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人嫌Omega带崽跑路》 第1章 《万人嫌omega带崽跑路》作者:面诗赋【完结】 文案 于映央,一个腺体残缺的omega,“不讨喜”这个标签贯穿了他的青春期。 20岁那年,阴差阳错,他搬进了明朔位于异国市中心的顶层公寓。 好消息是,明朔虽然表面冷漠,眼高于顶,一副斯文败类的做派,但是却对他处处照顾。 坏消息是,待于映央发觉不妙,却已日久生情,对他沦陷。 一次意外,明朔临时标记了于映央。 此后,于映央发现那个温柔的“大哥哥”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忽冷忽热、x欲强烈的顶级alpha。 顶级alpha的信息素也是顶级,一旦标记,就会让omega逐渐成瘾。 后来腺体剧痛,于映央走投无路,只得再次求助明朔。 明朔却一把扣上他的后颈,恶劣地问:“omega那么多,我凭什么帮你?” 闻言,于映央心灰意冷。 打算放弃之际,却忽然身体一轻,被明朔抱进卧室。 那一晚,alpha的信息素如疯长的藤蔓,编织成牢笼,将可怜的omega困在里面。 . 原以为碰上了“灵魂伴侣”,原来只是信息素契合罢了! 每次想到这一点,明朔就不得不赞叹一句,于映央可真是手段高明! 明朔认为,自己应该痛恨于映央,应该将像于映央欺瞒自己那样, 狠狠玩弄他再把他丢开。 可他不懂,看到于映央落泪,自己为什么会跟着心痛? 听到于映央喊疼,自己为什么也要提心吊胆? 他一次次想要伤害于映央,可殊途同归,最后都只是将omega拉得更近。 直到那天,omega带着孩子彻底从他的世界消失了。 他才终于意识到,原来于映央很重要,原来自己从没想过要离开他。 . 于映央的跑路其实蓄谋已久。 从他意识到,枕边的alpha其实根本不爱他的那一天起。 离开明朔后,他也曾窘迫迷茫。 却又坚定信念,拉着宝宝稚嫩的小手,一步步走出困境。 原以为他的离开对alpha而言是种解脱,可谁曾想,alpha竟主动找上了门。 原本连衬衣都要烫个两次才穿的人,此刻却胡茬泛青,不修边幅,憔悴到了极致。 “央央,回来吧,好不好?”明朔的声音颤抖,哀伤而心有余悸。 于映央笑了,挑眉问:“alpha那么多,我凭什么跟你?” “爸爸——”小崽黏糊糊的喊声传来。 明朔赶忙蹲下,展开手臂,打算迎接心爱的宝宝。 却见宝宝错过他,屁颠屁颠跑进了陌生男人的怀抱…… 排雷 【酸甜】【狗血】攻受对彼此的箭头都很粗,本质是双向救赎,受跑路后有追求者,但是没暧昧也没恋爱。 【生子】小崽会在全文中段出场,与攻受均有互动,是听话懂事的乖宝~ 【人设】天之骄子alpha x 万人嫌omega,攻受各有性格缺陷也各有苦衷;攻前期的做法极端,后期都会改,极端控党酌情阅读。 【副cp】副cp的主要作用是推动主线剧情,因而会格外注重篇幅占比,不会喧宾夺主 内容标签: 生子 都市 破镜重圆 成长 abo 追爱火葬场 主角:于映央,明朔 ┃ 配角: ┃ 其它: 一句话简介:嘴很硬的a vs 嘴很笨的o 立意:爱自己是一切幸福的开始 第1章 明朔按下指纹,打开家门,屋里黑漆漆的。 还没来? 他关门,脱下沾了层薄雨的风衣,挂进玄关的柜子里。柜门吱呀一声,客厅里便响起一阵窸窣,明显是有人。 换了鞋,明朔没说话,抬脚又走了两步。落地窗外是霓虹点亮的城市,盈盈灯光落到沙发上,照亮了坐在沙发上的一团黑影。 看到明朔,那“黑影”猛地站起来,向前走了两步,又不敢靠得太近。即使看不清表情,动作也足矣彰显局促。 明朔蹙眉,省略掉寒暄,直截了当地问:“来了怎么不开灯?” 对方没吭声,明朔看到他身后的沙发扶手旁立着一个行李箱,昏暗中依然扎眼的亮蓝色,块头很大,看着臃肿笨重,而且很廉价。 相较之下,立在身前的omega则过于瘦小,蹲下来应该还没有行李箱高,身体也没有行李箱厚,弱不禁风的样子。 明朔收回视线,从西裤口袋里掏出手机,遥控开启全屋灯光。 大大小小的灯盏海浪拍岸一般从玄关到卧室一路蔓延,逐次点亮,颇具智能时代的仪式感。明朔终于看清这位远道而来的omega,对方正抬着头环望,眼睛瞪大,黑溜溜的眼珠好奇而兴奋地滚动,嘴巴微启,仿佛见证了什么新奇的图景。 “你是于映央?”明朔问,然后瞧见眼前的人点了下头,飞快地略他一眼,嘴角向上扬起,又腼腆地压下。 说起来,这并不是他们俩第一次见面。 那年初遇,明朔尚且年少,于映央也只是个喜欢蹲在地上玩泥巴的小屁孩。又过了几年,明朔无意听到家里佣人八卦,说他那个圈子里有名的“黄金单身汉”小叔执意要娶一位女佣,女佣还带着个病恹恹的孩子。 得知此事的明老爷子大为光火,直接将不争气的儿子逐出家门,一心栽培孙子明朔为自己的接班人。 第2章 直到那时,明朔也仍不知道,那个“病恹恹的孩子”就是于映央;他更想不到,病恹恹的于映央竟然手段了得,能在数年之后将整个明家耍得团团转。 “哥哥好。”于映央终于张口,声音又柔又软,让人轻易联想到一些性格娇纵的omega。 “明爷爷让我先到这里借住,说过两天会有记者来采访拍照,需要我配合。”于映央继续解释,还把明朔的爷爷搬出来,生怕被他赶出门一样。 “嗯”,明朔转身往里走,扯着领带问,“看过房子了吗,你住书房旁边……” “没有呢。”于映央快步跟上。 今天是他第一次见到长大后的明朔,也是第一次拜访明朔位于异国的私人公寓。即使拿到了入户密码,但主人没回来,他便不敢乱走,进屋脱掉运动鞋,礼貌地在沙发上坐着,连厕所都没敢去。 明朔打开一扇门,示意道:“你住这间,洗手间就在对门。” “好!”于映央利落答应。 “我需要充足的睡眠,每晚十点到早上五点尽量不要运动或者高声说话。门框安了缓冲垫,地板也做过减震,所以也不用蹑手蹑脚的,”明朔突然停下脚步,转过头看向于映央,“你的腺体是……” “先天缺陷,信息素的浓度很低,几乎不分泌,”于映央毫不避讳地暴露弱点,抬起手摸了摸平滑的后颈,“不过住在这里的时候,我会注意佩戴阻隔贴,以防万一。” 明朔点点头,转回去继续走。 除非情侣,成年ao鲜少共处一室,任何一方进入雨露期都会带来麻烦;就连公司的工位都以第二性别将ao雇员隔开,有条件的公司还会给omega单独隔出一个办公楼层。 若不是亲眼确认过于映央的病例报告,明朔是断然不会同意他住进自己的公寓的。 说实话,这次松口让于映央住进自己的公寓,也是万般无奈之举。 一切全都拜于映央所赐。 回房前,明朔侧目看向走廊,始作俑者正哼哧哼哧地抬着他那只笨重的亮蓝色行李箱往房间走。 行李箱的轮子掉了两个,剩的两个也灰突突的,磨损很严重的样子。 室内灯光明亮,于映央的脸憋得通红,下唇抿进嘴里,似乎也在施力,一人一箱就这么一歪一歪、晃晃荡荡地被客卧吞进腹中。 明朔猝然皱了下眉,唇角漾起一丝不屑。 还真是时时刻刻都在表演! 手机在此时震动,明继韬的管家发来信息,问他少爷,小少爷顺利到达了吗? 明朔盯着“小少爷”三个字看,脸上的愠怒更加明显,敲下两个字就将手机烦躁地丢到一边,走进主卧内部的洗手间洗澡去了。 . 丝丝缕缕的水滴斜落在玻璃上,水痕细长,将窗外的灯光也切得稀碎。 雾市是海洋性气候,常年雨水充沛。早些时候,于映央拖着行李箱走出航站楼时就飘着小雨,等他辗转了两趟地铁,走出地铁站时,雨又停了。 天空阴沉,铅色的云不断压向城市,似乎酝酿着一场风暴。 然而预想的暴雨没来,只有闷而不发的细雨,房间里很安静,能听到水珠敲在窗户上的紧凑的嘟嘟声。 于映央继续收拾行李,将带来的衣服一件一件叠好了放进衣柜,勉强填满了两个方格。 但没关系,他对这个新房间格外满意,出发前他在航站楼查看当日运势,也得到了不错的结果,似乎在肯定他的冒险之举。 洗澡,换好睡衣,于映央这才坐到床沿,小心地摩挲棉质被面。 15个小时的长途飞行所积累的疲惫正随着动作慢慢泄出,他眼皮沉重,耳朵却敏感地捕捉着两扇门外的声响,不敢轻易睡去。 就这样撑到了晚上十点,床头的电子钟数字转变,整间房子的灯光顷刻间暗淡下来,随后归于黑暗—— 这间公寓的主人终于入睡,于映央也松了一口气,倒进床里,刚一沾枕就陷入沉眠。 或许是见了故人的原因,梦里于映央又回到了那年夏天。 妈妈将他拉进别墅洗手间,让他脱掉沾了泥巴的背带裤,丢进洗手池里用力揉搓。 嘴里还不忘数落:“你说说你,好不容易有件新衣服还不珍惜,邋里邋遢得让人看到了像什么样子……我的脸要往哪儿搁?” 那天于映央穿着印有向日葵图案的半袖,裤子脱了,只剩一条小底裤,并着腿站在洗手池旁,自责又伤心。 “待会儿出去了要机灵一点,多跟哥哥姐姐玩,多哄着他们一些。” 妈妈斟酌着,用湿漉漉的细指捏着他的胳膊,拉到身边耳语:“搞不好将来大家都是一家人……” 可那时的于映央太小了,他的世界里只有一座游乐场,就是明家夏日别墅后院的那方小小的花园。 他不懂哥哥姐姐们早就见识过更多的乐趣,远比玩土捏泥巴要快乐得多,只傻乎乎邀请人家一起玩。 至于后来,他是怎么被那群孩子弄脏衣服又丢进大门前的罗马喷泉的,他到现在都想不清。 没能取悦哥哥姐姐的代价有些沉重。 于映央被妈妈扔进洗手间洗了一晚上的澡,呛了几次水,咳得喉咙痛。 妈妈也因此没能成功宣告和明叔叔的恋情,瘦弱的女人成日浸泡在眼泪中,有时打他,有时打自己,质问苍天为什么不能对她好一点,带着个拖油瓶的苦日子她真的受够了。 第3章 那是一个漫长而惆怅的夏天。 一个月前,于映央对着挂在客厅的明叔叔和妈妈的遗像磕了三个头,然后拎起行李箱,坐上明继韬派来的车。 车辆经过罗马喷泉,飞溅的水花让他想起那年明朔跳进喷泉将他抱出去,他衣服上的泥将明朔的衣服也搞得很脏。 于映央的夏天从那一天开始,十二年后,再次见到明朔的那一秒他就确定,他的夏天仍在延续。 第2章 人总得为自己搏一把—— 于映央的妈妈总把这句话挂在嘴边,像是一句对自己的开解,一切疯狂行径的“免责声明”。 然而,这些年于映央见证着母亲搏了一把又一把,却始终无法改变现状,双脚仍踏在生活造就的泥泞里。 于谨温怎么也没料到,明老爷子会对自己仅存世间的小儿子如此狠心,说逐出家门就再也没管过他。 没了家族照拂,锦衣玉食的大少爷逐渐变得落魄,成了灰突突的草鸡;等他身边的光环和簇拥都消失了,于谨温也终于看清了“黄金单身汉”的本质——不过是一副一戳就破的漂亮皮囊而已。 挂在于谨温身上的“拖油瓶”瞬间从一个变成了两个,数不清多少次,于映央做好的饭被她连同塑料桌一起掀翻在地,接下来就是狂风暴雨般的抱怨和数落。 同事的排挤,雇主的冷眼,疯狂上涨的生活成本、明泊舟的毫无用处的艺术才华与折不了的腰,以及于映央那怎么也治不好的腺体疾病,都被她的唾沫星子裹挟着,飞向筒子楼里的千家万户,纳入茶余饭后的话题备选。 忽然有一天,于映央在学校被一位住在15楼的同学叫住,扯着他的校服,大肆宣扬他有个虚荣却愚蠢的母亲,“听说你妈妈之前给明家刷马桶?” “现在想要回去刷马桶人家都不要咯!” 在于谨温受到更加不堪的诋毁前,12岁的于映央利落地抄起铅笔盒在15楼的小孩的脑袋上砸了个口子,随后被校方请了家长。 于谨温赶到学校时,于映央的通报批评刚刚结束。瘦弱的omega抓着马桶搋,将儿子从操场一路打进校长办公室,扣着他的脑袋,给头上缠着纱布的15楼小孩道了歉。 刻板印象野火燎原般形成并大范围流传,于映央从此跟“马桶”息息相关;又像棵杂草,谁来都可以踩一脚,总归无人在意杂草的死活。 于映央其实不怎么介意被人讨厌,反正他也没有什么讨人喜欢的地方,惹人厌很正常。 他只是想不通,于谨温的“搏一把”究竟是想搏去哪里。 而自己阴差阳错地住进了明朔位于雾市的公寓、频繁和明继韬一起登上云港的社会头条、又在异国他乡开启新的生活,算不算替她“搏到了”? 可如果是“搏到了”,他为什么总觉得悲凉? 难道这份悲凉也在于谨温的拼搏范畴里吗? 梦境逐渐定格,而后褪色,最后的画面是小姐姐手里握着的快要融化的甜筒。 白色的奶油融化,滴落在她胖乎乎的手背上,一旁的佣人用小手绢给她细细擦净,没吃完的甜筒被扔进了垃圾桶。 . 许是睡得太沉,于映央是被明朔晃着肩膀给摇醒的。 omega的身体柔软,比起沉睡更像是昏迷,没骨头似的东倒西歪,好不容易掀起了眼皮,又垂下脑袋,好半天不动弹,也不知道在想啥。 “于映央,你今天要去做检查,”明朔的耐心耗尽,刚刚捏着他肩膀的手指垂在身体两侧,不肯收紧,不想沾染半点他的温度,“我还有十五分钟出门,你最好快一点。” 于映央像一台古老的机器,慢吞吞启动,随即终于清醒,从床上猛地跳起来;但又因为cpu运载过高,不知怎么就失去了平衡,身体朝着明朔那边歪倒。 明朔敏捷地闪身,退了半步,最后于映央是用一条腿迈到床下的姿势才稳住了身体,没有摔到地上去,转过头对着明朔悻悻地笑了两声。 还没等明朔对他展露任何不悦,他便一只脚蹬地,窜出房间,溜进了对面的洗手间。 十五分钟后,于映央换好衣服,急匆匆跑到门口,嘴里念叨着:“走吧走吧,没迟到吧?” 他的吐息有强劲的薄荷牙膏味,发际的水渍还没擦干,衣服也搭配得很奇怪,只有那双眼睛分外明亮,简直闪烁着一种小人得志的、投机取巧的光—— 明朔想,他一定没叠被子,洗手台的水渍一定没处理,衣服也散乱在床上、地毯上,没有一点访客的自觉。 个人空间因为挤进了一个不速之客而慢慢变了味道,而一想到自己要被这个不速之客牵着鼻子走,推了工作特意陪同,他心头的烦躁就又加深了几分。 “哥哥,”临出门,于映央又用胳膊挡住门板,不好意思地笑,“我从下飞机到现在就没吃东西了,我可以拿片面包吗?” 这么说的时候,omega的眼睛分明直勾勾地瞅着餐桌,目的十分明确;明朔昨晚睡得不好,导致早上没胃口,剩了两片吐司在餐盘里,交由保洁收拾。 “为什么不吃东西?”明朔面无表情地问,心说这小子莫不是计划着向八卦周刊爆料他虐待。 “因为……” 因为不敢跟你要吃的。 可于映央哪敢这么说,alpha的神情不怒自威,而对待他的态度分明是抵触的,他感觉得到。 第4章 “因为昨晚太困了,没感觉到饿,”于映央垂着眼睛,加之身形瘦小,就更显楚楚可怜,“今天早上醒来了才开始饿的。” “麻烦!”明朔推开于映央的胳膊,率先开门走了。 于映央赶快甩掉运动鞋,穿着袜子跑进餐厅,先是喝完了明朔剩下的半杯牛奶,随后抓起吐司就往外跑,成功赶在电梯门关闭前挤到明朔身边。 “谢谢哥哥等我!”omega的眼睛里闪烁着愉悦。 明朔的车就在门前待机,他刚拉开后座的车门,还没移步,就见于映央闪了进去,坐在司机后方的座位上,继续用那双殷切的、讨好的、故作期盼的眼睛望着他。 哐——明朔用力将后座车门关上,转而坐进了副驾驶。 后视镜里,于映央的神情有点懵,似是不解。不过很快,车子走起来,他的视线就被窗外的风景吸引,盯着一辆红色的双层巴士和车身上的毛绒熊印花悄悄张大了嘴…… . 早间交通一如既往得糟,四十分钟后,他们的车才在位于西城的摩尔腺体研究所前停稳。 于映央蹭到门边,刚打算开门,就听明朔出言制止,叫他别乱动。 明朔低头发了条信息,半晌,研究所前出现了两个举着相机的人,又迅速闪到了一边。 “走吧。”明朔说完率先推开车门下车,又利落地将后座车门打开,于映央便自然而然地出现在了镜头里。 那两台相机发出的快门声一路伴随他们通过研究所大门,直至走进室内,于映央才问明朔:“刚才那两个人是商刊专访团队的吗?” “不是,”明朔说,“是我安排的。” 于映央没听明白,“你安排……?” 可明朔这么做一定有他的目的,除非他主动解释,于映央没立场询问太多。 毕竟,于映央能飞越万里来到雾市求学和就医也都是托了明朔的福,他深知自己是个多大的麻烦。 报到完毕,他们被一位beta护士带进休息室填写表格。表格是全英文的,于映央连上wifi,用手机查询不认识的单词;明朔就坐在他身旁,和他隔一个位子,掏出笔电办公,很有涵养地一次都没催促他。 许久,于映央终于完成了那份写了一百多道题的问卷,又被beta护士带领着去换了无菌服,躺进检测舱,在灼烧着他的皮肤的白色光线里晕晕乎乎的睡着了。 这趟检测前前后后共计三个半小时,再次见到明朔的时候,于映央只觉得头晕目眩,看到明朔的手指在他眼前很慢很慢地摆动着,残影久久不散。 “你现在会感觉不适,”护士扶着他坐进诊室,“大概一个小时之后就会好一些,以后的治疗极有可能更加痛苦,你得做好心理准备……yingyang,你想喝水吗?” 于映央还是坐在座位上,头脑像是一个礼拜没睡觉一样混沌,甚至搞不懂护士在跟他说什么。 他的手探到身旁,抓住了明朔的衬衣和小臂,将决定权交给了身为自己哥哥的alpha。 明朔朝护工颔首,继而不着痕迹地抽回自己的手臂,于映央也没有发现。 意识模糊之时,情感的防守便不攻自破。 诊室的书架上插着一本《安徒生童话故事集》,过往记忆回溯,他想起自己不太愉快的童年和少年,想到被撕碎的画本,冷言冷语,过分苦涩却毫无用处的药,一而再、再而三地失去亲人和居住空间,瘪掉的皮球一样被踢来踢去…… 也想起脏兮兮的丑小鸭,变成泡沫的美人鱼,一根一根划亮火柴的小女孩…… 明朔只感觉身边的omega安静了好一阵子,猜想他是不是睡着了—— 下一秒,一侧的肩膀突然变沉,于映央的脑袋混合不断滴落的泪水就都偏到了他身上。 瞬间,大脑轰鸣,明朔皱着眉,本能地向外偏了偏身,教训他:“你干什么,老老实实坐好等医生!” 于映央面色如纸,嘴里喃喃,“好疼,好疼啊……” 第3章 omega的突然靠近着实吓到了明朔,也让他怀疑管家并没有跟于映央交代自己的那些禁忌。 好在,此时诊室的门突然被人从外打开,一位身着制服的中年beta带着一摞报告走了进来,隔着一张桌子,坐在他们对面。 对方看了于映央一眼,并不意外他的情绪波动,垂眸翻阅着手里的报告,随即艰难发出中文字音,“yingyang……的腺体检测结果就在这里了。” 随后,摩尔医生简单地向明朔交代了于映央的病情—— 腺体体积偏小,发育痕迹不明显,也有可能是在发育早期就出现严重创伤导致萎缩,整体的颜色偏暗,没有弹性,亦无能力分泌信息素,这几乎是…… 对面欲言又止,明朔便客观地补充,“是一个发育畸形的腺体。” “是的,”医生看了看望着书架发呆的于映央,又用略带抱歉的表情看着明朔,“依目前的状况,就诊人的腺体是没有能力分泌信息素的,可身体的其他性.器官想要发育,就需要腺体器官给予他相应的支持,像是omega的孕腔与大脑感知异性信息素区域;长远看来,yingyang的健康也会受损……” 医生继续滑动鼠标,面向于映央和明朔的屏幕上出现几张表格,“综合考量就诊者当前的身体状况和研究所认可的治疗手段,我们提供一下三种方案,治疗周期分别是1年,3年和5年,治疗难度和痛感体验也随着年限的增多而趋向保险与缓和。” 第5章 明朔无心对比这些方案,他的心思被工作事务牵引着,再难专注,只好选择最具效率的选项,“就1年那个吧。” 医生用铅笔在就诊意象表上的某处划了线,随后告诉明朔,“鉴于就诊人已满20岁,这些决定应当由他本人同意后再施行,所以等他下次过来就诊,我们会再跟他本人确认一遍。” 明朔则一把将手机揣进西装内袋,捞起身旁不再哭泣只是发呆的于映央,跟医生告辞。 明朔将很厚一沓报告握在一只手上,另一只手覆上于映央的后腰,经过他外侧手臂和身体的空隙,将他整个人固定在自己身边;然后,明朔借着他脚下若有似无的力量,半拖半抱地将他带出研究所,放进私家车的后座。 这段记忆并没有保留在于映央的脑海,他是过后在明氏集团的企业推送中看到了自己的就诊照片,以及所谓“新闻爆料”的简短描述,才慢慢拼凑出自己离开实验室的这段经历。 报道上写,明朔虽然在事业上一丝不苟,私下里面对亲属则分外体贴和耐心,对自己身份微妙的弟弟更是疼爱有加。这位准接班人仅仅二十五岁,却表露出相当成熟稳妥的姿态—— 鲜少有人知道,明朔在中途下了车,冲进服装店重新给自己置办了一身行头,并将刚才于映央接触过的衣服留在了试衣间,由工作人员干洗清洁后送回他的公寓。 . 行程后半段,雾市又下起了雨,这次的雨势稍大了些,街上逐渐出现挡着眼睛奔跑的行人。 于映央的意识慢慢恢复,见明朔依旧坐在副驾驶,给他留了相对宽阔的空间,于是他偷偷查看刚才在诊所填表时缓存到手机里的「当日运势」。 遗憾的是,于映央今天的运势一般。 幸运色为蓝色和红色,可他偏偏穿了奶酪黄的卫衣配黑色牛仔裤……更别提那条“忌外出、忌寻医”的忠告。 车子又走了好长一段路,走到窗外的雨都停了,阴云却毫不松懈地遍布天幕,他们的车终于在一处用中英双语写着“明氏集团”的建筑物前停稳。 明朔下了车,好整以暇地整理衬衣衣襟和西装袖口,又从容地从兜里掏出一副细框眼镜,架在鼻梁上,抬腿走进白色建筑。 从前台到迎面碰上的员工,无不向他点头问好,随后又不约而同地将视线投向他身后的omega,对他的身份心领神会,跟同伴交流眼神。 直到走进电梯,明朔才发现于映央也跟来了,他愣了一瞬,脸上闪过一丝困惑,很快又变回波澜不惊。 “待会让司机送你回公寓。”明朔说,果断地安排了于映央的去向。 “好的,”于映央也有些懵,“谢谢……” 初来乍到,他默认自己就该跟着明朔,但这里毕竟是人家的工作场合,他跟来干嘛? 已是午间,顶层办公区人员闲散,常见三两员工簇在一起上吃沙拉,也有人抓着外卖三明治,边敲键盘边大口大口地啃。 明朔没有午休的概念,走进办公室就开始处理桌上的文件,于映央就坐在办公桌对向会客区的沙发上,十分自觉地假装透明。 明朔忙了一阵,余光里框进一个晃来晃去的身影,他的办公室装潢简约,白墙黑砖,其余陈列均采用灰黑色系,那抹土黄就异常碍眼。 “怎么了?”明朔抬头,略显不耐。 于映央站起来,脚步很碎,蹭到他桌边,“哥哥,我想上厕所……” 明朔对他的小心翼翼感到无语,仿佛自己是什么油盐不进的冷血动物。 说实话,于映央才是那个占据着绝对主动地位的人,他还卑微上了? “去。”明朔打发他,于映央就迈着碎步溜出去了。 明朔就职于明氏集团设立于雾市的支线公司,这里也是明氏在欧洲市场的总部,是云港大本营的重要分支。 明朔的本科和研究生均在雾市完成,集团的欧洲版图也随之发展,如今已经占据了明氏集团全年创收的35%,足矣证明这位年轻alpha的决策与领导能力。 整座楼都是明氏的资产,设有独立卫生间,包容各个群体。 于映央解决了内急,洗手的时候才发现,洗手台上方的镜柜里无限量地为ao提供阻隔贴和抑制剂,也为女性员工提供卫生用品。 所有物品都安安稳稳地放在收纳盒中,盒上贴着标签,说明内含物:没有闪烁其词的代指,而是直白地阐述,欢迎员工自行取用。 从卫生间出来,于映央开始仔细地观察办公区,ao的分隔界限并不明显,也就显得beta群体不算突兀。 工作场合,ao会佩戴抑制贴,即将进入易感期或雨露期的员工则在桌沿贴上标识,这样异性同事就可以根据情况来安排工作沟通,不给人压力,也避免意外发,情这类尴尬的局面…… 于映央暗暗地想,等到自己大学毕业,也要找个类似政策的公司工作,这里的氛围太好了! 回到明朔办公室时,对方带着耳机开线上会议,丝毫不受他的干扰,连眼睛都没抬。 于映央很识趣,乖乖坐回沙发,等待着明朔的司机来接他回公寓。 明朔的会议似乎进展得不太顺利,过了半分钟,就见他一手抓着签字笔,随说话的重点敲击桌面,一下一下,叩击声越来越紧凑。 于映央忍不住侧目,alpha的脸上似乎覆盖了一层寒霜,鼻梁高挺,嘴唇偏薄,架在那之上的眼镜片闪出一线冷光。 第6章 “确定吗?”明朔操着一口标准的英腔,吐音清晰标准,堪比听力教材,“……那么你们谁能给我解释一下,为什么第二季度的询价量下降,但采购量却显著上升,我们明明增加了营销投入,请问这笔营销花费具体用在了什么地方?” 不久,明朔便结束会议,摘掉耳机,又像个机器人一样回归到摞成小山的文件上。 唯一难受的是,明明去过卫生间了,omega仍在他的余光里沉默地晃动,对他形成无声的干扰。 “又怎么了?”明朔忍无可忍地问。 “我,能连一下你办公室的wifi吗?”于映央再次站起来,杵在沙发前面,像小时候见过的商场门前的那种随风飘摇充气玩偶。 他刚到这里,没来得及办理当地的电话卡,犹豫再三只能打扰明朔。 明朔捏了捏眉心,“你有什么事情就去找在我办公室门口待命的助理,无论是wifi还是卫生间,或是你饿了想吃东西,尽管吩咐他,他会给你提供帮助。” 顿了顿,明朔说:“目前整个集团目前正在媒体和审查团的密切观察中,不能出一点差错;公司的员工这个月连续加班,每周能休息半天就不错了,我对他们感到抱歉的同时也希望你知道,这一切都是因为你……” 如果不是你执意要把事情搞大,把媒体与民众引进来,我们本不用这么辛苦…… 都是因为你! 然而,于映央却没有表现出明朔预想的得意亦或是难堪,只轻声问:“这件事也影响到哥哥这边了是吗?” 他放下手机,走到明朔的桌前,鞠躬道歉,“对不起,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不是故意的还能是什么?明朔想要质问,却不愿显得咄咄逼人。 毕竟事情已经发生,无论是否无辜,他们也因此付出了代价。这个时候再去追于映央的责,只怕会让omega自尊受挫,再跟媒体说些有的没的,造成的后果就又得是他们来埋单。 既然吃过了舆论的亏,他就不会允许自己和集团重蹈覆辙。 明朔定定看了于映央一阵,在心里感叹这个omega的演技真是好,随时随地都能进入表演状态,摆出一副惺惺作态的可怜相,让不明事理的大众自觉站在他那边…… “ben,进来一下。”明朔按下电话热键。 不出五秒,办公室的门就被秘书推开了,“shawn,你找我?” 明朔朝于映央晃晃手指,“照看好他……” “好嘞,”秘书是典型的东方面孔,皮肤略黑,身材健硕,朝着omega露出一口白牙,“于先生,请跟我来。” 于映央没搞清楚状况,嘴唇嗫动,“可是……” 明朔看着文件,头都没抬,“跟他去吧。” 于映央也只能被秘书领走。 . 在于映央的理解里,自己和明朔的积怨不该这么深。 毕竟当时他也只是参加了一个简单的采访,记者是位omega,义愤填膺地告诉他:“你只是让其他人知道你的现状,呼吁医疗机构对你伸出援手而已,总不能就这么等死吧,你还这么年轻……” 于映央想起于谨温时常挂在嘴边的那句话,“人总得为自己搏一把”,于是答应采访邀约。 该说的他都说得很明白,身患罕见腺体疾病,向大众寻求治疗手段,费用他可以自理……当然,太高昂的也不行,他没什么积蓄,明泊舟和于谨温也没给他留下什么遗产。 硬要说的话,债务还是有的,所以他不得不把高考后得到的奖金掏出来,暂时堵住了窟窿。 事实证明,人在困窘时会丧失部分判断力。他忘记了记者所在的媒体公司正是近些年策划了多场舆论风暴的业界“炒作圣手”,以发布博人眼球的新闻标题著称,在清白的人沾上都得惹一身腥。 求助新闻发布没几天,明氏集团就遭到了广大民众在线上线下的联合抵制,非要帮他讨个说法。 “这个孩子高低也算半个明家人,明继韬既然知道他身患重病,怎么不给他治?” “m集团不是每年几个亿几个亿的搞慈善吗,怎么到了小映央这里就开始装死?” “明继韬肯定是还没原谅小儿子呗,再说又不是自己家的人,他凭什么帮着治病,明继韬又不是菩萨” “楼上别太共情资本家了……于映央的事我不信他们不知道,他们就是在利用这个可怜的孩子来泄愤,真是黑心!” 巨大的信息洪流让于映央感觉恐惧,缩在出租屋里好几天不敢出门。最后明继韬竟然主动拜访,提出可以帮助他治病,供他读完大学,也算完成了过世儿子的心愿。 明继韬还说,只要于映央答应配合他们完成一些媒体采访和拍摄,明氏的舆论非议也会得到缓解,一举两得。 于映央信了,磕了头认了亲,又听说雾市有全球顶尖的腺体研究所,可以为他治愈疾病,也抱有对明朔的稀薄的私心,毅然踏上了这段未知的旅途。 结果,到头来告诉他,他又成了拖累,又惹人嫌了啊? 他明明做梦都想摘掉这个标签,所以才特意找到一个没人认识他的地方,想要重头再来。 啊,妈妈,我不懂,这下算我搏到了吗? 怎么我宁可什么都不要? . 明朔度过了一个繁忙的下午,两场线上会再加两场线下会,喝了杯咖啡,继续半小时的创意脑暴。 第7章 再次看向时钟,已是晚间七点半,头顶的灯光也亮了起来,玻璃上印出淡黄色的晚霞。 明朔揉捏眉心,忽然想起了什么事,按下热键。 “shawn.”秘书接起。 “于映央呢?”明朔问,“司机接到他了吗?” “司机?”秘书声线上扬,明显感到困惑,明朔这才想起,自己早就把给于映央叫司机的事抛在脑后。 或者,他也根本不为这种事挂心,这个念头只在他脑子里停留了0.1秒,又被其他工作掩了下去。 “于先生现在正在茶水间呢。”秘书告诉他。 明朔习惯性地道谢,切断通话,想了两秒,又给秘书拨回去,“于映央吃饭了吗?” “好像没有吧……”秘书说,“他问我要你办公室的wifi密码,我告诉他因为是总裁办公室,外来人员无权使用,他就去茶水间上网了。” 明朔默了一会儿,秘书便询问,要不要帮他们订餐。 “不用,谢谢。”明朔又切了通话。 此刻,顶楼除了总裁办公区,其余空间都熄着灯。 接近茶水间,能看到高脚凳上背对着整个办公区坐着的omega,玩手机玩到入迷。 虽然没有刻意压着脚步,明朔也没刻意制造声响,缄默地立在茶水间外沿。 快节奏的音乐混合人声从于映央注视的屏幕中传出: “alpha总说工作忙,不想照顾omega? —— 渣a!” “alpha将自己的无能归因到omega身上,企图精神控制?——渣a!” “alpha总让omega等待,甚至让omega饿肚子?——绝了,顶级渣a,omega宝贝们碰上了就赶紧跑!一刻别犹豫!” “弹幕扣ooo,让桃小o带你找到本命天菜a,邂逅极品好男人!” 背对自己的omega看得格外专注,瘦弱的肩膀耸动,偶尔发出两声嘿嘿傻笑。 不得不说,某个瞬间明朔有些慌了。 暂时还不能让于映央跑路,他们还得接受两家媒体的专访,彻底打破兄弟不睦的谣言呢! 第4章 明朔咳了一声,背对着自己的omega立即警惕地挺直了后背,一动不动地望着前方——仿佛草原上判断危机的斑羚或野兔,下一秒就要离弦般逃跑。 办公区黑着,只有茶水间留了一盏灯,于映央在玻璃反光上看到了身后叉着胳膊、倚在门框上的明朔。 明朔也通过反光观察着他的表情,看不出喜怒,两人僵持了几秒,最后由明朔打破安静。 “在看什么?”他走进来,启动咖啡机,机器上端轰隆轰隆开始磨豆。 于映央有些讶异他突然的关心,将手机音量调至静音,却舍不得关掉应用,“直播,占卜类的。” 明朔背过来,靠在橱柜上,看着他追问:“占卜类?所以要辱骂alpha?” “当然不是!”于映央猛地站起来,不由心虚,“就是上一个占卜的omega分享了自己的情感经历,桃桃、” 他顿了一下,改口道:“主播在给广大omega提醒,警惕恋爱脑,不要落入渣男的圈套……” 桃小o是个拥有猫系魅惑长相的omega,在直播间提供付费占卜服务,也会挂一些捕梦网、水晶球之类占卜周边的链接。 然而无论占卜还是周边都是囊中羞涩的于映央消费不起的,只能在下面刷弹幕,点红心,刷满观看时长,努力成为每月互动榜的第一名。 明朔困惑:“这个‘互动榜第一名’能给你什么好处吗?” 于映央用力点头,“能得到桃小o的每日运势推送,如果连续霸榜三个月,就能得到免费占卜的机会。” 对话间,咖啡制作完成,明朔呷了一口,淡淡地问:“于映央,你今年几岁了?” “二十,”于映央的脸颊鼓了鼓,这才品出问句里的讽刺,“总之他算得真的很准,很多omega都是回头客。” 明朔就此放过他,毕竟即使证明于映央很幼稚很肤浅,于他来说也没有什么好处,还极有可能激怒这个omega,那么他们之前的退步与示好也都功亏一篑了。 “回家吧,饿不饿?”明朔快速解决掉咖啡,杯子放入洗碗机,大步向前。 “不是很饿。”于映央这么说是希望明朔能再加会儿班,他好继续刷直播观看时长。 旅途周转,他的互动榜榜首的位置已然岌岌可危。 明朔斜他一眼,毫不费力地解读出他的心思,冷冰冰道:“我饿了,先去吃饭。” 于映央追上去,“那餐厅有wifi吗?” “没有。” 趁wifi信号彻底消失之前,于映央低头快速在弹幕里刷了两遍: 【渣a】 【渣a】 . 刚搬进来那两天,于映央有点缠明朔。 距离正式治疗还有一周,学校也还没开学,于映央整天都待在公寓。 为了拿到公寓wifi的密码,他开始给明朔煮咖啡、剥鸡蛋、鞍前马后地向他提供服务。 经明朔暗示,于映央便留心将自己的个人物品清出公共空间,极力降低存在感。 明朔也不是故意不给他密码,而是根本没有留意过这种东西。 他向来效率至上,精力有限,尽量不让自己在这种细枝末节上动脑筋。 可于映央的渴望是在太明显,将鸡蛋剥得干干净净,咖啡煮的香气四溢;在他离家上班之前,眼巴巴地瞅着他问:“你今天有时间去找wifi密码吗?” 第8章 明朔感觉到一种隐隐的力量牵制,不置可否地关门离开。 白天的一场会议结束,他无意间跟身为秘书兼助理的ben提了一嘴,才发现对方居然连这种事都清楚,给他抄在纸上。 晚上回家,明朔喝掉了于映央留在餐桌上的蔬果汁,将那张纸条压在了玻璃杯下。 彼时,于映央正在房间学习。他是中途转学,走的是学分转换项目,能选择的院校十分有限。 再加上学的是计算机,于谨温坚信能够“赚大钱”的专业,也不顾于映央是否擅长,大手一挥便帮他做下决定。 于映央的学习一直很吃力,几乎耗尽了所有在校时间和精力,勉强够到了奖学金的边儿。如今要用外语上课和考试,想学出点名堂来只会更艰难,他必须提前自学,查漏补缺。 因而需要wifi密码也不仅仅为了玩乐,可于映央不知道要怎么跟明朔表达这个目的,尤其得知驰骋商场的明朔的本科专业其实也是计算机,在校期间获奖无数,自己之所以能顺利入学,多亏了明朔提供的那封推荐信…… 咚咚—— 明朔这边刚洗完澡,房门就被敲响了。 他推开门,看到omega攥着纸条、一脸兴奋地看着他,“谢谢哥哥!” “不客气,”明朔拢了拢睡袍领口,盖住露在空气里的腺体区域,“这么久看不了直播,憋坏了吧?” 像是在道德层面上,对于那句可怜巴巴的“今天有时间去找密码吗?”的反击。 “啊?”于映央哑口,“其实不全是为了直播……” 随后他略带遗憾地表示,“不过,这个月不能当互动榜第一了。” 明朔望着那张故作坚强的脸:omega的皮肤很好,又薄又透,像他曾经吃过的糯米冰糕,尤其不知所措时,嘴巴抿起来、鼓着脸颊的时候,简直可以以假乱真。 于映央的眼角略略下垂,不做表情时就显得很委屈;可笑起来的时候,会有一瞬间的稚感,仿佛小孩子得到了最喜欢的糖果,是很纯粹的快乐。 这张脸看上去太真诚了,就是为了撒谎而生。于映央只是装装可怜,就能让人自动将他摆在受害者的位置,对他的遭遇和窘境感同身受,义愤填膺…… 事发之后,明朔曾冷静地分析过,这件事本不至于搞出这么大的阵仗。毕竟如果于映央直接来求明家帮忙治病,他们也不会坐视不理。 然而于映央还是选择把事情闹大,成功将整个集团的社会信誉推向风口浪尖,让明家人迫于舆论压力不得不善待他,满足他,扮着笑脸和他上演“一家亲”。 明朔意识到,想要稳住于映央,不让他继续跟大众卖惨搏同情,只有让他感到满足。 好在于映央没享过什么福,很便宜,用一点钱就能堵住他的嘴巴,倒也不算棘手。 思及至此,明朔退回房间,从钱夹里抽出什么交给于映央。 于映央双手接过,仔细端详,才发现那是一张信用卡,背后还有明朔的签名。 “可是明爷爷说会给我生活费的,”于映央用很小的声音说,又把卡递回去,“我每个月定量拿钱,将来也好还给他。” 明朔没接,语气难掩轻蔑,“你拿着吧,拿去刷直播,不用你还。” 于映央抬起头看着他,明朔被那双眼睛盯得有点烦。 不就是想要钱吗,都已经达成目的了,怎么还要装可怜? “还是还给你吧……”于映央的手又向前探了探,无限逼近明朔。 alpha抗拒地退了一步,更加希望于映央能把卡收了,然后识相地别再烦他。 “就当……是你给我煮咖啡和剥鸡蛋的报酬,”不就是想要个冠冕堂皇的理由吗,明朔说,“以后你可以按次收费,每次多少钱你来定,直接从卡上划走就好。” 听到这话,于映央明显心动了。 他自己带来的钱早就所剩无几,开学在即,下周又要开始正式治疗,多的是用钱的地方,而明继韬的钱又迟迟没到账—— “谢谢哥哥,”于映央很开心,终于收了卡,“以后我每天都给你煮咖啡、剥鸡蛋!” . 原以为应付了于映央,自己的生活能重归宁静。 谁知第二天,明朔早上从健身房回家,于映央才刚开始忙活早饭。 等明朔洗完澡、穿戴整齐地来到餐厅,桌上只有两颗放在冰水里降温的水煮蛋;咖啡仍煮着,吐司才刚跳出吐司机。 “对不起,”于映央将热乎乎的吐司放到明朔面前,“我昨天有点失眠,早上睡过头了。” 狡猾的狐狸露出了尾巴,明朔顺势问:“刚拿到密码就看了一晚上的直播啊?” 于映央坐在他对面,十指探进冰水里麻利地剥鸡蛋,一边扁扁嘴,“嗯。” 低级趣味。明朔腹诽。 “桃桃也在雾市留学,”于映央垂着眼睛,长睫如扇,“他说他们家突然破产了,他爸爸被强制收走了所有财产,他要交不出学费了,请求大家帮帮他。” “所以呢,昨晚刚拿到了卡,马上就给他送钱了?”明朔咬了一口吐司。 于映央摇摇头,“没给他转钱……” 于映央自己也是前途堪忧,明继韬不给他打钱的话,他还得指着卡里的“剥鸡蛋佣金”生活,他怎么敢随便给人转钱? 因为无法在经济上提供帮助,他只好在弹幕里帮忙谢谢捐款的好心人;又在直播结束后,在桃小o的私信里写了很长一段话安慰他,然后就怎么都睡不着了。 第9章 想到这里,omega又开始忧心忡忡。明朔扫了他一眼,忍不住说:“很低级的骗局。” “嗯?” “我说你看的那个主播,敛财手段有点太老套了。再过两天,说不定他就要在直播间里卖外公的字画和茶叶了。”明朔用纸巾擦掉手指上的面包屑,抓了只鸡蛋往嘴里送。 “他不是骗子,”于映央蹙起眉,格外认真,“他没有骗人,他是真的交不起学费了。” 明朔不再反驳,不想让自己卷进无意义的争辩。于映央在自身的安危完全依仗外部力量的同时还能对一个主播产生恻隐,这份善良在他看来很愚蠢。 自己都要吃不上饭了,还操心别人能不能上得起学。 想到吃饭,明朔忽然意识到,自己平时的午饭和晚饭都在公司解决,所以助理也只会帮他准备早餐的食材,无非就是鸡蛋面包之类的……那么,每天待在家的于映央都在吃什么? “就面包啊,”于映央回答,咖啡终于好了,他去倒了一杯,端放在明朔手边,“这里的吐司很好吃,奶香味很浓郁!” 明说蹙眉,深感不解,“知道要wifi密码,但不知道要食材?” 于映央给自己倒了一杯牛奶,咕嘟咕嘟喝下去,“有面包吃就很好了呀。” 第5章 之后的几天,于映央再也没提过什么桃桃。 确切地说,于映央和明朔之间的交流变得更少了。 明朔每天五点起床,拎包接水,去楼下健身;于映央听到动静醒来,开始准备早饭。 一个小时之后,明朔痛痛快快地出了汗,从健身房回家,早餐已经摆在桌上。 鸡蛋形状规整,干干净净,剥鸡蛋壳的omega已经吃饱回房了。 明朔早上九点钟出发去上班,晚间七点过后回家。这期间于映央可以自由使用所有公共空间,煮饭看电视,然后趁明朔回家之前将所有痕迹清除干净,安安静静地待在自己的房间。 明朔对这样的相处模式基本感到满意。而且他发现,虽然看不到于映央,对方对自己的讨好却从来没停止。 无论是本不在义务范围内的早餐、不叫保洁也还是一尘不染的居住空间、还是每天摆在餐盘旁边的笨笨的简笔画—— 于映央总喜欢画一只胖乎乎的小鱼,鱼眼大大的,鱼鳍是手臂,分着叉比“耶”,鼓励他今天加油加油! 如此小儿科的讨好,明朔自然是不受用的。无奈“大作”的作者躲在房间里,他也只能眼不见心不烦地将便签纸放在一边,然后享用早餐。 再次听说桃桃的消息是一个晚间。 书房的灯亮着,明朔在工作中途出来倒水,就看到omega坐在餐桌边上,笑眯眯地摇头晃脑,似乎在等着他来。 “桃桃的学费问题解决啦,”于映央微微昂着头,像赢得了一场了不起的比赛,“直播间里的一个观众帮他垫付了学费,桃桃说会努力学习,毕业了就把欠的钱连本带利地还清!” “而且,”omega补充,“桃桃没有卖茶叶,还承诺给帮助他的吴先生每月一次免费占卜!” 明朔端着水杯,对吴先生表示人道主义同情,“喔。” 于映央又强调,“他真的没有卖茶叶哦。” “知道了,”明朔说,“恭喜你。” “是该恭喜桃桃啦。”于映央的眉宇间都透露着雀跃,插上耳机,正赶上桃小o的直播。 画面里的omega浓妆艳抹,穿着清凉款的吊带,细白的脖颈上系着一条毛绒绒的choker,对着镜头抚摸水晶球。 屏幕下方下起了祝福雨,于映央的祝福也混在其中,只一秒就被淹没。 “这个‘桃桃’,”明朔忍不住问, “他一直都在雾市读书吗?” 于映央抱着手机,注意力全被桃小o吸引,“对啊,因为两地有时差,桃桃只能一放学就马上给我们直播,可还是变成了国内时间的午夜场,所以总会有奇奇怪怪的人进来骚扰他。” 将水杯放下,明朔抱着手臂站在于映央身后,更仔细地端详画面, “他穿成这样,不就是为午夜场准备的?” 于映央有些恼,“no no!桃桃说过,omega想穿成什么样就可以穿成什么样,怎么漂亮怎么来,才不会为了alpha的审美服务!” 可是,这很漂亮吗? 明朔反问:“那你也会穿成这样吗?” “我吗?”于映央认真设想,怎么想怎么别扭,“我又不漂亮,穿不了这个的……” 明朔轻轻呵了一声,端起水杯回去工作了。 . 次日,两人按照约定接受了一家国内财经媒体的采访。 采访在明朔的家中进行,调试设备的间隙,摄像师先去做了个“apartment tour(公寓参观)”,无死角地记录着他的私人空间。 于映央一直知道,尽管明朔想要保持低调,但他在国内的人气始终居高不下。 这很好理解:一个家世、样貌、气质和能力样样拔尖的alpha怎么可能拥有低调的人生? 所以明朔选择在成年之后来到大洋彼岸学习和发展也是情理之中。 当然,在他考入o大的第二年,那所高校迎来了建校以来最高的申请量,校园的每日访客人数也呈阶梯式上升;至明朔成年的那年,访问人次已经增至引得当地媒体大肆报道的程度…… 于映央和明朔被安排着并肩坐在客厅的沙发上接受采访。 第10章 “两位坐在一起的画面真是养眼,不愧是兄弟!”记者进行开场白。 基因完全不同的二人尴尬一笑,进行简短的自我介绍。目光始终没有落在对方身上。 “明先生,家里突然多了一个人,有没有不习惯呢?”记者问。 明朔思考片刻,于映央看到特写照相机的灯光一直在闪。 “其实还是有的。我从来没有跟别人一起生活过,就一直是一个人……” 记者刚想找补,就听明朔继续说,“可是我弟弟很乖巧,也很体贴,在家的时候我们会彼此关照,所以虽然不适应,但他的病情特殊,我这个当哥哥只能尽量提供帮助。” 哈? 于映央猛地瞪大眼睛,明朔默契地偏过头,甩他一记眼刀,于映央立刻偃旗息鼓,头重新垂下去。 “那么小映央呢,跟哥哥生活了一段时间,有没有什么感受?”记者微笑着说,“之前你的求助视频在网上掀起了广泛的讨论,很多网友也一直关注着这件事,他们带话给我,希望你拥有健康、快乐的生活。你觉得自己最近的近况是什么样的呢?” 于映央干笑两声,明朔的眼刀又嗖嗖飞来,他只好卖乖,“最近生活得很充实,也很自由。” 听他这么说,明朔彻底转向他,沉默地望着他。 “我之前因为生病,没办法好好上课,更别提什么打工或者参加社团了……” 动不动就会因为腺体疼痛而晕厥,身体时常青一块紫一块。为此他不能住在学校宿舍,只好在学校附近租下一间小公寓,将所有家具边缘包裹上一层棉花,默默承受痛苦,默默吃下苦药,注射于事无补的舒缓药剂…… 于映央坦白:“来到这里之后,医生说我的病有治愈的希望,明爷爷和哥哥也给了我很多支持,最重要的是……这里很自由,所以我很开心。” 真的很开心。 于映央一直知晓自己的问题:孱弱的腺体是原罪,他的存在也是原罪。 累加在原罪之上的,是他的善良:想要每个人都开心,不想要让人因为他而难过,想要变得透明,想要不成为磕绊,不横生事端。 他有时宁可自己没出生过,有时候又为自己觉得不值,他活了这么多年,没有一天是为了自己活着的,没有一天觉得开心…… 生活在明朔家的这段时间里,他由衷感到了自由带来的快乐,那是一种可以毫无顾虑地成为一个穷光蛋,一个窝囊废,一个一事无成的人的自由带来的快乐,是最纯粹的快乐。 他不必再取悦谁,不必努力不成为谁的负累和麻烦,他只要将自己藏起来,只要做做咖啡、剥一剥鸡蛋壳就能拥有一张通往自由的门票,自由和快乐变成了最唾手可得的宝物。 所以他真的这么想。 明朔的轻蔑要比妈妈的重视自由得多,明朔的鄙夷要比妈妈的期望快乐得多。 一切都很好,他再无所求。 说完这些,于映央看向明朔,明朔也在看着他。 于映央向明朔投出一个发自内心的感激的笑容,明朔转过身,回答关于企业管理方面的提问。 耳廓悄悄红了。 “那么,最后一个问题就留给我们小映央吧,”记者终于将视线转到正在发呆的于映央身上,“这个问题可能会有些冒犯,但也确实是很多网友都感到好奇的。如果不问,我怕是没办法跟大家交差了……” 于映央回过神,钝钝点头,“您请问。” “在小映央的记忆里,你的妈妈和继父的相处是怎么样的呢,他们的感情是不是很深呢,或者有没有什么印象深刻的事可以跟我们分享?” 听到他的问题,镜头里漂亮的两张脸同时产生微妙的变化,明朔蹙眉,似乎感到不满。 于映央则是茫然。 妈妈和明叔叔的感情是怎样的呢? 在他们双双离开的这段时间里,于映央也曾试图分析。他还记得妈妈对他们的谩骂,粗鲁的、挖苦的、克制的、宣泄的……他们俩曾是心照不宣的战友,默默平摊着这个家的经济来源的怒火。 他也记得,在某个日落,简陋的筒子楼阳台种满了妈妈最爱的黄玫瑰。 他坐在妈妈身边,妈妈的手抓着他的手,在夕阳还未落下之前,明叔叔将他们的脸记录在画纸上。 待繁星升起,明叔叔放上爵士乐,拉着妈妈的手在阳台上跳舞,于映央坐在小马扎上,小腿被蚊子咬了六个包。 所以,到底是怎样的呢? 他们之间的关系,是爱情吗? “我不知道……” 想了许久,于映央终于给出答案,“我不懂什么是爱情……所以我读不懂,妈妈和明叔叔之间的关系究竟是什么。” 于映央的眼睛很亮,看上去很坦诚,也很柔软,脆弱,不大能抵御风险,但也在最艰难的生活、最痛苦的疾病的摧残下活到了现在。 他说不知道,就真的不知道,他不懂什么是爱情,也不知道妈妈搏的是不是一份爱情。 “我真的不知道。”于映央说。 第6章 采访共计一个半小时。和于映央约定等他开学拍摄学生日常后,记者带着摄影老师离开公寓。 明朔回房换了套西服,深灰色的缎感面料,站在光线明亮的客厅的时候,让于映央联想到跃出海面的海豚的背脊,给自己逗笑了。 第11章 “怎么?”明朔经过他,无法理解他动不动就傻笑的习惯,“你在笑什么?” 于映央摇摇头,恢复正色,“没有。” 明朔瞥了他一眼,交代道:“半小时之后,全屋保洁会上门做清洁,你要是嫌吵可以去楼下咖啡店坐坐。” 媒体的人在公寓里里里外外逛了好几圈,再加上对于个人隐私方面的考量,除了保洁,明朔还邀请了公寓的安全专家登门,确保室内没有偷拍摄像头。 于映央轻轻摆手,新衬衣太过修身,让他不太敢做大动作,“我等一会儿也要出门的,你忘啦,今天是我正式开始治疗的日子。” 明朔确实不会记得这种事,哦了一声,看了眼时间就打算出门。 “诶——”于映央张开手臂,堪堪拦下他,“哥哥,你下午有时间吗?” 明朔给了他一个疑问的表情。 于映央挠挠头,忐忑地请求,“我看了很多之前接受过治疗的omega的分享,都说很痛,还有人因为太痛所以干脆放弃治疗了……如果你有时间的话,可以陪我去吗,只去这一次就好,以后我都自己去。” 其实上次去检测腺体的过程也很痛苦,结束后护士向他表示,正式治疗只会比这更痛。但是于映央觉得尚可忍耐,事后分析,他这么想很有可能是那天有明朔陪着。 无论是填写那份冗长的问卷,还是和明朔隔着一道墙壁、躺进检测舱,亦或医生讨论病情和治疗方式,他都觉得,因为有明朔在,整个过程都变得很积极,也不会感觉孤独。 明朔戴着一副细框眼镜,镜片遮掩住他的眼神,也让人无从猜测他的想法。 半晌,他启唇道:“没有。” 于映央的心脏一轻,却也体谅地点点头,“哦,那好吧。” omega的失落让明朔感到些许压力,于是离家前,他告诉于映央,“诊费已经提前预付过了,明氏在研究所有个账户,任何费用会直接通知公司结算,你不用担心。等会司机把我送到公司就会回来接你,结束了再送你回家……” 于映央很失落地点点头,“嗯。”又问,“你真的不能来吗?” 这件事如果换作别人,明朔或许会心软,至少会挤出些安慰的话;可是当他面对于映央,想到的就只有omega顶着相似的楚楚可怜的表情,面对镜头说卖惨,然后让整个明氏跟着被牵连,他管理的公司为了维系客户,连续加了小一个月的班。 甚至,于映央点名要来雾市,明朔首当其冲,不仅分享了自己的公寓,还要在这里接待媒体,演一出兄友弟恭的荒唐戏码。 明朔敛神,手放在门把上,“于映央,以后你还是多交些朋友吧。” . 于映央站在客厅缓了一会,然后没什么表情地回房,换了身宽松的衣服。 收到司机的消息之后,他背上双肩包离开。心里难免紧张,他连【今日运势】都忘记要看。 去往医院的路上,他手指攥紧,反复想着明朔的那句“多交些朋友”的忠告。 朋友,是该多交些朋友呀。 原以为你会愿意跟我做朋友,我们之间有误会,我很抱歉,也由衷道过歉、尽力去弥补了,还是不能取得你的原谅吗? 于映央从没有过什么朋友,所以明朔在他看来很不一样。所以哪怕知道对方看不上自己,他也会妄想,万一呢,万一真的能跟明朔做朋友呢,明朔这样的人,应该不介意多一个朋友吧? 他可以做那个最听他话的朋友,做那个最任劳任怨的朋友,他可以是自尊心最低的、最能释怀玩笑的、包容度最大的朋友,他可以为明朔两肋插刀,他本来就欠他半条命。 然而,然而。 摩尔医生穿着深蓝色的防辐射服等在诊室,见到做好治疗准备的于映央,首先跟他确认了治疗周期。 “分为一年,三年和五年,周期越长你所感受到的疼痛就越低,”翻了翻记录,医生说,“上次您的哥哥帮您选择了一年的,但我们还是会尊重你自己的决定……” 于映央愣了一下,心里最后一丝火光也熄灭了。可能是治疗服单薄的缘故,他吐出一口气,觉得有点冷,随后告诉医生,“那就一年好了。” 医生挑起眉,“yingyang,你确定吗?你还这么年轻,可以选择五年的,虽然见效慢,但效果是最好的……你要是担心费用,你的哥哥表示、” 于映央笑着打断,“没担心费用,我只是想快点变得健康。” “可是当前的手段比较激进,临床上我们确实会更建议年轻人去选择,但痛苦也是很难忍受的……” “没事,”于映央轻轻颔首,肯定道,“就一年的吧,快一点。” 从研究所出来一直到回家,于映央都没能说出一句话。 司机是个中年beta,不停透过后视镜观察着小少爷。 平时他跟雇主们几乎没交流,只有于映央上了车会主动跟他扯些闲嗑,表达对的他的工作的感谢。碰上堵车,小少爷会抱着前座头枕望眼欲穿,感叹外国也会堵车,然后傻笑,说以为外国的人很少,但雾市的总人口好像是他生长的那座城市的两倍。 司机性格敦厚而沉默,在这里待的时间长了,说中文时会有些磕绊,心里难接受,于是对国语流畅的同胞产生一种“近乡情怯”的羞赧。每次小少爷主动跟他搭话,他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好陪着笑笑。 第12章 小少爷也不恼,见他不回应就自言自语地感叹,怎么堵了这么长呢,前面的那辆车是超跑吧,从国外买的话能开回国吗? 下车时还会笑眯眯地跟他打招呼,谢谢他的时间和精力。 于映央恹恹地靠在后排车座上,司机猜不出他承受了多大的痛苦,只好在等待红灯的间隙,张张嘴,敲了敲身旁的车玻璃,“那个店好像是刚开起来的,是买法式泡芙的。” 于映央小声地哼唧了一声,司机想那个治疗一定很痛。 红灯转绿,司机刚踩下油门,就听到后排小少爷蔫蔫的声线,“都有什么口味的啊,叔叔你知道吗?” “啊,”司机想了想,“有香草的,好像还有柠檬,我前两天还帮一个老板给他的夫人买,排过一次队。” “是啊,”于映央的声音依然发蔫,尾音带着哑,虚弱得格外明显,“好长的队呢。” “你要是想吃,我把你送回公寓了再过来买。”司机主动说。 “不用,”于映央虚弱地笑,“我不是你的老板的,叔叔。” 司机看了一眼后视镜,于映央正望着窗外出神,“你不是明先生的弟弟吗?” “不啊,我们没有血缘关系,”于映央说,“不过如果你老板想吃泡芙,你就告诉我,我可以过来帮他买。” “好的,”司机不再问了,也迅速忘记刚才听到的话,“那你闭上眼睛眯一下,到了我叫你。” “好,谢谢叔叔。” 过了五分钟,他们进入拥堵路段,司机再次看向后视镜: 小少爷并没有睡着,头靠着窗户,自言自语地感叹:“哇,今天也堵了好长的车啊。” 第7章 回到家没多久,于映央就发起了低烧。 离开医院之前,医生叮嘱他,发热或者神经性头痛都是正常现象,说明腺体得到刺激,正在努力生长。持续时间不长的话就不用过分担心。 于是,于映央在一种痛苦的欣慰中睡着了,混混沉沉地做了个梦。 他变成了一只小金鱼,活动空间只有一支500毫升的玻璃杯,他在里面摆动着尾巴,转着圈游啊游。 忽然,透过透明的杯壁,他跟一只庞然大物对上视线。那是一个块头很大的、毛绒绒的动物,玻璃曲面将他的脸扯得又长又扁。 于映央辨认了好一会儿才发现,那是一只胖乎乎猫咪。 猫咪也是第一次见到金鱼,趴在那里,目不转睛地观察着他,时而舔舔爪子,时而甩甩尾巴。 于映央只好紧张地继续转圈儿。 猫咪看了他好久,终于前肢撑地,站了起来,用爪子碰了碰玻璃杯,顷刻间,给杯内的世界带来一场声势浩大的震动,有水从杯子里洒出来,打湿了猫咪的头顶和一侧的胡须。 好害怕,好焦虑,好心急。 猫爪距离他的身体越来越近,如果被猫咪抓住了,他就完蛋了! 于是,于映央更加用力地甩动自己的尾巴,肚皮向一侧弯折,竟然就这么钻出水面,跳出水杯,凌空翻腾,然后不断降落。 啪——最后,他掉到桌下,很重很重地摔向地面。 睡梦中的于映央发出一声低吟。 贯穿灵魂的疼痛让他挣脱梦魇,猛地睁开双眼。 床头亮着一盏昏黄的灯,他眨眨眼,发觉房里还有一个人。 听到动静,明朔走来,立在他床边,腰微微弯曲,但还是和于映央隔着一段距离。 “醒了?” 于映央扯了扯被子,盖住半张脸,“嗯……我刚刚没说梦话吧?” “没有,”明朔问,“现在还疼吗?” 刚从一场莫名其妙的梦境中解脱,这阵于映央的背上开始冒冷汗,他感受了一下,回答alpha,“有一点。” 明朔摸了摸鼻子,略显尴尬,“哦。我下午工作上突然有事,一直忙到刚刚才结束……” 闻言,于映央偏过头,看了看床头的电子钟,此时已是凌晨一点。 不对—— 再一反应,他倏然清醒,“啊啊哥哥,你本来是想去研究所陪我,是不是?” 明朔哑言,直起腰来,抿唇看向窗外。 于映央高兴极了,捂着嘴巴,双腿在被子里蹬了几下。 啊啊啊啊! 过了会儿,明朔咳了一声,问他:“你刚做噩梦了?” “也不算是噩梦吧,”于映央开朗了许多,蹭蹭脑袋,露出嘴巴出来透气,“是很奇怪的梦,梦到我变成了一条金鱼。” 对于这么幼稚的回答,明朔难得没有露出鄙夷的表情,转而问:“是你每天都画的那条鱼吗?” “每天都画的……”于映央反应过来,腼腆地笑,“不是那种,而是很真实的一条鱼,身体是红色的,肚子上还有金色的鳞片。” 明朔唇角一勾,略带揶揄地说:“想象力很丰富。” 于映央没听出话里的讽刺,笑了笑道:“说实话,我的梦想就是当一个童话绘本作家……” 明朔眉头一挑,“然后呢?” “然后?然后就没有然后了呀。我妈觉得太不切实际,而且儿童作家也很难赚钱,我又没有什么绘画天分……” 明朔回想着那几张便利贴,除了很蠢之外也没什么特点;于映央的母亲到底是个狠角色,而不是一个为了保护小孩自尊心,硬着头皮鼓励孩子在错误的道路上越走越远的“慈母”。 第13章 于映央的精力消耗得很快,躺在被窝里打了个哈欠。 明朔此行本来就为了哄人,稳住定时炸.弹的情绪,毕竟下礼拜还有两场采访需要他配合。目的达成,他便迫不及待地离开。 “对了,”走至房门,明朔突然想起,“司机给你带了一份甜品,说是帮人跑腿时顺道买的。你现在吃吗,不吃我放冰箱了。” “吃!”于映央又来劲了,从床上爬起来,拖着懒洋洋地身体往外走,“是不是泡芙啊,叔叔今天提过一句。” 美食的力量让人起死回生,明朔不自觉地跟到客厅,想会一会这份了不起的甜品—— 果然是泡芙,但看起来也就那样:表面洒满了糖霜,两层酥皮之间夹着厚厚的奶油,看起来就热量爆炸。再配上于映央那邋里邋遢的吃相,奶油漏了满手,又挂在下巴上,还一脸陶醉样…… “这里有两份,”一口吞下半个泡芙后,于映央才想起明朔,晃晃没沾上多少奶油的小拇指热情邀请,“你也吃一个吧?” 明朔的眼皮都在颤,立刻转身回房,“自己留着慢慢吃吧。” . 入睡没过两个小时,明朔就被一通紧急工作电话扯进公司。 ben将一摞厚厚的文件放到他桌上,“昨晚舆论持续发酵,已经失控了。这些都是网友围绕这次事件的发帖与讨论,大有向国内社媒蔓延的趋势……商务部那边的同事估计,明天早上我们就会收到退货单,整个项目将面临极大亏损,预估的亏损额为三、” “别说了,”明朔闭着眼,用力揉搓眉心,“先控制舆论,不要考虑成本,以最快的速度把这件事压下去;再让公关联合技术部出具一份说明,半小时之后拿进来给我看。” “好的。”ben一一记下。 “还有,继续收集关于这件事的网络讨论方向,留存好证据。” 笔尖停顿,ben抬起头来,确认道:“所以,下一步的计划是?” 双手垂下,明朔睁开眼睛,alpha的眼神笃定又颇具侵略性,如一团坚冰。 ben后背一凉,“不是吧,你想提告simon lin?” “嗯,辛苦你准备好委托状给我签字。” ben默了默,换成商量的语气:“shawn……” “仲伯,拜托,这两天辛苦一下。”说完话,明朔看向电脑屏幕,不再给他质疑的空间。 . ben带着总经理的最新指令回到工位,有条不紊地一一下发,又开始搜集与此事相关的证据。 他的助理同样是熟人,一个拥有外籍血统却能熟练使用中文的beta女士,和明朔以及ben一起毕业于o大计算机系。 “shawn真决定这么做?”接到工作任务后,kelly难掩惊讶,反复确认着,“到底是明朔啊,给自己亲爸发律师函,眼睛都带不眨一下!” ben也在为这件事发愁。 明朔从来没有主动提起过自己的这位omega父亲,根据目前收集到的信息推断,大概跟他从小遭到的创伤有关。这一点媒体曾进行过大肆报道,simon lin原名林含蕴,生下明朔的三年后,他突然主张离婚。 离婚官司并没有打很久,明氏实力雄厚,财产方面同意得很痛快;然而,离婚案结束不久,林含蕴突然接受媒体采访,斥责明家不准自己见儿子,也将自己争夺儿子抚养权的机会全部堵死,严重侵犯了他作为一个父亲的权益。 林含蕴同时披露了大量明家内部的秘辛,令其家族以及企业形象大打折扣。为了堵住他的嘴,明继韬只好妥协,准许林含蕴拥有每周24个小时的探望时间…… 至于,林含蕴为什么就变成了明朔的一片逆鳞,现在又为什么非要大费周章地让明朔注意自己,ben就无从而知了。 kelly一边联系律师一边感叹,“其实也不怪shawn心狠,这个当爸的手段也高尚不到哪儿去……他一个知名教育家,一场讲座就能赚我大半年的薪水,还要写本书挖苦儿子用心研发的机器人,到底是多大仇多大怨啊?” 然而,ben没再搭腔。 面前的屏幕上是国内某门户网站,某条新闻的热度已然登顶,触目惊心的红色标题置于网页最中央:《著名教育专家向某品牌儿童陪伴型机器人发出强烈谴责——别让过度关心毁了你的孩子!》。 “ben,ben,吴仲伯!”kelly探着胳膊,用力拍打他的胳膊,“看什么呢这么入迷,魂儿都给勾走啦?” “kelly,”ben站了起来,麻利地套上西装外套,“赶快召集公司全体同事……再通知集团法务部的陈主任和同事们,十分钟之后一起开个会,你建好会议链接发给国内。” kelly反应不过来,“怎么了啊?” ben点了点面前的屏幕,示意她自己看,然后提心吊胆地往明朔的办公室走。 还没推开门,就听到明朔在里面摔东西的声音,他仔细辨认,这次明朔只摔了一只马克杯。 那这事儿就还有救,他们应该也不用加班很久。 吴仲伯定了定神,推门走进办公室。 明朔已经恢复冷静,坐在电脑前面无表情地敲键盘。 第8章 凌晨突然离开后,于映央独自在家又过了一天,明朔还是没回来。 给明朔发的信息也没有得到回复,于映央猜测,明朔可能碰上了很紧急很棘手的事。 庆幸的是,第一次治疗后的第三天,他的低烧终于退了下来。清晨苏醒的那个瞬间,他觉得整个身体被一种很积极的气息充满了,精神雀跃,心情也不由放晴。 第14章 拉开窗帘,雾市迎来了一个难得的晴天,万里无云,天空是一望无际的蔚蓝。 他花了一个早上精心给自己烹制了一份早餐,有鲜蔬粥和煎蛋,还破天荒地吃了一些鲜蔬——明朔两天没在公寓吃早饭,芦笋的顶端开始氧化变黄,像呲牙咧嘴的愣头青,学校里热衷于拿他开涮的那群一头黄毛的男同学。 于映央咯吱咯吱地咬着芦笋,在心里规划着一天要做的事。正式开始学习之前,他又抱着虔诚的心情查看了「今日运势」,得到了要谨慎行事,及时沟通,防止跟朋友产生矛盾与误解的忠告。 笑死,他哪来的朋友? 于是他心安理得地将自己摘出「今日运势」的适用对象。 . 另一边,明朔换了身体面的正装,刮了胡子,姿态谦卑地踏上拜访客户的旅程。 随行的除了ben和kelly还有一位商务经理,身为这辆7座商务车里唯二的alpha,空气密闭,他被明朔身上压也压不住的alpha信息素扼住了喉咙,险些窒息。 “明,明总,”alpha抱着公事包,缩着脖子唤他,“shawn…?” 明朔偏过头,眸色深沉,利刃般扫向后排,“怎么了?” “那个,您是不是多戴一层抑制贴啊?我倒也,倒也没有多不舒服,我只是担心等会见了客户,对人家、印象不太好。”alpha狠吞一口口水。 明朔反应了半瞬,如梦初醒般地哦了一声,坐在他身旁座位的ben随即取出早就备好的抑制贴,交到明朔手上。 须臾,车在路边停下,明朔弓着腰下车,于路边的一处“公共补给站”中换上了强效抑制贴。 半分钟后,他收拾一新,重新上了车,对后座的alpha说:“不好意思。” “啊?”对方略微惶恐,“没事啦,一定是您最近太累了。” 明朔没应声,之后的行程一直靠着颈枕浅寐。 被ben叫醒的时候,他突然想起,自己好像还没回复于映央的信息。 但那是于映央,并不纳入他的优先选择,他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忙。 况且,于映央发给他的信息大多都没什么意义。在他为商监会寄来的警告书而烦得头疼的时候,收到一封omega发来的蠢兮兮的简笔画。 小胖鱼坐在一个汉堡山的山顶,两只鱼鳍举到嘴边,用了很多个感叹号得问他:你吃吃吃吃吃吃了吗!!!! 愚蠢得不合时宜! . 当日下午,公寓罕见地迎来一位访客。 起初,于映央以为对方是媒体工作者,告诉对方明朔不在家,而他需要和明朔一起公开露面,不会再私自接受任何访问。 对方的穿得悠闲且干净,跟他差不多高,气质沉稳但皮肤却很平滑,只有眼角横着两道淡淡的皱纹。 于映央猜他是个omega,又隐隐觉得似曾相识。不过似乎上流社会的人都有一种相似的气场—— 一种与芸芸众生格格不入的气场。于谨温这一生最梦寐以求的东西。 对方朝他伸出一只手,说“你好”。 于映央握上他修长的手指,感受他柔软而温暖的皮肤,“你好,我叫于映央,我是明朔的……弟弟。” “我知道你,”对方的笑容和煦轻柔,“我是simon,林含蕴。” 见于映央眼神发空,他又解释,“我是明朔的omega父亲。我可以进来吗?” 于映央最终没同意让他进门,转而约在楼下的咖啡厅。对方端着热美式,眼睛狭起来审视他,调侃道:“就这么怕明朔啊?” 于映央正盯着林含蕴的脸出神,仔细观察,他们父子俩相似的地方真的很多。 林含蕴长了张标准的美人脸,任谁看了都要暗叹一声的程度。明朔虽是alpha,眼角眉梢时不时流露出来的那股薄然清冷简直和面前的omega如出一辙。 “小朔跟你提过我吗?”林含蕴换了个问题。 “没有,”于映央终于将眼睛移开,又补充道,“不过我们俩也没有很熟,哥哥的工作比较忙……” 林含蕴莞尔,“我还以为,他会跟你说他的两个爸爸都死了呢。” 这话听得于映央心下堂皇,默默捏紧手机,祈祷着明朔赶快回来。 “别紧张嘛,我亲眼见过的呀,我儿子的家庭调查表上面写着:生父双亡……诶,你吃啊,别顾及我,都是小事。”语毕,他还贴心地将甜点碟向于映央那边推了推。 “好的。”于映央只好心不在焉地往嘴里塞蛋糕,希望能逃避和林含蕴交谈。 林含蕴果然没再跟他搭话,翘着一条腿,背靠沙发划手机,神情略显严肃。 午后不算灼热的光线斜斜射进落地窗,照亮了他一侧的脸颊:鸦睫翦翦、五官轮廓深刻、鼻梁高挺、嘴唇薄而樱红——这些优点都在明朔的脸上一一继承和复刻。 他们父子俩明明那么相像,也理应亲密,可怎么他好像从没听过林含蕴其人? 每当有报道提及明朔的家人,大都闪烁其词,只说他和爷爷明继韬的关系紧密。 视线里的美人倏然动了,后背挺直,朝着窗外动作夸张地挥手,露出明媚的笑。顺着他的视线望去,落地窗外是明朔冷峻紧绷的脸,像压抑着怒意。 趁着儿子赶来的间隙,林含蕴朝于映央吐吐舌,语气轻松地说:“待会儿要让你见笑啦。” “什么?”没等于映央明白那句话的用意,明朔就已经大步流星地走到他们桌边,睥睨着自己的生父,“你来干什么?” 第15章 又看向于映央,“你让他进我家了?” 身体一凛,于映央迅速起立,摆手否认:“没有。” 沉沉呼出一口气,alpha转而怒视林含蕴,“写书还不够,非要当面恶心我吗?” 气氛陡然凝重,于映央想逃,但明朔正堵在他唯一的通道上,抱着靠背翻出沙发又着实不雅观…… 林含蕴气定神闲地靠着沙发,眼神却直直望向明朔:“谁说我要恶心你,你脑子里的那些刻板印象能不能收一收,要不大家都得笑我教出一个偏执狂!” “教?”明朔笑了,“林大教授,您什么时候教过我?” 林含蕴噎了一下,“反正你是我儿子,我不会故意伤害你的,随你信不信……” 话音刚落,明朔又是几声冷笑。 “小朔,不要这样对待关心你的人,”林含蕴吸了吸鼻子,“总之,你们的这个儿童机器人项目在前期拿了那么多投资,有任何变动都很难向投资人交代,还会影响企业的整体发展……所以只能是外部环境有变化,给你们一个悬崖勒马的理由。” 明朔梗着脖子,“是吗,您什么时候操心起我的事来了?” 林含蕴被他怼得无语,离开前留下一句:“我是真的想要帮你……” 明朔又在原地站了会儿,才抬起腿,动作很慢地往公寓方向走。于映央忐忑地跟在他身后。 进了电梯,omega解释,“我没有让你父亲进公寓。” “……”明朔一言不发。 “林叔叔好像挺关心你的。” “……” “你是不是有点累啊?” “……” 电梯到达,明朔解锁家门,换鞋走入客厅。 于映央继续在他身后哄着,“他还说认识我呢,说在杂志上看到过我……你们之间、” 明朔终于启唇:“我们之间的事,跟你有关系吗?” “关系、”于映央神色一滞,终于看清明朔眼里的暴怒,“对不起,我说太多了……” “你这样的人,经常把‘对不起’挂在嘴边吗?” 我这样的人…… 于映央望着他,似是不解。我这样的人,只能把对不起挂在嘴边啊。 “因为说了对不起,就可以抹平一切伤害,就一定会被原谅的,是吗?” 明朔的眼神像刀,在于映央的心脏上划出几道细细密密的口子,他感到一种混沌的痛苦,摇着头说:“不是。” “那是什么呢,于映央,”明朔问他,“你想要我怎么办,要我接受你的道歉、接受你的冒犯吗?” 心里乱糟糟的,唯有痛苦变得深刻,于映央极力否认,“我只是,只是在关心你。” 明朔嗤笑,从公事包里拿出一支文件夹,放到茶几上,“不是每个人都喜欢接受你的关心,有的关心会带来伤害,有的只会让人反感……为什么?因为太廉价了。” 修长的手指在文件夹上轻点,明朔的声音覆着层寒气:“于映央,这是我对你的关心,蛮贵的,enjoy。” . 文件夹里是桃小o个人资料,除却粉丝们熟知的信息,翻至第二页,是他在国内某校园社交网站上的个人介绍。 桃小o实际就读于一所职业高中,入学时间是去年,也就是桃小o用雾市大学生的身份开始直播的第一年。 随后几页是桃小o使用虚拟ip的记录,真实的ip在国内的一座二线城市边上的网吧,桃小o经常在那里包夜,坐在beta专区,前半夜看占卜类的教学视频,后半夜做直播。 真相就这样残忍而直接地被揭露,于映央失神,跌坐在沙发上。 此时此刻,他什么也没想,也不感觉失望,愤怒,委屈或者是惊讶。 他只是很平静地在脑子里播放着明朔的那句:“这是我对你的关心,enjoy!” 窗外响起惊雷,雾市终于落下入秋一来的第一场暴雨。 第9章 窗外是狂风骤雨,偶有树枝被风吹断的声音,雨水噼啪砸在窗上,响声略微诡异。 室内则一片沉寂,公共区域的灯都关着,于映央的房间里也只有床头灯发出微弱的亮,整个世界仿佛都只剩他一人。 他躺在床上,来回翻身,怎么都睡不着。 要说桃小o有多重要,其实也没有。桃小o只是刚好出现在于映央的求生意志最薄弱的时机,给了他一些必要却不宏大的力量。 第一次刷到他的直播时,于映央正打着石膏,躺在公共医院的病床上。 后半夜,同病房的omega病友都睡下了,只有于映央眼睛瞪得大大的,品尝着失眠的苦味。 车祸的余震仍在他的大脑里震荡,痛意像是一种毒药,从腿骨裂开的缝隙里钻出来,蔓延遍布他的全身。 这场车祸发生前,他刚办理完休学手续,无可奈何地在「休学理由」那栏里写:生病。 “那么一点痛,忍一忍能死啊?”直到打包好行李坐进车里,于谨温仍在数落他,“我难道就没有个头疼脑热的时候,要是我也动不动就撂挑子了,你们爷俩儿早就饿死了!” 在一旁开车的明泊舟姿态卑微地劝,“别说孩子了,这不都已经休学了,还是尽快治病,早点复学比较好……” “我说他没说你是吧?”于谨温终于将视线从后座拉向前,锚点换了一个,输出依旧稳定,“你说你这些年往家里拿过多少钱,央央读书、看病、吃喝拉撒哪一样不是我出的?” 第16章 “都说结了婚就要福祸相依。我倒好,福一点没享,一辈子受尽了窝囊气,养了两个窝囊废,真是被你们拖累死了。都这样了还不让我说话,我说两句怎么了,你们用我的钱的时候怎么就不嫌我唠叨了?” 明泊舟不动声色,眼角的皱纹却因为忍耐而一再加深,眼睛几乎合在一起。 后座上,于映央被挤在被褥和几个笨重的行李箱之间,鹌鹑一样垂头坐着。 瞅着他们俩的样子,于谨温又气又恨,牙根发痒,索性扭过身子看向窗外……偶尔气极了,再扭过脸来骂上两句。 车继续往家的方向开,上了高速之后,于谨温的呼吸逐渐变得绵长,彻底睡熟了。车上一大一小两个男人这才长长呼出一口气,精神渐渐放松。 至于车祸究竟是怎么发生的,于映央捂着脑袋想了好多天,什么都想不起来。 他只记得由于自己坐在后排正中,两边的行李帮他分担了一部分冲击力,他先在车里滚了一圈,然后被漂移的汽车甩出挡风玻璃,坠落在高速路边的草地上,当即就流了鼻血。 下一秒,耳边传来连续的爆破声,阵阵热浪从他身上呼啸而过,才让他察觉到腿部的痛意。他看到自己的长裤裤腿破了一半,露出来的皮肤上都是血,皮开肉绽,惨不忍睹。 随后,他看到了道路不远处燃烧的小轿车,滚滚黑烟直扑天空,像灾难电影里的特效。 彼时他尚不知晓,自己见证的就是一场彻彻底底的灾难,是他人生里的浩劫。 于谨温和明泊舟被安全带固定在座位上,在重度昏迷的状态里失去了心跳。 于映央则被路过的好心人载去了医院,等他恢复意识,生母和养父已然下葬,听说还共享了一场小型葬礼。 于映央没能出现的葬礼。 在院治疗期间,于映央的情绪反复崩溃,彻夜失眠;几度想要轻生,幸好被巡房的护士即时发现。 他们将他固定在病床上,丢给他一部手机解闷。 于是,桃小o出现在于映央最脆弱的时候,用无心插柳的话语给他带来希望。 他的声音轻轻柔柔的,建议又很中肯,满足了于映央对于好友的全部想象。 好友这东西,以前他是没有的。如今有了桃小o,哪怕他们不曾见面,哪怕桃小o压根不会记得于映央这号“蹭福利”的粉丝,但那又有什么重要的呢? 于映央的性格里有种隐蔽的偏执,只要他相信什么,就会一直相信,肝脑涂地地相信,撞了南墙也不会回头的相信。所以他相信桃小o说的每一句话。 桃小o说一切都会变好,那一切就都会变好;桃小o说一切都会过去,一切就都会过去。 桃小o夸于映央“宝宝真可爱”,于映央就认认真真花上半小时,为他写下一段五百字出自肺腑的讴歌。 因为是朋友,因为他相信。 在痛苦的治疗期里,于映央拥有了一条逃脱现实世界的通道。 虚拟的直播间里,他是桃小o的好友和粉丝,他不再是于映央,也逃离了于映央那个稀巴烂的命运。 . 尽管桃小o的意义特殊,但毕竟知道了他的真实身份,再次进入直播间时,于映央变得很不适应,默默推敲着桃小o说的每一句话,猜测着真假。 过了几天,直播结束后,于映央竟然收到了桃小o主动发来的私信。 他们的上一次对话还停留在一周之前,于映央得知桃小o能够继续在雾市读书了,小心翼翼地问他可不可以面基,他可以煮菜给桃小o吃,或者请他喝一杯咖啡…… 桃小o当时没有回复这条,于映央后来猜想,对方可能怕他发现自己其实是个beta,而不是直播间里带着猫耳小娇o。 这次主动发来的信息里,桃小o先是表达了对于映央近况的关心;又说自己希望保持神秘感,但是如果有机会,大家可以一起去周边城市一日游。 于映央点开信息,对话气泡的末端就跳出“已读”字样;在他斟酌回复期间,心急的桃小o又给他发了几条信息。 【宝宝,看了短信怎么不回复呢?】 【宝宝……你是不是知道什么了?】 【那些都是喷子在黑我啦,宝宝不可以误会我[可怜][可怜]】 于映央感觉脑子乱糟糟的,环顾四周,整个公寓一片冷寂,只余他一个人的痕迹—— 明朔不再吃他做的早餐,很早出门,很晚回家,一连很多天都不曾跟他打过照面。 这样的空寂让于映央感到孤独和恐惧,他又被剩下了,他存在的意义正马不停蹄地消失…… 他开始心慌,继而窒息,整个身体成了轻飘飘的一具空壳,急需被什么填满。 填满——填满——填满—— 他出了门,走进两条街外的平价超市,掏空口袋里的零钱买了大量家庭装的甜点,然后浑浑噩噩地抱回家,坐在地板上往嘴里塞。 甜腻的口感麻痹了一切感官,他坐在那儿,从天亮吃到天黑,直到确认所有包装盒都空了,才意犹未尽地爬起来,收拾战场,然后跌进床里昏睡。 等他睡醒了,就再出门,行尸走肉般采购甜点,搬回家里默默吃完,然后再睡觉。如此往复…… 他说不好自己为什么会变成这样,究竟是在对什么失望,或许是对桃小o的谎言,也或许,是对明朔堂而皇之的践踏和厌恶。 第17章 于映央坐在拉着窗帘的房间里,咀嚼着甜到发昏的甜甜圈,隐约意识到,或许自己都不敢承认,某一部分的他真的在矢志不渝地相信着明朔,指望着明朔。 哈哈,真傻逼! 连自己在想什么都不知道。 他只是觉得很空虚,以及一种,虚无缥缈的遗憾。 第10章 明朔最近太忙了,忙着收拾林含蕴给他制造的烂摊子。不过随着不断挖掘,他才意识到,林含蕴真的是在帮他。 儿童玩具的功能和尺度在这个国家一直是很敏感的话题,有些东西虽然没有明文规定,一旦引起轰动,势必会得到大规模的讨伐。 明朔公司开发的这款儿童陪伴型机器人的亮点之一,就是在基础功能之上,在机器人的眼部嵌入了两只摄像头,方便父母通过手机端实时观察小孩的状态。 在他们的构想中,摄像功能还能记录成长日常,毕竟孩子们在机器人朋友的陪伴下会露出天真的、活跃的一面,正如对待他们的朋友。 直至两天前,明朔才通过某路人脉得知,当地政府意欲取缔市面上所有带有“监视”意味的儿童玩具,斩断一切侵害儿童隐私和立意的可能。主张该条例的政员曾向业内几个颇有声望的教育专家进行咨询,拿到了他们的授意许可,并已提出议案,只等国会审核并投票。 林含蕴或许是签了协议,不能直接警告,只能通过自己的书发出信号,顺便在儿子面前大刷存在感。 总之,新一代机器人发行在即,即时停止项目或许会损失声誉和前期投资,但损失也止步于此。一旦发行面市,待法案通过,他们将面临全面市场召回,商监部警告和罚款,引发的舆论也会让品牌信用大打折扣,失信于民。 意识到这一点后,明朔的公司上下都觉得庆幸,在酿成真正的错误之前加班,好过错误发生了再去弥补。 事态发酵后,明朔连轴转了一个礼拜,各个方面都亲自核实完善了,才算放心。 如今眼看着事态平息,明朔重新获得在家享用早餐的时间,打开冰箱的那一刻,他的眉头随即紧紧皱起,退开几步,整张脸溢满了难以忍受的嫌恶表情。 冷藏里的大部分蔬果都坏了,发黑的发黑,发臭的发臭,还有半颗被霉菌腐蚀的西红柿,底部留下橘红的液体,顺着隔层的缝隙滴答滴答向下滴。 明朔想不通,这家里不是还有一个人吗,怎么会变成这样。 想到家里的另一个人,他才察觉异常。对啊,平时冷藏里的东西都是于映央负责消耗,他只有早上在家吃饭,还都是由于映央来烹调。 可是,今天早上的厨房空荡荡的,没有早餐也没有于映央。 明朔没有贸然敲开于映央的房门,随便打扰人家休息并不是什么礼貌的行为。 他在公寓里绕了两圈,厨房似乎很久没用了,还是上次保洁来打扫一新的状态;客厅也宽敞干净,沙发表面的皮革平整,换作往常,这里会有于映央打滚儿留下的浅浅波浪似的褶皱。 这个家干净得仿佛回到了只有他一个人居住的时候,除了客卧紧闭的房门,以及不断扩散着酸臭味的冰箱。 早餐势必是吃不成了,明朔也并不感到遗憾。他只是奇怪,那个omega曾信誓旦旦地保证,说要每天给他剥鸡蛋煮咖啡,怎么才坚持了两天就放弃了? 桃小o真的那么重要吗,可以让于映央从此消极怠工,自我封闭了? 关上冰箱,明朔用消毒湿巾仔细擦了两遍手,然后决定不再纠结这种无关紧要的事,现在出发去公司,然后在公司楼下买份早餐。 站在玄关换鞋的时候,身旁的门突然开启,于映央穿着一件肥肥大大的卫衣,刚从超市采购回来。 看到了明朔,于映央明显震惊,结结实实地吓了一跳,肩膀不由瑟缩。 明朔的表情则是不加掩饰的嫌弃,家里的东西放坏了都不吃,跑出去自己买,这么有骨气的话,当初还…… 看清了袋子里的东西,明朔不禁一怔,他不懂于映央这么瘦小的人,怎么吃得下这么多高糖高热量的点心。 “你,你要出去啊?”于映央将袋子藏在身后,太过心虚,结结巴巴地问了句废话。 明朔眯起眼睛,审视着于映央苍白如纸的脸,“你每天都只吃这些?” “……”于映央低着头,像个迟到的小学生。 明朔又问:“因为那个骗了你的小主播?” “不是,”于映央想了想,可能也有,又改口说,“不知道。” “吃这么多甜的,不怕影响治疗效果?”明朔问。 闻言,于映央的眼睛一下子瞪得很大,懊悔之情溢于言表,“啊,会影响效果吗,医生没说啊。” “你……”明朔欲言又止,你为什么突然吃这些? “嗯?”于映央揉搓着后颈,极力摆脱什么一样。 “……你晚上有时间吗?公司设立了一个媒体答谢宴,之前采访过我们的周刊记者也会来。” 于映央眼睛极慢地眨了两下,惊魂未定地反应着,“啊,行啊。” “那我等会儿让ben送两套礼服过来,晚上七点,你坐我的车去。” “好……”于映央脱掉球鞋,拖着装满了甜点的袋子往里走。他的脚步有些虚,过于肥大的衣服在背后晃荡,裤子也松松垮垮的,下一秒就要消散成一缕白烟的样子。 第18章 明朔的目光追着那道轻飘飘的“游魂”进了房间,在玄关定了定神,出门工作了。 . 听说会对治疗有影响,回到房间后,于映央望着疯狂采购的甜点,一口也不敢吃了。 不能吃甜点,他心里的空虚就得不到弥补,闷着头在床上躺了一阵,干脆起床,给全家来个大扫除。 打开冰箱冷藏室的时候,他差点被熏晕,也难怪明朔早上的眼神那么嫌弃。于映央找了一副保洁的清洁手套,戴着口罩,将里面的东西全都拿出来扔了,给冰箱里里外外来了个彻底清洁。 之后是擦拭家具、扫地拖地,最后放出扫地机器人收尾,还没来得及喘口气,ben就带着东西登门了。 “不是说下午才来吗?”于映央请他进来,从鞋柜里取出他的客用拖鞋。 “啊?下午来就可以吗?”ben抓着大包小包来到客厅,简单扫视,觉得这个空间一点也不像明朔说得那么不堪,意外得很干净。 “这些都是shawn让我拿给你的,衣服是按照你半个月前的尺码买的,应该还合身;还有这个,给你。”ben将一支外卖手提袋递给于映央。 于映央接过,打开来看,里面是一份奶油蘑菇意面搭配千岛酱蔬菜沙拉。 “shawn让我给你买点奶味儿的热食,我想了半天,最后买了这些,也不知道你爱不爱吃。”吴仲伯谦逊地笑。 于映央也笑,这么多天以来,他第一次拥有了微笑的理由,“谢谢,我待会就吃。” “那我就先走了,公司这两天还是有点忙。” “再见。”于映央跟他道别,手里下意识地将外卖袋折成很规整的四方形,填进垃圾桶里。 ben离开后,于映央将他带来的鲜蔬填进冰箱,坐下来享用早午餐。 原以为自己只对垃圾食品有食欲,可能是意面里带着奶味,可能是千岛酱的余韵很甜,于映央就这么狼吞虎咽地将盒子里的食物一扫而空。 他扔下餐叉,意犹未尽地摸了摸肚皮,三秒之后,突然捂着嘴跑进卫生间,吐了个昏天黑地。 . 傍晚时分,于映央从小床上醒来,久违得感到饥饿。他给自己煮了粥,饱餐一顿,又去洗澡,选了一套礼服换上。 做完这一切,时间刚好七点。 门外传来按动密码锁的声音,于映央跑去开门,只见明朔脸颊绯红,满头大汗,被ben扛着一只胳膊,踉踉跄跄地进了门。 “怎么喝了这么多啊?”于映央赶忙扶住明朔的另一只胳膊,跟ben配合着,将明朔拖进主卧的床上。 于映央跑去倒水,ben留着继续照顾明朔。待于映央端着温水回到主卧,只见明朔低着头坐着,衬衣大敞,露出后颈皮肤,ben站在床边,往他的腺体上注射抑制剂。 “来的路上,他突然发.情了,”ben头也不回地说,“我这两天刚好休假,没法照顾他,只能辛苦你了。” “我?”于映央连连后退,“不行不行!” 易感期是每个alpha精神最薄弱、最无法自控的时期,易感期的明朔会变成什么样……他想想就怕。 “唉,”ben收起注射器,一脸扼腕走向于映央,“我也不是不想帮你,我只是突然有事,实在是爱莫能助。” 他拍拍于映央的肩膀,避之不及地闪人,“你的身体情况刚好也允许,这两天就拜托你啦。” “等——”话音未落,大门已经关了。 第11章 “一团死肉——” 一位医生曾这样形容于映央的腺体,一团死肉。 听到这个形容,于映央并没有什么概念,倒是他身边的于谨温紧接着询问医生切割腺体的可能性。 得到切了腺体的omega体质会大大下降,仿佛植物被削剪掉根茎,只能慢慢枯萎等死的回复后,于谨温终于抑制不住地流出眼泪。 于映央并不觉得感动,因为他知道,让妈妈哭泣的并不是自己无能的腺体,而是她从此雪上加霜的人生。 此刻,于映央的嘴角默默勾起,很讽刺地笑了一声。没想到,他这个弃之可惜的腺体今天终于有了用处,那就是他这个omega可以放心地进出布满了alpha信息素的房间,并且丝毫不受其干扰。 于映央怕归怕,但也在这份恐惧中品尝到了一丝得意,别的omega都不行,只有他于映央能做到的那种飘飘然。 以防万一,再次进入主卧之前,于映央还是在后颈上贴了一层阻隔贴。 . 明朔嫌夕阳晃眼,用遥控关上了窗帘,室内顿时黑漆漆的。 于映央用手机照明,来到他床边,指尖刚触到明朔的额头,就被高温蛰了一下,慌忙点亮床头灯。 一如每个易感期的alpha,高烧之下的明朔变得异常敏感,抬手捏住于映央的手腕,“谁?” “是我,哥哥,”于映央挣了挣手臂,没有挣开,遂提醒他,“我是于映央。” 果然,话音刚落,明朔就松开了他的手,眼睛睁开一些,皱着眉看他,“于映央,你穿得这是什么啊?” “礼服啊,你让我穿的。 ”于映央站起来,想去换套衣服再回来帮明朔降温,却被明朔的新问题绊住了脚步。 “你穿礼服干嘛?” 于映央扁扁嘴,转过身好脾气地解释,“你说晚上有媒体答谢宴,那位采访过我们俩的记者也会去,所以也让我去。” 第19章 “哦,答谢宴,”明朔像是喝醉了,皱着眉,哀婉地说,“唉,去不成了。” 于映央忍俊不禁,明朔的易感期症状好像跟他想得有点不同。 “我先去换衣服,回来帮你退烧,行吗?”于映央换成了商量的口气。 “嗯,”明朔把手收回被子里,问,“你去多久?” 于映央一开始没听清,过了几秒才反应过来明朔的问题。 他看了眼时间,“十分钟吧,我换好衣服,还要去找退烧贴。” “十分钟,”明朔垂眸,思量片刻,然后告诉他,“那你快点。” “好嘞。”于映央仍是云里雾里,走出几步之后又转头看——明朔侧躺着,身体在被子里蜷成一团,紧紧闭着眼。 “……” 易感期会让alpha变得这么温柔吗? . 于映央在10分钟内回到明朔身边,撕下退烧贴的背胶,将凉贴放在他的额头上。 明朔在他刚进门的时候就睁开眼睛,安安静静盯着他看。 “还有哪里难受吗”于映央问。 “热,”明朔神态迷蒙,声音都哑了,“浑身都好热,想洗冷水澡。” 易感期是alpha群体□□/欲望最蓬/勃的时期,利用信息素释放求偶信号,等待omega接受感应,一起释放天性,灵..肉.合一。 于映央明白此刻明朔最需要怎样的抚慰,可他给不了,理智状态下的明朔也不会想要。于是跟明朔商量,他先离开半小时,去厨房煮点粥,半小时后再回来看望他,希望他能在这个时间里尽情满足自己,不要有羞耻心。 明朔似懂非懂地看着他——alpha的眼神太干净了,让于映央错觉,这个alpha会在易感期内切换成另一种人格,从冷漠霸总切换至天真孩童。 “我能一起去吗?”明朔问。 “……” 还是很粘人的那种孩童。 受不了明朔那双湿漉漉的无辜的眼睛,于映央只好妥协,“那走吧。” 谁知下一秒,明朔掀开被子,于映央一眼就看到他西裤之间很明显的鼓包。 “……”于映央短暂失言,明朔却依旧天真,摩拳擦掌地要去观看煮粥。 “咱们就这样去?”于映央看向明朔,郑重其事地确认。 “嗯!”明朔一脸坚定地点头。 于映央用眼神示意,“你都这样了,我们怎么去?” 明朔顺着他的眼神向下看,然后抬起头,坦然却真诚地回答:“就这样去啊。” . alpha在易感期的精神状态或许迥异,但生理状态基本是统一的。 哪怕没有那样的想法,身体也会为随时到来的机会做好充足的准备,明朔的精神越兴奋,那个地方也昂着脑袋,理所当然地雄赳赳! 于映央只好像哄小孩一样哄着他换了一套宽松的睡衣,上衣的衣摆偏长,半遮不掩的,好歹还能看。 换好衣服出来,在alpha的殷殷注视下,于映央给出了言不由衷的夸奖。 alpha随即露出谦逊的笑容,然后张罗着去煮粥。 一整个晚上,于映央都沉浸在震撼之中——平时不近人情的明朔,易感期里居然会变成这样的人! 倒也没有完全丧失行动和思考能力,退变成一个小孩;却拥有小孩的纯粹,如果于映央夸了他,他就会暗自开心,谦虚又腼腆地微笑。 如果于映央没有照顾到他的情感,他就好久不说话,生会儿闷气,然后又自己放晴。 明朔的情感变得直接,细腻,极易受到外界影响……这跟其他时候的他完全相反——之后每次想到,都让于映央啧啧称奇。 深夜,于映央看着明朔躺进床里。 明朔长长的羽睫合上,高烧还是没有减退的迹象,给他的脸颊熏上红晕,像小时候别的孩子才有的那种漂亮洋娃娃。 勉强压下拔他一根睫毛量长度的无聊心思,见明朔睡熟,于映央也准备打道回府。 刚要走,就感受到了来自身后的牵制力——于映央的卫衣帽子顶上有个毛线小球,此刻正被明朔紧紧抓在手里,再使劲儿就要拽掉了。 “干嘛啊,我总不能在你这里睡觉吧?”于映央问,料定了明朔对他没兴趣,哪怕是易感期,哪怕烧到头晕脑胀、意识昏迷,也会凭本能推开他。 明朔讨厌他、鄙夷他、嫌弃他,于映央再难过,也逐渐接受了这个事实。 然而,听了这句话,明朔没有任何什么反应,拽着毛线球的那只手也没有半点懈力的迹象。 于映央于是侧身坐在床边,隔着被子,身体堪堪压上明朔,用最轻佻的声线说:“是我啊,我是于映央……哥哥,你真的不介意我在你房间留宿吗?” 果然,明朔的眉头皱起来,很烦躁的样子,终于放生了毛线球,也放生了于映央。 “这就对了嘛。”于映央站起来,准备回房。 身后再次窸窸窣窣,等他回头看的时候,明朔已经挪到了双人床的正中央,不耐烦道:“这下能睡了吧!” 他伸出刚才抓毛球的那只手,在空中晃了晃,一边指挥于映央躺过来,一边抱怨,“于映央,你真麻烦!” 第12章 于映央躺上床,明朔拢起被子给他盖好,然后指挥于映央关掉床头灯。 主卧的床头灯控制着公寓里的所有灯光,床头灯熄灭,整个公寓也就陷入黑暗。 第20章 于映央和明朔并排躺着,起初很不适应,易感期的alpha连吐息都是热的,浅寐中不断发出欲求不满的低吟,听得他微微脸热。 于映央从没喜欢过谁,因为也没人喜欢过他。唯一向他释放出善意的明朔也随着时间稀释,变成记忆中面目模糊的一个身影。 他对明朔心怀感激,却不敢奢求什么。 想到自己雨露期时的状况,由于没有信息素可供分泌,他的腺体不断收缩、压榨,头疼欲裂,严重情况下甚至经历过好几个小时的失明,恢复意识时才发现自己的衣服都破了口子,身体上有好几处不知何时弄上的伤。 所以,明朔现在……也这么难受吗? 于映央慢慢翻身,朝着明朔的方向侧躺。 黑暗已经将一切裹入腹中,于映央眨眨眼,什么都看不到,不禁感叹这个房间的遮光。 少时,明朔的呼吸声突然变得急促,沙哑地嘶叹,像渴极了的人在求救—— 顾不得点灯,于映央探出一只手,肘弯还没展平就碰到了一具偏硬的身体。 估摸着大概是明朔的胸口,隔着层被子,于映央在上面一下下轻抚,问他:“哥哥,你很难受吗?要不要我出去给你买药?” 明朔已经意识恍惚,但在被碰到的片刻长长呼出一口气,看来并不反感。 不仅不反感,随着于映央的触摸,明朔慢慢平静下来,只偶尔低低哑叫几声,似释放野性后餍足的叹息,听得于映央心跳加速。 明朔怎么会没有omega呢? 一定是工作太忙了吧。 目睹过alpha的压抑和痛苦,于映央开始希望明朔能快点找到那个对的人。 不过,如果那个omega是被明朔的冷峻和理智所吸引的,看到了易感期又乖又可爱的他,会不会惊掉下巴? 于映央偷笑。他很确定明朔未来的伴侣会是一个既优秀又漂亮的完美omega,能够包容明朔的一切,他们的信息素一定会特别契合。 听说,信息素匹配度高的ao伴侣也会在精神领域高度契合,从而感情越来越深刻,成为令人艳羡的佳偶绝配。 于映央感受着自己的后颈,哪怕和一个易感期的alpha睡在一张床上,那团“死肉”仍旧无动于衷。 他这样的omega,以后也会有alpha吗? 这个人会嫌弃他吗,这个人会是什么样啊? 面对未来,于映央没有任何期许,毕竟对他来说,能治好腺体、好好活着已经是奇迹。 可是…… 他来回抚着明朔的胸口,像在给一个乖张的大猫猫顺毛,用轻到不能再轻的语气说: “可是,我希望你能幸福,下次易感期不要再这么痛苦了。” . 虽然是被拉来陪睡的,不知怎么回事,于映央毫不客气地一觉睡到了第二天早上九点多。 一定是明朔的床太舒服了! “你醒了?”身体上空传来明朔的声音,冷冷的,不夹什么情感。 于映央瞬间清醒,从床上弹起来,充当睡衣的旧t恤领口肥大,他塌着肩坐着,露出前胸很白的皮肤。 刚睡醒,于映央的眼神发懵,头发有点乱,张了张嘴,迟疑地问:“明朔,你已经恢复了吗?” 明朔换了一身睡衣,好像刚才洗了澡,发梢没有完全吹干,湿漉漉地簇在一起。 而且,身下的反应已经没了。 明朔揉了揉头发,“没有昨天那么难受了。” “哦。”于映央不确定这代表什么,着急忙慌地从床上翻下来,站在床边的地毯上。 “于映央,”明朔突然蹲下,将散落在床边的两只拖鞋捡起来,放到他脚边,“你要穿鞋。” 于映央倒抽一口气,听话穿上,又听到明朔说:“这才对嘛。” 似乎又没有完全恢复…… 他微微昂起头,看着明朔,试探地问:“我要去做早饭了,你要一起吗?” 明朔眨了眨眼,于映央看出他的眼里闪烁着悦色,“好!” “那走吧。” “嗯!” . 于映央给明朔煮了两个鸡蛋,剥好壳,和刚烤好的吐司放在餐盘里,又给他倒了一杯咖啡。 之前暴食时购买的甜品还没有吃完,丢掉又太浪费,于映央决定每天早上都吃一点,慢慢消灭干净。 这样应该也不会影响他的治疗效果。 端着甜甜圈和杏仁牛角包坐下时,于映央明显感觉到了alpha黏在自己餐盘上的视线。 “想吃吗?”于映央问,“糖分有点高,你能吃吗?” 明朔舔舔嘴唇,拿起自己盘里的一只吐司,换了于映央的一只巧克力甜甜圈。 得到甜甜圈的明朔显得很开心,从于映央的角度看,感觉他全身戒备仿佛在渐渐松懈,肩颈没有那么绷了,脸上的表情也放松了不少,这个人散发着软乎乎的气息。 明朔咬了一大口甜甜圈,仔细地品尝着。 “你喜欢吃这个吗?”于映央问他。 明朔愣了一下,眼里突然漫上一层忧虑——易感期的alpha很难说谎,情绪不受控地外露,更接近动物性,依靠神态变化以及信息素让周遭生物感知他的意图。 只是,喜欢就喜欢了,一个甜甜圈而已,有什么好担忧的? 于映央不理解。 须臾,明朔眼眸微遮,摇头否认,“不喜欢。” “这样啊……”于映央望着那个声称“不喜欢”的alpha几口就吃完了一个甜甜圈,还意犹未尽地嘬了嘬沾了巧克力酱的手指。 第21章 “还想吃吗?”见他这样,于映央主动说,“冰箱里还有三个。” 明朔想了一阵,泄了口气说:“算了。” . 学校的生理卫生课上曾讲过,易感期的alpha可以长时间处于亢奋状态,精神兴奋,可靠抑制剂或者临时标记进行缓解。 成年的alpha也可以借住omega的陪伴和信息素获得慰藉,信息素的匹配度越高,抚慰的效果越好。 于映央站在厨房洗碗,偷偷歪着头,向客厅看去——沙发上,明朔翘着腿,气定神闲地看书。 这个alpha的易感期真特别,不狂躁,反而斯文得没有道理。 也许,明朔是所谓万里挑一的高级alpha。高级alpha占比稀少,是alpha群体中的天生赢家。 可对这样的alpha来说,易感期里的交/配欲不是会更强吗? 于映央晃晃脑袋,明朔这时候交/配欲强,对他来说也不是什么好事,还是不要好奇了。 洗完碗,他又洗了些水果,切好装盘,给明朔端了一盘送去。 “谢谢。”明朔说,又望着果盘,欲言又止。 “怎么了?”于映央问。 “怎么没有小鱼?”明朔用手比了比,“就是那个,胖乎乎、表情很多的鱼。” 于映央愣了一瞬,才明白明朔想要自己画在便利贴上的简笔画。 “那你等等,我现在就画一个,”于映央跑去自己的房间取出纸笔,坐在茶几边上,很快就画好了一张。 小胖鱼用两只胸鳍抱着甜甜圈,啊呜啊呜吃得津津有味。 “我以为你不喜欢呢。” 原来是喜欢的啊。 明朔抓着便利贴,新奇而投入地观赏,没有回答于映央的话。 “诶,你怎么把衣服弄脏了。”于映央眼尖,发现明朔的睡衣上有一块巧克力渍,估计是吃早饭的时候蹭上的。 明朔也低下头,对这块污渍很不满,懊恼地蹙起了眉。 “你快换一套睡衣吧,蹭上巧克力的时间不长,应该还能洗掉的。”于映央提议。 “行。”明朔捧着书站起来,于映央发现他看的其实是一本漫画。他走了两步,又回头对于映央说,“你陪我。” 于映央惊讶,这都要陪? “早上的时候你在睡觉,我一个人洗澡、换衣服的。”明朔说。 言下之意,现在你没事,就要来陪我。 “行行,走吧。”昨晚一起睡过,于映央的界限已经降得很低。 进了主卧,明朔从衣帽间里取了一套睡衣,来到于映央靠着的床边,很敏捷地脱掉衣服,露出精壮的上半身。 天——于映央赶忙转身,脑子里徒留一抹成年男人的肉色,身材和他的很不一样。 仔细回想,昨晚他“顺毛”的胸口其实相当结实,微微凸起的肌肉带着些微妙的弹性,不知道直接触上是什么手感…… 于映央只觉得自己站了很久,明朔还是没有换好衣服。回过神来,他才意识到身后好像并没有换衣的动静。 “明朔,你怎么了?”背对着明朔,于映央盯着浅灰色的暗纹壁纸问。 “……” “明朔?”于映央有些担心,“我现在转身了哦。” 没有得到拒绝,于映央便吊着胆子转回来,看到alpha举着手指坐在床沿。 “怎么了?”于映央上前。 “破了,”明朔的声音有点委屈,“好像是刚才被书页割了一下。” “我看看。”于映央抓过他的手指看,只有一道很细的血痕。 “我有点疼,于映央。”明朔这么说的时候,眉毛好像都要掉下来了,看起来可怜巴巴的。 虽然有些无语,于映央还是表示尊重,易感期的alpha疯一点很正常。 “那我去找药箱,给你包扎一下怎么样?” “好,”明朔把手收回来,放在眼前继续哀怨地瞅,“于映央,这次我就不陪你了,我的手疼。” 于映央失笑,“行,坚强一点,等我回来。” 似是听懂了他话里的讽刺,明朔没有回应,低着头吸了吸鼻子。 欺负了易感期的alpha,于映央良心有愧,所以拎着药箱回房前又画了一张小胖鱼,鱼嘴张成o型——呼呼呼,痛痛飞走啦。 收到便利贴的明朔表现得很开心,来回翻看,于映央趁势抓着他的另一只手,小心地在上面涂抹药膏。 浅黄色的药物触到细小的血痕的那一秒,明朔猛地将手抽走,戒备地看着于映央,“疼!” “对不起,”于映央下意识道歉,“我不是故意的。” “我这次轻点,可以吗?” 明朔将信将疑,将伤到的手指重新递给于映央。 易感期的alpha会极度敏感,所以会惧痛。这一次于映央更有耐心,抓着他的手指,先放到嘴边吹了吹,温热的气息扑到明朔的手指上。 “不痛了哦,不痛啦。”于映央安慰道。 下一秒,于映央眼前一黑,明朔用另一只手遮住了他的眼睛。 “于映央。” “嗯?” “你先别看我……” 于映央怔愣,“为什么啊?” “我不方便。”明朔说。 . 易感期的第二天,阴转小雨。s级alpha的理智稍显恢复,极大多数时间里还是心痒难耐,只能调用所剩无几的意志力拼命压制。 明朔被于映央吹手指,吹到勃..起。 第22章 这太丢人了,哪怕他在易感期,哪怕他的生理反应并不全由理智决定。 但也太丢人。 那是于映央啊,令人讨厌的于映央,处心积虑的于映央。 是轻浮的,幼稚的,腺体坏掉的于映央啊。 他有什么好的,他最让人讨厌了! 第13章 于映央又在明朔房里睡了三个晚上,至第四晚,于映央提出让明朔自己睡,明朔没有拒绝,只表现出隐隐的失落。 于映央知道,明朔的易感期快要结束了。 这个过程转变,他其实能很清晰的感受到,alpha变得越来越独立,越来越理智,越来越……像是原来的“明朔”。 这天吃完早饭,于映央告诉明朔,自己要去做腺体治疗,他要一个人待在家里。 “我可以去吗?”明朔问。 于映央想了想,“可能不行,那里有很多腺体有问题的ao,你去的话,可能会直接被保安拦在门外。” 明朔露出惋惜的表情,等于映央穿戴整齐,站在玄关换鞋的时候,明朔走过来问,问他几点回家。 “大概晚上六点左右,”于映央告诉他,“因为晚高峰,可能会堵一段时间车。” “那你能带点甜甜圈回来吗?”明朔继续问。 冰箱里的甜点已经在于映央和明朔的共同努力下消灭殆尽,早上只得到两片全麦吐司的明朔显得分外惆怅。 “好的,”于映央突然想到,“回来的路上会经过一个法式甜品店,我给你买泡芙行吗?” 明朔眼睛都亮了,连连点头,“行!” 想起之前看到自己吃泡芙时,明朔那不加掩饰的嫌弃的表情,于映央压着嘴角出了门,进了电梯才笑出声来—— 原来那个时候就很想吃了啊! . 第二次腺体治疗,痛感依旧强烈。 被护工从诊室搀扶出来时,于映央身上的治疗服已经被汗浸透,黏糊糊地贴在身上。 走廊阴暗,一股股潮气涌上来,凉意渗入脊骨。 于映央止不住地颤抖。 “下一次还是带上家人或者朋友一起来吧……”护工递给他一瓶牛奶,说要请他喝。 于映央勉强地笑着,点了点头。 这一刻,他有点想念妈妈了,如果她在,应该会待在诊室外面,骂骂咧咧地等待。 她会发牢骚,嫌弃他麻烦,耽误自己打工赚钱……但仔细想,每次有什么事情,第一个跳出来陪在他身边的,也是她。 人总会在最脆弱的时候想到最牵挂的那个人。 于映央在这个时候想念妈妈,又有点想念明朔,猜他在家里干嘛,会不会趁他不在,偷偷叫甜品外卖。 外卖……于映央姗姗想起,离家前承诺过明朔带泡芙回家。 他定了定神,换下治疗服,出门上车。二十分钟后,站在了网红甜点店门前长长队列的末尾。 . 明朔很喜欢这家店的泡芙,于映央买了两人份,最后都被他一个人吃掉了。 腺体受外力刺激,让于映央又发起低烧;他问过医生,由于治疗周期较短,手段激进,这样的情况将伴随整个治疗期。 可是,治疗结束后,有可能得到一个健康的腺体——这个念头让于映央觉得一切都可以忍耐,甚至感觉庆幸。 回到家后,于映央缩在房间里,半梦半醒地躺着。 明朔来过,对着他肿起来的腺体区域打量了半晌,问他疼不疼。 于映央笑笑,“不疼。” 他是真的不觉得疼,哪怕生理上很痛苦,但心里是满足的,充满希望的。 他推了推明朔,软趴趴地劝:“我的腺体受到了刺激,不知道会有什么反应,你在易感期,还是不要在我身边了。” 明朔答应,通情达理地给他关了灯,走出他的房间。 夜半,于映央口渴起夜,想去厨房倒水;一推开门,明朔就直直倒了下来,躺在他的脚边。 “于映央,你还疼吗?”明朔睡得朦朦胧胧的,摔倒之后做的第一件事却是关心他。 于映央心头一热,蹲下来撑着明朔的肩膀,将他扶起来。 “不疼了。”于映央说。 “真的不疼了。” 这一刻,于映央觉得,自己从没这样幸福过,自己是全世界最幸福的人! . 这晚,明朔是在于映央的房间睡的;因为床很窄小,两人不得不靠得很近。 明朔从后抱着于映央,鼻子埋在于映央的发间,睡了长长一觉。 第二天清晨,明朔率先醒来,被怀里躺着于映央这件事吓了一跳。 他谨慎地将自己的胳膊从于映央的身上拿开,慢慢移动下床,身上的睡衣还残留着omega的体温…… 易感期终于过去,脑袋里塞满了不堪回首的回忆,明朔在于映央的床边站了一会儿,然后回到自己的卧室。 也许因为前段时间太累了,这次发/情的症状尤为特殊,他居然……对着一个腺体残缺的omega撒娇示弱。 可明朔就是明朔,不会为这种事羞愧太久,也不赋予它别的什么意义。这些天的他不是原本的他,真实的他并没有任何对于映央撒娇的打算,甚至在计划着让于映央离开自己的居住空间。 明朔洗了澡,换了身衣服,下楼健身。 从钱夹里掏健身房的门禁卡时,几张小纸片被一并带了出来,上面都是于映央画的比例失真的小胖鱼,没心没肺地说着蠢话。 第23章 进了健身房,明朔垂着手,在手心里摩挲着那几张纸片,撺成了一个小球。 路过垃圾桶,抬手,精准射门——球进了! 他也摆脱了这些毫无意义的杂物。 明朔的私教是个白人alpha,结结实实一身腱子肉,说起话来有些没遮没拦。这天早上他看到明朔,先是对他增了几斤肉的身材大惊小怪了一阵,又教育他不要再吃高热量的食物了,会破坏肌肉形态。 明朔加训了半小时,有些不懂自己之前为什么会吃那么多的甜品,他明明不喜欢甜味。 说到底,没有于映央,就不会有这么多的意外。 他讨厌易感期里对自己的所有反常照单全收的于映央,但凡于映央能拒绝一次,他也会清醒一点,不做本能的奴隶。 回到家,于映央还没起床,从虚掩着的门缝望进去,只能看到被子下不太明显的一团凸起。 明朔想起今早从后抱着于映央的触感,omega很轻,算得上瘦骨嶙峋,但不知道为什么,抱在怀里总觉得很柔软。 从客卧走向主卧的路上,明朔又想到早上离开时于映央过热的体温,结合昨天的腺体治疗,他猜他现在在发烧,所以才会赖床这么久。 可治疗后的高热属于正常反应,没什么对症的药,明朔也爱莫能助。 明朔刚回房,还没来得及冲掉身上的汗水,就接到了明继韬的慰问电话。 明朔不得不佩服对方的情报速度,纵使相隔万里,老爷子都能对他的近况了如指掌。 “爷爷。”明朔来到窗前,盯着楼下的街道。 明继韬的声音很干脆,“好一点了吗,这次不难受吧?” 明朔垂下眼睛,“还好。” “其实,你的年纪也到了稳定下来的时候了,”老爷子顿了一下,故作一时兴起,“诶,我这里倒是有个人选——秦董你还记得吗,前些天一起打球,他的小孙子好像也要去雾市读书了……” “他什么时候到,我派人去接他。”明朔顺着老爷子的意思说。 老爷子笑笑,点到即止,“刚好我这里有副字画,代你送给秦董。” “谢谢爷爷。” “哦对,机器人的项目没做成,接下来有什么打算啊?”明继韬问。 智能机器人是明朔一手开发的项目,明继韬不太看好,但一直没有什么明确表示。直到这次,这个项目牵扯出了一系列公关危机,明继韬才主动提起,意欲敲打警告。 明朔心头一阵烦躁,身后突然传来脚步声,逐渐接近他。 于映央烧得意识昏沉,来到明朔的房间,正如之前的每个早上一样,慢吞吞地问:“明朔,你今天恢复了吗?” 第14章 明朔默默将眼神移开,没等回答,就先听到电话那边的老爷子着急的声音。 “是那个孩子吧?”明继韬问,“你易感期的这些天,都跟他在一起?” 明朔不动声色地按低听筒音量,“嗯。” 老者的声音陡然凝重,“他怎么回事,虽然腺体是坏的,怎么也不知道避嫌……再接受两个采访意思一下,等风头一过,就赶快安排他住出去,知道吗?” “嗯。”明朔答应,他也正有此意。 但爷爷这么说了,他又隐隐地不想顺着爷爷的意思,或许是为了报明继韬不看好机器人项目的仇。 明继韬不看好什么,什么就真的做不成,这个念头使明朔心里的挫败感成倍增加。 老爷子又唠叨了两句就挂了,明朔随手将手机丢在自己的床上。 视线扫过被单,他又想起自己曾在这张被子下,将于映央紧紧抱在怀里,于好几个清晨慢慢睁开眼睛。 “什么事?”明朔刻意撇开视线,看向面前脸色惨白的于映央。 于映央似乎也感受到了他的变化,却仍不信邪地确认,“明朔,你的易感期是结束了吗?” 明朔直视于映央,眼皮微遮,更显睥睨之态,“是。” “哦。”于映央抿了抿嘴巴,这一抿,毫无血色的一张脸上就只有嘴唇很突兀地红着,是那种水盈盈的红。 于映央看起来有些失落,仿佛在缅怀前些天失控的明朔,那个被他诱惑着吃掉了好多甜品的明朔。他退了一步,又继续一小步一小步地后退着,一边说:“好吧,你恢复了就好。” 明朔觉得现在的于映央有点过分卑微了,反而显得浮夸和惺惺作态,好像在故意吸引他的同情一样。 拙劣的演技会换来拙劣的同情,而拙劣的同情,明朔不屑给。 . 确认完明朔的情况,于映央就回房躺着了。 明朔洗了澡,换了衣服,出门上班。 大老板易感期,秘书团便跟着休假。如今复工,ben推开办公室的门,满面春风地走进来,对着明朔赞叹:“wow!” 明朔学舌,“wow?” “就是感觉你这次回来的状态比以前好很多,以前你都得瘦好几圈,脸都黑了,怎么这次……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小子去哪儿偷荤了呢!” “无聊!”明朔白他一眼。 吴仲伯和明朔是大学同学,吴伯仲的家庭条件一般,平时勤工俭学,一心希望能用自己的能力出人头地,成为“人上人”。 明朔欣赏有野心的人,两人的兴趣也很合拍,于是毕业后他给了吴仲伯一个留下来的机会。吴仲伯成了ben,一个三头六臂的全能型秘书兼机器人项目的技术开发。 第24章 “倒是你,看我易感期,你跑得倒快。不用照顾我,脸色也变好了。”明朔还在责怪好友置易感期的他于不顾。 “没有啊,我老早就请了年假的,考勤系统上可都记着呢……”吴仲伯顿了顿,神秘一笑,“哥们儿,我恋爱了!” 明朔惊讶,“没开玩笑?” “这事儿有什么可开玩笑的?晚上一起吃个饭,介绍你们认识一下。”吴仲伯拍打着明朔的肩膀,传递自己兴奋的喜悦,随后将手里的文件放到办公桌上,又摇身一变成了ben,“这几份文件要在下班前看完,拖了好几天了。” 明朔失笑,“遵命。” ben笑着走开两步,又突然回头,定定望着老友看。明朔给他看得怪不得劲的,挑起浓眉,“又要干嘛?” “没事,没事,”ben嘶了一声,“你真没情况啊?” 明朔翻开最上面一份文件,“整个易感期,我都和一个腺体坏了的小骗子待在一起,能有什么事?” “什么骗子啊,”ben晃了晃手,“人家也不是故意的吧,再说事情也都顺利解决了,别再拿人当骗子了,也没要你们家几个钱。” 明朔做了个告饶的手势,并不是被说服,而是要他快点滚蛋,自己要开始工作了。 ben叹了一声,轻轻合上门。明朔就是这样的人,从不会在不重要的人和事上浪费时间精力。 . 晚餐由吴仲伯做东。谈了恋爱就是不一样,平时抠抠搜搜的一个人,选了一家颇有格调的西餐店。 明朔没看菜单,将点菜权全部交给吴伯仲,低头翻阅明继韬发来的秦董家小孙子的资料。 “小秦后天到雾市,你收拾得精神些,再给他买份礼物带过去。”爷爷交代他。 照片里的omega白净瘦小,严丝合缝地满足了这个社会对于omega群体的审美印象,不丑,但也没什么能让人记忆的特点。 明朔顺手将照片存进相册,生怕到时候进了航站楼,一时之间找不到要接的omega。 熄了屏,吴仲伯揽着他的男朋友的肩膀,乐呵呵地介绍,“明朔,这是小陶,陶柚。”又对身边的人说,“宝宝,这是明朔,我的大学同学,现在是我老板。” 明朔笑了下,主动朝陶柚递出一只手,“下了班就是同学,没别的了。” 对方握上,讨巧地说:“谢谢明先生,明先生您好。” 西餐厅光线不算明朗,食客的面庞变得朦胧,明朔微微怔愣,总觉得这张脸似曾相识。 不过他有轻微的脸盲症,对方面部特征不强的情况下,如果不是特别熟悉,就会经常将人搞混,为此也在大学期间得罪过不少人。 吴仲伯知道他这个毛病,正式工作后便主动承担起了帮他记忆人脸的工作,也帮他避免了很多社交尴尬与危机。 明朔当然会卖好友一个面子,况且对方一直都想找个心仪的omega结婚,孕育一个omega后代,摆脱一家子都是beta的境况。 这顿饭吃得还算愉快,omega诚意十足,把自己的腺体遮得严严实实,丝毫没让明朔感到陌生信息素的侵袭。吴仲伯宛如孔雀开屏,不断给明朔递话,将自己方方面面的优势都展露彻底。 要不是很信任对方,真心把对方当成朋友,明朔都要鄙夷这个恋爱后智商无线逼近于零的beta了。 饭后,明朔发现餐厅旁边的精品店还没打烊,提议进去逛逛。他想给秦董的孙子选一份礼物,尽早解决这个无可奈何的任务。 导购给他推荐了几款男士腕表,询问收礼对象的特征。 “嗯,omega……白白净净的,”明朔有点走神,说着说着就不知道在说谁了,“反应有点慢,平时好像没有佩戴腕表的习惯,手腕特别细,所以需要取掉几个扣环。” 后来,导购向他推荐了海洋系列的腕表,表盘是由珍珠母贝制成,整体呈淡白,但是在不同光线下会映出蓝的粉的梦幻光彩。 明朔当场签单,导购给了他一张卡片,请他手写祝福。明朔拿出自己的签字笔,不假思索地书写, ben八卦地凑过来看—— “赠于映央?”吴仲伯愣住,“秦董的孙子叫于映央?” 明朔顿时慌了神,将“央”字的最后一捺扯得老长,墨水弄黑了他的指尖。 alpha摸摸鼻子,把卡片揉成团扔掉,然后告诉导购,“不需要卡片,就这样就好。” 吴仲伯没往深了想,只抓着这件事调侃,天衣无缝的明朔竟然也会走神,还好没把这张卡塞进礼物袋里送出去。 明朔吃了瘪,脸色很难看,沉默地上车回家。 车子在马路尽头掉了个头,往他的公寓方向走,接近公司的时候,明朔突然请司机在公司门口停一下,自己有东西要拿。 深夜回家,于映央的房间里还亮着灯,暖黄色的光线从他的门缝下端流淌出来,明朔有点喝醉了,站在黑漆漆的客厅,盯着那道光线出神。 半晌,门突然打开,柔和的光线宛如浓稠的蜂蜜,慢慢淌进过道,照亮了面前的空间。 于映央探着脑袋,看到站在门口的明朔,才快走几步迎上来,“哥哥,你还好吗,怎么进家之后一直听不到你的脚步声。” 明朔晃晃头,“没事,喝了点酒。” “哦……”于映央舒了一口气,omega总喜欢做些情绪外化的小动作,生怕别人看不出他的关心一样。 第25章 “这个,给你。”明朔指了指放在脚边的盒子,很笨重的一大箱,看就知道是个大家伙。 “什么啊!”于映央很兴奋,跑去打开客厅的灯,苍白的脸上瞬间浮上一层血色。 然后,他蹲下来,一字一字地读出盒子上的英文,“儿童陪伴型机器人。” 明朔直挺挺站在原地,微微偏头,观察着omega的表情。 于映央的眼睛亮晶晶的,看看明朔又看看大盒子,惊叹地说:“是哥哥开发的机器人诶,好酷啊!” 第15章 九月中旬,于映央正式开学了。 新的国家、新的学校,一切如他想象一般困难。 老师语速很快,喜欢用一些缩写和莫名其妙的拼读方式,一堂课下来,他有一半的时间都在焦虑中走神发呆,有种束手束脚却试图全速奔跑的疲惫。 于映央的口语还行,但性格腼腆,小组讨论的时候时常张不开嘴,只好埋着头认真记录每个人说的话,在一边装忙。 有一门课上来就是case study(案例分析),于映央被分进了一个全是国际同学的小组。 虽然都是国际生,却来自不同的国家,骤然坐在一起,大家都不知道该交流些什么,最后全靠一个皮肤略黑的alpha男生来分配任务。 这次的作业需要他们找到一家当地的企业,考察企业使用的电子系统,分析优势弊端,再想出相应的解决办法。由于小组成员都是国际学生,没什么当地资源,他们只能临时挖掘,寻找愿意合作的企业。 这个任务最后落在于映央和一个omega女生身上,众人默认omega的社交吸引力更高,更有谈判优势。 下了课,于映央和女生一起来到图书馆商量对策。交谈中,他很短暂想到了明朔,转念又放弃了,不想因为这种事惹明朔的嫌。 张罗了小一个礼拜,他们俩终于征得了一家咖啡店店主的同意,考察店里的记账和员工考勤系统。 偏偏这时,跟他搭档的女生雨露期到了,请假回家隔离,于映央便独立负责前期的观察和统计工作,一下课就往咖啡店跑。 调研的咖啡店开在一处办公区,于映央要坐半小时公交才能到。其实第一次来的时候他就认出来了,明朔的公司也开在这附近,相隔只有两幢建筑。 在这里开咖啡店不愁没生意,况且店里咖啡豆的质量也很好,都是直接从原产地买的原豆,老板拿到自己的咖啡工作室里烘的,隔着袋子都能闻到香。 于映央的主要工作就是坐在橱柜后面数人头,无论是否消费,只要有人进来,他就按动一下手里的计数器。 高峰期客流量激增,于映央计数计得大拇指发麻,凑巧身边的一个店员体力不支,于映央把他换下来,系上围裙,清洁双手,帮忙点单和制作部分咖啡。 他已经手痒好久了! 于映央做咖啡的技术都是跟明泊舟学的,被逐出家门的明泊舟仍保持着一些贵公子的爱好,其中就包括咖啡。 于映央的手很稳,对克重极其敏感,取粉精准,快中有序,尽管是临时帮忙,也没有耽误出餐速度。 忙了没一会儿,就听到点单的顾客准确地叫出他的名字,“映央,你怎么在这里啊?” 于映央猛地抬起头,对上那人惊喜的眼睛,“ben,好巧。” “你在这里打工啊?”ben客气地笑,“我帮明朔买咖啡来了。之前他易感期,对亏你照顾他。” 于映央腼腆地勾了勾嘴角,“不会。” ben像个邻家大哥哥,又从口袋掏出银行卡,“既然是你做的咖啡,那给我也来一杯吧。” . 明朔的工作强度极高,平时三餐精简,傍晚必喝一杯黑咖,以保证大脑在晚间也能顺畅运转。 ben将外带的咖啡放到他桌边,笑嘻嘻没走,明朔接过来喝了一口,奇怪地问他想干嘛。 “你猜这杯咖啡是谁做的?” “不猜,你直接说。” “你弟弟,于映央。”ben笑了起来,说自己刚才在明朔很喜欢的那家咖啡店里,碰到了正在做企业调研的于映央。 明朔下意识拿起咖啡杯,又品了品,脑子里突然冒出一个很无厘头的想法:于映央想过要跟他求助吗? 毕竟,明朔前两天刚给秦董的孙子在自己公司里开了个实习生的名额,实习项目可以转换成学分,秦跃就可以半年不用去学校上课了。 “想什么呢?”ben问他,也拿起自己的咖啡嘬了一口,“好喝!映央挺会做咖啡的嘛!” 明朔起身,边穿西装外套边笑他,“这你都喝得出来?” “其实喝不出来,”ben坦然承认,笑着说,“跟以往喝的都一样。” 其实也有点不同的,口感更细腻些,能喝出豆子里淡淡的花香。 明朔这么想着,却没有说出口,对着镜子整理了一番,然后去会议室开会。 . 机器人项目惨淡收场,明朔不得不收敛野心,在明氏的几个跨国合作案上投入更多心思。 第一场会议结束已是晚上八点,接下来还有一场和国内的会,期间有约十分钟的间隙。 明朔回到办公室,桌上的咖啡已经冷了,换做往常,他会直接将咖啡丢进垃圾桶里;今天是个例外,他把冷咖啡一口气喝完了。 下一个会议还是没有开始,屏幕停在等待加入的界面;鬼使神差的,明朔掏出手机,打开了智能机器人的家长监护功能。 第26章 电子眼360°扫描,捕捉到空间里带有热量的物体。 这个时间,于映央竟然也在开会。他把机器人放在身边,趴在桌子上匆忙敲着键盘。 画面里能看到于映央瘦小的肩膀以及他的电脑屏幕,于映央的电脑很旧,运行速度极慢,经常跟不上其他组员的速度。人家都已经谈论到下一个话题了,于映央的第一个程序还没有跑完。 兴趣使然,明朔的办公室里有很多3c产品,只要新品上市,他几乎都会买。 他从桌下的抽屉里取出一盒还没开箱的新品电脑,想了想,把包装拆了,裸机装进包里;又拆掉充电线的壳子,揉了揉一并塞进去。 明朔最后晚了五分钟才进入线上会议室,进去发现明继韬也在,脸色略显不虞,但是没说什么。 明朔也不动声色,专心听起ppt。 第二天清晨,便利贴上的小动物换了一个。 明朔抓着纸条瞅了半天,然后问:“这个傻不拉叽的东西是什么?” 人逢喜事,天降横财,于映央一边剥鸡蛋,一边很有元气地答:“海狗啊!” “海狗?” 于映央重重地点了两下头,“陆地上的小狗又没办法跟小鱼待在一起……” 第16章 说到底,明朔和于映央属于两种完全不同类型的人。 明朔永远不会理解、也没有兴趣理解于映央的脑回路。 但其实,哪怕生活在同一片大海,海马和小鱼也不会有什么交集。不同就是不同,强硬地挤在一个空间里也无法弥合阶级、地位、眼界、能力上的差距。 这个道理明朔早就明白,于映央却不了解。 更没有意识到,不知从什么时候,他开始渴望和明朔生活在同一片海洋。 就像那张便利贴、以及之后的每一张便利贴上,海马的身后一直跟着一条微不足道的小胖鱼,快乐地摇头摆尾。 . 于映央的学校的两条街外有一家美术用品商店,公车站牌也在那附近,所以每次上下学,于映央都会从那里路过。 但他却一次都没有走进去。 于映央很喜欢画画。于谨温认识明泊舟的第一年,于映央过生日的时候,当时还是个富家大少的明泊舟就送了他一套水彩。 于映央宝贝得紧,只有画出了非常满意的线稿,才舍得挤一点颜料上色;后来被于谨温发现了,认真审视过儿子的画作之后,得出他并没有绘画天分的结论。 再长大些,于谨温开始关注他的成绩,于映央为了让妈妈开心一点,也就不再提画画的事。 时间一长,在于映央心里,画画这件事就跟浪费划上了等号。消磨在绘画上的时间是浪费,为画画购买工具也是浪费,是他现阶段不配拥有的娱乐方式。 和小组成员一起提交了作业的那天,于映央的心情格外好,终于鼓起勇气走进了那家画材店,随即就被眼前的一切震撼了。 店里像是一个与世隔绝的小世界,通顶的货架上摆满了各式各样的画材,光是纸胶带就填满了足足两个架子,各式各样的品牌,材质,功能,颜色,宽度和原产地…… 还有一整墙钢笔、勾线笔、水彩颜料;一整墙的不同克重的水彩纸,都是白色的,但是细看之下饱和度略有不同,从纯白色到微微泛黄的象牙白…… 店主是个有两条花臂的中年omega,在角落里捧着一本很厚的书读;听到有人进店,也顾不上抬头。 店里的人只有他们两个人,空气中有各式各样的美术用具混合出的玄妙香气。 于映央本想简单逛一逛就回家,结果一进来就彻底被勾走了魂儿,这里摸摸,那里看看,将五十多种提供使用的钢笔试了个遍,然后又去研究不同的颜料品牌。 再回过神来的时候,时间已经过去两个小时,天色渐暗,橱窗外的街道亮起了灯。 逛了这么久,他不好意思空着手出去,只好咬牙买了一支一直很想要的勾线笔,以及10张300克的棉浆纸。 店主用印着商店logo的纸袋帮他把所有东西包好,见他用的是现金,还给他免了零头。 于映央既兴奋又感动,差点头脑一热就把觊觎已久的那套水彩也买回家,后来还是他的肚子叫了一声,才唤醒了他的理智。 他现在寄人篱下,经济拮据,必须省着点。 回家路上,于映央盘算着手头可以支配的钱,心里还惦记着那套水彩。 他的学费是从国内直接汇给学校的,不知怎么回事,付清学费后,明继韬承诺给他的生活费却一直没转来。 于映央不好意思主动要,再加上明朔给过他一张卡,他就领着每天早上给明朔煮咖啡、剥鸡蛋的钱作为日常开销。 其实明朔对他很慷慨,从来不过问那张卡的使用情况,还送他电脑,公寓里的食材也有人定期更新……如果三餐都自己准备,通勤和偶尔的社交也要不了多少钱。 但于映央想买画具,就还得在这个基础上再攒一些。 . 意料之外的好事就在这个时候发生了。 于映央所在的小组在这次case study中拿了全班最高分,小组成员们都很高兴,决定一起去咖啡店里感谢店主给他们调研的机会,顺便给店里送点业绩。 他们去得时间也巧,店长刚好在店里,笑呵呵地说没事,并且感谢他们给自己的系统做了升级,说升级后的系统变得很好用。 第27章 共同奋斗了半个月,小组成员之间的关系融洽了许多,聚在一起插科打诨,笑声不断。 在这里,面对新的生活、新的人,于映央逐渐发现自己并不是就天生讨人嫌。同组的其他同学对他都不错,会由衷感谢他的付出,也体谅他的难处。 于映央换了新电脑,大家都替他高兴;黑皮肤的男生开始拿于映央的旧电脑开玩笑,那些玩笑都很好笑,因为一次都没有上升到他本人。 有几次,他看小组的其他人忙到很晚,主动提出要帮忙;对方很严肃地拒绝了他,他们告诉他,他的任务已经完成了,就不用为了别人的方便而牺牲自己的时间。 于映央慢慢将忐忑放回肚子里,敞开真心跟同学们交流,也顺利换得一些真心。 这一切都是他没有想到的。 这天的咖啡是老板亲自做的,将咖啡端上桌后,老板特意感谢了于映央,谢谢他上次在高峰期帮忙。 有同学打趣,“yu,你带简历了吗,顺便求个职吧!” 于映央摇摇头,指了指腺体,“我还在治病呢,身体很不稳定。” 没想到老板说:“没关系啊,我的店里也有alpha和omega兼职生,身体不方便的时候请假就好了,就算临时找不到替补,我也可以过来顶班。” 小组里好多同学都有稳定兼职,所以也鼓励于映央,“试试嘛,yu,将来还能把这段经历写进简历里。” 老板看着他,真诚邀请:“你要是觉得不好意思,也可以多帮别人顶班啊。” 想到那套水彩,又想到那句“为自己搏一把”,于映央没犹豫多久,点头答应了。 老板很满意,笑着感叹:“好多员工都夸你咖啡做的好喝来着。” “对了,上个礼拜门口宣传板上的画也是你画的吧……” . 下午三点,明朔穿上西装外套,将电脑调到睡眠模式,大步走出办公室。 秦跃已经在工位上等候多时,看到他朝自己的方向走来,慢慢起身,娇羞地招招手,“嗨!” “嗯,”明朔不作停留经过他,像顺手拎起一样物品般随意,“走吧。” omega用力点点头,脸颊漫上幸福的红晕,“好!” 明朔和秦跃一共就见过两次面,一次是机场,明朔接到他,上车后打了一路工作电话。 第二次就是今天,自打上次见过之后,秦跃一直很积极地约明朔吃饭,央求他陪自己逛街,都被明朔拒绝了。 昨天明继韬来电,要明朔挤出时间多陪陪秦跃,培养感情,将来谈婚论嫁的时候也不会显得太尴尬。 左右避不过,明朔便跟秦跃约了个下午茶。 秦跃体贴地说地址可以选在他的公司附近,明朔答应,又提醒他,“这里也是你的实习单位,请你按照规定的工作时间过来实习,否则我没办法给你提供实习评价与证明。” 秦跃似乎在追剧,心不在焉地“哦”了一声,根本没把明朔的警告放在心里,自信他一定会网开一面。 刚一踏进咖啡店的店门,明朔就看到了于映央。 对方蹲在角落,手里握着几根不同颜色的粉笔,面前是一块小黑板。 “累了吧?”穿着便服的中年alpha放了一只马克杯在他脚边,随后退了两步,看看小黑板的全貌。 omega喝了两口咖啡,转过头问中年alpha:“怎么样?” “好看啊,”alpha笑着答,“映央,我觉得我该付你一点版权费!” 好虚伪的alpha—— 明朔别开视线,走向柜台。 等在那里的omega蹙着眉,心情很差地抱怨,“这里怎么只剩面包了嘛……叫人怎么吃?” 明朔怔了一下,想起另一个omega把两片吐司也吃得很香,说“有面包就很好了呀。” 第17章 “你平时都喜欢干什么啊?”秦跃的眼睛很大——物理意义上的大,抢夺视线的大…… 现在这双大大的眼睛,灵活的眼珠,炯炯如炬的视线,全都集中在明朔的身上。秦跃用尽了浑身解数,寻求他的关注。 明朔呷了一口咖啡,回:“工作,健身,没什么特别的。” 秦跃等那句“你呢”等了许久却没等到,只好自顾自地说:“我平时喜欢打网球和高尔夫,不过不怎么去室外打,因为会晒黑。哦对了,我紫外线过敏,晒太阳久了浑身会起小红疹子,你要记得哦。” “好。”明朔说着,注意力其实早就分散到咖啡店的四处,甚至有一部分还在牵挂着临行前看了一半的合同。 秦跃的话题库逐渐告罄,他不擅长寻找话题,平时都是别人上赶着巴结他的,他只要像明朔那样提供敷衍了事的答案就好,那些人会十分受用地记下,然后谨慎遵循。 可现在,攻守替换,他自然读懂了明朔对他的不屑。秦跃受不了这些,对一个人“一头热”的感觉深深伤害了他的自尊心,他觉得没意思,明朔这个人没意思,和他结婚没意思,和他厮守一生更是不可能,想想他都要疯。 明朔也在心里划了个问号,秦跃是老爷子为他精挑细选的伴侣,可是,就这? 老爷子到底是看上秦跃什么了呢? 个性极强,能力却不足,像个虚张声势的空壳……难道仅仅一句“门当户对”,就能决定他未来的幸福了吗? 又一段无疾而终的对话结束,相对而坐的ao沉默了,默契地各怀心事,消磨时间。 第28章 另一边,于映央终于画完了小黑板,然后在起身时看到了坐在窗边的明朔和他的同伴。 是工作关系吗? 大概不是,明朔的手边没有电脑,神情也不似在思考,望着窗外出神。 那是亲戚吗? 恐怕也不像,亲人不会如此生疏,亲人也不会不停打量明朔,后背挺得很笔直,仪态端庄,连喝一口饮料都要揩揩唇角…… 答案不言而喻,明朔对面坐着的,可能就是他未来的omega了。 掌心里的粉笔逐渐发热,于映央更用力地握着,发泄般将粉笔碎成几段。 他想起几天前,自己曾兴冲冲地告知明朔,他终于找到了兼职,就在他们公司附近的咖啡店。 明朔面无表情地道了句恭喜,片刻后又问:“于映央,你很缺钱吗?” 于映央摇头否认。 那时候他还以为明朔很疲惫,所以反应冷淡;现在想起来,明朔是真的不在乎。 不在乎,所以才会带着恋爱对象来他工作的店里喝咖啡;不在乎,所以从进店到现在,连声招呼都不屑跟他打。 不在乎,所以不介意被他看到,反正明朔认定,这一切都跟他没什么关系。 于映央理了理围裙,回到收银台前,在正对着秦跃坐定的方向站定。 他想,原来这就是明朔喜欢的omega——长得真好看啊,面庞精致,气质贵矜,像只翅羽丰满、昂首挺立的白天鹅。 靠窗的座位因为那一a一o美得像一幅油画,收银台后的于映央则像个灰突突的丑小鸭。 于映央的心渐渐空了一块,随后又被无法抑制的嫉妒泡得发胀,酸涩的液体充斥他的胸腔。 凭什么啊,他默默地问,凭什么啊? . 不久,花店的人上门送花。 咖啡店主打有机,所以在布置上选用当季鲜花,每隔两天换一次,店里大大小小的花瓶和墙壁上的艺术装置都要照顾到,是一项辛苦又需要审美的工作。 于映央跑去结结实实地抱住花包,走到刚才画画的那个角落。咖啡店没有后厨,他只能一个人蹲在那里将花拆封,修剪枝叶,又提着很大的水桶过来,将花浸泡其中,唤醒根茎的活力。 明朔百无聊赖,干脆坐在那儿看着于映央伺候花草,不理解每个月拿着丰厚的生活费的于映央为什么要做这么辛苦的兼职。 其实如果他好好解释,自己当然愿意在公司里给他找个实习。毕竟于映央学的是计算机,专业对口,也能给公司带来一定帮助。 秦跃是什么专业来着? 明朔将于映央框在视线里,看他耐心剪掉玫瑰花茎上的刺……没有留意,已经被他全然忽略的同伴,此刻的视线也聚焦在角落里的omega身上。 秦跃突然起身,走过去拍了拍于映央的肩膀。 “请问你妈妈是于谨温吗?” 于映央愣住,没想到能在异国他乡的咖啡店里,骤然听到过世母亲的姓名。 “我是秦跃,你妈妈之前是在我家做事的。” 怕他不信,秦跃眼神一晃,随即扯了扯于映央围裙下面的卫衣袖子,“喏,你这件衣服原本是我的,刚买回来就被烟烫了个洞。阿姨就说,把它带回去给你穿……” 秦跃突然扶着于映央的肩膀,拉着他站起来,然后扯起他一侧的衣摆说,“看吧,就在这里,这里被我的烟烫了个洞。不光这件,你的好多件衣服应该都是我的,每次我要阿姨帮我丢衣服,她都会偷偷藏几件,后来只要我有不想穿的衣服了,都会拿去送给阿姨。” 丢破烂儿而已,被秦跃形容成了一种恩典。 终于从一段糟糕透顶的约会中得到短暂解脱,他拉着于映央,全然不顾对方窘迫的神色,诉说着对于于谨温的记忆。刚开始用的词还是“阿姨”、“佣人”,后来就变成了中英夹杂的“maid”和“cleaner”。 于映央的脸色微变,抗拒地向后缩,“不好意思,我现在在工作,不方便跟您讲话。” “有什么嘛,我是顾客啊,店员跟顾客沟通不是天经地义的吗?”秦跃不依不饶。 明朔忍不住走来一探究竟,却被秦跃一把拉到身边。 “你应该认识明朔的吧?出了事儿才知道原来你们算是一家人,不过到了雾市之后,你们有联系吗?” 秦跃这样脑袋空空的富家小少爷,鲜少了解商界动向,更不知道于映央现在就住在明朔家。 于映央于是简短地答,“我刚来的时候,明朔陪我去看过病。后来我们一起接受了两次媒体采访,除此以外没什么联系。” 秦跃“哦”了一声,很容易便相信了。 也是,如果于映央真的攀上了明朔,就不会是现在这个样子:在咖啡店打工,身上穿着他几年前丢到的衣服。 . 秀够了优越感,秦跃拉着明朔回到座位。 这一次,他拥有了新的话题,聊起于谨温在他们家做事时的事情,聊起她的斤斤计较、便宜占尽,以及她突然的噩耗和由此牵扯出的那段逸闻…… 倏然,角落里炸响一阵清脆的玻璃破碎声。 视线顺着声音的源头追溯,只见于映央捂着后颈缓缓蹲在地上,双腿脱力,头重脚轻,直直往地上杵—— 好在老板就在附近,闻声赶过来,及时扶住他,惊魂未定地问:“怎么了?哪里有问题?你还好吗?” 第29章 于映央从口袋里掏出求助卡,塞给店长,“打,打电话……” “电话?”老板吓坏了,扶着他向后倾,让他坐在地上,“电话,我这就去打电话,你别害怕,会没事的!” 老板穿过围观的人群,从柜台的抽屉里取出手机,拨通了腺体研究所的电话。 等他描述了大致情况和位置,抓着手机返回角落时,于映央已经被一个客人抱走了…… 第18章 从前从前,在幽深富饶的海底住着一只小胖鱼。 他是海底之王最不喜欢的小孩,也是小鱼小虾最不喜欢的伙伴,没有同类在乎他,没有同类看得见他,于是他只能形单影只地在海里游来游去。 突然有一天,海面上掀起了风暴,一艘轮渡摇摇晃晃,最后干脆一整个翻了过来——许许多多陆地世界的东西四散在海里,像一支打翻了的珠宝匣。 海底开始狂欢,有的小鱼收获了人类的食物,有的小鱼在掉落的木桅下面搭了窝。小胖鱼就不一样了,他捡到了一个人类男子,俊美的人类男子。 男子已经溺水昏倒了,他的身体亟需氧气。小胖鱼使出浑身解数,连拖带拽,借助旋涡和洋流的力道,终于将男子带上海面,慢慢渡到沿岸的沙滩上。 夜风呼啸,小胖鱼无法海岸待太久,他皮肤表面的水分正加速流失……可他还是躺在男子的肘弯里,等待着,等待着,终于看到了远处亮起莹莹的光,人们寻觅王子的声音由远及近地传来。 小胖鱼于是放心地离开,孤零零地游回海里。 不久,王子设宴酬谢救命恩人的消息广泛流传,终于传入海中。小胖鱼不由昂起了脑袋,他真骄傲啊,他拯救了王子,他还听说,王子要和救命恩人举办婚礼,决心和他幸福一生。 小胖鱼又开始担忧,他是一只鱼呀,要怎么在陆地上生活呢? 能解决这个问题的只有海巫——小胖鱼得到了一瓶能够长出双腿的灵药,代价是他的声带。 海巫还跟小胖鱼达成约定,如果三日后,他没能找到真爱,就会受到灵药的惩罚。 他会变成泡沫,从海底升至海面,警醒海里所有不安现状的生灵。 “好!”小胖鱼点点头,“我一定会得到幸福的!” 这成了他说过的最后一句话。 小胖鱼顺利长出双腿,变成了一个不会说话的人;新生的腿格外脆弱,每走一步都像是踩在利刃刀尖,可他根本不在乎,他的真爱就在远处的城堡里等待着他。 …… “那后来呢?”于映央躺在小床上,眼巴巴瞅着妈妈,紧张地问。 妈妈给他掖了掖被子,掩唇打个哈欠,然后说:“后来……后来小胖鱼终于走进了城堡,王子的眼睛在看到他的那一瞬间点燃光芒。他惊喜地抱起小胖鱼,不停转圈圈,然后他们俩幸福快乐地生活在一起。” “真好呀!”于映央笑了笑,笑声从缺了两颗门牙的缝隙里窜出来,噗噗哧哧。 于谨温安顿好儿子,走出保姆房,去一楼卫生间洗漱。 那天开始,于映央对童话产生了浓烈兴趣,他在作业本的背面画完了这个故事,用蜡笔上色,然后把本子藏了起来。 再长大一点,某日放学后,他来到书店消磨时间,突然看到了儿童区书架上摆着的《小美人鱼》,抓在手里翻看。 这才知道,原来这个童话有那么哀伤的结局;而妈妈为了保护他,为他编织了一个美丽的梦。 关于这个童话,于映央印象最深的不是王子或灵药,也不是彻夜绽放在城堡上空的烟花亦或那串虚无的泡沫,而是那一句“他每走一步,都像踩在尖锐的刀尖,可他还是一步又一步地朝着城堡走去。” 好奇怪哦,为什么追求幸福的过程就注定是痛苦的? 为什么对于有些人来说,得到幸福的代价要那么那么高? . 再次苏醒是第二天清晨,护工在于映央的床头放了一束鲜花。 “您醒了?”看到他半阖的双眼,护工问,“有没有哪里不舒服?您昨天进入雨露期,在外面晕倒了,您的监护人将您送了过来。” 监护人…… 后颈仍有痛感,但是相比往常缓和了许多。思绪混沌,于映央缓慢地眨眼,反应着,“我的监护人呢?” 护工解释道:“他是alpha嘛,这里是omega病区,他是不能探病的。已经帮您给手机充好电了,您需要给他打个电话吗?” 于映央眨眨眼,“可以先给我一杯水吗,我的嗓子哑了。” “当然,”护工麻利地倒了杯温水给他,“是不是感觉没有那么疼了?医生给您开了阵痛的药,以后每次雨露期您都可以过来住院,不用再那么煎熬了。” 一杯水很快见了底,于映央的声音也变得有力了些,“谢谢,我想打电话了。” 护工笑着将手机递给他,从外关上了门。 明朔很快就接起了电话,但他没有马上说话,于映央也收声,听着听筒里传出的脚步声,开门声,明朔似乎到了一个开阔的空间,那句“于映央”的尾音震颤。 于映央握紧手机,“明朔,我醒了。” “嗯,”明朔说,“学校已经帮你请好假了,你打工的地方应该也已经知道你的情况了。” “哦……”于映央淡淡道。昨天他那个样子,一定吓坏了老板,不知道等他恢复了,这份工作还有没有的做。 第30章 默了一阵,明朔突然问:“于映央,你为什么要去咖啡店打工?” “我想买套颜料,钱有些不够。” “为什么不够,你的生活费都花去哪儿了?看直播吗?” “当然不是,”于映央告诉明朔,“桃小o现在专注学业,已经很久不直播了。” 明朔想了片刻,“我爷爷没有给你钱?” 于映央避过这个话题,“明朔,谢谢你昨天送我来医院,你的伴侣也来了吗?” “伴侣?”明朔的声音提高了些,不可置信,“我没有伴侣。” “秦跃……” “他不是我的伴侣。爷爷安排我们认识,一起出来喝杯咖啡而已。” 嘴巴充气,脸颊鼓起来,却还是压不住总要上扬的唇角——于映央怯怯地开心,“那就好。” “不用操心我了,有时间多操心操心你自己吧,人家不给你就不要,这样下去你什么都得不到。” 于映央无声地摇头晃脑,“知道啦。” 明朔告诉于映央,自己临时出差,要一个礼拜才能回来;有任何需要可以告诉医院护工,雨露期结束前,都不要离开医院。 于映央连连答应,飘飘然挂了电话。 过了两天,于映央再次拨通了明朔的电话。电话没有打通,半小时后,明朔主动拨回来。 “怎么了?”他的声音透露着疲惫。 于映央有些没底,“哥哥,我明天又要做腺体治疗了,听说在雨露期内接受治疗痛感也会加倍,你能不能陪陪我?” “明天……恐怕不行,我赶不回去,”明朔接着问,“为什么雨露期还要治疗?” 于映央的声音淡淡的,掩饰不住失落,“医生说雨露期的腺体最为敏感,这个时候刺激它,会激发更多的活力。” 明朔“嗯”了声,随后被人叫走,草草结束了通话。 . 腺体治疗前需要静养,担心会麻痹神经,所以腺体治疗的药物也不能用了。 于映央在床上缩着,面颊苍白,痛感从腺体向全身一阵一阵地蔓延。 护士通知他,半小时之后就可以去治疗室了,于映央吭了一声,表示知道了。 他用力抱了抱自己,等治好了就不用痛了,治好了就能拥有新的人生了,他要好好地活下去。 咚咚—— 有人敲响他的病室的门,虽然知道不可能,于映央还是忍着痛爬起来,朝门口看去—— 果然,来的人不是明朔,而是秦跃。 于映央笑自己痛得失智,明朔就算来了,也不可能跟他见面,明朔是alpha啊。 可是,秦跃过来干嘛? …… 这一次治疗的痛感更深,有好几次,于映央痛到昏厥,又恍恍惚惚地痛醒。 痛意穿透他的皮肤,在最薄弱的真皮层上燃起大火,他浑身的皮肤都在燃烧,而表面却什么都看不出。 痛感将时间不断拉长,起初于映央还能祈求治疗快点结束,然而到了后来,他就只希望自己赶紧死。 如果他真的是小美人鱼就好了,他想要变成一串泡沫,消失在大海里,一了百了。 最后,于映央是被护工用轮椅推出诊室的。 他浑身湿漉漉的,发梢还淌着汗,晕晕乎乎之际,有人用手扣住他的肩膀,问他:“于映央,没事吧?” 来的人是明朔。 积攒许久的委屈和压力瞬间爆发,于映央嚎啕大哭,哭到胸腔都在震,哭到眼泪和鼻涕全都在脸上乱做一团。 他抓着明朔的外套,紧紧纠在手里,断断续续地告诉他,“明朔,那些衣服不是我妈妈要来的,是我妈妈买的!” “秦跃亲口告诉我的,那些衣服是我妈看到他不想穿了,所以问他买的……” 明朔不明所以,摸了摸于映央的脑袋,雨露期的omega有些情绪波动很正常,况且于映央接受的这个治疗看上去很痛,可以脆弱一点。 omega的脑袋埋在明朔身上,遏制不住地掉泪,“她不是捡破烂的,她只是想要给我好的。” 篡改掉悲伤结局的童话故事,抵扣工资换来的名牌衣服……妈妈,你到底在搏什么呢? 于映央恼怒又委屈地声明,“她不是捡破烂的,她不是捡破烂的,她真的不是捡破烂的!” 第19章 出差中断,明朔回到雾市,在腺体研究所三楼的走廊上被于映央抱着哭了半个钟头,随后看着于映央在护工的搀扶下登上电梯。 电梯面板上的数字在七楼定格,那里是omega病区,明朔被隔绝在外。 然后电梯重新回到三楼,他进入,走出,上车,下车,登上飞机,飞回七个小时之外的国度,期间一直在处理工作。 心脏麻麻得疼。 明朔出差的地方在南边热带,时间要比雾市晚四个小时,下飞机时刚好是日落。 天际线外泛着一线薰衣草紫,慢慢向上过渡,逐渐变成头顶的橙红。滑行的间隙,附近的旅客按捺不住,纷纷掏出手机,记录这面幻美的天空。 明朔也收起平板,透过舷窗,认认真真地观赏,于某一瞬突然笑了。 不知道为什么,他觉得这场日落很浪漫。而浪漫是那么稀缺,却又那么平凡。 . 当地气温偏高,明朔脱了外套,挂在肘弯,刚通过海关就接到了明继韬的电话。 “听说你回雾市了?”明继韬开门见山。 第31章 “是的,”明朔暗吞一下,稳定声音,“处理一些工作上的事情,不过现在已经回来了。” 明继韬的声音厚重,带些老者的严厉,“工作?什么工作要去腺体研究所?” 明朔语塞。 有明泊舟在前,明继韬对明朔的监管堪称精细,生怕明朔一个行差踏错,就步上他小叔的后尘。 明朔在雾市读书期间,明继韬干脆资助了一个贫困学生一起出国,跟明朔读同个专业,吃穿都在一起,就是为了监视他。 明朔用三年的兢兢业业和一丝不苟换来了一套属于自己的公寓,还没自由两年,老爷子就又塞了个于映央给他。 好在经过他这些天的观察,于映央并不擅长通风报信,也许明继韬从一开始就瞧不上于映央。 所幸,明继韬并没有继续追问。最近明氏的声望有些起伏,于映央是维护家族与企业形象的重要工具,明朔稍微上点心也无可厚非。 “去年吧,我在你那边儿买了个小岛,说是风景不错,你要是忙完了,就约秦董的小孙子过去玩两天。”明继韬说。 明朔垂着眼睛,登上等在航站楼门前的车,“好的,我会和秦跃确定时间。” 车子穿行过一条小道,道路两旁是椰子树,夕阳在树后渐渐褪去了颜色。 明继韬又絮叨了几句,然后在挂断电话前,突然叫了明朔的名字。 “爷爷。”明朔恭敬地回应。 明继韬的话意味深长,“除非有十足的把握不被拆穿,否则不要轻易说谎。” “明朔,你不擅长说谎,这是你的优点,也是将来你管理明氏的一个隐患。” 明朔默然。电话从那头挂了,他垂下胳膊,静静坐了一阵。 窗外,那场壮观的落日终于结束。天黑了,亮起一整面天空的星。 . 于映央在医院待到要发霉,终于迎来了出院的日子。 那天天气很好,天上的云很多,细细碎碎,像蓬软的棉花糖。于映央兴奋地走出医院,明朔的车就等在大门正前。 见于映央出来,明朔和司机一起下了车,于映央拎着自己的东西跑向他们,一边跑一边觉得这个场景好俗气,像古早的电视剧。 不同于电视剧的是,没人给予于映央阔别已久的拥抱,司机接过于映央手里的东西,对他道了声恭喜。 明朔则蹙着眉,拦下司机,指着于映央带出来的两大袋东西问:“袋子里装的是什么,怎么这么多?” “衣服,”于映央说,“那天秦跃过来探病,可能是觉得先前说了那些话有点不好意思吧,所以把他不想穿的衣服都带给我了……” “免费的。”omega补充。 闻言,明朔的表情由不解转成不耐,接过司机手里的袋子,往研究所后方的垃圾回收站走去。 于映央追上来的时候,明朔正把袋子往捐助箱里塞,于映央站在他身后问:“干嘛啊?” 明朔头都没回,“以后他给的东西都不要拿了。” “我没拿,是他留在我的病房的……”于映央小声道。 两袋子衣服很快就见了底,于映央站在原地,抿着嘴唇,悄悄掂了掂脚尖。 身体异常轻快。 于映央知道,秦跃这个人其实不坏。 可即使这样,他也不想要秦跃的衣服,一点也不想。 . 回到家,于映央就径直扎进小房间里,体贴地关上了门。 明朔在书房工作了一阵,去卫生间,又在餐厅倒了杯水,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看了一会儿财经新闻。 许久,omega的门终于打开了,于映央端着水杯,一脸生无可恋。 看到客厅里的alpha,于映央明显惊讶;现在是下午四点,这个时间看到明朔坐在家里,实属反常。 “哥哥,你哪里不舒服吗?” “没有,”明朔看着omega的脸,“你呢,刚出院,感觉还好吗?” “好啊,”于映央揉揉脑袋,有些无所适从,“就是落下的功课太多了,得抓紧时间追追进度,这里的课程真的挺难的。” 明朔站起来,不习惯地说:“有哪里不会的,可以问我。” “问你啊,”于映央沉默半晌,突然想起明朔的专业也是计算机,呆呆地说,“啊,真的可以问你诶!” 第一次,明朔在于映央的邀请下,走进他的房间。 于映央的桌面不算大,明朔要把椅子向后拉一些,才不用和omega贴在一起坐。 于映央趴在电脑翻阅课件,追溯自己从哪里开始看不懂。 明朔趁着这个间隙打量房间。 入住两个月了,于映央的东西还是少得可怜。 桌上有几支笔和两个笔记本;开放式衣柜的最上层是几张水彩纸,往下看,挂衣区只有一薄一厚两件外套,然后就是旁边的两个小置物格,一个放上衣,一个放裤子。 明朔继续看,突然跟床头的陪伴型机器人对上视线,机器人对着他微笑——待机状态下的机器人仍会关注小主人的状态,检测异常情况。 这房间诡异而孤独。 明朔的视线一直在房间里绕,不理解于映央为什么要把生活过得这么寒酸。 不是都给他卡了吗? “找到了,这里!”于映央指着屏幕说,“就是从这里,我不懂这一步的意义是什么……” 明朔看了看,很快便给出解答。 第32章 明朔发觉,于映央在功课方面很聪明。 虽然嘴上说着不擅长,但几乎一点就通,教起来毫不费力。 独自回到书房,明朔对着电脑放空,越想越不是滋味。 他打开常买的男装网站,机械地翻了翻,看到顺眼的就加进购物车。 收件地址是公寓,电话填的是于映央的。 几日后,于映央收到了好几个写着自己名字的包裹,当即给明朔拨电话。 “哥哥,这些都是你买的吗?” 将手从键盘上拿开,转椅绕了半圈儿,窗外正飘着雨。 明朔盯着挂在窗户上的雨丝:“嗯。” 于映央的声音染了层笑意,“那我给你搁你房间去?” 明朔嗤了声,戳破他的伪装,“都是s码的,你觉得我能穿?” 于映央一屁股坐在那堆包裹中间,笑呵呵地卖乖,“哇,原来哥哥穿的是s码啊!” 第20章 忙起来的时候,时间也过得飞快。 好像越是拼命追逐什么,什么就越会加速流逝。 这个念头跳进脑子里时,于映央正式迎来了第一学期的期末月。明明感觉开学才没多久,转眼几门课的期末作业就都飞进他的邮箱。 其中有一门课程的考核是独立项目,要求他们制作一个简易的功能性程序。于映央决定做一个桌面浮窗,和ai算法嵌套起来,点击浮窗就能完成一些基本指令和对话。 关于这个浮窗的造型,于映央想了很多种版本,最后决定夹带私货,就用自己的画。 结果就是,程序还没写完,他又兴冲冲地开始去学习动画,抓耳挠腮地让自己那条小胖鱼“动起来”。 于谨温总说他抓不住重点,迟早要吃亏。于映央觉得也是,比起问题的核心,他总是对着冗余的周边使劲儿,所以看上去又慢又笨。 然而,这一次没人再在他的耳边说风凉话,他却越来越明晰,哪怕很费劲,自己也甘之如饴。 因为他在做着一件自己由衷喜欢的事。 于映央画了好多张图,描绘出小胖鱼的各种神态表情。看着程序里的小鱼神气地摆着尾巴的时候,他感觉自己身体里的某个东西也跟着活了过来。 从没比现在更感到充实,于映央规律地上学、下课、打工、写作业……日复一日的单调反而让他心安,也更振奋,对未来充满期待。 于映央时常会向明朔请教问题,明朔也会给他讲,讲得仔不仔细全看明朔那天忙不忙。 可于映央还是觉得很开心,有人向他提供帮助,这个人还是明朔。 他总是笑眯眯地说谢谢,心里想,可能自己就是抓不住事情的本质的人吧。有时候哪怕没有问题,他也会制造问题拿过去问。 于谨温一语成谶,这样当然会吃亏——明朔总说他变笨了,而且是一天比一天笨。 . 交掉了最后一份作业的那天,之前小组作业的同学提议开个party,于映央半推半就地被他们虏到了其中一个人的宿舍。 这场派对十分潦草,比起庆祝更像是发泄,大家心照不宣地吃了几块披萨,然后把灯一关,从冰箱里掏出很多瓶酒来。 音乐声乍起。 于映央躲在一边,他不懂为什么大家考完了期末就好像劫后余生一样。 后来他想明白了,也许因为他从没觉得这样的生活很糟糕。 同组的一个南欧的小卷毛站在客厅中间不管不顾地跳舞,疯狂的样子仿佛恨不得把五脏六腑都晃出来。 于映央就坐在角落的椅子上,笑呵呵地看着大家的酩酊醉态,新奇又好玩。 小卷毛喝得正上头,偶然跟于映央对上了视线,踉跄着走过来,拉着他的胳膊,“yu,你也得喝!” 于映央拼命摆手,“我不会,我不喝酒。” “天呐!”像是听到了什么劲爆的新闻,小卷毛当即叫来众人,“yu说,他没有喝过酒!” 大家纷纷来了兴趣,有人马上调了一杯酒递给于映央,“尝尝嘛,先尝尝味道。” 盛情难却,于映央端着塑料杯喝了两口,入口是甜的,吞下去之后才能感到从舌根泛起的酒味 身边的同学们像看着小猫小狗喝奶那样一脸慈爱地盯着于映央,看他喝完了,还给他鼓掌。 于映央挺不好意思的,闭着眼干脆把杯子里剩的酒都喝光了,没想到下一秒就酒精上头。 半小时后,他稍微清醒了点,才发现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来到了客厅中央,跟个傻子似的摇头晃脑…… 小卷毛揉了揉他的头发,他也揉揉小卷毛的,像抚摸一只小狗。他知道小卷毛也是一样的心情。 “生命很短暂,所以咱们得尽力把快乐延长,是吧?”震耳的音乐声里,小卷毛在于映央的耳边喊。 于映央用力点头,“是啊!” 是啊。 . 后半夜,明朔回家扑了个空。都这么晚了,于映央还在外面。 他给于映央打电话,问他人在哪里。于映央的周遭吵哄哄的,说了个地址,明朔半天没有说话。 再一看,通话早就结束了。 顶着一颗重重的头颅,于映央随便找了个沙发坐下,有一搭没一搭地打瞌睡。 第一次醉酒,他的意识也变得断断续续,像是在海面上扑腾,一会儿浸到温热的海水里,一会儿又浮上岸来,看一看周遭。 第33章 于映央的意识也变成一个个片段,他看到明朔来了,扶着他的肩膀,让他站起来。 周围好像有人在起哄,于映央缓缓闭上了眼睛。 再次睁眼时,他身上裹着自己的羽绒服,肩膀被明朔箍得很紧,在雾市凌晨的街头吹冷风。 “哥哥?”于映央叫了一声。 “嗯,”明朔的手指施力,抓抓他的肩头,“还能走吗?” 司机被儿子带走度假去了,明朔是打车来的。但是千算万算,没有算到周五的深夜人人都在打车,街上跑的都是出租车,但没有一辆是空的。 明朔只好揽着于映央往家走。 事实证明,于映央对酒精的耐受度很低,在室内还好,出来吹了冷风,浑身红得像只熟虾,还是只软趴趴的虾。 明朔只好一直搂着他的肩膀,防止他摔倒。 龟速走了两条街,明朔忍不住教训于映央,“不会喝酒就别喝了。” “我也是喝了才知道,自己不会喝的。”于映央梗着脖子,刚正不阿。 明朔嗤了一声,“你知道个屁。” 说完抬起手,给他兜了兜帽子。 omega的脖子细瘦,此刻红得像熟透了的果实,那颜色莫名很色/情。 于映央突然笑起来,好似清醒了些,知道哄他了,“谢谢哥哥来接我。” 明朔却什么都没听到,只看见omega的眼睛眯起来,嘴唇分外得红,像是在索吻。 索取一个很轻易的、很自然的吻。 明朔懵的松开于映央的肩膀,退远几步;于映央身子一晃,自己蹲在了地上。 被胡乱丢下的于映央一点也没生气,抬起头看着明朔,眼神含笑,荡漾起许多意味不明的羽毛,在明朔的心上轻轻地搔。 omega张张嘴,露出一截红色的舌头,很费劲地出声,“我这样好像,好像在这里支了个小摊啊!” 明朔缓了一阵,叫于映央赶快站起来回家了。 于映央晕晕乎乎地拒绝,“不回去!除非你从我摊上买个东西。” 十二月的夜晚,气温降到零下,地上结了一层薄薄的霜。 于映央伸出手指,要在地面上作画,明朔赶忙上前拉住他的手,“于映央,你脏不脏?” 于映央就一直笑,用另一只手的食指在明朔面前虚虚地比划,“你的眼镜呢,哥哥……你戴眼镜的时候很好看的!” 明朔快给他磨得失去耐心了,抓过他作乱的另一只手,“再闹把你扔大街上,快起来。” “不,”于映央扁着嘴,“你还没从我的摊上买东西呢!” 明朔失笑,“那你都卖什么啊?” 于映央想了几秒,自己好像真没什么东西能拿来售卖,他是一无所有的人。 “那,我把我的小胖鱼卖给你吧。” “我要你的学生作业干什么?”明朔无语至极。 较真起来,于映央能成功交上作业,也有他功劳。omega似乎更在意那条鱼漂不漂亮,而不怎么在意它的性能。 多亏有自己拨乱反正…… 两人僵持了一阵,最后竟然是明朔妥协,将手伸进大衣内袋,掏出手机,“那你开个价吧。” 于映央的嘴巴碰了碰,到底没发出声音,明朔便给于映央转了一万块钱。 “行了吧?”他朝omega晃晃手机。 于映央没看清,还是乐颠颠地站起来,乖乖跟着明朔走了。 路上,他又想起来什么,攥着alpha大衣的袖子,认真叮嘱,“那你要把它养在你的电脑里哦。” “行。”明朔直视前方,不太敢看于映央,说不清是因为什么。 走了两步,于映央突然驻足。明朔长长叹了口气,“又怎么了?” 于映央仰着头,脸颊红扑扑的,万事万物都让他感恩,“哥哥,下雪了!” 明朔的眼睛晃了一下,这场雪似乎就在这个瞬间下得更大。 于映央笑得单纯又满足,喃喃道:“我第一次看到这么大的雪。” 街尾有辆空客的出租车,缓缓朝他们驶来,于映央沉浸地观赏着雪,根本没有注意。 而明朔也抬起头,雪花砸在他的脸上,凉丝丝的。 然后,他搂着于映央的肩,继续向前。 第21章 于映央正式开始放寒假了。 空闲时间增多,除了在家画画,他还跟咖啡店老板申请,延长了工作时间。他现在的工作时长正好卡在法定工作时间的边上,每天在家吃完早饭就要往外面跑。 明朔笑他像个分毫不让的守财奴,于映央笑笑没反驳,他现在的账户余额确实很可观,大可以不用这么辛苦。 上次雨露期之后,明继韬一口气给他打了两个月的生活费,之后每个月都在固定日期给他转钱。 于映央猜想,这笔钱大概是明朔帮自己争取来的,明朔是他财富的守护神。 . 比起连锁品牌,于映央工作的咖啡店在很多地方还是很有人情味的。 圣诞期间,咖啡店全面歇业5天;虽然店里只有两位全职咖啡师,其他员工全是兼职,节前最后一晚,老板很慷慨地邀请所有员工加入圣诞晚餐,去的是他朋友开的一间米其林三星意大利餐厅。 他们在一张长长的桌子边坐下,老板和经理坐在中间位置,于映央的座位靠左,两旁都是omega。 店里的员工来自不同背景,像于映央这样勤工俭学的大学生占大多数,还有一位omega单亲爸爸,两个兼职时装模特,以及一个总是心情不爽的作家。 第34章 大家平时的交流仅辄止于寒暄,今天真的聊起来,才发现每个人都很好玩。 听着作家妙语连珠地吐槽顾客,于映央捂着肚子,笑出了眼泪。 前菜是沙拉,主菜可以自选,于映央点了一道奶油蘑菇意面。 服务生给他上菜的时候,他趁机仔细观察这张东方面孔——其实一进餐厅的时候,他就注意到这位服务生。 原因无他,这张脸堪称熟悉,简直就是…… 桃小o! 发现那些“秘密”之后,于映央一度不知道该怎么面对桃小o。也就在那时,桃小o突然停播了。 本以为他们要就此相忘于江湖,没想到桃小o真的来到了雾市。 放在桌下的手默默攥拳,于映央难忍兴奋,真的在异国他乡遇到了曾经带给他莫大鼓舞的人! 可是这场相遇着实戏谑,桃小o并不知道他长什么样子,贸然冲上去相认的话,肯定会吓到对方。 于映央只好压抑激动的心情,默默地观察他。 桃小o胸前的铭牌上写着【tao】,之后注明他的第二性别【beta】。他的手腕还戴着他在直播间售卖的“幸运手环”,皮绳编制,吊坠上坠着他的专属标识,一只饱满粉嫩的水蜜桃。 一切细节都在印证,于映央没有认错人,不远处站着的这个身穿制服的服务生就是他身份特殊的“网络好友”桃小o。 于映央陷入苦恼,到底要不要上前跟他打招呼,告诉对方,无论你是谁,我都觉得你很棒! 餐后甜点上桌之前,于映央去了趟洗手间,出来时恰好又看到了桃小o。 洗手间距离就餐区较远,中间隔着一面厚重的花墙,鲜花茂盛,肆意奔放,在楼梯拐弯的地方制造了一个视线盲区。 桃小o拉着一个喋喋不休的背包客,闪进拐弯处,于映央抵不过好奇,凑近查看。 挨得近了,才听清背包客说的是他们的母语。 “不可能啊,我不可能认错!”背包客的声音略大,显得很激动。 桃小o抱着胳膊,“先生,您真的认错了。” “怎么可能呢,”背包客攥着桃小o的手臂,又抻了抻自己的衣袖,露出自己手腕上和桃小o一模一样的手环,“你看,明明是一样的!这手环还是我从你直播间买的呢,三千多块,怎么说我也算你的衣食父母了吧?” 桃小o扭着胳膊,努力挣脱他的桎梏,“我说过,我不知道什么直播间。” 然而那人不依不饶,反复诉说着对他的喜欢,还质问为什么打了赏却屡次拒绝他的好友申请。 “桃桃——”于映央看不过,最终站了出来,“你在这儿干嘛呢?” 他快步接近两人,抱住桃小o的另一只胳膊,满眼防备地看着背包客,“你要干嘛,再纠缠他我就报警了。出门在外,劝你别走到这一步。” 闻言,背包客慢慢松开抓着桃小o的那只手,不甘心地辩解,“他明明就是个主播,圈了那么多钱,说不播就不播了,连个好友都不加!” 于映央硬着头皮扯谎,“桃桃那么忙,哪来的时间直播,你认错了吧?” “那手环……”背包客态度松动。 “手环是我送的,”他看向桃小o,“我就说了吧,你们俩长得很像,你还不信。” “手环是我送给桃桃改运的,等海运就等了小一个月。再说了,桃小o是omega,我们桃桃是beta。”于映央发现,自己在撒谎方面真是天赋异禀。 果然,对方迟疑地看向桃小o的胸牌,才发现那里写着beta,轻咳一声,道歉说认错人了。 “没事。”桃小o转动着被捏痛的手腕,垂眸看着地面。 背包客一步三回头地离开,待他彻底走远,于映央才放心松开桃小o的胳膊,问他没事吧。 “谢谢。”桃小o低着头,声音比直播时沉重一些。 于映央笑着,努力释放善意,“不客气,以后你一定要注意安全,再被这种人缠上就赶快报警或者向身边的人求救。” 怎料,桃小o抬起头,眼神里带着明显的责备,“……以后如果你再看到这种情况,直接忽略就好了。” 于映央很不理解,“可是,那个人很激动,可能会伤害你的呀。” 桃小o直勾勾看着他,突然笑了,“同学,你是谁啊,我认识你吗?” “我……” “被你戳穿和被他戳穿,对我来说都是一样的心虚害怕,”桃小o掸了掸身上的制服,抬脚离去,“你的好意并没有让我好受一点。” 于映央愣住,随即迟钝地意识到,他们两人的信息其实并不对等。 于映央认识桃小o,也知道那些他努力掩盖的谎言;然而对于桃小o而言,突然被一个看上去对自己很了解的人搭救,只会更加恐慌。 这个人还知道什么事?他到底想干嘛? . 浑浑噩噩地结束聚餐,于映央告别同事,背着书包,挟一身寒霜走回家。 室内没有开灯,楼道落进来的灯光却照亮了明朔脱在玄关的皮鞋。 这很反常。 于映央入住不久后,客厅里每晚都会留一盏常亮的灯,方便他起夜。 然而尽管明朔此时就在家,目之所及却是黑漆漆的。 “哥哥?”于映央关上门,打开了客厅的灯。 沙发上的人突然动了动,alpha用胳膊挡住眼睛,很重地喘了一口气。 第35章 于映央慢慢走近,“你在家怎么不开灯啊,太累了吗?” 这晚也是明朔公司的圣诞答谢宴,宴请全体员工、合作方和媒体;明朔为此订做了一身价值不菲的西装套装,于映央特意把它们烫得很平整。 此刻,明朔就穿着那套西装倒在沙发里;于映央又走近几步,才闻到了他身上的酒味。 “你喝酒了呀?” 明朔慢慢颔首。 “哈,还不让我喝酒,自己倒是喝醉了!”不想把坏心情带给明朔,于映央尽量表现得很积极,“我今天可是滴酒未沾,听话吧?” 明朔笑了一下,理智尚存,还知道回应他的玩笑,“你喝醉了也行啊,就睡大街上呗。” “哥哥不来接我啊?”于映央嗔怪地问。 “不去,”明朔仰着头,脖颈修长,喉结滚了一旬,“不敢。” “什么意思啊?”于映央没懂,明朔也不再解释。 隔了一阵,明朔垂下胳膊,就那么仰着头,缓慢地说:“其实今天的宴会,我爸爸也来了。” 于映央没说话,静静坐到他身边。 明朔哑笑了几声。 可能喝了酒,头脑不清醒;亦或是相信身边的omega不会伤害他,也不会抓着他的把柄,意欲操控他……片刻后,明朔继续坦白。 “明明知道我不喜欢,明明我三番两次地警告他,不要靠近我,可他还是一有机会就跑到我旁边,好像是打定主意,要让我不开心。” alpha的眼皮阖着,一直轻微颤动,说说话就要抿一下嘴唇,难以启齿却又不吐不快…… 看着这样的明朔,于映央很真切地感到心疼。虽然他并没有什么立场去同情一个比自己强大几百几千倍的alpha,可还是心疼,疼得他想要流泪。 于是他起身,靠明朔更近,轻轻按揉明朔簇紧了的眉心。 明朔敏感地闪了一下,但没有完全躲开,于映央就追近两寸,继续帮他按摩。 明朔被逗笑了。 “你为什么会讨厌你的爸爸啊?”于映央小心地问。 明朔绕开话题,“那你呢,会讨厌你的妈妈和我的小叔吗?” 于映央并不追究明朔的逃避,想了想,“以前会。我一直觉得我妈很恨我,也一直觉得我和明叔叔的关系很疏离和尴尬,他们应该都不喜欢我。” “可是?”明朔追问。 “可是,”于映央笑着接应,“可是,最近我老是回想以前的事,好像能感觉到,我妈妈应该是爱我的,明叔叔应该也没有很讨厌我。” 于映央叹了一声,“我觉得,他们表达爱的时候,可能用了一种我不懂、他们也不懂的方式吧。” “你想得真开啊。”明朔说。 于映央用力按了一下明朔的眉心,痛得他皱眉,“你干嘛?” “你笑话我!” “我没有。” 过了一会儿,明朔再次出声,“我真的没笑话你,我是羡慕你……我爸爸好像也爱我,或许也在用我看不懂的方式在爱我,可是我不喜欢,很讨厌!” 明朔终于睁开眼睛,瞪着天花板,“你刚刚问我为什么会讨厌我爸。” “我爸爸把我写进了他的书里,从小到大,我是他的儿子,也是他的研究对象。” “从我们家搬出去之后,刚开始的几年,他时常会来看我,每次看我,他都会问我过得好不好,最近发生了什么。他会陪我玩,记录我搭积木的样子、玩沙盘的样子,还把我的图画本带走……后来才知道,这些东西都是他研究我的辅助工具,原来他不是真的想我了才来看我。” “在我每天都很期待爸爸来看我的时候,他却在地球另一边考博,发论文,写书,当教授、研读我的种种行为,然后赚得盆满钵满。” 说到这里,明朔的语气染了层烦躁。对他的父亲,他打心眼里感到愤怒和失望。 明朔重新闭上了眼睛,不再说话了。 想到上次明朔爸爸来,于映央还感叹着对方对明朔的关心与了解,原来是出于这个目的。 也难怪,明朔当时会有那样的反应。 于映央逐渐想明白了,对于一些人来说,避免伤害的方式就是逃避。 逃开了,就好了。 生活是甜苦参半的,每个人都是这样,很公平。所有细细品味不如蒙混过关,有时候刻意忽略掉问题,就能避免很多麻烦,也就有更多的精力去追求真正想要的东西。 这个道理适用于明朔,也适用于桃小o,而于映央到这一刻才真正领悟。 身边的alpha逐渐平静下来,呼吸变得绵长,坠入睡熟。 于映央看了他一会儿,帮他盖上沙发毯,掖紧了被角。又侧过身,直起腰细细地帮他按摩太阳穴和眉心,多希望这个alpha的烦扰就此终结。 于映央望着明朔英俊的侧脸,食指顺着他的鼻梁向下滑,最后停下他的人中……略过嘴唇,又轻抚他浮起青茬的下颌。 到底在渴望什么呢?想守护什么? 想要搏取什么? 答案慢慢变得清晰。 . 透过客厅的落地窗,这晚的天空缀满繁星。 车祸苏醒的那天晚上,天上也有这么多星星,夏夜的风潮乎乎的,黏腻的汗水堵塞他的毛孔。 于映央拖着一条伤退,踉跄着来到医院的天台,站在边缘的那一刻,他突然想到童话故事里,坐在礁石上眺望远处城堡的小美人鱼。 第36章 怎么就是一条鱼呢,怎么非得用声音交换双腿,她有没有感到不甘心? 可是,她为什么还是毫不犹豫地吞下了药水? 那么自己呢,这不值一提的人生,也会等来一瓶灵药吗? 一个月后,于映央扛着一只笨重的行李箱,打开陌生公寓的门;那时候他就坐在这个沙发上,从天亮等到天黑,随后咔哒一声,他的“灵药”走向了他。 时间真奇妙啊。于映央想。 四个月以前,他还差点一病不起,潦草结局;而现在他只希望老天爷给他优待,让这个夜晚能长一点。 只一晚就好,我就只要这一个夜晚,让它长一点,再长一点。 我想和我的“灵药”暖呼呼得坐在一起。 如果这些都不能实现,如果夜晚不会变长,灵药也即将失去药效。 如果没有人真正地爱过我,一切只是我一厢情愿的想象。 在我由衷对这个世界失望的同时—— 目光偏移,最后还是落在alpha的侧脸。 在我由衷对这个世界失望的同时,我只希望你不再有无妄的痛苦,不要感冒。 第22章 第二天醒来,一睁眼就看到从窗帘缝隙漏进天花板的明晃晃、亮堂堂的光。 翻了个身,于映央跪在床上,掀开窗帘的一角,随即“哇”一声感叹,外面正下雪! 不是前几日凌晨的那种浅尝辄止的雪花,而是切实的、天地一白的大雪。就连窗台边缘都积了几厘米的雪,软蓬蓬的,洁白无瑕。 在这个平安夜,造物主送了雾市居民一份应景的礼物! 明朔仍在沙发上熟睡,于映央只好蹑手蹑脚地洗漱,思索片刻,回屋穿上厚实的羽绒服,悄悄出了门。 . 明朔是被开门声吵醒的,于映央顶着被冻得发红的小脸,羽绒服上泛着潮气,一边将刚买来的早餐放上餐桌,一边兴奋地分享,“外面下了好大的雪啊!” 残存的酒精仍在他的身体里发挥着余威,明朔有点胃疼,头脑也昏昏涨涨,起床后又撑着头在沙发上坐了一阵,才强打精神去洗漱。 “给你,先喝这个吧,”于映央将打包回来的浓汤换进瓷碗,推到明朔面前,“喝点热乎的,胃就会好受一点。” 明朔没精打采地接过,“谢谢。” 两人默契地喝了一勺汤,又一起去拿吐司。明朔空口吃,于映央则在表面抹满蓝莓果酱。 “下午超市就都歇业了,待会儿我要去采购这两天的食材,你想吃什么?”于映央随意地问。 明朔揉了揉太阳穴,“一起去吧。” 于映央的眼睛被点亮,重重点头,“好啊!” “其实……我昨天碰到桃小o了,他在餐厅做兼职。”omega忍不住说起昨晚的事情。 他的描述絮絮叨叨、冗长且很难找到重点,夹杂了许多个人情感,客观事实反而成了点缀。可明朔还是很有耐心地听完了,之后问他,“那你打算怎么做?” 有了昨晚的思考,于映央坚定地告诉他,“我决定尊重他的想法。如果他不需要我的帮助,那就算了。” 明朔默然,惊讶于对方的成长,将盘里最后一片吐司留给了他。 . 圣诞前一天,超市里挤满了人。 被节日的气氛感染,明朔几乎看到什么都往购物车里塞,于映央在后面推着购物车,一边把没什么屁用的东西偷偷放回货架。 即使是这样,最后都消费了好几百镑! 于映央站在超市门口,不死心地将所有物品的价格核对了三次,然后很认真地教育明朔,“这个肉很贵,平替也有很多,没必要买这么好的……这个水果是反季,现在买口感不好价格还高,以后不要买。” 明朔被他一本正经的样子逗得想笑,想象着他以后对他的老公和小孩或许也是这幅样子:站在货架前挑挑拣拣,嘴里说着“钱应该花在刀刃上”、“棒棒糖这种东西里面全是糖分,根本吃不饱”之类的话。 随即,他浑身一凛,鸡皮疙瘩掉了一地——在他的想象里,承受着于映央的喋喋不休的人正是他自己。 在那个下意识描绘的未来,于映央是他的伴侣,他们共同抚育一个小孩…… “知道了。”明朔深吸一口气,捡了两只偏重的购物袋,慌忙逃离。 他们去的超市就在家附近,来回都是步行。来的时候还好,但回家时两人的双手都沉甸甸的,又打不到车,只能小心翼翼地踏上被雪覆盖的道路。 于映央开始后悔买了那么多不同口味的牛奶和果酱,心想明朔的手指肯定被勒得很痛。 可是,不得不承认,与此同时他在暗自窃喜。他喜欢像现在这样,脚下是咯吱咯吱的声音,天空仍在不断飘雪,两个人并肩走在一块,不用交谈,心情舒畅而轻松,琢磨着等会儿的晚餐要吃什么。 明朔偏过头,提醒于映央再走几步会有个台阶,小心别摔倒。 可是话音未落,于映央就摔倒了。 “……”明朔抓着袋子,忍了一会儿,还是笑出了声。 他放下手里的袋子,抓着于映央的两条胳膊,“旱地拔葱”一样将他从地上拔起来。 不断有行人路过,短暂停留,问于映央有没有摔到哪里,嘱咐他要小心,然后笑着离开。 明朔拍掉他衣服上的雪,于映央被凉得发懵,身体随着明朔拍扫的节奏一晃一晃。 第37章 于映央穿着明朔给他买的白色羽绒服,充绒量很足,整个人看上去软蓬蓬的,明朔拂去粘在他帽檐上的雪,问他:“摔傻了?” 于映央用力晃晃脑袋,“没有。” “哪里疼吗?” “不疼,”于映央小声道,“就是吓我一跳。” “也吓我一跳!”明朔将他的帽檐用力往下拉,几乎盖住omega大半张脸。 于映央猛地推开帽子,才发现不知不觉间自己的脑门上全是汗,脸颊滚烫,口干舌燥…… 他站在原地,慢慢眨了几下眼睛——刚才那跤疼倒是不疼,但可能真的给他摔傻了。 现在于映央闭上眼,就会看到明朔凑得很近的一张脸,关切地望着他,修长的手指在他头上扫来扫去。 待他睁开眼,明朔的脸还停在他眼前,睫毛好长啊,鼻子那么挺,和他的鼻头挨得很近—— 倏然,明朔那张俊脸又定格在于映央眼前,alpha俯身,将他两只手里的购物袋都挪到自己手上,眼角弯了一瞬,轻声说:“笨!” 傻了傻了,肯定是傻了。 于映央干咽,明朔对他笑了。 虽然这不是他第一次看到明朔笑,可是唯独这一次,于映央觉得特别特别开心。 明朔笑起来,要比任何事都让于映央开心。 . 回到家,明朔将买来的东西都放在桌上,下意识地挥动着胳膊,放松肩颈。 拎了那么多东西走回来,肯定给他累坏了。 于映央良心不安,自告奋勇负责两人的晚餐。明朔质疑了好一阵,悬着一颗心去楼下健身了。 不得不承认,于映央真的没什么烹饪天赋,平时煮煮鸡蛋、做点简餐还行,工序一多,他就变得手忙脚乱,陀螺一样在厨房没有目的地打转。 经过一个下午的努力,到了傍晚,于映央终于成功地证明了明朔的质疑,也证明了不是所有人都能读得懂菜谱。 明朔失笑,又不好意思打消omega的积极性,只好提议让于映央再去煮点燕麦粥和水煮蛋,他们俩过个“自律且健康”的平安夜。 窗外渐渐安静下来,公寓里一片静谧。 于映央没精打采,一勺一勺往嘴里送燕麦粥,明朔看不下去了,出声安慰:“其实这样吃也挺好的。” “不好,根本就不像是圣诞节!”omega还在为自己的失误自责。 明朔放下勺子,“那你说,圣诞节该吃什么?” “嗯……总得有点烤鸡,奶油炖菜,还有热红酒吧,”过了会儿,于映央追加,“还有肉桂味的面包,早上我出门去买,结果都卖完了。” 说者无意,明朔却把这句话听进去了,吃完饭回到房间就抓着手机摇人。 吴仲伯爱莫能助道:“抱歉啊,大资本家,我现在正在休假,而且我也不在雾市。” 明朔直接忽略他话里的讽刺,“那你在哪儿?” “我在和我男朋友度假啊,”就等他问了,吴仲伯的语气里带着些许优越感,终于给他秀到了,“你知道的嘛,我家那口子心比较细,看我平时工作辛苦,所以就把这场旅行当成礼物送给我了……” “那餐厅……”明朔不死心地问。 “不行!”吴仲伯一本正经道,“休假期间,我的身份就不是ben了。况且都这个时间了,哪有餐厅可以给你订,要不你自己搜一搜附近的餐厅,看哪家还在营业就去碰碰运气吧。” “可是我想吃传统的圣诞晚餐、” “我还想和我对象不受干扰地调情呢,你看我老板能放过我吗?” 明朔求助不成,还被教训了一通,只好忍着气自己想办法。 见色忘义,明朔腹诽。 可是不知怎么回事,想到好友说起“我男朋友”、“我对象”、“我家那口子”,心里酸溜溜的。 许久,明朔走出房间,公共区域的灯都关了,全部换成蜡烛照明。 于映央似乎在客厅等了许久,听到动静就举着一只蜡烛,朝他走来,“merry christmas,哥哥。” 明朔略感意外,“merry christmas,怎么不叫我啊?” “不想打扰你嘛,”于映央笑笑,暖黄色的烛光裹出他暖融融的轮廓,他将另一只手上的东西举到明朔眼前,“喏,礼物!” “我也有礼物啊?”明朔接过那个方方扁扁的东西,仔细地撕开包装纸,“是画吗?” 于映央举着蜡烛帮他照明,兴奋地说:“你快拆开不就知道了!” 是最新款的平板电脑——官方网店还要半个月才会上线,现货只能从线下门店购买,首批只有三千份。 明朔不禁猜测,要成为这三千分之一,不知道于映央几点就去排队了。 “谢谢,我很喜欢。”明朔说。 于映央跑去拿来平板的包装盒,很开心地说:“你喜欢就好啦,怎么可能送你画呢,又不值钱。” “本来想等明天早上再送给你的,不过公寓里没买圣诞树嘛,而且我是真的忍不住!” 原来在这一天收到精心准备的礼物是这样的心情,明朔调整着呼吸,将平板贴着身体握紧,招呼于映央,“换身衣服吧,我们出门吃圣诞晚餐。” 于映央愣了一下,随即开始蹦蹦跳跳,“啊啊啊?” “真的有圣诞晚餐可以吃啊?怎么做到的啊?” 明朔忍俊不禁,“再磨蹭磨蹭人家就关门了。” 第38章 “你怎么这么厉害啊!”于映央飞快跑回房间,两分钟不到就冲进玄关和明朔汇合。 omega总是很容易就感到惊喜,也特别容易收获快乐,又笨又爱咋咋呼呼。 屋内的烛光影影绰绰,将明朔的笑容隐匿其中。 他给于映央兜上帽子,看着对方摇头晃脑,忽然意识到方才那点酸溜溜感觉彻底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难以名状的熨帖与安宁。 不就是礼物吗,谁没有一样…… 第23章 雪还在下,而且比白天下得更大了。 他们踏着雪走了二十分钟,终于来到明朔预定的餐厅。 巧的是,这间餐厅也放弃使用人工光源,所有餐桌只用蜡烛照亮,远远看过去会给人已经歇业的错觉。 也许是这个原因,餐厅里的食客并不多,大家都保持着一定距离,各自享受着美食。 明朔和于映央这样两个人来的食客占少数,大部分食客都是独自一人。 两个人不自觉压低了声音交谈,为了听清彼此说的话,他们越凑越近,于映央率先脸红,退远了一点。 但当明朔再次说话,控制不住,他还是会凑得很近地听。 这一晚,于映央吃了烤鸡、奶油炖菜、米布丁和好几种圣诞传统甜品,撑得他捂着嘴巴,不停打嗝。 他还喝了热红酒,浓浓的肉桂味,不似一般红酒那么涩口,第一口下去,舌尖就溢满了醇熟的果香。酒味藏在回甘之中,柔和而踏实,从舌尖暖到心窝。 于映央喝了两杯就开始傻笑,明朔怕他喝醉,赶忙叫来服务生埋单。 好在想吃的都吃完了。 “我真的很开心,哥哥。”于映央托着下巴,傻乎乎地朝着明朔笑。 明朔呼噜了一把他的头发,“开心就行。” “不是,”于映央用力摇头,似在澄清,“遇到你之后,我是真的很开心!真的开心!” 这份开心有什么不同? 大概因为它稀缺又纯粹,是一种积极的,让于映央看到了自己的价值的那种开心,让他对未来充满期待的开心。 未来会怎样呢? 大学毕业,找一份工作,租一套自己喜欢的房子;努力工作,闲暇时间就用来画画;周末没事做,就约朋友出来一起喝杯咖啡,聊一聊近况……于映央做过种种设想,而现在的生活在不断告诉他,这些都能实现。 只要努力就行了,只要快乐就行了。 他想要的都可以得到,他可以继续厚着脸皮待在明朔身边,所以他很开心很开心,真的很开心。 于映央甚至想过,如果有一天,明朔陷入了两手空空的境地……尽管这样的可能性微乎其微,可一旦发生,他会毫不犹疑地向明朔伸出手。 他计划让渡出一半的住所给明朔居住,给明朔买很多很多衣服,耐心聆听他的抱怨与失意,永远不驱逐他。 于映央低下头,不敢再看明朔。 在他最阴暗、最自私、最不为人知的幻象里,他有点希望明朔也变得一无所有,他们两人平等地相遇,然后依偎在一起取暖…… “于映央,听到我说什么了吗?”明朔伸着手,敲了敲他那边的桌面,“我们回家吧。” 思绪骤然被打断,于映央抬起头,正好对上明朔的眼睛,瞬间变得心虚又惭愧。 明朔那么好,他却期待着对方一蹶不振,他可真是卑鄙无耻,忘恩负义! 于映央猛地站起来,对上明朔错愕的目光,“……我想去一下卫生间。” “哦、”明朔放下心,“去吧。” 于映央心不在焉地逃离。 . 收拾好心情,于映央走出洗手间,通过昏暗的走廊,就餐区也是昏暗一片,他只能凭记忆找到他们就餐的区域。 接近时,他看到明朔忽然站了起来,座椅在地面上划出一声尖锐的响。他身边还站着一个身高稍矮的男人,穿着正装,拉扯着明朔的衣袖。 于映央仅用了两秒钟就认出来,这个人是明朔的omega父亲林含蕴,又变得有些犹豫。 明朔很讨厌外人掺乎他的私事。 隔着一段距离,于映央听不到他们在说什么,那两人似乎也怕被人听到,压低声音交谈。 说是交谈,于映央只看到明朔的肩膀越来越低,无法负荷一般,头颓然垂着,全然不顾周围人的视线。 而林含蕴则步步紧逼,拽着明朔的袖子,贴着他的耳朵,不断低语。 于映央十指攥紧,深深嵌进肉里,却不敢上前打扰。直到看见明朔开始无力地摇头,上身不断朝外倾斜,表露出明显的抗拒,于映央终于按捺不住,一个箭步冲过去。 “走开!离他远点!” 林含蕴惊愕之际,于映央已经将明朔的胳膊从他手中抢出来,抱在怀里,“他说过不想跟您说话,请您不要再打扰他了。” 林含蕴哑然,啼笑皆非。 这工夫,于映央已经将明朔掩在自己身后,张开手臂,用整个身体表达着防御,“我们要回家了,有什么事等他上班你约他秘书吧。” “不必了,”林含蕴笑了笑,视线一直在他们俩身上打转,“该说的我都说完了,你们可以走了。” 仿佛一拳揍到了棉花上,omega体内亟待爆发的力量顷刻间变得无处安放,只得乖顺下来,“那好吧……” 于映央抱着明朔的胳膊,拉着他离开,路过林含蕴时停顿片刻,迟疑却真心道:“无论如何,祝您圣诞快乐。” 第39章 林含蕴偏过头,眉眼溢满柔和的光,美得浑然天成,回应于映央,“merry christmas!” 那双眼又在儿子的脸上定格,“明朔,你好好想一想。merry christmas!” 明朔移开眼睛,满脸不耐,被于映央拉着继续往前走。 孤独的圣诞晚餐到底是要孤独地收场了。 林含蕴站在原地,看着omega拉着儿子走到门口,两人穿好大衣,omega立刻又拉起儿子,紧张兮兮地出了门。 他们在门口站几秒,omega似乎在分辨方向,然后下定决心,拉着儿子的胳膊毅然向前。 路过林含蕴面前的落地窗,遽然,omega突然停下,怔愣地望着前方,然后调转方向,扯着儿子原路返回。 路灯照亮了他们俩的脸,omega回过头,不好意思地朝着儿子笑了笑。 林含蕴站在暗处,默默窥视着他们俩,下意识地想将这晚的经历记录下来,转瞬间又有些犹豫。 有什么好犹豫的呢? 林含蕴还在纳闷的时候,只见被拉扯着到处走的儿子嘴角上扬,随即绽开笑颜,在omega视线盲区里真实又纯粹地笑着。 那一a一o越走越远,彻底消失在街角。林含蕴发了一会儿呆,还是回到座位,打开录音笔,将这晚客观地记录下来。 . 十二月的月末,天空又开始飘雪,于映央接受了第十三次腺体治疗。 明朔原本在外地出差,还是想尽办法赶了回来,下了飞机就径直跳上车,一路风驰,最终还是晚了一步。 他没能在治疗开始前陪在于映央身边,只好独自坐在诊室外的长椅上等待。 两小时后,于映央面色苍白地出现在走廊,一眼就看到了等在那里的明朔。 明朔的头向后仰着,头顶抵在墙上,睡得很熟。 于映央走过去,坐在他身边,两人衣服贴着衣服,可明朔还是没有醒。 于是,于映央轻轻地将头靠在明朔的肩膀上,瞬间就觉得安心了许多。 明朔睡了好久,于映央也有些困了,迷迷瞪瞪地小声抱怨了一句。 “这个治疗真的好疼啊……” “可是你来了,就好了好多啊……” . 这是于映央二十岁的生命里第一个正儿八经度过的圣诞节,也是第一个开开心心度过的冬天。 事后回想,这个冬天美好得宛如童话,可又不同于童话。 童话轻飘飘的,而这个冬天却在于映央的胸口烙下一个沉甸甸的印记。 那之后度过的很多个冬天,于映央都忍不住拿来跟它比较,然后发现全然无可比拟。 之后的圣诞节再没下过雪,造物主的恩赐就是这么可遇不可求。 那之后的平安夜,于映央都会望着干燥整洁的街道发很久的呆。 没什么好遗憾的,他只是觉得可惜。 好可惜。 第24章 倚靠着明朔,于映央犯了一会儿迷瞪,随后感到热潮一阵阵涌过他的身体—— 这是药物开始显效的征兆。 于映央坐起来,看向明朔,才发现对方已经醒了,瞪着眼看向天花板。 “你醒了怎么不叫我?”于映央挠了挠后颈,痒痒的。 “没事,”明朔似乎在发呆,慢慢低下头,也是累极了的样子,“我正好也休息一下。” “这次出差很累吗?” “还好,”明朔扯松了领带,“还是老样子。” 于映央不由担心,“那你以后会更累吗?” 谁都知道,明朔在雾市的这几年只是走走过场,毕竟基本盘不大,任谁都做不了太差。等他回到了云港,开始正式接手集团的业务,才是真正的厮杀。 明朔叹了一口气,隐隐忧心,“也许吧。” 明继韬早有让他回家的意思,是他一直想方设法地拖延,只是想看看自己的能力究竟在哪里;脱离了明氏的光环,他究竟能走多远。 然而,一切都很不对劲。 明朔自己主导的机器人项目屡屡受挫,明氏的业务却在他的管理下蒸蒸日上,仿佛他同时兼具了成事不足和运筹帷幄两种能力,多矛盾啊。 明朔定了定神,看向身边越来越虚弱的omega,“还能走吗?” “能。”于映央颔首,然后被明朔扶着肩膀,慢慢走进休息室。 . 于映央的休息室是omega专属,明朔只能等在门外。 等待的过程中,恰逢主治医生路过,明朔一把拉住他,“摩尔医生,可以请您把于映央的治疗期限放长吗,他现在太痛苦了。” 摩尔医生饶有兴趣,反问,“为什么啊,患者本人可没有这种意愿。” “现在的治疗手段太激进了,况且好像也没什么效果,我还是感觉不到他的信息素。” “嗯,”摩尔医生拖长声音,“说实话,到了这个阶段,yu应该已经开始分泌少量信息素了才对。我让他自己观察,他也一直说没有感受到。” 明朔据理力争,“所以说,是不是要选个缓和一点的治疗方案,他不能每次都这么痛苦。” 摩尔医生轻轻点头,若有所思,“我会跟患者商量,但是最终采取什么方案,只能看他的主观意愿。” 明朔松开他的手臂,“好的,谢谢医生。” 摩尔医生离开不久,于映央就换好衣服出来了。 仍旧是一副没精打采、神色恹恹的样子,可看到明朔时,他还是努力笑了一下,明摆着在故作坚强。 第40章 明朔观察了他一会儿,发现这家伙走路都在打晃,主动提议,“不然我抱你走?” “不不不不用!”于映央强烈否决,大步走出研究所。 . 回到家,于映央就体力不支,一头栽倒在床上。 腺体治疗所带来的痛苦不仅在实施治疗期间,也发生在治疗结束后,身体努力吸收药物,努力对腺体受到的刺激做出反应。 这个阶段无药可用,只能咬牙忍受。于映央高烧不止,不知是因为痛还是因为冷,浑身都在抖。 他将自己裹进被子里,任凭汗液将身上的衣服一遍一遍地浸透。 都这个时候了,他还想着自己这样会不会太邋遢,明朔会不会因此嫌弃他。 人有的时候就是这样,顾此失彼,瞻前怕后,反复踏入同一条河流。 明朔不来看他,他会觉得孤独。 明朔来了,他又怕明朔嫌他娇气脆弱,或是不修边幅。 总之怎么样都是矛盾的,于映央自己也觉得累。 昏睡过去之前,于映央突然想到了小美人鱼,她的双腿都那么痛了,为什么还是执着地走向城堡? 也许,她根本没想过自己的腿会不会痛,她只是担心,没有了悦耳的声音,王子会不会觉得她不完美? 于映央的嘴角勾起,是抹嘲讽的笑。 随即,又一阵痛苦来袭,后颈像被撕裂了,薄弱的真皮被火舌舔舐。他咬着嘴唇,梦里都在痛吟。 . 这次治疗的疗愈期比以往还要长,于映央足足在床上躺了两天,没怎么吃过饭,只喝了半碗明朔亲自煮的粥。 明朔将办公地点换回家里,隔一段时间就去检查一下于映央的体温。看到他的体温逐渐下降,明朔才松了一口气。 第三天,于映央终于退烧,明朔还是没有要回公司办公的意思。 他在书房工作了半小时,又抓着平板来到客厅,翘着一只脚看了会儿新闻,仍不见于映央的房间有什么动静。 不得不承认,明朔有些坐不住了。 还不如前两天,于映央烧得稀里糊涂的,他想什么时候进omega的房间就什么时候进去,想什么时候看到omega就都能看到。 明朔起身,在客厅里来回踱步,心里有种说不出的烦躁,细究又实在想不出缘由。 omega还是没有要出来的意思,明朔只好将心一横,走去大力敲敲omega的门,“于映央。” 房间里一阵窸窣,细微的声音都让明朔觉得心痒;脚步声由远及近,接近房门,明朔不由干咽。 “怎么了?”片刻后,omega将门拉开,露出白白的一张小脸。 明朔清了清嗓,“该大扫除了。” “啊?”于映央追着明朔的脚步来到客厅,还是难以置信,“啊啊啊?我还难受呢。” 明朔转过身,看了他一阵,松口道:“那好吧,我来做清洁,你在客厅里坐着。” 有时候于映央理解不了明朔在想什么,但人家在干活,他躲在房间里做自己的事总归不好。 于是于映央拿来速写本,坐在沙发上描描画画。 明朔显然也没怎么做过家务,拿着吸尘器心不在焉地将客厅的地板吸了一遍,慢吞吞往厨房移动。 “你功课做完了吗,就画画。”明朔突然搭话。 于映央反应了几秒,“我们专业没有功课啊,再说我也就随便画两笔。” 明朔关掉了吸尘器,拖着机器走到沙发边上,“我总感觉,你对待画画比对待自己的专业还上心。” “也没有吧,”于映央略显心虚,“不过画画嘛,很难有前途的,我妈妈早就告诉过我。” 明朔点点头,“没错,还是计算机的就业率更高一点,市场缺口较大。” 于映央没再说话,虽然知道明朔和于谨温的考量十分在理,但他还是觉得有点不舒服。 熟悉的丧气感卷土重来。 明朔似乎只是在找个借口逃避打扫,开了个话头之后,他就将吸尘器放回清洁柜里,缓步走来,坐在于映央身边。 “你刚刚在画什么?” 于映央闷着头,思考了两秒,还是乖乖摊开画本,将自己的画递给明朔看。 “是关于一个小王子的故事。” 于映央的声音略低,将画本向前翻了几页,“小王子从出生就一直生活在城堡,最大的梦想就是能够出门游历四方,去看一看外面的世界。” 他翻了一页,那股丧气感似乎消失了几分,“有一天,小王子看到城堡上空点燃的烟火,它们飞得那么高,好像能看到整个世界的全貌一样,令小王子心生艳羡。” 又一页,于映央继续说:“小王子向烟火倾诉自己的想法,烟火却不以为意。它们插着胳膊告诉小王子,‘我们虽然看到了大千世界,但也只有短短的几秒钟,之后就要湮灭了。这样,你会还羡慕我们吗?’” “小王子陷入沉思……” “日子一天天过去,小王子长大了。在他正式成年的那一天,国王终于答应了他的请求,准许他走出城堡,去环游世界。” “‘可是,我的孩子,’国王说,‘外面的世界很危险,有战乱,有谎言,每一天都难以预测……一旦你遇到了危险,你就必须返回城堡,安安心心地继承王位。’” “当然,也有可能,小王子再也回不来了。那么他将失去优渥的生活,听话的奴仆,还有能够统治整个王国的至高无上的权利!” 第41章 于映央的讲述就停在这里,明朔却早就在不知不觉间听得入迷,问:“然后呢?” “然后,”于映央合上本子,看向明朔,“如果是你的话,你会怎么选?” 明朔缓慢地眨眨眼,“我想,我会选择、” 就在此时,茶几上的手机响起,打断了他们的对话。 来电人是吴仲伯。 “ben。”明朔举着手机,起身走到窗边。 吴仲伯的声音带着疲惫,慢慢褪掉三头六臂的精英外壳。 他告诉明朔,机器人项目在国内的推行几乎举步维艰。 在国内发行的版本中,他们取消了实时监控的功能,利用成本跟高的算法来检测小朋友的基本体征,并能在危险情况下自动报警并通知家长——作为一项市场首创,这个产品的前景理应很广阔。 然而,很多合作方还是以早先那起“隐私风波”为由而拒绝采购他们的商品。 吴仲伯的声音低沉,带着一丝尴尬,“其实如果有明氏的背书,这个项目不会寸步难行。如今这个局面,只能是明氏的核心层迟迟没有点头。” 核心层有谁,答案显而易见。 明朔沉吟片刻,“知道了。” “其实,也还不确定……”吴仲伯无意掺和明朔的家务事,“你也先别多想,目前来说随时都可能有转机,说不定一家公司订了,其他的也都跟上了呢。” 明朔沉声,“好,那你再观察几天。” “没问题没问题,”吴仲伯满口答应,继续邀约,“等映央休息够了,带上他一起出来吃饭,不想再看你一个人孤零零地坐着了。” 明朔“嗯”了一声,终止通话。 回到客厅,于映央仍在原地,抱着画本睡着了。 明朔看了他一阵,然后取来电脑,坐在他身边办公。 半晌,他忽然听到几声低低的哭吟,omega睡得并不安稳。 明朔尝试着释放了一些抚慰信息素,却不见于映央有什么好转。 他不知道的是,于映央的腺体仍很迟钝,无法即时对外部信息素产生反应。 但是那晚,于映央睡了有史以来最美的一觉,还做了梦。 梦里的他和明朔仍生活在这间公寓,明朔在阳台上拥抱他,吻了他,然后托着他的屁股,将他抱到床上…… 第25章 如梦似幻,亦假亦真,于映央彻底迷失其中。 仿佛化身一条人鱼,他感觉自己的下半身软软的。 骨血全都凝作鱼尾,他被明朔掬在手心,于一汪蓝海中来回荡漾。 明朔的肩背肌肉发达,手臂撑在他的身体两边,面目有些模糊,像被罩了一层毛玻璃。 于映央伸出手,想要在明朔的脸上擦一擦,谁知指尖刚触及明朔的皮肤,整个身体就被一阵连续的力量贯穿。太突然了,他都来不及呼救。 关于这场梦的所有感觉都很真实。 快乐很真实,痛苦也很真实,温热的浪潮不断倾覆他的身体,很快就让他剥夺了他的呼吸,麻痹了意识,几乎让他窒息。 于映央倏然惊叫,海浪将他整个翻转,他下意识地扣紧了十指,想要握住什么,却只在明朔的脖颈上留下几道浅红色的印记。 狂风乍起,卷动海浪滔天,浪花飞沫。 水面摇曳不平,海底暗流汹涌。 于映央被揉来卷去,鱼尾几乎断了,鳞片四散,飘落在海面上,他把自己的嘴唇咬破了,血腥味在他的舌尖泛滥。 他想要睁开眼睛,随即整个背部被钉住,后脊不停痉挛,他只好再次咬住嘴唇。 腺体开始发热,却不感觉痛,他整个人轻飘飘的,慢慢上升,俯瞰着汪洋—— 于映央睁开双眼。 醒来的第一感觉就是嘴唇好痛,他摸了摸,下唇内侧的唇肉果然破了,梦里的血腥味是真的。 再一感受,他的两条腿几乎麻木了,温度要比身体其他部分高一些,但不及腺体温热。 当然,他还得换一条睡裤。 现在才凌晨四点,于映央从床上坐起来,呆呆地观察着四周,房间里只有他一个人,整间公寓也静悄悄的。 起床,换衣,抱着弄脏的裤子鬼鬼祟祟走进卫生间,清水将布料浸透,于映央站在水池边上,突然抬起眼眸,观察着镜子里的自己—— 于映央究竟是什么样的呢? 苍白的,瘦削的,神色恹恹的,毫无生气的。 他是那种只要收拾得干净体面的出门,也会被人叫作“小帅哥”的那种人。可那种好看太浮于表面,他只是有点幸运,长得勉强符合这个时代的普通审美而已。 与他相反的,是一种名正言顺的、毋庸置疑的美丽。这种美丽的背后有个人的能力、气质和权力作支撑,永远都不会是个空壳,永远散发着隽永而丰盈的能量。 这类人实属少数,于映央身边就有一位,还被他扯进了自己的春/梦里。 倒了些洗衣液,于映央用力揉搓着睡裤,将泛白的指节磨得通红。 他觉得羞耻,太羞耻了,怎么会做那样的梦? 这件事如果让明朔知道了,说不定会恶心得直接吐出来。 因为即便是明朔疯了、或是易感期的欲求不满达到了极致,于映央也不会出现在他的床上。 明朔值得更好的omega,起码得是一个能用信息素回应他的omega。 第42章 于映央身体一僵,突然想起了什么。他飞奔回房,找出自己的记事本,往前翻了翻—— 距离他记录下来的、明朔上一次易感期已经过去四个月了。 成年alpha的易感期周期通常为二至三个月不等,也就是说,在这段时间里,明朔已经悄悄经历了一次易感期。 或许是明朔在出差、有意回避,也或许是于映央疲于学业和兼职……嘴上说着配不上、痴心妄想,但是让alpha那么难熬的易感期,他竟然全然忘记了。 于映央瘫坐在地上,觉得自己贪心又愚蠢,简直蠢透了! 他甚至想,自己是不是一直以来都是这个样子? 他的隐忍与迁就是不是都是他的自以为是? 否则,他怎么总是慢了一步才看到别人的真心,对妈妈是这样,对明朔也是这样。 在他以为自己委曲求全的同时,对方是不是也在一而再、再而三的退让,而这一切都被他狂妄地略过了。而他只是站在受害者的立场上,心安理得地挥霍着别人的善良? 自厌像是一个旋涡,于映央盘旋其中,越陷越深。 于映央一方面难以控制自己对明朔的感情甚至是欲望,另一方面又愧于面对明朔。 一来二去,他便开始逃避。 决心回避明朔后,于映央开始早起,早早做好早餐,然后背着包出门。晚上回家,他就一头钻进卧室,直到明朔睡着,他再轻手轻脚地去洗漱。 这么一段时间后,于映央发现,自己有意回避明朔,明朔似乎也并不想找他。 所以即使生活在同一个屋檐下,他们也可以连续一个多礼拜一次照面都不打。 . 一月中旬,于映央开学了,又开始忙功课,再加上咖啡店的兼职,一时间有些分身乏术。 于映央其实挺享受这种忙碌的,忙起来就能有所收获,也能短暂让自己分心,不在一味地责怪自己。 他每周都会做满法律规定的工作时长,上课也更用心、更专注了。入学半年之后,于映央发现英语也没有那么难以理解,只要抓住教授话里的关键词,哪怕反应滞后个一两秒,也能顺利听完整节课。 再次面对明朔是在一月末,这天于映央是晚班,关店之后还要打扫完卫生才能走。 他按照规定流程清理了备餐区,又接了水,拎着沉重的水桶和拖把晃晃荡荡地经过店门,然后看到明朔就站在店外。 那个alpha身姿挺拔,如一棵苍松般立于门前,无视门上挂着的“已打样”的牌子,直挺挺地等他发现。 于映央的心脏好像在那一刻暂停了,历经数秒,才缓缓地重新跳动起来。 他放下手里的东西,解锁店门,明朔走进来,直截了当地问:“于映央,你怎么一直躲着我?” “我没有。”omega下意识否认。 明朔的眉头牵动,思索片刻,摸了一下鼻子,“那也可能是我最近太忙了。” 于映央重新拿起清洁装备,食指指甲扣了扣拖把杆上的贴纸。 不得不承认,见不到明朔的这些天其实也没怎样;但看到明朔的那一秒,他还是会贱兮兮地感觉很开心。 明朔发挥主人翁精神,随意找了张椅子坐下,也不看手机,就监工一样看着于映央哼哧哼哧地拖地,调侃他在店里这么积极,怎么在家都不认真做卫生。 于映央恼羞成怒,红着脸反驳,“你要是太闲,就找块抹布帮我擦擦桌子,这样我也能快点下班。” 本以为这么说了明朔就能安静一会儿,没想到对方真的脱掉外套,挽起衣袖,过来跟于映央拿抹布。 于映央哪敢指挥大少爷干活,加速拖完地,反锁门窗,带着明朔从后门离开了。 . 一月份,雾市阴雨连绵,一个月里只有一两天是晴天,其他时间都在降雨下雾。 在潮乎乎的路面上走了很久,两人都没有说话,最后是明朔打破沉默。 “我反省过,是不是我上次没有把你的爱好当回事,惹你生气了?” 于映央愣了一瞬,仔细回忆“上次”究竟是哪一次,然后想起自己的那本画册,以及迟迟写不出结尾的故事。 他摇摇头,说没有。 “怎么可能没有,你现在看上去也不太高兴。”明朔侧过脸,很认真地看了一会儿于映央,直到走到拐弯处才又直视前方。 明朔错了,于映央真的没有把那些话放在心上。毕竟从小到大,于谨温已经说过太多次类似的话,字字句句都听进去的话,他现在应该早就自杀了。 于映央只是感到悲哀,自己喜欢上了一个很温柔的人,这件事要比喜欢上一个残忍的人还要残忍一百倍。 世界上的一切能量都是守恒的,于映央表示强烈认同,因为他的运气也是守恒的。 运气好,他遇到了明朔。 运气坏,他爱上了明朔。 运气好,明朔很温柔。 运气坏,明朔的温柔来自于他本身的善良,而非对于映央的喜欢。 如果让明朔发现自己的那些龌龊的想法,恐怕对方连最后那点善意也会一并收回。 那样的话,能量平衡就会被打破。于映央想,那样的话,他也会变成泡沫,永远地消失了吧。 第26章 于映央猛地警醒过来,他不要变成泡沫,更受不了被明朔讨厌。 好在明朔对此毫无察觉,态度明显和缓,试探道:“那我们现在算和好了?” 第43章 于映央不停点头,“我本来也没生气,真的没生气!” 认清事实的omega开始将姿态放得更低,“之前是我不懂事,不理解哥哥原来这么在乎我的想法……当、当弟弟的以后一定不任性了。” 闻言,明朔眉头紧皱,却没否决。 明朔的司机生病了,他们俩只能走到大路上,打车回家。 如今和好了,明朔便和于映央并肩坐在后排。 车里很安静,于映央有点受不了这样的气氛,主动找了个话题。 “哥哥,你怎么不自己考个驾照啊?” 明朔隔了几秒钟才回答,他的alpha父亲就是因为车祸丧生的。 车祸发生时,明朔坐在后排的儿童座椅上,前座的两个父亲争先恐后地扑倒在他身上,后来是最外面的alpha父亲承担了最大的伤害,当场死亡。 “当时的场景我一直记到今天,也试着学过两天车,最后都因为恐慌障碍放弃了。” 明朔说得云淡风轻,可心里应该很不好受。于映央的家人也在车祸中殒命,他能感同身受。 “那我去学驾照吧,”omega顺势提议。 明朔转过来看着他,“为什么?” “因为你需要呀。” “我需要,所以你就去学?” “当然,”于映央梗着脖子,理所应当道,“我拿了哥哥这么多东西,总该有所回报,不然会心虚的。” 明朔将头扭正,又不说话了。于映央只当他认可自己的想法。 车子继续向前行进,窗外的雨势渐疾,噼里啪啦打在车窗上。 到达公寓楼前,两人一起下车,快步跑进大堂,冷雨砸在脖颈上凉凉的,于映央却觉得很舒服。 大概因为明朔在他身边。 于映央拉开背包,取出纸巾给明朔擦雨。明朔高了他大半头,他只能垫着脚,边走边抓着纸巾往明朔的脸上杵,弄得后者哭笑不得。 “于映央,你快把那点纸按我嘴里了。” “哦哦,对不起,”于映央关心则乱,“我就是怕你淋了雨感冒。” “我哪有那么脆弱,就那么一小截路,连二百米都没有。” 两个人一个躲避,一个执意“攻击”,打打闹闹进了电梯。 密闭的空间终于让于映央老实了些,他往明朔手里塞了两张纸巾,又抽出几张,在自己脸上蹭了蹭。 “纸屑……” 明朔突然靠近,在于映央的左边眼皮上揩了一下,搞得他差点过呼吸。 “于映央,”明朔垂着眼睫,若有所思,“你别学车了。” “为什么?”omega还以为自己没听清。 “我害怕。” “哎,我还没学呢,对我有点信心好不好?!”于映央有些恼。 默了默,明朔轻轻摇头,“不是因为这个。” 那是因为什么? 于映央陷入沉默,不敢往下问了。 轿厢内的气氛陡然改变,哪怕提醒自己一百遍不要多想,于映央的身体却诚实地泛起暖意。 电梯终于在次顶楼层停下,一a一o先后走出,各怀心事地向里走。 然后赫然发现,明继韬就站在门口,身边还站着秦跃。 . 于映央对明继韬总是畏大于敬,这一点和大部分人一样,并没有因为他和明泊舟的那层关系就有了例外。 于映央的脸上还挂着浅浅的笑,只见明朔浑身僵硬,下意识将他挡在身后。 “您怎么来了?”明朔问,“怎么不通知我去接机?” 之所以不通知,无非是想看看明朔究竟在忙什么,没想到真给他看到那个性情淡漠的小孙子等在打了烊的咖啡店门外,还和一个“野孩子”推推搡搡,有碍观瞻。 “明爷爷好……”于映央稍稍站出来一点,声音闷闷的。 明继韬压着火,明知故问:“怎么这么晚回家?” “有点事。”明朔挪步,再次挡住于映央,意图十分明显。 “哥哥好,”秦跃站了出来,“明爷爷是下午的航班,怕打扰你工作,本来打算一个人去酒店的。我爷爷告诉了我航班号,我就想说帮你照顾一下老人家,我们已经吃过晚饭了哦。” 明继韬其实很想发作,碍于外人在场,才忍了下来。 他哼了一声,看向明朔,“小跃比你懂事多了,你怎么越大越没礼貌,脑子也糊涂了。” 明朔背过手,轻轻在于映央的胳膊上拍了拍,“你先回去,我把爷爷和秦先生送到酒店。” 后来,于映央几乎是被明朔推进公寓的。 于映央站在漆黑的玄关里,直到听到电梯合上的声音,才终于舒了一口气。 进了屋,他有点局促地坐在沙发上,瞬间觉得整个空间都变得陌生起来。 过去这半年的时间里他都生活在这儿,惯性使然,他开始将这里也当成了自己的家;他每天哥哥、哥哥地叫着,所以将生活在同一个屋檐下的明朔看作了家人。 现在明朔真正的家人来了,也再次提醒着于映央,他早就偏离了轨道,拥有了不该有的贪念。 . 意识到这一点之后,于映央就不敢回房了,总觉得鸠占鹊巢。 他打开手机,开始搜索附近的公寓,明明没人说出任何驱赶他的话,但他却一刻也不好意思再待在这里。 然而现实要比他想象得更严峻,雾市的房价偏高,就算只租一个单间,他那点打工的报酬也完全不够用,微薄的积蓄很快就会耗尽。 第44章 百感交集之时,屏幕上方滑出一条信息,明朔告诉他今晚不会回家了,会在酒店陪爷爷,让他先睡。 即使这样,于映央还是在客厅坐到了凌晨,才握着手机,步步迟疑地走进客卧。 他打开灯,环视整个空间。原以为搬走不过就是一个行李箱的事,仔细观察才发现,这半年明朔给他买了好多的衣服,他也零零总总添置了不少东西,原本空旷的房间彻底成了他一个人的小天地。 于映央默默计算着,这么多东西要搬几车,以后可不能再买任何东西了,不然等他六月份毕业,再待三个月完成腺体治疗,怎么把这些东西搞回国都是个问题。 第二天清早,于映央离开的时候,明朔还是没有回家。 他今天是早课,快下课的时候,小卷毛问他毕业后的打算,想不想申请研究生。 于映央懵了一下,心说是该思考毕业后的出路了,但读研意味着还要在雾市多留一年,他不确定自己能不能留得下。 小卷毛告诉于映央,他毕业后计划回到自己的国家,然后邀请于映央夏天过去旅行。 于映央笑了一下,不置可否,心里沉甸甸的。 他在学校一直待到下午三点,然后背着书包搭公车去打工。 今天他负责收银,没想到换上制服之后,接待第一个客人就是秦跃。 秦跃要求和于映央单独谈话,于映央本想拒绝,又有点担心昨晚之后的事情,明朔被叫走后有没有挨骂。 他找了同事顶班,端着杯咖啡,坐到秦跃的对面。 “你和明朔是什么关系啊?”秦跃开门见山。 于映央被这个问题蛰了一下,看向秦跃,对方的脸上没什么敌意,一脸探究地看着他。 他收回视线,“就房主和借住的人的关系。” “嗐,你不用担心我,我不会吃醋的,我不喜欢明朔嘛!”秦跃倒是坦白,摆动着手指,“我们俩就是被长辈强行撮合到一起的,反抗也没用,做多了就知道都是徒劳。”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就是,你们俩真的有什么也没关系,毕竟你们又没有血缘关系……即使有,也没事,我和他就是逢场作戏,我不介意这些的。” 于映央皱着眉,警惕地问:“你来就是想跟我说这些?” “嘿嘿,其实也不是,”秦跃略显心虚,转念又挺直腰杆,一副得理不饶人的架势,“但你之前跟我撒谎了,你说你们私下没有交集,但你们俩都住到一起去了。” 于映央无奈解释,“我们真没什么的。” “哎呀,就算真的有什么也没关系!”秦跃快速转变态度,又软和下来,“反正,你也说谎了嘛……而且看起来,明朔也不讨厌你。” 于映央皱着眉头,起身想走,却被秦跃一把拉下。 “哎,等等等等,我有事求你。” 秦跃之前在明朔的公司实习了半年,偷了半年的空闲,现在到了还债的时候了——学校要求秦跃写一份实习报告,具体到公司结构、职位构成、工作内容以及与专业相关的思考。 “实习”那么长时间,秦跃出现在公司的次数实际一只手就能数得过来。即使真的去了,其他同事也会忌惮着他们家的地位,不敢给他分配任务。 所以秦跃的实习更像是换个地儿玩手机。 “哎呀,求求你了,我付钱给你,我给你这个数。”秦跃比出三根手指。 于映央本来就有点动摇,听说有钱拿就更动心了。秦跃又磨了他一会儿,他就半推半就地答应了。 秦跃开心极了,马上掏出手机给他转账,“哝,这是一半的钱,作为定金。等拿到报告了,我再把另一半转给你,deadline就在下周三,你要加油哦!” 敲定了细节,秦跃发给于映央一个电话号,让他直接去明朔的公司代自己上几天班,好让报告言之有物。 秦跃离开后,于映央打开手机,看了一眼收款记录,上面的金额直接比他预想的多了个零。 于映央起身,开始收拾桌面。秦跃果然是富家公子哥,他端上来的咖啡,秦跃一口都没喝。 耳边又响起那句“就算真的有什么也没关系!” 原来和明朔般配的omega是这个样子。 于映央突然有些读懂明泊舟和于谨温的爱情了。 第27章 下了班,等公交的间隙里,于映央拨通了从秦跃手里拿到的号码。 出乎意料的是,电话那头竟然是吴仲伯。 “哎呀,谢天谢地,不然我还以为小少爷的实习报告要让我来写呢!”吴仲伯对于映央的短期实习计划表达赞许与欢迎。 于映央笑笑,问清楚了上下班的时间,决定明天就过去实习。 去了才知道,秦跃的实习岗位竟然就在总秘办公室,是吴仲伯的助理。 吴仲伯夸张地叹气,“我哪敢让秦家的小少爷给我打下手啊,他来了我也就跟个佛似的供着他,什么活也不敢让他干……我最近忙死了,正好你来,能帮我分担分担。” “好的!”于映央一口答应。 在他所站的位置,能透过玻璃墙一眼就看到总裁办公室里的明朔。 明朔还不知道他接了这么个活儿,他也没说,可能是怕看到明朔听到消息之后会露出厌烦的表情。 吴仲伯仍在滔滔不绝,于映央的思绪早就飞到一墙之隔的明朔身上去了,默默赞叹戴着眼镜的明朔真帅气,而且……莫名其妙得有点色气。 第45章 “映央?你听到了吗?”吴仲伯伸出手,在他眼前摇晃。 “啊?”于映央回神,瞬间脸热,“那个,我,我就是、” “理解理解!”吴仲伯拍拍他的肩膀,“是不是看到明朔工作的样子,有点害怕啦?” “不光是你,公司里至少一半的员工都怕他。其实秦跃应该也挺怕他的,每次来公司的时候,都尽量不往这个地方溜达。” 于映央的眼神又在明朔身上聚焦,“可是,我觉得他很帅啊。” “帅吗?”吴仲伯不禁怀疑人生,又很快释怀,“只要你在这儿工作几天,估计就不这么想了。” 恍然间,专心办公的明朔也抬起头,直直望过来。 两人的眼神在半空中相交,于映央有一瞬间的错觉,他好像看到明朔的眼睛亮了。 再一回神,alpha已经大步堂堂,推开办公室的门,朝着他走来,“你怎么了,出什么事了吗?” 明朔的神情分明是急切的,关心的,于映央微仰着头,怔怔望着他。 为什么会是这个表情呢? “你干嘛呢,”谁知吴仲伯突然推了他一下,同时唤回两个人的注意力,“再给映央吓坏了,人家来写实习报告的。” 明朔挑眉,不解地看着于映央,寻求一个解释。 于映央不敢再看他了,赚钱赚到人相亲对象头上去了,“就是,帮秦跃写个报告……” 明朔了然,严肃了些,“好吧。” 既然老板来了,吴仲伯马上掏出一份文件,怼到明朔眼前,“shawn,等会儿会议的主要内容,你再过一下。” 明朔接过,翻了翻,随后质疑,“这个部分不是之前说过要怎么改吗,怎么还是原来那样?” “技术跟不上,”吴仲伯无奈央求,“咱别较这个真儿了,下周就得出初步方案去融资了,你老扣这些细节……” 明朔气短,将就着又翻了两页,指着一处说:“这里也没改,所以你就非得在最后关头才把策划案拿给我,就是不给我挑刺的机会是吧?” 吴仲伯看了于映央一眼,又看回明朔,笑着摇头,“哪能呢,这是咱俩努力了这么久的项目,肯定得尽善尽美,尽善尽美!” 明朔将策划案收了,打算拿回去改,转身就瞥见在一旁发呆的于映央,反手就用文件夹轻轻敲了一下他的脑袋。 “上班时间走神?” 于映央用了两秒钟反应,迟钝地捂着前额,“我没有……” 明朔歪了歪头,不言而喻地质疑。 于映央凑近,在距离明朔半寸的地方停下,“我就是觉得,你戴眼镜的时候挺帅的。” “什么?”明朔以为自己听错了。 于映央伸出食指,悬在鼻梁根部,比了一个扶眼镜的动作,“你平时看起来有点冷,戴上眼镜就会觉得你的冷淡只是对工作,不是对人……而且看起来很有文化!” 明朔笑着调侃:“最近看穿搭直播了?” “都说我最近不看直播了!” 明朔故意把眼睛摘了,抓着文件回到办公室。于映央嘀嘀咕咕了几句,也回来在吴仲伯旁边的工位上坐好,开始了解工作内容。 一a一o进入工作状态,只留下一个ben满脸问号。 良久,他敲敲于映央的桌面,压着声音问:“映央,你跟你shawn的关系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好了?” 不可否认,连于映央自己也察觉,明朔对他越来越好、也越来越有耐心了。 不知从什么时候,连他自己也放松警惕,会跟明朔开玩笑,也会对他敞露心扉。 人都是贪心的。明朔越是对他好,他就越不满足于现状,期待得到更多。 所以得知秦跃的工作其实是在总秘办公室的时候,于映央开心得差点跳起来。忍了好久,却还是在看到明朔的那一秒得意忘形,飘飘然地忘记了他们之间的关系。 除了房主和借宿者、没有血缘的尴尬兄弟,还有老板和实习生—— 于情于理,他都不该是这个表现。 “也没有多好,”于映央正色,“他可能是怕我紧张吧,我也不想表现得太紧张,所以故意说了点俏皮话。” “这样啊,也是,你都主动开玩笑了,他要是接不住,不显得他社交能力很差嘛!”ben笨笨地笑着,“映央,你可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过来整顿职场了吧。” 于映央点点头,赶快找了个问题拿给ben,顺利揭过这页。 . 下午,明朔叫上吴仲伯,以及几个技术部的骨干,一起走进会议室。 作为总秘助理,于映央进去送了一壶咖啡,然后被吴仲伯留下做会议笔记。 明朔正对着摄像头寒暄,会议室最前方的白屏上投影着这场会议的远程参会者。 于映央找了个靠近门口的位置坐下,掏出笔电,快速浏览了一遍会议ppt。在吴仲伯正式宣讲前,他已做好了记录准备。 这场会议的主旨还是明朔一手建立的机器人项目的推进。 有了之前的“监控风波”,目前海外市场推行困难,他们只好转战国内。 但是国内行销通路也被堵死了,没有人购买他们的产品,原本签好了合约的供应商也在他们的不断施压下,象征性地赔了他们一笔违约款。 项目再好,卖不出去也是白搭,连下一轮融资都拿不到,只能白白夭折。 第46章 听完国内代表的汇报,连于映央都变得一筹莫展,整个会议室噤若寒蝉。 可明朔就是明朔,再大的困难也不在话下的明朔。 没人愿意卖他的东西,他直接掀桌,自己卖!机器人的制造工序复杂,对材料的要求偏高,综合考量,他们决定在国内自建厂房制作、自己做商务与市场推广、一切环节都由自己把控。 会议室陷入沉默,除了吴仲伯,参会者的脸上都是无法掩盖的迟疑。 屏幕那头的人尤为明显,看起来年纪较大的长者均是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许久,才听到有人说: “这样做是不是太冒险了,理解你年轻,可你……” “方案还可以再细化,产品也可以迭代,变成更智能、更轻携的版本。”明朔坐在正对着他们的位置,面色如常,根本没把这点质疑放在心上。 吴仲伯也在旁边补充,“对嘛,现在都溜猫遛狗的,将来我们的用户可以溜机器人,或者,机器人可以代替人类出门溜宠物,甚至是溜小孩!” “但总得循序渐进吧?”又有人提出质疑。 明朔点头,滑动平板,众人的电脑上同步出现一张详尽的战略发展计划,“我认可你的顾虑,也承认科技发展得太快未必是件好事。所以我希望我们现在就开始着手打造国内产业链,同时不断开发技术,等项目步入成熟阶段,一定能将我们产品的优势发挥到最大化。” 这一次的沉默时间更加漫长,众人开始研读那份计划表,连于映央也读得十分认真,明朔将内部矛盾与外部影响全都考虑进来,同时附上国内外的相关政策预测作为参考。 于映央暗暗佩服,所有坎坷和教训都被明朔化解成了养料,将他的野心滋养得更加蓬勃。 最后,他问众人:“还有什么意见吗?” 回馈他的同样是沉默,但他知道,这样的沉默不再表达否定。 . 走出会议室时,窗外的天空早就黑透了。 他们成了留在办公室的最后一批人,吴仲伯疲倦地笑着,嘱咐于映央快点下班。 于映央望着办公室里的明朔,“那shawn呢?” “他啊,别在意他的下班时间,咱们这儿不搞那些‘领导没下班,我也不能走’的陋习。” “他每天都这么忙吗?”问出这句时,于映央想到了好多次看到alpha深夜回家的场面,那个时候总是很难想象,明朔竟然忙到了这个程度。 “差不多吧,”吴仲伯突然想起什么,笑了几声,“不过有几次海外出差,明朔说要回来处理点私事,愣是熬着红眼航班往回赶。咱也不知道究竟是什么东西这么吸引他,可能是高端拍卖会?” 于映央心里酸酸的,找了个借口,留在工位。 才不是什么“高端拍卖会”,是因为他。 第28章 明朔忙完工作已经快十点,往常这个时候整个楼层都只剩下他一个人了,今天却见玻璃墙外还亮着光。 omega坐在早就自动熄屏的电脑前,头一点一点地打盹。 明朔含笑看了他一会儿,起身正打算下班,又被一通电话困住了。 屏幕上跃入“爷爷”两个字,明朔只觉得呼吸不畅——这才想起来,今天是明继韬结束欧洲旅行回国的日子。 往常爷爷远行,无论明朔在哪里,都会主动给爷爷打个电话慰问,这次却真的给忘了。 明继韬自然也察觉出明朔的态度变化,颇感不满。电话一接通,他就唠叨了许久,话里话外都是让明朔尽早收心、早点回国结婚的意思。 “秦跃这小孩人还是不错的,而且知根知底,总不会上当受骗……” 明朔听出了他的弦外之音。 之前明继韬突然到访雾市,明朔把爷爷送回酒店房间后,他又特意以“爷孙叙旧”为由,将明朔留了下来。 明继韬暗示明朔,于映央这人看似纯良,实则心机颇深,希望明朔不要步入他小叔的后尘。 明朔表示不解,明继韬就给他讲了一件往事。 当年于谨温就是凑巧撞见了意外发/情的明泊舟,在他意志最薄弱的时候主动献上了自己的身体。 明泊舟一个alpha,平时见惯了那些明目张胆的勾引,突然碰到于谨温这样不争不抢、看起来真诚本分的人,便误以为那是爱情。一时脑热,冲动跟家里决裂。 明朔安静地听完了整个故事,第一次对爷爷的话产生质疑。 他对这个小叔的了解并不多,也确实想不起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只是明继韬口中的明泊舟与于谨温,跟于映央口中的二人大相径庭。 退一步讲,如果于谨温真的只是贪求名利与地位,大不会甘心明泊舟和明家数十年不相往来,也不会一直将于映央留在身边。 况且,于映央也是最近才渐渐了解了于谨温对他的爱。这份爱沉重而缄默,个中细节总不可能假装,亦或精心安排…… “对了,那个孩子不是一直在治腺体吗,有什么进展吗?”明继韬突然的问询让明朔回神,从疑窦中猛地抽离。 明朔轻咳,“目前还没有,他的腺体条件不好,还没有开始分泌信息素。” “是时候给他找个住处了,哪怕腺体坏掉了,也不能一直住在你那里,”明继韬暗暗施压,“就那天,你们当着我和小秦的面儿拉拉扯扯的,像什么样子?” 第47章 “人家小公子虽然贪玩了点,可从来没听说闹出过什么桃色绯闻……倒是你,跟那种身份的孩子扯在一起,传出去人家该怎么说你,怎么想我们明氏?” 不悦的感觉逐渐在心里积蓄,明朔胸口发闷,窒息感越来越强烈。 不公平。 凭什么他总是被质问、被要求的那一个? 他明明也有很多东西想要问。 为什么国内的经销商纷纷取消合作;为什么自己多次求助,集团还是不愿意替他发声? 为什么所有他喜欢的、努力争取的东西,最后都要割舍和放弃? 为什么要决定他的人生,在哪里工作,和谁结婚,同谁交友……他是木偶吗? 明朔心猿意马,之后明继韬再嘱咐什么,他一句都没听进去。 一定有什么不对。 . 漫长的电话终于结束,明朔站起身,一眼就瞥到了门外端着水杯等待他的omega。 见他挂了电话,于映央敲响了门,在他的桌上留下一杯蜂蜜水。 omega摘掉耳机,主动说:“我没有偷听你打电话哦,我一直在听音乐来着。” 听到了又怎样呢,他从来都被人监视着。 明朔很疲倦地叹了一声,懒洋洋地看着于映央,问:“你说为什么,看到了你,我会觉得很放松?” 好像冬天把脚裹进柔软的毛毯里的那种熨帖,暖意蔓延,将所有疲惫和坏心情都快速挤出身体。 于映央笑笑,“可能我们天天住在同一个屋檐下,太熟悉了?” “有道理。”明朔附和地点点头,后背靠进椅子里,沉沉地舒出一口气。 只有这个时候,他才可以放心地不锋芒毕露,不优秀,不高傲,短暂成为一个纯粹而随心所欲的人。 充电完毕,明朔起身,抓起大衣,和于映央一同回家。 办公区只亮着应急灯,两人放慢脚步,往电梯走。 “哥哥,刚刚你打电话的时候看起来好难过啊,是工作出了什么问题吗?” 脚步短暂停顿,明朔想起了让omega搬离公寓的要求。 明继韬总有那么多命令,这一条最令他烦躁。 “没有,就是简单的项目,对方推进不下来。” omega笑笑,按开了电梯,选择楼层,“你也不要太心急啦,身体最重要嘛。” “知道了,”明朔站在轿厢中,侧眸看看于映央的后颈,“那个腺体治疗……还是没有起色吗?” 于映央苦恼摇头,“也许治不好了吧,明明接受了那么多次治疗,到现在,我连自己的信息素是什么味道的都不知道。” “还有大半年呢,”见他失望,明朔的胸腔也隐隐作痛,“这套方案不行,还可以试试五年的那个。” 于映央努力吞下丧气的话,他不想让明朔为自己担心,这个alpha已经够忙了。 于是,他故作释然,转而问明朔:“哥哥,你的信息素是什么味道的啊?” 明朔神色微变,“等你的腺体治好了,自己感受吧。” “那都什么时候了?”于映央较真起来,他真的太好奇了。 如果他真的嫉妒秦悦什么,大概就是对方能够感受到明朔的信息素,或者,已经知道明朔的信息素的味道了。 每次想到这里,于映央都会感到一种深深的无力,明明已经忍受了那么多痛苦,却还是距离明朔很远很远。 . 电梯到达一层,于映央追着明朔进入大厅,安保帮他们拉开大门,二月的妖风当即迎面扑来。 于映央被灌了满嘴的风,仍在追问,“到底是什么味道的嘛?” 明朔大步往前走,“于映央,你害不害臊,这是我的隐私。” 于映央仍不放弃,“那等我闻到自己的信息素是什么味道了,第一个告诉你还不行嘛?” 他们的车就停在一条街外,明朔回头看了于映央一眼,突然开始顶风奔跑。 这晚的风很大,于映央本来走路都费劲,看到alpha跑了起来,只好狼狈地追在后面,围脖都快给跑丢了。 “你等等,等等我啊!”于映央上气不接下气。 然后某个瞬间,他看到前面的alpha回过头,畅然大笑,朝他招招手,让他快点跟上。 之后很多年,那一幕成了于映央记忆中的一颗宝石,耀眼得让他想要落泪。 他强迫自己记住每一个瞬间,明朔飞扬的发丝,笑的弧度,突然握住他的、宽厚的手掌…… 那晚的寒风,清月,缠在自己脖子上的、有些厚重的围巾,以及被冻得又痒又痛的双手…… 明朔笑起来的时候,空气里都是甜味。于映央感到晕眩,仿佛一头撞进巨大的蜂蜜蛋糕里。 . 于映央的两日实习体验很快就结束了,他也积攒够素材,足以应付秦跃的实习报告。 吴仲伯问他之后有什么打算,于映央摇摇头,肉眼可见得迷茫。 “其实明氏也在招人,如果你能加入秘书团也不错哦。”吴仲伯笑着邀请。 于映央谦和地笑笑,表示自己资质平平,简历里唯一的工作经验就是咖啡店兼职,跟那些履历丰富的毕业生比毫无竞争优势,还是不给hr添负担了。 “话也不能这么说——”吴仲伯正劝解他,就见于映央的眼睛突然定格,聚焦在一席高定正装出现在他们面前的明朔身上。 第48章 宽肩窄腰,挺拔落拓,神色傲然,好不潇洒! 于映央都看呆了,可吴仲伯却一脸爱莫能助,走去拍拍明朔的肩膀,“今晚祝你好运……” 原来明朔要代他爷爷去应付一场商务晚宴,可坏就坏在,今年明氏势头强劲,抢了人家主办方公司好几个单子。 虽说商场厮杀在所难免,但明朔这次过去,那些人肯定不会放过他。 气氛陡然庄重,于映央表现得很焦心,一会儿要给明朔沏蜂蜜水,一会儿又劝明朔称病缺席。 “别担心了,”明朔宽慰他,“你先休息,不用等我。” 吴仲伯补充,“放心吧,今晚我也在,喝醉了我负责把他扛回家,绝对不会有事的。” 可于映央就是很担心,一整天都心不在焉,隐隐有种不好的预感。 . 傍晚,独自回家后,于映央也没闲着。 他先去干洗店把明朔的衣服取回来,挂进衣柜;想了想,又选了套睡衣放在床头,这样alpha醉酒回来了能少些工序。 虽然明朔让他别等,可于映央一直磨磨蹭蹭得不愿回房,还趴在沙发上画了两幅画。 凌晨,楼道里终于传来动静,于映央屏息聆听,只听到断续的、跌跌撞撞的脚步声。 顾不上穿拖鞋,他赤脚跑进玄关,赶快将门打开。 吴仲伯没陪他回来,门外只有明朔一个人…… 第29章 到底是从哪里出了错? 吴仲伯揽着他,费力地将他从即将上行的电梯里抢出来。 好几双手死死抓着他衣服,数种信息素目的明确地向他的腺体发出进攻,浑浊不清的声音,意味不明的信息,失焦模糊的面孔,天塌地陷的世界…… 吴仲伯开始拍打他的脸颊,“明朔!明朔!醒醒!清醒一点!” 清醒一点,清醒一点! 明朔神经紧绷,咬紧牙关,如同一头奄奄一息的困兽,战败之际,只想拖着鲜血淋漓的躯体,一步一步地回到自己的领地。 omega果然还没睡,没等他敲门,门就从里面打开了。 曾经冷清的公寓已然变成一个温暖的巢穴,omega关切的声音如同春风扑向他,警惕许久的神经就在这一秒倏然放松,明朔就这样跌进门里…… . alpha进门后先是冲进厨房,迫不及待地打开水龙头,用嘴接喝水,一边难耐地扯开自己的衣领。 于映央捡起被他随手丢在地上的大衣,走过去站在他身边,小心翼翼地观察他的状态。 明朔的身上没什么酒气,不像是喝醉了,也不似以往易感期的症状…… 少时,alpha终于松开水龙头,双腿脱力,瘫坐在地上。 “你还好吗……”于映央蹲在他身边,用手背拭去他额头的冷汗。 刚拭掉,转眼间却又浮上一层汗,alpha的眼神越来越涣散,不停喘着粗气。 从没见过明朔这样,于映央快被吓哭了,手足无措,一边抓着袖子给他擦汗,一边试图扶着他的胳膊,让他先站起来。 然而不管怎样都无济于事,明朔的脸颊急速变红,呼吸越来越急促。 于映央吸了吸鼻子,双手撑地,结结巴巴地说:“我,我去打急救电话……” “别走,”明朔堪堪握上于映央的手臂,有气无力道,“你就在这儿,不要走。” “啊?”于映央擦了擦眼睛,两只眼圈泛着浅红;明朔的眼睛也泛着红,眼神的意味却逐渐变质。 直勾勾的,像熊熊燃烧的火焰。 待于映央再次揉揉眼睛,试图分辨,明朔却猛地松开他的手臂,跪爬着起身,踉跄着往外冲。 明朔最终没能撑到主卧,他跑进客卫,抱着马桶呕吐。 于映央帮他拍背,alpha不知怎么回事,突然表现得很不耐烦,不停挥手让他赶紧回房。 “明朔……”于映央的声音发颤,透露着不解与恐慌。 “不要靠近我。”明朔吐得昏天暗地,眼冒金星,可神经却异常兴奋,化作尖刀,将他的理智搅得稀巴烂。 颈后那块区域被充分激活,向身体传递着不可思议的热量与悸动,心脏突突跳个不停,明朔晃了几下头,眼前明明暗暗,出现许多亦真亦假的图景。 越来越反常了,明朔一把推开身边的omega,omega在他的余光里摔坐在地,他下意识去扶,刚探出手,脑中却冒出一个不合时宜的声音。 “去啊,扯掉他的衣服,咬烂他的腺体……” “放心,他会原谅你的,他其实一直喜欢你,你不是早就看出来了吗?” “他从你这儿得到了那么多,是时候补偿你了,你不是很讨厌不劳而获的人吗?” 闭嘴! 伸出的手旋即转了个弯儿,攥成拳砸在一旁的墙上,瓷砖表面应声出现一道闪电般的裂痕。 于映央悚然,下意识蹬着腿向后挪。 那恐惧的眼神短暂地刺痛了alpha,他回过神,咬牙冲向自己的房间,只留下一句:“今晚不要去我房里。” . 明朔走后,于映央望着那块碎裂的瓷砖愣了会儿神,然后听到身后的水管隐隐轰隆——公寓主客卫的水管连通,他屏息聆听,果然听到从主卫传出的依稀水声。 omega思绪混乱地回到房间,全部心绪都在挂记着那个不让他靠近的alpha。 今晚的明朔太反常了,醉酒般身体不受控,又不似醉酒,理智依稀尚存…… 第49章 虽然是凌晨,思索再三,于映央还是拨通了吴仲伯的电话。 好在那头接得很快,“映央,明朔还好吗?平安到家了吗?” “嗯”于映央印证着自己的猜测,“他是不是……吃了什么不该吃的东西?” 吴仲伯长长叹了一口气,“我现在就在警局处理这事儿,说不好是谁要整他,所以比较麻烦。” 于映央抓住重点,“整他?” “可不就是整他吗,那么多人架着他,把omega往他怀里塞,幸亏我发现得及时,不然还不知道要搞出什么事儿呢。” 吴仲伯点到即止,于映央琢磨着那句“把omega往他怀里塞”,大致猜出了药性。 难怪一会儿不让他走,一会儿非要让他离开…… 有人在叫吴仲伯的名字,他应了一声,不放心地嘱咐omega:“你今晚睡觉锁上门,实在担心就出来找个酒店住,千万别不好意思,明朔不会介意的。” 于映央答应下来,挂了电话,手刚放在门锁上,就听主卧响起一声沉重的闷响。 那声音回荡在一片静谧的公寓里,又穿透于映央的身体,与他的心脏里晃动。 最终,对明朔的担忧超越任何情绪,原本放在门锁旋钮上的手上移几寸,握上门把,毅然决然地按了下去。 这个夜晚注定难忘,于映央的记忆力不算太好,但很多刻骨铭心的记忆都跟明朔有关、跟这个乍暖还寒的异国春日有关。 明朔的房间特别冷,于映央刚推开门,就被一阵劲风吹得打了个寒颤。 屋里没开灯,只有被风吹起的窗帘下漏出的些许光线。 于映央唤了两声明朔,没人应他,他就搓搓手,先去把几扇大敞着的窗户都关上,然后按下明朔床头的按钮,整个公寓大大小小的灯光就都被点亮了。 卧室里没人,于映央只好敲了两下门,走进主卫—— 一开门,就见alpha倒在地上,周身一片狼藉。 不用想就知道他独自做了什么。 明朔的眼神涣散,喘着粗气,声音却听不出责备,“不是不让你进来吗?” “我先扶你起来。”于映央顺手抓起放在架子上的毛巾,摊开了盖在明朔的腿上,随后扶着他的胳膊,充当他不趁手的拐棍,跌跌撞撞地辅佐alpha躺到床上。 于映央跑去取来药箱,问明朔:“你刚才摔到哪里了?” 怕他理解不了,又换了个更直接的问题,“你现在觉得哪里痛?” 明朔反应了几秒,随后反折小臂,露出手腕上一道浅浅的疤痕,什么话都没说。 那道疤其实是很多年前留下的,也早已随着时间变淡,明朔早就忘记了它的存在。 可在这一晚,不知为何,这道陈年旧伤突然开始隐隐作痛。 于映央凑近了,柔软的指腹在上面蹭了蹭,“怎么会伤到这里啊?” 沉默几秒,明朔突然笑了一下,是很释然的笑。 至少,这个omega不会质疑他为什么给自己看了一条旧疤,他只是担心自己为什么会痛。 “被狗挠了一下……”说完这句,明朔便继续沉默。 他只能沉默,因为这一切都太无力了。 那条狗是他在院子里捡来的,似乎是跟狗妈妈走散了,迷迷糊糊闯进明朔的视线里。 鬼使神差的,明朔那天的学习状态很差,竞赛题错了三道,还都是很简单的公式变换题,他不能接受自己在同一个河流里溺死三次。 垂头懊恼的时候,他的余光里出现了移动的小点,待他看过去,是小狗翘着鼻子在追逐一只蝴蝶。 明朔将它当成了上天恩赐的礼物,为了留下它,明朔超常发挥地拿下了几座奖杯,还在卧室一角给它搭了个智能狗窝。 不仅能记录小狗每天待在狗窝的时长,还能检测体温、皮肤异常以及呼吸频率。 然而,某次国际竞赛结束,明朔回到家中,却只看到后院的玫瑰园里鼓起的小土包,管家告诉他,小狗就睡在那里。 “是你的狗窝漏电,害死了它,”明继韬客观地向他宣告小狗的死因,“这说明你的能力还很薄弱,无论是制作安全电路,设计程序,还是你对宠物的关照……都有很大的进步空间,以后要多努力。” 可是,你想告诉我的就只有多努力吗? 没有别的事吗,真的没有了吗,我不是在哭吗,你看不到我的眼泪吗? 从此再没有人提过小狗,玫瑰园里的小土包在一个月后悄然变得平坦,小狗真实存在过的痕迹只剩明朔手背上的那道疤。 他有时会想,如果那天初见,小狗害怕地挠了他,他便决定不把小狗抱回家,那它是不是就不会死? 是他害死了小狗,但小狗对他唯一的惩罚也只有在他手腕上留一道疤,是不是很不公平? 可是,某次实验课上,他分解了几颗偷偷藏起的狗粮,在里面发现了老鼠药的成分,要怎么解释? 准备了那么久的项目,国内国外都推进不下去,举步维艰,究竟是动了谁的蛋糕? 今晚的那杯酒明明是明氏内部的人拿给他的,又是授了谁的意? 他有太多的问题想问,却保持沉默,因为答案太残忍了。 他只能沉默,因为一切都太无力了…… . 意识回笼,明朔的脸颊冰凉,舒服得眯着眼睛。 于映央抓着冷毛巾,轻轻触在alpha的脸上,帮他降温。 第50章 明朔勾了勾唇角,“于映央,你不要走了。” “不走,我看着你,你难受就跟我说,我们去医院吧。” “不是,”明朔摇了摇头,“我是说,无论谁来赶你,你都不要走。” “好~”这么说着,于映央脸红了。 明朔咂唇,不满地说:“答应得倒快,你那么怕我爷爷,他跟你说什么,你肯定就跑了。” 于映央笑笑,“我不跑。” “你要怎么证明?”明朔闭着眼睛,下巴微昂,一副怎么都不会相信的样子。 于映央微笑着,亲了一下alpha微微发肿的手背和指节,又亲了一下他手腕上的疤。 “这是约定之吻,我没吻过谁,够真诚了吧?” 明朔不动了,似在品味,突然也扯着于映央的手,吻了一下他的手背。 “嗯。” 气氛陡然变得暧昧,于映央的脸颊变得更加滚烫。 他有些待不住了,抽手想要离开,明朔却不让。 alpha扯着omega的胳膊,从手背开始,一点点落吻。 起先吻在睡衣上,隔着那层布料,于映央只觉得灵魂都在颤动。 两人的距离越来越近,明朔的吻逐渐落在他的脖子,下巴,然后是脸颊。 他们像是两只小鸡一样啄吻彼此,初吻在青涩的摸索中慢慢精进—— 明朔用舌尖舔开于映央的牙关,于映央只觉得尝到了满口的甜。 第30章 如果他们俩更有经验一点,更放松一点,也就不至于开着公寓里所有的灯,做这么隐蔽的事。 但这也是水到渠成,没有办法。窗外突然开始飘雪了,这件事要比三月下雪还令人意外,也像天要下雪一般,根本无力阻止。 于映央平平躺在床上,明朔的吻轻得让他发痒,咯咯笑了一阵之后,又突然感受到撕裂的疼。 两个人都是第一次,明朔平时再沉稳笃定的人,面对新的事物也显得很慌乱。 此刻的他紧张而急躁,信息素迅速填满了整个房间,像是丝丝缕缕的飘带,一圈一圈裹住omega的身体。 alpha的信息素蛮横,傲慢地宣誓着主权。 与此同时食指稍快,剧痛使omega躁动不安,止不住叫。 软乎乎的脚丫于壮硕的胸口上狠蹬,意味却柔软,没有彻底驱逐alpha的意思。 窗帘空隙漏出些夜色,也反映出一段室内的光景。于映央瞥见自己沁着泪的眼睛,又见alpha有力的手臂,肌肉随着下压的动作而变得饱满。 白色的棉絮于夜空中飘落,是含情脉脉的点缀,这夜的诗歌中美妙的注脚。 须臾,叫声逐渐变得可怜,明朔心生恻隐,象征性地吻了两下他的脚趾。 实在太可口诱人。 于映央快疼死了,脸颊变得苍白,泪眼婆娑地向下看了看,又感到一阵绝望。 奇了怪了,怎么这么大啊—— 他开始胡思乱想,一会儿觉得明朔肯定没有找对地方,这事儿不可能这么疼。 一会儿又觉得自己的身体逐渐被打开,过电一样,让他在极致的快乐和痛苦里来回摇摆。 手指多了一根,omega的身体彻底变松了,为了即将到来的事情做好了准备。 这是这一群体的天赋,也是本能。 千钧一发,于映央猛地攥紧明朔的小臂,眼泪不停往外冒,“哥哥,你要不去查一查,是不是做错了?” 明朔哪管那么多,俯身堵住omega喋喋不休的嘴,将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都驱逐出去,这是他的omega,这一晚他只能想着他。 真正开始之后,预想的痛苦却没有到来。 于映央只觉得自己躺在一片由棉花糖田野,身上的汗水融化了糖絮,让他不停下坠,又不断被打捞上来,空气里都是香甜。 明朔的嘴唇是甜的,身体也是甜的,声音是甜的,触感也是甜的。 不仅不再感到痛苦,omega甚至好几次哑然张大了嘴,发不出任何声音…… 能够发声的时候,也只是哼哼唧唧的,一会儿抱怨着腰酸,一会儿又将泛着红潮的脸藏在两只手掌下面,小声提醒。 明朔的唇轻轻盖在他的后颈上,于映央下意识地闭起眼睛,顺从地低垂下巴,露出完整的后颈。 alpha的尖牙刺进那块薄薄的皮肤,哪怕知道里面什么都没有,还是不甘心地注入自己的信息素。 这一刻,明朔没有满足本能的畅快,而是感觉哀伤。 他为这个贫瘠腺体的主人而哀伤,也暗暗祈祷,以后所有的伤感就都留给他吧。 不要,不要再折磨于映央了。 哪怕这里永远贫瘠,哪怕他的omega永远都感知不到他的信息素,可那又怎样呢? 他们足够相爱,他们之间的爱情不需要信息素的推波助澜,什么匹配度,什么抚慰和催晴全部都见鬼去吧。 他和于映央不需要这些,他们拥有最纯粹的爱,是两个灵魂的互相吸引。 明朔想,没有什么比这更美妙的了。 在这一方空间,他得以拥着心爱的omega入眠,得以观赏omega灵魂出窍,呜呜求饶,得以享受omega毫不保留的身体与爱,何其幸运。 压抑了25年的明朔,沉默了25年的明朔,终于在这一晚拥有了自由,触摸到了永恒的爱。 . 于映央在傍晚醒来,有人给他洗过澡,换了身干净的睡衣。 第51章 床品好像也换过,他忍着酸痛,探出手摸了摸,只摸到摊得平整的另一半床铺。 omega悄然叹息,太疼了,早知道昨晚就不进来了。 事实证明,走进这间房真的是个鲁莽又愚蠢的决定。于映央没想到,那药的药效竟然那么强,他被折腾到天亮都没见alpha松懈。 最后还是他可怜巴巴地求饶,才换来alpha的大发慈悲,掩在被子下面的手却还是不老实,这里摸摸那里碰碰,四处点火。 于映央晃晃沉重的脑袋,有太多事他不愿意回忆,单是想想都感觉胆颤。 重振精神,他一步一挪地走出房间,心想当年小美人鱼忍着剧痛走向王子的道路也不过如此。 可是,当他走进客厅,alpha抱着毛毯拥上来,将他牢牢裹住、抱到沙发上的时候,他又很深刻地理解了小美人鱼的追求。 她的王子没有和她举办婚礼,可他的王子却将他稳稳放下,吻他的嘴唇,然后去厨房加热一早就点好的午餐外卖。 吃饭的时候,于映央在脑中复盘昨晚的经过。 明朔被人下了药,意识涣散,但他的意识是清醒的,所有行为都是他的自愿。 可是,冥冥之中好像还是有股隐秘的力量,牵动着他打开房门,牵动着他靠近那个危险的alpha。 这样,算是爱情吗? 是爱指引着他做出这些决定的吗? “在想什么呢?”明朔的手悬在于映央的前额,两只手指一搓,传递不明显的痛。 于映央捂着额头,嗔怪地看他一眼,“没什么。” “怕我不负责任啊?”明朔笑问。 “不是,”omega停顿片刻,终究没法撒谎,“……有一点。” 明朔又笑,像在笑他傻。 “干嘛啊!”于映央鼓起脸颊,颇感不悦。 “你要不要看看,你身上多了什么?” 多了什么…… 起先因为身体酸痛,于映央的全部注意力都用在忽略痛苦这件事上,他将身体看作外物,和自己的意识分离。 现在他仔细观察,发现自己的颈间多出一条项链,手腕上是一支细细的手链和一块手表,漾出的光亮闪过他震惊的眼眸。 他抬起头,看向明朔,“这是?” “早先路过精品店,觉得很适合你,所以就买了,不过一直没找到合适的机会给你。”明朔说完,又意味深长地看向他的另一只手。 于映央姗姗察觉到无名指的异物感,举起另一侧的手,放到眼前看——一枚戒指正卡在他的指间。 明朔也举起自己的手,展示自己无名指上的同款戒指,“店里的对戒没有我喜欢的,所以就买了两只款式相同的戒指,希望你别介意。” 于映央鼻酸,几次想要张口,都被汹涌而至的情感打断。 明朔便继续说:“相处这么久了,很难不对你动心。我现在只庆幸,你住进了我家,让我有个认识你的契机……否则,雾市这么大,我们的相遇又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 于映央擦擦眼睛,“哥哥,你这是?” “ “我不想浪费我们之间的回忆,也不想割舍掉我对你的好感。请你不要在意你的腺体,无论它好或坏,都是你的。”明朔看着omega,几近虔诚和迫切,那语气似乎半央半求,“于映央,我喜欢你,和我在一起好吗?” 明朔的眼神那么笃定,于映央望着那双眼睛,除了用力点头不知道要作何反应。 他觉得自己是全世界最幸福的人了,他觉得尝尽百般苦涩的人生都有了意义。 他甚至开始回顾曾经和他惺惺相惜的小美人鱼,你的王子没有选择你,而我的王子看到了我,选择了我。 我们将在城堡举行一场盛大的婚礼,烟花绽放于夜空,余烬洒落海面。 我终于迎来重生! . 确立关系的第二天,明朔的易感期如约而至。 于映央跟咖啡店请了一周假,每天不是上课就是在家陪伴明朔,两个人几乎没分开过,走到哪里都黏在一起。 明朔更是将“大狗勾”的属性发挥得淋漓极致,于公寓各处标记他们相爱的证据。 那几天堪称疯狂,于映央被折磨得几度想逃,转瞬又落入alpha的温柔攻势,对他予取予求。 可怜的腺体好了伤、伤了好,那几天都要使用加厚款的强效阻隔贴盖着,可走进教室,还会被要好的ao同窗揶揄,笑着调侃,“yu,我们都知道你有个占有欲很强的alpha了,什么时候把他带过来给我们见见?” 另一个补充,“而不是每天被他的信息素呛昏了头?” 于映央其实很想问,我的alpha的信息素究竟是什么味儿的? 和明朔在一起时,于映央只能感觉到刻入骨髓的甜蜜与依恋,他感受不到自己的信息素,也对alpha的信息素无知无觉。 跟这样的omega在一起,明朔迟早会感觉累吧? 有时候看着明朔易感期痛苦的样子,于映央绝望得想哭,如果自己的腺体是好的就好了,那样他可以尽情释放抚慰信息素,也能和明朔的信息素交融,彼此传递能量。 这是属于ao的最美的礼物了。 可他什么都做不了,还得让明朔来安慰他,说只要他在自己身边,就会感觉舒缓许多。 明朔说,于映央是老天爷给的灵丹妙药,是专属于他一人的omega。 第52章 这么说完,明朔通常会吻一吻他的腺体,然后不厌其烦的将他刺穿,注入属于自己的信息素。 他就是要所有人都知道,这个omega已经有alpha了,他的alpha很爱他。 很爱很爱,践踏本能地爱,忽略一切地爱,淋漓尽致地爱。 . 明朔的易感期终于结束,于映央也顺利在主卧拥有一席空间。 客卧成了他们偶尔玩乐的地方,于映央被摆弄成任意样子,他们的一举一动都被摆在一旁的陪伴型机器人记录下来,回放影片传入明朔的私人邮箱。 那之后,春天正式来临,整个大陆全面升温,他们终于脱下了笨重的羽绒服,换上新装。 明朔带着于映央去和老友吃饭,吴仲伯早就在位子上等他们。 老远看到他们,ben用力挥手,待他们走进,亲昵地揽住身旁人的肩膀,跟他们介绍:“这是我的omega伴侣,陶柚。” 明朔早就见过陶柚,所以这次见面是为了让两个omega互相认识。 两只手伸向彼此的手悬在半空,陶柚看着于映央,眼神里满是惊恐。 第31章 “愣着干什么,快坐吧!”明朔推推于映央的肩膀,将他从震惊中唤醒。 见陶柚落座,于映央便顺从地坐进明朔拉开的餐椅。 “映央看起来有点累啊,”吴仲伯笑呵呵地表达关心,他猜测于映央跟明朔在一起肯定受了不少委屈,却尚未同步两人之间的关系,“你可别怕明朔,他这人就是这样,做事一板一眼的,相处久了就会发现其实脾气没有传闻中糟糕。” 明朔轻轻呵了一声,主动搂上魂不守舍的omega的肩膀,“你怕我?” 于映央钝钝反应,随后摇头,“不怕的。” 吴仲伯的目光在两人之间逡巡,倏然大悟,“哟,不是我想的那个意思吧?你们,你们俩……” 明朔得意地昂起下巴,不置可否;于映央略微脸红,垂着长睫,羞答答地点头承认。 “靠!明朔你小子,啃窝边草啊!”吴仲伯倒抽几口气,勉强接受现实,随后向身边的omega科普,“明朔是个寡王来的,大学的时候那么多人追他,人说要好好搞学习……我以为他这辈子都要单着呢,没想到啊,直接把在他家借住的omega拐过来了。” 陶柚配合着温婉一笑,抬手举杯,邀向对面的ao,“明先生……”随后看向于映央,神情明显为难。 “于先生,于映央。”明朔体贴解答。 陶柚微笑颔首,“明先生,于先生,恭喜你们。” 吴仲伯看着局势,也举杯加入进来,四只酒杯在空中相撞,发出悦耳脆响。 “也不用叫得那么客气,你和映央的年龄应该差不多吧,今年都读大三。”吴仲伯说。 陶柚看向于映央,客套地问,“请问于先生今年几岁?” “二十岁。”明朔代他回答。 陶柚微笑,“哦,那我们算是同龄人,我二十一岁了,晚读一年大学。” 与其他人不同,于映央表现得十分窘然,一顿饭下来都没说几句话,眼神也不知道该落向何处。 他看不得平时对自己亲切体贴的吴仲伯,更看不了事事追求公平坦诚的明朔。 至于陶柚……于映央深呼吸,余光里的那个beta自如而坦然,全然没有半点心虚,搞得好像于映央产生了错觉幻听。 这人分明是桃小o,是他最喜欢的占卜类主播,也是那晚被他撞见的服务生beta。 再一深思,于映央的身体略过一阵寒。 在桃小o的最后几场直播的结尾,他都会感谢资助他继续读书的爱心人士“吴先生”,连于映央都帮着刷过几次弹幕,殷切地感谢这位神秘低调的“大金主”。 可是,方才落座时,“吴先生”分明说,桃小o是他的“omega”。 怎么会是omega呢? 因为ben是beta,不了解ao的特殊生理特征,所以误会了吗?可桃桃为什么不纠正他? “映央,映央?” 意识回笼,于映央听到一道不熟悉的声音唤着他的名字。 抬眼看去,原来是坐在对面的桃小o,“你想去卫生间吗?” omega的性格相对温柔,依赖感强,安全感也较低,所以时常在公共场合看到结伴去卫生间的omega群体,实则是为了互相调整阻隔贴,保障自身安全。 于映央讷讷,愣了几秒才读懂桃小o的意思,遂结伴离开。 . 走出就餐区后,桃小o便刻意离于映央远了一些,兀自走在前面。 于映央呆呆地跟他身后,本以为那晚在餐厅无意间戳破桃桃的窘境之后,两人便从此不会在见面……没想到,造化弄人,又将两人连在一起。 只是这一次的纽带是吴仲伯,他们俩都无法逃避。 有了颈后那张阻隔贴,桃小o顺利进入omega卫生间,反手锁住了门。 于映央有些紧张,下意识退后了两步,身侧化妆镜上的灯带照亮了他惊恐的脸。 没想到,桃小o将颈后的阻隔贴一撕,膝盖弯折,敲向地面——就这么跪在于映央身前。 “求求你,我只求你这一次。” 于映央面色一白,分外无措,拉着桃小o的衣服要把他从地上拽起来。 不要揭穿我……”双膝仿佛焊在地上,桃小o仰着头,双手合十,迫切地几近要给他磕头,“求求你了,于先生,不要告诉吴仲伯我的身份,求求你了。” 第53章 震惊之余,于映央感到十分不解,“你这么骗他又是何必呢,迟早会被戳穿的啊……” 然而,于映央偶然瞥见他的后颈,上面布满了密密麻麻的针眼,紫红一片。 “你怎么了?”于映央触到那块皮肤,“不是说beta没有腺体吗,你这是做什么?” “腺体植入,”为了将于映央拉进自己的阵营,桃小o几乎破釜沉舟、毫不隐瞒,“beta不是没有腺体,而是腺体没有分泌信息素的功效,所以永远不会发育。这个项目就是把腺体的活性激化到最强,让它变得活跃,虽然不会分泌信息素,但只要拥有一个活跃的腺体,就能以假乱真……” 这里的“真”,自然就是一个omega的身份。 毕竟一般体检里的腺体项目只是为了测试腺体活性,只要活性到达一定指数,就会被判定为alpha或omega,其余则为beta。 于映央一阵眩晕,没想到omega身份不仅是他获利的工具,更是他求偶的资本。 “可是,你确定ben喜欢的是你omega的身份吗?” “没所谓了,”桃小o见他动容,便顺应着他的动作,站了起来。 他从洗手池上方的小盒子里取出一张阻隔贴,撕掉贴纸,熟稔地往后颈上按,“反正,我已经回不了头了。阿仲对我的omega身份深信不疑,告诉他我是beta,何必呢?” 桃小o洗了洗手,凄然地叹了一声,“他既然喜欢我是omega,那我成为omega不就好了。他是个beta,想必也不会指望我们将来的小孩一定会继承到我的omega基因,还是beta的机率更大吧。” “桃桃……”于映央调整着他的衣领,欲言又止,“我觉得这种事,他早晚会知道的,不如——” “那就让他晚一点知道好了。”桃小o淡然打断。 “可是,这个治疗很痛的吧?”于映央抚了抚自己的后颈,“其实我的腺体也有问题,哪怕接受了好多治疗,还是没有办法分泌信息素。但你看明朔,他是那么优秀的alpha,却不停告诉我不要介意自己的缺点,他能接受我一辈子都不分泌信息素……” 于映央看向镜子里曾经的精神支柱,“可能,对的那个人就是会接受你的全部,哪怕是你的缺点,在他的眼中都会变成闪光点。” 陶柚怔然,和镜面中的真切的眼神对视几秒,噗嗤笑了出来,“你还挺纯情的嘛,别人说什么你都信。” “什么意思?”于映央竖起戒备。 “你们两个刚刚确认关系,正在热恋期,他当然觉得你哪里都好啊。可是时间长了呢,他是个alpha,有他自己的本性,你确定你们之间能永葆热恋,保持现在的激情吗?”桃小o慢条斯理地擦擦手。 “是个beta倒也罢了,这辈子都感知不到信息素,所以有没有那玩意儿都无所谓……可是,如果是明先生那种alpha,平时身边觊觎他的omega肯定不在少数,可你连信息素都没法分泌。你连最基本地告诉大家,这个alpha有伴儿了都没法做到,你凭什么相信他会永远忠诚?” “退一万步讲,哪怕他在外面偷了人,你又感知不到那个贱货omega的信息素,不觉得膈应吗?” 心头升起一股恼意,于映央不允许任何人亵渎他的alpha,“明朔不会这样的!” “你怎么确定?”桃小o勾起嘴唇,笑得讳莫如深,“倒不如像我一样,一开始就假装自己是个omega,阿仲每晚回家前都会在门口喷好多分解剂才敢进门……给他十个胆子他也不敢偷.腥。” “明朔不是这样的人。”于映央默默攥拳。 “敢打赌吗,总有一天你的alpha会嫌弃你没有信息素,没办法给他一个omega应给的反馈。”桃小o靠近于映央,轻巧地摘下他颈后的抑制贴换上新的,又拍拍那张贴纸,“逗你的,赌这种东西干嘛,你我都知道没有意义。还是快出去吧,我们还有事情要跟你们分享。” 于映央被怼得哑口无言,又放不下桃小o毅然决然跪在自己面前的样子。 或许桃小o是真的对ben动了心,所以不惜接受比腺体治疗还要痛苦几倍的腺体植入,只为了圆自己撒下的谎。 回到座位后,吴仲伯已经几杯红酒进肚,脸颊绯红,牢牢牵起桃小o的手,放在他们面前晃了晃,“哈哈,有个消息想跟你们俩分享一下,趁今天高兴……” 他身边,桃小o巧笑嫣然,一脸幸福模样。 “我们决定结婚了!”吴仲伯先是轻声说。 随后在明朔和于映央不约而同的震惊目光中,他又爽朗地提高声音,“我吴仲伯,决定和陶柚结婚了!” 于映央下意识地看向桃小o,桃小o沉浸在幸福中,心安理得地享受这份偷来的幸福。 …… 桌下,于映央的双手不停颤抖,明朔察觉到异常,凑到他耳边提醒,“怎么了,快说点吉祥话,ben一开心说不定给你派个大红包。” “诶诶,你这是哪儿的风俗,我老家可不讲究这些啊……不过今天高兴,映央还想吃什么都点了,打包当明天的午餐吧,你吴哥买单!”吴仲伯幸福得飘飘然,他身边的beta则皱着眉,娇态毕露,嗔他老土。 “吴大哥,我——”于映央终于按捺不住,决心坦白。 忽得,一道火光在他身边擦亮,服务生笑着推出蛋糕,两支仙女棒充当蜡烛。 吴仲伯垂眸亲吻身旁beta的脸颊,笑着祝福:“宝贝,生日快乐!” 第54章 第32章 配合特殊的仪式,餐厅整体的光线降低了几分,绚烂的灯光照亮桃小o又惊又喜的脸。 伴随着小呲花绽放,员工带领大家唱起了生日快乐歌,于映央也被气氛影响,动了动嘴,但是心口还是哽着一块大石。 桃小o现在享受到的幸福是真实的吗? 回程路上,于映央始终心不在焉,没能如往常那般回应alpha的随口闲聊,惹得对方颇为不满。 “在想什么呢?” 于映央的额头传来轻微的痛,明朔的声音和一个轻柔的脑嘣儿一起落下。 “没事,”于映央扯了扯连帽卫衣垂在胸口的系带,“信息素真的有那么重要吗?” 本以为明朔会自动忽略他的碎语,没想到alpha谈起恋爱来绅士风度尽显,对伴侣的关心到达极致。 “你刚刚在说什么?”明朔凑过来一些,两人的肩膀贴着肩膀,手掌合拢,手指交缠,看上去亲密无间。 于映央下意识看了一眼前面开车的王叔,见对方已是自动屏蔽后座动静的架势,才红着脸又重复了一遍内心的疑问。 “当然不啊!”明朔笃定道。 “不是因为想要安慰我?”于映央怔怔望着明朔的眼睛,判断他的真心。 “真的,”明朔舒缓地笑,“我觉得信息素是ao群体的桎梏而非优势,我很讨厌主观行动被本能影响,这样我觉得自己所受的教育、内心的信念和追求都会显得特别无用。” 于映央偏着头,认真聆听。 alpha浅笑着吻了吻他的手背,“总而言之,你现在这样很好,也印证了我们之间的关系是脱离信息素影响下的自由选择,这样才更纯粹,是吧?” 汩汩暖流盘旋心间,于映央顺从地点点头,“是这样没错……” “但是?”明朔听出他的话里有话。 “但是,对于beta来说,信息素也很重要吗,我记得你之前说过,ben希望自己的伴侣是个omega。” 明朔想了想,“个人偏好吧。尽管我总诟病ao群体,但也不得不承认,从小到大,我的alpha身份也为我带了诸多便利,毕竟ao的人口基数小,还有天生的基因优势。从beta的角度看,如果后代能在一出生就拥有这样的潜在优势,也是件好事。” “所以,ben是非omega不娶吗?” “你操心这个干嘛,”明朔捏了捏他的脸颊,“看到人家结婚,心动了?” 脸颊飘上绯红,omega害羞否认,“才没有!” 明朔笑笑,将他搂紧了一些。 于映央想,自己要对明朔更坦诚,更透明。 他们不能在谎言上搭建爱情,那注定会成为一个摇摇欲坠、漏洞百出的危楼。 . 时隔一周,于映央再次回到咖啡店打工。 店里最近来了两个新面孔,由他负责带领他们熟悉工作流程。 于映央总是很有耐心,alpha新人看到他指间的银戒,感叹他这么早就结婚了。 omega懒洋洋笑着,没有反驳,他开始肖想一个和明朔的未来,结婚仅仅是待办事项之一。 因为要带新人,做完当日的工作时长,他又加了一个小时的班,带他们去楼下的原豆仓库走了一圈。 过程中,他发现仓库某处散发着一种奇异的花香,却寻不出香味的源头。 一出仓库,他立刻找来纸笔记录。咖啡店的原豆更新得太快了,仅一个礼拜没来,就多了很多种他不了解的豆子。 正式下班时,天空已经泛起浓稠的深蓝色,细雨不断。 早就习惯了这样的天气,于映央扯着卫衣帽子戴上,刚走出几步,就在廊下看到一个瘦小的身影。 他皱着眉,一脸防备,“你怎么来了?” 桃小o身上只一件单薄的衬衣,肩膀上不断洇出点点雨滴,“我想跟你聊聊。” “我没什么好跟你聊的,劝你尽快跟ben坦白。”于映央只想快步走开。 “等一下,”桃小o追在他身后,“你可不可以不要把我想得太坏了,我听阿仲说你在这里打工就跑来了,连伞都没打……” 他一把按住于映央的肩膀,“你先听说我。再给我三个月的时间,等我一毕业,我就第一时间跟他坦白。 ” 于映央有些生气,“要说就现在说,ben是我和明朔的朋友,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你继续骗他。” “你别——” 桃小o的尾音突然走调,黏连一声惊叫。待于映央回头望去,对方已经跌下路沿,落入一滩水洼之中。 “怎么这么不小心?”于映央将他扶起来,beta的衬衣已经湿透了,后背沾着泥,好不狼狈。 桃小o趁机握住他的小臂,可怜巴巴地央求,“跟我聊聊吧,拜托。” . 于映央将他带回公寓,径直带进自己的房间,借了条衬衣给他。 桃小o换好衣服,来回打量着房间的陈列,突然看到自己早先发布的“星座运势”的打印版,“你真的是我的粉丝啊!” “以前是。”于映央板着脸,努力划清界限。 “别这样,你的id是什么啊?”桃小o柔声询问,姿态放得很低。 “小鱼央央。” “哇,我的榜一!” “别套近乎!”于映央抱着胳膊,一脸严肃,“说说吧,你有什么打算,只要顺利毕业就可以吗,你有信心得到他的原谅吗?” 桃小o也敛起轻佻的神色,犹豫片刻才说,“我其实不是什么富二代,也不是什么名校在读的学生,这些都是我在网络上的人设……可是如果不这么说,单凭我一个平平无奇的beta去做主播,根本没有人会点进我的直播间。” 第55章 于映央扁扁嘴,这些他早就知道了。 “我妈是omega,爸爸是beta,为了‘改善基因’,我爸做梦都想生个小omega。天不遂愿,我们家一共五个小孩,全部都是beta……”桃小o坐在床沿,眼神空洞,倾诉着自己的过往。 “我们家的条件一般,毕竟有五个小孩要养,分配到每个孩子身上的资源也很有限……我蛮争气的,考上了一所不错的大学,但我爸觉得读书没用,就给我找了个专科学校去读,学费全免,还给补贴。也是从那个时候,我意识到,能够改变我的命运的只有我自己了!” “最开始认识阿仲的时候,我以为他也是那种满脑子黄色废料的beta,花钱只是为了跟我要张裸/照、讨些甜头之类的。他说要资助我来雾市读书,我起初是不相信的,没想到后来我真的来了,阿仲也跟我想象的样子完全不一样,所以……” 桃小o定睛看着于映央,轻声一笑,唇角拈出一丝讽刺,“所以,我一再地回避跟他坦白,将错就错,就走到了今天这一步。” 于映央坐在他对面的转椅上,闻言也是沉重一叹,“可是,你瞒他的时间越长,将来他原谅你的可能性就越小。” “所以我也在努力对他好,让他知道我作为一个beta的价值,”桃小o一一细数,“我会主动跟他平摊生活开销,会用打工的钱和他一起去旅行,也对他很好很好,除了不是个omega,我没什么骗他的了。” 于映央有些苦恼,无论ben还是桃桃,于他而言都是很重要的朋友。 “那三个月之后,你就会跟他坦白了?” “嗯,三个月之后,我会把卡里所有的余额都转给他。如果他需要,我也可以给他打个欠条,没有还清这笔债之前,我会答应他的所有要求,只要他原谅我、接受我,”桃小o说,“这是我能想到的最好的补偿办法了,我得先顺利毕业,拿到毕业证书,将来也有可能找到一份好工作,尽快把钱还给阿仲。” 于映央将头深深埋进臂弯,内心不断纠结。 桃小o凑上来,在于映央的肩膀上蹭了蹭,“谢谢我的榜一。” “我再考虑考虑吧……”于映央轻声说。 . “还是请您谨慎考虑我们的提案。”另一边,明朔心情沉重,挂断电话。 智能机器人刚在国内立项就进了审查名单,整体进度又要拖后几个月,惹得投资人大为光火,明朔这两天接电话接到头痛。 静坐半晌,鼻腔忽热,他条件反射地抽出纸巾,按在鼻子上,擦去血迹。 这是这个礼拜的第三次了,每当这时,他就觉得特别孤独。 待情绪和缓,明朔打开机器人的摄像头,想看看家里的小朋友在干嘛—— 就这样,他听到了陶柚和omega的整段对话。 “shawn,这份文件需要你签一下。”吴仲伯突然推门进入,只见明朔慌里慌张地关闭程序,笑着揶揄,“上班时间看片儿啊?” “少不正经!”明朔将签好的文件丢在他身上。 吴仲伯利落接住,脚底抹油,“好好享受哈。” “等一下,”明朔叫住他,“你和陶柚,是怎么认识的?” “网恋啊,我不是跟你说过嘛。”吴仲伯道。 明朔沉吟片刻,“好了,知道了。” “搞这么神秘,”吴仲伯忽然醒悟,“这是打算给我开个单身派对?” 明朔摆手,让他快滚。 . 明朔不喜欢外人来家里,于映央当然尊重,待桃小o的头发干得差不多了就忙不迭送客。 分别时,兜里的手机突然开始震动,明朔很少会在这个时间给他打电话。 “于映央,你在哪里?” “我在家。”于映央看向桃小o,对方一直朝他摇头。 “一个人吗?”明朔问。 于映央的手机有些漏音,桃小o继续摇头,祈求他隐瞒。 “嗯……” “央央,你最近还看桃小o的直播吗?”明朔靠进座椅,疲倦地阖眼,“他一次也不播了吗?” 于映央不自觉地颤抖,可桃小o就在他面前,眼神迫切地求他隐瞒,悄声说:“三个月,三个月后我一定说,先让我毕业……” “嗯,”喉结滚动,于映央佯装镇定,“他不播了,我也不知道他去哪儿了。” 明朔轻笑一声,挂断电话。 十分钟后,音频上传完成,分享至吴仲伯的个人邮箱。 吴仲伯于深夜打开,戴着耳机听完了整段录音。 夜色苍凉,他的目光也染上了寒意,看向一旁熟睡的beta。 第33章 清晨,于映央关上家门,和明朔一起等电梯。 恋爱期间两人多了个习惯,于映央每天同明朔一同外出,搭他的车去往附近的地铁站,提前到校做功课。 这样的同出共进让幸福变得具象,他们享受着彼此的陪伴,甚至想法设法地将共处的时间不断延长。 于映央站进电梯轿厢,用小指勾了勾明朔的手;然而alpha没有像往常那样用力回握,而是掏出手机,手指频繁滑动屏幕…… 这很反常。 于映央敏感地察觉到alpha的不虞,挪至他身边,倚靠着他的肩头,笨拙地讨好,“最近工作很忙哦。” “还好。”明朔直挺挺站着,没有偏向于映央那边,给他熨帖的怀抱。 心下一凛,于映央想起昨晚明朔回到家,似乎也是如此疏离的态度。 第56章 刻意逃避他的亲近,聊天时也心不在焉…… 于映央方寸大乱,默默站直,接触到明朔肩膀的那一块头皮开始发痒发烫,仿佛有青色的低温火焰紧贴着那里灼烧。 他吸吸鼻子,这才发出相对稳定的声音,“哥哥,我是不是有哪里做的不好?” 明朔终于将视线从待机屏幕上移开,转头看看于映央,“你是不是有事瞒着我?” 第一时间,于映央想到了桃小o,又想不通他们二人的直接联系,其他真没有别的事了。 omega的沉默仿佛在alpha的怒火中添了一把柴,明朔别过脸,不再看他。 或许对于于映央来说,和一个撒谎成性的beta的约定远比对爱人的诚实透明更重要。 . 虽然不清楚缘由,于映央确定,明朔真的生气了。 电梯到达一层,明朔大步遁去,于映央只好忍着不解、一路小跑地追赶。 alpha越走越快,他被落在后面,穿过一楼大厅,走出大门,然后被突然出现一股力量,猝不及防地撞倒在地—— 于映央一阵眩晕,随后才感觉到手心和屁股上的锐痛。 “你不是答应我要保密的吗,干嘛骗我?”桃小o穿着睡衣,头发乱糟糟的,脸上落满了泪。 推倒于映央后,他也脚步虚浮,跌坐在地上,气急败坏地质问:“你就算要说,不能先告诉我一下吗?” “你疯了吧!”明朔已经走出几米开外,见状折回,先去检查地上的omega,扶着他的胳膊帮着他站起来。 “我好不容易走到这一步了,骗了他我就不难受吗,你干嘛这样啊……”桃小o不管不顾地撒泼哭喊,围在他们身边的人越来越多。 大部分人听不懂他们语言,面露同情地观望;人群中有几个同胞,掏出手机录像,一边小声地跟同伴八卦。 桃小o惯是爱面子的,于映央赶忙脱下自己的外套,盖在他的脑袋上,劝他先跟着他们回家,这其中一定有什么误会。 “完了,全都完了,阿仲说要重新考虑我们的关系……” 桃小o的声音变得沙哑,哭声呜咽,听得于映央也跟着心焦,“我真的没有告诉他,我发誓!先跟我们进去吧,可以吗?” 桃小o根本不买账,“那还能是谁说的,这事儿还有谁知道?” 明朔将盖在他头上的外套取下来,“是我告诉ben的,跟于映央没关系。你要是不怕丢人,就继续坐在这儿哭;要是还想再见ben一面,就先跟我们上楼。” 桃小o哽咽两声,呆呆望着明朔和于映央,“好吧……” . 哭得太久,桃小o有些虚脱,于映央换了一套新床品,让桃小o先在自己的床上休息一会儿。 闹了这么一场乌龙,桃小o十分自责,主动碰碰于映央的手,“对不起,你伤得严不严重啊?” 于映央的手心有几处擦伤,屁股还隐隐作痛,但最让他难受的是桃小o的态度,尚未求证就认定了是他做的,风风火火地跑过来讨说法。 “我有点伤心了。”于映央抽回手,心头酸涨。 “真的对不起……”桃小o的声音接近全哑,手足无措地立在床边,像个犯了错的小孩。 于映央看着他,随后轻轻摇头,示意算了,此事翻篇。他从房间退出来,让beta更好地休息,然后鼓起勇气,去往明朔所在的主卧。 “来了?”明朔搬了把椅子进来,坐着整理药箱,一副恭候多时的模样,“坐吧。” 于映央心里发闷,坐到他对面的床沿。 在这件事上,他自认是个无辜的受害者,可面对明朔的时候,他又主动给自己觅了几条罪责。 没能告诉明朔桃小o来过,是他的错。 没有主动跟明朔分享桃小o的事,也是他的错。 可是,明朔就是因为这些事在跟他生气吗,为什么? 明朔坐在床边的小沙发上,拉过于映央的手,为他处理伤口。 “对不起。” “对不起。” 沉默片刻,两人异口同声,又在彼此的眼中捕捉到一闪而过的惊喜。 明朔勾了勾唇角,“我应该再多提醒你几次的,机器人有录像的功能,我就是从录像里知道了陶柚的真实身份。” 于映央想起,刚收到机器人那天,明朔就告诉过他机器人的所有功能,只是那时他沉浸在收到礼物的喜悦里,没把那些话放在心上。 明朔告白:“我很少会查看录像,就只有……特别想你的时候。” 堵在心口的那股气瞬间消散,于映央已然释怀。 他的alpha很想他。 “也有我的不对,没有主动告诉你桃桃的事……我以为你不会在意的。” “吴仲伯是我的好朋友,我怎么可能不在意?”明朔反问,随即表态,“我只是,很不喜欢被骗,也不喜欢被隐瞒,这是我的底线。但是冷静下来想了想,这件事其实可以不用闹得这么糟糕,是我太冲动了。” 于映央也在反省:“也有我的原因,如果我没有撒谎,你就不会那么生气了。” “那以后不要瞒我,”明朔抓着处理好的那双手,在创口贴上落唇,“看到你受伤了,我才意识到自己错了。” “不瞒不瞒,什么都告诉你!”于映央挥动着尚未包扎的另一只手,“哥哥对不起,你别跟我生气了。” 明朔抢过那只手,声线缓缓沉沉,重新充满爱意,“好——” 第57章 总算将矛盾理清,于映央自然是高兴的。可是,高兴之余他又有些困惑,alpha的突然疏离、意气用事都让他感到陌生。 可是转念想想,明朔有这样的表现不就因为很在意他吗,有谁喜欢一直活在谎言和欺瞒里? 于映央的底线很低很低,但他会尊重明朔的底线。明朔是全世界对他最好的人了,只要明朔开心,他就会开心。 待伤口处理完毕,omega黏糊糊地拥抱了alpha,随后在对方的回应中彻底融化。 “哥哥,我爱你。 ”于映央趴在明朔怀中,轻轻吻他的喉结。 明朔低下头,吻上他的嘴唇。 明朔的吻依旧很甜。 . 吴仲伯到下午才出现,于映央出面,将客卧里眼睛哭肿的beta带到客厅。 “阿仲,对不起。”桃小o的脸颊不再精致,嗓音也不再动听,“不原谅我也没事,都是我活该。以前我总怕这怕那的,现在我什么都不怕了。就按你的想法来吧,只要你能消气,让我怎么做都可以……” 吴仲伯面色阴沉,一言不发地看着他。 桃小o低下头,不忍再看,“我在这里的一切都是你给的,你赚钱不容易,还被我骗走那么多……我可以先跟学校提交退学申请,账户里的钱也都归你;等我回国了,就继续去直播,那个来钱最快,当然,是以beta的身份,你要记得屏蔽我。” “总而言之,我会尽我最大的努力赔偿你,希望你不要因此留下阴影,下次找对象眼睛放尖一点,别再这么倒霉了。” 默了默,吴仲伯突然问:“这就没了?” “还有,什么吗?”桃小o愣住,“我没什么东西了,我爸妈又不管我……” 毕竟多年好友,吴仲伯问出这样的话,明朔就放心了,拎着衣服和小omega出门。 于映央比任何一个人都懵,被明朔虏到了玄关,alpha蹲下身,麻溜帮他换鞋。 “那个、”于映央指了指屋里,明朔笑着拉人,“别那个了,没事了。” “啊?” omega还是不明就里,防盗门合紧之前,他只听到吴仲伯冷声问:“就这么点补偿,好像不够……” . 吴仲伯跟明朔请了一个礼拜的事假,带着陶柚回家见家长。 他的家人非常传统,一心希望儿子能娶个omega回来,骤然看到陶柚,不知又会作何反应。 于映央只能帮他们俩祈祷。 ben离开期间,于映央重新回来帮忙,辅佐kelly处理一些流程化的工作,减轻秘书团的负担。 kelly刚结束北美出差,时差混乱,整个人云里雾里;所以虽然是秘书助理,于映央的工作强度一点也不比其他秘书小。 机器人项目无奈停摆,等待审查,明朔只好抓紧时间开展明氏在欧洲的业务,周转于不同乙方公司,对比他们的提案。 早上,于映央陪着明朔来到另一城市,明朔上楼开会,于映央就和kelly一起坐在休息室待机。 kelly抓着个小东西,怼到于映央后颈。 滴——“小东西”发出提醒。 “这是什么呀?”于映央好奇,凑过来看。 那个近似电子体温剂的东西躺在kelly手里,狭窄的电子屏上闪动着「loading」的字样。 “信息素检测器,”kelly说,“在北美那边挺流行的,这儿还没有多少人用,可能更注重隐私吧。” 于映央来了兴趣,“这个可以检测信息素?” “嗯,同一腺体内信息素的种类和浓度,传说中的‘抓小三神器’!”kelly喜欢搜罗些古灵精怪的东西,拿回来玩两天就没有新鲜感了,不过眼下,她明显正上头,“ben的事让我还挺感慨的。不过有了这个,以后要是被alpha搭讪了,我就拿出来测一下,如果他的信息素浓度正常且信息素种类仅为一种,就说明他是单身alpha,否则就给老娘滚蛋!” 于映央笑笑,“这个管用吗?” “不清楚,”kelly摇摇头,“我还没试过呢,诶诶,你的检测有结果了!” 电子屏上显示「1 - 45%」。 kelly讲解道:“这就说明,你的腺体里仅有一种信息素,浓度为45%。” 于映央不由瞪大双眼,“浓度是,45%吗?” 要知道,发.情期外的ao的信息素浓度通常在50%至60%之间,阻隔贴会将这个数值缩小至10%上下。 而初到雾市时,于映央的信息素浓度仅有5%,比beta高不了多少,于是他被善意提醒,在公共场合也可以不用使用阻隔贴,让腺体自由呼吸。 现在都有45%了吗? 于映央心存疑惑,又让kelly做了测试,随后他戴上阻隔贴,再次接受检测。 两次的数值分别是2%和8%——于映央一直在分泌信息素! . 中午,明朔回到车上午休,于映央带着满心欣喜,跟着跳上了车。 “哥哥,我有个好——” 猝不及防的,alpha吻了上来,他的身体滚烫,手指抚过omega的胸口,轻松褪下他的外套。 “在这里好不好?”明朔显得分外热情,捏着于映央的大腿,将他移到自己腿上,“好像易感期提前了……” 于映央根本没机会拒绝,腰.肢,摆动,蹭他的垮间。alpha发出餍足的叹息,昏暗的车厢放大了所有感官,他们兴奋得太阳穴都在跳。 于映央几近窒息,像是泡进浓稠的蜂蜜,无论怎样都充满欢愉。 第58章 地下停车场的墙壁上贴着警告牌,鲜红的三角形框柱一个鲜红的感叹号,此刻那些图形被汗水融成一副印象派油彩画,上下粉刷涂抹,变成一颗巨大的爱心。 于映央抱紧明朔的脖子,非常非常幸福地想,啊,我终于要成为一个正常的omega了! 第34章 情浓之时,于映央趴在明朔肩膀上,一口咬上他的后颈。 omega不具备标记的能力,可此举还是取悦了明朔。他将人扣紧了,两人的胸膛都覆了层汗,汗水交融,更显亲密。 alpha的薄唇贴上omega隐隐发烫的腺体,刺入机制兴奋时才会变化的尖牙。 明朔经常这样做,尽管知道那里什么都没有;可他又担心临时标记会影响于映央的恢复,所以每次只注入一点点信息素,算是alpha的“主权宣告”。 然而今天,omega分外热情,一直将以往羞于展示的腺体明晃晃露出来,咬破了也不喊疼,剧烈的心跳声回荡在安静的车厢里,于映央声如细蝇,“哥哥,我想要标记……” 于映央大概也清楚自己怎样最勾人,明朔照做,却在大功告成的关头又松开了他。 “怎么了?”于映央一脸迷茫。 明朔微仰着头,和跨坐在自己腿上的omega对视,伸手理了理他被汗浸透的短发,“怕你腺体受不了。” “没事啊,”于映央并不气恼,毕竟他们还会在一起好长好长时间。 他从明朔身上爬下来,跪在车座上,撅着屁股去副驾驶的柜子里拿抽纸,“哥哥,我有件事想要告诉你……” “先等一下。”明朔找来自己的手机,才一个来小时,未接来电就攒了十多条,吴仲伯一个人占了八条。 明朔回拨过去,接通的间隙跟于映央比口型,“他有急事——” 这么说着,手却不老实,指尖从omega的股..沟出发,顺着背脊凹陷划过去,覆盖在那块他咬破的腺体上。 于映央哼了一声,胳膊抖了抖,终是撑不住,上半身落到前座的两个座位之间。 手指入侵,于映央软成了一滩水,小声祈求,“哥哥……” “ben,出什么事了?”与此同时,电话终于接通,明朔却不放过omega,两只修长的手指并在一块,于omega的身体进出。 吴仲伯这次回国不仅是要带着陶柚见家长,还以此障眼,偷偷考察机器人项目的国内工厂。这次来电就是为了工厂的事。 在他看来,制作车间的一切设备均符合标准,按道理监察时间不该这么长;两人复盘了一阵监察机构的人员结构,试图揪出那个从中作梗的人。 “找一下近期明氏在机械项目方面的政府备案书,从那里突破。”分明在作乱,明朔仍旧四平八稳,逻辑缜密。 反观于映央,跪又跪不住,起也起不来,可怜巴巴地趴在那儿,细筛一样抖动着。 吴仲伯一口答应,“那你待会去后台给我开个权限,有些文件我看不了。” 明朔道:“好的。” “你现在在哪儿啊?”吴仲伯将手机拿到眼前看了看,不得其解,“怎么那边好像有人在哭啊,你是不是轴劲儿又上来了,给谁训哭了?” 明朔正加速,闻言蹙眉,匆匆挂断,“没事别瞎打听。” 他不知道有多开心。 终于结束,于映央赶忙给自己擦擦干净,套上衣服就要跑。 明朔眼疾手快地抓住他手腕,“这么急?” “我下午还得去学校呢,4点钟有课,你忘了?” 这么一说明朔才想起来,于映央快毕业了,学业压力很大。 “那你跟来这边干什么,有时间多在家休息。”明朔抓了抓于映央的胳膊,还是很细,但摸起来软乎乎的,比起半年前添了点肉。 “我怕kelly忙不过来嘛,”于映央整理着领口,仰着脖子给明朔看,“没有留下印子吧?” “没有。”明朔也不想让于映央看起来太轻浮,就像爷爷说的那样。 . 于映央坐了一个小时火车,成功在开课前赶到教室,路过还买了一份阻隔贴。 开始分泌信息素后,阻隔贴也变得有意义了。于映央撕开胶布,郑重其事地盖在自己的腺体上,忽然一阵鼻酸。 妈妈,你在看吗? 腺体逐步变好,于映央也像个藏不住事儿的小孩,课听到一半,干脆捂着嘴偷偷笑了起来,真的太高兴了! 最近两周他一直在和小卷毛搭档完成一份作业,课下讨论时,于映央也是一副喜不自胜的模样。 小卷毛问他怎么了,于映央憋着笑,摇摇头说没事,其实是惦记着把这个好消息第一个分享给明朔听。 “那个,我问你一件事哦。”讨论结束,于映央又按捺不住了。 终于。小卷毛在心里感叹,斜看他一眼,“说吧。” “信息素是什么样的,你都是怎么闻到的?” “你不也是omega吗,连这个都不知道?”小卷毛颇为惊讶,得知于映央的病情后,他又了然,这个可怜的omega从来都没有分泌过信息素,也就无从对比和感知。 小卷毛开始知无不言,“其实比起‘嗅闻’,信息素更像是一种感受,一种情绪传递。信息素主要是为了散播信息,像是易感期雨露期,散播的就是求偶信息;当精神世界脆弱时,散播的就是求助信息,需要异性提供抚慰信息素。也就是说,首先你的身体要有这种需要,才能散发相应的信息素,吸引异性的反馈。” 第59章 于映央开始反思自己对明朔的情感变化,从害怕到试探再到担忧,然后是需要—— 恰好比起信息素,明朔首先感觉到了他的这些情绪,给予他相应的反应,所以在明朔身边的时候,他总是能感受到甜味。 那么,这股甜味是明朔的信息素吗? 于映央拍拍小卷毛的肩膀,“你能不能感受一下,我的信息素是什么味的。” “你的吗?”小卷毛闭上眼睛,须臾,又靠近于映央,脸颊伏在他的腺体位置…… 最后,他无奈地摇头,“抱歉,我什么味道都没感受到。” 可是,他明明在分泌信息素的呀,45%,比正常的omega少一些,但跟以前还是有很大改善。 “yu,不要着急,你不是在治疗吗,多治几次一定就看到效果了!”小卷毛宽慰道。 “不是的……”于映央纠结地说,“腺体治疗太痛苦了,我的alpha帮我暂停了疗程,改用更缓和的治疗模式,我最近在停药期,已经一个月没去做治疗了。” “可是腺体治疗听上去就很痛!”小卷毛搓搓胳膊,他想到青春期时自己的几次雨露期,不知道腺体治疗要比那个痛多少倍。 “你不懂的,”于映央用中文说着,“跟拥有一个健康的腺体比起来,那点痛苦简直不值一提。” . 谈话最后以小卷毛安顿于映央回家多跟他的alpha聊聊告终。 “其实第一次临时标记之后,ao双方对彼此的依赖和爱意都会显著加深,信息素匹配度高的伴侣甚至会有心电感应,好多医学奇迹也是这样发生的。” 小卷毛拥抱了于映央,:“第一次见面的时候,还以为你会一直闷闷不乐,不好相处,但是很高兴认识你,你很可爱!” 于映央也用力回抱小卷毛,“谢谢你,带我跳舞,陪我谈心,祝你永远那么快乐!” 小卷毛大笑,“也祝你快乐,不仅是快乐的omega,也是快乐的yu!” “这就是我们在下一季度的主推产品——假性信息素,主要功能就是抚慰易感期和雨露期的ao用户,释放天性,快乐加倍!” 会议室的主屏幕上闪烁着理性的白光,坐在这种的alpha一脸严肃。 “它的卖点是什么?” 早料到了这样的问题,发言人切到ppt的下一页,“假性信息素能够帮助ao舒缓敏感时期的不适症状,使用者将感到被临时标记的满足感,满足了本能需求。” 只见alpha剑眉轻挑,“人的本能是没有下限的,满足了第一次,下一次就要追求更刺激的。怎么保证顾客二次购买之后还能获得同样的快/感?” “如果一而再、再而三地加量,日后药物成瘾了怎么办?” “成瘾……”发言人微怔,“成瘾率其实很低,我们做过调研的。” “也就是说,用户的二次购买意向也不高。”明朔总结。 同会还有几个大股东。明氏当年在异国建立生物实验室和医药品牌,他们功不可没,除了丰厚的分红,他们相当重视自己的话语权。 明朔一个二十啷当岁的小孩,他懂什么? “总说那样的话,我们的产品线都要停工啦!”一位白发苍苍的alpha说,“在商言商,哪种药没有成瘾的风险呢?易感期不用不就行了,又不是天天易感期,难受的时候多个慰藉,不好吗?” 另一alpha也站出来力挺,“抵抗本能和满足本能哪种市场更大,这不明摆着吗?” 越来越多的参会者表示支持,他们一起坐在暗处,看不清表情,话语却越来越尖锐,直指明朔滥用职权,能力不佳…… 会议最后,所有参会者投票表决,在假性信息素和强效抑制剂之间,绝大多数选票都落入第一个选项。 力不从心。 一场会议下来,明朔后背僵硬,易感期的一系列不良反应随着排山倒海的议论和压力一起压向他,他坐在那儿,下意识揉搓眉心,好不容易才有所缓和。 刚一起身,就见方才第一个发言的老者向他走来,“小朔啊,明董最近还好吗?” 明朔系好西装纽扣,扶着老人的手,“我爷爷的身体很好,他也恨挂念您。” “嗯……”老人看看明朔,像看待一个丢盔弃甲的小兵,眼里满是胜者的自豪,“听说你还有自己的生意想做啊?年轻人有野心是好事,但也要想想清楚,不要辜负了你爷爷的一番栽培。” 明朔心下存疑,再想多问几句,老人又开始洋洋得意地教训,“还是要务实一点的。你看你,一边主张抑制本能,一边又和omega纠缠不清……倒是和他很像。” 老人的话半真不假,明朔不愿深究。 什么和omega纠缠不清,他只有一个omega,一个不会分泌信息素的omega。哪怕没有信息素,他们也相处融洽,一天比一天相爱。 所以抑制本能还是满足本能,都只是伪命题,人不该被本能牵着鼻子走。 这一点他和于映央都做得很好。 离开公司前,明朔忽然被前台叫住,说他的同事落下了个东西。 上了车,明朔将那个印有「信息素检测器」的东西随手扔进公事包,一定是kelly买来瞎玩的。 路遇急刹,那只笔就从包里掉落出来,明朔去捡检测笔的时候,不小心按下了检测键,这才发现早上的信息素仍在车厢里缭绕,但是监测到的信息素种类却有两个,且浓度相当。 第60章 明朔起疑,看向驾驶座,“王叔,这辆车还有谁用过吗?” “没有,早上停到车库就一直没动过。”王叔答。 明朔将检测仪放到王叔颈后,等待数秒。 数值为3%。 心脏咚咚震动,这次他将探头置于自己的腺体。 滴—— 「2 - 70%」 「2 - 55%」 第35章 这个数值代表什么? 于映央开始分泌信息素了吗? 检测器握在掌心,棱角硌着他的皮肤,迟钝的痛意。 明朔不动声色地删除记录,重新将它放进公事包。这种仪器的可信度不高,娱乐成分过大,适合kelly这种追求新奇和刺激的人群,不具备参考意义。 医院明明说毫无起色,他们也从未感觉到任何信息素的气息,明朔望向窗外,心里空空的。 可是,如果于映央真的在分泌信息素,又代表着什么呢? “明先生,到了。”司机将车停在明朔下榻的酒店楼前,许久,却不见一向效率至上的alpha有任何动作,遂小心提醒。 明朔恍然回神,窗外的风景已经切换成一座小型罗马喷泉,冰晶飞溅,声响清凉。 “你还记得好早以前我们曾经见过吗?”他想起omega那双澄澈漂亮的眼睛,里面流淌着汩汩蜜意,轻而易举就摄走了他的心魄,“你跳进喷泉,把我抱出来,没让我继续在你那些表亲面前丢脸,我那个时候就觉得你好帅啊!” 因为的确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事情,这段记忆没在明朔的脑中停留多久;可于映央每次说起这件事的时候,都会流露出一种很幸福很憧憬的表情。 明朔没告诉过于映央,这个时候的他浪漫缱绻,睫毛化作柔软的羽毛,在人心上轻轻地搔。 于映央的开心和幸福能轻易唤起他的拥有和征服欲,粉唇微张,似乎在说:快吞下我呀! 于是明朔又一次迷失,再次占据了松松软软的omega,直到那双眼里充满迷情,推阻他的小腹,让他别再来了。 . 手机开始震动,明朔才发现自己又在走神,电脑在他面前熄屏许久,他都没有发觉。 “shawn。”alpha顺手接起,将手机立在一边。 那边传来omega独有的尾音带黏的声音,“哇,哥哥,你又戴眼镜了!” 被点亮的屏幕再次遭遇冷落,明朔迟疑地拿起手机,视线却飘向放在一旁的公事包。 「2 - 55%」。 “不是说要专门戴给我看的吗,结果一次都没有!”于映央神色如常,甚至因为短暂的分离,珍惜地抓着手机,眼睛都舍不得眨。 明朔略带敷衍,“是吗,戴过的吧?” “哪里戴过啊,上次骗我要戴着做,结果刚一开始你就摘掉了,说那样碍事!”omega开始控诉,“不给我看,但是去公司戴给同事们看,哥哥还真是爱我!” 明朔的眼睛瞥向一边,若有所思,实则在逃避,他有些不想、或是说不敢看于映央了。 猜忌的种子已然破土萌芽,长出一条细细的藤蔓,在他心上系了牢固的结。 他仍爱于映央,他也爱他自己。 明朔想,或许他更害怕自己受伤。 终于发觉alpha的漫不经心,于映央歪着头,恨不得立刻钻进手机里,去往他身边,“哥哥,今天很累吗?” 明朔看向电脑屏幕,是一篇关于假性信息素成瘾的研究论文,作者栏赫然写着「林含蕴」。 上下划动一番,这篇文章的发表时间久远,远在他出生之前,且并没有得到任何期刊的认可,仅作为学者讨论。 于映央尴尬地挠挠脸颊,体贴道:“要不哥哥先忙吧,要早点休息哦。” “好,”明朔干脆答应,手指放在屏幕下端的红色按键上,“你也早点休息。” 嘟——通话结束,屏幕暗了一秒,随后切换到两人的对话框。 于映央缓缓眨了两下眼睛。 啊,忘了,本来还打算跟哥哥分享好消息的。 于映央的感情需求不高,只要不是刻意伤害,都可以被他认定为“好人”。 明朔不仅没有伤害他,反而给予他善意、信任与爱情,是他心中无与伦比的大好人。 一定是他不在,所以哥哥累了;也或许,等他的腺体再恢复一些,能在明朔感到疲惫的时候,释放些抚慰信息素给他就好了。 所以不是明朔冷淡,而是他自己无能,怎么就不能恢复得更好呢 到这里,omega已经全然忘记alpha的冷淡与忽略,在无尽的自我谴责中预约了第二天的腺体检测。 检测也很疼,但于映央一点也不在乎了。 . 第二天的工作在午间结束,明朔没有立即返回雾市,收拾好行李后,拎着行李箱来到酒店一楼的咖啡厅。 林含蕴坐在靠窗的座位,朝他一笑,“你可真磨蹭。” 明朔在他对面坐下,翘着一条腿,“我约的是下午一点。” “还怪我来早了呗,八百年不联系我的儿子,突然主动要找我聊天,换你你也得提前赶到啊?” 明朔没说话,看了一眼桌子上已经见底的咖啡杯。 “这家的热巧克力最畅销,给你点一杯?”林含蕴翻看着菜单,“我呢,我就要一杯焦糖拿铁吧!” “好。”明朔用眼神唤来服务生,帮两人点了单。 林含蕴瞪着眼睛,上上下下将儿子打量了几番,“怎么了这是,怎么突然态度这么好?” 第61章 明朔拿出假性信息素的提案,顺着桌沿,滑到林含蕴那边。 看清标题,林含蕴脸色大变,“这个项目不是早就被取缔了吗?” “你是受害者,对吧?”明朔问,“你到底为什么会和我爸爸结婚?” 林含蕴脸色一僵,隔了几秒才逐渐舒展;身为他的儿子,明朔知道自己猜对了。 事实果然跟他猜想得差不多。 当年假性信息素的概念刚刚兴起,崇尚开放自由的林含蕴成了第一批实验者,也由此结实了明朔的alpha父亲,这个项目的主要负责人。 林含蕴的本科和研究生都是生物科技专业,在实验初期,的确体验到了免于雨露期困扰的种种好处。 可随着实验深入,他开始出现明显的意识混乱,将性当做玩乐方式,有几次甚至在实验室公然脱衣。 明朔没忍心问,自己的诞生是不是他成瘾的副作用之一,他粗糙推断,答案显而易见。 单身主义的林含蕴在研究生毕业之际突然公布恋情,还是跟追了他三年的alpha,众人只当是滴水穿石,真情融冰。 可事实是,林含蕴换来了取缔假性信息素的承诺,随后顺利怀孕,却在生产之后患上严重的产后抑郁。 最严重时,医生不得不将他送进特护病房,他在病房里拔光了自己的头发。 alpha去世后,林含蕴的体重一度锐减至不足50公斤,众人只当他情深意切,天人永隔。 可事实是,林含蕴做梦都想摆脱alpha的痕迹。为此他接受了15次腺体清洗,才勉强将alpha留下的终身标记洗去一半。 剩的那半他放弃了,倒不是因为清洗手段的局限,而是他的小孩需要他。 失去了alpha父亲的信息素,如果再没有他的,天知道这个小孩会虚弱到什么样子…… 林含蕴一口气讲完,又点了一杯酒,红色的液体在酒杯里晃呀晃。 他突然笑了一声,“别说我这个当爸的道德绑架啊,是你自己先问的。” 明朔也抬起手,叫了杯酒,心烦意乱。 爱恨的边界一再被打破和涂抹,融成了一团……现在他对所有人都是这个感觉。 他曾经那么憎恨林含蕴的自私与无情,那么依恋于映央的爱恋与崇拜,那么尊重明继韬的威严与审慎……可如今,这些人,他们的面孔和真心,全都变成了明朔看不懂的样子。 不再有绝对的恨,也谈不上纯粹的爱了。 “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喝了酒,明朔思索着,语速很慢。 林含蕴点头,“说。” “如果有的选,你会和我爸结婚吗?” “会啊。”林含蕴不假思索。 明朔笑了,抿了一口红酒。 “是真的,你不信也没办法,”林含蕴拈着酒杯的细柄,“我知道我不是一个合格的父亲,但我从不后悔你的出生,也不作任何的平行假设。任何一种假设成立,你都有可能不是我的儿子了,我不能接受这种可能性,你得是唯一的。” 见面于下午三点结束,司机等在酒店门前,明朔大步流星上了车。 外面又开始飘雨,落在地面,车顶,草坪,屋宇。 车开出许久,alpha才伸出手,蹭掉脸上的雨滴。 雾市的天空灰蒙蒙的,穿窗而过的清风也沾了潮气,omega刚刚结束腺体检测,发间的汗水未干,颈后又烫又疼,第三次询问护工自己可不可以去洗个澡。 “还有二十分钟。”护工晃了晃手腕,表盘上的时间显示15:30,于映央想起了明朔送他的手表。 表盘是珍珠贝母制成的,挑选时,哥哥一定想到了海里的一只小胖鱼。 终于挨完了20分钟,于映央如蒙大赦,刚打算起身,诊室的门却从外被推开,门口出现摩尔医生笑盈盈的脸。 “恭喜哦,你的恢复效果不错!” “看来暂停治疗期间,你的腺体终于吸收了药物,发/情期外的信息素浓度为44.2%,我就说吧,年轻人的恢复效果总会好一点的!” 于映央愣了一阵,抓着他看太不懂的报告看了几遍,高兴得小心翼翼。 “不过,现在还不算结束,”摩尔医生找出一份报告,放在两人之间,“你的腺体十分敏感,治疗效果却比一般腺体要滞后许多,也就是说,我们不能确定后续的治疗会不会反弹。” “为什么会这样啊?”于映央问。 摩尔医生爱莫能助,“只能说,人的生理结构本就很奇妙,再加上你是omega,身体里多了一个分泌器,也就是你的腺体。目前你的种种治疗反馈都跟其他患者不同,且难以预测,所以我们没办法根据当前技术或经验来解释你的情况。” “44.2%……”于映央喃喃,已经很接近正常水平了,他很知足,“那我现在能感知信息素了吗?” 摩尔医生想了想,“从你的腺体开始分泌信息素开始,你就具备了感知信息素的能力了。当你接近ao个体时,形成的自然印象,就是他的信息素了。” 于映央反复回忆着,对明朔的印象是……甜的。 所以,明朔的信息素是甜味儿? 医生整理桌上的报告,塞进档案本,以一个“过来人”的姿态宽慰他,“你才刚开始分泌信息素,即将经历很多ao在青春期出现的迷茫期与试探期。这是一个很好玩的过程,慢慢就熟悉了,不要心急。” 说是这么说,扭捏一阵,于映央终是敌不过好奇,看向医生,“您可以告诉我,我的信息素是什么味的吗?” 第62章 “你要自己感受啊。” “我什么都感受不到,”于映央苦恼道,“我什么味道都没有。” “也有一种可能,有的人的信息素本就是无味的哦。” 于映央猛地抬起头,新世界的大门在他眼前徐徐开启。 “我的信息素……” 是无味的? 这样想的话,一切就都说得通了。 “这种情况很罕见,具有一定的迷惑性,过去我们都没有发觉,”摩尔医生说,“我已经帮你备案了,过两天可能会有相关人员来跟你了解情况,以后出门要好好贴阻隔贴哦。” 洗完澡后,于映央复印了一份检测报告,塞进背包里,这才离开研究所。 一路上,他感觉自己的背包鼓鼓囊囊的,其实里面并没有多出什么,只是多了一份检测报告而已。 一份科学的、详实的、千真万确的检测报告,证明他的腺体正在逐渐恢复,他真的有可能成为一个正常的omega。 于映央抓着手机,好几次想和明朔分享这件事,又惦记着医生那句“可能会反弹”,变得犹豫不决。 在路边天人交战之际,手里的手机突然开始震动,是一串来自国内的陌生号码。 “喂,请问是于映央吗,我是陶柚,我问阿仲要了你的手机号,你能听到吗?” “嗯!”于映央捏了捏卫衣帽绳,“桃桃,你好吗?” “你还愿意管我叫桃桃,那我就放心了!”陶柚告诉他,“我今天和阿仲登记结婚了,思来想去,只有你能分享这份喜悦。” 果然,于映央开心地道了声恭喜。 “其实,阿仲为了我跟他的家里人闹翻了,所以今天登记只有我们两个人,我知道他心里肯定不好受,所以我也开心不起来。” 于映央心下一沉,“这样啊……” “他们家还是更想要个omega儿媳吧,”陶柚说,“其实我能理解,自己的孩子明明能有更好的选择,何必吊死在一棵歪脖子树上呢?” “……你也不要这样想。” 于映央的安慰很苍白,因为在内心深处,他也有一样的感觉。 健康的omega那么多,为什么非要找一个腺体有先天疾病、不确定能不能痊愈的呢? “诶,不说了,阿仲洗完澡了。我们两个明天就飞回去,我们雾市见啦!” 这通汇报喜悦的电话最终还是冲散了于映央好不容易收获的那点欣喜,不过于映央一点也不怪陶柚。 道理就是那个道理,他只是刚才还没有想清楚而已。万一兴冲冲地告诉明朔自己的腺体在变好,结果治了一圈又反弹了,空欢喜一场,何必呢? 他不想alpha承担这样的失落,更何况明朔还有来自明继韬的压力,这个老人不喜欢他,他看得出来。 公交车进站,于映央掏出交通卡,正打算跨步上车时,忽然脑袋一沉,扑倒在车门旁边的台阶上。 “你还好吗?”司机推开驾驶座的门,下来查看情况。 于映央却头晕目眩,捂着腺体向后推了几步,警备地看着司机。 alpha司机发觉情况不妙,也冲回车上,钻进能够阻隔信息素的驾驶舱。 车很快从月台上离开,几个等车的beta把于映央扶起来,问他要不要叫急救车。 于映央摇头,他现在只想回家。 回到那个有他的alpha、总是令他感到安心的家。 这才意识到,原来他一直都在受信息素的影响,所以会那么依赖明朔,所以上一次的雨露期被他稀里糊涂地应付过去…… 这一次雨露期来临,他可能会过得更幸福吧? 毕竟他有alpha了,只要紧紧抱着明朔,就可以得到治愈了。 于映央镇定精神,找了一个o性卫生间,打了一剂镇定剂,换好阻隔贴,找了位beta司机送自己回家。 于映央缩进被子里,感受着甜甜的气息,第n次拨通alpha的电话。 奇怪,明朔不是已经回到雾市了吗,他今天没什么会议日程的…… 朦朦胧胧的,于映央感觉自己跌进了蛋糕里。彻底睡去前,他终于能理解信息素了。 他感受到了世界上最想感受的信息素。 明朔的信息素是玛德琳蛋糕味儿的! 第36章 倒也不是故意不接电话,明朔在返回雾市的途中睡熟了。 手机被他放在公事包的口袋,那个口袋里还装着kelly遗落的信息素检测器,他的视线匆匆略过,随即将手机丢进去,拉紧了拉链。 司机在公寓门前叫醒他,明朔睁开眼,意识昏沉。 天已经黑了,几只鸽子无聊地在低空盘旋。他片刻恍惚,像游戏中的角色第一次跳脱身体从上空俯瞰整个地图,突然感到世界庞大,路径盘旋,而他比鸽子还要小,是一只原地打转的蝼蚁。 “明先生昨晚没休息好吗?” 思绪被打断,明朔下意识对上后视镜里司机那双探究的眼,“嗯,没怎么睡着。” “嗨,我就说嘛,一路上您的手机震动了好多次了,小于最后都把电话打到我这里来了。”司机笑着晃了一下手机。 明朔提起公事包,问了声:“他怎么了?” “好像有点难受,一直问你什么时候回家,我就直接把您送回来了。” 话音刚落,alpha就抓着包下了车。司机含笑,一脚油门将车开远。 第63章 omega缩在主卧的双人被下,情况似乎有些严重,连明朔进门的响动都没察觉。 可当明朔走到床边,还没张口,于映央就早有感应似的从被子里钻出来,抱住了他的腰,声音很像一种q弹的软糖, “你怎么不接我电话啊?” “没听到。”明朔说着,摸了摸于映央的头,视线移向他的后颈。 omega贴着阻隔贴。 开始腺体治疗后,他从不会这么做。 被抱住的地方变得温暖,逐渐开始发烫。omega柔软的双臂绕着他的身体,明朔感觉自己不受控地下坠…… 他被于映央拖上了床,后续的一切都顺理成章。 情至浓时,于映央紧抱明朔的脖子,或是捏他的肩膀和手臂,在上面留下点点红迹。 明朔忽然将他反过来,宽大的手掌扣住他的后颈;omega呜了两声,那块皮肤在他的手掌下面越来越烫。 阻隔贴被撕开,于映央惊了一瞬,下意识向后望。明朔的手劲更重,捏紧他的脖子将他的脸扣回枕里。 不知不觉,alpha的信息素已经充满在房间的各个角落。本意是对比差别,谁知阻隔贴刚一揭开,明朔便彻底失控,偏执的信息素更加浓烈,甜腻的蛋糕香如一层搓洗不掉的油垢,蔓延omega每一寸皮肤。 猜想一一印证,过往这些日子,两人没有一天不受信息素的影响。 所以他们为什么相爱? 所以他为什么动心? 明朔终于放开了omega,余韵中的omega自己翻了个身,张开手臂要抱,却只触到一片微凉虚空。 失落只有一瞬,更多是不解。此刻极度缺乏安全感的omega发现自己的alpha不见了,想都没想地跳下床,撑着酸软的身体到处找。 他偏执且心急地推开主卧的门,挤进水声哗哗的浴室,将细瘦的两条胳膊挂在明朔宽阔的肩膀上,黏糊糊地问:“你怎么不等我就洗了?” alpha习惯性地抱住他,又突然清醒——现在又算什么呢? 明朔将水关了。微冷的空气顷刻间覆上他们的身体。于映央的后背冰凉一片,嗫喏着要明朔快点把热水打开,安慰地吻了吻alpha的腺体,随后缓缓张口,惩罚地咬了一下。 明朔恍然惊醒,手掌拂开于映央的身体,掐着他的下巴,质问道,“于映央,你刚刚在干什么?” 一切发生得太快,也太出乎意料,于映央呆呆地望着明朔,一时间甚至不确定眼前的人到底是不是自己的爱人。 那双曾让明朔迷恋不已的双眼逐渐被复杂的情绪填满,困惑,迷茫,失望,受伤……太惊讶了,于映央甚至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谁教你这样?”明朔偏要理个究竟,“谁教你咬我腺体的?” 隔了一阵,于映央才发出声音,他止不住发抖,喉结艰难地滚了几旬,“我,我就是觉得,这样舒服……” 每次靠近明朔的后颈,嘴里的甘味就浓了几分,这样的甜蜜能有效缓解他因为激烈的床..事而感受到的疼痛,也让他更容易放松,仿佛敞开怀抱扑进柔软温暖的蛋糕胚里。 于映央一直以为是心理作用,哪怕如今知道了自己的腺体正在恢复,也能第一时间往那个角度想。 已经带着这块“死肉”无知无觉地生活了二十年了,如今腺体“起死回生”,又怎能指望他在一夕之间全然适应,将自己看作一个浑然天成的omega? 也就是这个瞬间,于映央才姗姗想起腺体的事,慢慢将自己的这种“享受”与omega对alpha的信息素依赖联系到一起。 可是那样怎样呢? 明朔不就是他的alpha吗? 一个残破的腺体都值得被喜欢,如今腺体变好了,难道会被讨厌吗? 于映央越想越委屈,淋浴间里逐渐蒸发的水汽此刻全都凝在他的眼眶,又落珠般成串滴落。 他开始反思自己最近做过的事情,到底是什么事惹得明朔这么反常,是因为一直给他打电话吗,还是明朔的工作不顺利?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看到于映央落泪,明朔才逐渐冷静。他松开手,omega支撑不住地坐在淋浴间的地上,一边咳嗽,一边压抑着哭泣,还要时不时抬起头,小心翼翼地观察他。 “抱歉。”明朔顶着一头湿发逃出淋浴间,抓起一件浴袍套上,正打算退出浴室时,又实在无法忽略隐隐作痛的心脏,他向后退了两步,拿了条浴巾,回到于映央面前。 omega已经不再咳嗽了,两边脸颊各有一块红印,是他刚刚掐出来。 明朔叹了一声,蹲在地上,“对不起,我刚才……” “你是今天太累了对不对,最近压力很大,是吗?”omega已经帮他想好了托词。 明朔“嗯”了一声,用浴巾堪堪裹住omega,将他从地上抱起来,放回主卧大床。 “帮你把空调打开了,不要感冒,”明朔过来给他掖好被角,抚摸他平滑的额头,“央央,你最近有什么事吗?” 于映央的眼周全是已经干涸的泪渍,此刻头顶空调的热风扫过,干得发痒,他一直伸手揉。 “没有什么事,”他关切地望着明朔,“没有什么已经确定的事了,那哥哥呢,怎么突然压力这么大,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明朔定定地望了他一阵。 从于映央的角度望去,他的眼神像幽深的井,再怎么追究也只有一面隐隐祟祟的水波。 第64章 “没事了,”明朔叹了一声,“你先别睡,我给你清理一下。” 于映央无法放松,明朔就是他的全部。仅仅是一个欲言又止的眼神,就能让他警铃大作,狂风呼啸。 几分钟后,明朔带着一块温毛巾去而复返,单膝跪在床边,轻柔地给他擦脸。 虽然体型偏瘦小,毕竟是个成年男人,明朔来来回回跑了七八次,才勉强将他收拾干净。 明朔躺进床里,揉了揉于映央半湿的头发,又将他拽进自己怀里,给了于映央他等了一晚上的温暖妥帖的拥抱。 明朔轻而易举地伤害了于映央,又轻而易举地得到了对方的原谅。 他甚至不需要去想,omega到底会不会原谅他。 一定是会的。 从刚才于映央被吓到大哭,也没想退后半步就知道了。 房间里一片漆黑,怀里的omega已睡得香甜,明朔悄声下床,抓着手机走进客厅。 客厅里的夜灯还亮着,他想起自己购买夜灯时的想法,希望住在家里的omega起夜时不要被桌角绊倒。 他的关心是因为信息素吗? 看到于映央开心,他自己也跟着微笑,也是受信息素影响吗? 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动心,什么时候难以自拔? 思绪纷飞之际,拨通的电话终于经历漫长的忙音连接到了另一人的世界,kelly语调烦躁,怨气冲天,“拜托,你到底是什么时候染上了这种臭毛病啊,这么喜欢半夜给人打电话?” “昨天是突然让我去给你买信息素检测器,我都穿好衣服了,你又打过来说算了;今天呢,今天是想干嘛,你要是对我有意见你就直说!” “kelly,”明朔沉声,凝望着远处的车灯流转的盘旋道路,“你的那个检测器,于映央有没有用过?” . 于映央早上起床,明朔早已出门了。 他摸了摸脸颊,不知道alpha走前有没有在上面落个道别吻。 怎么不叫醒他呢? 空气里的信息素未消,于映央坐在床上,想起昨晚做到有些失控的明朔,忍不住红了脸。 不能再想了。他爬起来,趿拉着拖鞋去卫生间洗漱。 刷牙时,他的视线又不自觉地瞥向淋浴间,他记得瓷砖的冰凉,以及身体一点一点冷掉的悚意。 最不愿回想的,是明朔那双冰冷又愤怒的眼睛,哪怕公寓初见,明朔对他心有芥蒂,眼神都不像这般冰冷。 于映央放任自己猜测了一阵,随即清醒,漱漱口将牙刷放回原位,随即逃了出去。 明朔怎么会改变呢,他们可是很相爱的! 等我的腺体治好了就好了,于映央警告自己,不能再想了。 第37章 “是的,他来过,昨天他一个人来的,做了腺体检测,我们已经告知他结果了……您如果不放心,也可以预约其他研究所的检查,但是我可以负责任地说,yu的腺体确实在恢复。” 沉默良久,明朔失神道谢,挂了电话。手指脱力,手机滑落地面,屏幕磕到了转椅的椅角,产生了蜘蛛网状的裂痕。 明朔将手机从地上捡起来,屏幕已经不亮了,“蛛网”之上印着他四分五裂的脸,他抓着手机呆呆地看。 如果昨天接受了专业检查,于映央意识到自己的腺体恢复就要比那还要早…… 那是什么时候呢? 初雪夜,于映央顶着张绯红的脸向他表达开心的时候,知道自己的信息素也让他感到开心吗? 那晚他喝错了酒,于映央不管不顾地跑进他的房间,吻他的手背,是真心还是因为信息素? 所以,他们的心心相惜与灵魂共鸣,究竟是情之所至还是本能作祟? 从哪里,到底是从哪里出了错? . “真行啊你,我一回来你就使唤我,好端端的手机怎么会坏呢?”第一天复工的吴仲伯领命归来,将临时购买的新手机放在明朔桌上,又在那旁边放了一支红色的手提袋,“喏,请你吃喜糖,我和陶柚在国内领证了,不过婚礼还是在这里办,我们的朋友都在这边。” 明朔淡声道了句恭喜,收了喜糖,拆开另一袋里装的手机包装。 “怎么了,嫉妒了啊?”吴仲伯人逢喜事,交叉双臂靠在明朔的桌沿,“别着急,你和映央也快了,我们这也是为了跟我们家那些家长表态,让他们不要插手我的选择,也别伤害我老婆!” 明朔苦笑,摇了摇头,他的家长和他的“老婆”,于他而言都是叵测的谜题,谜面也被有意掩盖。 刚给新手机插上卡,屏幕就迫不及待地亮起,滑入通话界面。 明朔反转屏幕,朝着吴仲伯晃了晃,看清来电人,吴仲伯旋即举手投降,是他招惹不起的人。 看到ben离开,明朔终于接起电话,“喂,爷爷。” “你叫停了‘假性信息素’,跟谁商量了,你还把我放在眼里吗?”明继韬气急败坏道。 “欧洲业务一直都是我在管理的,不用跟谁报告。” “呵。你现在说话真是硬气了!”明继韬气极,拐棍随着质问一同掷地,听得人心惊胆战,“你才接管欧洲市场几年啊,人家都是在明氏辛辛苦苦工作了大半辈子的老员工,你连他们的建议都不放在眼里了?” 明朔握紧微微发烫的手机,“这个项目本人的风险有多大您不是不知道,不管出于什么原因,我爸爸当年没有继续这个项目,一定也有他的考量,希望你能尊重他。” 第65章 “你爸当年谈个恋爱犯糊涂,我以为你至少会精明一点……”毕竟是自己一手培养的接班人,明继韬决定再给他一个机会,“马上恢复项目推进,另外,明天就去向被你伤透了心的老员工道歉。” 明朔拒绝,“我不会推翻自己的决定。” 明继韬气极反笑,“我一直以为,任何人都有可能否定这个提案,但你绝对不会,毕竟你是直接受益者。” 一瞬怔愣,明朔才理解这句话的深意,他确实是最直接的受益者。 如果不是信息素成瘾,林含蕴就不会跟他的alpha父亲在一起,更不会有他…… 明朔移开视线,盯着那支摔坏的手机看。碎裂的屏幕倒映出桎梏了他两年又六个月的天花板,身为明氏的接班人,他没有一天不在为了明氏的强大而努力。 可是,究竟是从哪里出了问题? 这就是他努力的结果吗? “爷爷,你知道吗,我偶尔也不怎么希望自己出生。” 明继韬却不以为意,“不要再胡闹了,抓紧解决眼前的问题……还有,跟那个孩子尽快断掉,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明朔冷声,“我说过了,不可能。” 明继韬的耐心逐渐到达边界,“我给你三天时间考虑,恢复‘假性信息素’项目,跟老员工道歉,和于映央断干净。做不到就退下来,我们家不缺头脑精明的孩子。” 明朔紧接着表态,“那就请您另请高明吧。” 电话那边静了一阵,随即传出一阵锐响。 将手机摔出几米仍不够泄愤,片刻后,又听到拐杖砸在上面的声音,两下之后,通话彻底断了。 明朔抓着手机,耳边是万籁俱寂。 他继续说:“看来我个人的想法并不符合集团的发展方向,接下来我会尽心完成所有项目的交接工作,请集团接受我的辞呈。” . 半小时后,明朔的辞呈就躺进了集团人事部门以及明继韬的邮箱。 明氏分支庞杂,耳目众多,准接班人即将离职的消息迅速扩散,到了下班时间,终于传到了ben的耳朵里。 “怎么会有这么离谱的消息啊!”吴仲伯抓着手机走进总裁办公室,总裁本人正全神贯注地办公,怎么可能提交辞呈,“你快看一眼,抓紧时间辟谣,我现在就联系公关的同事,哎唷,明天还得出差呢,这种事如果给合作方听到了咱得多被动……” 明朔笑着关机,起身套上外套,“不用出差了。” “啊?”吴仲伯抓住他的胳膊,“不是,你这是去哪儿啊?和你爷爷吵架了?” 明朔握上他的肩膀,“下班吧,请你喝酒。” “怎么就请我喝酒了?”吴仲伯探身,看到已经熄屏的电脑,大步追着明朔出了办公室,“到底怎么了,第一次见你这么早下班!” 咖啡店兼职下班前,于映央迎来了许久不见的桃小o,对方不由分说地往他怀里塞了一袋喜糖。 “没有你,就没有我和阿仲的今天!”桃小o一脸真诚。 于映央笑容勉强地接过,被桃小o牵着胳膊出门,听对方喋喋不休地诉说对于婚礼的期许。 “你最近有时间就陪我去挑一挑礼服吧,哦对,还要预定场地。不过我们想请的人不多,主要是阿仲的朋友,所以应该不用太大!” “嗯,”于映央有气无力道,“真的祝贺你。” “你怎么了呀,今天怎么这么蔫?”桃小o碰了碰他的额头,“没发烧啊,好像说omega在雨露期之前都会发低烧,状态也不好。” 于映央摇头,“没有要雨露期。” “嗨,那还难受啥呀,跟明朔吵架啦?” 于映央扁了扁嘴,还是没忍住,“我就是觉得,哥哥好像变了……” “变了?” “嗯,变得冷淡了,”于映央思考着,分明有这样的感觉,却找不出具体的实证,“就是觉得,他好像在躲着我。” “哎呀,热恋期就是会有点患得患失啦,”桃小o抱了抱他,“你大概也是第一次恋爱吧,不要给对方太大压力了,别把人家吓跑了!” 于映央被说动,“是吗?” 桃小o确信点头,“新鲜期过去了都会失落一阵的啦,要对你的alpha有耐心也有信心。” 桃小o说得很有道理,于映央想,永远保持热恋太难了,重要的是耐心经营。 告别了桃小o,于映央去超市采购了很多食材,都是拿回家加工一下就能上桌那种,保证万无一失。 饭做好后,他拍了张照片,发给明朔,说会在家等他吃饭,多晚都没关系。 毕竟,感情最重要的是经营。 信息发出许久,都没见明朔回复,于映央也不介意,他的alpha工作很忙,他得体谅,要保持耐心。 至凌晨,于映央终于体力不支,伏在餐桌边睡着,突然一股力量将他从餐椅上拽起来,他被拖着手臂,拉向主卧。 “哥哥,你喝醉了吗?今晚,今晚是有酒局吗?” 明朔的身上沾了很多种信息素,有a有o,浓浓淡淡,于映央忍不住堵住鼻子,“哥哥,你先去洗澡好不好……” 然而哪怕挡住鼻子也没用,错乱的信息素直直往他身上钻,后颈痛得犹如针戳。 下一秒,于映央便被丢在床上,意识朦胧,挣扎着爬起身。 “去哪儿?”明朔没收劲儿,将他推回床里,顺手扯掉他的睡裤。 第66章 于映央被吓得发懵,不确定这样的情况是不是alpha易感期的征兆,却第一次被信息素的压迫感折磨得全身脱力,无法动弹。 起初还能感觉到痛,最后就只剩麻木与空白。 被反扣在床上,鼻尖戳进海绵枕头时,于映央分神想,这枕头根本没人枕,是他抱怨做久了腰酸,明朔专门买来给他垫腰的。 谁曾想,这支软蓬蓬的枕如今却沦为一支射向心脏的消音枪。 alpha做得也不尽兴,翻来覆去折腾他几次之后又突然站起来,意兴阑珊地去洗澡了。 于映央保持着趴在床上的姿势,将脸换向另一边,空望着水声传来的方向。 他想,如果等下水停,他的alpha酒醒了,抱歉地走出来跟他道歉,那他就会原谅他。 可他等了许久,明朔冲完澡回来就睡了,于映央只好磨磨蹭蹭地爬起来,拖着身体,慢慢往浴室里挪。 期间他回头看了三次,床上的alpha都没有动弹。 . 三日后,明继韬到达雾市,通知明朔见面。 明朔正在办公室百无聊赖地等人交接,结果什么人也没有,除了ben,整个公司甚至没人敢跟他交流。 无聊。 收到信息,他先去附近的咖啡店,将于映央接了出来,不由分说地揽着他的肩膀往约定地点去。 他不是不知道,怀里的omega此刻恐惧极了,整个人都是瑟缩状态,不停抬起头,小心翼翼地观察他。 “哥哥,你出差回来了?”于映央试探地问。 “嗯。”明朔还不知道要怎么面对他,荒唐一场之后干脆选择逃避,称谎出差。 “我们这是去哪儿啊?”见明朔有所回应,于映央稍微放松了些。 “就这里吧。”明朔在街边停下,转身面对于映央,倾身吻上他,且越来越激烈。 于映央昂着脖子,努力配合,慢慢就被汲走了氧气,心甘情愿地倒进alpha怀里。 今天阳光正好,街角的玫瑰盛放。以往明朔很少会在公共场合有这么直白的情感表达,于映央想,一定是几天不见,哥哥太想他了。 至于那晚……哥哥他喝醉了嘛,应酬场合难免会不小心蹭到别人的信息素,哥哥压力太大了,失去耐心也很正常。 omega说服了自己,重新浸入爱河。 alpha却分心,睁开眼睛瞟向对街,恰好看到落地窗里老人愤然离去的背影。 第38章 “这套礼服可是我们的当家经典款,很多明星都穿着这款结婚的!”导购抓着衣架,往beta的身上比,“您看,这个颜色虽然偏白,但是一点也不显皮肤黑,是吧?因为我们面料织法特殊,反射的缎光是偏暗色调的,所以会反衬出您的肤色。” 桃小o皱着眉,看向一旁的于映央,“你觉得呢?” 于映央爱惜地抚摸布料,这套西装的剪裁很好,哪怕肩膀瘦削也能衬托得硬挺有型,放在婚礼那样重要的场合,再合适不过了。 “你去试试吧!”于映央将他往西装的方向推推,“也许上身了就不一样了呢。” “是吗?”桃小o不情不愿地套上,对着镜子看,“我觉得也还好吧。” 备婚开始,他每个礼拜都要试上不下十套礼服,无论款式还是面料对他来说都已是司空见惯。 视线稍移,他脱下西装,把于映央拉到身边,“央央,你来试试。” 虽然嘴上说着“不要”,于映央还是半推半就地套上西装——一如他想象得那样得体优雅。 “还是你穿比较好看啦!”桃小o轻轻拂去衣料表面的褶皱,“喜欢的话就定下来啊,反正你和明朔也快结婚了吧?” 于映央面色瞬红,“不会的,他最近都在忙工作……” 说起这个,桃小o也忍不住了,“就是说啊,他们俩每天在忙什么啊!阿仲天天加班,连试礼服的时间都没有。” 于映央略显失落,“不知道。” 他是真的不知道明朔在忙什么,但能感觉得到明朔的刻意回避与疏离。 如果不算明朔回家拿衣服被他撞见,他们俩已经有大半个月没见面了。 身边的小个子beta越想越气,叉着腰恶狠狠道:“甭管在忙什么,总不能一天到晚都不露面吧!” 桃小o志在必得,一把扯过于映央,“咱俩找他们去,我倒要看看他们在忙什么!” . 从明氏辞职后,明朔在公司附近租了小工作室。 三个月交接期还没过,他的工作彻底却被架空;吴仲伯也因此被牵连,一纸离职协议附加一笔还算看得过去的解雇金便了结了他过去两年半的付出。 桃小o拉着于映央杀到工作室时,明朔和吴仲伯正黑着眼圈工作,身边是摞了半米高的外卖盒。 白色的灯光打亮alpha憔悴的脸,那双空洞的眼睛却在看到爱人时不自觉地亮了一瞬,于映央眼眶发烫,赶忙跑过去抱住他。 “你怎么来了”明朔的语气里有惊喜也有戒备,但于映央只听到掩盖不住的疲倦。 于映央被明朔推着胳膊,两人隔开一段距离,他自己伸手擦擦眼泪,“我没想到你的工作这么忙……” 明朔摇头,静静看了于映央一阵。 身侧就是两个beta,哪怕有所抵触,一a一o也在默默交换着彼此的信息素,彼此得到抚慰。 本能反应是极难抵抗的。 第67章 那晚明朔醉酒,意识昏沉地将信息素注满了omega的腺体,信息素自此开始绑定,他们成了相互需要的关系。 仔细想想,多荒唐啊! 读书学习、修身养性了那么多年,自以为能抵御一切诱惑,不向任何人低头,到头来却败给了本能。 明朔讨厌这样的失控感,仿佛身体不是他的,生活也不是他的,他做不了任何选择,只能认命接受。 omega也是意识到这一点,所以才这么自信地跑来的吧? 早就笃定自己不会被拒绝,也无法被拒绝…… . 新事业还在起步阶段,于映央和桃小o便没待多久,带着沉甸甸的惦念离开了。 一路上,桃小o懊恼不已,早知道他们这么忙,就不搞这么大阵仗去兴师问罪了。 于映央也同样难过,虽然明朔没说什么,可他隐隐预感,明朔和明继韬决裂,一定和他有关。 他还是成了于谨温,步上了她的后尘。 这样又算搏到了什么? 桃小o还有两家礼服要试,化自责为力量,拉着于映央往下一地点赶。 还没走到公交车站,就见omega软趴趴地坐上路边长椅,晃晃他的胳膊,“桃桃,我们休息一下,我有点晕。” “晕?”桃小o一惊,“怎么了,低血压,还是雨露期?” 于映央扯了扯嘴角,“别紧张,可能是最近有点累吧,我一累就会头晕。” 桃小o绕到他身后,轻轻揉捏他的太阳穴,“辛苦啦,一会儿试完衣服,我请你吃大餐!” “你给我煮碗面条就行。”于映央已经好多了,逐渐恢复体力,“你做的面条最好吃了!” “没问题,这次也放多多的辣子!我前两天新做了辣椒酱,你走的时候给你拿一瓶。” . 腺体逐渐康复,雨露期却愈发磨人。 哭天抢地的疼痛不在了,随之而来的是巨大的空虚,最难受的时候,他什么都顾不上了,一遍一遍拨打alpha的电话,催他赶紧回家。 于映央躺在床里,身边是揉得发皱的衬衣,他浑身发烫,汗水结合其他体夜蹭了一床,却丝毫得不到纾解,寡淡无味的信息素宛如肆虐而静默的呐喊,而明朔是唯一的解药。 明朔一直不回家,于映央便多了个生活习惯:每晚挑一件alpha的衬衣放到身边,嗅着若有似无的信息素与男士香水的味道入眠。 于映央抽泣不止,再次按下通话键,戳了几次才发现手机早就自动关机了,他甚至不知道最早的那通电话有没有顺利播通。 他的身体俨然变成一具空壳,漂浮在房间的上空,抱着手臂欣赏他的窘态。 得不到alpha的信息素抚慰,于映央浑身又渴又痒,濒死的体验越来越强烈,他只能虚弱地不断在床单上磨蹭着身体,一边小声地叫着明朔的名字,以此获得些许慰藉。 于映央昏昏醒醒,不知折腾了多久,房门突然被推开,alpha的信息素犹如浇向凄凉地的甘霖,在于映央的生命里重新注入能量。 床上的omega睁开眼睛,不管不顾地跑向alpha,用尽全力拥抱他。 距离明朔接到电话已经过去两小时了,可omega毫不抱怨他的拖延,全心全意地爱着他。 无味的信息素像柔软的丝带,温婉又执着地缠紧空气里强烈的玛德琳蛋糕味信息素。 于映央也像一只羽翼稚嫩的小鸟,展开手臂,露出脆弱的脖颈和胸腔,紧抱那个立在原地、毫无动作的alpha。 “哥哥,可不可以咬咬我啊?”于映央闭着眼,胸有成竹地问。 毕竟,那里曾是alpha钟爱的部位,哪怕知道无用,他都喜欢在上面咬咬亲亲,注入独属于明朔的、野蛮却温柔的爱。 然而,这次的明朔却没有应声照做。 空气里出现几声塑料摩挲的脆响,后颈刺痛,明朔向他的腺体注入一记强效抑制剂。 他将于映央推到床上,随手丢掉包装,“路过的时候买的,凑合用吧。” 于映央仍被空气中的信息素影响,思绪错乱,茫然又无辜地抬起头,看向明朔的眼睛。 哥哥不是喜欢我的吗? 哥哥不喜欢我了吧! 哥哥为什么不咬我的腺体了呢? 哥哥的信息素为什么变淡了,为什么还有驱逐的意味? 被注视的那双眼里分明也有犹豫,转瞬又坚定几分,明朔将他塞进被子里,顺手拾起散落在周围的自己的衬衣。 alpha似乎对此很不满,一副责怪于映央糟蹋了好衣裳的模样,“感觉好点了就起来把衣服穿好,我最近都要忙工作,请你不要总是因为这些小事把我叫回来。” “可是,”于映央清醒少许,也更委屈,“我很难受的啊。” “难受的话就打抑制剂。”明朔转身要走。 于映央慌慌张张跑下床,从后抱住alpha,“哥哥,你能不能陪陪我啊,你已经好久没在家睡了,家里都快没有你的味道了。” 明朔掐准话头,“味道?什么味道,我身上有味道吗?” 于映央咬咬嘴唇,蔫蔫地撒娇,“我想你嘛。” “我说了我很忙,于映央。” “可我想要你标记我……”于映央伸手擦擦眼睛,却蹭了一手背的泪。 他不知道明朔怎么了,他明明没有做错什么,哪怕热恋期过去了,他们两人之间总该还有爱情,不该这么快形同陌路的呀。 第68章 alpha将他的手臂摘开,继续往前走,于映央精神崩溃,又跑上去抱住他,“求求你了,今晚留下来,行吗?”,“之后都不催你了,就今晚陪陪我好不好?” 这一刻,尊严、秘密都不重要了。于映央只知道自己不能离开明朔,明朔离开了,他们俩的关系也结束了。 他不想这样。 穷途末路,于映央只好拿出自认为最大的、最有诱惑力的秘密,“哥哥,其实我的腺体正在恢复,我,我感觉得到你的信息素的。” 于映央曾经幻想过无数次这个场面,自己惴惴不安地宣布喜讯,alpha可能会怔愣片刻,然后大喜过望,用力拥抱他。 然而没有,什么都没有发生。 明朔抽掉他的胳膊,转过身,一脸平静地看着他,“所以呢?” “我,我有可能会变成一个健全的omega了……虽然医生说有可能反弹,但是我一直很积极地在接受治疗的,我——” “于映央,omega那么多,我凭什么标记你?”明朔问。 “嗯?”还以为自己听错了,omega的眼眶里蓄满泪水,不甘心地确认,“哥哥,我的腺体变好了,我能抚慰、” 明朔出口打断,“我早就知道了,于映央。” 或许如果你早一点告诉我,我们就不必走到今天这个地步。 可是一切都晚了,一切都错了。 从一开始就是错的,是他太晚领悟,是于映央太会假装。 明朔看着omega,忽然嘴角一勾,露出一丝讽刺的笑,“又不是什么大事,relax。” 第39章 “你愿意和你眼前的这位男人结为终生伴侣,从此不管贫穷或富贵,疾病或幸福,都永远爱他、尊重他、支持他、陪伴他吗?” “我愿意。” 陶柚牵着心爱的人的手,一双眼干净明亮,坚定而义无反顾。 牧师接着看向另一边,“那么你呢,我的孩子,你愿意将tao视作你的妻子,从此无论顺境还是逆境,平安或者坎坷,都永远爱他、尊重他、” 没等牧师说完,吴仲伯便迫不及待地点头,将陶柚的手背送到嘴边,边吻边说,“我愿意,我愿意,再过一百年都愿意!” “亲人们,朋友们,我荣幸地向大家宣布,这对爱人于今天正式成为夫妻。现在,请二位交换戒指吧。” 听到戒指,于映央顷刻回神,下意识对上几米外对向站着的alpha伴郎的双眼,又刻意别开。 踩着众人的欢呼喝彩,他端着戒盒快步向前,来到新人的身边。 交换完戒指后,桃小o特意抓着于映央的袖子,将他拖入“扔捧花”的环节。 “来嘛来嘛!”吴仲伯也揽着明朔,大喇喇将他推到于映央的身边,“你们俩都得加入进来哈,没有你们我们俩也不能这么快结婚,快让我们俩报报恩。” 明朔和于映央被挤在一起,身边又多出许多赶来抢捧花的宾客,根本动弹不得。 抢捧花的队伍逐渐变得庞大,几乎所有人都加入进来,推推搡搡,乐乐呵呵。omega突然小声惊叫,alpha下意识伸手,搂住他的腰,帮他稳住平衡,“没事吧?” “没有。”于映央吸了吸鼻子,想要和他拉开距离,却反而被推得更近,只好无奈地小声说,“对不起。” “没关系。”明朔没有松手的意思,反而将他搂得更紧,揽着他的腰,让他移到自己的前方,从后环抱着他,“这样会比较不挤吧?” 简单的一个动作,爱人之间再平常不过的一个动作,甚至算不上有多亲密,可还是让于映央鼻头发酸,缓了好久才吭出一声,“嗯。” 捧花顺利落入于映央的手里,众人都在给他鼓掌,祝福他和环抱着他的alpha早日修成正果,步入婚姻的殿堂。 于映央抱着花不停点头道谢,然后随桃小o退场换衣,为接下来的派对做准备。 “央央,还难受吗?”回到休息室后,桃小o连衣服都顾不上换,关切地问。 于映央扯着嘴角,轻轻摇头,“不难受了,今天是你最重要的一天,不要惦记我。” “那怎么可能嘛,你早上吐得那么严重,肯定是最近陪着我准备婚礼给累的,真的对不起……”桃小o转转眼珠,又忍不住埋怨,“明朔究竟是什么意思嘛,人都给他送到面前了,也不知道说两句好听的哄哄你。” 于映央满腹酸楚,只好快速转移话题,“你待会穿什么啊,要不要帮你熨一下?” “阿仲昨晚就熨好啦,”桃小o耸耸肩,“他总算想起来自己今天结婚了,昨天终于舍得给自己放一天假,所以我就把所有脏活累活都给他做了,帮你省点事。” 于映央帮他脱掉西装外套,挂在一边,“赶快去换衣服吧,别让你的阿仲久等。” “好的好的。” 哗啦——桃小o扯紧了隔间的帘子,抓紧时间更换造型。 于映央则守在帘外,一一接过他换下来的衣服,挂在一边的架子上。 陶柚和吴仲伯的婚礼一切从简,教堂和牧师都是免费的,礼服是租的,酒水和餐点的规格也不高,甚至婚礼蛋糕都是桃小o自己烤的。 可是,这一切在于映央看来都是那么完美,完美到不忍企及——他终于肯承认,明朔不再喜欢他,预想了数千次的婚礼也不会到来。 那晚发..情,明朔明知他对自己信息素的渴望,却果断地在他的腺体里注射了一只抑制剂,笑着问他凭什么索取标记。 第69章 抑制剂开始在体内显效,腺体痛得四分五裂,他意识涣散,想要最后赌一把,冲上去拖着alpha的身体,不要他离开…… 当时,是他从后抱着明朔,他甚至口不择言地提前曝光了令自己忐忑又欣喜的好事,结果只换来alpha的轻佻一哼,说早就知道了。 早就知道了,却看着他苦苦守着秘密,忐忑地接受治疗,胆战心惊地每天祈祷,忍受撕心裂肺的痛苦,想要开心却不敢太过开心,只差每天求神问佛,给自己这烂透了的人生赊来一点好运。 腺体能顺利恢复就好了,不要再有意外就好了,能够用一个健健康康、完完整整的omega的身体宣布康复的消息就好了。 好在哪里? 对于明朔来说不过是小事一件,不值一提。 那一刻于映央终于了然,明朔不再爱他,或许也没爱过他。 他自以为的深爱或许只是alpha的头脑一热,也或许,是本能作祟。 明朔一定感受到了他的信息素吧,所以才会在离开后又突然折返,将他扔到床上,粗暴地扯下他的睡衣,杵进他的身体。 于映央哭喊着不要,明朔却没有半点怜惜,然后将他翻转,咬破他的腺体。 “这不是你想要的吗?”明朔狠撞,掐在他腰上的手不断施力,于映央幻觉自己变得破烂,碎成碎片。 “不,不是……”omega尖叫着要逃,却怎么都挣不开明朔的桎梏,那异物越来越硬,不断作乱,像一把捅进身体的匕首,誓要将他捣得更碎。 “我讨厌你!”求生欲让他不停挣扎,双手向后,在明朔的腿和手臂上乱抓,“我讨厌你,滚开,滚开!” “讨厌?”明朔似乎被惹恼,捡起散落在床边的领带,将omega的双手绑到一起,“讨厌还这么多水,于映央你是不是sao” “好了!”桃小o的声音撞碎了于映央最不堪回顾的一段回忆,将他从深渊拉扯出来,“我看着还可以吗?” 于映央怔怔地看着他转了一圈,拍拍手说,“很好看,你是今晚最美的人了。” “哪里啊,”桃小o被逗笑,羞怯地撞撞他的肩膀,“不是还有你嘛,漂亮央央。” 于映央低下头,由衷道:“我不好看。” “说什么蠢话呢,”桃小o抱抱他,“明朔心也太狠了,什么冷战要冷这么多天,再冷下去老婆都要跑了!就当给我个面子,再给他一个机会,看他怎么表现的。他要还是无动于衷,我明天就去帮你收拾他一顿,然后哥再给你找个更好的!” 于映央调整他的领结,“行了啊,别再为我操心了。” “真的啦,我兼职的时候也认识了一些条件优秀的alpha的,哦哦对了,今天也来了不少单身alpha的,都是我和阿仲的同学,你没事的时候挑一挑……”桃小o说着话,抱着于映央的胳膊来到休息室门前。 一开门,就看到那个“热衷冷战”的alpha靠墙等在门口。看到他们出来时,明朔当即站直,眼眸半垂,显得有点可怜。 “可以聊聊吗?”明朔看向于映央。 桃小o轻蔑一哼,“哎呦呦,终于舍得跟我们央央说话了啊,工作又不忙了?” “对不起,”明朔突然从西装内袋里取出一支略有厚度的红色信封,“ben说让我把这个交给你,可能可以和央央说上话。” 桃小o轻咳,双手接过红包,“倒也不是我想要,主要你们俩冷战,央央很受苦的。这几天饭也不好好吃,还要一直为了我忙上忙下的,我有点心疼而已……你们俩有什么误会赶快都说清楚,不要再吵架了,央央都要瘦没了。” 明朔垂着头,又一次说,“对不起……” 桃小o侧身闪开,“那你们俩聊吧,待会记得回来跳舞……哎呀,不回来也没事,你俩和好了就好。” . 明朔走在前面,相隔一米,于映央缓步追随他来到教堂前方的小花园。 “对不起,”明朔驻步,回头看他,“那天是我太冲动了,做了很不尊重你的事情,吓坏你了吧?” 于映央没说话,心脏紧紧的,想哭却又再也流不出眼泪。 他的眼泪早就在两人冷战的这几天流尽了。 默了默,明朔再次道歉,“都是我的问题,我不该那么对你,是我的错,你想要我怎么补偿你?” 于映央突然好奇,说出这种话的alpha是什么表情,明朔后悔起来会是什么样子? 然而当他抬起头,却突然被一阵无形的力量击中面门,整个人头晕目眩,向后跌了两步。 “诶——”明朔身后拉住他抬起来的胳膊,将他拽进自己怀里,于映央鼻腔里瞬间溢满思念已久的香甜气息,神经刚一放松,却又骤然收紧。 呜——他捂着嘴,慌忙退出来,跑到一侧的草丛里伏着身体不停呕吐。 随后赶来的明朔站在他身边,轻轻拍着他的后背,于映央不受控制地反呕酸水,胃脏被搅得生疼,满脑子却只有一个念头,自己吐出来的东西可不要弄脏明朔的皮鞋。 贱不贱呢? 意识到这一点,于映央吐得更厉害,伴随胃部痉挛,他的整个身体开始发热,意识越来越不清楚,整个人向一侧倒下…… 别弄脏了他的鞋。 贱不贱呢。 第40章 分手吧(倒计时) 傍晚,天空飘起了小雨。 待天完全暗下来,又起了风,将这座城市好不容易攒起来的一点热气也吹散了。 第70章 有了风的助力,雨水滴滴答答打在窗上,像急切的敲门声,于映央就在这样的声音里猛地惊醒,心脏咚咚跳动,撑着身体从床上坐起来。 主卧留了一盏小夜灯,暖黄色调将他的惊魂未定的影子投在墙上,可连那一抹黑色的浓度都不够饱和,飘曳不定,摇摇欲坠。 很快,房外的人似乎得到某种感召,房门一开,将墙上的影子撞得更碎,差一点就看不到了。 “你刚才晕倒了,”明朔走到床边,在床头放下一杯温水,“有时间还是去医院看一看吧,陶柚说你今早也吐过,总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 于映央定神片刻,突然惊觉自己正在主卧,一骨碌滚下床,赤脚站在床边,揉了揉自己的手臂。 他的反应古怪,惹得明朔拧眉,“你这是做什么?” 紧接着,于映央又用手磨蹭着身上的睡衣,明朔这才读懂他的反常,那晚他在这张床上冒犯了于映央,所以于映央觉得这里很脏。 纠结不安的心脏忽得被刺痛,明朔既自责又感到惶恐,是即将失去一个人的那种惶恐。 难怪啊,这些天他不联系于映央,于映央也默契地保持沉默,不再发信纠结他为何不回家,又为何不接自己的电话。 半月时间说长不长,这期间也不是没想过分手,可明朔每当产生这样的念头,下一秒便被一种巨大的恐惧裹挟,站在太阳下面也仿佛遁入漆黑的深渊,深渊里有他想要的一切,只是没有于映央。 没有于映央,那便是地狱。 所以分手并不是正解,然而继续下去也似乎很难。他得克服层层屏障,一一解开心结,催眠自己即使感情中混入信息素的干扰也无可厚非,毕竟这是天性,所有人都是一样的。 于映央也并非惦记他的信息素,于映央或许是无辜的。没人能克服本能,他们是凡人不是圣人,只能沦为本能的奴隶。 可是,他都已经让出一步了,于映央叫唤着难受,他丢下工作跑回家探望。 于映央要他的标记,他虽然说了几句不中听的话,但还是遂了他的愿,为什么他还是不快乐? 腺体也治了,恋爱也谈了,身心都给了他,现在摆出这个态度又是给谁看? 真的要让他佯装无事地做个温柔男友、听话儿孙、完美继承人,这世界才能给他一点好脸色吗? 他难道就不能感觉不公平,他的理想就必须被牺牲,他的喜怒哀乐和情感需求就必须被忽略吗? 凭什么? “你真的不打算跟我说话了?”明朔一把扯过正欲离去的omega的胳膊,半月不见,原本细瘦的胳膊似乎又轻减几寸,硌着他的掌心,“你要是怪我,可以打我骂我,不要冷着我。” 本在挣扎的omega突然不动了,侧过脸看着他,仿佛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嘴角噙着一抹讽刺的笑意,“我冷着你?” 明朔松开手,“那天晚上我心情不好,撒泼犯浑,所以伤害了你……可是,你也不抗拒吧?” 于映央缓慢地眨眼,看上去很累,“我当时在发...情,我没有办法。但你,你可以用更温柔的方式对待我的,至少不让我觉得自己很轻贱,只是你的泄..欲工具。” 一股燥意涌上心头,明朔诘问,“于映央,你说什么呢!” “‘omega那么多,凭什么标记你’这是你说的吧?”于映央甩开明朔的手,直直望回去,“我满怀期待地告诉你,我的腺体或许可以恢复,当时回复我‘又不是什么大事’的人,也是你吧?” “你说尽了伤害我的话,做尽伤害我的事,我为什么不能抗拒?” “你……” 明朔的目光凝固在omega那双通红的眼眸里,下一瞬,那双眼里便簌簌落下泪珠,淌过白皙的脸颊,大滴大滴地落在衬衣前襟。 “别哭啊。”明朔一下子慌了,于映央的泪水跟以往都不同,带着失望与决绝,像条横亘在两人之间的河。 他眼见那条河越来越宽,于映央离自己越来越远,心里没有半分解脱,反而是撼天动地的苦楚。 明朔用力抱紧于映央,一遍又一遍地致歉,求他原谅,放自己一条生路。 这一夜匆匆而过,明朔除了道歉还是道歉,于映央没说原谅或不原谅,筋疲力尽的样子,睡回自己的客卧。 第二天清早,明朔先起床,去客卧看了一眼于映央。对方睡得很沉,似乎做了梦,眉头皱得很紧。 明朔揭开颈后的抑制贴,房间里顿时溢满了香甜的信息素,直到床上的omega神色放松,他才悄悄关上门,去厨房准备两人的早餐。 缺席了大半个月,家里的冰箱又被一众高热量甜品占领了,连个生鸡蛋都找不到。 明朔踩开垃圾桶的翻盖,入目也都是花花绿绿的甜品包装,看来这些就是omega每天摄入的主食,难怪他的肠胃会抗议。 他换了身衣服,去楼下的咖啡店打包早餐。下行电梯里,他突然灵光一闪,于映央为什么总拿甜点暴食,还不是因为他的信息素带有这样香甜的气味。 彼时还不懂什么是信息素的omega已经隐隐感受到了香甜的气息,索取无路,只好傻乎乎地用甜腻的糕点来抚平躁动的身体。 明朔重重叹了一声,所以,于映央着迷的究竟是他还是他的信息素,于映央是真的喜欢他吗? 兼顾课业、兼职以及陶柚的婚礼筹备,于映央似乎累坏了,直到明朔吃完早餐,磨磨蹭蹭到了不得不出门的时间,他也还是没醒。 第71章 明朔只好走进房间,吻了吻他的额头,omega无味的信息素此刻乖顺地萦绕在他的周身,他无可抗拒地感到放松与愉悦。 或许,就这样交往下去也不错,总归形成了信息素绑定,最聪明的做法就是抛开追根问底的那份执着,怀抱无可奈何的虔诚继续这份感情。 这样想着,明朔忽然一凛,这个念头是自然产生还是因为信息素? 既然人人都能接受信息素的作用,怎么只有他自己不行? . 于映央睡到中午才醒,房间里alpha的信息素仍然充沛,他没什么表情地起床洗澡,换好衣服,背着书包走出房间。 冰箱里的甜点已经被明朔收走了,于映央喝了两口桌上已经冷掉的牛奶,又是一阵反胃。 他揉揉肚子,这些天自己总是非常反常,腺体又开始失控,时而不断分泌信息素,时而又变成枯竭的空壳。 因此,他不得不再次中断腺体治疗,不再继续刺激那块反复无常的“死肉”。 这天他又变得胃口全无,好在有明朔的信息素抚慰,让他有力气出门上课。 应该去医院看一看的。下行电梯里,于映央轻轻抚摸盖着加厚型阻隔贴的后颈,又揉了揉微微作痛的小腹。 他该对自己好一点的。 上完课,他又去咖啡店上了两个小时的班,到家时已经八点过半,他早就饥肠辘辘。 出乎意料的是,今天一开门,等待他的不再是一个冷清清的屋子,温暖的光线从门缝中洒出,迫不及待地浇到他身上。 饭菜的香气一路蔓延到玄关,明朔穿着居家服,戴银丝眼镜,从书房走出来,笑着问他怎么这么晚。 于映央眨眨眼,反复确认这一切不是他的错觉。 “快洗洗手,吃饭了。”明朔揉了揉他的脑袋,径直往餐厅走。于映央看到餐桌上摆着好几道中式餐点,来自他最喜欢的餐馆,贴合家乡口味。 明朔挽起衬衣袖子,盛了两碗饭放到桌上,指挥着洗完手回来的于映央,“去把锅上热着的鱼汤拿过来,垫着点东西别烫着手。” 于映央讷讷行动,实则早就捕捉到alpha眉目间的不自然。 芥蒂并没有消除,它正向下扎根,汲取着两人感情中所剩无几的氧份——于映央有点不理解明朔突然间的热情,正如他不懂明朔为什么会突然冷淡。 于映央端鱼汤的同时,明朔套上隔热手套,从烤箱里拿出一盘黑乎乎的东西。 “靠,烤过头了!”他端着烤盘,展示给于映央看,却没换来那个熟悉的无忧无虑的笑。 于映央似在安慰,“没事,糊掉的表面撕掉了,里面应该还能吃。” 明朔踩开垃圾桶,将那一盘古怪味道的甜点尽数丢进去,从兜里掏出手机,“我再单独点一份甜点吧,你好像挺喜欢吃。” 于映央没搭腔,坐下来乖乖吃中餐外卖,或许有明朔在,这天他吃掉了一整碗米饭,竟然一点也没想吐。 “我吃饱了,谢谢款待,”于映央站起来,推推椅背,“碗筷就放在水池就好,我收拾一下就出来洗干净。” “还有甜点呢。”明朔挠了挠后脑,一副想要服软又折不下面子的样子。 “放到桌上就好,”这两天的omega总显得很疲惫,尤其吃饱饭之后,快连眼睛也睁不开,“我先去洗澡了,想早点睡。” . omega走后,明朔视线空空地发了一会儿呆,忽得双眼聚焦,盯着客厅的一角。 自己送的机器人不知什么时候被搬了出来,孤零零地守在那里。 明朔的心里升腾起一阵烦躁,都已经低声下气到这个程度了,还要他怎么样,非得让他跪下来磕几个响头,于映央才肯原谅他吗? 他又做错了什么,要什么都给了,只是给的方式粗暴了一点,难道要他逆转时间? 他难道不委屈吗? 回到房间之后,于映央在床上坐了一会儿,就那么一小会儿工夫,他就打了个小盹儿。 也没比以前忙多少,怎么会这么累呢? 强撑精神换好衣服,拉开门,alpha正站在客卧与客卫之间,信息素浓得呛人。 “我说了对不起了,到底要做什么你才能原谅我?” 默默扣紧阻隔贴,于映央思忖片刻,对上明朔的视线,“哥哥,你还喜欢我吗?” 明朔干咽,“废话,不喜欢你我回来干嘛,不喜欢你我还张罗那么一大桌子菜,想让你吃的好一点,健康一点?” 于映央凝着眉,认认真真地看着面前的alpha,“可是,我没办法说服我自己,也证明不了你的喜欢。你好像喜欢我,又总是在推开我……我看不懂你的喜欢。” “那要我怎么证明呢,再标记你一下吗?”受不了omega的注视,明朔气焰更盛,非要赢过什么,“这一次我温柔一点,能证明我对你的喜欢吗?” 于映央仍看着他,抽开腰间的系带,雪白的浴袍应声滑落在地。 明朔讶然之际,于映央突然走上前,用手盖住他的后颈。 他们贴得很近,腺体之上的omega潮湿的手掌在轻轻颤抖,他的声音也在颤,绝望而哀切地问:“哥哥,如果没有信息素,你还会硬吗?” 明朔倏然睁大眼睛,唇舌打拌,“我,你,说什么傻话?” 明朔忘记了,于映央从小就生活在充满了否定的环境里,他是敏感的,多疑的,脆弱的,细腻的。 第72章 他是海洋里最不起眼的小蚌贝,外壳已然钙化,结了厚厚一层垢,看上去笨拙丑陋,实则是为了保护内里最柔嫩的核。 他好不容易敞开心扉,慷慨地邀请明朔挤进他的一方天地,又怎么会察觉不出对方的细微变化。那是他的整个世界。 冷战的这段时间里,他抽丝剥茧、绞尽脑汁、一一排查着两人相处的每一个细节,总算理清了思绪。 让他欣喜若狂的健康腺体,成了他深爱的alpha的心腹大患,也是他们这段感情最顽固的病灶。 要么他彻底放弃腺体,向alpha证明自己的真心;要么他拥有健康的腺体,代价是要忍受alpha的猜忌与质疑,用尽一切办法证明自己爱得纯粹。 让于映央绝望的是,他面临着和小美人鱼一样的抉择,可那个童话是个悲剧。 而他怎么都找不到眼前的alpha爱着他的证据。 他太累了,这些日子的强颜欢笑,自我催眠,不断拉扯与取舍,好几次想要干脆从高楼坠下一了百了…… 而这一切都只是为了解答一道注定无解的习题。 他太累了,他的世界早就已经稀巴烂了。 于是,他蹲下身,捡起地上的浴袍重新套好,又一次看向明朔。 这一次,明朔没有回避他的视线,可能因为太惊讶了,alpha的眼底闪过一丝茫然。 “我知道,我们现在的状态让你很不舒服,我也是一样的。我马上就毕业了,麻烦你再忍一忍,等毕业之后我就搬出去住,你的工作那么忙,还是回家方便点。工作室我去过,其实离家里没有那么远,我没有鸠占鹊巢的道理……” 明朔一凛,“于映央,你什么意思?” “我们分手吧,”于映央看着他,“哥哥,别再折磨你自己了,我们先分开一段时间吧。” 第41章 (怀孕) 分手? 别人说这话或许还值得推敲,而于映央这么说,明朔只觉得荒唐。 分手,这个时候想到要分手了? 非要等他一无所有才要分手,非要等他同家人决裂才要分手,非要等他好不容易鼓起勇气决定重新面对这段感情的关头,来跟他提分手? 跟谁学的,于谨温吗? 这是他们家一贯的欲擒故纵的手段吗? 明朔咬紧牙关,每一个音节都说得很重,“你想得美。” “这世上所有人都可以跟我说分手,你不行,我不允许。” 爱到至深至切的时候提议分开,这场面的基调本该是苍凉。 然而于映央自始至终都没掉过眼泪,他当然难过,却怎么都找不到这份悲伤的出口,似乎哪个环节都不值得他落泪。 “你别这样。”于映央叹了一声,仿佛面对一个任性难缠的小孩。 怎料明朔却突然转变态度,开始通情达理起来,“你最近太累了,事情也多,那就等毕业了再考虑这些,你先顾你的学业。” 于映央皱着眉,看不懂alpha的反应,“哥哥……” “别走,”明朔只握紧于映央的肩膀,“对不起,如果是因为那晚的事情,我郑重地向你道歉。” 于映央这才感觉鼻酸,巨大的悲伤像从房顶倾泻而下的水,将他浇得透彻。 怎么可能只是因为那一晚呢?横在他们之间的是观念错位,地位差距,还有怎么都解不开的心结。 明朔对他有怨言,他也对明朔有芥蒂,大大小小的问题盘根错节,掐在他的脖子上,哪是一句“那个晚上对不起”就可以弥补的? 于映央任他抱了一阵,突然下腹剧痛,捂着肚子退后几步。 “怎么了?”明朔盯着他,暗自解读他皱起的眉头与痛苦不堪的眼,“还是不行吗?” 腹部的绞痛感愈发强烈,似一双无情手正慢条斯理地将他的肺腑拧成结,于映央冷汗直下,冲进身侧的客卫,面朝瓷砖蹲了许久。 待痛感终于过去,他开门出去看,alpha已经走了,洗碗机发出低低的噪音,客厅里一片黑暗。 . 第二天清早,于映央将自己的全部家当都收进行李箱,拉好拉链,放到房间一角。 除了下午到傍晚的两节课外,他今天还有两件事要做。 先去医院检查腹痛的原因,一道再查查腺体,看看没有接受治疗的这段时间,信息素的浓度有没有反弹。 放学后,他还要去小卷毛的宿舍区。听说那里有个学生要提前搬出去,空出来的房间刚好可以转租给他。 如果一切顺利,他今天应该可以顺利租到房子,再回家搬行李。 不管明朔同不同意分手,于映央都不该再待在这里。他们之间的问题是一回事,可只要想到那晚发生在这间公寓的事情,于映央就觉得浑身不舒服,多想一阵就开始反胃。 搬出去住也挺好的,至少他不会觉得欠明朔太多,他们的关系也能稍微平衡一点。 再加上,最近他的腺体实在是太反常了,下次雨露期不一定会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来,他不想再将明朔拖入那种进退两难的境地。 为了给房主留下一个好印象,于映央今天特意穿着正式,衬衣搭配深色直筒牛仔裤。照镜子的时候,他突然发现自己看起来肿肿的,仿佛一夜之间被泡发了一圈,神态萎靡。 仔细回忆,昨晚他睡得也不安稳,半夜还感觉两条腿又痛又痒,大概就是那时开始肿起来的。 第73章 于映央找来一条腰带系在腰间,看起来总算清瘦了些。他只觉得反常,以前的生活也轻松不到哪去,怎么这次就累成了这样,把脚都累肿了? “红烧猪蹄,吃吗?”吴仲伯把便当盒放在明朔的办公桌上,“桃桃起了个大早卤的。谁家好人婚假只休一天,有我是你的福气!” 明朔将盒子推回去,“谢谢,没胃口。” “还和映央闹别扭呢?”吴仲伯直接将便当盒收了,放回自己的便当袋里,“不吃拉倒,你不吃我吃,本来我也没捞到几口。” 听到名字就觉得头痛,明朔撑着头,用手指搓了搓太阳穴。 吴仲伯拍拍他肩膀,给自己的电脑屏幕转向,“内忧外患啊你,来看看吧。” 明朔抬起头,视线暗了一阵,慢慢对焦在屏幕上:【明氏:明年或将进军智能机器人市场,推动机器人应用基础化、平价化。】 “这不就是我们……”他猛地醒神,轻蔑地哼了一声。 明氏此举分明就是向明朔传递信息,待他们的品牌终于在国内起步,明氏也会进入市场,加入竞争。 原本只是几只鱼虾相互争夺的小众产业,一旦有资本巨鳄介入,一池春水也会变得浑浊。 更何况还有地理位置因素,将来迎接他们的就是一场混战。 “还是想想要怎么应对吧。”吴仲伯坐回工位,仅有两个人的工作室一片死气沉沉。 . 于映央于两周之前预约了基础检查,直到今天才排到检查资格,带着证件做完了登记,坐在诊室外的座椅上等候。 在于映央之前仅有一人待检查,他之后就再没别人了,他不禁感叹,国外的医生倒是轻松,不知道检查会不会更加细致。 诊室门开,排在他之前的omega走进去,过了约半分钟,上一个患者从里面走出来,坐在座椅上整理报告单。 “小于?”身旁的人突然晃了晃他的胳膊,于映央迟钝地抬头,才发现身旁坐的是明朔的omega父亲,林含蕴。 “叔叔好。”他抱着一沓文献,仓皇起身,又被林含蕴笑着按了下去。 “生病啦?” “有点不舒服,胃口不太正常。” “哦,换季的时候肠胃总是会敏感些。”林含蕴笑笑,将待整理的报告单也一股脑塞进袋子里,拉着于映央的胳膊问,“你和小朔最近还好吗?” 于映央怔了一瞬,神态有些不自然,“嗯。” “他跟家里人闹掰了,心情总会差一点,你理解一下。”林含蕴亲昵地抚了抚他的手背。 于映央趁势道:“叔叔,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 “问吧。” “明朔是不是很在乎信息素啊?” 林含蕴看了眼于映央的后颈,垂眸想了一阵,才说:“其实我对他的心思也不太了解,这孩子十多岁的时候就拒绝见我了,他有自己的想法。” “可是,如果是信息素的话,我这里倒是有个故事,”林含蕴揉了揉后颈,“明朔大概以为,我对他的爱是因为信息素。” “我刚搬出明家那段时间总是去看他,他也喜欢我来,每次我来了就缠着我,让我陪他一起玩。直到有一年,他突然就不再愿意见我了,我特别费解,跑到他的学校门口等他,他指着我问,我是不是有alpha了?他认为这代表我不是真的爱他,只是因为我是他的爸爸,有了这层血脉关系,才无可奈何才爱他的……” 察觉到于映央眼里的困惑,林含蕴笑道,“你是不是想问,这和信息素有什么关系?”他继续说,“明朔对爱没有什么认识,毕竟他的爷爷对他的教育十分严苛。我想象不出明老爷子会对任何人表达爱意,在他的观念里,爱就是弱点,明朔虽然不会对这样的认知全盘接受,但肯定也耳濡目染。” “我理解的是,对明朔来说,爱应该是特别神圣和稀缺的东西,容不得一点杂质。他觉得父爱就该是父亲对小孩百分百的照顾与关注,如果有其他的因素介入,那这份爱就不纯粹。不纯粹的东西,就谈不上真正的爱。” “你看,起先他那么粘着我,就是觉得我们脱离了父子关系之后也还是能在一起,我是真的爱他。但当我有了自己的生活,想要组建自己的家庭,那我对他的爱就不再专一与纯粹,沦为基因绑定,所以就不是纯粹的情感。” 林含蕴扁扁唇,颇为委屈,“其实这种事,有个家长引导一下就好了,可明老爷子巴不得明朔跟我反目,好让他的宝贝金孙少些情感上的负累,尽早坚强懂事起来,所以才会赶在我之前先把这件事透露给明朔,放任明朔陷入误区……” 因为明朔,于映央对林含蕴仍有戒备,毕竟明朔确实因为他受过伤。 “我知道了,”他点点头,并不全然相信,“谢谢您跟我说这些。” 林含蕴则洒脱一笑,反正他分享的初衷也不是为了寻求共情,“不客气,希望你检查顺利,健健康康。” 于映央勾唇,“谢谢。” “明朔怎么没跟你一起来啊?”林含蕴问。 “他……工作有点忙。” “再怎么忙,自己的omega来医院了都不知道陪着!”林含蕴的语气颇显责备,继而关切于映央,“你还有哪里难受啊,我知道一个挺有名的肠胃科医生,不然让他帮你看看。” “不用,”于映央晃晃登记单,“常规检查而已。” 第74章 林含蕴抢过单子,放到自己的手里摞了摞,“你是我儿子的omega,我得陪着你。再说要做什么治疗都不一定呢,碰上复杂的,说不定今晚就得住在这儿了,没人在身边可不行!” 于映央觉得别扭,但林含蕴的话也确实在理,碰巧此时护士叫了他的名字,轮到他检查。 林含蕴在身后亦步亦趋地跟着,他便没再推辞。 . 午饭前夕,桃小o来工作室探班,看到明朔便脸色大变,气呼呼地背过身。 明朔假装没看到,伏案敲键盘。 “哎唷,有些人真是潇洒,自己的对象去医院看病,人家只顾着自己的大好前程。”桃小o轻飘飘道。 明朔抬头,视线发凉,“于映央生病了?” “做检查啦……”吴仲伯打圆场,搂着桃小o的肩膀坐下,将他拎来的袋子放到一边,“你消消气,人家就是小情侣闹矛盾,明朔也做什么没对不起映央的事。” “他让央央一个人去做检查,就是他的错!”桃小o据理力争。 “他忙嘛,”吴仲伯心虚地哄着,又问,“你袋子里装了点什么啊,这么沉。” “给央央卤的猪蹄嘛,他最近胃口不好,总喜欢吃一些酸的辣的,不然总吐。” “这样啊,”吴仲伯朝着明朔耸耸肩,气氛稍显轻松,“我以为特意给我卤的呢。” 桃小o亲了一下他的脸颊,“下次给你卤。” 正哄着人,桃小o的手机突然响了,屏幕上跃入一张于映央吃甜筒被冰得龇牙咧嘴的囧照。 “喂,央央。”桃小o接起,挑衅地看向明朔。 电话那头,于映央压着声音,好像在一个冷清空旷的地方,“桃桃,你能不能过来一下。” 桃小o警觉,抓着手机踱出工作室,关上门才问,“是检查有什么问题了吗,你在哪里,我马上到,到底是什么问题啊……” “我好像……”于映央心慌到极点,两只手抓着手机,靠着楼梯间的墙壁,口齿含混地说了两个字。 桃小o脚步一滞,直接挂了电话,加速往楼下跑。 这时候已经顾不得考虑价格,他招手拦停出租车,坐上前座,结结巴巴地吐出一串地址。 车辆尚未起步,后门忽得被人打开,明朔带着一阵冷风入座,“央央是我的omega,我也要去。” 第42章 早该意识到怀孕的。 而不是在自己刚提了分手的第二天,在明朔的omega父亲的陪伴下。 于映央攥着检查报告,躲在楼梯间,站也不是坐也不是,几番折磨,最后只抓着一截楼梯扶手支撑身体。 好在,结果出来时林含蕴去卫生间了,于映央趁着空档躲到这里,然后就不知道该做什么了。 缓了好一阵,他掏出手机,拨通了桃小o的电话。至于为什么不直接打给明朔,他仔细琢磨,也许潜意识里,他觉得明朔并不会想要这个小孩。 而他分明早已做下选择,做下最终决定之前,他要保护这个孩子。 得到桃小o要来医院的答复后,于映央挂了电话,思考着下一步要做什么? 应该不会耽误毕业吧,下午的课还去上吗? 等他回国,就得去医院给孩子建档,单亲爸爸也能顺利建档吗? 他和孩子日后得靠什么生活,咖啡店肯不肯雇一个怀了孕的omega? 于映央抬起头,望着空空如也的白色天顶……他今年才21岁,还有大好的未来等在前面,然而这一切又突然变得格外遥远。 命运就是一场赌局,于映央握着为数不多的卡牌,一路胆战心惊地挺到现在。然而腹中这个生命的出现,仿佛将所有卡牌全部抛在空中,于映央不确定还剩下什么,还拥有什么。 他甚至不确定自己还能不能继续坐在赌桌边,还是该捂着自己的肚子,遗憾而落寞地离场。 哦对,桃桃快来了—— 于映央在纷繁的思绪中短暂抽离,握着楼梯扶手,小心翼翼地走回登记窗口,不小心撞到身侧的人。 还没来得及道歉,对方就先握住他的手臂,“抱歉,你没事吧?” 于映央呆呆地看过去,对方是个有着碧绿瞳色的omega,比起那双漂亮的眼睛,更引人关注的是他的隆起的肚子。 “哈哈,它就快出生了,这两天总是不肯乖乖待着。”对方抚着肚子笑。 于映央的眼神总算生动起来,新奇地望着那块“小山丘”说:“是它等不及了吧?” “也许哦,”omega看向于映央,对方的腹部平坦,只是面色格外苍白,“希望你今天一切顺利。” 于映央跟他道谢,看他缓慢挪动到电梯前;随后一个alpha从大门跑进来,晃了晃手里的渍了些油点的外卖纸袋。 omega却忽然脸色一变,朝着alpha的胳膊用力狠捶两下,“怎么这么慢啊,刚刚我都被撞到肚子了!” 闻言,alpha慌慌张张地安慰,“天啊,那你没事吧?” “你多惦记惦记自己的小孩吧,我磕磕碰碰得不要紧,它可受不了!”omega虽然皱眉嗔怪,可任谁都能看穿他心里的甜蜜,之后又小声道,“我还好啦,宝宝也还好,人家不是故意的。” 于映央一直看着他们,直到电梯门逐渐合拢,他看到alpha抚了抚omega的肚子,他们的周身萦绕着温暖的光芒,那是种让人憧憬的具象的幸福。 天空突然放晴,阳光均匀地覆盖于城市,于映央若有所思地走出医院,顺着一条绿意盎然的小道一直走。 第75章 他不断回想着omega隆起的肚子,双手放在身前比了比,将来自己的肚子也会变得这么大,或者比这还要大? 怀孕该很辛苦吧,情绪喜怒无常,身体也会出现很多变化,可怎么此刻他的心里充满了一种晦暗的期待? . “于映央!” 只感觉一股力量扯着他转了个弯儿,随后整张脸就埋进一个结实的胸膛里。 拥抱他的人不是桃小o,而是明朔。对方蹙眉,退开一些,扶着他的肩膀,“你怎么不在医院等着,到处乱跑?” 于映央想要争辩,定睛一看才发现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出了医院,此刻正站在陌生的街头,车流自他身边的马路疾驰而过。 他捂了捂肚子,突然有些后怕。 明朔没再责怪他,招手揽下一辆车,“先回家再说。” 见到了明朔,于映央下意识开始放松,又忽然想起刚才的约定,“桃桃……” “之后我会和他解释,你先上车。”明朔拉开车门,手脚略显慌乱地扶他坐上后座。他自己则关上车门,绕到另一侧上车,坐在于映央的身边。 车开得很快,明朔出言要司机慢一点,转而看向于映央,“你有没有什么话要跟我说?” 于映央头皮发紧,一口气提不上来,“我……” “算了,我不这么问了,反正你也不会告诉我实话,”停顿片刻,明朔神色冷静,看着他说,“于映央,你怀孕了,是不是?” 一切发生得太快,于映央甚至没时间纠结明朔是怎么知道的,他张张嘴,终于下定决心,“嗯。” “是那天晚上吗?”明朔低了一下头,略显尴尬。 “那天晚上”是他们共同的一道伤疤,刀子分明扎在于映央身上,可他们无人幸免地都在流血。 “不是,”于映央小声说,“已经八周了,按时间推算,应该是你出差回来那天。” “哦,”明朔松了一口气,靠回座椅,“你打算怎么办?” 才刚放松的神经又紧张起来,于映央将汗湿的手心在裤子上来回磨蹭,“我还没想好……” “想生下来吗?” “我不知道。”于映央摸了摸自己的小腹,那里安安静静的,连绵延数日的痛感也消失了。 或许这是个懂事的小孩,冥冥之中察觉到父亲的犹豫,所以竭力降低存在感,屏蔽干扰源,让于映央做出最理性的判断。 放在腹部的手默默攥拳,好为自己再争取一些底气,于映央忐忑地问:“那你呢,会期待它的到来吗?” 明朔困倦地闭上眼,不着表情的面容带着天生的冷峻,“我也不知道。” 顿了顿,他又说:“我就是觉得太突然了,它让我毫无准备。” 于映央点点头,身为孩子的父亲,此刻的他们十分罪恶地产生了共鸣。 它确实让他们毫无准备。 再怎么觉得别扭,出租车还是停在了明朔的公寓楼下。 明朔付了车费,刚打算搀扶于映央下车,就见omega果决地拉开车门,动作极快地向大门走去。 “于映央,你慢一点……”明朔慌忙下车,追了几步,这才明白缘由——陶柚正叉着腰等在公寓前方,他身旁站着脸色十分难看的林含蕴。 见明朔现身,林含蕴将于映央护在身后,陶柚火冒三丈地冲过来,对着他输出:“你带着央央去哪儿了,半天都不接电话,你是不是逼他了?” 明朔无奈扶额,“我没有。况且这是我和央央的事。” “这是央央自己的事,跟你没关系!”陶柚叉着腰,理直气壮地质问,“让自己的omega未婚先孕,你算什么alpha?” 明朔被这句话蛰到,罕见地软了下来,“我也尊重央央的决定。” “不然呢,你当然要尊重他啊,所有的苦都是他在承受,你还动不动就跟他闹别扭,让他一个人伤心!”陶柚由衷替于映央不值,“真不知道他看上你什么了,你还我漂亮央央!” 明朔的心里乱糟糟的,不耐地反驳:“你不要得理不饶人。” 陶柚气得小脸发白,“你!” “明朔,你跟我过来……”林含蕴突然发话,他搀着于映央,将他交给陶柚,嘱咐道,“你们俩先上楼,我和明朔聊一聊。” . 于映央哪有那么娇弱,根本不需要人扶,可桃小o还是牵着他的胳膊,连扶带拽地陪着他进了电梯,于映央一直关切地朝外望。 “别看啦,他们是亲父子,不会有事的。”桃小o安慰道。 于映央轻轻摇头,“我就是觉得,叔叔不会轻易放过明朔的……” “怎么会呢,他不是教授嘛,教授不都文质彬彬的。” 电梯升到他们的楼层,于映央还是放心不下,拍下底层的按键,执拗地非要下楼。 果然,待他们回到远处,明朔已经躺在地上,嘴角渗着血,一边眼睛已经被砸红了,可林含蕴还在朝他挥拳。 于映央和陶柚赶忙上去拉架,然而林含蕴和明朔一个愿打一个愿挨,谁都不肯轻易被拉走。 “叔叔,我不怪他,别打他了!”于映央双手握住林含蕴不断挥动的手臂,却反被施加其上的力量带着,身体来回晃动。 林含蕴嗤着任其打骂的儿子,“这个时候还要央央帮你求情,我真对你失望。” 明朔则坦然倒地,将痛感当成巨大压力的解脱。 第76章 怒其不争,林含蕴的手劲更大,挥拳的同时突然发现身边的omega软趴趴滑到地上,下意识地瘫到地上护着。 明朔自然也察觉到异常,终于有所动作,身体向右移了几寸,刚好垫在于映央的身下。 “央央!”众人顿时乱作一团,争抢着搀扶于映央,却见omega的面色不知何时已经变得苍白,嘴唇也苍白如纸,失去意识。 明朔将他打横抱起,陶柚着急地不停摩挲他冰冷的脸颊和双手。 林含蕴勉强保持冷静,拖住于映央的腰,“去医院,快去医院,我开车来的,坐我的车去……” . 再苏醒,已经是第二天早上。 于映央动了动,一只手背上还有吊针,输液软管来回地摆。 这场景让他想起一年前的车祸,他永久失去了自己的家人。 那现在呢,那个和自己血脉相连的小生命还在吗——他用空着的那只手摸摸肚子,只摸到同平常无异的小腹。 “别担心,孩子没事。” 明朔的声音自身旁不远处传来,稳重而客观,一下子就让于映央从恐慌中解脱。 “我怎么了?”于映央轻柔地摸着小腹,原本摇摆不定的心情逐渐终于落定了。 明朔走近,干燥而温暖的手指覆上于映央的额头,捋了捋他睡乱的头发。 “央央,我们把孩子生下来,好不好?” “什么?”于映央只觉得难以置信,挣扎着要起身,明朔便帮他抬高床头,坐在他的身侧。 “我说,我们一起抚养这个小孩,我们来当他的两个爸爸,可以吗?”明朔颇有耐心地解释。 视线空空飘了一阵,终于落到实处,是alpha总是疏离冷漠的双眼。 而此刻,那双眼睛闪烁着光亮,仿佛漫天银河倒灌,星斗自他的眼神中流淌出来,灼热了于映央心灰意冷的心。 “为什么?”他傻傻地问。 繁星继续闪耀,漾出自信的、笃定的光芒,仿佛从前那个alpha又回来了。 “因为我害怕,央央,你晕倒的时候,我总觉得自己要永远失去你,失去我们的孩子了,我真的好害怕……”明朔说,“我才意识到,原来你们对我那么重要,之前耿耿于怀的事情宛如浮云,只有你们是真实的,是我想要把握的!” 啵—— 于映央眼眸一晃,哽在心头的委屈与难过终于得到出口终于得到解脱,宛如撬开一个经年的木塞,堵塞其中的愤懑与不解轻巧随着轻微的爆破声尽数释放。 他不停落泪,“你真的想要这个小孩吗?” “我想要的,央央,我想和你有个未来。”明朔抓着他的手,放在自己的胸口,“我现在的事业正值关键期,短时间里可能没办法给你一个婚礼了,又得委屈你一阵。” 于映央哪在乎那些,有的话固然很好,如果没有,只要得到那个人的真心也是足够。 “那好吧,我其实也没想放弃他,出事的时候,我满脑子想的都是孩子不能有事,”于映央开始落泪,“我真的不喜欢你之前的态度,但是我真的好期待这个小孩,它是长在我身体里的小生命,我想要它看到一个最好的世界,我想让他快快乐乐地长大!” 他试探地捶了几下明朔的身体,随后力气越来越大,明朔也不动作,任凭他发现,“你真的要吓死我了,我以为你不爱我了,我以为你根本想要这个孩子!” “怎么会……”明朔突然笑了,拉着于映央的拳头,放在自己脸上,“往这儿打,这里最痛了……” 于映央哪舍得,他只想享受可以借着alpha发泄情绪,那是他接触到的,最直观的幸福了。 . 那个夏天匆匆而过。 于映央从学校领了毕业证,毕业典礼那天明朔正出差,桃小o捧花而来,用暖心的陪伴抚平了他微小的遗憾。 明朔和吴仲伯的工作室租约到期,四个人带着众多行李浩浩荡荡地回到云港。 于映央心里清楚,这是明朔要和明氏正面宣战的意思。 这一年,云港的商政圈里流传着许多明家爷孙之间明争暗斗的逸闻,明朔成了新一任“爱美人不爱江山”的典范,时常拿来跟已故的明泊舟作对比。 最最微妙的是,“美人”竟然还是母子。众人感叹明朔阴沟翻船,评价于映央心机了得,讽刺明家命途多舛,再难出现第二个同明继韬一般的商场枭雄。 次年春分,明朔和于映央的长子呱呱坠地,哭声响亮。 明朔为他起名“明衡”,寓意春夏平衡,阴阳平衡,生生不息。 而于映央则更喜欢唤他的乳名“小芽”,稚嫩的小嫩芽将被爱灌溉,勃勃生长。 他将悉心照顾他、呵护他,直至他生命的最后一刻。 “央央!” 时间一晃,两年匆匆而过,襁褓中稚嫩脆弱的小生命如今也能到处跑跳,一张嘴就停不下来。 小芽抓着于映央的裤子,哼哧哼哧地爬到他的膝盖,胖嘟嘟的小屁股稳稳坐在于映央的腿上,“爸爸、晚上回不回家?” 于映央遗憾地摇摇头,“爸爸工作忙,晚餐就我和小芽一起吃。” “好吧……”说是这么说,小芽却难过地皱起眉头,嘴巴嘟了嘟,一串口水就落在胸前的小毛巾上。 他用手背蹭掉,突然撑起身体,从于映央的身上跳下来,迈着小碎步簌簌跑走。 第77章 于映央抬眼看了看时钟,晚六点,正好是儿童台播动画片的时候,便低下头继续摘菜。 果然,客厅很快响起动画片的片头曲。 小芽却搬来小板凳,顺利解开门上的三道防盗锁,大门敞开,清新的空气灌进他的鼻腔。 他揉揉鼻子,又擦了下口水。 他要去找爸爸了! 第43章 回到云港之后,他们的生活也曾窘迫。 那会儿于映央逐渐显怀,行动略微笨重。明朔租了个低层的两室一厅,于映央在卧室吃睡养胎,明朔就在客厅架着笔记本不停地忙。 小芽出生后,他们换了一间出租屋,电梯房,月嫂在家里待了三个月,保姆在家待了五个月,明朔在市中心租了几间办公室,在家的时间并不长。 年初,明朔的事业终于有了极大进展,用赚来的第一桶金买下了这间精装修的公寓。因为刚刚搬家,大门没来得及装童锁,这才让小芽有机可乘。 小芽和明朔的性格极为相似,相似到于映央有时候觉得自己窥探到了明朔童年。 他胆大包天,探索欲极强,时常表露出较强的自尊心。明明很渴望明朔的关怀,却乖顺地趴在于映央的怀里,说爸爸坏,要把总是不回家的爸爸丢出去。 正是叼着奶嘴的年纪,小芽打开家门,又模仿大人的样子叫了电梯,一股脑跑出公寓楼。 楼外的世界硕大且陌生,小芽有些傻眼。 他总以为他的爸爸就在楼下工作,有时候从那个有很多很多东西的地方拿点吃的回家,路过货架还会给他带两件玩具。 然而这是哪里啊?爸爸呢? 小芽慌了,小声地叫了几声爸爸。眼前车水马龙,并没有人停下来回应他。 “唔……”小芽搞不懂,小芽决定回家了,刚转过身,低头迈了两步,就咚一下撞上一道人墙。 定睛一看,他那“神出鬼没”的爸爸直挺挺站在他面前,脸色阴沉,声音严厉。 “明衡,你怎么一个人跑出来了,我有没有教过你不可以离开我们的视线!” . 小芽被明朔提溜着衣领一路拽进家门,于映央系着条围裙跑出来看,指尖仍有葱香。 “怎么回事啊?”omega略显茫然。 “你自己问问你儿子,”明朔将小芽往沙发上一丢,脱下西装,扔到小芽身旁,“就一个小孩还看不住,让他到处跑……” 小芽害怕,默默翻下沙发,跑去抱住于映央的腿,“央央,我想出去、找爸爸,谁知道他就回来了。” 于映央搂了搂儿子,问他:“你是怎么把门打开的?” “就掰一掰那个圆圆,”小芽指着门把边的几道反锁键,“按按这个按按那个,就开了。” 于映央和明朔对视,眼里是掩饰不住的惊讶。 这么小的小孩,是怎么能流利操作那几个按键的…… 明朔突然想起,“前两天我给门上的摄像头换电池,他在旁边看来着。那也是,你连个小孩都看不住吗,开门关门那么大的动静,你都听不到吗?” 于映央正来回检查着小芽的身体,生怕他受伤,他爱子心切,也就没把明朔的责备放在心上。 倒是小芽,眉头悄悄皱紧,脸颊发膨,气鼓鼓的,头头是道地教训起明朔,“爸爸,你不可以这么跟央央说话,他会伤心的!” 明朔也来了脾气,“他做错事情了就应该被教训。你也一样,我们跟你说过多少次了,不可以到处乱跑,你知不知道外面有多危险?” “我知道,我以后、不会了!”小芽摆出和明朔很像的表情,“可是央央不知道、我下楼接你了。你还要骂他,他会很伤心,他会偷偷哭。” 偷偷哭? 话到嘴边也得咽下去了,明朔一哽,心虚道:“我也没有骂他。” 小芽搂住于映央的脖子,“你不要骂央央。” 明朔待不下去了,只得抓起外套往主卧走,一边腹诽,这孩子的倔劲儿不知道随了谁。 不过小芽没说错,这些年于映央的情绪不算稳定,有几次明朔跟他说话,也看过他的眼底酝着泪光。 可明朔的工作太忙,公司发展九死一生,好不容易才熬到了柳暗花明。以前他总承诺于映央,闲下来就去一起去旅行,补办婚礼,无奈怎么都等不到合适的时机。 家里的一切都被于映央打理得井井有条,他只管不断拼搏和奋斗。这样不好,可他别无选择,他得给自己的伴侣和小孩一个看得到的光明的未来。 闹了一通,这晚小芽早早就开始困觉,坐在澡盆里的时候,身体就不自觉往一边倒。 于映央加快速度,给小芽洗完澡,将昏昏欲睡的儿子抱进小床里面,往他肚子上搭了个陪睡玩偶,掖紧被子,悄悄合上了门。 小芽睡后,他的夜晚才刚刚开始。最近小芽没那么黏人了,他又开始重拾画笔,画他那些无人在意的插画。 开始工作前,他决定洗个澡,回房拿换洗的衣服。 然而刚推开主卧的门,他就被屋里充盈着的甜蜜气息感染得一阵头晕——千算万算,他忘记最近是alpha的易感期。 回到云港后,明朔变得更“像”一个alpha了。 他的易感期不再像从前那样乖顺粘人,而充斥着暴戾的占有欲与征服欲。 易感期周期逐渐延长,持续天数渐短,症状却愈发可怖,每次都要把于映央折腾得崩溃求饶才肯罢休。 第78章 这次也是一样,于映央刚进门就被明朔拉扯着倒进床里,随后被翻过来,粗暴地褪去衣物,他的脸被扣进枕头里,堵住呜咽。 背部上抬,好方便alpha随时刺破他的腺体,不知疲倦地注入自己的信息素。 一路折腾到凌晨三点,于映央的双手才终于被解开,整个人如同一滩没有思想亦无关尊严的软泥,瘫倒在床上。 两条腿又烫又疼,伴随着一阵阵地痉挛。 明朔走向衣柜,往身上套了条浴袍,又取了件小号的,走来放在床位,似敷衍又似恩赐地说:“等我忙完了这阵子,咱们就去把证领了,带着小芽出门走走,孩子估计憋坏了。” 脸颊上黏着早已干涸的眼泪,稍作表情就感到微微的疼,于映央不怎么在意地“嗯”了一声,懒洋洋起坐起来,罩上浴袍。 “不高兴了,因为我那会儿说你?”察觉到他的冷淡,明朔揉了揉他的头发。 于映央的发质很软,手感极佳,轻而易举让明朔的心脏融化。 于映央只是轻轻摇头,“没,就是累了。” 明朔笑了笑,捏着他的下巴跟他接了会儿吻,又主动停止,潇潇洒洒地去浴室清洗。 他一走,于映央就又躺回床里,顺手丢掉被单上一只黏糊糊的套子。 一整晚,哪怕精神濒临绝顶的时候,他都毫无表情。 现在算什么呢? 他想,说不上不爱,但也再也没有那种心花怒放、灵..肉合一的战栗与欣喜,就只是例行公事,维持表面和平。 他有这样的感觉,那明朔呢? 这晚他责怪自己看不好孩子的表情可不像是演的,那是种真实的情绪。 所以,明朔还爱他吗? 这阵明朔已经洗完了澡,懒洋洋躺进床里,预设闹钟,笑说自己只有四个小时好睡了。 于映央附和地笑笑。 明朔这些年在商场打拼,个中辛苦于映央都看在眼里。 只是明朔太拼了,分给他和孩子的时间并不多。这两年的明朔尤其冒进,野心勃勃到近乎粗鲁,似乎太急切地证明自己了。 于映央一直知道对方是在向明家证明自己的能力,所以他介意,一方面觉得明朔是因为他和小芽才备受压力,另一方面又替孩子觉得无辜。 他们想要的不过是平平淡淡的幸福,只要一家人一直在一起,哪怕日子苦一点也不怕。 休息够了,于映央也去洗了个澡。不想回主卧打扰明朔,他便来到儿童房看望小芽。 小芽的睡姿十分放肆,被子枕头都得蹬到地上去,只余自己呈大字型正正当当地躺在床上,睡衣的下摆翻起,露出圆鼓鼓的肚皮,随绵长的呼吸不断起伏。 于映央觉得可爱,默默拾起散在地上的一滩“狼藉”;小芽却感应到了他的信息素,睁开惺忪睡眼,伸着手要他抱。 只有此时,omega的心才变得柔软,露出舒心的、温柔的笑。 他缩着腿躺进床里,全心全意地拥抱小芽,听着小芽断断续续的梦呓。 “央央……央央……” 于映央不想成为他的爸爸,可能觉得自己不配,但他喜欢小芽将他央央。 因为所有他爱着的人都会叫他央央。 . 第二天清早就有人上门安装童锁,小芽坐在沙发上,抱着抱枕,机警地观察着对方的安装方式。 于映央乐不可支,摸摸他的鼻头,“又打什么坏主意呢?” 小芽呲着嘴巴朝他笑,他便轻手轻脚将孩子抱进儿童房,搂着软绵绵的身体给他讲故事。 不久,小芽扁扁嘴,昏昏欲睡。于映央就帮他躺好,去厨房做辅食。 终于送别了安装师傅,他却听到儿子的哭声,匆匆跑进去看。 小芽刚从一场噩梦中醒来,长长的睫毛上挂着泪,不停往于映央的怀里蹭,“爸爸……” “爸爸怎么啦?”于映央抓抓小芽汗湿的头发。 “爸爸被大鲨鱼吃掉了……”小芽说着,又开始哭,“海浪很高很高,爸爸被海水卷走了,卷进大鲨鱼的肚子里了。” 小孩子的梦总是光怪陆离,不过缺少alpha的信息素抚慰,小芽确实比同龄的小孩更容易做噩梦。 于映央轻轻拍着小芽的后背,“不会的,爸爸去上班了,他坐在办公室里,那里距离大海很远很远。” “办公寺是什么样子的?”小芽似乎不太相信。 “办公室……”于映央想了想,“跟我们的书房差不多,但是有更多的桌子,还有更多的人。” “那外面有海吗,大鲨鱼会游进办公寺里把爸爸吃了吗?” 于映央忍俊不禁,“当然不会啊,大鲨鱼生活在海里,不会去爸爸的办公室的。” 小芽仍不买账,眼泪吧嗒吧嗒地掉,看的于映央一阵心疼。 他默默哭了一会,突然抬起头,亲了亲于映央的嘴巴,“好央央,我们去办公寺找爸爸,好不好?” 第44章 跑啦 【小芽闹着要去看你,我现在带他去你公司。我们远远看你一眼,让他安心。】 发完信息后,于映央给小芽换了身衣服,奶酪黄的半袖加红色背带裤,像是会印在牛奶包装上的那种可爱小孩。 这是明朔拓展办公室之后,于映央和小芽第一次到访。他们在门口的接待处徘徊许久,负责接待的是个新人,没见过于映央,听说他是明朔的伴侣之后,脸上更是不加掩饰的疑惑。 第79章 还好吴仲伯外出归来,热情地将他们父子俩带进公司。 新公司的办公区虽然没有明朔在雾市的公司那样宽阔和气派,工作氛围却差不多。虽然明朔为人严厉,但对下属的管理还算宽松,不少工位上摆放着员工的手办和海报,大大方方地表露个性与喜好,看来许多员工都拿工位当家。 身为干爸,吴仲伯亲昵地抱着小芽,带着他们在新公司里绕了一圈,却怎么都不见明朔。 问了一名员工才知道,明朔正在会客。吴仲伯就把于映央父子直接带去了总裁办公室,交代他们在那里等,毕竟还有一大堆工作等他这个副总裁处理。 终于看到了爸爸的“办公寺”,小芽兴奋地到处疯跑,拽着于映央的手要一起做游戏。 于映央拗不过他,只好妥协,陪他玩捉迷藏,交代他不要跑远。 小芽满口答应,背过身数了三次一到十,办公室里已是一片静谧。 “央央,央央——”他站在原地,梗着脖子来回看。 于映央藏到了办公室里间,还故意留出破绽,将门虚掩着。 透过门缝,他看到小芽颠颠跑了出去。 正打算偷偷追在小芽后面,确保他的安全,办公室外面的门又猛地被人从外推开,明朔和明继韬相继走入,两人的脚步跺得极重,明显带着情绪。 明继韬大力甩上门,门上的玻璃震荡,持续嗡鸣。 “非得要我亲自来你公司你才肯见我,你到底要固执到什么时候?” 门缝间出现明朔的身影,一席深灰色的西装套装,板板正正,气质俊逸。 于映央垂下眼睫,这套西装是他早上熨过的,明朔穿着果然很好看。 比起明继韬,明朔显然已经快速收敛起情绪,云淡风轻地答:“没记错的话,我已经离开明家两年了,没什么义务再对您随叫随到,下次想见我请跟我的秘书预约。” “你、”明继韬吃了瘪,整个空间只剩他重重的喘息声,过了很久才平息怒火。 “别闹了,小朔,”明继韬说,“爷爷病了。” 明朔终于转身,那抹深灰随即消失在于映央的视线。尽管偷听并非本意,此刻的于映央还是倍感心虚,他似乎错过了最佳的出现,只好蹲下来堵住耳朵,抗拒成为一个卑鄙的窃听者。 可这个空间太安静了,明朔向来注重隐私,选了幽深一隅作为办公室。 他们的对话因而一字不漏地钻进于映央的耳道。 明朔问:“什么病?” “胰腺癌。”,“还在接受治疗,暂时没有继续扩散的风险。” “哦……”明朔松了一口气,“那祝您身体健康,早日康复。” “你是我看着长大的,你这些年的辛苦,我也都看在眼里……” 明朔叹了一声,“我不会回去的,我的公司现在发展的很好,我也有自己的家庭。” “我知道,你在怪我阻挠你的梦想,”明继韬哀切地试探,“那天我看到了小衡,这孩子像你,不像于映央……要是你愿意回来,可以把那个孩子一起带回来,我活了一把年纪,没想到还能看到自己的曾孙。” 听他们提起小芽,于映央默默松开捂着耳朵的双手,抱着膝盖大胆偷听。 如果说小芽的噩梦是爸爸会被大鲨鱼吃掉,那于映央的噩梦就是明朔会把小芽从他身边带走。每次想到和小芽分离,于映央便痛不欲生。 “我说过,我不回去。” 宽敞的办公室回荡着明朔坚定的声音。 默了默,明继韬妥协地叹气,再张嘴,耋耄之年的老人家竟发出哭腔,“人家都说,我没有儿孙福,亲手把自己的儿子孙子养成了草包、窝囊废……现在你发展得越好,整个家族受到的非议就越多,那么多人睁着眼睛想要看你我出丑……” 明朔打断,“我不怕出丑。” “我怕,我还能挺几年?”明继韬鼻音明显,“我不能背着一身非议和骂名去死,更不能看你活在人家的舌根地下,我死不瞑目!这些年你拼命工作,不就是想证明你离开明家也能闯出一番作为吗?非要把于映央留在身边,生儿育女,不惜作践自己的名誉,我知道,你就是想打我这张老脸,让我感受你的痛苦……” “我懂了,是爷爷错了,爷爷跟你道歉,不该这么严厉地管着你,限制你自由追求的权利。回来之后,你可以把公司并入明氏,不用再因为那几百万几千万就把自己喝成那个德行。还有小衡,你想养就带在身边养,或者把他送到国外,都随你。” 明继韬的拐杖不断敲击着地面,情绪十分激动,甚至他话说到一半,还作势要给明朔鞠躬,彰显自己的诚意。 “您别这样,”明朔扶着老者的胳膊,将他安置在沙发上,“我真的没有意愿回到明氏,也没责任维系明氏的名声。” “至于有没有恨过您,有,我得说实话。从前我一直感觉自己是您的提线木偶,您说什么我就得做什么,我不甘心就这么活下去。所以经营公司也好,选择于映央也好,生小孩也好,就是希望跟您、跟外界证明我的能力……” 明朔言之凿凿,坦率得犹如一方明镜。他是原野上的猎豹,是盘旋于空的雄鹰,他不屑附庸明家盛大的光环,自有一方灿烂天地。 然而,像个几米的隔间内,那只深海里默默无闻的小蚌贝却在这一秒被残忍地撬开了壳。 第80章 那些他珍惜的、爱护的爱的记忆对另一人来说不过是随意播种的种子,播下即忘却,只有于映央小心翼翼地灌溉栽培,悉心照料,让他开出花朵。 什么都听不到了,于映央抱着膝盖,不住颤抖,他要渐渐枯萎了。 也或许他早就已经枯萎,却仍执迷不悟,不肯接受明朔打从一开始就没有做好成为伴侣、成为父亲的准备,这一切都有别的目的。 他自以为的甜美美满的巢穴,不过是明朔用于实现梦想、完成复仇的一条捷径。 他和他的孩子都是这条路上前仆后继的砖石。 他们一起伏下身,所以明朔才能站得更高。 于映央感觉四肢僵硬,又缓了好久,终于被一阵扑鼻的奶香惊醒—— “央央!”小芽激动地抱住他,“你跑去哪里了,我找遍办公寺也没找到你。” “……央央,你怎么哭啦?” . 小芽见到了爸爸和爸爸的“办公寺”,终于能安心待在家里。 于映央却开始变得忙碌。他给小芽申请了一个新名字,在网上提交改名申请后,还要在10个工作日之后,带着证件去户政大厅更新材料。 当然,这些手续通通绕过了明朔。 于映央想,alpha忙着出人头地,大概也不会将这种小事放在心上。 然而这些小事,变成了于映央的首要任务,等待的每分每秒于他而言都是煎熬,他等不及。 然而有人比他还要等不及,拿到小芽新的身份证件的当天下午,他们的公寓迎来了一位访客。 明继韬站在距离小芽两米远的地方,试探地伸手,说:“给太爷爷抱抱。” 小芽皱皱眉,整张脸埋在于映央的身后,从动作到表情都在抗拒。 或许小孩子都有种接近神性的敏感,能规避平静海面之下的暗涌。 明继韬也不勉强,在客厅绕了两圈,沉沉坐在沙发上。 于映央也识趣,哄着小芽睡下,小心关上门,搬了把椅子和明继韬对向而坐。 “离开明朔,条件你随便开。”明继韬开门见山。 于映央心下一哂,差点将心一横,要他几百万。 好在他忍住了。 明继韬见他无动于衷,增大筹码,“咬死明朔并不会给你们父子带来什么好处,你也不想让小芽在跟你一样的环境里长大吧?” 于映央终于有所反应,直直看向他,“您这话是什么意思?” “泊舟也是倔,我怎么逼你们都不就范,可惜就那么轻飘飘地走了,”明继韬点到即止,“后来你说要钱治腺体,我就当还债。” 琢磨片刻,一股凉意随即从心底腾起,五脏六腑都被冰封。 “所以,不管我们搬到哪里,身边都少不了说三道四的人,这些都是你的安排?” 明继韬不置可否,只说:“你自己已经走过弯路,没必要让明衡再走一遍。” 咬紧的嘴唇溢出一丝血腥,于映央气得头昏,四处寻了寻,抓起电视柜上的花瓶高高举起—— 又颓然懈力,拯救了花瓶,也拯救了小芽的好梦。 他和明泊舟不一样,他没那么忠于自由,他更想要保护他的小孩。 “我不要。”于映央听到自己说,“我的小孩不会走任何弯路,我会保护他。我比任何人都爱这个孩子,没有人能伤害他。” 明继韬没能再继续混淆是非,因为明朔不知从哪得到了消息,突然回家,直接将自己的爷爷撵出家门。 他告诉于映央,“别多想,我爷爷决定不了我的人生。” 于映央点点头,说他相信。他们谁都不能决定明朔的人生。 很快,明朔将彻底自由,全心全意地奔向自己的远大前程。 小芽揉着眼睛走出来,见到明朔时吃了一惊,他从没在这个时间见过爸爸,光着脚丫就冲上去要抱。 于映央去准备晚餐,明朔便将小芽抱起,带到书房一起工作。 小芽缩在明朔的怀里到处乱拱,爸爸身上小蛋糕的香气让他着迷。 央央身上没有香气,或者说央央身上有很多的香气,有时候是洗碟精的清香,有时候是洗衣液的皂香,有时候是奶粉里面的奶香……小芽都很喜欢。 爸爸身上的香气很统一,也很明显,小芽枕着这个香气,朦朦胧胧地睡着了。 依稀感觉爸爸亲吻了他的额头,又去亲他的脚掌。 爸爸絮絮叨叨跟他说了许多,比如过几天要请个住家保姆料理家事,这样央央可以专心陪他,也有了更多空余时间用来画画。 比如到了秋天,爸爸要带他们全家去旅行,这次旅行意义特殊,他决定和央央补办婚礼,小芽要担任花童。 比如等小芽再大一点,爸爸想买一幢带有庭院的房子,然后在院后的大树上打一个秋千。爸爸推着央央,央央抱着小芽,他们会一起玩耍。 小芽做了一个又一个美梦,开心得口水直流。 . 中秋节,明朔特意按时下班,顺道去打包了一份桂花糖糕,于映央和小芽都喜欢甜食。 家里空落落的,明朔放下糖糕,先去洗了个澡。 客厅里摆放着他的公司研发的机器人,由雾市的最初代开始,一共摆放至3.0。 心血来潮,他在书房电脑上调出初代机器人的监控视频,想看看这段时间错过的小芽的成长历程。 第81章 他看到小芽坐在沙发旁边的地毯上画画,于映央在他旁边削苹果。十五分钟过去,原本饱满的果实只剩下一个磕磕巴巴的果核,小芽哭哭,于映央倒在沙发里笑到肚子痛。 他看到小芽用积木搭了一幢很高的城堡,于映央惊奇地拍照记录。明朔翻了翻手机,发现自己并没有收到来自于映央的返图。 他看到爷爷来过,于映央气得手抖;随后自己闯进来,小芽跑来抱他,于映央抱着花瓶,呆呆地在沙发边坐了很久。 最后一条视频,于映央拖了一只大大的行李箱,来到机器人之前,忽然就笑了。 似乎知道他会看,于映央那双偏圆的眼睛注视着摄像头,微笑道:“明朔,goodbye!” 第45章 仲明的新公司选址不错,开在云港cbd的外围,租金不及中心区域高,但方便车辆进出。 近期政府刚刚公布了新的发展规划,该区域以东的居民区将整体迁出,未来将连通cbd成为云港的文化休闲区。就最新招商指标来判断,这里将建立三家连锁商场、健身公园、一所高校与八所基础教育学校。 林林总总算下来,新公司的位置反而更显优势,众人都夸仲明的领导人有勇有谋,高瞻远瞩。 而只有仲明的内部员工知晓,他们的总裁最近好像是疯了。 起先是明朔突然深夜到访公司,情绪激动地要安全部调出公司近半月内的监控,尤其是他办公室门口那片区域。 接下来的几天,明朔开始长时间待在自己的办公室,有时候会突然叫很多外卖送进去,但大多时候一整天什么都不吃。 经营上倒还过得去,除了有几次应酬,在酒桌上跟客户起了些口角;但那群人绝非善类,员工们猜测明朔只是忍到极限终于爆发。 人嘛,总有突然崩溃的时候,更何况明朔这种一天24个小时恨不得工作25个小时的工作狂。 “忙着呢?”吴仲伯端着杯子走进茶水间,撞破这里的窃窃私语。 “吴总好。”几名员工一时间手足无措,略显尴尬,只有一个实习生还算大胆,主动刺探,“吴总,总感觉咱们明总最近不太开心,是对我们的工作有意见吗?” 将水杯放在出水口下方,按下按钮,吴仲伯背靠着橱柜,戳破他的心思,“跟我这儿打听明总的八卦呢吧?” 员工形容微赧,干笑了几声。 吴仲伯仍笑着,待水接好,他端起马克杯,斜了他们一眼,“没事别瞎打听,alpha每隔一段时间就得失常一次,过两天就好了。” 员工们齐齐点头,“是、是……” 从茶水间出来,吴仲伯大步堂堂地穿过阴森森的走廊,推开明朔办公室的门。 “出去。”伏案工作的alpha头都没抬,一视同仁地下达驱逐令。 这时候只有吴仲伯敢往里走,“还没和好呢?” 听到好友的声音,明朔的敌意收敛半分,钝钝移开放在键盘上的双手,挪到桌下,悄悄攥紧了,“于映央把我删了。” “啊,这么严重啊,你到底怎么得罪他了?”吴仲伯将水放在明朔桌边,“没有别的办法联系他吗?” 明朔颓然摇头,“都试过了,全删了。” “那能查到他去了哪儿吗?” “法治社会,我去哪里查……”顿了顿,明朔坦白承认,他真的太迷茫了,顾不得什么礼仪或尊严,“我倒是查过小芽的信息,他几天前就改名了,查证件号码也没什么收获。” 原以为只是夫夫之间闹了点矛盾,没想到于映央会这么果决,吴仲伯也有点慌,“……那怎么办?” 明朔低着头,“不知道,就等他气消了再出现吧。谁能想到他的气性竟然这么大。” “是你爷爷跟他说了什么吗?”吴仲伯观察力较强,捕捉到些许端倪,“毕竟你爷爷来的那天,小于也带着孩子在公司……早知道我一直陪着他们就好了。” 是啊,早知道少说两句就好了。 明朔比任何人都后悔,为什么非要逞那个能,怎么就不能勤快点看看于映央发来的信息。 人家都说了要来,他还把爷爷带进办公室,说了那么多真心的、违心的话……怎么就这么碰巧? “帮帮我行吗?” 吴仲伯正打算走,就被这句恳求绊住了脚步。 他回过头,看向认识多年的老友,他还以为这辈子都不会有被他麻烦的那一天,因为无论什么事情,这个人总是有办法,总是冲在最前面。 “怎么帮你?”支吾半晌,吴仲伯终是心软,臣服到明朔麾下。 “问一问陶柚,回到云港之后,于映央好像就只有这么一个朋友,陶柚肯定知道他在哪儿。” 吴仲伯有些为难,陶柚向来对明朔颇有微词,尤其是得知他莫名其妙让于映央怀孕之后。 “我尽量问吧……”吴仲伯摸摸鼻子,“但你也知道,我家那个脾气有点倔,认定的事情就很少会妥协,你也别抱太大希望了。” 吴仲伯走出总裁办公室,合上门时,他看到明朔的手肘撑在桌子上,用手指揉搓着眼部与额头。 一如那年他们的公司濒临绝境,两个人最煎熬的那段时期。 吴仲伯以为再也见不到明朔这样。 . 出乎意料的,陶柚得知明朔想找于映央时,反应并没有想象中激动。 又过了两天,工作中的吴仲伯突然收到一串地址,紧跟着另一条信息:【央央说周日下午四点钟可以在这里跟明朔碰头。】 第82章 周日那天天气晴朗,明朔提前半小时到达约定的咖啡店附近,车头冲着店门,静静环伺。 二十分钟后,于映央独自出现在咖啡店门口,穿着一身舒服的秋装,皮肤很白,发色较浅,太阳光下面泛着古铜色调。第一眼看过去,还以为是某个邻近大学的学生。 于映央在门口停顿了一阵,似乎在做心理建设,两分钟后,他的手放在门上,将门朝里推开。 明朔熄了火,紧跟着走进去。 还没落座,就见alpha出现在自己身后,于映央的眼中闪过一丝恐慌,但那抹惧色很快就被镇压,只是海面上偶然掀起的波澜。 他们就近找了一副桌椅坐下,明朔扫码,给两人点了饮品,于映央的那份偏甜。 “你去哪儿了,小芽呢?”明朔迫不及待地问。 “桃桃陪着他呢,你放心,他们很安全。”说着话,于映央也去扫桌边的点餐码,加购一杯自己喜欢的饮料。 明朔被他的默然中伤,压着怒火说:“你到底在闹什么?我知道你听到了那天我跟爷爷的对话,那些都是我为了气他才说的。再者,偷听是一种很不好的行为,在总裁办公室偷听还有可能涉及法律问题。” 怎料,于映央的脸上毫无变化,是罕见的坦然,“法律问题?你骗我跟你来到云港,说想好好养育小芽,到头来亲口说这一切都是你报复和抹黑明家的手段,这件事法律能管吗?法律管不了,道德管不管,还是就连我跟你翻脸也是你计划的一部分?” “我说了,我那是逞一时口快,故意气我爷爷的……” “明朔,我不懂你。我给过你机会分手,你也可以不用抚养这个小孩,是你要我相信你,是你口口声声要和我组建一个家庭的。” “我那是……” 于映央打断,“那个时候,你敢说你没有一点点私心?看到明爷爷因为我和小芽的存在而气急败坏,你没有一点点暗爽?” 明朔据理力争,“可我也履行了我的承诺,小芽出生到现在我让你出过一分钱吗,我有强迫你去打工吗?” “你当然没有,”于映央冷笑,“我出去打工,谁来照顾小芽?你在外面忙工作,家里大大小小的事情都是我在处理,生怕你觉得无聊,每次我想跟你聊聊近况,都得先看个好几天的新闻,才能勉强找到点共同话题。” 明朔偃下气焰,“我没有在否定你的付出……” “那我想问问,你对这个家付出了什么呢?”于映央从书包里掏出一沓a4纸,“这是这些年家里的支出,小到电费水费、小芽的疫苗,大到添置家具、雇佣保姆的钱,每一项都记在里面了,你可以看看我有没有乱花。” “我没有抱怨你,”明朔将纸张推远,“我只想澄清误会,我没有想要利用你们报复任何人。” 于映央看着他:“是吗?” 明朔颔首:“是。” “那你还爱我吗?”于映央的眼眶一湿。 “当然,我不爱你今天又怎么会来……” “你知道吗,小芽出生的第一个月里,我就被诊断出抑郁倾向,时常吃不下饭,躺在床上不停地哭,这件事儿你雇来的保姆知道……” 于映央吸了吸鼻子,继续说,“小芽有一次高烧,赶上早高峰,高架桥上堵了两个小时,救护车都开不上来,我抱着他跑了好久才到了医院,这件事医院的医生和护士都知道。” “小芽要上早教了,我带着他去你找好的早教机构,等着他上课的时候,总有omega要对我冷言冷语,这件事你可以去打听一下,整个机构所有人都应该知道。” “我去你的公司,你的前台甚至不知道你结婚了,最后还是ben过来帮我解围……” 明朔的眉头越皱越紧,一副欲言难止的表情。 于映央便毫无波澜地看着他,想看看他作何反应。 “你怎么不告诉我呢?”明朔终于说。 于映央觉得可笑,“我说过啊,我说你要多多陪陪我,陪陪小芽,你说你工作忙;我问你可不可以过来送我们去医院,你说你刚到公司;我问你能不能送小芽去上早教,你说你约了客户;最后我到了你的公司,你的声音就在我耳边,说于映央和孩子的存在正式为了解开明家伪善的皮……” “我说过很多次,也从来没得到任何结果,你只知道扒掉我的裤子,宣泄你的欲望;如果这就是你的爱,那我之只能无福消受了。” 沉默许久,明朔终于张口,“之前的事情是我的错,我跟你道歉,以后我绝对不会这样了,尽量多抽出时间来陪你和孩子。” 似乎意识到这句话不是他第一次说,明朔又慌张地补充,“我是认真的。” “哥哥,你真的爱我吗?”于映央又问。 明朔语塞。过往三年的记忆里,有关于映央和孩子的只有几个片段,更多的是他的事业上迎来了哪些转机、得到哪些突破。 “我,之后可以改。” “改?怎么改,改到你爱上我吗?”于映央说,“明朔,在你不爱我、也未必真的爱小芽的时候,可不可以请你先不要来打扰我们?” “你们要去哪儿?” “这件事轮不到你操心,我可以定期带小芽来跟你见面,让他知道他的爸爸还是爱他的,但恕我直言,留在家里每天盼着你回来和拥有主动权、主动来找你相比,我更倾向于后者,小芽也更适合在后者的环境里长大,你觉得呢?” 第83章 “我真的可以改……”明朔还在争取。 于映央则遗憾地看着他,“你改不了,你还没有实现你的复仇计划,你的公司也还有很长的一段路要走。我和小芽也是,我们也有我们自己的路,而不是天天围着你打转,期待你施舍一点关注给我们。” 意识到了结束,隔着熙熙攘攘的食客,明朔透过咖啡店的窗户张望出去。 这天天空蔚蓝,艳阳高照,行人的脸上带着笑容,一切都充满希望。 然后他缓缓看向于映央,对方的变化让他陌生。 那张脸颊更加消瘦,皮肤白得很不健康……仔细端详,omega似乎还穿着前些年自己于雾市的某个深夜抱着笔记本网购的衣服。 当时的他是什么心情? 期待的,快乐的、满足的。 而现在,那件衣服不曾褪色,洁净体面得如同新衣,于映央一定花了很多心思保养。 明朔突然产生一个不合时宜的念头,他想看看被推到于映央手边的那份收支记录里面有没有omega购置新衣的记录。 于映央起身告辞,“没什么事我就先走了。身为小芽的生父,你拥有定期见他的权利,以后通过桃桃联系就好。你放心,我不会跟他说你的坏话,毕竟你是我真心喜欢过的人,我跟你来到云港的时候,也是真心想要跟你共度余生、生儿育女的。” 明朔扯了一下omega的手腕,却被omega不假思索地甩开。 脱力的手臂骤然转换方向,碰掉了他手边的两杯咖啡。 明朔注意到,于映央给自己点的柚子茶已经见底了。 哦对了,于映央是喜欢喝柚子茶的,他给忘了。 还有什么遗忘的呢? 明朔慢慢开着车,追着omega的背影。 好多好多,最重要的,他似乎忘记了要好好爱于映央,他觉得爱也依附于信息素,看来他错了。 于映央的身影最终消失在一个小区,不过待明朔着急忙慌地停好车,跑进小区查看的时候,已经不见那个连日来令自己魂牵梦萦的身影。 他站在小区门口,效率很高地联系中介看房,约定了时间才驾车离去。 同一时间,开在小区的一间民宿里,陶柚双手抓着行李箱,掂了掂重量,“不会超重了吧,到时候在机场开箱倒腾,又尴尬又费事。” “是吗?”于映央将信将疑,拿出一件自己的粗针毛衣,放进一旁的纸箱里,“那这个先不拿了,等我有了稳定的地址,你再把这个箱子给我邮过去。” 桃小o:“好嘞!” 收拾完自己的行李箱,于映央又去清点小芽的行李,对待小孩子得再细心一些,没什么是不必要的。 “都决定要跑了,还去见他干嘛?”桃小o摸摸小芽的小胖手,呼呼大睡的小芽就缩缩馒头似的小拳头,特别可爱。 “让他死心吧,不然以他的脾气,肯定要不停找我,那我的压力就太大了。”于映央淡然笑笑。 “那他死心了吗?” 于映央叹了声,“第一次把想说的话一股脑都说出来了,他也得消化一阵子。况且现在他以为我就住在这个小区,估计要松懈一阵。依他的性格肯定不会穷追猛打的,找个几次没有结果,慢慢也就放下了吧。” 桃小o歪头问:“放得下吗,他那么喜欢你。” “放得下吧,”于映央往陶柚嘴里塞了块小芽的奶糖,“他更喜欢他的工作、他的家庭。” . 第二天,明朔在距离自己公司14公里外的小区里租下一套两室一厅。 中介笑盈盈地奉上钥匙,又带着他参观了小区里的儿童设施。 小区里有一处儿童乐园,秋千有两架,天蓝和嫩绿色。 明朔幻想,于映央可以坐那架天蓝色的,小芽坐绿色,他站在他们俩后方,轮流推着秋千,将他们俩荡得越来越高。 这天的天空干净得一片云都没有,于映央抱着小芽顺利通过安检。候机大厅里,小芽叉着两条小胖腿,一勺一勺地吞下宝宝果泥。 “爸爸呢?”小芽问。 “爸爸,要去忙工作了,他要做一件很大的事,那件事是他的梦想。” “见不到爸爸了吗?”小芽有点哀伤。 “见得到啊,只是爸爸在做的事需要很投入地去做,不过小芽也要拥有新的生活了,你要去幼儿园,那里有很多小伙伴。” “啊。”小芽扁扁嘴,不想再吃果泥了。 他知道爸爸很忙。他希望爸爸不要太累了。 但他更不想看到央央哭,所以见不到爸爸也好。 小芽低下头,眼泪吧嗒吧嗒。 吧嗒吧嗒。 第46章 “南向卧室,低层步梯,民水民电,附近一公里内还有个幼儿园……” 吱呀一声,中介将窗打开,新鲜的空气透进室内,“房主本来是想拿这套房子做投资,没想到这两年经济形势突然就不好了;老房子又不好出租,这些年也就有过两次短租。” 窗口之下有一棵白杨,枝繁叶茂,几只小鸟自蔚蓝的天空俯冲降落,藏进层叠的树影中。 omega抱着一个肉嘟嘟的小孩,站在客厅中央,眼神上上下下地扫视这一方空间。 古旧的家具散发淡淡的霉味,又混进下水道里泛出来的异味,将omega熏得脸色发白。 但也有可能,他本来就这么白。他的头发打理得很干净,穿搭简约却不显廉价,眼神疏离,不苟言笑,看着就不好相处…… 第84章 中介默默打量着他,摸不准他的经济情况。 “您的预算大概在多少呢,其实在这个房租的基础上,每个月再加个千八百块钱,就能租个对面小区的两室。24小时安保巡逻,物业的口碑也好,标准的南北通透的房型,您带着孩子,住得能稍微舒服一些。” omega轻轻颔首,又晃了晃怀里的小孩,问他:“喜欢这里吗?” 小孩还有些困觉,趴在omega的肩膀上,肉嘟嘟的脸颊鼓了鼓,哝出一句“嗯。” “那咱们俩以后就住在这里了,行吗?” 这回小孩连头都不抬,整张脸埋在omega的肩窝,“嗯。” omega终于笑了,看向中介,“那就这套吧,现在就可以签约。” “就这个了?”中介难以置信,“您不再看看了?对面小区的配套要比这个——” omega的胳膊环紧怀里的小孩,眼神坚定地打断,“不看了,就它吧。” “那,您先在沙发上坐一下,我回门店把合同打出来,再通知房东过来跟您签约,还有水电和燃气费用需要交接。” 中介交代完签约事项,半信半疑地离开了。其实他本不该把房客单独留在尚未签约的出租房内,可这套房子实在年久,没什么好偷。 说实话,他到现在都不明白这个omega为什么会看中这套房子,又为什么会一个人带着个孩子出来租房。 omega似乎并不窘迫,孩子也温顺可爱,被牵着手走了那么久都没叫过累,就是看起来有点黏着他父亲。 中介走到楼下,才想起来必要的东西都没拿,又满腹牢骚地爬楼梯。 老屋的门半阖着,透过门缝,能看到omega笑着抓着小孩的两只手,在空旷的客厅里“转小飞机”。 小孩咯咯笑个不停,omega也笑得眉眼弯弯,这么看的话,这个人的脾气似乎并不糟糕。 扣扣——中介敲了敲门,omega瞬间停止动作,一把将小孩抱进怀里,警惕地张望。 “没事啦,是我,我来跟您拿一下身份证,我们那边得扫描存档。您这边除了由您自费更新家具以及更换防盗门锁之外,还有其他的需求吗?” 中介也是个omega,而且是个热心肠,不遗余力地为同性客户提供最大的便利。 “没有了。”omega将孩子放到沙发上,将证件交给他。 “于、映、央。”中介读出身份证上的姓名。 omega点点头,“对,我是于映央。” 这句话刚一出口,于映央就开始怔愣。 好久好久以前,他也这样说过,然后命运的齿轮开始转动,他像个碎纸片一样被搅在其中,慢慢面目全非。 于映央回过神,默默提醒自己,都过去了,别再想了。 都过去了。别回头了。 . 房东早就不在安州了,发来了必要证件和承诺书,由中介代为签约。 “沟通下来还是感觉房东好说话着呢,没等我提,他就主动给您降了房租,每个月少了这个数,”中介伸出三个手指,笑着晃了晃,“这么看租金已经非常合适了,房东事儿也少,您日后想改装的话也都可以直接来。” 于映央略感安慰,痛快地付掉了一年的房租和中介费,领了钥匙,新生活就此开始了。 “我能问您一个问题吗?”临告别,中介突然回身,看向于映央。 得到对方的眼神应允,中介问:“您是怎么知道这套房子的,还是您之前在这个区域住,比较熟悉周边?” “我之前就住在这个房子里,我是安州人。”于映央抬眼,环顾粉刷后的房顶,洁白平坦;当年他住在这里的时候墙面可是斑斑驳驳,还总泛着淡淡的黄。 四年不见,物非人亦非,留给他追溯的回忆十分稀少,但他决心要跟这里建立新的连接。 “原来是这样。”中介笑了笑,体贴地说,“那如果房东日后有出售的打算,需要我通知您吗?” 于映央欣然颔首,“那就拜托您了。” 小芽对新环境的反应不大,于映央铺好了床,刚把他放在上面,他翻个身便呼呼大睡。 于映央也累了,下了飞机就跑来租房,好在老天爷也算偏爱他一回,最想居住的空间刚好开放出租,房租还低廉得令他咋舌。 跟桃小o报过了平安,于映央靠着床头,继续刷手机,搜寻附近的工作机会。 没一会儿,桃小o发来信息,点开才发现是条转账提示。 于映央勾起嘴角,直接弹了条语音过去。 “十万块呐,不得把你的小金库都掏空了?”omega为好友的慷慨而赞叹不已。 “哎呀,你就当是我借给你的,慢慢还呗。当年我创业,你不也是掏空了积蓄支持我?” 定居云港后,桃小o想继续自己的占卜生意,所幸这一次不用再戴着猫耳假装omega搔首弄姿了。 有了线下占卜店的想法后,他开始选址、装修,积蓄很快便见空。吴仲伯在他创业初期给过他一笔钱,虽说如果问了肯定还会给,但桃小o自尊心较强,创业进度因此停滞。 于映央察觉出好友的烦恼,把自己的积蓄全都拿出来支援,桃小o的占卜店这才得以顺利开业,一路顺风顺水,到年底分红,他不仅还上了本金和利息,还给小芽包了一个金额接近本金的大红包。 如今这笔钱成了于映央跑路的最大底气,没有意外的话,足够他们父子俩平安度过小半年。 第85章 这一次也是被桃小o拉了一把,于映央的心软成一滩,“真的不能要……我暂时还不缺钱。” 桃小o便不再坚持,“行吧,那你如果缺钱了,或者我芽宝有什么想买的玩具了,我是你的最佳备选。” “没问题。”于映央停顿片刻,反复咀嚼着呼之欲出的那个名字,最终还是选择沉默。 当然会不习惯,当然会有惦念。 那个人对生活的要求很高,平时上班之前要去健身,健完身回家时,热水器里一定要有充足的热水,因为那人有时会在沐浴时思考自己的生意,有时突然获得灵感,有时要在里面带待上小一个钟头。 衣服也要精致,最难的时候那人曾穿过几次高街品牌的衬衣,双臂马上就过敏起疹,涂了一周的药膏才好。要用专门的柔顺剂,要熨烫得平整妥帖,要散发淡淡的木质香气。 一定要吃鲜蔬,喝现磨咖啡豆,晨起一杯20度的温水,在玄关换鞋时帮他联络司机…… 过往的回忆像纷飞的纸片,纷纷朝着于映央砸来。他暗骂自己没出息、没勇气,偷偷掉下几滴泪。 但是,都过去了。 不要回头。 如此叮咛,警告,劝诫,提醒着自己;如此反复地拿起、放下、思念、唾弃着自己;如此擦洗、删除、打破、重塑着自己。 如此猝不及防、心照不宣、兵荒马乱地,他度过了带着孩子回归家乡的第一个月。 . “小芽!小芽!” 日光正好,薄云垂垂,于映央带着孩子出门遛弯,一路小跑地追在小胖墩身后,嘴角不禁漾起了笑。 安州以弯弯绕绕的巷弄而闻名,再加上四年未归,身为本地人的于映央有时也会迷路。 小芽运动细胞不错,刚学会走路那阵就自己琢磨出怎么跑了。这阵儿正来劲儿呢,以为央央在和他比赛,屁颠颠地往前冲。 于映央牵着遛娃绳,某一瞬突然错觉小芽好像一条撒欢的小狗;他一个一米七五的成年人,被小芽小狗溜得满大家乱窜。 空寂小巷里随即爆发连串的爽朗的笑,小芽听到爸爸笑了,也开心地咯咯大笑。 “嘿!” 一道男声从左边小楼的窗口透出来,于映央和小芽同时放慢脚步,下意识抬头张望。 男人靠坐在窗框上,朝楼下的父子俩吹了声口哨,“你们俩是来参观幼儿园的吗?” 于映央摇头否认,不过,小芽明年就该去幼儿园了。 “没有预约也能参观吗?” “当然,”男人站了起来,额头的一半匿进了窗框上端,朝他们挥挥手,“正门在另一边,你们得绕一下。” 听说要去参观“幼儿言”了,小芽瞬间乖巧,他觉得幼儿言跟办公寺应该差不多,是有很多大人走来走去的地方。 也是会让央央哭哭的地方。 小芽走过来,警惕地牵着于映央的手,两个人走错了两条巷子才找到幼儿园的大门。 同一时间,有个alpha手里抓着导航,也还是迷了路。 安州的巷子多,老城区的巷子就更多了。他只听说于映央家的旧房最近住进新人,再多就不知道了。 抱着试一试的态度,他还是来了,结果下了车就彻底迷失。 某个巷口,他向右望,omega牵着小孩向左拐。 日光仁慈地覆盖在他们身上,也如一把无形的匕首,晃了一人的眼,割裂另一人的视线。 命运的齿轮无声转动,他们在这个下午正式错过,如纷繁炫目的舞台剧戛然而止,落满肩头的大雪瞬间蒸发。 令于映央久久不忘的那个夏天也在这一秒迎来终结。 第47章 不出于映央所料,男人长得很高,是个alpha。 见面前,他已妥帖地掩住了腺体,穿着麻质长袖,裤子也是相同质地,走在前面时能看到膝盖后方的褶皱。 不过他本人看起来根本不在意这些,之后相处久了,于映央发现这个人好像什么都不在乎,一心只有小孩。 别人的小孩。 “今年夏天才把手续全部跑下来,我们这里的,业务范围,有点特殊,所以现在也还在招生中,”男人突然驻步回身,看着身后的一大一小,“忘了自我介绍了,我叫禺亦俊,今年28岁。” “于映央,”omega握上对方递来的手,“我们是一个姓氏。” “不一定哦。”禺亦俊唇角一勾,另一只手的双指交错,弹了一下身侧的执照。 幼儿园的入口贴着经营者信息,还有每个幼师的执教资质。其中当属禺亦俊的职能最多。 详细了解才发现,这里是一家托幼一体化的幼儿园,还承接特殊儿童早期教育与行为干预的业务,禺亦俊就拥有特殊儿童教育的资格证。 于映央在那块展示板前看了一阵,后来不禁仰起脖子,才看到挂在最上方的禺亦俊的毕业证书。 “你也在雾市上过学啊?”于映央眯起眼睛,继续说,“学的是……早期儿童心理?” 对方淡然点头,“去年刚读完博,不过学位证不知道被我放在哪里了。啧,最该好好秀一下的东西找不到了,白学4年!” 于映央被逗笑,“怎么可能白学,不是还办了家幼儿园吗?” 他才是真的白学了。本来就是不感兴趣的专业,硬着头皮拿了毕业证,结果毕业三年连电脑都没碰几次…… 第86章 禺亦俊耸耸肩,带着他们继续往里走。 穿过大门和充当学生接送点的门廊,眼前的风景瞬间开阔。 幼儿园的大厅被设计成圆拱形,阶梯式下沉,每节台阶上都包了软垫,只余几条通往各个分支的走道。 禺亦俊介绍,“我的办学理念就是,让所有孩子玩在一起,无论是小班大班,还是特殊班级的小孩,他们都在成长过程中至关重要的探索阶段,我们会提供尽可能宽广的世界给他们了解。每天都有固定时间让所有孩子自由地在园内的各个房间进出,包括教师办公室和园长办公室——权力不该用来禁锢空间,权力应该是让所有人更加自由。” 于家父子已经走到大厅中心,视线变得很忙,这个空间对他们而言实在是新鲜。 禺亦俊大概是个很纯粹的理想主义者,于映央透过他的眼睛看到了一个很自由的世界。 那是他不曾拥有、却很希望小芽能够享受的世界。 看过了园内的其他设施,于映央当场决定,再让小芽适应一段时间,就让他进入这里的托儿所。 禺亦俊终于表现出松了口气的模样,于映央发觉这人也不是全然洒脱,至少还是在乎招生率的。 来到园长办公室签约的时候,小芽跪在于映央身边的椅子上,双手扒着椅背,不断重复着,“办公寺,办公寺。” 一定是想到了爸爸。 于映央揉揉他的脸颊,轻声安慰他,“等我们再稳定点,跨年的时候带你去看爸爸,好吗?” 小芽困惑,“挂年是什么时候……” 于映央指了指禺亦俊办公桌上的日历,“就是等这个日历翻到1、2、3、1的时候。” “那还有几小时才到1231?”小芽不依不饶地问。 禺亦俊笑着,入园合同写了一半,便侧过身抓着日历一页页数,最后数出一小沓纸给他看,“大概这么薄,等我翻完了这么多页,你就能见到你爸爸了。” 小芽看到了希望,又觉得高高帅帅的叔叔亲切的笑脸很好看,羞羞答应。 禺亦俊转回去继续敲合同。 “监护人b的位置要空出来吗?”他盯着屏幕,手指不断纷飞,“小孩在园里出了任何状况,我们都会联系家长,通常建议留下两个监护人的信息。” 于映央有些犹豫,眼神晃了晃,下意识看向自己的心肝宝贝。 如果小芽出了什么事,他又因为各种原因没能第一时间接到通知怎么办? “或者,我们可以在备注栏里留下监护人b的电话,如果尝试了各种方法都联系不上您,我们再通知另一位监护人。”禺亦俊看出了什么,体贴提议。 沉吟片刻,于映央点点头,“好的,那麻烦您帮我加一段备注。” 禺亦俊接过于映央的手机,输入一串电话号码,入园合同正式完成。 于映央签了合同,付掉定金,突然有些兴奋。 这是离开明朔以来,自己做下的第一个可以衡量的成就——小芽有托儿所去,未来有幼儿园上,而且这里的设施看起来真的很不错。 他嘟嘟小芽的小胖脸,“小芽长大了,回家跟央央玩两天,我们再来这里玩两天好不好?” 小芽向来黏他,尤其来到安州后,简直化身小鼻涕虫,走哪儿跟哪儿,睡觉都得搂着他的脖子才能安眠。本以为过程会很艰难,没想到小芽迫不及待地点头,“我要每天都来幼儿言!” 我要等到挂年! . 说是这么说,可等真的送来小托班的时候,小芽还是忍不住落泪。 滴滴眼泪似饱满的珍珠,又似滴在他心上的熔岩,单是看着就令于映央心痛。 他抱紧小芽,心疼地关怀道:“宝宝跟央央回家吧,我们明天再过来。” 小芽异常坚持,“不,我要在幼儿言!” 可还是不停落泪,不肯松开于映央的脖子。 父子俩依依不舍地道别之际,禺亦俊信步走出办公室,在接送点贴了一张海报,抄着手里的一叠,老大爷遛弯儿似的往外走。 于映央在依稀泪光中定睛阅读,禺亦俊正在给幼儿园招园长助理和幼教助理,应聘者需有爱心和耐心,并没有资质上的要求。 于映央擦擦眼睛,又给小芽擦干眼泪,父子俩顶着相似的红色鼻头对望。 于映央忍俊不禁,小芽也莫名其妙就被逗笑了,两个人照镜子般前仰后合地笑了一阵,于映央定定神,揉揉小芽柔软的头发,“宝宝,我可能可以跟你一起待在这儿了。” “央央?”小芽的双眼一下子亮了起来。 于映央亲亲小芽的脸颊,“祝我好运吧!” . 于映央的效率惊人,一个礼拜间就完成了所有入职手续,令禺亦俊震惊不已。 “要不你别干助教了,直接过来给我当助理吧,”禺亦俊提议,“反正我的助理人选也还空着。” 于映央想了想,摇头道:“我想一步步来。” “也行,从基层做起,更能明白这里是怎么回事,”禺亦俊将印有名字和照片的工卡递给于映央,又交给他一枚磁吸胸牌,“在普通班级做助教的时候戴工卡,到了特教班要记得换成胸牌——有的小孩会突然有攻击行为,这个时候你的作用就是帮助老师维持秩序,稳定孩子们的情绪,保护孩子的同时也要保护自己不要受伤。” 第87章 因为是新幼儿园,招生开放得比其他幼儿园晚了一个月,因而人丁寥寥。 算上小芽,托班只有4个小朋友;小班人数稍多,但也不超过10人……然而,他们的特教班今年一共招到了18个小孩,分成两个班。 于映央带的是特(1)班,刚开始什么都不会,两个礼拜后也逐渐开始上手。 他发现很多孩子并非无法沟通,而是没有找到和他们之间共鸣的管道;所幸,入职两个礼拜后,于映央找到了—— 就是他的画笔。 于映央发现,有时候自己的画要比语言来的更有号召力,甚至有时候,他的画能够充当语言,搭建起和这群“特殊儿童”沟通的桥梁。 于映央的画开始出现在越来越多的地方,从专属于特(1)班的小黑板,到教室墙壁,然后被其他小朋友发现,纷纷嚷着自己的教室也要…… 小芽喜欢帮他的洗笔筒换水,然后这个“筒”变成了“桶”,到了小芽提不动的重量。 这天,于映央将自己的画笔带到室外,开始在幼儿园的外墙上作画。 禺亦俊帮忙把洗笔桶提来,放到他的颜料旁边,退后几步端详,“这面墙要画什么呢?” “画一只黑夜里的黑猫。”于映央专注勾线。 “哈?” “张张说,他觉得自己是黑夜里的白猫,想要找个黑猫做好朋友;我就想着画一个给她,这样以后她来上学,远远就能看到自己的朋友蹲在这里等她。” 禺亦俊笑着回头望,身后的巷子正是这位叫作张张的小朋友每天上学的必经之地。 他抱起手臂,饶有兴趣地见证张张的好友初见模型,“那其他的区域呢,决定画什么了吗?” “嗯……a1入口附近的墙打算画一片向日葵花田,因为那儿每天早上都有阳光直射,一定会开花;后门想画一片海洋,直走就是公交站,74路公交直通海洋馆,我想给每个途径那里往来海洋馆的人一个沉浸式体验!” 禺亦俊都没发现自己笑得那么灿烂,待发现时,恰好有一缕阳光斜斜照射在于映央的背部,将他的整个轮廓投在墙上。 那里是黑猫的胸口、靠近心脏的位置。 于映央举着手臂,不断挥动笔刷,禺亦俊仿佛看到那只猫有了生命,心脏怦怦跳动。 过了许久,他才意识到,那是他自己的心跳。 猫是鲜活的,于映央也是鲜活的,整条街道仿佛都跳跃起来—— 就在这时,于映央突然想到什么,转过来笑着问他:“园长,你觉得我要多久能画完幼儿园的全部外墙?” 答案是两年。 两年后,这间幼儿园因为色彩缤纷、想象力大开的插画装饰和超一流的师资水平与教育理念而在市内小有名气。 于映央升职为园长助理,开始思考要怎么样才能让所有的小朋友的声音被听到,需求被看到,每一天都能感到被爱着。 他想将自己梦寐以求的童年包装成礼物,送到孩子们的枕边。 第48章 夜色渐浓,taology迎来打烊时间,陶柚抽了张卸妆湿巾敷在一只眼睛上,趿拉着鞋头贴着粉红色羽毛的拖鞋准备关门。 “等一下——” 一只手从外握住门把,将门拉开一条小缝,略沉的声音挤进门内,“请问现在可以帮我占卜吗?” 看清来人,陶柚丢开湿巾,双手并用地关门, “打烊了,没看到啊?” “「营业中」的牌子还亮着,”门外的人分外迫切,据理力争道,“况且还有十分钟才到九点……” “你烦不烦啊,给你算完都几点了……况且你想知道的事我一件都不能告诉你,都这么久了,你还没看出来吗?” 明朔紧握着门把不放,夜风不断吹动悬于门框顶端的一只风铃,耳边都是清脆叮当。 “拜托了,我是真的想要占卜,多少钱都行……” 既然都把钱喂到嘴边了,就没有不接的道理,陶柚无可奈何地松手,转身往屋里走。 得到应允的明朔一把将门推开,夜风灌入前厅,风铃高频作响,陶柚的过长的衣摆飘逸于半空。 哗啦——如一片粉潮,漫过墙上的壁画。 店里所有的画都出自于映央之手,也算是他大面积画作的初尝试。 那是很多只眼睛,睫毛又浓又翘,有的眼睛里有光芒,有的是泪水,有的阖着一半,还有飞出青鸟。 整个店面因而多了很多神秘感,明朔自觉坐在沙发上等待,面朝着这面“眼睛墙”发呆。 为什么要画眼睛呢?于映央在画这面墙壁的时候在想什么,有没有想过他? 明朔凝望画作的间隙,陶柚又本着认真负责的精神重新补上方才卸掉的那只眼的眼妆,珠帘一掀,噘着嘴走进门厅。 “vip加急占卜,顶配服务,一次3888,请问怎么支付?” “直接扣款就好,”明朔站了起来,姿态很是谦卑,“我在这里留了张卡。” 陶柚瞅他一眼,忍住翻白眼的冲动,噼里啪啦地在电脑上操作。 这卡原本是明朔想托陶柚之手寄给于映央的,可于映央不要,明朔也不收,小小一张卡片敝屣般亘在两人残缺不堪的关系里,最后只好由陶柚代为保管。 明朔每个月都会给这张卡上存一笔钱,随着生意越做越大,存入的金额也越来越多。他知道这样的行为有多卑劣和愚蠢,亡羊补牢,为时已晚,连他自己良心上的窟窿都补不上。 第88章 可是,他就是想着假如有天于映央急着用钱,电话打到了陶柚这里,这张卡能够分担些许。 见不到于映央,也无从了解于映央的需求,他只能这么做。 处理好账务,陶柚才成为桃小o,将明朔请进vip占卜室,单手在桌面一划,塔罗牌应数摊开。 “抽牌吧。” 明朔熟练地选了几张牌,置于桌面中央,“听说台风要来了,央央的城市会受影响吗?” “占卜期间禁止与占卜师闲聊。”桃小o铺着牌,一本正经地警告。明朔便没再说话,乖顺地听桃小o将排。 “近期你的情绪波动会比较大,不过家庭宫和事业宫还算稳定,要注意不要有过激行为,后果会很严重。” 沉默半晌,明朔突然摆出一副咨询者的姿态,“那我最近适合出差吗,有没有什么地理方位上的禁忌?” 桃小o问:“你要去哪?” “安州,要去考察一家合作机构,”明朔一边说,一边审度着桃小o的细微表情,“结束后,可能还要出国,去狮城……” 桃小o面不改色,“没什么禁忌,注意情绪就好,不要和人发生口角。” 明朔应下,从公事包里掏出一支手提袋,“前两天出差,给小芽买了一套护具;上次见面他说明年幼儿园就要教平衡车了,我担心他受伤。” “下个月他不就来了吗,你自己给他就好。”桃小o果断拒绝。 于映央不愿再见到明朔,于是每次带孩子来云港见爸爸,都是由吴仲伯将小芽带到明朔身边,到了约定时间再送回给于映央。 “其实……里面还有一套画具,专门去买的,不知道央央有没有重新开始画画,”明朔摸了摸鼻子,“央央其实很有天赋的,我很后悔当初没有让他坚持梦想。” 甚至有几次午夜梦回,他呼喘着从床上坐起来,满脑子都是自己随手将于映央画的便利贴揉成团扔到垃圾桶的场景。 回忆太残忍了,个中悔恨成为侵蚀五脏六腑的毒药,就连美好的回忆也像一柄尖刀,每次想起都能将心割成碎片。 可他没法不回忆,因为只有那里才有于映央。所以他只能忍着凌迟的痛苦,挖掘记忆,反复品味于映央这些年的快乐与辛酸,然后一遍一遍地饮鸩止渴。 如果能够重来,如果能够挽回,他甘愿交付一切。 嗤笑声打断他的沉默的忏悔,桃小o满脸不屑,“得了吧,不管央央还喜不喜欢画画,都不缺你这套笔。” “还有,不要再借着占卜的名义从我这里推测和打探央央的消息了,我不会看他再因为你受伤了。你也早点想通,放过你们彼此吧。” 明朔知道自己的后悔与努力和于映央受过的伤比起来太过苍白,他正为此受罚,也甘愿尊重于映央的意愿,不再出现在他面前。 他只是想,如果能远远地看于映央一眼——在对方没有察觉的情况下,只远远看一眼也好。 只看一眼,他就能得到满足。他那骚动不安的灵魂就会得到片刻沉寂。 可是就连这个念头也成了妄想。 “好的。”明朔不动声色地收起失落,敛起公事包和手提袋,体面离开。 . 眼见alpha遁入夜色,桃小o便迫不及待地给于映央拨了个语音。 “你最近注意点,前夫哥要去安州了……”桃小o压着声音说。 也是深夜,于映央那边却很热闹,时不时爆发一串笑声,“桃桃啊,谢谢你告诉我。” “但应该没关系,我最近在筹备园里的活动,基本没什么机会出门。哦对,我周末要带小芽去逛植物园,但他应该不会去那里吧。” 桃小o抓着卸妆湿巾,刚蹭掉半张脸的妆容,“也是哦,不过你还是小心一点。” “放心啦,这两年明朔也不是没来过安州,这儿跟迷宫似的,想偶遇也难。”于映央的语气坦然而平静,似在谈论一位旧友。 被他远远抛在身后的旧友。 听到他这个态度,桃小o也就放心了,“下个月把小芽送来,咱们俩找个海岛度假吧,忙了这么久,好好放松一下!” 于映央这才变了调子,“不好意思啊桃桃,下个月园里大概率会有新的特教设备进来,我得留下做调试。把小芽送到云港之后,我先回来工作,等到了接他的时间了我再去接。” “这么忙啊,”桃小o不太开心,“你每天都在忙什么啊,别是被资本家压榨了还给人数钱吧?” 于映央笑了起来,“没有啦,我们最近在准备外部开放日,到时候要来好多人呢!” . “把系线拉紧,注意气球的颜色搭配哦……”于映央蹲在地上绑气球,轻声指导着身旁的小志愿者。 “大功告成!”他站起来,禺亦俊站在他的对面,两人相视一笑,随即弯腰俯身,小心翼翼地将气球拱门扶起来。 五颜六色的气球拱门刚好框起幼儿园的大门,小朋友们惊讶地拍手叫好,又蹦又跳。 才刚将系绳的末端系入底座,于映央手臂一伸,眼疾手快地扶住身旁即将跌倒的小孩,“小心点。” “谢谢央央。”为了表达喜欢,小孩拍拍于映央的手背,示意他蹲下来。 于映央照做,小家伙就抱着于映央的脖子,将一只氢气球系在他颈后衣物的标签上,“呐!” 红色气球在他头顶飘飘晃晃,让于映央看起来像游戏里的人物,更多小孩跑过来要摸摸央央的气球。 第89章 于映央好不容易才从孩子堆里钻出来,带着气球,走到禺亦俊身边,“园长,所有活动准备都做完了,还有什么吩咐吗?” 禺亦俊拿起官腔,“小于啊,我说了多少次,不要再叫我园长!” 于映央笑着答应,“好的园长!” “拿我开涮吧就。”禺亦俊望着逐渐热闹起来的小院,这次开放日他们不仅邀请了家长,还有几家新闻媒体和高新科技企业。 他们的特殊教育班不断扩容,教学设备却有些跟不上了,急需新的投资或者器材支持,之所以把这次活动搞得如此声势浩大也是为了吸引更多来自社会层面的关注。 “这场可有金主爸爸们参加,打起精神来!”禺亦俊扣紧西装纽扣,像在敦促于映央,也像在给他自己打气。 “我一定全力以赴!”于映央笃定道。 禺亦俊被他的表情逗笑,又松懈下来,“没事,就算搞砸了也没事。大不了明年少招两个学生,也算帮老师们减负了。” 于映央会心一笑,“我知道,但还是别搞砸了吧。” 禺亦俊学着他的样子,“我一定全力以赴!” 这次于映央是真的被逗笑了,两人整理好零碎事务,一同来到前院,接待应邀前来的宾客。 两年的时间说长不长,却也拥有润物无声地改变一个人的力量。 于映央跟在禺亦俊身后谈笑应酬,举止从容而得体,仿佛在这行身经百战,大有八面玲珑之感。 禺亦俊摸了摸上衣内袋,于映央马上察觉出他的需求,妥帖地退出人群,跑回办公室取他的纸质名片。 智能科技带来诸多便利,可有些上了年纪的企业家还是更喜欢传统那一套,只是没想到这天他们随身带着的备用名片这么快就都发完了。 于映央抓着名片盒跑下楼,至建筑大门,挂在他身后的气球突然缠进了气球拱门里,差点绊他一跟头。 查明原因后,于映央开始反手将气球系绳与自己的衣服解绑,可小孩不知道是怎么打得结,他努力了半天,那个结反而越来越紧。 这么挂着并不好看,于映央背过身,继续和气球系线搏斗,直至有人发现他的窘况,走来提供帮助。 身后突然多出一双温热的手,于映央吓了一跳,下意识向前闪。 刹那,气球拱门突然松绑,串串气球飞向天空,引来宾客的一种惊叹。 于映央抬头望着几百只五颜六色的气球飞向天空,感叹自己搞砸了的同时,也默默赞叹这一壮观的浪漫。 “抱歉……”他回过神,转身向后,却对上早就痴痴望向他的一双眼。心跳一滞,他整个人僵在原地。 时间仿佛被定格了,气球不再飞翔,也无宾客欢笑,整个世界开始褪色为黑白。 他想要跑,后颈上的系线去攥在另一人的手里,那人手握依旧是鲜红色的气球,那是于映央眼里唯一的色彩。 他痴痴地,直直地望着他。 然后红了眼眶…… 第49章 开放日 这日天气晴朗,阳光灼目。 或许因为如此,于映央忽得双眼蛰痛,随即眼眶发热,竟凝着那双泛红的眼睛发起了呆。 直至肩膀被人一揽,颈后牵制他衣领的力量突然消失,他移开眼,才发现一整个前院的宾客的目光全都落在他所在的区域。 糟糕—— 于映央手足无措地有望向天空,这才意识到自己正立于檐下,哪来的日光可以刺了他的眼? 刺痛他的另有其人。 “没事吧?”不知何时,禺亦俊已然站到他身边,鼓气似的撑着他的肩膀,给予他力量,“没想到罪魁祸首竟然是一只气球!” 于映央连忙正色,退开两步,理了理衣襟,“抱歉,不是气球,是我太不小心了。” “没事,意外状况嘛,谁都预测不了。”禺亦俊笑着,将滞于房檐的几只气球拉到手中,首先递出一只距离他们最近的宾客,“您好,抱歉出了点小状况,希望没有吓到您……您好?” 明朔仍僵硬地站着,聚精会神地望着于映央,以及对方刚刚被他人碰过的、瘦削的肩膀。 怎么可以随便让别的男人搂他? 没人觉得这个举动很逾矩吗? 禺亦俊保持着绅士风度,晃了晃手中的气球牵绳,“您还好吗,今天日头毒,您如果觉得不舒服的话,可以先去、” “我很好,”那道固执的视线终于开始移动,落在禺亦俊脸上时,却似染了层冰霜,alpha神态傲然,接过气球,“不需要休息。” “哦,那就好,那、” “明朔,”明朔伸出空着的那只手,凌于两人之间,“我是仲明科技公司的总经理,代表公司来考察贵校的教学应用环境。” 禺亦俊的眼中闪过一丝疑惑,握上明朔的手—— 仲明这种体量的公司,还需要堂堂总经理亲自考察一所名不见经传的幼儿园? “禺老弟,这就是我常跟你提起的明总啊!”一位受邀的企业代表前来解围,“这不,刚好今天跟明总谈了个合作,别看明总年轻有为,小孩都已经4岁了,平时生意忙,见孩子的机会不多,这不是听说我要来幼儿园,也跟着过来看看,希望禺老弟别介意!” 禺亦俊怎会介意? 仲明的新系列儿童机器人正好着眼于特殊儿童,包含不少应用于这些孩子的新兴科技,只是采购的单价太高,后续维护的成本也大,他们这种小机构也就只有望洋兴叹的份儿。 第90章 “哪里的话?”禺亦俊挺直腰杆,头向后偏,给于映央递了个眼神,又从容回归社交场,“王总和明总能赏光前来考察,是我们的荣幸。今天咱们没有压力啊,就简单看看我们的大家庭,和这个大家庭里的孩子们。快乐的小孩是能够给大人们带来能量的,希望二位今天也能有所收获。” 禺亦俊是个聪明人,话说到这里,已是将自己的姿态降至至低,对方没有不接受这份好意的道理。 果然,王总拍拍他的肩膀,主动跟他讨了只气球,拉着明朔走开了。 “吓傻了?”禺亦俊没有马上走进院子里应酬,反而折回到于映央身边。 于映央低头笑笑,难为情地摇头,“没有,还是被我给搞砸了。” “嗐,这才哪儿到哪儿啊,你还有大半天的时间让他们忘掉这个失误呢!”禺亦俊宽慰道。 猝不及防的相遇将于映央又扯进多年之前犹豫反复的困境中,此刻他只感觉窒息。 怎么会碰到呢,他明明已经很小心、很努力地生活了,他的生活好不容易才有了一点起色,偏偏在这个时候又被看到了自己窘迫无助的样子。 有那么一瞬间,于映央觉得过去的两年仿佛成了一场泡影。在明朔面前,他始终是那个不受欢迎的、机关算尽的、喜欢用信息素勾引别人达到目的、缩头乌龟一样只知道逃跑的万人嫌。 脸颊一蛰,恍惚间,于映央脱身于无尽的泥沼,揉揉被微痛的脸,“干嘛啊?” “别这样,别因为已经发生的事情折磨现在的自己,”禺亦俊笑容开朗,“还有补救的机会啊!” 他将气球都塞进omega手里,“来,跟我过来同宾客们打招呼,待会的园区参观还得靠你呢,可不能现在倒下。” “我……”于映央有些犹豫,他不确定再次对上明朔的那双眼睛,自己还能不能讲得出话。 “别傻了,你准备了那么久,肯定没问题!”禺亦俊笃定地说,又从他手里要回一只气球,走到他身后,重新系在他衣领处的标签上,“这样更像专业讲解了。” 于映央被这股幼稚劲儿逗笑,逐渐放松下来。 不可能一辈子都碰不到的,不是吗? 现在碰到,好过刚刚搬来安州的时候就碰到,因为他真的不确定彼时的自己能否招架明朔的那些有意无意的坚持。 可是,两年了,他们已经两年不见了。 这两年间,他们各自生活,也似乎在自己的生活里自得其乐……他们曾相爱,也曾分开,但他们终归是自由的。 重新整理了气球牵绳的长度,确保不会再钩挂到任何地方,于映央收拾心情,随禺亦俊一起走进前院,像搁浅的鱼回到水源,更肆意地摆尾,更努力地活着。 刚才的意外成了令人印象深刻的开场白,于映央大方地承认错误,调侃自己的不专业,又摆出游刃有余的态度,周转于家长、媒体和企业代表之间,倒显得一切都是有意为之了。 午间十一点,开放日活动正式开始。禺亦俊做完热场演说之后,由于映央接棒担任园区导览的角色,带队参观他们的幼儿园。 小芽所在的中(一)班这次被选作参观班级之一,今早老师教了他们一首歌,待参观团到访,正好到了成果验收环节。 小芽的个头偏矮,自然卷加大眼睛,还有一个圆滚滚的小肚子,一眼瞧去就是最可爱的小孩。早上他嚷嚷着眼睛难受,老师就给他扎了个苹果揪,此刻小芽正顶着那只滑稽的苹果揪站在最前排的正中心,双手背在身后,听从指挥,和小朋友们一起张口。 “hickory,dickory,dock / the mouse ran up the clock” 小朋友们的发音不算标准,不熟悉具体句意,只能记个大致的发音。可动作却出奇协调,晃动食指模仿钟表抵达,然后伸直一条胳膊,模仿小老鼠不断攀向钟表的样子。 小芽还在末尾摆出个骄傲脸,逗了来宾一笑。 于映央忍了好久才没掏出手机给他录像,身旁突然多出一个跟他平行的黑影,西装笔挺的明朔正举着手机,镜头聚焦小芽,专注地聚焦儿子的发光时刻。 “the clock struck one/ the mouse ran down/ hickory,dickory,dock.” 小芽看到了爸爸,也看到了在爸爸身边的央央,肉眼可见地激动起来,眼睛亮亮的!随后又顾忌着表演,压住喜悦,动作很大地模仿小老鼠登上钟表,然后被钟表滴答声吓到一溜烟跑下来的样子,最后一句皱起眉头,仿佛一只失意的小老鼠。 众人又是一笑,就显得明朔煞有其事的摄影全然出于欣赏。 “欢迎叔叔阿姨!”结束歌唱的孩子们举起小手,模仿着花朵摇晃。 嘉宾们回馈以热烈的掌声,孩子们受到鼓舞,发自内心地笑着。 于映央见状,示意嘉宾们走到教室外,跟大家科普了幼儿园普通班的教育方式与方针,然后带队前往特殊儿童班级。 参观环节顺利结束,部分家长当场签约,应邀媒体也对这次活动表示看好。 吃过午饭之后,开放日活动就算圆满完成了。 于映央暗暗松了一口气,跟随禺亦俊选了些自助餐点,坐进餐厅的长排坐席。 落座时,他看到明朔和将他带来的那位王总坐在长桌另一端,远超过他需要关照的区域,也就没太在意。怎知刚往嘴里塞了块西蓝花,对面的位置就突然被占。 第91章 不用想都知道是谁。 禺亦俊友好地笑笑,“明总有什么指正啊,江州的幼儿园肯定不比云港的,设备上可能会差一点……” “还好,”明朔也吞下块西蓝花,“设备肯定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还是得碰到好的老师,好的学校,这样孩子才能健康快乐地长大。” 禺亦俊听出些端倪,“是啊,不知明总的小公子在云港哪家幼儿园就读啊?” 明朔正垂眸切割鸡排,坦荡答:“他不在云港生活。” “哦?那是在国外吗?” 明朔摇头,“他跟他另一个爸爸在一块儿。” 禺亦俊略显堂皇,明朔便主动开启新话题,没给他难堪,“你们大概需要哪些设备,可以给我一个清单吗?” “啊、清单……”禺亦俊没料到明朔会主动提起,“可以啊,其实我们的老师是够的,投入高的那些教学设备主要还是给特教班。下午我请我的助理小于参考仲明目前发行的产品拟一份需求清单给您,您可以再考虑一下。” 明朔抽出纸巾,擦擦嘴角,“不是仲明的产品也可以,当然仲明的全线产品都可以以捐赠的名义提供给你们,我需要一份总体的设备清单,以及你们需要的预算。” 如此慷慨,倒让人起疑,禺亦俊谨慎了些,“请问您是有意向入股吗,还是希望加盟连锁?” 不应该啊,仲明在机器人市场上发展得风生水起,突然关注他们这个线下幼儿园干嘛? 明朔正正领带,“您别误会,我只想捐赠,还请您的助理……小于,协助我完成我的意愿。” 禺亦俊压根没往那方面想,只用胳膊肘推推好像在发呆的于映央;方才他们说话的时候,于映央一口饭都没吃,端着双筷子挑拨盘里的蔬菜。 “小于,你跟明总交换一下联络方式吧。”禺亦俊提议。 于映央花了好几秒才回神,抗拒道:“明总日理万机,我直接跟仲明的商务部联系吧。” 禺亦俊点点头,“也好。” 怎料明朔突然掏出手机,展示二维码,“您直接跟我联系就行,这是私人捐赠。” 十指悄然攥紧,于映央只觉得恶心,原来不禁怀孕会让人反胃。 “您的助理……” “我说了,私人捐赠,我的助理不负责我的私生活。” 于映央只好掏出手机,加了好友,但这顿饭却再也吃不下去了。 趁禺亦俊跟明朔聊得热火朝天,于映央端着餐盘,静悄悄离场。 只是可惜了这盘饭,今天有他最喜欢的红烧排骨和清炒时蔬,而他只吃了一块西蓝花…… 于映央无比惭愧地清理好餐盘,垂头丧气地往外走,刚走出就餐区,就被人扯住手臂,拽进一旁黑着灯的音乐教室。 第50章 音乐教室 下午两点,小朋友们都在教室里午休,整座幼儿园都配合着安静下来。 音乐教室也是禺亦俊的私人琴室,他的钢琴水平一流,却从不拿来自吹自擂;有次于映央问起,禺亦俊才解释,不想给自己的爱好施加压力,爱好就该是纯粹的。 禺亦俊浪漫到仿佛是从另一个世界里来的,于映央有时会好奇他的童年——倒不是对他这个人有什么兴趣,他知道自己不配,只是他一直在思考,到底是怎样的家庭才能教出这么乐观豁达的小孩,他希望小芽能避开两个亲生爸爸基因里的种种弊端,成为一个浪漫又轻盈的人。 优不优秀都没关系。 “于映央……” 然而,明朔的声音生生将他扯回现实;距离小芽长大,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他这一生也好长,仿佛飘荡于漫无天际的苦厄之海。 他不知道什么时候是个头。 “别闹了,我跟你没什么好说的,我以为这些年我们已经达成共识了。”于映央侧身,一只手握上门把,只想赶快逃离。 下一秒,另一宽大的手便扣住门板,慌张道:“别走。” 于映央的话不假,这些年他从未打扰过于映央的个人生活,不是他不想,而是他不敢。 若真想弄清他们父子俩生活在哪,他大可以在和小芽的谈话中推敲出些信息,可是他不敢,他怕于映央会生气、会伤心,会对他更加失望。 可是,有意回避是一回事,今天是他们无意间遇到的,是冥冥之中老天的安排,他凭什么抗拒? 凭什么不能抓紧时间跟于映央多相处一会儿? 明朔挡着门,不给于映央逃离的机会,“我有话想跟你说。” “我跟你无话可说。”于映央执意要走,不断扳弄门把,想制造些动静。 “求你了,于映央,”明朔整个人靠在门后,挤走于映央握在门把上的手,哀切道,“很重要的话,给我十分钟……五分钟就好。” 无从选择,可他们两个人待在一个拉了窗帘的房间也不是回事,于映央干脆径直走到窗边,大力将窗帘拉开。 窗外的阳光又让他双眼发胀,他暗自深呼吸几次才勉强调整好。 “这里不用了吗,怎么拉着窗帘?”说是有重要的话,可明朔张嘴却还是无关紧要的话题。 于映央撇撇嘴,“禺园长晚上偶尔会来弹钢琴,不想让别人看到,所以装了隐蔽性好的窗帘。教室还在用,除了钢琴,后方还有其他乐器,主要是帮助小朋友们挖掘音乐兴趣。” 第92章 “像是特教班的几个小朋友很有音乐天赋,有时候在教室里坐不住了,助教也会带他们过来做些音乐练习。”他尽职尽责地介绍。 “哦,这样啊。” 明朔的关注点却在别处,“你和禺亦俊很熟吗?” 于映央闻言皱眉,“你想问什么?” “……你连他晚上会来这里弹琴都知道。” 于映央荒唐一笑,“原来是因为这个。那我不仅知道他会在这里弹琴,还知道他在哪个柜子里藏了红酒,当然是再熟悉不过了!” 明朔隐忍道:“于映央……” 他对面的omega几乎被日光吞噬,可说出的话却很冰冷。 “明朔,你现在没有任何立场关心我和其他人的关系,我等你跟我结婚等了快四年,最后只得到你利用我和我的孩子报复明家的结果。所以你现在不能关心、更没有资格审判我和其他异性的关系,你不配。” 明朔垂眸,极尽痛苦道:“我知道。” “所以你让我出去吧,我们现在是工作关系,如果给别人知道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我担心小芽日后的处境。” “央央……” 明朔置若罔闻地朝他走来,一步一步,直勾勾看着他,叫他的名字,“央央……” 于映央下意识后退,一直退到床边,背在身后的手碰到了厚重的窗帘布料。 他的手在身后攥紧。 “央央,对不起。” 明朔走到他面前,颓然又哀伤,那神情于映央之前见过,在他正式和明朔提出分手的那天。 于映央正色,眉头拧紧,百思不得其解地问:“你现在道歉,还有什么意义呢?” 你这些年通过各种方式向我表达的歉意,究竟有什么意义呢? 我们分手了呀。你不爱我了,我也不爱你了呀。 “央央……”明朔喃着他的名字,再次忽略他的话,近乎偏执的、无意识地不断重复着他的名字与对不起。 于映央只觉得无力,刚想推开明朔,下一秒,就如同惊雷乍起,巨石砸落,命中他这个红心。 明朔覆上他的嘴,似乎将他的怔然当作应允,更深情地吻他。 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后,于映央汗毛倒竖,胃里翻山倒海,叫嚣着抗拒与恶心。 他终于开始反抗,可明朔的力量实在太大,整个人贴紧了他,将他挤在自己身体与晒得发热的窗户玻璃之间,吮着他的舌头,不依不饶地缠。 此刻,于映央的推阻在明朔身上没有任何效果,反而让明朔更加变本加厉地讨伐,手掌贪婪游弋,划过他的双臂和后背,一路摸索到腰。 伴随一个深呼吸,那只手挤进腰带,触碰到他的皮肤。 于映央猛地一挛,发了狠,将alpha的舌头咬出血。 铁腥味蔓延在两人的唇腔,明朔却鼓励似的,揉了揉他的头发。 倏然,alpha脸颊一热,于映央的巴掌毫不留情地落下。 见对方还是没有退开的意思,他便扬手甩下更多。omega用尽全身力气,alpha的脸颊,脖颈,身上都开始泛滥火辣的痛感。 “不要——”于映央终于找准机会逃离他的亲吻,抱着手臂缩到一边。 明朔却笑了,身体上的疼痛远不比他这些年被悔恨腐蚀的心痛,他不可能放手。 “我想你了,央央。”明朔将舌头探出来一点,用食指触了触,破开的伤口到现在都还在流血。 于映央连滚带爬到最近的废纸桶边,抱着桶不停干呕,感觉到明朔的靠近,他又顾不得狼狈,拖着身体不断远离。 “我不动你了,别躲我,”明朔心疼地皱眉,“我只想告诉你,我很想你,我后悔了。” 于映央擦擦嘴,从地上爬起来,讽刺地问:“所以呢?” “我想……” “你想让我回到你身边,继续当你不为人知的‘贤内助’?”于映央的整张脸都因缺氧和情绪激动而涨得发红,每一口吐息都很沉重,宛如死里逃生。 “两年前,我问你爱不爱我,你说你不知道。那现在是什么,你又知道了?”于映央大喘着气,继续说,“就算你知道了,对我来说也没有意义了。我不需要你了,明朔,我很谢谢你曾经在我最困难的时候帮过我,但也仅此而已;我不想否定你可能曾经爱过我,也不想否定我们曾经拥有的那些美好的记忆,它们很好,但是过去了。” 明朔摇头,“我们俩可以再把它们找回来,我们可以一起努力,回到过去的状态,给小芽一个完整的家。” “小芽的家现在也很完整!”于映央突然变得激动,“过去两年,我们互不联络,不是也过得很好吗?今天只是一个小插曲,之后我们可以继续互不干扰,我不明白你说这些话是想干什么?你怎么就是不能放过我呢?” “放不下的,我试过,”明朔开始流泪,“你说不想再见我,我尊重你的决定,所以从来没有打扰过你,可这一切都太痛苦了……如果可以放下你,我又何苦这么多年都走不出来?!” 于映央离开后,他试过买醉,试过旅行,试过极限运动,甚至被算计着相过两次十分糟糕的亲。 可是,就是不行。 明朔意识到,于映央像是一种已经完全溶解在他血液骨髓里的毒药,除非他死了,否则这个人就这么如影随形地跟着他,在每次酩酊大醉时,每次大开眼界、豁然开朗时,每次濒临极限、感受生死时,亦或只是寻常地坐在那里,思绪放空……于映央都占据着他意识的重要部分。 第93章 他会在醉酒时放声大哭,呼喊着于映央的名字;会在每一个走过的地方写一张明信片,地址永远不知道该怎么填;他无数次地叫错了名字,追错了背影,无数次在噩梦中醒来,又或者根本不敢入睡。 他试过,他努力了两年,可是就是不行。 原以为就要这么潦草又混沌地度过余生,毕竟他也希望于映央快乐,希望能尊重对方的一切决定。 可是今天终于见到了那个魂牵梦萦的身影,亲身抱到他、吻到他,明朔反悔了。 他不再甘于默默守候,他不甘于沉默地投射,他想要拥有于映央,他想跟他赎罪,他想得到他的救赎…… “我爱你,央央,我真的爱你,我明白得太晚了,对不起。”明朔伸手,想要抓住omega,他想跪下换取他的原谅,或者只要他能开个条件,不管多难他都会竭尽全力地达到。 只要于映央回到他身边。 可对方只是看着他,那双眼睛里看不到怜悯,也再无爱意。 分明一小时前,对方带队讲解的时候,还是那么神采奕奕,闪烁着他不曾见过的光。 是谁熄灭了那束光呢? 明朔哀伤地看着于映央,等待他的宣判。 于映央还没张口,就听教室门轻声打开,走廊上微凉的穿堂风扑进室内,撞碎了绝望的沉寂。 “原来你们躲在这里啊,”小芽笑眯眯地站在门边,骄傲道,“我找到你们啦!” 第51章 当年分别,于映央心乱如麻,不知该如何跟小芽解释,只说爸爸必须在另一个城市工作、为理想而努力;而他们俩必须生活在这里。 之后的每次父子相见,也都是于映央带着小芽乘三个半小时的航班到达云港,小芽再被他“干爸”抱去送给明朔。 每次见面,小芽都可以在明朔身边待满三天,而明朔会推掉所有工作,心无旁骛地陪伴儿子,享受难得的亲子时光。 所以,在小芽的认知里,爸爸是必须要待在云港的,那似乎是一种使命;为了帮助爸爸达成这项使命,小芽才不得不每半年穿越大半个国土去到另一边。 他其实很讨厌长途飞行,气压快速变化的时候,他的耳朵会胀得发疼,可他形容不出来这样的痛苦,只能躺在于映央的胳膊上默默掉眼泪。 见到爸爸的代价也太大了! 天知道,这次他在自己的教室里看到爸爸和央央同时出现时的心情,原来爸爸也可以来找他啊! 原来爸爸和央央可以同时存在在他的生活里。 “爸爸,你刚刚为什么不跟我招手?”小芽激动地跑到明朔身边,软绵绵的脸颊贴上他的腿侧。 小芽出现的那一秒,明朔和于映央都瞬间清醒,对视一眼,默契地决定藏起刚才的风波。 明朔俯身,轻而易举将小芽抱起来,“因为刚才爸爸在工作。” “爸爸工作的时候,就不认识小芽了吗?” 明朔想了想,“那倒也不是……” “小芽,你不用睡觉吗?”于映央即时打断,声音相较平时更沉一些,带着微愠。 小芽登时后背直挺,想来是挺怕于映央这套的。他快速瞅了眼明朔,预判对方也拿于映央没办法,只好低下头,支支吾吾地装可怜,“我睡满半小时了,老师一说睡觉我就睡了……” “是吗?”于映央继续说,“那我待会去问问章老师你是什么时候睡觉的。” “不用……”小芽扭扭屁股,作势要下来,明朔便将他放下。 “央央,章老师很忙的,不要什么事都问他。”小芽一本正经道。 这原本是于映央用来劝说小芽不要总是缠着老师问问题的惯用语句,通常下一句接“如果实在是好奇,你可以记起来回家问央央,不然章老师要忙不过来了。” 于映央斜一眼身边古灵精怪的小胖孩,心情稍微放晴,“那我现在抱你回教室,你可以继续睡觉吗?” 虽然舍不得爸爸,但小芽更担心被章老师发现自己趁着午休偷偷跑出来的事被揭穿,两权相害,他坚定地大义灭亲,凝重地点点头。 于映央半蹲着,伸直手臂,小芽便乖乖抱上他的脖子,熟练地被他抱起。 央央抱起来比爸爸硬邦邦,小芽心想。 . 于映央将小芽送回教室,又故意在里面磨了会儿时间,给所有的小朋友盖好被子,确认小芽睡着,才慢吞吞走出教室。 回到办公室待了没一阵,禺亦俊就回来了,说是已经把所有宾客都送走了,这次的活动比想象中成功,所有前来参观的家长都有明确的签约意向。 禺亦俊乐呵呵说完,走到自己的办公桌里浏览合同,将缺少重要信息标注出来,待小朋友入园后二次采集。 这项工作本该于映央来做,可禺亦俊觉得既然自己顺手能做,就不会拿腔作调地麻烦其他人。 于映央抓着鼠标,漫无目的地划了一会儿,将桌面刷新再刷新,清空了好几次回收站,才慢慢将飘散的注意力集中到工作上。 一来二去,他今天就罕见地加了个班。 晚六点半,于映央去特定的教室领人,除去小芽教室里还有六七个等待家长来接的小孩,刚吃过晚饭,他们擦干净手等着吃水果。 在吃饭这件事情上,小芽向来积极,刚往嘴里送了块西瓜,就看到央央在门口噙着笑看他,小饭勺一丢,嘴巴鼓鼓朝他跑去。 第94章 “呜呜!” 于映央将他抱紧,小芽的身上还有婴儿润肤露的奶油椰子香,于映央有时候希望这孩子将来的信息素也是这个味儿的。 闻着就让人心情舒爽,仿佛掉进了软蓬蓬的棉花堆。 “我有没有告诉你,不可以边吃东西边跑步,很危险的,你呛到了怎么办?”得到治愈是一回事,提高小孩的安全意识又是另一回事,于映央总是对儿子口是心非。 “呜呜,”小芽将西瓜咽下去,张大嘴啊啊两声,“没啦,吃掉啦,我想你了央央。” 于映央刮刮他的小脸蛋,“我也想小芽了,回家吧。” 小芽点点头,却不挪步,趁着脖子不停朝他身后望。 于映央心情复杂,抱歉道:“爸爸有事先离开了,小芽先跟央央回家吧。” “爸爸是回办公寺了吗?”小芽不甘心地追问。 “……可能吧,他很忙的。” . “小美人鱼朝着太阳伸出手,她第一次想要流出眼泪。 甲板上,年轻的王子正和他的王妃跳舞,庆典的欢声笑语震荡在汪洋之上。 他们的脚下有不断翻腾的泡沫,小美人鱼觉得自己的身体逐渐变轻,浮到半空,骑着漫天玫瑰色的云块,朝着金色的太阳的方向,飞呀,飞呀……” 每晚的“故事时间”来到了尾声,小芽揉揉发酸的眼睛,傻傻问:“所以小美人鱼死了吗?” “她变成了泡沫……”于映央暗叹,或许他也应该像自己的妈妈那样,编撰一个完美结局。 小芽才四岁,能理解这么哀伤的童话吗? “可是她虽然变成了泡沫,但是也飞向了太阳,她变成天使是吗?”小芽捏着最喜欢的小被子,“小美的爸爸去世了,老师说她的爸爸变成了天使,会一直守护她。” 于映央想了想,“也可以这么理解。” “央央,你会死吗?”小芽问。 于映央故作轻松地笑,这个年龄的小孩恐怕理解不了全然消失,死亡的概念对他们来说或许太宏大,太残忍了。 “为什么这么问?” 小芽使劲儿把自己的头往于映央的怀里拱,“我不想你死,也不希望你变成天使,我想你一直待在我身边……” 于映央鼻头发酸,“我会的,我会尽我一切努力陪着你,我们不分开,好吗?” 小芽重重点头,“嗯!” “央央……” “嗯?”于映央搂紧儿子,抬手关掉床头的台灯,又将夜灯打开。 “央央……爸爸为什么不能待在我们身边?”小芽终于问出萦绕他心头的问题。 爸爸为什么不跟他们生活在一起了,他追求的“理想”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于映央默了一阵,重新把台灯打开,小芽的眼睛里带着些恐惧,生怕一不小心央央就又要趁他睡着偷偷哭了。 就像他们刚搬来这个房子的时候那样。 于映央坐起来,抱着膝盖,看向小芽,“你是不是想问这个问题好久了?” 小芽也坐起来,软趴趴枕在于映央的膝盖上,摸摸他的手臂。 “对不起啊,小芽,是央央没有跟你说实话……”于映央咬紧嘴唇,他在权衡,他不想让小芽在困惑和所谓“为他好”的谎言里长大。 “最开始,央央很喜欢爸爸,因为他太喜欢爸爸了,所以我们有了小芽,你能理解吗?” 小芽点点头。 于映央鼓励地微笑,继续说:“可是,后来央央发现,跟爸爸在一起的时候,央央觉得很难受,有的时候会很想哭,有的时候会觉得自己什么都不是……央央努力了很久,可还是不能克服,所以决定和爸爸分开了。” 小芽不停摇头,抓抓于映央的手,于映央便握紧他的手,在空中晃一晃。 “小芽是在爱里出生的小孩,央央不喜欢爸爸了,但这并不代表爸爸和央央会少爱小芽哪怕一点点,小芽还是会拥有我们两个人的爱,还是会在爱里长大;我们只是离开爸爸生活,这样央央会快乐,爸爸也会慢慢变得快乐,得到他想要的一切。” 小芽低着头想了想。 “央央,你难受的时候,要比忍不住打嗝还难受吗?”小芽不解地问,“要比上课的时候肚子咕噜咕噜叫还难受吗?” 于映央怔了一下,点头道:“差不多吧。” 小芽看着他,突然眼角湿润,小孩子的眼泪说来就来。 小芽撑着于映央的膝盖爬起来,用力抱住他的脖子,在他的头发上胡乱地摸。 “央央,你怎么这么笨啊?” “这些难受都是忍不住的,你可以告诉小芽啊。” 小芽可能不知道,自己随口的一句稚气的表达,对于于映央来说是多么大的开解;仿佛濒临绝境时得到的神启,像穷途末路后最后一抹暮光。 那是信仰的重塑,是救赎。 被幸福撞晕,于映央除了紧紧抱住儿子、不受控地流泪外,想不出还能做些什么。 他好得意哦,他拥有全世界最大最大的宝藏! “央央,所以你今天才假装不认识爸爸的,是不是?”小芽问。 于映央擦擦眼泪,“嗯,其他人不知道小芽是爸爸的小孩,今天的央央和爸爸都在工作。” “这样啊。”小芽了然,眼皮惺忪说自己困了。 于映央安抚他躺下,又去卫生间抽了张洗脸巾,浸了温水,给他擦干净脸。 第95章 小芽嘴巴嘟囔,呓语央央好香。 明明什么味道都没有的。 于映央实在不能更爱小芽,小芽比他想象得还要更坚强和懂事,温柔地接纳了他的伤痕累累。 待小芽睡熟,于映央有些失眠,百感交集,干脆跑到客厅,给自己倒了杯酒。 心思尚未平复,家门便被敲响,于映央下意识看向时钟,能在这个时间不管不顾敲门的疯子,天上地下也就只有那么一个。 明朔仍穿着白天的衣服,看上去却潦草许多,于映央不理解这个人为什么能允许自己以这样的形象示人。 “你喝多了?”于映央挡在门口,身上过肥的t恤被楼道里的阴风吹得摆动。 明朔摇头,“我没喝酒。” “没喝就更别大晚上敲别人家门,小芽已经睡了,有什么事白天再说。”于映央要关门。 明朔伸出手握住门框,厚重的防盗门顷刻在他手背夹出一道红。于映央恼意更盛,“你发什么疯?” “我后悔了,我会改的。”明朔像感受不到痛意,甚至带着笑,“央央,我都会改的,改到你原谅我,改到我成为全世界最适合你的人。” 于映央扶额,“你再不走我就报警了。” “我走,我走,你别生气……”明朔甩了甩被夹红的手,一脸无谓,“我决定重新追求你了,央央,我会对你和小芽好的。” 于映央嫌恶地看着alpha,被曾经伤害过自己的人追求,那感觉无异于撕下心口大大小小的已经凝结的痂。 既恶心又痛苦,而且愚蠢得无可救药。 他不可能重蹈覆辙。 “爸爸——”身后突然传来小芽的声音。 于映央的立场更加被动,偏偏此时楼道里的那串脚步声越来越近,怎么非要在最窘迫的时候被自己的儿子和邻居同时拆穿? 明朔也是一怔,他已经压着声音敲门和说话了,他明明看到卧室的灯熄灭了半个多钟头才决定上楼的。 “小芽……”明朔下意识伸直手臂。 可下午还软乎乎和他贴贴的小孩,此刻却错过他的手臂,往他身后走。 嘴里念叨着,“爸爸。” 明朔怔然回头,然后看到身后多出个男人。 如同每个晚归的上班族,男人放下手里的电脑包和塑料袋,将小芽拥进怀里,站了起来。 男人看向于映央,明朔也看向于映央。 两个alpha在此刻拥有了惊人的默契,异口同声问:“他是谁?” 第52章 陆勐今年25岁,比于映央还要小1岁,个体经营一家蔬果店,就开在于映央家楼下。 他就住在于映央家再往上两层,他们能认识其实是因为小芽。 小芽长得太可爱了,于映央刚回来那年,抱着他溜达来溜达去,就被陆勐看到了。这个大小孩每次见他们路过,都忍不住往幼崽手里塞点儿东西。 有时候是刚来的冬枣,裹着纸巾擦一擦,笑呵呵地过去,小芽便抓着枣放在嘴边啃;有时候是刚切好的西瓜,鲜甜的汁水晕红了他颈间的口水巾。 陆勐手足无措地道歉,说可以拿进店里洗,于映央为了表达自己不在意,忍着肉疼在他店里订了三个月的“每日鲜果”。 陆勐就这么开始跟这一家人产生交集。 后来于映央坦白经济状况,“每日鲜果”就变成了“每三日鲜果”。今天不知怎么回事,于映央没有来店里拿货,陆勐便发挥热心肠,给他们父子俩送货上门。 总归也是顺道。 结果就被他撞见于映央被一个来路不明的alpha纠缠的场面,他不假思索地出头撑腰。 “你管我是谁?”陆勐的语气生硬,“大晚上站我家门外骚扰我爱人,你还有理了?” 放在他脚边的袋子微微倾斜,从里掉出两颗苹果来,散落在他的运动鞋边;再往上看,是一双肌肉线条均匀的小腿,军绿色短裤,米黄t恤,脖子上叮叮当当挂了几串项链,果然,面庞很是年轻,框架眼镜,搭配一张怎么看都写着“虚张声势”的脸。 “……他真是你爱人?” “那、那还用说,小芽刚都管我叫爸爸了!”陆勐看了看于映央,似在寻求肯定,却只看到对方在无奈叹气。 明朔唇角一勾,于映央的救兵简直质量堪忧。 他转过来,放松了许多,这么一摸便探到了于映央这边的脉——对方正独自抚养着他们共同的孩子,或许有追求者,但没有恋爱对象。 想清楚这些,明朔便不再纠结那愣头青,也不想纠结小芽为什么管别人叫爸爸。 于映央在极力撇清他们之间的关系,小芽这么做大概是想保护于映央。 沉默半晌,明朔看向于映央,形容真诚而恳切,“我刚才的话都是认真的,也不会轻言放弃。” 于映央用极尽荒谬的眼神看向他,那眼神冷得像刀,明朔移开眼睛,理了理穿了一天已经打褶的衬衣,他知道此刻的自己并不好看。 “那我先走了,”路过陆勐,他稍作停留,“你也快回家吧。” 陆勐激愤的声音追在他身后,帮他唤醒了一整栋楼的感应灯,“我回什么家啊,这就我家,你趁早滚蛋!” . 闹剧结束,战场顿时变得空寂,于映央接过小芽,这家伙还在因为爸爸的突然出现而兴奋。 两只小手撑在他的肩膀上,不停往楼下的方向望。 第96章 两年前他将楼下的世界错认为爸爸的办公寺,如今的他依旧认为爸爸就住在楼下,只是太忙了,所以才这么这么长时间不回家…… 陆勐帮着把蔬果袋子提进他们家,放在门旁脚垫上,颇有分寸地不往里走,只站在门口道别,“央央,我觉浅,有事给我打电话。” 于映央不知该怎么跟他解释,好在对方也并没有要他解释,随便挥挥手当作道别,稳稳将门关上了。 “小芽,你刚刚看到了爸爸,感觉高兴吗?”于映央抱着孩子在沙发上坐下。 小芽亲亲于映央的脸颊,躺进他怀里。 “那你刚刚为什么管陆叔叔叫爸爸?”于映央猜测着,“你怕爸爸不认识小芽吗?” 小芽摇头,静静待了一阵,突然爬起来,贴到于映央的耳边, “爸爸不是在工作吗?” 爸爸工作的时候不和小芽打招呼—— 就像白天那样。 小芽不理解爸爸的“工作”到底是个什么东西,怎么那么重要。 为了工作,爸爸都是在他睡觉之后才回家,也没什么时间陪他玩;为了理想,爸爸要跟他和央央分开那么远,每次坐飞机都耳朵痛痛。 今天爸爸也是在工作,只拿着手机给他摄影,没有回应他的笑,他的卖力演唱,也没回应他在演唱结束后的招手。 工作很坏,把爸爸也变坏了。可是工作是爸爸喜欢的事,小芽也想要帮助爸爸,只好假装不认识他。 “央央,我做错了吗?”小芽挠挠肚皮,“爸爸好像生气了,看着陆叔叔,眼睛瞪得这么大!” 于映央抱着小芽,捋顺他睡乱的头发,“小芽懂得保护爸爸了,这是一件很棒的事。” 小芽缩在于映央的怀里,“央央,那你现在快乐吗?” 于映央故意向后仰身,看看小芽,心说这孩子怎么这么懂事,懂事得让人心疼。 “快乐啊,有小芽就是我最大的快乐!”于映央吻了下儿子的额头。 “那,我能吃个猕猴桃吗?”小芽扁扁嘴,“陆叔叔偷摸告诉我,这次的猕猴桃甜甜的,我吃了甜甜猕猴桃就超级快乐!” 于映央笑了一阵,将小芽安顿在沙发上,捡出一颗猕猴桃去洗,顺道将大半杯酒倒进水池。 折腾这么一遭,他也累了,无需酒精助眠。 . “我不会放弃的,我会一直追求你的!” 这句话在于映央的梦里颠三倒四地循环整晚,醒来时还清晰得停在耳畔。 于映央晃晃头,直呼晦气。 接下来的一整天他都心不在焉。 午休结束,于映央抱着盒蛋糕,一勺一勺往嘴里塞。 禺亦俊向来不管他这些,今天却难得敲敲他桌面,提醒他住嘴。 “怎么了吗?”于映央抓着甜品勺,略显愕然。 禺亦俊朝着他笑,“这话应该我问你吧,这不是我给小芽带的蛋糕吗?芒果千层,每一层都要多多的奶油。” 他学舌小芽,一米八五的alpha瞬间切换夹子音。 于映央笑得咳嗽,抽了张纸掩着嘴巴,“抱歉啊,没留意。” 禺亦俊整理着桌上的文件,“你跟小芽抱歉吧,四寸的蛋糕,你吃了一大半。” 于映央一愣,干脆破罐破摔地继续享用,“算了,待会下班,我再领着他去买一个吧……” “你还好吗?”禺亦俊发觉他的反常,“是最近工作压力太大了吗,还是有家长找你麻烦?” 于映央摆手,“我没事。” “那跟仲明的合作呢?”禺亦俊表面不在乎,其实也一直在担心。 “昨天讨论之后,我当晚就发了需求清单过去,不过还没得到他们的回复,”于映央再次打开邮箱确认,他也等了许久,“他们应该还在审核吧。” “嗯……”禺亦俊回到自己工位喝了口水,又转过来,“有没有可能,是你把邮箱地址搞错了?” 于映央失笑,“发送前我已经反复确认过了。我们一张嘴就管人家要小一百万,人家当然得仔细审核。” 赶快打钱吧! 最好是反悔了! 于映央矛盾地祈祷着,一方面希望幼儿园顺利拿到捐助,如虎添翼;一方面又为不得不面对明朔而伤脑筋。 就这样,于映央和禺亦俊双双坐立难安了几天,至周五,禺亦俊终于忍不住了,暗示于映央找其他方法联系对方。 迫于无奈,于映央只好拨通上次加回来的联系人语音。 没想到,等待音乐还没来得及奏响,电话就被接通,“于先生,您好。” 大概是算到了禺亦俊在旁边听着,明朔今天没犯浑,条理清晰地表达了自己的捐助意愿,承诺先拨50%的款项,然后再将仲明制造的机器人投入幼儿园进行使用,根据结果反馈,三个月后再补足剩下的50%款项。 这个提议稳妥而谨慎,禺亦俊不假思索地点头,于映央顺势答应下来。 “那好,这周五我就带人上门调试机器人。到时候于老师可以过来和我们的技术人员交流一下,这样之后如果机器人有什么小毛病,您可以自己着手修整。” 禺亦俊那边点头如捣蒜,于映央只好硬着头皮答应。 明朔再次确认,“那周五?” “我去机场接您。”于映央咬紧牙关。 电话那边传来一声颇具悦色的“一言为定”,禺亦俊兴奋得手舞足蹈,无声蹦迪。 第97章 一切都顺理成章,近乎完美,却让omega提前感受到了压力。 怎么逃都逃脱不开的压力。 . 再怎么不情愿,周五还是按部就班地来临了。 于映央成了全幼儿园的希望,授命来到机场,站在到达大厅里等候。 明朔的飞机似乎有些晚点,已经过了预计到达时间,却还是不见他出来。 于映央抓着欢迎纸牌,百无聊赖地等。 不一会儿,视线里突然出现一个人影,身前的手推车运载着七八个纸箱,却只将他的身体遮了一半。 那人身材高挑,相貌英俊,但就是……很违和。 头发抓成自然的造型,几缕碎发垂在额前,戴深色金属框眼镜,衬得一双眼凛冽而深邃。 深蓝色针织衫,勾勒上半身精壮有型的线条,下面是黑色直筒牛仔裤,版型较正式,却又带着些随性。 “走吧!”那人推着车来到他身边,“我们得先去打车吧?” 于映央反应了两秒,“不是,技术人员呢?” 明朔推推眼镜,淡然道:“我就是仲明的技术核心。” 第53章 数次提议帮忙推车遭到拒绝后,于映央果断放弃,一个人走在前面。 安州的机场规模不大,一走出航站楼就能打车,明朔自觉放慢脚步,寻找打车队列的末尾,却见于映央仍径直向前,没有停下的意思。 “我们不打车吗?”明朔追上他,跟他并肩而行,“还是你租了车,搞这么大阵仗啊?” 于映央只轻轻“嗯”了一声,一路沉默地找到他租来的那辆七座商务车,首先打开后备箱。 两人小心地将所有箱子都安顿在车上,明朔殷勤地将推车推到一边,回来时竟然看到于映央已经在驾驶座坐稳。 “你来开车?”他拉开副驾驶的门,却见座椅早就被于映央的背包占领,意图不言而喻。 明朔也不气馁,抓起背包说:“我帮你放在后座吧。” “你去后面坐,后面有水和热咖啡。”于映央扶了扶方向盘,并没有看alpha。 “我可以坐在前面啊,”明朔自作主张地打开身后的车门,将于映央和自己的背包都放到后座,“我坐在前面,方便我们说话。” 深呼吸,于映央强调,“去后面坐吧,工作上的事去园里再说。” 尽管不是第一次见omega竖起铜墙铁壁,明朔还是感觉心痛,扯了扯嘴角说:“那就什么都不用说,我尽量保持安静——” 忍无可忍,于映央终于爆发,“我都说了,你坐在后面,意思是我不想靠你太近,也不想看到你!到底要我说多少次你才能明白我的心情,你才能尊重我的意愿?” 扶着车门的手一僵,明朔愣在原地。 “你知道每次看到你的时候,我都是怎样的心情吗?我好害怕,明朔,我不知道自己会不会又被你伤害,也不知道现在的生活被你插手之后又会变成什么样子……你愿意帮幼儿园,我很开心,但这不是对你。任何人愿意帮助幼儿园,我都会用同样的态度去对待,因为这是我的工作,但不代表我就可以放下心里的恐惧和芥蒂,坦然地和你谈天说地。我已经很痛苦了,你可不可以站在我的立场为我想一想?” 余光里,alpha扶着车门站着,似在凝望于映央,又似乎凝着别处犹豫。终于,漫长而沉默的对峙结束,明朔拉开后座车门,坐了进去。 车拐出停车场,平稳上路,明朔果然一言不发,从背包里掏出笔电,开始处理工作。 于映央的车技比明朔想象中要好许多,又平又稳,很少急刹,待他再抬起头来,才惊觉他们已经进了市区,附近出现熟悉的街景。 初夏的安州阳光明媚,于映央拉下遮光板,不经意间又对上了后视镜里的那双眼睛。 “……你有话要说吗?” 明朔惊了一瞬,才可怜巴巴地问:“我可以提问吗?” “问吧。”于映央打了转向灯,丝滑拐进一条小巷。 这条巷子极为狭窄,他们的车开进去,左右不过10公分的间距。 “什么时候学会开车的?”明朔问。 于映央想了一阵,“三年了吧,不过之前缺少练习,最近才总开。” 三年。那就是说还在云港的时候。 “为什么要学驾驶……我能问吗?”明朔小心翼翼。 “嗯……”于映央拖长音调,斟酌道,“之前有次小芽生病,你在公司赶不回来,我抱着他在马路边上打了小半小时的车,最后还是你的司机过来接我们。我就想,等我拿到了驾照,就买一辆小车放在楼下车库,这样以后小芽有个什么突发状况,我可以不用那么走投无路。” 明朔的脸色明显阴了下去,“对不起。” “没事,是你自己要问的,我可没有道德绑架你的意思。” 不知不觉,于映央已经将车开进幼儿园的泊车区停稳,转过头来看着明朔,“从现在起,你和我就只是工作关系,可以吗?” 明朔看着他,给于映央看得怪不自然,“我不想让人家知道我们的事,也怕会对小芽有影响,所以你和我还有小芽的关系暂时保密,可以吗?” 等了好久,都没听到明朔的答复,于映央为难地搓了搓脖子,从耳根开始染上热意。 的确,明朔这次千里迢迢把自己公司的产品运到安州,又大手一挥捐助那么多经费,不就是希望能跟他们父子俩多些接触,而他却根本没把金主放在眼里,屡次出言不逊。 第98章 于映央觉得心累。 “小于,”明朔突然出声,用眼神示意他,“帮我开车门。” “啊?” “我可是仲明的总裁,你一路把我从机场接回来,不得继续殷情着吗?” “哦。”于映央反应了两秒,又呆呆地点头,“哦!” 待他跳下车时,才发现园长和行政老师正站在大门口等着,于映央帮明朔拉开车门,禺亦俊马上带人过来寒暄。 于映央打开后备箱,开始铆足力气卸货,明朔在前面聊得好好的,又突然大步走来,“我跟你一起搬吧,都是精密仪器,有什么磕碰的话还得带回去返厂维修。” “那我陪您搬吧。小于身体瘦,文文雅雅的,干不得力气活儿。”禺亦俊自然地将于映央拉开,和明朔合力搬箱子。 明朔没表态,只在将箱子放在地上时用余光扫了一眼不远处的omega。omega心安理得地接受了园长对他的关照,曾几何时,明朔也曾这么照顾过他。 怕他起夜摔倒,所以在家里的各个角落装上夜灯;嫌他穿得单薄,一箱一箱往家里买衣服。 哦对了,还有那些甜品,omega嗜甜,家里就总要有点轻糖甜点,有时候出门吃饭,饭后还要和他分享一块提拉米苏。 那时候于映央对他的关照也是全盘接受的,不曾质疑他的动机,只因是真心喜欢,也是真心相信,自己在被喜欢着。 那时候他尚未看透,原来那就是喜欢,喜欢是投入其中的,喜欢着一个人的时候可以全然没有原因,信息素作祟也好,情感需求得到满足也罢,就只是看到这个人就很开心,看不到了就想念,见他哭会心疼,看到他笑了,自己也会跟着微笑。 原来那个时候就是喜欢,是真心实意的喜欢,所以即使有那么多omega明里暗里的勾引,他也只会对一个人倾心,只对那一个人的信息素买账。 可惜待他领悟了这一切,已是太迟。于映央说不再爱他,于映央被他伤透了心,于映央走了。 明朔停下脚步,突然理解了于映央的爆发。 他的出现对他自己来说是转机,但对于映央来说,则近乎是一种摇摇欲坠的威胁,一种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坠入悬崖的失衡感。 “明总,”禺亦俊关切地看着他,“坐了那么长时间的飞机,累了吧?” “我还好。” “那要不您先回酒店休息,下午我再让小于过去接你。” 明朔摇摇头,“不用,我先做完第一次调试,之后你们在使用时,可以积累一些反馈给我。有的问题可以直接在当前系统里调整,如果需要一些新的功能,我可以请技术部做相应开发。” 金主执意要干活,禺亦俊便识趣地住嘴,陪着明朔一起拆箱装机。 明朔这次带来了两款机器人,分别是最新研发的ultra x和infinite,仲明机器人里造价最贵、发行量最少的两款。 ultra x是整机机器人,拆箱启动之后就能直接投入使用,主要的服务对象是幼儿园里普通班的孩子。 另一款则需要根据用户的实际用途而组装,禺亦俊看了一阵,突然想到什么,“诶,央央,你大学的专业好像就是计算机吧?” 于映央一哽,“是的。” “那你多跟明总取取经,像是简单的一些程序就由我们自己来编写,非常复杂的话你再请教仲明的技术部,也能帮他们省些时间和精力。”禺亦俊说。 于映央轻轻点头,看明朔盘腿坐在机器人旁,一边敲击键盘,一边激活各个零件。忽得,他抬起头,朝着于映央招手,“小于,你过来看一下。” “快去快去。”禺亦俊推着他的后背提醒。 于映央走去,半蹲在明朔身边,明朔指着其中一项指令道:“这个是干什么的,看得懂吗?” “反应和、行走的速度。”于映央犹豫着答,他快把大学那点知识忘光了。 “没错,”明朔敲着键盘,“特教班孩子们的反应速度要比一般孩子慢一点,如果程序的响应速度过快,也会在无形中给他们带来压力,我先把响应时间设置为滞后2秒,使用过程中如果你发现了问题,可以自己调整……知道怎么调吗?” 于映央咬咬牙,“知道。” 明朔切出应用,打开邮箱,将桌面上的一份文档拖进去,发给了于映央,“这里是我整理的使用手册和注意事项,应该覆盖了大部分功能和操作,以你的能力完全可以自主调试,实在有问题,文档最底下是我们的技术专线,有24小时人工服务,你可以跟他们联系。” 于映央愣愣地看着电脑屏幕,原来刚才来的路上,明朔一直抱着电脑是在为他准备文档。 屏幕右下角,是他很久之前的一份学生作业——一只胖乎乎的等待召唤的鱼。 还留着这个干什么呢? 这个时候让他看到这个,究竟有什么意图,告诉他自己有多深情,还是提醒他当初有多幼稚和愚蠢? 此时,明朔似乎也发现了端倪,慌慌张张关闭应用。 怎知鼠标才刚划过那只小鱼,那里就自动切换为照片—— 那是他们刚在一起的圣诞节,于映央坐在一只小雪人旁边,笑得傻兮兮。 同一时间,禺亦俊观察着机器人的操作面板,右下角的小鱼图标突兀而醒目。 轻轻触上,小鱼便摆摆尾巴,扫出陪伴游戏的列表。 第99章 禺亦俊眯起眼睛,这只鱼怎么看起来似曾相识。目光偏移,不远处的一a一o正垂眸沉默。 也实在不像单纯的工作关系…… 第54章 当天明朔组装和调试好两台机器人,简单实验几荀,约定下周同一时间再次拜访,集中处理试用机器人期间发现的问题。 有如此尽职尽责的供应商,还是免费,幼儿园自然是乐不可支。 因此,作为这次合作的主要对接人,于映央又在一周之后准时出现在接机大厅,手捧一束由向日葵幼儿园的小朋友亲手制作的工艺花束,百无聊赖地等待。 这次的航班没有晚点,提取行李后,同一航班的乘客鱼贯而出,于映央懒散地掀着眼皮,有一搭没一搭地看。 明朔的身高很高,自带的气场较强,还算是引人注目。 然而,即使是这么惹眼的人,于映央也还是没能发现,甚至大厅变得有些空荡,周围等待的人群变得稀疏,于映央都没看到那个不知为何穿得很骚包的alpha。 最后,一位beta主动接近他,“您好,您是于老师吧?” 于映央发愣,视线仍锁定不远处敞开的玻璃大门。 “我是仲明的技术顾问,”beta主动介绍起自己,“我叫夏智帆,这次是来调试贵校的机器人的。” 仲明? 于映央看向beta,下意识道:“抱歉,您是一个人来的吗?” “对,我来代替明总,”夏智帆从衬衣口袋里掏出工作卡,“您看,这是我的职位信息,也是仲明办公楼的门禁。” 于映央这才反应过来,开始为自己的怠慢道歉,“明朔、明总没通知我们这个变动……” “哦,也是突发状况,他可能没来得及。”夏智帆将扶了扶挂在身上的包带,礼貌提醒,“那我们现在就去幼儿园吗?” “这边请。”于映央带着对方走出机场,主动拉开车门。 夏智帆夸张地退了几步,“诶诶,我可不能坐副驾,我老板不让。” 说完话,他主动拉开后座的门,钻进车里。 车开稳后,似是寻找话题,夏智帆主动调侃:“明总也真好笑,来之前就给我一个叮嘱,不让我坐您的副驾。” 于映央看向后视镜,“为什么?” 夏智帆耸耸肩,“我哪知道,我一牛马怎么可能理解资本家的心思,他说什么他坐不了别人也不许坐!开玩笑,这世上还有他坐不了的地方,他想去月球坐坐估计都能上去了。” 驾驶座上的omega抿抿唇,没有接话。 受不了冷场,夏智帆继续猜想:“也有可能是他又发疯了吧?” “发疯?” “嗨,资本家哪有不疯狂的呢,我们明总每次易感期的精神状况都不太稳定,习惯了!”话音刚落,夏智帆意识到失言,难堪地捂住嘴巴,“天啊,我这不是泄露了明总的隐私吧……那个,我可没有骚扰您的意思。” 在omega面前大谈alpha的易感期,对双方都谈不上尊重。 可是,易感期。 握着方向盘的手指骤然攥紧,于映央对上后视镜,挤出一个微笑,“没事的,我不会告密。” 夏智帆老实巴交地搓搓手,“我这人一向嘴快……” 之后的路程,夏智帆安静了许多,呆呆望着窗外,也不知道是不是在忏悔。 车开进市区后,后座的beta突然腰板挺直,虔诚地接起电话,“明总。” “我,我到了,于老师接到我了,正往幼儿园去,我已经在后座就座了……嗯?这个不能说?” “哦,这个也不能说……” “这个也不能……” 一通电话下来,嘴快的夏智帆发现自己已经将明总的雷点踩得差不多了,整个人肉眼可见得越来越萎靡。 车内安静,于映央在漏音的听筒里捕捉到几次粗重的喘息,漫无边际地猜想对方此时的状态。 痛苦吗?活该。 他想到那些年被易感期的明朔当成泄/欲的工具,做过那么多半推半就的爱,到底有几次是真心? 为什么不问问他想不想要,为什么不再尊重他的意愿,怎么会那么自我,又自我得如此心安理得? 那个时候没有的爱情,分开两年就又感受到了吗? 开什么玩笑? 分神片刻,前车忽然急刹,于映央的反应慢了半拍,踩下刹车的同时又发泄似的狠按车笛。 滴—— 尖锐刺耳的声音响彻街道,也被收进通话的另一端。 “怎么了,怎么了?”电话那头的人顿时慌乱,“你们没事吧,于映央怎么样?” 夏智帆抓着手机,拍拍于映央的肩膀,“于老师,怎么了?” 所幸刹车及时,没有发生碰撞,只是虚惊一场。 可是待beta打算跟明朔复命时,才发现电话早就切断了,前排车架上的手机突然开始震动。 于映央的手机铃声是小芽的歌声,带着奶味儿的《伦敦大桥垮下来》,唱了两三句,才被惊魂未定的于映央接起。 明朔的声音透过车里的音响传出来,“央央,你没事吧,你在哪里,我马上找人去接你!” 才刚重新起步的商务车很快又被生疏急刹,omega慌里慌张挂了电话,发了条信息过去。 明朔那头便再没动静。 后座的夏智帆心情复杂,望着窗外匆匆而过的城市风景,却仿佛置身夜下瓜田,到处都是瓜,但他看不清。 第100章 斟酌许久,他终于找到了个切入点,“于老师,您的手机铃声是您自己的小孩还是咱们园里的小孩?” “是我自己的小孩。” “哦。” 夏智帆懂了,明总的口味很小众。 “那您的小孩今年几岁了呀?” “四岁。” 夏智帆点点头,明总的棋下得真大。难怪公司这些年的主推品都是儿童机器人,还搞了个傻了吧唧的小鱼插画。 等等,小鱼,小于…… 明总没想到还是个情种。 . 这次调试的重点还是在特教班的机器人上,夏智帆给系统安装了两个新功能,可以实时监测危险动作,减少孩子们受伤的机率。 禺亦俊也对这次临时换人颇感意外,午餐时若无其事地提了一句。 见对方是个alpha,于映央又早早吃完,隔他们几个座位托腮发呆,夏智帆打开话匣,分享了一些明朔在易感期时的“变态”举动—— 不来公司、缩在卧室里反复播放影片、过量注射抑制类药物、还有几次药物中毒送医。 “你是怎么知道的?”禺亦俊问。 “我是beta嘛,明总不出门,那几天我们就轮番送点吃的到他家。看样子他就只待在次卧,别的哪儿也不去,视频开得很大声,好像是录像吧,大部分时候很安静,所以突然听到人声的时候差点把我吓死。” 禺亦俊结合自身情况,“他都送医了,没想过让医生干预一下吗,按理说这个年纪的alpha易感期症状不该这么明显。” 夏智帆啧了一声,摇摇头说:“他好像挺抗拒医生的吧,每次醒来就走了,宁可难受也不接受治疗。” 禺亦俊瞥了一眼不远处的omega,对方仍保持着刚才的姿势,似乎仍在放空。 他笑了下,确信对方一定一字不漏地听到了。 回程时,夏智帆没敢劳驾老板的心上人开车送他,麻溜打了辆网约车,潇洒走人。 禺亦俊和于映央并排站在幼儿园门口,看着车尾消失于街角。 禺亦俊回过头,“有时间吗,聊聊?” “好。”外面阳光不错,于映央靠向门边石柱,长长吁出一口气。 “你和明朔……” “你看出来了?”于映央叹了声,“我就知道瞒不过你。” “不好瞒,”禺亦俊轻轻摇头,做出噘嘴的表情,“你这样,”,又做出殷情的表情,“他那样。” 于映央被逗笑,面朝着太阳,眯起眼睛。 禺亦俊深呼吸,“小芽是明朔的孩子?” “嗯。” “难怪,他们俩挺像,性格也好,长相也好……” 于映央无奈摇头,“可我不喜欢他的性格,也不喜欢我的,小芽最好还是像他自己。” 禺亦俊又问:“那,我能问你们是因为什么分手的吗?” 于映央睁开眼,他的眼神很空,无谓地对着太阳,仿佛什么也不怕,什么也不在乎。 是绝望。 意识到自己问了一个残忍的问题,禺亦俊改口,“那我换个问题,你和明朔还有可能复合吗?” 这一次,那对褐色的眼珠一斜,瞥向禺亦俊,仍看不出什么情绪。 禺亦俊攥紧拳头,骤然挡在于映央前方,遮住洒落在他身上的阳光。 omega被罩于一团阴影之间,不自然地向后靠,后背贴着晒得发烫的石柱,“禺园长……” “我说过的,我不想你总叫我禺园长。央央,以后可不可以给我换个称呼?”禺亦俊靠近些,他的紧张与迫切也更能被深刻感应。 “央央,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我对你就有了超乎想象的好感……以前不敢说,怕万一你拒绝我,日后我们继续工作的时候也会尴尬。可是,我不想再装作不在意了,明朔给不了你的,我都能给你。明朔没有给你的,我也能给你。我们相处了这么长时间,你了解我的为人,我应该也是个不错的恋爱对象吧?” 禺亦俊努力表现,“而且,我,我还有个幼儿园,我有儿童教育的学位,小芽的教育也可以归我管,以后你可以做你想做的事,去画画也好,继续在园里工作也好,都好,我都支持,只要你肯给我一个机会,跟我试一试。” 突如其来的告白打了于映央一个措手不及,双眼四下乱瞟,只是想逃。 禺亦俊却看穿他的心思,握上他的肩膀,“央央,不着急,你可以考虑一段时间,好好想一想你想要什么样的人生,我会努力帮你实现!你只要跟我试试就好,行吗?” “我行你大爷——” 忽来一记飞拳,力道之大,两个alpha都摔倒在地。 明朔双手撑地爬起来,对于映央喊,“央央,回幼儿园。” 还没完全起身,他就又被禺亦俊扑倒,骤雨般的重拳接踵而至。 第55章 明朔醒来时,人已在医院。 他动了动手,注射器的软管便跟着摆动,一旁等待的禺亦俊反应过来,走上来查看。 “你晕倒了,这里是安州第一医院,”禺亦俊观察着联结他另一侧手腕的监护器上的数据,“以后易感期就不要乱跑,有什么差错的话,不仅你遭殃,还会拖累其他人。” 易感期的alpha最为危险,也因举动受信息素波动影响较大,即使事后对簿公堂,最终结果也是两败俱伤。 禺亦俊抬手,手指略过才刚注射过强效抑制剂的腺体,“今天的事,可以只算作我们的私人恩怨吗?” 第101章 病床上的alpha姿态睥睨,任何一个易感期的alpha看到同性都不会好受到哪里去。 “仲明的机器人给我们的教学提供了很多帮助,这点我不能否认,也很感激你的慷慨解囊,我们的孩子们才能享受到智能科技带来的便利……可是,关于央央,我不希望那个我们的关系会因为你的身份而改变,我才刚跟他表白,就发生了这种事,央央应该也很为难。”禺亦俊靠着病床边的墙壁,抱着双手,理智地谈判。 “央央给过你机会,但你没有把握住。现在他是单身状态,可以接受任何人的追求。虽然我不想把自己摆在你的竞争者的位置上,但我也不怕。我只是不想我们的私人恩怨影响你坐下捐助决定的初心,我还是希望我们的孩子能获益。” 病房静谧,午后的阳光斜斜落入窗里,照亮alpha病床的下半部,将雪白的床单渡了层金。 明朔凝望着阳光的脚步,突然笑了。 “禺园长,如果我非要你从于映央和我的捐助之间做个选择,你要怎么选?”明朔勾起苍白的嘴唇,“我们是同性,按理说你本不应该出现在这里……可你还是舍不得到到嘴的捐款,也舍不得你那一点私欲,所以你来了。” 禺亦俊抬起头,对上明朔的眼睛,却瞬间被对方眼里的冷静刺痛。 “你以为,我对于映央的感情只源于我的不甘心,你以为你看似真诚的倾诉就算亮出了底牌,你以为我对于映央愧疚大过于爱……我不想跟你辩解,我的真心不需要对谁证明,我只问你,于映央和我的捐助,你要哪个?” 明朔苍笑,毫无血色的脸颊上闪过一丝不屑,“我也可以给你时间考虑。放弃于映央,仲明还会继续给你们支持,你大可以放话出去,贵校所有的教学设备均与仲明合作,强强联手,我相信你的招生指标会非常客观。当然,你也可以选择追求爱情,可是央央是我小孩的父亲,我们也是彼此的初恋,多年的感情岂是你几句话就能抹平的,别的不说,就说我和小芽的感情,你比得上吗?” 禺亦俊屏息凝神,好整以暇露出个体面的笑,理了理衣襟打算离开。 他才不屑这样的言语刺激。毕竟一切都已过境。 可走到病房门口,他却被明朔志在必得的沉默打败,攥紧了拳头走回病床旁边。 “设备你可以撤走,捐款也可以取消,无所谓。” 明朔暗咽,凝望雪白的被单。 “你知道这些年央央是怎么走过来的吗?”禺亦俊问,“你知道,他是怎么一个人带着小芽,做到了园长助理的位置的吗?” “你不知道。也不好奇。你觉得他就应该是那样,毕竟他还好好地站在你面前。可是我知道,因为我看过。” “我看过他努力恶补幼教知识,我见过他被孩子的家长欺负,我见过他熬夜准备教具,这些我都见过……所以我会被他吸引,因为我不知道这世界有人可以这么努力地活着,这么地热爱生活。” “我不知道你当初捐款的目的,但如果你做下这个决定的时候只是为了挽回央央的心,我可以很负责任地告诉你,这样没用,因为他已经对你彻底失望了。” “他这些年过得很辛苦,可我觉得他也享受其中,这不是一个心里还有其他alpha的omega的状态,所以我决定追求他,为他搭建一个可以避风的港湾;你如果非要重新挤进他的生活,我阻拦不了,毕竟我现在没有这个资格……可是我请你慎重考虑,如果你真的爱他,就应该看到他在面对你时的为难与紧张,而不是打着爱他的名义,心安理得低伤害他。” 禺亦俊说完这一长串就走,病房一空,徒留明朔沉浸在方才较量的余韵里。 他的后背挺得笔直,却没有剑拔弩张的对象,只有沉默注射器滴滴答答回应着他心里的絮语。 对不起。 不公平。 . 医院正前方是一片绿化公园,小道旁生长着翠绿矮木,被修剪至齐腰的高度。 尚且稚嫩的蜜蜂在泛滥着油光的叶片中飞舞,蝴蝶的翅膀是白色的,上有褐色斑点。 空气里泛滥着干燥的阳光味,于映央吸了吸鼻子,恍惚间想起明朔挥拳时抬高的左侧小臂。 内侧皮肤泛着红,密密麻麻,触目惊心全是针眼。 滥用药物是信息素紊乱的alpha的主要症状之一。 于映央又发了一会儿呆,突然感觉耳道奇痒,抬手拂了一下。 “又发什么呆呢?”禺亦俊随意将狗尾巴草仍向一边,终止这场闹剧。 “没事,”于映央视线空空,“你还好吧,受伤了吗?” “你是想问小芽生父的情况吧?”禺亦俊笑着拆穿。 尽管于映央摇头,对方还是体贴地告诉他,“暂时没什么威胁了,不过需要留院观察24小时。” 他接着调侃,“没想到追你的人这么多!” 于映央慌张摇头,“别开我玩笑了。” “但我不会放弃的,”禺亦俊看向远处,“我的提议仍然奏效,如果你想再多一点时间考虑,我也完全接受,只要我在你的考虑范围内……” “禺园长……” “诶诶,我可听不得这个,至少在这期间别这么叫我了,给我起个新名字吧,让我觉得好歹有个念想。”  于映央为难地笑笑,他没有一秒将禺亦俊这人当成可以交往的对象。 第102章 工作是工作,恋爱是恋爱,室友是室友。 当年他就是分不清楚这些,才会傻乎乎地爱上明朔,相信明朔,自欺欺人然后越陷越深的。 这样的路他不想再重走一遍了。 “园长……”于映央仓皇说,“抱歉。” “再想一想吧,”禺亦俊却抓住他的肩膀,“央央,想一想你想要什么,你真的甘心一辈子在幼儿园工作吗,小芽总有一天要长大,要读小学,读大学,要脱离你的照顾闯出自己的一番天地……那个时候,你希望自己是什么样子的,好好想一想吧,我都可以帮你达成。” 于映央从来不敢想得这么远。 他的世界永远只有眼前的这几年,从小到大都是的。他的生存境遇不支持他想得太远,梦想,理想,从来都是胜者们的游戏,而他这种人人厌恶的万人嫌,最好就是过好当下。 过完了今天,就再过一天;拥有一天的快乐,那就快乐一天。仅此而已。 他从没问过自己想要什么,他想要一个健全而温暖的家庭,他想要一个温柔的安全的庇护所。可现实往往背道而驰,留给他的永远是最坏最坏的结局。 他想要妈妈一直陪着他,结果妈妈和继父共同死于一场事故,他是唯一的幸存者,苟活于世的幽魂。 他想要明朔永远爱他,结果他的信息素竟然是该死的无味,他就这么在自己毫不知情的情况下勾引了明朔那么长时间。 他想要未来是一片光明坦途,结果大学毕业之际怀上了小芽,一切对于未来的期许瞬间戛然而止,留给他的是永远忙碌的未婚夫和逐渐鼓胀的肚皮。 他想要,他想要的太多,可命运的剧本没有一次按照“他想要”而书写。 他仍是那只栖居深海的小蚌贝,没什么存在感,也没人愿意听听他的心声。 他只能游啊游,游啊游,游到一个无人问津的地方,默默舔舐伤口,默默等待愈合。 什么告白,什么追求对他来说都是虚无,他只想好好地风平浪静地活下去。 可是,他究竟想要什么呢? 于映央闭了闭眼,仍能感受到禺亦俊注视着自己时的热度。 看吧,当一个人在关注自己,他的视线是有热度的,是明显的,是唯恐被忽视的。 所以当一人不爱了,种种迹象才会尤为明显。于映央不可能出错。 所以,千里迢迢地赶来,究竟是为了确认什么呢? 确认他没事吗? 别傻了。 . 周五,幼儿园通常会早一小时放学,想要提前接小孩的家长也不必于门外苦守,浪费时间。 于映央回到幼儿园时,正好是放学时间,他顺利接到小芽,牵着小手往外走。 小芽分毫没有察觉那场闹剧,只在走出幼儿园的瞬间滞了片刻,问于映央还有多久能见到爸爸。 “再三个礼拜。”于映央告诉他,“到时候小芽能跟爸爸一起呆一个礼拜,开心吗?” 小芽挤出两个酒窝,“开心!谢谢央央!” 于映央忍下心酸,戳戳他的脸颊。 “央央——” 有人拦住他,笑容清爽,宛如海边刮来的微风,吹得叶片簌簌,“去我店里吃火锅吧!” 对方自然抱起小芽,笑容那么明朗,“央央,今晚一定让你和小芽吃好喝好,没有烦恼!” 于映央忍俊不禁,对方见他笑,也露出真心的笑容。 陆勐:“走吧。” 于映央望着他,轻轻点了两下头,“好啊。” 小芽抱紧陆勐的脖子,“啊爸——” 第56章 以为自己出现幻听,陆勐停下脚步,错愕望向抱着自己脖子的小孩。 这孩子嘴里刚才好像发出一声近似“ba”的音节,是在叫他吗? 陆勐一阵心跳加速。 下一秒,就见小芽的嘴边流下一道涎水,双眼直勾勾朝下瞅,盯着他手里提着的袋子。 “这个?”陆勐晃了晃,袋里香甜的气息更加明显,“哦,给你买的,新鲜出炉的玛德琳蛋糕!” 小芽抬起胖乎乎的小手,往嘴上一层,“蛋糕……” “对,蛋糕。等会儿我们吃火锅,你吃不惯的话,就吃蛋糕好吗?” 小芽开心极了,思来想去,结结实实地在陆勐的脸颊上亲了一口——再没有比这更直接的表达喜欢的方式了! 陆勐继续向前走,耳根通红,偷偷看向走在自己一侧的omega。 “刚刚小芽好像把我当成他爸了。”他状似调侃,实则心跳过速,不断观察着于映央的反应。 然而于映央只淡淡嗯了声,抱歉浅笑,“玛德琳蛋糕是他爸爸的信息素的味道。” 这回陆勐直接转头,看向于映央,“小芽的……爸爸?” “对啊,我总不能一个人生他,”于映央若有似思,“小芽对他爸爸的信息素总要敏感些。” 大概刚才就从他身上嗅到些残存的信息素,所以才会突然说想明朔了,问还要多久才能见到。 血脉无法斩断,信息素之间的羁绊也无法消解,于映央叹了一声,有种被各种外在因素牵着鼻子走的感觉,让他倍感无力。 . 陆勐一路抱着小芽来到火锅店,他们到达时,店外折叠桌上的电磁锅里已经飘散出牛油汤底的香。 蔬果店的老板向来烂漫,店里除了新鲜蔬果,还根据老板的心情和爱好,贩卖些天马行空的商品。 第103章 有时候是老板现磨咖啡,有时候是老板亲手拼起来的拼图,有时候还有老板创意料理,买不买完全随缘。 所以像这样突然支个小桌在店外涮火锅,邻居们早已见怪不怪,就连店里唯一的兼职生也是一副稀松平常的样子。 反正食材店里都有,他只负责支开桌子,再煮一煮汤底。 付山净系着蔬果店的围裙,端着两碟洗净的蔬菜,正往桌上摆,转头就看到他们一行回来。 “于老师好!”付山净瞥了眼陆勐,眼底溢满了调侃,“我就说陆哥神神秘秘地去哪了呢,原来是去接你啦。” 陆勐脸都红了,熊着脸警告:“别瞎说!” 付山净耸耸肩,转而看向小芽,“芽崽,吃西瓜吗,麒麟西瓜,今天刚来的!” 小芽已经被那一兜子玛德琳勾出了馋虫,此刻宛如饿极的饕餮,“我想吃。” “想吃就跟我过来。”付山净走到陆勐身边,小芽便迫不及待地松开缠着陆勐脖子的双手,伸开手臂转而投向他的怀抱。 “走吧!”付山净兜起小芽的小屁股,顺道朝陆勐挤挤眼,暗示他把握机会,多跟喜欢的人说两句话。 陆勐脸颊红透,四肢僵硬,亦步亦趋地杵在于映央身后,却始终找不到跟他搭话的勇气。 他对于映央动了真心,从很早开始。 . 于映央落寞的样子很好看。 陆勐一直这么觉得。 这个omega看起来很孤独,第一次出现在他店里那天,买了两个苹果。 结账的时候,因为小芽一直盯着冷藏柜里绿油油的葡萄,于映央于是跟陆勐说了第一句话,“那个也给我来一盒吧。” 陆勐眨眨眼,反应了几秒才说,“这个葡萄贵,有便宜一些的,口感差不多,推荐你们买那个。” 于映央却固执地盯着那串绿色葡萄,“不用了,就要这个吧,我儿子喜欢。” 之后发现,真正喜欢那串绿色葡萄的其实另有其人。于映央嗜甜,却从来不愿意表现。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陆勐开始关注每一批到店的蔬果,努力找出最甜那个塞进于家父子的“每日蔬果”之中。他期待看到那个抱着小孩出现的omega,笑着问他:“上次的凤梨很好吃,请问还有吗?” 于映央的心里似乎有好多故事,可他总是沉默。也正因为他总沉默,所以才看起来落寞,一肚子的话不知道该跟谁说。 陆勐想告诉他,他渴望成为他的听众,那些说不出口的话都可以对他说。 因为太想知道一个人的故事而爱上了一个人,陆勐觉得这个想法很浪漫。 爱上于映央大概是他这辈子经历的最浪漫的事了。 “你这里有酒吗?”于映央摆好餐桌,突然回头看他,“我想喝酒了。” 陆勐愣了半瞬,“唔,有一点ipa,我平时喝的,你想喝吗?”,“不喜欢的话我可以出去买。” 于映央却摇头,“不用,就那个吧。” 陆勐从没见过于映央喝酒,这天他似乎有心事,喝得很猛。 付山净不停往他盘里捞肉,“于老师,多吃点,你也太瘦了。” 于映央嗯嗯应下来,结果所有肉都进了小芽的嘴,于映央只吃了两片土豆。 陆勐按下于映央抓着酒杯的手,“央央,你有心事啊?” “没有啊。”于映央舒然一笑,让人分不清他是醉了还是在佯装坚强。 “哎,等待会天完全黑下来了,我们放烟花吧!”付山净神采奕奕,“我今天特意去买的呢!” 说完看看老板,一副邀功请赏的模样。 埋头吃肉的小芽一听说有烟花,眼睛亮亮地“哇”了声,晃晃于映央的胳膊,“央央,我们一起看。” 于映央脸颊飘红,轻飘飘笑着,“好!” “陆勐,”他认真看着对方,“你知道自己想要怎样的生活吗?” 仿佛走神时突然被老师提问,陆勐瞬间木僵,好半天说不出话来。所幸,于映央并不追究,转而看向付山净,“你呢小付,你想要什么样的生活?” “我当然是想要……”付山净开始侃侃而谈。 待他说完,陆勐也找到状态,开始畅想自己如何将蔬果店做大做强,成为一方富胄。 于映央分神思考着这个困扰了他一整天的问题,他到底想要什么样的生活。 快乐的,自由的,独立的……专属于他自己的。 他希望自己能给小芽一个安稳的生活,让他可以没有烦恼地长大。 可是,现在他在做的事情,真的能帮助他达成自己想要的生活吗……还是,他可以接受禺亦俊的追求,让自己距离理想生活更近一步。 禺亦俊是个合适的伴侣。 可,这样的生活他想要吗? 衣角忽得被牵动,小芽的双眼皮变成三层,勉强撑起来,“央央,我不想回家,我想看烟花。” “可是天还没完全黑透呢。”于映央小声提醒,“小芽再坚持一下,或者我们现在回家睡觉。” “不睡不睡。”小芽扁扁嘴巴, “央央讲故事给我听,一直讲到能看烟花的时候,好吗?” 于映央为难地看向对面,对面两人却体谅地朝他微笑,陆勐说:“烟花本来就是给小芽买的,孩子想看就让他看吧。你给他讲故事,我们俩开局游戏。” 对面两台手机响起游戏启动音,于映央将小芽抱到腿上躺好,轻轻晃着他,给他讲故事。 第104章 “我要听你编的故事。”小芽揉揉眼皮,“我想听,一只花栗鼠看烟花的故事。” 于映央笑笑,思考片刻便启唇讲述。 “从前从前,深林里的小动物从来都不在夜间行动,因为夜晚危机四伏,一不小心就会成为财狼虎豹的盘中餐。” “有一天,一只花栗鼠在外出游玩时跟他的家人走散了,他不停在树林里呼唤着家人的名字,杰瑞、安德鲁、鲁西……然而他叫破喉咙,却一声回应都没得到……” 讲着讲着,于映央脸上就露出了笑。他讲到花栗鼠如何在深夜遇到搬家的蚂蚁,如何在月光下看到了饮食溪水的鹿群。 他对面的两人也慢慢转移注意力,将游戏的声音调至很低。 “最后,花栗鼠就这么跑出了森林。它还没来得及为眼前出现的大片屋舍而惊讶,天空就突然亮起五颜六色的烟火,好像绽放出一朵朵的花。小花栗鼠都看呆了,伸出两只前爪,担心那是掉落的星星……” 小芽一脸意犹未尽,对面的两人也在目不转睛地看着他。 “于老师,你以后可以专门给人讲故事!”付山净说,“不止小朋友,我都觉得很好听。” 陆勐动动嘴唇,又不知该怎么夸奖,一部分的思绪仍停留在那个夜晚冒险的小花栗鼠身上,只能跟着傻傻点头。 于映央想起来,好早好早以前,自己好像做过一个成为插画家的梦。 他希望自己的故事也能变成绘本,出现在书店书架上,每到寒暑假,都会有很多小孩趴在地上津津有味地读。 现在还来得及吗? “我们放烟火吧,应该差不多啦!”付山净望着漆黑夜空提议。 陆勐回屋去取烟火,于映央将小芽抱起来,坐在他腿上等着。 小芽的两只手搭在于映央的手上,傻乎乎问:“央央,花栗鼠看的烟火和我看到的也是一样的吗?” “对啊,”于映央说,“这是给勇敢的小孩的奖励。” 小芽哇哇叫,肯定地说:“我很勇敢的!” 烟花绽放于深空,附近的居民都从窗里探出头来看。 于映央的身边是他的朋友,怀里抱着自己的小孩,突然想,为什么今晚的故事的核心在于勇敢? 或许那正是他缺少的。 他颠颠怀里的小肉球,“小芽,你觉得央央是勇敢的人吗?” “是哦。”没等小芽回答,陆勐抢先告诉他答案,“你是很勇敢的人,可以带着小孩独自生活。” 付山净身体歪斜,凑过来说:“你只是暂时胆怯而已,像是刚入夜时的花栗鼠。可是生活是充满各种机遇的,你一直知道答案。” 于映央仰着头,一直所有烟花燃烬,他抱进怀里的小孩,下定决心。 那就试一次吧。 他也觉得,自己早就知道答案,自己也早就拥有勇气。 . 两个月后,于映央结束了在幼儿园工作的交接,回归无业身份。 禺亦俊笑着将他送到门口,“看来,我也不用再问你考虑得怎么样了。” “抱歉……”于映央的手里拎着两袋子琐碎用品,全是他这两年的积累。 “离职了有什么打算吗?”禺亦俊问。 于映央摇头,“说实话,还没有明确到可以用来分享的计划……毕竟,我想达成的心愿还挺渺茫的。” 禺亦俊轻轻颔首,“理解。其实当年我回来办幼儿园的时候也是一样,不过你看,最后结果还算不错吧?时机到了,一切就能迎刃而解。” 于映央笑了笑,“谢谢你,禺亦俊。” “总算给我换了个称呼,”禺亦俊一脸满足地捂住胸口,“我这里永远是你的退路,哪怕不接受我的追求,你也是我共事过的最优秀的助理……对了,明朔最近有联系你吗?” 最近几次回访都是仲明的技术人员,他再没见明朔出现。 于映央想了想,“只有一次因为小芽的事情联系我,偶尔会给我们寄东西。” 你看,再执着的决心,时间一长也会被冲淡。 深呼吸,于映央掂掂手里的袋子,“挺沉的,那我就先回家啦,晚上还得过来接小芽。” 禺亦俊堪堪扶了下他的肩膀,“保重。祝你好运。” 于映央挺起胸膛,迎着阳光离开。 他路过自己亲手绘制的围墙,那上面的每个图案都有他独特的用意。现在,他要将这份心意画在纸上,传达给更多人了。 这么想着,他的脚步逐渐轻快,越来越笃定。 巷尾停着一辆黑色suv,保持着一段距离,将他送回家。 车上的alpha轻揉眉心,嘱咐司机,“走吧,送我去机场。” 第57章 辞职后的生活变得更加忙碌,除了每天接送小芽去幼儿园之外,他大部分的时间都在画画。 现在的于映央是个初出茅庐的自由插画师,稳定给安州一家广告公司提供创意插画,每个月收入浮动很大,可零零总总算下来,也能勉强温饱。 商单之外,他又继续描绘着自己的童话世界。 于映央笔下的童话有些忧伤,画风尚未表现出强烈的个人风格;投过两个出版社,最终收到的结果都是“保留稿件、日后商议”。 可他没有想象中焦虑,相当坦然地接受了。也不知道是不是正在做着真正喜欢的事的原因,他觉得这一切都只是过程,而他一定能到达终点。 第105章 前段时间突然下定决心辞职,那之后就是冗长又复杂的事务交接;禺亦俊将他给幼儿园画的壁画都算作了工作责任之外的创作,不仅按照当地插画师的标准薪酬补了他一笔钱,还贴心地在每幅画的右下角标注他的姓名。 “这样你就可以把它们都放进自己的个人作品集了!”禺亦俊拍拍他的肩膀,“大插画家!” 于映央谦虚地笑着,由衷感叹对方的温柔与熨帖。 正式离职前,于映央给幼儿园留下一副壁画,画里是蔚蓝的天空下迎日绽放的向日葵。 画作完工那天,他邀请园里所有小孩在双手上涂抹颜料,按在向日葵花田之中,似翩跹的蝴蝶,忙碌的蜜蜂,乱眼群花,微风徐徐…… 那是属于他和所有他倾注了心血照顾的小孩子的共同纪念,是他生命中明媚又积极的两年。 那一天好多人都红了眼眶。 好不容易处理完离职手续,回归自由人身份,于映央终于又有时间履行承诺,将小芽送去云港和明朔待一段时间,让那对许久不见的父子俩好好联络感情。 航班于傍晚到达,陶柚站在到达大厅,手里提溜着三杯奶茶,开心地朝他们挥手。 “桃桃!”小芽和于映央一样,喜欢叫他的小名,屁颠屁颠朝他跑,“桃桃阿爸!” “诶呦,宝贝儿。” 陶柚退后两步,“这次阿爸可不能把你抱起来了。” 于家父子同时露出困惑的表情,小芽拧着眉头问:“为什么?” 于映央则注视着好友的面庞,忽得大喜,“桃桃!哇!!” 陶柚憋不住笑,抓起小芽的手,放在自己的肚子上,“因为这里有小芽的新朋友呀!” 又看向于映央,“才刚查出来,b超里面他才那么小一点点,跟颗小土豆似的,阿仲本来说要等稳定了再告诉你们,结果我忍不住,提前分享啦……” 于映央赶忙接过他手里的东西,分外欣喜,“恭喜你,桃桃!” “说是男性beta的受孕率比较低呢,也没想过这么容易就中招了。”陶柚害羞一笑,牵起小芽的手,“走,你和央央今晚住我们家,明天再去找你爸!” 小芽已经抱着奶茶,进入享受模式,嚼嚼珍珠问:“我今晚可以吃汉堡吗?” “当然,在你桃阿爸这里,你想吃什么吃什么,央央也拦不住你。” 小芽蹦蹦,桃桃阿爸比央央和爸爸还要好! . 怀孕之后,陶柚的食欲大开,回到家和小芽一起点了七家外卖,摆了满满一桌。 两个人饕餮似的大快朵颐,于映央则在一边浅笑着,偶尔往嘴里塞点东西。 “还这么紧张啊?”陶柚问。 每次带着小芽来云港,于映央都显得十分警惕和抗拒,长时间处于紧绷状态,一直到顺利接到小芽返回机场时才能放松。 于映央摇摇头,这次还真不是这个原因,“可能快雨露期了……” 陶柚安慰他:“你的腺体不是恢复得挺好的吗,别担心,真雨露期了就在我这儿待着,反正我是beta也感受不到,大不了让明朔多照顾几天小芽。” “嗯,”于映央搔了搔后颈,“正好这次过来,可以去复查一下腺体。” 刚怀上小芽时,于映央的腺体还没完全修复,孕早期吃了不少苦头。好在种种不适自他孕中期就有所缓解,生了孩子之后,他的腺体奇迹般恢复了八成。 医院推测的原因有二,一是孕育胚胎对母体有一定的疗愈作用,于映央不仅给了小芽生命,小芽也在反哺于映央,帮他修复了自身残缺;二是之前治疗的滞后性,在停止治疗一段时间后,腺体里的药物逐渐释放,被机体吸收。 总归于映央的腺体早就能够正常运作,些许残缺也无伤大雅。 陶柚拍拍肚皮,用力揉了揉小芽的头发,“芽崽,你是央央的小福星呢!” “小福星!”小芽搞不懂什么是小福星,但这个词听起来还不坏。 “央央,今天晚上你要给我讲一个小福星的故事!” . 吴仲伯正在海外出差,晚上他们三个人挤在一个被窝。 于映央搂着小芽,声音轻柔地给他讲故事。陶柚睡在最里面,抓着手机摆弄,神神秘秘的。 故事讲完,小芽一脸意犹未尽,缠着于映央再讲一个。 一般这样的请求于映央不会接受,可明天就要把孩子交给明朔了,好几天都见不到,他心一软,又讲了个深海里的大白鲸的故事。 小芽在故事讲到一半时酣然入睡,于映央给他掖了掖被角,突然看到另一边的好友正噙着笑看着他。 “怎么了?” “央央,我好像给你发现了一条新出路!”陶柚晃晃手机,笑眯眯道。 “刚刚你讲故事的时候,我顺手开了个直播,本来是想看看有没有人预约线上占卜的,结果直播间人数越来越多,都是来听你的故事的!” 滑动页面,他找出刚才的直播数据,“你看,到你的第一个故事讲完,直播间已经有一万人了,平时我戴着口罩给人占卜,也就七八千观众……而且好多人都在说喜欢听你说话,问你讲的是哪本童话书,在哪里能买到,把我当成带货的了。” 于映央下意识拒绝,“不行吧,我就是随便讲讲,大家估计是无聊才刷到的。” “真新鲜,直播可不就是无聊才看的吗,打发时间的。好多人说你的声音很助眠,问你是不是固定时间直播,还有人打赏呢!”陶柚又调出一个界面,“你看,你刚才直播,不到一小时赚了200多,数据已经很好了!” 第106章 于映央还是不停摆手,“侥幸啦,这是凑巧。” “侥幸的钱就不是钱了?你听我的,以后你给芽崽讲故事的时候,就开个直播放在一边,也不用露脸,能赚钱就赚钱,赚不了钱你也没什么损失。” 于映央有些心动,有人喜欢听他讲故事,喜欢他的故事,对他来说就是莫大的鼓励。 “好,那我下次试试。” . 第二天清早,小芽早早睡醒,兴奋地推推于映央。 “央央……爸爸……” 临近雨露期,于映央睡得不太安稳,立刻就醒了。见小芽一脸期待,随即坐起来给他换上衣服,带去洗手间刷牙洗脸,简单煮了点早饭。 这天小芽不再磨磨蹭蹭,什么事都做得又快又好,七点半就穿好了小皮鞋,背上小书包,端端正正地坐在沙发上,等着去找爸爸。 可偏偏,吴仲伯在外面出差,负责送小芽去明朔家的陶柚还在主卧安睡。 孕早期很容易疲惫,睡眠尤其重要,于映央不敢打扰他。 小芽眼巴巴瞅着主卧,几乎是望眼欲穿。可即使这样也不敢乱喊乱叫,他听于映央的话,不能给人家添麻烦。 太懂事了,反而教人心疼。 无法忽视小芽的迫切,于映央干脆换上衣服,自己把他送过去。 反正这几个月来,他已经见了明朔很多次,明朔也知道他们现在何处,家住哪里,实在没什么好避讳的了。 . 按照小芽的描述,明朔还住在他们分手时居住的公寓里。 近日台风过境,于映央牵着儿子的手下了电梯,一边抖落两人身上的雨滴,一边熟门熟路地来到门口。 下一秒,他用冰凉的手指划开门锁上的密码屏,熟练输入入户密码。 滴答——门顺利被打开,从屋内飘出一阵香甜的alpha信息素味道。 小芽瞬间舒爽,乐呵呵地拉着于映央往里走;omega却如雷劈,僵硬地站在原地。 怎么就自己开了门呢? 这里不再是他家了,是他主动划清界限,将自己割裂出这个空间的。 明朔也是,两年了都不知道给这道门换个密码。 他不是向来谨慎的吗,雾市的入户密码都是每三个月一换的,就怕泄露个人隐私。 手臂被一股力量牵制,轻轻晃动。小芽费解地看着他,“央央,你怎么不进来?” 于映央松开儿子的手,站在门外,“我,我就不进去了,你自己去找爸爸吧。” 小芽皱起眉,固执地重新牵起他的手,“外面冷冷,还在下雨……” “乖,小芽听话。”于映央推着儿子的后背往里,“爸爸可能还在睡觉,你先去看看他……” 话音刚落,从屋里传出一道声音,仿佛沾染着这日潮寒的水汽,“谁啊——” 脚步声紧凑而沉,移到客厅,又变成不可置信,“小芽,央央,你们怎么来了?” 于映央抬眼望过去,明朔是似乎听到异响,洗了一半的澡就出来了,发丝滴滴答答淌着水,赤脚踩在地板上,全身只有腰间围了一条浴巾。 一如每个雨露期将至的omega,这几天旖旎之思分外强烈,见到此情此景只得呼吸一滞。 随即全身热了起来。 小芽抬着头,拧眉望着于映央,“央央,你怎么脸红红!” 第58章 (结尾补1k) 于映央的一只手被小芽拉着,垂在身体一旁的那只手还握着把雨伞。 水珠滴落砸向楼道的大理石地面,水声细微,滴滴答答。 明朔收紧围在腰间的毛巾,意识到自己的失态,飞快对门外的两人说:“先进来,我去换身衣服。” 说完闪回屋里,那抹肉光在于映央的眼前凝了一阵,也慢慢消散了。 小芽又扯扯于映央的手臂,“央央,你先进家呀,一直开着门好冷。” 于映央迟钝地看了一眼小芽,脚步顿挫地跨过门框,反手拽上了门。 见他终于愿意进屋了,小芽蛮开心,体贴地从他手里拿走雨伞,撑开了晾在玄关,又一脸期许地看向于映央。 他的眼睛偏大,瞳仁黑幽幽的,和明朔的瞳色相似。情绪特别强烈的时候,眼里仿佛有细弱的光芒闪烁,教人不忍忽视。 正式进入曾经居住过的房子里,过往回忆开始在脑中纷飞浮现。 在这里,糟糕的回忆多过欣慰与快乐,苦涩的眼泪多过欢笑与幸福。 体内的燥热迅速褪却,很快,理智战胜本能,他的心又一点点沉了下去。 再次出现在他们面前时,明朔已经换上了一身深色居家服,长袖长裤,看起来正经而古板,只有发丝微湿,添了分随意。 过往那股沉甸甸的忧郁再次在他的心头凝结,于映央不适地抚了抚胸口。 “哦,对,”明朔似乎终于想起自己的身份。不是于映央的伴侣,而是这间公寓的主人,趿拉着拖鞋去岛台倒水,“我以为你们还要一会儿才来,ben一般上午送孩子,小芽总缠着他先去商场里买零食和玩具。” “爸爸!”小芽为明朔的轻易出卖而生气,这事儿于映央根本不知道,是他们三个人之间的秘密来着。 现在明朔根本顾不得小芽,全部心思都放在于映央身上,见他蹙起了眉,就猜到他一定是触景生情,想到自己过往做的那些浑事了。 “那个,喝水。”明朔将两杯水放上茶几,直愣愣站了一会儿,像个笨拙的木偶,“冰箱里还有水果,有你爱吃的那种葡萄,还有小芽喜欢的黄瓤西瓜,挑又小又脆的买的,我去洗一洗。” 第107章 “瓜瓜……”一听有吃的,小芽又不生气了,晃晃于映央的手臂,“还有央央喜欢的葡萄。” 于映央勾了勾唇角,起身说:“不用麻烦了,我就负责把小芽送过来,待会还有事。” 明朔走到一半,停驻脚步,回过头来看。一双曾令于映央心跳不已的眼睛里写了满满的失落,“这么快啊。” 于映央点头,收起玄关的雨伞,蹲下来穿鞋。 他的鞋底沾了雨水,玄关里摆着小芽的拖鞋,却没有他能穿的,最后只好脱了鞋穿着袜子进屋。 明朔看着他,又心疼又自责,慌不择言道:“可是外面还在下雨呢,又是早高峰,你现在出去了一时半会儿也打不上车。” “我可以坐地铁。”于映央系紧了鞋带。 “地铁上面人也多啊,”趁于映央看不到,明朔开始给儿子使眼色,使劲浑身解数地劝,“早高峰还得排队上车,车上早点味香水味什么味道都有,你再等个把小时再走,最起码不用被挤成肉饼。” 小芽终于得到信号,走过去抱住于映央的腰,“央央,你不可以变成肉饼!” 于映央有些动摇,接近雨露期,他的腺体本就敏感,应当主动规避人多的场合。 “央央,你给我做西瓜球吃好不好?”小芽将整个身体挂在于映央的身上,化身暖烘烘肉嘟嘟的小挂件。 怎么可能不心软。 明朔今天尤其识相,特意离开于映央的视线,省得他看着烦,“西瓜球是吧,我去给小芽弄。你们坐沙发上等一等,我一会儿就来。” . 于映央陪小芽玩了快半个钟头,意识到有好几天都见不到央央了,小芽一直紧紧抱着他,怎么都不撒手。 这期间,明朔一直待在厨房处理水果,连清洗的动作都很轻,唯恐惊扰了于映央。 许久,他终于端着两盘水果出来,一盘是碧绿饱满的青葡萄,一盘是浑圆水润的西瓜球。 “我,要处理一点工作,大概要在书房待一个小时,能麻烦你再陪小芽玩一阵吗?”说话之前,明朔刻意退开几步。 于映央叉了一块西瓜球,放进小芽嘴里,“好的。” alpha喜形于色,“太好了,家里的陈设都没变,小芽的玩具也还放在原来的地方,你需要什么自己拿就行。” 于映央吃了一颗葡萄,“好。” 去往书房的那几步,alpha走得格外张扬,欣喜得近乎跳跃。 虽然不能一直看着于映央,可是能和他一直待在一个空间里,就已经是他过去两年想都不敢想的奖赏了。 小芽吃掉大半盘的西瓜球,终于饱了,打了个西瓜味的水嗝。 “央央,我的眼睛酸。”小芽揉揉眼睛,又揉揉自己的小肚子。 这是他想睡觉了的意思。 于映央偷笑,“昨晚闹到那么晚才睡,早上又天还没亮就醒了,现在肯定会困得呀。” “我想见爸爸嘛。”小芽扁扁嘴。 都这么困了还不让孩子睡觉,小芽委屈。 “好啦好啦,”于映央见好就收,托着小芽的屁股将他抱起来,“抱你去睡觉吧,你还在自己的房间里睡吗?” “嗯。”小芽点点头,“爸爸也陪小芽睡。” “你每次回来,爸爸都陪你睡儿童房吗?”于映央忍不住好奇。 “嗯,”小芽说,“那个房间里还有央央的味道。” “我哪有什么味道。”于映央笑他天真。 且不说他的信息素本就无味,即便就是有味道,也该在他离开一礼拜后就散尽了。 然而推开客卧的门,于映央才发现,这个房间似乎从来没有空过。 床头放着明朔的那些智能设备专门的充电座,床下的地毯上有几本原版小说和两支文件夹,小座椅的靠背上还搭着成人款的薄外套。 更别提空气里浓郁的蛋糕香。 床品大概是早上才换的,熨洗出的褶皱还没被湿气抚平,被面散发着干燥的棉花香。 于映央将小芽放进床里,坐在床边,给他掖好被子;小芽头朝着他的身体蹭了蹭,瞬间进入梦乡。 仔细观察,房间里明朔的痕迹还有很多,比如小写字台上摆着的几只相框,里面嵌着小芽的满月照、生日照,以及那之后的,好几张于映央的照片。 薄薄几张定格了他的二十岁,双眼绽放着光芒,笑容纯净而满足,那是他被爱着、也由衷爱着一个人的时候的样子。 像一朵肆意盎然、风雨不俱的花。 可如今,他变成什么样了呢? 偏了偏头,他对上窗户表面反射出的人影。 看不清样貌,只剩薄薄一个轮廓,被窗外的风雨吹得微微打晃。 于映央收回视线,点开一盏小夜灯,暖黄色的光芒照亮了照片上的面庞,他将自己的那几张都扣进桌面。 . 雨越下越大,狂风呼嚎,像是种暴戾猛兽的嚎叫。 于映央选了个安抚类的歌单,调低音量,将手机留在床头,离开房间,让小芽踏实地睡一会儿。 书房也开了盏灯,间或传出明朔压抑的说话声,似乎在进行一场胶着的谈判。 于映央无聊地在客厅溜达,祈祷着雨能快一点停,至少给他留出半小时的时间逃出这里,找到一个安全的地方在里面缩一会儿。 大概是住惯了小房子,这次回来,他感觉整间公寓好像都变大了。 第108章 仔细琢磨了一阵,才发现原来那几套摆在电视柜上的智能机器人不见了,客厅便在视觉上空旷了许多。 不见了也好,他对那些东西没什么好印象。他们像是明朔延伸出来的眼睛,而明朔是个张牙舞爪、丧心病狂的恶魔。 于映央坐在沙发正中,用遥控打开电视,手指刚放在静音键上,就被电视画面摄走了所有注意力。 画面里,于映央抱着小芽,两个人坐在客厅里庆祝小芽的两岁生日。 明朔自然是缺席的。 小芽直勾勾地盯着蛋糕,生日歌还没听完就流口水。于映央让他许个心愿,他说我的愿望是吃蛋糕。 于映央乐不可支,挖了一勺奶油放进小芽的嘴里。 怎么还留着这个…… 于映央压抑着烦躁,切换频道,没想到下一个频道的主角依然是他。彼时他就站在同个客厅,抓着洗地机哼哧哼哧做家务。 切换,切换,切换。 可无论怎么换,他都是画面里的主角,甚至小芽都成了可有可无的陪衬。 搞什么智能设备,结果设计出这么个变态二百五的功能,于映央气得胸口疼。 画面继续播放,是某天明朔醉酒回家,拉着于映央非要在客厅做。 如果说当时的于映央尚且对那段破烂不堪的感情怀抱希望,半推半就地倒进沙发。 那么此刻的于映央就是真正的心灰意冷,再多看一秒就要吐出来了,直接摔了遥控器。 书房里的alpha终于察觉到异常,大步跑出来看,结果只看到自己忍着心痛编辑的视频末尾,长久的黑暗…… 明朔一把拔掉电视电源,“央央,你听我解释,这段视频是我想要警戒自己才保留下来的,我不想再忽略你感受,不想再让你受伤。” 于映央轻讪,“是吗?” “不觉得自己很矛盾吗,你通过反复观看我的伤痛和屈辱来警戒你自己,不要再让我受伤?” 明朔睁大眼睛,支支吾吾地道歉,“我真的,真的没想到你会看……这套房子一直只有我一个人住,我也只是,只是不想轻飘飘地忽略你曾经受过的伤害,我希望自己记住。” “删掉,把你手头所有有我出现的视频,全部删掉!”于映央深深吸进一口气,企图平复不断翻涌的胃水,“这是最后警告,别逼我报警告你骚扰。” 明朔点头,连连答应,“好好好,我马上删,我保证以后不看了,再想你也不看了。央央,实在是对不起,我实在是太想你了,所以才会一直留着这些视频。但是我承认,对你来说这些都是侵犯,是骚扰。我死缠烂打,我龌龊至极,我也知道错了,对不起对不起,但是你别生气。” 明朔从书房取来笔电,云端里共有8个私密文件夹,里面全部都和于映央有关。 “你就看着我操作,我已经完全删除了,除非顶级黑客解救,否则它就永远消失了,这一点你应该也知道。” 于映央站在明朔侧后方,警惕地盯着电脑屏幕,忽得想起什么,“我们在雾市的时候,机器人在客卧,我们也在客卧……” “也删掉了!”明朔举起两根手指,信誓旦旦,“央央,对不起,这些年的易感期,我就是靠着那几条视频过来的。我也知道这样很恶心,你想报警抓我,或者去法院告我侵犯你的个人隐私,你可以去,我绝对不会翻供,我愿意为此付出代价,只要你能消气……” 于映央脸颊绯红,羞耻到几乎要讨厌自己的身体。 “你、”再也无法忍受跟这样的人共处一室,于映央转身就走。 “外面刮台风,你现在出去连地铁站都坚持不到……”明朔敏捷地挡在他前方,“我混蛋,我下流,我恶心,对不起央央。你别走,至少别现在走,我马上回书房反锁,你先待在这里,等雨势小了再走行吗?” 紧绷的神经终于在这一秒彻底崩断,于映央失声哭吼,疯狂地在明朔身上砸拳。 “王八蛋,王八蛋,你凭什么一而再再而三地伤害我,凭什么那么容易地伤我,你凭什么?!” “对不起。”明朔站在原地,任凭于映央发泄。 “我好不容易找到了幼儿园的工作,你非要横插一脚,非要问我想要什么……我最想要你去死,你能做到吗?” “去死!去死!去死啊傻逼!” 情绪爆发,才知道自己原来这么恶毒。 于映央口不择言地落下诅咒,边哭边骂,而明朔全都沉默地照单全收。 忽得,他握住于映央的肩膀,“央央,先等等……” “你别碰我!”于映央向后退。 “不是,儿童房里好像有声音,”明朔轻轻松开他,一边警惕他不要摔倒,一边侧耳听着儿童房里动静。 “是小芽,小芽吐了!”说完,明朔已经飞奔过去查看。 于映央有些头晕,站在原地又缓了缓才终于听清明朔刚才说的话,身体瞬间冰凉,脚步虚软地跑去看小芽。 第59章 吐过两场之后,小芽的脸色煞白,一直捂着肚子。 明朔摸了摸他的脸颊,很烫,小芽发烧了。 “还有哪里难受啊?”以最快的速度联络司机之后,明朔接过于映央递来的毛毯,将小芽妥帖地裹在里面,“不怕不怕,爸爸和央央马上就带你去看医生。” 于映央彻底慌了神,跑去写字台最下方的抽屉,打开里面的小药箱。 第109章 “央央,现在还不知道小芽到底怎么了,先不给他吃药。”明朔提醒道。 “哦,”于映央使劲儿搓了搓脸,强迫自己保持清醒镇定,“那,那我去把小芽刚吃过的水果都带上一份,也许医生要化验。” “好……刚刚在厨房,我偷偷让他喝了两口冰可乐……可能还胃里着凉了,对不起,”明朔主动交代道,“对不起,我真的以为没事,以前也会让他喝两口,也没有这么大反应。” 说话间,小芽已经没了声音,双眼痛苦地阖着,接近昏迷状态。 于映央摇头,“先去医院再说吧。” 他跑进厨房,找了两支密封袋装上西瓜和葡萄,又从冰箱里取出两瓶矿泉水,塞进小芽随身的小背包里。 明朔正抱着孩子在玄关等他,“车到了,下楼吧。” “好。” 忽然想起什么,于映央跑进洗手间,在脏衣篮里取出还没来得及被塞进洗衣机的一支枕套,也塞进小芽的背包里。 万一孩子要住院,身边多个熟悉的信息素气息,可能会更安心些。 两人抱着小孩跑下楼,司机将车停在正对门口的位置,平稳而快速地将两人送到附近的儿童医院。 儿院的急诊永远繁忙。小芽换于映央抱着,明朔去跑手续,周转于不同窗口,两个人又带着孩子不辞辛苦地跑上跑下。 几乎动用了所有关系,他们终于在医生午休前拿到了所有的化验结果,抱着孩子跑进诊室。 医生身后带着两名实习医,三人小声讨论了一阵,最后由主任医师汇报结果。 “孩子没什么重大疾病,这个年纪有这样的情况也不算罕见,家长以后多加注意就行。今天先挂两组水,我再开些口服药,可能有点苦,还是得让孩子尽量配合……” 于映央收紧胳膊,小芽发烫的脸颊就贴在他的脖颈,气息比平时要微弱许多,“那这次出现这种情况是什么原因呢,是不是一大早就吃了凉性的水果,刺激到了肠胃?” “有这部分原因,但不是主因,”医生抬起头,视线在两位家长的脸上绕了一旬,“他的腺体开始发育了,再加上信息素等级较高,受外部信息素的刺激,会出现排异反应。这次的突发性呕吐和抽搐大概就是这个原因。” 此话一出,两个家长的脸上都闪过一丝讶异。 随后,于映央朦朦胧胧地想起自己小时候,幼儿园里的一个小朋友有天突然请假了。一个星期之后再见,他成了全班同学心目中的“小王子”,大家都说他的信息素等级高,所以体能高超,综合素质较强,是预定的天之骄子。 “也算是一个信号吧,早早提醒你们多关注孩子的腺体发育情况,12周岁之后就要每年都带他去检测一下腺体,如果青春期分化后的信息素等级过高,就需要购买特制的抑制类药物。”医生说。 明朔抚了抚自己的腺体,“可是,我的信息素等级也很高,但腺体开始发育时几乎没感觉到不适。他的不良反应为什么会这么严重?” 医生望着两位家长,“这也是我想要跟你们沟通的,你们需要尽快做一下腺体检测;他的腺体正是最薄弱最敏感的时期,不排除是感受到了身边紊乱的信息素,所以才会有这么大的反应。” 于映央有些难堪,第一时间怪罪自己,“我的腺体天生畸形,经过治疗好一些了,会不会是这个原因?” 医生快速开出两张检测单,“无可奉告,我得根据您的检查结果来判断。” . 小芽顺利挂上水,明朔和于映央轮班去给腺体取样,然后回到病房,呆呆地守在病床边。 许久,两人都没有说话。 于映央突然趴在小芽床侧,两只瘦条条的胳膊挡着脸,肩膀耸动。 他在哭。 “先别乱想,不一定是你的信息素的问题……”明朔坐在病床的另一边,手指触到于映央的肩膀上方,却不敢触碰。 他收回手,自嘲地笑了一下,继续安慰,“小芽这几天舟车劳顿,没休息好,去了我那里又吃了西瓜,喝了两口可乐,再加上腺体分化,所以才会这样的。” “我怎么就放任他吃了那么多水果呢?”于映央蒙着脑袋,声音瓮瓮,“他昨晚吃了好多外卖,今天早上那么兴奋,早饭也没好好吃……我该盯着他把早饭吃完的。胃里多一点东西,也不至于让水果刺激了肠胃。” “抱歉,也有我的错。”明朔主动检讨。 病房又陷入沉默,两个人心焦脑胀,不断自责。 好在,小芽在换上第二瓶点滴的时候就醒了过来。 他醒来第一件事就是叫饿,说晚上想吃夏威夷披萨,还得是芝心的。 方才还又吐又呕的,才几个小时,就又恢复到元气满满的样子。 于映央暗暗松了一口气,“今天还不行,医生让你吃点清淡的,回家让爸爸给你煮粥喝吧。” “啊,不喜欢粥……”小芽扁扁嘴,“央央,我今晚跟你回去好不好,我想我桃爸了。” 明朔刮了一下他的鼻尖,“小心思就差写脸上了,你生病了,乖乖跟我回家喝粥。” “央央……”小芽看着于映央求救。 于映央看了他一阵,决绝摇头。 他是真的不敢,万一小芽是受自己的信息素影响该怎么办呢? 他要怎么治,去哪里治,他还能独自抚养小芽吗? 第110章 此时,病房门被敲响,小护士探着半个身子,“您好,家长的检查结果出来喽。你们去找医生,我帮你们照看宝宝。” . 从病房到医生办公室也不过200米的距离。 于映央却觉得这段路又远又险,全身心抗拒着前进。 明朔本来走在他前面,察觉到他的犹豫,便不动声色地踱到他身边。 “如果真的是我的问题,小芽可能要拜托你照顾一阵子,我得在他的腺体进一步发育前把自己的腺体治好,我想尽可能陪伴他长大。”于映央盯着前方,其实双眼一直在放空。 “好,”明朔答应着,“我可以带着小芽住在你附近,你想他的话,可以随时看到他。” 于映央抿抿嘴唇,这个节骨眼上,他根本来不及考虑什么公不公平、可不可行,满脑子都是自己这个该死的腺体害小芽糟了这么多的罪。 怎么难受的不是他呢,他愿意替小芽承受所有苦痛。 走进医生办公室前,于映央突然扯住明朔的袖子,“你说医生会不会就不让我接近小芽了?” “怎么可能?”明朔抓着他的手,让他搀着自己的手臂,“总会有办法的,你想要陪伴他长大,我不会让你的心愿落空。” 出乎意料的,于映央原以为自己已经对明朔失望透顶,毕竟这个人曾经说出那么多永远都实现不了的诺言。 然而这一秒,他的心跳却因为明朔的话以及那双笃定的眼睛而变得安稳,虚空的身体也慢慢注入力气。 他们一起走进办公室,并排坐下,等待医生宣布结果。 于映央用汗湿的手指攥紧明朔的袖子,对方用另一只手盖上他的手背。 分明也是紧张的,那么温暖的手此刻也变得冰凉。 “我反复检查过结果,自认结果客观准确。但这里毕竟是儿童医院,如果你们不放心,后续可以自己再找个专科医院做检查,”医生抽出其中一份报告单,推到两人眼前,“经检测,你们其中一位的信息素质量非常不好,比例不平衡,浓度过盛。这个程度的话,发/情期应该也很痛苦,怎么不早点就医呢?” 于映央听得云里雾里,他的雨露期是不太愉快,但也没有痛苦到要寻医的地步。 难道说…… 于映央端详着报告,首页的几项指数均超过正常值许多,标红一片。 他看向抬头,才发现这份报告并不是他的,而来自他身边坐着的alpha,瞬间倒抽一口凉气。 怎么会这样,明朔的信息素怎么会差到这个地步? 明朔早已怔愣,痴痴望着报告单,反复确认着上面的数值。 虽然早知道自己的腺体或许有问题,毕竟每次易感期他都过得很煎熬。可是过去,他只当是自己已经对于映央的信息素成瘾,因而每次易感期都是一次糟糕的戒断,也是上天给他的傲慢与愚蠢降下的惩罚。 他甘心忍耐,甘心接受,没想到蹉跎至今,令小芽痛苦的症结其实是他。 “这是,这是怎么回事啊?”于映央松开手,抓着报告单来回翻页,可是第二页更加残忍,几乎没有在正常区间内的数值。 医生思考着,“其实,这个状况再早二十年出现得比较多。那些年我们接诊的好多儿童都出现过相似的症状,结果病因都在大人身上……” 医生看向alpha,谨慎发问:“请问,您是否使用过‘假性信息素’,或者类似功能的药物?” 明朔如遭雷击,假性信息素,曾坑害他的omega父亲,又被他强烈阻止发行,为此不惜和明继韬闹翻。 按理说,他怎么可能是这种东西的使用者? 可冥冥之中,他突然想到有一次把明继韬逼急了,对方在电话里对他说的话。 似是口不择言的讥诮,又似脱口而出的箴言,对方问他:“我只是好奇,你怎么会反对假性信息素呢,你明明是受益者……” 受益者。 明朔攥紧掩在桌下的双拳,受益者,或许还有别的含义…… 不仅是林含蕴一时判断失误,稀里糊涂地嫁进了明家。 也有可能,他从小到大一直都是假性信息素的使用者,在他不知道的时候。 明朔缓缓闭上眼睛,三十多度的天气,他的后背渗出冷汗。 第60章 原意是为孩子送医,风风火火赶到医院。 折腾了一通下来,最后住院的人却变成了明朔,当晚就办完入院手续,躺进私人病房。 小芽闷闷不乐地趴在于映央的肩膀上,泪珠汩汩往下冒,顺着他泛红的脸颊淌进了于映央的衣领里。 “爸爸……”小芽咕哝着,“我要跟爸爸玩……” 于映央颇为无奈,就当前情况判断,小芽要有一段时间见不到明朔了。 “爸爸生病了,要去医院里接受治疗。”于映央抱着孩子往陶柚家走。 “我要去看望爸爸,”小芽咬着腮帮,他是小小男子汉了,不可以哭出声,“之前阿乘生病了,好多小朋友都去看望他了,我也去了。” 于映央抿唇,不知该怎么解释,“爸爸的病很特别,小芽暂时还不能去看望他。” “那你能吗?” “我,大概可以吧。” “那你去帮我看望爸爸好不好?有人探望,他的病就会快快变好,”小芽回忆着,“上次我们去看望阿乘,阿乘过了两个礼拜就回来了。” 第111章 他撒着娇,“好不好嘛央央,求求你了央央。” 即使不想再跟那个人有什么牵扯,却架不住小芽的软磨硬泡——于映央不点头,小芽就在他耳边念叨了一晚上,梦里都不停叫着爸爸。 第二天清晨,父子俩各顶两个黑眼圈,小芽的眼睛甚至发着肿,一晚上没少落泪。 “行了行了,我去看爸爸,可以了吧?”于映央终于妥协。 小芽蹬蹬小胖腿,跑去卫生间给爸爸的牙刷挤牙膏。 . 这场台风的中心并不在云港,却也牵连着这座城市变得湿哒哒的,空气里弥漫着潮味。 于映央握着雨伞的伞柄,在医院楼下的商店前徘徊了一阵,最终还是决定抱有一定的人道主义精神,买了束鲜花捧上楼。 百合花的花瓣上沾了雨珠,沁出更浓的香气,于映央被熏得头疼,一进病房就自顾自地将花放上窗台。 窗外仍旧灰蒙蒙的,他扫了一眼盖满天空的乌云,转过头来看向病床上的alpha。 “好勤勉。”于映央道。 明朔浅笑一下,快速收起桌板上的文件和平板,示意于映央可以坐在他床边。 于映央搬了张椅子,隔他一米坐下。 往后颈贴了张强效抑制贴,又在身后塞了个枕头,明朔半坐着,欠欠身道:“不好意思,昨天多亏你帮我跑住院手续。” “没事,”于映央搓搓裤子,又看了一眼窗外。 天空还是很灰,仿佛下一秒就要压下来,将世间一切都挤成肉饼。 他很讨厌这样压抑的感觉。 “对不起。”明朔再次道歉。 于映央觉得有些讽刺,“你今天怎么一直道歉,不像你了。” “是啊,我现在也很错乱,到底哪个才是真的我……”明朔说着,手指无意识地揪着文件纸的一角,直到纸角弯曲,落下细细的纤维,“昨晚跟医生仔细了解了假性信息素的作用,我才知道,原来假性信息素的使用者是不会收到异性信息素的影响的,这也是它的主要卖点之一。” 这不意外,昨晚于映央也看了不少文献,目前心情复杂。 原先明朔曾责怪他利用自己无味的信息素对他的情感产生影响,这些年就连他自己也怀疑,明朔到底是因为什么而爱上了他。 是本能,还是真心? 他曾坚定不移地相信后者,随着时间磋磨,他也终于肯接受,大抵是出于本能。 omega用自己孱弱的、稀薄的信息素处心积虑地呼唤着alpha的感应,这诚意感动苍天,alpha的信息素终于被打动,逐渐接受了omega的信息素。 在两个人的主观意识之外,不受控的本能催生出了一个近似爱情的东西。可那不是爱情,那怎么可能是爱情? 结果,直到他全然接受了这样的解释,终于放下被爱的执念,做好了一辈子不再爱谁、也不会再得到爱情的准备,苍天却将自己的恶趣味发挥到了极致—— 如今告诉他,明朔对他是真心的爱;哪怕有意抑制,这个alpha也突破层层壁垒,爱上了他。 现实真是让人啼笑皆非! “央央,你在想什么?”明朔看着他,却没有得到他的眼神反馈,明朔只好继续说,“我知道,我再也不配得到你的关注,我伤你太深了,深到我的保护于你而言也都是伤害……” “我会努力处理好自己的感情,不会再以爱的名义来打扰你,之前是我不知好歹,我郑重向你道歉。” 于映央摇头,“现在说这些已经没有意义了。” “是。”明朔不得不承认。 “可是,我希望你能允许我守护你的幸福,在不打扰你和小芽的前提下,可以吗?” 于映央将视线移到明朔的脸上,alpha的样子陌生到仿佛另一个人,又说不出哪里不一样了。 “你的治疗方案确定了吗?”他问。 明朔的眼神暗了下去,轻轻颔首,“嗯。” “是怎样的治疗,跟我在雾市的那种差不多吗?” “也不是,”明朔说,“目前医生给我提供了两个治疗方案。” “一个是清洗腺体,就像林含蕴之前接受的那样,洗掉腺体里大部分的组织,然后依靠机体的再生本能生出新的组织,这个过程大概要两三年才会见效,成功率并不是百分之百;不过好处是,我的易感期可以得到人为控制,也就是说在易感期之外,只要防护措施得当,我还是可以见小芽,但不能长时间跟他相处。” “还有一种快一点的,就是直接割掉腺体,今后再也不用受腺体的影响,可以和该死的动物本能彻底割离。” 想都不用想,于映央也知道明朔会做出怎样的选择。 从前作为明氏的接班人,明继韬亲自栽培的血脉,明朔只能是个高阶alpha;如今他已经跟明氏割席,又厌恶腺体本能许久,这个机会简直天时地利,让他彻底和自己深恶痛绝的东西说拜拜。 怎知,下一秒明朔开口道:“我选了第一种。” “嗯?”于映央抬眼,确认道,“你选择清洗腺体?” 明朔眼神坚定,“部分清洗,就像林含蕴那样。我想要小芽记得我的信息素,利用我的信息素。” 于映央费解道:“即使没有你的信息素,小芽还有我,我的信息素足够安抚他,等他长大也会理解你的决定的。” “可我不想这样,”明朔不断摇头,“我不是想和你争宠,小芽是你的孩子,是你始终承受着生育和抚养的痛苦,而我只是发了一场疯,又逃避了那么久的抚养关怀的责任,我知道自己有多恶劣,是我拖累了你……” 第112章 “正因如此,我才不希望小芽一直束缚着你的手脚,让你成为他的绝对绑定。我希望当你决定要去做自己的事情的时候,你可以放心把孩子交给我,放心开拓自己的天地。我以前很讨厌林含蕴,觉得他自私、伪善,其实细想下来,我也在厌恶自己对他的绝对依赖,有些东西只有他能给我,而也只有他能决定给不给……我讨厌的是这样失去主动权的感觉。” 明朔直直看进于映央的眼睛,“可是,现在我希望你可以像他一点,你可以自私一点,多做一些为你自己好的决定;你没有义务一直把小芽放在人生的第一位,你人生的第一位必须得是你自己。” 晃了晃眼,于映央稳下心绪,低低诽了声,“花言巧语。” 明朔笑了,“没错,我就是在花言巧语,让自己在你面前不要太不堪。但我的决定出自真心,你可以把它当成一条退路,等真正的机会来了,你再考虑也不迟。” 花言巧语! 于映央站起来,说了声“随你!”,便打算打道回府。 反正他这次过来的目的也已经达成,确定明朔安安全全躺在床上,没有消极以待,而是选了一个或好或坏的治疗方案。 随便他,那是他的人生,于映央不想参与。 “好好照顾小芽,我在陶柚那里留了张卡,你就收下吧。一个人照顾孩子肯定不容易,多笔钱放在手边,总归多一份安心,”这人竟生出闲心打趣,“我好歹也是小芽的父亲,有抚养他的义务,你再讨厌我,也别跟钱过不去啊。” “神经。”于映央驻步片刻,拉开门便离开。 风从走廊扑进病室,明朔的鼻尖又拂过一阵花香。 那么大一捧花,品种繁杂,却连一朵玫瑰都没有,唯恐他多想。 明朔轻笑,摸了摸发热的腺体,重新打开平板。 . 当天下午,明朔第一次治疗的时间定下来了,就在两天后。  目前还无法确定治疗的副作用,也并不知道人为控制的易感期里,他会有怎样的反应,所以只好趁着精力尚且充沛,抓紧时间处理工作事宜。 下午的访客同样不知道敲门,脚步声伴随笃笃声,明朔没有抬头。 明继韬抓着拐杖进来,一段时间不见,他又苍老了许多,坐在于映央上午坐过的位置。 明朔翻动着文件,纸页沙沙地响,暗示他的烦躁。 明继韬曾是他从小到大最尊敬的人,也是他最钦佩的人,可今日再见,他只感到从心底深处生出的一股恶寒。 许久,到底是明继韬先沉不住气,叹了一声,问:“你一定很怪我吧?” 明朔别过眼,抓起手边的内线电话,请护士送客。 “我做的一切事情都是为了让你成材,你爸爸走了,我觉得自己有义务让你优秀,给你高枕无忧的一生,”明继韬苦口婆心,“你想想,如果你过早地受信息素影响,被情情爱爱的事情所负累,怎么可能长成今天这么优秀的人?” 明朔斜了他一眼,“有件事我一直很好奇,也是到昨晚才终于想通。从我小时候,你就对所有接近我的人格外警惕,就连朋友都是预先替我找好的……所以,当初你怎么会同意于映央一个omega住进我的公寓里呢?” “其实你就是想要实验你的假性信息素到底有没有用吧?你太好奇了,又不敢真的找个omega塞给我,所以才选了他。我们,都是你的试验品,都要被你利用。你口口声声为了我好,顾全大局,其实真正满足的只有你自己。” 分明是质问、是斥责,可明朔却将这话说的格外冷静,仿佛在讲述别人的痛苦。 “你让我觉得羞耻,面对于映央,我羞耻得恨不得直接从顶楼跳下去。”他说。 明继韬哀切摇头,泪水蓄满了他布满红血丝的双眼。 “我是真的没想到,那个孩子会勾引你……” 明朔扬声,“他没有勾引过我,他看到了真正的我。你教育我要专注、冷静、客观;可他却告诉我,人可以自由、散漫,可以安于一事无成,也可以不用把优秀当成使命。无论如何,请你尊重我爱的人。” “这些年来,我看似逐渐独立,拥有了自己公寓,管理公司,开创品牌,实则一直被你玩弄于股掌之间。直到两年前我彻底和你断联,不再用你派人送过来的那些特制抑制贴,我的腺体才真正自由,我也终于自由,一步步地远离你……” 明朔突然坐了起来,拔掉针头,步步逼近,“看我失控,你很痛苦吧?” 老者捂着胸口,“明朔……” 明朔却不为所动,近乎咄咄逼人,“别着急,接下来还有更痛苦的……” “诶诶,冷静一点,”门外徘徊的小护士终于瞅准时机,冲进来将两人拉开。 所幸两个当事人无欲纠缠,几名护士将老者扶出病房,送上了等在门前的专车。 . 两天后,明朔即将开始第一次腺体清洗。 没请陪护,一早他就换好手术服,安然躺在担架车上。 护士将他送进监护室,插上检测仪器。明朔闭着眼睛,蓄精养神,等待前往手术室。 耳边忽然传来异响,明朔转过头,厚厚的防护玻璃的那一边,是他此生挚爱的两个人。 小芽被于映央抱着,用力敲窗户,见爸爸看过来了,就不停地比心、飞吻、笑眯眯地给他打气。 第113章 明朔眼眶湿润,内心更加安宁。 他看看小芽,又看向于映央,眼神深沉。 央央,别怕。 这次换我将你托上云端,将你送上没有伤害的地方。 然后我将从地面,一步一步,一步一步地走向你…… 第61章 匆匆一瞥后,于映央带着小芽回到了安州,回归原本安宁的生活。 生活一切照旧,只有一个改变,于映央听从陶柚的建议,开始尝试每晚开着直播给儿子讲睡前故事。 本就是好听的声音,带着融合了南方水汽的绵柔调子,故事却光怪陆离,每个反转都不失温情,细节也经得起推敲。 有些故事听完了,甚至还有点韵味暗藏。 因而,虽是新人直播间,没有一炮而红的命,于映央却也从来不缺观众,每场直播下来都能积累一些新增粉丝。 于映央倒也乐得自在,总归没打算用这个赚钱。他只怕对待自己的作品过于敝帚自珍,等拿到市场上四处碰壁,一时受不了巨大的心理落差。 所以哪怕之后直播间里的宝妈宝爸选择他、陪伴他,也算是一种肯定。 回到安州度过的两年,服务于幼儿园里的不同年级和职位,倒真把他容易自我叩问、自我质疑的性格改变许多;他开始像对待小朋友犯错那样对待自己的成绩。 投稿无人回应,没关系,因为是半路出家,能交出一份用于投稿的作品就很不错了。 于映央时常这么对自己说。 生活经历波涛,又逐渐回归波澜不惊,慢慢的,于映央找到了一种平静的、安稳的生活节奏。 清晨和小芽一起起床洗漱,送儿子去幼儿园,在回来的路上买两颗茶叶蛋,回家就着清粥小菜吞进肚里;小芽中午会在幼儿园午休,于映央就拥有一整个白天的创作时间,小卧室充当画室,于映央在里面或坐或立,有时干脆躺在地板上,望着窗外的葱郁大树,秋天的金黄由叶梢逐渐蔓延至叶片。 傍晚,他会脱掉染了颜料的衬衣,换上一身舒服的休闲装,溜溜达达去幼儿园接小芽,父子俩手拉手回家,在路边小店买点零食。 那点零食没等进家就被小芽都吞进肚里,搓搓黏糊糊的手掌,用指尖勾住于映央的手指,边走边晃,乐颠颠。 夜间洗完了澡,于映央就抱着小芽躺进床里,开着直播的手机立在一边,有时聚焦床头的小丑鱼玩偶,有时是父子俩依偎着投在白墙上的影子,有时是昏黄的夜灯……不用操心反馈和互动,于映央拍着小芽的小肚子,声线娓娓,勾勒出一个奇妙的、真诚的世界。 每晚的直播都会在故事讲完、小芽睡着之后结束,于映央没什么心思分析数据,手机一关,翻个身抱着孩子沉眠。 寻常一晚,于映央刚刚分享完小树懒和他的快快滑轮鞋的故事,小芽撑着眼皮,半梦半醒地呓语,“央央,爸爸有消息了吗,他还有多久才能病好啊?” 于映央叹了口气,“不知道呀。” 倒也不是他懒得关心,过去半个月,alpha一直处于失联状态。 自从两人重新添加联系方式后,明朔总是以各种理由试图同他保持联络,有时甚至拿孩子当幌子,要求和小芽视频……可是,云港一别,明朔在说完那串“我想要默默见证你幸福”之类的云里雾里的话之后,就再也没有主动打扰过他们。 最近于映央和陶柚联络密切,有时他也会旁敲侧击地问,可看陶柚的反应,似乎也是不知道具体情况,只听电话那边传来一声气鼓鼓的“渣男!”。 于映央亲亲小芽的脸颊,“这类的治疗都很复杂,不过爸爸肯定在积极地配合医生,他一定在争取早点见到小芽的机会!” “好吧,”小芽摸摸于映央的耳朵,凑过去悄悄说,“央央,我以后再也不吃西瓜了,还有葡萄……还有可乐。” “乖宝,不是你的错。”于映央心疼地抱紧他。 “我知道呀,”小芽揉揉眼睛,指节沾了些泪,“我只是想说出来,看看这样爸爸的病会不会好;如果不会好,那我还是想吃的。” 心都软了。天知道这个小生命给他的人生带来多大的治愈。 于映央低低笑了一阵,又摸摸小芽的肚子,“马上入冬了,如果吃水果,也要放到不冰了再吃,知道吗?” “知道……”小芽再次揉眼睛,“央央我想睡了,我希望今晚能梦到爸爸。” 将被子拢好,于映央吻他的额头,“睡吧,我也希望你的美梦都能成真。” 说完想睡的下一秒,小芽就沉沉睡了过去,小孩子的睡眠质量永远令人感叹。 于映央又躺了一阵才想起来直播还没关,伸直了胳膊去捞手机,确认下播前随意扫了一眼屏幕—— 原本一片岁月静好的家长们蠢蠢欲动,开始在弹幕里试探: 【主播宝爸的爱人是重症吗?】 【应该吧,不然谁硬着头皮开拓新赛道啊!】 【[大哭][大哭][大哭][大哭]】 【快挂小黄车,快挂小黄车,我想出一份力】 【呼唤亲朋好友都关注你了,祝主播早日接到广子!!!】 于映央抱着手机一条条看下去,心都凉了一截,这什么跟什么啊? 心慌意乱地结束直播,他想了想,给陶柚打了个电话,这个点儿对方应该还没睡。 第114章 电话接通,陶柚略带调侃道,“哈喽,感天动地的励志小爸爸,嘿嘿。”  “啊,你也看直播了!”于映央轻手轻脚地走出卧室,轻轻关上门,“我该怎么办啊!” “这有什么怎么办的,享受话题和流量,趁机捞一笔呗!” “我是认真的!”于映央捏着手机,压着声音警告。 闹够了,陶柚也恢复正形,“网络上的东西最虚假了,只要你保持清醒,知道自己要什么就行。如果你追求名利,这就是一个好机会,顺水推舟做实人设,卖一卖惨,搏一搏同情票,反正明朔也在住院,你的经历也足够坎坷,也不算是作假。到时候流量上来了,你再聊聊你的绘画梦想,不愁未来的出路。” “桃桃……我不想这样。”于映央说。 “我知道嘛,我也不觉得你会这么选,”陶柚接着说,“那就只有什么都不做咯。既然没打算靠这个赚钱,也没想乘这个东风出名,下一次你就挂个公告解释清楚,没有什么重症的伴侣,讲故事也完全是想在陪伴孩子之余让自己的故事有更多人听到。反正互联网上形形色色的人都有,肯定会有人慢慢赏识你的才华,关注你的故事本身的。” “那就这么办吧。”于映央打开笔电看了看直播间的后台,发现今天收到的打赏已经突破了四位数,这钱他拿着心慌。 思来想去,索性打开安州特教机构建立的募款网站,匿名捐出了这天的收入。 不是他的钱他不拿。 . 捐出打赏、挂了公告。澄清事实后,直播间的观众仍然每天成陪增长。 或许越是神秘就越让人想要一探究竟,有不少观众慕名而来,一边听故事,一边抽丝剥茧地试图推测出主播的个人经历。 生怕越描越黑,于映央终于放弃辩解,忽略互动,回归到了最初的直播状态。 窗外的树叶全部染黄,零落在地;几场降温预警后,人们穿上厚衣。 于映央直播间的粉丝数慢慢增长,由百至千,上万上十万……平台开放了哄睡专栏,那个小胖鱼头像的主播始终占据着最显眼的推荐位。 而后安州一夜之间入冬,没完没了地下雨,衣服越来越难晾干。 睡觉怕热的小芽也再也不敢踢开被子,每晚都嚷嚷着打开电暖气,怀里还要揣个暖宝宝,早上醒来也还是鼻尖冰凉。 寻常一日,于映央从幼儿园接到小芽,站在门廊里将孩子裹成个小肉粽之后才拉着手回家。 小芽正专心思考着晚上买什么零食吃,就听于映央略显严肃的声音,“芽,老师说你最近不好好吃晚饭了……” “没有,”缩在手套里的小手又蜷了蜷,藏不住一点小心思,“啊,我就是,就是想给烤肠留个肚子。再说我也吃了饭呢!” “对呀,芽每天都能吃两碗饭,最近每天只吃半碗,看来是我把你惯坏了,每天都惦记着吃小吃,连正餐都不好好吃了。” “啊不是,啊我,”小芽语无伦次,终于妥协,“我明天就好好吃饭……” “明天好好吃,那今天怎么办,你要饿肚子吗?”于映央偏着头,看向小芽。 “我可以勉强吃两根烤肠。”小芽抬起另一只手,连指手套里是他的伸长的两只手指,十分迫切。 烤肠啊烤肠,芽想吃你! “不行哦,小朋友不可以用小吃替代正餐的,好好吃饭才能身体强壮!”于映央毫不留情地拒绝。 小芽天塌了,吱哇乱叫,扯着于映央的胳膊,“那我现在就回幼儿园吃。” “现在回去哪还有饭啊?”于映央将孩子扯到身边,蹲下来扛起就走,“回家央央给你做饭,看央央大展身手吧!” 小芽沉默了。 芽不想吃,芽不敢说。 因为于映央的厨艺也和他的想象力一样天马行空,各种调料当颜料似的往锅里堆。 平日里,小芽的三餐都在幼儿园解决,只有周末吃央央做的饭。早上是怎么做都不会很难吃的面包牛奶,小芽一顿塞;中午就是开盲盒,永远不知道这段饭的口味好坏…… 晚上才回归正常,因为于映央的口味清淡,煮点小粥配上陆勐送来的泡菜,也能给小芽吃撑。 可今晚,他怕是躲不过了。 小芽被于映央扛到家附近才放下,立即没精打采起来,抓着于映央的手有气无力地陪他买菜。 于映央现在街头的肉铺买了两斤排骨,问了老板煲汤的基本原料,最后决定去蔬果店“进点货”。 兴致勃勃地走到楼下,一抬眼,就看到站在前方的alpha。 于映央猛地驻步,小芽也跟着于映央停下,不明就里地看着他。 上次见面已是两月有余,其间有过惦念,也有埋怨,只是最后这些情绪都被时间冲淡了,稀薄如傍晚的缥缈的雾气。 “央央……”明朔也看到了他,眼神是不加掩饰的哀怨,声音拐了几个调子,听着失真,也跟他本人的形象很不符合。 “央央,我找你好久,你怎么在这里啊。”明朔步步朝他走来,于映央下意识捂住小芽的口鼻,然后想起,信息素哪是单靠气味传播的简单玩意。 “你,别过来!”于映央出言警告。 明朔的脚步凝固,怔怔看着于映央,一双桃花眼快速蓄满泪水,不可置信地跟他确认,“央央,你干嘛不要我?” 第115章 第62章 “……你说什么?” 于映央捂着小芽的脸,退后两步,似是想仔细端详面前的人的脸庞,判断他的身份。 既陌生又熟悉,但这和久别重逢时的感觉还不一样。 关键是,这一天的明朔其人分别和往日判若两人……仿佛换了个灵魂。 来不及仔细判断,只见眼前的身影忽得一闪,于映央忘记此刻他们正好在蔬果店前。 陆勐早就察觉到不对劲。 “我说过了,不要再骚扰央央!”陆勐揪着明朔的衣领,两人身高相当,从前剑拔弩张,一触即发…… 可今天,任谁都能感觉到,陆勐的强盛气焰。 于此相对的,是明朔那双迷茫又惶恐的眼睛,仿佛遭遇比自己强壮好几倍的人的霸凌,alpha竟然显得有些怯懦,弱弱缩着脖子,看向身侧的omega。 “央央,你让他放开我,我脖子勒得难受。”明朔道。 陆勐懵了,闻言下意识懈下几分力气,可alpha仍然表现得很紧张,搞得他也一头雾水,“央央,他没事儿吧?” 于映央哪知道这些,匆忙跑来把陆勐的手拿开,还明朔一口清新的空气,对着陆勐摇头,“我也还不确定……” 天知道明朔这又是唱得哪一出? 大人那头一团乱,小芽却分外清醒。他甚至记得不能在公众场合管爸爸叫爸爸的规矩,唯恐打扰alpha的工作。 趁着骚乱,他也赶快跑到明朔腿边,悄悄勾了一下他的小手指,咧着嘴跟爸爸笑。 “……央央,他是?”可明朔却把小芽忘了。 于映央一把将小芽拉到身后,防备心极重,“他是我们的孩子。” 明朔无言,怔愣望着从他身后探出的小脑袋。 “我提醒你了,你别让他失望。”于映央半警告半祈祷。 所幸,明朔没费两秒就接受了他和于映央之间还有个孩子的事,又用了两秒,建立了对小芽的好感。 几秒过后,他的父爱值终于到账,伸开手臂试探着,“来,让爸爸抱。” “诶,别别——”吴仲伯不知从哪个巷口窜出来,手里还握着来不及放进背包的报销文件袋,整个人挡在明朔身前,“不好意思各位,打扰了,我这就带他走……” 明朔却固执地推开吴仲伯,再次伸展手臂,对着小芽,“到爸爸这里来。” 得到于映央的默许,小芽终于放心奔向爸爸。 奇怪的是,今天爸爸身上的味道有点不一样—— 虽然还是很甜,但少了一丝让人头昏脑涨的腻味。 现场乱做一团,始作俑者却抱紧了奶呼呼的小胖仔,不亦乐乎。 吴仲伯揉了揉眉心,拍拍于映央的肩膀算作问候,然后跟陆勐握了握手。 “什么情况啊,真特么抽象!”陆勐搓了搓胳膊。 怎么有人会在短短几个月间智力退化,活成了另一个小芽?! “抱歉,他最近在接受腺体清洗,目前这样算是……副作用吧,”吴仲伯解释,“不过放心吧,现在他的信息素没有威胁,不然医生也不会准许他出院。” 顺势望去,小芽正乖巧地趴在明朔的肩头,贪婪地嗅闻爸爸的味道。 父子俩依偎在晚霞之下,这场面倒也温馨。 于映央转回视线,问:“那他这个症状要持续多久啊?” “大概再一两天吧,”吴仲伯道,“谁知道他现在这个状态这么疯,哭着喊着要来找你。我也是被他弄得没办法了,他也不工作,成天就疯疯癫癫地得罪客户,再不把他带过来,我们的生意也没得做了。刚好桃桃说你们已经见过面了,明朔也知道你住在哪儿,我就想着与其让他一个人找过来,不如我看着他,有什么事也好及时处理,不让他伤害你……” 陆勐斜了一眼抓着小芽的小手“荡飞机”的alpha,“那现在的情况是,他神志不清,我们只能顺着他?” 吴仲伯咳了一声,“基本是这样。”跟着明朔一起创业这么多年,什么大风大浪得没见过…… 只是没想到,活着活着,还能见证这样声势浩大的“海啸”,吴仲伯只觉得感慨,“医生说,清洗腺体后的ao会回到腺体初次发育的时候,有一点像是程序初始化。不过随着腺体积液积蓄,受腺体影响会越来越小,人也会逐渐清醒。这个过程无药可医,只能等待。” “好好好!”陆勐忍不住合掌惊叹,“此招虽险,却也是别出新裁,出其不意啊!” “说什么呢!”于映央剜他。 另一边,明朔和小芽玩够了,两个人一起坐在道牙子上,靠在一起看日落。 金黄色的日暮给小芽的脸庞也镶了层金边,看起来柔软又可爱。他闭着眼,两只手抓着爸爸的大手,唯恐爸爸走掉。 于映央的心里最是清楚,比起琳琅玩具,他更喜欢把玩爸爸的手掌;比起豪车飞机,他更喜欢坐在爸爸的肩头。 血缘联结有时候就是这么奇妙。 “小芽,回家吃饭了。”于映央懒懒道。 “央央,”小芽只挪了挪屁股,根本没有要离开的意思,“我想爸爸……” 爸爸也侧过头,一脸无辜地唤,“央央,我不想走。” 央央哪里有的选,收起满腔无奈,勾勾手道:“你们一起上来吧。” 吴仲伯整整领带,“我可以帮忙烧晚饭。” 第116章 “那我先回去了。”陆勐顾忌着店里的生意,又看有外人在,alpha也不是什么威胁,意兴阑珊地往回走。 不忘叮嘱于映央,“有什么事大叫一声就行,我马上去救你。” 于映央笑出声,“哪有那么夸张?” . 出于对于映央厨艺的不了解,这晚吴仲伯只清炒了两道时蔬,留下一道排骨汤和一份红烧牛腩留给omega自由发挥。 房子小,空间拥挤,却第一次拥有了烟火气。 厨房一片交响,客厅里,小芽坐在“幼年版”明朔的腿上,向他展示自己的图画本。 “这是一只一心想要生活在海底世界的狐狸。” “这个是弯弯的月亮正和太阳谈心,她说了好多好多话,形状变得越弯,都快看不到的时候,白天就来了。” “这是一只老斑鸠,他的羽毛可以变成天上的云朵,每次降雨前负责打雷的那片云就是老斑鸠的羽毛变的。” 明朔看得津津有味,他不知道薄薄一个图画本里竟然装着整个宇宙的奥秘。 “这有什么,央央画得比我好一百万倍!”小芽忍不住吹嘘。 “央央还在画画吗?”明朔回忆着,“他给我画过几只胖胖的鱼。” “央央画得比那个多多啦,你跟我过来!”小芽起身,站在地垫上,朝明朔招招手。 依稀一阵焦味自厨房的方向传来,明朔梗了梗脖子,欣然前往。 推开一道薄薄的门板,明朔的双眼骤然被点亮。 屋子里的画作仿佛置身异太空,充斥着光怪陆离的想象,色调却很温馨。 “每一副画都代表一个故事,白天央央画了画,晚上就讲给我和直播间的小朋友听……”小芽叉着腰,一脸骄傲。 明朔坐在画室中央的地毯上,抱着抱枕问,“什么是直播间?” “就是央央的直播间啊,每天晚上都给大家讲故事,我们班好多小朋友都听。” 明朔垂下眼睫,若有所思,“直播是什么啊……” “所有故事都是央央自己写的!”小芽的尾巴简直要翘到天上去,哪管什么鸡同鸭讲。 明朔又在小画室里待了一阵,不禁好奇每幅画作背后的故事,他希望央央能全部讲给他听。 然而央央没有,只在做好饭后走进来,通知他们俩吃饭。 走出房门时,明朔的手指被小芽紧紧握住,肉嘟嘟的脸颊一鼓一鼓,悄声分享秘密,“吃不了也没关系,饭后可以管央央要布丁吃。” 明朔勾着嘴角,一脸得意。 这有什么吃不了的,他可是干饭大王,没人比他更不挑食,也没人比他更能吃! 怎料洗好手坐到桌边,桌上除了两道素菜还能看之外,其他菜肴一律色泽神秘,散发的味道更是让人迷惑。 是会让味觉倍感压力的味道。 于映央将一锅寡淡的排骨汤端上桌,搓搓手道:“开饭吧!” “啊!”小芽夹了一块红烧牛腩,又夹了一大筷素菜盖在上面,混合米饭一起吞下,随后开始夸赞。 明朔也夹了一块牛腩放进嘴里,许久无声。 “怎么了,好吃吗?”于映央问。 明朔倏然眉头一皱,“唔——呸呸——”将嘴里的东西吐到一边。 耳边轰鸣,于映央有些怔愣,“不好吃啊,我尝尝。” 随后也吐了。 确实是不好吃。 所幸,饭后小芽如愿得到了鸡蛋布丁作为零嘴,而且还是两份。 他慷慨地分了一份给明朔,父子俩一起坐在沙发上,看动画片。 “明朔,最近有点钻牛角尖了。”收拾厨房残余的一b一o开始闲聊。 于映央挑眉,“最近?” “也不是最近,”吴仲伯替他害臊,“他一直就是那种不达目的不放弃的人。” 于映央的动作不曾停滞,一副习以为常,“是啊……” “我说这些,不是想要劝和你们俩,毕竟是明朔有错在先,我虽然是他的朋友,也不能讲那些丧良心的话。” 于映央投来感激的目光,吴仲伯无奈道,“就是shawn最近又开始和明氏联络了,不知道他到底在盘算什么,那天我去探病,他竟然给了我一份股权转让书,想把仲明转给我。” “为什么?” “谁知道呢,问了他也不讲,”吴仲伯说,“你不在的这几年,明朔的脾气变了很多,也变得更怪了。每次感觉他更随和的时候,一场易感期,就又打回原形了。” 吴仲伯将擦完桌子的抹布投进水池,“又变成一块又臭又硬的石头,不愿意跟人交谈,情绪也喜怒无常的。” “你的意思是?”于映央朝客厅往去,沙发上的父子俩正因为同一个笑点而绽放相似的微笑。 “我的意思是,你能不能帮忙劝一劝他,该放下的就放下吧。仲明不是发展得挺好的吗,假以时日也是可以比肩大型企业的,这个时候退出对他来说实在是不划算。” 吴仲伯到底是正直的,朋友的价值远高于利益,情谊重万金。所以才不肯答应明朔,宁可将到嘴的几千万再送回去,也不要看好朋友被困在仇恨的沼泽里。 于映央也是爱莫能助,浅浅耸肩,“抱歉……” “没事没事,我知道你的处境,理解。”吴仲伯轻轻拍打于映央的肩膀,“你还是我孩子的干爹呢,哪有让你为难的道理。” 第117章 “谢谢哥。”于映央擦干了手,心头却是一片湿润。 电视机前的alpha笑得无忧无虑,如果他能一直这样,于映央倒也不怕一直这么收留他,养着他。 这个念头一出,他随机怔住。 这,不是当年于谨温的选择吗? 当年的妈妈,也思考过这些事情吗? . 尽管再不舍,这一晚明朔也在吴仲伯的生拉硬拽下离开了。 留下于映央和小芽坐在沙发上,动画节目早就结束,画面里是一部时下流行的偶像剧。 男主车祸撞伤了脑袋,丢失了和女主相爱的记忆。女主泪眼涟涟地站在他对面,男主却当这人为空气,和她擦肩而过。 女主哭了,小芽也哭了,抱着于映央的脖子苦恼,“要是爸爸变成傻子了怎么办?!” 电视剧里的男主角总会想起,那明朔呢,什么时候才会回归正轨呢? 于映央抱着儿子,轻轻拍着他的后背安慰,“爸爸过两天就变聪明了。” “你骗人!”小芽怎么都忘不了今天爸爸看向自己的那种迷茫的眼神。 “不骗你,等爸爸变聪明了,我就让他回来看你,好不好?” 自己做出的承诺,怎么也得兑现—— 于是,三天后“变聪明”的明朔看到了于映央的留言,出现在傍晚楼下。 “爸爸——”小芽惊喜大喊。 “小芽!”明朔俯下身,迎接小芽的冲刺,稳稳将他抱起,“诶呦,小宝吃胖了!” “爸爸,你回来啦!”小芽低下头,看看散落在明朔脚边大包小包的礼物。 这里面一定有他想要的赛车人,还有积木城堡! “来了?”于映央蓄谋已久,朝着alpha抬抬下巴,“抱着小芽上来吧,吃个晚饭!” 今天,就是于映央一雪前耻的日子,他仍忘不了那天“笨蛋版”的明朔吐掉他牛肉的样子。 算是便宜你了,让你小子尝尝什么叫饕餮盛宴! 这天的于映央左手抄着菜谱,右手却在即兴发挥,一切都“凭感觉”,耗时两小时,做出三道菜。 小芽愁眉不展,这次连素菜都没有,让他从哪里突破?! 去见明朔抱着碗,哼哧哼哧地干饭,仿佛真的吃到什么天上有地下无的美味佳肴。 小芽看呆,半信半疑地挑了块鱼肉吃,差点就吞不下去。 再反观明朔,这会工夫已经干掉了小半盘咸味西红柿炒鸡蛋,仍不知疲倦地吃着。 爸爸果然还是个笨蛋!!! 即使是笨蛋,也不可以这么吃呀,小芽试图抓他的胳膊,让他吃慢一点。 明朔却知足地笑着,一边吃一边不吝夸奖,什么词都敢往外说。 小芽快哭了,“爸爸,你别吃了,我害怕!” 傻了傻了,爸爸真的变傻了! 第63章 于映央又把晚饭烧坏了,他自己心里清楚。 可明朔却不顾小芽的劝阻,开开心心把所有饭菜席卷一空,其用意是什么,于映央心里也清楚。 清楚,却无可奈何。 于映央能察觉到明朔的改变,也知道对方的热忱与真心,可是他并没有重新接纳对方的想法,他心里还有好多事情过不去。 吃完饭,明朔起身,挽起衣袖,主动收拾餐桌。小芽从儿童座椅上扭下来,一把抱住于映央的腿,“央央,我想吃布丁……” “刚吃完饭吃什么布丁?”明朔摞起碗盘,“晚饭不好好吃,光指望零食怎么行?” 小芽愣了一下,随即小脸一垮,委屈起来,“爸爸怎么变坏了……” “我哪有?”将碗筷放进水槽,明朔沾湿抹布拿回来,轻抹桌面,“是你一直欺负央央心软,觉得他会一直纵容你。” 什么是纵容? 小芽不知道,但那绝对不是什么好词。 “哼,是你一直在办公寺,央央才会一直纵容我。”小芽反驳。 此话一出,明朔和于映央的动作俱是一滞,下意识看了彼此一眼,交换惊讶的眼神。 谁都没想到,他们两个共同孕育的这个小小的小孩,其实也有自己的心事,有自己的判断。 在他们俩疲于面对生活的纠缠和颠沛的时候,他们忘记了,小芽也在经历着这一切,在用他那双稚嫩的眼睛理解着种种变化。 明朔放下抹布,蹲下来和小芽对视,“所以,小芽在责怪爸爸一直忙工作,没有时间陪你,是吗?” 感受到凝重的气氛,小芽不由低下头,犯了错一样,抿着嘴唇保持沉默。 “爸爸没有生气,央央也没有,我们只是想要听听你的想法。”于映央也蹲下来,抚了抚小芽的小脑瓜。 小芽的发质很软,绵绸如丝缎,发色随于映央,泛着淡淡的棕色。 “嗯。”小芽低着头,哼了一声。 “嗯是什么意思,小芽认同爸爸刚才说的话,是吗?”于映央继续引导,明朔则屏着呼吸,他从没跟小芽进行过这样的交流,唯恐自己的某个举动让好不容易决定坦诚的小芽又缩回封闭的壳里。 “爸爸工作太忙,央央和我才走的,”小芽抠了抠手指,“爸爸只有不忙的时候才能陪我,我耽误了爸爸的工作,还害老爷爷欺负爸爸和央央。” 两人反应了几秒才意识到小芽口中的“老爷爷”是谁。 看来当年明继韬找到公司和家里来的时候,小芽什么都知道。 第118章 于映央鼻酸,责怪自己、责怪明朔、责怪全世界,唯独对小芽柔软。他的生活是混沌的黑暗,而小芽是这一团黑雾里初雪一般的白。 小芽凝结着他对这个世界最纯粹的、最美好的相信。 明朔也是一样,一时间心疼得手足无措,不断摩挲着孩子的脸颊,又拭去自己眼眶的泪水,“对不起小芽,都是爸爸的错。真对不起从来没有跟你道过歉,也对不起从来没有跟你聊过这件事,小芽的心里一定很难受吧?” 小芽为大人们的突然伤感而困惑,他不明白自己随口一句的“威胁”为什么带来这样的影响,也不懂大人们为什么这个时候才开始感伤。 他只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即使再不满,他也不该这么跟爸爸说话。 小芽摇头,说自己不难受。 但他其实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在难受,他只是不喜欢爸爸和央央分开,也不喜欢一直加班的爸爸和偷偷哭泣的央央。 他不懂大人们为什么会把事情搞得这么复杂,全部变成自己看不懂的样子。 小芽转过来,看到央央又在哭了,很无奈地叹了一声,抬起手用手背给央央擦泪。 “好央央,别哭啦。”小芽轻声哄他。 他其实很喜欢哄央央,这个时候他会觉得自己长大了一点。他也在想,等他长大了,拥有很多钱,每天也要去办公寺的时候,他会每天都回家,也是努力再也不让央央哭。 后来,小芽如愿得到了想要的鸡蛋布丁。 不过明朔跟他约定,以后要在正餐时努力吃饱,不可以再用零食来充当正餐。 专注观看动画片的小芽咬着布丁勺,腮帮子鼓了鼓,说:“知道啦!” 说完还不忘晃晃肥嘟嘟的小腿,表达自己的不耐烦。 爸爸去办公寺也还是有好处的,至少不会这样管东管西。 回到厨房,于映央已经刷了一半的碗,眼眶通红,看来一直在掉泪。 明朔赶快撸起袖子,用身体挤开于映央,“我来洗就好,你好好平复一下心情,一直哭的话,小芽又要多想了。” 于映央没拦着,默默摘掉清洁手套,搭在水池边沿。明朔见了此景,立即明白对方的用意,笑呵呵给手套套上了。 “央央,我要跟你说件事。”明朔的声音紧绷绷的,略显紧张。 于映央蹭了蹭眼睛,“你不会又要说什么不会放弃追求我的话吧?” “那倒也不是,”明朔轻笑,“虽然我确实没放弃……” “服了你了。”于映央叹气。 “我是想说,我可能要回到明氏工作一段时间。我知道你对我爷爷有埋怨,我也是,所以不想你从别人嘴里听到我回去帮我爷爷做事的消息,我想自己告诉你。” 咬咬唇,于映央坦白,“其实上次你来这里的时候,ben就跟我提了两句,出于关心的目的。” “哈,他就这么不相信我。”明朔笑诽,随即点点头,“告诉你也好,ben应该也不理解我为什么要这么做。” 于映央侧过脸,透过厨房的窗户,看向窗口的槐树枝叶。 和雾市和云港不同,即使是秋天,这里的树叶也不会完全凋零,只是在原有的绿意上蒙了一层萧条的灰。 “我其实是想查一下‘假性信息素’的事情,据我所知,这些年市面上的相关产品有60%都是明氏的子公司生产的,”明朔抖抖双臂,甩掉碗沿上的水珠,“我和林含蕴,甚至是你的母亲都是假性信息素的受害者,或许你也是……所以,我不希望这个产品继续生产下去,我想走进明氏的核心层,彻底取缔这项药物的生产,关掉相关工厂,并且获得国际药监局的关注,让这种药物彻底进入违禁药品的名单。” 于映央听着,琢磨一阵才问:“必须要进入明氏才能做到吗?” “嗯,这些年我一直在关注假性信息素,可是站在局外完全理不出思绪,只能从内部突破,”明朔说,“虽然这些年我爷爷的身体不好,对集团的管理分身乏术,可他在这件事上的警惕性特别强,我想他自己也知道这件事一旦败露会带来怎样的后果。” “可是,你舍得吗?”于映央问,那毕竟是从小教导你长大的至亲。 明朔却自嘲,“他在我身上用药的时候都没舍不得,我只是在为我自己讨个公道,有什么好不舍的?” “明朔……” omega总是能看出他的伪装,明朔吸了吸鼻子,“25岁以前,我时常会思考一个问题,人是该做正确的事,还是该做自己想做的事?” “25岁,我认识你,起初对你充满偏见。我觉得你市侩、谄媚、又很有心机,但其实,那个时候我根本不了解你,这些只是我根据你的选择和行动做出的主观判断。正确的事情是,我该对你避之不及,该对你保持距离,该和你在媒体面前共同演一出戏,然后让你收拾东西滚蛋,从此再也不必联系……” 将沥干水的碗筷收进橱柜,明朔终于转过来,靠向身后的窗台,瞬间就融进了窗外的树影和路灯构成的明暗里。 这个时刻的alpha虽然距离于映央很近,却又仿佛隔他很远,缥缈而捉摸不定。 “可后来发生的事情你也知道,我没有避开你,我们相互了解,相互吸引,我们相爱了……虽然我最近才相信,那个时候的感情多么热烈和纯粹。” 于映央挠挠脖子,“你说这个干嘛?” 第119章 “这就是我想做的事情,我想要爱上你,所以无论是理智还是本能都不能阻止这个决定,”明朔看着于映央,“现在也是一样,正确的事情和我想做的事情截然不同,可是正确的事充满不确定性,而且需要很长的时间来完成;而我想做的事情是尽快取缔这样的药物,我希望等小芽长大,面对的是一个美好而勇敢的世界,我也想和你在那样一个世界里重新开始……” 于映央别过脸,埋怨道:“两句话又给扯回去了。” 明朔讨好地笑笑,“那就先不说了,我会努力对你和小芽好的,把过去缺失的东西都给你们补回来!” “你就是知道说。”于映央讪他。 明朔保持好脾气,“我真的在努力啊,过两天我就搬过来了。” 搬过来?于映央眼神一闪,“你要搬到安州?” “是。明氏在这里有家化妆品公司,说不定和生产假性信息素的子公司有关联。我刚回来,不好立马大张旗鼓地查,所以想着先从这里着手,看看能不能摸到明氏海外分支的脉。”明朔定定看着他,誓要攻破于映央的防线一般。 alpha抱着双臂,游刃有余地接近,“正好也可以多陪一陪小芽,以后你来送他去幼儿园,我来负责接他回家,周末的话,可以让他去我那里吃饭,这样你就有更多时间在家安安心心地画画了。” “谁要你去接,”于映央退远,防线设得老高,“劝你先别这么告诉小芽,最后放人鸽子,他又要伤心了。” 明朔摇头,“这次不会的,以前是我太过激进,一门心思要做出点成绩来证明自己,也想报复我爷爷。这段时间我一直在想,其实我看起什么都得到了,却也什么都没得到。我想要的那些东西早就在我的偏执里慢慢流失。到头来,我没享受到成功的喜悦,却弄丢了好多好多珍贵的东西。” 客厅里的动画片播到片尾,小芽站在沙发上,叉着腰气势汹汹地合唱。 厨房里的交谈也宣告终结,很奇妙,这是这么长时间以来,他们第一次敞开心扉,放下芥蒂地聊天。 摘掉了那层崇拜与钦慕的滤镜,再看明朔,依然能感受到这个人身上的正直与纯净。 于映央意识到,自己终于能放下主观印象,公正而直接地看待明朔了。 “我去看看小芽,他得去洗澡、准备睡觉了。”于映央说。 “你今晚也要直播吗?”明朔挡着过道,将于映央困在厨房里。 于映央蹙眉,烦躁感再次上涌。天知道,他才刚对alpha有所改观,对方又要掌控他的生活了。 “吴仲伯告诉你的?”于映央抬起头,眼神冷淡。 “不是,不是,”明朔缩缩脖子,他是真怕于映央这个眼神,“是小芽说的,前两天我那样……小芽带我参观了你的画室,无意间提到的。” “哦。”omega瞬间没了脾气,“是在直播,做着玩玩。” “可以告诉我你的账号吗?”明朔小心翼翼地问。 “不方便。”于映央答,用眼神示意自己要出去。 明朔立刻侧过身,让出过道,同时老老实实道:“那好吧。” “央央……” 快走出厨房时,明朔再次叫住他。 “昨天晚上我看了一部电影,两个男人说了分手,却相互纠缠,怎么都分不开,”明朔耳根泛着红,越发忐忑地说,“后来,他们的一个跟另一个说,‘我们重头来过吧’……” 于映央下巴微扬,看向明朔,“你想说什么?” 明朔站正了,后背离开窗户,仿佛又落回于映央眼前,“我想告诉你,如果过去无法挽回,可不可以试着和我‘从头来过’。这一次是我对你一见钟情,努力地追求你,你可以考验我、试探我、向我提出任何要求……我们‘从头来过’,好吗?” 视线深深,于映央的眸色落在alpha身上,轻而易举地令对方紧张到不能呼吸。 “明朔,你知道这两个人最后的结局吗?” 于映央突然笑了,歪着头问他。 “结局?”明朔怔愣,“我没看完,睡着了。” “看看他们的结局再作提议吧。”于映央扭头走开。 “结局是什么不重要,我们能从头来过就行。”明朔执着道。 可omega置若罔闻,走进客厅,抱起儿子去洗漱了。 . 三天后,明朔果然搬来了安州,就住在他们后一排的楼内。 早上,alpha一席西装,人模人样地出现在于映央家门口,搞得omega发愣,“不是说我送小芽吗?” “想你了,就来看看你们。”明朔笑着答,“好几天没见到了。” 于映央忍下一记白眼,“……昨晚跟着我们身后回家的人是谁?” “你看到了啊,”明朔笑了笑,“我昨天刚下飞机,也没时间收拾自己,就想着远远看你们一眼。” 小芽是最开心的,一手牵一个爸爸, “去幼儿园。” 不想让小芽伤心,于映央只好被他们牵着,往幼儿园走。 这是第一次,小芽在两个爸爸的陪伴下进入幼儿园。他把下巴扬得老高,别提有多骄傲了! 门口迎接小朋友的老师却被吓了一跳,他们曾经和小于老师共事,又听说许多明总财大气粗的逸闻,眼瞧着一家三口手牵手出现在他们眼前,满脸都是无法掩藏的震惊。 “这是……”一位老师指着明朔。 第120章 “我爸爸!”小芽开心地答。 “那这个……”老师又看向于映央。 “这是央央呀,”小芽一脸理所应当,“也是我爸爸哦。” 在一旁看了许久热闹的禺亦俊终于站出来维持局面,朝着小芽作了个揖,“恭迎太子哈!” 第64章 禺亦俊这话自然是想缓和气氛,可于映央和明朔之间扑朔迷离的感情还是在幼儿园的教职工间引起了小范围的风暴。 短短一天时间,于映央就收到了十几条前同事的信息,寒暄过后是对他情感生活的旁敲侧击的打探。 于映央失笑,统一回复:【爱过,离了,共同抚养小孩。】 同事都是通情达理的人,问完也觉得尴尬,然而他们实在是好奇,主要是一直也没能想象出什么样的人能够得到小于老师的青睐。 今天见到了,也确实服气了。只是可惜,这两个人最后没能走到一起。 收到回复后,大家又纷纷发来或安慰或打气的短信,逗得于映央两眼弯弯,笑得不行。 笑过之后,再次拿起画笔时,他恍然意识到,自己已经彻底走出了和明朔的这段感情。 真正走出来了,才能从容地面对前任、面对周围的人的目光,因为这些都不会再对他的情绪产生什么波澜。 如今能和明朔和平共处,对小芽也好,对他自己也好,都是一件好事。甚至明朔的追求都不再是一种负担。 总之决定权始终在他自己手上,慢慢来吧,他不再恐惧任何一个人向他释放的好意。 . 心态逐渐明媚,他的直播账号也逐渐站稳脚跟,开始拥有一批真正被他的故事吸引的观众了。 部分观众自发成团,帮他维护直播间的风气。 每当有人问他为什么不愿意露脸,是新型的噱头吗?他的观众会帮他解答,主播只希望大家关注他的故事,请不要打扰他的个人生活,尊重他的选择。 于映央感激不尽,眼瞧着弹幕和评论的风气越来越好,对待梦想和事业也越来越笃定了。 这天下播,于映央扫了一遍私信,猛地从床上坐了起来—— 他收到了一家出版社的邀请,编辑想要看看他的作品集,并且询问了他的出版意愿。 这样的消息令人振奋! 于映央弹射起床,蹑手蹑脚地关上卧室的门,冲进隔壁画室里无声呐喊。 在他几乎要放弃成为插画作者的白日梦,决心另谋出路的时候,命运突然将一份巨大的惊喜送到了他面前。 镇定精神后,于映央回复了编辑,等了几秒又收到对方的回复,约定第二天一起下午茶。 因为这个意想不到的突破,于映央一整天都在心神不宁,一半心思用于选择自己满意的作品,另一半的心思则在努力压制内心的狂喜。 没办法,无论绘画还是叙事他都不是科班出身,这是他第一次得到这么直接又正面的肯定。 好不容易熬到下午,他洗了澡,收拾得很正式,提前两小时就抱着作品集出了门。 这一路他走得十分谨慎,唯恐在自己命运的“节骨眼”上节外生枝。所幸一路顺利,他提前出现在约定地点,然后发现对方竟然也提前到了。 “成老师,您好。”于映央的指尖冰凉,声音都在打颤。 好在成善青从业多年,经验老到,没有拆穿对方的窘迫和强装镇定,讨来作品集,安安静静地欣赏。 直至捧在手里的咖啡杯渐凉,对方才终于从他的画稿中抬起了头,笑着看着他,“你的画很不错,但是,你想要出一本怎样的画集呢?” “和我的故事结合起来……”于映央紧紧握着咖啡杯,指节都泛着白,“写给成年人的童话故事,之类的,大概。” 成善青笑着点头,“嗯,当前市场也很吃这种形式。”紧接着,他话锋一转,“不过我更想知道,你的故事大概是什么主题,为了凸显这个主题,你的画风又有怎样的呈现?” 于映央被问住,窘迫得犹如突然在课堂上被老师突击点名回答问题的学生,“就是,童话,比较温馨的那种。” “你觉得你的故事温馨吗?” “也还行吧,好多观众都评价温馨。”于映央喉头发干,猛灌一口咖啡。 “那你的画呢,有人评价温馨吗?”成善青又问。 于映央干巴巴地点头,心里更加不确定,“好像,也有……” 成善青却噗嗤一笑,继而轻轻摇头,“你看,你自己都不确定的事情,怎么能让你的观众和读者确定呢?” “关于你的作品,我问了你许多问题,但是没有一个答案是你很确定的,你用了很多‘好像’、‘还行’,所以你希望自己的作品只停留在这个层次吗;你自己都不确定的事情,可以希望你的读者自己找到答案吗?” 此话犹如一记惊雷,敲在于映央的脑袋上,隐约间,他觉得自己封闭的创作世界被劈开一条缝。 狂风骤雨从这条缝里钻入,搅乱了那里的一片安宁;与此同时,他也从缝隙里看到了一线阳光,那是来自外界的视角,是从没照进他的创作世界的东西。 于映央默默收起自己的作品集,突然觉得很羞耻。自己今天明明穿得体面又整齐,却仿佛被瞬间扒光了衣服,青天白日下任人审判。 成善青呷了一口黑咖,体贴地安慰:“慢慢来,大家都是这么开始的。” 第121章 于映央颓丧地摇头,“我真的什么都不懂。” “即使这样,你也还是开始了创作,这就很厉害了!”成善青笑了笑,“如果每个创作者都一上来什么都会,那这个市场可能就不会有编辑这个岗位了,只要有印厂和作者不就天下太平了?” 于映央哑声一笑,无奈自己明明已经心灰意冷,却又被如此简单的一句话安慰到了,“是这样吗?” “是啊。接下来我们就要一起合作,帮你找到一个创作的主旨,让更多人听到你的声音,”成善青伸出一只手,悬在空中,“如果你愿意的话。” 愣了足足十秒钟,于映央还是不敢相信,“您真的打算帮我出书?” “对啊。”成善青的手在空中晃晃,邀于映央一握。 于映央下意识握住,仍不可置信地问:“即使我现在什么都答不出来……为什么?” “我看过你的直播,也看过你的作品,在我的专业经验判断下,你是一个很有潜力的创作者,我相信你的未来一定会很光明。”成善青回答。 “哦……” “其实还有,”成善青终于露出一丝腼腆,“你在网络上已经打开了初步的知名度,也已经拥有了一定热度。这个情况下,你的作品肯定会比其他新人作者更容易得到关注,我们作为出版方,也是要吃饭赚钱的。” 双脚终于落回地面,于映央逐渐安心。 如果一个人跑过来,说自己有多么喜欢他的画作和故事,于映央感觉喜悦的同时一定会感觉心虚;但如果有人跑来,说自己很喜欢他在直播中的表现,喜欢他无意间露出的修长手指或者真情流露的笑声,那他多半会相信,并且由衷感激对方的善意。 原因无他,创作对于于映央来说还是太缥缈了,他画了这么多年,也只是感觉自己在创作的边缘游走,算不上什么真正的画手或是作家。 如今听到对方也将他在网络上的人气纳入参考,这才终于相信对方想要合作的诚意,继而小心翼翼地接受邀请,以出版为目的,积累创作的主题和内容。 这天于映央一共喝了两杯甜到发齁的焦糖拿铁,又吃了一块蛋糕,可等他傻乎乎地走出咖啡店的时候,他觉得五脏六腑都逐渐悬空,他的身体也在飘在空中,周遭的一切都没有实感。 真的要拥有梦寐以求的身份了啊。 接下来还要面对怎样的挑战呢? . 收到出版邀约的事情,于映央谁都没说。 究其根本,还是感觉自己不配,这件事或许到最后也不会发生。 他不想让其他人跟自己一起期待,然后再一起失望。 不过有了编辑的帮助,于映央的创作理念有了突飞猛进的进展,虽然时常苦恼、想要退却,却也在不断的锤炼与尝试中慢慢摸索到了一些门道。 再次拿起画笔时,他比平时更加笃定了,不再随性地自由发挥,试图描摹内心的一个虚无缥缈的感觉;而是带着答案去寻找表现方式,创作没有被限制,反而灵感爆棚,每天都兴致昂扬。 他很喜欢自己的这种状态,哪怕最后失败了,他也享受了这个“兴致勃勃地失败”的过程。 怎料,创作如火如荼的同时,他又添了一个新的烦恼。 于映央望着手机屏幕里的邀请函,不知不觉又开始发呆。 “央央,”小芽刚从幼儿园回家,脚下踩着平衡车,在客厅游刃有余地炫技,“你快看看我呀!” “哦,抱歉。”于映央搓搓脖子,看了小芽一阵,“小芽真厉害,才学了几天就滑得这么好!” “爸爸陪我练过的嘛。”小芽有些骄傲。 爸爸终于不用每天晚上都待在办公寺了,可以接他放学,偶尔还会和央央一起送他去幼儿园,尽管这个时候央央总是一副很不习惯的样子。 可是小芽习惯,他几乎立刻适应了有爸爸依靠和陪伴的生活。每天都能跟爸爸手拉手一起玩的感觉真是太好啦! “央央,你怎么不吃饭?”小芽看了看餐桌上原封不动的便当盒,“爸爸说今天有你喜欢吃的甜汤和红烧排骨,是他特意去学的。” 明朔最近开始苦练厨艺,就是想着他们俩至少有一个能做出一桌好饭,这样小芽就不会再总是要零食吃了。 当然,他学习做饭也有私心,小芽每天都在幼儿园吃晚饭,可他还是坚持做,然后再故作苦恼地让小芽把“做多的菜”带给于映央,好歹能给自己加点印象分。 听到小芽的小埋怨,于映央终于起身,坐到饭桌前开始吃晚饭。 事实证明,明朔的厨艺确实比他强很多,口感谈不上多惊艳,但也能让他一勺接着一勺地往嘴里送。 吃光了便当,于映央洗干净便当盒,来到小芽面前,“芽崽,你想爸爸吗?” “想啊,”小芽下意识点头,又眯眼笑了笑,“但是我更想央央。” 于映央笑出声来,刮了一下他的鼻头,“小机灵鬼。”,“那你陪我一起去把便当盒还给爸爸好不好?” 动画片快开始了,小芽有些心猿意马,“爸爸说把盒装我书包里,明天还给他就行。” 于映央狭起眼眸,“爸爸真的说过这样的话?” “……”小芽歪歪嘴巴,“不是。” 爸爸的原话是:明天一定不要记得装便当盒,放家里爸爸自己过去取! 第122章 后来还是赖在沙发上看完了动画片,才跟央央手拉手去找爸爸的。 他们进门前,明朔正在开线上会议,被几个嘴严的负责人绕得焦头烂额,悬点就翻脸了。 也多亏了于映央和小芽的突然到访,才让明朔退了一步,扶额说累了,改日再叙。 屏幕那段的众人匆匆下线,惟恐被他看透一样。 “怎么这么晚来了?”明朔此刻的样子不再精致,下巴上泛起青茬,眼角疲惫地垂着。 他的衬衣领口散乱,里面的风景却依然宏伟可观。 于映央移开眼睛,将便当盒放在桌上,算是回答。 明朔歪头看了一阵,猝然一笑,招呼着小芽,“乖宝,爸爸的办公室最下层抽屉里有给你的礼物,你要去看看吗?” 礼物?小芽两眼放光,欢天喜地迈着小胖腿跑了。 这世上有谁不喜欢礼物呢? 客厅里,明朔倚墙而立,看向于映央,“说吧,有什么事找我呀?” 沙发上的omega缩了缩腿,盯着脚下木质地板的纹路,“你有没有出席过晚宴啊?” “晚宴?当然啦,不过这两年少一点,前两年多……你不都知道吗?”明朔悻悻一笑。 书房里响起小芽的惊呼,“是乐高耶,好大的城堡!” 另一边,于映央则把双脚乖巧地并在一起,“晚宴要注意什么呀,我有点担心会招笑话,又怕别人跟我聊天,我会冒犯了人家。” 闻言,明朔敛起一脸玩味,变得正经起来,“不用有这样的担心,其实在生意场上待久了就会发现,社交的根本还是要松弛,还有真诚。” “哦,”于映央颤颤吐出一口气,手指搅在一起,还是放不下心,“下周一晚上我要去参加一个宴会。” 明朔马上表态,“你放心去,小芽有我照顾。我提前跟司机打好招呼,让他去接你,你玩到晚一点也没事,喝醉了就告诉我,我看着你洗漱完躺上床再走;或者你要是实在玩得开心,晚宴一般在酒店举行,我让司机帮你开一间房,看你反锁了再走。” 于映央猛地摇头,“我不是那个意思。” “那是?” “你可以陪我去吗?”于映央噘着嘴,勉强撑起自己的面子,“有个人在我身边,我就不怕说错话了。这次晚宴对我来说挺重要的,好多我喜欢的绘本作者都会出席……” 明朔抓住重点,“绘本作者?” “我收到了出版社的邀约,不过还没有找准主题,”于映央干脆破罐破摔地坦白,很意外,跟明朔说这些要比跟任何人说都要容易许多,也轻松许多,“所以这次我想向其他作者取取经,也顺便多认识一些圈子里的人,但我实在不擅长主动交朋友,总觉得人家不会看得上我。” 明朔摇头,“别这么想,你不知道自己有多招人喜欢。” “我认真的。”于映央轻轻蹙眉。 “好好好,”明朔赶忙哄他,“我答应你,周一是吧,我们明天跟小美妈妈商量一下,周一让她们帮忙照看小芽,之后她们有事,我们就帮忙照顾小美。” 这个想法跟于映央不谋而合,于映央放心的同时,也确实对明朔产生改观。 对方说的会改,是真的在改,而且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不断蜕变和完善的。 “只不过,我不能白白陪你去参加晚宴吧?”明朔重新靠回墙边,又是一副玩世不恭的表情。 明显憋着坏呢。 于映央烦躁道:“你要是漫天开条件,那我也可以自己去。” “别呀,至少听我开完条件吧。”明朔笑着说。 “你说。” “我也想看你直播,听你讲故事……”明朔理了理衣服,收起胸口春光,“小芽,太晚了,赶快跟央央回家洗澡睡觉了。” 芽刚把盒子拆开,还在欣赏配件的阶段,根本移不开眼,权当没听到。 明朔自然有办法治他,绷着脸倒数,“3——2——” “诶呀,好了好了,我走了。”小芽嚷嚷着,从地毯上爬起来,小心翼翼地收起乐高,“你不许玩,只能等我玩。” 明朔抬起双臂,作投降状。 小芽就这么回到于映央身边,不甘心地将脸埋在央央肚子上,“爸爸好狡猾,像狡猾的狐狸。” “谁狡猾啊!”明朔老不乐意。 于映央被逗笑,帮小芽回嘴,“你狡猾,你是狡猾的狐狸。” 那抹笑意柔软而轻松,春风化水一般在明朔心头漾开,惹得他不自觉咧嘴傻笑。 现在就算于映央骂他是畜生,他也会开开心心地承认,狐狸算什么?! “是是,我是狡猾的狐狸,你们俩都是聪明的小白兔,可以了吧?”明朔一脸不值钱的笑。 小芽撇撇嘴,把手塞进于映央的手里,终于舍得打道回府。 于映央蹲在玄关给小芽穿好鞋,想了想,又回到客厅,来到alpha面前。 “周一晚上,陪我去晚宴。” 这话怎么听怎么像要挟。 来自无辜白兔的,气呼呼的要挟。 明朔捂着胸口,“遵命,快走吧,趁狐狸扑倒兔子之前。” 于映央脸颊一红,趿着鞋就走。 防盗门轻轻合上,明朔站在客厅,心里的风暴迟迟未消,玛德琳蛋糕味的信息素混进客厅的空气中,浓得化不开。 再看手机,他近乎要瘫倒。 第123章 omega主动给他发来一条,id之后又是一句没什么威慑力的警告,“周一好好表现,不要丢我面子!” 第65章 当晚,于映央一如往常打开手机,抱着小芽讲故事直播。 这天他有些分神,时不时就要瞥一眼弹幕,看看会不会有新观众在直播间里上蹿下跳,狂刷存在感—— 然而没有,这晚风平浪静。 下播后,他翻了翻粉丝团的新成员列表,看到名为「狡猾的狐狸」的id,不由笑出声。 此时「狡猾的狐狸」正在群里发言,询问大家要怎么向主播表达支持。 有人回复:【嘘寒问暖,不如打笔巨款。】 下一秒,“巨款”果然就出现在于映央的后台,omega万般无奈,只好发了条信息给狐狸:【你钱很多吗?】 明朔:【还行,就是想表达支持。】 明朔:【我没有给你丢人吧?】 于映央:【……】 于映央:【不用打赏支持,平台会有抽成。】 随即,明朔又在通讯软件里给于映央转了笔钱:【这里抽成少些。】 于映央笑了一声,退了钱,将手机撂在一边,翻身钻进被窝。 . 几日后,于映央携明朔应邀出席出版社的周年晚宴。 宴会开在距离安州两小时车程的省会城市,酒店派头蛮足,车刚在门口停稳,就有身着深灰色制服的工作人员帮他们拉开车门。 副驾驶上的明朔转过头来,“别紧张,我在呢,下车前理一下西装后摆,你的那套面料有点硬,待会从座位上站起来的时候也要记得顺手捋一下,翘边了就不好看了。” “好。”于映央干咽,双手不停摩挲着身上的西装。 他好像从来没有穿得这么正式过。 就连大学毕业那天,他在学士袍里穿的西装都是临时问陶柚借的。 下了车,明朔的目光自然扫过身边的omega,于映央知道那是他在帮自己把关,心头的重担瞬间松懈许多。 明朔弯折一侧的手臂,看向于映央,后者不假思索地握了上来,像溺水的人终于等来一根浮木。 明朔轻笑,牵着他一路走进宴会厅。 “他们都是作家吗?”眼前一派热闹,明朔将身体稍稍侧向于映央,同他低语。 “有一半是吧,今晚来的作家都很厉害的,”于映央压着声音,“听编辑老师说,他们还邀请了十几家深度合作的媒体和几个兄弟出版社的代表,还有一部分是出版社的忠实读者,他们都很看重这次活动。” 明朔颔首,又问:“今晚有什么目标吗?” “目标?” “当然啊,让你这么害怕也要参加的活动,总得是有什么在吸引着你。” 于映央想了想,“大概,是想看看其他作者都是什么样子的吧。” 他总是活的很封闭,甚至今年以前,他都拿不出勇气来告诉别人自己一直将画插画当成梦想,更别提想象自己有天真的成为插画作者,手握一份出版邀约。 如果真的想要从这场活动中收获什么,大概就是看清楚,自己想要成为的那些作家是什么样子的。他想观察那些人的状态,想要尽快将自己放进作家的身份里。 明朔了然,“嗯,那咱们今晚就多跟作家搭讪,有想问的问题就尽管问,哪怕很尖锐,我会帮你圆回来。” 于映央侧目,眼里带些质疑。 “放心啦,我好歹也创业这么多年了,多少还是有点社交技巧的,”明朔笑笑,“我只是,有时候不知道要怎么接近你,只一门心思表达我自己,才会让你感觉压力和抗拒。” 于映央其实很想摇头,他不是在质疑明朔的社交能力,而是在质疑,自己三番两次地朝这个人竖起尖刺,对方却承诺要予以承接。 不怕刺穿了手吗?为什么要对他这么好,怎么耐心还没有耗尽? 这份偏执究竟是哪来的? 创作圈的聚会,料是明朔这样在云港有头有脸的人物的身上也罩了一层灰。 来宾簇拥的中心成了出版商和老牌作者,像于映央这样初出茅庐的新人不在少数,都在积极地向他们取经。 “去听听吗?”明朔问。 于映央看着人群中央的人,那是他很喜欢的一个插画师,在国际间拿了不少奖;最近出版了一本回忆录,看的他热泪涟涟。 omega点点头,明朔就拉着他的胳膊,绕过几名意兴阑珊的看客,回过神来的时候,于映央已经被推到最前方站着,身后是虚虚环他而立的明朔。 作者正给人签名,随口问及对方的写作领域,听说是纪实考古,便开始侃侃而谈自己夏天去敦煌采风的趣事。 好从容啊。 于映央感叹,现在就算有人来跟他聊他的插画,他都没办法自信地分享自己的观点。 不久,大作家被责编叫走处理其他事宜,主人公一走,围在他身边的人瞬间意兴阑珊,面上都露出点虚无。 看来不知道做什么的人不止于映央一个。 人潮疏散,于映央接过明朔递来的香槟,抿了一口。 “感觉怎么样?”明朔问,“收获大吗,看到他们的样子了吗?” 看到了,又好像没看到…… 于映央有些疑惑,就好像刚才人家在讲话的时候,他好像在听,但又什么都没记住。 “央央,其实你可以设定具体的目标,而不止是‘看一看’、‘听一听’。”明朔晃动着酒杯,里面的香槟瞬间浮起一层气泡。 第124章 “具体的目标?我又不是过来完成kpi的。”于映央笑了笑, 明朔也笑,“怪我,商人思维了……可是央央,如果你只是浅尝辄止地了解,就注定看不到他们真实的样貌。或者可以尝试向他们提问,建立你们的联结。” 于映央有些拿不准:“人家怎么会愿意跟我有什么联系?” 新人作者那么多,比他专业、比他能力强、比他渴望互动的比比皆是,他算是最不起眼的那类。 明朔环视着宴会厅,“要是在场的一半都是作者的话,大约有五十人,你可以设定一个具体的目标,一定要向多少个作者提问,然后只管问就好了,问完我们就走,没有人知道你是谁,所以即使被拒绝了也无所谓。” 这句话在理,好不容易鼓足勇气过来,于映央怎能甘心继续当个小透明,两手空空的回去。 “那,5个人……待会发言结束,到了自由沟通的环节,我想找五位喜欢的插画家问问题。” 明朔鼓励地点头,“好,那就找五个,我帮你数着。” 于映央猛吞一口香槟,身体渐渐热了,开始对这场挑战生出期待。 须臾,头顶的灯光渐暗,几盏射灯点亮宴会厅最里侧的舞台,出版社的代表一一上台发言,感慨建社二十年间的辛酸与快乐。 发言接近尾声时,编辑公布了今后两年的出版计划,于映央突然在她身后的屏幕上看到了自己的照片。 那张照片挤在一众新锐作者之间,看起来没什么特别,却也不显得突兀。 因为他理应就该在那里面。 他偷偷踮起脚尖,隐隐雀跃,又见身旁的alpha没见过世面似的双手举着手机,摄像头对准舞台,笑容十分欣慰。 “别拍啦,”于映央左右看看,所幸身边也有几个人在拍摄,又低声提醒,“待会儿发我一张吧。” . 身份再次得到认同,于映央发现主动搭讪似乎也没那么难。 瞅准目标,于映央悄悄指给明朔看。两人想办法混进人群最前端,明朔站在他身后,似坚固的后盾,传递着勇敢。 “老师您好,”发出声音后,于映央的脸迅速涨得通红,“请问,我可以添加您的联系方式吗?” 空气刹那凝固。 道道目光犹如实物,朝于映央压过来。他不是第一次感受到别人视线的重量,可这一次是他主动选择,那他就要承受。 “哈哈哈,”被提问的插画师笑了起来,“你是出版社新签的作者,我刚刚好像看到了你的照片。” “我也是画插画的,不过还没有拿到合同,所以想跟您保持联系,希望能得到您的提点。” 插画师摇摇头,“我给不了你什么提点……” 心脏轻了一瞬,又骤然变沉,说不失落是假的,只怪自己太过莽撞。 可是,他的勇气就这么多,问几个无关痛痒的问题后再要联系方式,可能就用完了…… “不过,我倒是可以跟你聊一聊,有时候觉得做不下去了,聊天或许能激发些灵感哦。”插画师从裤子口袋里掏出自己的手机,“你叫什么名字啊?” 明朔拍了一下于映央的肩膀,omega才终于有所动作,麻利地扫码,一边答:“我叫于映央,我会写在好友申请里。” 左后方响起一道迫切的声音,“诶,老师,我也画插画,我也可以加一下吗?” “我其实也想加,老师我叫张志。” “我是kevin潘,老师您之前回复过我的评论,我也加一下行吗?” 于映央和明朔主动给他们腾出位置,寻找下一个目标。 “好友申请”的热潮逐渐蔓延至整个宴会厅,许多向来低调的大作家都开始跟人建交。 于映央轻轻松松就达到了给自己设定的目标,也和许多年轻作者成为好友,加入了安州的青年作者联络网。 这是第一次,他这么迫切地想要熟悉所有人,恨不得拉起所有人的手,也不再惧怕被人讨厌。 毕竟这一晚,比起被人拒绝的次数,他感受到的善意要多得多。 . 心满意足地坐进回程的车,过了收费站,omega还沉浸在兴奋与狂喜之中。 甚至没发现,明朔就这么自然而然地跟他一起坐进后排,嘴角勾着,不停地看他。 于映央上下扫了他一遍,强调他的逾矩,“狡猾的狐狸。” “我是我是,”明朔笑笑,“主要高速路上不能随便停车……” 于映央没追究,扭头看了会儿窗外。 深冬午夜,一盏盏路灯快速闪过,形成一条橘黄的光带,除此之外什么都看不到。 收回视线,于映央稳稳靠上靠背,问:“你还记得吗,我刚到雾市那阵,每次一起出门你都只会坐在前排。” 回顾往事,明朔苍凉一嗤,“我那会儿,挺冷漠的吧?” “可能是受假性信息素的影响,大部分情感被遏制,我好像一直都是那副骄傲自大又十分冷漠的样子。每次想起来,我都挺受不了的。” 于映央扬声强调,“可别再跟我道歉了,你道过好多遍了。” 明朔苦笑,“但其实,我最近在想,是不是我的性格底色就是这样的?不想让我爱的人因为我的冷漠受伤的话,我早就该做出改变。” 其实他早就知道自己的冷漠,再年轻一些的时候,他甚至将这个特质认作成功的必要条件,优秀与平庸的分水岭。 第125章 如果他早一点意识到,或许就不会把于映央伤得这么深。或许今晚的于映央就会更有勇气。 “那你觉得,我的性格有什么问题吗?” omega却打断了他的自我谴责,抛出一道送命题。 明朔立即坐正了,“你能有什么问题呢,你非常完美。真的,央央,我真这么觉得!” “别这样,”于映央被逗笑了,笑后又开始认真,“我觉得自己太容易害怕了,可能是从小到大感受到的善意就不多,所以得到了什么就只想牢牢攥在手里,无论适不适合,也无论开不开心。” 明朔品出一些弦外之音,马上保证,“我会努力变成最适合你的人!”,“与此同时,你也可以去找一找适合你的,我总觉得人不可能真正了解自己,我们了解的自己,其实都是自己照在别人身上的影子……因为你,我了解到了自己的冷漠自私。所以我希望你能找到那个让你看到更好的自己的人,我也会努力变成那个人。” 于映央的眸光晃动,将这句话听进心里。 我们了解的自己,其实都是自己投射在他人身上的影子……见到更多的人,经历更多的事,或许就能参透内心的真正渴求,获得能够取悦自己的快乐。 明朔说:“央央,我希望你能开心,无论放弃什么,又决定抓住什么。” 于映央低下头,“我也希望自己能开心。”希望能勇敢而果决地放弃。 到达安州已接近凌晨三点,明朔让司机将车停在于映央家楼下。 omega悠悠转醒,视线空空地打量着周遭,“我们不去接小芽吗?” “太晚了,你先上去休息,明天一早我带些礼物去接他,给他换身衣服再送幼儿园。” “那我……” “你就安心休息吧,第一次参加这样的活动,神经紧绷的时间太长了。”明朔的声音给人安定的力量,于映央不再纠结,爽快地承了这份人情,开门下车。 车继续移动,于映央礼貌目送,却见黑色的轿车开出一段后又折返回来停在他面前,明朔降下车窗。 “央央,我明天就要去雾市出差了,主要是想找找制作假性信息素工厂的线索,大概要走五天。”明朔说。 于映央点头,“我知道啊,你不是早就告诉我了,我记着呢,晚上去接小芽。” 明朔点点头,笑了一声,嘴里溢出一团白花花的哈气,“央央,我不在的时间里,你会想我吗?” 于映央噎了一下,“当然不会。” 明朔明显失落,眼里有串水光,不知太困还是太冷,“无论怎样,我会想念你。要记得明天有个人会在万丈高空想念你,不想念小芽,只全心全意地想你。” 于映央别开视线,故作轻松地开玩笑,“我明天就把这句话告诉你儿子。” 明朔笑了笑,挥着手说:“央央再见。” “再见。”于映央下意识答。 这次车是真的开走了,于映央捂着大衣往回走,觉得今天冬天好像也不是很冷。 . 第二天开始,于映央又开始早晚接送小芽。 春天悄悄探出个小头,天暗得都晚了一点,他拉着小芽的手,慢吞吞地回家。 路过卖糖葫芦小车,小芽开始撒娇,“央央,给我买糖葫芦好不好?爸爸接我的时候,每天晚上都会给我买糖葫芦,爸爸也让芽吃。” 既然是“爸爸认可”,于映央下意识停下脚步,望着车上摆着的各类糖葫芦,也有些心动。 可是,转念一想—— omega眯起眼睛,狐疑地看着小芽,“爸爸真的每晚都给你买吗?” “最近爸爸每晚都给你做饭,就是不想你吃太多零食吧?” 小芽悻悻撇嘴,“爸爸说得没错,你肯定能发现的!央央是聪明蛋,小芽是不太聪明蛋……” 于映央琢磨着这句话,又看向眼巴巴瞅着他的儿子,理了理他的小外套,“这身衣服也是爸爸给买的?” “啊,”小芽一脸骄傲,“我今天穿了奥特曼毛衣!” 于映央噗嗤一笑,“你爸爸还真是会投其所好。” “什么是投好所其?”小芽压根不懂? “意思就是,爸爸也是个聪明蛋。” 小芽摇头,“不对,爸爸说他是坏蛋,但是最近在努力变好蛋。” “这句也是爸爸教你说的?”于映央问。 小芽想了想,“不是,这个是爸爸对我说的。” 行吧,算你小子机灵。 于映央抱起小芽,两人一次凑到糖葫芦摊前,“今天在幼儿园吃了晚饭,所以可以选一串糖葫芦当餐后甜点。” 小芽口水直流,指了指架子上的扁山楂,于映央答应,招呼老板,“扁山楂、草莓、蜜枣、葡萄和糖雪球各来一份吧。” 芽吃一串,剩下的都归央央! 第66章 这晚入睡前,于映央收到明朔发来的照片。 雾市现在是午间,照片里有一份三明治搭配黑咖,是alpha的午餐。 【故地重游。】明朔写。 于映央轻轻挑眉,放大图片,这才看清餐盘上面的logo。 说起来,他还在那里做了一年的咖啡呢。 于映央:【换logo了呀,不过名字没变。】 明朔:【是,店里的风格也换了,色调暗了许多。】 于映央侧躺在床里,忍不住好奇:【老板呢,还是原来的吗?】 第126章 明朔:【是,他还记得你,问你最近好不好。】 于映央:【你怎么回答的?】 过了约一分钟,还是没等到明朔的回复。于映央猜想,对方可能又在自责。 他揉揉头发,为这份戛然而止的对话感到淡淡惋惜。 虽然他们之间的纠葛很难就此揭过,可于映央不希望这个alpha始终把自己摆在一个罪大恶极的忏悔者的位置。 他走出来了,所以懂得,人得抛下过去,才有可能获得快乐与自由。 正斟酌着如何把自己的顾虑告诉alpha,没想到对方先打来了电话。 于映央猛地从床上坐起来,心跳很快,脚尖踩地轻声走出卧室,转头钻进自己的小画室。 “喂?”心跳声雷雷。 “hi,”对方操着标准的英音,旧人旧音,仿佛又将于映央拉回了过去,“yu,是我,还记得我吗?” 于映央惊讶地坐下,说当然记得,又问老板最近好不好。 老板夸张大笑,“没了你给我画宣传画,我只好请广告公司的人过来……很想你啊!” “我也想念你,”于映央鼻酸,点点头道,“有机会一定回去玩。” 将手机还给明朔,老板抬起头,环视了一遍自己的店面,似乎也在感叹时间流逝。 “央央,”明朔的声音沉静,“我不敢对外人评价你的生活,你的喜怒是由你自己感受的,我无权代表,所以找到老板就直接给你拨过去了,没有打扰你和小芽休息吧?” “没有。”于映央低下头,正看到自己赤着的双脚。 脚趾难为情地缩了缩。 明朔颔首,“那就好,早点休息吧。” “诶,等等——”于映央下意识出声,随后瞬间冷静,不知道该说什么。 好在电话那边的人并不着急,沉默地等待,仿佛拥有天长地久的耐心。 于映央看着自己的双脚,上学的时候,他因为这双比同龄男生要小上几号的脚而被嘲笑。 有次上完体育课,他们把他锁在更衣室的隔间,从上方空间里投进高年级alpha汗臭的球衣,于映央难受得直掉泪,却一声不吭。 因为知道没有人会为他出头。 “你,今天的航班,还顺利吗?”omega闭了闭眼,慢腾腾地问。 “顺利,”alpha藏得住浅笑,却藏不住染了笑意的声音,“云港到雾市一共十二小时,我全程没有睡觉,一直在想你。” 于映央撅了一下嘴,“那你工作了吗?” 对方明显哽住,“……工作了。” “工作了还怎么想我?”于映央坐着,脚尖掂在地上,脚跟一下一下触碰地板。 “工作了也可以想你啊,”明朔说,“会分出神想你。” alpha坐回座位,“现在说这些可能有些晚了,其实好多年前,我们还在雾市的时候,我就会一直想你。干什么事情的时候都是,慢慢就变成了习惯。” “你就会说,”于映央牢牢踩住地面,“可是你做的是另外一码事。” “没错,我只是会说,可行动上却伤害了你。可能我当时也不明白那样的感觉就是想念和喜欢,武断地归罪于信息素……” 看吧,又来了,又开始忏悔了。于映央咬着嘴唇腹诽。 “没什么事情就挂了吧。”他终于受不了,不想沉湎于过去。 “央央,等一下。”这次换明朔脱口而出一句心声。 “嗯?” “今天给你发图片分享见闻,你会感觉讨厌吗?”明朔试探。 于映央想了想,“不讨厌,我有时候也会想起雾市。” “那就好,我猜你会好奇它的改变,”明朔松了一口气,继续试探,“那我以后多给你发一些照片,你碰到感兴趣的再回复,可以吗?” 于映央干脆盘腿坐进小沙发,望着摆在墙边等待颜料变干的新作发呆。 那是一只被咬了一口的苹果,果实鲜红,果肉饱满,叶梗上绕着一串矢车菊色的小星球。 小行星撞在苹果上面,迸出一串金色的火花。 这幅画是他从今早开始画的,从起稿到上色一气呵成,期间他在想什么,似乎在这一秒才终于领悟。 他在等。 等一个人的消息。 这幅画就是这份等待与惦念的包装。 不知过了多久,只听omega低低地说:“好。” 明朔倏然视线清明,天地顿时大亮,“央央,你同意了,是吗?” “你要发信息来,我怎么拦得住?”于映央抱着膝盖,决定将这幅画命名为《等》。 他的惦念是一只默默等待后续的苹果,而缺了的那一口果肉正被另一人含在嘴中。 “真好啊,央央。我每天都会拍照片,拍很多张!”明朔兴奋地保证。 “随你便,”于映央想了想,又说,“不知道那家卖泡芙的店还开着没有。” 小明子得令,当即谄媚,“好嘞,刚好我等会要在那附近开会,结束后就马上去看。” 欢天喜地地挂了电话,明氏的车刚好到达咖啡店门口。 明朔上了车,司机是个年轻的白人beta,他询问对方王叔的去向,只换得对方茫然的眼神。 车开出一段后,明朔才姗姗想起,王叔是他自己请的司机。 他不确定当时的自己到底被多少双眼睛注视着。 . 明朔似乎对报备这件事抱有极高热忱。只要地标更改,必定有一张照片载入对话框,吃穿天气均是值得分享的话题。 第127章 很像一只旅行青蛙。 创作时,于映央通常把手机放在画板后方的小桌子上,后来被打扰的次数多了,他干脆将手机放进围裙中间的口袋。 每次震动都会换来一阵心跳。 上次的晚宴过后,于映央成为了安州绘画创作群的成员之一,群里经常会有经验和资源分享,他不常说话,却收获颇丰。 后来群主组织线下交流活动,于映央便抱着“捧个人场”的心态加入,买了许多糕点带过去,帮忙增加人气。 这才发现,原来小小一座城市里,也有许许多多像他一样怀揣梦想、咬牙坚持的人。 只是他比他们很多人都幸运,用无心插柳的直播得到一些人气,也拥有了一份很多人都梦寐以求的机会。 那个下午,于映央听到很多人的故事。他们或意气风发或垂头丧气,却都在这条狭窄的路上一往无前地行走着。 回家后,当他再次坐在画架前,突然有些不敢动笔了。 倒不是缺少灵感,而是第一次认真地考虑,他究竟想要创作什么,他的创作能给这个世界带来什么? 想起上一次和编辑的对话,对方似乎也在困惑,他想要描绘一个怎样的世界? 光有光怪陆离的脑洞是不行的,缺少主旨和真正想要表达的东西,他的作品就像漂浮在半空,迟早会脱离掌控然后无疾而终。 他在想,除了缺少创作的主旨,他还缺少一份堂堂正正地告诉别人自己在创作的勇气。 可这份勇气究竟怎么来,他都已经获得了一些成功了,为什么还是会羡慕那些“两手空空”的创作者们? 于映央又坐了一阵,除了不断叩问内心的空洞,今天似乎还少了些什么…… 下意识看向围裙口袋,他的手机安安静静躺在里面,今天一天都没有震动过。 解锁后的画面停在熟悉的对话框,alpha的信息居多,图片和成串的文字,有时候还有简短的语言。 贴心问候远在安州的央央和小芽早安和晚安。 上一条信息是今日凌晨传来的,照片里是两人在圣诞节打卡的西餐厅,明朔点了和那日同样的餐点,就连餐后甜点也一样。 【口味没变,还是很好吃,不过价格涨了20%[哭泣]】 【早知道当时多吃几次了。】 【哦忘了,这是圣诞套餐。】 【预报说今天圣诞雾市也会下雪,安州呢,会下雪吗?】 于映央于早间回复:【别想了,安州从来不下雪。】 明朔没回,于映央猜他已经休息了。 结果雾市时间已经接近中午了,明朔还没有回复,于映央猜测对方一定又在闷头工作。 或是偷偷搭乘回国的航班,打算给他和小芽闪现一个惊喜。 耸耸肩,怎么偏偏这个时候不在了,他还真的挺需要一个人同自己聊聊天的。 放下手机没多久,口袋里便开始震动。 于映央按了按心脏,难道真有心电感应? 然而来电人并非明朔,而是许久没有联络的吴仲伯。 于映央接起,正欲寒暄,却听对方的声音迫不及待地挤进耳道。 “央央,明朔上一次跟你联系是什么时候?” “央央,先别着急,现在还不能完全确定……但是明朔已经失联12个小时了,我们怀疑他出事了。” 第67章 雾市的大街小巷已经换上了圣诞装饰。 集□□来的车准时等在机场,明朔攥着手机钻进后座。 靠着真皮椅背,他发起了长长的呆——究竟该用什么借口去打扰才不算作唐突? 他不知道。 他只知道那个封闭许久的蚌贝似乎终于重新开始呼吸,慢慢的,缓缓的,张开一个狭窄的缝隙。 他能做的只是努力地压扁身体,抛弃掉自己的傲慢、偏执、过往种种,努力地挤进那个蚌贝的内部,重新为自己谋得一个存在之地。 明朔阖上双眼浅寐,他实在是没有头绪。 直到车窗外的风景换作城市景观,视线里出现高楼,摩登广告牌,穿着时尚的人群,各种口音的英语……他才渐渐回神,望向驾驶座上的年轻beta。 “你好,请问你是直接送我去公司,还是去酒店?” “下午好,去公司,先生。”司机回答他,“除非你累了,我可以在附近找个咖啡店停下来,您可以进去喝杯咖啡……长途飞行,您一定是累了。” 明朔的口音算作最标准的一种,来自经典历史名城,自带些古典意味的贵气,“再过两个街区,左手边有一家咖啡店,我想去那里吃点东西。” 司机望了后视镜一眼,“好的,先生。” 他们的车泊进咖啡店附近的停车位,司机偏转脑袋,看向明朔,“先生,我只能停在这里,这一带很难停车。” 明朔颔首,“好的,那你在车上等我半小时,我休息一下就回来。” 司机答应,但还没等他下车,就见那个涉世未深的beta从西装内袋里掏出手机,迫不及待地像谁报告。 明朔在咖啡店待满半小时,跟于映央通了电话,得到些模棱两可的应允,回来时脚步都轻快许多。 他故作无视司机慌里慌张地将他的公事包放回后座的动作,开门上车,系紧安全带,一气呵成。 “先生。”司机干咽,不大敢看他。 第128章 明朔故意用中文问:“接下来去哪儿?” 司机下意识地用外语答:“公司,您刚刚说要去……”随即意识到什么,强颜欢笑地看了眼后座的alpha。 车继续往前开。 “我该怎么称呼你?”明朔看着后视镜。 司机抬起眼,对上镜子里的视线两秒,“adam,先生。” “好的,adam,请问你认识我以前的司机吗?”明朔目光不移,是彬彬有礼的压迫感,欲催乌云般压在人心头,“他姓王,是个华裔中年beta。” adam的视线晃了一下,“不,不认识的,先生。” 明朔颔首,靠回椅背,视线凝向窗外缤纷闪烁的节日彩灯,“adam,我这一次来的目的其实很单纯,就是希望能让明氏走得更远,让明氏的每一个员工,无论在本国还是外国,都能安安心心地继续为明氏工作。” “好的……”adam看向前方,于十字路口缓缓停下,“明先生,我知道您这趟来只是为了工作。” “嗯。”明朔再次看向后视镜,对上beta的双眼,“我有时候会想起在这里发生的一切,包括王叔,不知道他现在过得怎么样。” adam羞赧地笑了笑。 . 近些年,明氏变得越来越不对劲。 集团内部的财报很多款项都对不上,有些漏洞甚至明显一眼就能察觉,而明氏的股东愣是视若无睹,欢天喜地庆祝连年上涨的营收。 因而,明朔此行的目的只有一个,就是揭掉这层遮羞布,脱下皇帝引以为傲的“新装”。 他的猜忌与试探,明继韬自然都看在眼里。偏偏爷孙俩在此时选择沉默博弈,明朔不知道爷爷的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所以,他也只能咬紧牙关去探一探明继韬的底线。 雾市分公司内部一片祥和。几年前明朔退出,雾市的研究所关停,当地公司只剩下销售部门。 可偏偏这个销售部门,每一年的营收都在中位,没有突出到引得媒体关注,也不低糜让财团动了关闭业务的心思,就那么低调而稳步前进,毫无理由地存在至今。 明朔在公司里观察了两天,愈发印证了自己的猜想。 雾市分公司下的分支一定有猫腻,而这个猫腻正和他当年关闭的医药工厂有关。 扣扣—— 一抹墨绿色的身影席进办公室,明朔当即露出微笑。 “好久不见啦!” 对方将怀里一叠厚厚的文件夹掷去,所幸alpha的运动神经还算灵敏,在正中面门前一秒截住文件,“你还是老样子,kelly。” “回国这么久,一次都不联系!”kelly叉着双臂,不依不饶道,“当时非要我留在这儿,结果自己一走了之,音信全无!” 明朔眉眼含笑,低头翻看kelly丢来的文件夹,“你钓过鱼吗?” kelly没好气,“没有。” “我也没有。”明朔抬眼,戏谑地朝她笑,“可是我知道,钓鱼最重要的就是要沉得住气,要有耐心。” “你真是xxx。”kelly忍不住大彪脏话。 明朔笑着,做了个投降的手势,继续翻了两页文件。 “谢谢你,kelly,”alpha由衷道谢,“这份文件对我很重要。” “那可是老娘卧薪尝胆五六年搜集到的,有时候我真觉得你是故意要折磨我,要我帮你搜集证据,把我自己气了个半死,你却在自己的国家里逍遥。” 明朔苦笑着摇头,“我过得并不好……” “为什么啊?”kelly问完,又兀自点点头,“懂了,晚上一起喝酒,你慢慢说。” 怎知明朔忽然抱紧文件夹,神色略显惊恐,“那不行,大晚上跟你喝酒叙旧,我喜欢的人该多想了!” “你……”kelly再次破口大骂,一肚子委屈没处说。要不是明朔每年分给她一部分仲明的分红,这苦日子谁爱过谁过。 到底还是人给得太多了…… “随你吧,”kelly嗤了一声,随即俯低身体,用眼神示意他查看文件夹里做了标记的纸张,“今晚好好休息,不要到处乱跑。” 明朔答应了,待kelly离开,他翻开那页文件,上面是kelly这些年摸出的工厂可能存在的地点,多是雾市周边的小镇或乡村附近。 它们混杂在香料工厂之中,小作坊般低调,又像见不得光的老鼠,流窜性生产与分发,因而无法估计目前正在制作假性信息素的工厂究竟藏匿何处。 双指掸了一下纸面,明朔默声确定了一些信息,现在要做的就是转移注意力,在明继韬发现前提前找到工厂,抓一个现行。 在办公室消磨了一些时间后,明朔住回雾市的那间公寓。 一方空间里满是令人惆怅的回忆,他拍了几张照片发过去,须臾,omega传回一张照片,是在吃糖葫芦的小芽。 明朔微笑:【他怎么又吃零食,知道你好说话,总是欺负你[皱眉]】 于映央:【我也吃了。】 于映央:【吃了三串。】 下颌稍抬,这个alpha堂而皇之地偏心:【央央想吃什么吃什么,等我回去多买一点冻在冰箱里,你一个人在家的时候吃。】 换做平时,话说到了这里,再往下走就是甜腻俗套的情话,听上两句就要浑身上下不得劲,omega深谙适可而止的奥义,总是选择沉默。 然而,今天不知怎得,手机沉寂了十分钟,竟又再次响起信息提示音。 第129章 过了晚八点,能让明朔的手机出声的联系人仅剩一位,正在煮咖啡的alpha听到了动静,飞身扑向岛台抓住手机。 于映央:【不给芽吃吗,明天就告诉他,他又觉得你偏心了。】 明朔简直要被这突如其来却又硬邦邦的撒娇冲昏头脑,双腿交错几下,这才找到重心。 明朔:【嗯,不给芽,只给央央吃。偏心就偏心,已经落了一个狡猾的罪名,再多一条也无妨。】 接踵而来的信息仿佛自带omeg□□着嘴巴逞强的表情:【你的坏印象可不止这两条。】 明朔:【还有什么?】 于映央:【多了,改天给你拉个单。】 明朔:【[尴尬]】 明朔:【央央,那好印象有吗?自重逢后,你有因为我而开心过吗?】 明朔:【抱歉,这么问是不是有点唐突?你不该因为我开心的,毕竟我什么都没做……而我对你的伤害太深,以至于想起过往时光,再好也是残忍。】 少时,于映央回复:【倒也不用这么卑微,我说过去了就是过去了,不会抓着过往的伤痛念念不忘,我没那么傻。】 明朔:【不是说你傻……】 于映央:【只是,现在是国内凌晨,你还抓着我聊这些有的没的,害我因你熬夜。】 明朔:【对不起,央央你赶快睡,你一回复我就忘乎所以了,是我的错。】 明朔:【晚安央央,祝你好梦。无论万丈高空还是千里之外,我都期盼你好,我都一如既往地想念着你。】 他不知道,千万里外的omega今天失眠了,却迟迟找不出原因。 那个omega抓着画笔,几次描摹,最终描摹出一棵苹果的轮廓。 彼时,他尚不知那是思念。 . 三日间,明朔按部就班地开会、见客户,一副下定决心回归集团的样子。 可这点招式用来骗骗外人还可以,明继韬一眼就会看穿。 行程接近尾声,这天明朔结束了在曼市的拜访,坐车返回雾市,他的航班将于第二日的午间起飞。 想来是快要回家了,年轻的经理人终于卸下些担子,在车上睡熟,一直到雾市的公寓前才苏醒,昏昏沉沉地上了楼。 街角,黑色商务车上的司机汇报完毕,静静驶离。而明继韬安排在公寓附近的人还没有撤走,手机屏幕上是正对明朔公寓入户门的监控画面。 “再有一天就能好好休息了。”抓着手机的那人笑着对同伴说。 对面西装革履的人至今没明白明朔此行的真正目的,只想着顺利交差,“对啊,终于!” 然而,维持数年的风平浪静终于在这一晚戛然而止。 几小时间,不同城市的警察接连查封了数家医药生产车间,缴获违禁药品百余斤,并查封数吨化学原料。 雾市公寓楼下的两人得到消息,撞破门禁冲到监视楼层,心跳如雷,战战兢兢地解锁大门。 沙发上,adam正抓着颗苹果,一脸错愕地看着来人,“我,我也是听明先生的吩咐……” “操!”其中一人瘫坐,另一人依旧不明白利害关系,只隐约感觉山雨欲来。 同一时间,明朔跟随曼市警方查获了最大的一间化工车间。 作为举报人,他在现场奔走了大半夜,誓要将所有证据一网打尽,让明氏再无狡辩的余地。 晨光熹微,除几名精要警员,其余人员刚刚完成换岗交接。 一队警车静静开回警署,排在最末尾的那辆于一个岔口突然改道,后备箱里载着一个四肢蜷起的alpha。 . 十小时后,安州的omega得知明朔失踪的消息,摔了画笔抓上件外套就要离开。 可是去哪儿,他的签证早就过期了。 就算没过期,他真的追去了雾市,又要去哪儿找明朔? “央央——”卧室里钻出一个睡眼惺忪的小孩,“是不是爸爸要回来了,爸爸说他离开六个晚上就会回来……” 外套下藏起的手臂正不受控地颤抖,于映央转回来,无言地牵起小芽的手,和他一起重新躺进被子里。 “央央,爸爸什么时候回来?”听不到答案,小芽也不肯入睡。 于映央吸了吸鼻子,“爸爸答应过你,过六个晚上就会回来,对不对?” “对。” “那等你明天睡醒,爸爸就回来了,你得相信爸爸呀。” “我相信爸爸,”小芽揉了揉眼睛,放心了,“我明天睡醒就会看到爸爸吗?” “也有可能不会,他可能在做别的事情,但是等他处理完自己的事情,就一定会立刻跑过来找小芽。” 小芽哝了哝,睡着了。 他的爸爸似乎真的有事在忙,所以第二天早上醒来,他也没有见到爸爸。 央央的眼睛红红的,帮他穿好了衣服,拉着他的手去幼儿园。 今天就是平安夜了,每个小朋友入园后都可以拿一个平安果。小芽让央央把他的平安果藏起来,说要等爸爸来了拿给爸爸吃。 央央的眼睛又红了。 这天幼儿园提前两小时放学,小芽兴冲冲地跑出来,却只在接送区里看到央央一个人站在那儿。 爸爸食言了。 “央央,我的平安果呢?”小芽撅着嘴,闷闷不乐地问。 “还在你书包里。”于映央告诉他。 “我决定跟你一起吃,不给爸爸了。”小芽赌气。 第130章 于映央张了张嘴,似在征求意见,又似可怜的祈求,“还是给爸爸吧……” 小芽要比他果断许多,绷着嘴巴,“爸爸又没回来,不给他了!” “谁说我没回来——?” 视线里,央央的眼圈乍红,痴痴望着远处。小芽耳朵都竖起来了,既期待又怕失望,眼睛瞪得大大的,慢慢转过身看。 他的爸爸就站在不远的地方,穿着一席黑色大衣,似冰川之上开出一朵颜色艳丽的花朵,盛气凌人却又有着无法忽视的柔情。 “爸爸!”小芽张开双臂,惊喜地喊出声。 却只见他的爸爸特意绕过了他,来到央央面前,双手揽住央央的肩膀和后腰,紧紧地将他抱住。 小芽试了几次,怎么都挤不进两个爸爸之间,只得呼呼生胖气,抓起丢在地上的小书包,掏出平安果来抱着。 “不给你们吃了,真讨厌!” 第68章 这个拥抱持续了微妙的几秒钟,最后被于映央推开了。 明朔吐了下舌,意犹未尽却也为偷来的温存而窃喜。 “爸爸……”小芽两只手捧着鲜艳的红果,到了也没舍得吃,小小的脸上出现些不耐烦,“现在可以抱我了吧?” 明朔顺着递来的台阶向下走,俯身单手兜住小芽肉乎乎的屁股,一把将他抱了起来。 倒吸一口气,alpha舒心地笑,“说了过六个晚上就会回来,爸爸没有骗你吧?” “外面天黑了,”小芽忿忿然,仍不忘在明朔脸颊啄上一口,“但是远处还有一点点白色的天,所以你没有骗我。” “小芽真好!”明朔知足地抱紧怀里的小肉球,又看向于映央,就这么直直撞进omega关切又探究的眼神里。 “你……”于映央欲言又止。 明朔舒展眉头,笑得一脸无谓,“我没事,等会儿再说,先回你家。” . 毕竟舟车劳顿,到了楼下,于映央没舍得亲自下厨摧残明朔的味蕾,在门口的小面馆里打包一份汤面。 明朔则先带着孩子回家。 面馆的屋顶吊着一台电视机,于映央找了个椅子坐下,有一搭没一搭地看着正在播放的家庭伦理剧。 忽然,电视剧戛然而止,切到了突发新闻。 画面里是明氏集团位于云港的总部办公楼,随后聚焦在入口,于映央看到了一张熟悉的面庞。 明继韬身着黑色西装,头发花白,垂着双眼从门里走出,镁光灯噼啪闪烁,亮若白昼。 面馆的服务生暗暗说了声“卧槽”,找来遥控器,将声音调至最高。 “今日下午,明氏集团下属分公司在国外的多个秘密制药点被两国警方合力捣毁,相关负责人已被警方控制,本台将持续关注该事件。” 该报道之后紧跟一条假性信息素受害者的联名举报书与事件采访,暗含的用意昭然若揭。 “您好,嗨,”服务生晃晃于映央的小臂,递来一个热乎乎的打包袋,“您的餐好了,需要餐具吗?” 缓缓回神,于映央讷讷接下袋子,摇头道:“不用……” “确实挺吓人哈,这么大的集团,说倒就倒了,”服务生调侃着,又坐回电视机下面,开玩笑地问,“你不是明氏的员工吧,看你都看呆了。” “不是,”于映央收紧手里的袋子,“谢谢。” “不是就好,这种事情一出,说不清有多少人要失业呢!假性信息素当年闹得沸沸扬扬的,没想到还在卖!” 附近的食客搭话,“这都多少年前的事了,那会儿你还没出生呢吧?” “可说呢,”服务生调整衣领,露出后颈触目惊心的疤,“咱这不是受害者吗,我爸怀孕的时候用过这个药,导致我的腺体一直就不太好,后来就干脆摘除啦。” “豁,你也是可怜……”食客定了定神,义愤填膺道:“之前不都取缔了吗,没想到他们还在卖,蘸着人血赚钱,活该!” 彼时,于映央已经推开门走出面馆, 回了家,明朔已经效率奇高地给小芽洗完澡,让小芽趴在自己腿上,开交替风档给他吹头发。 “央央,”小芽的声音懒洋洋的,“你怎么这么慢呀?” 于映央将餐盒放到餐桌上,走去推了推明朔,“先去吃饭,我来就行。” 明朔舒缓地笑笑,手指拨动小芽的自然卷,“不急这一会儿。” “去!吃完有话跟你说。”于映央坚持,再次推推他的肩膀。 “嘶——” 明朔吸了一口凉气,肩膀明显向内扣了一下。而于映央根本没用多大的力。 “你怎么了?”于映央着急地扶住他,“刚才在幼儿园就觉得你不对劲,你受伤了?” 明朔将小芽放至身侧的沙发,懒散道:“落枕而已,不用这么紧张。可能是在飞机上一直蜷着,临时改签的航班,谁知道公务舱的空间那么小……” “不对,你到底怎么了?”明朔不承认,于映央也管不了那么多,一条腿撑地,另一条腿曲着压在明朔的腿上,控制着不让alpha逃走。 没等明朔反应过来,衬衣衣领处的纽扣已经被连扯带拽地解开,胸口连接肩膀和手臂俱是一片大小不一的紫红色块,像被人用硬物击打过。 默然攥紧衬衣布料,于映央脸色暗沉,“谁打的?”,“究竟是怎么回事?” 小芽本来在沙发上舒舒服服地躺着,闻言斜着眼睛看过来,随即就被明朔身上的伤吓哭。 第131章 甚至顾不上大惊小怪地喊叫,而是无声地凑近,唯恐惊扰了谁又让爸爸遭受毒打,小心翼翼地落泪,连碰都不敢碰。 “爸爸……”小芽也看着他。 明朔收紧领口,还在跟于映央开玩笑,“这是你第一次脱我衣服诶。” 于映央站起来,一言不发地抱着小芽进了卧室,一并关上了门。 明朔又在沙发上坐了一会儿,把面吃了,洗脸漱口,这个家也没有他能穿的衣服,只好将就着理了理自己身上已经打皱的衬衣,厚着脸皮去敲门了。 “央央……”alpha的额头轻轻磕在门板上,“我全都告诉你,你先出来好不好?” 然而房内安静,无人回应,明朔只好小力地再次敲门,“央央,小芽,对不起。” 整个空间都很安静,明朔以为他们俩已经睡着。 “央央,我先进来了哦。” 推开门,心心念念的一大一小谁都没睡,依偎着靠着床头,沉默地看着他。 明朔怪无措,双手背到身后,谦卑地认错,“还没睡啊……吓到你们了吧。” 小芽先沉不住气,“爸爸,你痛不痛?” “不痛,”明朔连连摇头,故意拍拍胸口,“爸爸很强壮,所以一点都不痛。” 于映央低着头,嗤了一声。 明朔弯眼笑。 棍棒打在身上不觉得疼,omega的冷落与沉默却将他的心砸了个洞,四面八方的冷空气全部灌进心里,他无奈告饶,“央央……” “小芽也看到你受伤了,很担心你,所以你也有义务跟他说明白发生了什么。”于映央说。 “好,好。”明朔答应,走到床边,“我跟你们两个人解释,没打算忽略小芽,他有权知道。” 老房简陋,屋里除了床没有坐的地方,原先又把椅子也被于映央放入画室。 明朔干脆坐在床边,仰着头,看着床上安安静静等他开口的父子。 “我向警方举报了爷爷在做的事,这次去雾市也是配合警方,卧底找到明氏在海外的违法车间和负责人。” 明朔换了个坐姿,这么坐着,腹部上的伤让他痛得皱眉。 “我之前的同事,kelly,帮我找到了几个可疑的地址;碰巧我爷爷派给我的司机跟我早先的司机王叔是旧识,所以帮我绕过爷爷暗中排查,最后锁定了工厂和车间的具体信息。自从我加入明氏之后,他们一直对我有所提防,关于违禁药物的生产也不得已暂停。不过随着停工时间不断延长,他们终于坐不住了,有些工厂开始违背我爷爷的要求私自开工,这才被我们抓了个现行。” 于映央听得很认真,默默分析着其中的各个环节;小芽什么都不懂,只听懂了爸爸是和警察合作的。 和警察合作的话,一定是为了惩罚坏人,爸爸也一定是为此负伤的,是个大英雄! 于映央又问:“我刚看到新闻,明爷爷被警察带走接受调查了,你在现场吗?” 明朔摇头,指了指自己的肚子,“那个时候我应该已经在飞机上吧。我故意改签了早一班航班,就是想抢先回来,确定爷爷的位置。他老人家当然对我不满意,毕竟是我亲手断送了他经营了大半辈子的心血,抄起拐杖给我打了一顿……” 原来伤是这么来的,难怪明朔甘愿这么不声不响地受着。 也确实,因为是被自己的爷爷打的,也没什么呼痛寻求安慰的必要。 于映央咽下一口气,语气逐渐变软,一只脚在被子里晃了晃,“把衣服脱了。” “啊?”明朔肉眼可见地兴奋起来,“在这里,不好吧?” “脱。”于映央的语气不容置喙。 明朔定定看着他,omega显得很平静,他早就不再把所有心思都写在脸上。 倒是这工夫,大英雄alpha已经得到了儿子的宽恕,迫不及待地棉被里钻出来,穿着薄薄一层睡衣就下了地,颠颠跑来抱住他的一条腿。 “爸爸,你真厉害!” 明朔视线不移,又看了于映央一会儿,见对方仍坚持态度,唇角一勾,飞快解开衬衣纽扣,袒露伤痕累累的身体。 omega的眼神终于出现变化,眸光晃晃,似从前那样纯真而不安。 “脱了,然后呢?”明朔重新站回主导,气势却不强,笑嘻嘻地等待指示。 “背,背过去我看看。”于映央说。 alpha转身,倾诉过后是迟来的委屈与恐惧,背对omega时刚好能藏起这些情绪。 他的后背要比胸前伤得还重。 于映央想象着明朔此时的心情。亲手举报从小到大最信任的家人,不遗余力地揭穿隐藏多年的丑闻,仅凭一己之力、顶着重重压力与非议站到了所有人的对立面,粉碎了背后坚实的靠山与高傲的资本…… 默默做完所有事,回来讨一顿打,然后丢下那摊风暴,跑来隐藏伤痕笑着同他聊天。 “有病……”他小声骂了一句。 “什么?”明朔没听清,侧着耳朵向他靠近。 又不敢靠得太近,怕惹人讨厌;也不敢直接转身,因为没得到允许。 “过来,趴好。”于映央掀开被子,腾出一张空荡荡的床。 明朔钝了几秒,被随后走来的于映央推着趴在床上。 “老老实实躺好了,盖好被子不要着凉,我出去买药。” 于映央的声音硬邦邦的,小芽早就欢天喜地地跟明朔钻进被窝,伸出小手和央央掰掰。 第132章 “不用麻烦了……”明朔望着直接往睡椅上套上羽绒服的omega,“你出去一趟也要着凉了,晚上外面冷。” “你操心操心你自己吧,受了这么重的伤还废话那么多,早说的话刚才在楼下就买药上来了。”于映央已经快速收拾妥当,关上了卧室的门。 很快,大门也从外被关上了。 明朔转过头,看着躺在自己身边的小芽,“芽,爸爸今晚可能不用走了。” “真的?!”小芽开心得不得了,他已经好久没有跟爸爸和央央三个人一起睡觉了。 “可能是,”明朔摸了摸小芽的头,“就看你待会的发挥了,只要央央叫我走,你就哭就好。” 小芽费解,“可是我不想哭。” 明朔缓缓闭上双眼,儿子不懂事,他只能靠自己了。 只见alpha的脸颊突然抽了一下,嘶嘶叫痛,露出已经紫了一块的肩头给儿子看,“爸爸现在好痛啊。” “哇————”小芽张嘴大哭。 待于映央买药归来,小芽赶忙跑下床抱着央央腰,连哭带喊地请求,“央央,你一定不要让爸爸走,爸爸要死啦!” 第69章 明氏的丑闻在业界引起巨大震动,为了尽快给民众一个交代,两国司法人员效率颇高,一个月后就下达正式的结果与处罚。 体谅明继韬已是风烛残年,再加上疾病缠身,罚走了他大半家业;明氏集团与各个分支都成为了重点审核对象,部分海外业务不得已叫停,国内公司的业务也进入寒冬。 此时,那个曾今因为离经叛道而被人处处诟病的“废弃接班人”顶着巨大的压力回归,全权接受疮痍满目的明氏,又引得一场讨论。 明朔接受了媒体采访,坦言自己“没有信心承担这份责任”。 “那您为什么……?”记者探究地追问。 “因为不想看到在明氏打拼了大半辈子的员工走投无路,不想辜负他们的努力与心血。”明朔说着,望向镜头,眉眼间添了些同明继韬相似的深沉与笃定。 啪—— 于映央关上电视,转头看向大喇喇地霸占着自己沙发的alpha,“大话都放出去了,你在这里不务正业真的合适吗?” 明朔淡定一笑,“不耽误,刚好最近在安州有工作。” “工作,在安州?”于映央明显不信。 明朔重重点了两下头,“是真的,现在我想在哪儿工作就在哪儿工作,没人管得了我。” 不仅如此,他还计划把明朔仅剩的核心成员都叫来安州,反正在哪儿工作不是不工作呢。 此刻,小芽刚刚开始午睡,明朔没皮没脸地赖着,于映央本可以忽视他,自己钻进画室里画画。 反正有明朔在,无论小芽还是他自己都会被照顾得很好。 可是,于映央只是搬了把椅子,坐到明朔对面,“我想要跟你聊聊。” 见他形色肃穆,明朔便敛起不正经,端正地坐好。 “我可以带着小芽去云港生活。” 于映央开门见山地说,明朔闻言一愣,一脸不可置信。 “你不用想太多,做这个决定不全是因为你。安州和云港的发展程度根本没法比,小芽越来越大了,再过两年也要读小学了,云港的教学质量更高,发展机会也更多,更适合他成长。” 明朔犹豫道:“可是,你不是不想?” “不想什么?”于映央问。 “我的意思是,如果你只是不想我从云港搬到安州,我也可以不搬,我不希望你为难,”明朔垂着头,双手并在一起搓了搓,难堪地说,“毕竟仔细想想,你应该不会喜欢云港的,毕竟在那里度过的时间都不那么让你高兴。因为我,你在那里浪费了三年的青春,每天都活在那么深的痛苦里,我却一直忽视。” 于映央摇头否认,“我从来不觉得自己度过的任何一段时间是浪费。” “跟你一起在云港的日子是不太愉快,可那也是小芽人生最初的几年,我很珍惜那段时光。来到安州也是,虽然那段日子我们的生活都很糟糕,可也就是那段时间,让我们都有了新的思考和改变,对吗?” 明朔缓缓点头,“是。” “也是在这两年,我开始直面自己的困境,开始思考自己想要的究竟是什么。我总觉得自己想要弥补童年的遗憾,因为曾经被所有人讨厌,就一直把得到所有人的喜欢当成人生理想。” 这么说着,于映央突然笑了,他为自己的错误的执念而感到遗憾,“因为没有完整的家庭,所以我变得在所有感情上患得患失。认为你爱我的时候,就想要把自己的一切都给你;等到发觉你不爱我了,我就默认自己是不该得到爱的,带着孩子逃开,没有勇气去直面问题的关键……其实,我想要的从来都不是这些,所以才会一直不快乐的吧?” “可是我也错了,”明朔有些着急,“如果我当时足够坚定,就不会让你再次感觉所托非人,被最信任最依赖的人伤害。” 于映央只是笑,他现在真的很少哭了。 分明两年前,他还总是不自觉地落泪。连他的身体都在本能地排斥着那时的生活。 可他就是看不懂,或者不想要看懂。 “那,你现在知道自己真正需要什么了吗?”明朔问。 这次,于映央坚定地点点头说:“嗯,知道了。”“我想要成为一个专业插画师,想要可以堂堂正正地向别人介绍自己的职业。” 第133章 明朔摸摸鼻子,“我想不到能为你做什么……明氏的业务目前还不涉及文化方面。这样吧,等集团稳定一些了,我就着手推进,至少能帮你引荐一些专业前辈,拓展些机会。” “真的不用,”于映央摆摆手,“以我目前的视力,就算是机会真的来到我手里,我都找不到勇气和自信去把握。” 明朔歪了一下头,明显不解,“那你想要……?” . 班机迎着一面朝阳降落在平坦跑道。有个omega头靠着舷窗醒来。 经济舱的座位间隔狭窄,活动空间有限,此刻他的肩颈一片紧绷。可下一秒,兴奋裹挟着忐忑又让他飞快地跟随周围人的动作站起来,随便晃晃手脚,收拾东西背起背包,融进了下机的队伍。 走进航站楼,他便迫不及待地连上wifi拨通视频,手机屏幕里首先出现一张alpha的脸庞。 “央央,到了吗,一路还顺利吗?” 还没来得及回答,alpha便被挤出画外,屏幕塞进一张胖嘟嘟的小脸,声音黏糊糊的,“央央,你到巴塞那罗了吗?” “是巴塞罗那!”明朔纠正。 芽:“好吧,那央央你到巴巴罗萨了吗?” 于映央被逗得直笑,翻转手机摄像头,对准窗外初升的红日,“到啦,刚下飞机。” “央央,你一定要照顾好自己哦,不要饿肚子,多多画画,早点回来。”小芽凑近屏幕,一顿啵啵。 画面黑暗好几秒,于映央却恋恋不舍的看着。 须臾,一道声音传进来,“听你儿子的话,按时吃饭,劳逸结合哦。” “知道了。”于映央用力点头,也不知道对方看到了没有。 一切发生得太快了。 从下定决心出国学习开始,再到此刻站在异国他乡的机场,中间不过才两个月。 于映央不确定这其中有没有明朔的帮忙,总是一切就是非常顺利。他重新整理了作品集申请这里的学校,准备申请文书,收到offer之后就开始张罗着搬家,抱着小芽浩浩荡荡地来到云港。 之后的申请签证,找住宿,买机票,做小芽的思想工作等等事宜更是快速到仓促。仿佛他人在前面跑,精神被远远落在身后,狼狈地追逐着他。 直到走进接机大厅,看到了学校派来迎新的志愿者,他才终于有了些实感。 哦,原来自己正在做一件真正想做的事情,自己此刻是那么雀跃与感动。 于映央到达时,机场的新生刚好凑满一辆车,现场的学长和学姐安排他们上车去往学校报到。 于映央的邻座是一个omega女生,长相十分古典,像直接从博物馆的油画里跑出来一般漂亮。 巧了,对方也对他的容貌表达欣赏,邀请他成为自己的人像模特,她喜欢所有长得精致漂亮的男孩。 已经养成了习惯,于映央谦虚否认,“我不漂亮啦。” “谁说的,我们这个年纪是男孩子最漂亮的时候了!”女生说。 “我大概跟你不是同龄,”于映央晃晃脖子,在心里提醒自己自信一点,坦荡一点,“不过谢谢你这么说。” 对方的重点却在别处,“我们不是同龄吗?” 于映央眯起眼笑,一脸神气,“我的小孩都5岁了。” “你都有小孩了?!” “他叫小芽。”于映央掏出手机,展示小宝萌照,很快就听到对方小声尖叫,重复着好可爱。 是啊,于映央也觉得可爱,心里最舍不得的也是他。 不过可以确认的是,他这次能这么痛快果决地将小芽留在云□□身来到这里追梦,离不开明朔的支持与鼓励。 等宿舍的一切收拾妥当,算算时间,国内才刚过零点。 于映央坐在床边,刚拿出手机,就收到了心里隐隐惦记着的人的来电。 明朔的声音很低,却听起来暖融融的。 他告诉于映央自己有多心疼于映央之前一个人带着小芽的辛苦,再小一点的小芽一定比现在难带些,可从没听过他的埋怨。 巴塞罗那的街道热闹,可omega的心却很安静,听了一阵之后,又主动找了一个新的话题。 时间慢慢朝前走,苍凉的土地上也逐渐出现新的生机。渐渐地,他们的对话里不再充斥着检讨与道歉,质问与纠缠,而是多了很多新的元素。 一些两人从来没想过能聊到一起去的话题。 于映央逐渐觉得,明朔或许是个糟糕的恋人,但是会是一个很好的朋友。 有时候又想,或许作为恋人,明朔也不是百分百的糟糕。他们谁都不是圣人,不可能永远无过。 重要的是,他们谁都不能停滞不前,他们得往前走。 . 于映央一离开,留在云港的父子头顶瞬间就被乌云覆盖了。 明明在他离开前,他们俩还信誓旦旦地保证,一定会好好生活,不让他担心。 可现在,父子俩每天两眼一睁就是想央央,都快害了相思病。 这天晚上,明朔又有些忍不住,找了个借口把小芽惹哭了,迫不及待拨通了于映央的视频。 于映央似乎在室外,阳光将他的皮肤照得发金,看起来格外鲜活,像一株昂首挺立的向日葵。 omega抓着手机,一边温声安慰小芽,一边抓起手边的饮料杯吸了一口。 他正喝着一种像是奶昔又像是酒的东西,明朔眯着眼睛辨认许久,最后被omega晒得微红的脸颊分了神。 第134章 “你在哪儿啊?”alpha状似无意。 “外面,”于映央笑笑,“你别每天欺负你儿子了。” “我哪有……”只是太想你了。 后半句尚未出口,就见omega的手机一歪,砸在桌上。 照出地球那边蓝盈盈的天空。 耳边传来于映央稍显慌乱的声音,似乎是他不小心碰撒了饮料。 明朔正欲安慰,就见手机被人重新捡起来,画面里出现一张俊脸。 金发碧眼,应该就坐在于映央身边。 突如其来的外国人热情地接替于映央跟小芽对话,不知怎么回事,小芽这家伙竟然开始害羞起来。 问了一句好之后,就钻进明朔怀里,脸埋在他的肘弯,呼呼喘着热气。 明朔的眼神充满防备,问对方于映央呢,你又是谁。 画面再一晃,重新出现于映央的脸,代替那人回答:“这是‘小卷毛’,我的大学同学,我应该跟你提过他吧?” 明朔不记得于映央当时是怎么说的,只依稀想起这个“小卷毛”当初好像还撺掇着omega搬出他的公寓来着。 “他在附近工作嘛,我跟他约了个午饭,聊起来就有点忘记时间了。”于映央明媚一笑,又将摄像头转到小卷毛脸上,呼唤着小芽,“来,跟叔叔说再见,小芽要做个有礼貌的小孩。” 小芽露出半边脸,还有点害羞,招招手说:“goodbye。” “goodbye。”小卷毛笑容阳光又自信,小芽又蒙上头,咯咯地笑。 “拜拜,明朔,挂啦。”于映央流畅结束通话。 什么嘛,长得还挺帅…… 明朔松开小芽,站起来在客厅暴走。 自己当年竟然稀里糊涂地打败了这么个劲敌。 可是,现在这人怎么又回来了? alpha猛地转头,看向趴在沙发上搭积木的儿子,“芽,爸爸好看还是刚才那个叔叔好看?” 小芽不假思索,“当然是爸爸好看!” 明朔稍显得意,静了一会儿,又有些坐不住了。 他给助理打了个电话,请对方把集团美容线的产品和仪器拿给他做个体验。 秘书犯懵,下意识地问:“什么时候要?” “就这两天吧,”过了两秒,明朔又改口,“要不就明天吧,有没有线下的美容服务,我也可以去体验。” 第70章 明朔带着小芽来巴塞罗那看他的消息,于映央是通过公寓住他对门的邻居发来的信息才知道的,说有个亚洲面孔的alpha在等他,怀里还抱了个小孩。 他这天的课有点满,学校的课程设置又有些奇怪,早上的课很少,大部分的课是在下午甚至晚上才开始的。 就比如今天,最后一节课下了已经晚上九点多,待他急急忙忙赶回公寓,已经将近十点。 明朔抱着小芽坐在他公寓一楼的公共沙发上,脚边还有一支行李箱。 “不是,你们怎么……”再走近些,他才发现这两个人都睡着了,明朔睡觉的姿势也很一本正经,后背直直挺着。 倒是小芽,身上穿着一件长款卫衣,额头上覆了一层盈盈细汗,张着嘴每一道呼吸都很深。 让人感到很静谧。 于映央的身体遮住吊灯,在明朔的脸上晕出一块浅影,盖住了他一边的眼睛。 于映央才发现,明朔的眼下皮肤有些暗淡,眉心多了两条细细的纹路。 以前总觉得他们之间没什么变化,时过境迁,才意识到改变的不仅仅是心境,岁月长河也在他们的身上静静淌过。 凝神望着,不知过了多久,只见明朔的眉头突然蹙了蹙,那两道细纹被挤得更深,随后他睁开了眼睛。 “央央?”alpha揉着眼睛,下意识用手碰了碰小芽的脸颊,“你回来了?” 于映央回神,呼吸有点乱,“……你们怎么来了?” 小芽已经睡熟了,很难叫醒,明朔也不再勉强,紧了紧胳膊说:“芽想你了,闹着要见你。” “哦……”于映央摸摸鼻子,“那怎么不给我发信息呢?” 闻言,明朔肉眼可见地慌乱起来,“就是,落地才意识到,我们的出现对你来说可能是打扰更多。都怪我们一时脑热,没有想到你的生活。可是来都来了,小芽很期待见到你,我就想着要不抱着他远远看你一眼,但是……” 听着听着就没了下音,于映央顺着话问:“但是?” “但是,等真的来到你住的地方,我又好奇你的房间是什么样子的,你每天都这么晚回家吗,回了家之后吃什么,要学习到多晚。很多很多问题,我都想知道答案……当然,小芽也想知道,他很惦记你,每天都问你什么时候回来,又不敢告诉你,怕你也这么惦记着他。” 明朔拢了拢小芽,心虚道:“真不是故意过来卖惨的。” “知道了,”于映央失笑,“那走吧?” “走?”明朔愣了一下,马上抱着小芽站起来,“行,我们的酒店就在这附近,现在太晚了,明早我们再过来看你,你几点去上课?” 这次,于映央笑出声,“你要回酒店?” 明朔不疑有他,“对啊。” “哦,我还以为你想看我的房间。” “那个,也想的,”alpha僵在原地,“更想看,你的房间。” “那走吧?”于映央的眼里带着些揶揄,一个月不见竟然学会逗人了。 第135章 可明朔哪会笑他狡猾,他只感恩对方的心机精妙,全部有利于他。 其实,央央可以再坏一点的,可以再自私一点,明朔真的这么希望。 . 看过了于映央日常生活的一方小小空间,见缝插针地问了几个关键问题,了解了对方的作息习惯,明朔终于放心。 尽管忙碌,于映央也将自己照顾得很好。明朔甚至看到omega放在橱柜里的不同风味的料理包,看来早前的担心都是多余,omega也知道自己厨艺不精,却也有办法应对。 alpha有些懊恼,他不该把于映央看得那么被动和弱小,这个人分明早就将生活的主动权紧握在自己的手上。 看了一圈,时间也晚了。小芽已经好久没有感受过omega的信息素,躺在那张又窄又小的床上,舒服得打小呼噜。 两个父亲谁都舍不得把他叫醒,只好默契地找东西,在床边的地毯上打了个简易的地铺,明朔换了睡衣,毫不犹豫地躺上去。 “我睡这里就好,你去跟小芽睡吧。”他阖上眼睛,就算地铺,也比冷冰冰的双人床躺着舒服。 于映央也没心思跟他争,关了灯爬到床上,抱着小芽安然入睡。 房间变得很安静,只有三道此起彼伏的呼吸在交缠。 这晚的月亮白得像雪,弯如银勾,却让人觉得完美无缺。后半夜,风也轻了下来。 第二天天气很好,于映央照常去上课。明朔抓着小芽的手,一起逛了两个老教堂。 小芽对这里的一切都感到新鲜,活跃极了,跑来跑去出了一脑门子汗,到最后明朔都有点拽不住他了。 于映央发信息说刚下课,问了他们的位置,约在附近的一个小广场碰头。 听说央央要来,小芽更兴奋了,午后气温上来,明朔给他把外套脱了,他穿着背带裤配薄秋衣,蹲在喷泉边上看人家吹泡泡,然后被街头艺人逗得咯咯直笑。 明朔坐在几步之外的长椅上,身上的衣服被阳光烘得暖烘烘的。看到小芽笑,他也跟着笑,难得地放松下来,终于体验到出门度假的闲适。 依稀想起,之前好像总是承诺要带于映央和小芽出国旅行,也曾把巴塞罗那当成目的地之一。 可是,最后还是让于映央一个人来到了这里,最后也没有兑现那些信誓旦旦的承诺。 “想什么呢?” 耳边一凉,下一秒,一杯粉色奶昔悬在他眼前,塑料杯后是omega恶作剧的笑,“这么入神,还看得住小芽吗?” 明朔笑了一下,接过饮料,“再入神也能看到小芽,广场上属他笑声大。” “开心呢吧。”于映央在他身边坐下。 那一边,小芽这才看到了央央,惊呼着过来,扑在他腿上,抱着他的脖子疯狂亲亲。 “哈哈哈,”于映央边笑边后仰着头,“你是小孩还是小狗啊?” “我是小芽!”小芽已经抱起于映央的胳膊,从他端着的那只手上抓来属于自己的冰激凌,“是什么口味的啊?” “草莓和巧克力,今天天气好,所以芽可以吃两个球。” 小芽已经沉浸在冰激凌的美味中,扭扭屁股,在明朔和于映央之间挤出点自己坐的空间,开心得大快朵颐。 不得已往外挪,明朔忍不住皱眉,“你说你,坐在我腿上吃就好了,非要挤着坐。” 这样他不就跟央央离得更远了吗? 于映央笑着揭穿,“他是怕咱俩待会不让他吃了,直接把冰激凌抢走,提前给自己找了条退路。” 小芽权当没听懂,埋头给自己吃成了小花猫。 午间的小广场格外热闹,三个人好久都没说话。 明朔嘬了一口奶昔,终是忍不住,“昨天太晚了没好意思问,你那个大学同学,你们见面很频繁吗?” 于映央看他一眼,又看回前方,把玩着手里奶昔的吸管,“怎么,查岗呢?” “我哪有那资格?”明朔讪笑,“就是,想知道你在这里有没有靠得住的朋友……当然,我还是希望你能再给我一个机会。毕竟我没有你真的不行。” 于映央笑了一会,似无可奈何又像有些动心,“就是普通朋友吧,他看我刚来这边,还不会当地语言,所以帮我处理了好多事情,让我少走了好多弯路吧。” “是很好的朋友……”明朔点点头。 “至于,我和他之间会不会有什么……”于映央转过头来,眼里带着明显的笑意,“你可以自己去问问他,看他对我有没有那方面的意思。” “我问他、”明朔反应过来,“待会他也会来?” “对呀,之前拜托他帮我给社区写信,他这次把回信带给我。” 于映央笑着,眼神突然聚焦于某处,用力挥了挥手,“这里!” 明朔和小芽一起望过去,瞬间,脸上出现截然不同两种情绪。 “哇!”小芽一眼就认出了小卷毛,蹦到地上,用袖子擦了擦嘴巴。 “诶,脏!”明朔慌慌张张地抽了张湿纸巾,在他脸上蹭蹭。 这得是多喜欢,小小年纪都知道形象管理了! 明朔暗暗鼓劲,待小卷毛走到他们身边时,施施然将小芽抱起,站到于映央身侧。 “daniel。”小卷毛朝他点了点头。 “shawn。”明朔也堪堪颔首,读出对方表情里的不满意。 “小芽!”小芽学着爸爸的样子社交,当即逗乐了小卷毛。 第136章 对方才刚伸出手臂,小芽就自然地伸出手被他抱进怀里,冲他耳边低语了两句。 “……”明朔有苦难言。 “那我们找个地方喝杯咖啡?”于映央提议。 “好呀,”小卷毛抱着小芽,张望了一下,“附近有个还不错的咖啡店,那家的甜点很好吃。我猜我们的小甜心也喜欢吃甜食,对吗?” 小芽虽然在幼儿园学过英语,可还是对小卷毛的话一知半解,不过他听懂了“甜食”,兴高采烈地点点头。 “那走咯——”小卷毛抱着小芽,在广场上飞奔,惊起一片白鸽。 小芽的笑声清脆又好听,听起来也是真的开心,手指在空中挥舞着,连两个爸爸在哪儿都不顾不上看了。 明朔一脸苦闷,慢于映央一步地走着,直到omega主动搭讪,他才闷闷地表达嫉妒。 “小芽好像对谁都很喜欢哦……” “也不是啊,他只喜欢对我好的人。”于映央浅笑着说。 明朔琢磨半瞬,“什么意思?” “禺亦俊也好,陆勐也好,他们都对我很好……小芽很聪明,也很敏感,他说不出来,但是看得出来。” 广场上的砖石纹路很特别,仿佛走在一条粼粼闪光的玛瑙河之中。 于映央低着头,打量着脚下的砖石,“daniel也是,之前他发邮件来,我就跟小芽提过几次,说他是对我很好的一位叔叔,所以小芽才这么喜欢他。” 明朔的心沉了沉,“他希望daniel以后也一直照顾你……” “可能吧,”于映央抬起头,看着前面又叫又笑的儿子,“我总觉得,小芽很温柔。” “你也很温柔。”明朔说。 于映央弯了眼睛,“daniel也很温柔的,他可能对你有些偏见,你们多相处一下就好了。” “嗯,”明朔定了定神,“如果我的突然出现给你造成困扰了,你可以跟我讲。或者,如果你希望带着小芽单独和他聊天,我也能理解……央央,你是自由的。” “我知道啊。”于映央理所当然地答,再没说话。 从他的沉默,明朔读出自己已经被默许留下。 晚一步走进咖啡店,见到小卷毛时,明朔才发现他的身边还坐着一个alpha。 小卷毛挽着alpha的胳膊起身,敷衍地向明朔介绍,“这是我的伴侣,你们自己认识一下吧。” 第71章 伴侣? 听到这句,明朔下意识看向于映央,omega正抱着小芽偷笑。 明朔很想问问小芽,是不是也知道这个外国帅叔叔已经结婚了,难道只有他因为害怕央央被别人抢走,一连数天寝食难安,医美穿搭纷纷往自己身上招呼,活像一只沉闷许久一朝开屏然后咋咋呼呼的蠢孔雀? 和小卷毛夫夫寒暄了几句,了解到这段时间他们给于映央提供了许多帮助,明朔很是感激,心理防备全然松懈,只有些不知名的臊意。 所幸小卷毛也不是斤斤计较的人,他虽然对明朔抱有偏见,见面后觉得对方似乎有点迟钝,还咋咋呼呼的,而于映央对此一副坦然接受的样子,也就不再摆脸色了。 告别小卷毛夫夫,于映央牵着小芽,和明朔一起迎着夕阳回宿舍。 昨晚仓促对付了一觉,除了小芽谁都没休息好,所以于映央提议让明朔回酒店休息,他在跟小芽一起睡一晚。 明朔果断摇头,“不行,你的床太窄了,再加上小芽,你不能连着两个晚上都没觉睡。” “那怎么办?”于映央转过来,背对着淡金色的天空,表情朦胧,让人看不穿心情,“他好不容易来看我,我也很想他的。” 明朔咬咬唇,“你可以去睡酒店,我订的是亲子房,里面有一大一小两张床,哪怕是小床应该都要比你宿舍的床大。” “那你呢?”于映央又问。 “我……”明朔顿了顿,很想提议一起入住,他可以睡小床。 转念一想,万一央央太排斥他,执意要带着小芽睡宿舍怎么办? alpha下定决心,“我,去睡你的宿舍。” “你一个人?”于映央的语气有些惊讶,还带些稀薄的失落。 明朔睁大眼睛,想在将那张脸上的情绪辨个分明,却只看到柔和的光线在omega的周身萦了一圈,将那人的表情、神态、嘴角挂着的、若有似无的笑都裹在里面。 他突然全然理解,于映央早些年感受到的那种孤独。 “嗯,你今晚好好休息,让小芽也早点睡,明天还要赶飞机。”明朔的声音很轻,哄着不再属于他的omega。 于映央转回去,拉着小芽大步往前走,“好吧,那我先回去拿小芽的睡衣,你晚上就待在宿舍,不要一个人乱跑。” “好。”明朔迟一步跟上。 视线前方的小芽突然开始小跑,仰着脑袋问:“央央,我们走那么快干嘛呀?” 是呀,怎么突然走得那么快了,央央有什么急事吗,怎么感觉他生气了? 明朔也在心里嘀咕。 . 回国的班机在上午九点离港,于映央有课,没去送他们,坐在教室里盯着天空溜了好几次神。 他这一天依然忙碌,下课之后去医院接受了腺体治疗,之后又去超市采购,买了一个礼拜的食材回宿舍。 待一切收拾妥当,他终于回到自己的小空间里,才发现里面已经被明朔打扫过,桌面擦得发亮,连平时懒得收拾的草稿也被一张一张码起来,按时间塞进不同的文件夹里。 第137章 于映央观察着房间里多出来的收纳物品,一件件看过去,仿佛寻宝一般饶有兴趣地探索。 终于看够了,他坐在床边,忽然发现床脚处多了一盏小夜灯,周遭环境暗下来,它就会自动亮起。 “什么时候买的啊?”他探出手,摸了摸,忍俊不禁。 仔细想想,因为自己,明朔好像真的做了许多从来没有做过的事,也吃了不少本不该吃的苦。 可他又何尝不是? 不想放任自己感怀,他打开床头的小音响,抓来素描本开始画画。 音响里切到一首他从没听过的歌,歌手的声音空濛,于映央抓着铅笔发了会儿呆。 翻开一页新的画纸,角落赫然出现一段英文,正是他在听的歌。 【i don't know how much time passed till now/ but i know it's not enough if i'm with you; i don't know if i want to see at all/ i wish you to blind me with your light。】 我不知道过去了多少时间/我只知道与你在一起的时间总是不够。 我不确定自己是否想要看清一切/亦或宁可在你的光芒里彻底失明。 . 四月初,于映央的雨露期要来了,提前一个礼拜就开始变得有些病恹恹的,面色憔悴,好几次拒绝了小芽的视频邀请。 随着腺体修复药物的改良,他的腺体得到进一步修复。上次检测时的活跃度已经接近90%,终于转为健康状态了。 得知这个消息之后,于映央并没有预想的那么兴奋,也没什么感慨。只是觉得自己好像已经习惯了某个部分的残缺,一下子修复后,反而觉得缺了什么。 至于这种失落感从何而来,他想不清楚,也没时间想清楚。 办完入学手续后,他又在小卷毛的帮助下加入了所属社区的艺术家联盟。以前总觉得缺少实践的机会,如今终于能够弥补了。 社区的许多公立机构都和艺术家联盟有合作,作为成员,于映央可以接触不同的媒介,做出不同类型的作品来。 他曾经花了两周设计了一组公益海报,明朔和小芽回国之后的那周,他的作品开始张贴在大街小巷的广告牌上,出来进去都可以看到。 他还给海洋馆画了一组儿童手册的动物介绍图,由于画面精致、配色梦幻,海洋馆的信箱里多出许多对新宣传册的夸赞。 只是现在雨露期一来,好多想做的事情就不得不搁置了。于映央觉得遗憾,跟学校请好假后,他又去采购这些天要吃的东西和抑制剂,大包小包地拎在手里。 哪怕是腺体恢复了,也逃不开这该死的生理结构的弊端。雨露期的omega体力全面减弱,才走出两条街,他就累的大汗淋漓,靠墙站了许久才直起腰来。 都走到这里了,打车回家太浪费了,他在心里不停给自己鼓劲儿,坚持一下,只要再走两条街就行。 咬着牙抓起地上的袋子,刚想使力站直,鼻尖突然敏感地发痒,甜蜜的蛋糕香瞬间涌进整个鼻腔。 那瞬间,于映央的全身肌肉都放松下来,沉沉卸下一口气。 就这么堂而皇之地在异国街头释放信息素,明朔也很忐忑,须臾便重新将腺体用阻隔贴盖好了。 “央央,你还好吗?”omega迟迟不肯直起身子来面对他,明朔担心不已,忍不住扣上他一侧的肩膀问,“是不是我又突然过来让你不高兴,我算着你好像要雨露期了,但是我拿不准你现在的身体状况……” omega仍保持着姿势不动,明朔紧张极了,默默松开触碰着他的那只手。 “央央,别生气了。” “没生气。”于映央的声音很小。 明朔更紧张了,“那,你看看我啊。” “我手上抓着这么多东西,快要抓不动了嘛!”于映央突然变得柔弱,堪堪晃了晃手臂,“你就这么看着,不能帮我拿一下吗?” “啊?啊!好好!”明朔着急忙慌去拿袋子。 omega的体温要比他的高一些,看来他没算错,于映央正在经历雨露期。 “我,我把这些东西给你送到门口。”明朔边说边观察着于映央的状态,“或者,我定了酒店房间,你要是觉得宿舍不方便,我就去睡你宿舍,你在酒店里肯定更舒服些。” “还是上次那个?”omega已经做出选择。 “对对,就是那个,”明朔连连点头,再张口就是于映央最想知道的消息,“小芽交给我爸照顾几天,他那里还有保姆和营养师,比我照顾得还要精细,你放心休息就好。” 于映央走在前面,偏头看了一眼。 alpha马上解释,“对,我跟我爸和好了。其实你来这里读书之后,我就把他约出来,跟他聊了好久。他跟我道歉,我也跟他道了歉,也得感谢小芽,是他让我拥有了为人父亲的视角,也越来越能看清我爸当年的苦衷……” “小芽也很喜欢他,不过他不怎么喜欢小芽管他叫爷爷,所以芽现在叫他含蕴。” 尽管没什么力气,听到这里,于映央还是勾起了嘴角。 酒店就在一条街外,明朔已经办好了入住,直接带人上楼,殷勤地帮人撑门。 将几袋子东西放在桌上,他点了点,随即又重新拿了起来,“这些都没什么营养,我带走吃吧。待会我会跟酒店的人交代清楚,请一位beta服务生按时给你送上三餐,你什么都别操心。” 第138章 于映央没说话,坐在沙发上,用遥控拉紧遮光窗帘。 房间没开灯,光亮正匀速小时,于映央和他坐着的沙发,他身边的床,角落里还没来得及拆开的行李箱,全部被黑暗吞了进去。 明朔暗暗干咽几口,还是横下心来道别,“那我先走了,有什么事给我打电话就好,晚一点我整理好你的换洗衣服让服务生送上来。” 几乎是被黑暗追赶,明朔不由加速走向门口,一只手放在门把的刹那,房间已经彻底被黑暗吞没。 “明朔,你留下。” 屋里传来这么一声。 要不是四周寂静一片,明朔还以为是自己鬼迷心窍的幻听。 “什么?”他转过来。太黑了,什么都看不见。 “你过来,”于映央的声音变得断续,“不要开灯。” 明朔有些热了,只好请黑暗为帮凶,偷偷解开衬衣的几颗纽扣,却反而被心火吞噬,每走一步都是一层浮汗,脚都跟着发酸。 “央央,怎么了?”由于看不到,alpha只好凭记忆和感觉来判断方向,于预想的距离omega一米的位置站定。 殊不知,他已经来到了沙发边上,西裤的布料无声摩挲着休闲裤。 “怎么了,央央,你在哪儿?”明朔深呼吸,意识到的时候,他已经濒临失控。 双腿站不住了,趁对方看不到,他干脆蹲下,抱着自己的膝盖。 下一秒,他感到自己的肩膀碰到了什么,调动全部感官来辨认。 几秒后,他意识到碰着他肩膀的东西是手指,纤细却像树根快速生长蔓延,爬过他的脖颈。 随后是omega的声音。 那声音很矛盾,是冷的,却在颤动。 “跪过来。” 第72章 yes!【完结】 黑暗藏起了生涩与忐忑,无端放大人的胆量,也隐藏了一颗急于讨好的、迫切万分的心。 这一晚的明朔全部由于映央来摆布,像是个体贴的工具,又比工具多了些烫得人心惊胆战的温度。 好几次,他在失控的边缘徘徊,后来只好偷偷咬住什么,有时候是凌乱在床边的领带,有时候是他自己的手臂。 于映央的声音从高一点的地方传来,呼吸都是错乱的,明朔有点分不清这是雨露期使然,还是omega真的很兴奋。 “你怎么,总,是咬自己?”于映央的声音变得很黏腻,混合香甜的气息,是午夜十分充满罪恶感的甜品。 明朔避而不谈,不愿扫掉omega的兴致,现在他拿他当什么都行,唯独不能是那个曾经伤害过他的alpha。 “换一下吧,”几乎累成气音,于映央撑起自己的身体,歪着倒在床上。 明朔便麻利地起来,抱着他躺在床的正中,还在他身后垫了一只枕头,“这样舒服一点。” “别废话……”于映央嘟囔着,明朔反应了一阵,才意识到这声音是omega咬着手指发出来的,怪不得有些囫囵。 “信息素,多一点……”omega继续下达命令。 房间的信息素已经饱和到快要不能呼吸,于映央早就被它浸透了,却仍不知满足地要求更多的信息素。 明朔一边动着腰,一边回想,以前他有没有给过omega很多的信息素,以前雨露期,于映央也是这么依赖自己的信息素吗? 也想起他们的感情走入僵局的那两年,为了证明自己不受信息素摆弄,好多次他都用抑制贴将自己的腺体牢牢盖紧,甚至有时候做到一半,他还要跳下床来注射强效抑制剂……那个时候的于映央该有多伤心? 正思考着,忽得耳边一紧,omega的声调变得肃穆,“你走神了!” 明朔瞬间警觉,“对不起。” “你在想什么?”于映央问。 “我在想,我们以前做/.爱的时候,你是不是很痛苦……”明朔不愿再对这个人有所隐瞒,毕竟自己已经消耗掉了omega对他、对自身的全部信任。 静了一阵,于映央拍了拍明朔的小腹,“停一下,我们聊聊。” 明朔费解,“我们现在这样,怎么停?” “停吧,”这次的声音竟然带了些嗔怪,“加上前面那几次,我已经没那么难受了……而且你这样没什么感情,跟个打桩机似的乱弄,我不舒服的。” 没感情的打桩机……一时不知道该讶异央央竟然会使用这样的词汇,还是讶异自己的曲意逢迎其实全然都被omega感受到了。 哪怕是在大部分感官都臣服于本能的雨露期。 于映央翻身,钻进被子里,随手抓起一条床旗朝明朔扔过去,这才点亮了灯。 央央的脸上遍布红潮。 . “是你自己说,想要彻底改变,重新开始的。” 经历了长久的静默,于映央终于忍不住,忿忿埋怨。 明朔身上的衬衣大敞,下面围着床旗,跪在床的另一边,膝盖贴着被子里于映央的腿。 “是我说的,我也一直这么在努力,不过进度好像很慢……我也是最近才意识到,想要彻底改变是需要很长时间的,没有突然的顿悟和重生,要一点一点地磨掉过去的印记,调教大脑和身体,不要再重蹈覆辙。”明朔挠了挠头。 平日里呼风唤雨的alpha,在这个omega面前总是一副冥顽不灵的形象,他自己也无计可施。 “我爷爷的身体越来越不好了,意识也跟着糊涂了,所以总是半夜三更地跑出病房到处找我,说要检查我的功课,还要跟我的老师聊聊……”明朔说,“你说他爱我吗,我想是爱的,只是他的表达爱的方法太病态了,也拉着我往万劫不复的路上走了很久。” 第139章 “他清醒的时候提出要见小芽,我不同意,不想让我的孩子也被那个人影响。可是仔细想,他对小芽也一定没有恶意,只是那份爱也太沉重了,我宁可小芽没有,”明朔瞅着于映央的表情,偷偷掀起被子的一角,也钻进去,让棉被掩到自己的肚子,总算坐得舒服了一些,“我后来想,我们两个其实蛮像的。我们都被最信任的家人以爱的名义绑架,所以从小到大都不快乐,也不懂得怎么去爱。” 于映央斜他一眼,干脆拎起另一侧的被角,让他和自己并排躺好,“怎么跟个受了气的小媳妇一样,我在欺负你吗?” “那肯定没有。”明朔的唇角勾起温柔的弧度,麻利躺了过来。 “接着说。”于映央从被子里掏出两只细瘦的胳膊,手指交缠着,扣在自己的小腹上。 这个姿势代表omega此刻寻求一种平等的、坦诚的交流,明朔当即读懂。 明朔:“我总觉得,在爱人这方面,你比我厉害很多。我们同样在错误的爱里长大,你却仍然能够看清自己的真心,能够相信别人,相信自己,这是一种宝贵又稀缺的能力……而我没有。起初,我确实能够享受爱情,但是渐渐地,随着我对你越来越依赖,我对自己的评价也越来越动摇。总是在想,有人会真的爱我吗,为什么会爱我呢?一定是另有所图——你看,我其实是不相信自己的价值的。和我这样的人谈恋爱,一定很痛苦吧?” 原以为于映央也会像从前那样安安静静地听着,不管他最后有没有相信。然而这一次,却见于映央扭过头,直勾勾地看了过来,说:“我说了很多次了,我想要翻篇,过去的事情都过去了,你怎么就是听不懂?” “央央……”明朔的视线都要失焦了,痴痴地看向于映央。 鲜活的、拥有自己的态度的、正在表达不满、诉说委屈的于映央。 “你说你想要改变,你想重生,我从来都没有质疑过,因为我相信你能做到。这件事很难,但你一定能做到,这就是我对你的信任……可是你一遍遍地做下这些承诺,不停地讨好我和小芽,不停跟我们道歉,你有问过我们的想法吗?”于映央的胸膛起伏,义愤填膺,“你期望我们原谅你,那你就要先原谅自己。如果你非要套上罪人的枷锁,站在过去的错误里不断检讨,我们再怎么想要原谅也是无济于事。” “明朔,你也在用一种错误的方式爱着你自己。人会犯错误,可得到原谅的前提是,你要相信自己值得被原谅。” 房间再次陷入寂静。 于映央望着明朔,alpha的眼睛里有什么东西不停地闪动着,随即,一串泪泫然而下,划过脸庞,紧接着又是一串泪,丝丝缕缕,像是雾市的一场暴雨。 像受了莫大委屈的小孩,又像终于见到了苦求多年的神佛完成了最终告解,那哭泣的声音苦涩,眼泪却汇入了勃勃流动的释然之水。 . 忘记是何时睡着的,直到第二日傍晚,omega才从柔软的床铺里睁开眼睛。 身体酸痛极了,昨晚做的时候不觉得,如今身体开始跟他讨债。 “明朔,明朔?”于映央的声音发哑,随即额头一凉,一只手在他枕边的床头柜上放下一杯水。 “我在这里,你睡醒了吗?” 是令人安心的声音。 于映央连手指都懒得动,“我渴了。” 随即,他便被抱起来靠着床头的软垫,有杯沿递到他的唇边。 omega被伺候着喝了水,又被喂了半份意面,终于有点坐不住了,“我只是身体太酸了,也不是瘫了,不用这样吧?” “用——”alpha拖长了声音,又送来一叉意面,“蘑菇吃不吃?” omega闭了闭眼,“……吃。” 明朔和于映央一起在酒店待了快一周,终于熬过了生涩和试探,重新熟悉了彼此的一切。 只是,他们默契地没再提过从前,也不去想复合或者以后的事。 就这么专注当下也不错吧。于映央这么想,他觉得明朔也一定有这样的感觉。 慢慢的,他似乎越来越了解明朔的想法了;也或许,他们又开始越来越像,彼此追逐了。一如他们在雾市的头几年。 根据检测,于映央的信息素浓度已经恢复正常值,也就是说,难捱的雨露期终于结束了。 其实也没多难捱,甚至有些享受,于映央偷偷地回味着这些天,有点舍不得。 明朔将两人的行李箱都收拾妥当,一起放到房间一角,“明天你就可以回去上课了,我也得回云港,把小芽留给我爸这么久,怕他会没有安全感……” “哦。”于映央恹恹抬了抬眼皮,将酒店送来的晚餐码到桌子上。 “我明早十点的飞机,你可以来送送我吗?”明朔走近两步,略显紧张。 “不行吧,我还得去学校。”于映央说着,心头隐隐动了动。 谁知明朔顺理成章地放弃,“那就算啦,我接到芽之后给你打视频。” “好。” 心又沉了下去,失落感涌了上来。 omega噘着嘴,戳着餐盘里饱满的蟹肉发泄。就不知道再争取一下吗?不是看过我的课表了吗,明天十点我明明没课的。 所以第二天清晨,哪怕听到了alpha起床轻手轻脚的洗漱的声音,于映央选择了咬牙装睡。 都说了不用这么小心翼翼的,从头来过的话,这个时候把他叫醒了,给他套上衣服要他陪着去机场,他还能拒绝吗?! 第140章 笨! 终于整装待发,明朔放轻脚步走到床边,在“熟睡”的omega额头上落下一吻,这才舍得离开。 门关好,于映央翻身平躺,望着天花板上的图案发了一会儿呆,才终于有精力起床洗漱,回归自己的日常。 下床时,他突然发现手腕上多了个东西,是用粉色和紫色系绳编制的手链,吊坠是三条小鱼,两大一小。 于映央噗嗤一笑,不知道三只小鱼的主意到底来自小芽还是他那个狡猾的爸爸。 趿拉着拖鞋走进卫生间,里面干干净净,漱口杯横着的牙刷上被挤了牙膏,是alpha笨拙却真挚的照顾。 于映央抓起牙刷,放进嘴里前又有了新的发现,他的脖子上多了一条细链,吊坠是一只男士戒指,正好是他无名指的尺寸。 好多话不必说,于映央都已懂得。 omega继续心不在焉地刷牙,眼神却流连在颈间的那只别有用心的“吊坠”上。 终于,这一次他不再犹豫,快速漱口抹脸,换了衣服就跳上了一辆停在酒店门口的出租车。 . 繁忙的航站楼,数不清的人在其中来来往往,一架一架班机由这里落地或启航。 那么大的错过的可能性里,omega还是在最后关头拉住了alpha的手臂,和他交换了一个长久的拥抱。 “我今天上午没课。”于映央说。 “我知道。”明朔顺着他的后背轻抚,帮他舒气。 “以后再遇见这样的情况,我希望你能跟我撒撒娇,求求我陪你来机场,我一定会答应的……”于映央抿着嘴唇,分明是心声,就这么说出来还是会感觉羞耻,“我以后也会这样,如果我想要什么你不答应……” 没等他说完,只听alpha毅然决然,“我一定会答应的,你想要什么都可以!” “不是的,我想要你的强势,我想要你替我做一些决定,我想要有什么什么都不想,把自己交给自己信任的人,这样我感觉……有所依靠。” 明朔试图理解,“好吧,我会尽量这样做的。” “还有,以后在那种时候,你要掌握主动权,一直自己动累死了!”不知不觉,于映央的耳根通红。 “好!我知道了!”明朔满口答应。 “还有你要追求我,非常努力地追求我,我还没有完全答应跟你复合呢。”omega噘着嘴,模样可爱到让alpha的心脏不断爆炸再重组。 alpha连连点头,“我知道了,我在追求你,我送了你钻戒,把小芽送给你的礼物也给你戴上了。” “我的毕业项目是一个童话插画,讲的是一只被自己所属的星群遗落在天空的星星,白天的时候,就只有他和太阳待在一起,所有人都在取笑他……” “嗯,然后呢?”明朔环着于映央的腰,枉顾刚才才听到的还没有复合成功的消息。 “然后,星星因为他害怕别人的嘲笑和非议了,就在白天紧紧捂着眼睛,掩耳盗铃地假装所有人都不存在,只有黑夜了他才敢睁开眼睛,不遗余力地散发着光亮。他原本以为自己就会这样度过一生,散发光亮直到湮灭,可是过了好久,他发现自己非但没有湮灭,反而自己能散发的光芒越来越强了。” “又到了白天,太阳出来了,星星终于鼓起勇气,睁开了眼睛——然后才发现,原来自己的身边其实有很多颗和自己一样的星星,只是太阳的光芒太强大了,把他们都掩藏了起来,所以其实从来没有人觉得他是异类,而他因为和太阳靠得很近,所以积蓄了更多的能量,到了夜晚才能照亮每一条归家的道路……” 听完故事,明朔感叹,“好浪漫!” 于映央抿抿嘴唇,“反正我的意思是,这个故事还需要细化,插画也需要时间来打磨,所以我未来会花费很多时间和精力在这上面,可能会让你和小芽感觉受到了忽视,你要体谅我……” “没问题,我来做小芽的思想工作,你只要放心创造自己的故事就好。”明朔毫不毫不犹疑地答应,又说,“央央,我其实特别喜欢你现在的状态,知道你是开心的、自由的,也会让我感到很幸福,所以你真的不用担心我们,就做你想做的事情就好。” “毕业之后,我还想再在这里待一段时间,有一家工作室给我发了实习offer,毕业后有机会让我独立领导一个项目,我想把这个项目做完。”于映央略感抱歉,“当初说只要完成学业就好,现在又要工作,对不起。” “没关系,”明朔再次抱住他,“有机会的话,我们让芽也过来游学半年,让他多看一看外面的世界,我们一起陪着他。” . 归国的班机载着万吨不舍与眷恋顺利起飞。 飞机上,alpha打开自己的电脑,刚连上机上wifi,就收到了一条软件更新的提示。 竟然来自他桌面上那条沉寂许久的小胖鱼。 更新完成后,原本的一条鱼换成三条,胖乎乎地一起摆动尾巴,看起来更傻了。 点开,加载,原本画蛇添足的功能不见了,只剩一条留言。 上面写着:【yes!】 任何事情,任何要求,都只有一个答案—— yes! 与此同时,某间教室里,omega的电脑里忽然出现了一个桌面插件。 是一只傻乎乎的雪人,光标扣在它的胡萝卜鼻子上,整个屏幕瞬间下起了雪。 插件描述也是一串留言:【好想在雪地里亲吻你……今年圣诞,一起去看雪吧?】 第141章 ——【yes!】 . 掐着时间,alpha的视频通话准时拨来,于映央迫不及待接起。 “央央——你听得到我说话吗?”小孩有胖嘟嘟的脸颊,眼睛距离摄像头很近,眼睫又翘又长,洋娃娃一般精致可爱。 “听得到!”于映央答,顺便瞟了一眼屏幕那头抱着小孩的alpha。 “央央,你看!”小芽抓着一块巧克力,骄傲地解释,“这是加了橙子果肉的巧克力哦,是爸爸从巴塞罗纳买来的!” 他身后,alpha悄悄举起食指放到嘴边,做了个噤声保密的请求。 爸爸落地就拉着老婆去酒店,一直待到快误机才舍得跟老婆分开,哪来的时间给芽挑礼物? 都是在免税店里着急忙慌地补的。 于映央笑弯了眼睛,哄着他,“我们芽以后要多出去看看世界,多见见世面哦!” 小芽点点头,“可是,吃了好吃的巧克力,我好开心呀!爸爸说芽开心他就会开心,那你呢,央央,你开心吗?” 你开心吗—— 于映央愣了一瞬,好像许久都没想过自己是开心还是痛苦,只觉得每一天都忙忙碌碌、有所收获、每一天都有所期待。 他看着屏幕里的小孩,小孩身后的alpha,又看看自己的房间,太阳垂垂落在,粉红色云霞映照着他的画板,他画出了一颗闪闪发亮的小星星…… 环绕一圈,再次看向屏幕,那两个人谁都没有不耐烦,眼睛亮亮的,等待着他的答案。 于映央笑了起来。 原来快乐是这样的感觉,幸福是这样的感觉。 “我快乐呀!”omega用指腹轻抚屏幕,爱惜地揉了揉那两人的脸颊,“央央现在非常快乐,非常幸福,好像全世界都在爱我,我也爱着整个世界。” 是呀,当我不再反复叩问生活的意义,当我终于将全部的生活都抓在手心,当我不再害怕被孤立、被讨厌、被放弃。 当我有能力拥抱我自己和我所爱的人。 当我回首看去,这个世界其实充满了我被爱着的证据。 这一次,我终于成功解救了我自己。 ye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