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谋天下》 第1章 [古装迷情] 《凤谋天下》作者:怀渡之【完结】 简介: 本文:姐弟恋,淡定直女vs纯情小狼狗~ 元狩二十四年冬,元狩帝驾崩,女太子晏清姝被其生母背叛逐出京城,下嫁西北平威王世子裴凛为妻。 裴凛不学无术放浪不羁,人人皆言晏清姝此生休矣。 直到程氏族人谋权篡位,晏清殊死守夏绥不退半步,千万盏长明灯为她而燃…………朝臣们才恍然发觉,晏清姝远比他们想象中的要足智多妖,也比他们预料的更得民心。 “我习商道,闻百家,为的不是平衡氏族权利,为的是这天下海清河晏,富足安康。” 说明:男主背景板,女主最强!!!!!!有战争场面。 标签:宫廷侯爵 女强 逆袭 正剧 先后爱 权谋 主角:晏清姝,裴凛 配角:程凤朝 一句话简介:是权利还是附庸,不由性别决定。 立意:努力生活。 第01章 被逼退位 暮冬寂然,月沁长川。 北境官道上的皑皑白雪竟没及小腿,只勉强清理出一条狭窄的道,方便往来车辆。 不甚清晰的呼喝声遥遥而至,城墙上驻守的官兵顺着浓雾望去,只隐约瞧见一片黑影,待其近了,方才察觉是有数骑护着一辆超品规制的马车极速奔来。 马蹄扬起雪花,行人纷纷掩面躲避,待队伍行过,竟将狭窄的道拓宽了三丈有余。 一只戴着掐丝凤镯的纤手挑开了厚重的车帘,露出一双宛若皓月的凤眼。 晏清姝瞧了一眼不远处的城墙,写着‘庆阳’二字的番灯被风吹得左右摇晃。 这里是西北第一关庆阳府,它的身后便是贺兰山第一道防线,鸣沙。 马车前领队的将领是个三十出头的男子,蓝眼卷发、面容英俊,瞧着颇像突厥人。 他顾不得掸去肩头雪花,翻身下马,健步行至守城兵士面前,将通关文牒和腰牌递了过去。 “陛下赐婚清平长公主与平威王世子,请平威王及世子出城接旨!” “出城?”两个守城小将对视了一眼,皆从对方脸上看到了震惊。 且不说平威王乃是开国王,世袭罔替的爵位,向来没有出城接旨的规矩。就说这大雪天的,从王府到城门外少说也得半个时辰,长公主还在马车上,这是在折腾谁? 还能折腾谁? 端坐于马车内的晏清姝神色凛冽,比风雪更加凉飒。 * 一个月前。 隆冬时节,东宫院内的红梅攒了花苞出来,明安因着昨日在校场公开向秦州王晏清姝叫嚣,于比武上打伤了他,闯了祸,被敏慧太子罚着搭理院中花草。 她刚给红梅浇完水,见院中大缸里的水见了底,心道不好,若是被澜玉姑姑见到,定然会狠狠数落她一番。 明安匆忙挑起扁担走出东宫大门,想要从西侧宫道上的水井里打水将大缸填满。 路过的宫女见状纷纷屈膝行礼,却无一人敢上前帮忙,毕竟太子下了死命令,谁帮了她便要被发配去浣衣局。 天刚蒙蒙亮,明安单肩挑着扁担刚跨出东宫门前的宫道,就见在西侧宫道上,秦州王宫里的总管太监元山踩着积雪,围着碧玉转悠。 “碧玉姑娘走这么快做什么?” 碧玉生得极好,鹅蛋脸大眼睛,唇角天然上翘,就算生气也是给人一副笑模样,性子爽利为人活泼,是这森森宫廷中为数不多的艳丽色彩。 她一贯是与人和善的,在宫里的人缘极好,只是对着元山却怎么都笑不出来。 原因无他,这元山本是内务司的人,平日里瞧着老实本分,但实则圆滑精明,再加上口才了得,拍马屁拍得一流,深得秦州王喜爱,便一朝飞上枝头成了秦州王宫里的大总管。 若是相安无事倒也罢了,只是这元山甚是喜爱调戏宫女,尤其是长得漂亮的,以往有些高位的大宫女被他调戏了,还能训斥一二,可惜现在元山背靠秦州王,谁也不敢触这位的霉头,便只能作罢。 而如今,先皇殡天,皇权更迭在即,程皇后突然公开反对敏慧太子登基,并携太学及一众王宫贵族和实权大臣大书文章指责敏慧太子祸乱朝纲,力挺秦州王晏清玄上位,这宫里的风向便来个大回转。 曾经看不起秦州王的人纷纷挤破了头钻营,想要向他示好。 而平日里对敏慧太子阿谀奉承的人,反过头来恨不得踩上一脚,好表明自己的立场。 元山也因此更为放肆,青天白日里在宫道上,就敢拦着太子的属官碧玉调戏于她,根本没有将东宫太子放在眼里。 “元山公公,眼瞧着就要朝议了,你不去伺候着秦州王,老在我面前转悠什么?怎么?宫中聚赌被钦州发现了?被丢出去了?” “瞧碧玉姑娘说的,奴婢怎么会赌呢?”碧玉言语带刺,元山心中不爽,但也没表现在明面上,只故作关心的问道,“太子殿下如何了?病可好了?” 碧玉睨了他一眼,皮笑肉不笑的说道:“殿下金枝玉体,自有天地保佑,不劳你一个阉人操心。” 元山嘿嘿怪笑了两声:“那是极好,如今殿下虽眼瞧着要与那个位置失之交臂,但下嫁楚君侯程兆元也算是给后半辈子一个保障,皇后娘娘极为重视这门婚事,可千万要将太子殿下照顾好了。” <a href="https:///tags_nan/nixiwen.html" title="逆袭文"target="_blank">逆袭文 第2章 碧玉咬牙,端着拖盘的手都在抖。 元山猥琐的在她胸口的位置扫了两眼,正要再说些什么,突然一个扁担狠狠地打在了他的身上,疼得他在原地蹦跶地吱哇乱叫。 “我说了不准你再来东宫!听不懂人话是不是!”明安抄着扁担狠狠打在元山身上。 练武的手劲都大,她昨日能轻而易举的挑飞秦州王的枪,打一个身板子瘦弱的奴才更是不在话下。 元山惊呼着躲避,边躲避还边放狠话:“大胆!你敢打我!泼妇!简直泼妇!我要让王爷治你的罪!” “我呸!本姑娘是有品级的武官!你一个阉奴还敢在本姑娘面前叫嚣!看我今日不打死你!”说着,便高高扬起了扁担,欲要抽在元山的身上。 康奉嫣见状,连忙拦住明安,低声道:“别在这个节骨眼上给殿下惹祸事,何必跟一个仗人势的狗斤斤计较。” 明安一拧眉,瞧了一眼碧玉,见她点了点头,才放下手中的扁担:“行,今儿你运气好,便饶了你,日后若是再让本姑娘瞧见你在东宫附近晃悠,定叫你的腿给打断!” 元山扶着腰从地上爬起来,指着明安三人怒道:“果然是有其主必有其奴!一群泼妇!你们给我等着!我一定要让王爷治你们的罪!” 等元山走远,明安朝地上啐了一口:“什么玩意儿!狗尾巴恨不得捅破天了去!早晚剁了你!” 康奉嫣拉了一把明安:“走吧,少说两句。” 明安轻哼了一声,挑起扁担去打水,康奉嫣和碧玉步履平稳的回到了东宫。 晏清姝正披着大氅坐在桌案前,望着桌上的抄本发呆。 她是父皇的长女,钦点的东宫太子,以女子之名跻身朝堂,五年来做出不少出彩的政绩,加上东宫女官各个手腕高明、博闻广记,一时声名大噪。 可她怎么也没想到,父皇驾崩后,其母后竟携同胞亲弟秦州王登大殿极力反对她登基为帝,还将《女诫》《女德》等书拿出来斥骂她不尊礼法、祸乱朝纲。 她知道,虽然朝臣们对不学无术的秦州王晏清玄没甚好感,但他们更不想让晏清姝动摇了男子在这世间的绝对主导地位。 于是以她外祖——程氏一脉为主心骨的官员们,为了自己的利益,暗中引导酸儒书生对她大肆口诛笔伐,甚至联合京外官员联名上书,直言她以女子之身参政,乃是违背祖制、于国不利。 而往日对她如珍如宝的母后,更是为了斩断她的后路,强行让她嫁给京中的纨绔程兆元。 程兆元是程渃的小儿子,一个不学无术的浪荡子。 看着被压在手抄本下的奏折,晏清姝自知大势已去。 若只是程氏一脉反对她倒也罢了,可如今连地方官员都联名上书反对她登基,她便真的黔驴技穷了。 碧玉和康奉嫣推门走进来,晏清姝抬头望了她们一眼,问道:“事情可准备妥当了?” 碧玉点头:“已经准备好了,待朝臣们上朝,许嬷嬷便会打开落霞宫的地道,放东宫的女官们离开。” “那便好。” 康奉嫣望着晏清姝,见她面色苍白、神色寂寥,忍不住问道:“殿下,当真要这般做吗?” 晏清姝垂下眼眸:“这是孤苦心经营了十年的局面,骤然舍去又怎么会舍得?只是孤退位已然是定局,待孤离开长安,程氏不会放过孤身边的人,定然要问出十万灵卫军的下落。程渃那个人,太过心狠手辣,还不知会如何折磨她们,放她们离开长安,是当下孤能做出的最好的选择。” 晏清姝的父皇元狩帝,在潜邸曾与发妻方问珍训练出一支精兵,名为灵卫军,帮助元狩帝兄长太康帝平定了八王之乱,甚是英勇。 自元后方问珍薨逝,灵卫军便不知所踪,有人猜测这支军队被元狩帝拆解,融入了各府宿卫中。但作为元狩帝的枕边人,程皇后甚至这是不可能的,所以程氏一族一直在打探这支军队的下落。 如今元狩帝薨,那么这支军队的虎符,最有可能会落在敏慧太子晏清姝的手中。 是以,在程皇后逼宫之后,便一直将晏清姝及其三百属官圈禁在东宫之中,试图找出灵卫军虎符的下落。 可晏清姝自己心里清楚,她根本就没见过灵卫军的虎符,更何谈拥有它。 晏清姝忍不住捻了捻自己的手指,提起了另外一件事:“昨日谢太傅送来的平威王世子的画像,你们看了吗?” 碧玉与康奉嫣对视一眼,低声道:“殿下,您当真要嫁给他吗?” 晏清姝:“与其被程氏牵着鼻子走,不如主动出击,不过是嫁人而已,又不是嫁了人就不能当皇帝。平威王乃是当朝唯一一位异姓王,且掌管西北多年,根基稳固,有他做同盟的话,起复不是问题。” 虽说论名声,这平威王世子裴凛也不比任兆元好多少,但晏清姝初为太子时,曾因平阳贪污案,着人暗查过与平阳府尹交情甚密的平威王,从而得到过一份裴凛手抄的《水经注》。 都说字如其人,单论字,她晏清姝远不如裴凛,且裴凛的笔锋锐利,落笔果断,以她多年的经验和眼光,裴凛有没有大才不清楚,但一定不是平凡之辈,至少于武艺上就远胜于他人。 “可……薛平睿薛大人如今在庆阳府做府尹,他怕是会给殿下使绊子。”康奉嫣面露担忧。 薛平睿,乃是曾经做过太子少师之人,也曾在宫内的学监教导过皇子皇女。 <a href="https:///tags_nan/nixiwen.html" title="逆袭文"target="_blank">逆袭文 第3章 他的思想极为老派固化,最看不起女人参政,因而对于晏清姝入学监的事极为抗拒。 在晏清姝入学监后,薛平睿处处刁难,甚至找个理由便让晏清姝朝《女诫》、学三从四德,话里话外都是让她安分守己,做个相夫教子、恭良贤淑的女子。 后来,晏清姝引南康王发动宫变,当着薛平睿的面一箭射穿了南康王的脑袋,并以为师失德的罪名,将薛平睿逐出了京城。 如今已过五载,薛平睿倒是有些本事,爬上三品府尹的位置。 不过晏清姝并不将此人放在眼里:“不必管他,若他再敢与孤为难,孤不介意再让他体会体会五年前的血腥。” “殿下!殿下——” 明安惊慌失措的叫喊声从宫外传入宫内,晏清姝轻蹙眉头站了起来。 只见明安一把推开书房的门,面露惊恐的喊到:“宁夏她们都被皇后抓起来了!皇后已经带着禁军朝东宫来了!” 惊闻噩耗,晏清姝一阵恍惚,身体摇摆了两下,扶着桌子才勉强站稳:“许嬷嬷呢?” “就是她带着皇后去的!这个老虔婆!早就投靠了程氏!”明安近乎是哭着喊出的这番话。 三百属官,无一幸免。 大势所趋,大势所去。 晏清姝走向东宫宫门的脚步如坠千斤,冬日的寒风卷起她的大氅,彻底冰冻了她千疮百孔的心。 “清姝,你真是好大的胆子,竟敢阳奉阴违,私放犯人出宫!你可知罪!” 程皇后坐在轿撵上,高高在上的俯视着晏清姝。 她的神色睥睨,就像在看一个不自量力的蝼蚁。 晏清姝站在宫道上,微微抬起头看向生她养她的母后,这一瞬间只觉苍凉无比。 她的脸上带着笑意,可那笑却隐含薄凉。 程皇后被晏清姝看得不舒服,声色更厉了两分:“你笑什么?” 晏清姝:“没什么,孤只是觉得这二十五年的母女情分,就是一场笑话。” “放肆!”程皇后怒道,“自薛少师被你赶走之后,便越发乖张,如今竟学会了目无尊长、出言放肆!果然就不该任由你自己招揽属官,瞧瞧你招揽的都是些什么人!都将你带坏成了什么样子!” 晏清姝没有说话,她已经不想做任何辩解了。 她太累了。 “来人!将太子送回东宫,从今日起,无本宫凤旨,不得踏出东宫半步!所有属官一并拿下,投入诏狱!” 盔甲的飒飒之音于寒风中躁动。 晏清姝扯了扯嘴角,骤然抬起了自己的右手。 无数身着白边银铠的麒麟卫瞬间出现在宫墙之上,拉满弓弦,直对程皇后。 麒麟卫大将军阿史那乘风抽刀而出,直指千牛卫大将军。 “放肆——大胆——”程皇后握紧了扶手,神色紧张的怒斥道,“晏清姝!你要造反吗!” 晏清姝目光沉沉的望着她,平静的说道:“如果你一定要给孤扣上这顶帽子,好名正言顺的处死孤的话,那孤便坐实这条罪名。” “你敢!” “孤没什么不敢的。” 程皇后惊怒交加:“本宫是你的母后!” “可你从未将孤当做你的女儿!” 程皇后一噎,不可置信的瞪视着晏清姝,右手颤抖地指着晏清姝,却说不出一个字来。 过了好半晌,程皇后才声音艰涩的下令:“都给本宫滚出去,滚——” “娘娘!”总管太监有些焦急的劝道,“程大人有言在先,要您无比杀了……” “本宫才是皇后!”程皇后咆哮道,“本宫才是后宫之主!” 总管太监被程皇后狰狞的面色吓到,喏喏不敢言语。 但千牛卫并没有动,千牛卫大将军抽刀而出,直指阿史那乘风。 “本宫说了滚,你们在干什么!” 千牛卫大将军听而不闻,神色肃杀的下令:“送皇后娘娘回宫!所有人,捉拿反贼!” “你!你怎么敢!”程皇后话音刚落,无数箭矢纷至沓来,吓得惊叫出声。 千牛卫大将军当机立断,直击阿史那乘风。 混战一触即发! 晏清姝被回护在身后,她蹙眉看了一眼身前的人,竟然是扮作琢玉的容绒。 “你怎么在这儿!回去!” “殿下!护您是属下的职责!”容绒不退,凶狠的劈砍向袭来的千牛卫。 “你……”突变陡然袭来! 一枚利箭擦着晏清姝的脸颊而过,留下一道红痕。 “殿下——” 晏清姝还未反应过来,又一枚利箭紧随而至。这一次,她看清了射箭之人的位置,但已经来不及了。 那个黑影一闪而过,再无踪迹。 噗嗤—— 冰凉的箭尖抵在了晏清姝的胸膛上,她瞪大了双眼,不可置信的感受到落在怀中的温热。 “容绒……”晏清姝被容绒的重量压跪在了地上,她抖着手,不敢触碰容绒的后背,她的双眼能看见射穿容绒胸膛的那枚箭矢,尾部的白羽沾染了鲜血。 “尖锥——”阿史那乘风的命令回荡在嘈杂的宫道之中,千牛卫大将军的头颅滚落在晏清姝的脚边,但晏清姝依旧一动不动,抱着容绒的尸体,跪在这狭长的宫道上。 雪纷纷扬扬落下。 铁甲的声音叮叮当当,三万禁军整齐的站在一条条宫道上,将东宫紧紧围住。 <a href="https:///tags_nan/nixiwen.html" title="逆袭文"target="_blank">逆袭文 第4章 长矛尖锐的锋芒指着每一位麒麟卫,他们犹如困兽,再无退路。 与出自氏族子弟的禁军不同,麒麟卫是完完全全属于晏清姝的禁卫。 这里的每一个人,都是晏清姝招揽的,他们大多是逃难到长安的难民,有的孤身一人,有的拖家带口。 他们因晏清姝得以生,如今亦可为晏清姝而死。 但晏清姝不想要这一场皇权争斗,要那么多无辜性命来填。 她站起身,将容绒交给了碧玉,与风雪中望着宫道尽头的程皇后。 程皇后站在雪中,双目通红。 她想要走向晏清姝,却被赶来的程渃拦住。 “姐姐既然心软,不如就让弟弟来做这个恶人。”程渃的脸上是张扬的傲然,一股胜券在握的自信。 程皇后看着眼前这位她交往不深的弟弟,咬着牙道:“杀了她,你会后悔的。” “不杀她,弟弟才会后悔。” 程渃迈着沉稳又自大的步伐朝晏清姝走来,于五步之外站定。 “太子殿下,只要您束手就擒,臣保证这三百属官,皆可活命。” 晏清姝悲痛的脸上,豁然绽开一个笑容,那笑容癫狂、自傲,如上位者嘲笑蝼蚁的无知。 程渃蹙眉:“没想到殿下这个时候还笑得出来。” “孤只是笑你自不量力。”晏清姝从一名弓箭手手中拿过弓,在程渃尚未反应过来之时拉弓射箭,直穿程渃的右肩胛骨。 “啊——”程渃吃痛,愤恨的瞪着晏清姝,“你怎么敢!” “孤为何不敢?”晏清姝又搭上一支箭,对准了程渃,“瞧见了吗?他们没人敢动,哪怕今日我在此将你射杀,也没人敢动!” 程渃捂着伤口,左右乱扫,但无论是金吾卫还是左右羽卫,都不敢与他对视,目光躲躲闪闪。 晏清姝的嘴角勾起:“知道为什么吗?因为不止你们想要灵卫军的兵符,其他的重臣权臣都想要!千牛卫将军是你程氏养出的狗,可其他禁军的统帅却不是。” 程渃有些手忙脚乱的后退,被阿史那乘风治住。 “你想干什么!” 晏清姝的箭对准了程渃:“你知道如何让一个人痛苦的死去吗?就是用箭射穿他的喉咙。他不会立刻死,但也无法呼吸,他会一点一点绝望的被憋死。” 程渃瞳孔震颤,浑身都在颤抖。 晏清姝:“现在,告诉孤,孤的属官在哪儿?” “太子殿下,虽说我等不是程大人的狗,但也不可能眼睁睁的看着您威胁他。”说话的是金吾卫大将军,晏清姝隐约记得,他似乎哪边都不靠。 可这种人往往才是最危险也是隐藏的最深的。 “怎么?你的主子也想跟孤讲条件?” “这倒不是。”金吾卫大将军道,“只是想与殿下做些交换。” “哦?” 金吾卫大将军:“臣自是金吾卫这五千人,远不是麒麟卫的对手,故而并不肖想什么灵卫军,只想求些在这乱局中自保的手段。” 晏清姝敛下眉峰:“你想要什么?” “配方。” 晏清姝目光微凛。 金吾卫大将军的目光落在容绒的身上:“虽琢玉姑娘不幸身死,但臣相信,殿下手中一定还有配方,臣只是想用来审问犯人,并不会拿作他用。” 琢玉制出过一种药,曾在晏清姝审问平阳贪污案首犯的时候用过,除了谢敏外,并无东宫之外的外人见到过它的威力,金吾卫大将军又是怎么知道的呢? 晏清姝看着他,沉声道:“可,但你能给孤什么?” 金吾卫抱拳朝晏清姝行礼:“听闻殿下并不想嫁给程兆元,臣觉得殿下贵为皇女,应有自行选择婚嫁的权利,殿下觉得呢?” 自行婚嫁的权利…… 晏清姝忽得笑了,她知道金吾卫大将军是谁的人了。 她放下了手中的弓箭:“希望你说到做到。” “定然。” “你们敢!她是乱臣贼子!”程渃怒吼着,被阿史那乘风一脚踹飞出去,尚未拔出箭矢的伤口被箭矢拉扯着,疼得他倒地哀嚎。 金吾卫大将军走过去,狠狠按住了他的伤口:“程大人,您命都快没了,就别垂死挣扎了。” 左右羽卫的大将军对视了一眼,皆知道自己背后的人斗不过谢敏和太子,自然懂得此时噤声才是最好的选择。 程皇后缓缓走了过来,她垂眸看着疼昏过去的弟弟,又看向浑身浴血的晏清姝,神色复杂:“你当真要反抗本宫?” 晏清姝:“孤知道母后手中还有东西大营的五万精兵,可母后困不住孤。” “就算有人与你联合,你也带不走你的属官。” 晏清姝沉默。 “本宫再给你最后一次选择的机会,你留下,三百属官安然无恙,你离开,她们顷刻毙命。” 晏清姝笑了:“皇后与孤的母女情分,果然就是一场笑话。” 程皇后握紧了双手。 “母后——”问询赶来的晏清玄跌跌撞撞的跑了过来,他如今代理朝政,正上朝时,便听见心腹通禀,立刻急急忙忙的赶了过来。 “你来做什么!”程皇后瞪视着他,她本想趁着早朝迅速料理此事,无论是何结果,都只能听她一家之言。 “母后,您动了三万禁军,前朝怎么可能不知道!”晏清玄神色焦躁,“放皇姐走吧母后,就算程氏再一手遮天,朝臣也不会允许您如此逼迫父皇钦定的皇位继承人!” <a href="https:///tags_nan/nixiwen.html" title="逆袭文"target="_blank">逆袭文 第5章 啪—— 晏清玄被程皇后扇翻在地,手按在血泊里,有些惊惧的望着他的母后。 “皇后娘娘真是好威风。”谢敏的声音遥遥而来,他坐在轮椅上,被侄子推着压过尸山血海,来到了程皇后的面前,“如此兴师动众,当真是不怕文人的口诛笔伐。” 程皇后身形一僵,不由得想起这段时间文人对晏清姝掀起的一阵血雨腥风。 但她仍旧不死心:“太子不能离开!” “三百属官既已被皇后握在手中,又何必不知满足?灵卫军早已消失二十五年,又何必为着一支不知还存不存在军队,填进去那么多无辜的性命?”谢敏道,“除了灵卫军,太子殿下的赈灾录、市舶录、募兵录、冶炼谱……哪一个都足以令程氏大发横财,该知足了才是。” 程皇后没说话,她私心不想让晏清姝死,但也不想让她离开,她的女儿她清楚,足智多妖,若是放任她离开长安,无论去哪里,都是个隐患。 但…… 谢敏同样不可小觑,同样是程氏必须警惕的对手。 百般思量过后,程皇后终是送了口:“好,本宫答应,但她一件东西都不能带走!” 谢敏看向晏清姝,声音变得温和:“太子殿下,你心里应当清楚,如今除了麒麟卫,您已经一无所有了。” 所有的都在朝臣和氏族的控制之下,所有人都在元狩帝去世后,露出了锋利的獠牙。 晏清姝什么都没说,弯腰抱起容绒的尸体,转身离开了东宫。 身着甲胄的麒麟卫纷纷背起同僚的尸身,跟随着他们的殿下,整整齐齐。 “晏清姝不尊礼法,袭其生母!肆意妄为,其罪当诛!本宫念其于国有功,夺其太子之位,改为长公主,赐号清平,逐出长安永世不得回京!” * 呼啸的风雪吹打得这架玄铁打造的马车都在轰鸣震动。 晏清姝被拉回了心神,低下头搓了搓自己冻僵的指尖。 她已经一无所有,来到西北便是孤注一掷。 只是…… 她听着耳畔呼啸的风声,微微蹙眉。先前从没想到庆阳府竟有如此大的风雪,为何从未有人上报过? 她敛下眉眼,对车外的人扬声道:“乘风,不必管那些乌七八糟的规矩,直接进城去王府。” “是!”阿史那乘风二话不说,直接对守城的将士抱拳:“长公主有令,直奔王府,劳烦带个路。” 铁甲随着他上马的动作发出清脆的声响,外穿的半旧八团花墨色斗篷带起一股冷风。 马车再次动了起来,隔着车厢,外面人的话语声一字不落的流入晏清姝的耳中。 “……天子登基的消息昨日傍晚才到,怎得长公主今日就已经到了?府尹大人还说这寒冬腊月的天,路最是不好走,要耽搁十天半个月呢……” 守城的小将是个话痨,一路嘴就没得闲。 从庆阳的府尹说到百姓,从平威军的神勇说到突厥人的凶恶。 “还未请教将军姓名,方才听长公主呼唤,您可是姓程……” “麒麟卫卫长阿史那乘风。” 话痨的小将瞪大了双眼,有些激动道:“我我……我听说过你!我叫顾澜,祖辈是跟着平威王一道为开国皇帝打江山的,与平威王世子裴凛自幼一起长大,别看我现在守门,但这只是我的爱好,我并不是真的干这个。” 在外游历时,顾澜听过不少这位麒麟卫卫长的传闻。 他的名声如雷贯耳,但凡是西北无人不知,五年前千里走单骑,孤身一人将当今天子从西番人手中救了出来,惊了无数人。 “麒麟卫啊……”顾澜倒吸一口冷气,喃喃道,“竟真让公主带过来了,新帝心可真大。” 整齐划一的抽刀声猛然响彻在顾澜耳畔,他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什么事,就见一粉衣少女朝马车扑了过来。 “进——”阿史那乘风震声道。 哗—— 三百位麒麟卫应声而动,将马车围得固若金汤,动作训练有素,干脆利落。 女子被挡在车架三丈外,神色惊慌:“我乃平凉郡守之女江怀玉,求贵人救我!” 车内的晏清姝神色一动,扬声道:“让她进来。” “是!” 哗—— 位于东斜前方的骑兵退开半个身位,容那名形容狼狈的女子登上了马车。 江怀玉连声道谢,甫一开门就与那双熟悉的凤眼对上,瞬间热泪盈眶。 “阿姝!” 晏清姝神色温和拥炉倦绣,从手边的茶盘中翻开一个崭新的茶盏,倒上了一杯清茶:“快来坐。” 江怀玉麻利的爬上了马车,紧挨着晏清姝,毫不客气的钻进了她的绣被里。 “几年不见,怎么弄成这样?”晏清姝秀眉轻拧。 江怀玉脏污的袖口之下,满是伤痕的手紧了紧,正要说什么,就听见由远及近的纷乱马蹄声。 东北方向,一支支火把亮起,将风雪的黑夜照如白昼。 拔刀声再次响起,阿史那乘风沉如钟鼓的声音比方才大了七分不止。 “尖锥——” 麒麟卫于两息之间再次变换阵形,形成了四面尖角的阵势,刀刃直指前方。 江怀玉被这浩大声势惊着了,恍惚的问道:“你如今排场这般大得吗?” 晏清姝垂眸的抿了一口热茶,平静道:“做太子那五年,每年要经历十几次刺杀,早习惯了。” <a href="https:///tags_nan/nixiwen.html" title="逆袭文"target="_blank">逆袭文 第6章 马蹄声越来越近,风声愈演愈烈,江怀玉下意识抱紧自己,冻得泛紫的嘴唇开始隐隐发白。 晏清姝将绣被往她身上拉了拉,关心道:“究竟生了何事?只管托我,无论如何我都会护你。” “我……”江怀玉闭上眼,犹豫片刻,才颤抖的将自己的衣服掀了起来。 “止!违令者斩!” 车外,阿史那乘风的呼声如同奔雷。 可惜对方领头之人并未将他一个异族人放入眼,快速奔袭而至将马车团团围住。 为首武将扒出宝剑,神色的傲慢,抬手就挑衅的拨开麒麟卫的刀,结果被对方反手一刀砍断了头颅。 喷涌入注的血水,加上跌入雪地的肉泥给了这群人巨大的震撼。 其速度之快,都没容得顾澜阻止。 “你们在做甚!”一位身披紫裘的中年男子纵马至前,疲惫的脸上带着怒不可遏的神情,指着方才出手的麒麟卫吼道:“来人!把这群人给本官抓起来!当街行凶,当这庆阳府没有王法了吗!” 身侧的官兵刚要行动,就听见从马车内传来一道威严赫赫的声音。 “薛平睿,你纵容兵卫对本宫抽刀相向,就是庆阳府的王法吗?” 这声音令薛平睿心中惊疑,当今天下能自称本宫的只有两位,一位如今贵为太后,另一位…… 顾澜连忙打马上前,横在麒麟卫和庆阳府兵中间,笑得颇有些幸灾乐祸:“薛大人,这风雪这么大,您怎得有雅兴出来练兵?车里这位可是清平长公主,日后这庆阳府可就是长公主的封地了。还有这一位……” 他嘿嘿一笑,指了指马车前的阿史那乘风:“大名鼎鼎的麒麟卫卫长阿史那乘风,与薛大人当时旧识了吧?” 听到这个名字,薛平睿顺着顾澜指的方向望去,那有三分熟悉的面孔令他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五年前的刺杀,令东宫血流成河,就是这个人如杀神一般横刀挡在门前,竟没能让一个人活着从院里出来…… 不,不能在想了。 薛平睿连忙下马,语气诚惶诚恐:“下官有眼不识泰山,得罪了长公主殿下,还望殿下赎罪!” 他弯着腰战战兢兢的站着,等了半天都没能得到回答,心中更加忐忑。 忽的,随着茶碗磕在木桌上的清脆声响,晏清姝的声音裹挟着风雪呼啸而来。 “薛平睿,即便是被本宫发配到了庆阳府做府尹,也依旧没有丝毫长进。以前做太子少师时,无论本宫做什么,你总有一百个理由去反对。只要出了事,第一个就是找本宫的麻烦,没想到在庆阳府呆了三年,你这不问自判的毛病,还是没有半点改掉的意思!” 四周噤若寒噤,薛平睿低头看着没过脚踝的白雪,忍不住攥紧了拳头。 第02章 谶言 就在薛平睿面色尴尬,不知该求饶还是辩解的时候,大道的尽头忽现一片亮光,另一只队伍纵着哒哒的马蹄走了过来。 为首之人高高坐于马背上,大雪模糊了他的身影,一眼望去只能窥见马上那标志性的黑铠。 是平威军。 顾澜认出来人,当即上前行礼:“世子!” 阿史那乘风握拳抬手,合刀声整齐划一。 “这是怎么了?”裴凛扫了一眼四周,对着薛平睿抬了抬下巴,语气* 散漫,“你说。” 车外的人纷纷看向薛平睿,而车内的晏清姝神色阴寒的将衣服为江怀玉穿好。 “这……”薛平睿小心翼翼瞄了一眼马车。 见他支支吾吾半天蹦不出一个屁,裴凛不耐烦的瞪了他一眼:“怎么着?庆阳府兵不去帮受灾百姓,在这儿围着长公主的马车摆宴席呢?” 薛平睿反应过来,赶忙让人都退了回去,口中连连道歉:“是臣的问题,以为有人闯宵禁才会如此!还望长公主体谅。” 此时三更鼓已交,应是宵禁之时。 车内的晏清姝轻嗤一声:“宵禁?又想点本宫规矩呢?薛少师。” 薛少师这三个字要得极死,像极了当年逐他出京时的笑里藏刀,令他忍不住膝盖一软,却被阿史那乘风钳住了肩膀。 “薛大人这腿脚怎的还如此之差,当初就不该让您来庆阳受罪,合该送去平乐养老。” 平乐什么地方,桂林府辖下的一个郡,虽说是冲要之地,与寻常人而言或可在此地历练几年后平步青云,但对于曾拜相做太子少师的薛平睿而言,去了平乐就意味着放逐,一辈子都回不来。 薛平睿听得冷汗直流,大雪天的,竟湿了后背的衣衫。 裴凛的眼神,饶有兴味的在薛平睿和阿史那乘风之间转了转。 早年他倒也听说过东宫这位女太子与太子少师薛平睿有龃龉,但没想到薛平睿见了晏清姝居然如同耗子见了猫一般,着实有趣。 顾澜观察到裴凛的神色,拉着缰绳驱马凑了过去,轻声道:“薛家曾力保南康王为太子,却被长公主截了胡,薛平睿做了少师之后,曾以长公主规矩不好为由让她每日抄写《女诫》十遍,每日上课前必先抽查背诵此书,后来更是在长公主犯错时,罚她抄写背诵《闺范》《烈女传》等等,因此长公主格外不喜他。” 女子登基本就不易,先皇喜爱晏清姝,但也清楚她的路有多难走,因此对于这些事他只当看不见,等着晏清姝自己处理。 而她的处理方式也没令先皇失望,最后薛家因牵扯进越州洪涝案被驱离京城,而薛平睿也让晏清姝发配到庆阳做了府尹。 <a href="https:///tags_nan/nixiwen.html" title="逆袭文"target="_blank">逆袭文 第7章 “你倒是清楚。”裴凛瞥了他一眼。 顾澜挑眉:“西北万事通也不是白叫的。” 这近乎令人窒息的气氛,最终在薛平睿的示弱下结束。 他躬下身,再次朝马车行了礼:“是臣无状,还望长公主责罚!” “薛大人可别觉得本宫欺人,只是薛大人囚禁的平凉郡守之女,乃是本宫伴读,这着实有些打本宫的脸呐。” 晏清姝说话的语气温温柔柔,但在其他人听来却觉字字刺耳。 那人果然在她车里! 薛平睿猛得抬起头,盯着马车的目光犹如火烧。 而裴凛听到这个消息,看着薛平睿的眸中闪过一道锐利,囚禁前太子少保之女,薛平睿好大的胆子! “所以,辛苦薛大人跑一趟,随车架去平威王府吧。” 晏清姝势必要替江怀玉讨一个公道。 马车再次动了起来,江怀玉握住晏清姝的双手,面露担忧:“你怎么变成长公主了?你不是……太子吗?” 最后三个字江怀玉说得很轻,但晏清姝还是敏锐的捕捉到了。 她反握住江怀玉的手,低声道:“说来话长,待日后再与你细细道来。” 虽然心中好奇,但江怀玉深知晏清姝失了皇位,定然是心中钝痛不已,周身麻烦不断,不好在此刻追根究底,便乖乖的闭口不言,只将头枕在晏清姝的肩膀上,一如两人曾在学监时那般。 待一行人来到平威王府,已经过去半个时辰。 “世子可算回来了,王爷已经念叨好半天了。” 开门的是个毛头小伙子,十四五岁的年纪,长得一副机灵相,身着藏青色圆领袍,见到裴凛后立刻迎上来牵住了马缰。 裴凛本想去请长公主下车,结果他刚一下马,车门就推开了。 他回头一看,愣了一下。 晏清姝没有做女装打扮,而是束发银冠,穿着一袭青竹色圆领窄袖袍,足蹬黑靴,手中还转着一柄铁扇,颇有些风流潇洒之意。 观她神情似是常常做此打扮,早就习以为常。 晏清姝走下马车后,回头伸出了手,一个形容狼狈、满色脏污的艳丽女子从车厢内走出,扶着她的手腕走了下来。 而那女子在看向随后而来的薛平睿时,双眸中满是恨意。 裴凛眯了眯眼。 平威王裴述之此刻正在书房查阅赈灾账目,忽然得知人平安归来,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 他赶忙吩咐管家去通知王妃,先安顿好长公主,然后让厨房备宴,自己则正了正衣冠,迎了出去。 晏清姝见了平威王倒是没什么客套,直接让麒麟卫抬了箱子上来。 “婚书、嫁妆都在这里,待世子在婚书上签了字,再送去庆阳府盖章,这婚事便算成了。” 赐婚的消息是在三日前传到平威王府中的,当时平威王裴述之左思右想也搞不明白朝廷的用意。 他可是握有西北四万兵权的异姓王,程氏竟会放心他儿子与曾经的太子结婚盟? 如今,男女婚嫁的事从晏清姝口中说出来,就像在谈论粮食收成一样简单。 平威王心情复杂,一时竟不知该如何接话。 倒是混不吝的裴凛开了口,语气颇为轻慢:“殿下就这么着急嫁给我?” 晏清姝看向身侧的裴凛,不得不承认,论相貌,裴凛算是自己见过的男人中数一数二的,论身段,单凭方才骑马的姿势就能看出是个练家子。 再加上那一手好字,能文能武的世家子,若是放在京都,定然是‘骑马倚斜桥,满楼红袖招’。 可惜这是北境,战乱不断,贫苦寒凉,果腹都成问题,又怎的会有心情追求情爱。 晏清姝清瘦的脸上挂起了笑意,一双眉眼弯弯,显得温和无害:“世子长得如此天人之姿,定得众多姑娘喜爱,我怎的会不急?” 她往裴凛所在之处走了两步,与他贴得极近:“更何况,嫁人是太后为了断我后路,而我所嫁之人要么与太后站在一条线上磋磨我,要么……” 最后一句没有说出来,但在场的哪个不是聪明人。 裴凛感受着她的温热的手抚摸上自己冰凉的脸,受惊般的往后跳了两步,神色惊疑不定的打量着晏清姝,就像一只受惊的幼狼。 这让晏清姝非常新奇,忍不住还想再摸摸。 不过裴凛显然不给她这个机会,两个大跨步平移到自己父亲身侧,满眼戒备的望着晏清姝。 平威王恨铁不成钢的踢了裴凛一脚,然后搓了搓手,对着晏清姝憨笑两声道:“嗨,说这些作甚,以后大家便是家人,要相亲相爱才是!” 他朝身后有些不知所措的王妃使了个眼色,后者有些战战兢兢的走了过来,却垂着偷不敢看晏清姝。 “长公主殿下,妾……妾先带您去更衣。” 晏清姝看着眼前这位比自己大不了几岁的年轻女子,绽开一个亲切的笑容。 裴凛的母妃是平威王的原配妻子,十年前逢遭大难被烧死在竹楼之中,一个月后,平威王便低调的迎娶了现在这位年轻的王妃,巧合的是,原配与继室有着千丝万缕的血缘关系,论辈分,似乎还是姑侄。 只是今日瞧着,这继室与王爷似乎不是寻常夫妻,更像是晚辈与长辈。 晏清姝语气温柔的对平威王妃说道:“不必拘礼,您是我的长辈,唤我清平便好。” <a href="https:///tags_nan/nixiwen.html" title="逆袭文"target="_blank">逆袭文 第8章 “这怎么行!”王妃诚惶诚恐。 “没什么不行的。”晏清姝握住她的手:“我这位朋友湿了衣衫,她身量小,不知府上可有合适的衣衫能让她换一换?” “有的,有的,臣妾马上命人送过来,臣妾先带殿下去后院。” “不必,我有事与平威王说。” 晏清姝刚要抬步,就感觉袖子被人拉了一下。 她侧过头看去,只见江怀玉神色紧张。 晏清姝对江怀玉道:“你先去换了衣衫再去正堂。” 江怀玉一时有些犹豫,绞着手指试探的问道:“我能不去吗?” “为何?” “我……”江怀玉咬着唇,无意识的用双手反复摩挲着自己的手臂,她的眸中泛着水光,低声道:“我已经……已经脏了。” 晏清姝眸中掠火,却很快压制了下来。 她看向江怀玉,语气温柔的说道:“永远不要用别人的错误惩罚自己。‘贞洁’不过是男人用来束缚女人的缰绳,若你心甘情愿被套进去,此生便只会是附庸,成不了权利。” 这声音犹如切冰碎玉,令江怀玉为之一振。 “让女子屈服于男子,本就是在助长他们的暴政。今日你若敢站出来面对,我保证罪魁祸首定然身首异处。” 晏清姝的表情平淡,语气沉静,仿佛只是在征询她的意思。 可江怀玉能从她身上感受到浓厚的威仪,令人惊颤。 她咽了咽口水,将鼓噪的心跳压下去,忍不住攥紧晏清姝的手,试图利用这种接触给予自己勇气:“我去!” 晏清姝嘴角微扬,伸手轻抚着江怀玉苍白削瘦的脸颊:“记住,永远别看轻自己。” * 一入正堂,裴凛便吊儿郎当的窝在东次位的椅子上,单手撑着坐腮,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 裴述之恨铁不成钢的瞪了儿子一眼,请晏清姝入首座。 “不必,如今既与世子结为连理,您自是我的长辈,理应坐于首位。”说罢,晏清姝径直朝裴凛走去,坐在了他右边的东首位。 裴凛的目光在晏清姝身上扫了一眼,便红着耳朵扭过头继续透过琉璃窗,看外面纷纷扬扬的风雪。 “这雪下得尤为大了些。”晏清姝顺着裴凛的视线望去。 “可不是,俗话说,瑞雪兆丰年,可如此大的雪,如今已是成了灾祸。”裴述之神色悲戚。 成灾?为何京城从未收到消息?晏清姝眸色一动。 “可有赈灾?” “自是有,可惜用处寥寥,朝廷不拨赈灾银,实在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晏清姝还要问时,平威王妃带着江怀玉走了进来。 王妃走到裴述之身边,低声说了两句什么,令裴述之面上产生惊疑之色。 薛平睿一看见江怀玉,就忍不住自己的脾气,当即怒喝:“殿下!此女杀了我儿,还刺伤守卫逃跑,绝不可姑息!否则将这天下法度置于何处!” 晏清姝本因雪灾的事心有忧虑,此刻被薛平睿如此逼问,原本压着的脾气又一股脑的顶了上来。 “薛大人要与本宫聊天下法度?也好,怀玉,把你的双臂露出来给薛大人瞧瞧。本宫竟不知,张口法度闭口规矩的薛大人,竟是个喜欢折磨殴打女子的……禽兽。” 室内寂静了一瞬,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薛平睿的身上。 “你血口喷人!”薛平睿怒目圆睁,但在目光触及江怀玉双臂的时候,不可置信的瞪大了双眼。 “这……” 只见白皙纤细的手臂上,交错着哆开明显的线性伤口,手腕、小臂上的红色印痕同样触目惊心。 “鞭伤……捆绑……”裴凛低声呢喃。 “不!这不是我弄的!我也从未对她动刑!这是污蔑!”薛平睿面色涨红,整个人就像热锅上的蚂蚁。 “口说无凭啊薛大人,人是从您府上逃出来的,若是上了堂,空口白话的否认怕是做不得数吧?”晏清姝平视着薛平睿,“容本宫提醒你一句,大梁律有言,宗亲子嗣涉案者,应避嫌;动用私刑者,斩!” 薛平睿的脑子轰得一声,好似被人蒙上了桐油纸,外界的声响已是半点渗不进,但油纸的震颤却映射着对方每一个字的重量。 他哆嗦着唇,苍白的辩解:“是她杀了我儿在先!大梁刑律,恶意中伤他人致死者,施鞭刑!她刺了我儿二十多……” 啪! 清脆的茶碗碰撞声从晏清姝的手边传出。 晏清姝眸光凛冽:“令公子因何被刺,你敢说吗?” 室内的气氛压抑得人透不过气来,江怀玉小心翼翼的坐回末位的位置。 裴述之捋了捋自己半白的胡须,出言缓和:“薛大人,要不然你回去查查看,这江姑娘身上的伤显然是这几日新添的,说不是在你府上出的事……这也没人信啊。” 薛平睿此刻心中充满骇然,他当然知道自己什么都没做,但府上的人呢?他将人关在后院之后就一直在忙雪灾的事,已经三日未回过府,若不是亲信来禀报说人逃了,他只怕现在还在府衙处理公文。 难不成真是府上人干的?可府上的管家仆役拢共就十来个,皆是跟了他许多年知根知底的,总不能…… 他感到头脑空荡荡的,发出嗡嗡轰鸣。 晏清姝见人已经被刺激得差不多了,便站起身道:“薛大人,容借一步说话。” <a href="https:///tags_nan/nixiwen.html" title="逆袭文"target="_blank">逆袭文 第9章 薛平睿无法拒绝,跟着晏清姝来到了后堂。 两人在屏风后站定。 晏清姝偏过头,两人之间只有一拳距离,她用只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将江怀玉的遭遇说了出来。 “若薛大人不信,大可请稳婆来验。” 她的声音很轻,但于薛平睿来说却重如千金。 他脸色通红,又热又燥:“不,不必了,公主自是不会拿女子的名节说谎,江姑娘在东宫伴读时,也算是臣的学生……臣……臣定会给公主和江姑娘一个满意的交代!” 说到最后,薛平睿的声音已经是压抑不住的颤抖。 晏清姝看着他,一位教过两任太子的少师,曾经的□□,写出无数治国策论的名仕,如今却如暴雨冲刷后的危墙,暗淡、昏黄。 “薛大人还是好好查查,令公子人品如何本宫不知,但你作为父亲应当晓得。薛家赫赫扬扬已当百载,别虚称了一世的诗书旧族。” 屋外的暴雪落成了阵阵脚步声的逃亡,狂风吹乱平静,碰撞着电闪雷鸣般的恐慌。 薛平睿的狼狈身影落在堂中四人的眼眸中,直到被雪白色彻底掩埋。 裴凛侧目看向立于堂中的晏清姝,她从头到尾都是如此平静,没有愤怒、没有斥责、没有痛心疾首的质问,但她的每一个字、每一句话,都占据了道理的制高点。 这样的一个人,为何会落败于龙椅之前的一步之遥? 他这么想,也这么问了出来。 晏清姝的唇畔染上些许冷峭的弧度:“原本我可以不退,直到我看到地方官员联名上书的奏表。你知道上位者最需要的是什么吗?不是朝臣的拱卫,是民心。” “朝堂的变化对百姓来说,还不如手中的钱粮重要,但地方官员的态度对他们来说,却影响颇深。” “如果地方官员对我有意见,当他们与同僚谈起我时会怎样评价?而这些评价又会如何在民间传播开来?百姓又会如何看我?” “他们不需要贬低,只需要一句叹息,一首郁郁不得志的词赋,便能将我在百姓心中的形象贬入尘埃,再加上钦天监的一句‘亡梁者姝’的谶言,他们便可顺理成章的将好事归在自己身上,恶事则尽数归咎于我。” 晏清姝收回目光,转过身面对裴凛。 “你们知道我父皇是因何丢掉性命的吗?” 哗啦啦—— 夜晚的风雪愈发强烈,吹得破旧屋舍呼啦作响。寒风顺着合不严的屋门缝隙钻了进来,吹得他一个激灵。 “因为西北的兵权。”晏清姝的声音落下,给了裴家父子迎头一击。 “三年间,平威王府一共往京城递了十二份讨要粮饷的奏表,却无一回应。其中有三份在我的手里,其余的都化为了灰飞。” 裴述之攥紧了拳头。 “父皇兢兢业业二十年,为的是给百姓富足,却滋养了某些人的野心。北境平静了太多年了,有些人忘了现在的锦绣繁华,是用北境数百万将士的生命换来的。” “平威王,你看看你这间屋子,说句实在的,京城随便拎一个杂品将军的府邸都比你这里好。”她在原地转了一圈,环视着斑驳的墙面,把手略有些磨白的太师椅,语气带着怜悯。 “你当真就一点想法都没有?” 风雪掩埋了四方院子的土地,将半死不活的枯树埋了一小节。 几个黑影在风雪中晃动着,伴随着咯吱咯吱的声音逐渐靠近。 裴述之叹了口气:“殿下,我裴氏一族随高宗皇帝南征北战,开国定邦,被封异姓王后直到我这一代,从未有人造反,现在的日子过得确实困难,但我也不能拿全族人的性命冒险。” 裴述之的拒绝在晏清姝的意料之内,能忍三年定然有所顾虑,否则他大可以直接进京面见父皇,父皇与他自幼相交,还有生死之谊,又怎会置之不理。 晏清姝也没打算一次就能说服他,筹码要一个一个放,总能让平威王看到她的决心与手腕。 砰砰砰—— 门被敲响,外面传来一道厚重的男声,语气急促:“王爷!城北的工棚塌了,压死了好多百姓!” “什么!”裴述之快步走过去拉开门,让外面的人进来。 裴凛让开了位置,拎起泥炉上的茶壶倒了两杯热茶。 “怎么回事?”裴述之声音急切。 来人注意到屋中站着的两个陌生女人,一个气度不凡,一个躲在前者身后胆小的紧。 他只扫了一眼,也没在意,语速颇快的将事情阐述出来。 原来是为救济灾民而搭建的棚户被暴雪压塌了,许多前来避灾的灾民被压在了下面,庆阳府人手不够,便来求平威王府出兵帮忙。 “那得快些!凛儿拿令牌去调兵,我随你去看看情况。”裴述之掀开门帘就要往外走。 “等一下!”晏清姝拦住裴述之,她面色严肃:“庆阳府的雪灾多久了?” “已有十七日。”来人焦急百姓安危,见晏清姝阻拦,语气便带了些怒气:“这位姑娘,你若有事待雪灾过去再来王府,耽误了救灾你有一百条命都赔不起!” “不得无理!”裴述之轻喝道:“这位乃清平长公主,前敏慧太子。” 来人一惊,连忙要跪下请罪。 “不必。”晏清姝将人拉起来,眉眼深深,温和的脸上难得透出两分冷厉:“父皇和东宫从未收到庆阳府递上来的灾情折子,王爷此番务必要谨慎行事。” <a href="https:///tags_nan/nixiwen.html" title="逆袭文"target="_blank">逆袭文 第10章 她从荷包中拿出一块巴掌大的红铜色令牌,递给了裴述之。 “如今庆阳已是本宫的封地,出了此番大事定是要由公主府全权处理,然东宫之属官皆被扣于京城,本宫暂无人可用,还望平威王鼎力相助。” 最后四个字咬得很重,裴述之瞬间明白了她的意思。 北境常年大雪,雪灾不是没有过,救灾机制已然成熟,但为何偏偏此时会塌了棚? 再联想到江怀玉的遭遇,裴述之心中一凛。 西北已经不是铁桶一块了。 他握紧了手中的公主府令牌。 晏清姝:“阿史那乘风,拨一百麒麟卫听从平威王调遣。” “是!” 随着众人的离开,正堂只剩下晏清姝和江怀玉两人。 寒风顺着窗户缝吹了进来,江怀玉忍不住打了个冷颤。 她凑到晏清姝旁边,问道:“庆阳府本是平威王的封地,如今给了你,这是想让你们内斗夺权?” “没那么简单。”晏清姝秀眉轻拧,没了外人在前,她便懒得装温和,任由烦躁爬上眉头:“北境共十六府,西北四府是平威王的封地,雁门三府由昭义节度使宁武侯镇守,易州以东九府设有四个藩镇节度使和一位安东都护。” “宁武侯刘志是程氏的人,是从安东都督程磊手下提拔上来的,其余四个藩镇皆是蕃族聚集之地,节度使也是蕃族人。根据大梁律,藩镇节度使必须听从汉族将领的统领,离他们最近的安东都督程磊便是他的上峰,再加上这些年来的频繁联姻,整个东北早已成为了程氏的地盘。” “而紧挨着庆阳府的夏绥军还在程凤朝的手里把控着,我那个好娘亲,怕是盯上了西北四府的兵权和商路,想送平威王府全族去西天呢。” 她的声音慢慢低下去,眸中闪过一抹暗色。 江怀玉察觉到她的异样,温柔的握住了她的手:“别担心,你还有奉嫣她们呢。” 晏清姝攥紧了手:“她们被扣留在了宫里。” “怎么会?”江怀玉捂住了自己的嘴,不可置信的望着晏清姝。 在她的印象里,晏清姝是顶顶厉害的女子,她招募而来的三百属官也个顶个的有本事,怎会被扣在宫中? 难不成是程氏忌惮,怕阿姝在西北成事,威胁到他们? 晏清姝:“除了麒麟卫与散在外面替我办事的霄云他们几人,其余的,一个都没带出来。原本明安也随着我出来的,但是没想到因着查明了容大人的案子,拿到了关键证人,让程渃狗急跳墙,埋伏在奉天北郊长亭十里外截杀,明安为护我被捉走,也不知道如今如何了。” 凝结成冰粒子的雪花簌簌的拍打在窗户上,室内的落寞于寂静中蔓延开来。 过了好一会儿,晏清姝的目光落在江怀玉那双柔弱无骨的手上,思绪一转,问道:“你愿意做公主府属官吗?” 江怀玉一愣,下意识反驳道:“女子怎能做官?” “女子为何不能?”晏清姝将问题抛了回去:“我东宫半数属官皆为女子,照样将朝务处理得井井有条,不要小看自己的能力。” 她握住江怀玉的肩膀:“若你回去,江禄泉那个老酸儒,只会给你三尺白绫让你了结了自己,不会为你做主,即便你是他那众多的女儿中,最喜欢的一个。” 江怀玉垂下眼眸,袖中的双拳握得死紧。 她不是不明白,只是不愿意相信罢了。 “你我同病相怜,不是吗?”晏清姝道:“那为何不能互帮互助呢?你我曾经也是为彼此交付全部信任的。” 江怀玉抬头看向晏清姝,眸中印有水光:“我不像你博闻广记,能做什么呢?” “你精通数术,当年在太学无人能及,此次庆阳大灾,你这数术的本事可能起得大用。”晏清姝弯了弯眉眼:“不过在此之前,还需要行一计。” 她拍了拍手,一道黑影从房梁上翻了下来,吓了江怀玉一跳。 待人来到晏清姝身边,江怀玉才发现对方是个女子。 晏清姝附在那女子耳畔说了几句话,然后那女子便退出房门,转瞬间消失无踪。 见江怀玉面露疑惑,晏清姝解释道:“她是麒麟卫之一,叫红玉,是你离京后随着辽东难民走到京都的,后来被我收入了麒麟卫,日后会作为侍女跟在我身边。” “你让她去做什么了?” 晏清姝双手背在身后,看着窗外无边风雪,目露精明:“世人崇信谶纬,钦天监以‘亡梁必姝’四字将我逐出京城,以掩其逼宫造反的事实。如今我刚到庆阳,便出了如此祸事,只怕马上就要流言四起,坐实我祸国之实。” “与其被动挨打,不如主动出击。班固在《白虎通义》中记载了许多谶纬的符瑞之应,如今我便加上一条:‘雪现白狐,姝安天下’!” * 一轮明月高高悬挂在深邃的幽蓝苍穹之上,惨白的月光笼罩在庆阳府北面的罗家山上,一条弯曲的泥路将整片森林贯穿,道旁低矮杂乱的灌木丛里偶尔闪过一道白色的身影。 张海做了十几年的猎户,从未见过如此聪明的白狐,就像成精了一般。 他一路从北面的棚户追到这里,眼看它往林中更深的地方跑去,张海心中有所犹豫。 如今因着连续多日的大暴雪,他已经很久没打到猎物了,家里还有四个孩子嗷嗷待哺,媳妇也因接连的生产身体亏损的厉害。 <a href="https:///tags_nan/nixiwen.html" title="逆袭文"target="_blank">逆袭文 第11章 全家只靠着他周转银钱,如今他多日没有进项,家中早已捉襟见肘。这些时日他又在城东方氏的笔墨铺子里借了许多银钱,若是再还不上,家里的儿女便要被方氏卖去不知哪里。 现在好不容易看到一匹白狐,若是猎不到,只怕全家都要喝西北风去。 他犹豫再三,最后还是咬牙追了上去。 白狐在林间不住穿梭,偶尔停下来观察一下四周,舔舔毛爪,抖动的尖耳听见身后的动静,立刻又往前飞奔而去。 张海追了半晌,夜色越发深沉,手中的火把眼瞧着要燃烬,他的心越来越焦急。 忽得一道惊雷从头顶的天空中闪过,吓得张海一个激灵,待他回过神再去瞧狐狸的踪迹时,发现它正围着一颗古树绕圈,前蹄不断的刨着什么东西。 张海见状,连忙拉弓搭箭急射出去,然而白狐的反应比他想象得更加迅速,一个跳跃蹦出了三丈远,弓起身体对他龇牙咧嘴。 他正要再次搭弓,那白狐忽得坐直身体朝北望去,不等张海的第二箭射出,便以极快的速度朝北奔去,两息之间便没了踪影。 再往北就到了断魂崖,张海没再执着去追,而是走到箭矢的落点打算将箭矢捡回来。 他来到古树下,刚一弯腰,就见一银白色的光点反射着刺目的光芒。 这反光点正在箭矢旁边,张海先将箭矢回收,检查完好度的时候竟发现箭尖出现了一个豁口,顿时惊疑不定。 他蹲下身仔细查看了落点处,将那银白色周围的土壤扒开,石碑的一角顿时显露在他的眼前。 这块石碑看着有些年头,边角都有不少残缺。 张海经常在山间来往,有时候会给一些商户和官爷做向导,认识不少矿石和草药,他借着火把的光仔细观察了一下石头,越看越心惊,越看越激动! 这是块银矿石! 那些银白的反光点正是银矿带来的! 这石头里定是包着不少未锻造出来的白银! 张海激动的搓搓手,将火把插在一旁的土地里,快速扒着石碑周围的土壤,大约不到半个时辰便将整块石碑扒了出来! 上面刻着的文字也清晰浮现在他的眼前。 可惜他不识字,不认识上面写的什么东西,不过能埋这里说不得是什么界碑之类的。 庆阳原是古战场,界碑石刻什么的挖出来不少,相比这个也定是类似的东西,张海心中笃定。 他将石碑拖出来,大约三尺多长,看着文字残缺的部分,应当是只有一部分。 张海心中有些可惜,但又庆幸,若是当真有一人高的石碑,他还真拖不走! 他将石碑残片抱起来,怀着激动的心情哼哧哼哧的往家赶。 待他走后,红玉从古树上跳了下来,打了个呼哨。 不久后,霄云便一手持着马缰,一手拉着红玉的马疾驰而至,而在他的身前窝着一只白毛狐狸,正是方才张海追的那只。 第03章 卖官售爵 晏清姝将以工代赈的实行方法写完,江怀玉已经躺在旁边的软榻上睡熟了。 晏清姝站起身,抱了一床被子给江怀玉盖上,轻轻抚了抚对方柔软的发丝。 当年江怀玉的父亲站错了队,被父皇贬到了偏远的西北,江怀玉便离开了学监,离开了京都,一别便是五年。 晏清姝曾经幻想过很多两人再遇的情景,却从未料想到会是如此狼狈的局面。 五年时间,竟能将原本意气风发的京都第一才女,磋磨成如此谨小慎微的模样。 屋门被有规律的敲响三声,晏清姝曲起食指点了点软榻的床沿,下一息红玉便轻巧的推门而入。 “如何?” “成了。”红玉道,“那人果然将石板抱走了,不过他不认识上面的字真的不要紧吗?” “不要紧。”晏清姝道,“不识字才显得这块石碑的来历神秘。明日引导他去城东方家首饰行,方氏与程氏之间关系暧昧,我们得先探探他们的底。” “是!”红玉应承。 晏清姝:“方氏的笔墨铺子查得如何了?” “有点眉目,殿下当真要插手这件事?方氏与程氏之间纠葛复杂,怕是搞不好便会引火烧身。” 晏清姝转过身,从桌案上将一方破旧的锦盒打开,拿出里面的噬纹珠,这是容绒的随身之物,晏清姝原想归还给容止,也算留个念想,但容止没收,晏清姝便自己保管了下来。 “容绒因我而死,容大人又因我被贬至具州清河,我不能再不救容绒的兄长和阿姊。况且,方氏若真的在庆阳放高利,趁机谋财害命逼人签下死契卖身,我便不能任由这样的蛀虫,侵蚀我的封地。” * 二十七日前。 晏清姝离开皇宫后,并未在长安多做停留,而是暂住在了北郊临着泾水的别院,那是父皇送给她的生辰礼,往年因着朝政烦闷的时候,时常会来此地休整几日,散散心,如今竟成了她唯一能归的家。 暮色四合,晏清姝坐在泾水边遥望西北,两匹雪白的玉青骢一前一后疾驰而至,还伴随着一人的唉唉嚎叫。 红玉侧立于晏清姝身侧,警惕的望着来人。 霄云单手拎着一个身着布衣的精瘦男人翻身下马,而另一匹马上,跳下来一为形容狼狈、精气神萎靡的男人。 晏清姝的视线落在了那个精气神萎靡的男人身上:“容止?” <a href="https:///tags_nan/nixiwen.html" title="逆袭文"target="_blank">逆袭文 第12章 被唤容止的男人拱手向晏清姝深深弯腰:“草民容止,参见殿下。” “快起来!”晏清姝连忙将人扶起来,“你这……怎么成这样了?” 往日在长安,容止因着一副好相貌加上一手好文采,最是引得女子倾心,容绒常常在晏清姝面前描述她的兄长是如何如何手欢迎你,提亲的人几乎踏破了尚书省右仆射家的门槛。可如今容大人被贬至清河的文书刚下,容止竟变得如此狼狈,脸颊消瘦不说,眼下都是着不住的青黑。 容止深吸一口气,将事情一一道来。 原来在晏清姝离开后,容大人又因吏部卖官售爵案被程氏抓了回去。 这案子原是晏清姝亲自督办,刚有了些眉目,父皇便驾崩了,随即* 而来的便是程氏夺权,案子也被搁置在了一旁。晏清姝离开时,整理好的案卷和供词,还在东宫书房的桌案上放着。 显然,这是程氏在排除异己。 霄云将手中的人丢到晏清姝脚边:“这是谢巽风抓到的人,在大理寺狱中自裁的那名方氏妇人的夫君谭柳。” 摔疼了的谭柳一溜烟的从地上爬起来,顾不得被沙石划破的手掌,朝着晏清姝练练叩头,直呼自己冤枉。 晏清姝记得方氏妇人,吏部卖官售爵的一大部分银钱皆是通过这名妇人流入各大赌坊,然后再转换为干净的银子送入了程氏府邸。 只是,在谢巽风审讯过后,这名妇人便自裁身亡了,谢巽风也因此被大臣弹劾,最后以渎职之罪罢黜了官职,也与升任大理寺少卿再无缘分。 谢巽风乃是谢敏的子侄,敢动他,只能说明背后的人不惧谢敏,也不畏武将门生遍天下的南阳谢氏。 除了程氏,晏清姝想不出来第二个人。 霄云从袖中掏出一张白纸递给晏清姝:“这是从他身上搜出来的,这家伙想要偷偷离开长安,过查点的时候被属下撞了个正着。” 晏清姝没看这张纸,而是先问及了谢巽风的情况。 霄云:“殿下放心,人平安接回来了。” “那便好。”晏清姝放下心来,抖开了手中的白纸,只大致一瞥便变了脸色:“你怎么会有这份文书!” 谭柳惶恐:“这是草民夫人的,草民只是想带去郊外的乱葬岗给夫人烧去!草民不识字,不知道上面写得是什么!求大人明查!” 晏清姝死死盯着上面的字,咬牙道:“将他看管起来,任何人都不允许见他!” “是!” 霄云领命离开,留容止牵着马缰站在原地。 晏清姝将文书递给容止:“上面的字是许河的。” 容止诧异:“许嬷嬷的夫君?这人不是早死了吗?” “怕是一直隐姓埋名藏在容府里,程氏当真是好算计。”晏清姝忍不住揉了揉眉心,“栽赃容大人的证据定然是从容大人书房中流出来的,不管是盗取还是仿写,最终都会指向本宫。但本宫与程氏血脉相连,程氏又有子弟在吏部任职,其他权臣定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打压程氏,这才让程氏狗急跳墙,想要将这桩案子就终结在容大人身上。” 容止明白了晏清姝的意思,当即伏跪在地上,请求晏清姝的帮忙。 晏清姝不由叹气:“如今我自身难保,怕是难以撼动程氏的雷霆手段,但有一个方法,或许可以一试。” “殿下请讲。” “奉天府府尹柳机,他曾是容大人的得意门生,如今虽是谢敏一派的中流砥柱,但敌人的敌人便是朋友,可以从他身上创造翻案的机会。” 晏清姝站起身,弹落衣衫上的灰尘。 “先回去问问巽风。” 庄子里,谢巽风正在纸上写写画画,梳理卖官卖爵案相关的线索。虽说他已经被革职,但他于大理寺任职五载,早已将查清案情这四个字刻在了骨子里。索性在宅院中无所事事,倒不如梳理梳理案卷,或许以后能用得上。 等晏清姝来找他时,谢巽风已经将案卷的主要线索理清。 “你怀疑是容府有人偷了容大人的印信,伪造了他的字迹,写了卖官售爵的文书?”晏清姝仔细看着谢巽风梳理出的脉络,上面一字一句皆是他将证据关联之后的猜想。 谢巽风正色道:“是,不过这一切都是建立在容大人绝对清白的基础上倒推出来的,但容大人是否清白才是查清本案的关键。” “我爹一定不会干这种事,否则凭着这些年容绒……容绒在殿下身边得脸,他完全可以将这些事做得更隐蔽,甚至能从中图谋更多!”容止神情颇为焦躁,这些年连遭变故,他已经有好些日子不敢合眼,整个人都像一根紧绷的弓弦,稍一用力便会彻底崩断。 晏清姝安抚住容止:“你别着急,我相信容大人的为人,不过此案如今由程渃手下的人接手,他们定然是想要咬死了容大人的罪名。如今容府被抄家问罪,家奴皆被收押等待被卖入洛阳,怕是无从入手。” “那怎么办?” 晏清姝想了想,看向谢巽风问道:“你能带我一起潜入长安县县狱吗?” 谢巽风:“殿下是想提审那些家奴?” “既然有人能仿照字迹,定然是日夜侍奉在书房里的人中有内贼,许嬷嬷的夫君既未死,就很有可能还在那群人之中,如今朝廷忙着登基大典,正是程氏杀人灭口的好机会,但也是我们查问出真凶的好机会。” <a href="https:///tags_nan/nixiwen.html" title="逆袭文"target="_blank">逆袭文 第13章 谢巽风道:“这事交给属下去办便好,不必殿下躬亲。” 晏清姝原本想亲自去问问才放心,只是她也知道如今自己的身体情况不好,恐会成为拖累,便妥协道:“也好,我会带着人连夜去往奉天,为你引开程氏的注意,行事过程中务必小心。” “殿下放心!” 两日后,奉天府府尹柳机府。 裴凛一推开门就被一股刺鼻的药味呛到,他微微蹙了下眉头,复又舒展开来。 “你这身体,能撑到程氏覆灭那日?” 柳机半躺在软榻上,斜靠着引枕,身上盖着厚厚的羊毛被子,顶上还覆着一张熊皮,但他的脸色依旧苍白,唇上也毫无血色,一双手凉得可怕。 他微微掀起眼皮,望着面带麒麟面具的裴凛,道:“世子怎得有时间来我这里?废太子刚刚被逐出京城,上头有风声说皇后有意赐婚给你和废太子,你如今不想着怎么撇掉这门亲事,反倒有时间来我这里闲逛?” 裴凛双臂环胸,不甚在意的说道:“神仙斗法,我等凡人有说不的权利吗?走一步看一步吧,反正我常年不在府中,她就算再有能耐,也不能拿我怎样。倒是你,先前摸到了程氏命门,我要帮你将那妇人从大理寺狱里偷出来你不肯,如今她在狱中自裁,尚书右仆射也锒铛入狱,刑部、大理寺成了程氏的一言堂,所有卖官售爵的门路一夜之间被抹除,我倒要看你如何抓人。” 柳机咳嗽了几声,捂着嘴轻声道:“那日确实是我失算,没洞察到朝廷异变失了先机,不过我方才收到了废太子……长公主的密函,又得了新的线索。” “哦?说来听听。” 柳机将晏清姝抓到的人和许嬷嬷的事告诉了裴凛。 裴凛蹙眉道:“庆阳方氏手下的赌坊和钱庄可不干净,三日前往薛平睿的府上送了一箱账本,我潜入薛府看到了账本的内容,都是庆阳府下各县的一些坏账。说是坏账,其实就是方氏联合各县贪墨银子,然后再与程氏五五分成,来你这儿的路上我还看见了方氏押送银子的镖车。” “银子呢?” “被我截了,与江湖朋友一道,散给了庆阳到奉天这一路路过的七十八个乡里的百姓。” 柳机无奈的摇了摇头:“你还是老样子,不过,方氏的汇通钱庄与这卖官售爵的案子有什么干系?” 裴凛正色道:“在钱庄买卖汇票的账本里,我看见了许河的名字,籍贯是长安,亲眷一栏写的就是你口中这位谭柳。” 柳机:“他在庆阳的汇通钱庄里买了汇票借了钱?这么远的地方。” 裴凛摇头:“是赌输了银子,家产输光就朝赌坊借,借了就会记账。输银子的地方是个叫平安坊的赌坊,是方氏名下的产业。” “也是程兆元的。”柳机道。 “程兆元是何人?” “差点成为长公主夫婿的人。”柳机揶揄道,“程渃的第二子,是个跟你一样,常年混迹于勾栏瓦肆的纨绔子弟,不过你们二人到底不同,他是真纨绔,而你是假的。” 裴凛面无表情:“那就与程氏也有干系。” “不错,看来长公主殿下当真递了把好刀过来,只不过这刀要捅出去,伤人也伤己。” “怎么说?” 柳机:“吏部卖官卖爵向来是收全款,能卖便尽数划入京城的汇通钱庄,不能卖就退还八成的款项,余下两成算是跑腿费。我早先便已经着人盯着钱庄,看看是谁敢动这笔银子,不过出乎意料的是,来取银子的既不是程氏的人也不是方氏的人,更是与许嬷嬷和谭柳没有半分关系。” “那是谁?” “靖国公范秀的孙子,范廖杰。” 靖国公范秀乃是侍奉三朝的老臣,手握西川兵权,地位仅次于平威王裴述之,虽说不上是元狩帝的心腹,但多年来镇守在西川,以御吐蕃和西羌,是个有大功的将军。 裴凛:“范秀不是与程渃不对付吗?” “表面花里胡哨,内里到底是什么模样谁知道呢?”柳机将手缩回被子里,“范秀的儿子范方荣不成才,孙子范廖杰与程兆元也因为花娘的事颇不对付,整个靖国公府就像个反向貔貅,只出不进,缺银子是很正常的事,尤其范秀还要养着西川藩镇的三万边防军,那可是每一刻钟都在吃银子,靖国公府从变卖产业开始,他腐朽的内核便已经掩盖不住了。” “你是觉得程氏在利用范氏转移视线?” 柳机:“八九不离十。你可知范秀的夫人死了,却连一个像样的棺椁都没有,直接抛去了乱葬岗?” 裴凛诧异:“这是为何?” “掩人耳目。他儿子被外派到西北做布政使,可那头有你爹压着,范氏这段时间过得可不如意,听说丢了一笔大生意,虽不知道是什么,但肯定不是什么好营生。急着用钱,便与程氏做了交换也未可知,如此关头,又逢先皇丧礼,新帝登基,自是要低调行事。” 只是这低调低得进了尘埃里,也属实有些怪异。 与此同时,谢巽风也将调查出的结果告知了刚刚抵达奉天两日的晏清姝。 “确实有人在三年前收买了容府的管家,将一个户籍文书有问题的人招进了府里,做了一名四等杂役,就在去年的时候,那名杂役便升了二等,在容府的东苑做事。” 容府的东苑,正是容大人书房所在。 <a href="https:///tags_nan/nixiwen.html" title="逆袭文"target="_blank">逆袭文 第14章 谢巽风:“除此之外,吏部尚书先前认了罪,但在您离开长安后,有个人来狱中见了他一面,他便立刻翻了供,指认容大人才是真正的主谋,连谭柳手中的那份文书残页,也是这位神秘人提供给吏部尚书的。” 容止:“那个人是谁?” 谢巽风叹了口气:“不知道,没人看清他的脸,只知道很年轻,脚步很轻,是个练家子。” 线索在此断了,容止颓然的跌坐在椅子上。 晏清姝有节奏的用手中铁扇点着桌面,脑子转得飞快。 先前谢巽风在大理寺时查到了谭柳,顺藤摸瓜抓到了吏部尚书,谢敏协同御史台弹劾,吏部尚书被下了大狱,尚未等待三司会审,父皇便驾崩了,案子就此搁置。 然后便是证人自裁于大理寺狱,谢巽风被夺职,她也被赶出了长安。 程渃从一开始便打算好要祸水东引,让容大人背下这个罪名。 而想要救容大人,就必须与程氏作对,那可是新帝的亲舅舅,就算真的翻案,推动这件事的人不死也要脱层皮。 这便是柳机说的,伤人也伤己。 晏清姝:“巽风,这件事还是交给你来办,我让猎风跟着你。” 她覆在谢巽风耳畔,低声将针对此事的计划说了出来。 第04章 账本 晏清姝虽在奉天停留,但除却送了一封密信外,与柳机无半点交集,因为未来柳机很可能要成为这个案子最关键的人,晏清姝与他的交集越少,对容大人便越有利。 在离开奉天继续向北而去的路上,晏清姝收到了谢巽风的传讯。 谢巽风按照晏清姝所说,割了谭柳的舌头,将一封陈情血书塞在他的裤腰带上,趁着夜色丢在了西市口。 天空刚蒙蒙亮的时候,便有商户发现了快要冻死的谭柳,也看见了他腰带上塞着的血书。 西市是整个长安城人最多的地方,尤其是天刚亮,早市开启的时候,无数百姓聚集在这里围观一名书生读血书,只是那书生读了一半便不敢读了,匆忙丢下血书离开了人群。 但这并不能阻止人们的好奇心,这封血书还是有人读完了。 于是,一条关于程氏卖官卖爵,迫害忠良的流言,在人群中悄然传播起来。 等程渃发现的时候,已然成了整个长安城众人皆知的秘密。 这件事柳机很快便得知了原委,他抱着手炉,倚靠在软榻上抚掌大笑:“就该如此!对付这样的污糟人,就该用如此直白的手段!” 笑了半晌,他的胸口突然疼痛起来,猛咳了好一阵子才缓过劲来。 他招呼心腹进来,交代道:“将前段时间从薛让那儿得来的账本给长公主殿下送去。” 那是他折了好几个柳家的姑娘,才从薛让那里得来的东西。 心腹不解:“您不是要送给裴世子还人情吗?” 柳机摇头:“长公主比裴世子,更适合查清庆阳府的案子,那案子可牵扯着方氏买卖人口的事,曾经我想着,平威王娶了慧贵妃的外甥女为继室,估摸着不会放任买卖人口的事不管,毕竟这事儿还牵扯着慧贵妃的死,但如今眼瞧着长公主对皇位不死心,反倒是更适合做这个查案的人。就当是谢她递给我一柄好用的刀。” * 时间回到当下,晏清姝在平威王府安顿下来之后,便一直拿着这账本翻来覆去。 账本里的秘密她已经解出来了,里面提到的庙宇她也派人去查过,该拿的东西也都拿了出来,只是缺一个合适的发难理由。 就在三日前,柳机趁着新帝登基,百官述职之时,于昭仁殿死谏,将所有证据明晃晃的放在了文武百官的面前。 新帝晏清玄不知所措,文武百官乱得像一锅粥,程渃直言柳机栽赃陷害,要将他投入大狱严刑拷打,最后还是谢敏站了出来,将人暂时关押在金吾卫大牢,待元狩帝安灵后,再行审理。 可是安灵仪式结束,也要七日之后,程渃怕是等不了这么久。 要是程渃能对柳机出手就好了……隐藏在程太后身边的琢玉,定然能以排除异己、安插自己人的理由,说动程太后彻查当年的官吏任免卷宗。 只要卷宗启封,晏清姝便有理由,拿庆阳府底下各县县令来平威王府问询。 与此同时,长安。 一个身着夜行衣的男子从程府的后门悄无声息的走了进去,面见程渃:“诏狱那边已经安排好,只要人从金吾卫大狱出来进入诏狱,立刻便能要其性命,不会让他落在谢敏手中。” 程渃长舒一口气:“那就好。太后那边可有什么动静?” “没有,但这几日朝堂上吵得太厉害,太后似乎被说动了,想要利用此案顺势拔掉名单上坐实买官之事的官员,安插自己人进去。” 程渃在屋里转了几圈,道:“这道不失为一个好办法,但想在谢敏的眼皮子底下搞这种小动作太难,还需从长计议。” 另一边的谢府。 谢敏正侍弄花草,盈盈月色下,竟衬得不惑之年的他有种少年公子的翩然。 谢敏的心腹属官站在一侧,不解的问道:“大人,您明知道柳机是拉程渃下马的最后机会,为什么还要眼睁睁的看着他死?” “禁军互相勾心斗角多年,哪方的人都有,诏狱归禁军管辖,只要在诏狱出了事,程太后定然震怒,借口拔了那些买官之人,然后安插进自己人。禁军有多少小头目是买官进来的,他们自己心里最清楚,如此一来,虽让程渃这个新任的尚书右仆射失了威信,却能让程太后往后二十年都能安枕,程太后自然乐得做这样一笔买卖。” <a href="https:///tags_nan/nixiwen.html" title="逆袭文"target="_blank">逆袭文 第15章 心腹:“可柳大人多无辜?” 谢敏放下手中的枝剪,望着修剪好的油松道:“柳机因着查人口买卖案查到了程渃头上,被人下了毒,拖到现在已然是强弩之末,命不久矣。他以命死谏,便是做好了赴死的准备。而他还是容大人的学生,恩师蒙冤,弟子死谏,定然会被千古留名。无论是死于刺杀,还是病死,他的死都会将这场师徒大义推向最高点。所有人都必须谨慎对待这个案子,马虎不得,而容大人会因此得到翻案的机会。长公主知道程氏如今如日中天,卖官卖爵的案子没有明确的证据指向他,不足以将他拉下马,但也知道我不会放弃这个踩下程渃的机会。她这是将所有人都算计了进去。” 这时,一名属官匆匆而来:“大人!人回来了!” “如何?” “柳大人刚到诏狱,金吾卫的人离开不过半个时辰,狱卒送饭时就发现人死了,巡夜的千牛卫发现有黑衣人从诏狱往东直门而去,立时抓了人。” 谢敏:“几个活口?” “一个,另外两人被千牛卫击杀了。” 谢敏握紧双手:“把太子给的药准备好,我现在进宫面见陛下!” 只是卖官卖爵,卖得都还是五品以下的小官,不足以让程渃一蹶不振,但足以让谢敏拥有重掌吏部,与程氏分庭抗礼的机会。 * 庆阳府方氏府邸内,方哲康正阴沉着脸站在书房里,见家仆进门来,立刻道:“东西找到了吗?” 家仆摇头:“几乎把整个庆阳都搜遍了,除了平威王府,只要能搜的地方都搜过了,就是没找到账本的下落。” “废物!都是废物!”方哲康咆哮道,“那个薛平睿也是个废物!胆小如鼠也就罢了,一个账本竟然都看不住!当初就该杀了他,也就没这么多糟心事!” 家仆也知这事难办,但当务之急并不是这个:“家主,如今长公主已经盯上了薛平睿,虽说薛谨已死,但珍宝楼还在,既然有人能从薛府偷走账本,就一定能潜入珍宝楼,当下还是扫清与程氏的联系才最为重要!” 方哲康自然知道,他与程氏做的那些生意见不得光,如今程氏也不知是何种光景,若是能将事情一力压在姓容的身上还好说,若是真让姓柳的告成了,只怕要不了几日,谢敏那个老匹夫就会查到他的头上! “去,让人潜入薛府,把薛让杀了!一定不能让他把事情抖搂出去!快去!” 家仆忙不迭的跑去做差事,中途遇见了人也没来得及打招呼。 方哲康的心腹见家仆步履匆匆,便知道家主又得了个坏消息,心中越发忐忑。 他也没想到范方荣那个混不吝的,会在这个节骨眼上要银子,可前头程氏才拿他儿子范廖杰做了椽子,若是不顺着他的意,怕是会将那些方程两家联合的要命生意都抖落出去。 方哲康见人站在门口犹豫,眉眼一压,隐含怒气:“站那儿干嘛?风干啊?” 心腹赶忙走进来,将范方荣要银子的事说了。 方哲康气得一脚踢翻了身侧的桌子,怒骂道:“一个个属熔炉的吗!上周刚要了十万两,今个儿又来要!” 但他又不能不给,毕竟有把柄落人手上。 心腹大气不敢出,只能小声建议:“不如……动了钱庄里的银子?” 方哲康咬牙切齿:“你蠢吗?账本不翼而飞,谁知道落没落在平威王的手上!这时候动银子,是嫌命太长吗!” 心腹道:“之前也不是没被平威王查过,但又查出什么来了呢?咱们每一笔账目都有理有据,大梁律只是不允许有官身背景的人放印子钱,又没说咱们不行,这钱庄出手汇票也是合法的,买的人也是自愿的,谁也说不出个错来啊。就算平威王拿着账本来查,那上面无名无姓,怎么也不能强行把屎盆子扣咱们身上吧。” 方哲康细思了一下,有些意动。 但这事儿还得谨慎小心,毕竟那失踪的账本就是柄悬在他头顶的剑,谁知道会不会落下来,什么时候落下来。 “去把钱庄的掌柜的都叫来,还有,送信给各个县的县令,没道理只有咱们在这儿抓耳挠腮,他们这群貔貅却在一旁隔岸观火。” 心腹领命正要离开,又被方哲康叫住。 “别院的那些姑娘都清理干净,一个不留!” 心腹心惊:“可是,那都是贵人们要的货……被问起来,咱们又要赔一大笔银子。” “都什么时候了!程渃自己都是泥菩萨过江,他还能有心思用那些个姑娘收买官员?怕是他敢送,这朝廷内外也没一个人敢收,留着也是祸害,被翻出来咱们都要玩儿完,直接杀掉埋了,别往乱葬岗丢!” “是!” * 城隅斋内,阿史那乘风得了手下的回复,正给晏清姝回报。 “被烧了?” 阿史那乘风点头:“府兵都在救灾,巡逻的人少了一半,那院子附近又没什么住户,所以在发现走水后,火光已经冲天,整个院子都陷在火海里面。” 晏清姝冷笑:“行动够快的,我刚拿到账本,查到他们放高利,逼迫还不起钱的人卖身,这边就一把火把藏人的院子给烧了,这得是对程渃多忠心啊,才能做到这一步。多少人命啊……都填在里面了。” “还有一事,属下觉得应该让殿下心里有个底。” <a href="https:///tags_nan/nixiwen.html" title="逆袭文"target="_blank">逆袭文 第16章 “何事?” “澜玉随着阿史那将军去了城北援助,她听那领路的顾小将军讲,您所书的《救灾活民书》被程氏扣下充做了自己的功绩,现在世人皆言此书乃是程三爷程凤朝所著,王爷曾经亲至辽东想要一观,却被程氏拒绝。” 晏清姝面露诧异:“程凤朝不会如此,我了解他。” 阿史那乘风道:“属下也这般认为,以程三爷的为人,定然不屑如此。程三爷许久未归家,一直待在夏绥,怕是程氏借他的名声生事。” 晏清姝心中有些不痛快,她不喜欢自己与程凤朝之间的轻易被这般利用。 “怪不得当年母后要让晏清玄带着书册去辽东救灾,原是做这番打算!” 她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苦涩:“本宫当年真的以为她是怕我舟车劳顿,拖垮了身体。” “殿下莫要伤心。”红玉上前握住晏清姝的手,她嘴笨,不像碧玉会说话,也不似澜玉明晰道理,只能用这种方式表达自己的关心和安慰。 晏清姝摇了摇头,轻笑一声:“失望的次数多了,自然也就不会特别难过了。” 她站起身,看向窗外逐渐减弱的风雪,嘱咐道:“待卯时一到,你便让人将招工文书都张贴出去,如今雪灾严重这样,肯定会有更多的人走投无路选择去方氏的笔墨铺子借钱,不能再让更多的百姓深陷其中。” “是。” 晏清姝想要曾经在东宫未能执行下去的政策在庆阳府执行下去。 首要便是把工坊做起来。 “对了,澜玉那边如何?” 阿史那乘风道:“消息散出去了,已经有商户慕名前来捐钱捐物,还有人送院子。” “很好。” 晏清姝如今一无所有,唯独这身份和名誉能拿来作保,演一出空手套白狼的戏码。 她许诺出去的可是一个没有限制的承诺,捐资捐物最多的商户,将会得到这个承诺。而唯利是图的商户们,定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咚—— 北侧的窗户被石子砸了一下,晏清姝朝窗户看去,接二连三的咚声紧接着响起。 她走到窗边拉开窗户,抬头就见坐在围墙上的裴凛,一手捧着一堆小石子,一手捏着一枚作势要丢。 “公主殿下,这么晚不睡,难道是在等我吗?” 他的脸上带着玩世不恭的笑意,与之前在前院一摸脸就脸红得跟虾子似的那个人,简直判若两人。 只见裴凛单脚踩在墙头,另一只脚悬在半空中晃来晃去,高高竖起的马尾披散在肩膀上,颇有些江湖游侠的味道。 晏清姝没有回答,而是反问道:“你不是调兵去了吗?” “调完了,剩下的事儿都丢给老头子去干就行。”裴凛跳下墙头,两个跨步走到窗边,趴在窗台上看晏清姝,一双桃花眼亮晶晶的。 “难得雪停,我带你去瞧个热闹如何?公主殿下?” 晏清姝往后退了两步,保持两人之间的距离,神色平淡的说道:“天色已晚,明日一早还要见庆阳府的官员,世子还是早些睡的好。” 说罢,她作势要关窗,却被裴凛一把抓住了手腕。 莹润的触感令裴凛一愣,待晏清姝抽离之后,他才反应过来,红晕瞬间爬满整个脖颈,一路延伸到耳后。 他轻咳一声压下心中尴尬,解释道:“那个……我不是故意的。” “无妨。”晏清姝笑了笑,“所谓男女大防不过是拿捏女子自由的枷锁,我知世子没有旖旎心思,自然不会觉得冒犯。” 裴凛有些不自在的挠了挠后脑勺:“我也不是随随便便就敲姑娘窗户的人,只是今日确实有好戏请你去看。” 说到这里,他冲只露出半个脑袋的江怀玉抬了抬下巴:“跟她有点关系,去吗?” 跟江怀玉有关?难不成是薛平睿那边有动静了? 这么快? 裴凛得意洋洋的看着晏清姝:“难道你就不想知道到底是谁这么大的胆子,敢把主意打到太子伴读的身上?” 她想,迫切的想,晏清姝在心里默念着,但面上不露分毫。 虽然晏清姝不说话,只看着自己,但裴凛丝毫不认为她会拒绝,朝着她伸出了右手:“走吧,公主殿下!” 晏清姝没有将手交给他,而是单手撑着窗沿,利落的翻了出去,红玉紧随其后。 裴凛有些讶异看着晏清姝,没想到柔弱得如同娇贵牡丹花般的人竟有如此身手。 不过他没多问,人都有秘密,尤其是京城里的人,秘密怕是比他吃过的大米都多。 三人翻墙出去,只见墙外树干上拴着两匹高头大马,一匹红棕色,一匹雪白色。 裴凛道:“我原本只想带公主一人,没想到这位……” “红玉。” “哦,红玉姑娘也在,就没准备多的,不知是公主与我同乘还是……” 他的话音未落,红玉身手利落的爬上身边的树干,几个跳跃于拐角处消失不见。 裴凛愣了一下:“她去哪儿?” 晏清姝:“你等会儿就知道了。” 不消片刻,就见红玉骑着一匹通身乌黑,只四蹄雪白的骏马疾驰而来。 晏清姝看着裴凛微微一笑:“不劳烦世子了,红玉有自己的马。” 裴凛扯了扯嘴角,没说什么。 他这么做也不是自愿的,而是老头子给出的馊主意,说什么孤男寡女共骑一匹马可以快速培养感情。 <a href="https:///tags_nan/nixiwen.html" title="逆袭文"target="_blank">逆袭文 第17章 当年母妃与他便是这般。 呸!母妃才不会这样,肯定是他臆想的! 这般想着,裴凛面无表情的将红棕色马的马缰从树干上解下来,然后看向晏清姝。 “它叫芋头,是我的伙伴,旁边那匹雪白的叫山药,是它老婆,暂时借你使使,回来还得还我。” 晏清姝看了看两匹马,芋头?山药? 这名字当真是清奇。 三匹骏马划过浓黑的夜色,一路朝城西的薛府奔去。 而此时此刻正站在北苑庭院中的薛平睿,正经历此生最煎熬的时刻。 第05章 夜探薛府 因着宵禁,路上静悄悄的一个人也没有,空余马蹄踏雪的咯吱响声回荡在屋舍之间。 薛府就在庆阳府府衙的西面,从外看分立在两条不同的街道上,但实际上两个院子的后门是相连的。 许多御赐的府衙和官邸都是这般建立,为的就是方便官员及时处理案卷和休息。 裴凛带着两人来到薛府北侧的六尺暗巷,将马拴在墙角一处覆着霜雪的破旧石墩子上,然后身手矫捷的攀着外墙的蝙蝠图样,踩着一人余高的镂空窗格,登上了墙头。 “我先去探探情况,公主殿下稍待片刻。” 说罢,他一个翻身落下,人便不见了踪影。 晏清姝打量了一下方才裴凛翻越过的路径,上面有几块砖石有被抽出的痕迹,从边角的磨损程度来看,应是常年被如此蹬踏留下的。 看来裴凛并非第一次这般翻墙而入了,晏清姝心想。 一旁的红玉嘀嘀咕咕的琢磨了半晌,最后还是忍不住将心中疑惑问了出来。 “姑娘,裴公子所说的‘老婆’是什么意思?” 晏清姝一愣,反问道:“他什么时候说的?” “就方才在府外介绍这两匹马时。”红玉指了指正互相抵头的芋头和山药,“他说山药是芋头的老婆,是老婆婆的意思吗?” 她上下打量着纯白色的山药,越看越觉得疑惑:“这两匹马瞧着年岁差不多,应该不是母子关系吧?” 晏清姝也不太明白,这个词她没听过,不过她下意识觉得这稀罕词应当是‘娘子’‘媳妇’的意思,难不成是西北某地的方言? “嘿!”一枚边缘平滑的小石子落在了晏清姝脚边。 她抬起头,只见裴凛趴在墙头上,对着她们悄声喊到:“人就在北苑!快来!再晚就瞧不上热闹了!” 晏清姝右手微微一抬,红玉立刻上前揽住她的腰身,足尖一蹬便单手攀上了墙,晏清姝顺势扒住镂空的窗格,拉住裴凛伸出的手登上了墙头。 没想到裴凛的手,在这寒冷的冬日里,还能这般火热。晏清姝忍不住想道。 三人沿着屋脊穿过前院和中堂,一路向北行至最北面一处盖着双层阁楼的地方。 那阁楼瞧着像是新翻修不久,外廊雕工精美,悬梁画作绝伦,与周围其他灰扑扑的建筑格格不入。 “这幢小楼就是薛平睿独子薛谨建的。”裴凛介绍道。 以前在学监的时候,薛谨因着薛平睿的关系也入宫读书,只不过是做南康王的伴读,是个不太喜欢受约束的浪荡子。 晏清姝第一次见他的时候也不过十岁,尚未被准允入学监。 当时在慧贵妃的宫门外,薛谨因着调戏自小陪伴在慧贵妃身边的柳姑姑,* 被慧贵妃一状告到了学监。 薛平睿觉得丢人,便命他顶着一柄铜质戒尺跪在慧贵妃的宫门外谢罪。 当时她就觉得不妥,倒不是认为薛平睿罚得轻,而是觉得他这般让一个来自宫外的十几岁少年,跪在一位宫妃的宫门外,着实有些于礼不合。 一个男子跪在后宫,说出去是因着犯错,但后宫是什么样的地方,流言吃人的地方,只消一句‘慧贵妃不容人’、‘白天跪门外夜里跪床榻’之类的流言,即便初传的时候没人相信,但听得人多了,说得多了,谎言成为真理的一部分,那它就不再是虚假的,它就是事实。 而这个事实,是当下这个社会里,任何女人都无法承受的。 晏清姝曾建议薛平睿换个惩罚,但薛平睿却说这是最好的方式,直言她妇人之仁,难当大任。 后来没过多久,宫里果然流言纷纷,晏清姝替慧贵妃辩驳却收效甚微,她找到薛平睿试图将这件事的利害分析清楚,让他出面澄清。 其实她内心也清楚,薛平睿澄清的可能太小,他是个自负的人。 但她还是找到他说这件事,只是因为想让这个男人知道,因为他的一个决定,要一个为家族牺牲了自己一辈子的女人,又被莫须有的罪名拖累。 她想从他的脸上看出一丝丝后悔的模样。 可结果令她失望。 薛平睿仍旧对此不屑,只轻飘飘的一句‘清者自清’。 所有的矛头皆指向了慧贵妃,而薛谨依旧陪着南康王上学读书,甚至更加变本加厉的调戏宫女,而令他变本加厉的资本,是薛平睿的自以为是,是慧贵妃的以死明志。 在慧贵妃死去的那个大雪天,后宫的所有人都噤若寒噤,没有人为失去一个对手而沾沾自喜,只有人人自危。 被薛谨调戏的宫女更是不敢言语一声,哪怕被逼迫失了清白,也只敢偷偷隐瞒,因为瞒不住会死。 直到一天夜里,晏清姝批完奏折从父皇的书房出来,在回宫的小道上撞见悄悄运送宫女尸首的小黄门时,她便再也忍不下去了。 <a href="https:///tags_nan/nixiwen.html" title="逆袭文"target="_blank">逆袭文 第18章 现在的人,正在试图让居于自己下位的人疯狂,让他们的奴性压倒理性,将自由的思想碾成脚下的尘土。 他们让有头的低头,有腿的下跪。 让暴力成为体现男性魅力的唯一手段,无论是思想上还是□□上。 他们的自负、自傲、对女性的鄙夷,构成了女人对暴力的崇拜,书写成了教会女人无条件投降的教科书。 这是不对的。 这个世界或许会因为金钱、权利、名声,将人分为三六九等,但在同样的背景与资源下,不同的性别不该有高低贵贱之分。 谁都不是生来就是附庸或者权利。 “想什么呢?”裴凛伸出手在晏清姝眼前晃了晃。 晏清姝回过神,轻轻摇了摇头,面色不太好看。 裴凛这人有一优点,别人不愿说的事,他不会多问。 见晏清姝不愿意说,他自然不会非要去寻求一个答案。 他指了指二层外的走廊,低声道:“人就在二楼,走!” 三人悄无声息的来到二楼侧边的走廊,甫一靠近便清晰的听见里面传来的呵斥与求饶声。 “老爷!奴婢知道错了!求老爷开恩!奴婢家里上有老下有小,全家都指着奴婢一人养家糊口!您若是将奴婢送去王府,奴婢全家都要饿死街头了啊!” 这声听着像是一个身康体健的男人发出来的,声音浑厚有力。 晏清姝有些好奇,微微偏了偏头,红玉立刻会意,通过落在窗纸上的阴影判断出合适的位置,用匕首将合和窗最下方的一块回字纹的窗纸划开,露出一条缝隙。 透过缝隙往屋内看,能看到一道绣着欢场图的四折屏风,上面的四位衣着暴露的女子,正是京城浣花楼的四大美人,各个婀娜多姿,以极为难堪的姿势服侍着男子。 人物之外的部分都是半隐半现的桃粉色薄纱,能隐约看见一个跪在地上的男子,面目被纱线上闪着的彩光遮了一半,有些看不清楚。 除了他之外,还有一个焦躁的在原地走动的人,瞧着应当是薛平睿。 “薛让啊薛让!我怎么都没想到你会做出如伤天害理之事!当年我收留你的时候你是怎么答应我的!你说此生金盆洗手绝不再犯!可这才几年!你就犯下如此滔天大祸!还连累得我儿丢了性命!就算不为给公主一个交代,你以为就凭我儿的这条命,我会轻易放过你吗!” “老爷!奴婢知道错了!奴婢真知道做了!公子的事真的是意外!奴婢也没想到那小娘皮会如此刚烈,竟敢用灯座将公子杀了啊!” 薛平睿咬紧牙关,尽力压抑住心头的苦涩,那种无法言说的心痛侵蚀着他,令他的心反复在油锅中煎熬。 他人生五十载,从未有一刻像如今这般懊悔过。 他回来的一路上都反复质问自己,若是在薛谨生母去后,再找一位续弦,是否就能将他教导得好一些? 是否就不必在头发半白之时,还要承受白发人送黑发人的伤痛。 “薛让,囚禁良家女子……逼良为娼,是多大的罪名,你不会不清楚,但是你还是做了,甚至胆大包天的将手伸到江家人身上,利用我儿做局,我不可能饶过你。等天亮,我便压你去王府,你就在这儿静思己过吧!” 薛平睿的语气中带着抹不净的心酸与苦楚,他投在屏风上的身影已经被岁月与现实压弯了脊梁,早已不再是当年那个骑着高头大马从长街上行过,意气风发的状元郎了。 薛让颓丧的瘫坐在地上半晌,忽得哈哈大笑了起来。 薛平睿恼怒的看向他:“你现在还笑得出!” “我为何笑不出!事到如今既已无回转之力,倒不如将一些秘密都告诉你算了,也好让你知道知道自己作为一个父亲有多失败!” “你在说什么胡话?” 薛让却不理,反而换了个舒服的姿势坐在了地上:“你可还记得慧贵妃?那个扬州苏家送进宫的美人,美是真美,可惜带刺。” 薛平睿蹙眉:“你到底想说什么?” “薛谨确实把她给睡了,那句‘白日跪门外夜晚跪床榻’可不是空穴来风。” “你在胡说些什么!”薛平睿骤然暴怒,抄起手边的灯烛就砸了过去。 看着落在地上分离的白烛和灯座,看着灯座上尖锐的铜刺,有那么一刻,他真的想杀了眼前这个人! 只要话说不出口,只要没有第三个人知道,什么污点都与他薛平睿,与薛谨,与薛家没有半分关系! “你想杀了我?”薛让擦掉额头上被砸出的血,摇摇晃晃的站了起来,讥讽的看着犹如困兽的薛平睿。 “杀了我,你也得死。”薛让将脚边的灯座一脚踢开,重重的砸在了屏风的立脚上,发出震慑人心的闷响。 “早在你将薛谨带入宫中,让他做南康王伴读的时候,你们父子就已经在局里了。” “你信不信,即便我今日死在这儿,被你藏起来,待天空亮起,这件事还是会被捅到公主面前,你依旧落不得半点好下场!” 薛平睿怒视着他,胸口起伏得厉害,他抖着手指着他,双唇蠕动着想要破口大骂,但半晌也没蹦出半个字来。 薛让一把拍开薛平睿的手,讽刺道:“其实当年薛谨也并非有意,我也并不是故意隐瞒,而是谋划这一切的人我得罪不起,你要怪只能怪自己只是个太子少师,而薛谨又色胆包天,明知是陷阱,却为了个好看的皮囊什么都顾不得了。” <a href="https:///tags_nan/nixiwen.html" title="逆袭文"target="_blank">逆袭文 第19章 薛平睿瞪着他,双瞳爬满了血丝:“是谁?” “这我可不能告诉你。” “是谁!”薛平睿一把卡住薛让的脖子,薛让挣扎间撞翻了屏风,屏风上端撞在了窗户上,发出嘭嘭声响,窗外偷听的三人连忙蹲下,躲藏在墙后。 薛平睿将人死死压在屏风上,神色宛若怒目金刚一般凶恶,暴怒的连声质问道:“到底是谁!是谁要害我儿!我要让他死!所有害我儿的人都得死!” “你杀不了他……” “是谁!告诉我!是谁!” 薛让不断拉扯着薛平睿的双手,脸色憋得通红。 感受到太阳穴砰砰跳动,扑面而来的窒息感令他心生恐慌,语气急促道:“你不想知道为什么慧贵妃死后,他还能活着吗!” 这话令被愤怒冲昏头脑的薛平睿冷静了一瞬,但他掐着薛让脖子的手依旧没收。 “说!” 薛让握住薛平睿的手,劫后余生让他心若擂鼓,说话的语速比之前快了许多:“因为慧贵妃发现了程皇后的秘密!而幕后之人要利用薛府的名声替掩盖他们换子……啊啊啊啊!” 一枚暗器忽得刺穿薛让的眼球,薛平睿吓得下意识撒了手,下一息一枚暗器又刺穿了薛让的脖颈,让人彻底失了生气。 裴凛察觉异常,一个闪身冲到外廊拐角处,只见一个黑色的身影翻身从外廊上跳下,他没有丝毫的犹豫,直接追了上去。 红玉看向晏清姝:“追吗?” 晏清姝摇头:“这府里有眼线,让裴凛去追。” 她转过头走到二层侧屋的正门处,一把推开了房门。 巨大的动静惊醒了陷入恐慌的薛平睿,他面露诧异:“殿下?” 晏清姝没说话,打量了一番这间屋舍。 这间屋子里的陈设很简单,一扇屏风、一张拔步床、一条桌案,桌案上放着无数不堪入目的器物,单看形状就只是做什么用的。 但这些都无法吸引晏清姝的目光,她的注意力落在了墙上挂着的七种长短不一、材质各异的鞭子上。 她垂在身侧的手一点一点攥紧,克制住想要揍薛平睿的冲动,一字一顿的质问愣在原地的薛平睿:“薛少师,这到底是个什么地方?” 薛平睿的身子一抖,他自知自己逃不过,噗通一声跪趴在了晏清姝的面前。 “臣有罪!求殿下开恩!” 晏清姝的喉咙发胀,腥甜瞬间蔓延在整个口腔。 一切不言而喻。 红玉检查了一下薛让的尸首,干脆利落的将食指和中指并起,以极快的速度从脖颈的血洞中探了进去,将那枚暗器夹了出来。 她用薛让的衣服轻轻展干了上面的血迹,呈至晏清姝的面前:“是用生铁打造的,没有标记。” 这枚暗器只有食指骨节大小,呈三角锥的形状,尖端和侧边被磨得锋利无比,吹发可断。 “能做出如此精妙工艺的人世间没有几个,让澜玉去查。” “是!” 晏清姝看向薛平睿:“薛平睿,你乃三品府尹,论律例本宫无权处置你!但这不代表本宫无法让你死得悄无声息!所以,你想活吗?” 薛平睿看向晏清姝:“想活!” 晏清姝寻了一把椅子坐下,目光沉沉的看向薛平睿:“现在本宫问,你来答,如果有所隐瞒被本宫查出,本宫便让你尝尝贴加官的滋味儿。” 贴加官,便是用桑皮纸贴在人的脸上,再用水浇头,一层又一层,呼吸会越来越困难,直到窒息而亡。 薛平睿一生养尊处优,哪怕被逐出京城之前,也只是在牢里呆了几日罢了,哪里经受过什么苦难呢?听见晏清姝的威胁,他当即抖如糠筛,连连保证自己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晏清姝开门见山,直接问他账本的事。 薛平睿这才知晓原来那丢失的账本竟然在晏清姝的手中,心中惊疑不定,惊的是晏清姝定是已经知晓了方氏的猫腻,疑的是晏清姝远在京城,还被褫夺了太子之位,竟然还能将手伸得这么长? 既然账本已经落在长公主殿下的手上,薛平睿自知无力回天,便将自己知道的和盘托出。 “西北方氏乃是从扬州方氏分出的一个分支,家主叫方哲康,父母是谁不知,府衙的麟册中并无记载。他掌管着西北商会,算是整个西北的第一大商,手下一个钱庄,名为汇通,有十来个掌柜,分别负责庆阳府、京城、其他外府的贸易往来。方氏贩卖人口的营生不是近几年才做的,而是很早之前,但究竟有多早,臣也不甚清楚。” 晏清姝:“那你知道这账本究竟是做什么用的吗?被撒谎,这前半部分本宫已经解出来了,这后半部分的内容就算猜也能猜出个七七八八。” 薛平睿连连点头,知道晏清姝手下能人异士颇多,自然不疑有他:“那是本黑账,前半部分是记录与庆阳府各县县令交易的内容,后半部分则是人口买卖的流向,还有买家、卖家和每一年进项的埋藏地点。” “你解得出吗?” 薛平睿摇头:“臣自知失责,但也清楚有些事情沾不得半分,所以臣只是保管这个账本,其余的并不参与。” 晏清姝冷笑:“你倒是拎得清,可你眼睁睁的看百姓被残害,却也是失责。” 薛平睿自知理亏,不敢辩驳,只能摇头苦笑:“殿下,这西北穷,但穷的只是百姓,上至布政使范友荣,下至商人方哲康和各县县令,哪一个没有靠山?就连平威王都不敢明面上去查,还屡屡碰壁,而臣只是个被皇权遗弃的罪臣,就是想管也有心无力。能在这地方左右不沾的苟活五载,已然不易。” <a href="https:///tags_nan/nixiwen.html" title="逆袭文"target="_blank">逆袭文 第20章 替他们收账本,是因为他们要保证薛平睿不会背刺他们,因为一旦事发,仅凭着加密的账目,就可以将薛平睿拉下水,甚至让他来顶锅。 “你还知道什么?” 薛平睿:“方氏的平安坊乃是一个地下赌庄,专门为达官贵人洗.钱,只是这赌庄不易进,要么输得倾家荡产去汇通钱庄借了银钱的人,要么是赌术了得在外盘连赢了一万两的人。这赌庄的老板名唤竹岐,人称竹老三,是方哲康的亲信,但此人颇为好赌也好酒,最烦别人刺激他,刺激必上头。” 晏清姝思索了片刻,道:“本宫知道了,你答应本宫,之后无论本宫对庆阳府的官员做什么,你都不要有任何动作。” “是!”薛平睿趴伏在低,恭敬叩首。 反正庆阳府上下也不全是跟他一条心的,所以薛平睿对这个条件并不抵触。 * 暴雪初霁,但夜晚的风依旧强劲。 裴凛一路追着黑衣人跑过四条街,期间打斗无数,却难分胜负。 论武艺,裴凛自觉在此人之上,但论轻功,此人绝对比他高出一成不止,练就的身法也是以灵巧为主,当是幕后之人专门培养的杀手。 这种人一般都会被拔了舌头,不教识字,平日只以暗号沟通,自成一套交流之法,若是拿不到暗号的母本,就算对方求饶他也看不明白。 想到这里,裴凛便不打算留手,一招一式皆冲着要命而去。 正因为说不了话,所以他们的身上一定留有互相识别的痕迹! 他一定要看看,看看这个人与杀他母亲的那个人是不是来自同一个组织! 裴凛从腰带内侧摸出一枚石子,直击对方的腿弯,那黑衣人腿一麻,即将跪地之时翻了个跟斗,灵活的从房顶落在了地上。 他抬手将五指间的三枚暗器急急射出,成品字状直朝裴凛头颅与双肩而来。 左右闪避会刺中肩膀或者心脏,不做缓冲加速下落很可能摔断双腿,裴凛眸色微凛,下意识将双臂护在自己胸前,往左偏去。 只听得叮当一声,原本应该扎入心脏位置的暗器被小臂挡下,落在了脚边。 裴凛甩了一下被划破衣袖的小臂,从破洞处显露出来的银白色臂箍在夜色下泛着微光。 “衣服破了回去又得自己补。”裴凛咬牙切齿道。 那黑衣人见势不妙,又要逃跑,可裴凛已经不给他这个机会了,捡起脚边的暗器一发射.入他的后心。 “陪你玩玩而已,真当自己有点本事了。” 他将黑衣人的面罩拉下,掐开他的下颌,果然被拔了舌头。 将人翻过去,扒开上衣和裤子,在右侧髋关节的地方,果然纹着一个莲花样的纹身。 这朵莲花一共六瓣,与当年父王找到的那个刺客一样,唯一不同的是,那名刺客的莲花纹身上,是右上角的花瓣呈现红色,其他为黑,而这个人则是最下方的那枚花瓣呈现红色,右下方的花瓣呈现绿色,其他为黑。 “是一种暗号吗?” 他将这片皮肤割了下来,用冰雪清洗干净,然后卷了点雪一同放进了竹筒里。 等他回到薛府外,晏清姝和红玉正给马喂干草。 晏清姝轻轻抚摸着马首,抬眼看向他:“人追到了?” 裴凛摇头:“没。” 晏清姝垂眼看着裴凛鞋尖的血迹,和风细雨的说道:“你不必防备我,我对你的秘密不感兴趣,但如果这个秘密牵扯到江怀玉,我还是会深究到底,你瞒不了我。” 裴凛沉默着解开芋头的马缰,没有任何应答。 晏清姝继续道:“你一直都知道薛谨和薛让在做什么,对吗?利用雪灾拐.卖.妇女、私.贩.人口……你早就知道了吧?所以,你偷偷将江怀玉放走,你知道我不会不管她,她是我在学监的伴读,与我情意深厚,你坚信我会救她,会为她查到底。” “裴凛,平威王府需要借助更强的权势才能撼动幕后之人,而我也需要裴家的兵权,我们为什么不可以合作?互帮互助达到共赢,难道不是皆大欢喜?” 裴凛牵着马的动作顿了顿,回过头看向晏清姝:“公主殿下,您根本不了解。” 晏清姝愣了一下:“什么?” 裴凛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丝冷漠的弧度:“人心之复杂,远不是翻了几本书,在脑袋里想想就能看透彻的。尤其是西北这个地方,有丝绸之路,有整个大梁最庞大的边军,有唯一的异姓王。钱、兵、权搅合在一起的时候,人性的恶就会以你想象不到的方式被激发出来。” “可能因为一句自夸的话,一幅不知来由的字,一身常穿的衣服,原本都是普普通通的东西,到头来确也是因为这些东西招致了灭顶之灾,你能想象得到吗?” “你独坐于皇城之中,屹立于高台之上,你当真看得清这个天下是什么模样吗?” 晏清姝蹙眉反问:“你为何会觉得我看不清?你说的那些我明白,不过就是‘文.字.狱’罢了,皇城中这样的事多如过江之卿,毕竟刚刚经历过八王叛乱,我父皇甚至比你们这些藩王更加敏感。” 裴凛看着她,眼中含着无奈:“你没有理解我的意思,你败了,不是因为你的学识不够,也不是因为你的属下不够强,而是因为你不够了解人性。你就不怕今日的一切只是我做的一个局?你就不怕薛平睿早就知道你来了,故意在那里演了一出戏给你看?有句话说得好:深渊有底,人心难测[1]。” <a href="https:///tags_nan/nixiwen.html" title="逆袭文"target="_blank">逆袭文 第21章 晏清姝摇头道:“你这个人,我不了解。但薛平睿毕竟做了我十年的老师,他的为人我还是清楚的,他不敢骗我。” “可那二层小楼建了有三年了,薛平睿当真就一点不知?”裴凛有些愤怒的说到,“你信他,我可不信!你知不知道,那幢小楼里埋了多少具尸骨?其中又有多少人原是平威军的兵眷!” 晏清姝一愣,她没想到这个。 或者说,他没想到幕后之人能胆大包天至此!竟敢贩卖兵眷? “两方合作不是你有什么我有什么就能轻飘飘决定的,你根本不知道现在的西北需要的是什么!又何谈‘合作’二字?你若当真了解薛平睿,就该问问他,为什么来这里这么多年,却始终冷眼旁观百姓的苦难,一言不发!他薛平睿当真有他说得那般高尚吗?” 裴凛的每一字每一句都在发泄着他的愤怒。 晏清姝不知道他观察了这里多久,但她知道裴凛这么久都没有任何动静,一定是因为束手无策,所以他想要带她过来,借助她的权势去根除这个祸患。 她叹了口气,想向他解释,但裴凛拒绝去听,反而骑上马跑走,只留下一个恼怒的背影。 哒哒的马蹄声逐渐远去,渐弱的晚风中又开始夹杂冰粒子。 雪好像永远下不完,就像人的不幸。 回去的路上,红玉忍不住问晏清姝。 “姑娘,裴公子是不是……有求于您?” 晏清姝叹息一声,道:“是啊,只是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脾气。” 红玉点头:“属下也这么觉得,他说您不理解,可他也没理解过您啊!庆阳府的事咱们早在确定要来的时候就着手调查了,如今证据确凿只差……” “嘘——”晏清姝打断红玉的话,“不必说这些,他的世界毕竟与我们不同。” “有何不同?” “他常年混迹在勾栏瓦肆,结交的都是江湖上的酒肉朋友,而江湖人为何会踏上江湖路?” 红玉想了想,道:“一部分是因为活不下去,需要抱团才能找到新的出路,另一部分是因为家中有钱,想要看看外面的世界,想要代表正义惩恶扬善。” 晏清姝点头:“他们都有一个共同特点,就是了解百姓。但也有一个缺点,便是只会看到这个社会的阴暗面。” 晏清姝遥遥望着墙根下零星的微弱灯光,那里就是这个社会最底层的挣扎。 宵禁又如何,总有人为生存铤而走险。 “而裴凛与他们一起谈天说地,自然就能借着他们的经历看世界,也就比你我更了解百姓的生活是什么样的。但同时,也会接受过多的阴暗面,从而对这个社会产生一种抵触。” “那也不该冲您发脾气啊。”红玉蹙眉。 “无妨,其实我也知道薛平睿这个人并不单纯。”晏清姝讪笑一声。 “您觉得他有异心?” “他今日想我叩头请罪,不是因为他儿子犯了多么可怕的罪,而是害怕本宫将庆阳的污糟事捅出去,薛家会因此得罪程氏,连最后这一点微妙的平衡都维持不了,被权利彻底放逐。” “那平威王那边……薛谨竟将手伸到了平威军兵眷身上,若是往王爷知道……” 晏清姝摇了摇头,语气颇为无奈:“这并不会影响平威王的决定,他不愿意站队是因为西北的百姓经不起战乱。上位者的权力倾轧,是要靠百姓的鲜血白骨去铺就的。” 红玉的心往下沉了沉,她曾经也是逃难逃到京城的。 七百里的路,靠着双腿硬生生走完,所以她能感同身受。 但她同样心疼晏清姝,一个自幼将改变性别不平等当做人生目标的人。 她没日没夜的浸泡在宫中的藏书楼里,不惧风雨的随着先帝或者淮南王在外奔波,真心跪拜过每一位当世大儒、隐士高人。 她经受过冷嘲热讽,遇到过人心险恶。 别人的十岁到二十五岁,都是在画柳凤舸、衾枕之爱中度过,唯她青灯黄卷、目不窥园。 她不该就此被埋没。 可偏偏这世间属人心最不公平。 “那接下来该如何做?”红玉问。 “今日已晚,你好生歇息,明日招工的事交予碧玉去做,当务之急,还是先治好民生,民生稳定了,才有谈合作的条件。” 第06章 这算印子钱吗 竹林旁的清澈潭水映着夕阳橘色,波光粼粼。 温柔的春风卷起竹楼上的翠色纱帘,露出一位倚窗远眺的美人。 她手持一卷翻了一半的书册,正望着在潭水畔舞剑的少年郎出神。 穿林风扫过每一根青翠刚竹,划过每一片狭长竹叶,卷起地面上的尘土,于幽暗处发出一声长长的呜咽。 这呜咽之声如泣如诉,仿佛天界仙音般缥缈,萦绕在竹林的每一处。 少年的剑尖开始淌血,但他分毫未觉。 随着愈演愈烈的风声,这声呜咽变得急促,似是叮咛,又似叹息。 它焦急的在少年身侧打转,却无法靠近半寸。 夕阳开始变得扭曲,投射在水潭上的橘光越来越跳跃,仿佛上窜的火苗,试图蔓延四散灼烧一切。 温度在攀升,风声在狂舞,少年和美人的身影陷入无边烈火之中,变得扭曲、残破。 尖叫、哀鸣、悲泣瞬间充斥在整座竹林间,带着刺耳的轰鸣声,随着竹楼坍塌的瞬间,压倒一切! <a href="https:///tags_nan/nixiwen.html" title="逆袭文"target="_blank">逆袭文 第22章 跑! 凛儿! 别回头! 跑啊—— 裴凛猛得从梦中惊醒,一个挺身从床上坐起来,黑暗中的他捂着自己的头,呼吸急促。 室内的微光从帐幔的缝隙中潜入进来,落在裴凛满是冷汗的额头上,在阴影中割出一条狭长的白色痕迹。 裴凛已经很久没梦到母妃死时的场景了,本以为已经不在意,但在看见莲花纹的那一刻,还是会崩溃,会愤怒,想哭,想要不顾一切的发泄。 他知道昨夜对晏清姝说的话重了些,但他忍不住。 他看到莲花纹的那一刻,就想起自己的母亲,想起她的死,想起那个夕阳如血的日子,因为元狩帝快马加鞭送给父王的一封密信,要查方氏家主方问安之死,引起了程方两家的警觉。 她的母亲因此献出了自己的生命。 以极为惨烈的方式。 他明知道方氏与程氏若有勾连,对西北的安定是多么大的威胁,方问安的突然身死,让他手中的产业重新落入扬州方氏主家之手,成为程氏一大助力,这必须查。 他不应该怨,但他却不能不怨。 因为那是生他养他的母亲。 裴凛将头埋在膝间,无声落泪。 在屋顶趴着的猎风歪了歪头,有些好奇裴凛为什么要哭,但他不能掀开瓦片看,公主不让。 左思右想后,他还是决定先回去汇报给殿下,于是蹑手蹑脚的爬起来,沿着屋脊线跑回了城隅斋。 屋内的裴凛动了动耳朵,抬起头掀开帐幔,刺红的双眼盯着屋顶的方向,久久未曾回神。 * 猎风跑回城隅斋,刚从屋顶翻身跳下来,就碰上了端着衣衫跨进院来的澜玉。 猎风赶紧低头行礼:“澜玉姑姑。” 身体绷得笔直,就像个偷吃糖被抓包的孩子一样。 澜玉轻蹙秀眉,略带责备的说到:“殿下昨夜丑时三刻才睡下,你莫要在院子里乱跑,惊扰了殿下。” “对不起。”猎风的头低得更深了。 澜玉叹了口气,语气轻缓道:“可是有要事需秉明殿下?” 猎风点了点头,随即又摇了摇头:“有事,但不算要事,就是裴世子做了个噩梦,在哭呢!” 澜玉:? 你在说什么鬼话? 澜玉回想了一下裴凛那接近八尺的身高,与猎风不相上下的健壮身形,感觉猎风的描述有点像前日碧玉看的那个鬼话本。 “还在喊娘亲什么的。”猎风补充道。 澜玉一愣,平威王妃的事她倒是听说过一些,好像是因为牵扯到了曾经的元后方氏,被诬陷藏匿了什么重要物品,元狩帝下旨降罪,第二日便在小竹楼里自焚而亡。 当时晏清姝只有十五岁,刚刚被允参与朝政,呈上来的第一份文书便是与此有关。澜玉深深记得那个日子,殿下觉得此间颇有猫腻,欲翻案彻查,被元狩帝罚闭门思过。 但殿下很执着,说是闭门思过,却一直跪在东宫外的宫道上,面朝昭仁殿的方向,可即便如此,依旧没能等来元狩帝的心软。 因为殿下与元狩帝的执拗,朝中流言纷纷。 不过这事儿后来被程皇后,也就是现在的太后压了下去,便不了了之。 当年平威王妃具体发生了什么,除了先皇和平威王,恐怕没第三个人知道。 澜玉垂下眼沉吟片刻道:“这件事我会通禀殿下,你不要与任何人说起。” “好!”猎风点点头。 澜玉笑了笑:“快去吃早膳吧,再不去,巽风他们可就要抢完了。” 猎风瞪大了双眼,风一般的跑向小厨房,委屈的声音四散在院子里:“他们怎么这样啊!都不告诉我!” “澜玉。”晏清姝的声音从门内传来。 澜玉收起脸上的笑意快步走向城隅斋,推开门便见晏清姝坐在书桌旁的贵妃榻上,而屏风后的软榻上,江怀玉正坐在塌边双眼迷蒙的打哈欠。 “殿下,方过辰时一刻,碧玉那边还没消息,您可再安枕片刻。” 说话间,澜玉手上的动作没停,将新衣置于木架上,点燃熏衣的香炉,然后在外间点燃了小炉子,将装了水的铜壶置于炉上。 “今日还要好好哄一哄咱们的世子爷,好从他口中套点有用的话来,可不能贪睡。”晏清姝下了床,将塌上的被子叠好,转而坐在桌边,为自己倒了一杯冷酒,“今日买些侍女,这些杂务不必你们来做。” “是。”澜玉走向前,为晏清姝梳头。 “昨日红玉带回来的暗器你可瞧见了?”晏清姝问。 “瞧见了,岭南的锻造技艺,能有这般手艺的人属下倒是认识一位,只是前年死在了海上,他的弟子只有三人,但能不能做出这般精巧的东西,还需试探一番。” “你安排人去做吧。” “是。” “霄云呢?” “一直跟着那位猎户,还未回来。” “他回来了让他立刻来见我。” “是。” 说话间,江怀玉已经将衣服穿好,头发简单的挽了个髻垂着,用木簪簪紧。 “今日做什么?” 江怀玉双手托腮坐在晏清姝身边,看着澜玉给她梳了个单螺髻。 晏清姝微微一笑:“先吃饭吧,等下找个女医看看你的伤,好好吃药休息,过几日可有你忙的。” <a href="https:///tags_nan/nixiwen.html" title="逆袭文"target="_blank">逆袭文 第23章 * 今日风雪初霁,不少商户天刚大亮就打开铺子扫雪,一些游商货郎早早就看见官府张榜,此刻西市的公榜前,正乌泱泱的围着一群人。 一位衣着褴褛的瘦弱男子凑不进前头,只能高声问前面的人。 “这位大哥,这榜上写的什么?” “哎呀别挤了,我也看不到!” 最前方忽的传来一声惊呼,有人高声叫到:“这简直有违纲常!滑天下之大稽!” 后面看不到内容的人* 纷纷投来询问。 高声惊呼的那人气愤道:“官府要召女工!这简直闻所未闻!女子怎能离家做工?名声还要不要了!万一在外面惹了什么野汉子怎么办!” 招工?衣着褴褛的瘦弱男子闻言,双眼一亮,也顾不得听后面的,兴冲冲的钻出了人群,往平威王府跑。 被他搅乱的人群再度围了上去,有几个人围着惊呼的那人指责道:“你瞎说什么呢!这榜落的是清平长公主的款,可不是官府主张,说不得是公主府要招人呢!” “就是啊!昨夜城北的棚户塌了,公主派人连夜从那群利禄鬼手里收了袄子和棉被发给灾民呢,要不然今早只怕又要冻死不少人呢!” “有人说只要商户捐银捐物,就能得长公主一个承诺,真的假的?” “不知道啊!你哪儿听说的?” “哎,你们听说了吗?今早启明星刚刚升起,就有白狐在四周游荡,有人想抓了吃肉,结果追到林中一处古树旁就追丢了,他围着古树转了一圈,嘿,你们猜他发现什么了?” “什么啊?” “一块残破的石碑,上面刻着‘白狐现世,姝安天下’!他带回来的时候,我们全村都看见了!清平长公主的名字里不就带一个‘姝’字?说不得就是上天派来救咱们的菩萨!” “真的假的?莫不是编的吧?之前还有人说她是不详的灾星,才夺了她的太子之位,贬到咱们庆阳来了。” “管他真假呢?反正昨夜赈灾的棚户都得了棉被和米粥,这可都是公主带来的。” “说得也是啊。” 直到日上三竿,王府门前还是观望的多,真正来报名的人还是寥寥。 碧玉也不急,就坐在桌子后面,笑意盈盈的看着远远围着的众人。 “这小娘皮长得真好看!”有痞子调笑道。 旁边的人赶忙喝止:“嘘!你不要命了,这可是长公主的人!看见那些持刀的了吗?那可是麒麟卫,传闻中杀人不眨眼的,只要靠近其三步之内必死无疑!” “听闻长公主女生男相,凶神恶煞,是不是真的哟?” “二十五都没嫁人,怕是真的哦,我们村十四都当孩儿他娘了!” 又半个时辰过后,碧玉正考虑要不要先去吃午饭,就见石狮子旁,有两个姑娘战战兢兢的蹭了过来,她们用衣衫挡住自己的脸,强压着怯懦快步跑上台阶。 “我、我们想来应征。” 碧玉面含笑意的看着她们:“叫什么名字?年岁几何?家中可还有什么人?” 身着褐衣的姑娘胆子最小,一直紧紧拉着高她半头的姐姐。 那姐姐壮了壮胆子,抖着声音小声道:“我叫茹娘,今年十八,她叫绨娘,今年十四,家里没人了,风雪太大,都死了。我们实在是活不下去了!求贵人行行好,要了我们吧!我们什么都做,缝衣做饭洒扫,什么都可以!只要给我们口饭吃就行!” 茹娘的声音越说越大,情绪越来越崩溃,她拉着妹妹在碧玉面前跪了下去,不断磕头哀求。 “莫急,莫慌!你们随我过来。”碧玉连忙安抚道。 她绕到桌前,将两人扶起来,轻飘飘的手感饶是见多识广的碧玉都忍不住一惊。 她抿了抿唇,拉着两人进了府:“我带你们去见公主。” * 另一头,裴凛正在北苑校场练武,刚收势,就瞥见遥遥而来的晏清姝。 第一瞥没看清,只感觉似乎有什么不太一样,忍不住又瞥了一眼,顿时被她今日的装扮惊艳了,但很快反应过来,木着脸转手上的刀,假装没看见。 晏清姝走近前来,扫了一眼校场上的兵器,每一样都被精心养护过,可见它们的主人对它们颇为爱惜。 她的手落在一柄角弓上,正欲拿起,就被裴凛喝止:“你干嘛!别碰我东西!” 晏清姝收回手,扭头看向裴凛:“世子怎么不装作没看见我了?” 裴凛扭过身,继续摆弄手中的长刀。 晏清姝无奈道:“世子若是觉得我有什么做得不对的地方,大可以指出来,我确实生在宫廷长在宫廷,整日对着一眼望到头的金丝笼子,只看得到天下之局,却看不到这局下的阴暗。可我如今离开皇宫来到这里,便是想要看到细微之处隐藏的黑暗,还望世子不弃,告知于我。” 此一番肺腑之言,倒是颇为出乎裴凛意料。在他的世界里,长安城里的人都是不知疾苦的金丝雀,他们眼高手低、自以为是,除了投了个好胎外,并无半分可取之处。 不过晏清姝以长公主之尊,肯对自己弯腰,让裴凛开始正视起眼前这名女子。 她好像与其他人不一样。 裴凛望向晏清姝,指着方才被晏清姝触摸过的角弓道:“听闻殿下善骑射,于百万军中取上将之头,如探囊取物。今日不妨与凛比试一番,若殿下胜了,凛自当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a href="https:///tags_nan/nixiwen.html" title="逆袭文"target="_blank">逆袭文 第24章 红玉神色有一瞬间紧张,她非常清楚殿下的情况,殿下的经脉早已脆弱的不堪一击,勉强拉弓也只能拉出两个回合,绝对射不出第三箭! 晏清姝看着那柄角弓,二话没说,直接将弓提出,然后走到裴凛身侧问道:“你想怎么比?” 裴凛看了一眼她持弓的手腕,道:“两箭,比谁的准头更好。” “可。” 北苑校场的草靶有十五丈,用角弓属实有些大材小用。 裴凛:“殿下先来还是凛先来?” “我先。” 裴凛一挑眉,做了个请的姿势。 晏清姝抬起弓,于拉满弓弦的一瞬间两箭齐发。 只听得碰碰两声,两枚箭矢先后命中最西边和最东边的两个草靶红心。 射完箭后,晏清姝收起角弓,双手背在身后,极力平稳双手的颤抖。 裴凛双眼微眯,扫过草靶又看向晏清姝,精准的察觉到了晏清姝的异样。 他没有点破,只是耸了耸肩道:“我认输。殿下想知道什么?” 晏清姝心中的石头落地:“你会赌吗?” 裴凛诧异于晏清姝的直白,反问道:“殿下觉得呢?” 晏清姝:“能与程兆元齐名的纨绔子弟,传闻你常年混迹于勾栏瓦肆,应当会赌才是。” 裴凛笑了笑,两步贴近晏清姝,微微低下头,以只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贴在晏清姝的耳畔道:“传闻还说我流连青楼,这西北六州的花魁都与我有染,难道殿下也是这么认为的吗?” 灼热的气息喷洒在晏清姝的耳畔,让她忍不住后退一步。 “谣言不可尽信,所以我才来问你。” 裴凛盯着晏清姝的双眼,想从她的神色中辨别她说此话是否出自真心,但看了好一会儿他才发觉,似乎从见到晏清姝的第一眼,这个人就一直是这般不苟言笑。 他将长刀收回刀鞘,又握住晏清姝手上的角弓,轻而易举的抽出放回原位。 “会赌,且赌技了得,殿下是不是想查平安坊?” 晏清姝:“你知道这个地方?” “何止知道,我还知道里面的猫腻。”裴凛道,“不过咱们得换个地方说话。” 裴凛转身离开校场,晏清姝紧随其后。两人穿过校场西侧的月洞门,又沿着草木杂乱的小道七拐八拐了一番,终于来到了一处旷野。 确切的来说,是一处牧场。 晏清姝看着满地疯跑的鸡鸭鹅,面露疑惑:“这是……” “王妃的世外桃源,她最爱养小动物,”裴凛指了指西侧的松树林,“那里还有上百只兔子和锦鸡。” 晏清姝:“……”这爱好,着实没见过。 两人穿过一群吵闹的鸡鸭鹅,来到牧场北侧的一处四面亭,里面的陈设简单,两个一人高的书架,一方竹制矮桌,几片蒲团,矮桌上还放着一本手抄的《幼鸭孵化指南》。 “这是……” 说起这个,裴凛反倒有些自豪:“王妃的书,不过是我师傅写的,虽然不知道师傅一个习武之人为何会懂得养家禽,但确实帮了王妃许多,但就近五年,王妃养的鸡鸭鹅数量便翻了一番,孵化率也逐年提升。” “……哦。” 裴凛给晏清姝倒了一杯茶,直接切入正题:“殿下想要查平安坊,就必须先弄清楚方氏手下所有产业之间的关联。不知殿下可知这庆阳有四间方氏经营的笔墨铺子?分别在东西南北四个互市,明明门庭冷落,却总在逢灾逢收粮之时,热闹非凡。” 晏清姝:“自是知晓。听闻方氏就是借着笔墨铺子的由头,向民间放印子钱。” 裴凛笑了笑:“哪儿有这么简单,他们放的不是印子钱,而是笔墨费,每一笔账目都非常明晰,甚至没有产生任何利息,否则我父王怎么可能任由他们在自己的封地里如此猖狂?” 在庆阳府,所有百姓都知道,要是缺钱就可以去方氏的汇通钱庄,赊账购买汇票。 每张汇票的面额从十两到一千两不等,单纯只买汇票不行,还需要买方氏银楼、茶档、典当铺、粮铺的抵扣票单。 这些票单还必须要满足一定的购买条件才能使用。 比如买银楼特定的某些首饰,茶档的雅间吃招牌菜,典当金银首饰,买十担以上的米粮等等。 可都来买汇票借钱了,又怎么会有这么多银钱去买这些东西呢? 这些抵扣票单,说白了,就是他们借款要付的利息。 裴凛从书柜的最下层掏出了一本《肥料制作法》的书,从中抽出了两张折得整整齐齐的纸。 “这是一张状纸,和一份票据,你一瞧便知道里面的门道。” 晏清姝低头看向两张纸,左边比较大的是一张由县官判罚过的状纸,上面写着安化县前邓村村民王面欠汇通钱庄三百两纹银,今自愿卖身于汇通钱庄,工钱抵扣,直至还清欠款为止。 而右边那张巴掌大的破旧纸张上,写的是王面在汇通钱庄赊账购买的汇票数额。从一开始的十两,到一年后的三百两。 他越赊越多,直到最后彻底还不起。 裴凛:“王面在汇通钱庄赊账十五两,买了一张十两的汇票和十几张价值五两的抵扣票单,但这五两的抵扣票单对他来说就是废纸一张,一辈子都用不到。王面拿了十两银子买了丝绢交了杂税,但地里的收成全部卖掉也只够还掉这十两银子。大梁律有言,逾一年借款不还者,杖十,超百两服徭役一年,超五百两则罚没家产以抵债务,若家产不足,则以工代还,直至偿清为止。” <a href="https:///tags_nan/nixiwen.html" title="逆袭文"target="_blank">逆袭文 第25章 十杖,少说也要在床上躺上十天半个月,手上还有十两的欠款,王面哪里敢歇呢? 于是,他只能继续买汇票去偿还之前的欠款。 买十五两的汇票,就需要付出二十二两银子,买二十二两汇票,就要付出三十两银子,他不停的在欠钱,且越欠越多,直至升到三百两,被汇通钱庄直接状告到县衙。 而县衙与方氏沆瀣一气,直接按照以工代还的条律,将人签成了钱庄的死奴,就算上头有人查,也最多算他渎职之罪,罚一年俸禄而已。 一个七品县令的俸禄能有多少?还没方氏每年孝敬的百分之一。 听完裴凛的讲述,晏清姝只觉头昏脑涨,心中焦躁,一股怒火油然而生,抬手就想砸向桌子,被裴凛一把拖住。 “殿下,这是竹制的,很脆弱。” 晏清姝收回手,瞪了裴凛一眼:“庆阳府有多少这样的受害者?” “上万。” “整个庆阳府也才四百六十万人!” “可吃不上饭,穿不暖衣的就有一百余万人。” 晏清姝张了张嘴,突然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这一刻,她好像明白了裴凛和薛平睿的话,却又不明白这句话为何如此荒唐。 晏清姝:“那些成为钱庄死奴的人呢?” “随着钱庄掌柜去往了各地,再也没有回来。” 晏清姝紧闭双目深深吸了口气,强行压制住自己越来越盛的怒火:“那些抵扣票单没有人收过吗?即便平头百姓用不了,但时常买首饰的商人有钱人总该用的了吧?” “商人不用想,整个西北的大小商号六成都在方氏的控制下,没被控制的也不敢与方氏硬碰硬,曾经有商户不愿意将配方‘卖’给方氏,就被坑骗着成了死奴,谁还敢呢?” 晏清姝不由想起初入昭仁殿室,父皇曾问过她的一个问题。 一个欠了银子的人一定要做死奴才能偿还吗? 当时的她年幼,只想着如何讨好父皇,害怕说错话做错事,他会像母后说的那样厌弃自己,便违着心说天下当分三六九等,有些人不知劳作,好吃懒惰欠银无数还不知偿还,成为死奴为主家效力偿还银子理所应当,他成为了主家的奴才,也是吃喝不愁的,没什么不好。 那个时候她只看得见宫女和太监们的光鲜,却不懂宫外的世界究竟有多大,穷的人能有多穷。 现在,再回过头来看父皇的那个问题,便知道那时的父皇就有心要为以工代还这条律法加上框架,只可惜动了以程氏为首的权贵的‘家产’,动了商人的利益,便永远都只能是存在脑海里的一种想法,无法付诸实际。 晏清姝:“该给他们点教训了。” 原本还想等京城的动静在做谋算,如今有了这两份东西,反倒有了更好的借口发难。 只是,她还需要解开账本暗语的密码。 晏清姝望向裴凛,目光满含期待:“世子爷想去赌坊赌一赌吗?” 第07章 平安赌坊 晏清姝换衣服的时候,碧玉来报,有两个姑娘来应征,晏清姝让碧玉先行安排好两个姑娘,等手头上的事情解决,再与她们面见。 晏清姝按照裴凛的要求,换了一身丫头们穿的衣服,卸了妆抹了些劣质的胭脂水粉,然后跟着裴凛一道从后门溜了出去。 平安赌坊在城北的一处近郊地,那里龙蛇混杂,手脚不干净的人不少,一路上若不是裴凛将晏清姝搂在怀里,以凌厉的目光呵退了不少人,凭晏清姝这幅素颜也着不住的美貌,怕是要招不少人觊觎。 不过,直到两人进了平安赌坊的大门,那些尾随的耗子才依依不舍的离开,暗道一声可惜。 裴凛戴着遮住下半张脸的鬼相面具,左眼角易容了一块巨大的烧伤疤痕,从面具的镂空处,隐约可见延伸到了下巴处。 他一进来就被招呼客人的小二瞧见了,当即瞪直了双眼,忙里忙慌的朝后院跑去。 裴凛现在的身份是一名家中遭难的行镖人,偶尔押货去往灵武的时候,路过庆阳便会来平安赌坊赌上一把。 有输有赢,但赢的时候远比输得多。 单这两三年,他便从平安赌坊陆陆续续赢了近四万两,赌坊追查过他的身份好几次,但除了知道他押的货都是走.私.到突厥的之外,什么也查不到。 可如今能有胆子走私,还是从萧关大摇大摆的去灵武的人,除了与程氏沾亲带故外,也就平威王府能做得到。 可若平威王府碰了这些黑生意,平威军也不至于会穷成这样。 所以,赌坊的老板竹老三一直认定裴凛押的货出自程氏,是程家刨除方氏之外的其他营生。 因着方氏倚靠着程氏的权威,所以即便裴凛赢了很多钱,竹老三也只当不知,反正几万两而已,不足以伤筋动骨,单纯就那些死奴在矿场挖矿得来的利益,就远超这区区几万两纹银。 不过,这次裴凛奔的是钓出竹老三来的,压根儿就没留手,直到午时正,短短一个时辰,已然赢了三万两银子。 他所在的赌桌被围得水泄不通,有人想趁乱摸一把晏清姝,被裴凛用银子直接砸破了头,其他人见状也不敢再靠近,使得两人周围形成了一人宽的寂静地带。 竹老三询问赶来的时候,裴凛桌面上的金银珠宝已然堆不下,有不少都堆在了地上,被赌坊的打手看着,不让任何赌虫有偷鸡摸狗的机会。 <a href="https:///tags_nan/nixiwen.html" title="逆袭文"target="_blank">逆袭文 第26章 庄家翻出手中的牌具,死死盯着裴凛手上的动作:“请吧。” 他从头到尾都没离开过裴凛的手,自认他不可能出千!他手上翻开的是宫牌,除非他之前消的牌出响,否则绝不可能赢过他! 裴凛的手扣着牌,笑嘻嘻的看着庄家:“你不用防贼似的防小爷我,小爷不缺钱,来你们赌坊纯粹是为了找乐子,这种玩意儿,小爷我还不屑于出千。” “哎呀,废话那么多干什么!翻牌啊!” “就是!快翻牌啊!” 裴凛勾了勾唇角,直接翻开了排面。 红六红三,出响。 “还真出响了!” “牛啊!” 庄家不信,直接将场上所有的牌都翻开,三十二张牌,一张不多一张不少,整整齐齐一副,没有任何对不上的地方。 他瞪大了双眼盯着桌面上的牌,恨不得哪一张是自己看错了,好抓住对方出千的把柄。 竹老三鼓掌笑道:“赵兄弟还真是好牌技,原来先前都是藏拙,如今才拿出真本事来。” 裴凛双臂环胸,傲然神色跃然于脸上:“竹掌柜可别介意,小爷我本就是来与您做生意的,可惜你这手下的人防小爷跟防贼似的,偏要小爷赌赢了十万两才肯去通禀,小爷便只好让他们开开眼。” 竹老三扯了扯嘴角,扫了一眼桌上和地上的金银珠宝,这都不止十万两了吧。 他二话不说,直接将一层管事的叫来,当面剁了他的左手,然后笑意吟吟的望着裴凛:“这下赵兄弟可满意?” 裴凛的面色冰冷,看了眼被血染红的赌桌,又看了眼笑面虎一般的竹老三,骤然绽开一个笑容:“满意,自然满意。” 晏清姝有些不适的看了一眼那个在地上嚎叫的管事,拉紧了自己身上的大氅。 竹老三打量了一番带着兜帽,身披大氅的晏清姝,虽说带着面纱,但单从那双凤眼,便能看出这女子的姿容堪称极品。 只可惜身体被大氅挡着,看不出身段如何。 赵兄弟带着这么个女人来跟他谈生意,莫不是想要跟方氏的那笔生意搭上线? 竹老三心有疑虑,不过还是笑意盈盈的将裴凛和晏清姝请上了楼。 “赵兄弟这算牌的本事可比我那庄家厉害多了,可是有什么门道?” 裴凛掀起眼皮瞧了他一眼,笑道:“这可是小爷我吃饭的家伙,教不了你。” “那赵兄弟来谈的是什么生意?总不能是……”竹老三的目光落在了晏清姝身上。 裴凛换了个角度坐着,挡住了竹老三的视线,意味不明的说到:“这是小爷这趟要押的货,可不能卖给你。” 货? 竹老三瞬间来了精神:“赵兄弟往日押的都是些死物,怎得今日竟押起活物来了?” 裴凛轻啧一声:“还不是上头喜欢,便从扬州给提出来了。” 扬州?那不是方氏和苏氏的地盘吗? 竹老三心思活络起来,命人上好酒好菜,坐下来与裴凛好生一通客套。 裴凛让晏清姝自己找了个位子坐下,然后才神秘兮兮的向竹老三解惑。 “你是不知道,如今这上面乱得很,几个神仙斗法,让咱们这些老百姓遭了殃。这不是前段时间又人殿上死谏,惹恼了太后,风声紧得很,上头就让咱送几个好货色去外头,活络活络。” 裴凛做了个咬银子的动作,竹老三瞬间明晰。 “可瞧着你手上这货成色顶尖啊,若是转去秦淮,定能赚得比塞外多,怎得还舍近求远呢?” 裴凛与竹老三碰杯,眼瞧着竹老三饮尽,才悄摸着将杯中酒倒进了袖中藏着的囊袋里,假装喝了。 他恨铁不成钢的说道:“都说了神仙斗法风声紧,你怎么就听不懂呢?” 竹老三迷茫不已。 裴凛不耐烦的轻嗤一声,凑过去低声道:“朝堂又不是某些人的一言堂,那么多双眼睛盯着呢,就算再一手遮天,也不敢在这个节骨眼儿上省事儿,更何况如今秦淮是谁掌握着,里面的人又是怎么来的,你、我、他,都门儿清不是吗?” 竹老三心中一凛,立刻警惕的盯着裴凛。秦淮莺女的来源大多都不干净,方氏为程氏干了这么多年,一支极为小心,除了他们这群走账的,就不可能让别人知道! 这姓赵的怎么知道? 裴凛只当看不见他的眼神,又敬了竹老三一杯,劝酒的话那是一套又一套,喝着酒还不忘掰扯。 “上头在那儿搅弄风雨,苦得还是咱们这群跑腿儿的,你是不知道,这趟镖走得难啊,一路上盘查层层叠叠,入了庆阳还得防着那什么劳什子公主。搞得草木皆兵,心烦气躁。好在还有你这儿可以消遣,否则小爷我都不知道这一路该怎么过!” 裴凛一把抓住竹老三的手,神色真诚的说道:“还好咱们共侍一主,否则我这上赌桌的事儿被上头知道了,非得掉层皮不可。” 说罢,他摆了摆手:“不说了不说了,咱们还来赌!赌赢了,今个儿小爷高兴了,就告诉你一个不费吹灰之力就能发家致富的好方法!” 竹老三心中尚有疑虑,但耐不住本身就是个好赌之人,百般推辞不掉,便与裴凛赌了起来,也想顺便瞧瞧这姓赵的究竟有何能耐,竟能十赌十赢。 两人从正午一路赌到接近晌午,竹老三输得多赢得少,那酒是一杯一杯往下灌,直到最后裴凛已经赢了他全部的赌资,他才一拍桌子红着脸摇摇晃晃的站起身,指着裴凛道:“你等着!我还有东西!今日我必要将你的赌术看得一清二楚!” <a href="https:///tags_nan/nixiwen.html" title="逆袭文"target="_blank">逆袭文 第27章 裴凛在一旁热烈捧场,晏清姝一直冷眼瞧着,心中对柳机当初给自己账本时附带的书信内容更信了三分。 这竹老三果然嗜赌成性,且受不得半点激将法。 竹老三翻箱倒柜一通后,从一个极为隐秘的地方拿出一个巴掌大的盒子,押在了桌子上:“咱们就赌这个!” 裴凛冷笑一声:“老哥,当弟弟傻啊?这一个破盒子跟弟弟这成山的金银赌?” 竹老三道:“你放心,就这个破盒子,你要是能赢走,哥哥我就再给你十万两!” “这玩意儿能值十万两?” “在你哪儿不值,但在我这儿,它值我一条命!” 说完,他直接将这盒子敲在了桌子正中间。 裴凛敛下眉峰,看了一眼那个盒子,藏得如此隐秘还如此值钱,估摸着跟方氏钱庄的账目有关,当即正色起来。 一局过后,果然是裴凛赢了,竹老三咬牙耍赖,裴凛故作无奈又来了一局。 就这样一局又一局,竹老三连输了十来局,眼瞧着日暮四合,竹老三一直都在输。 裴凛不想陪他玩儿了,撂了手中的牌道:“弟弟我可不能继续陪你在这儿耍无赖了,明日一早就得走镖,晚上还得早些休息。” 竹老三瞪着裴凛手中的牌,心说怎么就有人能十赌十赢呢? 他气恼的把桌上的牌一划拉,道:“行吧,今日也是我理亏,这十万两送你了!” 裴凛撇嘴:“我不要一个破盒子。” 竹老三瞪了他一眼:“给你汇票!你想要这盒子我也不给你啊!” 说罢,他手拿着盒子站起身,摇摇晃晃的往外走,路过裴凛时,被裴凛拌了一脚,直接摔在地上摔得一个七荤八素。 盒子飞了出去,正好滚到坐在门口的晏清姝脚下。 她眼疾手快的拿起盒子,发现盒子上的锁芯断了,看向正嘲笑着竹老三的裴凛时,对方冲她挑了挑眉,晏清姝立刻将盒子里的东西拿出来放进袖口,然后将盒子恢复原貌手拿着悬置在了门后。 竹老三好不容易爬起来,发现手中的盒子没了,心脏骤停。 “我盒子呢?我盒子呢!” 这声咆哮惊动了守在门口的护卫,他们推门的一瞬间,晏清姝手腕使力将盒子抛出,做出被门打飞的样子,众人只能眼睁睁的瞧着那盒子斜斜的从窗口飞了出去。 “我的盒子——” 晏清姝记得那窗户还是裴凛为了散酒气而打开的。 至于她刚刚的动作……她暗中与裴凛对视一眼,给了他一个无辜的眼神。 见竹老三夺门而出,裴凛站在二楼走廊朝着他喊:“你答应的十万两汇票!” “给他!”竹老三的声音伴随着风声奔出了赌坊。 被砍了一只手的管事已经包扎好了左臂,他愤恨的盯着裴凛,不甘不愿地将十万两汇票递给了裴凛,沉默的目送着裴凛和晏清姝离开了赌坊。 待两人走出三里外,竹老三才将盒子找回来,而里面的东西早已不翼而飞。 晏清姝看着手心里巴掌大的册子,翻开扫了一眼,惊讶道:“你暗码的译照!” 有了这个,晏清姝便能将从寺庙里挖出来的账目全部翻译出来,各县贪墨了多少,又为了洗白黑钱,做了多少手脚,便都要暴露在晏清姝的眼皮子底下了! 裴凛见晏清姝面露喜色,急忙就要回府,便问道:“你这样就满足了?” 晏清姝不解其意,眨了眨眼疑惑道:“不然呢?这就足以让我对县官发难了。等清缴了这些贪官污吏,没有权势支撑的方氏便不足为虑。” 裴凛轻呵一声,说道:“我不是说这个,我是说这个!”他扬了扬手中的银票。 “你不想见识一下方氏的钱庄是如何坑蒙拐骗的吗?” 晏清姝:“?” 裴凛:“竹老三肯定发现盒子里的东西不见了,第一个怀疑的便是你我,但当时盒子飞出去,也不难排除当时路过的其他人。所以他现在一定焦头烂额,忙着抓人,而我们身后也一定有耗子跟着。” “你不想暴露自己的身份。” “是也不是,反正我现在这个赵然的身份肯定是废了,在彻底废掉之前,不如利用这个身份狠狠坑方氏一笔。” 裴凛带着晏清姝来到西市的汇通钱庄,将汇票兑了出来,然后有用兑出来的十万两买了新的汇票,也就是王面赊账买的那种。 一开始,钱庄的掌柜并不愿意给裴凛赊账,毕竟这人穿着不富贵,却出手阔卓,显然不是个缺钱的主,并不是他们赊账汇票的目标人群。 但裴凛最厉害的便是他江湖朋友多,常年混迹在勾栏瓦肆,什么消息都躲不过他的耳朵,尤其是与方氏有关的消息。 就比如,这位掌柜的家里有一位河东狮,那河东狮乃是方氏旁支,掌柜的依仗着她也不敢得罪她,又碍于她生了孩子之后变得肥硕,不想与她亲近,便找了几个好看的男子,给他们银钱陪着她。 而自己呢,则在河东狮关上门与男子嬉戏的时候,出门去别院与知己共度良宵。 只是家里夫人极为狠辣,若是被她发现,自己定然会被方氏踢出局,所以一直小心谨慎。 裴凛便是以此威胁他,不单单让他将汇票赊给了自己,还多给了一倍的抵用票据。 “这些票据可价值十万两,你该满意了吧!” <a href="https:///tags_nan/nixiwen.html" title="逆袭文"target="_blank">逆袭文 第28章 裴凛笑了笑,满意的将票据收了起来。 紧接着,他便去了码头的地下黑市,将这些票据拍在了昆仑奴头目的桌面上。 这些昆仑奴与方氏是合作关系,在市面上盯着,防止有人大肆收购这些票据,如果有人大量出手,就立刻买下来,然后杀人灭口。 “你想要多少钱?”那头目开门见山。 裴凛也不含糊,直接报了个数,与他赊下的汇票款一模一样。 那头目二话不说便将银票给了他,待裴凛离开后便命人跟着,准备杀人灭口,拿回银票。 然而,裴凛与晏清姝在夜色的掩盖下,走出一里多的路就消失不见。 再回过神的时候,便只有晏清姝一人了。 这群杀手刚要动手,就见一男子骑马而来,俯下身与晏清姝说了什么,然后拉着晏清姝的手,让她坐在了自己身前,调转马头而去。 几人跟了一路,终在平威王府门前停了下来。 “你说什么?他们进了平威王府?”方哲康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回禀的人道:“只有那个女子进了平威王府,另一个男的半路跟丢了,我们本来要对那女子动手,但是平威王世子骑着马过来把那女子带走了,我们不是平威王世子的对手,便只能一路跟着,眼瞅着他们一道进了府门。” 方哲康:“裴凛穿的可是平日里的衣衫?” “不是,瞧着像是布甲。” 心腹道:“从昨日城北的棚屋塌了之后,裴凛就去军营调了兵丁前来,咱们的人进不去,只能在外围转悠,一直也没见裴凛出来。早上兵丁回了军营,咱们的人也一直跟着,在军营外围守了许久,不单单没见到裴凛,裴述之的身影没见,不过军营那边有砍杀声,比平日里要大许多,估摸着是在训新兵。” 方哲康蹙眉:“照你这么说,这裴凛今日白天就没出过军营?” “八九不离十。” “那与晏清姝在一块的人,很有可能就是她自己的人。她身边有几名属官调查清楚了吗?” 心腹道:“除了麒麟卫和她身边的三玉,没见到其他人。” “谢巽风不是人?” 心腹语塞。 方哲康冷哼一声:“行了,继续盯着,务必将他身边的人摸清楚。” “是。”心腹讪讪道,“那竹老三那边怎么办?” 方哲康呼出一口浊气,咬牙切齿道:“我还有用的到他的地方,让他这几天给我规规矩矩的,不准再碰酒!赌也不行!让钱庄的掌柜们立刻清账,务必要跟六县的县令分割得干干净净,绝不能让长公主查到我们的头上!” 第08章 第一把火 江怀玉花了三日的时间理清账目,各县县令也战战兢兢了三日。只是即便他们平账的速度很快,也不及江怀玉盘账的速度快。 三日后,晏清姝第一次以长公主的身份,召见了封地里的大小官员。 此时晏清姝坐在平威王的书房里,看着手中的账目。 今日她没有直接拿钱庄的事开刀,是因为钱庄毕* 竟是方氏经营的营生,各县顶多算是个失察之责,并不会伤筋动骨。 但寺庙里的那些个账目就不一样了,里面可是明晃晃的记录着这些贪官污吏的罪证。 晏清姝:“裴王爷,这庆阳府的军田有一百二十倾,按理说只要耕种得当,不至于养不起庆阳府的一万府兵,可您瞧瞧薛大人送来的账册,单去年的收成,就欠了三成有余,怎么欠的?如何欠的?一句解释都没有。” 薛平睿忍不住擦了擦冷汗。 之前被晏清姝抓了个现形,撞破了秘密,早已惴惴不安,接连几个晚上翻来覆去睡不着。底下县衙里的人来找他,他都称病不见,只等着晏清姝发难之后,这群人自顾不暇,自己便可得一喘息之机。 昨日得了晏清姝的消息后,今日天刚刚擦亮就快马加鞭的催促底下人搬着账册来到王府。 他瞥了一眼几个县令的神色,每一位都镇定自若,只是目光时不时落在晏清姝翻账目的手上,飘忽不定的眼神暴露了他们的心虚。 啪—— 晏清姝将手中的账册撂在桌上,嘴角噙着分明的笑意,视线扫过坐在堂下的每一位官员,有人两股战战,有人镇定自若,有人冷汗直流。 “方大人的腿抖成这样,可是觉得冷?那正常,王府毕竟不比各位的府邸,雕梁画栋,酒池肉林,连烧炭都要最好的乌银,熏炉就更不用说了,方县令的书房用的是镂空三节罩三足铜熏炉[1],遥想本宫还在东宫时,都用不上这么好的东西。” 华池县令方淮之手中的茶碗啪嗒一声掉在了腿上,滚烫的茶水在官袍上晕开一片深色。 “嗤,怂货。”一旁的安化县令郑布冷哼出声,语气充满不屑。 晏清姝的目光扫向他,问道:“郑大人可是有什么意见?” 郑布瞥了她一眼,神态傲慢道:“臣没什么意见,只是看不惯某些人拿着鸡毛当令箭。” 裴述之的脸色顿时一变,其他人更是面露震惊。 整个正堂瞬间没了声音,所有人目光闪烁,薛平睿只感觉头疼得厉害,再看见晏清姝笑意渐深的面容时,又想起当年东宫发生的昭仁之变。 当年晏清姝那一箭,射穿了南康王的喉咙。 血溅在他的面颊上,箭尖离他只有三寸距离。 <a href="https:///tags_nan/nixiwen.html" title="逆袭文"target="_blank">逆袭文 第29章 南康王瞪大了双眼倒下时,薛平睿看到的笑容,与现在晏清姝脸上挂着的一模一样。 那股子周身发寒的感觉,再次翻涌了上来。 晏清姝被郑布的话逗笑了:“既然郑大人如此说,想必问心无愧,那不妨解释解释,何谓宽乡,何谓狭乡?” “受田悉足者为宽乡,不足者为狭乡。[2]” 晏清姝合掌道:“不错。安化县有多少狭乡多少宽乡?” “狭乡三十五,宽乡二十。” “可均田册中记载,安化县共计宽乡三十七,狭乡十八。” 郑布的手蜷了蜷,道:“均田册乃是元狩二十年的记录,有变化实属正常。” 晏清姝:“大梁律制:‘各州府县乡鳞册当两年一报。’为何元狩二十二年不报?” 郑布没了声音,他的目光不经意的瞥向薛平睿,但薛平睿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端着茶半掩着脸。 “你不必看他,本宫替你回答。”晏清姝直视着郑布,“因为元狩二十年,元狩帝病重,力排众议命慧敏太子晏清姝监国,然慧敏太子乃是女子,头发长见识短极好糊弄,因而各地官员惫懒推卸、中饱私囊。反正一个女人而已,登不了基,就算发现了也没什么。” “本宫说得对不对?各位大人?” 几位县官面面相觑,没人出声应承。 有些县乡看着地理位置在甲府,实际上归乙府管辖,分的是乙府的份额。 就像延庆县,前年刚刚将白马县并入进去,安化县又是怀安和顺化合并的,有些鳞册县里自己都糊涂,常年居住在皇城里的公主又怎么会弄得清楚? 所以,谁认了她的话,那才是傻子一个! 就算查出有偏差又如何?也不能平白无故就说是他们管理不力吧? 这两年庆阳灾害连连,丝绸之路又遭突厥人频频滋扰,早已民不聊生。 迁居的居民不知凡几,整个西北都乱得很,又怎能要求他们像京城京畿那般记录详细严苛。 这般想着,又觉得晏清姝小题大做,外强中干,定是搅不出什么事来。 原本有些慌乱心虚的官员,又把悬着的心放在了肚子里。 甚至还有个心宽体胖的官员乐呵呵的笑了起来,一边拍晏清姝的马屁,一边附和郑布:“公主也是为江山社稷好,但未免疑心太重,这鳞册账目自然是以地方县里的记载为准,此去京都路途遥远,难保奏表在途中受到什么风吹雨淋的有损伤,且来往一趟要数日,户部盘账又要数月,信息滞后在所难免。” 晏清姝也不生气:“行。” 说完,她拍了拍手,巽风和猎风绕过中屏,从堂后抬了一口巨大的红木箱子放在了堂中。 所有人一头雾水,直到晏清姝命人将木箱打开,才面色大变—— 这分明是他们藏在圆通寺地窖里的账目! 这种官员犯了错却死不认账的事晏清姝见得多了,早在来到庆阳之前就已经备好了后手,只不过没想到仅仅隔了半个月,也就是准备新帝登基的这个时间段,庆阳会发生雪灾,打乱了她一来就先给下马威的计划。 她没工夫与这群尸位素餐的人周旋,必须尽快解决。 薛平睿是三品府尹,按大梁律就算犯了案也得由大理寺派人来押人入京审理,后由工部找人补替,即便她是长公主,即便薛平睿是她封地里的府尹,她也没权撸了他的乌纱帽。 但是这群五、六、七、八品的县官就不同,她说换就能换。 晏清姝从箱子里随意拿出了一本账册,只见蓝色的封皮上写着:粮。 她随意翻了一页,念了出来:“元狩十年,永宁乡分田四十倾,李家村男丁年十八以上者,人半倾,其四十亩为口分,十亩为永业,寡口分五亩,一亩宅院,李耀轩户二丁一寡,受田五十六亩;到了元狩十一年,永宁乡分田三十八倾,李家村男丁年十八以上者,人半倾,其三十八亩为口分,十二亩为永业,寡口分四亩,一亩宅院,李耀轩户二丁一寡,受田五十五亩。” 晏清姝看向郑布:“郑大人不如给本宫解惑,为何应该分得田地六十倾的永宁乡,最后只得田四十倾?为何每户每年都要少一亩地?还是从寡口中削减,而这连年增长的永业田又是怎么回事?也没见你们庆阳府一年比一年交的粮税多。永宁乡是宽乡,为何没有按田令要求每户一倾,而是变为了半倾?狭乡更是厉害,直接变为四十亩,这田都去哪儿了啊?本宫真的很想知道。” 话音一落,寂静无声。 众人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他们本以为一个女子久居后宫,定然是耳根子软好忽悠的,没真把今日的交接当做一回事。 结果晏清姝上来就翻账本,还将账目中作假的部分指了出来。 接着在郑布指桑骂槐的时候,毫无预兆的搬出一箱子他们一直藏匿在寺庙里的账本。更没想到一个公主竟然这般熟悉《田令》。 连他们都要时不时翻翻才能确认哪些乡分多少田,可她居然张口就来! 她还知道多少?还是什么都调查清楚了,就等着在这儿拿捏他们的把柄! 底下官员面色慌张,各个抖如糠筛。 当然,郑布要更惨一点,整个庆阳府就属安化县造假的鳞册最多,吞没的土地也最多。不止土地,还有户口,有些人家生得多,土地又逐年减少,家里穷得揭不开锅,就只能卖儿卖女卖寡口,而这些人…… <a href="https:///tags_nan/nixiwen.html" title="逆袭文"target="_blank">逆袭文 第30章 但这些晏清姝肯定不知道!他背后还有人!那人一定不会坐视不理的! 郑布这般安慰自己。 晏清姝坐回原位,端了旁边巽风奉上来的茶:“今日本宫把话撂这儿了,各县必须在三日之内将吞进肚子里的东西都给本宫吐出来,包括田产、马场、盐场等等,地税、粮税、丝绢税一样都不许少。” “本宫要求不高,只要将五年内的如数补齐,便可既往不咎,但交不回来,就别怪本宫不客气。” 坐着的官员们鸦雀无声。 有人捅了捅薛平睿,他心里冷笑,却不做声。 想当初他一个个去追讨的时候,各个趾高气昂,不是说自己背靠程家,就是背靠方家,总之就是一句话,要东西没有要命一条。 如今这清平长公主带着麒麟卫来了,又轻而易举的翻出了他们藏匿起来的账册,就一个个吓得跟鹌鹑一样,只想着让他当出头鸟,做梦! 他们以后都是要在长公主手下讨生活的,他本就因江怀玉的事得罪了她,如今更得谨小慎微,避免把人得罪死了。 屋内寂静了半晌,气氛就像化不开的浆糊一样,令人窒息。 裴述之全程都作壁上观,他早就知道庆阳府底下的这些小官不干净,但没人敢将手伸进军营里,他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管让薛平睿去折腾。 结果薛平睿也折腾不过他们,裴述之便更不会费这个劲头跟他们掰扯,边关不平静,他一年到头来又三分之二的时间都在宁夏卫,日日夜夜想的都是边防和军事,哪里还有闲暇顾及其他。 先前他还担心晏清姝搞不定,现在看来,元狩帝当真是教了她不少东西。 屋里的气氛凝重,刚开始大家还沉得住气,可时间长了,屋里只有晏清姝翻账册的哗啦声,就有人受不住,开始扭动身体,额头上和背上都被冷汗浸湿,整个人都变得焦躁不安。 终于,还是有人忍不下去,站出来朝晏清姝说到:“公主,安化县的问题您让安化县的人去解决,我们同川可是一直都如实记载,从未作假,您不能仅凭一两个县的错误,就直接否定庆阳全部的县啊!” “麒麟卫什么名声大家都知道,您在东宫向来英明神武、杀伐果决,臣等自是有所听闻,不敢在您面前作妖。” “可《田令》自太祖皇帝制定下来后,每次皇权更迭都要修改许多东西,很多内容并不适用于所有地方,朝廷便允许地方根据自身情况进行完善和协调。所以您并不能单纯将田令拿出来指着说这点不符合,就说臣等贪污,就要我们把多余的田地吐出来。” “庆阳临着鸣沙,虽然沙漠少,但也不是没有,许多地方无法耕种,自然就分不出那么多的地给百姓。您今日全凭一张嘴就要我们去填补空缺,可庆阳一共就这么大,能种的田就这么多,臣等上哪儿去补这个缺?” 好一张能说会道的嘴。 晏清姝抬眼看去,是坐在郑布身后的一位。 “同川县是吧?”晏清姝眉眼一低,唇畔挂着一丝嘲讽,“同川临水,稻米两年三熟,主要在春、秋二季耕地,有时也在夏季耕田。” “元狩十八年九月发水患,淹户三百,吞田七十九倾,朝廷拨赈灾银四百万两。” “元狩十九年十一月报呈赈灾文书,言耕地淤泥过甚,无法完成二年三熟,改一年一熟,春秋耕地,夏冬休耕,粮税消减三成。” “元狩二十年二月,又上书言同水改道,淹及良田,补受欠田受阻,请划拨罗川县十倾田地予同川。” 说到这儿,晏清姝从箱子里拿出三本账册,分别写着:欠田簿、退田簿、给田簿。 这些都是由里正依田令校准堪造后,呈报于乡,乡审定呈报于县,县再编纂成簿递交府,府尹撰写文牒由官驿递交京都,每年正月封笔前抵达。 然而,庆阳府送来的文牒所记载的数目,与他们藏在寺庙中的这些账册均对不上。 “你挺聪明的,知道拿水灾做椽子,可惜本宫十岁便精读《齐民要术》,十五岁阅遍大梁所有地方志,同水改不改道,往年如何改道,又会改去哪里本宫一清二楚。你这点小伎俩,在本宫面前还不够看。” 晏清姝的目光从呆萌的猎风身上划过,落在了巽风身上,笑意盈盈道:“巽风,这院子里的红梅,总要见点血才会开得好看,对吧?” 巽风闻言,扬声应和:“自然。” 然后走上前一把拽过同川县县令的衣领,将人拖到了院子里,于一息之间手起刀落。 “啊——”碧玉带着两个姑娘踏进院子的时候,正巧碰到这一幕,把两个姑娘吓得高声尖叫。 巽风见状,立刻将尸首丢在一边,用身体挡住,再用雪埋起来。 鲜血铺撒在红梅树下的土壤上,融化了洁白的雪,融进黄褐的泥。 晏清姝兀自喝茶,坐在下首的官员们心中狠狠一颤,有心态不好的当即就晕倒在了地上,发出沉闷的咚响。 晏清姝面不改色,食指弯曲着在桌面上点了点,下发了最后通牒。 “三日,本宫只给三日,账目对不上,就去做花肥养梅花。” “不要觉得你们的位置不可替代,这个世界上没人不可替代。” 第09章 小吏 晏清姝离开正堂,碧玉上前行礼。 她看了一眼碧玉身后两个被吓得面无人色的姑娘。 <a href="https:///tags_nan/nixiwen.html" title="逆袭文"target="_blank">逆袭文 第31章 两个姑娘互相依偎着,大气不敢出,生怕晏清姝一言不合就把她们也给砍了。心中顿时有些后悔,但是不来这里,她们又能去哪儿呢? 晏清姝知道处变不惊的性子不是一朝一夕就能练成的,想当年碧玉刚来她身边的时候也是这般战战兢兢,不过跟着历练了两年,就已经是个心有成算的成熟姑娘了。 “这里污糟气太重,别熏着两位姑娘,去城隅斋吧。” 几人来到城隅斋。 晏清姝先让碧玉去小厨房找点易消化的吃食过来,然后抬手给两位姑娘倒了杯水。 “我们自己来就好!” 两个小姑娘慌张的想要接过晏清姝手中的茶壶,又怕碰脏了贵人惹对方嫌弃,两双手不上不下的悬在半空,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晏清姝倒是无所谓这些,让她们先坐下,脸上挂着和善的笑意。 但两位小姑娘哪里敢! 这可是大梁唯一的长公主,曾经当过太子的长公主! 关于晏清姝的一切,她们也是道听途说,有人说她凶神恶煞、面如恶鬼,有人说她优柔寡断、空有美貌。 但今日一见,两位小姑娘觉得他们说得不全对。 碧玉很快将饭菜端了过来,两个小姑娘远远闻着香味儿就忍不住咽口水。 “吃吧。”晏清姝温柔道。 两个小姑娘赶紧摇头。 姐姐道茹娘道:“我们还没干活不能吃东西!” 她拉着绨娘跪下,磕头道:“求求长公主收留我们!我们可以洒扫、做饭、缝衣服!我们能干很多活!我们吃得也少,每日只需两顿,不!一顿就够了!求长公主可怜可怜我们!” 碧玉要拉她们起来,但这俩人是铁了心要跪到底,力气之大让碧玉都怕自己使了蛮力会将她们胳膊拉断。 晏清姝无奈道:“为什么你们都这么习惯跪呢?男儿膝下有黄金,女儿家就没有吗?” 茹娘和绨娘愣了一下,抬头时正对上晏清姝平静又坚定的目光。 “站起来,挺直腰板说话。” 茹娘有些犹豫,但她看了眼站在长公主身侧身姿挺拔的碧玉,犹豫了片刻,一咬牙拉着绨娘站了起来。 “这才对,你们又没犯错,跪什么呢?”晏清姝欣慰的笑了笑,让她们坐下说话,“你们可愿做工?” “愿意!做什么都愿意!”茹娘连忙点头,如今只要能有一口吃的,做什么工都可以。 “可会缝补或者绣花?” 茹娘双手绞着衣服,忐忑道:“会缝补,家里人的衣服都是草民与妹妹缝补的,父亲常外出与人喝酒,穿得破旧会被笑话,草民与妹妹便学了些简单的松柏竹的绣样,绣在衣衫的破口,但绣得不好,常遭父兄嫌弃。” “家里还有什么人?” 茹娘摇头:“没人了,都饿死了,父亲将我和绨娘卖去了青楼,妈妈嫌我们太瘦太黑,就让草民来这儿试试,若是能成她便把身契还给草民,卖身的钱日后还她……” 茹娘越说越小声,人们皆言入了青楼的女子都是最低贱的,是污糟的,会被嫌弃…… “哪处青楼?” “南郊三里处的梦溪楼。” 晏清姝想了想,道:“我有一处新开的布坊,你们去那里吧,具体的规章会有人告诉你们,只要守规矩,我觉不会亏待你们。” “谢公主大恩!”茹娘拉着绨娘跪下磕头,晏清姝偏过身没有受礼。 “入布坊的第一条规矩,便是不要轻易下跪。跪了,就很难再站起来了。” 见两位小姑娘拘谨,晏清姝让碧玉将食物装进餐盒里,领着人离开。 待人走后,晏清姝打开门叫到:“猎风?” “殿下!”猎风从屋檐上一跃而下。 “查查南郊三里处的梦溪楼。” * 城隅院后的东厢房,斑驳的墙壁上攀着两株枯藤。 一位十三四岁的少年端着一个朴素的桐木拖盘,急匆匆的穿过连通半廊的侧门,跨进了城隅院。 他望了一眼城隅斋的方向,只见到碧玉领着两个衣衫褴褛的姑娘离开的背影,总是在屋顶睡觉的猎风似乎不在,那位面色严肃好似礼仪嬷嬷的澜玉姑姑也没踪影。 他轻手轻脚的推开屋门,本以为公子还睡着,结果门一开就看见裴凛穿着白色寝衣,披着大氅坐在外屋的桌边,面色苍白,宛如恶鬼。 “啊!”少年被吓了一跳,下意识退了好几步,差点从台阶上摔下去。 裴凛嗤笑道:“你不是不怕鬼吗?” “公子!”少年简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您也知道您现在特别像鬼啊!” 少年走进去,将手中的拖盘放在桌子上,然后把所有遮罩在窗户上的黑布都掀开,光线瞬间将东厢房照得敞亮。 “公子,这是王妃做的梅花糕,特意让我给您送来。” 裴凛看着盘里精致的糕点,抿唇道:“替我谢谢她。” “已经谢过了,我将您上个月教给我的水轮灌溉法教给了王妃,她可高兴了!说明天还给您做梅花糕!” 裴凛扯了扯嘴角,没应。 少年将拖盘里的餐食放在桌子上,小心翼翼的观察裴凛的神色。 吃糕点的裴凛察觉到他的视线,头都没抬,道:“想问什么直接问。” 少年嘿嘿一笑,坐下来道:“昨日您不是偷偷带公主出去了吗?为何回来时感觉你们好像在闹别扭?” <a href="https:///tags_nan/nixiwen.html" title="逆袭文"target="_blank">逆袭文 第32章 裴凛拿糕点的手一顿,面无表情的瞥了少年一眼:“裴修,你是不是又想去我爹那儿打小报告?” “我没有!”名唤裴修的少年连忙摆手,“我就说过那么一次,还是王爷主动问的!那不怪我!” “然后赚了十两银子是吧?”裴凛端起粥吨吨喝了半碗,冷笑着看向裴修,目光仿若能洞穿一些。 裴修瞬间偃旗息鼓,缩着脖子垂下头,宛若一只胆小的鹌鹑。 裴凛冷笑:“昨日那消息值几两啊?” “五……” “五两?”裴凛将碗重重的放在桌子上。 裴修咽了口唾沫:“五十两……” 砰—— 裴凛站起身,带倒了身后的凳子。 “行了,这个活不用你干了,我自己告诉他!” “别啊!”裴修抱住裴凛的大腿,哀声道,“老规矩,赏钱分你一半!你千万别断了咱俩的财路啊!公子!” 裴凛试图将腿挣扎出来。 裴修瞬间抱得更紧了,竹筒倒豆子般说道:“公子!真不是我说出去的!是冉妈妈来找长公主说那群鸡鸭鹅的事儿,正巧撞见您抱着被子从正屋里出来,长公主找您搭话您还不理人家。冉妈妈怕您跟公主生了误会,这才告诉王爷的,然后王爷一早回来的时候就把我叫过去询问,让我从您这里套话!” 裴修语速极快的将事情和盘托出,毫无隐瞒。 裴凛深吸一口,问:“我与公主之间只是有些想法不合,你不许去我爹面前乱说!” 裴修小鸡啄米。 “后院的鸡鸭鹅跟公主有什么关系?” 裴修将前几日城北棚户的事说了出来。 原来晏清姝让阿史那乘风调拨麒麟卫去城北帮忙,并非是让他们是安抚灾民,而是分成五队,在整个庆阳城的大小街道穿梭募捐。 “募捐?”裴凛诧异。 裴修点头:“对!主要就是商户!三十日内捐助最多的商户,可以得长公主一个承诺,只要长公主还活着,就一直有效!” “你昨天出去了不知道,好多商户送来东西啊!布匹、粮食、鸡鸭鹅,还有各种机器!城东瑞和布庄的那个老抠唆居然送了十来台机器,还送了一个院子!比王府还大!” 裴凛蹙眉:“如果有恶商买断名额,送儿子入府为妾怎么办?寻一个强大而长久的靠山,就代表了源源不断的财富,庆阳这群商户最是不要脸!” 裴修感觉裴凛这话有哪里不太对,但又想不出来。 “不行,我去找她!” 裴凛挣开裴修往外走。 “公子,我觉得商户应该会选择入仕吧?大梁律规定商人、奴仆及其子孙后代不可科举,除非由内阁或皇室举荐,长公主应当是可以举荐科举吧?” 室内寂静了一瞬,裴凛收回跨出门的脚,冷静道:“你说得没错。” “那……那还去找公主吗?” 裴凛淡定的做了回去,道:“吃饭。” “哦。” 裴修站在原地,琢磨了一会儿,疑惑道:“公主可以纳妾吗?” “咳咳咳——”裴凛有些羞恼的瞪了裴修一眼,转移话题,“等会儿陪我上山找青梅。” “找青梅做什么?这个季节得去向阳面的山坳里才有可能寻得道。” 裴修最不爱的就是爬山,一听说要上山,整张包子脸都皱出了三十二道褶子。 “你别管!”裴凛敲在裴修的额头上,给了他一个暴栗,“没事儿出门动动吧,这一冬天你都没出过王府的大门!” 还好东厢房的光线昏暗,能掩饰住他有些绯红的脖颈。 裴修捂着脑袋噘着嘴,心里直犯嘀咕。 他总觉得自家公子在昨日与长公主密谈之后,就变得奇奇怪怪的。 先是学顾澜翻墙,拿石子敲长公主的窗户,带人家出去玩儿。 现在又要去摘劳什子青梅,难不成要做梅子姜? 应该不是吧? 公子虽然嗜甜,却从没吃过蜜饯之类的东西啊。 裴修百思不得其解。 * 方府内,方哲康得了消息,知道今日晏清姝把佃权的事儿翻了出来,就知道拿账本果然落在了晏清姝的手里,而竹老三那边的动作也是她搞的。 如今佃权的事儿被翻出来,人口买卖的事儿就很难兜底,被查出来只是时间问题。 方哲康左思右想,都寻不着一个办法,能让晏清姝就此收手。 正在书房里左右转圈的时候,有家奴气喘吁吁的跑了过来。 “家主,商会那头负责验货的人,昨夜被府兵给抓了!” 无头苍蝇样的方哲康突然站定,看向家仆:“薛平睿什么时候有这个胆子了?因着什么被抓?斗殴还是宵禁?” “宵禁。自从长公主来了之后,这薛大人的腰杆子好像挺起来了,刚刚还听下头人回报,说长公主发难的时候,薛平睿一声不吭,还火上浇油,怕是已经站在了长公主那边。” 方哲康轻嗤一声:“他还真是墙头草,风往哪儿吹往哪儿倒。宵禁……” 他细琢磨了一下,突然想起一件事:“马上就是除夕,往来客商云集,新来的几个外商的货可盘查了?” “还没查完,这不是朝廷派人来催税,布政司那边要赶着户部封笔前上税就催咱们催得紧,这才闯了宵禁。” <a href="https:///tags_nan/nixiwen.html" title="逆袭文"target="_blank">逆袭文 第33章 闻言,方哲康一合掌,心道果然是天无绝人之路,他连忙吩咐家仆:“去布政司找布政使范大人,就说长公主殿下要截流税款赈灾,抓了商会派去查税的人,税款账目无法在年前理清,还望范大人海涵。若是范大人问责于你,你就请他派几个布政司的小吏,我在公主府那边也好有个说头。” “是!” 若是柳机或者范秀来做这个布政使,方哲康倒不敢这么弄,但是范友荣嘛,一个色欲熏心的蠢货,早先若不是在京城闯了逆天大祸,也不会让靖国公府陷入被动,平白落了程氏一程。 如今,这个蠢货或许当真能为他开一个口子,扫平先前的乱局。 * 暂时敲打过底下的县官后,倒是消停了几日,只是这群人尸位素餐也不是一次两次,再加上有程氏做依仗,哪儿那么容易就屈服? 晏清姝坐等又等也没见他们有什么实际的动作,便知道这是要阳奉阴违了。 不过不打紧,如今才刚查到方氏的钱庄,那边就把痕迹清理的一干二净,她的后手用不上,便只能再找口子突破。 “殿下!布政司来人要拿巽风问罪!”碧玉带着一名庆阳府衙役匆匆奔来。 晏清姝:“怎么回事?谢巽风现在是庆阳府少尹,他犯了什么罪由得着布政司来拿他?” 衙役气喘吁吁道:“前日有几个在码头盘货的商会领事闯了宵禁,被巡逻的府兵抓了,少尹大人审问他们的时候,各个言语污秽,还故意把供饭的碗摔碎,争执间伤了一名衙役。少尹大人便按律给了伤人的犯人杖刑十下,谁知那犯人竟没挨过晚上,死在了牢里。” “没给治伤吗?晚上巡逻的人也没发现有问题?” 衙役面露难色:“这牢狱中的犯人都是不施药的,而且据值夜的狱卒所说,他并没有听到任何人呼救的声音,巡逻时也并未发现异样,那名犯人与其他闯宵禁的关在一处,有几个整夜都没睡,若是那人有什么异样,他们理应呼救才是,但是没有一人出声,直到第二日早上送饭时,衙役才发现人死了。” 晏清姝:“布政司的人又为什么要管这件事?就算真是谢巽风之过,也是由一府府尹来盘,轮不到布政司插手此事。” 衙役:“布政司说那几个是他们的小吏,前去码头收税的。” 晏清姝:“身份核验了吗?” 衙役面露无奈:“这种根本核验不了,小吏俸禄不高又得罪人,大多都干不长,今个儿招来干上几个月就走了,明个儿招来干个几天就走了,很多府衙都是草草登记一下小吏的姓名籍贯,其余基本不核验。他们的名字倒是对得上,但具体是不是那几个人,除了布政司谁也不知道啊。” 如此说来,其中可做的猫腻就多了去了。 但凡有人犯事,大可以说他们不是布政司的人,反过来,如果要找府衙的茬,随便拉个人就可以说他就是他们布政司的人。 小吏也是有半个官身在的,尽管先前闯了宵禁,但若是执行公务时误了时辰,第一次可得豁免,那么谢巽风打他们便是触犯了刑律的豁免条款,布政司因此来问责,便完全是合法合规的。 晏清姝站起身往外走:“本宫去看看情况,咱们边走边说。” 一路上,晏清姝都在询问庆阳府宵禁是如何执行的,衙役逐一解释。 “闯宵禁若是第一次警示不遵,意图逃避执法的话,府兵可以直接射杀。但薛大人一直不允许府兵如此行事,务必要抓活的,若是抓不到便也算了。因此胆敢闯宵禁的人越来越多。尤其是春秋季开大集的时候,很多商贩为了多赚些钱,便会故意拖延半个时辰再收摊,原先我们也跟府尹大人提过,这样会加重底下小吏们的负担,但府尹大人说,法不责众,百姓日子不好过,能多赚一分便是一分,小吏们便不再去当这个恶人,就算看见了也熟视无睹,全都交给巡夜的府兵来管了。” 晏清姝:“执法严明才能维护律法威严,薛大人如此做,反倒会让不怀好意的人钻了空子。罚你不罚他,就会让百姓心中不平衡,不是所有的人都会讲道理,有些人就只会比较表象,而不区分内核。这样下去,会只会增加执法难度。” 等晏清姝到时,整个府衙吵作一团,不过只是布政司的人自己在嚷嚷,还有死者家属在伤心欲绝的哭坟。谢巽风从同到尾都没有任何表情,而薛平睿坐在正堂上锁着个脑袋装傻,偶尔布政司有言语过激的行为便说和两句,若是说不通便也罢了。 堂中站着三个布政司的人,两人身着红色四品官袍,与谢巽风平级,估摸着是左右参议;一人穿着与薛平睿同样的紫色官袍,抖着腿坐在椅子上,抱着个紫砂壶咕咚咕咚灌水,便是靖国公范秀的独子——二品布政使范友荣。 晏清姝一踏进来,方才还咄咄逼人的两个参议顿时收了声,但是面对晏清姝时,就往范友荣身后一站,既不施礼也不参见,仿佛晏清姝只是个无关紧要的人一样。 范友荣见到晏清姝,施施然站起身,握着手中紫砂壶施施然道:“公主殿下怎么来了?这朝堂可不是女子能站的地方。” 晏清姝面无表情的走到薛平睿身边,垂眸扫了他一眼:“让开。” 薛平睿连忙让出位置。 范友荣见晏清姝无视他,神色不虞,刚要发难,就听得晏清姝坐在高堂上反问他:“你要拿本宫的人,本宫若再不来看看,你们布政司下一步怕不是要明目张胆的杀了本宫的人。” <a href="https:///tags_nan/nixiwen.html" title="逆袭文"target="_blank">逆袭文 第34章 被晏清姝反过来刺了一下,范友荣也不生气,只是嘿嘿笑笑:“殿下这话可严重了,谁不知道殿下锱铢必较、睚眦必报,若是臣敢杀了您的人,您还不得让麒麟卫踏平靖国公府?” 晏清姝掀起眼皮瞄了他一眼,问道:“靖国公府跟你有何关系?你是世子还是世孙?一个被家* 族除名的外人,就别拿靖国公府往自己脸上贴金。” “!” 范友荣闯下大祸,还能在西北当一个二品布政使,就是因为靖国公把他从族谱上除名了!这才使得其他世族‘好心’放了他一马。 此时在范友荣看来,一直都是奇耻大辱,晏清姝这话无疑是在他的致命弱点上反复穿刺,激得他当场失态。 “晏清姝!我尊称你一声殿下是看得起你!别给脸不要脸!你现在也不过是个丧家之犬罢了!说得好听点还是个皇朝公主,说得难听点也不过就是个被圈在西北的阶下囚!这庆阳府会是你的封地不错,但你头顶上还有个布政司!三司之权仅次于皇权,你拿什么脸面与我叫嚣!” 范友荣的咆哮之音回荡在整个大堂,刚刚还在哭坟的死者家属,还有与死者一道被抓的几个人都噤若寒蝉,不敢吭一声。 对于老百姓来说,长公主是新帝的长姐,是太后的女儿,他们不懂得朝堂争斗,但知道血浓于水的道理。不管长公主殿下因何来到这里,她的身份代表的就是皇权,是这大梁最大的权柄。 大堂安静了几息,晏清姝只是面无表情的摆弄着桌案上的惊堂木,不惊不怖:“说完了?” 范友荣冷哼一声,甩袖背手。 “既然说完了,那便轮到本宫了。”晏清姝一敲惊堂木,布政司与犯人皆惊了一下。 他们抬起头,只见晏清姝微昂着下巴,高高在上眉目清冷:“府衙办案向来讲究证据,执法必严,违法必究,不可因人情有所隐瞒,不可为私心有所偏颇。本宫自入主东宫以来,办的每一件案子,做的每一件事,皆凭实据。今日范大人既然要抓谢巽风问罪,便在这堂上,与本宫一道辩一辩,这罪该依哪一条法。” 范友荣冷笑:“他谢巽风不审不问便殴杀人犯,按律当双倍杖刑、褫夺官爵终身不得录用!” 晏清姝:“谢巽风,你因何要杖刑此人?” 谢巽风不卑不亢:“此人也闯宵禁被府兵抓回,于狱中恶意击伤狱卒,至使其脖颈右侧经脉受损,如今尚在昏迷。按大梁刑律,恶意伤人者杖十,罚银一百补偿受害者家属,袭官吏者罪加一等,但臣念其是初犯,此前卷宗并无罪责记录,便没有加一等。” “他是我布政司的税官!我西北布政司管理泾源、凉州、夏州三州的税务摊派与征收。马上就是年关,各地税务都要上报户部,大梁税政条例里明确规定,执行公务者可不遵宵禁,庆阳府兵抓拿布政司小吏,而身位少尹的谢巽风却问都不问就将他们定为犯人,简直就是酷吏行径!难怪会被大理寺踢出去!” 谢巽风:“他们说自己是西北商会的人,并没有说自己是布政司的人。” 晏清姝扫了一眼堂下跪着的人,凉声问道:“你们到底是谁的人?” 有一人叩头鸣冤:“我等真是布政司的税官!这段时日都在码头查税!因着前些日子接连下雪,许多过路商人都被困在这里,有的幸运点只困了十来天,有的拉得货又多又重,还通往安西、高昌等地,就没那么幸运了,停了有二十来天,甚至有的停了四十天都没法走,毕竟现在凉州那边官路被大雪封堵,想要行路着实困难!这些滞留的商人每日都是租用布政司的仓库保管货物,按日收费,按月借款。前日光盘点这些都花了五六个时辰,实在是无法才闯了宵禁!” 他指着谢巽风,哭诉道:“这些早在被抓时就已经向少尹大人阐明,但大人就是不听!我等也无法啊!被打死的叫张穹,是家里的顶梁柱,父亲伤了腿,母亲又重病,自己尚未婚配无子无女,这让家里人以后怎么活!” 话音未落,死者家属的哭声更大了。 范友荣义愤填膺:“谢巽风,枉你还是南阳谢氏子孙,承蒙祖上荫庇得以免过贡试直接为官,如今竟仗着有长公主做你的靠山,就肆意妄为,无故殴杀无辜百姓!你可知罪!” “范大人这话可说岔了。”晏清姝慢悠悠道,“谢巽风从一开始,走的便是武举,只是后来因着范大人的儿子与户部尚书私通,施压吏部买了一甲头名的位置,这才故意坑害户部侍郎弄伤了谢巽风,迫使其不得不退出武举。嘶——本宫记得,当年这案子还牵扯到了户部与平阳勾连的贪污案,靖国公的党羽攀扯吏部尚书,将其拉下水换上了自己人,既挽回了丢失户部的损失,又为卖官售爵之事提供了便利。” 范友荣脸色一白。 晏清姝勾了勾唇角,手中的惊堂木在桌面上轻轻点了点:“离开长安之前,本宫正好审过吏部尚书,当时钱庄的钱都是谁提出来的来着?” 谢巽风:“好像是范友荣范大人的嫡长子范廖杰,只是大理寺刚查到眉目要抓人,人就离开了长安跑到了西北来。现在这案子由谢太傅掌管,听说已经有了章程,就是不知道需不需要范公子去趟长安配合一下。” 两人一唱一和,将范友荣说得是惴惴不安,焦躁不已。 谢敏是谢巽风的叔叔,甭管谢敏和谢巽风为人如何,谢氏家风如何,在习惯了走门路攀亲戚的范友荣眼里,谢巽风一定会挟私报复! <a href="https:///tags_nan/nixiwen.html" title="逆袭文"target="_blank">逆袭文 第35章 范廖杰敢去拿钱就是因为程氏答应他们,会让他们一直做西北的土皇帝,随便找个理由先将西北的兵权夺了,再弹压长公主。 若是现在就抓了范廖杰,他爹如今在长安也只是勉强自保,肯定管不了他们父子俩,到时候定然没好果子吃! 思来想去,范友荣退了一步:“既然长公主执意要护着他,那下官也无法,只是这受害者也不能白死,谢大人这官肯定是不能当了,不知长公主殿下意下如何?” “不如何。”晏清姝懒洋洋的否决了他的提案,“你说他们是官身,那好,拿出证据来。” 范友荣愣了一下,道:“布政司官吏麟册上有他们的名字和户籍!” “名字可以改,户籍可以变,既无画像又无手印,更无官凭,本宫凭什么相信?” 范友荣哑了声,不禁看向站在他身后的左右参议。 其中瘦高的一名参议上前一步道:“若殿下不信,可让他们同村的人来指认。” 晏清姝冷笑:“你莫不是平日里在家绣花,从不听闻窗外事?前几日本宫刚责问了各县佃权一事,上至县令下至小吏沆瀣一气,修改账目,压迫百姓,使得底下百姓一句真话都不敢说,你们随便使几两银子便能让他们指鹿为马,你觉得本宫会信他们的指认吗?” 瘦高的参议脸色一白,喏喏不敢说话。 佃权之事也牵扯到布政司,底下县令不干净,难道他们布政司就干净了? 俗话所得好,说多错多,因此两名参议见晏清姝提起佃权的事,就不敢再言语,生怕一个不小心,捅了个大篓子出来。 晏清姝见他们低下头不再说话,便也没有咄咄逼人。 这布政司她是要收拾的,但不是现在。佃权的事刚刚起了个头,事要一件一件做,先把最底下的县官给收拾了,在管上面的人。 范友荣看了眼晏清姝,又眼神示意了两个参议,但两人皆是垂头不语,顿时恨铁不成钢,但自己心里也清楚,他拿不出证据证明这几个人就是名册上登记的那几个人。 关键是,他们要真是那几个人也就罢了,可他们不是啊! 范友荣左思右想,都寻不出晏清姝话里的破绽,缩头乌龟的本性暴露,干脆甩手不干。 晏清姝对着他扬长而去的背影高声道:“范大人!冒名顶替官吏可是死罪!若是他们拿不出证据证明自己是你们布政司的官吏,庆阳府府尹大人可就要判他们了!” 范友荣甩开袖子跑得更快,高声道:“随你的便!” 晏清姝冷笑一声:“怂包。” 她凌厉的目光扫过堂下跪着的人,刺得他们直冒冷汗,纷纷求饶。 晏清姝道:“给你们一晚上的时间,想办法证明自己的官身,否则……依律腰斩。” 跪着的人一惊,连连磕头求饶:“求公主殿下饶命!我等也是受西北商会的掌事指示!求殿下饶我们一命,我们真的不是故意的!我们的妻儿老小都在西北商会的掌握下,不做就要被签成死奴卖去挖矿,求殿下开恩!” 晏清姝单手撑着左腮,右手握着惊堂木,波澜不惊的说道:“本宫可以给你们一条活路,但要你们说出你们知道的一切,有关西北商会内部所有的一切,无论是人还是事。” 跪着的几人面面相觑,皆面露犹豫。 晏清姝站起身绕过桌案往外走:“本宫没时间与你们掰扯,你们愿意说便只按闯宵禁处理,若不愿意说……哼,谢巽风,都交给你了!” “是!” 伴随着凄惨的求饶声,晏清姝跨出了庆阳府的大门,回到了平威王府。 刚进府,就见碧玉迎了上来:“殿下回来了?” “你这般匆匆要去哪儿?” “属下正要去府衙寻您呢?”碧玉凑到晏清姝耳畔低声道,“谢敏大人来了,就在书房。” 晏清姝面露诧异,不知谢敏为何突然来了。 不过她更好奇的事,碧玉为何如此鬼鬼祟祟的,谢太傅是她的老师,又不是什么见不得光的人。 等晏清姝进入书房,见到身披黑色大氅,一身素衣打扮,身侧只有侄儿谢瑞麟的时候,才明白碧玉为何如此神秘。 谢敏是明面上告了病假去治腿,暗中悄悄来的西北,朝堂上并无人知晓。 第10章 自省 晏清姝好奇的打量了一番谢敏的衣着,面露不解:“谢太傅这是……” 谢太傅取下兜帽,朝晏清姝行礼:“臣不请自来,还望殿下恕罪。” “谢太傅不必如此,您是我的恩师,非朝堂之上无需行礼。” 谢敏:“无规矩不成方圆,该讲的礼节还是要讲。” 晏清姝命人上了一壶茶,亲手为谢敏斟上一盏:“平威王府穷,没什么好茶,这是之前巽风从长安带出来的信阳毛尖,听说是谢家主专门托人送去长安的,我这也算是借花送给种花人。” “殿下客气,谢某是隐瞒行踪来的西北,有殿下有三件事要议,议完谢某便要启程回长安,不能多耽误。” 晏清姝:“太傅请讲。” 谢敏:“这第一件事,便是殿下之前所查的卖官售爵案已经结案,除了主犯之外,其余涉案人员只抓回了三成,其余七成一半是证据不足,一半被程氏保了下来,太后不判,皇上不定,自然就判不下来,只能放走。” 晏清姝:“此事我早有预料,只要撸掉吏部上下,裁除买官上来的人,重创程氏,其余的都可以留日后慢慢追讨。” <a href="https:///tags_nan/nixiwen.html" title="逆袭文"target="_blank">逆袭文 第36章 谢敏:“谢某也正是此意,容大人还是维持了原先的判决,谢某离开前已经待家眷启程去往清河郡了。” 提起容大人,晏清姝忍不住叹息:“容大人此番劫难皆是受我牵连,平白遭了无妄之灾。” 谢敏:“这也是无可奈何,党争之事自古以来都无可避免,只要站队就要承受尊主失败的后果。” 晏清姝笑了笑:“所以太傅从不站队,只遵帝王。” 谢敏面露恭谦:“审时度势只是一方面,若帝王无德,自是不会盲目遵从。” 每个人有每个人的选择和理想,晏清姝不欲在此事上多言,便转而问起了第二件事。 谢敏:“这第二件事便是赋税。” “赋税?” 谢敏:“在谢敏启程那日,殿下严查庆阳佃权的事已经传到了京城,朝堂争论不休,大多都是弹劾殿下专权,越过布政司行事不将朝堂法度放在眼里,只陛下觉得严查佃权内的猫腻是于国有利。” 晏清姝:“他是个好弟弟,只可惜如今他说了不算。” 谢敏:“不错,自从陛下越过尚书省私自下旨赐婚,程太后便以他年幼为由,夺了他的权,自己垂帘听政,如今的朝堂可谓是程氏的一言堂。” 晏清姝垂眸:“还要太傅大人多费些心思。” “这是谢某分内之事,费心是应该的。”谢敏道,“关于赋税,现在国库空虚,朝廷有意增提赋税来填补亏空,但谢某认为这治标不治本,关键还得在各地私自截流税款、报假账上入手。” 晏清姝:“谢太傅是想让本宫在庆阳府,先做个表率?” 谢敏:“殿下既着手查了各县的账目,便不难知道其中的水有多浑,浑水摸鱼的人有多多。每年地方赋税自留一部分,上缴一部分,但底下做假账瞒报的人太多,事实上朝廷收缴入账的税款杯水车薪,这也是为何各个藩镇的军费、赈灾款迟迟播不下来的原因。” “谢太傅这是已经有想法了。” 谢敏抿唇而笑:“是有,只是还需殿下鼎力相助。” 他从袖中抽出一份折子:“这是谢某根据殿下去年在西市试行的夜市条例新拟定的一份条例,根据庆阳府记录在案的土地面积、人口数量及坊市布置,针对夜市试行时间、府兵和衙役巡管的方式、各个望楼的执勤分布点和水会分布点的安排,每一项都有详细注解。” 晏清姝拿过折子翻了翻,惊叹道:“谢太傅果然是早有预谋。这是要靠着推行夜市来提高商税,从而提升全国的税收水平。不过,眼下各地都没有哪处能保证绝对的不藏私、不隐瞒、不贪污,所以你就将注意打在我的封地上。” 谢敏拱手:“这也是有利于西北发展的大好事,于殿下也有极大的益处。” “你说的倒是不错,只是如今朝堂弹劾我专权,若是我在这个节骨眼上还行这样的政策,与宵禁之法对着干……” “殿下放心,朝堂自有谢某为殿下斡旋。” 两人一拍即合,之后又聊了些闲篇,临到谢敏准备离开,晏清姝也没等到他提第三件事。 她忍不住问道:“谢太傅这第三件事,到底是什么?” 谢敏放下手中茶盏,转过头看向外面又纷纷扬扬飘起的雪花,沉声道:“庆阳的雪断断续续下了多久?” “一月有余。” “这并不寻常,通常来讲,西北这块地方缺水,即便是河西以东的地方水草丰沛,也不该如此。” 其实现在的雪已经比之前小了很多,中间又放晴了几日,路上积雪不多,百姓大多已经出来做生意。 晏清姝:“谢太傅在担心什么?” “河西以东有平威王府,有殿下,清雪上自然不敢怠慢,但河西以西的凉州、甘州、肃州乃至安西,却未必能扫清障雪,这会大大阻碍丝绸之路的通商。除此之外,便是因雪灾死亡的人,这冬日里虽说不易起瘟疫,但还是要小心为上。” 晏清姝忽然想起方才在府衙,那几个闯宵禁的人说的话。 有大部分的商人都滞留在庆阳,难道是因为前路不通? 晏清姝:“工部在地方设置的路监衙门若是有困难,会上报布政司,这范友荣虽然愚蠢,但应该不至于会忽视这样的问题,毕竟若是商税缴不齐,程氏一定会拿着这件事发难,靖国公府本来就不好过,若是再雪上加霜,西川兵权怕是也会受影响。” “你可知西北布政司的左布政使是谁?” 晏清姝诧异:“还有左布政使?先前从未听人提过,我以为这个位置一直空悬。” “怎么可能,如此肥缺,若真是空悬谁不想往里填。” “可平威王在这里。” “这左布政使就是平威王裴述之。” 晏清姝这回是真的震惊了:“裴述之?可我从未见他去过布政司。” “西北水深,拉帮结派就是个小朝堂,平威王与元狩帝是过命兄弟,他站在这里代表的就是元狩帝。可惜程氏势力庞大,有兵权有政权,元狩帝也不得不避其锋芒,平威王自是不好在‘太岁头上动土’。” 西北有个从扬州方氏分出来的方哲康,那是程氏的钱袋子,代表的便是程氏。 方哲康与裴述之的交锋,看似是官商之间的争斗,实则是元狩帝与程氏的博弈。 谢敏:“可范友荣本就贪财好色,如今程氏自危,方氏有货不敢出,范友荣和范廖杰两个色如骨髓的人根本坐不住,难保不会被程氏利用反制裴述之,你还是小心些微妙。” <a href="https:///tags_nan/nixiwen.html" title="逆袭文"target="_blank">逆袭文 第37章 布政司两位布政使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完全没有一方渎职另一方还能安然无恙的道理。 怪不得晏清姝来了这里这么久,范友荣除了今日之外,一个面都不露,整个布政司就像消失了一样。看似布政司是范友荣的一言堂,又何尝不受平威王的钳制? 自古以来,超品亲王都有先斩后奏之权。 “我知道了,多谢太傅大人提醒。” 谢敏心中稍定,起身告辞。 晏清姝目送谢敏从后门离开,骑着马悄无声息的融入夜色之中。 “竟谈到了这么晚。” 从阳光刺目,到夜幕低垂,已然过去三四个时辰,晏清姝揉了揉肚子,有些饿。 “不如吃炙羊肉?”碧玉提议,“王妃在北苑养了好些大肥羊,今早大厨房杀了一只,王妃送了两条后腿到城隅院,正裹着雪挂在小厨房后面,猎风他们盯着流口水好久了。” 炙羊肉啊,晏清姝也有些犯馋,点点头:“让小厨房在院子里架锅吧。对了,世子呢?” 碧玉摇头:“不知道,自那日晚上殿下与世子一道骑马回来后,就没再见到世子了。” 晏清姝面露疑惑,这人到底做什么去了? * 连着好几日过去,裴凛整日神神秘秘的,天蒙蒙亮便出去,直到晌午才回来,一回来就钻去了北苑也不知道在琢磨些什么东西。 晏清姝每次想要找裴凛问问庆阳百姓缴税的事,都只得到一个匆忙的残影。 于是,两人愣是一句话都没搭上过,即便碰上也只是短暂的眼神交流。 而平威王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昨日搬了不少水缸去城隅院,将裴凛暂住的东厢房单独围了起来。 美其名曰天干物燥,容易擦枪走火。 晏清姝总觉得他话里有话,不过她现在没什么时间去探究,因为江怀玉的迂腐爹来信了。 江怀玉的事终究还是传了出去,这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薛谨的死,薛平睿封了珍宝楼,真么大的动静薛府上下怎么可能不知道,平日但凡留了心眼的,如今一探究便能将事情猜个七七八八。 至少将事情传出去的那个人,只猜到了七成。 以至于江禄泉写信质问江怀玉时,言语间透露出来的只有‘有辱家门’四个字。 他反复的质问江怀玉是否真的失贞给了薛府的奴仆,问她是自愿还是被迫,让她尽快回家去,不要在外面抛头露面丢人现眼。 对于薛谨的死丝毫不提,更别说义愤填膺的指责薛平睿了。 以江怀玉对他爹的了解,如果他爹知道自己杀了薛谨,只怕会诚惶诚恐的跑过来兴师问罪,甚至押着她去薛府赔罪。 所以薛谨的死因应当是被薛平睿瞒下了,即便外面皆传言薛谨是死在了花娘的肚皮上,说薛氏没落至此,再无起复可能,他也没有反驳一句。 虽然江怀玉早就料到会是这番结果,但在这一天真的到来时,还是会失落,会迷茫。 晏清姝在得知江禄泉写了信来后,就有不好的预感,直到听见冉妈妈的叫喊声,见到被冉妈妈从北苑清波湖里救上来的江怀玉时,还是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你为什么一定要这般作践自己!”这是晏清姝第一次在人前失态,她红着眼眶,双拳紧握,不住的质问着发抖的江怀玉。 慧贵妃的死曾经一度缠绕了她半年之久,只要睡着,就会梦见一袭白衣挂在慧仁宫房梁上的人影。 那时候,明明是最热的七月,晏清姝却只感觉浑身发冷。 一条条鲜活生命的逝去,让她猛然意识到‘贞洁’二字对当世女子是多大的枷锁。 她不想有更多的女子因此丧命,便为此不断努力。 可如今,当年与她同仇敌忾,发誓要改变天下女子地位的江怀玉,竟也要步此后尘。 晏清姝立在一旁,瞧着红玉和碧玉为冉妈妈和江怀玉披上披风,看着江怀玉这张自己本该熟悉的脸,心里是前所未有的沉痛。 那双眼睛不再通透,聪慧,迸发着光。 只剩下仓皇的恐惧,与木讷的迷茫。 “江怀玉,你不该如此。”晏清姝呢喃着,心中有什么轰然破碎。 “扶她去城隅斋。”说完,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她需要好好想想,认真的想一想,要如何才能救她。 * 晏清姝一连将自己关在书房两日,不管是谁前来劝说都没用。 她依旧每日处理一些招工的事宜,看着上面日益上涨的女工人数,吩咐着下一步的计划。 但她多了发呆的时间,总会时不时的看着灯烛出神。 直到这天晚上,冉妈妈端着熬好的排骨汤,敲响了城隅斋的房门。 冉妈妈是裴凛母亲的陪嫁,到了年纪便自梳,一生都没有成家。 因着为人和蔼,行事又雷厉风行,颇具手腕,府里的人对她的敬重只在平威王之下,甚至比王妃都要高上几分。 “老奴不知公主喜欢些什么,澜玉姑娘说您在吃食上不挑剔,便斗胆顿了一盅排骨汤,这是老奴家乡的特色,公主若是不弃,便尝尝看。” 冉妈妈是个微胖的亲和人,面上总是带着温暖的笑意。 晏清姝看着陶罐里的萝卜排骨汤,心下微动,问道:“妈妈是哪里人?” “南昌人。” “原是如此,与我娘亲倒是老乡。” <a href="https:///tags_nan/nixiwen.html" title="逆袭文"target="_blank">逆袭文 第38章 她的母亲出自南昌程氏,是当地有名的名门望族。 凤藻宫的早膳里总是会有一道这样小盅汤,娘亲每次都会指着汤谈及自己的家乡,说起自己未嫁给父皇时的模样。 晏清姝曾有一次好奇,想要尝尝这汤的味道,却被娘亲拒绝。 “这是我的东西,你的家在这里,不在南昌,不要跟我抢。” 当时娘亲看她的眼神很凶,就像在看一个鸠占鹊巢里的那个鸠。 “老奴与太后娘娘可不敢称同乡,老奴十岁便离了家,随着王妃到了庆阳,早已算是庆阳人了。” 冉妈妈的话打断了晏清姝的思路,也让她从过往的回忆中抽离出来。 晏清姝舀了一勺尝了尝,道:“很香,很好喝。” 原来这就是娘亲一直怀念的味道。 冉妈妈脸上的笑意更大了,她道:“公主喜欢便好,这人啊,就跟一小盅排骨汤一样,煮熟前是一个模样,煮熟后又是一个模样,但它的本质并不会变,它还是一小节排骨,一块切好的萝卜。” “煮熟的排骨不是就不可改变,它可以放上糖醋做成糖醋排骨,也可以放入酱油做成红烧排骨,煮熟的不喜欢,味道淡,不需要纠结怎么样能将它变回原来的模样,只需要重新下锅,再来一遍,总能调成令人满意的味道。” 晏清姝握着瓷勺的手顿了顿,抬头看向冉妈妈。 “公主,人生不可逆,但未来的路还很长远。” 冉妈妈依旧笑意盈盈的看着她:“天色不早了,公主吃了这盅汤便早些歇息吧,不必将自己逼得太紧。” 说罢,便端着托盘退了出去。 晏清姝低头看着汤盅,忽得笑了起来。 心里那股郁结的情绪,就像汤上漂浮的油花,彻底散开。 城隅斋后的东厢房门前,裴凛见冉妈妈退出来,赶忙迎上来小声询问:“她喝了吗?” 冉妈妈点头:“喝了,世子,您为何不自己去?若让她知道这是您做的,应该会更欢喜。您与公主即将结为夫妻,理应趁此机会培养感情才是。这婚虽是御赐,但老奴真心希望您和公主能想王爷王妃那般心心相印。” 裴凛摇头:“我是男子,谈起女子的问题她定会下意识防备,还是妈妈去更合适。” 他望向城隅斋,书房的灯火还燃着。 自从晏清姝来到庆阳,裴凛鲜少见城隅斋在子时前熄灯,而她每日卯时前便醒了。 一日就睡两三个时辰。 殚精竭虑。 怪不得瞧着瘦弱极了。 裴凛觉得晏清姝人是走出了宫墙,可魂魄还困在那红墙金瓦之中。 一点都不自由。 不再看向城隅斋,裴凛将目光落在冉妈妈身上,道:“劳烦冉妈妈再将梅子姜的做法教我一遍。” * 第二日一早,晏清姝便将平威王请了过来,问了府中中馈的事。 平威王挠了挠头,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这府上的账目都是冉妈妈管,但她年纪大了,力有不逮,看不过几页便会头疼,王妃不爱管这些,因此账目并不明晰。” 说到这里,他又搓了搓手,有些期待到:“虽说还要个几日公主与凛儿才能结婚契,但如果公主有意,现在就可以执掌中馈!” 这正中了晏清姝下怀,她提议让江怀玉帮忙理一理账目,平威王想都没想就同意了。 府上账目不明确,开支便不透明。 但他平日里公务繁忙,顾不上这些,反正只要有人愿意接手这个烂摊子,他都乐意之至。 于是,在江怀玉吃完早饭,准备新一轮的郁郁寡欢时,面前突然多了四只红木箱子。 “让我看账?”江怀玉诧异。 晏清姝理所当然道:“与其每日无所事事唉声叹气,不如给你找点活干。我相信以你的数术,一天就能搞定。” 面对众多账本,江怀玉欲哭无泪。 不过她也知道这是晏清姝的好意,还是接手了过来。 这一盘不要紧,还真叫江怀玉盘出了不少问题,抓了一批偷奸耍滑之徒。而其中贪墨的银两数目,让平威王好发了一通火。 将手脚不干净的人发卖后,原本就人丁稀少的王府,又空旷了不少。 平威王吩咐管家:“让人去慈济堂问问,有没有愿意卖身的,再去官牙通个信,让他们带几个身世干净的人来。” 这次盘账,让江怀玉在府上露了一次脸,将平威王算得心服口服,直言让平威军的书记官都来拜师学艺。 晏清姝倒是没觉得有什么问题,但江怀玉心中却着实有些忐忑不安。 江怀玉:“我会不会插手太过了?别说授课了,从来就没有女子入军营的道理。” 晏清姝翻开茶盏为自己倒了一浓茶,咕咚几口灌下肚,盘账这种事着实有些累。 “若是女子不能入军营,红玉算什么?” 江怀玉想了想,确实如此。 红玉乃是麒麟卫左骑校尉,正儿八经有衔称品级,拿着朝廷俸禄的。 晏清姝道:“都是去阎王殿里走过一遭的人了,还有什么好怕的呢?” 江怀玉点点头,复而想起在薛府遭遇的一切,有些讷讷地开了口:“你说得没错,经历了那般污糟的事都没想过要死,如今又有什么好怕的。只是如今我也不敢回家去,怕我爹真的用一根白绫了结我,可就这样待在你身边吃白饭总是不太好。” <a href="https:///tags_nan/nixiwen.html" title="逆袭文"target="_blank">逆袭文 第39章 越想江怀玉越失落。 晏清姝知道她如今与往日不同了,可让她坦然接受江怀玉动不动就往坏处想的习惯,着实有些困难。 以前多活泼开朗、爱打抱不平的一个人,如今变成这幅模样,当时跟她那个迂腐爹有着直接关系。 晏清姝想了想,朝屋外唤了一声:“澜玉!” 正坐在外间翻书的澜玉闻言,放下东西打帘进来:“殿下?” 晏清姝:“咱们账面上还有多少钱?” 澜玉想了想,道:“琢玉临走前只留下了三千两,其余都被她和灵簌带走,如今应是还剩一千两有余。” “拿五百两给我。” “是。”澜玉走到正对书房的另一间内室,从拔步床下拉出一个红木箱子,在箱底翻出一个锦盒,里面放着银票,点出五百两拿着递给了晏清姝。 晏清姝将银票递给了江怀玉,道:“江大人乃是平凉郡守,你在平凉应当知道大梁通往西番三十六国的丝绸之路,平凉作为水路转陆路的中转点,不少商户皆会在那里落脚。如今我要在庆阳开办自己的产业,少不得要摸清商会的底细,这件事便交给你办,给你一个机会证明自己。” 江怀玉握着银票,眼神怔愣。 “你信我?” “为何不信你?”晏清姝看向她,目光中不含半点虚假,“当年谢太傅讲丝路贸易往来时,只有你一人将他的问题都答上来了。你对数理和贸易的敏锐,远超所有人。那时你还说,将来要造一艘船,远赴新罗做生意,怎得这么快就忘了?” “年少轻狂……” “年少轻狂都是那些无能之人为自己找的借口,”晏清姝打断她的话,“你不是个榆木疙瘩,也并非见识浅薄,差的只有手腕与眼界,我信你,你也该信你自己,就像以往在学监的时候那般。” 这番话如春风般透进了江怀玉的心,她看着自己掌心的银票,慢慢地攥紧了。 * 入夜,薛平睿坐在书房里,看着眼前的不速之客,忍不住攥紧了拳头。 来人是位身高约摸七尺有余的男人,身上穿着夜行衣,头脸都被黑布包裹着,只有一双细长的眼睛露了出来。 他将匕首的刃尖插在薛平睿面前的桌案上,一脚踩着圆凳,眼神上下打量着身体紧绷的薛平睿。 “薛大人,好久不见。” 他的声音是带着笑的,但双眼却曾露出半分笑意。 “你是谁?” “好问题。”黑衣人的声音嘶哑,像是被火燎过一样。 “每一个见到我的人都会问这个问题,但得到答案的人都必死无疑,不知薛大人是想死还是想活?” 薛平睿没有回答,指甲嵌进了肉里。 他的目光一直盯着黑衣人,不肯错开半分,试图从他那双眼睛中读出什么。 “看来薛大人是想* 活了。” 黑衣人将匕首提起,在手腕上转了两圈,然后轻轻落在薛平睿的脖颈处。冰凉的刃端抵在搏动的脉搏上,带着刺骨的寒。 “元狩十七年,大理寺少卿苏繁鹰上临东侯府上拿人时,未曾知会刑部,被刑部尚书程昭上书弹劾。虽苏繁鹰的姐姐是当朝慧贵妃,但苏家并非门阀,而是因着献马之功得来的永安伯,有俸禄却并无实权。” “苏繁鹰越权办事定然会被革职,如此一来大理寺少卿的位置便空了出来,而大理寺卿年迈,过不了两年就会上书乞骨,谁替补少卿的缺,谁就会是下一任的大理寺卿。” “于是,当时还是商户的方家找到了你,希望你能帮忙疏通关系,活络人脉,给方家的女婿薛敏仁一个晋升的机会。” “薛敏仁也是薛家人,虽然出了三服不怎么来往,但既是同族这个人情还是卖得。” “可惜薛敏仁上位不久,就又被你连累着连贬三级,派去了扬州。” “薛大人可还记得这些?” 这是很久之前的事了,薛平睿敛了眸。 当年他只是顺水推舟给个人情,但对其中的弯弯绕绕着实知道得不多。 可如今得知当年薛谨干过什么样的混蛋事后,他却不得不去思考,慧贵妃的死是不是真的与他有关。 这般想着,薛平睿抬眼看他:“当年之事,我对薛敏仁确实存有私心,然另一位可补替这个位置的人有一半突厥人的血,让一位血脉不纯的人来掌管大理寺,着实不妥。” “所以后来谢巽风入了东宫,成为了慧敏太子的幕僚,如今的麒麟卫中郎将。长公主不信任你,便又将他指派到庆阳府做了少尹,你这府尹看似是庆阳府府衙最大的官,实则权利都掌握在谢巽风的手里。” 黑衣人抽离刀刃,脚移开圆凳坐在了薛平睿的对面,鹰隼般锋利的双眸闪过一缕幽光。 “慧敏太子来了庆阳府,第一天便要收缴佃权,之后呢?薛大人这五年来在任上因着程家退让了多少步自己都数不清了吧,如果真要让慧敏太子查下去,捅破了程家的天,您当真还保得住头顶的乌纱帽吗?” “还有贵公子的事,”黑衣人将薛平睿面前的茶碗拿起,缓缓平易至桌外,“若是被人捅了出来,薛家的百年声望也就像这杯茶。” 啪嚓—— 茶碗掉落在地上,摔了个粉身碎骨。 摆明的威胁。 七年前他帮方家,一方面是因为薛敏仁本就是薛家旁支,有利无害,另一方面便是方家在西北马场上的绝对霸权。 <a href="https:///tags_nan/nixiwen.html" title="逆袭文"target="_blank">逆袭文 第40章 想要恢复薛家的荣耀不单单要靠仕途,还要靠钱。 常年宿在衙门里,不怎么着家,薛谨做的那些烂事他确实不知。 但现在一个明显站在程家对立面上的人站在他面前与他对话,一通威胁下来自然是有所求。 只不过…… 薛平睿看着他,缓缓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我只是庆阳府尹,虽执掌整个庆阳,但头顶还有个二品布政使,若你只是单纯想要阻拦清平长公主的雷霆手段,找他便是,那可是靖国公的独子,找他远比找我要好办事的多。可你却偏要从我这里找破局之法,我倒真是好奇其中内因。” 黑衣人听着他这番话,心里忽然有种说不出的感觉…… 世人皆言薛平睿是个自负文人,看不起天下女子,也看不起寒门出身。 总是端着一副世人皆醉我独醒的姿态,成日里为了恢复薛氏门楣而汲汲营营,用尽手段。 可如今瞧着,总觉得其人与传言中的形象违和。 他没有回答,只静静看着薛平睿,试图从他的面容上探究出自己想要的答案。 薛平睿坐得四平八稳,早就不似方才那般惊慌,反而有些拿捏的意味。 “要我出手未尝不可,但你需给我一个答案。” “当年到底是谁在算计苏慧兰和苏繁鹰。” 黑衣人沉默了许久,才道:“薛大人好眼力。” 薛平睿笑了笑:“程大人好伪装,我一开始也没认出来,并非是我好眼力,而是程大人说话的目的太过明确,实在让人不难猜到。程大人,您是夏绥节度使,程氏第三子,声名赫赫,又与长公主有青梅竹马之谊,又为何要与长公主殿下过不去?” 程凤朝:“那薛大人又为何要盯着当年慧贵妃的事情不放?” 薛平睿沉默。 程凤朝:“你我都有自己的执着,又何必互相戳穿?你想要知道当年的真相,我可以告诉你,但你也要为我做一件事。” “什么事?” “做空方哲康的账。” “这……”薛平睿蹙眉,“这样以来,汇通钱庄的问题就会暴露出来,不是反而让长公主殿下抓到把柄?” “你只管做便是。” 薛平睿觉得这样做对庆阳府来说,也算是好事一件,便点头同意了。 程凤朝那起桌上的笔,用左手写下一个地址。 “这里住着一个姑娘,姓何,是你儿子的外室,她知道当年的一切,你问她便是,至于问过之后她的死活,你自行处置。” 说完,他也不等薛平睿质疑,便推开窗消失在茫茫夜色之中。 “何……云?” 第11章 梦溪楼 暂时断了江怀玉轻生的念头,让晏清姝能重新将心思放在庆阳府的内务上。 距离各县上缴贪墨的银两早已过期,那群人依旧不动如风,晏清姝便已经做好了以暴制暴的打算。 只是解决了他们之后该如何? 晏清姝盯着桌案上谢敏交给他的折子陷入了沉思。 城隅斋书房的门被敲响,裴凛推开门露了个脑袋:“还在忙?” “没有,在思考些事情。” 裴凛端着一盅汤走了进来,关上门后随意的找了把椅子坐在了晏清姝的身侧。 “在思考什么?” “庆阳府账面上的亏空。”晏清姝叹了口气,“我怕怀玉想不开,便让她帮忙盘了一下庆阳府上下大大小小的账目,结果这一盘就盘出了大问题。各县不单单是在佃权上做了手脚,还在各项税款上巧立名目。” 裴凛:“这些干嘛不让薛平睿做?他白拿俸禄吃干饭?” 晏清姝冷笑:“一个安化县县令就是程渃的亲戚,有他顶在前头,薛平睿哪儿敢得罪?还有你爹,堂堂一个王爷,兼任布政司左布政使,一点实事不干,就瞧着范秀荣在这儿胡搞八搞,让底下各个衙门在这儿打欠条!有他这样收税的吗?” 裴凛挑眉:“谁说老头子不干实事?” 看来裴凛知道点内情啊。 晏清姝连忙问道:“你知道什么?” 裴凛点了点桌上的汤盅:“先吃饭,吃饱了饭,你要问什么我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晏清姝看了一眼汤盅,又看了一眼刻漏:“时间太晚了,吃多了不消化。” “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晚上什么都没吃,小厨房也没开火,王妃送来的东西怎么来的怎么回去的,你这样早晚要弄垮身体的,快点吃!不吃我什么都不会说!” 裴凛双臂环胸,高昂着下巴一副绝不妥协的模样。 晏清姝被他这幅小孩子模样逗笑了,将汤盅拉到面前三下五除二的喝了个干净,里面的萝卜、土豆、羊肉也被裴凛盯着吃了个一干二净。 裴凛这才满意的将盖子盖上,将汤盅放在了外间的桌子上。 晏清姝揉了揉有些胀的胃:“这下可以说了吧。” 裴凛点了点头:“其实衙门亏空不是只庆阳府有,整个西北,甚至整个大梁都存在,包括长安的各个府衙。” 晏清姝蹙眉:“这不可能,我三年前才彻查过户部,整个上下都大清洗了一番,里面也有我自己的人,若是有这种问题,我一定知晓。” 裴凛冷哼:“户部是最顶头的衙门,他们负责的是拨款和报销,各地的事儿他们知道个屁。” “不许骂人。” <a href="https:///tags_nan/nixiwen.html" title="逆袭文"target="_blank">逆袭文 第41章 裴凛撇嘴:“我告诉你,在西北布政司,有一种账叫做白条。” “何意?” “就是民间借贷的欠条,但是这种白条不是单纯的写明谁谁谁欠了多少多少钱,而是用记录赋税的方式,记录某个衙门在某个时间欠了布政司多少税收。” 晏清姝蹙眉:“这不是胡搞吗?税收都是要有实据的,这样不是加重赋税?实际上百姓多交了税,但税没落到国库,反而成了一张张看得见摸不着的白条,而钱却实实在在落在地方官员的口袋里!岂有此理!” “你先别生气。”裴凛道,“大梁开国后,经历两任皇帝才开辟了新的商道通往外邦,重振丝绸之路,本意是为了让商户多交税,但谁知商人是富了,国库依旧空虚,百姓依旧穷困潦倒。其中固然有商人偷税漏税的原因,但主要原因是在大梁的政体里,各个衙门需要自给自足,而不是由朝廷统一拨付款项。” 裴凛指了指屋顶:“就单说平威王府,破成这个样子,除了平日里常住的屋子,其余屋子几乎都破败不堪,谁家府邸这个样子?可老头子为什么不修?因为没钱。” “平威王俸禄不少,不至于说连栋宅子都修不起吧?” “钱都投进军营了,你也瞧见北苑的鸡鸭鹅,王妃年年养,以这些家禽的繁殖力若是只有王府上的人消耗,早就行成鹅鸭大军把王府踏平了,哪儿可能今年这么多明年还是这么多。” “难道每年除了种苗,其余的也都送进军营了?” 裴凛点头:“不错。朝廷亏空严重,播不下来军费,我们就只能自给自足。” “可是养兵是军务,所有与军务政务相关的费用,都可以上报府尹,由府衙核实后交给布政司,再由布政司随着每一季的税收上报朝廷拨款……不对,税被地方截流,朝廷收不到钱,国库就没钱,户部也就拨不下来款,自然也没法报销,那么问题又回到了原点,被截流的税去哪儿了?” 裴凛:“如果税收不够呢?” 晏清姝略一思忖,豁然开朗:“地方府衙需要税收来填补日常开销,俸禄、修缮房屋、粮仓维护等等,百姓缴纳的税有三成留在地方,七成交给布政司,可实际上三成的税收不足所有府衙的开销。为什么会不足?因为小吏多。” 就像上午在庆阳府见到的那几个人,他们不是小吏,却顶着小吏的名字办事,这样的人有多少?他们的俸禄又如何算? 如果各个府衙的小吏都如此运作,那么一个名字下有多少人在用? 府衙这样做难道不花钱吗?要花。 钱从哪儿来?从税收来。 平不了账怎么办?给布政司打白条。 可白条越来越多,又该怎么办? “从佃权入手,用不足的标尺丈量土地,多余的土地便可以划归府衙所有,这些土地种出来的粮食可以弥补一部分粮税,但更多的还是进了地方官员的口袋里,其余的亏空由商户补,他们开钱庄、赌场,放印子钱让缺失了土地交不足粮税的百姓去借钱,然后再一步步让他们成为死奴,从中得来的银钱既养足了商会,也平了白条,一举两得。” 怪不得地方官员一点动静都没有,方氏还能迅速与各县府衙切割开来。 源头还是出在布政司的身上! 晏清姝反复打量着裴凛:“你知道的还挺多。满京城都说你是纨绔,不学无术,谁知道你比他们更明白里面的弯弯绕绕。” “我也养着兵,也要跟钱打交道,自然熟悉他们的套路。”裴凛凑近晏清姝,一双琥珀色的眼眸反射出盈盈亮光,“你想不想知道地方府衙是怎么跟商人征税的?” 裴凛凑得有些近,晏清姝从未与男子如此近的距离待过,下意识微微后仰:“你又要带我出去?” “对,去吗?” “去哪儿?” “梦溪楼。” “梦……青楼?晚上去青楼?!” * 夜晚的城郊比城内热闹,这里没有时不时经过的巡逻官兵,不会有人严格命令他们执行宵禁,因此在庆阳府外的怀溪两畔,林立着不少勾栏瓦肆,而梦溪楼离它们较远,在一处僻静的半坡上。 晏清姝再次扮作侍女跟在裴凛身后,踏入了这座她从未进过的花花世界。 “哟,这不是世子爷么?怎么今日有空来了?”一位身着嫩绿色齐胸襦裙的女人摇着扇子快步走了过来,瞧着上了点年纪,但风韵犹存,脸上还带着浓浓的笑意。 待她走近,瞥见裴凛身后还跟着一个带着面纱的丫头,有些好奇:“这位是……” “侍女。今日我有贵客,你找个僻静的房间,莫要人打扰。” 那女人脸上的笑意敛了几分,指了指四楼:“老地方给世子留着呢,花椒!” “哎——” “带世子上楼!” “好嘞——” 裴凛撩袍往楼上走,待身影消失不见,底下大堂欣赏歌舞的人们才敢窃窃私语。 “这世子爷怎么突然来了?不怕公主弄死他?” “谁知道呢,没瞧见后头还跟这个丫头?保不准就是来监视的。” “来青楼监视?别最后被世子爷收了房,多个情敌出来,哈哈哈哈。” 梦溪楼是个回字楼,四楼与三楼之间又一道门,上了四楼就像到了全新的世界,这里不像下面活色生香、金碧辉煌。四楼整个都刷着深褐色的油漆,门窗、灯笼皆是最简单的款式,寂静无比。 <a href="https:///tags_nan/nixiwen.html" title="逆袭文"target="_blank">逆袭文 第42章 越往里走,反而越能清晰的听见无数算盘被敲击的声音。 花椒领着两人走到一间房门口,恭敬道:“二位自便。”然后转身离开。 “这里是?” “我师傅核账的地方。” “师傅?” 裴凛点头:“我是师傅是梦溪楼的东家,也是这条怀溪两岸所有屋舍的东家,往来的所有人,说出的每一句话,皆在师傅的掌控之下,而这些也是平威王府最大的消息来源。” 边说着,裴凛边推开了门。 只见里面整整齐齐坐着十来个姑娘,每个姑娘手边都有一把算盘,而在她们的面前,便是一摞摞的账本。 “世子!”坐在最上首整理账册的少年站了起来,一身灰布麻衣,头发被一根簪子随意簪起,显得有些潦草,却又透着点不羁。 裴凛指着着少年道:“他叫白七,是吴妈妈,哦就是刚刚摇着扇子与我搭话的人,他是吴妈妈的儿子,梦溪楼的大管家。前几日有两个梦溪楼出来的姑娘投奔于你,便是从他手上过的。” 说罢,裴凛又告诉少年:“这位便是那位。” 少年一双眼睛顿时亮了,左手摊开,右手食指与中指并拢,‘跪’在了左手上:“见过姑娘。” 晏清姝不禁笑了一下,点头示意。 裴凛搂住白七的脖子,低声道:“那位想见识一下地方官员收税的明目,你找个屋子咱们单独聊聊。” “行,”白七从腰间的一串钥匙里播了一把出来,“西边尽头白鹭洲等我。” 裴凛拿了钥匙,带着晏清姝离开了屋子。 白鹭洲房间不大,但私密性极强,左右不靠,里面除了塞满书籍的书柜,就是一张四方桌案和四把椅子,非常适合谈事。 待白七进来,晏清姝瞧见他怀中抱着几本账册。 白七将账册放下:“这些都是上个月各个商铺缴税的记录,你们自己翻?还是我给你们讲?” “你来讲。”晏清姝道。 “好嘞!”白七将最顶上的一本账册翻开,指着上面的每一条明目向晏清姝解释。 “前头这些都是正常的税收外,余下的这几页,记录的都是每一项进出要缴纳的苛捐杂税。就比如这货物往来,每纲按货物的类别不同,税收高低就不同。比如两江而来的丝绢,税收就会相对高一些,米粮就会相对低一些,而朝廷管理着的盐铁就是最高的,近乎到了货物总价的三成。” 晏清姝一页一页的翻着账册:“这些都是进出坊市要缴纳的吗?” “对,不过在上头人的嘴里,这些可都不是税,而是过路费。这笔费用缴纳给府衙,府衙用于道路修整、城门维护等等。”白七道,“除了这些,还有每日的治安维护费,这名头说得好听,其实就是保护费,按人头算,你这家铺子有几个人算几个人,有几间房算几间房,一个人一日十文,一间房一日五文,就梦溪楼上上下下一共一百来号人,房间加上后院的一共有两百多个,一日要交的维护费就有近三千文,一个季度下来就是十万文,折合白银要一百多两。你别瞧着这一项没多少,如果把这本账上的列清的十七项费用都加起来,整个梦溪楼一个季度单这些苛捐杂税就要交上近一千多两银子。” 整个庆阳一年的商税也不过百来万两,如果整个庆阳府所有的商人都按白七的说法缴税,那么整个庆阳一年的商税就应该是近千万两,是大梁一整年税收的七分之一! 怪不得国库亏空,百姓也穷。 这能不穷吗? 向来最穷的西北就这样,其他地方呢? 长安呢? 晏清姝握着账本,久久未能言语。 白七:“其实真正按这个缴税的,都是我们这种不肯入商会的,如果入了商会,就可以只交保护费,其余都会免除,但入了商会,你这利润和定价都由不得自己了,都是商会统一定价,掌柜的说这样做是在逼商户们联合起来搞垄断,会让原本成本只有几厘的东西,卖出几十两的天价,老百姓只会过得更加艰难。所以我们掌柜的就没加入商会,也没在城内坊市开铺子,而是选择了怀溪这块。取名梦溪楼,也有大梦怀溪的意思吧。” 这番话没有得到晏清姝的回应,对方仍旧怔愣的望着账本,一动不动。 白七不知该如何,他看向裴凛的眼神带着询问。 裴凛对白七昂了昂下巴,后者会意,默默退出了房间。 晏清姝不说话,裴凛也不说,只静静的陪着她。 这一陪便是直到天光。 当第一声鸟鸣响起的时候,晏清姝猛得一拍桌子,惊得窝在椅子里酣睡的裴凛差点拔刀。 他瞪着一双迷蒙的睡眼,迷茫道:“怎么了?” 晏清姝:“我有办法了。” 晏清姝将手中的账本翻得哗啦啦响:“说白了,问题还是出在人丁税上!贪污是阻止不了的,但可以严格制度,查缺补漏。他们无论怎样巧立名目,都是在钻律法的空子!换个官员或许没什么办法,但我是长公主,这里是我的封地,我有便宜行事之权!任他东风强还是西风劲,在我的手底下,就是条龙也得给我趴窝!” 第12章 核账 午风中树枝轻摇,太阳煌煌照着,树影落在东厢房的窗棂上,一晃一晃。 “打起来了打起来了!”裴修风风火火的冲进城隅院,将裴凛从床上一把捞了起来,神色激动道,“公子!公主和郑县令打起来了!” <a href="https:///tags_nan/nixiwen.html" title="逆袭文"target="_blank">逆袭文 第43章 “什么?”裴凛一个激灵从床上坐起,“谁和谁打起来了?” “郑县令和公主啊!公主今日盘账,收回佃权,结果郑县令不知道从哪儿找来一个善于数术的举人,要与公主对着盘账。” “盘也就盘了,田令上规定的都很清楚,鳞册也记录详细,按理说不会有错,但江姑娘却算出了好几处缺漏,那举人就一一反驳,还讽刺江姑娘一介女流见识短浅,抛头露面不知羞耻。那江姑娘好大的气性,直接将桌上的烟台砸在了举人的头上!” “那可是举人老爷啊!打伤举人是要坐牢的!” “前面现在吵得可凶了,那郑县令不依不饶的,非要公主给个说法。” “王爷昨日去巡视灾情尚未回来,王妃又不治事儿,你快去看看吧!” 裴凛已经穿好了衣服,飞快的往正堂跑。 刚跨进东苑的月洞门,就听见屋里传出晏清姝的嘲讽。 “你既说江怀玉盘错了,那不如跟本宫讲讲,何谓‘自王公已下,爰及众庶’[1]。” 室内一时鸦雀无声。 裴凛走了进去,众人视线短暂的落在他身上一瞬,却没将他当回事。 毕竟一个常年混迹于勾栏瓦肆的纨绔,能懂得什么? 裴凛扫了一眼室内,堂中放着十几口大箱子,都敞着口,账册被整齐的堆放在里面。 江怀玉站在晏清姝身后,神色恼怒,而郑布旁边站在一位捂着头的中年男人,瞧着打扮有些像账房。 举人会给一个商户做账房吗? “大梁自开国以来,上至王公下及百姓,皆需按‘已受田’及借荒等实际占有的田亩数缴纳地税。” 晏清姝端起手边的茶抿了一口。 陈年的雪芽却掺着零星的茶梗,散发着腥苦气息。 冉妈妈说,这是王府能拿出的最好的茶叶了,却连京都七品小官府上的茶还要次。 也不知道这群尸位素餐的县令们,喝不喝得惯。 视线扫了一圈下面半分未动的茶碗,晏清姝掩下眸中的讽刺。 “可如今瞧瞧你们送上来的分账,只有百姓耕种的地缴了税,亩别纳粟四升,竟直直翻了一倍有余。” “且不说各位大人自己的地,商帮的地呢?盐帮的盐湖、粮商的田地、漕商的仓库,地税地税,何谓地税?只要是块地,只要它属于大梁界碑之内,它就要缴税,无论地契归属于王公贵族还是平民百姓,都要依法纳税。” 晏清姝将账本丢在郑布面前,精致的眉眼染上了些许怒气。 郑布垂眸瞥了一眼落在脚边的账簿,上面的墨迹还是新的。 他气定神闲的转着拇指上的扳指,平淡道:“朝廷给予官员的乃是永业田。” 晏清姝轻笑一声,指着裴凛道:“超品的平威王得分永业田二十顷,请问郑大人一个七品县令又得了多少永业田?” 郑布答不上。 按大梁律,七品县官也就四亩永业田,可他手里可远不止这个数。 晏清姝当然知道郑布答不上来,不过现在还不到算总账的时候。 她对江怀玉道:“地税说完,接下来便是粮税,你继续。” 江怀玉重新向前跨了一步,站在堂中。 “我这几日翻便了《庆阳府志》,目前的府志有两个版本,一是元狩元年送交京都的旧版,由前任庆阳府尹,现任都察院左副都御史的范宁范大人编纂整合,其二便是元狩二十年,薛大人组织人员重修的新府志。” “元狩十年,朝廷曾改革了赋税旧制,推行‘以粮代丝’的新税制,言明岭南、西北、辽东等地可根据地方情况,‘以粮抵丝’收取人丁税[2],官府需按市价每斗加五十文的价格籴入。” “同年十月,朝廷发现有不少州府上报的夏税有问题,皆比之元狩九年少了许多。” “庆阳府共有一万七千四百六十三顷的田地,其中安化县只上报了人丁税四十四万七千余石,少了六万四千六百石,其余五县也或多或少有所缺额,却不及安化如此之多。” “朝廷命庆阳府在元狩十一年至十五年的五年间,每年每亩多征二钱粮税,以补缺额。[3]” “这点还是薛大人在学监任教时,教授的内容,薛大人应当还记得吧?” 薛平睿讪笑两声。 江怀玉继续道:“按元狩十年的籴粮条目价来计算,每石粮四钱[4],庆阳府上报人丁四百五十七万余人,按每人每季三钱的税额,便是一千三百七十一万余的人丁税,折成粮食便是三百四三万石。” “安化县虽不算最大,但因地理优势耕地是最多的,人丁也最多,但每年上报的税额却与人口最少的环县差不多。” “有趣的是,庆阳府整年的税额却完全对得上,一分不多,一分不少。” 江怀玉拿起西北角两个木箱里装的账目,指着上面的名录道:“于是我又去翻了环县和同川的账目,这两县竟然每季多交了十万余的税额,而这笔钱与安化县的缺额只差了七十二石。” “不过这还不是最可怕的。”江怀玉将手中的账册丢回去,拿起一本丝绢交易名录,“这里面记录的是商税,我在这里看到了数千个同样的名字出现在了人丁税的账目里。” “这些人拿着粮食卖成钱,再用钱买了‘梳云坊’的绢,走‘因地制宜’的漏洞,依照赋税旧制以丝绢折抵人丁税。” <a href="https:///tags_nan/nixiwen.html" title="逆袭文"target="_blank">逆袭文 第44章 “一匹生绢八钱,‘梳云坊’卖十钱,原本应该造福百姓的籴粮政策,反倒成了你们贪墨的捷径。” 这一连串下来,在坐的所有人都感到头皮发麻,不敢抬头去看坐在主位上的晏清姝。 谁能想到,晏清姝手下居然还有如此能人,只消一眼,真的就只消一眼!便可迅速计算出想要的所有答案! 他们原本还想着先应付了差事,然后趁着查账的十日,让底下的人巧借长公主赈灾的名目征收牲畜、粮草、布匹等等,待长公主来追问账目问题,他们再说是算错了,把亏空补上。 当然,如果长公主查不出自然最好,他们平白又借着长公主的名头多吃了五年的利,最后恶名还让长公主背了,自己落得一身干净。 谁承想晏清姝手下竟有如此能人,还是位年纪轻轻的女子! 众人一时间面面相觑,都没了主意。 见堂下一片寂静,各个把头低得恨不得埋进肚子里,晏清姝眉峰微动,露出一个带有玩味的笑意。 “庆阳府一年四季的人丁税,共上交朝廷二百七十四万六千余匹生绢,一匹净赚白银一钱,也就是二十七万四千六百余两白银,这还只是粮税中的人丁税,就能贪这么多,加上先前说的地税,各位一年贪墨的数量怕是比整个平威军一年的吃穿用度都要多!” 平威王府掌管西北四个州府,除了庆阳府能做农耕富裕一些外,其余州府皆是以商贸和贩马为生。 且多为卫府驻兵,地广人稀。 平威王府的永业田并不在庆阳府,而是在西坪的一处草场,不善耕种但适合放牧养马。 二十万平威军的战马皆出自那里。 平威王府饲养马匹的银钱是王妃娘家所出,这也是为什么平威王要娶发妻的侄女成为继室。 平威军一年在军费上就要支出近一百万两白银,但单纯的贩马并不能补全这项支出,因此每年平威王府都会截流一部分庆阳府的税款。 这件事元狩帝是知道的,他是想查也想料理了这群贪官污吏,但也因为这个念头,让裴凛的母妃失去了性命。 晏清姝不打算将此事轻轻放下,佃权只是她新官上任的第一把火,还不是重头戏。 庆阳的官吏已经烂到了骨子里,可以说就连表面风光霁月的薛平睿都不干净。 她必须使用强硬手段将这些褥疮全部剜掉,才有可能让千疮百孔的庆阳府重获新生。 晏清姝看了一眼抱刀站在门旁的巽风,动作极为轻缓的摆了下手,然后道:“本宫说话算话,补不起就做花泥,本宫瞧着郑大人是没这个心思不齐缺额了,既然如此,便养养本宫的花,也算是给这片供养你的土地坐坐贡献。” 郑布一惊,在巽风上前时慌张后退,口中大喊道:“本官是程宰辅的侄女婿!你若敢动我!太后定然不会放过你!” 晏清姝轻嗤一声:“你觉得本宫在乎吗?从她将我从那个位置上拉下来起,本宫与她之间便只有生死之棋,绝无亲眷之情!更何况,你算是什么侄女婿,你那夫人说白了也就是程氏众多旁支中的一脉,非要攀亲的话她也得叫本宫一声表姑母!本宫这个做长辈的按律惩戒了你,她也说不出半个不字!” 郑布背后冷汗直冒,被巽风拉扯出去的时候一直破口大骂。 但晏清姝不为所动,也不在乎! 只要她想做的,绝没有人挡得住! 鲜血再次溅满院内的红梅树下。 那树三日前还只有零星的几朵梅花,如今竟已经开满了大半枝头。 果然人血才是最好的养分。 屋内一片寂然。 “各位,谁也别把谁当傻子,你们在庆阳府巧立名目征收各种苛捐杂算,还在布政司打白条,这些一桩桩一件件都在本宫的账面上理得一清二楚。” 晏清姝笑意盈盈的看着堂下众人:“本宫再给十日,十日后,见不到真金白银,本宫便只能到各位的府上自取了。” 第13章 梅子姜 六县县令死了两个,剩余四人要么是腿软的走出去,要么是被手下的人抬着出去的。 薛平睿离开时回头望了晏清姝一眼,只见她正低着头看着手中的茶碗,不知在想些什么。 慧敏太子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他第一次有耐心去思考这个问题。 以往在京城,他从内心觉得女子天生便是优柔寡断、瞻前顾后的,她们没有博闻广记,没有开阔眼界,每日只会围绕着柴米油盐酱醋茶转悠。 这样的人当真能统治好一个国家吗? 所以他发自内心的看不起晏清姝,即便元狩帝对她满怀期望,常常召集三师提点他们要抛开性别平等看待。 但无论他也好,江大人也好,哪怕是谢家那位,都不看好晏清姝。 可这几日,晏清姝让薛平睿看到了另一种可能性。 他甚至在想,如果让当世女子都接受与晏清姝同等的教育,这个天下又会是什么模样? 可当下女子皆以男人为天,那样的时代当真会来吗? 晏清姝将碗里的茶梗一根一根挑出来,整齐的排在桌子上,不多不少,正好六根。 裴凛看着院子里的那株红梅,喃喃道:“杀了两县县令,下面怕是已经闹翻天了。” “马上就闹不起来了。”晏清姝将茶梗拢在一起,又从碗里将几片老叶子挑出来摆在另一侧,“你知道为什么起义的总是农民吗?” <a href="https:///tags_nan/nixiwen.html" title="逆袭文"target="_blank">逆袭文 第45章 裴凛想了想,道:“通庄并溃。起义能让曾经依托地主为荫户、佃客的无地农民重新拥有土地。” “没错,大家都* 想把命握在自己手里,士农工商皆不例外。”晏清姝看着碗里只剩下芽尖的茶叶,满意的勾起一抹笑容,“士商勾结是庆阳府急需解决的问题,现在我逼他们补齐缺额,他们定然会去找那些受益的商户,商户不肯将钱吐出来,就必然要想办法联合起来为难我。” “但是,我前面已经放出去一个诱饵,总有人会去权衡倒向哪方才能获得更为长久的利益。而我在这个时候,只需再放下一根萝卜,他们的联盟自然不攻自破。” “什么?” 晏清姝单手撑着下巴,笑意盈盈的看着裴凛,缓缓吐出四个字:“等着瞧吧。” * 晏清姝的逼迫让整个庆阳府风声鹤唳。 官员没钱,自然就要问受益的商户讨要,商户难道就有钱了? 须知盘越大的商人反而越拿不出现银,因为都用来投机了。 更何况他们也不想大出血,但晏清姝手起刀落要了两名七品县官的命的事,已经闹得沸沸扬扬。 商人也惜命,谁都不想死。 但到嘴的肉就这么再吐出去着实不甘心。 于是就有人的心思开始活络起来。 接连三日,庆阳商会的会长都递了帖子求见。 晏清姝看着手中描金的帖子,上面的内容与前两日皆不同,措辞越发谨小慎微,但言语间皆不离庆阳粮价,字里行间皆是威胁之意。 她笑了笑,随手交给红玉:“这是威胁我呢,不用理他。” “是。” “咱们在府里呆了好几日,也该出去转转。”晏清姝戴上一对翠玉耳坠,冲王府管事道,“你就说本宫这几日看账本看得疲乏,卯时才睡着,今日见不了客。” 等管事一走,红玉问:“这是什么章程?” 晏清姝道:“这才第五日,人没被逼到绝路上,亮不出底牌。更何况,如今边境平稳,这群商人的神经还不够紧绷,难抓漏洞。再等等,突厥人每年临到腊八都会滋扰边境,今年一定不会例外。” 她的目光从书架上扫过去,上面摆着不少兵书与地理志,有几本塞在角落里落了不少灰。 “待裴凛上了战场,战争才算真正开始。” 晏清姝从中抽出一本翻了翻,里面密密麻麻写着不少批注,字体圆润稚嫩,笔力与现在差了好些,应当是裴凛幼时写下的。 只是没看几页,北面窗户上又传来一道细微的‘怕啦’声。 晏清姝抬头看过去,一片树影落在窗纸上,随风而动。 ‘怕啦’。 又是一道轻响,关严的窗户竟动了一下。 紧接着便是一道有一道的‘怕啦’声,晏清姝眼见着那窗户被一点一点推动,直到一枚金黄色的松子跳了进来,她才缓过神,站起身行至窗边。 那是一枚被炒的金黄的松子,外壳已经完全破裂,碎成了无数碎片落了一地渣滓。 不用问就知道是谁丢的。 晏清姝一把将被砸出一条缝的窗户推开,抬头看向墙头。 只见清晨的艳阳落在一白衣少年肩头,照亮他半张小麦色的脸,也映得他肩上绣着的金色竹节熠熠生辉。 “你这指尖之力着实强悍,竟能用小小的松子将关严的窗户砸开。” 裴凛见晏清姝一身翠色夹袄罗裙,梳着双螺髻,头簪一对梨花珍珠簪,难得一副少女的娇俏打扮。 而他此时此刻的行为颇像画本里秒回的那般,‘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的感觉,突然又忍不住想脸红。 他轻咳一声,从墙头跳下来,将手中的松子递给晏清姝。 “那是自然,我师傅可是天下至奇之人,教出来的徒弟自然不会弱。” 裴凛用手拍了拍窗台上的尘土:“出去玩儿吗?” 晏清姝没应,而是看着他额角上的伤痕微微愣了一下。 “你这儿怎么弄得?” 裴凛摸了摸额角,触及伤口时轻嘶了一声,道:“昨夜有人在安置灾民的棚户抢劫伤人,我带人去平息的时候不小心挨了一下,没甚大碍。” 因着商户的捐款捐物,银钱不愁,这几日的赈灾颇有成效。 不少灾民拿了赈灾款都回乡修缮被压垮的房屋,准备过年,仅有少数只想空手套白狼的人还留在城里,整日想着白吃王府的施粥,白住棚户。 不过王府也不可能一直养着这群人,薛平睿这几日已经在着手撤棚的事,有些没地儿可去又不想回乡的人,便纠集在一起打起了劫道的注意。 晏清姝自是有所听闻。 庆阳府虽是她的封地,她可在佃权和税收上拿捏地方官员,却无法真正的插手地方内政,尤其是这种触犯刑律的事情,终归还是要地方官员来解决。 这也是为什么晏清姝急于肃清庆阳府<a href=https:///tags_nan/guanchang.html target=_blank >官场的原因。 她要将庆阳府上下得换上值得信任的人,她接下来的计划才能有序执行下去。 晏清姝:“你日后还是小心些,这伤得地方离眼睛着实太近。” 裴凛毫不在意的把脸凑近,指着右眼皮下的地方:“这才叫离眼睛近呢。” 晏清姝循声而去,只见右眼睑下一厘左右的地方,有一道浅浅沟壑,线条极为挺直,似是被利器划破一般。 <a href="https:///tags_nan/nixiwen.html" title="逆袭文"target="_blank">逆袭文 第46章 “怎么弄得?” 裴凛摸了摸右眼的下方,云淡风轻的说道:“第一次上战场的时候被对方射出的箭划破的,还好师傅一直让我练好身法,否则你现在就要嫁给一位独眼夫君了。” 这话的后半句带着隐隐笑意,晏清姝瞪了他一眼:“你师傅是个很厉害的人,单能经营那么大一片产业便不简单。” 她将手中的松子剥开,放进嘴里。 微咸的味道,比宫中略微带苦的滋味完全不同。 “那是自然,她是一位很厉害的女子,老头子也很欣赏她,说她从未见过武艺如此高强、又精通战场谋略的女子。老头子本想娶师傅做续弦来着,但我师傅才瞧不上他呢,还说了好大一通当今女子成家的坏处。当年让我拜她为师时,她已经二十岁了,却一直没有成家,现在也是如此。” 晏清姝无所谓道:“成家不是一件必要的事,只要自己活得开心便好。” 裴凛点头:“嗯,师傅也是这般说的,所以后来在城外开了间梦溪楼,美其名曰养俊男美女是一种极为养生的活法,日日看着心里舒坦,自然健康又长寿。怎么样?要出去玩儿吗?今日小年,外头热闹得紧。” 晏清姝看着他在墙边晃着脚,突然有些好奇:“你怎么总是翻墙?也是你师傅教的?” “因为老头子说婚契未结,男女有别,让我没事儿别往城隅斋跑,还在东厢房旁边专门开了道门,让我从那儿走!”裴凛语气愤愤,“明明是他让你住这儿的!” 怪不得东厢房外摆了一圈的大水缸,原以为是防火的,没想到竟是用来防‘狼’的。 裴凛单手撑着窗沿,双脚用力一蹬,便轻松坐在了窗边,一只脚踩在窗台上,背靠着窗框,将手中的松子尽数撒在了窗边条案上。 然后道:“盘螺街今日不收地租,人人皆可摆摊设点卖些小玩意儿,晚上还有灯会。你平日里也不出门,就在这书房里处理公文不无聊吗?出去走走,也瞧瞧庆阳平日里是怎样的一番光景。” 晏清姝回想起上一次裴凛爬墙头带她出去,为的是让她得知薛谨的事,那今日又为何呢? 这盘螺街里有什么? 见晏清姝拧眉沉思,裴凛以为她是因着上一次薛府的事迟疑,有些不好意思的解释道:“薛府那日我并非故意将你丢在府外,还说那样重的话,我只是……我只是……” 话说半路,他突然叹了口气,道:“算了,那些话说都已经说出来了,事后再去找补也没什么意义。” 他将腰间沉甸甸的荷包解下,拉开口子递给晏清姝:“王妃说姑娘都喜欢吃蜜饯,这是我自己做的,算作赔罪。” 晏清姝低头看向裴凛双手捧着的荷包,里面隔着一层油纸,油纸上满当当堆着数十颗色泽金黄的蜜饯。 是冬日里难得一见的梅子姜。 她伸出手接过来,沉甸甸的重量压在她的手里,却也压在她的心上。 晏清姝无法想象一双持剑的手是如何做出这些的。 这个季节很难找青梅,除非去山的向阳面,那些温度适宜又潮湿的山坳里,或许能找到些野生的青梅果。 找到还不算,还要搓洗腌渍两三天,再加入紫苏和姜丝揉搓晒干。 最快也要七日。 也就是说,裴凛在从薛府回来第二日就已经开始做了。 二十五年来,第一次有人给她做这些东西。 裴凛见她不说话,以为她不喜欢,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你要是不喜欢,我做别的?虽然我厨艺不精,但也学过几道菜,你喜欢吃什么?或者喜欢玩儿什么?我给你做?帮你找?” 晏清姝摇头:“不,我只是想到了我的娘亲。” 裴凛一愣。 晏清姝道:“从小到大,娘亲对我的要求一直很严格,后宫的妃子很多,她贵为皇后却不得父皇喜爱,便想通过我去讨父皇的喜欢。” “她教我读《女诫》、《烈女传》,告诉我女子应当孝顺父母、倚靠丈夫,要学会百依百顺,柔声细语。” “‘有善莫名,有恶莫辞,忍厚含垢,常若畏惧’[1],这是她常常挂在她嘴边的话。” “我出生之后,凤藻宫宫室所有的床下都塞满了砖头瓦片,因为女子要睡床下,但我是公主,是父皇的第一个孩子,不可能真的对我如此,便换了一种方式。” “父皇曾斥责她愚钝,她说是因为我做得不够好,便越发要求我按照《女诫》行事。” “其实那时候我并不明白,她自己都做不到的事,又为何要求我去做。” “后来,父皇将我接去了昭仁殿,亲自教养我,教我读书习字,教我骑马射艺,我才发觉原来女子还可以活成另外一种模样。” 晏清姝低头看着手中的蜜饯,声音晦涩:“我娘从小就没为我做过什么东西,却为晏清玄做过许多,这一颗小小的蜜饯,我从小到大没有吃过一次,晏清玄却可以拿着当石子到处丢。” “但她会在我被父皇训斥的时候来安慰我,告诉我父皇就是这般的坏脾气,在我被薛平睿惩教时为我流眼泪,告诉我这条路的苦,让我无论如何忍一忍,等到登基的那一天,一切都会好起来。” “可后来我才知道,她骗了我。她在父皇做‘恶人’之时充当‘好人’,在别人给我难堪时义愤填膺,很轻易的就能博得我的好感,可她从未真正的落实过自己承诺过的事。我为着她这点稀薄的情义疏远了很多人,周围甚至没有一个朋友,可到头来捅我一刀的人却是她。” <a href="https:///tags_nan/nixiwen.html" title="逆袭文"target="_blank">逆袭文 第47章 窗前的冷风刮擦在晏清姝的脸颊上,腊梅的香气被撕得破碎不堪。 裴凛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他的出生是被人期待着的,他的娘亲、父亲都义无反顾的爱着他。 即便是现在的小娘,也是对他很好很好。 顾澜、裴修……身边的每一个人都纵着他、宠着他,所以他才能肆无忌惮,为所欲为。 裴凛看着晏清姝,再次朝她伸出了手。 “走吧,我带你出去,去看看这个世界的另一面。” 第14章 聘礼 因着不少商户的扈从还守在门口求见晏清姝,最后两人还是翻墙出去的。 带着裴修和红玉。 盘螺街在西市最东侧,紧挨着庆阳城主街。 街头立着一处牌坊,红柱蓝瓦,上书:盘螺。 里面摆满了各式各样的小摊子:有推着平板车的猎户;有身前放着几个箩筐的药农;还有平铺着一张素布,上面摆着各类精美物件的手艺人;更有吆喝叫卖着小吃的百姓。 不过,最惹眼的还得是猜灯谜的台子。 只见一处用木头搭建的三丈见方的台子上,挂着十几串宣纸糊成的交叉骨灯笼。 宣纸上有的画着图样,有的写着诗词,台下有不少人跃跃欲试。 但他们要尝试的并非是这些写着灯谜的灯笼,而是台前的一排桌案上,挂在四层木架上的荷包。 裴凛护着她挤到前排去,听见里头的人喊:“一钱银子一个荷包,里面有各种各样的东西,有金银珠宝,有瓜果蜜饯,还有字谜。开到瓜果蜜饯算是安慰,但集齐十枚相同的瓜果可换一两银子!开到金银珠宝自然大赚特赚!但开到字谜者,只要当场解开,便可获得古物一件!皆是有些年头的珍品古玩字画!做聘礼、做嫁妆、过年送长辈都是极佳!若是怕有假,也可找盘螺街卖古玩的师傅掌眼,无论赚了多大,小店绝不反悔!” “走过路过,千万别错过!一钱银子便可开三个荷包!大家来看看啊!” 晏清姝有些好奇,但面对小二们的各种吹嘘不为所动,只专心围观别人开荷包。 仅一刻钟的时间,这个小摊子就卖出了四十五枚荷包。 其中,瓜果蜜饯居多,大约有二十枚,目前开出了七种:板栗仁、瓜子、榛子、核桃仁、扁桃仁、腰果仁,以及本应为贡品的开心果。 其中瓜子和榛子数量最多,因为开出的金银都是豆子,跟瓜子和榛子的大小形状差不多。 而字谜是包裹在干果仁外面的,隔着荷包摸很难分辨出里面装的是字谜还是果仁。 字谜倒是开出了十几枚,但无一人成功解开,不过里面包裹的果仁也可集齐兑换。 开出金银的只有几个,还都跟小二们有短暂的眼神交流。 半个时辰后,晏清姝摸清了这个摊位的套路。 开出瓜果蜜饯的概率是二分之一,但一共有七种不同的品种,加上字谜包含的瓜果,想要集齐至少需要一两银子,摊主是稳赚不赔的。 至于金银开出的人很少,大多都是摊主安排的自己人。 而字谜目前没人猜出,倒不是因为有多难,而是这些字谜的答案并不是唯一的。 没错,字谜的谜底到底是什么,是由摊主自己决定的。 他想让你对你就对,想让你错你便是错。 有人发现了这一点,吵闹着摊主骗人,摊主解释了一通之后,便让打手将其扔出了摊位。 每当有人犹豫退缩的时候,便会有人开出金银珠宝,大家再次重燃希望,纷纷叫嚣着再买几个荷包。 这样的场面接二连三的出现,围观的人越来越多,气氛被迅速炒热起来,许多人抱着试一试的心态开了一个,没开出好东西也不贪恋,转身又去往下一个摊位。 可这种理性的人终归只是少数,在刚刚经历过雪灾之后,许多人都渴盼着一夜暴富,摆脱困境,便一头扎进去出不来了。 只能通红着双眼,直勾勾的盯着手中的荷包,像赌桌上的赌徒一样。 “姑娘,您都看了半个多时辰了,当真不买?”小二又看了晏清姝一眼,有些不耐烦道,“您要是不买就别挡着别人的路,往后稍稍成不?” “买,我要三十枚。”晏清姝掏出一枚一两的银果子,放在了铺着红布的桌面上。 别人都是一钱一钱的买,少见直接一次性要三十枚的。 小二看了一眼身后的掌柜,掌柜的瞟了他一眼:“给。” 于是,小二从身后的木箱里拿了三十枚。 “我不要木箱里的,我要面前的这三十枚。” 说着,晏清姝将面前桌案上仅剩的三十枚拿了起来,分给裴凛、红玉、裴修各七枚,然后打开一一倒在桌案上。 一共二十九枚是果子,只有一枚是字谜。 掌柜的站了起来,紧紧盯着晏清姝。 晏清姝展开字谜,上书:去上面是字,去下面是字,去中间是字,去上下也是字,把字对折还是字。 “谜底是‘王’啊。”裴修说到。 “原来如此。”晏清姝点点头,懵懂的看向小二,“是‘王’吗?” 这时,掌柜的走上前来,笑着对晏清姝拱手:“姑娘答对了,这后面摆的古玩您任意挑一件。” 晏清姝扫了一眼敞开的木箱,里面放着不少好东西。 翡翠玉珏、玻璃壶[1]、青铜繁枝鹿、朱雀衔铜杯[2]、白玉耳杯[3]等等…… <a href="https:///tags_nan/nixiwen.html" title="逆袭文"target="_blank">逆袭文 第48章 真假掺杂,考人眼力。 “就那尊青铜繁枝鹿吧。”晏清姝指了指巴掌大小的青铜鹿。 周围一阵唏嘘声,皆言姑娘家家不会挑,最值钱的应该是那块翡翠玉珏云云。 待晏清姝和裴凛离开,摊子更加热闹起来,叫喊、唏嘘、起哄声此起彼伏。 旁观、踟蹰、加注、沉默…… 欲丨望像森林里匍匐前进的菟丝花,绞杀着参天巨树、纤细幼苗。 被欲丨望裹挟的人生如蝗虫过境后田野,万军踏破的孤城。 你赌的是万分之一的运气。 他赌的是你孤注一掷的失神。 晏清姝颠了颠手中的小玩意儿,问裴凛:“你常来这儿吗?” 裴凛摇头:“城里做大生意的人大多都认识我,不敢在我面前耍花样,所以我不常来西市,更别提盘螺街,也是前几日拉着他去山……额,听顾澜提了一嘴,才想着来这儿逛逛看。” “怪不得。” 裴凛:“怎么了?” 晏清姝道:“其实方才那张字谜的谜底应该是甲骨文的‘三’。” “为什么?” “‘王’字竖着对折是‘工’,横着对折是‘山’,但‘山’的前提是必须掉个个,若是不旋转的话,它什么字都不是。摊子上所有的字谜都是这般陷阱,他可以松松口说你对,也可以咬死了说你不对,总之你能不能赢全凭掌柜一张嘴。” 裴凛在手心划了划,恍然道:“原是如此,那掌柜的认识我,所以才不敢搞这些小动作。” “其实我挺好奇这幕后之人到底是谁。”晏清姝张开一直蜷着的左手,手心上静静躺着一枚雪白的开心果,“这可是西番三十六国每年进贡朝廷的贡品,不应该会出现在庆阳才对。” 盘螺街有好些新鲜玩意儿,大多都是晏清姝不曾见过的。 晏清姝状似无意的抛接着手中的开心果,实则每一次抛接的高低和间隔时间长短皆不相同。 红玉在此期间消失了不到半刻钟的时间,然后又不经意的回到了晏清姝的身边。 “已经让人去查了。” 晏清姝将开心果抛给红玉,在裴凛的招呼下,又踏入了另一间铺子之中。 …… 晏清姝以前也出过皇城,但多是为了祭祀、春耕大典、代天子巡狩等等,路线都是定好的,她没得选。 这还是她第一次自由的行走在府城的街道上。 晏清姝看得稀奇,时不时停下来观望一番,却从未上去凑热闹。 她的一言一行都是拘谨的,恪守礼节的,即便是在这样吆喝声、嬉笑声环绕的街道上。 仿佛这些喧嚣与她无关,她与这个世界隔着一层油纸,格格不入。 规矩这种东西,终究是刻进了她的骨子里。 裴凛见状,便带着她专往人堆里挤。 “既然来了便要凑凑热闹,总在外围遥遥望着和身临其境参与,是完全不同的感受。” 红玉和裴修赶忙跟上。 每个摊位钱都摩肩擦踵,晏清姝与裴凛也不意外的撞在一起,但裴凛总是会在刚有所接触后就飞快的拉开一点距离,以环护的姿势站在她身后。 混合着松香气息的皂角味儿萦绕在晏清姝的周身,这是她第一次离一个人如此近,哪怕父皇与母后,都是隔着桌案与她说话,更别提那些宫女、太监、朝臣。 她是高高在上的太子,是皇帝的第一个孩子,是高不可攀的存在。 拥抱,似是从她记事起就未曾拥有过的东西。 一路上,裴凛都在跟晏清姝介绍各种小玩意儿。 有金银玉器、胭脂水粉、香囊玉佩、笔墨字画。 从小摊位到路边挂牌的铺子,但凡是能说得上点名头的东西,他都要讲给晏清姝听。 每当晏清姝表现出对某样东西有浓厚的兴趣时,裴凛便会让店家讲东西包起来送去王府。 一开始晏清姝还没感觉出什么。 以前在京城的时候,巽风和灵簌总是会时不时出门买买买,然后再以翻倍的价格卖给无法出宫的宫女、小太监们赚取差价。 所以晏清姝只当裴凛也要做些小营生,毕竟平威王府真的挺穷的。 但是,当裴凛逛到第三家首饰铺子,指着一副如意红玉头面问她喜不喜欢的时候,她突然感觉出了不对劲。 那副头面是用红玉和南红珠制成的,中间点缀着珍珠、贝母、蜜蜡等七宝。 店家介绍说,这是他们店的镇店之宝,许多富贵人家嫁女时,都会订上一套,店里会派师傅去府上,专门为新嫁娘量身定制全新的。 晏清姝看向有些不自在裴凛,问道:“你这是?” “准备聘礼。” 虽然裴凛第一次做这种事,有些不太好意思,但他觉得这种事没什么好隐瞒的。 “老头子说了,等年后我行了冠礼,便要将籍契送去官府登记。等官府将盖好印章的婚契送来,你我便是夫妻了。虽然平威王府没什么好东西,也实在办不了特别大的婚宴,但该给的聘礼一点也不能少。” 说到这,裴凛看向晏清姝,一双桃花眼满含笑意:“你身份贵重,不应到了这里就一切从简,一百零八抬便是一百零八抬,一抬都不会少。” 一百零八抬,是大梁每一任长公主出嫁时的聘礼数量。 大梁从开国至今的百余年,一共有七位长公主出嫁,夫家的聘礼无一例外都是这个数目。 <a href="https:///tags_nan/nixiwen.html" title="逆袭文"target="_blank">逆袭文 第49章 距离上一位出嫁的长公主已然过去四十多年,除了礼部怕是鲜少有人知道这项规矩。 没想到裴凛竟然知道。 也不知是平威王告诉他的,还是他自己去查的。 但她知道,眼前这个男人在力所能及的全了她的体面。 即便他与她之间并无男女之情。 晏清姝忽的笑了,指着那副红玉头面:“那便它吧,只是长公主的嫁衣向来有三龙六凤,倒是要烦请师傅给改一改了。” …… 逛了一圈之后,一行人来到城东云番街的鼎辉茶楼歇息。 云番街是庆阳云、海、中三条番街之一,各国往来行商皆吃住玩乐于三条番街。这里到处都是青楼画阁、绣户珠帘。雕饰华丽的马车整齐停靠在大街旁,名贵矫健的马匹在街道上纵情奔驰,镶金叠翠耀人眼目,罗秀绮裳飘送芳香。 鼎辉茶楼是其中最瞩目的存在,不单单因其雕梁画栋,更因其高度在整个西北都无所匹敌。 传闻其背后老板是个神秘的吐蕃商人,在长安定居颇有人脉,但无人真的见过他。 晏清姝刚踏入茶楼,就看见一个身着褐色锦绣长衫的男人正拿着一条雕工精良的狮纹玉带,穿梭于众多茶客之中,口若悬河、滔滔不绝。 “此乃吐蕃进贡的狮纹玉带,乃是当今陛下尚在潜邸之时时常佩戴的物品,你们仔细瞧,这十五枚玉片皆是用上好的和田玉雕刻,尤其这浅浮雕池面带銙,身体健硕、胸肌宽厚、臀部浑圆,后肢斜刀勾勒,利爪蜷握,可谓是威武雄壮、气势不凡。” 那人拿着玉带观察着每一个人的反应,遇到哪位茶客兴趣盎然,便凑近过去让其仔细观看,期间还不忘一顿夸谈。 这时有人问道:“狮纹可是非王公侯爵不可佩戴,你这就算买了回去,也只能看看啊。” “就是!谁不知道陛下的私物近乎没有流出来的,你又是从哪儿得来的?莫不是拿个赝品来框我们的吧?” “是啊!” 玉带的主人登时瞪大了双眼,做出一副生气模样:“嘁,你们弄不来可不见得我就弄不来!谁不知道陛下年幼时颇爱斗鸡,这便是陛下斗鸡输了押给场子的,今日也没打算卖给你们,只是拿来给你们开开眼罢了!” 只是这副说辞到底迎来了一众嘘声。 晏清姝只看了两眼,便不感兴趣的收回视线,随着小二上了三楼。 “你刚刚似乎对那条玉銙很感兴趣?”一入雅间,裴凛便出声询问。 晏清姝摇了摇头:“不是,只是对于卖赝品的人有些好奇罢了。” “赝品?” “不错。”晏清姝单手轻托着右腮,面带微笑的解释道,“晏清玄那条狮纹玉带是我送给他的及冠贺礼之一,十五片极品和田玉玉片,每一片上面都雕刻着卧姿狮子,被云纹环绕,世上仅此一件。” 红玉忍不住插嘴:“殿下送给陛下的每一件东西,陛下都很珍重,万万不可能会遗落在民间。” 裴凛:“他不是颇爱斗鸡吗?” 晏清姝:“他是爱玩闹,但分寸还是有的,尤其是这样特殊的饰物,背后都会刻有他的銘章,代表的是他的身份,万万不会轻易舍出去,容易惹出大麻烦。” 红玉:“那玉带与殿下铁扇上的卧狮玉坠乃是一对,皆是出自澜玉姑姑之手,这种东西若是流出去,不单对陛下不利,对殿下也会是个大麻烦。” 裴凛好奇:“何解?” 彼时恰逢小二前来上菜,待人离开之后,晏清姝才解释道:“澜玉出自白家,而白家最擅长的便是悬雕之法,这种技法可雕出非常精细的咬合扣,就比如他的玉带和我的扇坠,合在一起便是一把完整的钥匙。” 裴凛摸了摸下巴:“悬雕法很出名啊,开国帝后的印玺便是用此法雕琢,合二为一便是完整兵符。现今大梁所有军队的兵符也是用此法雕琢,可是听闻白家的这项技艺已经失传……嘶……若是澜玉精于此道,你岂不是可以随意复刻兵符?” 晏清姝夹菜的动作微微停顿了一瞬,才缓声道:“兵符不是只有悬雕法,还有金线秘文,这种字只有钦天监监正会写,而我会被逐出京城,他出了很大的力气。” 裴凛挑了挑眉,两人沉默对视。 待菜肴下了一半,房门被咚咚敲响,灵簌推门走了进来,在晏清姝耳畔说了两句。 晏清姝:“确定?” 灵簌点头:“确定。” 晏清姝看向裴凛:“你知道不知道凉州和元郡有个酌鸢坊?” 裴凛棕色的眼瞳转了转,觉得这个问题是个陷阱。 见他面露犹豫,晏清姝双臂环胸,直视着对方:“放心,无论你过往有没有逛过青楼,对我来说都不重要。我希望你能如实告诉我一切你知道的,这对我来说很重要。” 不知为何,裴凛总觉得她不在乎这句话,听着不怎么舒服。 他微微蹙眉道:“酌鸢坊这地儿我没去过,不过我听人讲过,扬州外有三大小秦淮,一是庆阳梦溪楼,二是苏杭螺溪舟,其三便是和元酌鸢坊。酌鸢坊与梦溪楼和螺溪舟不同,它不像螺溪舟卖身不卖艺,也不像梦溪楼卖艺不卖身,它是只卖曲谱,这价格也不说千金,只要是创作曲谱的姑娘看中的东西,皆可换取曲谱,因此引来了不少附庸风雅之人。” “看来,这秘密就在谱曲之中了。”晏清姝轻轻敲了敲桌面,“我得亲自去一趟和元。” <a href="https:///tags_nan/nixiwen.html" title="逆袭文"target="_blank">逆袭文 第50章 裴凛不解:“什么秘密?” 晏清姝:“汇通钱庄买卖人口的秘密。刚刚我让人去查了开心果的来源,那人说,这东西来自元和郡酌鸢坊,是他们招待客人时所用,他随老板去谈生意的时候,顺手牵羊了一把。” “你们……”裴凛的视线在灵簌和晏清姝之间游移了一下,“你们抓了买荷包的人?他的老板是方哲康?” “不错。” 裴凛:“他去和元谈什么?那里紧挨着阚郡,倒是多山,只是除了药材之外,也没有其他产出,方氏并不接触药材生意,他去那里能谈什么?” 晏清姝:“你听说过‘点香灯’吗?” 裴凛摇头。 晏清姝:“我之前一直疑心签了死契的人的去向,便着人暗中反跟踪了黑市派来杀我的人,查到了他们跟汇通钱庄有往来,并替汇通钱庄往外送人,近日来送出了十个,有男有女,全部送往了和元郡。” 裴凛:“你怀疑是酌鸢坊?” 晏清姝:“一家青楼,不靠卖艺也不靠卖身,只靠卖曲谱,便能吸引着达官贵人源源不断的往里涌,甚至有些大字不识一个,风雅一概不通,你不觉得诡异吗?除非他们还做别的生意,比如顶罪。” 筷子放在瓷盘上,击出宛若玉石的清脆之音。 “所谓‘点香灯’便是找一些黑牙子,买孤子无依的死奴,再使些银子让他们的亲属来劝,劝服其延颈伏地忘其冤,而这笔银子,也是那些亲属的从旁处继嗣香火之用,因此民间称其为‘点香灯’。”晏清姝解释道,“我替父皇巡狩时,曾在岭南一带见过。” 裴凛:“那你怎知酌鸢坊就一定是做这笔生意的?” 灵簌解释道:“这是那名商人自己说的,不过,这也只是那人的一面之词,据他所说,他会如此清楚内幕,是因为自己妹妹差点被其丈夫的亲人吃绝户,想要妹妹假孕生个孩子,才求得方哲康给了他块牌子,他自己去酌鸢坊买了个婴儿回来。也正因为他与这个秘密牵扯其中,方哲康才对他颇为放心,料定他不敢将事情泄露出去。” “可他还是说了。” 晏清姝轻笑:“人总是怕死的啊,尤其是极为痛苦的死去。” 谢巽风在审讯方面着实有一套,而时常与他厮混在一起的灵簌自然也算半个内行人。 只是吧…… 晏清姝忍不住看向灵簌手腕上的佛珠,心道:也不知道大相国寺的普惠禅师知道自己颇有慧根的俗家师弟如今变得如此凶残,该是何种表情。 正走神间,晏清姝听到裴凛问她:“你为何一定要亲自去?” 晏清姝回过神,神色认真的看向裴凛:“凉州军大将军徐鹤渊是程氏亲信,此人戒心极强,又善于浑水摸鱼,凉州刺史廖世同是寒门出身,无甚门路才被放逐在西北,十几年来一直待在这里,当着四品刺* 史,毫无升迁希望,两人明争暗斗好些年,一直是徐鹤渊隐占上风,若想钓大鱼,就得让他们自己斗起来,斗得更凶一点,越凶越好。” 裴凛:“你要以身为饵?程渃可一直想杀你,但廖世同却未必愿意站在你这边。” 晏清姝:“如果我手里有一支神军呢?” 裴凛挑眉,面露不解。 晏清姝也没有解释的意思,她站起身整理了一番衣襟:“我手里有一个足够他倾向我的筹码的,即便不倾向我,也一定会竭力阻止对方得到这个筹码,如此一来,利益交换,总能得到我想要的东西。” 第15章 酌鸢坊 晏清姝打定主意之后,行动力是相当强悍的。 她只带了灵簌和红玉,骑上快马于午时末离开了庆阳。 裴凛闲来无事,便呆在城隅斋里看书。 他原本的桌案上,如今已经被晏清姝的东西占领,上面落着许多批完或者未批完的文书。 他随手翻了一本,上面写着安化县代政参事上报的佃权明细,字里行间都是对其他县官阳奉阴违的抱怨,却没有提出一条自己认为可行的建议。 晏清姝锋锐有力的字体在一旁密密麻麻写了三四行,语言简练,是她给出的解决方案。 裴凛合上文书,将其放回原位,对坐在下首位批阅文书澜玉道:“我算是知道为什么晏清姝每天都熬到深夜了,澜玉姑姑,你们找的人怎么都这么无能?只知道提出问题,却不知道解决问题,甚至连个像样的想法都没有,全靠晏清姝一个人来解决,那要解决到猴年马月?” 澜玉笔下不停:“世子有所不知,东宫属官皆被太后扣押在宫中,又不许殿下带任何东西离开,因而殿下如今能用的人极为有限,只能从民间招募考过进士秀才的书生。他们没有经历过吏部的培训和考核,自是不明白为官之道,能发现问题、保证失去县令的县衙政务正常运转已经难得,不能强求更多。” 晏清姝的遭遇裴凛自然知道,当时他人就在奉天,又因着柳机的事,暗中去过长安,只是晏清姝并不知晓罢了。 是能想到,表面风光的长公主殿下,在庆阳的日子过得如此殚精竭虑。 她完全可以放手不管,可她又自己的原则和坚持。 裴凛看了看对着《中庸》挠头抓耳的裴修,又看了看坐姿端正,下笔如有神的澜玉和碧玉,只觉人之诧异,不外如是。 或许晏清姝与她那个自私自利的老爹却有不同。 <a href="https:///tags_nan/nixiwen.html" title="逆袭文"target="_blank">逆袭文 第51章 夜入子时,裴凛伸了伸懒腰。 他书看完之后,实在无所事事,便请教着澜玉姑姑,帮晏清姝批了几个文书。 在这个过程中,他着实大开眼界。 这底下的人真是芝麻大点的事都要写个文书提现一下存在感,什么村里修路没钱啦,修祠堂破坏了风水有妖邪作祟啦…… 为什么不找县令?哦,县令不管。 那去找薛平睿啊!往晏清姝这里递什么递! 有病! 简直有大病! 裴凛舒展完筋骨,将又一份无病呻吟的折子丢进已阅那一摞后,目光不自主的落在已经趴在桌子上呼呼大睡的裴修,瞬间有种恨铁不成钢之感。 瞧瞧人家女官! 坐了四个时辰依旧笔挺如松柏! 再瞧瞧他! 孺子不可教也! 丢人! 裴凛站起身,走到澜玉和碧玉桌案前,低声问道:“两位要不要吃点宵夜?王妃爱烧烤,大厨房这方面手艺不错,还会熬银耳红梨汤,晚上吃了不上火。” 澜玉停笔站起身,语气客气的说道:“多谢世子,世子随心安排便是。” 裴凛点点头,脚步极轻的离开了书房。 刚推开城隅斋的大门,就见谢巽风步履匆匆而来。 “世子!”他来不及多说,跨步入门,见晏清姝不在,忙问道:“殿下呢?” 裴凛:“她去和元郡了。” 谢巽风面色一凛,连忙道:“和元郡的账面有问题!” 他展开手中誊抄下来的账本,一一指给裴凛看:“和元郡有一酌鸢坊,范友荣父子常常光顾,欠下不少酒钱,但这份账目在前几日被平了,是走的西北商会的账目,说是方哲康以药材抵了这笔欠款,替范友荣还上了。” 裴凛:“这有什么问题?酌鸢坊本就是方氏和程氏的产业,晏清姝便是为着这事去的和元郡。” 谢巽风:“这笔账是薛平睿平的,我问过他了,他说是有个黑衣人闯入他的府邸,威胁他平的账,用药材也是对方要求的。” “我之前审问范友荣手底下那几个假官吏,从他们口中得知范友荣经常去酌鸢坊,从酌鸢坊查到了他们一直有大额的入账却没有大额的支出。而范友荣每次在酌鸢坊欠下的钱,也都是方哲康来平的,每个月平一次,用的是汇通钱庄卖汇票赚来的钱。” “但今年,从元月份至今,十个月,方哲康一直没有去平账,这账就一直欠着,那几个人不知道为什么,只隐约听说和元郡出了什么事不能去。” “我就又在库司查了往年各郡县上报上来的账目,在和元郡去年十二月至今年元月的账目上,发现了大笔出库的粮草和官银,上面写的是补足元狩二十年的税款,但我使了一些手段让布政司的人把元狩二十年的税收账目交了出来,又让江怀玉帮忙算了一下去年的总账,发现税款并没有缺损,不需补足。去年大笔出库的粮草和官银,不知所踪。” 裴凛看着上面誊抄的数字,忍不住蹙眉:“这个粮草和官银的比例,怎么瞧着有些像是……赈灾。” “我也是这样想的,庆阳府雪灾,施用粮草、官银和百姓人数的比例于此相差无几,其实不止是庆阳府,户部每次赈灾拨付的款项和粮草数,都是按照灾情所在郡县所记载的总人口数,按固定比例下拨的,两个比例几乎一模一样,不会是巧合。” 裴凛:“如此说来,和元郡有人挪动了赈灾银。” 澜玉摇头:“不对,和元郡别说元和二十年了,就是去年,前年,都没有上报过任何一例灾情,户部也从未播过款项,他从哪儿挪动赈灾粮和赈灾银,总不能是社仓吧?” 裴凛:“有可能,西北多干旱,为了平抑物价和赈贷,每一个县除了常平仓和义仓外,还在郡府设置广惠仓,广惠仓内的粮储,都是每年从征收商人手中征收,一般归郡守管辖。但因着发生过几次失窃之事,便将护卫权交给了凉州军,由凉州军每年拨付不同兵士前来换防,凉州军大将军是程氏一派,难保不会监守自盗。” 裴凛抿了抿唇:“不过,我比较在意的是,那个神秘人为什么要用药材平账?” 谢巽风道:“薛平睿猜测,凉州去年便有灾情,只是被压下来了,死去了多少百姓,又是怎么处理的没人知晓,方哲康突然就不去和元郡了,一定是因为那里发生了什么。如今又牵扯到大量的药材,恐生……瘟疫。” 裴凛:“他的猜测有点道理,瘟疫多为腐烂发生的第二年或第三年生,如果去年凉州便受灾,方哲康突然不去的时间也完全对得上,说明他们处理后事的手段并不好,方哲康知道可能会发生疫情。” 碧玉:“那殿下岂不是很危险?只有灵簌和红玉跟在殿下身边,这……” 谢巽风突然拔高了声音:“灵簌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人,他跟着殿下去不是拖后腿吗?” 澜玉:“也不能这么说,毕竟殿下去是为了查汇通钱庄和酌鸢坊暗地里买卖人口的事,灵簌比任何人都合适,总不能让江姑娘跟着跑吧?我只是担心,以殿下的行动力,定然不会中途休息,算算时辰,她此刻恐怕已经到元和郡了。” 谢巽风:“阿史那大人如今不在,只有姑姑能调遣麒麟卫,烦请澜玉姑姑给我一百麒麟卫,我去襄助殿下!” 如今只剩下猎风和他两个武力高强的人,但猎风向来没什么头脑,还是他去最为合适。 <a href="https:///tags_nan/nixiwen.html" title="逆袭文"target="_blank">逆袭文 第52章 “我去。”裴凛道,“你只是少尹,和元郡那些官吏未必听你的,但我不一样。” 谢巽风:“可是……” “如此甚好。”澜玉打断谢巽风的话,对裴凛道,“只是和元郡毕竟不是原州属地,并不是平威王的封地,平威王作为节度使只有兵权,世子可带上碧玉一起,关键时候或有大用。” 裴凛看了一眼身形略有羸弱的碧玉,有些不解。 澜玉隐晦道:“碧玉是殿下的近侍,从小一起长大,对于殿下的举手投足,没人比她更了解。” 裴凛恍然,看向澜玉和碧玉的目光带着些惊讶:“我明白了。” * 凉州和元郡府衙。 夜已渐深,郡守王智垣正焦头烂额的伏案写信,司录在一旁磨墨有些六神无主:“大人,当真要如此吗?若是被那群人发现,咱们小命不保啊!” 隆冬的天,王智垣额上尽是冷汗,袖口污有墨渍也未曾停笔:“西郊的百姓都怎么样了?” 司录神色黯淡:“控不住,感染瘟疫的人越来越多,先前一直分发的都是达饮汤和回阳救苦汤,这两个药方都是治疟的,对瘟疫来说根本治标不治本,实在控不住啊。” “那就是了……”王智垣心情复杂,“若是任由疫情蔓延下去,你我也难逃一死,与其继续沉默,不如破釜沉舟!听闻长公主殿下在庆阳查方氏的钱庄,若是知晓和元的事,定然会伸出援手!” 司录犹豫:“可殿下到了庆阳这许多日,也没见她查汇通钱庄,反倒是先拿底下的县官开刀,这会不会是要包庇程氏,想将罪名扣在底下县官的头上,在他们身上终结?毕竟程氏可是殿下的外家。” 王智垣摇头:“皇家亲情淡薄,更何况只是外家?你以为如今殿下的污糟名声从何而来?其中怕是程氏为了以绝后患出了不少力。既以分道扬镳,定然不会为程氏掩盖罪行。殿下查县官,应当是为了断钱庄的后路,从佃权着手,先让百姓活下去,不愁吃穿,才不会借贷,没人借贷,汇通钱庄的逼人为奴的谋划才无法进行下去。至于惩治方氏,只缺一个把柄,而我现在就是在给长公主殿下,送这个把柄!” 王智垣本是进士出身,初入朝堂便做了户部的租佣使左参事,辅助租佣使核清地方税务。当年平阳贪污案牵扯到了户部支度司一干官员,他也不例外。 关于平阳府偷税漏税的事,王智垣曾不止一次向祖佣使上报过,但上峰从来都不在乎,还指责他小事搞成大事,没事找事。 后来,户部被敏慧太子彻查,他被上峰攀咬,也难逃罢官命运。 原本,他以为他的仕途就此结束,但后来太子并未将他罢黜,也没有替他澄冤,而是将他调来了凉州,做了和元郡的郡守。 京官外放,明升暗贬。 尤其还是西北这样的荒凉之地。 他原以为,这种地方,匪患丛生,最难不过是救济民生,却不曾想最难的是那群贪得无厌的商人。 西北的雪灾不是今年才有,只是今年的格外大些,波及了好几个州府。 在去年、前年,凉州就经受过不同程度的雪灾,而和元在去年隆冬的灾情尤其严重,死了不知多少百姓。 他向刺史求过药,但无果,反倒是那酌鸢坊,一箱一箱的药材往外抬,全进了商人的肚子。 他深查之后才发现,原来凉州军大将军乃是程渃的人,与商人方氏有所勾结,而刺史大人有心无力,便只能听之任之。 而他调查的行为的也引起了方氏的注意,那些身纹莲花的杀手,残害了他的夫人和儿子,逼得他不得不隐瞒下了一切。 他是怕,是畏死,但他无法不顾及女儿的性命和名誉,也知道若是自己死了,这个真相恐怕要很久很久以后,才会被人知道。 他要等一个机遇。 只是现在,和元郡发现了瘟疫,他便无法再等下去了! 王智垣将信收好,步履匆匆的往外走,不忘回头嘱咐司录:“你先回去照顾好子元,这几日便不要来府衙了。” “好,大人要小心!” 王智垣推开门,一路走出后堂来到前堂,唤了几次人,却发现无人回应,正倍感疑惑的时候,一枚箭矢突然激射而出,他狼狈躲避,那箭矢堪堪擦过他的肩膀,火烧火燎的般的疼痛瞬间席卷而来。 他敏锐的拔出挎刀,这是他被威胁之后养成的习惯,君子六艺他向来拔尖,武艺自是不差,再加上这些年的勤奋练习,抵挡几招不是问题,他要创造机会从这群恶鬼手下逃走! 杀手没有犹豫,提刀而上,顷刻间,王智垣身上便布满伤痕。 他尝试过几次逃跑,却总能被挡住去路,眼前的杀手,比之前他遇见的那个要强悍的多。看来方式是打定主意要他死了。 那一瞬间,王智垣涌出一股悲戚之感。 或许…… 噗嗤—— 在杀手的刀落下之时一枚箭矢射穿了对方的胸膛,那尖锐的箭尖离王智垣的面门只有一寸之遥,于盈盈月光下泛着寒冷的光芒。 杀手无声倒地,王智垣忍不住抬头望去,只见斜对面的一处早已荒废的小楼上,站着一位身影熟悉的女子。 她手握弓箭,盈盈而立,衣袂随夜风而起。 那一瞬间,眼前情景仿佛与南康王叛乱重合。 王智垣只觉眼前模糊无比,好似被瓢泼大雨搅弄过。 <a href="https:///tags_nan/nixiwen.html" title="逆袭文"target="_blank">逆袭文 第53章 “殿下……” 疼痛刺激着他的神经,他于黑暗中彻底倒下。 第16章 时疫 日旦,方府。 方哲康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惊醒,他从刚收的美妾身上翻下来,披上衣服推开门,神色颇为恼怒。 “做什么跟鬼敲门似的!” 家仆知道正在兴时打扰家主定要承受怒火,但事情紧急,只能硬着头皮道:“蹲在平威王府外的探子看到长公主和平威王世子带着一百麒麟卫出城,一路往西去了。” “看清楚了?” 家仆点头:“看清楚了,没有去郊外,沿着官道出了庆阳城的界碑!” “出了庆阳?”方哲康惊讶,赶忙穿好外袍往外走,“再探再报,请谷里那几位过府一趟。” “啊?”家仆犹豫,“如今正值黎明,那谷外皆是瘴气……” 方哲康瞪了他一眼:“让你做你就做,废什么话!又不是要你去送死!” “是是是!”家仆连声应着,赶忙跑了。 直至天光乍破,正吃着早膳的方哲康终于等来了确实的消息。 “去和元郡了?”方哲康的声音拔高了几个度,“她去那儿做什么!” 带着兜帽看不清面庞的人坐在方哲康对面,闻言沉思了片刻,便道:“恐怕是去年那件事漏了。” 方哲康蹙眉:“不是因为酌鸢坊?” 兜帽男摇头:“酌鸢坊的事做得隐秘,且手续齐全,只要范友荣那边不漏点子,就算被发现与你有关,也问不了你的罪,反倒是去年那件事有些麻烦。前几日突然被平了账,还是用藏在广惠仓里的药材,只怕是出了内鬼。药材的去向查不到,多半是去了和元郡,殿下与裴凛连夜前往和元郡,估摸是那里已经出了疫病。” 方哲康一拍桌子,恨声道:“早就说徐鹤渊靠不住!偏生他还是程渃的表妹夫,程渃待他远比待我要信任,否则我怎能容他到今日!如今捅了这么大个漏子,还要我来给他擦屁股!” 兜帽男:“当务之急,还是得先把和元郡的事掩过去。我们要做最坏的打算,若是徐鹤渊被抓,金矿的事露了出来,咱们就得撇清关系,最好是能嫁祸给平威王,反而能一箭双雕。” 方哲康咬牙:“自从这位公主殿下来了之后,一个漏子一个漏子的出,就没一天安生日子,当真是邪性!” 他在厅堂中来回度步,绞尽脑汁的想对策:“徐鹤渊这个人胆小怕事,如果真的出现瘟疫,一定会想办法压下来,以他的心性,最有可能直接关起来乱箭射死然后以火焚之,但这治标不治本,恐有疏漏,咱们还是得先把锅甩出去以防不测!那些卖粮留下的钱还有冶炼出的金条是都不能留了,你尽快把东西搬出山谷,全都丢去程氏在武威的别院!” 兜帽男:“这倒好说,只是那老太监似乎察觉出什么,自三个月前就不怎么在屋子里呆了,是不是搬个椅子坐在院子里,虽说人瞎了,但总觉得他好像能听见什么。” 方哲康摆了摆手:“别想太多,一个黄土埋到脖子上的太监罢了,许是知道自己时日无多,便出来晒晒太阳等死。对了,先前跟你说的那个东西,你找到了吗?” 兜帽男摇头:“我派人偷偷潜入那屋子瞧过,没什么东西,那屋子里阴冷的很,老太监把窗子都定死了,我的人还是在外面跟他搭话吸引他的注意力,另一个人撬锁才进去的,再来一次怕是不易,他警惕性太强了,武艺也不差,若不是要留着他等元狩帝口中的故人过来,也不会留他的命这么些年。” 方哲康:“不急,只要东西没落到谢敏的手中,咱们就不急。而且我都给他们程家收拾那么多烂摊子了,一个不知道还存不存在的灵卫军兵符,真当我有上天入地的本事能给他们找到?不过,宁夏卫的兵符还要抓点紧,三爷马上就要从回纥城扶安和公主灵枢回京,过了萧关保不齐会跑来问我要这东西。” “知道。” * 日上三竿,王智垣终于醒了过来,床边坐着一位大夫,正为他身上的伤口换药。 窗外三步架着半透的屏风,从屏风看过去,能见到一位身着男装的女子,正拿着看不清什么模样的小东西仔细端详。 隐约还能听见她说什么‘与薛府珍宝楼的那一枚一样’‘送回庆阳让澜玉比对’‘江南那位学徒投奔靠了程磊’‘程磊未必会有这样的心思’等等。 待那位女子转过身来,王智垣连忙爬了起来:“臣,参见太子殿下!” 晏清姝偏过头隔着屏风看向他:“王大人还是先换药,余下的事待会儿再说。” “是!” 大夫垂着脑袋,一言不发的快速给王智垣换药,精神高度集中,额角冒得全是汗。 待他换完药,提着药箱准备离开,就听晏清姝道:“劳烦医师这几日先在府上住下,待王大人伤愈,再放您离开。” 大夫抖着腿,连连称是,被门外守着的灵簌笑眯眯的请到了院子里的厢房。 待人离开后,晏清姝开门见山:“城中出了瘟疫,你可知晓?” 王智垣抖着腿爬下床,跪在了地上:“臣,有罪!” 晏清姝叹了口气:“王大人,你知道本宫当年为何明知你没有罪,却依旧将你外放吗?” 王智垣将头埋得更低:“臣愚钝。” 晏清姝:“你确实愚钝。” <a href="https:///tags_nan/nixiwen.html" title="逆袭文"target="_blank">逆袭文 第54章 晏清姝站起身,绕过屏风来到王智垣的面前:“你刚正不阿之态只在百姓,为人虽算不上圆滑却也懂得变通。你的信本宫看了,你为了女儿选择隐瞒本宫理解,毕竟当时的情况就算你不屈服也只能去死,你死了,对后来者便是警示,真相只会更难被翻出来。” “但是。”晏清姝话锋一转,“都到这个时候了,本宫问你你可知城中有瘟疫,你却只有一句‘臣有罪’?难不成你王智垣也要学习那些官场老油条的油腔滑调吗?” 王智垣闻言,连道三声不敢:“臣只是……” 抬头的瞬间,正对上晏清姝凌厉的双眸,赶忙压下所有解释,语气急促道:“去年十一月初发生了大雪灾,徐鹤渊不让开仓赈灾,反而贪污了赈灾银和赈灾粮,以大旱欠收的理由免交了秋收的粮税,还以赈灾为名挪走了广惠仓的粮食,廖世同不敢管,便听之任之,死了不少百姓。” 晏清姝:“死后的尸身呢?可有让人来认尸?可有将查明身份的死者逐一登记造册?” 王智垣摇头:“徐鹤渊怕事情败露,就着人将百姓都埋在了郊外,或者丢弃在山谷里。至使尸身腐烂,恶臭盈天。” “草菅人命!”晏清姝攥紧了拳头。 王智垣:“瘟疫是臣在三日前发现的,将人都关在了西郊外的小院里,根据他们的说法,这病早在十几日前就已经在他们村里出现了,有人去城里找大夫拿了方子,皆不管用。臣得知之后便去那人的村子看,结果村子外面有凉州军重重把手,根本不让进。臣便知道这疫病早就控制不住了!这才想要写一封密信拖人呈给殿下,求殿下救救和元郡的百姓吧!” 晏清姝心一拧,脸色巨变:“你说十几日前就有人有病症了?” “是!” “除了那个村子外,还有哪里发生了类似病症?” 王智垣略有犹豫。 “说!” 王智垣一咬牙,和盘托出:“其他有病症的村子人数不多,都被……都被徐鹤渊屠村之后一把火烧了!” 晏清姝惊怒:“没有筛查,直接屠村?” “是……”王智垣也深知如此行事禽兽不如,这因如此,他才感到胆寒,知道自己无法再等了。 晏清姝扶着床架,几乎站不住。 “除了你之外,可还有其他信得过的人知道如何去那个村子?” “这……” 红玉:“殿下!霄云的海东青已经送信过来,世子爷马上就会到,此时最好等世子爷到了再从长计议。” 晏清姝摇头:“草菅人命的事徐鹤渊敢干一次就敢干第二次,既然碧玉跟着一起来,我便没有什么好顾忌的了。” “殿下!”红玉心中焦急,但晏清姝做了决定的事从来不允他人置喙,一时手足无措,恨不得立刻将裴世子绑了来,好让对方代替了! 毕竟,对她来说,谁都没有殿下重要! “您要是感染了怎么办!眼下已经这样了,您又不是医生,去了又能如何?”其实红玉想说的是,天下百姓的性命,远不如她的性命重要,可她不敢说,因为殿下不喜欢。 晏清姝摸干红玉眼角落下的眼泪,无奈道:“我还没死呢,哭什么?” “呸呸呸!这种话怎么能乱说!” 晏清姝轻抚着她小麦色的脸,和风细雨的劝道:“你放心,有霄云养的海东青在,如果有什么事,我会给你们传消息的,如今没人知道内里如何,若是不抓紧时间抓到徐鹤渊草菅人命的真凭实据,我们又怎么能逼得范友荣交出手中的权利?” “可是……” “没有可是。”晏清姝神色认真的望着红玉,“你逃过荒,经历过疟疾,应当知道在这样的情况下,百姓过得有多苦,你那时候年纪小,能靠着一双脚走七百多里走到长安,但这里的人未必全都可以啊。我曾经是太子,如今是长公主,身为皇室,受百姓供奉,理当以衣食父母为先,不是吗?” 红玉总觉得殿下这话说得不太对,却又找不到究竟哪里不对。 她知道殿下的胸怀与抱负,可疫病实在太危险了,甚至有人为了活着,不惜杀人以食之,殿下被冻伤了经脉,武力早已大不如前,她根本无法放心让殿下一个人去面对这样的险情。 “属下跟您一起!” 晏清姝知道红玉有自己的原则,也不反对,握住红玉的手道:“好。” 她跟王智垣交代了几句,便离开了房间。 刚一推开门便见到站在门口的灵簌,对方正神色复杂的望着自己。 晏清姝:“你都听到了吧?你在此地守好王大人,等待裴凛抵达,之后一切行动,都听从裴凛安排。” 灵簌自知劝不了,拱手深深作揖:“望殿下保重。” “你也是。” * 被凉州军看管起来的村子名为烈女村,原先并不叫这个名字,只是在前朝中后期的时候,因着战乱频发,很多男丁被迫上战场,最后死在他乡,使得不少村子都人丁凋敝。 烈女村有一户人家的女儿刚嫁去夫家不过几日,夫君就被征丁入伍,没两个月就传来了战死的消息。 这户人家想要女儿另嫁,而夫家认为此女不详,想卖掉换银子去寺庙给儿子请长明灯。 两方一路争执甚至打到了公堂,此女当着围观百姓的面,扬言要为丈夫守身,一头撞死在了公堂之上。 <a href="https:///tags_nan/nixiwen.html" title="逆袭文"target="_blank">逆袭文 第55章 县令不知是为了表功还是出于同情,将此女的事迹上报,最后朝廷当真赐下一个贞节牌坊,以做表彰,甚至宣扬女子要为上战场的丈夫留丁,好让丈夫在前线无忧。还有官员为追随皇帝所颁布的新政,允许女子未婚有孕,至使强.jian、掳掠案频发,但地方官员为了政绩,对此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假装看不见。 而这个村子也改名为烈女村。 从马行街送菜的役夫口中得知这个故事的时候,晏清姝只觉恶心坏了,甚至对前朝更加深恶痛绝。 和元郡的马行街在城南,离梵丘门很近,两边除居民住户和做跑马运货营生的商户外,还有城门换防休憩的哨所,以及凉州军在凉、原凉州交界处的军营,一直到离梵丘门五里远的地方。 其余都是坊巷院落,交错纵横数万家,密密麻麻如同鱼鳞一般。 役夫祖上是刽子手,后来生了孩子洗手不干,便办了这么一个买卖,专门为茶楼选材送菜,与和元郡的各大酒楼和郊外的菜农都特别熟悉。 最常来往的便是烈女村,因为烈女村善种瓜果,是方圆十几个村落中种的番瓜最好的村子,许多酒楼都需要当日最新鲜的瓜果,尤其是番瓜,最上得档次,自然要得最多。 因着熟悉,凉州军便征召他来为烈女村送菜,只不过都是些别人挑剩下不要的烂菜叶。 晏清姝和红玉藏在太平车[1]里。 太平车是现今大梁能造的最大的般载车,上面有车箱而无车盖,车箱就像勾栏上的平顶,壁板前面突出两根直木,长约三尺有余。 役夫就坐在中间,两手分别握着长鞭和缰绳,驱使着二十头骡子向前行进。 车的两个轮子和车箱一样高,后面有两个倾斜的木脚拖,在脚托的下方,还挂着一块木板,前后悬架在车箱最下面,是下雨下雪遮盖车箱所用。 晏清姝和红玉就藏在木板和车箱中间的缝隙里,因着木板撑在不了太多的重量,两人只能靠臂力和手指上的力道抓住车箱底部的横梁来维持稳定。 车中间悬挂的铁铃叮当作响,守卫的凉州军早早就听见了声音,呼喊着让人打开滚扎。 他们没有检查车辆,对于谁想进去他们不在意,他们只在意谁想出来,因此当他们要出来时,就必须经受层层检查。 役夫将车停在离村口还有一里路的粮仓前,这里没什么官兵,只有高高在上的望楼上站着两个正抱着枪打盹的士兵。 役夫悄悄将人放出来,低声道:“我只能送你们到这里了,如果你们真的是成医仙弟子,一定要救救他们啊。” 晏清姝:“放心!您快走吧。” “哎。” 役夫卸下车上的六十旦粮食,驾着车离开了。 两道防线之间的地带很安静,也很荒凉,四处都堆积着杂物,还有一些尚未来得及拉走的破旧麻袋。 晏清姝蹲在麻袋旁看了看,又抓了把地上的沙土,里面掺杂着发了霉的糠米。 正如役夫所说,这里进去非常容易,除了两个在望楼上打盹的小兵,并没有其他人,晏清姝和红玉攀着拦在村口的巨大护索,翻进了村子。 村子里的耕地上,扎着各种各样的草屋、帐篷,屋舍与田地之间用木柴隔着,最下的黢黑黑的木柴明显是刚刚被烧过,还冒着一丝丝的青烟。 两块地方,好像两个世界,泾渭分明。 有个人从村头的屋舍中冒出头来,警惕的看着衣着干净的晏清姝和红玉:“你们是干什么的?” 晏清姝拱手道:“我们是来找人的,请问吉春堂的洪泽医师在何处?” “寻人?”那瘦若柴木的村民像看傻子一样看着她们,“居然还有没得病的人来这里找人?哼,疯子。” 对方态度不好,甚至可以称得上恶劣,但在这样的环境下,就算是再老实的人也难免有怨言,因此晏清姝并不在意他的态度,语气依旧平和:“我是来送东西的,还望先生能指路。” 虽然村民骂骂咧咧的说她是疯子,但洪泽是唯一一个肯入这里医治他们的大夫,他们感激他,也敬重他。 来给他送东西的人,八成也是医馆的大夫,再不济也是个学徒,总比他们这些不识黄芪的人强。 村民隔着他们十步距离,遥遥摆手:“跟我来吧,别靠近屋子,里面都是染了疫病的人。” 晏清姝跟上,指着田地里的棚屋问道:“那边住着的都是什么人?” 村民看了一眼,面露不屑:“都是不服管的,闹事的。” “为何闹事?可是因为对官兵不满?听闻凉州军大将军人品不怎么样,若是骂他倒是应该。” 村民嗤笑一声:“骂他,骂他简直就是浪费口水,早先还有人这么做,现在啊,都留着力气拖日子了。那群人啊,都是期盼着洪大夫是救苦救难的菩萨,一剂药就能让家人生龙活虎。可这不是胃病不是疟疾,是瘟疫!哪可能一副药下去就好的!简直异想天开!洪大夫治不好,他们就砸洪大夫的借住的屋子,把洪大夫拖出来打,这样的人,我们没杀了他们就不错了!” 晏清姝沉默。 大灾面前无人性。 一路上,晏清姝见到不少人抱着亲人的尸首痛苦,在其他村民的劝说下将人抛入烈火之中焚化;有人用铲子扒着地里的野草,一把一把的往嘴里塞;还有人神色空洞的躺在地上、倚靠在树边,望着湛蓝* 的天空,宛若木偶。 <a href="https:///tags_nan/nixiwen.html" title="逆袭文"target="_blank">逆袭文 第56章 等到来到洪大夫门前时,晏清姝的心已经在五感交集中变得麻木。 带路的人转身离开,晏清姝没有说什么会有人来救他们之类的话,因为没人会信。 晏清姝敲了敲半掩着的木门,得了应声才推门而入。 屋子不大,陈设简单,一位胡子半白的老人正借着柴火的光亮配药,灶台上摆着各种各样的锅碗,里面尽是各种黑乎乎的药材,明火上还有一个正在冒泡的锅,里面传出阵阵药材的苦味。 “你们是?”洪大夫眼睛有些看不清,眯缝着站起身。 晏清姝拱手:“我是庆阳来的药商,受和元郡郡守王大人所托,前来送药。” “送药?”洪大夫的双眼瞬间瞪大,“药材在在哪儿?” “被扣在了外面的粮仓,不过,要拿回来不是难事。”晏清姝道。 洪大夫眼中的亮光瞬间昏暗了下去:“村外都有重兵把手,进来了哪儿还能出去?哎,可惜了这批药材,八成又要被凉州军拿去卖了。” 见洪大夫知道内情,晏清姝便明白王智垣让她来找此人的目的了。 这位洪大夫或可成为证人,而晏清姝要做的,便是保他周全。 晏清姝蹲下.身,望着洪大夫:“我有办法拿到药材,只是不知道现在村子里情况如何?有多少轻症?能出多少劳力?” 因着晏清姝带来了药材,等同于带来了希望,洪大夫倒是没有隐瞒:“情况很糟糕。如今重症的人很多,轻症的没有药材,也会慢慢熬成重症,而得了重症的人要不了三四天就没了,外面那些堆积起来的沟柴,就是用来焚烧这些死去的病人的。” 说到这里,洪大夫叹了口气,语气中满是无奈:“我试了很多方子,唯三消饮方或可对症,而白虎汤方能清热生津治疗脾胃,有不少人有大热、大渴、大汗、脉洪大,用白虎汤方为最佳,还有少部分人是‘舌根先黄渐中央’,乃是邪入膜元兼入肺的指征,故而达原饮加大黄最为适宜。可是,大黄、知母、羌活都已经用完,这三个方子根本配不出,还有大、小承气汤方等等需要大黄的方子,都实在是有心无力啊。” 晏清姝赶忙道:“你要的这些都有,这回带了大约二十多种药材,约有六十旦,但都在粮仓外堆着,我瞧凉州军的关卡离村口还有一里多的距离,粮仓只有两个小兵守着,我们只要破了门口的护索,去粮仓抢了粮食和药材并不难。” “可是那些官兵会杀了我们的。” “他们不敢,如今疫病已经如此严重,他们如果不想被传染,就不会靠近你们。只不过我们不能闯到滚扎那边,凉州军一定会放箭。” 洪大夫仍旧犹豫,主要是刚刚封村的时候,有人闹事,被凉州军直接格杀,那场面实在太过可怖,不得不让他心存顾虑,村民们定然也是如此。 晏清姝继续道:“您放心,无论是徐鹤渊还是廖世同,都没有功夫也没有胆量敢进来射杀你们。” 没想到眼前的少年郎竟然敢如此大胆的直呼两位四品官员的大名,这让洪大夫惊疑不定,试图仔细打量眼前的少年,却又怕自己得了疫病,传染与他,不敢靠得太近。 晏清姝:“您觉得呢?” 如今只有洪大夫有这个号召力,只要得他首肯,晏清姝的机会就能继续下去。 洪大夫左思右想之后,终于点头同意。 于是,入夜,晏清姝打磨好简单的弓箭,在箭头浸了狼头草汁液,带领着尚有余力的青壮年破开了村口的护索。 两名昏昏欲睡的士兵刚反应过来,正要叫喊,就被晏清姝和红玉一箭一个划破了脖颈之处,狼头草的汁液瞬间顺着伤口钻入了身体,不消三息,两人应声倒下。 狼头草只是让他们暂时昏迷,晏清姝没打算要他们死,等凉州军的人发现,自会来救他们。 六十旦药材被拖了回去,洪大夫花了一晚上的时间将所有人,按症状轻重分好,在晏清姝和红玉的帮助下,熬了一锅又一锅的汤药,给每个人都灌了进去,连住在农田棚户里的人也没有落下。 洪大夫感慨道:“姑娘厉害啊,带来的都是最急需的药材,能配置九种适应不同症状的汤剂,当真是及时雨啊!” 这样一折腾,六十旦药材便消耗下去将近四分之一,顶多再撑两日。 晏清姝让洪大夫写了需要用的药材单子,于洪大夫院外呼来海东青,将单子绑在他的利爪上,送了出去。 第17章 伪装 裴凛和碧玉带着一百麒麟卫,几乎是声势浩大地抵达了和元郡。 他们前脚刚踏入王智垣的府邸,后脚无论是徐鹤年还是廖世同,甚至各县县令便都知道了。 此时徐鹤渊正在酌鸢坊的库房里挑拣着东西,他指着一颗千年灵芝对副将道:“这种灵芝,都是长在陡峭的山壁上!咱们派过去的人都不行,还得是有经验的药农才挖得到,你瞧,长得多好啊,浇灌了鲜血之后,反而更加鲜嫩了。今年程阁老寿辰,便进献此物吧。” 副将笑眯眯地附和:“大人说得是!那边还有颗的海珍珠,鸽子蛋那么大。” 徐鹤渊赶忙走过去瞧了瞧,轻哼道:“这是周碾村那个猎户送过来的吧?他那个队伍确实有点本事,连小勃律的商人都敢劫。” 副将:“嗨,有什么本事呢,十几个人还不是只有那个姓徐的猎户活下来了,昨日末将瞧见他了,啧啧啧,胳膊断了一条,八成是废咯,这种三脚猫功夫,可是连咱们收来的新兵都比不上!更不及大人神威的万分之一!” <a href="https:///tags_nan/nixiwen.html" title="逆袭文"target="_blank">逆袭文 第57章 徐鹤渊这马屁拍得极为舒服,高兴的扬了扬手,让副将随便挑一件带回去。 副将感恩戴德,又连连说了不少好话。 这时,徐鹤渊的亲信薛乙走了进来,将裴凛到了的事告知与他。 徐鹤渊捻着小胡须眯缝着眼,心中升起警惕:“怎么突然来这儿了?难不成是疫病走漏了风声?烈女村的叛乱收拾好了吗?” 薛乙摇头:“有些棘手,那些刁民把浇了尿的衣服丢在了离滚扎三丈的地方,咱们的人不敢靠太近,容易被传染。” “哼,废物!”徐鹤渊咬了咬牙:“去,告诉他们,务必封好村子,不要让裴凛和那劳什子公主往那儿靠,我先去探探他们的底再说。” “是!” * 与此同时,廖世同也收到了底下人的回报,想必徐鹤渊的谨慎,廖世同倒是没什么波动。 他坐在椅子上,手中批复公文的动作不停:“酌鸢坊最近有动静吗?” “没有,倒是有个室伟商人往马行街送了一大批货,瞧着像是药材,那商人去了趟酌鸢坊,是被桂娘亲自送出来的。” 廖世同停了笔:“桂娘可是方哲康的姘头,还是程渃的干女儿,能让她亲自送出来的人,定然非同寻常,你着人继续盯着那商人,盯紧了,看看他送药材来是做什么的。” “是!” 廖世同:“和元郡的疫病如何了?” “烈女村有重兵把守,咱们的人进不去。” 廖世同冷笑:“越是这样,越证明有鬼,王智垣查了那么久,握了徐鹤渊那么多把柄,定然会尽数捅给长公主,咱们不用动,只需要敲敲边鼓别让公主殿下走错了路,余下的且看他们斗便是。” “明白。” “等一下!”廖世同叫住正要离去的属下,“这药材和医师还是要送的,免得长公主觉得咱们玩忽职守。” * 裴凛刚见到王智垣的面,事情问了个七七八八,就听见麒麟卫副指挥使高丘回禀,徐鹤年来了。 裴凛冷笑,看向碧玉:“交给你了,按照之前商量好的来。” 碧玉点点头,微微昂起下巴,眸光瞬间凌厉了起来。 徐鹤渊在前院等了许久,等到颇为不耐烦的时候,碧玉和裴凛终于走了出来。 徐鹤渊望了一眼碧玉,一袭月白色男装,头上簪着一支兰花簪子,下面缀着两绺一指长的珍珠流苏,手中转着一柄铁扇,神情淡漠。 这倒是与传闻中的形象颇为符合。 他站起身,施礼道:“臣,见过长公主殿下。” 碧玉撩袍坐在上座,瞥了他一眼,一开口便是一股子无脑傲慢之气:“听闻徐将军乃是程阁老的表妹夫,果然一丘之貉。” 徐鹤渊抽了抽眼皮,早就听闻晏清姝对不喜欢的人开口便是嘲讽,说出的话字字带刺,果不其然。 想必是程氏的发难,让她自此恨上了程氏,连带着与程氏有关的人也一并恨上。 对此,徐鹤渊便有些轻视晏清姝,果然是个女人,只会感情用事,也易被感情左右,就算登基成为帝也只会是个昏君。 如此想着,徐鹤渊态度上肉眼可见的便得有些散漫,说出的话也颇为自傲:“殿下,程氏毕竟与大梁有功,先帝盛赞的国之柱石,怎么从您口中说出来,却带着怨妇一般的仇怨?若是表兄有不对的地方,那也是为国为民,还望殿下莫要怪罪于他啊。” 碧玉瞟了他一眼,冷笑道:“好一张伶牙俐齿,好一句国之柱石。平威王也是父皇亲封的上国柱,倒是也没见你们怎么尊敬他,反而四处使绊子。” 她转着手中的铁扇,眸中泛着冷意:“本宫不过刚到这里半个时辰,你便找上了门,可见是知道本宫为何而来,本宫也不欲与你来回试探,只一句话,酌鸢坊与你与程氏有没有挂个本宫不管,但方哲康利用汇通钱庄吸百姓的骨血,用酌鸢坊买卖人口的事本宫却不能不管。他敢平账,本宫就敢抓人,左右已经落到庆阳来了,索性随心所欲,做本宫想做的事。” 徐鹤渊脸皮抽搐:“殿下未免太不将小皇帝放在眼里。” “难道你们就将他放在眼里了?大家是什么样的人彼此清楚,没必要遮遮掩掩。本宫觉得,这十万灵卫军杀你这小小的凉州军当是不在话下。” 徐鹤渊瞠目:“你敢造反?” 碧玉勾着唇轻轻摆了摆扇子:“谁说要造反了?明明是你凉州军连通方哲康运营汇通钱庄,贪污赈灾钱粮,吸收民脂民膏,私养军队,刺杀长公主,意欲造反!本宫不过就是替陛下平乱罢了!” 徐鹤渊笑得勉强:“你威胁我?” 碧玉一脸无辜:“怎么能是威胁呢?程渃不是信誓旦旦的说那十万灵卫军在本宫手中吗?不亮出来给他瞧瞧,他怎么能安心呢?哦,若是杀你的话,便不用这么大动干戈了,就这院子里的一百麒麟卫,随便拎出来一个,就能将你挫骨扬灰。” 院内传来叮叮当当的铁甲之音,望着外面严阵以待的麒麟卫,徐鹤渊忍不住往后退了两步。 他们这些当兵为将的,谁没听过麒麟卫的凶名,虽说其中必有夸大成分,但在这一隅之地,一百人杀他带来的这十个人,还是绰绰有余! 徐鹤渊死死盯着晏清姝:“你来这里不会就是想威胁我吧?你到底想干什么?” 碧玉走到徐鹤渊面前,用铁扇锋利的尖端挑起徐鹤渊的下巴:“别以为本宫不知道你在和元郡干了什么,方哲康必死无疑,至于你,是生是死,全看你能不能把这烂摊子收拾得足够漂亮。” <a href="https:///tags_nan/nixiwen.html" title="逆袭文"target="_blank">逆袭文 第58章 徐鹤渊咬紧牙关,左思右想,试图解其深意。 碧玉笑容真挚地盯着徐鹤渊:“时疫可大可小,这里紧挨着原州,本宫不想原州百姓遭此横祸,但也看不上你之前的法子。只要你能将功补过,过往之事一概不咎。” 徐鹤渊冷笑:“你当我蠢?” 碧玉:“你不蠢,我也不愚,西北已经成了如今的局面,盘根错节难以撼动,本宫也不欲给自己找麻烦,只要凉州稳定,一切好说,但庆阳是本宫的地盘,就绝不允许有耗子在本宫的手底下打洞。” 徐鹤渊盯了碧玉好一会儿,忽然道:“你与传闻不符。” “哦?” “传闻说长公主殿下嫉恶如仇,宁可错杀不可放过。” “传闻也说本宫形如恶鬼,日饮鲜血三百升。” 徐鹤渊:“……” 碧玉笑了笑:“可见,传闻不可尽信。” 徐鹤渊心念一动,又有些惊疑不定,虽然他认为晏清姝德不配位,做皇帝也只会成为昏君,但不可否认的是,这个人足智多妖,手段诡秘,她说出来的话是真是假无从判断,若是框他,岂不是自投罗网? 嚓—— 裴凛正端着茶碗,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茶碗与碗盖碰撞的声音唤回了徐鹤渊的思绪,他有些戒备的望着晏清姝,既不说应也不说不应。 碧玉倒是觉得无所:“不知徐将军可还有别的事?若是无事,本宫便要歇息了。” 徐鹤渊思索了片刻,拱手道:“恭送殿下。” 碧玉理了理衣袖,带着裴凛回了院子。 高丘一手扶着刀柄,一手微抬,对徐鹤渊道:“请吧。” 徐鹤渊带着人离开,刚走出门,徐鹤渊便觉得不对劲。 他问薛乙:“你觉得公主说的话有几分真几分假?” 薛乙说:“查酌鸢坊的事肯定是真的,只是这时疫……怕是诓骗的成分更大。” “怎么说?” 薛乙:“您别忘了,您头上可还有个黜陟使薛平睿,他是庆阳府尹,领的是临、凉、原三州的黜陟使之职。别看他现在乖乖听话,但那账本可就是从他手中漏出去的,如今谢巽风被公主安插在了庆阳府做少尹,难保薛平睿不会偏向公主。这时疫可大可小,往大了说便是杀头的罪,往小了说也是个渎职之责,公主完全可以通过薛平睿罢了您的官。” “那就还像之前那样,一把火烧了得了。” 薛乙连忙劝阻:“将军,如今公主就在和元郡,您若是一把火烧了,反而落人口实,官员草菅人命那是要处以极刑的,公主乃是超品长公主,手中有先帝御赐金牌,可先斩后奏,否则也不会那么胆大包天的杀了安化县令啊!” “那你说怎么办?” 薛乙:“如今既然人已经在和元郡了,倒不如先按公主的话做,送些大夫和药材进去,廖世同肯定不会放过这个表功的机会,虽说长公主殿下对三品及以上官员没有任免权,但是她完全可以问了您的罪,然后通过薛平睿让廖世同来代理您的职位,等待朝廷派遣新的官员。朝廷吏部办事您最是清楚,向来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保不齐就让廖世同升了官,直接坐凉州都督府长史,直接成了正三品,再从隔壁州调来一个将领做凉州军大将军。” “如此说来,咱们只能先走一步看一步。” 薛乙:“不错,不过酌鸢坊咱们必须得弃了,以免牵连过深,反而把其他事情牵连进来。” 徐鹤渊沉吟半晌,道:“你说得不错,陇右的庄子和马场才是最重要的东西,至于人口的事儿,就让方哲康去操心吧。” 忽得,一只海东青从王智垣的府中飞出,略过两人头顶往西南而去。 徐鹤渊盯着那只海东青看了半晌,道:“跟着那只鸟,看看它飞去哪儿。” 薛乙立刻打了个手势,几个黑影瞬间急略而过。 薛乙:“将军可是怀疑公主在与谁通信?” 徐鹤渊:“不用怀疑,晏清姝身侧有能人异士,其中一位便是驯兽大师,原是专门为元狩帝御兽的,元狩帝见晏清姝喜欢,便将此人赐给了她,晏清姝有三匹绝世好马,便是此人所驯,熬鹰自然也不在话下。” 薛乙:“那追到之后,要……”薛乙将手放在脖子上,利落得抹了一下。 “能杀则杀,不过,我估摸着你们杀不了。” * 屋内,碧玉看着海东青飞过徐鹤渊的头顶,不确定的问裴凛:“世子,您确定这样不会让徐鹤渊察觉出什么?” 裴凛:“他抓不到海东青,又知晓里面有内应,只会更加忌惮你我,药材也会源源不断的往里送,不过有一点坏处,就是他会更想里面的内应死。” “那公主岂不是很危险?” “所以,我们要有两手准备,我让灵簌去接应一批药材,试试能不能通过马行街送进村子。” 临近傍晚,灵簌从后门悄无声息的回到了宅子。 一见面,他便语速极快的说道:“我找到了昨日送公主进村的那个役夫,他说因着昨夜村民劫掠了粮仓,送物资的事儿就由凉州军来办了,他们这些被征召的役夫已经被放归,进不去村子。” 碧玉面色焦急:“那怎么办?本来还想着若是能派麒麟卫混进去的话,或可帮助殿下一二,现在得寻个别的法子,要不然试试能不能混进凉州军?他们的大本营在上郡,这里的防卫都是一年一换,徐鹤渊带来的人应该对他们不熟悉。” <a href="https:///tags_nan/nixiwen.html" title="逆袭文"target="_blank">逆袭文 第59章 “暂时不用。”灵簌道,“我在马行街发现有人从原州运来了大批的药材,货主说是个室伟人,但我跟他聊了几句,这人对药材的存放并不精通,瞧着不像是个做药材生意的人,货主应该另有其人,他就是个幌子。” 裴凛想起谢巽风说的用药材平账之事,立刻道:“八成是威胁薛平睿平账的那人押送过来的药材。他能进村子吗?” 灵簌摇头:“不能,他走的是酌鸢坊的门路,我原以为他是方哲康的人,但我去酌鸢坊探听了一下,那人走酌鸢坊的路子也是靠得以物换物,用的还是南海的黑珍珠,足有鸽子蛋那么大,每次送货都要给一颗,加上今日已经给出三颗了。” “这么财大气粗?”碧玉看向灵簌,问道,“酌鸢坊的消息也不是白给的吧?你拿什么换的?” “额……”灵簌顿了顿,有些结巴的说道,“就是我随身的那枚玉佩。” 碧玉瞪大了双眼,本想高声,不知想到什么,便压低声音咬着后槽牙道:“那是谢巽风送给你,让你去……”她双手对着勾了勾大拇指,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 灵簌挠了挠头:“哎呀,现下救殿下要紧嘛,哪儿管得了那么多,酌鸢坊的那个老板只看上了这个啊!大不了以后我找人做一个一模一样的,保管巽风发现不了。” 碧玉冷哼:“那可是白家主留给澜玉姑姑的,此世间仅此一件,就连澜玉姑姑都未必能复刻出这项技艺,还找别人再做一个,罢了,也是为了救殿下,想必谢巽风也不能说什么。” 裴凛不知道他们在打什么哑谜,但能从对话中知道这东西的重要性。 他道:“放心,这东西飞不出和元郡,不是在酌鸢坊就是在徐鹤渊手上,总能给你找回来。” 灵簌不抱希望,但依旧应声道:“我信世子。” * 入夜,徐鹤渊从探子口中得知了海东青的去向。 “居然进了烈女村!”徐鹤渊倏地笑了,“看来长公主是有备而来,早就派了探子进去。怪不得她一来就直接扎进了王智垣的府上,还以为是王智垣早先就告密了,看来是长公主早有防备,才能这么及时的从杀手手下救了王智垣。” 他压低声音问薛乙:“杀手那边切割干净了吗?” “放心,不会有人查出来是我们干的,一切的源头就在方哲康的身上,这杀手本来也是三爷留给他的,跟我们没有半点关系。” 徐鹤渊满意的点了点头:“如此甚好。那鸟你们没打下来吧?” 薛乙拱手:“是,确如将军所说,甚是灵活,跟个精怪似的。” “那驯兽师可是元狩帝亲信之子,手段非常,否则也不会送给他最疼爱的女儿。” 徐鹤渊在原地转了两圈,左思右想,反复盘算过后,最终下定决心:“往烈女村送二十纲药材,再抓几个大夫送进去。对了,附近村子若发现有人得疫病,通通送进烈女村去!长公主殿下既然想治,那便让她的人好好在里面治!我倒要看看,他的人有几分能耐,能从炼狱之中逃出生天!” * 有了徐鹤渊送进来的药材和大夫,村子里的人又撑了四日,有两成百姓已经明显好转,但仍有大量的人在重症中死亡。死亡的人放不出去,就只能就地焚烧。 柴堆上的骨灰积攒了一层又一层,白花花的,就像在土地上掩了一层霜。 在这期间,开始有源源不断的病人被送进村子,晏清姝收到裴凛的回信,从中了解到了缘由。 徐鹤渊是猜到了村子里有内应,索性破罐子破摔,打算靠着疫病将内应摁死在村子里,这样一来,没有证据,无论是平威王府还是晏清姝,都不能跨过原州,在凉州的地界上治他的罪! 唯一拥有罢免权的庆阳府尹薛平睿,徐鹤渊并不放在眼里。 晏清姝理了理海东青被利箭切断的两根翅羽,一个振臂放它藏去了附近的山林。 这时,有人冲进大夫们居住的院子,气喘吁吁道:“凉州军又送进来一百多个,几乎全都是重症!” 一名年轻的医师闻言,气愤不已:“这帮人怎么能把病人全往这里送!每个人的症状不一样,有些不止得了时疫,还有其他病症,再这样互相感染下去,岂不是要送所有人去死!” 另一名上了点年纪的医师沉声道:“这就是要送我们去死,长公主殿下如今就坐在和元郡的府衙里,盯着徐鹤渊和廖世同的动作,这徐鹤渊怕是狗急跳墙,知道在殿下眼皮子底下没法毁尸灭迹,就想直接让人都病死在这里,说出去也是他在努力防止病情扩散,不但无过,反而有功!” “简直岂有此理!” 随着几名医师一同进来的女人,替累病的洪大夫擦洗过后,端着木盆走了出来,她望了一圈屋里义愤填膺的医师,木然地说道:“是我们连累了各位。” 晏清姝转过头看向她,这个女人是洪大夫的儿媳妇,一直寡居,晏清姝挺好奇她为什么要进来,有认识她的人说她孝心,但晏清姝却觉得不是。 上了点年纪的医师是洪大夫的老友,自从洪大夫的孙儿过世后,两人就鲜少有联系,对洪大夫的儿媳妇并不熟悉,见她如此说,反倒有些好奇:“与你们何干?老洪也是为了采药误入的烈女村,哪里就是受了你们连累。” 女人略有浑浊的双瞳定定看了那人半晌,似有千言万语,却最终还是选择沉默。 <a href="https:///tags_nan/nixiwen.html" title="逆袭文"target="_blank">逆袭文 第60章 她轻轻摇了摇头,端着木盆沉默地离开了屋子。 晏清姝低声对红玉交代了几句,然后跟着女人一道离开,一路来到了村子的水井旁。 两人一路无话,却又心照不宣。 直到女人将装着压重石的水桶放下井,才回头看向晏清姝:“姑娘跟着我做什么?” 晏清姝:“我想知道夫人方才的话是什么意思。” 女人面色木然:“姑娘不是普通人吧。” “普通或不普通有什么区别吗?” 女人:“听了秘密会不会丢命的区别。” 晏清姝神色一凛:“姑娘的意思是,有人在迫害你和洪大夫?” “是。”女人将水桶拉上来,将水倒入木盆,不断地重复重复,麻木得像井上只知道工作的麻绳。 “从姑娘的皮肤来看,定是个养尊处优的贵女,虎口有细痕和老茧,平日里有习武,看得懂医方,识得出药材,还知道用什么木料搭棚子最结实,您的父母一定都是顶好的人,也有足够的权和钱供您一个女儿家读那么多的书。” 晏清姝眉间微动,她听得出这话里有话。 下一刻,女人话锋一转:“可是,这天下不是所有人都是合格的爹娘。” 女人转过身,面无表情的看向晏清姝:“姑娘确实要听吗?这个秘密或可会让您丢了性命。” 晏清姝轻抚着腰间的铁扇:“夫人,您觉得徐鹤年杀得了长公主吗?” 女人摇头:“皇权凌驾于律法之上,他动不了这个这人世间最尊贵的人。” 晏清姝:“那我便不会丢了性命。” 女人的神色微微一凛,大家都是聪明人,自然明白这句话隐含的意思。 那双无神了许多年的双眼,因这一句话微微亮起,那双浑浊的眼睛好似有星星在闪烁,带着几分不确定又满含希望。 她颤抖着身体往晏清姝所在的地方走了两步,最后又停在了三步之遥的地方。 “贵人说的……可是真的?” “自然。” “好!我……民女便说给贵人听。” 第18章 抓人 和元郡有一百六十七个村落, 大多都是依靠山林,以采药为生。 素娘在十五岁那年,嫁与了同村的一个小大夫, 姓洪, 父亲是郡上颇有名望的医师, 连凉州此时廖世同也找他看过病,还是和元郡郡守王大人的挚友。 “我与他生了个儿子, 是个很聪明的小伙子, 于识字说话上比同龄的其他孩子都要快, 只是不太爱跑跳, 总一个人坐在河边的石头上看着别的孩子玩闹,自己在那儿笑。” “他五岁开蒙, 夫君便送他去了离村子比较近的一处学堂, 先生是位元狩十年高中的秀才, 为了攒盘缠赶考, 便收些条侑教些学生, 附近几个村子的人都将孩子送到他那里去,因此学生格外的多。” 晏清姝:“附近村子只有他一个教书先生吗?” 素娘:“对,很多考中秀才的人,要么般去了县城里, 要么搬去了郡上,几乎都没有人留在村子里。” 晏清姝:“那你们为什么不搬去郡上?” 素娘笑了笑,望着晏清姝:“贵人可知, 郡上买一个小院子要多少银子?租又要多少银子?” 晏清姝答不出。 素娘:“我公公是个心善的人,很多贫苦人看不起病, 买不起药,便只能赊账, 那欠条攒了一摞又一摞,却很少有人真的回来还过。” 沉默如冷冽的风,穿行在两人之间。 素娘又道:“儿子上了学,一开始挺好的,后来就不怎么爱去了,人也变得越发沉默,每次洗澡都不让我帮他,我以为是他独立了,心中还觉得欣慰,直到有一天,我去他屋子里拿旧衣服打算改一改的时候,发现他居然浑身上下都是伤。” 说到这里,素娘的语气变得颤抖。 “贵人知道一个小孩子的心能有多恶毒吗?” “他们将比他瘦弱的孩子当做出气的草木,用尽全力的去击打,去发泄,打得他全身上下骨头尽断,划破破肉露在外面,切断他的喉咙,掏出他的五脏,宰杀他就像在宰杀一头牲畜一样!” 心脏的疼痛让素娘近乎无法呼吸,她抱紧了自己,从短了一截的袖筒中伸出的手腕瘦得好似枯柴。 “我的孩子,就被他们埋在学堂的后山上,孤零零的,有家不能回,连寺庙的高僧都招不到他的魂。他该有多疼啊……” 晏清姝:“杀人的人呢?” 素娘的眼神泛着冰冷,遥遥往那烧尸体的柴堆上一指:“已经是一碰灰了,谁知道里面的那一粒是他们。” 随即又哈哈大笑起来,如历尽沧桑的老者,亦如陷入疯癫的恶鬼:“他们的父母认出了我公公,还以为是他故意不医治他们的孩子,说我公公是恶鬼,死后定会下十八层地狱,他们还要打他要杀了他!这群猪狗不如的畜生!要不是村长果决,想我公公现在,也只剩下一捧灰了吧。” 晏清姝的手握紧了铁扇,面色发白:“他们如何能逃过?王智垣不像是如此愚昧之人。” 素娘动了动唇,许久之后才发出声音,沙哑至极:“王大人是个顶好的人,他已经尽力了。” 她垂下眼,双眸中尽是悲苦:“那几户人家也不知道从哪儿来的门路,竟走通了徐鹤渊的路子,找人自愿顶罪,那几个人虽然把作案的经过说得非常清楚,很多细节也对得上,但王大人只是稍稍用了点手段,就让他们露出了破绽。” <a href="https:///tags_nan/nixiwen.html" title="逆袭文"target="_blank">逆袭文 第61章 “本以为自此,事情会有转机,可哪里会想到,王大人的儿子,因此被徐鹤渊的人溺死在了小溪,就在学堂的后山上,离掩埋我儿子的地方只有十五丈。” “当时,我看见王大人抱着那孩子的尸身回来之后,我便知道,这案子就此便是了结。我不怪他,他的夫人和儿子都被害死,他还有一个女儿,折磨一个十二岁小姑娘的手段,远比成人多得多,他不能冒这个险,我也无法让一个小姑娘去承受其父亲替我鸣冤的后果。” 蜷缩的指尖狠狠抵住掌心。 素娘:“贵人知道‘点香灯’吗?” “这也是我新学来的词呢。” “在和元郡有一座青楼,名为酌鸢坊,里面干的营生便是‘点香灯’。他们以卖谱曲为名,替付得起价格的人寻找合适的人选。被卖到那里面的人有小孩有老人,有男有女,好运一点的,就是成为谁的替身,或者被卖去过继给无儿女的寡妇,以守住家财,运气不好的便是被拿来顶罪,或者被主母买去给自己的丈夫、儿子折磨,以维持自己的体面。” “酌鸢坊的买卖,不收金银,只要他们想要的东西。药材、古籍、进贡之物等等。美其名曰交换,实则就是生意。” 寒风带着刺骨的冰碴,狠狠的扎进了晏清姝的皮肉里。 “这都是你查出来的吗?” “对。”素娘解开衣扣,露出自己伤痕累累的肩膀,上面尽是各种鞭痕还有牙印,“我将自己卖了进去,我想知道,我的儿子究竟为什么要遭受这些。” 晏清姝:“你的丈夫呢?” 素娘:“元狩十七年,南康王叛乱,战死了。” 晏清姝握着扇子的手狠狠用了力,素色大氅之上,唯见苍白。 素娘* 望着她:“姑娘可还有别的想问?” 晏清姝心情复杂的看着她:“那你现在……” “姑娘觉得呢?一双玉臂万人枕,好在公公的老友并不嫌弃我这破烂人。不过,每日有事忙,便再无心思去思量什么公道。” 素娘没有在井边多留,她还要快些回去,替洪大夫熬药写药方。 临走时,素娘背对着晏清姝,问道:“这村子里的许多人都对我公公又恨又怕,因为他们都相信了那些禽兽的话,说我公公是故意害死了他们的孩子,贵人觉得呢?” 晏清姝望着她挽起的发髻,声音坚定道:“是或不是,又有什么关系?是,那是理所当然,不是,那是洪大夫有圣人心肠。” 素娘沉默了良久,方道:“贵人这话,说得极好。” 她端着木盆离开,口中似乎还哼着一首小调。 半点朱唇万人尝,怎配我那有情郎。 十里红妆九族亡,庭前折柳泪千行。 愿君往生结新欢,莫恨我这薄情娘。 调子凄美婉转,就像一只黄莺悲戚,字字哀鸣。 晏清姝目送素娘离开,转身回了屋子,准备给裴凛写信。 红玉突然挑帘而入:“姑娘,都问清楚了。” 她将从洪大夫那里问来的话一一复述。 晏清姝:“那个教书的秀才是钦天监监正?” 红玉:“我听洪大夫的描述,确实像薛大人。薛大人也是地方举荐上来的,但举荐人是柳机柳大人的父亲柳宏相,并非是徐鹤渊。” 晏清姝:“徐鹤渊没那么傻,不会亲自举荐。这件事得让谢敏帮忙查,如果真是薛监正,便能证明钦天监的谶言是程氏的阴谋。” 说罢,晏清姝忍不住咳嗽了两声。 红玉一惊:“殿下,您没事吧?” 晏清姝摇头:“没事,刚刚在井边与素娘说了两句话,吹了点风。” 红玉:“您务必要小心自己的身体,切勿在此处感染了风寒。” 晏清姝:“我知道。对了,洪大夫所说的那个女人,就是主犯的娘,是去了哪儿?” 红玉:“洪大夫之前为廖刺史诊脉时,无意中撞见了前来的徐鹤渊,当时他身边站着一个年轻女人,洪大夫认出她是主犯的娘亲,但托人打听之后,别人却说那是徐鹤渊新纳的妾。” 晏清姝的指尖轻点着桌子:“几个犯人的家属突然有了门路,走通了徐鹤渊的路子,总不能是因为一个女人吧?” 她沉吟半晌,提笔书信:“望世子查清此事,如有必要,即刻扣押徐鹤渊,查封酌鸢坊。” * 裴凛收到晏清姝的书信,直接将问题抛给了王智垣。 因为失血过多,王智垣的脸色养了五日,却依旧苍白无比。 “徐鹤渊身边确实有这么一位妾室,颇受徐鹤渊的宠爱,之前洪老先生托我查过此女的户籍,是郏县人,父母已逝,尚未婚配,元狩二十年落户在和元郡,没有案底,不是奴籍。” 裴凛:“无父无母,无子无女便是最大的疑点。郏县离此何止百里?元狩二十年到处都是战乱,一个孤女如何从郏县走到和元郡?除了你之外,还有谁见过这女子?” 王智垣思索了片刻,忽然一合掌,道:“廖世同!廖大人的曾在三年前的赏菊宴上邀请过徐鹤渊,当时徐鹤渊便是带着此女出席,我还远远打量过此女,才确认是那主犯的娘亲。徐鹤渊带她与廖世同会谈过,徐鹤渊的夫人曾因徐鹤渊过度宠爱此女欲杀之,此女当时便是藏在廖世同的别院才逃过一劫。” 裴凛:“你怎知道的如此详细?” <a href="https:///tags_nan/nixiwen.html" title="逆袭文"target="_blank">逆袭文 第62章 王智垣顿了顿,过后长叹一口气:“我儿受我带累,我作为父亲无法为他澄明冤情,却想要一个真相。” * 裴凛从王智垣这里得到答案后,没有耽搁,连夜奔至上郡,将廖世同从刺史府的床上抓了起来。 “世子?”可怜廖世同还穿着寝衣,就被裴凛从屋子里拽到了房顶上。 裴凛开门见山,直接问他关于徐鹤渊妾室的事。 廖世同:“徐鹤渊的宠妾?我确实有见过几次,那妾室跟了徐鹤渊有七八年了吧,一直很是受宠,徐夫人总因为此时闹腾,整个上郡几乎没人不知道。” 裴凛:“你知道这女人的来历吗?” 廖世同摇头:“徐鹤渊的妾室,我打听这事儿干嘛?不过那女人着实有些古怪,说出来的话,做出来的事不像是在人间生活过一样。不知道您明不明白,我的意思是,她的想法千奇百怪,每一项都与我们平日里接触的条条框框格格不入。” “她一直都是这样?” “这我就不晓得了,”廖世同面露为难,在冷风中不断的摩擦着自己的双臂,“世子爷,这女人的事儿我也是听夫人说的,我不打包票的。” “你夫人又如何知道?” “她从什么茶会、诗会、花会上听来的啊,我毕竟是刺史,许多想要攀关系走门路的人都喜欢办宴会邀请我夫人,她又是个爱瞧热闹的性子,尤其是后宅阴司。” 说到这个,廖世同都有些尴尬,但裴凛不这么觉得,拽着廖世同的衣领直接闯进了主院,在外等了半晌,才见到衣着整洁的廖夫人。 廖夫人原本战战兢兢,结果一听裴凛是来听那奇葩女人的八卦的,立刻来了劲头。 “世子,您是不知道,那女人叫晴娘,先前不这样的,是个内向又老实的女子,对丈夫百依百顺,任打任骂啊!结果有一日落了水,等醒来之后就完全变了个人,天天说什么男女平等,还把她丈夫告了。但后来不知怎的,这状子不了了之,没两个月,那女人就成了徐鹤渊的妾室了!把徐鹤渊迷得五迷三道的,恨不得什么好东西都往她院子里般。” 廖夫人压低声音继续道:“外人传啊,那女人研究出了提纯食盐的方法,能把黄盐提纯成雪白的食盐!也不知是真是假,反正自那女人进门之后,徐鹤渊确实出手越来越阔绰。就和元郡的酌鸢坊,他几乎日日都去,那可是个花钱如流水的地方,一进一出便是上百两银子。就他那么点俸禄,加上徐家的产业,能可着他这么个劲儿去造?不可能!” 裴凛:“夫人知不知道,两人是如何结识的?” “这……”廖夫人回想了半天,有些不确定的说道,“这好像听人提起过,但我记得不太清了,这女人原先有丈夫,但那丈夫平日里只知道在城里务工,嫌少回家。” “那女人又木讷,我说的是她落水前,管不住自己的孩子,至使那孩子闯了不少祸,她男人呢每次听闻儿子闯祸,就对那女人拳打脚踢的。那女人受不了,后来就要和离,但男的不让。” “那女人不想回家,就在上郡最好的酒楼找了份工,从而见到了徐鹤渊,又在徐鹤渊与人商量事情的时候,提出了一个不错的对策,得了徐鹤渊刮目相看,两人探讨了很久。然后就这样眉来眼去,没过多久,徐鹤渊便将她抬入府中做了贵妾。” 裴凛:“这名女子除了提纯食盐外,还做了其他的吗?比如营生之类的。” 廖夫人思索了片刻,一拍脑袋恍然道:“还有一样!她开了一家制皂坊,赚了不少钱呢!” 廖夫人连忙回到屋子里拿出她常用的方皂,献给裴凛。 裴凛借着屋内灯光仔细一瞧,登时瞪大了双眼,这枚方皂,与他母妃为他所制的一模一样! 那制皂的方子母妃从未传授给他人,一个远在凉州上郡的女人,又是如何知道的? 裴凛心中已然翻江倒海,但面色却未露分毫。 廖世同观察着裴凛的脸色,大着胆子问道:“世子为何突然对徐鹤渊的妾室感兴趣。” 裴凛一双琥珀色的眼瞳深深的望着廖世同:“你知道和元郡酌鸢坊是做什么营生的吗?” “这……”廖世同面带犹豫。 裴凛冷笑:“所以你知道。” 廖世同低下了头。 廖夫人满头雾水,刚想问就被丈夫制止。 裴凛神色冰冷:“那你肯定也知道王智垣和洪泽的遭遇,知道那案子判得有问题。” 廖世同额头上落下冷汗。 裴凛又道:“你知道徐鹤渊所犯下的一切,但你为了明哲保身只当自己看不到听不到,任由百姓在他的脚底下无望挣扎。廖世同啊廖世同,说起来你也是我父亲的师弟,可你却没有半分军人风骨。” 对此,廖世同并不反驳,他做的对与错他心里最是清楚,但他不后悔做出的每一个选择。 要怪就怪这世道不公,要怨就怨自己无权无势,没有投一个好胎。 裴凛见廖夫人也不知道更多,便不再此停留,径直回了和元郡,拿出从薛平睿那里‘借’来的盖着官印的空白文书,在上面写上了罢免徐鹤渊的文字。 又写了一封调兵令,盖上父亲的印信,让麒麟卫即刻前往紧挨着的原州康平郡,调遣营兵进入和元郡。 然后带着余下的麒麟卫,直接查抄了徐鹤渊的府宅,将人带到了王智垣的府上看管起来。 <a href="https:///tags_nan/nixiwen.html" title="逆袭文"target="_blank">逆袭文 第63章 徐鹤渊一直在叫嚣,说裴凛无权罢免他,如此行径乃是越权,藐视朝廷! 但裴凛充耳不闻,只当放屁。 另一边的酌鸢坊老板一开始还挺义正言辞,但当裴凛拿出谢巽风整理好的证据,她便有些慌乱,几次想要趁机逃跑,都被麒麟卫抓了回来。 晏清姝抵达和元郡的第八日,包括紧赶慢赶才赶上裴凛的廖世同,所有凉州有实权的人物,皆聚集在了王智垣小小的宅院里。 黑夜包裹着房屋,院子被火把照得宛若白昼。 真的到了和元郡,廖世同才明白疫情已经厉害到了何种程度,不禁在心中咬牙切齿,暗骂徐鹤渊蠢材,都这般了,不想着联合州府上报朝廷,居然还想瞒! 他瞒得过去吗! 自省自己先前也多有疏忽,没想到徐鹤渊竟然无情无心至此,若是早知道,他便不搞那劳什子坐山观虎斗了! 不过,世子身边的那位长公主殿下,怎么瞧着有些变了样,他以前入京述职时曾远远瞧过,虽都穿着男装,但眼前这个怎么瞧都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太对。 第19章 不能特殊 又一批药材和大夫被送入了烈女村。 晏清姝瞧着装着药材的麻袋上, 描着一朵鸡蛋大的白玉兰,心中倍感疑惑。 这些药材都是程凤朝送来的? 他远在夏绥,如何知道和元郡有时疫? 正思索间, 红玉突然兴冲冲的跑过来:“姑娘!容大少爷来了!” “谁?”晏清姝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容止, 容大少爷, 他从清河赶过来了,说是收到了谢巽风的信, 快马加鞭赶了五日的路, 才赶了过来, 要助姑娘一臂之力。” 晏清姝赶忙让红玉带路, 两人一路奔至隔离区,远远的便见到随着洪大夫在病人中穿梭的容止。 容止, 容大人的儿子, 当之无愧的天纵奇才。 荣夫人是很有名的医师, 一手医术皆是家族传承, 只是因着世人对女子行医颇为偏见, 使得荣夫人一手医术难得施展,便在嫁人后毫不吝啬的传授给了自己的儿子。 而容止确实争气,不单单学会了荣夫人的医术,还从外祖父荣老太医那里, 习得了不少传承。 只是他作为容大人的儿子,将来必定要入仕途,那些医书便在他考中秀才后封存了起来。 如今容止的到来, 对于晏清姝确实是一大助力。 容止于行医看病上或许远不如其他医师,但在配药和不同药材的药性用量上, 绝对没人比他更精通。 晏清姝没有去打扰他,转而去药房继续帮他们磨药。 容止确实是个对药性把我很精准的人, 他与十几位大夫通宵达旦研究药方计量,最终定下了一个新的治疗瘟疫的千金方,并在太阳初生之时,率先给轻症病患用了下去。 又一天一夜之后,用了新药方的轻症病患很快便退了热,再搭配养胃止吐的药方,已经能吃得下硬食。 这个消息让原本陷入麻木的人们再次燃起了希望,不少已经退热的轻症病患来到药房帮忙煎药,一锅又一锅的汤药被送到了村子的各个角落,连农田上的棚屋也没有落下。 病人在好转,许多在死亡线上挣扎的人,生生被拉了回来。 十日后,临近冬月中旬,烈女村的疫情终于得到控制。 但附近其他郡县的疫情,却开始严重起来。 裴凛坐在桌案上给父亲写信,凉州的情况必须上报朝廷,但这个上报人不能只有廖世同,还要黜陟使薛平睿、左布政使裴述之联名上奏,才能引起朝廷足够的重视。 第一批被治愈的病人被凉州军转移到了另外的地方继续观察。 红玉目送着他们走出了村口,看着他们对殿下千恩万谢,对洪大夫等人连连叩首,不禁感慨万千。 她以前从来不明白,为什么殿下总是盯着底层人的利益,在朝堂上大肆驳斥、批判六部的玩忽职守。 待撸掉一些人的官帽后,又换上一批也不是那么干净的人。 如今回想起来,那些被换上了的人或许各有各的私心,但他们有一个共同点,便是喜欢在细枝末节之处找问题。 例如元狩二十三年黄河决堤,朝廷拨款赈灾,其中出现的问题,就是户部一个小小的从六品参议从上报的账目中发现的。 说来也巧,那人家里从前便是修筑河堤的工匠,对堤坝之事颇为熟悉,因着他争气,才改工籍为士籍。 可放到现在的红玉心里,那或许不是巧合,而是殿下故意为之。 殿下熟读百家,各行各业皆有涉猎,也时常听东宫女官们讲她们家中的故事,了解不同行业的困苦与顺遂。 有许多朝臣借此抨击殿下不务正业,耽于玩乐,可正因为殿下了解百家,才知晓辨认药材,知道时疫时最缺的会是哪几味药,她们才能在马行街顺利登上役夫的太平车,带着洪大夫最需要的药材,救烈女村的百姓于水火。 殿下确实不是朝臣最期待的那个,却是万民最需要的那个。 * 又过七日,临近冬月底,烈女村的疫情彻底被控制住,病人按照病情的轻重缓急分别送往了其他村落治疗,洪大夫等人因着已有治疗经验,被分散安排至和元郡不同的村县。 晏清姝也送出了她最后的一封信。 她要亲书奏折,上报和元郡时疫情况。 <a href="https:///tags_nan/nixiwen.html" title="逆袭文"target="_blank">逆袭文 第64章 程渃定然会想尽办法保住徐鹤渊,这是他现今唯一能全权掌握的兵权,程磊与他并非一心,且多年呆在辽东未曾回京,未必会听他调遣。 但晏清姝绝不会让程渃有机会颠倒黑白,所以她要将这份折子递上去,不是给程渃看的,而是给谢敏看的。 给程渃的政敌看的。 她要朝廷没有办法也没有立场置喙她越权行事,提审徐鹤渊。 落下最后一笔,晏清姝的双眼越发迷蒙,额角汗珠滚落在纸面上,她揉了揉眉心,打起精神将信塞进信封里,交给了红玉。 “你去村口,将这封信交给裴凛,让他走官驿八百里加急,速速送往长安。” 红玉见晏清姝脸色难堪,心中担忧:“殿下?你还好吧?您已经两日没有合眼了,先躺炕上歇息一会儿。” 晏清姝轻轻摇头:“先去看看情况,今日开村分流,人员驳杂,马虎不得。” 然而,她刚刚走到屋门口,就毫无征兆的倒了下去。 “殿下——” 红玉眼疾手快的接住了晏清姝,双腿跪在黄土地上,垫在了晏清姝身下。 此时的晏清姝,不止脸上毫无血色,脸嘴唇都泛着青白,双眼时不时失焦,仿佛天地都在旋转。 “殿下,你的身体好烫!” 在外给病患系布条区分轻重的容止,一听见红玉的尖叫,立刻跑了过来。 他蹲下.身,被晏清姝的面色吓了一跳:“得罪!”来不及垫一方帕子,直接拉起晏清姝的手腕把脉。 “描述病症。” 洪大夫也闻声赶来,关切道:“这是怎么了?可是累的了?” 容止面色严肃:“是时疫。” “什么?”洪大夫惊道,“姑娘什么时候感到不舒服的?要说实话!” 晏清姝声音虚弱:“有三日了。” “三日了?”洪大夫连拍大腿,“姑娘也太不将自己的身体当回事了!快!将人抱进屋里躺好,晴蓉去熬药,先退热。” 红玉将晏清姝小心翼翼的放在炕上,眼泪止不住的往下掉:“都怪我,居然没发现殿下有异。” “与你无关,我若有心要瞒,哪儿会让你们看出来呢?” 容止:“莫要说话了,红玉姑娘,烦请你去请世子进来,说明缘由,殿下不能呆在这里。” “不!”晏清姝握住红玉的手腕,神色坚定,“不能让人知道长公主病了,明白吗?” “公主?”洪大夫惊呼,转瞬又压低声音,不可置信道,“您是长公主殿下?” “我现在不能是。”晏清姝低声道,“碧玉是公主,我是公主府属官碧玉,明白了吗?” 红玉简直要被气死了,向来坚强的她,此刻哭得稀里哗啦:“殿下,我求求您了,爱护爱护自己吧,这都什么时候了!” “这都什么时候了!绝不能功亏一篑!”晏清姝现在说话都费力气,实在无法解释那么多。 她的目光看向洪大夫,语气强硬道:“红玉,送洪大夫和素娘出村,洪大夫,您的冤情,我能为您做主,但需要您与素娘对着和元郡的百姓,将过往的伤疤重新揭开,您可愿意?” 洪大夫定定的看着晏清姝,慷慨激昂道:“有何不愿?都走到这一步了,回头是绝不可能回头的!只要能将那狗官拉下来,让他罪有应得,别说是揭伤疤了,就算是丢了这条命,老夫也愿意!” 晏清姝心中石头落下,轻轻合上眼,声音已然弱到听不清:“红玉,带他们去见世子。” 红玉知道殿下决心的事不可能改变,只能摸干眼泪,带着洪大夫和素娘往村头走。 此时,村口围满了凉州军,病患正按照分类有序的排队,一个接一个的登上了平头车。 一袭藏青色束腰锦衣的裴凛格外显眼,不单单是因为他身边站着的麒麟卫,更是他独一无二的沉静气质。 一旁的碧玉等得有些焦急,但碍于她现在还是公主的身份,必须稳重,只能不断的在心中默念‘殿下无事’,让自己不要着急。 又过了半个时辰,她遥遥见到红玉跑了过来,她左看右看,都没看到殿下,心中不禁咯噔一声。 待红玉来到村口,她急忙道:“姑娘呢?” 红玉的双眼哭得通红:“病倒了。” “怎么会!”碧玉瞪大了双眼,“你干什么吃的!” 说罢,就要往村里闯,被裴凛一把拦下:“她说什么了?” 红玉将洪大夫和素娘交给裴凛,重复了晏清姝的话。 “这怎么行!姑娘绝不能呆在这里!”碧玉咬牙切齿。 裴凛的指尖陷在掌心,低声道:“她只能留在这里。” “裴世子!” 裴凛冷静道:“你们跟随她多年,应当了解她的脾性,如今徐鹤渊认为碧玉是公主,加上麒麟卫和平威军在侧,投鼠忌器。但若是让他知道公主病重,以他心狠手辣的心性,难保不会孤注一掷痛下杀手,她留在这里反而更安全。” “那也可以带去别院啊!徐鹤渊也不会知道!” 裴凛:“但他会去探查!别忘了,在他的眼中,姑娘是公主派来的探子。所有重症都留在村子里,她不能是那个例外。” “为什么不能是?她是公主……的属官!” 裴凛肃然而隐晦的说道:“徐鹤渊因什么被百姓诟病?他做下的那些事是因为什么?因为权利,公主殿下既要为民做主,便不能跟徐鹤渊一样。” <a href="https:///tags_nan/nixiwen.html" title="逆袭文"target="_blank">逆袭文 第65章 红玉头脑充斥着晏清姝虚弱的模样,整个人就是一团浆糊,裴凛的那些道理她不懂,她只觉得裴凛不在乎殿下。 碧玉倒是冷静了不少,她知道殿下这是又钻入了牛角尖,却没想到世子爷居然看得明白,还任由殿下如此胡闹,一时之间竟不知道说什么好。 “不过……”裴凛话锋一转,“我们可以将她偷出来。” 碧玉:“……” 红玉:“???” * 傍晚,裴凛带着木盒和折子来到凉州和元郡的官驿,直到子夜方出。出来时已是一身重甲具装,面带麒麟面具遮住下半张脸。 他一路向西奔袭,直至奔入原州与凉州交界的山脉密林方勒马而止。 一道三长一短的呼哨吹出,原本昏暗的密林瞬间被上百支火把点亮。 一名同样身着重甲具装的骑兵走上前来,朝裴凛拱手道:“将军。” 裴凛微微点头,目光巡视着三千整装待发的狼川铁骑,高高抬起了左手。 三千黑点在夜色中朝着山下俯冲而下,再次隐没在夜色之中。 * 晏清姝一醒来,就发现自己换了个地方,红玉正在旁边侍弄一株红梅,见她醒了,连忙朝门外喊人。 晏清姝略一蹙眉:“这是哪儿?怎么将我带出来了?” 红玉解释道:“是世子爷将您从村子里偷出来的,这里是世子爷租下的小院,在城外西南十五里处,周围没什么人家,不会传染给别人的。那个……世子爷在外面,您要见见吗?” 晏清姝抬起头,看向红玉手上的红梅,问道:“这是他折的吗?” 红玉点头。 “就隔着门板说两句话吧,正好我也有事要交代他。” “哎!” 红玉赶忙在门边喊人,然后将门关紧:“世子爷,您别介意,如今殿下身体不适,还是少接触的好。” “我明白。”裴凛的声音有些低。 晏清姝走到门边,隔着薄薄的窗纱能看见裴凛高大的轮廓。 “世子,徐鹤渊不是个善类,我们对酌鸢坊的事只是猜测,他与酌鸢坊是否有联系,是否参与道人口贩卖的事情上,还需查明实证。还有死奴的去向,只一个酌鸢坊不足以消化那么多死奴,更多的死奴去了哪儿?徐鹤渊是程渃的亲信,程渃信他生过信方哲康,徐鹤渊一定知道。只要我们……” “除了这些之外,你没有别的想要跟我说的吗?”裴凛打断了晏清姝的话。 晏清姝愣了一下,呐呐道:“还有什么我没想到的吗?我这几日呆在烈女村,消息确实闭塞,若是你和碧玉查到了什么其他的,可以告诉我,我与你们一道想对策。” 门外的人沉默了很久,久到晏清姝觉得对方可能离开了,可那高大的轮廓依旧映在纱窗上,那样伟岸。 裴凛叹了口气:“算了,与案情无关,不说了,你放心,徐鹤渊交给我,我定然不会让你失望。” 晏清姝搞不明白裴凛的意思,总觉得他话里有话,不过当下还是徐鹤渊的案子比较重要。 两人又说了一下案情,决定了接下来的走向。 裴凛离开前,将一枚玉佩从开敞的窗户中放在了矮塌上。 “这是我娘从海昌院求来的,一共有一对,我将这枚送你,希望保你平安。” 红梅在寒风中簌簌而歌,雪不知何时又下了起来。 晏清姝站在窗口,瞥见了带着面具的裴凛,那面具她曾在城隅斋收藏的书本上见过,二十五年前,灵卫军大将军便是戴着这幅面具征战沙场。 她组建了一支传奇的骑兵队伍,名为狼川铁骑。 第20章 状告 裴凛以此装扮出现在晏清姝面前, 便是没打算瞒晏清姝。 只是晏清姝不明白,抓一个徐鹤渊而已,劳得动向来行踪隐秘的狼川铁骑吗? 但很快, 前来看望她的碧玉便替她解了惑。 “你是说, 酌鸢坊的珍宝被搬进了阚郡北郊的一座伴山庄园?”晏清姝手指不自主的摩挲着裴凛留下来的那枚玉佩, 视线也落在上面却不聚焦,“那庄园是谁的?” 碧玉:“已逝平威王妃潘容。是小苏王妃的姑母, 算起来, 与前任大理寺卿苏繁鹰苏大人和慧贵妃还是表姐妹呢。” 晏清姝:“那不就是前任夏绥节度使潘将军的小女儿?好像参与过选秀?但我不记清是哪一年了。” 晏清姝在查慧贵妃之事时, 曾翻阅过过往的选秀记录, 后来又因为一些宫廷密梓查阅过内务司的起居注。她对这个名字印象很深,因为她被送进宫的原因是颇像元后方氏, 有趣的是, 元后方问珍的祖母与潘容的祖母相差七岁, 却是亲姐妹。 方问珍、潘容、苏繁鹰之间有着血缘关系。 晏清姝轻轻敲了敲桌面, 心中泛起浓浓的疑惑:“为什么要把东西放进那个院子?会不会跟当年王妃之死有关系?有传言说当年平威王妃是被逼死的, 好似是说苏氏意图谋反?不过此事并无实证,在王妃死后就不了了之了。” 对于晏清姝的疑惑,碧玉也无法解答。 她只知道,当这个消息传回后, 世子就变得特别可怕,好似随时会燃烧起来一样。 她很好奇,又不敢问, 怕冒犯了对方。 晏清姝叹了口气,她现在头疼得紧, 稍微动下脑子就觉得针扎一般,无奈揉了揉眉心, 叮嘱道:“如今裴凛不在,你自己面对徐鹤渊和廖世同要万分小心,一切以自己的性命为主。” <a href="https:///tags_nan/nixiwen.html" title="逆袭文"target="_blank">逆袭文 第66章 碧玉点头:“我明白,有高丘在身边,我不会有事,还是殿下要小心自己的身体,如今天寒地冻,您又感染时疫,一定不要多思,早日养好身体才是最最要紧的。” 隔着门板,两人看不清对方的表情,但从话语中都能感受到对方的关心。 晏清姝拢着外衫,头发披散着,脸色苍白,难得一副脆弱模样,但她说出的话依旧清晰且坚定:“碧玉,谢谢。” 碧玉怔愣:“殿下?” 晏清姝伸出手轻轻覆在门板上,语气柔和:“徐鹤渊和廖世同都不是省油的灯,如今徐鹤渊被抓,廖世同一定会不遗余力的将他踩进泥里,而徐鹤渊为了自保一定会拼劲所有手段。凉州是他们的地盘,你做的每一个决定都要慎之又慎,否则一个不小心入了套,便是前功尽弃。这本来该是我来承担的责任,如今竟都推在了你的肩膀上。” 碧玉敛下眼眸,掩盖眸中湿意:“可殿下以前不一直都是这样过来的吗?您的每一天不都是这样度过的吗?属下只是担了二十几日,可殿下却担了十年,未来又不知道有多少个十年。” 碧玉擦干不小心落下的眼泪,哽咽出声:“属下记得您说过,皇权不是那么好握的,您受天下百姓供奉,便要为天下百姓出头,无论何时何地都要谨记,天大地大百姓最大。” 天大地大百姓最大。 这不是晏清姝的话,是她在千秋殿里悬挂的元后方氏的画像上看到的。 这一句话的字不好看,就像刚刚习字的孩童一样,明显不是画师写上去的。她记得父皇说过,这句话是元后方氏在画像装裱之后,自己写上去的。 晏清姝小时候并不理解这句话的意思,但随着岁月流逝,代天子巡狩过,看过了南方民生,治理了平阳贪污案,她逐渐明白了这句话的意思。 供奉就像信仰,你能为他们解决问题,你便永远高高在上,若是你不能,甚至成为罪恶的源头,你便会被贬入尘埃。 造反,是百姓在正义得不到伸张之后,被自己供奉的人反噬之后,最后的反抗手段。 * 阚郡与和元郡交界处的灵渊寺内,裴凛收到了晏清姝的书信。 薄薄两页纸,通篇都在询问关于阚郡庄园的事,只最后两句问了他好。 对于晏清姝的不解风情,裴凛只能深深叹气,将庄园的原委在回信中告知,并附上一朵刚摘的红梅。 待回过信,裴凛走出禅房,将信系在海东青的利爪上,看见它被削掉两根翅羽的地方,又忍不住捡起一根半指粗的逗弄了它一下,却得了个白眼。 裴凛笑了笑,振臂放他离去。 斥候小队长刚巧在这时踏入院子,只看见了海东青的尾巴。 裴凛看向斥候小队长:“查到了?” 斥候小队长赶忙拱手道:“查到了,酌鸢坊的东西不是徐鹤渊的人转移走的,是先前往村里送要的那个室伟商人。徐鹤渊的人确实转移了酌鸢坊的东西,但他是想要转到方哲康的院子里,不知怎么回事,东西在半路被一伙人劫了,然后就送进了王爷当年送* 给王妃的芙蓉苑里。” 裴凛眼神一利:“没查错?” “六支斥候小队从不同方向查,最后查到的结果一模一样,属下敢用性命担保,绝对没有任何纰漏!只是那伙室伟商人就像从来没来过一样,消失得干脆利落毫无踪迹可寻。他们原先拖货的那家马行已经人去楼空,告诉咱们消息的那名役夫也找不到了,王大人也查过户籍,是假的。” 裴凛的手指不经意的用力,将手中的树枝直接捻开。 “想要一箭三雕啊……” 裴凛的声音发冷。 “盯紧芙蓉苑。” 斥候小队长问:“将军,我们要不要把东西弄出来?万一有人拿它做文章怎么办?” “他们现在就在等我动手,我们必须得沉得住气。” “可是……” “没什么可是的。”裴凛道,“虱子多了不怕痒,娘亲的名声已经如此了,还怕什么呢?” 这句话透着一股强烈的冷意,如开刃的刀锋一般。斥候小队长忍不住抖了一下,当年的事,那些新兵或许不知道,但像他这样父母是上一代狼川铁骑的子弟兵,都很清楚芙蓉苑的意义。 狼川铁骑是灵卫军最强的骑兵,但在元后方氏过世之后,被平威王妃作为嫁妆,从长安带去了庆阳,至于其余的营兵,也不知道散落在哪里。 外面传言王妃是因为受母族造反牵连,才自焚于南郊竹园,可只有他们自己心里清楚,王妃的死,是因为狼川铁骑的存在。 裴凛丢掉手中被碾成碎末的枯枝,沉声道:“盯死芙蓉苑,只要有人靠近,就让他有来无回。” * 素娘的案子,在和元郡公开审理。 碧玉按照晏清姝的吩咐,不单单打开了府衙的大门,还请专人记录审理情况,每个人说了什么做了什么,一张张的张贴在了府衙东西两侧的墙面上,挤不进去的百姓,便能从这一张张纸上,了解到案子的情况。 审理之前,晏清姝让灵簌前往马行街,查了一下当初送她们入村的马行。 果不其然,这个马行已经人去楼空,连送她们入村的役夫都是用的假身份。 从晏清姝看到麻袋上的白玉兰标记,就发觉整件事情都透露着不对劲。 <a href="https:///tags_nan/nixiwen.html" title="逆袭文"target="_blank">逆袭文 第67章 仿佛有人在一直引导她,从拿到账本的那一刻起,她做的每一步,发现的每一件事都太过巧合。 晏清姝猜测是程凤朝在帮她,但又不能肯定。 在晏清姝的印象里,程凤朝这个人虽然心眼子多,但面对自己,从来不会做一个幕后推手,而是会面对面的与自己坦诚布公。 可如今这幕后之人太过神秘,若不是程凤朝,又为什么会特意描上玉兰标记让自己相信?若是程凤朝,他又为什么要躲在背后? 除非,他有更大的谋算,而这个谋算会伤及她。 “我要见一见徐鹤渊的那名宠妾。” 这是晏清姝思来想去的决定,一是因为她现在已经好得差不多,二是廖世同似乎察觉到了什么,对于碧玉时常来往小院的行为有所怀疑。 晏清姝不能冒险,与众人商量过后,决定趁着夜色躲进王智垣府邸后院一处独立的厢房,这样以来,可以继续观察身体情况,又能避免碧玉时常来往城内外,引起各方的猜疑。 在审案前两日,碧玉找了个借口将徐鹤渊的宠妾单独提了出来,安排在了有半扇窗户透亮的烙铁房。 那女子原先还一副趾高气扬的态度,一见到烧红的烙铁,当即面露惊恐的嚎叫道:“动用私刑是犯法的!” 碧玉原本就只是来问话,至于烧红的碳盆,那是因为冬日的牢房太过阴寒,拿来取暖。 不过,见对方被吓破了胆,碧玉也懒得解释,顺手拿起烧红的烙铁在女子面前转了转。 夜晚的刑房格外宁静,窗外是一望无垠的荒草地,打梆声从窗口传进来,时快时慢,听着挺不专业。 打梆声停下,碧玉开口道:“你可是徐毅成的母亲樊娘?” 徐毅成是杀害素娘儿子的主使。 女子警惕的盯着碧玉,一言不发。 碧玉:“那本宫换一种问法,你知不知道徐鹤渊找到了三名证人,要将所有的事都扣在你的身上?与徐毅成所犯的案子有些关系但不大,是关于酌鸢坊买卖人口之事。据本宫了解,酌鸢坊从在和元郡落脚开始至今,共贩卖人口一千余人,你知道按照大梁律法,犯下如此可恶行径,会被处以极刑?” 樊娘的眼神有些飘忽,却依旧不肯开口。 碧玉又道:“大梁现在允许施用的极刑有三种,凌迟、石灰腌目和五马分尸。凌迟和五马分尸是针对死刑犯,而石灰腌目,就是针对像你们这样,判不了死刑的人。” 碧玉让人拿了些石灰上来,然后丢入角落里盛着清洗刑具留下的血水的水盆之中,一股股浓烟顷刻蒸腾而上。 “眼睛里的水都被石灰吸收之后,你说这眼睛是疼还是不疼?是瞎还是不瞎?人死不了,活着受罪才是最痛苦的,你觉得呢?” 说出这些话时,碧玉的眸中没有半分怜悯,甚至带着一丝想要看热闹的跃跃欲试,吓得樊娘不断向后蛄蛹,口中尖叫着‘魔鬼’‘恶魔’之类的奇怪词汇。 碧玉充耳不闻:“樊娘,本宫还是那句话,不像提徐鹤渊受这些苦难,就老老实实把自己知道的说清楚。” 樊娘害怕极了,她从小到大锦衣玉食,一朝来到这里,除了头一个月确实过得不好之外,但很快就改变了自己的处境。 她一直不屑于皇权,觉得自己能来到这里,一定就是小说里的主角,所有人都会围着她转,一切都是以她的意志为导向前进。 但事实却并非如此。 樊娘不想受刑,便将徐毅成的事讲了出来,包括对方是如何折磨素娘的儿子,活剥对方,最后还让其父帮着掩埋的事原原本本的讲了出来。 窗外的阴影处,坐在马车里的晏清姝一字一句的听着,双手捂紧了手中的汤婆子,指甲抵着铜壁,似要嵌进去一般。 “病死,还是便宜他们了。” 刑房内,樊娘抱着自己的双膝,努力将自己缩成球,抖着唇道:“我生了一场大病,之前的事都记不得了,我把我知道的都告诉你们了!那三个替死鬼不是我买的!我只是帮他们跟徐鹤渊说了一句而已!我也是受害者啊!我是被那畜生卖给徐鹤渊做妾的!如果有得选,哪个女人放着正房妻子不做,跑去做别人的妾啊!” 明明是她自己害怕被牵连,又想要求荣华富贵,便拿此事做要挟,要她丈夫签了和离书,并帮他创造机会攀上了徐鹤渊。可在她口中,却成了被对方威逼利诱,不得不委身于强权的受害者。 可见是个撒谎成性的老手。 不过这女人确实有几分本事,否则以她的模样长相,徐鹤渊断不会在美女如云的后院中,添上这么一位,还宠爱有加。 打梆声再度响了起来。 碧玉:“主犯既已身死,此案便算是了结,本宫只想要徐鹤渊的命,至于其他事可有可无。你想活命,本宫给你一个机会,甚至可以送你继续享你的荣华富贵,但必须要坐死徐鹤渊与酌鸢坊有关系才行,但现在,徐鹤渊已经转移走了酌鸢坊的一切,而酌鸢坊的账本是在你的房中被搜出来的,没有更有力的证据,仅凭你一人之言,无法与酌鸢坊买卖人口之事撇清,你明白本宫的意思吗?” 樊娘连忙点头:“明白,明白!我替徐鹤渊赚了许多银子,我知道他许多事!他藏银子的宝库在灵武,他还在那边有个马场,我赚的银子都让他养马去了!每年开春他漕运一开,他便借口漕运往那边送东西,我可以给你们地址,但你们必须要信守诺言!” <a href="https:///tags_nan/nixiwen.html" title="逆袭文"target="_blank">逆袭文 第68章 碧玉轻轻摇了摇头:“单这些不够,你替他赚钱,他完全可以把宝库和马场里的东西说成是你赚来的,他甚至可以做假账,不是吗?” 一说到做假账,樊娘的脸上闪现出片刻的心虚,但很快便掩饰了过去。 碧玉将手中的烙铁放在炭盆里烧热,黑色的奴字瞬间又烧成了亮红色,她拿着烙铁走到樊娘身边蹲下,低声问:“徐鹤渊监守自盗,偷换广惠仓粮食之事,你知不知道?” 樊娘略有迟疑:“知道一点点。” 烙铁晃到了樊娘的脸边,灼热的气息燎着樊娘的脸皮,吓得她身体不断往另一侧倾斜。 碧玉:“说说看。” 樊娘咽了咽口水,心惊胆战的说道:“徐……徐鹤渊有一本账册,藏在外面,有一次他喝醉酒,与我吹嘘过,说什么他才是掌管天下财权之人,户部那些官员都只是傀儡罢了,还说当朝宰相程渃程大人也要看他脸色行事,若是惹得他不高兴了,他就把广惠仓的事捅出来,让天下人都瞧瞧声名赫赫的程大人,是个偷百姓救命粮富足自己的无耻窃贼。” “账本在哪儿?” 樊娘摇头:“我不知道。” 碧玉深吸一口气,左手握住樊娘的后颈,右手的烙铁又靠近了两分,语气极为温柔的耐心忽悠对方:“你是个聪明人,否则不会从一位昼夜劳苦的农妇,一跃成为四品大将军最宠爱的女人。人啊,都是贪婪的,既已享过荣华富贵,又哪儿会那么容易舍弃?本宫在庆阳府经营着许多营生,你若是想继续手里的生意,本宫自是乐意助你一臂之力,毕竟你那些手工皂的方子,还是挺能赚钱的。只是,方子毕竟是方子,你能造,别人便也能造,可若是有本宫在,你的方子便永远都是你的。你用它创造出的财富,远远超过现在,你可以不用依附于男人活着,你想要多少男人,就有多少男人,你觉得呢?” 樊娘眼神闪烁,有一些心动。 碧玉刚刚收到晏清姝消息的时候,对这样的话术有些迟疑。 若是面的一个男子,这样的话语或许有一定的诱惑力,可对于一个逆来顺受惯了的女子,会有用吗? 她们自己为自己打造了一副坚不可摧的枷锁,又怎么会愿意主动挣脱。 可让碧玉出乎意料的是,樊娘竟然真的动心了。 她的双眼晶亮,不再环抱着自己,反而握住了碧玉的手臂,兴奋的问道:“你说到做到?” 碧玉点头:“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樊娘抱紧碧玉的胳膊,生怕眼前的活财神跑了一样,语气既兴奋又急促:“徐鹤渊经常用我的产业替他洗清他从广惠仓偷来的米粮,再将这些钱存入汇通钱庄,以卖汇票的名义洗白。许多百姓买了他的汇票,最后还不起,便会成为他的死奴,能卖得高价的、符合客人需要的就送去酌鸢坊,其余的都被送去阚郡开金矿!” “阚郡有金矿?” “当然有!”樊娘压低声音道,“就在一处废弃的庄子里旁边,那庄子极大,看着挺朴素的,好像叫什么……什么……哦,芙蓉苑,听说是个已逝贵族的宅邸,反正荒废很久了,杂草都长了三尺高。” 车内,红玉将樊娘的话重复给了晏清姝。 晏清姝摩挲着手中的梆子,思索了片刻。 芙蓉苑,先皇赐给平威王的宅院,后来被平威王送给了平威王妃。自平威王妃死后,这里被封闭,在无人来过这片山头,没想到居然藏着金矿! 樊娘还在继续:“因为发现了金矿,徐鹤渊便想开凿,他想了个办法,用尺码不足的皮尺丈量土地,将原本一亩地变为九分地,这样以来,矿场附近就空余出一大片良田。徐鹤渊利用这些良田建造自己的农庄,将矿场围了起来,那些被发配来挖矿的死奴就住在那些庄子里,廖刺史来巡查地方的时候,他们就在庄子种地,廖刺史离开,他们就继续挖矿。” “慢慢的,他发现廖刺史发现不了,胆子就变得大了起来。开始做假账,不过这只是我的猜测,我在村子里收做皂基用的猪油和草木灰时,跟他们闲聊过,说他们的田明明是下等田,却按中等田收税,中等田却按上等田收税,而上等田每次丈量时都落不到他们手中,反而让官家和富商圈起来成了自己的天地,但这些人却不必缴税,甚至只需要按照下等田来缴税。” 车内的晏清姝在心中盘算着账目,以先前江怀玉的计算方法来看,整个庆阳府管辖的三个州,每年的税收应该在三千万两白银左右,毕竟这里有三成的土地是沙漠,种不了粮食,与江南、两浙定然是比不了。 但如果按照樊娘的说法,百姓手中的田地都升一格来缴税,那么徐鹤渊能从凉州的税收中吃掉近三成,也就是将近三百万两。 徐鹤渊是程渃的表妹夫,与方哲康定然有所联系,那么他能做成此时,必然少不了薛平睿的插手。 这里与从根上就烂掉的庆阳六县不同,凉州还有个廖世同在,不少官员站在廖世同一侧,若是发现徐鹤渊敢动百姓的田,一定会大做文章。 所以徐鹤渊一个掌兵权的将军,想要从中吃好处,就必须在上报给府尹的佃权麟册上做文章。 而能做这个文章的人,只有薛平睿。 思及此,晏清姝已经明白,薛平睿或许有万般的不得已与苦衷,但当他选择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时候,便已经是帮凶。 <a href="https:///tags_nan/nixiwen.html" title="逆袭文"target="_blank">逆袭文 第69章 这样人,她留不得。 不过,这么大的事,廖世同拿到也不知道吗? 他不是聋子瞎子,能在凉州与徐鹤渊分庭抗礼,定然有自己的雷霆手段。他应是多少知道一些的,只是不知出于什么缘由,他没有动。 梆子的声音再度响了起来。 碧玉:“你知道凉州一年多少税收吗?他这样干,一年至少吃掉三百万两,这么多钱,他难不成都藏在灵武?灵武军大将军可是平威王的师弟,嫡系中嫡系,若是有这么大一笔钱流入灵武,平威王会不知道?你想活着,也要编个像样的理由出来。” “我说的都是真的!”樊娘急忙道,“这些虽是我的猜测,但也是有真凭实据的猜测!你是公主,你一定能查府衙的账目,你一查不就知道有没有这回事了?” 碧玉:“明日便要审案,现在去查可来不及。况且徐鹤渊的府邸并不奢华,他平日里的吃穿用度虽然上乘,也只是能显得出你确实赚钱很厉害,他还有金矿在,犯不着冒那么大的风险打田税的主意。” 樊娘一听,瞬间急了:“他肯定贪银子了,那些金矿开出来又不是他的!他还要倒赔钱去炼成金条!炼矿是最烧钱的,一千两金条就要花费掉三百两白银,他如果不贪哪儿来的银子炼金?况那么多金条可都是我的马行帮他送往京城,那么远的路不给我钱就算了,和元郡时疫他怕被传染,就让我的马行帮他往烈女村送米粮,我那马行不知道病倒多少……” 话音崩断,樊娘瞪大了双眼,捂住自己的嘴。 碧玉抓住樊娘的胳膊,不让她躲藏,目光定定地看着她:“明勋马行是你的。” “不不不,不是我的!”樊娘接连否认。 碧玉将她从角落拉了出来,丢在刑房的正中央:“我给你最后一次机会,往村子里送药材的室伟商人是谁的人?” “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马行不是我的!我的马行早就被徐鹤渊拿走了,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碧玉二话不说,直接将重新烫热的烙铁烙在了樊娘的大腿上。 痛苦的尖叫声响彻整个刑房,将牢狱中沉睡的犯人吓了一跳,纷纷跑到木栏边探头探脑。 樊娘疼得直冒虚汗、涕泗横流。 碧玉将东西丢开,蹲在樊娘身前,再次问道:“那名室伟商人是谁的人?” “我不知道,他只是给了我一大笔钱,让我将马行租给他半个月,还让我不要告诉徐鹤渊。不告诉徐鹤渊,那笔钱我就可以全部匿下,不必交给他,我自然乐意,便将马行的钥匙都给了他,然后将我的人都放了半个月的假。” “他送些什么你知道吗?” “药材,就药材,但他们的人时常往郊外跑,空车去空车回,且一去就四五天,也不知道在干什么。”樊娘白着唇,哀求道,“我真的只知道这么多,徐鹤渊肯定贪墨了银子,否则他撑不住金矿那么大的开销!酌鸢坊买卖人口的事我真的半点都没参与,我只负责帮他把偷到广惠仓得来的脏钱洗白,帮他把一些宝贝运到京城或者江南一带卖掉,其余的我真的什么都没有做!我求求你,放了我吧!” 打梆声一直在持续。 碧玉掐着樊娘的下巴,逼着她抬起头来:“最后一个问题,徐鹤渊让你送往京城的金条给了谁?” 樊娘万念俱灰:“长安东南十五里,罗辉园。” 罗辉园,钦天监监正的别院。 * 回城的路上,红玉问晏清姝:“殿下,樊娘的话能不能信?” 晏清姝抱着手炉,面无表情的摩挲着上面的花纹:“可信八成。你还记得咱们进村时,瞧见的那两名望楼上的凉州兵?” “记得,穿的是铠甲,但瞧着不像是个军官。” “他们身上穿的是最好的文山铠,兜鳌、护颈、护肩、文山甲、护臂都是用的最好的铜铁。任何军队,除了校尉及以上有官衔的人外,几乎少见铁甲。毕竟从军需要自备衣服,许多人家是见不到铁的,准备的铠甲皆为布甲,其中以皮甲、布面甲为主。” 红玉恍然:“我记得,好像我看到的凉州军,各个都身着文山甲,没有见到半个是身着布甲的,凉州军哪儿来的这么多钱?总不能是……” “八成就是。”晏清姝沉声道,“除了金吾卫和千牛卫外,我没见过其他满员铁甲的军队,就连拱卫京城的东西两大营都没有,但一个小小的凉州军,上万人,却每一人都配备了重装甲,徐鹤渊绝对有问题。” 红玉:“但是,我们该以什么明目插手这件事?凉州军配备如此好的装备,死亡率定然极低,兵将们也颇为信服于他,贸然插手此事,怕是会引起哗变。” 晏清姝闭上眼睛,沉默不言,直到马车停下,她才再度睁开双眼,决定道:“先审素娘的案子,把徐鹤渊拉下水,我会让海东青传信给裴凛,让去瞧瞧芙蓉苑旁的金矿。芙蓉苑毕竟是他母亲的宅邸,我们不好越过他动手。” * 堂上,被麒麟卫架着来到和元郡的薛平睿坐在主位,左右是长公主晏清姝与凉州刺史廖世同,还有意图做个搅屎棍的范友荣。 堂下则是徐鹤渊、樊娘和酌鸢坊的老板玉冰媛。 晏清姝则坐在府衙后堂观望。 一开始碧玉还害怕范友荣拆穿自己,谁承想对方只是瞥了她一眼就坐下了。后来灵簌从后堂过来传话,碧玉才从晏清姝口中得知范友荣眼神不咋样,对于一丈之外的人能看个大概,基本全凭衣着认人。 <a href="https:///tags_nan/nixiwen.html" title="逆袭文"target="_blank">逆袭文 第70章 显然范友荣没认出碧玉是谁,毕竟她现在穿的就是殿下常穿的那一身衣裳,恰巧这身衣裳也是长公主在庆阳府衙质问范友荣的那一身。 惊堂木一响,正式升堂审案。 先是徐鹤渊一早准备好的证人,洋洋洒洒说了一堆,将‘点香灯’的所有罪过都推到了樊娘的身上,而酌鸢坊的老板一语不发,认了自己的罪行,至于人是哪儿来的,玉冰媛只说是从牙人那儿买来的,还有牙行的单子为证。 碧玉瞥了一眼单子上的印记,是方哲康的产业。 手续倒是一应俱全,碧玉在心里撇嘴。 樊娘昨日本就受了惊吓,今日一见徐鹤渊果然要将自己摘干净,立刻出来攀咬。 可徐鹤渊早就准备完备,对于樊娘的攀咬一概不认,反而在堂上痛哭流涕,说自己才是被骗的那一个。 “当年我娶她就是因为看中她手中的方子,这点我认!但我从来不拘束她出门赚钱,她的那些生意我也从不过问,我一年到头大部分的时间都在军营,又怎么会有功夫管她生意上的事!还望府尹大人明查,还下官一个清白!” 徐鹤渊说得义正言辞,气得樊娘破口大骂,挣扎着就要捶打他,被衙役强行拉开。 一旁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范友荣出声道:“这倒是,平威王一年到头来,除了过年和重阳,也鲜少呆在王府,毕竟军营里每天的事物颇多,不比府衙里的少,凉州军速来以治军严明、勇猛之师著称,以徐将军的脾性,倒确实没什么时间管军营外的事物,被枕边人蒙蔽也实属正常。” 本想趁机踩徐鹤渊一脚的廖世同见布政使帮其说话,便自觉降低自己的存在感,沉默装死。 薛平睿犹犹豫豫,左看看右看看。 他不明白碧玉怎么突然就成了长公主,而长公主又去了哪儿,在干什么。 而一向牙尖嘴利的廖世同此时就像被毒哑巴了的鸡,缩着脖子装死。 范友荣一看就是来保徐鹤渊的,或者说因为保徐鹤渊能瞧长公主笑话,所以他跑来替徐鹤渊说话,只为报之前在府衙吃瘪的仇。 至于徐鹤渊,这可是程渃的表妹夫,跟方哲康完全不同,这可是实打实有权有势的官员! 他作为一府府尹,有黜陟使的职权,罢黜官员都是要上报朝廷的,皆时让程氏一派的人瞧见,他焉能有好果子吃? 更何况……徐鹤渊背后还牵连着佃权的事,庆阳六县他确实没有参与,但凉州报上来的麟册,可是实打实盖了他的印章啊! 范友荣能拿一句‘下官狡猾’向上头请罪,转过头不过是罚没几个月俸禄,或者调去其他地方,但他却一定会被罢官,甚至成为同犯关紧监狱。 左思右想之后,薛平睿拍下惊堂木,不敢看碧玉:“樊娘为救其子,向酌鸢坊购买良民顶罪,按律当徙三千里,收手徐毅成等三人,因病故并火化,不再另做判罚,酌鸢坊老板玉冰媛买卖人口,其罪可怖,处以极刑……徐鹤渊,受奸人蒙蔽,造成凶手脱逃,杖二十。” 碧玉眉头紧锁,心中怒气横生,虽然殿下早已料到薛平睿会为了自己包庇徐鹤渊,但真当看见薛平睿如此断案之后,她还是会忍不住愤怒。 稳坐后堂的晏清姝心平气和,徐鹤渊从广惠仓偷粮,通过樊娘的生意转化成银子,再通过方哲康的钱庄洗白,这一系列手段固然没有经过薛平睿的手,但范友荣不可能不知道,因为这个过程是逃不过商税的,范友荣作为布政使,管的便是税收,商税可占了税收的大头。 然后徐鹤渊开采金矿,做假账,改写土地性质,这些都必须有薛平睿的官印才能生效,而其中截流的税收也逃不过范友荣的眼睛。所以,整个庆阳府官场,早已皮连着筋,筋连着骨,想单纯的抽解其一是不可能的,必须一网打尽。 而徐鹤渊的金矿,送往芙蓉苑的账本和金银财宝,就是最好的一张网。 晏清姝轻点着茶碗托底,端坐于前堂的碧玉转了转手中铁扇:“徐鹤渊只是杖责二十怕是不够。” 薛平睿不禁看过来,虚心道:“额……公主可是有异议?” 范友荣撇嘴:“薛大人按律法处置,公平公正,公主殿下难不成还想因一己之私加刑?” 碧玉瞥了范友荣一眼,冷声道:“本宫说的又不是这桩案子,本宫说的是广惠仓失窃案,来人带证人上堂。” 被带上来的证人姓潘,是一名被卖进矿场的死奴,但他不是因为借钱变成死奴的,而是因为获罪成为的死奴,本该流放三千里,却被徐鹤渊扣下成为了矿工。 薛平睿满脑门子疑惑,而范友荣觉得眼前这位公主的声音好像不太对劲,伸着脖子试图看清对方的长相。 堂上众人神色各异,唯独徐鹤渊如坐针毡。 一日前。 裴凛收到晏清姝送来的信后,便叫来了潘兴。 “该是你上场的时候了。” 潘兴深深向裴凛作揖:“世子,若潘氏能洗脱罪名,潘兴定会为您立长生碑。” 裴凛拨弄着手中的另一半玉佩,道:“不必,我也是为我母亲平冤。” 大堂之上,潘兴叩拜,哀鸣之言,铿锵有力。 “草民前夏绥节度使潘鄂明之孙,已逝平威王妃潘容之侄,潘兴,状告凉州军大将军徐鹤渊偷盗凉州四郡广惠仓之梁,转卖为银,中饱私囊!为平祸事,诬陷家父潘重兴屯兵谋反,至使潘氏上下一百一十七口全部被诬获罪,姑母潘容手握徐鹤渊偷盗之证被刺身亡!求大人为草民做主!” <a href="https:///tags_nan/nixiwen.html" title="逆袭文"target="_blank">逆袭文 第71章 第21章 芙蓉苑 因为此时牵扯出了潘氏的陈年旧案, 被薛平睿写了折子八百里加急递往长安。 前头朝堂还因为晏清姝的折子而争吵不休,程氏一派言其僭越,理应治罪, 而谢敏一派却觉得时疫之事刻不容缓, 清平长公主殿下身为皇亲国戚, 理应以百姓为先,事急从权, 可以见谅。 争吵了三四天也没吵出个结果, 程渃发觉谢敏明显是要拖着他, 拖到案子尘埃落定, 就算朝廷真治了长公主僭越之罪,也顶多罚些俸禄罢了, 那位说到底是皇上的亲姐姐, 太后的亲女儿, 若是当众打了板子, 岂不是打皇家的脸面? 更何况因着时疫之事, 晏清姝的声望如日中天,茶馆酒楼里天天都是晏清姝到和元郡,压着刺史和大将军治疗时疫的事迹,还派人卧底在烈女村, 救了上千被抛弃的百姓。 虽然长安顾及程氏没有什么茶楼酒肆敢在明面上安排这出戏,但长安之外的地方,却没有那么多顾及。 一传十十传百, 连在范阳的程氏大爷程磊都知道了。 程渃想用安和公主的死压下这件事情,发了好几封信询问程凤朝棺椁到哪儿了, 结果棺椁到了,却不见程凤朝身影, 甚至连一封回信都没有。 程太后为安和停灵,要求长安素槁七日,禁止了一切娱乐活动,但也止不住百姓对和元郡之事的口口相传。 直到薛平睿的折子递到了内阁,程渃终于抓住了机会,措辞严厉的批判晏清姝急功近利,不惜让罪臣巧借名目污蔑朝臣。就算潘兴所言属实,也该由左右布政使协同黜陟使上报朝廷后,由朝廷派遣钦差查明此案。 而谢敏则拿着徐鹤渊与程渃的亲属关系,认为程氏一族都应避嫌,不应置喙此案,而平威王一族连通与平威王世子有婚约的长公主殿下,都该避嫌。所以,这钦差该出,但不能由与此案有任何关联的人来做。 如此一来,朝堂上你来我往,又争了半日,最终还是谢敏占了上风,由刑部左侍郎周岩作为钦差,彻查此案。 谢敏飞书一封传到晏清姝手中,晏清姝看了看,不以为然。 “周岩虽是谢敏一党,但徐鹤渊毕竟是程氏一脉,且牵扯到金矿的事,程渃不会真让周岩查出什么。多半要直接杀了徐鹤渊,死无对证,还能反咬我们一口,说是我们害怕被钦差看出作假,先下手为强。” 红玉正用柚子叶煮好的水清洗地面,殿下安然无恙,该除除晦气。 晏清姝跨过火盆:“在钦差来之前,咱们得给廖世同一个立功的机会。” “怎么说?”一个声音突然从耳畔冒出来,吓了晏清姝一跳。 她一扭头,就看见裴凛那张俊颜上,带着玩世不恭的表情。 “你怎么来了?”晏清姝惊讶。 裴凛:“听说你没事了,过来瞧瞧。方才听见你说要给廖世同个立功的机会,是怎么回事?” 晏清姝:“徐鹤渊挖的金子都送去了长安,最后落到谁手中不言而喻。钦差就算查,也只能查出广惠仓的事,差不出更多,我得在钦差来之前,把金矿的事捅出来。不过,就算捅出来,最多查到钦天监监正身上,毕竟金子是送到他的庄子上,查不到程渃身上。” “这倒是,但事要一件一件做,不是吗?”裴凛笑意吟吟的看着她。 晏清姝:“你说得没错,如果能把钦天监监正拉下马,对于所有站在程氏一派的人来说,都是强有力的威慑,谁也不会愿意跟着一个保不住自己的主子过着朝不保夕的生活。” “你打算怎么做?” 晏清姝:“你不是在矿场抓住了薛乙吗?” 其实裴凛* 在接到晏清姝送来的信之前,就发现了芙蓉苑旁有金矿,当时直接让铁骑围了矿场,正巧遇到了要杀人灭口的薛乙。 矿场有被骗来的死奴七百余人,薛乙为了掩盖私开金矿的事,命人脉填金矿屠杀死奴,甚至不惜放火烧山。 裴凛知道晏清姝病刚好,不想让她动怒,便没将这件事告诉她,只说在矿场救下一位潘氏后代,可助她一臂之力。 但余下的幸存者都被他藏了起来,只待钦差一到,便揭露此事。 裴凛望着晏清姝:“你打算拿薛乙做文章?” 晏清姝点头:“东西和账本都在芙蓉苑,谁进去谁便是共犯,你我也一样。与其涉水其中,不如作壁上观。我打算将薛乙关在徐鹤渊的隔壁。徐鹤渊谨小慎微,虽在堂上叫嚣,看似胆大,实则是因为他早就准备好了后手,加上因为有程渃在他背后撑腰。但如果程渃要杀他呢?薛乙为了保命把金矿的事捅出去了呢?” 裴凛:“薛乙原是被贩卖的奴隶,因徐鹤渊才得以更名换姓成为一名千户侯,不会出卖他。” “他本就不是大梁人,而是室伟人,若不是被徐鹤渊买下,他此时此刻或许已经被卖去了西番三十六国,甚至是波斯、罗马。若是连他最信任的徐鹤渊都舍弃了他,你觉得他会怎么做?被唯一信任的人抛弃的滋味儿可不好受。” 这样的滋味儿,晏清姝深深体会过,只是她还有父皇,薛乙却什么都没有了。 裴凛从怀中掏出一枚透明的珠子,在晏清姝眼前晃了晃。 “这是什么?”晏清姝看了看,发现是一枚琥珀,里面藏着一朵完全展开的红梅。 裴凛:“我在金矿的府库里发现的,送给你。” <a href="https:///tags_nan/nixiwen.html" title="逆袭文"target="_blank">逆袭文 第72章 晏清姝接过,将它捧在手心,板栗大小的琥珀,在阳光下泛着金黄色的光泽。 * 程渃派出的杀手没有让晏清姝等太久,在她与裴凛准备启程去灵渊寺的时候,便传来了廖世同派兵前往芙蓉苑金矿的消息。 正如晏清姝所料,麒麟卫扮成的假杀手先行吓唬了徐鹤渊一番,在真正的杀手到来之后,徐鹤渊就非常小心,骗薛乙扮成自己,试图让他替自己去死。 若只是这样,薛乙倒也愿意,毕竟自己的命是徐鹤渊救的,再还给他也未尝不可。 可因着前面麒麟卫已经吓过徐鹤渊一次,且碧玉当着徐鹤渊的面念了一遍圣旨,并拿一份假账本忽悠他,让徐鹤渊胆战心惊,生怕程渃当真放弃了他,要杀他灭口,急忙想要撇清关系,让薛乙背下全部的罪责。 徐鹤渊与薛乙的对话很隐秘,却依旧被隐藏在暗处的廖世同听了个正着。 原本廖世同因着范友荣掺和,便不想理会这桩案子,左右他没参与,也查不到他身上,只是可惜丢失了升官的好机会。 没想到柳暗花明又一村,长公主用一个潘氏后人把曾经的旧案翻了出来,反告徐鹤渊为掩藏广惠仓之事诬陷忠良之后,引得朝廷注意,派了钦差过来。 潘鄂明是谁,那可是抵御东突厥有功的大忠臣!元狩元年突遭横祸,被东突厥和室伟人联合报复,惨遭灭门,除了年幼的潘容和潘重兴姐弟俩,无一幸免。 当年潘重兴一案,判的便是潘重兴认为朝廷不公不良,导致其父身死,才屯兵造反。 但如果这个案子属于诬告,那么不单单徐鹤渊难逃一死,当年审案的人也会受到牵连。 当年审案的人是谁?是当年的凉州刺史、现任的钦天监监正薛和昌。 而范友荣作为当年的参议,即便不会被罢官,也一定会受到惩罚。 廖世同琢磨着,若是能趁机将范友荣拉下水,他做不了布政使不要紧,博到谢太傅的好感才是最最要紧。 如果能趁此机会入了谢敏门下,那未来往上动一动便不再是遥遥无期的梦。 金矿就这么被廖世同一道折子参在了百官面前,程渃一看,便知大势已去,而薛和昌直接被吓破了胆,连夜跑去程渃府上。 “现在怎么办?程大人,程宰辅,那些金子拿来作甚了您是最清楚的,如今被廖世同就这样捅了出来,万一被谢敏的人查到,我可就完了啊!”薛和昌一想到那一箱箱搬入别院的金条就心慌意乱,他怎么也没想到,廖世同居然有这个胆量敢跟程渃对着干! “徐鹤渊和薛乙都被抓了,那个替徐鹤渊精英的妾室也没跑掉,她往来别院的时候可是有人瞧见的!金吾卫指挥使的别院就在不远的地方,他一定看见了!谢敏莫不是一早就知道咱们运黄金,所以让长公主在凉州查……完了完了,私开矿场可是要杀头的!” 啪—— 一个巴掌狠狠的落在了薛和昌的脸上,程渃冷眼瞧着他:“你慌什么?那笔金子可是进了陛下的私库,跟你有什么关系?” 薛和昌呆愣了一瞬,有些绕不明白。 程渃道:“放心,送来的金子每一笔都有明晰的账目,不是送去东西两大营补充军械军粮,就是送去工部修缮庙宇房屋,没有一笔落在你的口袋里。就算追查下来,也顶多一项私开矿场的罪名,但你用途都是为了国家,功过相抵,只会贬官不会丢命。况且,这些年贪墨的数量也足以让你安度晚年了,不用劳心劳力的揣度圣意,难道不好?” 薛和昌想了想,好像是这么个道理,只是…… “微臣的女儿已经到了出嫁的年纪,微臣若是获罪,岂不是会耽误了她?” “放心。”程渃拍了拍他的肩膀,一副交心的模样,“有太后娘娘在,你还愁她找不到一个好人家?这朝堂上的官员不敢娶,便入宫陪伴陛下,日后做了皇妃,又有颖儿照看,将来生个儿子封了王,再随他去封地颐养天年,难道不好?” 薛和昌有些心动,但仍有疑虑:“可太后不是有意让大姑娘程若霏进宫吗?六姑娘是继室所出,太后那头会不会……” 程渃冷笑:“放心,太后还是要靠娘家的,况且若霏这几年越发叛逆,太后早就不喜她了,她入不了宫。” 有了程渃的保证,薛和昌自然没有异议。 他自己也清楚,那批黄金一块都没过程氏的手,即便他攀咬程渃也无济于事,反而会引来程氏的穷追猛打,连累自己家人。 不若一并承担下来,大不了就是被罢官,反正银子赚得够多,养活三代都不成问题。 女儿的婚事有了程渃的保证,自然也无需烦忧。 如此,这金矿捅出来的诸多坏处,反而没那么可怕了。 * 金矿的事被捅出去,晏清姝便有了借口派灵簌去灵武查马场的事。 这时,裴凛提出要先行离开。 晏清姝问他缘由,他不答,最后还是晏清姝拿出裴凛送给自己的玉佩,在他面前甩了甩,裴凛才无奈回答道:“处理一些家事。” “什么家事?” 裴凛:“芙蓉苑虽被废弃,但没那么容易进去,将徐鹤渊从酌鸢坊转移出来的东西送进芙蓉苑的人,显然是想趁此机会,将平威王府拉下水。可现在你将潘氏的案子推翻,让朝廷派了钦差来审,对方的目的达不到,一定会想别的办法。” <a href="https:///tags_nan/nixiwen.html" title="逆袭文"target="_blank">逆袭文 第73章 “你觉得他会去芙蓉苑?” “八九不离十。芙蓉苑里要藏着致命的东西,才能阻止潘氏发难,并拉平威王府下水,你觉得会是什么?” 晏清姝沉声道:“兵符。夏绥的旧兵符。” 当年潘氏灭门之后,兵符不翼而飞,现在程凤朝手中的那一枚是后来造的,打不开潘氏在夏绥城南的地下府库。 所以夏绥的旧兵符一直是朝廷在寻找的东西。 据传,潘氏府库留存着许多兵器的改造图谱,当年潘容便是进献了一张新式兵器图谱,才被陛下赏识,后又赐婚给了平威王为妃。如果旧兵符出现在芙蓉苑,朝廷会怎么想?他们会觉得平威王府早有异心。 拿到旧兵符的人,或许是平威王的仇人,或者潘氏的仇人,总之,与裴凛有关,但与现在的晏清姝无关。 母亲的仇,要裴凛亲手来报。 * 夜晚的芙蓉苑,幽静冷清。 荒草丛生之中,有不少燕雀在此觅食。 裴凛就站在一株遮天蔽日的黄连木之上,在枝叶的隐蔽下,看着翻身而入的人。 下一刻,一柄银枪如闪电般俯冲而下。 乒——乓—— 对方显然发现了树上的人,反手弹击的速度非常快。 两人交手十来招,皆知对方与自己旗鼓相当。咔嚓一声,裴凛手中的枪擦过黑衣人的耳侧,捅穿了西北角早已腐朽院门。 数不清的具甲骑兵从门上的巨大空洞中露了出来,黑衣人瞳孔一缩,握着刀柄的手骤然收紧:“不可能!灵卫军早就不存在了!” “但狼川铁骑一直存在!”裴凛收回枪柄,以迅雷之速朝黑衣人射去。 黑衣人格开裴凛的枪,后退数步,以暗器阻止裴凛前进的脚步:“她知道吗?” “他?”裴凛不知道对方在说什么,躲避的动作不停。 只听得黑衣人喃喃自语道:“不对,我的人见过你身穿铁甲去别院见她,以她的聪慧定然能猜到。” 这话说得前言不搭后语,但裴凛听明白了,对方的‘她’指的是晏清姝。 这人居然认识晏清姝? 裴凛停下了进攻的动作,枪头直指对方脖颈,而对方已经退无可退。 “你认识晏清姝?” “认识?”对方喃喃自语,“何止是认识啊……没想到她竟然不怀疑你,那可是灵卫军,十万灵卫军!足以推翻整个大梁王朝!那可是连元狩帝都惧怕的灵卫军,为了拆分他们,不惜将一路扶他上位的女人都杀了。她居然不忌惮你,为什么?” 裴凛轻啧一声,道:“我与她将来是夫妻,无用的忌惮只会拖慢她前进的脚步。” 对方蓦然回神,双眸中迸发出一抹狠厉:“你的枪法确实厉害,但我奋力一搏,未必没有胜算。” 说罢,他猛得抬起手格开裴凛尖枪,一手治住他的枪柄,另一手稳拿刀柄斜劈而下。 就在裴凛弯腰躲避的一瞬间,原来忽然传来一阵躁动,紧接着便有无数黑衣人落入院子,朝裴凛袭来。 那手法、路数,与杀他母亲,杀薛让的刺客一模一样! 原本守在院外的骑兵冲了进来,两方人马瞬间混战在一起。 一只海东青在芙蓉苑的上方盘旋,不停啸叫,裴凛骤然收回长枪,再出招时显然比先前更快了三分。 战况愈演愈烈,铁甲上的鲜血越来越多。 在海东青第二次在芙蓉苑上空徘徊的时候,裴凛终于问出了盘旋在心中已久的问题:“你究竟是谁?为什么你会知道芙蓉苑的暗道,知道如何将东西运进这里!” 黑衣人不语。 裴凛:“只有潘氏族人知道暗道开启的法门,你必定是潘氏后裔!” 刀剑碰撞声不绝于耳。 裴凛:“既是潘氏族人,为何要陷其于不义,要杀害我娘!她好不容易查明真相,可以为潘氏翻案,却被你给毁了,你到底是谁!” 巨大的力气让黑衣人不断后退,即便裴凛只是防守,每一次弹刀都让黑衣人虎口发麻,甚至裂开深深的豁口,血流如注。 “我不是潘氏族人!”黑衣人低吼道,“他们早就把我抛弃了。” 裴凛瞳孔撑大:“不可能,所有的子弟都在族谱上。” “你不知道的多了。”黑衣人知道今日事是不成了,一个呼哨命人撤退。 “休走!”裴凛一枪投掷而出,却只在墙上留下一道深深的孔洞。 盘旋的海东青离开,裴凛朝天空望了一眼,立刻下令:“走!” 不足半刻,芙蓉苑再无一人。 天色晦暗,芙蓉苑周围亮起层层火把,将整个院子包围在内。 不远处的山巅之上,裴凛骑在马上,居高临下的俯视着钦差带领营兵搜查芙蓉苑。他的身上是乌黑的细麟铠,上面还沾染着未干的鲜血。 裴凛:“东西都运走了吗?” “运走了。” 之前裴凛一直没有动芙蓉苑,就是因为他无法正大光明的从正门走进去,但有了潘兴之后就不一样了,他能打开芙蓉苑的暗道,也发现了这条暗道早在几天就被人打开过,地面还有拖动东西的痕迹。 一个能打开地道的潘氏族人,为什么要陷害自己的亲族? 潘氏族人又抛弃了谁? 裴凛又看了一眼火光满天的芙蓉苑,头也不回的领着狼川铁骑冲下了山坡。 <a href="https:///tags_nan/nixiwen.html" title="逆袭文"target="_blank">逆袭文 第74章 * 钦差没有在芙蓉苑找到想要的东西,却发现了无数尸体,也看见了他们身上的莲花标志。 他第一时间写了密信送往长安,在谢敏回信之后,便明白了原委。 这批杀手与杀害平威王妃的来自同一个组织,那么芙蓉苑里藏匿赃物的可能性就不大。 或者说,即便藏了,也与本案没有太大的关系,他们的主要目标还是在徐鹤渊挖出的那批金子。 不过,钦差将酌鸢坊的案子放在明面上,深入探究之后拉扯出了不少的事,其中便有方氏汇通钱庄与酌鸢坊的联系。 钦差的速度足够快,迅速查封了凉州境内的所有汇通钱庄,查明一切账目往来,最终确定了徐鹤渊监守自盗,利用汇通钱庄洗白,再由酌鸢坊敛财的一系列罪名。 只是可惜的是,当钦差顺着汇通钱庄摸到方哲康时,发现汇通钱庄的账目都是过的钱庄掌柜的手,方哲康只是入股,却不是实际的掌舵人。 而通过钱庄洗白的钱,还有流出的金条,都在程渃留在武威的一处废弃别院里。 这座别院不大,是老侯爷送给程渃的,为的是让他在西北当兵不那么苦,假期可以在武威享受几天清闲时光。这处别院早在程渃入伍夏绥之后便废弃了,直到现在已经过去三十多年,早些年还被山匪占领过,所以这笔钱究竟是不是程渃的,根本无从查证。 钦差的折子在腊月初十这日递交了长安,除了钦天监监正被牵扯其中,其余人皆保全了自身。 * 已经回到庆阳的晏清姝看向容止:“你当真要留在这里?”目光又躲在他身后的容娘身上。“和你妹妹一起?” 容止拱手道:“我感谢殿下对父亲的施救,左右吏部也不会给我安排什么官职了,与其在清河碌碌无为,不如在殿下身边闯荡一番天地。” 晏清姝思索了片刻,道:“可以,不过约摸还要等些时日,待我料理了庆阳的这群贪官污吏,便是你大展拳脚的时候。” 第22章 工坊混乱 腊月十二, 朝廷对徐鹤渊的判决同传各州,程氏一派一时间风声鹤唳。 晏清姝坐在云番街的一处僻静酒楼上,目送着方哲康走进了一家钱庄。如今没了钱庄, 他就更没法替县里平账, 她倒要看看方哲康拿什么补上几百万两的亏空。 只要补不上, 晏清姝就算砍了这群贪官,他范友荣也好, 程渃也罢, 都说不出一个错字。 汇通钱庄被查封, 凉州出现了挤兑浪潮。 无数人拿着票单挤在钱庄门前, 生怕晚了就取不出自己辛苦攒下的银钱。 钦差周岩下令砸开凉州界内所有汇通钱庄的金库,为百姓兑换金银, 并在得到朝廷准允后, 变卖了酌鸢坊留存的宝物, 兑换百姓手中的存票。 说起来, 晏清姝也是回到庆阳之后, 才知道裴凛将芙蓉苑里藏着的东西搬了出来,全部丢回了徐鹤渊的宅邸。 坐在晏清姝对面的裴凛正认真的为她挑拣鱼刺,嘴上还说着这家酒楼的来历:“这‘花间一壶’,是原来平威军一名裨将在伤退后开设的, 里面厨子手艺还不错,尤其是做鱼,你尝尝看?” 晏清姝不知想到什么, 忽的笑了起来:“上个月我让庆阳府的商户们自愿赈灾时,这家掌柜的给王府送来了三百只大鹅, 如今还在北苑由冉妈妈管着。怀玉住得离北苑近些,一直跟我抱怨, 说那三百只大鹅叫声太野了,账本看累了想补个眠都补不成。” 裴凛倒是不知道还有这回事,城隅院在东侧,离北苑最远,平日里北苑有个声响传不到城隅院去。 不过依照那人的性子,倒是会做出送鹅这种事的人。 他不好意思的解释道:“鹅对他来说挺重要的,他原是辽东人,因着跟高句丽打仗逃难才到了庆阳府,一路上皆是靠着卖鹅吃鹅才活下来。所以对他来说,人生可以没有银子,却不能没有鹅。” 晏清姝点头:“原是如此。” 裴凛正要扶着晏清姝上马车,余光瞥见碧玉骑着马赶来。 “公主,布坊那边出事了,有工人闹起来了。” * 待晏清姝一行人抵达工坊时,几为女工已经吵得面红耳赤,就连有人来了也没注意到,还是工坊的掌事一顿呵斥,几人才手忙脚乱的上前见礼。 工坊掌事叫张芳月,是个中年女子,个子不高,一口的江南音,说起话来温温柔柔,但为人倒是爽利,做事也勤快。她的两个儿子皆在平威军当兵,其中一人现在还在平威王近卫内做骁骑卫,算是个知根知底的自己人。 “发生什么了?”晏清姝扫视着站在院子里的几人,神色不虞。 方才还吵得激烈的几人皆垂着头,一言不发。 晏清姝冷哼一声,道:“本宫不是圣人,不会无条件的去帮扶你们,若你们不想待在这儿,有的是人愿意替代你们,如果现在不说,在场的所有人,有一个算一个全部辞掉!” 方才还沉默的几人,心里咯噔一声,有两个对视了一眼,皆从对方的眸中窥见了慌张。 “芳管事……” “我说!我说!”一位身着葛衣的姑娘战战兢兢的上前,脸上满是悲愤与惊慌。 她指着旁边一位缩着脖子的女工道:“张海家的污蔑我偷她的银镯子!可我一直都在上工,除了上茅房外一步都未曾离开,又怎么会去偷她的东西!” <a href="https:///tags_nan/nixiwen.html" title="逆袭文"target="_blank">逆袭文 第75章 “我呸!”张海家的啐了一口,骂道,“你就是眼红我相公给我买了只银镯子!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相公上月里去城南的赌坊赌输了十几两,再还不上钱就要拿你家的地去抵债了!你家就剩十亩地,再抵全家就要去喝西北风,你公婆商量着要把你卖去红袖楼的事儿整个村子都知道,你就是怕被卖了,才要偷我的镯子!” 晏清姝眉头轻蹙了一下,没有开口打断。 葛衣姑娘被说得羞愤不已,指着她怒斥道:“你别血口喷人!我可还没嫁人呢!” “聘礼你爹娘可都收了,你就已经是薛癞子的媳妇,你说不是就不是了?”张海家的翻了个白眼,语气不屑。 “你——”葛衣姑娘指着张海家的,整张脸涨红,气得不知该说什么好。 在村子里,确实是收了聘礼就算婆家的人,只待去官府登记造册,便可拜堂行礼了。 薛癞子的爹娘出手阔绰,直接给了十两聘银,村里人人皆言她好福气,可薛癞子是十里八乡出了名的无赖,之前还因强迫了方府的一名丫鬟,被方家关进了牢里。 被放出来之后也不老实,日日去寡妇门前转悠,听闻有个望门寡被逼得投寰自尽,村里都说是那寡妇不检点。 可那人平日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还有公婆在,哪里就会不检点了?还不是被村里人嚼舌根给嚼死的! 她不想嫁,爹娘就让她自己去赚钱还聘礼,她便只能大着胆子来应征,如今绝不能就这么被辞了回去。 她上前两步就要给晏清姝跪下,被红玉眼疾手快的架住了胳膊。 “贵人!草民绝没有偷她的镯子!草民纵然投河去死,也绝不会干这种龌龊事!” 嗤—— 张海家的刚想嗤笑,就被晏清姝凌厉的目光一扫,僵硬的不敢动弹。 晏清姝扫了一圈,几个院的女工都探头探脑的看热闹,对上晏清姝的目光后又畏缩的一哄而散。 晏清姝看向张芳月:“把所有人都叫到院子里来。” “是。”张芳月虽然不明白公主要做什么,但早先平威王便嘱咐过,公主吩咐了就要照做,不得有丝毫懈怠。 晏清姝又看向站在门口背着身子的裴凛,扬声道:“烦请世子爷将府内的侍女妈妈们都叫来,我要搜院。” 搜院? 院内的所有人皆是一惊,平日里都老实做工,哪儿晓得今日会因着张海家的镯子就要被搜院! 一时之间,众人看向张海家的和葛衣姑娘的目光都带着埋怨。 张海家的心里‘咯噔’一下。 将撸上去的衣袖拨拉下来,盖住自己的手腕,再抬头时正对上晏清姝探究的目光,心顿时跟火烤了似的,跳得厉害,额头上也开始冒起了冷汗。 布坊离王府不远,裴凛带着人回来时,不过刚过去一刻钟的时间。 晏清姝交代了几句,碧玉和红玉便领着人去搜院了。 只晏清姝和裴凛还站在院子里,张芳月命人去搬了两把椅子放在廊下,两人便从容不迫的坐了下来。 “直接搜院,会不会太夸张了些?”裴凛凑到晏清姝耳畔低声问道。 灼热的气息铺撒在冰凉的耳郭上,激得晏清姝下意识挪了挪身体,说话间的语气都略带了些不自然。 “布坊不比府邸,不是个讲人情的地方,干脆利落的依规办事,才能让她们不敢再犯,这就与你们治理平威军是一样的。” “你就不怕她们怨恨?” “怨?”晏清姝轻笑一声,“依规办事,谁都没有立场去怨。” 说话间,人已经在院子里集齐了。 若按照晏清姝在宫里的做派,免不得要挨个询问一番,好悉知事情始末,不至于有失偏颇。 但这里不比东宫,这群女工也不是她培养上来的属官,不能保证所有人都会讲道理,听得懂道理。 她不想浪费时间去掰扯一些已经根深蒂固的观念,更不想跟她们打感情牌,所以只是转了转手腕上的凤镯,一言不发,只留一群人忐忑不安的站着,面面相觑,又窃声细问。 不到半盏茶的时间,碧玉和红玉便领着人回来了,与她们一道回来的,还有一只做工粗糙的银镯子。 张海家的一瞧见那枚镯子,就忍不住浑身一抖。 晏清姝将那镯子拿出来瞧了瞧,碧玉覆在她耳畔说了句什么,竟让她绽开了一个笑容。 她看向张海家的,问道:“这镯子可是你的?” 张海家的抬头看了一眼,顿时惊喜道:“正是草民的!多谢公主!” 她正要上前拿回,却被红玉的刀鞘挡住了前路。 晏清姝摩挲着银镯子,静静的看着张海家的,面上的神情似笑非笑:“本宫说要给你了吗?” 张海家的原还在笑,听到这句话,不可置信的瞪大了双眼:“公主……您……您不缺钱,何故还要草民这粗陋的银镯……” 她的话没说完,在晏清姝眼神变得冰冷的一瞬间,只觉一股寒意顺着脚底一路猛窜到了头顶。 “张海家的……嗯,你叫什么名字?”晏清姝问。 张海家的垂首低声道:“张……张周氏云芬。” “嗯,周云芬,不如你来告诉告诉本宫,这从葛娘屋里搜出来的镯子为何是空心的,还与你屋里的银镯子一模一样。” 只见晏清姝轻轻捏扁了手中的银镯,从断口处,簌簌流出了一堆黄沙。 <a href="https:///tags_nan/nixiwen.html" title="逆袭文"target="_blank">逆袭文 第76章 在沙子倒干净后,一枚越有三两重的银镯子,瞬间连一两都没有了。 那镯子的芯空荡荡的,就像此时此刻周云芬的心情,黑暗且空洞。 周云芬磕巴了半晌,也没道出个所以然来。 倒是裴凛看了看被捏扁的银镯,咦了一声道:“这不是纯银的。” 他又在手里颠了颠,肯定道:“是合银,里面掺了其他东西。” “你还懂这些?”晏清姝诧异的看向他。 裴凛道:“师傅教过,她那楼开在郊外,她又不爱借王府的威势,便总有人见她是女子想要坑骗于她。可惜师傅向来火眼金睛,后来常拿那些骗子的糗事来教我辨别这些东西。” 说到这里,裴凛看向神色不安的周云芬,眼神带着审视:“不过,合银是一些铺子常见的骗人物件,在银里面掺了杂质,为了要跟银一般的颜色,便要用洗沙水淘洗,但淘洗出来的虽然有银的光泽却没有银的手感,若是常买金银玉器的人一眼便可认出来,所以一些小铺子常拿这种东西去骗乍然暴富的人。” 周云芬眼皮直跳,磕磕巴巴的辩解道:“这又不是从草民的屋子里搜出来的!是葛娘的东西!应当问葛娘才对!她肯定是将镯子换掉了,拿来栽赃我的!对!一定是这样!我那镯子原有一对,一只丢了一只就在我房里,所以两位姑娘才只搜出一只来!公主!我不知道什么合银的!我的镯子都是相公去方家银楼买的,有票据为证!做不得假的!” 裴凛将镯子撂倒周云芬脚边,磕在青石砖上发出叮当响声。 “我可没说是你的东西。” 晏清姝轻轻扯了扯嘴角,瞅着周云芬的眼神兴味盎然:“传闻落霞村的猎户张海为人耿直爽利,没想到他的夫人竟如此的能言善辩,还习得了一手诡辩的绝活儿呢。” 此话一出,四下寂静无声。 周云芬半晌吭不出半个字来,整个人越发抖得厉害。 不消片刻,便忍不住噗通一下跪在地上,连连磕头求饶:“草民真不知道这是合银。” 旁边立着的几个女工面露茫然,不知怎么一出偷窃竟变成了行骗。 葛娘的眼皮开始跳。 她一直呆在家里,原是不知道长公主招工这回事的,还是张海家的来找她,言说可以帮她筹银子,便介绍了这份工。也是她说服了爹娘,让他们松口自己暂住在府城的布坊里,只每周休息的时候再回去。 她深知自己年纪小、见识浅,在府城里更是一个人也不认识,初到布坊当真是惶惶不安,因此对张海家的颇为信任,在布坊做工的时候对张海家的也有些讨好的意思,每当她借口胳膊痛不想做工的时候,她都帮忙完成属于当日的份额。 可她万万没想到,今日这番所谓的‘行窃’不是突如其来的,而是早有预谋! 葛娘连忙道:“虽然草民是张海家的介绍过来的,但草民从未拿过张海家的一厘一毫!甚至还帮她纺布完成每日的份额,纺织院的人都看见了,都能作证的!求长公主明鉴!” 周云芬那边还在磕头,额头上破了好大一块,鲜红的血沾染在青砖上,显出沉重的暗红色。 其他几个方才帮腔的人一句话都不敢说,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才好。 周云芬见晏清姝一句话不说,心中七上八下,搜肠刮肚一番之后决定卖惨。 听说长公主对女子颇为善待,最看不惯被丈夫公婆欺压的女子,只要她诉苦一番,定能博得长公主的原谅。 这般想着,她膝行几步,哭道:“公主娘娘!您有所不知,这镯子当真不是草民的,而是方氏银楼给的添头!前几日当家的卖了块石头给银楼的老板,那老板就给了一百两银子和两只银镯子,还说若是当家的有意,可以去矿上干活,一个月给五两月钱,淘出的银沙还能带回家里去。” “草民原不想拿着东西骗人的,但婆婆逼着草民去骗啊,若是不骗便要发卖了草民,给当家的娶一房年轻貌美的妻子。草民伴着当家的风雨走过十几年,为了他生儿育女,一朝富贵便要休了草民,草民怎能甘心啊!” 这种事情若是放在五年前,晏清姝听了几遍不帮一把,也会给十几两银子让她好好生活。 可对已经经历过腥风血雨的晏清姝来说,已经泛不起任何同情心了。 她没有办法救天下所有人,便只* 能选择去救挣扎自救的人。 她随意理了理用金线绣着牡丹纹的裙摆,眉目清冷,那白皙面上的红唇皓齿,在这覆满苍白雪色的院子里,无法为她的面色增添几分暖意,反而更显高不可攀。 晏清姝的目光落在了周云芬的手上,语气带着几分意味不明:“本宫不管你们的日子过得有多难,还是那句话,你们不想做工,自然有的是人愿意来做。世上那么多可怜的人,本宫帮不了全部,就只能帮帮那些能立得起来,却缺少点机遇和支持的人。” 周云芬的脸色骤然一变,还想要求饶却被红玉用刀直接抵住了喉咙。 其他人也是一惊。 原本那些觉得为这么个事将人都聚集而来还搜院的人,顿时一句抱怨都冒不出来了。 人人目光闪烁。 长公主的布坊给的工钱丰厚,又能做三休一,谁不愿意? 只是纺布或者缝补,平日在家里做的也是这份活计,累不说还讨不得半点好处,在这里每月却能拿到二两白花花的银子。 <a href="https:///tags_nan/nixiwen.html" title="逆袭文"target="_blank">逆袭文 第77章 比家里的男人们挣得都要多。 晏清姝朝张芳月招了招手,后者赶忙上前。 “长公主。”张芳月垂着头,面上一脸恭敬。 “芳掌事,旁的话本宫不多说,今日之事想必你已经明了。”晏清姝面带笑意,“搜院这种事,本宫做了这一次,只是希望各位明白,想在本宫的地盘上做些灯下黑的事是不可能的。这不代表你以后遇到类似的事情,就可以先斩后奏行搜院之事。” 张芳月垂首:“我省得。” 晏清姝点头:“另外有亮点本宫要再次明确,第一,银钱上的事务必要记录清楚,每个月要去王府向江怀玉报账,她做了朱批的账本才作数。” “第二,赏罚分明,活做得比别人多,自然就要赏,偷奸耍滑,让别人顶替自己做工的便要罚。多次违例者,直接辞掉,本宫不养闲人。” “本宫开布坊的初衷是为了让女子也能自力更生,而不是困于后宅,整日为了一个男人郁郁寡欢。但这不意味着你们就可以跟本宫卖惨,谈人情。想要摆脱现状,闯出自己一片天的人,尽可以来找本宫,本宫会给你一个机会,但也别想着诓骗。” 晏清姝站起身,俯瞰着院子里的众人。 “本宫十岁起便随着父皇朱批奏折,十五岁经历宫闱之变,十九岁入主东宫,阴谋诡计经历过不知凡几,经本宫之手化为枯骨的心怀鬼胎之人更是不计其数。不要觉得自己斗赢了几个姐妹,欺压了几个同族同村,就能在本宫面前耍奸滑。” “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早在你们进入布坊前便已经定下,如今既有人觉得那几行字都是虚的,便不要怪本宫不近人情。” 说罢,她轻轻抬了抬手,红玉便架着周云芬,连人带物丢出了布坊。 敲打过后,晏清姝将收尾的事情交给了张芳月,自己拉着裴凛一头扎进了布坊。 裴凛看着院落里排得整整齐齐的纺织机,诧异的问道:“你什么时候买的?” “买?”晏清姝摇头,“都是府城里的商人们捐来赈灾的。” 她从一开始就没打算自己拿银子去问那些商人买,若她先低了头,日后再想立威便难了。 因此,她用了雪灾做椽子,让那群商人为了一个口头承诺出血出力。 “不过,还有一部分是凉州百姓的谢礼,原先我没要,却不曾想竟然有商户专门给我送过来了。” 大到这个院子,小到每一根缝制衣服的针,没有一样是晏清姝出钱买的。 布坊在她的计划里,布坊只是第一步,她将里面分为两大块,一块是纺织,将生丝纺织成布匹,另一块是制衣,制的不是那种华丽的衣裳,而是平日里农户们自己量体裁制的轻便衣衫。 裴凛拿出一件瞧了瞧,不解道:“普通百姓自己便会缝制这种衣物,不会去铺子里买,有钱人又看不上这样简陋的衣衫,你是要卖给谁?” “卖?我可不是要卖。”晏清姝将裴凛手中的棉衣拿过来,在他身前比了比,问道,“若是将它穿着铠甲里,你觉得如何?” 裴凛怔愣了一瞬,不可思议的反问道:“穿进铠甲?” 晏清姝点头:“我跟平威王了解过,平威军和宁夏卫平日里穿的都是布甲,比较轻便,但耐寒性不高。澜玉在来这里之前,去辽东的几个制衣坊专门请教过,冬日里士兵作战,若是想要既耐寒,活动性又强,就必须在棉花里面加入鸭绒,在织布时融入羊毛。” 想到鸭绒,晏清姝不免有些愁思:“目前庆阳府能收集到的鸭绒不多,也就能做出一千来件棉花与鸭绒混合的棉衣,远远达不到平威军的人数,更别提宁夏卫了。我想先将这一千件拿去平威军先试试看,若是可行,我便让乘风着人去周边州府去寻……” 温暖的怀抱突然将晏清姝整个人笼罩住,鼻尖感受到硬.挺的胸膛,她僵硬了一瞬,拿着棉衣的手捂在小腹,手背却能隔着棉袍感受到沟壑分明的肌理。 裴凛将矮自己一头的晏清姝紧紧拥在怀里,头垂在她的肩头,声音低沉而沙哑:“谢谢。” 穷,一直是平威军的困境。 朝廷拨下来的军费被层层剥盘后寥寥无几,平威王府封地和四个州府又因着丝绸之路阻断,贸易往来日渐稀少,百姓困苦自然就交不上税。 再加上地方官员与商人的相互勾连,程氏在背后的一力支持,使得平威军和宁夏卫的条件越来越艰苦。 每年冻伤的人不计其数,可边境的守卫又责无旁贷。 裴凛曾无数次的自我怀疑过,甚至质问过自己的父亲为什么要为这样一个腐烂的王朝坚守。 可父亲回以他的,永远都只有沉默。 如今,晏清姝试图去改变这一切。 裴凛松开晏清姝,神色认真:“你这样也不是办法,钱总有花完的时候。” “所以,才要给庆阳的商户们继续丢萝卜。”晏清姝退开一小步,侧过身不让裴凛看见自己微红的脸颊。 “这五年来官商勾结贪去的银两他们凑不出来,就一定会想别的办法,徐鹤年留在灵武的马匹生意便是最好的突破口。给一个无主的马场招揽新的主人,你猜他们会不会心动?这一次我会让他们一分不剩的,将贪墨的银钱全部吐出来。” 第23章 程凤朝 两人没在布坊呆多久便回去了, 因为晏清姝的‘钱袋子’灵簌终于回来了。 <a href="https:///tags_nan/nixiwen.html" title="逆袭文"target="_blank">逆袭文 第78章 自从和元郡一别之后,灵簌被派去灵武接管马场,却一直没有消息传回。 如今终于回来, 当是马场的事情成了。 一进城隅院, 灵簌的大嗓门就被两人听得一清二楚。 “我的琴!猎风!我跟你说过什么!不许碰我的琴!我斫琴三个月, 就差穿弦了!你竟然将它劈成了柴火!过来!我绝对不打死你!” 晏清姝无奈的叹了口气。 灵簌灵簌,当年大相国寺的主持为他起名时, 本意是希望他将来能如仙乐一般, 做个温文尔雅的公子。 结果琴是学了, 弹得也确实不错, 就是这人吧……跟儒雅半点边不沾,还满身的铜臭味儿。 城隅院内, 灵簌追着猎风跑了十几圈, 原本将东厢房分割开的大水缸被打碎了一地, 到处都是碎陶片。 晏清姝刚要出声, 就见灵簌见鬼了一样, 非一般的冲进西厢房就要把门关上,被巽风抬刀挡住。 “你跑什么!” “不跑难道等着被你借钱啊!买种丨马已经把钱都花光了!一文都没有!”灵簌死死抵着门,双手试图将卡着门的刀鞘推出去。 巽风冷冷笑了:“那我就告诉殿下,当初那匹玉麒麟不是自己跑了, 是因为你贪睡看丢了!” 灵簌心里骂道“天天花钱锻刀怎么就没把你自己给锻了”,但面上却已挂上一副讨好笑容,还将门给打开, 做出一副请的姿势:“啊呀,刚刚我也就是开开玩笑, 你不要当真嘛,你要多少?给你!都给你!” 说完, 他还勤快的给巽风捏肩捶背:“你说你,一大把年纪了怎么还跟小孩子似的,搞告状这一套,玉麒麟都是多少年前的事了,如今殿下也不爱骑马,咱们没必要动不动就拿这些陈年旧账出来说对不对?” “什么陈年旧账?”晏清姝穿过城隅斋,走到西厢房门前,好奇的看着他们。 两人立刻站好行礼:“殿下!” 晏清姝走进屋里,翻开两个茶碗,给自己和裴凛各倒了一杯。 “说吧。” 灵簌用胳膊肘怼巽风,巽风不为所动,灵簌咬牙切齿。 晏清姝将茶碗放下:“我问的不是陈年旧账。灵簌,你三日前就该抵达庆阳,为何今日才回来?” 灵簌也不耽搁,言简意赅道:“运丝去往西平的漕船在经过灵武时,被西突厥劫了,灵武戒严,便回来晚了。” 裴凛一惊:“贺兰山守备军呢?怎让西突厥人到了黄河?” 灵簌摇头:“西突厥似是没有过河的意思,但也不让大梁人跨黄河,所以……没消息。” 贺兰山位于灵武县北面,灵武县东南方便是宁夏卫守卫的萧关。 若是贺兰山守备军出了问题,突厥人已经打到了夏州,甚至跨过黄河直逼宁夏卫所在之处…… 鸣沙危已! 灵簌没有上过战场,他本身武艺平平,自是不像裴凛对战事有敏锐的嗅觉。 见裴凛神色凝重,灵簌道:“灵武军将军曾是泾源路守备将军,对突厥人很熟悉,应当是能挡得住……” “不!你不明白。”裴凛打断灵簌的话,“我去找老头子。” 话音未落,人已不见踪影。 * 江怀玉在街上漫无目的的走着,这几日在府里,她的脑海中划过一样样曾经在漕运口岸附近的铺子里见过的稀罕物,也逛遍了庆阳府大大小小的街道,寻遍了每一家商行,有急于出货的游商,也有囤货居奇的大商户。 却没有一样货品是她想要的。 她站在街道上神色恍然,怔愣间,远远瞧见一队骑兵迎面而来,为首之人她在晏清姝入城时便见过,是已故的定南将军之子,顾澜。 此刻他身着一袭白边银铠,身披银灰色大氅,衣摆上带着腥红,脸上还挂着伤,似是刚刚经历一场恶战一般。 他胯.下的黑色骏马撒开四蹄在清扫了小半部分积雪的道路上飞驰,溅起了一阵冰凉的雪块和冰晶。 “军务紧急!见谅!” 在马队经过之后,周围响起了一阵议论声。 “可好些日子没见过顾小将军了,神情还这般严肃,不会又要打仗了吧?” “谁知道呢,往年突厥人都不安生,今年八成也是。” “哎,顾小将军一天不守城门我这心里就不安生,只有他站在城门口打盹的时候,才说明这世道是真和平。” “管那么多作甚,还是做好自己的事,过自己的日子吧,这几日可要多囤些粮食,到时候这仗若真打起来,粮店的米粮就又要翻三番咯。” “说得也是,这□□商!” 要打仗了吗? 江怀玉双臂环胸,右手食指有意无意的轻点着胳膊。 如果打仗的话,会涨的就不单单是粮食、黄金,还有…… 江怀玉一合掌,想到了一个绝妙的好主意。 * 庆阳府城南的芦花巷里,住的都是南来北往的游商。 庆阳府商会排外,除了有名望的商人氏族能住在商会的会馆外,一般的游商都只能自己租院子住。 岭南的药商路子勋便是如此。 此刻他蹲在院子里,看着手中的借款凭条,愁眉苦脸。 他是做木材生意的,往年秋冬季节都会顺着岭南道一路北上,先去洛阳,再经过奉天前往敦煌。 如今敦煌正在开凿石窟,需要大量木料,从岭南顺着漕运带着山货在洛阳倒卖,再转陆运押着木料途经庆阳府去往敦煌,便能赚得一大笔。 <a href="https:///tags_nan/nixiwen.html" title="逆袭文"target="_blank">逆袭文 第79章 可谁能想今年九月份奉天就开始下雪,路不好走不说,一入孟月更是下起的大暴雪,直接将人和货都困在了庆阳。 路子勋今年也就三十出头,面上干干净净,却因着接连的不顺带着些风霜痕迹,眼角显露出淡淡的细纹,头发也白了不少。 如今木料的防潮和存放都需要大笔的资金,他在洛阳赚到的钱几乎全都贴进去了,再这样下去,要不了几日,他问方氏借的贷便也要花完了。 还有十日便到了还款的日子,若是还不上…… 他带来的货物便全归了方氏,他就真的血本无归。 咚咚—— 租住的院子外传来一阵敲门声。 他走过去打开院门,便见到前几日来询价的姑娘站在了门外,笑意盈盈的看着他。 “您的木材出手吗?”江怀玉开门见山。 “你要买?”路子勋面露惊喜,赶忙将人让进院子,因着对方是位姑娘,他没有关闭院门,两人就站在院子里说话。 江怀玉打量了一番院内,只有一间正屋和一间堆满柴薪的厨房,院子里放着一张简陋的石桌和两块未经打磨的石块做成的石凳,上面覆盖着厚厚的积雪。 “转了几圈,没什么东家喜欢的东西,倒是东家这几日想要盖屋,便遣我来问问木料的价格,我第一个就想到了你。” 听闻是东家盖屋,路子勋难免失望,毕竟盖屋用的木料不多,他这一批货的十分之怕是都没有。 虽然杯水车薪,但能回点款自然是好的。 路子勋强打起精神,道:“价格好说,只是盖屋用的量少,价格怕是给不了先前说的那个数。” 江怀玉笑了笑,道:“你这二十纲的木料全要,比之前咱们说的价格再低三两,如何?你可想清楚了,方家借你高利,冲的就是你这车料子,目前全庆阳除了我的东家,可没人敢拿了你这批料子,解你燃眉之急。” 确实如此,只是若按照江怀玉给的价格,这批料子等同于他一厘没赚,这趟算是白跑了。 路子勋面露颓丧。 江怀玉见他面有犹豫,又加了把火,道:“顾澜将军方才回城,看样子在外刚刚经受一场恶战,现在城里人皆传言边关又要起战事,若真是如此,通往安西四镇的路都会戒严,到那时你再想将这批料子送出去,只会比现在更难,说不得还会被关口层层剥盘,届时入不敷出,可就没有回头路了。” 这点路子勋倒是不知,但他却没有着急出门确认。 通过方才江姑娘的话,他能隐约猜到她的东家是谁。 左不过是平威王或者清平长公主,除此之外,整个庆阳府怕是还没第三个人敢与方家作对。 若是拿来盖屋,八成是要建长公主府了。 想到这里,路子勋就忍不住叹息。 平头百姓日子过得艰难,恨不得一文钱掰成两半花,可这些皇亲贵族却骄奢淫逸,大兴土木。但凡能将平日里征上来的税收拿来搞些实业,或者逢灾减免一些赋税,百姓的日子也不至于如此艰难。 路子勋急于脱手木料,对于江怀玉的价格没有意义,正要签契,却被江怀玉拦住。 她低声道:“你这条子上写自愿赠与长公主府赈灾,莫要写‘卖’字。” 路子勋一怔,脑袋里犹如雷轰,当即就想通了官桥,失态的追问道:“长公主这是要……” “嘘——”江怀玉阻拦了他未出口的话,嘱咐道,“方家问起来,你只管说是卖了车马得来的价钱,至于车马的银子,待你将契书送去王府,自会再签新契书。” 路子勋更为震惊:“这运料的马车是租来的。” “公主府自会按高于市价一成的价格买下,到时你再将银子交于租赁的商户便是,卖掉马车你带着人尽快离开庆阳,以防夜长梦多。” 路子勋想了好一会儿,才点头:“行,就按姑娘说的办。” 这般说定,江怀玉掏出五百两银票递给路子勋:“这算作木料的定金,但定契上要写是车马的定金,待你将木料的存票和车马送去王府,余下的自有人会付你。” 银钱付讫后,江怀玉便带着定契离开了。 路子勋站在院子里,看着手上的契书和银票怔愣了好半晌,直到隔壁有游商前来打听,才回过神来。 他抹了一把脸,面露悲苦的说到:“我将木料送予了长公主,算作赈灾捐款,说不得能搭上公主,那便有出路了。” “那这契书?” “哦,这是长公主买车马的钱。” “你那车马不是租的吗?” 路子勋苦笑:“贵人要买,你还能不卖吗?” 来人默了默,自是明白他这话问得有些不合适。 他见在路子勋这里也套不出多余的话,眼睛转了转,快速往城东的方向而去。 过了半个时辰,坐在屋子里会客的方哲康听到属下来报,轻嘶了一声。 “强捐?叫人进来回话。” 属下:“是。” 片刻后,穿着一身旧稠衫的瘦小男人哈着腰走了进来,一见到方哲康便躬身行礼,捡着好听话胡说了一通,把方哲康哄得格外舒心。 “行了,”方哲康打断他的话,“说重点。” 瘦小男人赶忙将事情复述了一遍。 方哲康听到路子勋将东西都捐给了长公主,还把租来的车马卖了,沉思了半晌,问道:“来的人是男是女,多大年纪?可有什么长相特征?” <a href="https:///tags_nan/nixiwen.html" title="逆袭文"target="_blank">逆袭文 第80章 瘦小男人想了想,道:“是个长得极为漂亮的年轻女子,身段与红袖楼的潇潇姑娘倒是有得一比。” 方哲康笑看着他:“你还有钱去红袖楼?” 瘦小男人谄媚道:“还是托了方老爷的福。” 方哲康冷笑一声,道:“她长得有什么特征?” “鹅蛋脸,有一双跟猫儿一般的大眼睛,柳叶细眉,鼻梁挺阔,梳着双飞髻,簪着一对梅花簪,打扮得挺朴素,与之前在城北赈灾的几个姑娘不太一样。” 不一样?方哲康心里有了数。 “你继续盯着,看看路子勋接下来有什么动作,见过什么人,事无巨细通通来报,只要消息价值足够,你那笔烂账,我便帮你全清了。” 瘦小男人兴奋得连胜称赞方哲康大善人,甚至跪下磕了几个响头,才怀揣着激动的心情躬身告退。 方哲康站起身,掀了帘子往书房内间去,开口便是满满笑意:“程三爷,久等了。” 书房内间摆着一张雕工精致的茶桌,上面放着一卷书,一方紫砂壶,两只玲珑杯。 一双骨节分明、指腹落有老茧的手轻轻划过书页,食指顺着一列列文字逐渐下滑,最后虚虚落在了一个‘姝’字上。 举手投足间,皆为风雅。 “方老板这生意做得可真‘体面’。”程凤朝抬了抬眼,清冷的眸子里满是兴味。 方哲康谈了口气:“没办法,长公主一来就放了一把火,烧得庆阳府的官员和商户人人自危,眼瞧着消化掉的银钱要从喉咙里飞出去,我这不是病急乱投医嘛。亏空总要补,但我手上又没有现银,就只能从这群外地人手里,抠点利息。” 说着,他手指抿了抿,做了个点银票的动作。 坐在他面前的程凤朝默了片刻,才淡然开口,嗓音犹如山泉击石,清脆悦耳:“清姝啊……” 这声呢喃带着无限的温柔缱绻。 方哲康睨了一眼,便见程凤朝看向窗外,目光温柔沉静,嘴角含笑,似是想起了什么美好的回忆。整个人都不似初见时那般凌厉,反而变得有些像春日里轻抚细柳的微风,缠绵悱恻。 方今天下,能如此直白唤‘清姝’二字的人,除了太后怕也只有程凤朝一人了。 十五年前,程凤朝随恩师太子太傅谢敏秘密入京,成为了当今陛下的伴读。人人皆言当今天子能继位,是有程凤朝的辅佐,所有人也知道,晏清姝被拉下太子之位,驱离京城,程氏一族出了不少力。 可鲜少有人知道—— 当年程凤朝随恩师谢敏入京途中遭遇刺杀,幸得晏清姝所救方得以留存性命。 后藏于晏清姝的车马中,才得以顺利抵京。 因此谢敏对晏清姝格外不同。并非因为她是元狩帝属意的太子人选,而是因为她超于常人的镇定与谋算。 谢敏是唯一力推晏清姝入主东宫的官员,程凤朝亦如此。 虽然成了秦州王的伴读,但程凤朝一直在帮晏清姝做事,大到代天子巡狩,小到遴选东宫女官,事无巨细,件件亲为。 曾竹林谈风,也曾雪夜密话。 当时宫内流言四起,皆在猜测是程凤朝自降身份做太子妃,还是晏清姝放弃太子之位做程家妇。 可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 晏清姝败在了登基的前一日,而程凤朝因着辽东战事,没能赶回。 方哲康给自己续了一杯茶,含笑看着程凤朝:“你这从西突厥接回安和公主棺椁,本该回京,却直接赶路到庆阳府,不怕太后怪罪?” 程凤朝不甚在意的撇了撇茶碗上的浮沫,道:“听得太久的话,让有些人飘得有些高,总要长长记性,才知晓这天地为何物。” 这口气颇大,但在方哲康眼里却算不得什么。 程凤朝向来是狂妄的,一手好字写得皆是狂悖之言,一张好琴弹得皆为破阵之曲,一杆好枪斩杀劲敌无数,唯独一柄刻刀雕得是风花雪月,却从小到大十几年,只给予过一人。 程凤朝从来都不是善类。 方哲康看了看书中的字,‘姝’字被圈了起来,他问道:“三爷觉得长公主此番动作,是何目的?” 程凤朝看向他,意味深长:“你想我帮你对付她?” “不敢不敢。”方哲康连忙摆手,“只是商人脾性,不想落于下乘。” “倒也不是不可以。”程凤朝将茶碗放在桌面上,眉尾几不可查的扬起,淡然一笑,“但我要宁夏卫的兵权,你能给得了吗?” “你要对付平威王?”方哲康诧异的审视着程凤朝,试图从他的面上察觉出一丝玩笑的意味。 程凤朝依靠在椅背上,姿态闲适,语气轻松:“要宁夏卫就是要与平威王作对?我还没那么不自量力,只是想手握一些主动权,好做一些交换。” 交换是何,程凤朝不说,但方哲康心知肚明。 有道是英雄难过美人关,没想到理智如程凤朝,每一步都在算计的人,也会为了一个女子抛弃已有的光明坦途。 不过,这份买卖稳赚不赔,要平威军他给不了,但宁夏卫方哲康还是有些办法的。 方哲康应了程凤朝,程凤朝便坦然与方哲康解惑。 “清姝从不会强迫一个无辜的平头百姓做事,这两人之间定然有某种交易,募捐只是个由头,听闻你是此番募捐中,捐助最多的人?” <a href="https:///tags_nan/nixiwen.html" title="逆袭文"target="_blank">逆袭文 第81章 方哲康点头:“长公主的承诺嘛,谁不想要?” 当然,他的野心不止于此,只是程凤朝在这儿,有些心思被知道了怕是会遭难。 “那你没戏了,清姝不会让任何非自己人拔得头筹。” 方哲康蹙眉:“怎么说?” “她最不喜欢的就是不确定因素,这个路子勋的便是她内定的头名,就算你捐得再多也没用,她总有办法让这个姓程的捐得比你多。” 方哲康一愣,有些生气:“那我前期投进去的织布机、地皮、生丝还有银子,岂不是都打了水漂?先前在和元郡的生意可是毁了大半,原先有合作的牙人纷纷退避三舍,声怕沾染了腥臊气。江南那边定了人,更是连定金都不要了,反正说来说去就是别往那边送人。嘁,一个个贪生怕死!” 程凤朝摇头:“清姝的目的可还没达到,不掐断你这个源头,她绝不会罢休。接下来,她定然还会再抛出一个更大的诱饵,引着你们继续为她出钱。” “什么诱饵?” 程凤朝薄唇微勾,轻轻一笑:“徐鹤渊有什么东西不再查抄之列?” 方哲康瞬间明白:“马场。” 待人走后,方哲康坐在内间将一壶茶饮尽,才站起身朝外走。 他唤来负责商会运作的卢杰,问道:“方启岚那边如何了?” “二爷联合商户连着罢市了几日,但没效果,殿下自己有产业,甚至还趁机扶植了一些没投靠咱们商会的商户。” “看来和元郡之行将她养肥了,有钱跟我对着干了。”方哲康冷哼道:“让他想办法把那些女工招揽过来,或者离间她们也行,总之要把长公主的后院搞乱,让她无暇他顾。这仗马上就要打起来了,再握不住主动权,他就送他去跟他的好大哥相聚!” “是。” * 江怀玉飞快的回到王府,径直朝城隅院奔,路上碰见一脸严肃的裴凛,正要打招呼,人就只剩下一个背影,转角就不见了。 她奇怪的嘀咕了两句,转过身朝城隅院走,一进院子就看见晏清姝从西厢房出来,身后跟着一群人,其中三人她见过,反倒是落后晏清姝半个身位的男子她未曾见过。 “你回来了?”晏清姝看向她。 江怀玉激动的跑上前握住晏清姝的手,说出来的话磕磕绊绊:“我我我……” “你慢些说,不急。” 江怀玉咽了口吐沫,深吸一口气道:“听闻顾澜回来了,要打仗,我寻思着打仗肯定要战车吧,我离京之前你说过,偶然得到一张战车的制造图却无合适的木料和工匠,这些年我也偶有关注京城的消息,从未听说过那辆战车被打造出来。我寻思着你当不是轻易放弃的人,定是因为人手和材料局限才无法施行。” “这几日我逛遍了所有的商会,有一从岭南来的药商运了二十纲的寿梨木要去往敦煌,却受困于风雪,我将那车寿梨木买了下来,寿梨木是韧性极佳的木材,做战车最上乘的材料,你定然能用的上!” 说完这些,江怀玉深吸一口气,激动的晃着晏清姝的胳膊:“你快问我是用什么样的价位买下的!” 晏清姝哭笑不得:“那你快告诉我,是有什么价码买下的?” 江怀玉伸出一只手,笑嘻嘻的说到:“一纲五百二十两。” “多少?”灵簌不可思议的瞪大了双眼,“往年纵然是没有风雪,在岭南本地买也不过四百五十两一纲,这沿途运到庆阳,竟然只卖五百二十两?他疯了?” “所以我以高于市价一成的价格还买下了他所有的车马,一成也有四千两了,足够他弥补亏空,还给了他一个借口去搪塞方家人。” “你们不知道,他跟方家借了高利……” 晏清姝看着手舞足蹈的江怀玉,突然有些哽咽。 她似乎又变回了原来在京城时的模样,可她身上的伤口、面上的痕迹,言语之间的小心与谋划,却也昭示着那些过去再也回不来。 她神色复杂的望着江怀玉:“我原是想着让你拿着银子赚些钱,日后也算有金银傍身,便可挺直了腰板说话,不必处处谨小慎微,你怎么就都买了木料了?” 江怀玉环抱住晏清姝的胳膊,神色认真:“姝姝,如今我既做了你的属官,便要事事为你着想,我知道你开了布坊,想解平威军的困局,我也想尽一份力。寿梨木除了拿来做战车,余下的边角还能制成寿梨炭,这种木炭在京中颇受欢迎,但因着木料成本高,且鲜少有人直接用整根寿梨木制炭,所以数量稀少。若是咱们将边角制成的寿梨炭卖出去,这笔买木材的钱至少能收回两成以上。” 一纲木材能做二十辆小型战车,或者五辆大型战车,按西平互市的价码,一辆小型战车五百两,一纲便是一万两,二十纲是二十万两,但木材成本只有九千四百两。 西北不缺铁,工匠成本也远不及京畿那般高昂。 余下三成的边角料,能制成一纲寿梨炭,按照京都七成的价格卖给游商,也能得二千两银子。 待江怀玉将账目算下来,饶是晏清姝都有一瞬间怔愣。 然而下一刻,她却哭着笑了出来。 当年谢太傅的话果然没错,若江怀玉不是女子,这天下第一商的名头未必能落在方氏的头上。 可她是女子又如何? 有自己给她做靠山,这天下第一商的名号又怎知不会落在江怀玉的头上! <a href="https:///tags_nan/nixiwen.html" title="逆袭文"target="_blank">逆袭文 第82章 晏清姝将灵簌介绍给江怀玉:“他主管东宫的交易与财权,后续交易的事你们俩商量着来,我要先去找裴凛。”* 第24章 宫中旧物 裴凛闯进裴述之的书房时, 顾澜已经带着宁夏卫的消息抵达。 “突厥人动手了?”裴述之吃了一惊。 顾澜沉重的点点头:“阿史那邱恒一部带着两万人截了朝廷的漕船,横渡黄河,如今灵武已经失守, 我回来时, 西突厥的兵距离宁夏卫已不足百里。” “华昌勇怎么说?” “先遣全灭, 无法交涉。” 裴述之面色阴沉,对着桌案连捶数拳, 震得桌子上的器具砰砰作响。 “调三万平威军前往宁夏卫支援, 务必将突厥人拦在灵武, 绝不能让他们继续南下!另外, 让薛平睿写文书上报朝廷,西突厥都这般蹬鼻子上脸了, 还和个屁的亲!上一位公主送去才两年, 就单方面撕毁合约, 我瞧着他们是一点没把大梁放在眼里!” 边军调动需要上报兵部, 虽有先斩后奏之权, 但在朝廷批文没有下来之前,他们只能守不能攻。 这是新帝登基后立下的规矩,裴述之每每想到就一肚子火。 “等薛平睿的文书送出庆阳府,你们就开拔!” “是!” “爹!”裴凛跨步进来, “让我去!我来领兵!” “你?”裴述之犹豫,“再过几日你便及冠,届时朝廷那边定然会派礼官前来盯着, 若是你不在,小皇帝那边怕是……” “爹, 军人当以守土卫国之责为重!” 裴述之背着手在原地转了两圈,狠心道:“行!你随着一道去, 若是朝廷派人来了,我替你兜着!但你只管你的四千亲卫,战场上的事要与华昌勇和顾澜商量着来,切勿莽撞!” “是!” 晚饭时,晏清姝便知道裴凛要上战场的事。 这在意料之中,只是来得也太快了些。 “裴凛,你可有认识什么善于造车的工匠?”晏清姝问。 “你要造车?” 晏清姝道:“不全是,我要造战车。” “战车?”裴凛被呛了一下。 晏清姝拿出一张图卷,展开在裴凛面前:“这是父皇因缘巧合下拿到的一张战车图卷,我想把它造出来。” 裴凛盯着那张图卷看了半晌,恍然问道:“因缘巧合?” 晏清姝点头。 裴凛将图卷重新卷起,神色认真道:“这幅图出自我师傅之手,我带你去……算了,我去请师傅来见你。” “现在?” “现在!” 半个时辰后,晏清姝在城隅斋见到了这位传说中的女子。 一位身穿掐腰红色罗裙,描着烈焰红唇的美丽女子。 “苏……苏繁鹰?”晏清姝反复打量着对方,双眸中尽是惊疑。 “公主殿下,好久不见。”苏繁鹰满脸笑容,恭敬的行了礼,“当年为脱身,将此图献与先皇,没想到时隔十三年,竟还有机会再见此图。” “你们认识?”裴凛更为诧异。 苏繁鹰略含歉意的拍了拍裴凛的肩:“当年我女扮男装入仕,登得高位,遭难后献图以求脱身,先皇应允,但要求我此生不得袒露自己的真实身份,因此才化名苏繁樱。” 晏清姝:“那慧贵妃……” 提及姐姐,苏繁鹰神色颓然:“任何一个男人都不会允许自己被戴绿帽子,所以她为了保我全身而退,自尽了。” 原还希望是诈死,没想到只是奢望。 过往之事苏繁鹰不欲再提,直接展开图卷,将话题引到了上面。 “想要造出这种战车,不单单要工匠,还需韧性上佳的木材和铁器。” 晏清姝深知过往对于苏繁鹰是一种沉重的负担,见对方不愿多说,自己自然也不会再提,便将目光也落于图卷之上。 “木材不是问题,明日便有二十纲寿梨木能到,铁为官府掌握,平威王府也能调来,如今只差工匠。” 苏繁鹰点头,忍不住叹息道:“刚到京都的时候,我也曾幻想过改天换地,最后却发现一切不过是我的痴心妄想罢了。后来将此图献与元狩帝的时候,也曾有片刻期盼,期盼着他能将这东西造出来,可等了十几年,也没听见半点响动。” 对于此事,晏清姝也是颇为无奈:“程氏掌管着户部,没有他们点头拨款,就凭父皇库房里的那点东西,实在无法成事。” “我在朝堂摸爬滚打了六年,程氏的手伸得有多长,自是深有体会。” 三人坐在城隅斋,针对图卷中的问题探讨到了后半夜,直到鸡鸣时分才算有了结果。 裴凛看了看天色,又看了看神色倦怠的晏清姝,道:“我明日便要出发,裴修留下,有事你尽可吩咐他去办。他虽年纪小,但办事着实靠谱。” 晏清姝点点头:“我知道了。” 一旁的苏繁鹰啧啧两声,叹息道:“哎,臭小子长大了,有了老婆忘了师傅,悲哀哦,悲哀!” “师傅!”裴凛颇为不好意思。 晏清姝只是略觉尴尬,倒是没什么其他旖旎心思。 再次听到‘老婆’二子,她忽然想起那日红玉的疑问,便道:“‘老婆’是什么意思?” 苏繁鹰道:“就是媳妇儿的意思,我那边的方言。” 晏清姝点点头。 “早点歇息吧,”苏繁鹰放下茶碗,“工匠我来找,公主只管备好银子和材料便是。” <a href="https:///tags_nan/nixiwen.html" title="逆袭文"target="_blank">逆袭文 第83章 深夜的凤慈宫内,太后程钰姝再次从噩梦中惊醒:“月兰!月兰!” 在外间守夜的月兰赶忙走了进来,点燃桌上的烛台。 见太后一脸苍白,赶忙询问:“娘娘,您这是怎么了?” “本宫又梦见她了!”太后捂着胸口,那里一阵的悸痛,额上冷汗一滴滴的顺着脸颊滑下,落在了锦绣床榻上,“一定是她回来找本宫了!一定是!她不是本宫害死的!为什么非要缠着本宫不放!” 月兰不停的安慰着太后,语气柔和:“娘娘,那件事已经过去了,圣僧也为您驱走了邪祟,将她禁锢在了古塔内,你不要想太多,若是娘娘实在不安,便允许奴婢为您焚香,今日奴婢调了新的香,加了刚采摘下来的梅花,味道沁人心脾,定能让娘娘睡个好觉。” 太后连忙拉住越来的手,催促道:“快!快为本宫点上!” “是!” 自从慧敏太子被逐出京城后,太后便时常做噩梦,梦见刚入宫时的情景。 那时的皇后并非是她,而是一位姓方的姑娘。 听闻在元狩帝被弃于行宫之时,便与那位姑娘相识,后来更是互相扶持才登得如今高位。 只可惜那位姑娘命薄,生下皇子后便血崩而亡,而孩子也因为羸弱没能活下来。 有人猜测是因为元狩帝移情别恋,娶了程钰姝,才气得元后血崩而亡,不少人感叹天家无情。 可月兰直到,事情根本不是那样。 在她焚好香,退出内间,正要关上门时,突然听到太后的声音遥遥而来。 “明日叫长安县内普会寺的慧觉方丈入宫来见本宫!” “是,娘娘。”月兰的声音低缓,像是今日凝重的夜色。 月兰退出内间,站在殿门内望着圆润的明亮银月,饱满的唇角掀起一丝冷漠的弧度。 但这丝冷漠只存在了片刻,便悄然隐匿。 她还是那位对太后忠心耿耿的月兰姑姑,而不是半数族人被程氏屠戮,姐姐惨遭程钰姝暗害,对这宫廷深恶痛绝,怀有刻骨仇恨的方琢玉。 * 第二天,等晏清姝醒来时,早已过了午时,裴凛已经于一个时辰前随军离开了。 路子勋一早便将东西送了过来,灵簌和江怀玉签了契书,交付了尾款,这笔生意便算是成了。 边境上,宁夏卫已经与西突厥交上了手。 只是现在临近年关,边境的土地被冻得结实,绊马索的桩子钉不进去,面对突厥人的骑兵便只能硬着头皮上。 可突厥人是马背上的部落,他们的人远比大梁人要擅长骑射,且多是重骑,一个冲锋下来,宁夏卫总要死伤不少弟兄。 再加上朝廷常年拖欠边防的款项,他们这些戍边军的兵器和兵员上都远不如兵强马壮的突厥人,能不能撑到援军赶到,都是个问题。 城楼下的厮杀声再次响起,左骑卫急匆匆的跑了上来:“将军,突厥人又攻上来了!” 华昌勇抽出满是豁口的长刀,虎目睁圆,怒视前方:“让所有人退至城内,将离索放下去挡住突厥人的火石,但凡有敌人敢攀登云梯,就往下浇油!让城里的百姓将能点燃的油都贡献出来,掺着水撞进桶里往城墙上送!只要两日!守住两日!援军就能到!” 左骑卫领命而去。 右军都侯站在华昌勇身后,不确定的问道:“就两日,平威军当真能到吗?” 华昌勇提着刀,看着城楼下的尸山血海,坚定道:“平威军或许赶不到,但裴凛的亲卫一定能赶到,那可是狼川铁骑,这世上还没有哪一支军队,比他的铁骑速度更快!” 一百七十里外的鸣沙,数千奔马声沿着古河道向东北方向奔袭,马蹄扬起猎猎黄沙,于血色残阳中,荡出一道道漆黑身影。 * 平威军一动,北境其他官员很快便得到了消息。 裴述之递交朝廷的调兵文书也与西突厥侵袭的战报一同抵达京城。 “突厥打过来了!他们怎么打过来了!不是才把安和送过去吗?说好的休战呢?他们怎能言而无信”头戴冕旒的晏清玄惊慌失措的从龙椅上站起来,浑身上下都写满了惊慌二字。 “皇帝,坐下。”太后威严的声音响起。 晏清玄身子一抖,侧过身相看又不敢看自己的母后,只能扶着龙椅的扶手,颤巍巍的蹭到龙椅边,重新坐了下来。 坐在轮椅上的谢敏抬眸看向高台,龙椅后挂着细密的石榴石珠帘,使得太后身影若隐若现。 太后的视线扫过沉默不语的大臣,问道:“众爱卿对此事有何看法?” 站在后方的官员交头接耳,站在前方的官员低头不语。 大殿内的气氛在沉默中越发凝固,直到一双穿着金龙靴的脚踏出了队伍,来到大殿中央,凝固的气氛才终于被搅动起来。 尚书右仆射程渃扬声道:“臣以为平威王此举不妥,如今丝绸之路阻断,西北经济远远落后于沿海,甚至比不上辽东,敦煌开凿的石窟又尚未完工,朝廷播不出额外的军资给予平威王,而平威王封地内的税收也难以维持军队越过鸣沙与突厥人开战。臣以为,此番还是要先养精蓄锐,与突厥人化干戈为玉帛。” 谢敏淡淡道:“程大人想如何与突厥人化干戈为玉帛?” “自然是派使臣和谈。” “程大人是觉得平威王没这么想过?” <a href="https:///tags_nan/nixiwen.html" title="逆袭文"target="_blank">逆袭文 第84章 程渃蹙眉看向谢敏,不满道:“如今的平威军与突厥人开战,无异于蚍蜉撼树,如此穷兵黩武只会加重百姓负担,不如和谈休战,百姓也能安稳的过个好年。” 谢敏轻嗤一声:“然后等突厥使团入京,再迎一位公主回去?程大人,你可别忘了,安和公主嫁过去不到三个月可就病逝了。” 程渃义正辞严道:“身位一国公主,享百姓供奉,自当担起和亲之责。” 此话一出,有不少朝臣附和出声。 端坐于高台之上的太后一言不发,眼底却寒光闪烁,视线略过台下一道道身影。 谢敏单手撑在轮椅扶手上,薄凉的嗓音如同在寒冰中滚过一圈般:“如果凡事都要靠女人去解决,为何不直接让女人来做朝臣做皇帝?” 众人陡然一惊,谁都没想到太子太傅竟会说出如此狂悖之言。 “此乃大逆不道!”程渃怒斥谢敏,“圣人言‘女子与小人难养也’,三纲五常行的是天道,若是如此颠倒纲常岂不是天下大乱!” “够了!”太后威严的声音穿过珠帘,打断程渃未说完的话。 “就平威王出兵之事,内阁下值前拿个章程出来!退朝!” 说罢,太后也不等群臣跪拜,径直离开了大殿。 端坐在皇位上的晏清玄见母后离开,长舒一口气,等朝臣们跪拜高呼万岁后,便在太监的搀扶下,软着腿离开了。 对于平威军驰往灵武的事,其他州府守备也觉是自不量力。 担忧与质疑声压倒一片,就连庆阳境内都有不少流言。 方哲康从城外匆匆赶回时,第一时间去会馆见了程凤朝。 如今灵武开战,对于漕运影响颇深,庆阳府内的物价都得上涨,本地能产的能涨三成,但从南边送过来的生丝、绢布、木材等,能涨三番不止! “现在长公主虎视眈眈的盯着县衙那几箱账本,定要县官们将贪墨的银两吐出来,县官们拿不出,便要逼迫利益勾连的商会,但瞧着如今这形势,若是真要让商会大出血,定然会损失更多的利益,钱庄已经没了,人口生意也黄了,再大出血,谁会愿意,只怕是人心惶惶啊。” 方哲康端着茶尽数灌入喉咙,这几天他为了安抚住南边来的几个大商,忙得脚不沾地。 但那几个大商也不是傻子,长公主斩杀两位县令的事他们也有所耳闻。 毕竟是商人,都是想赚钱的,而不是要找死,在哪儿做生意不是做,没必要非跟威名赫赫的长公主过不去。 “平威王粮草辎重跟不上,此仗必输无疑,这也是清姝将你们逼得如此紧的原因。” 程凤朝换了一袭天青色外袍,内里穿着银线刺绣的莲花纹交领内衫,骨节分明的手将一盏薄透如蝉翼的汝瓷茶碗握在掌心。 他漫不经心的看着方哲康:“破局之法不是不存在,只是这一次我不想插手。” 清透的汝瓷茶碗轻轻磕在红木桌案上,程凤朝的手落在案中的一卷舆图上,指尖从回纥城起始,缓缓划过贺兰山直抵灵武、萧关,最后落在了鸣沙萧关南边的庆阳府。 “突厥人贪婪,觊觎河西一带许久。如今迫不及待的伸出利爪,却没想到平威军虽然穷,兵器、马具、甲胄等等皆远不如突厥,但平威王将每一份钱都用在刀刃上,甚至从未亏待过任何军属,因此平威军的忠心程度甚至远高于禁卫。” 指腹的厚茧在粗糙的纸面上摩擦,一路南下直抵京畿。 “所以元狩帝将平威军放在了泾源道,又将原州并灵武郡都划给了平威王做封地,他这是将最锋利的一柄刀架在了突厥人的脖颈上,只要萧关不破,长安就永远安全。” 方哲康蹙眉盯着地图上的一个个地名,疑惑道:“你要帮平威军?” 程凤朝轻笑一声,一双狭长凤眸带着一丝轻蔑的意味:“我为何要帮他,我只需要静观其变,平威军的轻骑远不是突厥人弓马兵的对手,我只需要等待平威军大败是力挽狂澜便好。只要萧关不破,其他地方如何,其他人如何又与我何干?” 方哲康怔愣。 程凤朝一双眼睛似是深海一般沉寂无波,目光转向窗外,淡声道:“你只管与她斗,只要拖住她,不出五日,夏绥军便能到。” * 对于平威军开拔后,各方传来的不好声音,裴述之表现得十分平静。 每日除了处理灾后政务,便是关注宁夏卫动向,连王府大门都没迈出一步。 晏清姝再次忙了起来,她将所有商户捐献的东西六成折成了现银,拿去给裴述之赈灾,四成让灵簌绕道去临州折成了粮草,运去灵武。 眼看着十日之期只剩下最后两日,各个县的官员却丝毫没有动静,她便知道这是要赖账赖到底了。 不过她也不慌,而是让人将商户捐款名录誊写数份,张贴在各坊显眼的位置,拔得头筹的便是岭南来的游商路子勋。 庆阳商会会馆。 “二十万两!整整二十万两!他那车烂木头能有这么值钱?还捐完第二天就跑了,连个鬼影子都没见到,说没鬼谁信!”商会会长罗泽平紧皱着眉头,满脸怒火。 方哲康坐在上首位,手里盘着一枚和田黄玉做的玉瑗,缓声道:“路子勋就是一枚棋,单以木料的价格自然不值这么多,但那车可是寿梨木,拿寿梨木做出来的东西,价格少说能翻三番。” <a href="https:///tags_nan/nixiwen.html" title="逆袭文"target="_blank">逆袭文 第85章 盐帮帮主廖樊杰道:“这就是不打算兑现承诺了。” 罗泽平轻啧一声,道:“我就说这世上不存在‘一诺千金’的人,原本瞧着长公主只是做事狠辣不留退路,现在看起来,也是个奸贪之辈。” “未必。”方哲康将手中的玉瑗包起来,放进锦盒里,目光扫了一眼坐在下位的各界商头,“各位别忘了,她是清平长公主不错,却也是慧敏太子。平阳贪污案各位可还记得?这案便是她一手办理的,前任泾源布政使也是她拉下马的,那几个县官是被咱们捧得太高了,飘飘然了,才把她当做寻常女子去看,以至于折了两个人进去,还被逼得进退维谷。” 方哲康冲立在角落的扈从招了招手,待人靠近后覆在其耳边交代了几句,然后将装有玉璧的锦盒递给了他,才继续说道:“平阳的案子多大,还牵扯到了庆阳的官员,庆阳上下这点弯弯绕绕她能不清楚?若她单纯想要钱,只管找上商会便是,何故如此威慑地方官员?她是钱权名三者都想要,心里还盘算着将来能重回长安,夺取皇位呢。” 罗泽平诧异:“程氏三子,一人在朝为宰,一人在辽东掌二十万辽东军,还有一人如今在当时大儒谢敏门下,官拜二品太子少师,虽说如今东宫空悬,但是是实打实的将文臣武将都笼络在手,会让她一个女人重回朝堂?” “怎么不会?只要钱权名三者聚齐,就算是头猪都能登上九五之尊之位。如今她拿佃权开刀,为的就是尽快聚财,她要想获得平威王支持,就得把平威军养肥。只要钱给到位了,便能保平安少事端,她自然也不会紧盯着我们不放,至于那几个贪官是何下场,就不是咱们操心的事儿了。” 廖樊杰想了想,道:“我觉得长公主毕竟是做过太子的人,对人心掌握远比我们厉害。平阳案当年可是牵扯了白家,那白澜玉还是东宫属官,她的亲信,她都未曾心软,哪儿有可能到了庆阳就学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眼下佃权的事只是头一把火,后头两把还不知道要怎么烧,还是小心为上。” 罗泽平满不在乎道:“你也太小心了点,这世上就不存在不贪财的人,更何况一位出身高贵,吃穿用度想来只要最好的长公主,骤然来到这苦寒之地定然不适应,几天还好,若是长此以往定然心生不满。前任布政使倒是清廉,还是个出了名的大清官、大善人,可最后呢?还不是为了给他儿子治病,乖乖给咱们办事。” 说起这人,罗泽平满心不屑:“薛平睿还是太子少师,出了名的刚正不阿,最后也不是不得不为咱们遮掩,即便没掺和进咱们的产业里,但他儿子牵连其中,他就也逃不掉。更何况和元郡的事,明面上是没判他,但也罢黜了他的黜陟使之职,一个没有黜陟使在身的府尹能当得了什么家?在新的黜陟使没被任命之前,整个原州现在就是长公主的一言堂。” 罗泽平叹了口气:“朝廷日日在那儿吵,听说谢太师是长公主的恩师,偏旁着她,有他在朝前拖着程渃,只怕年前是等不到新的黜陟使了。不过一个女人而已,优柔寡断,终究不如男人心狠,可远比不得咱们方老板。” 话虽如此,廖樊杰的脸色依旧不好看:“但我总觉得心里不踏实。” 罗泽平还要再说,被方哲康抬手阻止:“我让人送了点东西去王府,再等一日,看看她的反应再说。” * 王府内,晏清姝正与裴述之讨论如何将工匠秘密送去苏繁鹰那儿。 听闻方哲康送来一份厚礼,她挑了挑眉,让人将东西拿了过来。 这三尺见方的红色锦盒,晏清姝一见那熟悉的绸布纹样,就忍不住眉心一跳。 待她打开来看到内里沁了血色的黄龙玉瑗后,身形僵了片刻。 再将玉瑗翻过来,看清背后的字时,垂在扶手上的手指,到底还是紧握着颤抖了起来。 那是一块在她出生后突然丢失的玉瑗,传说是元狩帝与元后方氏的定情之物,背后刻着元后所生之子的名字。 但这块玉瑗在元后死后第七日突然从坤宁宫消失不见,自此坤宁宫也被封闭起来,娘亲即便登得后位,也只是把原来的灼云宫改为了凤栖宫罢了。 娘亲对此颇有微词,甚至有次酒后透露过有这么一块玉瑗,还说真巧,那玉瑗背后刻的字与自己的名字一模一样。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那时为娘亲端水更衣的宫女都还在屋子里,屋外更是站着许多端着赏赐的小宫女。 这话不知怎么就在宫里传播开来,又不少人都怀疑她会不会不是皇后生的,而是元后生的,毕竟她长得有些像元狩帝,但与眉目英挺的皇后完全不同,反而更像温婉娇柔的元后方氏。 晏清姝也曾去查过,但那块玉瑗在她出生那天,也就是元后死后第七日便丢失了,宫里的老人也没人见过那块玉瑗。 线索便这般断了。 但她没想到,这块玉瑗竟然会在方哲康的手上。 他要做什么? 裴述之间晏清姝神色有异,问道:“可是送的东西有何不妥?” “没有,只是一件宫里的旧物。”晏清姝将双手覆在盒子上,神色平静的回应道,“传闻方氏与程氏有旧,当年太后能进宫,还是托得方氏的福,因而赠予过一件信物,如今方哲康将此信物拿出来,应当是之前两位县令的死让他不安了。” <a href="https:///tags_nan/nixiwen.html" title="逆袭文"target="_blank">逆袭文 第86章 这番话真假掺半,晏清姝在没确认平威王会与他合作之前,并不会透露自己真正的底牌。 无论对方信不信这个说法,这都是她对这件物品的一个‘交代’。 晏清姝站起身,缓声道:“造车之事还要劳烦王爷多忧心,我先回去了。” “自然,若是能将此战车造出来,对边军来说有益无害,裴某在此多谢公主。”说着,裴述之冲着晏清姝拱手弯腰。 晏清姝受了他这一礼,面上带着淡然的笑意:“王爷不必如此,边关将士守卫国土,作为掌权者,自然应当多为他们考虑,保护了他们,便是保护了百姓,不是吗?” 两人又客套了两句,晏清姝才拿着盒子离开了东苑书房。 回去的路上,晏清姝难得神情严肃。 “送东西的人一句话都没说?” 红玉摇头:“那人瞧着像是个哑巴。” “哑巴?”晏清姝面露诧异。 “对,那种感觉说不上来,就像是提线木偶一样,问话一句不答,盒子递过来之后转身就走,而且每一步都走在砖石缝上,有人迎面来了脚步一挪避让得极快,待人走过再回到原先的那条砖缝上继续走,头和身体一直绷直,目不斜视,行为刻板僵硬。” 晏清姝垂眸沉思了半晌,这样的奇怪之处令她想起自己入学监之前的一件事。 那时候南康王作为父皇最年长的皇子,又一直在学监备受老师赞誉,有些飘飘然,到处找晏清姝的茬。 有一次被慧贵妃撞见,替她解了围,当时慧贵妃身边就跟着一位小宫女,行为就像红玉描述的一样。 当时慧贵妃怎么解释的来着? “她是本宫从外面带回来的,因着幼时被山匪劫掠,找了足足七日才在一处山坳里找到。当时舌头被拔了说不了话,村里人便不待见,一直也没人提亲,便被父母卖给了人牙子。本宫瞧着她可怜,便让她入宫来了,这哑巴啊,在宫里比在外面好,不会泄露秘密,自然也就没人会要她的命。” 可那个小宫女最后还是死了,被薛谨犯浑害死,两个小黄门用破布将人一卷,想要抬走丢出宫外。若不是她回宫时无意撞见,只怕那可怜的姑娘连个墓碑都不会有,不知会在哪里腐烂而亡。 这两件事一直在晏清姝的脑海里反复纠缠,但直到跨入城隅院,她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来。 澜玉正在院子里琢磨图纸上的一些小零件,猎风在旁边帮她削木头,见晏清姝回来,两人赶忙放下手中的活计。 “殿下。” 晏清姝将澜玉召进屋里,合上屋门,然后将方哲康送来的东西交给她查看。 “能看出什么?” 澜玉乍一看见这块黄龙玉瑗,面露惊诧,但这种情绪也只存在一瞬间,便被疑惑取代。 她仔细端详着这块玉瑗,通黄的和田玉上栩栩如生的雕着一条盘枝龙,龙体粗壮刚建,昂首挺胸,龙头面朝西北方向,张着嘴,怒目睁圆,体有鳞纹。五只龙爪有四只分别按着松枝,唯有一爪紧贴内口,瞧着似乎有二次开凿的痕迹。 她又翻过来瞧了一眼背面,东西南北的正方位的外侧雕着祥云,内侧是蒲形乳钉纹,正北方位用隶书雕着两个字:清姝。 “肉倍好,谓之璧,好倍肉,谓之瑗。这不是玉瑗,这是玉璧。” 澜玉指着中间的空洞位,“这块是后来被挖掉的,所以这条龙的其他四爪皆按在松枝上,唯独这第三爪紧贴内环,少了一块东西,也使得它从玉璧变成了玉瑗。另外,这块玉璧上下方有被重新打磨的痕迹,应该是有两个.凸.起的榫结构。这玉璧的最外层应该还有一块带着对应卯孔的出廓玉瑗才对。” 说到这里,澜玉眉头不自觉的蹙起,将玉璧翻过来背面朝着晏清姝,指着内侧的蒲形乳钉纹。 “一般蒲形纹是由三种不同方向的平行线交叉线组成,用浅而宽的线条将玉器表面分割成类似蜂窝一样的形状,这种纹路始于汉代,寓意安居乐业。而这种一个个.凸.起.的圆点便是乳钉纹,这是由谷纹演化而来,用于女子先祖的祭祀器皿,是一种对母亲的敬仰与怀念。而蒲形乳钉纹多是表达‘宜子孙’的意思。” 澜玉看向晏清姝,缓声道:“这块玉璧,我曾见过。” 晏清姝挑眉:“在白家?” 澜玉点头,眸中闪过幽暗的光:“这块玉璧的龙鳞用的是悬雕法,鳞片片片而起,有炸鳞之势,松针根根直立分明,宛若尖刺,这是我父亲的独门绝技,就连现在的白家人也复刻不了。” 澜玉原名白兰钰,是安阳白氏第十四任家主白治頲的二女儿。 她将玉璧小心翼翼的放回锦盒中,叹了口气,颇有些怀念的说道:“父亲刚去世那会儿,三伯继任家主,对于我颇不待见,常常以莫须有的名头罚我去祠堂跪着。祠堂里除了祖先的牌位,还有几排书架,上面存放着历代家主的传记与传奇,里面就有一本是关于父亲的。” 澜玉执起笔,铺开一张蝉翼白宣,将一块三套环的玉器画在了上面。 “父亲的传记与其他先辈不同,大多都是工造图卷,我曾在里面见过这块玉璧的图样。” 晏清姝垂眼看去,只见图上画着一枚三套件的玉器,内里是一颗珠子,中间是一块玉璧,最外层是一块振翅欲飞的凤凰形外廓玉瑗。 中间的玉璧与晏清姝这块一样,外层的玉瑗则是出廓式,外缘轮廓处附设镂空凤纹,中间刻有‘万寿’字样。 <a href="https:///tags_nan/nixiwen.html" title="逆袭文"target="_blank">逆袭文 第87章 澜玉解释:“这外层的玉瑗很奇特,并不是正反面双雕,我画的这是正面,它的背面是六瓣莲花。一共六枚六瓣莲花,每一枚花瓣的颜色都不一样,其中四枚分别在东西南北不同的一片花瓣上涂了朱砂,而另外两枚莲花纹则是有两片花瓣被涂了颜色,一片是朱砂,一片是三青。不过具体是怎么排列的,我倒是想不起来了。” “书上关于这件玉璧还写了什么吗?”晏清姝问。 澜玉想了想,摇头道:“什么都没有写,其他的图样都有阐述,唯独这套玉器只有图没有字,想必是白家人自己都不知道它是做什么用的。” 澜玉知道的也有限,但知道这枚玉璧出自安阳白氏之手,也算是有了线索。 论年纪,白治頲比父皇还要大上十多岁,当年父皇与元后方氏的定情信物出自白氏之手,那么白治頲应当是认识父皇,甚至有可能还认识元后方氏。 只是,这枚玉璧为何会在方哲康的手中? 又是谁给他的呢? 论年纪她与方哲康相差无几,难不成当年换子的事是真的? 那他知不知道这块玉璧背后的秘密? 另外一枚玉瑗是不是也在他的手上? 晏清姝的手指轻轻敲击着桌案,望着眼前的黄龙玉璧神色忧虑。 她如今想要夺位,血统就必须纯正,无论是元后方氏也好,继后程氏也罢,都无所谓,她必须是父皇的亲生女儿。 但现在,她突然有些不确定了。 如果血脉出了问题,她当真还有机会夺回龙椅吗? 可她又不甘心就此被方哲康威胁。 ‘啪* ’得一声,晏清姝合上锦盒。 “传话给方哲康,只要钱付清,之前的事本宫不会再追问。” 她绝不妥协! 商人都是贪婪的,只要她妥协了一次便一定还有下一次,退让只有零次和无数次,她绝不能轻易迈出这一步。 方哲康也不可能全无顾及,即便他真的是太后亲子,可如今登上皇位的是晏清玄,这个弟弟她太了解了,胆小如鼠,懦弱无能,却有一个非常不错的优点,那便是护食! 只要到他手里的东西,万万没有再让出去的可能! 且一个在外的皇子朝臣们认不认都是个问题,所以晏清姝完全可以不惧怕他的威胁。 想到这里,晏清姝不由得松了口气。 她望向窗外,今日是小年,王府已经挂上了大红灯笼,也不知道阿史那乘风有没有顺利抵达长安,有没有接到琢玉。 恍然间,她又想起了裴凛。 这个时间,他应该已经到萧关了。 咚咚咚—— 城隅斋的屋门被敲响,碧玉推门走了进来。 “殿下,布坊已经将棉衣都赶制出来了,江姑娘买来的车马也都检查过,没什么问题,是今夜出发,还是等明日天亮?” “今夜就走,告诉猎风,务必以最快速度运抵萧关!” 这些都是晏清姝答应了裴凛的,她目前能为平威军做得不多,只能尽力而为。 碧玉刚准备离开,又被晏清姝叫住。 “我写一封信,你让猎风随着锦袍一同交给裴凛。” 碧玉瞪大了双眼:“可是前几日,殿下跟绣娘学得那……” “别说!”晏清姝有些不太好意思,“我只是好学罢了,拿他练练我的学习成果而已,没有别的意思。” 碧玉挠了挠头,不解的问道:“属下没有别的意思啊。” 晏清姝:“……” 果然,缺根筋的人,看再多的话本子也没用! * 萧关外二十里,夜色裹挟着寒风,冷得刺骨。 狼川铁骑右骁骑卫长卢化安蹲在地上,碾了碾手中的黄泥,抬头看向站在小丘上遥望北方的裴凛。 “世子,确实是伊利可汗那一脉的手艺,如此精良的马蹄铁,也只有哥舒翰手下的人能造出来。” 裴凛眸中闪过一道暗光:“西突厥为牙庭设在应娑,现今可汗乃是室密点可汗的后人,与伊利可汗那一脉可谓是深仇大恨,哥舒部落更是吃人的饿狼,咬住就不松口的。如今他们竟与这些投奔大梁的遗留兵将合作,想必是被华将军给逼急了。” 他立刻回身整队,翻身上马:“加速前进!务必在北极星升起前抵达萧关!” 第25章 战意 正如裴凛预测的那样, 华昌勇确实将突厥人逼急了。 驻守灵武的是一个两万人的守备军,因着边关寒苦又武器破旧,突厥人发动奇袭倒是不费吹灰之力便破了城。但一路南下抵达萧关后, 却被华昌勇的五千宁夏卫托了足足六日, 损耗了将近三千人也没能破开萧关的大门。 这让率兵而来的三王子阿史那木桉烦躁不已。 “两万人的守备军你们三天就打下来了!一个五千人的小小宁夏卫你们攻不破?废物!都是一群废物!”阿史那木桉摔碎了手中的琉璃杯, 碎片飞溅,划破了单膝跪在他面前的哥舒简脸颊。 “上投石车!” 有一官员面露犹豫:“三殿下, 太子言明, 攻城车要等到……” 阿史那木桉一脚踢飞对方:“现在我才是将军!阿史那兴都算哪根葱!” 被踢飞的官员连滚带爬的回到营帐中间:“是是是, 属下这就去!” “滚!都给我滚!”阿史那木桉咆哮道。 <a href="https:///tags_nan/nixiwen.html" title="逆袭文"target="_blank">逆袭文 第88章 哥舒简行过礼, 站起身离开了营帐。 一直跟着他的副将在两人远离营帐后,愤愤不平道:“王子, 您为何要在他面前一而再再而三的退让?我哥舒部如今兵强马壮, 未必不能夺得可汗之位, 他一个十六岁的毛头小子, 屁都不懂, 只会瞎嚷嚷,我们何故要在他面前如此卑躬屈膝?” 哥舒简来拴马的地方,摸了摸马儿的头,喂了它一块蜜糖, 神色不变道:“不过是个有野心没本事的人,何故与他一般计较?反倒会让可汗起疑心。可汗属意的继承人是阿史那兴都,这才是我们真正的对手。” 他解开马缰, 翻身上马:“如今这关破了与不破其实对部落都没有益处,不如看他们互相撕咬, 好坐收渔翁之利。你回去嘱咐叶护他们,做做样子便是, 不必真刀真枪的猛冲。” 见哥舒简面对的方向不是营地所在方位,副将赶忙问道:“王子去哪儿?” “去看看安和。” 说罢,他一夹马肚,朝着西南方向而去。 副将站在原地嘟囔道:“一个大梁的公主有什么好看的。不对,她现在连公主的身份都没了,一个奴隶而已。” 他摇摇头,趁着微微泛橘的夜色骑马离开。 * 入夜的第二个时辰,北极星冉冉升起。 驻守在萧关的宁夏卫如今只剩下不到一千人。 派出去的求援队渺无音讯,只有于鸣沙修筑栈道的平威军有所回应,但庆阳府离萧关尚且有些距离,远不如近属几个守备营来得快。 可为何平威军有了消息,其他的守备营却半点音讯都没有? 华昌勇不敢深想。 他不怕孤立无援,却怕被自己誓死守卫的王朝抛弃。 现在,连城中的百姓都拿起了钢刀,老弱妇孺全民皆兵,要是援军再赶不到,他们交代在这里不要紧,但若是让这群突厥人破了萧关,南下一路平坦之势,北境十六州至少要沦陷三成。 华昌勇站在城墙上,望着四处弥漫的黑烟,漫天飞舞的飞灰,心中一片怆然。 冲锋的号角声忽然停了,喊杀声也逐渐消失不见。 城墙下是熊熊烈火与暗红的尸骨,远方没有熟悉的银灰色,而是传来了巨大的木质机械声。 华昌勇脸色一变,身侧的副将也是一脸的骇然。 “他们竟能让投石车过了汇通河!” 华昌勇握着长刀的手止不住的颤抖:“怪不得要劫了漕船,扬州来的漕船是全大梁最大的,往年从来不曾过汇通河,但今年新帝登基要……” 他的声音戛然而止,抬手冲着城墙上的弟兄们喊道:“弃关……让所有人护送萧关内的百姓从南淮门跑!快!弃关!弃关——” 喊道最后,华昌勇的声音几乎变了调,他在喉头尝到一股血腥味,心不断的往下沉。 他可能等不到了…… 城墙上的兵将迅速沿着内楼梯跑下长城,关内五里外世代为大梁开荒的百姓面色仓皇,在宁夏卫的指挥下从南淮门离开。 轰隆隆的砸墙声震天撼地,南淮门外短兵相接。 鲜血于寒风中飞溅,皮肉脱离白骨。 “留下斥候营,其他人全都走。”华昌勇咬着牙,脸上的肌肉都在颤动。 斥候营是个特殊的存在,内里的人都是有兄弟在家未曾参军的。 他们或许怕死,却不畏惧赴死。 “将军!” “快走!没必要在这里无谓牺牲!顺着鸣沙河道去迎平威军,无比让他们将这群突厥狗拦在鸣沙以北!” 华昌勇站在麻袋和尸体堆成的‘城墙’上,望着严阵以待的斥候营弟兄,大吼一声:“传军令,身后便是你我亲属之居所,三千万西北百姓之生死皆寄于尔等之身!谁敢退后一步,杀无赦!” 城门被撞开,三百名斥候营的兄弟已经能看到被雪光照亮的马刀。 纷乱的马蹄声合着突厥人兴奋的呼喊声,穿越破损的萧关大门而来。 骑于马上的兵将脸上已经没有了血色,拉满弓弦的卫兵手都在颤抖,他们没人不怕死,但从成为军人的那一刻起,他们便是为守卫国土而存在。 只要能拖慢突厥人的脚步,哪怕一息,一刻钟,就能有更多的百姓能活着离开。 随着那片暗红色的洪流逐渐逼近,华昌勇提起手中长枪,一夹马肚,率先冲了上了去…… 一息…… 一字…… 一刻漏…… 原本如雪片般的箭矢现今只剩下零星几根。 一名弓马兵被敌人砍断了手臂,他只能用不惯用的左手抬着钢刀,在突厥人的马蹄踏在他身上的那一刻,猛得刺穿马腹。 吃痛的马儿将背上的人掀翻在地,那突厥人还没爬起来,就被他的对手砍断了头颅。 与此同时,那名弓马兵也被后来的突厥人刺穿了胸膛。 鲜血染红了穿胸而过的刀刃,他的口中涌出簌簌鲜血,眼中蓄着泪,嘴角却是翘着的。 可惜了…… 他想。 爹娘等不到他回来了,好在还有弟弟在,新皇登基开恩科,希望他这回能得中进士,别像他一样…… 见他迟迟没有倒下去,那名突厥人又抽出刀刃割开了他的喉咙。 他跌落在被他杀死的敌人身上,被紧随其后的战马踏成了肉泥。 一个又一个,一摞又一摞。 <a href="https:///tags_nan/nixiwen.html" title="逆袭文"target="_blank">逆袭文 第89章 突厥人的弓马兵在无情的收割着生命,但直到最后的十几个人,即便伤痕累累,纵使双眼模糊,也没有一个人选择跪下求生。 他们拥有坚挺的脊梁,不屈的灵魂。 他们拥有属于军人的骄傲与顽强! 华昌勇的双臂上皆是刀伤,他的手已经提不起长枪,只能用双腿紧紧夹着马肚,双手并用抱紧着长枪横扫四周,令团团围住他的突厥人无从下手。 “王子说了要活的!以报二殿下之大仇!” 因着这条军令,数十个突厥兵只能围着他,耗着他,无从下手。 就在这时,大地传来一阵细微的震动。 一名正在搜刮值钱物件的突厥人,从残破的木窗好奇的探出头,望了一眼南边。 却见一群身着银铠的轻骑兵整齐划一的奔腾而来。 而在他们的身后,是包裹得只有一双眼睛露出来的重甲具骑。 轻骑兵的刀极快,只一字之间,便收割了数千名突厥兵的生命。 无数箭矢如同漫天飞羽般从后排激射而出,为前面的轻骑兵扫清障碍。 重骑的陌刀所到之处,皆是血花四溅。 那名突厥人抖着腿,哆嗦了好半天才声嘶力竭的叫喊出声:“狼川铁骑!是狼川铁骑!” 喊声到了最后,被一枚激射而来的箭矢打断,只剩下嗬嗬的哀鸣。 而箭矢的主人下半张脸上覆着银色麒麟面具,只余一双桃花眼露着,眸底是幽森寒意。 突厥人的这道哀鸣,对宁夏卫来说如同黑暗至极中乍然出现的一道亮光,但对于突厥人来说无疑是黑暗降临的预兆。 残垣断壁的屋舍外,尸横遍野的灰石街道上,数千匹战马汇聚成了势如破竹的滔滔洪流,令方才还耀武扬威的突厥人慌忙躲避。 “跑什么!不许跑!我们还有一万步兵在城门外!”突厥人的将军怒吼着,拉住一个裹挟着金银珠宝惊慌逃跑的士兵,将人摔在眼前的地面上。 然而他的愤怒并不能感染所有人,西突厥人始终记得三年前在贺兰山的那一日。 一位年轻将军,率领五百铁骑夜袭八千人的突厥大营,斩杀了他们的二殿下,将他的头颅高高悬挂在了灵武城北的城门外。 八千突厥兵,在那浓黑的夜里,只苟活了一半。 没有人看清那名年轻将军的模样,只记得他带着一副银白色的麒麟面具,露出一双极为好看的眼睛。 有人猜测过他会是谁。 是平威王世子裴凛,还是夏绥守备将军程凤朝。 甚至有少数人猜测过,会不会是在大梁和西突厥之间摇摆的哥舒部,即便东突厥已经灭亡,但他们的王子哥舒简也是一位有勇有谋的将军。 但没有答案。 无人知道这支突如其来的骑兵到底归属于大梁的哪一方势力。 不过因着裴凛常年混迹于勾栏瓦肆的纨绔名声,至于哥舒简,一位丧家之犬,定然是没有心气做出这番奇袭的。 倒是有更多的突厥人觉得那位年轻的将军应该是程凤朝。 毕竟程凤朝手段诡秘,多年前让女子披头散发举着火把跟在军队后面,如同复仇女神一般,吓得完颜鄂的士兵不敢动弹,只能任由他屠杀的事人尽皆知。 在他们的眼里。 这样一位有手腕,有权利,本身又文武双全,还背靠程氏的将军,才最有可能养出狼川铁骑这样的威武之师。 * 庆阳方府。 方哲康似笑非笑的听着来人的禀报,挑了挑眉道:“补全银钱就不追求以往的事?呵,当我是徐鹤渊那种傻子?信她的鬼话?” 和元郡发生的事方哲康有所听闻,还好他反应的足够快,平日里做事也谨慎,否则一个徐鹤渊就够他喝一壶的了。 他的食指轻轻点了点桌子:“看来她觉得一块玉的威胁还不够,既如此,那再给她加点分量。” 他记得城外有个梦溪楼,最近好似跟晏清姝走得颇为亲近,路子勋的木料也是源源不断的送往了那里,可惜周围都是些练家子,就连他手底下的那批杀手都靠近不得,也不知道在干些什么。 左思右想后,他摆了摆手,召来一名哑奴,在他耳畔说了句什么。 那人便一言不发的沿着砖缝径直走出了院子,一路朝府外而去。 * 余下不到二十人的斥候营,在援兵抵达的这一刻爆发出了前所未有的杀意。 他们要杀光所有突厥人,杀光这些残害了他们的兄弟家人,冒犯了祖国领土的外邦人! 面带银色面具的裴凛划开突厥人的脖颈,黑色的大氅在冷风中翻飞,露出猩红的内里。 他的长刀直至前方:“践踏大梁国土者,杀——” “杀——” 浑厚的怒吼声在这一刻达成了共鸣,它们盘旋在整个萧关内外,响彻万里长城盘卧着的山谷。 突厥人不敢恋战,率领的将军见大势已去,不甘心的下令撤退。 一位浑身染血的斥候兴奋的喊道:“将军,追吧!” 但裴凛却摇了摇头,将马刀归鞘:“关外有数万突厥人,追出去无异于送死。离开这里,在南淮门外十五里的萧城驻扎,等大军抵达。” “是!” 狼川铁骑重新整队,一半人带着宁夏卫斥候营仅剩的几根独苗离开了萧关,一半人打扫战场以防瘟疫滋生。 <a href="https:///tags_nan/nixiwen.html" title="逆袭文"target="_blank">逆袭文 第90章 华昌勇面色发白的趴伏在马背上,卢化安怕他掉下来,在打扫战场的时候,从几名死去的突厥人身上扯下来几件衣衫,撕扯成了一条条布条,然后拧在一起,将华昌勇捆在了马背上,并为他简单包扎了伤口。 卢化安拎着一件染了点血,但还算干净的皮袄,不忿道:“他.娘.的……突厥蛮子穿这么好,都是连毛带皮的袄子,弟兄们!都给他们扒了!咱们也缓缓新衣衫!” “是!” 裴凛看向华昌勇,微敛着眉峰:“抱歉,来晚了。” 华昌勇现在摇头都困难,只能白着唇,小声道:“不,只要能守住就不晚。” 裴凛的一张脸没什么表情,但一双桃花眼却印着明晰的月光。 “辛苦了。”他道。 华昌勇:“职责所在。” 萧关的夜晚终于寂静了下来,南下的山谷里,只有整齐划一的马蹄声在回荡。 裴凛望着天边明月,心道:师傅,我终于踏出这一步,您往日的祈愿,定能一一实现! 第26章 搜查 南郊三里处, 有一落于半丘之上的四层小楼,名为梦溪楼。 白日里做些茶酒生意招呼往来商客,晚上便会起歌舞。 虽不做皮肉生意, 但附近的人依旧将它与秦楼楚馆一并而论。 这日一大早, 梦溪楼的吴老板刚起床准备开门营业, 便听见后院爆发出一道凄厉的尖叫。 她赶忙跑上二楼,只见最尽头的房间里, 拔步床边的鞋凳上瘫坐着披头散发的媛媛, 身上还穿着里衣, 显然刚刚起身。 而她的面前, 一扇破洞的窗户透进清晨的阳光,而窗户下的地板上, 躺着一个面容青紫的男人。 他衣衫不整, 脖颈上还有明显的青紫色指痕, 指痕的大小明显来自于一个缺了两指的女人。 媛媛恰好缺了两指。 吴老板一瞧便知有异, 她赶忙趴到窗户旁朝下看去, 密林里只有飞来飞去的鸟群,偶尔有一两只松鼠跳道后厨的房顶上,将厨子一早就放在上面的松子含进嘴里带走。 她的视线扫向西北方的一块巨石后,只见一个背着柴薪的身影匆忙躲闪, 于密林中消失不见。 “怎么回事?”她看向媛媛。 媛媛咽了口吐沫,抖着声音快速道:“我还睡着,突然一道破窗声, 我先开帐幔一瞧,就见这个男的躺在这儿!天呐, 咱们这儿荒郊野岭的,突然被丢进来这么一个人!吴妈妈, 是不是有人要害我们啊!” 她的话音刚落,一阵急促的拍门声从楼下传来。 “开门——例行检查!” 花椒透过门缝朝外看去,只见梦溪楼外围满了官兵。 她赶忙跑上楼去,对吴老板道:“吴妈妈,外面全是官兵,明显是冲着抓人来的!怎么办?” 吴妈妈一时间也有些慌了神,她望向四楼的方向,属于苏繁鹰的屋子静悄悄的,大约是还没回来。 自从苏老板去了趟王府后就变得神神秘秘的,时常神龙见首不见尾,也不知道在忙活些什么。 她思索了片刻,匆匆回到自己的屋子,翻出一沓子籍契交给花椒:“你带着四楼的人从地窖跑,跑出去后,你去王府找长公主,将籍契交给她,如今只有她能帮我们!” 花椒点头应是,飞快的跑去了三楼。 拍门声愈演愈烈,沉重的雕花木门被撞击得不住颤动着。 吴妈妈有些犹豫要不要开门的时候,四楼正中的屋子咚得一下推开了门,身着一袭靛青色袄裙的苏繁鹰跨步而出,垂下眸扫视了一眼楼中慌乱的人群。 “慌什么,给他们开门,老娘这三组雕花门可花了四千两银子,被他们给毁了找谁赔?” 梦溪楼的大门被打开,门外的官兵鱼贯而入。 为首之人是个身形胖乎乎的年轻人,挺着肥硕的独子走了进来,他笑眯眯的扫了一眼躲得远远的姑娘们,眼中冒着精光。 他抬头望向楼上,扬声道:“吴老板得罪,有人报官称你们杀害了方二爷方启岚,我等奉命搜查。” 他抬了抬手,一列列的官兵手持长刀登上楼梯,一路朝楼上而去。 吴妈妈望向她,瞳孔一紧:“范廖杰,那个混不吝的……” 苏繁鹰只站在四楼垂眸看着,一语不发。 不消片刻,他们便在二楼找到了死去多时的方启岚。 但范廖杰并没有阻止手下的人继续往楼上搜查,他抬眼瞧着楼顶的苏繁鹰,神色是势在必得的倨傲。 苏繁鹰扯了扯嘴角,像看白痴一样看着他。 不等官兵跑上三楼,不知从哪儿冒出来一伙人,拔出长刀直接将人挡在了楼梯口。 为首之人面色微变,怒斥道:“你们竟敢私藏兵械!将他们通通都抓起来!” “你怕是没这个资格吧。”苏繁鹰垂眸俯视着对方。 这时,楼顶的万宝穹顶中央落下一根红绸,这是平日里梦溪楼的姑娘公子们表演时用的东西。 只见苏繁鹰一脚踩在栏杆上,用力一蹬,一手抓住红绸,双腿微弯,平衡住身体顺着红绸速降到最底方的木质台子上。 苏繁鹰上前一步,目光沉沉的看向范廖杰,寒声道:“大梁律,未经查实只可问询不可捉拿,你单凭一个莫名其妙的死人,还有几柄未开刃的长刀便要定我梦溪楼的罪,未免太不将大梁律法放在眼里了吧?” <a href="https:///tags_nan/nixiwen.html" title="逆袭文"target="_blank">逆袭文 第91章 范廖杰不屑一顾,道:“庆阳府这地界自有自己的律法,我爹可是西北布政使!你们就别想着反抗了,乖乖束手就擒,否则但凡有几张娇俏的脸蛋受了伤,就别怪老子不怜香惜玉。” 布政使?范友荣? 苏繁鹰忽得笑了起来。 “那就更不能让你们拿人了。”苏繁鹰的目光森然,唇角勾起一个冷冽的弧度:“天下谁不知道靖国公范秀的独子范友荣是个色胆包天的畜生。” “你!大胆!快!将他们通通都抓起来!” 苏繁鹰轻嗤一声:“靖国公府平日里用度铺张,范太妃因着育有八皇子总于太后互别苗头,如今秦州王登基,你们范氏门人依旧做事不知收敛,就不怕言官在朝廷上参你们一本?” 范廖杰转了转眼底泛黄的眼珠子,一时间有些拿不定主意。 秦州王登基,对于范氏一门来说确实不是什么好消息。 他也听父亲说过,自从丢了和元郡的营生之后,程渃那个老匹夫就像变了个人一样,根本不在乎他们手中握着的把柄,天天抓着靖国公府不放。今日弹劾他们花钱买了几个婢女是欺霸百姓,明日参奏他们在金楼吃了一顿烤鸭是铺张浪费,总之不管做什么,只要踏出靖国公府的大门,总能被程渃说出个错来。 如今若是他强行抓了人,会不会传出去? 往日他自是不怕的,但如今庆阳府多了一位长公主,到的第二日便斩杀了一名县官,连郑布都敢杀了,后来又在和元郡搅弄风雨,搞掉程宰辅的表妹夫,把凉州官场捅到了文武百官面前,让他们不得不捏着鼻子认这个栽,逼得程氏一派将薛和昌推出来顶锅。 谁知道会不会一个不顺眼又拿他开刀? 见范廖杰因着自己的三言两语便面露犹豫,苏繁鹰便有了主意。 四楼的厢房里,一扇窗户半开,隐约可见一片藏青色衣料,袖口的位置还绣着银色云纹。 这道身影的旁边还站着一男一女两名护卫,身姿笔挺宛若青竹,其中的男子腰间别着环首刀,双臂环于胸前。 望向范廖杰的视线充满了兴味。 “范廖杰,范方荣唯一的嫡子,以前在大理寺倒是见过他不少次,每次都是因着强抢民女进来的,算是京中数一数二的纨绔,倒是比之任兆元还是差了点。不过此人运道倒是颇为强横,靖国公府名下的产业有四五十家,但唯独他手中的茶楼、赌场、妓.院年年盈利,京城有半数的赌场都在他的庇护下,但就地头的保护费每月就得近万两银子。” 晏清姝依靠着高背大椅,饶有兴趣的看着正与苏繁鹰对峙的人,道:“运道强横?不见得吧。” 谢巽风:“若不是运道强横,一个纨绔又怎么会挣那么多的钱?京中凡事被他横插一脚的生意,都仗着靖国公府的势起来了,无人敢得罪。” 晏清姝转了转手中的铁扇,挑眉道:“你知道有什么生意一本万利?便是这妓.院和赌场。这天下的男人皆能三妻四妾,自然有的是色心,端看这个人能不能把控住自己。” “京中遍地都是豪门权贵,这些人除了正妻需要门当户对外,妾室、外室等等都无需有权有势,只需要一张漂亮的脸,一个可以任由他们捏扁搓圆,说一不二的低贱身份,因而妓.院是他们最常光顾的地方。” “酒足饭饱、软玉温香,只要常去的人哪个不贪恋这些诱人的美色?十个里面但凡有八个能被迷的五迷三道,何愁探听不出想要的消息?” 谢巽风一愣,他倒是没想到这些,如今细思起来只觉恐怖:“这京都最大的红袖楼也有他的入股。” 晏清姝转扇的手顿了顿,问道:“你还记得很早之前,我还未被封太子的时候,我让你去城外埋葬的那名宫女?我记得你说过,她是被慧贵妃从红袖楼赎出来的?” 这时间有些久远,巽风想了想才道:“是,当时拿宫女是被薛谨害死的,殿下让属下去查的时候,属下无意间查到一份卖身契,那份卖身契对应的籍契便是在红袖楼妈妈的手里。” “原是如此,原是如此!”晏清姝喃喃道,“范秀是岭南东道节度使,掌军十万人,范方荣因着得罪程氏被发配去西北做布政使,但实际上这里有一个超品的平威王在,他半点权柄也无。但范廖杰却掌握着钱袋子,还有数不清的情报消息。” 她原以为程氏是靠着把柄拉拢范氏,亦或者是要挟,毕竟范秀驻守的地方可挨着吐蕃。吐蕃是西番三十六国中最为强盛的国家,据说范秀在吐蕃还买了块地,专门请吐蕃的驯马师养马。 所以范家军一直兵强马壮,对西羌、吐蕃、南诏<a href=https:///tags_nan/sanguo.html target=_blank >三国的威胁力极强。 可如果范家有这么一个钱篓子,程氏先前的忍让打得便不是拉拢的意思,而是在寻求机会,伺机而动。 “怪不得范太妃和老八能这么安稳的待在京城,程氏也没有动他们的意思,只是弹劾弹劾做做表面文章,原因竟是在这儿啊。” 手中的扇子重新转了起来,且越转越快,晏清姝的思绪也越来越清晰:“前脚我才拒了方哲康,后脚就有人谋这么一出拙劣的局,方哲康看来早就摸清平威王府的底,他这是想要我跟范家斗起来,他好一石二鸟。” 她垂眸看向楼下,面上笑意吟吟:“只可惜他并不知道,这梦溪楼到底是谁的产业。” * 苏繁鹰着人摆了一张桌子和两把太师椅。 <a href="https:///tags_nan/nixiwen.html" title="逆袭文"target="_blank">逆袭文 第92章 “范少爷不如坐下聊,咱们打开天窗说亮话,范少爷醉翁之意不在酒,而在乎楼中的姑娘公子,想必是因着长公主殿下来了之后,方哲康得罪了这位煞神,被好一通收拾,心里气不过,便想着让你们父子出头。正好你们也因着长公主殿下威仪,不敢像往常那般荒淫无度,旷了许久,借此机会是来苏某这儿搂人吧?” 此话一出,范廖杰吊着他的三白眼道:“既然知道,就别在这儿浪费时间。” 苏繁鹰笑了笑,推出一盏茶在范廖杰的面前:“苏某这可不是在浪费时间,而是想要苦心劝告范少爷,别被其他人当了探路的石子。” 范廖杰挑眉:“你当我傻子?方哲康有几斤几两本少爷还是知道的,就凭他那点小伎俩,本少爷十二三岁便用过了,可骗不到本少爷!” 苏繁鹰笑了笑,不置可否:“范少爷应当知道长公主刚到庆阳,便要收回佃权,因此杀鸡儆猴,连砍两名县令,而这两人中有一人乃是当今尚书右仆射的侄女婿。和元郡一案虽然并未罢免了你父亲的官,却罚了他三年的俸禄,还派了两名新的参事,明显是来盯着他的。你爹都在长公主殿下身上吃了两回亏了,你们父子俩怎么还是不长记性呢?” 此话正中范廖杰心中的痛处,他向来不甘于人前示弱,更何况一位女子。 范廖杰翘着二郎腿,斜眼睨着苏繁鹰:“苏姑娘,别拿长公主威胁本少爷,她晏清姝就算想要本少爷的命,也得问问靖国公府愿不愿意!她一个被驱逐出京的丧家之犬,连自己的三百属官都救不了,还能救谁呢?也就是庆阳府底下的官员对她不了解,否则怎么救会被她两刀唬住,乱了阵脚。” “可虎落平阳依旧是虎,再过三日便是平威王世子裴凛的生辰,届时长公主成为了平威王的儿媳,平威王世子成了长公主的驸马,一个有钱一个有兵,到时候范家还能有好日子?” 范廖杰倒也不在乎她这几句威吓:“说到底那也是我范家与长公主的事,她是要拿捏范氏也好,拉拢范氏也罢,与你们这梦溪楼也没甚关系,她总不能因着本少爷收了几个歌姬就问罪于本少爷吧?” 苏繁鹰笑了笑,一双柳叶眉弯如明月,清透的眸子泛着狡黠的光:“范少爷说得是,可若是本楼的姑娘公子们并未卖身楼中,仍是普通百姓呢?” “没卖身?”范廖杰腾得站起身,有些失态的咆哮道,“怎么可能!你们这是花楼,青楼!怎么可能不卖身!” “苏某做事自有苏某规矩,有没有卖身契范少爷去官府一查便知。” 苏繁鹰稳稳当当的坐在椅子上,端起面前的茶碗悠然的饮了一口。 她笑意吟吟的看向范廖杰:“范少爷当真敢在长公主的眼皮子底下欺男霸女吗?平头百姓或许不知,但范少爷应当清楚,长公主正因着被扣留在宫里,被迫成为新帝后妃的三百属官而恼恨呢,若是您再在这个节骨眼上触了她的霉头,难保长公主殿下不会拿您开刀啊。” 范廖杰的三白眼了冒出重重血丝,一直伴在他身* 侧的扈从有些胆战心惊。 他家这位可不是个好气性的主,眼前这位女子竟然敢如此威胁他们家少爷,当真是不要命了! 正当扈从以为自家主子要发怒的时候,范廖杰忽然合掌大笑:“好好好!苏姑娘当真是有胆有谋,只可惜方家二爷的尸首还在二楼的屋子里放着,就算这整楼的人本少爷带不走,但那屋子里的女子,本少爷还是能带走的!” “可若是她的籍契在长公主手里呢?”苏繁鹰稳若泰山,“范少爷,按大梁律法,你确实可以带走她,但你可要掂量掂量,这长公主的人你有没有命动得。” 范廖杰脸色铁青,看向苏繁鹰的目光犹如尖刀:“好啊好啊,原是在这儿等着我呢。只是籍契又不是卖身契,她算哪门子长公主的人!” 扈从附耳苦苦相劝。 一来是此番事情的起因皆是方哲康的一句话,范家如今因着和元郡之事陷入被动,难以打开局面,少不得要方氏的帮助。 可如今方氏自身不保,方氏家主又只是口头上承诺,要是范家人能在梦溪楼中搜出他要的东西,便将庆阳府半数的赌场赠予范家。这口说无凭,成了方哲康可以赖账,不成的话,到时候范氏父子连推诿的余地都没。 二来是最近程家屡次在朝堂针对靖国公府,虽然后来都没什么音讯,但难保程氏会不会有其他后手。 如今正是新皇分封的时候,太妃一直想要谋求安阳一带的富庶之地,主要是为了暗中拉拢白氏,别平白为了几个姑娘反倒连累了太妃和八皇子。 可范廖杰气性高,往日在京城都是横着走,只有他欺负别人,哪儿有别人给他添堵的份! 如今一个不知道打哪儿来的妓.女.都敢威胁他,若是被传出去他的脸要往哪儿放? 这般想着,他眸中的血色更深,看起来就像是恼羞成怒的罗刹一般。 坐于厢房的晏清姝打量了一番范廖杰的神色,有些不确定的问道:“他是不是……服用了五石散?” 巽风也凑到窗边的缝隙仔细看了看,惊疑道:“不像是五石散,倒是像西番高昌国那边传过来的粟石香。” “那是什么东西?” “一种罂.粟.花的花瓣制成的香薰,可以使人镇定,医馆常用于安抚狂躁的病人,但这种药毒性很深,如果吸入过量,就会陷入一种‘仙境’,甚至会产生幻觉,极为容易上瘾。长期服用甚至会变得暴躁不安,诏狱审讯的时候,也常用这种东西给一些不肯交代的死刑犯或者敌军首领。” <a href="https:///tags_nan/nixiwen.html" title="逆袭文"target="_blank">逆袭文 第93章 晏清姝若有所思道:“我记得,自我被当殿削去太子之位,八皇子便处处为难于我,甚至还在长安城最大的酒楼题诗讽刺于我,被晏清玄知道后,便找了个理由鞭挞八皇子,至使其重伤,靖国公夫人为此病急,又被晏清玄拖着太医不让去医治,我离京之时已然发丧了吧?” 红玉点头应是。 晏清姝叹到:“晏清玄因此被百官弹劾,间接给了程氏架空他的机会。哎,是我这些年光顾着跟父皇探讨国事,反而疏忽了对他的教导,令他养成如今这种不将人命当回事的性子。” 见殿下面露失落,红玉思来想去,安慰道:“陛下一直亲近太后,即便殿下说什么,陛下也是明面上应和,私底下该怎么样就怎么样,陛下的性子受太后影响颇深,即便殿下时时关注引导,也改变不了什么,不必自责。” 理是这么个理,但晏清姝对于这位弟弟,总是存着一份期待的。 不过,现在想这些也没用,晏清姝一合掌,话题又回到了范氏父子身上。 “那范氏父子如今应当在孝期啊,这哪里是因着我才旷得久了,而是要守孝才不得不断掉。这黄.赌.毒.只要沾上其中一样便是不守孝,乃是大罪,要鞭五十的。” “派人告诉方哲康一声,本宫既已跟程氏撕破脸,便不在乎他拿本宫的身世做椽子。大不了不做这个公主,做个世子妃,照样能把这庆阳三州管理得井井有条。只是他若继续拿本宫身边的人做要挟,惹本宫不高兴,他这小命还在不在就不好说了。” 说完,她单手撑着下巴,看着手中的铁扇,无趣道:“也不知道宫里派来的礼官什么时候到,你们说会不会是许嬷嬷,当日我被逐出东宫之时她说什么来着?哦,说我性子狠厉得让夫家好生磋磨一番才能改了性子,学得温柔贤淑,像个女子。哎,若是她来,可得让她瞧瞧如今我是如何的温柔贤淑呢,连杀个人都不用自己提刀了。” * 范廖杰无功而返的消息很快便传入了方哲康的耳朵。 回报的人跪在地上,头冒冷汗。 方哲康恻隐隐的盯着他半晌,直将人盯得两股战战,才冷声斥问:“靖国公夫人死了这么大的事你为什么不知道!” 回报之人猛得磕了两个头,哀求道:“靖国公夫人是死在新帝登基前夜,靖国公怕触怒了太后就秘不发丧,直到过了头七才悄无声息的下葬,甚至都没埋进范家的祖坟。属下的人确实有看到府里小厮抬着一个架子从后门出来,登上了马车。但谁会想到堂堂一品诰命夫人,会被靖国公潦草的丢在乱葬岗里烧了啊!” 哗—— 茶碗擦着回报之人的脸颊,砸碎在了他的脚后。 室内一片寂静,只余方哲康沉重而恼怒的呼吸声。 方哲康也明白,这种事怨不得别人,他也没料到靖国公对他的夫人能这么狠。 靖国公当年只是个一名无闻的庶子,上头还有个文武双全二十岁便掌管刑部的状元嫡兄,谁都觉得这靖国公府的世子之位定然会落在嫡长子的头上。 谁承想当时还是淮王之女的靖国公夫人会看上范秀,还请已故的太皇太后为他们赐婚。 当时的皇帝是元狩帝的兄长,身子羸弱,于朝政上多有依赖太皇太后的母族程氏,而程氏于范氏不对付,便使太皇太后劝诫皇帝,让范秀做了世子。 一开始老靖国公并不愿意,但谁承想没出两日嫡长子就猝死在了刑部,皇帝还感念其案牍劳形,尽忠职守,赐下一块‘勤’字金匾。 老靖国公白发人送黑发人,伤心过度没多久便也去了,范秀便顺理成章的集成了靖国公的爵位。 好在范秀虽然不通文墨,但在领兵上确实有些天赋,镇压了几次蠢蠢欲动的西南番兵,无功无过,也算是稳住了靖国公府的门楣。 只是无论怎么看,靖国公府都已经在走下坡路了。 待回报之人连滚带爬的跑走后,方哲康坐在太师椅上揉着眉心,浑身上下都散发着焦躁之气。 “你太心急了。”屏风后传来程凤朝敲冰戛玉般的声音,“你既查到了梦溪楼与平威王府的关系,就当利用这层关系查一查狼川铁骑的来历,这可是灵卫军中声名赫赫的铁骑。自元后身故后,灵卫军消失匿迹,狼川铁骑不知所踪。若是你能查明苏繁鹰是如何得到的狼川铁骑兵符,又交给裴凛的,便足以让程渃重新重视你。” 方哲康冷笑:“我还不想死得那么快。” 程凤朝微微一笑,一手揽着衣袖,一手为自己再斟了一杯茶。 “有我在,程氏又能耐你何?我那大哥是个脑子塞满稻草的蠢货,二哥是个只懂打仗的武夫,太后倒是够聪明,年长我近三十岁,也确实比程家的男人们都要精于心机。只可惜一辈子都被关在皇城里,眼界有限。” “这只是三爷的一面之词,虱子多了不怕痒,但太多了也能咬死人,方某没有九条命,且知道的秘密已经足够多,不需要再添一根压死骆驼的稻草。” 程凤朝的脸上依旧挂着温和的笑:“方老板既然不想知道那么多秘密,那不如程某为方老板支个招?这天下人近半数皆知清姝是因着一条谶言才来到庆阳,这流言啊最为伤人,方老板何不利用这一点?毕竟这世界上的人只愿意听自己想听的,没人在乎真相究竟为何。” 第27章 捷报 <a href="https:///tags_nan/nixiwen.html" title="逆袭文"target="_blank">逆袭文 第94章 腊月二十八, 长安。 萧关的战报被八百里加急传回了皇城,新帝晏清玄又高兴又害怕,高兴的是边关大捷, 他不用担心突厥人打进来, 害怕的是他的皇姐, 会不会因为平威王威势的上涨,连带着她一起水涨船高。 毕竟先前和元郡瘟疫之事, 是她一力弹压地方官员, 救百姓于水火。 虽是僭越, 却深得民心。 有人去拜访了烈女村的村名, 还有当时入村的大夫,最后将长公主不顾个人安危, 奋勇帮助百姓的事迹写成了一出出折子戏, 尤其是与侍女互换身份的情节, 更是颇受戏迷们的欢迎。 晏清玄偷偷看过戏文, 既感慨于皇姐的足智多谋, 又害怕她记恨自己。 毕竟这皇位原本应是她的,即便他有万般的理由去推脱,却着实骗不了自己。程氏谋算的一切他都知道,他原是有无数的机会向皇姐告密的, 但最终他还是没能经得起那把龙椅的诱惑。 御书房内站着的内阁大臣们隐约有些惶惶不安,唯独谢敏坐在轮椅上,淡然的饮着茶, 面上毫无波动。 自从苏贵妃自缢于宫中,苏繁鹰不知所踪后, 扬州苏氏便再也没有向户部缴付‘销账费’,再加上皇室奢靡, 太后总以各种名义让户部拨款给地方守备军,但这些钱八成都落入了程氏的口袋。 国库空虚,田制改革推行不下去,地方官员和氏族倒是高兴,可谢敏却无时无刻不在担忧,甚至经常对程凤朝和晏清姝哀叹:“唯一能拯救王朝飘零的机会,就这夭折氏族的贪婪之中。” 田制改革无法推行,田地被地方‘小鬼’侵吞,百姓交不上粮税,活不下去便落草为寇,以至于地方治安越来越乱,最近大理寺报上来的案卷谢敏翻过几份,有不少地方都存疑,但从县到府再到京,竟一路通行毫无异议。 其中的弯弯绕绕谢敏心里清楚,但他远在京城,又因着曾倾向于晏清姝而被太后和皇帝防备,手伸不到地方去,便只能依靠另外一个人。 他需要一柄刀,一柄足够锋利的刀。 内阁大臣在御书房商讨了两个时辰,也没商讨出所以然来。 毕竟突厥人被击退对京城来说是件好事,至少他们不必再去因为陛下的心虚惊恐而考虑迁都洛阳的问题。 但萧关大捷定会让平威王的声望再上一个台阶,朝廷对西北的掌控力本就极为薄弱,若是再让平威王的声望这般发展下去,再想要收回西北四路兵权只怕会更加艰难。 面对怯懦无能的新帝,除了程渃外的其他内阁大臣,偶尔也会思考,推举这样一个懦夫登上皇位,当真就比让晏清姝一个女人登上皇位要好吗? 但这个疑问永远得不到答案。 因为如果让晏清姝上位,他们这些世家大族将会第一个倒霉。 个人利益与国家利益,对于他们这些久居高位的人来说,实在有些难以抉择。 晏清玄坐在龙椅上发了好一会儿呆后,见他们也讨论不出什么,便让所有人都离开了。 程渃在离开御书房时往西边望了望,他原本是想找她共同商量,拿个主意,毕竟没人比她更了解平威王和晏清姝。但今早卯时递牌子入宫时,却被告知太后起驾去往大相国寺为国祈福了。 程渃知道,为国祈福只是个借口罢了,姐姐这是因着前几日他在朝堂上说的那些话生气。 如今宫中已经没有适龄的公主,唯二的公主一位嫁去了庆阳府,一位早在四年前便和亲去了西突厥,再找人和亲的话,便只能从宗室中找。 但宗室本就因着他们程氏一手遮天,罢黜晏清姝太子之位而心怀芥蒂,若是再一意孤行去为着和亲的事得罪,他们联合起来完全可以将晏清玄从皇位上拉下来。 程渃叹了口气,他的姐姐当真是心软,其实程氏一族完全可以依靠和亲之事,拿捏住宗室,只要不想让自己的女儿和亲,就得给程氏一些好处。他们是有可能将晏清玄拉下皇位,但这群人又有哪个是完全干净的?只要能查出点阴私,抓住把柄,又何愁不能让他们乖乖听话? 程渃摇了摇头,叹息着离开了皇宫。 * 远在大相国寺的太后刚刚听完高僧讲经,听到萧关大捷的消息她没有丝毫的愤怒亦或者喜悦,只是召来兰月,让她传话给皇帝,命他草拟一份嘉奖诏书,赞颂宁夏卫华昌勇勇义,封为二品镇北将军,统领灵武四万兵权。 交代完这些,太后合着兰月燃起的沉木松香沉沉睡去。 因着接连噩梦,她的面容变得憔悴苍白,若是没有兰月的熏香便睡不着。 兰月便建议她来大相国寺听听诵经,邪祟定然不敢进入佛祖庇佑之地。 原本太后是不想离开皇宫的,毕竟晏清玄有几斤几两她这位做母亲的最为清楚,害怕自己不在的时候,晏清玄会被谢敏往歪路上带。 但程渃后来想要从宗室中择适龄女子封公主送去突厥的行为着实触怒了她。 她的弟弟们可以贪,却不能如此愚蠢。 主动送女子和亲,只会让那些蛮夷更加轻视大梁。 如今程凤朝还在夏绥,若是突厥各部联合起来大举进攻,夏绥军难道不要上战场的吗? 她还用什么理由将程凤朝召回朝廷? 就程渃那副猪脑子,一百个他都不是谢敏的对手! 当年祸害苏贵妃的事就已经愚蠢至极,生生断了财路,如今竟还是这般没脑子! <a href="https:///tags_nan/nixiwen.html" title="逆袭文"target="_blank">逆袭文 第95章 这般想着,太后的思绪又有些不安宁,梦里似乎是回到了在洛阳的时候,漫山遍野的桃花林里,她躲在一块太湖石后,眼睁睁的瞧着她喜欢的男人,将她心心念念的黄龙玉璧送给了另一个女人…… 月兰退出禅房,温和的面目在月光下消失无踪,变得冰冷。 她朝守夜的宫女交代了一声,便披上斗篷来到了大雄宝殿,扫地的小沙尼见到他,双手合十轻道‘阿弥陀佛’,告诉她禅师已就寝,让她改日再来。 月兰苦笑一声,道:“今日连发噩梦,实在睡不着,请小师傅容许信女再为佛祖供一炷香,倾吐心事。” 说着,她将一锭十两的银子递交给小沙尼:“这是信女的香油钱,还望小师傅通融。” 小沙尼看着泛着亮光的银锭子,双手合十道:“施主请便。” 月兰露出了笑容,真诚道谢后跨入了殿中,虔诚的跪倒在佛前的蒲团上。 “佛祖,请原谅信女深夜叨扰。” 她重重的磕了三个头。 “自从亲历了坤宁宫的那件事之后,信女时常噩梦缠身。信女常常扪心自问,当初隐瞒听到的那些话是否是错的?那些话就像是藤蔓一样缠绕着信女,令信女时常无法安眠。” “那些可怕的人说,先皇喜爱元后,甚至曾为了她反抗已故太皇太后的威吓,自请去西北从军。可先皇还是食言了。他明知道有人要杀元后,最后却无动于衷,甚至顺水推舟。程氏想要含有自己血脉的孩子登基,便密谋杀死了元后,而元后在坤宁宫生下的孩子也被活活扼死。” “好在前任方丈心善,将那孩子救了出来,悄无声息的带出了宫,皇上让他将那孩子送去西北,此生再也不要回来。” “但那孩子的活,却要用另一个孩子的死去替代。” 月兰垂着头,眼泪一滴滴的滴落在蒲团上:“那个孩子多可怜啊,信女当时躲在坤宁宫偏殿床底,听着他们的密谋却一点声音都不敢发出。” “信女实在是太过懦弱了。” 安静的大雄宝殿里,只有月兰一个人悲戚的哭声隐隐环绕。 殿外,年轻的普慧禅师只静静的站着,手上的珠串被紧紧握着。 他是听到小师弟的禀报才过来瞧瞧,怕当年救他的好心姑娘出了什么事。 却没想到会听到这样一场可怕的自白。 有关自己的身世,他都是从师傅那里听说的,只知道自己是被师傅从宫中偷换出来,除此之外一无所知。 而替自己去死的那个孩子叫什么,是谁家的孩子他不清楚,直到师傅死后都没有告诉他真相。 他觉得自己身负罪孽,便没有听师傅的话还俗去往西北,而是一直待在大相国寺里对着一尊无字碑祈福,希望那个孩子的来生能顺遂富贵,寿终正寝。 殿外的脚步声逐渐远去,月兰抬起头,看向佛祖的双眼中不再饱含悲悯,而是重新恢复了冷漠模样。 她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尘土,对佛像恭敬行礼:“佛祖,原谅我的无状,若您真的在天庇佑,就请庇佑我的殿下此生再无坎坷吧。” * 朝廷的嘉奖圣旨很快到了萧关,甚至绕开了庆阳府和平威王府。 接到圣旨的裴凛只是冷笑一声,便继续埋头给晏清姝写信。 双臂包裹得严实的华昌勇在传旨太监离开后,随手将圣旨一扔,对裴凛道:“世子,华某跟着王爷出生入死几十年,倒不至于被这些破铜烂铁迷了眼。朝廷这番赏赐不过是要挑拨离间,好在将来逐个击破。萧关的宁夏卫紧挨着夏绥军,夏绥军又是程凤朝的统领的,程氏一族打得什么主意简直不言而喻。” 裴凛点点头,握着毛笔的手不停。 他心里清楚得很,华昌勇这样的老将,服的是他的父亲而并非他。 新一代狼川铁骑能练出来,多是靠着灵卫军原本的基础,加上灵武骁骑卫毫无保留的教导。他若想要父亲的这些旧部真正服了自己,他还要亮出更硬的拳头。 “如今灵武军将领战死,灵武军被打散,由你来重整正合适,没人会比你更了解萧关到贺兰山一带的情况。” 说着,裴凛将写好的信吹干,折起来封进信封里。 “我去趟辎重营。” 裴凛刚掀开大帐,就见顾澜面含笑意的快步走了过来。 顾澜笑嘻嘻的冲裴凛挤眉弄眼,低声道:“公主给你送东西来了!” “什么东西?” “好东西!” 顾澜搂住裴凛的肩膀,冲着帐内喊道:“华将军,如今您是大军统帅了,一起来看看呗!” 华昌勇掀开帘子,有些不明所以:“辎重的事自有校尉来管。” 顾澜道:“公主送来的好东西!不看保证后悔!” 两人随着顾澜来到辎重营,因着裴凛戴着面具,众人不认识,只知他是狼川铁骑的总指挥,便称他为‘狼川将军’。 顾澜快步走到一辆马车前,裴凛从车辕上的标记认出这是江怀玉之前从一位商人手上买来的马车,而马车前站着的正是每天都蹲在城隅斋屋顶的猎风。 “长公主这回可真是大手笔了!让你们开开眼!”顾澜一把掀开遮在马车上的牛皮布,撬开最上面的一方木箱,露出里面叠得整整齐齐的棉袄。 “我去,棉花的?”华昌勇不顾自己手臂上的伤,从里面拿出一件摸了摸,“嘶——这分量,不太像棉花啊。” <a href="https:///tags_nan/nixiwen.html" title="逆袭文"target="_blank">逆袭文 第96章 “是丝绵。”裴凛道,声音干涩。 “丝绵是啥玩意儿?” “鸭绒鸭羽与棉花的混合物,保暖性与棉花无异。”裴凛解释道。 他拿出一件无袖的坎肩看了看,上面的做工很精细,漆黑的双瞳中,泛着丝丝华光。 “两位将军,这里还有长公主特别送给二位的礼物。”一直在车旁默不作声的猎风提着两只木箱走了上来,分别递交给了华昌勇和裴凛。 “咦?还有我的?”华昌勇有些意外,他瞟了一眼裴凛,这长公主莫不是知道狼川铁骑的主人是裴凛,以此打掩护? 裴凛感受到了华昌勇的视线,隐约能猜到他在想什么。 他没跟晏清姝说过这件事,但如果晏清姝如此做,大约是父亲告诉了她。 裴凛抚摸着浅黄色的木箱,神色难得温柔。 他将怀中的信交给猎风:“这是之前答应王爷的,烦请转交。” 猎风看着手中的信,明明上面写着一个‘姝’字,不过他向来不爱多问,回去先交给殿下看看再说。 他毕竟是殿下的人。 “这批东西由华将军来分配,我先回去了。”裴凛抱着箱子,心情颇好的回了营帐。 这批袄子数量不多,华昌勇直接让人拉去了斥候营和骁骑卫。 斥候营探听消息要隐蔽,甚至长时间保持不动,最容易失温。 而灵武军骁骑卫如今站在最前方,一旦跟突厥人交上手,他们便是冲在最前面的队伍。 狼川铁骑的衣服远比灵武军要厚,毕竟是世子亲卫,军资上远比他们这些边防守备军要充裕。 分配完东西,华昌勇回头望着裴凛所在的营帐,心中感叹。 这哪儿是娶了尊佛,这是娶了一尊金娃娃呀。 * 日暮四合,天边泛着橘色。 平威王因着战事这几日都住在军营里,王妃将东苑的侍女小厮都遣去养北苑的鸡鸭鹅,帮她孵蛋,整座王府寂静无声。 晏清姝与江怀玉伏在桌案前对账,如今造车的工匠已经招募齐,只差一个合适的地点建造新的车马坊。 原先是想用梦溪楼后面的那块地,如今梦溪楼入了范氏父子和方哲康的眼,再放在那里便不安全了。 只是这买授土地需要的钱数额巨大,琢玉还没有回来,乘风也未传回消息,晏清姝倒是头一遭品尝钱袋子空空的滋味。 江怀玉咬着笔杆,愁眉苦脸道:“现在被和元郡的事绊住了手脚,算算时日已经快过去一个月有余了吧?这远远超过了当初规定的十日期限,那群县官竟然还没一点动静,怕是打定主意要赖账了。” “无妨。”晏清姝在册子上逐一圈上朱批,情绪平淡,“我昨日便命人张了榜广招秀才举人,封地上的六品以下官员我皆有任免权,他们既然觉得我好欺负,我便叫他们瞧瞧什么叫说一不二。” 晏清姝之前便告诫过那些县官,没有人不可替代。 第28章 抄家 腊月二十九日的清晨, 薄雾笼罩着整个庆阳府。 薛平睿刚刚批完文书正准备入睡,就被管家敲醒了房门。 “老爷!不好了!麒麟卫去各县抄家了!” “什么?”薛平睿顾不得穿好外衫,嚯得一下拉开了屋门, 瞪大了双眼不可置信的确认道:“你说谁去抄家了?去哪儿抄家了?” 管家面色焦急, 冬日的寒风中竟冒了一层薄汗:“是长公主!卯时便命麒麟卫出发了, 现在余下四县县令全都被逮到了西市刑场上,长公主的亲信正当着百姓的面宣读他们贪墨的银两和罪状呢!” 话音未落, 薛平睿踉跄一下, 差点昏厥过去。 “老爷!”管家面露惊慌, 赶忙扶住。 薛平睿一手扶着门框, 一手捂着自己胀痛的胸口,惊疑不定道:“她这是要将天给捅个大窟窿啊!” 薛平睿难道不知道他们贪吗?他知道! 他没管过吗?管过! 但什么好下场都没落到, 反而将把柄送到了别人的手上!最后被逼得掺和进徐鹤渊的事情里去。 若不是长公主殿下不想朝廷派新的府尹下来, 自己估计早就没命了! 原先西北布政使并非范方荣, 而是现今的扬州转运使<a href=https:///tags_nan/songchao.html target=_blank >宋朝宗。 当时薛平睿前脚将佃权的事写成文书递交宋朝宗, 后脚宋朝宗便被调去了扬州, 还是贬了一级,若说这里没有鬼谁信? 宋朝宗乃是琅琊王氏的女婿,背靠三朝太师,是他彻查佃权最大的依仗, 宋朝宗的陡然调离,让他彻底意识到庆阳这个地方,存在着多大的一个利益集团。 收回佃权, 按新政重新分配确实对各县百姓有利,但对官员、胥吏来说却是大大的坏消息。再加上郑布将本县的一部分赋税转嫁到了其他县, 安化县的百姓自然也不愿意平白多了许多赋税,那时候几乎天天都有人到薛府的门前喊冤, 大喊着他是贪官污吏,要害人性命。 庆阳府不比其他地方,西北是穷,但也是各大氏族‘流放’家中不得势之人的地方,这群被‘流放’的人看似与家族脱节,实则掌握着家族在丝绸之路上的人脉。 丝绸之路断绝,各大氏族对这块肥肉可有可无,却又打心眼里希望它能重振,因此被‘流放’的子弟实则与家族的联系极为紧密。 再加上各大氏族热衷于联姻,彼此之间血脉交融,从而形成了一个盘根错节的关系网。因而在这里的人,无论是乡绅、富商、工匠还是官宦,各个都背靠高山,耳目广袤发达。 <a href="https:///tags_nan/nixiwen.html" title="逆袭文"target="_blank">逆袭文 第97章 作为庆阳府尹的薛平睿来说,管他得罪朝廷的大人物,不管他反倒无事清净。反正无论六县如何缴纳赋税,他庆阳府尹拿到手的账目都是平的。 在决定放弃,随波逐流的时候,薛平睿也曾质疑过自己,当初一直坚持到底是出于良善之心,还是赌一口气,一心不想让当初在晏清姝面前放下豪言壮语的自己跌落神坛。 如今听到长公主抄家的消息,他算是彻底明了了。 他就是自私,怕死。 曾经在学监,他倡导贪官杀尽则海清河晏,是无知。 在被晏清姝逐出京城时,放言自己所在之地定能百姓安居乐业、夜不闭户,实乃狂妄。 薛平睿穿好外衫,连大氅都来不及披,便步履匆匆的骑上马朝城外奔去。 然而到了城门口,他又有些迷茫,有四个县,他该去哪儿呢? 这时,他瞥见城门口的告示牌处,围着许多书生模样的人。 他走过去瞧了瞧,才发现这竟是一张来自长公主的‘招官贴’!马上就是正月初一,府衙封闭,过了元宵便又要进京朝觐,他这几日一直在府内赶批文书,忙得头昏脑涨,竟不知长公主在前日便已经玩儿了个大的! 她莫不是疯了? 吏部每年元宵后都要在朝觐上考察黜陟地方官员,往年有府尹不想自己所辖被抽中,查出点阴私影响自己的试图,便会向吏部上缴‘部费’。 有些不幸被抽中的,便只能多放打通关卡,缴纳更多的‘部费’以求过关。 长公主在这个节骨眼上如此大动干戈,岂不是让吏部有了拿‘典型’的机会? 一群没有做过官的秀才进士能通过吏部那群人的考核才怪! 到时候被连累的还不是他! 薛平睿直觉脑袋嗡嗡直响,赶忙骑着马朝西市刑场而去。 他一定要阻止长公主这种伤敌八百损他一千的行为! * 西市刑场上,往日热闹的街道如今渺无人烟,反倒是刑场那边里三层外三层的围了好几圈,就连周围生意极差的勾栏瓦肆也都挤满了人,连个二三层的偏僻位置都订不到。 尤其是离刑场最近的一间三层茶舍,平日里接待的都是往来行脚,茶食粗陋,主打一个止渴生津。但如今却挤满了州府里的贵人,连端茶送水的老板和小二都战战兢兢,生怕一个不留神就得罪了某位大佛。 整个茶舍三层聚满了州府的各级官员。 上佐的别架、长史、司马。 判司的司功、司仓、司户、司兵、司法、司士参军事。 还有纠察六曹的录事参军。 判司司功听完巽风洋洋洒洒的一大篇,斜了司仓一眼:“这要是让长公主弄成了,你们司仓今年可得出大风头,这佃权到底还得落你们头上。” 司仓呸了他一口,撇嘴道:“大风头个屁,你瞧着那诵读的人是谁了吗?谢巽风,陈郡谢氏、曹魏时期典农中郎将谢缵(zuan三声)的后人!前任大理寺丞,苏繁鹰手下的人,掌分判寺事,正刑之轻重。当年若不是……” 司仓突然噤了声,私下瞧了瞧,低声道:“当年要不认识薛大人横插一杠子,他早就升大理寺少卿,说不准如今这大理寺卿就是他了!” 说完这些,司仓又恢复了正常的音量:“在他手下走过的王公贵族不知凡几,多少地方奏报的案件牵扯到的名门氏族,从未听说过有哪家不服的。由此可窥其手腕之高,非尔等可以想象。如今他给定了罪,那就算送至朝廷,天家也说不出半分不是。能笼络住这般能人放弃仕途入东宫的长公主能是什么良善人?” 他摇着头,满脸的心有戚戚:“反正我不信,我这人惜命,不爱趟这种要人命的浑水。” 刑场上热闹非凡,除了巽风和灵簌,还有各县的教谕、主簿、县尉、县丞。 教谕洋洋洒洒说了一大段,话里话外都是县里赋税和田产分配的事并没有错,而是遵从元狩帝登基时便定下的规矩:均富救偏! 何谓‘均富救偏’? 这就要牵扯到元狩帝登基时的八王之乱。 当时的皇帝是元狩帝的亲哥哥,其实很早之前元狩帝的父母便属意元狩帝登基为帝,但元* 狩帝一心要娶商户出身的方氏为正妻,惹恼了祖母也就是当时的皇太后,晏清姝入主东宫时的太皇太后。 于是她一拍板,让元狩帝的亲哥哥登了基。 但元狩帝的亲哥哥年幼时因着谢氏旁支出身的母亲常年领兵在外,而父亲又忙于朝政疏忽,以至于宫中嬷嬷惫懒,有两次生生将他的高热拖成了肺炎,以至于身体虚弱,要常年吃药。 他继位后并没有正妃,只宠幸过一位宫女,生下一个皇子,但皇子生下没多久他便病故了,太皇太后便命元狩帝登基,在登基的路上,遇到了八王叛乱。 八位藩王为夺帝位纷纷举兵造反,为了保供军需,纵容亲眷官吏侵占百姓田地,强征马匹、粮食、丝绢等等。 以至民不聊生。 因而在元狩帝登基后,为了稳定民生推行了‘均富救偏’的政策,富有的府县多交税,而受灾严重的府县少交税,但与此同时还实行了‘折税’政策,即参与劳务徭役的百姓可以免税。 但均富救偏的政策早在五年前晏清姝重整户部之后便不再实行了,因此教谕所言纯属诡辩,当然也有不将长公主放在眼里的意思。 <a href="https:///tags_nan/nixiwen.html" title="逆袭文"target="_blank">逆袭文 第98章 坐在上首位的晏清姝神色平淡的听着,直到教谕吐沫四溅的说完了,她才施施然抬起眼皮扫了对方一眼,问道:“教谕避重就轻只谈佃权国策,却丝毫不提将九分田记成一亩地的事,是想掩盖什么吗?” 教谕闻言,拱手道:“丈量总有疏漏,且宁县多水,有些田地紧挨着溪流沟壑,便总有一部分不适宜耕种,因而整个宁县虽说看起来植被繁茂,实则土地贫瘠,民众困苦,每年丁粮不到五百石,而安化、合水方圆四百多里,每年丁粮能达十几万石,若将他们的负担转嫁到我们这样的贫县狭乡,那我们的百姓的还活不活了?” 此话一出,引得下面围观的不少人的附和。 教谕抹了抹眼泪,一副为国为民鞠躬尽瘁的模样,只是看向晏清姝时,那眼神颇有深意:“公主,臣知道您爱民,但‘均富救偏’乃是治国良策,若您一意孤行恐生民变啊!” 这句话看似谦卑,实则就是明晃晃的威胁。 台下这么多百姓,不少都是六县中人,如果长公主真的要辩驳教谕,强行让县官们充分划拨土地,审核赋税,只怕第一个冲上来的不是这群既得利益者,而是刑场下看热闹的百姓们。 更何况,马上就过年了,年后便是朝觐考核,就算长公主不顾虑,难道布政使范大人,府尹薛大人,宁州刺史博大人,庆州刺史廖大人不顾虑吗? 尤其是庆阳府下的两州刺史,那都是朝廷大人物推举出来的,必定要调入京都的,若是因着长公主一番话让他们朝觐出了岔子,只怕会引得所有氏族大家一同攻讦于她。 到那时,长公主当真还能安稳的坐在这里吗? 晏清姝忽得笑了。 远方传来一阵喧嚣,薛平睿骑马赶来,来不及等马停下,便翻身下马,提着衣摆快步来到晏清姝面前。 薛平睿气喘吁吁,想说话但气都没匀。 晏清姝知道他想说什么,但她懒得去听,也懒得去辩,而是扫了一眼薛平睿,问道:“薛大人以为,按照《大梁通典》和《田令》,各县的税收和佃权有没有问题?” 薛平睿看了一眼神色不善的教谕,又看了一眼面色平静的晏清姝,心道糟糕。 长公主这是真的生气了。 可他又实在不知该如何回答,此番回答不论结果是何,都等同于站队。 他面临的并不是一个是与非的问题,还是选择站在长公主的阵营,还是程氏阵营的问题! 他忽而想起黑衣人潜入的那一夜,从对方口中听到的那个故事。 如果那件事属实,晏清姝还有可能登得皇位吗? 晏清姝等了半刻钟也没等来薛平睿的一句话,心中略有失望。 她站起身,冷漠的扫了一眼薛平睿:“薛大人,您这府尹也就到此为止了。本宫能耐容你一次两次,却绝容不了你第三次。” 薛平睿一惊,还没来得及问出声,晏清姝便已经行至刑台边缘。 只见她从木箱中拿出一本账册,随意翻了翻,然后扬声道:“各位父老乡亲想必并不清楚庆阳府一年的丁税和田税有多少吧?” 百姓面面相觑,县官惶惶不安。 晏清姝随意找了一个中年汉子,温声细语道:“这位大叔,您能告诉本宫,您所在的村子有多少人,而您一户又需要交多少税吗?” 那位大叔战战兢兢,下意识看向县官,看到隐隐威胁的眼神,有些犹豫不敢答。 晏清姝笑了笑,看向大叔视线的落点,那群县官立刻转移视线,仿佛与己无关。 她抬了抬手,巽风立刻让人将那几名县官抓了起来,挨个跪在晏清姝面前。 “你们想干什么?”几人惊疑不定。 晏清姝扫了他们一眼,冷声道:“告诉本宫,方才是谁在威胁这位大叔?” 几人对视了一眼,不答。 晏清姝理了理自己的衣袖,一双凤眼宛若泼了墨,带着令人脊椎发冷的深邃神色:“马上过年了,本宫不欲见血,可若是你们非要让本宫不痛快,那本宫便只能破例了。” 说罢,她昂了昂下巴,只见一名麒麟卫手起刀落,方才还.逼.逼.叨叨的教谕立刻人头落地。 “本宫再给你们最后一次机会……” “是他!”其他幸存之人齐齐指着一个留着胡子,抖如糠筛的中年男人。 晏清姝笑意盈盈的用手中铁扇挑起对方的下巴:“原是安化县的县丞刘大人啊,听说你还是郑布的妹夫呢,真是失敬啊失敬。” “不不不!臣错了!求殿下饶命!求殿下饶命!” “你哪里错了?方才不还信誓旦旦的说佃权和税收没有一点问题吗?” “不不不!有问题!有问题!” 刘琦念哪儿还有不明白的!就算是把钱吐出去他也无非是丢了官,日后何愁不能东山再起!但丢了命才是什么都没了! 于是,他如竹筒倒豆子一般,将自己知道的所有事情都说了出来。 这一下,场面一片哗然,所有人都在交头接耳,谁都不敢相信紧紧一个县丞,每年就能贪墨这么多的银子! 晏清姝侧过头,再次看向了那位被点名的大叔。 她的又换上了一副和蔼可亲的表情,说的话也温柔细语:“大叔,还是方才那个问题,您所在的村一共有多少户,每户又有多少税收啊?” “三百户,每户男丁一年三两六钱,女丁和寡妇要少一些。田税是每亩一石,我们不用折丝绢,但……但草民知道安化县都是要折成丝绢交税的!” <a href="https:///tags_nan/nixiwen.html" title="逆袭文"target="_blank">逆袭文 第99章 晏清姝转过身,再次面对一众百姓,扬声道:“各位,庆阳府元狩二十四年,共有人丁九百四十七万余口,交纳丁税两千零一百一十四万余两白银,田税近一千万旦,你们均一下便知没人每亩应交多少税额,而你们实际交付给各县的税又有多少?” “不管均富也好救偏也罢,庆阳府各县贪墨都是事实!” “今日本宫站在这里,就是要让他们将贪墨的银子都吐出来!让这些从你们身上剥削而来的钱财再回到你们的身上!” “想必各位前几日便看到本宫命人张榜召才,本宫只想告诉各位,本宫不允许自己的封地有如此欺上瞒下之辈!凡有志之士愿意应征者,本宫皆欢迎,通过考核之后便可补各县的缺。来年若是能做出一番利国利民的政绩,本宫定然上报朝廷,让各位能于更广阔的天地之中,施展属于自己的才华!” 晏清姝一拍手,一列麒麟卫搬着满箱金银珠宝走了上来。 “各位,本宫已命属官在各村按人丁分发贪墨的银钱,各位只需要如实登记自己家的人口数量,复核无误后,便可按人丁数拿钱。” “好——” 台下一片欢呼,而旁边的三层茶舍却鸦雀无声。 过了好半晌,司仓才喃喃道:“殿下这是要培植自己的势力了。若真让她做起来,这庆阳府不说像当年的东宫铁桶一块吧,也差不离了。” 司户蹙眉:“庆阳是长安通往西北的要塞,卡在这个关口做大做强,只怕程氏不会愿意吧。” 司仓白了他一眼:“那是愿不愿意就能阻止的吗?你瞧瞧下面,若是长公主当真将这些钱都散出去,这群百姓会不向着她?你们可别忘了传出来的那块石碑‘白狐现世,姝安天下’!你们可瞧着吧,今日过后,这波流言就又要兴起了。” * 噼里啪啦的算盘声在县衙里回响,门口挤着不少正好奇的伸头往里瞧的百姓。 时不时有几个穿着缎面袄子的掌柜带着人抬着装满金银的箱子进来,再抬着各种各样的摆件、金银珠宝、字画等等离开。 每来一位掌柜,县衙门前的布告上就会填上一笔。 安化县辉满银楼的掌柜的愁眉苦脸的走进来,又喜气洋洋的走出去。 一位身着布甲的麒麟卫提笔在布告最下方又添了一行字,待他离开后,县衙外的百姓又拥着一位书生模样的后生一哄而上,凑到布告前左看右看。 “福子,这又写了啥?”一个揣着手、黝黑的脸上布满褶子的中年男人用胳膊肘抵了抵身边的年轻人。 被称为福子的年轻书生瞅了瞅布告新增的字样,忍不住倒吸一口冷气:“竟然是《女史葴图》!这可是东晋名家的顾恺之的名画!” 面朝黄土背朝天的老农们不懂这些,只问:“值钱不?” “这岂是金银可以衡量的?”福子面色激动的说到,“这幅画是珍品!珍品!嗨,说了您也不明白!” 旁边另一个人急不可耐的催促道:“你就说卖了多少两银子呗!前头那些个破罐罐都卖了一千多两,这画是不是也要一千多两啊?” 福子看了那人一眼,目光中充满了无奈:“惠哥儿奶奶,一千两怕是连十分之一都买不到。” “嚯——” “这么贵啊?” “不就是幅画吗?俺乖孙也会画!” “那不一样,惠哥儿画的那是写意花鸟,比这简单。” “那俺孙儿也厉害,会画画!全村儿就出了这么一个秀才!” “是是是!惠哥儿厉害!” 周围观望的几个小厮仔细看了眼布告,眼珠子滴溜溜一转,立刻掉头回去跟掌柜的报信了。 于是,没过多久,全县乃至府城的各大商行都得知了长公主正在卖六县县令的资产。 官商勾结,这群商户最清楚府邸有哪些珍贵物件,近乎有半数都他们送去打通关系的。 有的人有些犹豫,害怕这是长公主的圈套,用这些东西将他们炸出来,然后作为证据将他们拿了。但也有胆子大的,见前面有人用市价九折的价格买下了一些名贵古董画作,就心里痒痒,不肯放弃这个机会。 直到午时末的时候,安化县县衙外已经挤满了人。 院内简直变成了古玩市场,叫价声此起彼伏。 江怀玉敲了敲桌子,喊到:“各位!现银不够不要紧,长公主殿下知道经商之人不会握着大笔现银,所以,长公主殿下还给了各位另一条路。” 她唇角微勾,站在桌子上环视四周:“各位可以拿土地、工坊、粮食来换,以当前市价为准,折抵现银。” 话音一落,四下寂静无声,大家面面相觑,一时间有些拿不定主意。 有些能做主的当即便继续叫价,有些做不得主的便急匆匆的赶回去知会自家老板,看看拿个什么样的章程。 方哲康刚刚清理完旧账,正与商会会长罗泽平悠闲听戏。 他听着下面人的汇报,扯了扯嘴角:“她倒真是会做人。账目明晰,还利于民,谁也说不出一个错来。” 罗泽平疑惑道:“这样她不就一分钱也留不下?” 方哲康瞥了他一眼,冷笑:“你怎么就知道她一分钱也留不下?整个庆阳府有多少人你知道吗?各个县令府上搜出来多少你清楚吗?这里面弯弯绕绕多得很,她之前在东宫查了多少贪污案,但就整治户部那一次,所见识到的就比你我一生见到过的手段多。她想匿下银钱多的是方法,你我可能查都查不到。” <a href="https:///tags_nan/nixiwen.html" title="逆袭文"target="_blank">逆袭文 第100章 他敲了敲桌子,召来一个穿着灰布衣,侍从模样的男人,附耳交代了几句,然后道:“让他们动作快点,务必在日落前传得满城皆知。” 时间不等人,这些县官的财产除去留给其家眷的那部分,余下的只怕要卖个两三天。 算算时日,礼部也该派人来了,他总得传些话给那位听听,省得人富贵了,却忘了她在西北还有个恩人。 第29章 偷龙转凤 七辆紫绸棚三驾马车缓慢行驶在通往庆阳府庆城的路上。 打头的马车内坐着三位嬷嬷, 位于主位趾高气扬的那位便是太后的陪嫁嬷嬷——许嬷嬷。 她左手边坐着一位年近五十的康嬷嬷,面色有些犹豫,垂着眼眸不知道在思量着什么。 许嬷嬷瞥了她一眼, 神色带着些许轻蔑:“康妹妹可别忘了今日见到公主要说些什么, 你女儿可还在富春宫里呢, 咱们刚出宫那日陛下可又幸了两位,那身上的伤啊, 啧啧, 西北的战事惹得陛下不开心, 逮不到公主撒气, 便只能你们这群东宫旧臣替主子多担待了。” 说着,她抚了抚鬓间的发簪, 那是一枚单尾的掐丝小凤簪, 太后去大相国寺之前赐给许嬷嬷的, 其意义不言而喻。 许嬷嬷轻笑着道:“女子就该有女子的样子, 呆在后院老老实实相夫教子, 还当官,哼,真真是心比天高,命比纸薄。” 康嬷嬷表面讷讷应声, 但心里是不服气的。 殿下未入东宫之前,许嬷嬷对她比谁都殷勤,只不过是眼瞧着殿下没有让她女儿入东宫而怀恨在心罢了。 膝下无男儿便将心细都放在女儿身上, 却眼见凑不到殿下跟前就转向了太后,在太后许诺她让子侄聘娶她女儿为正妻之后更是一颗心都投向了太后, 最后甚至背刺殿下,扣下东宫女官向太后投诚。 若不是她当时坏了殿下的筹谋, 她的女儿还有那些女官,又何至于全都被扣押在富春宫里? 每每瞧着许嬷嬷趾高气扬,康嬷嬷就心气不顺,但碍于女儿还在她们手上,只能咬牙忍着。 许嬷嬷的右手边坐着一位紫衣姑姑,大约三十出头的年纪,簪着紫粉色的绢花,显得有些娇俏,是宫中司礼院的礼教姑姑,刘容。 她的视线在许嬷嬷和康嬷嬷两人身上游移了一圈后,翻了个白眼,侧过身子掀开车帘看向外面。 她们已经抵达庆城城门了,城门外拍着四排长长的队伍,似乎是在等待受检。 “帘子掀那么大是想吹死老娘啊?”许嬷嬷踢了一下刘容,在对方回头时怒瞪着她。 刘容翻了个白眼,刻意将车窗完全打开,还往旁边稍了稍,让冷风全吹在许嬷嬷脸上,一张嘴不饶人道:“我爱看就看,关你屁事!” “你——” “你什么你?”刘容抬了抬下巴,挑眉看着她,“你敢动我一下?我就让你女儿不好过。” 许嬷嬷一噎,纵然满心愤怒,也只能强压在肚子里。 刘容轻嗤一声,重新看向窗外。 她早就看不惯许嬷嬷的嘴脸了,还真以为自己的女儿能嫁给宰相嫡子? 程渃就两个儿子,一个正妻嫡出,一个庶出,各个都是人中龙凤。 程家的爵位将来定然是要落在嫡长子身上,太后许诺她让嫡长子聘娶其女为正妻,可没说她女儿若是不争气达不到标准怎么办。 天天拿着张大饼得意洋洋,好像她马上就是诰命夫人的亲娘了一样,瞧着就膈应。 几人入城的档口,晏清姝正与江怀玉对账。 江怀玉将一摞新到手的地契拿了出来,放在晏清姝面前,道:“你让我办的事儿已经成了,庆城西南外十五里,一共四百六十亩的地,每亩十两银子。” 听到这个价格,晏清姝轻蹙眉头:“会不会便宜了些?” 江怀玉摇头:“这里的地价比不得京城,庆城西南面依山却不靠水,只有一条已经干涸的古河道,卖地的是个做药材生意的商户,因着正在打仗,通往高昌的水路不好走,他便想卖掉这边的产业,准备举家回迁去岭南。我之前炒货的时候问过商行地价,庆城如今上等田也不过四十两银子一亩,这种缺水的山地田给十两一亩已经算高了。” 晏清姝点头,毛笔蘸着朱砂在这一项上圈了个圈:“等下盘完账去看看,毕竟是要建造车坊的,还是以隐蔽为主。” 这时,红玉推门走了进来,附在晏清姝耳畔说了两句。 晏清姝听完,有些玩味的笑道:“说我不是太后亲子?谁给他这么大的胆子?” 红玉道:“今日一早,这流言便压过了您安排好的谶言,如今全城的茶馆酒坊都在讨论这件事,您看要不要我们找人去平息?” 晏清姝摇头:“不必,我们不仅要让他们去传,还要再填上一笔。就说,方氏如今家主才是太后亲子。” 江怀玉猝然一惊,低声道:“你这样不是在给方哲康造势?” “不,我是在给他们找乐子。” 江怀玉挠头,没有明白他的意思。 晏清姝其实能明白方哲康搞这一手是为了什么,无非是见她如今声望上涨,有些坐不住,想通过血脉混淆,趁着宫里来人,把话递给宫里的某些人。 黄龙玉上的字确实有可能让人怀疑她的身世,但她从出生便在宫廷,如果不是太后的孩子,又会是谁的孩子呢? 更何况她与父皇长得那般像,闹不清娘亲是何人不要紧,只要确认亲爹是元狩帝便好。 <a href="https:///tags_nan/nixiwen.html" title="逆袭文"target="_blank">逆袭文 第101章 不过,昨夜商帮的廖樊杰偷偷递了拜贴过来,说是想合作,也不知道究竟打得什么主意。 手指敲在桌面的计划书上,晏清姝想了想,问红玉:“廖樊杰来了吗?” “递了信,说是巳时正上门拜访,还有小半个时辰。” 那头的商帮里,廖樊杰换了一身未穿过的衣服,改换了发型,准备悄无声息的前去王府。 刚出门就听见祖母房里的人来传话让他过去一趟。 廖樊杰进了屋子,廖老太太挥退下人,才开口问道:“长公主殿下那边回信了?” “是,让孙儿巳时正从西南角门入府。” “那便好,那便好。”廖老太太心下定了,缓缓吐出口气,“庆笙啊,外面的流言你可听到?” 廖樊杰犹豫了一下,小心问道:“可是关于长公主身世的事?” “不错。” “听到了,不过这种无稽之谈……” “这不是无稽之谈!”廖老太太撂下一道惊雷,震得廖樊杰一时失语,只瞪大了双眼不可置信的看着祖母。 “祖母!这可万万不能开玩笑!” 廖老太太从头上取下一支纯金的牡丹发簪,这只发簪一直戴在她的发间,无论身着什么样的服饰,梳什么样的发髻,她从不取下,别人问起,便是说恩人所赠,但到底是什么恩人,哪位恩人,她从来不说。 廖樊杰看着祖母捏着那簇牡丹花,轻轻一拧,金簪顿时分为两截,牡丹花簇中被一群小花簇拥在中间的大牡丹花内,藏着一张叠成指甲盖大小的蝉翼宣。 廖老太太将蝉翼宣打开,拿给廖樊杰:“这是你祖父当年离开扬州前交给我的,当时他便知道自己会死,便依托我无论如何要守住这个秘密,而这个秘密终将会救我们廖家于水火。” 廖樊杰低头看着手中半透明的纸张,上面的字迹他很熟悉,小时候祖父教他习字,教的便是他自己的字迹。 他低头看着信,上面写着一个地址,好像是庆城西北处的一条山脉。 “这里是……” “藏着羽化锻刀法的地方。” 廖樊杰倏地瞪大了双眼皮:“白治頲所创的羽化锻刀法?那可是多少人都在寻的东西!” 他的神色有些挣扎:“祖母……”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廖老夫人声色俱厉的看着自己的孙儿,“那不是我们这种商贾能掌握的东西,你祖父就是因为掺和到了这些事情里,甚至为了往上爬还答应了宫里那位换子的主意,才会惹下杀身之祸!若不是他当年果断放弃在扬州的精英,带着我们逃往西北,如今你和我早就是一抹冤魂了!” 她指着廖樊杰手中的纸,颤声道:“你可知道这锻刀法为何会落在你祖父的手里?这就是他的卖命钱!” 廖樊杰垂下了头,羞愧道:“是,孙儿明白!” 廖老夫人深吸一口气,缓和了语气交代道:“人呐,就要学会知足,要有自知之明,明白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该是自己的。当年贵人将此物交予你祖父时就曾交代过,若是有朝一日他的女儿当真沦落至此,便以此物为代价,请廖氏庇护于她。” 窗外的天色又变得阴沉沉的,颇有大雪欲来风满楼的架势。 廖老夫人站起身,走到廖樊杰的身前,握住他的双手,嘱咐道:“孙儿,通过这几日的事,我也算看得明白,长公主殿下不会一辈子呆在这里,如今该是我廖氏子孙为了家族的万代千秋,搏一搏的时候了。” * 晏清姝得知宫里来人的时候,廖樊杰刚从角门无声而入。 她将手中的笔放下,告诉碧玉:“你就说本宫正在会客,让她们在前院等等吧。” 碧玉道:“康嬷嬷也在。” 晏清姝脚步一顿,道:“她当时为了奉嫣而来,琢玉那边还没消息吗?” 碧玉摇头:“就连阿史那大人也半点音讯也无,这京城就像个望不见底的深潭一样,两个人进去了,却连半个声响都没冒出来。” “再等等。”晏清姝稳住心神,“等晚上见了康嬷嬷之后再做打算。” “是。” * 廖樊杰只在北苑偏屋等了不到半刻钟,人便来了。 他赶忙上前见礼。 晏清姝坐到一旁,红玉站在她身侧,手放在刀柄上一言不发。 “有话直说吧。”晏清姝开门见山,“这几日庆阳上下应当都知道了本宫的性子,做不来拐弯抹角那一套,你今日来有何目的,直说便是。” 廖樊杰思量了一下,试探道:“坊间传闻,长公主殿下那批寿梨木是要拿来造马车?” 晏清姝笑了笑,目光锐利的看着他:“坊间传闻?是听方哲康说的吧?本宫也不瞒你,是要造车,且是要造战车。” 廖樊杰被晏清姝这番坦然之话弄得一惊,不由得咽了咽口水。 “你倒不必太有心理压力,若是你是诚心想要合作,本宫给你个机会,毕竟是扬州廖氏出身,虽说已经被摘了皇商的帽子,但本宫相信传家的底蕴还在,否则也不会在西北做出这么大的生意,还成为了商帮盐帮之首,搅合了那批徽商的路。” 有了这番话,廖樊杰心下定了定,斟酌了一下用词才道:“我想与公主联合开矿。” “什么矿?” “铁矿。” 晏清姝一皱眉:“你有没上报的铁矿?” <a href="https:///tags_nan/nixiwen.html" title="逆袭文"target="_blank">逆袭文 第102章 廖樊杰点头:“连方哲康也不知道,这是我的底牌。” “就不怕本宫反手将你的矿给缴了?毕竟私藏铁矿可是犯法的。” 廖樊杰笑了笑,道:“殿下想登基,这矿就不能让京城的人知道。” 晏清姝点了点桌子,目光沉沉的盯着廖樊杰,对方也直视着她,目光丝毫不惧。 过了半晌,晏清姝忽得笑了:“你不是西北商会的人吗?这是要倒戈?” “良禽择木而栖。” “不是你的主意吧?很早之前西北商会倒是来过人,好像姓张?” “云丝布坊的张老板。” “对,是他,连着来了几日,本宫不愿意见,他便再没来过。你一直都不露面,往来生意也一直没停,别人为着补税的事惶惶不安,各种想办法给本宫使绊子,你却仿佛本宫所做的事与你并没有什么关系。昨天又突然要提合作,怎么瞧着都不像是你自己的主意。” 廖樊杰有些汗颜,他确实没把长公主当回事。 他与西北其他商人不同的是,他从未倚靠.贿.赂.官员来走捷径,廖家能掌山盐矿靠的是原来做皇商的底蕴与人脉,是在北方盐行生意上说一不二的地位。 过往也不是没使过银子打通关节,毕竟阎王好见小鬼难缠。 却不像云丝商行的张老板那样,大笔大笔送银子,只为了挤兑走自己竞争不过的对手。 “确实不是我的主意,而是祖母的意思,她还托我将一张字条交予殿下。”廖樊杰将字条拿出来递给晏清姝,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说了出来。 等三人离开北苑厢房,已经是未时末。 晏清姝是怎么也没想到,她竟真不是太后的所生,而是元后方氏所生! 换她的人并不是太后,而是父皇! 而另外一个孩子被送走,但廖家也不知道送去了哪里。 不过晏清姝有个猜测,可是从面相看,他怎么也不像是父皇的孩子。 但这不影响她挑拨廖樊杰和方哲康的关系。 她看向廖樊杰,扯了扯嘴角,挂上一丝意味深长的笑容:“廖老板,你可知道元后方氏与父皇曾有一块定情玉璧?那玉璧是一块黄龙玉,背后刻着本宫的名字,而这块玉璧自本宫出生后便不见了踪影,但在前几日被方哲康派人送了过来。他其实一早就知道这个秘密,甚至想要用它来威胁本宫,外面的流言便是最好的证据。你见过那块玉璧吗?” 廖樊杰忍不住想到之前在商会商量时,方哲康把玩的那块玉璧。 难道他才是当今太后之子? 可为什么太后不惜丢掉自己的儿子,都要将一个女儿养在膝下? 他记得被换去的那个孩子,可是被活生生掐死了! 廖樊杰想不通。 他没有留下来吃饭,而是步履匆匆的离开了王府。 晏清姝直到小厨房将饭菜端上来时,依旧处于深思恍惚的状态。 太后为何要做这样的事呢? 将她换过来有什么好处? 因为父皇深爱元后方氏,所以觉得他会爱屋及乌? 可父皇如果当真爱着她,便不会在她刚怀有身孕的时候还迎了苏氏和程氏的女儿入后宫,甚至程氏在入宫的时候就已经怀有一个月的身孕了! 况且父皇托付廖氏将太后的孩子送出宫,明显是知道她被换的事实,为什么不阻止反而任由此事发生? 甚至将锻刀法和白治頲锻造出的刀都藏在了西北! 这要废多少人力物力财力,才能保证这二十多年都毫无风声走漏? 晏清姝想想都觉得汗毛直立。 而如今廖老夫人将这笔东西送到她手上,就是投诚,日后廖樊杰的安排,还有这笔东西的去想都是问题。 晏清姝揉了揉眉心,正思考着日后该如何安排的时候,碧玉来见,说许嬷嬷吵着闹着要回宫。 晏清姝这时才想起来宫里来的人还在前院,不由得心烦气躁。 “她还真敢来啊。”她冷笑一声,整理了一下衣服,抬步往前院而去,“给王爷送信去了吗?” “送了,说是酉时便回。王妃那边想问问您,要不要给她们做份席面?” “席面?做!西北百姓受灾的时候吃什么,就给他们吃什么!” “是!” 晏清姝刚走到前院外的环廊上,就听见许嬷嬷尖锐刻薄的嗓音,顿时一步都不想往前迈了。 她两步跨入前院,气势汹汹的推开前堂的屋门,便见到许嬷嬷与王妃同坐于上首,正指着几个王府的侍女训斥。 “你们这种不懂规矩的野丫头要是搁在宫里就得杖毙了事,哪儿容得下你们在贵人面前露面?端茶只能用三指轻捻茶托,怎么能环握着?连端个茶都不会,这王府的规矩也太差了些!” “许嬷嬷好大的口气。”晏清姝威严的声音于室内中响起,“不知道的还以为许嬷嬷是太后呢,坐在平威王的位置上教训王府的侍女?您这是当的谁的家?做得谁的主?” 红玉闪身上前,一把拉起许嬷嬷,将她甩在地上。 “哎哟!你——” 许嬷嬷被红玉摔得屁股疼,指着晏清姝就要开骂,被红玉一脚踩在腕骨上。 “疼疼疼!你个贱婢把脚挪开!” 晏清姝理了理衣摆坐在右侧首位,见王妃惊得站了起来,欲言又止的看着自己,便以眼神安抚,让她坐了回去。 <a href="https:///tags_nan/nixiwen.html" title="逆袭文"target="_blank">逆袭文 第103章 晏清姝:“许嬷嬷可别忘了,红玉乃是六品官阶,而你只是太后宫里的一个嬷嬷,连尚司局的女官都不是,若她是贱婢,你又是什么?” “放肆!”许嬷嬷疼得直冒冷汗,眼瞧着原来东宫这批人对她毫无敬畏之心,心中恨意更甚。 自从太后许诺她的女儿嫁给程子旭为正妻后,宫中哪个人见了她不行礼?不上赶着巴结她?有哪个小贱蹄子敢这么对她? 结果一到这儿,先是在前堂等了* 两个时辰,连饭都没给吃一口。 那小王妃也不知道是装傻还是听不懂,就一直坐在旁边喝茶陪笑,时不时还有个嬷嬷来问后院养的鸡鸭鹅哪只病了,哪只又下了蛋要让哪位侍女去孵? 这简直太匪夷所思! 堂堂王妃竟然在王府养鸡鸭鹅,还管孵蛋? 果然是西北穷地方,就是不入流! 她本想等晏清姝来了就先给个下马威,抓着这件事训斥一番,之后三日教规矩的时候自然能让自己站得上风,没想到晏清姝上来就让这个贱婢将她丢在地上,脸面尽失! 果然是商户生的,上不得台面! 许嬷嬷这般想着,看向红玉的目光更加愤恨,伸手就要将她的脚掰开,却不想被红玉反脚踢在了脊背,跪趴在冰冷的地砖上。 “反了!真是翻了!我可是带着太后懿旨来的!你们竟然敢这么对我!我回去便让太后降你们的罪!你们所有人,通通都别想有好果子吃!” 啪—— 晏清姝将茶碗丢在许嬷嬷的脑袋前,茶水飞溅在对方身上,沾湿了绣着迎春花的贡缎锦衣。 “嬷嬷既然这般说,那本宫可不敢让你回去。”她讥讽的弯了弯唇角。 “你敢!” 许嬷嬷不惧,只觉羞恼万分,站起身指着晏清姝道:“别忘了富春宫里还有你那三百属官!如今可剩下不到两百了!” 哗啦—— 谁也没想到,晏清姝会突然暴起,一脚踹飞许嬷嬷不说,还拎起小几砸在了许嬷嬷的身上,直将人砸得口中吐血,站都站不起来。 “东宫三百七十六名女官尽数被你们扣下!当初答应你们的事本宫全都做到了!如今你却告诉我三百七十六人已不足两百!许慧初!当初若不是你背刺一刀,断了本宫的后路,本宫大可以带着她们离开!如今你竟还敢拿她们来威胁本宫!杀人偿命自古有之,你若不想活大可以明明白白的说出来!前日刀斩庆阳府四十三名贪官污吏,那闸刀和乌黑的血还留在刑场上!本宫现在就可以让你跟他们作伴!” 话音刚落,红玉拎起许嬷嬷就往外拖,被砸得七荤八素的许嬷嬷半点反抗的力气都没有,她努力掀起眼皮盯着晏清姝,颤巍巍的抬起手想要说什么,一口血又从喉咙中翻涌了出来。 晏清姝眼尾泛红,冷冷盯着她。 “殿下……”王妃拉住晏清姝的手,担忧的看着她。 晏清姝深吸一口气,凛冽的目光扫向坐于左手首位、默不吱声的礼部侍郎:“容大人可还有话要说?” 礼部侍郎赶忙站起来拱手行礼,语气恭敬道:“臣无话。” “那便好,本宫明日便让薛平睿将婚书交予容大人,容大人带着东西回京去吧。” “臣,遵命。” 礼部侍郎是个看得清局势的人,如今朝堂上,程氏一派都打着西北兵权的主意,但谁都知道现在突厥人进犯,若是临时换帅很容易出问题。 即便程渃一而再再而三的提起和亲之事,无论太后也好,谢太傅也罢,皆当其是耳旁风,最后以太后懿旨,封华昌勇为灵武军将军为结尾。 明显在突厥认输前,不打算与平威王府硬刚。 他自然也不会在这个节骨眼上给长公主殿下找不痛快,这可是亲手杀了南康王的女人,说一不二心狠手辣,他万万不会自寻死路。 晏清姝还有许多事要忙,没工夫与他们嚼舌,衣袖一挥,道:“府上为各位准备了席面,吃过再回驿馆,只是西北寒苦,前几日又逢雪灾,没什么好东西,只能百姓吃什么各位吃什么了。” 说罢,她便头也不回的离开了前堂。 红玉走到康嬷嬷面前,行了礼,道:“康嬷嬷,殿下感念您往年的照顾,特准备了礼物,您随我来。” 晏清姝心气不顺,脚步极快,不消片刻便回到了城隅院。 刚推开城隅斋的门,猎风便匆匆跑了进来,将一封信递交给她。 “这是裴世子写给平威王的信,但属下瞧着上面有您的字,便想着还是交给您。” 晏清姝接过信,看着上面笔锋犀利的字迹,心中的郁结散去了一部分,阴郁的脸上露出一点点笑意。 她抬头看向猎风:“你和霄云准备一下,等会儿随我去个地方。” “是!” 晏清姝关上门,打开信封将信拿了出来,里面只写了短短几个字。 [大捷,初五必归,勿念,望安。] 第30章 元狩帝铺下的路 黄秋山位于庆城西北十里外, 是一座北朝南的弯月型山脉,山中有一处凹地,因着被山包裹三面, 气候与西北不同, 颇有些小江南的架势。 只是庆阳多刮西北风, 这处山坳反倒不通风,因而弥漫了许多瘴气, 所以鲜少有人定居于此, 自然也形不成村落。 只有一些穷得活不下去的贫苦人, 在此开荒耕种, 维持温饱。 <a href="https:///tags_nan/nixiwen.html" title="逆袭文"target="_blank">逆袭文 第104章 晏清姝一身男装打扮,特意将自己化成一位翩翩小郎君, 带着猎风和霄云按照廖樊杰给的那张蝉翼宣上写的地址, 七拐八拐的进入了山坳的小村子里。 这里其实称不上是个村子, 整片旷野只零零散散的盖着六个小院子, 每家每户的院子后面都修筑着巨大的窑, 此刻正值隆冬,已经封窑,烟囱上干干净净的见不到半点风烟。 村子外开垦的田地里,有位身形精壮的老头正站在坎儿上指挥着一群青壮年翻土, 见晏清姝三人骑马而来,蹙眉打量了一番,扬声道:“哪儿滴人?干啥来嘞?” 晏清姝翻身下马, 朝那老头拱手道:“老人家,在下晏氏子弟, 来见一位故人。” 那老头怀疑的盯着他看了好半晌,才问到:“女娃?” 晏清姝一愣, 她的扮相不说十分像男人,但至少在外微服出巡好几次,也没人发现她是位女子,只以为是个乳臭未干的小少爷。 没想到这老人家瞧着老眼昏花,却一眼便瞧出了她的真身。 “是。老人家火眼金睛。”晏清姝不准备瞒着,她摸不准父皇留下的这批人到底是认谁,认她还是认廖樊杰。 老头让他们在田埂边等着,然后叫了个年轻人去报信,之后便没再搭理他们。 晏清姝站在田埂边,看着田地里的青壮年整齐划一的翻着地,心里盘算着该如何能与这老头套话。 一旁的猎风咦了一声,有些激动道:“银枪游弋翻山海,红梅摇曳定江山!” 站在田埂边的老头霎时看向猎风,眸光犀利:“后生认得章家枪法?” “真是章家枪法啊?”猎风眨了眨眼,“我师傅叫章天硕,曾是千牛卫大将军,我小时候师傅就是这么教我练臂力的!” 老头快步走近,上下打量了一番猎风:“你肩头可是有朵烫梅花?” 猎风捂着自己的右肩,有些戒备的看着老头:“有是有,跟你有什么关系?” 烫梅花是师傅在他三岁时烙在他肩膀上的,当时只有小指指甲的一半大,如今,都长得与大拇指指甲盖一半大小了。 老头没有注意到他防备的神色,在得到肯定的答案后喃喃自语道:“竟是硕哥儿养得那孩子,没想到都这么大了。” 还没等晏清姝询问,老头冲着田埂呼喝一声,不一会儿,一个年轻人便扛着三根长杆跑了过来。 直到近前,晏清姝才看清那是一.杆.枪! 枪头乌沉沉,上面镂刻着六瓣莲花图案,竟与澜玉那日所述一模一样!只是上面的花瓣并无着色,不知是何含义。 枪杆一分两截,中间用旋扣衔接,老爷子拿到枪,三下五除二便枪装了起来,手腕一翻,杆身急颤,不怒而威! “来!试试看!”老头将枪递给猎风,猎风看向晏清姝,眼中带着跃跃欲试。 晏清姝知道猎风是个武痴,看到好枪自然是忍不住想要上手试一试,眼瞧着这老头认识章天硕,想必当年之事章天硕定然也有参与,她有许多秘密需要探究,自然不会反对这个套近乎的机会。 得了殿下准话,猎风接过枪,立刻变得神采飞扬,与平日里的憨憨模样完全不同。 那杆长枪在猎风手中宛若活了一般,时而金龙狂舞,时而猛虎下山,弯直肆意,进退随主。仿佛这杆长枪是猎风的一部分,枪人合一,随性而动! 一旁刨土的青壮年纷纷停下来看着这一幕,他们曾不止一次听说过千牛卫大将军的太极枪法,如今真的见到,不禁心驰神往,随着猎风的动作舞动自己的双臂与步伐。 晏清姝望着这一幕,不由得想起父皇将猎风送去东宫时,对她说过的一句话。 “姝儿,章猎性情耿直做不得将军,但他将会是你此后最大的依仗。” 那时候她刚入主东宫不久,发誓要做出一番成绩,对于父皇派下来的猎风并不在意,甚至觉得如此一位七窍有缺的人,又如何能成为她的依仗? 她不需要依仗任何人,她的依仗就是她自己。 如今想来,她似乎误解了父皇的意思,他所说的依仗并非她理解的那样,而是父皇从一开始,就为她留了东山再起的后路! 章天硕、廖老太太……或许还有更多的人牵扯其中,他们隐瞒着一个巨大的秘密,因着一位父亲为女儿的筹谋。 突闻猎风一声爆喝,打断了晏清姝的思路。 她寻声而望,只见猎风手中长枪化作一道飞虹直奔一株金钱松,然而枪头堪堪擦过松枝之间,也未见松枝颤动分毫。 待猎风缩回持枪的手,晏清姝才看清枪头上静静躺着一小根松针。 她不由得想起了裴凛,她从未见过他耍枪,似乎从来到王府后,裴凛未曾拿过任何武器,刀枪剑戟在北苑校场排的整整齐齐,已经覆满霜雪。 裴凛舞枪又会是何种模样呢? 不知怎得,晏清姝突然有些想念裴凛了。 “好枪法!”众人身后突然响起一阵掌声。 晏清姝回过头去,只见一个面有刀疤的壮汉拍着手走了过来。 “好久没见过太极枪法,瞧着只有十三招,却暗藏无穷变化。”他上下打量了一番猎风,又看向一直未曾说话的晏清姝,忽然道:“犹望银雪。” 晏清姝诧异了一瞬,接道:“快意江南。” 四周寂静无声,那壮汉盯着晏清姝看了很久,宛若盯猎物一般的目光,让晏清姝只觉得汗毛直立。 <a href="https:///tags_nan/nixiwen.html" title="逆袭文"target="_blank">逆袭文 第105章 就在霄云和猎风一前一后护卫在晏清姝身侧后,他才忽然哈哈大笑起来,然后撩袍一跪,对晏清姝施了叩拜大礼:“臣章天仰,参见慧敏太子!” * 丰隆九年,梁元德帝驾崩于承明殿。 年仅二十一岁的青阳王晏泉登基为帝,史称元狩帝。 然而其登基的头两年,并未更改国号,依旧沿用了丰隆,直到丰隆十一年初秋,元后方氏诞下一女,取名清姝。 程氏虎视眈眈,方氏内部纷乱,西南番兵蠢蠢欲动,内忧外患之际,元狩帝欲遣心腹章天硕前往西南平乱,却遭程氏百般阻挠,甚至以方氏性命相要挟。 元狩帝迫于无奈,改遣范秀去往西南。 “太后当年同时生产,但是男是女臣并不知晓,只是在您出生后的当夜,突然被陛下秘密传入昭仁殿,命臣拌成工匠,由晏氏旁支互送,随廖氏出城。先帝有言,若是在臣死前都无人前来,便无需再守着这个秘密,各自散去寻求生活。” 章天仰独自带着晏清姝三人来到一处地坑院内,轻轻敲响了房门:“衡叔,有人来访。” “你当年多大?”晏清姝问。 “十岁,没人会在乎一个见天偷鸡摸狗的孩童的去向。” 大门吱呀一声被人从里面打开,一个头发半白的老者站在门后,他一双眼睛泛着青白,显然已经瞎了。 “这位是?” “衡叔,丰隆帝身侧的大太监,当年元狩帝赐姓名元衡,托他送我来的西北。”章天仰介绍道。 “他的眼睛……” “被太后亲手毒瞎的,因着看到了不该看到的东西。” 晏清姝沉默。 衡叔青白的双瞳顺着声音朝向晏清姝所在的方向,他的声音沙哑,带着岁月的沧桑:“可是清姝殿下?” “是我。” “进来坐吧。” 老人的身形有些佝偻,步履却依旧矫健,清瘦的身形在宽大的衣衫中晃荡,带着久经风霜的羸弱。 屋门被关上,衡叔斟了一杯茶,晏清姝刚要开口询问,对方突然噗通一声跪了下来,吓了晏清姝一跳。 “您这是做什么?” “老奴有罪,当年中了程氏的调虎离山之计,没能护住元后,令其命陨坤宁宫,实在愧对殿下!” “这又怎会是您的错?衡叔快起来,如今您既已出宫,便不必再称‘奴’,以‘我’自称便是。” “这怎么能行?” “怎么不行?”晏清姝笑了笑,道,“我身边的心腹便都是如此自称,衡叔当得。” 这番话又自谦之意,元衡既是父皇信任之人,其忠心定然没有任何问题,能守着这个秘密二十五年之久,晏清姝礼待于他是应该的。 晏清姝扶着衡叔站起来,让他坐在椅子上后,自己才在他的对面坐下。 衡叔道:“桌案烛台往右转三圈,再往左转五圈,会打开一个暗格,先帝当年嘱托,便藏在暗格之中。” 晏清姝对霄云抬了抬下巴,后者点头领命,走到正北靠墙的桌案前转动烛台。 只听得轰隆一声,西南方向一个漆黑的角落里,弹出一块青砖,猎风走过去观察了一下露出的口子,小心翼翼的探手进去,摸出来一封被油纸包裹严密的东西。 这东西只比砖头小上一圈,却轻飘飘的,没什么重量。 猎风将东西交给晏清姝,晏清姝用匕首将其划开,内里是一叠存凭和一封信。 一封元狩帝的亲笔信。 清姝,见字如晤。 我不知你如今是已登基为帝,还是落于困境寻求故人相助。 我猜想,当元衡将这封信交予你的时候,你已经饱经风霜,不再是被偏宠着的天真小姑娘。 请原谅我写下这封信时的匆忙,此刻你娘正在坤宁宫努力带你来到这个人世,忽闻程氏阴谋的我只能情急之中出此下策。 程氏所怀之子并非我的骨肉,迎她入宫乃是你皇祖母准许你娘入主坤宁宫的条件,为的是隐瞒她未婚先孕的事实。那孩子是方氏骨血,你可利用此事令方氏为你办事,但方氏狼子野心不可低估,切勿与他们交往过密,以防反噬。 苏氏蕙兰所怀乃是兄长之子,若是他将来安分守己,便将他送去横川,那里是兄长与苏氏定情之地,还留有苏氏与兄长拜堂的竹楼。若是他与你争夺至尊之位,便不可轻饶,帝王之家最忌感情用事,你如今是我的孩子,若你失势,难保不会被人暗算。 我想你活着,好好活着。 最后,我想告诉你,你娘是一位有智慧又温柔的女子,是我此生挚爱,若今日之劫难能顺利渡过,我想待你将来继承大统之后,带她再走一次西北。 可我也知道,若你将此信打开,我与珍儿应是已经沉眠于天地之间。 孩子,不要为我和你娘的逝去而难过,也不要因为如今的困境而迷茫。你已经受过全大梁最好的教谕,没有人比你的眼界更加开阔,没有人比你的后盾更加坚实。 我已经为你铺好了前路的九十九步,如今只剩这最后一步,请你务必沉稳而坚定的走下去。 晏清姝合上信,早已泪眼婆娑。 她万万没想到,父皇竟为她筹谋至此。 在初闻自己并非太后亲子的时候,她心中是迷茫的。 无论太后对她好与不好,毕竟是陪伴了自己二十五年的人,不可能半点感情都无。 <a href="https:///tags_nan/nixiwen.html" title="逆袭文"target="_blank">逆袭文 第106章 只是偶尔会因为她戒备的反应、厌恶的眼神而感到伤心。 如今,一切都有了解释。 只是,当年在坤宁宫确实死了一个孩童,那个孩子又是谁的呢? 第31章 信任 还有许多疑问尚未理清头绪, 但当下晏清姝最要紧的事,还是将羽化锻刀法带回去。 晏清姝将信收好,将余下的银票尽数交予霄云保管, 然后看向元衡:“衡叔, 你今后可有打算?” “方才殿下既将奴当自己人, 定然听从殿下安排。” 那一双青白的眼瞳看着晏清姝,似是能看透人心一般。 晏清姝哑然失笑。 一位在宫廷中摸爬滚打, 一路成为皇帝心腹大太监的人, 早就练就一双慧眼, 他看人从来不用眼, 而是用心。 “衡叔,我也不与你打弯弯, 我原是被封慧敏太子, 但在登基之前被程氏拉下了马, 还扣押了我三百多名属官在宫中, 这些日后我会慢慢跟你说。如今我即将嫁与平威王世子裴凛为妻, 婚书已成,但萧关战事吃紧,暂时办不得婚礼。我住在平威王府上,身边除了八个心腹, 还没有能在外行走的自己人,尤其是生面孔。”晏清姝刻意加重了生面孔三个字。 元衡一听便懂得了她的意思,咧嘴一笑, 道:“殿下,此后元衡与章氏遗部, 便是您可以在外行走的自己人。” 说完,他站起身, 朝着晏清姝弯腰行礼。 晏清姝长舒一口气,此时便这般定了。 “我带您去取羽化刀法。” 门重新被推开,外面除了章天硕,还站着不少人,有年轻人也有老弱妇孺。 他们看向晏清姝三人的目光没有丝毫戒备,只有好奇。 衡叔扬声道:“以后,咱们便是长公主殿下的人了。” 众人并不诧异,接受良好的跪拜在长公主面前:“参见殿下!” 看着整齐划一的人群,晏清姝有那么一瞬间的恍惚,感觉自己已经在造反的路上了。 她摇摇头,甩开脑海中的思绪,说了两句话,便跟随衡叔去了另一个地方。 那是一个山洞,深不见底,在这座山的北面,一行人爬了小半个时辰才抵达。 山上没有路,全靠着章天硕扶着衡叔在前面领着,才七拐八拐的抵达,若是其他人来,只怕早就在这山中迷了路。 山洞内黑黢黢的,带着一股子发霉的浮尘味道。 章天硕点燃墙壁上的几只火把,带着晏清姝三人沿着洞中岔路拐了几个弯,才忽得豁然开朗。 只见一处平整的地面上,围绕着天然形成的石柱摆放着上白只木箱子。 米白色的木箱上到处都是斑驳痕迹,一看便是存放在这里许久,已经受潮。 章天硕用随身的匕首撬开一个箱子,里面是用油纸紧密包裹的东西,大小不一,却摆放得整整齐齐。 章天硕解开一个狭长的纸包,露出里面的器物。 一件牛皮剑鞘包裹着的长刀。 晏清姝拔出刀,刀身不似现今常见的那般呈现亮银色,而是通体乌黑,借着火把的亮光,能在刀身晃动时,明显看见上面来回游动的花纹,宛若波光粼粼的水面一般。 “好刀!”晏清姝不由惊叹道。 章天硕解释:“这便是用羽化锻造法锻出的长刀,这种锻造法其实不止可以锻刀,还能锻匕首、枪头、铁鞭,只要是用铁的东西,皆可使用此法。用此法锻造出来的铁器,韧性与坚硬度都比现今常见的要高上许多。” 旁边的霄云和猎风已经忍不住上手试了试,几招下来,能听见整个山洞都在回响呼呼风声。 元衡从角落里翻出一方木盒递给晏清姝:“这里便是羽化锻造法。” 晏清姝摸着光滑的盒子,心中百感交集。 她真想问一问父皇,她究竟是如何在众目睽睽之下,让白治頲锻造了如此多的武器,还在朝廷众位大臣的眼皮子底下运到西北并藏匿了二十五年? 平威王知道吗? 想到这里,她忽然想起平威王妃之死,与裴凛自那之后,刻意掩埋的身份与藏拙。 难不成这两者之间当真有关联? 这个问题暂时没有人能解答,她必须要回去问一问平威王! 清点完东西,晏清姝让衡叔将洞口再次封堵起来。 “衡叔,辛苦您再呆两日,待宫中来的人离开之后,我自会让人来接。” 她原先的计划要变一变了,如今有了这断刀法还有这批锻造好的刀枪剑戟,她能做到的事只会比原先计划的多得多。 * 夕阳沉入地平线之时,平威王裴述之才匆匆从军营赶回王府。 还没来得及去见礼部侍郎,便被霄云拦住,先去了一趟城隅院。 “殿下说什么?羽化锻造法?还有上万件刀枪?”裴述之瞪大了双眼,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 “我思来想去,这些东西还是入平威军最为保险,所以王爷最好待宫中人离开后,立刻派信任之人前去将这批东西拉回来。” 裴述之激动得在原地转圈:“这批东西不留在平威军,全部送去萧关!如今打退突厥人才是最要紧的事,只要锻造法还在我们手里,想要锻造出更多都不是问题!只是这工匠和兵器坊……” “还是在原来的地方,那里外围多瘴气,平日里不会有人去,且章氏遗部与衡叔都对那里熟悉,若是由他们来管,会比其他人更合适。”晏清姝提议道。 <a href="https:///tags_nan/nixiwen.html" title="逆袭文"target="_blank">逆袭文 第107章 裴述之一拍脑袋,连声称是:“殿下说得没错,能守着秘密过二十多年,当是最牢靠的人选!就这么办!我后日,不!我明日一早就催薛平睿将盖过章的婚书送来,一拿到婚书立刻送这帮人走!我现在就去见礼部侍郎!” 说到这,他立刻转身就走,一秒钟也待不得。 刚行至门外,他便站住脚步,转过身看向晏清姝,眼神带着感激与认真:“殿下,宫中派来的人由臣一人应付足以,殿下只需做自己要做的事便好。” 说罢,他深深鞠了一躬,并在雪地中撩袍而跪,行了三拜九叩之大礼。 终于,这位随着父皇走过无数坎坷与波折的老臣,倒向了自己。 * 待裴述之离开后,红玉推门走了进来,附耳在晏清姝旁说了两句,晏清姝蹙眉沉思了半晌道:“让康嬷嬷入夜之后再来,小心一点,莫要引起注意。” “是。” 完善过后,康嬷嬷在红玉的带领下,悄无声息的从城隅院东侧的抄手游廊来到了城隅斋前。 推门进去后,只见屏风后的桌案前,晏清姝正认真的写着什么。 对方见康嬷嬷过来,连忙放下手中的笔,让人看座。 “康嬷嬷瞧着瘦了许多。”晏清姝看着对方削瘦的脸颊,心中愧疚,“是因着我的缘故,才让敏儿遭受此番劫难,是我对不起您。” “不不不!您可千万别这么说!”康嬷嬷惊得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连忙摆手。 她并非不知是非曲直之人,知道晏清姝在察觉到异样的时候,曾预留了后手,只可惜没想到许嬷嬷竟会临阵倒戈,站在了她们的对立面,给予了她们最致命的一击。 “奉嫣现今如何了?”晏清姝问。 康嬷嬷面色郁郁的摇了摇头:“不好,这十五日里,整个富春宫就像是人间炼狱一样,陛下他……他竟纵着太监和一群纨绔子弟折辱她们,已经死了好些人了,因着我还有用,太后没有将此事做绝,一直没让敏儿走出凤慈宫,可若是此番我未能达成目的,只怕奉嫣也难逃毒手。” 一群花儿年纪,饱读诗书的姑娘们,竟因着她遭受如此折磨与报复,令晏清姝心痛无比,放在双膝上的手不由得攥紧成拳。 “陛下呢?”晏清姝问。 康嬷嬷踟蹰片刻,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这模样落在晏清姝眼中,便已是答案:“太后又给他喂药了是吗?” “这……我现在到不了陛下近前,也不知道太后娘娘有没有故技重施,但陛下确实清醒的时间越来越少了,也越来越控制不住自己的脾气。” 攥紧的拳头有些疼,似乎是指甲扎进了肉里,晏清姝却没有松手,此时只有疼痛能让她保持理智。 “宫里那位要你做什么?”晏清姝看向康嬷嬷。 既然康嬷嬷将话说到这个份上,便是将希望寄托在了自己身上,她绝不能让这位对她照顾有加的人失望。 康嬷嬷深吸一口气,有些忧虑的看向晏清姝,道:“太后希望我能取得您的信任,求您想办法去救被扣留的三百女官,好维持联络探听消息。” 这倒是在意料之外,晏清姝原先觉得依照太后的行事作风,应当是想尽办法离间她与平威王府,好坐收渔翁之利。不过维持联络倒也不失一种好方法,只是她又如何保证康嬷嬷传过来的一定就是真话呢? “这次来的人里,有没有谁要留下,不随你们回宫?” 康嬷嬷诧异于晏清姝的敏锐,点头道:“礼教司的刘容刘掌教暂时不回去,她老家在敦煌,此番事了后,太后准她回家过年,她前日在驿站与驿夫闲聊时,还问过庆阳府的特产,想买些带回去。” 刘容…… 晏清姝没听过这个名字,原先的掌教是东宫的人,想必是她离开后被太后提拔上来补缺的。 她的手指轻轻敲着桌案上,发出清脆的哒哒声。 过了半晌,室内的油灯又添了一次,晏清姝才道:“你这次回去后还跟以前一样,陛下那边如果能送人进去最好,送不了便罢了,日后我再想办法帮他拜托药性。” 康嬷嬷:“如果太后问起……” “太后若问起,你便说成了,只是我疑心太重,反复询问了三四次属官的情况,也不知道是否真的取得信任。然后告诉她,听院里的人说,我近日收到了一块黄龙玉,之后就变得有些神神叨叨,整个庆阳府都在传,我并非太后亲子,而是元后方氏所出。” “流言?”康嬷嬷诧异,“我一路从城门到王府,并未听闻什么流言。刘容那边怕是不太好糊弄。” 晏清姝:“你明日一早,找个理由拉着刘容出门,或者其他随行女官都可,直往东边的槐芳街去,哪里是本地商户聚集的地方,任何一间茶楼,你都能听到最完整的故事。” 任何一间茶楼? 康嬷嬷心中骇然:“怎得庆阳府的商户竟嚣张至此?敢传如此不实之言?” 晏清姝笑了笑,道:“不是他们嚣张,而是方氏商行的老板方哲康嚣张,他如今是西北商会的幕后掌事,西北的商贸几乎都掌握在他的手中,就连我,如今想要开拓市场都要靠‘骗’,他这是在威胁我,让我低头。” 她端起手边的茶碗,撇清茶碗中的浮沫,淡声道:“你尽管将自己的所见所闻事无巨细讲给太后听,她会信你的,至于三百属官的事我心里有数。康嬷嬷,有一点我希望你记住,我为属官所做的一切并不是不为了你,我是为了我自己。” <a href="https:///tags_nan/nixiwen.html" title="逆袭文"target="_blank">逆袭文 第108章 得到肯定的答案,康嬷嬷松了一口气,心中悬着的巨石彻底落了地,千恩万谢的拜了拜,才道:“无论如何,只要敏儿无事,只要殿下心中还有敏儿便好!如此便好!” 油灯的光轻轻摇曳,噼啪的燃烧声小心翼翼地在城隅斋的内室回荡。 晏清姝抿了口茶,在宽大的衣袖遮蔽住面容的时候,眼眸中闪过一抹暗色。 康嬷嬷没有多留,关心了晏清姝几句便离开了。 临走前,晏清姝突然叫住她:“康嬷嬷,您见过我刚出生时的模样吗?” 康嬷嬷想了想,摇头道:“太后当年宝贝您宝贝得紧,谁都不让看,您的一切皆是由她亲自过手,直到您百天后,才带出来见人,我也是在那个时候才被提拔为您的奶嬷嬷,所以不曾见过您刚出生时的模样,这宫里只怕也没几个宫人见过。” 晏清姝点头:“我知道了,康嬷嬷一路辛苦,还是早些休息吧。” “殿下也早些安歇,别累坏了身子。” 康嬷嬷离开时,碧玉刚跨进院子。她与对方见了礼然后匆匆擦肩而过,在踏上台阶前,她忍不住回头看了对方一眼,那身影瞧着受了许多,走路时的姿态也与过往大不相同了。 或许日复一日的挫折就是会让人变得面目全非吧。 她回过头推门走进屋里,将江怀玉整理好的查抄账册放在了桌案上,关心道:“殿下可还好?” “我也不知道我现在算是好还是不好。”晏清姝的双手轻轻搭在椅背上,眼神放空,“碧玉,这世间最易改变的东西,不是冰化成水,木燃成灰,而是人心。” 她用右手覆在心脏的位置,那里跳跃着蓬勃的生机,却也是二十五年来的沧桑沉淀。 “殿下不信康嬷嬷。”碧玉的语气肯定。 “我现在相信不了任何人,廖樊杰也好,章天仰也好,所有的人皆是因为有利益才会坚持,还有衡叔,我不了解他,但我知道,他能在那偏僻的山坳里坚持这么久,是因为他知道他只要走出去,就是个死。但父皇信任他,我便信任他* 。” 晏清姝揉了揉胀痛的额角,语气带着浓重的疲惫:“今日这账册先不看了,你也回去歇着吧。” “是。” 碧玉合上屋门前,有些担忧的看了一眼晏清姝,她知道今日廖樊杰带来的消息对她冲击很大,她能一直忍到现在已然是极限了。 合上门,澜玉、霄云、猎风、灵簌、红玉都站在院子里,一见她出来,刚忙上前悄声询问:“如何?” 碧玉摇了摇头,道:“让殿下先歇歇吧,她太累了。” “王爷那边怎么办?”猎风问。 澜玉道:“我去与王爷说,猎风和霄云跟我来,将今日所见所闻一一告知王爷,这批器物也只有王爷有能力运出去,只管交给王爷便是。” “你们走吧。我和灵簌留下来守夜。”红玉道。 屋内,烛光晃动。 晏清姝关上书房的门,走到书房对面的另一间内室里,脱下衣袍将自己放倒在床上。 拔步床栏下的炕床被烧得很热,晏清姝抱紧被子,任由眼泪悄无声息的将绣满竹纹的被面晕染。 一滴一滴,就像从灵魂中推挤出的阴郁,在与肌肤紧贴的锦绣上汇聚成海。 她出生在谎言中,成长在鸽笼里,陨落在阴谋间。 她能信任的人原本就寥寥无几,如今更是少得可怜。 即便再高傲,再坚强,也会有疲累得想要抛下一切逃跑的时候。 晏清姝再次不由自主的想起远在萧关的裴凛,真的十分十分的想念他。 第32章 狼川铁骑 等裴述之见到晏清姝已经是第二日的清晨。 他作业抓心挠肝了一晚上没睡好, 再加上隔壁王妃的院子里时常传来鸡鸭鹅的咯嘎声,更令他翻来覆去辗转反侧无法入眠。 因此,当晏清姝刚跨进正屋, 就见坐在饭桌前平威王双眼乌青, 神色幽怨的看着自己。 若不是从王妃哪里套出来他们二人是假夫妻, 并无男女之实,晏清姝都要以为他昨晚‘咳咳’过度了呢。 “王爷可是有事找我?”晏清姝问道。 “自然。”裴述之面色带笑, 但晏清姝总觉得他这笑容谄媚不说, 还没有半点真心实意。 不用多想便知道是为了那批刀剑和断刀法。 晏清姝坐下来, 理了理衣袖, 神色认真的看向裴述之说道:“王爷不必有顾虑,这批物件算是我的诚意, 王爷若是真心想合作, 这批物件自然全都是王府的, 若是王爷依旧拒绝, 那这批物件也依旧归平威军, 只是年后本宫便要选址建府了。” 这已经是最后通牒,是合还是分,只等平威王一句话。 若是合,晏清姝便是平威王世子妃, 若是分,那么裴凛便只能是驸马,也只会是驸马。 当朝驸马不能为官, 这也是裴述之刚接到赐婚圣旨时最为犹豫的事。 不过,在经历过一些事情之后, 裴述之反倒觉得,与长公主合作未必是坏事。 朝廷显然已经对他心怀戒备, 从越过他提拔华昌勇,且对萧关战事丝毫不提平威军的狼川铁骑里就不难看出,程氏把控的江山,已经不将他当做‘自己人’看,随时随地都可能会架空他。 这对裴氏来说其实算是一种灾难。 裴述之站起身,对晏清姝拱手,恭敬道:“平威王府定然以殿下马首是瞻!” <a href="https:///tags_nan/nixiwen.html" title="逆袭文"target="_blank">逆袭文 第109章 “王爷不必拘礼,只是有些事我得说在前面。”晏清姝单手撑着脸颊,笑得犹如一直狐狸,“这批器物是我的诚意,那么王爷也该回赠一些您的诚意才公平。” “自然自然,殿下想要什么?” 晏清姝从袖中掏出一张准备依旧的清单递给裴述之:“之前怀玉清点中馈的时候,得了王妃青眼,问了她一些商铺经营上的事,让怀玉无意间得知了王府的铺面与土地。听闻王府经营的许多铺子都在亏钱,尤其是布庄,几乎年年都在赔钱,我想如果让王爷将布庄割爱于我,应当是不会心疼的,对吧?” 亏本的铺子转手出去哪里会心疼,只是裴述之觉得晏清姝的目的应该不只是要一间铺子这么简单。 他挠了挠头,小心翼翼地试探道:“殿下这是哪里话,今日婚书递交后,裴凛便是您名正言顺的驸马,这王府的一切尽归您的手中,您想要哪间铺面哪片土地都行。” 话说到这份上,再客套就多余了,晏清姝自然也不再跟他兜圈子。一顿早膳下来,晏清姝将前日与江怀玉商量的事尽数告诉了裴述之。 总而言之,就是晏清姝决定另辟蹊径,将王府大部分的产业转为军需,比如布庄、绣坊、粮庄等等。 然后将梦溪楼利用起来,做一些情报生意。 晏清姝道:“元衡是宫中的老人,又在皇伯父身边做了七年的大监,没有人比他更熟悉大梁的权贵与氏族,让他来掌管情报往来是最为合适的。” 裴述之明白但有些顾虑:“苏老板怕是会有情绪,梦溪楼毕竟是她一手建立起来的,其中吃过的苦走过的弯路不知凡几,如果就此夺了她的权,只怕她不会愿意。” 晏清姝微微一笑,眸光明亮的看向裴述之,道:“谁说我要夺了她的楼?梦溪楼只是个障眼法,藏的我是要建起的新楼,名字我已经想好了,就叫——解语楼。” 多情月照花间露,解语花摇月下风。[1] 这世间男人多看不起女子,只觉得她们是花瓶,是笼中雀,随意捏扁搓圆。 她便要让这世间的男人们都知道知道,一朵解语花,是如何用和风细雨之姿,悄无声息的要了他们的命。 * 等白治頲所锻造的兵器抵达萧关时,已经是大年初一的傍晚。 火石车不住的轰击着突厥人的营地,整座山谷都在震荡着火石炸开的巨大声响。 顾澜带来的火石已经快打完了,等手头这批炸完,他们就得真刀真枪的跟突厥人干!那时的牺牲就不像现在这般小了。 是以,当平威王将这批兵器送达时,华昌勇再次惊掉了自己的下巴。 尤其是在听押运的小将说,这批兵器是长公主花银子买来的后,更加坚定了自己的想法,这哪里是娶了尊佛!这就是迎了一尊会掉金元宝的财神爷! 裴凛捂着胸口,他的盔甲里穿的是晏清姝专门为他做的衣服,虽然他也清楚这肯定是出自绣坊绣娘之手,但他瞧过,花纹和样式都与送来的袄子不同,这便是晏清姝的心意。 前日他便已经二十岁了,这般想着,裴凛的眼中有流光闪动。 等他回去…… 裴凛不由眯了眯眼。 * 当太阳再次从长城上升起的时候,震耳欲聋的马蹄声再次从萧关响起。 与以往不同,这次是大梁军队率先发起的进攻。 他们手中的刀明明是乌黑的,却在清晨赤阳的照耀下泛着粼粼金光。 嗖嗖嗖—— 箭声破风,马蹄如鼓。 狼川铁骑以恐怖之势横贯萧关外翻鱼镇驻扎的一万突厥轻骑兵。 “全体上马!” “整列——” 突厥大小官佐的嚎叫声此起彼伏,还陷于沉睡的阿史那木桉猛得翻身坐起,手忙脚乱的披上外袍掀开帐帘,就见漫天燃烧着火焰的箭矢扑泄而来! 他猛得退后一步,跌坐在华丽的地毯上,一枚火箭扎穿了帐帘射在地毯上,在图腾上烧出一个黑色的洞来。 阿史那木桉原本并不想来前线,但听说父王已经命阿史那兴都整兵于三日后攻打安西,他便有些坐不住了。 他极度害怕是因着萧关战事的毫无进展,让父王失望,所以马不停蹄的赶往距离萧关最近的翻鱼镇亲自指挥。 结果天方蒙蒙亮,便战鼓雷雷,战马咴咴,铺天盖地的火箭点燃这个隆冬寂静的清晨。 哥舒简身穿银铠,坐于战马之上,喃喃自语道:“终于开始了……” 他抽出马刀直指前方,嘶声怒吼:“列阵迎敌——” 裴凛将突至身前的敌人一刀劈为两半,突厥人的大营在他面前一览无余。 哥舒简尚未阵列完毕,裴凛就大致猜出他要摆线型战阵。 翻鱼镇与其他地方不同,是除了萧关后必经的第一个镇子。东西两侧被群山拱卫,若是以线型阵作为阻挡,两军便只能拼武力、战力,无法迂回。 裴凛在手腕上翻刀一转,引马后退两步,两侧骁骑立刻靠拢过来,吹响呼哨。 号角声有节奏的响起,紧随其后的顾澜命华鹤营与赤贲营从两翼突进,中军靠后以具甲持盾的玄甲营持长矛立于最前方,其余四营置于后方。 此乃莲花和合阵,脱胎于李靖自创的六花阵。 但顾澜所帅平威军加上灵武军残部不过三万余人,练不成完整的莲花和合阵,便只能退而求其次,以一千步为一间隔,设六小阵,再将每阵分为四个梯队,纵横三百步,行成外环之势。 <a href="https:///tags_nan/nixiwen.html" title="逆袭文"target="_blank">逆袭文 第110章 而内环则是中军四营与狼川铁骑,行成大阵包小阵,大营包小营,隅落勾连,曲折相对[2]的布局。 这种阵法有利于发挥平威军远射营的优势,也方便狼川铁骑伺机从突厥人宛若七星连珠般的线型阵法中快速突入。 “嘁,这帮子梁狗连布阵都乱七八糟的,你们居然连攻七日都没攻下,简直废物!”匆忙穿戴好的盔甲的阿史那木桉终于骑马赶到,看着稀稀拉拉的阵型和错乱的布局,面露不屑。 他瞥了一眼哥舒简,不由嘲讽道:“别不是某些人被大梁灭了部落,就以为对方是猛虎蛇蝎?焉知不是自己没用!” 哥舒简副将气急,手中大戟往冻土里一插就要理论,被哥舒简以眼神按下。 对于阿史那木桉的嘲讽,哥舒简波澜不惊,他最不喜与蠢人多费唇舌,只作为一个恪尽职守的部将,平淡的提醒道:“三殿下不可大意,中原人阵法百变,此阵瞧着松散,或许是故布疑阵,实则暗藏玄机。” “嗤——你若是怯战直说便是,作甚这般抬高对手!”阿史那木桉举起马刀,扬起下巴,“再过几日便是梁狗朝贺新帝的日子,父王有意送小皇帝一份大礼,你可千万不要让我失望!否则,那小奴隶还活着的事儿,我可就不保证能替你一直瞒着。” 听到阿史那木桉将安和比喻成‘小奴隶’,让哥舒简忍不住握紧了手中的刀。 他不再言语,一夹马肚纵马上前。 希望狼川铁骑当真有传闻中的那般神勇,让他有机会亲手宰了个恶心的家伙! 裴凛在亲卫的保护下退到了顾澜身侧,他骑在马上遥望着前进的突厥人,认不出发出疑惑的声音。 顾澜偏过头看向他,问道:“怎么了?” “步兵持用的是萨里沙长矛,但站位松散,这不像是哥舒简的风格。”裴凛蹙眉,他曾与哥舒简打过两次,这个人用兵如神,最善攻防战,且治军严明。 当年的东突厥可汗王若是让他继位,大梁未必能那么顺利的击溃东突厥各个部落,仅花了两年时间便将整个东突厥灭国。 这也是为什么在赶往萧关的路上,裴凛发现原本在西突厥和大梁之间摇摆不定的哥舒部往萧关而去的踪迹会那般着急的原因。 只是从这几日的战况来看,哥舒简似乎并不是一心要帮西突厥,那他为什么要离开关内投奔阿史那木桉? 手持圆盾连城护卫墙的突厥兵不断向前逼近,他们的身后是由三个弓箭手个三个投枪手组为一个个小队,而在小队的背后则是由手持萨里沙长矛的步兵组成的枪林。 哥舒简依旧用的是老兵带新兵、老年在前壮年在后的布局,而最后一排皆是壮年老兵,各个将圆盾束缚在手臂上,手持格拉蒂乌斯短剑[4]。 “格拉蒂乌斯短剑,萨里沙长矛,这些都是罗马人的东西。”裴凛深吸一口气,“看来哥舒简没我们想的那么简单,他的摇摆不定是有所依仗。” 萨里沙长矛是用山岑木制成的,长约十丈。大梁不是没有尝试复刻,但无论是用山茱萸还是轻柳,都无法将重量减轻到十斤以下。 过重会减缓步兵的速度,为了减轻重量削短长度又会失去这种长矛原本的优势。 可山岑木是地中海的特产,岭南道曾尝试过种植却以失败告终。 哥舒简哪里来的这么多萨里沙长矛? “吹号!”裴凛一抬手,漫山遍野的号角声如雄鹰般咆哮了起来。 而最前方敲击盾牌的声浪也一浪高过一浪。 山呼海啸般的躁动接踵而至,短兵相接之间,箭雨纷至沓来。 突厥人被打了个措手不及,纷纷举起盾牌遮挡,狼川铁骑趁势而入,用手中乌黑的陌刀收割着前排敌军的生命。 但当突厥人刚要放下盾牌投掷标枪时,平威军早已竖起高高的盾牌,将所有弓箭手都包裹在盾牌之内。 而狼川铁骑也鹘行而去,徒留背影。 这有些激怒了阿史那木桉。 他咆哮着让手持长矛的士兵去刺穿那些没有保护的狼川铁骑,自己则挥舞着腰刀在阵前呼来喝去。 裴凛扯了扯嘴角,一抬手,号角声再次变了调。箭矢比之前更加紧密,且调转了方向,纷纷朝阿史那木桉所在的地方射去。 过于紧密的箭矢令阿史那木桉附近的突厥士兵们遭了殃,哀嚎声瞬间响彻云霄。 狼川铁骑也趁势突了进去,无情收割着突厥人的生命。 哥舒简眸色微凛:“让他们离这个蠢货远点,我们的目的不是跟大梁军队拼命!” “是!” 哥舒简命令弓箭手前进,驱赶这些散兵游勇。 密集的箭矢令平威军不得不往后退,以拉开足够安全的距离。 “四方弩炮准备好了吗?”裴凛问。 顾澜往后方遥望了一眼,那些被王爷送来的辎重正有序的放置在中军的正后方,强壮的力士将一根根粗长的标枪挂在合勾上,一支、两支、三支……一架四方弩炮竟能挂起十支标枪! 这比罗马人的巴里斯塔弩炮都要厉害! 看着火器营摇起的旗帜,顾澜神色激动的对裴凛道:“好了!” 裴凛执起手中长枪,摇指前方:“让这群践踏大梁国土的人,有来无回!” 第33章 灵武大捷 有奇怪的东西飞过来了。 这是阿史那木桉的第一反应。 <a href="https:///tags_nan/nixiwen.html" title="逆袭文"target="_blank">逆袭文 第111章 然而下一刻, 他便认清了如同滂沱大雨般的黑色长线是什么! “标枪!散开——”哥舒简怒吼着。 然而标枪的速度与密集程度远朝他的预计。 斩断骨头的噗嗤声接二连三响起。 许多人被生生钉死在地上,直到咽气都瞪大了双眼,不敢相信自己经历了什么。 “这什么玩意儿!比巴里斯塔弩炮都厉害!”哥舒简的副将堪堪躲过一支飞来的标枪, 但锐利的枪头依旧划破了他的手臂, 翻开的血肉不断流出鲜红的血, 他随意扯下里衣上一块干净的布,为自己包扎。 哥舒简从一串尸体上拔出标枪, 看着上面乌黑发亮的枪头, 蹙紧了眉:“厉害不止是弩床, 还有他们的兵器。” 大梁军队有射程如此之远的武器并不是一件好事。 这意味着突厥人的前排会不断遭受各种打击。 “又来了!” 如鹰鸣的呼啸声再次袭来。 这一次大梁军队明显做了调整, 几乎九成的标枪都落入了突厥人的队伍中,溅起漫天血雨。 线型阵法的前排本就密集, 哥舒简并不想为一个蠢货卖命, 况且他一开始答应的条件就是安和, 如今安和既然已经安全离开西突厥, 那么他就没有必要继续与这个蠢货周旋了。 哥舒简看向一旁两股战战的阿史那木桉, 目露寒光。 “快快快!把标枪都搭上搭扣,我们要把突厥人的屁.股.射.烂!” 火器营指挥使熊珲在平威军干了这么多年,第一次吃上‘饱饭’! 以往总是兵械不足,什么都要省吃俭用着来, 要不是王爷送来的这批兵械,他们火器营早就‘断粮’了! 其实不必他说,火器营的弟兄们也是铆足了劲埋头苦干, 寒冬腊月里,各个忙活得满头大汗, 甚至将棉衣都脱了下来,不断重复着搭枪合扣再发射的动作, 即便双臂都僵硬了也未曾停下手中的活。 “他们过来了……不对……他们怎么乱起来了?”顾澜疑惑的看着突厥人突然散乱的阵型。 裴凛眯了眯眼,换了手中的彩旗:“不管他们,调整位置继续进攻!” “调整机括!” “上纹车弩!” 一捆捆三尺长箭从车上卸下,在弩床旁被码放得整整齐齐。 这是大梁军的利器,也是平威军最常使用的攻城器械。 中军令旗摇动。 “密集发射!放——” 槌子猛猛击中发牙,一簇簇重箭咻咻呼啸而出。 “退——”哥舒简将阿史那木桉的尸体丢开,摇动手中彩旗,指挥着部下后退。 有阿史那木桉的属下赤红着眼喊他叛徒,试图将他砍死,却被哥舒简一刀毙命。 他甩掉刀上的血珠,看着围在他身边犹豫的可汗属官,冷声道:“当年你们的王放任东突厥孤立无援被灭国,如今又怎么有脸让我为你们出生入死?” “你这是背叛!” “背叛?不,我只想活着!”哥舒简不再与他们废话,带领着自己的部族飞快的撤离战场。 阿史那木桉的部下只能眼睁睁的瞧着哥舒简头也不回的跑掉,却无计可施。 他们想要重新整合队伍冲锋,但眼睁睁看着哥舒简离开的其他突厥兵又怎么甘心将自己的生命丢在这里? 一个、两个、三个……更多的突厥兵转身逃跑,往家的方向。 裴凛拉进缰绳,胯.下战马嘶鸣,他以手中长枪遥指天际,口中带着腥风血雨:“杀——” 这注定是一场单方面的屠杀,突厥人劫掠了扬州来的漕船横渡而来,而如今却被平威军杀得再次试图用漕船逃窜回去。 但裴凛不会给他们这个机会。 “世子,再往前就是贺兰山了!” “那又如何?”裴凛遥指着那片连绵不绝的山脉,声音通过胸腔冷冷传来,“那本是我们的土地,如今我们要拿回来!” 驾长车,踏破贺兰山缺。[1] 双臂不能动弹的华昌勇正在后方指挥步兵打扫战场,遥遥望着狼川铁骑似乎没有停下的意思,就连火炮营的熊珲都在上蹿下跳,似乎试图搬起床弩跟着一起跑。 正当华昌勇挠头的时候,他发现那些打扫战场的步兵也跟着提刀跑了! 这是要做什么! 很快,一名斥候骑马飞奔而来,连马都没下,眼瞧着还有百步距离,就开始高声叫喊道:“浪川铁骑打到贺兰山去了!” “什么!” 华昌勇惊得蹦了起来,右臂不小心跟一位正在回收标枪的小兵撞在一起,疼得他好一番龇牙咧嘴。 “真敢啊。” 许多正在打扫战场的兵将停下手中的活计遥望北方,那里有一片山脉,曾是他们祖先的故乡。 * “灵武大捷!灵武大捷!” 这个消息飞驰在大街小巷之中,程凤朝站在舆图前,生生捏碎了手中的杯盏。 “狼川铁骑啊……”他之前还对这支队伍的将领有所猜测,如今基本可以确定了。 方哲康轻嘶了一声,道:“三爷觉得这狼川铁骑的主人到底是谁?” 程凤朝瞥了他一眼,勾了勾唇反问:“你在西北呆了这么久,只手遮天,竟然不知道?” 方哲康讪笑一声,道:“以前有些猜测,不过如今三爷在此,那么这人选便只有那一位了。” 他指了指东南方向,那里有座平威王府。 <a href="https:///tags_nan/nixiwen.html" title="逆袭文"target="_blank">逆袭文 第112章 程凤朝微眯着眼睛,神色混沌不明:“混迹勾栏瓦肆的浪荡子……看来是我低估了他,世人也错看了他。” 他将舆图卷起,重新塞进了竹筒:“今夜我便会离开庆阳,之前答应过我的事可别忘了。” “今夜就走?这么急?” “时不我待。”程凤朝将竹筒收起,头也不回的离开了方府。 待他走后,一位身姿曼妙的女子打开暗室的门,悄然走了出来。 “方老板竟跟程三爷是友?” 方哲康收回视线,望向站在暗室门口的刘容,笑到:“友?这要看你如何定义这个字的。” 他走上前,单手搂住刘容的纤腰,一只手捏住她的下巴被迫她昂起头,而自己则将脸埋在她白皙的脖颈处,细数着被他留下的痕迹。 “姓程的老虔婆都跟你说什么了?” 刺啦一声,锦绣绸缎被撕裂,雪白的棉絮纷纷扬扬的洒落出来,映照着夕阳后的艳红之色。 刘容一手捂在自己胸口,一手缓缓下滑,娇嗔的看着他:“你现在跟我说这个?” 方哲康轻嗤一声,凑在她耳畔低声道:“我怕你明天就说不出话来了。” 日沉入海,月挂枝头。 有人在为大捷欢欣鼓舞,有人在为他抓心挠肝。 而晏清姝则凭着这次大捷与廖樊杰谈起了马匹生意。 “方哲康不会让我染指马匹生意,他会怀疑我。” 廖樊杰不傻,纵然知道了秘密,知道廖家先祖的忠心,也不可能直接投靠长公主门下。 他要的是合作,而不是站队。 “廖帮主难道想一辈子屈居于方哲康之下?”晏清姝点了点桌案上的安西四镇舆图,“本宫现在有三百种.马,以安西的条件,养成不是问题。问题是,本宫想要将它做成良性反复的生意,而不是一次做完没有下一次的赌.博。” 廖樊杰说不心动是不可能的,战马是多少人削尖了脑袋都钻不进去的行当,如今长公主递了橄榄枝,他应该接下,可是头顶上有个方哲康虎视眈眈,以廖家如今的实力,着实斗不过。 长公主就算败了也是宫门中人,要想抽身轻而易举,但他不行,他只是个普通商人,承担不起得罪方哲康的后果。 他想要的是双赢,而不是为了一方得罪另一方。 观他神色犹豫,晏清姝沉吟片刻道:“你若是担忧方哲康,等过了年他便掀不起风浪了。” 廖樊杰诧异:“何故?” “你既知道本宫身世的秘密,便应该知道皇家最忌讳的是什么,是血脉混淆。方哲康固然可以用这种方式威胁我,但这又何尝不是在他头上悬了一柄刀?他不顾及宫中来人执行本宫与裴凛的婚仪,也要传播这种流言必然有所依仗。他或许是想要威胁太后,来个一石二鸟,又或者有其他目的,但都不重要。等过完年,他的所有依仗,无论是线人也好其他也罢,都将满盘皆落索。” “但这只是空口白话。” 晏清姝笑笑,问他:“在本宫没来之前,你觉得本宫是个怎样的人?” 廖樊杰犹豫了片刻,才道:“世人皆传您对外人心狠手辣,却对宫中属官百般照顾,甚至不惜为了推举她们上位,与百官对抗,是……是……” “是阴阳颠倒,祸乱朝纲。” 廖樊杰讪笑,自当默认。 “那你就不好奇,本宫对这些属官如珍如宝,为何又任由他们被扣押在宫里不施以援手?” 这不是个好回答的问题,廖樊杰没有回答。 晏清姝看着外面又纷纷扬扬的大雪,脸上绽放出一个明媚的笑容:“廖帮主,本宫能以女子之身成为太子,本就意味着一种变革。本宫有无数底牌,能合作的也不止你一个,只是因着当年的事对廖家有愧,所以第一个想到你。你可以拒绝,但此后本宫筹谋的一切都将与你无关。” 这不是商量,而是告知。 廖樊杰攥紧了放在双膝上的手。 “如今平威军打到了贺兰山,这是前无仅有的机会,平威王府的声望将拔高一个大台阶,而战争,永远都是商人发财的绝对时机。” 晏清姝看着他,眉眼弯弯,就像一只甩着尾巴的狐狸:“不想利用战争大发横财,一跃成为天下第一商吗?” 见廖樊杰依旧沉默不语,晏清姝有些生气了。 她冷笑一声,下发了最后通牒:“待裴凛回来,本宫便会与他举行昏仪,届时会以马匹生意的名义广邀天下豪商,廖老板,本宫并不是非你不可,可你手握着一个巨大的秘密,若你无法成为本宫的盟友,本宫只好请你用远闭嘴了。” 第34章 你是蠢吗! 灵武大捷的事传回了长安, 太后连夜从大相国寺赶回,随行的还有一位年纪轻轻的和尚,便是鼎鼎有名的普慧禅师。 车架刚刚抵达皇城, 太后便听闻了程渃欲降罪于平威王府, 责其无召跨越疆界, 不听华将军指挥,无视军法国纪的自大行径。 太后来不及先安置普慧禅师便匆匆赶往御书房, 还在门外边听见程渃近乎暴跳如雷的口气, 声称要给裴氏一个教训, 绝不能允许他们如此目无国法。 “程大人以为, 大梁军人踏破贺兰山难道是一件耻辱的事吗?” 太后不等太监通报,一把推开御书房的门, 快步走到程渃面前, 不等他再说出一个字, 便一巴掌将其扇翻在地。 <a href="https:///tags_nan/nixiwen.html" title="逆袭文"target="_blank">逆袭文 第113章 “姐姐?”程渃诧异的看向太后。 太后垂眸看着他, 就像在看一个冥顽不灵的疯子。 “汉伐匈奴, 唐征突厥为的是什么?为的就是贺兰山一脉的农耕与游牧!” “早在战国时期,就有秦兵出击贺兰山,击溃义渠戎的记载,后来始皇帝派蒙恬北击匈奴, 汉武帝遣卫青北伐,太宗皇帝西征薛延陀,难不成是穷兵黩武, 为祸弄权?你的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吗!” “可是裴氏……” “裴氏裴氏!你天天除了会盯着他们,还会做什么!本宫让你做尚书省右仆射不是让你祸乱朝纲的!你卖官卖爵、强占土地本宫都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但你不能将整个皇室都拖入万劫不复之地!” 太后走上御案前,一把将西北边防舆图拿起来, 丢在程渃和众位议事臣子面前,言辞凿凿:“各位大人应当通晓,后勤一直都是战争致胜的关键,军马、铸铁、弓弩、粮草,这些决定了一支军队的实力!汉武帝设牧师诸苑三十六所,耗费了十年才养出三十万余优良的战马,而卫青北伐一次就用掉了十万匹!如今平威军只有三千狼川铁骑,就踏破了贺兰山脉,这说明什么?说明他们有不为人知的底牌!” 太后鄙夷的看向程渃:“往日让你多像老三学习,你偏不要,总以为他年轻比不得你阅历深,如今你可知老三去哪儿了?” 程渃沉默。 “哼!他已经去贺兰山了!你个蠢货!”太后恨铁不成钢的道,“你一天天的只会摆弄自己手中的权利,却不懂得如何获得更多!如今贺兰山一代被平威军攻下,就势必要牵扯到谈判。若是此地能纳入大梁国土,必然要设立如同安西四镇一样的都侯府,你难不成想要都侯的位置让给裴氏来做?” “自然不行!”程渃喊道,“若是再让裴氏管辖贺兰山,那里草场丰茂足以养出一支大军!” “那你还坐在这里干什么!草拟圣旨赞扬平威军和灵武军的英勇,论功行赏,该加官的加官,该进爵的进爵,做出态度让天下看,也让突厥人瞧瞧大梁内外一心。等突厥使臣入京,贺兰山的归属就是我们说了算,明白了吗!” “明白!”程渃捂着脸颊,垂着眸看不清思绪。 * 灵武大捷为正月新年平添了一份喜气,家家户户挂起了大红灯笼,有豪商包了酒楼办起流水宴,文人墨客在楼上提笔挥毫,洋洋洒洒的写下一篇篇豪情壮志的诗篇。 你瞧,这世间总不缺胸怀大志之人,他们拥有一颗赤诚之心,不沦陷于勾心斗角,一生都在为国家的强盛而努力并自豪着。 县官的遴选已经结束,新的考核制度张贴在了府衙门前,中选的举人秀才纷纷喜气洋洋的收拾包袱上任,撸起袖子准备大展拳脚。 江怀玉拨了银子给碧玉,由其分发给布坊和兵器坊的工人,每人一枚十两的银锭子,各自会乡过个好年。 而晏清姝还在城隅斋写着关于贺兰山的计划,手边、桌边、脚边放着十几摞关于贺兰山一带的文献和卷宗。 贺兰山西部有大量的盐湖,是陆产食盐的重要区域,在此的游牧骑兵可以不停侵袭河套地区,扰乱农业生产。 如今西北军占据了贺兰山,便可以抵御骚扰,发展盐业贸易,构建自给自足的军事重镇。 而贺兰山以东则是农耕区域,是维系战争天平的关键,只是这里挨着夏绥,程氏应当不会放过,夏绥军的将领是程凤朝,那是个有野心有手腕的人,他应该是很想要这一块地的。 想到程凤朝,晏清姝不由得停下了笔。 她已经很久没见过他了。 自她入主东宫后,程凤* 朝便自请去了夏绥。 她还记得他临走前,在东宫门前驻足许久,等到风停雨霁,自己放下书卷跨出房门,他才含着浅笑迎了上来,告诉他,他要做这世间最尊贵的皇后,做她的皇后。 两人十岁相遇,二十岁分离,算不得是青梅竹马,却也有着相伴十年的情意。 晏清姝是想过要与他成婚的。 倒不是因着喜欢,而是这个人懂自己。 这寂寥深宫之中,能得一个懂自己,爱自己的人有多么难得。 只可惜,造化弄人。 晏清姝看着笔下突然多出来的一个‘凤’字,抿了抿唇。 她放下笔,将多出来的字撕掉,丢进取暖的铜笼中烧掉,再也不回看一眼。 * 阿史那木桉战死的消息令可汗王暴跳如雷,他下令要绞死哥舒简,却被告知哥舒简带着部族去了西边,投奔了高昌王。 “我们必须给大梁人一个教训!否则他们只会更加猖狂!” 有大臣提议增兵,从敦煌突破,进攻西北。 但阿史那兴都却不这么认为。 “平威王再强,也不过是个异姓王,而非大梁皇帝。程氏与裴氏不合是众所周知的秘密,一位手握重兵的王爷,必然会遭到皇帝的猜忌,而我们只需要利用这份猜忌离间他们的关系,让平威军离开西北,萧关也好安西也罢,必然不攻自破。” “不一定。”可汗王的下首位坐着一位手持巫杖的老人,他双眼混沌却精神烁利,“小皇帝懦弱不堪,比不得他那个姐姐,更比不得他的父亲,单凭一个腐朽的程氏管束不了一个威望高涨的异姓王,更何况慧敏太子还在那里,成为了这位王爷的儿媳。” <a href="https:///tags_nan/nixiwen.html" title="逆袭文"target="_blank">逆袭文 第114章 “可我们也无法再从这场战争中得到任何利益,无法获益的战争为什么要打?”阿史那兴都依旧坚持自己的意见。 朝臣的为着是战是和争执不下,一直到日暮时分,可汗王才最终做出了决定。 “派遣使臣前往长安,务必取得新皇信任,再派一位公主和亲!” 阿史那兴都有些犹豫的说道:“可皇室已经没有公主了,再派恐怕就是宗亲的郡主或者朝臣的女儿,肯定不会选有权有势之人的女儿,这对我们并无好处。” “谁说的?”可汗王道,“不是还有为长公主吗?” 阿史那兴都一惊:“可她已经嫁与平威王世子了,皇帝会不顾平威王的意愿,强行收回旨意吗?” “为什么不会?”可汗王胸有成竹的说道,“只要利益足够,这世间就没有办不成的事。” 阿史那兴都还是觉得此事不太靠谱,那位长公主可是做过太子的人,不会那么好拿捏。 临走前,可汗王又叫住自己宠爱的长子,道:“把阿米时尔带上,将她送给大梁的小皇帝。本王养了她那么多年,该是为王庭尽忠的时候了。” * 日光西移,火红的晚霞层层叠叠,为喜气洋洋的庆城镶了一层璀璨的金边。 平威王去忙兵器坊建造的事,而王妃自从拿到晏清姝和裴凛的婚书之后,就喜气洋洋的忙活着大婚的事,连北苑的鸡鸭鹅都不管了,任由他们扑腾着翅膀乱飞,把负责照顾他们的侍女小厮们的头顶当做草窝坐,嘎嘎嘎的指挥着他们往东往西。 县官上任后,重新整合佃权的事迫在眉睫。 之前靠着散发银两,麒麟卫做完了整个庆阳府的人口登记,并按镇、乡、村、里分别造册。重新按人丁丈量分发土地并不难,难得是如何让占有更多土地的人接受新的分田结果。 毕竟谁也不愿意把到手的利益再放出去。 忙里忙外的不出两天,原本就清瘦的晏清姝试了新衣后,发现衣服大了一圈。 裁缝有些为难的看着手中宽了半掌的衣服,慌忙道:“这是五日前丈量的尺寸,不应该会错啊。” “不是你们的问题,不用担忧,就按照新尺寸改一改吧。”晏清姝揉了揉胀痛的额角,让红玉给裁缝些赏银,带着人出去了。 “殿下这样可不行,身子会垮掉的。”王妃有些焦急,“不如,我让厨房给殿下炖些补汤,一日三顿,一定要在昏仪前将身体补上去!” “不用。”晏清姝拉着王妃坐在床边的矮塌上,解释道,“只是这两日没怎么吃东西,饿瘦了而已,待忙过这几日就会好的。” 王妃叹息,又不敢摆婆母的款强压她,只能自个儿在心里着急,寻思着等世子回来了,偷偷告诉他,让他炖汤给长公主,长公主肯定不会拒绝。 晏清姝将矮桌上的未看完的昏仪安排又拿了起来,指着上面的戏班子道:“这项便免了吧,若是有这笔银钱,在元丰戏楼包个场子,请百姓们来看倒是不错。” “哪儿有昏仪不请唱戏的?白日里要晒嫁妆,正午要唱大戏,下午迎亲宴客,这些都是必要的开支,不能马虎。” 晏清姝摇头:“我有更好的戏等着上台,可不能让别的事抢了风头,就听我的吧。” 王妃不明白她在说什么,但是既然她有别的安排,那戏班子这条自然划去。 “宾客分开来,上午就单宴商人,我这出戏就是给他们唱的,别让他们扰了晚上的昏仪。” 晏清姝正翻着宾客名单,碧玉突然探进来一个脑袋,面露欣喜道:“殿下!世子回来了!” 第35章 引光(甜) 晏清姝唰得一下站了起来:“谁回来了?” “世子啊!” “跟着平威军?还是只有铁骑?” “只有铁骑, 辎重营东西多,步兵都还在后面。” 晏清姝又坐回了矮塌:“那他应当不会随军回来。” 王妃见晏清姝半天没有反应,问道:“你不去看看?平威军每次回城都是相当热闹的。” 碧玉点头应是:“可不是, 队伍刚进城, 主街两侧就聚集了好些百姓, 还有姑娘给他们丢花呢,跟一榜进士游街似的, 可热闹了!” “不必, 我在府上等着便好。” 裴凛隐瞒着身份去的战场, 他肯定不会大张旗鼓的回来, 以他的性子,八成又要翻墙!晏清姝想。 她不经意的看了一眼书房北面的窗户, 又看了看矮桌上一片的大红色, 忽然合掌道:“得给他们煮一锅面, 对了, 厨房今日是不是做了糖瓜?” “做了, 可那是给您和世子的昏仪准备的。” 晏清姝一甩手,道:“管那些作甚,新年必须甜!” “哎!” “等一下!”王妃叫住碧玉,“这一锅面恐怕不够, 每次出征回来,各营校尉,各军中郎、兵曹等等都会到府上来, 大家热热闹闹的庆功。这群人饭量大得很,得下他个七八锅!再煮上一百来个鸡鸭鹅蛋, 今年北苑养得家禽够多,再宰上十几只给大家伙都分了!还有屠苏酒、五辛盘, 通通都端上来!过年就要有个过年的样子!” 说话间,人已经到前院了,王妃喜气洋洋的离开了院子,留晏清姝一人坐在矮塌上,想再看看宾客名单也看不下去。 咚—— 北面的窗户被石子接二连三的敲响。 <a href="https:///tags_nan/nixiwen.html" title="逆袭文"target="_blank">逆袭文 第115章 晏清姝站起身往窗边走去,每走一步被石子敲击着的窗户便被推开一份。 直到她来到窗前,已经有半边窗户被石子推开一条缝隙,夕阳映照下的暖霞透过缝隙钻了进来,在晏清姝的脸上留下一条橘红色的线。 晏清姝轻轻拉开窗户,熟悉的围墙上,还是那株合欢树旁的位置,一位身着藏青色宝相纹长衫的男人坐在那里,一条腿踩在围墙边缘,一条腿在下面晃呀晃,脸上的银色麒麟面具在火红的光芒下熠熠生辉。 裴凛从墙头跳了下来,行至窗前,双手撑在窗台上,弯着一双桃花眼看向晏清姝:“不知这位漂亮的姑娘可否愿意与在下私奔?” 听着他宛若调皮孩童般的愉悦声音,晏清姝也忍不住笑了起来。 她神色认真的问道:“这位公子的声音好生熟悉,感觉是小女子认识的人呢,不知道可否允许小女子将公子的面具取下来,一睹俊容呢?” 裴凛状若思考的沉吟了一会儿,勉为其难道:“好吧,看在姑娘容貌淑丽、声音婉转,又颇为知书达理的份上,在下就勉为其难展露一下自己的俊颜吧!” 晏清姝笑着将裴凛的面具摘了下来,露出那张熟悉的脸。 “有受伤吗?” 裴凛下意识摸了摸自己后腰:“小伤而已,无甚大碍。” 晏清姝盯着他腰侧的地方半晌,低声问道:“我可以看看吗?” “额……”裴凛犹豫了一下,才有些脸红的回道,“可以,那个……婚书的事老头子办好了吗?如果没办还是算了,毕竟不是夫妻……” “做好了,王爷和王妃都已经在准备昏仪的事了,单子还在书房桌子上,你要看看吗?” 裴凛偏过身体看了一眼书房的桌案,上面堆满了各种大红色的文书,忍不住连脖子都红了,声音低哑而仓促:“嗯,好。” 暖黄色的灯烛在噼里啪啦的燃烧着,地笼填了好几块新炭,整个内室都被烧得火热。 裴凛有些僵硬的坐在晏清姝的拔步床上,上衣已经褪下,露出精壮的身躯以及上面交错纵横的伤口。 他能感受到晏清姝微凉的手指在那些伤口周边游移,他的神色难得带着些慌乱,呼吸急促,微昂着下巴左看右看,甚至将床帐上的牡丹花纹描摹了一百遍有余,但就是不敢看近在咫尺的晏清姝一眼。 晏清姝的手指撑起干净的绢帕,一点一点蘸着药霜,小心翼翼为裴凛的伤口换药,脚边是被解下的纱布和里衣,上面沾染着丝丝鲜红颜色。 背上的伤口大部分都很浅,似是被利刃轻轻擦过,唯独后腰上有一道纵贯左右的伤口极深,皮肉有微微外翻的迹象,好在之前已经上过药,也缝了针,皮肉已经合拢,只待长好便是。 天色已经悄无声息的暗下,晏清姝为了看清楚,让裴凛侧过身体面对着床架坐着。 她侧坐在床边的鞋凳上,凑近过去,一点一点为他上药。 灼热的呼吸喷薄在清凉的药膏上,也传递进灼热的皮肤里,让裴凛忍不住猛的抓紧了面前的床架子,连带着整个床架都在轻微晃动。 晏清姝感受到震动,手停了一下,抬头不解的看着裴凛的后脑勺:“你……没事吧?” “没……没事!”裴凛握着床架的手青筋毕露,脖子上的通红开始往肩膀蔓延。 晏清姝看着那片绯红,似乎明白了什么,自己也忍不住脸红起来,手上更加小心翼翼。 方才她的心思很单纯,就是上药而已,可现在她总是有意无意的想起碧玉看的那些话本子,将的那些书生与狐妖的故事,让她的手有些抖,呼吸也变得混乱起来。 不知道是不是走神的关系,晏清姝的手不小心蹭到了裴凛的腰窝,惊得裴凛腾得一下就站了起来,惊慌失措的站在床边看着晏清姝。 而晏清姝还一手拿着锦帕,一手端着药霜,面色绯红的眨眼看她,那一双丹凤眼在昏黄的灯光下,印有漾漾水色,宛若一只受伤卧野的梅花鹿,弱小而无辜,勾引着猎人捕获。 “你的脖子这里……”晏清姝在自己右侧的锁骨外侧比划了一下,声音细小而温柔,“我帮你上药吧。” “不用了不用了!”裴凛连连摆手,“我自己来吧!” 说着,他便要接过晏清姝手中的药膏,却被后者不经意的避过。 “我帮你吧,有始有终。”她站起身,走到裴凛面前,然后抬起手将药霜一点一点涂在那细小的伤口上。 两人贴得很近,晏清姝能嗅到他身上微薄的汗味,还混杂着那股熟悉的竹叶清香。 恐怕是路上没有条件沐浴,又怕自己嫌弃,提前给衣服熏了香,沾染到了皮肤上。晏清姝这般想着,又怕是自己自作多情。 上完药,晏清姝抬头看向裴凛,两人之间只隔着一拳距离。 视线交融时,两人几乎都是屏住呼吸,谁都没有再动分毫。 须臾间,晏清姝笑了,耳畔的红色越发鲜艳。 裴凛也笑了出来,他单手握拳抵住唇角,上挑的视线盯着锦绣床帐,呼出一道长长的暧昧气息。 两张脸近在咫尺,一切都是心领神会。 裴凛调整好驳杂的思绪,低头看向晏清姝,两双眼睛对望了一会儿,那嘴角噙着的笑意,便随着灯台里的灯油燃烧殆尽的那一刻,变成了两颗心之间的悸动。 所有的暧昧都在黑暗降临的这一刻涌入,周围的一切都寂静无声,徒留逐渐合拍的心跳声撞入彼此的耳膜。 <a href="https:///tags_nan/nixiwen.html" title="逆袭文"target="_blank">逆袭文 第116章 裴凛不说话,就一直这样看着晏清姝,然后轻轻抬起手,覆上了她的侧脸。 婚书以至,她是他的娘子,他是她的驸马,若她一心争那个位置,他愿意陪着她走下去。 裴凛这样想着,头缓缓低下…… 在鼻息交融的一瞬间房门突然被敲响,两人如梦初醒一般各自退开半步,擂鼓般的心跳却如何都压不下来。 “殿下,您的灯怎么黑了?”是碧玉的声音。 晏清姝手忙脚乱的将药霜和锦帕塞在裴凛的手上,然后走到门边将内室的门关上,跨过门槛时还差点绊倒。 “没什么,我忘了续灯油。”晏清姝拉开房门让碧玉进来。 碧玉手中端着糖瓜和鸡丝细面:“那属下将灯油帮您续上。” 说着,她将拖盘放在外间的桌面上,然后走进书房续灯:“奴婢之前就说要多备几盏油灯,您偏要在这上面省银钱,现在哪家那户不点外间灯盏,只点内间的?咦?怎么少了一盏?” “额……大概是方才我方才换衣服的时候不小心落在内室了,等下我自己续就好了。”晏清姝难得说话磕巴。 ‘啪’的一下,书房的油灯再次被点亮。 碧玉有些疑惑的望向自家殿下:“可是……您没换衣服啊,而且,您的脸为什么这么红呀?是不舒服吗?要不要属下请府医来看看?” “不用不用!”晏清姝将碧玉推出门,语速极快的说道,“今日初一,你们好好休息休息吧,就别操心我了,城中有灯会,这会儿去还不晚,银钱让灵簌出!” 说完,她啪得一下关上的房门,徒留碧玉站在门口满脸疑惑。 离开城隅斋时,正碰见抱着账册的江怀玉和澜玉,碧玉将方才的事说了一下,然后百思不得其解的问道:“殿下今日真的好奇怪啊!” 澜玉年纪最大,再加上常年与工匠打交道,经历过的事最多,听到的故事也最多。 从碧玉的描述中轻而易举的猜出了原委。 她意味深长的说道:“你方才送糖瓜时,可在前院见到了世子?” 碧玉摇头。 “那不得了。”澜玉学她歪了歪头,做出一个俏皮模样。 碧玉看着澜玉和江怀玉离去的背影,更加疑惑了。 遥遥听见江怀玉的声音:“哎,这看再多的话本也没用!该不开窍还是不开窍!” 等晏清姝确定碧玉离开城隅院后,她长舒一口气,拿着油灯推门进了内室。 裴凛已经不见踪影。 说不上来是失落还是放松,晏清姝站在原地愣了一会儿,便找到放在桌面上的烛台,拿回书房准备加灯油。 在转身离开前,脚不知道踢到了什么,一个沉重的物件砸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咚响。 晏清姝低头一看,竟是一个三尺见方的木箱,因着没有上锁,倒下的时候箱子盖开了,露出了里面的物件。 那是一顶三龙六凤凤冠,以佛家七宝点缀其间,正面一只振翅欲飞的大凤口里衔着一枚圆润东珠。 晏清姝蹲下身,将这顶华丽的凤冠捧在手里。 她曾在千秋殿看到过一顶近乎一模一样的凤冠,那是太祖正德皇后的凤冠。 正德皇后,是大梁建国以来,唯一一位坐上过龙椅的女皇,虽是以皇后的身份监国,但她也是替病重的太祖担下了所有压力与重担,雷厉风行的稳定住了这个新生的王朝。 这顶凤冠与正德皇后的凤冠只差两条金龙,但晏清姝在正凤双翅的北面,看到了一对雕刻技艺极为生疏的两条金龙。 歪歪扭扭的,看着着实可笑。 但不知道怎得,晏清姝笑着笑着,却忍不住泪流满面。 这个人,以最沉默的方式,表达了他的心意。 第36章 利钱 晏清姝心情好, 难得睡了个好觉,第二天卯时末便醒来了。 正打算去东厢房找裴凛商量昏仪的事,就见裴修瘸着腿从东廊的月洞门七扭八拐的走了进来。 晏清姝好奇, 问道:“你这腿……” “没事没事, 昨夜路滑摔了一跤而已。”裴修捂住自己酸痛的左腿, 试图掩盖它的不良于行。 “是吗?”晏清姝总觉得他在隐瞒什么。 裴修扯着嘴角尴尬的笑了两声,连忙扯开话题:“对了, 昨日世子一进城就去首饰铺子取来了凤冠, 您看见了吗?” 说到凤冠, 晏清姝忍不住露出笑意:“收到了, 很漂亮。” “那就好,那就好!”也不枉费他抱着这个木箱子在窗台下面蹲麻了腿。 话音落地, 气氛变得沉默起来, 两个人面面相觑不知道说些什么。 裴修正犹豫要不要找个理由溜掉, 等晚点再来找世子的时候, 东厢房的门被推开了, 身穿一袭月白华服宛若一只白色大孔雀的裴凛站在了房檐下,目光落在站在院子里面面相觑的两个人身上。 “你们在干嘛?”他问。 然后果断站在晏清姝面前挡住了裴修的视线,看向裴修的目光带着审视的意味:“你站得那么近干嘛?” 不是!世子爷!他距离长公主殿下足足五步远,这近吗?这近吗! 裴修在内心咆哮, 却不敢说出来半个字。 他怕被打。 苏老板说得对,三人行必有电灯泡,虽然不知道电灯泡是什么意思, 但肯定不是什么好话就对了! 裴修扯了扯嘴角,匆忙丢下一句王爷找你们, 就瘸着腿溜走了。 <a href="https:///tags_nan/nixiwen.html" title="逆袭文"target="_blank">逆袭文 第117章 院子里顿时只剩下裴凛和晏清姝两个人。 裴凛还因着昨夜的事有些不自在,一时之间竟然不敢转过身去, 直到晏清姝伸出手指戳了戳他的后腰,他才受惊般挺直了腰板,然后以极为僵硬的姿势转了过去。 “怎……怎么了?” 晏清姝笑了笑,语气温柔:“王爷找我们呢。” “哦……哦,那我们走吧。” 说完,裴凛有些同手同脚的快步往前走。 晏清姝看着他僵硬的背影,突然起了个坏心思,学着江怀玉的语调在他背后娇嗔道:“等等我啊,夫君!” 夫……夫君! 听到这个词的裴凛差点绊倒在城隅院的院门门槛上,一只手扶着墙,红着脸回头看向晏清姝:“你刚刚叫我什么?” 晏清姝快步追上去,一把抱住他的胳膊,捏着嗓子娇声道:“夫君啊,有什么问题吗?” “……没有。” “那么我们快走吧,夫~君~” 裴凛几乎是落荒而逃的,在晏清姝爽朗的笑声中。 * 东苑书房里,裴述之正在翻看王妃送过来的昏仪单子,见裴凛和晏清姝进来,刚要说些什么,就见他那讨债鬼儿子脸红的跟个煮熟的虾子似的,被晏清姝抱着手臂,整个人僵硬得可怕,近乎于在同手同脚的走路。 他下意识想要问原因,王妃昨夜的叮嘱突然出现在脑海里,万般好奇都在这一刻咽了下去。 待裴凛和晏清姝坐下,裴述之直接将话题落在了正事上。 他将昏仪上的计划说了一下,然后问晏清姝:“殿下,若是方哲康不上钩怎么办?” 晏清姝摇头:“他一定上钩,这是他让我低头的最好机会,他不会放过。” 裴凛沉思了片刻,问道:“一个地方商户,真能贪这么多?” 晏清姝叹道:“这也是怀玉清点完各县账目之后才发现的,想必王爷也看过了吧?” 裴述之点头。 晏清姝便将桌案上的账目拿下来,坐在裴凛身边翻给他看,并一一为他解释。 小到鸡鸭鹅蛋,大到马车、木料,几乎每一笔的价格都比一河之隔的平阳贵上近三成。 “这不是一两年的问题,而是自从方哲康来到这里,在这里建立起所谓的西北商会,这个价格便一直在涨,每年涨一点,日积月累之下,百姓察觉不出问题,而这多出的三成银子尽数落入了方哲康的口袋里,我问过廖樊杰,他也肯定了此事,包括西北明明有大量盐湖,但盐价却迟迟下不来,也是因为背后有方哲康在操控。” 晏清姝点了点账目上惊人的数字:“此人若是不除,后患无穷。所以我打算利用初一到初五平威王府摆庆功流水宴的时机,给西北商会也给方哲康下个套。” 于是,整个初一到初五,平威王府都在连续设宴,庆阳府两州官员及其家眷、平威军、庆城百姓等等,都吃到了平威王府开设的庆功宴。 五日的热闹让江怀玉忙昏了头,几乎是在初七晚上,才将所有账目清算出来。 “多少?”裴凛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江怀玉同情的看着他:“七万两银子。” “不可能,王府没那么多银子。” “但姝姝有。” 裴凛沉默。 因着查抄各县贪污,现场变卖其家产,公主的腰包着实鼓了不少。 可他无法理解,如此离谱的数字是怎么算出来的,他明明这五天什么东西都看到,连个响都没听到! “你是不是偷偷让裴修帮你算账?” 江怀玉翻了个白眼:“怎么可能,他连算筹都不会!” 她点着账目给裴凛看:“第一日,单母鸡就买了一百只,每只一百文。” 裴凛点头:“这个价格正常,刚刚遭受雪灾,家畜也受到波及死了不少,往日也就八十文一只,如今涨到一百文也算合理。” “那你看下面这个。”江怀玉翻了两页给他看,“第五日,买母鸡三千只,每只八钱银子。” “嗯?”怎么贵了这么多? 不等裴凛提问,江怀玉又翻了两页,指着另一条名录道:“山羊五天就用了六千只,整个庆阳府都不一定找得出这么多只羊,每只羊三百两!” 裴凛啪得一拍桌子,怒道:“这账是谁给做的?” “西北商会呗。”江怀玉丢下账本,“这东西采买的是本来是想让酒楼来做,结果酒楼的老板说他们做不了,这样大笔的开销必须通过西北商会,这是规矩。于是我们又找到西北商会,商会的人说他们可以承包,但是账目必须由他们的人来做。” “岂有此理!” “其实这些问题都不是当下最要紧的。”晏清姝道,“最要紧的是庆阳府的无价。如今因着平威王府宴客,几乎买绝了庆阳府内的东西,导致无价一路攀升。这对商人来说有利无害,但对王府来说却是有害无利。” 毕竟是过年期间,且离春耕还有一些时日。 原本用一两银子就能过个富裕年,如今要花十两,百姓焉能不急? 到时候日子过不好,吃不上饭,揭不开锅,百姓怨谁? 自然是谁统治他们,他们怨谁。 俗话说得好,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 平威王府好不容易积攒起是威望,就会直接消耗一空。 晏清姝:“他们这是挖坑给咱们跳,为了稳定物价,就得从周边州府采买物品再低价卖给百姓,而西北商会的人完全可以加一点价格再从百姓手中买回来,再次买断,然后再抬价卖出,一本万利。” <a href="https:///tags_nan/nixiwen.html" title="逆袭文"target="_blank">逆袭文 第118章 裴凛蹙眉:“那这岂不是成了一个死结?” 裴述之笑到:“非也非也,只要规定好购买上限,再由平威军挨家挨户的询问是否要购买即可,虽说这样以来,从县衙查抄出来的银子又要重新撒出去,但至少也算是探出了商会的底,待收网之时,定然要他们全部再重新吐出来。” 晏清姝深深的叹了口气,侧头看向裴凛:“你猜我封太子时,在瑶台摆置的册封大宴用了多少银子?” 裴凛犹豫了一下,问道:“五万两?京城的无价高,太子册封这么大的事所用食材应当都是顶顶好的,会贵一些吧?” 晏清姝摇头,伸出右手食指:“一万一千四百两。” 裴凛:“……这么少?” “不是少,是我当年册封时,刚刚整治过户部,他们不敢在我头上动手脚,便老老实实按最优的采买方式置办的这场宴会。” 这其中其实还包含了给道喜百姓的赏钱,但晏清姝没有说出口,她怕裴凛怀疑人生。 “原来如此……”裴凛喃喃道,“我明白了。” 明白什么? 裴凛生下来便吃喝不愁,即便平威王府穷,也好过万千百姓,他没有真正的吃过穷的苦,会明白什么呢? 其实有时候晏清姝也闹不明白,一枚鸡蛋究竟应该是多少钱。 这些东西于她而言只是数字,所以她这次没有参与盘账,而是让逃出白府,独自在外打拼过的澜玉,与江怀玉一同盘算这次的账目。 她需要一个足够清醒且认知明确的人,站在旁观者的角度,去理清这笔账目。 可令晏清姝没想到的是,第二日下午,裴凛便将向西北商会采买提供货源的人给找到了,一位来自洛阳的富商。 按照他的说法,西北商会已经不止一次这样做,以往平威王府每一次办宴,他都这么做,包括世子养的马场,其实购买种马和饲料的价格也比正常市价高了四倍有余。 不是王府的人蠢笨,没有发现价目的异常,而是方哲康把控着庆阳府大部分地方的物价,因而他想要裴凛看到什么价,那就是什么价。 因着晏清姝想要拔出萝卜带出泥,并没有真的把周围富商怎么样,而是以扰乱市价的借口重罚了他,以及所有参与供货的商人。 做完这些,晏清姝才有空停下来问裴凛:“你到底是从哪儿找到他的?” 裴凛的脸上依旧有些腼腆,似乎还没从大年初一夜晚的悸动中回过神来,看向晏清姝时总是忍不住脸红。 他道:“我以前总混迹于勾栏瓦肆,认识许多江湖人,在外行走江湖就免不了要牵扯柴米油盐酱醋茶,有几个还是一些大山庄的行脚,专门在外做采买的,跑的地方多,认识的人也多,我稍稍一问他们便知道我要找的是谁,私下里告诉我也算是卖王府一个人情,将来若是有需要,王府定是要回报他们的。” 听完这些话,晏清姝点点头,然后捂住了自己的胸口。 裴凛见她动作,脸上的腼腆化为了担忧:“你怎么了?可是这几日太劳累了,心口不舒服?我去叫府医!” 晏清姝拉住他的手腕,皮肤的温热相互传递起来。 感受到裴凛忽然加速的脉搏,晏清姝微微一笑,声音柔软道:“没事,只是觉得我好像有些小看了你,良心有些过意不去。” “什么?” 晏清姝解释:“我比你大上近六岁,总会下意识将你当小孩子看待,凡事更愿意与平威王商量而并非你。只是今日我才发觉,你或许比我想象中要靠谱许多。” 其实这话还是经过修饰的,从一开始,晏清姝就没有将裴凛放在平等的位置上,对她来说,与她平等的,她要真正合作的人是裴述之,因为裴凛是裴述之的儿子,她才会将选择放在他的身上。 可裴凛用一天的时间就将供货之人找到,并带到了晏清姝面前,这让晏清姝恍然明白,她其实从来没给裴凛机会去证明自己的能力。 她只是凭着一本书,一幅字,判定裴凛在藏拙,却没有真正的信任过他。 不过这些话她说不出口,她怕裴凛会不高兴。 裴凛有些狼狈的躲开晏清姝注视自己的目光,单手握拳抵着唇轻咳一声:“我们……我们是夫妻……” “对,我们是夫妻。”晏清姝的脸上绽开笑意,“所以,夫君打算什么时候与我举办昏仪?” “咳,说好的正月初十,之后元宵节便要进宫,又不知道要何时回来,还是早些的好。”说到后面,裴凛的声音愈发的地,忍不住偷瞄晏清姝的表情。 而晏清姝始终弯着眉眼,笑意吟吟的模样。 “对,正月初十,还有两日,我等着你来娶我。” 欣赏完裴凛变成‘裴虾子’的全过程后,晏清姝心满意足的将话题拐回正道:“你可有查到这名富商与方哲康的关系?” 裴凛点头,将他查到的东西娓娓道来。 这名富商与卖寿梨木的路子勋多少有点牵连。 他在庆阳府没什么产业,主要产业在张掖,走大通河经营鄯州、河州、凉州三地的生意。 来庆阳府只开设了一间当铺,除了每年正月里会来一趟之外,鲜少会在庆阳府呆着。 能查到他,还是因着路子勋。 “富商开设的当铺是个放贷的地方,路子勋当时货物积存无法周转,* 便是在这里借的银子。庆阳府这场雪不单单让路子勋血本无归,几乎所有想要去安西四镇并选择走陆路经过庆阳府的商人,都在当铺借过钱,并且血本无归。” <a href="https:///tags_nan/nixiwen.html" title="逆袭文"target="_blank">逆袭文 第119章 “当铺给的还款日和利息是多少?”这是晏清姝最关心的问题。 “十日为一周期,每两七分利。” “多少?”晏清姝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一两是一百分,每两七分利,一万两十日便是七百两,十日还不上就变成了一万七百两,再每两三分的算,下一个十日就是七百四十九两! 若第二个十日还还不清,就变成了一万一千四百四十九两,每两三分,这个十日结束后要还的银钱就变成了一万两千二百五十两四钱三分! 晏清姝一把握住裴凛的手腕,咬牙切齿的问道:“他们最近有离开的意思吗?” “额……”裴凛红着耳朵道,“原本我抓了富商之后他们就有想跑的意思了,但是昨日你放出了要在贺兰山以南圈地养马的消息后,他们好像又不想要走了,反正顾澜说,最近没商人离开庆阳府,倒是有不少商人往这边跑。” 晏清姝拍了拍裴凛的手:“那就好!” 说完这些,晏清姝又试探的问了一下裴凛关于大婚当日上午宴请商人的事。 “你会不会觉得我不把昏仪当回事?” 裴凛摇头:“没事,我知道你有你的事情要做,我不会耽误你的,只要……额……只要别耽误晚上的事就好。” 裴凛的话越到后面越小声,尤其是‘只要’后面的几个字,晏清姝是一个都没听清。 “你后面说的什么?” “没什么没什么!”裴凛头摇得跟拨浪鼓一样,然后噌得站起来,“今日还要去寺庙祭天地,时辰不早了,咱们还是快些走吧。” 第37章 有一故人 今日初八。 西北因着长期有外邦人往来, 文化交流融合,百年前便生出了‘初八顺星’的习俗。 意在正月初八进行祭星仪式。 但相比游牧民族对星月的崇拜,中原百姓更喜欢去寺庙为神佛上香, 祈求新一年家人平安顺利、福寿安康。 晏清姝和裴凛换了一身布衣, 除了红玉、猎风、巽风和霄云谁都没带, 毕竟论武力谁也比不上他们四个。 裴凛注意到猎风身后多了一个长条形状的布包,有些好奇:“这是什么?” 晏清姝瞧了一眼, 笑到:“前几日得了一柄好枪, 如今宝贝得紧, 恨不得无时无刻都抱着。” “可不是, 睡觉都不离手呢。” 巽风撇嘴,词字间皆是咬牙切齿的嫉妒! 前两日他找灵簌要钱锻新刀, 结果这个抠门精一文钱都不肯给, 反倒是猎风要钱他就应了! 不过是给这杆枪的两截枪杆打造一副新旋扣, 就给了足足一百两! 黄金旋扣都没这么贵! 一行人刚到镇国海昌院所在的山脚下, 便立刻感受到了小商小贩们的热情。 “郎君给女郎买只花吧, 新摘的顶山红梅,还带着露水呢!寓意新年红红火火。” “浆水面!热乎乎的浆水面!” “武威的烩搓鱼尝一尝咯,一碗烩搓鱼下肚,来年必定风调雨顺, 年年有余!” “院里舞社火嘞,姑娘来条五彩金刚绳吧!带着绳结去看舞社火,保你姻缘美满!” …… 贫穷的裴凛对这些都目不斜视, 唯独在一个拎着花篮卖雪柳条的小姑娘面前停了下来。 晏清姝见他蹲下身跟那小姑娘说了什么,然后就见那小姑娘手指翻飞熟练的将篮子中的雪柳编成了一顶繁复的花环, 花环上还有几只憨态可掬的‘小动物’。 裴凛从荷包总摸出几粒银豆子递给小姑娘,那小姑娘千恩万谢的拎着空了的篮子蹦蹦跳跳的离开了。 裴凛拿着那花环回来, 戴在了晏清姝的头上:“鲜花配美人。” 晏清姝扶了扶头顶的花环,问:“你认识那姑娘?我瞧着你好像跟她很熟。” 裴凛点头:“他爹是上一任的狼川铁骑指挥使,战死在了鱼海。” 晏清姝脸上的笑容落了下来。 “她兄长原先是平威军火器营的虞侯,但断了一臂,退了下来。家里只剩他们两个人了,身体不便耕种艰难,那小姑娘便会逢年过节做些小物件出来卖,别的地方她也不敢去,唯有这海昌院还算安全。” 裴凛的面色便有些忧郁。 晏清姝本想问伤退的老兵没有补贴吗? 恍然又想起如今平威军的处境:朝廷拨不拨款纯靠心情,现如今平威军的开支几乎都是王府自己在负担。 为国征战沙场的将士不该是这样的结局。 “各县这几日正在重新给百姓划拨土地,等清算结束后,我打算再买一些新的土地,并入我的永业田。” 晏清姝沉思了半晌,又道:“届时平威军退下来的兵将,若是愿意的话可以来我的农庄做活,一切都按照皇庄的份额来。” “还有布庄、茶楼、兵器坊,年后解语楼也要做起来,”晏清姝掰着指头算,“只是解语楼毕竟与其他的产业不同,它本身还是做情报生意,只适合家里已经没人,身前身后都毫无顾忌的人来,而且多为女子,也不知道有没有遗孀愿意来……” 裴凛看着神色认真的晏清姝,听着她的每一字每一句,一种暖意从心中蔓延至四肢百骸,原本忧郁的脸上漾出喜悦的微光。 对于晏清姝来说,或许这只是一句话,一件力所能及的事,但在为生存而挣扎的渺小者身上,却是一种保障,一种极大的安慰。 <a href="https:///tags_nan/nixiwen.html" title="逆袭文"target="_blank">逆袭文 第120章 他的母亲也曾这般为平威军谋划过,却最终死于阴谋。 他有时候也会想,晏清姝会不会和每一个姓晏的人一样自私,为了权利不择手段。 但现在他明白,晏清姝其实跟他的娘亲更为相似,都是看似手段狠辣,实则心肠柔软的人。 裴凛的心潮在翻腾,就像平静的湖面乍然泛起的微波,于烈日骄阳下,亮起璀璨的光。 两人在山脚下逛了许久,才找了条小路往山上爬。 因为山门正路的人实在太多,对于出行次数屈指可数,且几乎都是仪仗的晏清姝来说,这种摩肩擦踵非常没有安全感。 但是…… 两个人实在是逛得太久了,晏清姝爬了一半就觉得腿脚发软。 “这就是总坐在书房不活动的坏处。”红玉幽幽道。 晏清姝:“……” 知道了,知道了! 裴凛望了一眼隐约可见的镇国海昌院外墙,又瞧了瞧周边枝条杂乱丛生的小路,确实行走不便。 他看向晏清姝:“我背你吧。” 晏清姝摇头:“你身上有伤。” “没事。” “有事。”晏清姝神色认真,“你也不想腰上的伤再绷开,影响初十的昏仪吧?” 裴凛:“……” 好吧,他不想。 红玉提议背晏清姝也同样被拒绝:“一个人腿软总比两个人腿软强,我还指着你保护我。” 于是,裴凛只能扶着晏清姝,一步一顿的往山顶而去。 等到一行人抵达海昌院侧门时,已经快到正午了。 霄云正要敲门,余光便瞥见侧方的灌木丛中跳出一个黑影。 他下意识抽出腰间长刀向那黑影扫去…… “别杀他!”一个和尚气喘吁吁的追过来,手中还拎着一截麻绳。 霄云的刀堪堪停在离对方脖颈小半寸地方,目光危险富有杀意。 但那黑影不管不顾就要朝晏清姝扑来,被裴凛眼疾手快的一脚踹开,护在了晏清姝身前。 “娘亲!娘亲——你是来接我的对吗!我就知道!娘亲不会丢下我不管的!” “娘亲!娘亲——爹说你是画中的仙人!一定会保佑我的!娘亲——” 那黑影挣扎着就要爬过来,被赶来的一把按住,用麻绳捆了起来。 晏清姝颇为好奇的打量了黑影一番。 这是个男子,披头散发的,身上的衣着瞧着像是素锻,看向自己的眼神就像在看一个熟悉的亲人一样。 “他是怎么了?”晏清姝轻声问。 那和尚将人捆好之后站了起来,正要抬头回答晏清姝的问题,目光落在晏清姝脸上时突然咦了一声。 打量了半晌后,他默念阿弥陀佛,有些唏嘘的说道:“怪不得他会突然冲出来,女施主与他的娘亲长得确实极为相似。” “他的娘亲?” 和尚深深叹了口气,苦笑道:“他原也是生在富庶之家,只可惜家族内斗让他失了父母,又得了失心疯,便被现任家主丢在荒郊野外当人牲狩猎玩耍。是师傅见他可怜,便与那家主商量,容他在寺庙剃度出家,那家主卖给师傅一个面子,便留了他性命。哎,也是我们看顾不周,才惊扰了几位施主,实在抱歉。今日明觉师叔解签,若是几位有意,我可以引几位直接去禅房,不必在殿前排队。” 晏清姝摇头,她从不信神佛。 但她比较在意这个与她长相极为相似的女子。 好在海昌院的和尚们都非常好说话,邀请他们一行人去后院喝杯茶压压惊。 一路上几个年轻的小和尚,叽叽喳喳的把男子的事都告诉了他们。 其间不免对他的遭遇唏嘘不已,并言善恶到头终有报,都记在善恶簿里,等待入地府后由地藏王菩萨来裁决。 晏清姝几次想问出男子的身世,但小和尚们知道的并不多,只知道他们来时这人便已经在寺庙里了。 而捆他的那位和尚又对此事讳莫如深,直言若是施主介意其身份,便向明觉师叔询问,若是师叔觉得可说,自会告诉他们。 明觉禅师的禅房在海昌院后院的西南方,顺着后门进入房间,浓重的松香味便扑面而来。 领路的和尚将事情告诉了明觉禅师,年迈的明觉睁开双眼,目光和善的扫过众人,最后落在了面色有些苍白的晏清姝身上。 “冥冥之中,自由天定。” 晏清姝神色微动,迎上明觉禅师的目光,她总觉得这位老和尚话里有话。 几人各自找了个蒲团坐下,待禅房的门被合上,明觉禅师才缓缓道:“施主想必已经知道自己的身世。” 晏清姝神色一凛,除了完全在状况外的裴凛,红玉几人皆挺直腰背,手覆在刀柄上,目光中满含戒备。 对于这样的凝固的局面,明觉禅师并不在意,反而为晏清姝斟了一杯茶,道:“施主可知这是什么茶?” 晏清姝低头看了一眼淡绿色的茶水,摇头道:“未尝过如何猜得出?即便尝过,有些茶种近似,除非熟知之人,也未必完全分得清它们的种类。” “是了,这世间的人和事皆是如此,施主的身世也是如此。” 说着,明觉禅师将茶一倒,茶碗倒扣在桌面上。 “无论这碗中装得是什么茶,别人不尝便永远不知,只斟茶之人说是什么那便是什么,但无论是什么茶,这茶碗终究是一样的,只要茶碗的花纹对,还是那只碗,内里是碧螺春还是银针,都不重要。人们认的是这只碗,而不是碗中的茶。” <a href="https:///tags_nan/nixiwen.html" title="逆袭文"target="_blank">逆袭文 第121章 斟茶之人吗? 晏清姝攥紧了覆在大腿上的双手。 她是谁不重要,她是谁的孩子不重要,重要的是他父皇给了她地位和名望,她姓晏,无论血脉如何,她要做的就是守住这个姓,保住这只碗。 “多谢大师解惑,但我仍旧想知道他的父亲和母亲是谁。”晏清姝神色认真的看着明觉禅师。 明觉禅师打量了晏清姝一番,又瞧了瞧严阵以待的红玉等人,淡声道出了两个名字:“方问安,章宁雪。” 方问安,方哲康的父亲。 章宁雪,章天仰的姐姐。 第38章 遇刺 回去的路上, 晏清姝一直在回想明觉禅师讲述的那个故事。 一个侯府之女爱上商贾之子的故事。 方问安在子嗣众多的方家并不起眼,尤其是在他母亲善妒,害死丈夫爱妾之后, 更是为丈夫不喜, 甚至以其受了刺激患上疯病为由, 将她送去了尼姑庵里关了起来。 而方问安长得太像他的母亲,因而被他父亲恨屋及乌, 发配去了西北。 当时的方问安只有十八岁, 立志要闯荡出一番事业给他父亲看, 便苦下功夫, 又吃了不少苦,才在二十一岁那年, 终于在安西府武威镇立下了根。 也是那一年, 他遇见了随父前往甘州巡视祁连山大营的章宁雪。 那时的章宁雪十八岁, 正因着性子跳脱又爱骑射而被京中贵女们诟病, 也没有夫人愿意给自己儿子聘娶一位如此‘不安于室’的妻子。 章父害怕女儿受委屈, 便向陛下请旨,带着女儿一同来到了安西府。 少男少女的相遇,就像话本子里写的那样,一见钟情, 再见倾心。 章父虽然舍不得女儿,但又觉得女儿留在西北也好,这里民风开放, 比京城的规矩少,女儿呆在这里会很开心。 于是, 章宁雪与方问安成了婚。 方问安为了让章宁雪离长安更近一些,将产业从安西府转移到了庆阳府, 最后在庆城定居。 春去秋来,章宁雪有了身孕,便寄信给父亲告诉他这个好消息。 不曾想父亲因着八王之乱战死,如今的章氏由哥哥章天硕继承下来,并被新皇封为了千牛卫大将军。 章宁雪不顾方问安的劝说,旨意要上京,方问安无奈只能随着他一同前去。 只是这一去,章宁雪便再也没有回来。 等方问安回来时已经是一年后。 他带着一个襁褓中的婴儿回到了家里,却发现他的父亲早已等候多时,并告诉了他一个消息,强行让他收养了一个孩子。 而那个孩子就是方哲康。 其余的事情明觉也不知道了,而他所知道的故事,也是因着方问安从京中回来后,经常带着孩子来海昌院祈福,听他坐在禅房里对着院内的银杏树诉说,才知晓了始末。 后来没多久,方问安便疯了。 他的产业被他的父亲掌控下来,孩子也被他亲自教养。 直到方哲康十七岁时,方问安吊死在海昌院后面的一株枣树上。 他与章宁雪的孩子被方哲康赶了出来,被明觉禅师救下,并养在了寺庙里,也算是还了方问安对海昌院的恩情。 毕竟海昌院每年屋舍的翻修,皆是方问安捐的银钱。 最后,明觉禅师告诉晏清姝,官商勾结从来不是空穴来风。 只要有利益的地方,就会有贪欲。 人有贪欲,就会不择手段。 方问安能将生意做得如此之大,也离不开与地方官员的勾结。 他或许是爱章宁雪的,但与她的初遇却是精心设计好的。 他想要往上爬,利用章家的背景和权势,只是他没想到,最后会赔上章宁雪和两人的孩子。 摇晃的马车里,晏清姝拖着双腮看着窗外的漫天白雪,只觉自己的心宛若被冰冻了一般,冷得生疼。 她基本可以猜出明觉禅师不知道的那部分发生了什么。 她被换出,太后的孩子被送走,那么坤宁宫里死去的孩子是谁也就不言而喻了。 只是她有些好奇,章天硕当年要多狠心,才会将自己的亲外甥送去宫里送死。 但她没有立场去质疑,因为她是这件事的既得利益者。 黄龙玉璧是皇家留个方家的信物,也是一份承诺。 裴凛看着晏清姝手腕上被掐出的瘀红,忍不住将她的双手握住,置于自己的双掌之间。 “别想了,无论当年的事谁对谁错,都已经无法去计较。如果世世代代都要去计较得失,计较谁欠了谁,这便永远都是个死结。” “我知道,可我的生意味着另一个人的死,这不公平。” “这世间哪里有绝对的公平,人与人之间出身的差距,本就是最大的不公平。” “我知道……我知道……” 晏清姝正与心头的烦躁做着斗争,突然被裴凛抱着撞开车厢后门跳下了车,无数箭矢密集入雨般的钉在了马车上。 烈马嘶鸣,血喷如柱。 “有刺客!保护殿下、世子!” 晏清姝尚未分辨出周身的嘈杂便被裴凛抱着,在碎石和灌木丛中翻滚了好几圈。 叮叮叮的声音在耳畔炸起。 无数箭矢擦着他们的身体而过。 没过多久,箭矢的略风声消失,晏清姝终于从天旋地转中回过神来,只见自己被裴凛紧紧抱着,躲在一块一人高的岩石后面,而自己的面前则是一处高耸入云的断崖。 <a href="https:///tags_nan/nixiwen.html" title="逆袭文"target="_blank">逆袭文 第122章 “你在这里躲好。”裴凛将身上的大氅脱下来,披在晏清姝的身上,右手五指从大腿上的牛皮袖剑袋里,抽出三枚飞镖。 晏清姝知道此时的自己帮不上任何忙,她学骑射学君子六艺,却从未真正习过武,这种艰险还是躲好保命为上。 “你小心。” 裴凛点头。 石头之后便是短兵相接,晏清姝从自己的衣摆上撕下来一大块,迅速搓成绳子制成襻膊,将自己宽大的衣袖束缚起来,方便行动。 正当她打下最后一个结扣的时候,一道破空声擦耳而来,晏清姝下意识偏头,一柄银色的刀刃擦着她的面颊伸在她的面前,一节青丝被刀刃斩断,落在了她鹅黄色的衣摆之上。 距离晏清姝五步之遥的裴凛睚眦俱裂:“清姝!” 他用尽全力的嘶吼与强行调转的脚步根本比不得对方再次出刀的速度。 只见那抹银光再次以雷霆之势朝晏清姝的头颅而来,却在下一息被晏清姝一个俯身再次躲过,当他还要再出一刀时,被晏清姝一脚横扫绊翻,然后以绝对大的力气狠狠踩在了他双腿之间的位置。 招数不在多,管用就行! 这是父皇教给她的。 不等那人哀嚎几声,晏清姝便多过他的刀一刀封喉,结果了他。 这时,晏清姝才发现情势有多么不妙。 他们只有六个人,但对方的数量远大于此。 再一刀劈来时,晏清姝抬刀阻挡,但对方力道震得她双臂发麻,以至于第二刀逼至近前时她再将刀提起来已经晚了! 正当此时,一杆银枪以探龙之势忽至眼前,一枪挑飞了那柄长刀,随即一抡扫过半个圆弧,划破了三人的喉咙。 裴凛以绝对强势的身姿手持长枪立于晏清姝身前,人挡杀人,佛挡杀佛。 这是晏清姝第一次看见裴凛挥舞银枪,却比猎风舞起来要令人心动。 “倒真是柄好枪。”裴凛转了转手中的银枪,这是猎风丢过来,只有他距离晏清姝最近,也只有长枪的长度,足以在转瞬间护住晏清姝。 “上!”位于最后方的一名黑衣人脖子一扬,发出了号令。 位于其前方的三人操刀在手,几乎是同时抽身扑上,正艰难一对二的红玉等人骤然少了一半对手,心中凛然! 三把雪亮的长刀齐齐指向晏清姝所在的方向,红玉转身扑向晏清姝,试图阻拦离她最近的那人。 然而下一刻,‘噗’得一声,有鲜血飞溅到红玉的身上,她的惊骇戛然而止。 只见裴凛手中的长枪直挺挺的捅穿了中间一人喉咙,当尖利的枪头从他的喉头往回撤时,那瞪得如铜铃大小的双眼发出了不可置信的颤动。 他根本就没看清这个人的枪是怎么出的! 他只记得对方手中的长枪在空中划了到银亮的弧线,在向他直刺过来后忽然左右一摆,将另外两人震荡开,然后尖锐的枪头呼啸而至,直接刺穿了他的喉咙! 直到他倒下也没能想明白,他方才明明抬刀格住了! 怎么会没格住呢? 不知道是谁的血肉飞溅到他的眼中,在他彻底失去意识之前,他只看见了高飞的头颅划过他的面前,那好像是……好像是…… 裴凛这柄枪的枪头有一对锋利的暗勾,领两个人试图夹住他的枪头从而遏制他的行动,却被暗钩狠狠一划,直接将腋下皮肤狠狠划开,以至于手中的刀因他吃痛而脱手!要不是另一人用刀格了一下对方的枪,他会被直接戳个满脸开花! 可即便被格住,随后飞来的一脚也足以让他们失去重心,接连倒退数步! 红玉的刀在这一刻赶上,一片银光闪过,瞬间结果了剩余两人的性命。 双方几乎是在这一瞬间优劣颠倒,余下的几人根本不成问题。 晏清姝看着远处一动不动,带着白色鬼魅面具,站在小山坡上挺拔如松的白衣人。 那身影她太熟悉了。 整齐的发髻一丝不乱,潇洒从容,一身白色锦袍绣着凤羽,素色腰带紧束,上面别着一柄白玉折扇。 那扇子的还是晏清姝送给他的。 一股酸涩从心底流出,晏清姝忍不住问:“程凤朝,你是来杀我的吗?” 那人跳下小丘,翩翩而来,宛若一位风华霁月的公子,从雅舍款款而出,去赴一场久违的约会,而不是杀人。 “清姝啊。”清润的嗓音合着冰凉的春风拂面而来,带着缱绻与倦意,怀念与决然。 “你将马匹生意放出来,我便知道你要做什么,我太了解你了。若是让你成事,裴氏定然会成为程氏一族最大的对手,作为程氏子,我绝不允许这件事发生。” 他向晏清姝伸出手,声音温柔:“清姝,到我身边来,只有我才能给你你想要的一切。” 第39章 比试 裴凛往左挪动了半步, 几乎将程凤朝看向晏清姝的视线全部挡住。 对于他的小动作,程凤朝只是投以讽刺的眼神,并不放在心上。 晏清姝没有动, 只站在原地, 静静的看着程凤朝, 微微摇了摇头:“程凤朝,你并不知道我想要的究竟是什么。” 晏清姝的反应出乎程凤朝的意料, 他自认没人比自己更了解她。 上千日夜的相伴, 投以真挚, 与书卷、茶棋为伴, 探讨天下与百姓,抒发感怀与期望。 她的选择除了自己, 还能有谁? <a href="https:///tags_nan/nixiwen.html" title="逆袭文"target="_blank">逆袭文 第123章 “清姝, 没有人比我更了解你。” “不!”晏清姝摇头, “程凤朝, 你总觉得我想要的只有你能给, 可你有没有想过,我不需要任何人来给,我自己就能得到我想要的一切。” 程凤朝蹙眉:“可你现在这样,要过多少年才能拿回那个位置?” “可我也不需要你给的捷径!” “为什么?” 为什么? 他竟然问自己为什么? 晏清姝忽然觉得自己以前将他当做知音的行为非常可笑! 这个人原来从头到尾都不明白自己! 她望着程凤朝, 眼中尽是失望。 “程凤朝,如今程氏一脉独大,近乎把控朝政, 皇位说给谁就给谁,你觉得我若是因你而登上皇位, 世人会服我吗?” 程凤朝反问:“你觉得我会将你架空?” “你不会,但程氏会!” “我不会让他们这么做!” 晏清姝轻笑一声:“说得好听, 如今你站在这儿,为了程氏不惜与我刀剑相向,你觉得你说出的话有多少说服力?” 程凤朝沉默,他握紧手中的刀柄,青筋毕露。 “跟他废那么多话做什么!”裴凛长枪向前一指,“要战就战!” 程凤朝轻嗤:“武夫!” 裴凛白眼一翻,冷笑道:“你不过就是不敢!” 程凤朝不理他,目光灼灼的盯着晏清姝:“你就甘心嫁给这么一个蛮夷武夫?” “武夫也比你这只白斩鸡强!再说了,你就不是武夫?怎么着?夏绥军的大将军是个只会动嘴皮子的?” “呵!”程凤朝气笑了,“既然你找死,那就别怪我不客气!” 他用脚挑起地上落的长刀,紧盯着裴凛的眼睛:“我倒是也想试试,论刀法,你我谁更胜一筹。” 比刀? 晏清姝先是一愣,然后疑惑的打量了一番程凤朝。 据他所知,程凤朝并不是一个乐于比武的人,更不会主动提出比试刀法。 当年程凤朝去往夏绥是因着谢敏腿残了,不想军权旁落,才会顶着诸方压力接任夏绥军大将军一职。 但自从谢敏言他用刀毫无灵性之后,程凤朝几乎就再也没提起刀了。 怎么今日突然要比刀呢? 不管程凤朝用意如何,裴凛都只觉得这人太装相! 他扯了扯嘴角,道:“方才一战你在一旁早已仔细观看过,不就是觉得本世子枪法太过精湛,怕自己比不过嘛!拐这么多弯,真是虚伪!” “废话少说!”长直刀在程凤朝的手中闪亮,不等裴凛持刀便直朝其面门而去! 程凤朝此人世故圆滑,也善于诡辩。 此番直接出手,便是为了占得先机! 纵然裴凛的身法再出神入化,也不可能快得过他! 刀刃劈风而至,冲着裴凛浩荡而来。 雪白的衣摆随着动作宛若跃动寒光,带着铺天杀气! 裴凛没有时间换刀,身后便是晏清姝,只能抬起枪杆格开他的第一击! 紧接着便将晏清姝重新推倒石头后面,侧身闪避过第二刀。 程凤朝的刀法要比前面那些刺客精湛得多,锋利的刀刃近乎是擦着裴凛的右肩,劈开了他肩胛的衣襟,也在右肩处划下深深血痕。 裴凛蹙眉,他翻身躲过第三刀,此刻他的手堪堪握住地上一柄刀的刀柄,那第四刀便毫不留情的飞劈过来! “啧!这姓程的怎么还跟以前一个德行,不讲武德!”猎风撇嘴。 红玉双眼紧紧盯着战场中交锋的两人,道:“战场上谁跟你讲武德?从来只有胜者为王败者寇!” 眼见裴凛躲过了他的四刀,将地上的直刀提了起来,程凤朝抓紧时间掌握战机,双眼发红的一刀快过一刀,出手愈发狠厉,每一刀皆冲着要命而去! 程凤朝惯用的是长直刀,因此他的流光刀法并不像谢敏的短刀以灵活为主。 他的招式更主张一个行云流水、快若雷电。 一招一式皆锋锐无比,带着酣畅淋漓的气势! 刀气掀起地面上的落叶与积雪,宛若劈开重重巨浪的航舰,以狂飙般的速度激荡而来! “程凤朝的刀法远比在京城时要厉害得多,可见这些年在夏绥没少苦练,根本不像他说的那样不使刀了。”猎风撇了撇嘴,道,“果然程家人都是谎话精!” 眼见裴凛被对方的攻势团团围住,衣服上尽是残破刀口,晏清姝心中一紧。 裴凛感受到自己右臂泛冷,寒风冻得伤口处感受不到丝毫痛感。 他拿着刀不断抵挡程凤朝快如骤雨的攻势,目光专注在对方持刀的右手上。 忽然,裴凛再次躲过程凤朝朝他面门而来的又一刀锋,趁机朝他翻身而去,擦着对方的刀背来到了近处。 他能感受到自己受了两道刀伤,但不要紧,这十几刀下来,他基本已经摸清了程凤朝的招式。 这家伙的刀锋确实快,但他手中的刀显然过重,因而每一次做出劈势的时候都要挺直了腰。 可挺腰之后的下一招式为了出得更快,就必须向外翻转手腕,否则他就要有所停顿才能改变招式走向。 裴凛不得不承认,程凤朝确实很厉害,但他的心态不稳,甚至过于焦躁,以至于刀法太过霸道强盛,反而缺了灵活性。 谢敏的流光刀法,应是像蛇一样,以活致胜。 <a href="https:///tags_nan/nixiwen.html" title="逆袭文"target="_blank">逆袭文 第124章 可程凤朝太想胜了,才会露出这样细小的破绽。 而外翻的这一下,恰恰就是让裴凛绝处逢生的最佳时机。 虽然空挡很小,但足够用! 丝绸外衣被程凤朝的刀一层层的切开,裴凛抓住一片被切下的衣袖裹住程凤朝的刀,在程凤朝试图搅动刀刃破开布片的时候,裴凛趁机抽出手中长刀,反手相格! 两柄长刀在空中狠狠撞击,火星四溅! 程凤朝被这一击震得虎口发麻,刚刚外翻的手腕一时间竟无法回正! 裴凛趁此机会,一脚掀起另一柄长刀,在其凝滞空中的一瞬间反手将刀抽出,于空中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直直削向程凤朝的腰腹。 逼得程凤朝移步躲闪。 电光火石之间,裴凛一举扭转劣势! 程凤朝横刀格开两柄刀刃,后退数步,打量着裴凛持刀的手:“双刀?” 裴凛微微一笑,漫不经心的用脚尖又挑起一柄刀:“抱歉,是三刀。” 说罢,不等程凤朝反应,挥起三刀冲向程凤朝,刀光缭乱宛若天坠瀑布一般! 程凤朝瞳孔骤缩,被纷乱的刀光逼得连连后退。 突然,一道刀光从上而下向程凤朝劈来! 在他格挡的一瞬间,裴凛甩出一刀旋转着直削他的腰腹,而在这两刀之间,裴凛的第三刀已经冲着他的眉心刺来! 无论是左是右,是上是下,程凤朝都躲不过! 噗—— 程凤朝的腰腹感受到了剧烈的疼痛,那柄刀划开了他的左侧腰,殷红的血浸透了雪白的衣衫,绽放出鲜红的花。 乓啷,刀刃落地。 裴凛右手的刀已经架在了程凤朝的脖颈之上,他站在程凤朝面前,面无表情的宣判道:“你输了。” 乾* 坤瞬时凝固。 茫茫白雪之中,程凤朝依旧白衣飘飘,金色的凤羽在空中随风摇曳。 但是…… 凤羽上已经沾染了点点血痕,就像是灼烧的火焰一般。 一只纤细白皙的手握住了裴凛持刀的右手,令他从杀气凌然中回过神,看着晏清姝将刀拿走,然后用另一只手握住了他的右手。 裴凛垂眸看去,他右手虎口处,早已被鲜血浸染,伤痕累累。 “不……不……我不会输!”程凤朝的手从自己腰腹上离开,他看着自己满手的鲜红,抖着唇,弯下腰,想要再将刀拿起。 晏清姝一脚踩住刀柄,将刀踢飞了出去。 “别比了,你已经输了。”晏清姝的声音很轻,就像许多年前,在竹林里,程凤朝输给了师傅谢敏时那样。 “输了就是输了,要认,它并不丢人。” 可是为什么,他曾经输给了师傅,现在又输给了一个纨绔! 这是不对的! 这根本不对! “我努力了那么多年……” “不是所有努力都会有回报。”晏清姝望着他,神色沉静,“我也努力很多年。” “呵……”程凤朝轻笑一声,“原来这就是输给一个废物的滋味儿吗?那我明白了。” 明白自己最爱的东西在一步之遥时被夺走有多么得不甘心。 明白自己输给一个远不如自己的人有多么得难受! “你可以选择杀了我,为了他。”程凤朝握住晏清姝持刀的手,将它架在了自己的脖颈上,“杀了我,永绝后患。” 晏清姝没有动,她怔怔的看着他良久,才缓缓将刀从他的手中拔出。 “程凤朝,你到现在都在试探我。你从来没有真正的相信过我。我不明白你今日为何如此反常,这本根不像你。” 她抬头看着程凤朝,那双凤眼如同深邃的湖面,波澜不惊。 “还记得你写在大相国寺木牌上的话吗?” “陶然无喜亦无忧,人生且自由。[1]” 咣啷—— 刀柄落地的声音,重重敲击在程凤朝的心上。 “你走吧。”晏清姝道,“我在这儿杀了你,只会让我的处境更加艰难。” 她扫了一眼不远处,躲在树后围观着这一场‘比武’的百姓。 “你不是个普通人,你是夏绥军的大将军。” 程凤朝缓缓闭上眼,过往一切希望,在这一刻尽数折断。 他毫不留恋的转身就走。 看着昔日玩伴狼狈的背影,晏清姝心中也是抽痛。 她叫住程凤朝:“程凤朝!是为了贺兰山下的夏州对吗?程氏想要那片地方都划归在自己人手中,所以要断绝一切阻碍,对吗?” 程凤朝没有回答,依旧向前走。 “这肯定不是太后的想法,她没那么蠢,便只能是程渃了对吗?他瞒着太后命令你来的,对吗?” 程凤朝依旧沉默。 “程凤朝,你若真心向着程氏,以你的智谋根本不会提出比武这种明显对你不利的方式!你并非程氏血脉,非要跟他们一条路走到黑吗?” 程凤朝停下脚步却没有回头,原本清润的嗓音,此刻带着沙粒般的粗重。 “他们养育了我。” 这是程凤朝的选择。 过往所有的温柔平静,所有的无喜亦无忧的向往,都已成为他道路上的海市蜃楼。 他无法放弃自己的姓氏,就只能站在晏清姝的对立面。 今日这一场‘比武’,程凤朝给了晏清姝生的机会,等同于彻底将晏清姝与程氏之间的‘脐带’斩断。 <a href="https:///tags_nan/nixiwen.html" title="逆袭文"target="_blank">逆袭文 第125章 这世间哪里有什么后悔路可走,他们如今踏出的每一步,都已经注定了未来的方向。 直到霄云找回马车,众人重新上路,裴凛也没有开口说一句话,任由晏清姝为他包扎伤口。 晏清姝也没有开口的意思,两人就这般沉默着。 大约快要入城的时候,裴凛突然问道:“你喜欢过他吗?” 晏清姝愣了愣,过了好半晌才开口:“没有,那片红墙青瓦背后,装满了权利与欲.望,哪里会有心思和时间交付自己的爱?我只是,曾经以为我和他会是一路人。” 傍晚的风夹杂着刺骨的凉意。 她深深的叹了口气:“那座城太孤寂了,想要找到一个懂自己又全心全意爱自己的人,很难。” 裴凛望着晏清姝的侧脸。 车厢光线昏暗,显得晏清姝半明半暗的侧脸有些冷,她的头微垂着,黑色的碎发零散在额前,看不太清神情。 像一匹孤独的狼。 裴凛用缠着晏清姝里衣布片的手,紧紧握住了晏清姝的手,神色认真的许诺道:“现在说爱或许太过草率了,不过我会一直陪着你的,无论你想去哪儿要做什么。这个世界很大,远比那巴掌大的地方精彩。” 晏清姝怔怔的看着他半晌,才乍然露出一个愉悦的笑容。 “好!” 裴凛有些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他从没说过这般令人牙酸的话! 都是老头子教坏了他! 因为尴尬裴凛的眼神开始乱飞,红着脸试图岔开话题:“那啥,猎风这柄枪不错啊。” 他提起脚边的长枪,将枪柄从旋扣处拆成三节。 “我要找工匠照着这个打造一副一模一样……” 啪嗒—— 枪柄重重落在木质车板上。 裴凛的声音在看到枪头那镂刻的六瓣莲花时戛然而止。 那纹路,与杀死他母亲的杀手身上的纹身一模一样。 第40章 莲花镂刻 “这是什么东西……”裴凛的声音在颤抖。 晏清姝察觉到异常, 看了一眼枪头上的镂刻,解释道:“这是章氏的标记。” “前任千牛卫大将军章天硕?” 晏清姝摇头:“这是章宁雪的标记,章宁雪有个小名叫倩莲, 额心常画这种六瓣莲花图案。当年章宁雪离开京城后, 章天硕请白治頲为她雕刻过一个蚀纹珠手钏, 每个珠子上面都刻有这个标记。这件事我也是前段时间才知道,我让澜玉找人去查过, 但这段时间事情太多, 传回的文书我还没认真看过。” 裴凛的手攥紧了枪头下的柄, 整个人都在颤抖。 “你怎么了?” 眼见裴凛手上的右手再次渗出血来, 晏清姝连忙按住他的手,强行将枪头从他的手心中掰开, 责怪道:“你怎么这么不爱惜自己的身体?手不想要了!” 裴凛闭目不语, 将自己的手抽了回来。 晏清姝愣了一下, 道:“怎么了?” “与你无关。”裴凛的语气冷漠, 只是眼神一直死死的盯着那个莲花印记, 像是带着要将其挫骨扬灰般的恨意。 晏清姝不知道他怎么突然就这么气性大,上一次这般突然转变态度还是在夜探薛府之后,本来就因着程凤朝而不怎么愉快的心情瞬间跌入谷底。 她冷笑一声道:“算我多管闲事!”然后往车窗位置挪了好大一块距离,扭着头看窗外, 不再管裴凛。 她是对身边的人大度,但不代表没脾气! 车内沉默的时间格外漫长,就在晏清姝以为裴凛要这般沉默下去的时候, 忽然听到身侧响起窸窸窣窣的衣料摩擦声。 那声音离她越来越近。 晏清姝克制住自己想要回头探究的冲动,却难以管住自己的脑袋去思考他到底要做什么。 不多时, 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手伸到了晏清姝面前,上面拿着一张巴掌大的人皮, 早已色泽发暗,但保存它的人很用心,直到现在都还是平整的、没有任何腐朽痕迹。 不过晏清姝的关注点并不在皮的本身,而是上面那朵熟悉的六瓣莲花标记。 “你从哪儿得来的?”晏清姝拿过那张皮,仔细端详,上面的纹路与澜玉传回的那份文书中的印记一模一样,只是颜色不同。 她仔细回想了一番,但无奈平日里阅览的文书实在太多,再加上那份关于刺杀薛让所用飞镖的文书她并没有仔细看,一时竟想不起这图案的意义。 “还记得我带你去薛府那次吗?那刺客被我杀了,我从他身上刮下来的。” 裴凛的声音沙哑,就像车轮碾过粗粝的石头一般。 “你说,这世界上会不会存在一个组织,专门做这种杀人的勾当。他们杀了我的母亲,杀了与程氏有关系的薛府下人,或许还杀了更多的人……” 晏清姝心下咯噔一声,突然想到庆城西北那处与世隔绝的山坳。 她记得那份文书里,曾提过有人声称自己来自于庆城西北的一处隐世之地…… 这世上当真有章天仰这般侠肝义胆之人,会为了一个承诺守在一个穷乡僻壤里这么多年? 晏清姝心中顿时涌现出一种不安。 她猛得推开车门,朝霄云喊到:“回去检查刺客尸体!看看他们身上是否有莲花纹!” 程凤朝今日的行刺着实突兀,先是让一群武艺平平的刺客刺杀,然后又突然与裴凛比试刀法。 <a href="https:///tags_nan/nixiwen.html" title="逆袭文"target="_blank">逆袭文 第126章 这完全不像她了解的程凤朝! 晏清姝觉得她好像有些明白程凤朝的用意了,如果这群刺客当真都有莲花纹身,那么他们…… “你在怀疑什么?”裴凛问。 晏清姝从思索中被拉回来,她望着裴凛深沉的目光,斟酌片刻才开口道:“你已经知晓了我的身世,你觉得,有没有一种可能,王爷和王妃当年,也参与了换子之事?” 莲花纹如果代表着某一种特殊的任务,那么一切就都解释得通了。 它的存在就是全盘清除当年知晓内情的人,即便元狩帝已死,但章氏后人还在,这个任务便会一直执行下去,直到它存在的痕迹被全盘清除。 可程凤朝又在其间扮演什么样的角色呢? 他今日将如此大的把柄送到晏清姝的手上,到底站在哪一边? 车内再次陷入沉默。 这种沉默一直延续到了众人回到府邸。 裴凛嘶哑的声音才再次在车厢内响起:“有这种可能,老头子从来不让我去查当年的事,总说即便我知道了真相,也改变不了什么。” 裴凛如同困兽一般,双眼通红,双拳紧握,狠狠捶打着车架。 “可我不甘心,真的不甘心!” 说完,他没等晏清姝回应,便独自推开车门跳下了马车。 晏清姝只能步履匆匆的跟在他身后。 原本欢欣鼓舞迎接他们的江怀玉和裴修见状,都不免收敛了脸上的笑意。 “这是怎么弄得?” 晏清姝疲累的摇头道:“回城路上遇到刺客,这件事说来话长,具体的你问红玉吧,我先带裴凛回去上药。” 因着心中有事,上药时,两人心中皆没有旖旎心思。 待上完药,晏清姝为躺在床上的裴凛盖上了被子,然后自己坐在床边,借着幽暗的灯光,观察着裴凛。 他一直保持着平躺的姿势盯着床顶,不管晏清姝如何摆动他,他都没有给予任何回应。 晏清姝叹了口气,问道:“你愿意跟我说说你娘亲的事吗?” 有晶亮的液体在黑暗中顺着裴凛的眼角落入锦被当中,但他依旧没有给出任何回应。 晏清姝心下有些无奈,她倒是不在意裴凛的沉默,当年父皇刚驾崩的时候,她也是把自己关在东宫里,任由自己放空,什么都不去想,也懒得回应任何人。 只是她是太子,还有很多事情等着她去处理,她没有悲伤的时间。 便只能白天的时候与别人虚与委蛇,晚上的时候一个人默默的躲在被子里哭。 所以晏清姝其实很能理解裴凛的沉默。 他为了追查母亲的死,做出过多少努力,结果到头来,这件事很有可能是元狩帝搞出来的阴谋! 她顺着裴凛有可能出现的思绪往下想,有些忍不住责怪父亲的心狠手辣。 自己的这一命,为什么一定要这么多人命去填! 停顿了好一会儿,晏清姝才再次开口:“我并不能笃定父皇一定是幕后主使,因为我并不知晓王妃当年到底经历了什么,因为你出生的时候,换子之事早已过去五年。” 晏清姝是绝对不想承认自己的父亲能做到如此绝情,连过命兄弟的夫人都能算计进去的程度。 她不动声色的调整自己的呼吸,尽量使自己平静下来。 等呼吸平稳,她才将自己最真实的想法告诉裴凛:“我希望你能试着与我赌一种可能,我的父亲我了解,他并非无情噬杀之人,他不会养出这样一个组织。” 嗤笑声从被褥中翻涌而来,裴凛的声音沉闷,就像被一拳击中的鼓面。 “何必自欺欺人呢?这群杀手各个都被拔了舌头,且训练有素、行为刻板,甚至没有自己的思想!这群人自成一套特殊的交流语言,如此大的手笔,要耗费多少人力物力,这世间除了皇上,想必……” “等一下!”晏清姝打断裴凛的话,然后扳住裴凛的肩膀强迫他翻过身看向自己,神色认真的问道,“你说这群人行为刻板?刻板到什么程度?” 挺在床板上的裴凛深吸一口气,猛得从床上坐了起来,双眼猩红的盯着晏清姝。 “问话不答,没有痛感,走路都完全沿着规定的路线走,从哪儿来回哪儿去,就像提线木偶一样……你能明白吗?” “我明白了……”晏清姝喃喃道,“我曾经在宫里见过这样的人,她是慧贵妃身边的宫女,后来被薛谨玩虐致死,在她死后不久,慧贵妃便也吊死在了宫里。” 说到这里,晏清姝顿了顿,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望向裴凛颤动的瞳孔。 在那双如坠深渊的瞳孔中,晏清姝能清晰的看见自己平静的面庞。 “在你离开庆阳去往萧关不久,方哲康派人送了一块黄龙玉璧给我,送玉的人与你描述的一模一样。还有一件事……” 晏清姝握住裴凛的双手,盯着他的双眼道:“夜探薛府后,我让澜玉去查了那枚暗器的出处,四天前有了结果,但我还没认真看过,你要看看吗?” 裴凛透过晏清姝的瞳孔,看见了自己面目狰狞的样子。 但晏清姝却平静的回望着自己,一双凤眼除了信任与纵容,寻不到半点失望与厌恶。 “裴凛,”晏清姝将裴凛的双手置于自己的掌心之上,“与其说我父皇是幕后真凶,我更倾向于与程氏合作的方哲康,才是真正的幕后之人。” <a href="https:///tags_nan/nixiwen.html" title="逆袭文"target="_blank">逆袭文 第127章 咚咚咚—— 东厢房的房门被敲响。 霄云的声音从门缝透了进来。 “殿下,那些刺客身上都有一模一样的莲花纹。” 室内,晏清姝无比坚定的看着裴凛。 裴凛僵挺的身体瞬间垮塌下来,放纵自己将重量都压在了晏清姝的身上。 他将自己的头埋在晏清姝颈肩,双臂紧紧抱住晏清姝,放任温热的眼泪在这悄无声息的夜晚流淌下来,以沉默,以悲吟。 霄云快步离开城隅院后,其他人纷纷迎了上来,七嘴八舌的问着室内的情况。 霄云耸肩道:“我又不能推门进去,怎么可能知道!” “废物!”灵簌暗骂。 霄云眯了眯眼,神色危险的看向他。 灵簌脖子一缩,躲在巽风身后不出声。 “原本还好好的,今日世子与程将军对峙时,眼瞧着殿下心情并不糟糕,怎得就回城的功夫,两人之间就变得微妙了许多?”红玉蹙眉沉思,却怎么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问题好像是出在猎风的枪上,他那柄枪上有个莲花镂刻,与那群刺客身上是纹身一模一样。” 众人的视线唰得一下落在猎风身上。 猎风被吓得后退了好几步,抱紧怀中的宝枪,道:“这是师傅的弟弟送我的!” 章氏? 几人面面相觑。 虽然不明白其中到底有何关联,但毕竟在宫中侵染多年。单霄云的这番话结合今日的情景,几人便嗅出了不寻常的味道。 “他们有什么其他共同特征?”碧玉问。 “都被拔了舌头。”霄云道。 碧玉和红玉同时瞪大了双眼:“跟方哲康的仆从/慧贵妃的宫女一样!” 两人同时看向对方,皆从对方的瞳孔中发现了惊骇。 突然,东厢房的门被拉开,晏清姝衣衫整齐的走了出来。 她的视线扫过众人,深情不变的说道:“你们都进来,我有事要交代。” 第41章 圈套 正月初十, 寅时初。 天色尚且昏暗,王府上下便忙碌了起来。 因着晏清姝并未建立公主府,便省去了迎亲送嫁这道程序。 上午的戏班子也被另外安排成了招商会。 不少慕名而来的西北商户一早就等候在王府北苑正门处, 只等着北苑大门一开, 就争做第一个递拜贴的人。 城隅斋的内室里, 晏清姝正在梳妆,她嘴里吃着饺子, 左手拿着一份文书, 右手拿着毛笔在上面圈写着什么。 饺子囫囵咽下, 她再次向江怀玉确认:“确定庆阳府所有的种.马都被西北商会的人买走了?” 江怀玉今日子时末才匆匆赶回王府, 回来后也一刻都没有停歇,就为了把这几日调查出的结果理清。 此刻, 因着上火而满嘴撩袍的江怀玉, 说话都大舌头。 “放心放心, 自从你将贩马的消息抛出后, 就有不少商人明里暗里的想联络府上的人, 我便借着这个机会跟他们都碰了面,有意无意的透露了一些‘内幕消息’,他们起初是不信的,但我让澜玉姐姐帮忙散了消息, 说世子的私人马场多出三百匹种马,并分批送往贺兰山,他们便都信了。” 庆阳府的草场环境虽然养不出玉青骢那样的小勃律名种, 却能养出特勒骠。 这种马极为适合作为军马,所以庆阳府有许多分得的土地不适宜耕种的村户, 都会联合起来饲养特勒骠,共同经营着小的养马庄子。 这些小的养马庄子是平威军战马的主要来源, 他们的价格远比西北商会给出的价格要低六成多。 虽然购买起来会费些功夫,但平威王速来愿意普惠于民,也确实需要精打细算,便让军需官费些时间,在附近村庄寻找小的贩马百姓,与他们达成长期的买卖意愿。 只是,西北商会不会允许别人破坏他们自己的利益。 江怀玉:“西北商会那群人不想百姓掺和进来,便想尽办法买断了他们的马,甚至威胁他们。” 自从晏清姝放出建养马庄子的消息后,整个庆阳府的百姓就知道这是难得一遇的机会。 他们苦于被西北商会压迫,养出的马总是不能卖出好价格。若是想要赚大钱,要么卖给游商,要么自己冒着极大的风险去奉天或者长安。 但游商有时候也会看西北商会的脸色行事,若是碰见几个圆滑的,联合其他游商共同压价,他们这一整年就等同于白干。 “也不是没有人试过抵抗,但是西北商会更狠,直接让人去周边散播谣言,说庆阳府的种马皆已卖给平威军和灵武守备,无马可卖,只能去西平或者夏绥购买。”江怀玉面无表情道。 如果仅仅只是这样,江怀玉倒不至于气得起了满嘴燎泡,让她恼火的是西北商会为了赚更多的钱,甚至残害人命! “他们专门养了几个山头的山匪,让他们去打劫那些‘不听话’的百姓和游商,但凡有人不愿意将饲养的马匹或者种得的粮食‘抵税’,或者‘卖’给西北商会,就会有山匪去打劫他们,更有甚者直接将他们养马的庄子都给烧了!就像路子勋,他那批货一直没人要,也是西北商会在暗地里施压有意向收购的商贩,让他们不敢去收路子勋的货。” 这样一来,路子勋被逼无奈只能向商会借款,然后再去等待一个渺茫的希望。 可西北商会根本不会让他如愿,路子勋若是没遇上江怀玉,最后只能将货物抵债,还要背负高额的利息。 <a href="https:///tags_nan/nixiwen.html" title="逆袭文"target="_blank">逆袭文 第128章 百姓们都不是傻子,怎么可能不知道这是西北商会在逼他们将马和粮食贱卖。 于是,他们去告官,但县官被西北商会门喂肥了,哪里会管这些? 也不是没人告去庆阳府,但薛平睿早些年还管过,后来也是怕了商户们背后的京官,只能塞住耳目,只当听不见。 “不过还算薛平睿有良心,没真的跟那帮子黑心鬼同流合污,否则这些贩马的百姓就从农籍变为奴籍了!” 西北商会曾威胁过薛平睿,让他将那些不听话的贩马百姓改为奴籍,但薛平睿拒绝了,包括县里上报的改换籍契的文书,他都会让人认真去复核,凡是跟西北商会有牵扯的,无论真假,一律驳回,这样也很大程度的阻碍了西北商会把控庆阳府商贸的计划。 方哲康当然恼恨,但他也不能真的让薛平睿就此消失。 那时候元狩帝尚在,平威王与元狩帝是过命的交情,谁能保证没了一个薛平睿不会来一个谢敏? 晏清姝闭着眼说道:“薛平睿毕竟是做过太子少师的人,这些事情明显是断他的路,他可以视而不见,却绝不会同流合污。” 碧玉低声道:“要抹唇脂了,殿下先莫要说话。” 晏清姝闭上了嘴。 江怀玉捧着脸看晏清姝化唇,叹息道:“说起来路子勋还真是幸运,可有多少百姓却没有他那般的好运气。” “今日过后,这群人就猖狂不起来了。”晏清姝看着铜镜中已然上完全妆的自己,轻轻将微微出界的艳红口脂抹去了一些。 * 为马场选商的宴会原定是在巳时正举行的,但晏清姝上妆时听见江怀玉的回报,生了满肚子的气,便打定主意要晾晾这群人。 坐在北苑的商人们,听着外面鸡鸭鹅的叫声,心下忐忑无比。 他们从巳时正一路等到了巳时末,都没见到半个王府的人影,甚至连个上茶的人都没有。 西北商会会长罗泽平问过一位赶鸭路过的侍女,但那人一问三不知,只知道午时之前要将鸭子赶回圈里,否则王妃要怪罪。 鸭子鸭子鸭子。 西北商会的人现在满脑子都是嘎嘎嘎的叫声。 直到午时的钟鼓被敲响,平威王府送出的聘礼一抬一抬的被抬出王府,开始沿着庆城巡游,晏清姝和裴凛才迟迟而至。 两人身着华服,威势凛然。 巽风扶着刀走在最前端,立于上位旁扫视了一眼堂中神色各异的商人们一眼,然后中气十足的喊道:“长公主殿下到,跪!” 罗泽平眉心一跳,随着众人站起身,跪了下去 “草民请长公主殿下万福金安!” 罗泽平微微抬眼,只能看到一双缀着东珠的红色绣鞋从自己眼前沉稳走过。 晏清姝头上顶着十几斤重的凤冠着实不利于行动,只能被裴凛一路搀扶着行至首位坐下。 要不是冉妈妈严禁她将它暂时取下,说是新嫁娘都要从辰时带到戊时,要带满五个时辰,否则不吉利。 否则,她才不会僵硬着脖子,扛着这东西来见这群商贩。 他们根本不配她如此盛装! “各位坐得时间太久了,为了各位的脊椎着想,暂且跪着吧。”晏清姝面含笑意的看着他们。 因着妆容淑丽,她整个人都给人一种温柔娴静的感觉,以至于当她面带笑容的说出这话时,众人都有种本该如沐春风,却只觉后背发冷的违和感。 这时,江怀玉抱着一摞报价帖走了进来,精准的将这些帖子丢给对应的每一个商人。 马商们不明所以的打开帖子,只见他们对不同品种的种.马报价下,都用朱砂写了新的价格,而这个价格正是近十日内,西平互市的价格! 西平互市是大梁和西番三十六国交易的官市,一年开四次,价格一直趋于稳定。它的报价基本就是正常贩卖的价格,甚至更低一些,但绝对有的赚! 大部分马商在看到这个时都愣住了,左看右看时,都不约而同的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心虚。 但仍有小部分大胆的马商,直接就花言巧语的开始辩解。 先是说处于丝绸之路中间的回鹘人,那里是大梁通往罗马希腊的必经之地,想要买回鹘的青骓就必须用丝绸去换,但丝绸多来自于淮南以南,运送到庆阳后成本就要翻上五六翻,这青骓种.马的价格自然就水涨船高。 然后便是青州的黑水番部和瓦部,他们的戎赤马出过极品,成为了太祖皇帝的战马,也因此囤货居奇,时常抬价,也常去泾州马市贩卖私货,所以价格比常用军马的价格要高三倍也是情有可原。 最后便是突厥马,这更不用说了,突厥人和大梁素来不睦,前段时间还打了一仗,甚至将贺兰山一带都攻占下来,突厥商人不敢越境贩马,而商人跨过大通河去往突厥人的地盘也实在不保险,因而突厥马最贵,是常用军马的二十倍,也是可以理解的。 总之说来说去,尽是诉苦,却无一人提起庆阳府本地便可养出良种极品的特勒骠。 晏清姝刚开始还有些兴趣,到最后听到他们洋洋洒洒的开始夸赞罗马人的战马有多么多么好,大梁的马种有多么多么差时,就变得不耐烦起来。 她最烦这种睁着眼说瞎话,为了卖东西赚大钱肆意贬低本土货的人! 晏清姝多看了两眼那个口若悬河、滔滔不绝夸赞外邦马,并大肆贬低本地马的商贩,然后贴在裴凛耳畔道:“让人把他抓了,这种人留着就是祸害!” <a href="https:///tags_nan/nixiwen.html" title="逆袭文"target="_blank">逆袭文 第129章 外来的和尚好念经这种事,绝不能在她晏清姝的封地上发生! 晏清姝呼出的热气喷洒在裴凛的耳畔,让他忍不住动了动耳朵。 “好。” 裴凛假装捋了捋鬓角的发丝,然后镇定的捂住了自己被吹得通红的耳朵。 直到日上三竿,霄云回报说聘礼已经绕回来了,要准备开席宴客后,晏清姝的耐心终于耗尽。 她抄起手边喝完的茶碗,‘啪’得一下摔在了那名口若悬河的商人面前。 吓得那商人一个激灵,下意识看了一眼罗泽平,然后投向晏清姝的眼神带着小心翼翼的询问。 晏清姝看向他,问道:“你叫什么来着?徐欢对吧?罗泽平的外甥。” 她又用审视的目光扫了一眼坐于右首位的罗泽平。 “罗泽平对吧?西北商会的会长,掌握着庆阳府和安西府养马庄最多的人。” 罗泽平瞧了一眼晏清姝的表情,正对上晏清姝似笑非笑的目光,下意识反思了一下外甥方才说的话,觉得没有哪里出现了疏漏,只能陪笑道:“不知长公主殿下可有什么吩咐?” “吩咐不敢,只是有一问想问问罗会长。这特勒骠为何不在报价之列?” 罗泽平眼睛一转,将早已准备好的说辞搬了出来:“特勒骠原是鞑靼马,鞑靼离这里有三千里远,马匹交易极为不便,庆阳府所养的特勒骠皆不如青骓和戎赤高大威猛,若是殿下不信,可前往北苑马场一观,草民此次将可选择的马种都带了过来。” 然而晏清姝并不给他这个面子,只道:“宣武二年,裴述之的爷爷裴敢官拜都水监,封泾源郡公,德宗帝命其在北楼关与突厥人建立印马互市。宣武八年,吐谷浑择良马现于互市,请换彩帛,自此后二十年,吐谷浑不单单卖马,还卖养马的技术,因而庆阳府才能养得特勒骠,为平威军创建骑兵营打下了坚实的基础。你跟我说不如青骓和戎赤?” 晏清姝冷哼一声,道:“我手下倒有人曾做过飞龙使,论全大梁的马匹生意,他比你更加清楚,不若让他与你对峙?罗会长,若是你方才所言有虚的话……” 罗泽平反应极快,噗通一下就跪了下来,哽咽开口:“草民可不敢欺瞒公主!如今庆阳府贩马的百姓皆惫懒成性,原本特勒骠是有好种.马的,只是如今因着雪灾加上连年战祸,这些良种早已不复存在,余下的全都卖给了平威军,我们也实在是收不到好的特勒骠啊!” 跟江怀玉说得一样,什么都推给了平威军,都借口说让平威军买完了。 晏清姝懒得跟他再废话,直接一拍手,猎风等人拎着刚从冰鉴中取出来的尸体走进来,随意的往地上一丢,就开始大喊:“西北商会联合程氏刺杀长公主!护驾——” 不等罗泽平几人反应,屋内就涌入一群身着布甲的麒麟卫。 罗泽平不敢置信的瞪大了双眼,惊呼道:“殿下!您这是什么意思!” 晏清姝在裴凛的搀扶下站了起来,轻瞥了罗泽平一眼,不屑道:“自然是捉拿刺客。” 这时晏清姝想好的,既然程凤朝将人给她送来了,她就要好好利用。这莲花印记背后的主人明显手伸得太长了,留着就是个祸患。 用这群此刻的尸体来‘栽赃’西北商会的商人们,正好一举两得,既有借口查这群刺客的来源,也能扣押西北商会的人,给足她时间好好肃清西北的商人阶层。 晏清姝说完,头也不回的跟裴凛离开,徒留刺客‘尸兄’们和罗泽平等一干西北商户‘面面相觑’。 一直坐在一旁静静看着这场‘好戏’的廖樊杰不禁冷汗直流。 还好当日他应了长公主的话,没有继续做墙头草,否则今日这群‘刺客’里,必定有他的一个位置! 他看着晏清姝离去的背影,心情复杂。 原以为对方是要借贩马的事继续与商会的* 人斗心眼子,结果人家根本不屑于这样的跨阶.级.斗争。 作为上位者,只需要利用手中的权利,捏造一个莫须有的罪名,就能让这些敢挡她前路的人通通去死。 还好还好,他最后选对了路。 第42章 大婚 未时正, 吃过午饭的晏清姝再次坐在了梳妆台前,等待着裴凛的迎亲。 这场昏仪,于此刻正式开始。 府上的侍女小厮都在腰上缠着红绸, 头戴红花, 各个喜气洋洋。 碧玉、红玉等人作为‘娘家人’, 此刻正与晏清姝一同在王妃备好的合欢苑中等候。 而王府前院中,有不少官员家眷的贺礼已经抬了进来, 而江怀玉正帮着王妃正指挥着人在前院‘晒嫁妆’。 头一抬皆是赏玩, 珍藏的画卷、书籍, 雕刻精美的菩萨像、玉如意。 之后便是绫罗绸缎, 胡锦六匹、梅兰竹松四个花纹的云锦各六匹、江南织造送来的缂丝六匹,海南的蛟纱六匹, 还有苏罗、水云段、莲花绸等等。 紧接着是首饰头面, 有男有女, 以金银为主, 上坠各类宝石、翡翠、珍珠, 样样精美绝伦。 最后便是压箱底的金银,也是大家最为期待的部分。 十六抬金银被麒麟卫抬至前院,箱盖一开,众人纷纷倒吸了一口气。 十六抬箱子里, 有六箱金砖,其余十箱均为官银,粗略估算有三十万两之多。 长公主殿下原来这么有钱吗? 原本是没有的, 但苏繁鹰前些日子将梦溪楼变卖了,只留下槐组的姑娘公子投奔了晏清姝, 其余皆给了银子遣散了出去,然后专心致志的投入到了兵器坊的建设当中。 <a href="https:///tags_nan/nixiwen.html" title="逆袭文"target="_blank">逆袭文 第130章 而变卖家产得来的银子都被送到了王府, 说是给长公主的添妆。 但晏清姝哪里能要! 可苏繁鹰却坚持。 “我曾有三次绝无仅有的经历,站到过别人一辈子都无法攀登的高度,但是因我的自负,三次皆丢了性命,老天爷能给予我三次重来的机会,却未必会给予第四次。殿下,您此时此刻正在做的,都是我曾经想要做却没能完成的事。兵器坊能如约建成,养马生意也在有序进行,我想日后殿下能做到的事还有更多,如今这笔钱,算是我的诚意,今后愿为殿下马首是瞻。” 这是苏繁鹰的原话。 苏繁鹰身上藏着许多秘密,但是她口中那处‘方言’奇怪的‘故乡’,就有颇多疑点。 苏氏姐妹的身份文书上并没有来去西北诸府的记录,但苏繁鹰本人却对西北极为熟悉,似是在这里生活过许久一般。 她对待晏清姝的态度也很不一样,原本也就是大了七八岁,但晏清姝总觉得苏繁鹰像是个年岁颇大的成熟老者,看待所有人时都是一副长辈看孩子的目光。 晏清姝无意探究那些苏繁鹰不愿提及的过往,但她乐于接受这样一位悍将进入自己的阵营,为她未来的路奠定基石。 此时此刻,苏繁鹰正和裴述之一同站在二门的廊下,遥遥望着大门口的热闹景象。 “我以为你不会来。”裴述之低声道。 苏繁鹰抚了抚额鬓的碎发,笑了笑,道:“这么大的日子,我怎能缺席。” 裴述之侧过脸看向苏繁鹰,这个人的面容似乎永远不会变老,仿佛一朵盛开的娇艳花朵,永远芬芳,永远馥郁袭人。 三段经历,三种身份,她的坚持在日积月累中隐匿,却并未消声。 如今出现了一个晏清姝,她便再次倾注自己的一切去博一个时代的改变。 “你不怕又输?” “输也好赢也罢,总要有人踏出这一步。”苏繁鹰望着大门处的热闹,脸上露出愉悦和满足的笑意,“我很久之前就告诉过你,我所在的世界也不是一直就男女平等,也是由无数人迈出的一步步,踏出了一片坦途。如今长公主所做的事,不全是为了让女子走出后宅,但她肯为女子专开布坊,甚至计划让农场、马场都招收女户,便已经足够。我相信未来总有人能顺着她的路往前再踏一步,这一步步踏出去,终有我的理想实现的那一日!” “可是……” 大门的喧嚣声越来越大,鞭炮声掩盖了裴述之想要说出的话。 他看着苏繁鹰眺望着门口专注又欣慰的笑脸,最终还是将自己的话咽了回去。 裴述之转过视线,遥遥望着大门的方向,在那里,苏繁鹰为那位生下的孩子要娶亲了。 兜兜转转十数年,两人第一个孩子如今生死不知,而第二个终究还是与那位、与皇室扯上了千丝万缕的关系。 大门口,裴凛一脚踩在台阶上,甩开大红色的衣摆,趾高气昂的叫嚣道:“想出什么题尽管来!本世子今日奉陪到底!” 顾澜嘿嘿一笑,拍了拍谢巽风的肩膀:“谢大人,机会难得!今日可别轻易让他进了门!赌上你陈郡谢氏的名声,把他拦住了!” 巽风轻咳两声,一改平日里威势凛凛的模样,仿佛又变回了十八岁时,于大殿中,被元狩帝钦点探花郎的温润模样。 他对裴凛拱手道:“世子,不是我要为难你,只是这成亲的礼节还是需要遵守的。我们八人设下的关卡也不多,就六关,烦请世子先过这第一关。” “说罢,要做什么?” 巽风一拍手,只见霄云从角门牵出一匹玉狮子,穿过人群来到裴凛面前。 巽风指着这匹通身雪白的高头大马道:“此马乃是殿下最喜爱的坐骑,向来只认殿下一人,只要世子能让这马跨过眼前的火盆,便算过关!” 话音落定,一众侍女从正门鱼贯而出,在门前大街的中央,用六个镂空五足银熏炉摆成了一列,每个熏炉相隔一丈。 熏炉上面的分别镂刻着十二个字:纳采、问名、纳吉、纳征、请期、迎亲。 因着两人是赐婚,且有太后的虎视眈眈,两人成婚属实匆忙,所以澜玉便提议第一关让裴凛骑马跳过这六个熏炉,算是过了这‘六礼’。 裴凛看了一眼摆放在大街中央的六个熏炉,道:“这有何难?” “好!这可是你说的!”顾澜高声道,“来人!将玉狮子的眼蒙上!众人皆知,马驹畏火,为了它不怕,便将这双眼蒙上,给世子爷降降难度。” 话是这么说,可是看不见之后,马儿的其他感官会被放大,感受到热度之后只会更恐惧,它不会知道这只是一个小小熏炉,它只会认为这是一片熊熊烈焰! 裴凛咬着牙瞪了顾澜一眼:“你到底哪一头的?” 顾澜甩了甩鬓间两缕碎发,笑嘻嘻的回答道:“你自己都是殿下的人了,我当然是站在殿下这一头的!” “说得好!”看热闹的猎风实心眼的称赞。 裴凛:“……” 周围的起哄声越来越大,裴凛看着瞪着自己的白马,从腰带内侧抽出一条昨夜晏清姝偷偷塞给他的绣帕,伸到了白马的鼻子下面。 那马儿从绣帕上闻到了熟悉的味道,疑惑的瞅了瞅裴凛,然后在裴凛温柔的顺毛下,勉为其难的同意了他想要骑.乘的要求。 <a href="https:///tags_nan/nixiwen.html" title="逆袭文"target="_blank">逆袭文 第131章 * 合欢苑正屋内,晏清姝正在闭目养神。 红玉和碧玉围坐在桌子边,嘀嘀咕咕的讨论着碧玉搜罗来的这套画册的可行性。 红玉翻了几页,蹙眉道:“这一点都不精细,好多细节都看不出呢。” 碧玉白了她一眼,道:“庆阳这种地方你还想找到什么好货?这还是从苏大人手下的吴妈妈那里偷来得呢!且看且珍惜!” 红玉又翻了几页,无趣的把名为‘合欢道’的书合上道:“看这些还不如玩点别的,外面这要闹到天黑呢。” 正说着,院外的丫头跑来报信:“世子破了前五关,已经入了二门,马上就到合欢苑了!” 碧玉闻言,蹭得站了起来,伸着头往外瞧,可除了能听到鞭炮声外,什么都看不到。 在宫里的时候,晏清姝要参加哪位侯爵大臣家的昏仪,都是带着红玉去,她还真没见过别人办昏仪,如今好不容易有了机会,着实有些想看到抓心挠肝。 晏清姝看着碧玉快要抑制不住自己的好奇心,一直探头探脑的,笑着道:“碧玉若是想看,便出去瞧瞧吧。有红玉和冉妈妈在呢,也不需要你操心什么。” 碧玉犹豫了片刻,最终还是抵不过心中的好奇,笑眯眯的冲晏清姝行了礼,然后兴高采烈的去了。 王府的二门外有一条长巷,左边通往校场,右边通往城隅院,穿过城隅院东侧的抄手游廊便能到后宅。 而合欢苑就在后宅的最前方。 这条巷子平日都是而门外的小厮传话时走的路,大约三人宽,两侧可见长长的半廊和一跨院东西厢房的后墙,高高的悬窗上雕刻着蝙蝠石榴的纹样,寓意着多子多福、福到平安。 待碧玉行至半廊时,裴凛一行人已经穿过城隅院往合欢苑去了,透过半廊的漏窗能清晰的瞧见外面热闹的人群,还有最前头气急败坏的江怀玉。 澜玉正在安慰她。 “不过是个游戏罢了,何必较真?” 江怀玉气哼哼的说道:“游戏?他投机取巧!心不诚!” “你出的这道数术确实难了些,也不好让他们一直停在这儿,这眼瞧着日头可不早了。” 江怀玉自是知道轻重,但嘴上仍不服输:“那题我十二岁便会做了!” 澜玉笑道:“是是是,满庆阳府也找不出第二个能算过你的人。” 江怀玉被夸得洋洋得意,乌云密布的心情瞬间放晴,兴高采烈的领着众人沿着巷道往右走,去往校场。 江怀玉和巽风他们设置的入门关是按‘君子六艺’来的,最后一关便是‘礼’。 裴凛行至合欢苑门外,只见院子里铺着八块绣着吉祥图案的薄垫,分别对应‘女子八雅’:琴、棋、书、画、诗、酒、花、茶。 院内,红玉站在正屋门前,扬声道:“这最后一关,请新郎官作诗,以脚下八块锦绣图为题,一步一图,一图一句,诗成才可请新娘出门。请吧。” “让世子爷作诗?似是有些为难人了吧?” “嘘——小声点,王府肯定派了人来了,总不会让世子爷丢脸。” 顾澜向后扫了一眼人群,精准的用视线揪出那几个嚼闲话的人。 那几个被顾澜凌厉的眼光扫过,顿时不敢做声,但心里却直撇嘴,觉得平威王世子不学无术是事实凭什么不让说。 不过裴凛却丝毫不在意这些,他笑了笑,道:“这简单!” 他踏上第一块锦绣图,出口成章:“琴瑟和鸣为墙东,白玉棋子应罗红。笔走龙蛇书社稷,画卷囊括九州龙。诗歌吟唱江湖梦,醉酒怎闻庙堂风。花容月貌瑶池入,一杯清茶愿与同。” “好!”院外的人欢呼着。 方才那几个说闲话的人瞬间闭嘴不吭了,虽有不服气的觉得这肯定是写好的,但大多数人还是对那些关于裴凛的流言产生了怀疑。 红玉将门打开,晏清姝从门内走了出来。 她没有按照大梁的习俗披盖红盖头,只是顶着一顶凤冠,穿着绣有九尾金凤的广袖婚服,挺拔如松的站在了屋前。 红玉在她在左边,双手捧着石榴,冉妈妈在她的右边,双手捧着玉如意。 晏清姝提起裙摆,一步一步的走下台阶,走到院中央,来到裴凛的面前。 “居然没盖盖头?这不吉利吧?” “嘶——看到那凤冠没,三龙六凤,皇后的规格!” “你小子的礼仪可都学到狗肚子里去了吧?长公主殿下品级等同于一国皇后,自是用得三龙六凤的,全大梁比这更高的只有开国皇后,当年代夫亲政用的是五龙!” “就是,不会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 裴凛伸出手,大拇指上带着一枚白玉扳指,这扳指上雕着并蒂莲,与晏清姝身上的双鱼佩是能扣在一起的。 这是澜玉的手艺。 “跟我走吧,我的殿下。” 章麓心尖一烫,将手搭在了裴凛温热的掌心之中。 第43章 惊变 鞭炮齐鸣, 喜乐奏起,新人敬拜天地。 不过令宾客感到奇怪的是,王妃并没有坐在首位, 平威王身旁的位置上放着一块先王妃的牌位, 而裴凛的师傅, 那位行踪神秘的苏老板,却坐在了那块牌位的下首位。 在裴凛和晏清姝叩拜父母的时候, 苏繁鹰等同于一起接受这份叩拜。 许多人都觉得不合规矩, 但王府对此的解释是, 苏繁鹰自裴凛十岁起便教他武艺, 算得是半个母亲。 <a href="https:///tags_nan/nixiwen.html" title="逆袭文"target="_blank">逆袭文 第132章 虽然有人觉得这个理由极为牵强,但到底碍于裴述之的威势不敢多说什么。 可私下里的嘀咕却必不可免。 裴凛行的是三跪九叩大礼, 而晏清姝因着地位高于裴述之, 只弯了腰。 不过她也确实跪不下来也磕不了头, 实在是头顶这十几斤的重量它不允许! 敬拜天地之后, 新人便要先入洞房行和合礼再招待宾客。 两人才在礼官的唱和下踏出正院的门, 晏清姝就拉着红绸一路摸到裴凛身边,然后抖着声音一把抓住裴凛的手:“快快快扶我一下!” 她真的实在不习惯如此盛装出席! 要知道以往再盛装头顶也只需要戴一顶五龙玉冠束发便可,哪里正儿八经的穿过女子的礼服! 没想到后宫娘娘们平日里的发饰竟然如此之重! 她实在有些佩服那些时常盛装打扮在父皇面前晃的妃嫔们! 裴凛看着晏清姝脖子僵硬的模样,有些心疼道:“是不是凤冠做得太重了?我当时没考虑这些, 只想着好看了,对不起,让你受苦了。” “无妨, 一生一次的大事呢,隆重些也好。”晏清姝宽慰道。 裴凛脸上露出一个灿烂笑容, 宛若烈日骄阳一般耀眼。 他正要说些什么,忽闻一道极为细微的破空之声, 下意识抱住晏清姝往后一撤步,一支箭矢从两人眼前划过,深深的钉入了两人身侧的廊柱上。 “有刺客——” 不知道是谁先起的头,正院观礼的宾客纷纷惊叫着拥挤着往外跑。 好在跟随着新人去城隅院闹洞房的人不多,且多是顾澜那批幼年做过裴凛玩伴儿、后来加入平威军的人,在无数伪装成宾客混入府中的刺客原形毕露后,纷纷抽出身上称得上锋利的物件,加入了搏斗当中。 对于当下的情景,算是晏清姝意料之内,却又出乎她的意料。 初八夜里,在晏清姝和裴凛说开之后,两人便指定了一个引蛇出洞的计划,因此遇刺是肯定,只是没想到上午才押了西北商会,下午幕后之人便派人来杀她。 如此急不可耐,反而让晏清姝对于西北商会的重要性,有了新的估计。 那个莲花标记的背后到底是个什么样的组织? 今日,晏清姝便要搞个一清二楚! 因着是在成婚,裴凛并没有携带任何兵器,只能踹开临近的刺客后拉着晏清姝往北苑的方向跑。 “不行!戴着这么重得发冠跑不快!”晏清姝一只手被裴凛拉着,一只手摸到后脑勺簪着一排固定发冠用的小侧簪的地方,然后一一将这些拇指大的簪子拔掉,凤冠瞬间从发髻上脱落,重重的摔在了地上,顺带拉扯下晏清姝不少头发,疼得她龇牙咧嘴。 身后已经响起了刀剑声,晏清姝没有回头,一直被裴凛拉着往前跑,绕过一道道走廊,直奔北苑而去。 晏清姝能感觉到自己的胸口仿佛炸开了一般疼痛,喉咙也涌现一股腥甜,脚下宛若绑了千斤重的石头一样,僵硬得快要抬不起来。 她确实该多活动活动了,不应该总是坐在书房一坐就是一天。 晏清姝将她的意志力发挥到了最大,尽可能的跟上裴凛的步伐。 但一个人的身体状况并不会随着人的意志力增长而变强,所以晏清姝能感觉到自己的步伐越来越慢,甚至在看见北苑大门的时候,她已经变成了被裴凛拖着跑的状态。 直到身体里最后一丝力气被榨干,晏清姝终究是跌倒在了北苑的清辉阁门前。 晏清姝感觉到裴凛松开了拉着她的手,紧接着便是一阵破风之声。 她勉强撑着身体爬起来,只见裴凛不知从哪儿折了一根三指粗的树枝,作为手中的剑抽打在了刺客的身上。 那咻咻的抽打声,近乎于是晏清姝目前全部的安全感。 但树枝的威力,终究抵不过五六个人持刀的杀伤力。 裴凛身上开始有了伤口。 有刺客放弃与裴凛纠缠,朝晏清姝而来。 生死关头,晏清姝反而更加冷静,她在心里算了一下他们跑到北苑的距离和速度,换算了一下时间,确认一切都在可控范围内之后,她厉声喝道:“我知道章宁雪的孩子在那儿!你认的那个人根本就不是真正的方逐月!” 不出所料,一个哨声从西南方向响起,那群原本还出刀很辣的刺客,瞬间就像提线木偶一样停止了动作,整齐划一的站在原地,死死盯着裴凛和晏清姝。 裴凛见状,后退回晏清姝身前,阻挡住那群刺客看向她的视线。 “我要跟你们的主子谈!”晏清姝警惕道。 等了片刻,周围没有任何动静,晏清姝便知道是对方不同意了。 她笑了笑,那双漂亮的凤眼染上了幽色,显得冷漠又绝情:“我知道你们的主子就在这儿,他可以不出现,但我不保证那个孩子过了今日之后,是生还是死。我知道,你觉得方哲康是章宁雪所生的那个孩子的可能性更大,但我有证据证明他不是!” 声音回荡在清晖苑的竹林之中,却只有沙沙作响的竹叶在回应。 对方太过镇定并不是好事,晏清姝袖中的手攥紧,压抑着自己狂跳的内心。 “你有没有想过,方问安的父亲可是个最善折磨别人的人,他或许会为了惩罚方问安,将那个孩子偷出来再送去方问安手中,再用权利吊起人的欲.望,让方问安亲手杀了他的亲爹,可当时的他绝对没有那个能力在父皇已经换子的情况下,再将那个孩子偷出来!所以,真正知道那个孩子下落的人除了父皇,便只有我!” <a href="https:///tags_nan/nixiwen.html" title="逆袭文"target="_blank">逆袭文 第133章 晏清姝清脆的声音回荡在北苑之中,鸡鸭鹅的叫声此起彼伏。 过了半晌,就在晏清姝以为这段话并没有打动对方,想要将自己最终的底牌拿出来时,一道黑影从房顶上一跃而下,站在了晏清姝的面前。 “告诉我,他在哪儿。”那人的声音沙哑,不似晏清姝想象中的模样。 晏清姝忍不住蹙眉。 不等她再开口,那人便径直逼了上来,想要抓住晏清姝。 然而下一瞬间,一柄银枪直挺挺插入他与裴凛之间,以强硬气势挑开那人伸出的手,不等对方反应,银枪的枪头一转,直朝着那人而去。 猎风的章氏枪法早已练得炉火纯青,一招一式皆冲着要命而去,令那人无暇他顾。 原本站立不动的刺客们又冲着裴凛和晏清姝而来,但晏清姝已经不给他们这个机会了,一个呼哨,数百名身着布甲的麒麟卫从四面八方涌现,直接将人全部拿下。 而被围在中间的蒙面人和猎风依旧在过招,但是却是猎风在单方面的纠缠,强行逼迫试探对方的底线。 “不可能!麒麟卫明明都被缠住了!”蒙面人瞪大了双眼。 “就你那五百个草包?半刻钟的时间就全扫干净了!”红玉一剑劈开面前的刺客,至此,所有进入平威王府的不速之客,均被清除。 那蒙面人眼见大势已去,便想着要跑,却被麒麟卫挡住去路,然后被猎风一枪掼倒在地。 晏清姝走上前,一把拽下对方的面罩,露出章天仰那张刀削斧劈的脸。 “真的是你。”晏清姝心情复杂的看着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因为你挡了哲康的路。”章天仰冷笑。 “我问的不是这个。”晏清姝道,“你为什么要杀平威王妃,要杀薛让,杀那么多的人。” 章天仰不语。 “不说?好,那我告诉你。”晏清姝蹲下身,在猎风将人捆好后,一把拽着他的领子将人拉了起来,“因为你要报复,报复当年参与过换子之事的所有人。” “难道我不该吗!”章天仰咆哮道,“你们这群手握权利的人,为了自己的利益,为了自己的儿女,去强行牺牲别人的亲骨血,逼得我姐姐自缢!你们这群自私自利的小人,都该死!都该死!” “你错了!我从来没有为了自己的孩子,牺牲过任何人!”苏繁鹰的声音从北苑门外传来。 她穿着一袭夹袄,扶着北苑的大门,面色苍白。 “你懂个屁!不过是元狩帝的走狗而已!”章天仰道,“我早该猜到的,梦溪楼的苏老板就是苏繁鹰,那么相似的经营手法,与京都的怀梦楼一模一样,我早该想到的。让你躲过一劫,是我棋差一招,我认!但你当年为了维护你的主子,歪曲事实,把元狩帝那个畜生摘得干干净净!还妄图让方问安杀了自己的亲子,你跟元狩帝一样,都是吃人的畜生!” “我没有让他杀了方哲康。”苏繁鹰心里颇有些不是滋味。 当年方问安离京后不久,又返回了京城,找到她,希望她能调查章宁雪死亡的真相。 但当时的她,知道真相,却做不到。 因为当时的苏繁鹰就是方问珍,那个已经因难产而死去的皇后。 第44章 真相与谎言(一更) 苏繁鹰的一生有很多秘密, 但最大的秘密却是她的三次死而复生。 她最早来到这个世界时,便是方问珍,方问安的嫡亲姐姐, 一个被父亲当做礼物送出去的女子。 因着她有一颗要改变这个时代男女思想的野心, 她设计遇见了还是皇子的元狩帝, 并与他相知相爱,交付了自己的一颗真心。 这是她来到这个世界后的第一场赌局, 以惨败告终。 苏繁鹰垂下眼帘, 掩饰住眸中的灰暗:“我当时生下的是一对龙凤胎, 元狩帝为了保护儿子, 只对外宣称生了公主,然后秘密让大相国寺的主持带走了我的儿子。当时还是程贵妃的太后在坤宁宫安插了眼线, 知道了我生了双胞胎的事实, 便想要调换我的女儿, 并派人去追杀我的儿子。” 院内的人皆面露惊诧之色, 难以相信如此匪夷所思之事。 苏繁鹰没有理会这些情绪, 依旧沉浸在自己的回忆里:“可她生下的是个儿子,无法完成对调,便命人去偷了章宁雪的孩子,不料被章宁雪发现, 便顺势将章宁雪一并除掉。” “我不知道她为什么偏偏选择章宁雪,或许是章氏对元狩帝的死忠,或许是当时朝堂之中, 只有章家新生了孩子。” “当时的方问安因着经商有道,被元狩帝召入宫中夜谈, 章天硕也一并在内,后又被留下与内阁官员一同商讨西北营商之事。” “这一商讨便是三日。” “等他们回家时, 看到的却是章宁雪自缢在自己房中的景象。” “不可能!你在骗我!”章天仰阴狠的瞪视着苏繁鹰,挣扎咆哮道,“你就是想要为狗皇帝开脱,才编出这套怪力乱神的故事!什么附身,什么借尸还魂!若真的有,我哥哥姐姐便不会死得不明不白!” 看着章天仰痛苦又愤怒的模样,苏繁鹰心下也不好受。 “我说得都是事实,当时我已经被程氏的眼线日夜焚以毒香,毒入肺腑时日无多,生下孩子之后便是死期。等我再醒来时,我已经附身在慧贵人妹妹——苏繁鹰的身上,元狩帝为了保住这个秘密,命平威王进京,并在十日后,带着我离开了京城了。不多久,我便听到了程贵妃封为皇后,慧贵人被封为贵妃的消息。” <a href="https:///tags_nan/nixiwen.html" title="逆袭文"target="_blank">逆袭文 第134章 她转过身,看了一眼被搀扶而来的廖老太太,对章天仰道:“当年换子之事,廖家也有参与,并将方哲康送去了扬州方家,没有人比他们更清楚方哲康的身世,若是你不信,大可以问她!” 章天仰抬起头,看向那张沧桑却熟悉的脸,惨笑摇头:“不,这都是假的!你们都是一伙的!狗皇帝为了自己的儿子,让我姐姐和侄子去死!他就是个畜生!你们这群帮凶,都是猪狗不如的畜生!” 廖老太太看着章天仰近乎癫狂的模样,忍不住叹息到:“章三公子,你还记得当年你随我们一同离京时,问过老身一个问题,你问老身这孩子到底是谁的,老身没有回答你,只说是元狩帝叮嘱的贵人。” “他是方哲康!”章天仰道。 廖老太太摇头:“老身不知道他是谁,只知道将他交给方氏之后不久,老身的夫君便莫名其妙的酗酒而死,可他从不喝酒。” 章天仰忽然感到周身发冷:“那是狗皇帝干得!一定是他干得!” “或许吧,但我深深记得将夫君尸首送回来的那人,他的手腕处纹着一朵六瓣莲花。可那时候的章三公子也只有十岁吧?天真烂漫的年纪。” 章天仰的呼吸变得急促起来。 廖老太太继续道:“当年先帝将你们的藏匿之处交予了夫君,让他将来有机会交予他当年留下的那个孩子,那个孩子我瞧过,是个很漂亮的女孩儿,虽然没长开,但眉眼鼻嘴却无一处像先帝,反倒有些神似方氏,先帝道,这是侄女像姑姑,就像外甥像舅舅一样。” 说到这里,廖老太太看向章天仰的目光带着一丝同情。 “但当年我见到你的那一刻,突然发觉,那姑娘与其说像元后方氏,她其实更像只有十几岁,尚未长开的你。” 这一刻,章天仰只觉五雷轰顶,他不可置信的扭动脖子,将目光投向被裴凛护在身后的晏清姝。 那双凤眼明明跟元狩帝一模一样,又怎么会是…… 突然,他瞪大了双眼,眼睁睁的看着晏清姝将上眼皮下贴着的一根细线拨了出来。 一双双眼皮的丹凤眼,瞬间变成了单眼皮。 这一刻,连章天仰也不得不承认,晏清姝确实很像……真的很像。 晏清姝看着手中短短的两条细线,忍不住叹了口气:“这是我六七岁起,父皇便命我日夜佩戴的东西,哪怕睡觉都不能取下来,有时候觉得难受将它撕下来时,都会被父皇训斥,他总说这是保命的东西,可我却如何都无法理解。” 她攥紧手中的东西,看向章天仰:“直到初八那日,我见到了一个疯子,见到了他的那双眼睛……真的、假的……真的一眼就能看出来。” “不,他只是个鸠占鹊巢的鸠!”章天仰怒道。 “若他是鸠,那他是谁的鸠?你想过吗?”晏清姝的神色从始至终都很平静,就算这件事的揭露会对她带来不可估量的后果。 她依旧平静的看着众人,平静的说着自己的想法。 “你既常常与方哲康接触,可曾看过他的模样?” 章天仰顿住。 晏清姝叹道:“我以前常常在想,为什么我到了庆阳府这么些时日,做了那么多事,他却总是隐匿于人后,不肯出现在我的面前,哪怕到现在,他也毫无动静,现在我总算搞清楚了其中缘由。” “假的终究是假的,成不了真的。” 章天仰捂着头,紧紧闭着眼睛不肯相信:“这不对……这不对!你明明说了那是贵人!是元狩帝的贵人!他是方问珍的孩子!他有皇室血脉!只要他登基,我就能揭开当年的真相,让天下人都知道狗皇帝的嘴脸!” “这是方哲康对你的许诺吗?” “什么?” 晏清姝看着他:“你是凭着一块黄龙玉璧认同的方哲康的身份,但你有没有想过,那块玉或许是他从别人那里夺来的呢?” 章天仰一顿:“不可能!那么贵重的东西……” “就是因为贵重,才会被人觊觎。”晏清姝打断他的话,让澜玉端着一方锦盒走了过来,“这里是那枚玉璧外嵌着的玉瑗,也不知道是不是当年方问安有先见之明,他将这块完整的玉瑗和玉璧拆开来,将玉璧留给了孩子,将玉瑗送给了海昌院的明觉大师。” 一切的一切已然明了,海昌院的那个疯子,是太后亲子。 晏清姝是章宁雪和方问安的孩子。 方问珍生下的龙凤胎,男孩被送走,女孩儿死在宫中。 方哲康谁也不是,他就是一个不知道从何而来的障眼法。 裴凛攥紧了晏清姝的手,蹙眉低声道:“我总觉得这里有点问题。” “什么?” “说不上来,我觉得里面好像缺点什么。” 这时,红玉快步走了过来,低声在晏清姝耳畔说了句什么。 晏清姝蹙眉:“他跑了?” “是,* 麒麟卫赶去的时候,已经人去楼空。” 晏清姝:“本以为扣押西北商会的同时去抓人来得及,没想到方哲康的鼻子这么灵。” 她思索片刻,吩咐道:“先不管这些,让咱们的人尽快接管商会,务必在二月之前,将锦绣街腾空,并按照我之前拟定的要求重新招商。” “是!” 待红玉离开后,晏清姝转过头看向裴凛,见他仍在垂眸思索,便道:“别管这些了,清楚当年之事的人恐怕只剩下苏繁鹰,她若是不想说便不说吧,时过境迁,太过刨根究底也没有意义。” <a href="https:///tags_nan/nixiwen.html" title="逆袭文"target="_blank">逆袭文 第135章 说到这里,她扭头看向北苑大门的方向,苏繁鹰还站在那里,见自己看向她,她弯膝行礼,回以温润笑意。 过了片刻,裴凛才点头道:“你说得对,就如此这般吧,你是谁无所谓,就像明觉大师说的,茶碗只要还是那只,里面的茶是什么品种,并不重要。” 晏清姝笑了笑,回握住他粗粝的手掌:“你说得对。” 两人气氛太好,巽风实在不想这个时候走过来打扰,但如今这情形总要收拾,他掌管讯问之事,只能由他出面。 巽风硬着头皮走过来,双眼盯着地面问晏清姝:“殿下,元衡该如何?” 晏清姝脸上的笑容顿了顿,沉吟片刻后道:“他是父皇信任之人,章天仰能安分的呆在山谷里,没有利用父皇留下的东西作乱,应当是元衡并不信任他的缘故。我想,元衡本人还是可信的,对他的安排不变,按照原计划行事。” “是!” 巽风得到答案,如风一般快速远离两人,拎着章天仰窜出了北苑。 麒麟卫留下收拾残局,裴凛带着晏清姝回了城隅院。 澜玉将发冠重新捡了起来,碧玉问:“还能修好吗?这么漂亮,这般毁了实在可惜。” 澜玉点头:“当然能。” “太好了!” 待所有人都离开,苏繁鹰依旧站在北苑的大门处。 裴述之望着她,欲言又止。 “想说什么便说什么,如此犹犹豫豫,倒有些不像你。”苏繁鹰面带微笑的看着他。 裴述之抿了抿唇,有些不解的问道:“你为何要说谎?苏繁鹰并不是你的第二个身份,你的第二个身份明明是……” “嘘——”苏繁鹰伸出食指抵在自己的唇前,低声道,“是什么都不重要,述之,我感谢你当年对我的照顾,但是,有些事情不说出来对你我、对他都好。” 清晖苑的竹影在如血的残阳下随风晃动。 西北是种不出竹的,但平威王府却有一片。 因为平威王的王妃喜欢。 苏繁鹰看着那片竹林,她和裴述之站在这里,仿佛一切又回到了很遥远的过去,两人站在这里,将竹子一颗一颗种下,每日精心养护。 “如果让裴凛和晏清姝知道,裴凛就是长生殿里供奉的那位早夭三皇子。他和晏清姝之间,当真还能毫无芥蒂吗?” 谎言就像一柄刀,它可以救人,也可以刺穿一颗心脏。 第45章 洞房花烛夜(二更) 裴述之与王妃在外安抚受惊的宾客, 晏清姝在城隅院的正屋里,为裴凛的伤口换药。 昏暗的夜渐渐压低下来,室内的油灯被点亮, 将装点一新的新房映成了如琥珀般的橘红色。 “你觉得我师傅说的话是真的吗?” 裴凛只着一条亵裤, 趴在红彤彤的锦绣被子上, 让晏清姝为他的伤口换上新药。 “你说哪一句?” 晏清姝将药膏轻轻点在裴凛的伤口上,冰凉的温度让裴凛忍不住.挺.了一下腰。 “附身的那一句, 这世间当真有这般神奇的事?”裴凛的脸埋在锦被里, 声音闷闷的, “我从不相信鬼神之说, 我只信每个人得到的果,都是自己曾经种下的因。” “或许吧, 但也有可能她就是苏繁鹰, 在宫里亲眼见到了当年的情景。我以前在宫里的时候, 查过一些关于黄龙玉璧的事, 知道当时慧贵妃小产, 苏繁鹰入宫陪了好一段时间。” 晏清姝也是不信鬼神的,对于苏繁鹰的话保持怀疑,但她没有当场驳斥苏繁鹰的说辞,是因为她太明白鬼神之说的影响力。 就像令她丢掉皇位的谶言一般, 一句话定生死。 刺啦—— 晏清姝撕开洁白的纱布。 “这几日便不要再动武了,我有红玉在,你不必总是事事冲在我前面。”晏清姝为裴凛缠上新的纱布, 雪白的纱布缠缚在肌理分明的小麦色腰背上,显得格外显眼。 裴凛侧过头, 脸枕在锦被上看向晏清姝,神色认真道:“我是你丈夫, 合该护着你。” 描红的熏炉散发着暖洋洋的温度,连带着将着一室温情铺展开来。 晏清姝忍不住笑了起来。 “你笑什么?”裴凛一骨碌爬起来坐在床上,面红耳赤的瞪了一眼晏清姝。 晏清姝知道裴凛这是羞恼了,赶忙拉住裴凛的手讨好道:“没什么,只是觉得高兴,保护这个词从来没有出现在亲近之人的口中,我听过的皆是出自红玉和猎风之口,他们说这些话是因着我对他们有恩,他们又喜欢我、敬重我,可你不一样。” 晏清姝的食指点在裴凛的胸膛上,顺着他沟壑分明的纹路轻轻划过。 裴凛一把抓住了晏清姝的手,将它按在了自己精壮的胸膛上。 “我是真心的。”他道。 晏清姝抬起头,看向裴凛的双眼,就像一湾清泉撞进了波澜壮阔的大海中一般。 “我知道。”晏清姝同样认真。 “我跟猎风他们不一样,他们是你的下属,保护你是他们的职责,但我是你的丈夫,当如父、如兄、如知己。” 如父、如兄、如知己。 多好听的话。 可连她最敬爱的父皇都未能做到。 “只是如兄如父如知己?”晏清姝看着裴凛,心脏如擂鼓。 “还有‘予慕予尊予倾心’。” 如父如兄如知己,予慕予尊予倾心。 <a href="https:///tags_nan/nixiwen.html" title="逆袭文"target="_blank">逆袭文 第136章 掌心依旧紧紧贴在裴凛的胸膛上,晏清姝能感受到一阵咚咚咚的跳动,从裴凛的胸膛传递到她的掌心。 “你的心跳得好快。” 晏清姝说出的话带着一丝丝慌张。 她的视线忍不住顺着自己的手往下滑,裴凛的身体比例很好,手长腿长,腰腹精瘦,肌理分明。 一呼一吸间的起伏,都是蓬勃的生命力。 被晏清姝这般露骨的眼神盯着,裴凛突然有些慌,心脏仿佛要跳到嗓子眼,张了张嘴不知道要说些什么,脑海里反复回想老头子耳提面命的洞房步骤。 然后是……什……什么来着? 直接吻吗? 会不会不太好? 完了,他想不起来了。 嘶—— 一声轻呼打断了他的思绪,他下意识松了手。 见晏清姝将手收了回去,揉了揉,便知道自己方才走神时一紧张,竟将她.弄.疼了,一时有些无措。 “抱歉!” 裴凛想要帮她揉又怕再下手没轻重,手悬在半空中不上不下的,下意识看向晏清姝,正好撞进对方满含笑意的凤眼之中,顿时浑身僵硬。 过了好半晌,才听的晏清姝带有调笑意味的声音:“你在紧张什么?” “没……没什么……” 晏清姝反手握住裴凛的手,凑上前去,令两人之间只余下一拳之距。 呼吸交融间,让裴凛越发感觉自己的心要跳出来了一般,胸腔翻滚起的热潮瞬间涌遍全身。 “洞房昨夜停红烛,待晓堂前拜舅姑,妆罢低声问夫婿,画眉深浅入时无。[1]” 晏清姝的声音难得缱绻,看向裴凛的双瞳就像一双钩子,带着若有似无的挑.拨。 裴凛面露诧异:“你……” 晏清姝的手指轻抚上他的上下滑动的喉结,温柔如水的声音带着丝丝笑意:“朱庆馀这首诗你在东厢房写了十几遍,以为团成团埋在墙根的土里我就看不见了?” “我……” 晏清姝脱掉一双大红色的绣鞋,另一手搭在裴凛的肩膀上,长腿一跨便翻身上了床,换了一个姿势,坐在了裴凛的大腿上。 裴凛下意识伸手环住了她的腰,只感觉一种麻意从尾椎骨一路攀缘向上。 就在他想要做些什么的时候,晏清姝垂下头,贴近他的右耳,口鼻中溢出温热气息扑在他的耳廓,霎时间让一抹绯红从他的胸口蔓延至脖颈。 “你都伤成这样了,还想这些?就不怕疼软了去?” 语气带着笑意,似是在调侃,令裴凛有一瞬间的怔愣。 说罢,晏清姝就要从他的腿上滑下去,却被裴凛有力的臂膀紧紧箍住,一下子撞在了炙热的胸膛上。 “不试试怎么知道?”天生自带低沉的嗓音就这么靠在晏清姝耳边说出来,反手将方才的撩拨悉数奉还。 裴凛想要翻身将晏清姝放倒,却被对方压住了手。 “我可不想明天院子里的侍女来换被子时,上面全是你的血。”晏清姝看着他,两人之间已经没有一丝距离。 缱绻情意,大红喜服。 昏黄摇曳的烛光下,竟映得裴凛有几分玉树兰芝。 晏清姝的身体往前倾了倾,推了一把裴凛的肩膀让他躺在了床上。 “你当真的吗?”她问。 “什么?”裴凛此刻已经完全失去了思考的能力。 “真心娶我,想与我琴瑟和鸣做一世夫妻,而不是因着圣旨胁迫。”晏清姝神色认真。 裴凛握住晏清姝的小臂,一把将人拉了下来,青丝垂在鸳鸯绣枕之上,与裴凛的乌黑头发交融在一起。 “我裴凛再不着调,也不会拿自己的婚事开玩笑。” 他的眼里没有任何的不正经,只有一片真心实意:“圣旨发下来的那一刻,我有任何的理由和手段可以拒绝。父亲的打王鞭,王府的丹书铁券,但凡将任何一样御赐的圣物送去皇宫,这婚事都成不了。” 他的手轻轻拂过晏清姝的眉眼,顺着她的脸颊滑至下巴,那常年练武的手粗粝坚硬,摩挲得晏清姝又刺又痒。 “可我没有让父亲这么做。清姝,我见过你,在平阳的时候,只是你认不得我罢了。” “什么?”晏清姝睫毛微颤,眸中带着惊疑。 “你以为那本手抄的水经注如何能落在你的手上?父王瞒得过天下人,将我藏得那般深,却偏偏瞒不住你?”裴凛轻捏着晏清姝的下巴,将她的唇递交给自己,“现在,我想给你一个选择的机会,我的殿下。如果你接受我做你的丈夫,那日后无论何时何地,无论你需要或不需要,我必当坚定的站在你这边,给予你一切尊重、欢喜与情爱。但若不接受……” 裴凛捂住晏清姝的双眼,将她的头压在自己肩头,声音干涩而低哑:“若不接受,殿下,人生如逆旅,相敬如宾、不越雷池一步于我来讲也并不是难事。” 红烛噼里啪啦的燃烧着,肌肤相触的地方就像被烈火灼烫一般。 可即便这样,裴凛也没有松手的意思。 晏清姝的声音从裴凛的脖颈处闷闷而来:“说着相敬如宾也没见你有放手的意思。” 裴凛双眼一闭,只当自己听不见。 晏清姝拍了拍他,道:“你先放开我,这样怎么行周公之礼?” 裴凛僵了一瞬,然后缓缓松开禁锢住晏清姝的双臂。 <a href="https:///tags_nan/nixiwen.html" title="逆袭文"target="_blank">逆袭文 第137章 晏清姝抬起头,坐起身子,目光灼灼的看向裴凛,见对方目光躲闪,忍不住噗嗤笑了出来。 “裴凛,你记住,是我晏清姝在人生最低谷时主动选择了你,所以,我此生都不会后悔。” 裴凛眼中闪过一丝欣喜,正要说话,眼前便是一暗。 红色的绣帐落了下来,将帐外的烛光隔绝开来。 “你这腰都伤成这样了,秘戏这种事还是我来比较好。” 不过一会儿,一袭绣着九尾金凤的嫁衣混着贴身的中衣被丢出床帏。龙凤烛的暖黄光芒映照在大红色的织金床帏上,荡出一层层金色的波浪。 朦胧月淡,芙蓉帐暖,红烛燃夜,直至天光。 等裴凛醒来时,早已日上三竿。 他下意识摸向自己身侧,却只摸到一处冰凉。 裴凛疼得坐了起来,拉扯到腰上的伤口,让他忍不住轻啧出声。 正在外室嗑瓜子的裴修听见响动,推开内室的门探进自己的脑袋:“驸马爷,您可终于醒了?” “公主呢?” “人卯时末便起身去见了王爷,这会儿正在书房处理公文呢。” 说着,他冲外面要了水,然后推开门将装着新衣的拖盘端了进来。 “人家都是新嫁娘起不来床,您可倒好,自己累得睡到日上三竿!”裴修笑道。 “你懂个屁!”裴凛恼道,“先过来帮我上药!” “好嘞!”裴修将衣服放在矮桌上,拿起药瓶走过去,看见裴凛背上的抓痕,哟呵一声,道,“可以啊驸马爷,身残志坚啊!” “滚!”裴凛一脚踹向裴修。 裴修笑着躲过:“哎呀呀,驸马爷被恼啊,快快趴下来,让属下给您老上药!” 咚咚咚—— 屋门被敲响。 巽风的声音从外面传入。 “世子,宫里来人传旨了!” 第46章 入京(一更) “奉, 天承运,皇帝制曰:尔平威王世子辅军政之班,式定边之计, 遵风宪之长, 振大梁军纲, 膺边储之威。兹特进千牛卫中郎将,即刻进京, 特畀殊恩。” “臣裴凛, 叩谢陛下!”裴凛行叩拜之礼, 然后抬手接过圣旨。 他垂眸看着手中由五色丝线织成的绫锦, 眼神幽暗。 “世子,陛下命您即刻启程入京履职, 不得延误。”宣旨的大监元山乃是晏清玄的心腹, 自是最了解晏清玄所思所想, 对这位即将入京为质的异姓王世子的态度并不热络。 反倒是对着晏清姝颇为谄媚:“太后说甚是想念殿下, 请殿下一同入京, 以解相思之苦。” 一直站在一旁的晏清姝闻言,轻笑一声,看这元山的目光意味深长:“元大监如今平步青云,可喜可贺。不过太后她老人家会想我?呵, 怕是恨不得我死吧。” 元山一噎,对上晏清姝似笑非笑的表情后,心下有些怂。 他在宫中多年, 曾做过内务司查仆,寻常巡逻宫室灯烛时常与这位相遇, 自是了解这位的心性,那绝对是一个不顺意就能要你命的狠人, 元山能趴到如今这个位置,别的能耐没有,最擅长的便是知趣。 对于晏清姝的话,他也不反驳,只讪讪笑着,一副全凭晏清姝做主的模样。 晏清姝冷哼一声,拉着裴凛离开前院,往城隅院而去。 一路上,晏清姝都在叮嘱裴凛。 “晏清玄就是个傀儡,这圣旨定然不是他的想法,那臭小子巴不得我一辈子不回去,甚至与我关系甚密的人都远远的打发出京城才好。” “那就是太后的想法。”裴凛沉声道,“要我入京做千牛卫中郎将,说得好听是重用,说得难听便是扣押了,此番行程只怕凶多吉少。” 路边的迎春花藤擦过晏清姝红色的裙摆,勾出一点粉色丝线。 晏清姝理了一下裙子,眸中散发着狠厉:“他们这是眼瞧着贺兰山被拿下,想夺那块地的控制权了。此番我随你一同进京,随机应变,总之绝对不能留在那儿,贺兰山的控制权绝不能丢!” * 因着元山催得紧,江怀玉帮着一起收拾行装。 “这是你退位后首次进京,免不得要跟以往那些人见面,瞧热闹的定然不少,得多带些贵重物品什么的,万一有人说什么,你也好当做见面礼送出去,堵住他们的嘴!” 晏清姝伏在桌案上奋笔疾书,听到这里忍不住扶额:“又不是走亲戚,那些不对付的人管他们作甚?” 江怀玉细思片刻,一合掌道:“你说得对!就不能惯着那群人!” 红玉道:“殿下此番进宫,定然要准备周全,上下打点是必不可少的,只是无需劳费太多,过犹不及。” 说着,红玉面露担忧:“只是如今庆阳府这边也要顾及,殿下可有想好要带哪些人回去?” “只你和灵簌跟我回去。”晏清姝落笔,将纸面的墨迹吹干,递给碧玉,“锦绣街的事情全部按照我写的章程走,若出意外,你们以苏老板和怀玉的意见为准。” 闻言,江怀玉放下手中的活计,走到桌案前来,扫了一眼那卷纸,自信满满的说道,“你放心,锦绣街的事尽管交予我和苏姑姑来办,决出不了任何岔子!” 晏清姝失笑的摇摇头:“话可不能说得太满。” 之后,他又嘱咐了巽风关于调查莲花印记的事,还有布坊也安排妥善,才终于放下了心。 <a href="https:///tags_nan/nixiwen.html" title="逆袭文"target="_blank">逆袭文 第138章 待一众人用了午膳,王府的小厮们便将东西都搬上了车。 裴凛拜别父亲,正要登车离开,便见师傅骑着马遥遥而来。 “等等!”苏繁鹰面上蒙着鹅黄色的面纱,身着鹅黄色骑装,背后背着一个轻巧的包袱。 她翻身下马,快步朝裴凛走来:“我同你们一道!” “师傅?”裴凛不赞同道,“此番进京怕是凶多吉少,您……” 苏繁鹰打断他的话:“无需多言,我于宫中多年,期间深浅我自是知道,但如果你们想要顺利脱身,绝少不了我的帮助。” 她言之凿凿,看向裴凛和晏清姝的目光充满坚定。 晏清姝沉吟片刻,点头同意:“那苏老板万事小心。” “放心。”苏繁鹰转身登上了红玉的马车,没有同晏清姝和裴凛一道。 元山远远看着这番情况,没有说什么,他不在意这次行程多了哪些人,只要圣旨传到,事情办好,回去领了赏便万事大吉。 一路上,晏清姝都在与裴凛分析京中形式。 “其他人都无所谓,但谢敏此人,你务必要谨慎对待。”晏清姝神色严肃。 京都东西外三十里,各有一处大营,军士五万,历来履行守卫京都之责。 然而当年八王之乱时,晋王挥兵进犯京城,两处大营皆来不及反应,元狩帝便将他们从京都外八十里,回迁至京都外三十里,并设立禁军拱卫京师。 “谢敏算是当年八王之乱的亲历者,也是助父皇平定叛乱的功臣。父皇登基后,将京西大营交由他来掌管,而京东大营便是由章天硕管理。谢敏此人为人清醒,做事果决,有一套属于自己的章法。”晏清姝道,“其实这些年,一直有不少觊觎皇位的人想要拉拢他,就连程氏也不例外,但他从不应任何人,哪边都不靠,却让所有人都找不到任何理由清理了他。” 谢敏是朝中执掌兵权的勋贵之一,原本程氏想要程凤朝接管京西大营,但在谢敏意外腿残之后,谢敏直接将兵权上缴,一点也没有留给程凤朝的意思。 “程家因此对谢敏颇有微词,但又纠不出错来,就连程凤朝自己都不想留在京城,而是更想去外面看看,就像程家二爷一样。” 晏清姝望着裴凛,言语之间皆是对谢敏的欣赏:“他很有才华,可谓是文武双全,说话不卑不亢,非常沉得住气,若他问你什么事,你尽管实话实说便是,他是个胸有城府一心为国的人,在他面前撒谎没有意义。” 谢敏是个将人心算计到极致的人。 裴凛为人坦荡干脆,如此也好。 裴凛沉吟片刻,忽而问道:“谢巽风和谢敏是什么关系。” “你倒是敏锐。”晏清姝勾起唇角,“谢巽风出自陈郡谢氏大宗,乃是当今谢氏家主之子,但他母亲是鞑靼人,因而在仕途上多有挫折。谢敏则出自陈郡谢氏小宗,却大梁三杰之一,在谢氏的威望远高于谢巽风的父亲,论辈分的话,谢敏应该算是谢巽风的堂祖父。” “祖父?”裴凛惊讶。 晏清姝点头:“谢敏这一脉结婚都晚,他十几岁时谢巽风便出生了,如今更是一直尚未婚配,若将来他有了孩子,谢巽风恐怕还得叫那孩子一声叔叔。” 马车队伍离开庆阳府,合着哒哒的马蹄,直奔京都而去。 武威镇外十里的山路上,方哲康坐在马车里沉思。 刘容坐在他身边,不解的看着他:“你走得如此匆忙到底是为什么?太后让我于公主昏仪时潜入王府,窃得灵武布防,你先前还答应得好好的,如今变了卦不说,还不告诉我原因,你……” “闭嘴!”方哲康低声喝道,他瞪着刘容,双目通红。 刘容被方哲康的神情吓了一跳,有些哆嗦的说道:“不说就不说,这么凶做什么。” 方哲康无意解释,正思索着将来的谋划,拉车的马突然受惊嘶鸣。 刘容拔出腰间短刀,反手横于胸前。 下一刻,一柄短刀破开车门,直朝方哲康而去。 刘容抬刀相格,却被对方一刀振开,狠狠撞在马车的厢壁上。 “你——”方哲康话音未落,短刀直直捅穿他的腹部。 程凤朝眸色疏冷的凝视着他,语气薄凉:“你已经没有利用价值了。” 说罢,他将刀抽出,砍断了他的脖颈。 被刀鞘卡住脖颈的刘容被方哲康的血喷洒了一脸,整个人都呆滞在原地不敢动作。 程凤朝看向她,目光锐利:“宁夏卫的调兵符在哪儿?” 刘容咽了口唾沫,颤巍巍的爬到方哲康身边,从他的怀中的布兜里将兵符摸了出来。 这是前日夜里,章天仰交给方哲康的,她当时在暗室的小窗看得一清二楚。 “你不能杀我,我是太后的人!”刘容勉强维持镇定,手中握紧了刀柄。 程凤朝没有为难她的意思,松开钳制她的刀鞘,道:“我不会要你的命,但太后那边,如果你敢吐露半个字,我定然叫你尸首分离。” 刘容点头:“我不会告诉任何人!” 程凤朝跳下车,悄无声息的离开。 刘容等了半晌,才推开车门朝外看去,只有被杀死的车夫瞪大了双眼看着天空,哪里还有其他人的影子。 她搜罗了方哲康的银票,然后将唯一没有受伤的马从车架上解了下来,按上马鞍,骑上马,朝着东南方向而去。 <a href="https:///tags_nan/nixiwen.html" title="逆袭文"target="_blank">逆袭文 第139章 * 正月十五的清晨,天未大亮,晏清姝和裴凛终于赶到了长安。 然而元山并没有让马车停留在驿馆,而是直接入了皇城。 “太后有旨,请您入京后直接去慈宁宫请安,至于裴世子,陛下在昭仁殿等您。” 裴凛和晏清姝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眸光中看到了警惕。 “你宣旨时倒是对此一字不提。”晏清姝似笑非笑的看着元山。 元山陪笑道:“主子的命令,奴才不敢不从,还望长公主殿下莫要怪罪。” 晏清姝冷笑一声,落下车帘,不再言语。 马车经过午门时,与谢府的马车擦肩而过,谢敏掀开车帘往前看了一眼,在见到马车上的‘清平’二字时,敛了眉。 一路行至羲和门外,马车才停下。 原先站在宫门口低声交谈的众人,不约而同的停了下来,所有人都看着那辆熟悉的马车,或是好奇,或是忌惮,或是鄙夷。 晏清姝,先帝钦点的皇位继承人,却在登基前一日,被朝臣逼宫退位,成为了清平长公主。这件事一直在勋贵世家之中讳莫如深,但谁不好奇这位从高处跌落的前太子,如今是何种模样呢? 第47章 入宫门(二更) 晏清姝被裴凛扶着从马车上下来, 一眼扫过去便看见了几张熟悉的面孔,皆是京城的豪门权贵之女。 她秀眉轻蹙,看向元山:“今日十五, 需要京中贵女如此早的就进宫谢恩?” 元山瞧了一眼宫门的位置, 笑道:“太后有意为陛下选后, 自当是要殷勤些。” 原来如此。 晏清姝再次看向宫门,在那群贵女里, 有几人格外出众。 那是她在学监时的伴读, 却各个心怀鬼胎, 不像江怀玉那般对她真诚又一心一意。 曾经她是东宫太子, 这些人不管心里怎么想,表面上都对自己极为热络。 如今她‘虎落庆阳’, 再与她们相遇于宫中, 自是要有一番好戏上演。 晏清姝握住裴凛的手, 低声道:“站在宫门最近的地方, 身着黛青夹袄的姑娘是清河伯的嫡长女容锦, 她的姑姑便是范秀如今的继夫人。” “那位随意找了个乱葬岗便丢了已逝发妻的范秀?” “不错。” 裴凛面色复杂:“瞧着年岁……她姑姑年纪也不大吧?配范秀着实有些……糟践。” 晏清姝轻笑一声道:“只要有荣华富贵在手,年龄从来不是问题。清河伯掌管户部贩马的生意,于贺兰山的掌控权上,他将会是你我最大的对手。” 容锦向来看不惯晏清姝不按规矩行事的做派, 后来又结了仇,自然是乐得看晏清姝笑话的。 此刻她虽一脸娴静端方的模样,但看向晏清姝的视线却带着毫不掩饰的恶意。 “清河伯育有两女, 其一便是容锦,另一位是容锦的姐姐, 早些年入晏清玄的府做了侧妃,如今应当已经被封妃或者贵妃, 你小心着些,她那几个兄长,没一个省油的灯,若是他们也在昭仁殿,不管说什么,你都只管糊弄过去便是。” “我知道了。” 晏清姝抬了抬下巴,道:“容锦旁边那个身着橘红宫装的姑娘看到了吗?她便是钦天监监正独女薛莹莹,就是他的父亲解读了那条出现在父皇皇陵里的谶言,说我是天降祸星,若为帝,必然灭国灭族。” 不过薛莹莹本人倒是个很简单的人,一双眼睛干干净净的,没什么城府,待人真诚和善,待事待物主打一个随遇而安,反倒有些缥缈之气。 只是他爹却是个圆滑至极的家伙,向来是风往那边吹,他往哪边倒。 曾经晏清姝在位时,他所有的谶言都是晏清姝大吉,大梁大善,然而当程氏占据上风,与她决裂后,他便第一个跳出来指她是个灾星。 “钦天监的人不管说什么,你只当做放屁便好,不必理会。”晏清姝冷笑。 裴凛捏了捏晏清姝的指尖,笑着应声:“听你的。” 元山引着晏清姝和裴凛往宫门内走,路过那一众贵女时,并未唱和,晏清姝也不在意这些虚礼,只想快些见了太后之后就走人,直到她听见有人问守门的太监。 “快到时辰了,为何还不走?” 薛莹莹道:“程颖啊,她素来都是最晚到的。” 话音刚落,周围人神色各异。 这番话也就薛莹莹说出来别人无法指摘,毕竟她是出了名的缺心眼,与她那个蜂窝煤一般的爹完全不同。 但她们可不一样,谁敢大大咧咧的当众说出这样的话,明日府上就得遭殃,毕竟程氏如今权倾朝野,无人敢出其右。 正说着,一辆极为奢华的马车朝着宫门而来,直至逼近宫门前才堪堪停下。 马车略过的风掀起了晏清姝的衣摆,她站在原地,看着车夫趴跪在地上,车厢门被打开,一位身着华服的女子踩着车夫的脊背下了马车,无数宫人鞍前马后,殷勤谄媚。 “郡主今日来了,太后娘娘定然高兴极了。”方才站在宫门前一脸不耐的太监,如今笑得眼睛都要找不到了,弯着腰对程颖毕恭毕敬。 此情此景,令晏清姝眉梢微微一挑。 “殿下?”元山试探的叫了一声。 晏清姝没搭理他,只目光平静又富含深意的望着程颖。 这人她可太熟悉了,只比她小三岁,却接连退了四次婚。 <a href="https:///tags_nan/nixiwen.html" title="逆袭文"target="_blank">逆袭文 第140章 第一次是个穷进士。 太后看好那人,她不想反驳败了太后对她的好感,便表面应着,心里膈应得要死。殿选时没能入前三,她便悔了婚。 但悔婚便算了,当她得知此人被父皇重用,入了吏部,怕他将来阻碍了自己,便使人污蔑他偷盗隔壁少女的肚兜,使其名声扫地,被驱离京城。 第二次是一位伯府之子。 但她也不喜欢,嫌弃伯府爵位太低。 因着她一番刺激人的话,便为她狩猎老虎,结果不幸被老虎咬断了腿,从此无缘世子之位。后来晏清姝使人去查过,程颖因着对方在父皇那边能说得上几句话,不好得罪怕直接退亲会被告状,便想了这么个摧残对方的方法,好让自己顺理成章的退亲。 第三次…… 第四次…… 每一次她都有各种理由看不上对方,然后用各种下作手段退了亲,并将自己摘得干干净净。 晏清姝曾为警告过程渃,但效果不佳,连太后都言其是小女儿心性,长大了便好了。 都二十岁了还不算大? 想到这里,晏清姝看向程颖的目光越发‘和善’。 程颖才下得车来,便感觉到一股灼热的视线紧紧盯着自己。 她正抬眼打量时,便见到了站在不远处的晏清姝,顿时一怔。 晏清姝扯开一抹浅笑,立于宫门之* 前,向着她微微点头。 身旁的红玉早已对晏清姝熟悉无比,只她一个表情变化,便知她现在的心情颇为不好,要折腾‘某个人’了。 红玉向前一步,充当起了传唱太监,扬声道:“清平长公主嫁到——跪——” 周围有人面面相觑,不明所以,裴凛见状,一脚踹向元山的膝窝,逼得他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见皇帝身边的大太监都跪了,其余人便纷纷跪趴在地上,朝着晏清姝行礼。 于是,站着的程颖便成了鹤立鸡群的那一只。 可程颖不想跪,她从前时常被晏清姝叫去东宫责问,自认丢尽了颜面,早已对晏清姝恨之入骨。 出身显赫,从小到大就没有什么得不到的东西的她,却每每在晏清姝面前碰壁,哪里能不恨! 如今再见她,只恨不得抽筋扒皮,哪里肯跪! “姑娘,且忍这一时,太后娘娘吩咐过,要不了多久,她便翻不起风浪了。”程颖身边的嬷嬷拉了拉她的衣袖,低声劝告。 程颖咬着牙,心不甘情愿的跪了下去。 虽然她跪得犹犹豫豫,却叫晏清姝心里格外舒坦。 她抬头顺着宫门朝内望去,这巍峨的宫殿里,是整个大梁规矩最为繁琐,等级最为森严的地方。 官大一级压死人,从来不是空穴来风。 她是长公主,是超品亲王,是这皇城的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 晏清姝和裴凛于宫道之上分开。 元山领着裴凛去往昭仁殿,而晏清姝则在一名小宫女的带领下朝慈宁宫而去。 因着方才宫门那一跪,随着晏清姝一路往慈宁宫而去的贵女们都噤若寒蝉,远远缀着不敢靠近。 直到抵达慈宁宫门前,才堪堪追了上来,却一个个低着头,像是鹌鹑一样乖觉。 晏清姝才不会自作多情的以为她们怕的是自己。 她的视线朝着宫门看去,一名年纪与许嬷嬷差不多的嬷嬷站在外头,瞧着眼生,应是她离开后才拉拔上来的人。 那嬷嬷瞧见她们,便问:“怎么今日这般晚?” 身侧领路的小宫女支支吾吾的,一句话囫囵话都没说出来,令那嬷嬷神色越发严肃,眼见着要发火训斥。 晏清姝心头一动,解释道:“本宫瞧见故人,叙了叙旧,因而晚了,还望嬷嬷别怪罪她们。” 方嬷嬷瞧了晏清姝一眼,她没见过这位,但从她的话中不难辩听出她的身份。 是而没揪着这件事不放,一张严肃的脸改换成笑意,殷切道:“原是长公主殿下到了,太后娘娘早已念叨您多时,快些进来吧。” 晏清姝在心底嗤笑了一声,她想见的、念叨的恐怕不是自己吧。 她不经意的瞥了一眼落后自己半步的程颖,得到一抹恼恨的瞪视。 啧,她不在宫里这些时日,倒是让这姑娘越发胆大了。 这慈宁宫晏清姝只来过两次,还都是太皇太后在时来的。 太皇太后是个不爱奢靡之人,平日里用的都是些极为精简的器物,包括手炉都是没有花纹的普通款式,一套茶盏从她出嫁一直用到殡天都没换过,最后被元狩帝送去陵寝,做了陪葬。 如今的慈宁宫里,一应陈设都是太后入主后新换的。 什么锦绣罗帐,金银玉器,珊瑚赏玩,只要是稀罕的物件,皆随处可见。 晃得晏清姝踏进宫室的时候,以为自己进了父皇的琳琅阁。 “太后娘娘,人来了。” 正谄媚讨好太后的容妃一听,立刻敛了脸上的笑意,变得有些难看。 她回过头,刚要向往常一样给这群贵女们一个下马威,就瞧见晏清姝那张秀美如牡丹一般的脸,顿时攥紧了拳头,垂下脸不敢出声。 在晏清姝身后,以程颖为首的众位贵女朝太后盈盈跪拜:“臣女拜见太后娘娘,愿娘娘万福金安,福寿绵长。” 红玉单膝而跪,行的是武将之礼。 唯晏清姝站在原地,与高坐之上的太后遥遥而望。 <a href="https:///tags_nan/nixiwen.html" title="逆袭文"target="_blank">逆袭文 第141章 另一边,灵簌带着苏繁鹰从侧门而入,穿过东苑一路行至秀仁宫,那里是皇子居住的地方,在晏清姝退位后,被太后拨给了她,成为了她的宫室。 灵簌刚将东西放下,就听见一声熟悉的哨音,他动了动耳朵,对苏繁鹰道:“苏老板暂且在这里歇息,我先出去一趟。” “好。”苏繁鹰点头。 灵簌将一排小竹筒束在大腿上,藏在了衣摆之下,然后利落得爬上围墙边的一株枣树,跃至墙头翻了出去。 第48章 进献 独坐高位的太后一早便收到了元山送来的消息, 估摸着今早就会抵达,因此见到晏清姝并不意外。 “来人,给清姝赐座。”太后的声音带着笑意, 却让跪在底下的一众贵女忍不住害怕。 晏清姝也不客气, 直接坐在了容妃的对面。 太后等着晏清姝先开口, 却发觉晏清姝一字不提,只把玩着手边的茶碗, 将那茶碗转得叮当作响。 她脸上的笑意有些挂不住, 死死盯着晏清姝半晌。 晏清姝原来在宫里, 是最最守规矩的, 万不可能做出这般无礼行径,没想到不过离宫不足一个月, 就变成这边不知礼数的野蛮模样, 果然商人的孩子就是粗鄙无礼。 太后敛下眼中暗芒。 两人之间的气氛僵持, 容妃在一旁有些如坐针毡。 底下的一众贵女在冰冷的石板上跪得双膝发麻, 却不敢言语一声。 整座宫室寂静得可怕。 片刻过后, 太后似乎想起来了下面还跪着人,便抬了抬手。 当众人以为她是要让贵女们起身时,只听得她朝着跪在最前头的程颖道:“颖儿快来让姑母瞧瞧。” 贵女们不禁屏息,将头垂得更低。 瞧着程颖满脸笑容的朝太后走去, 径直坐在了太后身侧,晏清姝忍不住在心中泛起丝丝寒凉。 瞧瞧,这便是亲疏远近, 以往的她竟没看明白。 姑侄俩旁若无人的在那儿拉家常,徒留一众贵女跪在宫室之中动都不敢动一下。 晏清姝的眸光扫过她们, 这些平日里养尊处优的女子,以往在凤栖宫跪拜请安的时候, 多跪半刻都要坐立不安,如今跪了有近两刻钟的时间,竟纹丝不动。 想必是这段时日常常来慈宁宫跪着,都给跪习惯了。 不过嘛,一次两次这般那是下马威,可次数多了,就是耀武扬威了。 晏清姝将手中茶碗一磕,冲着方嬷嬷问道:“这位嬷嬷,可有软垫蒲团之类的物件?这群姑娘丫头们可都是金尊玉贵的,虽比不得程颖金枝玉叶,却也是瓷捏的可人儿,万一给跪坏了怎么办?” 方嬷嬷不敢言语,只瞧着高位上的太后。 此时,太后和程颖已经停下了叙旧,纷纷望着晏清姝。 晏清姝仰靠着椅背,一点也没有平日里守规矩的模样,瞪大了自己一双凤眼,面色无辜的看着太后:“怎么了?本宫说错什么了吗?” 太后只扯着嘴角笑笑,但眼底却聚起了风暴:“你倒是好心。” “本宫只是实话实说罢了。”晏清姝眨了眨眼,“昭仁殿那边正在议事吧?若是让那些为国为民兢兢业业的大人们,知道自己如珠如宝的女儿跪晕在了慈宁宫,面子上不会说什么,但心里面怎么想可就不知道了呢。” 程颖脸色一变,当即就要出声,被太后抬手挡了回去。 “你如今还有心思管这些,既做了人妇,便要好好相夫教子,这朝政不是我们女子能管的。” “那也没见您少管啊,都垂帘听政了,照您这说法,您这是准备今日还政于陛下咯?” 太后没有出声,脸色黑得可怕。 众人听着都只觉胆颤心惊,跪得越发规矩,恨不得以头点地,生怕有哪里出了差错,让太后抓住发泄怒火。 太后不出声,晏清姝便也不出声,原本稍有缓和的气氛再次凝固起来,就连程颖都不敢再说话。 眼瞧着几近巳时末,一众贵女已经跪了接近两个时辰,太后也半点没有发话的意思,有些人已经恨上了晏清姝,若不是她出声,待程颖与太后叙完话,她们便能起来了,如今却因着她平白多跪了一个时辰。 晏清姝的目光一直落在这群贵女身上,这种表情变化又怎么逃得过她的眼睛。 不过,她要的就是这群人恨她,越恨她越好,最好在今日的元宵宴上搞点事,让她难堪得下不来台最好。 这时,有宫人通传,说是内务府送贡品来了。 内务府来的是府监元孝,算是宫里的老人了,早在晏清姝的祖父在位时,便已经掌管内务府,如今已有六十高龄,却依旧稳坐内务府府监的位置。 中间不是没动过他的位置,只是他一走,底下的人就开始不老实,元狩帝也惩治过一番,却收效甚微,只能将他再挪回来。 因此,他的地位一直极为稳当。 元孝虽有六十,却依旧身手矫健,他微弯着腰跨入宫室,语气不卑不亢:“奴元孝,扣请太后娘娘金安。” “公公今日神清气爽,可是有什么好事?”太后对元孝的态度明显软和不少,甚至带着笑意。 元孝假装没看见跪的一地贵女,只笑意颇深的看向太后:“今日各地贺岁的贡品入京,陛下一听半点没看,让奴先给太后送来,陛下如此孝心,天地感动,可不是大好事一件嘛?” <a href="https:///tags_nan/nixiwen.html" title="逆袭文"target="_blank">逆袭文 第142章 这话令太后倍感舒适,紧蹙得眉眼霎时间舒展开来,瞧着如沐春风一般。 “还是你会说话,不像某些人,尽会气哀家。” 这话意有所指,元孝只笑着,没有应声。 太后扫了一眼已经跪得发抖的贵女们,大发慈悲道:“今日贡品入宫,与你们也算有缘,便各自去挑一件拿回去吧,算是哀家的元宵赏赐。若是年后遴选有幸入宫,可要记得哀家的好,好好伺候陛下。” “是,臣女谢太后恩赏!”一众贵女面色激动的叩谢,互相扶持站起来的时候,满脸都是劫后余生的庆幸。 贡品皆整齐的摆在院中,几个贵女神色激动的拿了小巧精致的物件。 元孝抬了抬手,让几个小太监抬了一座红玉珊瑚上来。 “太后娘娘,此乃岭南道节度使范秀所进贡的红玉珊瑚树,由一块完整的红玉精心雕琢而成,百年难得一见。” 太后一抬手,程颖连忙扶着她从位置上站起,走近那株红玉珊瑚。 那珊瑚树加上底座足有一人余高,通体赤红,微每条枝杈的尖端泛着雪白,雕琢成了珊瑚虫口器的模样,可谓是独具匠心。 太后只看了一眼,便心生欢喜,连连称赞范秀有心,连带着今日入宫的容锦都额外得了一件红玉玉环的恩赏。 “可还有什么稀罕物件?最好是女儿家能戴的、能用的,哀家的颖儿过了元宵便要准备出嫁了,可得要备些上好的物什。” “自是有的,两江官员进献了不少宝贝,虽不及范大人的珊瑚树这般巨大,却样样巧夺天工!” 晏清姝心头一动,程颖又议亲了?这回是哪个倒霉蛋? 不过看程颖含羞带怯的神色,这回议亲的人物应是很合她的心意,就是不知道哪家公子如此‘完美’,能雀屏中选。 太后看着呈上来的物件,道了一声‘不错’,然后认真为程颖挑选了起来。 从手钏到头面,从杯盏到茶壶,从观音像到玉如意,凡事看起来名贵的、精巧的,都被太后一件件赏给了程颖。 半个时辰下来,这一批贡品,几乎一半都落入了程颖的口袋。 当真是只手遮天之后,连写面子活都不愿意做了。 忽得,程颖看中了一块玉璧,那玉璧通体雪白,有巴掌大,晶莹剔透,甚至能看清掌心纹路,水色也极为饱满,是个难得一见的珍品。 那玉璧上的雕纹也极为吉祥,很是适合作为聘礼或者嫁妆。 太后拿到手上看了看,‘不错’还没说出口,便见着阳光的映衬下,两行字透过这晶莹剔透的玉璧照映在了地面上。 原本还满含笑意的太后霎时间变了脸色,瞳孔微颤的盯着地上那行字—— 莺女朝政,可堪国祚? 程氏祸乱,亡梁必姝! 怕啦—— 珍贵无比的玉璧被狠狠摔在地上,碎成了无数晶莹剔透的碎片,与阳光下映出璀璨华光。 晏清姝垂眸饮茶,神色皆掩藏在宽大的袖口之下。 一句谶言,解读的方法有很多。 太后的名字中也有一个‘姝’字,这祸乱朝纲的人到底指谁,尚未可知。 “这是谁送过来的?”太后死死盯着地上破碎的玉璧,面色阴寒,恨不得将其挫骨扬灰。 元孝不知道发生了何事,但眼瞧着太后面色狠厉,便知道这玉璧犯了忌讳,一时间直觉脊背发凉,却又不敢隐瞒,只能老实道:“是辽东都督程乾程二爷送来的。” “不可能!”太后尖叫道,难得失态。 原本就对太后恐惧的一众贵女听到这声尖啸,纷纷吓得跪伏在地,连搀扶着太后的程颖都忍不住抖三抖。 而坐在宫室里的容妃根本不清楚发生了什么,她有些好奇,又怕没命,只能如坐针毡的来回扭动,想看又不敢看,时不时的还瞟一眼晏清姝。 晏清姝神色平淡,只静静等待着太后接下来的反应。 也不知元孝又说了句什么,太后勃然大怒,一脚踹开元孝,厉声喝道:“将此逆贼拿下!关入诏狱好生拷问!一定要让他说出这玉璧的来源!” 元孝脸色顿时大变。 他来不及起身,跪趴着磕头恳求道:“太后娘娘!这玉璧当真是程二爷所送,所有的礼单都是同木箱一起送来的,在入慈宁宫之前,这些木箱可都没有打开过啊!奴婢怎么能提前预知程二爷送什么东西,奴婢当真没有做任何手脚,当真是愿望的啊!求太后娘娘明鉴!” “拖下去!给哀家拖下去!”太后几乎破了音,头顶的凤钗随着她的暴怒止不住的摇晃。 她死死盯着方才挑选恩赏的贵女们,语气就像从地府而来的恶鬼:“你们是不是都看到了?” 贵女们简直觉得冤枉,她们根本就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也不知道那块玉璧到底怎么惹怒了太后,令她发了这样大的火气。 “说话!” 这声爆喝,让原本就战战兢兢的贵女们,更是被吓得六神无主。 恨不得将脑袋磕烂在慈宁宫的地砖上。 “臣女什么都没看见!” 可越是这般说,太后就越疑心。 她扫视着众人,这里有心向程氏的,却也有保持中庸的,若是有人方才动过这块玉璧,定然看见了其中玄机。 晏清玄的位置本就不稳,她本想着让晏清玄赶紧生个孩子,她好将孩子教导成材,以延绵程氏荣光,不想今日却出了如此大的岔子。 <a href="https:///tags_nan/nixiwen.html" title="逆袭文"target="_blank">逆袭文 第143章 那四句谶言确实是挖掘帝陵时挖出来的,但只有半块,因为另外半块被程氏藏匿起来了! 那半块写得便是这玉璧的上半句:莺女朝政,可堪国祚! 莺女……莺女[1]…… 这是她最不堪回首的往事…… 自她在方问珍的帮助下被认回程家并入宫后,就再也没人敢提这个词,现在知道她过往的人少之又少。 除了当年沦落为方氏瘦马时,那几个与她相熟的婢女,还有方问珍。 可这些人都已经死了,连尸骨都没有留存下来,又有谁,还知道当年的事,知道她做过莺女的事? 第49章 是战是和 众人几乎是被太后轰出慈宁宫的, 包括晏清姝。 路过那一地残骸时,晏清姝意味深长的到了一眼那片狼藉,却被太后眼尖的发现, 喝道:“站住!” 晏清姝停下脚步, 回头看了太后一眼, 道:“您还有何吩咐?” 太后死死盯着晏清姝,试图从她的神色中辨别出异常, 然而晏清姝从始至终皆神色坦然, 一如她来的时候那般。 “你都知道了是不是?”太后试探道。 晏清姝弯起唇角:“我该知道什么?”您偷龙转凤的计谋吗? “你的荣华富贵都是哀家给的!” “你给的?”晏清姝似笑非笑的看着她, “你不觉得这句话说出来很可笑吗?” 然而太后确实是这般想的, 当年若不是她换子,晏清姝绝不可能越过她的儿子, 成为东宫太子! 但她并不知道晏清姝已然了解了当年的一部分实情, 得知了自己的身世, 她以为晏清姝还在计较当时逼她退位的事。 “这世间对女子苛责, 你做不了皇帝, 哀家是在就你,你不能恩将仇报!” 恩将仇报? 晏清姝心中轻嗤,看向太后的目光中带着寒凉:“太后娘娘,有些话, 说出来之前先说服你自己吧。” 言罢,她头也不回的甩袖离去。 回宫的路上,晏清姝步履极快, 一旁的红玉几乎能断定这玉璧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会是琢玉……” “嘘——”晏清姝只住红玉的话头,低声道, “琢玉定然早就知晓你我何时入宫,应该已经联系到了灵簌, 我们得快些。” “殿下,今日没见到康嬷嬷。”红玉低声道。 晏清姝抿了抿唇,道:“她女儿是我的属官,太后不信任她是必然,但那番说辞也不会让她怀疑康嬷嬷,且许嬷嬷那人,知晓太后许多秘密,死了太后只会拍手称快,反而不会去深究。只是许嬷嬷的女儿……” “可要属下去探听?” 晏清姝思索了半晌,道:“算了,若是她能嫁入程府,我们不可能半点消息得不到,但就程颖那性子,会允许她弟弟娶一个奴才的女儿?定然会嚷嚷得人尽皆知,说不得还要耍什么手段,我们静观其变便是。” * 另一侧的昭仁殿内,裴凛站在殿中,静静的看着一群朝臣和突厥来使为着贺兰山的土地吵嚷。 两个时辰过去,却是半点结果也无。 裴凛的到来突然,晏清玄原本想着他们没那么快,听到元山回禀后,便知道是母后的意思,他有些摸不清母后要做什么。 谢敏保持中立,和裴凛一样一言不发。 武将们皆主战,对于贺兰山的土地分毫不让。 反倒是程渃和清河伯一干人等,摆明了向着突厥人,话里话外就是可以与突厥共治贺兰山一带,建立友好同盟关系。 所有人都没有将裴凛当一回事,直到突厥人一副傲慢姿态,堂而皇之的要求大梁将贺兰山及其以南一百公里的土地归还给突厥,并以突勒河改道为由,要求重定安西四镇与突厥汗国的交界点。 突勒河向南改道,若是以河为界重新签订,大梁必然要失去西北至少一百万倾的土地。 对于这样的要求,即便是程渃也无法同意,如今两国在安西四镇的交界处有山脉阻隔,突厥人不易进犯,但突勒河如今是围着山脉改道,横穿了一处山坳之地,若是以突勒河为界重新划定,等同于在西北开了个口子,将自家大门向突厥人敞开! 这怎么能行! 但突厥人却面带得意与傲慢:“灵武之战只是可汗试水,派了一些对大汗不忠之人前去试探,如今这些大奸大恶之徒已然成了刀下亡魂,若是大梁不同意我们的条件,那么我们的大王子,定然会率领伟大的突厥士兵,踏平大梁的每一寸土地!” 对于突厥内部斗争的事,大梁官员也有所耳闻,各部落之间不睦是常事,要不然也不会分裂为东西两个突厥汗国。 不过,西突厥战力之强是有目共睹的,此番平威军大胜,很难让朝廷相信,反倒是突厥使臣这一番解释,让和谈的几位官员心中有了底。 原来是内部纷争才导致的,这样看来平威军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强,若是对上突厥人,只怕胜算不大。 有一部分人因此产生了动摇,几人窃窃私语的讨论着。 而一直没有出声,几乎与盘龙柱融为一体的裴凛却突然大跨步上前,随手砸破一只茶盏,捡起地上的碎瓷片挥手朝着突厥使臣的脖颈而去。 在对方惊疑不定,要高呼救命的时候,那枚碎瓷片擦过他的脖颈,撞在了他身后的盘龙柱上。 瞬间碎成一地靡粉。 “要战便战!”裴凛宛若一柄开了刃的尖刀,双眼锐利的盯着面前的突厥人。 <a href="https:///tags_nan/nixiwen.html" title="逆袭文"target="_blank">逆袭文 第144章 “大胆!你要干什么!”晏清玄站起来,指着裴凛道,“当着朕的面行凶,简直忤逆!” 一直没有开口,让人几乎忘了存在的谢敏,突然出声:“陛下,臣觉得裴世子的做法并没有错,是突厥人提出的条件太过,且不将我大梁威仪放在眼中,实该得些教训才是。” 谢敏都这般说了,一些原本有些动摇的官员又开始坚定起来,他们皆能从谢敏的言辞中,嗅出血腥的味道。 因着裴凛的突然发难,突厥使臣噤若寒蝉。倒不是怕了这个年轻人,而是想到了那个高坐于马背上,手拿长枪,摇指北方的年轻将军。 那人有着与眼前这个年轻人一模一样的犀利双眼,宛若渴血的饿狼。 谢敏看着裴凛,目光带着一丝审视:“裴世子觉得,这贺兰山该让还是不该让?” 裴凛扫了一眼坐在轮椅上的谢敏,对方面含笑意,却给他一种狡猾狐狸的感觉。 他的目光又落回到突厥使臣身上,沉声道:“以贺兰山以北三十里的措纳河为界,以南所有土地尽归大梁,自喀什起,向东到夏绥的所有界点,皆往北移二十里。” 话音一落,记录的史官停下笔,看向陛下的眼神带着询问。 晏清玄没说话,他不敢说话! 这是多么大胆的言论!就连他的父皇都不敢口出如此狂言! 程渃也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看向裴凛的眼神就像在看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黄口小儿! 清河伯其实有些心动,他主管贩马与养马,若是能将贺兰山拿下,他获得的利益将会是巨大的! 但他人微言轻,不敢出声,只能看向陛下。 “陛下,您觉得呢?”清河伯的语气隐隐有些期待。 晏清玄咽了咽口水,目光希翼的看向谢敏:“太傅觉得呢?” 谢敏理了理袖口,神色甚是愉悦,看向裴凛的目光带着难以掩饰的欣赏。 他没有肯定或者否定裴凛的话,只告诉史官一句:“将裴世子的话悉数记下!” * 这场谈判无疾而终,突厥使臣几乎是气急败坏的离开了昭仁殿。 “无知小儿!你可知道这场谈判已经僵持了两日,本来今日便可谈成,被你这般一搅和,全完了!”程渃气哼哼的指着裴凛斥骂,但裴凛压根儿懒得理他,拉住一个小太监询问了去往秀仁宫的路,便一撩衣袍,快步顺阶而下。 “无礼至极!简直无礼至极!” 裴凛刚行至昭仁殿拐角处,便遇到了被小太监从侧门斜坡推出来的谢敏。 他并不想跟此人搭话,便拱了拱手,脚步没停。 然而谢敏却叫住了他。 “裴世子留步。” 裴凛脚步顿住,转过身看向一袭紫色官袍的谢敏,有些警惕的问道:“谢太傅可是有事?” 裴凛的神色变化自然逃不过谢敏的双眼,他笑了笑,说道:“不知公主在庆阳府的这些时日可还安好?” 裴凛不知道他葫芦里卖得什么药,但晏清姝之前的交代仍旧萦绕在他的脑海。 “很好。” 谢敏笑言:“好就行,公主不是个心高气傲之人,她最是随遇而安,也最能稳定自己的情绪,她好像什么都不在意,其实她什么都在意,因为在意的太多,就顾虑太多,若是她当年愿意舍弃东宫三百属官,今日的皇位必是她来做。” “可这样的话,她坐不稳,没人会愿意追随一个背信弃义的主君。”裴凛面色平静的看着谢敏,“她是晏清姝,是最最心软的晏清姝,绝不会与别人之前先背叛。” “好好好。”谢敏连道三个好字,脸上的笑意真诚不少,“谢某行动不便,恐无法拜见殿下,劳烦世子转告殿下,当日谢某答应之事已然办到,请殿下莫要忘了离宫前,答应谢某的事。” 裴凛不明白他在打什么哑谜,但关于晏清姝的秘密他也不会从别人口中探究,只应了一声,便转身要走。 “裴世子!”谢敏道,“不知裴世子可认识狼川将军?” 裴凛的步伐再次停下,但这次他没有回头,只侧过脸,阳光从天顶上照射下来,却只照亮了他的半张脸。 “谢太傅问这个做什么?” “只是好奇。” “单单只是好奇?”裴凛不信,“太傅不妨有话直说。” 谢敏便笑一声:“谢某只是觉得,如果今日狼川将军在,突厥人定然会畏惧三分,这谈判自然也就容易许多。” 初春的正午,天上的日头格外的浓烈,苑中的树木已经有了抽芽的迹象。 微暖的风拨弄着廊下的大红灯笼,似是一个调皮的孩子,在试探着,试探着…… 过了很久,就在谢敏以为裴凛不会回答的时候,半个身子站在殿边阴影下的裴凛突然开口道:“他不会来的,他属于无边的战场,不属于人心的角斗。” 太阳照化了苑中最后一片雪,所有的新芽正欲破土而出。 谢敏目送着裴凛离开,直到谢英被太监引路而来,握上他轮椅的把手,谢敏才从恍然中扯回思绪。 “兄长在看谁?” 谢敏道:“一个注定成为英雄的人。” 谢英皱了皱眉头,没明白他哥哥又在打什么哑谜。 谢敏偏过头,问道:“事情办得如何?” 谢英低声道:“已经送去,太后大发雷霆。” <a href="https:///tags_nan/nixiwen.html" title="逆袭文"target="_blank">逆袭文 第145章 “嗯,如今的朝局,如弦在箭,突厥人在贺兰山被占之后就突然派使臣朝贺,怕是不单单是想要回土地那么简单。”他缓缓闭上眼,再睁开时,已然是一片肃杀之意,“椽子已经递交到殿下的手中,希望殿下莫要让谢某失望。” 第50章 椽子 待裴凛抵达秀仁宫, 正逢一个嬷嬷领着一众宫女从宫门出来。 领头的嬷嬷并不认得裴凛,但能入后宫之人皆非富即贵,当即停下令众位宫女行了礼, 才垂首离去。 裴凛推开门走了进去, 只见一身着宫装的姑娘背对着他站在园中, 抬头看着那株只剩枯枝的枣树。 听到推门声,那姑娘转过身来, 一袭华丽宫装于阳光下映出斑斓色彩。 晏清姝素来是清雅的打扮, 连发簪都用的是简洁明了的样式, 裴凛倒是第一次瞧见她穿宫装的模样。 那身绛紫色的衣料用金银双线绣着一簇簇艳丽的牡丹, 期间用红、紫双色绣线给予了花瓣饱满的颜色,宽大的袖袍上是顺臂而下的层叠牡丹花, 各个含苞待放, 栩栩如生。 描眉画眼, 檀点红唇, 配上一定纯金的牡丹花冠, 左右各搭一只振翅欲飞的金凤,那金凤口衔翠珠,珠下又垂着五条黄豆大小的珍珠链子,各个圆润饱满泛着紫粉的彩色。 裴凛看了她好半晌才反应过来。 晏清姝被他盯得时间有些久, 有些不自在的抚了抚鬓发上的金步摇,问道:“好看吗?” 裴凛掐了掐自己的虎口才勉强醒了神,有些磕巴的说到:“好看……好看。” 晏清姝脸上绽开一抹灿烂笑容, 走过去拉住裴凛的手往屋里走,边走边道:“宫里还送来了你的衣衫, 去换上吧,待日暮时分便要去参加宫宴了。” 等进了屋子, 晏清姝才松开裴凛的手,将放在拖盘的衣衫抖开,递给对方。 “晏清玄可跟你说什么了?”她问。 裴凛解下外袍,接过晏清姝的递来的绛紫色衣袍,轻轻一甩便披在了身上。 “突厥使臣早几日便已经抵京,正与朝廷商谈贺兰山的归属。”说到这里,裴凛不屑一笑,“说是商讨,其实就是变相的威逼,还说什么不同意归还贺兰山就再战,谁给他的胆子!” 闻言,晏清姝脸上的笑意敛了下来,眉眼间带着些不悦:“现在的晏清玄神志不清醒的时候居多,根本做不了这个主,必然是程渃说什么便是什么。” “那倒不是。”裴凛道,“我瞧着那群软脚虾刚被威胁一下就想缩头,便直接砸了一只碗,用瓷片的利刃削了那突厥人的脖颈,吓得对方当即就不敢再说一句。” 晏清姝噗嗤笑了出来,合掌道:“怕是满朝文武都觉得你野蛮极了,半点规矩都不懂。” 裴凛扣上锦绣堆叠的腰带,然后一把环住晏清姝的腰将其置于自己的膝上,道:“可不是,我瞧着那位程大人已经气得七窍生烟,出门时还在骂我不通礼法。不过你说的那位谢太傅倒是挺支持我的,瞧着也是不喜欢那些突厥人。” “那是自然。” 谢敏最恨突厥人。 “不过,离开大殿后他突然叫住我,让我转告你:‘当年应你之事已经做到,别忘了出宫前应他之事。’”说* 到这里,裴凛看向晏清姝的眼神带着探究,“你与谢太傅有什么约定?” “他当真这么说?”晏清姝面色带喜,“我原以为太后得的那块玉璧是琢玉搞得,没想到竟是谢敏做的!” 晏清姝将今日在慈宁宫发生的事娓娓道来,末尾时还不忘点评一句:“太后定然会彻查宫中所有曾在坤宁宫待过的宫人,必不可免要查到某些心怀鬼胎之人身上。只是琢玉那边一只没动静,也不知道这下一步到底该落在哪儿。” 咚咚咚—— 屋门被敲响,晏清姝从裴凛腿上下来,走过去打开屋门。 只见灵簌正站在院子中,拍打着衣衫上的尘土。 “殿下!”灵簌见到晏清姝,赶忙行礼,“方才已经见到琢玉,康嬷嬷一切安好,许嬷嬷的女儿被太后扣在了富春宫,与东宫属官关在一处。” 晏清姝面露焦急:“她们可还好?” 灵簌咬住唇,极力压住声线上的颤抖:“已不足百人。” 三百余人已不足百人…… 晏清姝身形一晃,倒退半步被裴凛撑住脊背才不至于倒下。 仅二十五日啊,便已不足百人…… 她想起回宫路上,琢玉秘密传来的那些宫中传言,其实就是暗示。她颤抖的捂住嘴巴,面对裴凛关心的视线,忍不住扶在树干上一阵阵干呕。 “清姝!” “殿下!” 晏清姝抬手,示意自己无事,只是面色不复方才的温婉,变得狠厉起来。 “她可有交代什么?” “许嬷嬷那个女儿会是突破口,就在今夜。有她替康嬷嬷掩护,陛下那边不会有问题。” “乘风怎么说?” “已经派人接应。” “好!那就今晚!告诉琢玉,太后那边有动静,我会在今晚将事情捅出去,她那边一定要闹起来,闹得越乱越好!” “是!” 灵簌正要离开,晏清姝叫住他:“对了,苏繁鹰不是同你一道先来的秀仁宫吗?她人呢?” * 富春宫内尽是突厥人的嬉笑与宫女的哀嚎,许嫣忍不住捂住嘴,想干呕又不敢出声,只能趁侍卫赶到前提裙悄悄离开。 <a href="https:///tags_nan/nixiwen.html" title="逆袭文"target="_blank">逆袭文 第146章 刚跨出富春宫的侧门,便见到静静矗立在门边的月兰。 许嫣看着她,藏在袖子里的手死死掐住小臂,只有剧烈的疼痛才能压制住她满身的颤抖。 “你到底是哪边的人?” “与程氏有仇的人。” 许嫣讥讽一笑:“有仇?能有多少仇?你是东宫的人吧?我跟我那个蠢货娘可不一样。” 她看向月兰:“不过,你今日既提醒了我,让我躲过一劫,我倒也愿意还你一个人情,你想要我做什么?” 月兰垂眸,身子微微躬着,就像往常见到每一位贵人时那般,恭敬却又自傲:“程氏一族为了自己的权利和地位,不将我们当人看,肆意践踏、屠杀,姑娘难道不想复仇。” “复仇?那可是太后,一个弄不好就是个死。” “太后罢了,又不是皇帝。”月兰的声音很低,低道宫里的惨叫都能将其遮蔽,但许嫣就是能听得很清楚,非常的清楚。 “皇帝都可以换,朝代都会更迭,未来的掌权人是谁还未可知,有谁就能担保程氏能一直只手遮天下去?外有突厥虎视眈眈,内有长公主蓄势待发,这小皇帝不过是个连学监都没上过几天的傻子罢了,当真能坐稳皇位吗?更何况……今日这样的事有一就有二,有二就有三,太后让许嬷嬷死,难道您就能逃得掉吗?” 这话刺中了许嫣心中最恐惧的事,她不知道她娘做了什么导致太后一定要置她于死地,但她能隐约察觉到与东宫有关。 当初她娘兴冲冲的告诉她,她要嫁进程家的时候,她就觉得不妙。 她的娘是个嬷嬷,说起来也是个走哪儿都会被礼让三分的角色,可她到底是个奴婢,只不过主人是皇室罢了。 既是奴婢,生死便不在自己手中。 且程氏多大的家族,会允许自己的次子去娶一个奴仆之女为正妻?想想都不可能!但她娘为什么会信? 除非她握着太后的把柄,她笃定太后为了封她的口一定会实现诺言。 可她娘太天真了,把柄、威胁只有针对旗鼓相当的人才有用,主与奴只见,永远都是一方掌握另一方的生死,根本不会给养的狗反咬自己的机会。 可是,她今日若是选择和月兰背后的人合作,又焉知不是陷入另一个死局? 月兰:“许姑娘,便是你不在乎自己的生死,也要顾及你的两个弟弟。” “你敢动他们?”许嫣几乎是瞬间就朝月兰伸出手,试图抓住她,却被对方轻巧避开。 她死死盯着月兰,就像一只炸了翅的麻雀,拼命护着身后的幼崽:“你若是敢动他们,我定然会跟你们拼个鱼死网破!我知道你是假的,我见过真正的月兰姑姑!尽管你真的模仿得很像,但还是不同!” 月兰并不慌张,依旧垂着眼眸,神色平静:“并不是我要威胁你,而是程氏的手已经伸到他们身边了,我不是我的人及时赶到救下,他们现在已经魂归西天。” “怎么会!”许嫣不可置信的后退两步,袖中的拳头攥得死紧,“他们只有十岁……只是个孩子。” 月兰终于抬起头,她的一双眼睛如同深渊一般,黑洞洞的,仿佛要将人吸进去一般。 “太后可是连刚出生不到三个时辰的孩子都能掐死的人,又怎么会在乎一个十岁孩子的性命?” 这话刺得许嫣头脑发蒙,过了好半晌才缓过劲儿来。 她慢慢移开目光,看向富春宫外冻成冰的湖面,这地下埋葬了不知道多少宫女的尸首。 良久后,她说了一句:“你们需要我做什么?” 月兰的唇角勾起一个好看的弧度,这是她第一次在这座冰冷的皇城中露出笑意。 * 月兰已经习惯在宫中穿梭,每一个与她擦肩而过的宫女、太监都会跟她行礼,因为她是慈宁宫的大管事,是太后身边的‘宠臣’。 她提着一个篮子,上面用红布遮盖,里面放着一摞黄纸和几柱上好的引梦香,正步履稳健的朝后山而去。 宫里的宫人们早已习惯,大家都知道程太后与元后方氏感情甚笃,两人在宫外时便是至交好友。元后方氏死后,程太后有很长一段时间都夜不能寐,常常会思念元后方氏,并让宫人带着上好的纸钱与香去后山一处无字碑前焚烧。 据说,那是元后所生之子的墓碑。 因着没过满月,无名无姓,不算是世间之人,因此入不了皇室宗祠,也藏不入皇陵,便只能葬在别处。 程太后将它葬在了后山上,那里能俯瞰整个皇宫。 自从先帝去世,程太后入主慈宁宫,月兰姑姑去后山的次数就变多了,最近还召了大相国寺的禅师入宫诵经。 也不知道太后到底怎么了。 但宫里没人敢讨论。 怕死。 月兰再一次来到无字碑前,周围都是一株株的柏树,静悄悄又阴森森的。 她将叠成金元宝状的纸钱放进墓碑前的铜碗里,然后用火折子点燃。 火红的光映照在她的脸上,映红了她苍白的脸。 “许嫣答应了,我会盯着她,万一她有反悔之意,我便会补上。” “你会死。”树后传来一道低沉的嗓音。 月兰笑了笑,道:“这世上唯一待我如亲女的人已经走了,我活着又有什么意思?殿下给的三万两,已经按照吩咐全部拿来置办那些东西,就藏在皇陵护卫军的营地。” <a href="https:///tags_nan/nixiwen.html" title="逆袭文"target="_blank">逆袭文 第147章 “知道了。” 铜盆里的东西烧完,火焰渐渐熄灭,月兰眼中的光也逐渐消失。 “愿殿下得偿所愿。” 第51章 摊牌 日暮时分, 月影渐深。 噔噔噔—— 几道轻微的踩踏声从屋顶略过,只片刻便消失不见。 裴凛骤然睁开双眼,听着这道声音往东边而去。 秀仁宫的东面, 只有慈宁宫和已经封闭的坤宁宫。 裴凛从床上坐起, 上衣的领子被拉开, 露出身上新换好的洁白纱布。 晏清姝躺在床的内侧,身上还穿着宫装的内袍, 双眼有些红肿, 似是刚刚哭过。 “时间到了?”她问。 “没有。”裴凛压低声音, “有人从屋顶往东北去了。” 晏清姝于黑暗中骤然睁开开双眼:“有几个?” “不清楚, 但至少有十几人,脚步整齐, 训练有素。” 晏清姝从床上坐起来, 乌黑的过腰长发披散在背上, 她的眸光深沉, 像被乌云遮蔽的月:“东边只有慈宁宫和坤宁宫, 再往东就有禁卫巡职,这个时候往东……” 她掀开被子翻身下床,将挂在屏风上的外袍穿上:“去慈宁宫!” * 一片昏黄的慈宁宫内,程太后看着被拼好的残破玉璧, 看着它在灯烛的照映下,在一张小小的信笺上显出一行行小字。 莺女朝政,可堪国祚? 程氏祸乱, 亡梁必姝! 这十六个字就像是阴影一样缠绕着她。 最早发现这块石碑的人,是为元狩帝开凿皇陵的工匠。那人将这件事层层上报, 直到被工部左侍郎薛城看见。 薛城这个人没什么学问,因着有个做太子少师的哥哥才被举荐上来, 平日里干实事儿的都是右侍郎,他不过就是个摆着好看的花瓶而已。 谁承想,那天本该右侍郎当值,却意外突发伤寒倒在了早朝上,当值的人便成了薛城。 也是在那一天,这块碑的拓印被送到了工部,被薛城看见。 程氏一族用了很多手段、金钱、人脉才将这件事压在了工部,除了薛城,所有与这件事有关联的小人物都因为各种意外而死,包括那名发现石碑的工匠。 程渃曾旁敲侧击过薛城,那人没什么本事,却如泥鳅似的滑不留手。程渃刚起个话头,他便直接表了忠心,说那拓印已经烧了。 真的烧了吗?程太后不信,程家人也不信。 于是在看到薛谨跪在慧贵妃宫门前后,程太后做了一个大胆的决定。 莺女……莺女…… 她做过莺女,她忌恨这个身份,却又不得不承认这个营生真的很赚钱,又很能把握消息。 她就是在陪客时得知了方问珍的事,才会起了一些妄念。 凭什么有些人天生就高高在上,享尽荣华富贵,而她却要流落风尘,做一个任由别人亵玩的物件。 老天爷不公平,她就让它公平。 然后她哄着贵客开心,为寨里赚了很多钱,得了出门的机会,在花灯节时撞在了方问珍的身上,祈求着她的可怜,然后利用她的善良一步一步往前走,摆脱莺女身份,成为方问珍的侍女,与她一同去往西北。 她利用她一步一步的往上爬,一步一步的越发靠近将她抛弃在莺花寨的那个女人,然后一步一步让自己的亲生父亲看见,被领回家中,然后再一刀,将那个丢掉她的女人杀了。 鲜红的血汇聚在她的脚边,聚成了她灵魂的形状。 残破又肮脏。 但这不是终点…… 远远不是终点…… 程氏养兵需要前,她便给他们钱,她需要一个更高的身份,单是国公府之女的身份还不够,还要更高,再高! 高到没有人能反驳她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决定! 于是,方问珍成为了她要登上后位必须扫清的障碍,薛谨成为了金钱的垫脚石。 一切的一切都在顺利进行着…… 可为什么!为什么这个破东西会出现! 什么狗屁谶言! 一定是有人要害她!有人要害她! 唰—— 油灯被涌进的风吹灭,室内陷入一片黑暗。 程太后攥紧了手,挺直脊背坐在桌旁,死死盯着那块残破不堪的玉璧。 银白色的刀光映照在她的眼上,令她忍不住偏头闭上双眼,温热的血撒在台阶上,很快就被人用水冲刷干净。 一位身着黑衣的男人单膝跪在地上,月光将他的影子拉长,拉得如鬼魅一般扭曲。 他扣响大门,一声一声,节奏分明。 程太后屈起指节,扣响木桌,以两击回应。 倏—— 黑衣人转身而去,略过的风掀起他的面罩一角,在右耳后的位置,有一个极为细小的六瓣莲花印记。 等慈宁宫再次恢复寂静,月兰走进来,为她重新点燃了油灯。 “都搜过身了,没有任何证明身份的东西。” 说罢,月兰忍不住扫了一眼被玉璧压了一般的信笺,只能看到几个词句。 方哲康……死……身世……已露…… 程太后的手摩挲着残破的玉璧,尖锐的边缘划破她的指尖,簌簌的流出鲜红色的血:“就这么想让我死吗?晏清姝,哀家毕竟养了你二十五年。” 无人回应,只有风声寥寥。 一道匆忙的脚步声从远至近,方嬷嬷的生意从门外响起。 <a href="https:///tags_nan/nixiwen.html" title="逆袭文"target="_blank">逆袭文 第148章 “娘娘,富春宫那边有异动。” 月兰的手指忍不住蜷了蜷。 程太后心中一动,来没来得及细思,就听见宫内总管太监掐着尖细的嗓子喊道:“娘娘,长公主殿下和驸马爷来了,还有许嬷嬷的那个女儿,端着一盘糕点过来了,说是要孝敬您。” 程太后蹙眉:“她们是一起来的?” “不是,是许嫣先来的,奴才没让她进,公主殿下是刚刚才来的。” 程太后让两人点燃宫中正殿的灯,然后命人拉开门,传晏清姝进来。 一盏茶尚未斟满,晏清姝的声音便在这富丽堂皇的慈宁宫中响起。 “母后当真好兴致,这宫宴都快要开始了,您还在这里坐着饮茶。” 晏清姝身着一袭宫装,显得整个人都容光焕发,这刺痛了程太后的双眼,正要端起长辈的架势训斥她一番时,突然发现晏清姝的眼睛变了。 晏氏一脉都是双眼皮的丹凤眼,弧线圆润,眼角尖锐,后妃中也鲜少有单眼皮的,因此元狩帝的孩子几乎都跟他长着一样的眼睛。 以前程太后总觉得晏清姝的眼睛不像元狩帝,也不像方氏,但身边的嬷嬷总说是孩子小没长开的缘故。 后来晏清姝六七岁,有了姑娘的雏形,她那双眼也变得和元狩帝一样,圆润又犀利,程太后这才打消了心中的疑虑。 可如今,晏清姝的眼睛变了,她依旧是凤眼,却不再是双眼皮,而是单眼皮,眼皮上有一道红色的印痕,在她眨眼的时候,时不时会折进去,形成不太明显的双层。 程太后还有什么不明白,晏清姝不准备装了。 “母后这宫里,血腥味有点重啊。”晏清姝坐下来,扫了一眼宫室,屋子整齐干净,地似是刚刚清洗过,还残留着水渍。 动作可真快,她想。 程太后似笑非笑:“有个宫女不听话,打了十杖,小姑娘在宫里被养得太精细,没挨几下就伤了。” “啧,母后也别太苛责她们,毕竟换做任何一个人,在一位杀人如麻,阴晴不定的人手下做事,都难免胆战心惊,容易出错。” 晏清姝走到程太后身侧,像一位爱重母亲的女儿一样,双手搭在她的肩上,为她轻轻捏肩,然后低下头,凑在她耳畔轻轻道:“你的儿子,被父皇送去了海昌院,现在就是个疯子,而我,从来都不是元后的孩子,你掐死一个,父皇送走一个,你猜被送走的那位大皇子,现在在哪儿?” 太后袖中的手攥紧了,刚要开口,却被晏清姝轻易钳制住咽喉,低声道:“你杀我母亲,害我舅舅,这笔账,我定要与你算个一清二楚。” “你敢!”太后几乎是咬牙说出这句话的。 身后的方嬷嬷察觉到太后有异,正想上前去询问,却不经意扫过裴凛,只见对方正盯着自己,一双眼杀意腾腾。 她脚步顿住,背后冒出一排冷汗。 一串串提灯将黑暗的宫道照亮,元山带着一串宫人踏进了慈宁宫,见长公主殿下和驸马爷都在这里,而长公主正搂着太后的脖颈,形容亲密。他诧异了一瞬,又很快掩盖了过去。 “太后娘娘,长公主殿下,驸马爷,陛下请三位收拾妥当后,移驾鸿胪殿。” * 被封闭的坤宁宫内,苏繁鹰坐在一片漆黑之中,一个身着宫装的女人正坐在她的对面。 若是晏清姝在这儿,定然会讶异,此人竟是康嬷嬷。 “姑娘,人都死了。” “路都通了吗?”苏繁鹰的声音很轻,却一直在这空旷的宫殿里回荡。 “都通了,人也都安排好了,月兰那边会与我们里应外合。” “那便好。”苏繁鹰的声音很苍凉,“没想到谢敏这么狠,用宫女的命去换东宫属官的命。他倒是省事,还卖了晏清姝一个人情,他就不怕晏清姝知道真相之后会崩溃?女子的自尊、自爱、自强,都是他手把手教授给晏清姝的,可此刻,他却像个沾满鲜血的刽子手,冷眼旁观一个个无辜女子的陨落。” 康嬷嬷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她无法回答。 因为她的女儿也是受益者,也是别人替她去死,她才能活下来。 空荡荡的宫室内,寂静无声。 苏繁鹰轻抚着覆满灰尘的桌面,仿佛回到了曾经,她就坐在这张桌子旁,点着一盏油灯,为她即将出生的孩儿缝制一件肚兜。 她不是这个时代的人,她没有学过女红,做起这种事笨手笨脚。 但她去做了,因为她希望她的孩子一出生,就能感受到来自母亲的爱。 可惜,她没有做到。 她的丈夫抛弃了他,却说着爱她,是为了孩子好。 她的家族放弃了她,却说这是无奈,是利弊取舍后的决断。 她的好友背叛了她,却说自己挡了她的路,碍了她的道,是她无法容忍的存在。 她的第一世活在笼子里,但她参透了这个世界运转的规则。 裴述之说得不错,她确实好赌,每一次都搭上自己的全部身家性命,却只换来了个必输的结局。 但这一次,她同样押上了自己的全部,但她相信,她绝不会输。 “让你家姑娘准备准备吧,把解药下在小皇帝的茶碗里,现在的他已经离疯不远了,跟个白痴没什么差别。” 解药经过康嬷嬷的手,她很清楚喝了解药之后的小皇帝会做出什么行为,这也是为什么苏繁鹰会让自己女儿去下解药的原因。 <a href="https:///tags_nan/nixiwen.html" title="逆袭文"target="_blank">逆袭文 第149章 这是她女儿的机会,平步青云的机会。 她想了想,为了自己女儿的未来,她想再搏一把:“要她怀上孩子吗?” 苏繁鹰扫了她一眼,那眼神跟利刃似的,刮得康嬷嬷有些疼。 “如果她想的话,如果她自信能把控的了自己不生什么妄念的话,那就随她,但有句话我不想再重复第二遍,大梁需要一个清醒的皇帝,而不是一个为外戚左右的傀儡。” 第52章 危言耸听 鸿胪殿的东偏殿内, 晏清玄独坐在一张塌上,面前是一封密信。 殿内明灿灿的烛光,映在他阴沉沉的脸上。 突厥使臣已经抵京三日, 也和谈了三日, 但从第一日起, 就是谢敏和程渃在制定章程,从未有一个人来问过他, 该如何, 要如何。 他曾经以为, 将程渃这个唯利是图的小人推到宰相的位置后, 他的权柄能握得牢靠一点。 不曾想,程渃竟对一个妓子唯命是从! 他宁愿去慈宁宫问那个女人, 也不愿意与他商讨! 明明他才是皇帝! 晏清玄看着眼前的信笺, 神色越来越幽暗。 他曾经并不在乎百姓怎么想, 可如今看着平威王因着贺兰山一战声望越来越高, 晏清姝因着斩杀庆阳四十位贪官污吏而声名大噪, 他才知晓原来民心真是个好东西。 可他想做什么,都有程氏在掣肘,即便想出手左右民意,也无计可施。 程渃身后站的是文臣, 程凤朝背后皆是武将。 程氏太庞大了,从晏清姝离开后,就彻底没人能治得了他们了。 因此, 朝堂的话语权一直握在程氏的手里。虽然参与和谈,却像个高高在上的花瓶, 而且整个和谈过程异常潦草,双方没有一个人提及平威军押下的那三千俘虏, 都在为贺兰山的归属扯皮。他总觉得这不像是在和谈,而是在表演,在他面前演一出结果已知的戏,专门给他看,而私下里,早已经将结局敲定。 直到裴凛的到来。 一块碎瓷片,一道划在突厥使臣脖颈上的血痕,却仿佛是割破皮肉的利刃,将内里早已乌漆嘛黑的心掏了出来。 程氏和突厥人一定做了什么交易,晏清玄想。 可是究竟是什么呢? 晏清玄试图理清思绪,让自己冷静下来,可自从春日宴后他就发现自己越来越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时不时就会暴躁的想要杀人。 好像,他对姐姐的不满也在悄无声息的积累,这不对…… 可是…… 啪嗒—— 轻微的落地声从窗户那边传来,晏清玄听到动静转过身来,看向从窗户跃入的黑衣人。 赫然是本应该在夏绥的程凤朝。 晏清玄将信笺团成一团丢进火盆里,目光扫向窗外,那里暗影婆娑,程凤朝不是一个人来的。 “程大人此刻应该在夏绥等待和谈结果,而不是擅离职守,闯入宫廷。” 程凤朝并不在意晏清玄阴沉的脸色,单刀直入:“突厥人要清姝和亲,我大哥和太后都同意了。” “荒谬!”晏清玄脸色阴沉,“且不说皇姐已经嫁人,就算要和亲,大梁也从来没有让长公主和亲的道理!更何况是一位做过太子的长公主,她手中握有大梁多少秘密,就不怕逼得太过让她反过来攻打大梁?” 不对,他不应该这么说,他不想让皇姐和亲,是因为她是自己的姐姐,是自己最亲近的人。 “清姝不会这么做。”程凤朝道。 晏清玄笑了:“是,皇姐是这深深宫廷里最忠于大梁的人,就算和亲去了外邦,她也绝不会背叛大梁。他们就是算准了皇姐的性子,才会肆无忌惮的去算计她!” 对,算计,程氏在算计她,也在算计自己。 程凤朝撩开墨黑色的衣袍,坐在了晏清玄的对面:“皇上近日忙于和谈,不知和谈结果如何?” 提到这件事,晏清玄就难掩心中愤懑,情绪又一瞬间的失控:“你们程氏一手遮天,此话该去问你大哥才是。” 对于晏清玄的冷嘲热讽,程凤朝并不在意,他的脸上依旧带着一抹恰到好处的微笑,仿佛对方讽刺的并不是自己,也不是与他相关的人。 “皇上,若是让清姝和亲去了突厥,平威王失了一大助力,贺兰山必定落入程氏的口袋,到那个时候,皇上再想亲政,只会难上加难。如今眼瞧着太后势力越来越大,朝廷尽六成官员皆倒戈程氏,皇上不怕吗?” 晏清玄嗤笑一声:“这又不是朕登基之后才有的,朕登基之前便已经如此了,要不是因为程家一呼百应的威势,朕也坐不上这个皇位。” 不对,不是的,是因为有皇姐他才能坐稳这个位置。 程凤朝笑意渐深:“皇上没发现,自从普惠禅师入宫后,太后见你的次数越来越少了吗?而内阁一众宰相,六部官员,甚至大理寺卿等人都鲜少来问皇上的意见,而是直接越过皇上去了慈宁宫面见太后,皇上发出的每一份旨意,究竟有几份是皇上您的意思?包括平威军攻下贺兰山一带的战报,也是太后告知您,内阁却将消息捂得严实,防您就像防贼一样。” 这一番话,令晏清玄心绪再次高度起伏,覆在桌案上的手紧紧握成拳,微微颤抖。在程凤朝的眼里,这是被气得,可只有晏清玄自己知道,他在跟自己暴躁的另一面抗争,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不要被情绪牵着鼻子走。 <a href="https:///tags_nan/nixiwen.html" title="逆袭文"target="_blank">逆袭文 第150章 他警惕地望着程凤朝,对方是他的伴读,自己对他太熟悉太了解。 他与程渃和太后都不同,他那双眼睛仿若能洞察人心,看透你内心最大的恐惧,跟谢敏太像了,实在是太像了,但他比谢敏更狠,也更无情。 他还记得幼时贪玩,为了让皇姐帮她瞒着,曾亲手抓了一只鸾莺送给皇姐,那只鸾莺特别漂亮,声音也好听,他想着皇姐一定高兴。 但是皇姐收下了,却在下一刻又将它放飞了。 他还记得皇姐当时告诉他,人这一生许多东西都能用金钱、名利、权势来得到,唯独这自由,是多少东西都换不来的。 不要轻易剥夺一个人的自由。 皇姐当时应了他,替他瞒着溜出宫的事,他高兴极了,临走时还答应给皇姐带桂花米糕吃。可他刚跨出宫门,就看见站在宫墙下等着他的程凤朝,而他的手中还握着一只鸾莺,与他送给皇姐的那只一模一样。 那只鸟已经没了气息。 当时的程凤朝依旧笑着,如沐春风,但晏清玄总觉得一股寒意从脚直蹿到头顶,整个人都呆立在原地,死死盯着它手中的那只鸾莺。 程凤朝走了过来,晏清玄的呼吸急促,他听见程凤朝如川流击石般清润的嗓音在耳畔回荡,说出的话却如妖魔低语。 “殿下,自由这种东西,是皇权的敌人,要不得。” 想到这些,晏清玄打了个冷颤,反倒找回了几分理智,他目光警惕的盯着程凤朝。 “你想说什么?” “皇上还不明白吗?”程凤朝一双墨黑色的眼瞳,深深的望进晏清玄的内心,“太后找到了您的替代品,您很快就要被抛弃了,就像他们当初抛弃晏清姝一样。” “荒谬!”晏清玄拔高了声音,以掩盖自己的慌乱。 程凤朝好整以暇的看着晏清玄:“陛下见过普慧禅师吗?” 晏清玄没吭声,他没见过。 太后回来之后,普慧禅师便一直住在先帝听经时的佛香阁内,那佛香阁太高了,他每每走到底下,都要仰头才能看到,却也只能看到一片金黄色的琉璃瓦屋顶,还有袅袅直上的香火。 “三品以上的官员都见过,而且见过很多次。”程凤朝的声音缓慢而轻柔,像是在与旁人说一件很平淡的见闻一般,一件古老又常见的往事,“皇上应该回头看看自己走过的路,清姝尚且是东宫太子时,太后通过她清理了多少人?” “您的两位侧妃,一位容氏,三位兄长因着平阳贪污按都被夺了在外的差事,调回了京城,父亲虽没有被牵连其中却也被圈禁在京都,平日里管着一众飞龙使,却也难捞什么油水。” “另一位范氏,除了还保留着兵权外,还剩下什么?贬职的贬职,流放的流放,甚至连当家主母死了都只能一张草席裹之,连个灵堂都不敢开。” 程凤朝的话就像一柄温柔的刀,刺入时没有疼痛,却耐不住他不停地在肉中搅动。 “当年追随您的哪些人,不是连根拔起就是卷入户部的风暴之中死无葬身之地,所有的势力都被打散,您是登基了,可还有能用的人吗?” 晏清玄几乎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程凤朝戳中了他一直不愿意去面对的事实,也掀起了他心中的滔天恨意。 他内心知道自己不应该怨恨皇姐,因为皇姐是为了他好,清理的人何止那些,更多的是太后安插在他身边的眼线。 可他不知道自己究竟怎么了,就是会恨,会厌恶,会将皇姐视做仇敌。 他太幼小了,勉强长出的羽翼也被折断,他的旧伤很难再生新骨。 “朝堂上的人不是忠心于晏清姝,便是忠心于程氏,而晏清姝走后,她的三百女官带不走,她的心腹带不走,她所经营下来的一切除了一个麒麟卫,还有什么被留了下来?没有了,什么都没有了。”程凤朝有节奏的敲击着桌面,整个宫室里回荡的都是着规律的咚咚声。 他单手解开腰间的荷包,将里面的剩余的香粉都倒进了桌子上的博山炉里:“他们都被程氏给绞死了,留出的空位都填补上了程氏的人,您每日坐在龙椅上俯瞰着御阶下的朝臣们,您就不恐慌吗?就不怕他们那一日烦了、厌了、直接一个箭步登上御阶,将您从龙椅上拉下来吗?” 香气弥漫在大殿里,桌面敲击的声音规律极了,就像敲在晏清玄的心脏上。 咚咚。 咚咚。 晏清玄感觉程凤朝的声音似乎缥缈了起来,越来越不真实。 “皇上,那三百属官如今也要保不住了,太后纵容您折辱她们,拿她们发泄,就是在断您最后的路。她一定不会原谅你的,她会成为太后手中最尖锐的刀,给你最后的致命一击。” “你这* 是危言耸听!朕是父皇唯一的儿子!只有朕能坐在龙椅上!”晏清玄在挣扎。 “是吗?”程凤朝依旧敲着桌面,神色平淡,声音轻柔而缓和,“可若是普惠禅师是陛下的儿子呢?您见过他的那双眼吗?跟陛下一模一样。” “不可能!”晏清玄嚯得一下站起身,死死瞪着程凤朝,试图从他的面容上来辨别此话的真假。 “太后当年生下的是个皇子,为了报复方氏才送了出去,然后夺了章氏的女儿,将其与元后方氏的女儿调换,再利用方氏的女儿为自己铺路。” “皇上,若是这皇位还有其他人选,一位学识渊博且声名远播,一位在朝政中毫无建树,只能以来外戚,您是朝臣您会选择谁?” <a href="https:///tags_nan/nixiwen.html" title="逆袭文"target="_blank">逆袭文 第151章 “这朝堂不是只有贪官污吏,只有程氏,还有忠于先帝,想要报效朝廷的清官,还有一个谢敏。” “皇上,您该为自己打算打算了。” 咚。 香气弥漫浸透了屋中的每一处陈设,也灼烧掉了晏清玄最后的挣扎。 第53章 差池 程凤朝一语击中了晏清玄最害怕的东西, 他击碎了晏清玄所有的依仗,打破了他的有恃无恐。 但晏清玄也不想被程凤朝牵着鼻子走,他冷眼看着程凤朝:“他是个和尚。” “和尚又如何?只要他名声在外, 恢复他的身份便不是难事。今日元宵宴, 只要您开口答应了突厥人求亲的要求, 他们将晏清姝顺利送走,然后将贺兰山再送回突厥人的手中, 即便不是全部, 只送回去一半, 也足以激起民愤, 文人墨客的笔便是杀人的刀,届时被夺了妻子的裴凛再窝囊, 也不会忍下这口气。” 程凤朝在桌面上划出几个圈:“西北的灵武军、宁夏卫、平威军, 为这一仗死了多少人, 他们会不怨?稍微找人煽动一下, 定然发生哗变, 就算平威王再弹压也没用,只要有哗变,朝廷就能借此问罪,可问罪之后呢?百姓只会更加觉得朝廷有错。当民愤压不下去的时候该怎么办?” 程凤朝看向晏清玄, 目光深如寒潭:“皇上,您告诉臣,等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 该怎么做?” 晏清玄浑身一个激灵,他听出了程凤朝的言外之意。 等民心丧失, 民愤无法弹压的时候,就需要有人出来顶罪。 不是宰相, 也不会是太后,只会是他! 皇权之威仪固然会因此被动摇,但新皇是百姓们都颇为爱戴信任的普慧禅师。 只需要编造一个合适的理由,比如命中有劫难,要在寺庙中静心祈福,再结合普惠这些年所行的善事,百姓定然会坦然接受这样的皇权更迭,说不准还会让皇室的声望更上一层楼。 他几乎能预见到百姓会说什么。 “瞧,那是佛祖选中的人,是天底下最大的善人,他一定会爱戴百姓,为天下造福!” 没有人会在乎他有何下场,因为他已经成为史书里,胸无点墨、孤注一掷、心狠手辣的暴君。 不……不……他绝不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晏清玄狠狠捶向桌面,震得灯烛都在震颤。他站起身,甩开衣袖,看着这满室的金银珠宝,这皆是天下人对他的朝贡! 他才是天之骄子,他才是天下正统! “哈哈哈哈!”晏清玄突然狂笑了起来。 “什么声望!什么民心!天下百姓皆为蝼蚁!朕说他们要死,他们就必须去死!众望所归?那算什么东西!不过是借着佛祖的神威狐假虎威罢了!朕只需要斩几个贪官污吏,查抄几个侯爵府邸,散出点金银,免一季赋税,这天下的百姓就会跪拜在朕的面前,对朕感恩戴德!”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什么狗屁民之所向!不过是朕给的利益不够多罢了!只要程氏没了,只要太后死了!这天下还不是朕说了算!一群没读过书的蝼蚁懂个屁!” 看着太子癫狂又轻蔑的模样,程凤朝敲击在桌面上的手终于停了。 他将解药含在嘴里,借着茶水吞入腹中。宽大的袖摆下,他低低笑着,心中畅快。 当年谢敏让他选一人伴读时,他没有选晏清姝,而是主动选择了晏清玄,因为他早就看穿这个人了,这天下没有比他更愚蠢又满含野心的人。 即便心中还含有对晏清姝的敬重与爱慕又如何,香料会让他像元狩帝一样乖乖听话。 程凤朝的一生从来没有被迫过,无论是成为程家的养子,还是拜师谢敏;无论是虽谢敏进京,还是成为晏清玄的伴读;无论是为太后培养莲花杀手,还是去往夏绥;无论是将莲花印记的事捅给晏清姝,还是如今站在晏清玄的面前。 他的文弱,他的摇摆不定与委曲求全,都是为了博晏清姝的好感,他想要晏清姝这个人,想要折了她的双翼束缚在金丝笼里,就需要先准备好最美味的诱饵。 晏清姝缺爱,他就给她爱。 他从来都不是被人推着走的,所有的路,都是他自己选择的。 他想要的一切,都会凭着自己的手段去夺。 在程凤朝的一生里,从来都没有什么无可奈何,只有他焚花入骨、火化为龙[1]。 他转动着手中的扳指,上面雕刻着六瓣莲花。 这是他一手做大的杀手组织,原是来自章天仰,可那人心思不活泛,除了复仇对什么都不屑一顾,如此好的兵器,只拿来报复当年参与之人多大材小用啊。 他望着晏清玄,脸上的笑容愈演愈烈,隔开清冷淡泊的面纱,此刻只余野心勃勃。 “皇上,当年臣选择追随您,便是最看好您,这全天下,没人比您更合适这个位置。” 晏清玄撇过眼看着他,嗤笑道:“说了这么多,也不过就是些好听话罢了,你想让朕夺权,可朕也得有人能用,你来说了这么多,不过就是想合作,你能给朕什么?” 程凤朝站起身,撩起衣袍屈膝跪地:“臣,唯皇上马首之瞻!” 晏清玄扫向窗外,那里依旧暗影婆娑,他指着窗户,意味不明:“包括他们?” “包括他们。”程凤朝的声音很低,“保证今夜宴后,世上再无人能挡皇上的路。” <a href="https:///tags_nan/nixiwen.html" title="逆袭文"target="_blank">逆袭文 第152章 “好!”晏清玄抚掌大笑,“你想要朕给你什么?” “臣所求不多,唯晏清姝一人足矣。” 晏清玄没有应声,他垂眸看着跪在他脚边的程凤朝,只能看到他的后脑勺,却看不见他的表情。 他不信程凤朝这样的人会为了一个女人做出如此大的牺牲与谋划。 但不要紧,他拿皇姐做障眼法也好,还是真心为了她也罢,如今他手握筹码,先夺了权,杀了挡路的人,日后这柄刀是用是折,还不是他自己说了算! 晏清玄的眸中泛着狠戾。 “陛下!”殿门被敲响。 晏清玄死死盯着那扇门,仿若门外是他的仇人一般。 “陛下?”元山试探着敲了敲门。 “说!”晏清玄的声音带着戾气。 元山不明所以,但多年来在晏清玄身侧服侍,让他从这个字从听出了晏清玄的心情并不好。 他连忙道:“太后和长公主已经准备好,陛下可以入席了。” 晏清玄眯了眯眼,他走过去拉开地殿门,垂眸盯着元山,冷声道:“朕知道了。” 元山低着头,一直盯着自己的脚尖,他不知道晏清玄什么表情,但他能感觉到一种寒凉的杀意。 “元山。” “奴才在。” “你入宫多久了?” “二十四年。” “那便是在母后封后之后才入的宫。” 元山不知道陛下为什么突然问起这个,但危机感让他老老实实回答:“是,当时奴才还只是个小黄门,幸得陛下垂怜抬爱,才能入得内务司。奴才一直感恩戴德,唯陛下马首是瞻。” “是吗?可你特别受母后喜欢,在内务司节节高升,皆是托了母后的福。” 元山陡然一个激灵,他总觉得陛下话里有话。 他连忙将腰弯得更深,诚惶诚恐道:“奴才感恩太后娘娘抬爱,但对陛下绝对忠心耿耿,若没有陛下的施恩,奴才哪里有机会得太后娘娘青眼,奴才心中始终牢记着陛下的恩情!” 晏清玄笑了:“那便好,希望到了地府黄泉,也能对朕这般忠心。” 他抬步往殿外而去,将身后沉闷的‘噗嗤’声,甩在浓重的夜色里。 他行至宫门,看着垂首站在那里的元禄,这人是他小时候从敬事房领回来的,刚刚入宫,像只受惊了的鹿,如今竟也变得沉稳起来。 “从今以后,你便是这宫里的总管了。” “奴才谢陛下垂爱!”元禄藏于袖中的手攥紧,跪在地上行了三跪九叩大礼。 晏清玄对他的表现甚是满意,之前的一些愤懑与阴霾一扫而空。 “陛下摆驾鸿胪殿——” * 酉时末,百官已落座鸿胪殿,晏清姝没在偏殿等着与皇帝一道入席,径直带着裴凛跨入大殿,走到皇帝左首位的位置,撩袍而坐,裴凛正坐在她的左后方,与突厥使臣挨得极进。 他微微扭头,便看见上午在昭仁殿被他划了脖子的人,此刻正怒视着自己。 裴凛轻轻一笑,端起酒壶倒了杯酒,隔空敬了敬。 “受伤不能喝酒。”晏清姝按下他端酒的手,翻开自己的茶碗放在他的桌案上,然后为他斟了一盏茶,而裴凛手中的酒则被她换走一饮而尽。 而在晏清姝斜对面的位置,钦天监监正薛大人此刻正垂着头,假意与同僚交谈,实则心中打鼓,暗道明日才是十六,百官朝觐的时候,怎么长公主殿下今日便能来了,瞧着宫人事先就摆好了位置,想必是今早便已经入宫了。 竟没人告诉他! 说完,他假装不经意的看向坐在身后的薛莹莹,小姑娘正拿着五颗瓜子撒阿撒的,时不时拿着隔壁贵女的手,嘀嘀咕咕的说着什么。 分毫没有察觉到自己父亲投来的探究目光。 清河伯那边原本正与百官命妇畅谈,言语间满满都是对贺兰山一脉的志在必得,正谈得高兴的时候,抬眼便看见长公主殿下眼含笑意的望着自己,心里一个咯噔,到了嘴边的话磕巴了半天也没说囫囵。 视线一偏,又看到了混不吝的裴凛,顿时心中百转千回。虽然早先听吏部尚书说过,太后要命裴凛做千牛卫中郎将,但他总觉得长公主殿下偏偏赶在今日抵达京都别有用心。 八成是为了贺兰山的归属而来。 这样一想,清河伯顿时没了跟别人吹嘘的心思,匆匆坐回自己的位置上,寻思着等下突厥使臣提出新要求时,他该如何帮腔,才能利益最大化。 晏清姝环顾了一下四周,将所有人的表情、状态都收入眼中。 群狼环伺,也不知今夜谁才是瓮中之鳖。 晏清姝低低的垂下眼眸,饮尽杯中之酒。所有的事情皆按照她的设想走了下去,她能安排到的,能争取到的,都已经摊在了明面上。 尽人事,听天命。 晏清姝的嘴角勾起,脸上笑意盈盈,可心中却一片惶然。 “太后驾到——陛下驾到——” 晏清姝站起身,躬身行礼,宽大的衣袖将她满身的凌厉遮掩起来。 * 与此同时,富春宫的大门被打开,红玉带着人鱼贯而入,将束缚宫女和东宫属官们的镣铐一个个解开。 她巡视了四周一圈,拉住最近的一位东宫属官:“宁夏,奉嫣呢?” “奉嫣不在这儿,初一那天晚上就被晏清玄那个畜生带走了。”宁夏的身上都是鞭伤,唇口干裂,说两句话,便觉得口中腥味儿甚重。 <a href="https:///tags_nan/nixiwen.html" title="逆袭文"target="_blank">逆袭文 第153章 一旁的月兰心中一惊,她竟不知道! 康奉嫣是康嬷嬷的女儿,若她被接走,康嬷嬷定然知晓,为何不说? 但此刻时间紧迫,纵然有百般疑惑也需尽数压下。 她将腰牌交给迎上来的宁夏和银春,仔细叮嘱道:“坤宁宫的地道已经打开,可直通皇城之外,前路有阿史那乘风接应你们,会先带你们去皇陵换身份,殿下有言,离开之后,若想过平常日子,就改换身份离开京城,再也不要回来,若还愿意跟着殿下,不惧前路刀山火海,便一切听从阿史那乘风,他会带各位平安前往庆阳。” “无论各位选择如何,殿下都感恩各位往日所付出的一切。” 第54章 宫变 殿内推杯换盏, 宴乐阵阵不绝于耳。 当晏清玄第四次执起酒杯,欲敬突厥使臣时,只见突厥使臣中走出一人, 是如今的西突厥汗国宰相。 他先是朝晏清玄行礼, 又朝太后和长公主行礼, 紧接着夸赞了一番大梁的景象和晏清玄的英明神武,晏清姝搞不懂这个人脑子里在想什么, 本以为他是为了在宴会上再提和谈条件, 却不想他转口夸赞起了自己, 并且扬言道:“大汗愿以贺兰山以南的土地为聘礼, 迎娶□□清平长公主殿下为夫人,还望陛下准允, 结两国百年之好!” 此话一出, 满朝沸然。 晏清姝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 她目光凌厉的扫向突厥宰相, 恨不得撬开他的天灵盖瞧瞧, 他们突厥哪里来的自信娶她! 裴凛简直要气疯了,突厥人是觉得被打得还不够惨是吗?在这里撩拨他的底线! 哗啦—— 在众人没有反应过来时,裴凛摔了手中的茶盏,食指与中指夹着一片碎瓷片细细看着, 说出来的话寒意森森:“看来你早上是一点教训没吃到,本世子不介意让你尝尝,口不能言的滋味儿!” “放肆——”程太后威严的声音响彻整座大殿, “裴凛,突厥使臣如今怀着诚意而来, 无论所提条件苛刻与否,都不是你能当庭威胁使臣的理由。” 裴凛站起身, 手中的碎片不落:“臣不是威胁,而是告知。突厥人妄图夺臣之妻,把平威军的脸面往地上踩,若臣不怒,明日着天下人就要笑话臣无能!” “驸马爷此言差矣。”程渃稳稳当当的坐着,看向裴凛的双眼中充满傲慢,“驸马为两国百年邦交,献出自己的妻子,此乃义举,天下百姓只会感激驸马高义,断不会在背后嘲笑。” “嗤,说得好听,怎么不见程大人将自己的女儿送去突厥和亲?” “突厥可汗要的是长公主殿下,又不是程某之女,若程某之女能被看上,自然愿意为国奉献,远嫁突厥,只是可惜,颖儿不及公主国色天香,入不了突厥可汗的眼。” 程渃字字句句冠冕堂皇,话里话外都没有将晏清姝当成个人,只当她是个可以随意交易的物件。 这让裴凛忍不住想用手中的瓷片先把程渃的舌头给割了! “陛下也是这般想的吗?认为只要本宫和亲去了突厥,便可永无后顾之忧?”晏清姝表情平静,甚至看向晏清玄的时候,脸上还露出点点笑意。 晏清玄没有看向她,只阴沉的盯着突厥使臣。 今日傍晚,他便接到这位突厥宰相秘密送来的书信,里面皆是合作之意。其中提出的条件与现在不同,他们愿意割一半的贺兰山草场给大梁,却拒绝将盐矿也一并送入,而他们给出的诚意,是突袭安西,引诱平威王领兵镇压,他们会趁机杀掉平威王。 表面看来,突厥是帮他扫清阻碍,收回兵权,实则是在为他们自己趟平通往长安的路。 当这群贪婪的突厥人当杀掉了平威王,整个西北等同于失守,他们完全可以长驱直入直指庆阳奉天。 即便华昌勇挡得住,即便狼川铁骑挡得住,可安西失去的土地断不可能再拿得回来! 现在在宫宴上公然求娶晏清姝,就是想威胁他做出选择。 真如程凤朝所说。 不过,是奉献出晏清姝,让程氏牵着鼻子走?还是略过程氏直接与他们合作? 若是以往,他或许会犹豫,甚至更倾向于选第一种,但现在,他有了更好的选择。 “朕以为,突厥使臣所提要求,太过目中无人,是在蔑视大梁之威仪。” 晏清玄一番话,令程渃忍不住蹙眉,他看向太后,太后也在看晏清玄。 程太后:“皇上,姝儿和亲,于大梁有数不尽的好处,那可是贺兰山,世世代代兵家必争之地。” “那又如何?皇姐为大梁付出了多少,如此轻率的将她送出去,就像送个物件一样,母后未免太过狠心,这可是您的亲女儿啊。” 一个‘亲’字,晏清玄咬得颇重,倒教太后听出了几分端倪。 晏清玄竟也知道晏清姝的身世? 谁告诉他的? 太后攥紧了手中的杯盏。 这慈宁宫,竟已经不是铁桶一块了。 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是晏清玄的人,还是谢敏的人? 太后心中满是疑问,但此刻箭在弦上,已然顾不得许多了。 啪—— 太后砸下手中杯盏的动作极为利落,清脆的响声回荡在大殿之中。 紧接着,发出尖叫的婢女太监们都被一刀割喉,无数死侍从外涌入殿中,将所有朝臣控制在利刃之下,而突厥使臣则被推至偏殿,暂时扣押了起来。 <a href="https:///tags_nan/nixiwen.html" title="逆袭文"target="_blank">逆袭文 第154章 这不是他的人,也绝不是程凤朝的人。晏清玄骤然看向太后,只见对方神色坦然的坐在原地,一副胜券在握的平静。 “好哇,好哇。”晏清玄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他抚掌而笑,“程氏就如此迫不及待想要坐上这个位置?母后,您扶持皇姐入主东宫,利用她手中的刀削减了所有人的羽翼,甚至不惜弄死南康王,为的就是这一天吧?将所有的障碍扫除,再让朕替你们背黑锅,然后扶持一个傀儡皇帝上位,程氏便可一手遮天,甚至说,您可以直接以辅政之名坐在这里,成为大梁的第一位女皇!” 太后蹙眉:“你在说什么胡话?来人,送陛下回宫。” 有太监上来想要扶晏清玄,被他一把挥开。 “母后有本事就杀了朕!朕绝不做阶下囚!” 太后被晏清玄一通不明所以的言论惹得心烦,她不耐的说到:“皇上,今日哀家只要清姝乖乖应了和亲之事,押下裴凛做质子,至于你,待你懂得如何平衡各方,哀家自会还政于你,莫要再说疯癫话。” “这可不是疯癫话!母后今日如此大的阵仗,焉知没有借机软禁朕的意思!”晏清玄直接掀翻了面前的桌案,“今日谁敢让皇姐和亲,朕便让他知道知道,被诛九族的滋味儿!” 殿外隐没的程凤朝蹙了蹙眉,心生不满,晏清玄未免太沉不住气,但他没动,依旧默默观察着。 晏清玄此话说完,殿外毫无动静,心中陡然一惊。下意识以为程凤朝在诓骗他,但左右细想又不可能,程凤朝那般喜欢皇姐,定然不会允许她落到突厥人的手里。 太后掀起眼皮,看向晏清玄的目光充满了新奇,似乎没料到一直软弱的儿子,竟会有胆量反抗自己。 她慢悠悠的开口:“你想怎么诛九族?” 晏清玄站在龙椅前,胸膛上下起伏,他已经走到这里了,就断没有半途而废的道理。 他走近一名被挟制住的宫卫,拔出他被解落在地上的佩刀,大步走向程渃面前,却被几名死士拦住,他后退几步,又提刀朝着清河伯走去,依旧被挡住,接连走向了几个朝中重臣,皆被死士护在身后。 这时,他才只管明了的感受到程凤朝话中的意义。 这哪里是近六成,怕是近九成的官员都倒戈程氏了! 他提着刀,站在原地,哈哈笑了起来:“倒是朕小瞧了母后。” 程太后扯了扯嘴角,面露无奈的看着晏清玄:“皇上还年轻,待日后学会了帝王之术,便懂得今日哀家的苦心。送陛下回昭仁殿。” “你们放开朕!你们以下犯上!朕要灭你们九族!”现在的晏清玄就像个疯子,哪儿还有半点帝王威仪。 一直藏在屏风后的康奉嫣沉默的跟了上去。 晏清玄被拉走之后,程太后看向晏清姝:“你知道了自己的身世对吗?你知道自己不是哀家生的了,对吗?” 晏清姝望着程太后,露出一个轻佻而美艳的笑容,那笑容让程太后忍不住响起章宁雪,莫名的想起章宁雪。 “对,本宫知道了,知道本宫是元后方氏之女,是父皇的长女,是这大梁的大长公主。”晏清姝站起身,露出了腰间所缀的黄龙玉璧。 章氏女不是朝臣想要的结果,元后之女才是。 方才她进殿时,衣服下摆被宽大的袖子遮挡住大半,朝臣并未发现那是块什么东西,现在完完全全展露于人前,有不少在元狩帝还是皇子时便追随的老臣,一眼便认出这块玉璧。 “本宫还知道,你将自己的孩子送去了方氏,换得方氏与你联手,用大把的银钱支持程氏在辽东豢养私兵,不臣之心,人尽皆知!” 程太后静静的看着她,坐在原位一动不动:“既如此,便留你不得了。” 哗啦的抽刀声此起彼伏,一名死士已然奔至晏清姝面前,刀尖离她只有一尺只距,但裴凛远比他更快,手中残片击飞而出,直穿喉头。 另一手握住另一死士的手腕,轻轻一折,便听得骨裂声响起,伴随着对方短促的惨叫。 霎时间,殿外传来兵戈甲胄之音,左右禁军鱼贯而入,伴随着殿外皮肉隔开的惨叫之声。 程渃、清河伯霎时间面色惨白。 晏清姝蹙眉,低声对裴凛道:“不是我们的人。” 裴凛也发觉了事情的严重性,在今日这场谋局里,还有第三个人的存在! * 与此同时,宁夏卫营地。 华昌勇手持长刀,在亲卫的掩护下边打边退。 “派人告知平威王吗了?” 副将砍翻面前的一名宁夏卫,眼中满是茫然与愤怒:“已经将斥候营全部遣出去了,定然有人能突破重围。” 又一名士兵在高额的悬赏中扑了过来,被华昌勇一刀捅穿。 他呼吸急促,看着那尸首头脑发蒙。 宁夏卫哗变几乎是一瞬间的事,没有人防备,就这样突然哗变,打了他一个措手不及! 哐啷,又一柄刀被击飞,随之而来便是割破喉咙的声音。 又一名士兵倒在他的面前,那甲胄的颜色,令华昌勇忍不住瞳孔一缩。 夏绥军。 第55章 第三人(二更) 三衙禁军早就被调走, 哪里来的禁军? 程凤朝? 太后面色平静,但心中骇然。 殿门外,被无数火把照亮的宫道上, 一袭黑袍的程凤朝手提长刀款款而来。 <a href="https:///tags_nan/nixiwen.html" title="逆袭文"target="_blank">逆袭文 第155章 “是你?”程渃哐得一声站了起来, 愤怒的指着程凤朝, “为什么?程氏可待你不薄!” “为什么?”程凤朝扫过殿内的每一个人,冰凉的视线滑过警惕的裴凛, 被裴凛护在身后的晏清姝, 最后落在了一直稳如泰山, 从头到尾姿势都没变过的太后, 手中刀尖直指对方,压低了嗓子沉声道, “你该问问她。”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程太后的身上, 离她最近的晏清姝忍不住蹙眉, 有些摸不准此刻的变化会将局势倒向哪里。 程太后闭上眼, 深深叹了口气, 复又睁开:“程家养育了你。” “但程家也杀了我的生身父母!” 晏清姝骤然回过神,不可置信的看着程凤朝:“你是梁元帝的儿子?” 她从元衡口中得到过一个秘密,慧贵妃并不是元狩帝的妃子,而是元狩帝的兄长——梁元帝的妃子。 梁元帝一生无子, 却不知当年被留在洛阳颐和宫的那名贵人已然有了身孕。 元衡就是在那个时候,被元狩帝委以重任,秘密接那名贵人入宫, 并获封苏贵人。 没人知道苏贵人肚子里的孩子是梁元帝的,即便是当时的太皇太后。 后来又发生了什么晏清姝不知, 但她知道那个孩子死了,苏贵人因跌了一跤导致小产, 元狩帝感念其受无妄之灾,再加上苏氏献银矿有功,便将他升为了贵妃,赐封号‘慧’。 那个孩子竟然活着? 梁元帝竟然有子嗣! 朝臣因着晏清姝的一句话一片哗然,都忍不住打量起程凤朝,试图从他身上看出一丝半点梁元帝的影子。 “一派胡言!”程渃红着脖子怒斥道,“简直一派胡言!你是程氏从岷山收养的!是程氏给了你这一身荣华富贵!” 他的心在狂跳,他要否认这个事实,若是认可他皇子的身份,所有的事情都将一发不可收拾!将远远超出程氏的掌握! 他看向谢敏,急切道:“谢大人!程凤朝的身世你最清楚!他是我父母领养来的,根本不是什么皇子!谢大人!你说话啊!你说话啊!” 谢敏没有回应,他攥着轮椅的扶手,看向程凤朝的目光充满了复杂。 再多的阻止都毫无意义,程太后能感受到自己的身体有了异样。 她看向程凤朝,面色平静的问道:“毒是你下的?” “什么毒?” “不是你?”程太后诧异,转过头来看向身侧的晏清姝,“原来你是。” 晏清姝不答,专心防备着程凤朝。 程太后沉思了半晌,她能感觉到自己头脑变得混沌,很快,她便会失去意识。 忽得,她笑了起来,笑得开怀,笑得畅快。 “原是如此!原是如此!你竟说动了许嫣给哀家下毒!自许嬷嬷被你扣在庆阳之后,她对哀家百般讨好,试图改变自己的命运,可哀家从来没有吃过一次她做的东西,都分给了宫里的宫女,那些东西都没有毒,直到今日!” 她的笑意顿了顿,目光带着点惊喜的意味:“月兰也是你的人吧?她是方问珍的陪嫁,最后为了那点点浮华名利背叛了方问珍,日日在她的香里放毒,看着她日渐消瘦……没想到啊,最后竟又投奔了你。若不是她劝我,让我吃了一口许嫣的糕点,我也不会……输……” 说到最后,太后已经能感受到双眼的迷蒙,头脑的沉闷。 晏清姝没有回应她。 程太后有一点说得很对,月兰确实是她的人,但她并不是真的月兰。对于背叛者,晏清姝向来下手干脆利落。现在的月兰,是琢玉假扮的。 至于毒,许嫣的糕点没有毒,只是很正常的吃食罢了,问题在熏香里,程太后只需要吃进去一点点紫苏,只是一点点,就可以与熏香里的东西起作用,这才是真正让程太后失去行动能力的东西。 晏清姝没打算杀她,让她口不能言,四肢不能行的躺在慈宁宫里,看着自己登上帝位,看着程氏灭族,才是她最想看到的结果。 可惜现在,局势已经失去了一半的控制。 程凤朝不想听他们的前因后果,发现程太后晕倒后,就知道晏清姝还有后手,未免夜长梦多,将手一抬:“杀无赦。” 厮杀声顿时响彻整座大殿,死士护着太后和程渃退出大殿,清河伯也想跑,却被程凤朝一刀划破了脖颈,瞬间血如泉涌。 容妃吓得尖叫一声,当场昏了过去。 裴凛护着晏清姝往后退,晏清姝不断看着香漏,只要一点……只要一点点…… 漫天的破空之声传来,无数箭矢在黑夜中宛若偷猎的鹰,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射穿了门外禁军的铠甲。 哒哒的马蹄在这浓重的黑夜里显得格外嘹亮。 晏清姝望去,只见为首之人身着鳞甲,手持一张大弓,箭搭弦上激射而出,程凤朝来不及躲闪,被这一箭直接射穿了左侧肩胛。 “唔——”程凤朝闷哼一声,双目猩红的瞪着来人,“挡住他们!杀敌军一人赏银一百两,杀其头领者赏金一万!” 话音落地,禁军猛然爆发出一阵山呼海啸,所有人都兴致昂扬的提刀而上。 晏清姝几乎是瞬间就意识到了问题:“他们不是禁军!” 宫中禁军皆是官宦子弟,断不可能为了钱如此不要命! 银白色的刀光迎面劈来,裴凛左手抬刀相格,右手直直捅穿面前的禁军,正要抽手,却被对方死死抓住,他左手一抬,快准狠的劈开死士头颅,对方失去力气,轰然倒地,露出了身后已然逼近的程凤朝。 <a href="https:///tags_nan/nixiwen.html" title="逆袭文"target="_blank">逆袭文 第156章 程凤朝抬刀的速度比之以往更快,裴凛只来得及用左手的刀格住,却来不及挡住对方右手的短匕。 眼瞧着匕首的寒光已经逼近,皮肉的割裂声宛若—— “清姝——” 只见晏清姝挡在裴凛身前,程凤朝的匕首已有一半没入胸口,晏清姝的双手死死的握住程凤朝的手,那双眸子定定的望着对方:“如果你想我死,就捅进去!” 程凤朝的双眼通红,手在颤抖,只他犹豫的这一瞬间,被裴凛一脚踹翻,匕首也被他拔了出去,晏清* 姝捂着胸口,几乎站立不住。 裴凛睚眦俱裂,抬刀便要杀了程凤朝,却被谢敏挡下:“带殿下走!” 裴凛咬着牙,眼见苏繁鹰已经纵马逼近殿门,连忙回过头抱紧晏清姝,在兵士的掩护下奔出的大殿。 身着鳞甲的苏繁鹰跳下马匹,斩杀了涌上来的禁军。 “殿下!”红玉想下意识要从裴凛手中将人接过,却被裴凛避开。 苏繁鹰将裴凛和晏清姝送上马:“灵簌在阖合门外!走!” 她带着人且战且退,互送着三人离开,她只有三百人,远不是程凤朝这两千人的对手。 来不及追问更多,裴凛带着晏清姝朝宫门而去。 疼,太疼了,疼得晏清姝直不起腰来。 她想开口,却一个字都崩不出来。 “你别睡,晏清姝!我们马上就要出去了!”裴凛几乎是在下意识的纵马驰骋,他的手脚发软,脑袋空白,二十年的历练与沉浮在这一刻只剩下茫然无措。 灵簌站在马车外,一眼便见到了裴凛和晏清姝,脸上的笑意还没来得及绽开,便见晏清姝捂着胸口,浑身是血,整张脸已然白若金纸。 “殿下!”灵簌一惊,刚忙将人从马上接下,与红玉一道抬进了马车内。 灵簌钻出马车,换裴凛入内。 红玉快速解开晏清姝的衣襟为她止血。 “流太多血了……”红玉能感觉到自己的手在不可抑制的颤抖。 “程凤朝竟敢发动宫变。”裴凛的声音低沉如水,看着晏清姝的双眸充满了心疼。 红玉喃喃道:“竟被苏老板料中了……”手中动作不停,胸口的位置要命,红玉倒了一瓶又一瓶止血散,加上马车点播,几乎将晏清姝整个胸膛都铺得惨白,到底是堪堪将血止住。 裴凛为晏清姝按住胸口的伤口,让红玉为她缠上纱布。 “方才的话是什么意思?”他看向红玉,双目通红,情绪俨然已经绷到了极致。 红玉快速解释:“我和月兰,不,琢玉,我和琢玉送属官们出城之后,便领着一百死士折了回来,不成想在地道里遇见了苏老板,她说程凤朝要发动宫变,让我和灵簌套好马车在阖合门外等着,等殿下一出来就赶紧走但我不放心,便跟着来了,我没想到苏老板竟熟悉坤宁宫地道,还手握一支精兵。” 按照晏清姝的计划,是想要将许嫣安排在晏清玄身边,待程太后瘫痪,程渃一死,程氏倒塌,谢敏便可瞬时把握朝局,也算是完成了当初答应谢敏的事。 而许嫣本身心思就多,心眼也小,这些年也没少受那些贵女的欺负,若是她有本事得晏清玄青眼,必然会吹枕旁风,折腾那些欺负过她的人和家族,若她没本事,倒也无伤大雅。晏清姝还给了她另外一条路子,跟程氏一样,让晏清玄跟梁元帝似的慢慢生病,然后寿终正寝,她便可扶幼主上位,把持朝政。 这虽然只是晏清姝画给许嫣的大饼,但她知道许嫣一定会忍不住去吃。 不过只有红玉知道,晏清姝把许嫣留下的另一个用处,是要让她跟康奉嫣争宠,不让康氏成为下一个程氏。 只是千算万算却没算到程凤朝竟然会宫变,也不知道许嫣能不能活下来。 现在的局势已经乱作一团,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 * 宫内,鸿胪殿满地狼藉。 程凤朝站在殿内,身上的黑袍沾染了无数鲜血。 “乱臣贼——”最后一个字还没出口,那名大臣便被程凤朝的刀利落得砍下了头颅。 一瞬间,大殿再次陷入无边寂静。 程凤朝走到龙椅前,撩袍坐了下去,他望着底下被刀刃挟持的朝臣,神色淡漠:“还有谁有意见?” 殿内鸦雀无声。 “很好。”程凤朝一抚掌,道,“各位,程某无意坐这人上之人,程某只是想恢复身份,做个逍遥自在的摄政王,皇帝依旧是晏清玄,不会有其他任何人,所以,各位大可不必将程某放在乱臣贼子的位置上,程某今日所做皆是为了清君侧。” 他看向一直沉默的谢敏,露出一个嗜血的笑容:“师傅,您说对吗?” 谢敏抬头看向程凤朝,心中升起一股忌惮。 他没想到程凤朝会发动宫变,在他的记忆里,他的徒儿确实有很多心眼,也确实手段狠厉,但他一直以来都没有表现出对皇位的半分贪婪,挂在嘴边最多的,就是将来晏清姝登基了,他要如何如何。 可今日,过往所有假象被打破,程凤朝终于露出了他的獠牙。 他没有回应程凤朝的话,反而看向偏殿的位置:“你打算怎么处置突厥使臣?” 程凤朝笑了笑,轻声道:“自然是要送他们去见阎王爷了。” 谢敏心尖一跳。 “要战便战,这不是裴世子说出来的吗?既如此,本王又怎么能不让他如愿以偿呢?” <a href="https:///tags_nan/nixiwen.html" title="逆袭文"target="_blank">逆袭文 第157章 程凤朝从袖中抽出一张明黄色的绢布,上面盖着玉玺。 “陛下亲笔,突厥使臣狼子野心,刺杀圣上,至尚书省右仆射程渃身亡,太后重伤,其罪当诛!” “平威军即刻起,征讨突厥不得有误!” 第56章 回家 正月十七的清晨, 难得的阳光明媚。 城隅院静悄悄的,只有府医低声的嘱咐:“伤口缝合得很不错,只是一路颠簸至此, 殿下已然到了极限, 若是高烧能退便是大安, 若是不退,便要仔细盯着伤口, 用黄酒擦拭脖颈、大腿根部降温, 还要避免伤口发炎。” 裴凛呆愣愣的, 谢过府医, 便让裴修送他出去。 猎风刚要说什么,被澜玉拉了回来, 只能目送着裴凛进了屋子, 然后将门关得严丝合缝。 “澜玉姑姑……”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澜玉打断猎风的话, 声音放得很低, 很轻, “世子现在心里也不好受,多余的话说出来也是徒增烦恼,没有什么实际意义,你有这精力, 不如好好练武,将莲花楼新收的那几个女孩子练出来,日后可就没有太平日子了。” 晏清姝一直昏迷不醒, 裴凛便没日没夜的陪着,期间去东苑找过裴述之, 两人说了些事,也把夏绥军和宁夏卫的哗变造成的损失盘了出来, 如今虽然军中已经重新恢复稳定,但宁夏卫叛逃,萧关防卫出现空缺,短时间内招兵怕是不够。 再加上程凤朝杀了突厥使臣…… “贺兰山的土地绝不能让。”裴凛的脸沉得可怕,“爹,别管朝廷了,我们揭竿吧。” 揭竿,就意味着独立,倒也不是就地称王称帝,只是此后再也不听朝廷调命。 裴述之看着裴凛,神色认真:“你准备好了?” “准备好了,要战便战,只有把突厥人打怕了,他们才懂得‘跪’字怎么写。” * 一连过去三天,晏清姝一直昏迷不醒,好在高烧退了,伤口也没有发炎的迹象。 只是按照府医的话,那刀离心脏也就只剩一寸,着实凶险。 裴凛也不知道当时晏清姝为什么非要挡那一刀,以自己的身法,虽避不开,也不过是在肋间开个口子,哪里至于要命呢。 反倒是晏清姝,若是程凤朝当时真的狠心,再深入一寸,只要一寸,此刻回到庆阳的只怕就不是一个活生生的人,而是一具棺椁了。 裴凛低头看着躺在床上的人,将帕子重新拧了拧,为她擦干净身子。 “你何苦为我挡那一刀呢?你是赌程凤朝对你的感情吗?”裴凛的声音很低,带着无限酸楚。 “我是赌……朝臣绝不允许一个……刺杀皇嗣的人……登上皇位。”晏清姝的声音很轻,可在裴凛听来却宛如天籁。 手中的帕子被丢进铜盆里,裴凛激动的看着她,想要拥抱又不敢动,双手不上不下最后只能紧紧握住晏清姝的手。 “你醒了,你终于醒了!” 晏清姝的手被裴凛握得有点疼,无奈道:“我只是疼得难受,多睡了一会儿罢了,程凤朝那柄匕首不长,想杀了我,没那么容易。” “你别说了!求你别说了!”裴凛将晏清姝的手覆在自己的脸上,难过道,“你知道当我看见程凤朝的刀捅进去的时候,心里有多害怕吗?我真的怕你就这样死了。” “怎么会呢?这世间还有很多美好的事,我还有很多祈愿没有完成……”晏清姝偏过头看向裴凛,手掌抚摸着他长出胡茬的下巴,“你还是没有胡子好看些,这些毛茬也太扎手了。” “你还是少说几句吧。” 晏清姝温柔的笑着,目光落在门窗内外晃动的人影,对裴凛道:“让他们进来吧,大白天瞧着跟鬼影似的。” 裴凛回过头,看向窗外被太阳映出的几道黑影,扬声道:“进来!” 门外没动静,过了三息之后,门才被人小心翼翼的推开,碧玉探进来一个脑袋,低声问:“殿下醒了?” “醒了。”裴凛自觉站起身,任由八个人一拥而上,将拔步床围得水泄不通。 “殿下,您可算醒了。”碧玉忍不住抹眼泪。 晏清姝虽然还虚弱着,但看向他们的目光温婉又柔和,真心实意道:“辛苦你们了。” “不辛苦。” “怀玉呢?”晏清姝问。 澜玉道:“去安排救出来的属官们了,如今江姑娘已经将整个西北商会都控制下来,锦绣街的招商也在有序进行着,殿下放心好了。” “救出来……多少人?” 澜玉看向身后的琢玉,琢玉走上前,看着晏清姝,轻声道:“一百二十余人,有些被关在了其他地方,也都救出来了,殿下放心好了。” 其实琢玉本想将谢敏用宫女替换属官的事说出来,但又怕晏清姝本来身体就虚弱,听到这个消息会惊怒交加下,再伤了身体,便决定将此事隐瞒下来。 三百七十四名属官,皆被救出,但只有一百二十二人愿意跟随长公主来庆阳。 人在经历生死之后想过自己的日子实属正常,琢玉没什么好怪罪的。 “那便好,记得立长生碑,供长明灯。”晏清姝神色有些低落。 东宫的属官大多数都是穷苦出身,还有一些是被抛弃在幼安堂里的孤儿。当年她招募属官之时,各大世家皆不看好她,也认为女子当在后宅安分守己,而不是在外抛头露面。 <a href="https:///tags_nan/nixiwen.html" title="逆袭文"target="_blank">逆袭文 第158章 因而晏清姝手下的人,几乎都是她和澜玉手把手教出来的。 她甫一倒台,不过一个月,便折了近三成,她如何不痛心。 见晏清姝神色不太好,澜玉拉着碧玉,对其余几人轻声说到:“我们先出去吧,让世子与殿下说说话。” 待八人鱼贯而出,裴凛又重新坐在了晏清姝的窗边。 晏清姝在他的帮助下坐了起来,轻轻握住他的手,语速很慢的说道:“抱歉,吓到你了。” “以后不要挡着我面前,我没那么容易受伤。”裴凛道,“老头子都说我皮糙肉厚的很,不用练都是钢筋铁骨、刀枪不入,哪儿像你……” 晏清姝忍不住笑了出来。 裴凛直勾勾的看着她:“晏清姝,庆阳还等着你去改变呢,你才将佃权收回来,可不能就这样半途而废,百姓需要你……”他张了张口,还是没有说出后半句。 “就只有庆阳百姓在等着我,需要我吗?”晏清姝望着他,“裴世子难道就不需要我了吗?” 裴凛定定的望着她,然后伸出手,克制着自己的力气温柔的拥住晏清姝:“我也需要你,你别再吓我了好吗?无论什么时候,都不需要你替我去挡灾,而我也会努力的活下去,我们一起好好的活下去。” 晏清姝其实很想打趣裴凛,但是她感受到温热的泪水落在了她的脖颈上,顺着脖颈一路向下流淌。 她再说不出任何开玩笑的话,只能抬起手,轻轻搭在裴凛的背上,任由此时的寂静与温情,无声的在室内蔓延开来。 沉默了许久,沉默到晏清姝肩膀都有些酸胀,她忍不住轻轻唤了裴凛的姓名,却只得平稳的呼吸声回应。 裴凛睡着了,就倚靠在晏清姝的肩膀上,静静的睡了过去。 晏清姝轻轻挪动身体,让出了一个位置,让裴凛顺着她的肩膀滑倒在床铺上,然后有节奏的敲了敲床架,便见红玉轻轻推开门走了进来。 “帮我把他的腿放床上。”晏清姝轻声道。 红玉将裴凛的鞋脱了,然后将他的双腿搬上床,又抖开了一床被子盖上。 做完这些事,她深深的看了晏清姝一眼,才悄无声息的退了出去。 晏清姝低头望着裴凛,他的脸色泛黄,唇上没有半点血色,削瘦的脸颊上,颧骨微微突着,像两座小山。眼睛下方一抹青黑,像是被人用毛笔画上去似的,下巴上的青色胡茬冒出了尖尖,整个人瞧着都是一股子青里透灰、疲累过度。 晏清姝在他身侧躺下,听着他平稳的呼吸,抚摸着他规律的心跳,于他耳畔轻声道:“裴凛,你会一直陪着我的对吗?无论生老病死、天灾人祸,无论我在哪儿,我走向何方,你都会陪着我的,对吗?” 她勾起裴凛身侧的手,将自己与他十指相扣:“我没有亲人了,我只有你了。” 说完这些,晏清姝忍不住笑了笑,她竟然对一个只认识一个月的人说,我只有你了。 若是放在以往,她根本不会对任何人表达出这般情绪,她一直都是积极向上的,以热情的姿态拥抱每一天。 可现在,她觉得孤独。 父母已逝,养父不知为何会任她李代桃僵,养母视她为仇人,将她培养成手中的一柄刀,用完便丢开。 弟弟小时候很可爱,可越长大越阴晴不定,也越与她疏远。 而程凤朝,晏清姝摸不清他在想什么,经过元宵夜宴的宫变,她觉得她看不清程凤朝,甚至觉得,以往对他的认知都只是对方表现出来的假象。 而现在的他,才是最真实的他。 回首人生二十五载,她竟找不出一个真心对自己的亲人。 现在的她只有裴凛了,四玉和霄云他们终将要嫁人娶妻,每一个人都会离她而去,她只剩裴凛了,只有裴凛了。 积攒起来的精神被耗光,晏清姝的眼皮忍不住打架,她紧紧握住裴凛的手,然后合上眼沉沉睡去。 在她因沉睡而松开手的一瞬间,裴凛猛得睁开双眼,下意识攥紧了手,直到感受到晏清姝均匀的呼吸,和温热的手掌后,他才长舒一口气。 多日紧绷的神经终于彻底放松下来,裴凛侧过身子,将晏清姝搂在怀里,陷入无灾无难的安稳梦乡。 第57章 知临 待晏清姝伤愈已经是三月三, 锦绣街的招商早已经做完,商铺纷纷在这一日挂牌开启,但其中最显眼的, 当属四层高的解语楼。 苏繁鹰摇着扇子坐在四楼临街的位置, 望着络绎不绝的宾客, 乐开了花。 今日是春日宴,也是为晏清姝开办的洗尘宴, 柚子水泼得满屋子都是, 红玉与巽风他们拼酒, 喝翻了一干男人, 只有阿史那乘风还端正的坐着,只是目光略有呆滞。 “要我说, 程凤朝他就没安好心!什么方哲康, 什么程太后, 全是他的棋子!你们瞧, 这太后一瘫, 他就迫不及待的清算程氏,还给自己搞了个什么摄政王!不过就是无法证明自己的身份,所以坐不得那个位置,便想着做背后的皇帝!我呸!” “就是!那日在海昌院, 冠冕堂皇的说什么要杀裴凛,他明明刀刀都冲着殿下去的!他定然早就想杀殿下,只是因着有裴世子这么个武功高强的人在, 得不了手,才想掰扯什么往日情愫, 说什么帮殿下,都是鬼扯!全都是骗人的谎话!” “可不是!他就是个人面兽心的乱臣贼子!世子, 你说我们说得对不对!”灵簌显然已经大舌头了,拉着裴凛想让他加入对程凤朝的声讨大军。 <a href="https:///tags_nan/nixiwen.html" title="逆袭文"target="_blank">逆袭文 第159章 裴凛嫌弃的站起来,拉着晏清姝避开,坐在了苏繁鹰的身边。 能下地后,晏清姝曾与苏繁鹰有过一次深入交谈,她彻底明白了对方的来历,也摸清楚了对方最大的底牌。 “皇宫不是个好地方。”这是苏繁鹰见她之后的第一句话。 这是针对元狩帝的,晏清姝能感觉到。 那天,苏繁鹰讲了个一个很长很长的故事,讲了一个几千年后的人,如何来到这个时代,又如何在身边人的算计下一次次死去,却又一次次抱有期待,直到第三次死亡后,便再也没有了继续拥抱这个时代的勇气。 “我曾壮志酬筹,想要改变这个世界,可我发现我一个人的力量着实渺小,就像投入海里的石子,连涟漪都被浪打翻,留不得半点痕迹。” “后来,我就安慰自己,凡事总要有人做,变法也不是一蹴而就的。我先踏出第一步,有了脚印,自然就会有人踏出第二步,等走的人多了,这路自然也就出来了。” “于是,我每一次在她人身体里重生,都会坚定不移的继续走我的坚持的路,可我没想到,你父亲竟会如此狠心。” “裴凛是我第二世与元狩帝诞下的孩子,是宫中夭折的三皇子。” “我生下他的时候身体很虚弱,裴述之将此事告知了元狩帝,我本想着他或许会接我回去,但没想到,等来的却只有杀手。” “那时我便知道,我帮他开辟安西,打通了去往西番三十六国的路,让他不安了,可我一无所知,还让他开办女学,提倡男女平等的言论,我以为我与他是平等的,但殊不知,是我挡了他的路。” “可即便我死在坤宁宫里,我依然不想放弃,来到庆阳后,我问裴述之,可愿意让我在西北一试,他同意了。” “后来,我在庆阳做了很多事,但我也吸取了教训,没有明面上大肆倡导改变,只是在法律上予以一些轻微的变革,比如寡妇可以与男丁分得同样大小的土地,未嫁女可以不算税收,绣坊、布坊、车船坊皆招收女工。” “可就是这样,他也容不得我。终于在裴凛十岁那年,一把大火……” 说到这里,苏繁鹰闭了闭眼,似乎想要将往日的这份苦果悉数压下。 “其实我不明白,他为何后来又扶你做太子,他明明不赞同我的一切想法,却偏偏要立一位女太子。那时候我在庆阳,在梦溪楼上椅窗遥望长安的时候,我会忍不住想,他对我会不会有那么一丝丝的愧疚与怀念,是不是想要弥补,所以才……算了,往事浮华如烟雨,都已经是过去的事了。” 说到这里苏繁鹰深吸了一口气,将诸多思绪抛弃,改换口吻,认真的对晏清姝说道:“殿下尽可放心,不会有人认出裴凛,因为他长得并不像元狩帝,更不像方问珍。他就是平威王的孩子,是平威王将他养大成人,他就是平威王世子,是裴凛,是狼川将军,是这西北未来的英雄。” “殿下,虽然裴凛是我的儿子,我希望他的妻子对他可以一心一意、以他为天地,但我也是个女人,我深知女人与男人之间的差异,也深知独立对于一个女人来说有多重要。” “我不奢求您能无条件的爱着他,我只希望您在抽身离去的时候,告诉他,拥抱他,不要欺瞒他。” 说这些话的时候,苏繁鹰整个人都是平和的。 遥想在苏繁鹰骑马闯入宫禁时,毫不犹豫的射出的那一箭。 晏清姝瞬间就明白了,为什么这个人明明有反击的实力,却偏偏安心待在偏远的西北,隐姓埋名十几年。 因为她是不可一世的女将军,是她替父皇打通了安西四镇,打通了通往西番三十六国的路。 她的足智多谋、骁勇善战是用在敌人身上的,而不是用在深深宫禁之中。 这样的人,怎么会甘心困于囚笼。 她回到西北,回到庆阳,成为裴凛的师傅,将裴凛教成了与她一般的人物。 堂内突然一阵哄堂大笑,将晏清姝的思绪拉了回来。 只见苏繁鹰正拿着扇子,倚靠在窗前,冲着楼下的薛平睿道:“薛大人!有空来坐坐呀,这锦绣街以后的平安,可还得仰仗薛大人呢!” 楼下纯属路过,打算去新开的布坊裁衣服的薛平睿仰头看去,正对上晏清姝平静的双眼,讪讪一笑,快步逃离了现场。 “平威王府揭竿,范家父子俩早跑去了岭南,这薛平睿倒是一点动静都没,还挺能沉得住气。”苏繁鹰轻轻摇着扇子,似笑非笑的目送着薛平睿狼狈逃跑的背影。 晏清姝神色复杂的看着苏繁鹰,苏老板真的越来越像老.鸨了。 若不是在鸿胪殿亲眼见过她射出的那一箭,见过她驰马纵横,晏清姝当真无法将此时的她与那位女将军联系在一起。 又一番笑声传过来,晏清姝偏头看去,竟是华昌勇华将军领着一众卫尉过来了,似乎是喝高了,正红着脸嚷嚷着要与裴凛拼酒。 结果话刚出口,就被随后而来的裴述之一脚踹在了屁股上。 “滚犊子!今日三月三,燕尔新婚明烛夜,喝醉还了得!” 这番话自是引得哄堂大笑,裴凛和晏清姝都被闹了个大红脸,这群兵痞子喝醉之后简直没脸没皮! 苏繁鹰翻了个白眼,拿扇子摇摇指着他们,笑着斥骂道:“差不多得了,殿下的玩笑也是你们能开得?” <a href="https:///tags_nan/nixiwen.html" title="逆袭文"target="_blank">逆袭文 第160章 裴述之一听音就知道苏繁鹰有些恼了,仔细想想倒也是,平日里在军营开个荤话玩笑也没什么问题,但在殿下面前还是收敛的好。 太过玩笑反而落了威仪,对殿下日后立威有影响。 这么一想,裴述之一拍桌子道:“在苏老板的地界就得听苏老板的话!否则下次可就没得好酒好菜了!咱们既已揭竿,日后定然以长公主殿下为尊,臣在此敬殿下一杯,愿殿下能逢雨发枝,遇火化龙!” 晏清姝站起身,回了裴述之一杯酒,公主府属官也随了一杯,算是众得其乐。 这时,裴凛站了起来,拉住晏清姝说到:“天色不早,你刚刚大病初愈,还是要早点歇息。” “裴凛?”晏清姝有些诧异。她的伤早就好了,昨日裴凛还与她分享自己埋在竹林里的桃花酿,怎么今日就又‘大病初愈’了? 不过观裴凛的神色似乎有些紧绷,难不成是因为那几句玩笑话? 虽然她确实觉得有些尴尬,但今日三月三,众人齐乐,倒也不至于真的为此事生气。 直到两人出了解语楼,骑上马消失在街角,苏繁鹰才收回视线,轻叹一声:“臭小子,就知道没安好心思,也不知道殿下今夜吃不吃得消。” 另一边的裴述之算是半醒了酒,有些怔愣的问道:“这是生气了?” “不至于,不过你以后说话也得顾着点,殿下毕竟是要做……”华昌勇指了指天上。 裴述之轻嘶了一声,摸了摸脑袋道:“今日确实有些得意忘形了。” 华昌勇凑到他身侧,笑嘻嘻的道:“王爷,这回跟突厥这一战,加上宁夏卫哗变,咱们灵武军可损失惨重,这缴获了不少好东西,还有你那兵器坊的新式弩炮……嘿嘿……您看,是不是可以分咱们灵武军一点?” “哎!华昌勇,你这可不厚道!”一旁的鸣沙卫指挥使不乐意了,“你们灵武军冲在前面,咱们鸣沙卫也没吃闲饭啊,贺兰山一战可都是鸣沙卫与狼川铁骑出的主力,这新式弩炮怎么也得有我们的份!” 两人这一开腔,其余的一众卫尉、指挥使纷纷拥了上来,七嘴八舌的数着他们的战功,总而言之就是要分兵器坊出的新弩炮。 他们在萧关的时候可都亲眼瞧见了,那弩炮,无论是射程还是杀伤力,都远比现在的弓弩要抢上百倍。 裴述之被一群人围在中间,问得汗流浃背,真是答应了这个得罪那个,一时之间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倚靠在窗边的苏繁鹰用团扇遮住了脸上的笑意,心道:这算什么好东西,等年后让他们瞧瞧神臂弩,那才是真正的好东西。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把突火枪研究出来,那可称得上世界第一把发射子弹的突击步枪。 苏繁鹰笑意盈盈的遥望着锦绣街的热闹繁华,第三次重生之后,她第一次对这个时代有了期待。 * 王府里,晏清姝几乎是被裴凛扛着回了城隅院正屋,还好府上的丫头小厮都被王妃召集去了北苑养鸡鸭鹅,否则晏清姝怕是面子全都丢尽了。 被裴凛掼到拔步床上时,晏清姝撑着床面面色不太好,主要是裴凛的肩膀太硬了,顶得她胃疼。 正要说什么,就见裴凛已经将外袍甩到了屏风上,漆黑的双眼瞬也不瞬的盯着他,仿佛一匹正要捕食的饿狼。 “你……” 晏清姝的话刚开头,就被裴凛悉数咽下。 头上的发簪被一一拔出,散落的黑发铺撒在锦被之上。 裂帛声刺激着裴凛的神经,让他忍不住进一步,更进一步。 他原本没想到这些的,这段时日他将晏清姝当做了瓷娃娃,生怕她有个好歹,自是将所有绮念都压在心底。 可压得很了,总会有爆发的一日。 今日老头子的话算是提醒了他。 三月三,春日宴,百花召来双飞燕。新人竟是旧相识,哭哭啼啼死过遍。其乐自是不可名,反反复复得团圆。 晏清姝的手忍不住搭上裴凛精赤的上身,极力克制自己的颤抖。 “知临。”裴凛的声音与他的身体一般火热。 晏清姝大脑空白,下意识重复道:“知临?” “我的字。”裴凛低哑着声音,与晏清姝额头相抵,“知临,大君之宜,吉[1]。” 这是裴凛出生后,裴述之去海昌院为他供长福灯时,明觉告诉他的,虽说是道家卦象,但明觉禅师告诉他,这就是裴凛此生的命途。 知者不惑,以不惑临天下。 裴凛不想临天下,他只想临清姝,以清姝之明为己明,以清姝之听为己听。 他的晏清姝,才是将来要集众智临天下,知人善任以成事之人。 第58章 谋求发展 鱼水之欢, 花烛明夜。 纵容裴凛的后果就是,晏清姝起不来了。 等她醒来的时候,早已日上三竿, 耳畔是噼里啪啦打算盘的声音。 江怀玉见晏清姝醒了, 揶揄道:“春宵苦短日高起, 从此君王不早朝。” 晏清姝无奈的看了她一眼,然后翻身下床, 将搭在屏风上的衣服穿好, 问道:“有事?” 江怀玉将手中账本摊开给晏清姝看, 指着上面的田产道:“范氏父子跑了, 他们的地我直接照单全收,如今你名下的田产已有一千四百余倾, 我们的计划可以开始了。” 晏清姝听了大喜过望:“你这动作远比我想象得要快!” <a href="https:///tags_nan/nixiwen.html" title="逆袭文"target="_blank">逆袭文 第161章 “那是自然!”江怀玉得意洋洋道。 晏清姝合上账本, 左右瞧了瞧, 问道:“裴凛呢?” “院子里练枪呢, 我去叫他。”说完, 江怀玉抱着算盘拉开屋门,冲着裴凛喊道,“驸马爷!殿下想你了呢!” “江怀玉!”晏清姝羞恼得喊道。 江怀玉嘻嘻笑着,也不管晏清姝, 只留下一句话:“商量好了告诉我!”然后一溜烟的跑走了。 裴凛走进来,将枪立在了一旁,然后将炉子里温着的水倒进铜盆里, 伺候着晏清姝洗漱,顺便将一身汗擦了个干净。 也不知是昨日要得狠了还是怎样, 两个人都没说话,空气里散发着若有似无的暧昧。 待午膳呈上来, 晏清姝要咬着筷子率先打破沉默:“我有件事想问问你的意见。” “什么?” “与突厥这一战,还有宁夏卫哗变之后,应该有不少无法继续打仗的伤兵,我之前与你提过关于让他们入我名下庄子的事,不过刚刚怀玉告诉我,范氏父子霸下的田产她尽数收回了,如今都算在我名下,有一千四百余倾之多,我改变一下之前的策略,让这些伤兵进庄子和兵器坊。” 裴凛沉默了一瞬,道:“有些残得狠了,可能站不起来……” “那不要紧,站不起来可以做工呀,兵器坊很多部件的生产都需要大量手* 工,他们可以坐着完成,手断了也不要紧,可以去布坊踩布,总之,不能下了战场就无依无靠,人颓废了就会想不开,保家卫国之人,不该是这种结局。”晏清姝笑眯眯的看着他,“而且我相信你和王爷带出来的兵都是信得过的良善人,日后兵器坊还会有很多新兵器,我在西北建的也不单单只是布坊、粮坊、兵器坊,或许还有药坊,很多东西需要不能为外人道,自然是自己人来做最合适,你觉得呢?” 过了好一会儿,裴凛才沉沉点头,声音有些哽咽:“好。” 此事定下后,裴凛第一时间找到了裴述之。 “这不等同于全部充做军田?”裴述之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裴凛摇头:“不至于,耕种的士兵只要交五成的粮,剩余五成都是自己的,军粮从交付的这五成里出,剩余的除了留存下一年的粮种外,都会卖掉,以维持庄子的其他开支。” “这不等同于自给自足?”裴述之原地转了几圈,拍板道,“行,就这么办,我让手底下的人把伤兵都统计出来,然后集中起来给殿下送去,一千四百余倾,没想到范氏父子贪了这么多的地。” “还有一件事。”裴凛道,“琢玉手中有一种药,可以更快的愈合伤口,比现有的金疮药效果更好,但只在牛身上用过,原本殿下这次受伤琢玉就想用这种药,但是我没让。殿下的意思是,想问问看能不能找到受伤的活人试用,看看效果。我觉得,可以在伤兵身上试试,但这也要看你的意思,如果不想冒险的话,我可以先在狼川铁骑身上试一下。” “这琢玉什么来头?”裴述之问。 “原是药人,殿下初入东宫,代天子巡狩时曾遭遇过一次刺杀,中了毒,元狩帝召天下名医来治,便是被她治好的,后来就留在了东宫。晏清姝也不清楚她的身世,只知道她自小便是南诏大巫的药人。” 裴述之沉吟片刻,喃喃道:“元狩帝找来的啊……” 他对元狩帝晏泉的感觉极为复杂,早些年两人亲如兄弟,但后来皇权过手,两人便渐行渐远,裴述之有时候真的搞不明白这个人究竟在想些什么,做出来的事总是自相矛盾。 不过,对于元狩帝放在晏清姝身边的人,他倒是没什么担心,如果晏泉想要害她,断不会力排众议,让她入主东宫。 “就狼川铁骑受伤的那几个人怕是试不出效果,这样,你直接带人去虎贲营,他们都是先锋兵,受伤人数最多,许多都有感染发炎的征兆,成功了他们便能活,不成功……也改变不了必死的结局。” 很快,晏清姝便得到了裴凛的回话,她开始有些诧异于裴述之的大胆与信任,但当她带着琢玉抵达平威军虎贲营的营地之后,她才明白裴述之为何会如此大胆。 因为很多人都已经活不了了。 晏清姝没见过真正的战场,她无法想象一群铁血的汉子,因着伤口发炎、溃脓而哀嚎是怎样一出景象。 当伤口生疮,开始化脓时,军医所做的一切不过是减轻一点点痛苦,为他们托日子罢了。 很多人宁愿不这样拖着,就干脆利落的死了,还能得一笔抚恤金,也不会因着残废而拖累家人。 琢玉站在帐子里,面色平静,她自幼便是药人,随着大巫四处用死人、活人试药,见过的惨痛景象比任何人都多,早已麻木。 她裹着黑纱的双手交握,淡泊的望着帐外的军医:“我必须要告知各位,这个药对刚刚行成的伤口有一定效用,但对于已经化脓的伤口却未必有用,而且从来没有用在人身上过,之前一直是给剖腹产的猪牛羊用的。” 军医低头接耳了一番之后,有一头发花白,明显是其中德高望重之人站了出来,神色认真的说道:“有希望总比没有希望强,姑娘尽可放心。” 之后的日子,琢玉便一直呆在军营里。 起初,很多人对这位浑身上下都缠满黑纱的姑娘很好奇,也有疑虑,但当她面无表情的剜掉腐肉,不顾对方叫喊将人按住缝针,从头到尾都是平淡无波的态度后,这群伤兵们都有些怕她。 <a href="https:///tags_nan/nixiwen.html" title="逆袭文"target="_blank">逆袭文 第162章 油盐不进之人,才最可怕。 晏清姝忙着扩大布坊,招收了更多的女工,甚至还在锦绣街开了一座绣楼。 一切都在有序的进行着。 最近她能明显感觉到世道乱了不少,平威王府揭竿,程二爷也将整个东北箍成了铁通一块,甚至发布的讨伐檄文,直言程凤朝和谢敏是狼子野心,要广招英雄豪杰‘解救’幼帝晏清玄。 范秀逃离了京城,在西川一带收拢了自己的势力,躲着龟缩不出。 整个大梁,竟隐隐有分裂之兆。 所以,晏清姝加快了招兵买马的步伐,甚至将招收女工之事广而告之。宣扬得不止夏绥、河西都知道,连河东、河阳、昭义、天水等地都有所耳闻。 不少老弱妇孺都拼着一条命来到了这里,尤其是鄯州、河州、甘州一带的百姓,因着频频被西番三十六国侵扰,汉子死了大半,余下的妇孺没有自保之力,又无法回迁,只能忍受着上头的视而不见,与外邦人的欺压。 如今晏清姝给了她们另一种选择,虽不知真假,却总是活下去的希望,有敏锐的人能从程氏的死亡中隐隐嗅出危险的味道,战乱就要来了。 * 要发展农庄,解决粮食问题,单纯的人力是远远不够的。 晏清姝看着丝绸之路的地图,打起了重开丝绸之路的注意。 远在嘉峪关外的高昌,便是她的首要目标。 高昌多是汉人,北有突厥南有大梁,相较于经常掳掠他们的突厥,高昌的态度更倾向于示好大梁。 但这种示好绝不是永世的,若突厥人过于强大,相较于并不发达的安西地区,肯定是依附于突厥对高昌更加有利。 而一旦高昌国倒向突厥,那么整个河西走廊都将遭到突厥人的封锁。 高昌作为丝绸之路上的明珠,作为整个西北地区通往西番的窗口,若是能拿下高昌,那么安西将会成为整个中原最繁华的对外商贸之地,而西番三十六国的文化、宗教、饮食等等,都能与大梁融合在一起,他们的良种、器皿、马匹等等,将会成为西北发展之路上的助力。 这般想着,晏清姝对正在研磨誊抄文书的宁夏道:“快请苏老板和江怀玉过来。” * “成了?”守在伤兵营的裴凛双眼爬满了红色的血丝,死死盯着伤兵腿上已经长住的伤口,不可置信的喃喃道,“成了?真的成了?” “对!成了!”双鬓斑白的老军医激动得浑身都在颤抖,“尚未化脓的伤口愈合的要比以往快了一天左右,轻微发炎的伤口也都长得很好,已经化脓的在割去创面后,愈合得也不错,但有些部位实在太过凶险,确实无能为力,伤口尚未愈合,人就已经挺不过去了。” 说到这里,老军医神色有些黯然,但他依旧对这样的试药结果表达了激动:“但这样已经足以大大减少伤病的死亡!只要伤口刚刚形成的时候就用药,有八成不会发炎化脓,要是想要再进一步,还得调整一下药方,臣与琢玉姑娘还有其他几位医官商量了一下,若是可以的话,希望殿下能给一处院子,臣等想再继续试药,尽可能的将药方调配完美。” 裴凛听不清老军医后面的话了,他满脑子都是琢玉的善疮药有奇效! 他一把握住老军医的手,声音都在颤抖:“你有什么要求都写下来,定当满足!对了!所有参与试药的人都要记录在册……不,这件事我另外找人办,肖先生,此时请务必要保密,在殿下有新决策前,不能再让其他人知晓!” 肖老自然知道此事的严重性,他重重点头:“世子请放心,臣带来的徒弟都是信得过的,绝不会向外透露半分!” 第59章 血雨腥风 晏清姝正与苏繁鹰和江怀玉商讨组建官方商队的事, 去往高昌不能明面上,因为她还没有反,平威王是揭竿了, 但也没有自立为王, 若是明面上派使臣出使, 只怕会引起天下文人的口诛笔伐。 所以,最好的办法还是先通商。 晏清姝:“丝织品向来是中原贸易上的优势, 还有金银器、瓷器、制茶、漆器。咱们现在能拿出的东西不多, 还得从市面上搜罗一些。” 闻言, 江怀玉在庆阳府的舆图上圈了个圈, 将西市和东市单独列了出来:“西市手工铺面很多,收拢西北商会的时候, 我接触过不少比较大的手工坊老板, 他们手下有能人巧匠, 却一直不显山也不露水, 不是因为没野心, 而是不敢让方氏看到他们的野心。他们很多工坊都开在金城,若是咱们能给予他们一定好处,让他们将工坊牵至庆阳,对庆阳的经济来说, 只有好处没有坏处。[1]” 晏清姝:“那就先通过商会放出组建商队的消息,等接触一些有意向的商人,再从中遴选可靠的。我们的主要目的并不是将高昌拉拢过来, 而是交换他们手中的良种和种.马。” 说到种.马,晏清姝打算找一趟裴述之, 如今平威王府既已揭竿,就没必要再跟朝廷打机锋, 直接将贺兰山一带划进自己的封地,然后尽快发展畜牧业才是正经事。 待江怀玉和苏繁鹰离开后,晏清姝刚要提笔批阅各州县递交上来的文书,房门就被推开了。 裴凛快步走到晏清姝身边,单膝跪在她的腿边,一把环住了她的腰,将自己的脑袋埋在她的腰腹之间,使得晏清姝只能听见一阵闷闷的声音:“成了,清姝,真的成了。” <a href="https:///tags_nan/nixiwen.html" title="逆袭文"target="_blank">逆袭文 第163章 “什么成了?”晏清姝一开始还没反应过来,待她想起这些时日裴凛一直呆在伤病营里盯着试药,立刻就想到了琢玉的那张药方,“是琢玉那张……” 话还没说完,裴凛的唇就落了下来,他几乎是迫切的亲吻着晏清姝,极力的将眼前的人揉进自己的怀里。 等他退开时,晏清姝的唇上的艳红已经完全花了。 “谢谢。”裴凛将人拥在怀里,真心实意的诉说着,“我替那些能活下来的人说一声,谢谢。” 恍然间,晏清姝想到了初八那天,在海昌院的山脚下看见的那个女孩儿,若是能再早一些…… 她的双手覆在裴凛的背上,用尽全身力气拥住了他。 * 裴述之得到消息的时候,整个人都跌坐在椅子上,他没有去问这件事是否属实,而是立刻派人将伤兵营围了起来,并着令将所有参与此事的军医和学徒都带去刚刚粉饰一新的公主府。 公主府原是范氏父子的府宅,晏清姝并不想大动土木,便在范府原来的基础上做了调整。 “好好好。”裴述之热泪盈眶,“有救就好,有救就好啊!” 西北是整个大梁对外的战场,无论是已经破国的东突厥,还是现在的回鹘、高昌、焉耆等国,包括西突厥在内,哪个没有跟西北打过仗? 人人皆言天下富庶无出河西,并非虚言。 战争带来的死亡,让这里人丁稀少,也影响了农耕、商贸等等。 若是伤亡人数能降下来,哪怕一点点,积攒下来便是一个可怕的数字,其带来的正面影响,远超打了一场胜仗。 裴述之将军医递交的文书小心翼翼的收了起来,说起了如今长安的情况:“程氏的程磊你可知道?就是如今的辽东都督,程家的二爷,程凤朝的二哥。” 裴凛点头:“听过。” “程凤朝可真狠啊,直接诛了程氏九族,我本以为他会连着程太后也杀了,没想到程太后口不能言,日日只能躺在床上后,他反倒将人供了起来,好吃好喝一个不落,就是……” 说到这里,裴述之自己都忍不住轻嘶了一下,将声音压低了不少:“就是,他将程氏满门砍下的人头,尽数挂在了慈宁宫正殿的门前。” 宫变之后,程氏到是如程凤朝许诺的那般,没有了,没人再掣肘晏清玄,但是程氏没了,程凤朝却做了摄政王,晏清玄等同于还是个傀儡皇帝。 原本晏清玄还想着反抗,但在程凤朝将程氏九族人头挂在慈宁宫后,他便连个屁都不敢在程凤朝面前放。 缩得跟个鹌鹑一样,比原来还要乖觉。 裴述之:“就前些日子,有一群百姓拿着刀枪棍棒砸了东市和西市的都市属、平准属都给砸了。城中的一些小寺庙,佛像也给捅倒了,宣扬什么程凤朝把控朝政、为非作歹、斥灭宗亲、毫无人性。我估摸着八成是小皇帝不甘心,让人给弄的,想搞个神迹什么的,走程太后那一套搞倒长公主那一套,但我觉得没什么用。” 晏清玄原是找的钦天监监正,但监正可不是个糊涂人,反而精明的很。鸿胪殿之事直接让他看清了局势,当时便倒戈了程凤朝,对于晏清玄想用谶言驱离程凤朝的事嗤之以鼻。 这天下哪里还姓晏呢? 自从晏清姝被驱离长安后,朝廷便一日不如一日,不说突厥人野心勃勃,现在就连吐蕃、西羌都开始跃跃欲试。 更何况朝中还有个狠人程凤朝。没看见连谢敏都不说话了,对程凤朝的言行等同于默认。 钦天监监正虽是个明白人,可惜做着从龙之功的春秋大梦之人太多。 而且晏清玄已然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程凤朝公然说出自己是梁元帝的儿子,等同于在跟他争皇位! 而那些被晏清玄驱动的人呢,大多都跟程氏有极深的牵扯,或者得罪过程凤朝,随时都会被程凤朝清算。 他们不想死,更想要保住当下的荣华富贵,自然希望程凤朝赶紧滚蛋。 于是双方一合计,便演出了这场闹剧。 而这恰恰给了程凤朝清算他们的借口。 当一封封互通有无的书信丢在那些人面前时,所有人都抖如糠筛。 可程凤朝与程太后不同,更与元狩帝、晏清姝不同。 他既踏上了这条血路,就绝没有回转的理由,更不会允许任何人在他根基□□之前动摇他的地位! “格杀勿论!” 这是程凤朝留给程氏一党,最后的四字真言。 长安掀起的血雨腥风持续了十几日,整个朝廷上下的官员近乎全部洗牌。 谢敏提拔了许多有志的寒门子弟,这样的人没有根基,只要做到赏罚分明,定然会对朝廷忠心耿耿。 谢敏不是在帮程凤朝,他只是不想这个王朝覆灭的太快,连让晏清姝力挽狂澜的机会都没有。 这件事谢敏瞒得很严,直到一些官员调动得太大,实在瞒不住,才散出消息让各道节度使知晓。 “偏偏在这个时候……”晏清姝手指点着桌面。 她看向大梁舆图的目光看似漫不经心,实际上心里飞快的盘算着,也猜测着这群人的用意。 “晏清玄搞这么一出,程磊不会不知道,他怕是也在暗中推动,还有吐蕃、西羌,这几年一直蠢蠢欲动,时不时就发来一份请罪书,言说他们遭遇了什么什么困境,要么是收不上粮,要么是拜占庭又怎么着他们了,总而言之就是少纳贡。程凤朝一朝成了摄政王,西北、东北、西川三地纷纷揭竿,吐蕃和西羌怕是坐不住了,想要把长安的水搅浑,好趁机摸鱼。” <a href="https:///tags_nan/nixiwen.html" title="逆袭文"target="_blank">逆袭文 第164章 东苑书房里,裴述之、裴凛、苏繁鹰、江怀玉、还有薛平睿和一众幕僚都聚在一起,讨论着长安这出‘大戏’究竟唱得是什么腔调。 明面上程凤朝只杀了那些与程氏一脉牵扯较深的官员和勋贵,但难保他不会以此为借口再将西北也牵扯进来。 毕竟一座贺兰山在那儿放着,程凤朝若想坐稳自己的位置,就绝不能让晏清姝立起来。 不过,晏清姝不在乎程凤朝是否会拿西北开到,她更在乎在程凤朝斩杀了突厥使臣之后,突厥人会作何反应。 “如今突厥也不是个软柿子,咱们还是要做好随时开战的准备。” 丢了一个贺兰山,突厥人定然会从其他地方找补回来。 程凤朝调走了宁夏卫,临走前还给了灵武军一个迎头痛击,确实让萧关成了一处薄弱的缺口。 若是突厥人趁势突击,平威军未必能得好果子吃。 “我倒是觉得,驻守在贺兰山的三个营可以动一动。”裴凛突然道,“贺兰山西侧,靠近北庭的地方有一片鱼儿海,那里盛产盐矿,若是能将那里占下来,再往西的居延城便也不是问题,若能将这一片与玉门关连起来,将张掖河划为内河,我们往古阳关、伊吾一带运送货物将会更加便利,对于打通丝绸之路东北段也会有好处。” 若是能将张掖河纳成内河,那么商队在古阳关时就可直通通往焉耆和高昌的水路,甚至直奔地中海,这何止是打通了东北段,这是直接连中段都打通了。 书房里寂静了半晌,一众幕僚顿时眼前一亮,若真能拿下鱼儿海和居延城,敕勒和薛延陀将与西北边界比邻,这对整个西北的发展绝对是好处大于坏处! 只是这出征总要耗费银钱,如今的平威军确实有些捉襟见肘。 苏繁鹰笑了笑,道:“银钱上的事你们不必操心,自有人在后面替你们兜着。” 于是,最后由晏清姝拍板决定,动用张掖驻军和狼川铁骑,向鱼儿海增兵。 咚咚咚—— 房门被敲响,灵簌走了进来,覆在晏清姝耳畔说了两句话。 “兵器坊被烧了。” 第60章 谍 等晏清姝和裴凛赶到时, 整个兵器坊已经被烧了大半,原先准备好的弩炮车烧了近乎三分之一。 顾澜正清点人数。 “没死人,但少了个工匠。” 兵器坊用的都是自己人, 但工匠这一块确实得要从外头找, 大多都是西北本地的工匠, 还有一些是澜玉从外头找来的。 顾澜低声道:“外头的工匠都在,我刚刚细查了一下名册, 是个武威来的工匠失踪了。” 工匠失踪不是小事, 不管跟纵火有没有关系, 一名接触了弩炮的图卷的工匠若是失踪, 这背后的影响可大了去了。 若是长安或者辽东的人还好,顶多是内斗, 若是突厥人…… 那弩炮的杀伤力大家都是亲眼见过的, 突厥本就有顶好的骑兵, 若是再有这上好的弩炮加持, 只怕会让西北战事雪上加霜。 “红玉, 叫衡叔来!我要知道是谁推荐的这名工匠,谁跟他往来密切,我要知道是谁在背后算计我!” 自晏清姝将元衡接回来之后,就一直在筹备解语楼的事, 元衡是唯一与各方都没有牵连的‘干净’人,且眼盲心不盲,由他来做解语楼暗部的接头人是最合适不过。 明面上的解语楼由苏繁鹰管理, 她负责招揽过往客商,搜罗南北往来消息, 暗地里由元衡调教出一批能洞察人心的钉子,背下重要的信息, 只待需要时派往各地埋下暗桩。 如今兵器坊被烧,正是试一试解语楼当前实力的时候。 也验一验元衡的能力究竟如何。 * 过了四日,四月初一的一早,便有一姑娘来解语楼点了一份包子、两碗八宝粥,然后留下一百文钱,带着吃食离开了。 那一百文钱尽数落在了元衡的手中,并拼合成了一行文字。 西山乱葬岗。 元衡将此消息告知了晏清姝,很快,顾澜便带着人在乱葬岗里找到了那名工匠的尸体。 经过仵作验尸,此人已经死去两日有余,显然是幕后主使杀人灭口。 晏清姝看着名册上的记录,这名工匠是由薛平睿遴选上报的,后来通过考核进入的兵器坊。 薛平睿是否也参与其中? 她点着桌面,沉思片刻,吩咐元衡道:“劳烦衡叔排一出戏,就这么说……” 晏清姝示意元衡附耳过来,低声说了几句话。 * 最近薛平睿总是心神不宁,他总觉得兵器坊失火的事与他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虽然平威王府将事情把控得很好,但那么大一间工坊失火,近郊的百姓总有几个看见的,稍一打听便能得知当日的情形。 当他知道有一名工匠失踪之后,眼皮更是狂跳,总觉得哪里出了问题。 再加上今日借调了安化县的仵作去验尸…… “真的假的?当真是咱们大人派去的?” “我可没说是大人派去的,只是那工匠确实是大人遴选之后送去参与考核的,现在长公主在调查此事,怕是要不了多久就要查到大人头上。” “嘶,这么大阵仗,那工坊究竟是干什么的啊?” “我听说,是平威军的军械库,里面放着不少攻城器械还有弓弩之类的,这一把火,八成烧毁了大半,如今突厥人虎视眈眈,边境随时都有可能开战,这个时候烧了这么一把火……啧啧,怕是有点猫腻。” <a href="https:///tags_nan/nixiwen.html" title="逆袭文"target="_blank">逆袭文 第165章 “不会是咱们大人干的吧?虽然有时候趋利避害,但他不像是会做出有损大梁国体之事的人啊?” “嗨,这可说不好。常言道,知人知面不知心。” 薛平睿站在府衙后院的半廊前,清晰得听见几个小吏凑在一起说话,这几个人都是在外走街串巷巡视检查的,知道的消息比任何人都多,他们说得话薛平睿不会全信,却也只有至少有七成是真的。 当真是他推荐去的人出了问题? 他左思右想都觉得事有蹊跷,敏锐的政治嗅觉让他察觉到了危险。 待薛平睿转身离开,其中一名参与讨论的小吏不经意的瞥了一眼半廊,透过漏窗还能看见薛平睿官袍的一角。 他的眸色暗了暗,找了个借口与其他人道别,然后飞速离开府衙跟了上去。路过一间包子铺时,他将一串铜钱丢给招呼的活计,口头预定了几笼包子。 那伙计得了钱,扬声朝屋里喊了几句,周围排队买包子的主顾都言他包子做得好,生意好,那衙役也不是第一次这般预定了,除了他,还有不少人常常来定包子,可见这家做包子的手艺有多好。 伙计被夸赞之后,直言她家女掌柜的人好心善,还聘了许多走投无路的女子来做伙计,为慈幼堂捐了不少善款,是顶顶好的大善人,做出的包子定然味美鲜香,然后欢天喜地捧着前进了屋子,再也没出来过。 其他人并不知道,她在进屋后迅速摘了围裙,穿上一件破旧的外衫后离开了铺子,然后快速穿过几条小巷,从解语楼的偏门钻了进去。 另一头的薛平睿没有回薛府,而是去了城南的一条小巷子,这条巷子周围没有邻居,皆是荒院,只尽头有一处宅院,那是薛谨之前偷摸买的,薛平睿也是在他死后,才查到此处。 “开门!”薛平睿不等自己将气喘匀,便用力敲响了院门。 内里一位眼睛有疾的老妇走来开了门,她看不清薛平睿的面容,却能从他的语气中感受到怒气。 “何云呢?” “在屋里。”老妇道。 薛平睿气冲冲的闯进正屋,何云正借着光缝补衣物,见薛平睿走进来,放下手中的东西正要迎接,可笑容还没完全绽开,就被薛平睿一把掐住了喉咙。 “你到底是谁?” 薛平睿双眼发红,死死盯着何云,他一路上左思右想都不明白这把火怎么就烧到了他的身上,他这辈子都谨小慎微,唯独在一件事上做出了格。 便是收用了薛谨养在外面的一个扬州瘦马。 那女子不单单漂亮,且很会说话,那时候薛平睿心情烦躁,本欲处理了她,不成想此女子聪慧过人,直接点破了他的困境,并为他出了许多主意。 不单单如此,她还对民生颇为了解,薛平睿开始还警惕,但后来因着她出的主意办成了好些难事,让自己处理政务时轻松了不少,便将她留下,一直养在这里。 他不敢将人接去府里,因为她的来路不正,是程氏送与薛谨,意图钳制住他的那根绳子。 若是将人放到了明面上,引起了长公主的注意,万一查及她的身世,很有可能会将当年慧贵妃之死牵扯出来,他绝不允许自己身上出现任何污点。 可是此时此刻,这个女人推荐来的工匠,正在将他往死路上逼。 那可是兵器坊,如今朝局动荡,烧了兵器坊等同于断了平威军的臂膀,无论是长公主还是平威王,都不会放过他! 他本还想在庆阳府苟活一阵,试试能不能调回京城,如今全完了! 何云被掐得喘不过气,不断怕打着薛平睿的手,呜呜的要说些什么。 薛平睿松开一点力道,但手依旧掐在何云的脖子上,不给她任何逃跑的机会。 何云得了喘息,立刻露出一副委屈的神色:“老爷,奴家一直跟随着老爷身侧,老爷也查明过奴家的身世,怎得今日又突然不相信奴家了?” “少废话!”薛平睿已然不相信她,怒道,“你那个表弟烧了兵器坊,人死在了西郊外三十里的乱葬岗,你敢跟我说你跟这件事半点关系都无?” 何云露出一抹诧异:“愿望啊老爷!奴家从未踏出过府门半步,奴家那表弟从前一直在扬州做木工活计,也是活不下去了才来投奔奴家,奴家也是想让他去试一试才去求的老爷,他也通过了考核,确实是个在木工手艺上颇有才华之人,他怎么可能会去烧了兵器坊?定然是有人要陷害于他啊老爷!求您明查!” 听了这话,薛平睿有些半信半疑。 信是因为他举荐之前确实查明了此人的身份,且他确确实实通过了王府的核验才进的兵器坊,是个实打实的匠人。 但他也疑,因为除了何云这边,他找不到任何理由会让何云的表弟烧了兵器坊。 难不成当真不是他烧的?可为何他会被人发现死在乱葬岗? 其中的矛盾让薛平睿一时间疑惑丛生,掐着何云的手彻底卸了力道。 何云见状,果断出手,直接劈向薛平睿的脖颈,将人劈晕过去之后,迅速从床下拉出一个小木箱,提着木箱夺门而出,就要逃离这里。 却不成想在院中见到了几名不速之客。 元衡面含慈爱的‘望’着何云,道:“这位姑娘,殿下有请。” 何云神色一凛,不待对方说出第二句话,便直接果断的出了手。 <a href="https:///tags_nan/nixiwen.html" title="逆袭文"target="_blank">逆袭文 第166章 巽风二话不说直接与其过招,只十几招的功夫,便将人止住。 何云欲咬破舌头,被巽风干脆利落的卸了下巴。 “姑娘,咬舌可不会没命,难道你的主子没有告诉过你吗?”巽风蹲下.身面带微笑的看着她,只是那笑容未达眼底,令何云不禁有些胆寒。 第61章 安和公主 公主府的西苑种着不少腊梅树, 如今花已落尽,长出了新的枝丫,绿绿葱葱霎时好看。 晏清姝不住在这里, 挂个公主府的牌子只是为了向世人告知她的存在, 她现在是西北之主。 如今的西苑, 是晏清姝拿来关押一些不可对外言说之人的地方。 比如何云。 西苑的一间厢房里,窗户皆被蒙上黑布, 院子里静悄悄的, 只屋内音乐传来断断续续的啜泣声。 晏清姝与裴凛抵达的时候, 璞玉正从屋子里走出来。在她的身后, 帮忙端着拖盘的士兵掩饰不住内心的恐惧,端着拖盘的手微微颤抖。 琢玉一边往外走一边将黑纱重新缠回手上, 尚未被缠绕住的指节上泛着青绿的色泽, 宛若碧翠的璞玉一般。 “殿下。”璞玉行了礼, 淡声道, “她能交代的都交代了, 再多的我也问不出。” 她身后的士兵将拖盘呈上,上面放着一只躁动的木盒,还有几页写满字迹的纸。 琢玉握不了笔,也写不了字, 凡事被她触碰的东西都会带毒,给程太后焚得熏香便是如此。 审讯的内容是眼前这位士兵写下的。 晏清姝仔细翻看了一遍,在看到程凤朝三个字时, 忍不住缩紧了手指,在平整的纸张上留下一片龟裂般的褶皱。 她将这几页纸收起来, 冷声道:“告诉元衡,此事无需他继续跟进。” “是。”琢玉应声, 抬头看向晏清姝,“殿下打算如何?程凤朝早在殿下抵达庆阳时就埋下这步暗棋,是从一开始就没打算与殿下和平共处。” “我知道。”晏清姝的声音很低。她的心里说不上难过,只是微微有些感慨。 “他既然踏出了这一步,将手伸到了我的卧榻之侧,我也不可能什么都不做。”晏清姝的唇角勾起一抹轻笑,“要玩儿阴的,我也不是不可以。知临,我记得灵武军的营中还留着许多被俘虏的突厥人。” 说起这件事,晏清姝也觉得有些莫名其妙。 拿着被俘虏的突厥人有一部分来自西突厥,一部分来自已经灭亡的东突厥。而来自东突厥的这些人都属于当时已经效忠朝廷* ,并迁入鸣沙一带暂居的哥舒部。 他们的头领,是哥舒部如今的王子,哥舒简。 西突厥人都想要回到家乡,前来谈判赎回俘虏的突厥人跟华昌勇扯了五日的皮,才最终确定以每人一百十六两白银的价格将这群人都赎了回去。 四千多名俘虏,攻击让西突厥交付了近八万两白银,外加三百匹骏马给华昌勇。 而东突厥那群人却赖在这里不愿意走。 他们原本迁入鸣沙后,便有了自己的家庭和产业,有些人过得虽然不说很好,但至少吃得饱穿得暖,不像在西突厥人手下的时候,每日只有两顿稀粥,那群人还将他们当奴隶看,根本没有血脉同源互帮互助的意思。 因此,他们宁愿重新回到鸣沙建栈道,也不愿意再离开大梁的国土。 但华昌勇却不信任这些人,毕竟背叛只有零次和无数次,万一哪天他们再从鸣沙叛逃,给他来个两面夹击呢? 他可没法保证下一次他还能活着走出萧关。 于是,他派人去哥舒部送信,让他们来人将人带走,结果哥舒部没有回应,反倒是派了哥舒简而来。 哥舒简的态度也很明确,人他不会带走,哥舒部愿意效忠长公主殿下。 不是效忠大梁,而是效忠长公主,这句话耐人寻味,华昌勇对这种两边摇摆的人没什么好感,只将这话传回庆阳府,人却留在眼皮子底下盯着。 “哥舒简既要亲自见我,那我便去见一见,说不定,他当真能成为这个绝妙计划的一环。”晏清姝双眼弯弯,故作神秘的凑到裴凛耳畔,压低了声音说了一番。 裴凛越听越觉得有戏,低声道:“你觉得薛平睿会答应?” “他为什么不答应?只要他想活着,就必须答应。” * 晏清姝要见哥舒简的消息传去了灵武,华昌勇收起信笺后,便让人将哥舒简找来,告诉了他这件事。 不过,为了防止哥舒简耍诈,华昌勇只让他独自前去。 但哥舒简却要再带一个人:“华将军放心,是一位女子,也是长公主殿下的一位故人。” 华昌勇半信半疑,见了那女子一面,那女子蒙着面纱,穿着突厥人的服侍,身形有些瘦弱,一直站在哥舒简的身侧垂着头,额角刺了一个奴字,瞧着是个汉人。 一个肩不能提手不能扛,腿脚还不太灵便的女人,倒是没什么威胁,华昌勇准了哥舒简的这个要求,然后点了一队骑兵带着哥舒简前往庆阳。 与此同时,晏清姝正在庆阳府大牢中,与一夜白头的薛平睿对坐。 薛平睿知道自己活不了,反倒有些平静,他汲汲营营四十载,一直提心吊胆的在官场上行走,临到要死的时候,反而心态平和。 他看向坐在高背大椅上的晏清姝,平静道:“殿下,若是当年薛某没有入宫成为少师,而是继续平平淡淡的做个御史,也不会落得个凄惨下场。” <a href="https:///tags_nan/nixiwen.html" title="逆袭文"target="_blank">逆袭文 第167章 晏清姝笑了笑,道:“薛大人早已在局中,又何必做这些不可能的假设?何云是何时入了薛谨的眼,想必薛大人已经查得一清二楚,那便应当知道,从薛大人在御史台公开反对父皇沿用方皇后新政,反对继续开办女学的时候,您就已经入了程凤朝的眼,成了他的棋。” 一个极为看不起女子、一个坚决反对方皇后新政,又无比自大傲慢的男人,是最适合进入学监,成为皇子们的老师的。 他的傲慢势必会让他坚决反对晏清姝进入学监,即便元狩帝力排众议让晏清姝也入学监,可有这么一位老师在,晏清姝又能如何? 从程凤朝随谢敏入长安开始,他就已经在一步步的为了今日铺路。 过往的一切示好,一切共度与畅想,都是假象。 在别人尚不知事的年纪,作为谢敏徒弟的程凤朝,就已经在筹谋自己的复仇之路。 这般心思,何其可怖。 晏清姝看着薛平睿,说道:“薛大人,本宫今日给你一条生路,去辽东,去找程磊。” * 哥舒简抵达庆阳时,晏清姝正在筹备兵器坊的重建。 现在的大梁正处在藩镇割据的境况,晏清姝打出了招揽女工的噱头,有不少家中有女娃,生活境况不好的人都纷纷往庆阳涌。 明明是春耕的时节,但庆阳府城内外却出现了不少闲散的劳动力,都是将家中女娃送去工坊之后,出来找活干的流民。 在当下的传统思想下,肯将女娃送入工坊的人,要么男尊女卑的思想并顽固,虽然对女娃并没多看重,但是将她们当做家人,而不是‘奴隶’、‘赔钱货’;要么实在活不下去,想要博一条出路。 无论是哪一种人,对于能赚钱的活计,都会很愿意干。 因此,晏清姝便让负责招工的人专门去招揽这些流民,让他们参与兵器坊的建造之中。 西北有新式兵器的消息瞒不住,晏清姝索性直接摊开来给各方势力看,也算是亮出了自己的拳头,让他们知道自己的不好惹。 也让西番诸国知道,她有很好的贸易物资。 兵器坊的消息自然瞒不过西番三十六国的耳目,他们在庆阳的商行早早便将消息传回了国内。 不少人蠢蠢欲动,想要打探关于兵器坊的消息。 哥舒简抵达后,坐在前堂等了大约一刻的时间,晏清姝才带着人缓缓而来。 她跨入前堂后还未开口,视线便不由自主的落在了坐在哥舒简身侧的那名姑娘身上。 “安和?”晏清姝有些不确定的低呼出声。 安和公主晏清霜听到这熟悉的声音,猛得抬起头来,在看到晏清姝的那一刻忍不住哭出声,像飞鸟一般扑向她:“皇姐!” 晏清姝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和耳朵,明<a href=https:///tags_nan/mingchao.html target=_blank >明朝廷已经迎安和的棺椁回到长安,千秋殿里也供奉着她的牌位,为什么?为什么她现在会在这里,活生生的站在自己的面前? 晏清姝轻轻拉开她,仔细打量着安平的模样,在看到她额角上的‘奴’字时,瞳孔缩了缩:“你的脸……” 安和下意识想要遮住额角上的刺字,被晏清姝攥住了手:“别怕,我让琢玉帮你去掉它,不会有人知道你过往的经历,你依旧是为大梁奉献自身的安和公主,骄傲的大梁公主。” 听到这句话,安和再也止不住眼中的泪,任由其奔涌而出。 她拼命的摇头道:“姐姐,我不想做公主,我只想做我自己。安和已经死了,她完成了自己的使命,我不想继续延续这场噩梦,我只想好好活着,过平平淡淡的日子。” 晏清霜再也忍不住的撕声哭喊着,声音中饱含着铺天盖地的痛苦,双手紧紧抱住晏清姝,就像归巢的鸟。 突厥自启民可汗起,纷纷尝到了和亲的甜头,因为和亲公主带来的财力和技术,能使周边的部落纷纷归顺,只是一旦公主去世,他们可汗的地位便会明显降低。 于是一代又一代的突厥可汗向中土帝国求亲,而中土帝国为了边境的□□,也会应允和亲的事宜,而作为皇室公主,她们从来都没得选择。 因为各个部落发觉了和亲带来的好处,所以他们将公主也视作一种财产,在自己死后再传给自己的子孙,只要公主在,与中土帝国的友好往来就会一直持续,想要的金银珠宝总会源源不断的获得,有新的技术只需要派遣一队使者前往长安,将公主的亲笔书信递交朝廷,便能获得来自帝国的援助。 于是突厥人被养得胃口越来越大,也越来越强盛,直到大梁先祖想要遏制其发展时,才发觉为时已晚。 当年安和嫁过去的时候,并没有得到礼遇,得到的只有无尽的欺辱与折磨,因为东突厥的覆灭,西突厥的扩张,让洋洋自得的突厥人更加狂妄,他们不再在乎大梁是否能耐再给予他们助力,因为他们的地盘早已发展至罗马,他们的铁骑所向披靡。 “你想做自己便做自己,留在西北,过你想过的生活。” 第62章 放逐 等安和平静下来, 已经是晌午,王妃将她安排在了引梦轩,离江怀玉住得院子挨着。 晏清姝坐在哥舒简面前, 命人上了一壶新茶。 上好的白毫银针。 “你送她回来, 想要什么?”晏清姝不了解哥舒简为人, 但一个能从可汗手中将安和换出来的人,绝不是个好相与的人。 <a href="https:///tags_nan/nixiwen.html" title="逆袭文"target="_blank">逆袭文 第168章 安和的归来打破了晏清姝对哥舒简的认知, 她是想要利用东突厥的残兵, 但不想与虎谋皮反被虎吞。 “我要做突厥的新王。”哥舒简也没有兜圈子。他废了无数人力物力, 不惜以身投奔西突厥, 放弃大梁给予的诸多好处,也要救安和出来, 为的不是成为大梁的附庸。 他要谋求的, 是更高、更独立的权柄。 “可以。”晏清姝倒是对他的野心不意外, “本宫会力所能及的提供一些帮助, 但相对的, 本宫需要你办一件事。” “什么?” “明面上投奔于本宫,此事本宫会广而告之,于你也有利,然后替本宫驱逐一个人, 他叫薛平睿,不需要杀了他,只要将他赶入雁门。” “可沿路有夏绥、昭义、成德三处藩镇节度使。” “这个你不需要担心, 他们不会为难你。” 因为很快,那里便是属于她的了。 * 等安和醒来, 哥舒简已经离开了。 她站在檐下望着大门的方向,心中涌出一丝惆怅。 “你喜欢他。”晏清姝的话带着肯定。 安和咬着唇, 几不可闻的点点头:“我知道,我跟他是不可能的,但喜欢一个人是忍不住的。” 晏清姝叹了口气,抬起手轻轻抚摸着安和有些枯燥的发丝,柔声道:“你以后会有一个崭新的人生,会遇到真心爱着你的人,哥舒简不是你的良配。” 安和垂下眼眸,将即将涌出的眼泪尽数按下,轻轻点了点头。 “明日碧玉会将新的身份文书交给你,你以后就虽夏贵人姓夏吧,叫夏青珏,明明青珏淤泥耀,灼灼红莲大火春[1]。” 我想你像明媚的玉珏,即便落入污泥也依旧璀璨。 我想你未来的每一日,都能像火红的莲花,点燃整个春日。 * 时间飞速流转,哥舒简投奔晏清姝的消息不胫而走,朝廷为此惶惶议论了七日也没合计出一个合适的章程。 许多之前参与逼晏清姝退位的朝臣,纷纷惊慌的上书程凤朝,言晏清姝狼子野心,意图谋反,应遣金令召回,若不应召便派兵就地诛杀。 不过程凤朝并没有回应,只是将这些帖子原封不动的递给了晏清玄,请他决断。 而晏清玄看着那些帖子,只觉是烫伤山芋,那是他的皇姐,无论如何,他都不想亲手下令杀了她。 于是,朝臣们的上书就这样被无视了,也让一些人起了别的心思。 …… 薛平睿醒来的时候,已经临近傍晚。 他浑身都是鞭伤,整个人僵硬得躺在雕花木床上,神色空洞。 江禄泉推门进来,看到的便是这样一副场景。 “兴竹兄?” 薛平睿侧过头来,看见江禄泉满是惊讶:“禄泉?你怎么在这儿?” 他扫了一眼周围的的雕梁画栋,立时瞪大了双眼,不可置信道:“你投奔的程大都督?” 江禄泉‘嘘’了一声,示意他小声些,将药碗放在床边,低声道:“弟弟我只是暂时躲在这里罢了,这程氏兄弟二人争天下,鹿死谁手未可知,总之不会落在一个女人手里。” 薛平睿霎时间明白过来,江禄泉跑了,便问道:“家里人……” 江禄泉摆了摆手,面露不屑:“那臭婆娘非要留下,我直接给了她一纸休书,儿子送去了翼州,如今翼州军强大,也算是个好出路。” 薛平睿点点头。 “你呢?怎么会被太原的土匪追杀?” 薛平睿苦笑道:“我养的一个瘦马是个暗桩,烧了庆阳的兵器坊,眼瞧着公主要查到她身上,我实在无法,便跑了出来。要是被公主抓住……” 余下的话薛平睿没说,但江禄泉之前也在北地,怎么会没听说过刑场刀斩百官的事。 “哎,兴竹兄这事儿办得糊涂,年轻时也没见你贪色,怎么临了竟让自己栽在一个色字上?着实是不值啊!”江禄泉叹息道,“自长公主殿下入西北,多少势力盯着她?庆阳府大大小小的暗桩怕是没有上千也有数百,你更该小心谨慎才是。” 他扶着薛平睿坐起,拿了个引枕垫在他的背后,好让他坐得舒服些。 “都已经这样了,多说无益,先喝药吧。” 薛平睿端着药碗一饮而尽,苦涩的药植划过他的喉咙,他却偿不出半点,自是因为心中的苦涩更甚。 待薛平睿喝完药,江禄泉又叹息了两声,然后话锋一转,道:“兴竹兄为庆阳做了多少贡献,如今不过是一桩小事,你又不是故意而为之,也是被人蒙蔽了,为何不自证一番?” “自证?若是公主肯听得进去,我又何必自讨苦吃。” “怎会如此?”江禄泉瞪大了双眼,不可置信的问道,“我那小女儿如今便在公主府上,虽不知她为何逃家去找了公主殿下,但公主殿下既肯收留,应当是个对自己人极为心软的,否则早就送回来。兴竹兄可是殿下的少师,殿下又怎么会如此不留情面?” 不知?薛平睿掩下眸中的讽刺。 出了那么大的事,江禄泉怎会不知?若当真不知,便不是一个合格的父亲,如今说出的话也需要仔细思量。 不过薛平睿并没有表现出来,只是摇了摇头,语气复杂:“殿下从宫中将属官尽数救出,如今有了自己人,又怎么会愿意留下我这个‘顶撞’过她的少师呢?” <a href="https:///tags_nan/nixiwen.html" title="逆袭文"target="_blank">逆袭文 第169章 江禄泉闻言,也跟着叹息了几句,然后意味深长的说道:“自古都是狡兔死,走狗烹。” 薛平睿没应声,只说自己有些倦乏。 江禄泉也没多留,叮嘱他好生休息便离开了厢房。 离开厢房之后,他换了身衣服出了这个临时租住的小院,穿过三条小巷来到了一处没有挂任匾额的小院,轻轻扣响了门扉。 “廖先生,今日有新鲜的迎春花,可还需要?” 不一会儿,一位老妇走过来开了门,道:“可是南翻江边的迎春花?” “正是。” “老板先进来歇着,我叫主家去。” 院门一关,一个身材魁梧的男人从屋里走了出来。 江禄泉连忙行礼:“见过大都督。” “如何?” 江禄泉赶忙道:“还在问,瞧着倒像是有些失意,整个人颓丧的很。” 男人面色狠厉,右手不停的摩挲着左手上的刀疤:“没时间了,程凤朝那小子的手伸得太长,他那暗桩能在平威王府眼皮子底下烧了兵器坊,恐怕早已拿到弩炮车的图样,我们必须要赶在他制造出来之前拿到东西。” “是!” 程磊眉头一压,声音残忍:“如果他不配合,就用点必要手段。” “遵命!” * 如今正是三月底,开春的头一把种子早已撒了下去。 晏清姝募集了十几位颇有经验的老农,将他们分散到各个农庄管理种植。 她将名下所有的田产大约分为了三种,一种是种豆类,一种是种小麦,另一种便是种一些番邦来的作物,从中找出适合西北生长的,并进行推广。 在农庄干活的都是从西北各大边军中退下来的兵将,相比以往退下来就等于等死的局面,如今的生活已然好很多。 但因为这些都是从其他地方征调的兵,基本上家乡离这里都很远。晏清姝担心他们会想家,便想了一个法子,只要他们在这里干够一年,便可以从家乡将亲眷接来,而他们的亲眷也可以由公主府进行安排。 这让干活的士兵们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却也因此更加尊崇晏清姝。 一时之间,晏清姝的声望水涨船高。 四月初三是晏清姝的生辰,王妃本意是想要大办,但这个主意刚在脑子里转了一圈,凉州便传来了个不好的消息。 武威府尹廖世同在嫡长子的昏仪上被突厥人刺杀了! 虽说廖世同只是受了点轻伤,但廖家人素重风水,昏仪见血终究不吉利,廖世同便发了狠,下令彻查,凡是沾边的一个没留,一时间人心惶惶。 除此之外,他还责命凉州军攻打鱼儿海,势必要给突厥人一个深刻的教训。 就在晏清姝接到消息的第二日,从郊外农庄回府的路上,不知从哪儿冒出的暗花,手段狠辣,知道晏清姝身侧有麒麟卫守护,没有采用进攻,而是直接在漫山遍野安置了弓弩,在晏清姝的马车经过时齐齐发射,瞬间将马车扎成了骰子。 即便如此,这批箭矢也没能穿透晏清姝特制的马车,十几名暗花也尽数被麒麟卫绞杀。 可惜的是,晏清姝回城的路并不是偏僻小路,而是为了让农户入城方便,专门开辟的粮道,有不少运种的农户往来,这纷纷扬扬上千箭下去,死伤大半。 等顾澜领着城防军到的时候,看见血流成河的场景,浑身都是戾气。 晏清姝正站在路边安抚百姓,麒麟卫帮忙把人都抬去了一处空地,找附近的村民前来认尸,受伤的坐在一处,由随行的女官为他们上药。 好几个死者的亲眷已经赶来,呼天抢地的好一通,整个粮道上尽是悲痛的哭嚎。 顾澜翻身下马,赶紧跑到晏清姝身侧,道:“殿下不能留在此处,难保那群刺客没有后援。” “我知道,但这些人是被我牵连,总不能就此放下不管,这让百姓如何看我?” “这事臣来办,殿下还是先行上马回府,现在已是日暮,要不了多久便日落星垂,夜间反而更不安全。”顾澜一边催促着晏清姝离开,一边指挥城防军救人、疏散群众。 晏清姝知道有顾澜在,他不必担心,便坐着马车回城了。 待她走狗,顾澜的脸色顿时变得极为难看,拽过自己的副官,咬牙切齿道:“你去大营给世子报信,无论如何,就算掘地三尺,也要把人找出来!” 不过,正在军营操练新兵的裴凛却在听到后没有什么反应,只让传话的小兵告诉顾澜,他会处理。 其实凉州刺杀的事是晏清姝早先便安排好的,为的就是给一个向突厥出兵的借口。 可为什么会有人要在庆阳府刺杀晏清姝? 裴凛神色微凛,决定回府看一看。 他刚跨入府门,就见一个身插令旗的传令兵纵马跑了过来。 对方一见到裴凛,顾不得马儿还在疾驰,当即翻身下马,跑到裴凛身侧急匆匆的说到:“世子,凉州军攻破了鱼儿海,这会儿往阿鲁合去了!” “什么?!” 第63章 女谍 东苑书房内, 裴述之面色严肃的看着西北两府(庆阳府和安西都护府)的舆图。 谁也没想到廖世同会往阿鲁合去。 平威军左厢军主将杜泽章看着地图上画出的显露,蹙眉道:“他怎么去了阿鲁合?” 右厢军主将王有成也是一脸不解:“若想进攻突厥,最好的路径便是在拿下鱼儿海之后往西, 借道高昌, 或者往西北夺皮亚, 但廖世同哪儿都没去,偏偏去了正北的阿鲁合, 那里现在正过流沙, 他去哪儿搞什么鬼?” <a href="https:///tags_nan/nixiwen.html" title="逆袭文"target="_blank">逆袭文 第170章 在场众人不解的对着地图指指画画, 估计出了十几条可行的行军路线, 却没有一条要走阿鲁合,而如果改道阿鲁合, 接下来要走的路就只有两条, 要么绕一个大圈去薛延陀, 要么等流沙经过再继续行军。 可这两条路无论怎么看都不像是个老将会做出的决定, 廖世同虽然脾气暴躁, 但在领兵上却头脑清晰得很。且为将十余载,不知与突厥、高昌、焉耆等国交手过多少次,几乎可以说前半生都驻守在凉州,没人比他更熟悉凉州边防, 万不可能犯下如此鲁莽的错误。 鱼儿海到阿鲁合这一路无意是将自己的左右翼皆暴露在突厥人的眼皮子底下,东北是回纥城,西北是突厥汗营和敕勒诸部, 若两方联手左右夹击,凉州军怕是要全军覆没。 依照斥候营发回来的情报, 廖世同这回动了三个步兵营,一个火炮营, 一个骑兵营,近乎半数凉州军的配置。 杜泽章找了个椅子大马金刀的往那儿一坐,扬声道:“凉州军原是南康王的属军,自东宫哗变之后,朝廷便一直没有遣下没有主帅,这些年来一直都是廖世同这个凉州刺史代为指挥。手底下一共五个步兵营,三个火炮营,两个骑兵营。但有半数的人都不服他一个文官,这次他带走的半数兵将几乎都是他的心腹,只怕他一走,这凉州要乱。” 其他将领也纷纷感叹,直言他一个文官亲自披甲上战场简直胡闹。 裴述之一言不发,过了半晌才道:“廖世同是弃武从文,他可是梁元三年的武状元。” 他转过身,背对着舆图,看向一直敛着眉一言不发的裴凛:“凛儿,你怎么看?” 裴凛走到舆图前,指着燕然山的位置:“我认为,廖世同的目标不在突厥,在这里。” “薛延陀?” “朝廷灭杀突厥使臣,等同于挑衅,突厥人不会不反击,但他们反击未必会打凉州,走集乃城至嘉峪关是最好的,嘉峪关、玉门关、古阳关一带土匪遍地,时常为了突破边防去往焉耆或者高昌而与边防军起冲突。所以廖世同不会在这个时候主动招惹突厥人,但突厥人刺杀他也万不可能咽下这口气,便只能选择声东击西。” 杜泽章一下子站了起来,所有将领纷纷围在了舆图前。 裴凛继续道:“战争向来只为三样东西,土地、人口、金银。燕然山是丝绸之路中段的必经之地,紧挨着三大绿洲湾之一的薛延陀,那里又拥有通往高昌的要道,只要攻下这里,截获往来商品,便足够他自立。” 裴述之微微眯起了眼睛:“这样以来,肃州、瓜州、沙洲、伊州必然有人与他结为了同门,共分利益。” “啧,这安西本来就不老实,如今莫不是眼见着朝廷乱了,想自立为王?”杜泽章不屑道,“这是没把咱们平威军放在眼里啊。” 平威王在西北,管得便是整个西北边防,凉州军未报先动,便是没将平威王府放在眼里,如今若是真如裴凛猜的那样,想要控制丝绸之路入大梁的口子,那边真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一群人对着舆图指指点点,裴述之退了两步来到裴凛身侧,低声问道:“殿下那边怎么说?” “军事上全凭父亲做主。” “这是要主战?” “只有收拢西北军权,才能毫无后顾之忧。” 裴述之轻嘶一声:“这是真要乱了啊。” 裴凛道:“辽东那边有动静,江禄泉投奔了程磊。” 裴述之:“嘁,老匹夫,狗苟蝇营一辈子,也不过就是个五品外放的官,真以为程磊能给他什么好前程。” “爹。”裴凛道,“一旦出兵,灵武军的压力就大了。” 裴凛此话一出口,裴述之面色瞬间凝重了起来。 夏绥在东侧虎视眈眈,如今整个庆阳府都在夏绥的眼皮子底下,若是平威军动了,等同于让灵武军同时面对夏绥和突厥,难保程凤朝不会做什么。 “你想说什么?”裴述之面色严肃。 裴凛压低了声音道:“解语楼养了一批女谍……” …… 凉州军赤沙营刚刚将瓦刺人打退,此刻正在壕沟中休养生息。 赤沙营指挥使面色得意,站在小山坡上眺望远方近在咫尺的绿洲。 “还得是咱们刺史大人有远见,一个娘们儿天天在那折腾一亩三分地的有什么用,还是得靠咱们真刀真枪的干!金银珠宝、奴隶土地还不是唾手可得!” 副将得了斥候营回报的消息,走过来对指挥使道:“苏州那边没消息,东沙营倒是动了,但瞧着不是往咱们这边来的,好像是要往居延去。” 指挥使眉头轻蹙,满脸的嘲讽:“怂货,凉州军都走到这儿了,这群人居然还只看得见眼前的那一亩三分地,瓜州那边怎么说?” “玄沙营那边请示了刺史大人,刺史大人还没应,估计是想等瓜州的消息。但刺史还在集乃城,消息从瓜州穿到集乃再到咱们这儿怕是黄花菜都要凉了。” 指挥使挑眉看向他:“你想说什么,直说便是。” 副将左右瞧了瞧,确认周围没人后,压低声音道:“待刺史大人得了财宝,必定要自立为王,如今凉州军无主将,若是指挥使大人能抢得先机,率先突破了燕然,将来论功行赏,这大将军的位置,定然会是指挥使大人的。” “说得轻巧。”指挥使撇了撇嘴,“入燕然之前肯定要先与敕勒交手,敕勒这群人可不是吃素的,且说不得与突厥人有没有什么联盟。咱们贸然进去焉知不是被瓮中捉鳖的鳖?” <a href="https:///tags_nan/nixiwen.html" title="逆袭文"target="_blank">逆袭文 第171章 嘴上这么说,但指挥使觊觎大将军的位置许久,谁知等来等去也没等到朝堂的任命,心不甘是正常的。 “再等等,若两日后瓜州那边还没动静,咱们就往西走,进燕然!” “是!” 副将退出了帅帐,右手轻轻覆在胸口的地方,那里的里衣内侧缝了个口袋,里面放着一张桃花签。 他又想起了那个站在桃花树下的花椒娘,等这次立了功,大家回到了武威,他一定要再去庆阳的海昌院一趟,再见她一次。 两日后,平威王发给廖世同的问询函得到了回信,廖世同没有停止前进的脚步,只是在信函中轻飘飘的将进攻的原因阐明,然后直言此举只为状国之声威。 “放他.娘的狗屁!”裴述之难得在晏清姝面前失态。 他在议事堂中来回踱步,咬牙切齿道:“廖世同明摆着要划地封王,还找如此冠冕堂皇的借口!” 随着这份回函,还有斥候带回来的前线战报。 “赤沙营已经进了金山,离燕然不远,玄沙营紧随其后。伊州、瓜州、沙洲的守城军没动静。” “嗤——”杜泽章轻笑一声,道,“瓜州的胡人一点没动静我可不信,自太祖皇帝打下安西,建都侯府之后,哪任都侯是老实人?到时候给他廖世同来个前后夹击,再截断后路,他带去的那几个营,都得填了金山湖。” 军事上的事晏清姝不擅长,只听着几个将领在那里挥斥方遒。 待议事结束后回到书房,晏清姝从暗格中拿出一本花名册,翻了翻,视线落在了一个名字上。 沈花椒。 这是初八那日,在海昌院下看见的那个姑娘,沈花椒是个假名,她真名叫什么晏清姝记不清了,她没想到当初向裴凛提议往凉州军内插人的时候,他会推荐这个姑娘。 现在看来,裴凛的眼光确实不错,这个姑娘的任务完成的很好。 晏清姝合上名册,叫来碧玉:“告诉元衡,我需要更多像沈花椒这样的人。” “是。” * 庆城西南的康乐坊里,开的尽是勾栏瓦肆,除此之外,还有几家专给青楼供香的制香坊,老板是个胡人,坊里养着不少手艺极好的香娘。 在制香坊的后院,有一处三层小楼,传言是制香坊老板专门你为老板娘所建,供其专心调香。 此刻元衡正在小楼的三楼,教授一众姑娘们四艺。 “你们都曾是大家闺秀,不过受族中男子的莽撞举止牵连,才被发配到凉州这种偏远之地。如今主人再给各位一个恢复自由身的机会,学好我让你们学的,然后再为主人做一件事,便可脱离奴籍,去你们想去的任何地方。” 元衡面上带着笑,好似又回到了教坊司,去教导新入宫的宫女太监们。 “这件事不会伤天害理,也无需你们去害谁性命,所以大可安心去做。” 底下跪坐着的一众姑娘们心情忐忑,却无一人敢低声私语。 “点茶、焚香、插花、挂画四艺,今日便教你们的第一艺,点茶。待日后真如了你们的心意,进了高门大院,做了谁家的主母、哪府的宠妾,可别忘了今日解语楼主人对你们的恩情。” 站在窗外的苏繁鹰轻轻合上* 偷看的窗缝,走了几步确认离得远了,才对身侧人道:“没想到,这么些人走投无路之后,竟还是想着依附于男人,而不是凭自己的本事走得更远。” 跟在苏繁鹰身侧的宁夏道:“以前是官家小姐,生来便是为家族活着,有些思想是根深蒂固的,又何必替她们烦恼?这样的人虽不会待在楼里,但也有好处,一人办一件事,谁也不知道自己办的这件事会导致什么样的后果,一环扣一环,将来就算有人查,也只能将它定义为巧合,谁又会猜得到这一环又一环之间,还有一根看不见的线联系。” 这便是晏清姝开解语楼的目的,男人有男人的能耐,女人也有女人的优势。 有的人想为自己谋求一份好姻缘,待在后宅享荣华富贵,晏清姝给她们这个机会,让元衡教他们后宫那些拿捏人心的手段。 有的人想凭自己的双手拼一片未来,让自己不必依靠男人的施舍,晏清姝也给她们机会,让澜玉、宁夏教她们技艺,然后四散于各处搜罗情报。 这天下没有谁完全忠心于谁,每个人都有私心,晏清姝要的也不是她们的绝对忠诚,她要的只是互相输送利益后,由利益结起的联盟。 所以她不出面,只让元衡来做这个‘楼主’,谁也不会知道解语楼效命于谁,又带着何种目的。 它只是个用情报交换情报,或者花钱买卖情报的地方。 第64章 谣言 皇宫的佛香阁外, 程凤朝驻足许久,直到夜幕渐深,才在宫人的回禀下回过神。 普惠禅师自宫变后一直闭门不出, 对外只言说研习佛法, 没有要离宫回大相国寺的意思, 也不见任何人,也不知究竟何意。 程凤朝此前利用他骗了晏清玄, 使他下定决心与程家决裂, 没想到蠢货就是蠢货, 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不过没关系,一切都还在他的掌控之下。 他回过头, 看向回禀的宫人, 冷声道:“你说谁来了?” 那宫人被这冷冰冰的语气吓得一个激灵, 强装镇定的回答:“是方家家主, 方任邱。” “他啊……”程凤朝的语调舒缓, 可在这冰冷的夜色里,怎么听怎么像是千年不化的寒冰。 <a href="https:///tags_nan/nixiwen.html" title="逆袭文"target="_blank">逆袭文 第172章 “走,去见见他。” 昭仁殿旁的朝德殿内,穿着一袭华衫的方任邱正摇着扇子, 心情颇好的坐在位置上品茶。 他见程凤朝过来,脸上带着笑意站起来,正要行礼, 就被程凤朝一脚踹了出去,撞翻了对方身后的桌椅。 方任邱还没反应过来, 正捂着腰背呼疼的时候,程凤朝二话不说直接拎起他的衣襟, 将人甩了墙上。 骨折带来的巨大痛苦令方任邱一句话都说不出来,面色痛苦的趴在地上,而周围的宫人纷纷噤声,被赶到的谢敏挥退。 程凤朝一脚踩在他断裂的脊柱上,疼得方任邱尖锐哀鸣:“你居然还敢出现在本王的面前,本王当真佩服你的勇气。” 脚上用力,只听得咔嚓一声,腰椎的骨头应声断裂。 哀嚎声令谢敏忍不住攥紧了拳头,他站在大殿正中,从他的视角看去,只能看见程凤朝膝盖以上,而膝盖以下的方任邱正好被桌椅遮蔽严实。 谢敏的声音有些沉:“你就不听听他的解释?” “听什么?”程凤朝脸上的笑意带着狠辣与疯狂,一字一句咬着牙道,“他敢派人刺杀晏清姝,便是死罪。” 说完,他抬起脚,正要朝肋骨踩下,方任邱突然用极大的力气哭喊道:“不是我!不是我!” 可这股声音太小。 程凤朝蹲下身,一口卡住他的喉咙,声音冷得仿佛吐信子的毒蛇,每一个字都刮擦在方任邱的痛点上:“你派去的那些人,都是你那个废物儿子留下的,可他留下的那些人也都是出自本王的莲花盟,本王眼不瞎心不盲,不至于有人在眼皮子底下搞小动作,本王还不知道。” 方任邱的脸色更加灰白,他缓了好一会儿,才求饶道:“王爷,我错了!我就是想帮王爷!” “帮本王?”程凤朝低低笑了起来,“本王前脚在鸿胪殿刺伤了清平长高哦给你煮,后脚她就遭遇刺杀死于非命,你以为朝臣会怎么看?不管是不是本王做的,都会扣到本王头上!他们本就想清君侧,只奈何缺一个正当的借口,你这一下,就是在给他们一个完美的借口!” 方任邱心中慌乱,他想求饶,但身上实在太疼了,他能感觉到自己的生命在流逝,再不救治,他一定会死! 他用尽力气向程凤朝求饶,但程凤朝只是站起来,招呼了两个人进来,将他拖走。 “吊着他的命,直到他将所知道一切都吐出来。” 看着那人被拖着,像破烂的棉被,谢敏忍不住皱了皱眉。 “师傅来这么快,难不成是要救他?”程凤朝站在墙边的阴影里,看向谢敏的眼神带着一股疯意。 谢敏敛下眼皮,淡声道:“只是刚得了伊州来的消息,告诉你一声。” “哦?廖世同到燕然了?” “差不多,廖世同本人还在集乃,但他手下的兵到了。” 程凤朝冷笑一声:“都多少年了,还是这么的怂。告诉伊州此时,只要他杀了安西都侯,嘉峪关至弱水以西的地方,都归他,是反打敦煌还是联合焉耆都随他高兴,我只要他做一件事,只要有人要出玉门关前往西番,就要盘查清楚,但凡可能是平威王或者长公主的人,直接就地格杀。宁可错杀三千,也绝不能放过一个。” 谢敏诧异的看向程凤朝:“你要断了西北的商路?” 程凤朝的嘴角勾起一丝冷冽的弧度:“我太了解晏清姝了,她放出招收女工的消息,就是要发展西北的生产力,生产力上来了,第一件事便是通商,通了商西北便有了钱,有了钱便能养兵,有了兵,她就能登基。我不会让她登基的,她这辈子只能做我的笼中雀。” 谢敏:“商路不止过玉门关一条,你挡不住。” “所以,学生才有另一计,商人要名声,坏了名声,便没人敢跟她做生意了。” 朝德殿内寂静无声,谢敏看着程凤朝许久,才松开袖中攥紧的手。 “你变了很多。” 程凤朝笑了笑,道:“师傅焉知,哪个才是学生的真面目呢?” 两天后,方任邱的尸体被一个上山打猎的猎户发现,地方仵作验尸后,说他是因暴力撞击导致的伤口,急于结案的县令没有求证,直接判了跌落山崖意外坠亡。 就在廖世同突破燕然,攻打薛延陀的时候,伊州此时突然于宴会上杀死了安西都侯,并控制住了沙洲、瓜州凉州刺史,彻底控制住了安西府,但也只是玉门关以西的地方。 可这也足以令紧邻的敦煌、酒泉一带百姓和商人惶惶不安。 与此同时,伊州此时康仁突然调动瓜州、沙洲两地城防军,掐断了廖世同的退路,令已经与薛延陀交战的三大营成为了大漠上的孤舟。 另一边,薛平睿与江禄泉的关系渐进,他通过江禄泉,终于见到了程磊身边的一位副官。 庆阳府内,晏清姝遇刺的事不知怎得被人添油加醋传了出去,直言这是其自导自演的一处戏,只为合理的将与她争利的粮户杀死。 晏清姝当初名人录过因此事而死伤的百姓的名录,为他们送去了抚恤,算是对这场因她而起的无妄之灾的补偿,里面确实有一位粮户,原先江怀玉是想与他谈笔生意,但最后价格没谈拢也就作罢,如今竟成了暗中之人污蔑她的借口。 元衡命人调查过,这则谣言最初是从一位扬州来的商人口中传出的,那人与几个赣商在花船上喝酒闲谈,喝醉了便大着舌头说出了这么一番话。 <a href="https:///tags_nan/nixiwen.html" title="逆袭文"target="_blank">逆袭文 第173章 那几个赣商惊恐,知道此话若是传出便是杀头的大罪。 但赣商此次前来是奔着公主府公开收购茶叶、瓷器、钨砂等物而来,这些都是江右特产,赣商凭此才能跻身十大商帮之一[1]。 若是公主府名下的大同商号有瑕,那么他们便能在此番合作中谋取更大的利益。 谁都不想死,但也不想舍了眼前的利。 于是,谣言便这么传了出来,晏清姝直接除了那几个赣商的名,但这并没有抑制住谣言的扩散,反而有愈演愈烈之势。 江怀玉站在桌案前,面色不太好的对晏清姝回禀查明的信息:“如今坊间传闻愈演愈烈,那帮子晋商、潮商聚在一起搞了个什么酥玉会,说是搞互商的,实则就是个造谣的地方,他们直言殿下仗势欺人,故意压价,使得过往商人无利可图不说,反而要倒贴银钱,不少初次来到西北做生意的商人都退却了,我发了十分帖子出去,只有路子勋一人应了,再这么下去,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商号倒了不说,咱们通商高昌的计划也得落空。” 晏清姝倚靠在椅子上,碧玉站在她的身后,为她轻柔胀痛的太阳穴。 她的脸色明明在夕阳的照应下显得温暖和煦,可在江怀玉的眼中却如石头一样冷硬。 “不过是办几个工坊,招了一万多名女工,这是挡了谁的道?非要置我于死地。”晏清姝睁开眼,一双凤眸中满是寒光,“人言可畏,这是想断了西北的商路。此时等世子从大营回来后,我与他商量过后再做决议,你先回去休息吧,这几日因着这件事你都没怎么睡。” 江怀玉翻开小几上的茶碗倒了一杯茶,两口灌了下去,气道:“现在哪儿还有心情睡?马上要收夏粮了,有几个谈好的粮商因着此事拿乔,嘴上说得好听,不过就是想以此威胁咱们,好多拿些好处罢了,我呸,这群商贾没一个好东西!” 晏清姝笑了笑,道:“你现在也是商贾。” 江怀玉美目一瞪,道:“不一样!” “好了,你也别气了。”晏清姝让碧玉也坐下歇着,然后对江怀玉道,“有些时候该用些强硬手段还是得用强的,等世子回来,我会与他好好商量一下。” 晚饭后,得了消息的裴凛匆匆赶回了府中,今日于营中操练的一整日,满身都是汗,他怕熏着晏清姝,便先在净房净了身,才去书房找人。 此刻已经接近亥时末,室内灯影绰绰。 裴凛隔着屏风能瞧见晏清姝模糊的身影,似乎仍旧伏于桌案奋笔疾书。 只是待他绕过屏风走近过去,才发现晏清姝竟是趴在桌子上睡着了。桌案左右叠落着数不尽的文书,裴凛随手拿起一份批注完的翻了翻,是安化县上报的春耕情况,大体上没出什么问题,只个别村落存在农户之间争抢邻居土地的情况,也已妥善解决。 如今薛平睿被夺职,晏清姝暂时找不到合适的人暂代一府府尹的职务,这些由府尹来处理的事物,便都要她来做。 他晚上回来时,听王妃说,晏清姝已然有七日未曾合过眼了。 裴凛弯下腰,右臂抄在晏清姝的膝窝,左臂环着她的肋下,甫一发力,便将人拦腰抱起。 这一动作闹出的动静太大,使得晏清姝猛得从梦中惊醒过来。她下意识环住裴凛的脖颈,有些迷茫的看向左右。 “什么时辰了?”她问。 “亥时末了。”裴凛的声音带着疼惜,“你也该注意注意自己的身体,若是累垮了,这庆阳府还转不转了?” “也不是全围着我一人转的,若我倒下,自有人能接替。”晏清姝打了个长长的哈欠。 裴凛乜了她一眼,无奈道:“既有人能分担,你又何苦自己扛着?平白累坏了身体。” “可我不放心嘛~”晏清姝知道裴凛这是有些生气了,便翘了翘双脚,跟他撒娇。 裴凛最应付不来晏清姝这般姿态,当即败下阵来,可还是不忘叮嘱:“你若倒了,我可是要心疼的,还望姐姐怜我,别让我的心那般作痛。” 晏清姝嗔了他一眼,任由他将自己放在床上,然后对他说了流言的事。 “霄云查了,此番言论出自一个外来商人组建的芳谈会,说是闲聊解乏的去处,却总是说些大不敬的言论,如今已然影响了公主府和平威王府的声誉,不能再听之任之,得快刀斩乱麻。” 裴凛:“你想怎么做?” 晏清姝覆在裴凛耳畔,将她的计划细细道来。 裴凛听后,在晏清姝唇上烙下轻轻一吻,道:“这件事我替你办,现在,你该好好睡一觉了。” 说完,也不管晏清姝是否同意,裴凛直接强硬的褪了她的衣衫,将人塞进了被子里,自己则在吹灭蜡烛后,像八爪鱼一样将人抱着,轻声道了句‘安枕入眠’。 第85章 廖世同的求援 第二日一早, 庆阳府兵便围了那群赣商的商会,光明正大的说其包藏夏绥叛逃的通缉犯。 宁夏卫哗变刚过去才两个月,那场血腥内战尚未从百姓的脑海中淡去, 不少人都知道是夏绥军将领在其间挑拨, 才使得宁夏卫举旗哗变。因而致使其亲人死伤的罪魁祸首, 西北百姓根本不会放过。 至于为什么一个赣商、晋商联合起来办立的商会会包藏通缉犯,这就不是百姓会去深究的事情了, 没人会闲的发慌去质疑长公主殿下的话。 <a href="https:///tags_nan/nixiwen.html" title="逆袭文"target="_blank">逆袭文 第174章 商会的领头人是个四十多岁的中年汉子, 留着半长的胡须, 穿着一袭靛蓝色绸缎面衣衫, 上面还用阴线绣着流云纹,瞧起来颇为富贵。 他被府兵从康乐坊的莺苑中拉出来时, 还一脸的懵, 直到见到骑在高头大马之上的裴凛, 才恍然察觉自己闯了逆天大祸。 赶忙大声嚷嚷着:“我是平威王妃的亲叔叔!是慧贵妃的弟弟!你们不能找我!我要见王妃!” 押着人的府兵面面相觑, 然后小心翼翼的望了一眼面色冷肃的世子。 裴凛扫了他一眼, 面色平静:“王妃只有父亲和兄长,没有什么叔叔,已逝慧贵妃乃是先帝宠妃,你为活命如此攀扯贵人, 更证明了你的心绪,带走!” 得到消息的晏清姝愣了愣,看向红玉:“他不是赣商吗?怎么又会是扬州苏氏的人?” 红玉摇头:“不清楚, 不过听江老板提过,他虽然说着江右的方言, 但身边的人无论从饮食习惯还是吐字方式,皆是扬州特点, 我想,他原先可能是扬州人,后来去了江右吧?殿下,要细查吗?” 晏清姝摩挲着腰间挂着的玉佩,思忖半晌道:“王妃那边可有说什么吗?” 红玉摇头:“王妃没说什么,不过眼瞧着她心情好了不少,方才还跟我说,要再多买些牛羊,寻个好的放牧人,以后在城西的山上放牧,再盘个草场。” “心情不错?”晏清姝摩挲的动作停了下来,转瞬间便有了一个猜测,她道,“既如此,便不要查了,此时放过。” “是。” 此时的西苑正屋,王妃收拾好衣装打开了内室里的香龛,那里供奉着两方排位,上书:苏慧兰、苏繁鹰。 “姑姑,苏河此次必死无疑,就算世子放过,我也会赐他三尺白绫送他上路。”王妃的神色时罕见的冰冷,香烛带来的微光太过单薄。 当年的祸事,苏慧兰不是没有向苏家求过援,但当时的家主苏河却并未理会,只知道一味的攀附程氏,想要借此更上一步,成为天下第一皇商。 却不知唇亡齿寒,苏慧兰和苏繁鹰出事,扬州苏氏又怎么会有好果子吃? 过往已经被时间的黄沙所遮掩,但这份仇恨却永不能忘。 平威王妃看着那香烛一点点燃烬,最终合上了香龛。 凉州军的战报一封一封传入庆阳,不管他们打得如何,反正西北其他州的戍边军是彻底坐不住了。 眼瞧着廖世同的军队挺近了燕然山,甘州、瓜州等下等州都想要分一杯羹,纷纷动了起来。 不管是怀着小心思,还是单纯的就想捞点好处,但只要动了,就必战无意。 西突厥也不会眼瞧着薛延陀被灭,直接出兵增员,连带周围的部落纷纷举兵驰援。 整个西北,硝烟四起。 瓜州、甘州多是原先的胡人,太祖皇帝设下安西都护府之后,并没有将这群兵拆分,而是重新整编后填补了一批汉人兵进去,就是所谓的‘掺沙子’。 可底子不变,只是掺进去一些从其他地方征调的兵进去,战斗力终究还是比不上节度使掌控的正经边防军,更不用说平威军了。突厥人一来,就像是受潮的沙子一样,看起来硬得跟石头似的,实则一敲还是一盘散沙。 反倒是素来不受重视的伊吾城防军表现得格外优异,不止兵器上比瓜州等地的边防军厉害数倍,就连执行力都要强上不少。 康仁虽杀死了安西府府尹意同谋反,但其强悍的兵力也确实令不少百姓选择依附。 廖世同和康仁虽势如猛虎,但突厥人也不是吃素的,阿史那兴都直接领兵突入集乃,切断了廖世同的后路,隐隐有继续向南的趋势,这是想要从肃州下手,彻底将安西从大梁的土地上孤立出去。 一旦让他得手,无异于打开了西北的门户,跨过运河进入凉州一路平坦,而跨过武威便直面庆阳,而庆阳是长安背上第一关口,一旦被突破,后果不堪设想。 原本驻守在凉州的副将还想着突厥人会往西去,直接吞了敦煌、酒泉,不想阿史那兴都对那几块地方根本不感兴趣,在截断肃州的第二日便直接冲着东去了! 这让副将心慌意乱,直接向祁连山驻兵求援。谁知对方根本不买他的账! 西平更是作壁上观! 这直接造成了整个安西已经火烧眉毛危在旦夕,但临近的祁连和西平两大驻军却在看热闹! 廖世同收到密报后,整个人都气晕了过去,他在醒来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命军队继续进攻,他不能两头什么好处都拿不到!然后让人火速前往庆阳府,向平威王求援! 西北的口子绝对不能开,他相信平威王无论如何都会挡住突厥人的铁骑! 虽然说这么做有些不厚道,但廖世同没有别的办法了,他如果拿不下薛延陀,就必然会被后世之人口诛笔伐,他可以无功无过,但绝不能留下骂名! 而康仁也发觉了这件事,不过他想得比廖世同多,也比他看得开。 就算他裂土封王,也不过是像焉耆、高昌那样的小国,最终还是要依附于一个强大的靠山。与其为了裂土封王而与长公主交恶,他更愿意现在就结一个善缘,与长公主做交易,以谋求长久的利益。 谁也不知道长公主这个时候让平威王举旗是何用意,如果要打,以庆阳府的位置,前往长安只需翻过奉天一道坎,便是一马平川,以平威军的实力攻破长安是件非常容易的事。可长公主只举旗却没有丝毫动静,显然是不想打的,至少现在不想,也许是对程凤朝怀有旧情,也许是忌惮盘踞在东北的程磊。 <a href="https:///tags_nan/nixiwen.html" title="逆袭文"target="_blank">逆袭文 第175章 但无论如何,与长公主交善,总归是好处多多的。 于是,康仁命亲信带着他的密信和银票,直奔庆阳府。 “他要买什么?”晏清姝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康仁的亲信恭敬的弯着腰,将话又重复了一遍:“家主愿与殿下做个交易,买三百战车,三千神臂弓,价码随殿下开。” 晏清姝轻笑一声:“伊吾不愧是丝绸之路的必经之地,康大人家底还真是厚。” 她也明白,康仁不过是不想与自己交恶,从而落得跟廖世同一样进退不得的下场,未必是真心想要投奔自己。不过没关系,灵簌在贺兰山的马场已经初具雏形,现在就剩大笔银钱的注入,康仁这番交易也算是雪中送炭,晏清姝自然不会拒绝。 晏清姝将交易的事交给了平威王,便没有在管。 她重新坐回椅子上,看着桌案上铺着的西北舆图,在灵武和武威两个地方各画了个圈。 廖世同虽然向平威王求援,但不代表他乐意平威军进入凉州地界,临近几个州的刺史和守备军将军也愿意。平威王裴述之虽手持先帝金令,有调度任免整个西北十大守备军的权利,却从未真的这么做过。 因为这些守备军常年盘踞在边关,早就成了‘地头蛇’,如果裴述之当真用了金令,反而会引起这群将领们的戒备。他们为了自身利益会做出什么事,实在是不敢想。 边关不比内域,这里自成一套规则,地盘、军队、百姓,是所有守备军将领立足的根本。尤其是地盘,但凡让平威军挺进凉州,即便裴述之之前并无‘前科’,也难保在揭竿举旗后会不会有‘后例’,万一他彻底占了凉州,将其纳为自己管辖,那其他州该如何? 廖世同也曾想过这个问题,但现在的他对凉州已经是鞭长莫及。与其让给突厥人,不如直接送给长公主和平威王做个人情。至于其他州的人怎么想,就不是他能顾及的了。 裴述之显然也想到了这一层,他召集手下将领商讨了一番,最终决定从灵武出发一路向西北挺进,直逼突厥大营。 他要跟阿史那兴都比速度,看是他的平威军拿下突厥汗旗更快,还是阿史那兴都踏平庆阳更快。 不过嘛…… 裴述之想起今早晏清姝对他说的话,如果长公主殿下的计谋当真能成,那么阿史那兴都怕是这辈子都走不出集乃了。 灵武军的地牢里,关着一个风情万种的外邦女子,她有着党项人和突厥人的血统,长着一张倾国倾城的美艳脸庞。她的皮肤不算白皙,身材玲珑有致,一颦一笑皆是风情。 很难想象,这样的人会是屠杀尽一个村落的凶手。 晏清姝听过她的故事,或者说,整个灵武的百姓,没人不知道她的故事,甚至有很多人替她求情。 她很难想象,一个为了寻找弟弟误入土匪盘踞的村落的女人,在被囚禁、糟践半年后,如何屠杀焚烧了整个村庄所有的人。 但晏清姝同情她的遭遇,也知晓这个人如果用好,便是她送给阿史那兴都的最强利刃。 元衡一踏入地牢,便听见一阵婉转凄美的歌声,这声音随着他的步伐越来越近,直到他站在牢门前,方才确定唱这首歌的女人,便是殿下要他找的那个人。 元衡来之前听过她的故事,对她的遭遇和这个故事本身的真实性不置可否,但单纯听她唱出这首歌,听到这个歌声,元衡便知道他的殿下找对了人。 “灼娘,想不想从这里出去?” 第66章 借钱 歌声停了, 灼娘将目光从头顶狭小的窗子上移开,看向牢门外的人,那人似乎眼盲, 但灼娘总觉得他在直视自己。 “出去?”灼娘满含戒备的打量着他, 斟酌这他这句话背后的深意, “你想让我去哪儿?” “集乃。”元衡的神色温和,在宫中多年的浸润让他练就了一副收放自如的善意, “你放火烧村之后, 灵武县县令并没有将你处死, 而是将你关押在了灵武军的地牢里, 可在卷宗上,灼娘已经死了, 你可知这是为何?因为律法的严明需要维护, 可法不外乎人情, 你烧村也算是帮灵武军剿灭了土匪, 上头的人不希望你死。” 灼娘神色一动:“你口中的上头是指你的主子?” 元衡淡笑不语。 灼娘将视线收回, 重新落在了头顶的一方小窗上,冷静道:“集乃是荒漠上的明珠,那里出产整个安西最好的玉器,也是连通突厥和薛延陀的必经之路, 你就不怕将我放在那里之后,我跑了?” “长公主殿下与哥舒简达成了合作,会助他夺得汗位。” “什么?”此番话对于灼娘来说, 无异于一道惊雷,她本就出自东突厥, 国灭后一直随着父母流浪,后来父母被西突厥人杀死, 弟弟走散,她便踏上了寻找弟弟的路。 哥舒简,东突厥可汗的小儿子,十岁便能识得百家之言,被族人称为天降之才,可惜…… 灼娘收回思绪,她从草垛上站起来,走到牢门边,神色认真的看向元衡:“你们到底想让我做什么?” “你在村子里的时候,不知道有没有听说过平威王世子夺取贺兰山的事,如今长公主殿下要在贺兰山处经营马场,但西突厥人蠢蠢欲动,试图从集乃进攻截断西北通往西番三十六国的道路,殿下不想让西突厥得逞,更重要的是,与哥舒简有合作,所以,殿下想与你合作,事成之后,你的去留殿下绝不干涉。” <a href="https:///tags_nan/nixiwen.html" title="逆袭文"target="_blank">逆袭文 第176章 “只我一人去?” “当然不,会给你两位侍女,你有任何消息都交由她们送出,你的安全也由她们来保障。” 灼娘嗤笑一声:“不过是监视我的人罢了,说得好听。” 元衡笑了笑:“用人不疑疑人不用,只你一人独自前往终究不保险,万一再落入哪个匪寇手中岂不是误事?” 灼娘不说话了。 “所以,你愿意吗?” 这有得选吗?她被关在这里将近一个月,衣食无忧,却太过寂寥。 这座监牢里除了看守的士兵,便只有一些赖着不愿意走的突厥俘虏,可前些日子,那些俘虏也离开了,这座空旷的地牢此时此刻只剩她一个人了。 谁不渴望自由?如果她想死,早在烧完村子之后就自缢了。 她还想见阿弟,即便已经知晓希望渺茫,可她还是想要再努力一下。 牢门的锁被打开,元衡带着她离开了这座幽暗潮湿的地牢。 灼娘抬起头看向天边的太阳,那阳光刺眼,驱散了她一身的寒凉。 与此同时,皇城的佛香阁内,木鱼声平稳的回荡在香雾缭绕的正殿之内。一位身着铁灰色僧袍的小和尚推开正殿大门走了进来,覆在普惠耳畔说了两句话。 木鱼声顿了顿,普惠睁开了双眼。 “消息属实?” “属实,月兰姑娘为您留下的人回报的便是这个结果。”小和尚低声道。 普惠的面颊有些削瘦苍白,他盯着面前的供桌,眉头紧锁。 正月十五在鸿胪殿上发生的事他已悉知始末,他跟随在太后身边的那段时间,已经查清了自己的身世,也暗中推开了坤宁宫的大门,找到了与师傅留下的那枚噬纹珠图案对应的玉衡,他已经可以完全确定,自己就是先元后方氏的亲生子。 但程凤朝与殿上顶替了他的身份,这着实出乎他的意料,不过事后细细想来,便也知晓对方打得什么主意。 无外乎‘正统’二字,只可惜他没有证据,又当场‘刺杀’长公主晏清姝,朝臣不会允许这样的人登上皇位,他便只能退而求其次成为摄政王。 自太后瘫痪在床后,普惠便有一种危机感。 程凤朝知道他的身世,一定会试图杀了他以绝后患。 为了自保,普惠需要一张足以遏制程凤朝的底牌,可令他没想到的是,这张底牌会这么大。 “同时拥有突厥人和党项人的血统……”普惠突然笑了,“这样的身份,会让任何一个想要依附于他的人避之不及,让忌惮他的人额手称庆。” * 元衡将人安排好,并回报给晏清姝时,晏清姝正怔愣的接待一位特殊的客人。 一位挂着中郎将名头的平威军军监。 听完对方的话,晏清姝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是在向本宫借钱?” 军监名为古河,是顾澜的姑父,也是裴述之极为信任的人之一,要不然也不会让他来掌管平威军的一应内物,尤其是银钱。 古河有些不好意思的搓了搓手:“下官也是没有办法了,如今平威军的装备是上来了,但其他的地方还是需要花钱,这衣、食上面尤其费钱,一个兵士行军一日要花掉三十文,平威军主力有四万人,一天就要十二万,打一次仗稍微动一动就是四五百万,实在是穷得叮当响。这不是眼瞧着世子爷又要领兵打仗了嘛,所以就……” 晏清姝之前没想过这个问题,此刻被古河提出来,她发现自己确实忽略了一个很重要的事情,就* 是西北没有‘六部’,她很多事情都是倚靠原来东宫的这些属官来执行,实在是效率不高,且一直这样下去,发展是极为受限的。 不过嘛…… 晏清姝敲了敲桌面,开口道:“想要本宫出钱也不是不行,但有一个条件。” “殿下尽管说!只要下官能做到的……不不不!下官做不到,也一定会想办法提殿下办到!” 晏清姝抬起手,挡下了他未说完的话:“不需要你上刀山下火海,军队饷银的事不是本宫出借这一次便能解决的,日后免不了还有穷的时候,为了避免麻烦,本宫打算依托于西北商会和江怀玉的大同商号,组建一个新的衙门。” “新衙门?” “专管银钱的新衙门,与户部类似,但没他们那么复杂,以后西北境内各个州府的财政运转,皆需上报这个新衙门,由新衙门同一调度。” 这不就是个小户部?一个独属于西北的户部?古河思索着,他大概有些明白殿下要作甚了。 一旦建立一个独属于西北的户部,将所有州府的财政都收拢过来,等同于在逼他们战队,也是断了西北对朝廷的供养。 这样的行为,已经不是揭竿举旗这么简单了。 “另外,”晏清姝看着古河,“本宫要你来做这个新衙门的主事。” “啊?”古河先是惊愕,反应过来之后连忙站起来摆手道,“这这这……这臣不行啊!臣管管军需还行,大的财政是真的管不了!” 晏清姝笑了笑:“那就找能帮你一起管理的人,总之,本宫的条件就是这样,同不同意端看你自己。” 见长公主殿下态度坚决,古河一时有些进退两难,他下意识想要跟平威王商量,但转眼又想起来之前平威王的叮嘱,如今西北是由长公主殿下说了算,一切以殿下的意见为主。 <a href="https:///tags_nan/nixiwen.html" title="逆袭文"target="_blank">逆袭文 第177章 这般想着,古河便知道自己没得选,只是他不明白殿下怎么就看中他了。 晏清姝想得很简单,江怀玉关着商会和商号,显然已经分身乏术,最近苏繁鹰又出了个什么‘期货’的东西,打算为贺兰山马场招募‘股东’。虽然晏清姝闹不清楚这到底是个什么东西,但她能窥见其中蕴含着极大的赌性,这商人能不能赚钱,能赚多少钱,就是取决于这个赌性,赌性越大,未来越不可测,越考验商人的眼光,也越有可能赚大钱。 江怀玉也说这件事可行,甚至运作得好,盈利会远比做商号来得高。 所以,当下晏清姝并没有可用之人去管理这个新衙门,再加上她有意拉进平威军的关系,提升自己在平威军中的声望,所以让古河来做这个新衙门的主事,是最好的办法。 从别人口中说出话,那些兵将或许不信,但从古河口中说出来,一定会引起重视。 她要古河做她与平威军之间的联络人,她不需要让平威军像忠诚于平威王那样忠诚于她,她只需要让这些人知道,西北是因为有她在才越来越好,她能带领整个西北走向富庶。 民心、民意、民爱,缺一不可。 事情这般说定,古河也自知没有退路,他搓了搓手谄媚的看向晏清姝:“那殿下,这条件臣应了,这银钱……” 晏清姝:“……” 她无奈的摇了摇头,道:“我让人带你去找江怀玉,这笔钱,算是平威军借的,但还不要用银钱,要平威军和灵武军的军需从大同商号定。” 古河琢磨了一下,道:“殿下这是要左手倒右手?吃其中的利润?” 晏清姝:“工坊总要运作下去,这笔利润都用来支付女工们的工钱、工坊的运营,其余的本宫一分都不会要。” 晏清姝如今不需要靠工坊赚钱,但她需要工坊,或者说,她需要源源不断的女工,需要让女人们走出后宅,用自己的能力为西北做贡献,单纯的依靠男人来做工效率太低,她需要快速的发展起来。 只有这样,她才能尽快积累起足够的资本,剑指长安。 第67章 暗桩 城西祈寿坊的一处药铺内, 有人彻夜未眠。 范秋已经三日没有联系上方任邱了。 前段时间埋在薛平睿身边的探子被抓,他传信出去之后,除了得到一封让他放出谣言的命令外, 再无其他交代。 只是密信不是方任邱的字迹, 纸张却有着属于他的特殊印记, 这总让范秋感到不安。 他才接触了那苏姓赣商没几日,人便被抓了, 这让他倍感危机, 总觉有什么人在盯着自己。 乓啷—— 屋外传来一阵木柴落地的声响, 范秋心生警惕, 他明明放了药铺活计三日的假,今日铺子里除了自己根本就没有其他人, 怎么会有这种动静? 范秋抄起桌边的短刀, 警惕的走到门口, 顺着门缝向外瞧了瞧, 院子里静悄悄的, 一个人都没有。 厨房便的木柴散落了几根,有只猫正窝在木柴旁,时不时用前爪试探一下,紧接着乓啷一声, 又一块木材被它扒拉到了地上。 范秋低骂一声,拉开房门走了出去,就在他踏出房门的一瞬间, 一个黑影瞬间劈向他的后颈,带他想要有所反应的时候, 已然来不及。 眼见范秋倒在地上不省人事,拐角处站着的士兵走了出来, 手中拿着一根鱼肉条,喂给了猫,然后将它抱了起来。 他摸了摸猫的下巴,对站在门边的顾澜道:“将军,霄云大人养得大狸子还真明白咱们说得是啥啊。” 顾澜抬了抬下巴,示意落入园中的其他人将人抗走,然后转过身看向士兵怀中的猫。 “有其主必有其宠,他养得那一群,哪个不跟成了精似的。”说起这个,顾澜就想起那只白狐狸,漂亮是真漂亮,就是不给摸。 人抓到了,顾澜便带着人去了公主府,交给了谢巽风。 自昨日起,谢巽风便代理庆阳府尹,接手庆阳大大小小所有的事物,查谣言源头的事,自然也归他管。 最近抓到的谣言传播者不少,其中不乏其他地方安插进来的探子,尤其是程磊安插进来的,就有十几个之多,他们有些人甚至已经在庆阳生活了十几年,早已彻底的融入这里,平日里乐善好施,得了好名声。 这样的人最为麻烦,如果官府拿不出实证证明其有罪,那么关于官府横行霸道、长公主纵容属下无故拿人的谣言便会传出去,从而使得长公主失信于民。 这样的人嘴也极硬,即便用了刑,也不肯说出半个字来。 不过相较于他们的硬骨头,被他们买通的人,骨头就软得多,这些人卖消息为的便是财,不管买家何人,只要银钱给得足,什么都可以做。 因此这些人只要稍微给点厉害的,便如同竹筒倒豆子一般,什么都招了。 只是这样的人注定不会知道太机密的事,因此说出来的话有八成都不具有太大的价值,反倒是那位苏姓赣商,说出一个很有意思的人。 谢巽风蹲下.身打量了一番顾澜带来的中年男人,挑了挑眉:“他就是范秋?” “没错,院子里搜了个便,只发现了这个。”顾澜从袖中掏出一只指头粗的细竹筒,里面空空如也,什么都没有,倒是地步有个特殊的六瓣莲花标记。 “程凤朝的东西。”谢巽风攥紧了手。 <a href="https:///tags_nan/nixiwen.html" title="逆袭文"target="_blank">逆袭文 第178章 “你打算怎么办?范秋是这群人之间唯一的联系,抓了他,等同于告诉他们的上家,我们发现了这件事。只怕其他的钉子都会收拾好收尾,准备撤离。” 谢巽风:“这就不劳顾小将军操心了,今日日落之前,他知道什么,我们便知道什么。” 他摆了摆手,让人将范秋带进去。 顾澜站在原地,看着谢巽风的身影消失在二门后,不由得耸了耸肩,带着手底下的人离开了公主府。 在公主府的后院,有一处幽暗的回字小楼,原是范氏父子养栾宠的地方,如今被谢巽风改成了暗牢,专门审讯一些特殊的犯人,例如范秋。 范秋已经醒了,顾澜下手并不重,毕竟后勃颈这个地方,容易直接将人劈死,轻重还是需要拿捏一下的。 谢巽风将人带进了关押薛平睿外室的地方,此刻那个女人已经疯了,整个人面黄肌瘦,头发也乱糟糟的,整个人缩在角落里嘀嘀咕咕,谁来也不理,但凡碰一下就是大喊大叫。 范秋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个女人可是他们中最厉害了,也是唯一见过莲花主人的人,没想到现在会变成这幅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 他忍不住攥紧了拳头。 谢巽风将他丢了进去,站在牢房门口居高临下的俯视着他:“范秋,本官给你一个机会,将你知道的一切如实说来,本官可以给你一个好去处。” 范秋的眼睛死死盯着眼前已经如同疯婆子一样的女子,咬牙道:“你以为我会信?事到如今,你们能查的应该都查到了,要不然也不会把我给抓出来,我做过什么样的事我心里清楚,你们根本不可能放我活着离开!” 他站起身,看向谢巽风:“要杀要剐悉听尊便,但我一个字都不会说!” 谢巽风撇了撇嘴,想右侧踱了两步,让出牢门的位置,一个手上缠着黑纱的女人走到了范秋的面前。 她的眼神平静,看向范秋就像在看一个死人。 “琢玉,辛苦你了。” 琢玉微微一点头,然后慢条斯理的解下了手上缠着的黑纱。 范秋一开始还不明所以,但在看见琢玉那双肤色特意的双手后,瞳孔猛得骤缩,惊呼道:“你们想干什么!” 他想要推开琢玉跑掉,但双手在距离琢玉肩头半拳距离时,被琢玉猛得抓住了手腕,一股密密麻麻的刺骨之痛从他的手腕上袭来,顺着手臂直冲四肢百骸。 其实琢玉根本没有用力,是她身上的毒在用力。 “晌午之前让她开口,死活随意。”谢巽风临走时交代道,“对了,听说你跟那几位军医老先生改良了药方?可以给他试试。” “你我希望他的意志力能比前面几个强一点。”琢玉平静的眼眸有了变化,那是一种兴奋,带着疯狂的兴奋。 范秋惊恐于他身体的变化,但他更惊恐在这个女人进来后,原本缩在他身后角落的女人,突然惊慌失措的尖叫着,跑去了另一个更远的角落,然后疯狂的用自己的脑袋撞墙,撞出了斑斑血痕。 她在怕她。 这个发现,令范秋胆寒。 谢巽风的午饭是一碗热腾腾的云吞,再撒上一把葱花,简直就是料峭寒潮来临的春日里,难得的美味。 待一碗吃完,浑身上下变得暖融融后,他看到了端着拖盘走进来的琢玉。 “招了?” “招了,东西放在你的案头,我让人誊抄了一份给殿下送去了。”琢玉径直走到灶台边,翻开一只晚盛了一碗馄饨给自己,然后在谢巽风面前坐了下来,“容娘给你包的吧?可别让某人知道,肯定要克扣你的俸禄。” 谢巽风突然有些食不下咽。 琢玉瞥了他一眼:“不喜欢人家就直说,老吊着人胃口可不好。” 谢巽风放下筷子,神色认真道:“我直说了,但人家不信啊!我能怎么办?我也没想到这姑娘的执拗劲跟他哥简直不相上下!” 琢玉:“他哥如今是安化县令,这股子执拗劲倒是真将安化治理得井井有条,前日去商会给怀玉送药材单子的时候,听他们管分货的管事说,这容辉人虽古板,但眼里容不得沙子,今年的春播底下有不少小吏还想像以往一样偷奸耍滑,结果被他一套连环计给弄得老实不少。殿下觉得他是个人才,有意提拔上来给你当副手,日后你见容娘的机会只会更多。” 谢巽风只觉晴天霹雳! 如果只有容辉一个人,他大大的欢迎,但是身后附赠个小尾巴,那就敬谢不敏! 牢房里,范秋整个人瘫倒在地上,衣衫被汗水浸湿,周身都是腥臭的气息。 牢门外负责看管他们的士兵恶狠狠的盯着他,恨不得将他剥皮抽筋,却只能忍耐。 就是这个人,挑拨了宁夏卫哗变,让上千人死在那场本可以避免的内战之中! 多少人失去了儿子、丈夫、父亲! 他们的兄弟,生死之交的手足,皆因这个人,成为了同胞的刀下亡魂! 他和他背后的人,甚至还刺杀了长公主殿下! 简直罪不容诛! 范秋现在虽然有些迟钝,但对于明晃晃的恶意还是能感受到的,但他只能躺在地上,呆愣愣的望着头顶的一小方窗口,想要叫却发不出一声。 那个女人就是个十八层地府里监管油锅的小鬼,青面獠牙,丧心病狂!他昨夜想过各种被抓的可能,也想过他们会如何对自己刑讯逼供,他已经做好了面对死亡的准备。 <a href="https:///tags_nan/nixiwen.html" title="逆袭文"target="_blank">逆袭文 第179章 他的命是主人给的,他能有如今的衣食无忧,也是主人赐予的,他会为主人的大业添砖加瓦,拼尽全力。 然而,他食言了,他说出了自己知道的一切,在那个女人的屠刀之下…… 黄昏临近,晏清姝的手轻轻点在琢玉送来的供词上,上面的每一个字,每一个名,都代表着一段血腥的过去,一段在程凤朝温润无暇的面具下隐藏的黑暗。 城隅斋内寂静无声,所有人都在等,等晏清姝的命令。 “杀了吧。” 晏清姝的语气轻飘飘的,如同春雨滋润花瓣一般温柔。 可在彻夜的春雨过后,树梢的红艳不见,只留一地残破狼藉。 “一个不留。” 第68章 焚 第二日清晨, 一张告示贴满了大街小巷,百姓们好奇的围在告示前,细细阅览。 一个推着小车准备出摊卖馄饨的小贩见人们围在告示栏前面, 便将手头的活计推给了自家婆娘, 挤到人群里伸头张望。 “老乡, 上头写得啥呀?” 他问的是个肩头搭着巾布的泥瓦匠,那人瞧了他一眼, 道:“官府抓了奸细!” “啥?奸细?突厥的?” 泥瓦匠撇了撇嘴, 道:“哪儿可能, 里面不少都是汉人呢!就上面写的鸿星当铺的王老板, 就是地地道道的扬州人!” “那不会是抓错了吧?” “你们可别瞎咧咧。”另一边一个跑堂的小二道,“别忘了, 长公主殿下在咱们庆阳呢, 如今上头乱得很, 多少有兵有权的都自己称王了。” 说到这个, 他扭头看了看四周, 压低了声音道:“凉州、安西、还有辽东,哪个不想当土皇帝?这奸细啊,不一定是外邦人,更有可能是咱们自己人!” 卖馄饨的小贩倒吸一口凉气, 不可置信的问道:“这是图啥啊?大家打来打去的,为啥不去打突厥人?尽会窝里横!” 小二轻笑一声,拍了拍他的肩膀道:“谁不想当皇帝啊?谁不想说一不二?你不想锦衣玉食、美人环绕吗?反正我想, 要不是我家里上有老下有小,我也投军去, 但凡建点功、立点业,将来说不得就能当上大将军呢!” “你在这儿瞎叨叨啥呢?擦你的桌子去!”酒楼的老板寻了一圈, 终究将人找到,一脚踹在他的屁股上,骂骂咧咧道,“就你还当大将军?杀只鸡都要死要活的!还杀人呢你!滚回去干活!” 小二耸着脸连连求饶,然后一溜烟儿的跑回去擦桌子了。 老板回头看了一眼告示,冷笑道:“就鸿星当铺的王星仁?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收东西的价格压得那么低,还一副爱当不当的样子,哪儿像个生意人?门可罗雀的……要不是背后有人,早关门大吉了!” 说罢,头也不回的进了酒楼。 这话引起了不少人的附和,纷纷指出告示上的人种种可疑之处,有的确实行迹有问题,而有的不过是竞争对手的恶意散播谣言,想趁势吞了对方的生意罢了。 西市门的望楼上,裴凛站在栏杆边向下望去,从他的角度能看见如蚂蚁群一般密密麻麻的人人群,他们有的交头接耳、有的摇头兴叹,也有人挤到前面迅速浏览了一遍内容,就快速的离开。 不过在最后一类人的身后,还跟着不少官府的尾巴。 那些被盯上的人,便是晏清姝撒下饵后要钓上来的鱼。因着今日晏清姝一直不好好休息,裴凛倒是没怎么频繁的往军营跑,而是没有必要的事情,就留在城隅院盯着晏清姝。 这次晏清姝撒饵,裴凛便负责抓人。 范秋只是冰山一角,程凤朝与程氏撕破脸之前,也曾用过不少程氏自己的探子。虽然都是无足轻重的小人物,但只要能抓到一个,总能问出点什么,顺藤摸瓜一路查下去,一定会找出破绽。 “世子,您的判断没错,确实与范秋有些关系,只是听他们的谈话,似乎与范秋不是一伙的,倒像是只‘黄雀’。”一个斥候回报道。 “我去瞧瞧。” “是。” 紧挨着西市的昇平坊里,是三教九流最为混杂的地方。 这里的房屋挨着房屋,院子贴着院子,时常因为各种打架斗殴、围墙土地纠纷而产生冲突,用乌烟瘴气来形容都不为过。 被盯上的人从西市出来后,就直接钻进了昇平坊西南角的一条暗巷里。 这条暗香只有一人宽,两侧的围墙因为年久失修非常破百,路上只有黄泥,没有石板,一旦下雨便会泥泞不堪。 各种杂草扎根在这里,显得格外颓废。 这样的巷子在昇平坊有很多条,住得都是贫困潦倒之人,因为房租便宜,一张狭窄的床一个月只要二十文。 一间房能住下十几个人,一个院子能有上百人。 被盯上的人进了巷子,推开了一扇木门并走了进去。 这里人多眼杂,且住在这里的人对士兵、官爷都极为排斥,斥候不敢靠得太近,周围有没有什么藏身的杂木,只能在巷子口的小摊子前要了一碗面,边吃边盯着巷口的动静。 院子里,被盯上的人语气匆忙的将告示的事告诉了一个中年汉子。 那汉子一身搬工的衣着,皮肤晒得黝黑,身上肌肉虬扎,站得挺拔如松,甚是高大威武,右手掌心和虎口布满老茧,又人来时,右手下意识扶刀,一眼便能看出是个当兵的出身。 <a href="https:///tags_nan/nixiwen.html" title="逆袭文"target="_blank">逆袭文 第180章 “怎么回事?”他问。 被盯上的探子将告示的事细细道来,令听罢的中年汉子倍感心惊。 他是程磊的手下,若不是薛平睿突然出现在程氏的地盘,他也不会被派来查薛平睿的底细。 只是他刚到,就发现安插在庆阳府的探子有半数联系不上,原来他以为是薛平睿在他们眼皮子底下跟长公主送信,但查过之后发现,联系不上的探子无一例外跟程凤朝有过往来,再加上薛平睿外室突然被抓,范氏药铺突然关门,老板失踪,他不难判断出是程凤朝那边的人出事了。 这种情况,是主子最害怕发生的,以前程凤朝事程氏三爷,动用程氏的探子自然无可厚非。可程凤朝公然与程氏撕破脸,这些‘双面’的人对于主子来说,便是能反过来捅他一刀的利刃! “查到他们被关押的地方了吗?” “庆阳府大牢。” “想办法杀了他们!” “这……他们今日午时便要问斩了。”探子有些犹豫。 如今庆城风声很紧,巡逻的士兵加了一倍,他们未必能进得了庆阳府的大牢,再加上如今由谢巽风代理庆阳府尹,那个人他可听说过,在大理寺的时候便不好惹,他手下的人未必容易收买,反而有可能会被拿捏。 但中年汉子管不了这些,他必须保证这些人不会吐露出更多。 “那么多人问斩,谁能发现有谁被偷换了?这里面可是有几个咱们的人,若是被他们用其他死囚给换了下来,谁能保证他们不会说出秘密?” 中年汉子招来几个人,对他们低声吩咐了几句,然后那几个人便悄无声息的离开了巷子。 裴凛带着顾澜从临近的墙头跳了下去,随即隐没在人群之中。 待回到平威王府,顾澜才道:“这薛府的墙你是真没白爬啊,连我都不知道还有这种……” 裴凛的目光如刀子一般射向顾澜,打断了对方的话:“以后在府里少说话,明白吗?” 顾澜闭紧了嘴巴,眨了眨眼。 “行了,抓人的事交给你了,该干什么干什么去。” 说罢,一头钻进了城隅院。 顾澜耸了耸肩,嘀咕道:“春宵苦短日高起,从此君王不早朝[1]。” 城隅斋的书房里,晏清姝面前摆着几份战报,都是裴述之命人誊抄后给她送来的,虽然晏清姝于军事上一窍不通,但这几份战报还是看得懂的,也知晓其中深意。 廖世同不行了,他打不下薛延陀,也回不到凉州了。 突厥人截断了他的路,而康仁与他也不是一条心。 他将自己架在了空中楼阁之中,而如今建造这座空中楼阁时用于支撑的木桩,就要被拆掉,这座空中楼阁即将坠落。 裴凛推门进来时,便见晏清姝难得的没有伏于案前奋笔疾书,而是坐在高背椅上,静静的望着窗外出神。 “在想什么?”裴凛将她抱了起来,自己坐在椅子上,让她坐在了自己的双腿上。 “你要出征了?”晏清姝环着他的脖颈,神色认真的看着他。 裴凛顿了顿,点头道:“是,廖世同回不来了,他手底下的除了赤沙营外,皆死伤大半,他打不下薛延陀,突厥人也不会让他活着回到凉州。” 晏清姝沉默着,没有说话。 裴凛望着她,将脸埋在了她的脖颈:“担心我?” 晏清姝摇头:“有一点吧,但我相信你的能力,我只是有些担心花椒,赤沙营这件事……” “我知道。”裴凛轻轻吻上她,封堵了她的话,“廖世同会下定决心出兵,是因为解语楼的姑娘们,她们中除了花椒,没人知道自己做出的那件事会引起何种反应,甚至不知自己是连环计的其中一环,如今凉州军伤亡甚重,有多少家庭因此破碎。如果当初你没有实行这个计划,或许廖世同就不会出兵,他依旧在凉州,凉州军也依旧在凉州,不会有那么多人死,对吗?” 晏清姝叹了口气,默认了裴凛的说法。 裴凛的手轻轻捏了捏晏清姝的后勃颈,那里一片冰凉。 “就算没有你,廖世同也会出兵,他不服老头子多年,早就想取而代之,只是老头子是先帝御封的唯一异姓王,又与先帝出生入死,他很难越过去,便私下小动作不断。老头子都看在眼里,但只要不危害百姓,从来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他握住晏清姝的手,细细理着她纤细的手指,继续道:“人总会有不满足的时候,甚至当一个想法成为执念,便会不择手段的想要达到目的,廖世同对于在西北称王的野心,便是如此。” 正如裴述之所料,廖世同的行军路线,便是要拿下燕然,只是他有称王称霸的想法,其他人也有。 他自以为兵强马壮,却不知道瓜州、沙洲、伊州三地的边防军,比他更了解地形与敌人。 突袭战变成了攻坚战,攻坚战变成了拖延战…… 一步一步,终成如今结果。 沙石飞溅的战场,已然成了廖世同的囚牢,而囚牢之外,只有死寂。 “不是说有援军的吗?”血将衣衫完全侵染,他茫然的看着战壕外的沙尘,握着刀的手在颤抖。 指挥使已经身亡,金沙营的弟兄们死伤过半,他们被围困在这里已经三日,再没有援军,他们就将埋骨于此,再也回不到故土。 一个骁骑队的骑兵低着头,将收到的消息告诉了他:“没有援兵,伊州军就在高昌以北,他们没有进燕然……我们被抛弃了。” <a href="https:///tags_nan/nixiwen.html" title="逆袭文"target="_blank">逆袭文 第181章 伊州军离燕然只有三十里,就算是爬,三日也足以爬到燕然了,可他们没有来,他们在看戏,他们在等待,等待坐收渔翁之利的时候。 “这下怎么办?”有人面露惊恐,他们不想死,谁会想死呢? “能怎么办?”副指挥使如今也已经是穷途末路,“我们能退到哪里去?我们……只能逃。” 逃? 余下还活着人面面相觑,不敢置信这句话是从他们的指挥使口中说出来的。 “可是……这样的话,咱们就是逃兵了。” “逃兵也比在异国他乡丢了命强!”副指挥使咬牙道,“咱们明明可以去打突厥人!踏破突厥人的营地!要不是廖世同为了一己私利,非要绕远路去燕然,咱们何至于此!” 他的目光闪烁:“况且,咱们也不算逃,如今突厥人截断了咱们的退路,咱们回去,探清突厥人的底细,再去庆阳投奔长公主,一样是为国效力,比死在这里划算得多!” 当夜,金沙营的营地再也没有亮起篝火,只有漫漫黄沙,将永远留在这里的血肉掩埋。 原本就因为被突厥人截断后路而心焦的廖世同,在接到这个消息后,直接两眼一抹黑倒了下去。 “完了……全都完了……” 如果说,之前向平威军求援时,他还心存一丝侥幸,如今是半分都没了。 赤沙营突然的不听指挥,也让他明白过来,自己这是中了别人的圈套。 当时一力劝说他出兵的,便是赤沙营的指挥使,可现在这个人不见了,如今的赤沙营是由副将代管。 他真是被人给坑了! “大人,现在该如何?”凉州军中军指挥使问道。 “还能怎么办?只能退。”廖世同只穿着十几日未曾洗过的中衣,头发蓬乱的站在营帐之中。 “退?可我们还能退到哪里去?” “回凉州!” 中军指挥使一惊,急忙道:“可现在突厥人切断了咱们的后路,咱们……怎么退回凉州?” 廖世同看着他,眼神是前所未有的平静:“咱们又不是没有打过游击,我虽比不上封狼居胥的霍将军,却也是草原上的一匹烈马,一只雄鹰。如今不过是落难罢了,拆分队伍摸回凉州不是不可能。” “可是这样一来……”人心,就很难再聚起来了。 廖世同知道他想说什么,但此刻他已经不在乎了。 他道:“去吧,活着总比在这里等死强。” “是!” “等等!” 还没等指挥使离开营帐,廖世同又叫住了他:“如果可以……如果你们回去之后,还愿意当兵,就去庆阳吧。” 指挥使瞪大了双眼:“大人……” 廖世同抬起手,阻拦了他的话:“群雄逐鹿,烽烟再起。程磊、程凤朝、晏清姝,总要有一人登上帝位,想必程氏那两个人,我更看好公主,她会是个好皇帝。” 廖世同曾在多年前,在焦尾宴上亲眼看见晏清姝舌战群儒。 那时的她还不是太子,只是元狩帝最喜爱的小公主罢了。 朝臣对她参与朝政之事颇为不满,总变着法的为难她,想要她知难而退。 但那个小姑娘分毫不惧,无论对方的话说得有多难听,她都很平静,平静得仿佛是没有感情的草木。 她有理有据的反驳朝臣攻讦她的每一句话、每一件事,她的头脑很清楚,很明白自己要的是什么。 那时候他就在想,这样冷静的人真的很适合做皇帝。 只可惜……是个女子。 “女子……”廖世同从怀中掏出一副边缘破损的陈旧画像,上面画着一位女子,眉眼弯弯,长得不算出众,瞧着极为精明,“你当年说的话都一一应验了,你确实比我看得远,只可惜,是我太自负。” 他将桌案上的酒坛子杂碎,将烛台丢了进去。 赤红色的大火点燃了营帐,也吞没了廖世同的身影。 破旧的画像被焚烧殆尽,冲天的火光令中军指挥使回过神来,却已经无济于事。 廖世同回不去了,他宁愿战死在这里,也绝不能像条狗一样,回到凉州。 第36章 盐业 裴凛像之前去往灵武那样, 悄无声息的离开了。 晏清姝站在城楼上,目送着平威军远去,如今已是四月, 最后一场倒春寒的离去, 带来的是迅速回暖的草长莺飞。 “殿下是在担心世子吗?”苏王妃问道。 自那名赣商被下令处死之后, 她便再也没有躲在王府的北苑,偶尔也会走出来瞧瞧庆阳的繁华生气。 如今她养起的那群牲畜已经初具规模, 晏清姝让江怀玉在贺兰山下为她造了一处牧场, 过不了多久, 她就要随着父亲离开庆阳, 去追寻属于自己的生活。 晏清姝垂下眼眸,低* 声道:“有一点吧, 以前父皇上战场时, 我也曾这般站在城楼上相送过, 那个时候便想, 人为什么要打仗?” “殿下想明白了吗?” 晏清姝摇头:“我读过很多书, 圣贤书、史书、传奇传记,甚至许多人编写的边防战乱史,世人流传的话本,地方县志。里面关于战争, 用十六个字便可以总结出来:侵略与反侵略、掠夺与反掠夺。” 这些文字,无一例外的告诉晏清姝,是人类自己的掠夺天性需要战争。 激烈的对抗是人类前进的动力, 而无休止的战争是孕育贪婪革命的温床。 <a href="https:///tags_nan/nixiwen.html" title="逆袭文"target="_blank">逆袭文 第182章 没有革命,没有举旗的人, 在长期安逸或者随波逐流的环境下,上位者会逐渐演变为漠不关心的食草男女, 演变成纵情享乐、藐视一切的人。 此刻的罗马帝国正在衰弱,他们的统治阶级正在堕亡,百姓被新兴的日耳曼人所屠戮,野火烧尽了往日的荣光。 人类自己内部的争斗成为了进化的源动力。 但是战争,是争斗失控的副产品。 它对人类社会的摧残,远大于进化带来的益处。 回府的路上,晏清姝遇见了刚从商会出来的廖樊杰。 “廖老板。” 廖樊杰拱手行李:“殿下万福金安。” 晏清姝扫了一眼他手中的汇票,翻身下马:“廖老板也买马场的股?” “有利可图,自是要做。” 周围有几个人朝着这边探头探脑,晏清姝扫了一眼四周,道:“本宫有笔生意想与廖老板谈,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还是上去吧。” “是。” 江怀玉不再,管事的说是去贺兰山了,要过几日才会回来。 晏清姝便要了三楼一间靠近角落的茶室,对廖樊杰开门见山道:“本宫打算以官府的名义,在贺兰山西面开盐井,不知廖老板有没有意向承揽这份工程?” 廖樊杰愣了一下,斟酌道:“殿下可是要做自己的‘官盐’?” 晏清姝勾了勾唇角:“廖老板果然聪明。” “殿下过奖。”廖樊杰讪笑一声。 “廖老板意下如何?” 廖樊杰沉吟了一番,小心翼翼的问道:“草民有件事,想问一问殿下。” “但说无妨。” “殿下可是要彻底切断送往长安的盐路?” 晏清姝端起茶碗的手顿了顿,目光晦涩不明的扫了一眼廖樊杰,问道:“彻底与不彻底有何区别?” 这话的意思就是要断,但彻不彻底并未决定。 廖樊杰心中有了底,坦言道:“殿下,容草民说句大不敬的话,若殿下当真想要登上帝位,就要一次性断得彻底。” 晏清姝托着茶碗的手指动了动,轻笑一声道:“你的胆子很大。” 廖樊杰从位置上站起来,撩袍跪下,底下头郑重道:“草民无状,望殿下恕罪,但草民说的也是出自真心的实话。” “那你便说说,这真心的实话,缘由出自哪里?” 廖樊杰:“自古以来,历朝历代为了争盐打了大大小小无数的仗。突厥人之所以能有恃无恐,也是因为掌握着贺兰山的盐矿。罗马、印度等国都实施过盐业专卖,春秋战国时期,管仲提出了‘海王之国,谨正盐’的富国思想,就是实行‘官山海’政策。两汉时,在《盐铁会议》上,桑弘羊等作为教训总结出一条铁律‘成奸伪之业,岁朋党之权,其轻为非亦大矣’,盐的专卖,一直都是小若地方割据势力的重要措施。” 大梁沿袭的是自汉代传下来的盐专卖制度,采用民制、官收、官运、官销的办法。 但太祖皇帝因地方管理机构贪污严重,遂命薛平睿之先祖薛智改革专卖制度,创行就场征税制度,即在产盐的地方设置盐官,由官府招募盐商,盐商组织人员用官府提供的器具进行制盐,再由官府验收并出具官凭给予盐商,允许盐商依法贩卖。 而获取的利益扣除基础成本外,盐商分二,朝廷收八。 不过西北之前的商途皆被方哲康垄断,虽廖樊杰只与他互惠,不与他合作,但盐官已经被方哲康收买,廖樊杰的走盐之务便也处处掣肘。 盐务被掣肘,盐税交不上来,西北的商业又被掌控过半,即便平威王有苏氏商号相帮,却也只能保住平威军的温饱,保不住其他州府。 也因如此,虽平威王管辖整个西北,但实际上除了封地内的三州两府,其余的州府皆不听其调人。 方哲康之所以能如此肆无忌惮的在地方称王称霸,未必没有程氏在背后支持。 卡住盐务,就等于卡住了商路的脖颈,任由他平威王再厉害,也成不了割据地方的藩镇诸侯。 “你想做管仲?” “草民不敢!草民只是想为廖家谋个光明坦途。” 晏清姝的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击着,一下一下不疾不徐,平稳有力。 室内的刻漏一滴一滴的落着,直到半刻过后,晏清姝终于开口。 “那边彻底切了吧,只是,这盐井走官也走股,像马场一样,在商会挂牌吧。” 廖樊杰抬起头,神色认真的望着晏清姝的双眸,语气略带激动的确认道:“殿下的意思,可是允许商户集资?” “允许买股,自负盈亏,无管控之权。” 廖樊杰双手交叠,冲晏清姝行了叩拜大礼:“多谢殿下!” 晏清姝的裙摆自廖樊杰身侧而过,待房门再次被关上,廖樊杰才抬起头来。 他的神情激动,简直无法想象居然会有如此好事落在自己头上! 遥想管仲的改革,实现了国家对盐业资源的垄断,令齐国迅速崛起,齐桓公成为了一代霸主。 他只是个商人,成不了管仲那样的惊世绝才,但他可以成为像卓王孙那样的盐铁世家! 出了商会,一直有些欲言又止的灵簌便开了口。 “殿下不怕商户做大,贿赂地方官员,公开或半公开的‘盗煮’?” 汉代允许民间资本经营盐业,造就了一批富商打贾,司马相如的岳父卓王孙便是其中之一。 <a href="https:///tags_nan/nixiwen.html" title="逆袭文"target="_blank">逆袭文 第183章 但汉武帝因为外用兵需要用钱,而这些盐商却不肯出半分钱,令汉武帝有一时竟捉襟见肘,为此不得不将盐铁全部收归国有,禁止私人经营。 “他们做不到。”晏清姝道,“苏繁鹰的‘挂牌’就像是赌客从赌坊买来的玲珑盒子,没有人知道买来的盒子里装得到底是值钱的玩意儿,还是一文不值的破烂,赌得就是商人的眼光。我让盐井在商会挂牌,为的是向商人集资,由他们出钱建盐井,官府来经营,经营得好就赚钱,经营不好就亏本,但他们无从插手,就谈不上‘盗煮’一说。” “那岂不是风险他们担了,钱官府转了,商人不会愿意。”灵簌道,“不过,盐与其他东西不同,它不可能亏钱,殿下就是抓准了这一点,所以才会在商会给盐井挂牌,这是一种共赢!” 晏清姝笑了笑,道:“如今西北缺钱,光靠咱们自己经营的产业不够,你也好,江怀玉也好,苏繁鹰也好,都是人,总有顾不过来的时候,与其跟那些商人打机锋,不如先给他们点甜头,等拿下那个位置之后,再回过头来给他们造个金丝笼子。” “我觉得殿下这种做法也有个好处。”红玉道,“以往盐场总是会太高卖给盐商的盐价,导致盐商所卖食盐的价格过高,老百姓不得不转头去买私盐。现今以入股的方式让这些商人分红,盐价便由官府控制,商人尽管转不了以往的高价,但盐业总归要比其他营生来得赚钱,他们不会舍得这块肥肉,正所谓食之无味弃之可惜,殿下这是在驴子面前栓了个胡萝卜,故意吊着他们呢。” 晏清姝有些新奇的看了红玉一眼,道:“你最近跟着霄云没少学东西啊。” 红玉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殿下如今要走得路艰难,总不好只会打架不懂其他的。” 晏清姝脸上露出一丝笑意:“倒不必对自己要求甚高,你们不可能一辈子在我身上当个无品无级的属官,就像谢巽风,待日后有机会,你们便要去往适合你们的位置上了。” 说到这里,晏清姝心中忽然觉得有些伤感。 她身边的八个人几乎是与她在宫中一起长大,尤其是年纪最小的灵簌和碧玉,到她身边时,也不过是个孩子。 眼见着跟着她,无婚无家,蹉跎了大好年华。 “如果你们有心仪之人便告诉我,我会为你们准备嫁妆聘礼,为你们主婚。” 红玉有些诧异殿下为什么突然说起这个,而灵簌只是望着殿下,什么都没说。 他能感觉得到,他们在殿下身边待不了太久了。 就像谢巽风入住府衙之前,私下里对他们说的:“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殿下不是编造金丝笼子的人,她曾期望被抓住的飞鸟离开宫中去寻找自由,对我们亦是如此。或许等不到殿下登基的那一刻,我们便要各奔东西了。” 第70章 肥猪 四月廿十, 平威军下属四营一骑卫挺近武威,并于廿十二跨过张掖西侧大通河,抵达甘州与凉州交界处, 同当地驻防的凉州军回合, 并迎战攻打张掖高台的突厥人。 高台是‘河西锁钥, 五郡咽喉’,大梁必不能让。 平威军如此大规模的行动, 自然引起了各方注意, 就连龟缩在西南不出的范秀都开始关注这场西北突起的战事。 “裴述之这是要动真格啊。”程磊眯着眼看着墙上挂着的战防图, 轻呷了两下道, “一下子抽调走半数的平威军,还把狼川铁骑也调走了, 这是打定主意要给突厥人一个教训。” 因着西北年后动作频频, 程磊离开辽东后一直待在义武没有回去, 将安东都护府的一应事务都交给了自己的儿子。自己则领着心腹一直待在义武观察着朝廷和西北的动向。 昭义节度使刘志问道:“大人, 咱们要往西动一动吗?” “动?”程磊靠坐在椅子上, 转动着手中磨损严重的牛骨扳指,挑眉道,“你没看裴述之动的是哪几个营?一个骁骑营,一个陌刀营, 一个火器营,一个斥候营,这四个营的指挥使都不是跟着他裴述之起家的, 半数都是元狩五年猎宫之变后投靠他的。尤其是火器营的熊珲,那原是河关守备, 因着接发临州王有功,才被元狩帝给了裴述之, 那一营的装备还都是当年从临州王手上带走的,远不能跟顾家军和孟遂的章台营比。虽说他们的兵器坊造出了更好的弩炮车,但毕竟被一把火烧了大半,谁知道能给他们配几辆?” 刘志一琢磨,发现确实如此,反倒令他有些疑云绕顶:“可瞧他这动作不像是装样子啊。” “所以,得看西北其他几州有什么动作,如今廖世同肯定是回不去了,凉州等同于送给了裴述之,那么甘州呢?与它隔着一条黑水河的肃州,可是有这两颗沙漠上的明珠,卡着丝绸之路的脖子这么些年,不知道养肥了多少人,这些人会甘心被裴述之拿下,以后听一个女子之言?未必吧。如果甘州的驻防军……” 咚咚咚—— 房门被敲响,程磊的一名心腹脚步匆匆的走了进来。 “大人,甘州来信。” 程磊接过信封,挑开上面的火漆,将淡黄色的信纸从中抽了出来。 阅读过后,他脸上带着明显的笑意:“各位,甘州刺史已死,昭义、成德的几个营,可以往西动动了。” “那夏绥那边……” “不用管他,程凤朝如果不想自己的家底子被杀干净,自然知道该怎么做。” <a href="https:///tags_nan/nixiwen.html" title="逆袭文"target="_blank">逆袭文 第184章 * 裴凛走后,晏清姝一直在琢磨着怎么将甘州的人吸引过来。 钱?权?名? 不,这些只能吸引到少部分,对于老百姓来说,吃穿用度才是最实际也是最迫切需要的。 于是,晏清姝将元衡找来,让他挑几个可靠的探子,随着辎重营押运着一批农庄新送过来的物资,去了张掖。 关于长公主殿下往军中送东西的事迹,早已经传遍了整个平威军,因此这回一听说长公主殿下又送了东西过来,各营的指挥使、副指挥使,甚至有些卫尉都纷纷跑到辎重营瞧热闹。 本以为是公主殿下又送了什么好的兵器,谁知道竟是十纲嗷嗷叫的肥猪。 “这……这这么多?怎么送过来的?” 辎重营的弟兄们道:“原先是二十纲香料和茶叶,在武威的时候卖掉了一部分,另一部分送去了西平,这十纲猪是用在武威赚得的银钱,在张掖南的几个村子里买来的,等西平的那部分卖掉,还有至少十纲呢!不过都是腊肉和熏肠,能保存很久。” 这次统帅平威军四营一骑的将军是顾澜的叔父,名曰顾奉之,他不经意的瞧了一眼带着面具一言不发的裴凛,肉眼可见的发觉了对方的好心情。 于是,他轻咳了两声,大手一挥,让伙夫队将猪拉了回去,炖了一半给全军的弟兄加餐。 这时,裴凛突然开口:“给甘州军和凉州军的兄弟们也做上一份,让他们尝尝我们平威军的伙食。” 顾奉之先是一愣,转而在心中默算了一下两军的人数,心中不由一惊,然后道:“行,就这么干!” 这不会是早就算好了吧?顾奉之心中惊疑不定。 按照人头算,这十纲刚刚好好够三军所有人吃一顿的,后头的十纲改为腊肉和熏肠,随军一个月不成问题。 这不会是在勾凉州军和甘州军的馋虫吧? 顾奉之只猜对了一半,晏清姝勾得确实是两军的人,但勾得不是他们的馋虫,而是他们向往安定的心。 “平威军不是个顶个的穷吗?听说都要啃树皮了,怎么还吃得起肉?”一个凉州兵一边挖着碗里的大肉块,一边囔囔,“总不能是打下贺兰山之后,盘剥了老百姓吧?” 一个老兵搜刮完碗里的每一点油腥,抹了抹嘴道:“你们这都哪年的老黄历了,如今的庆阳可是大变样,不说家家户户门前挂肉,反正那粮仓就满当当的,米面肉一点不缺!” “真的假的,你咋知道?”一个年轻兵面露怀疑。 “嗨,还不是辎重营的老赖头,今个儿晌午来送肉的队伍里有俩姑娘,那长得漂亮得,老赖头一见面就走不动道了,非要拉着人家姑娘说话,恨不得将人家祖宗十八代都扒拉出来。” 说到这里,老兵压低了声音,招呼几个人凑近了说话。 “那俩姑娘不是军中的,是贺兰山农庄出来的,祖上是咱鱼儿海南边的牧民,如今在夏州的农庄做活,这次来就是奉了长公主的命令,除了送猪,后头还有十纲的腊肉和熏肠呢!” “我的妈呀,那他们平威军吃得也太好了吧!”年轻兵羡慕的咽了咽口水。 “何止,你瞧见送东西来的那几个大头兵身上穿的了吗?纯棉的布衫,一点麻线没掺,脚上还是千层底的厚靴子,你瞧过哪个大头兵穿得这么好?”老兵嘀咕道,“老赖头打听过,平威军身上穿的,手上拿的都是长公主名下的商会搞出来的,是招了好多女人做工哩。” “女人做工?那家里掌柜的会愿意?”年轻兵有些不信。 西北这地儿穷,跑走的婆娘多如牛毛,不是跟着游商跑了就是去了西番,总之不会愿意饿死在西北。 但西北这地儿也富,商人盆满钵满的赚,却不可能从指缝中漏出一丝半点给别人。 “咋不愿意呢?西北去年一场大暴雪,死了多少人家?就咱们凉州,不挨着武威、张掖两郡的其他村户,多少整个村子都没了,家里穷得揭不开锅,哪儿还想得起男女大防呢?能填饱肚子就不错了。” 老兵的语气有些唏嘘,黝黑的脸上布满了生活的褶皱。 “你这种城里来的白面兵不懂,像我和王牙子这样的奴兵,打仗就是卖命。有了军功就能脱奴籍,口中说着保家卫国,但更多的是希望能活下去。可是……有些时候,宁愿死了……至少别残着……” 说到这里,老兵的语气有些哽咽,口里的话再也说不下去。 一旁正收碗的王牙子拍了拍他,道:“说这些个烂事儿做甚,走了,交碗去。” 每个州的驻军都有很多征兵的方式,劳役、罪民、百姓。 劳役和罪民被称为奴兵,这类兵一直都被当做‘趟场子’的,命最不值钱。而百姓入伍,多是城里来的白面兵或者农兵,白面兵最为珍贵,这类要么是上头送进来历练的,要么是有钱的商人想要替子孙改户籍走仕途送进来的,这样的家里不是有钱就是有权,有些甚至命比卫尉、指挥使都值钱。 奴兵和农兵最怕的,反倒不是死,而是残得影响生计。 没了生计,就只能死。 老兵拍了拍身上的灰土,端着碗往伙夫营去,边走边道:“要真是女娃也能做工,倒也是好事,家里多一笔营收,我那些残了的老伙计,应当也能过得好些,不至于……” 不至于什么他没说出来,但旁边的听着的人都心里门儿清。 <a href="https:///tags_nan/nixiwen.html" title="逆袭文"target="_blank">逆袭文 第185章 走在最前头的王牙子突然停住了脚步,太阳半入黄沙的傍晚,大风席卷着脚下的黄沙。 “咱们跑吧。” “你说啥呢?”老兵一惊,连忙捂住他的嘴,警惕的看了一眼四周,确认没有其他人,才将手放了下来,压低了声音怒斥道,“咱们在跟突厥人打仗!身后就是数百万的老百姓!你咋能逃呢!我老吴就算抱怨再多,也绝不当个逃兵!” 王牙子回过头看他:“我又没说不当兵了,我是说咱们投奔平威军吧。” 老兵瞪大了眼睛:“你你你……”你了半天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 “你知道王留吗?” 老兵:“那不是你老俵吗?” 王牙子低头:“他现在就在贺兰山,给长公主种地。” “真的假的?”老兵瞪眼。 同队伍的几个人听见这话,也伸长了耳朵想要听下文。 “真的,上个月还来信了,让我跟他一起,但我是奴籍,哪儿能轻易跑呢。” “他现在咋样了嘛?”老兵问。 “现在是农庄的管事了,还娶了个媳妇,是一个什么解语楼的小管事,专门管茶农的。一个月有三两银子呢。” “这么好啊?”年轻兵叹息道,“我爹一个月也才给我一两半的份例。” 王牙子抹了一把脸:“咱跑吧,你家俩女娃明年就该说人家了,你一个奴兵,饷银才是那群农兵的三成,你能给你家女娃说个啥好亲事?你家小郎今年蒙学花了多少钱你心里没数?都是打仗,都是保家卫国,总得给孩子们留点好的吧,总不能命搭进去了,啥都没捞到。” 有个一直听着没吭声的老兵忍不住凑过来,道:“昨天老赖头不也说了,那群辎重营的一个月都有二两呢,更别提斥候营了,八成得这个数。” 他比划了一下,低声道:“你们是没瞧见狼川铁骑,那穿的拿的,比咱们铁骑不知道好了多少倍,人家大碗吃肉大碗喝酒,凭什么咱们只能啃硬面馍馍喝稀粥?就凭他们比咱们多个公主?人都说公主离开东宫是因为不详,要我说,这公主挺祥的,这才几个月,人家平威军直接来了个大变样!” “你可别说了,那公主是赐婚给平威王世子的,肯定回不来京城了,咱们还是朝廷的兵,朝廷发饷呢。”另一个兵道。 “朝廷怎么了?人都要饿死了,还管他们……” “哎哟喂祖宗,少说两句吧!让人听见咱们都得死!”老兵赶忙捂住他的嘴。 “那边的,干什么呢!赶快把碗交了站岗去!”不远处,一个哨卫指着他们,面带怀疑。 几个人赶忙噤了声,匆忙将碗送回了伙夫营,但回到各自的岗哨后,都不由得将目光投向了东边。 三里外,是平威军的营地。 类似的谈话在甘州军的营地也有发生,但他们没有凉州军那么大胆,再加上庆阳离这里着实太远,也不知道自己有没有命活着抵达,因此也就是嘴上说说,心里却没打算离开。 但凉州军不同,尤其是底层军官,在知道突厥人截断了凉州刺史的后路后,不少人心思浮动。 这样的言论在军营中传播开来,他们怎么可能不知晓,但他们没有吭声,也没有喝止,因为连他们自己都不知道退路和前路在哪儿。打完突厥人之后呢?平威军会离开吗?朝廷会派新的刺史来吗? 一切都是未知的。 而未知才是最可怕的。 第60章 争取折冲府 与突厥人第一次的正面交锋之后, 凉州军在清点人数时发现死伤人数有些过高,尤其是奴兵的死伤,几乎达到了七成。 不过奴兵向来都是先锋军, 死伤常年在四成左右, 达到七成这个数看似过高, 但也并不是不可能发生。 几个营的指挥使虽然察觉出了异样,但谁也没说。 可是正在整理弩炮的标枪的熊珲, 听见手底下的炮手回禀时, 却惊掉了下巴。 “你刚刚说打哪儿来的兵?” 炮手也有些不敢相信, 激动得语速都如射出的标枪一般飞快:“从凉州军跑过来三个火一共四十七个人, 还有三个火长,不过大多都是奴兵只有七个农兵还有一个白面兵, 这算是逃兵吗?他们说是来投奔我们的, 我们要不要啊?” 熊珲咽了咽口水:“这么多, 你你你先找人看住他们, 别让他们乱跑, 我去禀告顾将军!” 说完,飞一般的跑向了中军大帐。 “凉州军来的逃兵?”顾奉之倒吸一口凉气,“三个火,再加两个都可以组成一个队了。” “报——” 帐外又传来一道通报声, 顾奉之还没来得及说话,紧接着便是接二连三的通报声。 顾奉之:“……” 他掀开帐帘,看着外面站着的四五名校尉还有两名营指挥使, 突然有种预感…… 他问道:“你们是来做什么的?” 几个人面面相觑,狼川铁骑的右骁骑校尉拱手道:“有一队甘州骑兵前来投奔, 不过,他们想要连带家人一起带走, 所以末将来问问我们将军的意思。” 顾奉之的目光扫向其他人。 “我们差不多,但我们这边的没那么彪悍,都是自己一个人来的,但八成也会想把家里人也安置过来吧?” 顾奉之挑了挑眉,看了一眼裴凛,见他心情不错,便道:“都收了,人员清点清楚,尤其是家里在哪儿,有几口人几亩地,都问清楚并登记在册,至于他们的去向,等我跟狼川商量过后再做决定。” <a href="https:///tags_nan/nixiwen.html" title="逆袭文"target="_blank">逆袭文 第186章 “是!” “等一下!”顾奉之又叫住众人,“送猪的车还在辎重营吗?” “在!” “接人的事儿让他们来做吧,反正也要回庆阳,让这些人都跟家里写封信好做交代,愿意直接跟着走的就带走,不愿意的虽他们心意,不必强求。” 待众人走后,顾奉之撩袍坐到裴凛身边,道:“殿下这事儿办的,是不是早就打算好了?” 裴凛眉尖一扬,颇有些自得的说道:“倒也没有,只是临时起意罢了。凉州如今无主,定然是要先下手为强。如果这些兵愿意跟着平威军自然是好的,等战事结束,殿下派来新的刺史前来接管凉州,这群凉州军也不会有太大的逆反情绪。殿下只是有些担心甘州。” “哦?甘州军大将军是兵士出身,一路靠军功爬上来的,应当最能明白底层兵士的疾苦,不会不明白投奔殿下的好处吧?他总不能像廖世同那般犯傻,以为朝廷内讧,程、范、裴三家揭竿,他就可以画地为王了吧?” 裴凛勾了勾唇,吐露出一个秘密:“他是奴兵出身,而他的奴籍握在程磊的手中。” 顾奉之一惊,短促而痉挛的呼出一口气:“此时可当真?” “自是当真,他原是程磊的马官,这事儿鲜少有人知道。他是与另外三个奴兵一起,替程磊儿子去往甘州充军的。” “殿下查出来的?” 裴凛点头。 顾奉之神色复杂,互相交握的指节微微泛白。 大梁的奴兵之所以多,是因为律法有官员子弟必须从军两年的规定。 如果不想从军,就需要一奴兵相抵,十名青壮年的奴兵,可抵一年兵役。 但抵消兵役的奴兵的籍契应当交由所属折冲府管理,甘州没有大府,但有折冲府甘州军归肃州康宁府管辖,理应将籍契交由康宁府管理,可这份籍契如今却还在程磊的手中,说明什么? 说明肃州的康宁府有程磊的人,要么是府尹本人,要么是折冲将军,总不会越过这两个人去,要不然每三年巡查官的复核查验都躲不过去。 西北一共有三十四个折冲府,除了庆阳府是上折冲府外,其余凉州有两个中折冲府分别在武威和张掖,两个下折冲府皆沿张掖河而部;甘州没有折冲府,肃州有六个,三个中折冲府分别在酒泉、敦煌、玉门关;瓜、沙、伊,共十三个下折冲府,一个位于伊吾的上折冲府;其余皆分部在河西。 平威王掌握着尽半数的折冲府,但也只是这半数而已,另外半数怎么想的,谁又知道呢? 顾奉之问道:“殿下是想依靠这种恩惠来招揽底层兵士投奔她?从而获得折冲府的控制权?” 裴凛摇头:“这只是附带的,她原本没有想这么多。” 远在庆阳的晏清姝也回答了同样的问题,只是提问的是苏繁鹰。 晏清姝:“大梁三年一定户籍,府兵也是三年检点一次,为的就是补充缺额。点兵必须以户等的高低、资财、丁口为标准,根据就在于户籍。我刚到庆阳的时候,为了弹压县官查过户籍,纰漏非常多,且上下沆瀣一气,令本不用服兵役的农户去服兵役,从而吞没其土地。有平威王管辖的庆阳都乱成这个样子,其他州府又是何种情况?” 土地兼并激化,均田农民的土地越来越少,逼得他们逃亡。可府兵依靠的就是自备衣服粮食的农兵和奴兵,当农民没有土地,贫困到无法服兵役的时候,折冲府无兵可交,府兵制便只有崩坏的命运。 晏清姝刚做太子之时,曾见过程磊递交上来的都护府防务文书,因奚、契丹等国经常扰边,他为了加强边防,将河北到分为了三部分,并分别设立总管。 以营州刺史为东军总管、范阳节度使为中军总管、雁门都督为右军总管。 元狩帝以此为例,也将整个北部边防分为了三部分。 以幽州都督为左军大总管、并州刺史为中军大总管、平威王为右军大总管。 晏清姝想在西北复制这种管理方式,就必然要先收拢各个折冲府的人心。 而收拢人心的根本,是解决农兵和奴兵的困境。 他们的困境是什么,是无地可耕,无粮可食。 逃入平威军营地的士兵都被圈在了一起,伙房给做了饭,香喷喷的腊肉和热腾腾的番薯,令这些人更加坚定了呆在这里的决心。 “我们当真是要投奔!” “是啊是啊!我们家有两个女娃,可以去殿下的工坊里做工,男娃可以去农庄干活,只要能吃口饱饭,衣服穿暖。” 看守他们的是辎重营的两个小队,队正也是常年打仗的老兵,一眼就能看出这些兵都是练家子,在凉州这种地方的练家子老兵,那可都是宝贝疙瘩,尤其是做先锋的奴兵,那都是斥候营的好苗子,背图探路都是一流。 如果这样的兵能吸纳进来,对平威军绝对是一大助力。 再说了,大梁军法严明,各周府兵逃离,无论是逃去哪儿,都算是逃兵,轻则刺字,重则处死。这些都是上有老下有小的汉子,若不是被逼得没办法,谁也不想逃不是? 中帐内,裴凛正与顾奉之讨论这群士兵的去向。 “他们自己愿意留在平威军当兵,但他们的家人未必愿意挪动地方。殿下的银钱在张掖并没有全部用来买猪,还有一部分给了我,让我拿来贿赂各个折冲府的折冲将军。” <a href="https:///tags_nan/nixiwen.html" title="逆袭文"target="_blank">逆袭文 第187章 “贿赂?”顾奉之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这个词会从裴凛的口中说出来,“怎么个章程?仔细说说。” 百姓缺钱,折冲将军交不出兵就要被问罪,那他们能怎么办呢? 就只能去牙行买奴充军,因而凉、甘、肃三州奴兵几乎占了六成之多。 可折冲府买奴不要钱吗?军田种出的粮食,吞并的土地能换得多少银钱?怕是买了奴兵就不剩下什么了。 这个世道下,没人不爱钱,有钱好办事是常理。 因而晏清姝还留了后手* ,如果那些士官不让底下的兵走,甚至因逃兵之事前来问罪,那么银钱便是最好的补偿。 你买来的兵,我买过去,公平吧? 只要把人买空了,任你折冲府再大,也不可能拿这样的账目去应付巡查官吧? 更何况如今的庆阳府代政可是谢巽风,那是长公主的人,完全可以拿这些空账去拿捏你。 这是一套连环计,看得清的人自然知道下一步该怎么走,而看不清的人,晏清姝自然也不会留他。 * 当西北的军机情报八百里加急送往京城时,程凤朝根本无暇他顾,因为佛香阁走水了。 冲天的火光伴随着浓重的黑烟弥漫在整个皇城的西北角,连皇城外的百姓都能瞧得分明。 这一日,城中的所有寺庙皆紧闭寺门,供上了长明灯,围坐在大雄宝殿诵经祈福。 就连大相国寺都大门紧闭,只有梵音绕梁,久久不曾停歇。 不知从哪里起来的流言,说摄政王程凤朝滥杀无辜、残害忠良,以至神佛震怒,而明觉禅师本为皇子,当于真龙陨落之时继位以统大局,却龟缩于寺庙不出,枉顾血脉重任,因而将下惩罚,以业火焚之。 这让的流言令京城百姓人心惶惶,有人私下议论,言说明觉禅师为皇子之事竟瞒得如此严实,定然是程凤朝与皇帝唯恐动摇了自己的地位,才将此事掩盖下来,并将禅师囚禁于佛香阁,这样的惩罚不应应验在明觉禅师身上,而是应该应在程凤朝身上猜对。 可为什么没有应在程凤朝身上呢? 大约是请了什么妖僧吧,将自己的劫难引渡到了明觉禅师的身上,真真是歹毒心肠哟! 不信鬼神的人对这种说法嗤之以鼻,但也隐约觉得佛香阁大火应是人为,可是何人所为?众人的目光不约而同的看向了一直空置的摄政王府。 速来清风明月般的程凤朝头一次当着百官的面发了疯,严令御史台和大理寺严查流言出处,抓住散播流言者直接关进大牢!但他还没完全丧失理智,关进大牢的理由与流言无关,只说是外邦安插进来的奸细。 坐在龙椅上的晏清玄攥紧了扶手,掩盖心中的激动。 程凤朝声望大跌,是不是就意味着他的机会来了? 第72章 繁花入局 长安前往奉天的官道上, 七匹快马正在疾驰,马蹄扬起阵阵尘土。 为首的男人带着幕篱,看不清面容, 但隐约瞧着像是个和尚, 而护卫在他左右的六个壮汉皆手持长直刀, 背覆硬弓,带着银白色奔狼面具, 目光如炬, 警惕的观察着四周的情况。 前面有条岔路一条向西, 通往肃州, 一条向北通往庆阳。 为首的男人掀开幕篱的纱,露出一张俊秀的脸庞, 正是被大火‘烧死’的普惠禅师。 他停驻马蹄, 对护卫他的小将拱手道:“在此分别吧。” 小将诧异:“大师不先去庆阳见一见殿下吗?您毕竟是殿下的兄长。” 普惠摇头:“不了, 贫僧只是个僧人, 生在寺庙, 长在寺庙,将来也必定葬于寺庙,她是皇女,生于皇城, 长于皇城,将来也会葬入皇陵永留史册,本就不是一路人, 又何必强行一条路,就此别过吧。” 小将来时, 阿史那乘风将军千叮咛万嘱咐,一切以明觉禅师的意思为准, 既然禅师如此明说,他也不好过多劝阻,便从怀中掏出一封书信和一袋银钱,将它们递给普惠禅师。 “这是殿下赠与禅师的,殿下说,若是禅师不想回庆阳,便将此物收下,无论未来是何种光景,有她之所在,便是您的归处。” 普惠笑了笑,眼中装满叹息:“多谢长公主殿下的好意,只是贫僧的归处是天地,一身无忧而来,便一身无垢而去,各自珍重吧。” 说罢,他接过小将递来的东西装好,里面有他的新身份和通往外邦的通关文牒。灼娘已在集乃,待他过去,将一样东西交给灼娘,便可前往敦煌,从此天高海阔,任其闯荡。 原本晏清姝并不想将此事交予明觉来做,她并不想与这位名义上的兄长划清界限,无奈普惠坚持,救他他就必定还恩。 晏清姝便将此事交予明觉,只是灼娘所在乃是突厥军营,危险重重。可正因为危险,普惠才觉得值得,因缘了结,便再无牵扯。 暮春的风穿过层层密林,一路向西,翻过山峦越过黄沙,直至天涯。 正在小睡的晏清姝蓦地睁开双眼,怔怔的望着矮塌旁的阴影,今日春光无限好,院子里的梅花树已经抽出嫩绿的新芽,树影顺着窗棂投射在屋内的青砖地面上,竟有几分晚时才有的疏影行行之感。 书房的门被从外敲响,红玉推门而入。 “殿下?” 晏清姝回过神,看向她:“怎么了?” 红玉道:“灼娘那边已到集乃,过了遴选,已入了阿史那兴都在肃州的府邸。” <a href="https:///tags_nan/nixiwen.html" title="逆袭文"target="_blank">逆袭文 第188章 “在肃州的府邸?”晏清姝冷笑一声,“怕是杀了哪个富商强占的吧。” 红玉没有做声。 晏清姝:“快五月了,这仗得快些结束,否则瘟疫四起,才是真的灾难。” 时光辗转流逝,盐井和马场已经建立起来,夏粮丰收,突厥人被拦在了凉州,但双方都未曾有所进,僵持在了凉州西北一线。 朝廷有了新动作,晏清玄欲召范秀入京,然而金令下达还未至三日,范秀便死在了番军的营地,程凤朝厉声谴责番军狼子野心,并派出新的岭南道节度使重掌西南兵权。 “陛下以为名声有碍,就挟不住您了吗?” 清冷的昭仁殿内,晏清玄坐在龙椅之上,面色发白冷汗直流,整个人都绷得很紧,像是拉满的弓弦。 而站在他下方的程凤朝却站如松柏,面色如千年不化的冰雪,泛着迫人的寒意。 晏清玄忍不住咽了咽口水,一句话都不敢说。 他身边的人都被程凤朝杀得杀、罚得罚,如今一举一动皆在此人的监视之下,这座皇城不再是比喻中的囚笼,而是真正的金碧辉煌的监牢。 他从来没有任何一刻像现在这样想念皇姐,后悔坐在这个至高无上的位置。 如果皇姐还在,如果登上皇位的是她,自己哪怕只是个秦州王,也是衣食无忧的秦州王,只要不过界,他的皇姐会替他兜底一切,会疼爱他,宠着他,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每一刻、每一天都过得胆战心惊。 “本王奉劝陛下,还是老实一些。如今西北和东北斗得厉害,咱们只要管好自己的一亩三分地,做好自己的分内之事便好,旁的就不要妄想了。” 细微的脚步声平稳的离开了昭仁殿,晏清玄瘫坐在龙椅上,嘴上喃喃着:“朕就该听普惠的,就该听普惠的……” 被人念叨的普惠已经抵达肃州与甘州交界的一处下等郡,刚入城,便被突厥人带去了阿史那兴都的府邸。 突厥人与西北百姓的着装倒是差别不大,与胡人的长相其实区分也并不明显,主要区别在于突厥人被发左袵。 阿史那兴都的府邸并不是晏清姝想象中的哪个富商的宅院,而是一处穹庐毡帐,装饰以金银丝织品,极为华丽。 普惠进入穹庐毡帐之前,听见内里有个声音浑厚的男人大声道:“我从肃州北边的安什郡掳掠了不少工匠,让他们在集乃建造宏伟的建筑物,并在上面都画上动人的画来歌颂父汗和各位功臣的伟大,只是这画工远不及敦煌建造石窟的工匠,此番若是能将甘州和凉州拿下,我便让那敦煌的石窟都刻上各位的名字,铸造各位的雕像,让千万年后的人们都敬仰我们!” “敬仰天地!” 为普惠引路的突厥兵通禀之后不久,帐内便传来了传唤声。 普惠步履平稳的走了进去,视线轻轻扫过众人一眼,然后站定在阿史那兴都面前,微微躬身道了一句‘阿弥陀佛’。 只见阿史那兴都哈哈笑了两声,道:“普惠禅师,真是百闻不如一见。” 普惠面色平静,被认出来是意料之中的事,他在寺中听过一些过往旅僧的故事,听说过西突厥可汗及一些贵族信封佛教的事例,太祖皇帝之妹,第一位嫁入突厥的大梁公主,所居止之处如今建有一座寺庙,香火鼎盛。 其本土的拜火教和摩尼教,反倒随着一些部族迁徙进中亚后,拥有了远比在突厥还要深广的影响力。 信奉佛教的可汗与贵族,自然会对中原的佛教有所探究,他虽远不如明觉大师在西北的影响力,但作为大相国寺的僧人,还是已经圆寂的明安大师的弟子,自然早已被探听得一清二楚。 “得幸见到大王子,贫僧甚敢荣幸。”普惠面色平静的客套回应。 阿史那兴都大笑两声,挥退了帐内的其他人,独留普惠在帐内,又叫了两名汉人歌女前来伺候酒菜,其中便有灼娘。 普惠盘膝坐在华丽的波斯地毯上,身前矮桌上摆放着各种素斋。 “本王子是吃不惯素斋的,便以酒代茶敬禅师,还望禅师能留在这里为我突厥军队诵经祈福四十九日,以壮我突厥之威势!” 阿史那兴都话里话外的威胁不言而喻,这便是要将普惠扣留在这里了。 不过,不管他是什么目的,这反倒合了明觉的意。 这顿酒茶吃了将近两个时辰,刚开始阿史那兴都还说两句话,后来酒到酣时直接将普惠抛在了脑后,跟两名歌女玩闹了起来。 普惠只静静地坐在那里,不出一声。 在普惠的印象里,阿史那兴都是个极为冷静克制的人,女色除外。 不过,在如此重要的军事行动里,沉迷女色却又不像他,至少与传闻中完全不同。 或许传言有失,但一个战无不胜的将军,一位深受可汗爱重的王子,就算与传闻不符,也不该是如此面貌。 普惠的目光落在了那名眉心有这花型胎记的女子身上,他记得晏清姝给她看的密信,知道这个女人叫灼娘,身上背负着党项人和突厥人的血脉,入大梁是为了寻找弟弟,而他的弟弟早在出生后不久就被人偷走,只后脖颈处有与她一模一样的胎记。 而普惠能在没看过画像的情况下,一眼认出这个胎记,是因为他在宫里见过一个一模一样的。 普惠对晏清姝了解不多,只知道她身侧能人异士颇多,但就让他交给灼娘的东西,便是闻所未闻的。 <a href="https:///tags_nan/nixiwen.html" title="逆袭文"target="_blank">逆袭文 第189章 那东西是否真的有此奇效? 普惠不知。 不过,单今日看那灼娘将阿史那兴都迷得神魂颠倒,便知这个女人身上定有奇异。 否则,单凭自己的长相与能力,并不足以让阿史那兴都宛若失了神志一般的迷恋她,尤其是她在身侧的时候,只喂了几口酒,便能像换了一个人一样。 日头逐渐西沉,普惠依旧盘膝坐在矮桌旁,而阿史那兴都早已醉得不省人事。 灼娘借着斟茶的借口走到普惠身侧,媚眼如丝的望着他:“小师傅可要喝一杯?这可是上好的竹叶清酒。” 普惠只道一声阿弥陀佛,倒是另一位歌女翻了个白眼,低声道:“可别让可汗抓到你勾引别人,前面几个姐姐都已经成了狼腹中的烂肉,你这一身好看皮囊,若是烂掉了多可惜。” 灼娘一拦袖子,一身兰香扑向普惠,他下意识后仰,似是在躲避,实则将一个荷包落在了灼娘的身后。 灼娘抚了抚鬓间的丁香绒花簪,妖娆又妩媚的说道:“你不说我说不说,又有谁知道?” 说着,她倾身压向普惠:“你说是吧?好看的和尚小哥哥。” 另一位歌女的眼神都要翻上天了,她低声告诫道:“差不多得了,外面的人要进来了。” 灼娘轻嗤一声,嘲笑她的鼠胆,抽身时顺手将荷包收入袖中:“你今天要陪他吗?” 这个他指得定然是阿史那兴都。 “蛮雄一样,才不要呢,好妹妹今日还是你替我吧,老规矩,这次的赏银都给你。” 灼娘抽了抽嘴角,极为不情愿的应了:“明日的外出机会也给我。” 那歌女撇了撇嘴:“行吧。” 反正她是被父母卖进这里的,那个家她也不想回去,出去做什么呢? 灼娘掀开帐帘呼唤了侍者进来,让其帮扶着阿史那兴都回了大帐。 之前为普惠领路的那名突厥兵又走了进来,将普惠请去了一个寺庙,那个寺庙离突厥人驻扎的地方很远,在下郡主城内,整个主城内都门户紧闭,看不见半点生气。 寺庙的外院驻扎着许多突厥兵,普惠住在正殿后的禅室,里面的一应器具皆落满了灰尘,显然被废弃了很久。 正殿供着一尊塑了金身的释迦摩尼像,可见这座寺庙曾经辉煌过。 普惠恭敬的跪坐在蒲团上,诵经一夜。 外面值夜的突厥兵面面相觑,这俩人并不信仰佛教,但是对普惠的虔诚感到震惊。 第73章 情报探听 阿史那兴都的穹庐毡帐中, 灼娘将普惠带来的东西丢进了香炉之中,那是一种能安神也致幻的香,据说是在太后的宫中发现的, 也不知是真是假。 不过, 元衡既说有用, 那便是有用,他给的那些东西可都不错, 有着五石散的功效, 却比五石散更加无形。 灼娘面无表情的看着半醉半醒, 仰躺在床榻上的阿史那兴都, 这个人她再熟悉不过,她的姐姐便是死在这个人的手中, 只因她漂亮。 灼娘解开阿史那兴都的衣服, 白皙的手掌探入他的衣领, 看着这人迷蒙的双眼逐渐沉迷。然后低下头, 凑在他的耳畔, 用妖异魅惑的声音蛊惑道:“大王子……” 当太阳从地平线升起时,阿史那兴都猛得从床榻上坐了起来,身边躺着许多衣衫不整的女人。 这一幕令他心脏狂跳,忍不住揉了揉抽搐的太阳穴。 他有些不敢相信此时此刻眼见的一切, 毕竟他从来没有如此荒唐过。可这是他的穹庐毡帐,没有他的命令这些女人又怎么进得来? 她们平日里呆着的地方可是有人轮番值守的。 阿史那兴都发现,对于昨天的记忆他十分模糊, 除了记得自己见了普惠,然后与他喝酒之外, 其余的事均不记得。 这不正常。 他掀开身上的被子大跨步的离开了床榻,惊醒了身侧的女人。 那人见阿史那兴都醒了, 赶忙行礼。 阿史那兴都顾不上这个女人,直接对着帐外叫到:“卢星!” 卢星是他的亲卫,是他们阿史那家族的家臣。 卢星走进来,见阿史那兴都坦胸.漏.乳.的模样,倒也没有诧异,毕竟昨夜有多荒唐,他在帐外听得一清二楚。 那样的少主是他从未见过的,疯狂的像变了个人一样。 这并不是好兆头。 他连夜写了封书信让心腹赶回王庭交给父亲,他必须搞明白少主变化如此之大的原因,但首先需要清除他身边的那些女人。不过这些他没有权利做,便只有让可汗亲自下令,即使这会让少主失去对他的信任也没关系,为了家族的荣耀,他必须这么做。 阿史那兴都扫了卢星一眼,声音倍冷:“你昨夜一直在值夜?” “是属下和李集一同值夜,除小解外一直未曾离开。”卢星如实道。 “他人呢?” “昨日连值白日和晚上,今早启明星升起后,属下便让他先回去休息了。” 阿史那兴都居高临下的望着他,心中百转千回。 卢星这个人他了解,绝不会欺瞒他,既然他彻夜未曾离开,那帐内的这些人就都是他叫来的。 若真是这样,那他的‘病情’已经不可控,这不是一件好事。 阿史那兴都蹙眉看向自己的双手,肉眼可见的轻微颤抖着,这不是应该出现在他身上的情况,他还年轻,他还有大好的青春年华,不该会这样才对。 <a href="https:///tags_nan/nixiwen.html" title="逆袭文"target="_blank">逆袭文 第190章 他握紧双拳,死死盯着卢星,声音冷冽:“将昨夜我见普惠开始,你所见到的听到的所有事,都报上来,一丝一毫都不要隐瞒。” 另一边,得到出门准允的灼娘,将从阿史那兴都口中探知的情报,都卖给了城中的一间首饰铺子。 那间首饰铺子的老板还在城中开了一家茶馆,名为解语楼。 解语楼暗地里买卖各种消息,大大小小不计其数,也为一些老百姓办事,比如找什么物件、寻人、寻铺子、租房等等,真真假假。 因此,即便很多人都知道他情报买卖,却很难判断它到底归属于谁,又怀揣怎样的目的。 毕竟老百姓们挺喜欢解语楼的,哪家布坊的布又好又便宜,哪家首饰铺又出了新款式,哪家卖番邦物件的铺子又进了新货,哪家青楼又出了什么几男争一女的绯闻,在解语楼都能打听得到。 它像做情报的又不像做情报的,总之,很奇怪的一个地方。 跟着灼娘外出的突厥兵没发现她有什么异常,她在首饰铺子里挑的几个款式都是前几天大王子赞扬另一位宠姬的,灼娘买这些无非是后院女人争宠的戏码,突厥兵嗤之以鼻。 这些中原女人就是爱争风吃醋,背地里搞些小动作,不像他们突厥的女子,敢爱敢恨,飒爽得很。 收拾铺的后院里,明安看到了灼娘带出的消息,简直怒火中烧。 “我们必须想办法阻止这件事,绝不能让甘州军在背后捅殿下一刀!” “阿妹!不要冲动!”明堂拉住躁动不安的明安,冷静道,“如今平威军还在甘州和凉州交界的地方与突厥人开战!” “我不会影响他们的!”明安站起身朝后门走去,边走边道,“绝不能让冯卓这个小人得逞!他是甘州军大将军,他若是与程磊联合,岂不是让殿下腹背受敌?” “阿妹!” 明堂因常年服用药石,身体亏损,根本拦不住自小习武的妹妹,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她跑远。 与明堂不同的是,明安因为性子的关系,知道的东西并不多,尤其是哥舒简与晏清姝之间的交易。 但明堂作为解语楼在甘州的掌事,自然知道。 明安固然可以揭露冯卓的野心,但这样也会影响哥舒简的计划,殿下的要求是在不影响大梁利益的情况下帮助哥舒简,而哥舒简的要求很清楚,便是将阿史那兴都的命留在这里。 此事已经进展到最后一步,若是现在揭露冯卓,定然会令阿史那兴都警觉。毕竟冯卓这个两面三刀的人,不单单和程磊有交易,与阿史那兴都也有合作。 明堂没有让人去拦下明安,他知道自己劝服不了自己的妹妹,毕竟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好姐妹被折磨死的人是她。 未经他人苦,莫劝他人善。 明堂只能将消息原封不动的交给亲信,让他快马加鞭送去给哥舒简。 虽然影响计划不是他愿意看到的,但相比殿下和妹妹,哥舒简毕竟是个外人。 明安带出的消息很快便到了哥舒简的手中,他看着手中的密信,眸中闪过一道寒光。 薄薄的一张纸被火焰吞噬,火光映照在哥舒简的脸上,映出了一片血红。 “王子?”副官见他面色不对,出声询问。 哥舒简将狭小的纸条攥紧在掌心之中,神色带着凛冽。 其实,想必族中人期望的复国计划,哥舒简更希望直接归顺大梁,成为大梁的诸侯。 但那些老家伙们总是拿着父亲说事,还控制着族中的大巫,让他说一些莫须有的预言。 哥舒简不怕谈判桌上的口腹蜜剑,也不怕战场上的刀光剑影,只怕哪些人利用族人的信仰动摇他的威信。 就像大梁的敏慧太子,一个谶言,短短四个字,就让她将皇位拱手让人。 冯卓的事或许是个契机,只是要像让族中的那些人永远闭紧自己的嘴巴,还需要一个前提…… “王子,可是明堂那里出了什么事?”副将知道这封密函出自解语楼的明堂,这个人一般不来信,但每次来信必然是有大事发生。 “没事。”哥舒简站起来往外走,“此间事暂由你来统领,我出去一趟。” 副将不知道他又要出去做什么,自从救下那位大梁公主之后,王子便一直神神秘秘的,很多时候去哪里都不让他跟着,说话也是在打哑谜。 他站在原地看着王子离开的背影,眉头蹙得越来越紧。 来送文书的康修与哥舒简自小一起长大,是哥舒氏的家臣,刚他进院子就见哥舒翰急匆匆的往外走,打了个招呼也没人应,有些诧异的望向站在屋门口的副将。 “王子这是怎么了?” “不知道。”副将摇头,“你有没有觉得王子变得有些……” “有些什么?” “算了,没事。”副将顿了顿,“你来送文书?放桌子上吧,估计王子一时半会儿不会回来。” 说完,他也急匆匆的离开了,徒留被弄得一头雾水的康修站在原地。 “这一个两个的都怎么回事?” 康修将文书放在桌案上,又从怀中掏出一封信。 “这东西放哪儿?” 这是来自安和,哦不……现在叫夏青珏的信。前几日王子从甘州商人那里淘来的好东西都送去了远在庆阳的公主府,夏青珏便差人送来了一封信。 <a href="https:///tags_nan/nixiwen.html" title="逆袭文"target="_blank">逆袭文 第191章 只是族中的老头子们不喜欢王子与那位公主来往,这封信不能放在明面上,他寅时便要拔营离开,又不能把信留在身上,左思右想后,他将信夹在了居延城送来的信报里,居延城的事王子肯定第一个看,一定能发现这封信。 突厥与平威军争夺张掖北部的城池,但甘州同样重要。 相比于势头正猛的平威军硬碰硬,阿史那兴都觉得刚被拿下两郡的甘州更像软柿子。且若能拿下甘州北部,切断丝绸之路的东沿线,就算拿不下凉州,掉头往西与敕勒合围肃州也定能拿下。 对于阿史那兴都的动作,裴凛也迅速做出了回应,他的狼川铁骑于沙漠上就是一群恶狼,突厥人在甘凉交界处部署的防线,在其面前宛若一块木板一般,抬手一劈便支离破碎。 裴凛几乎将阿史那兴都的中军钳制在了甘凉交界之地,而顾奉之利用凉州军熟悉地形的优势,反而绕着鱼儿海去了居延城,切断了阿史那兴都与集乃的联系。 然而,就在此时,甘州军大将军冯卓,失踪了。 第74章 哗然 “冯卓被明安绑走了?”晏清姝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 “怯战逃跑是多大的罪名,她怎么敢!” 元衡跪在地上,低着头一言不发。 红玉面色凝重:“现在甘州军群龙无首, 甘州刺史被冯卓杀了, 平威军的调令他们不听, 突厥人已经踏入了明川郡。” 明川郡是甘州北部最繁华的城市,也是通往安西的要道, 控制了明川等同于控制了半个甘州, 也切断了凉州与安西的联系。 晏清姝站在窗边, 屋外的红梅已经长满茵茵深绿, 阴沉沉的天空见不得半丝阳光,连带着寂静的院落和红梅一道染上了一层昏暗的灰。 “人现在在哪儿?”晏清姝的声音很低, 带着压抑的怒火。 “在夏绥南边的延郡, 昭义节度使刘志抓了人。”元衡喑哑着声音说到。 红玉也不知道该不该提明安说情, 明安是东宫的老人了, 曾是麒麟卫右骑卫指挥使, 与自己并值,后来殿下欲放东宫属官出京时遭遇围杀,是明安以命相搏护得殿下全身而退,但最后也至东宫属官无一人逃离京都, 死得死伤的伤,余下皆被抓了回去,关在了富春宫。 殿下对她是绝对的信任, 因为她的忠心,也因为她的性格爽利从不对自己人说谎。 可是这一次, 明安的做法无疑是为前线战事火上浇油。 殿下早已查明冯卓的底细,世子爷也早有谋划, 余下的只待静观其变后顺势而为,却不成想明安此举直接打乱了所有节奏。 “解语楼……还是太过年轻了。”晏清姝的语气就像开了刃的尖刀般寒凉,“元衡,本宫并不是非你不可。” 元衡趴伏在地上,言辞恳切:“是老奴的错,请殿下责罚。” “你知道本宫现在责罚不了你,所以别拿宫里那套说辞来搪塞本宫!”晏清姝转过身,看向元衡的目光带着怒火,“元衡,如果你控制不住解语楼,本宫会让合适的人顶替你的位置。” “此事是老奴的错,但明安毕竟是……” “本宫不管她是什么!哪怕是本宫的亲姐妹!在解语楼一天便是刺着‘解语花’的谍!本宫不需要无能之人!滚!” 元衡叩首,低着头离开了城隅院。 红玉:“殿下……” “刘志有什么要求?” 红玉抿了抿唇,道:“他要在延郡见殿下。” “见我?”晏清姝笑了,“好大的口气。” 红玉拧眉道:“属下觉得,此番怕是鸿门宴,冯卓是程磊的家奴,刘志不可能为难他,但明安就不好说了,只怕生死都是个问题。” “他们不会杀她,但如果我不去,就未必了。” “殿下,这样太过危险了。” 晏清姝抬起手,止住了红玉的话:“她毕竟救过我的命,三次。明堂也还在甘州。” 她低下头,轻轻将腰间挂着的墨鱼珮握在手心:“况且,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 冯卓怯战逃跑的消息不胫而走,整个西北都在议论这件事。 有人猜测冯卓是被突厥人给绑走的,就是为了扰乱军心;也有人说是平威王找人干的,就是为了顺理成章的夺取甘州的控制权,毕竟平威军眼瞧着就要将突厥人击溃,入甘州是不可避免的,一旦入了甘州,谁还会想再退回去?那么冯卓就是最大的阻碍。 其实,不管有没有怯战逃跑的事,冯卓在甘州的名声都不好。 甘州是漕运入安西至大雪山的源头,一直把控着西番三十六国入西北的水运商路。原本应该非常富裕才是,但冯卓靠着掌管甘州北部,与张掖河交接处的边防,卡着关口拨盘来往商人和百姓,至使从这里流入甘州市场的器物、粮食都高达天价,豪商权贵拥有的东西多得当垃圾,而百姓却连一粒米都买不起。 不仅如此,他还让那些日子过不下去的人去种罂.粟.花,利用利钱威胁还不起债的人去开矿,甚至卖儿卖女。 冯卓失踪的消息令那些被他压迫的人得到了一丝喘息的机会,然而还没等他们高兴,突厥人的铁蹄便踏入了他们的家园。 一夜之间,生灵涂炭。 到处都是哀鸣与悲嚎。 这才是令晏清姝愤怒的地方,权利争斗在所难免,但不是建立在数千万百姓生命的基础上。 <a href="https:///tags_nan/nixiwen.html" title="逆袭文"target="_blank">逆袭文 第192章 不过,就在冯卓失踪的当天夜里,一个消息也随之传播来开。 数十封冯卓与程磊勾连突厥人卖国的信,被张贴在了甘州与凉州交界处的阚郡城内。早起开门的商户、挑着担子游走的商贩、晨起架着马车入城卖皮子的猎户等等,都看到了那数十封信笺。 民间哗然。 自古以来,北方一直受到外邦的滋扰,靺鞨、鲜卑、契丹、东突厥、西突厥、薛延陀等等,国家领土的边界线在一步步向南移动,无数边关百姓的姓名葬送在这些外邦人的手中。 中原人对外邦人的愤怒,从未熄灭。 “突厥人狼子野心!” “冯卓与程磊就是大梁的蛀虫!当诛之而后快!” “摄政王诛杀程氏一族就是在匡扶正义!” “大义灭亲,做得好!” 西北的战事被人们抛诸脑后,他们纷纷站出来谴责程氏一脉独大,程太后祸乱朝纲,称赞程凤朝的宫变乃是顺应民意、为民除害! 甘州内有人组起了民兵揭竿起义,势要与贪官奸佞一拼到底。 与此同时,裴凛也得知了冯卓失踪的消息,他从明堂的信中得知了事情的原委,明安是晏清姝的人,即便他也恼火如此肆意妄为的举动,却也不好说什么。 “甘州乱了,突厥人夺甘州如入无人之境,这样下去安西就要保不住了。”顾奉之揉了揉眉心,难以压制心中的烦躁。 他怎么也没想到冯卓一个大老粗竟然还能被一个小姑娘给绑走,他干什么吃的! 裴凛将信烧掉,拿起佩刀往外走:“甘州我来解决,这里先交给你了。” “你要去哪儿?”顾奉之站了起来,“你不会要孤身一人前往甘州吧?那里现在可是龙潭虎穴。” “我要带走狼川铁骑。”裴凛道,“甘州总要有人解决,你也不想自己人跟自己人打起来吧?” 顾奉之没说话。 他当然不想,但如果放任甘州如此内乱下去,自己人打自己人便是早晚的事。 于是,当天夜里,裴凛便秘密带着狼川铁骑离开了凉州,进入了甘州阚郡。 阚郡是最先乱起来的地方,揭竿起义的领头人叫王翀,原是个读书* 人,中了三甲头名,却一直没有等来吏部的任命书,便回了甘州当起了教书先生。 后来甘州刺史和大将军冯卓沆瀣一气,剥削百姓,至使民不聊生,他的书堂也被放高利的人烧了,只因为他不愿意卖那块地。 没有生计,他便落草为寇,上了山做了山匪的军师。 之后娶了山匪头子的女儿,成为了现在的当家人。 不过要揭竿起义,山头上的那数百人是绝对不够的,因此他与另一帮人谈了合作,然后吸纳了一帮新人。只是让他没想到的是,这帮新人中.罂.粟.也抽大烟,瞧着面黄肌瘦,根本不是打仗的料。 王翀蹙眉道:“这样的人能打仗?咱们可是在阚郡,跨过山头便是凉州,平威军可还在那儿打仗呢,保不齐哪天就会过来围剿咱们。” “放心吧。”朱凡拍了拍他的肩膀道。 与王翀合作的人名叫朱凡,原来是凉州军的一个百夫长,中军将军退到了甘州,原本是在上郡打探突厥人的消息,没曾想甘州已经乱作一团,队伍也被突厥人打散,便带着手下的人退到了阚郡,原本想着是投奔平威军,但看见有人揭竿而起,便琢磨着与王翀合作。 他的目的不是推翻朝廷,只是想做个上位者,不用像以往一样拼命。 他对突厥人的痛恨与每个西北人一样,也因此与王翀一拍即合。 他们推翻了阚郡原本的郡守,控制了阚郡,将突厥人挡在了阚郡以北。 那些种.罂.粟.的人打起仗来确实狠,尤其是与突厥人拼刀的时候,恨不得咬下对方的血肉吞吃入腹。 不过再狠历也只是没有受过训的百姓,能抵挡一波又一波突厥铁骑的侵踏已然抵达了极限。 城墙上都是血,城脚下满是死不瞑目的人和突厥人的尸体。 朱凡伤了一只眼,单刀撑在地上。 他的手因为频繁的拉满弓弦而力竭,握着刀柄的手要拼尽全力才能不抖,他或许就要葬在这里了。 朱凡开玩笑般的自嘲一笑:“早知道就该投奔平威军的,跟你在这儿胡闹,反倒没了命。” 说话的时候他满是笑意,望着提刀而战的百姓时也是带着笑的,只是笑容中掺杂了多少悲苦与壮烈,只有他自己知道。 王翀伤在腰腹,血染湿了衣襟,他面色泛白的说到:“别管我了,走吧。” “走?”朱凡指着前面,“瞧见了吗?百姓们为你拼出了一条生路,我怎么能丢下你不管!” 他低喝一声,背起王翀,每一步都迈得艰难:“咱们去凉州,带着平威军再杀回来!定要让那些突厥人血债血偿!” “说得好像平威军听你的话似的……”王翀的双眼已经看不清前路,头脑越发困顿昏沉,就像被人打了一闷棍一样。 朱凡笑着道:“说不定呢,你信不信老子高喊一声,就能让平威军的弩炮穿越百里轰平了他们突厥人!” 啸—— 无数箭矢从两人的头顶飞过,像密密麻麻的蝗虫,直冲突厥人的队伍,于血肉交融时绽出一朵朵鲜亮的雪花。 朱凡不可置信的看着眼前的这一幕,喃喃道:“老子的嘴开光了?” <a href="https:///tags_nan/nixiwen.html" title="逆袭文"target="_blank">逆袭文 第193章 第75章 馃子 位于前排的突厥兵几乎是顷刻间就失去了性命, 后排的突厥兵惊慌失措的想要往后退,挤挤挨挨打乱了阵型。 指挥他们的将领是阿史那兴都的心腹之一,名为堪琅。他大声呵斥着如无头苍蝇一般闷头后撤的士兵们, 可在生死面前没有一个人愿意听他的话。 堪琅之前听闻过阿史那木桉手下幸存的兵将说过, 如今平威军已经拥有比波斯帝国还要厉害的弩炮车, 起先他还小心谨慎,结果发现甘州军不堪一击后便放松了警惕。 没想到会在于凉州毗邻的阚郡遭遇这样的凶残的弩炮。 难不成是平威军来了? 可明明大王子的中军正在北边牵制他们, 怎么会这个时候放弃北边往西南方向而去? 之前所有的谋划, 都在密密麻麻的标枪下被镇压。 不对……堪琅仔细看了一眼, 这些不是标枪, 是弩箭! 可这得是多大的弓,才能将弩箭射得这么远! 密集的铁蹄声在弩箭停止后, 入尖刀一般突入。原本提刀抗争的百姓们纷纷躲了起来, 银白色的具甲骑兵如入无人之境。 “是铁骑!”有一个满脸是血的突厥兵惊恐的大喊着, “狼川铁骑!” 堪琅心中咯噔一声, 他有心下令重整队伍, 但没有人听他的了,贺兰山下的一场屠戮实在太过骇人听闻,这个男人绝不会留给任何一个突厥人活路。 在裴凛知道冯卓的事情被披露出来后,他就改变了原先的计划。与其等着甘州找上门来, 不如直接趁着他后院着火,将整个甘州吃下来。 甘州如今各郡县各自为战,这样极为容易沦陷, 裴凛现在要做的,就是一阚郡为起点, 沿途招募兵马,一路向北反推所有被攻占下的郡县, 联合府兵、山匪、百姓,纠集chuu一批草根队伍。 在裴凛看来,与其让百姓们揭竿起义,不如他自己来做这个揭竿起义的领头人! 如今因着冯卓的事,甘州官府定然大失民心,正是帮晏清姝弹压地方,收拢人心的好机会。 若是以往的平威军,顾奉之定然不会同意如此冒险的计划。但现在不一样了,平威军手中拿到的兵器,不再是把豁口磨平之后重新开刃的刀,他们甚至不需要大量的先锋军去探路。 他们有弩炮车,有神臂弩,密密麻麻的标枪与箭矢飞出,足以将敌人脚下的土地都犁一遍。 这是长公主殿下带来的,给了裴凛足够的后盾去冒这样的险。 裴凛并没有对突厥人赶尽杀绝,而是让人将他们往北方的郡县赶,是不是放几个冷箭,让他们如同惊弓之鸟一般拼命奔跑。 人在极度惊恐和疲惫的时候,会无限放大自己所恐惧的东西,裴凛要的便是这种被放大的恐惧,这会让他们在回报给其他突厥兵将的时候,将原本三成的事实夸大到十成。 恐惧会让他们犹豫,而犹豫就会让他们变得更谨慎,更瞻前顾后。 这足以为裴凛争取到更多的时间,去招揽揭竿起义的百姓和府兵。 一半铁骑在前面追着突厥人跑,一半跟随着裴凛暂时停留在了阚郡。 原本裴凛还在想着如何说服起义军加入他,没想到朱凡安置好昏迷的王翀后,就直接领着人投奔了他,并带来了一个消息。 “我们一入甘州就被突厥人打散了,他们早就知道我们要经过上郡,就在必经之路上埋伏。我们原本抓住了个探子,但是回去的路上被阿史那兴都埋伏,探子被救走,但我撕开了她的面纱,是个女人,又额角有一块刀疤……我好像听见有人叫她‘明安’。” * 管道上绿茵浓郁,难得散发着些许清凉。 晏清姝离开安化县后,一直一言不发。她低头看着自己的手腕,在东宫时被一场刺杀划破的经脉此刻似乎在隐隐作痛,但仿佛又是一场幻觉。 她的左手紧紧握住右手腕的地方,鼓胀的脉搏持续跳动着,可她的思绪却得不到片刻安宁。 树上的蝉鸣声此起彼伏,距离裴凛离开已经过去半个多月的时间,眼瞧着天气入夏,尸体腐烂的速度只会越来越快。 这场战争必须立刻结束。 晏清姝垂下眼眸,终于下定了决心。 她掀开车帘,对阿史那乘风道:“改道花池,我要先去见一个人。” * 裴凛收拢阚郡的消息散发的很快,程凤朝接到消息的时候,刚离开奉天。 四日后,当他越过关内往夏绥而去的时候,收到的便是裴凛收腹甘州三城,打败突厥的捷报。 程凤朝将战报丢在驿站的八仙桌上,捏了捏眉心道:“他倒是打了一手好算盘,既笼络了人心,又收走了兵权。再过几日,甘凉两州便都是平威王府的囊中之物,有了这两地,反攻京城根本不是问题。” 关键是,裴凛一路上打的都不是平威军的旗号,而是长公主晏清姝的大旗。商人本就因着晏清姝开的什么‘股份’而赚得盆满钵满,纷纷投靠于他,此番控制下甘凉两州,更是为商人来往西北提供的便利。 而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农民呢,虽然有七成都不识字,但他们有耳朵,有眼睛,能看得到听得到感受得到。 他们忌恨打仗,却不忌恨将侵略者驱逐出去的兵将。 裴凛一路招兵买马扩大势力,并宣扬晏清姝的政绩,无意是在刻意抬高晏清姝的声望。 <a href="https:///tags_nan/nixiwen.html" title="逆袭文"target="_blank">逆袭文 第194章 钱、兵、名。 晏清姝只差最后一样了。 这要是真让她齐全了…… 程凤朝的脸色越来越沉,重新拿起那份密信看了一遍又一遍。 片刻后,他突然叹息道:“你还是这么太真啊……” 登上皇位就能实现她的那些理想了吗?简直就是在做春秋大梦。 程磊控制着东北十六州,他不会退让的,到那个时候,才是真正意义上的内战。 她为什么就不愿意老老实实呆在西北呢? 三方割据,各过各的,不好吗? 就算她打得过程磊,之后呢?她压得住朝中的那些宗族老臣? 没有一个强有力的外家,只凭一个单会打仗的裴述之?恐怕也只是个傀儡罢了,最终还是要受制于内阁的那些老家伙们。 这般想着,程凤朝心中的失落越发明显。 “清姝啊,希望我们在延水想见的时候,你能做出最正确的选择。” * 夏绥的西北处有个番兵府属,名为花池。 在花池城中,有一座香火鼎盛的佛寺,是早些年康平帝的姐姐,凤承公主前往东突厥和亲时,路过此地为平妖邪作祟建下的。 阿史那乘风发现,殿下自从见过安化县县令容大人之后,就不再着急往延郡赶,甚至还有心情改道花池,在这里逛了两天。 花池是座番邦人占大多数的城池,虽说在长城脚下,归属大梁,但这里常说的语言反而不是汉话,而是突厥语和蒙古语。 阿史那乘风有一半突厥人的血脉,小时候母亲也常常教他突厥人和蒙古人的语言,与花池这地方的土著交流自然不在话下。 晏清姝带着阿史那乘风在寺庙附近的集市逛了个遍,多是在询问羊、马、牛、骆驼等牲畜的价格。偶尔见到有波斯商人来贩卖地毯、茶叶之类的,也会停下来细问几句,然后再接着去别处逛。 此时正值初夏,关内传入这里的馃子卖得极好,一路上见到的菓子铺都冒着蒸腾的热气,有些门口还支着个小棚子,买些加了薄荷的凉馃子,最是清热解暑。 晏清姝走进了一家馃子店,要了一份招牌的莲花馃子。 兴许是离寺庙比较近的缘故,这家馃子店的招牌都与莲花有关。 尤其是招牌的莲花馃子,白色的外皮上剪出了三层莲花花瓣,中间嵌着一枚红枣,过油一炸便是酥脆,内芯是咸香的莲蓉,咬一口便是十足滋味。 与之相对应的还有宝相花纹的盐酥、塔塔尔族酸饺子、千层双扭结等等,不过还是油炸的荷花馃子最受欢迎,香香脆脆,不过这东西在长安被称为莲花酥,内芯的样式更多种多样。 晏清姝只尝了尝荷花馃子,其余的都推给阿史那乘风吃了。 阿史那乘风将东西分发给了另外两人,低声道:“有三个人一直跟着我们。” “不用管他们。”晏清姝面不改色,反而兴致勃勃的询问起店家的来处,还问起在花池的营生好不好做,最后又让店家给包了四块莲花馃子,满含笑意的拎着离开了。 路上,有人不小心撞翻了晏清姝手中包着点心的纸包,甚至脚快的将点心踩了个粉碎,露出里面的馅料。 “对不起,对不起!”那人身着一身布艺,瞧着神色焦急,“要不,我赔你钱吧?” 晏清姝低头看了他一眼,双手虎口处的茧很重,是常年握刀才会摸出来的样子。 她轻笑一声,问道:“这么着急做什么去啊?走路不长眼的?” 那人似乎没料到晏清姝会如此咄咄逼人,怔愣了三息才回到:“我家姑娘跑没影了,着急找她,这才……真是对不起!多少钱,我赔你!” “哦。”晏清姝淡淡道,“那你重新买一份吧,就那边不远的和记馃子铺,莲花馃子,要一模一样的哦。” “可是……” “没什么可是的,踩成这样怎么吃?你不会是不想负责吧?” “可我家姑娘……” “关我什么事呢?” 晏清姝几乎将嚣张跋扈的富家小姐架子拿捏了个十成十,引得路过百姓纷纷指责,阿史那乘风不知道自家殿下葫芦里卖得什么药,只能警惕的观察着周围,一有不对立刻拔刀。 撞翻晏清姝馃子的人也没想到会是这个局面,他想跑却被一群为他主持公道的百姓围着,哪儿也去不了。 有人喊着让他先去找姑娘,但晏清姝就是拉着他不放,周围又有身强体壮的护卫护着,瞧热闹的百姓也不敢上前,一时之间四人周围竟围了一圈真空地带。 撞到晏清姝的人也没想到事情会往这个方向发展,只能同意再去买一份。 晏清姝就站在馃子点门口,等拿到东西后才心满意足的离开了。 她若无其事的对阿史那乘风道:“走吧,去寺庙。” “是。” 晏清姝涌进拥挤的人潮,在穿过一个拉货的车夫身侧后,彻底消失在跟踪他们的人眼里。 原先撞翻她馃子的人钻进了小巷,与跟踪的人汇合,言之凿凿的说点心里什么都没有。那从安化来的和老板他们盯了许久,没发现任何问题,如今在她那儿买来馃子也没有发现什么异常,可见之前的怀疑确实是错的,这位名叫和容的姑娘,确实只是来这里开馃子店的普通百姓。 第76章 闲事 花池的寺庙名为庵月, 意通‘安岳’,是临州境内香火最为鼎盛的尼姑庵。 <a href="https:///tags_nan/nixiwen.html" title="逆袭文"target="_blank">逆袭文 第195章 晏清姝进入庵月,将糕饼递交给持奉的尼姑。那尼姑瞧了晏清姝一眼, 低声道:“后山只有女香客可入, 请三位男香客在前院等候。” 阿史那乘风忍不住蹙眉, 正要说些什么,被晏清姝拦了下来。 “你们在外面等着。” “可是……” “放心吧, 只是见一位故人而已。” 见殿下这么说, 阿史那乘风不好拒绝, 只能警惕的盯了小尼姑几息, 目送着殿下穿过拱门于一处古柏后不见,才转过身打量四周的每一个人。 持奉的小尼姑一路上没有说过一句话, 脸上也没什么表情, 直到进入后山的一处僻静的禅院后, 才指着院中的二层小楼道:“居士就在那里, 您自去吧。” 说完, 她行了佛礼,转身离开了。 禅院不大,中轴对称的结构,青石板铺就的路上两侧种着高大的圆柏, 圆柏的间隙中整齐的树立着七八块石碑,上面刻着的是历代大梁和亲公主的姓名和生平。 东突厥、西突厥、契丹…… 在中原的和平安稳上,她们奉献了自己, 但在历史的长河中却鲜少有她们的姓名。 晏清姝在一块新立的石碑上看到了安和的姓名。 她驻足在石碑面前很久,初夏的风鼓噪的卷起柏树的枝叶, 却鲜少像其他树木一般沙沙作响。 它们安静、沉寂,一如着寺庙和石碑上的姓名。 “施主既来了, 为何不入门来?” 两层小楼的大门被人从内推开,晏清姝的目光从石碑上移开,一抬眼便看见一位身着白衣的披发女子站在门口的台阶上,笑意盈盈的望着自己。 她的无关俏丽柔和,素白的粗布麻衣并不能掩盖她的风姿。 “程若霏。” 被唤了姓名的女子轻轻一笑,点头道:“臣女程若霏,见过长公主殿下。” “你的消息倒是灵通。” “敏慧太子被逐出京这么大的事,焉能错过?”程若霏侧过身,做了个请的姿势,“虽是初夏,但花池的山上还是有些寒凉,殿下还是进来说话吧。” 晏清姝不置可否。 小楼的内里与外面一样朴素,一层只一张香案、两个蒲团、三排书架。 晏清姝坐在有些陈旧的蒲团上,看向程若霏:“没想到京都赫赫有名的贵人骄女,竟心甘情愿的在此吃苦。” “只要能活命,吃点苦罢了,总好过被人凌迟处死。一千零八刀,多疼啊。”程若霏为晏清姝斟了一杯茶,“听闻殿下颇好多管闲事,正义凌然,在庆阳刀斩贪官三百余人,不知我这闲事,殿下愿不愿意管上一管。” 晏清姝仔细打量了一番程若霏的表情,觉不出半点异样,便道:“你用明安的消息引本宫前来,只是为了帮你管闲事?” “不是帮我管,而是管一桩在我身上发生的闲事。” 晏清姝摩挲着茶盏,眸底是看不清的晦涩:“说来听听。” 程若霏:“京都里的人都知道我是前尚书省右仆射程渃程大人的嫡长女,却不知,程凤朝与我同母异父。” 晏清姝眉头一挑。 程若霏:“我母亲是党项人,外祖父是上一任夏绥节度使潘鄂明,手握四万夏绥军,死在抵抗东突厥进犯的战事里,埋在了长城脚下。我娘当时已经已有婚配,夫君是定襄郡郡守的大公子容盟,一位能文善武,留着一半突厥血脉的人。” “我娘的婆婆是一位东突厥的公主,当时东突厥内乱,她和亲妹妹被抓住关了起来,父汗惨遭杀害,兄弟也无一幸免。新任的汗王欲折辱于她,结果被她们姐妹反杀,然后逃入了夏绥。因着太康帝仁善,接纳了他们两姐妹,一位许配给了西北望族容氏,一位许配给了前朝遗留子孙的血脉。” 听到这里,晏清姝突然发觉,程若霏口中的这位突厥公主,应该就是阿史那乘风的姨母。 阿史那乘风的父亲留有前朝的血,在大梁是个地位极为尴尬的伯爵,无甚实权,被圈禁在京都享受着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富贵生活。 阿史那乘风之所以随母姓,就是因为父亲的身份敏感,再加上元狩帝的授意。 如此说来,程凤朝与阿史那乘风岂不是有血缘关系? 程若霏的讲述还在继续。 “我娘的长相随了外祖母,是一位难得一见的美人,当时程渃还不是朝廷的大官,但程磊早已在雁门闯出了一番功绩。程渃嫉妒自己弟弟的才干,不喜父母总是偏爱于他、夸赞于他,便也想要从军闯荡,好让父母族人刮目相看,于是便一人一马来到了夏绥,投入了潘鄂明的帐下。” “可谁也没想到,一番功绩没闯出来,反倒是对我娘起了歹心。” 程若霏握紧自己的双手,继续道:“我娘生下程凤朝之后,身体很是虚弱,医生断言她很可能无法再生育。当时外祖父便想要接我娘回来,容盟担心我娘的身体,便带着刚刚白天的程凤朝一同来到了夏绥。外祖父因着程氏夫妻的嘱托,对程渃颇为照顾,也因着程磊的关系,对程渃是多有看重的,毕竟一对好竹生出来的笋,总不能一好一歹吧?” “可谁都想不到,就在我娘和容盟抵达夏绥的一个月后,东突厥突然进犯,程渃随外祖父出征,却只有他一个人回来了,众人还未来得及问询情况,他便二话不说杀了容盟,扬言容氏勾结东突厥反叛大梁,还领着手底下的人连夜赶去了定襄,将容府团团围住,杀了内里的所有人,一把火烧了整座宅院。” <a href="https:///tags_nan/nixiwen.html" title="逆袭文"target="_blank">逆袭文 第196章 晏清姝:“当时程磊知道吗?” “知道与不知道又有什么干系?他确实来了,但从雁门赶到定襄,已经是三天后了。那把火烧了三天三夜,没人敢去灭火,百姓都畏惧的望着那冲天的黑烟。程渃对外公布了容氏勾结突厥的证据,有几个人信我不知道,但我知道朝廷信了,也正因如此,太康帝仿佛被程渃拿了把柄似的,竟让程渃进了吏部,元狩帝还娶了程氏嫡长女为妻,将中宫皇后冷落在了坤宁宫。” 晏清姝眉头轻蹙,这与她之前了解的故事有很大出入。 在她的印象里,父皇总是很怀念元后方氏,甚至可以说表现出来的方方面面都像是爱极了她。 甚至在留给自己的书信里,也表达了自己对元后方氏的爱。 在苏繁鹰那里,她虽然恨元狩帝最后为了权利选择放弃了自己,但在她的心里,元狩帝也是爱着她的。 可在程若霏的故事里,元狩帝为了程氏冷落了方氏,好像并不是真心爱着方氏一样。 晏清姝的思索被程若霏看着眼中,她道:“殿下是不是觉得臣女口中的元狩帝与殿下眼中、耳中、心中的那个人,有所出入?” 晏清姝看向程若霏:“是,所以本宫很怀疑你这个故事的真实性。” 程若霏轻笑一声,从桌案旁的书架中抽出一本书,将里面夹着的三张泛黄的纸放在了晏清姝的面前:“殿下不妨看看这个。” 晏清姝垂下眼眸,只轻轻扫过第一列的文字,就足以刺痛她的双眼。 这是两份户籍文书,一个写的是潘云梦,一个写的是尹秀。 前者是潘鄂明的女儿,一个是扬州天香楼的歌女。 一个是士,一个是奴。 单看两份文书并没有什么联系,但如果加上一封程渃的亲笔书信,便是另外一回事了。 晏清姝看到的第一个列字,就是来自这封书信。信中要求受太康帝之命前往夏绥的范秀,将潘云梦的户籍改为奴籍,并改头换面为天香楼的歌女带入京城。 “那个孩子……”程渃要范秀杀了,但他明明还活着。 “程磊在范秀抵达之前就已经到了夏绥,本意是想偷偷放走潘府亲眷,但程渃早就买通了外祖父手下的一位庭卫官,将潘府控制得严严实实。我娘知道程渃不会放过自己的孩子,便用外祖父对程磊的提携之恩,加上昭义的兵权,偷偷让程磊带走了孩子。” “程磊原是想将我娘一并带走,但我娘不愿意,她知道自己将要面对的是什么,她怕她跑了,程渃会逼死她的家人,会一直追着她不放,她的孩子会被她带累,也得不到良好的生活和教育。” “可事实上,就算她不跑,为了给她改头换面,潘氏上下也必须死。” “后来,程磊便送还不知事的程凤朝去了东突厥。” 晏清姝一愣:“为什么要送去突厥?” 程若霏声音很低:“因为没有比已经被哥舒部掌握的东突厥更安全的地方了,哥舒简的父亲哥舒明朗反杀了屠杀汗王的叛臣,成为了新的汗王,他毕竟是那两位突厥公主的表弟,会看在公主的面子上,给予那个孩子一些照顾,可是……” “东突厥灭国了。” “是,于是程凤朝被程磊送入了南阳谢氏,拜在了谢敏的门下,并扬言这是父亲的老来子,老爷子人在范阳,因着痴呆被程磊圈在一处山间别院,对外只说老爷子纵情山野,自然是他说什么便是什么。” 晏清姝惊诧:“程渃不知道他的身世?” 程若霏嗤笑:“他一生杀过的人那么多,程磊将另外一对夫妇的事安在了程凤朝父母的身上,就算程渃不信也没关系,再怎么查也只能查到那对夫妇的故事,却查不出他们孩子的下落。” 查不出孩子的下落?方哲康、章天仰、程凤朝……以及将他们串联在一起的莲花杀手…… 晏清姝突然有个大胆的猜测:“方哲康是他们的孩子?” “殿下果然很聪明。”程若霏勾了勾唇角,“论偷龙转凤之法,程太后确实远不如她的弟弟程磊。” 程若霏紧握的双手微微用力,指甲嵌入了皮肉:“程渃改换了娘亲的身份,让她做了自己的正妻,外人皆言他爱妻,宁愿不要前程也要娶一个奴籍,可谁也不知道,当时夏绥军的另一半虎符就在我娘身上,程渃要的也只是那半块虎符而已。” “他为了得到那半块虎符,哄着我娘,骗着我娘,可我娘恨极了她,宁愿自缢一辈子都将东西藏起来,也不肯透露分毫。程渃见哄骗不住,便原形毕露,强.暴.了她,让她生下我和弟弟。想激发出她的母爱,让她为了我和弟弟放下一切仇怨,尽心尽力的帮他,可是这怎么可能——” “他杀了她的丈夫!杀了她最爱的亲人!” “在我十岁的时候,我娘在宫里遥遥望见了程凤朝,瞧见了他那像极了容盟的眉眼。那是她最快乐的时候,希望最为蓬勃的时候,她想尽办法接近谢敏,想要打听出程凤朝的身世,却被程渃误以为她爱上了谢敏,便处处针对谢敏。但谢敏的才学哪里是他比得上的,每当他被谢敏堵得不顺心,便回来打我娘,打得她伤痕累累,头破血流。” “后来,我娘见到了程凤朝,我不知道他们说了什么,但在我娘回来之后,她整个人开心的就像一个孩子,可在当天夜里便自缢身亡了。” <a href="https:///tags_nan/nixiwen.html" title="逆袭文"target="_blank">逆袭文 第197章 如果真的开心,那说明她确认了程凤朝的身世,那她还会自杀吗? 晏清姝脑海中突然冒出一个可怕的想法。 “我娘死后,程渃瞒了很久,直到第二年春天,他从别庄抱回来一个男孩儿,才对外宣称母亲是难产而亡。紧接着便装出一副情深不悔的模样,不管别人怎么劝说,就是不续弦,甚至别人多说两句,他都要暴怒,就是这样一副模样,骗过了所有人,谁也不会想到,他的别院养了多少女子,又有多少是他掳掠而来的。” 程若霏看向晏清姝:“薛平睿也算是个倒霉人,他儿子被程渃拿捏了把柄,成为了程渃手下的‘牙人’,为程渃搜罗天下美人,调教好了送去,玩儿腻了再当个物件送给别人,或者直接送进程磊的军营里,玩儿死了再丢进乱葬岗。程磊是个不错的将领,但有时候,却也逃不过宗族荣耀四个字。” 程若霏忽然笑了。 “可他们怎么都没想到,程凤朝蛰伏了那么久,最后会在鸿胪殿上,一举夺权。” “程渃被凌迟的时候,我易容偷偷去看了,真的流了好多血啊,可流得再多也没有潘、容二府上下七百六十八口人流的血多!” 程若霏的面孔狰狞,就像是饿狼看到了猎物一样,通红的双眼,尖利的獠牙,连口涎都带着毒。 晏清姝的面色倒是温和平静,望向程若霏的双眸中波澜不惊:“程渃没有找到虎符,否则夏绥的兵权不会落在程凤朝的手中,虎符是在你身上吧?你很早便与程凤朝做了交易,所以作为交换,程凤朝才会秘密保下你将你送来了花池。” 程若霏身形一僵,随即松垮了肩膀,苦笑道:“殿下确实很聪明。我娘的一切我弟弟都不知道,因为程渃总将他带在身边,而他也越来越像程渃了。但我娘不会瞒着我,所以我知道程凤朝是谁,也能轻易拿到娘亲的户籍。在我娘死后,我便想办法联络了程凤朝,我不信任他,但我知道我可以用虎符换他在未来的某一天救我一命。” “所以,你们两清了?” 程若霏点头。 晏清姝面色肃然:“程渃已死,你还要本宫管你的一桩‘闲事’?你想要谁的命?” 深林里的风悄无声息的来到了禅院,透过半敞的窗户吹开了书案上的书页,也吹落了那两张泛黄的户籍。 程若霏的声音很轻,轻得就像压在泰山盯上的一根鸿毛。 “殿下觉得,什么样的人会为了自己的前程亲手杀了他的生身母亲?一个在大火里拼命护着他,用自己的自由去换他生机的母亲?” 第77章 闲事?现实。 晏清姝没有急于给予回应, 而是平淡的望着眼前神情狰狞,情绪激动的豆蔻少女。 只是平静的望着她,望着她…… 直到程若霏的眼神开始有些飘忽, 心思辗转摸不清晏清姝态度的时候, 晏清姝才缓缓开口:“故事编得不错, 但不足以说服本宫。” “我没有编!这都是真的!”程若霏情绪激动,她设想过晏清姝可能有的态度, 却唯独没想过对方会不信她! 她说的都是事实! 为什么谣言人人口耳相传, 却唯独真相没人在乎! 晏清姝只是笑了笑, 道:“程凤朝自小并没有养在你母亲身边, 有生恩却无养恩,固然你口中的母亲很伟大, 但对于程凤朝来说, 一个从没有在他的记忆里出现的人, 会有他的大业重要吗?” 程若霏咬着唇, 说不出反驳的话。 晏清姝又道:“你想报复他, 无非是* 认为他杀了你的母亲,你想替母报仇,之前你所说的一切关于你母亲的事都不是重点,重点在于她见过程凤朝之后自缢了, 可她真的是自缢吗?你很确切的告诉我,她不是自缢,你为什么这么清楚?” 程若霏依旧沉默。 晏清姝站起身, 将落在地上的户籍文书拾了起来,重新放回桌面上, ‘奴籍’两个字刺痛着程若霏的双眼。 晏清姝:“本宫只与心诚的人合作,所以程姑娘想清楚, 要不要告诉本宫你真正的理由。” 这个故事,从程若霏离开长安时就在想了,她一直琢磨着该如何让晏清姝信服。这些故事日夜在她的脑海中旋转,甚至她自己都信了,自己就是因为程凤朝杀了她母亲才想要报复于他。 她从来就没想过一种可能,晏清姝根本不会去信一个充满苦难的故事,她的手穿过荆棘,直接握紧了自己的心脏。 程若霏袖中的双手攥紧,内心挣扎。 她不是不想说,而是不敢,她怕说了,她就真的要成为这庵堂里尼姑。 可是如果不说,她可能再也没有机会了。 晏清姝坐在桌案上,慢慢的为自己斟茶,极为有耐心的等待着程若霏的选择。 怯懦,是人类最可怕的缺陷。 下位者出于恐惧,对上位者言听计从,即便违背真心,也不敢指出对方的错;妻子出于礼法,对丈夫言听计从,即使过得不如意,也不敢去反抗,害怕被他人指责,被丈夫抛弃,进而被这个社会所抛弃。 犹豫不决,害怕迷茫的未来,就是程若霏此时此刻的状态:做事情不靠信念,靠人言。 她依赖着人言,害怕着人言,有渴望得到人言。 过了许久,直到晏清姝开始望着窗外的树影出神,在脑海中反复描摹着裴凛的轮廓时,程若霏才终于下定决心开口。 <a href="https:///tags_nan/nixiwen.html" title="逆袭文"target="_blank">逆袭文 第198章 “我有一个孩子,在程凤朝的手上。” 晏清姝蹙眉,隐约觉得不对劲:“孩子父亲是谁?” 程若霏咬着唇,犹豫了许久才道:“……程渃。” “你说什么?”晏清姝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确定?那个孩子智力没问题?四肢也健全?” “问题就出在这儿!”程若霏的声音带着哭腔,她蹲下身崩溃的喊道,“程渃觉得我不是他的孩子,他想滴血认亲,被程凤朝拦下来了,说这种方式并不准确,便给他出了个主意,让他……让他……” 程若霏说不下去了,她想吐。 而她根本无需再说下去,晏清姝便明白了她的意思,她的大脑一片空白,整个人都眩晕着,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 这是程凤朝会出的主意吗?这还是她认识的那个清风明月般的程凤朝吗? “那个孩子没问题?”晏清姝的声音有些抖,她浑身上下都在颤栗,寒毛根根直立。 “没问题,一点问题都没有,他已经三岁了。”程若霏跪坐在地上,双肩瘫软下去,整个人都变得颓丧,仿佛破碎的蝉翼一般,“也是从那个时候,我才第一次正视这件事,我或许真的不是程渃的孩子,不仅长得一点都不像他,连身上流淌的血也不是他的。” 程若霏闭紧了双眼:“我也许……也许是元狩帝的女儿。” 晏清姝腾得一下站了起来,两步走到程若霏身边,一把抓住她的衣襟将人拎了起来,一双凤眸死死盯着对方,一字一顿的问道:“你说什么?你拿什么证明?” “程太后生下殿下之后,就被下了绝育药,药是程渃亲手送过去的,但这也只是我的猜测。在我出事之后,我娘抱着我哭,说我们命苦,说程家人都是畜生,程太后不能生便要找人做替身保住程家的荣耀,还有我爹是元狩帝,都是她那个时候说的。但她时不时会犯疯病,我便以为她是受了刺激才会说这些。” 程若霏眼中是藏不住的憎恨:“没几天,我娘便出事了,我去找程凤朝,拿虎符威胁他,他说,只要我乖乖听话,自然能保我活命。然后我发现我怀孕了,程渃便软禁了我,直到孩子生下来,健健康康的,程渃要杀了他,被程凤朝拦了下来,并将他抱走了。” “我自小生在这样的家里,自然不会愚蠢到以为程凤朝是好心才这般做。我被关在祠堂的时候,日夜对着祖宗牌位都在思考,思考程凤朝的种种言行究竟是为了什么。直到他后来宫变,我才终于确认,母亲当时没有疯,他说的每一句都是真的。” “父皇为什么要这么做?他想要什么女人得不到?”晏清姝不相信程若霏。 而程若霏依旧跪坐在地上,衣袍染满了灰尘也无动于衷:“我记得……那时候长安公侯王爵之间流传着一种言论,元狩帝看上了平威王妃,而我母亲与平威王妃很像很像……” 很像?晏清姝回想着苏繁鹰的长相,再看看程若霏,根本找不出相同的影子。 不对。 很像不一定是长相,还有性格。 “你多大?”晏清姝很谨慎。 “生于二月初三,十九。” 晏清姝闭上眼,整个人都陷入了一种死寂。 程若霏比裴凛小一岁,她母亲怀孕的时间应当是前一年的四月,正是裴凛百天的时候。 晏清姝记得那个日子,那是她第一次被父皇关在冰冷的坤宁宫里,也是那一次,她发现了黄龙玉的纹样,发现了自己与坤宁宫的一点点联系。 同样是那一天,千秋殿里多了一个三皇子的牌位,和三皇子的生母‘明妃’。 可谁都不知道‘明妃’是谁,也不知道从哪里冒出的三皇子。 后来晏清姝入主东宫后,曾找人入内务司翻找过当年的敬事录,那一年的四月,父皇曾连着二十多天召幸程皇后宫中同一位无名宫女。 程渃被封侯。 而被召幸的宫女在第二年的二月,诞下一个死胎,本人也因大出血而亡。 这个无名宫女很有可能就是程若霏的母亲。 就在宫女死后的第二日清晨,九岁的晏清姝第一次踏入了昭仁殿的大门,自此常伴于元狩帝左右。 第二年入了学监,并在十年后,入主东宫。 程渃也在同一年,被提拔为吏部尚书。 晏清姝入主东宫第三年,程若霏诞下孩子,程凤朝离开长安前往夏绥成为新的夏绥节度使。 入主东宫第六年,元狩帝驾崩,晏清姝被逐出京城。 第二年新年,程凤朝宫变夺权,程氏被诛九族,程磊不遵,杀特使于范阳城下,举旗自立。 …… 一切的一切,都在此刻彻底串联。 “殿下会杀了我吗?”程若霏突然开口,她的声音带着绝望的平静。 “我为什么要杀你?”晏清姝垂下眼眸望着瘫软在地上的女子,“你有错吗?” 程若霏愣了一下,方道:“没有。” “那我为什么要杀你。” “可我知道这样一个秘密!元狩帝致死都爱着元后方氏,甚至不惜为她摒弃后宫,除了殿下、当今陛下和南康王,没有别的子嗣,连史官都这样写,说他情深不悔不惜为了她培养殿下,让殿下成为元后方氏那样果决有才华的女子,力保殿下登基。若是我的事被捅了出去,对元狩帝的名声不利。” <a href="https:///tags_nan/nixiwen.html" title="逆袭文"target="_blank">逆袭文 第199章 听到这话,晏清姝不由发笑:“一个男人,连最基本的忠贞都做不到,谈何钟情?摒弃后宫?若他当真做了,我哪儿来的?晏清玄哪儿来的?南康王哪儿来的?你又是哪儿来的!还有御花园西北角那口枯井里、皇城的护城河里、无数冰冷宫室的地砖下,生不出的、活不下的孩子又是哪儿来的!” “我曾经也因着对他的崇拜不断的骗着自己,但现在我骗不下去了。” 不管她的父皇怎么想,也不管他究竟为什么要扶自己上位,如今的晏清姝只要认清一点,她曾是太子,除了晏清玄外,绝没有第二个人能抢走她的位置! 晏清姝将程若霏从地上拉起来,目光沉沉的看着她:“你想我管这趟闲事,可以,但你要把你现有的一切通通告诉我。” “当真?” “一诺千金。” 程若霏深吸一口气,双手合十,双眼中是掩饰不住的兴奋。 “程凤朝一定会去延水,他就是为殿下而来,我在昭义有一个自己人,他曾是外祖父的弟子,是外祖父推举他去的昭义,只是外祖父怕朝廷怀疑他结党营私,便从未对外人说过,他是……” * 走在去往延水的路上,阿史那乘风有些诧异于他还有这样一门亲戚。 “所以,她想趁机发动兵变,将夏绥控制在自己手里?” 晏清姝点头:“不错。” 阿史那乘风摇了摇头:“可她能想到,程凤朝同样能想到,她在花池就是程凤朝安排的,以程凤朝的为人,定然不会为自己留下隐患。” “所以,我有一个计划,但你必须尽可能的拖住知临。” “驸马爷?”阿史那乘风诧异的问道,“难道驸马爷知道殿下来了延郡?” “明堂为了她妹妹的命,一定会散消息出来,就算不是他亲口告诉,也定然会确保知临能知道。”晏清姝闭上眼,长长叹了口气,“知临不会容我身临险境。” “殿下想让臣怎么做?”阿史那乘风无条件信服晏清姝,要不然单凭武力也坐不到麒麟卫大将军的位置上。 晏清姝低声告知了对方她的计划,阿史那乘风听完后惊疑不定:“殿下!万万不可!” “放心,我心里有数。”晏清姝拍了拍阿史那乘风宽厚的肩膀,“我也相信知临,能明白我的心意。” 是渔翁还是垫脚石,只看这一击了。 第78章 信息差 延郡临着延水而建, 是夏绥路治下最繁华的城市,紧挨着汾州西河,离昭义路只有三百里的距离。 去往朔方必经花池郡北的关口, 而延郡是通往花池必经的陆路城镇。这里来往商客众多, 但大多数都是走漕运出大梁, 前往契丹、蒙古等地。 街头喧闹,熙熙攘攘。 晏清姝换了一身男装, 扮作随商路掌事前来押货的富家公子, 一进城便对这座陌生的城市充满了好奇, 让扮作掌事的麒麟卫小兵架着马车在城里兜了一圈, 一副胡搅蛮缠的任性模样。 最后还是扮作护卫的阿史那乘风好言相劝,晏清姝才不情不愿的随意指了一间茶档, 然后气哼哼的跑了进去。 招呼客人的小二想拦晏清姝没拦住, 正要叫掌柜的, 便被阿史那乘风拦住, 给了一锭银子, 叫他不必放在心上,给间雅间便好,不在意什么位置好坏。 那小二一见对方出手如此阔绰,又一身锦衣华服, 那小公子还一副蛮横的模样,便知道又是哪个富商家的孩子跟着跑出来玩。 这样的人在他们眼中便是肥羊,因着好奇, 只要小二吹嘘上几番,说几句吉利话, 主家定然会点上一大桌子的‘特色菜’。 小二收了银子,立马喜笑颜开, 连连摆手道‘不妨事’,然后寻了一间位置极好的空置雅间给了晏清姝一行人,并大吹特吹了一番茶档的茶叶和菜品,反正就是听起来怎么稀罕高档怎么来吹。 晏清姝自然知晓他那番吹嘘下的东西实际上是怎么一副模样,但明面上还是维持着刁蛮人设,把楼里凡事贵的通通点了一遍。 小二领着单子笑得合不拢嘴,连连恭维了好几句才恋恋不舍的退出了雅间。他原本还想着再推荐几个自酿的酒水,但眼瞧着站在小公子身后的护卫看他的目光带着杀意,便只能遗憾作罢。 不过现在这样也不错了,小公子点的这一桌,盯上其他雅间三桌的量,他能得不少赏银。 小二离开后,晏清姝换到了窗边的位置,开了一条窗缝往下望。 茶档西侧巷口立着的几个拴马桩上,那几匹神骏良驹旁站着几个番兵,扮作车夫的麒麟卫正牵着马与他们争执,而掌柜的正在一旁劝导,不一会儿,麒麟卫便愤愤不平的将马缰丢给了掌柜的,然后跑进了茶档。 晏清姝合上窗户,门外上楼的脚步声越来越近,一直来到这间雅间的门口,扮作车夫的麒麟卫推开门走了进来。 “秉殿下,属下看清了,是昭义军的人。他们布甲腰侧有红绳结,还有昭义军特有的识别不同氏族的鱼牌。” 晏清姝:“看出是哪个部了吗?” “原来契丹的羽灵部。” “羽灵部?郁氏?”晏清姝琢磨了一下,“自契丹人统一大贺氏八部之后,羽陵部有一部分投奔了大梁,另一部分变为了现在的芬问部。羽陵部被太康帝划拨给了昭义,刘志的妻子便是羽陵部族长的女儿,看来他们应该是刘志的亲军了。” <a href="https:///tags_nan/nixiwen.html" title="逆袭文"target="_blank">逆袭文 第200章 话音刚落,晏清姝看向屋门,三息过后,小二敲了敲门,在得到回应后恭敬的推开了屋门,先带着人将十道凉菜端了上来。 “各位贵客慢用!” 晏清姝的目光没有落在他的身上,而是从敞开的大门,看向了东北方向一扇敞开的门,在小二退出雅间关上门的一瞬间,晏清姝从那扇门中,看到了一抹熟悉的身影。 晏清姝所在雅间的房门一关,那扇敞开的门便也关上了。 刘志:“如何?” 明安冷哼了一声道:“你打开门也该告知我一声,殿下虽伤了静脉再难持弓,但毕竟是百步穿杨的一双招子,任何细微之处都会被她看到。” “咱们这间雅间就在她的东北偏角,就算大敞着门她也只能看到一条窄缝,你慌什么?能将你放在身侧五年都未发觉任何异常,可见也没有传闻中说得那般精明。” 明安抿了抿唇,没再说话。 刘志放下茶盏,站起身走到南侧的墙壁上,按开连通隔壁房间的暗门。 “你去吗?” “你自己去吧。” 刘志轻嗤一声:“怂包。” 刘志所在的房间与晏清姝所在只隔着一间,他摆了摆手,让手下递来一只传声筒,然后覆在墙壁上仔细听着晏清姝那边的动静。 他们说话声音很小,偶尔有几句声音比较大的,也是小二介绍菜品和延郡特色的声音。 就在刘志听得有些不耐烦的时候,那边又传来一阵清晰的开门声。 “殿下,已经准备好了。” “嗯。程若霏既然肯与我合作,便是不可多得的好机会。” 他们去了花池见了程若霏? 刘志猛然一惊,他与程若霏的关系鲜少有人知道,他愿意帮程若霏不假,但前提是不能损害程磊程大将军的利益。 程若霏要杀程凤朝他是知道的,所以当程凤朝招揽他的时候,他假意投靠,实则是想趁机套取一些有用的消息,好让大将军有所防备。 可程若霏为什么又要跟晏清姝合作? 对话还在继续。 “如今既已证实程凤朝手中有父皇的血脉,便要尽快了解延郡的事赶回皇都,晏清玄没有自己的孩子,难保程凤朝不会以此强行要晏清玄立他手中的孩子为太子。” “可是那个孩子只有三岁,朝廷的大臣怕是不会同意。” “如果加上昭义的兵权和贺兰山的土地呢?” “殿下的意思是……” “如果我死在延郡,你猜程磊和程凤朝会如何编排这件事?程磊定然不能认,可刘志是他的人,是他绑了明安,也是他让我来的延郡,我死在这里,他定然脱不了干系。程凤朝大可以将这个责任推在刘志的身上,既除掉了我,也名正言顺的对程磊兴兵。” “程凤朝手中除了禁军便只有夏绥的三万人,夏绥的兵动不了,否则难保蒙古人不会蠢蠢欲动,可若是动用东、西两大营兴兵昭义,不怕守在西边的范秀偷袭长安?” “范秀?别忘了当初程渃捅出这么大一个篓子,还是范秀帮他善后的,程凤朝因范秀流离失所,却也把持着范秀的软肋,范秀不敢背后捅刀。捅死了还好,若是捅不死……程渃就是他的下场。” “届时,程凤朝再添油加醋的说一些刘志与冯卓勾结,并非是明安绑了冯卓,而是冯卓绑了明安诱我入局,以我如今在西北的名声,足以将讨伐刘志和程磊的程凤朝捧成正义之师,再散出一些我与他的过往……呵,既能让朝廷说不出错来,又灭了程磊的一大臂膀,何乐而不为?” …… 什么孩子?什么先帝血脉? 刘志感觉自己的脑袋上蒙着一张巨大的油布,脑子都是懵的。 程凤朝握有范秀的把柄?他们之前到底发生了什么? 屋里的人还在讨论,但绕来绕去还是说着程凤朝会有什么样的谋划,该如何破局云云。 听来听去,刘志发觉一个问题。 晏清姝并不知道程凤朝会来延郡,她的一切假设都是建立在程凤朝还在长安的前提下! 这对他来说是个机会! 刘志转过身,脸色阴沉的推门离开。 晏清姝的房间里,耳朵覆在墙边的麒麟卫转过头,轻轻点了点,双手做出一个‘走’的动作。 随着脚步声的离开,在门口透过门缝观察情况的麒麟卫转过身低声道:“三个人,有个女人。” 晏清姝透过窗户的缝隙往下望,刘志三人的身影出了茶档,走到了西边的小巷口,骑上马离开,而在他的身后,是一位穿着一身墨绿色男装、带着幕篱的女人。 那个身影晏清姝再清楚不过,就是明安。 “明安啊明安……”晏清姝喃喃着。 阿史那乘风看向晏清姝,他看不清对方眼中的晦涩,读不懂此时此刻她平静语气中是否蕴含风暴,但呆在殿下身边十年,他对殿下的每一个动作都了然于心。 殿下生气了。 “走吧。” 晏清姝合上窗户,带着阿史那乘风离开了茶档。 刘志回到落脚的地方后,挥退了众人,然后一把掐住不明所以的明安的脖子,将她怼在墙上。 “程凤朝手中的孩子是哪儿来的?你们究竟还有什么计划瞒着我?说!” 明安惊恐的握住刘志的双手,试图挣脱却发现只是徒劳。 <a href="https:///tags_nan/nixiwen.html" title="逆袭文"target="_blank">逆袭文 第201章 刘志常年练武,力气太大。 “谁告诉你有孩子的?他都没有婚配!” 刘志加了三分力,掐得明安面色涨红:“晏清姝与阿史那乘风去过花池,见到了一个暗桩,那人查明了程凤朝养了一个孩子,那孩子是元狩帝的遗腹子!” 刘志也不蠢,自然不能将程若霏给抛出来。 明安心中一凛,哑声道:“这是殿下做得局!她最擅长这样的把戏!定然早已知晓你在这间查档,是专门说给你听的!你不要上当!” 刘志蹙眉,他手中略有犹豫。 要论对晏清姝的了解,自然明安比他更了解,她说的话或许有三分可信度,但她是程凤朝的人! 刘志松开手,明安尚未松口气,又被刘志持刀抵住了脖颈:“摄政王已经在来的路上了,你的使命结束,就算我现在杀了你,到时候摄政王问起,我也完全可以把责任推给晏清姝,所以,你会不会成为我的刀下亡魂,全在于你说还是不说。” 明安面露惊恐:“你敢!我可是三爷未来的正妻!” 刘志嗤笑一声:“他放着晏清姝不娶会娶你?做什么春秋大梦!此番只要摄政王得偿所愿,晏清姝便是他铜雀台上的金丝雀,哪儿还有你什么事!” 明安睚眦俱裂,显然不敢相信刘志的说法:“我绝不允许你污蔑他!是他替我哥找到了药,让他能活到现在……他说我是他见过最特别的女子,他不会负我的!” 刘志仰天长叹,实在不理解明安的所思所想,为了情情爱爱背叛主子,实在愚蠢! 程凤朝会替一个女官的哥哥找药?以他对程家人的了解,他做狗都不会信!况且她是东宫女官,晏清姝护短是出了名的,要不然晏清玄也不会…… 算了,大不敬的话还是不说了。总之,刘志宁愿相信是晏清姝替明安找到了药,也不会信程凤朝会有这么好心! 就算程凤朝真这么好心,他给的药也只会是毒药而不是救人的药! 说真的,刘志也着实佩服程凤朝,他在迷惑女人上确实有些手段,竟能将晏清姝身边的人迷得五迷三道,还掩藏得如此之好。 不过也正因如此,刘志对程凤朝这个人更加的忌惮,他绝不允许有什么消息被他忽略掉,从而影响了大将军的计划。 刘志的刀往前抵了抵,锋割破了明安脖颈上的皮肤,明安想要后退,但身后便是墙,她根本退无可退! “等你死了,什么正妻什么妾,也都与你无关了。” 疼痛刺激着明安,在刘志要用力的时候,明安突然大叫道:“三爷手中确实有个孩子,但那孩子是陛下和宫女所生!不是元狩帝的儿子,是孙子!” 第79章 策反 明安的这句话对于刘志来说, 无疑是一道惊雷。 他很清楚,大将军之所以迟迟不动手,而是选择静观其变, 便是因为当今陛下根本不可能有子嗣, 药是程渃给的, 太后喂给当今年陛下吃的,否则四妃这么多年都无所出是因为什么? 可程凤朝手中的孩子又是哪儿来的? 刘志发觉事有不妙, 也不顾不得许多, 直接将明安绑了起来, 蒙着头送去了后院的听风楼。 “你要干什么!刘志!你别忘了你答应三爷的事!若是你办不到, 三爷一定不会放过你!” “闭嘴!” 刘志来到听风楼下,低声向守卫的人秉明了情况, 那人上去后不一会儿, 便让刘志将人带了上去。 屋内, 程磊正自己与自己对弈, 手边的木箱里还放着批阅好的公文。 刘志将事情说了一遍, 然后摘掉蒙着明安的布袋。 恢复光明后,明安眯了眯眼,待看清了眼前之人是谁后,惊讶的瞪大了双眼:“程磊!” “放肆!”刘志一脚踢向明安的膝窝, 将人踢跪在地上。 “唉,何必对一姑娘动粗。”程磊打量了一眼明安,脸上带着温和的笑意, “明姑娘,好久不见。” 明安是麒麟卫的一员, 晏清姝外出时常常带着她,因而是见过几次程磊的, 也听过晏清姝对程磊的评价。 城府颇深,用兵诡诈。 明安不可置信的看着程磊,又看向恭敬站立于一旁的刘志,恨恨不平道:“你对三爷的投诚居然是假的!” 刘志不言语,程磊倒是笑了笑,说道:“这世间不是所有的关系,都可以被钱、权、名所离间,尤其是救命之恩。” 后面四个字,程磊咬得格外清晰,听在明安的耳朵里,就像针扎一样疼痛。 救命之恩…… 她和兄长是被殿下所救,才能成为东宫属官,但兄长的伤太重了,她要救他…… 不! 明安摇头,她已经负了殿下,绝不能再负了三爷! 明安的表情变化很隐秘,但对于常年与各种间谍、叛徒、俘虏打交道的程磊来说,这样的隐秘等同于张扬,他一眼便能看出此人的所思所想。 “你别想从我这里套出话来!我死都不会说的!”面对常年杀敌、不怒自威的程磊,明安心神不安,只能用高昂的声音来掩盖自己的心虚。 程磊倒也不着急,只是蹲下.身与明安平视,目光直勾勾的盯着她,就像一双钩子,直窥她的内心。 “你喜欢程凤朝。” 明安不语。 “你知道程凤朝身边有多少女人吗?” 明安沉默。 <a href="https:///tags_nan/nixiwen.html" title="逆袭文"target="_blank">逆袭文 第202章 “怕是一双手都数不过来。他确实洁身自好,毕竟他想要娶的是晏清姝,一位心思缜密的天之骄女。晏清姝有自己的骄傲,她绝对不允许自己未来的皇后沾染别的女人,所以程凤朝从始至终,那双明眸直望着晏清姝,从不会在别人身上停留半分。” 程磊掐住明安的下巴,强迫她将低下的头重新抬起来,话锋一转:“可是,这不代表他就不会让别的女人对他倾倒,比如你。让我猜猜,他是用了什么手段让你心甘情愿的倒向他,我记得你好像有个身体不大好的兄长吧?为了保护你,被逃荒路上的土匪打断了肋骨,挑断了手脚筋,都快死了,是前来平乱的晏清姝救了你们兄妹。” 明安的身体忍不住一抖,想要挣脱开程磊的桎梏失败,只能闭上双眼不去看他。 但程磊不允许她逃避,让刘志强行掀开了明安的眼皮,痛得明安直打哆嗦。 “放开我!” “我还没说完,作为一位客人,还是要懂点里礼貌的。”程磊平淡的看着明安,继续道,“一个长相帅气的男人,清风明月的性格,文武双全又待人体贴温柔,每次从皇城外回来都会带一些好吃的糕点,又费心费力的给你兄长找药续命,多好的人啊,哪个姑娘不想嫁给他。可他的目光总是停留在晏清姝的身上,带给你的糕点也会给她一份,所有人都看好她和程凤朝的婚事,这让你嫉妒极了。” “你的性子外放,跟谁都能聊两句,自然不想就此错过一位良人,便鼓起勇气对他倾诉自己的心意,原本只是不想留有遗憾,却不曾想对方居然回应了你,但他无法娶你,因为有两位兄长在上面压着,有太后压着,所有人都像让他娶晏清姝,他不能违抗。所以,你越发的看晏清姝不顺眼,越发的嫉妒,逐渐忘了最初救下你的人是晏清姝,给了你荣华富贵的人是晏清姝,让你无论走到哪里都有人行礼,对你客客气气的人是晏清姝。” “我没有!”明安崩溃的怒吼着。 但程磊无视了她的怒吼,仍在继续:“你反复的告诉自己,晏清姝贵为太子,贵为皇女,要什么样的男人没有,为什么偏偏要跟你抢呢?所以,当程凤朝若有似无的哀叹着自己的不如意,哀叹着自己的郁郁不得志,哀叹着两位兄长的强人所难,你做出了一个决定……” 明安不由得攥紧了双手。 程磊挑了挑眉,探究的打量着明安:“让我猜猜,是私奔,还是……” 他没说完,因为他能明显感受到明安的紧张,眼前的女人怕他猜出来,怕他毫无顾忌的撕破她的遮羞布,这便够了。 他不需要真的猜出全部,他只需要让这个人相信他知道她的所有,他有能力让她万劫不复就可以了。 程磊面色肃然道:“程凤朝是我一手养大的,你应该听过这个故事,如果没有我,他不可能被谢敏收为弟子,也不可能随着谢敏去往皇城,没有人比我更了解他。他从小到大用这种手段骗过不少女孩子,如今对你,也不过是想利用你拿捏晏清姝罢了,等事成之后,为了抹去一切痕迹,你必死无疑。” 明安奋力挣扎,挣脱了程磊的手,有些崩溃的吼道:“你撒谎!你别想骗我!我不会上当的!” 啪—— 程磊狠狠的甩了明安一巴掌,看她怔愣在原地,才做出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道:“你为何还要执迷不悟!你有没有想过,等程凤朝成为皇帝,他就必须要繁衍子嗣,到时候后宫源源不断有新人,你能保你一辈子都被他宠爱吗?你也是在宫中待过不少年的人,难道后宫的尔虞我诈你一点都看不明白吗?成为程凤朝的妻子也好妾室也罢,能守他多久?与其让自己成为程家妇,难道让他成为明家夫不好吗!” 这一声声振聋发聩,令明安的脑子有一瞬间转不过弯来。 程磊直勾勾的盯着她:“实话告诉你,我自知我登不上地位,毕竟名不正言不顺,并非晏氏血脉,因此早就与殿下递了信,只是我给的好处不够,殿下暂时没有同意与我联合。要不然我也不会让冯卓撺掇你来延郡。此番殿下前往延郡,我便向趁此机会与她好好谈谈,我扶她上位,她予我自治之权,两厢欢喜。至于程凤朝……” 程磊握住明安的肩膀,强迫她挺直腰背:“殿下并不知道你背叛了她,你完全可以回到她身边去,我让刘志刺伤他秘密送去甘州,然后再找人替他去死,殿下不会说什么的。她远在庆阳,你在甘州,只要一辈子不让程凤朝走出院子,就一辈子都不会有人发现,他会成为你的禁.脔,此生此世只看着你一个人,爱着你一个人,不好吗?” 明安震惊不已,面露犹豫:“可他是个有* 大报复的人……” 程磊哈哈大笑两声道:“你也在晏清姝身边那么久了,看过那么多的人,经历过那么多的事,你见有哪个男人在钱权名都在手的时候,还只守着一个女人?到那个时候你该如何?争风吃醋?勾心斗角?与其他女子争一个男人拳头大的心?你瞧瞧晏清姝,你瞧瞧她和裴凛,裴凛日日呆在城隅院哪里都不去,勾栏瓦肆也不逛了,就守着晏清姝一个人,你难道不想要程凤朝也这样对你吗?” 明安忍不住咽了口口水,木讷讷的望向程磊背后的窗户,从那里能看见一颗参天大树,树上两只鸟儿紧紧挨着,叽叽喳喳。 程磊见她有所动摇,终于下了最有一剂猛药:“你别忘了,晏清姝不知道你与程凤朝的关系,你是她最信任的人,如果让世人知道你背叛了救你性命的恩人,世人会怎么想你?就单晏清姝手下的那几个人,就不会放过你。所以,我的提议一举两得,不是吗?” <a href="https:///tags_nan/nixiwen.html" title="逆袭文"target="_blank">逆袭文 第203章 人都是自私的,明安选择背叛晏清姝也是做过心理斗争,只是对晏清姝的嫉妒与对程凤朝的爱意占据了上风。 此时此刻,有人给了她两全之法,那她为什么不冒险试一试呢? 半晌之后,明安终于下定了决心。 “我要他只看着我一个人!我不要背叛殿下,我不要做被人唾骂的负心人!” 程磊满意的笑了,将明安拉起来,松了她身上的绳索,就像看待一个晚辈一样欣慰的说道:“你放心,三日后的延水和谈结束之后,你依旧是长公主殿下身边的忠臣,而程凤朝此生此世都只能看向你一个人。” 明安的胸口激动的起伏着:“你想怎么做?” 程磊对明安招了招手,让她附耳过来。 一番絮絮之语后,程磊为明安斟了一盏茶,算是两人结盟。 “不过,这段时间你最好暂时住在这里,以防让殿下发现了你。” “我明白。” 待明安离开后,程磊面上的笑容落了下来,他对刘志招了招手,道:“按原计划来,晏清姝能留则留,留不住也无所谓,以后有得是机会,但程凤朝必须死。” “明白。” 这是程磊养大的孩子,说他心中舍得是不可能的,但狼崽子养大了要反噬,他必须自保。 第80章 拨略氏 冯卓被明安绑去庆阳的路上, 被刘志的探子挟持入了延郡的事,在东北五大藩镇节度使中并不是什么秘密。 五大藩镇节度使因着姻亲关系,皆听命于安东都督程磊, 但刘志不同, 他与冯卓原先皆是出自程磊府上的奴兵, 与程磊之间为主仆关系,论忠诚度自然是比姻亲羁绊的其他藩镇节度使要高。 因此, 对于刘志反挟持明安来威胁长公主晏清姝的事, 只是持着作壁上观的态度, 不参与不讨论也不反驳。 毕竟明安只是一名属官罢了, 撑死了算是谋士,可一个女子能有什么智慧?在这群藩镇节度使中或许连谋士都算不上, 只能算作忠仆。 谁都不觉得长公主会为一个奴才亲自过来。 可令人意外的是, 晏清姝偏偏来了。 晏清姝在延郡现身的事很快在各大节度使中传来, 众人私底下议论纷纷, 皆怀疑起明安的身份来。 难不成她手上有长公主什么秘密? 若真是如此, 那让刘志来与晏清姝和谈,就着实有些不妥了。 毕竟几位节度使互相联姻,这些年为了维系与程氏的关系,也陆陆续续送去七八十个族内女子。不说他程磊有没有收用, 但他程渃可是实打实的收下了。 二品节度使的女儿,给他们程家人做妾,说出去都是笑话, 按理说也该给他们点好处才是。 晏清姝如今名声大噪,在西北搞得什么女工工坊, 引了不少百姓拖家带口的投奔,还有那新式弩炮车、神臂弓, 据说可以抑制伤口发炎的金疮药,这些东西可都是有钱都买不到的好货,谁不想跟晏清姝谈这笔交易? 可程磊明知道明安能引得晏清姝亲自过来,还不告知他们,让刘志去谈,多多少少有些不将他们放在眼里了。 不过,更让他们在意的,是程磊正妻拨略氏放出的消息:程凤朝到了延郡。 程凤朝何人,东北五大藩镇的氏族哪个不知? 当年程磊莫名其妙从夏绥带回来一个孩子,说是老侯爷老来得子,但那模样明明怎么看都不像是老侯爷的子嗣,长得太过秀气了一些。 虽然很快程磊便将那孩子送去了东突厥,说是要做暗桩培养,但怎么想都不靠谱。 可后来东突厥灭国,程磊便将功劳按在了这么一个孩子身上,转头又送去了南阳谢氏,拜在了谢敏门下。 程磊对程凤朝的感情说深也未必,但绝对比他亲生的还要紧密。 眼下长公主来延郡,偏偏程凤朝也来了,若说其中没有点猫腻他们是定然不信的。明面上程磊与程凤朝闹翻,但谁知道两人是否暗度陈仓? 毕竟程磊不满程渃许久,不然也不会八年都没再踏入过长安,甚至连程太后的命令也是选择性的听取。 有人觉得或许是程磊想要一网打尽,但作为程磊的枕边人,拨略氏更倾向于程磊要扶程凤朝上位。 晏清姝手中握着西北多少东西,若是这些尽被程凤朝收入囊中,那么无论朝臣如何反对,程凤朝登基都是必然。 拨略氏与程氏便是利益联姻,她有自己喜欢的男子,但碍于家族繁荣,才不得不嫁给程磊。即便晏清姝如今嫁人了又如何?拨略氏族内再婚的女子何其多。当一个人的价值远超过其他负面因素之后,便足以让所有人为之疯狂。 * 在和谈的前一天,晏清姝正在茶楼里听书,说书人讲得是朔州拨略氏在了角山平匪患安百姓的事迹。 说书人洋洋洒洒、口若悬河,内容比长安的说书人要大胆得多,晏清姝听得津津有味。 待一段故事讲完,晏清姝正要打赏之时,身侧的椅子坐下一位身着华丽的妇人。 晏清姝只瞥了一眼,笑不达眼底:“果然程磊治下的地盘,只认程姓不认晏,本宫要个雅间都能让外人随意进出。” 拨略氏笑了笑,站起身轻轻柔柔的行了个礼,不等晏清姝开口便又坐了下来。 晏清姝只是笑着,可笑容里的冷冽早已掩藏不住。 晏清姝不开口,拨略氏便也不开口,拨略氏带来的人多,原先倒是治住了守在雅间外的两个麒麟卫。 <a href="https:///tags_nan/nixiwen.html" title="逆袭文"target="_blank">逆袭文 第204章 他们知道主子要与人私谈,便想要将守在晏清姝身侧的阿史那乘风隔开,推出雅间,不想刚一动手,就被阿史那乘风直接折了胳膊,一脚从二楼踹了下去。 哗啦—— 破碎的桌椅让下面的叫好声骤然停下,底下不明所以的百姓纷纷仰头看去,见到拨略氏便知道今日茶楼不太平,皆匆匆离去。 拨略氏带进屋里的四个人皆被阿史那乘风打翻在地,有一人还被丢了下去,这让拨略氏的面色极为不好。 “公主殿下这是什么意思?” 晏清姝偏过头看向她,一双凤眼无辜的眨了眨:“夫人可知本宫一年要经受多少次刺杀?” 拨略氏轻轻蹙眉。 晏清姝整理了一下衣袖,又道:“又可知不请自来之人,敢近本宫三步者,又是什么下场?” 拨略氏看向晏清姝,眼神充满着试探。 “你们既笼络了薛平睿,难道没听他说过,本宫入庆阳的第一日做了什么?” 晏清姝的语气危险,带着嗜血的薄凉,这让拨略氏心生警惕。 关于薛平睿,拨略氏知道的不多,但她听江氏说过,好像长公主为了给薛平睿下马威,杀了他的亲卫首领? 若真是如此…… 一楼没有戏看,晏清姝便不再呆在窗边,反而走到了八仙桌旁,翻开茶碗倒了一盏茶。 四个人已经被麒麟卫给丢出了雅间,室内又恢复了寂静。 晏清姝端起茶,放在了身侧的位置:“夫人贵姓?” “朔州拨略氏,程磊正妻。”妇人起身走到晏清姝身侧,坐在了放茶碗的那个位置上,“方才是臣妇无状,还望殿下恕罪。” 晏清姝轻轻摩挲着腰间的墨鱼珮,脸上笑意盎然:“恕罪?倒也不见夫人觉得自己有罪,可见是在东北当土皇帝当惯了,早已不将晏氏放在眼里了。” 不等拨略氏反驳,晏清姝又道:“不过也对,如今昭义、成德、义武、范阳、灵龙五大藩镇节度使手握兵权皆有野心,而本宫只是个依附于夫君毫无兵权的公主,你们不将我放在眼里也正常,反正你也不是第一个敢在本宫面前如此放肆的蕃族人。” 拨略氏:“您还见过别的蕃族?” “不然呢?本宫手握那么些个好东西,有了这些,一统东北各藩镇,做个土皇帝根本不是梦啊。” 拨略氏:“是谁?” 晏清姝笑了:“夫人,本宫不是圣人,而是个生意人,既与皇位无缘便要摄取最大的利益,好在西北安安稳稳的活下去,您什么都不给就想让本宫告诉你,未免太过自以为是了吧。” 拨略氏神色不虞:“殿下想要什么?拨略氏曾经好歹也是八大部之一的大姓,归顺大梁之后带来了不少鲜卑族的文化与矿产,论财产金银,整个东北就没有人比拨略氏能拿出更多。” “可有人许本宫夏绥兵权和延水以西的所有城池,让本宫保下程凤朝。” “程磊?” 晏清姝笑了笑,不回答这个问题,反而说起了别的:“不过,程凤朝如今挟持着本宫的弟弟,又曾对本宫痛下杀手,所以本宫不可能容他,但若是程将军执意扶持程凤朝上位,那本宫也无可奈何。” “那您更应该与我合作,拨略氏定保殿下不死。” “拨略氏?”晏清姝眼神带着一丝轻蔑,“就凭方才那四个?甚至打不过我身边的一名麒麟卫。” 拨略氏脸色巨变:“但延郡如今又刘志的两个营,共有四千人,就您算您把整个麒麟卫都拉来,只怕也不是他的对手,毕竟久经沙场的兵和住在金丝笼子里的兵是不一样的。况且程凤朝赶来延郡,身侧必定会带着人,您根本无从脱身。” 晏清姝握着杯子的手一紧:“程凤朝?” 她不知道程凤朝居然也来了,程若霏果然没说实话。 她本以为程若霏是想在延郡帮自己,换日后自己替她杀了程凤朝,没想到她要的是让程凤朝死在延郡! 这一点倒是她大意了。 纵使心下凛然,但晏清姝表面依旧不动声色:“本宫是个生意人,未必要真刀真枪的与他们打。如今凉州与突厥人开战,本宫要的不是再起战争,而是稳定人心以免西北腹背受敌。五大藩镇节度也好,安东都护府也罢,于朝廷来说都是平等的二品武官,至于你们内部谁听谁的本宫无所谓,本宫要的只是没有人在这个时候捅本宫一刀。” 拨略氏:“殿下难道真要帮程凤朝?” “本宫帮得是他吗?夫人也是为人妻,自然知道为人妻者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本宫帮的是西北,是平威王府。” 拨略氏认真的看向晏清姝,语气略有怀疑:“传闻中,您并不是个遵从三从四德的女子,也并不甘于后宅。” “传闻总有偏颇之处,如今本宫没有兵,靠的就是平威王府的兵权,这个世道,有兵的人手腕才硬,不是吗?” 晏清姝笑看着拨略氏:“夫人,权利总有更迭,唯独握在手中的东西是不会变的。本宫此番前来,不为明安,只为做一场交易,本宫不是皇帝,不想做帝王权衡,也管不了全天下的百姓。只要东北的兵越不过夏绥去,至于谁做这个土皇帝,本宫不在乎。” 拨略氏仍有疑虑:“中原人有句古话: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那也得是只能飞的黄雀,才能快准狠的一次性吃下两只馋虫,平威军可都在西北,夏绥又是程凤朝的地盘,夫人觉得,本宫如今的处境做得了那只黄雀吗?” <a href="https:///tags_nan/nixiwen.html" title="逆袭文"target="_blank">逆袭文 第205章 “殿下既知危险,又为何要深入虎穴?” 晏清姝敛了脸上的笑容,神色变得淡漠:“就算本宫不来,当昭义兵临城下的时候,也不过就是个死罢了。今日来了,搏一搏,或许……” 余下的话晏清姝没说,但拨略氏也听明白了。 平威军在凉州,灵武军守在贺兰山,原本应该与泾源守望相助的夏绥却在程凤朝手中,等同于将整个庆阳暴露在了昭义的面前,以程磊的秉性,当真会放弃这样一个机会? 答案是:不会。 拨略氏站起身,恭敬的朝晏清姝行了一礼:“殿下放心,拨略氏绝不背叛同盟。” 晏清姝微微点头:“本宫预祝夫人旗开得胜,只是程磊多疑,此番在延郡定然有许多布置,或许夫人来找本宫的消息已经传入了程磊的耳中,还望夫人行事时多加小心。” “多谢殿下提醒。” 待拨略氏打开门,要踏出雅间的时候,晏清姝忽然又叫住了她。 “夫人,您当真了解自己的夫君吗?” 拨略氏不明所以,但依旧回答道:“臣妇与他同床共枕二十五年,自当是最为了解他的。” 晏清姝只笑了笑:“那希望夫人能如愿以偿吧。” 说罢,便再次低头品茶。 拨略氏看了晏清姝一眼,最终什么也没说,转身离去。 当门合上后,晏清姝走到窗前,望着拨略氏离去的背影,心中哀叹。 “你当真了解你的丈夫吗?可明明你连他想要什么都不知道。” 第81章 谁算计了江怀玉 晏清姝心里清楚, 拨略氏来见自己定然有薛平睿从中推波助澜,但薛平睿能做的也只有这么多了,再多做些什么怕是他自己的小命都保不住。 因此, 晏清姝不再奢求薛平睿后续能起多大的作用, 接下来的一切只能由她亲手完成。 回到驿馆之后, 晏清姝关上房门,准备给哥舒简写一封信交代后续的计划。一阵风从她的耳畔划过, 她眉头微微一皱, 左手极快的滑出袖中铁扇向窗户的方向刺去。然而紧接着, 一只温热的大手就握住了她的手腕, 将她整个人都抱了起来。 待晏清姝的后背接触到柔软的锦被,她才终于看清撑在自己上方的男人。 “我还以为你要明日才会来。” 裴凛的手摩挲着晏清姝的面庞, 俯下身轻轻在她的唇上印下一吻, 低声道:“明日再来是来给你收尸吗?” 晏清姝知道裴凛这是生气了, 她双手覆在裴凛的肩膀上, 一个用力, 将裴凛反推倒在床面,跨.坐在了他的大腿上。 “这话听着可太不吉利了,作为我的夫君,怎么能对自己的娘子如此没有信心。” 裴凛双手握住晏清姝纤细的腰肢:“只带五十名麒麟卫, 还派了其中的二十人在路上拦我,娘子这样让为夫如何放心呢?明安是程凤朝的人,你知道吗?” 晏清姝压下上身, 鼻息与对方只有一拳距离:“知道,而且我还知道, 程凤朝就在延郡。” 裴凛上手突然一紧:“你要见他?” “不见面的话,又怎么有机会让那些居心叵测的人动一动呢?”晏清姝的食指抵在裴凛的唇上, “你先陪我去见一个人,然后我会告诉你我全部的谋划。” 一个时辰后,延郡城外西南十里处的延水中段,有绵延三里长的二层屋舍,鳞次栉比。 这里素来有小秦淮之称,长安、洛阳一代的名伶多是出自这里。 刘容刚刚调教完新来姑娘们的琴艺,回到自己的屋子里卸下拆换休息。 自方哲康死后,她并没有回到皇宫,因为她知道,自己回去就是个死,以程太后的秉性,定然不会任由一个没有成事又知道太多秘密的人活着。于是,刘容选择在这里隐姓埋名,做着小秦淮的琴艺嬷嬷,与曾经在宫里教坊司所做无甚差别,只是更辛苦些罢了。 紧闭的窗户忽然被微凉的河风吹开,屋内桃粉色的纱帘被风吹起,漾漾荡荡。 刘容偶感风寒,见不得风,因而窗户一直紧闭。 她站起身准备将窗户再次关上,谁知刚将窗户合拢,一只匕首便从身后伸出抵在了她的脖颈上。 “刘掌司,好久不见。” 这熟悉的声音令刘容瞳孔微颤,咽了口唾沫才颤巍巍的开口:“殿下……” “本宫今日没空跟你废话,也不会要你的性命,本宫只想问明白一件事,只要你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以后便还能在这里安安稳稳的过你自己的日子。” 刘容肝胆微颤,想点头又怕匕首伤了自己,一直盯着匕首的锋刃连声道:“奴婢必定知无不言!” “很好。”晏清姝松开匕首,将她的双手反绑,然后随意找了个凳子坐下。 刘容站在原地,一双眼胡乱瞟着,她看了一眼晏清姝身侧带着面具的男人,又看了一眼他腰间的刀,并非禁军制式,应当不是麒麟卫。 可这时候能单独跟着长公主殿下出来,还并非麒麟卫的人,能是谁呢? “你可认识薛谨?” “不认识!”刘容摇头。 晏清姝:“可本宫怎么听说,元狩二十四年十二月,你曾多次受程渃指派,到过庆阳府,见过薛谨。” “谣言!这必是他人陷害我说出的谣言!”刘容神色颇为激动,极力为自己辩解道,“奴婢不是程太后宫里的人,之前与许嬷嬷一同去往庆阳,也不过是受程太后懿旨胁迫,不得不为之,但除此之外,奴婢真的从未到过庆阳!” <a href="https:///tags_nan/nixiwen.html" title="逆袭文"target="_blank">逆袭文 第206章 晏清姝定定的看着她,直看得刘容越发心虚。 “你可知道,本宫的人接管了西北商会?” 刘容一愣。 晏清姝:“那你又是否知道,方哲康将所有的秘密,都存在了西北商会管辖的一处冰窖里?” 就在晏清姝离开庆阳之前,江怀玉单独找到了晏清姝,将开冰窖时发现的暗室说了出来。 “鹿角坊有一处凌阴,长宽四丈有余。今日颁冰后,清理残冰时发现有一处地砖的缝隙很大还隐有青苔印,便着人撬开来瞧了一眼,谁知竟然是四间由三尺宽的狭缝相互连通的密室,里面放着许多书架,上面摆着各种用油纸包得严密的木箱子,我打开一个看了一眼,是方哲康帮程渃做人头生意的账目,其中有你我都熟悉的名字,刘容。” 刘容瞳孔颤动,神色瑟缩想要后退,被裴凛的刀鞘挡住。 她不敢说实话,又怕不说实话会死,当即眼眶有些泛红。 晏清姝的食指轻点着桌面,瞧着对方快要哭出来的神情,轻啧了一声:“怕什么,本宫又不会杀了你。” 噗通一声,刘容跪了下去:“奴婢真的不是有意要与方哲康合作的!那些拐卖良家女子的事奴婢真的半点都没沾!求殿下饶命!” “声音小点。”裴凛的刀抽出半寸。 刘容赶忙闭紧了嘴巴。 晏清姝:“知道本宫为什么找你吗?” 刘容摇头。 “你到底还是有些良心的,知道薛谨珍宝楼里的秘密,便将这件事传到了平威王世子的耳朵里,无论平威王府管不管,对你来说既不用受良心谴责,又孑然一身,很聪明。” 刘容诧异:“殿下怎么知道……” 晏清姝笑了笑:“世子曾告诉过本宫他消息的来源,一位在酒楼认识的江湖人告诉他的,本宫着人去找过那位江湖人,他说是一位红颜知己告诉他的,还给他留了一张纸条。这位江湖人倒是真的对你上了心,一直在赚银子想为你赎身,只可惜银子还没筹足,你便‘死’了,他便将你过往送给他的所有东西都收了起来,包括那张字条。” 晏清姝从香囊中将字条抽了出来,在刘容面前晃了晃。 “本宫在宫里多年,所有过了本宫眼的字体,本宫都记得。早年在学监时,薛平睿为了打压本宫,想找些《女诫》之类的书让本宫誊抄,可惜自元后方氏死后,父皇便不允许这样的东西出现在皇宫里,薛平睿便只能找人去抄录,而当时唯一愿意替他做这些事的,就只有与程渃有勾连的你,而你又是教坊司的掌事,时常要去学监,为准备和亲的安和教授礼仪和琴艺,与薛平睿有所接触不足为奇。” “本宫不知道有多少个日夜面对着那些你誊抄的书,那字迹早已烂熟于心。所以,当本宫发现安和被宫人欺负,要求整个教坊司受罚抄写宫规的时候,本宫一眼就认出了你的字。” “不论多少年,都绝不会忘。” 刘容瘫软在地,整个人都陷入了巨大的恐慌之中,她怕死,她真的不想死! 刘容膝行至晏清姝腿边,不住的磕头:“求殿下饶了奴婢!奴婢以后对殿下绝对赤胆忠心!就像一条狗一样!殿下让奴婢往东,奴婢绝不往西!” “不用了。”晏清姝的绣鞋鞋尖挑起刘容的下巴,“本宫不需要你的赤胆忠心,本宫只要你说实话。” “奴婢认识薛谨!奴婢还有薛谨为程渃物色猎物,方哲康贩卖人口的证据!还有程凤朝,他也不是什么好人!他知道方哲康所做的一切,但他非但不阻止,还从中推波助澜,让方哲康和程渃更加肆无忌惮的去抓那些良家女子!还有一些在朝廷上反对程渃和程太后的人,他们家族的女儿总是会莫名其妙的消失,连大理寺都查不出源头,就是因为有程渃在背后帮忙!程渃罪该万死,罪大恶极!但奴婢真的跟这些一点关系都没有!” “那江怀玉呢?” 刘容怔了一下,很快反应过来晏清姝要弄清楚的事情是什么。 她低下头,哆嗦着唇很久,才低声道:“奴婢真的没有办法,江姑娘之前随父亲来过一次庆阳,找薛平睿商量什么事情,谁知道薛谨竟然会看上她,非要将人弄到手……奴婢不想做的,可是……可是……奴婢怕死……” 晏清姝深吸一口气,极力压下心中的怒火。 薛谨不是那个时候才看上的江怀玉,而是早在宫里的时候,就盯上了她。 只是在宫里的时候,尚且有自己护着她,可出了宫,到了西北,便无人能护她了。 “参与这件事的还有谁?”晏清姝咬着牙问道。 “还有……”刘容有些犹豫。 “说!” “江姑娘的父亲,江禄泉。” “当真?” “当真!”刘容语速急切,“江禄泉府上有很多姑娘,其实都不是他亲生的孩子,奴婢不知道江姑娘是不是,但江禄泉不是第一次做这种事了,他经常送府上养的女子去其他府邸,对外说都是庶女,一顶粉色小轿抬过去给人做妾,但实际上是做什么大家都心知肚明。江禄泉每次明面上是来找薛平睿的,与之称兄道弟,实则暗地里找到薛谨,买卖一些东西。” 晏清姝攥紧了拳头,裴凛看着她面露担忧。 “那何云呢?”晏清姝觉得自己有些喘不过气,说话都变得急促起来。 刘容:“她是程磊的探子,也是程凤朝的探子,但具体效忠谁不知道。” <a href="https:///tags_nan/nixiwen.html" title="逆袭文"target="_blank">逆袭文 第207章 这一点晏清姝倒是查到了,只是对于她身后错综复杂的关系有些理不清,主要是之前一直将她与程凤朝刨清关系,如今将她与程凤朝联系起来,便不难看出真相。 程凤朝是程磊养大的,两人的暗桩、利益有很大一部分都纠缠在一起分不开。 何云的暴露,或许就是两个人切割的征兆。 程磊和程凤朝已经是你死我活的关系了。 晏清姝不用担心两个人会联起手来,在延郡给她致命一击,这倒是一件好事,让从拨略氏离开后便悬着的心,稍稍落下。 之后,晏清姝又问了一些关于当年薛谨和慧贵妃的事,但是那时候的刘容也只是个刚刚升任掌事的小宫女,又因为左右无靠备受欺负,手下的人也不听她的,除了保住自己并费尽心思搭上程渃外,也没工夫注意别的。 见刘容也不知道更多,晏清姝便放弃了。 晏清姝离开前,刘容突然大着胆子问道:“殿下怎么知道奴婢在这儿?” 晏清姝停住脚步,头也没回的说到:“花池有一座寺庙,里面有一个院子竖满了大梁每位和亲公主的生平,里面有一块没有刻完的石碑,上面写的是安和的生平。那里面住着一位女子……你真应该改改自己的字迹了。” 夏日的风顺着窗户吹入室内,再次掀起层层叠叠的桃红色纱帐。 第82章 我想你活着 晏清姝和裴凛离开后, 刘容该换打扮悄无声息的离开了‘小秦淮’。 正在附近茶档窥伺的裴凛合上窗户,扭头看向将信纸折好收起的晏清姝,问道:“你不怕她出卖你?” “我要的就是她出卖我, 我要知道她能安安稳稳的呆在这里凭借的是谁。”晏清姝走到裴凛身侧, “我答应过怀玉, 迫害她的人,我一个都不会放过, 等刘容从那边出来, 自会有人了结她。” 裴凛:“你告诉她花池的事, 是想让程磊亲手杀了她?” “一个拥有皇室血脉的孩子, 对于程磊来说就是一个隐患,他若是想要名正言顺的登基, 晏氏一脉就必须死绝。他一定会想尽办法杀掉所有知道这件事的人, 程凤朝也好、刘容也罢, 他绝不会允许任何人成为他前进路上的绊脚石。” 晏清姝握住裴凛的手, 神色认真的望着他:“现在, 还剩只有一件事,只要办成了,我便能名正言顺的登基。” “什么事?” “西番三十六国朝贡已经通过了河间,正往陇西去, 将他们拦在陇西。” 裴凛:“你要嫁祸给程磊?” “他如今将北方五大藩镇掌握在手里,完全可以举兵造反改朝换代,根本无需顾及名正言顺四个字。哪怕他龟缩在东北不出, 自立为王也不是问题。但我绝不允许任何人分裂我的国家。” 晏清姝神情柔和的望着裴凛:“你放心,有乘风在, 没人能近我的身,我就在长安等你, 无论多久我都会等。” 裴凛讪笑:“你倒是会戳我软肋。” 晏清姝倚靠在他的怀中,双手环抱住他的腰身:“我没有其他可信任的人了,我只有你。” “但这个理由不足以说服我,这件事你让谁去都可以,不一定非要我。”裴凛的声音沉闷的从胸腔传入晏清姝的耳中,“告诉我,究竟是什么原因,非要我在这个节骨眼上离开你。” 晏清姝静静的闭上了双眼,沉默良久后,才张口道:“元衡给过我一个木匣子,里面是父皇给我的腰牌、账本、印信……还有一封信。” “你之前告诉我的那封信?” 晏清姝摇头,她退开裴凛的怀抱,抬头望着他:“不是,是一封留给真真正正的、未来帝王的信。” 元狩帝自十二岁起,便离开长安四处闯荡,后来结识了方问珍,为了逃婚,他跟随着方问珍去过很多地方,见过最底层的百姓是如何生活的。 方问珍带他见识到了两江官场的黑暗,见到了漕运上层层拨盘的赋税,见到了地头蛇买卖人口、散发印子钱,大肆掠夺财富,甚至勾结外邦,搬空了大梁的国库。 他能离开宫里那么久都没有被太皇太后抓回去,是因为皇兄太康帝的斡旋,他是在游历,但同时也成为了太康帝的眼。 元狩帝一路追查,追查到东北边境,查到了程磊的身上。 与此同时,也触及了太皇太后的利益。 太皇太后是程氏子嗣,即便如今程氏已经式微,但她也绝不允许太康帝动摇程氏根基。 元狩帝被抓了回去,强迫与被找回来的程氏嫡长女成亲。 他知道程氏要对方问珍不利,他完全可以救下她,但他不能。 方氏宗族与程氏勾结,如果不能打破这个联盟,大梁的未来将岌岌可危。 于是,他放弃了自己的妻子,抛弃了自己的孩子,冷眼旁观程氏谋划着狸猫换太子的一切。 他封程氏为后,许程渃以侯爵,封程磊为将军,给程凤朝最想要的兵权。 一面亲信程氏之言,一面暗中调查寻找时机令程氏身败名裂。 “账本里记录的是自太皇太后起,一直到元狩二十年,程氏宗族利用皇室便利,藏匿下来的所有银钱。这笔银钱之所以一直查不到流向了哪里,是因为程磊拿它们在吐蕃开了钱庄。除此之外,还在西羌开了马场,养了一批上好的战马。范秀早就与程磊相识,且在当年潘氏灾祸时,达成了同盟,所以范秀才会在鸿胪殿之变后一直龟缩于西川不出。他在替程磊守着这些产业,时间一到,便利用这些银钱和战马,拉出一只庞大的队伍,南北夹击直捣长安。” <a href="https:///tags_nan/nixiwen.html" title="逆袭文"target="_blank">逆袭文 第208章 晏清姝神情严肃:“我现在在延郡,程凤朝也在延郡,只要我死,程磊完全可以将此事嫁祸给程凤朝,然后以* 清君侧之名攻入长安。” “既如此,我更不能离开你!”裴凛握紧了晏清姝的双手,面色担忧的看着她,“程磊这个人用兵如神,老头子也常常忍不住夸赞于他,他手底下的兵也是个顶个的如狼似虎,你一个人留在这里太危险了。” “不,”晏清姝摇头,“我不会有事,三方混战下,他未必有能力顾及我,只我和乘风两人反而好脱身。西番三十六国的朝贡车队里,有一半都是进贡的战马,这些战马都是从西羌的马场出来的,范秀在西川经营几十年,早已与各方相熟,长期的利益置换下早已密不可分。一旦朝贡车队抵达京城,大梁必定国灭。” 裴凛沉默。 晏清姝伸出手,搂住他的脖颈,贴在他的耳畔轻声呢喃:“知临,那是我的国,我的家,若是让程磊入主,仅凭你、我、小小的庆阳,又能抵挡多久呢?我想与你长长久久的过下去,想要海清河晏、天下太平。” 裴凛紧紧抱住晏清姝,他明白晏清姝未尽的话语,也明白晏清姝的意思。 钱庄在吐蕃,马场在西羌。 这两个西番三十六个国家里,对大梁最有威胁的两个。 不仅仅是因为地处山坳,行成天然屏障、物产丰富。更因为他们的战马晶亮,兵强马壮。 裴凛的狼川铁骑里,半数以上的战马都来自于西羌的种.马,另一半则来自突厥,近乎掏空了平威王府才训练出一支三千人的铁骑,如今也是因着晏清姝,才能将铁骑从三千扩充至六千,但仍旧远远不够。 西羌和突厥仍旧是养马最厉害的两个国家,他们把控着大梁的马匹来源,以源源不断的从大梁换取利益。 无人能保证程磊在西羌养马时,给了西羌什么。 晏清姝:“一旦长安沦陷,吐蕃和西羌一定会趁火打劫。” “我知道了,”裴凛直勾勾的望着晏清姝,“但在此之前,你要先安了我的心。” 直到星河入夜,晏清姝才从床上坐起来,穿戴好衣物推开了房间的门。 驿站已经一片安静,只麒麟卫守在各处,警惕的观察着四周。 阿史那乘风正倚靠在门前打盹,听到动静后立马醒了过来。 “殿下!” “世子走了多久了?” “两个时辰。” 晏清姝垂下眼眸,在她昏昏欲睡之时,能感受到裴凛温热的胸膛,听到他贴于耳畔的私语。 “姝姝啊,等我回来。” 带着温柔的缱绻,与无尽的不舍。 当他的额头轻触在晏清姝的额头上时,晏清姝有一瞬间是想要落泪的,但她不能让裴凛看出任何异样,便只能将一切压在心里。 晏清姝遥望着西南的方向好一会儿,才终于拉回远离的神思,整理好表情。 阿史那乘风看得出殿下情绪不佳,有些不解的问道:“殿下为何要将驸马爷支开?有他在我们胜算更大。” “他带着三千铁骑私自离开前线,若是被人发现,定然为人诟病,即便世人现在不知他便是狼川将军,难道未来就一定不会知道吗?多少人觊觎、妒忌着平威王府的权势地位,我不能让他为了我,留下不可磨灭的把柄与骂名。” 晏清姝走到桌前,将墨鱼珮和一封信撞进一个狭小的匣子里,交给阿史那乘风:“找最可信的人,以最快的速度送往京城,告诉谢敏……如果我死了,我允他摄政之权。” 狭小的匣子里,盛满的皆是晏清姝托孤的遗志,不单单有她要告诉谢敏的肺腑之言,还有元狩帝留下的令牌,一枚可以调动洛阳十万灵卫军的令牌。 原是元狩帝留给晏清姝平定叛乱的,但如今晏清姝想以身为饵,博一个不费一兵一卒便能格杀程凤朝、稳定五大藩镇和安东都护府的结果。 她不能让裴凛知道她的谋划,因为他是她留下的退路。 “还有一封信,让人速速传于甘州,这是本宫与哥舒简做的最后一个交易。平威军踏破回纥城后,会助他建立北庭,他想要的兵器与技术,江怀玉都会给他,但他必须归顺大梁。” 晏清姝顿了顿,又道:“如果安和愿意嫁给他,他求娶安和的事,本宫准了。” “是。” 苏繁鹰答应过晏清姝,如果晏清姝死了,便将当年的秘密公之于众,平威王府和谢敏会力扶裴凛登基,哥舒简也会代表受降于他的新汗国,归顺于大梁。 再加上明觉和普惠的影响力,足以暂时的稳定超纲,再谋将来。 阴雨沉沉,夏风瑟瑟,靡靡之雨,飘摇天幕。 晏清姝仰起头,强迫即将溢出的眼泪停回流在眼眶之中。她长吁一口气,呼了所有的悲伤心虚,重整思绪。 “阿史那乘风,明日你我可能会死在刘志的府邸,做好准备了吗?” 阿史那乘风单膝跪地,双手抱拳,目光坚定的望着晏清姝的背影:“阿史那乘风永远追随殿下!” 第83章 延郡会谈 到了与刘志约定的那一天, 天空晴朗无云,接近六月的天已经变得燥热,晏清姝换了一身便捷的男装, 将头发高高竖起盘好, 簪上了一支琉璃簪。 晏清姝是第一次用长公主的依仗, 一百麒麟卫将整个依仗队伍回护在中间,道路已经被肃清, 一个百姓都看不见。 <a href="https:///tags_nan/nixiwen.html" title="逆袭文"target="_blank">逆袭文 第209章 刘志没有出现, 庄子外面除了兵卒, 没有其他人的踪迹。 阿史那乘风随着晏清姝踏入庄子, 里面很简陋,有些柱子都很破旧, 不像是有人常住的样子。 正屋内已经坐了许多人, 晏清姝实现一扫, 几乎都是熟悉的面孔, 还有一些瞧着眼生且穿着契丹、室伟服饰的人, 应当是五大藩镇节度使治下的蕃族。 不过,最让晏清姝在意的,还是坐于右上首位的程凤朝。 “清姝,许久不见。” 他还是穿着一身白色, 脸上带着淡然笑意,仿佛一株洁白的芍药,遗世而独立。 可晏清姝清楚, 这个人的心早就黑了。 晏清姝没搭理他,径直向左上首位走去, 一撩袍便坐了下来,隔着长长的木桌, 冷眼瞧着站在桌旁的刘志:“明安呢?” 刘志对晏清姝拱了拱手,道:“殿下稍等。” 说罢,他拍了拍手,片刻后,便见一名兵卒押着被五花大绑的明安从后堂走了出来,站在了刘志的身侧。 明安想要说话,但嘴里塞着巾布,只能呜呜呜的挣扎。 晏清姝扫了一眼明安,又看向刘志:“你要怎样才肯放人?丑话放在前面,若是提的条件叫本宫为难,不需要你动手,本宫会亲手杀了她。” 明安呆了一下,随即挣扎得更为强烈。 对于晏清姝的话,刘志并不意外,他原本也没打算利用一个无品无级的属官拿捏堂堂长公主殿下。 刘志:“我家大人说了,只要殿下肯让出贺兰山以东的土地,不单单人殿下可以领走,大人愿以延水为界,与殿下分治东西。” “说得好听。”晏清姝轻笑一声,“这大梁土地皆姓晏,他程磊凭什么与本宫分治?还有你。” 晏清姝指了指程凤朝:“你与程磊莫不是商量好的?怎么?你决定放弃黄河以北,从此龟缩在南方不出了?” “那倒不是。本王还没那么蠢,纵容一方诸侯割据,还是长城脚下这么重要的地方。”程凤朝面含笑意,说这番话时,视线逐一扫过众人,最后落在了脸色难看的拨略氏族长身上,“您说是吧,拨略和图将军。” 拨略和图是程磊的岳父,也是范阳节度使,手握四万精兵,乃是契丹与大梁之间最有利的边防。程磊于战场有功,但要想二十四岁便坐上辽东都督的位置,没有拨略和图的力挺是根本不可能的。 他曾见过七八岁时的程凤朝,别人还在活泥巴玩闹的年纪,他便已经熟读史书,与程磊对答如流了。 那时候他就在想,若是他的女儿生不出儿子,程凤朝会不会成为东北的下一任狮王。 可没想到,他的女儿是生了一个儿子,但程磊根本不在意,甚至都没有怎么教养过他,他依旧将心力放在程凤朝的身上,甚至三顾茅庐于南阳,让程凤朝拜入了谢氏门下。 这都不算什么,但程磊千不该万不该,在他提出要将外孙送去琅琊之时,跳出来坚定反对! 他女儿生下的儿子哪里不如程凤朝这个孽种? 今日程凤朝既问到他的面前,他也不藏着掖着与他打机锋,直接开门见山的说道:“若朝廷无德,诸侯割据又如何?摄政王自上位后,除了像只老鼠一样躲在长安,还做过什么?各个藩镇的饷银都多久没给了?上报的战马补给一直压着不批,横滨水灾视而不见听而不闻。这样的朝廷要之何用?你这样的手握重权的王爷除了鱼肉百姓之外,又有什么用处?” 程凤朝轻啧一声,脸上的笑意散去,目光沉沉的望着拨略和图:“原来刘大人今日邀请蕃族前来,打得是这个主意?借刀杀人?” 刘志连忙摆手撇清干系:“大将军说了,今日只为利益置换,不为其他。” “那程磊人呢?他既要交换利益,又缩在后面不出来,不就是因为今日要见血,不想落人口实吗?毕竟坐在这里的不是长公主就是摄政王,还有手握兵权的蕃族将领,但凡有谁不小心死了……这天下不就彻底乱了?”晏清姝勾了勾唇角,视线满含深意的扫过众人,“本宫原先可不知道会有这么多人参与进来,只当是程大人想要与本宫私下谈,摄政王前来竟然也不告知本宫一声,程磊这算盘打得可真是好得紧呢。” 话音一落,其他蕃族将领皆是心中一紧。 长公主竟不知他们今日会来?程磊不是信誓旦旦的说自己没有私心,所以答应了他们一通前来与长公主和谈的要求了吗? 程磊究竟打得什么主意? 这让各蕃族首领都心里犯嘀咕,而拨略氏更是确定了女儿的猜想,程磊果然想利用此次机会一网打尽,为程凤朝铺路! 拨略和图砰得一拍桌子站了起来:“程磊真是将你当亲儿子养啊,眼瞧着你鸿胪殿之变还是当不了皇帝,便将我等的命直接送到你的手上!非要你坐这天下之主不可!不过你也未免自大了,只带着那区区一千人前来!” “拨略将军这话什么意思?”程凤朝话音未落,便听见一阵铁甲响动之声。 他瞧了一眼门外,乌压压的一片,顿时了然:“你要杀我?就凭这点人?” 膨隆—— 所有的门窗都被撞开,屋顶上跪蹲着数不清的弓箭手,为首之人挎着腰刀走了进来,对拨略和图拱手:“将军。” 阿史那乘风和程凤朝身侧的护卫同时抽刀,原本还坐在座位上的各蕃族将领纷纷站了起来,而刘志已经拉着明安退到了一旁,他的手就放在明安的后腰处,那里是捆缚双手的地方。 <a href="https:///tags_nan/nixiwen.html" title="逆袭文"target="_blank">逆袭文 第210章 晏清姝闭上眼,缓缓吐出一口气,再睁开时正对上程凤朝复杂的双眸。 “清姝,你真的勇敢了很多,竟然真的敢以身为饵。” 晏清姝没有回应,只是静静的看着他。 拨略和图将桌上的茶一饮而尽:“长公主殿下也别怪拨略氏违背了约定,只是如今皇帝无能,朝廷无信,既要臣死臣便只能反抗!待往后臣身死入了地府,再向长公主殿下请罪!” 他抬起手狠狠得摔碎了茶盏:“杀!一个不留!” 晏清姝与程凤朝同时出手,一脚将桌子掀翻踢到门口将拨略和图的手下撞飞了出去。 晏清姝抖开铁扇,向右一格,荡开辟向她的刀刃,反手一划,割开了举刀想她扑来的蕃族将领的喉咙。 刘志松开了明安,正要跑走,被晏清姝抽出匕首一镖扎透右膝,跪在了地上。 晏清姝在阿史那乘风的回护下走到刘志身边,一把拎起他的衣领:“程磊在哪儿?” 刘志抬手反击,忽而一阵箭雨如蝗虫一般扑杀而来,瞬间射杀了屋外的番兵,射穿门窗钉入木柱。 拨略和图躲在了木柱之后,有几个靠窗口太近来不及躲避,直接被射穿了头颅。 晏清姝左手一滑,将刘志挡在自己身前,四五支箭矢瞬间穿透刘志的身体,血喷如柱。 看着咽气的刘志,晏清姝轻轻蹙了蹙眉,将人丢开,目光警惕的看向程凤朝:“弓箭手是你的人。” “我自然不可能毫无防备。”程凤朝走到晏清姝面前,朝她伸出了手,“与我走吧,清姝,只有我能给你至高无上的权势与地位。” 晏清姝扯了扯嘴角,用铁扇挡开他的手:“但你不会给我自由。” 程凤朝挑了挑眉:“皇城之中无自由。” “是吗?”晏清姝转着手中的扇子,“可我最不喜欢的就是做傀儡,尤其是你的傀儡。” 程凤朝微讶:“你竟然如此不信任我,当时在海昌院外,可是我给了你机会。” “但你杀了晏清玄送给我的雀鸟。” 程凤朝脸上的笑意落了下来:“你都知道了。” “你以为我是什么傻子吗?一个日日与我想对的人,我会当真看不出他的本性?还是你觉得自己伪装得足够好?我不妨告诉你,晏清玄与我的姐弟情分远比你们想象的要深厚,你在他面前说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他都原原本本的告诉了我。” 程凤朝叹了口气:“我确实没想到这些,明明他对你嫉妒极了,也怕极了,天下有哪个男人愿意被女子压一头?我原以为他跟我一样,没想到鸡永远都只是鸡,生不出凤凰。” 他步步向前,苦口婆心道:“女子为帝有什么好?既要生育还要操劳国事,你若怀孕,总会精力不济,那时候该如何?皇后摄政吗?还是渡权给大臣?生完孩子还要做月子,为了皇室血脉延绵便要顾好身体,你有很长一段时间都无法上朝理政。皇帝长时间不出面,会让朝堂上下人心浮动,藩镇会以此为借口阳奉阴违,而他们根本不会怕你,因为你无暇去管他们。所以,男子为帝才是顺应天道。” “这幅口才灿如莲花,可惜你没学到谢太傅的精髓。”晏清姝手中的铁扇抵在程凤朝的喉咙处,阻止他更近一步。 “你知道为什么我信任谢太傅胜过于信任你吗?因为他想要的与我想要的从来不冲突。” 晏清姝开扇的瞬间,程凤朝猛得后退,他摸了摸脖颈上渗出的鲜血,诧异道:“你想杀我?” “我今日来此,为的就是杀你。” “你的筋脉被冻坏,根本不是我的对手。” “我的筋脉是为了救谁才被冻坏的,你心里再清楚不过,就当这条命你在今日还我了!” 阿史那乘风拎起地上不知是谁的板斧,用力朝外一扔,只听闻一阵哨声响起的同时,无数番兵涌了进来。 “昭义的府兵?”程凤朝面露惊诧,“除了刘志便只有程若霏能调动府兵。” 说罢,他又摇了摇头:“不对,府兵入延郡我不可能不知道……你还有别的人?” 他神色一凛,厉声道:“抓住她!” 晏清姝往后退,阿史那乘风快速出刀,连砍数人,厅堂内血流成河,而程凤朝的面色也越发难看。 眼瞧着围堵上来的人越来越多,一柄长枪突然从晏清姝的后方杀来,如蛇般灵巧的枪头刺破晏清姝眼前之人的喉咙,鲜血瞬间喷洒在晏清姝的衣衫之上。 “摄政王想要劫走长公主,还得问问顾某人手中的长枪答不答应!” 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顾澜一柄长枪被拆为两段,尖锐的枪头横扫一片,直接将程凤朝逼退到木柱旁边。 一直躲藏在木柱后方的拨略和图见状,提起弯刀就要砍向程凤朝,却被他的护卫直接劈成两段。与此同时,一枚利箭透过窗□□穿了护卫的手腕。 一声鹰啸由远及近,伴随而来的还有程磊的大笑声。 晏清姝抹开脸上的血迹,瞪了程凤朝一眼:“你的人还真是废物。” “彼此彼此。” 情势再度扭转。 第84章 回不去了 晏清姝看向庄子大门, 只见一支身穿甲胄的士兵训练有素的踏入了院子,他们手中持有弓箭,整齐划一、声势浩大。 原本正在厮杀的番兵与边防军瞬间被程磊的亲卫包围, 不过片刻便被缴械。 <a href="https:///tags_nan/nixiwen.html" title="逆袭文"target="_blank">逆袭文 第211章 晏清姝扫了一眼四周, 看向程凤朝:“你的禁军呢?” 程凤朝反问:“你的麒麟卫呢?” 两人对视片刻后, 纷纷冷笑出声。 程磊手扶刀刃踏入院中,望着尸横遍地的狼藉庭院, 笑道:“臣的夫人有异心早已不是什么秘密, 长公主殿下选择与拨略氏同盟显然打错了算盘。” 晏清姝:“平日里远在辽东, 没想到对五大藩镇的控制力居然这么强, 倒是本宫失算了。” 程磊哈哈大笑道:“这便是联姻的好处。人与蝼蚁没什么差别,都要报团生存, 否则很容易就被其他人消亡吞并。联姻之后, 互通有无, 安插眼线便更加容易, 他们做什么我都知道。不过也有不好的地方, 便是容易滋生异心,都想让带着自己血脉的孩子接替我的位置,想着如何不费吹灰之力就继承我半生打下来的基业。可哪儿有那么好的事!” 他从副将手中结果一个染血的布袋子,丢到了晏清姝脚下, 布袋口散开,露出拨略氏死不瞑目的脑袋。 “说来,臣本不想杀殿下, 但殿下在西北发展得实在是太快了,廖家在贺兰山放出盐井的消息, 公开卖盐,实在有些影响辽东的海盐生意, 臣才不得不想办法从源头解决问题。” 晏清姝握紧手中铁扇:“五大藩镇内部有许多世家大族,但大多都是从契丹旧八部中分离出来的,有些甚至从未上报过朝廷,你的野心从父皇登基时便已经有了。” 程磊颇有些得意的说道:“只可惜连臣的父母都以为臣为大梁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不辞辛劳的稳固各个蕃族与大梁的关系,却不知臣做了那么多,皆是为了今日!说起来,长公主殿下倒是当真令臣刮目相看,你那些属官带着解语楼散便北方十六州,清理起来着实废了些力气。” 晏清姝霎时间瞳孔紧缩,瞪向程磊失声道:“你把她们怎么了?” “放心,臣钦佩所有忠心之人,自然不会虐待她们,皆是直接给了一个痛快,用最好的棺椁下葬了。”程磊语气突然变得温和,“那薛平睿日日在拨略氏面前挑拨是非,臣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毕竟他儿子确实是死在程凤朝的手上,程凤朝又是我一手带大的,臣还是有点良心,懂得愧疚二字怎么写。只可惜,他想知道的太多了,甚至想从臣这边查他儿子的事,臣便只能将他杀了。” 晏清姝:“所以你将计就计,反过来让冯卓骗了明安,把我引过来。今日各个蕃族将领来得这么齐,也是你从中撺掇的吧?” 程磊哈哈笑了两声:“臣原有不想让他们来送死,可他们总觉得臣与殿下是在做交易,拿一个女子打马虎眼,臣便只能如了他们的意,让他们亲眼瞧瞧臣到底是不是与殿下结盟,也好让他们死得安心一些。” 说完这些,程磊拍了拍手:“行了,多说多错,少说少磨,都给个痛快吧。” 顾澜握紧了手中的长枪,阿史那乘风护在晏清姝身前,所有人都绷紧肌肉随时准备一场血战,唯独晏清姝依旧站在原地,神色平静的望着大门的方向。 程磊见状,有些诧异的顺着她的视线向大门望去,但什么也没有,除了他的兵卒。 “殿下在等什么?” “一位故人。” “故人?” 话音未落,一道女声突然插了进来:“程大都督不妨好好说说,当年夏绥潘氏之乱,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程磊浑身一僵,这道声音…… 他循声望去,只见一身着红边银铠的女人拎着半死不活的程若霏走了进来。 庄子外面的亲卫不知何时已经换成了麒麟卫和狼川铁骑的人。 晏清姝上前一步,站在了堂屋的房檐之下,目光沉沉的望着院中的程磊:“你让程若霏编了一个好故事,传到容娘的耳朵里,再通过她的手传给了她的哥哥,再传入我的耳中,引我去了花池,给了你足够的时间暗中煽动蕃族的野心。” “可她的故事里有一个致命的错误。” “本宫的父皇,绝不会淫.人.妻.女,他或许不是一个好丈夫,但他是一个好皇帝,一个好父亲,本宫与他生活了近二十年,每日至少五个时辰呆在一处,他对本宫了如指掌,本宫亦如是。”晏清姝神色坚定,“那座寺庙并非无名小寺,它承载着大梁的每一位和亲公主对故乡的思念。那里的石碑都是由专人雕刻的,前面六位的生平皆出自相同的雕刻手法,唯独安和的不是。而雕刻字迹又来自于工匠世家出身的刘容,程若霏在这个时间里出现在花池,石碑上又是刘容的字,便只有一种可能,她与你有联系,原来护寺的尼姑都死了。” 程磊眯眼,看了一眼晏清姝,又看手持红缨枪站在门口宛若门神的苏繁鹰,突然爆发出一阵大笑:“仅凭一行字便能判断出她与我有联系,殿下真是长了一颗玲珑心,不过,单凭一个她就想杀了我?异想天开!杀了他们!” “圣旨在此,我看谁敢动!”苏繁鹰从袖中拿出一卷明黄色的圣旨,在众人面前抖开,“陛下亲书圣旨,安东大都督程磊狼子野心,欲谋朝篡位,现夺其大印削为庶民,押回长安候审!” 众将士面面相觑,一时之间竟不知该如何是好。 晏清姝冷脸呵斥:“难不成你们想与程磊一同谋反?还不速速将程磊拿下!” 前头的几个兵士看清了苏繁鹰手中的圣旨,上面内阁金银和传国玉玺一个都不少,还有尚书省的批红,立时有些腿软,连忙调转枪头对准了程磊。 <a href="https:///tags_nan/nixiwen.html" title="逆袭文"target="_blank">逆袭文 第212章 程磊面色难看,被十几名亲信围在中间,准备拼杀出去。 这些士兵原本就是随着程磊而来,如今虽有陛下圣旨,却又不敢真伤了程磊,犹豫之间,竟让程磊逼近了苏繁鹰所在之处。 程凤朝往前踏出一步,被晏清姝拦了下来:“你要帮他?” 程凤朝看向晏清姝:“我说过,程家对我毕竟有养育之恩。” “如果养育之恩是假的呢?” “什么意思?” “你在夏绥那么久,当真一次都没去过潘氏旧府吗?” 程凤朝沉默,过了片刻才蹙眉问道:“与这有什么关系?” 形式紧迫,晏清姝也不打算与他废话,开门见山道:“我从花池来延郡的路上,悄悄去过一次潘氏旧府,在一块位于风水眼的太湖石下面找到了潘夫人写给她小女儿的信。当时她的小女儿正在京城参加选秀,而那段时间,正是元后方氏临产的日子。信里将来龙去脉交代的非常清楚,不知为何没有传出去,反而压在太湖石下面几近粉碎,你一看便知。” 晏清姝将信交给他,便不再管他,反而看向苏繁鹰。 程磊身侧的亲信已经被清除干净,苏繁鹰握紧手中的长枪一步步逼近重伤的程磊。 就在程磊欲从地上拿起兵器的时候,苏繁鹰直接将手中十来公斤重的红缨枪投掷了出去,直直朝程磊而去。 程磊刚捡起来的长刀被弹飞了出去,长枪扎进了他的大臂,痛得他咬牙切齿。 当苏繁鹰走过来抽出长枪,欲再次刺向程磊,后者无法只能双手握紧长枪头下部的位置,却被苏繁鹰锐不可当的力气逼退了十余步。 “你到底是谁?”程磊不敢相信一个女人能有这么大的力气,这样的女子他只见过一个,但那个人早在二十五年前便死在宫里了! 苏繁鹰从他手中抽出长枪,锋利的枪刃划破了他的双手。 “你不认得我这很正常,毕竟我现在既不是方问珍,也不是潘容。” 程磊瞳孔骤缩:“你到底是谁!” 苏繁鹰:“一个来向你索命的厉鬼!是你撺掇方氏放弃了方问珍,拿她和孩子的命去换荣华富贵!是你因为潘将军不愿与你同流合污,便暗中教唆程渃犯下滔天大罪,临场叛逃斩杀大将,令东突厥人的铁蹄近乎踏平了夏绥!数十万百姓的冤魂在地府里等着你呢!程磊,今日我不要你不得好死!” “全都给我住手!”一道尖利的女声划破整个庭院。 晏清姝扭过头去,只见明安手持匕首抵在了程凤朝的脖颈处,而程凤朝的侧腰已经被扎穿了一个创口,程凤朝正捂着伤口,阻止血液外流。 “明安!你要做什么!” 明安神色有些癫狂:“殿下,明安是一心向着殿下的!明安只是喜欢他!想要嫁给他!你让他送我和三爷出去,以后这世界上再也没有摄政王程凤朝,只有明家夫明程氏!殿下!明安为您忠心了这么些年,只求您满足明安这一个小小的心愿!” 晏清姝看向程凤朝,歪了歪头有些不理解他是如何被明安挟持的,片刻后,她突然觉得有些头昏…… 她猛得看向一直在燃烧着的香炉,刘志死后,明安一直呆在那儿…… “琢玉的药……” “她的药我配不出来,但偷一点也不是什么难事。”明安望着院子里的程磊,“程大人,您答应过的事,不能食言。” “好啊,决不食言,唔——” 苏繁鹰扎进程磊肩膀的枪头搅了搅,痛得程磊半个字都说不出。 明安脸色发白,她快速从程凤朝怀中摸出信弹,朝天上一打。 不消片刻,便有一群禁卫军将庄子团团围住。 麒麟卫正欲交手,被晏清姝制止:“别管他们,退!” 为首之人刚踏进来,便见到眼前情景,深知情况有变,见自家王爷一言不发,也没为难麒麟卫和那群衣着奇怪的铁骑。 “明安姑娘,你这是何意?” 明安:“带上程磊程都督,待过了延水,我自会放了三爷!” 为首之人望向程凤朝,见对方的手缓慢的做了几个手势,才命人治住苏繁鹰,带走了程磊。 临到大门前,明安又望了一眼晏清姝,双目通红道:“殿下,明安真的不是有意要背叛您,明安只是想要一个安稳又幸福的生活。” 被她挟持的程凤朝,在踏出的那一刻,突然发难,抽出腰间铁扇,直接刺穿了明安的腰腹。 明安不可置信的望着他:“三爷……” 程磊突然爆发出一股力气,甩开跟着他兵卒,抢了一匹马飞快离去。 程凤朝的人正要去追,但也不知道是谁率先惊呼出声,所有人都回头望去,只见程凤朝脱力的跪倒在门槛后,一手扶着腰腹的伤口,一手撑在门槛上,面色苍白。 “王爷!” 待一众人消失在庄子,晏清姝终于支撑不住倒了下去,苏繁鹰连忙赶过来,从怀中掏出一个药瓶喂了三人一人一粒药丸。 麒麟卫也重新包围了上来,将晏清姝维护在正中心。 晏清姝咬牙切齿的望着大门外,恨声道:“明安啊明安,你怎么能愚笨到如此程度!真当程磊会留你性命不成!” “嫂嫂!你没伤到哪儿吧?”顾澜拖着长枪软着腿的走了过来。 晏清姝看向顾澜:“裴凛带走了多少人?” <a href="https:///tags_nan/nixiwen.html" title="逆袭文"target="_blank">逆袭文 第213章 顾澜咽了口唾沫:“额……八百?” 晏清姝闭上眼,也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最终只能无奈叹到:“他可真是……不知道让我说什么好!” 她扶着苏繁鹰站起身,艰难的走到程凤朝身边:“召集所有人,回退至夏绥!” 程凤朝:“你要做什么?” 晏清姝俯视着程凤朝:“你以为程磊会就此放弃?如今蕃族将领都死在这儿,又有晏清玄的圣旨在,程磊一定会鼓动五大藩镇的人直接造反!你我便是首要目标!” “那我们应该回长安!” “不!”晏清姝看向程凤朝,“我不会让你回长安的。” 程凤朝神色一凛:“你不怕死?” 晏清姝轻笑出声:“灵卫军的令牌在我手里。” 程凤朝瞳孔一缩。 灵卫军乃是元后方氏拉拔起来的一支军队,曾替太康帝平了八王之乱,救了太皇太后,太皇太后也因此松口让方氏入主坤宁宫。 自元后方氏难产而死后,这支军队就销声匿迹了,他本以为早已经被元狩帝拆分到各处宿卫,没想到它居然还在! “不过,现在在谢敏手中了,所以,你回不去了,而程磊这辈子都别想在谢敏手中攻下长安!” 第85章 退回夏绥! 在去往夏绥的路上, 晏清姝问了程凤朝一个问题。 “你查过潘氏当年灭门的缘由吗?” 程凤朝挑眉:“不是因为程渃吗?” 晏清姝嗤笑道:“* 一个满是漏洞的故事,连你都骗不过,还能骗得过我吗?” 程凤朝:“你问出这个问题, 想必是查到了潘氏与莲花杀手的联系了吧?” 晏清姝没说话。 程凤朝:“我听好奇, 你到底是怎么查到的?我自认痕迹摸得一干二净, 除了天知地知便只有我知。” 这个问题晏清姝无法回答,只能说天地玄妙, 竟有人能重生两次, 以三种不同的身份存活于世, 经历三段完全不同的人生。 “只能说, 老天爷都在帮我吧。”晏清姝轻声道。 “老天爷么……”程凤朝轻轻一笑,“还真是, 如果今日谋划成功, 你我现在应该在回长安的路上了。” 晏清姝回过头看向他:“你和我?” “没错。” 晏清姝冷笑:“如果今日谋划成功, 你已经是一抔黄土了。” “你还真是狠心呐。”程凤朝摩挲着腰间的折扇, “退至夏绥后, 你打算怎么做?” 晏清姝:“这要看程磊怎么选,他若选择攻打长安,我便直取昭义,他若选择回来杀我, 我便……只能让他尝尝,当年我杀南康王的那一箭。” * 待程磊狼狈的逃回昭义,第一时间便冲进监牢将狼狈的拨略氏拖了出来, 丢在了刑房,抽出墙上铁鞭就要往她身上招呼。 拨略氏瞥见他满身鲜血, 狼狈不堪,便知道在延郡的事儿没成, 反而折损了自己的亲信,当即大笑起来:“哈哈哈哈,程磊!这都是报应!都是报应!当年我父亲将我嫁给你,带着部族离开契丹予你鼎力相助,一路扶你青云直上,可你居然觊觎自己的师姐!为了一个莫须有的眼神,陷害自己师傅满门!像你这样的豺狼,活该有今日!程磊!天上地下都无你这豺狼的容身之处!你必将魂飞魄散,永世不得超生!啊——” 铁鞭狠狠的甩在拨略氏的身上,闻讯赶来的部将纷纷不敢出声。 拨略氏被打得浑身没有一块好肉,程磊高高抬起手,又一鞭下来时,被拨略氏直接抓住了铁鞭的尖头。 “看来你伤得不轻啊,甩个鞭子都软绵无力!”拨略氏透过他看向后面神色各异的部将,怒极反笑,“你们还在这里等什么?杀了他,你们就是东北的王!” 程磊想要抽回铁鞭,却被拨略氏紧紧握住,哪怕双手血肉模糊、白骨外露都不放开。 “如今朝廷式微,便是你们最好的机会!杀了他,拿东北十六州的土地进献契丹王,你们将来的荣华富贵便指日可待!” 程磊猛得一抽鞭,重重的打在拨略氏的脸上,打得拨略氏半张脸都豁开:“我就知道,你们这些人,能背叛契丹,便也能背叛大梁,没骨头的东西!” 他正要挥鞭,手腕被一人握住:“大将军,我等听从你的命令,是因为你父亲曾许诺过给我们兵、权以及稳定的生活,可现在,你截杀大梁公主,试图挑起内乱,这已经违背当年的约定,我等完全可以将你送去长安,向大梁皇帝投诚。”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程磊环顾了一下四周,所有人都沉默以对,默认了这种说法,脸上带着戒备的表情,手也放在腰间的凶刃上。 程磊恍然:“你们想要杀我?” 接替拨略氏暂时统领范阳事物的将领康宁道:“大将军,您将我们的首领都骗去延郡,如今却只有您一人受伤而归,然后拿一名女子泄愤,我等便知道大事不妙。若长公主和摄政王身死还好,若是他们不死,死的便是我们。说实话,为了保险起见,我们只能做两手准备。” 程磊抚着手中铁鞭,哈哈大笑:“瞧瞧你们,不也想杀了他们吗!我们为何不能联合!你们知道为什么朝廷对东北五大藩镇互相联姻的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吗?因为程氏足够强大!我们足够团结!因为你们这些外邦来的蕃族,像狗一样听话!可现在,你们各族的首领都出现在了延郡,死在延郡,你们就是怀有异心的外邦人!是要覆灭大梁的匪徒!” <a href="https:///tags_nan/nixiwen.html" title="逆袭文"target="_blank">逆袭文 第214章 程磊的目光狠厉的扫过每一个人。 “你们想杀我,想做两手准备?行!都行!但是,你们以为这样你们就能活下去了?你们不会跟拨略氏一样天真吧?以为手捧着土地契丹王就能重新接纳你们这群叛徒?这些土地只会成为大梁攻打契丹的借口!契丹王怕是唯恐避之不及!而你们就算杀了我,拿我的项上人头去了长安认罪,小皇帝不会放过你们,程太后不会放过你,朝臣更不会放过你们!因为你们有过不臣之心,因为你们互相联姻了三代人,关系太过紧密,于朝廷而言太过危险了。卧榻之下岂容他人鼾睡!” 众部将脸色一变:“你早就计划好了,就是要拉我们趟这趟浑水!” 程磊目光灼灼:“明明是你们非要从中分一杯羹,我只是被你们威胁的弱者而已。” 此言一出,众人纷纷白了脸色。 当初是他们以为程磊是要去长公主做交易才会逼迫程磊,而程磊也确实是这样诱导他们,让他们产生了误会。 谁知道这是一个早就谋划好的圈套,是程磊为失败做的保险! 有人想要偷袭程磊,先杀了他再说以后,不成想被程磊侧身挡开,一脚将人踹飞,紧接着拎起落在地上的刀,狠狠插在了那人的喉咙里。 众人神色巨变,再也无法淡定,有人抽出刀刃直指程磊。 “别以为我受伤了,就没能力治住你们,别忘了,我是汉将,藩将杀汉将,无论是何缘由,都会被诛杀。”程磊手握铁鞭将那些锋利的刀刃剥开,一步步的逼近他们,“我没那么大的野心,要入主长安管理整个大梁,我只要东北这块地方,有矿、有水、有盐。在我心里,这东北比那两江不知道好了多少倍!我只想在这里做土皇帝,各位,我父亲当年承诺给你们的,在我这里依旧有效,只要你们敢与我一道,我保你们的氏族,永世昌盛。” * 晏清姝挟持程凤朝退守夏绥,一开始夏绥将领不服,被晏清姝以雷霆手段直接镇压。 这既有赖于晏清姝的果断,也仰仗于麒麟卫和狼川铁骑的赫赫威名。 顾澜暂且戴上了裴凛的面具,成为了‘狼川将军’。 当时,晏清姝第一次见顾澜戴上这个面具的时候,颇为好奇,私下问过顾澜。 顾澜解释道:“狼川铁骑原来并不是平威军的铁骑,而是灵卫军的铁骑,后来不知怎的,王爷在王妃过世后,突然拿出了狼川铁骑的令牌,将它交给了世子,从那之后,狼川铁骑就成了平威军的铁骑。” 说到这里,顾澜压低声音悄声道:“华将军曾经就是狼川铁骑右骁骑校尉,他是老一辈的,现在世子爷带领的是新一辈的。” 听完这些,晏清姝再回到营帐时,每每看见坐在椅子上擦枪苏繁鹰,都会颇为感叹。 这算是新老一代的交接吗? 母亲把自己一手带出来的军队交给了儿子,老一辈的铁骑又孕育出了新一辈的铁骑。 * 回到夏绥的第十日,刚刚进入仲夏,天气燥热无比。 是夜,黑色的天空上缀着无数璀璨星星,晏清姝借着油灯查看裴凛命人送来的信笺,刚看了个开头,变突闻一阵喧哗。 她掀开帐帘一望,只见一传讯兵纵马飞奔至院内,几乎狼狈的摔下马,布满泥土的手上还举着一枚竹筒,沙哑的声音极力嘶喊着:“西河陷落,昭义大军已经跨过竜水,往这边而来了!” 晏清姝来不及多问,立刻召集所有将领议事。 “夏绥与其他藩镇不同,夏绥镇守的是通往朔方和斡难河的关口,原有个东突厥,如今斡难河已经是韦室人的地盘。而韦室人最善骑兵,其中以铁鹞子最为出名,因而夏绥在关口处设有三路营寨,分管上郡、花池、延水三处。程磊大军跨过西河已经是两日前的消息,以他行军的速度来看,这会儿应该已经到了延水,甚至有可能已经攻下了延水。” “他为什么不去长安?非要来夏绥?如果他志在天下,趁着此时顺流南下,在河中周转只需三日便可兵临长安,即便灵卫军如今还在,可从殿下将虎符送去长安,谢敏再从长安出发去往洛阳调兵,也需要五六日的时间,程磊完全来得及。” “这么说来,他志不在天下?那为什么不就此画地为王?义武、成德盛产铁矿,尤其是紧挨着成德的巨鹿和邯郸,也是稻田之郡,物产丰富。画地为王谋求发展,远比千里迢迢的进攻夏绥来得划算得多。” “那他图什么?总不是为了击杀摄政王和长公主殿下吧?能有这么大恨意?他不像是这样的人啊。” 问题再次回到了原点,程磊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他是为了打开关口。” 程凤朝的声音从背后而至,众人纷纷转过身看向他。 此刻他苍白着脸,坐在轮椅上,神色平静:“竜水是分割西北和东北的界限,原先有个夏绥在中间立着,程磊并不将泾源以西视作威胁,可如今晏清姝就在夏绥,无论我死与不死,夏绥都必定会落入晏清姝的手中,西北如今发展的形式大好,若是再让她将地盘扩张到竜水边,对于程磊来说,绝对是威胁。在没有解决外部威胁之前,程磊一定不会贸然的画地为王。” 离东北五大藩镇最近的藩镇是横海和沧景,但这两处驻扎的兵将不多,主要是作为九河古道的关口,检查走海陆前往大梁的外邦人和两江商人。 <a href="https:///tags_nan/nixiwen.html" title="逆袭文"target="_blank">逆袭文 第215章 再往南,便是有五百里之遥的淄青和位于河南府的河阳。 这两处都在黄河之滨,守着漕运主航道,轻易不会离开,因此对于程磊来说,最大的威胁还是西北。 晏清姝看向程凤朝:“你说的打开关口是什么意思?” 第86章 程磊的用意 程凤朝:“程磊是要放室伟骑兵进入大梁。” “这怎么可能?程磊这个人野心大不错, 但二十五年前上郡一难,死了十万边关百姓,他亲身参与, 对室伟人恨之入骨, 又怎么会忍受室伟人再次践踏大梁百姓?”开口的人是夏绥军的隼营的指挥使潘瑜, 祖上原是潘氏家臣,自程凤朝接管夏绥后, 便一直跟着程凤朝, 早先派人潜伏在宁夏卫, 策反他们的人也是他。 他对程凤朝忠心, 却也直言不讳。 程凤朝没有回答,神色有些黯淡。 晏清姝见他这副模样, 心思一转, 隐约有些猜测, 便岔开了这个话题:“人是会变的, 抛开程磊的过往, 只单说今日他的行军行为,各位觉得他的目的为何?” “这……” 夏绥的几个将领说不出,而原来宁夏卫叛逃来这里的将领,却是不敢说。 他们恨不得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让晏清姝永远也想不起他们来。 晏清姝扫了他一眼,一拍桌子,语气严厉:“本宫现在没工夫与你们勾心斗角, 要么实话实说,要么上交兵权滚出去!” 众人面色微变, 先前还犹豫着不肯开口的人纷纷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枭营指挥使窦冲:“竜水关左右两寨加起来不足一万人,虽有山脉裂口保护, 但一旦入关,一路南下便如履平地,若是程磊当真想要放室伟人入关,只怕夏绥的四万大军守不住,还得向其他各州求援。” “程磊未必是要打开关口,”另一位指挥使道,“他速来用兵诡秘,说不定是装样子佯攻,实际目标还是河东,毕竟以谢大人拿到虎符的时间来推算,他此时此刻在去往洛阳的路上最为可能,若是程磊此刻南下,只要速度够快,绝对能在谢大人进入洛阳前将其截杀。” 几名将领针对程凤朝的说法是否是危言耸听之事争论了许久,晏清姝只听着,没有发表任何意见。 她没有上过真正的战场,她过往的所有打打杀杀都围绕着长安那座四方城,所以她不敢贸然反驳或者同意,只能从他们的争论中寻找漏洞,通过不断提问,来完善大家的想法。 晏清姝:“假设程凤朝所言非虚,接下来,程磊会去哪儿?” 窦冲略有迟疑:“若王爷所言非虚,那么接下来,程磊定然会攻打离夏绥最远的庆安寨。程磊年前时便在夏绥从军,是潘国公的得意门生,打败过东突厥和室伟多次,在场的众人中,怕是没人能比他更了解竜水关防线的薄弱之处。” 晏清姝:“你是说,夏绥所管辖的边防线内,庆安寨最为薄弱?” “正是。” “那就以本宫方才的假设为前提,重新布防。” 窦冲犹豫:“可是,王爷所言太过匪夷所思,成真的概率不大啊。” 晏清姝看向他,神色认真道:“没人比他更了解程磊的为人,按本宫说的去做。” “是!” 几名将领当期在舆图上指指画画,热烈讨论起来,重新部署夏绥边防线的各路兵马。 晏清姝只是听着,看着,看着程凤朝从刚开始的局外人,逐渐成为这些将领的主心骨。 她想:程凤朝天生便属于战场,只是可惜了。 待将领们离开后,晏清姝叫住了程凤朝,与他单独叙话。 “你为什么那么肯定?” 程凤朝坐在轮椅上,一双锐利的眼眸望向满院的郁郁葱葱:“你在花池时,听过那个故事了吧?” 晏清姝点头。 程凤朝:“她也不算说谎,故事是存在的,只是主人公并非程渃,而是程磊。” 晏清姝面露诧异,她没想到那个故事是真的!她的父皇…… “程若霏是程磊的女儿,我的亲妹妹。” 晏清姝骤然抬起的心脏怦然落地。 程凤朝:“当年背叛了外祖父的人是程磊,掳走母亲的人是程磊,而程渃,只是个永远活在程磊阴影下的可怜虫罢了。他诓骗范秀,想要让他替他拿回兵符,却不想程磊早他一步。他将程太后找回来,寄希望在她的身上,确实让程磊不得不交出了母亲和我,拿我们俩威胁着程磊,让他老老实实呆在东北,替程氏攒威望,替程太后培养莲花杀手,可最后也不过是满盘皆输。靠人不如靠己,他一辈子都不明白。” 晏清姝:“你早就查清了。” 程凤朝低声笑着:“打最初我决定报仇的时候,就已经将一切前因后果查得一清二楚。我知道你将我的身世透露给了普惠,原来我想着你或许是要他还俗成为皇帝,或者让他的儿子来当皇帝,好叫他们将来于你威望在顶时,交还权柄,却不成想你竟然将普惠救出去了。” 程凤朝太了解晏清姝了,他甚至能猜测到晏清姝的所思所想,他用自己的方式纵容着她,宠溺着她,就像一个高高在上的人,看着斗兽场里渴望自由的奴隶。 可是,他不知道,人是会成长的,晏清姝更是。 晏清姝:“晏清玄去佛香阁找过普惠吗?” 程凤朝眸光一动:“找过,你不会将希望放在你那个废物弟弟的身上吧?” <a href="https:///tags_nan/nixiwen.html" title="逆袭文"target="_blank">逆袭文 第216章 说完这句话,程凤朝自己又觉得可笑,不觉摇了摇头。 晏清姝勾起唇角,握紧轮椅后背上的把手,在将程凤朝退出院子的一瞬间,覆在他耳畔低声道:“琢玉没死,你暗中在昭仁殿的熏香里动的手脚,早就被我解了。” 早就被解了……意味着晏清玄有孩子…… “不可能!”程凤朝握住晏清姝的手,“后宫如果有人有孕,我一定会知道!” 晏清姝甩开他:“可你永远都不会注意到富春宫,毕竟你觉得那里……不干净。” 程凤朝瞳孔骤缩。 晏清姝在他震惊的眼眸中关上了院门,从此以后,一线之隔,便是永远无法逾越的鸿沟。 晏清姝人生的二十五年来,有两位乳母,一位姓许,一位姓康。 或许有人因眼前利益选择背叛,但只要还有一人忠心于她,她便能将棋局打乱,重新谋划。 “不过,我救他,只是因为他是我的弟弟,不是因为我要扶植一位傀儡。我的皇位,我要自己去坐。” 隔着薄薄的门板,晏清姝于阳光下生机盎然,程凤朝落于垂花门遮罩的阴影下神色恍然。 * 战场风云变幻,讲求用兵神速,待晏清姝将命令下发下去时,安庆寨被攻破的消息也在半日后随之而来。 与此同时,许都寨受袭,上郡破城的消息也随之而来,室伟人的铁蹄踏入了大梁的国土。 窦冲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程磊疯了吗!他要拉边关所有人给他陪葬吗!” 程凤朝:“早些年便听闻室伟王全民皆兵,时常要求百姓在逐水迁徙后接受训练,此番不费一兵一卒便能顺利入关,只怕不会是劫掠一番便离去。” 程凤朝今日已经能站起来而不拉扯到腰腹上的伤口,此刻正站在舆图前敛眉沉思。 “先前仅凭程磊一人,夏绥驻军倒是能搏一搏,但如今还有室伟骑兵,虽只有三千人,但后续一定有支援,平威军是离得最近的,可如今大部分都被抽调去抵御突厥,灵武军最多动一两个营,只怕也是杯水车薪。” “如今的突厥换了新汗王……”顾澜悄悄看了一眼晏清姝,见她神色如常,便继续道,“平威军已经从北庭离开,只要我们能坚持五日,定能等到平威军的支援。” “五日……”程凤朝捻了捻手指,“尽力而为。先转移百姓,凡是愿意离开的,我会抽调禁军护送他们前往关内。” * 鄯州,西平。 郊外的一处农庄里,闯入了不少骑兵,他们身后还跟着几个衣着富贵的番邦人。 领头的将领骑在马上,睥睨着战战兢兢的跪在地上的数百农户,沉声道:“你们可收容过一百余习武之人?” 有几个农户慌乱的点头:“他们身穿窄袖常服,但马都是好马,不过他们天还没亮就走了,留下了一些银子,草民们都还没花,都孝敬给官爷!求官爷别为难草民的家人!” 在农庄搜寻的士兵回到了这里,冲领头之人摇了摇头。 将领面露不耐的轻啧一声:“全杀了!” 副将赶忙劝道:“这里是靖国公的田。” 将领瞥了他一眼,不屑道:“靖国公缩在西川闭门不出,你不说我不说,谁会知道是咱们烧了他的田?主帅说了,凡事知情之人,一个不留!” 副将呐呐,不再言语。 哀嚎声于青绿色的稻田中铺张开来,惊起无数飞鸟。 迅速蔓延的火光焚烧尽所有的刚刚抽芽的青禾,将这片黄河边难得的肥沃土地彻底烧为灰烬。 正于前路奔袭的裴凛回头望了一眼那宛若一线的黑烟,忍不住眯起了眼。 副将道:“鄯州刺史竟然仗着山高皇帝远,与西番勾结祸害自己治下的百姓,当真是禽兽不如!” 裴凛:“他本就不是大梁人,大梁的百姓于他,或许还没吐蕃母国的乞丐值得怜爱。” “呸!都是一群背信弃义的畜生!” 裴凛拉紧缰绳:“咱们炸毁了他们的矿场,火烧了他们的马槽,以鄯州刺史的心性,定然害怕程磊和范秀知道,他不会放过任何一个可能知情的人。” 想起农庄里无辜受他牵连的百姓,裴凛忍不住握紧双拳。 “西羌的战马走的是水路,早在我们抵达西平之前便已经通过关口,算算时日,现如今只怕已经通过河关顺流南下去了乌鼠山,咱们直接横穿野庵河,务必以最快的速度抵达乌鼠山,拦下这批战马,绝不能让他们进入<a href=https:///tags_nan/xihan.html target=_blank >西汉水漕运官道。” 西汉水漕运官道是自乌鼠山起,一路南下通往黔中的漕运要道,自南平改道往西,不出一日,便可直达范秀所在的西川藩镇。 裴凛本以为来此只是截掉战马与武器,却没想程磊和范秀在西羌和吐蕃的产业早已成熟,甚至连鄯州都牵扯在内。 这批战马和武器,绝不能落在范秀手中。 难保程磊之后,此人不会成为新的豺狼! 副将望了裴凛一眼,横穿野庵河意味着他们未来的几日都只能宿在野外,但这是他们最好的选择了。 毕竟,谁能保证下一个他们见过的人,不会像农户那般失去性命? 第87章 重拾战矛 窦冲身披铁甲疾步而来, 与一身戎装走出将军府的晏清姝正好撞到一起。 他来不及寒暄,直接将斥候营探查的情况告知了对方。 <a href="https:///tags_nan/nixiwen.html" title="逆袭文"target="_blank">逆袭文 第217章 “许都寨无一人生还,恐怕安都寨也差不多。” 晏清姝声音艰涩:“他们竟然屠城……” 窦冲:“更糟糕的是, 绥城西门外十里的托帕隘口都有被程磊的兵马围堵, 城北有室伟人三千骑兵, 城东的屯兵点已经全部覆灭,我已让人闭紧城门, 在外铺设了硝石带, 但也只能抵御一时。囤于花池的粮秣虽日夜不停的西送, 但是山高路远, 损耗极大,且路上总有室伟人频频游击, 等到夏绥只余下半数, 我们根本没有余力与程磊打消耗战。” 晏清姝揉了揉眉心:“托帕隘口易守难攻, 原本是拱卫长城的卫道, 如今程磊打开关口, 放室伟人入关,反而让我们与外敌的地位反转了过来。就算我们强攻隘口拿下了它,停留在安都寨的室伟人看见狼烟也能及时支援,反而令我军陷入进退不得的困境。” 昨日为着战况, 夏绥城内的将领聚集在一处讨论了一夜,也没讨论出一个结果。 今日一早兵临城下,已然是不能再拖。 “这样下去不行。”晏清姝斟酌了一下, 道,“我们必须派兵求援。” “派谁去?如今能调动的只有四千禁军和一万夏绥军、五千宁夏卫, 先前排出去的求援队伍一直没有回信,只怕是凶多吉少。” 晏清姝:“让狼川铁骑去。” 窦冲惊讶:“世子留下的三千狼川铁骑是咱们手中最强的战力, 若是让他们离开,咱们只怕会陷入苦战!” 晏清姝:“此番求援,是孤注一掷,我需要他们携我印信。我信不过禁军,狼川铁骑是最好的选择。” 狼川铁骑无论是行军经验还是单兵战力都远比禁军要强得多,在重重围堵的情况下,他们突围的可能性更高。 晏清姝下定主意之后,找到正在指挥狼川铁骑更换兵甲的顾澜。 “不行,裴凛本来就是让狼川铁骑留下来保护你的,他们不能走。” “我没有让他们全部离开。”晏清姝不想与顾澜争论狼川铁骑留下的意义,直接挑明自己的想法,“十支小队,每队十人足矣。” 晏清姝掏出自己的印信,将它盖在十张白宣纸上:“以此为信,请临近的十个州派兵支援。” 顾澜接过印信,欲言又止。 “殿下!苏将军求见。” 苏繁鹰与高丘一道走来,目光坚毅:“殿下,我有一破敌之法请教殿下。” * 所有的资源都倾向给了苏繁鹰所带领的一千狼川铁骑营。 其中,有高丘亲自从麒麟卫的雕翎营中挑选的一百名最好的弓箭手,这一百人都是从七八岁就进入东宫,与殿下一同在西大营训练,走过十五年风雨的手足弟兄。 高丘清点过人数后,走向正在擦枪的苏繁鹰,有些不确定的问道:“苏……苏将军,这样行吗?” 高丘认识苏繁鹰,他作为麒麟卫副指挥使,时常替阿史那乘风在外接触各个衙门,自然认识这位元狩十二年的□□,四年变从七品爬到从二品大理寺卿的断案奇才。 一名文人,如今要骑马打仗,这多多少少让高丘有些七上八下。 可纵观顾澜和整个狼川铁骑,对于苏繁鹰做他们的将军,竟然毫无异议,甚至习以为常。 他从殿下那里得知苏繁鹰是裴凛的师傅,可这种解释仍然打消不了他心中的疑惑。 一个骑兵营,会对自己统领的师傅言听计从吗? 高丘:“苏将军,这是非常冒险的行为,少有差错,这一千人便尸骨无存。而将军您……” 见高丘面露疑色,苏繁鹰接过话头:“你是想说,如今正值盛夏,午后沙漠会出现极热,我们还未穿过隘口,就会因脱水而死,而我这步棋,却偏偏需要盛夏午后沙漠的产生的热风,还需要时刻保持警惕,适时而动。这很难,甚至很极限。” “是。” 苏繁鹰面露笑容,并没有因为高丘的怀疑而责怪,反而问他:“你知道狼川铁骑因何令敌军闻风丧胆?” 高丘:“我父亲曾在西平当兵,一路做到过百户,我听他讲过,灵卫军有四营一骑,雕翎营、飞鱼营、沉沙营、鹿尾营和狼川铁骑。麒麟卫如今的雕翎营就是元狩帝从灵卫军中分出来的,狼川铁骑给了平威军,其他几营不知所踪。这狼川铁骑是元狩方氏培养出的虎狼之师,最善出其不意,且行踪诡秘,战力强悍,与之交手过的队伍不是被全歼,就是损伤过半,因而令外邦人闻风丧胆……额……” 苏繁鹰挑眉:“怎么了?有什么说什么便是。” 高丘讪笑:“坊间传闻,当年元后并非难产,而是被……暗害,因为元狩帝忌惮灵卫军。所以,我爹常跟我说,要学会收敛锋芒,以防功高盖主,丢了性命。” 苏繁鹰擦枪的动作顿了顿:“固然有功高盖主的原因,但更多的是,她没有强力的母家,在皇权争斗中很难全身而退。灵卫军实力并不是最强的,论战力强悍,当属章家治下的千牛卫。而灵卫军能所向披靡,是因为里面的每一个人,都是为自己,而不是为皇权。” 苏繁鹰将枪神拆解,捆束好:“当内乱平息,朝堂稳固,灵卫军的每一个人都打成了自己的目的,他们可以回到自己的家里,耕种、做工,自力更生继续过着自己的日子。灵卫军的强悍,一直都在于他们的自发性。或是为了家人,或是为了信仰,他们拧成了一股绳,而不是现在,人心各异。” <a href="https:///tags_nan/nixiwen.html" title="逆袭文"target="_blank">逆袭文 第218章 “将军,每张骆驼皮都用干桔梗盾虬扎,人手一个。”狼川铁骑右重骑校尉付应为走到了苏繁鹰的面前,“将军是否要查验?” 高丘依旧忧心忡忡:“苏将军这是要以草结盾阻挡风沙?这也太过冒险了些。” 付应为拍了拍高丘的肩膀:“你这些担心都是多余的,鸣沙的风沙大吗?狼川铁骑照样能横渡。在西北当兵,风沙根本不是阻碍。” 苏繁鹰:“我自然知晓此举凶险,但狼川铁骑也好,我也好,都不是第一次做这样的决定。” 她带上麒麟面具,将下半张脸遮起来,再次看向高丘时,眸光锐利如开了刃的尖刀:“高指挥使,保护好殿下。” 在苏繁鹰翻身上马的一瞬间,高丘仿佛看到了千秋殿内,供奉的那幅元后方氏的画像。 历任皇后的画像,都是端坐在凤椅上,贤良淑德,唯独方问珍不同。她的画像没有供奉在皇家寺院,而是供奉在开国圣祖皇帝专为功臣修建的千秋殿内。 每一位在三月三在千秋殿祭拜过的臣子,都不会忘记正中间,那副红马银枪,英姿飒爽的身影。 那是元后方问珍,灵卫军的第一任大将军,也是唯一一任大将军。 一千道身影于晨曦的光芒中远去,晏清姝站在望楼上,目送他们远去。 红玉:“苏将军真的跟世子很像。” 晏清姝的心里翻涌着湿润的激昂:“世子继承了他母亲的遗志,是世子像他的母亲,而不是他的母亲像他。” 红玉:“他们会活着回来吗?” 晏清姝:“他们必须活着回来。” * 在长城脚下的安都寨里,安都将军的府邸被点上了耀眼的灯火。 先前屠杀留下的血已经被冲洗干净,黄色的泥土已经被染成了深褐。 一众侍女颤颤巍巍,端着拖盘的手不停的在抖,各个压低了头颅,生怕与这群室伟兵将对视。 安都将军府不大,一共三进的院子,内外院此刻堆满了金银珠宝,都是从附近的村镇中劫掠来的。 正堂外的院子里,摆满了桌椅,此次跟着室伟大王子前来将领,正饭足酒酣,挥舞着手中的弯腰,为擂台上比斗的两人呼喝助威。 坐在他下首位的年迈将军冷眼瞧着,在有侍姬试图靠近他和他儿子的时候,冷眼一瞥,便吓退了对方。 “爹,大王子太狂妄了,若是真照着他说的去做,只怕咱们的人死伤过半。咱们这次带来的都是咱们当家的老底子,若是折损过多,只怕会……” “素剎在与皇叔说些什么?”端坐在主位上的室伟大王子摩葛尔端着酒杯,漫不经心的扫了素剎一眼,又看向了素剎的父亲,自己的皇叔葛力酋,“皇叔,你觉得你这次派出的亲卫,能赢过本王的二弟* 吗?” 葛力酋盘腿坐在软垫上,目光沉静的抄着双手。 他看了一眼擂台上已经半冷的尸体,那是他的亲卫之一,最欣赏的一名指挥官,他的武力或许不是最好的,但他的头脑是最好的。 此刻,他的身下只有一道干涸的血痕,胸口被一柄长矛刺穿,留下一个巨大的空洞。 就在两刻钟前,他被二王子苏可查杀死在擂台上,而现在,在擂台上的人是他的得意门生。 葛力酋看着台上正裸身格斗的两人,平静的说道:“臣以为,赛前的猜测只能动摇人心,旁观者只需静待结果便好。” 摩葛尔发出不屑的轻笑。 室伟人世代生活在草原上,他们崇尚草原格斗,参与者除了短剑、长矛和盾牌外,不携带任何武器,只着下装和头盔,真刀真枪的比拼。 这样的比拼几乎没人会手下留情,在对决中死掉的人很多,大家早就习以为常。 葛力酋曾是室伟国最厉害的格斗家,但在他成为室伟最高军事统领之后,便主张禁止了这项血腥运动,将真刀真枪的比拼改为了木剑木遁的单纯比武,一度引起了国内许多人的赞扬。 可是他的哥哥,室伟国的国王,却对葛力酋的行为极为不满,公开在朝议时提出了决斗是室伟人的传统,是室伟人勇猛的象征,应当保留,但又不想彻底得罪统握军权的弟弟,便折中改为死囚、奴隶和战俘之间的生死决斗,连胜十场者便可重获自由。 葛力酋的目光落在二王子苏可查的身上,这位是摩葛尔的同胞弟弟,是室伟王后在母族失势后生下的孩子,与身体羸弱的摩葛尔相比,苏可查显然更得他那位自大兄长的青睐。 苏可查不仅拥有强健的体魄、过人的智慧,更重要的是对他父亲的绝对忠诚。 这一次进攻大梁,风险是极大的,即便有程磊的保证,也无法确定室伟人一定能从这场战役中获取到足够的利益。 更何况,大梁不止有程磊,还有裴述之和范秀,长安的谢敏听闻断了腿,但一名好的指挥家未必需要亲自骑马出征。 橄榄油的气息在空气中飘散开来,身体被抹得晶亮的两人已经交战在一起。 如狮子一般的怒吼声响彻在狭小的庭院里,四处都弥漫着恐怖的血腥味,泛着黯淡铜色的身躯在光影下碰撞,身后有侍女的笑声欢呼,身侧有大臣们的窃窃私语。 当刺人耳膜的声音再次清晰可闻,鲜血飞溅在苏可查的脸上,他用手指重重抹开,放进了温热的口腔中品尝这曼妙的腥甜。 葛力酋站起身,面色平静的说到:“明日一早便是总攻,臣还要回去部署,先行告退。” <a href="https:///tags_nan/nixiwen.html" title="逆袭文"target="_blank">逆袭文 第219章 对于葛力酋的行为,摩葛尔认为他是怂了,心中乐开了花,对着葛力酋离开的背影扬声道:“堂弟可是去年格斗赛的头名,当真是虎父无犬子,不如也下场与本王的弟弟比试一番?” 素剎握住剑柄,面露凶狠。 葛力酋停下脚步,没有回头:“大王子,这里不是角斗场,座下之人皆是臣,臣胜君视为不敬,臣杀君视为造反,没人敢赢。” “你什么意思!”摩葛尔站了起来,目光变得极为不善。 葛力酋依旧没有回头:“中原人有句话说得好,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如今援军未达,大王子便要兵临城下,当真是觉得二王子可胜由长公主和摄政王坐镇的夏绥?” 摩葛尔嗤笑:“我们要跟长公主和摄政王打吗?” “当然不需要!”苏可查抢先回答,“程磊围攻夏绥那是中原人自己的事,我们要的只有劫掠,劫掠更多的金银财宝、牲畜粮草和美人。” “我们惧怕他们吗?” “当然不怕!”苏可查说完,看向面露嘲讽的素剎略有犹豫。 “我们的兵士与将领比他们的差吗?” “当然不!”苏可查将脑海中鲜少的犹豫抛诸脑后,高声道,“父王将击败梁军的重任交给我们,便是对我们寄予了厚望!且如今天时地利人和,正是我们夺取战功的好机会!定然能压下老三和老五那两个蠢货!” 两位王子在院中洋洋得意,随行大臣面色各异,而葛力酋一言不发。 素剎看了一眼父亲,又看向哈哈大笑的两位王子,沉声道:“平威军已经从回纥城撤退,按照他们的行军速度,不出四日便能抵达夏绥,大梁的公主和摄政王不会坐以待毙,大梁公主是谢敏的弟子,听闻手中还留有一支神秘的军队,与其在安都寨等着大梁内斗个两败俱伤,不如先行东进,攻占上郡和五原,若是西番三十六国的马匹兵器先行抵达西川,范秀攻打京城时,我们或可从中得利,即便此时不成,我们占了五原,也可从了角山隘口顺利离开……” “哼!”摩葛尔面露鄙夷,“靠西番人?我们室伟人难道打不过大梁吗?以往大梁能稳居中原,是因为有长城阻隔,但如今长城已经不是我们的阻碍,大梁的懦夫们又如何能抵得过我们室伟雄狮一般的军队!” 摩葛尔从主位上跳了起来,抬手指向天空:“我们是草原上的雄鹰,而你们父子是大家公认的军神!是战场上所向披靡的存在!难道要在此退缩?要让崇拜你的子民们失望吗!” 葛力酋心中苦笑,迈着沉重的步伐离开了院子,再也没有开口说出一个字。 素剎只是看了一眼王座旁的两人,然后紧随父亲的脚步而去。 走出府宅的那一刻,葛力酋抬头看向天上的弯弯明月,明日的气温只会比今日更高。 安都寨的死人太多了,摩葛尔却从未想过安置好他们,就那样随意的推在隘口,仿佛大梁人看见之后,便会吓得四散奔逃。 可葛力酋与大梁交手过许多次,他明白这是一个怎样的民族,他们看到同胞们的尸体,只会越发英勇。 “人都安排好了吗?” 素剎低声道:“安排好了,趁着夜色通过隘口,虽然夏绥北部的沙漠确实是个难题,但我相信他们,一定能成功。况且,大梁人虽然加强了戒备,但肯定料想不到我们会在最热的时节,冒险派人穿过三十里的沙漠。” 葛力酋双手交叉置于肩上:“希望他们能活着,愿天神佑安。” * 第二日中午,沙漠起了大风。 铺天盖地的黄沙肉眼可见的席卷而来,伴随着远处山脊传来狂暴的嘶吼。 “沙暴就要来了!将军!”付应为唇片干裂,嗓子已经完全干哑,“这是最好的时机!” 苏繁鹰最后一次遥望夏绥的方向,终于下令:“草结盾裹身,护住头颅,全部趴下!” 黄沙漫天,在这条老旧干涸的河道上,席卷而过。 * 咚咚咚—— 急促的鼓声响彻云霄,城东辎重营再遭突袭。飞窜的箭羽略过程家军的头顶,夏绥军再次出击,从四面八方包围过来。 偷袭的人一个个倒下,侥幸逃过围剿潜入粮仓的程家军用刀戳破了米袋,发现里面尽是沙土。 撤退的呼哨声响彻天际,晏清姝移开身侧的机弩:“放那个人走。” “殿下!我们可以杀了他们!”手握雕翎营的士兵面露凶狠,这几日他们一直被这群叛军围堵,死伤了不少弟兄,一个个早已杀红了眼,只想让这群叛徒通通去死! 晏清姝神色淡漠:“他有用。” 粮仓里的沙土是晏清姝早已准备好的饵,余下的就看鱼儿肯不肯咬钩了。 第88章 火光 灼热的太阳炙烤着大地, 沙漠的温度持续攀升。 一千名狼川铁骑分散在满满黄沙之中,他们被压在黄沙之下,只有一根三寸的气管可以呼吸, 却时不时有风沙从气管口吹进来, 在脸色堆积成一片。 苏繁鹰的身上裹着草结盾, 身上的黄沙有两尺余厚的黄沙。在她命令所有人卷盾俯卧的那一刻,狂风过境之下, 黄沙在她的身上不断堆积, 但她只是静静的, 静静的等待被掩埋。 在黄沙到达预计重量之时, 狂风渐渐停了下来,一切都在苏繁鹰的计算之中, 那一刻, 她泪流满面。 <a href="https:///tags_nan/nixiwen.html" title="逆袭文"target="_blank">逆袭文 第220章 为什么要哭?她也说不清。 她在这个世界里经历了三世, 前两世皆不得好死, 死前疼得剧烈。 每当她以为自己会放弃, 会消磨掉那些宏伟志向的时候,却又会在提起长枪的那一刻,忍不住慷慨激昂。 在她没有来到这个世界之前,队长在一次跨境任务之后, 给她们讲过一个故事。 一个关于波斯‘不死队’的故事。 这支军队因为全歼了斯巴达过往列奥尼达和他的三百勇士而名震当世。 即便在最惨烈的战斗中,身负重伤时,依旧可以不借助任何外力, 凭借自己强健的体魄复原。一旦有人阵亡,便立刻有精英战士补充, 这样就能保证不死的神话持续下去。 一万人,不多不少。 她还记得队长说过的话, 不死的从来不是人,而是无数人积累起来的精神。 她刚来到这里的时候,迷茫过,仿徨过,最后却依旧坚持建立了灵卫军,哪怕她能感觉的丈夫的恐惧、戒备,但她依旧坚持。 任何世代都需要一个精神符号,一个让百姓听见就觉得安心的精神符号。 狼川铁骑是她最后留下的火种。 苏繁鹰艰难的翻了个身,好在草结盾质量足够好,几乎兼备了橹盾[1]的坚韧和草绳的韧性。她曾经在八王之乱时,用过一次,但那次是临时制造的,是为了躲避追杀,那一刻赌的成分大于对生死存亡的理性判断。 这些古代人的手艺真的比现代人好上许多。 长时间处在空气稀薄的空间之中,让苏繁鹰的胸口刺痛。 她的长矛就在气管旁,她转换长矛的方向,让气管随着一同转动,透过狭长的空腔,她只能看到广袤的蓝天,和在沙漠上爬行的蜥蜴,也不知道其他人是否顺利。 * 绥城内,晏清姝一夜未眠,此刻站在院中望着长满绿叶的红梅,眼神失焦。 直到如火的太阳即将亲吻地面,终于有人策马而来。 “殿下!付将军回来了!”红玉跑进院中,神色激动。 “嗯?”晏清姝回过神来,“苏繁鹰呢?” “不知道!”红玉摇头,“人都在前线大营!” 晏清姝来不及整装,以极快的速度上马朝前线大营而去。 刚刚靠近大帐,就听见里面有人声如洪钟的质问:“派出去一千人,怎么就回来你们几个?苏繁鹰呢?她是将领,部署完毕后应当及时回来通禀,为何不见她的人!” “朱将军这么着急做什么?”晏清姝掀开帐帘走进去,“此刻于夏绥以然是孤注一掷,苏将军的计谋可成便是力挽狂澜,不成情况也差不到哪儿去。” “可是……” “没什么可是。”晏清姝打断他的话,“我们现在要做的只有信任。” 朱将军看向程凤朝,后者一言不发。 晏清姝看向额唇干裂出血的付应为:“各路人马都埋伏好了吗?” 付应为哑着嗓子回道:“沙漠掩盖了所有踪迹,我们各自都只能确认自己所辖小队的十人已经潜伏好,至于其他人……” “只能?怎么是只能?这是战场不是赌场!”朱将军的情绪再次暴躁了起来,“我当初就说这事儿不能办,一个女人又没上过战场,懂得什么狗屁?让她拿一千人去乱来,这下好了,精锐少了三成!简直是雪上加霜!” 朱将军的话宛若水滴落入水池,荡起了层层涟漪。 他这番话颇有些暗讽的意思,不单单说的是苏繁鹰,还在说晏清姝。 对于他的讽刺,晏清姝听过太多了,还不如蚊子叮个包疼。 她神色淡漠的扫了一眼朱将军,冷声道:“本宫从未阻止过各位将军们的谋划,只是偶尔会提一些问题,苏将军的战法也是经过诸位同意的,如今眼见事情没有十成十的把握,便想在失败前讲责任都推在本宫和苏将军的身上?” 她的视线一一扫过所有人,无人敢与她对视。 晏清姝:“计谋能成他们便是英雄,计谋不成他们仍旧是英雄,因为在座的各位都不敢踏出这座城,唯独她敢,他们敢!” 程凤朝的眼眸动了动:“公主所言甚是,此刻质疑这样的英雄,属实是动摇军心。” 朱将军正要告罪,三名斥候前后脚冲进营门,几乎是滚落于大帐之前。 “找到了所有小队长,还有苏将军!” 晏清姝赶忙问道:“人都埋伏好了吗?” “不知道,我们没在既定地点找到任何一个人,只有茫茫黄沙!” 窦冲一合掌:“肯定是成了!” 晏清姝:“苏将军如何?” “情况不好,脱水太厉害了!就在后面……” 晏清姝像一支离弦的箭般冲出了营帐,在大营的门口,一架简易的担架在顾澜的指挥下被抬去了军医营帐。 她冲过去,一把握住了苏繁鹰的手,那双一直都温热的手,此刻凉得可怕。 苏繁鹰的手一直都不算细腻,手上的老茧硬得宛若放了许久的皮子,但她的手背一直都是光滑的。可是,此时此刻,那双手上尽是皲裂,干燥的裂纹宛如干旱的大地,掀起一层又一层的皮。 盛夏的沙漠。 足以将人烤成肉干的程度。 这一刻,晏清姝说不清自己的情绪是什么样的,好像是痛苦,又仿佛带着庆幸。 脸色青白的苏繁鹰勉强睁开一条缝隙,她能感受到微弱的光芒,却无法感知到麻木之外的一切。 <a href="https:///tags_nan/nixiwen.html" title="逆袭文"target="_blank">逆袭文 第221章 “苏繁鹰!设伏完毕了吗!”窦冲期待的看着苏繁鹰,一字一顿的在她耳边询问。 但没有回音,苏繁鹰就像一尊雕塑一样。 “这……这什么意思?”朱将军更为暴躁的在营帐中走来走去。 窦冲握住苏繁鹰的手腕,两指用力才能感受到她微弱的脉搏:“这……” 他望向晏清姝时面露难色。 “不是,这到底是成了还是没成啊?”朱将军恨不得直接将人摇醒,眼瞧着程家军兵临城下,若是再找不到突破口,全城的人都要跟着死! 他们死了不要紧,可若是夏绥破了,摄政王和长公主身死,还有挡得住程磊的人吗? 靠远在长安的谢敏?可他腿废了,上不了战场了! 现在谁都不清楚程磊与室伟到底有什么交易,万一程磊将大梁北方的土地卖给了室伟,又该如何? 晏清姝攥紧了手,她感觉到自己的心在逐渐变得冷硬起来。 “弄醒她。就算只剩一口气,也要弄醒她!就现在!” 冷漠的话语骤然在营帐中荡开,所有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高丘他们没有说话,窦冲有一瞬间的犹豫,而朱将军满脸赞同。 程凤朝看向晏清姝,她确实变了许多,若是以往,她定然会要先救人,然后自己再想其他办法,或者与他人一道分析局势,推断出最可能的结果。 可现在,她选择了他曾经的选择。 军医:“这样的话,就要用一些虎狼之药……苏将军的身体可能……” “用一切可以用的办法,本宫要知道设伏情况。” “……是。” 这是晏清姝第一次在众人面前展露她无情的一面,一时之间,帐内鸦雀无声。 过往接触的每一个日夜,晏清姝表现出的都是和蔼可亲的模样,对每个人都很好,也极为耐心,甚至表露出的关怀都充满真诚。 难道都是装的吗? 若真是如此,窦冲忍不住打了个冷颤。 在晏清姝下命令的这一瞬间,真的像极了元狩帝。 营帐内,军医不停地忙碌着,有人在窃窃私语,有人在烦躁观望。 晏清姝闭着双眼静静等待着,直到很轻的一声‘唔’响起,她骤然睁开双眼,拨开所有人来到了苏繁鹰的面前。 “你能听见我说话吗!” 她的声音很大,一双漂亮的凤眸颤动着,映照出一苏繁鹰苍白的脸。 苏繁鹰抖动着皲裂的唇瓣,颤抖的手勾住晏清姝的手指,轻轻敲了几下。 那是麒麟卫交流的暗语。 滚烫的泪水在这一刻滑落至地面,绽开出一朵朵破碎的花。 “各自归营,准备决战。程凤朝,交给你了。” 人群浩浩荡荡的来,又浩浩荡荡的离去。 晏清姝站在营帐里,身侧只有红玉和高丘。 她对军医深深鞠了一躬,惊得军医们纷纷要跪拜还礼,被红玉和阿史那乘风拦了下来。 晏清姝:“求各位,救活她。” “这是臣等本份!” 晏清姝深吸一口气,对红玉道:“你护送苏将军回营帐,高丘,传令下去,麒麟卫各营盛食厉兵,准备与敌军厮杀!” 晏清姝跃身上马,最后看了一眼陷入昏迷的苏繁鹰,又像是在透过她看向远在西平的裴凛,最后沉默的夹紧马腹,朝麒麟卫和狼川铁骑的驻扎地而去。 * 城外十五里,程磊正坐在山头上饮酒,他遥望的方向正是夏绥。 副将扶刀赶来,将斥候探听的情报说与程磊。 程磊唇角勾出笑意:“我就知道葛力酋等不了,他的自尊主导了他的行为。” 程磊站起身,将脚边尚未喝完的酒坛踢下山头,黑褐色的酒坛在滚落的过程中碎成一片一片。 “只要葛力酋身死,室伟便再也不足为虑。让斥候营密切注意绥城的一举一动,一旦看见禁军离城,便立刻回来通禀!” “是!” * 山呼海啸般的欢呼声萦绕在葛力酋的耳畔,他的心情越发凝重。 昨夜突袭的探子回禀,夏绥的粮仓里尽是沙石,已无半点米粮。摩葛尔便迫不及待的让他领兵出征。 他本想再拖一拖,毕竟只有一个人回来,这种事情太过蹊跷,叛变或者诱饵的可能性太大。 然而从各城赶来的援兵已于今晨通过萧关,在兵力上,室伟已经完胜夏绥城,甚至连程磊也比不上。 这样的消息让摩葛尔信心大增,站在营寨上做足了动员,将所有人的斗志都煽动了起来。 可葛力酋心里却非常清楚,人海战术并不能击垮一支身经百战的军队。更何况各城领主也有自己的小算盘,派来的兵卒大多不是精兵,国内不统一、各自为战,又如何能获得一次万民敬仰的大捷? 素剎也意识到这个问题,他拍马赶上最前面的父亲,低声道:“父亲,看似有五万人,但实际可用的不过中军的六千人,两千轻甲、三千重甲加上陛下的亲卫队。其他的多半都是征召而来的平民,各城都打着自己的小算盘,既想从中分杯羹,又不想折损自己的精兵强将。这样的队伍,根本无法指望他冲锋陷阵。” 葛力酋叹息了一声,问道:“你手下的探子可信吗?” 探子?素剎瞬间明白了父亲的担忧,面色也越发凝重:“若是探子可信,就证明夏绥城内的粮草并没有供应不足的情况,或许会有困难,但绝不可能全部变成沙石!其中有诈!那我们……” <a href="https:///tags_nan/nixiwen.html" title="逆袭文"target="_blank">逆袭文 第222章 “嘘——”葛力酋阻止了素剎的话,“他不会听我们的。你在大臣中的威望太高,甚至超过你的四个堂兄,国王对此极为不满,此次派我们辅佐摩葛尔他们,就是打着削减我们的主意。胜与不胜,他根本不在意。” 东突厥覆灭,室伟腹地暴露在大梁人的视野之中,商路被阻断,百姓不得不再度过上不停迁徙的生活。 国内民众早已怨声载道,他们渴望胜利,渴望室伟军人的铁蹄踏平来自大梁的侵略者,他们想买大梁人作为自己的奴隶,去炫耀自己的威武,他们想要重开商路,与西番三十六国再次建立友好往来,交互技术、文化等等一切可以让他们赚钱的东西。 他们不想再为了粮草绕过白茫茫的雪山,不想自己的族人朋友因为迁徙而冻死、饿死。 可国内高高在上的贵族们、吃喝不愁的皇室们,为的只是征伐,享受屠戮生命的爽快。他们希望通过胜利将自己变为人民的英雄,享受他的供奉,却忘了如果失败该怎么办。 他们是否能承受失败带来的后果。 葛力酋望向天际,鲜艳的暮光映照在他琥珀色的瞳孔上,泛起阵阵潮红。 “父亲。”素剎看向葛力酋。 葛力酋闭上被刺痛的双眼,耳畔传来整齐如刀切一半的抽刀声,还有摩葛尔‘出击’的命令。 “室伟的勇士们!你们将会成为名垂青史的英雄!将会被刻在萨拉城中央的丰碑柱上!” “前进吧!让大梁狗看看你们的英勇与果敢!” 无数染着火苗的箭矢从祭坛上飞出,越过士兵们的头顶,最终消失在太阳落下的方向,与太阳的火光融为一体。 马蹄声呼啸而过,离开安都寨西南处的隘口,直奔沙漠而去。 他们因常年的迁徙,拥有在草原和沙漠上奔驰的丰富经验,只要躲过正午的高温,他们便是这沙漠上最雄武的狼群! * 夜幕西垂,消息接力般的传回了夏绥。 程凤朝展开舆图,将对应阵型一一布置下去,所有人都摩拳擦掌,准备大干一场。 晏清姝骑马立于程凤朝身侧,看着安都寨的方向。 待所有人布置安全,程凤朝看向晏清姝:“准备好了吗?” “准备好了。” “你其实可以不用去。” 晏清姝看向他:“如果我不去,你会派人去接应他们吗?” 他们指的谁,两个人心里都清楚。 程凤朝沉默以对,晏清姝笑了笑:“你看,我也很了解你。对于你来说,只要能拿下隘口,将室伟人彻底留在这片沙漠里,谁都是可以牺牲的。更何况狼川铁骑不是你亲手练出的兵,甚至可以说,他们是平威军的主力之一,若是因此折损,对你的未来有利而无一害。” 狼川铁骑,晏清姝从未见过他们作战的模样,却听过各种各样属于他们的传闻。 传闻或许存在虚假的地方,但共同点却永远不会作假。 这样的队伍,哪怕只剩下一个人,也会绝对忠诚的执行军令。以前,晏清姝佩服这样的执行力,也希望每一名士兵都能拥有这样的执行力。 可自从来到庆阳,看到这些戍边军的苦,她便改变了想法。 兵也是人,如果有希望抱住他们的性命,那她就要拼尽全力。 呼啸的马蹄声地动山摇。 先锋的冲杀声已然鹊起。 * 盛夏并不是打仗的好时节,尤其对于远征的军队。 葛力酋坐在中军营帐中,盯着桌面上展开的地图,上面有一望无际的沙漠,安都寨和绥城之间狭如指缝的隘口,还有程磊如今所在的岷县。 他们卡在隘口与大梁军队交战,无疑占据了天时地利,如今差的只有人和。 素剎走进军帐,颇为烦躁的说道:“苏可查那个蠢货又在嚷嚷着要进攻!进攻个屁!斥候都还没回来,先锋军如今的情况尚未明了,贸然前去不是送死?这是在打夜战,不是在白天叫阵!” “别管他。”葛力酋沉声道,“你派人去岷县找程磊,就说我愿意奉上忠诚,只求他能助我一臂之力。” 素剎震惊:“父亲?” 葛力酋:“放心,我并非真要投靠他,只是不想让他单做个渔翁。他会明白我的意思,毕竟他们汉人有句话说得好‘将在外,王命有所不受’。” * 夏绥的军帐中异常安静,程凤朝坐在里面三个使臣,眼瞧着子时将至,却没有一句命令传出来。 红玉不解:“他在等什么?” 高丘:“等一个全歼对手的机会。” 晏清姝拨了拨面前的火堆,让它烧得更旺一些:“这股先锋不过是室伟人的试探,葛力酋是个非常有经验的将领,不会贸然出击。室伟人这个时候攻打夏绥并不明智,转而去打上郡和五原才是最好的选择,葛力酋不会犯这样的低级错误,估摸着是程磊给室伟国王或者那位刚愎自用的大王子什么好处,才会在这样的情况下去逼迫葛力酋出兵。” 红玉:“这么说来他们内部不合,我们岂不是很有机会?” 晏清姝吹灭木棍上的火,语气平静:“没那么容易,程磊在岷县虎视眈眈,就是在等着河蚌相争渔翁得利。” 话音未落,前方突然传来一阵喧哗,有斥候点燃了求援的信弹,红玉腾得一下站了起来。 高丘:“别激动,室伟人出兵匆忙,这会儿八成还在准备阶段,不会打过来。” <a href="https:///tags_nan/nixiwen.html" title="逆袭文"target="_blank">逆袭文 第223章 果然,不出一刻钟,支援的轻骑兵便退了回来,为首的将领匆匆进入中军大帐,不消片刻又走了出来,程凤朝依旧没有给出任何命令。 晏清姝看着面前的火光,心中想着在西平的裴凛,也不知道阿史那乘风到哪儿了,有没有见到裴凛。 平威军还需要三日,最近的屯兵点就是奉天和平阳,而从派出求援到援兵抵达,最快也要两日之后。 可今日这一战,便要决定战场走向,援兵当真赶得到吗? * 夜幕降临,星星挂满天幕,营帐里的葛力酋得到了斥候的回禀。 “一切都在按计划进行,非常顺利。” 这句话若是在以往,定然会让葛力酋松一口气,但他此刻面对的对手是程凤朝,他太了解这位夏绥军的将领了,他几乎完美继承了潘氏的一切优点,甚至比潘氏懂得更多属于战场的阴谋诡计。 对手是他的情况下,一切按计划进行,才是真正的不可预知。 第89章 最后的安排 晋州军营。 收好手中的求援印信, 平阳府尹蒋令琛让人带传讯的狼川铁骑去休息,然后招来将领,准备派兵救援。 这时, 江禄泉走进来拦住了他:“蒋将军当真要派兵支援夏绥?” 蒋令琛道:“室伟人突破关口进入我大梁国土, 若是夏绥被破, 南下一路平坦,他们便能直捣长安。我知晓程大将军心意, 对他开出的条件也确实心动。但我也要为未来考虑, 若是室伟人南下破了长安, 晋州便首当其冲。就算当真的要割据一方, 也必须在保证自己安全的前提下。” 江禄泉道:“那蒋将军为何不先下手为强?沿漕河西上直捣长安?河阳节度使与晋州隔着一道王屋山,绝对反应不及。” 蒋令琛表情一变:“就算我打下了长安, 也拦不住室伟人的铁蹄, 我对自己有几斤几两还是很清楚的。” 江禄泉:“我家主公的意思蒋将军难道不明白?如今室伟只是棋子, 待他们在夏绥交上手, 程大将军便能黄雀在后, 灭了他们所有人,您担心的问题根本不存在。当年平阳之案令蒋家灭了三族,长公主殿下不顾蒋将军父亲当年的扶植之恩,偏要拿着区区三十万两白银不放, 害得蒋氏三族被斩,难道蒋将军就不想报仇?” 蒋令琛:“可是夏绥有十万百姓……” 江禄泉:“程凤朝会让室伟人入城吗?就算程凤朝撑不住,主公也会力挽狂澜, 将室伟人灭杀在城外的茫茫沙漠之中,绝不会让他们有机会将屠刀落在百姓的勃颈上。更何况, 夏绥紧挨着平威军的地盘,若室伟人敢屠城, 平威王就能将他们包圆了。” 蒋令琛蹙紧眉头:“求援兵定然不止一处,你也知道平威王不好惹,长公主殿下毕竟是他的儿媳。若是将来他兴师问罪,怕是不好应对。” 江禄泉:“主公自然会拦住平威王,绝不会让平威王有机会找您的麻烦。” 正当蒋令琛犹豫的时候,之前跟着江禄泉来到晋州一直默默无闻的薛平睿突然闯了进来。在场的两人尚未反应过来,就见薛平睿钳制住江禄泉的脖颈,一刀捅穿了江禄泉的肚子。 “你——”蒋令琛不可置信道,“你做什么!来人——” 薛平睿将刀抽出来,抵在江禄泉的勃颈上:“蒋将军,谢敏手中有十万灵卫军,你不会是他的对手。” 冲进帐篷的兵将正要将薛平睿拿下,却被蒋令琛阻止。 蒋令琛:“你说什么?” 薛平睿手中的刀锋低落着鲜血,整个人显得苍白又疯狂:“谢敏手上有十万灵卫军,这是长公主殿下留下的后手,无论殿下身死与否,江山也只会姓晏!蒋家先祖曾追随太康帝,抵抗过八王之乱,应是知晓灵卫军的厉害,也只想狼川铁骑的队伍由何而来。如今狼川铁骑盛名依旧,焉知灵卫军亦是如此!” 大营中寂静无声,蒋令琛思索片刻后,让所有人都退了出去。 “即刻派兵救援夏绥,不得有误!” * 繁华的长安城,此刻风声鹤唳,到处都是急匆匆的传讯兵。百姓交头接耳,试图从身旁人的口中了解到什么,却发现大家都一无所知。 没有谁的消息会比八百里加急的传讯兵更快。 皇城内,晏清玄正抱着自己的儿子,笑得开怀。乍然听闻皇姐的消息,愣了好半晌才反应过来。 “拟朕手谕!命奉天、平阳两府即刻派* 兵救援!” 说完,他忽然想起来,如今的朝堂已经不是他的朝堂了,他说的不算。 这般想着,他小心将孩子交给皇后康氏,顾不得解下缚袖,以最快的速度朝昭仁殿奔跑而去。 他从小到大都不敢在宫道上奔跑,因为父皇不喜欢,母后觉得不稳重。他上一次这样跑,还是在母后与皇姐在东宫对峙的时候。 昭仁殿内,谢敏已经拿到了灵卫军令牌两日,此刻收到传讯兵递来的消息,立刻要求三省向各路发出调令,驰援夏绥。 除此之外,他还收到了裴凛的密信。 他没想到,裴凛竟然不在夏绥!不在晏清姝的身边! “谢瑞麟,你亲自领兵去往西川带回范秀,若他不从,就地格杀!” “是!” 谢瑞麟的身影很快消失在谢敏的视线之中。 谢敏偏过头,看向被烛火引燃的最后一封信,那是他第一封拆开,却在拆开后果断投入烛火之中。 <a href="https:///tags_nan/nixiwen.html" title="逆袭文"target="_blank">逆袭文 第224章 橘黄色的烈焰将单薄的信纸吞噬,余下的等待燃烧的一角隐约露出几个词句。 退位。 三皇子裴…… * 乌鼠山西向山脉。 轰隆隆的马蹄声震耳欲聋,万马奔腾的壮阔景象令范秀的面色一变,当即下令。 “放箭!” 范友荣面露犹豫:“爹!那可是三万匹良种.马,花了不少银子呢!为了养它们,还跟鄯州那位借了不少……” 范秀一巴掌将范友荣扇翻马下:“都到什么时候了,你还心疼钱!你若少点吃喝嫖赌,这三万匹马的养马钱早就有了,还用得着老子去跟吐蕃人合作!” 范友荣捂着脸,呐呐不敢出声。 范秀:“放箭——” 如飞蝗般的黑色箭矢密密麻麻冲向山脚下的马群,数以千计的哀鸣声骤然响起。 穿插期间的玄色身影纷纷举盾阻挡,时不时用长枪扫落飞驰而来的箭羽,抵挡住西川军强大的攻势。 被裴凛束缚在马背上的吐蕃来使不停惊叫着,无数箭矢与他擦身而过,被裴凛一柄长枪横扫。 墨黑色的具甲骑兵穿插在奔腾的万马之中,如一支支离弦的箭,直插乌鼠山腹地。三百骑先后汇聚于乌鼠山铭仑隘口,如同灵活的游鱼钻进珊瑚丛中,再也寻觅不到踪迹。 范友荣觑了一眼父亲阴沉的面色,有些慌张的问道:“还……还追吗?” “追个屁!”头发斑白的范秀狠狠瞪了范友荣一眼,咬牙道,“穿过隘口离京畿就只剩三十里,现在追过去是想要谢敏有理由杀了我们吗!” 范友荣下意识捂着脸,垂下头不敢再吱声。 范秀冷哼一声,当即下令:“命所有哨口封锁西川,没有范氏令牌不得放入!擅闯者格杀勿论!” 乌鼠山多植被,密密麻麻的树木仿佛一位位列兵,肃穆又压抑。范秀透过隘口的缝隙,只能窥见内里杂乱的山石道和道路尽头一线突出的落日阳光。 范秀无数次的走过这条隘口,自知那一抹落日阳光的后方是什么。 他不知道裴凛为什么会突然去吐蕃和西羌,甚至不惜穿过西平追着西番进贡的车队直至乌鼠山脉。 原本他以为是自己养私兵的事被发现,但当他看见裴凛抓住吐蕃使臣便撤退之后,才后知后觉对方一开始的目的便是在吐蕃养起的战马。 可那些战马并不全是范秀为自己圈养的,还有葛力酋的一部分良种。 那是室伟人的战神对自己的承诺。 可现在…… 范秀沉声道:“找人分别去夏绥和长安打探一下情况。” * 裴凛带着不到三百骑的队伍穿过隘口,来到乌鼠山[1]东侧的平坦草原上。这里离凤炽京畿大营只有三十里,跨越大营再往东一百里便是长安西大营的所在地。 两营中间皆是层层山脉,唯独只有此处一片草场。 但偏偏在这里,裴凛遇到了室伟四王子呼述穆尔的三千铁骑。 副将从他们身上的配饰认出了身份,颇为惊讶:“室伟人怎么会出现在这儿?” 裴凛沉声:“这里离肃州不远。” 副将听出言外之意,惊讶道:“突厥人竟然跟室伟人合作?怪不得哪儿都不去,偏偏要去肃州!他们竟然送室伟人南下?” 转而一想,又觉不对:“可顾将军突袭时,并未见到他们帮助突厥人啊?” 裴凛眼中含有嘲讽:“室伟人是群豺狼,前脚盟誓后脚就能毁约,否则突厥人当年也不至于会被分为东西两个国家。多少年了,还是记吃不记打。” 他抬起手中长枪,遥指室伟人的数千轻骑兵,声震旷野:“杀敌最多者,晋千户!所有赏金,以人头计数!” 闻言,狼川铁骑众人皆摩拳擦掌,在裴凛策马前突的一瞬间,纷纷冲杀而上。兵戈鸣金之音霎时间回荡在茫茫草原之中,桀桀马鸣撕扯着萧萧寒风,伴随着裴凛手中闪过的银芒刺穿室伟人的铁甲与皮囊。 血红色的血珠在战场之中游移,匆忙赶来营救自家大臣的吐蕃人也加入了这场战事。但他们的目的并非杀人,而是要将他们的大臣从这场混乱中解救出来。 室伟的王爷葛力酋与他们有盟约,却不代表眼前的室伟铁骑不会对他们的大臣做什么。 毕竟,室伟王国定然很乐意看到葛力酋与吐蕃的盟约被撕碎,毕竟在他的眼中,与其与住在盆地和雪山之上的吐蕃人结盟,不如与地中海强大的波斯帝国站在统一战线。 或许大梁是块难啃的骨头,但有波斯人加盟,西番三十六国一定能成为室伟人的盘中餐。 夕阳之下,血色残骸。 裴凛的每一次出手都非常果决,在他身边倒下的室伟人层层叠叠,用自己滚烫的鲜血浇灌着身下的土地。但他的双眸依旧充满冷静,初登战场时还会麻木,但在经历过无数次厮杀、见证过边关百姓所遭受的数不清的痛苦与折磨之后,他便再也不会因为屠杀而麻木。 他很清楚自己为何而战。 也知道自己的每一次出征代表着何种含义。 这是师傅教会他的,也教会了加入狼川铁骑的所有人。 因为信仰坚定,因为从不仿徨,这支骑兵队伍的刀锋才能永远保持锋利,每一次手起刀落带着的都不是仇恨与爽快,而是保卫国家与人民的信念与决心。 <a href="https:///tags_nan/nixiwen.html" title="逆袭文"target="_blank">逆袭文 第225章 室伟的四王子从未想过他会产生恐惧,对一支人数远少于他的队伍产生恐惧。 他站在军队的最后放,忍不住勒紧了马缰,这一勒让胯.下的马儿后退了一步,而这一步,让裴凛看到了突破的机会。 几乎是在室伟四王子下令亲卫保护自己的一瞬间,裴凛将小腿上捆绑的匕首狠狠甩出,直接刺穿了四王子右侧之人的喉咙。在呼述穆尔因为铺面而来的鲜血怔愣的时候,裴凛踩上马背,一个借力直接甩出手中长枪,击飞四王子面前的死命亲卫,坐上四王子的马,将绑在另一小腿上的匕首抵在了四王子的喉咙上。 “让他们住手!” “都停手——”呼述穆尔尖锐嚎叫的声音变了调,带着充斥在四肢百骸的惊恐。 室伟骑兵因为忌惮而停手,但狼川铁骑却不可能在此停手。 当他们的杀掉周身的室伟骑兵,重新聚拢在一起后,三百人的队伍已经只剩下不到五十。 但室伟骑兵的损耗更大,除了环绕在呼述穆尔身边,对裴凛虎视眈眈的几十名亲卫外,一个都不剩。 令山河震动的马蹄声再次传来,裴凛神色一厉,扭断了呼述穆尔的脖颈。 当年幼又自大的呼述穆尔如同麻袋般滚落马下时,亲卫长的瞳孔骤缩,太刀下令:“杀了他们!快杀了他们——” 裴凛一柄长枪横扫,那群高举环首刀的室伟骑兵纷纷被打于马下。马蹄声越来越近,室伟人的援兵来得太快,裴凛深知自己已经无法突破,倒不如多杀些敌人。 仅剩是五十人几乎有半数都身负重伤,但他们依旧拼尽全力抬起手中的刀枪,抵抗每一个冲杀上来的敌人。 有长□□入裴凛的腰腹,他用强壮的臂膀夹住枪头,下肢夹紧马腹,以力拔山河之气牵动长枪的主人们,横扫千军! 深入的长枪被拔出,裴凛一手捂住破烂的伤口,一手用长枪扫开紧接上来的人。 但他已经损耗太过,直至三名铁骑上前替他挡下攻势,他的手才堪堪抬起。 一名又一名狼川铁骑倒在他的面前,这都是他的弟兄,从十岁起便吃住在一起的手足,温热的液体划过脸庞,不知是血还是泪。 覆盖在双眼上的血红阻塞了他所有的感知,此时此刻,在这尸骸遍野的地方,他只有一个念头存活于身体的每一根血管之中。 活着。 他要活着! 为了养他爱他的父亲,为了疼他护他的师傅,为了信任他的弟兄,为了远在延郡,等待他归来的妻。 他答应过晏清姝,要做她的皇后,他不能食言,他无法保证自己的灵魂看见晏清姝与别人结合时会不会暴走。 马蹄声还在接近,裴凛在长枪勉强抬到胸口,眼看长刀就要落下的一瞬间,发现对方的胸膛被一枚箭矢穿了个洞。 他诧异的回过头,只见月亮已经高悬的地平线上,涌来无数骑兵。 他们身着室伟人的军装,手持神臂弓,以迅雷之势将战场包围。 为首之人的面庞被夕阳映得通红,当他摘下蒙面的巾布时,裴凛终于认出了这个人。 阿史那乘风。 余下的二十多名室伟人,就像在高原中盛开的藏红花,于夕阳沉下地平线的最后一刻,将头颅抛入了墨黑色的天空。 “你怎么在这儿?”裴凛被阿史那乘风扶住,额前的头发被鲜血捻成几绺,“清姝呢?” “殿下还在延郡。”阿史那乘风没有看裴凛的双眼,他将裴凛扶下马,命人找来干净的布匹暂时替裴凛止住伤口,“世子先到附近镇子休整。” 裴凛蹙眉:“你为什么不看我的眼睛?你在怕什么?” 阿史那乘风看向裴凛:“殿下让属下前来支援世子,程磊联合了范秀,殿下交代,绝不能让范秀拿到吐蕃送来的武器和马匹。” 裴凛看向阿史那乘风手中的神臂弓:“你们先回了庆阳?不,时间上来不及,师傅在也在延郡?” 阿史那乘风面露犹豫。 “说!” “是!”阿史那乘风一咬牙,虽然殿下再三交代不能将这件事告诉世子,但世子自己猜到了,也怪不得他,“苏将军带了三千平威军驰援……” “驰援?”裴凛几乎能感觉到自己骤然停止的心跳,此时此刻就僵直在胸腔! 他二话不说,翻身上马,直奔附近的镇子。 “晏清姝一早就知道延郡有诈是不是?” “这……” 裴凛面色难看:“否则她怎么会告知师傅而不告知我!三千平威军调动我竟然一点都不知道!顾澜、顾奉之还有老头子都知道,唯独瞒着我一个人!为什么!” 阿史那乘风没有回答,他根本无法回答。 “所以,西番三十六国的进贡,西羌的马场,吐蕃的钱庄,通通都是骗我的对吗?不……”裴凛摇头,“这是真的,她确实没骗我,可她也只说了一半的真话……” 抵达镇子,裴凛将吐蕃进贡的大臣拽下马,丢在了一个无人居住的院子里,一脚踩在了他的脖颈上:“你们跟室伟人的合作到底是什么?” 吐蕃大臣掰着裴凛的脚,不肯透露一个字。 裴凛怒极反笑:“行……行……每一个人告诉我真相是吗?不说我也能猜得出!你们养的马是室伟人特有的蒙越马!如果没有室伟专门提供给你们良种,你们哪儿来的上万匹之多!太皇太后在西羌藏银是真,在吐蕃运筹是真,程氏与室伟、吐蕃、西羌均有勾结也是真!早在太康帝登基的时候,程氏便已经做好了一切打算!室伟假意与突厥合作,被秘密送入大梁腹地,吐蕃和西羌借着进贡的由头往西川运送马匹和武器,程磊在延郡牵制住清姝……” <a href="https:///tags_nan/nixiwen.html" title="逆袭文"target="_blank">逆袭文 第226章 裴凛突然没了声,他转过头看向一言不发的阿史那乘风,声音近乎颤抖:“晏清姝现在到底在哪儿?” 阿史那乘风望着他,依旧不说话。 裴凛脸色难看:“在夏绥。” 阿史那乘风眼皮不禁抖了一下。 裴凛:“程氏与室伟有勾结,他利用昭义节度使刘志之名,请君入瓮,不会单单是要杀了她那么简单……还有别人也去了。五个藩镇是靠着联姻才稳定下来的,内部并不团结……” 他深吸一口气,快速卸下手中铁甲,将麒麟卫手中的止血药和绷带抢了过来,快速为自己缝合伤口并扎上纱布:“室伟人入关,清姝不会南下退守,只会北进进入夏绥。” 待扎好伤口,裴凛才将口中的纱布吐出来,额上已经一片冷汗:“我之前一直不明白程氏拿什么说服吐蕃、西羌、室伟三方与他们合作,现在我明白了,程氏不是纯粹的汉人,其子嗣在外漂泊数年,无论是程磊也好、程凤朝也罢,甚至他们的父亲程运恭,人生的半数时光都是在契丹。他们对大梁并无绝对的归属感,只要地盘够大,银钱够多,他们不介意让大梁彻底分裂。” 裴凛顾不得身上的伤口,欲要翻身上马,却被阿史那乘风拦了下来。 “世子,殿下命我等互送你入京。” 裴凛没有回头:“我必须去夏绥。” 哗啦—— 铁甲砸地的声音响彻在破旧的院落里,阿史那乘风半跪在裴凛脚边,无比坚定的说道:“殿下命属下互送三皇子殿下入长安,认祖归宗!” 第90章 为时已晚 小舟行至泾水码头已是半夜, 一轮明月高悬天际,在平静的河水中留下一弯细碎的银光。行船的船夫将绳索套在木桩上,引着客商走下船来。 忽闻一阵轰隆之音, 无数飞鸟从码头西北方向的密林中腾飞而出。 江怀玉掀开幕篱上的细纱望去, 除了被寂寂冷辉照亮的石板路, 什么都看不清楚。 紧跟上来的路子勋低声道:“前面便是安定郡,咱们先在郊外的馆驿歇息一晚, 明日一早便进城。陇西特产寿梨木, 您上次帮了我, 这回定然会给您一个满意的价格。” 江怀玉收回目光, 面色被月光照得颇为苍白,她最近总是心神不宁, 也不知是晕船还是在蒲津遇到军队急行军带来的不安, 她总觉得自己不应该在晏清姝离开庆阳后, 便直接南下。 月光澄明, 却苍白的令人感到阵阵凄凉意, 江怀玉站在码头许久,直到再也听不见呼啸而过的马蹄声,才收回徘徊许久的目光,于寂静中任由心中的叹息飘散…… 向来冷静自持的裴凛, 在这薄凉的夜色中越发焦躁。他的心忽而像火烧着,忽而像被泾水淹没,忽而又如崆峒山[1]嶙峋的山石, 被压着、刺着、刮擦着,没有一刻是舒展的。 他夹紧了马腹, 压低了身体,尽可能的让自己快些, 再快一些。 身后紧随而至的阿史那乘风领着一众麒麟卫,只是默默跟随,再不敢说出一句反对的话。 或许在他的本心之中,也是希望裴凛去往夏绥的。 他的殿下被禁止进入长安,她需要一个理由,一个让朝臣无法拒绝的理由,可这个理由获取来的代价太高,阿史那乘风以前是保持相信的,但当殿下命他护送裴凛入长安时,所有的信任在这一刻彻底崩塌。 他的殿下,已经在做最坏的打算了。 或许从一开始,殿下要走的这条路就是九死一生。 阿史那乘风焦灼地蹙紧眉头,两条犹如宽阔黄河一般的眉毛,像八字似的弯垂着,近乎连成了如同长城一般的天际一线。 此时此刻,夜阑人静。 葛力酋收到了前方斥候的回报,晏清姝站在篝火前,想念着裴凛,思考着阿史那乘风是否已经抵达。 * 五月末的阳光从夏绥的东方升起,营地的炊烟已经散尽,葛力酋站在烽燧之上,静静观察着寂静无声的大梁城邦。 他上一次抵达这里时,与他对垒的将军姓潘,他记得对方有一个极为善战的女儿,打得素剎无力招架,只可惜英年早逝。 整军完毕的素剎走到他父亲的身侧:“各个烽燧来报,没有发现任何异常。” “隘口处也无异常?” 素剎:“没有,隘口外五里的乱石堆也没有丝毫异样,这几日沙漠中心非常的热,除了围绕绿洲建立的几处城镇外,没有发现一个人。我们沿路设立的几个哨点都没有发现敌军的踪迹,想必是一直龟缩在绥城不出。” 葛力酋点点头:“让隘口守卫看好石块和檑木,一旦出现意外,待我军最后一人退入隘口后,立刻堵塞隘口。” “明白,父亲。”素剎道,“不过,我们当真要如此忌惮梁军吗?如今大梁四分五裂,虽然程磊是个出尔反尔的家伙,但无论如何,他也不会让他们的公主和王爷活着离开夏绥。我们只要将人堵在这里,其余的让他们大梁人自己争斗不好吗?” 葛力酋轻轻叹息:“你的皇伯父可不会允许你我玩忽职守,呼述穆尔已经一个月没有朝觐,这可不寻常,虽然明面上说是去往波斯帝国学习,但我总觉得我们离开城邦时,三王子莫康尼的笑容别有深意。” 素剎:“父亲是觉得,呼述穆尔潜伏在某一处,等着渔翁得利?” “或许。” 素剎蹙眉:“那我们……” <a href="https:///tags_nan/nixiwen.html" title="逆袭文"target="_blank">逆袭文 第227章 旷野上突然响起密集的号角和震耳欲聋的战鼓,中军皂旗挥舞着霞光之下,万千将士如同墨点一般攒动,咴咴马蹄和擂擂战鼓,终于唤醒了这片沉睡的大地。 葛力酋喃喃道:“终于……” 晏清姝站在城楼上,遥遥望着立于战车之上的程凤朝。 她只略微一扫,便猜出了程凤朝的应敌策略。 在干旱旷野上作战,明显是室伟人更胜一筹,但程凤朝在夏绥七八年,也并不是毫无把握。他将禁军重新划分,让这些几乎没有上过战场的富贵兵与牙兵营合并在一起,担任前锋,而将夏绥的前锋和宁夏卫分为两个东西两个大营,立于两翼,中军则完全由夏绥军的主力担任,至于狼川铁骑和麒麟卫,则分别由顾澜和高丘统领,与两翼担任游骑之责。 这是完整的六花阵,独属于李卫公战阵之神的六花阵。 只是,此战阵并未精熟,也不知道程凤朝能发挥出其几成威力。 对面的室伟军队中,二王子苏可查一脸不屑:“这什么东西,稀稀拉拉的。” 反倒是素剎在阵型组成的一瞬间瞳孔骤缩。 六花阵,他曾见过平威军使出的小六花阵,只一万人之数,便能打得东突厥六万人溃不成军。 那时候平威军的将军还是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与他的战神父亲一样年轻,年仅六岁的素剎,第一次感受到来自大国的压迫。 因此,他始终牢记着这个阵型,但这二十年来,无论如何研究,都无法窥破其中玄妙。 苏可查见素剎面色严肃,轻哼了一声,回头看向自己的近卫队。 他们是室伟经验最为丰富的壮年老兵,配备着室伟最为坚硬的圆盾、萨满沙长矛和格拉底玉斯短剑,要知道西突厥那帮人的武器半数都来自于他们,没有人比他们与强大的波斯帝国和罗马帝国拥有更紧密的联系。 他师承罗马帝国的波尔米修斯大臣,那是罗马帝国的战场神话,凭借着从他那里学来的战法,苏可查经常能轻易战胜人数数倍于他的敌人,所有的敌人在他的面前都只能称为乌合之众。 若不是他的母亲地位尴尬,或许…… 萨达尔长号短促的响了几声,苏可查甩开思绪,看着葛力酋指挥着费兰基城的步兵从中央向左翼移动。 城门上,程凤朝看着布好的六花阵,对晏清姝问出了他最后的疑问:“为什么你选择裴凛登上皇位,而不是让晏清玄继续做一个傀儡?” 风吹起晏清姝额前的两缕碎发,她平静的望着战场,回答道:“乱世武胜,晏清玄不懂打仗,不懂兵士,但裴凛懂。谢敏固然可以成为摄政王,代替晏清玄执政,但人心各异,摄政王终究不是皇帝,做不到完全的主动。” “我知道了。”程凤朝道,“你早就清楚自己此行九死一生,依旧不惜以身为饵,诱我出宫,逼程磊暴露,赌得这般大,看来是信裴凛胜过信我。” 晏清姝没有回答,只轻声笑了笑。 程凤朝看了一眼晏清姝,喃喃道:“我不后悔……” “什么?” “没什么。”程凤朝收敛心神,走下了城楼。 * 雄狮般的号角声一浪高过一浪,应和着山呼海啸般的敲击盾牌的声音,一队骁勇的室伟骑手手持狼旗,飞快穿过两翼直奔大梁军队而去。 呐喊声忽然高亢起来,短兵相接之际,箭雨呼啸而至。 “谁让苏可查拿着狼旗乱跑的!”葛力酋近乎是咆哮出声,“让台炮部队迅速到位,素剎!把苏可查带回来!” 巴厘斯台弩炮,那是朅师[2]人的秘密武器。 此时此刻,也是葛力酋的‘天神之鞭’。 天空净如蓝玉,太阳神乘坐着马车随手撒下金色的种子。 素剎近乎是在苏可查快要比费兰基横队还要靠前的时候抓住了他的长锤。 “做什么!”性急的苏可查因为费兰基人拖沓的脚步而变得暴躁无比,一用力,便将战锤从素剎手中夺回,“你们父子怕死我不怕!他们的帅旗近在咫尺,我一定要亲手杀了他们的主帅!” 咻咻—— 有什么奇怪的东西飞了过来,它们染着青烟,像一个个削了皮的马铃薯,却在落地后的不久,炸裂开来。 爆裂的碳片划伤了临近室伟士兵的身体,刺鼻的气味被吸入后倍感窒息。 有人掐着自己的喉咙痛苦的蹲了下来,有人被爆开的碳片划伤,在地上惨叫翻滚。 这是什么东西? 没有一个室伟人能回答苏可查和素剎的疑问。 站在城楼上的晏清姝自言自语道:“竟真让他练成了。” 这些炸开的‘马铃薯’其实是很早以前,为太康帝炼药的道士做出来的,名为‘伏火硫磺’。初期不稳定,炸断了启明殿的一根柱子。 晏清姝十五岁时与程凤朝在藏书阁翻阅工部笔记的时候,曾见过这篇记载,当时程凤朝便说,这东西可以用于战场,炸死敌人。 她直到现在还记得工部笔记上的内容,那名道人是用马兜铃粉混合同等量的硝石和硫磺搅拌,再装入凿除空腔的碳石之中,只是这东西一见明火就会立刻爆炸,根本无法用于实战,没想到十年过去,程凤朝当真研究出了延时爆炸的方法。 可惜这种‘飞火’工艺复杂,伤害力也有限,若不是现在受困于此,也不可能会选择这样鸡肋的武器。 <a href="https:///tags_nan/nixiwen.html" title="逆袭文"target="_blank">逆袭文 第228章 果不其然,‘飞火’的飞行距离有限,葛力酋虽然惊讶于这样的‘奇思妙想’,但手上的指挥更快,命令所有队伍全速前进,并让盾营穿插其中,每当有‘飞火’落下,就以铁盾阻挡,大大减少了伤亡。 大梁的阵营之中,程凤朝看着越来越近的室伟人,直到他们抵达纹车弩射程内,一声令下,五只床弩发出三十五只沉重的长间,远近不一的落入室伟人的队伍之中,血花不断炸开,令原本还极速推进的室伟前锋不由为之一滞。 晏清姝回过头看向跑上来的步兵:“城内工坊还能做出多少?” “机弩最多两只,留存的铁块不够,长箭和环首刀就算连夜打造也最多能打出三千枚。” 晏清姝攥紧了手:“援兵有消息了吗?” “没有。”步兵抹掉脸上的汗水,“派出去求援的铁骑有两支突围,其余都被挂在了十里外的寨楼上……” 十二石的强弩被轴转车张开弓弦,吱吱嘎嘎的机括声忙乱的涩响。 这原本是攻城的武器,此刻却用来砸穿敌军攻势。 夏绥能用的东西越来越少了…… 这里并非铁桶一块,只最近两日抓到的奸细就有十几人。 有些是程磊早先便派人潜伏进来的,有些是怯战之后,想要向敌人示好。 延水的水闸被程磊放下,整个夏绥已经陷入缺水的困境,井水的四个源头,有两个被都奸细投了毒,余下的两个已然杯水车薪。 晏清姝摸了摸干裂的唇瓣,鲜红的痕迹跃然指尖。 “花池的粮队有消息了吗?” 步兵摇头:“没有……当时护送百姓撤离的时候,有不少粮商浑水摸鱼,运走了城内不少米粮,虽然王爷尽力阻止,奈何这群江南来的粮商就跟耗子一样,打了不少洞,堵了这个又有那个,还是有不少米粮被运了出去。只南梁米行和汇通行全部捐出的米粮,也只够军队再支撑一日。” 晏清姝垂下眼眸,掩饰住眸中狠厉:“告诉城内那些粮商的看门狗,要么捐要么死。” “是!” 原本按照晏清姝的计算,平威军再过一日便可抵达,但程磊那老狗明显预料到了这种情况,竟然直接攻下延郡,指挥着昭义军逼向关内,拖延了平威军前进的脚步。 这样的情况,程凤朝并没有多说,他或许已经料到会如此发展,如今他在这里所做的一切都是孤注一掷。 战场上,冲锋的号角还在继续,室伟的甲兵们发出了骇人的怒吼,素剎拉不住苏可查,或许是‘飞火’的威力激发出了这位二王子骨子里的不服输,他高举战锤向费兰基城邦的兵帅们高喊道:“王国的命运就在你们手中!杀敌一百者封中户!杀敌一千者封上户!荣耀就在前方!” 金银财宝与官衔鼓励了有些涣散了费兰基士兵,他们高喊着冲锋陷阵,在指挥官旗帜的带领下拼杀。 一直在侧翼环绕的顾澜密切地注视着战局的发展,当葛力酋的台炮部队向前推进之时,他迅速夹紧马腹:“发信号!让付应为夺烽燧!” 摩葛尔的车马摇晃着出了隘口,他原本应该在安都寨等待消息,可斥候传来程磊的动向,对方向西行进,拿下了延郡以西的几个城镇,直逼关内。 关内啊…… 一线之隔便是庆阳府安化县,平威军对上程家军,已经不可能有机会驰援夏绥了。 这个消息让摩葛尔异常兴奋,他高喊着亲卫军,让他们随着自己一道出征,前往前线。 他要亲眼看着那位被王叔忌惮的王爷,在苏可查的重锤下脑袋开花,他要奚落这位被国人信仰的战神,嘲笑他的懦弱与年迈。 战神的位置即将在这场战役中更迭,而三弟王太子的身份也该换个人来坐坐了。 然而,令他没想到的是,就在他踏出隘口,准备在临近城邦的烽燧处俯瞰战场的时候,无数黑影如同幽灵一般从黄沙和乱石中冒了出来。 他们干脆利落的刺穿了乱作一团的亲卫兵,然后挥舞着刀剑宛如凶徒一般朝摩葛尔袭来。 付应为是连夜骑马回到这里的。 此刻他身上除了环首刀没有其他武器。 只见他抬起手中的刀直劈眼前一身华服的摩葛尔,他不认识什么大王子二王子,但这个人被一群卫兵环护,一定是个了不得的大人物。 摩葛尔几乎是下意识格开了付应为的刀,然后不停抽着马屁股让它快些跑。 幸存的亲卫反应过来,连忙左右护住他们的大王子,让付应为没有机会再出第二刀。 然而狼川铁骑是出其不意的,对于室伟人是猝不及防的,面对一群无头苍蝇,狼川铁骑堪称是在砍瓜切菜,不到两刻钟的时间,便完全掌握了隘口。 膀大腰圆的匠兵砍断了隘口的闸门,将两侧的檑木与石块放了下来,彻底堵住了室伟人的退路,也让他们两日内都无法再从这条隘口源源不断的* 派兵前来。 雕翎营的铁箭穿透了摩葛尔亲卫的铁甲,付应为抽出一名敌人身上扎着的长枪,拍马赶上抱紧马脖子的摩葛尔,略微一抡,便绊住了马腿,让摩葛尔略显单薄的身躯像弹射起步的巨石一般飞了出去。 摩葛尔重重的摔在了乱石堆中,顾不得浑身的疼痛,连滚带爬的往下一座烽燧跑去。 夏绥城外沿路的烽燧都被他们占领了下来,每日傍晚都会有兵卒巡逻沙漠。除非大梁人顶着正午的烈日穿越沙漠,否则无论如何都不可能拿下烽燧! <a href="https:///tags_nan/nixiwen.html" title="逆袭文"target="_blank">逆袭文 第229章 他们没有多少人了! 摩葛尔这般安慰自己,又不断痛骂着葛力酋,但这都不耽误他手脚并用,像一头发疯的野猪一样向前狂奔。 砰—— 不知被什么硬物拌了一跤,摩葛尔再次狠狠的摔在了碎石之中。 锥心的疼痛让他再也站不起来,当他睁开眼的一瞬间,一双用黑色麻布制成的长靴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那双靴子表面不知被什么东西划烂,露出里面染了红色的皮肉,靴筒上方的布甲下摆处,还有红色的液体在滴落。 这不是室伟人的甲胄,他们从不穿布甲,他们只穿皮甲和铁甲! 摩葛尔抬起头,看着站在他面前的人和周围其他人在叽里呱啦的说些什么,他听不懂,却知道他们下一个动作的意义。 绳索落下的瞬间,黑暗也骤然而至。 付应为命人将这名大官捆好,左右寻找着弟弟的身影。 “应昂呢?” 他与弟弟同一年从军,父母战亡的那段时间,两人都是在草原戈壁上流浪的孩子,因着弟弟有一手好的御马之术,被裴凛带到了狼川铁骑。 或许是在草原上跑马跑习惯了,付应昂每次出征,都会忍不住跑马,这次…… “在这里……”东南方向有个人举起了手中的结草盾,附近的人都默不出声,这让付应为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果不其然,当他健步如飞的赶过去时,一尺多深的沙坑旁边,堆着被挪开的石块和干沙,而沙坑内,刚刚十八岁的付应昂双手环抱在胸前,紧闭双眼。 他的身体已经过了完全僵直的阶段,明显死了有四个时辰以上。 他的怀中,还抱着画着恶首麒麟的狼川铁骑战旗。 付应为一言不发,跪在沙坑边,旁边的几个弟兄想要将弟弟从沙坑中拖出来,被他阻止了。 “来不及了,埋了吧。” 付应为的声音很低,他将头重重的磕在沙石上,然后将战旗从弟弟的手中抽出,头也不回的离开了这里。 “准备迎战!” * 咻—— 晏清姝坐于马上,向室伟人的横队射出一支鸣镝[3]。这支鸣镝被苏可查单臂挡开,露出几不可闻的嘲讽。 晏清姝勾了勾唇角,再次拉满弓弦。 雕翎营顷刻间扬起强弩张弓的‘哗’声,不管是伏远弩、角弓弩还是擘张弩,都蓄势待发。因为弦力大,张弓极为困难,雕翎营的被分为了三组,一组发弩,一组进弩,一组张弓,轮换上前。 雕翎营的标准极为严苛,禁军射手对六种常用弓弩之需要四发二中,而在雕翎营,单弓和角弓都必须四发三中才能合格。 这也是灵卫军的雕翎营被认为传奇的原因。 嗒嗒嗒—— 箭啸声仿佛一条蟠扎的巨龙发出舒张骨节的爆响,它伸出了自己的利爪,穿透了这群侵犯领土者的铠甲,伴随着沉闷的铿锵,发出了属于自己的龙吟。 室伟是在马背和铁矿上建立的国家,他们最引以为豪的便是骑兵和铁甲。 然而,令他们没想到的是,大梁的这支弓箭营射出的箭,竟然能轻易穿透他们的铁甲、头盔,射穿他们由大地之母赐予的心脏。 如此强劲的威力,让穿插的盾兵形同虚设,原本被苏可查鼓舞起来的气势,再次萎靡下去。这条由裴尔塔圆盾组成的‘城墙’开始出现崩口,随着中箭栽倒的人越来越多,崩口也越来越多,直至连成一片,将苏可查带领的亲卫完全暴露在程凤朝的眼皮底下。 葛力酋的巴厘斯台弩炮挂满了标枪,它们如嗜血的牛虻般倾斜而下,程凤朝面前的盾兵张开防盾,身后的步兵抵住双手持盾牌的盾兵,抵御住标枪带来的强大冲力。 落下的标枪被前排的费兰基士兵捡起来,再次投掷。 铛铛铛—— 汩汩流淌的鲜血和交错而叠的骨肉铺成双方前进的道路,黏腻的感觉让每一位士兵都绷紧了自己的肌肉与皮囊。 素剎现在的感觉非常糟糕,他所率领的重骑原本是要押后的,但现在因着苏可查的冒事,变成了前锋,不单单要面对直射而来的弩箭,还要地方从天而降的由角弓曲射而来的飞箭。 他再也顾不得苏可查的生死,他必须以最快的速度带领队伍冲进近在咫尺的梁军,打破他们的阵型。 然而,已经完全乱了阵脚的费兰基兵士变成了各自为战,他们手中的萨满沙长矛尽管比大梁人的长矛具备优势,却完全发挥不出来。 这为素剎的冲锋带来了难度,却让苏可查感到兴奋。 他曾做过费兰基城邦的统帅,最为了解这群胆小如鼠的费兰基人,葛力酋让这群人作为前锋,明显就是要抛弃他们,利用他们的牺牲搭建突破梁军盾阵的桥梁。 让尸体摞得高点,再高一点吧! 这样,他那全是轻骑的亲卫才好扬起马蹄,踏碎这群梁人的头颅! 当费兰基人死得差不多,后面紧跟着的维纳城邦的重甲步兵走了上来,他们才是真正的矛手,当他们的长矛刺入大梁盾阵的时候,紧随其上的步兵抽出了他们的格拉底玉斯短剑,与大梁人来了一场真正的短兵相接。 与此同时,苏可查扬起了战马的马蹄,踏过费兰基人的尸体,带领亲卫军跃入了大梁人的六花阵。 而站在战车上遥望战场的葛力酋,得到了隘口被堵的消息。 <a href="https:///tags_nan/nixiwen.html" title="逆袭文"target="_blank">逆袭文 第230章 “烽燧被夺就让他们夺去!只要保证临近的两个烽燧还在我们手中便好!”葛力酋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快速做出部署,“后路以断,前路便是新生!我们必须杀死他们,占领绥城!告诉所有人,全力进攻!” * “他们的攻势变猛了。”晏清姝站在雕翎营的后方,没有比她更远离战场的位置,但她依旧能看清楚阵前的局势,尤其是程凤朝附近的地带。 “应当是付应为得手了。”高丘道。 只见六花阵中的两营结合处,冲进来十几名室伟士兵,他们距离程凤朝不过十步之遥,被窦冲的队伍团团围住,一个个刺穿胸口都不愿倒下。 他们就像是饿急了不要命的豺狼,不断向前,直到一名浴血的士兵突破重围,终于冲到了程凤朝面前,却也只来得及抬起手中的剑,就被程凤朝用环首刀掀起了头颅。 “王爷……”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程凤朝打断窦冲,“还不到时候,你尽快按之前的计划去做,若你当真抵不过,我还有别奏[4]。” 闻言,窦冲的喉咙里发出喝喝的声音,就像是被油煎过一样:“哪儿还需要王爷派出别奏!” 萨满沙长矛结成的矛阵确实棘手,但他窦氏家族固守夏绥百年,跟随过无数任节度使,对于室伟的招数也算是了如指掌,并非毫无办法。 陌刀亮出了他们的獠牙,在窦冲的指挥下狠狠咬在了室伟人的肋骨之上。 最后方的晏清姝看得清楚,虽然窦冲的陌刀队确实厉害,如同割草一般收割着敌人的生命,但是葛力酋显然也不是吃素的,他将所有重压都投在中军上,室伟人离中军越来越近了…… * 庆阳府郊外。 被平威军送回来的普惠提着衣摆冲上了山,推开海昌院紧闭的大门,不顾僧人的阻拦闯进了明觉禅师的禅房。 “师傅!” 有序的木鱼声停顿了一下,便再次响起。 普惠走到明觉身侧,跪在了蒲团上,神色焦急的说道:“程磊联合了室伟人进攻大梁,晏清姝就在夏绥!求您想想办法!” 明觉没有出声,继续诵经,忽然佛珠断裂,滚落一地。 木鱼声停了下来,他睁开了紧闭的双眼,盯着碎裂的佛头珠,心跳失序。 “师傅……” “我告诉过你,不要与清姝有任何接触,你为什么不肯听?”明觉打断了普惠的话,捡起碎裂成渣的黄色佛头珠,手有颤抖。 普惠怔愣了一瞬,反问道:“师傅怪我?可我从未与她见过面,进入皇城是无奈之举,况且,我也不可能眼睁睁看着江山落入程氏手中。” “没见过面不代表没有交集,从你进入她的视线那一刻起,你们两人的命线就交缠在了一起!”明觉压低了声音,恼怒在喉咙里翻滚,可他说不出更狠的责备。 普惠想要说些什么,却又不知道该如何表达,他此刻的神色带着慌乱与猜疑,他不敢相信是因为自己,才让这一世的命轨再一次走上前世的道路,可他又想着或许是师傅骗他的,吓唬他不让他肆意妄为。 但这种可能太小了。 “师傅……” 夕阳透过窗户落进冷寂的禅房之中,台前供着的长命灯忽明忽灭、无风自动。 “太晚了……”明觉重新合上双眼,“太晚了……” * 清晨的光又一次照耀大地,苏可查拉下银色的面罩,抬起刀再一次引领冲锋。 双方都投入了自己最强大的生力军,做决定胜负的倾力一击。 第91章 祈福 “战斗!战斗!战斗!” 室伟骑兵在举刀欢呼, 又一日的鏖战让他们得以突破梁人的战阵,逼至城门。 但他们背后正在被狼川铁骑屠戮,此时此刻, 他们要做的只有前进, 坚定不移的前进。 只要占领绥城, 背后的豺狼虎豹便不足为虑。 程凤朝将剑狠狠插进敌人的小腹,直至没入剑柄, 一支弩箭冷不丁擦过脸颊, 将十丈外虎视眈眈的苏可查的小臂与他的盾牌死死钉在一起。 苏可查咬紧牙关, 含着暴怒而来, 被左右夹攻而来的陌刀队截断去路,眼睁睁的看着所有亲卫被肢解, 粉碎成屠户手中的一条条白肉。 惊叫声此起彼伏, 伴随着淋漓飞舞的血雨和支离破碎的腥风, 即便破开城门, 也无法再对这座城池构成威胁了…… 苏可查终于认清了这个事实。 程凤朝割下了苏可查的首级, 讲它挂在了城楼上,室伟人失败了,葛力酋指挥着残余的兵将回退。 隘口被堵不要紧,算算时间, 现在应该重新被破开了,只要他们杀光身后的狼川铁骑,就能安然无恙的回到安都寨。 长时间的拉弓射箭, 让晏清姝的手止不住的颤抖,她拉进马缰要冲过去接应付应为他们, 被高丘拦了下来。 “属下去!”高丘道,“麒麟卫留在这里, 属下带三百禁军接应狼川铁骑足矣。” 晏清姝没有阻拦,她清楚现在的自己是什么情况:“平安归来。” 高丘的右手击打在心脏所在的位置:“平安归来。” 程凤朝整军收队,百姓帮忙搬运堆积在城门口的尸体,用熊熊烈火将他们焚烧。 火红色的夕阳的在盔甲上镀了一层又一层的金色,一枚信弹在城南方向的天空中炸开。 程凤朝和晏清姝抬头望去,咆哮的虎头在空中现出身影。 <a href="https:///tags_nan/nixiwen.html" title="逆袭文"target="_blank">逆袭文 第231章 程凤朝攥紧了手中的直刀:“程磊的信弹,他要来了。” * 裴凛赶来的路上,穿过安化后正遇上被顾奉之带领的平威军。 他们刚刚突破昭义军阻拦防线,生擒了将领。 这个消息让裴凛更加心急如焚。 他近乎是昼夜不停的赶路,直到夜幕陷落,他才远远看见烽火狼烟的夏绥。 “清姝……” * 晏清姝能听见自己沉重的呼吸着面罩之中轰鸣,疾驰而来的重骑兵被她砍断了马脚,而她的双臂也被震得发麻。身侧的顾澜将手中的长枪从重骑兵没有防护的面门中插了下去,用力之大,直接将对方的头颅钉在了红砖之上。 一个喘息的时机,让晏清姝能够再次提起陌刀,砍废蜂拥而至的重甲骑兵。 “后退!殿下!” 退?又能退到哪儿去? 眼前环护着她的狼川铁骑,近乎是疯了一般杀戮着,他们不断的劈砍着,却抵不过程磊军团飞来的弩箭。 但他们依旧没有退却,甚至比之前更为英勇。顾澜的长枪横扫面前的骑兵,配合着红玉和晏清姝的陌刀,劈砍着所剩无几的敌军前锋。 当最后一位重骑兵摔下马匹,晏清姝被血水浑浊的双眼,终于看见了黄色的军旗,那是程磊的军旗! “夺下它!” “什么?”顾澜第一次并没有听清。 “夺下它!”晏清姝指着黄色的军旗,“我用麒麟卫吸引他们的视线,你带领铁骑趁机夺下它!” “不行——” “听我的!”晏清姝的口吻不容反驳,“夺下它!我们就能等来援军!程磊转攻我们,一定是平威军突破了防线!我们只要拖延时间,一定能等到平威军的到来!” “殿下……” “去吧!我没那么容易死!” 另一面,窦冲已经逼近了程磊中军所在,但他自己同样负伤,还是伤在了尚未好全的旧伤上。 程凤朝看了一眼开始后退的皂旗,对晏清姝道:“这样不行,你跟着我,不要恋战,我们直接冲过去,向窦冲靠拢。” “好。”晏清姝不会拿自己的生命当儿戏,她敢做诱饵,是因为有程凤朝的别奏和自己的麒麟卫,她相信自己可以躲过。 雕翎营射出箭羽为晏清姝扫清前路,程家军的飞羽营指挥使神色激动的让所有射手对准晏清姝,务必要拿下她的性命! 这可是清平长公主,曾经的敏慧太子! 元狩帝最喜欢的孩子,甚至为了拥她坐上皇位而与朝臣抗衡! 晏清姝紧跟着程凤朝,山药拼尽了全力驮着主人奔跑在两营交界的地方,雕翎营射出最后一轮箭羽后,也紧随其后。 又是一轮新的骑射,程磊的炮营投出了标枪,中枪倒下的宁夏卫出现了缺口。程磊轻骑手拿连枷,飞出的虎尾稍子杂碎了宁夏卫的天灵盖,骨头破碎的闷响加上哗哗的铁链声,简直是程家军奋进的凯歌。 程凤朝和晏清姝纵马飞越百姓建立好的铁钉墙,当手拿连枷的轻骑紧随而来时,被墙面两侧突然冒出的利器扎了个对穿。 这样的情形出现在城门外的各个营阵之中,一时间,竟令程家军的先锋队伍变得七零八落。 雕翎营的箭羽再一次飞驰而来,这回程家军的先锋营根本来不及反应,就被密密麻麻的箭矢结束了生命。 准备对窦冲率领的中军行成合围之势的程家军同样被箭矢扰乱,即便手中长矛依旧握得死紧,但步伐已经开始混乱。 程凤朝率领手中的别奏轻而易举的撕开了一个口子,连人带马飞入敌阵,挑翻了准备补齐豁口的长矛兵,长枪一转,顺势荡开了周围一簇的长矛,木质枪杆撞击的劈啪声不绝于耳。 几乎所有的骑兵都投入了这场战斗,顾澜率领着狼川铁骑冲入阵中,用自己心爱的坐骑砸向密集的长矛。战马被戳成了筛子,而骑马的人则用手中的刀收割着长矛兵的生命。长矛兵手中的长矛被马腹卡主,再想抽出短剑已经来不及,程磊站在站车上,看着被突破的右翼,敛了敛眉。 “速战速决。” 平威军击垮了昭义军,他不能再等下去,必须现在就杀了程凤朝和晏清姝。 程磊命令外围的陌刀营冲杀夏绥中军,失去战马的夏绥军顷刻间成为了陌刀绝好的屠戮对象。 程凤朝从来没有体验过每刀必杀的快感,但在这样的情境下,他却半点兴奋感都没有。 他放弃了长枪,拿起最擅长的环首刀,车轮般旋转的刀片将四面八方涌来的肢体四分五裂。 他劈开眼前的血雾,他疯狂的大叫着,直到一支斜刺进来的萨满长矛戳进了他甲胄崩裂的后背。 哇的一声,他喷出一口鲜血,但手上动作不停,直接削掉了右边涌上来的士兵的脑袋。 紧接着,他猛得一转身,长矛咔嚓一声折断,他手起刀落将刺出长矛的人劈成两半。程凤朝踉跄的用刀尖点地,稳住自己的身体,可发抖的手臂已经撑不住摇摇欲坠的身体。 在他即将跪倒的一瞬间,晏清姝一把勒住他的腋下,试图让他站起来,却被他沉重的盔甲和身体压跪在了地上。 “我给你止血!”晏清姝撕掉衣摆,试图将这块布从盔甲的缝隙中塞进去。 程凤朝按住了晏清姝的手:“不必了……” 周围时不时有人倒下,有血肉泼进来,顾澜横起长枪挡住四个人的刀锋,一脚踹飞离他最近的一个。 <a href="https:///tags_nan/nixiwen.html" title="逆袭文"target="_blank">逆袭文 第232章 一柄银光从晏清姝的身后闪现而出,程凤朝用尽最后的力气高高挥起了手中的刀,将对方劈开。 “我不后悔……”程凤朝的目光涣散开来,终于不支的倒在了晏清姝的身上,下巴重重的磕在了晏清姝的肩膀上。 晏清姝咬紧牙关,无声的咆哮着。 咔嚓。 已经出现崩口的长枪穿肉串一样穿透了三名敌军,顾澜丢掉长枪捡起脚边的环首刀,抹过一圈人的脖颈。 晏清姝站起来,拿起程凤朝的环首刀,这柄刀的刀刃已经翻卷,却不影响她用它劈开敌人的脖颈。 三万人只剩下不足三十,程磊坐收渔翁之利的手段是晏清姝无法阻止的。 自从晏清姝坐上太子的位置,大梁便人心各异。 在她被围困在夏绥的时候,有那么一刻,在夜深人静里,也会思考,会不会她安心做一位公主,不去争太子之位,不那么执着于皇位,就不会造成今日的局面。 她得不到答案。 “杀了这些贼厮!”这是她如今给自己的答案。 只是裴凛…… 她是能说一句对不起。 …… 程磊的黄雀在后确实让程凤朝再也无法醒来,但晏清姝的不屈却出乎他的意料。 斥候回报平威军的动向之后,程磊没有办法再耗下去。 他回过头时,几乎能看见溃退的士兵朝这里奔来。 尽管他看不清这些是昭义的兵卒,还是他手下的范阳军,但总归是他的人,而他们的溃退只能说明一点,平威军以山呼海啸般的气势直逼而来。 程磊很清楚自己与裴述之的差别在哪儿,他所带领的军队是高山洪流,向来有进无退,要么横扫要么惨败。 而裴述之则不同,他更懂谋略,也更懂得转劣为优。 所以程磊从不妄想获得整个大梁,他不是裴述之的对手。 “令炮营、飞羽营所有人调转方向,全部瞄准那个女人!”程磊叫道,“杀死她!快!” 弩手们用最快的速度转动转轮,所有弓箭手同时瞄准了浴血奋战的晏清姝。 或许不需要他们瞄准,那里本就不剩什么人了,一阵箭羽过后,一个活口都不会留,包括与他们短兵相接的战友。 嗖—— 所有箭矢直奔晏清姝而去,她几乎是下意识的将顾澜扑在了地上,绊倒了程家军压在顾岚的身上。 无数箭矢从背后飞驰而来,扎穿了晏清姝的胸口到腰腹。 鲜血在这一刻奔涌而出,晏清姝跪在地上,想要抬手握住穿胸而过的箭头,但她连脖颈都弯不下,人生中最后的一滴眼泪,终于在此地潸然而下。 “对不起……” 城外。 裴凛猛得从急奔的战马上直立起身体,手中端着的弩机对准了撤退中的程磊,随着他射出的箭矢,平威军的机弩营瞬间射出上万支利箭,将程磊的中军杀得七零八落。 “退!退!”程磊自知大势已去,指挥着亲卫掩护自己撤退。 裴凛顾不得逃走的程磊,纵马直入城门,然而他能看见的,除了跪在地上的顾澜,就只有满是鲜血的晏清姝。 他几乎是跌下战马的,地上铺满了血肉,滑腻得让他跌了好几个跟头才跑到晏清姝的身边。 可这位之前还亲吻着自己,让自己早日归来的人,已经永远的闭上了双眼。 一名幸存的程家军牙兵突然捡起地上的环首刀,朝裴凛冲了过来。 “小心!”顾澜看到那名牙兵背后的巷道里,又冲出两名骑兵,当即掷出手中的环首刀杀掉牙兵,然后用最快的速度捡起一柄刀横劈向马腿。 但巨大的冲力还是将两名骑兵带到了裴凛的背后,就在顾澜尽力回身的时候,裴凛突然抽出随身的直刀,原地一个回转,连人带马齐齐砍断。 哐啷—— 直刀落在地上,发出沉重的声响。 裴凛的手不停地颤抖着,他爬到晏清姝身边,沉默地将对方身上的箭矢一一折断,然后将人拦腰抱起,走出了城门。 顾澜捡起裴凛的直刀,不远不近的跟着。 在三人即将走到城门口的时候,苏繁鹰从暗巷中踉跄着跑了出来,她的身上有数不尽的刀口,鬓发纷乱,手背上尽是皲裂留下的豁口。 “她怎么了?”苏繁鹰扶着墙壁,跨过尸山血海,身后还跟着几名恪尽职守的军医。 许多百姓打开紧闭的门窗探出头来,有几个胆子大的,走到了大街上,往顾澜和裴凛所在的方向张望。 裴凛抱着晏清姝,看向踉跄走到近前的苏繁鹰,那一瞬间,他终于止不住满腔的苦痛,任由泪水翻涌而出。 “师父……” 噗通—— 他跪在了距离城门三丈的地方,阿史那乘风领着麒麟卫穿过城门而来,在看见晏清姝的时候,纷纷脱下头盔,摘下面罩,跪在了她的脚边。 苏繁鹰几乎是扑过去的,她擦拭着裴凛脸上的泪,不断地安慰他,可她觉得自己的语言是那般的苍白无力,连自己都安慰不了。 “不应该是这样的……”苏繁鹰想不明白,她付出了那么多,为什么原定的结局依旧不可改变。 是不是因为他们都是书中的人,所以即便苏繁鹰努力过,牺牲过,也依旧无法改变作者笔下的结局? * 远在长安的谢敏,正在查看西川的战报,谢瑞麟和谢英两兄弟确实不负众望,都是个将军苗子,只可惜论谋略,远不如程凤朝。 <a href="https:///tags_nan/nixiwen.html" title="逆袭文"target="_blank">逆袭文 第233章 噼里啪啦的灯烛突然晃动了一下,谢敏的心也跟着骤然缩紧,下一息,室内骤然黑暗,他坐在高背椅上,沉默的望着灯烛上的青烟四散开来。 * 正在为儿子制作桃木剑的晏清玄突然手抖了一下,锋利的刻刀削掉了他指腹上的肉,惊得周围的太监宫女纷纷找东西前来止血。 “不用!”晏清玄没由来的感觉烦躁。 他用衣摆压住手指,盯着晕开的鲜红色,想起了小时候皇姐为他做桃木剑的事。 那时候他顽皮,也想试一试,却被刻刀划烂了手掌。 也许是小时候太皮实,竟然也不觉得有多疼,可现在只是削掉点皮肉,为什么会觉得心跟针扎一样。 * 绥城被平威军驻扎进来,百姓暂时恢复了往日的生活。 但战争远没有结束。 医师都确认晏清姝已经战死,但裴凛却坚持要将人放入冰鉴之中,不允许任何人将其封入棺椁。 平威军内的几个将领都觉得裴凛这是疯了,只裴述之和顾家叔侄二人支持他。 裴凛提起长枪,跨上战马,率领平威军直连破两城,将程磊围困在昭义的辽郡。 加上平阳军的支持,程磊聚集起的人马几乎溃不成军,裴述之也再次将室伟人赶出了朔方。 只是,平阳军来得太晚,甚至比被程磊牵绊住的平威军还要晚上四个时辰,让裴凛几乎将所有的怒气都宣泄在了他们的身上。 平阳军的统帅自知理亏,对于裴凛拿他们送死的事情虽有不甘,却也无法不遵。 披头散发的程磊砍伤了逼近自己的平威兵,也注意到了裴凛左右的机弩都对准了自己,恍惚间,他似乎看见了潘容就在离自己不远的地方,看着自己屠杀了她的家人,她想要救,却救不了,因为机弩对准了她的儿子。 如今,机弩对准了自己。 嘿!你知道你的父亲是谁吗? 程磊很想对裴凛问出这个问题,但他再也没有机会了。 他是一头丧家的雄狮,成德、义武、玲珑、海横的节度使皆以退避,试图撇清与他的关系,他已经没有后援,没有绝地反击的机会。 他也举不起刀了,伤痕累累的右臂已经快流尽血了,那支穿透腰腹的利箭,还是裴凛亲手射出的。 “你不是勇士。”裴凛如此说,“所以我可以用箭将你射成筛子。” 勇士不可用箭,几乎是战场上不成文的规定,当对方将领的英勇令你感到钦佩的时候,用刀结果对方,是最起码的尊重。 可程磊不配。 嗖嗖的机弩声齐齐响起,射穿了程磊每一寸皮肤。他的刀应声而落,两行热泪在垂死的脸上划过,他努力仰起头看向天,嘴唇蠕动着。 他想说,父亲,我才是你最为骄傲的儿子。 天光乍破,伴随着鸣金之音。 裴凛调转马头,朝着绥城疾驰而去,他的清姝还在等着自己。 * 苏繁鹰没有跟任何人打招呼,连夜骑马回了庆阳,顾不上吃饭喝水,在启明星升起的时刻,推开了海昌院的大门。 “明觉大师!” 她的声音惊飞了被普惠撒下的鸟食吸引而来的燕雀,也惊扰了形容枯槁的明觉。 长明殿里摆着十几展长命灯,此刻除了正中央伴随着最高处那盏长明灯的两座灯外,其余的皆已寂灭。 明觉跪在蒲团上,手中握着一盏灯光微弱的长明灯,他闻声回头,看着背着光站在殿门外的苏繁鹰。 在他的印象里,苏繁鹰向来是最注重仪表的,她的头发永远梳得一丝不苟,她的衣衫总是保持平整,鞋面不能沾上一点灰,鞋边的白色总会用皂角反复擦拭。 但她又是不爱干净的,在战场上,在沙丘里,在烈火熊熊燃烧的竹楼中…… 此刻的苏繁鹰发丝凌乱,长发被简单的一根布条束缚在右肩的位置,布条非常破旧,上面沾满了血迹与灰尘。她还穿着盔甲的内衬长衫,裤脚收在裂了口子的长靴之中。 她踉跄着走进殿中,看着老得仿佛已有百岁的明觉,不由自主的放低了声音。 “大师你……” “老衲知道施主为何而来。”明觉道,“然老衲能做的都已经做到,天命不可违。” “不……”苏繁鹰跪在大殿的正中央,周围是早已熄灭的长命灯,灯身刻着一个又一个熟悉的名字,这些灯就像是参天大树上结出的果实,养分全部流失之后,就变得干瘪、黯淡无光。 整座大殿,只有苏繁鹰、裴述之和裴凛的长明灯还亮着。 绝望是一种什么感觉? 大约就是在广袤无垠的大海上,唯一的舟被凿穿了,木板沉入海底,绳索被鱼儿叼去,茫茫无边,只有自己在沉寂。 苏繁鹰为了改变裴凛的结局,造过两次舟,两次都以失败告终。最后她发现,或许作为书中的女主晏清姝才是真正的关键。 她献出了带她来到这个世界的黄龙玉璧,看着它们如同天象仪一般飞快转动,看着所有的一切匆匆倒流,宛如数以万计的色彩线条从身边略过,然后汇聚在太康八年的元旦重新开始。 她做出了截然相反的抉择,毅然而然的两次赴死,玉璧的芯被裁掉了一圈又一圈…… 她付出了她能付出的一切。 苏繁鹰望着宛若枯木一般的明觉:“我的玉璧……” <a href="https:///tags_nan/nixiwen.html" title="逆袭文"target="_blank">逆袭文 第234章 “施主,它已经耗尽了它所有的能量。” 苏繁鹰的灵魂变得瘦骨嶙峋,连嘶声力竭去叫喊都做不道:“难道我要眼睁睁看着他死吗……是你说的,只要我按照你说的做,就能改变书中的结局,他是我的孩子,我为了他做什么都愿意,可为什么努力了这么久,明明一切都按照预期去发展了,晏清姝还是死在夏绥!凛儿不能做皇帝,他会疯的……” 就像书中写的那般。 帝王权术与他的初心违背。 内外有别,恩威并重;屈己纳谏,任贤使能;以民本之法,保完整之权;以知人善用之术,求民族融合之局…… 还有最重要的,顺我者昌逆我者亡。 裴凛做不到,他会在崩坏这个王朝之前,先击垮自己。 “师父。”普惠站在门口,背着光,苏繁鹰看不清他的脸。 普惠:“师父,供灯又不够了。” 明觉:“让普明去远一点的地方问问,看有没有工匠愿意帮忙做。” “是。” 苏繁鹰问:“今日有法事?” 明觉:“没有,只是世人在为他们认为值得的人祈福。” 苏繁鹰怔愣了一下。 明觉:“施主不如去前殿看看,看过之后,便知道接下来该如何做了。” 许是大悲大痛过了,苏繁鹰反倒没有来时那般焦躁,她没有再纠缠于起死回生的事,而是站起来,走出了长命殿。 尽人事听天命,如今她人事已尽,余下* 就只有天命。 如今已是六月,知了在树上吵闹不停。 她穿过禅院向南走,走过大雄宝殿,走过千音殿,直到站在万佛殿高高的台阶之下,才停住脚步。 往日她不常来此,但也知道万佛殿外除了古柏,什么都没有。 可是此时此刻,无数灯架从万佛殿蔓延出来,一路延伸……延伸……直至大雄宝殿的后墙。 殿门口、栏杆上…… 只要能放得下供灯的地方,都挤挤挨挨的放满了手掌大的灯盏。内里的灯芯散发的光芒在阳光下显得那么微弱,可数以万计的灯盏同时亮起时,又比烈阳还要耀眼。 诵经声从四面八方涌来,绕着千年古柏而上,直冲云霄。 有两名仆妇与她擦肩而过,她们捧着供灯,在密密麻麻的灯架中寻找空位。 “也不知道刚刚捐的功德够不够,佛祖能不能听见我的祈愿。” “又不是只有我们为殿下祈福,大家都一起呢,佛祖一定能听见。” 苏繁鹰回过头,看见她们将灯放在了一个小小的角落里,在她们要转身离开时,拦住了她们。 “请问,你们是在为谁祈福?” 两名仆妇乍一看苏繁鹰,被她身上浓重的血腥味吓到了。 但很快她们就发现对方穿的是盔甲的内衬,她们家的男人们在凉州当兵,自然认得出这身衣服。 仆妇客气的回答道:“为长公主殿下祈福,新来的刺史容大人说,殿下因平息叛乱而重伤,我们都曾受过殿下的恩惠,当在此时尽绵薄之力。” 苏繁鹰听出了她们的口音:“你们是凉州人?” 仆妇点头:“年初凉州大疫,若不是长公主殿下与容大人力挽狂澜,我等早已丧命,救命之恩无以为报。” 苏繁鹰:“你们为什么不在凉州的佛寺供灯?这里……太远了。” 仆妇笑了笑:“我们原也是这般想的,只是凉州各个寺庙的供灯早就被请完了,就连道观都放满了祈福的香盏,我们也是随着夫家去往贺兰山盐井矿场做工,路过此地,想要试试能不能求一盏灯,神佛垂怜,竟真的还有。其实如果这里没有,我们就只能等到贺兰山之后才能再寻其他庙宇供灯了,还好神佛垂怜。” 苏繁鹰没有再问,因为她喉头苦涩,早已泪流满面。 * 皇城。 晏清玄推开千秋殿的大门,身后的太监捧着供灯鱼贯而入。 他在烛火通明的大殿里跪下,对着所有画像三叩首。 “求各位先烈,保皇姐平安。” * 昭仁殿东侧的内阁中,谢敏端坐于首位,桌上桌下都堆满了奏折。在他面前铺开的,是来自平威王的请战书。 左手边还有一本被暂时搁置的关于讨伐西川的奏报、突厥可汗哥舒简的进贡名册、辽东都督的任命书…… 谢敏的目光在‘西平’二字上顿了顿,悬着的笔停了三息,最终落了一个‘准’字。 “拟旨。”他道。 纸张哗哗声传来,录书提笔静候。 “着,前任大理寺卿苏繁鹰,继任夏绥节度使,麒麟卫指挥使阿史那乘风为昭义副节度使,原副节度使康淮阴调任辽东都督,朔州提督拨略舒为范阳节度使,淄青节度使杨进为义武节度使,淄青左副节度使李浪为正使,平威王世子裴凛任征西大都督,赐金枪,可先斩后奏,准便宜行事。” 第92章 最后的最后 平威王府的北苑开凿了一间冰室, 王府的仆役正在为冰室的冰墙内换上新冰。 如今已是九月的天,冰化的没有夏季快,仆役将先前的碎冰清理干净之后, 便一块一块摞上了新的冰砖。 “世子回来了!” 裴修嘹亮的嗓音传遍了王府前院, 裴凛将头盔和佩刀解下丢给他, 快步穿过一条又一条的走廊,来到北苑的冰室。 <a href="https:///tags_nan/nixiwen.html" title="逆袭文"target="_blank">逆袭文 第235章 他整理衣着, 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狼狈。 冰室里很空旷, 三丈见方, 除了正中央的冰棺, 什么都没有。 晏清姝就躺在里面,沉静、安详。 裴凛扶着冰棺, 静静的看着她, 过来好半晌才轻声道:“我回来了。” 冰棺里的人瘦得很厉害, 裴凛不敢碰, 怕他像冰块一样融化、破碎。 “长安那群老儒生为了皇位归属吵翻天了, 根本没人在乎皇帝的想法,有的人拥护晏清玄,有的人拥护谢敏,甚至还有些脑袋不清楚的想要我登基, 不过谢敏倒是初心不改,一直想要让你做皇帝,可惜你一直待在这里不愿意回去。所以我拒绝了他, 你不会怪我吧?” “哦对了,程太后的禁令被解除了, 你可以回长安了,晏清玄派了好几波人来接你, 结果他们见不到你,气急败坏的说平威王府囚禁你,要问父王的罪呢。你若是再不醒,老头子可就要被抓去长安了。” 裴凛趴在冰棺边缘,双手交叠垫在下巴下方,静静的望着沉睡的人。 “军医都说你死了,洪大夫也说你已经没气息了,让我放弃。可你明明好好的躺在这里,人死后是会腐烂的,可你没有,你身上的伤口也都长好了。姝姝一直在坚持,还对这人世间怀有眷恋对不对?姝姝一定还有舍不得、放不下的人吧……” 裴凛从袖袋中掏出一封请柬,轻轻放在冰棺里:“差点忘了,你的师兄容止,他要跟洪大夫的女儿洪素娘举办昏礼,就在凉州上郡。你要不要起来去看看?他一定很想你去看看。” 裴凛掰着指头算自己还有什么事没交代。 他想了想,补充道:“谢巽风被谢敏召回长安了,成为了大理寺卿,灵簌跟他一起回去了,我竟然一直没看出来他们俩之间有猫腻。你那几个玉都说是我太迟钝,明明只有澜玉姑姑心知肚明,居然还有脸说我。” “听说在大相国寺为你点了许多祈福的供灯,还有江怀玉、姑姑他们……” “哦,有件事我希望你不要介意,我把你的事写下来了,让人编成了戏曲,只要我去过的地方,就会有你的故事,天下人人都会知道你在凉州平了瘟疫,让成为死奴的百姓得以回家,为女子找到了新的出路,不必再受困于一道道围墙,还有东宫之乱,平阳贪污案……你的每一件过往,我都在碧玉他们的描述下写了出来。可惜我的文采太过拙劣,写不出你万分之一的风采。” “晏清玄下了罪己诏,也不知道他怎么想的,居然将太皇太后的事都抖了出来,程氏从太皇太后起,四代都被人诟病,晏清玄将他们的累累罪行都诉诸天下,甚至还表明了自己的无能,公然让谢敏代理朝政。可惜程凤朝逃过一劫,因着在夏绥抵抗室伟和程磊,被永远刻在了丰碑上,他过往的种种阴谋都抹得一干二净,成了一位干干净净的忠臣,不,忠心的皇子。朝臣们为他正名了,鸿胪殿上的话被史官记录得清清楚楚,他现在是元后方氏所出的大皇子,成了你的亲哥哥,可我知道他根本不是——” 絮絮叨叨的说了好大一通,可提到程凤朝时,裴凛突然说不下去了。 他将干枯起皮的手伸进冰棺内,轻轻捂住晏清姝细嫩的手腕,那里有沉寂的脉搏。 温热的泪水无知无觉的掉了下来,打湿了晏清姝白如莹玉的皮肤,顺着如柴般纤瘦的手腕,滑落新鲜的花朵之上。 “你为什么要选择跟程凤朝同生共死,你为什么不回庆阳?如果你回去……” 回去会如何? 夏绥失守,室伟人的南下之路畅通无阻,关内九郡三十七县的四百万百姓又要经受怎样的苦难? 泾源、夏绥、昭义本是守望相助的关系,可当昭义叛变,夏绥无主,泾源就能独善其身了吗? 裴凛说不出后半句话,因为他知道,如果当时是自己在那里,他会做出与晏清姝相同的选择。 他不可能眼睁睁的看着皇都被迫南迁,大梁一分为四。 程磊已然蓄势待发,将灵卫军交予谢敏,让他钳制西平和西川的脚步,自己引诱程磊入局,已经是她能做出最好的安排。 她将爱给了天下,给了国家,却唯独没有给裴凛。 裴凛从不信神佛,可当他将晏清姝的身体抱回庆阳,一步一叩首的踏上台阶,用满是裂口的手扣响海昌院的大门时,他没有见到任何人,任何神佛,只得到了‘无解’二字。 “别丢下我,求你了……” 铛铛铛—— 晚钟奏响,海昌院外摆摊的百姓们纷纷放下手中的活计,抬头遥望着夕阳余晖下的宏伟寺院。 自长公主重伤后,海昌院就再也没敲过钟了。 普惠步履匆忙的从钟楼上下来,闯进明觉的禅房。 “师父,一万万盏供灯,齐了!师父……” 普惠的脚步慢了下来,他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一切,明明师父只有五十岁,可他看起来瘦如柴扉,行将就木。 “师父……” 明觉现在说话都很困难,他抱着怀中的长命灯,缓慢而轻声的说道:“把……把它……取下来……” 它指的是长明殿里,供奉的最高的那一盏灯,上面刻着晏清姝的名字。 普惠攀上楼梯,小心翼翼的将这枚黄龙玉灯盏取了下来。 传闻这是白氏家主的得意之作,是他技艺的最高展现。 待灯盏被放在明觉面前,明觉才将怀中一直抱着的灯盏松开:“你出去吧。” <a href="https:///tags_nan/nixiwen.html" title="逆袭文"target="_blank">逆袭文 第236章 “师父!” “出去。” 普惠不知道师父要做什么,但他向来听他的话,更何况如今晏清姝的身体一直没有腐败,就说明人并没有完全死亡,还有转圜的机会。 之前他因一己之私入皇城,改变了师父定好的轨迹,导致事情又拐回了原点,已然非常愧疚,如今更不可能再违反师父的命令。 长明殿的门再次被关上,普惠站在院子里,看着逐渐变黄的银杏叶,轻念了一声‘阿弥陀佛’。 殿中的明觉将怀中的灯盏放在了地上,上面牵出无数浅黄色的、闪着亮光的四线,丝线的尽头是明觉的心脏。 明觉将磨成粉末的黄龙玉璧倒进灯盏之中,莲花养的灯盏闪起忽明忽暗的成色光芒。 丝线逐渐变成血红色,明觉的身体越发虚弱,他开始没有痛觉、触觉、听觉…… 他将灯盏里的粉末倒进了黄龙玉灯盏中,原本黯淡的灯盏逐渐漾起了华光。 “女儿啊……”他喃喃着,“这是我能为你做的最后一件事。” 数不清的光芒从天南海北的供灯中飘出,摇摇晃晃的跨越千山万水来到这里,源源不断的涌入黄龙玉灯盏之中。 随着最后一点光芒飘入,明觉被光芒彻底笼罩。 那一瞬间,明觉看到了自己的过往。 他在最年轻气盛的时候,爱上了一个姑娘,那姑娘明艳、张扬、自由,有着与众不同的思想,千奇百怪的发明。 她有一支很厉害的骑兵,战法变幻莫测。 他爱上了她,他想娶她。 可他的祖母不允许他这么做,因为家族已经为他物色了更好的人选。 他不愿,于是他的兄长登上了皇位,自己则被囚禁在了冷宫之中。 “你会眼睁睁地看着属于你的一切、你所珍视的一切,一件一件的被夺走。”这是太皇太后对他的最后通牒。 起初,他并不在意太皇太后的话,毕竟对他来说,没有比自由和方问珍更可贵的东西。方问珍在夏绥,被潘氏保护着,纵使是太皇太后也要顾及潘氏的面子,那毕竟是世代守卫边关的功臣,为了大梁近乎于断子绝孙。 太皇太后果然说到做到,对这位孙儿一点怜悯之心都没有。 他的居所越来越小,最后之余三寸卧牛之地,身上穿着码头工人常穿的葛衣,一日一顿馊掉的饭食。 没有奴仆成群,没有锦衣华冠,但他仍旧能够忍受坚持,在边关的日子不比这里好多少,他早就体会过了。 百姓们吃口饭都要拼命的出卖劳动力,而他至少不用亲自动手。 这般想着,他依旧乐观。 直到他的兄长过来,说起了方氏与程氏联姻的事。 “你为什么允许他们联姻?程氏手握兵权,方氏是天下第一皇商,不,现在的第一皇商是廖氏,但方氏也足够有钱,兵钱融合,岂不是放任程氏坐大?皇兄糊涂!” 兄长看着他,苍白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变化:“我阻止不了,你是知道的。我不像你有手腕有魄力有威望,我只是程氏手中的傀儡,我阻止不了。” 大约是联姻让程氏在东北的发展越发迅速,太皇太后有恃无恐,便将他放了出来。 他走在慈宁宫里,仰头望着比昭仁殿都要华贵的屋檐,恨不得将所以值钱的东西都堆砌在这里的奢华宫殿,他第一次明晃晃的感受到了程氏的野心。 “想回来吗?”太皇太后问他。 他摇头。 太皇太后嗤笑:“你觉得你现在的生活如何?知道吗,你只是回到了你本来的位置,把原本不属于你的东西原原本本的还回去而已。说到底,不过是个渔夫的孩子,若不是我那外甥女生出来的是个女儿,你也入不了皇宫,做不了皇子。” 他不可思议地望着高高在上的太皇太后,逐字逐句的辨析着她话里的意思。 “皇帝长得终究是稚嫩了些,远不及你那么像先帝。可惜,你不够听话,而爱家只需要一个听话的傀儡。” 那时候的他,并不知道这句话注定了兄长英年早逝的结局。 他被宫里的嬷嬷放出了皇宫,一开始他以为是太皇太后的新把戏,后来发现那嬷嬷只是冷漠的看了他一眼,便转身离去。 他的脚步从缓慢到急促,最后开始奔跑,当他以为他要迎来自由的时候,才发现他错得离谱。 太皇太后抹去了他的姓名,给了他一个新的身份,没有皇权加持、没有金银傍身的他,什么都不是。 他想要去往夏绥,就必须要靠自己的双手、双脚。 长安到最北边的长城,岂止百里。 他穿着葛衣,抱着破旧的布包,一路走,一路爬,为人写字被人掀了摊子,为人些状纸被打得体无完肤。 做药童一个月只有几个铜板,却要与人卑躬屈膝、点头哈腰。渐渐的,他放下了作为皇子的尊严,为了路费开始汲汲营营、锱铢必较。 直到他抵达夏绥,看见与裴述之相谈甚欢的方问珍时,所有的委屈在这一刻化为了嫉妒与愤怒。 他好像没那么爱这个让他惊艳的女孩儿了,但他还是娶了她。 后来,八王之乱,他赶到皇城之时,兄长的身体早已回天乏术。在龙床前,他问出了一直深埋于心的问题。 “你早就知道我的身世对不对?也知道程氏的谋划,更知道为什么父皇从来不爱我们,更偏爱其他的皇子。” <a href="https:///tags_nan/nixiwen.html" title="逆袭文"target="_blank">逆袭文 第237章 兄长没有回答,只抬手抚摸他的脸,说出了死前的最后一句话:“血脉不重要,什么样的人做皇帝才重要,做你想做的吧。” 于是,他靠着潘氏的兵权镇压了所有胆敢反抗他的人,提剑闯入了慈宁宫。 辉煌的宫室依旧维持着主人的贵不可言,太皇太后端坐于高台之上俯视着他,即便此番她输了,但她依旧维持着自己的体面。 他质问太皇太后:“为什么?晏氏到底哪里对不住你!当年你只是一名渔女!却嫁进了宫廷,成为后宫唯一的女人!曾祖父哪里对不起你!你要如此毁他开辟的盛世!平凡人家就是养条狗都知道感恩,可你呢!你怎么能翻过来利用他对你的爱,对你家人的包容去伤害他,伤害与他留下的子嗣,伤害他奉献了全部的江山!” 太皇太后依旧稳稳当当的坐在凤椅上,俯视着他,就像俯视蝼蚁一般:“但他不愿给我权利。” “只因为这个?”他简直不敢置信,“所以你就眼睁睁的看着他们给皇兄下毒?放任他们藩镇割据,任由他们攻入京城残害百姓!” 太皇太后的面上没有任何悲痛,仿佛兄弟两个都不是她亲手拉扯大的孩子,她的目光依旧冰冷,眸中透露出的只有无药可救的自私与偏执。 “我只是递刀人,真正将他们逼到这个份上的,不是你和你的兄长,还有你的好妻子吗?” 他脸色一变。 太皇太后又道:“方问珍建立灵卫军,横扫了西番三十六国,让他们臣服在大梁的脚下,可她却不顾凉州王的利益,偏要掐断上郡的商道,让丝绸之路改走武威、敦煌、酒泉。凉州王会愿意吗?不会。” 太皇太后觉得眼前这个人就像是个傻子:“你还支持她创办女学,开设工坊招收女工,让女子走出后宅挣钱养家。太康帝听了你们的建议,开设工学科举,为工、农阶层别开门类,让他们有学可上,将家族传承的手艺教授更多的人,你们想过士族和贵族的利益吗?因为士族垄断科举之路,才能稳固自己的地位,你们这般做,不是把他们往死路上逼?八王之乱?要哀家看,错不在八王,而在你们!” “自以为是、莽撞自大!自以为自己伟大,实则将所有百姓都退入了水深火热之中!让战火燃烧的人是你!让百姓丧命的人是你!这天下犯错最大的人就是你!” 太皇太后走下高台,步步逼近他,面色狰狞:“你要恨我,当先恨你自己!质问我之前,也该先问问你自己,如果不是你贪恋声望,享受百姓拥护的感觉,又怎么会不听我的劝告,放任方问珍做出那些错事!害死了你兄长的人是你!罪有应得,最该下地狱的人才是你!” 他踉跄退后,神色仓皇,直到撞在殿门时,才停下脚步。 当太皇太后自以为大获全胜之时,他重新挺直了脊背,目光直视着太皇太后,一字一句的说道:“说再多,也掩盖不了你杀了父皇的罪!掩盖不了你贪污受贿,藏匿金银,纵容程氏做大,兴盛文字狱的罪行!” 太皇太后的笑容僵在脸上,一双狭长的眸子中充满了警惕。 “你到现在都不知道你的重外甥女为什么会沦落烟花之地吧?因为你的外甥女为了嫁给怀国公之子,不惜杀了潘将军的姐姐,嫁祸给了裴胤琛,让裴述之刚出生就失去了父亲!父皇容不得如此蛇蝎心肠的女人,将她连同她刚生下的孩子一起卖去了扬州!” 他扶着门框,站直了身体:“而我,会将你那外甥女的好女儿救回来,再娶她,让她成为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贵妃——然后,一点一点敲碎她的傲骨。” 太皇太后意识到他要做什么,失声道:“不——你不能——” “我要眼睁睁的看着她于最高处落下,看着她知道自己养育多年的孩子,是她最嫉妒的女人所生时的表情,就像当年你对我母后做的一样。” “不——”太皇太后暴怒的扑向他,被他的刀背挡开。 他居高临下的望着她:“我不会杀你,我要你眼睁睁的看着你当年做的一切,一一报应在你最爱的人身上。程渃、程磊等等,所有你珍视的人。” 当他踏出慈宁宫的那一刻,他知道他已经变了,变得面目全非。 可他的选择,最后却葬送了他的国家,他眼睁睁的看着他们四分五裂,看着范秀、程磊、裴述之等等……许多许多人投入到战争之中,他和方问珍的两个儿子死在了他的怀里,死在了叛军的乱箭之下。 看着他最爱的女人一次一次回溯时间,看着言儿遁入空门,凛儿自刎于殿前。 直到现在,孩子们的母亲用她的两次不得好死,换来了现在的局面。 对他们来说,最好的局面。 如今,只差一步了。 明觉用尽最后的力气,抱紧了黄龙玉灯:“珍儿,我总劝你不要缅怀前尘,可我才是那个困于往事不肯向前走的人。” 因为嫉妒,他对妻子的信任出现了裂痕。 因为恐惧,他放任了妻子的两次死亡。 因为后悔,他将顶替了他女儿身份活着人培养成才,想要方问珍的夙愿在她的身上得以实现。 因为贪心,他再次将一切推回了原本的轨道。 他做过无数次的噩梦,梦里的他就站在御花园的鱼池旁,看着父皇钓鱼,他的父皇总是在重复一句话。 “所谓真龙天子,是以天下人的信仰为养料,供奉出的凡间之神,他必须听得到天下人的祈愿,读得懂万卷书中的内涵,做得到为天下生为天下死。” <a href="https:///tags_nan/nixiwen.html" title="逆袭文"target="_blank">逆袭文 第238章 梦里的他依旧重复着曾经做过的事,对父皇说出同样的话—— “不会有这样一个人,天子就是天子,是天下最尊贵的人,任何人都应以天子为先。” 父皇只是笑着摸了摸他的头,便不再言语。 日光之下,寂静之中,波光粼粼,虫鸣乍起,那个愚笨的他没有听懂父皇的话,而如今,他在女儿的身上看到了期中深意。 没人是无可替代的,真龙天子亦然。 一万万枚灯盏,是他最后的奢求,他想看看,这人间是否真能以天下人的信仰为养料,供奉出凡间之神。 铛铛铛—— 佛钟再次被奏响,这一次是无风自动。 普惠遥望着佛钟的方向,早已泪流满面。 “爹……” 他什么都知道,却什么都不能说。 这是他此生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喊出这个充满伟岸含义的字眼。 * 平威王府冰室。 “贺兰山盐井开采了许多食盐,廖樊杰改良了制盐法,提炼出了许多食盐,你当初的选择是对的,不管廖樊杰到底忠心于谁,他在冶炼一道上确实有过人的天赋。”裴凛低语,方才他说起了贺兰山一带如今的发展,还有他收复西平之后,重新打通丝绸之路的事,“还有安和,她在突厥人的神山上为你立了长生碑,你不想去看看吗?” 啪嗒。 不只是眼泪还是冰棺开启的时间太久化掉了,有水渍落在了棺中人的手背上,让它轻微发出轻微的响动。 “想……” 一只苍白的手轻轻搭在了裴凛的手上,这轻如蚊蝇的一个字,宛若天籁。 “但……要等……等我……好了。” 第93章 正文完 疼。 锥心刺骨的疼。 好似死前深中数箭的疼痛在这一刻悉数奉还。 晏清姝侧着身子, 蜷缩着身体,脸色苍白如金纸。 裴凛不敢动她,既害怕眼前的一切都是幻觉, 又害怕她在这冰室中冻出个好歹来。 “太医!太医——洪先生——” 裴凛跌跌撞撞地跑出冰室, 浸了水的地面湿滑无比, 裴凛跌倒三次,才爬出了出去。 院子的另一头, 刚得到裴凛回来的消息, 正往这边赶的裴述之一踏进北苑, 就听见裴凛惊恐的吼声。 他连忙跑过去, 以为是出了什么事,还没来得及开口询问, 就被自家儿子拨拉到了一边。 “洪先生呢!太医呢!” 红玉是第一个反应过来的, 她连忙冲进冰室, 正对上表情痛苦的晏清姝。 “太医……” 她又飞快地跑出冰室, 飞奔向东苑的草药园, 自从晏清姝不省人事之后,洪大夫便一直呆在这里,研究各种药方,起先是为了救人, 后来就是为了保证身体不腐,还有安抚战乱后的民生,保证没有疫病发生。 琢玉也在此与他一同研究, 洪大夫发现琢玉习得一手精湛的南诏药术,两人为了保护好晏清姝的身体, 简直绞尽了脑汁。 此时洪大夫正与琢玉讨论一张千金方,听到脚步声刚回过头, 就被红玉扛起来往外跑,琢玉不明所以紧随其后。 “哎哟,姑娘慢些。”洪大夫一把年纪了,被扛麻袋一样扛着着实难受的紧。 等到了地方,他才知道晏清姝醒了,一时竟呆愣在原地,喃喃着‘奇迹’。 “愣着做什么,快给她看看!”裴凛拉住洪大夫,急不可耐的走入冰室,“她好像特别疼。” 洪大夫刚看见裴凛脸上的泪痕,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就被拉入了冰室,险些滑倒。 待走到冰鉴旁边,定睛一瞧,道:“这是药物的副作用,估摸着要疼上个把月,起先的七八天是最疼的,甚至会吐,但她胃里没东西,最好先喂些流食以防把胆汁读出来。还要看好殿下,切莫让她伤了自己。” 说罢,便指挥着裴凛将人小心翼翼的从冰鉴中抱了出来,直奔城隅院。 洪大夫脚程慢,又严词拒绝了红玉背他的提议,在裴述之的搀扶下跟在后面慢慢走。 他望着一溜烟跑没影的众人,不由对落后一步的裴述之感叹道:“还是年轻好呀,喜怒皆形于色,又长辈们担保,想做什么便做什么,想说什么便说什么,就算众人都觉得殿下已逝,只要他坚持,任何人都没有拒绝的权利。哎,你也是宠着他,任由他隐瞒殿下的情况,听闻朝堂如今都吵翻天了,小皇帝下了好几道金令让殿下回京?” “是,不过人不醒,怎么可能离得开?”裴述之笑了笑,隐去眸中水光,“都是自己家的孩子,不宠着还能怎样?好在皇天不负有心人。” 两人都清楚,晏清姝确实是当场气绝,如今再度醒来定有奇异。 但不管是怪力乱神,还是天道隆恩,只要人还是那个人便好。 府上的太医都被叫去了城隅院,挨个为晏清姝检查身体,得出的结论都是除了营养不良和气血不足导致身体非常虚弱外,没有其他毛病。 至于疼,就像洪大夫说的,昏迷期间用了太多的药,难免会有副作用。 几名太医眼观鼻鼻观心,谁都没有问长公主殿下是怎么醒的。 “辛苦各位。”晏清姝被裴凛抱在怀里,整个人极为虚弱,但目光却非常柔和。 这让心惊胆战了三个月的太医们,终于能松口气,连呼不敢,然后在快速讨论出合适的药方,留下药方就脚底抹油溜了。 <a href="https:///tags_nan/nixiwen.html" title="逆袭文"target="_blank">逆袭文 第239章 澜玉等人也识趣,虽然心中激动,也知道现在不是说话的好时机,纷纷退出了房门,将空间留给了裴凛和晏清姝两人。 裴凛一直沉默着,沉默着将人放在床上,沉默着为她盖上被子,沉默着将汤婆子塞进被窝温暖她冰凉的手脚,沉默着坐在床边静静的看着她。 这样子颇像小孩子生大人闷气的,让晏清姝忍不住想笑,但身上太疼了,面上除了隐忍的痛苦,什么情绪都表达不出来。 “你说的每一句话,我都听见了。”晏清姝道,“我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明明什么都感受不到,被困在一个伸手不见五指的地方,却能听见你说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我很想醒过来,看看你,告诉你我没事,让你不要担心。” 说到这里,她缓慢的伸出手,艰难地勾住裴凛的指节:“对不起,让你担心了。” “以后别把我支开了。”裴凛声音艰涩,“你知道我看见你和程凤朝……在一起的时候,心里有多难过吗?我无时无刻不在想,为什么你宁愿选择和他一起,也不愿意与我一道。是我太差了吗?是我比不上他吗?是我……是我不够格得你全心信任吗?” 这样委屈又卑弱的裴凛,让晏清姝觉得心疼。 裴凛直勾勾地望着她,反握住她宛若寒冰般的手掌:“与我同生共死吧,我的公主殿下。别抛下我一个人,我是真的喜欢你,真的爱你,我愿意付诸我的全部陪你走你想要走的路,但请你别把我一个人丢在这儿,无论什么苦我都可以吃,无论什么事我都可以做,只求你别再这样了,我真的害怕。” 裴凛曾眼睁睁的看着自己娘亲焚于火海而无能为力,因此格外害怕自己保护不了自己所爱的人。 当他站在烽火狼烟蔓延的夏绥城外,看着晏清姝身中数箭跪倒在尸山血海之上时,他感觉到了窒息般的恐惧。 烈火、哀鸣…… 仿佛一切都回到了十岁的时候,不管过去多少年,不管他如何努力,他终究留不下自己爱的人。 所以他不肯放弃,即便所有人都说晏清姝已经死了,他仍旧固执的在北苑挖冰室,将人安置在里面,他要等,等一个奇迹。 等老天爷也看不过去他的悲苦,将他的晏清姝还给他。 如今,老天爷实现了他的愿望,但他还想再贪心些,求晏清姝一个同生共死的承诺。 晏清姝努力的弯起嘴角,用尽全力回应裴凛的请求:“无论未来如何,我都愿意与你同生共死。” 她看着裴凛憔悴的面容,明白眼前的人从灵魂到躯壳都已经疲惫到了极点,便轻柔的问道:“陪我一起睡一会儿好不好?实在太疼了。” “好。”裴凛快速将身上的布甲都卸下,正要攥紧被* 窝里,发现自己身上、脸上、头上没一块干净的,有些手忙脚乱的说道,“我先洗洗,你先睡!” 说罢,他叫了一盆热水,飞快的将自己清理干净,然后才蹑手蹑脚、小心翼翼的钻进被窝,将晏清姝搂在怀里。 “睡吧,睡着了就不疼了,我陪着你。”裴凛直直的望着晏清姝,不敢合眼。 晏清姝将头埋在他的怀里,闷声道:“陪我一起吧,我想梦里有你。” 裴凛愣了愣,很快反应过来,他低下头亲吻着晏清姝的法顶,声音颤抖的回应:“好。” 晏清姝搂紧了裴凛的腰,感受到他身体的火热,自己这幅冰凉的躯壳,好像也没那么疼了。 直到晏清姝沉沉睡去,裴凛再度睁开了双眼,他静静的看着怀中的人,轻轻的吻上她的唇瓣,低声呢喃了一句,才终于放下心来沉入梦乡。 佛说,人生有八苦:生、老、病、死、怨憎会、爱别离、求不得、五阴盛。 苦难是一种磨砺与考验,它能够帮助我们净化心灵、提升智慧、从而实现解脱。 可裴凛却不想再让晏清姝受一丝一毫的苦难,什么修行与悟道,都不重要。重要的是现在,是当下,是这个人就在身边。 * 晏清姝伤愈的消息在庆阳传开,然后是凉州、甘州、奉天、长安…… 海昌院在晏清姝醒来后的第二天挂上了白番,对外宣称主持明觉大师圆寂。 刚刚沉浸在兴奋情绪中的百姓,被这个消息击中,纷纷来到海昌院,为明觉大师祈福。 原先就认为是祈福供灯管用的百姓们,越发对佛家信服,越来越多的人来到寺庙求签祈福,短短三个月,大梁境内就兴建了上百座新的庙宇。 晏清姝对此不置可否,只是在听闻明觉禅师圆寂的消息之后怔愣了一下,问道:“普惠禅师亲送的法会帖子?为何不请他进来?” 红玉道:“普惠禅师给了帖子之后便走了,猎风去海昌院问过,他们说普惠禅师送帖子之后就外出游历了,他们也不知道人在哪儿。” 晏清姝摩挲着帖子上的银杏纹路,心中有些怅然。 裴凛黑着脸走了进来,红玉颇有眼色的退了出去。 晏清姝见状,便知道又是长安来人了。 自从前朝百官都知道晏清姝已醒,风向就开始变了。曾经与晏清姝有些往来的官员,都想让她重回朝堂,而往日与晏清姝不对付的官员,使过绊子的人,都恨不得晏清姝就此死了,自此销声匿迹再不出现。 最有意思的是,有许多谢敏的坚定支持者,一方面撺掇着谢敏趁机掌权,一方面偷偷派人去往庆阳,想趁着晏清姝最虚弱的时候杀掉她。 <a href="https:///tags_nan/nixiwen.html" title="逆袭文"target="_blank">逆袭文 第240章 可即便阿史那乘风和谢巽风不在,晏清姝的身边也不是什么人都能靠近的。 更何况还有裴凛这个杀神。 三个月的战场征伐,让裴凛身上的血腥味儿更加浓重了。 偶尔一个锋锐的眼神扫过去,就能让周围的人战战兢兢。 所有的谋划都终结在他的银枪之下。 除此之外,还有不少亲友递了拜帖进来,裴凛将拜帖丢给澜玉,筛掉那些不熟悉的、别有目的的,余下十二道帖子里,晏清殊只留下了四份,一份容止和洪素娘,容止的父亲荣大人曾是太子太保,是晏清殊的恩师之一,容止算是她的师兄,他与洪素娘喜结连理,她没能到现场观礼祝福已是遗憾,新人近日递了拜帖,又怎么能拒绝呢?她也很想看看如今的洪素娘,过得如何。 第二份拜帖来自廖凡杰,盐井和股权的事一直都是他在运作,本想着等晏清殊回来之后,就回报进度,不成想室伟人竟南下攻打夏绥。 晏清殊对盐井的事颇为上心,一直想找廖凡杰问问情况,但裴凛不想她病中多思,她便一直将心思藏着。如今廖凡杰递了拜帖来,她的心思便又活跃了起来。 她看了一眼拜帖,又看了一眼裴凛,后者正用刀削着蜜瓜皮,这是哥舒简派人送来的,满满十纲。 裴凛一看她的表情就知道她的心思,将切好块的蜜瓜递过去,道:“想见就见,日后回了长安,事情只会多不会少,能处理一些先处理一些。” 晏清殊笑着接过蜜瓜:“你不反对?” “这是你的事业,我为何要反对?”裴凛将手中切好的蜜瓜放下,用锦帕擦了擦手,“我去趟小厨房,前日小皇帝送了不少好东西过来,我看看做好了没。” 目送裴凛离开,晏清殊戳了戳盘子中的蜜瓜,只觉得心中比这盘瓜果甜的多。 廖凡杰是临近傍晚抵达王府的,澜玉早早就安排好了十位老账房候着,待廖凡杰带着人将十几只箱子逐一搬下后,就开始盘账。 “除了描金的箱子里装的是账本外,其余都是挖盐井时,掘出的一部分墓葬品。” “有墓葬品?”晏清殊面露惊讶,“可派人保护了?” 廖凡杰:“殿下放心,以请临州刺史着人保护起来了,发掘工作会由陪都的鸿胪寺新任的李寺正负责。” 晏清殊:“李大人是个心细有乘算的人,父皇的陵寝便是他点的风水。” 因着晏清殊心力不济,廖凡杰只简单提了一下墓葬的事,便快速说起了盐井的情况。 盐井自开凿到现在,已经过去四个月,所有事物都步上了正轨,盐农接近于饱和,原本颇为荒凉的贺兰山一代,建立起了繁荣的城镇,有不少契丹、大食等地的商人去往那里,用本国的粮食、丝织品、工艺品、金银等交易盐砖。 是的,廖凡杰并没有选择将炼制好的食盐卖给别的国家,因为冶炼精盐的技术是他改良的,不让大梁靠着这技术大赚一笔又怎么能行? 临州刺史将此事告知谢敏,谢敏也同意了廖凡杰的想法,并言明,只能定额定量买卖,不能无限制供应。 东西只有供不应求,才能吸引人不断抬高市价。 廖凡杰将贸易来的东西分门别类:所有未见过的粮食种子都通过临州刺史送往了庆阳;金银玉器上供给了朝廷;其余的物件能换成金银的换成金银,换不了的都送去西北商会交给江怀玉。 值得一提的是,江怀玉建立了一座聚粹轩,里面拍卖的都是廖凡杰交易而来的奇珍异宝,说是奇珍异宝,对于番邦人来说或许不算稀罕,但对于大梁人来说,却是难得一见的稀罕物。 廖凡杰往庆阳送粮种的时候,晏清殊生死未卜,种子的去向基本上都是裴述之做的主。不少种子对土壤条件要求都非常苛刻,西北的土地怕是无法栽植,但他也不敢擅自主张,便写了密信递交给谢敏。 而谢敏并没有让他上交,毕竟谁也不知道这些种子究竟能适应怎样的环境。便让他分成五份,分别在贺兰山、庆阳、清河、苏州、洛阳三地种植。 贺兰山自是归临州刺史管辖,庆阳由裴述之负责,清河则是曾经的工部尚书兼太子太保荣大人,也是容止的父亲,苏州则是谢敏的心腹,而洛阳则交给了内务司管辖。 各方势力雨露均沾,所有得了消息的人,都没有异议。 最后便是盐井股权的问题,晏清殊不懂这些,便让他去找江怀玉。 第三份拜帖和第四份拜帖分别是安和公主和无名之人。 安和公主远在突厥,晏清殊不想让她来回跑,便着人准备了好些东西,随着送蜜瓜的队伍回去。并附上书信一封,言明等她安好,会请回纥王,也就是哥舒简作为大梁的驸马,亲自来到长安。 而无名之帖虽然没有任何记号,但只要看了字迹,晏清殊便知道是谁。 晏清玄,字迹还是一如既往的锋利有余,而无筋骨。 她回了信给晏清玄,让他稍安勿躁,此时千里迢迢而来属实危险,待她伤愈自会回到长安。 晏清殊写好回信,又再次翻开拜帖,她的目光落在最后一行字上—— [皇姐,如今阿弟已然是进退两难,若当真退位,定遭人嘲笑诟病,或许会留恶名于史册,皇姐会一直护着阿弟吗?] 会的。 晏清殊在心里回答。 <a href="https:///tags_nan/nixiwen.html" title="逆袭文"target="_blank">逆袭文 第241章 无论什么时候,她都会护着自己的亲人。 但前提是他没有做任何危害国家的事。 * 九九重阳时,容止与洪素娘抵达庆阳,晏清殊身体已经好了大半,与二人见面时,洪大夫正在书房为晏清殊把脉,晏清姝便顺势将他留了下来,好见一见女儿。 容止与洪素娘入府时,晏清殊正在书房批阅文书,瞧见晏清殊瘦得近乎脱相的身影,赶忙走了过来,容止停在桌案前三步,仔细打量着晏清殊,眸中难掩心疼,不禁劝道:“身子还没好利落就如此操劳,实在太不爱惜自己了。” 晏清殊放下手中的毛笔,站起身走到矮塌旁招呼他们坐下,含笑问道:“师兄往日在书院读书时,为救同窗摔断了腿,还不忘抱着书苦读,单腿跳着也要去学堂不肯请假,怎的就有立场说我不爱惜自己呢?” 洪素娘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拆台道:“他来之前还熬了两个大夜,非要将秋收的事情安排妥当,坐马车来的路上还念叨着药农的事儿,要我说,这满屋子就属他最没立场说这句话!” 容止脸红。 晏清殊单手撑着下颌,微微偏头问:“听闻你不愿铺张,婚仪并未办酒,请了双方近亲?不会是又把银钱散给乞丐了吧?” “当然没有!”容止的声音骤然拔高,心虚两个字简直明晃晃的挂在脸上,“不过……不过是因为你一直昏迷着,全城的百姓都在为你祈福,我也不好在这种时候大肆操办婚礼啊,至于先前存的那些银子……” 容止忍不住挠了挠脸,“确、确实给了乞丐一些,不过这回我看清楚了,都是些稚子!不是有手有脚的成年人!” 晏清殊挑眉:“我初来庆阳时,西北商会公然做着人头生意,其中就不乏一些十岁左右的孩子,被卖去偏远的村庄,饿上一段时间,饿的面黄肌瘦,在放去大街上乞讨,狠一些的甚至砍断他们的手脚,只为让他们能更好的博同情。” 她轻捻着手指,认真的看着容止:“我知道你素来心软良善,但如今你既做了刺史,便要收敛你的心软与良善。” 容止脸上的忐忑收敛了不少:“我明白。” 洪素娘打圆场:“其实也是我不想大办,毕竟我这身份……夫君毕竟是当官的,我不能为他助力,自然也不能拖他的后腿。” 刚得知容止与洪素娘结秦晋之好时,晏清殊时惊讶的。不单单因着两人悬殊的出身,更因为两人的性子完全不同。 容止好学,爱读书,但涉世未深也不通人情世故,荣大人一直对容止是否要涉入官场的事很犹豫,他一方面希望自己的理想有人能继承,另一方面又怕容止的性子会让他好心办坏事,成了别人毁了自己。 而洪素娘呢,因着一些人生经历,远比常人来得现实,对人心的窥探或许连晏清殊都比不上。她将一切看得明白,即有决绝的勇气,也有理性的判断,唯独没有心软与良善。 后来,晏清殊仔细想了想,两人的结合或许是一件好事,至少对于容止来说是好事。只要洪素娘能哄住他,就算不为了百姓,为了自己的将来,也绝不会允许容止乱来,反倒是给容止上了一套枷锁,让他心软的时候能三思而后行。 当真是一啄一饮皆有定数。 三人又说了会儿话,洪素娘见容止一直说不到点上,便轻咳了一声,将话题拉了回来。 “殿下,您在庆阳和夏绥的事,被编成了画本子流传,再加上陛下下了诏书,将先太皇太后及整个程氏的罪行公诸于世,闹得沸沸扬扬,现如今无论民间还是达官显贵都知道了当年殿下被逐出京的真相,百姓倒是还好,无非是些流言蜚语,可那些离权力近的却各有各的算盘。” 洪素娘压低了声音:“就比如您建立工坊,招募女子做工,教授她们手艺,让女子得以利用自己的优势与学识做自己想做的营生,这件事就引发了不小的辩论,上个月有从长安来的商人在凉州流花坊喝酒,说起了长安的形势,其中有两人是大官夫人的亲眷,说朝廷为着此时吵了好久,有人觉得此番举动祸乱纲常理,有人却支持您的做法,内阁也分为了两派,总而言之,就是想您回去和不想您回去的人掐起来了。” 两人都是聪明人,晏清殊一听就知道洪素娘的意思,笑问道:“看来是有看不清的糊涂蛋做了蠢事?” 洪素娘点头:“可不是,颇有些沽名钓誉之人拿女规女戒说事,可他们却忘了《史记》中不止有帝王、将相、贤者、隐士、侠客等男子,还有《本纪》《世家》中的女子形象,或是公主,或是平民,女子要的是独立,而非完全依附于男子活着,为官、务工都不是重点,重点是她们的生死要掌握在自己的手中。” 晏清殊:“他们哪里不懂,只是舍不得手上的权利被他们一向看不起的人分走。那些氏族大家,有些还算明白,有些嘛……看见女子强过自己,第一时间想到的便是诋毁,哪怕是自己亲生的女儿。” “这里面,有点后宫的影子。”洪素娘暗示道。 晏清姝无所谓的说:“估摸着是知道程氏给清玄下的那些药会让他短寿,便着急了吧。没关系,让他们闹,这点事情清玄自己就能处理。” 话虽这样说,但晏清殊脸上还是不免带上了一些忧思,康奉嫣生下了皇子,朝中怕是有相当一部分人打着培养傀儡小皇帝的心思,也不知道康奉嫣是怎么想的。 <a href="https:///tags_nan/nixiwen.html" title="逆袭文"target="_blank">逆袭文 第242章 裴凛见状,忙走了过来,振振有词道:“清殊身体未好,不如先用晚饭再谈?” 他指了指外面的天色,已然找不见太阳的踪迹。 此话一出,三人面面相觑,晏清殊想了想,道:“你与容止先去厨房瞧瞧,我这儿准备了些女儿用的东西要给素娘。” 裴凛看了一眼一直坐在一旁一言不发的洪大夫。 晏清殊:“父女两人好些时候没见,且洪大夫近日尚未诊脉,自是要留下。” 裴凛微微蹙了蹙眉,不情不愿的道:“行,我先去看看,你别太操劳,如果有事便叫我。” 他知道晏清殊有意要他回避,虽然他内心不情不愿,但他们毕竟是夫妻,总要互相尊重才能走得长远。 且晏清殊骨子里就是个有主意的人,她如果不想说不想做,谁都逼迫不了。 等室内只剩下他们三人,晏清殊直接开口:“洪大夫,您想说什么便说吧。” 洪大夫深吸一口气,道:“还望殿下爱惜身体。” “我还有多久?”晏清殊比洪大夫想的要冷静许多。 洪大夫:“最多十年,您昏迷期间用了太多的药,脉搏摸不到,呼吸近乎无法发觉,若不是您的身体一直未有腐坏即将,草民怕是也要劝世子放弃,您能醒来是奇迹,可奇迹总有时限。” “十年,足够了。”晏清殊放下茶盏,“此事不要告诉知临。” “草民知晓,可您无法生育的事……” 晏清殊:“如实告诉他便是,朝臣也是要知道的,我深知此事会对我的前路造成颇多阻碍,但隐瞒没有意义,该知道的总会知道。况且,我生不出他们反而会更放心。” 洪大夫默然。 洪素娘先前并不知道这些,骤然听闻不禁瞪大了双眼。 晏清殊看向她,认真道:“此事我让你知晓,是希望你能帮我规劝引导师兄,我不希望将来他败在自己的良心上。” 洪素娘郑重点头:“我明白。” 三人又说了些别的,多是凉州本地的民生,还有容止做刺史期间遇到的一些麻烦事。意犹未尽时,裴凛敲响了房门,目光幽幽的提醒晏清殊要休息。 洪素娘与洪大夫对视了一眼,不再过多打扰,先行告辞去往前厅,而晏清殊则好安抚了一会儿裴凛,再三承诺会顾及身体裴凛才作罢。 裴凛望着晏清殊变得浅淡的瞳孔,柔声道:“你先去,桌上的文书我来替你收拾。” 待晏清殊离开后,裴修从房顶上翻了下来,疑惑道:“世子爷,您方才不是听到他们的对话了吗?为何不讲出来?不是您说的,凡事都要说开,有秘密会消磨两个人之间的信任和感情?” 裴凛给了裴修一个爆栗:“你懂个屁!”然后回头快速收拾散落的文书。 晏清姝瞒着自己是不想让自己担心,害怕自己做傻事,他才不会做傻事呢,等他当了太子妃,当了皇后,就搜罗天下的珍贵药材给清姝补身体,活她个二十年、三十年、四十年! 裴修揉着额头撇了撇嘴,用气音表达自己的不满。 收拾好文书的裴凛白了裴修一眼,质问道:“枪法练得如何了?” 裴修骤然心虚。 裴凛指着他冷笑:“近日饶过你,明日校场考校,若是不合格,别想我带你去长安!” “我一定努力!”裴修高声道,一路追着裴凛去了前厅。 * 恢复太子封号的圣旨比晏清殊预计的要快许多。 内阁即便吵翻天,也要顾及谢敏手中的十万灵卫军。有人向晏清玄进言,说谢敏手握兵权不上交,视为大不敬,有造反的心思。晏清玄只当没听见,既没有将他出卖给谢敏,也没有提醒他,只是让内阁拟了回复晏清殊太子封号的圣旨,但这项举动,也深刻表明了他的立场。 自那之后,站在他身边的朝臣便更少了,有些人倒向了晏清殊,但更多的人则倒向了南康王的子嗣,一位自南康王身死之后,便毫无存在感的小郡王。 不过这种倒戈行为,谢敏嗤之以鼻,晏清殊一笑置之。 这次回到长安并不像上次那般匆忙,但等待晏清殊的依旧是口腹蜜剑,私心算计。 裴凛提议去放灯,因着晏清殊的身体,两人不能登高,便在小河边放了花灯。 “你写的什么?”裴凛问。 晏清殊反问:“你呢?” 裴凛道:“不如一起说?” “好。” 微微风簇浪,散作满星河。[1] 两人背对着高楼灯火璀璨,面对着天上银河如流,说出了心中祈愿:“海清河晏,四海承平。[2]” <a href="https:///tags_nan/nixiwen.html" title="逆袭文"target="_blank">逆袭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