚,是一个格外充实的夜晚。 两个人抵死纠缠,就像是要杀了对方一样,将对方狠狠嵌入自己的身体。 在精疲力尽的时候,宋君的脖颈上抵上了一枚冰凉的匕首。 带着沙哑的声音问他:“你是什么时候恢复记忆的?” 宋君一动不动,任由匕首割破了他的肌肤。 一滴血坠落,宋君……或者说是魔尊司马离,他说:“成婚后的第二日,我便苏醒所有的记忆。” 谢酒与魔尊司马离同归于尽的大招没有将两个人杀死,却让两个人失去了记忆。 她的受伤更严重,丧失记忆、切断了与昆仑剑的联系,而魔尊司马离在成婚后的第二天,就恢复了。 谢酒闭上眼睛,只感觉自己像是一个小丑。 他早就知道了,而她一直蒙在鼓里三年。 成婚第二天,发生了什么,她都历历在目。 那样渴盼着未来幸福的自己,那样喜欢着司马离的自己,不过是被愚弄的,被玩弄的对象。 他怎么敢! 谢酒平静地说:“我在饭菜里下了药。” “我会杀了你,为你的欺骗,以及你的愚弄。” 司马离微微歪头,眼睛里带着些笑意:“我也是。” 谢酒:…… 她心底升起来一种不妙的感觉。 “你下了什么药?” 司马离的声音遥远了起来:“比你的药,凶猛了一点点。” “谢酒,你的心不够狠。” …… 谢酒再次醒来的时候,是在魔宫。 大开的窗户外格外阴沉,永不见天日的潮湿让她浑身不适。 她想要坐起身来,却发现自己根本没有灵气。 苏醒之后恢复的灵气全都不见了,她周身无力,浑身发软。 有人打开了房门。 身着奢靡黑袍的高大男子大步而入,他的声音里是熟悉的阴鸷森冷。 “醒了?” 谢酒没说话。 司马离微笑着坐在了床上,坐在了她的身边。 他紧紧握住了谢酒的手,眼神病态偏执:“以后,你就永远在这里陪着我,好不好?毕竟,我们是夫妻。” 谢酒平静地躺着。 她疲惫地闭上眼睛:“司马离,你放我走吧。” 司马离的轻笑泛着潮湿,他吻在谢酒的脖颈。 “怎么可能呢?你说过的,你要收藏我一辈子。” 谢酒的声音里,终于泛着些哽咽:“你骗了我……大师兄。” 没有面具的遮挡,那副熟悉的面容早就暴露在她面前。 是大师兄,司马君雅。 他骗了她。 司马离的动作僵硬了。 第51章 生辰 而后的两年,谢酒一直在找机会逃离魔宫。 饭里加了软筋散,她不能不吃饭,又不能不离开这里。 谢酒偶尔乖顺几次,糊弄过去了,恢复了些许的力气,想要逃走。 却都失败了。 谢酒越是想要逃离,司马离就越是疯癫。 “怎么,不是说过,要收藏我一辈子?现在你就忍不了了?” 司马离捏着谢酒的下巴,眼睛里似是尘封着亘古不灭的阴冷:“你忘记桃树下的许愿了吗?” 那年两个人在桃树下一同许愿。 他偷偷地爬上去,摘下谢酒挂上的桃木牌。 第110章 他清醒了,谢酒醒了吗? 眼前的美好好像是虚幻,总怕一不小心就打碎了。 谢酒的桃木牌上,认认真真地写着:这辈子,下辈子,下下辈子……下下下下辈子,都要跟你在一起。 约定好了。 司马离逼近了谢酒,“说好的这辈子、下下下下下辈子呢?” “约定好的事情,是你先反悔的。” 谢酒被捏痛了。 然而她没有力气反抗,也挣脱不了司马离的钳制。 她隐约听到司马离说了什么。 遥远的昆仑之巅,昆仑剑在召唤着她。 留在魔宫吗?她是昆仑剑主,她注定要为了昆仑献出一切。 昆仑剑的力量已经逐渐回到自己身体里,在虚与委蛇一段时间,她便可以恢复。 谢酒的眼前,是昆仑剑的虚影,耳边,听到司马离说的话。 她听到司马离说,让她别想什么下下辈子,他很快就会杀了她。 泛起的一点回忆温暖,就那么迅速的冷下去。 谢酒开口:“怎么,杀死一个昆仑剑主,会对魔尊的形象有帮助吗?” “那你便杀好了。” “我会杀了你,”谢酒认真地说:“在每一个想起来你欺骗我、愚弄我的时刻。” 司马离微微发怔。 他似是不可置信,缓缓松开了谢酒的手。 他说了一句什么。 诡异的怪异感。 谢酒头很痛。 昆仑剑的力量在回归,谢酒听到的司马离的声音就越来越模糊。 她听到司马离说,那你就等死吧。 他站起身来,转身离去。 谢酒捂着脖子,轻咳数声。 她的眼圈,直至到此刻才红了。 …… 司马离孤独地坐在庭院一角。 又是桃花落下的时节,地上铺满了粉色的桃花,却没有少女陪他一起静坐饮茶。 他的心头升起来一股诡异的荒诞。 怎么会变成如今的这样? 司马离微微垂眸。 今日,是他的生辰。 以前谢酒都会记得,她会张罗着给他准备生辰礼,给他下生辰面。 可是魔宫的这两年,什么都没有。 司马离想到谢酒说的话。 尽管他想要让谢酒永远呆在自己身边,然而她一心只想杀了自己。 他意识到了一件事情。 偏执、恨意、欺骗、禁锢……永远无法征服谢酒的心。 谢酒永远也不会放弃离开,她始终要回昆仑。 昆仑里有她喜欢的西门云潮,昆仑里有她毕生追寻的昆仑剑。 他该如何呢? …… 三个月后。 谢酒彻底与昆仑剑融合。 她在一个下雨天离开了。 魔宫的守卫全都消失了,谢酒很顺利地离开了魔宫。 在走出魔宫范围的那一刻,谢酒顿了顿脚步。 她隐约感觉到什么。 没有回头。 决然离开。 “魔尊大人,追吗?” 魔尊司马离遥遥看着谢酒离开的背影。 他有些疲惫地摇了摇头,“让她走吧。” “还有一件事……” 属下道:“之前魔尊大人让我去查的昆仑剑资料,终于解密了。” 魔宫历任魔尊都在调查昆仑剑,然而司马离就任魔尊之时,魔宫恰逢内乱十分,很多珍贵的资料都散落了。 这些年他成为魔尊后,将数万年间的秘密收拢,破解被后人加上的密码。 昆仑剑更是重中之重。 直至今日才解开。 入夜。 红色的喜烛燃烧着。 司马离皱紧眉头,翻看着历代魔尊关于昆仑剑的调查。 轩辕正平、昆仑剑、被束缚的天道、被控制的昆仑剑主、绝对效忠、不可违抗…… 听不到的声音,说不出口的爱意。 他的眼底,闪过了一丝恍然。 “不,她不能回昆仑,回去之后,她会彻底被西门云潮洗去记忆!” 司马离的眼底闪过了一丝仓皇。 他的身影消失在魔宫中。 …… 太迟了。 司马离赶到昆仑的时候,谢酒已经进了舍身崖。 他刚到昆仑,掌门西门云潮便有所觉察。 只要曾经身为昆仑弟子,那么燃烧过的魂灯便会亮起,不论是否脱离昆仑。 西门云潮看着燃烧的魂灯,唇角是浅淡的冷笑。 布轻衣迅速赶来:“司马君雅竟然敢只身闯入昆仑!现在是抓他的好时机!” 西门云潮的笑意依旧清冷绝尘。 “不必。” 想要抓到魔尊,没有那么容易。 更何况,他需要让司马离看到,司马离就是一个笑话。 司马离确实感觉到自己像是一个笑话。 谢酒完全不记得那五年朝夕相处的岁月。 她忘记了他,只记得她与他是不死不休的敌人、对手。 他明明在说当初那五年的爱与恨,可是谢酒却像是听到了他说了什么恶心的话一样,满脸都是冰冷。 她开口,“魔尊大人特意到昆仑挑衅我,当真以为我昆仑无人吗?” 司马离说了再多的话,只换来了谢酒毫不留情的杀招。 司马离意识到,那个一起在桃树下许愿的谢酒,已经不在了。 第111章 现在的谢酒,只是谢酒。 而且…… 按照他得知的部分真相,谢酒听不到自己的忏悔与悔恨,只能听到自己对她的杀戮之语。 绝望。 后悔。 如果他当年没有欺骗谢酒就好了。 如果当年他带谢酒回魔宫的时候,没有给她下药就好了。 如果当年…… 司马离离开昆仑的时候,想到了谢酒离开魔宫时候,没有回头。 他失魂落魄的身影,渐渐笔直起来。 是昆仑,是西门云潮,是天道…… 不论如何,他都要救谢酒。 十年的昆仑舍身崖侍剑,他可以等。 在谢酒被西门云潮害死之前,他要找到能让谢酒听到真实话语的证据…… 司马离想到了魔宫之书上记载的神庙篝火。 那么,就十年后见吧。 小阿酒。 这十年。 你在舍身崖,我在魔宫。 我会改掉我的偏执、阴鸷,我会再也不对你欺骗。 我会挽回我们的一切。 为了这辈子,下辈子,下下下下下辈子能永远在一起。 …… 桃溪谷。 故地重游,别有一番滋味。 时光悠然而过,几十年前的事情,随着谢酒剥离昆仑剑,终于揭开了那一层纱。 谢酒记得桃溪谷的同归于尽,也记得桃溪谷的喜结连理。 桃花树下允诺的很多辈子,他们两个人如今都想让它成为可能。 司马离负手看着那棵村中最大的桃花树,上面缀着新的桃木牌。 他说:“当年的事情,我用了很多年来反思,于是我改变了自己,想要重新与你相遇。” 他看向谢酒,那双眼眸中闪闪发亮:“你原谅我了吗?” 这就是司马离一直不敢说的、一直怯懦的缘分最初。 他做下了那样的错事,渴求着日后谢酒的原谅。 谢酒微笑起来,她微微叹气。 “都过去啦。” 那时候的自己,身不由己。 那时候的他,也太过于年轻。 不知道爱是什么,所以肆意妄为,犯下错误。 恨意、折磨、羞辱、欺骗、憎恶…… 都随着被抹去的记忆而消散,那时候的凡人谢酒,也早就消失不见了。 司马离的眼神微微黯淡。 “是吗……” “记住伤害太简单了,更难的是如何再去爱。” 谢酒抬起手,牵住了司马离的大手。 从前,她浑浑噩噩,被人教了很多道理。 这些道理有些是疼痛的,有些是屈辱的,有些是麻木的,有些是愤怒的……她明白这些道理,于是她从跪着,站了起来。 “我想,我得重新去爱另外一个人。” 谢酒微笑起来:“其实以前的事情,我有很多都记不清楚了,我不想浪费时间在过去,那些不是我的痛苦,而是我的……” 她想了想,说:“是我的来时路。” 走过的路,吃过的苦,经历过的痛楚,都构成了如今的她。 谢酒的时间短暂,她不想浪费时间在以往的恨上,她只想爱。 司马离的心头,涌上一层捉摸不到的虚无。 这种虚无并不陌生,是当年谢酒离开魔宫时毫不留情的不回头。 他将谢酒紧紧簇拥在怀中。 “怎么了?”她睁大双眼,探寻地看他。 “我只是觉着,你忽然之间,又离我很远。” 谢酒安抚地拍了拍司马离的后背。 “我们是道侣了,心甘情愿,彼此清明,不是吗?” 是这样的,没错。 不是第一次相遇的相杀悲剧,可是司马离却始终觉着心头难安。 “走吧,去看看我们的家。” 在桃溪谷的三年,他们两个人有一个家。 几十年再回到村子里,当年的老人都已经不在了。 凡人寿命不过百年,当年收养谢酒的养父母早就入土,谢酒跪在墓碑前,给他们恭恭敬敬地磕头。 真正的宋君已经老了。 那年司马离离开桃溪谷之后,派魔修们找到了失散多年的真正的宋君。 后来的谢酒养父母养老以及身后之事,也是司马离帮忙操持。 真正的宋君满头白发,笑呵呵地说:“我就说,在我死之前,肯定是能看到你们回来的。” “这些年,你们的小院都给你们留着呢!跟你们离开的时候,一模一样。” “多谢。” 再次步入小院,仿佛回到了当年,一切如同离开的那样。 谢酒摸着院子里的桃树,“已经长的这么高大了。” 这是两个人成婚的第三日,两个人一起去移栽的小小桃树。 谢酒想了想,“三日后,便是你的生辰,你有什么想要的生辰礼吗?” 司马离的唇角忍不住勾起来了,他圈住谢酒:“有。” “什么?” “我们……要个孩子吧。” 第52章 脐带 司马离有些郁闷。 谢酒并没有同意他的话,而是认真地想了想:“我得考虑一下。” 当年的谢酒可是毫不犹豫地同意了,她果然还是没有原谅对吧! “我以后再也不骗你了,”司马离认真地抬起手起誓:“虽然现在的天道在跟没在没什么区别,但是我发誓以后绝对不会骗你。” 第112章 谢酒的眼底闪过一丝动容。 还有一丝……心虚。 她抿了抿唇,没有说话。 “总之……我先给你做生辰面吧。” 两个人在原本的家中呆了三日。 这三日是从未想到的惬意与幸福。 司马离想着当年他恢复记忆的时候,与现在相比,早就恍如隔世。 其实谢酒憎恶的对,他的想法并不是那么单纯。 他只是觉着有意思,想要看谢酒日后恼羞成怒的样子。 成婚之前,他已经有些记忆紊乱,那时候他还以为是梦,亦或者是妄想之类。 等到两个人洞房花烛,成了真正的夫妻,司马离从床上坐起身来,看着相拥着他的妻子,觉着十分荒诞。 昆仑剑主想要杀死他,与他同归于尽,结果倒是促成了两个人的姻缘。 司马离在这些年里早就疯了,他的手指掐在谢酒的脖颈上许久,思考着要不要干脆杀了她算了。 在她迷迷糊糊清醒,脸上微微泛红,不敢看他的时候,司马离莞尔一笑,在她额头上印下一个吻。 “早,娘子。” 他说。 他只是觉着有意思,与小阿酒多年的敌人之后,又多了一个夫妻的身份。 清醒后的谢酒,会怎么面对他呢? 没想到从那一刻起,他就坠入了情网。 这也是他无数次后悔的一刻。 也许从一开始,他就该告诉谢酒,他是谁,而不是欺骗。 时过境迁的几十年后,谢酒托着下巴,听着吃完生辰面的司马离说着这些。 她弯了弯眉眼:“我知道的。” 曾经的师兄妹,多年的敌人,同床共枕的道侣,反目成仇的算计…… 谢酒都了解司马离。 所以她知道这数年是一场愚弄。 她憎恨这样的欺骗。 司马离放下筷子,乖乖地将碗筷放回了厨房。 他回到谢酒的面前,说:“那现在可以告诉我,为什么在面里下药了吧。” 谢酒抿唇一笑,“你吃出来啦?” “嗯,”司马离说:“但是你都端给我了,我总是要吃下去的。” 况且,当年他做的确实不对。 谢酒给他下药,他就下更狠的药给谢酒,回到魔宫之后解毒用了很久。 谢酒忍俊不禁:“这算是什么?赎罪?道歉?” 这次不是当年那样,他极为乖顺的吃下去了。 “我只是不明白你要做什么,”司马离说:“你似乎并不肯告诉我。” 谢酒抬手,摸了摸司马离的额发。 她像是哄人一样,小声地说:“晏萱不见了,越无刃也不见了。各地的蚀骨魔数量几乎超过了想象。” “紫霄界的力量压过了昆仑剑,我得去紫霄界了。” 司马离的眼前越来越暗。 他想要抓住谢酒的手:“果然,你瞒着我很重要的事情……但是,我还有话要说……该死,这药效怎么起作用这么快……” “谢谢你,我现在完全不生气了。当年的谢酒也许不会原谅你,但是我会。” “这下我们两清了。” 谢酒站起身来,凑过来,在他的脸颊上亲了一下:“大师兄,我要走啦。” “你会忘记我的。” 司马离的瞳孔一缩。 他趴在桌子上,眼眸越来越沉重,看着谢酒的身影离开。 …… 谢酒抵达昆仑的时候,正是傍晚。 大片的火烧云晕染天际,无数的黑色隐藏在云中,像是要涌出来什么。 令狐昂在等谢酒。 “天道的力量坚持不住了,你到底去了哪里?再晚就来不及了!” 谢酒的脸极为苍白:“我去斩杀蚀骨魔了,吸收了不少蚀骨魔的力量,九龙锁的神魂锁链再次被砍断。” 熟悉的痛楚让她精疲力尽,只能用毅力去抵挡这种痛苦。 疼。 太疼了。 令狐昂叹一口气,有些抓耳挠腮:“我真怕大师兄赶回来弄死我。” “放心吧,他不会的。” 谢酒说:“心魂花制作的忘情水,不是他能想起来的。” 令狐昂愣住了:“……心魂石?” 心头血浇灌,爱意被天道感动而开的花。 当初心魂石开花有多么壮烈,现在心魂花制作忘情水就有多惨烈。 令狐昂心知谢酒这次去,有死无生,他揉着自己的眉心:“算了,虽然保住了自己的命,但是一点都不觉着愉快。” “开始吧。” 谢酒说:“送我去紫霄界。” 令狐昂:…… 第一次见到有人把送她去死说的这么轻松的,跟送她去哪儿玩儿一样。 在火烧云被黑暗笼罩的时刻,昆仑之巅,起了一场大火。 它不死不灭,似是永恒燃烧。 当大火起来的时候,天际劈下来无数的雷劫,雷劫的深处,是白色的天道之光。 昆仑之巅被天道之力禁锢的,占据原本身体的蚀骨魔们哀嚎着,消失在天地之间。 只留下毫无动静的躯体。 令狐昂精疲力尽,他用出来了全部的凤凰妖火与狐妖之火,将九龙锁的锁链烧掉,禁锢的天道终于解脱。 他就看着谢酒消失不见,与昆仑剑一起消失不见了。 他跌坐在地上。 第113章 身后,传来了匆忙的脚步声。 司马离看着燃烧的火,久久没有出声。 令狐昂试探地说:“大师兄?” 真的忘记了吗? 司马离轻声道:“我会在这里等她。” “等她回来。” 令狐昂眼睛瞪得溜溜圆:“等等……你没有忘记?” 司马离没有回答。 他只是精疲力尽地坐在地上,与令狐昂一起。 他确实忘记了。 然而,在谢酒第一次忘记了司马离的时候,他便思考过,若是自己也忘记了谢酒,该怎么办呢? 得到鲛人之泪之后,司马离明白再也无法失去谢酒。 他将自己的一片神魂撕裂,与鲛人之泪炼制在一起。 不仅如此,在魔宫的历代秘籍中,他写下了所有关于谢酒的事情。 不仅如此,他在触手可及的地方,写下了谢酒的名字。 不论如何,哪怕是天道的阻挡,亦或者是神魂破损,他都要记住谢酒。 他忘记了谢酒,又记起了谢酒。 他要等她回来。 令狐昂为难道:“这火把谢酒都烧死了,她恐怕回不来了……” 大师兄的精神状态堪忧,他好像不肯相信谢酒死了。 “她会回来的……” 司马离重复道,那张失魂落魄的脸上,滴落了眼泪。 “她会的。” …… 一人。 一剑。 她从熊熊燃烧的烈火中站起身来,看到了地狱。 哀嚎声、痛哭声。 无尽的火焰,焚烧的……仙人。 炙热的火中,唯有手中握着的剑是冰凉的。 一抹冰凉传到她的身体里,让她有了些微的清明。 她是谁呢? 她并不知道。 但是她知道,她要找到她的敌人,杀死它们,并且毁灭这里。 杀戮,厮杀,无情的,斩杀。 手中的剑,在不停的杀戮。 剑刃依旧锋锐,剑身却渐渐黯淡,她不停地斩杀这些怪物。 这些黑色的怪物,感受到了危机,它们争先恐后地逃离她。 于是在混乱中,她看到了很多……白色的光点。 白色的光点是连接点,它们要通过这些连接点,去到另外一个世界。 ——谁都不许逃走。 找到了关键点,她明白了如何去做。 她挥剑,斩断了那些……连接点。 就像是斩断了母亲的脐带。 脐带被斩断的越来越多,最终所有的脐带都断裂。 留在原地的蚀骨魔们发出尖锐的怒吼。 她微笑着,将手中的剑全部的力量灌注身上。 “同归于尽吧。” 扭曲的黑色怪物越来越少,斩断了脐带的紫霄界里,渐渐只剩下绝望。 她的力量越来越少。 她眯着眼睛,看着前方出现的两个……人。 晏萱,这是我们两个人的战斗。 轩辕正平,你占据了越无刃的身躯,现在又能逃到哪里去? …… 这场火,燃烧了整整一年。 一年后,所有的火熄灭了。 所有的蚀骨魔都消失了。 昆仑界恢复了平静,更多的平静则是那些倒在地上的,失去了蚀骨魔的身体。 原本的身体神魂已经不见了,只留下一具空壳。 如果不是身体还能自主呼吸,只会认为这些人早就死了。 如何处理这些人,成了一个难题。 在谢酒死后,司马离作为曾经的昆仑大师兄,曾经昆仑掌门谢酒的道侣,暂时接管了昆仑掌门的职责。 然而他拒绝就任昆仑掌门。 司马离说:“谢酒会回来的,那时候,她会重建昆仑。” 所有人都认为司马离失去道侣疯了。 尽管谢酒为了昆仑界奉献了自己的生命,用她的命证明了她会守护修仙界,可是她死了就是死了,不会再回来了。 有人还提议给谢酒建造一个石像,立在昆仑之巅。 司马离愤怒地否决了。 令狐昂与端木青远远看着发疯的司马离,啧啧道:“大师兄好像是死了老婆的阴湿老鬼……” 司马离阴森森道:“再说话,把你们都杀了。” 两个人闭嘴。 这时候他们两个人才想起来,司马离毕竟是魔域杀人不眨眼的魔尊。 一个月后,从深海中,走出来一个美貌的鲛人女子。 她说她知道如何处理这些失去神魂的身体。 这些身体也许还有一线生机。 鲛人夜羽,鲛人之国唯一的幸存者,鲛人女皇。 “我一直在守护紫殇,知道如何维系这些失去神魂的身体,交给我吧。” 司马离信任夜羽,他知道谢酒也信任夜羽。 夜羽接管了善后之事,她来找过司马离。 “昆仑界的蚀骨魔消失了,天道与谢酒却还没回来。” “我懂你现在的感受,我将希望寄托在谢酒身上,若是昆仑界的天道归位,也是谢酒回来的那天。” 这一等,便是十年。 这十年里,再无修士飞升。 第53章 轮回 神庙之火,将谢酒送到了燃烧着的紫霄界。 她看到了“真实”。 当谢酒看到晏萱与轩辕正平的时候,她明白了自己是谁,也看到了自己的身体。 第114章 说是身体,实际上是与那些死去的蚀骨魔一样,是扭曲的、可怖的黑色。 晏萱,或者说是青鸟,她亦是如此。 “你追着我们来紫霄界,你也变成了蚀骨魔,如今的你,又与我们有什么区别呢?” 谢酒盯着她:“我明白你的感受,当我到了紫霄界之后,我忘记了自我,被火燃烧着,于是我愤怒,杀戮,厌恶。可是,这不是你们转而吞并昆仑界,用别人的身体当做容器的理由。” 青鸟似是在笑:“若是你没有死去,你迟早会飞升到紫霄界的,那时候你被困在这无边的火狱之中,你便不会像是现在这般凛然正气了。” “更何况,我对昆仑界本就没有留恋。我是被西门云潮所杀,昆仑界带给我的只有痛苦和折磨,我又为什么要对昆仑界手下留情呢?” 谢酒:“被伤害不是伤害别人的理由。青鸟,你别忘了,当初我们成为修士的时候,立下过怎么样的誓言。” 正道中人成为修士的第一课,便是立心。 所谓立心,便是产生道心。 道心为正,乃是正道。 斩妖除魔,匡扶正义,为了天下苍生。 青鸟的笑意更浓烈了:“我不记得了。说实话,紫霄界的火让我痛苦了太久,我已经忘记了我曾经的生活,这种感觉,你不会体会到的。” 谢酒认真地说:“我能体会到。痛苦,我一直在承受着,所以我比任何人都知道整日被痛苦折磨的滋味。” 她曾经疼痛的整夜整夜睡不着,石蛊毒的痛楚让她恨不得死去。 那些痛苦的折磨让她咬紧了牙关,却依旧不能遏制那些痛苦,于是她只能在暗夜里呻吟,诉说她的痛。 痛。 好痛。 真的好痛。 为什么别人轻飘飘的无视她的付出,为什么别人不用遭受这样的痛楚,为什么他们就不明白她在遭遇着什么在忍受着什么…… 为什么……他们心安理得地享受着美好与荣耀? 谢酒在痛的要发疯的时候,阴暗地这么想过。 如果那时候能让别人痛苦,她一定会…… 谢酒抬起眼眸,直视着晏萱,说:“我一定会灭掉紫霄界,灭掉蚀骨魔,让天下太平,让苍生无忧无痛。” 不是因为知道痛楚是什么样的,所以才让更多的人痛苦。 而是因为知道痛楚是什么样的,所以才想让更多的人没有痛苦。 这就是谢酒。 这也是她的道。 心中的道,是当年初入昆仑的道心。 尽管西门云潮欺骗了她,她的道始终立在自己心中。 从一而终,贯彻始终。 “我立下的道心,是为自己,与他人无关,与灾厄无关,与那些痛苦,亦是无关。” 青鸟微微怔住。 她想要说些什么,却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其实,她已经记不清楚自己来时的模样。 也许,是她自己不想去记起来。 黑雾扭曲,变形。 那些黑雾最终消散,变成了大火。 无穷无尽不断燃烧的火让她痛苦难堪,然而她的轮廓逐渐显露出来。 是一个长相温柔的,甜美的女孩子。 青鸟释然地看着谢酒:“当年我初入修士之道,也曾立下道心。” 尘封的记忆抖落灰尘,露出斑驳一角。 “我说我只想吃好喝好,长生不老,好好嫁个有情郎君。” “师父当年说我很傻。” “我确实很傻,我竟然为了一个男人,失去了所有。” 青鸟的声音越来越低落,她的身影被火吞噬。 “如果能重来,在故事的最初,我便不要将自己寄托在男人的身上……我也许可以成为一个游侠,匡扶正义,福泽一方……” 火焰熄灭了。 另外一团沉默的黑雾怪物,沉默地看着谢酒。 “我确实小看你了。” 谢酒正视着他。 轩辕正平,第一任昆仑掌门,后来占据了越无刃的身躯。 她说:“如今控制着紫霄界的人,是你,对吧。” 一切追溯的源头,都是轩辕正平。 当年他将昆仑界的天道禁锢在昆仑剑中,而后踏入了紫霄界,紫霄界燃起来了永远不会灭的火。 这火一烧便是数万年。 轩辕正平笑的格外渗人:“是我,没错,你很有本事,竟然将我重新逼到了紫霄界。” 谢酒道:“杀了你,昆仑界便会恢复了。” “不不不。” 轩辕正平说:“你错了。” “我错了?” “当然,你以为为什么会出现昆仑界与紫霄界?” 谢酒皱了皱眉头:“在昆仑界修行,飞升到上界,也就是紫霄界,不是正常的吗?” “不,不正常,”轩辕正平的面容终于从黑雾中出现。 那是一张格外普通的,布满了沧桑的脸。 “我并非想要灭了修仙界,而是想要救下修仙界。” “救?”谢酒摇头:“我不认为你这是在救。” “到了这时候,其实你应该能看到‘真实’。”轩辕正平说,“看看你的真实吧。” 谢酒心底一惊。 她抬起眼,看向周围。 燃烧的火变了,变成了……燃烧的血。 空旷的永远在燃烧的没有边际的空间,骤然间隐去。 第115章 谢酒站在无边的虚无中,看到了漫天的星辰。 血液在流淌,火焰在燃烧。 有巨大的呼吸声传来,是喘息,是痛苦。 谢酒感觉到自己无边的渺小。 她看到了一个巨大的濒死的巨人,巨人的身形早就已经支零破碎,不论是头颅,躯体,亦或者四肢,都散落着,与本体距离甚远。 所有的一切都在燃烧。 只有巨人的脐带上,被温柔的亮光包裹着。 “看着吧,你所谓的昆仑界,便是汲取了母神生命力的罪孽。” “而紫霄界,永远燃烧的火,则是母神的躯体。” “这火并非我带去燃烧的,而是那血液始终在流逝。” 轩辕正平怜悯地看着谢酒:“昆仑界的诞生之初,便背负着杀死母神的罪孽,这样的昆仑界,又有什么资格独自求生呢?” 谢酒忽然明白了,她在紫霄界中看到的像是脐带的光点是什么。 原来生与死的距离,便在一瞬之间。 “昆仑界的修士在不停地吸收母神的灵气,等到他们再也不满足这些灵气带给他们的力量,便要飞升。” “可是母神已经死去,他们这些贪得无厌的修士只会飞升到已经死去的紫霄界。” “没有人能逃脱这个轮回。” “昆仑界的生灵,是窃取母神力量的小偷,早晚会将母神的力量全都偷走。既然所有人的最后都是死去,为什么不让我来成为新的主宰呢?” 轩辕正平道:“我只不过是接替了母神的职责,选择了一些人去死,选择了一些人去活,这又有什么不好呢?” 谢酒明白了。 当年的轩辕正平不满足只当一个宗主,于是他想要整个修仙界。 后来他不满足昆仑界,他想要征服紫霄界。 当明白了紫霄界的不过是死去的绝望后,他开始想要成为神明。 事实上,这一切都像是轩辕正平规划的那样。 如果……不是出现了谢酒。 谢酒:“母神孕育的昆仑界,并非是为了死,而是……把生的机会留给了后来的人。你领悟错了。” “最重要的是,生命的权利属于生命自己,而你……” 她轻蔑地看向轩辕正平:“你又算是个什么玩意呢?竟然敢自称为神明?” 这样的挑衅并没有让轩辕正平发怒。 他甚至绽开了一个怜悯的笑:“蝼蚁自然是无法理解神明的。” “那么就看看,你到底是神明,还是蝼蚁吧!” 谢酒握紧了手中的剑。 她的心头,从未如此坚定过。 她可以感受昆仑剑的内心,也是是天道的心念。 为了众生而死,为了众生能活着…… 即便是母神死去,也留着昆仑界,让苍生而活。 谢酒执剑,向着轩辕正平飞去。 “昆仑界的所有人,都不需要一个虚伪的神明!” “每个人,都是自己的主宰!!” 更何况…… 谢酒扭头。 她并不认为,只有两条路。 生,与死之外,定然还有一线生机。 …… 轩辕正平与谢酒的这一战,平静而无声。 这是在虚无之地爆发的一场短暂的,而又漫长的厮杀。 曾经是昆仑开山祖师的轩辕正平,自以为能轻松拿捏谢酒,却发现,他所以为的神明之力,并不能保佑他。 早就死去的母神明明没有了生机,却依旧将所有的力量灌注到谢酒的身上。 昆仑剑,也就是昆仑界的天道,自发地为谢酒释放灵气。 或者说,是生之力。 轩辕正平在消失的那一刹那,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他那张过于普通的脸上,依旧是疑惑与不甘。 “怎么会如此呢?” 即便是落幕,在他的想象中,也应当是轰轰烈烈的。 却就像是一个普通的炮灰一样,普普通通的落幕了。 谢酒提着昆仑剑,站在彻底消散的星辰之间。 她感知到母神最后的信念: ——生机仍在,希望永存。 …… 这一仗打了多久,谢酒没有实际的感觉。 然而当昆仑剑归位成天道,谢酒借用天道来看这世间之时,才明白已经过去了十年。 她失去了自己的身体,自然也不打算借用别人的身体。 谢酒……或者说如今的天道,她只能沉默地注视着这世间。 天道的回归,很多修士都有感应。 司马离站在昆仑之巅,已经化作了望夫石。 他等了十日,十日过后,天道稳固,谢酒没有回来。 司马离望着天幕,看着云卷云舒。 第十一日的清晨,司马离离开了昆仑之巅。 令狐昂不知道何时跟了上来,“大师兄,你总算是接受谢酒回不来了吗?” 司马离头也不回地往魔宫而去。 “不,我要回魔宫,制作傀儡身体。” 令狐昂愣住了:“不是吧,现在就要找替身了?” 大师兄当真是疯了? 前段时间就发现大师兄在用各种珍稀材料做傀儡人,还以为他只是精神有问题,没想到现在彻底疯了! “她现在需要。” 司马离温柔地仰头,看着天幕。 尽管没有回应,司马离却能感觉到她的注视。 第116章 他终于等到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