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杀美强惨失败我死遁了》 第1章 [穿越重生] 《刺杀美强惨失败我死遁了》作者:东起丹暮【完结】 ——本文文案—— 史上最倒霉穿书人沈知梨,上辈子她的任务是刺杀疯批反派鹤承渊,结局可想而知,被毫不留情反杀,一剑穿心而死。 鹤承渊一个从尸山里爬起来的魔头,杀伐决断,诡计多端,阴晴不定的笑面虎。 系统给予权限,可修改任务,代价是最终任务未知,得够爱意值方可兑换。 为了防止悲剧重演,她果断修改任务,与鹤承渊捆绑系统,从此沈知梨踏上攻略反派的不归路,救他性命,嘘寒问暖,温柔体贴,陪他走向正道。 * 沈知梨一朝重生,回到反派变疯前,这时的少年不过是黑心寨子里的“杀手”,供权贵享乐、买码赌钱,命如蝼蚁的工具。 救回家的少年“人畜无害”,对她总是面带“和善”的微笑,处处提防。 她递茶他不喝。 她送礼他丢弃。 某日醒来更是在床边发现一把掉落的匕首,而少年被她当成抱枕睡了一夜。 终于,她解锁了最终任务——杀死鹤承渊最爱之物,完成他的入魔大业。 倒霉蛋→沈知梨,看着他最爱之物一栏显示自己的名字:“???” 玩儿呢?! 大雪纷飞那日,她为他挡住敌人的剑,由剑贯穿自己,死在他怀里光荣下线。 听闻那天,身居高位的鹤承渊抱着一具尸体,泣不成声,弃了仙道一念成魔,折尽天下仙宗。 * 上辈子,鹤承渊是各大仙宗畏惧的魔头,他坐于高台藐视众生,遇见个不怕死的女子跑来说喜欢他,他抱着玩乐心态,戏没演两天,女子就举起刀想杀他。 没有人会喜欢他,他知道,于是在刀出鞘那刻,他反手杀了她。 再次醒来,传闻里骄纵刁蛮的沈小姐辗转多地,不惜重金,救他出吃人火海,他认出了她,那个说喜欢他的女子。 他无还手之力,只好微笑讨好。 这次的戏演的有点久了。 她递的茶原来没有毒。 她送的礼是亲手制作。 电闪雷鸣杀人夜,他想杀她,却被她毫无防备拉上床,八爪鱼似得缠他睡了一夜。 她要他做个好人,于是坏事做尽的魔头改邪归正。 奈何天不容他,逼她到死。 那就永远变回名慑天下的魔头。 他与系统做了交换,再次拉她入局。 *八百个心眼子的魔头 *<a href=https:///tags_nan/shuangchongsheng.html target=_blank >双重生 *双c年下1v1 he 2024.3.5 内容标签:仙侠修真 相爱相杀 穿书 轻松 美强惨 he 主角视角:沈知梨,鹤承渊 一句话简介:杀死他最爱之物 立意:携手越过万难 第1章 杀奴(1) “沈小姐!!!” 夜里,冰冷的湖水抵在沈知梨的胸口,像一块巨石令她难以喘息,将人砸进湖底。 水面因挣扎掀起的波澜逐渐归于平静。 脑袋浑浊,在陷入短暂的空白后,无数画面似走马灯汹涌翻滚,侵袭她的脑海。 沈知梨怕了,对这个地方,对最后的任务,对鹤承渊,对所有的一切都充满畏惧。 她怎么可能成功呢,她成功不了。 想杀鹤承渊的人数以万计,可最后能近他身的人几乎没有,更不要说伤他分毫。她的下场,只会和那些密室里被做成皮塑的刺客一样。 她方才瞧见了,寒月下的鹤承渊一身红袍立于亭心,白纱扬起,溅上鲜血,人头落地,他甚至眼都未眨一下,出手果断狠厉。 仅是昏暗的侧影,就将她吓破了胆,仓皇而逃。 夜色太暗,她未注意前路,脚下一滑,意外跌入冰湖。 系统播报:[最终任务:请宿主在七日内完成刺杀,否则将抹杀宿主。] 沈知梨这意外落水又被狼狈捞起,倒像自杀未遂。 再次醒来已是两日后,如坐冰窖,寒气由内而外扩散,才刚入秋的天,她就已经要靠烧炭披裘来取暖。 暖阳映上她苍白的脸,原先红润的面容而今宛若将死之人毫无血色。她拢实外袍站在院子里,瞧着外头那些花草,没有半点入秋迹象,依然阳穿树梢,随风而摆,鲜活又充满生气。 这不像鹤承渊地盘会出现的东西,他厌恶一切色彩之物。 她这是被关回了幽水城? 说起来,这还是两人初遇之地。 她穿进这本书里十年有余,找寻他,追随他,见过他不过也就寥寥几面。 鹤承渊嗜血成性,愈发癫狂,短短数年,登上魔尊之位。 而后鲜血令他上瘾,人们求饶的哭喊是他兴奋之源,观赏高位之人跌下神坛是他兴趣之事,仁慈是他从未有过之物。 一年又一年,十恶不赦的魔头似乎玩乏了,这世间没他所求所想,于是毁天灭地只因一念而起,四下战火纷飞,生灵涂炭。 初遇正是他屠了幽水城,她险死于他的刀下。 她不知道他在找寻什么,又或者他对活下去没有欲望,得到与否无关紧要。 系统让她在一片泥污中站出来,向他献祭自己,借此来接近他,于是她这么做了,无惧他架在她脖子上的血刀,态度坚决,义无反顾说要和他走,引起了他的兴趣。 随他去往魔界这几年,她鲜少能见他,只知他需要她的血,用作何事她不知。她被丢弃在昏暗的后殿里无人问津,一待又是几年。 第2章 她是他养在后院里折去羽翼的雀,兴致来了就逗个趣,顺便瞧一眼死没死。 她试图用讨好的方式来靠近他,始终得不到回应,最后不过是自讨没趣。 而唯一能够获得自由的方式——刺杀鹤承渊。 院子,廊沿攀了一片白色荼靡,与这满园争相斗艳的花相比,金光照耀下的它倒是显出几分雅致。 沈知梨走前去正欲找个近处坐下赏花,度过无趣的时光,这时,院门“咯吱”一响,开了条小缝。 侍从来了?距离上次取血确实隔了半月,今日也该来了。 她自觉转了个方向,放弃去赏花的念想,才抬腿,发觉推门而入那人鬼鬼祟祟探进一只脚,随后开始环顾四周,手指紧张兮兮扣着门。 往日来取血之人都是大掌一推,跨门而入,哪像这般偷偷摸摸做贼。 沈知梨觉得不对劲,难不成是鹤承渊对她腻了,派人来取她命?也不对,他要弄死她,哪需那么麻烦。 她蹲在柱子后,准备随机应变,抓到机会溜出去。 “沈小姐,你躲这做什么?” 沈知梨刚挪小半步把自己藏好,鬼鬼祟祟这人就找来了,蒙头遮面全副武装站在长廊外盯着她,将她吓了一跳,一屁股跌到地上。 “你是谁?!” 这一激动,一股气卡在胸口,上气不接下气,咳得脸更白了。 黑衣人是个压低的女子声,她极其紧张地说:“沈小姐,我家公子想见你,快和我走一趟。” “你家公子?鹤承渊?”沈知梨拍去狐裘沾上的薄灰,扶着柱子站起身。 “不、不是。”黑衣人疑惑道:“小姐……不记得了?” “记得什么?” “小姐之前说要连夜带我家公子逃跑,我家公子已经挣脱镣铐,这一去便不再回来,公子不想连累小姐,只想见小姐最后一面。” 沈知梨愣住,完全没听明白她说的什么,“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黑衣人神色慌张,时不时回头撇一眼院门方向,她从廊外翻入,一把攥住沈知梨的手腕,力气之大,抓着她紧忙朝外走。 “小姐怎能说话不算话,我家公子在暗牢里受尽折磨,身子已大不如从前,如今不想连累小姐,只求见最后一面,为何小姐要装作不知晓!出尔反尔!” 她情绪激动,大力钳住沈知梨的手正在发抖,迫切要带她去往什么地方,沈知梨落了水身子虚,挣脱不开,又想着许真是忘了什么事,况且取血的时辰还没到,去瞧一眼也无妨。 “你家公子叫何名?” 黑衣人脚步猛然一顿,欲言又止,“小……小姐,去了便知。” …… 黑衣人对幽水城大街小巷极为熟悉,她带着沈知梨躲过鹤承渊的手下,左绕右拐来到一处暗牢。甚至提前弄晕守卫,带她一路顺畅找到她口中所说的公子。 公子染满血渍关在阴潮的暗牢,地上落了副腐朽的镣铐,他缓缓转过身来,唯有遮眼的白布干净。 那一身衣裳虽然全是污渍看不出原来的颜色,但袖口处精细的绣花还是能瞧出几分原先的矜贵。 从前因是个温润公子,为何落魄成这样,叫鹤承渊锁在这里,断了指、瘸了腿、剜了眼,可她寻不出半分有关他的记忆。 谢故白瞧不见她,但能听见她受到惊吓退了半步,他慌忙抬手抚上遮眼白布,怕白布落下吓着她,“我这幅样子,吓到阿梨了……” 沈知梨:“没、没有。” “阿梨……你还是不愿和我走吗?” “鹤承渊这个人,暴戾成性,无情无义,十来岁就因弑父出了名,他是天生魔种该除该死,阿梨不要被他表象所迷惑。” 鹤承渊如何,沈知梨自然清楚,跟在他身边这么多年,怎样的冷血无情、阴晴难定。上一秒还在与人谈笑风生,下一刻就变了脸拧去对方脑袋。 他有何表象,既不温柔也不体贴,怎会被迷惑。可她也知道自己忍耐这么多年是为什么,无非就是等待任务发布,完成刺杀……离开这里。 黑衣人:“公子,快同我走吧,外面已经处理干净,接应我们的人也已到位。” 沈知梨也劝道:“现在尽快离开,等外面的人醒来,怕是没那么好走了,况且……一会儿鹤承渊派来取血的人要是没瞧见我……激怒他没有好下场。” 公子对她唤得亲昵,轻声细语,他们或许曾经相识,只是她忘了些事。方才那姑娘劫走她的时候,情绪激动,他们约定的事不像撒谎,想必今日出逃的计划对他们而言尤为重要。 谢故白蹙眉,道:“取血?!阿梨,他取你血?你心甘情愿让他这般对你,也不愿和我离开!” 沈知梨:“我留下来有我的原因……过往的一些事情,自那日落水后我便记不起来了。” “忘了?”谢故白来握她的手,顿时僵在半空,“是……不想记起,还是真忘了,你可知我的名字。” 沈知梨无奈摇头,“真……忘了。” 谢故白肩膀发颤,流下一行血泪,染红洁白的布,“阿梨……当初你说天地皆可平,要嫁我为妻,我们要成亲的。” 最后却得来一句忘了。 沈知梨别开目光,“我虽忘了事,但约定会遵守,我会为你们拖延时间,你们尽快离开。” 黑衣人搀扶他,担忧道:“公子,快走吧,再不走来不及了。” 第3章 谢故白苦笑着,片刻后似疯了般大笑,白布被血染得不成样,“离开?走不了了,那个魔头!怕是已经断了我们的后路!阿紫,真正被处理掉的,是我们的人!取血?不过是个幌子罢了!” 沈知梨一头雾水,听不明白他在说什么。 潮湿的暗牢冒着森森寒气,角落滴下的水宛如催命符砸向地面。 忽然,一声嗤笑与水滴重叠,夹杂阴风扑向沈知梨。 “走?走去哪?” 再熟悉不过的语调,轻蔑又讥讽,令沈知梨浑身一个激灵。 身着赤金袍的男人,背着幽暗的银光而立,双手交叠胸前懒散斜依于牢门,遮面的半张面具融于黑暗,像一把充满锋芒的利刀。 “我当初该割去你的舌头。” 谢故白听见此声,脸色骤然刷白,显出难以掩盖的恐惧。 往日两人针锋相对,不分上下,如今他却败下阵,成了阶下囚,这般狼狈,受尽折磨,甚至下意识产生畏惧。 打断腿无法找她,剜了眼再看不见她,断了指抹去与她的誓言。 他的手段,阴狠又直接。 “鹤承渊!你以为这样就能得到她吗?” 一双鞋靴不紧不慢踏入水洼,鹤承渊阴冷扫他一眼,停在她身后,有力的手带着隐忍的怒意死扣她的腰肢。 他微俯身,在她耳边低语。 “醒来第一件事就是找你的老相好?” 沈知梨手脚冰凉,绷直身子僵在原地。 阴晴难定的疯子,她不敢惹。 “鹤……” “杀了他。” 话音未落,鹤承渊直接打断,下了毋庸置疑的死令。 瞬时,地上装晕的侍卫走进牢笼。 沈知梨:“等等!” 鹤承渊充耳不闻,将她强硬拖走,直到身后的惨叫逐渐消失。 第2章 杀奴(2) 攀满白色荼靡的廊洞下,鹤承渊一袭红袍背她而立拨弄花枝,两人无言相站已有一会儿。 院子很静,只有微风窸窣过耳。 沈知梨不敢多言,目光渴望紧盯廊椅。 她站的有些乏,试图用轻微挪动来缓解腿酸,没曾想,这一挪弄出了响声,扰了他赏花的雅兴。 他侧身望向她,“你有话和我说。” “没、没有。” “是吗?”鹤承渊眸光一沉,指尖用力,折下一朵开得清雅的白花,捻在指尖转玩,他越过她走向廊沿坐下,“是没有,还是不敢。” 沈知梨还是那句:“没有……” 鹤承渊意味不明嗤笑一声,抬眸看她,“没有?你分明怕我。” 沈知梨被他盯得发毛,浑身不自在,只好垂头躲避他的视线。 他说:“过来。” 她移了小半步,又停下不敢动,与他保持距离。 记忆里,鹤承渊不喜有色之物,可落水那天起,他莫名穿起赤色,阳光下的红衣更像是件血衣,不知是不是害怕他这个人而作祟,她看了一眼,便觉天旋地转,头抽痛得厉害。 “要我再重复一次?” 在他的催促下,沈知梨只好硬着头皮走去,结果脚一软整个人朝前扑了个满怀,显然鹤承渊也没反应过来,指间的白花也因下意识接她,脱手落地。 沈知梨手指擦过他的面具,瞬间,整个人傻住,环住他的脖颈,忘了要做什么。 仙门百家谈之色变的魔头,少时因右脸被毁常年戴面具示人。 鹤承渊的脸是一大禁区,哪怕两人做相欢之事,衣裳脱了干净,他的面具也不曾取下,她甚至不敢碰他,只能攥紧被褥承受一切。 两人僵持了一会儿,她回过神,立马退开,“我……我不是故意的……那个……” 脚下一道轻响,退后才发现,那朵掉下的荼靡被踩烂了。 这下,更是将她吓破了魂,鹤承渊最爱白色荼靡,那是他眼中唯一能辨的一抹净色,他有个癖好,喜欢将花别在她的耳尖,再划破耳,让血一点点浸红花瓣,才能满足。 沈知梨惊慌失措拾起荼靡想别上耳,可才捡起来,脆弱的花瓣从手中飘落。 她顿时红了眼,“我……这真不是故意的……我再去折一朵。” 没走两步,鹤承渊低沉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阿梨,今年的荼靡开得可雅?” 沈知梨顿住,转过身去,鹤承渊低头看着零零碎碎的花瓣,穿廊风而过,花瓣吹散,他缩起眸子,对她道:“不必再折。” 他的语气诡异的平静,“今年的花,开得淡雅。是吗?” “……是。”沈知梨回到他身前,局促不安站着。 他扶住她方才不小心碰到的面具,默了片刻,“帮我把面具,摘了。” 沈知梨震惊道:“什么?” 鹤承渊那双褐眸目不斜视透过面具锁住她,沈知梨颤着双手抬到他面前,却没勇气再近一步,额间的冷汗缓慢滑下,她的双手触到面具,像捧着把随时会刺穿她身体的刀,止不住的发抖。 许久没有下一步。 忽然,鹤承渊别过头,拍开她的手,站起身就走,离开一段距离后,他说:“血,两日后再取。” 沈知梨望着他修长的背影,摸了摸自己的手腕,光滑没有伤痕,她疑惑检查两只手。 下一刻,鹤承渊止步问:“你喜欢这片荼靡吗?” 沈知梨愣了两秒,磕巴说道:“喜……喜欢。” 第4章 鹤承渊一动不动停在万花中,她以为他不会再多说什么,“鹤……” “两日后成婚。”他淡淡抛下一句,抬步离去,独留沈知梨傻在原地。 他的手下将院子围得水泄不通。 当天夜里,她被滋滋啦啦的火烧声闹醒,睁眼一瞧,窗子外头火光直冒,急急忙忙推开门才发现,摇曳旺燃的火花映亮他的身影,他手握火把烧了那片荼靡,侍从哆嗦着在院里跪了一地。 而她只能眼睁睁目睹那片放肆绽放美丽的花,烧了一夜。 …… 银月高悬,窗户半敞,红帘舞动,铜镜擦拭干净,反射光芒。 镜中的少女面色苍白,身穿嫁衣,对于这匆忙而定的大婚未有半见喜悦之色。整齐的墨发盘起,一根精细的金钗被她取下,摆放于白瓷碗边。 鹤承渊把婚期定在夜间,侍从正忙的不可开交,屋外扫帚摩地,窸窣而响,收拾残局。原先开满花的长廊烧成灰烬,听侍从说荼靡是这院子最后凋零的花,如今却成了最早凋谢的花,连根焚烧,日后这个院子再没荼靡,就只因那日她不小心踩坏了一朵,所以他觉得脏了,要毁掉整片林子。 沈知梨无奈叹了口气,她也不敢多言,无法为那陌生的公子求情,也无法为这片荼靡谋条生路。 屋子布置喜庆,烛光在红帘上朦胧摇摆,这算是印象里见过最多颜色的几日了。 这不大的白瓷碗里盛了半碗血,她盯着那碗血一言不发,心中翻起苦涩。 身边的侍从瞧着她无力垂在一侧的手,触目的血从腕部顺着指尖滴在地,终是忍不住道:“沈……沈小姐,奴……奴为您包扎吧。” 沈知梨转开目光,再次看向镜子里的自己,发上钗满繁华的金簪,方才那根蝴蝶钗加或不加并无任何区别。 侍从正要再次拿起钗,沈知梨忽然抬手摁住。 “沈小姐……这根钗……不能不……” 起不到分毫点睛之色的金钗为何非要别上发。 沈知梨不许她夺走,也不许她别上发,两人较劲时,她指尖一划,才发现这钗竟是暗器,藏着的尖刺露出。 “小姐……” 系统播报:「请宿主注意,刺杀任务已被提前,请在今日内刺杀反派鹤承渊。」 今日?! 沈知梨目光盯住白瓷碗边的匕首,动作极快,猛然拔出钗中尖刺抵住自己脖子,转移注意,藏起匕首。 “别动!我说不要!” 顿时,屋子侍从神色慌张,不敢动弹,“小姐……不、不愿钗便不钗了,快将它放下,太危险。” 恰巧这时,吉时已到,鹤承渊的手下前来催促,侍从为她简单包扎手腕后,将她带走。 盖头在眼前摆动,沈知梨紧张握住藏在袖子里的匕首。 轿子停在殿前,厚重的大门微敞,鹤承渊讥讽的笑意从昏暗无光的殿内传出,“像你这般不惜代价为主的人不多了。” “以至亲的命做赌注,假意归顺于本尊,再去救主。”鹤承渊语气平淡,不明情绪,却又令人不由寒颤,他顿了一会儿,又道:“竟然,带她见他。东西在哪?” 久没回应,他显然有了丝怒意,逼迫道:“回答,本尊可以饶他们一命。” 一道熟悉的女声虚弱如细蚊呜鸣,“不……知道。” 这声音,是那天蒙面的黑衣女子。 “真是倔。” 沈知梨没救到公子也没救到花,似乎猜测到鹤承渊紧接着会做何事,急忙想推门阻止。 “小姐……”侍从难为情拦住了她。 “噗嗤——” 刀入血肉。 他在他们大喜之日杀人了……喜日沾血,不吉。 也是,婚事不过随口一提,形式也只是个过场。 黑衣女子满口是血含糊不清,却仍是顶着口气,气势不输吼道:“我家公子说的对!魔头终究是魔头!你不许小姐知道公子的名,无非是怕她知道你的残忍,可她终有一天会记起来!你以为这样就能得到她吗?” “小姐!”侍从惊呼一声,没将人拦住。 “公子何名?”沈知梨一掌推开门。 “谢……故白。” 鹤承渊眉角一抽,眸色阴沉,手起刀落抹了她的脖子。 一团黑影融于大殿,黑衣人捂住脖子朝她挣扎着爬了两步,最后倒在血泊中。 “鹤承渊!”沈知梨正要掀盖头,却被侍从牵制住。 系统:「请宿主注意,今日内完成任务。」 为了防止自己藏起来的匕首暴露,她只能停在殿门。 他杀人了,在她面前,在大喜之日。 鹤承渊丢垃圾般,将黑衣女子甩进黑暗,“既然来了就拜堂。” 说是拜堂,实则不过是她一人对他朝拜罢了,他自始至终坐于高台,漫不经心拭去指间的血。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妻对拜!” 沈知梨一个人走完所有流程,这哪是拜堂,这分明是羞辱。 羞辱她异想天开,自送上门,没名没分跟他多年,不过是他处理情绪的玩物罢了。 侍从关门退下,漆黑的大殿仅剩他们二人,高座之人久未发话,她也就这么安静站着,指尖不由扣紧刀柄。 半刻钟后,她因脚疼而轻微晃动,盖头下挂着的金铃“当啷”脆响,在寂静无声的大殿回荡。 第5章 同时,鹤承渊低沉道:“没什么想问?” 沈知梨沉默。 他的声音极具柔和,“上来,我该揭盖头了。” 铃铛随着步伐而响,沈知梨的心绷到极点,急促跳动。 她止步于他身前,透过盖头低头瞧见他一身矜贵的红袍,衣裙边沾满了飞溅的血迹。 指骨分明的手出现在视线里,他拽住盖头,没急于揭开,而沈知梨不安吞咽,额间渗出细汗,袖子里握住匕首的手也在颤抖,这是她最后的机会。 “阿梨……” 沈知梨浑身一震,几乎屏住呼吸。 系统:「倒计时开启。」 “当啷!” 盖头金铃相撞,猛然荡响,盖头被扯下的同时,袖子里的匕首亮了出来! 随后一震耳鸣嗡响,整个世界好像禁止一般,一片空白。 「警报!任务失败!任务失败!」 「剧情进度80%,未完成!」 「刺杀任务10%,未完成!」 「刺杀反派鹤承渊任务失败!即将抹杀宿主。」 第3章 杀奴(3) 「倒计时开启……九十九!九十八!九十七……」 沈知梨还未反应过来,铺天盖地的警报声将她拉回神,她愕然低头,一柄匕首尽数没入她的胸口,染满鲜血的手握着刀柄,顶着她难以置信的目光,加大力道,刀锋又深了一截。 她欲想夺回匕首,鹤承渊没给她机会,匕首被猛地拔出,鲜红的血液在两人眼前飞溅。 她捂住胸口,大量滚烫的血从指缝涌出,染红流霞般惊艳的喜服,留下触目惊心美艳的红迹。 “鹤……承渊……” 视线模糊,他一如往日,矜贵坐于高台,半面融于黑暗,半面承载寒月,额心的金魔印晃眼,冷漠深邃的眼睛下,溅于面容的血滴缓缓从眼角滑落。 他面无表情望向她,一丝不苟的赤金长袍锁骨处被划了一道。 视线晃动,最后一幕是他转玩手中匕首,寒光破开夜色,她跌下高台,无声坠入沉夜。 鹤承渊是何人,自成魔之后无人能伤他分毫,刺杀任务注定以失败告终,她的所作所为不过就是跳梁小丑。 死亡是她逃不过的结局,死在他手里亦是如此。 掀开的盖头被丢弃,缓缓而降盖住她的面容。 系统:「回忆抹杀完毕,六十四!六十五!六十六……」 方才刀光闪过刹那,她似乎瞧见了,鹤承渊未戴面具,融于黑暗的右脸,分明,没有伤疤…… 系统:「拯救宿主系统开启,请选择是否修改任务,与反派鹤承渊捆绑。」 沈知梨用最后一点意识,道出,“是……” 她无路可选,彻底消失或再赌一次,十年忍辱负重,她不想……死在这里。 「……九十九!……两百!」 「任务重制!时间重制!好感重制!」 「请宿主以血为契,与目标人物捆绑。」 「恭喜宿主,捆绑成功,最终任务未知,爱意值达标方可兑换,目前爱意值负200%,祝宿主好运!」 …… 身体失重犹如从云端坠落,寒风浸泡脊骨,沈知梨浑身一抖,猛然惊醒。 她重生了。 “哒哒哒”急促的马蹄声围绕在耳畔,马车摇晃,月色夹杂冷风从窗外灌入。 “小姐,我们这大晚上偷跑出来找谢公子,老爷知道定会大发雷霆,到时候会被家法伺候的。” 等等?!谢公子?! 沈知梨目光呆滞借月色在车里打量了圈。 精雕细琢的马车内,满满当当塞满金银珠宝、吃食甜点、衣裳华服,这是搬家的架势? 而坐她左侧的丫鬟,正掀开竹帘提心吊胆朝外张望,时不时往嘴里塞个桂花糕平复紧张的情绪。 沈知梨:“……” 这丫鬟是个吃货。 这个谢公子是哪个谢公子? 带这么多盘缠,大晚上找他做什么? 丫鬟吃完桂花糕后说话都在颤抖。 “小姐,行不通的,老爷会把我们腿打断。你这前几日跌湖里,病都还未好全,非要去抢什么亲嘛。” “???” 姓谢的?抢亲?这?什么和什么?她印象里完全没这段记忆啊。 幸好,系统来解答的也快。 沈知梨头痛欲裂,系统正往她脑海里传输信息,她梳理半天终于整明白现状。 所谓谢公子正是原书沈知梨的青梅竹马白月光,光风霁月似春柳的公子白——谢故白。 想必正是黑衣女子说的那人,只是上辈子有关他的记忆,她一无所知,只知道她当初穿进书里的时候,谢故白在传闻里早已死了。 如今看来,是鹤承渊将他藏了起来,百般折磨,至于其中缘由,她无从得知。 不过,现下谢故白还在,那她这是……回到比第一次穿书时间还要早的五年前? 五年前,谢故白还没传出死讯。 那岂不是,鹤承渊也还没黑化! 系统:「请宿主注意,距离鹤承渊命运重大转折点还剩十天,请尽快找到目标人物。」 上次穿来过晚,鹤承渊早已黑化,成为人人畏惧的魔头,心性已定,她无法改变他。 儿时的鹤承渊被卖到地下赌场,是供权贵赌钱寻欢作乐的杀奴,命如蝼蚁,他在一场又一场杀斗中长大,每日都在刀口舔血,关在暗无天日的牢笼里苟延残喘,凭借坚毅不拔的意志在一次次要命的重伤中活下去。 第6章 她还没问人在哪里,系统就消失了。 这么大地方,一个地下黑庄她要怎么找啊! 鹤承渊有三大命运转折点,促使他永远走向深渊,再触不到光明,而五年前这是第一个,只要能救下他,带领他走向正道,那么后面的一切将不会发生,她也能救下谢故白! 凝香:“小姐,老爷早已不许我们与谢家来往,这往日偷传书信就算了,抢亲……算了吧,更别说……” 她欲言又止,犹豫后,不满的小声呢喃道:“您还说,做不了妻也要做妾。这谢家今时不同往日,您何等身份,怎么能说出那种话呢。” 这话略过沈知梨耳朵,左近右出,完全没关注这事,满脑子都是这鹤承渊现在会在哪。 听说这个时候的鹤承渊很是抢手,他会被关进笼子里带到各处地方,去当卖命的杀奴。 “凝香,调转方向。” 凝香以为她的大小姐终于想清楚,决定回家了,欣喜道:“小姐是准备回家了吗?” “去最近的赌场。” “赌场?!!!” …… 幽水城郊外一处黑寨子,沈知梨这十日辗转多地,花尽心思,总算找到这处最隐蔽之地。 在一片打杀嘶喊中,她们挤过人群,去往斗场。 阴湿的环境令凝香不适,她缩起脖子,拽住沈知梨已经脏兮的衣袖:“小姐……” 按理而言,权贵在进入寨子前会交付大量银两,他们能佩戴面具,隐藏身份,受到优待,安排在二层暗处的房中。 沈知梨每次踏泥而入,与普通赌徒站在一块,因为她知,剩下的钱,她要留着带鹤承渊离开。 所以这几日,哪怕被不善之人盯上,哪怕衣裳脏了,哪怕睡在野外,她也死守着带出家门为数不多的金银。 铁笼斗场中,血迹斑斑,上一场胜者已出,是个皮肤漆黑,身高九尺,肌肉暴起的壮汉。而败者头颅被砍,正被拖离,在本就沾满血迹的泥地中,留下鲜红的长迹。 周围的人对血腥的一幕早已麻木,唯有对赌局胜利的呼喊。 “今日!最后一场!起压三百万两!” “什么!” “三百万!!!” 四周炸开了锅。 赌场里从未见过的数字,这三百万,是来自对一人的押注,开场后可追加赌注。 巨额的赌注意味着这是杀奴的死局。 杀奴赢率过高,成了不败将军,赌局失去刺激,他即将被抹杀,胜负与否,他都将死在这里。 铁链摩擦地板逐渐靠近,在一片喊打喊杀声中尤其刺耳。 斗场里只有一扇狭窄的窗,冰冷的白光闯进,吝啬洒了一缕在斗场口。 铁链声停在光口。 沈知梨找到了他。 十七岁的鹤承渊。 与之后高高在上不可一世的魔王不同,如今的少年惨不忍睹,身上几乎没有完好之处。 他低垂着头,已是苟延残喘,显然他的上一场战斗是死里逃生。 少年湿漉沾血的乌发一缕缕凌乱披散在肩,丑陋污秽的素衣缠身,浑身血迹,手脚被束缚,铁链在身后笨重长拖。 看守踢了脚他的铁链,粗鲁将他推进斗场,受伤的脚流淌着血,这一推身影不稳,直接朝前扑去,当所有人等着看笑话时,寒光闪过。 轰—— 看守被他一刀了断。 倒地之声震耳,少年稳住脚步,薄唇勾起,抬起头来,微弱的白光映上他不惧的面容,肮脏的白凌缠眼,满脸是血。 沈知梨为之一震。 鹤承渊的眼! 这不断流出的血,是近日所伤! 她竟不知魔王还被伤过眼,难怪他厌恶色彩,不过……她也没多了解他。 奇怪……她为何会有一刹心颤。 恐怕是对他还尚流一丝畏惧。 少年手握匕首,准确而言那是一把双头刃而非刀,握刃的手鲜血淋漓,他仿佛感受不到疼痛。 忽然像是发现什么有趣的事,他的目光穿过人群,莫名“盯”住沈知梨的方向。 沈知梨被“瞪”了个激灵,浑身发毛,不由后退半步。 很快鹤承渊收回目光,这才让沈知梨提起的一口气长呼出去。 看守血尽而亡,鹤承渊这出乎意料的举动,令赌徒更加兴奋,押注从三百万两追加到三百二十万两,还在持续上升中。 他的对手不过才十万两,若不是已押入的注不可更改,现在都怕是要骤减。 对手脸色不好过,仇视着鹤承渊。 所有杀奴都以为赞够银两后就能为自己赎身,又怎么会知道身价高涨等于死期,毕竟他们可没见过外面的太阳,又怎会知晓人心的丑恶。 “三百五十两!!!” “是否追加!” “开局前追价所得可翻倍!” “加不加!加不加!” 四周赌徒掏空家底往上加价,为何,因为面前这不及壮汉高、不及壮汉壮的少年,杀了陪伴自己十多年的看守,在暗无天日里唯一亲近、陪伴他的人。 这是个疯子! 一个杀奴会配一个看守,而鹤承渊的看守,从他五岁进赌场时就带着他,是近似父亲的存在。 杀奴没有名字,只有一串编号,鹤承渊不同,他有名字,名字便是他的看守赋予。 “最后时间!十!九!八!” 第7章 “三百六十两!” “三百八十两!” “七!六!” “我加一文。” 鹤承渊声音嘶哑,站在冷淡的月光中。 “当啷——” 一枚铜钱滚落在斗场。 赌场突然安静。 随后嘲笑四起。 杀奴胜后得到的钱并不多,几乎都被看守掌握,至于钱到没到杀奴手上,赌场并不会在乎他们的贱命。 更何况,鹤承渊从小被掌控,这一文钱恐怕是方才杀了看守顺走的。 沈知梨目光透过生锈的铁笼望向他,淡光中的他挺直腰杆,沁血的嘴角上扬,淡然又胜券在握的模样,仿佛与脑海里的魔王之态相融。 他成为了赌徒。 鹤承渊:“赌我赢。” 第4章 杀奴(4) “一个瞎子口气还不小。” “这可是三百万两的杀奴,赌场压的宝,他的看守都不知道用他捞了多少钱。” “他的名声你没听过?十年从无败绩!” “哈哈哈哈,有败绩的不都死了?” “有道理。” “不过这瞎子能赢吗?这么有气无力一掌就能捏死。” 鹤承渊瞧起来瘦弱无力,肮脏的素衣宽大套身,厚重的锈链扣住他几乎皮包骨的手腕,他甚至没有壮汉半身大,从身形对比而言,无论怎么看他都没胜算,但奈何他名声大噪,众人压他赢也情有可原。 “论杀场经验他更胜他人,什么样的对手没遇到过。” “话虽如此,但他的对手也不容小觑,对面那人从前是个刽子手,刑罚用具,痛穴之处他最了解,尤其爱使阴招,断人手脚筋脉,无力反抗,再一刀刀活生生砍去头颅。就是不知道得罪了谁,被卖到赌场六年之久。” 赌徒嘀咕道:“我还听说他和那邪宗有说不明的关系。” “真要有关系,能把他卖到这来?” “多少是有的,不然给他安排的对手哪会都是些比他弱之人。” “难道不是他手段强硬?以前多少人在他手里受不住屈打成招,我可赌的刽子手赢,当心着点你们那个毫无败绩的瞎子吧,我看呐他也是送刽子手玩弄的猎物罢了。” 几人谈论杀局,赌徒这么一说,旁边计划跟风押注鹤承渊的人也开始犹豫不定。 赌局仅能选一方下注,这些人对悬殊之战饶有兴致,既想看鹤承渊赢,又想看他如何败,或许他们在不损害自身利益的场景下,期待的是这个瞎子备受折磨四肢尽断,此战后成为一个废人,苟延残喘留口气的胜。 “我听闻瞎子昨日遇上的对手使阴招,用毒弄瞎了他的眼。” “看样子昨日的杀局也很精彩。” “自然!他顶着一双血眸,在最后关头杀了对手。” “赌场并未限定用何武器,眼瞎了,那只能是他不小心,能怪谁?能活下来都是运气成分,谁知道今天他霉不霉。” “他往日就靠一把刃对敌,这如今眼瞎了……恐怕真是给刽子手送的玩物,还不知道怎么死,我看这就是他最后一场杀局了。” 三百万两买的是鹤承渊的命。 众人瞧不起的那一文钱同样如此。 沈知梨时刻观察主持杀局的场官,在鹤承渊抛下铜钱后,场官跑到了二层,恐怕是去询问那幕后操纵之人的旨意。 旁边的赌徒见她一直发呆,于是问道:“你想好没有,押谁?趁场官还没宣布杀局开始,赶紧押注。” 沈知梨转眸,道:“我?赌瞎子。” 场官消失的这段时间,一些赌徒倒戈向刽子手,从原来的十万两涨到二十万两。 突然!人群里惊呼一声:“杀了他!!!” 铁链随之“哐当”一响。 场官久未现身,刽子手的看守下达杀令。 看守没好气道:“一个没长开的瞎子!瞧不起谁?!弄死他!” “这比斗还没宣布正式开始,他就先动手了?” “这什么地方,生死局,谁还管规矩。” “诶诶诶等等,我还没押注!” 人群冒出打抱不平的几声,但很快又被兴奋的躁动压了下去。 遗留血迹的砍刀一下朝鹤承渊劈去,鹤承渊虽瞎了眼但耳朵尖,察觉出刀向,身形灵活闪躲开。 壮硕的对手于鹤承渊而言就像一座无法搬动的大山,这一刀的力气更是在地上劈出恐怖的裂痕。 沈知梨有丝困惑,他的手脚被铁链束缚,既有能力躲避,为何不借机断去束缚。 很快,她得到了答案,鹤承渊躲避后没拉开距离,反倒用铁链绕住刽子手的胳膊,翻身一跃,顺势而为,长链一甩,将刽子手的脖颈绕住。 他根本不需要借刀就能轻易挣脱,而这时众人才发觉,铁链一头缠住刽子手的脖子,另一头扣在了刽子手握刀的手腕上。 一切发生极快,几乎眨眼功夫,鹤承渊已经占据上风。 “不愧是赌场压的宝!那刃朝脖子杀进去,这局胜负定了!” 众人等着鹤承渊的刃刺入刽子手的脖子,然而忽视了一点,那是生锈的铁链,对能拉动十头牛的壮汉而言简直脆如朽木,不出两秒,粗厚的链子被扯断。 瞬时,鹤承渊刀锋一转,将刃尖从刽子手眼前划过,刽子手哪怕躲得再及时,仍瞎了一只眼。 “啊啊啊啊啊!!!小畜生!!!!” 第8章 鹤承渊面容染血:“扯平。” 沈知梨一抬头便瞧见场官已经回到原来的人群里,对这场突然开始的赌局默不作声。 “小畜生!还笑得出来吗?!” 战局似乎又出现逆转,她猛然扭过头,刽子手满脸鲜血,得意的笑及其恐怖,他抓住鹤承渊迟钝处,双指刺入他受伤的腿,随后趁其不备抓住双。腿。间的锁链,将人甩了出去,“咚”一声,砸在铁笼上。 “!!!” 鹤承渊能猜出对手出招,怎么突然倒地不起。 幽狭的白光,银光微闪,是一根银针。 暗器! 鹤承渊一口血涌出,脚部的血更是在地流出小溪,他刚挪动两下,又一根细小的针朝他而去,飞至眼前时,他抬指稳稳接住。 沈知梨看清了,那是从二层袭来的暗器! 系统播报:「鹤承渊命运转折点——邪宗。」 邪宗!她要和邪宗抢人?! 斗场上的两人打得有来有回,鹤承渊不光要小心刽子手的杀招,还要当心二层飞射而下的暗器。 这时,他身体里的毒开始发作,头脑晕眩,混乱的欢呼声让他失去判断,短暂露出破绽,刽子手伤他痛穴,急于闪躲刹那,刃脱手,“哐当”掉地。 与此同时刽子手抬刀竖劈,鹤承渊踉跄后退数尺,又一根暗器朝他眼来,他精准捕捉到,拦在眼前,用做武器,在对手再次逼近时,反手将针刺入他的手背,往上一剌,成功分散对手注意力。 刽子手却是趁机拾起刃刀,掰断手臂中的针,将落地夺来的刃刺入鹤承渊腰际,正要举一刀朝他头砍去时,忽然脖颈一股热流喷洒而出。 四周赌徒看着激烈的战局,本是喧闹,忽然屏住气。 “咚!” 一声巨响,刽子手捂住脖颈,骤然倒地,而杀死他的正是那枚不起眼的铜币。 鹤承渊指捻血币,乱发染血贴在脸颊,他转过眸“盯”住二层方向,随后,猛得蹲下,将铜币摁进刽子手没瞎的那只眼,血花飞溅,他又夺回刃,在刽子手的惊恐中,断了他最后一口气。 “胜负已分!” “赌赢了!赌赢了!” 赌徒又蹦又跳,甚至难以掩盖兴奋,而疯狂拍打铁笼。 忽然,人群中冒出与其不同的声音,不知是谁有意为之,带偏兴奋而头脑发热的赌徒。 “断他命!断他命!” 一瞬间,整个赌场齐喊此话。 鹤承渊昂起头,刃指暗处。 “买我的命。” “你也配?” 二层珠帘晃动,银针飞出,寒光闪过他遮眼的血绷带,绷带在打斗间已经松散,这时正巧垮了半边,一只血眸抬起,盯住飞针,腕转携刀拦去。 “哈哈哈哈哈哈,不错不错,不愧是幽水城的杀奴!” 暗处之人不轻易露面,边拍手,边说起赏识之言,片刻后泛白的手指撩开珠帘,“不枉费我压了五十万两!” 默不作声的场官这时瞥了眼二层另个方向,眸光微沉,开口道:“这赌场明规,赌徒必须安然无恙离开赌场。” “您看,鹤奴那一文钱买的可是自己的命,也算是个赌徒。” “不然破了这层规矩,我这生意还怎么做?” 珠帘猛得被甩开,那人怒了,走到明处,一张扭曲狰狞的邪兽面具露出,“你什么意思!出尔反尔!” 场官笑呵呵道:“何来出尔反尔,贵客戴具遮面,我如何认识你。” “你!” 邪兽面具的主脾气挺大,一把扯掉珠帘,噼里啪啦碎了一地。 场官面不改色道:“我虽不认识你,不过,本赌场识钱。” “你什么意思?” “不败将军,年纪轻轻前途无量,既是本场杀奴,又是本局赌徒,他自然要平安无事离开赌场。”场官话里有话,瞥了眼站在斗场中的鹤承渊。 鹤承渊对这场争斗仿佛意料之中,他气定神闲固定好遮眼血布,攥紧刀刃,好似准备迎接下一场致命战斗。 邪兽面具的主双手怒拍围栏,指着场官大骂:“你是什么东西!一条狗!叫你们家主子来和我谈!” 场官拱手道:“赌场仅我一人负责,无后主。” 沈知梨看着两人在议论纷纷中较劲,猜想邪兽面具那人恐怕就是邪宗了,当年鹤承渊奄奄一息被带走,便是在邪宗受尽折磨,毁了半边脸,此后阴鸷癫狂,对见血的快感一发不可收拾。 这场官看似守规,实则也不是个什么好东西,他那言外之意,可不就是想趁机再捞一笔钱。 给钱放人,至于人在赌场外出了什么事,赌场就不管了。 但真是这样?鹤承渊就算能从这里杀出去,也避免不了一场追杀。 沈知梨紧蹙起眉,身旁的凝香缩着脖子,不安环视,攥住她的衣袖,神色慌乱,“小姐,我们还是快走吧。” 系统:「恭喜宿主解锁任务,请在倒计时结束前带走目标人物,否则将扣除10点爱意值。」 「爱意值若扣达负300点,将提升增长阻碍!」 「倒计时30分钟!开始!」 沈知梨:“什么!!!” 简直坑死人。 邪面人阴沉着脸,死盯场官道:“既是不打算守约,那不如就改个规矩,若是赌徒在内斗中丧命呢?” “慢着!!!他的命我买了!” 第9章 沈知梨也不知道自己哪来的勇气,吼了出来,甚至压下所有杂音。 她的心打鼓似的紧张跳动。 鹤承渊为之一愣,随后朝声音之源扭头,血光中他瞧不见她的身影,但这个用加大音量来掩饰害怕颤抖的声音,他倒是有些熟悉,可不正是上辈子那个满口甜言蜜语,说喜欢他,最后又要杀死他的人吗! 方才只顾着注意邪宗方向,竟没想到她与他们在同一方位! 邪面人冷呵一声:“买他的命?你是谁?” 所有人的目光都朝她汇聚,沈知梨紧攥衣裙。 “你管我是谁!他!我要带走!” 邪面人:“有意思,你出多少钱?!” 凝香死命扯着她家小姐的衣袖,嘀咕道:“小姐,你别掺和一脚啊!我们没有伪装身份,这里都是亡命狂徒,会给自己树敌的!” 沈知梨内心慌张,仍面不改色,板着个脸,气势不输,字从齿缝中挤出去,小声回道:“我知道,但他们又不认识我们吗,你看那杀奴那么能打,把他买了,我们日后还怕什么小命不保。” 反正现在的鹤承渊又不认识她,她带他走,她可就是救命恩人,保护她,那不是应该的吗。 她低声问:“凝香,我们那个……全身家当有多少钱?马车……马车要留下,不然没法跑路。” 凝香:“掏空家底,一、一千两不到,八百八十八两。” “什么!” “老爷就怕你跑,那些金银珠宝看着多其实……都是特意派人制的空心的。” “什么!!!” 这简直是个坑爹啊! 这可遭了,每次进赌场前,普通赌徒都要寄存全部家底,就怕逃赌,多可退少抵命。她这方才着急进来,没管这事都是凝香打点,现在把自己怼上刀锋,价不可说多,不然可就要抵命了。 邪面人催促道:“喂!多少钱!” 八百八十八两对三百万两,连个零头都没有啊! 沈知梨挺直腰杆,硬着头皮道:“八百八十八两!!!” 这一嗓子,硬是吼出了,八百八十八万两的气势。 众人愣了片刻,反应过来随即一片群嘲。 “哈哈哈哈哈,才八百多两,穿得人模狗样,比我还穷!” “就这?买杀奴的命,真是笑死了!” 邪面人也是大笑不止,随后他面色一变,立即道:“我那五十万两,谁杀死他们谁就可得!” “五十万两!” “这可比八百两看着实在!” “那可是五十万两啊!这辈子吃喝不愁!享荣华富贵啊!” “这、这,我……我也不敢啊,要不我们合作?” 赌徒见识过鹤承渊的狠,单枪匹马上自然不敢,不过倒是可以协作瓜分。 瞬间,在五十万两的诱惑前,没人理会方才八百两的笑话了。 然而,邪面人目的只是想制造混乱,“还有那个场官!一起杀了他!” 顷刻间,断裂的珠子化作武器,朝鹤承渊与场官飞射而出,打开头阵。 此时此刻,赌场像一锅沸腾的粥,推挤混乱,邪面人也不知去向何处,只瞧见甩在地的衣袍与面具,定是融进入了人群。 现场赌徒为那巨额的五十万两杀红眼,不知是谁竟拆去铁笼一角,一瞬间无数不同方向的人朝鹤承渊涌去,他们用随手夺来的“武器”朝他打去。 系统:「倒计时20分钟!负值过多将随时抹杀宿主!」 第5章 杀奴(5) 凝香攥住沈知梨往外跑:“小姐!快走!这些人打起来,便是敌友不分!” 沈知梨摁住她的双肩,“凝香,你先出去!让马夫备好车!” 说罢,她挣脱凝香的手敏捷躲过人群,不怕死的向鹤承渊冲去。 “小姐!!!” “鹤承渊!!!和我走!!!”沈知梨距离他还有段距离,她推开赌徒,向他伸手。 鹤承渊并未听见她的呼唤,他费力躲避敌人袭击,腰侧的伤口随着他大幅度的动作,血流不止,在地上留下触目惊心的血迹,腿部的伤让他无法移动太远。 这具身体太弱,魔气也消失无踪,更何况他莫名穿来时,已经瞎眼中毒被丢进牢狱,如今这对付起来,及其吃力,凌乱的脚步与毒发作祟,令他无法准确判断。 “咳!” 他挥舞刀刃,刚击退身前敌人,背后没有防备,遭人砍了一刀,乌血顷刻喷出,身形不稳,颠簸几步,又再次挥起血刃,回身杀了对方。 刀剑无眼,从沈知梨眼前闪过锋芒,幸好她余光撇见及时止住步子,刀从眼前劈下。沈知梨惊魂未定望向握刀之人,那人也是一愣,唯唯诺诺十分害怕,她盯住他颤抖的手,一把将刀夺了过来,向深处冲去。 与此同时,她瞧见一人鬼鬼祟祟,五指皆夹银针,正向背对他而立的鹤承渊脖颈靠近。 是邪宗的人! 系统:「倒计时10分钟!请宿主尽快完成任务!」 邪宗的人,扬手欲下,关键时刻,一把刀从侧面而来,他及时闪过,瞬时,朝刀处飞出五指间的银针。 银针向她眼前飞来太快,沈知梨顿时傻住,她另只手本想拉开鹤承渊,然而,他正巧在对敌,他的衣袖与她的指尖擦肩而过,她抓了空。 “铮!!!” 一片雪叶从二层另一侧飞出,拦住袭向她的银针,随后雪叶炸开,成雪花,银针落地。 第10章 雪花从眼前飘落时,又一根银针从邪宗人另只袖中,射出,准确无误刺进沈知梨握刀的那边肩膀,刺痛蔓延全身,手中刀“哐当”脱手。 鹤承渊正挟持一人抵住脖颈,做挡箭牌,忽然,刀落地之声从他身后传来,他骤然转过头去,遮眼血布已被斩断,脱落时,一片血色中,一抹温和的鹅黄模糊闯入眼帘。 她忍住疼痛捂住肩膀,迅速挡在他面前。 他看不清是谁,只能在赤色里多看见一抹色。 邪宗之人躲入人群,似乎不想让人发现他,他计划着再次发起攻击,这时飞出雪叶的方向,传来一道低沉命令声。 “八百两买杀奴的命,我同意了,放他们走。” 鹤承渊抹了“挡箭牌”的脖子,蹙紧眉头,想看清眼前的人,奈何只有模糊痕迹。 邪宗那些人忍无可忍,二层四面八方飞出无数银针,而雪叶也不甘示弱袭出,同时,场官放出灰雾眨眼间蔓延整个赌场。 鹤承渊的手腕忽然遭人攥住,鹅黄衣裙之人,拉住他一头扎入灰雾,闷头寻找出口,他已无力对敌,便顺势而为,由她带出赌场,再计划杀了她,独自逃走。 沈知梨完全找不到头,无头苍蝇一样在雾里仓皇乱撞,还得小心时不时出现的刀剑。 “小姐!这边!!!” 她猛然转向,往声音之源跑去,朦胧里一道剑光从眼前晃过,定睛一瞧,正是握剑开路的凝香,没想到这个吃货,武功了得。 “快来,马夫已经备好车了!” 雾里传来追击声:“他们在这!!!” “五十万两!别让他们跑了!” 系统:「倒计时十秒!」 凝香护着他们,马车近在眼前,停在门外。 马夫急急忙忙来帮她扶鹤承渊上车。 系统:「九!八!七……」 沈知梨眼见着,离开赌场只差一步! 倒计时结束! 系统:「一!扣除30点爱意值!目前值数负230点!请宿主尽快恢复正数!」 播报完的同一时刻,她跨出了赌场,心里把系统臭骂了千百遍! 凝香:“小姐!快上车!” 沈知梨在灰雾掩护中,跑上了车,马夫刻不容缓驾车逃离。 她劫后余生,神色慌张望向窗外。 清冷的月穿破浓雾,隐约瞧见追兵停止追逐,消失迷雾。 真是!刚穿来就这么刺激!!!什么事啊!!! 然而,还没让她喘口气,就被一把匕首抵住脖子,冰冷传遍全身,一阵寒颤。 雾淡去,月光从窗外闯进,随着摇晃的马车,白光打上鹤承渊染血的面容,那双失去遮挡的血眸彻底露出,仿佛锁定猎物一般,警惕又满含杀意盯住沈知梨。 “住手!你在做什么!”凝香立即拔剑架上他的脖子,“小姐舍命救你,你却恩将仇报!” 沈知梨高昂起脖颈,对鹤承渊还有抑制不住的恐惧,但又想着现在的他也只是个未经世事的少年罢了,突然有人莫名带他走,浑身长刺,警惕是正常的。 她将凝香的剑推开。 “小姐!” “不碍事,收起你的剑。” 沈知梨故作镇定,指尖拦在他的刃与脖子间,声音温柔,商量道:“你有要求……可以提。” 鹤承渊身体里的毒此时正在发作,一股气顶上,乌血涌了出来,他捂住胸口,“放我下去!” 凝香道:“手残腿瘸眼睛瞎,你下去不是找死?现在停车,想让我们给你陪葬?你不想待着就自己跳下去!” 沈知梨嘴角抽搐,她也太横了,这可是心眼比豆粒小的大魔头啊!他不报复就怪了! 鹤承渊现下管不了那么多,他朝窗外伸手,触感冰凉潮湿,迷雾还没全然褪去,追兵见他上了车,车目标太大,他现在离开能顺利借迷雾藏起来。 他收起刃,起身竟真要跳车,把沈知梨吓了一跳。他满身伤,从这飞驰的马车跳下去,不死也半残了! 她一把将人拽回来:“你做什么!” 鹤承渊本就一股气顶在胸口,半死不活,她这一扯,马车颠簸,他一个不稳“咚”一声,脑袋磕到车壁,直接一口血溅到地板上。 这个女人!果然想杀他! 沈知梨手僵在半空,连忙挥舞,解释道:“我、我我我我我,那个……是怕你……跳下去摔死。” 凝香瞥了一眼,冷不丁补上一句道:“完了,现在脑子也撞傻了。” “小姐,你那一扯,他撞也快撞死了。” 沈知梨:“………。” 刀刃再次架在沈知梨的脖子上,车里又回到了原先对峙的局面,鹤承渊那双血眸犀利冒着寒光,他极为用力,想要看清一些模糊的事物,血从他的眼角渗出。 沈知梨扯下一块干净的布,递到他面前,“月光也会刺眼吗?” 鹤承渊眼底一愣,模糊的视线里,她虎口搭着的暖黄色衣布,闯进一片血色。 她说:“若是难受,便捂着。你想去哪?我与你一同。” 他愕然定住,手不自觉抬过去,到一半又止住,恰巧此时,风从对面的窗外卷入,衣布另一头勾上了他的指尖。 寒风似刀,鹤承渊双眸一阵刺痛,他回过神,毫不客气一把将它夺了过来,躲避她的视线,别过头去,自顾自系上眼。 沈知梨见他抹去嘴角的血,备起刀刃,“又要走?” 第11章 她这车是带刺吗,这么坐不住。 鹤承渊刚打开帘子,一支飞箭穿过浓雾刺往车内,他耳朵微动,下意识躲避,飞箭却朝身后人去,沈知梨顿时瞪大双眼,傻在原地,飞箭将要刺穿她的脑袋,千钧一发之际,凝香出手斩断了箭。 断箭落地,沈知梨仍是惊魂未定。 凝香挡在她面前,“小姐没事吧!” 沈知梨将目光移向一身灰扑的少年,他并不理会她的死活,一条碎布不会激起他的感激,相伴十年也不会走近他的内心,他对任何事情有着一如既往的淡漠与盘算。 忽然,雾中冲出一队人马,无数只箭从四方射来,马夫在乱箭中死去,鹤承渊被乱箭逼回车内。 受惊的马儿加快速度一头扎进漆黑的前方,马车颠簸,沈知梨直接被掀到地上,若不是有凝香护着她怕是要被扎成筛子。 凝香怒视守住车门的鹤承渊,抱怨道:“都是你!仇家真多!” 鹤承渊断了几支箭,“你们在来的路上,惹了什么人?” 沈知梨拽住凝香找了个角落,稳住身子,“先控制马!” 鹤承渊:“出不去,他们目的明确,如此多箭从前方来,却没伤马一寸,显然是想把你们逼到什么地方去。” 沈知梨不可置信道:“追杀我们的人?!” 这前有猛虎后有追兵,现在该怎么办。 突然!马儿撕鸣,猛然转向,车轮碾过石头,整个偏移。 “遭了!!!”沈知梨预感不对,随后整个马车朝生满雾的崖下滚去,几人在车内天旋地转翻滚,一声巨响,砸到崖底,马车破碎,车内的人重摔在地。 沈知梨万幸找到处角落庇护,没伤过重,迷迷糊糊间她环视周围,未见到凝香,余光仅瞥见不远处一身血迹,不省人事的鹤承渊。 鹤承渊离门最近,他没来得及躲避,被直接甩出门外,重重砸在布满锋利碎石的地面。 沈知梨意识模糊,踉踉跄跄朝他走了两步,忽见一身黑衣之人手握利刃从前方雾里走出,他直直朝鹤承渊去。 莫非是邪宗之人! “住手!!!” 她肩膀一抽痛,一口毒血涌出,最后两眼一黑,晕了过去。 第6章 杀奴(6) 沈知梨醒来是几日后,肩膀的暗针已被取出,凝香哭的惊天动地正给她包扎。 说起这个凝香,她没什么印象,上辈子穿来的时候,凝香已经不在郡主府。 看似吃个不停的吃货,实则功夫了得,爱主心切,哭了一个时辰也没带停。 凝香抹了把眼泪,哽咽道:“小姐,你吓死我了!” “好了,我这不是没事吗?”沈知梨脑袋宕机,好像忘了什么事,她慢慢悠悠穿好衣裳,环顾一圈布置简陋的屋子。 洗漱、吃早膳、顺道还去了趟茅房。 终于想起来了! 她一拍脑袋,惊呼道:“鹤承渊呢?!!!” “他他他他,不会被邪宗的人带走了吧!我晕死之前看到有人从雾中带着刀朝他去!” “对了!我晕去之前为何没看见你,你可有伤到哪?” 卡壳的脑袋总算恢复运转,抛出一长串问题,凝香都没法插进嘴。 “我被埋在碎木块下头,没受伤,醒来的时候也没看到奇怪的人,只有你和杀奴不省人事晕过去。” 沈知梨回忆片刻。没有奇怪的人,难不成是她晕头转向看花了眼? 不过现在…… “他人呢?” 凝香:“自然是一起捎上,银子都花光了,绝不能让他跑了。” 沈知梨松口气,“一起带上就好,一起带上就好。” 不然赔了钱还白干一场。若真是邪宗追来,因早将他带走了,想必真是花了眼。 她左看看右瞅瞅,这屋子外有个不大的四方院,一颗腐朽的树半死不活长在院子里,树下是个打满水的缸,地上的草一副枯黄将死的模样,瓦砖也长满青苔,唯一鲜亮的便是各处贴上的喜字。 “鹤承渊呢?我们这是在哪?” 还没等凝香开口,恰巧前面出现一人,长腿跨入方院,洁白无瑕的衣袍在阳光下微拂,五官俊俏温润,一双纳入星点的眸子盛满温柔的笑意。 “阿梨。” 沈知梨怔了一下,这是…… 凝香:“小姐,是谢公子的人救了我们,将我们带了回来。” “谢……故白?” 谢故白走上前将她翻来覆去检查一遍,“阿梨可有觉得哪里不适。” “凝香,你家小姐肩上的伤可有包扎好?” “今日的药上了吗?” “凝香,你怎么能由她性子奔赴千里,若是遇上危险可怎么办。” 凝香:“………” 又是一个絮叨不停,她插不进话的人。 谢故白责备道:“阿梨……下次不可如此莽撞。昏君当道,各方霸主横生,凝香一人护不住你,这次若不是我的人正巧路过幽水城,恐怕凶多吉少。” “阿梨吃饭了吗?” “衣裳都脏了,这几日在路上过的定然不好,我带阿梨去买些东西。” 他这一口一个阿梨,唤的亲昵。 沈知梨完全招架不住他的热情,从他掌心抽出自己的手,“那个……谢公子。” “阿梨唤我什么?”谢故白怔住,眼神暗淡,有些落寞,“如今……你我这般生疏了吗?从前你都唤我谢哥哥。” 第12章 沈知梨欲言又止,“我……” 谢故白以为是成亲这事令她不悦,要摆明了与他划清界限。 他打断她,解释道:“阿梨……娶她是逼不得已之事,我……” 他垂下头,忧伤道:“当年诺大的谢家,几百号人,只剩我苟延残喘。阿梨我配不上你……凝香与我说,你说做不了我的妻也要做妾,这些话以后可不能再说了,阿梨会遇上知心良人……不要再任性。” “一路舟车劳顿,下人把你们带回来的时候,你衣裳全是泥污,受了不少罪,今日我带阿梨出去玩。” 谢家当年财大气粗,一方霸主,实实在在的金银珠宝堆积如山,只可惜后来被抄家,上百口人就谢故白与他娘逃了出来。虽然不同往日,但分别这几年做些小本生意也赚了些银子,买了个不大的宅子安家落脚,做点小本生意,也能平静度日。 沈知梨正想回拒,又找不到理由,一名女子踏入院子,一双细眉微蹙,眼眸含泪,语气绵柔娇弱,嫁衣舍不得褪下。 “故白……,今日不是说,陪我回门吗。” 她气虚微喘,不适咳了两声,似乎十分着急赶来,怕所爱之人被抢走。 谢故白犹豫半天无法抉择,沈知梨道:“你去吧,我今日腿还有些痛,不想出门。” “阿梨腿也伤了吗?大夫说没有内伤,肯定瞧漏了,我唤大夫再来给你看看。” “不用,只是走了几日路,累了。” 沈知梨回绝,目光在不大的院子扫了一圈,“对了,与我们一同而行的少年呢?” “那个少年浑身是伤,无一完好之处,身上毒也未解。凝香说你无论如何都要带上他,他满身肮脏,一个杀奴,危险又累赘,带上他做甚。” 沈知梨:“我花了钱的。” “要是需要侍从,我今日给你买些身手了得的来。” “不用,我就想要他。” 她态度坚决,谢故白也不好强求,只能作罢。 沈知梨目送两人离开,推开鹤承渊的屋门,少年换了件干净的衣裳,长长的睫毛垂下,躺在床上没有动静。 无人在意他的那双眼,幸得她带了条干净的白布来,为他小心翼翼将眼遮上。 月光都刺眼,更别说烈阳。 她简单检查一番,外伤已被处理,只是这内伤不知如何是好。她愁眉苦脸,在他床边安静坐了半日,这人还没醒的迹象,离开前瞧见离床较远的桌上摆了一壶茶,她倒了一杯茶放在他伸手可得之地,再次路过桌子时,余光一瞥发觉桌上铺了一层细灰。 一个不被人放在眼里的杀奴,连屋子都无人打扫,她犹豫了会儿,望了眼沉睡的人,还是没弄出声响,推门走了。 不知的是,前脚刚走,后脚方才还奄奄一息的少年就坐起了身。 鹤承渊指腹抚上干净的遮光布,一把将布扯了下来,缓缓睁开眼睛,视线里仅有一片灰暗与炸开的血点,看不清事物,空气与窗户透进的光线都像刀刃剜眼,尤感疼痛。 尝试运气却发现内力尽失,顿时太阳穴猛然抽搐,暴起青筋,攥住白布的手指嵌入掌心,内心翻涌起一股无法平息,久未再现的恨意。 这是怎么回事。 他分明记得自己刚屠完幽水城,废墟之上身穿鹅黄衣裙的女子站出人群,无惧他的长刀,说愿意献祭自己,救那些与她无关紧要的人一命。 他觉得有意思,就将她带在身边。 她擅用甜言蜜语哄骗,殊不知他一眼就能看穿,奈何她有趣,给他灰沉死静的生活增添了一丝鲜活。 先留着,等某日嫌烦再杀她封嘴。 可惜,她暴露的太快,不到三月,她就耐不住性子亮出了刀。 杀死她的时候,世界似乎又恢复了平静,内心与杀死其他人别无二致,他将尸体遗留荒野,不带眷恋转身离去。 这诡异的报应来的太快,他再一睁眼,既然回到五年前的赌场里,瞎了眼断了腿,还未了解情况,就听赌徒欢呼,他被推进新的斗局,直到那束寒光打在身上才回过神。 他回到了被邪宗带走的那一天。 内力丧失……上辈子分明没出现这事,倘若真成废物邪宗也不会执意带走他,难不成是因为遇上这女子而导致与从前发生的事情产生错乱? 鹤承渊摸到床头带有余温的茶,端到唇前轻嗅,最终没喝,捂好眼后,悄然离开屋子。 沈知梨在院子里发呆。 凝香闲在地上拔草,抱怨道:“小姐,我们如今身无分文,怎么回家啊,早知道不给那么多钱了,一个低贱的奴才,居然要八百多两!” 沈知梨:“……” 在斗场觉得钱少,现在觉得给多了。 “我还以为能尝尝余江有名的茶酥呢。” 凝香倍感可惜,长叹一声。 这个吃货,怕不是为了吃的,才答应随沈知梨千里迢迢前往余江。 沈知梨:“这余江虽离幽水不远,却是两个方向,谢故白的人怎么会到那去。” “不过也幸好遇他搭救,不然我们怕是要横尸荒野。” 凝香嘀咕道:“你也知道啊小姐。” 这张嘴逮着机会就扎一刀,省的插不进嘴。 “这新娘是幽水人,可能前几日成亲,两家走的密,这才碰巧遇上。” 怕小姐对谢公子成亲一事伤心,要大闹,凝香连忙扯开话题,“小姐啊,别想这事了,赶紧琢磨怎么搞银子。咱们要不找谢公子借点?我能不吃茶酥,但回去的马车不能没有啊,出来太久,再不回去得挨板子。” 第13章 沈知梨满脸不信,“你能不吃茶酥?” “也……也能不、不吃。” 沈知梨转动枯枝下挂着的喜灯笼,“放心吧,这么多天我也想明白了。他既已成亲,我定然不会再闹让他难做,丢了郡主府的颜面。” “小姐真想明白了?” 凝香将木枝往土里一插,“其实……公子也有苦难言,娶她是逼不得已。小姐不喜欢他,我也不喜欢,当初你与公子情投意合,众人皆知是一对佳人,日后要拜堂成亲。她偏要来掺和一脚,就喜欢有事没事跑谢府缠着公子,甚至借住,要不是谢府惨遭抄家,岂会让她得逞,我看谢家之事和她也脱不了干系。” 沈知梨:“不可乱说。” “本来就是,谁知道她那身子怎么回事,原先好好的,现在变成个药罐子,还非说是因救公子奔波导致,赖上了公子,真是讨厌,我不喜欢她。” 沈知梨对这些事全然不知,只能点头摇头附和一下,打发过去,“好了好了,吃完茶酥,待鹤承渊好转我们就回家。” “小姐真是,花些心思,关心一个杀奴做什么。” “花了钱的。” 突然,宅外传出一阵敲锣打鼓,两人好奇走到门前瞧,是队白事,两副棺轿,哭喊抹泪,吹丧撒纸。为首那人贴上悬赏告示,瞬时围上一圈人。 余江靠江为生,有一霸主,垄断江运提高运价,在余江买下不少地块,低价卖出,高价收税,甚至做起地主,几乎一家吃死一方,在余江横行霸道。贴告示的是霸主正妻,死的正是霸主和他的小妾。而死因,闻言落于刺客之手。抓到刺客赏金五十万两,且送出一船,减少地税。如此诱人,看样子是下定决心,不惜代价也要为夫报仇。 沈知梨道:“凝香,你的钱来了。” 凝香震惊道:“小姐?那可是亡命之徒!你怎么舍得让我去!让那个杀奴去,他也该派上用场了,我去叫他!” 她不带片刻停留,转身杀入院子,一脚踹开鹤承渊的屋门。 沈知梨还在感慨一家为喜,一家愁,就听身后凝香大喊一声:“小姐!钱跑啦!” 这下愁到自己头上了。 “什么?!” 她冲到屋子,翻箱倒柜检查一遍,空空如也,“这?他不是昏迷不醒?装的?!!!” 第7章 杀奴(7) “不要命了?!伤未好跑出去,遇到邪宗怎么办!对我们这么防备?”沈知梨追出府外。 不能让他跑了,否则得搭上她的小命! “凝香你别动,在府里等我。” 凝香慌忙道:“小姐想做什么?不可,天快黑了!” 街上人来人往,皆行色匆匆往家赶,生怕晚一刻关门摊上大事。 凝香瞧着沈知梨的身影逐渐埋没在人群,焦急万分。 “当!当!当!”锣声震耳。 “宵禁!”街头下令大唤一声,巡查队开始游走。 余江夜里有宵禁,何况近日余家离奇死亡一事,排查更加森严,要是被他们逮到,审讯问话不死也得被扒掉一层皮。 沈知梨早在宵禁前拐入一条巷子,几步外昏暗的牌匾写着医坊二字,而门微敞,摇曳的火烛隐约溜了几丝出来,巡查队的脚步由远及近,若是离近了定会发现火光,上前查看。 她额间密布细汗,尤其紧张。 宵禁这事她知晓,今日告示已经写明,只是没想到鹤承渊居然一刻不留跑了,打了她个措手不及。 他眼睛有伤,应是跑不远。 以她对他的了解,他醒来第一件必定是解毒,而疗伤的大夫,今早刚来过,顺道瞧了一眼鹤承渊,说他的毒极怪,要回去研究一宿,明早才能回来。 她不知道这鹤承渊何时醒的,但在外奔忙的谢故白回来了,一时间宅子多了一群侍卫。鹤承渊身受重伤,今夜不跑,明日等谢故白再归,就难甩掉他们了。 沈知梨唯一怕的就是邪宗的人,他们手段狠辣,不会轻易放过鹤承渊,他现在身受重伤,手无寸铁之力,一个落魄的少年,如何能与之相斗。 巡查队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她盯着那扇门,紧张的屏住呼吸,一鼓作气冲了过去。 鹤承渊没遇到邪宗,但他要主动去找邪宗。 缠身的毒和邪宗脱不了关系。 这医馆老头早晨那药对毒有所压制,短时间内不会发作。 只是这宵禁使他找人受阻,所以只好利用沈知梨。 他故意打翻她倒的茶,由水流向药渣,让她以为是不经意之举,随后离开又故意虚掩窗,给她指条街市方向。 沈知梨对此未作他想,沿着这条街,也仅有一家医坊。 她猛得窜入,反手将门关上,隔绝光源,下一刻,巡查队从屋外路过。 惊险躲过一劫。 她惊魂未定,还在缓气,抬眼一瞧,医馆像被洗劫一般,混乱无比,不见一人。 竟有一盏摇晃的烛光还未燃尽。 沈知梨无从下脚,目光晃了一圈,暗角太多,无法察觉,于是她只能蹑手蹑脚,小心翼翼越过狼藉,走到前台。 余光一瞥,一只脚从台后露出,她吓得一悸,再仔细瞧去,发现是那大夫,晕死在地,而鹤承渊早没了踪影。 来晚一步。 她举起烛台,企图在混乱中找到有关他的踪迹,寻出他的去处。 第14章 奈何一无所获。 鹤承渊故意的? 焦头烂耳之际,系统在脑海提醒:[目标人物所在地,西郊。] …… 鹤承渊踏入西郊荒废的老宅,四周荆棘盘生,枯叶沙沙落地。 上一世,邪宗解去他的毒,让未曾见过外世的他,误以为邪宗是救赎之地,却没想又是一道深渊。屠幽水城时他再次见到一人,是个毒师。当年他一晃而过,潦草见过他一面,毒师与下毒的对手有过交集,交给对手看守一瓶密药。 而这一切后来才知。 当年杀死沈知梨后,他沿路追到这处,剿灭邪宗余党。 枯叶咔嚓一响,老宅内的毒师警惕藏身。 “咯吱——”宅门打开。 鹤承渊鬓旁的发被身后而来的凉风撩起,露出那张扯出笑意的薄唇,宛如将整片黑夜剌开,寒气逼人。 清冷的月光拉长他的影子,他微侧过头,蒙住的眼锁住毒师藏身的帘子,手中的刃在门上扣响两道,仿佛在友好打招面。 毒师威胁道:“什么人。” 鹤承渊无辜嗤笑一声道:“外头下雨,我来躲个雨。” 这夜间沉静,哪来的雨! 毒师扯掉帘子杀出来,瞧清来人,心头一紧,“是你!” 斗场里的杀奴! 他受邪宗之命,在与刽子手斗局的前一日弄瞎他的眼、下毒,就是为了让杀奴奄奄一息,方便邪宗底价买走,身受重伤,路上自然也不会反抗。 “是我。”鹤承渊漫不经心依着门框,带有挑衅意味摸着刃,“路过躲雨,顺便取命。” 毒师抛过帘子,同时撒出一瓶药。 帘子激起的风,令鹤承渊精准捕捉,刀锋一转,帘子拧成一团将毒裹住,丢、被他丢弃到一旁。 战斗一触即发,两人在屋子里打的不可开交。 他来之前胁迫大夫给他制了几颗抵毒之药,毒师的毒对他暂时无用。 “我这人一向好说话,一手解药一手命。” 紧闭的门外着急的步伐踏碎枯叶。 毒师似乎有所察觉。 背信弃义的邪宗可能来夺毒灭口,他神色慌张,大意少年的出招,乱了阵脚,落了下风。 对两人而言,枯叶的裂碎像是一道催命符,再僵持下去,都将命丧黄泉。 毒师心慌,额布密汗,鹤承渊倒是一如既往平静,嘴角噙着戏谑的笑。 互擒要害,满弓弦绷,就看谁先瓦解,是同归于尽还是两方皆宜。 脚步近乎止于门前,此时气氛绷到极点,毒师先收手,抛了瓶药给鹤承渊,转身便跑。 门被推开的刹那,一柄刃直飞,将逃走的毒师一击毙命,直愣愣倒下,一口血喷出死绝。 鹤承渊冷冷“扫了眼”,扶住门框大口喘气的沈知梨,随后抬步走向毒师,拔出刀刃。 沈知梨在看见鹤承渊的刹那悬着的心落了地。幸好他命大没被人搞死,眯眼再瞧,黑漆漆的地上死了一人,差点一口气卡住,背过去。 她在系统的帮助下,躲过巡查,跑入西郊村,却在外头发现一队隐藏起来的人马,将荒村密不透风围住。 邪宗果然追查到这! 按照指引,她一股脑冲进老宅,唯恐晚了邪宗一步。 鹤承渊收刮走毒师身上所有毒瓶,还将屋子查了一遍确定没有遗漏,此时枯树上的鸟扑腾起翅膀。 他停下动作,扭头朝敞开的门外“看”了眼。 “抓鸟的时候,动静不要太大,没人告诉你吗?” “………”沈知梨:“脚步太大会怎样?” “鸟会飞走。” “那你怎么没走。” “……” 说来怪,他为何第一时间能分辨她的脚步声。 鹤承渊打开药瓶嗅了一下,与医馆的药有些相似,应是解药没错,“我没长翅膀。” “……” 忽然,外头一阵窸窣,怪风卷起枯叶。 鹤承渊紧蹙起眉。单打独斗他尚有胜算,一对多对现在的他而言,不可正敌。想对策之际,手腕被人一拽,拉入柜子里,柜门赶在来人前紧闭。 狭窄又昏暗的空间里,两人贴得极近,温热的呼吸撞到一起。 沈知梨小声逗趣道:“看样子他们也不会捉鸟。” 失去视觉后,使得鹤承渊对声音和嗅觉尤其敏感,感被放大数倍。 柜子窄小,他微弓身,沈知梨湿热的气息喷洒在他耳畔,他整个人僵硬的像块在焚烧的木头。 他低沉警告道:“闭嘴。” “怎么了?”沈知梨这一侧头,两瓣红唇不偏不倚触到他耳尖。 登时,柜子里的温度火热飙升,鹤承渊咬牙切齿道:“别乱……唔?” 沈知梨捂住他的嘴,贴在耳旁提醒道:“来人了。” 四面八方的人将老宅团团围住。 他竟因分神,比她晚察觉动静。 步子密集踩上腐朽的地板,咯吱作响,火把嗡然亮起,红光穿过柜子间隙,忽明忽暗打在他右脸上,将红晕藏起。鹤承渊生得极好,棱角分明,鼻梁高挺,眉眼俊美透着一丝淡漠冷意,这薄唇高扬时又带着一股乖戾的野气。 上辈子,她从未仔细瞧过他,这令人惊叹的脸容貌,可不能叫那些坏人毁了。 “什么情况?毒师死了?!!” 交谈声响起。 第15章 邪宗弟子将火把递去查看,死者确实是毒师。 “谁先一步杀了毒师?” “有没有可能是那个杀奴?” “没可能,且不说他身受重伤是死是活,他根本无法知道下毒的是何人,更不要说找到此处。” “那不是他又会是谁?毒被带走,我们就没威胁他臣服于我们的筹码了,你说师父好好的找个杀奴做什么,他老人家还闭关,这下好了,人丢了,毒也丢了,回去得挨一顿罚啰。” “哼,要我猜测,和那赌场指定有关。” 沈知梨屏住呼吸,朝缝隙外看。 他们要找的不是鹤承渊?而是毒师? 领头弟子抹了把地上流动的血,还有温度。 弟子走前去说:“师兄,我们这么多人把这村围死,杀手就算长了翅膀也飞不出去。” “去搜!” 沈知梨紧张的不行,抱住鹤承渊浑身都在发抖,而这人依旧淡定,手支柜壁,全然不想性命之忧,执着于和她拉开距离。 现在怎么办!他们寡不敌众,冲出去岂不送死,活活送人家手里,银子不是白花了! 外头一阵翻箱倒柜,半晌后静了下来,“师兄,查了,没有。” 领头弟子道:“全查了?” 随后脚步靠近,停在柜子前,“这不是还有个窄柜?” 沈知梨整个人埋进鹤承渊怀里,攥住他衣裳的手指都泛起了白,心提到嗓子眼,几乎要蹦出来。 这时,金属的门把轻扣一声,柜门正要打开时,招人拦住。 “师兄!不可!这柜不能开,开了不吉利!” 领头弟子愣了下,“为何?” 紧跟着走来几人附和,“师兄有所不知。”,他抬手在柜上抹掉一层灰,红漆符咒露了出来。 “民间传言,影子傀儡师的竖棺木是用来锁影魂的,不可乱动,会遭恶运,这西郊村就是惹了傀儡师,放了新娘魂,这才一夜之间遭遇灭村。” 他说的神乎其神,伴随屋外风啸,沈知梨顿时毛骨悚然,身体发凉,忍不住往鹤承渊怀里拱,恨不得刨出个安心地,鹤承渊那张俊脸,是越发的冷,又不能发出声响,只能硬受气。 领头弟子噗呲大笑,“实在是有趣,可惜我不信这邪!” “卡擦”耳边一道轻响,鹤承渊在墙角摁下机关,机关迅速打开再合拢,沈知梨脚下忽然空了,两个人极速下坠。 柜门拉开,里面空空如也,领头弟子缩眸打量一番,未察觉出任何异样,“去附近搜!” 两人往下坠,鹤承渊的刃卡在石壁,又滑了一段距离,才停下,距离底下的路也没多远了,他扒开沈知梨的手,往下一跃,稳稳定住身子,沈知梨却是失去支撑,整个人重摔下来,在地上缓了好久才缓过来,腰骨疼得眼泪直飙。 这人真是一如既往,心狠。 鹤承渊不管不顾,模着石壁往前走。 当年毒师层层包围里能逃脱,必然是有地道。 他猜的没错,而她情急下攥的地方也没错。只是这个女人有些奇怪,昏君当道以来,民间传出各种奇门诡术,这影魁也相继出现,传播最广,说是可保平安富贵、升官发财。 影魁的红棺木可不是普通柜子,就算沾了灰,也不该陌生,尤其棺木对门有弱光照亮,更不会认错。她怎会不知晓这事?除非,她的身份造假。 黝黑的地道,伸手不见五指,甚至弥漫一股湿潮的朽木味,阴森骇人。 沈知梨吓得手脚冰凉,“鹤承渊,鹤承渊……” 她一遍遍唤他的名字,可这人心比石头硬,一声不吱,将她抛之脑后。 沈知梨忍着疼痛,连滚带爬往前跑,蒙头一下撞到他背上,像落水遇浮木,死死攥住他的衣裳,把头埋住。 “放手。” “不要。” “我会杀了你。” “我一掷千金,拼死救你性命,你恩将仇报。” 鹤承渊回身掐住她的脖子,冷笑道:“所以呢?杀恩人可比杀仇人有意思的多。” 沈知梨痛苦喘气。 死疯子!!! 就在以为自己要窒息而亡时,鹤承渊良心发现松开她。 她已顾不上这空气中的怪味,大口喘气,贪婪呼吸。 “鹤……” 鹤承渊亮出匕首,锋利的刀尖刺破她的衣服,抵住她的心脏。 “没有你,我一样能出去,但你没我,只会和洞里的白骨一样。” 沈知梨顿时一僵,脑袋机械抬起,“你……你说什么?” 少年恶劣地笑说:“空气里什么味道,沈小姐没闻出来吗?” 阴湿的朽木伴随……。淡尸味……。 沈知梨立即捂住嘴,下意识想抓他衣袖寻个安心又不敢,手指伸直又曲回。 鹤承渊收起刃,转身往前走,“想出去,别碰我。” 沈知梨只好点头,心里狠狠把他数落一遍。 别让她逮着机会!她非要新账旧恨一起算! 两人挨着边,向前走,总算到了处宽阔之地,腐烂的棺木烂在脚步,沈知梨一脚踩下去黏黏糊糊“吱啦”粘在鞋底。 “鹤、鹤承渊。”沈知梨实在是忍不住了,两根纤细的手指夹住他的衣服,“我……我是不是踩到什么了?” 她头皮发麻,以为踩到腐烂的皮肉。 鹤承渊走前两步,又被身后的手指拽住,他不耐烦道:“沈小姐想躺一块?” 第16章 他转过身,寒光从她眼前晃过。 沈知梨紧闭上眼慌忙道:“等等!我会算命!我给你算过一卦!” 刀风静止,只有她沉重的呼吸,她缓慢睁开眼银光匕首停在眼前。 她长呼口气,鹤承渊信了? 鹤承渊:“我从来不信这些。” 下一刻,刀光猛得再进一步!近乎触及她的鼻梁。 沈知梨惊呼道:“等等!!!我掐指一算!你儿女双全!!!” “………?” 第8章 杀奴(8) 匕首收走,沈知梨双腿一软,差点跪到地上。 猜……对了。 离谱的事情他不会信,太离谱的事他自然感兴趣。 疯子,真就是个疯子! 算了,好歹小命保住。 鹤承渊:“你还会算命?那你算算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沈知梨:“………” 尴尬笑一下算了。 鹤承渊扬起音调,好奇问:“怎么?算不出来?” 沈知梨:“我那个……紧张和害怕的时候算不出来。” “是吗?” “是、是啊。”沈知梨咽了口唾沫,“所、所以我……我脚下……” 鹤承渊:“不过是烂木头。” “那、那就是,没有死人。” “有啊,白骨。” “……” 沈知梨发现和鹤承渊这个大魔头呆一块,不被他一刀杀死,也会被他几句话给吓死。 “亮光!” 前方露出刺眼白光,她一刻不敢耽误,立即甩开鹤承渊朝光源跑。 刚还怕的要死,往人身后躲,现在利用完就丢。 他倒想看看,这一次,这个女人又在打什么算盘。 “总算是出来了。”沈知梨劫后余生。 鹤承渊停在她身边,“现在是半夜。” “不可能,外面这么……亮……” 究竟是出去了,还是进去了。 眼前巨大的白纱垂拖在地。 沈知梨想扒开往里瞧,又害怕,畏畏缩缩犹豫不决,这时匕首挡在她眼前,没有丝毫犹豫,竖刀直入两片白纱缝隙,刀刃一横,直接挑开。 她都还没来得及闭眼,里面的事物全部显在眼前。 是片红桃林,居然奇怪生长在洞里,似血般的桃花开得妖艳,像是扰了清净,一只小鸟从树展翅飞往另一颗树,这鸟张嘴却没发出叫声,着实怪。 四周太静,鹤承渊内力消失,无法感知,“是什么?” “你看不见吗?”她一扭头,这才想起来,现在的鹤承渊是个瞎子。 他夺到解药为何不吃? “里面是什么?” 沈知梨:“一片红桃林。” 鹤承渊指腹摩挲白纱,沉默一会儿,笑说:“是吗?” 从他这危险的语气就能听出,他不信。 他别过头“望”向她,“洞里有桃林?开得可艳?” “你不信我。” 鹤承渊也不掩饰,“嗯。” 沈知梨抓住他的手,放上自己小臂,一把刀又抵了过来。 “………。” 动不动就对她上刀。 “我带你去看一眼,不就知道了。” 鹤承渊:“有点意思。” 沈知梨看着他没抽走的手,倍感困惑。 他居然不抽走? 这不对劲。 鹤承渊应该一把推开她,自己走前去啊。 她还指望他去探路,毕竟这桃林着实怪异。 “怎么不走?沈小姐没算到吗?”鹤承渊意味不明扯出抹笑。 “……。” 她是他的拐杖吗。 两人在距离洞口最近的桃树停下,沈知梨凑过去仔细瞧,桃花绽放娇艳,水润润的,仿佛有露珠一般。 鹤承渊问了一句:“活林死林?” 沈知梨折掉一朵花,捻在指尖玩,她瞄了眼披着墨发的鹤承渊,上辈子他最喜欢给她别花,这账得算回来。 “你弯腰,我悄悄告诉你个秘密。” 真是怪异啊,他居然真低下头。 沈知梨撩开他的发别在耳后,悄咪咪把红花插上去,为了掩盖这一举动,她说:“我瞧见一只鸟。” 扯平了。 鲜艳的红花别在大魔头的耳朵上,还挺好看,鹤承渊这张俊朗的脸,就适合簪鲜艳的花。 可惜少年不辨颜色,万物在他眼里灰淡无趣,实在可惜,毒若解了,这眼不知道能不能好。 鹤承渊耳朵微颤,抬头“环顾”四周,不知感知到了什么,颇有兴趣笑说:“这洞里不光有林子还有鸟呢?” “神奇吧,你别不信。” “那你抓来看看。” 沈知梨:“……” 你听听你这说的什么话。 “怎么?骗我?” 鹤承渊轻笑一声,漫不经心拿起刀在小臂衣袖上刮了刮。 您说说,这说的什么话。 沈知梨嘴角抽搐,“怎么、怎么可能。” 抬眼往前瞧,偌大一片桃林,一眼望不到头,每颗树长的都差不多。 艳红色的花瞧久了真是晃眼。这鸟飞哪颗树上了? 沈知梨一头扎进桃林,左翻右找。心里一阵懊恼,她好好的说这事做什么,随便扯个理由,也比捉鸟强。 如何从这桃林出去也是个问题,成片赤色,地上落花成堆,头顶树枝交错,地头不见土,仰头不见天,怪……太怪。 第17章 四周过于安静,少年无法看见,只能靠其他感官判断,比起找出口,他似乎对一只鸟更有兴致。 沈知梨只好去寻。 红桃树枝垂在鹤承渊发端上下摆动,他取下耳尖的花,指腹细抚,若有所思慵懒依着树干。 给他别上朵花,她为什么会偷乐? 想不明白。 将花往地上一丢,桃花落入花堆,分辨起初那朵。 蓝翼雀鸟站在花间,低头瞧着树下的一袭白衣的少女,张嘴无声喳喳叫,沈知梨一抬头就与它对视上,内心窃喜,张嘴要唤鹤承渊来看,又想起,他说捉鸟时动静不要太大。 于是,她蹑手蹑脚靠过去,雀鸟机械晃动脑袋,站在她触手可及的树杈上,沈知梨小心翼翼抬手,小蓝鸟突然挥翅,窜出花树,引起躁动。 寒光闪过,刀自她身后飞出,准确无误穿空中雀鸟。 “鹤承渊?!你把鸟杀了!” 雀鸟掉到地上死前扑腾两下翅膀,静了会儿,奇怪的力向前拽动它,沈知梨见状不对,立即扑了过去。 鸟彻底没了动静,脚步在她旁边停下来。 鹤承渊别过头,对上她抱在怀中的鸟,拔出匕首,干干净净,他指腹在刀上刮过滴血未有。 沈知梨:“你做什么?” 他越过她往前走,“看看你怀里的是什么。” “什么?” 她垂眸一看,怀里是一只假鸟,做工精细可以假乱真,不离近看根本分辨不出,仔细瞧翅膀与脖子有缝合痕迹,而翅尖位置有两根极细的线。 “这是???” 沈知梨余光闪过黑影,她慌忙抛开假鸟,心脏骤然一悸,惊呼道:“鹤承渊!!!小心!!!” 音落刹那,黑衣人从林子左边窜出,亮剑朝鹤承渊去,他武功奇高,脚步轻盈,行动没有半点声响。 “左上!” 沈知梨提起裙摆,赶过去,乍然想起什么,止住步子。 她不能动,造出声响会影响他的判断。 鹤承渊抛出刀,锋利的刀与黑衣人擦肩而过,划开衣袖,刀刃飞旋斩下几根花枝。 沈知梨神经紧绷到极点,怕他遭殃要死了,下个挨刀的岂不是她! 还好,斩断花枝,才是他出刀目的。 漫天的红花,黑衣人踏花袭来,两人激烈交锋。 碎掉的衣布触花引发动静,让鹤承渊能注意到他的方位。 二人一招一式打成平手!却都无法再近一步。 几轮下来,沈知梨注意到鹤承渊脚步略微不稳,旧伤裂开,血染衣裳,滴入红花,可哪怕是这样对手也无法攻前一步。 黑衣人见形势不对,手往怀里去。 “他使阴招!!!” 沈知梨忍不住朝鹤承渊奔去。 黑衣人从怀里撒出一把毒,鹤承渊及时发觉,侧身躲过,与此同时刀刃在指间潇洒一转!竖握于掌心,直刺黑衣人肩膀再拔出,动作快狠准! 鹤承渊掐住黑衣人脖子将人摁倒在地,扬手准备抹杀黑衣人刹那,花树尽头传来奔跑脚步声,他猛然转过头,飞剑直来,杀向黑衣人的刀转改方向,截下银剑。 “小姐!!!别怕!!!我来了!!!” 凝香从落花乱瀑中杀出,看清情况后,骤然一愣,她抛出的剑直插在地,而她口中的小姐没死在地上,站在距离杀奴两步远处也是一呆与她四目相对。 好像……误事了。 顾不上管杀奴,她跑到沈知梨身前,气喘吁吁,焦急道:“小姐可有受伤,我在外头看到好多邪宗的人,吓死我了,下次不要乱跑,要是出意外,我岂不是要陪葬!” 她哽咽道:“我还年轻,大好河山,天下美食还没吃够,可不能英年早逝。” 沈知梨:“……” 鹤承渊:“……” 扰事的小插曲过去,手中的刀寒光森然,亮光下反射的红花都如同渗毒的邪妖。 “等等!那可是五十万两!”凝香太阳穴一跳,抽出袖刀,在距离黑衣人脖子两指处拦住鹤承渊的刃。 鹤承渊嘴角勾起似笑非笑的弧度,力道加重,又逼近一寸。 两人较劲,凝香额间的汗都被逼下,她生气道:“你个混蛋!是不是不想让我们得到这五十万两!” 沈知梨:“怎么回事?” 凝香:“小姐!这应该就是余家告示上悬赏的那个刺客!” 鹤承渊挑眉,“噢?你如何知晓?” 凝香大骂道:“他不是邪宗之人。” “嗯?你如何确定?” “你烦不烦!管他是不是,交给余家把五十万两拿到手再说!”凝香咬牙抵住他的刀,“是不是笨!” 没有这五十万两确实寸步难行,总不能真赖在谢故白这里,他已经成婚,府里住个以往的绯闻青梅,定会遭人诽议,难得在这乱世找到安身地,她不该乱他清净。 沈知梨犹豫会儿,想劝鹤承渊留刺客一命,交于余家,还没等她开口,鹤承渊意外收起刀,低笑说:“突然好奇,余家会轻易掏出五十万两吗?” 凝香揪起刺客压在前方走向出口。 鹤承渊忽然朝沈知梨伸手,她不明怔住。 “利用完我,不打算继续做拐杖?” 他的话带着威胁之意。 沈知梨忍下一口气搀扶住他,还得配上假笑。 到底是谁把谁从破赌场救回来的! 第18章 这口气早晚报回来!!! 她故意加大捏他胳膊的力道,以宣泄不满。 鹤承渊像没知觉似的,面不改色勾起唇。 他倒要看看她能忍到几时暴露目的。 …… 两人在凝香的领路下回到府里,而她独自将刺客带去余家换银子。 沈知梨到屋第一时间,就收拾被褥。 鹤承渊坐在桌边,研究夺来的解药。 毒师不会配好解药,哪怕是为保命交出的解药,也不一定能直接服用,这十几瓶药,不能轻易动。 “嗙!” 屋门被一脚踹开,黑夜里沈知梨站在门口,怀里堆高的被褥挡住脸,她颠了下要溜掉的被褥,径直走向鹤承渊的床,将东西往床上一甩,累的叉腰长舒口气。 刀刃抵上后腰,鹤承渊附身凑在她耳边问:“沈小姐,在做什么?” 沈知梨:“我刚刚掐指一算,我们有断灭不掉的缘分,你跟我混,我带你闯荡天涯,做天下第一。” 大话张口就来。 但,她知道活在泥巴里的鹤承渊一直有根势必要站在万人之上的傲骨。 “天下第一?”鹤承渊沉默不语。 上辈子他也算是天下第一,万人臣服脚下,名讳谈之色变,轻而易举就能夺走蝼蚁的命。 他享受仙门百家对他的畏惧、敬仰……对他的唾骂…… 好无趣,越来越无趣,他知道自己身上有百种恶咒,千种禁符,他们在背后诅咒他不得好死,不得善终。 可惜那些废物对他的诅咒起不到一丝作用,于是他更猖狂折磨他们,得到的又会是更多更多无用的诅咒,无限无限的循环。 真无趣…… 他转身坐回方才的位置,“无趣。” 沈知梨怔住,别过头去,以为自己听错了。 他说什么? 无趣? “你……对坐上无人能及的位置没有兴趣?” “你不想那些那些欺压你的人付出代价吗?” “不想他们对你俯首称臣?” “成为能轻易定他们生死的人吗?” 不可能,她不信。 昏暗的屋子里没有一束光。 鹤承渊早已褪下白纱,他长睫微颤,缓慢睁开眼,无光的环境没令眼睛过于刺痛,视线里,白衣少女是黑暗中唯一隐约有色之物,她站在床前问出困惑之言。 二人平静相视许久,沈知梨看不清他,看不清融在黑暗中的人,连轮廓都捕捉不到,只能听声辨位。 鹤承渊冷笑说:“你似乎很想。” 沈知梨握紧拳,“是,我想。” 她不要万人之上,她只想位于魔头之上!只想获得自由!只想离开这里! 再次陷入安静。 半晌,药瓶缓慢清脆磕响,回荡空中。 他从她身上挪开视线,合眼沉声讥笑,双肩随之抖动。 上辈子在之后想杀他的人,却在现在是个妄想救他的人,若不是知道她是何人,真是要被这三言两语……触动。 他对她越来越感兴趣了,他愈来愈想知道当所有人诅咒他的时候,如今说出这些大话的人,是不是像上辈子一样!在所有甜言蜜语中暗藏利刀! 他好奇,虚伪之人能装到什么时候,比起立于万人之上,这辈子他对她何时彻底暴露真面目更来趣。 “你来找我什么目的?” 沈知梨:“我怕你跑了。” 鹤承渊笑声未停。 沈知梨坚定地说:“我算的不会有错。” 鹤承渊止笑,“是吗?” “不能有错。” 系统:「攻略任务正式开启!100点好感度兑换1点爱意值。目标人物目前好感度+10。」 第9章 杀奴(9) 屋子里弥漫着一股血腥味,两人间的气氛十分诡异,没有对视,没有交流。 鹤承渊的呼吸逐渐变得沉重。 依旧无人先言。 木质地板踏响,沈知梨打开房门,与此同时,敲击药瓶的声音随之停止。夜风微凉,闯进房间,吹动纱帘,轻飘飘的沙沙声挠在寂静的黑夜。 屋门大敞,银月温柔撒了满地,可他只觉刺眼,但却仍未起身将此隔绝。 没过一会儿,地板再次被踏响,步伐与方才的相同,这次它止于面前,空气中除了凉风与血味,添了一丝草药香。 沈知梨声音干净悦耳,“自己能上药吗?” “旧伤裂了吧,眼睛……看不见,需要我帮你吗?” 两人相隔不过一臂距离,靠近他后,血味愈发浓厚。 空气中再次陷入诡异的沉默。 已经能猜想到,他会拒绝,沈知梨将药推到他面前,最后警告一次,“别乱跑,乱跑我也会找到你。你胆敢再偷溜走,我就让凝香把你捆起来。” 鹤承渊指腹摸上她带来的药盘,靠触觉猜测摆放之物,草药膏、纱布、湿帕还有一把剪子。 他抚摸那把尖锐的剪子,指腹在刀尖点了两下后收回手。 “沈小姐有意帮我?” 沈知梨转身离开的脚步,骤然一顿,她不过随口一说,他不拒绝?怪事啊! 在柜子里他都不想与她有接触……不过红桃林他又主动让她搀扶。 现在?让她碰他身子??? 她不可置信眨巴几下眼。 什么情况,莫不是……他在试探她,有无敌意? 第19章 小小年纪就已对人如此防备,不过想来也是,对自己最亲的看守,这么多年都在利用他,利用完之后还想要他的命,任谁都无法再轻易相信另个人,更何况,如今的他们不过才相处几日罢了。 沈知梨手指在黑暗里勾住他的腰封,手指绕住绑带,轻轻一扯,外袍就敞开了。 鹤承渊瞧着瘦弱,但因常年活在斗场里,肌肉十分结实有力,透过内里薄衫隐隐若现。 微弱的月光映照,腰侧的白衫已遭血浸湿贴在肌肤,随着呼吸起伏。 沈知梨抬手触及上去,指尖冰凉仿佛羽毛剐蹭,他的肌肉猛然颤栗、收缩。 头顶而来的呼吸,忍耐着愈发低沉。 鹤承渊双眼被白纱蒙住,她温热的呼吸均匀喷在他腰侧,引起一阵酥麻,这令他有些不适,他抢在她解开腰带前,自己动手扯开。 时间过得有些久,血已经凝固,他这用力一撕,鲜血立即在她眼前涌出,沈知梨手忙脚乱拿起湿帕摁住伤口。 冰凉的帕子贴上身,顿时让鹤承渊整个脸烧红了,万分后悔非要试探她做什么。 触目惊心的刀口露出,皮肉外翻,她看着都疼,待血止住后,她才用湿帕余下地方将伤口周围的血擦拭干净。 每一下,都像是对鹤承渊的酷刑,屋子若是点光,定然能瞧见面前这人像只剥了壳的红虾。 他倔强咬着牙,硬是要瞧瞧这么近的距离,她能近待时机到何时动手。 沈知梨小心翼翼给他敷上草药,拿起纱布,双手环住他的腰,一下又一下,裹住伤口,鹤承渊僵硬着笔挺直腰,终于她拿起了剪子。 “撕拉撕拉。”剪断纱布。 长舒口气,总算止住血了。 她正要放下剪子,鹤承渊低笑一声,沈知梨不明问:“怎么了?” 鹤承渊攥住她的手腕,剪子抵在两人之间,沈知梨下意识怕剪子伤着他,连忙换手接过剪子,放回药盘。 “……” 这么好的机会,不动手? 剪子分明已经抵在他的胸口,只要用力就能刺入。 鹤承渊松开她的手,沈知梨只觉这不过是疯子又在发癫,以前已经习以为常,现在不想和他多扯,她径直走回床掀开被子睡觉。 “不许跑,我能算命,你跑哪我都能找到。” “……” …… 太阳高照,内府还沉浸于安静中,突然一声尖叫,把树上歇脚的鸟都吓到乱撞。 沈知梨睡眼朦胧打开门,烈阳刺眼,适应之后才瞧见,屋子对面噼里啪啦打了起来。 而那房间,原本是她的,她脑袋还没苏醒,目光在屋里晃了一圈,揉着眼让鹤承渊来帮她看看。 “鹤承渊,你帮我看看,对面怎么打起来了。” 半天没回应,再一扭头,花瓶从对面的屋子甩飞出来,同时两个身影站在院子里。 正是鹤承渊和凝香。 凝香大骂:“你把我们家小姐怎么了?!!!你是不是把她杀了还分尸了!人呢!把她抛尸何处!” 鹤承渊也没睡醒,起床气极大,并且他还未遮眼,刺眼的光扎得他头疼,不耐烦道:“闭嘴。” “闭什么嘴!!!小姐呢!你为什么在她的房间!” 沈知梨:“……” 凝香死缠烂打,鹤承渊明显起了杀意,沈知梨忙跑过去,抓他进屋,让他处于黑暗的环境,平息怒火。 “小姐!你怎么和他关系这么好了!” 沈知梨道:“好了好了,是我怕他跑了,才盯着他的。” 她拾起白纱递给鹤承渊。 少年抬手慢悠悠系紧带子,捂住双眼 “把我吓得够呛,我还以为你被分尸了。”凝香戒备地横他一眼,把沈知梨从他身边拉走,龇牙咧嘴小声道:“他可是杀奴啊。” 还做出残忍恐怖拉脖子,吐舌头的动作。 “我没事,你放心吧。”沈知梨衣裳都没换,“我先梳洗,一会儿吃完早膳,我陪他去趟医馆。” 饭桌上,再次火光四射,凝香对鹤承渊满是敌意,筷子都快折断。 沈知梨打破局面,问道:“凝香你怎么一夜未归。” 凝香愣了一下,随后抱怨道:“还说呢,他们审问刺客,我等了一晚上也没结账,就给了我一袋银子,打发我走。” 她掏出一袋鼓囊的银子,交给沈知梨。 鹤承渊嘲讽一笑,“你那五十万两怕是要不翼而飞。” 凝香一拍桌站起来,“你说什么?” 鹤承渊意味不明,扯唇笑道:“说错了吗?” 沈知梨再次做起和事佬,把一袋钱分成三份,“好了好了,别吵了。” “小姐!你怎么给我这么多?”凝香见着银子两眼都在发光。 “你不是想吃茶酥。” “小姐,你太好了……” 眼泪还没出来,一抬头,只见心爱的小姐给讨厌的杀奴也分了一份,马上跳脚,“为什么给他也分一份!小姐自己留着买好看的衣裳啊。” 沈知梨:“抓到刺客,他怎么说也算重臣,他没逮着,这袋银子都未必有。” 凝香冷哼一声,没再说什么。 鹤承渊感到一丝意外,沈知梨将自己的钱分出来,怕他看不见,数不明,于是连袋子一同放到他手里。 她说:“遇到喜欢的东西你能自己买,这点银子,也没法让我们离开余江,只能说不至于难为谢故白,给他添麻烦。” 第20章 吵吵闹闹吃完一顿早膳,凝香说她要回去盯着刺客,不能让五十万两给跑了。 沈知梨就带着鹤承渊去往医馆。 刺客昨夜才归案,今早告示就张贴出来,街坊围了一圈。 “可惜啊,我才睡了一觉,这刺客就抓着了!” “抓得也太快了。” “就是,想在余家讨点好处,多不容易,难得的机会,这人人都盯着,哪轮得到我们。” 过了一会儿,他们似乎找到可疑之处。 “告示上写昨夜开审,这么现在都还没消息。” “这不会是假的吧,莫不是随便抓的一人,捞拿余家的钱。” “为何这么说?” “审官处,抓到刺客,怎么都会把大名和长相贴出来,这一张纸,就写了几行字,剩下的什么都没有。” “你说的在理。” “再说了,这余家贴出来那么多好东西,会轻易认账?” 沈知梨粗略扫了眼,听他们讨论一番,就扶着鹤承渊走了。 说来,这人似乎不排斥她了,不过她卑躬屈膝的当人拐杖,真是心里不爽,上辈子她低声下气,这辈子绝不能这样。 沈知梨想明白就干,带他走向买竹竿的店,找了根适合的,自掏腰包买了,丢他手里。 行动是果断了,但语言上还是注意一些,毕竟疯子,虽然对她“算命”这事有点兴趣,但是他的怪兴致可是说没就没的。 她打着为他好的旗号,笑呵呵说道:“你自己选路,也不必要人搀扶。” 鹤承渊拿着竹竿,“……” 用这破东西做什么,他就想试探她,结果路人见他都是一阵唏嘘。 刚踏入医馆,大夫一见鹤承渊竹竿戳地,吓得跳起,给病患扎的针都差点歪。 医馆里的病患不由抱怨。 沈知梨这个和平爱好者再次上线,她上前与大夫交流一番,随后带着鹤承渊进到偏屋帘子后。 她吹掉房间的灯,鹤承渊拦住她扯掉眼纱的手。 沈知梨:“你不是有药?让大夫看看,这眼睛再拖下去,这辈子都要当瞎子。” 说罢,她很顺利取掉他的眼纱。 偏房没有光也没有风,鹤承渊睁开眼也没感到刺痛,但能感受到沈知梨站在他面前注视他的眼睛。 大夫从桌后唯唯诺诺走出来,瞥了眼还算友善的姑娘,才鼓起勇气接过鹤承渊递上的药,仔细嗅了一下。 “这是解药也不是解药,少了些东西,若是不调配进去就是致命的毒。” 他默了会儿,还是没在脑袋里翻找出关键的药,他摇摇头道:“至于少的是什么,我直说了……我能力有限,没有办法。” 颤颤巍巍给鹤承渊扎了几针,查了下眼睛,叹息道:“还有这眼睛啊,也不易久拖,恐怕和这毒也有关,毒不解,眼睛也好不了。” “抑制这毒的药,我倒是能开几服给你,除了不会发作,也解不了毒,并且服用久了,药效就会减弱了,到最后也束手无策。” “二位还是……尽快去另寻高明吧。” 鹤承渊将白纱蒙上,收好药瓶。 这毒不好解,发作起来更是要命,邪宗当初为了控制他,每月只给一次,近乎用了两年毒才彻底解开,但凡反抗他们,则会痛不欲生。 大夫收好东西,问道:“药钱……这、这次也不付吗。” 沈知梨道:“我付。” “跟、跟我来。” 第10章 杀奴(10) 沈知梨顺便还了鹤承渊砸店的钱,坐在一旁等药时,药馆来了位熟人。 他的声音温润如清风拂面,“老何,今日的药备好了吗?” 谢故白一袭白衫,衣冠胜雪,见到沈知梨略微惊讶,又很快眸闪星辰。 “阿梨怎么在这?” 沈知梨瞥了眼偏房帘子,没提毒的事,“我买来的杀奴,身上太多伤,我带他拿几味药。” “钱可够?”谢故白说着开始掏银子,交给大夫,把她付出去的钱还给了她。 沈知梨推阻道:“不、不必,凝香昨夜抓到余家悬赏的刺客……” 谢故白打断她,“阿梨既然来了这里,我自然有责任照顾好你,从前你都不会拒绝,如今这是怎么了?” 沈知梨欲言又止,怕自己的身份引起猜忌,只好默默收下。 “对了,你怎么来了?不是陪……新娘回门吗?” 这一问才想起,她不知道新娘名字。 谢故白眼底忧伤,别过头说:“我为婉儿的家人在余江找了处宅子,不必来回奔波,所以……去一日也够了。” “我来药馆是为婉儿取药,她身子弱……走不了太远。” 从他一字一句中能听出来,谢故白已经被新娘多年来不离不弃的情意打动,所以愿意娶她给个交代,也愿意花一半身家为她家人在余江买座宅子,不必受相思之苦。 听闻,谢故白比她大几岁,今年二十三,而这婉儿与她同龄二十有了,按凝香所言,他们从小相识,虽然她不喜欢婉儿,但谢故白都将她们视若亲妹。 两人不知说什么,气氛凝固住,大夫提着满满当当配好的药交给沈知梨,随后又进到内室为谢故白取药,将要交给他时,嘱咐道:“还是从前那样,注意些,这婉儿姑娘跟你这么多年,在我这也拿了这么多药,这身子怎么……” 第21章 谢故白笑道:“老何你对自己开的药这么没信心吗?婉儿的身体已经有所好转,只是这一到换季,会差一些。” 他拿起只笔,很认真在书写。 老何边在药柜抓药,边说:“今年还是要出去避寒吗?” 谢故白笔顿住,抬眸笑说:“是啊,婉儿受不了冬寒,不去带她避寒,她受不住。这几味药顺便帮我抓一下。” 老何接在手中,嘴角的笑僵住,沈知梨疑惑望过去。 谢故白问道:“怎么了?” 老何笑了两下,将纸收好,“这药,这药,太贵了,这是药谷才有的,我这……没有啊,不过……要是能遇上的话,我一定给你留着。” 谢故白:“那便好。” “阿梨,回府吗?” 沈知梨点头说:“回。” 偏屋的帘子掀开,鹤承渊拄拐在地点了几下,嘴角挂着若有若无的笑。 谢故白对鹤承渊不太友好,他总觉得带一个杀奴在身边是隐患,奈何,沈知梨固执要他。 他从小便对她的执意无可奈何,只能叮嘱凝香多注意点。 刚到府里,叶婉就迎了出来,严严实实裹着狐裘,跑急了几步,咳得见了血丝。 谢故白将人扶进屋,为她烧炭,给她盖毯子,连茶都是亲手沏好吹凉放她手边,无微不至的关心。 他安置好她,又马不停蹄去膳房为她熬药。 “阿梨,你们在这歇会,我去为婉儿熬副药。” 药都是亲自盯着,不经他人之手。 沈知梨坐在叶婉对面抿了口茶。 盘算着早日离开,打扰人家不好,并且她也觉得不自在。 叶婉一双水汪汪的杏眼,在谢故白离开后,立即转变对沈知梨充满厌恶。 她刮了刮茶沫说:“沈知梨你还是这样,凡是我看上的东西,你都要争个输赢。” 沈知梨:“???” “谢哥哥已经是我的人了,你为什么非得要再出现。”她怒火攻心,一口气说完,咳了半晌,“当初谢家灭门,你们郡主府可也有功劳!你怎么还有脸出现!” 叶婉抹掉嘴角的血丝,“是我费尽心思救他出来!陪他安家,没有我,他早被你们害死了。” 沈知梨听得云里雾里。凝香说当初谢家的事和叶婉有关,如今叶婉又说与郡主府有关。 叶婉继续道:“谢哥哥如今爱我至深,对我贴心照顾,细心呵护!” “你们二人年少懵懂,过往种种我早已不在乎,只要沈大小姐要点颜面,别死皮赖脸缠他不放。” 她讥讽道:“即使是妾室也轮不到你。” 鹤承渊咀嚼完他的药,语气淡然又嘲讽,“不在乎?不在乎你激动什么?” 叶婉蹭起身,指他骂道:“你又是什么下贱东西!” 鹤承渊冷下脸去,“你说什么?” 沈知梨摁住他的手腕,起身挡在他面前,“我对谢公子没有半分情意,我谢他搭救之恩,自是不会和你争辩是非。但鹤承渊是我的人,你如此骂他,甚是不妥也不该!” “你说我郡主府害谢家灭门,如此大顶帽子扣下来,你可有证据!空口无凭给我郡主府安罪,你们叶家担得起吗!” 叶婉气得脸都白了,“你!” “担不起,就要给我的人道歉!” “还是说,当初是你们叶家从中作梗,为了得到谢故白不择手段,害谢家灭门!” 叶婉一激动,面目狰狞,抄起桌上盛满滚水的茶壶就朝她丢来。 破碎一响。 滚水即将碰到沈知梨时,遭鹤承渊一棍打飞,碎在地上,滚烫的水还在冒着热气。 沈知梨吓了一跳,水溅到她的裙摆。 叶婉哪像弱不禁风的样子,她倒像急于跳墙。 系统方才往她脑海里输送了一些丢有关原主的记忆。 这谢家灭门,叶家搭救及时,太蹊跷。 沈知梨惊魂未定,继续道:“你旧病缠身,我不与你计较,在谢府的花销,我会派人还回来,这里你不欢迎,我们也不喜欢久待,今日便会出去找家驿站。” 叶婉:“沈知梨,你装什么,当初不还是你教我,对于他们这些下贱东西,乱插嘴就该掌嘴?怎么?莫不是,高傲的沈家小姐喜欢上下贱东西了?” 沈知梨蹙起眉。 叶婉为何不依不饶,她的双眼已布满血丝,面部狰狞,两颗眼珠子要瞪出来,恶狠狠盯着她,她不由分说,拾起地上的碎片朝沈知梨脖子袭去。 弱不禁风的人,像被某物控制一般,不像她自己,嘴中嘀咕恶毒的诅咒,碎片划伤手指,血滴在地板。 她身边的丫鬟企图去拦她,结果被她伤及手腕,鲜红的血不断流淌在地。 叶婉:“你该死!你该死!” 她立起锋利的碎片,刺向呆住忘了反应的沈知梨。 鹤承渊一棍打在叶婉腹部,将人掀出去。 “咚!”叶婉砸到桌上,痛苦的凝住眉,一双好看的眸,此时恐怖至极,随后又仿佛没有痛觉一般,起身要再朝沈知梨再度杀去。 “婉儿!!!” 谢故白跨入屋子,先是拽过沈知梨,再去抱住叶婉,安抚她。 “婉儿别闹!” 叶婉震惊道:“我闹?若不是先没同意说出新娘是我,让她知道了,这婚我看是成不了!” 她一口血涌出,捂住胸口,仍是嘴不饶人。 第22章 跟在谢故白身边的丫鬟端来药,喂给叶婉才让她好转,情绪平息坐回椅子上。 她两行眼泪可怜兮兮落了下来,谢故白安慰她,为她拭泪,又将毯子盖回她的腿上,收拾屋子。 “我去为他们另外安排住处,婉儿在家好生休息。” 离别前还俯身在她发端一吻,交代丫鬟:“照顾好夫人,我很快回来。” 沈知梨婉拒道:“谢公子还是在家陪夫人吧,住所我们自己会找。” 她把兜里剩下的钱,尽数交给谢故白,摆明了撇清关系。 这每日一闹还得了,她还不想坏他们夫妻关系,过去的已经过去。 “阿梨……” “这几日多谢你的照顾,不必再送了。”沈知梨态度坚决,带着鹤承渊大步跨出谢府。 鹤承渊:“一出好戏。” 沈知梨:“什么意思?” 鹤承渊:“我怎么知道?我只是评价。” “……”沈知梨:“不过这叶婉怎么有些怪,她不是旧病缠身?” 谢故白在药馆说叶婉身子虚弱,多走两步都不行,怎得方才还能与她打起来。 要是装也不可能装病这么多年。 沈知梨懒得去管他们的事,现下重要的是,去哪落脚。 鹤承渊:“沈小姐又身无分文了。” “……”沈知梨:“找个住处。” 两人为了省钱在家偏远驿站住下,沈知梨站在二楼窗前,瞧着街上窸窸窣窣几人。 “忘记给凝香留信了。” 鹤承渊品了口茶,“她能找到你。” “你如何知晓?” 鹤承渊从茶雾中抬起眸,“你自己的侍仆,自己不了解?” “我……” 她还真是不了解,这地方,除了勉强了解正在喝茶的疯子,其他一个不了解。 “她都能想办法在西郊荒村找到你,难道一个驿站还能难住她?” “你想说什么?” “你不是了解你的侍仆?我在说她本事大。” “……” 明嘲暗讽,大魔头对凝香的毒舌记仇了。 如他所言,没过一会儿,凝香从街头窜出,直朝这家驿站来。 她一路狂奔至二楼坐在他们对面,气喘吁吁凶猛灌茶。 沈知梨:“你慢点喝。” 凝香抱怨道:“小姐!那么多好驿站你不住,跑这来!” 沈知梨嘴角抽搐:“你不会……把整个余江的驿站都找了一遍吧。” 凝香咕咚咕咚灌完一杯水,水杯往桌上一砸,“不然呢,你怎么会住这种地方,外头破破烂烂,木头柱子都发霉了。” “因为……我没钱了。” “嗯?” “钱都还给了谢故白,算是勉强还了这么多天的花销。” “那这驿站?” “鹤承渊出的钱。” 凝香指着鹤承渊骂:“你个没良心的!就给小姐住这种地方!” 鹤承渊“撇”她一眼,“你家高贵的小姐,非要住这,我有什么办法。” 沈知梨:“……” 凝香:“我就说!当初不该花那么多银子把他买回来!” 她又从怀里掏出一袋钱给沈知梨,“幸好,我这还有一袋。” 沈知梨:“这不会是,又把你打发走了吧。” 凝香生气道:“审半日审不出个名堂,还嫌我烦,把我打发走了。” 她语重心长道:“小姐,这袋钱不许再给他了。” 第11章 杀奴(11) 他们在驿馆待了几日,凝香每日都往审讯处跑,回来都带着等数的银子。 她这毒舌还是有点好处,接连几日蹲守忍得审讯处的人心烦,为了打发她走出手阔绰,再去几日,哪怕那五十万两交不出来,回程买马钱也足够。 今日,沈知梨起床屋里只剩自己,连鹤承渊也不见踪影,召出系统刹那就瞧他推门而入。 他一身浓厚的血味,竹拐下部全是飞溅的血迹。 沈知梨质问:“你去哪了?” 鹤承渊棍子往桌上随意一甩,坐下喝茶。 她在对面坐下,心里打鼓,少年却是神情淡然,吹凉茶温,细细品茶,脖颈与脸部溅上血污,格外显眼。 沈知梨心慌,喉咙不自觉滚动。 鹤承渊慢慢悠悠喝完一杯茶,轻描淡写说:“杀了个人。” 沈知梨目光缓慢下移,定格在竹杆沾满血迹,断裂几瓣的尾部,该不会是用竹竿将人一击毙命。 “你……” “嗯。怎么?没算到?” “……”沈知梨一本正经说:“鹤承渊,我觉得我们需要约法三章。” 鹤承渊准备再添一杯茶,被沈知梨捷足先登,抢走茶壶,他倒是没恼,头一次有人要和他约法三章,有点意思。 他杯底扣桌,扯唇笑说:“说来听听。” 沈知梨竖起手指,严肃道:“第一,离我两步远要告知我。第二,杀谁要知会我。第三,不许杀我。” 鹤承渊噗呲一笑,“有意思。” 按疯子的想法,她说完第二点他就该动杀心了,于是疯子的“正常“”回答,应该是问:杀你呢? 所以,沈知梨又一次猜对了。 她特地加上第三点,保住小命。 还没等来他的回应,窗外传来一阵脚步声,沈知梨趴到窗前往街上看,十来个官家之人? 第23章 她扭头注视平静喝茶的人,“你杀了谁?” “自然不是官家之人。” 沈知梨还没舒口气,又听他说,“不过,想来和官家有点关系。” 她真是!怎么摊上这么个人!危机四伏,她都快神经衰弱了!他还有心思品茶! “快和我走。”沈知梨关紧窗,取来湿帕直接上手给他拭去脸上的血,力道大且慌乱。 青天白日,官家之人哪会来个偏僻小驿馆,指定没好事。 她心里慌得不行。就怕一会儿官家把他们两个带走,严刑拷问。 如何交代?她什么都不知道啊! 越是紧张,越是容易忽视力道,她在他脸上搓来揉去,她甚至没察觉他的杀意蓄起。 鹤承渊沉着脸,刚打算推开她,一只柔软的手掌先一步摁到了自己脑袋上,速度之快,推开他的脑袋,勾开他的墨发。 屋里太过安静,偏远的驿站光线不好,关了窗更是只能靠木质墙壁不合的缝隙透过几缕光。 这让借光的沈知梨更加专注,她低头凑到脖颈处,仔细擦拭血迹。 鹤承渊失去发的遮挡,脖子与空气接触,她的呼吸略微杂乱,不规律的呼气喷洒在耳畔,另他不安梗紧脖筋,整个脖子被她搓得东红一块西红一块。 方才续满的杀意,像被一盆冰水给他浇蒙了,歪着个脑袋,绷直脖子,喉结滚了一下又一下,指间捏着的瓷杯,终于,脆响一声……碎了。 总算想起来反抗,他从椅子上怒气冲冲腾起的瞬间,沈知梨恰巧擦完血迹,若无其事走去洗帕子。 “……” 沈知梨把血迹抹干净,“好了,我们走吧。” 鹤承渊:“你想知道下面发生了什么吗?” “不想。好奇心害死猫。” 鹤承渊直接推门而出,“我只是告知。” 才走到楼梯转角处,就看见驿站掌柜,消瘦矮小的身躯缩成一团躲在台后,官家拿出名册问道:“掌柜何人。” 掌柜发着抖局促走出来,“我……我是。这月的钱已经如数上缴,没、没了,真没了。” 官家拿笔在名册上划过,“杜掌柜。” 杜掌柜抹了把汗磕巴道:“是、是。” 官头视线晃了一圈陈旧的驿馆,屋梁支柱已然出现裂痕甚至发霉,他眉头一蹙,将杜掌柜吓出一身冷汗,他垂着头,汗液从额间滴到地板上,双手也不安搓动。 这些官家应该是为余家办事,来收取税费。 杜掌柜开家驿馆谋生,这官家检查怕是连最后一口饭都不打算给他吃了。 官头抬手,属下散开四处检查,餐厅、厢房、膳房、茅厕,边边角角一处地方都没放过。 官头在册子上认真记录属下汇报之事,这漫长的寂静仿佛是对杜掌柜的审判,官头记录完毕,终于停了笔。 杜掌柜两腿打颤,“官爷,官爷,我全家老小就靠这驿馆吃饭,不能没有啊。” 沈知梨捏着扶手盯着底下的一幕。杜掌柜这几日对他们极好,恐是怕他们换家驿站,所以对他们的房钱也有所减免。 她如今兜里是有些银子,能为他解决一次,可之后怎么办。 鹤承渊依在栏杆处,好似能窥探她的想法,“着什么急,你没那么大能力,别人有。” 沈知梨没明白。 官家说:“我们只是按令行事,从前是,如今也是。” 属下将一个木箱子搁放到台上,官头调转箱子方向面对杜掌柜,打开盖子,里面是满满一箱晃眼的银子。 杜掌柜愣住,“这、这是?” 官头道:“余府管权如今交给谢府带理,我等如今受命与谢府。” “谢公子有令,减少杜家驿馆税费,并返还往日所缴。”官头示意属下再拿一箱出来,“这是补贴,将这屋子翻修一遍。馆里贵客的所有花销谢公子出了,命你好生对待几位贵客。” 官头交代完后,带着人转身走了。 这余家怎么将所有的权交与了谢家。 沈知梨疑惑走下去,杜掌柜还没从那两箱沉甸甸的银子中回过神来。 “杜掌柜。” 杜掌柜:“诶、诶,贵客。” “这余家不是一方独大?怎么将权交给了谢家。” 杜掌柜给他们端来茶水与吃食,坐在二人旁边。 这谢家当初由幽水叶家牵线,来到余江为余老爷做事,渐渐才站稳脚跟,但是吧,这余家前几年纳了个妾室,长得貌美,心肠也坏,劝这余老爷抬高税费,一方独霸,她精打细算的很,将这余家的钱都吞到了自己肚子里,被美色昏头的余老爷,也不再管这些事,就喜欢日日夜夜与那毒妇缠在一块。 这余老爷的发妻又是个粗人,当初两人一贫如洗,碰上余江腐败战乱,才得了机会起家,甚至连地方名,都改姓余。当初余老爷早有二心,在外花天酒地,不然怎么会遇上毒妇,而余家娘子既无美貌又无身段,这么多年只会在家洗衣做饭,哪会做这些精明的事,自然处处被毒妇打压。 沈知梨:“那余家没有子嗣?” 杜掌柜:“有两个儿子,可惜啊,都死了。” “死了?!” “余家大儿子,死于多年前,听说是被对家所害,而小儿子这前几年才死,估计啊,是被那毒妇害了。” 沈知梨:“那徐家岂不无后了?” 第24章 “是啊,不然怎么会交给谢家。” 这谢家当初与余家交好,为余家当牛做马,却遇上毒妇被打压,这税交的比他们普通人都多,余家娘子几次看不下去,帮忙说几句话,却得来一阵羞辱,最后连儿子都没了。 沈知梨:“这余老爷的死该不会……” 杜掌柜:“这、这我可不敢乱说。” 鹤承渊:“余家娘子手无缚鸡之力,忍气吞声这么多年,若真是对余家主恨之入骨,早在大儿子死后就已分道扬镳。” “什么……意思?”沈知梨又没明白。 无论怎么看,余家娘子似乎都在这离奇被杀案中落了一足。 “说明,她享受如今得来的富贵,所以宁愿受辱也绝不离去,余家老爷死了对她没有好处。” 他指骨扣桌思考了会儿,又道:“家主离奇死亡,家无子嗣,百姓又知她百无一用,余家在外四处树敌,如何能守住自己下辈子的荣华富贵?” “自然是找人代为管理,唯一可信之人,就是曾经帮忙打抱不平的谢家。” 谢家与余家来往密切,连后事都是谢家派人操办,一点也不在意白事冲撞了自己的喜事,如此可见对余家的忠心。 杜掌柜感叹道:“谢公子掌管也是好事,如今不会再民不聊生了。他往日对民众和善,尽管自己已陷入困境,却还是极力为我们解难。” “谢公子是个好人呐。” 杜掌柜这和他们聊着事,那目光就未离开过他那两箱露在外的银子,沈知梨也不难为放他去了。 沈知梨目光移向鹤承渊,“你让我来听这一段是什么意思?” 鹤承渊:“没什么意思,我不过早日听及此时,告知你罢了。” “……”沈知梨忍不住道:“你有话不能明说吗?还是说你杀的是余家人。” 鹤承渊:“自然不是,是邪宗。” “邪宗!” 邪宗之人,找进余江了! 忽然,门外飞进一只信鸽,嘴里叼着封信,它在沈知梨的桌边定住了脚。 鹤承渊抬手掐住鸟的脖子,拇指在鸟脖筋的绒毛处抚摸,鸟吓个半死,挣扎着嘶叫,他勾起唇问,“这鸟叫什么名字?” 沈知梨:“???” 莫名其妙出现的一只鸟,她怎么知道什么名字。 不过这鸟与红桃林见到的假鸟长得甚是相似,或许这地方常见的鸟都长这样。 沈知梨打开信纸。 凝香所留,说又得来两袋银子,邀她去城东街吃茶酥。 第12章 桃花(1) “小姐!你怎么又把他带来了!”凝香点了满桌美食,瞧见煞风景的杀奴,顿时对这桌美食没了食欲。 她举起筷子插进茶酥,做工细致风雅的茶酥经不住这击,周边酥皮碎了满桌。 “好了,你不是爱吃,快尝尝。”沈知梨给她夹了块完好的桃花酥,“对了,你哪找来的信鸽。” 凝香桃花酥入口,怒气也消了,她鼓着腮帮子,“店外卖的,余江四处可见蓝翼雀鸟,身型小巧灵活,传话转瞬即到。” 沈知梨也塞了一块茶酥进嘴里,红豆内馅甜而不腻,茶制酥皮亦是入口即化,过齿留香,怪不得凝香不愿千里也要来尝。 “你今日怎么这么早就从审讯处归来了?” 凝香摇头,“不知道,他们今日给了我两袋银子,让我我赶紧走。然后我走了时候,就听他们说谢家接手了余家的事,再然后……” 茶酥塞了满嘴,她端起水喝了口,顺下肚。 沈知梨:“余家无子嗣,所以不得不由谢家代理。” 凝香咽下去,瞪大双眼震惊道:“小姐怎么知道?” 沈知梨:“今早听杜掌柜说的。” 凝香:“原来如此,我还想着今日将这事告知与你。” 鹤承渊一袭玄衣静坐于窗边,黑布蒙眼,窗户敞了半扇,耀眼的阳勾勒他精致的五官,翻过高挺的鼻梁打下半面神秘的阴影,从方才进来开始他就保持安静,似乎在聚神感受街道上的人来人往,偶尔因太吵,不悦蹙眉。 凝香随沈知梨的目光看向杀奴,一眼瞧见他脖颈在阳光下显露奇怪又嚣张的红迹,顿时想到什么龌蹉之事,不可置信在他与沈知梨间来回瞥看。 “你你你,你你你,你们!!!” 沈知梨反应极快,立即拿茶酥塞住她的嘴。 “等等,听我说。” 凝香两眼瞪大,瞳孔地震,嘴里塞着茶酥不舍得吐,只能呜呜几声,加快咀嚼。 沈知梨解释道:“事情是这样子的,他今早……” 她突然一顿,鹤承渊转过头看向她,嘴角勾着意味不明的笑。 沈知梨回过神来,她就是不想让别人知道鹤承渊杀人了,今早遮光的白纱边角沾上血迹,她才寻来一块黑布给他换上,也能挡住白日烈阳。鹤承渊杀人这事不能让凝香知晓了,不然无论如何她都会闹着不许再带他,怕她有危险。 “小姐!”凝香终于咽下了茶酥,气愤吼道:“你是不是故意找个杀奴来气谢公子!他脖子是不是你啃的!” 沈知梨被她这一吼,浑身哆嗦,筷子夹住的茶酥都掉到了桌上。 杀人不能说。 她咬着牙,硬是挤出几字,“我那个……嗯……” “小姐!!!”凝香筷子往桌上一拍,气得脸涨红,“他就是个杀奴!怎么能和谢公子比!” 第25章 “谢公子不是已经……” “那你也不能随随便便抱个人啃啊!” 鹤承渊也是没想到沈知梨居然认了,她为什么要帮他隐瞒杀人一事,哪怕毁坏自己的名声也不在乎。 不过他还不想和她扯上这种奇怪的关系,他说:“沈小姐怎么不明说呢?” 凝香:“明说?明说什么?” 沈知梨:“没、没什么。” “小姐!” “真没什么。” “小姐!!!” “我亲了亲了!味道不错!我很喜欢!下次还要!好了吧好了吧!快吃你的茶酥!” 鹤承渊的脸冷下去,“沈小姐……” 沈知梨气个半死,对他吼了一句,“你别说话!” “……” 她一肚子气夹起掉桌上的茶酥往嘴里塞,完全没了细细品味的心思,用力咀嚼。 叫他平白无故跑出去杀人!惹满身血味回来! 要是被凝香和她爹知道了,她就没办法和他待一块了! 什么待一块!他不想待!她还不想呢!!! 越想越气,一连塞好几个茶酥。 鹤承渊神色骤然一变,“来人了。” 几人还想辩驳,楼下的街道经过几个陌生面孔,从窗户底下经过时,在相互讨论。 “大师兄怎么不见了?” “谁知道,指不定又去哪家青楼鬼混了,那些女子但凡沾上他,离死也不远了。” “大师兄出手阔绰,青楼姑娘就爱粘着他,唉,可惜多漂亮的姑娘啊一觉醒来要被他拿去养蛊虫了,身上不得烂成什么样。” “不过,怎么没听到消息传来,往日一早因是能在街上瞧见疯了的姑娘,今个可真是安静啊,连大师兄都不见了。” “哈哈哈,说不定,他还在美人怀里睡大觉呢。” “算了,赶紧找到那刺客,把毒师的药夺来再说。” “你们去查,我们去余家。” 凝香猛扭过头,趴到窗前俯身往下看,几人去的方向正是审讯处。 她丢下筷子就跑下楼,“小姐你们先吃。” 沈知梨被她筷子震起的酥皮渣弹到脸颊,拍了拍,盯着桌上放着的两袋银子。 “这么猴急。” 她收好银子问:“他们什么人?” “邪宗。” 沈知梨脑袋短路,“什么!他们方才说要去哪?” “余家。” “遭了,谢故白!” 沈知梨抓着鹤承渊就跑了出去,跟在这群人身后。 她顺路拐进一家衣裳店,给鹤承渊买了个遮面斗笠。 “你救老相好,拉我出来做什么?”鹤承渊不明所以撩开纱帘问。 沈知梨瞥见后,拍开他的手,给他把纱帘捋顺,“你是我买来的杀奴,我的安危你是不是要负责。” “约法三章中没提。” “……” 他什么时候还真遵守那东西了。 不过,他怎么一点不反抗跟她走,除非。 “杜掌柜是不是没有把你想告诉我的事情说完。” 鹤承渊略带赏识的笑意从纱帘中传出,“算出来的?” “你今日杀的是邪宗人,而这人又和余家有点关系。” “跟上你就知道了。” 两人隐隐约约,听见前面几人在聊。 “我还是觉得不对劲,大师兄从来不会误这事,今日这都到余家讨钱了,还没来?” “你还真以为大师兄每次叫我们来是讨钱呢。” “那不是吗?余家小妾一个青楼女子,为了荣华富贵,找大师兄要蛊虫,给那余家主下蛊,说日后余家入的账分一半给师兄。师兄这段时日在外玩得找不着北,银子都见了底,钱还没送来。” “哼,还有师父交代要查清的影子傀儡师,大师兄这个一宿醉,醒来就忘事的人,只记得从那女人手里讨点银子。” “说到这影子傀儡师也是怪,自那日他碰了傀儡师的红棺木后,回去整个人魂不守舍神神叨叨,说什么半夜瞧见窗外有个遮眼瞎子说几日后要取他命,将他吓得屁滚尿流。” “哈哈哈哈,师兄那个天不怕地不怕的人还会怕个鬼?” “谁知道他,他还说身体难受,似骨遭侵蚀般疼痛。” “难不成,真是棺木的诅咒?!” 另个人不信道:“说不定他是想摆脱我们找个地方消遣一夜罢了,每次有好东西都不带我们。” “算了,赶紧把银子讨了,师父交代的几件事,没一件办完,毒师死了、傀儡师没查、杀奴也跑了,上回买杀奴花了五十多万两这么大窟窿,只能让余家填上了。” 两人跟随邪宗来到余府门外,为首那人敲响门后,小厮自觉领着他们进府,沈知梨急忙跟上却被拦在府外。 这群人怎么不知余府被杀一事。 鹤承渊若无其事,撩开遮面纱帘,双手交叠于胸前,散漫斜依于石柱。 沈知梨走到他面前,“一会儿我让你冲进去的时候,你把谢故白救出来,记住救完人就跑,不可杀人。” 鹤承渊指着自己的双眼。 沈知梨:“怎么了?” “我是个瞎子,怎么知道哪个是你的老相好。” “……” 突然从旁边窜出一个老头,胡须花白,身穿布衣头发凌乱,腰挂酒壶,一股浓厚的酒味,惊喜道:“瞎子?!什么瞎子!” 第26章 鹤承渊警惕望过去,此人内力高强,武功了得,他近日能感知到普通人,他们站了这么久,却没感受到他的存在。 沈知梨亦是好奇望过去,这人一直用打量的目光盯着鹤承渊,她移了两步,挡在他们之间,阻隔他的视线,替鹤承渊将撩起的纱帘垂下。 “不用藏,我刚都听到了,瞎子杀了……”怪老头身子摇摇晃晃,手指在空中乱晃,“邪宗弟子!” 他左脚绊右脚,身子一歪,沈知梨眼疾手快…… ……接到了他抛来的酒壶…… 怪老头欲倒将倒,人都斜去大半,又一挺身正了回来,他两眼冒星,在身上模了半天没找到酒壶,扭头就见,沈知梨抬了一半的手,出了一半的身定在原地惊恐的目光盯着他,目光再一移,锁定她手里的酒壶抢了回来,往嘴里灌了一大口。 “多谢。” “刚刚聊到哪?” “哦!想起来了!谢小公子出远门了!真是坏的很啊,拿了我的药扭头就走,啧,没良心的东西,亏我还来这么多次,要不是恩情未还,我才不来呢!酒也不给一壶。” 怪老头夺完酒壶就走了,徒留两人懵在原地。 等他走远沈知梨才回过神来,“他刚刚说……” 鹤承渊:“谢故白离开了余江。” 沈知梨:“谢故白之前在药馆说他要寻一味药,那药是哪……” “药谷。” “什么地方?” “奇花异草,毒虫灵药。” “看样子他拿到药,带叶婉去避寒了。” 鹤承渊取下斗笠,“老相好走了,你很伤心?” “那倒……” 鹤承渊句句戳心,“人家已成婚,你若想得到他只能下蛊。”他倍感可惜,摇摇头说:“可惜,最会下蛊的被我杀了。” “……” 此时,府里发现余家小妾已死,银子讨不着,吵了起来,瓷杯噼里啪啦一地碎响。 鹤承渊握着斗笠垂于身侧,走到府门,礼貌性的叩响门环。 沈知梨急忙拦住他,“你做什么?” 鹤承渊勾起唇,掩盖不住即将见血的兴奋,“瓮中捉鳖。” 小厮打开门,脾气暴躁,“谁啊!” 鹤承渊歪过脑袋,“友好”笑说:“我来找人。” 小厮神色慌张,态度极差,抄起扫帚威胁道:“这没你要找的人,快滚!” “是吗?可我已经看到他们了。”他长腿一抬,在扫帚挥下的刹那将小厮一脚踹进府里,转头又对沈知梨道:“我要离你两步远了,你是跟上还是待着?” 沈知梨:“不是!不可杀人!!!” “约法三章中可没说。” “鹤承渊!!!” 哪没说!第二条! 第13章 桃花(2) 规矩束缚不了鹤承渊,更何况是没有任何威胁的约定,如白纸一张。 正厅里头无比混乱,茶杯摔了一地,而那些邪宗弟子东倒西歪扶着桌椅,面容极具痛苦,侍从握剑将他们围了一群。 这些侍从守个屋子,抓个小贼还行,可偏偏余夫人说要杀这些人灭口,一个两个怕得不行,畏畏缩缩握着刀不敢上前。 门口引来动静,众人纷纷回头,阳光下的少年手握斗笠,玄衣被风舞动,披散的发丝在光照中金光而闪,黑布蒙眼,五官俊野薄唇勾起一抹“明朗”的笑。 他抬起握刀的那只手,热情打了个招呼,“我来杀人。” 这语气听着像来问好。 余夫人身材圆润,穿着华丽满头金饰,为了掩盖面容的蜡黄将脸涂的煞白,她叉着腰气势汹汹走出人群。 “你什么人!” 鹤承渊借谢故白名义道:“谢公子没和你说吗?我来帮忙取狗命。” 一听是谢公子派来的人,余夫人顿时松了口气,“那你快点吧,解决掉把他们给我丢出去。” 邪宗弟子扶着桌子站起身,瞥见鹤承渊那双眼,立即道:“师兄!是瞎子!” “什么瞎子?!” “是大师兄所说夜里取命的瞎子!” “大师兄?!” 鹤承渊依旧挂着和善的笑,不避讳的承认道:“是我。” 众人此时也预感,大师兄恐怕已经遭遇不测。 “你是什么人?!” 鹤承渊不像在斗场里一身灰扑,满身血渍灰头土脸,他的五官干净、身着整洁,唯有那双蒙住的眼睛,令人感觉似曾相识。 甚至那把并未沾血却寒光逼人的双头刃,也极具标志性。 邪宗弟子总算认出来了,这是赌场里唯一有名字的杀奴——鹤承渊! “杀奴!!!” 鹤承渊手里悠闲盘转着刀,缓缓抬步走去,“记忆不错。” 那杯茶有问题!下得恐怕不止迷药那么简单! 邪宗弟子飞出银针,无数细密的银针朝鹤承渊袭去,阳光下他的笑愈发瘆人张扬,手中斗笠朝银针轻巧一挥儿,就如包裹毒师的毒一般,将所有银针收入囊中,归为己用。 他的步伐未止,悠哉的仿佛在逛自家院子。 “我不过想试试这毒师的毒,用着顺不顺手。” 邪宗弟子瞬间脸色刷白,目光惊恐盯住满地的茶渍,指向鹤承渊的手不由发抖,声音发颤,“你你你!” 邪宗弟子虽然身子中毒,但内力强大,一个两个往外试图逼出毒,流出的乌血挂满下巴。 第27章 鹤承渊噗呲一笑,无辜问道:“我怎么了?我来送你们上路。” 几名逼出一地毒血的弟子,在身子有所好转后,率先对鹤承渊发起攻击,暗袖银针闪出。 鹤承渊扬手丢过斗笠,积满的银针朝邪宗弟子飞去,邪宗弟子身体迟缓,不少躲避不及,令银针嵌入身子!痛苦难耐捂住伤口嗷叫。 他腾空而起,身轻如燕,躲过无数银针,侧身扬手,刀刃在光下潇洒一转,留下绝美的弧线,猛然一下扎入一名弟子的后颈,拔出之时,鲜血飞溅,染红他的脸。 他顺势抓过一人,像摸鸟脖颈绒毛般般手指从后抵住邪宗弟子的喉管,迫使他扬起头来,露出大部分颈部,指骨用力一摁,邪宗弟子一口血涌了出来,两眼珠子几乎瞪出眼眶,鹤承渊将冰冷的刀压上他的脖子…… 府里的动静,引来街坊好奇,府外已然围了几人,沈知梨额角抽搐,慌忙关上府门,隔绝鹤承渊杀人的血腥画面。 府外看戏的人,陆陆续续散了,许久后,府里打杀之声静止,随之响起的是余夫人的破口大骂,“你!你!你!把这些、这些……呕……”。 府门打开,鹤承渊斜着身子跨出,又顺便将门带上。 沈知梨转过眸去,什么也没瞧见,倒是鹤承渊脸满鲜血,她将方才新买的斗笠放他手里,幸好她有先见之明。 鹤承渊愣了下,随即收起刀,戴上斗笠,“没什么想说?” 沈知梨:“有。” 鹤承渊抬步往茶酥馆方向走,“说吧。” “你把他们怎么了?” “分尸了。” 他轻描淡写的话从斗笠中传出。 “……” 这余夫人,怎么参了一脚。 沈知梨跟在他身边,欲言又止几回最后闭上了嘴。 鹤承渊似乎察觉到她想问之事,于是说:“余夫人是个贪图富贵的人,哪怕粗人一个,只要有人点醒,自然会想除掉这些蛀虫。” 或许是刚见了血,心情愉悦,他竟然愿意耐心解释。 沈知梨:“谢故白?” 鹤承渊:“是也不是,我不过借谢故白的名字传了个话罢了。” 沈知梨猜到些许,“余夫人信任谢故白,于是你借他之名,用信鸽传了封信,顺便送了瓶毒,让她加入茶中。” “你发现余老爷与小妾死亡一事,白缎不过在余府挂了一日而已,猜想余江之外无人知晓这事,所以让余夫人派当初小妾的小厮为他们开门、递茶,打消顾虑。” “一网打尽。” 鹤承渊在斗笠里低笑一声,没有回应她说的是否正确,只道一句:“你确实有趣。” “鹤承渊,你在余府杀人,谢故白若是查到,我们会在余江待不下去。” “我难道不是在为他们排忧解难?” “……” “查到又如何,沈小姐与其关心他会不会查到,不如想想余家是否会交出抓到刺客的五十万两赏金。” 如今看完邪宗讨钱的下场,就知道这五十万两没那么容易到手了。 沈知梨见他从茶酥馆门前路过,困惑道:“你不是来买茶酥吗?茶酥的味道其实不错,你方才都没吃……要不,我给你买一块尝尝。” 鹤承渊转过身对向她,并未说话。 沈知梨见他不答,就当他默认了,走进店里买了两块茶酥用油纸包着递给他,鹤承渊拿在手心颠了颠重量。 “你现在要去哪?别忘了,离我两步远要告诉我。” “杀人。” “……” 很好简简单单两个字,告诉了她两件事。 “怎么?不是你要的答案?” “当然不是。” 鹤承渊手指勾着茶酥往前走,“我不去抓漏网之鱼,你的侍从能应付?” 应付……等等,凝香跟着另一帮邪宗之人去了! 这下沈知梨比鹤承渊还急了。 她快步走在鹤承渊前面,而他还是那般悠哉跟在身后。 暗巷口蹲着两个衣裳破旧的孩童,鹤承渊路过时,手指轻抬顺手将茶酥抛掷他们碗中,继续往前走。 审讯处横七竖八倒了一地,但却没有明显的打斗痕迹,更是已经没了刺客的痕迹,鹤承渊跨入牢笼,还没细查牢中情况,沈知梨推开他,十分着急冲进来。 “凝香!” 牢中除了潮湿没有多余血味。 鹤承渊取下斗笠,“她走了。” 沈知梨:“走了?走去哪了?” “我如何知晓,她不是你的侍从?” 一个刺客和一堆邪宗弟子,凝香那三脚猫功夫恐怕凶多吉少! 沈知梨转身要追出去,经过鹤承渊时手腕被攥住,她顿了一下,“怎么了?” 少年站在昏暗处,微弱摇晃的烛光,映红他半张脸,高挺的鼻梁成了明暗界线,阴影将右脸藏住,蒙住的眼在此时平添一抹神秘之色,他扯起唇,“借下眼睛。” “什么?” “告诉我,牢中可有窗。” 暗牢潮湿,半暗的环境令人压抑,只有璧上挂着根烧了大半将要熄灭的蜡,三面为璧。 “没有。” “刑具可有使用。” 刑具随置于原位,上面不乏有陈旧的血痕。 沈知梨犹豫一会儿说:“有。” 鹤承渊沉思片刻,再次确认,“是否在它该在的位置上。” 第28章 沈知梨这才明白他的意思,“是。” 她不知他问这些做什么,但或许有能找到凝香的线索。 鹤承渊:“墙上、木桩可有锁人之物。” “未。” 他沉默着不知道在想什么。 沈知梨问:“你如何能确定刺客在这间牢房。” 鹤承渊戴上斗笠离开审讯处,“所有牢房都有人,唯独这间没有,并且这人内力强大,无法探查。” “所有牢房皆由木桩隔断,唯独这间暗室三方为璧。” 沈知梨探过脑袋,手指勾起他的纱帘,仰视他的面容,“所以你找到线索了?凝香在哪?” 脚下出现一道不平的坎,她没注意到,弓着身子这一踢,整个人失去平衡,向前扑去。 “啊!鹤承渊!” 她几乎下意识喊出他的名字。 而在同时,鹤承渊也伸出了手,有力的手稳拖住她的腹部,女子柔软的肚子贴在手心,像一块甩不掉的烫手山芋,刹那间,一股滚烫之势如同岩浆冲泡全身。 肮脏的地板近在咫尺,沈知梨松口气,才转过眸看向鹤承渊,腹部的手指忽然收走,她悬在半空的身子再次不稳往下摔。 他的手指妄想收走,结果这一卸力,她还没稳住身子又朝前摔去,他一步跨前将人捞住,却没想到,沈知梨的手方才拽住了他遮面的斗笠。 斗笠滑落,藏在里面通红的脸彻底暴露在烛光下,再藏不住。 沈知梨怔住,她从没见过这样的鹤承渊,一时间忘了他的暴戾,脱口而出,“你……怎么脸红了。” 鹤承渊恼羞成怒,在她后腰推了把将她扶正,毫不客气从她手里抽出斗笠,戴回脑袋上,大步流星走了。 沈知梨仿佛发现什么有趣的事。 这可是鹤承渊啊!那个大魔头!杀人不眨眼,恶劣又欠打的臭魔头啊! 他居然还会脸红?! 不谙世事的少年,终究无法用暴戾的外壳藏起下意识的脸红。 她跟上去,“鹤承渊你第一次和女子打交道吗?” “还是第一次和女子接触?” “你脸真的很红,是害羞吗?” 这么多年忍气吞声,终于发现魔头的弱点了! 怪不得当时在狭窄的柜子里,她就觉得温度飙升呢,还以为是因为紧张而导致的错觉,居然是因为他! “鹤承渊你不排斥我吗?” 她叽叽喳喳,和前世一样…… ……吵闹。 他亮出刃转身抵住她的脖子,“闭嘴!” 沈知梨立马收声,眉眼弯弯,忍不住的兴奋,“知道了知道了。” 鹤承渊恶狠狠说:“留着你其实没什么用,不如杀了!” 沈知梨笑不出来了,“……” 恶劣!恶劣!恶劣!!! 不就发现他的小秘密吗,就这点事,还要人偿命,真是草菅人命!不可理喻! 心里骂了千百遍,嘴里还是得为自己讨条活路。 “我能算命。” 鹤承渊弓下身,垂下的纱帘扫在她的脸颊,引起一阵阵的痒。 沈知梨故作玄虚说:“你帮我救凝香,我告诉你,比之前我算出来的更有意思。” 刀刃压入脖颈皮肤,他控制着力道,再使劲些就能割破她的喉咙。 鹤承渊:“我没兴趣。” 沈知梨:“不!你有兴趣。” “没有。” “你有。” “我没有。” 沈知梨立起食指摆了摆,骄傲挑起眉,一字一顿说,“你、有。” 鹤承渊咬紧后槽牙,收起刀,反身长腿大步向前,甩起的衣摆显出逃离之势。 沈知梨在后面忍不住噗嗤大笑。 魔头啊!魔头!落到她手里了! 少年没见过有趣之事,或许见过,只是没见过脱离认知,对他而言超乎寻常的怪异之事。 “喂,鹤承渊这是去哪?” “西郊荒村,红桃林。” “嗯?” “你的侍从恐怕活得比谁都好。” “什么意思!” 他一路未回答她,他们从出口处进入了红桃林。 今日的桃林中没有一丝明光,红暗相交。 刚要踏进,旁边蹿出来一人,把沈知梨惊到张大嘴巴尖叫,最后两道尖锐的声音一同冲破天际。 耳朵快震聋的鹤承渊:“……” 沈知梨看清来人后,大骂,“凝香!你要吓死我!” 凝香吸吸鼻子,委屈道:“小姐……” 沈知梨手足无措,“怎么了?” “刺客死了!五十万两没了。” “什么?!!!” 第14章 桃花(3) 鹤承渊单眉轻挑,一副意料之中的模样。 沈知梨安慰她说:“没事,你可有受伤。” 凝香抹了把泪,“没有受伤。” “怎么回事?” 这刺客怎么好端端死了?就如同鹤承渊说的那般,这五十万两没那么容易到手。 “不是今早还盯着的吗?” 凝香这么说来更难过了,“我没进过暗牢,都是在外头,他们嫌我烦,每日都打发我走,我看到手几袋钱也就走了。” 她哽咽道:“今早跟着邪宗弟子追去审讯处才发现里面什么都没有,人都晕过去了,还有之前和我交涉的审官也死了。” 鹤承渊:“死了?我们怎么没看见尸体。” 第29章 凝香怒视着他,“你管那么多!我怎么知道他死哪了!” 鹤承渊:“你没见到尸体,怎么确定他死了。” 凝香:“那牢里人该倒的倒,该晕的晕,昏天暗地我没看见他……” “所以你就判定他死了。” 凝香烦躁道:“哎呀,我不想和你说。” 她扭头扑进沈知梨怀里,“小姐……呜呜呜……” 沈知梨抚摸她的背,为她顺气,“你继续说。” 凝香:“随后我就冲进里面,发现压根没有刺客,我以为他是跑了。” 鹤承渊这时又道:“审讯处是邪宗的手笔?” 凝香不爽极了,抬起头来,对他轻啧一声,“他们内力那么强,我怎么跟的上,等我赶到审讯处就成那样了。” 鹤承渊暗有所指,“从你压刺客入审讯处后再没见过他。他究竟是什么时候死的你不知道,今日是跑是死,还是被邪宗所害,你也不知,你赶到发现审官与刺客皆不在,于是你草率定夺他们已死……” 凝香打断他,“我话都没说完。” “刺客身手不凡,我原先判定他或许是跑了,想着之前在红桃林抓的他,可能跑回来了,所以我追来了……然后……然后……就……看到了他的尸体。” 沈知梨震惊道:“尸体?” 鹤承渊沉声说:“在哪?” 凝香:“前……前面,小姐你要去看吗?你不是最怕这些了?” 这阴森森的红林,令沈知梨毛骨悚然,她撇嘴笑说:“我?我、我还是算了吧。” 然而她还是被鹤承渊拖到了尸体处,浓厚的血猩味扑鼻,她隔老远止住步子,蹲在树边反胃。 尸体面目全非,除了那身黑衣,身上也是千疮百孔,有着被审讯鞭打铁烫的痕迹,血流满地。 死去的刺客和普通人无疑,鹤承渊能感知到一部分却无法了解更细制的东西。 他对几树远外的沈知梨道:“过来,借下眼睛。” 沈知梨躲在树后干呕,“这真做不了,你让凝香去吧。” 凝香也怕,她哪见过这场面,距离沈知梨也不过两步远,她们两个半斤八两。 “我、我我我,我也不行……你不是很厉害?你、你自己看吧。” “小姐,我们还是快走吧,一个尸体有什么好看的。” 她面对树干,把脸埋住。 两个有眼睛的害怕,一个没眼睛的不害怕却想一探究竟。 鹤承渊:“……” 沈知梨真是受不了这味道,“鹤承渊你不是来追邪宗的吗?别管这刺客了,死了就死了,余家本身也不想交出五十万两。” 鹤承渊无法再细查,只好作罢。 可这邪宗又在何处? 沈知梨瞧见唯一靠谱的人走了,爬起身拽住他的衣服,死也不放。 “放手。”鹤承渊衣裳被拽。 沈知梨摇头说:“不行。” 凝香挤过来说:“小姐,你害怕就抓我吧。” 沈知梨环抱住他的胳膊,扭头对凝香说:“你……你不靠谱。” 凝香委屈道:“小姐……你以前去哪都要带上我的,现在买了个杀奴就不要我了。” 鹤承渊挣扎无果,冷声道:“滚开。” 他胳膊被锁住,抽不出,再用力些唯恐触及不该碰的,气得声音都在颤抖。 沈知梨支支吾吾道:“我害怕……” 凝香缩着脖子道:“小姐,你、你别怕,有我在。” 红影交错的林子,莫名起了风,桃花窸窸窣窣摇曳,整个视线里都是昏暗的他们背对尸体往出口走,沈知梨老感觉背后凉飕飕的,有双眼睛跟随她似得,她撩起鹤承渊的薄纱,把头埋进他的斗笠中,瑟瑟发抖,近乎挤着他在往前行。 沈知梨:“刚刚不是没走多远吗?怎么感觉路变长了。” 鹤承渊怨气像个鼓大的球,即将爆炸,连呼吸都沉了不少,扯住他胳膊的人,半个身子已经挤到他怀里。 他骤然停下脚步。 “你你你,怎么停下来了。” 沈知梨拽了拽他的胳膊,抬眸望向他的面孔,冷硬板着的脸,将厌恶摆在脸上,他薄唇微启,阴森森挤出二字。 “松手。” “放、放不了,求求你了……”她恨不得整个人挂他胳膊上,泪水在眼眶打滚,“我老感觉背后有人盯着我。” 这出口感觉越来越远了,他们好像在红林里……绕圈! 凝香:“小姐,你可别吓我,这哪有什么人啊。” 沈知梨蒙着头,闭紧眼,拍了拍鹤承渊,还抽出只手好心为他把纱帘撩开,“你你你,你往后看看有没有东西。” 鹤承渊:“……” 她为何总是遗忘他现在是个瞎子。 “我看不见。” 沈知梨闭着眼,微微睁开一条缝,瞧见的是鹤承渊的胸膛,扫了一眼,她又紧忙闭上。 “那、那怎么办,凝香你看。” 凝香缩在树后,已经把自己抱成了一个球,“我、我也不敢,小姐还是你看吧。” 沈知梨没办法,只能硬着头皮,小心翼翼撩开纱帘,歪过脑袋往后瞧。 红林洞和上次来的时候完全不同,外头白日里面黑夜,外面黑夜里面白日。桃枝的影子在微弱的光中摇曳,她聚精会神盯着远处看,好像……什么都没有。 第30章 一口气刚要呼出,蓦地,最暗之地迅速闪过一道影子,惹得桃枝快速摇晃,那是……尸体的方向! 沈知梨傻了两秒,大叫一声,一头拱入鹤承渊的怀里,吓个半死,“有人!有人!” 就在她抬手要扒住鹤承渊的时候,他似乎对她有了预判,骤然转身,飞身向尸体方向,徒留沈知梨傻在原地,反应过来只瞧见他果断离去的背影,她腿一软跪了下来,抱头不敢动弹,浑身发冷,脑海里莫名闪过恐怖的血猩画面,身体迅速下坠宛如跌入血海,令她窒息。 此时,系统在脑海拉响警报,震耳欲聋的警报声,将她从恐惧里拉出来。 「请注意:剧情任务正式开启,完成任务可获得100好感度,任务失败将扣除10点爱意值,爱意值抵达负三百,将原地抹杀宿主。」 「任务一:找寻红林主人,开启红林任务。」 「任务二:完成红林人物故事,找到人物碎片。」 「任务三:刺杀红林主人。」 「请注意任务缺一不可。」 「完成剧情任务即可附送一次增加好感度的机会。」 “啪!” 红林亮起一盏微弱的白光。 沈知梨露两眼睛看去,折断的花缓缓从鹤承渊头顶飘落,少年立于红树下斗笠“当啷”落地激起落花,他不知道从哪翻出一盏白灯笼,提在手中。 有光总比没有强。 沈知梨准备拉凝香一起过去,扭头发现旁边没人了,“!!!” 这树林!果真古怪! 她大脑一片空白,整片林子除了鹤承渊再看不见第二个人,提起裙摆朝他跑去,直到抓住他扑腾乱跳的心才得以平静。 “尸体呢。” “不见了。” “那……可是刚刚……我真看到人影了。” “内力强大,消失极快。” 沈知梨震惊:“所以!真的有?!有人在盯着我们的一举一动!” 鹤承渊想起某件事情,“你来前说,助你找到你的侍从,要告诉我什么事。” “嗯?” 吓出魂的沈知梨全然将这事抛之脑后,“有、有吗?” 鹤承渊:“没有吗?骗我?还是利用我?” “额……可凝香,她、她又不见了。” 鹤承渊:“所以,你不打算说了?” “没有,绝对没有!我算到我们一会儿会经历一段……那个,那个什么……” “什么?” “你可能会喜欢我的事。” 红花间,鹤承渊周身围绕着一股阴沉骇人的气场,比这红桃林还要让她汗毛竖起,他微倾身,贴近沈知梨,立体的五官在白光下愈发惨白。 他扯出抹讥讽的低笑,“是吗?还能算出这么荒谬的事。” 沈知梨攥住他的胳膊,警惕晃了眼四周,陪笑道:“哈哈,是、是啊,你说神不神奇。” “神奇。” “对、对啊,我也觉得。”沈知梨怕再继续下去,该倒霉了,扯开话题问:“你这灯哪来的?” “挂在树上的。” “那尸体。” “红林会变动,这也不是花树。” 沈知梨:“不是,不是花树?那是什么?” 鹤承渊手腕摆动,一刀扎进身旁树干,用力一挥,树顶的红花全部掉落,而方才结实的树干,成了一张碎掉的纸皮,而里面赫然是那具尸体。 落花如瀑,从眼前垂下,沈知梨与那不瞑目的尸体不偏不倚四目相对。 “啊啊啊!!!” 沈知梨眼泪直接飙出,一屁股跌在地上。鹤承渊若无其事弓下身来,满脸笑意看着她,“看清了吗?” 他故意的!他故意的! 他甚至并不理会她的崩溃,将灯笼移过去,刀刃划开尸体血淋淋的衣裳,将所有伤疤展露。 “现在告诉我,死的是谁。” 她在茫茫血海里当成浮木的人,将她推进海底,沈知梨惊恐盯住鹤承渊,好似他比后头的尸体更令她恐惧。 沈知梨胃里翻滚,跪在地上不断干呕,她闭着双眸,下一刻,他掐住她的下颚,欲想让她成为他的眼睛,去观察那具血肉模糊的尸体。 她抓住他的手反抗着,滚烫的泪水从眼角滑落,砸到他指骨上的刹那,似乎唤醒他的良知,他放开了她,不再探究想得到的答案,朝前方走去。 沈知梨连滚带爬起身,无可奈何跟上他,只是这次她不再碰这个疯子,与他保持距离。 疯子倒还好意,给她解释。 红林中,花是假的、树是假的、鸟也是假的。 树里藏着白骨,而这一切是他那日进林,让她去捉鸟,靠在树边扎入刀子,所发现。 沈知梨脸色苍白,满脑子都是踢不去的血猩画面,一句话也没听进去,她声音嘶哑,“能……能陪我先去找凝香吗。” “我可以……告诉你,方才我看到的事。” 鹤承渊:“你的侍从没进入戏场。” “戏场?什么戏场?” “影子傀儡师的戏场。” 红林的主人,是影子傀儡师! 沈知梨:“那我们……为何会进入这里。” “因为你跑向了我。” “???”沈知梨不明所以。 “那道你看见的影子,恐怕就是傀儡师了,我不以身入阵如何引他出来。”鹤承渊顿住道:“很意外,你会奔向我。” 第31章 “……” 沈知梨不情不愿,支支吾吾道:“那是因为我没看见凝香,所以……只有你了。” “没瞧见?那看来傀儡师邀你一起入戏。” “……” 听不明白…… “你不是找邪宗吗,为何以身入局。” 鹤承渊:“影子傀儡师的戏场,分内与外,不入内便出不去。” “所以……应该要进来才对?” “我们当初从白帘入口进场,那时我们在外场,而我们第二次进入,这时我们与他们的路不同,所以你总是走不到出口,因为我们的出口在内场。” “二次进入……谁让我们二次进入。” 他再次道:“至于是谁想把我们引进来,就要看,是谁杀了刺客,又想借傀儡师的手,让我们知道什么。” 第15章 桃花(4) 沈知梨既不敢与他挨近,又不敢靠树太近。 鹤承渊说树里都是白骨,而头顶上惟妙惟肖的花是由人血染红的纸花,蓝翼雀鸟是监视敌方的眼线。 她缩着肩膀往前行,手里的白色灯笼倒映微微摇晃的花枝。 “吧嗒。” 一朵小花落到她的肩上,仿佛后面伸来一只无形的手,拍在肩膀,令她浑身激灵,手脚发软。 鹤承渊似乎有所察觉,他自然扬手,给她挥去。 “怨魂。” 他这不说还好,一说,沈知梨直接脚软了,踩在软绵绵的满地红花上,瞬时没了力气。 黑纱从眼前垂下,斗笠压上她的脑袋,挡住恐怖的视野,沈知梨怔了两秒,僵硬转过头,看向一旁的少年,还没来得及感动,就听他说:“前面有只鬼,闭嘴,别叫。” “……” 原来是嫌她坏事。 红花树下有个半透明的灰影对着一颗树撞,想进又无法进,过了一会儿,又对着另一颗树撞。 沈知梨从他旁边经过,一阵怪风从侧面袭来,黑纱被拨动,斗笠险些吹落,关键时刻一只手摁在头顶为她扶正,惊险过了这劫。 方才凌乱抖动的纱,让她瞧见了那双仅能看清轮廓的脚,原来是鬼朝她冲了过来。 灰影与他们往相反方向而去,逐渐走远,她如释重负松口大气。 鹤承渊低哑道:“你招邪祟?” 沈知梨困惑道:“什么?” “身魂残破者,易招邪祟,邪门歪道最喜欢你们这些人,事半功倍。” 沈知梨沉默不语。 她确实……身魂不一。 鹤承渊:“说吧,你刚刚看见什么了?” “一双鬼鞋。” “我是问你,那具尸体。这魂是死掉的刺客,他在找尸体。” 沈知梨疑惑不解,“他?找身体?” 若是死在外场,为何魂在内场。唯一的可能,他死在内场,被人丢出来,那……她看见的影子莫非,是抛尸人?也是在那时被抛尸。 满目红桃林,怎会多出个白色灯笼,抛尸人故意放的? 鹤承渊:“想起来了?看见什么了?” 沈知梨:“尸体额上有刀疤,从额下断了眉。” “还有?” “没、没了,他满脸是血,太过吓人,我当时……只瞧见了他眼睛以上的部分,对你……有帮助吗?” 鹤承渊扯起唇,抬手接下一朵花,突然来了兴致,摆在沈知梨斗笠上,“不算没有。” 沈知梨脑袋觉得凉飕飕的,浑身哆嗦,红花顺着浮动的黑纱落地。 “有、有帮助的话,能不能抓着你,我实在……害怕。” 她以为他会拒绝,意外的是他将胳膊伸了过来。 他居然这么好心? 顾不上其他,她扑过去,挂上他的胳膊。 白色的灯随着步伐在黑纱外晃动,一朵又一朵花砸在斗笠,她提灯的手都重了无数倍。 沈知梨拽了拽他的胳膊。 鹤承渊冷声道:“说。” 她递过灯笼,“我……它有点重。” 看不见的鹤承渊困惑道:“什么有点重?” 她半眯着眼闷头走路,用棍柄随意往他身上戳了两下,“灯笼。” “……”被戳到大腿的鹤承渊,“重了丢掉。” “没光我害怕……” “你睁开眼走路了吗?” 有光没光有什么区别…… 瞎子看不见路,带路的人不睁眼! 两个人在红林里盲走! 没撞树上都算运气。 “我……我睁了。”她睁开半边眼,瞧见白光透过黑纱,又立马换一边,急得跺脚,一连对他戳了几下,“鹤承渊,我害怕,害怕。” 鹤承渊:“……” 他一把抢过灯笼,“刚刚是你要拿。” 沈知梨整个人扒住他,鹤承渊路都走不利索,他忽然阴鸷冷笑说:“一会儿找个好地方。” “好、好地方没有鬼吗?” “把你杀了。” “……” 白色灯笼摇摇晃晃,两人不知道在林子里走了多久,随时在变动的林子,出口也不知在何处。 沈知梨肚子在安静的环境里,反抗得咕噜大叫。 吓饿了…… 鹤承渊扭过头去。 “鹤承渊,我给你买的茶酥呢?” “怎么?给别人的东西要回去?” “我饿了,回去再给你买两个。” “丢了。” 第32章 “丢了!!!你简直!” “怎么?”鹤承渊勾起抹似笑非笑的弧度,“想骂我?我看这地方不错。” 沈知梨收住嘴,挤出僵硬地笑,“我也不是很饿,这地方不咋行,我不满意。” “我杀你,杀你还要选地方?” “为了死得舒服。” “咯吱——” 鹤承渊脚下顿住,沈知梨连被一带,“怎么了?” 前方“唰啦”异响,树枝波动。 “找到了。”他扬起的笑容逐渐阴鸷,周身蔓延窒息的杀意,与不可抑制的疯狂。 “谁?” “邪宗。” 沈知梨抬指拨开黑纱,一个邪宗弟子抬着双手小心翼翼从他们几米开外走过,像是……瞎了? 怎么回事? 邪宗弟子仿佛也感受到什么,骤然戒备转过头,他半边身全是血迹,身上还缠绕崩断的细线。 双眼也被无数细线缠瞎,甚至嵌入进去,满脸是血。 沈知梨倒吸一口凉气,退后半步,用力攥住鹤承渊的胳膊才稳住脚。 她垂下帘子,躲在他身后。 寒光掠过,“当!”鹤承渊出刀截下一枚银针,银光划过他神秘莫测的邪笑,遮住双眼的黑布被刀光映亮一道,掩不住压制兴奋到扭曲的眸光。 “借下眼睛。” 沈知梨一瞬明白他的意思,配合道:“左上!” 灯笼丢进沈知梨怀里,风越过,鹤承渊腾空跃起向邪宗弟子杀了过去。 “右脖银针!” 她屏着口气,克服恐惧,聚精会神,做起他的眼睛,在看清敌方出招刹那知会鹤承渊。 此人尤其厉害,与鹤承渊打的有来有回,甚至利用起满身细线,银针起势直逼鹤承渊要害,可鹤承渊也像个不要命的疯子,手持利刀指间转动,横过一劈,下手果断,断人手筋。 鹤承渊一招一式近乎折磨之意,在沈知梨提醒中,刀光交错,他闪至人后,反刀抵住邪宗弟子脖颈,附人耳边小声道:“李潭,死的早啊。” “你什么人!” 李潭慌了,是谁知道他的名字! “你的好师弟。” 上辈子,鹤承渊在他手里可没讨着好日子,李潭把他偷关进深屋,用他的伤口、他的血喂养毒蛇! 上百条蛇的撕咬!他们卸掉他的胳膊,硬是叫他接了回去!杀了李潭那百条蛇,靠生啃蛇肉喝蛇血,熬过一个月。 李潭根本不知道身后之人是谁!这声音他完全不认识! 他同样用银针对住鹤承渊的一只眼。 “你、是、何人!” 鹤承渊完全不在乎银针,他五指扯住他的发,让他高扬起头,刀压着脖子。 不得不说,他喜欢这样杀人,就像给畜生放血,那样令他兴奋愉悦,感受他们在他手里挣扎,最后血尽而亡,成一摊软绵绵的肉泥皮塑,没有灵魂,没有内里,空空如也,空荡荡。 他泰然自若,笑眯眯报上大名:“鹤、承、渊。” “杀奴!!!” 一把刀横在邪宗弟子嘴角,刀刃压住他的舌头。 他语气“和善”轻笑道:“声音小些,吓着沈大小姐了。” 他边说边歪过头,“望”向沈知梨,令人发毛清浅的笑意不减,“我的眼睛,你怎么不说话,我被威胁了呢。” 沈知梨喉咙滚动,银针的白光像能穿透黑布,她仿佛能与深藏的眼睛对视,如幽渊般的黑潭轻易会要她的命。 李潭在他手里挣扎,舌头被压,喉咙发出反抗唔鸣。 他抬手用力扬下手中银针,同时蛊蛇从他袖里窜出,它从左绕向右,准备用吐信误导鹤承渊的方向,再用蛇尾之毒侵入他右侧。 沈知梨心中一惊,丢开灯笼朝他奔去,“左躲!” 鲜血飞溅,一切发生极快,眨眼之间,鹤承渊刀一划,割开李潭的嘴,切下半张舌头,一掌抓住蛇头,再挥刀割断蛇尾。 唯一他没理会的银针整根刺入他的肩膀。 李潭满口鲜血,连退数步,惊恐捂嘴。 鹤承渊勾唇掐指毒蛇七寸,拇指漫不经心如玩般摩挲它的颈部,“舍得放出你的小宠物了?” 他一脚踩住李潭胸口,将人摁倒,刀从鼻梁开始上挑,划开他眼上缠的细线。 李潭那双布满恐惧的眸只瞎了一只,他瞪住鹤承渊,不知为何,有些模糊的记忆闪进脑海,他怎么会记得这人的容貌,怎么会记得他把他关进蛇窝。 鹤承渊!杀了他辛辛苦苦养了十来年的蛇!害他成为宗门最废之人!无法修炼! 他满腔怒气,含糊不清喊出,“是你!小畜生!!!” 鹤承渊:“是我。” 他把刀伸入李潭口中,竖起撬开他的嘴,把蛇对准他的喉咙。 “被自己养大的毒蛇吃空肚子是什么感受?” 蛇嗅到血味,猛然钻了进去。 李潭手脚挣扎,满脸惊恐,张着血盆大口,滑溜溜的蛇顺了下去。 鹤承渊低笑着顺便往他嘴里倒了半瓶毒,将他另只手筋与眼都废了。 等毒蛇吃饱,也活不了。 李潭拖着血淋淋的身子,在地上打滚蠕动。 沈知梨老早止住了步子,不敢上前,她甚至一步步在往后退。 少年将她吓得不轻,他那居高临下运筹帷幄的笑,与魔头的影子重叠。 第33章 鹤承渊蹲在一旁闲情逸致用纸花擦刀,刀干净了才收回。 他走向她,向她伸出手心。 沈知梨屏住呼吸不敢吱声。 鹤承渊:“灯笼。” 沈知梨害怕他,下意识生出想跑的念头,退了两步。 鹤承渊冷声令道:“过来。” 沈知梨心脏猛缩,退后的腿不受控制止住。 “拿起灯。” 她还是不敢动。 “位置。” 鹤承渊很少好脾气,耐心说这么多次,许是杀了人,让他心里得到满足,一时半会打算留她一命。 第16章 桃花(5) “咻——” 李潭用最后一口气向鹤承渊飞出银针。 “阿渊!!!” 沈知梨暼见刹那像中了魔一般,脑海里闪过无数刀剑相撞的画面,几乎没有多想飞扑向他。 鹤承渊没料到这出,他躲银针的脚步绊到不远处的灯笼,又因她扑来,肩膀疼痛,身子不稳,向一侧栽去。 撞地瞬间,他下意识翻身将人护在身下。 斗笠掉落。 满地红花轰然炸起,银针刺背而过,划破他的衣裳。 周围静了…… 心脏开始跳动…… 沉重的呼吸交叠…… 沈知梨护着他脑袋,呆呆望着头顶上缓缓飘落的红花。 方才脑海“锵——”一道响,无数令人颤栗的画面汹涌而上,刀剑相撞,血腥混乱,吵杂声四起。 她……居然闪过救他的念头。 复杂的情绪互撞,对他的恐惧,却又想救他一命。 两颗心脏剧烈跳动,震耳欲聋。 鹤承渊贴在她颈窝的呼吸一道比一道沉…… 明明没多大的事,两人却不知为何缓了许久。 是因为莫名其妙的那声“阿渊”……还是……说不上来…… 他最先抽身,摸到灯笼,掰开她勾在颈后的手,沉默不语冷漠起身走了。 沈知梨眼角惊出的一滴泪砸入落花,响在耳畔,她扬头呆滞望着落花掉到额头,又顺眉角掉到发上。 他脚步逐渐走远。 她空洞的目光陷入一片赤红,血腥的画面挥之不去。 她像失去魂魄,喉咙干涩,怔怔地说:“鹤承渊。” 远去的脚步骤然定住,沉稳的步子回了头,由远及近,踩碎的桃花清脆而响,最后停在身边,灯笼驱赶血红照亮余光。 他很平静问了句:“还走吗?” 沈知梨还是那般呆呆望着血色的天,像被无形之手封印原地,无法起身无法动弹,连挣扎都未有一份。 直到一只好看的手,为她拨开落于发上的红花。 他蹲在她身旁,扯起嘴角,嗤笑一声:“招邪祟的身子,有点用。” 沈知梨侧首望向他,微晃的白光显得少年俊朗的面容有些病态的苍白,脸上飞溅的血,与不明深意的笑,在明暗交错,白红相缠间,愈发阴郁且乖戾。 瞧她无事,鹤承渊抓起斗笠,盖住她的脸,挡去她探究意味深厚的眼神。 不照而宣,无人提及那声“阿渊”。 沈知梨知道,她对他貌似有点用,这点用处足够他利用她,不会因他一时兴致一命呜呼。 系统播报:[目标人物好感度上升:100点。自动兑换爱意值1点,请宿主再接再厉。] 沈知梨从地上狼狈爬起,戴上斗笠跟在他身边,二人间气氛微妙。 又越过一段路,前方出现熟悉的巨大白帘,鹤承渊竖刀而去,沈知梨将其拦住,率先打破沉默,“是到出口了吗?” 鹤承渊蒙住的双眼下,那张薄唇微不可查勾起。 “里面有人,还有……”他短暂一顿,不顾她握住的手腕,带动她一同,刀刃拨开白帘,“……你的老熟人。” 沈知梨:“我的老熟人?” 白帘打开那刻,一股阴风迎面扑来,吹开斗笠。 随之唢呐高昂,大擦震耳,漫天未染色的白纸花如幕瀑从天而降。 十几具尸体正对他们吊在红花树下摇摇欲坠,身上皆有细密的线,吊起四肢摆出怪异的动作,血如断珠砸落。 戏腔惊绝,与丧曲同出,“一出好戏!开场!” “咯吱——” 吊尸体的丝线猛然一松又绷住,尸体下坠再被扯住,在空中弹了下,就像赋予生命,开始行动。 沈知梨垂下纱帘,缩在斗笠中,不自觉躲向鹤承渊身后,拿他做挡箭牌。 她的心脏剧烈跳动,大脑极致紧绷。 戏腔再起,“请君入观!” “刷拉——!” 邪宗死去的弟子由丝线所控,竟然机械性抬步入林。 鹤承渊耳朵微动,说道:“跟上他们。” “喂、喂,等一下……”她揪住的衣裳从指缝溜走。 挡箭牌走了,沈知梨只好硬着头皮跟上,她小声询问,“这可是影子傀儡师所为?” 鹤承渊淡定道:“不错,我们是影子。” “我们是影子?!”沈知梨步伐滞住,低头发现他们脚下空空没有影子。 外场为黑,内场为白,当昼夜调转,则内外互换,他们要在调转前离开,而现在距离日落仅剩几个时辰。 前面,丝线控制的尸体一蹦一跳,他们两人跟在后面,走在林子里。 沈知梨拽了拽鹤承渊的衣服,“我们为何会被当成影子……” 第34章 “因为你选中的柜子,是傀儡师锁影的红木棺。” 锁影?他们的影子锁住了? 沈知梨脑袋白光一现,“那所谓的入观……岂不是……入棺!” 邪宗追杀刺客到了红林,杀刺客与杀邪宗之人,都是傀儡师?! 系统发布的最终任务是刺杀傀儡师。 可是……要如何找出来。 鹤承渊:“猜的不错,不过没那么快,你还需要观场戏。” 沈知梨狐疑道:“你怎么知道这么多?” 他莫不是在吓她。 鹤承渊笑容淡去,缩起眼眸,以为是她在试探,他反问化解,“沈小姐,这傀儡师的事情,你似乎一无所知,就算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也不应该啊。况且我看你魄力十足,跨越千里也要寻得情郎,可不像是个没出门的样。” “尚且不说平民百姓,就这官家那是酷爱找傀儡师做法,沈家小姐怎会一问三不知。” 沈知梨嘴角抽搐,胡言乱语道:“我、我们京城不能有这些邪门歪道,所以我没见过很正常。” 她这不解释还好,一解释,倒让鹤承渊发现端倪。 “昏君愚蠢,傀儡师正是从京城传出。起初作法灭瘟除灾,再到后面走火入魔。”鹤承渊轻笑一声,止步转身,手探进斗笠纱帘,掐住她的脖子,拇指顶起她的下颚。从下巴到脖子,如抓在手里玩弄的雀鸟,威胁命门,慢慢摩挲她细腻的肌肤。 他声音蛊惑,“求富求贵求长生,求美人入怀。” 沈知梨不安吞咽,喉咙随他手指戏谑性的抚摸滚动。 他凑前来,对黑纱轻吹,薄纱刮蹭她的耳朵,一阵酥痒,刀尖挑开薄纱而入,压住她的耳尖。 鹤承渊附耳,戏谑道:“再到后来,说要美人血滋养做法。” 他在恐吓她。 冰冷的刀在她耳尖来回游走,令沈知梨极为不适,“鹤承渊……” 他轻挑道:“嗯?” “你以前有对别的女子动手动脚,摸来摸去吗?” “……” 刀僵住,本是要刺破她的耳朵,却因这话定住不动,沈知梨这辈子对鹤承渊似乎大胆了许多,这种出其不意的反攻方式,让他失了阵脚。 当她不再惧怕他架来的刀时,她就占据了上风。 沈知梨攥住他掐住自己脖子的手腕,漂亮的眉眼低垂,纤细的手指钻进他的袖口,抚摸他手臂暴起的青筋,逗趣道:“你在试探我,想知道我是谁,知道我为什么要救你。” 鹤承渊眉头微凝,耳尖因她的戏弄不自觉涨红,强装镇定,拇指不甘示弱继续抵压她细腻的脖颈,企图抢回主权。 “沈小姐想说算到一卦,与我有说不清道不明的缘分?” 沈知梨红唇勾起,“你很厉害,不愧是我看中的杀奴,三言两语就能知我心所想。” 鹤承渊加大力道,逼迫之意再明显不过,只是这语气还是那般平淡,“我可不知,不过我倒是想知,你是何目的。” 沈知梨指尖刮蹭他暴起的血管,“总有一天你会知道,但不是现在。” “沈小姐真是懂得如何吊人胃口。”鹤承渊抽手、收刀,扭头走开。 沈知梨劫后余生,躲在斗笠中缓气。 疯子真是无时无刻,说发疯就发疯。 短暂的交谈间,蹦在前方的尸体已经不见踪影,沈知梨猜不出鹤承渊是否故意为之,他们好像找对了路。 她叫住他,“鹤承渊,你方才说这里面有我的熟人,是谁?” 前面的鹤承渊停下脚步,侧过身,沈知梨为了看路撩开垂帘,抬眼间瞧见红花树下端坐一人,发丝凌乱,雅秀祥云的锦袍染满污秽,在听见脚步声后,他愕然转头。 四目相对,皆是感到诧异。 “阿梨!” 沈知梨震惊道:“谢故白?!” 谢故白衣摆惊慌飘然,跌跌撞撞跑向沈知梨,眼眶通红,将人捞进怀里。 沈知梨被这一扯,随着惯性,挡纸花的斗笠从后掉落,半空中,一只手稳稳接住。 “阿梨,阿梨,我只有你了……” 谢故白紧拥沈知梨,不断在她耳边唤她的名字,寻求安抚。 沈知梨被他勒得喘不过气,拍他的肩提醒,“谢……谢……” 谢故白却并没有松手。 一把深冷的利刀毫不客气从侧面抵住谢故白的颈脉,危险之意逼人。 鹤承渊从旁走出,看似无害的笑容依旧不减,懒洋洋道:“谢公子,你个有家室的人,这般抱着沈家娘子,是不是有些不妥?” 谢故白不悦,抓过沈知梨护在身后,警惕着鹤承渊,全然不顾刀架脖子,这一动划出伤口,血溢出,他仍旧不让半分。 “有何不妥!” “谢公子。”沈知梨惊叹。 幸好鹤承渊收了力,没想要谢故白的命,不然这一刀下去,他可就归西了! 一个不收刀,一个无视刀,这两无形较劲。 谢故白眼眸漆黑,语气冷漠:“你才是最不妥之人,有何资格与她站在一起!” 鹤承渊刀近一分,抵住谢故白的喉咙,他微微歪过头朝向沈知梨的方向,似在等待她开口,等了半天没个回响,捏斗笠的手指不由收紧。 他玩味道:“我不妥?我是独属沈小姐的杀奴。” “形影不离,护她,周全。”他的笑越发莫测,令人发指。 第35章 这语调随意又言吐事实,故意将“护她”二字咬得及深,不知是何用意,传到谢故白耳朵里充满挑衅意味。 “我没事阿梨。”谢故白抹掉脖颈的血,盯住鹤承渊态度坚决不退半步,对沈知梨语气柔了些,“这杀奴常年锁在黑暗之处,他就像是蛇豹猛虎,没有半点人的情感,冷血无情。阿梨身边不需要这种危险的人,日后我会尽全力保护你。” 鹤承渊噗嗤大笑,暗讽道:“你?你的新娘呢?” “前不久新娘可才大闹一场,咬牙切齿的程度,恨不得将你的阿、梨碎尸万段。”他一字一顿,不缓不急,眉梢轻挑。 “一面娶妻生子,一面不忘旧情。一口有苦难言,一句情深似海。” “原来,是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 轻描淡写几句讥讽谢故白的所作所为。 谢故白咬紧后槽牙,“你!!!” 鹤承渊挑眉道:“我什么?” “既然沈家娘子对你情深义重,我想我这救命之恩到这算报完了。” “没我什么事,我就先走了,祝二位早生贵子。” 沈知梨:“???” 她凝起眉,这疯子怎么又发疯了! “鹤承……” 鹤承渊收起刀,嘲讽意味深长,又点了句,“沈家娘子,噢不,该叫谢家娘子。” 他“善意”扯唇,对谢故白道:“谢家娘子算命一绝,说不定能给你算出一对儿女来,哈哈哈。” 沈知梨:“……” 他又在抽什么疯。 鹤承渊转身要走,握住斗笠的手腕覆上只手,拉住了他。 沈知梨:“鹤承渊,既是我的杀奴……” “谁是你的杀奴?我们方才不是撇清关系了吗?” “……” “阿梨,离他远点。”谢故白同样抬手抓住沈知梨另只手腕。 鹤承渊低首,要甩开她的手停在半空。 三人就这样你拉我,我拽你,十分诡异,都不松手。 沈知梨:“……” 谢故白扫鹤承渊一眼,拉了拉沈知梨,“阿梨,和我走,我带你出去。” 还没等沈知梨开口,鹤承渊不知道又抽哪门子的疯,用力甩开她的手,斗笠扬起的黑纱掠过她的侧脸,她闭眼去躲,手也跟着松了,被谢故白顺势拉过去。 鹤承渊对向谢故白,略感惊讶道:“噢?谢公子识路?” 谢故白淡定道:“杀奴关在暗无天地的杀场,外面的世界你自是不懂,你能出来是阿梨不惜代价赌上性命,是我半路遇见伸手相助。但你待她不善,对我怀疑。算了,不过一个杀奴罢了,你既是要走,我们也不会多留片刻。” 他一字一句,将自己与沈知梨捆绑。 沈知梨夹杂在两人之间,完全说不上话。 还有,现在这处境,是针锋相对的时候吗! 鹤承渊倒是没说她自送上门,伤人的话,他对谢故白仿佛充满敌意,欲想从他身上探出什么来。 他不屑嗤笑一声,“谢公子句句有理,不妨说说,你为何出现在这。” “你不用见谁都怀疑,我出现在此,是因往日就知余家招邪宗控制,而这西郊荒村早前就想探个究竟,奈何余家掌控余江,我能力不足,无法擅自行动,而今余家遭遇不测,谢家既代理余江之事,就不能放任不管。凝香上回带来刺客,严刑拷打他却还是闭口不言,不知受何人指使,邪宗劫狱,我才匆匆赶到此处。” 鹤承渊:“匆匆赶到此处,谢公子如此了得,看似文人弱生,却是有勇有谋,单枪匹马杀进傀儡师之地。” 他侧头“瞥”了眼沈知梨,继而又道:“你的谢家娘子可说不曾听闻傀儡师,怎么,谢公子也不知。” 谢故白缩起瞳仁,“杀奴呢?怎么对傀儡师如此了解。” 鹤承渊不以为然,轻笑说:“赌坊里什么稀奇事没听过,我在赌坊都听过这事,你们不知?” 谢故白:“我怎会不知。听闻,却不了解。” 鹤承渊对谢故白字字句句如同逼问,再这样下去,两方怕是要打起来。 沈知梨插话打破局面,将两人隔开,扯开话题,“谢公子,你不是带叶婉去避寒了吗?” 谢故白愣了下,“你……如何得知?” “那日在药馆听你同大夫交谈提及此事,还有今日在余府外见着一位喝得烂醉的老头也在找你,说你已出余江。” 谢故白垂下眼眸,神色暗淡伤感难掩,哽咽道:“我确与婉儿离开余江避寒,她身子不好。可在经过幽水途中,竟然半路起了鬼烟……我与侍从出车查看,并未发现有何异常,再回头却没想到马车不见了。等我们有所察觉,才发现马车朝西郊荒村来,婉儿……丢了。” 鹤承渊噗呲一笑。 沈知梨困惑望去,“你……笑什么?” “我笑,妻都护不住的人,却在信誓旦旦说护她人,不觉太可笑?” 谢故白咬紧后槽牙,“杀奴。” 鹤承渊生性多疑,神情淡定,不依不饶再次逼问,道:“对了,你方才不是说,听闻邪宗劫狱才来到此处?” 谢故白不再理会他,自始至终都凝视沈知梨,一字一句道的真诚,眼眶早已湿润,不敢有半点隐瞒。 “我在半路遇见追踪邪宗的凝香,又见马车停在村外,想起这从前有傀儡师,婉儿身弱,容易招邪祟,我怕她遭遇不测,便没多想带着侍从冲进来,可进来后,这林子诡异没一会就与他们走散了……” 第36章 “阿梨,你们又为何在这。” 第17章 桃花(6) 鹤承渊慵懒抱臂,歪过身子懒散斜倚于树干,“倒真是情真意切。” 沈知梨叹口气,没理他,回答谢故白,“我们……也是追查刺客到此。” 谢故白关心道:“可有着落。” 沈知梨欲言又止,摇头道:“刺客……死了。” “死了?!” 几人还未来得及再谈这事,唢呐再次吹响。 谢故白拉过她,大步走向方才坐的树下,并叮嘱道:“阿梨,我们要假装与那些傀儡相同,切记不要被发现了。” “相同?” “不错,他们做何事我们就要学着做何事。” “啪——!” 冒着微光的红林消失,四下安静,陷入短暂的黑暗。 沈知梨攥紧衣裙,力道之大,指甲已穿过纱裙嵌入掌心。 谢故白包裹她的手,掰开手指,小声安抚道:“阿梨别怕。” 如何能不怕,鹤承渊说她这具身体招邪祟,什么东西会从黑暗中冲出,一无所知。 她紧绷着神经,寒意蔓延全身,心脏紧张鼓击,每一下都震在耳边。 突然,一顶斗笠从后压下,她浑身如电流袭击,猛然哆嗦缩起脖子,在眼前黑纱垂下刹那,才大松口气,脊背发毛感也随之消失。 鹤承渊一言未发立于她身后,面向左前,观客看戏般,嘴角噙笑,有一下没一下玩着刀。 “呼!” 霎时,万花齐飞,狂风大作,向左前方袭卷。 万千桃花似一块拉下的幕布,落下之时,桃花砸地炸开,高挂檐璧的红色灯笼一抖,顺势点亮。 面前出现一座戏台,青砖绿瓦,雕梁画栋,绸帘散挂,老旧的壁画依稀能瞧出青彩之色的吉祥兽,写着静水亭的牌匾半悬挂于粗梁,在摇晃的红光下显得破旧不堪。这时才见,他们已身在天井戏院,坐于台前,静待戏曲开场。 那些邪宗弟子所做成的傀儡,呆头呆脑静悄悄围坐旁桌,诡异的阴气令沈知梨倍感不适,似身处冰窖寒气厚裹。 “阿梨的手为何这般凉。”谢故白紧握她的手,为她揉搓,“别怕,我不会让你受伤的。” 鹤承渊冷不丁道:“谢公子如此了得,新人护不住,竟然能护住旧人。” 沈知梨:“……” 身后的人走了,他坐到旁桌,直将空间让给他们二人,再生旧情。 “鹤承渊……”沈知梨本想随他一同,却被谢故白拉住了手。 “阿梨别动,戏要开场了。” 沈知梨没办法只能僵坐回原地。 黑暗的戏台,供桌上“啪!”一根红烛点亮,如瀑的红纱媚如山妖婀娜起舞,火光若隐若现摇曳。 可是,风早已停止,红纱仍似骤风袭卷,越来越放肆,越来越急躁! 何物摇摇晃晃被悬丝吊挂,穿过红纱向观席而来。 戏腔从台后传来,“给客赐茶!” 悬丝行停头顶的茶壶与瓷杯落下,壶底磕在桌上不稳晃动倒了,洒出些许,登时,灰沉沉的红色木桌,显出一滩血迹,顺着木头纹路铺开流向地面。 沈知梨静坐于桌,低头就见茶水浸湿的红花褪成雪白。 “阿梨莫怕。”谢故白扶起茶壶,用袖擦净桌子。 “我们……不会要喝吧。” 戏腔道:“品茶!” 谢故白滞住,眼底幽深晦暗瞥向红纱飞舞之地。 邪宗傀儡咔嚓歪脖,吊起胳膊肘,软绵绵拿起茶壶开始填茶,谢故白不得已只得照做。 鹤承渊则是神情散漫独坐一桌,早早便不客气给自己添满茶,茶杯捏在指尖摆弄,时不时倒几滴在桌面,细听茶水冲刷纸花的声音。 没有眼睛,确实有些麻烦。 他举到唇前轻嗅茶味,余江的龙井茶酥与这香气相同,普普通通的茶。他食指摩挲杯口,扯出揣测的笑意,随意托腮“凝视”沈知梨那方。 谢故白为沈知梨添好茶,移过杯子,“阿梨,这茶没有异样,是普通茶。” “可是……花……” 谢故白瞥了眼地上一摊褪色的红花,一抬眸就见对桌的鹤承渊望着他,鹤承渊手指轻推茶杯倾倒水流下桌,桌边红花成了一摊壮观的白花。 他缩起眼眸,看不明鹤承渊究竟想做什么。 这时,傀儡已端杯,将茶一饮而尽,说是喝了,但他们脖子的线早已嵌入皮肉,那些茶从他们脖子断裂处又全流了出来。 一杯如此,两杯如此,三杯还是如此。 沈知梨端着茶,久未入口,这杯茶瞧着别无异样,但真要喝下去,是死是活那可就不知了。 谢故白端茶往地上一洒,“阿梨,将它倒了。” 沈知梨闻言照做,一连倒了三杯,最后一次洒在自己脚下,红花变色,聚在脚下,好似白色的影子。 谢故白:“这杀奴不一般,别靠他太近。” 脚下出白影事才算解,这杀奴“一眼”破解傀儡师的饮茶阵,横竖看他都不简单。 沈知梨:“怎么了?” “阿梨为何要与这种人为伍,手起刀落,杀人如麻,指不定哪日就伤你性命,他口中的救命之恩,切勿当真,警惕为好。” “我知道了。” 谢故白对鹤承渊意见太大,没必要做无谓的辩解,相争输赢,沈知梨随意点头应过此事。 第37章 这茶也品了,接下来……恐怕就是观戏了。 下一刻,台上木质地板咯吱作响,戏子脚步轻盈拨开红纱捻花而出,丧乐随步伐时缓时急。 她头面点翠,眼波流转,凤眼含媚,脚踏云步,软裙垂跃,像个调皮又抑制喜悦维持优雅的大家闺秀,钗满簪花,珠串耀眼,尤显华贵。这时又一人登场,手携书卷而出,十指悬丝,面色苍白,身穿红袍,头戴官帽,两侧长翅因抑扬摆头鲜活晃动,是个状元郎。 女子唤他一声,“薛郎。” 戏便开唱,可这面色煞白的男子却封嘴不言,由女子叙事。 这戏所讲,一家小女活泼可爱,某日外出遇一将死少年,年少懵懂与其交好,久而久之心生情爱,台前所演撩拨露骨,两人情深义重,难舍难分。几年后,少年决心科考,在小女一家打点与铺路下,少年发誓待中举便回来报恩提亲,可惜这一走几年,中举消息都已传回,却没等来少年而归,终究是负了。 沈知梨安安静静听着,只觉不过是一负心汉的陈年旧事,然而故事却未停下。 锣鼓声声中,女子戏腔惊绝穿肠,唱水上鸳鸯,桃花如潮,再到男儿薄情,离人催泪,最后仇身葬江,夜哭魂! “啪——!” 戏台上摇摇欲坠的牌匾,应声落地! 戏子声音嘶哑,不再如方才那般灵悦,她眼中泣泪,说他的背叛,爱上他人,妄想与其成亲,说他相识多年不识恩。 戏台上的状元郎受惊惶恐,想做出逃离之势,又因浑身缠丝无法动弹,反抗之际头上的乌纱帽脱落,一头白发披散,他挥舞手脚,想说什么却只能发出几声无用呜鸣。 女子取刀而出,神色恶毒,冲上前手起刀落便将人一刀抹脖杀了! 一瞬!状元郎飞溅而出的血,变成缓缓而落的红色桃花,他朝后仰倒,倒地时,头身分离,成了具没有灵魂的空壳傀儡,木讷的双眼盯着台下。 戏子仿若无事发生,接唱,“薛郎,我们今日拜堂!” “请客入观!” 躲在斗笠中的沈知梨呼吸沉了几分,她极度慌乱,这阴风阵阵的环境让她浑身发冷,不受控制产生巨大的恐惧,甚至如扼咽喉,难以呼吸。 红幕“刷”再落,烛光熄灭,几副红棺立于台上,台下傀儡手脚吊起,抬步入棺。 沈知梨不安道:“我们……我们,现在这是要做什么?” 谢故白:“做他们的影子,演出之后的故事。” “什么?!” 做戏子和状元郎的影子?! “阿梨别怕,你与我入一棺,傀儡师不会选中我们。” 沈知梨惊慌失措,缩在斗笠中,“台上可是影子傀儡师?” 谢故白沉默了会儿,摇头道:“非也,那也是她的影子。” 不找出傀儡师,他们就出不去! 沈知梨:“那她的真身在何处?” 谢故白无奈道:“不知。” 傀儡已尽数入棺,只剩他们三人。 谢故白扶起沈知梨往台上走,地板陈旧腐朽,吱吱啦啦作响。 忽然,为她带路的谢故白停了下来,一双绣花鞋露在斗笠前,戏子竖起根手指,裂嘴笑道:“一人一观。” 谢故白拉过沈知梨护在身后,颦眉对敌道:“傀儡师。” 戏子凑前来,对他们二人嗅了嗅,仍旧平静绽笑,重复道:“一人,一棺。” 她关节牵丝,纤瘦捻花的手指,拨开沈知梨眼前的黑纱。 沈知梨抬眸便与戏子那双黑眸对上视线,吓退半步,下意识屏住呼吸。红光闪烁,映亮戏子的面容,她面涂粉末,细化红妆,血唇齿白,眼挂泪痕,细长的柳眉高挑。 属实将沈知梨吓得不轻。 戏子似乎察觉到什么,她伸手在沈知梨耳朵别上红花,噗嗤诡笑。 谢故白面色越来越冷,在他准备再开口时,杀了状元郎的刀毫不客气抵在沈知梨的眉心,威胁之势让他妥协止言。 戏子眯起凤眼,转头对谢故白笑说:“公子白,怎么?莫不是傀儡不受控制了?” 谢故白斜眸横向她,忍气吞声最终没再开口。 这时,本是走在他们身后的鹤承渊看着戏越过二人,不予理会,独自走进棺中。 戏子为沈知梨别好发,一把掀开她的斗笠,瞪大眼睛,大笑道:“瞧瞧,薛郎!我发现了什么!” 沈知梨秀发遭风撩起,才别上的红花,顺着乌发,滑落了地。 “嗡!” 无数桃花卷向沈知梨,一时间,红花而过,衣裳变换,金绣纹似风,红衣似嫁袍,头戴百花冠。 戏子未收刀,竖起皮肉贴骨的手指又强调了一遍,“公子白,一人一观,一人一棺,听完我的戏,也该做戏中人了。” 她语调高昂,“究竟是观戏,还是做戏,就看姑娘的了。” 谢故白缩起瞳仁,冷声道:“她可不是你能动的人。” 戏子满不在乎,扯着笑意思意思点点头,“公子,还是顾及自己较好。” 锋利的刀抵在沈知梨眉心,谢故白最终不得不妥协,留下沈知梨,独自入棺。 “阿梨莫怕,我定不会让你有事。” 台上仅剩沈知梨一人,她攥紧衣摆,戏子的刀在她脸上抚摸,将刃上的血抹了干净, “姑娘,这台戏还缺个好搭子,如此多棺,你不如挑一个。” 第38章 “我选……”沈知梨刚开口,一根手指压住她的红唇。 戏子杨笑,“嘘,可不对,姑娘,眼见未必为实。” 红林中,第一眼瞧见的东西,第二眼可能就变了。 棺会变动! 戏子漫不经心玩着匕首,侧过身对着那一排壮观的红棺指了指,“眼见未必为实,姑娘选哪个?可是要看运气。” “姑娘有人选吗?谁来做……” 做什么?! 沈知梨定在原地,看着她。 戏子的大花脸怼到沈知梨面前,笑眯眯道:“陪嫁。” 沈知梨不明此意,蹙起眉头。 戏子的刀挑开她的领子,“你是不是缺少了什么?” 她挨上来探究着将沈知梨领子横竖划了个大口子,刀尖对着她的胸口若有所思点了点,“这是个空壳。” 沈知梨扬起脖颈,“我要怎么选。” 戏子轻笑,“你要问……”红唇一张一合,极具蛊惑,“薛郎。” 沈知梨目光瞥向头身分离的状元郎,他的两眼珠子还在转动。 戏子扬手一挥,红桃花如浪潮通通砸向沈知梨,掀起一阵飓风,最后穿身而过,戏台发生变化,状元郎手腕吊起,指向后方。 沈知梨回头望去,背后是一面巨大的铜镜,映照出无数散乱的红光,戏子的面容出现在镜中。 “薛郎!薛郎啊!哈哈哈。” “我们!我们!要拜堂!你跑不掉的!” “就算是死!都跑不掉的!” “薛郎啊啊啊啊啊!” “我亲爱的影子,既已入棺,快去选你的陪嫁,我要梳妆!梳妆!” 沈知梨再次回过头,场景发生变换,她身处一间屋子,四周围了一圈铺满灰尘的嫁妆,遮去荣华,成了囚牢将她困住。 门上印着一个灰影,立于门前,披散着发,手抱官帽。 想必就是薛郎了。 她现在要去哪里找陪嫁。 视线的前方,无数嫁妆留出一条路来,昏暗的尽头摆了几十副棺。 这时,铜镜里的戏子水袖起落,搭上她的肩头,提醒道:“你,只有一次机会。” 她像个调皮的姑娘,好奇问道:“你有人选吗?是活人?还是死人?哈哈哈哈。” “我看两个公子,都不错,只要你与薛郎拜堂,我就放走你的陪嫁。” “沈小姐,你选谁?” “你知道我是谁?” 沈知梨脊背发凉,冰凉的水袖勾住她的脖颈,缓缓拨弄。 “京城谢府,公子白的旧相识。” 水袖在她后脑一拍,将她往前推了一步,催促道:“快去罢,究竟会选到何人呢。” 沈知梨抬步走向安静的红棺道。 一次机会,活人,还是死人。 傀儡,还是公子。 只要选中活人,无论是谢故白还是鹤承渊……或许,他们都能安全出去。 但她,更想选中谁呢。 又能选中谁呢。 戏子:“奈何桥怎度奈何,黄泉不通回头路。” “记住,可万不能走回头路。” 沈知梨一脚要踏入棺路,忽然止住。 系统播报:「恭喜宿主,完成第一个任务:找到红桃林之主,开启红桃林任务。」 什么意思? 难不成!傀儡师也在棺阵中! 她一脚踏入棺阵。 系统:「恭喜宿主,抵达第二个任务:入戏。」 她要选谁?!选哪一个?! 沈知梨提起裙摆,冲入棺阵。 她要选! “鹤承渊!!!” 系统:「为宿主提供目标人物线索。」 「上三步!右!」 沈知梨上三步,骤然停下,没有丝毫犹豫打开右棺。 “当啷!” 脆铃一响! 红光闯进棺中,映亮鹤承渊深邃的面容,他微抬起头,神秘且强大的气场即刻压下棺阵的阴寒,他邪魅勾唇,“沈小姐。” 第18章 桃花(7) “鹤承渊你没事就好。” 鹤承渊挂在唇边的淡笑僵住,也去了仅观戏不出手的玩念。 沈知梨确认他没事,刻不容缓扭头去找谢故白。 红棺上符咒已开,冒着血光,棺已自动锁死,一连拉了几个棺,无法再开。 一条长水袖从身后而来,沈知梨脊背一凉,感知到什么,正要回头,一只手在她回眸之际捂住她的双眼,随后一道影子闪到她的身前,顺势与她换了站位,正面对敌,出刀迅速断开水袖。 棺阵尽头,红光闪烁,木棺开始移动,不可恋战,否则会错失出口。 “鹤承渊!快走!”沈知梨来不及多想,抓住他的手腕,朝前跑出棺阵。 黑暗与光明交错,沈知梨不知跑了多久,她甚至不敢眨眼,生怕走错出口,忽然,红光最后一亮,陷入黑暗,他们闷头冲过去。 再一抬头!就着丝光前望,光源从右侧而来,透门窗而入,门上倒映一道灰影,头戴乌纱帽,长发披散,随风而动。 目光横移,往旁边瞧,又是那面静悄悄摆放着的铜镜。 一模一样的屋子!!! 唯一不同的是,嫁妆不见了,棺阵也不见了。 “沈小姐。” 耳边响起声音。 沈知梨闻声回头,就见血光下,出现一张人脸,“啊啊啊啊啊!” 第39章 差点一口气背过去,待她缓过神才看清眼前人,鹤承渊的脸凑到她眼前,将她吓了一跳。 他堵住耳朵,与她拉开距离,嫌弃道:“闭嘴。” 沈知梨拍着胸口,没好气道:“你想吓死我啊!” 鹤承渊:“我吓你?你打算抓多久?” “什么抓多久。” 他抬起手腕举到两人面前,赫然是一只指尖捏到泛白,也不松手的爪子。 他沉声令道:“放手。” “……” 她松开手,手里不抓东西没安全感,在衣裙上扯了两下,“那个,抱歉。” “怎么不找你的老情人。”鹤承渊活动腕部,越过她向前走了几步,停在透光的屋门前。 沈知梨:“……” 什么叫老情人…… “我随便开了个棺,巧了,你就在里面,我们是不是很有缘。” 鹤承渊显然不信,他侧首,低笑揭穿她,“沈大小姐,你的谎言真是拙劣,去骗你的旧情人,他会感动的抱你痛哭流涕。” “……” 沈知梨腹诽,他这嘴和凝香不相上下,一样毒得很,三两句就能怼得对方火冒三丈,憋一肚子气。 怪不得互看不顺眼,不过也没人能和他对上眼。 鹤承渊见她不反驳,冷喝一声。 棺外听不到棺内的声音,但棺内却能听见棺外的声音,她的脚步一路奔来,没有丝毫犹豫与停顿,停在他面前。 傀儡师的木棺在排阵前就已变动,况且昏暗的环境下她根本无法通过细微处找到每个棺的不同。 她清楚知道他的方位! 接近他的目的,是什么…… 救他出赌场,目的又是什么…… 难不成……真会算命? 鹤承渊将信将疑,不过一想到她从前算过的荒唐事,又很快否了这个荒谬的猜想。 他与门外的影子相对立,仅一门之隔。 沈知梨察觉他手中刀转动,眉角抽搐,阻止道:“你做什么?!” “自然是出去。” 说罢,他一掌推开门,状元郎立于门口,头戴官帽,满脸煞白,扬起头来扯着唇笑,“娘子,路可不在这边。” 鹤承渊没有片刻多言,手起刀落,一刀划过他的脖颈,指间转动,刀锋逆转又送了一刀,状元郎猛然一抖,浑身挂满细丝的皮肉壮观炸开,渗出源源不断的鲜血。 状元郎“咚”倒地。 “走。” 他无视状元郎,从旁边大步流星跨了出去。 独留在屋里的沈知梨:“……” 真是……次次如此,杀人一点不拖泥带水。 她提起裙摆,紧跟其后,越过状元郎时,腿都软了,小心翼翼越过去,他似乎没有动静,只是地上多了一摊血,而她的鞋……正好沾上了。 奇怪……状元郎为什么会流血?他不是傀儡吗,在台上遭戏子一剑封喉也并未出血,怎么…… 脚下轻飘飘,触感……软绵!这感觉,是踩在堆积成山的纸花上。 “咳咳咳,说了,路不在这方。” 身后传来阴恻恻的笑声,状元郎咔嚓咔嚓,动了两下,躺在地上把头服正。 “鹤承渊!” 沈知梨太阳穴抽搐,毛骨悚然,头也不敢回,朝距离两步远的鹤承渊扑去,正巧遇他转身之际,一把扯住了他的衣领。 霎时!脚下空了,两人失重下坠,飞旋的落花剐蹭脸颊,沈知梨死拽他的领子埋入他的怀中,去躲乱花。 “咚!” 巨响一声,两人砸回地面。 沈知梨头顶传来吃痛的闷哼,缓缓睁开眼,她不光躲人怀里,抓人当肉垫,还把人衣领扒了,大片春光乍现,结实又健硕的胸肌就在她的掌心之下。 “……” 一片花白的脑子里,就两字:完了。 她小心给他扯回衣领,做贼心虚给他抚平皱褶。 “摸够了?” 沈知梨赔笑,还没起来,被他毫不客气一掌推开,一屁股跌在地上,不敢多言,偷瞄他板着张俊俏的脸在一旁拢好衣裳。 “鹤承渊……我们好像又回来了。” 屋子还是原来的屋子,门口没了状元郎的影子,也没了嫁妆与棺阵。 看来不做戏子的影子,这门是出不去了。 沈知梨索性找处地方坐下,铜镜照着她的面容,她敲了两下,除了声音脆响外,没什么异常。 铜镜旁放了一盘金饰,这方才进的两屋可未见有,她目光落到一侧的金花簪上,愣愣地看了会儿,拿到手中细查,这簪子与其他的都不同,其他的饰品末尾挂着长珠细链,调皮又活跃,唯独这花簪简简单单,秀气典雅镶嵌珍珠,与戏子头上戴的不同。 鹤承渊再次走回门前,却发觉四周已无门,满面皆是墙。 身后没有动静,他转过身问:“你在做什么。” 沈知梨翻来覆去检查簪子,没瞧出端倪,她抚摸花簪,“见到支好看的簪。” “女子喜欢的净是些没用的东西。” “如何算没用,出门在外还能当掉换口饱饭。再说,男子的刀就有用了?” 鹤承渊沿着屋子查验一圈,平淡道:“不给饭就杀了他。” 沈知梨:“……” 他脑子里只有杀,能不能装点别的东西。 她用簪子敲响铜镜,给他指引方向,“你过来。” 第40章 “何事?” “我找到了出去的方法。” 鹤承渊顺着声响走到她面前,金花簪放入他的掌心,他抚着簪子,感受模样,错将几朵笼在一起的花,认成展翅的蝶。 他困惑不解道:“什么方法。” 她握住他的手,带他将簪贯入她的发,“为我梳妆。” “???”鹤承渊猛挣脱她的手,全身抗拒,语气不善,“你说什么?” 沈知梨拍了拍木质妆盒买上落的灰,发现妆盒为红木所制,面上也有一层雕刻的符咒纹路,想必她的猜测应该没错。 她淡定打开,是个做工精细的两层盒,盖子推开,分层也跟着拉开,里面整齐摆放梳妆用具。 “你没听她说吗?她要梳妆,不梳妆如何出去。” 她的手指在盒中拨弄,“你方才也看到了,我们出不去,杀了状元郎又能怎么样呢。” “第一间屋子我看到不少嫁妆,想必是个有钱人家的姑娘,她自然不缺丫鬟,不然也不会让我选个陪嫁,所以我这妆必须你来化。” 选到死人,她就成了祭品,幸好有系统,让她选中鹤承渊。 “那就从……梳发开始。”她取出木梳,递给他,梳子另一头触及他垂在身侧的手指,他的手指微动却没立刻接下。 沈知梨抬眸注视他,少年紧绷着唇,浑身写满抗拒,一动不动,但没过太久,他似乎做完心理斗争,手指微抬接下她的梳子。 他两指捏住,那副“视死如归”不情不愿的牵强样,她没忍住浅笑一声。 “你笑什么?” “没什么,来梳吧。” 鹤承渊咬紧牙说:“发给我。” 离她八丈远至于吗。 “如何给你,总不能把我的头拆下来,给你抱怀里梳吧。” 鹤承渊只能前挪两步,瞧他略显紧张抬起手,勾起她一缕发搭在指间,冰凉的触感令他思绪混乱,忘了接下来要做什么。 沈知梨透过铜镜,注视着他,提醒道:“梳发要从头到尾,不可半路断了。” “断了会如何?” 她扬起眉眼,笑说:“缘也断了。” 鹤承渊板着脸说:“和你算命一样,尽是无稽之谈。” 沈知梨收回目光,研究妆盒上的纹路,“这东西,信则有不信则无,不过我想戏子应该是信的,所以鹤承渊,你可别出错了。” 鹤承渊站在她身后,竟真乖乖的一梳到底,她还以为他会两步一断,有所反抗。 意思性梳了两下,再多一下忍耐就到极限了,他将梳子往桌上一丢。 沈知梨瞥了眼,忍着笑。 一波接着一波,这所言梳妆,梳完该上妆了。 现在这一步不走,永远到不了下一步,他们也不知要如何摆脱这场影景。 她取出描眉笔递给他,“不用那么仔细,意思意思就好,我们已是戏子的影子,那么就按她所言静观其变。” 鹤承渊沉默。 他虽不懂情爱之事,但上辈子有所耳闻,男子给女儿家梳妆,归为亲密之举…… 这般想着,不由攥紧描眉笔,他不知道女儿家的东西不堪一击,轻轻用力竟在手心断成两截,他愣了半晌,冷着张脸,无措不浮于表面,呆呆握着许久没有动作。 沈知梨握住他的手,仿佛洞察他抗拒的心思,便用眼睛不好为由,替他圆过去。 “借手罢了,你眼睛有伤,看不见,我来画。” 她握着他的手,触到眉的刹那,藏于掌心的半截断笔滑落,一向遇事心稳的少年,不知为何心跟着落地的声响颤了下。 沈知梨垂下眼眸,扫了眼,“不碍事。” 她带着他的手,细细为自己描眉。 鹤承渊的手很好看,若是只瞧手,完全不敢相信它是杀人的工具。他的手指修长有力,精致如玉,像一件精心雕琢的珍品,比起杀人,更应该握笔。 少年捻起一片血红的口脂,指骨分明的指侧沾到抹红,不经意的红印在泛白的指上尤为晃眼。 手指停在她唇前,温热的呼吸喷洒在指尖,不知是那口脂作祟还是如何,他的骨节悄悄红了。 他别过头,催促道:“你好了没有。” 沈知梨抽离目光,回过神,随意用唇抿了两下,急忙松开他。 “我、我好了。” 鹤承渊厌恶丢开。 染上红脂的手再次握起冰冷的刀,转身警惕四周。 没过太久,戏子的声音再次扬起。 “哈哈哈哈,做的不错,不错!” 沈知梨躲在他身后,放于大腿的手捏皱衣裙。 下一步会是做什么…… 拜堂?和状元郎? 戏子大喊下令,“杀了她!我的影子!” 杀谁?鹤承渊? 抬头的瞬间。 忽然!铜镜闪过寒光,玄色衣袂在眼前凌厉挥过,沈知梨愕然僵住,铜镜里的少女胸口扎入一把双头刃,她不可置信移过眸,注视少年淡然的脸,再低下头去,他握着刀送进她的胸口。 “鹤……承渊?” 他抽出刀,胸口带出来的并非鲜血而是红色桃花,与死去的状元郎相似。 刀锋一转,他不带犹豫,又将刀扎进自己胸口。 “当啷!” 熟悉的铃铛声又响了一道。 系统播报:「恭喜宿主完成红林人物故事,获得人物碎片。」 第41章 世界短暂黑暗,再突然亮起,躺在地上的沈知梨猛提起一口气,急促呼吸,脑袋一片浑浊,坐起身。 鹤承渊此时站在她身后,他摸了把胸口,没有血迹,连刀刺破衣裳的痕迹都未有。 眼前熟悉的戏台再次出现,状元郎吊起双臂倒过脑袋,双目呆滞无神注视他们,乌纱帽歪过只挂了一半在脑袋上。 沈知梨这才恍然大悟。 鹤承渊才是戏子的影子,准确而言,她选的无论是谁,它才是影子,杀死她才能完成梳妆戏。 可……影子为什么要杀她,又为什么要阻止拜堂。 戏子不是想要拜堂吗? 沈知梨捂住胸口,没有痛感、没有伤口。 “你如何……” 怎么发现他才是影子的,怎么察觉他是破镜关键。 鹤承渊轻描淡写,嘴角勾起,“猜的,猜对了。” 令下那刻,他第一反应是计划抢在她出手前先断她命,她的目的是救他还是杀他。 可是,这想法不过一闪而过,对这个念想莫名止住了手。 至于最后为什么杀死她,是因为他在棺中沉思,戏子对状元郎情深义重为何会在台前杀死他,唯一的可能,状元郎早已死了,所以倒下时是一头白发,头身分离。 再后来,戏子让她选陪嫁,说明这个故事里,出现了第三者,而选中棺中死人的几率大于活人,恰巧证明……戏子没想让沈知梨这道“影子”活下去。 死人杀她,她必死无疑。 出乎意料,她选中了活人,选中了他。 沈知梨默了片刻,对这事也隐隐约约有所察觉,没有系统,她今日会交代在红林,此后会被戏子做成吸引邪祟的傀儡。 选中谢故白,他们会被困在里面出不来,因为他绝不会对她下杀手。 但她选中了鹤承渊,这个人对她没有一丝情感羁绊,他会毫不犹豫杀她,这居然成了破局的关键。 “咚!” 摇摇欲坠的牌匾又一次砸下,只不过这次断成两半,连着戏台挂幕也塌半边。 “婉儿!!!” 谢故白不知从哪冲上戏台。 红色挂幕下是一具……女子尸体,身穿嫁衣,面点红妆,盖头掉落勾在发冠最后搭在肩头,浑身吊着细线,已经断了气。 叶婉!!! 戏台上满地都是红桃花,唯有叶婉那块区域,一摊鲜血。 “她、她……死了。” 沈知梨难以置信向前走了两步,手腕被鹤承渊攥住,他颦眉,“戏子还没现身。” 现在死了一个状元郎,死了一个叶婉。 那么,戏子在哪! 谢故白拥着叶婉跪在地上,悲痛欲绝痛哭喊着。 新婚不过几日,新娘死了…… 从喜到悲,阴阳相隔,他的恩,无处可报。 原来方才丧曲在暗示这事。 沈知梨扫向他拉住她的手,抬眸看向少年的侧脸,“她被戏子……杀了。” 鹤承渊:“嗯。” 第19章 桃花(8)作话入v通知 若想从这红林出去,得找出戏子,并杀了她,这是系统颁布的最后一个任务。 叶婉死状极惨,所有关节近乎断裂,以怪异又扭曲的方向垂地,谢故白埋在她怀中,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浑身沾满鲜血,安静的戏院只剩他一人抽泣。 “既舍不得她,又放不下你。” 鹤承渊松开沈知梨的手,对生离死别早已无感,漠不关心,甚至暗讽。 “沈小姐,如今你可是新人了,恭喜啊。” 沈知梨:“……” 无时无刻不在抽疯。 叶婉死的太突然。 若不是他们破镜,到另一处戏台,恐怕还找不出她。 沈知梨睨了眼干净的桌子,没有茶壶与瓷杯,没有灰尘,也没有流水痕迹与褪色的白花。 戏台不似方才那般破旧,红幕崭新,色彩鲜艳,两方戏台仿若阴阳,残破为阴,崭新为阳,他们破除了影子,现在所处应是阳间。 这不是一场嫁娶戏,也不是一场中举升官发财戏,而是杀戏。 之前对戏的都是影子,那么影子除完,戏子真身也该出现了。 沈知梨:“叶婉什么时候死的。” 鹤承渊挑眉说:“问这做什么?” 沈知梨猜测道:“戏子说,眼见未必为实,我们所见叶婉已死,会不会……其实她被困于另一处地,并未死。” 他没有眼睛也能杀人,定是能感知人的存在,或许他知道一二。 鹤承渊牵起嘴角,冷冷吐出二字,“方才。” “什么?!” “在你相好怀里,咽下最后一口气。” 沈知梨望着台上那幕,谢故白贴在叶婉耳边,肩膀随情绪崩溃而颤动。 相爱之人无法相守,叶婉吊着一口气只为见他最后一面,而谢故白深爱叶婉,带她治病,亲手熬药,给她最好的一切,包容她的脾性,放下一切带她避寒。这次路上出现意外,他没护住她,在自己怀中离去,怕是他一辈子无法抹去的伤痛,铺天盖地的自责与内疚会要了他的命。 蓦地!围绕戏台的红色幕布眨眼间全部掉落,无数傀儡冲出棺椁目标一致,朝沈知梨冲来。 “谢故白!快走!”沈知梨对谢故白大喊提醒,他伤心欲绝跌坐在地,没有丝毫求生欲望。 第42章 她迈了两步,被身后之人拉住胳膊用力甩了回来,和邪宗傀儡短暂拉开距离。 鹤承渊:“顾好你自己。” 他们两人被团团包围,不光前方的傀儡袭来,就连四周树里的白骨傀儡都由线所控,目露凶光杀出。 鹤承渊让沈知梨顾及自己,也确实如此,全然没有理会她的死活,只有对邪宗道不尽的恨意,他握刀而起,向他们杀去,徒留她在原地。 仿佛从相遇开始,鹤承渊明里暗里目的都极为明确,他要邪宗弟子无命归宗! 不仅如此,他对她也百般试探,谨慎且多疑。 一道恍然的白光闪入沈知梨的脑海,她回过神骤然转眸凝视少年,双刃弯刀在他手心灵活转动,寒光凛冽冒着肃杀之气,他杀邪宗弟子的手法,不是一刀毙命,而是不断折磨直到倒地不起。 鹤承渊与他们素不相识,不过赌场一面,却对他们恨之入骨,除非,早已相识! 他有记忆?!!! 沈知梨被大胆的猜测惊吓住,一时傻在原地,直到余光晃过傀儡白影。 她扭过头,盯住深陷敌阵身手敏捷的少年。 鹤承渊把她丢在死人堆,利用她分散余下火力,专心致志折磨邪宗之人。 白骨傀儡大张下巴,两颗圆溜溜的眼珠子在眼框里跳动,他们由丝线所控,抖着拼凑起来的身体飞向沈知梨,她躲闪两步,绊到桌椅一屁股跌坐在地,几只傀儡伸出利爪一下将挡在她面前的桌子击碎。 沈知梨抄起桌脚朝一只傀儡头打去,傀儡的头在脖子上转了两圈,“咕咚!”脑袋连同两颗眼珠子散了架滚到地上,而身子愣了两秒后,居然又动了!!! 她手脚吓得发软,攥紧手中唯一的武器,一双星目环顾四周,观察傀儡动向,发现他们最厉害的便是那双能击穿人的爪子,以及恐会咬人的嘴。 桌椅能助她短暂躲避,再出击,她在桌椅间逃窜,逮着机会就回击。 傀儡数逐渐减少,地上零零散散全是白骨肢体。 沈知梨体力不支,大喘着气,然而戏子就爱戏耍,傀儡才解决大半,又有无数破树而出朝她杀来。 “鹤承渊!” 她不得已只能求助他,可少年无动于衷,对她不予理会。 余光瞥见一只傀儡向她肩膀抓来,她抬棍敲去,意外被另一只傀儡抓住,脱了手! “阿梨!小心!” 背后惊呼一声,她被扯入怀中,倒下时砸烂木桌,白骨傀儡的利爪与计划缠绕她的丝线从方才所站之处穿过。 利爪改变方向,对着他们的脸抓来,谢故白立即抓起半张碎桌,对着傀儡丢出去。 他扶她起身,目光焦急,翻来覆去检查,“可有伤到?” 沈知梨惊魂未定,摇头道:“未有。” 谢故白带她躲向一旁,抬起胳膊把人护在身后,“切勿被缠上,傀儡线缠上可就难摆脱了!” 话音未落,沈知梨察觉腕部不对,还未查看,巨力猛扯,整个人猝不及防被扯过去,重重撞到树干,惊下无数落花。 沈知梨吃痛闷哼,眼冒金星。 “阿梨!!!” 瞬时,又是无数丝线从头顶树梢掉下,拴住她的双手,将她如木偶一般吊起,双脚离地。 谢故白见状不顾一切冲上前,为她徒手撕扯丝线,可线太乱,越扯越扯不明,就连他手腕也缠上几根。 “谢故白!离我远些!”沈知梨挣扎着扯断几根。 丝线即将吞没她,谢故白始终不死心,他泪眼婆娑,还未从方才与叶婉诀别的情绪中走出,眼底竟是崩溃与绝望道:“阿梨,我不能再失去你了……” “我没事,你小心身后。”沈知梨提醒他。 这浑身的线是乱了点,倒是没对她产生过多的伤害,目的只是将她困在这里。 谢故白回身与白骨傀儡赤手相搏,勉强伤及白骨傀儡,可解决完又来一堆,目的就是消耗他们到死。 沈知梨忙于挣脱束缚,可无论她如何扯都扯不清,断开一根又会有无数根绕上,丝线禁锢她的双脚,甚至一点点往上,这架势是想将她变成蝉蛹! 如若没有利器怎可摆脱,回忆起在林子偶遇的邪宗弟子,拖着满身细丝,那些丝线嵌入他的身体,鲜血淋漓,恐怖至极。 现在没有伤害她,不代表之后不会。 而唯一有利器之人,仅有鹤承渊,她好不容易费力摆脱手脚的线,奔了几步,求他搭救。 “鹤承渊!” 鹤承渊闻声回头,朝她的方向感受一眼,随后不闻不问别回了头。 同时,细丝缠上她的腰肢,将她捞回,缠绕扼住她的脖颈,她望向鹤承渊的方向,心渐渐凉了。 他有记忆,知道她会杀他……莫不是想借此机会顺势处置掉她,随邪宗一同葬身红林。 “咳!” 丝线逐渐锢紧,仿佛一只大手捏住她的身体,难以喘息,再如此下去,下一个死的就会是她! 沈知梨在细线拉扯中艰难抬手,抽出头上的金花发簪,她已经无法开口,脸色苍白,费劲割开喉咙上的丝线,可不一会儿线又缠了上来,命悬一线。 谢故白往她的方向撇了眼,倍感焦灼,动起手来不再盘旋,直露杀招,不出两下白骨傀儡便倒了一地,这一出手,又有无数傀儡冲出红树,源源不断向他袭来。 第43章 鹤承渊处理完邪宗之人,立于远处对谢故白静观半刻,仍然没有搭救的意思,转头走向叶婉尸体处蹲查,叶婉每处命门都遭细线穿,嵌入脖子,可惜他这双眼睛误事,只能查出和李潭相同的手法,被线活勒死。 沈知梨意识涣散,隐约瞧见他冷漠走远的背影,靠他出手怕是不太可能。 那就只能找出戏子,戏子在哪? 她为何能控制白骨傀儡出现的数量,除非她就在附近盯着。 眼见未必为实。 她缓缓将目光移向戏台上吊着不动,全程看戏,且无害不言的状元郎,像是察觉到她的目光,死气沉沉的状元郎在无人察觉之处,慢慢扯起唇,微微抬头与她对视。 是他!!! 沈知梨开口要揭穿,脖子刚扯断的丝线,用力一缠制止住她! 手中发簪险些脱手。 状元郎在她的注视下,瞥过眼盯住鹤承渊的方向,几根细线悄无声息朝他背后靠近。 鹤承渊似乎没有察觉,蹲在地上明晃晃露出后背。 谢故白撕心裂肺道:“阿梨!” 鹤承渊心头一震,猛然转头。 沈知梨破不开缠身的细线,于是她将发簪扎进了自己的胸口,一口血涌出,大片的血染红白色细线。 “当啷!” 不知处的铃铛响起第三道。 视线天旋地转,红林如一滩静浮于清水的墨瞬间被搅浑。 一把飞刃旋转而出,“当!”弹开袭向沈知梨的丝线,此线富有韧性,如钢丝坚硬,与利刃相撞,发出脆响。 飞旋的刀,随着惯性,斩断沈知梨身上所有细丝,她提起呼吸,岔气的脑子恢复意识,拔出发簪,身形不稳,朝前栽去。 鹤承渊不知从哪闪来,单手将她捞住,另手接刀,敛起笑,屏息侧听。 “赌徒。” 弹开的细丝并未停下,甩开后拐了个弯,杀气腾腾刺穿缓慢飘落的红花。 近在咫尺之际,鹤承渊侧过身,半挡沈知梨,手腕一番,握着刀却未出,站定原地。 与此同时,谢故白赶来,眉目沉冷,挡在他们面前,抬袖挥动,拔剑而出拦下那根悬丝。 “谢公子果真是功夫了得,连这剑也能凭空变化。”鹤承渊扯起嘴角,意味不明笑说。 他的手扣住沈知梨的腰肢,她胸口疼痛,蹙起眉头,血从嘴角渗出。 鹤承渊不顾她的死活,用她的命试探谢故白,甚至逼出影子傀儡师! 这是他的目的,早知状元郎的不对,故意背对,引他出手。 不过,她似乎赌对了,又破了一场影戏。 谢故白震怒道:“身为她的杀奴,为何早不出手!” 鹤承渊:“我若出手,如何给你英雄救美的机会。现在看来深藏不露的谢公子,那身“了得”的功夫,还不如藏着算了。” 谢故白与他对峙,情绪激动道:“我在余江求生,若是显出会些功夫,定会遭人揣测!我便活不下去!你既是她选中的侍从,却不救她,由她自伤自救!” 沈知梨的胸口抽痛片刻后,痛觉慢慢隐退,心口的伤也已愈合。 她缓过神来,脱开鹤承渊的手,与他拉开距离。 对鹤承渊来说,她的命一向无足轻重,轻飘飘的死了便死了,死前能利用一分最好,利用不上便算了,他不会为此顿足。 他不挑明记忆之事,说明对她还有一丝兴趣,她不揭穿,隐藏为好,分清界线,相互利用的关系罢了。 “我没事了。” 她甩开他的手,鹤承渊不知怎得,胳膊失去她的温度,僵了一会儿,才放下。 影场变动,他们三人站在空空如也的屋内,唯有那面铜镜正对屋门,而门外映出一道灰影。 沈知梨衣裳破损,若有所思盯着手中发簪,金色的簪头沾染她的血,唯一消失的,只有伤口,这是为何。 “啪!” 屋门推开,戏子立于门口,她头戴官帽,掀起眼皮。 “眼见未必为实,究竟是运气,还是……”戏子目光在三人间游走,嘴角口脂抹花挑起,红唇蠕动,“……运气。” 音定刹那,门外飘落在半空的红纸花,变了形态,成密密麻麻红色细线,锋利刺破门窗。 谢故白横剑而出,一手护住沈知梨,斩断袭至身前的悬丝。 鹤承渊抬足点地,闪躲过几根细丝,出刀迅速,快如疾风,目标明确直击戏子要害,两人缠斗,刀锋与细线相撞火光四射。 浮光掠影,细丝勾住鹤承渊的刀,他的招数变幻莫测,凌厉杀气,转身挑刀断线,甚至戏子这一拉,还让他捉到漏洞,近身去。 戏子踉跄后退,发觉局势不对,忙拉开距离远攻,可鹤承渊没再给她机会,刀锋如风,身形如电,不断逼近,身未伤一分,唯有乱线中闪躲不及的发断了几根。 戏子很快落于下风,神色骤变,冒出冷汗,已不似做影子那般戏玩,她哪怕聚精会神,也因鹤承渊的步步紧逼,出手逐渐失去章法,细丝凌乱,自乱阵脚。 鹤承渊手脚利落,衣袂飘然,双足顿地,在侧身躲过戏子密集的丝线之际,抛刀换手直抵咽喉。 戏子功夫一般,多是女儿家的拳脚,唯一难敌的是她不断而制的影场,如今影场破尽,她的不足败露。 “噗呲!” 刀刺穿戏子脖颈,戏子一瞬定神,血落满地。 第44章 她失色呆滞不动,刀拔出,血一团接一团从伤口涌出,染满她的衣领,悬在空中的所有线一下失去力,软绵绵塌了下来。 戏子两眼一翻,扬起脖颈向后倒去。 沈知梨凝眉,戏子如此不堪一击吗? “鹤承渊!她不对劲!” 戏子身体在几人注视中倒进落花,突然间!!!消失了!她化为万花,诡异逃脱! “干的不错,是我轻敌。” 众人闻声扭头,万花汇聚立于沈知梨身后,戏子现身锋利的悬丝威胁停于她全身要害。 沈知梨被抵住下颚,高仰起头,对此她神色自若,手心攥紧藏在袖中的发簪,轻笑说:“你刚刚把最后一条命用完了。” 戏子横她一眼,丝线悬于她胸口处,她对另外两人道:“我觉得,这是个好东西,你们二人跨出此屋,即可离开,但她要留下。” 谢故白手脚被缠住,他挥断缠丝,挣脱出来,震怒道:“你说什么!” 戏子以沈知梨命门做威胁,胜券在握之势,昂首道:“我要她,给薛郎!解闷!” “我的薛郎该寂寞了。” 谢故白咬牙切齿道:“你休想!!!” “公子白不如顾及家妻!” 戏子挥动红袖,细丝如箭,向四方展开,似细密织起的蛛网,将自己与沈知梨圈住的同时,对他们发起猛攻。 谢故白盯着随时会要沈知梨命的悬丝,为保己身,只得后退,抬剑挡丝。 退无两步,屋子密密麻麻积满利线,一道残影从他身边无所顾忌掠过,鹤承渊提刀杀了进去。 锋利的线,划破他的脸颊,刺破他的衣裳。 “嗡——!” 一切发生迅速,三方同时出手。 戏子扬袖朝他们挥了何物,似计划逃脱。 一团怪气升起,弥漫令人头昏脑胀的香气。 沈知梨缩起眸子,关注鹤承渊的动作,近在咫尺时,不顾脖子悬丝的威胁,顶锋而上,转身扬手发簪刺入戏子眉心。 霎时!鹤承渊一手将刀扎入戏子胸口,一手抓住悬在沈知梨脖颈与胸口处的线,甚至在虎口缠了一圈防止脱落。 戏子一口血喷涌而出,方才仅关注鹤承渊的轨迹,忽视了被她威胁的沈知梨,万没想到这女子也是个不怕死的,竟然先出手,导致她迟疑半秒,遭鹤承渊一击毙命。 “啪——”乌纱帽落地。 戏子瞪着双眼,死不瞑目直愣愣倒去,撞到绷直的丝线,锋利的线拦住她的脖子,尸体一歪,脖子在线上划了一道,真身被杀,脑袋一歪趴在红花血泊中彻底死了。 屋顶铺下漫天红色桃花,沈知梨盯着鹤承渊流血的胳膊,略显惊讶,如果没有杀死戏子,他这条胳膊就废了! 赌徒…… 雾烟使得人头昏眼花,她捂住口鼻,抬手无意识去抓鹤承渊稳住身子,下一刻体力不支,手与他擦袖而过。 鹤承渊亦是如此,甩了甩头试图清醒,却是徒劳。 两人接连倒入落花堆。 第20章 桃花(9) 系统:「恭喜宿主,完成第三个任务,刺杀红林主人。」 「获得100好感度。」 「统计总指数1000好感度,自动兑换爱意值10点。」 「目前爱意值:负220点。」 「任务完成,附送赠品:夜鸣香。请宿主再接再厉。」 系统声吵醒沈知梨,她仿若跌进岩浆,身上如压了一座山,费尽全力从红花堆里爬出来,视线里红纱飘舞,金片珠串懒散垂挂在地,反射光芒的同时叮叮当当响个不停。 身体闷热得叫她细汗直冒,不由扯了扯领口让呼吸顺畅些。 “鹤……鹤承渊……” 她的声音莫名娇软又黏稠,环顾四周都未瞧见他,连死去的戏子与谢故白都不见了。 “哗啦……” 舞动的红纱后发出细流声。 沈知梨目光涣散,腿脚发软,跌跌撞撞走了两步,垂在脚边的珠串将她绊倒,整个人扑向红纱,意外一扯,红纱脱落,凌乱高挂的珍珠遭扯断,噼里啪啦在眼前掉下。 绵绵红纱落地,一条细流如银光闪烁的白绸从凹凸不平的岩壁流下,最后“滴答滴答”砸在鹤承渊的身上,他的衣袍大敞,大片肌肤露出,水流沿着他不断急促起伏的胸肌流遍全身,在转动的金饰反射下似镀了一层道不明的暧昧潮光。 鹤承渊仰躺在红花中,鼻息沉重,一头墨发披散,湿漉的发丝挂在鼻梁,遮眼黑绸松垮,他硬忍着身体的滚烫,脸颊翻起绯红,沾着水珠的长睫颤动,缓缓掀起,迷离的褐眸与沈知梨四目相对。 “吧嗒……吧嗒……” 水流的碰撞,带动沈知梨的心跳,遍地散乱的珍珠光芒模糊她的视线。 全身灼人的要命,她想摆脱这感觉,想必鹤承渊也是如此,于是醒来后惊慌失措冲到水流之地,试图清醒。 沈知梨的脑袋已经无法思考,着了魔般抬步向他而去。 纸花窸窣踩碎,脚步越来越近,鹤承渊垂在身侧泛红的手指,不受控制攥紧一把红花,艳丽的花自他修长的指缝溢出,脚步越近他握得越紧。 沈知梨走到他身边,哗啦的水声操控她的意识,她盯住他滚动的喉结,滚动之时,一滴水悄然滑落。 那刻她的心脏好似漏了一拍,脸愈发的烫。 少年五官立体,长得极其好看,高挺的鼻梁,略带邪气的眉眼,还有……情。乱中,微张轻。喘红润的唇……像无意间,诱惑人沉沦的毒。 第45章 对于她的靠近,他几近克制,身体里的火旺燃,在她蹲在他面前刹那,猛地拔刀,弯刀颤抖抵住她的脖颈,红花掀起,落了朵在刀尖,又因颤抖歪下地。 鹤承渊敞开的衣裳从肩膀滑落,湿发粘在肌肉,水滴砸在他肩膀,顺肌肉溜下。 “鹤……承渊。” 沈知梨完全无法从他身上挪开眼,就仿佛中了他的蛊,控制不住自己想和他贴近。 她的声音酥酥麻麻挠着他的耳朵,不知是水花的缘故,还是吐来的气,令他耳朵抖了下,耳尖红的能滴血。 横在两人之间的弯刀,从冰冷到被气息染得烫手。 鹤承渊羽睫轻颤,抖去挂着的水珠,抬起眼注视她。 两人安静相视,心跳与气息却紧张得慌无章法。 “沈……沈知梨,离我……远点。” 少年嗓子黏稠充满磁性,抗拒与克制,警惕着她,恶狠狠警告却抑制不住声音颤栗。 这不说话还好,一开口,真像给她下了毒,她扫视着他,一双漂亮的眸,毫不掩盖侵略的欲望,一块块的红印在他肌肤展露,凸起的锁骨藏着羞涩。 沈知梨轻笑一声,红唇微启,抬眼,道:“若我说,不呢。” 魔头!她第一次见这样的魔头!说不兴奋,说不想操控他,说不想报以往之仇,绝无可能! 她一把握住他的刀,鹤承渊浑身如电流袭击,刀既然脱了手! 一切都失控了,他不再能掌控她,不再能占据主权。 沈知梨握着刀挑走他塌下的黑绸,甩到一边,少年下颚紧绷,死死捏着衣服,不许气势输一分,怒视着她。 到这般境地,还不忘试探她。 她用刀尖挑起他的下巴,两人对视,心跳瞬间加速,暖光与赤红交错,光线氤氲,红纱旖旎。 冰凉刀一点点下移,对准他滚动的喉咙,再下移,胸口、腰腹,刀面抚摸,他浑身而栗。 她也快无法控制自己,脑袋胀痛,身如火烧,余光撇见他肩膀中的一针,已有毒发迹象,要想办法取出来。 沈知梨向他贴去,少年不安吞咽朝后仰躲,起伏的胸膛近乎与她的温软相撞,这让他生出逃离之势,但她手中的刀抵在他的下腹,带有威胁之意。 她欺身而上,长发搭到他的肩膀,一手环住他的脖颈,撑着他的后脑,眸光流转,低眸盯住他意识混沌慌乱吐气的唇。 鹤承渊被威胁,哪怕是试探,但这局势使得他极其不悦,她既已夺刀,不对准他的要害,却直勾勾锁住他的唇,一瞬间警觉的像只炸毛的猫。因后仰,水滴如鼓敲击心脏,这更是令他不安,乱去阵脚。 于是,决定不再坐以待毙,他一掌握住她软柔的腰,这下反换沈知梨慌了神。 鹤承渊双眸闪过狡黠,眼角扬起,视线模糊,感受她的香味,一字一顿危险道:“不是说,让沈小姐离我远点吗?” 两人间滑过的水流,都沸腾起来,升起吞噬意识,缠绵的水雾。 沈知梨咬着唇,凑前去,气息喷洒在他唇角,“我不是说,算到荒谬一事?” “你可能会喜欢我,不如尝试尝试?我,在上。” “你!” 鹤承渊脸更红了。 “这一点点的溪流,如何能灭不断升起的炉火。” 他就该早些推开她!如今这般,靠得太近,竟控制不住自己,做不出推开之举,甚至闪过用她发泄欲。火的念想。 但他没做过那事…… 系统:「目标人物,好感度增加1000点,自动兑换爱意值10点,目前爱意值负210,请宿主再接再厉。」 沈知梨:“???” 增加多少?1000点?! 她不是在羞辱他吗? 他有受虐倾向?!!! 鹤承渊恼羞成怒,低沉道:“是吗?沈小姐如此会算,我也算过一卦。” 他指骨收紧,掐住她的腰,抬眼说:“我掐指一算,五年后幽水会灭。” 沈知梨骤然一惊,太阳穴抽动,对他的畏惧压下了夜鸣香起的情。欲,她尽量不让自己退缩,“你算的不准。” 鹤承渊嗤笑,“是吗?” 不等他再言,沈知梨气息逼近,唇近乎碰触到唇的刹那,鹤承渊慌忙别过头,而她也在即将碰到他的前一刻停下。 少年嘶哑道:“滚,我对自送上门的女人毫无兴致。” 沈知梨愣住,垂下眼眸,心脏抽痛。 自送上门,这话还是那样刺耳。 两人浑身炽热,嘴上不饶人,可贴得太近,等意识到该抵抗时又为时已晚难以抽离,沈知梨五指嵌入他的发间,而他同样死扣她的腰肢,气息相撞,一下比一下沉,再如此下去事情就要失控了。 总有人要先清醒,鹤承渊的刀是双头刃,膈着沈知梨的手心,只需轻轻一划,就能伤及皮肉,疼痛会短暂压下失控的欲。火。 紧迫之中,沈知梨正要划下这刀,突然,另一头被鹤承渊握住,阻止了她,他下手极快,用力在他手心一划,血冒了出来。 沈知梨望着他满手血,惊了片刻,愕然松手,鹤承渊夺过刀,一掌将她从身上推开,怒斥道:“滚远点!” 鹤承渊呼吸不畅,拉拽衣裳,身影摇晃往前行,血从他手心滴落,他脚步飘浮,想借力软绵的红纱却无法受力,扯下一张又一张。 这时候两人都没发冷静,或许分开相处会好一些,沈知梨盯着细流,百般无奈坐下,冰冷的水倒是叫她醒了几分,烈火焚身倍感煎熬,她来回打滚,倒最后脑袋越来越滚烫,既然晕了过去。 第46章 等再次苏醒,温度确实降了不少,她起身去找鹤承渊,冷静下来后也该找出去的路了。 金片叮铃铃响个不停,走了一大段路,沈知梨瞧见了那个背影,波光粼粼的池水,鹤承渊浸泡水中背靠岸石,双手架于两侧,长发挡住他袒露的肩背,那团火似乎硬生生压了下去。 沈知梨在远处看了一会儿,好不容易淡下的火,又不自觉烧起,直到一股血腥味闯入鼻腔,刺激她的神经,她快步走去,荡在水面的发丝缓缓飘动,再走近,发丝搅着一滩血迹。 她预感不好,眉角跳动,冲到岸边才发现鹤承渊身上大大小小刀划的伤口,对自己下手从不手软,胳膊都是几道破开的口子,鲜血染红清澈的池水,而他靠着岩石已经不省人事昏了过去。 沈知梨心脏猛跳,淌入水中,望着他触目惊心的伤,愣了许久。 上辈子的魔头,只会抓她发泄情绪,无休止的冲撞,没有温柔可言,欲望一起就要将她困在房上,三天三夜下不来地,怎会将自己千刀万剐也不伤及她一分。 她叹息,坐在他旁边,埋进池子里,红纱撩起红色桃花,珍珠闪烁的光芒倒影在波澜水面,令人迷醉,一旁树枝挂的银铃,摇晃脆响。 他究竟是有记忆还是没有…… 或许……有无记忆都不再重要,她只需要带他走向正道,完成最终任务得到自由,就够了。 沈知梨温度逐渐褪去,她拾起带来的黑绸,走到他身前,他的身上潮红未退尽,呼吸也极为沉重,两人的发丝随着水面漂浮纠缠,她抬起手为他将眼遮住,手臂上的水滴落在他眼角,顺着脸颊落下,融进水中。 退开之时,脚下一滑,她扑向他,手摸到他的肩膀,再触及他的大腿……迷糊中的鹤承渊闷哼一声,沈知梨一瞬,好不容易压下的火又冒了头,她急忙挪开滚烫的手心。 本是要逃离,余光又扫到他的肩膀,她盯着遭发挡住的肩膀犹豫了会儿,最后还是抬手为他拨开发丝,中针的肩膀已经出现黑迹。 她摸到他的手心,那把刀被他握着,双刃刀,抽出来,她也会受伤,本以为这痛避免不了,却没想到,在她握住刀的瞬间,他松开了手。 沈知梨感到诧异,鹤承渊怎么会如此放松警惕,轻易让人夺走他的刀,究竟是昏迷的原因,还是夜鸣香让他迷糊了。 “喂,我拿到刀了,可是会杀了你哦。” 少年没反应。 她试探性凑到他面前,勾开他贴在侧脸的湿发,调戏般吹口气,“那、那我亲你喽。” 没有动静。 真昏死了? 她这才放心划开他的皮肉,鹤承渊总算有了点反应,许是疼痛,他浑身颤栗,粗喘一声,弄得本就冒起火苗的沈知梨莫名其妙面红耳赤。 他无意识缓了口气,又再次归于平静,没有醒的迹象。 乌血从刀锋处渗出,她第一次做这事,下手没轻没重,口子也划得极长。 “这就当……报我上辈子的仇,臭疯子。” 她边剜针,边自言自语道:“但那十年可不是一刀能抵消的,和你说话呢。” 终于银针血淋淋从身体中取出,她丢到岸边。 刀面拍了拍他红润的脸,“喂,我们该走了。” 半天没有动静,沈知梨索性陪他坐在池子里,许久后,她闷得慌,波着水花,打发时间,“十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转瞬即逝。” 鹤承渊手指微不可查动了下。 她搅动漩涡,嘀咕道:“幽水城的花,很漂亮。” 难得一见满院的花,好不容能赏一眼,他却一夜之间一把火烧了。 疯子。 “花也是无用的东西。” 鹤承渊声音虚弱。 沈知梨转过眸,“你什么时候醒的?” 她没说什么不该说的话吧! 鹤承渊温度褪了大半,捂住肩膀从水里起身,再次弃她而去,摇摇晃晃朝红林里走。 沈知梨大步流星跟上,抬起他的胳膊架上自己肩膀。 少年滞住,发尾的水像阻隔两人珠子,断了线。 她把刀放到他手心,撇了眼他领口露出的刀口,“你说的不错,花是最无用的东西,有些时候,刀确实能救一命。” “别抗拒了,找条路出去。” 红林虽无变换,但路在哪方还是要找,想必这是影子傀儡师住所,等他们兜兜转转走出来时,已经到了西郊荒村边缘,山外已入半夜,一览破旧的村落才发觉,红林占据整个村子的地下。 他们绕下山,穿过村子,她记得谢故白说叶婉的马车在西郊,这么走回去肯定不行,可她晃了一圈也没见着。 平时再怎么也要和她吵两句的鹤承渊,一路沉默着,每一步都走的极为无力,他捂着胸口,脸色愈发苍白,血流不止的伤口,银针、体毒、夜鸣香、再加泡了几个时辰的冷水,她能感觉出他在硬撑着,可还不能倒啊。 马车究竟在哪! “鹤承渊你坚持住。” 两人身高与体型都差距略大,鹤承渊倒在她身上,她根本无法带他走,所幸他没将身体全压下来,沈知梨咬紧牙,支撑着他往前挪动。 村门近在眼前,走了两步后,他顶在胸口的一口血喷涌而出,随后整个人失去意识朝一侧倒去。 “鹤承渊!” 沈知梨无法支住他,被他带倒。 第47章 她爬起身,看了眼趴在地上彻底没了意识的人,泄气坐在一旁,瞧了眼他异样的红晕,手触及才发觉他温度急剧上升。 “呦,这不是抢我酒的姑娘吗?” 沈知梨抬首,是那日余府外的怪老头,他拿着葫芦闷了两口酒,眯眼打量鹤承渊。 “是你?!” 他蹲到鹤承渊面前,葫芦底敲了敲他的脑袋。 没反应。 又将葫芦贴上他的额头,放了一会儿,仰头又闷了口酒。 沈知梨嘴角抽搐,他莫不是……在用鹤承渊快烧傻的脑袋……热酒。 “怪老头,你怎么在这?” “抢酒的坏丫头。” “……” 她何时抢过他酒。 怪老头凝视鹤承渊,对他似乎很感兴趣,瞧了一番后吐出二字,“毒娃。” “扛走,再不救要成傻子了。” 沈知梨:“我……扛不动。” 怪老头欲言又止,最后只得搭把手。 …… 这怪老头喝酒,喝得迷迷糊糊碰巧遇到他们,可究竟是碰巧还是故意为之。 沈知梨更愿意相信他是跟着鹤承渊到了这处,却一不小心喝酒上头,睡了一觉,恰巧碰上了,毕竟瞧着是这怪老头能做出来的事。 听医馆的老何说他是药谷之人,应谢故白之求前来给叶婉送味药,遇上个满身毒还没死透的人,起了兴趣。 她在医馆待了三日,鹤承渊都未醒的迹象,谢故白爱妻叶婉的白事在余江挂了三天三夜,他们之间遗憾又令人感慨的爱意情深成了民间茶余饭后唏嘘的闲谈。 今早沈知梨一跨出医馆,就叫凝香逮了个正着,她扑进怀里一把鼻涕一把泪,哭得惊天动地撕心裂肺。 “小姐!你怎么在这啊!我找你三天了!” 沈知梨拍拍她的后背,给她顺气,安抚道:“行了行了,我这不是没事吗。” 凝香:“还说呢,我找谢公子借人,把西郊荒村和红林扒了个底朝天,都没见到你们的身影,把我吓死了。” “还好你没事。”她埋在沈知梨怀里,哭了个痛快。 凝香靠在沈知梨肩膀,整个人锁在身上甩不掉。 她委屈道:“你怎么在这啊,不回原来的驿站。” “鹤承渊受伤毒发,我这几日在照顾他……” 凝香打断她的话,暴跳如雷,“他个杀奴!小姐管他死活,还要你亲自照顾!他什么东西!小姐自己都没休息好,气死我了!” 说罢,撸起袖子就要杀进去,她走到门口,发现沈知梨并没有拦她,回头瞄去,“小姐……” 沈知梨低笑道:“行了,那可是杀奴,别惹他。” 凝香嘴上说着要教训鹤承渊,但还是对他心生畏惧,到底还是怕的。 “那……那我还是听小姐的吧,小姐说什么便是什么。”凝香走来,挽住沈知梨的胳膊,将她往外带。 “这是去哪?” “小姐,你丢的这三日,谢公子不吃不喝都找疯了,赶紧带你去给他见一面,不然我怕他要寻短见。现在那个讨厌的女人也死了,小姐和谢公子重归于好吧。” “……” 沈知梨弹她脑门,“想什么呢。” 人才去了几日啊,就让她迫不及待上位。 “再说了,你不都说了吗,我爹要是知道,我跑这来找谢故白,回去我们两都得挨板子。” 凝香撇嘴道:“你出家除了找谢公子,还能是为什么事,老爷早就知道了。” “那你还让我乱来。” “都已经到这一步了,那不是……来都来了嘛,两人重归于好有什么不行的……” “自然不行。” 沈知梨跨进谢府,府里挂满白绫与白灯笼,地上布满纸钱,几日前贴在门窗的红喜都还崭新着,无空扯下。 谢故白也没了当初的神采,披头散发身穿丧服独坐空院烧纸钱,抬眸见到她的刹那,面容尽是疲态,双眼通红。 他冲上前来拥住她,如失而复得般眼泪流了满脸,沙哑道:“阿梨。” “我真的只有你了。” “真的只有你了……” 突然被人揽进怀里,沈知梨不知所措定在原地,望着满院悲景,心中百感交集,最终还是回抱他视作安慰。 “谢公子……节哀。” 得到她的回应,谢故白将她搂得更紧。 “阿梨,留在余江吧,你千里而来,我定不会辜负你,我会给你最好的一切,所有所有最好的一切,只要你想只要我有,哪怕没有,只要你要,我都可以给你。” 他急于表达,怕她离去,仿佛这是唯一能救他,拉他出深渊的稻草。 沈知梨最终还是松了手,“谢公子,此来是同你告别……” 谢故白对她的回答感到不可置信,这不该是那个阿梨会说的话,他错愕道:“阿梨?!” “你是在怪我娶了婉儿……” 沈知梨摇头,“不是。” “分明就是!” 以往儒雅的人泪流满面,无法控制情绪。 沈知梨看不明他的眼神,幽沉的眼底积满泪水,懊悔、崩溃又夹杂一丝无可奈何,可又像拍翻帆船的骇浪,深不见底,浪如高墙,致命甚至闪过一丝凌厉与狠绝。 极其复杂的情绪,从他眼中冲击而出! 她不懂他对“阿梨”的那份情,也不懂他对叶婉的爱,更不懂他隐忍求活的恨。 第48章 连他过往身份……她都不知。 “谢故白……” 沈知梨不敢看他,别过头说:“我的杀奴,在余府杀人,这事想必你早已知晓。” “是我的疏忽,余江留不得他,我会带他离开。” 出乎意料,谢故白握起她的双手,“没关系的阿梨,没关系的!” “杀奴有勇有谋,或许护你也没什么不可,你若喜欢,留下便是,这宅子你住的不舒服,我重新给你置处地。” “阿梨不必离开,那些邪宗本就该死,死了便死了,杀奴为民除害,做的并无错。” 沈知梨感到不可思议,谢故白从最开始对鹤承渊就横竖不顺眼。更何况还在他的地盘,借他的手关门杀人,为了不让她走,连这样一个危险的人都能包容。 破损的马车停在院角,那夜他应该是着急,先带叶婉回来,移过目光,厅门大敞,一口红木棺正对院子摆放,依稀能看见棺木上的咒符刻印。 红木棺?这不是……影子傀儡师的棺吗? 谢故白察觉到她的视线,移半步,挡住她,“阿梨……我会把事情都处理妥当,你不要闹脾气,不要离开余江,不要……离开我……” 他的眼泪再次流淌,止不住的颤抖,她是他的良药。 沈知梨:“今日是该下葬吗?” “是……婉……叶婉被傀儡师所害,只能用红棺安葬她。” 沈知梨最后留在院子里,谢故白忙碌安葬叶婉的大小事,她只是一个安抚他情绪的存在,盯着刺眼的红喜字,又扫过晃动的丧灯。 头顶的枯叶砸在她的肩头,惨烈的阳光洒进院子照着燃烧的火,风席卷而来吹动纸钱。 一切发生的太突然,从在马车上的抢亲,到他们大婚,再到白事,就像眨眼间恍惚而过,还未瞧清就已成埃落定。 叶婉最后葬在西郊荒村,谢故白在她墓前坐了半日,而沈知梨和凝香也站在一旁陪了半日。 凝香站得有些累了,活动脚腕,“小姐……” 谢故白一把将纸钱丢进火中,回身对她们说:“走吧,我去给你寻处宅子。” 沈知梨婉拒道:“我暂时住在医馆,鹤承渊伤还未好,若是没什么事,我先去找他了。” 谢故白:“阿梨。” 沈知梨退后半步,“我想……我们还是保持现在的关系。” 她思来想去,还是对伤心欲绝的谢故白说:“谢哥哥……我们之间的感情,不会因为叶婉而改变,只是谈婚论嫁终是不合适,现下这般就很好……” “阿梨。”谢故白打断她,“我不会强迫你,会等你愿意的那日。” 沈知梨:“那,我先去医馆了。” 谢故白:“若是遇上难事,钱不够要要告诉我。” 沈知梨点点头,“凝香之前抓住刺客,得来了不少银子,买马离开,能走一段距离。” 她又忙说:“我、我回去给我爹报个平安,以后还会来找你的。” 谢故白:“余夫人是个精明的人,她虽想为夫报仇,但刺客这事,就算查出来是也不会轻易交赏金,更何况,刺客没审出因果就死了。” 沈知梨:“嗯,猜到了。” “回京的马车我会帮你买好……” “不用。” “阿梨,凝香那的钱并不多,你若全拿去买马车,路上吃住怎么办。” “我会再另想办法。” 谢故白拧不过她,只得妥协,“我会派人给你送些银子去。” 他掀起眼皮,态度坚决,“阿梨,不要再拒绝我,不然我会亲自送你回京。” 沈知梨无奈点头,“知道了,我会收下。” 他好不容易躲在余江,再回京恐怕给他招来祸端。 她与凝香回到医馆,鹤承渊面色惨白,还是没有醒的迹象,有些奇怪了。 怪老头拿着瓶瓶罐罐在一边捣鼓,他抬头在沈知梨与凝香间来回扫视,最后定格在沈知梨身上。 “他是你什么人?” 凝香抢话,“买来的杀奴。” 怪老头缩起眼,“多少钱买来的?” 凝香:“八百八十八两。” 沈知梨亦是不明所以问道:“怎么了?” 怪老头神秘兮兮竖起一根手指道:“我给你一千两,你把他的命卖给我。” 凝香说:卖卖卖,给你给你。” 终于能摆脱杀奴,还能得银子,她双眼亮起。 沈知梨沉下脸,走到鹤承渊床前,挡在他面前,“他的命不卖。” 凝香惋惜道:“小姐。” “不卖就是不卖。”沈知梨掏出一袋银两交给怪老头,“这是答谢你这几日为他辛苦的医治。” 怪老头拿在手里掂了掂,“真不卖?不就一杀奴吗?” 沈知梨:“不能卖。” 怪老头再次竖起一根手指,“一万两。” 沈知梨摇头,“不行。” “十万两!” 凝香着急得直跺脚,掺和道:“小姐!十万两!” 沈知梨:“他拿不出来。” 凝香丧气道:“啊?又是一个骗子啊。” 怪老头被揭穿后也不急,慢悠悠毫不客气收好银子,坐在一边,又灌了两口酒。 “我是没钱,不过他的眼睛我倒是能治,就看你要不要帮他治了。” 沈知梨没有片刻犹豫,问道:“多少钱。” 第49章 怪老头:“不要钱,我看你和他关系不一般啊,要不你和我一块走。” 凝香警惕起来,“去哪?” 沈知梨:“药谷是吗?可以。” “小姐!” 怪老头眯起眼,“不犹豫一下?” “没什么好犹豫的,你既不要钱,又想带他走,想来他身体里的毒对你产生了兴趣。” “哈哈哈,抢酒的丫头有点意思,我不光对他有兴趣,对你也有兴趣。” 沈知梨自然知道他为何对她感兴趣,无非是鹤承渊说的,她这身子招邪祟。 屋里的火光忽明忽暗,怪老头姿态随意,却又故弄玄虚说:“你不好奇,你的杀奴中的何毒。” 沈知梨:“这东西,我知道了也帮不上忙。” 怪老头瞥了眼凝香,随即道:“他中了两种毒,一种呢,在此地就有解药,还有一种,日后再告诉你。” 沈知梨颦眉,“两种毒?” 凝香嘀咕道:“我看可不止两种毒,那赌场不折磨死他?” 怪老头:“噢?幽水城赌场买来的杀奴?” 沈知梨:“你知道幽水城赌场?” 怪老头不以为然哈哈大笑道:“赌倾家荡产了。” “……” 这时,帘门外有动静,怪老头对外喝道:“老何!这么多日还不打算来解毒吗!” “解毒?”沈知梨疑惑不解。 话音落的下一刻,帘子揭开,老何像是在帘子外站了有段时间了,他在偷听? 瞧起来是个憨厚的老实人,怎么还干偷听这事。 他尴尬笑道:“那个,那个毒。” 怪老头对鹤承渊方向抬抬下巴,“解了吧。” 在几人逼迫的目光下,他只好取药施针。 沈知梨一连抛出几个问题,“你给他下毒?!什么时候的事?那日我带他来治眼?你为什么要对他下毒?” 银针在烛光下闪着寒光,老何支支吾吾半天憋不出一句话。 怪老头替他解答,“可有段时日了。” 有段时日,那可就不是那日的事了!更早?!什么时候! 沈知梨将目光锁定在老何身上,一副不逼问出前因后果,绝不轻易放过他的架势。 摇曳的火苗映亮怪老头的黑眸,他仿佛能洞察一切,语气也淡了不少,去掉懒散意味,“有何好隐瞒。” 老何哆哆嗦嗦说:“是谢公子救你们回府那日……令我下的药。” “谢故白!”沈知梨睁大双眼。 凝香炸毛道:“不可能!你在胡言乱语!谢公子不会做这种事。” 老何:“谢、谢公子说……怕这杀奴对小姐不利,所以……等他确认无事,才能给解药。” 怪老头摆摆手说:“行了行了,快给人解了,他现在是我的人。” 老何抹了把额间汗,去解毒。 两种毒交叠,又加傀儡师的夜鸣香,怪不得红林里的鹤承渊如此难受。 待老何解完毒,他望向怪老头,“谢公子他……” 怪老头:“他既不愿意随我走,我也懒得再追问,换一个人。” 老何:“一个低贱的杀、杀奴?” 夜已深了,谢故白没有来过医馆,怪老头手中那壶酒也喝完了,他起身对沈知梨说:“随我走吧。” 凝香去收拾东西。 怪老头打断道:“我只带他们二人,你留下。” 凝香怔住,当即立道:“不行!” 怪老头:“不行?不行我就一个都不带。” 系统这时冒出,提醒道:「宿主,药谷隐蔽,无人知晓入口。如今世态动荡,邪宗弟子久不见归宗,若是查到鹤承渊,必会实施报复,到时恐怕惹祸上身。」 药谷……,这个怪老头可能是唯一能治鹤承渊的人了。 怪老头说:“丫头想好,进我药谷,何时能出可不清楚,一辈子半辈子,十年五年。” 凝香神色一变,“不行!小姐!” 怪老头瞧了沈知梨一眼,“你要是不想去,就把杀奴卖给我,趁他昏迷不醒,我把他绑了去。” “不过嘛,现在价格变成十两。”他抛了抛手中的钱袋。 沈知梨在这地方除了鹤承渊也别无羁绊,怪老头察觉到他们之间不寻常的关系,就看她良心如何,救或不救。 “我答应了。” “小姐!”凝香震惊道:“你说什么呢,为了一个杀奴……” “也不全是为了一个杀奴。” 也是为了她自己,任务在身,其他都不重要。 沈知梨注视凝香,“你先回京,安抚我爹。” 凝香:“小姐!这事绝不同意!” 怪老头酒喝完也没了什么耐心,“想好没有,我要启程了。” “小姐!” 沈知梨:“想好了。” 第21章 桃花(10) 药谷里奇珍异草,走兽毒虫,从来到后,沈知梨就只能在四方观内走动,不可踏出半步。这四方观仅打扫出一间房,想来是为谢故白准备的。 闲来无聊待了两日,她将观清扫一遍,又去屋里瞧了眼还未苏醒的鹤承渊,他的胳膊索性伤得不重没废,就是这其他地方大大小小的刀口,对自己是一点不留情,下手真狠,几处伤扒开都见了骨。 怪老头那日为他处理完伤口后,没再来过。 沈知梨支起窗,坐在榻前发呆,窗外清风拂过,阳光穿过树梢,光影婆娑。 第50章 屋外传来脚步声,这时,屋门敞开,明媚的阳光从门外闯入,一道身影背光而立。 “沈小姐。” 此人身形修长,一身青袍,青竹细纹,乌发一丝不苟冠起。他走上前来,木制地板随之脆响,衣摆在光影交错中飘然,每一步都走的极为沉稳,举手投足间凌厉却又不带半点杀气,流露与生俱来的高贵气质。 仿佛从画卷中走出来的人,剑眉星眼,毫无瑕疵俊美的面孔,到身前才发觉他眼角有颗褐痣,给严肃的人平添一抹柔。 “沈小姐。” 沈知梨回过神来,“啊?我……那什么……什么事?” 君辞扫了眼昏迷中的鹤承渊,对沈知梨递出玉牌,“师父让你去药场一趟。” “药、药场?”沈知梨接下玉牌,在手中翻看,牌上笔锋有力刻着“君辞”二字。 君辞转身在鹤承渊床前停步,如数收走沈知梨摆放在他床边的毒瓶,甚至伸向他那把双刃弯刀。 沈知梨神情一变,冲上前抓住君辞的手腕制止,“你做什么?” 君辞撇了眼被抓住的手,“沈小姐,他是你什么人?” 沈知梨:“我买来的杀奴。” “嗯。”君辞冷淡回了一声,无视沈知梨的阻止,收走鹤承渊的刀。 沈知梨力气攥不过他,“我会盯紧他……” “盯紧一个嗜血续命的杀奴?” “他……” 君辞垂眸望向她,“既然是师弟,该守药谷的规矩。” “我们只是治眼。”沈知梨死握住他的手腕不放,“日后定会将诊费送来。” 君辞:“药谷不缺银子,不做余事,既不想留下,我会派人尽快送你们出谷。” 沈知梨望向奄奄一息的鹤承渊,陷入沉默。 君辞已瞧明她的决定,于是问:“能松手了吗?” 沈知梨犹豫再三,只得妥协,松开手从屋子退出去,跨出关她两日的四方观。 药谷这一砖一瓦,一草一木都能瞧出价值不菲,山中花气淡雅芬芳,草长莺飞,嫩叶挂着露珠,这哪像入秋的样,分明如初春。 她兜兜转转,总算找着地方了,药场有几名身穿青衫校服的弟子把守,手中的玉牌让她畅通无阻,顺利取了一篮草药,在弟子的指引中找到了怪老头的药房。 怪老头喝的烂醉,趴在郁郁葱葱的树上睡死了,酒壶中的酒不断往下滴流。 “怪老头。”沈知梨仰头喊了句。 没有反应。 “怪老头!” 还是没有反应,甚至鼾声如雷。 “……”她余光撇到桌上摆着一块字迹潦草,写名“江无期”的玉牌,旁边是根细长银棍,与这环境十分不搭边,她拿起棍子对树上的人戳了两下,长短合适刚刚好,好似有人刻意为之,专门摆放在此,叫醒怪老头。 怪老头被戳醒,迷迷糊糊盯着树下一袭鹅黄衣裳的人,“死丫头来了。” “……” 怪老头迷迷糊糊一个翻身栽下树,将沈知梨吓了一跳,熟悉的事情再次发生,他又将酒壶塞她手里了。 他摇摇晃晃半天才稳住脚,晃了晃脑袋,眯眼找酒壶,瞧见在她手里,一把夺了回来,“又偷我酒,死丫头。” “……” 她不该救他,下次知道了。 沈知梨将玉牌和一篮草药搁放在桌子上,“我带来了,可以给他熬药了吗?” 鹤承渊这两日毒发,昏迷不醒都及其痛苦,她摁了几次才摁住,包扎好的伤口又渗出血,两日无人管他们,她只好自己给他包扎,看着触目惊心的伤口开始恶化,也无可奈何。 怪老头没直接回她,脸怼到两块玉牌面前,“君辞怎么把玉牌给你了?不是让他拿我的去。” 他拿起两块玉牌,丢给她,“给他还回去,改日我给我那新徒儿整一块。” 沈知梨接在手里,“你派人收走他的刀和毒瓶,是何意。” 怪老头喝了口酒,一屁股坐在树下的岩石堆上,轻描淡写道:“不光收了他的刀和毒瓶,顺了个便,武功筋脉也给他废了。” “你说什么!!!”沈知梨丢下木篮,提起裙子就要朝外奔去,怪老头一挥手,门在她面前关上。 她回过头来,“你想做什么?” “他尽学些邪门歪道,趁年纪还小,废了重修,不然这眼睛可好不了。”怪老头冷呵道:“入了药谷,你已经没有选择权了,这里我说了算。” “你!” “怎么?死丫头?”江无期这个怪老头,一棍挑飞她带来的草药,草药撒了一地,“你若不想待这我让君辞把你送走,但那个杀奴你可带不出去。” “还有事吗?” 沈知梨一股怒气卡在喉咙,最终还是咽下道:“没事。” 江无期用棍子点点地上一团乱的草药,掀起眼皮,眼神冷了几分,“怀淑郡主,既然没事,就捡起来吧。” 沈知梨颦眉,盯着地上凌乱的草药。 他又道:“把你那刁蛮任性的臭脾气收收,这儿没人伺候你,不乐意待着就滚出去。” “你很了解我。” 随后,他看向她,说出那句熟悉的长辈常用语,“小时候我还抱过你。” 沈知梨沉默不语,怪老头认识谢故白,对她熟悉也正常,她没有过往记忆,还是少说为好。 他用银棍挑起木蓝,勾在棍尖荡着玩,“你那杀奴,清楚他的身世吗?” 第51章 沈知梨:“五岁被卖于地下赌场。” “五岁之前呢?” “……不知。” 江无期:“魔头,煞星。” 沈知梨站着未动,许久才道:“非也。” 江无期愣了一下,随后哈哈大笑:“你也很了解他啊……”,他收起笑来,冷漠道:“沈知梨。” 两人相视,安静半晌后,他故作轻松道:“邪宗想带走的人,不是煞星是什么?他若没有利用价值,谁又会带走他。” 她平淡问:“那你呢?” 江无期没答复她,灌了几口酒。 沈知梨看不懂这个老头。 片刻后,他抵笑一声,她便陪着一笑而过,不再纠结这个结果。 结果这个酒鬼,喝了两口酒,又一本正经道:“他身体里,可是魔种,没有良知,乱世之中,五岁弑母杀父,在他们要掐死他的时候,他反杀了他们,一个还没长开的毛小子,就已经尝到血的滋味,这样的人村子里留不得,于是村民第二日把他架上火架。” 这些事情连沈知梨都不知道,他却知道的一清二楚,“你很了解他。” “不了解,我只是听说过这么个人。” “那你可能听错了,他不是魔头。那小孩上了火架,村民定会对他百般折磨,定然活不成。我的杀奴只是在那灰暗之地待的过久,染上血气没褪干净。” 江无期:“他当然活了下来,百般折磨少不了,还剩口气被人所救,卖入赌场,成了个杀人赚钱的工具,取名……鹤承渊,不久前赌场赢下死局,亲手杀了曾经救他一命,带他十多年,如父的看守。” 沈知梨:“那是什么父亲?” 江无期轻笑:“他若不杀人,会被那赌徒瞧上?瞧不上,这魔头五岁就死了……” 沈知梨:“照你这般,因果从何论起。” “我只是告诉你,他就是魔,与生俱来,无法改变。”江无期甩开木蓝,篮子在地上滚了两圈,“沈大小姐答应来我这药谷,不过是想在这避避风头,躲开邪宗追杀。” 沈知梨默然,望着树荫下衣裳破旧拧巴的江无期,一个怪人。 她默默走过去捡药。 “这不是给杀奴的,是给你的。”江无期闷了两口酒,懒懒散散依着石堆,喝饱打了个酒嗝,拍着胸脯。 沈知梨拾起药摆在桌面上,“他需要药,伤口已经恶化,毒每日都在发作……” 江无期:“你急什么,我这个做师父的都不急。” 话音刚落。 “咚!” 门被撞开,一袭青袍扬在半空,君辞退进院内稳住身子。 鹤承渊蒙着双眼,杀气腾腾,一双长腿跨入院中,弟子在外围了一圈。 沈知梨眼眸一震,他怎么醒了! “鹤承渊!” 她准备朝他去,一根银棍拦在她面前,挡了去路。 江无期:“你去做什么?等他杀了你?” 沈知梨抬头看向鹤承渊,他眉峰微凝,对任何人都充满敌意,脸色阴沉。 江无期搁下酒壶,“好小子,身受重伤,体中剧毒,筋脉废尽,还能杀到这来。” 鹤承渊:“刀,还我。” 江无期:“刀还你?那还得了?” 鹤承渊这下是真怒了,起身杀了过去,江无期上前两步,抬手银棍压后君辞,君辞心领神会摆手让院外弟子退了。 沈知梨:“怪老头你做什么?!” 君辞攥住她的手,连拖带拽拉着人走向一旁,给他们二人腾位。 鹤承渊筋脉被毁,步伐也不似之前敏捷,出手也变得迟钝。 江无期醉醺醺的,这左摇右晃反倒不容易让他碰着,两人一个怒气冲天,一个气定神闲。 “君辞,你这药下得不够深啊。” “瞧见没?他这一招一式,可还厉害着。” 沈知梨:“下药?!你把我支开是给他下药?” 她动了两下手腕,完全无法挣脱君辞的钳制,“放手。” 君辞垂眸,语气仍是冷漠,“沈小姐,在药谷中,由不得你的性子。” 过了一会儿,他又道:“师父自有分寸。” 江无期和鹤承渊对峙几回后,从避到攻,他在消耗鹤承渊! 银棍而下,每次都击打他的伤口,鹤承渊还是没停手,甚至几次抢到银棍,分散注意,另手向江无期脖颈去,若不是江无期那摇摇晃晃的还躲不掉。 “挺厉害,杀奴不愧是杀奴,你的战绩我听过,几次将死,顶着口气把对面杀了。” 江无期侧身躲过他的拳,银棍加力,朝着他穴位去,总结一句,“命真大。” 他下手加狠,打在鹤承渊膝窝与手肘,鹤承渊咬紧牙,残破的身体让他逐渐败下阵。 江无期:“我来收徒,那么多毒瓶,一沾即死,不会用就别带着。” 他又用力敲下一棍,直接打在鹤承渊后脑,顿时流出鲜血,耳朵嗡鸣,大脑一片空白,脚下颠簸。 “你说说,你这么抗揍,我不收刀,不断你脉络,今日死的就是我。” 一棍又下,鹤承渊一口血雾喷洒出来,再一棍打在他膝窝,他身形不稳,上前几步稳住身子,硬是没让自己跪下。 江无期:“日后我是你师父,你那些邪门歪道不许再用。” 他一棍刺入鹤承渊的发间,棍尖一挑,遮光的黑绸脱离。 第52章 “这就是你的弱点!” 阳光暴戾,刺得眼生疼,又是几棍落下,点穴、断脉! 鹤承渊再支不住,向前栽倒。 “鹤承渊!” 沈知梨甩开君辞,冲到他面前,鹤承渊整个人倒向她,身体太沉,她撑不住,两人跪在地上,他靠在她的肩膀,意识已然涣散,昏了过去。 又一棍对准他的头而下。 君辞:“师父!” 沈知梨太阳穴抽动,抬手一把握住,她定定看向江无期,“这一棍下去,是要他的命。” 江无期冷呵,银棍一抖,剑出鞘,动作极快,压在他们脖侧,“这才叫,要他命。” 沈知梨手里握着的是剑鞘,她拥着鹤承渊,用剑鞘抵住江无期的剑,目光坚毅。 君辞跟上前,“师父。” 江无期收剑抛给他,对沈知梨说:“你很有魄力,有胆量。” 他从她手里抽走剑鞘一并丢给君辞。 “看来他这眼有得治了。” 沈知梨不知道他是何意,但也品出一二,怪老头测鹤承渊的同时,也在测她。 至于是何用意,她尚且不知。 江无期回到树下,活动肩骨,倒吸口气,“君辞把他带走,再灌两碗药,这小子真狠,药剂下猛一点,要他三天下不了床,五天打不了架。” 他指着沈知梨,“死丫头留下。” 沈知梨:“……” 第22章 桃花(11) “心性太乱,等他何时心性养好,再助他恢复功力。”江无期倒了倒手里的葫芦,只流出两滴酒,他转身蹲到树后,“至于你,听说这两日闲来无事,将四方观都清扫了一遍,给我把这东药房的院子一并扫了。” 沈知梨疑惑:“我扫院子?” 怪老头蹲在树下,随意捡了根树枝开始挖土,头都未抬,“不然?” 沈知梨只好拿起扫帚在院子里窸窸窣窣开始扫地,这老头,她刚扫干净一块地方,他又刨出一堆土,风一吹满院都是,又得重新扫。 江无期从树后捞出一坛酒,靠回树下,手里举根树枝等她好不容易扫干净,朝树上一打,成堆的树叶落满院子。 “……”沈知梨拿着扫帚站在凌乱的落叶中。 半晌后,怪老头醉酒睡死过去,沈知梨才彻彻底底将院子打扫干净,正要溜走之际,他又醒了,让她把带来的草药晒了。 一连三日,沈知梨天还没亮就被逮过去扫地,今天总算换了点新活。 江无期还是在老地方坐着,抬手指挥她,“去,把晒干的草药熬了。” “……” 怪老头见她杵那不动,威胁道:“怎么?三日,你那杀奴身上的伤口怕是恶化更严重了。” 说起来,这老头还没给鹤承渊治伤。 沈知梨:“你不是收他为徒?不顾他的死活?” “人喝多了容易不清醒,可能今日是徒,明日又变成你的杀奴了,医眼治病解毒,沈小姐权势滔天,我看呐另请高明也不难。” 沈知梨忍气吞声,丢飞扫帚,朝屋里走。 江无期指引说:“左边那屋,拿到外头来。” 沈知梨一个人将器具扛到院子里,找了半天没找着生火的炉子,“怪老头,我怎么烧火?” 江无期在树下惬意喝酒,“自己砌个炉。” “什么?!” 看明白了,江无期磨她性子呢,非要把她无理取闹、刁蛮任性的性子给磨平才会罢休。 沈知梨待在院子里,又是砌炉,又是磨草,又是煎药,浑身上下都快散架了,终于经过她不懈努力,这一锅药糊了…… 揭开砂盖,黑气升空,一锅怪异的黑水和药渣浑浊混合。 树下睡觉的江无期被这股直冲天灵盖的刺鼻苦怪味给熏醒。 “死丫头!你制。毒呢!” 沈知梨把盖子一丢捂着口鼻躲八丈远,两人东西各闪一方。 “让你教我,你睡那么香!” 江无期把酒护怀里,生怕被这味道给染上,“那么多好药怎么就给你煎成这样。” “我怎么知道!”沈知梨盯着黑烟滚滚的炉子,支支吾吾道:“那……那我还喝吗?” 太阳已然落山,天边只剩一道渐落的红霞,江无期摆手说:“给那好小子送去。” “啊?” …… 系统:「治好目标人物双眼,将可获得额外好感度附送。」 果然,她就知道,他这双眼也是她的任务之一。 沈知梨端着这碗药站在四方观外,沉思片刻,倒掉换成一碗茶。 推门而入,昏暗的屋里,只有一道温和的晚霞从微敞的窗隙闯进,细窄一条洒在床榻,沉睡三日的鹤承渊已然醒了,垂着眼眸,坐在床边,闻声他抬起头。 她走到桌前,小心翼翼把碗搁放在桌子上,与他拉开稍远的距离,局促不安,“醒、醒了?你师父、怪老头,让我给你……那什么……送碗茶来。” 暖色轻柔的光映照他侧脸,面无血色,薄唇微抿,眼垂眉展没有多余的神情,过于平静。他一动不动端坐,头随她走动的声响转动,细碎的发搭于耳前。 这要是手边有刀,鹤承渊怕是反手就能把她给刀了,此时此刻倒是认可了药谷对他的收刀废武这件大事。 屋里静了许久,床上的人不吱声,这般安静坐着,令她心里发毛。 第53章 他到底想干嘛?正常而言,就算没刀,也该冲下床掐死她啊…… 沈知梨喉咙滚动,打破宁静,解释道:“你在余府杀人,留满屋尸体,血流成河,余江我们待不下去。” “身受重伤,体毒难解,你杀了毒师,虽抢了解药,但除了药谷能助你,无人可以。” “邪宗出宗弟子,三十余人,无一身还,半数死于你手,除了药谷可避风头,无处可去。” 她一桩桩一件件给他捋明白,除了来药谷他们别无选择。 这人还是不说话。 沈知梨说着也没了底气,声音逐渐弱下。 “带你回京,路上恐遇邪宗追杀不说,以你杀奴的身份,府里也无法留你。” “把你丢外头不管不顾,万一死了,也不行。” 对面的人还是沉默…… 醒了,记仇了。 “怪老头说你修些邪门歪道,若想治眼只能将其斩断,鹤承渊……” 她长叹口气,语重心长道:“……你的眼睛,不能不要。” 话音落下,鹤承渊终于有了细微的动作,他长睫轻颤,缓睁开眼,闯进屋子的光哪怕再柔和,还是那般刺眼,眉头不由凝起。 沈知梨察觉他的神情,转身关窗,屋里顷刻间陷入灰暗。 鹤承渊阖上眼,忽然低笑一声,这声笑不带任何探究不明的情绪,相反,情绪明明白白,沈知梨在这声笑里感受到了温柔二字。 沈知梨:“???” 这比探究意味的笑,还令她惊悚。 鹤承渊突然起身,吓得她直退,拉开距离,撞到窗户。 他淡定摸黑走到桌对面坐下,“沈小姐在赌场不惜重金救我性命,自然不会加害于我。” “???”沈知梨扒在墙上,“你吃错药了?” 他到底想干嘛啊!三天前还要大杀四方!今日醒来就像吃错药了一样,说的什么鬼话?! “怎么了?你要加害于我吗?” 沈知梨清晰听到自己不安咽口水,“咕咚”一声,“没、没,我……我肯定不会害你。” “坐。” 沈知梨畏手畏脚把屁股撅到椅子上,一副见势不对立即破窗而出的架势。 鹤承渊挂着一副“无害”的笑,竟然为她倒起茶来! “我知道你不会害我,这般做自然有你的原因,也是无奈之举。” 沈知梨欲哭无泪,磕巴道:“鹤、鹤承渊,你心里有事可一定要说出来,别憋坏了……” “我能有何心事,自然是要报答你。” “啪——” 鹤承渊沏好茶为她递来,因眼睛看不见,一个不小心将她带来的那碗茶给撞翻了,碗碎在她脚边。 沈知梨一个哆嗦,从椅子上腾起,拍去衣裳沾上的水珠,忙说没事,蹲下身拾起碗片,就怕他抢先一步拿起碎片,杀人灭口。 结果这人没有动作,静静坐着。 莫不是!真把脑子灌坏了! “你等我,我马上回来。” 沈知梨刻不容缓,冲出屋子去找江无期。 脚步远去。 鹤承渊放下茶杯,抹去虎口上的茶水,手指在桌上摸了一道,从水中捞起一块被她遗忘的玉牌,指腹沿着“君辞”二字的笔锋勾勒,他扯起一抹意味不明的浅笑,将玉牌放回原位。 没过太久,沈知梨火急火燎撞开门,就见鹤承渊懒散托腮,把玩没有水的茶杯,对着她又露出那抹诡异“无害”的笑。 君辞紧随其后跨进屋子,“沈小姐不要着急,药谷的药不会出什么问题。” 江无期被从被窝捞起来,半梦半醒,不耐烦道:“都说了,你直接找君辞,拉我来做什么。” “出现问题你当然要负责!”沈知梨催促道:“快看看怎么回事。” 君辞为鹤承渊查了一遍,鹤承渊也是意外的配合,查来查去也并未发现有哪不妥。 他转眸看向江无期,江无期叹口大气,百般无奈走上前来诊脉、施针。 “你可知你为何在这?” 鹤承渊不答,江无期又抛了几个问题,他都闭口不言,只是露出那副“懵懂”的笑。 江无期:“君辞!” “师父。” “下药下猛了!人都给灌傻了!” 君辞:“……” 江无期收针,摸着下巴沉思,嘀咕道:“怪事,不过就是断他筋脉,武力,意视,整得把人药傻了?!” 边故作沉思,边朝外去,想把烂摊子丢给君辞,回窝睡大觉。 沈知梨叫住他,问道:“意视是何物?” 江无期朝屋外走的脚步顿住,回头说:“他没有内力,失去眼睛竟也能凭借自己在短时间练出意视,感受周围事物,是个百年难遇的好苗子,可惜现在傻了,改日还得再给他开几副药。” 沈知梨:“你给他毁了?!” 没有内力,没有眼睛,如今更是一身武力与意视都给废了! 江无期打了个哈欠,摆手说:“算不上毁,重新修便是,只是这段时日,他只能摸瞎了。” 君辞将一篮草药放到桌上,“想来是他身体受损,断其筋脉之药下得过猛,损了记忆。沈小姐不用担心,待明日为师弟重新制药,过两日便好了,早点歇息。” 他推过草药,对鹤承渊道:“这些药已经为师弟磨好,伤口几日未理,开始恶化,将药泡入水中,待一个时辰,会有所好转。” 第54章 “可要帮忙?”他扫了两人一眼,瞧着鹤承渊身上的血渍。 鹤承渊扬起头来,极其“礼貌”的浅笑说:“不必。” 君辞也没多说,拿起桌上的玉牌,交给沈知梨说:“沈小姐,若是遇何问题,都可来找我,你不是药谷中人,行动不便,这玉牌能让你在药谷出入自如。” 沈知梨:“多谢。” 君辞点头答复,离开了四方观。 第23章 迷雾(1) 安静的屋里再次仅剩两人,沈知梨在鹤承渊对面坐下,打量着他。 经脉受损导致记忆出错? 她学他托腮,指尖敲击桌面,凝视他妄想抓出点漏洞,可他藏的太好,嘴角“善意”的笑更是让人发毛。 清了清嗓子,挑明了问:“前几日之事,你可还记得?” 鹤承渊手指在脸颊点了点,半阖眼,勾唇笑问:“什么事?” 沈知梨:“你知道我在说什么。” “我不清楚。” “鹤承渊!”她故意放大音量试图激怒他。 然而,他只是扬起音调,回了个字,“嗯?” 太奇怪了!太奇怪了!真是吃错药了!!! 沈知梨急得抓耳挠腮团团转,面上还得假意镇静。 这个鬼样子的疯子她可没见过,一点对付方法都没有。 他到底想干嘛啊! 她拐了个弯,“你的刀在哪?” “不是被你收走了?” 沈知梨没答他,继续反问:“抢来的毒和解药又在哪?” 鹤承渊好看的手指漫不经心抚摸着茶杯,“药谷的药不在你那?” 她根本什么都问不出来! “你还记得余江的事吗?” “是你方才入我房中提及之事?” 沈知梨快被他逼疯了,“邪宗!” 鹤承渊还是游刃有余回,“半数?” “桃林?” “何色?” “傀儡?” “何处?” 她犹豫再三,最后还是试探性问道:“在赌场之前,你可见过我……” 鹤承渊眸色沉下,嘴角的笑意加深,“什么?我如何能在赌场之前见过你。” 沈知梨警觉道:“你有记忆!” 鹤承渊:“我何时说过我没有记忆?” “那他们问你?” “我不想同他们说话。” “啊?” 鹤承渊:“怎么了?不可以吗?” “没、没有。”沈知梨目光扫视这个不知道抽哪门子疯的疯子,莫不是……她猜测的他有前世记忆没了? 还没细究,他又开了口。 “在那之前,你来过赌场吗?” 沈知梨:“没有,那是我第一次去……赌场。” “沈小姐的救命之恩,我自会相报。”鹤承渊一字一句道:“不顾己身安危,救我性命,我唯一信任的人,当然,是你。” 沈知梨听着浑身像虫爬。 这太不像认识的大魔头了! 快被他绕疯了,到底是有记忆还是没有记忆! “不过随意搭手相助。” “那是我的死局,托你的福,我活到了现在。” 沈知梨已经在崩溃临界点了,“你想说什么?” 鹤承渊扶正茶杯,“你为什么救我。” “想救就救了,没有为什么。” 他若有若无笑了声,缓慢道:“也是,沈小姐出门在外树敌无数,是该寻个杀奴护其左右,可惜,我身受重伤不顶什么用,马车行到半路,摔下了崖,还是得靠沈小姐,才能苟延残喘,活下来。” 沈知梨止住焦躁的扣桌,连撑着的脑袋都直了起来,眸里闪过一丝精光。 他的记忆,停在落崖那日?! “你就记得这个?” “我还应该记得什么?” “……算了,没什么事。”再琢磨下去,她要精神分裂了。 没了前世记忆再好不过,取得他的信任,刷起好感度也轻松许多。 “夜深了,我带你去泡药浴。” 鹤承渊上扬的嘴角抽搐,“不用。” 沈知梨:“那可不行。” “你没有眼睛,意视也没了,行动不便,磕了碰了摔了倒了,可怎么办,不行,我不能放任你不管。” “我自己可以。” “你不可以,不是说信任我?怎么?” 真没记忆?真不想弄死她? “……” 沈知梨主动搀扶他,走向热气缭绕的浴室,推开门刹那暖洋洋的水雾包裹而来。 她带他停在浴桶边,将药洒进水中,甚至用手拨弄水花,试了试温度,顺便推开浮于水面的药粉。 鹤承渊一听这水声,顿时,耳尖不可控的红了。 他别过身去,垂下头,凌乱的发丝挡住露出的破绽。 “你背过去做什么?”沈知梨抬起头疑惑。 鹤承渊:“脱衣服。” “……” 有记忆的鹤承渊可是想杀死她的,而记忆停留在救他出赌场的鹤承渊,却会视她为救命恩人。 尽管害怕疯子,但沈知梨还是决定以身涉险。 她眉梢轻挑:“是吗?那你怎么不动呢?” 鹤承渊扯着衣襟,没吱声。 沈知梨走到他面前,湿漉的指尖抬起勾上他的发,鹤承渊一把钳住她的手腕,“沈小姐,不出去吗?” 第55章 指尖暖意的水珠沾上他的侧脸,顺着脖颈溜进锁骨。 沈知梨惋惜叹息,“你可能忘了,当初救你出赌场,你浑身是伤,血肉模糊,不省人事,可都是我没日没夜照顾你,这哪没见过。” “……”鹤承渊眉目森寒,嘴角抽搐道:“沈小姐身份高贵,不该伺候我这种人。” “你哪种人?你是我的人。” 鹤承渊:“我是杀奴,身子脏。” “不过,这没有眼睛确实行动不便。”他将她的手放上自己的腰侧,松开她,撑着身后的浴桶,一脸“我无所谓你来吧”的模样,“沈小姐不顾名节,为一个杀奴宽衣解带……” 他声音低沉而委屈,“只要小姐不弃我不顾,杀奴自会以身相许。” 沈知梨:“???” 什么东西?以身什么? 等等!他不阻止她吗!不阻止她吗!真脱喽,真脱喽! 这???太不像鹤承渊了!真失忆了?! 她内心抓狂,他到底想干嘛啊! 手拉着他的腰封硬是半天没动,两人靠的太近,浴室暖意飙升。 她手指勾进腰带,往前一拉,将他往自己身前带,鹤承渊及其配合,顺她而去,挺起腰腹。 沈知梨脑子炸锅,故作镇定:“!!!” 他想干嘛!他想干嘛!!! 她眼波流转,爱意缠绵,笑意却不达眼底,执拗着继续试探,她另只手指尖落在他的锁骨抚走那滴水。 “鹤承渊,你真不记得了?” 鹤承渊低笑,自己扯松腰带,“可能真是忘了些很重要的事,让沈小姐这般不停追问,不妨告诉我,我忘了什么?” 沈知梨沿着他松垮的衣襟往下剐蹭,止在腰腹,温热的气息喷洒在他起伏的胸膛,抬眸望向他,少年阖着双眼,长睫打下一片阴影,细发被水汽染湿凌乱贴在脸颊,“无害”的笑容温和。 难道真是她猜测错了?鹤承渊没有前世记忆,杀邪宗只是因为那日在赌场对他使暗器?所以先下手为强。 若真有前世记忆,红林的夜鸣香以他前世恐怖的性子该抓她泄了才是,怎么会在控制不住的最后关头推开她靠自残清醒。 又怎么会在失去落崖后的记忆,信任她宽衣解带。 “沈小姐,水要凉了,你要一起洗吗?” “一、一什么?”沈知梨惊退,松开了他,“你、你还是,那什么自己想办法……” “可是我看不见,小姐不是说,之前都是你帮我?怎得今日不可了?” 沈知梨推开他,“那个,人还是要学会自力更生。” 这魔头!真是疯得离谱!心思难猜,前几天说要杀了她,今天就要和她一起洗澡! 有病!绝对有病!!! “小姐去哪?” 鹤承渊听到急促逃离的脚步。 “靠树树会倒,靠人人会跑,我觉得吧,你还是要尽快习惯一个人。” 沈知梨手放门上,正要推门而出,身后传过他暗藏戏谑之声,与水雾相缠,忽明忽暗,不明不白,一晃而过。 他说:“所以,以身相许这事也就此作罢?” 沈知梨没有回答,推开了门再关上,做出她已离开的假象,背门而站,透过雾气注视懒洋洋靠于浴桶的少年。 是真是假,再探最后一次便知。 少年垂头在浴室里静静待了一会儿,竟真开始解开腰带,衣裳从他肩膀滑落,暖意的雾气一瞬扑向精瘦的肌肉,温度相撞,白雾纠缠。 他身上大大小小不少新旧伤口,像困足他的荆棘,爬满全身,狰狞恐怖。 那些伤痕他似乎不太在乎,早已习以为常,只安安静静垂下头,湿漉的发挡住他的神情,他抬起手轻轻触碰眼睛,半晌又无奈放下,在“无人”的屋子里,沈知梨第一次在他模糊的身影中瞧出他极力藏起的脆弱一面,或许是周围太过安静,让他卸去伪装,十几年的拼死相搏,警惕、怀疑、紧绷在这一刻得到短暂的放松。 他跨入浴桶,水花哗啦敲地,目睹一切的沈知梨早已红比柿子,捂住口鼻转头。 早知道刚刚应该出去的! 现在架在这里,一动不动,不出一声,得看他泡一个时辰吗! 波澜的水声逐渐恢复平静,鹤承渊泡在水中,忽然听见几道沉重又杂乱的呼吸。 “???” 沈知梨攥着衣服,缩在角落,不敢吱声,像个不怀好意,贪恋美色的偷窥狂。 “沈小姐打算看多久。”鹤承渊忍不住先开了口。 沈知梨被戳穿,小心脏扑腾跳个不停,想不认这事,“你、你你,怎么知道我在这,你肯定能感受到我。” “你没把饥渴难耐的呼吸藏好。” 她脸红的在燃烧。 什么叫饥渴难耐! 急切解释而导致语无伦次,“我我我、那个,那什么,是的,没错……” 是的,没错……? 鹤承渊:“……” 他伸手去找衣服,却发现刚刚随意搭在浴桶边的衣裳,滑落在地,这要取衣服,只能从水里出来。 从水里出……出……不来。 第24章 迷雾(2) “你看完了?”鹤承渊牙都快咬碎了,阴沉地说:“你想干嘛?” 沈知梨捂眼不是,捂嘴不是,捂鼻不是,捂扑腾跳个不停的心脏也不是,整个人手舞足蹈,显得极其的忙碌。 第56章 她怎么知道,他真没意视!真啥也感受不到啊! 竟然竟然……真、真就,那什么……脱…… 一时半会,她视线不知道看哪,目光一扫,就瞥见地上那一摊衣服,鼻子一阵不对劲,“啪嗒……”红彤彤的血液滴到地板上。 她刚刚看入迷了…… 沈知梨落荒而逃,推门冲出去,“我什么都没看见!” 浴门扇进一股凉风吹向鹤承渊:“……” “啪!” 门再次关闭。 沈知梨一股脑冲进院子里吹夜风,试图降低飙升的体温,她随意抹掉鼻子流出的液体,碎碎念道:“肯定是天天熬药,闻的那药草味,上火了,上火了,对对对,上火了……” 她才没有垂涎他那…… “不对不对,我什么都没看见。” 她在院子里来回踱步,“完了完了,这下没记忆的人真要以身相许了。” 鹤承渊不会赖上她吧……完了。 在浴室听得一清二楚的鹤承渊,“……” 他几欲起身,可院外的脚步还在急躁的来回走动,犹豫最后,坐回浴桶。 水花微响,脑海莫名闪过一些不可描述的画面,那日红林两人中的夜鸣香,她压在他身上,冰冷的刀在肌肤游走,石壁的水流缓缓而下…… 威胁、欺压、……燥热。 他杀邪宗目的太过明显,想必在红林她就已经产生怀疑。 药谷有他必须要得到的东西,唯一能利用的也只有她了,有意思的是,这个沈大小姐,竟然也有前世记忆。 两人互不退让,一方硬探一方强装。 她在试问赌场之前,是否见过她。 见过,杀了。 他仰起头后脑抵着桶沿,发丝散乱,缓缓睁开眼,不知是药物作用,还是水汽温暖,眼睛没有刺痛,没有不适,月光透过窗缝温柔洒进一缕,模糊的眼前是一片迷蒙舞动的白雾。 ……鹤承渊,你的眼睛,不能不要…… 还是如前世一般,是抹了蜜的刀。 当年中毒太深,解的太晚,心脉受损,做不了正道,一念入魔,魔气修至顶峰,竟开始反噬,反噬之力过于强大,他活不过十年。 查阅典籍,翻阅禁书,听闻世间有一奇灵,生于极寒之地,阴阳相噬,仙道吸此可助修为暴涨但易堕魔,而魔修此恰巧可获修为平衡,他派无数人寻药,仍然无果,寻遍天下无果,也就只剩这个见头不见尾的药谷了。 竟没想到,这一世意外入了药谷。 药谷深藏不露,谷中人亦是心思缜密,一入药谷,他身体中的魔气自是藏不住,若不让他们对自己下记狠药,怕难得信任。 江无期嗜酒,但整日泡在药草中,再厚的酒味也难盖浓药之气,那日在余府外就察觉此人非同一般,果不其然,早早便察觉出了他的意视。 第一次给他下药废武,药下的便不彻底,想试探他装还是不装。 鹤承渊从水中抬起手,撩起的水如断线的珠子,顺着伤痕累累的胳膊哗啦落水,手指搅浑眼前的雾气。 院子里的脚步在这时离开了,不再有吵闹的声音,只剩水滴一滴又一滴…… 眼前再次陷入黑暗,并非他合上了眼,而是月亮被云盖住。 没有意视,确实……有些麻烦。 离开的沈知梨忘了提醒他时辰,鹤承渊不知泡了多久,只知水凉了,在一片黑暗里穿衣摸索,回到床榻睡下。 接下来的日子里,鹤承渊早出晚归,两人嫌少碰面,白日一个宅药房熬药,一个去山中修炼。 沈知梨每日熬好药,换好茶就搁放在他房中,待到第二日再去收碗,就见那碗里空空如也。 她蹲在院子里熬药,待到火灭,才揭开锅,又是一坨黑,药谷的药似乎有些难熬,一些药火候要旺一些药火候要缓,两者放一个锅里熬,要么夹生要么糊锅,火候难握。 沈知梨又盯着这糊底药,泄气将蒲扇往旁边一丢,一屁股坐在地上。 “熬不好,太难熬了……” 江无期在树下歇着,“这才不过一个月。” 一个月……她日日夜夜都熬这玩意,怪老头也不教,全靠她自己悟。 天已入黄昏,江无期打了个哈欠,睁开半只眼,瞄她说道:“你领悟的未免太慢了,你的杀奴都比你厉害,去去去,给他送去。” “这不是给我的药吗?为何总要给他送去?” 江无期瞥了眼黑黢黢一坨冒黑烟的怪东西,“你确定那药你敢喝?” 沈知梨:“……” “你不喝不是有人喝,给他送去。” 沈知梨犹犹豫豫,拿碗打盛药。 江无期忽然问道:“你这药,他喝了吗?” 沈知梨怔了一下,生硬答道:“喝、喝了。” “真喝了?” “嗯。” 白日去,那碗都空了。 江无期:“你亲眼看着他喝的?” 她心虚道:“没……” 江无期冷呵一声,“你那点小心思。” 沈知梨:“我什么小心思。” 江无期手伸脑后,枕着胳膊惬意极了,再次闭上眼,摆摆手说:“意料之中,你那药堪比剧毒,他会喝就怪了。” “……”沈知梨:“知道还让我去送。” 江无期猜测,“你莫不是将那碗药换成了茶水。” 第57章 沈知梨一惊,“你如何知晓?” “我看你对那小子关切的很,不顾性命冲上来拦棍。”江无期倍感好奇,“沈小姐不是一向以作弄人为乐?看着我把他打个半死,不该高兴?” “那……人都是会变的。” 江无期意味深长“嗯”了一声,“自谢家被抄,你那刁蛮无理的性格确实收敛了不少。” 他继续道:“一个杀奴罢了,郡主还是莫要上心,当年你爹心高气傲,除了这镇远侯府的谢小公子,何人能配的上他家的掌上明珠,一连推掉几家亲事。” “可惜啊,权势滔天,震慑四方,功勋赫赫反倒成了催命符,轻描淡写一纸谋逆之罪扣下,百口莫辩,连抄九族。” “你爹往日与谢家走的最近,灾祸一降,他倒是嘴闭的最紧,如今更是行事低调。” “当年那么多皇亲贵族都入不了你爹的眼,这一个低贱的杀奴,你更不要想。” 黄昏之下,头顶上是一片繁茂摇曳的金叶,沙沙作响,光迹自枝隙倾泻,灰影流动。 江无期醉了酒,盯着树叶直发呆,葫芦里的酒洒出来都没有反应,过了一会儿他赶她走了,“带去给他喝。” “你既已知晓我换了茶,又知晓他不会喝,为何还让我送去给他?” 江无期眼珠子转过来,“你的茶送到他自愿喝下为止。” 他低头一瞧,发现酒洒了,“哎呀呀呀呀呀呀,我的酒!” 怒气满满盯着沈知梨,“死丫头,快去!” “……”沈知梨没忍住,骂道:“怪老头。” 她当着他的面将碗里的糊药泼了,扭头倒了碗茶,走出药房。 江无期冷哼道:“臭脾气。” 回到四方观的沈知梨正打算同往日一般,放下这碗茶走人,推门一瞧,屋里赫然坐了一人,似是等待已久。 “鹤承渊?!你怎么回来了。” 她略微惊讶,边说边把茶碗放到桌上。 鹤承渊微微一笑:“今日灵气修得快,便提早回来了。” 沈知梨随口应了一声,“那没什么事我先走了。” “……”鹤承渊开口留人,“温柔”的笑意不减,却在暗中藏着寒气,“这一个月来,每日都修炼到深夜,我觉得甚是乏味,没有意思。” 他在尽力演好一个失忆的角色。 沈知梨:“离开是不可能离开的。” “实在烦闷,是一日也难待。”鹤承渊指尖在桌上划动,细细盘算着,若不是光线较暗,便能察觉,他在刻画一副地图。 沈知梨不由道:“你当初在赌场待了十几年这么没见嫌闷?” 鹤承渊似笑非笑,画完地图后,指尖在桌上点了点,确认了一处方位。 “赌场可以杀人,不闷,如果这也能杀人,想必也不会闷……” “不可!” 一天到晚,就想着杀! “那既不能杀人,又不能离开,该怎么办。”鹤承渊难以捉摸轻笑,“我总该寻个法子解闷,不然浑身难受,就想找个人杀杀。” “……”沈知梨:“那就出去走走,趁天色还不晚。” “可我眼睛看不见走不了太远。” 沈知梨无奈叹气。 她真是被人懒上了,这人什么时候恢复记忆,她有点受不了这样的鹤承渊了。 “走吧走吧。”搀住他的胳膊,随意取了盏灯笼,便往外走去。 鹤承渊:“这是去哪?” 沈知梨:“药谷有处灵湖,可以去那解闷。” 鹤承渊:“灵湖?可是要玉牌才可进?” “无需。” 暖色的灯笼映亮林子中的石板路,他们走的缓慢。 沈知梨:“前几日,怪老头让我去那取山泉水熬药,倒确实是一番宜人景色。” “山泉水?” “是啊,冰冰凉凉很舒服。” 鹤承渊自顾自复述一遍,“冰凉的山泉水。” “这山泉水倒是神奇,沸腾后有股淡花香。” “花香。” 第25章 迷雾(3) 夕阳垂暮,天边最后一丝余光消失,树林中仅剩沈知梨手上的灯笼在摇晃。 他们一路向林子走去,这画面与在红桃林中有些相似,只不过药谷静谧美好,周围也并非彻底灰暗,有星星点点冒出的灵气引路。 沈知梨:“你可记得这似曾相识的一幕?” “什么?” “我提着灯笼,你带路。” 鹤承渊不做片刻犹豫,便道:“不记得。” “红桃林里,落下的红花是丧事的纸花,高大的树里是恐怖的白骨,那有个木偶师,唱了一段一点都不好听的戏,还有为了观戏让我们选棺椁,还好我机智救了你,你还穿嫁衣化红妆,不过,你长得真是好看,是个美娇娘。” 沈知梨越说越起劲,甚至夸大其词,给自己镶金,她提剑深入大杀敌方十万精兵,手刃敌方首级,英雄救美,斩杀八方怪物,救了奄奄一息的他,为他疗伤,最后孤身一人带他闯过迷魂阵,冲出怪林。 鹤承渊:“……” 已经……不止是聒噪了。 沈知梨转头问:“这些你可还记得?我是你这辈子都不能遗忘的救命恩人,你别让我寒心。” 鹤承渊:“不记得。” 沈知梨欲言又止,但又瞧他答的认真,只好闭嘴作罢,“好吧。” 第58章 通往灵湖的路,有道足有半人高的坎,沈知梨先一步跃下去,回头去扶鹤承渊,“底下有道坎你小心些。” 鹤承渊胳膊被松开,瞧不见路,手往前伸准备找处地扶,一只温软的手在半空握住了他,他怔了片刻,沈知梨似乎并没觉得,这般与男子掌心相握有何不妥,她紧攥着,怕他摔了,待他回过神来想抽离已经晚了。 他只好跃下高坎,踩上潮湿的泥地,脚在地上踩了两下,疑惑道:“你确定没走错?” 沈知梨一手提灯笼,一手握住他的手,大步流星拉着他在前面走,“怎么会有错,我每日都从这来。” “怪老头让你走这条路?” “他?一天到晚喝的不省人事,他会指路就怪了,指了个方向我自己找来的。” 上前走了两步,周围杂草勾住他的衣摆。 “……”鹤承渊拎起衣摆甩脱,“真的没错?” 沈知梨还是那般自信,“肯定没错。” “咚!” 鹤承渊的脑袋撞到垂吊的树枝。 “……” 沈知梨转头望去,那粗撞的树枝从这颗树攀上了另一颗树,垂下之处拦住鹤承渊,由于她太矮,没抬头注意到,一些杂叶还戳进了鹤承渊的发里。 “抱、抱歉。” 她松开他的手,“你低点头。” 鹤承渊低下头来,沈知梨踮起脚去为他摘下头上的杂叶,她的每一步每一个动作都在鹤承渊的意料之外,他以为不过是告诉他如何走,却没想到此时莫名的贴进,使得她身上淡淡的荼蘼花香随着体温而扩散。 茶靡花香?他为何会对这个味道感到熟悉,分明没见过…… 他扯下她的手。 沈知梨对上他缠着黑绸的双眼,“你的眼睛,一个月了,意视没有恢复吗?” 鹤承渊松开她说:“没有。” 沈知梨安慰道:“没事,以后你都不需要意视了。” 他的眼睛会恢复的。 她再次拉住他垂在身侧的手,这次她时刻注意着头顶与脚下,及时提醒他。 这条路弯弯绕绕,杂草丛生。 鹤承渊:“看样子你是另辟了一条路。” “是吗?管他呢,快到了。”沈知梨拉着他掩盖不住兴奋往前走。 拨开藤叶,林中之湖显露,清澈见底灵气涌动,萤火之光流转,远处是一座悬山顶木廊亭,檐下竹帘半卷半垂,而生于水中粗壮的树干旁搭建着一个木制亲水平台。 她深吸一口气,再缓慢吐出,“你闻见了吗?” “什么?” “清新的凉意。” “……” 沈知梨没听他接话,侧首问道:“怎么了?” 鹤承渊似笑非笑配合道:“闻到了。” 沈知梨跑到平台边两脚丫放水里,踢着水花玩的不亦乐乎,半晌才想起靠在树干上的鹤承渊,“你怎么不玩?” “不喜欢。” “你试都没试,为什么说不喜欢。” “看一眼就知道了。” “你不是没眼睛吗?” “……”鹤承渊:“不用看就知道不喜欢。” 沈知梨:“你不是吵囔着说闷,要出来透气吗,你待在哪里有什么意思?” 她招呼他过来,“我们下水抓鱼。” 鹤承渊:“我看不见,如何抓鱼。” 沈知梨行动果断卷起裙摆,跃下水,湖水没过膝盖并非刺骨的凉,反倒很舒适,她借着萤火微光专注低头找鱼,背过手,道:“那你扶着我,我怕摔了。” 鹤承渊并未拒绝她,而是起身向她走去,走到沿边时由于看不见,一不小心踹掉了她与灯笼一同随手丢在岸边的玉牌。 “扑通。” 玉牌在沈知梨眼前落了水。 沈知梨低头透过波澜的水面盯住沉底的玉牌。 她弯下身去捞玉牌,鹤承渊在她弯腰刹那,扶住她的胳膊,沈知梨感到诧异,扬起头注视弯着腰攥住她的少年,心生一计。 指尖触及到玉牌的瞬间,她脚下一滑,鹤承渊亦是一惊,身子往前倾,沈知梨借机反身握住他的手,往水里一带。 鹤承渊一脚踩进水里,还没来得及发怒。 沈知梨朝他泼了一捧水花,随即大笑逗他,“鹤承渊!你看我抓到了鱼!” 鹤承渊侧过脸去躲溅起的水花,才听清她所言,玉牌就被她抛掷到他怀中,他顺手接了下来,紧握在手,已嵌入皮肉。 他强压怒火,尽量让语气听起来平静些,“一块玉牌。” 沈知梨从他手心拿走玉牌放回岸上,反过来安慰他,“是啊,我捡起来了,没丢,你放心吧。” “……” 眼前窜过一条嚣张摆尾的金鱼,沈知梨握住他的胳膊,小声道:“你别动,我是真见到鱼了,看我把它抓来,送给你。” 她目光锐利,锁住那条扭着肥硕身躯的鱼,说干就干,慢慢挪了两步,从鹤承渊身边经过,看准目标后,猛得扑过去。 鱼到手了! 沈知梨还没来得及高兴,摆尾的鱼一挣扎,她急着抓紧,脚下未注意,这下是真一脚踩在青苔上,失去重心。 “啊!” 又是恶作剧?鹤承渊淡淡回身。 危急时刻,她身子一歪,“鹤承渊!接鱼!” 金鱼被抛掷空中,最后准确无误落入他的怀中。 第59章 而沈知梨一屁股坐进湖里,连带整个人都仰了去,没入水中。 水面静了两秒,鹤承渊:“沈知梨?” 水里窜出湿漉漉的脑袋,沈知梨咳了两声,乐呵呵笑道:“别把我的鱼丢了!” 金鱼在他怀里拱着身子,鱼尾甩起的水全溅在他的脸上,鹤承渊的脸黑了一个度,掐着鱼却是没丢。 沈知梨从水里站起身,衣服沾水仿佛灌了铅般重,她拎起来拧了两下,方便行走,按耐不住兴奋朝他小步跑去。 “怎么样!我是不是很厉害,好肥一条鱼,凝香看到了肯定要流口水。” “但是可惜了,这鱼不能吃,她只能干流口水了。” 她用手指对着气愤挣扎的金鱼戳了戳,“鹤承渊,你有见过鱼吗?” “没有。” “它长得很漂亮,金色的鳞,绚丽的尾。”沈知梨摸摸鱼脑袋,让它别这么炸毛,边对鹤承渊说:“等你眼睛好了,我们来抓鱼,下次你抓。” 她这不摸还算安静,一摸鱼又生气的挣扎起来,鱼尾在他胳膊上呼了几下。 鹤承渊松手把鱼放了,金鱼入水一瞬,甩着尾巴,跑得飞快,路过沈知梨还报复性的用头怼一下,再飞速窜走。 “小东西,还挺记仇,下次还抓你。” “鹤承渊,反正衣服湿了,我带你去看水中花。”沈知梨想去握他的手,被他躲开了,“怎么了?” 鹤承渊嘴角噙笑,微俯身好奇问:“何为,水中花。” 沈知梨答的认真且直白,“一种生于水中的粉色月季。” 鹤承渊低笑,“我没有眼睛如何看?” “你可以嗅花香,感受一下。” “下次吧,待眼睛好了……我为你抓鱼,你带我赏花。” 沈知梨木讷住,以为自己听错了,她方才不过随口一提罢了。 “那你今日,解闷了吗?” 鹤承渊:“自然。” “只不过……” “只不过什么?” “我有些渴了,你所言的山泉水在何处?” 两人从湖中起身,沈知梨边拧衣裳,想起怪老头提起的茶一事,边说:“山端。我们要不回屋,其实我为你带了碗茶,你若是渴了……” “我就是好奇,这山端的水煮沸后为何带着淡花香,我从未见过这种事物,不由好奇,若是不便,下次再瞧也可。” 沈知梨放眼望向木廊亭的方向,“其实不远,去瞧一眼也无妨。” 她拾起灯笼,带他走向木廊亭,亭后绕过是一条上山路。 二人正要踏上,身后传来一道低沉声线,打断了他们,“沈小姐。” 沈知梨回头去,君辞一袭青衣站在夜幕里,撩开垂下的竹帘,扫视两人。 “沈小姐,是不是该同我解释一番,为何出现在灵湖。” 君辞从药谷消失足有一月,怎么突然出现在这里。 “我们……闲逛到此。” 君辞并无责怪之意,反倒是瞧见她湿透的衣裳后,说道:“夜里风凉,灵湖属寒,早些回去泡浴换衣。” 第26章 迷雾(4) 确实如鹤承渊所说,那日由君辞带他们走出灵湖,才发觉沈知梨带了一段非同寻常的道路。 次日,沈知梨去药场取药,偶然瞧见正在远处树荫下打坐的鹤承渊,树影斑驳,映上鹤承渊沉静的面容,风动影动,她不由顿足赏了一番。 一旁向他走去几名身袭青竹校服的弟子。 几人鬼鬼祟祟,从四方朝他靠近,手中握的棍剑悄然露出锋芒,另只手示意着手语,随即一名弟子从后侧攀上了树。 沈知梨时刻紧盯着,心悬到了嗓子眼。 莫非被受欺负是鹤承渊成长的这段命数里逃不过的劫? 无论是在邪宗还是药谷。 怪老头说收他为徒,可这一个月来,从没管过他,只盯着她熬药,整日醉醺醺的不省人事。 沈知梨瞧着他们越来越靠近鹤承渊,心中还是不忍,就算是命数也该变了! 她朝前跑了两步,忽然被一名弟子拽住了胳膊,他眉目秀气,笑嘻嘻道:“沈小姐不要慌。” “介绍一下,我叫宋安。” 沈知梨满脸疑惑看着这人,“我不想知道你是谁。” “原先我是小师弟,如今是变了人了。”宋安撇嘴,“沈小姐记忆真不好,在我这取了一个月的药,对我是一点印象都没有。” 沈知梨认真扫视他,少年瞧起来不过十五来岁,药谷其他弟子都整齐冠发,唯有他特立独行梳了个高马尾,两缕碎发垂在脸侧,潇洒不羁,倒有几分像江无期的不靠谱。 不过这脸,她认真赏了一番,得出结论——没鹤承渊好看。 她甩了甩胳膊,不悦道:“放手,他由不得你们欺负。” 宋安:“沈小姐不想知道他们想做什么吗?” “我不想知道。”沈知梨向前跑了两步,又被宋安给拉了回来。 宋安露出一颗调皮的虎牙,笑说:“别着急啊。” 他话音落下一瞬,远处朝鹤承渊去的弟子利剑直出,腾空而起。 不好!!! 沈知梨还未来得及出声,就被宋安钳制双手,从后捂住她的嘴,阻止她发声。 就像那日被抓住的鱼,挣扎着却甩不脱少年的力道,嘴中只能发出几声细碎的唔鸣。 弟子一瞬向鹤承渊涌去,头顶树叶躁动,一柄剑直下。 第60章 她瞪大双眼,“!!!” 静坐树下的鹤承渊耳朵一动,膝移两步,躲避头顶袭来的剑,剑锋擦过他扬起的发,插。入草中。 鹤承渊听声辨位,回身一手握住袭来的棍,猛然将棍一抽,药谷弟子不肯松手,于是连棍带人,摔了个脸朝地。 位于他身后之人也撂棍而上,剑棍齐出! 鹤承渊的一招一式从来都以攻击为主,短暂的防守也仅是为了谋略下一步的攻击。 他右拳携风呼啸直上,一拳击在握棍弟子的下颚,在回手击他手腕穴位,使得棍棒离手。 棍棒反握不顺手,他便在极短的时间内手腕一转,调转方位,侧身抡臂一挥,将握剑的弟子打到在地。 他的一招一式,不再如往日那般一命抵一命带有杀意,如今招式变换的同时突袭穴位,他更懂得如何利用刚柔并济,攻守相换,保全自己重伤别人。 宋安察觉到她眉目舒展,松开了手,原先挂在她胳膊上的药篮,在禽她时,滑到了他的手臂上,他取出来,递给她。 “看明白了?” 沈知梨睨他一眼,夺过药篮,没有说话。 宋安道:“师弟在这待了一个月,我们可是教了他不少东西,该检验一次结果了,只不过……” 他看着满地的惨状,以及打倒又爬起来,顽强的师兄们,笑容抽搐。 “……有点惨。” 宋安正是对万事万物都好奇的年纪,他好奇追问:“听说,师弟是你买来的杀奴,地下赌场是什么样的?斗场又是什么样的?他们出了多少钱赌?我要是去了,是不是能打得他们满地找牙!” “……”沈知梨无语抬眼,“你只会被他们打光牙。” 宋安撸起袖子不服气,“你说……” 沈知梨抬起手指,打断他,“还有,他比你大,比你强,你该称他师哥,再不济也该叫声师兄,而不是张口闭口,唤他杀奴和师弟。” “我!你!我不管!这药谷是按先来后到排的!” “你的意思是说你的君辞师哥老?” “你简直!强词夺理!!!”宋安叉起腰,气得脸红脖子粗。 沈知梨扫他一眼,勾好药篮,挑眉道:“看来你很怕你的大师兄嘛。” “你你你!!!” 沈知梨让他打住,“好了,你不用再说了。” 另一方,虽未有明显的杀气,但这般不断对鹤承渊发起攻击,他多少有点不耐烦的恼了,并且他被江无期截断的筋脉,能斗一二,可相斗到这时开始隐隐刺痛,甚至逐渐明显,到了极限,握棍的手腕在不受控制的微微颤抖。 可他们并未有放过他之意,似乎就是想将他逼入绝境。 鹤承渊凝眉含霜,杀意暗藏不住,身后又传来动静,他抡起胳膊,一根棍竟然压过了刀剑的锋芒,凌冽的风撕裂长空。 “沈小姐。” 不知是谁喊了一句,发现了远处的沈知梨,鹤承渊挥到半空的手短暂一愣,收了杀气与力道,不过还是一棍将弟子打晕。 “啊啊啊!师弟师弟!玩出人命了!” 这下,所有人都停了下来,连远处将走的沈知梨都顿了足。 鹤承渊握着长棍,挺直身板,站在晕厥的弟子面前,药谷其他弟子一窝蜂朝地上的弟子涌去。 他们着急忙慌将昏去的师兄扛走,又忙忙碌碌收拾“战场”,一大早这么一闹,看来鹤承渊能清净一天了,他回过头望向沈知梨的方向,似乎在感应她的方位,可惜无果,便又继续坐下打坐,调整内息。 就连看戏的宋安都脸色一变。 沈知梨蹙眉,“你们玩脱了。” 宋安脸:“完了,你的杀奴逃不过一罚。” 沈知梨:“你们也难逃。” 她说完转身去药场取药。 不久后,再次蹲在了药房里,江无期浑浑噩噩从屋里走出来。 “你每日这般喝,不会喝死吗?” 江无期:“管那么多。” 他回到老地方,“今天来的有些晚啊。” “你喝那么多,怎知时间?” 江无期冷哼一声,“我是喝多了,不是喝傻了。” “照你那般喝下去,喝傻是早晚的事。” “死丫头,别一早来就立刺,老实交代,为什么今日来晚了?” 沈知梨扇着炉火,“睡过了。” 江无期狐疑撇她一眼,“把院子扫了,屋顶一起扫了。” “什么?” “不行?我挑明了告诉你,他的那双眼睛,能不能好就看你这药熬的好不好,他带来的解药就一瓶,你若是浪费了,他那眼睛瞎一辈子。” “……”沈知梨:“你不是会解毒?” “我是制药的,毒我怎么会?”他用酒葫芦指着她,“你才是熬毒的。” “……” 江无期:“等我给他解毒,细水漫流,两年起步。” “两年?!”沈知梨:“太晚了。” 他的眼睛拖不了那么久。 江无期两手一摊,挪了个舒服的姿势,“那没办法,只能看你了,现在去扫屋顶。” 他扯下一片枯叶,在指尖转了转,丢到地上,“破叶子都多了起来,每日睡觉,风一吹,窸窸窣窣剐得烦人。” “你喝的不省人事,什么东西还能打搅了你?” 见她不动,江无期摆手赶人,“站着做什么?趁天还早,太阳没出来,赶紧去。” 第61章 沈知梨看不懂怪老头,但还是没有办法,只得拿起扫帚艰难爬上屋顶。 许久之后,高大的银杏树威武树立在院子里,金叶落满院子,树下的人,似是喝高了,嘴里念叨着,“这快入冬了,药谷的冬季虽短,却比外头都冷。” 沈知梨将药房里里外外、上上下下打扫了一遍,在又回到院中熬了一日的药,望着满锅糊药,想了想,干脆打碗茶,形式都懒得走了。 睡了一天的江无期这时醒了,懒洋洋道:“又把你那药换成了茶?” 他伸了个懒腰,“他喝吗?反正也不喝,还浪费我的茶。” 沈知梨:“你管那么多。” 江无期在身上翻翻找找,丢了一包药,“要我说,直接迷晕,把药灌下去。” “我这药……” 沈知梨话都未说完,江无期抬手示意她止言,犀利的眸光,盯向院外。 江无期:“你觉得,你能藏起来吗?” 沈知梨困惑随他目光转头,鹤承渊从一旁走了出来。 “你怎么在这?” 鹤承渊扬唇笑道:“我来找你,一起回四方观。” 他抬起手似在摸索门框,沈知梨放下茶碗,快步过去扶他。 “失忆了?我这药谷的药,这么猛,还有这功效。”江无期走到他身边绕了一圈,打量他,“你忘了什么事?” 鹤承渊:“你该问我记得什么事。” 江无期怔了片刻,随即仰头哈哈大笑,“那你记得什么事啊?” 鹤承渊神情淡定道:“沈小姐的救命之恩。” 沈知梨目光在两人之间扫视,江无期缩起眼凝视鹤承渊,却是什么也没瞧出来,他抬抬下巴转头问沈知梨:“他记得什么?” “从赌场出来坠崖后的所有事。” “坠崖?”江无期略微惊讶,片刻后又若有所思,“那恐怕真是把脑子摔坏了。” “行了,天色也不早了,你们回去吧。” 沈知梨拿起药篮,带着鹤承渊往外走,走到院门与前方的君辞撞个正着。 第27章 迷雾(5) 君辞手携银剑,望了眼尚早的天色,“这个时辰,师弟怎么在这?” 鹤承渊展颜道:“今日师兄说他们有事,让我先走,想来应是十分着急,刻不容缓。我便来找沈小姐,一同回家。” 沈知梨怔了片刻。 回?回什么?四方观就四方观,好好说,回什么家啊。 她还没纠正,君辞倒是先纠正过来,说:“师弟这四方观住的可还习惯?” 鹤承渊低笑一声,主动接过沈知梨手上盛茶的药篮,“还行,比肮脏的赌场好多了。” 君辞缩起眸来,“师弟不是说没有记忆了吗?” 鹤承渊困惑道:“我何时说过?记忆这事不是你们诊断的?” 君辞一双星眸沉冷,“师弟说的是,看来是没有失忆。” “沈小姐说我忘了些事,或许,坠崖之后还发生了什么,谁又知晓。”鹤承渊扯出抹笑来,“还要多谢大师兄的照顾。” 他将大师兄几字咬的及深。 君辞:“用药过猛,确是药谷之错,不如我派人去取药,给师弟开个方子,早日恢复才是。” 鹤承渊:“师兄都说用药过猛才导致我筋脉尽毁,恶毒加深,连记忆都失了,还要用我继续试药吗?” “言重,药谷并未用你试药。” 鹤承渊;“其他师兄可不像大师兄这般明事理。” 他那语气明嘲暗讽,阴阳怪气。 君辞面色僵住,“不知,其他师兄吐了何言?” 鹤承渊:“来来回回说的不就是那些,大师兄不如自己去问问。” “君辞。”江无期抱臂斜倚于树干,难得的一本正经,打断他们,“你来找我何事?” 君辞侧身为他们让路,走向江无期,二人面对相谈。 江无期:“查的如何?” 沈知梨回头望了他们一眼,便带着鹤承渊走了,隐隐约约听见,他们提起,谷外多处村落遭灭一事,皆无发现尸体所在,唯有一家摆放着一口红木棺…… 两人回到四方观,沈知梨捧出那碗茶放在他面前,还是想借机让他喝下去,虽然不知道怪老头又打的什么怪心思,神神秘秘,非要让他心甘情愿喝下茶再谈。 鹤承渊听见碗底叩桌之声,微微侧过头,“沈小姐,我们究竟要在药谷待多久?” 沈知梨坐下,托腮盯着他那双毒瞎的眼,“等你治好眼睛。” “眼睛之事……可有着落?” “没有。”她长叹口气,推过茶碗,“怪老头说你将这碗茶喝了,解毒一事,自然迎刃而解。” 鹤承渊指触及碗壁,触感冰凉,“这样,日日都要喝这茶,可我这眼睛却不见好。” 沈知梨沉默着。 他讪笑道:“无碍,沈小姐自然不会害我,你说的便是对的。” 他竟毫无犹豫端起碗来,到唇前时,透气的窗洒入一缕光照在晃动的水面,泛着浮光,沈知梨眼尖察觉这茶面有漂浮之物。 她抬手制止,碰到他手腕的刹那,鹤承渊也似想起何事来,两人手碗相撞,碗脱手,“咕咚”顺着鹤承渊的衣摆滚到地上,茶水洒在两人手心。 “沈小姐……” “无事。” 沈知梨拾起碗,指腹搓摩碗边沾上的粉渣。 第62章 这个怪老头什么时候悄无声息把药粉洒入茶碗中的,他还真想给鹤承渊迷晕,再灌她那锅“剧毒”的药? 鹤承渊扶起她的胳膊,“山泉水是个什么味道?” 沈知梨:“你想喝?” “我好奇。从未见过有淡花香的茶水,往日在赌场,是搅浑的泥浆,再渴都只有静等泥土沉淀才能喝。”鹤承渊对此不太在意,轻描淡写。 沈知梨问出意料之外的问题,“战完一场,只有一碗水吗?” 鹤承渊手指僵住,沉笑说:“对,只有,一碗。” “一碗……带有泥浆的水……”她嘀咕着。 “若是遇雨天会好些,如果碰巧在深夜下雨,又转换赌场,那再幸运不过。” 他眼中的幸运……是在笼子里畅快淋漓喝饱雨水。 一字一句,云淡风轻,一笔带过,那是他的十年。 沈知梨转身出门拿小炉子和茶具,将小炉子往他怀里放,“走吧,我们去尝尝山泉水。” 他们准备从君辞带的正道去往灵湖,却发现今日灵湖口派了两名弟子把守,于是偷偷摸摸又从原先开辟的路进去了。 沈知梨牵着他的手,显得忙碌,时刻帮他注意头顶与脚下,他们一路顺畅,从木廊亭绕上山泉端。 山上繁枝叶茂,月色朦胧,溪水清澈,潺潺流淌,空气里薄雾清爽,夹杂若隐若现的淡花香。 沈知梨找了处石板平整的地,扶着鹤承渊坐下,将所有东西摆出来,才发现出门太急,没带柴也没带火。 鹤承渊没听见她的声音,于是问:“怎么了?” “……没柴没火。”她目光晃了一圈,这里较为潮湿,周边的树叶还挂着露珠。 鹤承渊拾起一块石头,石头微潮,“难以生火,或许用花旺火煮茶,会有不一样的味道。” “花?去哪找花。” “沈小姐不想知道,这泉水为何带有花香吗?” “源头?” “是。” 往前行了一段路,沈知梨还想再往前,鹤承渊一把拽住了她。 “怎么了?” 他手指捻着的小石子,向前一掷,一朵粉色月季不知从何方骤然飞出,轰一声与石块一同炸毁。 面前是一道无形的屏障。 鹤承渊感受片刻四周,随后猜测走向一颗树后,几根红线相缠,他指腹压下凌乱的线,一处机关展出。 “你带玉牌了吗?” “带了。”沈知梨犹豫掏出给他,“但是这地方……似乎不是我们能进的。” 鹤承渊神情淡定道:“阵外潮湿,想必这阵只是让里面的花好生长。” 沈知梨抬眸笑说:“若是玉牌开了我们便进,若是玉牌没开,我们取些水回去煮茶。” 近乎在她话音落下的刹那,屏阵开了,温柔的月季花扑面而来,没了攻击性,反倒一股脑扑向他们,花撞到她的裙摆滑落,她拾起一朵,抬眼望去,里面全是月季,藤蔓攀枝,占领茂密的树,尤为壮观的一片月季林。 鹤承渊抬步而入,团团迷雾在他们身后形成屏障,将他们圈进了月季林中,如冰凉的轻纱拂过,他想要之物定在这片月季林后。 “原来是月季花香。”沈知梨垂眸赏着指尖开得娇滴滴的粉色月季,她突然叫住走在前面的人,“鹤承渊。” “何事?”他止步转过身来。 银月藏起,夜幕低垂,星星点点柔和的灵气照在他的侧脸,沈知梨停在他面前,“你低头。” 鹤承渊:“?” 虽是疑惑,却还是把头低了下来。 沈知梨抬手,为他取下黑绸,他闭着双眼,鸦羽般的睫毛垂下,她将手中的粉色月季,别在他的耳上,她借微弱闪烁的光,望着少年,呼吸不由短暂一滞。 少年五官带着一丝邪气,那朵花更是让他阴鸷不明的血杀之气中添了一抹怪异又神秘的柔。她对着这张脸,便是犯了痴,前世他总带着面具,何时能这般欣赏他令人着迷的面容。 清风从后乱发,细丝挂上长睫,她低笑一声,手指为他勾去。 少年眼睫微颤,正要睁眼,一双手覆在眼上。 沈知梨提醒说:“有光。” 她依依不舍,为他把黑绸系回。 “捡点月季回去做花包。”沈知梨捡了一捧落花抱在怀里,单手攥回想继续往前走的鹤承渊,“天色不早了,我们回去吧,你把手伸出来我放花。” 鹤承渊:“……” 她全然没问他的意见,一股脑把怀里的花全塞在他的怀里,边捡边向他丢,沈知梨恨不得将满地的花都捡回去。 鹤承渊:“……” 沈知梨心情愉悦,走在前方,取回玉牌,收拾好炉子茶具,欢快踏着小步子回到四方观。 这说好的喝茶,自然是不能亏待抱花回来的苦力,她回来前装了一壶山泉水,此时便是在四方观的院子里生了两炉火,一炉细火熬茶,一炉大火炒花。 火光太晃眼,沈知梨便让鹤承渊在远处坐着为她扯下月季花瓣,锅热后,她马不停蹄跑到鹤承渊面前,把他用篮子装好的花瓣尽数倒进锅里。 花瓣在锅中翻炒的声音,令鹤承渊疑惑问道:“你这是在做什么?” “炒干了,做花包。” 沈知梨在两头忙,待茶烧好,才发觉鹤承渊已回屋歇下,恐是今日修炼太累,早晨还与其他弟子打了一架,便没去叫醒他,独自一人坐在院子里喝茶,这泉水不喝明日就没了香气。 第63章 满满当当的花炒好,却只有一点,仅够做一只花包,她独坐院中,开始缝制花包,手艺不好线也歪七扭八,拧巴一团,还在水蓝色的花包上绣了一朵并不好看的荼靡。 天色朦胧亮……沈知梨提起药篮去往药房。 鹤承渊醒来之时,便听到院门轻轻带上的声音,一抹淡淡的月季香飘入鼻中,他在床头摸索黑绸时,触及到了摆放在旁的花包,针线不齐,做工杂乱,他随手丢置一旁,出了门。 院子里还未收拾,未喝完的半壶茶搁放在一侧,他路过,揭开壶盖微嗅见一丝淡花香,放下后,出了门。 沈知梨向药房去,就见昨天那几名弟子跪在地上,宋安也没逃过这劫,这摇摇晃晃扶腰锤腿的模样,像是跪了一夜。 宋安远远瞥见她,一双眸子要喷出火来。 沈知梨挑眉说:“被罚了?” 第28章 迷雾(6) 宋安甩过脸,瞧见君辞从另一方向他们走来,又看见那杀奴回到树荫下安静打坐,更是憋得一肚子气。 君辞低眸望向宋安,“怎么?一夜没跪明白?” 宋安倔强别过脸,一声不吭。 君辞:“对你太过放纵,我不在的这一月里,你们可是有不少闲言碎语,宗规没教?药谷不与任何宗门为盟,单枪匹马,绝不能出现内乱,伤害同门、挑起纷争,你知错没有!” 宋安不服气,“大师兄为何不罚他!打伤我们的难道不是他吗?!” 君辞:“挑起争斗的不是你?” 宋安倔着张脸,小声不满道:“我不过是想验收他一个月来的修炼成果。” “十多人围剿一人,刀剑出鞘,棍棒在手,检验成果。”君辞冷淡道:“我出谷前交代过你,他筋脉受损,体内含毒。你领悟高,学的快,年纪小,玩玩闹闹就算了,却在这里称王称霸。” “你问我为何不罚他?那你怎么不告诉我,他用何招式把你们打得鼻青脸肿?” 宋安一瞬像泄气的皮球,心虚垂下头,手指拨弄碎发,试图隔绝君辞审问的目光。 君辞没给他逃避的机会,“说,说完还有事要办,别误了事。” 宋安委屈嘀咕道:“我教他的时候……有认真教的。” “把你们打成这样,他有用邪门歪道吗?” “没有……” “你教的什么?” “封穴、千百影。” “一个月学会药谷之术,未用半分邪门歪道,你们偷了多少懒?不该罚吗?” 其他鼻青脸肿的弟子一个个把头埋下,支支吾吾道:“该、该罚。” 君辞命道:“行了,和我走。” 他带着一众弟子离开,走前扫了眼远处的沈知梨,微微点头打了个招呼。 沈知梨回到药房,发现连江无期这个怪老头都不见影,树后有动过土的痕迹,原先埋着的酒坛都空了,这是……也出去了。 他们这么兴师动众出谷……是昨日商讨那事? 她心不在焉在药房待了半日。 一句不留,连怪老头都消失了。 今日这锅药都无需熬一日,半日就糊得锅底穿洞。 “……” 她简单收拾后,去找鹤承渊,半路遇上几个守山弟子,将她拦下。 药谷弟子问:“沈小姐这是去哪?” 沈知梨:“我去找……鹤承渊。” 弟子作揖道,“近日师父与大师兄他们都不在,宗里已开护谷阵,沈小姐切勿乱跑。” 沈知梨点头回应,“我知道了。” 弟子交代完继续去寻山。 她去到药场,树下之人未挪寸步。 “鹤承渊。” 他扬起头来,嘴角微翘,“小姐今日不去熬药?” 沈知梨与他并肩而坐,“谷里空了,近日护谷阵开,一不小心入阵会陷入危险,你切勿乱跑。” “嗯。” “无人教你修炼吗?” “你不是说谷里空了吗?自然就无人教我。” 沈知梨托腮目不转睛盯着他的侧颜,微笑道:“说的有道理,我也无人教熬药。” “所以?” “来找个伴。” 头顶树叶沙沙躁动,沈知梨望着空荡荡的药场,“可有……给你抑制毒性的药?” 鹤承渊:“问这话,怎得犹豫了。” “你昏迷不醒那段时间,睡梦中在毒发,很是痛苦,毒发时间混乱不定,这些时日我未撞见你发作……” 鹤承渊:“沈小姐是想问,他们白日是给我药抑毒,还是丢一侧任由我毒发熬过时辰。” 沈知梨也不做掩盖,“是。” “你很怕……把我推入深渊?” 没有回答。 明媚的阳光穿过树的间隙,风卷动干枯的树叶,砸下几片在他们肩头,天气比一月前寒凉。 她轻薄的袖摆搭上他盘起的大腿。 鹤承渊正欲扫开她的袖摆,风又作怪,柔纱卷上他的手指,他只是短暂一定,随后将它推开。 “有药。” “那便好。”沈知梨发现调皮的袖摆,风吹袖抖,它还打算去拍打鹤承渊,她一把抓住收卷起来,“昨夜听怪老头议要事,发现红木棺,又是傀儡师作怪。” “影子傀儡师?” “你有印象?” “在赌场听那些看守闲谈过此事,红色木棺锁魂。” 第64章 “谷外不太平。”她想起昨夜做的花包,“对了,我给你的花包呢?你喜欢吗?为何没带上?” 鹤承渊淡抿唇瓣,似笑非笑,“喜欢。” 在沈知梨别开眸的瞬间,他的笑容淡下。 她拾起枯叶,笑意盈盈,“你喜欢就好,淡淡的花香,不太浓烈,你应该不会太厌恶。” 沈知梨叹口气,“有些可惜。” 鹤承渊疑惑道:“可惜什么?” “只够做一只花包,花捡的不够,满满一捧没想到炒完后就只剩那么一点了。”沈知梨打发时间,闲来无事琢磨落叶一层层叠高,“不然还能给我自己做一只。” 鹤承渊沉默不语,似乎没有在听她说话,专注打坐,调整内息。 沈知梨没再多言打扰,一夜未睡,眼皮沉重,树影婆娑,枯叶飒飒,清风掠过吹倒她叠高的叶堆,靠着树干找了个舒服的姿势,呼吸平缓,睡了过去…… ……万籁俱寂,风声何时止住,周围何时变换,世界里都是一片沉静。 沈知梨翻了个身,抱着微微冰凉的被褥缩成一团,调整到一个舒适的姿势,小猫似的满足轻哼一声…… 等等,被褥?!!! 她猛然从睡梦中惊醒,屋子一片昏暗,脑袋还浑浊未即刻清醒,缓了一会儿,下床推开窗。 窗外夜色渐深,幽幽皎月。 怎么回事?她怎么一觉睡死,回到四方观了。 支开窗,借着银月在屋内晃了一圈,早晨她只喝了一半的茶空了,还有……怪老头给的迷药被打开,空油纸随意丢弃在桌上。 她捻起油纸,余粉在月色下飘落,这包药她今早去药房看见还躺在地上,顺手捡起来揣袖里了。 鹤承渊?! 君辞的玉牌也不见了?! 脑海回响守山弟子的交代,药谷开了守山阵。 她简单套了件衣裳,冲到隔壁鹤承渊的房间,一掌推开门,垂在地的白色床帘因风飘动,快步走去,掀开床帘只发现她的花包随意丢在床头,屋里空空如也。 人呢! 难不成是去灵湖月季林了!他想做什么? 沈知梨急匆匆提起裙摆跑出去。 要不是平日熬药,草药味嗅得多了,她怕是到明日都醒不了。 她奔到院子里,发现炒茶的炉子边散落一捆新搬来的柴,昨夜……不是将柴用完了吗?怎么摆放在此?是为炒花准备? 而平日她去哪都带着的药篮同样不翼而飞。 沈知梨蹙起眉头,心中攀起怪异,来不及细想,拉开四方观的门,朝外跑了两步,周围草丛被风吹动,余光闪过一片露出的青色布料,她转过头去,两个茶杯紧挨着倒在地上,杯中余剩几滴茶水。 拨开草丛,赫然是两个昏迷不醒的药谷弟子。 这是?!白日寻山的那两人?他们被派来监视鹤承渊? 不过也是,他才到这一个月罢了,山中武力高深之人都出了谷,派人盯紧他也属正常。 失去眼睛的鹤承渊耳朵灵敏,一点风吹草动不对劲他都能察觉。 这两人被他发现了。 沈知梨探了下他们的鼻息,确认没死才松口气,要是在药谷闹出人命,就待不下去了。 最后扫眼两个茶杯,原来不是给她下药?是她太疲累睡太死了吗。 关好四方观的门,又拨了下草丛,把两人藏好,躲避寻山弟子,朝灵湖奔去。 夜里有危阵不说,若是被他们发现鹤承渊乱跑,到时候怕是解释不清。 她一路奔上山泉,玉牌在红线中泛着微光,月季林开启。 “鹤承渊!” 迷雾团团升起,没有他的身影,神秘的月季林蒙上看不透的面纱,越往深处靠近花香愈浓,寒气包裹。 沈知梨在月季林里摸索,一丝熟悉的感觉攀上心头,怎么和红桃林有丝相似之处,她猛然回头,迷雾淹没她的回头路,已不知路在何方。 唯一不同之处是,并未有阴森之感,只有幽静,深夜里的幽静。 “鹤承渊!” 她分明记得自己走的是直路,可无论是向前或是退后,都已不再是原路,迷路了…… 雾何时会散,不知。 如何破雾…… “沈知梨。” 她骤然闻声望去,雾的尽头是他模糊的身影,“鹤承渊!” 等等,不对,他平日都唤她沈小姐,怎么直呼大名。 她攥紧衣袖,上前两步,又犹豫止步,唯恐迷雾作怪。 直到那道身影推开迷雾,目标明确朝她来,手中提着的药篮堆尖的月季随着步伐不稳晃动,掉落。 少年止步在她面前,沈知梨才确信是真人,“鹤承渊?” 鹤承渊:“是我。” 她破坏了他的计划。 她质问道:“你跑这来做什么?!” “你又为何跟到这来?” 沈知梨有些生气,“白日我就同你说过!药谷开阵,万一闯入阵你会陷入危险!不知道吗!” 这么多日,第一次见她炸毛,鹤承渊被吼怔在原地,他凝起眉来。 她气愤扬袖,继续道:“筋脉被断、武力被毁、身毒未解、还将药谷弟子迷晕!出了事谁救你!我吗?!我什么都不会,如何能救你!!!我拿什么救你!!!” 系统:「恭喜宿主,目标人物好感度上升1000点,自动兑换爱意值10点,目前爱意值:负210点。」 第65章 第29章 迷雾(7) 沈知梨望着他那双眼睛就来气。 意视都没有,随记忆摸黑跑这来! 鹤承渊抬起药篮,奉到她面前,“你说月季不够,我来拾些。” 一满筐的月季堆了尖,抖了两朵下来。 沈知梨一时语塞,她接下一朵将掉的花,摆回尖端,“你是来帮我拾花的?” “自然。”鹤承渊勾起一抹真挚的笑,深藏不露的背后是尽数的疏离,“走进来后,突然刮风起雾,我迷路了。” 沈知梨盯着那一篮月季,一股气也消没了。 “下次别做这种事。 “什么?” “为我做这些事。” 嘴中虽是这么说,可心里还是没来由的心生欢喜,她浅笑着手指轻拨花瓣,扶住他的胳膊,在雾中寻找出口。 绕了一圈就仿佛在原地打转。 鹤承渊察觉异样,“找不到路?” 沈知梨摇头:“找不到,你下次不要再乱跑了。” 鹤承渊没有答话。 今日一探究竟的计划只能作罢。 “吧嗒——” 一朵月季落地,声响不大但正好入耳。 沈知梨回头瞥了眼他篮子里的月季,恰巧这时,尖端那朵落地,无声。 她一瞬警觉,一双明亮的眸子企图拨开迷雾,“鹤承渊。” “嗯。” 鹤承渊唇角浮起探究的淡笑,看来是在这了。 沈知梨带他往前走了两步,突然!地上藤蔓缠住她的后脚,同时前脚踩空! “啊!!!” 她几乎下意识,一掌推开他,手抓住藤蔓下滑一段距离,才稳住身子吊在半空,下一刻整个人被藤蔓甩入黑暗,疯狂下坠。 纠缠的藤蔓在头顶合拢,光点逐渐变小。 一道身影从微弱的光中跃下,漫天的粉色月季散落,他丢开药篮,伸手搂住她的腰,掌心护住她的后颈,将人往怀里带。 没过太久,一股刺骨的寒风从下袭上,一张藤蔓缠织的网兜住他们,不至于重摔在地。 缓了半刻,沈知梨埋在他颈窝的脑袋慢慢抬起,“咚”药篮砸在鹤承渊的背上,咕隆滚到一侧,她怔了一会儿,顺手为他揉了揉。 四周冷气逼人,水蓝色的凌寒冰光闪烁。 沈知梨拽住他的领子,窝在他怀里打了个寒颤,“我们这是……到哪了?” 这个动作不知是出于本能还是无处可依,似乎把他当作救命稻草,无比信赖。 鹤承渊眉头轻凝,闪过不悦,掰开她的手,撑她坐起,语气假意温和道:“冰窖。” “你如何知晓?”沈知梨大脑空白。 出门太急,简单套上的薄衫不顶寒风,束腰未系,宽松兜风,披头散发。 这才落下没多长时间,就已冷得她直哆嗦。 鹤承渊:“这么冷,不是冰窖又是什么。” “……” “借下眼睛。” 熟悉的话语,使得她定神呆呆望向他。 半天没等来回应的鹤承渊困惑道:“怎么?” “你之前也说过这话。” “没有意视,有些麻烦。”鹤承渊后知后觉,差点叫她察觉出端倪。 沈知梨并未多想,环顾四周,观察身处之地。 月季花从藤网拳头大的缝隙掉下去,距离地面有一节高度,藤网富有韧劲,相当于屋顶般的存在。 她道:“路在底下。” 而底下是一条波光粼粼的溪流,冰雕的花灯由灵气点亮,粉色月季漂浮在水面,一条蜿蜒曲折的石板路近乎触水,两侧的一切花草遭寒冰封印,茂密同样没有生气,垂在水中。 如何下去成了问题,石板只够一人站,两只脚都略显拥挤,一不小心就会踩进不见底的水里。 她带上药篮往旁边挪了几步距离,看中一块石板,计划扯开藤蔓跳到石板上。 “告诉我位置。”鹤承渊先开了口。 “嗯?” 鹤承渊顺她声音过去,“我先下,告诉我位置。” 沈知梨低头目测高度,比两个她还高…… “此处水无流动痕迹,却有圈圈波纹,面上倒影不见底,石板与水面贴得极近,容易失足。” 山泉水由山端集灵气与雨水而来,这洞中却是一潭死水,不通外面。控制水位,平静不见底的潭水不难怀疑像一只蛰伏的诡兽。 若是在外头触阵至少能惊动药谷弟子,可这怪洞,出了点事,就是天地难应。 “鹤承渊……我先……” “你能确保跳下去站的稳吗?” 沈知梨神情凝重不动声色望着鹤承渊认真的面容。 这个高度跳下去,她落水的概率极大,可告诉他路,他会弃她而去,还是…… 看似不过一件先后次序的小事,可也同样暗藏性命之危,不得不承认,对于生死存亡的选择时,她对他还是无法拥有果断的信任。 更何况,他忘了他们在红桃林的经历。 她的身体仿若裹了一层冰霜,哆嗦搓动胳膊。 鹤承渊轻笑说:“不信我。” 他不急,不做解释,悠闲坐在一旁,胳膊随意搁放在曲起的膝盖上。 他也好奇,面前这个沈大小姐一番斗争会得出何结果来,她先下去若是站稳,就可以主导这一局,救他或不救。 无论是谁被留在藤网上,待不了多久就会被冻死。 第66章 一个想杀他的人,会轻易把掌局机会送到他手中吗。 “正对你身下,有一块石板,小心点。”沈知梨冷得牙打颤,声音不稳。 鹤承渊:“不谈条件?” “没什么好谈的。” 鹤承渊行动果断,不带一丝犹豫,扯开藤网跃下,石块落脚地不大,面上粘水结冰,落脚瞬间,轻微滑动,但很快稳住身子。 扯开的藤网很快开始愈合,甚至因遭受破坏,开启保护模式,在疯狂相织愈合。 沈知梨注视着他。 他会弃她而去吗? “到我前面来。”鹤承渊仰头对她道:“我会接住你。” 没有多余迟疑的时间,她移动两步,猛得扯开藤网,看准他前面的石块,跳了下去。 沈知梨脚尖触及石板,骤然一滑!鹤承渊有力的胳膊一把捞住她,没让她跌入水中。 她惊魂未定盯着水面倒影。 在她脚触及石块的时候接住她,比尚早接她,更能保全两人。 沈知梨小心翼翼从他怀里退出来,转过身观察曲折的石板路,反手握住他的手腕。 “看来,你率先下来是正确的选择。” 鹤承渊低头朝向她拉住的手,“沈小姐这么信任我。” “你刚刚不也为了我,跳下山洞。” 原来是他为了探寻药谷秘境的“奋不顾身”,打动了她。 鹤承渊喉咙深处溢出低笑,“那就麻烦沈小姐带路了。” 他们走的缓慢,在拐过几道弯后,出现河岸,岸上长满冰植,头顶的冰一片又一片仿若泛着波纹倒置的湖面。 沈知梨踏上岸,紧绷着的一口气总算呼出,旁边的蓝色花群吸引了她的注意,颜色魅惑,花瓣层叠,绚丽绽放,花絮如帘,唯一没有遭遇冰封的花。 “嘶嘶——” 她转身抓住鹤承渊,“什么声音?” 两人警惕后退。 忽然!湖面下降,一只巴掌大的怪虫从水里爬了出来,头顶弯刺,肢体青蓝,背部呈现白色,像只甲虫。 随后一只两只,无数只爬上岸! 下降一半的水,逐渐变得清澈! 原来,看不见底的水里,全是怪虫! “鹤……鹤承渊……”沈知梨护着他步步后退,盯着马上侵战河岸的群虫,头皮发麻,本就寒冷的身体,更是行动僵硬。 鹤承渊攥住她抬起的手,“蛊虫。” 如此多数量的虫脚踏冰“卡卡卡”作响。 “没武器,遇到麻烦了。”鹤承渊把她拽到身后,“找路。” 沈知梨放眼看去,是一片偌大的蓝花群,只有一条被花藏起的小路。 “找到了。” 她正要带他跑过去,鹤承渊阻止了她,“慢些,一步步退过去,不要惊动。” 一些背部为白色的怪虫,吸附上蓝花的花。径,慢慢的他们的身体越来越白,白色蔓延到足部,等彻底变白后,一瞬失力从花。径上掉落,成了花肥。 沈知梨:“你如何知道是蛊虫。” 鹤承渊:“虫蛊花,我中的毒里,有这股不易察觉的淡花味。” “什么!”她震惊道:“你的毒……” “我在赌场听过这种蛊虫,他们的背部可是青蓝色?” “青蓝色?”沈知梨再观察一番,背部呈白色的虫已停止前进,继续向前的蛊虫背部正是青蓝色。 “白色的虫毒素较小,青蓝色的要极为小心,毒素会要命。” “鹤承渊……” “他们会将命献祭给花,我们只需退到路上,虫会因花逐渐止步。” “我知道了。” 鹤承渊沉冷着脸,听着蛊虫脚步,与他们保持一定的距离,只要不惊扰他们一般不会打乱自身的前行节奏,但这种蓝背虫,心性较烈,触及到花群后会变得暴躁,自相残杀,毒液四溅,到时他们要及时躲避,他们离水活不长,所以在时辰到前会退回水里等待下一次出潮。 上辈子他翻阅禁书时无意间查看到。 虫蛊花,一种禁术,用自命养蛊虫,再用蛊虫之命养花,以保花永不朽,常年养蛊容易出现憶幻,对周遭事物难辨真假,难明是非。内力不强之人无法养这物,一不留神控制不住被虫吃了,遭遇反噬,走火入魔,损身灭魂。 早在百年前,被仙宗立为禁术。 可付出如此大代价,养花的目的是什么呢。 “到了,接下来怎么做?”沈知梨退到路前,抓住他的手,时刻准备着。 靠水的花留给了白背虫,眼前只剩密密麻麻的青背虫。 “跑!” 第30章 迷雾(8) 沈知梨迅速转身,拉着鹤承渊一头扎进花丛。 密密麻麻的青背虫听到动静飞快追赶他们,甚至开始自相残杀,前端的青背虫碰到蛊花后附在花上,后面的虫群紧跟而上。 它们速度太快,像一波又一波拍上岸的浪潮,汹涌袭来。 虫蛊花枝繁叶茂将路掩盖,枝叶挂住她飘动的白色衣摆,又再次被扯开,瞬间,脆弱的篮色花瓣漫天飞舞。 沈知梨奔在前方,一手紧紧抓住鹤承渊,一手费力拨开花寻路。 难行的路,使得他们速度降低,与青背虫的距离肉眼可见缩短,寒气一股股从前方涌来。 脚下的路越来越滑,寒雾迷了眼睛,路在哪已不知。 第67章 她不敢停下步子,只能往前冲,身后的虫越来越近。 突然!鹤承渊甩开她的手,沈知梨未来得及反应,回身望去时,脚下一滑,摔倒在地。 少年的背影笔挺如松,衣摆鼓动,站在冷色中,犹如一堵不灭不破的墙挡在她身前,悠长的影子密不透风覆盖住她。 他徒手掐住一只飞来的青背虫,随后一把抛开,无数掌心大的青背虫飞袭向他,他衣摆一甩挥掉多数。 青背虫源源不断,手无武器,他只得取下遮眼的黑锻,静静听声辨位,骤然一挥,软绵绵的绸缎在他手里锋利如鞭将那虫斩成几段。 沈知梨立即起身,转头去扯断花枝开路。 万幸,仅剩一段诡花难缠的路,她盯着被划出血迹的手,拨开寒雾,路已变得清晰,回首就见少年仍立于原地,寸步未退。 她没有多想,朝他奔去。 鹤承渊衣袖刺破,绕在虎口的“长鞭”断了一节,他再次挥动逼退群虫,另只手腕被攥住,她带着他飞奔,路宽阔后,拉过他位于身后,抓起一把早备在旁的断花甩向后路,止住青背虫的步伐,让它们陷入迟疑,借此拉开距离。 确保安全后,沈知梨才气喘吁吁停下步子,寒风阵阵,她冷得哆嗦。 “太、太冷了。” 她瞥向一旁的少年,他正漫不经心卸下虎口的黑绸丢在地上。 感受到一双灼热的目光,鹤承渊侧首道:“怎么回头?” 沈知梨抱着胳膊,使劲的搓动,“你不也没走。” “第几次?” “什么第几次。”沈知梨已经无法思考,这比方才所处之地还冷,两侧的冰墙像掀起的滔天冰浪,雾气迷绕,她的唇都在打颤,腿脚冻僵。 他道:“选择我。” 沈知梨觉得自己抵御寒气到了极限,弓着身子缩成一团,手心的血液已经凝固。 “还能走吗?”鹤承渊也好不到哪里去,他的声线清冷弱了几分。 “能……”沈知梨最怕这人弃她不顾,若是他走了,她在这里活不过一个时辰,只能等死,她压下抖动的声音,“你需要我。” 鹤承渊微怔片刻,低笑一声。 “你笑……笑什么?” 她快冷死了,还要猜疯子的心思,她抓住他的袖子,冻僵的手指没了力道,虚握着生怕他跑了。 “你为什么怕我弃了你?我从前可有弃你不顾?” 沈知梨一双眼开始涣散,长睫结霜,抬眸望着他,“……有。” 她的手失去力气,垂了下来,鹤承渊在半空接住了她,搭放上自己胳膊。 “带路。” “……好。” 他们穿梭在茫茫迷雾中,沈知梨咬着牙往前挪,他未有催促跟着她的步伐。 没过多久,迷雾里出现一抹蓝光,一副棺材出现在眼前。 “冰……棺?”沈知梨以为自己眼花看错了,走到跟前才确认,这确实是一副冰棺,里面躺着一名莫约四十来岁的女子,身着华服,头戴翡翠,眉眼温柔,面带微笑,蓝色的虫蛊花围绕她摆了一圈。 鹤承渊:“何人?” 沈知梨细瞧了会儿,“一名……女子。” “女子?认识?” 系统突然冒出,提醒道:「谢家主母。」 沈知梨指骨收紧,“!!!” 谢家?!谢故白的母亲?! 怎么会在药谷? 鹤承渊察觉异样,“怎么?” 沈知梨:“谢故白的母亲……” “谢故白?”鹤承渊蹙起眉头若有所思,半晌问:“何人?” “无事,走吧。” 她忘记了,现在的鹤承渊不知道谢故白是何人。 “虫蛊花,无尽思念。”鹤承渊指腹抚过棺盖。 “什么?” 鹤承渊意味不明轻笑说:“你发现了怪老头的秘密。” 他指尖触及到一朵花,捻在手中沉思片刻,虫蛊花骤然在他手中枯萎,一片片花瓣掉落。 靠冰洞与花养尸……以保永生不朽,整潭蛊虫喂养……怪老头怕是已生憶幻,这死人在他眼里是活的。 松开手指,指尖的花根顺手心飘到地上。 胸口顶起一股血气,鹤承渊凝紧眉头,硬生生忍下了那股气,挤出二字,“快走。” 沈知梨并未察觉出他的异样,她如今已冷得自顾不暇。 确实该快些找路离开,再这般待下去,她何时倒下都不知道。 然而,未等她先倒,身边的人一口血雾喷洒而出,染红蓝色的花。 沈知梨睁大双眼看向他,“鹤承渊!” 他的身子瞬间倾斜,她眼疾手快闪到他面前,及时用身子支起他,才没让他倒下。 沈知梨拥住他,紧张道:“怎么了!” 又一股血顶出,靠在她肩膀的人骤然歪过头,吐出一口淤血。 触目惊心的血溅在寒冰上。 淡淡的荼靡花香飘入鼻中,鹤承渊意识恢复些许,虚睁开眼,短暂晃过那摊血迹,又因刺痛,不得不闭上,回到黑暗中。 “沈知梨……” 他虚弱的声音在她耳边呢喃,来来回回就重复她的名字。 “我在。”沈知梨轻拍他的后背。 “咳!” 紧接着又是一股乌血溅地。 沈知梨感觉越来越不对劲。 “鹤承渊你……!” 第68章 “离我……离我远些……!” 沈知梨环住他的双手被他扒开,甩了一道,力道略显急切没控制住,她身影不稳滑了一步,重重摔到坚硬的冰面,浑身骨头裂开般,疼得她眼泪流了出来。 倒下刹那,推开她的人似乎注意到了她,伸手欲想拉回,可血不断顶上胸口,他脚步踉跄,佝偻着身子,捂着胸口,满脸强忍痛苦,源源不断的血从他嘴角溢出。 “鹤承渊?” 他强睁开眼,试图看清她的方向,寒风似刀剜眼,他越是想看清,越是痛不欲生,一滴血泪从眼角滑落。 鹤承渊终于看见了一片白茫中,血色里,那抹模糊的身影,他没有片刻犹豫与她的反方向脚步虚浮走去,一股又一股血涌出,他支不住身体,重得好似压了一座山般。 将倒之时,他扶住一旁冰柱,用力掰断用做武器握在手中。 沈知梨全然无法思考,仅呆呆盯着他扬起那根冰柱,尖锐的冰尖似一把刀,对准他的胸口。 “鹤承渊!!!!!” 他的手怔了片刻,仿佛回了丝理智,随后不带一丝犹豫击穿自己肩膀。 “!!!”沈知梨瞳仁一震,目睹冰尖连着血穿透背部,尖端的血如开阀的泉,不断从尖端滴下。 鹤承渊忍不住痛苦喊了声,卸去力气,握着那柄“冰刀”跪倒在地。 一切发生的太突然,又或者说,他在最短的时间里做出了反应与判断。 沈知梨顾不得身上的疼痛,连滚带爬冲到他面前,扯下衣袖,手忙脚乱捂住他的伤口。 “你在做什么?!你在做什么?!!” 鹤承渊抬手推开她,“不是……让你离我远点?” 他一把拔出冰柱,血飞溅而出,他倒吸一口气,彻底没了力气,靠向一边。 沈知梨抬起袖子抹去他脸上的血泪,少年避开了她,血又从口中涌了出来,他痛苦缩成一团。 若不是疼痛卸去了他的力气,此时他怕是要对她亮出“冰刀”。 她缩起眼眸,“你毒发了。” 鹤承渊回过眸看她,“所以!离我远点!” 她撸起他的袖子,胳膊上有被青背虫咬伤的痕迹,撩起他的衣摆,腿上也没逃过,全是紫黑的血口。 “那么多……那么多……”沈知梨声音发抖,“你是蠢的吗!站那不动!” 鹤承渊理好衣摆,“你说什么?” “我说你是蠢货!” 鹤承渊恨不得反手掐死她,却还是忍了下来,咬紧牙企图争辩,“沈小姐……” “蠢货闭嘴!” 鹤承渊突然被吼,思绪打乱,到嘴的话噎了回去,“……先离我远点……” 沈知梨把扯下的布块甩他脸上,离他八丈远坐下,余光关注着他一举一动。 他今日是不是没有吃抑毒解药……为了挡住那条路,被有毒的青背虫撕咬也一步未退…… 不是蠢是什么…… 没有记忆的人……真把她当救出赌场的救命恩人了…… 他毒发什么样,她是知道的,神志不清昏迷不醒的时候,她都难以将他摁住,这般,若不是击穿肩膀,失了力气,她恐怕会死在他手里。 疯子就是疯子……做出的举动总是有病,他情急之下,差点……贯穿胸口,若不是她及时开口阻止…… 沈知梨浑身又冷又痛,呼出的气都结霜,她抱住自己,盯住他的方向,他痛苦摁着心口,挣扎着弓成一团,身下已有一摊刺眼流动的血迹。 第31章 迷雾(9) 毒劲逐渐减弱,鹤承渊侧卧在地,慢慢恢复意识,他睁开眼,恍惚盯着虫蛊花围绕的冰棺,双眼再次刺痛不止,深吸口气艰难坐起身,摸索到一条冻硬的布条,碾碎面上那层冰渣,动了两下胳膊血已经冰冻,每一下都是扯着的疼,索性一时半会血止住了,他将布条缠绕手心,阻隔开寒冷的冰柱。 他握起冰柱,向前踉跄两步。 坚持不了太久,下次不知能不能寻到这来,他得尽快找药。 他未管身后之人,朝白雾里走去,突然,身后传来熟悉的“嘶嘶——”声,肢节敲打在冰面清脆而响,他别过头去,扭向冰棺的方向,忍着剧痛睁开双眼,一只青背虫正在啃食方才掉在地的蛊花花瓣,随后一点点爬上冰棺覆在冰棺的蓝花上。 “该走了。” 无人回应,就连呼吸声都未传入耳。 鹤承渊蹙起眉头,“沈知梨?” 还是没有回应。 他的心脏没来由颤了一下,骤然移过眼。 冰墙的角落里,少女将头埋在膝间缩成一团,浑身都在抖,她紧挨着角落,避开股股寒流。 几只青背虫从方才的路走出,不知怎得,突然感受到她的方向,展开翅膀飞速向她袭去。 鹤承渊双目涨痛,血泪再次流了下来,死死盯着那几只虫的方向,快步向她去。 青背虫张开带有尖牙的嘴,毒液渗出,在即将触碰到她的瞬间,一柄“冰刀”闪现,将它们统统挥出,随后手起刀落,冰尖击穿它们身体,青色毒液在冰面炸开。 鹤承渊走到她面前用脚尖轻踢两下,“沈知梨。” “……” 他合上眼睛,蹲下身来,用干净的那只手推了推她的肩膀,身后再次穿来窸窣声,这次声响比方才要大,移动速度也快了不少,怕是来了一群。 第69章 鹤承渊拎起她的手搭到肩上,将人背起,触到手心才察觉,她的手有伤痕。 估摸是扯花开路划伤所致。 她的身子竟招邪祟到如此地步,连这青背虫见血后都止不住靠近。 他活动自己的肩膀,伤口凝固的血冰瞬时碎裂刺入皮肉,血流淌而出滴落在地,掩盖了她的味道。 往前行了段距离,似乎离开风口,没那么冷了,背后的人沉沉靠在肩膀,浑身的颤抖并未停止,呼吸弱到不细听,便如断了…… 鹤承渊再次睁开眼,血泪止不住往下流,他费力放眼去,原先只是模糊,如今几次顶着撕裂刀剜的疼痛,已经只剩一片血色。 突然,他嗅见一股淡淡的月季香,想必离出口不远了。 这处冰洞较为宽阔,他抬眼一瞧,陡峭的冰崖上长满各种奇花异草。 他要的东西,不知是否在此,只能找个药引勾出来。 鹤承渊撇向一侧蜷缩起来的人,没有丝毫情绪,握起冰刃在她手心划了一刀,望着没有意识的沈知梨,他默了片刻,卸下自己的腰带,将外衣褪下随手丢给了她,寻药前睨她一眼,随手一丢的外衣严严实实罩住她,这令她的颤抖有所缓和,但却起不到太大的作用。 他走向药群取了几滴自己的血,以她的血来召出他这个邪祟。 短暂驱动魔核显出魔身。 猛然一下,一股力量在他身内翻腾,妄想穿透他的筋脉,却又因其断裂,魔气不断堵住扩大,将要难以压制,周身魔气更是疯狂外扩,更有不受控的魔气朝她而去。 鹤承渊强压着,向那药群靠了几步,方便感受乌苍决所在之地。 这味药,必须夺到手! 血味充斥着整个冰洞,另一股魔气与他产生连接! 冰崖角落冒出一团乌气。 上辈子费尽心思无果,这次非要将它吸食入腹! 他借冰刀之力攀上冰崖…… 突然!冰壁一震,轰然垮塌! …… 沈知梨周身寒气褪了些,甚至还感受到一股热流,满鼻的血味。 她翁动结霜的眼睫,苍白的唇蠕动,声音嘶哑道:“鹤承渊?” 所处之处,光线较弱,勉强确认眼前情况,她身处无数冰石之下,巨大的恐惧笼罩她,令她混沌的意识顷刻间清醒。 她用尽全力推开一块冰石。 “咚!” 意外的是轻轻就能推开,这些掉落的冰石虚掩为她搭了个小型庇护所,白茫茫的光闪过她的眼,侧眸一瞧,冰缝之间流淌着一股血迹。 “鹤……鹤承渊!” 沈知梨呆滞住,片刻后终于缓过神来,心脏揪住,连推几块冰石,从里爬了出来。 少年斜依于搭起的冰石,浑身狼狈,身着单衣,贴于肌肤,肩膀的血滴入石隙,他止不住的颤抖,沸腾的魔气令他失去理智,如身处水火交融。 “鹤承渊……”沈知梨被他吓到了,他听到声响,发现她,抬起眼来,杀气侵占他血色的眸,晦暗不明死锁住她。 他怎么?!变成了前世魔头的模样! 周身围绕的魔气更是如一只无形的手扼住她的喉咙。 她跌坐在地,僵硬朝后挪了两步,“你、你怎么了?” “你冷静一些。” 鹤承渊突然捂住双眼,双手发抖,陷入恐惧之中,“我不受控制了,离我、离我远点……” 他似乎在极力克制,血泪从他指间流出。 “离我远点,离我远点!快离我远点!” 沈知梨尝试几次,都因手脚冻僵而瘫软在地,她终于爬起,转头不顾一切朝前方跑去。 落石倒了一片,这却被莫名清除一条道来。 身后撕心裂肺传来一声,“阿梨!!!” 沈知梨浑身一僵,双脚被魔气缠绕套住,紧接着双手同样被拷住…… 及大之力从后袭来,打在她的后背,她一口血涌了出来。 “咳!鹤、鹤承渊……” 她双脚被扯住,向他的方向拉拽,两股力同时出现,魔气要将她拉过去,又有一股同方向的力将她推开。 鹤承渊发丝凌乱,“我不受控制了,不受控制了……” 他重复着那句话,仿佛是在提醒她不要回头。 沈知梨抓着冰往前爬,冰塌之处清出了一条道,而那留了一道口,她只需要爬出去,爬出去……他便追不上来了。 那他……怎么办,血尽而亡,魔气噬身,还是卸尽余力,寒风封体。 她顿住了,迟疑的瞬间,好似是任由手腕处的魔气怒扯向他。 下一刻,她感受到凌厉的风从后而来,他做出了反应,沈知梨整个人被甩上坚硬的冰壁,四肢的魔气将她禁锢,无法动弹。 少年如一头冲破囚牢的猛兽,掐住她的脖子,将人抵在墙面,“让你不要回头!为什么不听!” 沈知梨面色苍白,气息虚弱,再用点劲,一点劲,捏死蚂蚁那轻轻一下,她就会死在他的手里。 “鹤承渊,今日,若是要死便就一起……” 她没有半点挣扎,眼神坚毅目不转睛盯着他,到最后已发不出声来。 明明是一片血色,他却偏偏看清了她最后一句。 她说:永远都不会弃了他。 鹤承渊怔愣,指骨发白收了丝力。 不知是何原因,魔气弱了一丝,她挣脱了手腕上的魔气,捧上他的脸,拇指拭去一滴血泪。 第70章 “毒发了是吗……熬过去……熬过去就好了,从这里……出去,我会……为你解毒……想尽办法……” 鹤承渊骤然松开她,踉跄后退,在与吸收的乌苍决做生死相搏的斗争,在强行掌控它为己所用…… 沈知梨蹙紧眉头,四肢魔气在慢慢退去,她无力滑到地上,歪靠着头,望着他的一举一动。 鹤承渊神志不清,不断剜着肩膀的伤试图让自己清醒。 后背遭魔气打了一道,她一口气连带血喷溅而出。 他转过眸来,她的血味令他难以控制自己。 鹤承渊扑到她面前,“我明明、明明把你藏起来了……藏起来了,你出来做什么?!出来做什么!” “鹤承渊!” 他在做什么?!他急切的在扯她的衣领。 血泪不断掉落,他挣扎着,可挣扎无果,他渴望她的血……原来那些傀儡见到她是这般。 招邪宗的身子,是这般,这般令人兴奋,丧失理智。 “啪!” 沈知梨扬手甩了他一巴掌,前世种种屈辱涌上脑海, “鹤承渊,我死了,你也出不去!” “那就一起去死吧!!!一起去死吧!!!沈知梨……” 他钳住她的扬起的手压过头顶,低头一口咬在她的肩膀,血从肩膀渗出。 “啊!!!” 沈知梨一手五指揪住他的发,吃痛的眼泪飙了出来。 她大口喘着气,空洞无神麻木涣散望着远处白雾间摇曳的蓝花。 他不断吸吮,血从他的唇齿间流下,吃饱喝足,慢慢松力,将流出的血吻去,一路带上她的颈窝,贪恋她身上夹杂血味的荼蘼花香。 他松开她的手腕,她揪着他发的手无力垂搭在他肩膀。 “毒抑制住了吗?” 鹤承渊一言不发,细吻她的脖颈,手指玩弄她另一侧的发,发丝已然结了层冰。 可他还觉得不够,远远不够,他想要更多更多……想要她的味道永远围绕在他身边。 “一起痛吧……好不好……” 他张开唇,咬在她的颈窝…… 沈知梨倒吸一口气,咬紧唇,只发出几声呜鸣,温热的血液流出身体,他已不再是他,他沉浸在她的世界里…… 她眼角滑下一滴泪,顺着脸庞砸在了他的面容上。 第32章 迷雾(10) 滚烫浮动的水流拍打,沈知梨转醒发现自己连带脏兮兮的衣衫泡在浴桶中。 如何离开的冰洞已然记不清了,只记得当时浑身都疼,眼泪止不住往下掉,声音嘶哑,一声都发不出,二人血液相融,他死扣她的腰肢让她无法挣扎,脖颈处的脑袋在她两眼一黑前抬起,泣着血泪,唇色染血。 再之后,她就没了力气,歪过脑袋靠到他怀里,失去意识。 沈知梨动了下脖子,断掉似的痛,左半身更是产生麻木,手指轻抹,还有血丝。 下嘴真狠啊……冲着咬死她来的…… 她长叹口气,调整一个舒服的姿势,淹没住脖子恢复体温,拨弄着水花。 他居然没把她丢里面,怪事,还给她整了桶滚水泡着,一反常态。 虽然……衣服没脱。 水花拍在她的脖颈,那处的伤口痛痒着……脑海里浮现他埋在那儿的脑袋,用力撕咬、吸吮、蠕动……亲吻。 沈知梨恼羞成怒,脸没来由的红了……疯了真是,她在想什么东西? 上辈子的魔头似乎也是这样,做事对她从不体贴,可是,又与现在的少年不同,魔头会满足私欲弃她而去,而现在……少年会用温柔的吻覆盖痛楚留下的伤痕…… 沈知梨挥去莫名其妙的画面,把自己窝入水中,温和的水淹没头顶。 鹤承渊这方也没好到哪去,他沐浴完仰卧在床,窗外刮动树枝烦躁叩响木窗,扰着他难以入眠。 她的痛喊与隐忍的唔鸣环绕在耳边挥之不去,屋里莫名闷得发慌,他索性起身坐到窗榻前支开了窗。 药谷的夜近日愈发的凉,快到寒季了,夜风呼啸掠过窗前,吹动他披散的发,手边是一条沾染血迹边角毛躁的白色布条,上面的冰已然融化,在桌上留下一滩水迹。 他指腹抚过双眼,有所好转的眼如今恶化严重,动两下都觉疼痛难忍……睁开眼血便止不住的流,再如此下去恐怕这双眼要弃了。 突然,一阵风卷来。 “……熬过去,我会治好你的眼睛……” 她的声音那般清晰刺入他的耳膜,鹤承渊怔了一下,发丝勾搭上了手指缠绕的碎布,他微微凝起眉,凉风不断灌入,未将人吹醒,反而除了哪偶尔冒出挥不去的声音外,还有一股淡淡的荼靡香,那股掺了血的荼靡香,令他兴奋,不受控制…… 他扯开细发与碎布的“缠绵”,没一会儿它们又借着风势纠缠不清。 鹤承渊沉着张脸,分了几次无果,最后将那手中碎布抛掷窗外,碎布顽固,头缠他指,尾扒窗台,十分不悦,粗鲁扯下,丢了出去,由它被风带走。 魔气得以控制,乌苍决也以吸食入腹,现下不能驱使它,待到毒解内力恢复,日后便不会再遭反噬。 一股风又灌了进来搅乱他的发,淡淡的荼靡香乱了他心中的盘算。 “……今日,若是要死便就一起……” 鹤承渊脸色阴沉,屋内聚起蛰伏的飓风,在与窗外树叶的吵闹做着随时爆发的无形斗争。 第71章 “沙沙……啪……啪……”树叶似乎在挑衅,嘚瑟的敲击。 “咚!” 窗户关实,隔绝一切。 屋内压抑的气息却并未得到缓解。 他又起身坐到圆桌前,单手摸索寻到一壶茶,倒了一杯,举到唇前。 “……山泉水有一抹淡花香……” “咔嚓——” 瓷杯在手里碎成两半…… 脑海里的声音源源不断,黑暗的屋里压抑沉闷。 魔气扩散而出,最后得来一句。 她甩了他一巴掌! 房间乌云密布,死气沉沉。 屋门被用力推开,一道身影行至院中,衣摆恼怒乱舞,周身戾气外溢,手聚凶恶魔气,直朝另一头屋子去。 行止门前,风呼呼从后吹来,院里的风大了不少,连手心杀气腾腾的魔气都吹散了,他脚步顿住,放于门上的手落了下来。 摇曳的烛光映照窗门。 沈知梨脑袋混沌,四肢沉重似灌铅,衣裳未褪,长拖在地,留下悠长水迹,赤着双足挪至衣橱边,脑袋晕乎取出一件干衣换上。 舞动的烛光下是她褪衣换衫的灰影,鹤承渊看不见,但他嗅见了真真实实的荼靡香。 真是怪事,他为何会知道荼靡的味道,又何时见过荼靡。 夜静时分,风柔半刻,吹拂怒火……蜡烛熄灭,门外身影走了,不远处推开的门咯吱响动,再次关上。 她还有利用价值……先留着…… 这一夜并不安稳,两头屋子里的人翻来覆去…… 次日,天还朦胧亮,鹤承渊打开房门走向院子,树下的茶桌上歪倒着两个十分熟悉的茶杯,里面的余茶在一夜风中早已吹干。 他并没急着去敲响她的房门,只独坐院中两指把玩茶杯,听那早晨的鸟叽叽喳喳叫个没完。 和夜里的风声一样,闹人。 这两只茶杯是昨夜从外捡回,魔头一向心思缜密,为防止怪老头的药迷不住太久,万一醒来,于是丢两茶杯在外,掩盖监视他们的两个药谷弟子真正晕厥的原因。 只是,她意外苏醒,追了过来…… “……出了事谁救你!我吗?!我拿什么救你!……” “……蠢货闭嘴!……” 鹤承渊颦眉。一夜过去,这烦躁的吵闹声,怎么还未从脑子里退去! 他手指用力一甩,丢开茶杯,一掌推开沈知梨的房门。 屋内烛台倒地,茶壶倾倒,茶水已空,没有人出声。 “沈知梨。” “……” “沈知梨?” “……” 被褥摩擦翻身。 “沈大小姐……” 还是没有应答。 鹤承渊顺着一道沉重的呼吸走去,站在床前便察觉不对,他犹豫片刻,手覆前去,滚烫的温度传入他的手心。 “沈知梨?!” 沈知梨揪着被子,隐隐约约听到有人唤她,她觉得好热,又觉得好冷,额间密布一层细汗。 一只手在靠近,凉爽之气使得她一把抓住贴了过去,迷迷糊糊嘀咕道:“水……没有水了……” 她面色苍白没有血色,嘴唇干裂,发丝凌乱,因汗液而贴在脸颊。 “我告诉过你……不要乱跑……出了事我救不了你……” 喉咙灼烧般嘶哑,嘴中却未停,不断念叨嘱咐。 鹤承渊僵硬站在床头,胳膊被人扯着,那颗毛茸茸的脑袋还在顺着他的胳膊往上爬,撩开他的衣袖,滚烫的双颊不满足的蹭着。 “太热了……不对……好冷。” 沈知梨此时感觉自己时不时涮入滚水,时不时丢进冰里,时而颤抖时而冒汗,身体难受的快要了命,怀里抱着的“柱子”使得她有所缓解。 忽然,柱子抽走,毫不怜惜一棍打在她的肩膀,她身影不稳,吃痛一声倒回床上,抓着被褥缩成一团,猛地咳嗽不止,好看的眉都拧在了一起。 鹤承渊无法看见,他方才慌乱中急于抽身而退那一下,动到了她受伤的那只胳膊,血一丝丝从白色的衣衫处透出。 他在床边静默片刻,她痛苦的呻。吟像只露出尖甲的爪子,挠着木质地面,煎熬又刺耳的响,连带心里都止不住厌烦的颤动。 脚步转身离开,退出了房屋。 没过一会儿又再次踏入,停于床前,他曲腿上床,将带来的茶壶塞到她的手里。 “不是渴?” 沈知梨虚睁开眼,却无力去接怼到面前的水壶,“鹤……鹤承渊……” 鹤承渊:“醒了?自己喝。” 她蜷缩着,再次痛苦的咳了两声。 “帮个忙。” “什么忙。” “喂我……” “……”少年别过脸,“你自己没手吗?” 沈知梨叹出口气,闭上眼,倒回窝里,“两个人凑不出一对好胳膊。” “……” 两人僵持了会儿,沈知梨的呼吸渐渐沉去,没有半丝力气再与他争吵。 鹤承渊喊了她两声,没有回应后,完好的那只手掐住她的下颚,让她抬起头来,拇指触及她的嘴角寻找位置,另只手艰难抬起握起茶壶,送到她的唇前。 “还有半壶。” 沈知梨微张开唇,茶便顺着流入喉,缓解灼烧的疼痛。 这半壶茶,由于他受伤的胳膊手抖,溢了少许顺她嘴角流入领中。 第72章 “喂水都不能好好喂……” 沈知梨喉咙得到缓解,有了丝力吐槽。 她就不该去找他,把自己折腾成这样,可是,不找他,他还会站在自己面前吗。 鹤承渊将人甩回床上,“不愿喝就算了。” “从来都不懂得温柔待人……”沈知梨说完最后一句,昏睡过去。 这时,四方观的门被叩响。 门外两名药谷弟子扶着酸痛的脖颈。 “师兄,我这脖子咋这么疼。” 另一名弟子道:“我的也疼,在那睡了一夜能不疼吗。” “这四方观一点动静没有,你昨日可有察觉异样?” “没有。” 鹤承渊将茶壶放在床头,出门时顺带上了屋门,隔开院外的晨风,打开了四方观的门。 “师兄?”他扯出抹“友好无害”的笑,仰头感受光线,“今日还未到修炼时辰,怎么这么早来叩门。” “也、也没什么事,就是看看你们可睡得舒服?”药谷弟子瞧着他穿着睡衫,一头乌发披散,双眼还未遮挡,似乎有些匆忙赶来开门。 他探过脑袋,朝里望去,企图越过堵在门前的人,观察院里异样。 “怎么不见沈小姐。” 鹤承渊笑说:“她还睡着。” 第33章 迷雾(11) “还睡着?”药谷弟子探过脑袋往里望,目光还没落下,身前就挪来一堵墙,他抬起头来,少年正站于他身前,扬唇而笑。 弟子拱手说:“实不相瞒,沈小姐并非谷中之人,师父他们外出,派我等紧盯她的一举一动,我们昨日昏睡过去,是为疏忽,今早还需去其他地方巡逻,所以……得……” “恐怕不妥。”鹤承渊打断他的话,“师父昨日离谷,沈小姐偷懒,夜里又玩得疯了些……” 弟子:“夜里?玩?出去了?” 鹤承渊脸色阴沉,硬是挤出抹笑来,“在屋中,这几日怕是无法出四方观了。” 弟子听得云里雾里,被敲晕的脑袋还是一坨糊浆没搅匀,“无法出四方观?” 他眨巴眼,还是没理解透,“玩的什么?” 鹤承渊嘴角僵硬笑着,咬牙切齿挤出几句,“自然是,伺候沈小姐做些夜里之事,昨夜玩的太晚,水冷还不愿出来,今早染了风寒。” “她一会抱怨热,一会又喊冷,所以……赤身窝于褥中,你们进去,实属不妥。” 左边的弟子已经明白了什么,他瞥了两眼长相邪魅的少年,面无血色略显疲态,又放眼望着紧闭的房门。 身旁那个没脑子的师弟还在呆呆的问:“什么好玩的?下次能带我一起吗?” 鹤承渊冷着脸,勉强笑笑,“不能。” “啪!” 明白过来的弟子一巴掌盖在这个傻缺的后脑勺上,“睡糊了吧你!” 他揪起师弟的耳朵,制止他再探脑子朝里望,随后对鹤承渊拱手道:“沈小姐身体不适,我们过几个时辰再来确保她在四方观中,若是需……那个……药,带着令牌去药场中取便是。” “我知道了。”鹤承渊点头,关起半扇门。 这弟子又道:“师弟今日修炼……” “她身体不适,行动不便,我留在四方观中照顾她,这几日暂且告假。” “好。”两名药谷弟子走了。 “师兄,这没见着沈小姐我不好交代啊。”师弟扶着酸痛的脖颈。 师兄扯他走,“过两时辰再来。” 师弟冷哼道:“你见着鹤师弟,你是好交代了,我受大师兄之命看着沈小姐,我怎么办。” “让你两个时辰后再来,没听鹤师弟说,沈小姐那什么……现在身子不适。” “哪里不适了?” “你个浆糊脑子。” 毫不客气又送上一巴掌,弟子余光一瞥一道身影还挺立于四方观门前,鹤承渊歪头一笑,随即关上了门,门合上的刹那笑也平淡扯下。 他回到屋中平息身体里涌起的魔气。 乌苍决对旁人而言是禁药,对鹤承渊而言却是难得的良药,彻底吸收,为他所用,还需些时日,肩伤需养,魔气难控,不宜在外修炼,容易暴露。 沈知梨在床上窝了许久,浑身燥闷又畏寒,冰火两重天,她迷糊睁开眼,昏着脑袋去够床头茶壶,手指没拿稳,一不小心滚落在地,剩余不多的茶全撒在了地上。 屋内静了一会儿,她盯着紧闭的门窗,屋外的阳映白了窗子。 犹豫了会儿,还是拖着沉重的身子爬起身,走到窗前推开窗,让风灌进来。 凉风吹散屋内的闷热,连带一股浓药味,沈知梨转过眸去,院子里的鹤承渊坐在树影斑斑中,一身慵懒随性,手拿蒲扇,身前炉火旺燃,药盖沸腾跳动,药气随风飘来。 感受到她的目光,少年别过头来,凌乱的发丝在风里狂舞,搭在他的眼睫上,被他用扇柄勾去。 沈知梨吹了风,猛地咳嗽,等缓过劲来,才推门走向院子,在他旁边坐下。 二人间气氛尴尬,许久无人先言,只有药盖“扑腾”闹得慌。 脑海里沉下的画面,又再次如骇浪席卷而来。 荼靡香靠得越来越近,空气中布满许多杂乱的味道,偏偏就那一股淡淡的花香,清晰入鼻。 鹤承渊脖颈没来由的红了,一路攀爬向上,乃至脸颊与耳朵都红的要滴血,他喉结不安滚动,微倾过头,让发丝把自己挡起来。 第73章 两人吐出的气息燥热碰撞。 沈知梨被咬伤的肩颈更是如火烧般热了起来。 无人提起冰洞里的失态与荒唐,如同失忆一般,就这么安静坐了半刻,气氛几乎到了崩塌边缘。 两人异口同声,打破宁静。 “我……” 鹤承渊刚低声冒出,沈知梨为了掩盖尴尬,语气正巧盖过了他,于是他便止言,让她说完。 “你在做什么?” 鹤承渊:“……熬药。” 旭日与凉风共存,一句答完,气氛又回到原点,僵持不下。 又过了半刻。 鹤承渊用扇柄勾起玉牌绳子荡在她眼前。 “你去取回来了?”沈知梨取下,拇指摩挲牌字,“何时取的?” 诡异的气氛终于逐渐回归正常。 鹤承渊垂着胳膊,单手扇火,“早晨。” “偷偷去的?”沈知梨环顾一圈没有见到她想要的月季花,她眸光黯淡垂下眼眸。那的月季在舒适的冰雾中生长,芬香宜人,是其他地方都没有的,有些可惜,那密地日后不能再去了。 鹤承渊冷淡道:“嗯。” 沈知梨咳了两声,清了清嘶哑的嗓子,提醒他,“我们这几天要在四方观养伤,若是被发现了,会被赶出药谷。”她无奈道:“不过,怪老头早晚也会发现,我们毁了他那么多虫蛊花。” “虫蛊花由青背虫饲养,而青背虫只要祭主不死,他们就不会灭。” 沈知梨似懂非懂,“你在赌场听到的怪事还真多。” “嗯,他们言谈不会刻意避开杀奴,因为杀奴永远不会把秘密带出去,久而久之听到的奇人怪事也就多了。” 难怪……邪宗追他不放,除了他的魔身外,怕是还想从他口中问出些秘密来。 “这怪老头居然在冰洞里养了一具尸体,他和这谢故白的母亲是何干系。”沈知梨猛咳几声,嗓子淡淡的血味,脑袋实在沉,她索性枕着一只胳膊侧首趴在桌上,两颗圆溜溜的眼珠子盯着他看。 少年认真扇着火,可那罐盖“噗噗”响个不停,这事他似乎不会,这不会还继续认真做事的样子实在好看。 两个人各垂一只胳膊坐在院子里。 鹤承渊被她毫不遮掩的目光盯得发毛,“你盯着我做什么?” “你怎么知道我在看你?”沈知梨手指勾着玉牌玩,拒不承认。 “因为你直勾勾的禽兽目光,实在灼人。” 沈知梨:“……” “我那是在看药,你在熬什么?” “治你的风寒。” “杀奴心肠这么好?”沈知梨往自己脸上贴金,“不过也是,我屡次救你性命,你报答我是应该的。” “……” 她又瞄到另一碗熬好的药,触了下碗壁已有些凉了,“这又是什么?” 鹤承渊陷入了沉默。 沈知梨浑身实在难受,凉了润润嗓子也行,才端起来,就听幽幽传来一句。 “避子汤。” “啊?什么?” 沈知梨以为自己听岔了,这一嗓子困惑而出,本就干涩的喉咙越发难受了,低头猛咳不止,握碗不稳,汤汁洒出,她垂眼望着波澜的水面倒影自己满脸的疑惑。 “避子汤?”她还是觉得自己听错了,“给你的?” 鹤承渊:“???” 沈知梨:“???” 她嫌弃的将碗丢回桌上,“你喝这玩意干嘛?” “……” 旺火沸水,“噗”一声,滚烫的水将罐盖顶飞了,“啪”一下,砂盖在地上碎成两半。 这时,四方观的门再次被叩响,沈知梨回过头还未反应,身旁的人已经起身去,打开了院门。 那两名弟子再次站在门前,朝里望,落眼便看见沈知梨因扭头而别开的发,露出了脖颈处的一道明显的咬痕。 师弟先言道:“那个、那个,我听说了……那什么,你们昨日玩的趣事……” 他磕磕巴巴半天一句话捋不明白。 师兄开口道:“早日听闻师弟去取了药,药场熬了避子汤让你一起带回来,那个……” 他突然,也是一顿,“药谷还未有过……那什么……” 这下他也同样磕巴了,“二位若是想好,其实和师父说,留下……这……该称呼什么……” 沈知梨听着他们的谈话,一头雾水。 那弟子脸越说越红,最后嘱咐一句,“药谷乃修炼之所,这事……也……也不是不可,就是……就是少做,动静……四方观确实偏僻,大、额、小小点。” 他说完匆匆忙忙礼貌拱手,抓着师弟领子步履生风跑了,“看到沈小姐没有异动,你可以交差了,我们下次还是早晨来看一次够了。” 师弟:“可大师兄说,要隔几个时辰来看一眼确保他们没有异样。” 师兄训斥道:“有什么异样,没有异样,快走。” 鹤承渊:“……” 沈知梨:“???” 鹤承渊关上门,回到原位,刚坐下。沈知梨就问道:“他们在谈什么?” 他从地上拎起药篮,放到她面前。 沈知梨打开蓝盖,里面堆满瓶瓶罐罐,“你?哪里来的?” 一瓶瓶拿出摆在桌上,外伤内伤,助修内力。 “药场不是只能取药草吗?你怎么……制好的药都能取出来?” 第74章 鹤承渊神情淡定,打了一碗熬好的药放她面前。 “偷的。” “???” 第34章 迷雾(12) 沈知梨瞧着堆满的药瓶,“你把他们的药偷了,他们不会发现吗?” 他真是把驱逐出谷的所有坏事都做尽了。 风拂过,她拢紧衣裳,“鹤承渊,你总做这些事,他们会把我们赶出去的。” 如今这段时间,药谷的人还无法信任他们,他的眼睛在冰洞里恶化,这些事要是被发现,眼睛……就没有挽回余地了。 她喉咙不适捂着唇低咳。鹤承渊在她旁边坐下,修长的双指推过那碗熬好的风寒药,犹豫了会儿道:“胳膊不治了吗?” “我不是那个意思。”沈知梨想起他的胳膊伤的严重。 两人各说各的,似乎都没读明白对方话里的意思。 “药场只有药草看的严,像这种制好的药,无处可用,瓶瓶罐罐堆积成山。” 根本无人清点。 鹤承渊说完起身进了他自己的屋子。 沈知梨坐在院中吹凉风也实在是受不住,她捧起凉了些的药灌入喉,喝到嘴中本以为很苦,表情都已准备好拧巴一团了,结果入口才发觉颜色浓厚,味道却淡如白水。 她瞥向吐着泡泡沸腾的药罐,水从罐口扑出。 “……” 水加的有点太多了…… 拿起勺搅和了两下,略微嫌弃道:“这水加的太多了,一点药味没有。” 她似乎忘了自己是个药糊锅底的熟手。 “那就全喝完。”鹤承渊不知道何时已经走了出来,太阳晃眼,他将眼蒙上。 “……”沈知梨嘀咕道:“全……全喝完?我就随便……说说。” 不用想都知道,这药,底下得多苦。 沈知梨被迫灌了几碗后愁着张脸,实在是忍不住说道:“你怎么不偷他们制好的药?” 药越靠底水色越黑,连灌大半锅,灌满了胃越来越苦的药顶在胸口,难以咽下。 鹤承渊:“若风寒药也要靠偷,四方观的门是关不住了。” 沈知梨苦着脸咽下最后一碗药,“什么意思?” 他没回答她,去捣鼓那些药瓶。 她道:“你是想说总要有个理由让我留在四方观中养伤?” “嗯。” “那你的理由是什么?” 鹤承渊未拿稳的药瓶在手心一滑,差点脱手,他急忙握稳,没有解释,却得来了沈知梨的追问,“你用了什么理由?” 被逼无奈,他只好说:“沈小姐缺个侍从照顾。” 沈知梨缩起眉眼打量他,“真的?” “真的。” “那为何莫名其妙送碗避子汤来?” 鹤承渊:“我不知。” “总不能是给我的吧。” “不知道。” “鹤承渊?” 一双探究意味十足的目光紧盯着他,恨不得将他击穿,鹤承渊攥紧手心的药瓶,心跳诡异加速,脖颈逐渐攀起心虚的涨红,竟然在她面前乱了阵脚。 他故作镇静道:“嗯?” 沈知梨上下打量他一番,又瞥向桌上那碗避子汤,恍然大悟得出结论,语出惊人道:“莫非,你不举?!” “咔——” 捏在手里的药瓶下场凄惨,碎成了渣。 鹤承渊的脸可谓是比那跌宕起伏的闲余八卦还要精彩,磨着后槽牙道:“我举不举你知道?” “我知道啊。” “嗯?!” “啊……我不知道……” “……” 沈知梨看着他松开的手,碎掉的药瓶被丢在地上。 好像……把他惹毛了。 那前世……是行的,那现在……谁知道呢。 气氛凝固,安静了片刻后,她还是不解,嘀咕道:“可是,那他们为什么送碗避子汤给你?” 避子汤!什么叫避子汤! 不举的人需要吗?不对,是给他的吗! 鹤承渊一把夺走避子汤,朝地上一泼,碗丢回桌上,“现在没有了。” 沈知梨见他脸色不好,也不敢再说什么。 “哦,那……我身子不舒服,就先回去继续睡了。” 屁股才抬起,他就开了口,“坐下。” 她愣住,呆呆看着他,“嗯?啊?” “借下眼睛。” “什么?” 他随手抓起几瓶药递到她眼前,“这是什么?” 沈知梨烧糊涂了,“药、药啊。” “上面写着什么?” “化淤、止血、愈伤。” 他将药瓶塞她手中,“疗伤。” 沈知梨吹了会儿风,身体已经没那么闷了,但喝了药有丝疲倦,她随手接过放到一边,“放着吧……有点困了,醒来再弄。” 说罢,她自顾自的起身回了房,才关上门窗,掀开被子坐在床边,这人就毫不客气推开房门进来,五指握着几瓶药走到她面前。 “上药。” 沈知梨:“我先睡。” “上药。” 沈知梨拧不过他,这人想干嘛呢。 鹤承渊把药瓶丢她被褥上,“染风寒这事,拖不了几日。” 她抬眸望了眼他垂着一日未动过的胳膊,“你那不比我严重?” “我自己能处理。” 他丢下一句,就出了门,那背影略显慌乱。 第75章 门被带上,屋里归于安静,能听见院子里的脚步声停在了树下,瓶瓶罐罐相互磕碰。 沈知梨轻轻抬了一下肩膀,火辣辣的疼,她解散腰带,褪了半边衣裳,艰难歪过头瞧,扭了一半扯着般疼,她只得转回来,看了眼远处的铜镜正要挪过去,房门突然又开了。 少年背光而立,位于门前,身上的睡衫与她一样散乱。 “……” 两个人凑不出一对好胳膊……让他下死口咬她! 两人相对而坐,沈知梨倒是觉得没什么,毕竟上辈子什么事没干过。 鹤承渊握着药瓶怔了一下,“我……那个……” “蒙着眼睛,没事来吧。” 沈知梨微侧过头,发现咬伤与脖子布满紫痕。 她说:“帮我上完药,我再帮你上。” 鹤承渊握着药瓶拇指摸索触及她的肌肤,滚烫的温度随着指腹似电流飞速窜入他的心脏,心口骤然一缩,随后颤动不止,身体脱离掌控的怪异感觉令他及其厌恶与暴躁。 他的手僵在她肩膀上,神色阴沉凝重,不知在想什么神游。 沈知梨瞧了眼满身狼藉的自己,“你下口太重了……啊!” 她话音未落,鹤承渊手指一颤移了位置,压到了她的伤口,眼泪夺框而出。 鹤承渊是傻在了原地,动也不是,不动也不是。 沈知梨:“不打算给我道个歉?” 对面的人沉着张脸,半天没个反应,她摆手说:“算了。” “抱歉……” 这倒是让沈知梨感到意外,她盯着那张强压邪气认真道歉的脸,“噗嗤”笑了出来。 鹤承渊脸比锅底还黑,别过了头,在他想收回手的刹那,沈知梨抬手握住了他的手腕,“快些吧,我有些倦了。” 沈知梨带着他的手在伤处游走,上药,又缠好绷带。 等轮到他的时候,这人就犹豫了。 他外衣松垮落在肩下,内衫仅是领口微敞,能瞧见他呼吸起伏的胸脯。 沈知梨扯他衣领的手被攥住,“你怕什么?又不是没见过。” “……” “快点吧,你自己脱。”沈知梨眯起眼扫视他,勾起唇引诱他催促道:“我这染风寒,最多三日,若还不好,他们必然会引起怀疑,这三日胳膊虽好不了,但至少得轻微活动无碍吧。” 她慢慢松开手指,假意放手作罢,少年手还定在衣领,脸上倒是慢慢攀起层淡粉。 沈知梨病得眼昏脑胀也没放过这次机会,“今早不是听他们说每日都会来,胳膊总垂着不动,一两次还好,多了一眼就能察觉异样,到时候你好不容易从毒师那里收刮来的毒瓶全拿不回来了,你这武力内力,出了药谷,四处危机重重,如何斗得过邪宗。” 对面之人似乎有了些动静,他指骨攥着衣领,轻微收紧。 沈知梨没做多想,她只以为,杀奴对她的这份信任因失去部分记忆而略微虚浮。 她身体不适咳了两声,也不收敛,眉角一挑乘胜追击道:“你兴许是忘记了,无碍,当初从赌场把你救出来,你哪处我没见过,都是我亲力亲为为你疗伤治病,来这药谷也是我费劲千辛万苦为你求来的,在赌场那么多奇人怪事,难不成你没听过药谷?还是……你不信任我?” 说着说着语气委屈,甚至轻微哽咽,伤透了心。 鹤承渊:“……” 前世她就是这般,满口胡言乱语,谎言编织成性。 若不是他有记忆,真是上了她的当。 他动了两下肩膀,尝试靠自己上药,然而胳膊难动半分…… 除了她,似乎也没其他办法了。 以前……也不是没见过,他的腰伤还是她包扎的…… 他别过头,一点点脱下半边肩上的衣衫,轻薄软绵的料子塌下,露出大面积的半身肌肤。 鹤承渊侧首,搭在肩上的发丝垂了下来,沈知梨嘴角微翘,忽视了一个伤者触目的伤口,反倒直勾勾盯着他由下而上迅速泛起的红迹在顷刻间爬满了全身。 沈知梨眸光一亮,手就伸了过去。 上辈子哪见过这画面。 “我腹部没有伤。”鹤承渊低垂着头,发丝挡脸,手指揪着衣袖,一双蒙着的眼睛下鼻息沉重。 某人细嫩的手指又往上移。 “胸上也没有。”他双眉紧蹙,咬紧牙关,身体因她恶意的剐蹭而轻微疼痛颤栗。 他抖动的幅度越来越大,不再忍耐,拉住衣裳准备穿起,“我自己能行。” 见他想跑,沈知梨这才将目光移到他伤口上,压住他的手说:“好了好了,我看看伤。” 她手背拨开他的发,渗血的黑洞露出,顿时傻在原地,此刻她甚至觉得,鹤承渊这个无论是对己身或是他人都十分残忍的人,咬她那一口……算的上手下留情了。 “别拽着衣服了,我又不会把你怎么的,你担心什么?”她将药瓶递到他面前,“拔个塞。” 鹤承渊僵过脑袋,沈知梨凑到他耳边低笑说:“这呢,拔出来。” 搭着的发在他耳边垂下几缕,药瓶在他指尖怼了怼,他曲起手指“啵”一声,瓶塞拔出。 沈知梨戳了戳他绷着的脸,“不就拔个塞子吗?你脸未免也太红了……” 鹤承渊将头扭的更过了,避开她的手,“快点。” 她对着他的伤口将药粉撒了上去,恶化的伤口瞬间流出一条长血,剧烈的刺痛与灼烧感使得他未忍住闷哼一声,喘息加重,胸腹起伏加快。 第76章 沈知梨低头猛咳几声,在凉风中待的太久了,她缓过来用帕子为他慢慢拭去血迹。 “下次不要伤害自己。” “这样并不能解决什么事。” “我和你说话你记住了吗?” 鹤承渊没有出声。 沈知梨又为他上了些药,扯出干净的绷带,“你怎么带我回来的?” 赌场的生死相搏,造就了他倔强固执的性格,他始终沉默着,硬忍着痛,从开始的鼻息加重,到需微张唇喘气才能缓过劲。 他不说,她也能猜到些许,给她搭起的“庇护所”是为了防止他发狂,她失去意识后,要如何靠单只手搬开冻手冰石,悬着最后一丝清醒,清出一条路,避开巡查扛她回来,再把她丢进浴桶,放入热水。 一桩桩一件件都不是轻易的事。 沈知梨不再提她想要的月季花。 “拽一下绷带,轻一点别扯着伤了,会痛。”她边为他包扎边说:“下次不要再做这种事,太危险了。” “一命抵一命,救命之恩,我们扯平了。” “下一次再遇到这种情况……”她本有自我牺牲的大义要说,后来想想,她惜命,可还不想就怎么死个不明不白,于是改口道:“……再遇到这种情况,也必须要救我,知道了吗?” 鹤承渊听到此话,总算有了反应,轻声一笑。 “你笑什么?”沈知梨褪下他另一边衣裳,他没再反抗,她把绷带在他腰际固定一圈,“拽这头,轻一点。” 她把另一头递到他手里,嘱咐一句,轻些,毕竟这是个没轻没重不把命当命的人。 “我是绝对不会害你的。” 绷带打好结,她满意看着自己缠好的“木乃伊”,非常有成就感,看着还有一丝渗血的地方,她凑过去轻轻吹了口气。 暖气喷洒在肌肤上,鹤承渊怔了一下回过头来,“你在做什么?” 那震惊的神情,可不是怕她占他便宜吗。 沈知梨:“吹吹就不痛了。” “???”鹤承渊摸到腰际大大的蝴蝶结,“……” “哪得来的歪理?” 沈知梨道:“它渗血了。” “……” 她为他拢好衣服,腰侧鼓起个大包,大蝴蝶结怼在里面。 “我不想包了。” “……” “困了。” “……” 所以是吹吹就算了? 第35章 迷雾(13) 系统播报:「好感度清算,增加1000点,已自动兑换为爱意值10点,目前爱意值负200点。」 两个胳膊废的人,每日待在四方观里互帮互助,鹤承渊本事大,每次取完药都能偷一篮疗伤药回来。 他们居然在四方观待了一个月都没人产生怀疑,只有早晨那两名弟子准时准点来查看一眼便没了,也从未提及让他们出去修炼的事。 更奇怪的是,这避子汤三天两头就没断过。 并且这月入了寒季,药谷弟子虽有送厚衣裳来,但那些厚衣裳都不如鹤承渊某日里带来的雪狐裘。 药谷的寒季冷得突然,令人受不了,雪下个不停,那夜难得雪停她在院子看星星,正觉得厚衣裳不得劲,四方观的门就被打开了,而后,他手臂挂着两件狐裘吸引了她的目光,这人十分好心,懂得报恩,送了件给她。 于是她舒舒服服裹在身上,问来处,鹤承渊说:“偷的。” 沈知梨:“又偷?!” 药谷治安这么差啊? 都让鹤承渊顺多少东西回来了,说好的步步摆阵,危机四伏的护谷阵是一点作用都没有啊! “偷谁的?” 雪狐裘毛绒舒软,一瞧便是好料子,这普通弟子有这待遇吗? “君辞。” “君辞!!!你把药谷当家了?东西说顺就顺?” 这还是瞎着眼,眼睛要好了,岂不是怪老头出去这一个月,药谷已经要易主了? 事实也正是如此,鹤承渊从原先的夜里外出,到现在那两名弟子查完四方观后,他后脚紧急的也跟着出去了,夕阳西下才回来,这药谷怕是叫他当后花园转了个遍。 大雪纷飞这日,沈知梨在屋里打了个寒颤,推开窗,院子积满一层厚雪,胳膊已经好的差不多了,只剩红印未消。 鹤承渊又不知道跑哪去了,现在弟子来检查他都懒得露面,还要她打掩护,再这样下去早晚暴露。 四方观的门被叩响,沈知梨裹好狐裘,撑起伞去开门,她扯出抹笑,为他打谎的话都已想好了。 “鹤……” 院门打开,沈知梨愣住了,位于门前的并非那两名弟子,而是君辞。 他们回谷了! 君辞身着秀逸的青竹衣袍,肩头挂雪带着风尘,似入谷便直朝四方观来。雪花飘落间他抬起眸,眼角下温柔的褐痣化了这冷冰冰的雪,“沈小姐。” 沈知梨心道不好,立即笑说:“君辞?你们怎么回来了。” 悄无声息回谷,鹤承渊还不知道跑哪去了。 寒风阵阵,她下意识不安拢紧狐裘挡住受伤的那边肩膀,君辞如墨宁静的黑眸夹杂冷意直勾勾看向她脖颈处未消褪的吻痕,没持续太久,他收起目光,弯唇温和一笑,抬起手来,袖子滑下手腕。 “你爹托我给你带样东西。”他展开手心,那里躺着一根秀气脱俗的银花簪。 第77章 沈知梨怔住,“我、我爹?” 君辞怎会与她爹相识?!甚至对他很信任,托他带东西。 君辞见她不动,解释道:“师父与他是旧识,这次出谷,顺路拜访。” 他上前两步,与她贴近,眼神幽深撩起她一缕发,用簪子缠了一圈,簪入发中。 沈知梨一时半刻定在原地,不敢动弹,手中的扇倾斜,“我爹……我爹可有交代什么?” “没有。”君辞扶正她的伞,为她拂去肩上雪。 沈知梨支支吾吾磕巴道:“我……那个,衣袍……” 他怎么可能认不出自己的外袍,又怎会不知,并非弟子送来的,没他的交代何人又敢拿他的东西送人。 “嗯,无妨,这次出谷匆忙,遇寒季忘给你留衣裳了,穿着吧。” 身后传来异响,沈知梨回过头去,鹤承渊双手抱臂,邪魅勾着唇位于屋檐下避雪,那身上挂着君辞另一件外袍,颜色与花纹与她的相近。 君辞身着竹纹便是一派仙风道骨的清雅,而套在鹤承渊身上,却如那沉夜暗藏杀机的血竹,邪气与冷谧难掩。 他今日没出门?这身衣服,还不如出门算了,扬起的唇尽是挑衅意味。 君辞眸光深邃退后两步与她拉开距离,注视着鹤承渊。沈知梨在他们二人间来回相看,不知为何,她在君辞眼里捕捉到一闪而过的不善冷厉之意。 “师弟,听闻近日沈小姐感染风寒,你为照顾她,落了功课。” 鹤承渊立起绒领,“谈不上功课,不过是活动筋骨的拳脚功夫罢了。” “那也不该落下。” “师兄说的在理。”他并未反驳反倒顺过君辞的话,“今日我便去修习。” 说是这么说,可动却是没动一下,雪花缓缓飘落,君辞凝视他片刻后,说道:“沈小姐与旁人不同,并非寻常人家的小姐,你是何身份该清楚,药谷之人配不上她,引诱她做些非常之事,是你的不对。” 鹤承渊轻笑说:“想来师兄在赶来四方观的路上,听了些趣事。” 君辞未答。 “我是何身份配不上她,师兄呢?”他嘴角的笑并未敛起,反而来了丝兴趣,“……与她又是何干系。” 君辞目光沉静,“师弟……” 鹤承渊打断他,“师兄消息灵通,沈家之事竟也略知一二,不知除药谷大弟子的身份外,还有何身份能与沈家小姐产生瓜葛?” 君辞:“师弟多想了,我并无他意,既是沈小姐侍从,尽早恢复武力是要事。” 鹤承渊看似礼貌的拱手笑说:“师兄说的是。” “大师兄!” 门外又赶来一人,老远便提着衣摆边跑边挥手。 君辞回头道:“宋安,你们回来了。” 宋安高马尾在脑后甩荡,洒脱挥着风雪,兴奋邀功,“我听他们说你到这来了,这次邪宗……” 他跑到跟前瞧见远处的鹤承渊,登时止住了话,瞧见沈知梨头上那根银簪,愣了两秒,呆头呆脑的说:“嗯?师兄绕路去卿云铺逛了半日就为了给沈大小姐买只簪?” “你别说,戴头上还挺合适,没那么刁蛮了,文静不少。” 沈知梨:“……” 鹤承渊笑意淡下,静听他们交谈,没过太久,抬步上前,停在沈知梨身旁。 “发簪?” 宋安双手抱臂,昂首挺胸,“不错,我们师兄精挑细选……” 君辞一如既往淡漠,“沈小姐不要将他的胡言放在心上,此是你父亲托我给你买来,说你的银子都拿去买了个杀奴,这根银簪戴着日后遇事方便。” “宋安你来的正好,师弟落了一月功课,你带他去修炼。” 宋安:“可是,我有事与你商议。” “此事今夜我会去寻你。” “可它……” “并非急事。” “很……” 那不急了。 君辞眉头微凝,转眸望向他。 宋安只得闭嘴,“我知道了。” 他扫了两眼鹤承渊与沈知梨身上的衣袍,心里不满,但一瞬便知,这是鹤承渊偷来的,如此可见药谷巡查之人与护谷阵不中用,大师兄让他带走鹤承渊,修炼是一事,更重要的是带着他那身衣服,去罚守谷弟子。 大师兄下了指令,他有心抱怨,也不敢再多言,可不说心里不快,“师兄,你的……” “尽快去,别误时辰。” 今日大师兄似乎脾气也不大好,一连断了他几句话,究竟是怎么回事。 他对鹤承渊道:“走吧,师弟。” 两人并肩而行,身后君辞带着沈知梨去往药房。 宋安转头看向瞎子,“你这个月在药谷干了什么事?” “不过是在四方观避寒。” 宋安冷哼道:“避寒?头次见师兄情绪怪异。” “是吗?你们此去是遇了何事?” “怎么?你想知道什么?” “我没什么想知道的,就是身为药谷弟子,关心师兄罢了。”鹤承渊神色毫无波澜,但却若有若无杂着一股不易察觉的阴沉。 宋安懒得顾及他的情绪,“沈小姐可不是一般人,你不过一个杀奴,当个侍从做个药谷弟子都算是抬你身份了。” “是吗?你这大师兄又是什么身份?” “你在套我话?” “没有,我在挑明了问你。” 第78章 宋安嗤笑一声,“你可真有意思,不该知道的就不要知道。” “你的大师兄风尘仆仆,一路赶来四方观找沈家小姐,就为送根簪,口中所言是她父亲托付,真是如此吗?” “是不是与你个杀奴有什么干系。”宋安双手叉腰,大摇大摆走着,“你既然这么问了,我就告诉你,那是我师兄精挑细选买来的!” 鹤承渊语气淡定道:“听你们说言,那簪子寡淡的很。” “什么叫寡淡!卿云铺的东西做工细致,价格不菲,一根普通的银簪都够你在赌场杀几场了!” “你如何得知,我一场赌局多少两?” 宋安不屑道:“能值多少两,一个普通杀奴罢了。” “三百万两。” 宋安滞住。 多、多少?他居然一场杀局值三百万两?!!! “那、那又什么样?到你手中也没几个钱,卿云铺的东西,你杀十场也未必能买朵小花饰来,我家大师兄又不是送不起贵花冠,只是怕沈大小姐平日戴着行动不便,这才买了根银花簪。” 鹤承渊:“我可未听过什么卿云铺,你在夸大其词。” “那是你孤陋寡闻!” “那卿云铺在何处?” “陈常山。” 陈常山,邪宗。 鹤承渊套着话了,还不忘再刺他一刀,“没听过。” “孤陋寡闻!” 第36章 淬毒(1) 沈知梨待在药房,顶着鹅毛大的雪蹲在院子里生火,要不是这身狐裘她都要冻成冰雕了。 这怪老头和君辞在长廊里坐得舒坦,中间茶座上的茶盏冒着缕缕暖乎的热气。 她打着伞不方便,最后干脆丢一边算了,两手冻得通红握着火石艰难生火,可这柴受了潮,她如何都点不燃。 一道身影走到她的身边,递来几根干柴与火石,又捡起她的伞站在她身边为她挡雪。 君辞倾斜着伞挺立于侧,目光未落及她身上,面朝怪老头还在与他交谈要事。 飘落的雪避开了她,却淋了他半边肩,本是想说不必,却又不知从何打断他们交谈,就只好专注生火熬药。 听他们所言,这次出谷兵分三路,宋安派人去了邪宗附近,君辞去了陈常山。 陈常山位于邪宗几十里开外,原是处安居乐业之地,山水如画美景著称,许多仙门道友喜欢在那修行,直到几座山外邪宗树立。 虽有邪宗,但来往的道友却任然不少,多年来,这算是最为平和之处,不少周遭城镇都遭了殃,偏就这处繁华如初,此次引起诡事,惊动药谷,乃是听闻陈常山连毁三村,惨遭灭顶,一具尸体都未瞧见,只留下一口红木棺,经查与那傀儡师脱不了干系。 药谷本是不参与这事,可却发现有红木棺的那户人家,屋里出现了药谷禁药,非流通出去,而是有人仿制另配,并且还死了几家仙门弟子。 药谷虽不与其他仙宗为盟,但由于一向行事神秘,此事不解,容易树敌。 于是,江无期便独自前往百宗之首万剑宗。 万剑宗…… 原书男女主就在此宗。 江无期喝了口热酒,又为君辞填了杯茶,他那眼里看不见丝毫细节,端着那杯热茶摇摇晃晃走进雪里,飘落的雪花入了几朵在茶中。 他举着杯递给君辞,君辞接到手里垂眸看着冒热气的水面雪慢慢融化后,抬起眸来,茶便握在手心始终未喝,雪花落了一朵又一朵,将那滚水都调冷了。 江无期:“我不在的这一个月,你们两个干了什么?” 沈知梨眼神躲闪,“没干什么……” “呵,没干什么。”江无期掸去君辞肩上的雪说道:“怎么不见你为为师打伞。” 沈知梨与君辞都未答话。 江无期:“怀淑郡主你戏弄人的性子是一点没变。” 沈知梨目光不明所以在怪老头与君辞身上晃动。 戏弄人?她还以为冰洞与偷药暴露了。 不过,她何时戏弄人了。 君辞虽为她执伞,但视线不曾落下,她有丝不明白……怪老头所言,是这戏弄吗。 “其实……” 她正要拒绝他的伞,才开了口,君辞垂下眸子,曜石般深邃的眸冷比碎雪。 他道:“并非此事。” 他知道她想说什么…… 沈知梨:“并非此事?” 那还有什么事? 药锅“噗噗”响,随后锅盖炸开,黑烟滚滚升空,火融雪将砂罐壁圈烧得黢黑。 君辞抬袖拦下扑向她的烟,衣袖染上一团肮脏的色。 江无期点点头,“不错又进步了,才几个时辰,天都没黑,就能把药煎糊了。” “不错不错,再煎几日,药房就能移成平地了。” 沈知梨:“……” 阴阳怪气…… 毛毛躁躁的脚步声在门外响起,药谷弟子着急忙慌推开门,宗礼都已抛之脑后。 “师兄!” 君辞侧首,“何事?” 弟子:“宋安和鹤师弟打起来了!” 君辞缩眸,“什么情况?” 弟子瞄了眼沈知梨,支支吾吾道:“听说……是沈小姐那事……” 沈知梨一头雾水指着自己,“我?” 她有什么事?难不成是肩伤暴露了?! 弟子焦急道:“大师兄快去看看吧,宋安他快被杀奴打死了!” 第79章 沈知梨:“???” 不是互殴吗?单方碾压?上次欺负鹤承渊被反打的事没让宋安长记性,还敢挑战他! 等他们几人赶到药场时,宋安已经鼻青脸肿,潇洒的高马尾凌乱松垮,脑袋顶着满头枯叶雪花。 他狼狈至极被踩在地上,仍是不服输,怒气冲冲扯着鹤承渊的衣摆,嘴中不饶人。 “等我大师兄来你就死定了!你个什么东西!居然和沈家小姐做这种勾当!” “我一看你就不是好东西!” “瞧你那狐媚样!” “沈知梨也是瞎了眼!你个一文不值的杀奴也能爬她的床!” 沈知梨:“???” 等等?现在是什么情况? 鹤承渊邪魅一笑,脚下用力摁住宋安的胸膛,“那你说说看,我不能,还有谁更适合做这狐媚勾当!” “谁都比你适合!” 宋安怒气上头口无遮拦,沈知梨脸越来越黑,这话传谁耳朵里都刺耳的很。 君辞站在她身边为她挡雪,立即道:“够了!” 宋安顺声望来,白茫茫的雪色里,君辞干净整洁的衣袖沾染灰烬,偏着把伞,沈知梨站在他身边,低垂着头。 “师兄……” “大师兄!他用杀招!” 鹤承渊:“杀招?没取命的都不叫杀招!” 少年露出深不可测的笑容,玄色衣袖挥舞,顿时杀气滚滚。 “嗡——” 一道身影从沈知梨身边闪出去,飞旋的伞缓缓下落,留给了她。 青袍舞雪,呼风而过! 顷刻间,无数雪花炸起,鹤承渊回头迎了君辞一击,两人赤手空拳,疾风骤雨。 君辞似乎不轻易出手,但今日却是怒气悬至高台,他一招一式果断干脆,不拖泥带水,甚至抽空将宋安从地上捞了起来,丢到身后。 宋安禁受不住他的力道,这一甩,直退几米外才稳住身。 君辞起初不加半分内力出拳,但每一掌都叫鹤承渊在半截处拦了下来,赌场里活下来的人,确实不能轻敌。 鹤承渊对他也是毫不客气,招猛如狮,行捷如豹,杀气不减反增,他如一只溜着猎物的凶兽,给猎物留出自以为是的漏洞,让他顺势攻去,是攻是守全在鹤承渊的掌控之中。 宋安除了心性鲁莽,功夫并不弱,一对一打个没有内力经脉受损之人,不该输的如此惨,唯一的可能,就是落了鹤承渊的圈套! 对峙间,等君辞反应过来,已有段时间,万幸鹤承渊所控之势时间不长,他还有回转余地,但要想掌回主权,只得使用内力压过他一头! 这若是以往,君辞必然是会为公平起见,不动半分内力,打上百个来回。 但今日,雪大,也是该压下这杀奴的戾气了! “轰!” 君辞运气内力朝鹤承渊抡了一拳,凌冽之风轰起厚重雪花。 这一招去,哪怕是控制了力道,也足够结束这场斗争。 白雪渐落,鹤承渊嘴角还是挂着一派轻松的笑,居然,接下了这一拳。 宋安也瞧准时机杀了上去,君辞出言呵斥,“退回去!” 他只得在半路止步。 君辞加大内力压过鹤承渊退了一步,“师弟,看来这一月,功课没落下。” 鹤承渊:“自然,勤加练习。” 话语落下瞬间,他不知从何早折断一根尖锐木枝从袖中露了出来。 君辞神色一变,又加了几层内力,没再手下留情,朝鹤承渊胸口打去。 “咳!!!” 木枝砸入雪地! 鹤承渊受不住这一击,整个人飞了出去,重重砸在不远处的树上,他身形不稳,捂住肩膀跪在地上,几口乌血染红洁白的雪地。 沈知梨蹙眉,心抖了下。 他的肩伤! 她急忙跑上前,才走了两步,看了半天戏的江无期忽然一笑,“你买来的杀奴,八百两,真是赚了大便宜。” 还没明白过来他话里之意,鹤承渊忽然肆意低笑,君辞深沉站于原位。 宋安捂着自己阵阵发痛的胸口,“你发什么疯!” 大师兄为他报了仇,他现在要冲上去加两脚。 君辞沉声道:“你赢了。” 宋安止步,“大师兄,你在说什么?” “分明!不是你!等等……他的经脉与内力……打通了?!” 鹤承渊周身内力外溢,一丝魔气缠绕在内气间。 这下所有人都看出了他实际上的目的,便是借君辞之手,以力打力,他的内力早已汇聚,就等来人助他打通。 可,根本无人知道这一点,他故意放大己身魔核一事,让所有人的目光都注意在他是魔这件事上,毕竟,外人可能无法他为魔,但在药谷,随意一个弟子都能轻易察觉。 他利用他们自以为是的优点,达到自己的目的。 鹤承渊支着树干站起身来,披散的墨发挂着朵朵雪花,一把刀架上他的脖子。 君辞与他对立,“收起你的魔气,是你该做选择的时候了,留于药谷或死在药谷。” 沈知梨收伞上前,伞尖抵住君辞的剑,“我们选留在药谷。” 君辞未言,一双眸子凝视沈知梨。 鹤承渊勾唇笑道:“沈小姐说什么,便是什么,既是她的侍从,我的命是去是留自然由她决定。” 第80章 君辞:“你选在药谷,若有半分背叛,我会夺你性命。” “现在收起你的魔气。” 鹤承渊手指轻抬,那丝魔气绕着他立起的手指玩了一圈,在剑再次威胁来时,收了起来。 “大师兄这一招一式与其他师兄颇有不同。” “药谷所学也有不同之处吗?” “不知,何时能教教师弟。” 君辞收起剑,“师弟手里的功夫,也该教教我们了。” “不如就告诉我们,这十方护谷阵,怎一处不留。” 第37章 淬毒(2) 寒季夜里的雪越下越大,最后江无期开口让众人都散了,沈知梨搀着鹤承渊回到四方观,入门后收起伞关上了门。 她褪下外袍,将手里的食篮搁放在桌,又去开了一丝窗隙透气,生了团火移到他身边,忙忙碌碌翻出药瓶。 “我看看。” 鹤承渊困惑道:“看什么?” 这一月来两人相互上药,她都已经轻车熟路了,伸手就去扯他腰带,他急忙摁住。 “害什么羞,又不是没见过。” 他忽然道:“你是不是忘了你是什么身子?” 沈知梨冷哼一声,在他对面坐下,托腮盯紧他,“鹤承渊,你是不是也该同我解释一下,这一个月,你用了什么理由,减少他们的视查。” 鹤承渊当她面解开腰带,扯下领口,自顾自的摸索药瓶在肩上药,一团团魔气在流血的伤口处冒出,答非所问回道:“招邪祟的身子,我身上不久前经脉打通内力恢复,现在无法控制魔气,你靠近来……” 他顿了一会儿说道:“上次的事情……” 容易失控,再现。 没有内力时失控差点将她肩膀咬废,若是现在乌苍决作祟,今日怕是两人都出不去这门了。 沈知梨指骨扣桌目不转睛盯着他上药,发丝上的雪因他疼痛引起的颤栗从而顺着肌肤滑落,最后被体温融化。 “突然觉得宋安说的没错。” 她毫不掩饰意味深长的勾起嘴角,戏谑道:“你是个狐媚胚子。” 鹤承渊:“……?” 他又做什么了? 他沉下脸,药上一半停了手,拢好衣服系紧腰带。 沈知梨起身打开食篮,端出今日的茶推到他面前。 这换了药的茶,一月没出现,鹤承渊就没喝过,她还得不辞疲倦按怪老头的要求,送到他面前。 之前她都放下离开,这次,她还就不走了。 “原来,是你爬了我的床,这理由你可真会用。” “……” 茶碗推到他手边,沈知梨再次坐下,托着下巴,手指在脸颊上点了两下,说:“三天两头送来的避子汤是给我的。” 鹤承渊:“……” 她又继续道:“不过,幸好是给我的,你要是不举,到时候媳妇都没法给你找。” 鹤承渊:“???????” 他嘴张了又合,欲言又止几回,竟被气得不知从何骂起,最后还是选择闭上了嘴,端起那碗茶,仰头一口喝了。 “当啷!” 茶碗丢回桌上,碗底晃了两下才站稳。 沈知梨瞪着双眼。 他?喝了?!!! “你不怕我下毒?!” 鹤承渊:“所以你下毒了吗?” “没有。” “那你错过机会了。” 沈知梨“噗呲”笑说:“这算是彻底信任我了?” 鹤承渊抬手扯掉遮光黑绸,黑绸从眼上垮到鼻梁,露出那双睫毛浓垂,眼角微翘紧闭着的眼,他倾过身子,手抵在桌,同样托腮,睫毛轻颤缓缓睁开了眼,她模糊的轮廓映入眼帘,血眸里闪过一丝狡黠。 他弯起唇来,“沈小姐,我不是,早就信任你了吗?” “嗯,确实如此。”沈知梨收拾东西,“早点休息。” 她刚打开门,寒风还未吹上身,“嗙”门在眼前合上。 “……” 他想干嘛。 沈知梨侧过身去。鹤承渊微斜过身,黑暗之中,他的发丝被那轻风拂过,托腮的那只手,手指穿进黑绸里,一曲一伸一挑,挂在鼻梁上的黑绸滑走。 “你有事和我说。” “也没什么事,我就是好奇,那根银簪值几场杀局。” “什么意思?” 他没答,食指抬起,门开了。 门外大雪纷飞扑面而来,沈知梨瞥了眼方才进屋随手搭在一边的狐裘。 “你不如说,这究竟是救赎之地,还是另一个地狱。” 鹤承渊玩弄黑绸的手指顿住。 她低头将从臂弯滑了一节的食篮扶了回去,抬起小臂防止它再滑走。 “鹤承渊,你想问的,是我的选择。” “你放心,倘若这是地狱,我也会与你同生共死。” 她没有给这个地方果断的结论,她唯一说的是,不论好坏,不计后果,她的选择。 沈知梨留下狐裘,离开屋子带上门。 …… 次日一早,四方观里没了他的身影,想必是去修炼了。 院子里雪停了,只剩余风尚存,沈知梨站在窗边,榻上丢着一件狐裘。 一件君辞的狐裘,一件她昨日做出选择留在他房中的狐裘。 她将手心握着的银簪放入饰盒,套上狐裘带上食篮去向药房。 “怪老头。”药房无人,她停步于树边,正要寻人,破碎的瓷壶从中敲断,锋利的尖端抵住她的喉咙,猝不及防被利器顶喉,手里的食篮脱了手,盖子砸开,空碗滚了出来。 第81章 江无期面无表情,今日身上的酒味淡了不少,甚至带着茶香,她低头瞧了眼威胁自己的刺尖,又扫过长廊亭下冒热气的茶,他这是一夜未睡? 他道:“怀淑郡主还是和小时候一样,遭人厌恶。” 沈知梨也猜到一二,冰洞的事暴露了。 “怪老头,你应该也有事和我谈。” “何以见得?” “药谷不与任何人为伍,你自然也不惧怕朝廷之势,神不知鬼不觉杀我一个人抛尸荒外,嫁祸与陈常山内也不是不可能。” “错了,药谷也该与他人为伍了。” “你在亭内想了一夜,究竟是杀了我,还是留下我。你已经有答案了。” “答案是什么?” “真要想杀我,早在刚刚瓷器就已刺破我的喉咙。” 江无期大笑不止,“怀淑郡主脑子比小时候有用了,你见到了不该见的,怎么不威胁我呢?” “如前面所言,一来我无法威胁你,因为我的命不重要。二来我需要你的搭救,解我杀奴的毒。”沈知梨扬起笑容说:“不过现在看来,我的命对你来说,有点用处。” 江无期:“所以你要威胁我了?” 沈知梨摇头,“没有。我熬了几个月的药,却并仍不知如何救鹤承渊,你是不是该……告诉我了。” 江无期睨视雪地里的空碗,“喝了?” 沈知梨:“喝了。” “你确定?” “确定,昨夜我坐在他对面,看着他喝下去的,一滴,不剩。” 江无期手里断壶随意往雪里丢去,走向廊亭。 沈知梨望着他的背影,不知在那捣鼓些什么,她弯腰拾起地上掉落之物,随后取出干柴生火。 “怪老头。” “做什么?” “你与谢故白的母亲是何干系?” “不该问的不要问,会丢了小命。” 沈知梨“哦”了声,认真扇着火,“见不得人的情夫啊?” “死丫头!你胡言乱语什么呢!” 沈知梨假势不经意间道:“不是情夫啊,那是什么?镇远侯府三房只有谢故白与他娘被救,你有那劫人的本事,怎么他爹不一起救了,说明你恨他爹是个负心汉,他的抄家报应罪有应得,我说的对吧。” 江无期放下手中之物,挺直腰板,“死丫头……” “这么说来,你收下我,救我的杀奴,还有一层关系对吗?是因为我爹并未在当初对谢家出手相助……” “关系,老一辈的事,和你有什么关系。不过倒是有另一层关系,你无需知道,杀奴我会助你救。” “还有,知道越多,死得越快,这句话你该记牢了。”江无期警告她,“出了这个药谷,你见到的一切都要守口如瓶,当未发生过。” 沈知梨:“我知道,只要能解他的毒,我会当做不曾见过,那、片、月、季、园。” 江无期端着一碗黑黢黢的药递到她眼前,“喝了。” 沈知梨:“想毒死我?” “早晚毒死你!”江无期翻了个白眼,“真是烦死了!” “……”沈知梨接下犹犹豫豫喝进嘴里,一股奇怪的酸苦味在口腔蔓延开来,她凝起眉,硬着头皮喝了精光。 “喝……喝完了,你这调的什么东西?这么难喝!” 江无期轻描淡写道:“毒。” “什么?!”沈知梨望远处的桌上一瞧,正是当初她见到鹤承渊从毒师身上收刮来的瓶瓶罐罐。 “你真给我下毒啊!!!” 江无期:“不可以?” 沈知梨掐住脖子,一阵干呕催吐,咳得眼泪都飙了出来,缓了半天,身体似乎没有产生异样。 “你下毒了还是没下?” “管那么多,现在开始熬药。”江无期从桌上抓了一把药草丢她锅里,“今日这药,看着他喝下去。” “今日喝药?!可是……我熬的药,你不教,岂不又要糊锅?” 江无期拍去岩石上的厚雪,坐在树下,悠悠闲闲喝着酒,“熬糊就对了,没熬糊才不对。” “……我……没懂。” “你以前熬的都是废渣,能熬出什么东西来?” “废渣?!我每日琢磨到睡不着,想着怎么把药熬好,结果就是堆本来就糊底了的废渣!死老头!” “做什么?” “你料到我会给他换茶!” 江无期:“死丫头,你怎么钟情于一个杀奴呢?事事为他着想,你原先不是喜欢谢故白那小子?现在谢故白成亲了,你又找了个杀奴,越找越不中用,头都不会抬,周边的人看不到吗。” “……” 周边……周边还有谁啊? 这次的药汤沸腾对了,几个时辰都未有半点糊底,原来不是她琢磨出来的方法不对,而是材料不对。 江无期:“加你的血进去。” 沈知梨身体一僵,“我的……什么?” 第38章 淬毒(3) 沈知梨脑袋发昏,拖着疲惫的身子,端着熬好的药回到四方观已入深夜。 怪老头拿药渣给她练手,这么多月也算是难得悟了出来,今日不光认了草药,从如何种、如何记、功效、长相,还让她画了本药册,忙忙碌碌一整日,怪老头就没让她消停过。 他猜到她会将糊药换茶,也猜到鹤承渊不会轻易喝下,所以几月来也从未给她真的药草,今日仔仔细细熬了整日,万是没想到,原来,她是药引。 第82章 寒季来势猛,去势快,院子里还有一层厚雪未化,黑暗的四方观一盏灯都没有,她踩雪而入,站在鹤承渊的门前,他怕是早已睡下了,这碗药得看着他喝下去才行。 沈知梨叩响他的房门,屋里静悄悄没有回应,她再次尝试,还是没有。 这人跑哪去了?莫非又乱跑了?! 她推开门,大步跨入,屋内昏暗,垂了半扇白帘的床榻上躺了一人。 敲了半天门,他一点反应都没有…… “鹤承渊?”她小声试探喊了两声,还是没反应,看样子是真睡死了。于是她将药放在桌上,走到门口,肚子“咕噜”一叫,这才想起来今日忙的饭都没吃,怪老头真是公报私仇。 她前脚刚走,后脚床上的人就坐起了身,浓厚的药味在屋内蔓延。 “咚咚。” 四方观的门被敲响,沈知梨精疲力尽瞥了眼,回房的步子调转方向。 门外,一名弟子对她拱手道:“沈小姐,大师兄唤你去灵湖一趟。” 明月高悬,沈知梨不解道:“现在?他找我是何事?” 肚子再次“咕噜”两声,在安静的院子里响彻十分明显。 “……”她捂着肚子,“好吧,我现在去。” 院门关上,风刮落叶。 鹤承渊在屋里,手指摩挲碗沿,门外的对话一句不落传入耳中。 他面无表情安静坐着,也不知在想什么。 今日怎得不再是茶,这闻着就苦的药,令他不悦,蹙紧眉头…… 可手却不知不觉,端起了药…… 沈知梨去往灵湖大老远闻到一阵饭香,两眼放光,不由加快了步子。 暖黄色的烛光映亮清冷的夜色,水面因小鱼吐泡掀起圈圈波澜,竹帘晃动,悬山顶木廊亭内一人背对她而坐。 “君辞?” 沈知梨撩开竹帘,一眼定在满桌“盛宴”上,热气腾腾诱人的香味勾着她,空荡荡肚子更是着急的叫嚣着。 “怎么?”她毫不客气坐在对面,“都是给我的?” 君辞俊逸的眉眼抬起,神情不露表面,清寒却不疏离。 他没开口,沈知梨也不敢动筷,只能盯着美味的饭菜咽口水,香味扑鼻肚子叫个不停。 沈知梨小心关注着他的神情,他的眼角微弯,过了会儿,他拿起筷子夹起浸入香汁中的红烧鸡翅放在她碗中,“听闻沈小姐忙了一日,我碰巧从外回来还没用餐,不如一起,饿着肚子睡觉,明日没精神。” 他边说边夹菜,五道菜各夹一筷子,她面前的碗都堆尖了,“沈小姐不要误会。师父虽未口头收你为徒,不过也传授了你药草知识,倒也算……半个药谷中人,于情于理不该苛刻。” “吃吧。” 沈知梨现在就是个饿死鬼,君辞说的什么话已经完全无法进入她的耳中,眼里只有食物,她毫不客气狼吞虎咽塞进嘴里,完全不顾及形象。 君辞给她打了一碗热汤,“没人和你抢。” 沈知梨鼓起腮帮子,咀嚼两下,灌了口汤,艰难咽下,疑惑道:“你不吃吗?” 君辞:“吃。” 沈知梨填饱肚子,有了点力气说话,抽空问道:“你今日怎么又出谷了?是遇到什么事了吗?” 君辞筷子顿住,他收了回来,眼神躲闪喝了口汤。 她见他不动筷,也默默放了下来,“忘了……食不言寝不语……” 君辞:“无事,药谷没有这规矩。” 他拿起她的汤碗又盛了一碗汤,解释道:“过两月宗门大会,前不久师父去了趟万剑宗,不知这请帖何时送来。” 沈知梨抿了口汤,“你在担忧,往日都未与他人结盟,这次……” 怕给他徒增烦恼,她顿住了话,没再往下说。 看来是陈常山的事没得到解决,邪宗如今是愈发嚣张,药谷剑已悬顶,再不与其结盟,未来的路怕是要难走了。 “没什么大事。”君辞瞧她停了筷子,于是又给她夹了几块肉。 沈知梨:“我饱了,夜里吃太多不消化。” 她已拒绝,他也不好再劝她多吃。 “今日的饭,好吃吗?” 沈知梨笑道:“好吃。兴许是太饿,比平日膳房里做的好吃多了。” 君辞淡淡回应道:“嗯。” 沈知梨这个没头没脑的人,吃饱了就想回去睡。她目光晃了圈正找个理由离开,这才想起来问,怎么约在这处。 “对了,我近日才知……灵湖是药谷禁区,怎么约在这处……吃饭。” 君辞:“沈小姐与师弟闯入禁区的事,我已知晓,这对你而言,也算不上禁区了。” “……”沈知梨:“都……知道了吗?” 君辞:“只有我与师父。” “抱歉……我不知这是禁地,那日好奇山泉水煮沸的花香,意外发现月季林……就贪玩了,一不小心就因起雾失足掉进冰洞。” 他摇头道:“无碍。无事就好,我的玉牌打开了禁区,到怪不到你的头上。” “嗯?” 这怎么还成他的过错了。 君辞抬起眸来,眼底闪过一丝担忧之色,“我听师父说,你成了药引。” “也没什么大事,就是每日先喝一碗苦药,再用我的血制解药。” “几日一次?” “什么几日。” “几日……放一次血……” 第83章 “现在……鹤承渊的眼睛恶化,得每日一次,日后次数会减少。” 君辞从旁取出止血药,“手。” “嗯?” “是不是没包扎。” 沈知梨心虚点头,慢慢撩起袖子露出手腕,伤口不深,血丝还未止住,君辞颦眉,为她小心包扎。 “师父的药,你喝了多少?” 她竖起根手指,略微抱怨道:“满满一碗,特别苦。” “你可知那是何药?” “与毒相配,以毒攻毒,我猜只要我做药引他的眼睛不出几月,便会好。” 不然,若是拖到两年后,怕是会像前世一样,再难辨色。 君辞眉心微皱,手指动作放轻,“你知道。” 沈知梨并没将这事放心上,“看来我猜对了。” 君辞不苟言笑的面容,浮现一丝看不明复杂的情绪,“沈小姐以前见过这杀奴吗?” 沈知梨笑容滞住,“以前……是指?” 他称呼鹤承渊为杀奴,往日不都是师弟之称,今日怎么…… 君辞:“既没有见过,为何救他?” 夜风拍打竹帘,暖黄的烛光被风搅得忽明忽暗,他的眸里带了丝审问意味。 沈知梨一时噎住,“我……见过。” 君辞沉寂的瞳仁微不可查缩起,语气平淡问道:“何时?” 沈知梨感到疑惑,他为何问这些? “……梦里。” “……”君辞收起东西,“梦里见过的人,值得你搭命去救?” “搭命?一点血……谈不上。”沈知梨脑海一闪,“难不成!怪老头真给我下毒了?!我不会死吧!我还不想死!” 君辞:“不会死。” 沈知梨大手一挥,“那谈何搭命。” 君辞严肃道:“日后,只要放了血,就拿着玉牌去竹室寻我。” 竹室?那地方算是药谷最精致繁华之所,水榭庭院犹如仙境,与其相比,其他地方简直是陋室,原来,那是他的居所。 沈知梨不明问道:“为……为何?” “血难止。” “!!!” 她入口的药会令伤口止不住血?! 君辞认真道:“今日不把你唤过来,是不是就打算这样倒头睡去?” 他叮嘱道:“记得,每日回四方观前,必须要来。” 沈知梨不敢反驳,点头答应,“我知道了。” 亭外传来脚步声,竹帘打开,江无期的身影从后走了出来,手里还拿着个空碗。 这个味道,是她熬好的药味,他怎么带了一碗到这来? 江无期脚步虚浮醉醺醺晃过来,“好徒儿,你又整了什么好吃的?” 他定睛一瞧,“死丫头!你怎么在这?” “饿死我了……你忙活半天就整……” 低头一看,满桌的饭菜吃了个七七八八。 “君辞!这饭不是给为师做的吗!你你你!你你你!为师一天没吃饭,你就给我吃剩饭?!” 沈知梨目光在他们之间掠过,又盯着桌上剩菜,打了个饱嗝。 君辞还是面无表情,冷淡掀起眼皮。 江无期一把夺过君辞的碗筷,“吃饭都不等为师!你个不孝徒!早晚把你一起扫地出门。” 君辞转眸对沈知梨道:“沈小姐早些回去歇息,夜深了。” 江无期边吃边骂边灌酒,白色胡须气得飞起,筷子指着空荡荡的盘,没几块好肉了,就个鸡屁股有点肉,他骂骂咧咧夹起来塞嘴里。 远处阴暗的山林里,修长的身影套着一身玄色睡袍立于树后,也不知站了多久,在沈知梨起身后,他转了身,从那条小道离开了。 沈知梨吃饱喝足回到四方观,还是一样的安静,银色的月光照亮满地雪霜。 第39章 淬毒(4) 沈知梨之后的一月里,几乎每日都往竹室去。她挎着食篮去往竹室,今日在半路碰巧遇上了宋安。 宋安扫视她,“沈大小姐,我听师兄们说你现在每到饭点就往大师兄这跑,你做什么呢?垂涎他的美貌?你莫不是看上他了。” “还是说……你又有什么阴谋诡计!” 沈知梨睨他一眼,“什么叫我有什么阴谋诡计!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是你大师兄叫我来的,怎么?你个小可怜被遗弃了?” 遗弃! 宋安气得脸发紫。 沈知梨还往上加把火,“我听说呐,最近你瞧不上的杀奴很是受欢迎,谷中弟子都围着他讨论拳脚功夫,更有甚者崇拜他,与他讨论如何修补加固护谷阵。” “怎么?没人和你玩?你这么闲,到处乱窜,怎得不去“拜师”学习学习,省得又被打趴下。” 宋安脸色骤变,凶狠瞪着她,双手在胸前互撞,捏得骨头咯吱作响,咬牙切齿道:“沈知梨!我早晚!弄死你!” 他丢下一句,大步流星直往竹室去,没个眨眼功夫背影消失无踪,等她信步闲庭溜达到竹室时,老远就见宋安懒懒散散斜依于打开的半扇门,似在等她。 沈知梨眉角一挑,走到门前,“呦,你还等我……” 话都没说完,就听宋安冷呵一声,胳膊一挥,竹室的门在她眼前“嗙!”关上,声大如雷,耳朵就要叫他震碎,掀起的风吹乱她鬓旁的发。 沈知梨:“……” 他有病吗…… 她扯了两下门,发现门被他抵住了,打不开。 第84章 “宋安?!开门!” 怎么这么幼稚……! 宋安一本正经的声音从闷厚的门内传来,“你有玉牌吗?想进竹室拿出玉牌才可放行。” 沈知梨:“……” 门打开一条缝,一只手摊开掌心伸了出来,沈知梨借机去推门,结果这人力达如熊,硬是推不开,只得掏出君辞的玉牌放他手里,门再次关上,静了一会儿没了动静。 沈知梨:“可以没有!” 宋安:“现在你没有玉牌了,你没资格进。” “???”沈知梨踹着门大骂,“你!小肚鸡肠你!多大的心眼啊!” “让我进去,不然我就走了!” 药谷最近也不知怎得,过了饭点膳房就没吃的了,每日那怪老头都给她安排一堆事,出药房天都黑了,哪还有饭吃,也就君辞也特权,她能在这混顿晚饭,吃完饭,她还要回四方观给鹤承渊送药。 这个讨厌鬼宋安,今天怎么遇上他了! 她正要走,门内传来冷漠的一句命令,“开门。” 随即,话音落的刹那,门开了。 宋安捂着脑袋委屈撇着个嘴打开门站在一边,满眼冒火盯着她看。 君辞见她已转身要走的架势,不由又送了一记眼刀给宋安,随后手指勾着玉牌,道:“过来拿。” 没有玉牌,在药谷还真是不方便,药不能取,膳房不能进,哪哪都不行…… 也不知道他们这与世隔绝的药谷,又无外人知晓,整这复杂的规矩做什么,并且……这怪规矩就困着她了,鹤承渊莫名其约说入谷弟子,不要玉牌竟也能来去自如。 这不分明是在针对她…… 她站着没动,君辞道:“宋安脾性顽劣,不要和他一般见识,进来吧。” 他并没有把玉牌给她的打算,沈知梨只好跟进去。 君辞为她包扎好,几人坐在饭桌前,君辞问:“身体可有异样?” 沈知梨摇头说:“没有。” 从那日之后,怪老头给她喝的药从满满一碗减到了半碗,除了血难止外,并没有出现什么异样。 宋安胡吃海塞,嘴里怼个大鸡腿,咬住腿肉撕下一块肉,边咀嚼边说:“大师兄,要我说,那止血药你干脆调些给她得了,又不是什么稀奇东西,还专门让她来跑一趟。” 君辞斜眸道:“食不言寝不语。” 宋安:“……” 他只好瞪着沈知梨啃完手里的鸡腿。 “请帖,收到了。”他动作潇洒往桌上一丢,砸得那碗哐当响,“师父说,这次他们两个必须去。” 沈知梨:“我?” “还有那个杀奴。” 君辞纠正道:“是师弟。” “知道了,知道了。”宋安目光虎视眈眈盯住盘子里的另一块鸡腿,筷子才伸到一半,被沈知梨截了胡,她嘚瑟显摆着把鸡腿放进嘴里。 “我的鸡腿!!!”宋安筷子往桌子上一排,气得站起来就要掐死沈知梨,“我难得吃一顿大师兄做的饭!你给我吐出来!吐出来!” 说罢,发了疯似得,还想动手抢。 君辞冷斥道:“坐好。” 宋安委屈巴巴的坐回椅子上,规规矩矩不敢再动。 沈知梨困惑道:“大会……怎么我们也要去?” 宋安两眼珠子要瞪出眼眶,“谁知道你们在药谷会做什么坏事!当然要盯死你们!” 沈知梨凝起眉嫌弃看着他,“我们能做什么坏事。” “你们还没做坏事啊!那狐媚玩意都……” 君辞:“宋安。” 宋安只好来个急刹,止了后语,转言道:“躲了巡查,毁了谷阵,偷偷修炼就算了……他还偷了大师兄最上等的两件雪狐裘!” “咔嚓!”他一拳拦腰捏断筷子,“全是些歪门邪道!” 沈知梨打抱不平说:“什么歪门邪道,他既没对你上杀招,又没对你动魔气,哪门子的歪门邪道!” “他内力全无之时就已经把你们打的满地找牙了,你不找自己原因,竟怪他动起邪门歪道,难道不是用你们传授的功夫打赢了你们?难道不是你们抱团欺负他?” “如今其他师兄虚心请教,无人理你,你倒是在背后说他的不是了。” 宋安气得脸色紫青,像个肿大的茄子,“沈知梨!我真是想掐死你!” 沈知梨也不怕他,从椅子上蹿起来,撸起袖子叉起腰,居高临下蔑视他,“你来啊!你来啊!还掐死我!你就不是邪门歪道了?!” “沈知梨!我是正派之光!”宋安被居高临下瞪着极为不舒服,一下从站起身,高大的像一堵墙,阴影笼罩住身影娇小的沈知梨,“你个矮子!” “你骂谁呢!” “矮冬瓜!我……!” “咳!”君辞清了清嗓子。 宋安畏惧君辞,升起的怒火,顿时憋了回去,双手抱臂,高马尾一甩,扭过头,坐了回去。 沈知梨也不与他一般见识,同样甩过头,勾起食篮,对君辞道:“我先回去了,太晚他要休息。” 君辞端起汤碗的手,顿得突然,汤汁洒了一些,从他指间滴到桌上。 宋安心里一抖,眼珠子平移过去,不自觉屏息,不敢吱声。 君辞放下碗,汤也没喝了,抬起眸应道:“好。” 沈知梨头也没回开门走了,徒留这两人坐着,才推开院门,就见江无期又带着空碗急匆匆来了。 第85章 “诶?你们又吃完了?!!!” “嗯。” 她冷漠答了声,无视他大步往前离开。 江无期:“死丫头脸这么臭,谁把她惹毛了?” 周围气氛凝固到极点,冒着森森寒气,宋安抬起屁股,赔笑道:“夜……夜也深了……我……” 君辞:“留下洗碗。” “……”宋安:“我明日就去给她道歉……” “洗碗。” 宋安欲哭无泪。 江无期:“洗碗?!洗什么碗!为师都还没吃呢!真的是你们两个不孝徒,我要把你们一起扫地出门!” “原先,还给我留点渣,现在是一点渣都不给我留了!” 院子里头吵吵闹闹,一人才安静,一人又骂骂咧咧起来,君辞的脸是越发沉冷,目光盯着平静的汤面,也没了食欲。 “你的饭在膳房。” 说罢,他便起身回了屋。 江无期跳着小步子,呲着笑就往厨房去,“还是我的乖徒心疼为师!” 这竹室坐如针毡,宋安:“师父……” “你别想走!等我吃完,你洗碗!” “……” 沈知梨回到四方观,黑夜里头一次有光亮! 冰雪融化,生出绿芽的树下留了两盏暖黄的烛灯,而鹤承渊的屋内也亮着微弱的光,房门虚掩。 她小心推开门,鹤承渊垂眸坐在桌边,晃动的烛光在灰暗中映亮他半面深邃的面孔。 “你回来了?” 他的声音略微冰冷,似乎……等了她许久。 “嗯……今日……耽误了点时间……” 冷掉的药放置在他面前。 他长睫轻抬,睁开了眼,灌了一月的药,视线虽然模糊,但已有明显的好转,疼痛褪去,弱光可耐,也能瞧清大致轮廓。 沈知梨坐在他对面,手在他眼前挥了挥,“不畏光了吗?” “微光无事,白日的太阳还是会刺痛。” “那就好,有所好转了。”沈知梨抓着他的手,放到碗边,“在这里。” 每日里她都会照料他,这仿佛已经成为了习惯,但她好似忘记了,对面的,是瞎了眼也能取他人性命之人。 “你身上的味道,愈发浓了。” “什么味道?”沈知梨嗅了嗅自己的衣服,确实有股药味,“整日泡在药罐里,确实越来越浓了。” “是雨后春竹味,他用了熏香。” 沈知梨:“君辞?” “一日比一日浓,甚至盖过了药味。” “……” 他的鼻子……要不要这么灵。 第40章 淬毒(5) 沈知梨熬完药回到四方观的时间越来越晚,起初鹤承渊还给她留个门,到后面门不留就算了,还将门反锁,她只得把装药的食篮放在门外。 今日该启程去万剑宗了。 一大早,宋安就站在谷门前,把守谷的弟子教训了一遍,哪像个师弟的样。 “你们把谷守好!再遇到偷鸡摸狗的事,领个八十大板!尤其是竹室!” 他边说边暗有所指瞥向鹤承渊的方向。 一路上,他都有意无意针对鹤承渊,带错路、挖个坑、埋陷阱、动手动脚,就没消停过,半月路程好几次若不是君辞制止,两人便要打起来。 万剑宗的山脚下有处近水镇,距离开宗门还有几日,他们便在镇里歇脚。 路上耽误了时辰,来晚了一步,好的驿馆都叫人住满了,唯有偏僻之地还剩几间空房,几人挤一间打地铺,也能勉强凑合睡。 地板咯吱作响,四周房间简陋老旧,君辞环顾一圈,又去另外几处房瞧了眼,选了间透光透风稍好,没那么破旧的。 “沈小姐就住这间吧。” 沈知梨:“我……一个人住一间?剩下不过三间房,你们二十来人,要如何住?” 君辞:“万剑宗有安排住处,这不过暂且凑合两晚罢了。” “其实……”沈知梨望向门外长廊上的侧影,鹤承渊对选房没什么兴趣,他懒洋洋靠在围栏边垂头对着楼下。 这一路上也不知怎么得,他有意无意避开她,不与她靠近,不许她进房,不与她同行,连话都没说过两句。反倒是君辞与她走得近了些,他会教她熬药,为她包扎。 君辞顺她目光而去,面无表情扭回头,道:“在外不比药谷与入宗,药谷奇药不可多得,遭人觊觎,恐生歹念,我们要低调行事。” 他眼睛微眨,躲开视线,耳尖泛起一丝红迹,“这几日夜里……暂且忍忍,若实在难受……” 难以启齿,最后转言道:“夜……夜里遇到什么异动,随时找我。” 沈知梨视线被离开的鹤承渊引走,她点头应下君辞,跟了出去,隔壁屋子又吵了起来。 左两间,右一间,她的房间被围在中间,也是最大最宽敞的一间。 右边这间的对房虚掩着门,沈知梨走到长廊就觉得被一双眼睛盯着,身上及其不舒服,可晃了一眼并没觉得哪里不对,连君辞都未发现异样,想必是她多疑了。 “为什么她能单独住一间!”宋安不满地在屋子里宣泄。 鹤承渊嗤笑说:“因为你在路上耽误了时间。” “你说什么!”宋安,“若不是迁就你们,我们也不会走这么慢!才多长的路,走了半月之久!” “带着你们这两个拖油瓶,真是累赘!” 第86章 鹤承渊:“我们累赘?你们的事,非要拉我们出来。” 宋安指骂道:“你个忘恩负义的白眼狼!把你留在谷里,谁知道你又会做什么见不到人的事!堂堂杀奴,没想到啊,杀了十多年的斗局,最后居然要用你那残破的身子去讨好一个女子!你除了会这些你还会什么?!” 鹤承渊不想与他掰扯,转身走的步子骤然定住,周身笼起阴霾,嘴角的笑突生薄凉,他转过头来,阴恻恻地说:“我会什么?你好奇吗?” 众人还未看清,一道银光闪烁,宋安被压退几步,挥手出剑拦下了一柄双刃刀! 宋安:“我就知道!!!你偷了刀!!!” 鹤承渊加大力道压得宋安连连后退,刀光映着他讥讽地笑道:“何来偷,这不过叫拿回来。” 宋安咬着牙与他对峙,在外不能暴露内力,弱不禁风的杀奴在巧劲上压他一头,他的剑以一种不受力的角度抵挡。 许是在斗场的生死搏斗,让鹤承渊善于观察对手弱点,以一招致命的方式,直击要害。 他的进攻显得那般轻松,手腕不经意的加重,刀锋直逼宋安,刀剑已然抵在了他动脉之处。 轻轻松松,毫无压力便能要了宋安的命,但他却没露出杀意,反而逗弄与羞辱为多。 宋安指甲嵌入掌心,死握着剑柄,脖颈的青筋暴起,他怒视着鹤承渊。 周围弟子急得冒汗,君辞没发话他们也不敢轻举妄动。 沈知梨心里也慌,两人一路都不对付,各自憋了一肚子火,这时候,要是鹤承渊伤了宋安,君辞绝对不会放过他。 ……君辞一动不动观摩,是试探? 鹤承渊收了刀力,刀面在宋安脸颊嘲讽般拍了两下,“你,太弱了。” 宋安愤怒地一剑推开他,“你早偷到刀了!藏得真好啊!” 这怕是在他们回谷前就已经取到了刀,一直藏着不露痕迹,逼着君辞出手打通他的筋脉,内力不稳,仍不动声色,要不是那句话把他惹毛了,他恐怕还不会出手。 不对!他出谷离开困笼才动手,再外动手可比谷里有优势的多,他想做什么。 又或者,这时的出手,才是他的目的!到了目的地,他们不能轻易动用内力,身手受限,并且……师父先行入宗了,不在这里…… 在此的弟子,这月都与他学了拳脚功夫,谁的出招弱点他一清二楚!打的是这算盘! 除了君辞能勉强与他打成平手,再次无人能动得了他! 所有的分析与结论,令他感到毛骨悚然。 宋安眼神犀利警惕他,随后余光闪烁,身影快速闪到沈知梨身边,剑架在她的脖子上,“你的毒可还没彻底解呢,我杀了你的药引,你以后只会是个瞎子。” 鹤承渊慢悠悠侧过身,轻笑一声,“你凭什么认为,她的命能威胁到我。” 沈知梨对他这些冷漠的话,早已免疫,她瞥了宋安一眼,“……” 这人有病吧!打不过鹤承渊取她命做什么! 同行弟子,你看我我看你,大眼瞪小眼,有些难以置信看着屋里凌乱的场景。 鹤师弟与沈小姐不是……怎么翻脸不认人了…… 宋安:“看到了吗?杀奴可不是优选,沈小姐瞪大眼睛看清楚,危及性命时,他只会最先抛弃你。” 鹤承渊冷笑一声,从衣橱取出被褥找了个角落翻过身躺下睡了。 君辞丢给宋安一个警告的眼神,发话道:“行了,早点休息。” 沈知梨:“……” 她一把推开宋安的剑,“我看你才是那个最危险的人!” “危及性命?是谁在危及我的性命!” 君辞:“你去另一间房睡。” 宋安当即拒绝,“我不要!我要盯死这个危险的人!” 说罢他也取出被褥甩在地上,一双眼就没从鹤承渊身上挪开过。 沈知梨无语叹息,致命吐槽道:“你又打不过他,非赌上小命待一屋子干嘛。” 宋安抓起枕头向她丢去,“管那么多,滚开!” 君辞伸直胳膊,拦住他的枕头,朝他脑袋丢回去,对其他弟子道:轻吻梨子整理“早点歇息。” 门被带上,隔壁的房间打开,君辞与沈知梨交谈声隐隐约约透过薄墙传进昏暗的房内。 没过太久安静了,两个时辰后房间里逐渐响起鼾声。 对面的房门轻声响动,鹤承渊在黑暗中睁开了眼。 两条街外,热闹未褪干净,朦胧夜色,斑斓的青楼前陆陆续续有着几名花衣女子正送客。 “公子慢走啊!明日再来明日再来。” 一名紫衣女子,眷恋不舍依附在肥头大耳的男子怀里,“哎哟,好了公子,夜深了,阿紫就在这里,等着你回来。” 一道身影敏捷翻入青楼驿院,随后紧随着又翻进一人。 宋安眯起眼盯住鹤承渊的一举一动,“我就知道!他就不是个好人!” 他没跟多久,青楼后院人来人往,弯弯绕绕,竟然跟丢了! 青楼夜里住进了许多人,送走外客后,门一关,楼里载歌载舞不停,左拥右抱,烈酒浓烈。 飘舞的红纱后身影缠绵,传来阵阵喘气,过了片刻后停了下来,一只手撩开纱帘,便立马有人递上酒水。 “师兄,我听说有人见到了杀奴。”递酒这人佝偻着身子。 第87章 红帘里的人没急得回复,拿起酒对里面的女子灌了两口,喝足后,酒壶朝外一甩。 “杀了那么多人!师父说绝不能放过他!” 递酒弟子又道:“师兄惨死!这深仇大恨!必要将他千刀万剐!” 他很懂事的又递上各种水果,“师兄消气,今日玩开心些。听说这次宗门大会对宗门不利,我们可要大闹一场。” “选一仙首,真是有趣,我倒是要看看能选出个什么东西来。”红帘里的人拥住那女子,逗趣着,“杀奴在哪?师父说最好把他带回去。” “带回去?呵,什么玩意,给他弄废了带回去也一样。” “派去的人瞧见了,与那日药谷的宋安一起。” 红帘之人嗤笑说:“宋安?他们药谷那帮废物,陈常山的事都没扯明白,还派人来盯着宗门,以为我们不知道?” “哈哈哈,从他们踏入陈常山开始就已有人盯着了,只是他们不知道罢了。” “听说这次,药谷闭门大弟子也在内。” “大弟子?这倒是没听闻,叫何名?” “不知,只有这小弟子宋安常出谷行走交易,这大弟子倒是没有什么信息。” 红帘之人不耐道:“行了!去盯着杀奴,想办法弄死他,拖回来,剩下的什么药谷,什么大弟子,改日再弄死他们,各大宗门都给我盯紧了!” 第41章 淬毒(6) 一行人摇摇晃晃烂醉如泥走到后院,宋安听见动静忙躲入灌木丛后。 两个人勾肩搭背,相互搀扶,“喂,师兄,咱们,这次来任务是什么?” 衣衫不整的师兄打了个酒嗝,胳膊乱舞,“任务是,废了杀奴绑回去。” “不是不是。” “那就是……那就是,搅浑宗门大会!” “不过这搅浑有什么用,要我说啊,潜入进去,我倒是要听听他们想怎么对付我们。” “呵,你个猪脑袋都想的出来,大师兄想不出来吗?”凉风拂过,这师兄拢好敞开的领口,继续抱怨道:“说来那东山的一帮废物也是无用,他们那大师兄带队去抓杀奴,人没抓到就算了,倒赔五十万两,还全丢了小命,气得师父一口气没提上来,闭关去了……呕。” 他猛然蹲下身,趴在花坛边呕吐,手抓着师弟,嘴里还没消停,“那帮傻缺,害这烂摊子甩到我们西山头上了。” 师弟给他顺气,“确实……呕……都是……呕……一帮废物……不过,师兄,我们是不是还忘了什么任务……” “想……想起来了,我们要趁这次宗会挑拨离间,掀起内乱,杀了万剑宗继任宗主。” 后面的几名弟子挥手,道:“张师兄,我们先去盯着药谷那群人了……” 张师兄摆手说:“去吧去吧,快去,省得一会儿大师兄醒来又要骂人。” 宋安蹙起眉头在后院扫了一圈,沿下灯笼摇晃,烛光熄灭,后院里灯光晦暗,只剩那两弟子徒留原地,他正欲悄然离开,忽然,树枝上的几个灯笼同时掉落,砸在地上,将院子里的最后一缕光抹灭。 邪风而过,夹杂着一抹女子香,他顿住了脚,回头望去,一袭紫衣的女子拎着柔袖贴向那两个酒鬼,“公子啊,怎得出来了,快来。” “呦,喝这么多,快快回屋休息,这附近呐,各大宗门的弟子多,夜里个个戒备,还是不要出去的好,阿紫陪你回屋里玩呐。” 那师弟傻笑道:“嘿嘿,美人,回屋回屋……不对,我们还要去盯着那群药谷的人。” 阿紫扶起不省人事迷迷糊糊的张师兄,“有什么好盯的,他们又跑不了,走了去屋里玩。” 这师弟被丢在原地,倒头睡了。 宋安等他们走远后,这才离开此地,去找鹤承渊。 …… 大厅地上躺了几个醉晕的弟子,红帘中喝成烂泥的人被那小女子架了出来,拖着人往二楼去。 位于后门的柱子后,刀光闪过,双刃刀挑开垂乱的红帘,远远“注视”着他们的方向,直到二楼雅房门关上,那女子手里抛着一满袋偷来的银两,拎好滑落的肩纱步履声走远。 一只黑靴从黑暗之地跨出,半挂的红纱垂在他的肩膀,烛光照亮赤红,半身明暗交错,他抬步前去,跨过“横尸”踩上阶梯直往二楼。 二层角落的门推开,细长的红光透过门隙随着开门逐渐拉长,照到垂地的红纱,红纱摆动床上衣衫不整躺着一人。 门前的人走进寝室,挡住长廊上的红光,反手关上,微弱的月光丝丝缕缕翻进窗。 他停在朦胧的纱幔前,挑开纱幔看清床榻之人时,屋外传来一声女子尖叫。 “啊啊啊啊啊!!!死人了死人了!!!” 血味! 鹤承渊一把扯掉眼上黑纱,床榻上的人,断气了!!!脖颈一道皮肉外翻的刀口! 脚步声随之在外响起,急匆匆朝他的方向来。 他扭头看见那扇透光的窗,翻了出去! 与此同时,屋门被打开,手上的灯笼将屋子点亮!窗户摇晃! 步伐停在床榻前,扯开纱幔一瞧。 “大师兄!!!快去追!!!” 青楼乱成一锅粥。 鹤承渊手绕黑纱,一双褐眸在夜里十分明亮,他身手矫捷磨灭痕迹,不动声色融进黑暗之中,然而血味却没褪去,自一座瀑布流淌的假山后而来,红衣纱裙露出一角,他颦眉走上前,是早先扶那邪宗西山大弟子入房的女子尸体! 第88章 死于,一刀毙命!这入刀手法……不像普通杀法,先断了气喊不出来,悄无声息死了……她手里死攥着染血钱袋,而钱已经被取走。 若不是杀法存疑,因是会被误判贪财误杀。 他现在也无法沉思,只能简单断定这是一场栽赃,并且早有预谋! “咔嚓!” 又一道黑影在夜里闪过,鹤承渊转过眸,与宋安撞上视线。 追兵靠近,宋安顾不得其他急忙躲过来,低头就见那具女尸,满脸惊恐与震惊瞪着鹤承渊,一副发现他秘密要上告的模样,下一刻双刃刀在他出声前抵在他的喉咙处。 鹤承渊耷下眼皮,眸沉如夜,他用脚尖收起露出在外的那一角红纱,随后压着宋安背抵假山凹凸不平的石面,躲在假山的阴影里。 追兵提着灯笼去向另一个方向,逐渐走远。 宋安低声道:“收刀。” 鹤承渊冷哼一声,收起刀来,宋安眉目凝起蹲下身查看那具女尸。 他边遮起眼睛,边问:“看明白没有?” 宋安一时半会没抬头,“你那眼睛能看见了?” 鹤承渊也没想隐瞒,慵懒依在假山上,“夜里勉强。” “你把她杀了?” “呵,我与她素不相识,杀她做什么。” 宋安:“你杀人还要理由?” “为什么不要。” “理由一般是什么?” “想是什么是什么。” 宋安对他翻了个白眼,将女子凌乱的衣服整理严实,“没看出来啊,杀奴还喜欢来青楼这种地方,沈小姐若是知道了,怕是要心灰意冷,弃你不顾了,你那靠个女子往上爬的计谋怕是要泡汤了!” 鹤承渊手里玩刀,刀面托起冷月之色,他微扬着下颚,棱角分明的轮廓冷冽几分。 “跟踪我。说说你怎么被发现了。” 宋安遇到关键时刻,会收起玩性,理性而又冷静分析周围情况,互换信息。 “我看见一名身着紫衣的姑娘,将邪宗弟子扶进房后,没多久,出现了血味,等我回头去查时,那弟子挂在腰间的钱袋不见了,同时……不着一丝,死在床榻之上……这人是邪宗西山二弟子,他此次出山负责栽赃陷害,搅动各宗间内乱。” 鹤承渊转刀的手指停住,“又死一人?” 宋安:“又?!” “不错,我潜入大殿,就见这红衣女子搀扶西山大弟子上了二楼房间,没过多久,她从房中出来,手拿钱袋。” “又是钱袋!鹤承渊你莫不是在瞎说!” 鹤承渊:“你不是在观察尸体?她手里攥着的东西你是看不到?” 宋安鄙视他道:“看到了。” 鹤承渊继续说:“待我进去后,大弟子卧躺在床,一刀抹喉,血尽而亡。” 他仔细分析着,“大弟子与红衣女子死法不同。” 宋安远观女衣女子伤口,不与她触碰,“她与二弟子死法相同,出自一人之手。” “一人之手……”鹤承渊若有所思,“这是一场栽赃陷害,你去邪宗被盯上了可知。” 宋安无所谓道:“知道,入陈常山那刻就被盯上了。” 鹤承渊:“意料之中?计划之中?” “皆是。” “为了分散邪宗注意力,让怪老头顺利抵达万剑宗。” 宋安意外道:“聪明啊杀奴。” 鹤承渊许久没说话,“红衣女子死了,刚刚是谁在叫死人了?” “是紫衣……我怎么知道她还会返回查看!” 碰巧与查看尸体的他撞上了。 “紫衣,引人查看,目的明确,两人的房都来了人。” 若是一场蓄谋已久的栽赃陷害,那这其中…… 宋安眼神一暗,“还有一人……!!!” 远处惊呼一声,“在这!!!别让他跑了!” 两人朝声音方向看去,此人武功高强身裹夜行服,在屋檐跑出一段距离后,跳出青楼! 宋安神色一变! “驿馆!” 两人从另一头翻出去,远远与其并排跟踪,行在夜间。 宋安生起怒气,咬牙低声道:“你既然盯着大弟子,就应该知道他的目的是什么!” 鹤承渊跃上屋顶,宋安紧随其后。 鹤承渊道:“目的,你不是也知道,不然怎么为怪老头分散注意力?” “你就是个祸害!真不知道师父为什么非要收你为徒!”宋安,“现在邪宗皆知你被药谷所救!因为你!药谷树敌了!” “因为我?怪老头想要什么,目的又是什么?他自己清楚,邪宗是你们要处理之人。药谷虽避世不出,但奇药对外售卖的可不少,是毒是药。各大宗门敬你们一分,也畏你们一分,此次不正是找个理由联合各宗,一举歼灭邪宗?陈常山意外出现的禁药,加快了你们的计划,而我至少有半分是为他所用的棋子。” 两人拐进巷子口,那群人未朝着他们所在的驿馆来,而是去向了隔壁。 宋安亮剑架在鹤承渊脖颈,而鹤承渊同样横刀抵住他的侧颈,二人互不相让。 宋安道:“邪宗是各大仙门的一大毒瘤,他一日不除,各宗提心吊胆,现在场面混乱了。” 鹤承渊手腕一转,弹开他的剑,“早乱了。” 突然,他们驿馆某间暗处的房窗开了。 宋安:“今日入住,你可有感到一丝诡异的视线。” 第89章 鹤承渊在他话音落下刹那,就已朝那方而去,脚下身风,略显急迫,没了什么耐心,一刀劈了窗,冲了进去。 “喂!”宋安慌忙跟上。 这间房,正是他们房的对门。 第42章 淬毒(7) 鹤承渊与宋安立于窗前,屋中安静,月光从破碎的窗洒入一地银霜,纱幔飘舞引走宋安的目光。 宋安握紧腰侧的剑,轻手轻脚靠近。 而鹤承渊却嗅到了另一股味道,朝他反方向的柜子处去…… 他手往柜面摸索,冰冷的瓷瓶触及指尖,握入手心的时候,身后传来“咯吱”一声。 宋安在一扇百鸟花屏前顿住脚,手指顶出剑悄然无声出鞘,屏风后明显有个人影,在剑剐鞘而出时侧身转过头,两人几乎隔着屏幕四目相对,气氛紧绷到冰点。 宋安聚精会神,冷汗冒出,此人内力高深,他恐怕不是对手。 “铮——!” 对方先一步出手! 百鸟花屏在眼前轰然炸开,剑尖直对他的双眼而来,银光晃过,宋安及时出手横剑拦下这一击,对面剑光压制,他退了两步,忽然脚上一疼,花屏爆裂的碎片刮伤他的脸,木尖深入他的大腿。 他扬手挥剑,将那逼近的剑挑走,宋安借着间隙,低头拔出腿部的木块。 黑衣人脚步轻盈飞身袭上,半途接剑,手腕翻转,剑对他的心口。宋安眸光骤变抡臂一挥,甩出木块,为自己争来短暂的反抗时间,然而,剑势凶猛将尖锐木块从中斩断,他凝起眉,躲不及,拦力不够,这时出剑已晚,怕是难逃一截。 危急时刻,他的肩膀被人从后抓住,甩向一旁,一把双刃刀,刀风凌厉。 “当——!” 不退半步,迎面而上,直截锋剑! 鹤承渊在银锋中挑起嘴角,“好久不见。” 宋安心中一惊,难以置信瞪着双眼。 少年墨发垂肩,玄袍银风滚边,神秘且具压迫,他单手持刀拦住肩侧压下的剑…… 宋安立即起身,抬剑架在黑衣人脖子处,困惑不解转头,“好久不见?” 鹤承渊拦住黑衣人的剑,抽不出手来,便对宋安道:“杀人,下手要快,没人教你吗?” “要你说?!不得审问一番,他是何目的!从今日我们入门开始就盯上了!”宋安剑往黑衣人脖子上压进一分,“还不快说!哑巴了?!” 黑衣人遮面,漆黑的眼睛如毒蛇捕猎,转动盯住他。 宋安:“看什么看!快说!你去招惹邪宗又是何目的,将人引到旁店,再调转回来盯住我们!” “还有……”他侧首看向鹤承渊,“你们两个认识啊?好久不见?” 鹤承渊再次提醒,“废话太多,杀了他。” “呵,现在他的命在我手上。” “……” 若不是怕宋安死了,鹤承渊扯不清,这一剑他必然不会为这蠢货拦下。 “你觉得能审出什么来?” 宋安抬手去抓黑衣肩膀,“我想审出什么,就审出什么!” “砰!” 雾弹砸地,登时,屋内浓烟滚滚! 烟呛入宋安眼中,失了阵脚,黑衣剑锋一转,朝他脖子而去,鹤承渊再次出手,左手拎开宋安,右手出刀快狠,在黑衣脖颈划了一道口,若不是黑衣闪躲够快,身法了得,这一刀能直取他命。 宋安被甩飞,一屁股摔在地上,疼得他直嗷。 黑衣破烟,捂住脖子向窗台奔去,遭鹤承渊追上,刀光剑影搅动浓烟,二人交锋…… ……沈知梨今日总觉得睡得心慌,在床上辗转反侧,她蒙住头缩入被中,过了一会儿,门口响起压低的脚步声,她立即警惕翻身坐起,抱起枕头想了片刻,把枕头丢到被子里,随后自己小心离开床,躲到柜子后。 这时,窗外砖瓦传来细微的碎裂声。 “滋啦——” 窗户被推开一角,沈知梨屏住呼吸,挨着柜子蹲下身,缩在暗角。 一只手将窗支大,蹲在窗前朝屋里观察了一会儿,望见床上拱起之处,翻身入内,蹑手蹑脚的靠近。 环境太暗,黑靴踩在地的瞬间,屋门“轰”撞开,一柄似棍长剑飞旋而出! …… 对面的房间传来门被怒气撞开的巨大一声。 黑衣借机跃上窗台,当着他们的面翻出窗外,甚至嚣张挥别。 宋安:“糟了!” 调虎离山?!!! 鹤承渊飞刀而去,蓦地止住步子,收起踩上窗台的脚,拔出嵌入墙上的刀,不带丝毫犹豫,转身推门而出! 开门瞬间,就望对面屋内场景,君辞单手护住沈知梨,捂住她眼的瞬间,细剑挥舞,杀了一人“咚!”倒在地上,血流满地。 宋安赶过去,“大师兄!” 鹤承渊遮光的黑绸早在与黑衣人交锋间,被斩断了,他们的一举一动就这样没有任何遮挡闯进他的眼中。 浓烟自他身后溢出屋子,逐渐将定在原地的人包裹住。 现在去追黑衣……或许……还能追上。 过了片刻……衣袍晃动,长腿从烟里跨出,向对面的房走去。 沈知梨吓得不轻,脑袋里杂乱又血猩的画面挥之不散,她埋起脑袋任由君辞护着她。 血液向她脚下流来,君辞垂眸察觉,下意识单手托起她,然而有人抢先一步,把沈知梨拉走。 第90章 鹤承渊阴沉着脸,扫了君辞一眼后,目光放在了尸体上。 “邪宗。” 沈知梨惊魂未定,宋安在她眼前挥手,“喂,沈小姐?吓傻了?!” 位于前方的君辞与鹤承渊齐刷刷转过头来。 她耸着肩,披散的发把她藏起来,肩膀细微颤抖。 鹤承渊扯下纱幔盖住血腥的尸体。 同时,其他药谷弟子也赶了过来。 “大师兄,外头盯着我们的邪宗都敲晕了。” “这……师兄……杀人了。” 二楼其他住客被吵醒,一个两个往外探头,却被药谷弟子围得严严实实,看不到丝毫。 君辞冷声令道:“处理掉。” 几名弟子手脚利索入屋收拾尸体,剩下的弟子则是打掩护,装做若无其事的模样。 “哎哟……大晚上的吵什么架,散了散了。” 浓烟的屋子在众人目光被沈知梨房间吸引之时,逐渐散了干净,等众人回过头来,已看不出异样。 沈知梨被带到旁边房间,坐在床上,君辞倒了杯茶递给她缓神。 “多……多谢。” 君辞见她有所缓和,才移过目光看向斜靠在窗边,用刀尖抵开缝隙观察暗夜的鹤承渊,又扫向垂头一声不吭揪着袖口的宋安。 他抽出一块布,擦去剑血,“是不是该和我解释。” 宋安支支吾吾丢锅,“让……让他解释。” 鹤承渊收刀,窗户关上,他注视喝热茶的沈知梨,却是对宋安道:“我解释?你不用解释?” “我……我是跟着你出去的!”宋安义正言辞道:“所以!当然是你解释!” 他立马跑到君辞面前,在君辞抬眸的冷淡眼神下,立马收了步子,隔开距离。 “大师兄……我和你说,今日我便觉得你对面的屋子不对劲,你猜刚刚我发现了什么!” 君辞:“你要让我猜?” “不不不、我不是那个意思……我……顺嘴……哈……哈哈……”宋安嘴角抽搐。 “那黑衣人和鹤承渊是旧相识,我逼问他半天,他一句话不说,他肯定有问题!危险!!!” 鹤承渊:“……” 逼问?他问了什么话?问到黑衣都跑了。 他取出瓷瓶放置在窗榻上。 宋安蹙眉,走上前查看,“你怎么有禁药!!!”他不敢迟疑,拿去给君辞,“大师兄!是陈常山出现的药!一模一样!” 君辞:“师弟,你没话要说?” 鹤承渊冷笑说:“杀人就不要留情。” 宋安有君辞撑腰,胆子也大了不少,拔剑抵住鹤承渊的喉咙,“那是你们冷血之人做的事!不过,你也不是不能成为我剑下亡魂。” 鹤承渊轻蔑一瞥,全然不把他放在眼里,“这人与你们陈常山要查的是同一人。” 他轻轻一弹,威胁在喉咙的剑就错开了位,他甚至头都没歪一下,朝桌边走去,为自己倒了杯茶,慢条斯理道:“我与他交过手,在余江西郊,红桃林。” 沈知梨不可置信,“刺客!” “正是。” “他不是……死了吗!” 鹤承渊看过去,“事实证明,红林里,死的人,不是他。” “不是他!那死的是何人……” 他喝了口茶,茶泡的有些久了,略带丝酸苦味,“不知。” 宋安:“你还没说,你大半夜的跑出去做什么?” “想做什么做什么,有问题?” “你!” 君辞:“好了,外面的邪宗已经处理送回青楼,夜也深了,去早些休息。” 他望向沈知梨,查看到她杯中的茶见了底,于是自然接过,来到桌前,居高临下睨了鹤承渊一眼,提起茶壶为她又添了一杯。 “你们去休息,我在这陪沈小姐。” 鹤承渊噗嗤一笑,托着腮看向他们的方向,“我似乎才是沈小姐的侍从,怎么?大师兄要自降身份,抢我的活?” 君辞:“沈小姐是药谷中客,护她是我的责任。” “责任?这么说来,她救我性命,我也有责任。” 沈知梨抿茶,“……” 宋安也在桌子对面坐下,翘起条腿,“都不走?这破地方有什么好待着的?你们不走,那我也不走。” “???”沈知梨:“其实……你们可以走的,邪宗来了一次,应该……不会再回来了,并且我刚刚闻到那人身上有股酒味……” 屋子安静,无人搭腔。 沈知梨:“你们三个人六只眼睛盯着,我怎么睡?” 君辞转过身,鹤承渊遮住眼,宋安左看右看,最后盯住沈知梨。 沈知梨:“……” 君辞对宋安说:“你出去。” 宋安指着自己鼻子,“啊?我出去。” 鹤承渊与君辞异口同声。 “不然?” 宋安不情不愿挪着步子打开门,出去前猛然回头,提醒君辞道:“大师兄,他很危险的!” “出去。” “噢……” 沈知梨看着杵在那不动的两人,“你们两个……不出吗?” 鹤承渊先一步起身,翻出窗外。 君辞看了眼关紧的窗,最终还是推门而出。 沈知梨转头看门,门上一道灰影,又扭头看窗,窗外也有一道影子。 “……” 第91章 宋安在门外与君辞说着今夜遇到的怪事,那刻意压低的声音窸窸窣窣,莫名助眠,她窝在床上听着听着,便困意上头,睡了过去… 第43章 淬毒(8) 他们的驿站短暂闹了一场也消停了,隔壁那家可打了一夜。黑衣人将邪宗弟子引去,由于死了两个重要人物,二话没说冲进去就打了起来,火光四射,非要揪出黑衣刺客不可。 鹤承渊坐在窗外看了一宿好戏,天色朦胧,街边叫卖声起,他一跃而下凑个热闹。 人流穿行,挑担摆摊,吆喝如潮,包子热面香味扑鼻。 他的肚子也确有些饿了,路过一个发饰摊,妇人忽然开口道:“公子,一头散发不买个簪子吗。” 鹤承渊莫名停住了脚,转身向无人关注的陋摊。 妇人瞧他似乎有些兴趣,于是热情介绍,“公子喜欢木簪还是瓷簪。” 她见来人一言不发,以为不喜欢,于是又一股脑拿了一些奉到他面前,说:“还是客官不喜欢簪子,发带呢,便宜带走。” 鹤承渊双眼缠布,认真答复,“我是个瞎子。” 妇人顿了一下,这才注意到他的眼睛,低头看了眼手里给他展示的发簪,“那个……抱歉,公子不介意的话我倒是可以为你挑选一款,简单的发带喜欢吗,想要什么颜色?” “颜色……” 喜欢?似乎一切皆可。 他忽得想起什么,鬼使神差问了句:“蝴蝶金簪可有……” 妇人呆滞住,眨巴眨巴眼,审视一番身着玄衣一本正经的人,略带震惊道:“公子……喜欢姑娘家的东西啊……” “……”鹤承渊扭头要走,妇人急忙扑上去抓住他的胳膊,道:“诶诶诶,别走别走,是送姑娘的吧。” 鹤承渊侧首“盯”住她抓着的手。 妇女忙松开,手心在自己衣服上不好意思的擦了擦,“送……送心爱的姑娘……?” 他眉头一皱,转头又要走。 “等等!我这虽没金簪,但木簪和瓷簪倒是有……心仪……的姑娘喜欢蝴蝶啊。”妇人挑了两支簪放他手里,“公子看看……额……摸下,这两支都是鸳鸯蝴蝶,成双成对寓意美好,姑娘家看了,肯定喜欢的不得了,要送礼呢,就要用心送,公子要是选不出来,两支都可买走。” 鹤承渊拇指摩挲。 这两支簪,蝴蝶肥胖肿大,圆润的哪像轻盈的样子。妇人说要用心送礼,瞧起来她可没用心做,欺他是个瞎子宰客。 他将双簪摁回台上,直言快语道:“太丑。” 妇女怒了,“诶,你个瞎子不识货啊!你是不是没钱啊?瞧起来人模狗样的。” “换个东西卖吧,卖这会饿死。”鹤承渊甩下一句友好提议,懒得与她掰扯回身走了。 妇女气得直冒烟,撸起袖子在他身后指骂,“你说什么呢你!你个瞎子,哪个姑娘能看上你,那才是真瞎了眼!” 旁边没多远,又遇见个婆婆招揽地摊,这次的木簪雕琢精细,可惜木有裂痕,显得简陋。 婆婆观察他半天,语重心长道:“我看你选了半天,来来回回就要蝴蝶,十多支了,没选中心仪的吗。身着不凡,是哪门世家公子吧,喜欢的姑娘肯定也不一般,这送姑娘家的东西也是门学问。” 鹤承渊站起身来,已经有了离开的意味,“你也要我非选一支不可?” “不是。这送喜欢的姑娘呢,讲究一个心意……” 他语气坚定打断道:“我不喜欢。” 婆婆轻笑说:“不喜欢她,你选姑娘家的蝴蝶样式做什么?” 鹤承渊手里攥着一支簪,憋了半天,放了回去,“我自己戴……” 婆婆:“自己戴,怎得放回来了。” 她摆摆手说:“好了,礼再诚,不如自己亲手做,要不,我教你雕木簪。” “木簪……”鹤承渊沉默半晌,拒绝了,“太简……” 婆婆意味深长说:“知道知道,太简,不喜欢,确实比不过金簪,但金簪我这小摊可没有。” “……哪有。” 婆婆叹息道:“这金银首饰最好的地方,就那卿云铺了,一般人还真买不起,做工确实精致,不是我这小摊小贩可比的。” 鹤承渊站在人来人往的街边,婆婆的摊位来了一对佳人,也是买蝴蝶簪,碰巧选中他放回原位的那支。 婆婆瞧他还站那不动,不知道在想什么,“你选中的簪被选走了。” 这人回过神来,莫名其妙来一句,“我选中的簪,没有人能抢走。” 婆婆白发蓬乱,褶皱垂搭的眼皮抬起,包含风霜沉静的眼睛微亮,随后展颜说:“我家小老头年轻气盛时,也说过类似的话。” “他人呢?” “死在年轻气盛那年……于是,我便卖了一辈子的簪。”婆婆语气轻松,给他选了一支展翅的蝴蝶簪,放到他手心,“生逢乱世,持刀持棍持砖瓦,护国护家护四方,哪怕是护一处小院,也是英雄。” 鹤承渊指腹勾勒簪上蝴蝶,他弯下腰将簪放了回去,直言不讳,“我看中的簪,非此。” 婆婆知道他是嫌簪太简陋,比不上卿云铺的万分之一,没恼反笑说:“知道知道,就该这般。卿云铺的蝴蝶金簪,价值一千两。” 鹤承渊愣了下,勾唇说:“比我这条命要贵。” 婆婆被他逗笑,今日倒是开怀,她说:“不远有处斗场,听闻近几日不少仙门世家公子在里头开高价,找人练拳脚,你不妨去瞧瞧。” 第92章 入药谷时兜里的钱被怪老头收刮空去买酒了,他兜里仅剩的一点还是沈知梨之前偷偷藏的。 鹤承渊:“一条红发带。” “红发带啊……我这只剩一条了……”婆婆小心翼翼从怀里取出帕子,里面包着的正是那条鲜红的发带,边角略破,望眼去其实能瞧见,这摊上的物品都是原木色,任何颜色都看不见,而面前的婆婆蓬乱的发下藏着一只瞎眼,刀痕从额到脸颊劈下。 别人对她避之不及,今日奇迹卖出去一只簪还有一条……发带。 鹤承渊接下发带,留下几颗碎银走了。 婆婆:“诶等等,给多了,这条发带不值这么多钱。” “那是我兜里的全部。” …… 鹤承渊坐在街边吃热面,旁边顺路走过几个身着校服的弟子,扶腰揉颈。 “哎哟我这腰,邪宗是不是有病啊!我们还没去找他,他倒是自送上门了,他们可真是废物啊,死了多少人了,还装架子。”佝偻着背的弟子道:“哎呦呦,我这腰,疼得我,一帮疯子,冲进来床都给我掀飞了。” 他们在鹤承渊旁桌坐下。 “别说了师兄,就当昨夜免费拿他们练手了。邪宗这群人不容小觑,昨日师父出面都只与那几个弟子打成平手。” 师兄一拍桌说:“我们太长宗百年老宗门!竟与那几个酒鬼打出平手,昨日就该取他们性命。” 鹤承渊墨发半束,边吃面边听着一夜好戏的续集。 师弟又道:“我们到此多日,怎么没把师父请入万剑宗。” “几大宗门不都在等万剑宗开宗门,还好师父没去,不然我们昨日就悬了。” 师弟:“邪宗找杀手,何人如此了得,我们都打不过的人,一个黑衣人潜入他们之地的同时,杀了他们两大弟子?!” 师兄:“今早路过是不是听闻,昨夜我们隔壁驿馆也出了闹事,就是不知何事。” “估摸着和我们那事有点关系……难不成邪宗找的黑衣刺客在那?” “隔壁住的何人?” “没人见过,不知道是哪个不起眼的小宗门。” 鹤承渊正听得起劲。 太长宗的师兄忽然道:“你看什么看!呵,原来是个瞎子。” 鹤承渊对摊位老板说,“一碗热面打包带走。” 没过多久,他顺道去隔壁驿馆潜入一番,没发现什么异样,最后原路返回,手脚敏捷翻进沈知梨所在的二楼房间。 沈知梨洗漱完,手还滴着水,破窗而入的声音将她吓了一跳,她扭过头,半挂在肩的乌发滑落肩前。 “大胆狂人!还敢回来!!!取你狗命!!!” 门咚一声倒地! 宋安瞌睡震醒,半梦半醒一脚踹开房门,拔剑而出,拖着受伤的腿蹦进屋子。 沈知梨:“……” 鹤承渊淡定走到桌前,把食篮放下,慢悠悠喝茶。 沈知梨困惑走过去,“你去哪了?” 鹤承渊未答,她探过头来,“你去买了条发带?” “有何不可?” 她手指从他耳侧伸过,指尖无意识刮碰,他的耳朵抖了一下,沈知梨并未察觉,手指勾起他的发带。 “他们骗你?” 鹤承渊在她语气里捕捉到了一抹怒气,不解抬头,“什么?” “欺你眼盲,这发带都旧了。” “嗯,我知道……” “你知道你还……” “有什么问题?”鹤承渊抬指推开她的手,发带从她手指掉落,他褪下眼绸。 “……没有。”沈知梨自然为他将窗关上,把刺眼的阳光挡在外面。这才把视线放到他带回来的食盒上,“这是什么?” 鹤承渊与她短暂对视,随后垂下眸,长睫刷下,“我……吃不完的剩饭……” 沈知梨:“啊?” 宋安在门口守了一夜,饿得肚子咕咕叫个没完,他脑袋还懵着,一把掀开盖子,坨在一起的凉面露了出来。 鹤承渊:“……面,怎么会这样?” 沈知梨拿筷子搅了两下,像块干饼,坨在一起,“面放久了……就会这样。” “我……不知道。” 宋安吸吸鼻子,多少还是有股余香,他一把抢过沈知梨手中的筷子,“什么剩饭?饿死我了,你不吃给我吃。” 他立起筷子,毫不客气戳了进去,跟吃面饼似的抱着就啃。 沈知梨:“……” 鹤承渊神色沉下,“……” 如同嚼蜡的面把宋安肚子勉强填饱后,他才逐渐清醒,咽下最后一口,“你刚刚说什么?” 沈知梨:“……” 大战……又将一触即发。 宋安好像之前没听清鹤承渊说的话,只要他不开口…… 然而,事与愿违。 鹤承渊耻笑一声,“我的剩饭。” 宋安当即怒了,一双筷子往桌上一戳,大骂道:“你是不是想死!给我吃剩饭!” 鹤承渊:“是你上赶着吃,拦都拦不住。” 沈知梨:“……” 她默默退出房间,事不关己,把门关好,空间留给两位。 第44章 淬毒(9) 沈知梨下个楼走到驿站门前的功夫,两人就打完了,鹤承渊踏下阶梯的脚步跟在她身后。 “分出胜负了?” “嗯。”鹤承渊长腿跨出驿站向前走去,破旧的红色发带与他的发丝在阳光下纠缠,随风洒脱而扬。 第93章 他的背影挺拔,消瘦褪去比当初救他那会要结实了多,在药谷这半年倒是过得不错,阴晴难定的性格也明朗不少。 若是遇上前世的鹤承渊,哪会屡次忍受宋安的挑衅留条性命,早不知在他手里死多少回了。 前方的少年止步回身,“你在看着我?” “不能看吗?”沈知梨越过他朝街上走。 不能看算了。 鹤承渊:“去哪?” 沈知梨张开双臂,舒展身子,“找个地方吃饭。” “你有钱吗?” “没有。不过君辞给了宋安一些……对了他人呢?怎么没下来?” 宋安要不来,她找谁付钱吃饭去。 鹤承渊轻描淡写道:“敲晕了。” “啊!”沈知梨眉角抽动。 果然还是那样手下凶残。 最后两人坐在了面摊前,沈知梨低头看了眼面前冒热气的馄饨,都不敢吃,小声凑过去询问:“我们没钱,吃霸王餐吗?” 鹤承渊:“我有。” 沈知梨边吃边说:“你哪来的钱?” 鹤承渊:“你藏我兜里的。” “噢……想起来了。”沈知梨津津有味闷头吃着馄饨,最后几个馄饨还没吃进嘴里,一根棍从天而下,劈在她面前,紧接着鹤承渊摁住一人脑袋,往桌上一砸,木桌禁不住一击,裂成两半! 馄饨汤水飞溅,碗顺着砸到地上碎了,沈知梨手里拿着勺呆滞在原地,勺里还拖着最后一粒幸免于难的馄饨。 她僵着手塞进嘴里,瞳孔地震,目睹鹤承渊把那人踩在地上,抢走棍子压住他的后脑勺,手肘一派悠闲搭在曲起的腿上。 怎么又……打起来了。 那人在地上挣扎两下,被鹤承渊压制回去。 摊主甩下帕子走来,急得捶胸顿足,“客官,客官,别在我这小店里打啊……我这还怎么做生意啊。” 不少避祸的人起身走了,趁机钱都没付。 鹤承渊从怀里掏出碎银丢给摊主,身后袭来阵风。 “小心!”沈知梨对持剑之人丢出手里的瓷勺。 勺在他脑袋上碎了,令他迟钝半秒,“咚!”人都没回过神来,一棍敲他脑袋上,整个人掀飞出去,额间鲜血的血顿时流下,那人捂着脑袋坐在地。 “师兄!”趴地上的人忙爬起身去扶头破血流的人。 沈知梨下意识躲到鹤承渊身后,两指夹住他的衣袖拽了拽,“这是……什么情况,出门在外,别惹事。” “不惹事?”鹤承渊棍子潇洒一丢。 “!!!”沈知梨愣了下神,瞥了那两人一眼,趁他们不注意,立马捡了回来,塞他手里,“你别乱丢啊。” “你不是说我惹事?” 她的小手紧紧包裹住他的手,生怕他再丢了,“那……那这不是他们已经挑起来了吗?” 沈知梨教育他道:“你要知道,出门在外,武器断不可丢。” 鹤承渊:“……” 他是便宜打手吗? 她又强调道:“尤其是和我在一起的时候,更不能丢,多件武器,多条退路。” “……” 头破血流的人看着自己满手血,破口大骂,“瞎子!果然昨夜的事和你脱不了干系!阿林上!” 阿林拾起剑高举过头就向鹤承渊头顶砍来,沈知梨缩着脖子躲到一边去,临走前还推了鹤承渊一把。 “你你你,快去。” “……” “今早在面摊就发现你有问题了!果不其然,你从旁边驿站出来!”阿林倒是机灵,这一剑半空转换招式,朝他脖子割来,“废了师兄胳膊的就是你!” 鹤承渊手腕转动,棍灵活转花,在阿林靠来时,面无表情抡起棍一挥,闷声一响,阿林毫无反手之力,如球般被轻易打了出去,剑脱手。 阿林圆嘟嘟的脸肉撞在一起,掀起波浪,巨大一声倒地。 沈知梨眉眼皱起,看着都疼,倒吸一口凉气。 阿林吐出一口血,两颗牙,张着血盆大口,“死瞎子!” 鹤承渊棍子往他身边随意一丢,吓得他一哆嗦。 怎么还给人送武器啊! 沈知梨见状一把拉过他,“刚和你说完话,你就忘了!” “围起来!” 突然来了一队人,将他们围的密不透风。 一人捂着断掉胳膊走上前来,指着鹤承渊,“就是你!!!”他立即对身边人道:“给我弄死他!” 本是站在鹤承渊身边的人又缩到他背后去了。 阵仗浩大,惹来一群人围观,沈知梨:“你又惹谁了?!” 阿林见来靠山,立马贴过去说,“吴师兄!这瞎子有问题,我今早听说旁边那家驿站昨夜也有异动,巧了,他正好从里面走出来,他们绝对和邪宗有关系,肯定是忌惮我们,想在宗会开始前削弱我们的战力,昨晚要不是有师父在就着了他们的道了!” 沈知梨抓着鹤承渊胳膊,探个脑袋,不爽道:“你吃错药了吧!驿站异样和我们有什么关系,照你这么说这个驿站的人都可疑,你怎么不怀疑他们!再说了整个镇百家仙门,怎么就我们两家出事,怎么不是别家忌惮我们?” 她先发制人道:“又或者说,你们与邪宗勾结夜袭我们?” “你!!!” 阿林本来就被打的两眼冒星,气得只憋出个字来。 第94章 沈知梨:“你你你,你什么?我知道是你!” 阿林总算把舌头捋直了,短肥的手指指向她,“整个近水镇也只有你们报不上名号!” 沈知梨颦眉道:“别指个人就说是他干的!你从哪来回哪去!谁家链子没系紧,把你放出来乱咬。” 她拉着鹤承渊要走,被这群弟子堵住了,“让开!” 吴师兄:“呵,那我这胳膊怎么说?” 沈知梨:“你胳膊废了和我们又有什么关系?” 吴师兄:“这胳膊!可赖不掉!是他打断的!怎么?这也要抵赖?” 沈知梨将鹤承渊拉到身后,心里不悦极了,“欺他眼盲,你乱咬人?” “是我打的,怎么了?”鹤承渊不屑冷笑。 沈知梨:“???” 这才几个时辰啊,就惹上大事了? 她立马改口,“他打你,那也只能说明你欠揍了!怎么了?!” “我的侍从,从不乱打人。” 她环顾一圈亮出剑锋的人,“单打独斗打不过,喊人了?” 吴师兄寒声说:“他是你的侍从?那这账是不是该找你来算?” 沈知梨低声问鹤承渊,“你一大早忙什么去了?” 鹤承渊:“他给我一笔钱,让我往死里打他。” 沈知梨以为自己听错了,“哈?” 这是什么要求? 太长宗这个百年仙宗无论何时何地都受人尊敬拥戴,几时受过这屈辱,赔了夫人又折兵,钱没了胳膊也废了,吴师兄气得两眼红丝都能生火。 沈知梨:“所以……” “……你没把他打死,他来让你退一半钱?” 她这话,把鹤承渊都逗乐了,低沉一笑,“我可没打过退钱的斗局。” 沈知梨舒口气,“那就好。” 吴师兄咬牙切齿道:“给我把他们废了!” 周围弟子蜂拥而上,鹤承渊拽过沈知梨,回身出刀,双刃刀从袖口窜出,他一把握住,指间翻转,拦下一柄剑,甩袍拂袖一举一动一招一式凌厉压迫,动如夜兽闪过幽光。 沈知梨还是提了一嘴,“别伤人!” 又改口道:“别杀人!” 鹤承渊袖摆一扬,从她头顶盖下,压下她的脑袋让她躲过一剑,随后刃刀一出,直断敌剑。 “铮——!” 一柄剑从空中飞来,直入在地。 “做什么!!!”宋安冲了过来,一来就充满干劲,瘸着个腿也要上去打上一架。 紧接着药谷弟子尽数加入混战。 “住手。” 清冷之声在人群里响起,随即,吴师兄紧张的声音紧随其后。 “住手!都住手!” 众人回过头去,君辞站在吴师兄身后,将剑架在吴师兄脖子处,他道:“我不过离了几个时辰,就给我惹祸了。” 宋安:“又是他!把我敲晕了,还要我来救人。” 君辞睨他一眼,转眸对吴师兄说:“让你的人退开,不然,废得可不是个胳膊。” “你是哪家仙宗!可知道我是谁?!” 君辞扫视沈知梨,确定她无事,才加大剑力怼入吴师兄皮肉,“太长宗。” 鹤承渊抓着沈知梨的手腕,在宋安走来后才松开,长腿一跨,刀尖直上停在吴师兄眉心。 “你想再打过一场?我奉陪,让他们走。” 无论是鹤承渊的刀还是君辞的剑,哪一个都足够取他性命。 君辞手搭上吴师兄脱臼的那只胳膊,“想来是一场误会,太长宗以为呢。” 吴师兄僵着不敢动弹。 君辞手用力捏住往上一抬! “啊啊啊啊啊!!!!” 吴师兄疼得苦叫不止,又不敢动一寸,刀剑随时能要他的命。 君辞收起剑来,收剑之势剑尖轻挑,碰上鹤承渊的刀,而他也十分配合收起刀来。 君辞拍了拍吴师兄的衣裳,仿佛是在帮他理去褶皱,“没记错的话,太长宗一向以修为第一自称,宗内弟子也是勤加苦练,一夜为歇在斗场里花大价钱与人同练。” “胳膊已无碍,听说昨夜邪宗来犯,没休息好,早些回去养精储蓄。” 吴师兄顶着的气,长呼出,“走!” 人群慢慢散去,鹤承渊转头发现沈知梨在收拾残局,他顺手接过她手里的残木,“你喜欢馄饨?” 沈知梨:“比面好吃。” “是……吗?” 君辞:“师父让我带你们携贴入宗。” 第45章 淬毒(10) 万剑宗不愧为天下第一宗,自入宗以来便是一片气派,琼楼玉宇、金碧辉煌、灵气翻涌。 他们在后殿中入座,沈知梨听他们交谈仿佛催眠咒无聊透了,她只能不断喝茶解闷,那几人倒是聊的欢。 沈知梨瞥见一侧棋盘,纤细的手指夹住鹤承渊衣袖扯了扯。 鹤承渊别过头来,“怎么?” 沈知梨探过身去,“你无聊吗?下棋吗?” 他手摸到白子,捻在指尖,“你无聊了?” 沈知梨托腮说:“我本来就不想来……” 她明亮的眼睛转动,看向坐在君辞对面的少年,身着白衣,肤白如雪,坐如玉树,温雅矜贵。 这原书男主苏钰正是万剑宗下任继承人,前世鹤承渊这个大反派把各大仙宗搅得寸草不生,原书男主与女主那段虐恋情深、相互救赎、绝世之爱,有鹤承渊的一份功劳。这不派她来灭了这个大魔头,结果失败了…… 第95章 目光又往右移,坐在不远处那人正是江无期,白花花的胡子剃了干净,轮廓分明,眉眼疏朗,连破烂的布衣和乱糟的头发都换了样,唯一不变的是他手里握着的酒葫芦以及那闲散的痞子样,与宋安气质有些相似,除了眼角有岁月洗礼的皱纹,远看说是位意气风发的少年也不为过。 鹤承渊指骨扣桌,“怎么?不是下棋?” 沈知梨收回视线,他骨节分明的指尖玩转着一颗白子,“你选白子?” 鹤承渊举起白子,“我这是白子吗?看不见。” “那我黑子先下。” 万剑宗宗主喝口茶轻笑说:“江谷主,邪宗是各仙家都想除去之人,你的目的,是要邪宗孤山之物。除邪之事刻不容缓,不然我这宗门大会开得也无意义,我等也说了,仙首有权分瓜胜物,那邪宗所处之处灵气泉涌,否则也不会有那么多江湖义客,仙门百家冒险前往陈常山突破瓶颈。” “凡事讲究公平,各仙宗奉万剑宗为天下第一宗,我若是贪污受贿,起了个头,日后苏钰如何在百家间立位?” 十箱稀奇草药如何不让人动容,治病解毒增强修为,任谁都无法不动心,万剑宗宗主也不例外,只不过这个老古板一如既往憋在心里,面不行色。不过就一个原因,他的爱徒苏钰在这个节骨眼上,除邪正是想让他出风头,并且顺利继位的计划,若是贪了这一遭,往轻了说,失去信任,往重了想,日后那些难搞的宗门,表面维持平和,背地会计划推翻他们,那么占据灵山众多的万剑宗就会成为下一个被灭的邪宗。 这是一步万不可错,也是不可忽视的棋。 万剑宗需要一个信得过,且强大的盟友。避世不出,声名在外神秘而又强大的药谷,就是最好的选择,当初药谷主动商谈此事,他深感意外,却又不能走错棋步,因药谷而丢了信誉,所以便以药谷常年不参与宗会为由,让他们派人去陈常山等请帖消息。 他们倒是识时务,这次奉送十箱异草必夺仙首之位。 江无期同样面不改色,懒懒散散喝了口酒,将这老古板的心思看得明明白白,可就算明白也无办法,他也要借万剑宗的势气让药谷弟子夺稳仙首之位。 仙首誉为百仙之首,五年一次,至高无上可领百宗重兵为己所用,直到下任仙首上位。 往日参会的各宗,不过是为了维护关系而来走个过场,仙门不可对盟友挑起内战,但仙首可令他宗杀头阵,往日不发起进攻,无非是没有起战理由,并且连续两任为精打细算的万剑宗,没有占地渴求,自然不会轻易挑起,增加伤亡。 这次又是五年一换,并且是以灭邪宗为目的,仙首有资格分化胜利之物,那么邪宗占山,就成了一块人人想分的肥肉。 江无期也不做为难,“来见宗主的人想必不止我一个,既然万剑宗放我们入宗,能坐在这里肯定也是宗主心里所想的盟友,我们的诚意自然不会收回……” “江谷主。”万剑宗宗主打断道:“宗主不可插手,这是夺首规矩,宗会本就是给小辈历练的机会,宗主再出手,让越过万难的小辈们如何是好,若是这样,那不如干脆各大宗主比个输赢算了。” 夺首最后一道比试便是以一敌十,站在最后的便是赢家。 万剑宗宗主见江无期脸色不好,于是语气缓和解释道:“不少仙宗宗主都已年迈,未来是小辈的天下,江谷主何必与他们争夺,再说了谷主也知我的想法,日后苏钰还要药谷多多帮助。” 苏钰很懂规矩,起身便朝江无期鞠躬拜礼,“江谷主。” 江无期抬眸去看,环顾一圈药谷弟子。 苏钰年纪轻轻便成了仙首,从小学的便是各大秘籍,在众多弟子中出类拔萃,才华出众,这整个药谷除了君辞,连宋安都难有把握胜过于他。 但君辞不同,他不能轻易出手,暴露身份,他会置于危险之中。 宗主不可上,君辞不可上……那还有谁? 他焦头烂额之际,有两个置身事外的人,沉浸于喝茶下棋好不惬意,一副出游之态。 黑子已被吃的堆成了座小山,沈知梨憋屈死了,撅着个嘴,“鹤承渊!你就不能让我一步?” “我是个瞎子,你看的比我清楚,我还要怎么让你。” “你是不是能看见!你都吃我多少子了!我只剩五颗了五颗了!” “我看不见。” “那你如何能吃对我的子?” “听声辨位。” 凭记忆。 沈知梨两眼泪汪汪,“你真的不能让让我吗?一步棋也行啊。” 鹤承渊勾起唇来,冷漠无情道:“不能,愿赌服输。” “……” 看着不顶用的两个人。 江无期:“……” 他听宋安那小子的,把这两人带出来做什么?哪有空监视他们两个,以防他们偷鸡摸狗……上了那小子的当。 万剑宗宗主说:“这就是江谷主收的新徒?” 沈知梨怔了下神。鹤承渊在药谷待了半年,身上的这股魔气前不久也压了下去,只要不出意外,无人会察觉他的异样。 “不错。”江无期凝视鹤承渊片刻,最后摇头道:“不过他功夫不行,带他出来不过游山玩水,见见世面,夺首一事,他做不了。” 鹤承渊下子的手指短暂顿住,随后若无其事下至棋盘。 第96章 万剑宗宗主又言,“那身旁那位姑娘呢?” 江无期:“她并非药谷之人。” 万剑宗宗主:“江谷主许是不知,非宗之人,可不能入万剑宗。” 宋安忽然起身,开口说:“他可以参与夺首。” 江无期凝起眉来,“宋安?” 宋安褪去玩乐之态,一本正经道:“师父比我们清楚,鹤师弟半年来所学功课,比我们要强。” 大师兄无法出手,他没把握能赢,而唯一能打过他的,整个药谷除了鹤承渊别无他人,邪宗孤山是师父多年来盼着的最后一丝希望,师父该比任何人都清楚,该搏一把。 万剑宗宗主道:“入局人数一宗百人,药谷人数不够,多上两人自然是可以的,晚些我让苏钰把令牌给你们送去。” 万剑宗宗主离开后,苏钰才走到君辞身前,极为诡异对他行了个礼,甚至毫不避讳,只呼,“殿下。” 君辞冷淡回应一声,与他去一旁议事。 药谷弟子似乎都知他们其中的关系,众人皆是神情淡定。鹤承渊对他们的里里外外的关系倒是毫不关心,他一心只想把沈知梨手里最后的五颗子吃个干净,赢下这场棋局。 唯一惊到下巴合不拢的,只有这个自以为知道所有人物关系与剧情的沈知梨。 “???” 什么? 原书男主和谁?和原书从没出现过的背后之人,君辞? 她又看向江无期,那人瞧了眼万剑宗引以为傲的好茶,鼻腔耻笑,难得为自己倒了杯,细细品味着。 照他们这神情来看,万剑宗似乎压根没有人知道,他们的下一任宗主,苏钰是君辞的人! 鹤承渊用子敲击棋盘,嘴角扬起弧度,“还不下子吗?” …… “喂!我为什么要和沈大小姐住一处啊!”宋安对着住处安排十分不爽。 他们都挨在一处,偏偏他与沈知梨两栋孤房立在半山腰,他是被排挤了还是怎么得! 某个师兄说:“师弟啊,没房了,万剑宗就给我们这几间,凑活过吧,夺首宗会也没几日,忍忍就过去了。” “我忍什么忍!你们怎么不忍。” 沈知梨一个白眼翻上天,拿着手里莫名其妙的参会牌,气还没消,又被这人气了一道,“我还不想让你住我隔壁!乌烟瘴气!” 宋安撸起袖子就要干架,“你说我乌烟瘴气!” 师兄拦住他,劝道:“行了行了,大师兄与师父住在另一边,这山都是参会弟子住的,住所有限,大师兄居然这么安排了,就住下有和干系。” 宋安:“那杀奴呢?我要盯着他。” 师兄:“住我隔壁呢。” “我和你换。”宋安把屋牌丢给他,“你和沈大小姐待一块。” “我?我?师弟,大师兄的安排肯定是有原因的,我是药修啊,功夫虽不差,但与这么多宗弟子身处一处……你看大师兄的安排都是两房紧挨强弱互补……” 宋安夺过他的屋牌,大步流星跨上山,“少废话,这场夺首可不能让杀奴跑了。” 师兄在后面急得跺脚,“诶诶诶!师弟!宋师弟!” 他追上前去,围在宋安左右晃,“师弟啊,师弟啊……” “别吵。” 第46章 淬毒(11) 两日后各大宗门陆陆续续携贴进入万剑宗,他们这山左邻右舍也热闹起来。 沈知梨与他们一同前往玄阵,这鹤承渊和宋安两个人不知道跑哪打架去了,前几日两人就不对付,她去送药两人都还打得不可开交,今日更是连人影都没见着了。 沈知梨拿着手里的命牌很是焦躁不安,打打杀杀的活她哪会干。 一旁的师兄好心安慰她,“沈小姐,走个过场,你别太担心,若是遇上危险之事,及时掰断木牌,他们不会为难你。” 掰断木牌也就意味着此次宗会输了。 手里的木牌厚且结实,先不说她能不能打赢这些人,就光手里的木牌,她都掰不断。 “……” 夺首会分为两场比试, 第一场百家同进猎林寻出仅有的十一条红带,直到最后猎林里仅剩十一人此局为止。可用任何武器,但不可伤及性命。 第二场则是擂台玄阵,十一人对峙,抢夺红带,最后一者便是仙首。 沈知梨待在原地苦不堪言,要武器没武器,要功夫没功夫,入阵就该找个工具把木牌给敲烂。 “呦,这是哪个不起眼的小宗门?” 是太长宗的那群人起了劲,引来一群其他宗门往他们这方看,议论四起。 “这是哪个宗门,怎么以前没见过。” “谁知道啊,不起眼的货色罢了。” “还没见过他们宗主。” “呵,宗主都没名声,更何况宗门。” “我看呐,是哪家弟子叛出师门,自立门户,立了个小宗,来夺仙首位,他们夺的了吗?” “与这么废的新宗做盟友……万剑宗是请帖发不出去了吗?” “还说呢,这次宗会,大小宗门都参一脚,凑人头来了吧。” “我要夺了仙首,就让他们打头阵去。” “哈哈哈哈哈,这位道友,人家一个新宗,近些年才好不容易冒出头来,你就拿他们打头阵,这不是妥妥给对面争强功法?吸取经验吗?一个小宗门,本身就没几个人,这打上去,岂不是灭宗之灾啊。” 第97章 “哈哈哈哈哈,是有些道理。” 吴贤嚣张晃悠了一圈,盯着沈知梨,“你的侍从去哪了?旧账还没算呢。” “笑死了,你们仙宗新冒头也不知道收敛点,四处树敌,连里头的弟子都那么有意思。”吴贤目光不善,一双眯眯眼毫不客气扫视沈知梨,用剑柄挑起她的下巴,“还玩起大小姐的身份扮演。侍从呢?他今日怎么不陪你玩了?还是说换了一个人?嗯?” 沈知梨身边的药谷弟子,怒火冲天,“太长宗怕不是活腻了!” 还未入阵两方就已经拔刀相向。 吴贤剑柄在她下巴往上拍了两下,“不如和我回太长宗,我们多的是人陪你玩。” 药谷弟子上前,要拽过沈知梨将她拉向身后。 沈知梨眸色暗沉,别过头去避开他的挑逗,抬手一抽拔出他的剑,动作迅速架上吴贤的脖子。 “铮——!” 一道刺耳的出鞘声,让周围喧闹的一切都安静下来。 “你不过是手下败将罢了,怎么?胳膊好了脑袋不想要了?”她下手控制不好力道,这一架剑,便在吴贤脖子上压出了血。 吴贤斜过眸子,“小宗门就是不懂规矩,性格烈的很,也不计后果。” “你故意把剑柄对着我,我以为你想吃刀子呢。”沈知梨勾出抹“灿烂”的笑,“太长宗野心勃勃,每日白日梦都想做天下第一宗,怎么,这次就派你们这些玩意来?被我一个新宗小女子划出血了呢,有些丢人。” “不过没关系,我假装忘了你这丢脸事,你们百年仙宗,应该不会与我这个小女子斤斤计较吧。” 她故作沉思,“应该是不会,毕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 吴贤也是挂着一抹深不可测的笑,抬手要去握她持剑的手,沈知梨快一步,剑往旁边嫌弃一丢,药谷弟子将她拉至身后护了起来。 阿林眼疾手快拾起吴贤的剑,给他递了过去,众人皆警惕着,药谷弟子形成堵护墙,为沈知梨隔去了吴贤不友好的目光,直到剑入鞘。 吴贤捂着脖子,血从指逢溢出,“性格刚烈。” 阿林扶住吴贤,低头就看到药谷弟子挂在腰间的木牌,一面金纹刻名,一面银纹刻宗,恰巧银面对着他们,上面赫然写着“千杯不倒宗”。 “千杯不倒宗!哈哈哈哈哈哈!!!这是什么宗名!” 一瞬间无数人都向他们投来嘲讽的目光,嘲笑之意明显不过。 沈知梨:“……” 怪老头用脚想的名字吗?! 药谷没取个名就算了,现在又随便编造个喝高了似的虚名。 正是……丢脸到家了。 这被众人取笑的名字,令药谷弟子心里虚了几分,一股子势气都弱了下去。 “入阵!” 随着一声令下,人群散开,刺眼的金光轰天。 沈知梨抬起胳膊挡住双眼,没多久后……此起彼伏的鸟鸣在头顶悦耳盘旋,周遭事物发生变化。 她身处幽秘山林,古树耸立树荫密集,沙沙作响,阳光从高处云端穿过摇曳树枝洒向大地,光迹因风扰林而断断续续一缕缕照耀她飘动的裙摆。 花野肆意生长,生机盎然,唯有空气中弥漫着湿漉漉的腥泥味。 抬起脚来,湿泥黏糊在靴底,有些难行。 药谷弟子消失不知所踪,放眼望去,偌大之地,仅她一人。 她身无武器,看着手里的木牌,随手拾起块石子便砸了上去,木牌坚硬毫发无伤,甚至连刮痕都未有,她又一连试了各种方法,还是没有破损,莫非……这东西只有灵器才可摧毁?! 要寻处地把自己藏起来才行,听说这猎林除了相互争个输赢,夺取红带外,还有凶兽时不时冒出来。 她奔在林中,说来多少有点“幸运”,夜幕降临前夕,撞见了一条树枝上飘荡的红带。 沈知梨骤然刹住脚,站在树下犹豫,正想转头就走,置之不理,久违的系统声在脑海冒出。 系统:「请注意:第二个剧情任务正式开启,完成任务可获得100好感度加层,任务失败将扣除20点爱意值,爱意值抵达负300点,将原地抹杀宿主。」 「任务一:取得红带,开启仙宗夺首任务。」 「任务二:完成仙宗人物故事,找到人物碎片。」 「任务三:刺杀猎林之首白虎兽。」 「请注意任务缺一不可。」 「完成剧情任务即可附送一次增加好感度的机会。」 「祝宿主好运。」 原来头顶那个是她的任务……没办法,沈知梨只得爬上树取红带,幸好此树不高,她一点点挪向树枝,树枝细长已开始弯曲,红带离自己还有一段距离,她伸长手去够,手指即将碰到。 还差一点…… “咔嚓!” 糟了! 沈知梨从两层楼高的树上失去重心,跌在泥地里,闷响一声,疼得她嘶哑无声。 她整个人砸进泥土里,飞溅的泥水弄脏了她干净的脸,与洁白的衣裳,腰部砸在一块尖锐的石块上。 红带浸泡泥中……天暗了下来,鸟声停止,安静的林中只有她吃痛的粗喘。 「恭喜宿主开启仙宗夺首任务。请将红带妥善保管,此物将改变目标人物命运走向。」 「宿主可选择是否带领反派人物走向正道。」 沈知梨声音颤抖,“……是……” 第98章 她移动腰部,嵌入的石尖从皮肉中脱离,血一点点渗透衣布,艰难地向前爬了两步,哆嗦着双手从断裂的木枝上取下红带,系于脖颈。 血……捂住伤口,她踉踉跄跄起身,浑身的骨头都像摔断了似的,拖着步子继续往前。 看样子要先和药谷弟子汇合才行。 还好伤口不大,血虽无法凝固,但至少流得慢。 “呦,这不是新宗大小姐吗?” 几道脚步踏泥从后靠近,沈知梨身影一僵。 这声音……怎么偏偏让她先遇见了太长宗的人。 声音停在她的身后,一只手勾起她沾了泥水的发。 “大小姐怎么把自己搞得这么狼狈。” 沈知梨厌恶转身,甩开他的手,向后退了两步与五名太长宗弟子拉开距离。 阿林一眼盯住她脖子上缠的那条红带。 “师兄!她取到了红带!” 吴贤一掌推开他的脑袋,“我还没瞎。” “喂,大小姐不是很横吗?!” “你是自觉交出来,还是我们来抢啊!” 沈知梨低笑一声,“抢?你有那个本事吗?手下败将。” 她捂住红带将垂下的尾带扫到肩后。 吴贤逼近,“我还真是想试试你的本事。” 腰部的疼痛令她难忍,不由微微拧起眉头,这一细微的动作叫吴贤捕捉到了。 “很疼啊,我看看呢,伤哪了。” 沈知梨抄起一旁粗大的枯木枝,抵住他靠上来的胸膛,“奉劝你,滚远点。” 吴贤轻蔑垂眼,沈知梨盯准他的疏忽,抬起棍敲向他的下颚,脑袋一下扬起,在他还没反应过来时,又是一棍毫不客气打响他的脑袋。 打了个吴贤猝不及防,两眼冒星,脚步凌乱稳住后,他亦是趁机挥动剑鞘,剑尾猛地往她腰上一打,又往腹部一顶,沈知梨腰部痛到无法直起,棍棒脱手,人在泥水滑出一段距离后,捂着腰腹半身浸泡于泥浆中,卷缩在地。 吴贤甩了甩脑袋,“你可真是厉害啊!” 阿林:“师兄!” “没事,你们不用出手,我倒是要看看她有 多狠!”吴贤拔剑而出,一脚踩入泥浆,向她而去。 “铮——!!!” 一柄双刃刀迅猛之势飞旋穿过林子,拦下吴贤的剑,甚至击退他。 霎时,漫天落叶遭锋利的刀刃斩断。 银辉直泻,玄色锦袍划破夜幕,一丝厉芒照在蒙着的那双眼上。 鹤承渊邪气启唇,“找到你了,沈知梨。” 第47章 淬毒(12) “当啷!” 熟悉的铃铛声响起。 沈知梨被阴影笼罩,颤着睫毛抖掉泥水,睁开眼,挡在面前的少年没让她靠边站,反倒是把敌人逼退,一双鞋靴在眼前踩过泥浆向前走去。 吴贤心里一抖,“又、又是你!” 鹤承渊把玩刀,“是我。” 阿林挺起胸口,“我们、我们可是有五个人!” 气虚腿软,边说边退。 “嗯。多五条命而已。”鹤承渊全然不把他们放眼里,语气轻松,刀光晃着他白皙的手指,仿佛下一秒该沾点艳色了。 吴贤额间密布冷汗,出鞘的剑挡在身前,“夺首可有规矩!不可伤人性命!也不可废、废……” 鹤承渊神态倦淡,一步步向他们走来,笑意不减反加,“他们的规矩关我什么事?” “我有我的规矩。” 吴贤一口咬在打结的舌头上,“你你你……” “阿林!上!我们五个还打不过他一个吗?!抢了那美人身上的红带。” 阿林目光锁住沈知梨,抬步朝她冲去,才走两步,一阵飙风刮向脊骨,后背嗖一下拔凉,鞋靴踩入泥水。再反应过来时,脖子已经架了一把刀,鹤承渊站在他侧方,反手握刀抵住他的脖子,没有一丝多余的动作,轻而易举扼住他的小命。 瞎眼的少年不多言一句,挂着淡淡的笑,信步闲庭自顾自往前走,阿林在他威胁的刀下只得随他的步伐退后,否则将脑袋落地。 其他几人不敢轻举妄动,看向吴贤寻求下一步指使。 吴贤胳膊对他的恐惧还没褪下,泛起酸痛,转头拔腿就跑,踏泥脚步颇为慌乱。 随后,就听身后一声轻笑。 少年迅速飞刀而去,一掌将阿林打向树干,飞旋的刀像在逗狗,不要性命,却要他破胆,刀追上吴贤,刀刃似鸟盘旋,在他眼前晃过,再前一步,这个林子里要出现下一个瞎子了。 刀转了一圈,回到鹤承渊手里。 吴贤顿时僵硬在原地,头皮发麻。 “咚!!!” 一只手摁住他的后脑,往前一压,他整张脸狗吃屎埋进泥巴。 剩下几名弟子,瞄到沈知梨,以她的命威胁鹤承渊放人的想法才冒出来,就被凉飕飕的一句话打断。 “你可以试试,是她先死,还是你们先死。” 那几名弟子脚像打了钉子,一动不动,只能不安吞咽,目睹瞎子蹲在地上摁着他们老大的头。 鹤承渊刀在吴贤脸侧搅动泥浆,泥浆一浪又一浪拍打他的脸,“放你一命又一命,我这救命之恩,你打算怎么报啊。” 吴贤抓住他的手,抖得不成样,摁在泥巴里的脸吐出泥泡。 鹤承渊松力,闷在脏泥里差点窒息的吴贤忙抬头,才抬一半后脑撞到一只并没离开的手。 第99章 他阴恻恻说:“想起来?” 刀尖抵住后颈一凉,身后的人不急不躁缓缓说:“泥巴是什么味道。” 吴贤抓紧他的手过了一会儿哆嗦着松开。 鹤承渊:“尝到味了吗?” “吃啊,怎么不吃。” 吴贤被逼无奈,埋下头啃泥,“咕咚咕咚”艰难咽下去,连吃几口,鹤承渊还没打算放过他。 阿林低声道:“你、你这样就不怕,我们告……” “你的意思是要我封嘴。”鹤承渊竖起刀来,打抱不平的声音咽下,他继续对吴贤道:“你吃饱了吗,我可看不见,吃饱了你要吭声。” “饱、饱了。” “好吃吗?” “好、好吃。” “斗场里你给了我一袋钱,让我往死里打你。”鹤承渊笑眯眯道:“你看你把钱给我了,我事还没办完……” “我有钱!我有钱!我、我买我的命!” “那可就是双倍了。” “双倍!我有!我有!” 鹤承渊松开他,站起身来,掸了掸微皱的衣裳,吴贤连滚带爬把几个弟子身上的银子收刮干净给他奉上。 吴贤:“刚、刚好……” “嗯。” 他们逃得飞快,头也不敢回,吴贤更是满肚子的泥巴水,在胃里晃荡,边跑边吐。 林子归于平静,鹤承渊勾着钱袋路过蜷缩在地的沈知梨。 “走。” 沈知梨闷哼一声,勉强挣扎,过了会儿又安静下来。 离开的脚步顿住,他回头,在她面前蹲下,“你也喜欢玩泥巴?” 快痛死的沈知梨:“……” 你才玩泥巴。 鹤承渊这个疯子似乎故意气死她的,抓起一团泥,沈知梨蹙紧眉头,以为他要摁她脸上。 哪知,大魔头蹲在她面前开始捏泥人。 沈知梨:“???” 对他出手相助痛哭流涕的感动,瞬间刹车,满脸疑惑盯着认真玩泥巴的人。 他有病? 她快痛死了,倒是扶一把啊? 在她眼前玩泥巴,是气她玩不了泥巴吗?! 鹤承渊捏了个极丑的泥人,黏黏糊糊,软趴趴,又肥又肿非说是她。 沈知梨:“……” 鹤承渊:“满意没?能起来走了吗?” “???” 他莫名其妙把手上的泥往衣服上擦去,干净的衣服弄得东脏一块西脏一块,随后又安静“看着”她。 不明所以的沈知梨:“???” 她缓了一会儿,终于提起一口气,虚声道:“我快痛死了,动不了,没力气陪你玩泥巴,你一边捏泥人去。” 鹤承渊短暂怔了下,结实的臂膀一把将人从泥水里捞起来,抱着往前去找庇护所。 “我以为你怕身上脏,不好意思出来呢。” 窝在他怀里的沈知梨:“……” 脑回路新奇的怪魔头。 她道:“喂……把棍子带上。” …… 瀑布山洞,沈知梨靠在一边,鹤承渊则在观察周围环境。 要死不活的沈知梨,还是忍不住说:“你捏的泥人太丑了,等眼睛好了好好看看我,捏得丑死了。” “我按印象里捏的。”鹤承渊答得自然。 关注疼痛的沈知梨,没察觉出这话的怪处。 “你如何找到的我?” “你的血,吸引我。” “……” 行吧……糟糕的伤口有点用。 鹤承渊抬手触碰瀑布挡住的山洞,她的血招邪祟,猎林里有什么暂且不知,水流能勉强阻挡她的血味,这地方还算安全。 “这么拼做什么?” 他在指她夺来的红带。 沈知梨后脑抵住石壁,侧头望向他,“鹤承渊。” “嗯?” “成为仙首吧,你可以做到的。”她拆去脖颈上弄脏的红带,攥在手心。 鹤承渊在黑暗中回过身,银瀑在他身后急促倾泻,水声乱耳,偏偏将话听的清晰。 “你将我带入药谷,是想让我走向正道。” “何为正道?” 这问题忽然问倒了沈知梨,他为她打走的正是那些口口声声自称正道的人。 “修魔便是毁天灭地,便是违背世俗,所以你要我藏起我自身所带的魔气,去修仙道。” 沈知梨默然,“大局无法改变,在他们眼里,魔罪该万死,如今的你有选择,成为万人之上的人……” “我一样可以……” 她打断道:“你不可以。我并非阻止你修魔,而是想多给你一道选择,一条成为万人之上好走的路,享受他们对你的尊敬,对你的敬仰,对你的崇拜,没有恶语相向,没有诅咒成篇,没有在千万年后对你的指责、诋毁、与唾骂。” “你该立于山端靠近无垠天际,而非无人之地的烂泥。” “没有人能将你踩在脚下,你有能力往上走。” 鹤承渊沉默不语面向她。 身后的瀑布冲下,剧烈撞击潭水,击碎再融合,掀起永不止的波澜,层层的浪花。 他向她靠近,抽走她手里的红带,回到瀑布边冲洗,干净后将它系在腰侧。 “你满身泥浆,不找个地方清洗吗?” 沈知梨捂着腰腹,摸了下身上与头顶的泥浆,嫌弃皱眉,“是该洗洗。” 鹤承渊闻言短暂呆滞,仿佛在思考,没过太久,他说:“你把头扭过去。” 第100章 沈知梨:“???” 她照做,随后鹤承渊转过身开始宽衣解带。 偷偷睁只眼瞄过去的沈知梨,“???” 大魔头干嘛呢! 她提心吊胆偷看他,衣裳一件件褪下,只剩一条裤子完好系在精瘦的腰上,他的背部宽阔厚实,好久没看他的……身体了,还是那样……咳咳……好看。 瞄着瞄着,她大胆欣赏起来。 鹤承渊脱下里衣,赤身套回脏兮兮的外袍,手突然一顿,感受到背后炽热打量的目光,“沈大小姐,改改你偷窥的坏毛病。” 沈知梨被揭穿,视线繁忙四处乱晃,清了清嗓子,“我,那个……我们,对吧……” 她越回忆脸越烫,“什么没看过……” “你的身子,我还是……还是……很喜欢的。” 鹤承渊理好衣裳,“我没问你喜不喜欢。” “啊?啊……没,没问吗?”沈知梨嘴角抽搐尴尬一笑,“我……我以为你问呢。” “……”鹤承渊将里衣搭在干净的石壁上,大步向她走去,弯腰把人抱起来到潭岸边,带着人一起淌入水中,他找了位置将人放下,靠着礁石不易滑落。 沈知梨缩着身子,想起他对吴贤残暴的样,生怕这人怒了,把她摁水里淹死当水鬼,到时候她可咋办,真成臃肿泡发的浮尸了…… 死状还没脑补完,一只手覆上她的脑袋,她一个哆嗦,却是万万没想到…… 他的五指扯开她发上的泥巴。 大魔头……在给她洗头???!!! 第48章 淬毒(13)加更合一 洗刷泥味,腰侧的血逐渐溢出…… 鹤承渊帮她将头发一块块的泥清理完后,没多久起身回到洞里,沈知梨一身白衣洗不净的泥印,轻薄的衣裳贴在身上凸显身段,肌肤若隐若现,还好鹤承渊现在眼盲,不然他两真是要扯平了。 水滴哗啦啦从裙摆滴下,她回到洞里,发现鹤承渊一身湿漉漉靠在一侧睡去,旁边的石壁上挂着干净的白衫。 还以为他是特意留下干衣来换,结果就挂这了? 他不穿?她的目光在衣裳与他之间瞟动,短暂犹豫后,蹑手蹑脚偷摸凑过去,蹲在他身边,两人湿漉的寒气相撞,眼睛往下一扫,准确无误瞧见他微敞领子里随呼吸平缓起伏的胸膛,她瞳仁微扩,安静盯着看了半天,像是发现什么有趣的事,调节自己的呼吸,憋了口气与他起伏相同。 鹤承渊:“……” 忽然,一只手夹住他的领口。 “……” 藏在光绸下的眼悄无声息动了下。 领口的手并没有作恶,反倒把敞开之处掩上。 甚至嘀咕一声:“别着凉了。” “……” 一身湿衣似乎也不差这点。 沈知梨过了一会儿抬起头来,他歪头沉睡没有动静,湿发挡住侧颜,还没安分的手指再次躁动……探去勾走他的发,暴露他干净的面容与扯出粗筋的颈部,神秘的黑绸架在鼻梁,她轻手轻脚不惊动他,为他取下打湿后不适贴着的黑绸。 动这么多次,这人都没反应,真睡死了? 她又看回那件白衫,殊不知起身时发尾的水甩了一滴在他额间,顺着他的脸颊挠痒似的溜下。 取走白衫背对他而站,手搭在腰际,沉思片刻回头看了眼闷头深睡的人,才开始放心褪衣。 腰侧的血迹与水相融,晕染而开。 鲜红的血失去阻碍,放肆沿着盈盈可握凹凸有致的腰侧滑下,再到腿部……滴到地上。 血味蔓延,她捂住伤口霎时血盛满手心,从指缝渗出。 鹤承渊眉头凝住,不由将头又别开些。 沈知梨倒吸一口气,转头再次看向鹤承渊,他睡死过去,没什么异动,想必是这几日宋安扰得他难以入眠,这才如此困倦。 鹤承渊的衣服套在她身上过长,于是她扯下衣摆之处,在腰上绕了几圈简单包扎,再套上干燥的衣衫。 她回到他身边,手在他眼前晃了下试探他,仍然没有动静,一点点抽出他握在手心里的双刃刀,银锋凛冽,邪魅的双刃刀映着她的面容,面前的人还是一动不动。 他的刀……这么好夺??? 心里恶作剧一把,她抱着宽大的衣摆,蹲在他敞开散坐的腿。间,撸起袖子,白如玉脂的胳膊露出在外,刀架上他的脖子。 还睡?! 刀都架脖子了还睡! 这几日是有多困? 她收走刀,挪到一边,开始割木牌,窸窸窣窣的声音回荡在山洞里,就在木牌断裂成两半,松口气的刹那,身后幽幽飘来一句。 “割完了?” 沈知梨浑身一抖,猛地转头,少年动作未变,唯有那双黑眸与她四目相对。 “你什么时候醒的!” “在你割了一半牌子的时候。” “那你怎么不吱声。” “出声了,不就打扰你了。” 沈知梨:“……” 鹤承渊:“牌子断了可就没资格了。” 沈知梨十分满意这个结果,“没有最好,现在我可以离开了。” 他眼尾上挑,低笑一声,破了她欲离开的幻想,“你失去的只是资格。” “什么意思?” “断牌意味着你失去夺首的机会,同时你手里拥有的红带会暴露位置。” 第101章 沈知梨神情凝重,“那我们……!” 话还没说完,就见鹤承渊食指挑起他腰侧绑着的红带。 红带易主,也就是说与她不再相干,所以位置也不会暴露……他们也不会陷入危险。 她这一激动,腰侧无法凝固的伤口扯了下,眉头骤然蹙起,捂着伤,“该不会……要一直待在这里,等到几百号人赢到最后十一人……?” “不然?” 沈知梨腿脚一软扑腾跌坐在地,欲哭无泪,“要等到猴年马月啊,我岂不是血尽而亡成具干尸?” 鹤承渊目光扫向她的腰间,血再次浮现,“什么都不会,除了误事就是添乱,你确实该在这待着。” 说罢,他走到她面前居高临下看着她,夺走她手里的刀,转身离开瀑布,“在水边,不至于成具干尸。” 沈知梨:“……” “你去哪?” 那个人头也不回走了。 沈知梨此时就算有心离开也难行半步,暂且而言至少这个山洞是个不错的庇护所。 在他走后没多久,忽然一道清脆的铃铛声令沈知梨惊醒。 她环顾四周,没发现有铃铛,声音也只是短暂响了一道。 这铃铛……为什么又出现了? 山洞灰暗阴凉,仅有瀑布似一块微弱的光布,手往旁边一触。 他眼绸没带走? …… 猎林里,太长宗弟子七七八八聚集在一起,其中几人在泥地里鬼上身似的打滚,甚至撞向粗糙的树干和锋利的石头,他们满身刮伤,浑身如虫爬似得痒个不停,哪痒也不知道,只能一个劲挠,一宗五个弟子全部莫名其妙染上了,发觉是种虽不会伤人性命,但足够折磨死人的毒,旁人束手无策干着急,吴贤只能舍弃这次机会,断了木牌。 往日的太长宗,高傲看人,这头就没低下来过,主动弃权这等耻辱念想更是没冒出来过。 所以,他们没看懂规则,木牌断了也要等到分出胜负为止。 入夜,不少仙宗已汇合,抱团歇息,偏偏就有一人剑走偏锋,独来独往,一把双刃刀歼灭一处又一处营地。 好几宗弟子还在睡梦里,遭打了个措手不及反应过来木牌尽毁,此人速度极快,目的明显,不与人多做纠缠,以断牌为主,闻风丧胆。 但规则是此,再恼也无济于事,更何况是何人所为都不知晓,也无人会将此事与一个不起眼的小宗门挂钩。 “鹤承渊!!!” 黑夜里鹤承渊飞身在前,一柄剑从他身后袭来,他猛地转身,一脚踩在剑上,将剑调转方向,送回去。 “万剑宗继任宗主,找我有事?” 苏钰浮袖飘逸一扬,接住剑,“你可知你在做什么!” 鹤承渊立于弯竹之上,月色下玄袍扬动,腰际所得几条红带肆意飘舞,鸦色长睫轻动,不屑勾笑,随手扯下红带,施舍似的丢了一条给一无所获的苏钰。 苏钰温润的面容全是怒意,“三个时辰不到!你毁了十来个仙宗的木牌!” 鹤承渊:“怎么?一条不够?” 他又扯下一条随意丢去。 几百人去夺红带,这东西随机性大,多数人连望都是奢侈,在哪找如何夺,前者凭运气后者凭实力。 而这个人,腰部至少挂了四条,颜色鲜艳,唯一一条肮脏沾满泥印。 他不多做停留,似股来去无影的风,即将消失在夜色里时,苏钰追上去,便与人打了起来。 两人斗意皆不大,苏钰只为拦他,鹤承渊眼眸缩起,“想与我先打一场?” 苏钰立剑拦路,寸步不让。 鹤承渊:“别碍事。” 他亮刀而出。 对付仙宗,他可有经验。 苏钰:“鹤公子,你的目的明显,灭掉所有人,最后留下几人分发红带。” “所以?” “这方法不妥。” 鹤承渊:“有何不妥?” “大家都是正面交锋,唯你夜袭!视为不公!” “可笑,等你们那报家门一招一式比下去,是几日后?这破地方,待得我烦,早日结束。” “夺首本就是给仙宗小辈历练的机会!你这般……” 鹤承渊冷下脸来,“我再说一遍,别碍事。” “鹤公子,夺首有规矩。” “你们的规矩与我何干,我只按我的规矩办事。” 苏钰拱手道:“那苏钰只好将你拦下。” 鹤承渊这人确实有一套自己的规矩,从不按套路出牌,道德压根不存在,他在人作揖时就飞出了刀,打了苏钰个猝不及防,为了躲刀自觉退了数尺,等反应过来,此人已消失黑夜,刀回旋一圈飞入深林。 若放往日非得打上几个回合,今日却是没那个耐心。 苏钰跟丢了,他没停下步伐,依旧在找寻鹤承渊,试图阻止他这等行为。 又过了一个时辰,霎时,无数仙宗颜色各异的求助弹炸空,何其壮观照亮猎林。 沈知梨被这声音吵醒,此时她已无法动弹,腰侧的血在地上流出一小滩,她面色苍白,虚弱睁开眼,瀑布倒映着外头一闪又一闪的光迹。 “谁……还放烟花?” 她倒也想看一眼,挪了半步痛得她直咬牙,弃了这个想法。 忽然,水流波澜而来的声音不对…… 猎林突然一声兽吼!无数巨树倒塌,向她所在的方向冲来。 第102章 沈知梨眼底滞住,爬了一段距离,触目惊心的血迹长拖在地,她抓住那根棍不安抱在怀里。 没过太久,巨大脚步声停在潭处,潭水炸响,她缩在洞里不敢出声,捂住伤口。 肯定是她的血流太多,水源已经盖不住她的味道了,甚至…… 她转头一瞧,凹凸不平潮湿的地面,血已经形成一条小溪,流向瀑布,由瀑布将血冲向潭中。 完了…… 系统:「白虎巨兽出现,请尽快将其刺杀。」 刺杀!她现在半死不活,有什么力气去刺杀一只一脚能踩死她的巨兽! 猎林不少人听到异响,多数躲至千里之外,唯有几人往怪声方向查看。 一声痛苦的兽吼震破天际,水潭掀动,何物哗啦不停犹如第二道瀑布砸进水里。 “当啷!” 第三道莫名的铃铛在急促的水流声中脆耳。 苏钰急赶至此,寒月下鹤承渊身骑白虎,双刃刀剜了它一只眼,圆溜溜的眼珠子在浮动的水面沉浮漂动。 他的背后满是血痕,虎爪逃生,伤口血流不止已见白骨。 疯子仍面不改色,一刀又一刀疯魔般杀入白虎颈部,血液溅红他的面容,白虎在水潭里挣扎,来源不同的血液搅浑水中,失去眼如何能找到招邪祟的人,庞大的兽早像只无头苍蝇,怒吼着甩头晃脑要摆脱身上的人。 鹤承渊手起刀落,又剜一眼,眼珠子咕咚掉进水里。 宋安此时也冲到此地,第一次见这般血猩又恐怖的场景,世界里全是赤色,他傻在了原地,白虎血淋淋空洞的双眼在挣扎中转头对向了他。 这说白虎,不如说是血虎,全是血……一片猩红,清澈见底的池水变成了浑浊的血水。 身形差距太大,要想杀死谈何容易,鹤承渊如同分尸般,手段极为残暴,剜眼削耳割喉。 刀死死卡进它的脖子,血像开阀的泉水,染红他的手,源源不断流向水中。 一时间岸上两人皆是愣住,不知该做何反应。 “铮!” 细剑穿水而过,划过白虎的血盆大口,让鹤承渊找准时机,刀往上端一划,月色朦胧,血光四溅,脖子断开一道口。 君辞踏叶进入瀑布,一把捞过倒地晕厥之人,慌不择乱扯开伤处衣裳,给人止血,随后马不停蹄带人穿出瀑布。 “苏钰,还剩几人?” 苏钰颦眉,“不多。” 他明君辞何意,最后注视一眼鹤承渊扭头去加快进程,他要在君辞去到出口前,打开猎林阵。 鹤承渊猩红的眼在君辞出来时,麻木的眼底有了轻微波动,注视着他们的身影,一时疏忽,遭白虎甩下,坠入潭底。 虎爪向水里拍打,宋安回过神来及时出剑。 鹤承渊从血水里迅速起身…… 月早已被云埋没,不平静的夜下,白虎巨大的身躯轰然倒地,潭水溢出。 鹤承渊立于水中,抬眸看向瀑布,手里的血刀逐渐平静。 宋安检查白虎,确定死了,转头就瞧见鹤承渊恐怖的后背。 “你……的背……” 鹤承渊沉默未言,走进山洞,她的血还印在地面,沿血路往前,一抹银光晃过,她待过的地方,有一颗水音铃。 他听见的就是这声? 怎么会有铃铛,他拾起观察片刻,银铃上似乎有符咒,但只有一部分,并不完整,而周围除了这一颗,再无其他。 宋安冲进瀑布,环顾四周,“你们,躲在这?” 地上有滩血迹,他顿时道:“她怎么会伤成这样?” 鹤承渊取下一条红带丢给他,独留那条脏的在腰际,随后把铃铛挂上去,手指波动两下,这才发现这颗铃不会响,且没有芯,是颗空铃。 空铃……怎么会有声?还有三道…… 这铃是何意思……警告,惊醒? 宋安追在他身后喋喋不休,“我和你说话!” 鹤承渊不耐烦回头,“有事?” “她是你的药引,这事你分明知!” “所以?” “她的血无法凝固!” “然后?”鹤承渊抹去刀血,“她是我的药引,所以呢?她血凝不住与我何干?” “你这个人冷血无情。” 宋安似乎误会他弄伤沈知梨,以她的血调节身体里的毒。 鹤承渊无暇理会这人在抽什么疯,“我冷血无情?确实如此,她在我这里除了是个药引,有点作用,其他,便是累赘,怎么?你的侠肝义胆,又开始打抱不平了?” 宋安:“你既已得到她,就该好生对待!这般利用,令人心寒。” “我让你心寒了吗?轮得到你评头论足?” “在这危险之地,你早找到她,不就是想饮她的血!” 鹤承渊骤然止步,“我只说一次,她的伤是自己从树上摔的,伤口加重是太长宗那些弟子围攻的。” 宋安呆滞住,“太长宗?近水镇找你不快的太长宗?” 鹤承渊冷笑一声,“你的大师兄既然有能力,又为何让她进来冒险!” “大师兄早便入林,寻了多地没找到她,没想到是被你给藏起来了。” “一帮废物。” “你骂谁!!!” “你,还有你的大师兄。” “鹤承渊!” 鹤承渊刀架他脖子上,凑到耳边说,“你知道我是什么,魔碰了血抑制不住,奉劝你不想和白虎泡水里就闭嘴。” 第103章 宋安喉咙滚动。 平时小打小闹无伤大雅,魔…… 非魔都打不过,魔身……岂不是死路一条。 他声音细如蚊鸣,弱弱憋出一句,“师弟,太长宗弟子今夜……” 鹤承渊丢给他一记眼刀。 宋安:“你背后的伤……第二局夺仙首就在几日后……能恢复过来吗?” 鹤承渊:“不是你该想之事。” 宋安:“如何不是!实不相瞒……这是师父最后执念,如果连孤山之物也没了,就真的什么都没了。” “与我何干?那是你们的事。” “并非!既入药谷,这便也是你的事!” 金光再次覆盖,猎林消失,人群散落四处…… 宋安:“这算是猎林最早结束的一次,以前没个三天出不来。” 鹤承渊去向半山腰,屋内烛光晃动,他推门瞬间,门从里打开了,君辞立于门口,与他撞上视线。 宋安探过脑袋往屋里望,沈知梨没有血色睡卧于床榻。 君辞:“伤口不大,两日可好。” “师弟背后的伤不去医治,来此作甚。” 鹤承渊轻笑一声,“没记错的话,我才是沈小姐的侍从,为何不能来?” 第49章 淬毒(14) 君辞拦住他,“你身上太脏,血味太重不适合见她。” “她和你说的吗?不待见我。”鹤承渊隐于黑暗中的面容,在踏入房时被晃动的红烛映亮。 君辞:“师弟有勇有谋,独守洞口,与虎相搏,你也伤的不轻,让宋安带你去疗伤。” 鹤承渊眉梢血水已干,一张本就略带邪气的脸愈发诡艳,阴森的眸子盯住君辞,随后不顾阻拦停在沈知梨床边,床榻上的人长睫垂耷沉睡着,他低下眼眸,一把抓住她的被褥。 “鹤承渊!”君辞厉喝。 下一刻,被褥掀开惊动床幔,飞舞的纱幔之外,衣架上搭着的是他那件里衣。 而此时,沈知梨身上穿得是另一件轻薄的睡袍,他甚至能若隐若现看见腰间厚缠的纱布。 宋安目光在几人身上繁忙移动,屋内纱幔平静,顷刻间气氛凝固至冰点。 鹤承渊丢开被褥,眼眸缓缓平移向君辞。 宋安预感不对,慌忙冲进屋子挡在两人之间,“等等,有话好说……” 鹤承渊:“让开。” 宋安:“师弟,师弟,别激动,生气伤身,生气伤身。” “你带我兜兜转转离开猎林,是这般意思?” 怒火一下烧到了宋安身上。 宋安向君辞方向移了几步,“你听我说,万剑山我也才来过一次,路不认识,绝对不是……不是故意的。” “是吗?”鹤承渊低笑一声,“大师兄倒是手脚利索。” 君辞:“她的血已经止住了。” 话音未落一柄刀擦过君辞的脸,直入他身后的墙上。 君辞冷冷扫了眼。 这局势已不是宋安拦在中间就可控制的了。 他哆哆嗦嗦把战场让出来,退到屋外,顺带上门,露条缝偷瞄。 屋内两人僵持不下。 沈知梨早被这几人吵醒,半死不活缓了口气,“你们两个干嘛呢。” “师弟身受重伤,需及时医治。”君辞拔出嵌入墙上的刀,给鹤承渊递去。 沈知梨一眼锁在鹤承渊血流不止的后背,“你……” 鹤承渊转眸道:“我无大碍。” “这还无大碍!”沈知梨恨不得从床上起来,给他让位。 鹤承渊:“倒是不及沈小姐伤的重。” 这语气怎么怪怪的……她捂着腰侧说:“伤口我已经包扎好了,没什么大事。” 杵在她床边的人怔了一下,他说:“你自己包扎的?” 沈知梨不明所以,视线瞄到门缝露只眼睛的宋安,寻求解惑,不靠谱的人默默把门关上了。 “不……不能够吗?” 君辞走到她身边,拾起被鹤承渊扯到一边的被褥,还未碰到,一只手抓住他的手臂。 鹤承渊莫测一笑,“我的伤宋安恐怕治不好,大师兄,应该不麻烦吧。” 宋安又再次打开门缝,与沈知梨撞上视线,两个人挤眉弄眼,都察觉出诡异之处。 君辞从被褥上收回视线,“自然不麻烦。” “师兄似乎很喜欢他人去寻你疗伤。” “何出此言。” “我与白虎相搏,身受重伤,怕是走不了那么远。” 君辞:“去师弟那也无妨。” 沈知梨听得云里雾里,但总觉得这看似友好的交流,却是暗藏玄机,“……” “师兄也知,沈小姐的身子特殊,路太远她不识路。” 沈知梨又将目光丢到君辞身上,君辞眼底如寒冰,眼角温柔的褐痣都已压不住那股冷冽,嘴角的笑容却始终不减。 “师弟倒是了解沈小姐,连识不识路都知晓。” “并非,她既是我的药引,护她安全是我职责所在,师兄未参于夺首,居所与我们甚远,沈小姐每日为我熬药后,止血要去的太远。” 君辞:“我平日无事,她可以去我那熬药,我还能指点一二,夜里再将她送回,并不麻烦。” “沈小姐熬药由师父亲指,如今更是炉火纯青,已无他处需要指点。” 沈知梨:“???” 她抱紧被褥缩在床角开始嗑瓜子,视线在这两人间来回移动,置身事外。 第104章 君辞:“师弟今日夺首出色,这几日暂且在屋中养伤,夺首之争才能一举夺魁。” 鹤承渊:“我对你们夺首之事,可没欲求,不如这个资格就交予师兄如何。” 说罢,他取下腰间的红带搭在虎口。 “我倒是好奇,师兄是何身份,不可露面,又是何城府至深,连这天下第一宗都参了一脚,握于手心。” 沈知梨嗑瓜子的手一愣,瞳孔放大。苏钰都要尊称一声的人,莫非……真是……要颠覆皇权那人…… 上辈子世态动荡,几方势力在同一时间爆发,然而还没等来争出输赢,迎来太平盛世,魔头横空出世,一举毁天灭地,战火四起,死伤无数,彻彻底底成了人间炼狱的乱世。 君辞面不改色,若有所思沉默许久后,开口道:“师弟日后会知晓,你说的不错,万剑宗是我之物,药谷也同样是我之物。” 鹤承渊:“这么说来,我是上了一条无法靠岸的船了。” “不错。”君辞从怀里取出小巧的瓷瓶,顶住盖底卡在两指间,“这是三次的止血药,师弟只要能为药谷夺首,日后我会将所有药交出。” 他不等鹤承渊拒绝,越过他,把药放置在了沈知梨床头。 君辞为沈知梨将纱幔理好,“我的住所确实太远,师弟说得不无道理,沈小姐来去不便。此药用法与止血方式,可询问宋安……沈小姐若是有事寻我,我随时都在,路程太远可告知宋安,我会来。” 他凝了鹤承渊一眼,“师弟这眼恢复的挺快,事物瞧得也是愈发深了。” “我还有事,师弟的伤宋安能治。”君辞拂袖而去,长腿离屋。 宋安僵在门口往里望,目光定在君辞留下的药瓶上。 竟然就这样把药留下了? 杀奴的毒已经解了不少,再过两月就能彻底痊愈。 他也不敢多言,“师弟啊……伤……” 沈知梨看了眼他血肉模糊的后背,“那个……谢谢。” 鹤承渊背影一僵,“什么?” “我知道是你关心我,才会拼死守在洞口……你吃瓜子吗?”她哆哆嗦嗦摊开手心忍痛割爱把瓜子递过去。 “自作多情。”鹤承渊走到门前时,腰间晃动的铃铛引起她的注意。 “这铃铛。” 鹤承渊脚步一顿,回眸问:“你听到了声音。” 沈知梨抬起头,望着他的眼睛,认真答:“三道。” 宋安伸长脖子,“什么铃铛?什么声音?” 鹤承渊面色凝重,“铃铛,没有芯。” “没有芯?!”沈知梨也察觉出诡异之处,“我之前还听过一次。” “何处。” “红桃林。” 鹤承渊默然,拆下铃铛丢给她,头也不回离开屋子。 宋安及其董事,吹熄烛光,“沈小姐早些休息。” 他顺手带门,追上鹤承渊,“师弟,师弟,等等!等我一下,我去取药,你这伤都见骨了……” 他们的声音渐行渐远,沈知梨身处灰暗,摸索床上的铃铛,晃了两下,无声…… 又弹了一下,还是无声。 这铃铛是什么意思……为何会出现两次,甚至面上还有凹陷的血符纹。 系统:「恭喜宿主完成“开启夺首任务”。」 「已寻到人物碎片,刺杀白虎兽。」 「获得100好感度。」 「好感度结算,总增涨好感度2000点,自动兑换20点爱意值,目前爱意值负180点。」 「请宿主再接再厉,尽快将爱意值增涨为正数。」 「已完成剧情任务,附送一次好感度增加机会。」 “等等!” 上次那附送的好感度机会就差点擦枪走火,这次又是什么东西! 何物砸在软被上,闷响一声,她闻声摸去,是个小金瓶,还没猜是何物,系统就已开始播报。 「附赠:夜鸣香一瓶。一分钱一分货,夜夜都有回头客。」 「药劲十足,一滴上瘾,爱不释手,夜夜笙歌!」 「保准,一夜上正数!」 “……” 沈知梨攥着药瓶,脸比夜色还黑,心比夜风还凉。 从被动变成主动了…… 她今天敢下药,明天系统就要给她收尸! …… 三日后第二局夺首大会开始。 鹤承渊的毒如今可以几日一次,但这次夺首之事重大,沈知梨怕有人有心毁他眼绸,阳光还是太过刺眼,会让他陷入危险,于是便一连三日都为他送去药。 君辞留下的止血药也已用光了…… 鹤承渊从前对仙道便没兴致,今日不知道是否会出现在此…… “夺首之争,以夺得十一条红带为赢者。”万剑宗宗主坐于主位,身边坐着的正是喝上头歪头睡大觉的江无期。 他看着斗台上万众瞩目的爱徒,十一人的终局,万剑宗就入了三人,药谷只入了两人,一个手下败将宋安,还有一个不知名的新入弟子。 往日这宋安都是安插在万剑宗里,以万剑宗弟子身份来玩上一局,江无期有心栽培他,可惜手下败将就是手下败将,这新收来的弟子能站在这,估计也是来玩玩罢了,入不了什么眼,要想夺首,药谷还是更适合去种地。 “江谷主,这夺首之战,只能凭弟子本事了,我等无法干预。其实,只要打败苏钰便能赢下这一局……”他满脸嘚瑟的笑意,一转头,江无期睡得正香,鼾声震耳,全然没把这件事放眼里。 第105章 没把这事放眼里,他兴师动众送那么些奇珍异宝来做什么! 斗台已站了十人,宋安余光瞥见一道身影,转头就见鹤承渊黑绸蒙眼,承着烈阳,长炮舞动,嘴角含笑,影子拉了长长一道。 第50章 淬毒(15) 万剑宗宗主一眼锁定鹤承渊,仿佛在他踏上斗台瞬间,闲散的气质悄无声息发生变换,周身戾气十足,带着与生俱来的压迫。 这就是杀了他山中白虎之人!万剑宗精心照料与侍养的灵兽就这么被他轻而易举杀了。 往日夺首,白虎都能察觉红带所在之处,猎林除了各宗弟子需争个输赢,再厉害的人被这白虎缠上也极难脱身,一掌就能毁了他们的木牌,剩下之人对苏钰都够不成什么威胁。 这次居然被一个不入流的弟子给杀了,让他万剑宗颜面往哪搁!若不是听闻这次苏钰也掺和了一脚,这事绝不能作罢,非要让药谷大出血,讨个十来箱奇珍异宝才能罢休。 万剑宗宗主吃了个哑巴亏,苏钰出手不知是不是白虎发狂动了杀念,这事也不敢追究,若放明面上来说,就怕有人查起往日夺首毁牌之事,到时面子上就过不去了,难以解释,所以只好作罢。 “你这个弟子倒是目中无人。” 鹤承渊不与任何人为伍,独站一方,闲散着低头玩弄腰间的红带,脏兮兮的泥巴印都未洗尽,他在指间倒是绕得欢。 斗台那么多人,偏抓着他不放。 江无期睡眼朦胧道:“他本来就是一个瞎子,谁能入他的眼。” 万剑宗宗主被他噎了下,冷哼一声。 “江谷主逍遥懒散,甚是快活,心尖上的爱徒也是常换不止。” 江无期脚往手扶上一挂,闷了口酒,其他宗主都是正襟危坐,就他没个坐样。 “你来过我心里?还知道我屋子里招待了几个人。” “江谷主倒真是有趣。” “我知道,不需要你夸我。” “……”要不是迫于百宗之首的形象,万剑宗宗主高低得给这人撵走。 江无期淡淡扫了眼斗台上抱团的几名弟子,一个两个窃窃私语。 宋安一抬眸与江无期对上视线,没个两秒,江无期脑袋一歪,又睡了。 他走向鹤承渊身边,小声说:“师弟啊,这局势靠你了。” 鹤承渊:“我把位置让给你,苏宗主不是往日魁首?你再叫他把位置留给你不就行了?” 宋安:“师弟你有所不知,这苏钰虽是大师兄的亲信,幼年安插进万剑宗蛰伏多年,如今继任在即,可不能出差错,他那一招一式,万宗主盯得可紧了,输给我更是不可能。” “众人可知下任万剑宗宗主是谁。” “仙门百家谁人不知啊。”宋安贼眉鼠眼,小声道:“你可别说,万剑宗宗主可是个有心机的人,要不是我们在外给放了“风筝”放出传言时不时溜两圈,这宗主之位怕是还得再来一场万剑宗内部夺首之争。” “既然都知,把万宗主杀了不就成了?” 鹤承渊说得那般轻松,对他而言就仿佛捏死蚂蚁般容易。 “……”宋安欲言又止,“你能不能别动不动就打打杀杀。” 鹤承渊不再搭理。 “这最多算打,谈不上杀,没你那么凶残。”宋安难得不与他吵两嘴,他机智挑眉,“我已经和苏钰他们商量好了,先处理掉其他几宗,苏钰交给你,其他交给我。” “如数交付于你也未尝不可。” 宋安:“……” 这种斗局对鹤承渊来说唯一的难度就是不能杀人。 也算是最难的一步了。 沈知梨站在人群里望着台上万光汇聚一身的少年,有那么一瞬间,前世黑暗的一切从他身上彻底剥离。 不与常人为伍,一把血刀并非灵剑也能修得仙道,也能站上无人可及的巅峰。 斗局已经开场,宋安像只活泼的猴四处乱蹿,身手灵活,尤其是他今日未持剑而是带了根棍,旋棍落棍一气呵成,棍法强大破空压迫,更像只呲牙炸毛的毛猴。 而鹤承渊一如既往玩着他那把刀,刀光流影,泰然自若等待不怕死的送上门来。 太长宗对他的恶意至今未减。 果然,动武不杀人,确实太为难他了。 不过,鹤承渊似乎有意逗玩,狗遛得起劲,刀影缠绕,似水流纱又如惊涛震撼,一把刀叫他玩出千百种变幻,出刀难测行踪,不伤不杀,连点数穴。 太长宗的人手里武器被缴了空,一身衣裳堪比叫花子,与他们抱团之人也好不到哪去,三个人扭成一团,就剩两眼珠子还能动,“咚”一下倒在地上,口吐唾沫直抽搐。 太长宗长老那张脸黑如锅底,然而遛狗的人还没打算收绳,饶有趣味将人踩在脚底,红带就是不取,由他们趴在地上丢人现眼。 鹤承渊这方解决的快且轻松,宋安那方好似烫脚的蚂蚁,这地就没怎么碰过,与万剑宗那两弟子打得火热。 人群中响起一阵窃窃私语。 “这人怎么看着有些眼熟?” “谁?” “那猴。” “啊?” 察觉眼熟这人挤过人墙往前靠了些,眯起眼仔细观察。正巧离沈知梨不远,她倒是听得一清二楚。 “这不是宋安吗!” 沈知梨眉头一皱扭头望向相谈的几人。 第106章 蓝衣弟子对黄衫弟子道:“你认识他?!” “认识啊!怎么不认识,常出没在陈常山。” “陈常山怎么了?” “枯草堂可听过?” 蓝衣弟子一听,这名字可不简单,从中原到西域再到北疆,哪处不知枯草堂的名声!主以贸易来往,分散各地都有旁店。 “一药价值千金!可与他有什么干系。不过话又说回来,这个人是有些眼熟,上次夺首也见过他,只不过是在猎林有过一面之缘,那时不过一小屁孩,第一轮都没整出名堂。” 黄衣弟子冷哼一声,“名堂,他名堂可大着呢!他就是枯草堂背后的东家!宋安!” “什么!枯草堂的东家!” “枯草堂奇珍异宝、诡药仙丹何来,不正是药谷!” “你、你是说,这个不入眼的千杯不倒宗,是是是……药谷!” 某种意义上而言,这可也是尊大佛,避世不出,这次怎么连他们都请动了! 沈知梨盯着台上蹦个不停,似乎不太稳重的人。枯草堂,这么想来倒也说的通了,前世原书男主苏钰被鹤承渊魔气所伤,危在旦夕,正是枯草堂的出手搭救,救回口气。 当初还在困惑,神秘且强大只认钱办事的枯草堂,怎会救一个身无分文,苟延残喘之人。 如今这般看来便明白了,都是一路人。 忽然!一股雾团升起,不知是哪宗弟子甩了一抹烟雾用于暂脱危险。 沈知梨千算万算,觉得有人会毁掉鹤承渊的眼绸,偏偏没想到这人是宋安。 “哪里跑!” 宋安追人,迷雾失向,瞧见一抹灰影,一棍拍下,随后雾里传来一声撕心裂肺的嗷叫。 而他拍打在地的竹棍断成数瓣,一块炸地而飞,锋利的边缘割断了鹤承渊遮光的眼绸。 雾慢慢散去,宋安定睛一瞧,鹤承渊侧身站在一边,眼神锐利如刀。 自己手里的棍片还打在太长宗弟子的腹部,方才击打之地正是鹤承渊所站之处,要不是他敏捷闪得快,要遭猪队友开瓢! “师、师弟……误会、误会,天大的误会。” 鹤承渊出手迅速,一刀拦腰斩断竹棍。 “诶诶诶!我的武器啊!” 还没等宋安反应过来,腰间的红带被扯下,鹤承渊冷着张脸说:“你可以滚了。” 红艳如血的赤带缠在鹤承渊泛白的手指上。 宋安不敢惹他了,生怕自己变得跟棍一样,拦腰两半。 “师、师弟,那……那我先闪了,日后我们再……再一起……” 鹤承渊冷冷吐出一字,“滚。” 宋安麻溜的滚远了,一场战绩为零,跑得比谁都快。 沈知梨瞧着地上的黑绸,心悬了起来,那绸缎碎片较短无法再用,雾彻底散尽,太阳刺眼,鹤承渊适应了一会儿光,竟真能将眼在光下睁开了。 她的心这才放下,几日灌药到还算有点用处。 鹤承渊取下太长宗三人的红带,三个人被宋安一棍敲得蜷缩在地,解了穴道都无法站立,得靠人抬下去。太长宗的脸算是彻底丢大了,连带另一宗门,本是借着讨好太长宗之意,好不容易进了个弟子,这下可受了大罪,两月起不来身。 此时的斗台上,也只剩两方势力较量,一方为万剑宗,一方为千杯不倒宗。 鹤承渊一打三。 台下一阵唏嘘,“三个万剑宗弟子皆没淘汰,各大宗门真是一届不如一届了。” “算了,不用看都知道这次又是苏钰夺首了。” “千年不变,没啥看头。” “这小宗门三脚猫功法的小弟子,要想夺首,唉,下辈子下辈子。” 言毕,台上平淡而出一句。 “你们不是我的对手。” 底下喧哗一下静如风止。 持刀少年勾起的讥笑在阳光下极为晃眼,嚣张且胜券在握之势并发。 可他的话并未得到嘲讽,沈知梨反倒已经从旁人之举中感受出一股期待之意。 何人能一举夺魁,翻了这十年未变的旧局! 沈知梨倒是早知结局,能翻天覆地的少年,无论何时都不会败,只要他的眼睛没事,她就能安心。 这口气还没松,就有人拍了拍她的肩膀,扭过头去是个陌生面孔,身着神似某宗的黄衣校服可花纹却不同。 “怎么了?” 此人慌张万分着急喘气,“你可是千杯不倒宗的沈姑娘。” “是我。” “有人让我给你传信,你的药草被毁了。” 沈知梨神色大变,“什么!” 她带出来的草药可不多!这次没打算在谷外久待,夺完仙首后就该计划回程了,这时出差错,路上的药可怎么办! 鹤承渊今日眼见烈阳现在是看着无大事,可必须要调理回来才行!没有药的控制,在百宗眼皮子底下毒发可就完了! 弟子招呼道:“快!快随我来。” 第51章 淬毒(16) 鹤承渊一个人持有五条红带,已然占据上风。 宋安这个蠢货,阴谋诡计多得很,说是与万剑宗携手对抗其他宗门弟子,扭头就背叛了人家,追着人家两个弟子直敲棍,吓得人一个弹雾甩出来脱身。 万剑宗被他坑了个遍,这两弟子摆脱不了这泼猴,苏钰一人脱不开身一对三,烟雾升空,傻猴还差点把队友敲死。 第107章 一场斗局,人人提心吊胆,就他没头没脑耍了个痛快。 此时,宋安在人群里冒出一声,扯着他那嘶哑的猴嗓,呐喊助威。 鹤承渊五条红带,苏钰四条,另外两个万剑宗弟子各持一条自己的。 苏钰对他礼貌作揖,“鹤公子,一打三对你实属不公,不如你与我对打,赢了,万剑宗自动认输,奉上所有红带。” 听宋安所言,药谷新来的师弟功夫了得,宋安都不是对手,他或许能与自己相斗,但若三对一,药谷夺首怕是胜率不大,所以一对一才能令其顺理成章的赢。 苏钰将目光移到鹤承渊手里的红带上,张狂的少年甚至没将夺来的红带别于腰际,腰上只别了那条脏带,剩余握于手中,占了一只手。一手持刀一手握带,还能抽出手来打上几个汇合? 从行动上而言他就没将这斗局放在眼中。 苏钰望了眼万剑宗宗主的方向,他正和其他宗主交谈甚欢,于是他转头对两个弟子,“取了。” 弟子犹豫,“师兄……这……从前没这规矩啊……” 鹤承渊:“一起上你们也没胜算。” 苏钰凝起眉头,“鹤公子胜券在握?” 万剑宗弟子道:“师兄多说无益,上!” 两个万剑宗弟子如满弓之箭拔剑而出,攻势迅猛,鹤承渊一步未退起刀拦剑,手腕一番就将人掀了出去,随后一名弟子又冲上前来,他在剑劈头而下的瞬间侧身半步,展臂一挥,这名弟子的脸与鹤承渊满手红带插肩而过,极具羞辱。 这次是遛狗还是逗鸟…… 鹤承渊在这名弟子倒下前,刀尖一挑,斩开弟子的腰带,别在腰上的红带登时像墙头草脑袋一歪换人投靠。 宋安惊呼道:“师弟!师弟!打死他们!!!” 他恨不得拿个大喇叭躁上几句。 一切发生的太过迅速,苏钰眉头锁紧,神情凝重,他看清了鹤承渊的刀法,而这也是他刻意展露出来的锋芒,方才若是刀刃未收,这一刀挑的可不是腰带,是脖子! 他与仅剩的师弟一并杀前,专注行剑,倒是想试试他的身手。 这时的鹤承渊才能算开始逗鸟。 仅剩的弟子如同一只呆头鸟似的,企图捕捉鹤承渊虚实难辨的刀影。 此刀下一次会落在何处?! 他溜起的不止对手的心,还有台下紧绷的氛围。 在一次交锋时,少年手里的红带竟失了一条!正是方才从万剑宗弟子夺来那条,这一举动,让顺利夺走的另一弟子压力倍增,未有半点喜悦与轻松,他用尽全力夺来之物,是别人施舍附送。 三人疾如闪电,刀剑莫测,灵气汇聚,剑光破空,金属激烈相撞。 苏钰在短暂的交锋中,已不知不觉落了下风,愈发吃力,于是想赌一把,鹤承渊的真实实力! 而鹤承渊应对的游刃有余,鸟逗得正起劲,他余光往轰然的台下一扫,人群里原先沈知梨所站之处早没了人影,不由蹙眉。 下一刻鹤承渊衣袍削风,反手一刺,万剑宗弟子红带失手,被风鼓动,潇扬于空,鹤承渊手心一展红带便乖乖飘落他手。 身后剑影夹杂强大的灵气而来! “轰——!” 他回头顺手一刀拦下苏钰的剑。 气波波及甚远,坚硬的斗台破裂,十里内的树轰然倒塌,却只掀起鹤承渊的长摆与墨发。 红带舞动,他眼底散漫褪去,不耐道:“说了,没有胜算。” 苏钰一向沉稳的心竟生起浮躁,汗液滴下。 台下之人被掀得四脚朝天,冷静下来后,炸开了锅! “游龙剑!他居然拦下了苏钰的游龙剑?!!!” “还……还是这么轻松。” “这、这剑别说拦下,就是站在十里外都能震上两震。” 远处的树,接二连三倾倒。 苏钰这招自悟而来,灵波似翻卷银龙呼啸威震,破山万河,金丹裂损,放眼百年千宗也无人能敌,否则那些宗主怎会甘愿听个小辈的安排。 他的脸色一寸寸白了下去,他唯一会的致命杀招,也是最后的绝招。 至少用了八分出力,对鹤承渊而言,也不过掀起阵稍大点的风罢了。 所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江湖百家之事就如翻涌浪潮,无人能在巅峰立的太久。 今日倒真是败了彻底。 鹤承渊一刀将人击飞,苏钰一口血雾喷洒而出,重重倒地,腰侧的红带一条未剩。 “我说过,你们不是我的对手。” 苏钰愈想起身,胸口一阵疼痛,血又涌了出来,由于动了内力又遭反打,仅三成力差点废了他的丹。 宋安激动地揪起旁人的领子就说:“看到了吗!那是我师弟!” 这人本就被气波晃匀了脑浆,又被宋安这一晃,两眼冒影,宋安摁着他的头转向台上,在他耳边一阵吼。 “我师弟!我师弟!!!他可厉害了!!!我教出来的!!!!哈哈哈哈哈,我是他师父!怎么样怎么样!我厉害吧!” “……” “这位兄台我与你是素不相识,能不能放开我,我要……呕……” “真不文明。”宋安嫌弃捏着鼻子走了,去祸害另一个仙僚。 观台塌了半边。 江无期神情淡定在满地狼藉中稳稳坐于椅上,闷了口酒,欣慰望着斗台上的人。 第108章 少年耸立于耀眼的万芒之下,气势磅礴,背影不屑与洒脱,胜利紧攥在手,红带随风而扬。 这一刻,走向灰暗的路已不复存在,仅有璀璨与光明,是沈知梨为他选来的路。 江无期瞥见慌乱整理衣裳强装镇定的万剑宗主。 “胜负已分,宣布吧。” 万剑宗主脸色青一阵紫一阵,肿大得像个冒热气的茄子。 硬是挤出一抹僵硬的笑来,“拜见,仙首。” 江无期葫芦敲响木扶手,“诶诶,大声一点,你不带头拜首做个表率,其他小辈怎么弯腰啊,快快快,再来一遍。” 万剑宗十多年来都是受人敬拜,这一次和把面子摔地上碾有何区别! 但规矩是此,更何况苏钰杀招皆出,都未赢过! 他百不情愿把腰弯了下去。 “百家,拜见,仙首!” 台下弟子俯首拜礼。 “万剑宗拜见仙首。” “玄天宗拜见仙首。” “太长宗拜见仙首。” “……拜见仙首。” 鹤承渊下意识地在人群里翻那道身影,忽然脑海白光一闪,猛然回头望向观台,几个宗主低头拜首,唯有太长宗主观位已空不见人影! 他弃下红带,在飞扬的赤色中翻下斗台,涌入人群。 宋安一把勾住他的脖子,“师弟,我就知道,你肯定要和我庆祝一番,来的好,来的好。” “这是我师弟,我师弟!” 鹤承渊甩开他,宋安像个狗屁膏药,又黏糊上来,“师弟,我们今夜去偷师父酒喝。” 他一掌将其推开,“滚!” 药谷弟子扶住将倒的宋安,这人才站稳脚,又追了上去。 “师弟!师弟!你这是去哪?!” 他预感不对,抬腿追了上去,“等会要接受灵泉洗礼,你这是去哪,喂!别跑啊!” 宋安气喘吁吁一路朝居所之处追去,终于叫他看见了人影。 晴风轻拂,树影飞花,鹤承渊玄袍似墨,静静站于树下,婆娑幽光映照半身。 宋安困惑靠前,就见远处的沈知梨忙碌铺着药草,她着急忙慌冲进屋子找了件外衫往地上一铺,又将湿漉泡水的药草理在长衫上,对着太阳暴晒。 “师弟,你站着看什么呢?” 沈知梨闻声回眸,鹤承渊腰际红带被风轻抚与衣袍相舞,他正定定看着她,深眸令她品不明其中之意。 “打完了?” 鹤承渊没有说话,鹅黄衣裳的人身处明媚的光迹下对他莞尔一笑。 宋安接话道:“打完了。” 沈知梨见鹤承渊面色冰冷,于是她嘴角的笑意也不由凝固,过了一会儿,她道:“没事,输了就输了,不是什么大事……” 宋安:“什么输了!赢了!赢大了!!!” 他兴致冲冲跑上前来和沈知梨描述方才之事,手舞足蹈夸大其词! 沈知梨边忙碌边附和他,每附和一句目光都落向鹤承渊。 鹤承渊走上前,绿草上还有熬过的草药残渣与细微的砂锅碎片,石桌上的草药湿漉推挤在一起,他拿起一把开始学她模样晒起来。 宋安瞧他动了,自己围着沈知梨絮叨也不好,难得心情愉悦,他便也着手铺药,嘴里是一点没停。 鹤承渊沉默不语,终于在药铺完时,开口问道:“怎么回事?” 沈知梨叹气说:“今日若是去看斗首,熬药时辰就不够,我便将药慢熬在锅中,怎知锅烧裂了,炉子里的火未熄,还点着了我铺晒在不远处的草药……等我赶来时,这就只剩一地狼藉了,还好救了一些回来……还没清点,不知还剩多少。” 她垂下脑袋,“我这没什么事了,清点一下再抓紧时间熬一副,赢了仙首应该还有事吧……晚点熬好药放你屋里,晚上回来就能喝了。” 鹤承渊漠然,他注视着清点药草的沈知梨,“好。” 宋安瞧出沈知梨眼里的自责,于是勾上鹤承渊的脖子,将人拖走,“走了走了!师弟!做完洗礼,我们去庆祝庆祝,偷师父酒喝!” 他回手对沈知梨道:“师妹赶紧来哦!” 沈知梨怔了一下。 师妹? 第52章 解药(1) 宋安偷酒一把好手,来去两下就偷来几壶,他倒是不敢明目张胆捞酒坛子,而是另带酒缸前去,把怪老头带来的酒换成了白水,轻车熟路这事没少干。 他找了个无人山坡,喝的烂醉,“说什么洗礼,我还以为多大点事,原来就是去他们灵泉泡个澡啊。” 边说手里不停拍打着鹤承渊的肩膀,“师弟,你别说,你真是厉害,不愧是杀奴,那地下赌场破地方是不是什么样的人你都见识过了,哈哈哈哈哈哈,万剑宗那么嚣张,还比不过一个杀奴,幸好他们不知道你的身份,不然那老脸往哪丢啊。” 夜风微凉,万籁俱寂,银月从天倾泻,暗绿的山坡上,两名少年并肩齐坐于苍天大树之下,此处位高,一方可览灯火辉煌的近水镇,一方可赏层山如画的万剑宗。少年生于自由的风中,盛着澄澈月辉。 几个酒坛倒在宋安脚边,他往草地上大字一躺,笑嘻嘻地毫不吝啬对鹤承渊的赞赏。 鹤承渊曲起条腿,手悠闲搭在膝上,一望无际下丝绒般的天宽广辽阔。 细柔的夜风隐约含着花香,不刺骨,不寒身,有那么一刹那,好似越过**,如一缕表面微浮沙粒的柔纱蹭心而过…… 第109章 他垂眸,手心在草尖抚过,余光一片落叶旋落,警惕转头一瞧。 枯黄的叶砸在宋安脸上,他呆呆伸出两指拎起来,在眼前瞧了半晌,“师弟,你怎么给我丢一朵小粉花。” 鹤承渊看向他手里转动的叶,枯黄的边际已经破损泛褐。 他的眼睛……在不知不觉中分辨出了万物之色,铁牢缝隙外的蓝天,一眼纳不尽。 宋安拍拍他,“喂!你怎么不喝啊,我可是费了好大劲偷来的,要是被大师兄知道了他肯定会对我一顿臭骂……师父……师父会砍死我……” “师弟啊……我果然还是更喜欢你……他们不是太古板就是太弱,玩得一点意思都没有……” “还是师弟好,虽然你打不过我……但是!师弟!没事!”他拍响自己的胸脯,躺在地上抬起绷直的胸口,“我就是你的师父!……为师教你的招式不错吧,嘿嘿,打死他们绰绰有余!” “……”鹤承渊懒得理他,晃动手里的酒壶,沉思片刻,仰头喝尽手中酒,壶往旁边一丢。 宋安朝他身后的草地上打了两巴掌,“换一个角度看天,是不一样的……师父以前教我的。” 一地酒喝了干净,鹤承渊脸颊浮起细微醺红,起身要走。 宋安一个鲤鱼打挺坐起来,“去哪?!就回去!天都还没亮呢!” “……”鹤承渊:“今日的药还没喝。” “药又不会长腿跑了,你着什么急。”宋安扯住他的胳膊,抄起一坛酒甩他怀里,“喝了!喝完就放你走!我好不容易偷来这么多!你不能就这么走了!!!” …… 撒泼的猴缠上难以甩掉,硬是把所有的酒灌完,两个人脚步飘浮往回走。 鹤承渊在半山腰时骤然止步,两间屋子已熄了灯,安静关着门,屋前的石桌上还摆放着白日晒的药草。 宋安摇摇晃晃像个幽鬼越过他往前飘。 就在鹤承渊要抬步离开时,一颗晒干的小药草窸窣刮响她铺在地的长衫,微弱的声音打消了他离开的想法。 夜里回潮,晒药不正是为了能长期保存药草,怎么夜里不收? 突升不安,心脏似被捏住,太阳穴猛地一跳,鹤承渊没有丝毫犹豫调转方向,一掌推开沈知梨的房门,扑面而来一股浓药与血腥味。 熬好的药连碗一同摔碎在地!地上一滩血迹! 宋安回头一瞧,就见鹤承渊僵于门前脚下不稳,身影一晃,退了半步,随后转头朝山下去,许是因喝了酒,心神恍惚,几次胳膊磕到粗糙树上…… 清爽的风寂静的夜,凉了脊背。 “喂!师弟,你去哪?” 宋安连滚带爬晃到沈知梨门前,屋里的一切触目惊心,心一瞬滞了半秒。 “糟了!” 等他回头时,鹤承渊已不见踪迹,宋安一股脑冲向君辞住所。 今日夺首之争后,不少仙家下山回程,人恐怕……! 原来早在那时候事就不对了!他居然还拉着鹤承渊去喝酒!完了完了完了,大师兄追问起来,他的小命要不保了! 鹤承渊站在近水镇繁杂的街道上犯难,酒影响了他的判断,他找不出她的位置,于是孤身一人穿梭在夜色里,将所有怀疑之地踏足一遍。 河水湍急地流,他站在河边,又回到了原地,明知兜圈,仍无质疑…… 他又一次感受到了她,一次又一次,不下十次,每个岔口,兜回原地…… 偏远破旧的老院子里,一颗瘦弱的枯树顽强撑着这片鸦天。 “师兄啊,我们是不是下手太重了。” “娘的,这婆娘下手真狠,我脑袋都被她打爆了!” “我看看,哎哟我的天,流这么多血!” “别拦着我!我非要弄死她!” “别、别别,那是师父要的人。” “留口气得了!管那么多,我要弄死她!” 貌似丑鼠的弟子捂着自己流血的后脑勺,挤开其他弟子要往关着门的屋子里冲。 另几个弟子附和道:“搞死得了,悄无声息的,一个小宗门和我们斗,他们还能追究到那里去。” “就是,夺了仙首在乎颜面的狠,这般不起眼的人,烂在这里也无大事,搞死就搞死,反正师父说要把她拖回宗门,给吴师兄和阿林解毒。” “解毒,你知道怎么解?” 此人贼眉鼠眼说道:“哈哈哈哈哈,解不了毒,那就解痒呗……” “我看她那血止不住的流,也快死了,要不……”几人不怀好意相视一笑。 貌如鼠脸的弟子最先做出行动,手向门伸出刹那,刀光闪亮一张阴沉的脸,黑影掠过,紧接着血飞溅而出。 “啊啊啊啊啊啊!” “咕咚!” “手!手!手!我的手!啊啊啊啊啊!” 一只断手落了地,血喷洒而出,哗啦啦往地上流。 “什么人!!!” 黑影似风无痕,在院子里手起刀落,惊醒的鸟翅膀还未扑腾,夜再次恢复静悄。 飞扬的红色发带渐渐平落,冷月下一双邪魅的眼低垂,寒光显露,满是厌恶蔑视血河,他转过身,手覆在紧闭的门上,突然顿住了…… “滋啦——” 门慢慢被推开,月色从门隙仓皇挤了进去,那束寒光随着门彻底推开,印着脏兮沉静的屋子。 鹤承渊背光而立,影子在地上拉长……杂草堆积的榻上,一身暖黄衣裳的人倒在那里,一动不动,双眼垂闭秀眉微皱,面色惨白犹如死人面向着他,右手垂出床外,手腕处的伤口暴露拉扯,触目惊心的血源源不断流向掌心,顺着指尖滴在地上…… 第110章 棍棒石块全是血丢弃在地,她殊死搏斗过……她只是没有赢过他们…… 僵在门口的人,走进血味刺鼻的屋子,他手捏着门,反手在背后关上,屋子陷入黑暗,那双眼睛竟能在如此暗的环境里,看到她的轮廓。 他的神情始终一片死静,连轻微蹙眉都没有,站在她跟前,愣了会儿神,曲起手指向她鼻息探去,然而,半路,他又收回了手,呆滞站着,不知在想什么。 血滴答滴答……在他脚边…… 魔气缠身,毒发蔓延,他的脊背发凉,可身体里的力量折磨着,蚀骨般的疼痛,眉眼禁不住轻蹙。 地上那滩血倒映他晦暗不明的面容,视线逐步上移,一滴又一滴血聚集在指尖、细长的血流、张开的血口,止不住的血。 背影修长之人,骤然跪在她的手边,机械抓起袖口擦去她伤口周围的泥渍,他托起她的手,低头将唇覆了上去…… 微弱的脉搏在他唇瓣跳动,微醺酒香与血相缠,流满他的唇齿,魔气褪下,毒痛缓解…… 夜太静了,静得苍凉,静得沉郁,静得人心慌。 两道凌乱的脚步在院里止步,短暂顿了一会儿,向门靠近,再靠近。 门被打开,光照亮屋子里的两人,鹤承渊平静睨过眼,月色映亮他半脸,猩红的眸戾气深重,他的视线没落在君辞与宋安身上,而是越过他们看向院子。 鲜红的血细长一条自他嘴角溢出…… …… 鹤承渊坐在热气腾升的浴桶边,一只白皙的胳膊架出桶沿,手腕已经包扎,浴桶边搭着鹅黄外衫,浴桶内薄纱里衫漂浮在水面,她的面色逐渐恢复,暖意稍微扑红她的脸。 他就这般面无表情呆坐着,没有反应,热气充满浴室,模糊视线,赶走凉意。 许久之后,待到屋子的主人回到被窝里,门才再次打开,鹤承渊无视所有人,低头用沾灰的衣裳擦拭刀血,可那把锋利的刀,越擦越多血,甚至变成了一把血刀,血源自他浸透的衣裳。 宋安撑着脑袋坐在石桌边不敢吱声,小心翼翼瞥看立于门前的君辞。 没一人率先打破宁静。 宋安嘀咕道:“药草……帮她收好了……” 他开口后,君辞声音嘶哑说:“止血药已如数放在她的屋里……” 宋安目光在两人之间晃动,随后又道:“人……已经处理干净了,师弟……” 他欲言又止,最后话由君辞接上,“太长宗宗主还在万剑宗内,如今你的身份特殊,不可在外人面前对仙宗展露杀意,这是盟规。” 第53章 解药(2) 太长宗宗主一大早惬意与弟子下棋,此时因弟子下了一步堵棋,将他几颗棋子废了,顿时冷下脸,凌厉盯着坐对面的弟子。 此弟子极会看眼色,两指夹着白子唯唯诺诺将那步棋妄想退回来。 这时有人敲响房门,太长宗主顷刻间切换成副和蔼的面容,欣慰笑道:“下得不错,孺子可教,将来必将青出于蓝。” 弟子紧接拜礼道:“弟子学疏才浅,不及师父。” 叩门之人许久未进,太长宗主就知是自己人了,他眸色一暗,对面的弟子慌忙收走那步堵棋,几颗黑棋“侥幸”活了下来。 太长宗主神情淡定,反吃他一子,“进。” 弟子手攥可入万剑宗的请帖,关上门,匆匆忙忙走到跟前,“师父。” “说。” “没找到师兄他们。” “院子里也没有?” “都没有。” “消息呢?” 弟子摇头,“还是没有。” 太长宗主倒是没怀疑什么,真要遇到危险,他们会发信号,这一直未发,因是连夜走了,他不由露出笑来。 “几个人围着个姑娘,怕是找了个地方玩玩。他们不是会误事的人,去召集弟子今日回程。我在这待了这么久,应该给他们打了掩护,也算是聪明,没留信怕被查到。” “你们学着点,用点脑子。” 弟子:“师父教导的是。” “那什么千杯不倒宗,可有异样?派人下山了吗?丢了个人不得大张旗鼓的找。” 弟子:“没有动静,估计有动静也只会让一两个弟子在山中查找,况且他们刚赢了仙首,此番该是与他们那师父一样闲散的很,怀疑不到我们头上。” 太长宗主满意点头,手一摆,“下山,回宗。” 然而,这门他们还没开,倒是又有人敲响了。 太长宗主眼神扫视两个弟子,目光询问,是否还有其他的消息? 弟子皆是不明所以摇头。 “进。” 万剑宗传话弟子带着手牌推门而入,他礼貌双手递上刻有仙首二字的金令牌,道:“太长宗主,仙首有请。” 太长宗主愣了一下,在几人身上依次扫过,他起身理了理压皱的衣裳,掩饰不安,挤出抹笑来,“仙首找我……所为何事啊?” 万剑宗弟子道:“金令牌不可问缘由。” “……”太长宗主对两个弟子使眼色。 万剑宗弟子继而道:“宗主,此为盟规,不能不去。” 太长宗笑说:“既是仙首令诏,是该去。” 万剑宗弟子给他让出道来,他甩袍一挥,抬步前去,与他下棋的弟子紧跟上,被万剑宗弟子抬手拦下,“仙首只请太长宗主一人前往。” 第111章 …… 万剑宗弟子为太长宗宗主推开门,“宗主,请。” 窗户大敞,鹤承渊蒙着双眼坐在窗边,风搅动他的发,他面前摆着棋盘,旁边放着一把双刃刀,阳光打在刀上,反射的光晃眼。 门在背后关上,屋子里仅剩两个人,炭炉上的壶盖“扑腾”跳着,太长宗主提起茶壶添了两杯茶放到棋盘边。 他找了个话题先开口,“仙首这双眼是怎么瞎的?” 鹤承渊没理他,太长宗主面上难堪,懒得行礼,傲着张脸坐到他对面,把茶杯推过去。 “瞎子日常生活都极为不便,要人照顾。”他暗讽着,“不过仙首倒是厉害,瞎着眼还能赢下此局,倒真是,叫人,甘拜下风。” “不过吧,将来排兵布阵,难不成瞎子也要摸黑,让人指点?” “仙首手里握着百家性命,这可不是儿戏,独有个空架子,赢了一局就坐上这个位置,不知仙首怎么看?” 鹤承渊端起茶来,勾唇轻笑,吹凉热茶喝了一口,还是没搭话。 太长宗宗主有些坐不住,把他叫过来又不说话,是什么意思! “一大仙首之位传给个上不了道的小宗门,我看这万剑宗也是大限将至。” 各自的茶都喝完了,鹤承渊还没开口的打算,窗外暗潮涌动的寒风越来越重,压迫之感也随之而来。 太长宗主突升不安,翻起逃离之意,只是这语气还强硬着,“不知仙首找我来所谓何事?若是没什么事,太长宗今日该回宗了。” 鹤承渊的笑淡了下来,指尖敲点棋面,“听闻太长宗主尤爱下棋,既爱指点,不如指点一二。” 太长宗主一听来劲了,嘚瑟着冷笑说:“一个瞎子还会下棋?指点你等小辈也没什么不可。” 他下意识去拿黑子,鹤承渊制止道:“黑子归我。” 太长宗主懒得计较,拿取白子,“你还能分得清黑白?下罢,随便摆。” 鹤承渊倒也确实随意,起手便将黑子压在太长宗主面前。 太长宗主讥笑,看着空无一物的中心位,就此作罢,摆上白子,几个回合后顺利吃掉了一颗黑子,这令他信心倍增,他盯着凌乱毫无章法的黑子摆法,待他下轮再下一子,又能吃掉几颗黑子,心里暗自窃喜着。 “不知仙首除邪一事,计划让哪家仙宗打个头阵。” 鹤承渊指夹黑子,落下时峰回路转改了行法,朝旁半移,看似凌乱的棋竟然杀了几颗白子! 他语气微扬,平静又夹杂毋庸置疑的威胁,“不如,就太长宗如何?” 白子一颗颗被他收走,不多不少一共五颗…… 五颗子,他那一步若往旁两步下便能多吃几颗,偏偏是五颗。 太长宗宗主心没来由慌了一下,低头一瞧,他吃的那颗黑子正被静放在棋盘边的刀尖指着。 脸上挂不住,强装镇定继续下棋。 “太长宗一向打后手,起头试阵都是由其他宗完成。” 深入敌营,探查路线,试阵踏封,那种危险的事,一不留神就死无葬身之地。 鹤承渊却像是没听见,自顾自道:“太长宗重兵之队共有几人?” 太长宗主脸色刷白,咬死一句,“太长宗只打后手。” 与各大宗携手,能减少伤亡,独上只能博命! 棋盘压迫越来越强,鹤承渊轻描淡写吃了一颗又一颗,“几人。” 太长宗主,摩碎后槽牙,“就我一人。” 鹤承渊轻笑扬起头来,“是吗?那就麻烦太长宗主了。” 正常而言,重兵为宗内战里排名一百的弟子组成,他居然还在问几人!这就罢了!何来老宗打头阵,又哪来宗主做重兵! 太长宗主继续下子,子被他步步紧逼至面前,手气得发抖,“仙首刚上任,还挺不懂规矩,不如我来告知一二。” 他手往棋罐里摸索,发现只剩最后一颗了。 “规矩?”鹤承渊:“太长宗主说的不错,不懂规矩的人,是该教育一番。” 太长宗主,“我所言不过告知,何来教育二字。” 鹤承渊再下粒子,碰巧棋局开场下在太长宗主面前,被他嘲讽与忽视的那颗黑子成了围城至关重要的堵子,此一下,苟延残喘的白子死了彻底。 “我所言,为教育。” “太长宗宗主分明还在山中,偏就有五名弟子贪玩下山,宗主,你说该不该教育一番?” 恐惧蔓延,太长宗主战战兢兢夹着白子继续摆上棋盘,终于回想起对面可是轻而易举拦下了苏钰游龙剑的人,虽未露杀招,可杀招处处蛰伏。 阳光笼罩的人,却不知为何令人心如擂鼓,汗如雨下,湿透后背。 “啪嗒……” 他的汗液滴到了黑子上。 五名弟子……失去消息……恐怕! 鹤承渊:“不必担心,这是我该做的。” 白子还未落下,双刃刀起手一扬,刀光闪烁! “噗呲!!!” 刀直接贯穿太长宗主的手背,将他的手钉死在棋盘上,棋子轰然炸起,噼里啪啦落了一地! 太长宗主痛苦张嘴,所发无声!他的声音!!! 那杯茶!有毒! 血向四周扩散,剩余盘上的白子如数染红。 鹤承渊握着卡他手里的刀慢悠悠转,安静的房中只有碳火滋滋的响,与血肉搅动的“悦耳声”。 第112章 窗外树叶沙沙作响。 太长宗主瞪着双眼,看着自己的右手被搅出一个血洞,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 执不了剑,握不了笔,说不了话! 突然他浑身起疹子,红彤彤的冒了一身,痒得他直挠,各种疼痛齐发。 鹤承渊:“太长宗主不说话,那就是默许了。” 手里搅动并未停止。 “忘了同宗主说,你口中说言上不了道的小宗门,是药谷。” 太长宗主两颗眼珠子要从眼眶里瞪出来。 药谷!他们费尽心思想要巴结的药谷! 他颤抖着手,指向鹤承渊,气急攻心,一口乌血喷在盘上。 鹤承渊继续幽道:“盟有盟规,不可伤及盟友,雨天路滑,太长宗主下次走路可得当心些……” 他笑着转刀,“……别再把手摔坏了。” 碳滋滋滋烧个不停,火星子冒着。 “宗主见多识广喜欢指点人。”他猛然拔刀,明光下的脸溅上血迹,“可惜了,我不太喜欢别人的指点。” “宗主不如日后都不要再说话了。” 他起身提起炉上烧得滚烫的茶壶,太长宗主见状不对,朝门前跑,还没两步,肩膀遭人抓住往回一甩,“咚”一屁股狼狈摔在地上。 鹤承渊一脚踩在他胸口,滚烫的茶水就这么往下慢悠悠的倒。 “我是个瞎子,找不到位置,宗主可得自己接着。” 脚下加力,踩断太长宗主的肋骨,疼得他一口血喷出,水顺势倒进他的嘴里,整张嘴滚烟直冒。 茶水倒完,鹤承渊又颠了两下,把最后几滴倒尽,他的腿被两只抖得不成样的血手死死抓住。 “宗主可喝饱了?” 烧黑的银壶脱手,烫底砸在太长宗主鼻梁上,脚下之人抽搐,双手在空中发抖。 “待我一会儿看看,太长宗有多少弟子。” 鹤承渊收腿转身走,没两步一只手扯住他的衣摆,太长宗主张着血盆大口几乎祈求的跪在地上。 “宗主有话要说?” “宗主想说什么?” 太长宗宗主指着自己烫到合不拢的嘴,一声呜鸣都发不出来,鹤承渊拎起长袍一甩,将人掀一边去。 “宗主不说话算了?” 他转头走到碳炉边,一刀挑开面上的网,碳火翁升。 “雨天路滑,宗主可记住了?” 膝盖在地上爬行的声音,逐渐靠近,太长宗主眼里除了恐惧外,还有恨意,无声无力的恨意。 他扒在鹤承渊脚边再次扯住他的衣摆,头打鼓似得点个不停,可惜站着的人蒙着黑绸,是他口中所言的瞎子,看不见回应,此时此刻倒是不敢再骂瞎子了。 鹤承渊抬脚又将人摁趴在地,他蹲下身,烧烫的刀锋贴在太长宗主脖子上,脆弱的脖子皮肉薄,烫得人哆嗦,刀尖一点点往上压进他嘴里,抵住他的舌头。 “我的药引,在她失去作用之前,谁动她,都活不了。” 他笑得令人寒颤,“毕竟,我不想做瞎子。” “你可知了?” 这回刀倒是感受到了他的点头。 鹤承渊走到旁边,提起另一壶烫水浇在弄脏的刀上,火滋啦啦的响烧着刀。 地上的人仓皇往外爬,才推开门缝,又撞见一件衣袍,宋安站在门口,看了眼屋里血腥场景,一把揪起太长宗主的后领,拖到另个暗角,几位弟子受宋安的令已等待多时。 太长宗主这副恐怖样子走出去,得引来不少目光,干脆打包送到近水镇的破院里去。 …… 宋安夜里回到房中,窗边坐着一人,拆去眼绸与发带,在棋盘前坐了一整日,若无其事下棋。 黑子与血子的较量。 宋安越过狼藉,崩裂的血盘使得他眉角抽跳,金令牌丢在炉子里,烧融一半黏糊在黑碳上。 “太长宗让我告诉你,他们退出仙盟。” 鹤承渊专注着下棋。 宋安坐在他对面,看着置之不理的人,“师弟,你下手太重了。” “太长宗主面目全非,毒疹起了一身,大师兄都告诉你了,不要引起大动静,你这是在做什么?更不应该伤其仙盟之人!” 鹤承渊闻言抬眸,森冷的眸把宋安盯得发毛,目光没维持太久,再次垂下继续下棋,修长染血的两指捻起黑子落于盘上。 宋安:“不是……不是不报,只是……” 鹤承渊:“你没蒙头把人打一顿?” 宋安支支吾吾道:“那、那你都把人打成那样了,我送两棒也没什么。” 他抱臂,挺起胸脯道:“瞧不起我们?他以前可巴结药谷了,我大声告诉他,我们就是药谷,瞧不起谁啊!傻缺瞎子!” “我、我没说你啊,你现在可不是瞎子,我是说太长宗宗主,那个有眼像没眼的傻缺。” 鹤承渊:“退盟理由。” “说你让他们打首阵,他们不乐意,就这一个理由。” “右手废了,原来左手还会写字。” “他以前都学过,左手歪歪扭扭能写。”宋安欲言又止,“师弟,真不是我说,下手真的太、太残暴了……” 他喉结滚动,对鹤承渊说话声音都虚了几分,“他说是、是雨天路滑把自己给摔残了……大太阳的天把手摔烂,身上摔出毒疹……嗓子都摔成哑巴……” “我看……旁人只会相信,他把脑子摔傻了……” 第113章 “我那个……给他丢河里的事,你可不能告诉大师兄,哦对,还有我敲他的事,就两棒,你可不能说,你不怕罚,我是怕的不行……咱们说好了啊。” 鹤承渊点点头算是答应了。 宋安大松口气开始讨好似的给他打扫屋子。 他边擦地嘴也闲不住,“师弟啊,这事这样就算落一段落了……” “我何时说过。” “我在说。”宋安拿个抹布在仔细擦去血迹,“你作为仙首,除邪一事可有着落?” 鹤承渊停下手,别过头望向窗外,风吹动他鬓边的碎发,月色宁静,眼睛一凝,天边明月在他里成了血月,杀气汹涌,唇角浅笑。 “送个发战原由。” 宋安:“这样最好不过,名正言顺。他们从前烧了多少仙山,杀烧抢夺的活可没少干,药谷就曾遭遇他手,我记得那时我才两岁,山火遍野,死了不少师兄,师父连夜带我们弃山而逃,从那之后师父再没收过徒,避世不出,将一方灵气稀薄的荒山养成天气宜人灵气浓厚的灵山,从普通仙宗到靠药为生,幸好师父懂药,不然我们要吃泥巴了。” “不过,师弟啊……”他扭过头看向鹤承渊,银月映白他的发,看不清神情,他专注着窗外,“这发战原由是什么?” “帮他们做,他们做过的事。” 宋安没明白,困惑道:“什么?” …… 沈知梨这几日睡得很沉,君辞为她熬药补血,灌了几大碗,总算有所回色,鹤承渊就在一旁看着。 他搬到了她的屋旁,众人皆觉这是杀奴为了方便照顾沈大小姐,毕竟沈小姐对他不赖,甚至两人…… 可实而不然,他们忘了他是魔,是冷血无情、自私自利的人,怎么会轻易产生感情。 他只是为了用她的血抑制自己体内的毒。 她几日没醒,几日没为他熬药,他就要饮她几日的血,鹤承渊是这么想的,也是这么做的。 他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推开她的房门,跪在她的手边,拆开手腕的绷带,咬开她愈合的伤口,贪婪咽下她新鲜的血,压下折磨他的毒,又会为她上药止血,重新包扎伤口,再用君辞熬药的方式为她熬一副药止血,一副药补血,强行给她灌下去,以便次日能够继续利用她压毒。 她的血虽没药好用,但不得不说,比苦涩的药香甜,以至于他每夜都需要极大的意志力,让自己从她的味道里脱离。 沈知梨醒来后身上痛觉消失,唯有手又痛又麻。 “……” 不用想就知道是谁的杰作。 这还不算完,当她去翻找带来的药草时,发现空的连渣都不剩了。 “???” 打开门的瞬间,少年坐在石桌前披头散发自顾自下棋。 “醒了?” “鹤承渊我的药呢?”沈知梨揉着手走到他对面,“药怎么全没了。” 鹤承渊摆弄棋子,“不知道。” “我的药你没看到吗?” “没有。” 沈知梨睡眼朦胧,揉了揉眼看着他乱下棋,“你这是在乱下吗?” “嗯。” “所以,鹤承渊我的药呢?” “不知道。” “……”沈知梨注视着少年,阳光打在他干净的脸上,睫毛打下阴影,如今白日是连黑绸都不遮了。 她自然拾起摆在自己手边的黑子,下在盘上,“我睡了多久?” 鹤承渊正要下一步堵死她的棋,迟疑后,转了方向,“乱七八糟”下在沈知梨看不懂的地方,“七日。” “七日?!”沈知梨黑子往上一摆,吃了他好几颗子,给她开心坏了,让他乱下,被她吃了吧! 不过鹤承渊这黑子摆位下法倒是厉害,她能看得明白,怎么样都能或多或少吃掉他的白子,就是这白子乱出花,瞎下。 沈知梨:“七日……我的药怎么会不见了呢?难不成他们给我毁了!带出来的药本就不多,这药没了,回程怎么办……难不成你要天天喝我的血吗?” 鹤承渊淡定下子,“看来只能如此。” “我会被你吸成干尸的!” “那就任由毒发,魔气不受控制溢出来,你将我关住。” “路上怎么关啊……再说了,你挺难摁的……,还是饮血吧,每次少喝些……压住魔气就行了,剩下的毒你自己熬一熬就过去了,别给我喝死了,日后没人喂你。” “哦。” “还有,别老逮着我一个地方薅啊。”沈知梨抬起胳膊,手软巴巴垂晃,“都没力气了。” “好。” “所以我的药到底去哪里了?” 鹤承渊还是那几个字回答,“不知道。” 沈知梨沉思回忆着,“我记得那天,分明收了一半的药回屋,但看时间太晚了,得将药给你先端去……对啊,想起来了,他们把我拽走,就踩坏了几株。” 她摸摸了下巴,“到底去哪了,剩下的应该还在啊。” 鹤承渊手一顿,睫毛轻颤,在阳光中睁开眼来,对面的人身着睡袍,柔发搭在肩前,褐色的发尾在她吃掉的白子上随风扫动。 “不知道。” 沈知梨抬眸,正巧风拂他发,挂在眼睫,“不知道就算了,鹤承渊……” “嗯?” “下棋不好玩。” “嗯。” “你的发是不是几日没束了……” 第114章 “所以?” “我帮你束发吧。” “……” …… 没过太久,沈知梨就已站在了他身后,她单手穿进他的发间,风吹乱了他的发一缕缕相互缠在一起,于是她一点点为他捋开。 鹤承渊继续关注面前的棋盘,自己与自己下棋。 沈知梨终于把他的发理明白了,四处晃了一眼寻找发带,碰巧他手往前伸去够黑子,缠在腕部的红色发带露出一截。 带了发带不束发,真是懒。 “发带给我。” 鹤承渊下好黑子,再抬起手,沈知梨单手去扯,扯了几次没扯掉。 “帮个忙。” 他收回落棋思绪,暂且先放回准备出的白子,帮她一起解开发带。 红色发带拉在两人手中,他率先松开手,发带垂在胳膊短暂搭着,随后滑落,沈知梨单手拎着发带,盯着他的发犯愁。 勉强抬了抬受伤那只手,实在是无力。 她手指勾起垂在他脸侧挡住视线的发,“帮我拿一下。” 于是鹤承渊便抽出只手来,她说一步他做一步。 “鹤承渊,你的眼睛还痛吗?” “不痛。” “白日看东西刺眼吗?能看清吗?” “勉强。” 沈知梨为他将发带固定好,“可能辨色?” “可以。” 沈知梨嘀咕总结他的症状,叹气道:“未彻底解掉的毒会诱发魔气,眼也还没好全……” 鹤承渊下棋攻势凶猛,凌乱白子下了最后一颗,黑子被团团包围,吃了个彻底,仅剩最后一颗,他摆在了盘心。 “所以,今夜咬哪?” 沈知梨没反应过来,“什么?” “我搬到了你隔壁。” “为了方便喝我血?” “嗯。” 他毫不掩饰吐出一声。 “……” 她是自助夜食吗? 沈知梨:“手得给我留一只……”她捂住脖子,“脖子也不能咬……腿也不行我还要走路的……那就只剩……” “哪?” “屁股……” “???”鹤承渊收的棋子被两指捏成了渣。 “肉……肉多……”沈知梨怪不好意思,脸颊红了,尴尬的笑容略显僵硬,她甚至还想解释,“我不会太痛……” 鹤承渊当即道:“不可能。” 沈知梨跳脚道:“那你说哪?这也不行那也不行。” “???” 没记错的话,他只拒绝了这一次吧,何时说过这也不行那也不行? 死般的沉寂…… 沈知梨清清嗓子,扯开话题说:“那个……太长宗他们……” 鹤承渊没立刻接话。 脑海闪过几个大字“约法三章”。 “他们不认可仙首,说我是个瞎子。” 沈知梨生气道:“什么!他们那帮有眼无珠的人才是瞎子!我当初就该打死他们!多长张烂嘴!扇烂他们的嘴!” “你如今是仙首,位高权重,把他们撵出仙盟!看不起就让他们滚远点!” 鹤承渊淡定收起棋盘,“他们自己退出了。” “不是不能平白无故主动退盟?他们什么理由?你同意了?” “雨天路滑,摔断手了。” 沈知梨:“我睡去这几日,下雨了吗?” “嗯,细雨。” 沈知梨思索片刻,“怪不得我没被吵醒。不过他们这是什么烂理由,肯定是怕了你!我猜你肯定给他们安排打首阵。” “是。”鹤承渊收好棋子站起身来,高大的身影挡住暴烈的阳。 沈知梨笑道:“我果然猜的没错,他们那三脚猫功夫,摔断手还真是有可能。” “沈知梨。” “嗯?” 他叫她的名字?好像没怎么听过,清润的声音有些挠耳,酥麻却是想再听一次。 “荼蘼是什么花?” 这问题把她问懵了,日渐淡下的前世记忆,一下如浪潮翻滚狠狠拍打而来,心里一悸,她扬起头来,少年背光而立,她看不清他的神情,他的身影干净纯粹,褪离魔头灰影,不再与他重合。 “怎么了?怎么突然问这个。” “你在梦里说过几次。” “是吗……我还说了什么?” “没了,就提过荼蘼。” 沈知梨犹豫后道:“是一种攀爬生长顽强的小白花,日后我带你……去看。” 第54章 解药(3) 沈知梨起了个大早兴致冲冲梳洗,她与鹤承渊昨夜做了交换,作为喝她血的报酬,今日带她去捉鱼,他说成仙首那日发现了一处灵池,里头的鱼肥润。 推开门,门外不是鹤承渊,而是几日未见的君辞,他已等候多时,衣袍微潮,沾染风霜,甚至看着像……站了一夜。 自她醒后就没再见过君辞,他有意避开,恐怕是因止血药这事…… 难得今日再次见到他,只不过是来和她暂别。 “君辞……” 君辞注视她,眼神复杂,嗓子沙哑,“沈小姐。” 陷入沉静。 他不会真站了一夜吧……那可尴尬了,昨夜…… ……夜深人静,沈知梨沐浴完,在她拉开浴房门瞬间屋子陷入黑暗,灯被吹熄,脚步声逐渐靠近,一股强大的压迫感停在她面前。 “鹤承渊?” 第115章 眼前的人没有回话,冰凉的手推开她肩前的发,抚摸她的脖子,无法控制的贪婪,缠绵眷恋的气息逼近,热雾喷在脖颈,沈知梨心下漏了一拍,抬手推开他,护着脖子仓皇而逃。 “咱们说好了,脖子不能咬,你每次都没个轻重,我很疼。” 沈知梨走过去准备再次点起烛光,胳膊被人一拽毫不怜香惜玉甩在墙上,烛台咕咚掉到脚边,他很急迫,看样子已经发作难以控制。 “鹤承渊!” 鹤承渊锁住她不安分乱挥的手,另只手推开发丝扶住她的脖子,一口咬了下去。 刚沐浴完,脖颈的水滴未干,此时脖子的触觉无限放大,水滴挠痒痒似得往下滑,落在他的鼻尖,怪异的感觉令这人更加疯癫。 她抬起受伤的手,五指插进他的发里,抓上他的脑袋,血液往外吸吮,疼得她倒吸一口凉气,他的拇指抵在她的下巴,让她高昂起头。这姿势非常不舒服,他的拇指安抚似得摩挲她脆弱又细腻的肌肤,未干的雾水在接触间滑腻发烫,喉咙在他拇指下滚动。 他短暂离开她的脖子喘了口气,热气抚摸似的喷洒在伤口处,没过一会儿,他又再次覆上去,从慢咬到细吻,昏暗的环境里,他难以克制的低喘一下又一下冲击她的耳膜,从颈窝一路吻到耳后。 “鹤承渊……” 滚烫的血流下,顺着微敞的领口溜过锁骨,再慢慢往下至起伏的胸脯…… 鹤承渊低下头来,吻落在锁骨,牙轻轻啃咬,锁骨磨得通红,截断血流,再用舌尖悄然卷去。 他无意识的一举一动勾得沈知梨脸红心跳,身体不受控制在他怀里战栗,声音碎了一地,“可以了……痒……” 鹤承渊慢慢退开,猩红的眸目不转睛注视着她。 沈知梨捂住脖子流出的血,“怎么了?毒抑制……” “啊!别……很疼……” 她肩膀被摁住翻过身来,背对着他,后领被粗暴扯开,他从后掐住她的脖子,下嘴咬上她露出的肩膀,手指不忘安抚摸着她滚动的喉咙、碾过她的唇、眉眼、鼻息…… 沈知梨被他抵在墙上,脖子流下的血液再次落下,带过停在胸铺的血,去到紧绷的腹部…… 也不知为何,今夜的鹤承渊疯得控制不住,他咬过她许多地方,留下一串又一串牙印。 屋子里头暧昧难明的粗喘不断,沈知梨此时无比后悔提过让他别逮着一处地方薅…… 以至于这人啃了她大半夜,身上没留一处好地方,到最后她已觉头晕目眩,手脚发软,要靠他支撑才能站稳。 沈知梨倒在床上,不断缓气,血迹染红一大片地方。鹤承渊的毒才终于得到缓解,他衣服被她抓得凌乱,站在飘动的床幔边,抹去唇角沾上的血,目光深邃赤。裸。裸盯着属于自己的药引。 她侧过头,汗湿的发贴在脸颊,“你下次能不能早一点,提前……抑制……” “……等发作成这样再来……我受不住……” “还有,我都说了,其他地方好疼,能不能换个地方……不喜欢屁股就换个肉多的咬嘛……” 鹤承渊微凝起眉,床榻之人双颊泛起红晕,血液流动,杂乱的发丝贴在她微张吐气的红唇上,细柔的呼吸像夜里的小猫低。吟。 他推开纱幔,在她床边俯身,吓得沈知梨一哆嗦,像条濒死的鱼,勉强动弹一下。 “还、还不够啊……” 他的血眸褪去,可是那股侵略之气尚有残留,手勾开她唇上的发,甚至诡异且“温柔”扫开挡住她脖子的湿发。 沈知梨欲哭无泪,“真的不行了,你不能老是这样啊,我要约法三章!约法三章!你一点报酬都不给!” 鹤承渊跪下身来,手指剐蹭她的脖子,贴在她耳畔低语,声音蛊惑荡人心弦,“你……不是喜欢捉鱼,我那日见到一汪灵潭,里面的鱼肥润……” “我哪还有力气捉鱼。” “我为你捉……”鹤承渊垂眸望着她,略带祈求,“最后一口……” “嘶……” 沈知梨胳膊被他肩膀压着,只得勾上他的后脖抓住他的脑袋,在逐渐的吸吮中失力搭在他的身上,他很喜欢推起她的下颚,用唇轻轻含住她不安吞咽的喉咙…… 彻底失去意识前,她说:“你要……说话算话。” “嗯,算话。” 床幔在眼前被扯掉,软绵绵盖在两人身上。 沈知梨第二日醒来,发觉床幔撕成了碎片包扎在她身上,唯有脖子的痕迹没有遮挡,她翻箱倒柜找不到任何可挡之物,只好披头散发,简单梳洗推开门准备兑换自己的报酬,就遇到了君辞…… “君辞……你……” 旁屋的门咯吱拉开,鹤承渊双手抱臂懒洋洋依在门框边。 君辞扫了他一眼,目光落在她满是红迹的脖子上道:“我本是昨夜来与你道别,但看来你在忙。” 昨夜……完了,误会大了…… 沈知梨大脑宕机,“也……也不是很忙。” 君辞:“你没事就好。” 沈知梨感受到他的目光,瞥了眼漫不经心的鹤承渊,理了理发挡住伤痕,“我……没什么事,你来和我道别是要去哪?” 君辞:“陈常山,之前师弟查出黑衣人携有禁药,我派弟子在近水镇查找,没有着落。第一次禁药出现在陈常山,所以要去那边查看。” 第116章 “沈小姐……总是用血抑毒,并非长久之计,万剑宗距离陈常山不算太远,可在那取药……” “这事,自然由沈小姐决定,是与师弟们回药谷,还是与我们暂去陈常山……” 沈知梨:“既然不远,便一同前去吧。” 大魔头要是天天发病,这么咬下去,她迟早死他手里。 鹤承渊眼眸一凛。 君辞道:“药谷有责任照顾沈小姐,用血非良计,对你身体也不好。是该去取药,师弟眼睛好多了,再用些药就能彻底痊愈。” 沈知梨:“什么时候出发……” “即刻。” 她的鱼泡汤了。 远处传来撕心裂肺的嘶吼,江无期拿着根棍在后头追着宋安打。 “混小子!你是不是想死!偷为师的酒!” 宋安捂着屁股,一蹦一跳,往这边跑寻求庇护,“师父师父!!!冤枉啊!” 他一眼看到鹤承渊,马上将人卖了,“师弟!是师弟要喝的!是师弟偷的!不是我啊!!!” “嗷!!!师父!下手轻点啊!屁股要开花了!!!” 君辞朝他们的方向转过眸,宋安一瞧君辞居然还在,当即回头双腿迅速滑跪在江无期面前,双手合十诚恳求饶。 “师父大恩大德,就几口小酒,别生气了,生气老得快。” 江无期一棍挥在他屁股上,疼得宋猴子一嗷,揉着屁股弹起来。 江无期:“几口!!!偷我十坛!还给我换成白水!我敲死你个混球!” “师父!师父!”宋安开始卖惨,“你知道的,我就是想两口,怀念一下小时候的感觉。” “小时候!好啊!小时候就开始偷我的酒了!你给我换了多少白水!” 宋安见说不通,棍棒打得更用力了,连滚带爬狼狈不堪朝山坡上爬。 “搭把手啊!师弟!要被打死了……呜呜呜,臭老头!不就两口酒吗!这么小气!” 江无期:“说什么!混小子!” “啊啊啊啊啊,别打了别打了,我给你买我给你买!我卖身卖艺也给你买回来。” …… 宋安被打了个半死不活,江无期把他丢给君辞教育,让他别回药谷,一起滚到陈常山去,不买几百坛酒,别想进药谷。 宋安趴在马车里哀嚎,“师父下手也太狠了。” 另一个“伤者”沈知梨也好不到哪里去,浑身都疼,欲哭无泪……她的报酬啊,鹤承渊欠她好多债了,什么时候才能收回来,怎么当债主也这么难啊。 十多日路程,鹤承渊一到夜里就潜入马车,对着她就是一顿胡啃,沈知梨提心吊胆盯着同趴在车厢睡死过去的宋安。 昏暗的马车颠簸摇晃,鹤承渊把人逼到角落,将她的手压过头顶,纱袖从白皙的胳膊上滑落,触目的咬痕露出,他愣了会神,转去脖子啃咬。 沈知梨眼泪直飙,没了力气埋在他颈窝,低声道:“宋、宋安还在……” “所以?” “你能不能收敛一点……” “那我的毒怎么办。” 沈知梨:“……” 他可真是会丢好问题,他的毒怎么办,她如何知晓。 鹤承渊指腹压在她的唇上,威胁道:“小点声,他要是听到,我只能把他杀了。” 魔气像只无形的手默不作声缠上沈知梨的腰,仿佛搂着她的腰让她挺起身子贴近鹤承渊,让他更好下口。 “唔……”沈知梨眼泪一滴又一滴砸在他的手背上,他下意识抬指为她抚去,可嘴中还是没弱一分,反倒加重吸吮。 “咚!” 宋安震耳的鼾声断了,一个翻身滚到地上。 沈知梨浑身一个激灵,脖子上的唇滑动错位,她屏气凝神瞪着双眼不敢出声,埋在脖颈的脑袋转过,一双犀利的眸锁在宋安身上,手里的寒刀映在厢璧。 “鹤……唔……”魔气捂住她的嘴。 没多久鼾声继续响起,沈知梨才松了口气,鹤承渊顶起她的下颚吻落在脉搏处。 躺地上的宋安额间的汗已经渗了出来…… 整个车厢都是血味,鹤承渊终于心满意足放过了她,沈知梨浑身无力倒在角落,好似灵魂被抽走,像个棉娃娃任由他摆布,鹤承渊就像例行公事,吃饱喝足该包扎了。 沈知梨:“你欠我的报酬,都有一顿饭了。” “嗯,三菜一汤。” “你算错了,分明是五菜一汤,还有大米饭。” “……”鹤承渊给她灌药,“知道了。” 沈知梨倒在一边睡去,鹤承渊支开窗由凉风灌入,吹散厢内的燥热。 不得不承认……她让他上瘾了……失去控制甚至依赖的感觉令他有丝恼怒,却又暂无他法。 这一夜,宋安悬着个心,在地上躺了一晚,第二日屁股更痛了。 …… 到陈常山时,宋安拖着麻木的屁股走路,而沈知梨手脚无力成了鹤承渊身上的挂件。 取药一事刻不容缓,这日子她是一天也过不下去了! 于是到陈常山当日,这两“病患”直奔枯草堂。 宋安躺在屋里头治屁股敷药。 沈知梨在另个屋里褪了大半衣裳给伤口上药。 她捂着胸口垂下的衣裳站在铜镜前,看着自己满身咬痕,恼得不行,上半身都快废了,一处完好的地方都没有! 第117章 胸前还好,止在锁骨,而后背、胳膊、不忍直视,脖子更是重灾区…… 属狗,真会啃! 她走向药架,松开扶着的衣裳,柔纱垂挂在腰际,抽出双手取药擦拭。 忽然,身后的门被推开,背对门的沈知梨没反应过来,站门口的人也没反应过来,她侧过身,唯一一盏摇曳的烛光映亮她的肌肤…… “咚!” 门关上了。 “鹤……鹤承渊……” 门带来一阵风,吹得胸口微凉,沈知梨一低头……脸顿时烧了起来。 他是……准备来帮她吗…… 一切发生的太快,等她上好药,离开枯草堂都还没回过神来,鹤承渊更是不知道跑哪去了。 她在枯草堂取好药,独自回到住所,还是没见着他影。 沈知梨没见着的人,倒是让宋安撞见了,在去往邪宗方向的弯巷里。 “师弟,你去哪?!” 因分心恍惚,忽视了身后的脚步,让宋安找到了他,于是他随意扯了个谎道:“去查邪宗。” 宋安瞥看鹤承渊绯红的脸,也不敢问,只能附和道:“那……我正好也要查……” 他倒是要看看这人想干嘛。 刚好点的屁股又要跟着猴主人受罪,跑跳潜伏了。 “沈小姐她……” 这不问还好,一问顿感身边温度飙升,像团燃烧的野火。 “她先回府里了。” 药谷在陈常山有处低调的府邸用于歇脚,这几日有师兄看守因是没有大事,况且大师兄今日也在,沈知梨不会遇到什么危险。 宋安翻入一处偏地,兜兜转转行过几道弯,来到浓雾古林,他递出药丸给鹤承渊。 “吃了,这雾至幻。” 邪宗护山雾至幻……上辈子他被丢进这雾里头受尽折磨,拖着铁链自以为能跑出去,却发现不过是他们逗乐的猎物,他们折磨他的精神,他在幻境里遇见许多素未谋面之人,可所有说要救他的人最后都毫不犹豫将刀刺进他的身体……他的精神一次次搭建,一次次被击毁……一次次以为真实,又一次次在眼前变成握不住的泡影…… 他分明看见了陈常山辉煌的灯火燃在雾里,分明再往前一步就有人拉他出火海,可是身后的铁链躁动,可是头顶的嘲笑四起,一次又一次的海市蜃楼,千疮百孔的身体,血流成河的泥地,告诉他这辈子无法离开这座炼狱,告诉他这是他的命运,无法改变,最终为邪宗所控、为其赴死,杀在头阵,最强的赴死将军,助他们一统仙门百家。 待目的达到,他们为他立起的价值将被轻易抽走,丢回雾里,自生自灭,死在自己的刀下,那是他们为他安排的结局。 邪宗里有他要的东西,能提高他魔气的魔核,只不过这东西,暂且无人知晓,它受邪宗浊气自成,邪宗灵力浓厚正是因为有它调和。 当初机缘巧合误打误撞发现此物对自己有益,于是在邪宗蛰伏许久,终于将其逐步吸收,若不是如此,他如何能脱离火海。 恐怕也正是魔核与他身体相冲,浊气太深,又与内毒相斥,导致后来遭遇反噬,寿命减短,大限将至。 如今魔气大增,内毒已解,吸收起来不会再有阻碍,早已吸收的乌苍决也能压制魔核,不会再遭反噬,他要先发制人,将所有的一切攥于手中。 宋安在雾里招呼他,“喂,走这边。” 两人深入雾林,鹤承渊对林里的陷阵尽数知晓,起初以为宋安在试探,带他往阵里去,最后发现受命探邪宗的人压根没探明白,他只知开头的两里路,剩下的都在硬着头皮乱走。 鹤承渊不光需带他越过陷阵,还有掩饰自己知晓一事,顺便将功劳挂在宋安头上。 没过多久,林子里的雾越来越浓,伸手难辨五指,雾潮浸骨。 宋安心慌,胡扯话题掩盖自己的紧张与恐惧。 “那个、那个……师弟啊,你与沈小姐是怎么认识的……” 这没经过脑子思考的话一出,反倒更暴露他自己内心的恐惧。 鹤承渊:“……” 怎么认识的,他们不知晓吗?初到药谷不正是他带头,拿杀奴说事? 宋安一个人嘀嘀咕咕,自说自话给自己壮胆。 突然,一道突兀的声音在鹤承渊脑子里闪过。 系统:「目标人物连接中……」 鹤承渊眉头紧锁,骤然顿足。 幻境?! 机械的声音消失极快,他还没彻底捕捉,脑海里只剩一串电流。 宋安听见周围静声,慌得四处张望,以为自己出现幻境,打开药瓶就往嘴里灌。 “师弟?师弟?!” “鹤承渊!鹤承渊!!!” “死哪去了!杀奴!” 鹤承渊沉着脸踏出浓雾,“我在这。” 宋安吓得眼白一翻,嘴皮子都在打哆嗦,“吓、吓死我了,我还以为……”硬着头皮,憋出几字,“……你死了。” “……” 鹤承渊越过他往前走,宋安麻溜跟在后面。 “师弟、师弟,你可不能离我太远,保护你的安全,是我的责任。”宋安偷鸡摸狗似得,弓着个身子,抓住鹤承渊的胳膊。 “……” 此雾方向是邪宗的东山,东山近日荒废,大弟子当初被派去赌场买鹤承渊,结果反而死在他手里,派去的几大首要弟子死无葬身之地,现在东山的弟子稀少,巡查不足,正好方便潜入。 第118章 外部只知邪宗有四山,却不知其还有一处精锐,位于南山以上…… “当心。”宋安察觉异样,小声提醒鹤承渊,扯下他的胳膊,两人藏在雾里。 鹤承渊向山里望,戴着邪兽面具的人在渡桥上指挥弟子加强防备,隐约能听清不就后将会另派弟子前来支援。 邪宗宗主亲自出马倒是难得一见,他语毕后转身走了。 他们入陈常山的行踪已被察觉,魔核距离此地不远,来去不会耽搁太久。 魔气初成现下的状态最适合吸收魔核,事半功倍。 “师弟来此调查何事?如何进山?”宋安撩出内衫衣袍,用泥在衣上绘了一副行路图,细制完整,不偏分毫,唯有陷阵抓得不准。 “我画好路线了,到时从这方杀入邪宗,今日尚晚,我们先下山,过几日再从另几方探路。” 话落,身边的影子一闪,鹤承渊留下一句翻了进去。 “在这等我。” 宋安:“等等。” 打算跟上去时,发现巡查已接近此地,只好伏于原地,望着身手矫捷的鹤承渊消失夜色。 第55章 解药(4) 宋安焦急在原地等待,探头探脑,几个时辰过去了,这个人到底去哪了! 恨不得冲进去救人,但恨不得也只是恨不得,他除了多伸次脑袋,没别的动作了。 “走了。” 身后神戳戳飘来一句,吓得宋安屁股一紧,“嗷……” 鹤承渊身姿英挺直立于刀光划开的浓雾中。 宋安揉着屁股,痛个半死,一瘸一拐走过来,“你怎么从后面出来了?” 鹤承渊抬抬下颚,示意他往山里看,山中火把旺燃援兵已到,有弟子朝山雾来。 “该走了。” 宋安屁颠跟上,“你下次别这么吓人行不行,绕道也提前说一声啊。天快黑了,得赶紧回陈常山。” “哦对了,你去里面做什么?” 鹤承渊随意扯慌,“查线路。” “那你查明白了吗?”宋安追在他身边问。 鹤承渊:“东山地图找到了,回去画一幅送你。” 宋安满眼佩服,“你真是太厉害了,什么东西都能偷到手。” 鹤承渊瞄到宋安揪出来提着的里衫,雾路图模模糊糊,“雾图也找到了,你那副不完整。” 宋安好打发,但君辞警觉,一次不能将信息涌的太多,会失去信任。 前世受的所有屈辱、爬过的所有角落,终将成为击败邪宗的方法。 最想摆脱的雾林,如今来去自如,不再是海市蜃楼,他能从灯火辉煌处走进深雾,也能再次走出来。 鹤承渊突然又在雾里瞧见了那片从前渴望的灯火,愣住了神…… 灯火之色,璀璨绚丽。 真真实实出现,也证实前世所见,是虚无,是一片黑暗。 宋安:“师弟,你怎么不走了?他们会查看雾林,我们得抓紧时间离开。” 他顺着他的目光眺望,“陈常山一向如此,灯火辉煌。” 身后的雾里已燃起火把,宋安攥过鹤承渊,“快走。” 回到陈常山宋安伸了个懒腰,瞄到一家酒馆,脸不红心不跳道:“师弟,去吃一顿吗?你请客。” “???”鹤承渊无语睨他一眼,越过他往前走,富丽堂皇的牌匾出现在拐过的街头。 此铺生意兴隆,进进出出许多身着不凡的客人,宋安叉起腰站他旁边,“卿云铺,首饰、衣裳、胭脂都是一等一的好,多数人不远千里慕名而来,除了贵没哪里不好。” “我饿了,师弟找地方吃饭去。”他那双眼里只有街边各式饭馆,选中一家,两眼一亮,兴奋搓着双手跨进店里,“小二!上菜!” 沈知梨在府里待了一会儿,闲得发慌,外出闲逛,竟迷了路,兜兜转转拐到寒窖陋区。 陈常山还有这种地方? 老婆婆佝偻着背,拄拐从一间破旧的屋子里走出来,正收拾着板车,板车上摆放着几张简单的桌椅,还有她熬好的绿豆汤水,一块模糊不清的木头价牌,她把拐杖放到板车上,背上麻绳艰难拖着板车前行,车轱辘碾在石子上,走两步停一步。 沈知梨上前搭把手,让轮子滚得顺畅些。 白发苍苍的婆婆转过头来,和蔼笑说:“谢谢姑娘啊。” “没事,婆婆这是去哪?” 沈知梨目光在周围晃过,这个村子偏远,房屋倒塌未修缮,听宋安上次所言陈常山前些时候三座村子遭遇不测,难不成……这是其中一个村子。 婆婆:“去街口摆个摊。” 沈知梨看着逐渐暗下的天色,“这时候摆,会不会太晚了?” 婆婆一笑而过,“不晚,白日那些路客都去好馆子吃,晚上店铺关了,总有一两个会来吃上一碗。” 沈知梨忍不住问:“婆婆为何卖绿豆汤,不种些菜卖,菜……想必需要的人会多些。” “我这腰腿不好,在外待久了不行,熬熬绿豆汤还能歇息会儿,况且我这个老婆子压根没有地,就一个小院子。” 沈知梨附和道:“那绿豆汤确实更好些。” 一碗绿豆汤能抵好几把菜了。 婆婆不敢进繁华之地,只敢在一街之隔的街口停脚,沈知梨帮她把板车上的椅子拿下来,搬桌子时,未料到有些沉了,手腕没受住力,桌子脱手砸地前,一只有力的手从旁稳稳拖住,接过她手里的桌子。 第119章 “鹤承渊?” 鹤承渊把桌子搬放在一边,又将板车上的东西一一搬了下来,沈知梨则负责摆放。 “鹤承渊你白日……” 摇曳烛光突然在脑海里冒出来,鹤承渊别过头去,“我什么都没看见……” 沈知梨:“没看见……咳……好……” 没看见……没看见…… 她走向另一边,才转过身,就听宋安远远喊他们,身后还跟了两个提菜小二。 宋安提着食篮急匆匆跑过来,哀怨道:“师弟,你跑哪去啊,都说了一起吃饭,害我打包来,都要冷了。” 他找了个位置屁股往上一坐,手指曲了两下,小二规矩把饭菜满满当当摆了一桌,在宋安指示下离开了。 宋安拿出碗筷准备开吃。 婆婆对来的几人倒是高兴,给他们盛了几碗绿豆汤。 宋安瞥了眼寡淡的绿豆汤,又望了眼满桌美味的菜肴,登时放下筷子,端起绿豆汤仰头就喝了。 “正好我渴了,再来两碗。” 婆婆笑嘻嘻接过碗,一连给他盛了好几回。 沈知梨坐在宋安旁边,手指扣桌道:“你给钱。” 宋安惊讶道:“什么我给钱啊。” 沈知梨一把揪住他的耳朵,把他脑袋从绿豆汤里扯起来,“嘿,你吃人家东西你不给钱!” “啊啊啊啊,松手松手!耳朵要掉了!”宋安捂着耳朵,“你不也没给!” 沈知梨望向鹤承渊,又盯着自己眼前的绿豆汤……想喝,但她兜里的钱都被怪老头收走了。 宋安翻个白眼,继续喝绿豆汤,还故意放大声音炫耀,边喝边掏出几文钱放在桌子上。 沈知梨:“……” 下一刻,鹤承渊丢出几颗碎银,端起绿豆汤默不作声的喝。 沈知梨手指在碗边剐蹭,“我的……” 鹤承渊:“一起给了。” 说罢他还掏出个钱袋给她,上面的荼靡花用金丝细绣,十分精致,光这钱袋瞧着都价值不菲。 他正要说还她在余江给他的钱,话到嘴边及时止住,想起如今他是个失去记忆的人,余江的事他不记得。 于是便谎扯说:“多的。” 沈知梨拇指轻抚鼓囊囊的金色荼靡花,心里不由欢喜,“谢谢。” 宋安探过脑袋,“我说你跑哪去了,让你吃饭,你跑卿云铺买个女孩子家家的钱袋。” 他塞口肉进嘴里,“给她就对了,你戴着娘们唧唧的,不合适。” 鹤承渊:“……” 沈知梨望着满桌子十来道菜,吐槽宋安,“你吃的完吗?” 宋安两腮帮子塞得鼓涨,跟仓鼠似的,他含糊不清说:“你瞧不起谁呢。” 一筷子戳进沈知梨刚盯上准备出手的鸡腿里,气得沈知梨两眼冒火。 算了,菜他掏的钱。 不行,忍不了。 沈知梨取出几颗碎银给他。 宋安:“做什么?” 沈知梨扭头对婆婆道:“婆婆快来吃两口。” 婆婆还想婉拒,但肚子确实饿得咕咕叫,沈知梨哄了两句,说一会儿晚了来人忙起来没时间吃饭,几句倒是哄到了婆婆心里,怕到时候真没力气倒地上,还要给人添麻烦。 婆婆没用他们的碗筷,从板车里翻出自己破碎的碗,也不吃一口肉,哪怕沈知梨将肉摆在她面前了,她也还是固执的越过去夹绿叶菜。 绿豆汤的钱婆婆没收,宋安观察街口里面破旧的景象,随后夹起一块肉放婆婆碗里,不经意地问道:“婆婆为何夜里摆摊。” “不摆不行……没钱难活啊……” “婆婆,这村子前些时候……发生了何事?” 婆婆怔了一下,望着碗里的肉,心里明了对面的公子是来问事的,“一连三个村子都死了人……” 她长长叹了口气,“死没死……也不一定,但他们都不见了。” 婆婆用筷子把肉拨开,继续扒白米饭,嘀咕道:“死了,可尸体不见了。在那之前就有两个村子遭遇不测,村里人人自危,夜里把门窗关死……” 宋安抬起眸来,“但那天婆婆不在村里。” 他若无其事吃着饭菜,续上后头的事,“婆婆一人居住,夏卖绿豆汤,冬卖烤红薯,那夜人人不敢出门,唯有婆婆循规蹈矩在街口摆了个烤红薯摊。” “那几日死了些仙宗弟子,连繁街都早早闭了店,路上何来过客?” 沈知梨筷子一顿,桌上气氛不对,她这是误打误撞找到了什么关键人物。 宋安见婆婆不说话,继续说:“那夜等婆婆回村,发觉村子里静得出奇,从那之后,你再没看任何身影。” “村子出事之后,大师兄查过三个村子,当时没在村子里见到任何一个人。” 这个婆婆…… 宋安缩起眼,淡定喝了口微甜的绿豆汤,“婆婆,那天你把烤红薯,卖给了什么人。” 婆婆犹豫再三说道:“一个……身着红衣的姑娘。” “唯一的过客?” “是……” 宋安筷子敲了下碗沿,清脆一响,“十多年前,陈常山出了一位状元,状元入京,陛下欢喜,命他留在宫中掌修国史,可惜他不知好歹拒了圣旨,固执要回陈常山做个小小不起眼的记事书卿官,不过掌个阅书院。陛下不悦,于是一道令把他丢到余江,去做人人避之不及的知县,瞧起来官大,实际危机重重,武将都控不住的地方,一个弱不禁风的书生顶什么用。” 第120章 沈知梨眉目凝起。 余江!状元郎!红衣女子……影子傀儡师……!!! 宋安轻笑,故作玄虚道:“你猜怎么着。” 婆婆手一抖,筷子啪嗒掉到桌上。 宋安:“圣旨不可违,否则抄家!斩九族!” “可惜了,他没享福那命,“扑腾!”失足落水……夜里无灯,他个山里出去的人,哪会水,就这么悄无声息沉底了。” 他感慨道:“分明快到余江了,却不知挂念何物非要乘船偷跑回陈常山。” 宋安惋惜摇头,“实在可惜,这一死,已有十多年,陈常山难得出位状元郎,山名旺起,状元死已。” 沈知梨诧异看向宋安。 失足落水!怪不得!余江红桃林里状元郎脸色发白,乌纱帽永远戴不稳,原是因还没上任就死了…… 宋安居然已经查了这么深,还是说……他早已知晓,只是,从不知背后牵扯,一毁三座村子,没有活人没有尸体,却偏让她撞见了个消失已久的活人。 沉默不语的鹤承渊,忽然开口问道:“婆婆,夜里买绿豆汤的人……多吗?” 婆婆怔了怔,“不多。” 宋安:“那可有遇到想卖的人?” 婆婆静默许久,嘴唇泛皱,干皮翻起,终于说话了,“没有。” 沈知梨喝了两口甜豆汤,“红衣女子……婆婆是不是认识。” 婆婆重新拿起筷子,回忆着,“认识……好早之前见过的人了,这么多年她也没有变过……还是那样,身子纤细,面色病白……是个药罐子……” 她在宋安诱导中吐出许多令沈知梨震惊之事。 原来外头所见光鲜亮丽的状元郎是个负心汉。 陈常山里原有一对家室较好的孪生姐妹,姐姐体弱多病,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没见过外面的世界,于是一家便将这亏欠补在了妹妹身上,活泼开朗的妹妹逐渐被众人所知,久而久之,众人忘了这户人家还有一个姐姐…… 妹妹喜欢听戏、听曲,自由不羁,可家里不许,认为戏子败坏风俗,身为大家闺秀绝不可上台唱戏,丢人现眼。 自由惯的鸟突然发现脚上的细线,望着天际折去翼,她不愿。某日,戏落,空无一人的戏台上点了一盏烛,一道身影头戴花冠、面化红妆、戏袖生风,红袍在月色下翩翩起舞。 等她一曲落半,台下忽然响起一道掌声,将她吓了一跳,转头一看,书生手握书卷为她鼓掌,他认可了她的戏曲、她的舞姿。 妹妹自觉找到了懂她内心的唯一所爱,贫困书生又如何,她要和他对抗世界,厮守终生,他们在夜里疯狂,在雨里奔走。 沾了雨水的翅膀,太沉重了,是永远飞不起来的。但她一心一眼只有他,她劝他考举、入朝做官,她在背后助他,让贫困的书生上学堂,改善住所吃食,在家中吹旁风扶持他。 却不知……考取状元,一举高升,正是他心早算计。 没有不透风的墙,没有捅不破的纸,家里发现了妹妹夜里唱戏一事,将人关进屋里,将她许配给一个门当户对,大她十来岁好吃懒做的肥丑公子。 万幸,那夜书生从学堂而出已晚,未去观戏,他们二人苟且之事,没被发现。 妹妹被禁足,可她刁蛮惯了,一个小屋子如何能关住她,那日夜里……她翻了出去。 而……书生多日没收到妹妹的消息和银子,穷困潦倒的家里已经熬不了两日了……并且,多日未赏着她的身姿,夜花不见开,躁了心,书也无心读。 于是,就在那天夜里,他翻进了府里,打开了一扇紧闭的门,钻进了一个暖香的被窝……他在黑夜里进入,在黑夜里离开。 一直以往,终于他发现了夜里他搂进怀里的人不对,可姐姐从没拒绝过,因为……她早早听过了书生与妹妹的事,她喜欢上了这个鲜活的人。 她讨厌妹妹,妹妹也不喜欢她,当年小时候,要不是为了救妹妹她又怎么会坐桶入井,结果妹妹上去后,怕因贪玩犯错而被责备,并没喊人救姐姐,姐姐就这样在水井里泡了一夜,仅剩一口气被早晨取水的佣人发现,从此落下病根。 书生发现的那晚,听了姐姐的告白,与姐姐表明心意。窗外大雨纷飞,电闪雷鸣,无人知晓妹妹躲过多少家里的追捕,抱着一箱金银首饰,要与书生私奔,她找不到…… 可他就在屋里。 妹妹也永远不知道,书生不爱看戏,他觉得乏味、无聊,所以在后来,他经常已学堂课重为由,避开那些难听戏曲。 妹妹也不会知道,第一面见的书生,他手里握的不是书卷,是她的画像,是倾家荡产花完所有银子找人买来的妹妹喜好。 他投其所好。 他想做官,他要考取状元,而所有人,不过是他踮脚的烂石头,妹妹是,姐姐也是。 书生接受了姐姐的心意,无非是发现此家还有一个好似真正呵护着的大家小姐,或许姐姐更有利用价值。 可他也不知,众人心里都有一盘精打细算的算盘,书生想高升、姐姐想跨出高府、户家要妹妹死心,要借妹妹联姻一事壮大生意…… 书生推开门,夫人老爷站在院子里,许了书生与姐姐的婚事,而妹妹失魂落魄回到府里见到的正是这一幕。 再后来,书生高中,成了状元,入官便可回来迎娶姐姐……这事捂的紧,直到高中才知状元郎与此家有瓜葛……只是婚事,无人知晓,众人便猜肯定是要八抬大轿迎娶大小姐,谁又知道姐姐呢。 第121章 这事大家猜的不错,状元郎便是这么想的,因为与其相比,分别过久,体弱多病,身姿消瘦,夜里咳不停的姐姐令他烦厌,他更喜欢妹妹丰盈的身姿与美貌。 他想调回陈常山做官…… 可惜,状元郎要娶的人,大家猜到了,唯一不知道的两个人,一个是姐姐,一个是妹妹。不允许的还是夫人与老爷,那官职令他们很失望,对他们带来不了一点帮助,想娶妹妹绝不可能。 但他们是不是忘了,他们起初想要弥补的人是姐姐…… 婆婆说完此事,脸色发黑,嘴唇发白,宋安取出铜钱放在桌上,“婆婆睡了长觉,今日怕是没有来客了,收了钱,早些去吧。” 波动的绿豆汤映着阴沉的月色,沈知梨端起碗准备再喝时,左右手皆被宋安与鹤承渊摁住。 沈知梨不明所以望着他们两人,最后目光落在了满头白发的婆婆身上,她眼角的皱纹又深了几道,扬起眼尾和蔼笑着。 “今日,多谢姑娘的帮忙了。” “不客气……” “甜豆汤的钱,就不用付了,我该收摊了。” 沈知梨呆头呆脑感觉不对劲,但说不上哪里不对劲,鹤承渊和宋安一左一右把她架走。 身后脆响,钱币噼里啪啦掉到地上,在深夜里滚动震响…… 沈知梨想回头,鹤承渊及时捂住了她的眼,将她的头掰正。 鹤承渊:“她不需要你收摊。” “嗯?” 红桃林……状元郎、戏子……红衣姑娘…… 红桃林里那场未成的嫁娶戏,梳妆……刺杀…… “!!!” 沈知梨一瞬间恍然大悟,她与鹤承渊在梳妆戏里扮演的角色,根本不是状元郎与戏子,因为状元郎架在台上,他们扮演的是妹妹与姐姐,妹妹以为姐姐要出嫁,于是主动给姐姐梳妆,姐姐以为两人冰释前嫌,同意了此事! 结果……那天,妹妹把姐姐给杀了!替她出嫁……却得来状元郎死在余江的消息,于是妹妹一身红妆策马而去…… 那么……两庄婚事皆毁,夫人与老爷的家业得到壮大了吗? 金银珠宝……他们做的什么生意? 沈知梨回到屋里还在神游,宕机的脑子还没转过来。 这与戏子…… 红衣女子是另一个影子傀儡师,她毁了三座村子,可十多年过去,她对他们的恨这时才彻底爆发? 沈知梨呆呆坐在床上,这背后的故事,恐怕,还不只止于此…… 门被推开,屋内的灯尽数吹熄,沈知梨抬头来,“鹤承渊不可。” 她抵在他肩膀的手腕被握住,衣袖推起,炽热而又急切的鼻息喷洒在裸。露的腕部。 “不行!” 手被攥住,想抽却抽不出来。 他一缠上她就控制不了,她会被他活生生弄死的! 沈知梨下意识扬手一挥。 “啪!” 清脆一甩……猝不及防,打在了他侧脸…… 黑暗的环境里,魔气突升,鹤承渊缓缓转回打过的脸,一双血眸锁住了她,疯子指腹在唇角碾过,低声一笑,昏暗里大魔头不怒反笑,沈知梨收回手,往旁边缩了下。 “今……今夜有药。” “师弟。” 窗外响起君辞肃然的声音,魔气惊动了他们。 鹤承渊眼底闪过不悦,沈知梨急忙点起烛光,走到窗前,窗上印着她的倒影。 “我没事,他该喝药了。” 她转头回桌子,将烛台放在桌上,认真望着站那不动的鹤承渊,皱起秀眉生气道:“收起魔气,陈常山里仙家众多。” 鹤承渊冷哼一声,还是默默收了起来,盯着桌上那碗黑黢黢的药,浑身都是抗拒。 沈知梨手指在碗边轻点,“我熬了许久,不喝浪费药材。” 鹤承渊在她对面坐下,“下次可以不浪费药材。” “……不行。”沈知梨一本正经和他商量,“约法三章重新改,第三条,不许半夜潜入我的房里咬我。” 鹤承渊邪勾起唇,“怎么?第三,不是不许我杀你?你不怕我杀你了?” “我是你的药引。” “药引就不能杀了吗?” “……” 失策…… 沈知梨:“那、还是不改了。” “嗯。” 第56章 解药(5) 一大早屋门就被“哐哐哐”敲响。 “起床啦,起床啦!”宋安在院子里拍打某间屋门,坚持不懈敲了半个多时辰,沈知梨也是佩服他的耐力,没人理他,还能不死心扒门上。 沈知梨打开房门,盯着他看,“你敲了半个时辰,怀疑鹤承渊不想理你,都没怀疑过他不在屋里吗?” 宋安:“什么!他为什么不在屋子里!” “……”沈知梨骂他的话噎住,道:“你为什么最近老粘着他,把他整烦,我都找不到他了,你能不能死一边去。” “我爱粘着就粘着了,你管得着吗,沈大小姐管这么宽。” “……”沈知梨:“没记错的话,那是我的杀奴,不是你的,你靠边站。” 宋安前来理论,“那是我师弟!我教他功夫,让他一举夺魁,得了仙首,我可是他功不可没的师父!” 沈知梨对他翻了个白眼,“他比你大,别老师弟师弟的喊。还有你那功夫不及他一根指头,怎么你就成他师父了?” 第122章 宋安双手环胸,耸立在她面前,高高的马尾被风吹动,“我说什么,就是什么。” 沈知梨嫌弃看着他鬓角两条碎发,“把你那两条鲢鱼须利索束上去成吗?” 她越过他,朝府外走。 气得宋安两眼冒火,追在她后面喋喋不休,“怎么师弟披头散发你不说!我这两根须怎么了?我开心我乐意!” 沈知梨:“他就算光头也比你好看!” 宋安不服输,争执道:“我就算光头也比他头圆!” 非要在一些莫名其妙的地方要赢过鹤承渊。 沈知梨懒得与他吵,“你没事干吗?老缠着他做什么。” “我乐意缠着他。” “找你的大师兄去。” “我就要缠他,就要缠他!我要缠死他!” “有病。” 沈知梨回到那个街口,找了家路边小摊坐下来,对摊主道:“要一份馄饨。” 街口前有几个小孩嬉笑着蹲在地上捡遗落的铜钱碎银。 “一份宽面。”宋安在她对面入座,“你请我。” 沈知梨无奈极了,怪不得鹤承渊不见人影,宋安跟个甩不掉的狗屁膏药似的,哪里热闹哪里冒头,又缠人又烦,嘴还喜欢絮絮叨叨,像念经一样,听得人头都炸了。 他能在鹤承渊身边活这么久也算是奇迹。 摊主端来他们的餐食,宋安毫不客气抓起筷子就开吃。 沈知梨:“我请你,你能安静吗?” 宋安吸溜一下面条,“可以考虑一下。” “……” 沈知梨埋头默默吃碗里的馄饨,吃了一半,忽然想起昨日的事,“对了,昨天那个婆婆……” 宋安顿了一下,在热雾中抬起眸来,认真地看向她。 沈知梨不解道:“你这么看着我做什么?” “不是让我安静?” “……”沈知梨:“行吧,你继续叨叨吧,那个婆婆该不会是……” “你去了她家?” “……嗯。” “可看到她的屋子了?” “看到了……塌了半边,年久失修……” “桌椅重吗?”宋安吃完碗里最后一口面,“还没明白?” 沈知梨沉默不语。 明白了…… “你这身体怎么回事?有些怪异,出生就这样?”宋安难得正经道:“常人而言,要么修诡道,要么就是……灵魂残破,才会无意识招出这些,并且招来那人也不知道自己已死,循规蹈矩做着旧事。” 沈知梨若有所思摇摇头,“我不知道。” 前世没发生过这种事。灵魂残破,难道是因为她死过一次的原因? “那绿豆汤……” “是她熬的,不喝无法与她搭桥。” 搭桥,莫不是需要接触死者递来的信物,便可与其沟通。 宋安:“沈大小姐难得有些用,居然能助我们找到背后的傀儡师。这傀儡师若是找到,禁药因是也能查出来。” 沈知梨如实道:“婆婆口中的状元郎和妹妹……我和鹤承渊在余江遇见过。” “余江!” “是,不久前妹妹被鹤承渊杀了。” “余江不是那个镇远侯府……谢家。”宋安认真思考有些费脑子,抬手又让摊主上了三碗面。 沈知梨:“……” 他可真是不客气啊。 “怪不得师父去余江送了趟药,就带回了你们俩。我听说,这谢家从前和你们王府可有娃亲。” “你听说的还真不少。” “可不,听说当初谢家被抄,你们置之不理,谢故白娶妻生子,逃往幽水投奔叶家。” “生子?!”沈知梨不可置信放下勺子。 宋安继续嗦面,“早产夭折,死了,生出来当天就没了,他怕叶婉伤心,尸体连夜刨了个坑埋了,几年前的事情了,他妻子叶婉就是那时候身体坏的,畏寒,神志也开始不正常,再后来他就去了余江,温文儒雅的公子白,弯下脊背给人当牛做马,师父次次都亲自给他送药,无论他要什么,再难再远都给他送去……当年……” 他欲言又止,似乎没有再想往下说的想法,沈知梨也不好追问。 “叶婉死了……死于妹妹之手。” 宋安滞了下,“全……死了。” “全?” “他身边的……所有人……” 家族……妻儿…… 一生颠沛流离,惨绝人寰,苟延残喘活下去。 沈知梨望着街道人来人往,系统至今为止没有给她传输过沈知梨之前的记忆。 突然,街角出现一道紫色身影,宋安眸光一闪,立即停下筷子,“阿紫?” 沈知梨朝他目光看去,紫色纱衣的姑娘正从街口走进陋区,宋安立刻站了起来,一句话没留尾随上去。 沈知梨赶忙放下钱,跟上去。 “宋安!” 宋安在街口停下步子,向里张望,发现那道身影不见了! 沈知梨:“你看到什么了?” “万剑山下近水镇里,青楼花魁,杀了邪宗西山二弟子的人就是她!” “阿紫……” 前世在幽水城不正是她?一身黑衣翻进她所在的院子,带她去见谢故白,谢故白死前唤了那人一声……阿紫…… 沈知梨百思不得其解,跟着宋安进了陋区,左翻右找,就是没见着人影。 第123章 宋安凝重道:“她是你招出来的?” 沈知梨更疑惑了,“我招出来的?” “不然为什么往陋区走?” “不太像,若是我招出来的,应该是我先看到,怎么你先看到。” 她这么一说,宋安觉得有几分道理,但是着实怪异,这阿紫不在近水镇待着跑这来做什么?!难道是因为杀了人,跑这逃命? 不太对,阿紫与那黑衣很有可能是一伙的!她出现在这里,说明黑衣人也在!禁药不就出自黑衣之手? 这黑衣与影子傀儡师又是什么干系。 “轰!!!” “小心!”宋安一把攥过沈知梨,胳膊将她的头摁下,崩飞的墙瓦埋住两人。 宋安神情严峻,飞剑而出,向院子里打去。 “铮——!” 一把利器与宋安剑撞到一起,转了方向,两把利器同朝沈知梨的方向袭来。 “躲开!”宋安惊呼,剑势太猛,他根本无法拦截。 沈知梨眼疾手快,拾起一块碎石丢去,击在剑头,同时扑到地上,宋安的剑惊险扎在她的脚边,而另一柄利器“咚”一下,打碎对巷的另堵院墙,利器没停,它回旋划了一个巨大的半圆调转回来,仿佛有条肉眼无法见的细线超控。 宋安行动极快,前翻过废墟,右手持剑,利器相撞,金属声刺耳,他被击退几步,但很快稳住身子扬手打开。 黑衣身影从旁闪走。 沈知梨蹙起眉头,查看宋安,“你有事吗?” 宋安收剑目睹黑衣逃远,“无事。” “你不追?” “追???”宋安:“没看我快被打死了吗?我打不过他。” “这个人我见过。” “在哪?” “余江,刺客,红桃林。”沈知梨觉得诧异。 这身手,这刺客不是死了吗?她忽然觉得有哪里不太对劲,于是问宋安,“你可知道一个断了眉的审官?” 宋安愣了会神,“你为何问这个?” “当初我的侍女将杀了余府老爷的刺客送往刑部,他们却一直不给她见刺客,每日只给袋钱打发她走。可有一天,邪宗到此,狱里受劫,她一路追到红桃林,却发现刺客死了,可惜她害怕尸体并没有查看死的究竟是谁,只看到一身黑衣,以为是刺客,而我当时也觉得,直到鹤承渊强迫我做他的眼睛,查看尸体,那人额上有道刀疤,断了眉。” “师弟?那日在近水镇师弟与黑衣交过一次手,当时他还说了一句好久不见。” 粗大条的宋安压根没发现,他与沈知梨这事一对,鹤承渊没有记忆的事已经暴露了,他压根没细想只沉思回忆那个断眉。 而沈知梨却察觉了这事,鹤承渊有记忆!他毫不避讳在宋安面前提及,是因为早知道宋安会忽视这事?还是说等他们察觉时,已经不重要了? 宋安两手一拍,想起来了,他打断了沈知梨的思绪,“我好像听过这么个人,以前夜捕遭人砍了一刀,差点瞎了眼,之前他养病遮了半张脸,大家伙都叫他半瞎眼,当时受伤停了官职,四处求医,来过一次枯草堂取药,再后来听说眼保住了,调官入余江审刑部。” “那恐怕……死的就是他了。” 这时,屋子发出细微的声音,宋安提剑一脚踹开门,那位紫衣姑娘躲在柜子后面,翻窗离开时被宋安逮个正着,手心握着的卷轴被夺走。 宋安横剑拦在她面前,时刻警惕着她。 沈知梨站在门口没有上前,她印象里上辈子那个名为阿紫的姑娘身手高强。 她问道:“你为什么出现在这里。” 宋安打开卷轴查看,是一副地图,陈常山的地图!!!就连地下之路都绘了出来,只不过绘的潦草。 他把剑鞘架在阿紫脖子上,“从哪来的!” 阿紫吓得花容失色,嘴皮哆嗦。 “说!”宋安语气加重,“你又为什么要杀邪宗之人!” 阿紫手指不安扣抓柜子,“我……我也不知道,那天我就记得……我送完客,回去歇息,半路上遇到两个喝醉的住客,我……我承认我是贪钱了,我刻意带走了一位稍有权势的住客,送他回房,我准备拿了钱就走,可忽然闻到一股香头晕目眩,好似被控制,我……” 她惶恐颤抖着双手,眼神飘忽不定,像是吓傻了。 宋安对她没什么耐心,他沉着脸道:“快说。” “我……我从他枕头底下抽出来一把刀,看着在床上睡得不安稳,对我动手动脚的人,我我我,我控制不住自己,控制不住自己……我把他杀了……我把他杀了……” “可那时,我没发现有不对的地方,软绵绵的……就好像割了棉花,我拿了钱就走了,可是走远,总感觉棉花不对,又调转回了头,等我回去时,我就发现床幔前站着一个人,那个人发现我,马上跳窗跑了,我看到了我杀死的尸体,没忍住,叫了出来……再然后……我太害怕了,我想回家,我就趁着混乱跑、跑了。” 沈知梨皱起眉头,“床幔前的人?黑衣?” 阿紫摇头,“没、没看清,我就看到血迹了……” 宋安扯了扯沈知梨袖子,沈知梨迷茫看过去,宋安咳了两下,瞧他那躲避的模样……莫非,床幔前的人是他啊……,怪不得,那天他和鹤承渊从对面的房冲进她的房里,原来是夜探了青楼。 第124章 宋安清清嗓子,“所以,你偷来的钱袋里面没有钱,而是一个卷轴?” “有、有钱,但也有卷轴……” “那你怎么出现在这里。” “我寻着卷轴来的。” 宋安继续审问,“你到几日了?” 阿紫说:“昨、昨日才到,我先去了其他地方落脚,但实在是好奇这卷轴,我就来了。” 她吞咽一口唾沫,“我是被人盯上了吗?刚刚,院子里……” 宋安:“是。” 沈知梨:“你所言,几分真几分假?” 阿紫连忙道:“真!真!全是真的!” 沈知梨:“你听到了院子里躁动的声音,为何信任我们?不觉得我们是来杀你灭口的?” 宋安附和点头道:“没错没错,说的有道理。” 阿紫盯着沈知梨的眼神有些奇怪,不像有恶意,倒像在回忆,可惜想不起来,还有困惑不解。 “因为……我好像见过你。” “见过我?”沈知梨指着自己鼻尖,不确定又问了一次,“在哪里见过我?” “京城……” 京城!她见过原书沈知梨? 阿紫捂住脑袋,似很痛苦在回忆。 沈知梨神情郑重道:“你方才说,你想回家,你家在何处?” “我记得……我记得是在京城……” “那你是怎么去的近水镇,又是怎么入的青楼?” 阿紫好像受到刺激,猛地抱头跌坐在地,缩成一团,“我不记得了,我就记得被卖过很多地方,很多很多地方,但是我不知道来处,不知道姓甚名谁,他们都唤我阿紫……我……我就叫阿紫了……可这不是我的名字,我记得我……我……我家也不在这里,我好像是京城人,京城人……我不是他们口中伤风败俗的青楼女子,我不喜欢跳什么舞,我不想做什么花魁……我要回家……我好不容易找到机会,我要回家,我好不容易摆脱那个地狱,我不想再被转卖……放过我吧,放过我吧,去了京城肯定会有人认识我的,会知道我是谁的……我不叫阿紫,我要回家……” 活下去的希望,不能断在这里,唯一的执念,坚持活下去唯一的执念,她是谁!她不叫阿紫!这是谁的名字!不是她的,不是她的! 她泪流满面,嘴中嘀咕不停,语气恳求,甚至疯了一样突然跪在沈知梨面前磕头,“小姐、小姐,放我走吧,我想回家……会有人认识我的,会有人知道我的名字的……” 她跪爬过来,一把抓住沈知梨的裙摆,扬起头痛苦哭道:“求求你了……放过我吧放过我吧……不要再打我了……” 宋安看向沈知梨,她满眼流入心疼之意。 看样子,这个阿紫……和黑衣不是同伙。 沈知梨蹲下身扶住她的双手,想将她搀扶起来,但阿紫还沉浸在恐惧里,她泪流不止,沈知梨只好俯身抱住她安抚了会儿,待她平静才将人扶起来。 鹤承渊眼睛好的差不多了,她也是该回京城一趟了,留他在药谷也不会遇到什么危险。 沈知梨轻拍阿紫的背部说道:“正好过段时候我也要回京,信得过我……我们可以结伴而行。” 阿紫靠在她肩头点了点头。 …… 当夜里,沈知梨将熬好的药放置在鹤承渊的屋中,这人消失一天了,到底哪去了? 她朝大院角落的偏房里望去,那里亮着烛光,阿紫带回来安排在了那里。 这事还是宋安提及。 沈知梨回到房里就见宋安架起她的窗,紧盯着阿紫的房间。 宋安道:“白日我已将此事告知了大师兄,你可还记得上次我们出谷,回来说的红木棺?” “知道。”沈知梨坐在桌边给自己添了一杯茶。 “红木棺,今日我与大师兄回头查的时候,不见了……” 沈知梨手一顿,“不见了?” “我怀疑,她是能诱出黑衣人和傀儡师的重要人物,他们不会放过她。” 沈知梨与他一起站在窗台望向对面,“所以你要我将她带回来,还让我冒险潜入。” “你能招邪祟,不到最后一步,傀儡师不会杀你,但是会让你为她们所用,你只需要假意附和,剩下的交给我们。除了你,我们会打草惊蛇,无法潜入进去。”宋安取出当初君辞赠她的银簪,“大师兄加了灵力,你戴在身上,他会找到你,确保你无事。” “一模一样的簪。” “大师兄见你没带出谷,又叫卿云铺的簪娘重新做了一根。” “……”沈知梨握住发卷了两下固定在头顶,“红桃林里,她会让我梳妆打扮,银簪恐怕会被拆下来。” 宋安:“啊?!那怎么办!!!” “你不是说了?只要放身上,就能找到我,你们靠不靠谱啊,别等下找到我尸体,给我收尸啊。”沈知梨老觉得他靠不住,但阿紫可能真是被缠上了,她还是想带她回京,不然也不会同意宋安去冒这个险,唯一没想到的是君辞居然也同意了这事。 或许他真有把握。 沈知梨叹息,还是鹤承渊让她有安全感,“他去哪了,要是在就好了……” “大师兄主动去追黑衣线索,我们负责守株待兔。”宋安抽掉窗户支棍,吹熄烛光,一时间每间房的灯全部熄灭,院子里的弟子都露出窗隙观察着阿紫的房间。 第125章 “……”沈知梨背抵在墙给心跳不止的自己做心理建设,这计划还未和阿紫说,他们怕阿紫惊了傀儡师,她得好生跟紧保护阿紫的安全。 沈知梨把红桃林里遇到的所有事情都和他们交代了,但是否有变还不知。 宋安说这姐姐一直没出现,恐怕是被妹妹为了复活状元郎做成了影子。妹妹在红桃林死后困在影子里的姐姐才得到自由,所以村子被灭那天婆婆说她见到了红衣姑娘,可婆婆也早被妹妹做成了影子……是姐姐想来找婆婆报仇,于是招出了婆婆,结果发现婆婆与自己死在了同一天…… 沈知梨找了一天的人,正在陈常山十里开外的密林里,鹤承渊此时魔气缠身,魔核在他眼前转动,力量不断灌入他的体内。 他的身上扎着封脉银针,起脉封脉,这个方法吸起魔核虽慢了些,但能减少痛苦,避开体内少许余毒,防止遭遇反噬,还能悄无声息阻止魔气扩散。 ……药谷不传外的密术。 第57章 解药(6) 朦胧月色下,狂风卷起满地石渣,陋区的破道里乌发如瀑,明黄的裙摆飘舞,沈知梨寸步不离尾随前端若隐若现的诡风,满脑子紧密回忆红桃林出现过的所有事,以便及时应对。 不久前,他们在院子等了好大一会儿都没有反应,以为不会来,昏昏欲睡时沈知梨刚喝了口茶提神,茶都没喝完就被宋安拽起来推入大院……然后一路跟到这来了。 若是要去红桃林内场,因是要从那口红木棺进入,但红木棺的位置被改变了,想必是黑衣人发现红桃林的秘密被邪宗发现,在近水镇杀人灭口夺物,顺势挑起邪宗与其他仙宗的仇恨,这黑衣人也想灭邪宗,想借他人之手灭了邪宗。 背后操控棋盘之人,究竟是谁…… 卷轴地图上的所有路线沈知梨已经刻在脑子里,现在已经越过了上回阿紫所在的房子,再往前几条街正是红棺所在,可惜,宋安说他与君辞调查时红棺已经不见了。 前风轰然撞墙,重墙倒塌,顷刻间恢复平静,阿紫的身影与风一同消失! 沈知梨骤然顿足,愣在原地,四处张望。周围静的可怕……她一下失了方向,走到左右分道岔口,左是原图册中红棺所在之处,右……是婆婆居所…… 她转头往右去,卷轴所画红棺在第六间屋子,而婆婆的屋与其正好相对! 若是分析没错,孪生姐姐在见到婆婆前,红棺就所放之地是影子,后被发现从而改在了原身地,便是婆婆那间屋…… 沈知梨来到婆婆院门前,门上拴了一把古锁,锁已破旧却牢牢套着,幸亏院墙塌了,她从旁跨了进去,生满青苔的板车停靠在屋门旁,盛绿豆汤的木桶已经破损倒地。 脚底踩的细石咯吱作响。 她站在虚掩的屋门前久不敢动,心慌的厉害,打鼓似的震在耳边,后背一阵凉嗖,阴风从门隙扑面抚来。 这时候无比想要拽住鹤承渊,要是有他在就好了,好歹有个挡箭牌。 垂在身侧的手不安攥紧衣裳,怕耽搁太久,只得鼓起勇气推开门。 “滋啦——” 清冷的月色照在正对门的红木棺上,棺木上神秘的血咒骇人,沈知梨清楚感受到自己心顷刻凝住,深吸口气,提裙上前,拉开木棺,里面空无一物,她走进去,抬眸最后望了眼沉静的院外,随后关上木棺。 黑暗的环境里,她借头顶发出微光的银簪摸索机关,宋安说簪亮时说明君辞离她不过十米远。 看样子他应该是追黑衣到了附近某个屋宅。 沈知梨借着弱光找到棺里符咒的一处血点,摁了下去。 猛地!脚下空了!她从高处坠落,捂着唇不敢出声,闷响一道,重重砸进落花堆里。 她恢复晕乎的脑袋,马上爬出落花观察四周状况,铺满地的落红桃,巨大的两片红纱微拂垂地,与余江红桃林的大白纱相似,都是为了挡住内场的戏台。 从红纱走入,是一片偌大的红桃林,走到一颗树前,头顶的落红花砸在她的头顶,碰触到她后花朵翻滚,落地刹那变成了白纸钱…… “刷!!!!!” 沈知梨闻声抬头,百只不会动翅膀的蓝雀鸟从树端飞出,无厘头的四处乱窜,逐一撞向顶部半垂的幔纱硬是飞不出去。 随后百只鸟,在空中短暂定住,突然,全部歪下脑袋看向沈知梨! 她预感不妙,退后半步,果不其然,全数的鸟向她飞来!一双尖嘴凶狠无比! 沈知梨拔出头顶银簪用做武器,看准红桃林里的路,根据地图在鸟俯冲之时,往前冲过去。 篮鸟双目咕咚脱框,调转方向,追上她,沈知梨记起鹤承渊杀鸟之法,鸟近在咫尺,她抓起一把桃花朝鸟扬去,同时翻滚入花,指间转簪抬手一挥,对准鸟命门处杀进去! 鸟挣扎两下,没了动静,她用力朝反方向一把卸去鸟翅膀与脑袋,防止细线操控。 然而这方法步骤太多,她毁不了几只,手背被鸟啄了几道,血滴下来…… 不能在此停留太久,她转头往前跑,奔在红桃林里,群鸟在后步步紧追,飞舞的鹅黄纱衣遭扯成条条碎布,她栽进花堆,尽最大能力不断用簪杀木鸟,可鸟太多,密密麻麻向她飞来,这超乎了她的预料,她料到白骨,却没料到群鸟。 “咳咳——薛郎——” 第126章 空中传来一道虚弱之声。 群鸟失力,逐一掉到地上,沈知梨躲在树后发现此处不再是戏台,而是豪府,府前有几个提喜灯的仆人,还有不少歪过脑袋吊着双手的来客,门窗贴满了喜字,所有人都面色苍白。 她摸了摸树干,树干纹路刺手,是结结实实种的红桃树……并非纸糊树,那也就是说……除了群鸟,姐姐拥有的远不及妹妹,她什么都没有,没有白骨…… 这些仆人与来客身着邪宗服饰,想来确是有邪宗之人先一步来了此,送了小命,画了那副潦草图送出去,因图事,才遭黑衣追杀。 “薛郎……今日是我们的大喜之日,何时归来……咳咳……” 沈知梨披头散发,学着他们的姿势入府…… …… 君辞跟着银簪指示来到红棺前,却发觉紧闭的红棺打不开! 宋安焦急在院子里踱步,“完了完了完了!现在怎么办!” “奇怪了,上次我们查红棺,棺门明明可以打开!为什么这次打不开了!” 君辞拽了两次棺环,拔剑而出横劈在棺,可棺纹丝不动。 “换地。” 宋安拿出卷图往原红棺所放之地去,“大师兄,沈家小姐身体特殊你可察觉了,上回我看她无意识招出那……” 他抬头小心看着君辞眼色,瞧没什么警告,于是又道:“师兄……这沈小姐,小时候就这般?” 君辞道:“没有,当年见她,没有如此。” “那这是怎么回事?” 说着便到了与婆婆相对的第六间屋,君辞说:“傀儡师分身和影,若你说的婆婆没错,她应该是身位,这间房是影位。” 宋安:“但是……师兄,原红棺没了……如何从影入?” 君辞:“查。” 宋安在房里翻找,对沈知梨出现的诡事,还是好奇的心痒痒,“师兄啊……” 他欲言又止,本以为君辞不会谈及此时,却没想到,君辞答了。 “沈家小姐跌过一次湖,生了重病,她……” 宋安恍然道:“原来那时你急匆匆冒险回京,是因这事。” “嗯。” “我听传言……他们说是王府招来的报应,她被水鬼缠上拽底,所以才游不上来,从那之后郡主就有些缓迟懵呆。”宋安凑过脑袋,“师兄,你没去王府吗?” “去了。” “那不是有过一面之缘,为何,这沈小姐不认识你了?” 君辞面色冷暗,命道:“快找,影子之地,不止一处咒口。” 宋安还想询问的话默默咽了回去。 …… 沈知梨随客入府,府门在身后关上,两个邪宗制成的木偶“仆人”提着红灯站在门两侧,关门刹那身上的邪宗校服成了一身刷白。 府里门窗红喜贴消失了,正院里摆了几座宴席,夫人与老爷一人抱个女婴笑得僵硬,从旁走出。 “快、快入座,今日是我女满月宴。” 宾客道:“恭喜、恭喜……” 沈知梨随他们入座,桌上饭菜全是白花花的鸡骨头,其中有一碗绿豆汤,她转头一瞧一位身着华服的妇女,长得与先前那位婆婆有几分相似。 夫人笑嘻嘻抱着姐姐走来,“薛夫人,你看这是我家大女,长得多秀气,日后与你们家薛小子定个娃娃亲……” 薛夫人寒着脸不屑道:“你们李家小小个首饰铺,赚点小钱,还配不上我们薛家。” 夫人脸立即苦下去,抱回递出给她瞧的女儿,在怀里哄了哄,“是、是薛家家大业大……听说薛老爷近日还受命运输军饷,这日后在陈常山,还要仰仗薛夫人照顾了。” “您看,这大夏天的,我听说薛夫人喜欢喝甜豆汤,一早便命人掌握火候慢熬冰镇,你快尝尝……” 沈知梨见周围宾客动了筷,而她面前也莫名其妙出现了一碗绿豆汤,于是她学着之前红桃林的茶,倒到了地上,果然,脚底下的红花出现了白影。 周围的一切发生变动,如油墨搅浑……昏天暗地,白红交加。 沈知梨还未看清发生了什么,尖叫声从后院传来,周围的宾客角色变换,衣服重制,成了仆人,连她身上的都变了,她着急忙慌跑过去,蒙着双眼的阿紫被捆在水井边。 阿紫!找到她了! 这又是在做什么! 等等,她好像记得,婆婆讲的故事里,妹妹在儿时掉进了水井,是姐姐下井救人,才导致姐姐染了病。 所有“仆人”在奔向后院前,扑在了门上,消失了……这是怎么回事?!难不成扑人还没到登场的时候? 姐姐的傀儡戏里,阿紫扮演的是谁的角色?妹妹? 完了!姐姐是不是想让儿时的妹妹死在水井里,从根源杜绝……姐姐也就不会再一病不起! 阿紫挣扎着,水桶放置在一侧,放水桶的滚轮麻绳捆着她的双手。 咯吱……滚轮开始转动。 第58章 解药(7) 阿紫慢慢被滚轮吊起,她挣扎着踩在井沿,双手背在身在后硬扯麻绳,嘴里塞着布团呜鸣。 沈知梨躲在门后观察四周,没发现疑处,握紧银簪冲了上去。 她一手扯住麻绳,与滚轮相抗争,另手用簪尖试图割断麻绳。出门太快忘让宋安给她配把匕首了,银簪虽是轻便但关键时候确实难用的很。 粗糙的麻绳在她手心滑走割出血痕。 第127章 阿紫扭动想挣脱手腕,“呜呜呜……” “阿紫,我是沈知梨别怕,很快就好。” 沈知梨强压惶急,颤抖的嘴张了又合,缓了会后看似镇定的安慰她,她观察四周暂无潜伏的危险,得在滚轮吊起阿紫前割断麻绳。 她本是想先解阿紫手腕麻绳,可发觉这绳结越挣越紧。 沈知梨不太能猜出此虚景的用意,难不成滚轮将阿紫吊起,再对着井丢下去?傀儡师的虚景一下天一下地,变化莫测,唯一可做便是按自己所想,斩绳破景。 银簪不够锋利,太难用,费了好大劲才终于断了绳,她的手心早已鲜血淋漓,疼得她五指难曲。 她抽出阿紫口中塞着的布块,取了她蒙在头顶的麻套。 “沈小姐……”阿紫泪水决堤,拽着沈知梨的胳膊像块救命浮木。 沈知梨叹了口气,拍拍阿紫的手安抚,欲哭无泪,她这个胆小鬼都能成别人的浮木了,她可不靠谱啊…… “现在不是哭的时候。” 花园静悄,辘轳转动,旁边的水桶大小正好够坐一名女童,眼见着麻绳收走,沈知梨急忙提起木桶,站上井沿借高,踮起脚去够麻绳将木桶捆上去,她的脚尖悬在边角,绷直身子很是费劲,忽视了脚下的危险。 腰际攀上一只手,沈知梨系好木桶低头在阿紫的搀扶下跃下井沿,双脚安稳稳踩上地,她道:“多谢。” “是我该谢沈小姐的救命之恩。”阿紫局促收回手,搓了搓衣裳,定睛瞧见沈知梨血肉模糊的手,“沈小姐你的手……” “小伤,不碍事。”沈知梨疼得脸都白了,还是强撑,嘴里还要抱怨一句,“这辘轳架这么高做什么。” 她手心的血往下滴,阿紫取出帕子给她简单包扎。 实在太奇怪,之前只要破景所伤应该消失,所以拽绳也没收力,但这次虚景没破。 早知道不用那么大力了,手都疼麻了。 木桶吊到最高之处停住,“刷”一下从她们背后砸进井里,水花飞溅。虚景里的天色逐渐亮起,莫非到了第二日清晨?! 消失在门口的“仆人”身影清晰浮现,沈知梨抓起阿紫开始往另个方向跑,“先随我走。” 沈知梨送她爬上府墙,阿紫趴在屋顶向她伸手,想将她拽上来。 “咚!” 花园大门撞开,天亮了,“仆人”一股脑冲进花园里。 “不好啦不好啦!小姐出事啦!!!” 沈知梨猛然转头,姐姐想改变的事情没发生,于是所有的故事继续上演,没有改变。 那么,阿紫入戏扮演的妹妹未死,导致虚景未破,她的手伤这才未好。 “沈小姐,快上来!” 手帕裹不住她的血,幸好她现在随身携带君辞的止血药,否则血怕是会流的更凶。 就在握住阿紫手的瞬间,场景再度发生变化,一阵天旋地转,两人从墙端再度跌回,此时花园变成了学堂。 阿紫从未见过这般诡异场景,所有事物都在眼前发生转变,她甚至无法分出虚实。 若不是还紧握着沈知梨的手,虚景变化时,恐怕两人早分开了。 沈知梨知道阿紫的疑惑,提前打消道:“你看到的一切非真,但我绝对是真的,可以信我。” 学堂里小女娃不过五岁,懵懵懂懂转过头张望,临桌座位上空荡荡。 窗外几位先生相谈,近日薛家受命再送军饷,可惜军饷出了问题尽数被毁,导致边军丢池,薛家因这事被抄了家,早晨才将薛老爷头斩了,家里生意全部上缴充公,风光无限一夜间跌入尘埃,薛夫人精神受创疯疯癫癫与她儿子一同丢进了陋区自生自灭。 这个场景过得很快,沈知梨借着这个间隙将红桃林会出现的事与阿紫简单交代,随后两人从学堂后门而出。 “沈小姐,我们这是去哪?” “糟了。” “怎么了?” 姐姐的场景与原先妹妹的实在差别过大,许多地方沈知梨也不知破除之法,而现在场景再度变换,他们身处内屋,床前摆着一碗苦药,窗外电闪雷鸣。 雷光闪过,门前站了一人,歪着的乌纱帽! 这是哪场戏?! 沈知梨脑袋飞快转动,在这里的一分一秒都提心吊胆,要以最快的速度做出反应,脑瓜子都要冒烟了。 她快步走到床前把药倒在地上,深木地板白了一块地方,然而虚景还是没有变化。 门外之人僵硬敲了敲门。 “现在……现在怎么办?”阿紫哆嗦攥着床幔缩在一边。 沈知梨握紧簪子,翻身上床,“把床帘垂下,你躲到柜子后去。” “沈、沈小姐,你要做什么?” 沈知梨咽了口唾沫,声音再压不住,害怕颤抖道:“杀了他。” “杀了他虚景就、就能破了吗?” “我也不清楚……若是失败,就把他敲晕……” 阿紫随手捞起桌上茶壶,缩在柜子后,“我、我知道了。” 屋门缓慢推开。 “他要进来了,快藏好。”沈知梨垂好床幔蒙在被子里,银簪攥在胸口,听着屋门关上,脚步声踏响地板,最后停在床边。 这恐怕是婆婆所言,书生勾搭上姐姐的那日,她要在书生掀开被褥的瞬间用簪刺穿他的脖子。 “轰隆——!”雷电闪白屋子。 第128章 …… “这什么破路啊,一口枯井。”宋安抱怨着从井里爬上花园,理去身上浮尘。 破旧的水桶倒地出现明显裂痕,君辞目光锁定在麻绳上,他用手拾起,指腹摩挲,有细渣,断口为簪费劲所扯。 宋安心虚,靠过去,“师、师兄,出门太急……我忘给她匕首护身了。” 雷鸣电闪! “师兄,快下雨了。” “影子傀儡师的虚景。” 君辞眼沉如潭,踩碎木桶。 木桶碎裂后,下一刻,天生异响,周遭一切变换成茂密的红桃林,红花之中躺着数百只篮雀鸟,少数死于簪,雀嘴带有血迹。 剩下的…… “大师兄!当心!” 多数雀鸟扑翅齐飞,宋安拔剑而出,挺身站于君辞面前。 君辞命道:“断颈与翅。” 地上的鸟便是这么死的,学她因是没错。 而红桃林的另一端,沈知梨满身血迹拉着阿紫狂奔,一刻不敢停留,阿紫很是担心她的状况,从方才尸体瞪着双眼滚出床幔开始,沈知梨就像失了神一般,浑身抖得不成样,却还是第一时间抓着她逃离。 “沈小姐……刚刚那门窗……” 她们翻窗时,发现外头的风雨停了,四处喜气洋洋张灯结彩,挂满红绸贴红喜,好生热闹。 忽然,林起鬼风,飙风卷起红花。 傀儡师空声而来,“你们……咳咳……去哪……” “今日……我要与薛郎拜堂!拜堂!!!” “薛郎!是你杀了我的薛郎!!!!!!” 百花破风,一道红影闪出,直朝沈知梨来。 “沈小姐!”阿紫下意识朝她扑去,想替她挡这一劫,沈知梨反应迅速,顺势拉过阿紫,二人滚地。 红影掠过顷刻消失。 “沈小姐,你有没有事?”阿紫神色紧张检查沈知梨。 沈知梨皱紧眉头,骨头摔得有些疼,她的止血药滚到花堆里,不远的风迅猛袭来,卷起红花,若掀起来,她的药瓶可就找不到了! 她把银簪塞进阿紫手心,交代道:“这是唯一可能出去的方法,你切记不可丢,怪风有意把我们吹散,接下来是成亲戏,你不可妄动,有样学样,在没认清傀儡师前不要动手,若有人认簪可信。” 说罢,沈知梨向那堆花扑去,翻找自己的药瓶。 “沈小姐!!!” 花风将沈知梨裹了进去,随后又一场风将阿紫埋没。 “当啷!” 铃铛晃响。 …… 魔核还剩一半,鹤承渊骤然睁眼,浑身的针飞射脱身,一口血没顶住涌出。 他蹙紧眉头,心在刹那间被拽住,喘口气都抽着疼,不知是脱针缘故,还是……莫名听到的铃铛…… 现在若动停在吸收一半,魔气回脉猛入汹潮,疼痛反噬便是百倍,仿佛断其百骨直刺皮肉。 鹤承渊望了眼魔核,最终将它收了起来,起身朝声赶去,为藏魔气不露,又将此压抑在内,胸口痛感无限蔓延。 他赶到红棺,此咒已开,心脏骤然一缩,疼得他面色发白,勾在棺环上的手指一时颤抖失力划了一道,鲜血流出,棺门打开。 红桃林中喜灯悬挂,白缎低垂,他亮出双刃刀缓低下身,在一朵红桃花瓣上发现了再熟悉不过的血迹,眉角抽动。 唢呐震天,红花齐落。 他身上的衣服发生变化,成了套金丝精绣的喜服。 霎时,又想起一道乐曲,此曲悲丧。 傀儡师鸣空,“薛郎!选个新娘吧!哈哈哈哈哈!” “嗡!” 前林风过,发生转变,百人尽着喜服头盖盖头侧对他齐刷刷站成几排。 傀儡师:“可莫要选错了,这其中啊,有两个活人,和三个村子的……死人!” “你若是选错!我便替你杀了她!!!” 第59章 解药(8) 宋安解决完难缠的篮雀鸟,内心对没给沈知梨匕首一事,更愧疚了。 他愤恨地碾了木鸟两脚,贴过来,“大师兄……” 君辞扫他一眼,没有责备之意,研究起某颗稍怪的树,手才触上去,树软绵绵瞬间泄气坍塌。 他神情一变,拉开距离,拔剑而出,眼前软纸罩下有个人形,吊起双臂,脑袋侧歪。 “大师兄。”宋安闪到他背后,警惕四周,“树有问题。” 君辞:“嗯。” 宋安:“真假难辨。” 一半树真一半树假,若是不细看很难分辨。 宋安启剑前抛,剑在树林穿梭,所到之处红花连落,假树接连垂下,一道道人影立在树林间。 “村子里的死人?!” 君辞上前两步,细剑横竖斩开软纸挡住的人脸,此人五官完好,不过却是溺水肿大样,头发湿漉满脸发白。 “男人。” “全是村子里的男人?!”宋安视线晃过,软纸下蒙住的人形,肩宽体壮,“那……那女人和小孩呢?” “撕拉——” 君辞破开的软纸爆裂,那人腾空而出,瞪开血流不止的双眼手为白骨朝他们杀来,随后无数软纸破裂,里头的傀儡像细线操纵般吊起。 君辞神色微凝,“当心。” 宋安横剑在前,精神抖擞,准备大干一场的架势活动头肩,“知道。” “师兄先去找沈小姐,这里我能对付。” 第129章 说罢,他飞身向前,剑花如电划出残影,单腿横扫,踩肩腾飞,再踢其下颚,使其人形皮化为乌有,空留一具白骨,一招一式为省力,借傀儡的力打傀儡,再反手杀死利用过的傀儡,招式卑劣,奈何好使还用着称手。 君辞掷剑开路,只击退未相缠至死,忽然银剑在空中一弹,一根傀儡丝崩断,弹击在地,他骤然停步收剑回头。 宋安的剑亦像是被何物勾缠,运起十分吃力,但他一声未吭。 “铮——!” 银剑回头,飞旋在宋安身旁,断开周围如蛛网铺下的细丝。 “师兄!”宋安扭转过头,“我这里没事。” 君辞持剑与他背对而站,“三个村子,近千人。” 宋安不放心,“沈知梨……” “先处理眼前事。”君辞足不沾尘,长剑疾芒,“莫遭傀儡丝缠上。” “知道了。” 就在此时,半空出现傀儡师虚声,“今日是吉日,拜堂,成亲。” 宋安浑身如蛇游,寒的立毛,他踏树而归,“大师兄!!!沈小姐她……!” 君辞眼底的锐利波动,似有片刻犹豫,额间的细汗滴花,他眼帘低垂,仍是没离半步,声音低了几分,“顾好眼前。” 宋安欲言又止,只能加快除杀进度。 这恐怕是他们唯一的撤退之路。 …… 鹤承渊随意选了一位新娘,站其面前,手拽住盖头末梢。 傀儡师提醒道:“新郎官……咳咳……可得想好了,选错百尸而动,那两姑娘可就死了……” 鹤承渊抹去嘴角的血,嗤笑道:“你抓的什么人,与我何干。” “噢……没有干系,按理说你帮我杀了妹妹,是该留一命玩玩,若是不想要那就算了……死了便死了……我还要同薛郎拜堂!拜堂!!!咳咳咳……” “我如何知晓你带来的是何人。”鹤承渊垂下眼眸,短暂的交谈间已查出这一排皆为死人。 傀儡师道:“一个紫衣姑娘,一个黄衣姑娘。” 鹤承渊下意识攥紧刀,横过眸子望向剩下的十几排新娘。 傀儡师:“你选好了吗?不如……薛郎,我把新娘都杀了,我们拜堂吧。” “你既要杀她们,不如我帮你。”鹤承渊收回拽住盖头的手,轻抚刀锋,随后猛然挥刀,刀刺破盖头一连串杀入这排新娘脖颈,新娘接二连三倒下,盖头完好挡于头部,刃刀旋飞回他手中。 他道:“你不是要与我拜堂?自己走过来,我该揭盖头了。” “薛郎!” 红影卷花,野风扑面,鬼爪向鹤承渊抓去。 鹤承渊面无表情,抬眸血色展露,魔气云卷与鬼风对决,他冷声命道:“跪下。” 邪风在眼前轰然炸开,红影遭股威压摁下,赫然跪于他的身下,新娘在盖头里扬起头来,哽咽而又委屈,“薛郎……” 鹤承渊俯身,戏谑着用刀尖压住盖头抵在脖颈,“与我拜堂?” 他凑到新娘耳侧,一股凉意渗入鼻腔,这一查,微扭头便又查出左侧那排死人。 “你是个什么东西?” 手起刀落不带丝毫犹豫,一刀刺穿影身,血眸横转,刀听令杀了左侧那排新娘。 鹤承渊居高临下蔑视死在地上的影身。 “咳咳咳……薛郎!薛郎!你好狠的心,果然与她一样要杀我!要杀我!!!” 突然!影身炸开成团迷雾,林里生烟,新娘位置发生转变,鹤承渊瞳仁一震,急招回旋杀在外的刀。 “薛郎……咳咳咳……选个新娘吧,可一定要选到我啊……你若选错,我就把你们……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分开葬!” 团烟中,新娘模糊不清,站位不明,蓦地他眼前出现幻象,灯火通明的陈常山,无数嘲声缠绕着他。 这烟!是邪宗幻雾林!必然是他们带来探红桃林,结果却没想到把自己玩死了。 他的魔气刚修到一半,为赶来此地,遭了反噬,现下无法克制,眼前是混乱的画面,无比浑浊,所有的新娘在他视线内都是死尸。 傀儡师:“快选啊!你快选啊!” 鹤承渊握于手中的刀因力道嵌入皮肉,血沿刀刃砸在地。 刀不可再妄出,易失手。 他斩下喜服遮挡眉眼,站于一片新娘之中感受她的存在。 新娘转位停了下来,鹤承渊在幻影极喧的环境里,转过头来,锁住一个方向,没有片刻迟疑大步往前,行与某个阵中,他正要选中一人。 傀儡师再道:“诶!薛郎!你想好了吗?可一定一定要选中我啊!” 她似有意刁难,又仿佛借鹤承渊的手想让薛郎多选自己几回,坚定不移选中自己。要选她,无论如何,无论发生什么都要选中她!她的薛郎! 三个新娘立在鹤承渊面前,咒阵发生转变,新娘位置再次发生变化。 回忆之声涨在他的脑海里,疼得无法专注,他颦眉顿足原地,原先的坚定发生摇摆,不再能确定。 恍惚间,机械声播报击破杂声。 系统:「……与宿主连接成功!」 「请注意:第三个剧情任务正式开启,完成任务可获得100好感度加成,任务失败将扣除20点爱意值,爱意值抵达负300点,将原地抹杀宿主。」 「任务一:找到正确新娘。」 「任务二:与其拜入洞房,找到人物碎片。」 第130章 「任务三:破雾。」 「请注意任务缺一不可。」 「完成剧情任务即可附送一次增加好感度的机会。」 「祝宿主好运。」 鹤承渊对突然冒出的声音困惑不解。 抹杀?!宿主?! 「友情提示,请宿主按任务办事,机会仅有一次,否则将会抹杀目标人物——沈知梨。」 傀儡师的声音幽幽飘来,“薛郎啊,你怎么不选了?” 鹤承渊在原地站了许久,极力克制脑海里刺耳的谈笑与鞭剑摩擦声,手中的刀蠢蠢欲动,却如被他扼住脖子,不许动分毫。 终于立如雕塑的人动了,他来到一位新娘面前,盖头下的金铃晃动,仿佛感受到了他,他一把扯掉眼绸,就在要揭盖头时,却发现这盖头原封不动,封印! 傀儡师:“哈哈哈哈哈,咳咳,薛郎确定选对了吗!那么……其他的可以去死了!” 每位新娘皆被一根从天而降的傀儡丝扼住咽喉。 “铮——!” 一柄细剑穿进人群,直朝鹤承渊另一旁的新娘去,断了此新娘头顶的悬丝。 宋安震惊道:“鹤承渊!方才的魔气是你!” 他什么时候出现在这里的! 雾团猛升,一袭喜服的鹤承渊向他们望来,他握着一位新娘的手,遭雾烟埋没。 “师弟!” 傀儡师搅动虚景,“那么,开始拜堂吧!!!” 她在迷雾中杀了出去,宋安携剑而上,君辞以最快的速度来到新娘身边,将人揽入怀中。 “宋安!过来护人!” 霎时,所有的新娘皆被操控,向他们杀去,唯有宋安护着的人没动。 君辞则是孤身与傀儡师相峙。 宋安察觉这些新娘哪怕动作再大,盖头纹丝不动,“师兄!杀了傀儡师才能破开盖头封印!” “一拜!天地!” 傀儡师的影场,两方皆听到拜堂之声。 鹤承渊这方虚景发生变换,他们眼前是破败的府门,牌匾布灰悬挂,门窗红喜褪色,红桃化做枯叶,独有他与她一身赤红,头戴簪花、手握牵红,甚是喜庆。 他们踏上阶梯,关闭的府门在眼前大开,荒凉冷风扑面,枯叶砸上喜服。 脑海里的一切仍未褪去,反倒因眼绸的卸去越发清晰,邪宗里所有屈辱的回忆似浪潮拍打又似百刀入骨。 鹤承渊转眸望向身侧的新娘,咽下胸口顶起一股血,“两步远。” 他细观新娘动作,在听到此话时,她的手指仿佛在挣脱控制,微微曲了下。 鹤承渊邪眸轻扬,低笑一声,“握紧了。” “第一,离你两步远。第二,府里人皆死。第三,暂且不杀你。” 他边带着她往里走边道。 府里候着许多“仆人”,面相恐怖,手提白灯,好不喜庆,飞刀横出位于前端开路,霎时,血光飞溅,将那白花花的一切染成喜红。 正堂上,依旧安排了两个死人,一个夫人一个老爷,刀锋掠过,二人双双倒地,位空了,正厅后的大喜显出。 一拜天地! 新娘不受控制,对天地屈身,鹤承渊望着外头灰蒙蒙的天,落叶横飞,衰败与苍凉,不知为何他愣住了,混乱的脑袋里,闪过一抹不属于他的记忆,是旺燃的火海在深夜里烧毁一片白花,滋滋啦啦的燃烧声…… 他默默将腰弯了下去。 “二拜高堂!” 转身回拜高堂时他望了眼新娘,与她一同拜那褪色的双喜红字。 “夫妻对拜!” 在傀儡师一声声命声中,鹤承渊望着面前的新娘,微俯身又愣住了,不知为何,面前的新娘似乎在与傀儡师做斗争。 她……不愿…… 新娘手心的血流到地上,一滴又一滴。 “夫妻对拜!拜下去!!!薛郎!让她拜下去!!!咳咳咳……” 鹤承渊:“沈知梨。” 新娘怔了下,随后虚景发生转变。 傀儡师震怒道:“她不是!她不是!!!我的虚景!!!” 她还没来得及调整虚景就被另一方的君辞打断。 虚景改变,鹤承渊所踏之地为一处喜房,垂下的半面喜纱飘动,新娘坐在床边,他手拿喜秤望了眼四周,忽视桌上合卺酒,停在新娘面前,喜秤支起纱幔。 幻雾从门隙溢入,逐渐团升于屋中,下一个破景关键。 鹤承渊抽刀挑盖,随后将人扑倒在床,刀架在沈知梨脖子,语气带丝不悦之意,道:“现在该杀你了,手无缚鸡之力四处惹是生非,救你……” 误事…… 挑飞的盖头缓缓飘落,在枕头旁,沈知梨头上的花散了满枕,鲜血溅满她的脸。少年的发垂扫在她脸颊,看清人的刹那,她两行清泪而下,压抑在心底的恐惧彻彻底底得到释放,不顾脖子上的刀,勾住他的脖子从枕上去抱他。 鹤承渊眉目一惊,迅速收刀,沈知梨紧紧拥住他,恨不得将自己融入他的身体,埋在他脖颈止不住的抽泣。 这突如其来的一幕令他呆滞在原地,手不由自主拖住她的腰将人揽了起来。 “当啷!” 铃铛响起第二道…… 第60章 解药(9) 鹤承渊反噬的魔气顶在身体里,疼痛钻骨,又遭沈知梨这般勒住,眉眼生起丝怒气,嘴里带刺不饶人,“没有能力就不要乱跑,什么都不会,次次要人救,不知道在给人添麻烦吗……” 第131章 沈知梨抱着他抖得不成样,往他颈窝钻寻丝安慰,滚烫的泪一滴滴砸进他的领口。 鹤承渊被她脑袋顶起下颚,喉咙滚动,她的发蹭红他的脖子,他僵硬抱着她,“沈知梨……放手……” “抱抱我……抱抱我……” 她的语气破碎,几近崩溃。 鹤承渊却不为所动去掰她的手,结果反而越缠越紧,他压制脾性叹息道:“松手。” 沈知梨摇头,脸上的血蹭在了他的身上。 盖头打开之时,平日阳光绽笑的人,满脸惊恐,脖颈与脸颊全是触目的血迹。 鹤承渊难得耐心问了一句,“血怎么回事?” 忽然,余光一瞥,红色纱幔扬起团雾,地上趴着死人,脖子渗出的血在床边流了一摊。鹤承渊眉头凝起,握刀对着纱幔,另只手托住沈知梨的后脑,微侧过身将人往后藏了些。 他注视死人一招致命的伤口,似簪子所伤,下手凶狠,唯恐无法一招毙命,于是将簪针尽数没入,他微挑起眉,倒有一番欣赏之色。 “做的不错杀了他。” 哪知,他这么一说,怀里的人颤得越厉害了,嘴中嘀咕着,“我杀人……我杀人了……我不是故意的……不是故意的……不是故意的……鹤承渊……我不是故意的……我不想的……不想的……” 鹤承渊微颦眉,是他责备她无能使她这般? 他木讷揉了揉她的脑袋,硬生生改了口,“没……杀死……你没杀人……” 幻雾填满整个屋子,屋外电闪雷鸣,房内一切发生变换,准确而言,是鹤承渊见到了沈知梨不久前经历的一幕…… 闪电劈亮门前戴着乌纱帽的人,门缓缓打开,床上沈知梨抱着一根简易的簪子窝在被子里,那是她唯一的武器。 脚步逐渐靠近,书生肌肤惨白,面部消瘦颧骨高耸,眼眶凹陷,一双圆鼓鼓的眼珠子更是突出吓人。 幻雾吹散又再次重合。鹤承渊唯有手心与脖颈能感受到沈知梨窝他怀里的温度,以此来确定幻雾外的她暂且无事。 书生撩开红纱,旁边的柜后发出细微动静,引得他往那方向瞪了一眼,被窝里的沈知梨也发现了此事,她拽着被褥发出响声,将书生注意力引回来。 书生推开红帐,白瘆的手指抓住被褥一角,他俯下身去,将被褥揭开,一张恐怖的大脸正对沈知梨上方,在看见书生面容时,她明显吓愣住了。 书生裂开嘴笑,白骨爪子对准她的脖子要掐下去时,沈知梨果断抬手挥簪,簪尖刺入书生侧颈,书生迟钝片刻,并没停下要伤害她的打算,沈知梨一咬牙,将簪子尽数刺入,簪头从颈另端穿出,带出的血溅在红纱上。 书生停止动作,沈知梨拔出簪,飞射的血溅了她一脸,书生身体一僵低头倒下去,趴在了她身上,血源源不断染红她的衣裳。 沈知梨举着沾血的银簪,血滴在她的额头,她双目失神,眼眶猩红,泪水在框内打转,硬是憋了回去,手抖如筛糠,手脚发软,试了几次仍是无法把人从身上推下去,短短的时间里血迹渗满她整个半身。 鹤承渊眉头凝重,血眸深沉。两人几乎同时攥住书生的肩膀,可惜他在幻雾,手穿过书生无法触碰,沈知梨蓄力将人往外用力一推,书生滚到地上,身体扯下半边红纱,盖在身上。 她从床上仓皇起身,脸色苍白目光呆滞,仿佛失了魂魄,血迹浸泡她的鞋靴。 “沈小姐。”阿紫从柜后跑出来,瓷壶脱手,清脆碎在地面,令沈知梨转过头来,在巨大的恐惧笼罩下,她仍然保持冷静带着阿紫翻出屋子,两个人没有目的一股脑奔在红桃林中。 阿紫试图安慰她,但沈知梨依旧没缓过神来,绷着的神经仿佛随时崩塌。 直到最后,红桃林里只剩她的身影,她好似迷失方向,双脚失去力气,骤然往前倒下。 鹤承渊从后拉住她的手,将人扯入怀中,扣住她的腰肢。眼前的幻雾发生转变,房屋消失,只剩一团不知路在何处的迷雾,身体里的魔气往外涌,他紧捂怀里的人,一口血雾喷溅。魔核转动,得吸收了,否则魔气失控,便会一发不可收拾。 他带着沈知梨走向一颗红桃树,确定树没异样,席地而坐,怀中的人遭雾团所缠,陷入幻境中,他的意识怪异与她同存。 莫名其妙的机械声再次响彻在鹤承渊的脑海。 系统:「恭喜宿主完成两个任务,任务三破雾开启。请注意隐瞒系统存在,否则世界崩塌,将原地抹杀目标人物。」 …… 沈知梨迷茫望着模糊不清的前方,耳边变得异常喧闹,他们在喊什么?又在欢呼什么? 血猩味刺鼻。 “今日!最后一场!起压三百万两!” 铁链拖拽在地,脚步漂浮靠近。铁笼被拍响,一束狭窄的白光照在肮脏的地面,身裹碎布的少年站在斗笼口,一双眼蒙着灰布,血液渗出,他被人推了把,入场便摔跪在地,引得哄堂大笑。 他的看守将门关紧,不顾少年的死活,对喊出的三百万两两眼放光。 赌场! 她怎么在这? 沈知梨对身边喊了一句,“凝香!我要买下他!” “凝香……”身边除了赌徒,没有凝香的身影。 然而,所有人双眼充血掩盖不住对斗局的兴奋,没有人注意到她的存在,又或许她只是虚无,改变不了任何事情。 第132章 “不对,不对,我买下他了!”沈知梨冲到铁笼边不断拉拽,手心的血渗在笼上,她固执着重复那句话,“不对,不对!我买下他了,我买下他了……” 少年杀奴手握刃刀,面无表情从嘲笑声中爬起身来。 赌徒耻笑道:“太废物了,就这还三百万两,站都站不稳,哈哈哈哈哈,他要是死了,我得发多少财!我压刽子手!” 幻雾外的鹤承渊平静吸收着魔核,失去意识的沈知梨枕在他的腿上闭紧双眼,二人的意识双双陷入迷雾中。 幻雾里,鹤承渊一身喜袍身姿挺拔,他的意识正站在沈知梨身后,非常诡异,他能看见她,而她不知道他的存在。 他抬眸眼里满是恨意望着周遭的一切,以及斗场外的看守,看守从未将目光施舍给拼命的少年杀奴,他满脸高兴细数场官递给他的银子,揣进怀里。 这是他早已定局、无法改变的上一世。 斗场里大多数赌徒压刽子手赢,他们期盼着少年杀奴被砍下头颅。 斗局开场,少年连落下风,他在无数次倒下后再次爬起来,再次挥刀而出。 彼时,沈知梨脑海中也出现了一道系统声。 系统:「任务发布:“破雾”正式开启,完成任务可获得100好感度加成,任务失败将扣除20点爱意值,爱意值抵达负300点,将原地抹杀宿主。」 破雾……该如何破,破雾关键又在何处。 这莫非是鹤承渊的上一世。此时沈知梨也意识到了,可她为何能看到他的上一世经历,是雾的问题? 斗局激烈,时间在她眼中掠过很快,少年杀奴身影矫健占据上风,然而就在他准备给刽子手致命一击时,银针暗器从二楼射出,准确无误扎入毫无防备的少年身体里。 刽子手挥刀劈下,得亏少年躲避及时,否则将人头落地。 沈知梨屏气凝神,杀奴少年忍得何等疼痛躲下这一击,他甚至无法站稳,脚步虚浮骤然跪地,满身血孔往下流淌。 刽子手再次举刀,暗器飞来,少年杀奴躲了两针,这次若再不能反手杀了刽子手,他会死在今日。 于是在暗器再次袭来时,他以身为饵,暗针击穿他的手脚脉络,从他的手腕穿过,双刃刀脱手,刽子手刀劈头而来,危急时刻,少年杀奴侧身换手握住半空中脱手的刀,蹲身手起刀落刺进刽子手的膝窝,在刽子手失力,身影不稳时,腾空而起,抹了刽子手脖子,刀光闪烁,刽子手捂住脖子面朝地倒下,少年杀奴亦是在又一针击穿他的胸口时,倒了下去。 赌场寂静,若是两者皆死,那么赌银将归赌场所有,赌徒一分得不到。 暗器虽猛,但次次避开少年杀奴的命门,只封他的脉络。 半晌之后,少年杀奴用刀支起身子,跪直了身。 赌场燃起一阵沸腾之声。 “赢了!他居然赢了!我赢了我赢了!” 站在斗笼外的场官抬头望向二楼某个方向,而这时另一个方向的珠帘被推开,邪兽面具的人走到围栏处。 “这个人我们带走了,场官没意见吧。” 沈知梨顺场官方向看去,她记得当时对面的珠帘射出雪叶挡了暗针。赌场背后主使究竟是谁,与邪宗相对的又是谁。 不起眼的杀奴…… 她决定上去一探究竟,然而,在她抬步往前时,斗台上的少年体力不支倒在血泊中失去意识。 幻雾发生转变,少年被邪宗带走。 鹤承渊与她有同样的想法,只不过,他发现他无法操控,只能作为一个旁观者存在,与此同时魔核正一点点涌入他的身体,平衡身体的疼痛,缓和躁动的魔气。 第61章 解药(10) “杀奴?!何名!喂!和你说话呢!” 幻雾扭曲,几个邪宗弟子将少年杀奴围住,对他拳打脚踢,少年抱住脑袋在地蜷缩成一团,很快他所在之处生出一摊血迹。 其中带头的某个弟子倒是眼熟,是之前红桃林里被鹤承渊杀死的李潭。 有个弟子拉住拳打脚踢的李潭胳膊,“李师兄,留条命给他啊,花大价钱买来的,别给人打死了。” 沈知梨看不下去,拾起石子挨个给这些弟子后脑勺来了下。 “哎哟,什么东西敲我脑袋上了。” “你打我?” “我好好的打你做什么?” “我不就是让你别欺负个杀奴吗!” “我爱踢就踢了!” 几个人怒火中烧,起内讧互殴。 鹤承渊依在树荫下,瞧着不亦乐乎抛石子的沈知梨,他低头,脚尖在地上碾动石子,朝李潭踢去,他的那颗石子穿过李潭的身体,并没有伤及到他。 幻雾由沈知梨控制,他进入了她的意识空间。 搭桥的是什么,是饮过她的血?还是他拥有超乎世界外的系统。 场面一度陷入混乱,互殴掐架,沈知梨用衣摆抱起大捧石子,关注着蜷缩在地的人,但凡有人靠近少年杀奴,她就送颗石子过去。 鹤承渊席地而坐,百无聊赖望着她,灿烂的阳光照耀在她活泼跳动的喜袍上,她两条腿左跑右跳,就没闲下来过,石子击中人,嘴角的笑能乐好一会儿,全然忘了幻雾外她吓得哭天喊地发生过何事,现下眼里只有眼前事,卯足了劲把狼狈的少年护住,可惜少年看不到她,最多只是少挨几脚罢了。 第133章 幻雾……一切都是假的,只有她当真了,一两颗石子又能改变什么? “做什么!做什么!住手!”一道严厉之声闯来,打破难以收拾的场面。 沈知梨顿住,回头望去,这个声音,不正是赌场二楼戴邪兽面具那人——邪宗东山大弟子,在余山被鹤承渊夜里剜眼杀害之人。 她抛了抛手心的石子,挡在少年杀奴面前,她倒是要看看他们怎么欺负他! 沈知梨扯下一大块布,把收集起来的石子包裹住,以便遇事随时取出来用。 树荫下的鹤承渊瞧见这一幕,眼里微不可查挑起笑意,她倒有点意思。 弟子对东山大弟子拜礼。 “伍师兄。” 伍昌摆手,走上前来,“你们在做什么?他银针都未取,这般下去,早晚在体内移位,死在这里!多少钱买来的你们不知道吗!” 他轻蔑扫了少年杀奴一眼,“倒是厉害,不愧是赌场压的宝,这都没死。” “没死就别让他死了,拖去把他针取了。” 取针! 沈知梨眉心抽搐,他们指不定怎么折磨他! 少年杀奴奄奄一息任由他们架走,沈知梨准备对此做出改变时,又发觉眼前幻雾搅动,她站在了审讯室中,四周墙面挂满刑具。 “等等!”她顿感浑身冰冷,没忍住出声制止。 她的声音并没有传到他们的耳中,几个弟子嘻嘻哈哈,李潭在一排刑具中挑选,选中一把弯刀,他把刀放在火中烤到发红。 鹤承渊此时就站在一侧,无动于衷镇定望着这一切,仿佛曾经遭受过的人不是他,他的目光寸步不移锁住沈知梨。 那个傻子扑在杀奴身上,她做了许多事,例如找一盆水给弯刀去热,又例如用石子击打李潭的手想让他脱手,但好似一切都无用功,唯有那把刀掉地脏了,唯有他们嘲笑肮脏的杀奴就该配这样的脏刀。 她以为这样就能挡住那把刀了吗? 无用功罢了。 活生生剜肉取针,记忆犹新。 果不其然,那把弯刀穿过她透明的身体,落在了上辈子自己的身上,石台上的少年就像一条垂死无法挣扎的鱼,任由他人宰割,他们嬉笑着,说刀落错了,要重新下刀。 李潭又走到另一端拿起铁钩,一点点剜入少年的血肉,银针太细,钩子取不出,于是又换了个法子,用夹…… 石台上,少年就这么活生生被剜了一刀又一刀,触目惊心的血从石台上滴落,瞎眼的少年眼里只有一片血色。 他们走了,几十根带血的银针落地,少年满身血孔,时不时抽搐,到最后留了口气,频死前才来了两人给他医治,然而,他们缝合伤口,也不过是随意穿合罢了,血止住命留住便行。 方才还得意洋洋帮他打走那些人的沈知梨,现在哭得泣不成声。 鹤承渊静静看着过去的自己,又望向沈知梨,她颤抖着想为少年减轻痛苦,可却无从下手,也碰触不到他,于是眼泪便像开阀的泉水,源源不断砸下。也不知为何,他心里说不出的滋味,却还是走到她身旁,将一颗小石子放于她的手边,小石子碰触到了她。小而不起眼的物品,就像是他们之间搭起唯一能碰到彼此给予安慰的桥梁。 他的过去不算光彩,杀奴……也不是句玩笑……那就是他的上辈子,是他们买回来的一把刀,也是入不了眼的奴隶。 牢中空了,只剩两个意识存在,沈知梨呆呆站在石台边,望着千疮百孔的人,竟束手无策,原来她什么都帮不了他。 少年在石台上躺了几天几夜无人问津,大多时候他都是被痛晕的,醒来时,没有眼睛,看不清身在何处,只感到有水喂到他的嘴里,让他吊着一口气。 沈知梨手心里捧着的水,也只是牢中存在之物,她发现幻雾囚禁她,幻雾出现何物她就要看何物,踏不出半步。 真是实现了,两步远。 听那些邪宗弟子交谈才知,原来少年已经跟随他们漂泊几月了,他们去过余江余府讨债,可惜余家小妾离奇死亡,余夫人不认这事,但最后还是用五十万两打发了他们,就此划清界限。 沈知梨并不知,剜针是少年受尽折磨的开始,并非结束。 从这日起,她变得沉默,笑容未再见过,她尽所能试图帮他减少伤痛,弃掉的石子被鹤承渊如数拾起。 幻雾变动,杀奴身上的伤还未好全,他每日的饭菜还是那般寡淡,体内的毒总在深夜发作,他们为他送来的解药,抑制不住太多的疼痛,每次毒发少年大汗淋漓,抓心挠肺,身上的伤口再次出血,彻夜难眠。 沈知梨在他们每次来时,偷偷藏些外伤药,放在他的床头。 他的筋脉被断,一身内力被毒侵蚀,无法驱使。 某日邪宗弟子又来了。 “师兄你要将他带到哪里去?” “我的蛇要冬眠了,送去给他们再饱餐一顿。” 沈知梨整个人都麻木着,目睹少年被带走,她什么都做不了,也改变不了,她拾起一把小刀,不足一指长的刀。 他们趁夜里杀奴毒发没有回手之力时,卸去他的双臂,丢入蛇窖。 密密麻麻满窖的蛇,沈知梨发怵,身体凉汗直冒。 鹤承渊眸光加深,这么多日,总算开了口,“不必救他。” 沈知梨却听不见,一颗小石子滚在她的脚前,阻止她靠近少年,她又向前一步,又一颗石子打在脚尖。 第134章 每日出现在她身边的石子…… “鹤承渊……你在是吗……” 石子停住了。 沈知梨一滴泪落了下来,“蛇伤不到我的……” 又哭了…… 空气凝固,剩下一片死寂。 鹤承渊手指捻着石子未发,他沉默,血眸褪去,眼睫将黑眸挡住,蛇从他脚步蹿过向血味去,毒发的少年忍着伤痛侧躺压住右臂,他要接回自己脱臼的胳膊。 片刻后,石子再次打在她的脚前,不许她动。 “咔嚓——!” 骨头清脆一响,少年忍不住闷哼一声。 沈知梨明如星月的眸子无比坚定,朝少年跑去,一刀刺进蛇的七寸,蛇在她刀下摆动尾巴,激起尘灰。 这一举动,连鹤承渊都没反应过来,她拔出刀,徒手抓蛇,将其丢远。 一条又一条蛇蹿来,沈知梨重复着她的动作,而蛇死前还有条件反射,就在她要去抓蛇时,那条蛇对准她的手猛地张嘴。 下一刻,一颗石子急速飞向蛇的头部,却在最后一刻穿过了它。 鹤承渊全身绷紧,呼吸乱了,向她走了两步,发现蛇也穿过她的手才驻足。 石子滚动,沈知梨抬起眸来,朝那个方向看去,“鹤承渊……这是幻雾驱使吗?” 没有回答,然而地上却用石子写了个“是”字,鹤承渊愣了片刻,原来除了石子,她什么也感受不到,连留下的字都看不到。 石子是她最开始,无意识救少年,而搭建起的桥。 她丢开那条蛇,又问了一句,“你能听见我说话吗?” 石子再次滚来,回复了她。 少年杀奴在她身后坐起身,他额布满汗,咬紧牙接回另一只胳膊,蛇窖中的蛇太多,少年免不了遭咬上几口,沈知梨杀到最后甚至疯魔一般,蛇咬住少年的腿脚,她也不知怎么得,未经思考冲上前掰开蛇嘴。 她用手里的刀为他尽可能减少袭来的蛇,小石子没再出现过,她不确定鹤承渊还在不在。 三个人在同一环境里,存在于不同的三层空间中,彼此碰不到彼此。 少年杀奴一月来靠饮血吃肉为生。 沈知梨坐靠在一边,手垂在身侧,小刀躺在手心。 “鹤承渊……这两年……” 她欲言又止,……要想办法破雾了。 蛇窖外传来窸窸窣窣的交谈声。 沈知梨苦笑着,他们若是看到这般场景,又要怎么折磨他。 第62章 解药(11) “师兄,这小子不会被蛇咬死了吧,可都是剧毒呢。” 李潭:“剧什么毒,师父让我们买回来的时候都说了,杀奴体质特殊,又中了毒师的毒,是顶好的养蛊引子,那些蛇毒要不了他的命,最多口吐白沫,哈哈哈哈哈。” “师兄啊,师父如何知晓他体质特不特殊,万一玩死了……那可是五十万两。” 李潭:“什么五十万两,大师兄不是让余家把这窟窿填上了?” “是哦,我们一分钱没花!” “至于如何知晓体质特殊一事,赌场背后的主子早将这消息传了出去,否则怎会让我们提钱去。” “五十万两?” “正是。” “可特殊在何处啊?” “这倒是没说,仅说了特殊。” 弟子声音靠近,“师兄,我们这一路招来的杀手可不少,真是费劲,这么多人要杀奴的命。” 李潭冷哼道:“呵,我看就是那赌场搞的鬼,伤我们一半弟子带回来一个杀奴,三百万两,这个价可是杀奴的死局。” “死局……他们从一开始就没想要杀奴走出赌场?” “赌场肯定是要出的,杀奴不出赌场,钱怎么能到赌场。” 弟子停在蛇窖外,“可杀奴死局那日,赌场就已经出现了杀手。” 李潭摆手说:“我估计也是障眼法,赌场我们的弟子一个没伤,偏偏就在外头,诡雾突升,四面埋伏……你知道这说明什么?” 弟子好奇凑过耳朵,“说明什么?” “说明,那些杀手不光要杀奴的命,还要我们的钱和命。” “这赌场背后的人究竟是谁!” “无人知晓,此人深藏不露,赌场都有许多年了,指不定是个贪财的老头。” 蛇窖石门推开,李潭眼底充满得意,这一个月他的蛇饱餐一顿,将来他便可以一统东山得到器重。 令人作呕的血酸味扑面而来,李潭傻在门口。 与他同行的弟子探过头来,“怎么了师兄……” 放眼望去满地开膛破肚的蛇尸,一条活口都没有。门开刹那,白光晃近引人抬头。鹤承渊双手抱臂散漫斜靠凹凸不平的石壁,犀利的血眸堪比蛇眼冷漠锁住李潭,手指间的石子捻成了碎渣,他漫不经心松开手指,灰渣飘落在地。 而沈知梨坐在一边,一身喜袍还是那般明媚,唯有眼底幽深如渊,恨意即将冲眸而出,手指收紧死握匕首。 突然,讥诮的笑骇人回荡在空窖中,众人闻声望去,少年碎布蒙眼,坐在灰暗中,闯来的白光打亮他挂满血痕与污秽的面容,蛇毒引起的白沫从他嘴中溢出,他薄唇高扬笑声不止,阴戾又病态的笑兴奋得浑身发颤,他狼狈不堪鲜血渗透全身,数不清的伤口,鲜血因笑而发的抖动不断从血洞汩汩外流。 “杀奴!!!”李潭一双眼恨得瞪出来,“我的蛇!!!!!!” 第135章 “杀了他!我要杀了他!!!!!” “给我!给我!杀死他!!!!!” 他冲进来,一把掐住少年的脖子,少年眼里的血湿透破布,一条条血珠顺脸颊流下,他仍然笑意不止,李潭双眼充血,对他下死手,加大力道企图让讥讽的笑停下来。 门外的弟子眼看要出人命,慌忙冲进蛇窖,“师兄!师兄!” 沈知梨呆呆走到李潭身后,看着他手里的少年明明是绝望……那般的绝望! 她闪过一丝薄凉,盯住李潭的脖子,没有片刻迟疑,一刀扎了进去! 远处的鹤承渊呼吸一滞,眉头紧皱,迅速调整了强装淡定闲散的姿势,他快步走向沈知梨。 沈知梨显然被自己下意识的举动吓到了,她肩膀发抖,后退几步,眼前的李潭松开了即将掐死的少年,他捂住脖子,轰然倒地,倒下前血手从少年脖颈滑下,在他身上留下血印。 巨大之声,令她全身过电般哆嗦,惊恐望向自己的双手步步后退,身体发软将倒之时,鹤承渊抬手正欲搀住她的肩,关键时刻她的身体穿过他的手,跌坐在他腿前。 鹤承渊眼睫轻颤,眉头久未舒展,最后在她手心放上一颗石子,见到石子她抖不停的肩膀才慢慢得到缓和,他立于她身后寸步未退。 眼前的幻雾在少年绝望又疯癫的笑声里发生转变。 …… “他是什么?魔!原来是魔啊!哈哈哈哈哈,我说他特殊在哪里。” “大师兄,师父每日布下的功课,他可都没完成。”李潭睁眼说瞎话,告起状。 伍昌睨他一眼,“你的蛇养回来了?” 李潭说来就气,“刚出蛋。” 一个冬季过去,总算破壳了。 伍昌:“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冬日一件衣裳没给人送去,他那屋子漏风漏雪,别将人给玩死,这是底线。” 李潭:“知道了……” 沈知梨攥紧拳头,指甲嵌入肉中。 幻雾……既改变不了他们的生死,那就杀他们千百回! 铁链拖响,他们止住交谈,少年杀奴身影消瘦被他们推搡,摇晃走来。 一个冬季过去了吗……春季天还是刺骨的冷,他还是只有一件单薄的校服,肮脏到无法入眼。 伍昌切换出一副友善的笑容,把抑毒药放在杀奴手中,“这是护山雾,你可知从这出去是哪?” 少年挂笑一声不吭,对这外头是哪一点兴趣有没有,他好似放弃了挣扎,短短几月,认了命。 伍昌使了个眼色,立马有弟子奉来少年的双刃刀,他拿在手中把玩,银光刺眼,却不想刀锋锋利指腹划出了道口子,他缩起眸眼,生起怒意,又压了下去。 “杀奴啊,从这出去是各大仙家都要来蹭蹭邪宗施舍灵气的,陈,常,山,没人不想要浓烈的灵气,你活在邪宗该感到庆幸,不过,你若是想出去呢,我们自然不好留你,你看,路就在这方,是走是留看你自己。” 他拢实狐裘,刀面拍打杀奴的脸颊,“把你的笑收收。” 说着,他用少年的刀在少年脸上划了一道,血一点点渗出,伍昌满意后才把刀递给他,对压住杀奴的弟子抬指示意。 “让他进林。” 少年杀奴被推进林中。 身后是源源不断的唏嘘声。 “太可惜了,杀奴我的衣服洗完了吗?哈哈哈哈哈。” “我的屋子都还没打扫呢,他每次打扫我的房子都不舍得出来,冬天啊。”弟子倒吸一口凉气,做势搓错手臂,“外头多冷,我屋里有炭火,他怕是一辈子没见过炭火,可惜了,他要是离开,我的屋子没人打扫了。” 少年杀奴手脚拖拽长链踏入雾林,他们的声音逐渐在身后远去,他漫无目的往前跑着,死气沉沉的人,原来是想活下去的……他拼尽全力在场场杀局里活下来,麻木着在邪宗求解药……他顽强不屈,如乱风野火中的劲草,没有一刻寻死。 沈知梨心好似拧成麻花般,拉扯撕裂似得疼痛,要将所有血水拧干。 邪宗嘲笑杀奴。 “赴死将军,哈哈哈哈哈,一个魔混到这个份上。” “师兄,你原是怎么骗他的?” “我说也就邪宗大发慈悲给他解药,这世界上他的毒除了邪宗,无人能解。再说了,那也算不上骗,本身师父就在追杀毒师,以为给出杀奴的解毒药就能轻易放过他了?追到他死为止。” “哈哈哈哈哈,师父也是会吓人,等会还没逮着毒师,他就被吓死了。” “不过,他似乎想离开呢,这可怎么办师兄。” 伍昌:“他想离开,和他能离开是两码事,师父说杀奴难训,丢进雾林挫挫锐气,真假难辨,我们自然说的便是真的了,让他日后为我们所用,也好操控不会反抗。” “还是师父高明。” 李潭靠进来,看见伍昌放出不少蛊虫入林,“大师兄不让我用他养蛇,倒是用他养起蛊来了。” 弟子来讨好道:“师兄这是又看中了哪家楼里的美人?” 伍昌扯笑道:“美人养蛊,倒是不如杀奴的魔气好用。” 少年杀奴奔在林中,铁链在后长拖,忽然,他眼上破布遭树枝挂断,落在地上。 他缓缓睁开眼来,视线里是一片模糊,刺痛不断,使得血泪泣出,只好再次合上。 第136章 少年跌倒在地,脸上的血一滴又一滴砸在枯叶,林雾阴寒,余雪未化。 耳边一阵阵吵闹,喧哗沸腾,有人在叫他的名字,他骤然回头,是他的看守,是用他的命换来财富的看守。 压抑多月的少年疯了般杀了过去,看守的影子扩散,形成无数个,他一时不是哪个是真哪个是假…… 他迷茫站在原地,眼前出现十多年来他杀过的所有人。 腿上生痛,何物在啃咬他,一点点吸走他的血,魔气一瞬外溢,他察觉出事物不对,可已经晚了,意识模糊。 事物变换,出现繁华街市,他怎么离开了林雾,怎么离开了邪宗。 过路之人亲切和他打招呼,他们眸光里似乎对他很崇拜,有着感谢之意。 这又是什么情况。 “鹤公子,来都来了,你救我小儿,不知如何答谢,吃碗热面……” 起初的少年警惕,他转头走了。 可脑袋越来越晕,越来越浑浊,好似不受控制。 他脚步漂浮,晃动脑袋,雾林闪烁又消失。 飞剑直来,有人为他挡了一道,此人戴着斗笠看不清面容,他说他来救少年,以答谢恩。 少年困惑不解,怪事,他分明什么都没做。 第63章 解药(12) 雨夜,少年望着烟雨,迷茫站在桥上,有人为他递来一把伞,他侧过头去,此人矜贵,手握长枪,陌生的面孔。 “公子无处可去?不如去我那坐坐。” 少年拒绝道:“多谢,不必。” “怎得不用,这般淋雨,明日该病了。” 他强行拉走少年。 花枝缭绕混沌的驿站里,歌舞升平,身着朴素的少年显得格格不入,矜贵之人将一坛酒搁放在少年眼前,他倒是热情。 少年推开酒,“我该走了。” 长枪将军留人,摁住少年胳膊道:“走哪去?近日不太平,我听说你救了三婆家的落水小儿。” “他那个小儿啊,原先说要拜师学艺,十多岁的年纪,还没满二十吧,怎么一心寻死了呢,不过幸好遇到了你,救了他一命。” 少年不明白,困惑不解道:“我听不明白。” 长枪将军说:“你不需要明白,你只需要知道,你做的一切都没有错。” 少年更不懂了,“我想我真该走了。” 长枪横在眼前挡住去路,少年刃刀一出,二人兵锋相对,打了起来,很快他发现长枪将军所用竟是他的招式,从力道到解招,甚至比他更强。少年落了下风,武器脱手,刃刀在空中飞旋,最后直愣愣扎进木桌,裂纹蔓延。 少年抵不过长枪将军,长枪架脖胁迫灌下那坛烈酒,他不胜酒力,眼花缭乱,脑袋一呆,撞在桌沿。 天旋地转…… 热闹的街道上,三婆万分着急泪眼婆娑跪趴在桥头,水里绝望的身影逐渐下沉,少年站在桥头,他看过许多生死,死在各种武器下,淹死……会是什么样,这是他诡异初生起的好奇。 过了一会儿,他望着与他一般大的“小儿”,他没有半分挣扎,任由河水拍打掩盖,随波逐流,慢慢下沉。 不知为何,少年想要他活下去,于是他翻过桥栏,忽然,一道身影快他一步跃入水中,是那个长枪将军…… 水纹飞溅,波澜圈晕。 小儿得救,所有人都去感谢少年,于是少年低头一瞧,自己浑身湿漉及其狼狈,他怎么变成小儿了,再次抬头时只见长枪将军不留一语逐渐离去的背影。 少年晃了晃头,脑袋被搅得乱七八糟,他怎么分不清这一切了? “阿渊呐,此次出征平乱,要当心啊。” 少年捂住发胀的头,“什么?什么平乱?什么出征。” …… 画面转变,鹅毛大雪的深夜,几岁的孩童赤足踩入雪地找到一处村落,男孩缩着身子行在无人街道,雪逐渐堆积将有半人高,他行得越发艰难,意识模糊将死之时,一束烛光照来,有人推开门救了他一命。 ……那天,婴儿啼哭惊了整个村子。听闻这村子贫困,一到冬季饿死的人及多。屠夫是村子里“有名”之人,名声恶臭,听说他从前就是个杀烧抢夺坏事做尽的死刑犯,趁乱越狱跑了,来到这个村子改名换姓做了一个屠夫。屠夫擅于伪装,人人皆觉得他是个好人,助人为乐,于是村里给他介绍了一名姑娘,二人成亲,此后他的恶名远扬,那山腰木屋夜里经常传来殴打哭泣声。 终于,有一天,哭声变成了婴啼……村子里经常能瞧见一个赤足小儿捧着破碗坐在街角。不管不顾的娘,易怒暴躁的爹,村长同情他,时不时给他送个包子,给件衣服,带到自家去烤火,村长是个很好的人,他说他会救小儿,等日后小儿长大了要上学堂,要拜师学艺。 有一天村子里来了一个人,他问看似流浪的小儿叫什么名字,村长摇头说他没有名字,于是这人与村长说他想花钱买走小儿,三块银锭是他的命价。村长不敢惹那屠夫,好不容易得来个儿子,要他卖了那还得了。 为了让每个村民能熬过这个冬季,村子里的粮食要均分,小儿五岁那年,分给屠夫家的粮食两个人吃都熬不过十日,更不要提还有个小娃……村长本想找屠夫商量卖儿一事,可那天山腰的木房死了两个人。 他万没想到屠夫是个如此心狠的人,能想出杀子,他们想要活活掐死小儿丢进雪里,再制造一个小儿冷死的假象,村子为了安慰小两口,必然会多给些粮食,只是他们没想到粮食少给是村长的计谋,也没想到平日杀畜生的刀杀了他们自己。 第137章 第二日,村民喊小儿弑母杀父的魔头,他们把他架上火架,对他刑鞭要他认下自己的罪行,一个个自持正义的嘴脸下,皆在欢呼,太好了,这一下能死三个人,粮食又能多分。 村长对小儿满脸失望,他说了许多辱骂之言,将他贬的一文不值,小儿将死时,那个人出现了,他救走了小儿。团团升起的火中,小儿看见三块银锭落在了村长手里…… ……这个画面好熟悉,太熟悉了,从那之后此人带走了他,他说他能救小儿。原来不过是一个又一个深渊,他被带到赌场,被赋予名字…… 小儿猛然惊醒,他要改变自己的命运,于是,幻雾升起,他在大雪纷飞里杀了带走他的人,他往前跑,直到将一切抛之脑后。 他又找到了一处村子,他真改变命运了吗? 雪夜,奄奄一息之时,他敲响了一扇门,门从里打开,烛光摇曳照在他身上,他好像获救了。 三婆说她的儿都死在了外头,她救他一命,他要懂得报答她。 小儿逐渐长大,逢乱必出,新村子里的人很喜欢他,给三婆送去的礼也越来越多,三婆将村民送来的东西转手卖了换钱,日子也好过起来,她在桥头开了一家面馆。 北僵起战,这条村子是军队出征必经之路,面馆生意火热,军队与村民和睦相处打闹成一片,少年说要拜师学艺,于是小兵大将争先恐后来教少年拳脚,使刀耍剑,村子里一片祥和。 忽有一日,他们之中流出谣言,百里外某个村子全村覆灭,无一活口,听说是当初遭了魔头,染上诅咒,魔头吃人饮血,消失了。留言越传越夸张,人人自危,吓得夜里不敢出门。 后来他们得知,这只军队是败兵,是投敌的叛军,伤患较多,引起瘟疫,一时间村子里死伤大片,哀声哭嚎夜夜鸣不停,许多人逃离了村子可也死在了半路,短短一个月整个村子的人全部倒下,唯有少年在奔忙,他想救活所有人,可每个人都在他怀里断了气。 “太怪了,我们都要死了,为什么就他没事。” “他为什么要把严重之人单独带走?” “他带走之后,那人再没回来过。” “三婆!这是那个魔头!是你带回来的魔头!” 整个村子死气沉沉,瘟疫得不到根治,少年尽可能将严重之人隔开,可他变成了厄运,村民站在岸边,逼迫他跳进河水。 “是不是只要魔头死了!我们就能好了!” 少年站在桥上,在指责潮声中望向视他如己出的三婆,可她嘴中所言只有后悔与咒骂,他听见三婆说她既救了他,他就该报答她。 曾经对三婆百般讨好的人,开始辱骂她,对她拳打脚踢,三婆怒了,对少年说:“跳下去!” 以死证明,三婆没有做错任何事,于是少年跳了…… 水光潋滟,频死前有道身影震开波澜水花,向他而来,救他上岸。 …… “听说北僵在集结军队,三婆你那几个儿……”三婆的面馆几个关系较好的人,与她闲谈此事,欲言又止,转言道:“阿渊是个好孩子,留在身边养老吧。” 意气风发的少年头戴斗笠,站在桥头为一名将军拦下飞剑,他说:“听闻几日前我失足落水,是你出手相助,拦下的一剑是报答之恩。” 将军大笑,半空接下那柄悬在空中的剑,“功夫见长,为了还一报,故意使剑再救我一命。” 几个阿婆坐在面馆里,也是为之一笑,“阿渊呐,你天天戴个斗笠,说是隐姓埋名,可谁人不知你是谁。” 少年说:“出手为我自愿,不求回报。” 于是戴笠,大家便可当做不认识,不回报,不欠人情。 将军说:“不如与我一同,去往北疆,平乱。” 三婆不悦,却还是没说什么望向少年,尊重他的决定,少年沉默着转动手里的刃刀。 那天雨夜,少年站在桥头注视水中月,波澜河面是他的倒映,他突然回想起来,他不是被逼跳河了吗!村子不是发了瘟疫,大家都要死了吗? 他怎么站在这里,又为何好似无事发生一般,北疆……,对了!北疆一战败了,他们投靠敌方做了叛军!瘟疫也随之而起。因他是村子里唯一没受感染之人,他们说他是被诅咒的魔头,所以逼他跳河寻死,可关键时候有人救了他一命,将军问他要不要去北疆,这个时候的北疆还没开战…… 雨哗啦而下,少年呆呆站在桥头,淋了半宿,一把伞挡在头顶,是那位长枪将军,将军说:“公子无处可去?不如去我那坐坐。” 驿站里,将军告诉他,他做的一切都没有错。 少年不知,他又救了自己一次,这次又是什么结局。 第二日,少年同村民告别孤身去往北疆。 …… 军行峭壁,夜穿悬崖将是驻营之地,少年位于一支小队,他们需要探前路。 前方大火映亮夜空,一支箭飞射而来。 “小心!!!” 与少年同行的小将及时扑倒少年,脚下一滑,二人双双跌落悬崖。 少年迷迷糊糊醒来时,小将正坐在一侧包扎伤口,他一眼扫到陡峭的悬壁,立起的岩石尖锐冒出寒光,方才他们若是偏移一寸,两个人就砸死在上面了,不过幸好,杂草堆做垫缓冲保住性命。 小将拍灰起身,“你醒了?走吧。” 第138章 他拨开草堆,发现一条洞口,少年问他:“你怎么知道这地方?” 小将指了指地上踩断的草,“在你不省人事的时候,我已经把周边探查了一遍。” 少年随他入洞,倒是有了意外收获,此地敌营已被捣毁,他们二人潜入营帐,找到了遗留下来的布战图,这图能使得我军提前防备。 小将拉着他跑远,“快走,晚些他们的援军该来了!” 少年回头望了眼满地溃烂的尸体。 然而,话音未落时,铁甲马蹄踏入军营,小将拔剑而出,拉住少年,嘱咐他一定要把图交给将军。 两人对敌,少年刀影如风,小将骤然拉走他,“一把刀如何敌军!快走!我垫后!你再不走我们都走不了!” “今日我救你,来日……”他欲言又止,为少年抢来一头骏马,挡在身后护他远走。 待少年回头时,小将遭人一剑封喉,死在他眼前…… 一路上敌军不少,少年借地图躲过次次死局,终于来到驻扎之地,此图是他在军地位节节高升的开始。 后来短短几年间,少年凭己之力坐上将军之位,封号便是赴死将军,一把长枪行之万里。 烽火连天,数月连收十座城池,此去为最后一仗,收复北疆便可国泰平安。 泥泞铁甲披皓月,横刀立马踏狼烟。 是无悔无畏赴死一战。 团团幻雾,鹤承渊站在疆场望着策马远去的少年,他说沈知梨把幻雾当了真,可那时的少年,又如何没有当真,他以为做了一场经历一生的梦就好似真能改变什么,不过是一场空。 没有人救他,一次次救他出深渊的人始终是他自己,他在挣扎着,挣扎着架在火场,挣扎着沉入河底,挣扎着死在万剑之下。 少年因叛变而死,原来胜利的号角只有他想吹响,白骨如山,血水似海,长枪穿膛。他目睹曾经携手的战友背刺叛变,目睹本该死了的小将成了敌军,原来……从悬崖之上救他那一箭开始就是场骗局……,北疆战败,友军投敌,瘟疫肆起。 是幻雾的因果,不知从何论起的因果。他尽力了,他救不了自己,何为真何为假,辨不清了。 他听见四面八方传来的嘲笑声。 “真以为能救自己了?” “太可笑了!师兄快把他丢到另一处地方去!这好戏我还没看够呢!” 铁链从后用力一拽,少年被拖拽在地,重重撞在树上,一口血喷洒而出。 这时才发现,精神崩溃时,手里的双刃刀刺进了自己的胸膛。 一刀又一刀…… 原来他没见过天,他在幻雾里所见的天都是灰蒙蒙的。 他睁开血流不止的双眸,趴跪在地,往前望去,灰雾间灯火阑珊。 或许就是一个抬头,他还是想活下去,想去看看灯火那头,想为自己买一盏灯。 “师兄!他跑了!” 少年在一次次拖拽里跌倒又爬起来,他从不指望有人会提起一盏灯为自己拨开迷雾……所以他有的自己与手里的刀。 再无数戏耍里,魔气之力在无形中壮大,他好似感受到了什么,与他形成牵扯,就在邪宗里。 雾间阑珊在眼前消失无踪,少年停止前进,魔气卷刀,一刀断去枷锁。 “杀奴跑了!!!抓回来!!!” 邪宗弟子尽数冲入雾林。 少年持刀站在原地,等待他们的到来。 血刀一出,他将不只能待在东山,他会被各山抓去当杀奴,既然如此,那么就做他们想要的赴死将军。 雾林陷阵开启,暗针齐出,乱雾猎叶,骤雨惊魂。 藤蔓编织成网,荆棘如刺。 “杀奴在这里!!!” 沈知梨拽住长满荆棘的藤蔓,用力一甩,拦了几名弟子去路,将人逼到网中,陷阵汇聚成笼,少年扬起笑意,缓步而来。 那天,少年杀了很多人,可终究是不敌,沈知梨不明白,他为何不走,反倒回头走向了邪宗。 …… 但很快,她知道了答案。 幻雾里的两年转瞬即逝,她看见少年受尽折磨,日日隐忍,冒死潜入深处吸收魔核,痛苦蜷缩。终于他的目的达到了,他连夜闯进幻雾,在一遍又一遍的“自救”里,凭借记忆走出幻雾。 离开邪宗并非得到自由,相反,邪宗放出少年魔身一事,百家仙宗倾巢出动,不止一方,多方皆想他死,是长达多年的逃亡,是少年再戴斗笠不为行侠仗义,只为活命。 魔气不稳,时常失控。 那夜,魔气搅动,难以压制,身如百骨尽断,他尚存一丝理智,若真选了魔,此后再无回头路。 而这时的少年,是可以走向正道的,只是无人对他伸手。 偏偏他遇见了百家敬仰,万丈光芒的另一个少年——苏钰,年少有为,未来可期的天之骄子,一手游龙剑呼啸震世。 他们狭路相逢,苏钰作为仙首携百家围剿少年,少年没有恋战,他拼死一搏,遭游龙剑碎了丹……,苟延残喘剩了条命冲出重围。 然而,一波未平一波又起,邪宗早已有所埋伏, 乌云密布,狂风怒吼,闪电劈开天际,少年身受重伤,正是在这一夜毁了脸,他被邪宗架走,却又遭苏钰拦下。 最后等待他的,不过是剔魔骨,再杀他示众。少年回到了笼子里,在牢里待过无数日夜,原来杀他剔骨还要选个吉日。 第139章 他等啊等,等他们的吉日,等自己的死期。 说来,吉日那天阳光明媚,可惜他是不识颜色的瞎子。 对他们而言确实是个好日子,他们在述说他的罪行,这么一看他真是罪无可恕,在斗场里杀了一个又一个人,在邪宗杀了不少弟子…… 他们怕魔头卷土重来,要活生生剔骨毁骸。 长相恐怖面部扭曲的少年架在高台,世人对他指指点点,身居高位之人骂他罪不可赦,他们诅咒他不得好死。 既然如此,那就都不得好死! 他做出了选择,一念成魔,既是他的宿命,那就遵从他的宿命!那就同归于尽!那就都不得好死!!! 此后,世间彻底陷入了灰暗,所到之处寸草不生。 原来他们也会怕死,跪在地上求饶的姿态如此有趣。 诅咒他又如何呢,见了面也要对他跪下,罪不可赦那就多加几条罪证也未尝不可,那就遗臭千年。 魔修至顶峰时,他突然发觉遭了反噬,翻阅百卷,他四处寻药,可又那般无所谓,毁天灭地,拉所有人垫背。 少年魔头回到幽水城,他要将此屠尽一个不留。 他面具遮面,玄袍加身,位于万人之上,他说来寻件东西,若是没寻到,那就都得死,若是寻到了……怕是寻不到,所以都得死。 突然,伏地成片的人群里有名少女站起来,她说她愿意献祭自己。 也不知为何,魔头竟真大发慈悲放他们一条生路。 少年问她:“你不怕我?” 少女坚定不移,说:“此去……生死不论……” …… 沈知梨的意识随后陷入一片黑暗,她什么也看不到了,再往后……无非就是她在魔界陪了他十年……,有些奇怪系统还没播报。 她慢慢转醒,一个翻身发现自己枕在鹤承渊腿上,而他靠着红桃树熟睡,她坐起身喊了他两声,鹤承渊没有反应,他羽睫刷下,鼻梁高挺,微偏过头,右脸干净没有伤疤。 沈知梨就这么呆呆望着他,没有伤疤……永远都不要有伤疤。 她抬指挑开他的发,别在耳后,红桃花落下,在发端砸了一下后掉到他的手上,视线随着移去,他的手腕黑丝攀爬。 这是!魔核?!他躲起来是为了吸收邪宗里的魔核! 鹤承渊还陷在幻雾中。 少女与少年魔头离开,三个月间少女活泼好动,她总在夜里想拆下他的面具,看看他的脸。 “你做什么?” “我帮你把发上的落叶拎下来。”少女转动指尖的枯叶给他看,证明自己可没动歪心思。 “那你为什么动我的面具。”少年早已看穿她耍的小聪明,懒洋洋坐在树下,邪扬起唇,好奇她又会编什么话。 少女说:“我那是看你面具歪了,顺便帮你扶一下。” 少年魔头意料之中低笑,问:“你不怕我吗?” 她嬉皮笑脸说:“我喜欢你。” 瞧着可不真诚。 少年微怔,别过头去,起身走了,“胡扯。” 少女丢开枯叶,追上来,“是真的,比金子还真。” 少年取出一块金子丢她怀里,“不如金子真。” 果然,这人就是贪财,她见到金子可比见到他更能流露爱意。 第64章 解药(13) “喂,我叫沈知梨,你叫什么名字。” 少女跟在少年魔头屁股后头几日了,每日絮絮叨叨一张嘴就没停下来过,可少年总是不理人,她实在闲的慌,于是明知故问,她断定少年魔头定然会回复。 大步走在前面等少年魔头顿足,转过头来,眉梢轻挑,“你不是知道?” 少女追上前,一字一句道:“鹤、承、渊。” “嗯。” “你不想知道……”她故作玄虚,留个空子,但他一如既往不理人,真没意思,只得将话续完,“……我如何知道你的名字吗?” 少年魔头:“重要吗?” 少女两手一拍,加大音量,“重要!名字怎么能不重要!不知道名字怎么找人啊。” 少年魔头指着远处费劲砸冰的属下,“他就没有名字。” 黑衣之人正是大魔头的左膀右臂,跟着魔头没少干坏事,不过这人叫什么名,她还真是不知道。 “……”少女试探一问,“那或许他能有名字?” 黑衣搬起大石头砸得结冰的湖面冰渣子如飞镖,都炸到她面前来了,瞧那背影这活干得不是一般费劲。 “那他应该叫什么名字?” 少年魔头漫不经心擦拭他的刃刀,刀光晃眼倒影她的面容,仿佛挑起的了他的兴趣,答不上来,就抹脖子。 在大魔头身边讨小命的少女,脑子里把系统劈头盖脸臭骂了一顿。 穿什么时候不好!偏偏穿来的时候大魔头已经是大魔头了!靠近他一点感情都没法培养,天天刀口舔血,她还要刀他,她有他的刀快吗,可笑……要哭了……什么破任务啊。 刀尖抵喉,少女一个激灵,回过神来。 金色的面具凑到眼前,魔头问:“你觉得,他应该叫个什么名字。” 少女嘴角抽搐,喉咙在刀尖下小心吞咽,两指触到刀面刹那对面的少年眸色黯淡,生起杀意,她脑袋往后一缩,紧忙把刀推开,僵硬笑道:“叫……就叫元宵……哈……哈……好名字……” 第140章 “元宵?” 少年一刀扎进泥地,少女屁股往后挪了几步,拉开安全距离。 黑不溜秋和大魔头一个鬼样。 “是、是啊。” “为什么叫他元宵?” “因为……因为……他穿一身黑衣,元宵是白的……”少女脑瓜子都要想破了,她怎么知道臭魔头还问她原由!那就只能胡言乱语了。 哪知,少年魔头很认真在思考这个名字,少女更抓不准他的心思了,他在思考些什么? 他一本正经问道:“何为黑白?” “啊?什么?”少女愣住,千想万想做了一百种假设,偏是没想过这种。 少年扫视她,又好奇地道:“那你身着何色。” 对了,想起来了,他因遭人陷害,双眼失色。 少女拎起衣袖道:“此为,鹅黄。” “鹅黄……”他若有所思,“我好像知道。” “嗯?” 知道?他又知道什么了? “土豆是这个颜色。” “哈?” 大魔头的脑回路真不是她这凡人能追上的。 “他叫黑元宵,你叫黄土豆。”少年嗤笑,收刀摆手,朝冰湖走去。 “啊?” 独留少女傻在原地,怎么回事?她这是被“赏赐”了个新名字?! 还有!哪有叫一个亭亭玉立的姑娘土豆的啊!还是黄土豆! 从那之后,少年唤她都不叫正名,就爱叫她土豆。 …… “鹤承渊下雪了,我们去堆雪人吧。” 土豆一个月来唧唧呱呱围在魔头旁边跟念经似的。 魔头似乎没有想杀她的想法。 她就像只圈养在身边,聒噪又着实有趣的鸟,时不时唧唧歪歪倒给他为数不多、枯燥无味的日子,填了丝乐趣。 他有时酷爱逗她,让她鹦鹉学舌,有时又嫌她多舌话多,话锋一开,停不下来。 魔头刚从外头回到山边的小木屋里,黑元宵跟在他身后,兢兢业业给他擦沾血的刀,不用瞧就知道,魔军将仙宗搅得整日不得安宁。 不过也幸好,他没把她带回魔界,不然那昏天暗地的,她还要不要活了,随便一个人都能吓死她。 就这每天板着脸的黑元宵也不好惹。 她在半山腰找到一间小破屋,小破屋的主人估计也是早听闻凶神恶煞的大魔头出没在附近,吓得连夜打包袱跑了,留个漏风漏雨的木屋。少女倒是给自己找了个活干,生火做饭,补墙修瓦,就等着大魔头回来。 听说他还在附近找他要的东西…… 少年魔头今日心情不好,瞥了眼热腾腾的饭菜,最终还是道:“让黑元宵陪你去。” 黑元宵:“……” 他的名字这辈子怕是回不来了。 少女就是个不怕死的人,把魔头拉去院子里,“我看今日这饭又白做,不吃了不吃了,我们堆雪人。” 黑元宵还没开口,手里擦拭一半的刀骤然抽走,魔头将刀抵在少女胸口,阴沉道:“我说,不去。” 少女的手还把着他胳膊,“你……杀了我,以后就没人陪你聊天了。” “一只鸟罢了,再圈养一只就是。”魔头刀尖刺入她的皮肉,抬指示意黑元宵,“抓几只鸟来。” 少女两眼一黑,血一点点渗透衣裳,她这就要死了?系统能不能吱一声啊!什么时候能刀魔头,还没到时间呢! 望着黑元宵远去的背影,心道:完了,黑元宵若是真找到新人来,她就彻底被弃了…… 她抓紧他的胳膊,两眼通红,眨巴眨巴眼,真挚道:“我真的真的真的很喜欢你,我会算卦,掐指一算,你猜怎么着……你就是救我于水火的真命天子啊!” 少女鼻子一吸,清泪而下,哭得那叫一个梨花带雨,可怜兮兮,张嘴就开始胡说八道,道:“你不知道,我在那暗无天日的地方熬了多久,他们打我骂我羞辱我,让我屈服。我偏不认命,我在等啊等啊等,我坚信算的没有错,肯定会遇到一个带我离开的人,你瞧那日幽水你将所有人撵到城外一一处绝,要不是这样……” 她鼻头一酸,哇一下嚎啕大哭,“……要不是这样,我能逃离那人间炼狱吗?你不知道,我有多喜欢你,此生随你,不畏生死,可你……” 少女两眼一闭,赴死之态,“……算了……终究是真心错付……死了便死了吧,能遇见你,死而无憾……” 瞧着是一副坦然不惧之态,身上吓得抖如筛糠。 大魔头问:“你的遗言就是这个?” 少女眼睛一亮,见事有转机,忙道:“堆雪人。” 和大魔头相处久了,她都知道哪句看似到绝点的话实为转机。他若真想杀她,哪会问一嘴,早一刀下来了。 两个人蹲在院子里意外的和谐。 少女堆了个大大的雪人身子,“鹤承渊你给我的金子,我买了好多好吃的还有衣裳,都是给你的,不用谢我,我喜欢你可从来都不是嘴上说说。” 魔头揭穿道:“是拿我的钱,给我买东西,还要我夸你。” “……” 好无趣的一个人啊! 她扯开话题道:“当初……我说献祭自己,知道你所要的东西所在……这么久以来,你似乎没问过我东西在何处。” 魔头蹲在地上捏雪人,“因为你不知道。” “……”少女放下手里的雪球,蹲下的腿平挪两步与他并肩,“那……我能不能冒昧一问,你在找什么啊。” 第141章 “……” 你瞧,她劣质的谎言一眼就能揭穿,连他要何物都不知道,却信誓旦旦说出她知道位置,她就是满嘴胡话,从不真诚,吐言多数为假,她就是想靠近他,靠近他然后呢,目的又是什么? 少女见他不说话,也不敢再追问,带着商量意味嘀咕道:“那你能不能不杀我啊……别动不动就把刀架我身上……还有,那我之前说的献祭,能不能换成……” 魔头:“换成什么?” “以身相许。” 魔头双手僵住,新捏好的雪球因没控制力道,在手心裂了个粉碎,他回过神,用力将它摁了回来,没做答。 少女肩膀轻触他的肩膀,瞧他捏了个肥肿壮实的雪人,“你这是在捏土豆吗?” “这是你。” 少女:“……” 放眼去,他至少捏了十来个摆成一排,她还以为他种土豆呢……原来是捏她……还不如种土豆。 她拒不承认,“你这分明是土豆。” 魔头本来就心情不悦,她唧唧歪歪个没完,他一巴掌把雪人摁成泥,“这才是土豆。” 他拍去手里沾着的雪晶,没了兴致扬摆离去。 怎么还……急眼了。 “……”少女:“……这是……土豆泥……” 他不会没见过土豆吧。 黑元宵两手提着几只鸟,大摇大摆走进院子里,“陛下,你要的……鸟。” 他一眼扫到少女眼前堆得雪团,“土豆?” 少女:“……” 魔头:“……” 后来,就为了证明魔头那天捏的雪人是土豆,不是她,少女天天都给他做土豆吃,将魔头气的三天没回过小木屋。 …… “鹤承渊,鹤承渊,鹤承渊……我给你买的衣服暖和吗?” “……” “鹤承渊,鹤承渊,鹤承渊,糖呢?你吃了吗?”少女蹦蹦跳跳追在大魔头身后问。 “丢了。” “你喜欢养鸟,日后只选我好吗?不能选别人。” “……不好。” “鹤承渊……” “闭嘴,既然想做我的笼中鸟,那你就该学色舌。” “学……舌……” 杀鸡杀鸭杀鱼……她样样都干了,该不会,他要她学杀人吧! 他是不是开始试探她了,若是不杀,他是不是会一刀了断她。 少女绷紧神情,秀眉轻皱,内心做了千百种假设,死法都过了无数遍,结果大魔头来一句,“说你就是土豆。” “……”少女撇嘴,敢怒不敢言。 旧仇还没忘呢,那说雪人像土豆……又不止她一个人认为,黑元宵也说了啊。 大魔头:“不说?” “我是土豆,我是土豆,我是土豆……” 这叫什么事啊!她一直念一直念,念了一路,嗓子都哑了,大魔头终于耳根子清净了。 自发现大魔头没让她杀人之后,她越来越得寸进尺,蹬鼻子上脸,对大魔头名字都不喊了,就爱喊他阿渊,说这样能拉近彼此之间的距离。 “阿渊,我们晚上去看月亮吧。” “阿渊,你要去找何物?” “阿渊,听说对流星许愿很灵的,对孔明灯也可以,烟花也行,你喜欢哪个?” 大魔头:“都不喜欢。” 她倒是一点没泄气,“没事,我喜欢你,你没喜欢之物,不如喜欢我吧,对我许愿,我也很灵的。” “……” “……阿渊,没关系,离开小木屋,也会有下一个小木屋,你想去哪我就随你去哪,等到春季我给你种一院子的花。” “你别说花没用,它很有用。” 她说得起劲,无人搭理她也喋喋不休,大魔头难得给她搭腔,“什么用?” “许愿。” 这腔不如不搭。 …… 不知不觉,少女在大魔头身边待了将近三个月,鹅毛大雪早已停下,他们远离了幽水城,远离了小木屋,也远离了山林。 积雪未化,树梢的绿芽迫不及待冒了出来,春季来临。 “阿渊要回魔界了吗?” 魔头道:“你不愿?那就选个死法。” “魔界也有小木屋吗?我说春季要为你种一院子的花。” 魔头:“在我眼中,花无色无用,既赏不来,种也费事。” “那……鸟呢。” “一样。”魔头靠近来,“与其他别无二致,我会遇到许多鸟,有趣的留下,无趣的杀了。” 系统在今日播报了,她的任务是在今日杀了他。 那天,少女只做了一件事,她翻山越岭,在一片荒野里,翻动积雪,折了一捧无用的花。 花奉至他的眼前,除了黑便是灰,多余的一个颜色都分辨不出,但她很耐心告诉他每一朵花的颜色,可惜花蔫了,垂下脑袋,甚至隐隐有了丝酸臭味。 “阿渊,黑元宵去哪了?” “带军杀人去了。” 少女弯起眉眼,托腮蹲在他面前,“你是不是喜欢我啊。” 大魔头:“自作多情?” 少女摇摇头说:“不对,是以身相许。你若是不喜欢我,为什么不离开我?若是对我无意,黑元宵忙得团团转,你却这么闲陪我闲聊。若是没有兴趣,怎么不早杀了我,一身武艺,分明可以飞驰而去,却要和我双足踏雪。你就是喜欢我,你不懂喜欢无事,但感觉不会有错,承认也并不难。” 第142章 大魔头耻笑道:“厚颜无耻,不要颜面,自送上门,你这样的女子我又怎会喜欢?又从何感受到我的喜欢?凭那三言两语的自我感触?你是几颗碎金就能养在身边的鸟,除了鸟,你什么也不是……” 少女一笑而过,打断他,“我知道,是鸟也挺好。鸟儿想要一个小木屋,闲暇之余种些花草……” 她褪去玩笑,认真地道:“阿渊,我会与你同生共死。” 无非几个月相伴罢了,谁会动心啊,她才不会……枯燥无味的人,他们压根说不上几句话,大魔头……她一肚子的话没骂他呢。 系统发布的任务……是在杀了鹤承渊后再自我了断,她就能离开了,永远离开,也算是一种同生共死。 大魔头夺走她手里的花,拿在手里把玩,讥笑道:“同生共死,你只是……一只没有翅膀的鸟……” 无人可依,无人可靠,他若腻了,便是她的死期,何来……同生共死。 好不容易在寒雪里长起的花,遭她折了来讨他欢心,他低垂着眸,寒雪里的花……折下来……未到春季,雪未化,却如冰。 花瓣脱落,顺着他的手指掉到了雪地上。 他转过眸去,雪是白色的,花是何颜色,许久之后,他再次问道:“同生共死,你想怎么死?” 少女这次没有说话,魔头将花插回了雪地中,不到夜里花瓣落了一地,他看不见颜色,可今日,他忽然好奇,她所言的花色。 他记住了每一朵花,哪怕花瓣掉了满地,仍然记得,她说的每一朵花色,是天空之色、是鲜血之色、是土豆之色…… 深夜里,少女在系统的催促中转醒,她瞥向一旁熟睡的少年,盯住了他放在身边的刀,他每次都将刀放在她可触之地,为的就是试探她,三月来一向如此,他想知道她的目的。 少女握住了那把刀,却在挥刀之际,手腕被他攥住。 “鹤承渊……” 他下手果断,没有片刻犹豫,不等她说完,一刀封喉,鲜血飞溅,染红满地花瓣,他看清了花色,果然如她所言,艳如鲜血。 杀死她与杀死其他人别无二致……只是,世界好似安静了,很静很静,这个夜晚比任何时候都要平静…… 他不带眷恋转身离去,将她遗留荒野,甚至未看她最后一眼…… “当啷!” 铃铛又响了。 系统愉悦的播报声发布响彻在两人耳中。 「恭喜宿主完成“破雾”任务。」 「已获得人物碎片。」 「获得加倍好感度。」 「好感度结算,总增涨好感度6000点,自动兑换60点爱意值,目前爱意值负120点。」 「请宿主再接再厉,尽快将爱意值增涨为正数。」 「已完成剧情任务,附送一次好感度增加机会。」 「附赠:解幻药丸一粒。」 「友情提示,幻雾迷人眼,不吃入雾,明真辨假!目的直达!」 鹤承渊迷迷糊糊头脑发涨,睁眼就见沈知梨跪在他身边,在他脑袋上不知道做什么。 “沈知梨!” 沈知梨手一哆嗦,给他簪的满头花,全掉了下来,“吓我一跳。” 花如雨帘在眼前落满身,鹤承渊怔了下,显然还未从上一世的记忆里彻底脱离,他盯着满怀桃花愣神,片刻后抬眸与她撞上视线。 她一双星目通红,泪痕尚在。 “你……没事吧。” 鹤承渊的神情有着打量与探究,可却不带半分恶意,他的眸子逐渐幽暗,脑海里的回忆在快速回望,从她举刀杀他,回到了……那个邪宗幻雾,再回到蛇窖…… “我……没事。” 沈知梨与他并肩而坐,为他将桃花一朵朵拾去,他下意识拢起了袖子,这个不经意的动作被她捕捉到了。 他吸收了魔核,不愿说……她也就不问了。 “幻雾中……小石子,我看到了你的过往……” 鹤承渊冷淡道:“嗯。” “那之后呢,你看到了什么?我们看到的……是一样的吗?” 鹤承渊欲言又止,抓住她的手腕,令她无法再拨去他身上的红桃,“……不……一样。” 沈知梨疑惑却没说,她玩了他半天头发解闷了,他到底看到什么了,怎么这么晚才醒。还是说是她的雾未彻底破除?又或者说她的“破雾”任务有延迟?所以才导致他晚醒。 她不是在幽水城的时候,站出来同他走了吗,果然还是有延迟,算了,醒了就行。 红桃林中幻雾并未消失,他们很有可能会再次被雾所困,系统在两人袖中分别放置了一粒解雾丸,沈知梨望向他遮挡起来的魔痕…… 他比她更需要。 于是,她将自己手中的药丸放置在了他的手心。 鹤承渊眼波微动,药丸……她……也有系统?! “你别发呆啊,这个药丸……是、是……是你昏迷不醒的时候,我捡到的,你将它吃了说不定能解雾,我们就能出去了,我……还要靠你出去呢。” 第65章 解药(14) 她的系统会是什么呢…… 他的任务失败,杀死的是她,那她是不是反过来。 鹤承渊将袖里的药往深处藏了些,下意识还是想要掌握主权,并未收她的药。 “你自己吃吧,总是添乱需要人救,你比谁都需要。” 第143章 “鹤承渊……抱歉……”沈知梨没在劝说,将药吃了下去,“我是不是又误你的事了……” 他说的不无道理,她一直在添乱,甚至乱了他的计谋,他一直都有记忆,一直都没失忆,他想要利用药谷之术助自己吸收魔核,所以在万剑宗的近水镇里,毫不遮拦说出他与黑衣人在余江的红桃林交过一次手…… 她在幻雾见过他吸收魔核的模样,想来今日他是做此计划,只不过,被她打乱了,药谷封脉针能减少痛苦,为赶来救她,甘愿承受,这一世。 一个假装失忆,一个假装不知,或许这一世顺其自然相处,也……未尝不可。 “鹤承渊,谢谢你……”沈知梨站在红桃树下望他半晌,可这人始终不答一句,低头专注满捧红桃,那艳色仿佛令他瞧入了迷。 她转身离开,想去周围看看有无危险。 鹤承渊余光撇见她转身,目光追随着她,顺便将药吃入嘴中,他以为她只是树边转转,却发现她在朝雾里走去,浓雾即将分隔两人,他起身大步上前,满怀的红桃落地。 “去哪?” 沈知梨:“你怎么跟上来了,我想着让你休息一下,先探查周围情况……” “又打算添乱让我找人?” “……我没打算添乱,未想走远。” “迷雾乱眼……” “我知道了我知道了,乱眼我会走失对吧。”沈知梨打断他,回身走了两步,手腕被人一拽,左脚绊右脚结结实实扎进某人结实的胸膛。 她茫然片刻,鹤承渊垂下头来埋入她的颈窝,往里蹭了蹭。 沈知梨呆滞片刻,手覆上他的脑袋轻揉,“怎么了这是……” 软唇贴上她紧绷的脖颈,她就猜出了一二,今日熬的药他未喝,此般怕是毒发了。 “最后一次……嘶……下嘴就不能轻点吗……” 得到她的回应,话音未落,鹤承渊迫不及待张嘴就咬了下来。 “再喝几次药毒就彻底解了……啊!……轻点,轻点,轻点……等等……” 别再逮着她薅了,血都快流干了。 这话没让他冷静下来,反倒像发疯了似的,将人往树杆上一甩,强逼而上,更是想将所有的血吞食入腹,一个伤口不够又咬出另一个伤口,攻势强硬,谈不上半点温柔,除了勉为其难在她麻木的伤口上“哄骗”似的吻两下。 起初沈知梨还能忍着那般痛,可后面她实在疼痛难忍,鹤承渊对她不客气,她也不甘示弱五指揪住他的头发,两人仿佛暗自较劲,直到最终她败下阵来,手软绵绵搭在他的肩膀,失血过多两眼冒星,腿脚发软差点跪下,有力的胳膊及时拖住她的腰肢,身高差距太大,她被托起,踮起脚尖也难触地,甚至整个人挂在了他身上。 真是属狗的…… 终于他心满意足在她脖颈吻了几道,泪水顺着她的脸颊落下,酸涩的泪流入唇间,令他微怔,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又失控了,顺势沿泪吻上眼角,另一侧便用指腹拭去,单掌可控的腰软绵绵的,松开就要倒在地上,他曲身托住她的膝窝单手将人抱了起来。 沈知梨懒得骂人,安静趴在他身上。 鹤承渊单手持刀,余光微晃,红桃树上挂着一颗银铃,很是熟悉,铃面画有符咒,铃中无芯,他颠了两下胳膊,沈知梨迷迷糊糊问道:“做什么?” “伸手。” 沈知梨的目光瞥去就瞧见了那颗小巧的铃铛,虽然伸手可摘,抬手她是没力气了,默默伸出手心,鹤承渊掷刀,刀光飞旋,斩下那颗树枝,再接住回旋的刀。 红桃飘落中,铃铛稳稳当当落到她的手心。 “又是那颗铃铛,这铃有何用啊。” “既出现,便留着。” “知道了。”沈知梨往怀里随意一塞,趴回他的肩头。 轰然一响,四周桃树炸开,雾里桃花满天,横枝乱飞,他飞身而起,扣住她的后脑,往后闪了几步,落地时脚如踩入个水洼,水液溅起,低头一瞧是血河! 鹤承渊蹙眉道:“抓紧我。” “没力气。”沈知梨勾住他的脖子,埋在他肩上两眼一闭,天塌了都不想管。 鹤承渊:“……” 黑色鞋靴踏在血河中,漂浮在血面的桃花随水波起伏,细线吊起红桃树里的尸体,鹤承渊的刀旋在身旁,在尸体靠近前断其之命。 他们穿梭在林子里,耳畔响起轻鼾,鹤承渊怔住不由放慢脚步,缓步而行。 从旁一具傀儡破雾而出,利爪朝沈知梨肩膀抓来,鹤承渊余光闪烁侧身挥刀,以身对敌,一刀斩了傀儡的手,再将人一脚踢远,抛刀穿身,傀儡腐血炸开,刃刀功成身退回到他的手中。 肩膀睡着的人因他动作颠簸脑袋歪到一侧,他收回到,手在衣侧蹭去血迹才将人头扶回脖颈处。 远处的迷雾传来对话声。 “大师兄,这傀儡师死了。”宋安检查傀儡师半晌,才最终确定君辞将其毙命。 阿紫身着喜服,不安攥着衣袖,“多谢……二位公子……” 君辞面无表情走到她面前,伸出掌心。 是他方才揭了她的盖头,眼底尽是担忧之色。 阿紫明眸荡起涟漪,“公子搭救……我……” 君辞目光自始至终锁定在她发端,面无表情道:“簪子。” “啊?对……”阿紫反应过来,连忙取下银簪放入他手中,“公子我……” 第144章 不等她的答谢,他握着簪子转身离开。 宋安抬手挥雾走到君辞身边,“师兄,影子傀儡师虽死,但雾还没散,沈大小姐她……” 就在此时,雾端显出一道喜袍身影,怀里抱着一人。 “……和师弟……” 君辞转眸看去,冷厉的眸骤缩,银簪死死嵌入他的掌心,血丝悄无声息染红了银花。 宋安见两人都身着喜服,般配的很,方才傀儡师播报的一切他们可都听得一清二楚,从拜堂到入洞房,那可真是……,不敢再细想,鹤承渊单手将人抱着,没心没肺那人靠人肩上睡得真是香啊,脖子上的红痕更是说不清的暧昧。 “师兄……这……” 他太阳穴突突跳个不停,吞咽唾沫,还没组织好安抚语言,君辞已经抬步上前了,甩下的冰碴子冷得他直哆嗦。 君辞停步在鹤承渊面前,二人身高相近脚踩血河,屹立在慢慢飘落的红桃中。 鹤承渊眼尾勾起,“师兄挡路了。” 君辞则道:“沈小姐有劳师弟照顾,我会带她回去。” 他伸手靠近,却遭刃刀横拦。 这话说的,听着怎么那么怪,宋安唾沫是咕咚一下又一下,滚动不止,不对,气氛不太对。 鹤承渊重复道:“师兄,你挡道了。” 君辞仍然寸步不让,“沈小姐此番随我来陈常山,没照顾好她是我的责任,待她醒后,我会给她赔个不是。” 鹤承渊低笑说:“你哪位?我以命相救,师兄这是要来抢功?你要给她赔不是,正巧她要因救命之恩答谢我,师兄既然有心,不如你将这意放我头上,代她给我赔个不是。” 坚硬的银簪在君辞手心断成了两截。 鹤承渊收刀越过他,大步离去。 宋安大气不敢喘,这馊主意还是他出的……他目光在几人身上扫过,欲哭无泪…… 谁知道英雄救美的戏码玩脱了啊,完了完了完了,小命危险。 阿紫对宋安拜礼道:“多谢公子搭救……” “救什么救……” 谁来救救他啊!真是要命了! 这鹤承渊消失一天了,不好好消失突然冒出来做什么!还在关键时候截胡……他可真会选时间。 “公子,公子?”阿紫手在发呆的宋安眼前挥动。 君辞也越过他走了。 宋安别过头去,晃得他脑壳晕,“做什么做什么做什么,走了。” 阿紫跟在他身边,“公子,我……” “你什么你。” “我无处可去,沈小姐说过段时日要回京,让我与她作伴……” “住住住,那你就跟着她先住下吧,黑衣这次见到你和我们一起,一时半会应该不会再出现了。” 不出现也麻烦,药谷夺了仙首,掌握实权,待除邪计划开启他们亮明身份,再挑出傀儡师,禁药一事就能借此盖过,只是这黑衣究竟是谁,来无影去无踪属实难查,这番一闹,他怕是有所警惕,轻易诱不出来了。 …… 沈知梨这一觉雷打不动,彻底睡死到天荒地老,第二日午时才隐约转醒,她翻身抱紧被褥脑袋往里缩了缩,嗅了两下…… 嗯?味道不太对……怎么有股沉夜爽风的淡木感…… 她猛然惊醒,转头往屋子一晃,差点把脖子闪了,扯着脖子上的伤,疼得倒吸一口凉气。 这屋子,这布局,这床榻……她在哪她在哪!她在鹤承渊的床上?!!! 等等,她昨天干嘛了?怎么回来的?怎么爬上的他的床?她干了什么她干了什么? 她不会色迷心窍!对他用夜鸣香了吧!!! 她对他干了什么?她半夜醒过吗?不对……她咋睡下的……她不会对鹤承渊……该不会把人给硬上……那可太好了!那身子…… 诶,不对……不对不对……什么太好了……大魔头有记忆啊! 沈知梨脑袋发懵,对着脖子一通乱摸。 幸好幸好,脖子没断……四肢健全,眼睛完好,舌头没割,耳朵也在,心肝脾肺,身上没洞,都还在都还在,手也包扎了。 那她怎么跑他床上来了……难不成!她梦游了! 沈知梨急忙把被子给他捋平,当作无事发生的模样,提起鞋子蹑手蹑脚准备溜之大吉。 她什么也不知道什么也不知道……大魔头可千万别发现啊…… 心里百般哀嚎祈祷,打开一条门缝,探出脑袋准备往外观察“敌情”,才把脑袋挤出去,一道灰影从头打了下来,她顺着鞋靴上望,正对上鹤承渊那双邪眸,吓得她愣了几秒,默默缩回脖子将门关上。 关门后,屏气凝神,一溜烟跑到窗前,准备翻窗,窗打开刹那门也推开了,正背两股冷风将人吹得拔凉。 沈知梨缩着脖子,架在窗台上的脚,翻也不是,收也不是,背影以一种奇怪的螃蟹姿势僵在那。 她还是继续装不知道他记忆这事吧,反正他也不知道她有记忆……装着吧装着吧,不然要是知道她要杀他,她肯定脑袋不保了…… 门口阴森冒了一句质问,“去找谁?” 嗯?去找谁?她找谁啊,怎么问这句,问她去哪她都能编啊。 沈知梨灵机一动,收回脚拍了拍踩脏的窗台,转过头来,干笑道:“我帮你开窗透气。当、当然是找、找你。” 鹤承渊双手抱臂斜依于门框,一副看透的神情,轻笑说:“是吗?找我何事?” 第145章 “我……我可以解释。” “嗯。” “我、我是刚翻窗进来的……哈哈……哈……” “嗯。” 鹤承渊目光扫了下门,又意味不明锁住她手上的鞋。 沈知梨被他盯得发毛,蹲下身穿鞋藏到裙子里去,“我那是……怕吵醒你,所以那什么翻的窗……没想到你起这么早啊……” 午时外头的太阳大的能煎熟鸡蛋。 鹤承渊又将目光盯上铺整齐的床。 沈知梨慌忙扯开话题道:“那什么,我来找你,是想说我饿了。” 鹤承渊眉梢微挑,“所以?” “你喝我血的报酬是不是该兑换了。” “嗯。” “那、那就明日吧,我、我就是来通知你这事的,我那什么,要收回报酬。” 鹤承渊拂袖而去,走前抛下一句,“过来,洗手吃饭。” “啊???” …… 沈知梨与鹤承渊坐在他屋前的小院子里,盯着满桌“菜”欲言又止。 “其实……我能不吃的,要不这报酬我抵消吧,就当作你在红桃林救我……” “一码归一码,吃。” “……” 这满桌黑漆麻黑的东西!她吃什么啊吃!连谁是谁都分不出来,怎么吃啊!这满桌子菜长一个样,连盘子都熏黑了。 看出来了……他不打算一刀了结她,他想要毒死她。 他做饭的标准是什么?不成灰就行?这和灰有什么区别吗?不如烧成灰她兑水一口闷得了。 沈知梨犹犹豫豫,用筷子戳入一块“黑饼”,还没用力夹起来,就碎成了渣。 她就不该让他做饭,上辈子好奇,好奇心害死猫啊!千古流传的金句不是没有道理! “鹤承渊……其实吧……” 他眉梢高昂,傲着张脸,怎么看起来对这顿“饭”很是满意的样子…… 鹤承渊高挑尾音,“嗯?” 沈知梨筷子悬在半空,再三犹豫,夹起一块黑团,“这、这是什么?” “萝卜。” “萝、萝卜。”沈知梨嘴角抽搐,“哈……哈,我不爱吃萝卜。” “那就吃这个。”鹤承渊筷子在一盘黑中扒拉了两下,翻出一坨未知物。 “这……这又是什么?” “排骨。” “啊?”沈知梨鼻子往前嗅了嗅,扑面而来的酸味,酸得她眉头打结。 “怎么了?” “这盘菜叫什么?” “糖醋排骨。” “……”沈知梨:“其实吧……我不喜欢吃醋……” “那就试试这个。”他又开始在一堆废墟里翻找。 沈知梨眼泪在框里打转,就不能不吃吗,“这又是什么?” “红烧排骨。” “……” 这几盘黑炭有什么区别…… 她那筷子都在颤抖,肚子偏在这时因半天未进食,自然反应“咕噜”一叫,她感觉对面的人更兴奋了,为了“报答”她恨不得掰开她的嘴给她全灌下去。 沈知梨:“其实吧,我不喜欢吃排骨。” 话音落后,对面一股低气压来,她的筷子戳在盘子里抖个不停。 “那你要不……介绍一下……这些……美味……佳肴。” “茄子炒红薯。”鹤承渊筷子敲击盘沿。 第一道菜就给沈知梨大大滴震惊,是她孤陋寡闻了吗?茄子炒……红薯……这两炒一起,不是下毒吗! “下、下一道。” “黄瓜炖苦瓜。” “啊?!”沈知梨颤抖的筷子差点脱手,默默收了回来,虽然要遵循不浪费食物的美德……但她实在是下不了嘴……鹤承渊对他满桌子的碳好像也没觉得哪里不对。 正在这时,救命恩人宋安来了…… 他站在桌子前悬着个屁股,这要是以往,肯定一屁股毫不客气坐下来,吃吃喝喝了。 沈知梨两眼泪汪汪,“你来找我一定是有很重要的事吧。” 宋安对着满桌子黑碳,摸着下巴沉思许久,终于冒出一句,“你们还有这癖好,吃……唔?” 沈知梨手忙脚乱捂住他招祸的嘴。 “你唔唔唔……找唔唔唔唔唔……” “你说什么?哦哦哦,我听到了听到了,你说阿紫找我有事?” 宋安摇头甩脱她的手,溢出两声,“是大师……唔……唔???” “好好好,我知道了,君辞说阿紫有紧急的事找我是吗?” 宋安点头,沈知梨捂住他的嘴还是没松,给人脸上的肉都挤到了一块,眼睛都眯成一条缝了。 鹤承渊眼眸幽暗,冷冰冰吐出二字,“吃饭。” 沈知梨非常繁忙,一手逮住宋安,一手抓起鹤承渊,“肯定是很着急的事,一起去一起去。” 不让他一起去,她怕是要在这小院子立碑了。 …… 最后几人围成一桌,坐在了君辞院子里…… 菜香诱人,色香味俱全,满桌佳肴。 沈知梨:“……” 她偷瞄了眼鹤承渊森寒的脸,又紧忙收回视线,拿着筷子的手蠢蠢欲动,又不敢动。 听她解释……她真不知道,这边也喊吃饭啊…… 结果,拉出来做挡箭牌的阿紫还不在这。 一桌四人,你看我我看你,他两眼冒火看菜,这顿饭……真的不会掀桌,甩人脸上吗。 第146章 之前的鸡腿老被宋安抢走,这一次君辞在氛围凝固的环境下,夹起一块鸡腿放在了沈知梨碗中。 沈知梨眼泪都要飙出来了,这是什么?断头饭? 君辞薄唇微勾,声音温和,“师弟让我将给沈小姐赔不是之意,放你头上,这饭就当是疏于对你们的照顾赔礼道歉了。” 沈知梨:“何、何来歉意……” 君辞微笑道:“这点歉意自然不够,明日我带沈小姐在陈常山逛逛。” “这……不用……” 君辞不允反驳,语气坚硬,“要的。” 宋安闻着饭香早受不了了,他把头埋得极低,偷鸡摸狗似的夹菜扒饭,恨不得吃完立即下桌。 这两顿饭怎么偏偏凑到了一起,莫非……沈知梨默默转过头,犀利锁住宋安。宋安感受到几道刀光剑影,顿时僵住不敢动弹,手悄悄把饭碗往怀里藏。 君辞给鹤承渊夹了块鸡翅,“师弟救沈小姐有功,沈小姐在谷中吃了我几月的饭,你还未尝过吧,不妨试试。” 沈知梨心里没来由咯噔一下,想起每次去吃饭,院子里都点着熏香,她回到四方观就遭鹤承渊那个狗鼻子闻见了。他可有记忆啊!怎么说她以前也是他养院子里的鸟……跑人家那沾一身味……没杀她,他真是忍小事谋大局…… 她默默低下脑袋,抓起鸡腿和宋安作伴,两个人埋桌子下啃鸡腿。 桌上,鹤承渊似笑非笑道:“有劳师兄了,师兄倒真是个好厨子。” 埋头的两人不约而同“咕咚”吞咽。 君辞:“能做得出饭自然算得上是个好厨子。” 鹤承渊眼眸暗了下去,笑意不减,“这倒是,想必师兄是没握到趁手的兵器,这红林中才慢了一步。” 沈知梨吃得满头大汗,这阴阳怪气的……她还是不冒头了。 一旁认真扒白米饭的宋安仿佛置身事外,两耳不闻窗外事,她忍无可忍掐住他的大腿一拧,疼得他半声低嗷硬咽了回去。 宋安眼泪拌饭,两眼充血瞪着她,“我可是从一堆……” 沈知梨从牙缝挤出几字,“你闭嘴。” 宋安委屈吧啦,续完后话,“……救了你。” “是不是你出的馊主意。” “那你们马车……”他及时止话,脑海里闪过鹤承渊凉飕飕的话,要是听到就没命了。 宋安摆头,打死不认,“我不知道,你说什么?啊?什么?” 他催促着沈知梨,“快快吃饭,一会要掀桌了。” “果然是你。”沈知梨气得牙痒,咬住一口鸡腿肉,撕扯下来。 第66章 解药(15) “你老实交代,你干了什么破事!”沈知梨鸡腿吃完,气不过审问宋安。 宋安支支吾吾道:“我……那什么,就和大师兄说今日师弟好像在给你做饭……那我怎么知道,他做那玩意……那么吓人,你在红桃林怎么惹他了?他这么恨你,煞费苦心要毒死你……不会是你生拖硬拽趁机拜堂,把人办了吧……” “……”沈知梨后槽牙都要咬碎了,“你别说了。” 宋安:“一会又要人说,一会又不让人说,就你事多。” “你……我……” 君辞望向宋安悄悄伸出桌面鬼鬼祟祟的筷子,筷子在盘子里盲扒了两下,一下夹住鸡翅,准备功成身退,鹤承渊出筷直戳进两根筷子间,鸡翅遭拦住,宋安的筷子抽了两下,动弹不得,只好默默松开鸡翅,收回手。 宋安对沈知梨抱怨道:“我的鸡翅,都因为你,被抢劫了!” 沈知梨:“关我什么事。” 君辞夹起鸡翅放在了宋安碗中,宋安瞪着眼前明晃晃出现的鸡翅两眼都瞪大了。 君辞对埋头的两人道:“吃饭在桌上吃。” 桌子底下的两人互视一眼,才抬起头来。 沈知梨把碗放到桌面,望向鹤承渊,他面无表情盯着满桌子菜,又将目光放到沈知梨扒了一半的饭碗上。 桌上的几方视线火花带闪电,宋安这个没脑子的马屁精拖着凳子闪到君辞面前,才吱声就踩雷。 “大师兄近日厨艺不得了啊,陈常山几大仙家酒楼都比不上这味道。再怎么样一盘菜也能看出是啥啊,炒菜炒菜,什么叫炒菜,是做饭不是火化。” 沈知梨:“……” 宋安碗里放着鸡翅,端着碗凑近君辞寻个庇护,对鹤承渊道:“师弟你快尝尝,这可比……你那碳好吃多了。” 沈知梨身上架着几道目光,整个人都略显僵硬,她嘀咕道:“他比你大。” 宋安:“大?大也是师弟。” “你原先不是可不乐意?还因抢了你宝贵的小师弟位找人欺负他。” “那个……陈年往事不要再提,我现在把位置让给他好吧。” “不好,你比我们都小,你要尊敬他,多少也要唤一句师兄。” 宋安:“我就小几个月!” “几个月也是小,鹤承渊现在怎么说都是仙首,为什么还要受你的气。” 宋安一听,好不容易得来的年长位要飞了,当然不乐意,做仙首的师兄多沾光啊,做师弟……不行! “他什么时候受我的气了!他这身功夫可都是我教的!” “所以?那也无法改变你是师弟的事实。” “那他还是杀……” “他不是,总之你就是师弟,以后喊鹤承渊要喊师兄你知道了吗?” 第147章 宋安:“我知道什么,我……” 君辞打断道:“沈小姐手受伤了?” 沈知梨望向自己左手简单缠着的纱布,“没什么大事,是救阿紫的时候麻绳磨伤了。” “这伤是师弟抱的吧。” 沈知梨转头看向鹤承渊,他的筷子摆在一端,饭菜一口没动,目光一动不动定在她的手心。 “是,没什么大事。” 她正要藏起手时,君辞一把握住她的手腕拉到他自己眼前。 沈知梨:“我我我……我真无大碍。” 君辞手法温柔为她拆去纱布,“师弟身手无人能敌,但细事包扎还需多找师兄弟请教。” “我、这伤真没什么事。”沈知梨想将钳制住的手抽出来,却是遭不动声色握的更紧了。 “没什么事也要上药,小伤不及时处理容易恶化。” 沈知梨瞄了鹤承渊一眼,他一言不发就专注于她手上的伤痕,其实她的伤谈不上破皮小伤,甚至伤了肉,擦痕更是一条条恐怖渗血,沙带拆开,血便溢了些出来,有地方甚至泛脓了。 君辞仿佛意料之中,从旁拿出药粉小心撒在伤口上,不疼反倒冰凉舒适。 “治晚了些,若是早点一夜该愈合了。” 宋安添上一嘴,“大师兄连夜去枯草堂抓药磨草原来是做这用。” 一大早就为她备好了? 沈知梨:“多谢。” 君辞淡笑道:“不必说这些,沈小姐在药谷待了这么久,师父也教了你不少药理,如此说来,也算是师妹了。” “嗯?我……是不是不妥……” 当初怪老头不收她为徒,虽教她药理知识,但也未承认她是药谷中人,起初她不明白为何,就连屋子都于男子安排在一处,后来才发现药谷没有女弟子…… 倘若君辞真是颠覆皇权之人,那么这个药谷怕就是为他而备,养精蓄锐。 宋安这时候脑子就转的快了,接话道:“哪有什么不妥,大师兄都喊你师妹了,日后你就是药谷的人,你的事就是药谷的事,师妹,日后记得唤我师兄啊。” 他那副嘴脸可劲得瑟。 君辞:“师妹说的不错,宋安你是该唤鹤师弟一声师兄。” “什么!”宋安见给自己撑腰的人胳膊肘都拐断了,极其不满嘟囔道:“那沈知梨还比鹤承渊大……我岂不是还要喊她一声师姐了。” 君辞手中放轻用帕子为她将药逼出的浓水仔细沾去,又上了一道药。 “嗯。” 宋安:“……” 这顿饭吃的真是很不开心,身份都吃没了。 君辞为沈知梨包扎,全程未抬眼看过鹤承渊,他道:“我已传信给各大仙宗派重兵前来,到时还要麻烦师弟出面除邪。” “师弟孤身探查邪宗,绘制的东山地图细致,只不过从一方攻入恐怕不行。我已安排各宗分布去往各山外的邻镇,此信已借万剑宗宗主之名所发,后续之事还需由你出面。” “师弟独探邪宗太过危险,这几日我会与其他弟子结伴去将其他山图绘出。” 沉默许久的鹤承渊难得开口,“不必。” 他这冷不丁冒一句,引得桌上几人同时停下动作望过去。 鹤承渊一口饭菜都不沾,为自己倒了杯茶喝,“我在红林捡到了邪宗山图。” 沈知梨:“???” 嗯?他也开始用她的谎了? 邪宗布图鹤承渊再熟悉不过,一花一草他怕是都记得一清二楚,只是没想到用了这么个理由。 君辞:“好。” 君辞对此都没怀疑?不过也是,邪宗有红林图,红林也邪宗图恐怕也不奇怪了。 沈知梨在方才他们顿神时,已将手抽了出来,自己把最后一点包扎完了。 “吃完饭,我带师妹去陈常山买几件衣裳。”君辞抬手要朝她缠严实的脖子去。 沈知梨往后缩,下意识避开,捂住脖子道:“这、这没什么事。” 君辞却没打算收手,“昨日已经见过了,不上药不行。” “看、看过了?” 鹤承渊每次下嘴都没个轻重,只要咬一口整个脖子都无法幸免。 君辞手指扯开她的沙带,散下时沈知梨慌忙挡了回去,她道:“我、我还是自己上药吧。” 她似乎有些抵触,君辞握紧药瓶短暂犹豫后将药递给她,嘱咐道:“上药要及时,还有……下次不要再做这事……” 这……事…… 沈知梨摸了摸发烫的脖子,“我知道了。” 但这是她能拒绝的吗……鹤承渊的毒马上就能解了,她总算能逃离他的虎口了。 这么一想,眉眼没掩盖住的愉悦上挑,偏偏就叫人逮住了。 鹤承渊茶杯一放,起身往外走,沈知梨见状不对,放下筷子追上去。 “鹤承渊……” 她话还没说完,君辞也跟了上来。 “我记得师妹以前喜欢挂星灯,正好这两日陈常山有千灯节,不妨去看看。” “我……” 宋安一把抓住沈知梨往外跑,“啰里八嗦,快走!大师兄掏钱,你犹豫什么呢。” …… 沈知梨一路被宋安抓着走,甩都甩不掉,她被扯进胭脂铺,宋安选了个大红的胭脂就要往她脸上糊去。 “宋安!” 鹤承渊抬手一拦,胭脂尽数挥到了宋安脸上,彻彻底底成了个大花脸,若是上台唱一段,都得给他拍手叫好。 第148章 宋安呸出一口红烟,“鹤承渊!” 鹤承渊淡笑道:“失手,抱歉啊师弟。” 他还故意咬重“师弟”二字,沈知梨压抑嘴角忍着一股笑,往鹤承渊身后躲,省的宋安暴走误伤她。 君辞在一旁与店小二交谈,不出一会儿,店家就将铺子里最好的胭脂水粉全部拿了出来,他掏出几块银锭,摆在桌上,顺便给了个地址让他们送到府里去。 宋安和鹤承渊针锋相对,他誓死非要把鹤承渊也搞成个大花脸。 他在这头惹事,君辞就在那头淡定给他善后赔钱。 沈知梨瞧见那堆成山的胭脂,立马走前去,“我要不了这么多。” “选你喜欢的用。” “那我也用不完这些……太多了,也不方便携带,倒是还要回京,我选几件就好。” 最后在她的坚持下,君辞才松口许她只选几个,胭脂被拒,衣裳自然也逃不过。 红的黄的紫的粉的,各种颜色,只要贵的君辞就往她怀里塞,布料要最好,花色要最新,绣法要最细。 沈知梨完全插不上话。 宋安对逛街这事像是习以为常,毫不客气,选了一堆衣裳顶着他的大花脸就进帘子里换。 鹤承渊则是冷眼旁观,狩猎的目光就未从沈知梨身上移开过。 第67章 挂星(1) “师妹,这件如何?” 君辞臂弯挂了十多件衣裳,似乎并不满意。店家倒是热情,跟随在他身边一个劲的推荐,说要配首饰、要配挎包、鞋子自然也是要最适配的,每件衣裳都有不同的搭配,这哪是买衣裳,这架势是盘店铺啊。 沈知梨都要将“不用”刻在脑门上了。 若说她将不用二字挂嘴边,君辞则是将师妹二字挂嘴边,每句话都要以师妹开头。 “太多了……” 而今都到夏季了,君辞给她买衣裳,从春季到冬季,一件不落。 店家瞧见君辞蹙眉,便知他对这些成衣都不满意,于是提起道:“不如给姑娘定做,这料子轻透,夏日穿起不闷不热,要何样的花色都可以选,十位秀娘赶工,不出十日就能送到府上。” 君辞:“师妹身份不同,这些确实不适合她,多选几块料子,给她定上。” 沈知梨眉角抽搐,她有什么身份,就普通一介凡人,在君辞将手中衣服放下前,她接了过。 “我还挺喜欢的。” 店家:“姑娘喜欢,不如去试试?” “试……要试吗……” 沈知梨撇向君辞,他冷淡的目光因她的喜欢有所动摇,但若是不试出来,他瞧上一眼拍板敲定,这店她恐怕难出。 “我知道了。”她掀开垂帘走了进去。 君辞声音响在身后,“给我吧。” 沈知梨微怔,转过身时,长帘垂下,鹤承渊的身影站在帘子外,意味不明的目光定格在他们二人身上,盯得她浑身立毛,直到帘子隔绝他的视线,那种被刺穿的感觉也并没有得到好转。 帘子中只剩她与君辞,沈知梨有些局促,“那个……我自己可以。” 他仍然面无表情,眸色乌黑,冷执淡漠,不许反抗的坚定,却因眼角微翘,令沈知梨注意到了那颗淡淡的褐痣,再移回目光与他对视时,寒意消散,漂亮的眼睛仿佛是汪倒影皎月清澈的湖水,慢慢荡起涟漪。 沈知梨注意到旁边还有一道可换衣的内帘,他因早知道这间试衣房有内室,可从外看真仿佛他们身处一处,甚至服侍她换衣。 帘子外传来宋安雀跃的声音,“师弟!我这衣服怎么样怎么样!” 沈知梨向帘子看去,这时君辞取走她搭在臂弯的衣裳,留了件水蓝色给她,她掀开内帘去换衣裳。 鹤承渊的声音逐渐被宋安拉远,“很丑。” “你有没有眼光!小爷帅呆了好吧,路上的姑娘都要来搭讪,你什么眼睛,我看你还没好全,师妹的药是不是没给你下对!” 鹤承渊纠正道:“你是师弟,还有她是师姐。” 宋安:“知道了知道了。” 他不知道又找了个什么东西,叮叮当当响个不停,“怎么样!我加上这小铃铛是不是更引人注目了!” 鹤承渊仍然嘴下不留情,“嗯,听到声音会多赏你几文钱。” “你骂我!” 鹤承渊冷笑一声,懒得理他。 宋安对店家道:“把最好看的衣裳都给我拿来!” 他似乎不服气再次走去换衣了。 沈知梨这时也掀开内帘走出,水蓝色的纱裙穿在身上,温雅大气,可却压抑住了她的活泼娇俏,少了淡黄的灵动。君辞一袭矜贵青衣,银冠一丝不苟贯发,古板又沉稳,他静静站在外头等她,在帘子撩开时微扬起唇,给予她回应。 “师妹无论穿什么都好看。” 沈知梨顺他话接道:“那……不如就买这一件吧。” “这些不试吗?” 那些色她并不喜欢,却又不好开口,君辞好似读懂她眼中之意,瞧着手里的衣裳多是大家闺秀的端庄秀雅,似乎禁锢住了她。 他选衣时下意识往那方面拿,只管将好与贵的塞来,疏忽了她的想法。 沈知梨不知如何开口。 君辞取了件红衣给她,“我方才瞧见一件鹅黄色的衣裙,倒是适合你,我去为你取来。” 沈知梨拎着红衣愣怔。 第149章 红衣?他是想让她试给他看? 知道她不喜欢显眼的衣裳,也不会买走,所以选了件红衣试试瞧一眼也好? 沈知梨也没拒绝,转身回到内帘。 没过多久,外帘掀开之声响起,她正背对着帘子换衣,红衣套了一半,内帘忽然被撩开,只觉后背微凉,沈知梨衣裳垂在肩下,一时傻在了原地。 “君……唔?” 背后之人捂住她的嘴,将她翻过身来。 鹤承渊勾起眉眼站在她面前,笼罩一层灰暗又强烈的阴影。 他松开捂住她唇的手,指腹碾过唇角,抬手将人抱起放置在了桌子上,垂眸锁定她拆去纱带露出咬痕的脖颈。 沈知梨愕然望着他,“你……” 那目光直勾勾的盛满欲望。 完了!这人不会又泛“毒瘾”了吧! 两人目光平齐,这相对姿势,怕为了方便他不弯腰的持久之战。 鹤承渊手背扫去她肩前碎发,俯身而下,沈知梨别过头,抬手抵住他的肩,“等等。” 他炽热的鼻息喷洒在她裸。露的肩膀上,抓住她挡在两人间碍事的手腕,沈知梨一手捂住胸前还未来得及穿好的红衣,一手遭他钳住,两手都不得空,只能缩起脖子。 “鹤、鹤承渊……别……” “最后一口。” “已经很多次最后一口了!再咬我脖子要断了!” “师妹。” 内帘外传来君辞的声音,沈知梨做贼心虚似的,浑身颤动,放在桌沿的瓷饰因桌面晃动,一个不稳砸在地上清脆一响。 鹤承渊贴在她脖颈处的唇也一同顿住,短暂停留后,唇覆了上去。 他们方才的交谈声不大,君辞因是没听见,可尽管如此,沈知梨还是心脏狂跳,生怕君辞进来看见这解释不清的一幕。 怎么如同偷情般的心慌与提心吊胆。 越是如此想,悬着的心跳声越大。 鹤承渊没咬她,唇在伤口一路吻到耳后,他戏谑道:“你慌什么?” 沈知梨欲哭无泪,她怎么就摊上这么个人!他故意的吧!试探她有没有记忆?!还是试探她知不知道他有记忆? 她忍! 内帘拥挤,他推开她的双腿,与她贴近靠在她的侧颈,她一动不敢动,甚至无法抽手把做恶的脑袋推开。 君辞盯着安静不动的垂帘,缩起眸眼,“师妹可有事?” 沈知梨高昂起脖子,喉咙不安滚动,那颗脑袋游走到她的锁骨处,张嘴便咬了一口! 她倒吸一口凉气。 他就没有停下来的打算! 君辞的脚步声向前走了两步,似乎再得不到她的回应,要掀帘入内了。 沈知梨忙调整气息,说道:“我没事!” 帘外静了一会儿,再次问道:“你在做什么?” 语气平静,夹杂审问之意。 “我……我换衣服,这衣服有点难套,袖摆甩到了桌角的……瓷饰……” “……好。” 鹤承渊松开她的手,俯在她耳边低语,“说谎。” 沈知梨:“……” 她忍! 如今她得空了,却连推开他都不敢,君辞就站在帘外,她衣衫不整,这场面……真是扯不明白。 她轻声回复道:“能放开我了吗?” 鹤承渊的双手穿过她的腰际,伸向她身后的药瓶,两指拔出瓶出,指腹沾药涂抹在脖颈上。 沈知梨头靠近他的肩侧,呼吸加重。 瓶塞拔出的声音比以往都大,传到不隔音的帘外。 君辞:“师妹在上药吗?” 冰凉的药随指尖沾满整个脖子,在突起的锁骨划过,抹完药后又恶作剧似的,用力将瓶塞塞回去,药瓶往桌上用力一放,随意搭在衣架上的水蓝衣裙溜到地上,从垂帘里溜了一小节出去。 沈知梨屏气凝神,声音因心慌而发颤,“我、我很快就好。” 鹤承渊不慌不忙慢悠悠给她包扎,她这很快就好,只怕是没那么快,沈知梨想夺过自己包扎,面前这人便低眸看向了她拽着的衣领,颇有威胁之意。 沈知梨:“……” 她如今就一只手得空,两手包扎,遮体的衣裳会脱手落地。 拧不过他…… 君辞:“那件黄裙不见了,我给你拿了另外一件。” “等、等一会儿。” “好。” 沈知梨的伤口总算包扎好了,她才舒口气,鹤承渊便拎出一件黄裙塞她怀里,“换。” 她顿时不可置信瞪大眼睛,以为自己听错了,圆溜溜的眼睛在他与帘子里来回转动,确认真假。 现在换?!岂不是要把身上的红衣脱了,再换上?!他……不是还在帘子里! 鹤承渊目光往帘子瞥去,那意味再明显不过。 要么换,要么他就这么掀开帘子出去。 在他转身之际,沈知梨深吸口气拽住了他的胳膊。 鹤承渊看向胳膊上的手,她指了指旁边,手指在空中旋了半圈示意他转过身去。 这次倒是没难为她,沈知梨瞧他转身,从高桌试探伸脚跃到地上,最后瞧了他的背影一眼,也背过身褪下红衣。 红衣从身上滑落,她未注意,垂到脚边的衣裳露了一角在帘外。 鹅黄衣裙……层层薄纱,银丝如蝶,轻盈如云。 正是君辞要为她取来的那件,居然被鹤承渊捷足先登了。 第150章 沈知梨换好衣裳,还没想好如何掀帘出去。 “大师兄!快看看我的衣服好看吗!”宋安蹦蹦跳跳走到外帘前。 忽然,一只手从后圈住沈知梨的腰,推开窗带着她从二层跃到巷子里。 沈知梨惊魂未定,还没反应过来就已经落了地。 “鹤承渊?” 鹤承渊抓着她走出巷子。 沈知梨被他连拖带拽,双脚近乎跑起来才能跟上他长跨的步子。 “去哪去哪。” “吃饭。” “嗯?” …… 宋安在外帘喊了半天,以往君辞无论如何都会放下手中事务回应他,这次他在外头喊了半天,君辞都未理他,他便掀帘而入。 阳光从大敞的窗闯入,风拂动掀开的内帘,君辞站在帘处,水蓝与赤红的衣裳铺落在地,桌上歪倒着他给她的药瓶,旁边放着留下的碎银。 宋安:“大……师兄。” 君辞将手上的衣裳丢在高桌,头也没回丢给宋安一袋银两,翻身从窗口跃了出去。 “师兄!” 宋安:“……” 怎么都走了…… 店家:“客官。” 宋安取出金叶往店家身上一丢,“衣裳钱,全部打包送去府里。” 说罢,他一手撑在窗台也跃了出去。 店家:“客官!门在……这边……” 几条街外的醉仙楼,沈知梨坐在鹤承渊对面,窗户打开她瞧着街上人来人往,热闹非凡,灿烂的阳光洒在满桌佳肴上。 沈知梨:“……” 君辞的饭他一口不沾,在这找家酒楼菜谱也不看,只道将招牌送上。 鹤承渊自顾自吃饭,早已将另外同行的二人抛之脑后。 沈知梨:“我们……不与君辞说一声……” 鹤承渊抬眸望向她,沈知梨瞬间禁声,拿起筷子吃饭。 她怎么惹到他了……从方才开始这人就不对劲,气压极低,生怕说错话。 沈知梨吃了两口,对面的人敲了敲另一盘菜,她不明所以望过去。 他吐个字道:“吃。” 沈知梨:“……” 夹起一块肉塞嘴里。 才咽下去,筷子又敲上了另外一盘菜。 “……” 好……她知道了,他这是示意她每盘菜都要吃上一口才能罢休。 怎么了这是。 沈知梨揣测不明他的意思,只好照做,待她全部尝完后,鹤承渊突然起身要走。 “你去哪?” “换一家。” “不行。”沈知梨蹙起眉头。 “为何?你喜欢这家的味道?” 沈知梨更不明了,她只是觉得这么多菜不吃完浪费,怎么在他看来就是成她喜欢这家的味道了? 她叹了口气,好似明白了他这是在做什么。 “君辞做的饭确实不错。” “所以你喜欢。” “……”沈知梨拍拍桌沿,给他添了杯茶,笑道:“与这家味道一般无二,是喜欢。” 鹤承渊眼睛沉如不动声色的暗河,坐回她对面,端起茶泯了一口。 “此茶更胜一筹。” 沈知梨:“……” 她给他夹起一块糖醋排骨,托腮弯起眉眼,“你尝尝,这个味道我很喜欢。” 鹤承渊未动筷,瞧了一眼后望向她,“你不是不爱吃醋?” 沈知梨嘴角不自觉上扬,“你应该喜欢。” “我不喜欢。” 鹤承渊并没听出言中之意,沈知梨也没挑明了说。 她转言道:“醋里带甜,味道很是不错。” “所以你喜欢?” 他又问了一遍相同的话语。 沈知梨点头道:“合我心意。” 待鹤承渊吃入嘴中,沈知梨再次问他,“你觉得如何,好吃吗?” “一般。” 沈知梨未理会,自己夹来一块吃,“我就觉得很好吃。” “你只是不喜欢我的饭。” “……”沈知梨夹起金酥饼放他碗里,逗趣道:“人各有所长,你不一定要会这些来讨我欢心。” 鹤承渊筷子一不留神用力,金酥饼便拦腰截断,里面的甜豆沙流了出来。 沈知梨含笑不语,鹤承渊脸色冷了下去。 见势不对,她急忙改口道:“饭我会做。” “你想讨我欢心。” “……” 她真是……对他的脑回路甘拜下风,这句话给她打了个猝不及防。 沈知梨嘴角的笑容抽搐,“不……可以吗?” “不可以。” “……” 她自讨没趣干嘛呢! 沈知梨又给他夹了几道菜,“吃吧。” 而后这桌子便陷入长久的沉默,窗外的清风波动窗檐前铃兰花样式的风铃,宛如戛玉敲冰,余声似流水脆悦穿耳而过。 许久后,鹤承渊先开口打破宁静,“挂星灯是何物。” “挂星灯就是千灯节比长线放灯,谁放的最高不灭谁赢。”宋安气喘吁吁的声音冲到桌子前,拿起茶壶就开始往嘴里灌,一副要渴死的样子。 他们这是找了很多地方? 沈知梨转眸望去,君辞跟在他身后,走到了桌前。 “君辞,我……” 他自然的入坐在沈知梨身边。 小二点头哈腰送来两副新碗筷。 第151章 君辞扫了鹤承渊一眼,夹起金酥饼放到沈知梨碗中,笑道:“醉仙楼的金酥饼无人能及,原来师妹喜欢吃这个。” 沈知梨:“……多谢。” 宋安一屁股坐在鹤承渊旁边,宛如在自家府里,还劝鹤承渊多吃些。 鹤承渊一双筷子摆回桌上,瞬间没了食欲。 君辞将她遗忘的药拿出,移到她面前,“随身带着吧。” 沈知梨接过后放入袖袋中,“抱歉……我忘拿走了。” “无事。”君辞端起茶,剑眉锐利,“我说为师妹选的衣裳去了何处,原来是师弟先付了钱。” 鹤承渊淡定回道:“师兄挑了十来件,沈大小姐没有看中的吗?” 君辞:“确实是我没选中她的喜好,不及师弟了解。” “我不了解,不过随手一拿。” 宋安看向沈知梨,屁股默不作声远离鹤承渊,“……” 沈知梨心如死灰,他们两个怎么又对上了。 “我……都喜欢。” 宋安双眼撑大,含着口肉,“都喜欢?!” 沈知梨:“……” 他不乱喊还好,这一嗓子,气氛变得奇怪起来。 桌上再次陷入诡异的沉默。 她真是吃不上一顿安稳的好饭。 “太长宗?!”宋安撇见窗外。 几人顺势看去,街道上一人戴着长披,头蒙在帽中,身边跟着一队弟子脚步匆忙避开人多之地,弯弯绕绕拐入巷子。 宋安:“这方向,不是枯草堂?” “他们不是退出仙盟了吗?怎么出现在这里了?”沈知梨疑惑。 宋安哑声,这包裹严实的人应该就是太长宗主了,想起他被鹤承渊打的面目全非还遭他送了几棍子,看来是四处寻医无果,才来了枯草堂。 枯草堂声名在外,万病可除,他们因是不知那是药谷对外的铺子。 君辞:“师弟身份已不同,身为仙首在这节骨点上逼退太长宗非明智之举。” 沈知梨望向鹤承渊也猜出了些事,对此不多做声,他的刀出手没要命都算手下留情了,就是不知这太长宗主伤成了何样,连人都无法见了,需要躲藏。 宋安也不敢说话,毕竟他也有参与,敲了几棍连夜给人丢山下去了。 鹤承渊耻笑道:“我倒是不知,何为明智之举?” 宋安心里咯噔一下,揣测不安捧着茶杯喝水,一双眼睛在几个人间来回滚动。 君辞:“至少不该亲自出面。” 鹤承渊冷呵道:“看来师兄也往里添了把不知名的火。” “是见不得人?” “师兄倒是会物尽其用,计划将人打一顿,再利用人杀前锋除邪,我说的可对?” 君辞一言不发,对宋安使了个眼色,宋安心中了然,放下碗筷,起身道:“我去趟枯草堂,一会找你们。” 鹤承渊:“倒是没发现师兄背地那套做的不比太长宗差,想必这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君辞:“事已至此,这事师弟处理的不对。” 鹤承渊满不在乎,“我奉劝过太长宗杀前锋,是他不愿。” “所以你把人废了。” “难不成师兄有更好的法子,劝他做前锋?” “你要记住你的身份,万事该以仙首为主。” 鹤承渊不屑笑道:“仙首?他好像没把我放眼里,也没把药谷放眼里。” 沈知梨默不作声,望着宋安远去的身影,又看向另条巷子里脚步颠簸行动不利索的太长宗主。 鹤承渊顺沈知梨目光看去,转而又对君辞道:“我不过是把人毒哑,送上一身毒罢了,这断腿和废去的内力,可非出自我手。” “师兄可要为自己的身份着想。”他话里有话,“你这一身不可外露的功夫,可要藏好了,不然被发现,这么多年蛰伏岂不功亏一篑,北方集结的军队不能一日无主。” 君辞眼底闪过从未见过的狠厉,连沈知梨都滞了片刻。 北军……那不是叛军吗!她前世听她爹提过一嘴,北军明面上未有叛变之嫌,只是难训,直到鹤承渊杀入各大仙宗,将其搅成一滩浑水,北军才彻底暴露。 鹤承渊有记忆!那么在药谷他借君辞之手打通脉络的同时,也是为了测出此事!所以当时君辞才会将剑架在他脖子上,让他选去或留,若选去,君辞必定会杀了他! 不轻易出手,是因为君辞一招一式皆出于边军,多年习招细节处难彻底掩盖,有心之人一测便知。 第68章 挂星(2)补章 沈知梨记得她爹选了北军……,昏君无能,追求长生不老,迷恋傀儡之术,几处早已开始分裂,国将分崩离析。 桌上气氛凝至冰点,刀剑随时可能出鞘,药谷中君辞尚可轻易取鹤承渊性命,但现在不同,鹤承渊身份已变,内力与武力都不凡,二人若是相对,输赢难定。 两人四目相对,冰点难破。 沈知梨:“我们会选你。” 君辞微怔,转过眸去。 她道:“我们既是药谷的人,自然无论何事都会选择药谷。” 可他们之间无形之争不是她能决定的,沈知梨:“师兄去万剑宗与苏钰谈事,未刻意避开我们,你已信任我们,我们也不会做背叛之事。” 她望向鹤承渊,他的目光始终落在她身上,可她读不明白他眼中之意。 第152章 “鹤承渊身上的毒多亏药谷搭救,于情于理都当答谢。” 鹤承渊没做回应,他取出刃刀,将其搁放在桌面,转头望向晃动的铃兰花铃。 两人相互对峙的寒气逐渐散去,沈知梨才长舒口气,放下悬着的心。 “我要回去熬药了,再晚一些不够时间了。” 君辞说道:“我已派枯草堂熬药,明日是千灯节,该选几盏灯。” 他们走在街上,四处都是花灯,各式各样看得眼花缭乱,君辞还是一贯的购买方式,只买贵的。 千灯节有许多花灯,其中一种便是比拼争输赢的挂星灯,此种灯样式精美,价格也昂贵,一盏灯是其他花灯十倍的价。 不过挂星灯,究竟能不能获胜要看运气,像放风筝似的,谁能放的最高不灭,谁就是魁首,挂星灯此寓意也极好,近星所愿必达。 听闻这次醉仙楼放出百坛佳酿作为魁首胜礼,一坛佳酿千金难求,百坛可谓是下了血本。 这挂星灯供不应求,人人都要撒银买一盏来碰碰运气。 宋安办事回来得也极快,就怕赶不上趟挂星灯卖完了。 “今年这灯还要抢,再晚几个时辰没得卖了。” 沈知梨:“你回来这么快,事处理完了?” 宋安:“我有什么事。” 沈知梨指向一边买个不停的君辞,“你的大师兄快将挂星灯全打包带走了,你快去劝劝。” 她就没见君辞的钱袋合拢过。 宋安揉了揉眼睛以为自己看错了,“买这么多?!挂星灯一人只能选一盏放。” 看这架势大师兄是打算将陈常山所有的贵的挂星灯都收入囊中,让沈知梨选喜欢的,剩下的给其他弟子分去。 以往千灯节大师兄都无兴趣,他想去凑热闹都只能找其他几个师兄同去,更别提还会给他们买灯了。 沈知梨:“我劝不住。” 宋安摆手道:“算了,他有数,不会抢其他人的愿的。” “……” 他那渴望的目光就没从那些买来的挂星灯上移开,君辞把钱一给,他瞬间闪过去接过花灯。 君辞看中一盏兔子灯,转头对沈知梨道:“这灯师妹喜欢吗?” 沈知梨:“已经买很多了。” 君辞:“我记得你以前喜欢。” 沈知梨不敢接话,他对她的好意因是取自另一个人……她不过是个代替品罢了。 “我……” “现在不喜欢了吗?” “没有。” 她话音刚落,君辞便转头付款,顺便还买了一堆河灯,依旧还是那句送府里。 沈知梨余光闪过一抹幽蓝,鹤承渊手上提着一盏蝴蝶灯,颜色亮眼,虽不贵做工也不出色,但若是在夜里点上灯定然能吸引许多人的目光。 鹤承渊感受到她的视线,看了她一眼又瞥向她手中端坐的白兔灯,转身给自己的蝴蝶灯付钱。 沈知梨忍不住道:“鹤承渊,你那盏真好看。” 鹤承渊冷冰冰丢下几字,“我的。” 沈知梨:“……” 一路回府鹤承渊都不与她走在一起。 她是哪惹着他了…… 枯草堂将药送来,她剜了血又熬了一个时辰给人送去。鹤承渊将蝴蝶灯高高挂起,入门可见,果然到夜里他那盏灯便活灵活现,引得她挪不开目光。 鹤承渊打开房门,换上了一身舒适的睡袍,“那是我的灯。” 窥探出她心事似的,张口便宣示主权。 沈知梨将药放在他桌上,“药趁热喝了。” 她转身离开,手腕处的血还未包扎,只简单抹了药,鹤承渊也没留她,目送她打开院门离开了。 他便坐在院子里盯着黑漆漆的药倒影明亮的圆月。 药还未凉,宋安翻墙而入,鹤承渊抬头看去,“何事?” 宋安:“你怎么在院子里?” 鹤承渊:“我的门是被拆了?” 宋安坐他对面翘起二郎腿,“翻墙方便,不然被大师兄看见了。” 他一眼瞧见高挂的蝴蝶灯,“你自己买了灯啊?” “嗯。” “沈知梨去我大师兄那了。” 端药的手骤然顿住,鹤承渊一口饮尽,“所以?” “他们在那选灯,我还想叫你一起去,没想到你偷偷买了。”宋安眉角高挑,一副不把事挑大不罢休的坏样,“你药喝完啦?我看沈大小姐手都没有包扎,急匆匆就去了,大师兄这时候应该在给她包扎了,唉,你说说她也是不容易,血都要放干了,不得好好补补,枯草堂今日送了两碗药来,你是不知道,其中补血气那碗是早晨师兄亲手熬的……” 鹤承渊放下碗,“你来不是因为这事。” “师……”宋安瞧他脸色不对,及时刹车,改口道:“师兄厉害,一猜就中。” 鹤承渊横过眼去,“我还没猜。” 宋安后背发凉,吞咽道:“你心里猜了。” “有事说。” 宋安指骨扣桌盘算道:“起战需要理由,太长宗如今就在陈常山,何时动手?” 鹤承渊低笑道:“这事与我何干?你的师兄不是自有安排?” 宋安:“嘿,这是不是你在万剑宗提及的吗?!” 鹤承渊:“未曾说过。” 宋安:“……” 对面的人推开院门出去,宋安追上道:“你去哪?!这事现在该如何办?” 第153章 没过太久,两人并肩站在了大院之中,药谷弟子围在一起选灯,而沈知梨与君辞却不见踪影。 宋安勾上鹤承渊的肩膀,“哦,原来你也想选灯,来晚了,都选完了,也没你的份,你院子里不是有一个吗,一人一个,你就用那个吧。” 鹤承渊抓住他的手,胳膊一挥将人甩出去,要不是宋安反应及时,他怕是要直接飞到君辞院子里去。 他飞跃的身子正好给鹤承渊开门了。 大院里鸦雀无声,药谷弟子僵在原地,几人才点起试灯的火,立马吹熄。 “怎么了……” “嘘,别出声。” 宋安扶着他快散架的老腰,从地上爬起来,“鹤承渊!你恩将仇报!” 君辞院子里沈知梨嘴中还叼着一块金酥饼,整个傻眼,君辞一派淡定低头为她放在桌上的那只手包扎。 沈知梨“咕咚”把嘴里咬的金酥饼咽下去,“你怎么来了。” 鹤承渊一脚踹在刚爬起来的宋安胸口上,从他身上跨进院子,目光在院子里扫了一圈,坐在她身边,拿起桌上的一块金酥饼吃进嘴中。 “宋安让我来吃饼。” 在地上打滚的宋安:“???” 鹤承渊望向他,“你不吃吗?” “……”宋安憋着一口气,捂着胸口艰难爬到桌边,夹了一块饼放嘴里咀嚼。 君辞包扎好之后,走向那盏兔子灯,“试试灯看有无问题。” 宋安瞄到堆在一边的河灯,这虽不是稀奇物,但堆得也太多了吧!跟铺地毯似的! “大……大师兄,你这是要包河放灯?” 沈知梨:“河灯也能许愿。” 宋安:“你多大的愿望啊!要这么多!” “……”沈知梨无奈扣了扣眉头,“君辞说这么多灯,总有一个可以承载愿望不沉底。” 宋安凑到沈知梨面前出鬼点子,“你明日转手卖灯吧,感觉能发一笔横财,我看挂星灯魁首难夺,咱两把灯卖了,去醉仙楼买佳酿如何?” 沈知梨翻个白眼,“你是一点不亏。” 君辞试完灯交还给沈知梨,“河灯有喜欢的吗?” 沈知梨随意选了两盏普通的花灯,“就这两盏吧。” “好,早些回去歇息。”剩下的君辞便让其他弟子进来选,一时院子里塞满了人。 沈知梨走出院子时,鹤承渊也一同跨了出来,她仿佛意料之中,“你不选灯?” 鹤承渊瞥了眼她手里的两盏荷花灯,“我不喜欢花。” 沈知梨:“……” 他到底在气啥。 宋安也捧着两盏灯窜出去,他跑到鹤承渊身边道:“沈大小姐也没说给你啊。” 鹤承渊:“……” 宋安往他怀里塞了一盏琉璃灯,“我这比她的好看,她选的什么丑不拉几的花,不适合,我这比谁的都好看,给你的。” “……”沈知梨冷眼望去,“花灯可是你大师兄挑选的。” 宋安立马改口,“那……都好看,但是你那两朵略微逊色,哪有给男子送粉色的花灯啊,你让他放灯脸往哪放?” 沈知梨要和这人吵起来,“他又没说不要!他只说不喜欢花!” “不喜欢花,不就是不要的意思?”宋安:“师兄你说是吧。” “……”沈知梨气得两眼喷火,“宋安!” 宋安:“做什么?我还有要事和师兄商量,你早点回去洗洗睡。” 沈知梨把花灯捧到鹤承渊面前,“鹤承渊,花……” 偏偏他低头一瞧,便看到了手腕包扎的纱带,头也不回走了。 “???” 宋安乐呵的跟在鹤承渊旁边絮絮叨叨,不知道又在商量什么鬼主意。 第69章 挂星(3) 次日黄昏之际,街道上人山人海,陈常山确实因仙宗侠旅来往较多及其繁华,浓烈的节日氛围下灯火通明,烟花燃空,金龙盘旋。 陈常山一个没有河的地方,都为挂星节挖了条城内湖,灯的种类繁多,为首的便是最主要的挂星灯,其次山挂山灯,最后是游河灯。 醉仙楼前一长串金纸风车呼呼而转,奢靡堪比京城,百坛陈年佳酿已经在二层平台摆出展示。 落日余晖,红霞挂满天,这时挂星灯还没开始,多数人先去放了河灯,他们也不例外,一群人站在了城湖边,湖岸边有些拥挤但掩盖不住的热闹,众人围绕在一块放灯许愿。 沈知梨与阿紫走在一起闲聊,她给阿紫分了一盏花灯。 “阿紫,若是在京没找到熟人你要回来吗?” 阿紫摇头,“我四处漂泊……去过太多地方了,我想安定下来过完余生。” “那就待在京城吧,若是无处可去,可以来找我。” 阿紫若有所思,“永宁王府。” “你知道?!” “近日听那些公子提过。” 沈知梨拉着阿紫挤过人群来到浅湖边,“原来是这样。” 阿紫应了一声,想了片刻,又道:“有些熟悉。” 阿紫的记忆破损,从前的许多事她都不记得了,好不容易听到她想起某事,沈知梨不敢打扰,静静在她身边等她的回忆,她盯着水面游动的河灯入了迷,像陷入尘封已久的记忆,费力拨开层雾。 圈圈河灯在水面掀起涟漪,灯影如梦,与某事某物发生重合,耳边的欢声笑语如拍礁浪潮,炸起巨大浪花。 第154章 “小姐。” 她脱口而出,一把抓住沈知梨的胳。 沈知梨:“怎么了?是想起什么了吗?我可以帮你找到他们。” 阿紫拧起眉头,“沈小姐,我好像听过这个地方。” 沈知梨:“永宁王府?” “是。” “家在附近?” “或许……不远。” 沈知梨拍拍她的手背安抚道:“不着急,还有许多时间可以想起以往的事。” “这段时间你不要离我太远,陈常山近日不太平,等回京我们两个结伴而行。”她捧着花灯道:“许个愿吧。” 她们蹲在湖岸沿上将花灯小心放在水面,随后开始许愿,待愿许完后拨弄水花让花灯飘远。 岸边的花灯拥挤,君辞用剑划水帮她们将花灯推到旷阔之地,花灯开始随波摇晃而远。 阿紫好奇问道:“沈小姐许了什么愿?” “愿望……”沈知梨站在岸边,两人外的距离是宋安围着鹤承渊的身影,鹤承渊被宋安吵得脸色阴沉,在他吵吵闹闹中随意将花灯甩进湖心,敷衍至极,对着事一点兴趣都没有,琉璃灯在空中划了一圈落入水中荡了下,灯芯的火依旧没灭,他的灯震起波纹,荡开的波纹反倒把沈知梨晃晃悠悠靠近的花灯推远了。 “……”沈知梨别开头,“我也没什么愿望,倒是希望阿紫能早日找到家人。” 阿紫盯着河灯努力回忆往事,低声道:“但愿……” 沈知梨收回目光,发现君辞放完花灯后一直注视着她,在对上视线那刻,他对她温柔一笑,伸出手准备扶她从岸沿下来,“师妹走罢,该去挂星灯了。” 宋安学鹤承渊将花灯抛去,转头就见鹤承渊盯着沈知梨的方向发呆,他在他面前挥了挥手,“喂!你看什么呢?快走了走了!找个宽阔的好位置挂星灯,不然一会儿太拥挤,灯打灯,都不需要看运气,灯就要被打下来。” 鹤承渊横他一眼,宋安畏畏缩缩把手收回来,“师、师兄啊……” 他欲言又止,最后安静待着,顺他目光看向沈知梨与君辞的方向,一句话不说,她的手不会真搭大师兄手上吧,宋安面上沉静,内心一双拍手叫好的手都快拍烂了,双眼期盼着握一块。 “挂星开始了!挂星开始了!” 本就拥挤的人群躁动起来,君辞本是将沈知梨护着,奈何一时混乱,有人从他与沈知梨之间奔过,他下意识退了一步给这人让道,怕她挤到沈知梨。 然而这人略显着急,飞起的袖摆挥打在沈知梨身前,她不自觉去躲,这侧身一躲,脚下没注意滑了一道。 “当心!” “师妹!” 宋安:“完了!” 身边掠过寒风,余光闪过一道人影! 沈知梨失去平衡,倾倒入水刹那,胳膊被人一拽,将她拉了回来。 是距离她最近的阿紫。 “多谢。” 阿紫松口大气,“当心些,快下去吧。” 她们方才为了躲避拥挤放花灯,站上了沾满水渍的岸沿,现在想来真是后怕,落水是小事,就怕暗石嗑伤。 “下来。” 君辞扶住她另一条胳膊。 然而不等她下阶,有人先一步停在沈知梨面前,一言未发单手环住她的腰将人托了下来。 “鹤承渊……” 她话都没说完,鹤承渊扭头走进人群,去往挂星灯之地。 宋安来回晃了两眼,追了上去。 君辞抓住沈知梨胳膊的手,悄然松开,为她递去兔子灯。 眨眼功夫,鹤承渊已经不见了人影。 沈知梨百思不解,不是昨日还好好的吗,到底怎么惹着他了…… 他们跟着人群去往挂星之地。 醉仙楼东家位于楼台,“挂星灯魁首!醉仙楼百坛佳酿!” 千灯节每次都由商家向官府申请做东家,借喜庆的节日打响自家生意的名声,背地之中所卖出的花灯还能分几层银子,多得是人去抢着做。 宋安千等万等可算把醉仙楼等来了,那可是百坛好酒! 他对其他药谷弟子道:“师兄!咱们这次一定要把酒夺回来!” “我不行啊,我运气一向不好。” “我……我也一般。” 宋安不服气,“我们这么多人!还夺不下几坛酒了?这么大概率。” 药谷弟子道:“师弟啊,这是概率问题吗?这是谁踩狗屎运的问题。” 宋安盯着醉仙楼的百坛酒两眼冒光,“必须得到!师父还等着我赔酒呢,不然我就要自己掏钱买了……” 众弟子:“……” 宋安瞄到沈知梨,挤过几个人靠过去,挑眉道:“沈大小姐,我听说你回回都是魁首,运气好的很呢,放灯有什么技巧吗?这次能不能夺首!我的酒还等着你呢!” 沈知梨:“你要还怪老头酒你就自己掏钱,别盯着那些酒起坏心思。” 宋安:“那么你就是有信心啰,不妨说说,这灯如何放?我记得京城有一回就是你们永宁王府做东家,你夺了魁首,威风啊!” 沈知梨怔了一下,遭了,她没有印象。 她一时不知如何回答。 君辞映着烟火的眸子,暗了些,“我记得在京之时,师妹连续三年夺魁。” 沈知梨不知作何回答,只好顺话说道:“那、那都是过去的事了。” 第155章 宋安摆弄自己手里的灯,“所以要怎么放?” 沈知梨:“就、就把绳子放出去就、就行了。” 宋安:“就这样?” “对、对啊……剩下的就凭运气了。” 宋安捂着胸口,很是受伤,“那可是千金难求的好酒啊!你这样藏着掖着,师弟我很是寒心,唉……” 沈知梨:“……你爱放不放,我怎么知道怎么放。” 阿紫突然道:“怀淑郡主……我好像想起些什么,好似只夺过一次魁,正是永宁王府做东那次。” 沈知梨惊喜道:“你想起来了?” 阿紫摇头,“没有,就想起一点事,脑子里有些混乱,只记得也是千灯节,我穿梭在人群中……脚步混乱……” 沈知梨:“为什么是脚步混乱。” 君辞沉声道:“因为还是小孩,身高较矮,只能看到来回走动的腿。” 阿紫:“对,没错。” 沈知梨为此欣喜道:“那你必定是京城中人了。” 鹤承渊抱着他的蓝翼蝴蝶灯身处陌生的人群,望着他们几人抱团聊得热火朝天,将他抛之脑后。 她显然把他忘了,只对阿紫好不容易回忆起的事感到欢喜。 醉仙楼东家道:“放灯!” 众人手中的挂星灯缓缓升空,各式各样点亮整个夜空。 “沈小姐!你的兔儿灯跑到最上面了!”阿紫兴奋不已。 宋安抬头望去,感慨道:“你运气真是不错啊!怎么快就升到第一了!” “我的酒有望了!” 沈知梨也没想到,她的灯升在了最前头,“是我的酒!” 灯升的越高越容易因风摇摆,被吹下来,她平稳放线,让灯保持稳定,放慢速度,不少人追了上来,近乎与她平齐。 宋安急急躁躁不断升天,他那灯都赶不上他的防线速度了,在半空中摇摇晃晃,唯一厉害的就是他的灯耐撞,旁边的纸都被人挂了下来悬吊在木架上,还能往上飞。 药谷弟子落了几盏灯,你撞我我撞你,在撞落途中就熄灭了火,“啊!我的灯!师弟!你不要误伤啊!” 这跌跌撞撞跑不远,宋安那“金刚不坏”的灯终于遭不住了,在即将追上沈知梨时被其他人的灯猛然一撞,二人同归于尽灭了。 “我的灯!!!啊啊啊啊啊!!!” 宋安发疯似得奔去接它的残肢,抱在怀里痛哭流涕,旁边几个弟子对他冷眼旁观。 君辞的灯不一会儿追上了沈知梨与她平齐,但可惜没维持太久。飞到太高的位置,周围的人陆陆续续往下掉,大伙心里开始急躁,高灯摇晃不稳,左歪右倒,一不留神就无伤了旁人,由或者遭风吹熄了灯,君辞扯绳给她挡了一盏将毁的灯,他与那人的灯一同落了。 “看来,我没师妹的运气好。” 第70章 挂星(4) “我的灯啊!我的灯啊!没啦!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宋安哭得惊天动地,别人都不用惋惜了,有人帮他们吼一嗓子。 药谷弟子:“你说说你放那么快做什么,把我们的都缠下来了。” 宋安“义正言辞”道:“我这不是为了让你们喝上一口好酒吗!” 药谷弟子:“……” 谁信……他分明是不想自掏腰包给师父赔酒钱,顺带自己捞两口。 宋安抱着他那破烂的灯,气愤地一屁股坐在地上,又哭又喊,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这是打算臭不要脸赖这讨酒了?管他谁夺了魁,都要死皮赖脸买一坛回来。 周围一些人分分投来困惑的目光,药谷弟子垂下头默默往人群里挤了两下,和这人拉开距离。 丢人……可太丢人了。 一个手挎菜篮的阿婆点了点药谷弟子的肩膀,“那公子……是不是和你们一起的?” 药谷弟子扫了一眼,尴尬一笑,手都快摆断,撇清关系,“哈哈?什么?我们不认识。” 哪知宋安一转头就撇见他们几个,“喂!还有谁有灯啊!” 阿婆又道:“他在叫你们。” “啊……是吗?”药谷弟子左望右看,仿佛周边太喧哗,听不见似的。 阿婆手指在脑袋旁边转了一圈,凑过来低声询问,“他是不是这里有点问题。” 药谷弟子不接话,“……” 阿婆挤眉愁眼可惜道:“长多好一公子啊,哎哟,啧,太可惜了。我给你说啊,这里不好的人可刺激不得,这带到外头来,人多他容易发疯的啊。” 药谷弟子眼皮子跳个不停,点头哈腰道:“我们知道,我们知道。” 阿婆一拍大腿,“你们知道,那就是认识啊。” 药谷弟子:“……” “我的灯啊啊啊啊啊!你死的太惨了!还没好好看看今天的大月亮呢!” 宋安又“惊为天人”吼了一嗓子。 药谷弟子:“……” 阿婆都被吓了一跳,她愁着一张脸愈发认真劝道:“我听说枯草堂治百病,赶紧拖去看看,肯定是人多刺激到了。” 药谷弟子:“……” 有没有可能,那个“疯子”就是枯草堂的掌柜…… “灯啊!!!” 宋安抱着他“死去”已久的灯,又拉了一嗓子,扭头盯住那阿婆,两眼通红,给人直接吓跑了。 “呦呦呦呦,真是吓人。”阿婆腿颠跳两步,这跑走速度,年迈的腿都利索了。 第156章 变相而言……枯草堂确实包治百病…… 药谷弟子捂着老脸,连拖带拽,分工明确,捂嘴、托手、抢灯。 宋安看着自己的灯离自己远去,那瞪出来的眼仿佛生离死别一般,又望向热闹非凡的大街,和醉仙楼上百坛好酒,一双眼心如死灰般“绝望”。 药谷弟子:“别喊了师弟,沈小姐那不是还在呢吗。” 宋安顿时来精神了,抬头瞧去,粉色的兔儿灯稳稳上升着,夜空里陆陆续续掉下灯来,只剩屈指可数的几盏。 除了那粉色的兔子灯,不远处还有一盏紧追平齐的蓝色蝴蝶灯。 宋安两行清泪马上要夺眶而出,频频点头,仿佛两不负众望的小娃马上要成材了。 “太好了!无论如何,肯定能赢!” “对了大师兄是哪盏灯啊?” 药谷弟子:“大师兄的灯掉了。” “什……!!!唔……?!” 药谷弟子颇有先见之明,在话音落下时,就已经在宋安嘴边准备好了,他一张口就捂了上去。 药谷弟子:“放心放心,肯定能赢,师妹可是常年夺魁,她运气好着呢。” 他们边说还边帮宋安拍拍胸口顺气。 天上的灯又熄了两盏,此时不到十盏还在陆续上升。他们占了两盏,无论如何百坛酒肯定稳了。 药谷弟子提了一嘴,“师弟,这前面怎么慌慌张张的?” 几人齐刷刷超那看去,似乎打了起来,他们透过缝隙瞧去,老熟人! 药谷弟子:“这不是太长宗吗?” 宋安拍了拍捂在嘴上的手,让他松开。 药谷弟子松开后,自然的在衣服上擦了两下手心,探过脑袋往那方瞧,“是不是他们推推挤挤,害人家掉灯,围一起打起来了。” 宋安瞥了眼他擦手的动作,一巴掌对他脑袋盖过去弟子痛嗷一声才解气。 “这人有点眼熟啊,在哪见过。” “吴贤?!” “没错没错!!!” “他旁边那个也眼熟。” “阿林。” 宋安两手一拍,“对!昨天还在枯草堂见过他们。” 他昨日潜入枯草堂后柜,瞧着他们满身红疹子来求药,还有那个太长宗主,那可太吓人了!几乎可以说的面目全非,全是毒疹。 他们差点将沈知梨弄死,这病枯草堂是打死不治,想必是无医可求才寻到这来。 活该!这毒除了枯草堂勉强能解,还真是无人可解,此毒虽不算致命,但折磨人却是有一套,染上了没个一年好不了,并且还好不完全,也就沈知梨那血怪,能与药相合加快药程,好死不死,惹上她了。 他是敲了两棍,给他腿废了。比起鹤承渊的活活折磨,大师兄算手下留情了,没让他受多少苦,给人迷晕,废了修为。 好像……也狠…… 药谷弟子眼见不对,“他们怎么朝这跑来了。” “嗯?” 太长宗人面容恐怖,大伙避之不及,连连后退,你推我我推你,层层浪叠,掀到了沈知梨旁边,众人这一推挤,她手上一抖,飞在半空的灯晃动不停。 君辞眼疾手快将人捞进怀里,以身对人,避免她受伤。 这一拉一拽的,本就摇晃的灯横倒歪晃,又碰巧夜风而过,将那灯火吹熄。 “灯灯灯灯灯灯!!!啊啊啊啊啊啊!!!” 宋安这下是彻底暴怒了!拳打脚踢要杀过去,还是药谷弟子钳制住他,把他往旁边拉。 灯从空中整个掉了下来,君辞护着沈知梨的头往人群外走,阿紫便跟在他们旁边。 沈知梨从他怀中抬头,视线随着眼前兔子灯的掉下,与鹤承渊深不可测的黑眸撞在一起。 她愣了许久才回过神来,心头一慌,忙脱开君辞圈住她的胳膊,从人怀里退了出来。 “多谢。” 他们已经退出人群,而鹤承渊还被人群埋没着,他冷冽的乌眸死死盯住她,兔儿灯就落在他身边不远处,他低眸瞧了眼,可为她救回来,他转过了头,对此置之不理。兔儿灯被拥挤的人群,一人一脚踩了稀碎。 沈知梨:“……” 天上的灯因这场推挤全部落了下来,只剩一盏美艳绝伦的蓝翼蝴蝶灯稳稳升在空中。 魁首已出!胜负已分! 鹤承渊冷冷扫了眼,亮出刃刀,一刀斩了细绳。 宋安还没来得及拍手叫好,一头牛似的杀进人群,在灯飞走前跃起一把抓住了细绳,长舒口气。 “你做什么!魁首啊!这都不要!” 宋安还想再来两句,就见身边之人扭过头来,臭着张脸,顿时不敢大声说话,只好呲着个牙笑笑,小声道:“师兄,我们赢了,你开心吗?” 笑着笑着,牙有点凉……他默不作声收了回去。 鹤承渊手里的刀,锋芒毕露。 “轰隆!!!” 烟花在天空炸响,璀璨绚丽。 宋安紧忙把绳子塞鹤承渊手里,尾巴那头还被他偷偷藏起来拽着,省的到手的酒飞了。 醉仙楼东家公布道:“魁首!已出!这位公子!我醉仙楼百坛佳酿皆可带走!” 人群逐渐分隔开来,为他让了一条道,纷纷赏着这场盛大的烟火。 沈知梨朝人群里走了两步,手腕被身后的君辞攥住,他提醒道:“当心些,人还太多了,等分散再找他。” 第157章 沈知梨:“可是……” “师妹,鱼龙混杂,我不好护你和阿紫。” 沈知梨听他所言,回想起鹤承渊说她老添麻烦,也就没再固执前去,在君辞身边止了步。 君辞握起她的手翻看检查,“可有受伤?” 沈知梨摇头道:“没有。” 她转而又问一旁的阿紫,“阿紫你受伤了吗?” 阿紫道:“我没有……不过……”她神色担忧,看向沈知梨又望向耸立在人群里的鹤承渊,“鹤公子……好像有点受伤……” 沈知梨猛地转头过去,鹤承渊不知何时又看向了她,或许是在烟火炸亮天空的刹那,又或许是魁首宣布的瞬间。 他是在等她望过去?还是在等她与他同庆。 她记得……他明明不喜欢这些东西,却认真夺魁…… 他们之间相视的目光,被人来人往打断,他的面容在烟火中忽明忽暗,她看不明他的神情,也不知此时他的情绪。 但那股冷气刺骨的压迫,却是穿过人群刺在她的身上。 她好像……又把他惹毛了。 但是……他气什么呢?她不是没添麻烦吗? 这人真怪。 他们就这么相视已久,沈知梨内心焦灼,为了不添麻烦,等人群逐渐散去,她才走向他。 哪知她才走两步,鹤承渊甩头就走。 沈知梨:“???” 宋安也是一愣,“诶诶诶?怎么走了?!” 醉仙楼东家招呼来一堆小二,“公子上来取酒罢!” 现在的头等大事可是提酒! 宋安看着融入人群的鹤承渊,又望着被他丢下不要的蝴蝶灯,把细绳收了下来,吹熄了灯,这可是宝贝挂星灯!说不要就不要啊!日后说不定还能赢好多次呢! 他不要他可收着了。 宋安连忙招呼药谷弟子一起上醉仙楼搬酒。 而沈知梨本是想追上鹤承渊,结果这人早已不见踪影,她也不可惹事,只能留在了君辞身边。 君辞在与药谷弟子交代,此酒待事完后才可饮,不可偷喝坏事。 阿紫凑到沈知梨身边,犹豫后开口道:“沈小姐……那个鹤公子……,你与君辞公子还有鹤公子……”她竖起两根手指,“两个都喜欢吗?” 沈知梨:“嗯?为何这么说。” 阿紫:“鹤公子生气了。” 沈知梨叹口大气,“唉……难哄。” 方才那不是没办法吗……她总不能添乱吧。 他果然把她当圈养起来的鸟了,绝不允许飞出他的院子。 第71章 挂星(5) 百坛酒搬到府里,宋安爱不释手抱在怀里当宝贝,这下能赔师父酒,不会被逐出药谷了。 “来来来,放这放这。” 他指挥着众人摆满整整一个院子,随后又让药谷弟子挖坑把酒埋在阴凉处别坏了。 宋安一手抱酒一手捧灯,嘴角裂到太阳穴,趁着大伙都忙,他乐乐呵呵的往房中走。 沈知梨追到他门前,“你偷酒,我要和你大师兄告状。” 宋安吓一哆嗦,“你烦不烦啊,就你话多,天天就知道告状。” 沈知梨展开手心,“那你把蝴蝶灯还我。” 宋安把蝴蝶灯往后藏了些,“什么叫还你,这是我的。” “才不是你的!” “那也不是你的,是鹤承渊的!”宋安护着蝴蝶灯警惕着她。 沈知梨:“那你还给他,魁首是他夺的。” “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的想法。” 沈知梨双手抱臂靠在门框,“我有什么想法?” “你想占为己有。” 沈知梨:“我不管,你要么还给他,要么我就和君辞说你偷酒。” 宋安嘟囔道:“那他都不要了……我捡回来,不就是我的了……” 沈知梨颇有威胁之意眯起眼,“嗯?” “知道啦,知道啦,我一会儿给他亲自送去。”宋安摆手赶人,两手不得空便用脚关门,把沈知梨拒之门外。 “诶,你!” 门在沈知梨鼻前关紧,蝴蝶灯没拿到……她要以什么理由去找鹤承渊,空手去吗…… 沈知梨往回走,路过忙碌的大院,弯弯绕绕拐到鹤承渊门前,犹豫后抬手敲了敲,里面金属刮蹭碰撞声停了下来,短暂安静后,沈知梨以为他要来开门了,站在门前理了理衣裳,等了又等……什么声音都没有。 她小心推开院门,眼睛透过细窄的门隙往里瞟去,院子昏暗安静,他的房门紧闭着。 “鹤承渊……” 无人回应,于是她偷偷摸摸走到他的门前,叩响门环。 “我来……我来答谢你。” 两手空空来答谢人。 也确实该答谢他,他屡次救她性命,她还没报答呢……不过……沈知梨犯了愁,她该用什么报答他呢…… 屋内安静无声,屋门虚掩没锁,沈知梨手指勾在门环上犹豫,左思右想不知道他想要什么。 “鹤承渊,我们去逛夜市吧。” 没有回应。 “你今日夺魁我们去庆祝一番。” 还是没有回应。 “你不喜欢人多的地方,那就我们几个。” 仍然……安静。 “……宋安、君辞、阿紫……” “……” “你和我?” 水声哗啦一响,溅在地面。 第158章 他在洗澡??? 沈知梨推开门,挤个脑袋进去。屋里点了一根火烛,在黑夜中炙热又神秘摇曳,映照在浴室垂下的白帘上。 她回头看了眼周围,又盯住浴室方向,浴室门向两侧推开,只靠长帘阻挡。 一扇门都没锁?他如今对药谷弟子这么放心了? 她低声询问,“鹤承渊……我说话你听见了吗?” 水声缓慢波澜之声源源不断。 是因为她的声音被水声阻挡他没听见,还是他不想去。 沈知梨叹了口气,算了今日确实玩的有些累了,明日他还要和君辞商议除邪一事,早些休息也好。 她悄寂无声,当作没来过,把门给他关紧,退了出去。 才跨出院门,就听水声像布拍打在地,这声音像是从水中站了出来,沈知梨还没思考是否回头找他,就见君辞停在她面前,沈知梨怔了一会儿,“君辞?你找鹤承渊议事吗?今日会不会太晚。” 君辞,“我来找你。” “找我?”沈知梨反手顺便把院门带上,他猜到她来找鹤承渊了。 君辞:“师弟歇息了?” 沈知梨点点头,“或许吧,他不理我。” 君辞给她递去一包药花袋,“师妹今日玩疲了,我让枯草堂送了袋药花来,泡入水中可舒缓疲劳,师弟歇息便不打扰了,我送你回房。” 沈知梨接过道:“谢谢了。” “不必,日后需要可随时来找我。” “咔嚓。” 屋门在背后落了锁。 沈知梨与君辞皆回首看向紧闭的院门。 君辞:“天色不早了。” 两人并肩而行,君辞恍然想起某事,又问,“师妹三次夺魁,都是何物?” 这问题把沈知梨问到了,她如何记得夺魁赢了何物…… “我……不记得了,许是不太重要之物。” “是吗,不太重要……之物。” 沈知梨驻足于门前,“为何问我这事?” 君辞深不可测的目光浮出一抹遮挡的浅笑,“师妹夺过几次首?怎得都忘了赢回来了何物。” “三、三次吧。”沈知梨忽又响起阿紫提及过这事,怀淑郡主只夺过一次首,她对这些事一点印象都没有,究竟赢过几次,她也无从得知,于是又迅速改口,“也可能是一次,时间太远,我忘记了。” 君辞仿佛没将此放心上,眉目含笑,嘱咐道:“或许是我记错了,师妹将花药放温水中,别泡太久当心着凉,早些歇息。” 沈知梨点头应了声推门回屋。 君辞站在门口,盯着她的房门许久才转身离开。 …… 夜色沉静,众人各自回屋,一间内院窗被打开,黑影翻上屋檐……最后落在鹤承渊的院子里。 宋安一身夜袭衣,蹑手蹑脚推开鹤承渊熄灯的屋门,借着闯入的淡月瞧着里面的动静。他将面罩一扯,用力把门一推,床上空空如也。 “!!!” 果然!他就知道! 他蒙好面容,关上房门,准备翻墙而出时,才爬上高墙,余光瞥见一道身影站在院子外,他猛然转首,君辞负手而立眼底森寒抬眼看着他。 宋安心几乎漏了一拍,屋顶上的“猴”一动不敢动僵在那。 大师兄不会听不出他的脚步,该不会以为他是刺客,要一剑抹喉! 他不敢动弹,生怕动一下,君辞误以为他要攻击。 宋安心里过了千百种理由,准备解释他这装扮,然而不等他先开口,君辞先道:“手脚干净。” “!!!” 大师兄知道他打算做什么?! 他放眼望去,苏钰孤身立于府后门处,似乎在等君辞,他亦是抬头对宋安微笑打了个招呼,随后飞出一张信纸。 “……”宋安接到手中,打开纸一瞧,正是太长宗暂住的驿馆。 万剑宗来了,看来没几日要发战了。 枯草堂可治诡毒的消息,指不定就是苏钰受命放出去的……诱太长宗来此,恐怕在万剑宗时各大宗主就已经收到集结的秘信,只有一个被废修为之人没收到——太长宗主。 所有人不约而同,从沈知梨被掳走那天开始,将太长宗算计成除邪的理由。 宋安不由感慨。 都不是好人啊! 君辞抬步去与苏钰议事。宋安则是翻出府外,潜入信纸所指的驿馆。 此时已过三更,灯火熄灭,唯有晃晃悠悠的河灯圈圈红光浮照深不见底的湖水,几个时辰前还热闹非凡的街道,如今静无杂声,众人玩的疲惫,睡得自然也沉,何时有人夜里行凶自然也不清楚。 宋安跃至驿馆二层屋檐,蹲身来到一扇窗前。 “当啷——” 夜风拂过,两条街外荡来微弱的铃兰风铃声。 宋安打开窗隙的手怔了片刻,向四周查看未发觉异样,回头之时,一抹浓厚的血味隔着衣布冲入鼻腔。 他眉头紧锁,缓慢推窗,血光而过,冷月下先入眼的便是一把银刃,刀尖的血滴滴落地。 这刀! 待窗彻底推开,一道修长的身影位于漆黑的屋中,泛起水纹的血河惊动悄然藏于薄云后的白月。 听到动静,那人微侧过头,披散的发上红带舞动,刺目的鲜血顺着他的侧脸滴下。 宋安呼吸一滞,紧忙扯下面罩,展示他“英俊的面孔”,解释道:“是我是我,别误伤。” 第159章 他翻身入内,点起桌上倾倒的半根烛,微弱的火光下,只见地上躺着几具尸体。 “你动手这么快?!” 鹤承渊:“我没杀。” 宋安翻了个白眼,鬼信啊,他满脸是血,还不是他杀的。 “是是是,按计划是邪宗动的手。” 待他用烛火晃过去确认身份时,他才知道鹤承渊这话究竟是什么意思。 这入刀之法,与万剑宗下近水镇青楼中,他们二人为了躲避追踪,藏于假山后,遇见的那具红衣女尸,手法一模一样! 宋安:“是那个黑衣!” 持有药谷禁药的黑衣人! 火烛往旁移去,太长宗主的死法与这些弟子不同,他抬首看向鹤承渊的刀。 “……” 心中了然,这总是他杀的了吧。 鹤承渊漫不经心擦拭刃刀,“来时路上可遇可疑之人?” 宋安环视一圈,一个屋子里面十多具尸体?他们不可能住一个屋子吧。 鹤承渊一眼看穿他的疑惑,示意他往桌角看,宋安蹲过去,用火光照亮一张染血的纸,上头写着可解诡毒,汇于房中碰面的时间是一个时辰前。 宋安:“太长宗租下了整个驿馆?我倒是没遇见可疑的人,你来的时候黑衣走了?” 鹤承渊:“我闻血味入屋时,他从旁屋的窗跃了出去,等我回身想追就瞧见屋中留了一人。” “留了太长宗主?!他知道我们的计划?在旁屋等着我们来杀?” 鹤承渊:“未必。” 第72章 挂星(6) “那便是你来的巧了!”宋安若有所思,“留下太长宗主的命放在最后,这是何意?” 他摩挲下巴逐步分析,“其他人皆是一击毙命,怕是担心他们发出声响,引起动静,而太长宗主是个哑巴,喊不出来。” 宋安神情凝重又道:“还有可能,黑衣想折磨太长宗主,不过听见了你的脚步,他便开门躲到了另一间屋子,随后借着你因太长宗主留步的空隙翻了出去。” 他愈发困惑,“还有谁要杀太长宗?” 到底多少人想除掉他们? 鹤承渊再次向他确认,“确定没有动静?” 宋安摇头,过了一会儿,突然想起什么,“有!” “何处?” “我来时街上正巧刮了一阵清风,可这风不大,最多撩发而过,但却响起了风铃声!回荡之声居然穿过了两条街,我记得醉仙楼外就挂着一串铃兰花风铃,风铃为瓷所雕,层叠厚重,这轻风距离近了确实可听铃声,但两条街外都能听见回声属实怪异!” “醉仙楼。” 两人一前一后翻窗而出,来到醉仙楼外,高挂的铃兰风铃还正摇晃着,宋安:“风铃又动了,这人怕不是已经跑了。” 鹤承渊踏柱借力,飞身而上,推开挂有铃兰风铃的窗,宋安紧随其后。 这是他们上会儿坐的位置,桌面上完完整整摆着一盘金酥饼! 宋安四周晃了圈,所有桌上都干干净净,为由这个桌上有酥饼还有一壶茶和用过的茶杯! “他在里面?”他紧握住腰侧蓄势待发的剑。 鹤承渊:“不在,他没再进来过。” “嗯?只是为了把我们引来?”宋安观察黑暗的醉仙楼,确实没有动静,于是盯住了眼前的金酥饼,“民间忌讳三更出行,路上基本不会再有人。更何况醉仙楼亥时打烊,桌上应该收拾的干干净净,不应有一盘崭新未动的金酥饼,若放一宿岂不会坏!” 鹤承渊曲指贴在金酥饼上,饼外已经凉了,他又拿起一个从中掰断,甜豆沙顺着他白皙的手指悬挂一滴,最后滴到桌面上。 豆沙为液体,流动的中心部分还有余热。三更前一个时辰就做好的饼,只喝茶不动饼,这便不是黑衣人的夜食。 他拿起茶将手指冲洗干净。 “这是留给我们的。” 宋安瞪大眼睛,不可置信道:“什么?!!!你在说什么?!” 鹤承渊推窗外望,这个位置并非处于醉仙楼正中,而是在拐角之处,所以挂了风铃用于借声揽客,醉仙楼二层有个眺景宽台,今日的百坛佳酿就摆在那处展示。挂星灯人多,他们眼中杂乱,从下往上望有杂灯、酒坛遮挡视线,可从上往下望就不一样了,一目了然。 宋安顺他目光往空荡荡的街道上看,“你是怀疑,挂星灯时,黑衣就坐在这个位置观察我们?” 鹤承渊:“是。” 宋安:“如果这么猜想,太长宗的动静也是他弄出来的?!他不想让我们夺魁?!” 他咬牙切齿道:“他安的什么心啊!” 眼里只有酒…… “……”鹤承渊:“他的目的,是让我们注意到太长宗。” 宋安疑惑,“为什么?” 鹤承渊:“这样就能勾起我们的心思,夜探太长宗居所。” 宋安坐在一边啃饼,探着头往外看,鼓起腮帮子咀嚼两下,含糊不清,一双“智慧的眼”注视着鹤承渊,“我没明白。” “……”鹤承渊:“你就不怕别人下毒?” 宋安瞳孔放大,傻住了,目光移向手里咬了一半的金酥饼,手臂颤抖着,“那那那……我我我……我已经吃了。” “诶,不对。”他歪过脑袋,愣了两秒,“我是枯草堂东家。” 还怕什么毒啊! 第160章 说罢,这下更安心的吃饼了。 “我还是没明白。” 饼倒是吃了一个又一个,这黑衣人什么目的他还是没理出来。 宋安:“他这是想让我们发现他杀了太长宗的人,是何目的?” 鹤承渊:“让我们停止查他。” “停止查他?!为什么!”宋安困惑不已,“他帮我们杀了太长宗,是想告诉我们他非敌为友?” 宋安想了会儿,补充道:“暂时为友。” 至少在除邪这件事上,他们所想一致。 鹤承渊支起窗来,“观望、制饼,对陈常山的一切了如指掌。” “他是陈常山的人!” “不一定。”鹤承渊抬起眸来,眼底闪过一丝阴鸷,“身份与你恐怕相似。” 宋安手摁在桌面上,挑起眉来,“醉仙楼的东家!” 鹤承渊没有理会他。 “你为什么不回答?难道不是?” 醉仙楼的东家最喜欢抛头露面,不然也不会非要做千灯节的东家……应该不是他。 鹤承渊手指轻转茶杯,“禁药,为何被你们划为禁药?” 宋安:“此药可令一个未静心修炼过的普通人加速成丹,但遭遇的反噬也极为恐怖,在日后的修炼中,一个不留神及有可能爆丹,七窍流血,如火焚身,最后在煎熬痛苦中死去。” 鹤承渊:“除了快速成丹还有什么?” “修为暴涨,但很有可能一念堕魔。” 鹤承渊骤然愣住。修为暴涨,一念堕魔,有些熟悉。 “药中最至关重要的是何物。” 宋安:“乌苍决。” 鹤承渊眸色暗下,却是对此装不知情,“不曾听过。” 宋安托腮,百无聊赖道:“这东西,养不活,遇上它要凭借运气。喜欢生长于极寒之地,师父后山……” 他清咳一声,突然止话。 那后山月季林……是个禁区,药谷除了师父、君辞、还有他知道外,也无人知晓了。 宋安换言道:“总之,十株生十株死,死没一个时辰就化水成冰,也无人知晓它会生于何处,说白了它是想长就长,今天想活了明天就想死的东西。所以是个稀有物,因为没人知道它在哪。” “既然没有人知道它在哪,如何用它制药?” “仿制啊,乌苍决可用百种稀药仿造,不过这东西做起来也不容易,一样做十毁九。” 鹤承渊:“第一次出现在陈常山的红棺中,这药是成是毁?” “成。” “第二次出现在万剑宗近水镇,是成是毁?” “……毁。” “第一次红棺是送去给傀儡师的,确被你们先一步发现截胡。” 宋安:“那这第二次是给谁的?” 鹤承渊摇头,“因是我们误打误撞发现了,他还没来得及摧毁的药,又或者先留着以便后续所需。” 宋安犯愁,“知道这奇药的人多,会制药的人倒是没多少,所以便会轻易将此和药谷挂上勾,让药谷树敌。” 他继而又道:“原先我以为黑衣有害药谷之嫌,如今看来,禁药因是取晚了,傀儡师那天灭完村子后,去见了卖绿豆汤的婆婆,所以禁药忘了带走,这才让人发现。” 鹤承渊:“会制药?” 宋安:“随没几个人会,但不代表无人尝试效仿,所以,难查啊!要我说,把那黑衣找出来,严刑拷打一番,该知道的不该知道,通通都能了然。” 两人回府,宋安吃饱挺着个肚子,手枕脑后,惬意大步跨在街上,“等明日我来问问,昨日坐这风水宝地位的究竟是谁。” 鹤承渊对他这身莫名其妙的夜行衣上下扫视。 宋安解释道:“我这是为了掩人耳目。” “多此一举。” “……” 鹤承渊与宋安从后门入府,宋安吃饱便犯了困,迷迷糊糊往屋里走,而鹤承渊却在夜色下望见了一抹幽蓝,从开了半扇的窗子透出。 那方位,是沈知梨的房间,他鬼使神差向那走去,他的灯被她小心保管,放在清空的桌面。 蝴蝶灯……不是被宋安夺走了? 她何时爬起来潜入宋安的房间,将它偷了出来,放于自己房中。 摆放位置正对着床,是怕有人劫去她能第一时间发觉? 窗户没关紧,因是翻窗而出,夺到蝴蝶灯后一时窃喜,忘了关。 他往半挂的床纱看去,沈知梨满头乌发铺于枕上,抱着被辱缩成一团酣然入梦。 他这个角度虽看得不清,确还是能隐隐约约瞧出轮廓。 不由蹙起眉头,准备抬步向门时,起手瞧见袖上的血迹,骤然止住了步,一瞬空白的大脑理智回归,对自己为何下意识抬步往前产生困惑。 他在静悄悄的夜里站了许久,静谧的月光洒入房中,最后将窗给她关紧,确保密不透风才返回自己屋中。 嗅见一股花与药的杂味,点起一盏烛灯,警觉闻香望去,发现床头躺着一包花药,花药下压着一张油墨未干的纸条。 ‘夺首有功,泡澡专用,以达感谢。’ 字条最后画了一个调皮的笑脸。 感谢什么?感谢他一举夺魁,为他们赢来百坛好酒? 鹤承渊怔神片刻,“借花献佛。” ……没过太久,这花药包就咕咚一声,丢到了浴桶里。 第161章 鹤承渊泡在浴桶中,缭绕的丝丝缕缕热雾中,他头靠着桶沿,盯着纸条上几个字发呆,乃至将句尾随意花出的笑脸用目光勾勒了无数遍,从何下笔,从哪画眼,还有嘴角的弧度。 手指间的水染透了纸,后面的字显现出来,他翻过手来瞧,背后还有一句话。 她补充写道。 ‘是感谢救命之恩。’ 鹤承渊见此不禁轻笑一声,最后将纸与花药一同泡在水中,洗去疲累。 第73章 挂星(7) 一大早门哐哐敲响,毫无耐心,略显暴躁。 “沈知梨!你偷我的灯!!!” “你开门呐,你开门呐!!!” 沈知梨缩在里面不敢出声,披头散发抱着灯急得团团转,藏哪都不是,只能抱手里。 这个宋安敢这么嚣张,肯定是君辞不在,这完了,君辞不在谁能治他,他堵门啊! 宋安叉腰站在门口,“你再不开门,我就一脚踹开了,我踹了哦,我踹了哦。” “你踹谁的门。” 身后冷飕飕飘来一句,宋安抬了一半的脚默然放下,掸了掸拎起的衣摆,机械回首对上鹤承渊那双凛然的黑眸。 宋安走到鹤承渊身边,贼眉鼠眼倒打一耙,“误会误会,我是想为你打抱不平呢,她偷你的灯!” 沈知梨在屋里听着火冒三丈,“明明是你偷灯,这是鹤承渊的灯!” “你开门!你把门打开我们理论理论!”宋安撸起袖子。 “开就开!”沈知梨开门露出一只眼睛,把灯藏到身后,眼巴巴盯着鹤承渊,“那我昨天……” 她昨天还给他送花药包了,他不会这么冷漠无情让她把灯给宋安吧。 “我、我不管,你不要了就给我,别给宋安。” 宋安:“嘿!为什么不能给我啊!那就让师兄来评评理,他说给谁,就是谁的!” 他凑到鹤承渊身边,“师兄,我们可是一路人,降妖除魔!正以无私!我们昨天还一起……对吧,你总不能忘恩负义吧。” 鹤承渊斜过眸子,“降妖除魔?” 宋安认真点头,“嗯呐。” 好像忘了……他旁边那位就是一个大魔头。 “我和你有什么恩义?”鹤承渊:“你好像忘了,我是沈小姐的侍从,她若喜欢便是她的。” 宋安:“???” 沈知梨两眼闪光,猛地点头,“喜欢喜欢,我的我的!给我给我!” 不枉费她翻墙送礼啊! 宋安:“鹤承渊!你怎么能这样!” 鹤承渊:“我与你有什么干系吗?” “我们是一起偷过师父酒,这辈子最好的师兄弟!” 鹤承渊冷冷扫他一眼,毫无感情抛出几字,“不知道,什么时候的事。” 宋安气得两眼涨红,“好好好!关系破灭!” 有人欢喜有人忧。 沈知梨嘴角高扬,“蝴蝶灯是我的了!” 鹤承渊将宋安抛掷脑后,注视着屋内的沈知梨兴奋地在给蝴蝶灯找位置摆放,摆了又取,几处地都不满意,最后放在了床头柜前。 鹤承渊走出院子,沈知梨着急忙慌穿戴整齐,跟在他的屁股后头,宋安的嘴就没闲下来过,一路叨叨个不同,最后来到了醉仙楼。 几人吃着早膳,沈知梨给鹤承渊不停夹菜,宋安在旁边斜眉瞪眼直到醉仙楼的东家来了才开始办正事。 沈知梨两耳不闻,今日得来蝴蝶灯开心的很,饭菜都变得可口起来,只专注于自己碗里的菜,顺便遇到好吃的了,就给鹤承渊也夹一块去。 宋安与醉仙楼的东家了解昨日挂星灯之事,昨天坐在他们这位置的人是位熟客,虽是熟客,但也不常来,一月几回,或是几月一回,此人常戴黑色面具出没,衣服屡次不同,只不过,只所以记住他是标志性的黑色面具,还有总要做这个位置。 这位置有何特别,是个交叉路口,可望三条路,一条可通枯草堂,一条可往府里去,再有一条走到底拐一道便是陋区方向,而背后无法所见的这条便是卿云铺,如此看来,这是个极佳的中心位置,任何动静都能尽收眼底。 “死人!死人!死人啦!!!”街上传来异响,有人慌慌张张的边跑边回头,不远处官史将驿馆围的密不透风。 宋安与鹤承渊沉默对视一眼后,停止了与醉仙楼东家的交谈。 东家马上跑到望台处,招呼小二打听情况。 小二:“听说今早山云阁死了一屋子的人,那血像河一样从那楼梯流下来,店里小二吓得魂都飞了,有两仙家弟子所是几十里外的邪宗干的,太惨了,遇到这事,山云阁抢卿云铺的生意,闹出人命这下是什么都抢不到了。” “您说这陈常山近日真是不太平,这一抖啊,连陋区那三个村子的尸体都翻到了。” “说有人驱尸为傀,吓死了,满满当当的尸体啊,摆满了村子,下手真是狠,老弱病残一个没放过,这三个村子原先拒不愿意归与陈常山,最后发现那村子下头居然被封印着一个傀儡师!这天天在上头睡觉,人都要吓死了!” “那不用想都知道,肯定是邪宗干的了。” “早晨见到几个仙门弟子,陆陆续续协官府查案,死的还是个大人物呢!什么百年仙宗的宗主。这下是真惹到仙家了,我看这段时间生意恐怕不好做,灭了那邪山也好,省的我们整日提心吊胆……” 第162章 沈知梨怔愣,抬头望向鹤承渊。原来昨夜没见着他人,是杀人灭口去了……这是他们计划的发战理由? 下手有些恨了…… “师弟师弟师弟!!!”突然有药谷弟子冲上楼,跑到他们桌子面前,瞧见人多眼杂,于是禁了会声,待众人转开目光,才低声开口,“太长宗出事了。” 宋安眉梢一挑,淡定喝茶,“慌慌张张,我还以为什么大事呢,不就是太长宗主死在驿馆一事?” 药谷弟子:“不止!” 宋安蹙起眉头,下意识看了眼鹤承渊寻求帮助,而后问道药谷弟子,“怎么回事?!” 药谷弟子:“太长宗宣布退盟后,我们就已经失去了他们的消息,只有从万剑宗离开的弟子来到陈常山寻药,而剩下的山中弟子……” 宋安亦是意识到了事态的严重,“怎么了?” “恐怕……也有人,想借太长宗灭门推翻邪宗,把脏水泼出去。” 宋安愕然道:“灭门!!!!!” 连沈知梨都停下了筷子,她被绑走……还不至于把太长宗赶尽杀绝…… 她注视着鹤承渊,显然这事连鹤承渊都没料到,他的眉头为凝,端起的茶杯顿在半空。 宋安:“全、全死了?” 药谷弟子道:“那不然怎么叫灭门,血洗太长宗,满山血迹,但是听说……没有尸体。” “什么?!!!”宋安目光在桌上几人见扫视而过,“这手法……影子傀儡师……” 鹤承渊喝了口茶,“可能不只一个。” 宋安:“太长宗的人虽然都是些草包,功夫一般,但全宗被灭……真是恐怕不止一人,如今和影子傀儡师有关的,只有那个黑衣了。” “太长宗的事,暂且无法细查,除邪而今迫在眉睫。”药谷弟子对鹤承渊道:“师弟,几大仙宗宗主已经在府里了,你看……” 宋安筷子往桌上一拍,“事不宜迟……” 鹤承渊瞥了眼筷子没停的沈知梨,“吃饱再议。” 宋安瞧了眼满桌子的菜式,还没动两口呢,又拿起筷子碗,“有道理,不能浪费,吃饱才有力气干活。” 这几个人眼里就真只有吃的,药谷弟子本还着急,瞧着瞧着,便也加入与他们同吃,顺便对佳肴点评一二。 鹤承渊付钱时,还打包了一份金酥饼。 宋安盯着他那白花花的银子,“师兄,你哪来那么多钱?” 鹤承渊:“死人钱。” “……”宋安撇嘴道:“吴贤让你往死里打他,还真是花了大价钱,这下他还把自己玩死了。啧,说的怪渗人的,死人钱……” 府门紧闭,药谷弟子将府围绕把守,百家仙宗的宗主在正厅等了有一会儿了,确也无人敢催促。 沈知梨跟进去,正厅威严庄重,中间摆了个极大的沙盘与邪宗地图。君辞旁边留了两个空位,一个给她一个给宋安,而主位正是鹤承渊的。 “仙门百家拜见,仙首。” 鹤承渊手指勾着金酥饼,才跨入门,正厅一排人便起身拜礼。 他对仙首一事一点兴致都没有,唯一有兴趣的便是灭了邪宗,他扫到君辞旁边的空位,走到他的身边将手里的金酥饼放了上去才入座。 众人待他入座后才纷纷坐下商议除邪之事。 沈知梨自然坐在了金酥饼的位置,底下一个两个对除邪一事均有见解与策略,相互谈论的都吵了起来。 鹤承渊翘起腿,慵懒坐在主位上,掌心托腮手指若有所思在太阳穴点了点,另一只手玩着他的刃刀。 别说他听这些宗主絮叨的头大,光沈知梨听得都糟心,突然觉得做仙首也是件麻烦事。 这些宗主,各有各的想法,又不认可他人意见,一百个人一百个策略,偏偏他们又诡异的尊重鹤承渊,那一百个策略条条都要询问一遍他的意见和想法。 “师妹,我为你带了吃的。” 君辞提来一袋金酥饼,沈知梨怔愣片刻,转头又见鹤承渊放在她手边的饼。 “……谢谢。” 其实她也不是那么爱吃这甜饼。 “客气。”君辞:“邪宗的护山雾至幻,这几日为防万一,枯草堂将药给官府送了去,你要熟悉我们的每个步骤,遇到危险与他们一起离开……” 君辞与她简单交代了几句,便也一同前去商议,一场会从早开到晚,确保百无一漏,她总算是知道这两份金酥饼有多顶饿了。 不得不说鹤承渊懂得用人,他有耐心听完各大宗主的话无非是在了解每个人的性格与布局特点,而后为他们安排在适合的位置,以防出现差错。前世他灭邪宗是先夺了魔界,借魔界之力将其灭了干净,而今……他转头望向沈知梨的方向,她规规矩矩坐在座位上,饿了低头吃饼喝茶,时不时认真听他们所言……仙首的位置,从未在他脑海里浮现过,他一心往暗处走,却发觉原来还有一条明路可以选择。 这天后沈知梨嫌少能见到君辞与鹤承渊,仅有宋安围在她旁边叽叽喳喳个不停。 沈知梨:“你老跟着我干嘛?” 宋安:“你以为我愿意啊,他们居然让我留在陈常山保护你?!保护你!!!我什么人啊!打遍天下无敌手!居然和你划分在了一起!” “我们也有任务好不好,用枯草堂协助官府,必要时候撤离陈常山。”沈知梨指骨扣桌,翻了一个巨大无比的白眼,恨不得把眼珠子翻出来。 第163章 他不乐意,她还不乐意呢! “呵,我看是用不上,他们团团围绕,不得将他们灭个干净?” “护山雾起,容易至幻,你的药给不了那么多人。你也知道药有时效,过了期限便不顶用,再说了……邪宗山内有何危险之物,尚且不知。” 沈知梨在纸上画了一个圈,这个位置是沙盘上没有的,也是鹤承渊没有提供出来之处,应该就是他们所言的孤山,他们恐怕要只身潜入,这地方她倒是在鹤承渊的幻雾中见过,有一魔核,前世的鹤承渊就是靠这物脱离苦海,而不久前她在红桃林里发现鹤承渊吸收了魔核。 若是魔气暴露,他会成为众矢之的。 “宋安,药谷非要夺得孤山是为什么?” “为什么?哪有那么多为什么?师父想要,我们就夺,就如此简单!” “灵气浓厚之地,仅有两处,万剑宗与邪宗,甚至万剑宗的灵气都不及邪宗纯粹。” “你知道的太多了。” “那你感受到的多吗?” “什么?”宋安滞了一会儿,“不过,近来不知为何,从影子傀儡师死后,邪宗的灵气掺了混杂之物。” “邪宗可不是什么好东西,你可别同情他们,若是知道多少命死在他手里,你便会想将他们千刀万剐,多年来这是一个难得的机会。” “我没同情他们。”沈知梨蹙眉,“机会?这机会不是你们弄出来的?这么多年夺仙首都未灭邪。” “算不上。只不过现在时机成熟,适合动手。” “何意?” “有第三方在暗处推波助澜,将邪宗派出的几大弟子重创。” “不是只有东山和西山的大弟子死了吗?!” 宋安摇头,“非也,剩下南北两山弟子也死了,只不过是在一年多前。而后东山大弟子被派出花重金带回杀奴,不正是为了能弥补邪宗损失,结果却死于鹤承渊之手。再后来西山接到任务搅浑夺仙首一事,顺便带走杀奴,却遭暗方下手,断了他们后路,这才让我们有机可乘。” 原来如此,怪不得前世并未出现仙宗除邪,是因为东山弟子没死,西山也无事发生,鹤承渊被带回了邪宗成了各大仙宗畏惧的赴死将军,对外传出消息,仙宗不敢多动,怕一不小心遭遇灭顶之灾,人人都想着自保,哪还有心思灭什么邪宗。 沈知梨望着那盏蓝翼蝴蝶灯,深夜的院子里寂静一片,阿紫需要药谷弟子保护,黑衣人不知会不会杀回来,药谷的人除了君辞与鹤承渊还有寥寥几个弟子外,剩下的都留在了府里。 阿紫手无缚鸡之力一个青楼女子,怎么遭黑衣这般追杀。 院外一团雾悄然渗入,沈知梨猛地拽住宋安,“雾!” 宋安惊觉,“放出来了!” 按照计划因是今日西山先潜入邪宗,怎么护山雾渗到了镇子里! 宋安塞给沈知梨一瓶药,“先吃。” 邪宗先一步动手了?!有人传信?还是有内奸知道了他们的计划? 完全打乱了他们的计划。 宋安用最快的速度做出反应,“夜里这么多人撤不出去,还容易引起慌乱,我先去官府一趟,商议明早之事,很快回来,你在府里切记不要乱跑。” “我知道了。”沈知梨目光扫向一旁熬着的药,今日是最后一次,他的毒就能彻底解了,她翻箱倒柜找出水壶将药灌了进去,随身携带。 随后去到阿紫屋中,药谷弟子围在四周将她们护在屋里。但很快,雾便填满了整个院子,甚至从缝隙里溜入房内。 阿紫拽住沈知梨,“发生什么了?” 沈知梨安抚她,“先别慌。” 话音刚落,“刷”一声,灯笼亮了,诡异的灯火忽明忽暗在雾中波动,她透过打开的窗看见了自己房中的那盏蝴蝶灯,亮起蓝光。 沈知梨问道药谷弟子,“怎么回事?” “师妹在雾中待好勿动。”药谷弟子抬头看去,陈常山除了挂星灯,与游河灯,还有一种叫挂山灯,而此时,抬手望去,山灯似火,在雾里旺燃。 “挂山灯。” 第74章 挂星(8)补章 “挂星灯夺魁,游河灯许愿,挂山灯是敬山神。” 药谷弟子瞪目结舌。 沈知梨:“……” 地方不大,怪事挺多,果然和邪宗靠近的地方就不是什么善处! 本来按计划,是明日将一些镇中之人撤出去,而鹤承渊等人出手该是在后日,今夜是探陷阵,结果出现了意外! 现在好了,这计划了个白计划……其他只会讨嘴皮子胜战的宗主遇到突发情况,怕是一个都靠不住,只能靠鹤承渊和君辞的应变能力了。 今日是鹤承渊最后一日的解药,若是入了邪宗,魔气溢出,她为他费尽心思选来的路可就全毁了! 如今两方都令沈知梨头大,一方是暗地蛰伏的黑衣人,阿紫恐会遭遇不测。另一方是暗潮汹涌的邪宗,鹤承渊有暴露风险。 最要命的是,无论哪一方她都没有挡在他们身前的能力。 浓雾实在渗人,药谷弟子抱团来到她们窗前,“师妹或许对此不知,挂山灯只有陈常山有,敬山神,佑平安。” 沈知梨:“敬的是何方山神?” 药谷弟子:“民间神话,九头蛇神。” 沈知梨震惊道:“几头?!九头!” 第164章 怪不得邪宗养蛊,这么说来似乎有点玄乎。 阿紫抓住沈知梨的胳膊,“沈小姐,山、山神?这又是什么?” 沈知梨:“这九头蛇神又有何传言?” “民间传说,九头蛇神原身为天皇座下第九位灵神,是位聚灵山神,某次下凡游玩巧遇灯节,便喜欢上了这物,再后来听说也是因为贪玩毁了山中灵气,害得山地动荡,灾祸不止,被贬下人间赎罪。却不曾想百姓对他厌恶至极,唾骂诅咒,高傲的灵神一怒之下大火焚山,害死无辜百姓,被天皇除名,于是他生出入魔一念,然而却被众神围剿除死,他体内的聚灵丹流落人间,用于复苏山间灵气。” “后来为了平息他不甘的怒火,千灯节在陈常山便有挂山灯,假山火。” 阿紫:“原来是这样,我说怎么没听过挂山灯。” “可是……千灯节已经过去十多日了,为什么挂山灯会亮?灯中燃油都该熄了不是吗?”沈知梨觉得事有蹊跷。 阿紫磕巴道:“莫、莫非……,山神复活了?!!!” 沈知梨凝起眉,觉得不可能,那东西死了不知道多少年了,只有一种可能,“这就是传信给邪宗通风报信的方式!有人上山重新点灯传信!” 阿紫缩在一边,头都不敢抬,“沈、沈小姐,这人到底是谁……” 沈知梨摇头沉思着。 那么又有了一个问题,山灯有人故意点亮,她房中的灯又是如何亮的?!除非!也有人点了!!! 她大喊了一句,“当心房中有人!!!” 砖瓦踩踏之声清脆响起。 是黑衣人?!他为何不惜暴露也要闯来杀了阿紫!那么就是说,阿紫很有可能是至关重要的人,只要查明白阿紫,就能知道他们到底是何人。 阿紫失忆怕是也与他们有关,多年未除,兴许是因为她被青楼多次转卖而逃过一命。 如此,阿紫必须要保护好了。 “咔嚓!!!” 屋顶的砖瓦掉了下来! 沈知梨抓起阿紫开门跑到院子里! “师妹!” 药谷弟子向她围了过来,黑衣破门而出,一众弟子杀了上去,黑衣手段凶狠,他们根本不是他的对手。 阿紫:“是他!是他!他又来了!他又来了!!!” “他要杀我!他要杀我!!!” 沈知梨冷静地安抚道:“别慌。” 雾让药谷弟子逐渐迷失方位,他们已找不到沈知梨在何处。 黑衣人刀刀致命,药谷弟子只能后退防守,在一次出击后,他彻底隐到了雾里,一时间大院陷入诡异的安静,众人只能靠听声辨位,但院子太大,她用说话嗓子喊哑不说,还有可能因为回声搅乱确切的位置。 沈知梨握紧阿紫的胳膊,手心渗出密汗,这样下去,怕是黑衣会比药谷弟子先找到她们,竟然如此不如她主动亮明位置。 她攥着阿紫跑向蝴蝶灯的方向,从打开的窗口以最快的速度将灯提在手中。 “我在这!” “师妹!!!” 药谷弟子发现了她的位置,一窝蜂的冲了上来。 寒刀穿雾袭来,沈知梨一把扯过阿紫,将其扑倒,刀直入身后的墙上,沈知梨劫后余生大喘着气,看着近在咫尺的刀嵌入在墙,往后挪了几步。 阿紫抱紧头,肩膀哆嗦着缩在一侧,像是陷入恐惧之中,吃了解雾丸也并不管用,那是她被殴打贩卖造成的精神上的心病。 沈知梨盯住那把刀,竟生出了夺刀防守之念,她抬手而去,将夺之时,就见雾气搅动,铁链震响!那把刀后仅有一条绳索操控,声音越来越近,忽然!刀一抖,猛地抽了出来,横向而扫。 沈知梨回头摁倒阿紫的同时,对药谷弟子道:“趴下!!!” 辛亏她喊的及时,那群赶来的弟子,止步趴倒才惊险躲过这一劫。 来不及多想,沈知梨仓惶向蝴蝶灯爬去,握在手中,背靠着阿紫将她护在身后。 雾里药谷弟子似乎借机又找到了黑衣人的位置,兵刃相向碰撞声再次响起。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药谷弟子不敌怕是会死伤,而阿紫精神受挫无法动弹,迷雾不清认不出方位。 要引开黑衣人远离阿紫,再趁他不备杀了他。 她不能在这里耽搁太久,她要去找鹤承渊把解药给他。 灯会照出衣色。 沈知梨心生一计,她褪下自己的外衣与阿紫互换。 阿紫:“沈、沈小姐……” “你别怕,蹲在这里不要动,灯留给你,他们能知道你的方位,现在我就是你,你就是我,不要出任何声音,记住了!” 沈知梨嘱咐完后,站在灯灯旁不远,照不到衣裳的位置,对药谷弟子喊了一句,“护好阿紫!” 说罢,她故意跑声过大,向雾的另一个方向跑出府。 现在她就是阿紫,黑衣的目的是杀阿紫,定然不会在院子里待太久,阿紫就可安全。 接下来,就是如何护住药谷弟子,就得把自己当做靶子,赌这最后一把!药谷弟子虽功夫不敌,但悟性极高,黑衣亮背追来,他们再跟随,她只要能抓住他的刀,他们肯定就能杀了他! 沈知梨一股脑扎进雾里,心几乎悬在半空,跑没多远她就后悔了,这方法分分钟会让她脑袋不保。 可是不这么做,药谷弟子倒是死于黑衣之手,平日打闹亲切的同门师兄、不明身份却极其重要的阿紫、还有……会再次跌入黑暗的鹤承渊……她都将一个都保不住。 第165章 忽然,她感觉雾气冰凉,拍打在她的脖颈,猛地做出反应,蹲下了身,然而等她再次起身准备跑时,她的脖子被人掐住,铁链缠在身上一路绕到脖子,不等她回神,链子用力一甩,顿时在地上连带铁链一同摔出几米远。 沈知梨呼吸不畅脸色发白,一手护着鹤承渊的解药,一手扒着脖子上的铁链。 药谷弟子果然悟性极高,或许是相处久了,知道她的计谋,于是他们分工明确,一人去向蝴蝶灯处,剩下余人,从后袭向黑衣人。 沈知梨拽紧链子,他的武器到手了! 她还没来得及高兴初步取得成功,一张蒙着的黑脸眨眼间携着刀处出现在她眼前。 “杀了他!” 刀突然在她眼前顿住,刀尖已经抵住了她的眉心,她明显捕捉到此人见到她的脸后瞳孔不由颤震,惊慌闪过,及时收力! 黑衣抽走铁链,这时药谷弟子袭上,伤及他的后背,重砍了两道后被他反手弹开。 就差一点就能抹掉他的脖子! 黑衣转身向蝴蝶灯的方向去,一个葫芦飞旋而出,不偏不倚重击在黑衣膝窝后又回到了雾里。 药谷弟子立马道:“师父!!!” 沈知梨诧异道:“怪老头!” 黑衣见到来人,不再向阿紫去,转头朝另一个方向跑了。 江无期携剑破雾,还是那副醉醺醺走不稳路的死样子,他眯起眼粗略打量了下沈知梨,确保她还活着丢下一句,向黑衣追去。 “死丫头八字挺硬。” 沈知梨:“……” 药谷弟子过来检查沈知梨的伤势,“师妹可有受伤?!” 沈知梨摸了摸脖子,“我没事。” 还没等她喘口气,不知是谁在雾里喊了一句,“走水啦!走水啦!!!” 雾里熊熊大火烧着山头,点燃的灯烧起了枯枝,升起了火! 沈知梨傻在原地,脑海闪过传在民间的神话故事,用九头蛇神的故事制造混乱,让他们失去阵脚,这其中是不是还有什么阴谋,难道真是鹤承渊?! 虽说不出确切之处,可她总感觉却有联系。 她要给他送药去! “你们去保护阿紫!以防万一!” 说完,她扭头扎进浓雾,给自己又灌了两颗解雾丸,宋安这时候怕是和枯草堂还有官府忙得不可开交。 药谷弟子要保护阿紫安危,江无期去追黑衣。 只能靠她去找他了! 沈知梨凭借记忆往几十里开外的东山护山雾去。 她在幻雾里护不住少时的鹤承渊,痛彻心扉目睹他一念成魔,步步走向黑暗,在这里她要竭尽所能,为他选条光明大道! …… 远在邪宗的鹤承渊与君辞也发现了团团生起的山火,事态发生变故,其他几山处的弟子已经顾不上原先计划,打了起来。 鹤承渊轻笑道:“没想到正道君子也会用背后的手段,名正言顺引起一场灭杀。” 君辞面无表情道:“我只知,胜者为王败者为寇。” “确实,为达目的不择手段才是君王之道。”鹤承渊道:“除邪的仙门百家在千古流传中,将从此刻起树立在正义的一方。” 君辞:“身为仙首的你,功不可没,名声永流千年。” 鹤承渊:“大师兄说的是。” 他特地咬重大师兄几字。 君辞可也是功臣,第二日与官府查太长宗的尸体,以及掀出傀儡师,最后通通嫁祸给邪宗,善后之能,也是废了不少功夫的。 二人阴阳怪气斗了会儿嘴后,抓住时机翻进邪宗东山。 鹤承渊提醒道:“继续按计划行事。” 君辞负责潜入内部找到邪宗宗主,而鹤承渊要去孤山取得灵丹,也正是魔核的阳丹! 这路他倒是熟悉。 邪宗内众多埋伏,这一点上会儿他潜入之时就已发觉,多处陷阱已在沙盘标注,只要这些仙宗弟子有点脑子,都能留得一命躲避减少伤亡。 唯一改变了的就是邪宗布防以及多增了些陷阵。 提前布局是因万剑宗夺选仙首一事,这之后的陷阵怕是有人告密了,出动计划暴露,定然有人监视。 本来他与君辞布局完就该返回,结果一切提前发动,他们也只能提前入内。 他今日还未用药,彻底解毒的最后一次,在这节骨点上,发动突然,莫非黑衣? 君辞横剑拦住鹤承渊,“留神。” 前方一队放哨弟子而过,控了一处陷阵。 他们二人要加快进程,便暂且同路而行,待到离开东山才分开行动,苏钰带领的万剑宗已经引开注意杀入东山,多数人被派了过去,只留下几人把守陷阵。 君辞对鹤承渊使了个眼色,从旁闪出,以迅雷之势将放哨之人抹脖,鹤承渊身如疾风,旋刀抢前,下手快狠,在几个弟子开阵时断了他们的气,君辞同样持剑协助,两人默契配合,这方的阵留下了通路。 天色已晚,鹤承渊体内的余毒开始躁动,他要不可松懈的强压魔气了,下手杀起来有了阻碍。 君辞注意到了他的不对,担忧道:“师弟。” 鹤承渊:“我能处理。” 君辞:“你只管找到灵丹,苏钰开路后会去接应你,避免正面对敌。” “知道。” 鹤承渊掷刀而去,刃刀旋飞,一刀贯穿不远处礁石后的邪宗弟子。 第166章 他走前将刀拔出,鲜血在月色下如泉口喷涌,“师兄开路可要观察仔细。” 君辞面色寒冷,警惕四周。 确实是他疏忽大意。 东山分岔处,他们孤身各往一方去。 这时,熟悉的机械音再次在鹤承渊与沈知梨的脑海里响起。 系统播报:「请注意:剧情任务正式开启,完成任务可获得100好感度加成,任务失败将扣除20点爱意值,爱意值抵达负300点,将原地抹杀目标人物/宿主。」 「任务一:杀除山灵蛊蛇。」 「任务二:杀除邪宗宗主,找到人物碎片。」 「任务三:夺取聚灵丹。」 「请注意任务缺一不可。」 「完成剧情任务即可附送一次增加好感度的机会。」 「祝宿主好运。」 第75章 挂星(9) 沈知梨奔走在护山雾中,系统再次发布任务。 蛊蛇?! 她下意识往头上摸发现这次连武器都没带,完蛋! 她匍匐在雾林里,放眼望去陷阵轰天,一根根金柱发射,邪宗没有雾,视线除了因夜色暗沉外还算清晰,苏钰携万剑宗弟子与邪宗打得不可开交,药谷弟子则在破阵,没看到君辞与鹤承渊的身影,因是按他们内部的计划潜入了内部。 路线如何计划来着,沈知梨瞥见有一处陷阵没有动静,这地方是鹤承渊和君辞给苏钰留下顺利通往邪宗内部的入口。 沈知梨捂着腰际水壶,脚步慌忙往宗内跑,事发突然她不确定他们会不会改变行动,但目前看来这处暂时在按计划行事,再晚一下,苏钰不快点解决,因是会有邪宗弟子再次来开阵。 邪宗太乱,刀剑之声回荡不止,她的心几乎蹦出来,在跑向阵的期间,半路摔了一跤,从坡上滚了下去。 趴在地上缓了一会儿,确保无人发现才继续跑向陷阵,是一圈邪宗的尸体,鲜血流淌在她脚尖,脚步往后退了半步。这些人睁着双眼,死不瞑目,脖子的血一下又一下鼓出,犹如被堵住的堤坝,后头涌来的血冲开伤口,让浓稠的血一泉泉扑出,血腥之味更是冲鼻。 沈知梨被这一双双眼睛瞪得后背发凉,他们手里握着的剑还没挥出就死了。她憋住口气,去扒死人的手夺剑,试了几个都握的太紧,触感更是令她身体不适,死人的手软绵绵的像条软体动物,比白骨还恶心,干呕几回,眼框通红泪水发胀,手早染满鲜血,总算是扯出一把。 她扯下衣摆把剑柄牢牢缠在手心,继续往前潜入。 孤山枯草败叶,杂草丛生。鹤承渊孤身入内,往暗处走,脚下咔嚓脆响,踩碎了何物,他拨开杂叶,蛋液从白壳溢出。 蛇蛋! 刀风掀开,一窝又一窝的蛇蛋掩埋在叶堆下,前行两步露出一道血阵。 系统播报任务其一是杀蛊蛇,这处有护山蛇他知,但山灵蛊蛇因没那么简单。他注视着另一个方向,那是魔核所在之地,属阴山。聚灵丹是一条未知的路,属阳山。 孤山蛊虫毒蛇众多,尤其阳山。 他站在原地,观察两侧树纹,淡褐纹若隐若现,是咒阵。若是上一世他选了这条路,眼睛失色的他根本分辨不出。 似乎上一世,无论他如何自救,都改变不了命运的驱使,步入魔道是他的宿命,阴山的魔核是他唯一的生路,若选阳山,这些咒阵会让他丧命于此。 鹤承渊踏风吹叶,步步谨慎往前行。 他要在毒发前夺得聚灵丹并返回。 “嘶嘶——” 身后叶动,鹤承渊眸色骤变,垂下长睫,斜过眸子,蛇身靠近,他手腕转动,刀影掠过,紧接着再一斩!衣摆翩然而至,他落在两步远的安全之地。 蛇毒喷涌,蛇头落地! 第一刀刀面推开蛇位,第二刀斩下蛇头。 蛇毒与他擦肩而过,鹤承渊眼底之色藏在夜幕下,发端破旧的红色发带飘舞,一片绿叶落下,红带一打变了位置。他抬指接住,用叶片擦拭刀面的毒血。 毒蛇纷纷退于茂密的叶后,他简单晃了一眼危机四伏的林子,眸里布上一层寒霜,嘴角却是浅浅上扬。 聚灵丹真是个宝,这般护着。 他倒是好奇了,究竟是何物,让药谷拼命来夺,令邪宗用百阵来护。 鹤承渊一路往深处走,已开的血阵出现在眼前,聚灵丹在聚台上起浮,灵气肉眼可见向它奔涌,一起一浮吸收再放出。但再次散出的灵气并不纯粹,带了浊气。 浊气聚成,围绕在他周围,鹤承渊抬手挥散,他现在不适合吸收,余毒容易失控。 他向血阵靠近,有几处咒符有些眼熟,好似在哪见过。 银月被遮挡。 “轰!” 血阵发出晃眼血光,鹤承渊别头避开,一条巨蟒窜出,蛇尾搅动落叶,他顿时拉开距离,却又方才将注意力放在了血阵上,慢了两秒,蛇尾重摆,他起刀拦击,却还是退了数步掀在树杆,淡褐树纹连接至几颗树,围网渐成。 瞬时,百叶躁动,毒蛇飞窜而出。 寒月朦胧,血光之影勾勒少年俊美的面容,邪魅又蛊人的眼睛勾起,对周围的危险未露半丝胆怯,兴奋从深邃的眼底冲出,刀在他指间转动,他静待危机靠近。 血阵旁是一条三头巨蟒,这东西杀起来应该有趣极了,以至于周围的小蛇都入不了他的眼。 第167章 “嘶嘶!” 三头蛇张开血喷大口,信子如鞭带着粘稠的毒液对他而来,鹤承渊腾空而起,刀风凌厉,不出两下信子落地,落地刹那他便觉得无趣了,瞧起来凶猛唬人,如此不堪一击,还不如万剑宗养的那只白虎。 鹤承渊收敛笑意,回身杀了几条朝他而来的蛇。蛇血溅在了血阵上,突然,血阵发生变动,淡色渐艳,血味渗出,他体内的余毒控住他的筋脉,一道惊雷破开天际。 他取出怀里的毒瓶,抛掷空中,看准时机,飞身跃起,拔高数尺,与三头蛇起平。刀尖一挑,麻醉的毒瓶,瓶塞脱离,刀再手里灵活转动,刀面接住旋转的毒瓶,连刀一同抛掷。三头蛇喷洒毒液,蛇尾甩来,同时刃刀破毒,划了半个蛇头,扎在蛇头上,再来一刀便可将其砍下! 鹤承渊脚踏蛇尾,借力向后翻身躲避毒液,稳稳落地,蛇鳞如刃,将他的刀卡住,却也因蛇的动作,刀与鳞片相敌,挑开了断口,让麻醉毒粉落进断头中。 蛇尾横扫,他手中已无武器,只得着重于躲闪,待毒粉发作,蛇行迟缓,再一刀毙命。 周围的咒阵即将相连成功将他圈入阵内,这如何看都像把他逼入血阵之中。 周围树上的蛇,朝他背后猛攻,千钧一发之际。 “当啷!” 诡异的铃声响动。 系统机械声与脚步声同起,由远及近! 系统:「担心咒阵!」 紫色的衣摆拂动,从即将合拢的褐色咒阵外没有任何停顿与犹豫闪了进来,斩剑灭除他身后的毒蛇。 衣袂飘然,纱风作响,她背对他而立。鹤承渊心脏刹那间没来由慌乱颤动,眉心抽跳不止,他猛然拉过她闪向一侧,蛇毒与他们惊险擦肩而过。 他甚至未看清来人,就已做出反应,心中明了来者何人。 沈知梨吊着的心在见到他无事后才放了下来,还没等她开口。鹤承渊直朝三头蛇去,目的明确——夺刀,杀蛇! 而这时,毒粉还没起明显的作用,但等不了了! 沈知梨面对满树挂着的蛇,没有半点退缩。 杀蛇她可是会的!她要护住他的身后,让他不至于杀山灵蛊蛇分心。 二人未说一句,却默契配合。 鹤承渊立于蛇身,握刀斩下一头,再二次下刀前先瞧了一眼沈知梨的位置,以及周围潜伏的蛇是否藏得过深,令她忽视,他旋刀斩叶,让蛇无处可藏,顺便将离她近的几条蛇杀除,握回刀后注视着她的背影,她无惧挡在他的面前与幻雾蛇窖里的身影重合。 她用碎布将剑固定在自己手中,就算并非幻雾,哪怕蛇会伤及她,她也一步未退。 沈知梨早已做好准备,发现他先出手杀了蛇,随刀旋正要转过目光,少年先开口道:“别回头。” 他脚下的三头蛇,脑袋断了一个,血肉模糊,场景恐怖。 她怔住乖乖的正首,继续观察毒蛇。 “我会护住你的身后。” “当心蛇毒和咒阵。” 沈知梨将腰部跨着的银壶甩到身后,“好。” 她的背后传来刀刮鳞片,没入皮肉之声,一刀又一刀,蛇声嘶吼。 他在速战速决,而她亦是专注杀除袭来的蛇。 没过太久,厉雷再次震天,随着轰然一声,三头蛇死了彻底。 沈知梨一时疏忽大意,让一条小蛇溜到了后头,等她余光撇见回头时,鹤承渊已经背对她立于身后,身影挡住她的视线,随目光下移,他拽着一条小蛇,那条蛇咬在了他的腰侧。 沈知梨:“……” 他就不该这么信任她。 鹤承渊拽住蛇甩了出去,转过身来,垂眸看着她,“这就是你说的保护我的背后?” “……” 误会…… 沈知梨心虚抬眸与他对上视线,“这蛇……不会有毒吧。” “你觉得呢?” “……有。” 鹤承渊蓦地眸色阴狠,锁住她的身后,起手抛刀,断了几颗蛇头,血液飞溅。 蛇毒与余毒相撞很快起了效果,顿感眼前一阵重影,脚下颠簸不稳。沈知梨发觉了他的异常,抱住了他,暂且稳住他的身子,鹤承渊也极快调整内力,稳住身体里的毒劲。 “鹤承渊我给你——” 不等他们再续几句。雷从天而降劈在了血阵上! 打断了沈知梨的话,鹤承渊掰开她抱住他的手,向聚灵丹去。 “一会在说,小心身后!” 沈知梨转身再次对向众蛇,这次她万分警惕,一点纰漏都不可出。 血阵在两道雷声里发动,鲜血逐渐被它吸附而去,那颗净丹倒映血色,恐怖是血阵启动,而自保!倘若聚灵丹受到污染,便彻底无用了! 鹤承渊指点肩身,封了两脉,飞身向前。血阵划伤他的手背,血滴落阵中,阵嗡然响动! 他聚齐灵气,包裹住聚灵丹,血阵顺他手背的伤口嵌入,他不断加入灵气让聚灵丹主动离开阵心靠近他,身体内的灵气已运到顶峰,若再动下去魔气必会爆出。 终于!聚灵丹挪了位置! 闪电划破天际,雷将再次劈下! 鹤承渊费劲全力将聚灵丹抢在雷下前,夺了出来!身体内一股内力冲破他封住的脉,一口血顶上咽喉,血雾喷洒,魔气渗出些许,他忙运气压了下去。 雷劈在血阵,利光刺眼,雷声震耳! 第168章 “鹤承渊!!!” 撕心裂肺之声划开他耳中失音的嗡鸣。 血阵的鲜血喷涌不断,血路在他眼前流向沈知梨,那一瞬间,他的心脏如同被一只无形的手捏住,心慌意乱。 沈知梨向他奔来。突然!血阵与褐阵一同炸开! “当啷!” 铃铛响起第二道! 鹤承渊心中一悸,脑海里一片空白,身体已快速反应朝她跑去,一把将人扑倒。 陷阵打开,他们骤然失重,向阴山之路的山坡下滚去。 …… 直到一切恢复平静,鹤承渊怀里抱着沈知梨,双目失神呆滞望着头顶落叶横飞,月色被彻底掩盖,雨滴如碎玉砸下。 他身体僵硬,心跳如鼓久久无法平息,仿佛周围的一切都失去了色彩。 不知抱着她缓了多久,也不知在为何愣怔,到大雨倾盆而下,他的双臂还禁锢着她,手脚冰凉,颤抖着摁下她的脑袋埋入她的颈窝。 呼吸急促,心震在耳。他渐渐回神,手力却未松一分,他好像意识到了什么,那般难以镇定的心跳。 怀中的人动了一下,沈知梨晃匀的脑袋被这瓢泼大雨浇醒,覆在后脑上的手,却又加了丝力道把她往他脖子处摁了一寸。 “鹤承渊……你怎么了?” 她的剑早在阵炸的瞬间碎布划破脱了手。 鹤承渊没有回应,雨滴淋湿他的面容,沈知梨松口死拽味放的水壶,抚上他的侧脸,语气轻柔,“你可有受伤。” 失了魂魄的人,总算是动了,他慢慢松开她,喉咙沙哑道:“没有。” 沈知梨从他身上起来,接过他手里的聚灵丹,用一块布裹好放入他的怀中,对他伸出掌心,他的目光始终不明追随着她,“这么盯着我做什么?” 沈知梨见他愣神,扶住他的胳膊将人扶起,“明明有事,我给你带了药,先找个地方躲雨。” 阴山鹤承渊倒是熟悉,他们很快找到了一处避雨潜洞。 沈知梨给他找了一处石头坐靠着,她还是不放心又问了一次,“你有事吗?” 他的眸色晦暗不清,像一滩因这场大雨而搅浑的水,连他自己也有几分迷惘,只下意识注视着她一举一动。 “你这么盯着我做什么?”沈知梨取下银壶塞他手里。 “你可有事?” “嗯?”沈知梨呆滞片刻,大魔头还在乎她的死活了,她莞尔一笑,“没有,你把我这个药引护的很好。” 鹤承渊没有回答,却是瞳仁轻颤。 “鹤承渊,这是最后一次药,你的余毒就能解了……”她停顿后,又道:“我对你……以后就没有用了。” 若是一切都为利用,那么今天,她对他的价值走到了终点。 鹤承渊还是那般望着她。 沈知梨叹息道:“蛇毒要放出来才行,刚刚是我疏忽大意。” 说罢,她便去扯他的衣裳。 鹤承渊颦眉捂住衣领,“做什么?” 好,这时候他开口说话了,她还以为他哑巴了呢。 沈知梨眉梢轻挑,“当然是牺牲自我帮你吸出蛇毒。” 怎么样也要死而无憾不是! 鹤承渊:“???” 他握住银壶,抽刀,咬牙切齿道:“不必。” 沈知梨缩眸道:“你想清楚。” “我想的很清楚。” “是我没注意,害你受伤,怎么说我也要弥补自己做的错事。” 鹤承渊捂住他的腰侧,挡去她不安好心的视线,耳朵却没来由的红了,这个位置,吸毒血…… “蛇不大,刀放血足够,不需要你。” “你需要我。”沈知梨盯着他的刀说:“你的刀上有蛇毒,用它放血,岂不是会更加染毒?到时候这林子我们两个还能出去吗?” 鹤承渊眼睫颤去一滴雨水,声音沉了些,“不需要。” 他把刀移到腰侧。 沈知梨叉起腰站在一边,“鹤承渊你想清楚,若是这刀碰到了你,又是泥巴又是毒,我绝对不会再问。” 刀刹住了。 她继续道:“你既执意要自己放血,我就先走了,最后一次解药已经给你送到了……” “两清?” 沈知梨不语,洞内静了许久,她说:“按计划,我要去帮忙疏散百姓,旁山起火,镇里滚雾,他忙不止身,宋安那需要我,那我先走了。” 刀放在了一旁,鹤承渊:“外面凶险……” 沈知梨:“所以?” 鹤承渊别过头去,发丝滑落,通红的耳朵露出。 沈知梨轻勾起唇,“衣服你自己脱还是我帮你脱。” 又陷入了诡异的安静。 沈知梨:“……” 算了,她还是走吧,别一会儿被大魔头刀了。 腰带啪嗒落地。 沈知梨:“!!!” 她是不是被幻雾灌脑子了?!解雾丸过时效了吗?!取出解雾丸给自己闷了两颗。 鹤承渊:“……” 沈知梨瞪着双眼,就这么看着大魔头在她面前脱了光光!不对,还剩了条裤子…… 他的肌肉结实有力,沟壑分明,发上的水珠从他锁骨滑至起伏的胸膛,再流到腹部。他微仰后身,挡住的手肘后移稳住身子,蛇牙位于他的腰侧,淤血流下,这幅样子极具冲击,沈知梨一时半刻不知往哪看,心更是跳得慌张。 第169章 她清咳道:“那……那什么……我我我我我……从哪下嘴?” 鹤承渊:“???” 还能从哪下嘴? “不、不对,那那那,我那什么……” “……” 沈知梨蹲在伤口边,仰视他强调道:“我这是……这是……为了救你……” 她滚烫的气息喷洒在伤口处。 “……我知道……” 仿佛上刑般的折磨人,鹤承渊这时开始后悔了,他想捞回衣裳。 沈知梨好似在发誓,诚恳道:“绝对不是有非分之想……” “……” 鹤承渊侧过身去拾衣裳,忽感一张唇覆上伤口,瞬间傻住,不敢动弹。 血液往外吸吮,伤口处一阵酥麻宛如电流遍布全身,及其怪异的感觉,他不受控制颤了两下,身体迅速红了起来,耳根子更是能滴出血。 沈知梨柔软的手抚在他的腰上,血一口又一口往外吐。 空荡荡的洞中回荡她的声音,鹤承渊的心快要不受控制的蹦出来,呼吸沉了几分。 平日只知道以暴欺负沈知梨,如今倒是遭了“报应”,柔如春水荡心而过,便真是要了命。 乌血离身,鲜血渗出,沈知梨才松口气,覆上最后一次唇,手心扶着的腹肌突然一颤,她松开他,抬起眸来,就见他红如熟虾,剥了干净,不横了? 方才还紧巴巴盯着她看,现在头都快扭断了,一眼都不敢望过来。 不就吸个血嘛,他以前还不是这样欺负她的,但他太残暴,脖子都快被咬断了。 她站起身,“快将解药喝了。” 鹤承渊拾起衣裳,一件件僵硬的套起来,随后瞥了眼地上的乌血,才将药灌入喉中。 沈知梨没放过他,眼睛一寸不离看着他滚动的喉咙,看着雨滴顺下…… 鹤承渊衣裳穿好,才望向她,“你可知危险重重?” “知道。” “是特意为我来送解药的?” “嗯。” 洞外雨帘喧闹冲下,洞内气氛凝固。 沈知梨眨了两下眼,怎么感觉眼前模糊不清?她瞥向地上的毒血,难道……!!! 她中招了?! 鹤承渊发现她双眼失焦,脚步虚浮走来,“沈知梨,你确定你没事吗?” “解药给我留一口。”沈知梨浑身发凉,膝盖失力倒下。 鹤承渊急忙抬手扶住她,结果这人身子一歪,往他身上倒,现下也顾不上这时,他将药喂到她的嘴边,等她慢慢喝下。 沈知梨缓了一会儿,眼睛才再次聚焦,鹤承渊留给她的药正好一口,不影响他的药效,余下的一口,早留的? 不对……这药怎么连蛇毒都能解? 沈知梨扭头疑惑看着他。 鹤承渊面无表情道:“蛇小,毒素不深。” 所以他早知道,她的药能顺便解蛇毒?! 沈知梨木纳住,“你知道药能解毒?!” 鹤承渊:“不知道。” “不知道?你留一口药做什么?”沈知梨脑子停止思考,只想问他为什么留一口药。 鹤承渊:“我何时留了一口?是你突然走过来,要我口下留情。” “是吗?” 鹤承渊阴沉下脸道:“还有,从我身上下去。” “嗯?”沈知梨低头一瞧,她这晕晕乎乎的居然坐在了人怀里,胳膊还不客气的勾人脖子上,举止亲昵。 她立马弹开,“抱、抱歉。” 第76章 挂星(10) “鹤承渊,你真的没有其他地方伤到吗?”沈知梨眉头紧锁,站在一侧很是担忧。方才那两阵轰然炸开,他用身为她结结实实挡下不少气波。 鹤承渊起身向雨帘处,冲洗他的刀,闻言侧首目光从上至下扫视,“你到这来……” 沈知梨抬手止住他的话,“我知道,你又要说我添麻烦对吧。鹤承渊我刚刚可是救了你。” “是你对我的身子不怀好意。”鹤承渊挑明道。 沈知梨怔愣,红唇挑起,走到他身前手指抵住他的腹部,逗趣道:“那你呢?” 自从发现大魔头不杀她之后,在他面前是愈发的放肆了。 她的视线放在他手中的刀上,这次呢,她没有利用价值后,他还会不会杀她。 鹤承渊指腹停顿,刀在手心潇洒一转,雨水挥洒。 沈知梨心里咯噔一下,真要杀她啊! “你你你,别拿那把刀碰我。” 鹤承渊:“???” 他的刀有这么脏吗,让她这么排斥。 沈知梨:“……” 她还以为大魔头要对着她脑袋一刀,结果发现他只是换了个面,继续洗刀。 不杀她?真不杀啊? 鹤承渊:“方才你想说什么?” “什么时候?”沈知梨一时没想起来。 “挡在我身后的时候。” 沈知梨:“哦,那时候,我说我给你带了药。” “就这一件事,值得你不要命孤身闯入邪宗?”鹤承渊侧过身望着她,“踏错任何一步……” “……都到不了你身边。”沈知梨语气轻松,笑道:“我运气好,不过看来你运气比我更好,挂星灯夺魁,解药也喝了。” 鹤承渊沉冷的眸子逐渐淡去,他转过身走进雨帘。 “去哪?”沈知梨追了上去,“等等我。” 他一声不吭走在前端,步伐不骄不躁缓慢沉稳,放慢了速度,沈知梨跟在他身后并不费劲,遇到陷阵时他会刻意停留,以便沈知梨对此有所观察。 第170章 踏出阴山没太久,很快围来一圈邪宗弟子。 沈知梨下意识缩到他身后,“现在怎么办?” “垂死挣扎。”鹤承渊扫视一圈,冷笑道。 沈知梨两指夹住他背部的衣裳拽了拽,“是说他们吗?” 几十名邪宗弟子列阵围堵。 鹤承渊:“不然?” “你当心些,别受伤了。” 鹤承渊倒是意外,“菩萨心肠、怜惜万物的沈大小姐不是该说勿伤他们放条生路?” 沈知梨盯着这群人,瞳孔紧缩,“没说过,速战速决,别受伤。” 鹤承渊暴戾的眼眸含了丝笑意,“领命。” 刹那,他刃刀挥洒,旋飞而动。 骤雨拍打树叶,利雷破空,寒刀断雨。 他并没有主动深入敌阵,这种以身入阵的方式对别人而言或许是弊端,但他反倒有能速决的快法,这次不知为何,他与她的距离保持并不远,甚至能随时回身观察她的位置,和其他弟子的动向。 沈知梨为了不给他添麻烦,一步未动,他因是能记得住她的位置。 雨滴哗啦如断珠,少年在凌空旋身,衣摆上的暗绣提纹在雨势下划出冷厉银迹,甩出的水花更是如锋利的暗器般,杀气腾腾。 无人能近她的身,偶有漏洞,也会在冒出动了两步后,遭刀划颈倒下去,身子溅起无数泥水。 鹤承渊一刀刺入阵眼,轻易破阵,他下手果断,手起刀落,丝毫不脱离带水,他抓住最后一人的发,扯起他的脖子,刀轻易往脖颈上一割,血液喷溅,雨水砸下,他一把甩开此人丢进泥巴中。 几十人轻轻松松就这样解决了,鹤承渊借着雨水又开始洗刀。 沈知梨跨过尸体,小心走过去,“计划不是……苏钰该来接应你吗?” 话音才落,齐刷刷的脚步踏水响起。 沈知梨马上做出反应,轻车熟路躲到鹤承渊背后。 朦胧雨间,看清来人,是药谷弟子寻了来,“师弟!可有……事?!” 他们定睛一看,几十具尸体躺在地上,鹤承渊还有闲情逸致洗刀,这不显然没事吗……甚至还没过瘾似的。 药谷弟子视线往旁边看去,沈知梨从鹤承渊身后探出头来,给他们打了个招呼。 “师妹!!!!!!”药谷弟子看到她的瞬间,脑袋都要炸了! “你跑这来做什么!!!出事了怎么办!!!” “宋安呢!不是让他护你周全吗!” “你!简直!不要命了?!” “这可是……孤山!!!邪宗啊!!!”药谷弟子看着阴森森的林子。 幸好沈大小姐无事,不然怎么交代! 药谷弟子你一句我一句,比这急雨还闹腾。 沈知梨晃动空荡荡的银壶,“我来送药。” 药谷弟子:“孤身潜入!你可真是命大!” 沈知梨微笑问:“方便的话……能送我出去吗?我还是不给你们添乱了。” 她感觉自己孤身一人怕是没命再独自回到镇子里。 药谷弟子:“苏钰已经开好路,在前方等着仙首,我们可以护你离开。” 沈知梨:“多谢……” 她话都还没说完,就被鹤承渊拽住了手腕。 “怎么了?” 鹤承渊:“沈大小姐用完人就丢?” 沈知梨一头雾水,什么叫用完人就丢。 “不是你说我老添乱吗?我现在原路返回,有师兄们护送,不会丢了小命的。” 鹤承渊:“他们和你说的没有危险?不会给人添乱?” 沈知梨:“???” 嘿,他这个人真是奇怪,她待着说她添乱,她现在走,还说她添乱…… 药谷弟子猜测鹤承渊的顾虑,如今要包围宗山,一会儿将是混战,万一在回镇半路出事,分不出人手搭救,会给他们带来麻烦。 “师弟放心,后路已经清理干净。” 沈知梨点点头附和。 鹤承渊毋庸置疑,语气坚定,“危机四伏,跟我身边。” 沈知梨:“……” 他松开她,大步向宗山的方向去。 药谷弟子与沈知梨大眼瞪小眼,沈知梨无奈摊出两只手,“给大家添麻烦了。” “唉,师妹,你这……真是太不要命了,从镇里到孤山,几十里路,半路出现一点差池怎么办。” 沈知梨跟上去时,便见灵气续燃火把,几宗弟子在鹤承渊对他敬仰拜礼,他站定在他们面前,听他们的汇报,确保万无一失没有纰漏,在她出现后,才转身边走边听。 苏钰见到沈知梨也是倍感震惊,“沈小姐?!” 沈知梨只好道歉道:“给你们添麻烦了。” 她本是和苏钰还有其他弟子走在一起,但越走她心里越是愧疚,是她未经深思熟虑,冲动行事,这里弟子都是各宗功夫高强之人,就她三脚猫功夫都不会,还得让他们分心时刻护住她。 沈知梨低垂着脑袋,道歉声就没停过。 忽然,走在最前端的人止步,浩浩荡荡一群人瞬时哑声,停下步子等待仙首之令。 鹤承渊凝起眉对沈知梨道:“过来。” 沈知梨左看右看,确定他在唤她,才跨着她的小银壶走到他身边,“怎么了?要不我还是……” “站我旁边。” “为什么?”沈知梨呆头呆脑问,“我没干坏事啊。” 第171章 “……”鹤承渊睨视她道:“你给他们添麻烦了。” “嗯?”沈知梨还是没明,雨水糊了视线,“给你就不算添麻烦了吗?” “也算。”鹤承渊顿了一会儿,见她耷拉下脑袋,补充道:“不算太麻烦。” “嗯?”沈知梨猛地抬起头来,注视着他。 鹤承渊别过目光。 还没等他解释,沈知梨又不明所以的问:“为什么?” “……不知道。” “啊?” “我比他们强。” 这沈知梨倒是认可,他护住她定然是轻松不难,跟着他能保小命。 偌大一个邪宗已被围的只剩宗山,百层阶梯上孤殿耸立,紧闭大门。 大雨倾盆中,沈知梨回忆起幻雾中的鹤承渊,上一世也是雨夜,他是如何携魔界万鬼踏上百阶,又是如何在这一层层阶梯上拾起自己的尊严。 从人人喊打喊杀,到带着咒骂,再到得到一切,走上至高无上的地位,用了二十多年……,他的那条路充满荆棘,由多年血肉筑成。 君辞带领的弟子已在这等待多时。 鹤承渊看了他一眼,便猜了出来,他为何站在这里未动。 “赴死将军。” 君辞:“你如何知晓。” “猜的。” “此人身高十尺,壮大如熊,面目狰狞。” “嗯。”鹤承渊轻描淡写,未注重这事,视线越过围在百阶前的邪宗弟子,盯住那扇紧闭的门。 刃刀在手心转动,灵气骤起。 “赴死将军交给你,邪宗宗主归我。” 君辞:“师弟?” 他如何能在众人面前出手? 按计划而言,是他杀入殿内杀了邪宗宗主。而现在,却遇到一个莫名出现的赴死将军拦路,不然他也不会等在这里。 “你知道!”君辞神情不悦。鹤承渊这副样子分明是知道邪宗里有个众人都没查出来的赴死将军! 他从一开始就准备孤身夺下邪宗宗主那颗人头! 也知道赴死将军会拦住他的去路,把他困在此地,直到他们的到来! “现在不是你算计我的时候!”君辞平日冷静的面容上,有了丝怒气,尤其是看到沈知梨踏足于此。 鹤承渊:“何来算计?他们都得死,至于那没用的赴死将军,师兄不出手苏钰也能将其灭了。” 他眸光沉下,抬指微曲,身后四面八方的宗门接到指令,刀剑出鞘,向邪宗弟子杀去。 鹤承渊看向沈知梨,“跟我走。” 沈知梨也是茫然片刻,他要她一起踏上百阶,目睹他杀了邪宗宗主? 为何?他想告诉她,他的选择? 从此时此刻起,上一世坏事做尽的魔头改邪归正,弃魔修仙。 君辞抬剑拦在沈知梨面前,对向鹤承渊道:“师弟不可意气用事!” 鹤承渊未答,深邃的眼睛穿过密集的雨望向沈知梨,似在等她的决定。 沈知梨压下君辞的剑,“他会护好我的。” 一声惊天兽吼,殿门打开,赴死将军身骑异马腾杀而出。 君辞:“沈知梨!” 如果鹤承渊做出了选择,那么她就必须要见证他的选择。没有目的,不知理由。就像当初她从幽水城中站出说的那句,生死不论。 她的选择似乎连鹤承渊都感到一丝意外,她始终是不确定性。怪异的情愫在心里攀升,他逐渐不再稳定,不再能步步精算,可他也知这样的不静的心,不该出现不能出现,那是一步险棋,失足万劫不复,他强压着试图掰回不可控的一切。 “咚——!” 赴死将军击退数人! 鹤承渊站在两级阶梯上,对所有事情不闻不问,只注视着她。 沈知梨选择踏了上去。 君辞此时也无空阻止,他飞身跃去,一把扶住苏钰的肩,让他稳住身子。 宗门弟子将邪宗压向一侧相峙,为鹤承渊腾出路来,沈知梨紧跟其后来到殿门前。 鹤承渊聚齐灵气轰然炸去,殿门大开,邪宗宗主面戴兽具坐于金座抬起头来。 殿外大雨瓢泼,殿内昏暗无光,鹤承渊挥手一抬,殿内烛光亮起。 邪宗弟子拦在他们面前,他淡淡瞧了眼,跨了进去,指尖轻抬,殿门关闭。 邪宗宗主:“杀奴,鹤承渊。” 鹤承渊眼中闪过阴狠,“你还是那样自信,自以为能获胜,便是丝毫不躲。” 他取出怀中的聚灵丹。 邪宗宗主神情大变,“你夺到了!!!” “是啊。” 邪宗宗主掌心死捏住扶手,兽具令人看不清他的面孔。 鹤承渊望了眼沈知梨,交代道:“背过身去,不要回头。” 他要杀人了吗……太血腥暴力? “殿中无雨。” 沈知梨思绪空白,他原来是想让她来避雨吗? 她倒是信任的背部对敌,转过身去找了个地方席地而坐,随手拿了个蜡,摁在地上切着玩,殿外的雨响不停,雷声震耳欲聋。 这雨若是真淋下去,她这小身板,三天出不了门,别说,这殿里烛火点起来后还算是暖和。 雷如战鼓,激烈敲击。 她的身后传来刀剑之声,并没持续太久,邪宗弟子接二连三,倒下之声与雷声重叠。 不久,她听见咕咚一声,何物在地上滚动,沈知梨背部一僵,背后发怵,但很快,他的声音响起,压下了她的恐惧。 第172章 鹤承渊手里的刀滴答滴答砸在地板上,雨声将其掩盖,他的面容攀上病态的疯狂,双眼猩红。 “你的弟子,还是那般,无用。” 邪宗宗主持剑而出,刀剑相撞,“杀奴!” “如何?”鹤承渊嘴角挂起毛骨悚然的笑意,疯癫又兴奋,他放出灵气,压迫之意令人感到窒息,他控制范围,沈知梨只感到了些微不适。 鹤承渊一刀将人斩了出去,他低垂眸子,淡淡笑道:“你与我也过不了两招。” 邪宗宗主:“啊啊啊啊啊!!!!” 嘶吼之声,比雷声还骇人,沈知梨肩膀微颤。 没一会儿,她就在雨声里清晰听见软绵绵的东西“啪唧”掉到了地上,此后,她再也没有听到邪宗宗主的任何声音。 鹤承渊的影子在摇曳的烛光中拉长,疯狂不止,刀没入邪宗宗主血肉再拔出。 他溜狗似的,等邪宗宗主,气愤发狂,失去阵脚,把剑架他的脖子。 鹤承渊若无其事,瞥了眼架在脖子上的剑,面带“和善”的微笑,腕部轻转刀刺入邪宗宗主手筋,用力一挑,将其断了,收到滑刀,刀向下飞旋,把邪宗宗主双脚脚筋挑断,邪宗宗主骤然跪在他面前。 他嗤笑一声,刀挑起他的下颚,拆去邪宗宗主的面具,面具之下是一张毁了半边,丑陋恐怖的脸,刀刃在他另张干净的脸上划了几道,邪宗宗主瞪着惊恐的双眼,颤抖不止。 他抓住邪宗宗主的脑袋转向金座。 “杀烧抢夺,得来的金座,这金椅我可真是擦了不止百回!” 灵气波动,天上即将劈下的雷引来,破顶而下,金座炸了粉碎。 邪宗宗主挣扎无用,目睹象征他地位的一切毁于一旦! 鹤承渊一把将人厌恶甩开,居高临下望着他。 “早便说了,你不是我的对手。” “以前不是,现在也不会是。” 邪宗宗主张着血喷大口,血夹杂唾液滴在地上,趴伏在地上另一只手去摸索地上的剑。 鹤承渊余光撇见,却没做出行动,欣赏他的挣扎,欣赏他的恐惧,终于他握到了剑,死死握住,犹如救命稻草那般。 鹤承渊始终冷淡没有温度,眼底满是嘲意。 邪宗宗主看准时机,费劲全力扑身,可最后剑只是从鹤承渊的腿前掠过,未伤及一分,而他却狼狈的趴在地上,剑颤抖着,一只脚踩住他的脑袋,将他摁在地上。 鹤承渊手架在腿上,“宗主,不如,从你引以为傲的金殿中,爬出去,让那些弟子看看你的模样。” 邪宗宗主惊恐不已。 “你不是早知道我们要杀你吗?多大的本事,怎么不跑,以为能赢吗!”鹤承渊的笑令人胆寒。 他低沉命令道:“爬出去,我就放过你。” “那可是灯火辉煌的陈常山。” 邪宗宗主在想握剑时,剑被人踩住,他的大脑以无法思考,只想离开这里,拖着身子往前爬。 待他爬到门口时,鹤承渊扬手一挥,殿门大敞,寒风携雨打进殿中,雷电交加,翻卷云层,攀爬天际。 电闪亮了邪宗宗主恐怖的面孔。 鹤承渊凝视他向外爬去,越过他曾经跪跨过的高坎,爬下他曾经留下长长血迹的百阶。 邪宗弟子得到控制,他们失去反抗之力,看着他们尊敬高捧的宗主是如此恐怖的面孔,是如此不堪的往下爬,一阶又一阶…… 君辞一剑断了赴死将军的脖子,放眼望去,鹤承渊背光而立,位在大殿之中,他的身后是数具尸体,雨帘在他眼前垂下,他就这般俯视一切。 邪宗宗主慌乱的望向四周奇异的目光,他想藏住自己,爬了一半后,唯一一只手失力,他忽然向下滚去,雨水冲刷着满阶血迹,往下流淌。 鹤承渊留给邪宗宗主的血,足够他爬完百阶。 邪宗宗主一路往下滚,终于到最后一级阶梯停了下来,他尚存口气,抬起头来,就见一双黑靴为于他面前,他目光顺着素布往上看,江无期手持利剑,垂头看向他。 “很早以前,我便想杀你了。” 他一剑落下,完好的那只手飞了出去! “毁我药谷!夺我灵丹!!!” 江无期剑刃卡在他咽喉处,剑锋掠过,血液飞溅。 “当啷!” 铃铛第三响! 江无期抬起眸看向位于高台的鹤承渊,一向懒散顽固的人,竟俯身对鹤承渊作揖。 各山弟子听闻药谷二字,跟是敬了一分,众人纷纷对高台之人作揖,拜礼。 苏钰上报道:“邪宗弟子已缴械。” 鹤承渊:“杀了。” 众人微震,却又想到这些邪宗弟子往日可没对自己的同门师弟手下留情,刀剑出鞘,带着多年未报的恩怨。 沈知梨转首,银雷闪过鹤承渊修长的身影。 心中不由道:还是那样手段凶狠,但这才是他。 不论好坏,不论生死。 系统响彻在两人脑海。 「恭喜宿主完成“除邪”任务。」 「已获得人物碎片。」 「获得加倍好感度。」 「好感度结算,总增涨好感度8000点,自动兑换80点爱意值,目前爱意值负40点。」 「请宿主再接再厉,尽快将爱意值增涨为正数。」 「因剧情任务其一,未将其亲手解决。附送好感度增加机会,扣除,此次任务没有附赠。」 第173章 「请宿主谨遵指令,方可获得好意赠送。」 「距离爱意值负数归0,开启正数记分,还差40点。」 「请注意,爱意值归0,仅可扣除40点,多余好感度不计数。本次可达归0,略有遗憾,请宿主继续加油。」 沈知梨呆滞住。系统说本次爱意值可达归0,是哪出了问题导致少了点数。 不过…… 沈知梨很快从这困惑脱离出来。 这增长数已经算很不错了,从各位数到十位数,现在竟然能到百位! 沈知梨心里乐呵着,下次多找几条蛇咬鹤承渊,这样她就能帮他解毒了! 这蛇毒还是得用她的方法才行。 “你在笑什么?”鹤承渊阴沉的声音传入她的耳中。 “没什么。”沈知梨从地上起身,活动了下腿脚,规规矩矩没有往后看,因为鹤承渊不让她看。 “走了。” “来了。” 第77章 挂星(11) 沈知梨沐浴完趴在床上,勾着两只脚丫子在后面晃动,面前摆着三颗洗干净的铃铛,血色的符咒如何都洗不掉,铃铛也没有芯没有了声音。 她拎起一颗勾在手指上,波动它转了两下,这颗是鹤承渊在邪宗殿内拾到的,每颗铃铛上面的符咒花纹都不一样,这铃铛究竟有什么用呢。 屋外的大雨停了,他们回来时宋安已经将镇子安置妥当。 这次除邪有鹤承渊的计划与图纸,伤亡缩到了最小,药谷弟子也伤了皮肉,阿紫被黑衣吓到早早休息了。 沈知梨叹了口气,把铃铛收拾好,望了眼摆在桌面的蝴蝶灯,灯有几处地破损了…… 她在桌上点了盏烛灯,找来些凝胶,坐在窗边,专注又小心的粘补了一夜。 补着补着睡眼朦胧,如何补完趴在桌上睡去的都忘了。太阳高照,门被敲响,她猛然惊醒第一时间看向灯,端起来观察了半天,凝胶已经干了,没有损坏,破损处不仔细看瞧不出来。 “沈大小姐!忙什么呢你!”宋安不耐烦的声音在外响起。 沈知梨打开门,“吵吵吵,一大早你吵什么吵!” “什么一大早!再睡下去,太阳都要落山了!” “这不才午时吗!做什么?” 宋安:“陪我去吃饭。” 沈知梨:“你神经病吧,一大早来找我,就为了陪你去吃饭。” “那他们都不见了,我一猜你肯定懒得要死还没起,不就只能找你了?要不是没人在,我才不来找你。” 沈知梨翻了个巨大无比的白眼,要把门甩上,结果推了半天推不动,发现是这人脚抵着门。 “松开。” 宋安在她屋子里晃了眼,“师兄不在你这?” 沈知梨脑袋发蒙,回头瞥了眼自己的屋子,“谁?你说谁呢?” 师兄?他的师兄那么多,说的谁呢! “鹤承渊啊!”宋安一本正经分析道:“我看你们昨日回来,你看他那眼神如狼似虎,一看就心思不纯。” 沈知梨:“……” “但是吧,他好像不太想搭理你。” “……”沈知梨冷眼看着他,“把脚收走。” “不过你真是命大,居然跑邪宗去,不是让你在这等我?”宋安扫视她,看起来没缺胳膊少腿。 “等你回来,我都要被黑衣人剁成肉泥了。”沈知梨反手把门一关,将人拒之门外,回去换衣梳洗。 “什么!黑衣?!” 门在宋安面前甩上,他欲言又止,扒在门上,再次敲门,“喂,你动作快一点,我快饿死了。” 催催催催,她换个衣裳都不安神。 “走了。你叨叨的烦死了。”沈知梨一开门,宋安已经在她院子的桌子上摊成泥,嘴里还嘀咕着,饿死了。 宋安:“婆婆妈妈的,真墨迹,谁能受得了你啊。” “你师兄受得了我!” “大师兄确实能忍。” “另一个。” “他都不想理你。” 醉仙楼的老位置,宋安抓着包子就往嘴里塞,鼓囊着整张脸,看着沈知梨都没食欲了。 “你吃饭能不能注意一点,狗吃都比你优雅。” 宋安准备骂回去,沈知梨及时抬手,“你别说话。” 等他终于咽下去,沈知梨才再次问道:“你昨日何时回来的?” “不早不晚。” “……” 什么破回答。 宋安:“我看你昨夜那灯许久没熄,连大师兄都没去找你,我还以为你和你的宝贝杀奴在一起。” 沈知梨冷笑道:“你怎么不把话说完,你敲我门是来找他的吧,吃饭怕也是来找他的吧。还有,他不是杀奴。” 宋安:“那不然呢,和他出去他掏钱,和你出门还要我掏钱,我有几个钱给你掏。” “你一大药堂堂主,要不要这么抠搜!”沈知梨吃了两口馄饨,忽然想起什么来,“对了,你师父呢?” 宋安筷子“啪嗒”掉桌上,“完了,完了完了完了,忘记叫他吃饭了。” 他这一扭头,就看见了江无期站在不远处死死盯着他看。 宋安喉咙吞咽,“完蛋……” 没太久,宋安杀猪般的叫声就传了出来,“师父、师父师父啊啊啊啊啊,我的耳朵要掉了!” 他拍打江无期的手又不敢太用力,两眼泪直飙,“松手,松手,松手!啊啊啊啊啊!师父!!!手下留情!” 第174章 沈知梨吃着吃着抬起头来,提醒一句,“小声点,扰民。” 江无期揪着耳朵拧了最后一圈,才一把将人脑袋推开,“混小子,吃饭都不喊为师。” 宋安捂住耳朵,脑袋靠在墙上,眼泪纵横,受了天大的委屈默默抹泪。 心里暗暗发誓,要把臭老头的酒偷完! “死丫头,你不解释一下,你为什么会出现在邪宗?”江无期处理完混小子,把矛头又丢给了死丫头。 沈知梨丝毫没有停下筷子的想法,反问回去,“你不解释一下,你怎么会出现在这?” 宋安望向“艺高人胆大”的沈知梨,心里默默点了点头,大喊问的好! “我不来你就死了!还不跪下谢我。”江无期一把从宋安碗里把肉包子夺过来。 宋安看着包子也没了,筷子碗也没了,心也死了。 他的钱啊! 沈知梨:“对了,那黑衣究竟是何人,你抓到了吗?禁药就是他手里夺来的。” 江无期埋头吃饭,“不知道,没抓着,正要杀死他的时候,又蹿出来一个黑衣,把人给救走了。” 沈知梨:“又来个黑衣!” 宋安揉着耳朵沉思道:“看来是个组织,能这么及时搭救说明有人在背后盯着我们。” 沈知梨:“盯着我们?我们有什么啊?” 江无期满不在乎道:“要酒没有。” 宋安:“要钱没有。” “……”沈知梨为了合群,支吾道:“要命……也没有。” 吃的七七八八了,沈知梨才问:“鹤承渊他们去哪了?” 宋安捡着桌上为数不多的渣渣吃,摇头道:“不知道,早上起来就没看到人。” 沈知梨:“阿紫呢?” “也不知道。” 江无期吃饱喝足让小二送了坛酒来,高高兴兴地灌他葫芦里,“他们去邪宗了。” 沈知梨怔了下,“邪宗?不是都处理完了吗?” 江无期:“除邪之后不需要让鹤承渊那小子主持大局,分些赃物,庆祝什么的?” 宋安一听怒了,免费的酒不叫他去,“那为什么没叫我啊!” 江无期横他一眼,“我的酒你赔了吗?你还想去?” 宋安:“……” 沈知梨也有丝落寞,“那怎么也不叫我去……” 阿紫都去了,也没人叫她,药谷的弟子不叫,君辞也不叫她,连鹤承渊都不叫。 “你是药谷的人吗?你去做什么?” “我是啊……”沈知梨不确定的看向江无期,她做药谷弟子似乎只是君辞许了,她除了认识点草药,能熬熬药,剩下的什么都不会,一个空壳子头衔,“……我不是吗?” “是就是,不是就不是,你犹犹豫豫的做什么。” 沈知梨:“???” 他不才是宗主吗?怎么她想就能是,不想就不是? 她试探道:“是……?” “是你不给师父敬酒?”江无期敲击桌面,“愣着做什么,给我敬酒啊,不然等着我给你敬啊!” 沈知梨反应过来,拿起酒坛准备给他敬酒,结果发现酒坛空了,“空……空了。” 江无期:“空了你不会再叫一坛?” 原来打得是这主意。 沈知梨又叫了一坛酒来给他敬了,结果满满一坛酒,就她手里的是她的了,其他的都被江无期捞走了。宋安一副意料之中的模样默默掏钱。 她低垂的眸,一点喝酒的心情都没有,把酒给宋安后,她端起茶又敬了一次。 江无期瞧她那失落的样,还是如实说道:“他们是去收尸,一堆血腥气,你去凑什么热闹。 “收尸?” “是啊,不收尸怎么分赃。” “不是庆宴?” “你想他们庆宴?” 沈知梨:“那血腥之地,怎叫阿紫也去了。” “她?我让药谷的人送去枯草堂了。”江无期摆摆手道:“行了行了,你昨夜灯亮了一宿,他们这不是给你留了一个付钱陪吃饭的吗?” 宋安:“原来我是这作用!” 江无期:“你还想有什么作用。” 沈知梨微扬起唇,喝了口茶。 原来他知道她昨晚在做什么,所以早晨才没扰她,让她多歇一会儿。 她记起来了,鹤承渊给过她一个钱袋,沈知梨兴致冲冲离开醉仙楼去给鹤承渊买东西。 宋安:“喂,喂你去哪?!” 江无期拎起酒追上去,“等等为师。” 沈知梨去衣裳店给鹤承渊买了几件衣裳,里里外外几套,连睡袍都买上了,不止如此床幔、被褥,全都给他买上。 宋安嘴角抽搐,“你干嘛呢?床上用品都买上了……?你要搬过去和他住啊?” “不啊,这样他穿的用的,全都是我的,就能记住我啦。” “他咋了?杀个邪宗还把脑子杀坏了,忘了你啊?” “……”沈知梨把东西买好的东西往宋安手里丢,“拿好。” 宋安抱在怀里蹭了蹭,一时不犯贱他就皮痒,阴阳怪气学着沈知梨娇滴滴的语气,“这样,就能记住我啦。” “宋安!!!不许蹭!” “就不就不!”宋安话都没说完。 江无期喝完的酒坛子就扣上了他的脑袋,“出门在外,你代表的是我的颜面!丢人现眼的玩意!” 第175章 宋安消停了,规规矩矩拎着东西,嘴中还是要出口恶气,“要我说干脆把你睡过的给他得了。” 沈知梨思索片刻,“也不是不行。” 宋安:“???” 连江无期都滞了两秒,“嗯?” 宋安:“那那那,你干脆和他住一屋算了。” 沈知梨琢磨着,“似乎也可。” 她还有一瓶夜鸣香,只要再接再厉,她就能上正数了……那身子……真是好,要不办了…… 计划还没形成,就被人打断,扼杀在了摇篮里。 宋安瞧那人肉眼可见的面露红晕,“你脸红什么?” 江无期咳了两声道:“我再说一遍啊,不可干苟且之事。” 沈知梨:“……” …… 沈知梨回去将鹤承渊的屋子布置了一遍,全换上了新东西,又做了些饭菜等他回来。 鹤承渊推开院门,蓝色的蝴蝶灯用细绳固定,悬飞在半空,她在地上点了许多烛,整个院子里烛光摇曳,一壶酒放在一旁。 她招呼他过去,“你快来尝尝,我这才叫做饭。” 鹤承渊:“……” 他才坐下,面前那人就给他添了一杯酒,酒色浑浊夹杂不对劲的淡香,只一眼就知道了她的鬼心思。 沈知梨瞥了眼晃动的酒水,“……” 手抖……料放多了…… 她慌忙用手心覆在杯口,挡住他的视线,把酒挪过来,笑说:“哈哈……看来醉仙楼也有……浑酒,我没注意……那要不还是不喝了……” 趁其不注意,酒往地上一泼销毁证据,这不泼还好,一泼,整个院子都是含有淡香的酒味……夜鸣香,不光吃了“遭殃”,这闻着也容易晕头。 然而,这时的沈知梨还没意识到这一点,她还想把壶里的一起倒了,鹤承渊先她一步夺过了酒壶。 一小杯酒只是少量,等一壶酒都洒出来,就不是简简单单的事了。 酒被没收,沈知梨就知道计划泡汤了,她还想给他脱衣服丢澡堂子里给他搓背呢,那背都搓了,好感度能不涨吗! 她撇嘴道:“那你吃饭吗?” “我吃过了,要下雨了,早些回屋。”鹤承渊拿起酒壶走进屋中,省的她又干些不可控的事。 沈知梨:“可是我……” 她话都未说完,鹤承渊冷漠的把门关了。 怎么回事,这人今日为何突然对她这么冷淡,她又做什么惹他了。 乌云密布,雷声轰鸣。 她瞧了眼精心布置大半天的院子,收起蝴蝶灯系在手腕上,端起菜回到自己屋子里。 院门关上。 鹤承渊入屋,扭头就见他的床上大变样……原先普普通通的床铺,变成了玄色柔软的绸缎,连床幔都选挂上典雅的暗纹绣花…… 等他转身取衣,打开衣柜,发现半遍都是她放上的新衣裳。 也不知是不是夜鸣香作祟,他觉得好不容易压制下来的心,又开始乱蹦不止,令他略感烦躁。 一步错步步错,所以绝不能踏错。 他取了自己的旧衫去向浴室,疲累的身子只想洗去血味。 然而,窗外雨水渐下,开门刹那她的痕迹仍然存在,热气缭绕的房间,搭在浴桶边的蝴蝶绣纹的帕子,飘着月季花瓣的热水,以及颇有神秘与温暖氛围在浴桶边摆了一圈的烛火。 鹤承渊:“……” 他手拎着睡衫沉默站在门前,一时半刻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屋外稀里哗啦的雨,似乎没有稀释她泼洒的酒味,反倒随着雨的冲刷,飘得到处都是。 浴室里的热雾扑面而来,没过太久,浴室门关上,水声响起。 鹤承渊波动浮在水面的月季花瓣,花瓣倒是喜欢他,随水波动,才推开一会儿,又粘乎上来,勾搭他漂着的发。 “……” 没办法,他懒得再理会,扬起头靠在浴桶边,朦胧的雾气游走在眼前,如丝纱边勾人,一寸寸触摸他的肌肤,他下意识指腹抹过浸在水中腰际的伤口,血已经止住,伤口愈合…… 但脑海里那诡异的一幕,却挥之不去,甚至随着雾气缭绕越来越清晰。 ‘当然是牺牲自我帮你吸出蛇毒。’ ‘鹤承渊!若是脏兮兮的刀碰到你了,我绝对不会再碰你。’ ‘衣服你自己脱,还是我帮你脱?’ ‘那个……我从哪下嘴?’ ‘我是想帮你疗伤,绝对没有非分之想!’ ‘我是来给你送药的。’ 可来的那条路,谁都不确定会不会出现意外,可她还是来了。一刻不止,赶在他毒发身份暴露前。路上该是摔了一觉,她的衣裳有泥印。从死人手里抽剑,扯下碎布,把捡来的剑缠在手心…… 踏过孤山一步踏错万劫不复的陷阵。 炸阵时不是转身逃走,而是向他奔来,就连滚落山坡时,也不忘护紧怀中的药壶…… 他曾问过她是不是怕把他推入深渊。 可从来,她都在竭尽全力的救他……幻雾中也没停止…… 鹤承渊蹙紧眉头,闭起眼来,隔绝一切雾气,慢慢往水中沉了些,水波晃动,掀起小浪拍打在他身上。 肯定是夜鸣香作祟。 舞动不止的烛光,她点的太多,闭着眼也能感受到,于是他抬指一挥,水花飞溅。 院子的烛光被雨浇灭,屋子里的被他浇灭。 第176章 很快他便融入了一片黑暗。 ……沈知梨望着紧闭的房门闷闷不乐,想不明白。 她坐在屋子里,盯着窗外倾盆大雨,吃着已经凉了的饭菜实在不知为何,蓝翼蝴蝶灯亮着光陪在一旁。 懊恼不已。 早知道不放酒水里了,他那么厉害肯定一眼揭穿,她就应该给他撒浴桶里,或者是放烛里,随光散发,再或者……床上?床幔上? 不对,她应该对着他泼过去,打他个措手不及! 沈知梨很认可这个方案,凉了的饭菜顿时又可口了。 第78章 挂星(12) 这几日不知怎么回事,鹤承渊总是避着她,早出晚归根本见不到人,今日邪宗那些事也该处理完了。 沈知梨蹑手蹑脚,去开他的院门,发现门又锁了! 她蹲在门前又拽又撬折腾了半天,硬是打不开。 “……” 至于吗,防她防到这个地步,从那天用夜鸣香被他发现后,防她和防贼似的。 没过太久,越战越勇的沈知梨拖来个梯子往墙上一架,拎起裙摆爬上屋顶。院子里的一切没有动过,就是遭雨水冲的有些混乱,烛灯横七竖八倒在地上。 在屋里的鹤承渊,早便听见院子传来一阵鬼鬼祟祟的窸窣声,随后门锁被拽响,她琢磨了半天没打开,最后泄气,对着院门踹了一脚,安静一会儿后,以为这人识好歹,离开了,结果她偷偷摸摸的声音再次出现了。 “咯吱。” 屋门打开,鹤承渊站在门前,抬头一瞧,就见院子墙檐上趴着一个人。 两个人四目相对。 鹤承渊:“……” 沈知梨:“……” 她还没翻下去潜入房中呢。不过也总算是逮着他了,功夫不负有心人。 “鹤承渊。”她全然没有做坏事的脸红心跳,反倒笑嘻嘻给他热情打了声招呼。 结果这人不领情,淡淡扫她一眼,打开院门,当着她面从门洞走了出去。 “诶诶诶,等等,鹤承渊。”沈知梨目睹他头也不回走了。 正想爬下去追上他时,梯子从旁滑倒,砸在地上,她唯一下墙的路没了…… 走在前方的鹤承渊闻声脚下一顿。一连几日的雨,屋顶湿滑不稳,容易失足摔下。 待他回头时,那人还挂在墙上,笑脸呵呵的对他挥了挥手,指了下地上的梯子,想让他帮忙架起来。 鹤承渊站于原地,还没做出决策,余光便撇见了一道不远处的人影,他转过目光,与君辞撞上视线,不知在旁看了多久。 君辞与他相视一眼,随后收回目光,走到沈知梨所在的墙沿下,仰头望着沈知梨。 “上面危险,师妹不该爬这么高。” 他展开双臂道:“下来,我接住你。” 沈知梨犹豫道:“你将梯子帮我架好就行。” 君辞不容置辩道:“砖瓦湿滑不稳,容易失足。我会接住你。” 沈知梨放眼望向鹤承渊,也不知为何在做出行动前会下意识看向他,他一动不动注视着她,没有前来的动作。 “师妹。”君辞催促着又唤了一声。 沈知梨低头跃了下去,君辞将她稳稳托在怀里,放她落地后,他询问道,“可有受伤?” 沈知梨摇摇头,“没有。” “下次不要做这种危险的事。” “我知道了。”沈知梨还是忍不住掀起星眸注视鹤承渊,他仍然冷漠抛来目光。 君辞顺她视线看去,语气柔和道:“师弟如今是仙首,繁杂之事较多,几日未歇息。听闻不久前师妹给师弟买了不少衣裳,明日庆宴,我也该去购一件,师妹若是今日闲闷,不如随我一同前去。” 沈知梨:“明日庆宴?” 怎么又没人告诉她…… 君辞:“是,除邪剥去一大要害,这几日忙于将邪宗掠夺之物归还各宗,今日彻底处理完,明夜便是宴席。” 他们向府门走去,路过鹤承渊时,沈知梨还是忍不住问道:“鹤承渊,一起……” 哪知,本是要出府的鹤承渊转头回了大院。 沈知梨一头雾水,“……” 她到底哪让他不开心了,对她忽冷忽热爱答不理的。 君辞:“走吧,师弟许是累了。” 沈知梨长叹口气,与君辞出府买衣裳。 鹤承渊实在叫人琢磨不透。 鹤承渊在院门前驻足,屋子前的木梯倒在一侧,他的院墙并不矮,足有两个她高,地面还有彻夜大雨未干的水迹,砖瓦亦是湿潮,瓦沟的水流下。 他侧身向另一间屋子走去,敲响屋门。 宋安睡眼惺忪抱着他的枕头,平日高扬的马尾如今披散在肩,长衫拖地,眯眼打量站在门外的人,他揉了下眼睛,确认没看错,颇感意外。 “鹤承渊?!” “你来找我睡觉吗?”脑瓜子还没转过来,他侧过身,压着门给他腾位,“进来吧。” 话都抛完了,也没觉得哪里不对,说得如此自然。 鹤承渊:“……” 宋安呆滞在门口站了好一会儿,发现鹤承渊气压及低没有动作,他才意识到一丝不对劲,但迟钝的脑子还没跟上,“不是来找我睡觉?那你找我做什么?” 鹤承渊:“明夜宴席。” “好,所以今天的觉还能睡吗?” “……” 第177章 除了睡觉没有别的了吗? 鹤承渊忍耐地继续道:“你有适合的衣裳吗?” “我……”有啊…… 宋安嗅到商机,及时止言,改口道:“……可以……没有。” 鹤承渊回身离开,抛下一句,“买衣服。” 宋安两眼一亮,“你请我吗?” “嗯。” 宋安嘴角不自觉上扬,瞌睡都醒了,怀里的枕头往床上一抛,以神速洗漱,睡衫都懒得换,抽了条腰带就追了上去。 立马谄媚讨好道:“师兄人真好,我可以多选几件吗?” “嗯。” 这么好说话!!! “买完衣裳能去吃饭吗?” “嗯。”!!! “吃完饭能去喝小酒吗?” “嗯。” 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 山云阁的衣铺里,君辞换了几件衣裳都不合心意,最终在沈知梨的劝说下选中一件水蓝波涛纹,矜贵内敛,气质斐然。君辞面如冠玉,与生俱来的尊贵与孤傲之色,因活跃的浪花纹,而显得温文尔雅不少。 他对此甚是满意,正要付钱时,余光瞥见门前立着的两道身影。 宋安撑膝喘着粗气,胳膊挣扎抽动两下,对鹤承渊道:“十多家店了,你到底要找哪家。” 他抬眸看向店内,沈知梨正与君辞谈笑,似乎没注意到他们。 君辞惋惜道:“上次没给师妹买到衣裳,不如师妹去选件喜欢的,明夜宴席可穿。” 沈知梨:“明日宴席,我也能去吗?” “自然,师妹已是药谷之人,庆宴为何不能去?” 那不是宗主庆宴吗,她只是个小弟子,小弟子都算不上,挂个空名罢了。 沈知梨婉拒道:“不用了,上次那件黄裙我很喜欢。对了,之前你还送了我许多胭脂和首饰,我还没回礼,这件衣裳虽不及你送的千分之一,但多少能回一些。” 君辞低笑道:“师妹要送我买衣裳,怎会拒绝。” 于是门口两人就见沈知梨掏出鹤承渊送的钱袋,取出鹤承渊给她的钱,给君辞买了件衣裳。 沈知梨还愉悦地说自己挑选的准没错,一扭头就见到了门前立着的二人。 “……” 笑容一下僵住,默默把钱袋收了起来。 “大师兄和沈大小姐也在。”宋安手肘抵了抵鹤承渊的胳膊,点评起来,“你别说,沈大小姐眼光真不错,这衣裳很是衬我家大师兄,往日他那青衫虽是有点色,但那纹路死板的很,这件就很不错,别说他喜欢,我也喜欢。喂,我要件类似的,给我买……” 君辞看向鹤承渊,语气温和关心道:“师弟今日不忙吗?” 沈知梨:“鹤承渊,我上回给你……” 她话才说一半,鹤承渊扫了君辞一眼,板着脸甩过头又一声不吭走了。 “???”沈知梨脑子凌乱。 嗯?又走啦??? 她还想问买的衣服是不是不喜欢…… 他怎么不穿,需不需要再买一件。 宋安思绪打结,追上鹤承渊,“诶诶诶,师兄你不是买衣服吗” 鹤承渊大步流星往前走。 宋安本来找衣裳店就找了几条街,他还以为鹤承渊不喜欢那衣裳店,现在看来是来找人的。好家伙,好巧不巧,遇上沈大小姐拿他的钱送礼。 完了,那他的衣裳岂不是也泡汤了。 “喂喂喂,鹤承渊!你去哪?我衣服还没买呢。” “我这衣服还买不买啊,不给我买,我可要倒戈去找我大师兄了。” 前面的人还是没止步。 “那饭还吃不吃啊!” “酒还喝不喝啊!喂喂喂!!!你把我骗出来,我早饭都还没吃呢!我快晕死在大马路上了!你要扛我走,给我收尸吗!” “鹤承渊!!!给我住脚!!!” 宋安扶着老腰,上气不接下气喘气,“喂,我真的走不动了,我要死过去了,鹤承渊!!!” 他在大街上吼来吼去,“小爷陪你这么久,你现在弃我于不顾!你简直没有良心!你再走我就不跟你了!我走了啊我走了啊!我调头走了啊!” 人群里的背影走的那么决绝。 “你以为谁跟着你呢!我可是枯……” 他轻咳一声,止住了话。 这几嗓子引来周围人议论纷纷、指指点点。 宋安回头看,他已经追了几条街,大师兄也没跟来,影都没了,也没留他,他还打扰他们逛街了,着实多余啊。 没办法,只好继续跟上前面的人,他小跑两步,“鹤……” 鹤承渊骤然回头盯着他,面上乌云密布。 宋安立马止言,小声道:“……师兄啊……我……饿……” ……时隔不久,宋安手里多了两个包子,塞住他叭叭不停的嘴。 宋安:“……” 说好的大餐和漂亮衣服……变成了敷衍的两个肉包子…… “我就吃这个啊。” 鹤承渊:“嗯。” 宋安叹口大气,“你这漫无目的,在这逛什么?” 鹤承渊横扫向他。 宋安:“好好好,散步散步。”他难得‘忍痛割爱’递给鹤承渊一个肉包,“你吃吗?” 鹤承渊漫步在喧闹的人群里,宋安叹息安慰道:“哎呀,你是沈大小姐的侍从,但是她是普通人家的小姐吗?她可是怀淑郡主,虽说你现在是仙首,两人身份对等,甚至某种意义上来说,你身份比她要厉害。” 第178章 他吃完肉包,两根手指油滋滋的,准备拍鹤承渊身上,被他一个眼神打回,于是在自己身上抹了抹,才拍上他的肩膀,语重心长安抚道:“但是吧,她好像把你当侍从。那侍从……怀淑郡主最不缺的就是侍从……那个……偶尔拿你消遣一下……那,没有你,也会有其他人……” 鹤承渊:“……” 宋安啃了口肉包,继续道:“沈大小姐对你这个‘下属’算好的了,她不是给你买了一堆衣服吗?那衣服提的我重死了。” 鹤承渊眸色沉下,“她带你给我买衣服?” 宋安咕咚咽下一口哽人的包子,“不……不然呢?不然谁给她当苦力,我一个大药堂的堂主干苦力活。” “你碰了。” “啊……啊……我,你……额,那么多东西沈大小姐扛不动啊。”宋安小心观察鹤承渊的神情,万一被知道他蹭了……是不是小命今天要交代在这,“我……那个,你该不会把她买的丢了吧。” “嗯。” 宋安:“……” 丢……丢了好啊,被知道他蹭了,小命估计也丢了。 …… 次日夜里的庆宴,醉仙楼包了场,气派热闹,歌舞升平。 宗主相互寒暄,江无期懒散疏离的很,他若不是为了那两口酒,这场合压根不会来。于是这些宗主便将目光锁定在君辞这个未来的药谷宗主身上。 君辞带沈知梨进来时,这帮宗主一窝蜂涌上来。 “君辞公子年少有为。呦,这身衣裳着实好看。” 着实是见到什么都要扯上几句。 君辞:“师妹特为今日庆宴赠送于我。” 宗主你一言我一语,“沈小姐眼光独到,这身衣裳穿别人身上,真是穿不出味来。” 君辞简单答几句,怕沈知梨站久了累,“几位慢聊,我先带师妹入座。” 宗主:“好好好。” 众人看着两人背影,沈知梨与君辞说话时,他会特意偏头附和。 “郎才女貌,般配至极啊。” “对对对,般配,甚是般配。” “仙首。” 身后有人传来敬声,众人纷纷回头,让出条道来,已入座的宗主连忙起身,皆是拜礼。 沈知梨刚坐下,左看右看所有人都站着,连江无期和君辞都站着,就她坐得舒服。 她一抬眸就与走来的鹤承渊对上视线,但很快他又移开了。 他依旧身着沉色,衣袍随他步伐飘逸。 他没穿她送的衣服…… 等她不合群想站时,鹤承渊已经跨上阶梯,坐上主座,他轻抬手腕,众人拜上最后一礼,便入了座。 而这时,沈知梨刚理好被勾住的裙摆,在一众人坐下时,她“噌”一下站起来,如“旱地拔葱”似得迷迷糊糊杵在那。 才偷拿起鸡腿的宋安一个哆嗦,别过头来,“你干嘛?要和师兄干架啊?” 沈知梨环视一圈,望向鹤承渊时,他眼底的波光一闪而过,又迅速消失无踪。 她的位置和宋安安排在一处,他们两个来蹭饭吃的编外人员坐在近门的位置,而君辞与江无期紧挨着主座。 沈知梨低头坐下来,“我怎么感觉鹤承渊嘲笑我了,他刚刚好像笑了,但是我坐下之后,他又不笑了,你看到了吗” “你老眼昏花了吧。” 宋安放眼过去,鹤承渊还是那副对这仙首之位一点兴趣没有的死面孔。他不想坐,给他坐坐多好……做仙首以后就让师父给他敬酒,让他把好酒全部贡献上来。 心里的笑,直接贼眉鼠眼挂在了脸上,下一刻脑袋就挨了一巴掌。 沈知梨:“你鬼笑什么?他们都看过来了。” 宋安抬头一看,安静的大殿里,就回荡他的奸笑。 “……” 丢人现眼。 两个人默默把头埋下去。 宋安:“分明是你引来的目光。” “是你的奸笑。” 众人对鹤承渊敬过酒后,这庆宴就算正式开始。 起初还是典雅弹奏两曲,助各宗主互谈,结果没过多久,几十位头戴簪花,身着轻逸舞衣的舞姬入了殿,赤足点地,脚踝与腰际的铃铛清脆悦耳。 身姿曼妙,舞姿妩媚。 沈知梨吃了两口花酥,停下来,望向鹤承渊,他百无聊赖望着那些女子喝茶。 “……” 她手肘抵了下旁边狼吞虎咽大吃大喝的宋安,“你怎么不看姑娘跳舞。” 宋安抬头随意瞟了眼,“左边女子气虚,右边女子风湿。” 说完又低头塞吃的,顺便叮嘱沈知梨一句,“不要总是赤脚,容易染湿寒。” “……” 她让他看病了吗? 沈知梨一把夺走他的酒,咬牙切齿道:“姑娘不好看吗?” 宋安:“我的酒!都洒出来了!” 沈知梨皮笑肉不笑,“都看姑娘,你为什么不看?” “你有病吧沈大小姐,你看大师兄看了吗?他忙着应酬那些老宗主。你看师父看了吗?他忙着喝他的酒,生怕酒长腿跑了。” 那鹤承渊为什么看了! 沈知梨眯起眼道:“那不是还有人看了。” “他们看了关我什么事?你又抽风了?”宋安伸手去夺酒,被沈知梨拿走。 鹤承渊转过目光,目不转睛盯着靠门桌子边两个人打打闹闹,把宋安和她丢那,就是怕她闷了,结果现在不是去闷,是玩开心了。 第179章 沈知梨余光瞟到什么,侧首看去时,鹤承渊又转过了头。 她怎么老感觉有人盯着她…… 沈知梨把酒丢回给宋安,面前的美食也不知为何,让她一点胃口都没有,她注视着鹤承渊。 那股被盯得发毛的灼烧感消失了。 这些姑娘不用想就知道是送给他的。 鹤承渊面无表情坐在主座上,美食摆在面前,也是毫无胃口,余光扫向沈知梨的方向,淡淡喝了一杯又一杯茶。 她灌了好几杯酒,甚至还拉着宋安举杯,双颊通红。 然而等沈知梨望过去时,鹤承渊及时捕捉她的动作,别过了头,为自己添酒,等她移开目光,他望着酒,终究是放弃了醉人的酒,端起使人清醒的茶。 沈知梨抓起杯子又给自己灌了一杯。 那些姑娘家就长的这么好看吗!再说了宴席有必要找一堆姑娘来跳舞吗!都要舞到他面前了!!! 沈知梨一把抢过宋安的酒,往自己杯里倒。 宋安诧异道:“沈大小姐这么厉害?比我还能喝?诶不对!这是我的酒啊!你抢我的做什么!” 他伸手去抢她的,发现她那一坛已经空了。 “把酒还我!把我的酒还给我!” 沈知梨两只眼睛撑得圆鼓鼓的。 姑娘的纱袖甩到鹤承渊桌上了!太不文明了!这还能吃吗! 甩他胳膊上啦!!!!!!撒手! 勾他酒壶上了…… 姑娘给他倒酒了!!! 不知是不是酒冲上脑,沈知梨感觉自己胸口堵着一股气,脑子像架在火上烤,整个人又热又烦躁。 有宗主献殷勤道:“这可是从山云阁找来最好的舞姬……” 沈知梨觉得乏味极了,全是各个宗主的彩虹屁,耳边吵得人不清净。 宋安:“酒酒酒……” 她把酒往桌上一摁,独自起身朝外走了。 “喂,你去哪?”宋安本是要追上去,晃了晃手里的酒坛,还有一部分,他选择留下来把酒喝完,别浪费了。 主座上的鹤承渊蹙起眉头,舞姬的薄纱在他桌上扫来扫去,本来就没食欲,现下更是没了胃口。 舞姬挡住了他的视线,等他再抬眼时,宋安旁边的位置空了。 他不由滞住,而这时君辞起身跟了出去。 舞姬在一旁甩着铃铛,俯身倒酒,那双手甚至要勾搭上来。 那宗主还在自顾自道:“仙首,这可是花魁……” 话音未落,鹤承渊觉得耳边吵的烦,一把刀就这样架人脖子上了,顿时殿里鸦雀无声,众人屏气凝神不敢动弹。 “滚下去。” 宗主:“仙首……” 鹤承渊:“需要我,再说一次?” 舞姬本还想勾搭一二,霎时花容失色,收起薄纱,连滚带爬离他八丈远。 江无期低笑一声,视线扫过宋安与君辞空荡荡的位置,打圆场道:“修仙之人,清心寡欲,大伙继续继续,把铃铛拆了,靠边蹦去。” 他抬手指挥道:“蹦跶啊,蹦起来蹦起来,本就是为了庆宴,开心最重要,要蹦也要选对人不是。对了,再上两壶酒来。” 大伙也是察言观色,不敢私动。鹤承渊凝视江无期,他醉醺醺举起空的酒坛晃了晃,鹤承渊才微抬下颚示意他们继续,给江无期送酒。 沈知梨来到醉仙楼的小池塘边,寻了个清净地,拾起根小木棍专注戳鱼玩。 脚步声停在她身边都没注意。君辞:“师妹乏了吗?” 沈知梨吓了一跳,木棍脱手,差点脑子发昏栽下去,君辞眼疾手快捞住她的胳膊,伸手入水帮她把小木棍捡起,甩了甩水递回给她。 “多谢。” 君辞与她蹲在一块,“喝那么多酒,蹲着容易出事,尤其是小溪边。” 沈知梨侧头过去,君辞的目光映着柔月,浅浅勾起眼角,“你不是也喝了吗?蹲着也容易出事。” 君辞低笑未答,“师妹怎么出来了?” 沈知梨托腮道:“不喜欢……” “小鱼好玩吗?” “还行。” “师妹喜欢?” “谈不上喜欢,就是解闷。” 夜风扇动柳树,垂枝搅乱溪面,倒映的月色波光粼粼。 许久后,君辞才道:“师妹可知师弟并没有失忆,他记得你们在余江发生过的一切。” 或许没有失忆,或许失忆记起。 沈知梨搅着水旋涡,小金鱼误入旋涡,转了两圈,晕乎乎的找不到方向,她脑子里的阴霾一下烟消云散,剌着水给小鱼指方向,心情也好了些许,“知道。” “知道你为何……” “因为其实……也并不是很重要。” 欺骗也好,利用也好,她从一开始就是为了在他手里活下去,后面也是为了给他治眼解毒。 药谷也有心收他,剩下的不过都是顺其自然,他信不过任何人,他有他自己的方式,既然如此,其实目的一样,剩下的也不是很重要了。 君辞:“师妹不喜欢这地方,不如我们回去,宗主庆宴确实乏味。” 他命人送了些吃食去府里。 宋安喝完酒后还不见沈知梨和君辞回来,坐着没意思,他也起身走了。 他走没多久,江无期也喝得烦,这些宗主有一搭没一搭来他旁边念经。 “江谷主啊,禁药原来是场误会,这傀儡师肯定是受邪宗指使,幸好啊误会解开了,邪宗和傀儡师都除了。” 第180章 “是啊是啊,江谷主来来来敬你一杯,日后我等便与谷主……” 江无期听得脑袋大,开始攀关系了,他最不喜欢处理这些事,起身就走,“你们慢喝。” “谷主,谷主?江谷主?” 药谷的人全走了,把鹤承渊一个人丢在这。 江无期回到府里就发现,这还有个畅快的局,宋安拿着铲子在院里挖啊挖。 “哈哈哈,快快快,趁师父不在,快!咱们喝了,哎呀,早知道你们在这喝这么开心,我去那瞎凑什么热闹。” “哈哈哈,师父他不在……” 江无期抄起棍子站在他身后。 “啊啊啊啊啊!!!师父!师父你你你你!你老人家!怎么在这!”宋安像个踩脚的兔子,蹦半尺高,跟见鬼了一样,酒都抛飞了。 幸亏江无期眼疾手快,接到手里,不然一坛好酒就毁了。 “好啊!混小子!为师来这么久不拿出来,现在还想偷喝!” 宋安掉头就跑,两条腿跑再快也没江无期甩的棍子快,那棍子不偏不倚打在他的屁股上。 “嗷!” 宋安捂着屁股闪到屋里,躲到君辞旁边寻求庇护。 沈知梨已经两眼冒星了,傻呵呵的嘲笑他。 药谷弟子凑在一起喝得不亦乐乎,大口吃肉大口喝酒,比乌烟瘴气的庆宴舒服多了。 宋安喝高了,拉着几个药谷弟子开始载歌载舞,非说没有姑娘跳舞,他就给大伙舞一个,他跳的比那些姑娘跳的好多了。 舞了一会儿,他又觉得师兄弟跳的没他好,把人掀出去,取出他之前买的铃铛腰带,绑在胳膊上,挽起剑花,少年的高马尾肆意飞扬,铃铛收扬有劲。 被“遗弃”的鹤承渊刚入屋就瞧见了他们一派祥和的模样,香醇的酒香在屋子里蔓延,一个两个顶张红脸,腿脚不利索,东倒西歪,秀剑花抢一朵花瓣都掉光秃头的大红花,非要当魁首。 阿紫在下头晕乎乎的拍手捧场。 沈知梨眯起眼一瞧,好几个鹤承渊在眼前晃动,她扬起唇来,“君辞,你怎么变成鹤承渊了?” 鹤承渊止步望过去,沈知梨旁边坐着君辞,他难得失态,喝得有些多,安静坐在她旁边给自己倒酒,酒都倒歪了,撒在桌子上。 沈知梨迷迷糊糊,两眼迷离,手指错位指向鹤承渊,还在嘀咕着,“鹤、承、渊……君辞变成鹤承渊了。” 鹤承渊顺她手指方向转过头,后头两个人你追我赶,“……” “究竟是君辞还是鹤承渊,给我摸摸脸我看看,我一摸!就知道了!嘿嘿,摸摸……” 她要把夜鸣香撒他脸上! 宋安闻声来,一把将鹤承渊勾走,拉到他的位置上去,“师弟!我!就是你的兄长!不对,我是师父!” 趴桌上的江无期噌起脑袋,“谁!谁喊我!” “……” 没人应答,他又一头栽下去了,抱着酒坛子,睡一会儿爬起来喝一口,靠着慢慢滑落,又睡一会儿,又喝一口。 宋安粘在鹤承渊肩膀旁,浓烈的酒味往他身上喷洒,“师……不对,师兄,那宗主庆宴还没结束呢,你怎么回来这么早,不主持大局了?” “来来来!喝酒!今天我请你!喝!” 鹤承渊:“……” 他轻易掰开他缠着的胳膊,把人甩到一边,“不喝。” 在一堆酒里找到壶茶也是不容易,他坐在一帮酒鬼中闲情逸致喝着茶,视线不受控制锁住沈知梨。 他克制移开,可过一会儿,又不自觉粘了上去。 越是如此,茶便越像酒,喝了一杯又一杯,越发的清醒,越发的失控。 沈知梨喝得烂醉,君辞给自己灌了几杯茶清醒几分后,又给沈知梨倒茶。 沈知梨握起茶杯,眼前重影叠叠,她没接稳,茶水泼洒而出,失手倒在了君辞的新衣服上,留上深色难以洗净的茶渍。 “对不起……我……” 锁住沈知梨的视线,微不可查轻扬。 这还没亮一会儿,就因接下来的画面暗下去了。 沈知梨脑袋一歪,君辞急忙接住她,她就这样倒人怀里了。 鹤承渊扬起头将茶一饮而尽,脑海里是今日入殿时,那些宗主谈论的,他们二人郎才女貌,一对佳人! 几个字轻轻松松填满了他的脑海,令他沉闷,脑子发胀,酒熏如同带刺般毫无阻碍扎满全身。 宋安:“喝酒喝酒。” “不喝。”鹤承渊把人推开,继续灌茶, 君辞搀扶沈知梨回屋,离开了他的视线,鹤承渊屁股才抬起来,就被宋安摁了下去。 宋安翘起只眼,看着那两人,这不是好时候!!! 已经喝得烂醉如泥的人,也不忘给自己的大师兄制造独处机会。 “放心,放心,大师兄不会是那种……嗝……乘其不备的小人。”他给鹤承渊奉的酒被退回,本是想拍自己胸铺保证,结果忘了手上有酒,下意识就用另一只勾上鹤承渊脖子的手拍鹤承渊的胸膛,“呦……我胸口这么结实了哈哈哈哈哈……” “……”鹤承渊脸黑下去,一掌掀飞他。 耳边清净了,独坐一桌,茶是闷了一口又一口,心里是越来越难以平复的暴躁。 失控的感觉,令他气恼。 许久都不见君辞回来,将近一个时辰了! 第181章 此地酒味太浓,又吵又闹,耳根不清净。 鹤承渊手中的茶杯往桌上用力一放,起身离开。门前时,君辞正巧从沈知梨的房中走出回了他自己的房,脚步虚浮,领口褶皱。 宋安爬在地上,伸直胳膊,两腿在地上原地扑腾,“师兄啊!呕……” 没过多久他就忘了自己要做什么来着,转头又去喝酒了。 鹤承渊看了眼沈知梨烛光熄灭的屋子,沉默了会儿,心里怪异,脚步往那走了两步,又被抑制住,回了头,箭步如飞甚至有着一丝逃离之意,返回自己房中,关闭了所有门窗。 她如何……与他有什么关系。 他走向衣橱,打开柜门,里面整整齐齐摆放着她送的衣裳,他愣了一秒,看向另一个关闭的柜子…… 柜子早已被他分了类,他原先的衣服在旁边柜中。 原来他也有一件玄色波涛纹的睡衫……比君辞还早拥有…… 窗外电闪雷鸣,有了下雨的趋势,屋子里昏暗无光,独留一扇大敞的窗,院外是满地倒着的烛盏,这样的夜又吵又寂,如此杂乱。 电光闪亮屋子,沐浴完半靠在床头的人,低垂头注视手中那把锋利的刃刀,仿佛凝固在那,鬓角的发被风拂动,他抬起眸来,眸色低沉,暗不见底,下颚绷紧,周围笼罩一层挥之不去的阴霾。 忽然,一道利雷而下,白光骇人,在夜色里不安定,它劈中府里一颗老树,声势浩大。 这个时间,整个府里仅剩唯一清醒的人,可也是最不清醒的人。 一团乱麻,茶酒交杂萦绕心头,彷徨就像一张拽他入湖底捋不顺,扯不掉的网。 他很清楚自己要什么,目的是什么,可越清醒越迷茫,于是究竟要什么他自己也不再知道。 矛盾不清,杂乱不明。 玄色身影离开了屋子,波涛纹随蔓延在云际的紫电不断翻涌。 院子里已经安静,雷声都轰不醒。 “咯吱——” 房门打开一道缝,悠长的影子拉进屋里,电光石火闪在乌云滚滚间,背后风声呼啸,他的发与衣摆被掀起,像有股无形的力,把他推进屋内。 光照之处,一瓶夜鸣香摆在显眼的位置。 他怔怔盯着,一双眸子戾气深重。 一个时辰…… 床榻上的人蠕动,被子窸窣。长腿跨进屋子,反手将门关闭落锁。 他手背推开飘动的纱幔,床上的人脸泛红晕,皱着眉头,雷声震入房中,她瑟缩揪着被褥埋住口鼻,睡得不安稳,不知是不是做噩梦。 身影在她床边愣了很久,直到又一道雷将他炸醒,刀冒寒光,意识回归,他不悦颦起眉头。 万劫不复……是他不可踏错…… 这个从不会动摇的答案……停顿了…… 他曲起条腿跪架上床,俯身不敢再多迟疑,迅速把刀抵上她的脖颈。 很坚定…… 这一刀下去,她就会没命,那么所有不对劲,所有波动,所有失去控制的都将回归原位,都将消失无踪。 雷声轰鸣,风声躁动,最适合杀人抛尸的夜晚,他的刀顿住了。 突然,皱着眉头做噩梦的人因刀凉,动了一下。心脏猛得揪住,手比大脑快一步,略显慌张无措收回了刀。 跪在床沿的膝刚往回退了些,逃离之势还没生出。忽然,醉得不省人事的人伸出爪子,一把攥住他的手腕,轻轻一扯就把人拉上了床。 雷声与“咣当”脱手的刀不约而同响起,纱幔惊动飞舞,窗外大雨因声而落。 鹤承渊心悬在半空滞住,大脑一片空白。 沈知梨扒住他,往他身上不满足蹭去燥热的酒熏,嘴中含糊不清呢喃道:“就摸一下嘛,给我摸摸。” 碰到鹤承渊后,她紧皱的眉头解开了,嘴角都挂着一丝淡淡的笑意。 “……” 她的发铺散在他身上,一手攥着他的手腕,柔软的身子就这么压了上来,另一只手抱在他的背后,脑袋在他胸口蹭来蹭去,松散的领口被脑袋钻开。 鹤承渊已经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了,木讷盯着天花板,还没回过神来。 一股淡香传入他的鼻腔。 她沐浴了! 鹤承渊拧起眉,当下便起了一股不知名的怒意,去掰她的手,才把人扒开,她又贴上来,嘟囔着。 “摸一下,摸一下嘛鹤承渊……” 声音掺着酥麻的酒味,软绵绵好比揉纱,绕着人扯不开。 “……”鹤承渊停止掰她的手。 原来不是做噩梦,是因为没摸到他而犯愁。 沈知梨昏昏沉沉一把掀开被子,把人往被子里拖。 “我的我的……要……摸摸……给我摸一下……” 她的手在他脸上胡乱摸着,一点点往下探进他的领口,穿过衣裳把人抱住。 “沈……知梨……”鹤承渊没来由的燥热,肌肤相触,她手心触的地方像火灼,滚烫的吓人。 电光从窗户缝隙闪亮屋子,借着光线,他骤然发现她脖子淡淡的红迹,于是直勾勾盯住,直到又一道电来,才确定那是铁链所扯的伤。 两道电闪,相隔明明很近,却是熬人。 骤雨冲刷,噼里啪啦敲击。 沈知梨抱到人后,眉头舒展,恨不得钻人骨头里去,她用力把人揽入怀中,他的唇就这样猝不及防贴上她的锁骨,因她睡的不老实,领口早已敞了一半。 第182章 鹤承渊心跳漏了一拍,拽住她的胳膊动了两下,试图挣脱,然而她的力道加大紧箍着他,他的掌心包裹她的小臂,却是怎么推……都推不开…… 有时候不得不承认,若隐若现淡淡勾人的荼蘼花香比夜鸣香更容易蚀骨乱心。 鹤承渊贴在锁骨呼吸加重,主动凑了过去,碰触她的脖颈,脉搏在唇瓣跳动,他张开唇下意识想咬,却在落口刹那,将其轻轻含住…… 雨滴催促。不知足停留于此,他吻过她的伤痕,像淡酒侵蚀神经,昏昏沉沉,又像花香绕耳,逐渐沉沦。 他松开她的小臂,搂住她的腰肢,一点点往上厮磨留下属于他的痕迹,热气喷洒在脖颈,沈知梨觉得痒便扬起头来,这更方便作恶了,他蹭到她的耳后嗅够淡香,逐渐上瘾,鼻尖滑过耳垂,吻上她的眉眼,再到脸颊。 她嘀嘀咕咕呢喃着,他望着她垂下的眼睫,又将目光移向她蠕动的红唇,短暂停顿后,闭上眼在她勾笑的嘴角落下温柔的一吻。 他做出了选择,甘愿沉沦于此,万劫不复,生死不论。 “鹤承渊……腰还疼吗?” 幽黑的眼底,潭水搅动,鹤承渊:“不疼。” 她会关心他的伤…… 下一刻不安分的脚,一点不客气往他腰上一架,把他缠住,怕他跑了似的,整个人扒在他身上,沈知梨调整舒服的姿势,抱住他的脑袋,摁到锁骨下抱着睡,下巴枕在他的发端。 鹤承渊:“……” 她平稳的呼吸响起,想必这个姿势让她觉得舒服…… 外头雷声截止,雨滴助眠,由她去了,抱着她埋头睡去…… 第79章 过痕(1) 沈知梨哼哼唧唧抱着一团东西蠕动,调整到个舒服的姿势,整个人扒在上面,时不时用头蹭蹭…… 似乎哪里不太对劲,睡意朦胧间,她迷迷糊糊睁开眼,被子露出摁在她怀中的半截脑袋,略微粗硬的发扑散在枕上,和她的柔发纠缠在一起。 沈知梨身子一僵,手心感到一片滚烫…… 她……这是??? 床幔微动,地上躺着一把眼熟的刃刀。 这这这!!! 她把鹤承渊给办了??? 那她抱着谁啊? ……大魔头!!!!!!!! 沈知梨摸人肌肉的手止不住的颤抖……完了完了完了! 她偷偷摸摸把手从人衣服里缩了出来,眨巴眨巴眼还没彻底清醒,盯着地上那把冒寒光的刀。 怀里的人似乎还没醒,因她手的离开,不适的微动了下。 这画面简直晴天霹雳给沈知梨脑子开了瓢,抱人的手麻木又僵硬,架人身上的腿亦是不敢动弹,浑身都像火灼。 现在怎么办,怎么办! 脑子里努力回想昨夜的事,零零散散全是破碎的片段,根本凑不完全。 她是如何把大魔头拐上床的?色。诱?用强?夜鸣香?还是捏他下巴灌酒了…… 完了,大魔头要是醒过来发现在她屋里,那刀刀刀……岂不是要死他刀下!这么长时间保住小命的好感度全白刷了…… 万念俱灰,小心脏已经不会跳了,死了有一会儿了。 沈知梨脑海里过了千百种保小命的方式。 是她翻身下床跑的快,还是他捡起刀干掉她比较快。 又或者不如翻身用被子把他闷死,不对,她力气没他大,他一个翻身她自己就滚到刀旁边求赐死了…… 完了。 就在此时,怀中之人似乎因为不安分贴了一晚上的小爪子离开,感到不适应而逐渐转醒。 沈知梨心跳过快,飞速起伏,她感受到喷洒在她胸口的呼吸变了! 她还没想好怎么办,先别醒啊! 下意识臂弯用力,把人抱得更紧,捂住他,这一用劲,本来两人间还算有些空隙,结果现在他硬挺的鼻梁不偏不倚直接撞到她柔软的胸脯。 “……” 她这么来一下,是打算一大早谋杀他? “沈知梨。” 他的声音沙哑低沉,带着懒散的磁性。 沈知梨一个激灵,头发毛立了起来,还是没胆子松手,她动作肯定没他快的,他会掐死她的。 “……”鹤承渊快被她捂死了,“你能不能松手了。” 沈知梨欲哭无泪,叫天天不灵,叫地地不灵,绝望极了。她昨天那一屋子人,选谁不好,怎么把大魔头拐上床了。 她细软的声音哆嗦道:“我们约法三章过,第三条无论如何都不能杀我,还做不做数啊……” 鹤承渊伸手抬起她的小臂,要推开,沈知梨与他抗衡着往下压,“……” “鹤承渊……” “做什么?” 沈知梨双眼通红,哽咽道:“做不做数。” 盯着那把床边的刀心都死了。 鹤承渊在被子里松开她的小臂,“与我一起,生死不论,还做不做数。” 沈知梨猛点头,下巴敲在鹤承渊脑壳上,两眼泪直飙。 他说的啥?反正没听清,就听见做不做数了。 他的声音闷在被子中,又因早晨的嗓音而含糊不清。不管他说什么,答应就对了。 “做数做数。” 只要不要她小命,什么都做数,管他什么呢。 鹤承渊拍拍她的手臂,示意她撒手。 被子里一只爪子伸到鹤承渊面前翘起根小拇指。 第183章 “拉、拉钩,我就松开你。” 鹤承渊:“……” 小拇指曲了两下,催促他。 鹤承渊跟中邪似的,勾住了她的小拇指。 沈知梨慢慢松开扣住的人,“那那那,你不可以反悔哦。” “知道了。” “不、不可以敷衍我……” “我知道了,沈大小姐。”鹤承渊拍拍她架在他腰上的腿,“能拿下去了吗。” 沈知梨慢慢把腿挪开,“刀、刀,你在床上别动,我来捡。” 鹤承渊轻笑道:“嗯。” 她打开被子,鹤承渊掀起长睫于她对视,沈知梨耳尖做贼心虚通红,别过头去,给他把被子折了下,前后给他掖好,就让他露个脑袋在外头。 鹤承渊:“???” 沈知梨清了清嗓子,一本正经胡说八道,“事情是这样的,你昨天喝多了,那个……我也喝多了,我们……那个……我是……我对你做了什么,你可还记得。” “不记得。” 鹤承渊刚动了下要坐起身,沈知梨立马从被子里弹出来,把他摁枕头上,她的领子大敞,滑到肩下,发从肩膀溜了下来,砸在他的脸上。 鹤承渊愣了两秒,别过眼去,“把你的衣服拎好。” 骑在他身上的沈知梨随意把衣服拎了下,又急忙摁住他两侧的被褥,把人禁锢住,余光瞟着那把刀。 两人呼吸都沉了不少,被子就像个火炉磨人的很。 沈知梨:“事情是这样的,你喝多了,我扶你回去休息。” 鹤承渊:“把我扶到你的床上?” “啊……不是……那个,是你扑过来的!对!没错!咳咳,我大人有大量,我原谅你了。” “是吗?我怎么不记得有这事。” 沈知梨额间冷汗冒出,她编的不对? “那,那可能是我记错了,是……是我把你……拐,呸呸呸,不是拐,是那个扶!我看错房间了,我扶错地了。” 鹤承渊若有所思道:“所以就是你把我扶到了你的床上?” 沈知梨:“一场……天大的误会……” “我以为把你扶到你的房间了,随后我就自己回房……掀开被子睡觉了。” 鹤承渊:“沈知梨我们两个是洗过澡的。” “什么!!!我们一起洗澡了?!!!”沈知梨震惊看着他,手悄悄掀开被子一角,看见他滚动的喉结后,又连忙将其捂住。 她干了什么!她居然无耻到这个地步!!!把人睡了还给人搓澡……好感度……那好感度上涨了吗? 但她记得大魔头对床上之事一向粗暴……她怎么一点感觉没有……他不行了?还是说她上的他??? 鹤承渊面色阴冷,“沈知梨,你记得你是怎么洗澡的吗?” 沈知梨不安吞咽,“我是脱光衣服洗澡的。” 鹤承渊眸底阴冷,字从唇齿间一个一个蹦出去,“脱光洗澡。” “那……那,洗澡不脱衣服吗?”沈知梨心虚不已。她没给他脱了搓背吗,还是拿鞭子抽他,让他给她搓了,她没回搓……他为什么看着这么生气…… “起来。” 沈知梨摁住他,“不、不行。” 恰巧此时脑子里闪过一个画面,君辞给她倒茶来,她没接稳,撒他身上了,随后脑子一片空白,君辞扶她回房……嗯?君辞? 她呆滞眨了两下眼,看着面前的另一个面孔。 怎么变成鹤承渊了? “我怎么记得是君辞……” “起来。”鹤承渊似没了什么耐心,他掀开被子要起身。 沈知梨迅速翻身下床,捡起他的刀,离他十万八千里远,她赤足踩在地上,两脚丫子跑飞快,闪到梳妆台前,把刀压在桌上,余光忽然瞥见什么红彤彤的,往铜镜上一瞧,领口里全是暧昧不清的痕迹,她把衣裳扯开…… 他也没放过她啊…… 回身准备讨个公道,扭头就见鹤承渊半倚在床,衣服已经被她扒到臂弯,大片肌肤裸。露,而上面还有她‘红艳艳’的巴掌印……掐的、揪的、打的,脖子上还有……吸的印子。 她也……没放过他啊…… 鹤承渊注视着她,认真问道:“我是你随意选来消遣的人吗?” 沈知梨:“???” 怎么突然问这个,阴森森的。 她过电般抖了两下,正要回答,门被叩响。 “师妹。”君辞的声音从门外传来,“昨夜喝了太多酒,我给你带了醒酒汤,不然早晨起来头疼。” 屋子里顿时布满刺骨的寒意,沈知梨瞥了眼床上衣衫不整的鹤承渊又瞄向关闭的屋门。 鹤承渊在里,君辞在外……怎么和她脑袋里混乱的记忆不太一样,哪里出错了。 她慌忙示意鹤承渊躲进被子里,鹤承渊扫了她与屋门一眼,倒是好说话的抖抖被子。 沈知梨整理好凌乱的衣服与头发,贴着墙越过鹤承渊去开门,君辞正位于门前。 “师妹,可有哪里不适。”他眼眸骤然一缩瞧见她脸上的红迹,目光往下落在脖颈,发现藏在发里的吻痕。 沈知梨不安捋了下发,“我……” 君辞朝门前跨来,有意给她把醒酒汤送进屋子。 “哪个!”沈知梨还没来得及阻止。君辞一只脚就已经跨了进来,转头就与鹤承渊撞上了视线。 第184章 “……”沈知梨顺他目光看去。杂乱的床上鹤承渊懒懒散散坐靠在床头,一手慵懒搭在床架上,另一手随意攥着被褥,而那被褥只盖住了他的下腹!!!衣裳大敞松松垮垮挂在他的臂弯,身上刺目的痕迹全部暴露在外! 她让他蒙头藏被子里!他大咧咧杵那! 第80章 过痕(2) 屋子里陷入诡异的沉静,三个人都未动半寸。鹤承渊深邃的眼眸像一汪反着淡光深不可测的幽潭,他眉梢轻扬,不经意露出的散漫,却夹杂睥睨万物之势。 沈知梨一双眼睛慌乱地在两人间来回移动,不由浑身发怵,屋里很快升起两股无形的凉意,小小的屋子无法承载这股压迫之力,窗户“嘣”一声朝外打开。 她以为是身体感觉,没想到看似平静的后面真在较劲…… 窗户“咯吱咯吱”晃动,风借机卷入房中,红纱飘舞,床上之人忽地笑了一下。 这淡淡的笑不带任何情绪,仿佛大度原谅无礼闯入无足轻重之人。 沈知梨心提到嗓子眼儿,好似在随波涛汹涌的湖水翻滚,这场面……几百张嘴也说不清楚啊! 她把鹤承渊清白给毁了…… “那个……我们……”沈知梨开口打圆场。 君辞微笑道:“倒是不知师弟在此,早知便多带一碗来。” 安静……更诡异的安静…… “师弟为何在这?”他问得很自然。 鹤承渊轻描淡写,也是略感困惑配合的蹙了下眉,“沈小姐说昨夜喝多了,将我一不小心,扶到了她床上来。” 君辞浅笑道:“是吗?昨夜宴席,玄天宗宗主有意与师弟交好,因是送了不少美人来,怎么不领情提前回了府?” 鹤承渊:“是美人吗?没注意,师兄倒是看的清楚,不知长何模样能让清心寡欲的师兄称为美人,又是何来头让师兄惦记到了第二日,你可知?” “……”君辞捏着碗的指骨泛白,面上还是不露一丝情绪。 沈知梨两只圆鼓鼓的眼睛飞快在二人间移动观察动向,屏气凝神提心吊胆站在一边不敢吱声,有种捉贼被逮个正着的心虚。 “师兄起得真早,扰了沈大小姐的美梦。不知昨日衣裳上的茶渍清理干净没。” 沈知梨“咕咚”唾沫咽得极为大声,她把目光移向君辞,他又穿回了以往死板的青衣。 鹤承渊掀开被子,抬手撩开红纱走下床来,衣裳半挂半塌,窗外的阳光洒进屋子,衣裳上低调的波涛纹也显露光泽。 他瞥了眼那碗迟迟没放下的醒酒汤,又将视线放到沈知梨身上,她拢紧自己的衣服避开他的目光。 “怎么不接?师兄起了大早给你熬的醒酒汤。” 沈知梨:“……” 他今天怎么话这么多! 鹤承渊自然抬手想代她接过醒酒汤,还没碰到,君辞抓住他的手腕制止住他,“师弟,男女有别,二人喝一碗怕是有些不妥,若是需要,我再给你盛一碗来。” 鹤承渊若有所思转首瞧了眼红纱幔飘,凌乱不堪的床。 “满满一碗,比沈大小姐喝过的酒还多,身为近身护她的侍从,帮她分担些也无妨。” 大魔头今天是不是吃错药了!!!他在说什么??? 沈知梨脸红的要滴出血,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大念看不见她的咒语。 君辞:“没记错的话,师弟昨夜滴酒未沾,今早我去收拾残局,茶是一点未剩。此茶出自顶山,取自嫩叶,精心妙抄,不知师弟可品出什么味来?” 鹤承渊沉思片刻,似在回忆,须臾,他道:“茶倒是好茶,可惜来晚,凉了,泡久略苦。” 此话一出,敞开的窗子开始摇摇欲坠,“咯吱”作响的扇动。 宋安揉了揉眼,看见沈知梨在打开房门傻站着不知道在干嘛。 “沈知梨?你站着干嘛” 他的脚步停在门前,这视角看不见已在屋中的另外两人。 沈知梨看着糟心娃也来了,意思性的扯唇笑笑。 宋安:“你干嘛呢?喝酒把脑子喝抽了?走喝醒酒汤去,大师兄一早起来熬了快一个时辰。” 沈知梨:“……” 宋安话音将落,屋子里一道身影停到沈知梨身后,双手抱臂斜依于柜,挡住那瓶夜鸣香。 “你怎么在这!!!” 鹤承渊:“我的房被水湮了。” “那你就跑沈大小姐房里了?!!!”宋安眼睛要瞪出来,看着他露出的半边大臂膀和那胸肌上显眼的大掌印。 “……”沈知梨脑子乱成麻,现在的事情在她脑子里捋不明白。 现在完了……大嘴巴发现了,距离她不守妇道把人扛自己屋里,毁人清白的恶名,马上要传遍陈常山小街小巷,受人指责了,她被赶鸭子上架,不负责都不行了。 “你你你你你你你你你!!!!!!你们!!!!!!” “我如何?” 宋安跳脚大骂,“小人!!!” 鹤承渊理好衣裳,“小人?”他睨视一侧的君辞,“师兄口口声声说男女有别,倒是不知昨夜与沈大小姐在房中待了一个时辰又是在做什么?衣衫披皱,水声躁响。师兄莫不是喝醉,什么都不记得了?决定做一回小人?” 沈知梨脑子彻底炸开了。???!!!啊?三个人一块洗澡???互相搓背吗!喝酒误事啊啊啊!!!她肯定是眼花认错人给君辞搓了两次背,鹤承渊才那么生气,要报复她…… 第185章 不对啊……三个人一起洗澡???什么!!!她都干了什么? 宋安:“师兄?” 他走到门框处,正发现君辞端着醒酒汤站在里面。 君辞转眸道:“我只是扶师妹回屋,她说身上脏要洗澡,我便在外守着怕她出意外,待她洗完入睡我才放心离开。” 沈知梨:“……” 原来没一起搓背……那好感度没得涨了…… 鹤承渊眼角稍挑,“那就不算小人了?” 宋安立马站队,移了两步到君辞身边,扫视鹤承渊,大唤道:“!!!那你不是也一副谄媚样!!!” 这一嗓子,把院里一些师兄弟都闹醒了,纷纷开个窗露两眼睛出来。 沈知梨尴尬笑笑,揪住鹤承渊不规矩穿衣敞开的衣领,企图掩盖自己的杰作。 谁知道大魔头今天抽什么疯,她才藏起来,他就这么挑明了。 “我身上的痕迹难不成是我自己打的” 沈知梨:“……” 她负责啊!她没说不负责啊!!!大魔头不要再说了!!! 她真是恨不得捂他嘴啊! 然而,她还没抬手捂嘴,宋安又指到一边降低存在感远离风波的沈知梨,“那她身上的呢!!!” 沈知梨捂嘴的手,停了半空,“……” 一时不知该捂谁的嘴…… 她干脆捋了捋自己的头发,挡住脖子。 “我……我那个可以解释,我说我摔的……你们信吗?” 宋安一副看透她的模样,高抬下巴,环臂,审视她,“你当我们傻——!” 鹤承渊不等他说完,“我留的,如何?” “???”宋安:“啊!你就这样承认了?!” 沈知梨:“??????” 不是!他冷静一点! “不是我……那个……我……???嗯???” 所以他到底喝酒没?喝茶喝醉了?这是没喝酒能干出来的事吗?! 不对,她勾勾手指把人拐来,他还真来了? 嗯?应该不是,肯定是她晕晕乎乎把夜鸣香泼人脸上了……对了她的夜鸣香呢?怎么不见了?全用完了?!那下次怎么办! 宋安:“你找什么呢?” 沈知梨嘴角抽搐,“我……” 一个两个的眼神都落在她身上。 “我昨天喝多了……那个……梦游……” 宋安抬掌阻止,“好了,你不用说了。” 鹤承渊两指对刃刀轻抬,刀召回,刀尖打坏了君辞手里的碗,登时噼里啪啦碎了一地,汤水洒在君辞指间。 他长腿越过他们向屋外跨去,留下衣摆飘逸的背影。 系统播报声回荡在两人脑海中。 「恭喜宿主获得9000点好感度,目前爱意值负40点。距离负数爱意值归零剩40点,仅可兑换爱意值为40点,多余好感度将清零。」 「已自动为宿主兑换爱意值,爱意值负数已归零。」 「恭喜宿主,目前爱意值正0点,已为其更换增长目标对象。」 「请宿主再接再厉,尽快抵达300点爱意值,兑换最终任务。」 沈知梨心脏莫名像被重敲一棒,还在发呆,没回过神来。君辞蹲下身拾起碎片,说道:“给师妹添麻烦了。” 沈知梨:“没、没事……” 君辞:“师妹先梳洗,我去给你重新打碗来,地上的水渍晚些帮你收拾。” “不、不碍事。” 宋安气势汹汹撸起袖子杀出去,“我倒是要看看,他那屋子是不是真进水了!” 鹤承渊前脚刚入屋,后脚宋安就闯了进来,一脚就踏进水中。 宋安:“???” 真进水了?! 他目光挪向大敞一夜的窗,“师兄啊,你昨夜是不是喝多了,那屋子进水我可以收留你啊……沈大小姐那……” 鹤承渊走到衣橱前,侧首问:“你?你今日在哪醒的?” 宋安:“……” 他扯开话题道:“你怎么取这件衣服换?这不是沈大小姐送的吗?你不是丢了?” 鹤承渊挂在臂弯,“其他泡水了,有什么问题?” “……”宋安:“没、没有。” 鹤承渊看向门,示意他滚出去,随后不理会他走进浴室换衣。 宋安:“那个,师兄啊,我等你一起去吃饭。” 门在他面前“啪”一声关上。 饭桌上几人大眼瞪小眼,安静吃着早膳,喝着醒酒汤。 江无期从外伸了个懒腰走进来,“呦!不愧是为师的好徒儿,早饭都让醉仙楼送来了。” 他把宋安往旁边一挤,屁股自动找了个位置坐下,等着满桌佳肴,“怎么没让送酒来呢?” 宋安端着碗被挤出座位,站在一边,“喝点醒酒汤吧师父。” 他苦哈哈去旁边重新找了把椅子,坐到君辞旁边。 江无期:“醒什么酒汤!喝都没喝就醒。” 宋安:“师父,你昨天可喝趴了。” 江无期:“什么时候的事,你赶紧把酒还我!” “???”宋安呆滞住,“什么酒?” 江无期:“你欠我的酒,我明日回药谷要全部带走。” “!!!”宋安碗筷都不护了,往桌上一丢,噌一下站起来,非要理论理论,“那酒昨天不都喝了吗!” 江无期:“谁喝了?你给我喝完了?!” 第186章 “???”宋安:“师父你可不能赖账。” 那百坛酒可是一坛不剩了! “我赖什么账?你把我酒喝了?那你要多给我赔几坛。” “师父啊!”宋安眼泪纵横,“你不能这样。” 江无期:“我不管,你今天给我整来,我明日要带走,不然你就别回了。” 宋安看一桌子没人理他,都在专注着吃饭,他再不吃就没东西吃了,气得抄起碗,一屁股坐下开始大吃特吃。 吃得哽咽,哼哼唧唧想引起注意,结果还是没人理他。 沈知梨听那鼻涕声吸溜吸溜的,她饭都要咽不下去了,“……” “你能把鼻涕管好吗?别掉你饭碗里了。” 宋安也不装了,“你冷漠无情!” “得得得,我给你捐一文好吗。” “一文!一坛酒都要我几锭银子了,一文顶什么用!” “十文!” “太少。” “那没有了,你吃鼻涕拌饭吧,没人管你。” 宋安:“师父,我给你说,你看看今天哪两个人披头散发,昨天那雨下得真是大啊!” 江无期横他一眼,“做什么?” 宋安指到沈知梨道:“她!行苟且之事!” 沈知梨:“???” 怎么说她都捐了他十文!他一天不嘴欠他皮痒! 江无期鹰眼往桌上一扫,“苟且之事。” 沈知梨埋下头去,默不作声隐形。 一文都没有了! 这顿饭可谓是吃的人战战兢兢。 君辞打破宁静,忽然问道:“挂山灯可查出什么来?” 江无期没酒喝,难得喝起茶,吹了吹茶沫,对这些繁琐的事他一般不会多问多管。 “两个黑衣。” 山火旺燃到黑衣出现在府里,时间相近,因是两人所为,一人放火,一人灭口。 破坏计划,搅乱行动。鹤承渊的策略缜密,就算计划被乱,最多增加伤亡,败是绝无可能之事。那黑衣的目的就不是救黑衣了,而是针对这个魔做的仙首。一箭双雕,如若那天沈知梨没去,血阵轰炸印在他的身上,不久就会身份暴露,到时一片混乱,百家仙宗,那些贪心不知的人可也不是好东西,非将药谷掏空杀之不可。 桌子上的众人都察觉了此事。 宋安:“查到细微,但不确定,那天大火混乱,不好细查,后又遇大雨,痕迹抹了个彻底。” 所有的一切黑衣都计划的很小心,甚至不易查出,从雾到火再到雨,杀了阿紫、暴露鹤承渊、灭了邪宗,最后消声灭迹。 沈知梨:“查到了?查到了什么?” 宋安思索片刻道:“一股淡味,我过去时,记住了最先冒火苗的位置,所以只粗略闻到一股一晃而过的味道。” “什么味道?” “有点熟悉。”宋安绞尽脑汁,在脑子里翻找,“好像在哪闻过。” 无人催促他,也无人制造杂声。 半刻后,白光在他脑海里闪过,宋安道:“我想起来了,在昨夜的舞姬身上闻到过!” 沈知梨:“舞姬?” 君辞:“山云阁的舞姬。” 江无期沉思片刻后道:“甩袖时,确有一股淡味。” 宋安摸摸的下巴,“好像不止那味道。”他忽然指到沈知梨,“你身上似乎也有。” “嗯?”沈知梨抬袖闻了闻,她身上似乎没什么重味,不过好像是有淡淡的味道。 她侧头撞上鹤承渊的视线,想起来了,今早她把他的刀摁到梳妆台时,由于太慌张,不小心撞到了她的腮红,洒了些在桌面。她换衣梳洗完坐在铜镜前,预想束发又犹豫了,放下梳子时袖口好似沾到了。 “胭脂味?” 宋安恍然道:“是!” 沈知梨袖口的味道不够深,于是他们去她房中找到了那款腮红。 这下更熟悉了!不正是那天逛胭脂铺,鹤承渊失手甩到宋安脸上,给他染了个大红脸的胭脂?! 鹤承渊眸色低沉盯着那盒君辞赠的胭脂。 沈知梨凑到宋安旁边,“可这不是普通胭脂吗?” 宋安:“大师兄会给你买普通胭脂吗?” 沈知梨小心望向君辞。 君辞跟上前来道:“这款胭脂是山云阁的招牌,但,除了是它的招牌也是卿云铺的招牌。” 沈知梨:“两家招牌?” 君辞:“卿云铺名声最好的是首饰,但其他也不差。而山云阁以胭脂水粉着手,它在此处名声便压过了卿云铺一筹。” 宋安:“这山云阁总是效仿卿云铺,什么都要学上一点,抢了不少卿云铺的生意,尤其是女子妆粉上的打压,再这样下去,卿云铺的胭脂都要被覆灭了。” 几人起身去往山云阁。黑衣身为男子,不施粉黛,又留遗味,唯一的可能便是他常出入于这些地方。 江无期盯着宋安要逮着他买酒,于是也跟来了,而其他药谷弟子则去收拾包裹购买马匹,准备明日回程。 一行几人跨入山云阁。 宋安一副难缠的小爷之态一巴掌拍在人前台上,“把你们掌柜给我叫来!” 他缠着人家在那掰扯,君辞去旁查疑点。 沈知梨便在胭脂柜边闲逛,身后寸步不离跟着个人。 “你跟着我做什么?” 鹤承渊怔了下,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莫名其妙跟在她后面,被发现后,他随意撇向柜上摆的胭脂,“女儿家的东西我不懂,但我身上的痕迹,沈大小姐是不打算帮我盖上?” 第187章 沈知梨:“……” 行吧…… 她牵起他的手,选了几款粉妆对着他手背比色,瞧着颜色相近的便带走,不合适的就放回去。 鹤承渊垂下眸子,注视着她认真挑选的模样,又将视线放到她牵着的手上,她的四指拖着他的手心,拇指放在他手背时不时无意间轻微剐蹭。 沈知梨选中几款,“好了,决定了就这几个。” 她骤然松开他的手,鹤承渊的手垂下落在身侧,扇动了衣摆,她从他身边走去付钱,于是他便侧过身随她背影望去。 沈知梨取出银子给他付了款,脚步欢愉回到他身旁,把东西塞他手里,甩头又去看其他柜子,将他抛之脑后。 鹤承渊一把拽住她的手腕。沈知梨困惑回头,“怎么了?” 他把东西塞回她手里。 沈知梨:“给我退回来做什么?你不是要挡痕迹吗?又不遮了?” 鹤承渊:“不会用。” 沈知梨:“就往上一抹就行。” “看不见。” 沈知梨指到一旁的镜子,“那有镜子。” “……”鹤承渊松开她,转头抬腿要走,“不会用,算了。” “???”沈知梨反手抓住他。 鹤承渊脚下一顿,“怎么?” 沈知梨:“那我钱都花了。” “退了吧。” “啊?” 大魔头想一出是一出啊。这几个色她都用不上,她留着也没用啊。 算了……不能跟钱过不去,他不要就退了吧。 沈知梨压根没多想,直脑子转个弯多留一下也没有,恐怕是昨夜摸多了,今早对此都没第一时间想起能顺势占人便宜这事。 她竟然真丢下鹤承渊走到前台去退。 果然女人都是善变的,以前说喜欢,一次尝够味了就不喜欢了。 宋安还在一边和人吵吵,胡说八道,非要把掌柜逼出来不可,“把你们掌柜给我叫出来,我昨日赏胡姬一盒胭脂,结果她居然坏了脸,你说!现在怎么办!她不能出去见人跳舞就算了,小爷的名声怎么办!赐人个劣质物,她那脸坏了,我这脸也无处可放了,知道我谁吗?!我可是京城……那什么宋大将军府里最宝贝的小少爷!” 沈知梨:“……” 他可真是编的头头是道。 宋安给了伙计几两银子,“快点!给我喊出来!” 这么大方……就这样赏给了伙计,一看就是君辞的钱…… 伙计哪敢收啊,反而取出些银子说要赔偿他。 宋安不吃这套,把钱全部推给他们,非要见他们掌柜,不止如此还要见制胭脂的妆粉师。 沈知梨把东西退到前台,“我刚买的能退吗?” 伙计摇头,“贴肤之物,售出不可退。” “……”沈知梨:“那我换呢?” “也不可。”伙计指向一旁挂着的提示牌,上面明晃晃写着“不可退换。” 沈知梨:“……” 她扭头就见,鹤承渊单挑起眉。 而他的角度正好能看到挂着的牌子。 她灰溜溜回到他眼前,左右晃脑,拉着人找了个无人注意到的角落,“就……就把脖子露出来的痕迹遮上就可以了吧……” “大概。” 沈知梨取出一个合适的,剩下的丢他手里,让他拿着,她用指腹抹了些粉,“你……能不能蹲下一点,够不着。” 鹤承渊曲膝向前,本就披散的发落了下来。沈知梨两手不得空,刚想让他帮忙把发揪住,结果他接住了她手里的妆粉。 沈知梨:“……” 也……行吧。 她空出手将他的发扫向肩后,又两根手指顺着脖子撑开领口。 大片的红迹暴露眼前。 她昨天是对人干什么了!下嘴这么狠! 沈知梨小心抬眼看向鹤承渊,不想他正一直盯着她看,她还没看清他眼中的情绪,便立马闪躲开,专注于给他遮痕,指腹轻柔触在他肌肤上。 手指沾的用完了,下一刻,他察觉到了递到她面前。 脖子一圈算是挡完了,盖上衣服发现不了。 鹤承渊的声音从她头顶冒出,“沈大小姐,可要我帮你遮去?” 沈知梨:“嗯?” 她突然抬头磕到他的下巴。 “我我我、我不是故意的。” 刚刚明明还有段距离,他什么时候凑这么近来了! 她手忙脚乱捂住大魔头的下巴揉了揉。 大魔头好像没生气。 鹤承渊推开她的手,低头观察手里的几个妆粉。 “剩下的不要了?” 沈知梨:“好像用不着了……” 鹤承渊:“身上的不遮吗?” 沈知梨:“身、身上还要遮吗?不是都穿了衣服?” “也有不穿衣服的时候。” “???”沈知梨脑子卡壳,“不穿的时候,那不是洗澡的时候?洗澡你还遮来做什么?这东西一沾水便没了。” “……”鹤承渊推开她的发,脖子全是红印,脸侧都有,“你不遮?” 沈知梨把头发拽回来,“我……我挡挡就好了。” “沈大小姐今日走街上迎来不少目光,议论怕是也没少,明日回谷,这红印怕是一时半刻消不掉,日日都得用上。” 沈知梨思索了会儿,认真地道:“那不该去枯草堂取些药来,消下去吗?” 第188章 “……”鹤承渊学她的模样,用手中的妆粉在她手背对色,他的手掌宽大,一下便轻易握住四盒粉玉雕琢秀气的妆粉,几根手指灵活,手指翘开盖,比对一下又轻曲将其轻易合上。 清脆之声响在两人之间。 他道:“一身药味你喜欢?” 沈知梨:“那我自己去选一盒对镜子遮上。” 鹤承渊本是两指抬起她的手,在她抽走前,握住了,“就在这几个里面选。” 在大魔头的压迫下沈知梨只得妥协,选了一盒淡色,而这盒和鹤承渊的肤色是相差最远的,和她是最贴近的,说是她选的,不如说的大魔头手指翻动,将它放在了几盒妆粉最上面。 鹤承渊继续学着她的动作,妆盒小巧方便姑娘家携带,于是他的手指才放上去,空间就差不多满了,只好沾两下,划不了。他撩开她的头发,俯身盯着她的脖子看。 沈知梨乖乖把脖子昂起,他的手法略显笨拙,下手却轻,但太轻了不上色盖不严实,一个地方得抹好几回。 她只能配合,不然把大魔头惹毛了,有她好受的。 百年难遇,大魔头全神贯注一点地方不放过。 沈知梨没忍住低笑一声。 鹤承渊怔了一下,“你笑什么?” 沈知梨抬指拨发,“痒。” 鹤承渊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后,发懵的脑子也是一团乱,他从她脖颈抽回手,把东西收拾好自然而然塞到了自己怀里。 她倍感好奇,“鹤承渊。” “何事。” “昨夜你到底喝酒没有?” “问这个做什么?” “好奇。” 鹤承渊眼神闪动,撒谎道:“……喝了。” 沈知梨心里“咯噔”一下。 完了……真是她把人扛屋里,毁清白了……听宋安说他窗子都没关,难不成是她翻窗进去,把人掳了出来,害他屋子都淹水了,今夜无处可睡…… 这事她还是别提了,一会儿计较起来,她小命要没了。 “那么多舞姬,我看玄天宗宗主这殷勤怕不仅仅是送个姑娘跳舞这么简单。” “不知。” 沈知梨:“真不知?” “不知道。” “舞姬身姿曼妙,小铃铛挂在腰间叮叮当当的响。” “你喜欢小铃铛我可以给你买。” “……”沈知梨欲言又止,“我说的不是这个。” 鹤承渊取出织带,束着发,一句不落回答,“那是什么?” 沈知梨竖起根手指立他面前,“我就问一句,舞姬倒的酒你喝了吗?” “没有。” 沈知梨半信半疑,“真没有?” “她碰过的衣服,我丢了。” 沈知梨扬起唇来,“今日的衣服我喜欢,是我买的吧。” 鹤承渊别过头去,“其他衣服……泡水了……” 此时,从他们旁边的楼梯处传来窃窃私语。 “那客人非要见东家。我让掌柜的去见,一把剑一下就架脖子上了,吓死人!” 沈知梨望了鹤承渊一眼,往上指了指,随后她探过脑袋往上瞄,只看到一个有着特殊绣花的衣摆,这花色艳牡丹,针绣之法细腻绵密,走线不像普通绣娘会的手法,更不像陈常山会有之物。 此人腰际配着一把剑,剑鞘尾部裹银,像个不一般的侍从。 鹤承渊与她一同伸过脑袋。两颗脑袋一前一后往上偷瞄。 上头的人又道,“他不光把剑架掌柜脖子上,还把后头几个妆粉师都揪了出来,说要砍人,那剑挥的,大家一通乱躲。” 一道低沉的声音响起,“此人是谁?” “他说来自京城宋大将军府里一颗独苗,宋小少爷。” 持剑之人冷笑说:“京城?何来宋家?” “那、那是?” “闹事的,把他赶出去。” 脚步声逐渐靠近,沈知梨猛地回头准备拉他走,结果撞进鹤承渊怀里,那脚步踩在楼梯上。 鹤承渊反应极快,捂住她的脑袋,转身闪进一处狭窄的柜后,而下一刻那伙计就踏下了阶梯,去往后院赶人。 沈知梨揉了揉脑袋,眉头皱在了一起,“太硬……还是不太好啊。” 鹤承渊骤眸溢出冷意,“……善变。” 他们走了出去,而江无期早发现了不对劲,溜到了店外,当做不认识闹事的“泼猴。” 君辞这时也走到了外头,手里买了一款胭脂,银盒上雕琢一朵绽放的小牡丹。 几人早早出店,在店外躲来远,看着宋安被扫帚挥出门。 伙计:“滚滚滚!滚回你的卿云铺去!别以为我们不知道你是卿云铺派来的!上次那驿站就出了事,山云阁的生意都快跑没了!再闹事我找人打你!” 宋安转头就见几个人等在店外,“……查了,一个人都不是。” 君辞拿出胭脂盒,“这个胭脂款,来自京城。” “京城?!怪不得我怎么逼都问不出他们东家,原来是京城人!”宋安拍了拍衣裳,“真是,扰他们生意,银子没赔吗!对我态度这么差!钱也不退给我!怪不得生意比不过卿云铺,还学人家!呵!” 沈知梨这时也道:“方才在楼梯后,我也听到了,有个身着牡丹纹,手持裹银剑鞘的人,揭穿了你的身份,说京城压根没有宋家,他倒是对京城了解,可惜……多的我没看见了。” 第189章 宋安总感觉她和鹤承渊哪不太对,“你们两个刚刚是不是在一起。” 沈知梨:“……” 宋安发觉后大喊道:“你的吻痕没了!你们两个又行苟且之事!” 沈知梨恨不得抄起棍子给人敲晕,“你闭嘴!” 她一把揪住宋安的耳朵,“闭嘴,你闭不闭嘴!” 宋安:“不闭!你们两个……唔唔唔!” 沈知梨顺手从他袖里抽出帕子,捂他嘴上,“再不闭嘴,给你下药!” “唔唔唔!就!唔……就不!” 鹤承渊忽然开口问了句,“影子傀儡师没记错的话,原是个商人家,当时做的正是首饰生意。” 君辞附和道:“确实,卿云铺也可疑。” 鹤承渊:“它或许,最可疑。” 沈知梨一把丢开宋安,“卿云铺?可是影子傀儡师不是早死了?没几年后他们爹妈便因两孩子去世而……悲痛欲绝,去了。” 宋安:“那就说明有人接手了他们的生意呗,你蠢啊。” 沈知梨:“……” 第81章 过痕(3) 卿云铺内,宋安故技重施,闹得那是没完没了。山云阁好歹派了个掌柜出来露面,这卿云铺是连掌柜都不露面。 宋安吵吵闹闹,一路冲到人后院去,非要揪出什么来。卿云阁距离醉仙楼不远,江无期已经去那吃饭,喊人搬酒了。 沈知梨无事可干,这丢脸闹事的事有宋安就够了,于是他们三人便在旁边的首饰铺闲逛起来。 忽然,她发现了一支特别眼熟的簪子,和上辈子成亲那日出现的几乎一模一样,一支蝴蝶金簪。她拿在手中瞧了一会儿,乍一看十分相似,唯一不同的是蝴蝶的展翼方式与只数。 君辞发现她对着一处地发着呆,站了许久,把玩一支金簪。甚是喜欢的模样。 “师妹喜欢?” 沈知梨怔住,正要放回去。君辞握住了她的手,他说道:“若是喜欢,我送你。” 沈知梨侧过头来,笑道:“不用了多谢,你已经送我很多东西了。” 君辞并不介意这些事,他反倒觉得送的还不够多,淡笑着从她手里把簪子抽出去,“上回送的银簪,在红桃林中断了。” “没事,药谷里还有之前你带回给我的另一支。” “师妹一直未戴出门,原来是我送的花色不对。”君辞指腹摩挲着金色蝴蝶,“师妹不喜欢兔子灯也不喜欢银花簪。” “我很喜欢,但没保护好……”沈知梨转过头去,不远处鹤承渊背对着他们观察墙上的壁画。 “无事。”君辞顺她目光看了眼,又将视线移回来,“我再送师妹一支。” “真的不用了。”沈知梨一把拽住他的胳膊,“待我回谷再戴上之前的银簪。” 君辞:“师妹恐怕以后都不打算回谷了。” 沈知梨僵住,他居然猜出来了。 君辞:“你步步为师弟铺路,带他来药谷为解他的毒,治他的眼睛。再到后面,你想让一个魔头走向正道,想让他留下来,碰巧药谷也需要孤山之物,于是你借此机会,一个真真正正能让他走向正道的机会,你为他夺取红带,他当初系在腰间那条沾染泥浆的红带,便是你为他夺来的。” “你醉酒时,抱着我说你与他的约法三章,三条约定里,没有一条强调过不许他杀别人,你让他离你两步远,让他杀谁要告诉你。” “沈知梨,你想帮他收尾,收烂摊子。次次救他水火。你很聪明,也很果敢,通往邪宗的路,进入阳山的林子,若是踏错一步,我今日都见不到你。” “这一次,我好奇,你又为他选了哪条路?是让他回药谷学秘术,还是让他随你回京,亦或者占据邪宗之地做百家之首,开始他的修仙之路。” 沈知梨想从他掌心抽走手,然而才动一下,君辞的力道加大一分,钳制住让她动弹不得,他仍然面无表情,却没有寒怒之意,只有对于答案的探究。 她目光淡下来,“君辞,你早已看出我在利用药谷,助他躲避追杀,解毒、治眼、学艺、用毒,坐上仙首之位,让药谷成为他坐上高位的后盾。” “可是谁又不是在利用谁。药谷难道就不需要一位赴死将军吗?不需要一个让药谷站回众人视线,以武力稳固地位的人吗?大家都心知肚明,只是不将此事挑明。药谷禁地中的尸体,怪老头要救她,我每次熬药剜下来的血,他没有多拿一份吗?君辞……你就没有多拿一份派人送回去吗?” “你不必说鹤承渊的利用,我都知。我们……谁都不干净,但我们都是一条线上的蚂蚱。” “他那天分明可以回头,回来把那碗解药喝了。他对仙首之位没有兴趣,他只是想灭除邪宗,所以那天……魔的身份是否暴露,他压根不在乎,他冒死夺聚灵丹就是为了报你们之恩,此后两清。” “我让他往前走,让他摆脱杀奴二字,让他褪去泥浆,让他藏起人人喊打的身份,是为了让他获得自由,至于他之后想去哪,由他决定。他已不再是赴死将军,他不可能和你上战场,助你夺权。” 君辞瞳眸缩起,“我并非让他助我夺权,师妹为他选的路,无论怎么走他都能立于万人之上,但不该忘了他是魔,身份暴露,他或许可以唾骂中再站起来,那你该怎么办?除非他剔除魔核,真真正正选择修仙之路。” 第190章 沈知梨蹙起眉头来,“君辞?” 剔除魔核断其全身筋脉重塑百骨,活生生剥离挖出,去半条命!就算选了仙道,他的灵气武力也再回不到从前!她为他精心铺路,可不是为了让他去死的! 君辞肃然道:“你是何身份你该知道,就算皇朝颠覆你的身份也不会动摇,只会往上走。若你决心要选他,他就必须要做出选择,我绝不许你拿命去赌,背负恶名诅咒。” 沈知梨坚定不移道:“不可能,剔骨不在我给他的选择范围内。” “我会助他藏起魔身,时机到了我会自己离开,但剔除魔核,绝无可能。” 君辞攥紧她的手,黑眸晃出一抹狠厉,“那么,我绝对不会放开你的手。” “魔王的爱我赌不起,帝王的情就能赌了吗?”沈知梨认真问道。 “他是自由的,你也是自由的,所以我也想选我的自由。” 目的达到,她就该片刻不留离开,不带眷恋,不记过往,这是她给自己安排的路。 君辞白玉般的面容上露出一抹温和的淡笑,撩开她的发,脖子上的痕迹并没有完全盖实,他眸色黯淡,别过目光,为她束发贯簪。 “自由,我可以给你……” “铮——” 刃刀飞过,结结实实打开还没贯入的金簪,“当啷”一声,金簪落到沈知梨脚边,她的卷起的乌发如瀑散下。 鹤承渊一把刀毫不客气抵在君辞脖子上。 “师兄,这是做什么?” 君辞盯住脖子上的刀,视线上移与他平齐,“师弟这又是做什么?” 鹤承渊邪魅勾唇,“似乎没与师兄正式比过一场。” 君辞两指推开他的刀,“不知师弟与沈大小姐是何关系?” “师兄又是什么关系?”鹤承渊推开的刀又架了上去,他垂下眸子,看了眼地上的金簪,脚尖厌恶地往旁踢远,随后取了袋银子给小二丢去,“师兄选的簪子我买了,丢了吧。” 君辞低眼看向金簪,轻笑道:“师弟恐怕有误会,簪子是师妹喜欢选中的。” 鹤承渊朝地上看去,又将目光落到沈知梨面容上。 沈知梨扬起眉眼意思性的笑了一下,转身把簪子捡了起来。 鹤承渊收刀,抽走她手心的簪子,当机立断,不容反驳,“她不喜欢。” 沈知梨:“……” 鹤承渊:“师兄不是来查案?壁画倒是能瞧出什么来。” 君辞慢条斯理道:“师弟如今身份不同,做事与选择该以大局为重,深思熟虑。” 鹤承渊扯起笑意,不慌不忙道:“如此说来,师兄对未来之事,倒是很有把握。” “……自己能坐上那个位置。”他抓住沈知梨的手腕,上前半步擦肩而过时,意味深长低语,“若是失败,可不止一人掉脑袋。” “在师兄没想明白前,沈大小姐不打算趟这浑水。” 说罢鹤承渊拉着沈知梨越过君辞离开,走出首饰铺的刹那,他将金簪往街边随意一丢。 沈知梨手腕被拽着的力逐渐加大,他走的很快,几乎要用小跑着才能跟上。 这人又抽什么疯呢? 她手都要被扯麻了,用力甩了两下试图挣脱,结果鹤承渊往前用力一拉,沈知梨一个颠簸不稳栽了过去,危机时刻,一只胳膊稳稳托住了她。 沈知梨用力把人推开,“能不能放手,我很痛。” 鹤承渊沉默看着她,刷下的羽睫隐隐发颤,“你和他聊什么了?” 聊到撩开她的发,给她束发! 沈知梨:“什么也没聊,我手要被你扭断了,实在不行,你给我砍了算了。” 鹤承渊气息变粗,喉结上下滚动,仿佛在克制,“别以为我不会。” 沈知梨:“……” 她就随口一说……这么残暴做什么。 “那你能不能高抬贵手,把我胳膊放了?”沈知梨能屈能伸,语气柔和,带了丝哄的意味,“它真要被你拧断了……” 鹤承渊冷哼一声,甩开她的手,扭头就走,徒留沈知梨在原地发懵,她一头雾水追上去,“去哪?” 什么坏习惯,说不明白就喜欢甩头就走。 沈知梨长叹口气,跟上去,“走慢点,跟不上。” 哪知,她话音才落,这人走更快了,箭步如飞,本来她腿就没他长,他这一跨步,她小跑都要跟不上了,街道上人群拥挤,不出一会儿,他们就被人群冲散。 “……” 算了……懒得追了。 他要走,她也走,大魔头什么怪毛病! 沈知梨懒得理他,转头停着一家卖麦芽糖的小摊前。 说好出来查案,查着查着,几人各干各的,还有一个莫名其妙闹脾气了……这叫什么事啊…… “一根猪头糖。” 突然,她身边打下阴影冒出一道低沉的声音。 “???”沈知梨侧首,鹤承渊去而复返,停在了她身边。 她还没选款呢,“给你自己买啊?” “送你的沈大小姐。” 鹤承渊取出碎银往桌上一拍,满脸写着不用找了。 “……”沈知梨不甘示弱,对摊主笑笑道:“还要一只狗头。” 最后由于鹤承渊给的钱太多,摊主过意不去,于是他们两手里举的麦芽糖,比两人头还大…… 第82章 过痕(4) 第191章 一人拿个比脸还大的麦芽糖着实显眼,尤其是沈知梨手里的大猪头,两个鼻孔傲娇顶到天上去,引得路人交头接耳转来好奇之色,沈知梨只好高举猪脑袋把自己脸遮住。 鹤承渊完全不在乎这些事,在她旁边“咔嚓咔嚓”吃得津津有味。 沈知梨瞥他一眼,“……” 鹤承渊感受到她的目光,侧过眸来,把吃了一半的狗脑袋举她面前,“你就喜欢吃这个?” 沈知梨:“我什么时候说我喜欢吃了。” “站那盯那么久,不就是想吃?我给你的钱不够了?” “……够用……”沈知梨小声埋怨,嘀咕道:“我站那是觉得他画的有趣,看中一只小凤凰,结果你给我买来个大猪头。” “那只炸毛鸡?” “……” “你不适合。” “……”沈知梨瞄向一侧的大魔头,“鹤承渊,你什么时候喜欢吃这东西了?” “不喜欢。” 沈知梨疑惑道:“不喜欢你为什么要吃?” 她记得他好像不怎么吃甜食。 “没试过,想尝试。” 沈知梨眉眼晴朗,“鹤承渊,你盯着我看了很久吗?” “没有,我是突然想吃糖了,碰巧你也在。” 沈知梨点点头,打趣道:“那可真是巧了,你说是吧,喜欢吃糖的仙首大人。” “……”鹤承渊忽然止步,“沈知梨。” 怎么突然这么正经直呼大名,怪吓人的…… “怎、怎么了?”沈知梨笑容滞住,一口咬下的猪脑袋,碎了大块掉地上。 她不就开个玩笑吗……又给惹毛了啊? “你和君辞聊了什么?”鹤承渊眼神淡漠,黑沉莫测,非要探出究竟。 “沈大小姐!!!你们去哪啊!” 宋安的大嗓门在人群后响起,沈知梨骤然回头,他与脸色沉冷的君辞并肩而行,看来是查出些东西来了。 沈知梨:“我们……” 她话都没说完,直被鹤承渊扯进窄巷里。 宋安晃眼就被人群埋没,这两人消失无踪,“嘿?做什么?他们两个干嘛呢!” 沈知梨后背抵墙,大猪头麦芽糖挡在鹤承渊面前,“做……做什么?” “你还没告诉我,你们聊了什么。” 沈知梨脖子往后缩。阴晴难定的大魔头又发疯了。 鹤承渊:“吃了我的糖,就该如实交代。” 沈知梨:“……” 好吧……吃人嘴软拿人手短。 “君辞问我是不是喜欢蝴蝶金簪。” 鹤承渊逼问道:“还有。” “他问我是不是不回药谷了。” 鹤承渊诧异,“你……明日要回京?” “鹤承渊,你已经不再需要我,你有很多条路可以选,是回药谷、或是占据邪宗,每条皆是顺畅好走的路。” 鹤承渊眼底弥漫阴狠之色,“……所以……我在你所有规划之外?” 沈知梨:“倒也不是,待我回京露个面,告诉我那爹我没死,再回来找你。” 他吸收了魔核,上一世也是如此,魔核与他身体里的魔核相融,虽然不知道为何这一世他吸收魔核后还能修仙,但若是长期以往,他的内力逐渐壮大,必会遭遇反噬,到时等待他的只有死路一条。 她要回京查阅古籍,寻个方法,将魔气给他平下去。 况且阿紫漂泊半生唯一的愿望就是回京寻丢人的记忆与家人。 这两件是,是她必须要回京的理由。 忽然,大掌掐住她的脖子,指腹用力摩挲昨夜留下的痕迹,方才遮挡的粉全部蹭了干净,本就未退的红印愈发深重。 沈知梨疼得眉头紧锁,抓住他不停的手,他手指撬开她的领口,把里面抹去的印一起搓红,“鹤承渊!你做什么?” 宋安的声音在巷子口响起,“奇怪,刚刚明明看到他们闪进来的。” 黑暗的巷子,鹤承渊捂住她的嘴,将人抵在暗角,叠堆在巷口的杂物,挡去部分视角。 这时,两道脚步声平缓踏进巷中。 沈知梨双目不安圆瞪,“!!!” 她的下颚被拇指顶起,呼吸加重,鹤承渊埋在她的脖颈,唇齿缱绻游走,加深吻痕。 她抽出只手来拍打他的肩膀,鹤承渊唇故意贴在她的耳垂,缠绵的炽热挠入耳窝,“沈知梨,你心跳这么快做什么?” “有话要说?”他松了些力。 沈知梨细如蚊鸣发颤道:“你想做什么?他们会看见……唔!” “说完了?看见不是更好?”鹤承渊阴鸷的双眸刺破黑暗,向巷子口来的两道影子望去,捂实她的嘴,“你呼吸声太大了。” 沈知梨双眼无措,随他目光看去。 鹤承渊:“你要回京,和他去?” 沈知梨摇头。 “沈大小姐,身为你的杀奴,我要与你一同回京。” 他这是在威胁她?! 沈知梨继续拍打他的肩膀,迫不得已点了点头。 得到回应,他语气加重,“你所有的规划里,必须有我。” 他逐字逐句咬道:“无论生死。”顶起她下颚的拇指剐蹭她细腻的肌肤,命令道:“点头。” 沈知梨注视着手里被挤压出现裂缝的麦芽糖,即将断裂!这若是断了,声音必然会引起他们的注意,本就不长的路,怕是会跑来查看。 第192章 她只得点头答应。 蓦地,麦芽糖断裂落了下去,沈知梨闭起眼来,却没听见声响,鹤承渊退后一步,放开她,两指接住那片断糖,还没等她松口气,下一刻他当着她面放进了嘴中,清脆的声音很快回荡在巷子里,脚步也在这时停在了他们身边。 “你们两个!!!又在做什么!”宋安大吼道。 “……”沈知梨心如死灰,盯着自顾自吃得有味的鹤承渊。 他故意的! 君辞环顾一圈,却是没说什么。 鹤承渊轻描淡写举起他的狗头糖,“吃糖,看不出来吗?” 宋安哪信这鬼话,指着沈知梨就道:“她衣衫不整头发凌乱,你说吃糖?!躲这破巷子里吃糖?” 鹤承渊抬眸闪过肃杀之色,“有什么问题?” 宋皮球立马瘪下去,“没、没什么问题,那糖……好吃吗,我也想尝尝。” 鹤承渊:“自己去买。” 沈知梨深吸口气,理了理被鹤承渊捏皱的衣服,他这是宣誓主权呢……上辈子只要是个物种出现在她前面,一顿“伺候”少不了,她就是他栓着链子的鸟。 宋安这人见势不对溜的特快,“那个……那个……沈大小姐,我觉得……你……你那什么……还是要看场合消遣,这大街上人来人往的,遇到我们俩还好,遇上别人怎么办。” 沈知梨:“……” 遇上你们俩是最不好的。 几个人的目光同时锁住她,复杂、威胁、还有痴傻……在三人目光中,她只好摆摆手“独当一面”。 “我知道了……下次注意……” “你们……先去买糖吧,还有怪老头去醉仙楼前让我告诉你,赶紧去给他付钱。” “什么!那他岂不是要把醉仙楼搬空!”宋安急得跳脚。 君辞正要上前一步时。沈知梨慌忙道:“我……我还有事与鹤承渊说。” “师妹。” “我很快就来,很快就去醉仙楼找你们。” 君辞凝视鹤承渊,最后妥协于沈知梨,“我在巷口等你。” “好。” 他与宋安转身离开巷子,宋安一溜烟朝醉仙楼跑没影了,而君辞也确实站在巷子口,他所站位置视角正对着他们,但由于太暗几乎看不见人影,只有一片黑暗,与不清的话语声。 鹤承渊侧首对沈知梨道:“你有什么话想说?” “鹤承渊,我不是你关在笼子里观赏折磨的鸟,凡事你要看场合。” 鹤承渊嗤笑一声,“你在威胁我?” “我没有威胁你。” “你的下一句,就准备威胁我。” “……” 鹤承渊把糖尖抵在她的咽喉,“说啊,说来听听,我猜你想说若是这般,你的规划里便没有我,对吧。” 沈知梨哑声。他说的确实不错,但任务在身,这话……一点分量也没有,所以她也没打算说。 鹤承渊戏谑道:“沈大小姐是不是忘了,我说过,我是你的杀奴,自会信你。报你、救命、之恩。” 从语气到抵住喉咙的糖尖,没有一处不带胁迫之意。 沈知梨正色道:“你不是我的杀奴,也不是任何人的杀奴。” 融在黑暗中的身躯微僵,收起了糖。 “那我……是什么?” “是鹤承渊。” 二人之间陷入的安静。 沈知梨捋顺凌乱的发,遮挡住脖子处的红印,她抬步越过鹤承渊,却是被他拽住。 “鹤承渊,我们该出去了,你是玩是闹也够了,我说了,我不是你的……” “是我的鸟,非困于笼中,也非栓住腿脚。” 沈知梨的手心被塞进一根金簪,她怔愣住,拇指抚摸在簪头,是蝴蝶的样式。 金属摩擦一响,暗中银光乍现,是那支内含刺尖的蝴蝶金簪! 这声音……他的房门一扇未关的那夜,她听见的就是这声。 是他亲手做的?为她? 鹤承渊把糖塞她手里,五指做梳为她顺发,手法生疏用簪贯入她的发。 “发簪不重携带方便。” 沈知梨脑子没转过来,在蝴蝶之处抚了两下。 上一世成亲那日,服侍的侍女非要把不适合的簪贯入她的发中…… 他猜到了她要杀他?所以想让她用此簪取他性命? 第83章 过痕(5) 沈知梨走出巷子刹那,阳光洒在她的身上,发丝凌散未固定的好,细丝下的脖子红痕暧昧。 “我们……先去醉仙楼吧……”她在君辞与鹤承渊双双目光灼烧下,不自在捂上脖子。 君辞:“不必,他们已经回府。” 沈知梨:“那……我们……” 君辞扫了眼他们二人手中的麦芽糖,别开目光,“回去吧。” 路上几人没有交谈,沈知梨走在鹤承渊旁边吃着糖,太过安静令她浑身不适,问到卿云铺所查之事。 卿云铺原先是傀儡师那家所创,百年老店是卿云铺的头衔,正是因为这个生意才越做越大,只不过,这卿云铺换了几个东家,除了最开始的傀儡师家外,剩下的两个东家身份神秘,逼问掌柜时,这些小二支支吾吾,其中让宋安捕捉到一人的神情飘忽,面容僵硬,额冒冷汗,不安向一处屋中撇去。 宋安硬闯此屋,暗屋是个用胭脂粉柜作掩护的后门,恐怕是那天黑衣出门太急,衣摆沾到了放在门角暂放于此的一桶胭脂粉,这桶胭脂粉是近日才磨好所以香味比其他要浓。由于新招来的小二做事毛躁,又因那几天除邪,镇子安危不定,他心慌难定,那桶胭脂未盖严实边角遗漏了胭脂粉。 第193章 这两黑衣算计缜密,大火大雨掩盖痕迹。结果还是被宋安这个狗鼻子嗅出来了。 黑衣行事一向严谨,怎么这次会从弥漫香味的暗屋里过……不对,放火的是另一个黑衣,他本就没打算在众人面前露面,所以也并无干系。 好在宋安一眼发现这新来的小二,是个需要钱的小少年,便在出来后给人塞了几两银子问了些事。 这首饰铺和胭脂铺是两个不同的掌柜,他没见过胭脂铺的掌柜听说不常来,倒是这首饰铺的掌柜常来照看,主要是查账,以及询问这个月所售是否有压过山云阁一头。 首饰铺的掌柜每次来都戴着斗笠,不露面不说话,就显个令牌。后来新来的小二听那几个老铺员私下相谈,掌柜似乎来自京城,他那匹骏马身形矫捷有力,行如疾风踏过千里,一看就是战马,每回来都要用上好的料子喂养。 宋安查过这事,他们后院的马早已消失,而这次确实有两匹马迹。 几人在府里面面相觑,沈知梨拖着腮手指在脸上点了点,目光在众人间晃过,看来回京的队伍壮大了。 宋安的桌面摆了十来个空钱袋,两行眼泪“啪嗒啪嗒”的掉,他两指拎起一只钱袋屁股头,往桌上抖了抖,一枚铜钱滚出,他眼睛顿时一亮,然而还没伸手,旁边的江无期快他一步勾走了。 “师父啊!我都没钱了!” 江无期身后摆了三车佳酿,心情大好抛掷手心的铜钱炫耀。宋安盯准伸手夺时,铜钱在江无期手指间灵活转动,在他眼前晃过后,握入掌心。 江无期冷哼一声,“你简直太弱了。整日不学无术。” 宋安反驳道:“枯草堂是我发家的!” 江无期:“那也是因为药谷的药草好。” “药谷里的师兄弟都是我的手下败将!” 江无期铜币扣桌,“上你打不过君辞,下你打不过鹤承渊,你打得过几个种地的,骄傲什么?” 宋安气得脸红脖子粗,“那!那我也打过了!” “因为你种地没耐心让你去习武,习武就捉鸡,我看你能野多久。” “那、那这次查案,怎么说我也是个功臣!” “胡搅蛮缠?上脖子架刀?好好好,你是个大功臣,为报你学有所成,这些酒是你报答为师的。” “???” 事情发展怎么不太对啊,他说这么大堆好像是为了找老头要钱的吧! 宋安:“师父……你把我钱全薅完了,我明天回谷……路上总不能吃白水泡馊饭吧。” 江无期:“你得罪这几个人了吗?” 宋安在桌上晃悠了圈,“没、没有啊……” 江无期:“那你放心,他们吃剩骨头不会给狗的。” “啊???”宋安一拍桌站起来,“岂有此理!” 气势那叫一个大,江无期瞥了一眼,立马瘪了下去,“要钱没有。” “……” 江无期抬抬下颚,“死丫头去哪,你跟着去。” 沈知梨指着自己鼻子,“???” 怎么给她甩个狗皮膏药啊。 宋安嘀咕,“不都是回谷吗?” 江无期一巴掌盖在他脑袋上,“查了半天,喂狗的吗?让你去干什么吃的!” 宋安揉着发麻的脑袋,“……那你让我跟着沈大小姐啊。” “礼貌喊人!”江无期警告他。 倒是奇怪,以前怪老头从不在意这些事,这次居然让宋安喊她师姐?! 宋安比驴还倔,打死不喊,“我就不喊!就不喊!喊她沈大小姐不错了!” 江无期恨铁不成钢,两鼻子出大气,“你出门在外,吃人喝人的……” “我吃大师兄的喝大师兄的,实在不行我跟仙首混!” “就不喊,打不过我,吃不过我,地都不会种!药也熬那么烂!还想我喊人,我呸呸呸!”宋安嚣张歪过张脸,欠揍道:“打我啊,来打我啊!刀都握不稳!太烂了!呸呸呸!喊我一声师兄还差不多。” 沈知梨自从遇上宋安这泼猴,翻过的白眼不下百次,她的形象都要被气没了! 宋安怂恿道:“师父,你让她喊我师兄,我下回再给你买三大板车的好酒!” 江无期不屑道:“这三车酒够我喝到死!” 桌上之人皆是停下手中动作,面色凝固。怪异,老酒鬼居然会嫌酒多?! 不等他们多想,老酒鬼又道:“等你的破酒,我信你个鬼!” 果然……是宋安没信用,不靠谱。 江无期清嗓问道:“死丫头是不是不打算回谷了?利用完我,我也该把你扫地出门了。” “现在药谷显露在外,那些人认出你那是早晚的事,你赶紧回家去,整日在外游荡,别给我招来祸事。” 江无期瞧见那两人脖子上的印子就来气,“你爹要是知道你出来玩一趟,把人仙首清白毁了,腿给你打断!” 沈知梨:“……” 鹤承渊:“……” 正当以为江无期要继续训人时,他突然友善提醒一句,“做事低调点!你看看你们两个什么嚣张样!” 沈知梨默默埋下的脑袋困惑不解扬起来。 江无期:“看什么看,说的就是你!” 沈知梨:“……” 宋安煽风点火,“就是就是,就是她!” 江无期横他一眼,“你明日,跟她走,她去哪你去哪。” 第194章 宋安:“……” 江无期摆手一挥,指挥药谷弟子把酒拖走,随后捞了一坛酒回房歇息了。 沈知梨以前为鹤承渊熬药时一般要熬两副,一副她先喝,再剜血为鹤承渊熬。 她喝的药副作用大,会导致不凝血的毛病,停药后虽有所好转,但症状还未退干净,若是无药根治便会一直如此。 君辞侧首对她道:“师妹,前几日师父将药草带来,枯草堂已经处理好了,今日给你把药熬好,将它喝了。” 沈知梨:“谢谢,我回房中熬。” 君辞笑道:“每副药的熬法不一样,这药还是我来吧,师妹恐怕不好着手。此药仅此一副,不然真要回谷一趟。” 沈知梨:“好。” 她望了眼桌上剩下的两人,都没人说话,鹤承渊平淡喝茶,一眼都没看她。 她也懒得管了,与君辞一同离开。 屋子里只剩宋安与鹤承渊两人,窗子外头药谷弟子忙忙碌碌收拾着明日启程的包裹。 “要我说啊,修仙之人断情绝爱。”宋安冷不丁来一句。 鹤承渊一记眼刀过去,“你很闲?” 宋安抓起自己的钱袋晃了晃,“两手空空。”他眸光噌亮,“师兄,我听说这次除邪可是分瓜了不少好宝物。” “师兄,从那时候开始就没打算要他们的破山吧,所以那群老头提出分瓜一事时,你才并不在意许他们分去。” “咱们分到了什么?都放哪的?我给你保管,别被那些土匪抢了去。” 他保管?他就是那土匪。 宋安又是倒茶又是讨好的,结果鹤承渊甩都不甩他,就低头喝茶。 他大屁股往椅子上一座,架起两条腿,很是猖狂,“真是沈大小姐找的你?我不信!那天你滴酒未沾,她喝的烂醉!一看你就不安好心!你赶紧讨好本小爷,不然我这张嘴会说什么可就不知道——!” “咣当!” 刃刀直扎厚实的理石桌,裂痕蔓延至宋安跟前。 鹤承渊从茶雾中抬眸,深不可测的眸子藏在飘忽的雾后。 宋安:“……” “怀淑郡主……额……那个……她那个爹……我多少是有些了解的……” “咕咚——” 金元宝滚到了宋安眼前。 “!!!”宋安两眼放光,收起他吊儿郎当的腿,坐姿端正,“师兄,不不不,仙首,这小元宝是打赏小的的吗?” 他立马把钱收起来,两腿一跨闪到鹤承渊旁边给人端茶倒水,“你放心!包在我身上!我绝对把你吹得天花乱坠!你简直是以一己之力拯救了陈常山数百、数千、数万条命的英雄!” “破得了怪案,除得了邪宗,杀得了傀儡师,打得过苏钰!年少有为,足智多谋!” “见永宁王怎么能不带点珍稀药材,你等着!我连夜去枯草堂给你偷一车!” 第84章 过痕(6) “师妹不必离我那么远。”君辞看着坐在屋内窗边的沈知梨,无奈笑道,“药味不刺鼻,相反有股淡草香,多闻些无害。” 他示意她坐到他身边来。 沈知梨犹豫了会儿,为他添了杯茶,在他旁边入座。 “师妹有话要说?” 沈知梨披散着发藏住痕迹,取掉的蝴蝶簪握在手中。 若是现在开战,所有的一切都提前了……上一世君辞夺权,在乱世中她选择和鹤承渊离开,后续她不知,但也因是胜了,当时大昭国已危在旦夕,国破是早晚的事,那时几方乱战,夺权只需一个锲机,而现在国之摇摆却并非悬于边崖。 “师兄此次回京,除查出黑衣人外还有其他事吗?” 药炉中的柴火滋啦啦的响动,火星子从药罐周围冒出,未点一盏灯的院子里,只有忽明忽暗的月色与摇曳的火光。 难得听她唤他师兄二字。 君辞加柴的手稍顿,“为何这么问?” 沈知梨:“没什么。” “师妹可是想起什么来了?” 沈知梨从蝴蝶金簪中错愕抬首,手里不由攥紧簪子。君辞这般问的时候,说明他已经察觉到了什么。 她当做未理解话中之意,“我……那天起雾,黑衣正要杀我的关键时候,收了刀,让药谷弟子在后背伤了几道。他好像认识我,我与阿紫换了衣裳,他起初把我当做阿紫,一招一式下手狠厉,全是杀意,但见到我的面容后却骤然止刀。” 君辞收回目光,沉思着,“认识……” 她的一举一动有人监视?!从何时开始,又是何人? 他问道:“你第一面见到黑衣人是什么时候?” 沈知梨回忆片刻,“余江傀儡师,红桃林……是第一次,余府出人命,悬赏刺客,他与鹤承渊交过手。” 君辞:“确定那是第一次吗?” 沈知梨默然许久,时隔快一年了……许多事记得不太清晰,但好像她还见过一次,是在什么时候。 “出赌场那日!坠落山崖!不过幸得谢公子搭救我们才保住一命。” “但是……也不确定……那天遇到了不少追杀我们的人,虽然没看清来人,也没交过手,所以不太确定……是不是一个人。” 君辞:“幽水城的赌场?” “你见过那人?” 君辞摇头道:“没有。但幽水在背后早已不受朝廷控制,是唯一已脱离的地界,并且就由背后的赌场之人控制。” 第195章 沈知梨蹙紧眉头,“这是何时的事?” “十五、六年前,就已有了苗头。” “十多年前……” “是,后来陛下沉迷影子傀儡师,幽水城借机彻底脱离掌控,许多官家倒戈,若是不从要么自行离开,要么死于非命。” 君辞盛起一碗药,“药好了。” 沈知梨:“君辞。” “嗯?” “你的计划……是什么时候?” 她需要知道他的计划,他的时间,这时候反……比上一次足足快了四年……鹤承渊灭邪宗也比之前早了将近两年…… 这期间还发生过什么事,她无从得知,甚至所有人都不知,她似乎改变了轨迹走向,从救走鹤承渊开始,一切都在无形之中发生了变动。 君辞背对她而立,长睫盖住映照火星子的瞳仁,须臾,他浅笑开,“尚未确认时日,一切该确保无误。” 他转身把药递来,“喝药吧。” 沈知梨用勺翻动,置凉,“我的血中尚有余药,你们确定不再需要了吗?若是需要……” 君辞熄灭炉火,“不必,已经够了,当务之急是养好身子。” 沈知梨望向他收拾院子的背影,慢慢喝起药来,“我知道了。” 她喝完放下碗时君辞很自然伸手接过,给她递过一瓶药。 “师妹的脖子……痕迹要抹去,不然回京不好交代。” 她接到手里,“谢谢。” 君辞:“客气,师妹早些歇息,明日还要赶路。” “去吧。”他又送来一袋泡浴花包后,推门离开。 沈知梨窝回水中,波动水花,开始找寻记忆,夜鸣香到底去哪了?她记得明明放在哪个柜子上的,怎么忽然没了,就算失手用完也该有个空瓶啊,现在连瓶都没了。 她静静待在水中,突然听见院门被推开的声音,黑暗的院里,脚步踩响烧剩的柴灰。 沈知梨一个激灵,把脖子以下埋进水里。 黑衣?! 不可能啊……满府的人,江无期、君辞、鹤承渊都在,他怎么敢来? 难不成是宋安? 脚步声踩中灰响后,似乎顿住了,没了声响。 “阿紫?”她试探性的喊了几声,“阿紫?是你吗?” 没有回应。 “宋安!我知道是你!你是不是有毛病!” 这大半夜的,只有他怎么鬼祟,阿紫和君辞肯定会先敲门问一声。 她骂骂咧咧了几声,结果还是没声响…… 沈知梨叹口气,她才泡花浴没多久呢,算了,肯定是他了,懒得管,泡完再说。 然而,异响仿佛与她作对,才放松身心舒服躺下,又响起了那道声音,这次仿佛有些刻意与不满。 “宋安!你又脑袋抽了是不是!” 她泡澡都没心思了,简单套好衣服,抄起家伙便杀了出去,打开门到嘴的话还没骂出口,就见鹤承渊站在院子里。 “……” 他想干嘛啊?大晚上的一声不吭吓死人。他披头散发,一身乌黑睡袍耸立在淡月下,手里还握着一把锋利的刀。 “你……做什么?”沈知梨把小木棍往地上一丢。 鹤承渊并未看她,他的目光在院子里扫视几圈。 沈知梨满脸疑惑盯着他看,“……” 来了又不说话,他总不是迷路走错屋子了,还是他抽疯梦游了? “你找我什么事?” 鹤承渊:“睡不着。” “哈?”沈知梨眉角因震惊而抽动,一时不知作何反应,“所以?你跑来我院子里踩灰?” 她手指从上至下指向他一身装扮,最后停在刀上,“杀我?” 鹤承渊把刀往身后挪了些,“不是。” 沈知梨:“那你到底找我做什么?” “睡不着。” “……所以?” “你不是我的鸟吗?” “……???然后???” “我来教你习武用簪杀人。” “哈???”沈知梨瞧了他一眼,又仰头看向月黑风高的天,“???” 她拎起自己的衣裳,“我洗澡了。” “用的他送的药花包。” 沈知梨像脑子被敲了一棒似的发懵,疑惑不解,“上次我没用到,那个给你了。” “这次呢?” “???” 他不会真在梦游吧,他在说什么话,她怎么听不懂? 沈知梨:“上次的我给你了,我还没试过,况且我洗澡了,好好的练什么武,你不是我的侍从吗?有你不就够了,还有我不杀人,我练来干嘛?一会儿又得重新洗澡。” “那就重新洗。”鹤承渊平淡道:“没有丝毫自保能力,你必须练。” 沈知梨长叹口气,他到底要干嘛啊!!! 她走上前拽住他的手把人往院外拖去,“早点休息,明天还要赶路。” 走到门前时,冰冷的刀架上了她的脖子,鹤承渊阴恻恻道:“出汗了,重新洗,今晚必须练。” 沈知梨:“……” 他是不是吃错药,疯了…… 她才放的花包放松身体,那花包泡一桶就没用了。 最后人人都已入眠,唯有沈知梨的院子气喘声不停,她快被逼疯了,这簪子她不要了行不行。 鹤承渊就端坐在院子里品茶,时不时来一句,“这茶你喝过吗?可觉是好茶?” 第196章 沈知梨在院子里又蹦又跳,躲他飞掷而来的细枝,还得搭腔,“我没品味,我喝不出来。” 放过她吧!她到底哪把他惹着了! 但凡她想偷懒,一把刀就毫不客气从她身侧飞过。 两个时辰过去,沈知梨口干舌燥,双腿发软走两步,都要跪下去,刀再次袭来时,她已经放弃了挣扎,刀在关键时刻转锋而过,回到他的手中。 她坐到桌子前,一把夺过鹤承渊手里唯一的杯子,给自己猛灌了两杯水,才缓过劲来。 “我知道了我知道了,下次你有危险,我打死也不会去救你了,好不好,你放过我吧,我快死掉了……” “下次,下次,你快死了,我绝对第一个先跑,成吗?不练了行不行,我一个姑娘家,练什么功夫啊……我多带几个侍从不就行了,郡主府里侍从多的是……” 鹤承渊黑眸闪过一丝微光,目不转睛盯着她手里喝过的杯子与杯口的方向,听到这话,顿时眼底又寒了下去。 “练到你能躲过我的刀为止。” “???”沈知梨觉得离谱。谁能躲他的刀啊!人家有主角光环的苏钰都躲不过去,她就一炮灰! 她干脆摆烂了,起身往屋子里走,“算了,你刀了我吧。” 刃刀在她开门刹那,卡在了她的左侧墙上,沈知梨转眸看去,“你老抓我不放做什么?我有侍从,要不……你将簪子拿走,这簪子应该废了你不少功夫,将来送给你的妻子,让她用此去练这些武。” 鹤承渊身子僵硬,从夜色里抬起头来,“这也是你掐指一算,算到的?” “算到什么?”沈知梨的大脑已经拐不过弯了,她吸口气缓了会儿劲,把簪子给他放到眼前,“两个时辰了,我只是个普通人……我现在好累,明日还要赶路,路上颠簸也累,我只想泡个澡歇息,你若想我活,我们日后再练,你要想我死是我自己把脖子挂上去,还是你给我个痛快。” 她走到门前,刀骤然飞回他的手中。 沈知梨无可奈何道:“我知道你是为我好,但我真的太累了……过几日再练吧。” 他睡不着,怎么来折磨她啊…… 说罢她拖着疲倦的身子回到浴室,重新加水迷迷糊糊简单泡了个浴,最后怎么回到被窝里的都已经记不清了。 整个人很是疲倦,倒头就睡。 半夜时,她睡得最为安稳,这次倒不是她揽住某物,而是某熟悉之物主动向她后背靠来,她梦里翻身手一抬就抱了个满怀,很是满足的对此蹭来蹭去,上下其手,腿一跨调整一个舒服的姿势睡了过去。 第85章 过痕(7) 天色朦胧,被子灌进少许凉风,沈知梨手心空荡荡下意识往旁边摸索,寻了半天也没寻到,就摸着一阵余热。她睡眼惺忪睁开眼,往身旁晃去,空空如也,晃了圈什么也没有,于是翻了个身缩到余温处继续睡。 几个时辰后,门被敲响,宋安在外头催促,沈知梨拖着疲态的身子起来,走到镜子前摸了摸酸痛的脖子。 怪事,她昨夜明明随便擦了药,怎么今日不见好就算了,反倒更红了呢。 低头一瞧,蝴蝶金簪摆放在眼前,她梳发的手顿了一下,最后还是拿了起来,用它束发。 宋安:“沈大小姐!你磨磨唧唧好了没!” 沈知梨随意收拾了一下,拖着腰酸瘸腿,走出了门。 外头已经收拾的差不多了,两队马车。 宋安长腿一翘早已坐靠在了板车上,叼着根叶子吊儿郎当的看天。 沈知梨两手叉腰,头上的金簪在阳光下闪耀,她扬起头来盯着他,“你搬这么大车东西做什么?” 宋安睨视她一眼,拍拍麻布盖住的箱子,“都是些好东西,怎么了?关你什么事?” 沈知梨:“……谁管你……” 宋安突然发现她的嘴有点怪,下唇微肿破了皮,“你嘴怎么了?” 沈知梨抚着嘴唇摁下去时是有些疼,“关你什么事。” 宋安冷呵一声,“大半夜啃自己,以为啃鸡腿呢。” 沈知梨:“干你的活去。” 宋安扬起头来,“我的活早干完了,就等磨磨唧唧的沈大小姐呢。” 鹤承渊此时也从他的屋子中走了出来,他扫了宋安一眼,随后将目光放到了沈知梨发端的金簪上。 “鹤承渊……”沈知梨现在看到他就想到昨天被抓着练两小时的惨样,脚步不由往旁边挪了两步和他拉开距离。 宋安如今一瞧见鹤承渊,别说瞧见,就听见名字就两眼放光,车上的咸鱼一个鲤鱼打挺坐起身来。 “师兄!” 他定睛一瞧,“嗯?师兄?你嘴怎么也肿了……” 鹤承渊横他一眼警告他闭嘴。 宋安自觉封嘴从车上越了下来。君辞在与药谷弟子交代事物。 药谷弟子:“大师兄,此次无需我们一同前往吗?” 君辞注视着江无期那三车酒,沉冷的眸底暗藏狠厉之色,“无需。护住师父那三车酒要紧。回程路上当心,苏钰已安排好人,配合就可。” 药谷弟子作揖,“知道了。” 江无期不屑道:“我不是在呢,用的着他们吗?” 君辞:“师父出手不便。” 江无期:“有什么不便,抢我东西,弄死他不该是顺理成章吗?” 君辞:“这事师父不可出手,莫要淌此浑水,苏钰会派人着手。” 第197章 江无期在手心颠了两下聚灵珠,仰头饮了口酒,“行了行了,你安排的事,我配合就是,你们路上也当心。” 君辞对药谷弟子挥挥手,让他们先一步出发。 宋安跑过去,“大师兄……” 君辞:“让你放的消息确认到位了吗?” 宋安双手抱臂傲着张脸,“宴席那日就放出去了。” 君辞:“几人知晓?” “万剑宗宗主一人。”宋安竖起根手指,“保证完成任务。” 君辞瞥向他偷的那车药材,却是没说什么。 他们并未刻意压低音量,鹤承渊依在马车边,听得一清二楚,也多少猜出了其中的事。 沈知梨好奇走到鹤承渊身边,高大一个人堵着她的路。 鹤承渊低下眸子,注视着她,“方才不是避着我?” 沈知梨对着他红起的唇,手指不自觉戳了戳。鹤承渊眸色暗下,盯着她明亮的双眼,又将目光上移落在发簪上,观察她整齐束的发,确实比他随意抓起的要好太多。 “鹤承渊,你的嘴为什么也肿了?昨天练武上火了吗?我都说了大晚上的不要动武,安安静静睡觉多好。” 肿起来的唇,又红又弹,还挺好玩。 鹤承渊别过头去,甩开她在他唇上戳个没完的手指。 没想到她对那些事一点兴趣没有,倒是喜欢关注他。 他扬起眉眼让开条路,接过她背上的包裹,扶起她的胳膊准备搀她上车。 沈知梨瞪大双眼瞧着扶她那只青筋暴起骨节分明的手。 踏上阶梯的脚登时止住,她刚张嘴,话在嘴边还没出声。 鹤承渊就把她噎住了,“你若是练好,不至于几步路还要人扶。” “……”沈知梨想挣开他的手,被他死死钳住,“我自己也能走,你不会是扶我上去,要我加练吧,我知道不行了,现在腿还软着……” 鹤承渊淡淡看着她,一句话不说,眼里清清楚楚写着必须练几字。 他为什么非要这么折磨她…… “上车。” 沈知梨倔强不动。 鹤承渊:“怎么?除了不练武,其他都可问。” 回药谷的车队已经向府外驶去,车轱辘滚响在地,君辞似乎还在和宋安交谈何事,但声音被碾石声压盖过。 沈知梨探过脑袋问鹤承渊,“他们方才的对话,我都听见了,他们是准备做什么?你这么聪明肯定猜出来了。” 鹤承渊仰视她,阳光下的蝴蝶金簪灵动展翅,他勾起唇来,“沈大小姐就没猜出什么来?” “……” 行吧,她不先说,他是不会告诉她了。 “药谷要孤山只是为了掩盖聚灵丹,你那天夺到灵丹后用布包裹,后来划分孤山归药谷所有,也无人会去查看血阵养的何物。” 鹤承渊眉梢轻挑,“所以?” “那天怪老头的出现是所有人意料之外,他一时恨意上头,喊出灵丹二字,不过幸好,惊雷震天,那声被雷鸣盖过。” “然后?” 沈知梨沉思着,“然后……他们……借着夜宴让万剑宗主知道聚灵丹这事……” 鹤承渊浅笑,轻描淡写道:“当然是,换宗主。” “!!!”沈知梨愣住,“何意?” 鹤承渊:“沈大小姐,不认识君辞是何人吗?” 沈知梨全身紧绷。 鹤承渊狡黠一笑,“成王败寇。他们的事,你那么关心做什么?” 沈知梨:“我就是问问,好奇心作祟,不可以么。” “好奇心会害死猫。”鹤承渊捏了捏她的胳膊。 “沈小姐!沈小姐!”阿紫脚下生风跑来,手里提着满满的早点。 …… 沈知梨与阿紫坐在马车中,宋安坐在他那宝贝的板车上,鹤承渊把宋安的小秘密都和她说了,现在只有他以为都不知道,他那压的是一车偷来的药材,人人都知。 他们一行六人,君辞与鹤承渊骑马在前开路,马夫驱着她与阿紫的马车在中间,宋安悠悠哉哉甩着他的小马鞭压车走在最后。 马车幽幽前行,一连几日也未停歇,避开大道,翻越小路。 沈知梨撩开窗帘向外望去,荒山野岭,石路颠簸,野风吹动杂草。 阿紫好奇问道:“这是小道吧,怎么走这?小道如何能遇到驿站。” 沈知梨摇头,视线放到门边摆放的蓝色蝴蝶灯上面,推测道:“那天查出黑衣人在监视我们,可能是为了摆脱他们,怕就近的几个驿站有埋伏,绕过这段路就好了。” 阿紫:“可是……这已经行了快七日了……” 沈知梨拿起个饼开始啃,“不知道。” 这东西她都快吃吐了,天天就啃饼,与世隔绝。 但她总觉得,应该不是黑衣人的事……山云阁中查到了牡丹胭脂,京城的款,而她也看到二层那人所穿衣服与陈常山的不同…… 莫非……还有人在跟着他们? 沈知梨在车上睡了一觉,再醒时,天已暗下,夜色寂静,唯有轮碾炸石,马蹄踏响。 阿紫揉了揉眼睛往外探出脑袋,突然发现什么,推了推沈知梨。 “怎么了?”沈知梨问道。 阿紫朝后指去,“宋安不见了!” 沈知梨:“什么?” 她骤然后望,发现他与马车一同消失无踪了! 第198章 君辞发现两颗脑袋挤在一个窗洞中向后望,拉动缰绳,来到她身边,“师妹,怎么了?” 鹤承渊回头扫视一眼,继续开路。 沈知梨捕捉到了鹤承渊看向马夫深不可测的眼神,于是扯了扯阿紫,让她止声。 阿紫:“怎么了?宋……” “我饿了。”沈知梨打断道。 宋安的事,君辞不可能不知,他一般不会擅自行动。 君辞笑道:“在行两个时辰就是驿站,看天色也快下雨了,是该找地方歇息,师妹很饿吗?” 沈知梨摇摇头,“倒也没有。” 他仿佛知道她的困惑,于是说了句,“周边有商镇,若是想吃什么,我一会儿去给你买回来。” 一束白光闪过她的脑海,顿时便明白了什么,宋安的药材珍稀难得,他们几人压这么大车,很是危险,哪怕装扮的再简单不过,也不可能轻而易举运入京城,君辞这意思,他兴许是走岔口去往城镇,雇商队用其他物品做掩护。 沈知梨:“我知道了。没事,驿站有什么简单吃就行。” 君辞驾马上前带路,他才走到前头,沈知梨的帘子还没垂下,鹤承渊就走到了她的身边。 沈知梨:“你怎么跟来了。” 鹤承渊:“前面风大,我喜欢走这,又何问题?” “……没有。”沈知梨垂下帘子,收回脑袋时,阻隔他们之间的帘子被鹤承渊一刀斩断。 “???”沈知梨:“一会儿下雨了……” 他把帘子断了,雨不是会飘进来? 鹤承渊:“你在邀请我入车?” 沈知梨:“嗯?” 第86章 过痕(8) 沈知梨懒的理会他了,鹤承渊不过一句玩笑,也并没真正入车,但他始终驾马行在她的旁边,许是发觉了什么,这帘子斩去好观察车厢内的情况。 阿紫小声凑过来,“沈小姐,宋安他……” 沈知梨:“无事,他许是去邻镇与商队入京走大道了。” 阿紫点点头,“没事就好。” 天气有些闷热,月色被乌云掩盖,前路昏暗,只剩挂在马车边的灯在静夜摇晃。 马夫声音沙哑低沉开口道:“这天要下雨了。” 马夫是个面容沧桑的中年男子,蓬乱枯燥的头发已有白丝,双手粗糙,布衣破旧不合身,在他挥鞭时手脚总会露一截在外。他几日来沉默寡言,只会点头摇头,吃饭也避开他们坐在另一边,瞧起来是个老实憨厚的人。 君辞温润一笑,接话道:“是该找个地方落脚了。” 沈知梨注视窗外的鹤承渊,感受她询问的目光,他几乎下一刻就将头转了过来,对她点了点头,鹤承渊提醒她簪不要离身。 阿紫预感不对,可猜不出缘由,也看不懂他们之间的眼神交流,于是扯了扯沈知梨的衣裳,沈知梨在她手心写下几字,让她一会儿无论如何都要配合她选一间屋子住。 没过太久,果然遇到了一家驿站,驿站略显破旧,枯藤缠着牌匾,已然看不清字,马夫上前敲击门环,店小二探出个脑袋,双手在衣侧擦了擦水迹。 马夫交涉道:“我们,那个住店。” 店小二点头哈腰把门打开,招呼他们进门,“进、进来吧,几位客官住店?” 马夫:“六位。” 驿站不算大但五脏俱全,店小二帮他们把马匹停好,在大门挂上休店的牌子后把关门锁住。 沈知梨眯起眼来,“你怎么把门锁了,不接客了吗?” 店小二摆手道:“嗐,刚刚就正要闭店,你们来得碰巧,再晚来点我就关门了。” “你看那马棚都快没地方塞了,今天来躲雨的客人多,我这驿站本来就不大,哪能接那么多客。” 他笑脸盈盈带他们走进厅屋,双手不断擦着水渍,“方才你说几位人?” 马夫:“六、六个。” 店小二点人数,“怎么少了一个?” 马夫这才猛然回头,“六个啊……还有一个拖板车的去哪了?” 君辞:“他?我们与他不熟。” 马夫:“可是……” 沈知梨轻笑打断他,“马夫想说什么?” 君辞这话,明显是说给店小二听的,自然不能让马夫在这时候开口。 君辞:“我们与他不过一面之缘,聊得来,同行一小段路。他个商贩子,自然是卖东西去了。” 鹤承渊倚于门边,手中耍刀,目光盯住沈知梨的背影,片刻后以她所在之地向四周观测,一个驿站只有小二忙前忙后。 店小二敲响算盘子,“五间房,五两银子。” “五两!比京城还贵了。”沈知梨立马不干了,甚至提了一嘴京城。店小二闻言眉头抽跳,君辞转过头与鹤承渊对了一个目光。 沈知梨缠着店小二,学上宋安那套死皮赖脸,“太贵了,我们带来的盘缠不够,四间!” 店小二:“这、这……四间,住的不舒服啊。” 沈知梨双手叉腰,“我不管,给你五两银子,我们还吃不吃饭了。” 店小二竖起无根手指,“那、那这样,五间房,我这晚上能有的吃食也不多了,都送你们,你们多照顾小店生意成吗?” 沈知梨一巴掌拍在桌子上,“五两?抢钱?不行!四间房!” 店小二还准备说话,沈知梨抬手打断,“你再说我又后悔了,不如三间吧。” 第199章 她精打细算,竖起修长的三根手指,道:“马夫一间,我与姑娘一间,两个大老爷们一间。三间!” 店小二:“小姐……” 沈知梨:“怎么?你还强买强卖?” 阿紫也接话道:“我、我夜里怕黑,不能住一起要不算了。” 沈知梨点点头,挽住阿紫,掏出一两银子拍在桌上,三根手指收成了一根,“我们没钱,要不你干脆给个大房算了,我们打通铺凑合一晚。” 店小二看着银子,嘴角抽搐,难为情道:“这,我这没那么大的房间,你看都要下雨了。” 沈知梨一把拿走银子,“不能住啊,不能住算了,确实快下雨了,得赶在下雨前找到下一家驿站。不能住我们走吧。” 她将刁蛮的性子演绎到底,不容反驳,转身就要走,“马夫,牵马来。” 马夫:“这、这快落大雨了,路不好走,一会儿车陷在路上怎么办?” “那你还不快走?磨磨唧唧什么呢,赶路。” 她一转身就对上鹤承渊邪气面容上噙着一抹温柔的笑,侧过身主动给她打开一侧的门。 店小二忙道:“四间!四间就四间!” 沈知梨在手心抛掷银子,回身问:“这吃的怎么办呢?” 店小二拿出厢房房拍,分别递给他们,“包了包了,四两银子,晚饭早饭都包了。” 沈知梨:“我们那马……” “不要钱不要钱,都包了。” 沈知梨又掏了几两银子拍桌上,“上菜。” 驿馆静的奇怪,一整个饭厅里只有一桌三个客人,马棚不大但却牵了将近十匹马在里头。 怕是不止十人,这些人是冲君辞去的? 店小二以房间剩余不多为由,将他们分散四处。 他们吃完饭便分别回房,回房前君辞给每个都塞了一粒解毒丸。 沈知梨与阿紫住东厢房,入房第一时间将药吃了下去,随后把屋子检查了一遍。 阿紫:“沈小姐……我总感觉心里不安,是冲我来的吗?” 沈知梨摇头,“不像……” 阿紫:“那……那是?” 沈知梨:“静观其变,先沐浴歇息吧,有鹤承渊在我们不会有事的。” “可是,他在南厢房。” “不会有事的。” 颠簸一路,沈知梨早已疲困,早早沐浴完缩床上歇息了。 阿紫沐浴回来,发现她已经睡下了,她开了到门朝外张望,没发现有动静,于是把门窗都检查了一遍关严实,才卧下。 大雨泻下,雨滴噼里啪啦敲击砖瓦,异常助眠,可也容易让人忽视脚步。 窗户“咯吱”一响,被撬开了。 阿紫睡得浅,等她睁开眼时,此人已经关了窗走到了沈知梨床边。 “沈小姐!” 床幔被用力推开,飘动间她看清了那人的脸。 沈知梨骤然醒来,还没看清来人是谁,自己就被连人带扯到了床底下。 阿紫见状也从自己床上翻了下去。 沈知梨心震入鼓,漆黑的被褥里对上一双阴冷的眼睛。 “鹤承渊……你吓到我了……” 她去扯被角,却被他牢牢攥住,二人盖在被子中,缩在床底下,他位于她正上方,手心托在她脑后,床板不高,他们贴得很近,被子里的温度很快上升。 “外面有情况了吗?” 鹤承渊俯下身贴在她颈窝处,气息湿。潮。喷洒,托在后脑的手指剐蹭她的脖颈,勾开她的发。 “君辞动手,我便来了。” “沈大小姐,今日倒是厉害,帮君辞做了不少事,轻而易举几句话就探出了这驿站的人全都能杀了。” 沈知梨揪住他的发,“别……别乱亲。” “君辞不是亲手为你熬药,把血止住了吗?我饮两口不会有事,再说了一会儿四处都是血味,他们也发现不了的。” 沈知梨哆嗦道:“阿紫……阿紫还在。” “屋子这么暗,你喊小声点不就好了?” “鹤承渊……” “怎么?”鹤承渊透过薄纱在她腰上捏了一把。 沈知梨没忍住轻哼一声,顿时脸色潮红。 “声音小点,等会把人引来了。” “我知道错了……我知道错了……下次不会了……” 鹤承渊语气沉下去,带了丝怒意,“出门前你发过的誓,根本没有做到,那几个人若是出手怎么办!” 沈知梨窝在他身下发颤,他的手指惩罚似的剐蹭她的腰际。 “这不是有你吗……” “太远了……若是他们先出手,无论是我还是君辞,都来不及救你,别逞英雄,我还没教会你吗?” 沈知梨攥住他作恶不断的手,祈求道:“不会了……我下回知道了。” 他们吃饭时,旁桌几人喝得有些多了,起初是招呼阿紫过去,给了一打银锭要赏阿紫,沈知梨为了测出这几人是不是同伙便摁住了阿紫,主动走了过去,随理那几个人有些距离,用她“火爆”的性子激怒了几句,测了出来,但那时君辞与鹤承渊的刀已经出了鞘…… 幸好没什么大事发生,不欢而散。 君辞也因确定了此驿站中没有无辜之人,才开始放心行动,他先去把那三人灭了口,再翻去马夫房中,住进马夫的房间。 而鹤承渊在他行动后,第一时间翻进沈知梨的房间。 第200章 他无奈叹了口气,不再作恶,禁锢她的腰肢,把人困怀里。 “加练。” “啊?不要吧……” “若是不练……沈大小姐还挺难伺候,自觉保护不了,我辞去此位。” 沈知梨:“……” 大魔头什么时候还真兢兢业业当她的侍从了。 她以为鹤承渊要弃她走时,他的唇贴在她滚烫的耳垂蠕动,威胁道:“点头。” 沈知梨妥协道:“知道了。” 不久后,门外响起脚步声,门锁撬开。鹤承渊将人往怀里摁了些,撩开被子一角观察入房的人数。 沈知梨借此也撩开一角对不远处的阿紫比了个嘘的手势。 阿紫才刚接到信息对她点头,沈知梨的脑袋就被捂了回来。 沈知梨埋头在他怀里,他清晰又热烈跳动的心跳传进她的耳中。 那几个人在屋子里翻过,发现没人于是又悄悄的退了出去。 沈知梨才松口气。 门口传来窸窸窣窣的交谈声。 “这两姑娘跑哪去了?” “我给的就是这间房啊。” 是那个店小二! 店小二:“有个姑娘说怕黑,不会是两对人吧?那可难办了。” 沈知梨往他脖子钻,心跳加速,被子里太闷,她的呼吸不由急促起来,但却并没有打算说,怕给他添麻烦,鹤承渊这么做肯定有他的原因。 他耳畔喘气越来越大,似乎闷又狭窄的环境令她有些不适,呼吸不畅,浑身颤抖,他微拧起眉为她掀开被子一角能顺畅呼吸,这才发现她眼角忍耐着泛起水花。 屋外的人又说道:“全查完了?” “房间就那么大,两个人能去哪?” “这两个抓起来,关键时候还能当人质。” “肯定是去那两房间了,我们直接让人动手。” 几道声音,至少有三人。沈知梨立起三个手指,鹤承渊摇头,两手不得空,于是唇凑了过去吻在她收起的食指上,示意她还有一人。 沈知梨眼底短暂微怔,整个脸都烧了起来。 鹤承渊感受到托在她脖子处的指尖,传来火热的温度,眼角悄然勾起。 店小二:“走吧走吧。” “柜子里,床底下,查了吗?” 沈知梨:“!!!” 鹤承渊对她摇头,让她不要出声,待在被子里不会出事。 沈知梨点头回应他。 屋门再次被打开,三道脚步踏了进来,房门关闭。 还有一道脚步始终停在门口等待动静。 沈知梨心跳越来越快,一人正朝她的床来。阿紫捂住唇瑟瑟发抖盯着她们的方向,对她指了指上的方向。 沈知梨现在是知道,鹤承渊为何连被子一起卷了进来。 他伸手来,把给她透气的一角一起捂住了,随后慢慢松开她,握起刀。 忽然!那人低下头来!!! 一双倒置的眼睛紧紧盯住床下! “找到你了!” 刹那间,刀光一晃,鲜血溅地! 鹤承渊飞速滚至床外,手起刀落抹脖子。 沈知梨缩在被子里,那尸体就躺在她的身边,若不是鹤承渊离开前给你她被子摁住了,她怕是会与两眼流血的尸体对上视线。 鹤承渊动作敏捷,厌恶地把尸体丢远,同时暂且没管屋子另一边查看柜子的两人,那两人压根没反应过来,傻在原地。 而他借此机会,门口的脚步才动一下,被他伸手一拉,扯进了屋子,关上门一刀了断,再飞刀而去又杀一人,回身时拦下袭来的剑,从人脖子上拔出刀,反手捅了进去。 动作极快,在动静及小的情况下,眨眼间屋子里几人全死了。 他们怀里的传信火还没发射通报,就死了彻底。 鹤承渊伸手去床底,轻松将沈知梨连被子又捞了出来,他将她抱在怀里蒙住双眼,转头示意阿紫跟他一起走。 阿紫双腿发软,从床底爬了出来,越过尸体,随他来到另一处他早已确认安全的空房。 关门开门。 阿紫再支撑不住,双腿一软跪坐在地。 鹤承渊把沈知梨放在床上,揭开她蒙头的被子,把被子往旁边一丢,给她倒了一杯茶,为她把凌乱的发理了理。 沈知梨抬眸注视着他炸在脸上的血,把茶倒在手指上。 鹤承渊凝眉,“你在做什么?” 沈知梨仰头对他道:“我在让你蹲下身来。” 鹤承渊怔了一下,却还是照做,沈知梨沾湿的手指在他脸上抹去血迹,正要用袖子时被他阻止了。 他夺走她的茶杯,“我重新给你换一杯。” 他走进浴室将脸与刀洗干净,才再次走出来。 沈知梨倒是没受什么大刺激,喝了杯茶也缓过来了,倒是阿紫吓得面色苍白。还好她让阿紫睡的内床,离门较远,屋里晦暗,她没看的太清,只见了几个影子晃动,出门时也闭着眼过。 “阿紫,你好些了吗?” 鹤承渊从浴室里走出来,沈知梨对桌子抬了抬下颚,她道:“我看其他杯子碎了,就剩两个杯子了,你介意……” 不等她话说完,他已经端起杯子将茶水饮尽。 三人座在房中,观察着外头的动静。 鹤承渊总给她倒茶,她不是很渴,喝两口剩余的再回头时就已经进了他人的肚子了。 第201章 沈知梨:“……那是我喝过的……” “不喝浪费。” “……” 他什么时候这么爱喝茶了?少一口叫浪费。 沈知梨托腮问道:“有多少人。” 鹤承渊:“三十人因是有的。” 阿紫双肩余颤,疑惑不解道:“既然早发现了不对劲,为什么还要再进来……” 鹤承渊并未回答,仿佛听不见似得,就抱着他的茶喝个不停。 沈知梨沉思着,手自然而然朝旁边伸过去,立马有一杯茶递到她手里,她喝了两口,心里理着这些事。 “有问题的驿站应该不止这一家,他们手里都有传信弹,要是这个驿站没把我们解决了,下个驿站也会有人做掉我们。” “只是这驿站偏僻,不容易伤及无辜,再往前走要入京,只能走大道,所以要在这里把人解决掉,而后一直到入京不再进店。” 鹤承渊低笑一声,“不错,分析到位。” 沈知梨喝完茶把空杯移过去,侧首问鹤承渊,“你是如何发现马夫有问题?” 鹤承渊反问,“你又是如何发现店小二有问题?” 沈知梨:“因为他手上有水渍,一直在擦手,说明我们到之前,他杀了真正的店小二,匆忙洗手,这才一直擦水迹,他抬手时我发现了袖子里没洗掉的血迹,但他最后擦在了衣服上。” “他们因是本想留小二一命的,但又怕他暴露他们,所以杀了……” 他们还是害了无辜的一条命。 鹤承渊:“成败与否,真正的店小二都活不过今晚,因为他知道的秘密太多了。” “在你测试店小二前,我都没有确凿的证据,证明马夫有问题,但你所捕捉到的疑点,因是与我相同。” 沈知梨:“他看着憨厚老实,不合身的衣服某种意义上也说的过去,但挥鞭姿势略显急躁,不像个爱惜马匹靠马养家糊口的马夫。” “说的不错。”鹤承渊注视着她一头散发,从怀里掏出蝴蝶金簪递过去,“我说过,不要让它离你太远。” 沈知梨意外看着簪子,她睡觉前一直放在床头伸手可得的位置,她还想着一会儿潜回去取,不然鹤承渊肯定要生气的,没想到他早给她带着了。 “我……你来的太突然了。” 他叮嘱道:“嗯,下次记得,它是你唯一的武器,绝不可离身。” “谢谢。” 阿紫这时听见外头有打杀声,“打起来了。” 沈知梨蹲趴在窗边,开了个缝隙,凑过去发现那人腰间的剑鞘,皮尾裹银,衣绣牡丹。 她反手对身后挥了挥,“鹤承渊你快来看,是山云阁看见的那个人!” 鹤承渊抬步前去,停在她身后。 沈知梨:“他为什么要杀君辞?” 鹤承渊弯腰,贴在她耳边好奇道:“看不出来吗?我都看出来了。” 沈知梨:“什么?” 鹤承渊低语,“沈小姐到底是谁呢?莫非是个冒充的假郡主?” 他勾起弧度唇,在夜幕溢出的月色里张合。 “一问三不知的假郡主。” 沈知梨心一下悬在半空,机械的别过头朝外看去。 君辞取出刻有牡丹的银色胭脂,丢在那侍从怀中,一句话没说,却是将打了半死的人轻易放走了。 这胭脂正暗示着刺杀行动开始,只不过被他提前找到了,结合沈知梨说的山云阁二楼发现的事物,便也猜出了大概,这是要在回京半路取他性命,也恰巧证明,陛下恐怕不行了! 沈知梨:“君辞怎么放他走了?不杀人灭口的话,我们行动岂不是仍暴露与危险之中。” 鹤承渊在她耳边再逗了一嘴,“假郡主,你该担心你的身份才对。” 他直起身子,垂眸盯着她偷偷摸摸的脑袋看了一眼,双臂越过她,一掌推开窗,给她答疑解惑,“君辞已经知道了幕后主使的身份,也回赠了礼,传递假消息让他们误以为他有后手,所以之后也不会再对他动手了。” “他的目的就是为了逼出此人。” 在暗地解决大部分杀手,让发号施令时,无多人可用,这侍从就只好亲自露面了。 “至于,为什么放走他,想必这是某个位高权重之人的亲信,要真杀了,入京才是入虎口。” 第87章 过痕(9) 君辞目光移来,沈知梨蹲在窗边露个脑袋好奇看着他,而鹤承渊立在她身后,伸手帮她扶着摇摇欲坠的木窗。 鹤承渊眉眼带笑,瞥了他一眼,低首小声对她道:“假郡主还没看明白吗?” “若是被人知道你的身份有问题,可是要掉脑袋的。” 他威胁的声音阴森森从她头顶落下。 沈知梨两手扒在窗沿扬起头来,“你又想做什么?” 鹤承渊:“和我住。” “???”沈知梨以为自己听错了。大魔头想测试她是不是有非分之想?! 她假意矜持道:“我觉得……不妥……” 天边闪电倒映在他眸中,漆黑的眼睛闪过银光。 “周围都是尸体,你就不怕他们死太冤,晚上来敲门?” 沈知梨仰高脖子,望着他,想了一会儿,眼睛清澈问道:“你在他们就不会来敲门了吗?” “嗯。” “你八字很硬?” “……”鹤承渊:“我阳气重。” 第202章 沈知梨:“???” 君辞这时走到窗边,“这屋子可有事?” 鹤承渊收手,仍由风开合窗子,“无事,沈大小姐说她累了,要歇息。” 君辞眼眸凝起,合上的窗差点夹到她的手,他及时扶住,“师妹当心手。” 沈知梨这才注意自己两只差点被夹断的手,还没收起来,后面的人一把揪住她脑袋上的蝴蝶金簪把她提了起来。 站立在两人之间的沈知梨:“……” 君辞:“我为师妹再找一间房歇息吧。” 阿紫当即道:“我、我一个人害怕……” 沈知梨:“那我留在这里陪阿紫。” 君辞点头应声,“好,驿站已无事了,安心休息,若有事及时叫我。” 沈知梨:“好。” 君辞抬眼看向鹤承渊,“师弟不走吗?与两个姑娘住一屋恐怕不妥。” 鹤承渊扫视他,笑道:“师兄满身血,不如早些回去沐浴,雷电交加,倒分不清是敌是友,还挺吓人。” “我还有事与沈小姐说。” 君辞指腹抹过脸颊上的血迹,欲言又止,最后道:“我去处理尸体,师妹早点休息。” 沈知梨正要点头,发现后头的人还揪着她头上的簪子,“好。” “师弟不如来帮忙?” 鹤承渊:“我又不怕鬼,让他们躺那吧。” 君辞拧起眉来,“师弟。” 鹤承渊当机立断道:“不帮,我困了,要睡觉。” 阿紫在后面发抖,“会、会有鬼吗?” 鹤承渊:“死这么多人,可以排队敲门。” “天色不早了,师妹早点休息。”君辞为她把窗关好,却是只收拾旁边几间屋子。 沈知梨抓住鹤承渊的手腕,“撒开。” 鹤承渊低下头来,“假郡主不怕鬼吗?” 沈知梨:“……” 她现在大魔头都不怕了,区区几个鬼……额……还、还是有点怕的。 硬着头皮说:“不怕。” “那你总该怕自己变成鬼,掉脑袋吧。”鹤承渊抓住她的发簪,手腕一转,沈知梨便翻了个面,正对着他。 他薄唇扯出一抹狡黠的笑,“阿紫若是知道你的身份,踏京瞬间,你可就脑袋落地了。” 沈知梨挣开他的手,“用阿紫威胁我没用。她怕黑,今天我得陪她。” 阿紫缩在床角,沈知梨过去安抚她一会儿,翻身上床,转头一瞧,鹤承渊挺直腰杆,笔直坐在桌边,盯着她看。 沈知梨反手把床帘放下,阻隔他的视线,“帮我把灯吹了。” “……” 房中静了片刻,烛光映着他的身影。 沈知梨:“……” “鹤承渊,你喜欢和我们住一屋吗?” 茶杯放下,鹤承渊:“我不介意。” “……你就这么喜欢和别的姑娘住一屋?” 鹤承渊倒茶的手一顿,茶水悬在壶口,“滴答”落了一滴在杯中。 沈知梨又道:“那你陪着吧,我走了。” 说罢她翻身起来,撩开帘子时撞上他深邃不明的目光,他放下茶壶,走去吹灯,开门出去。 沈知梨:“……” 鹤承渊带上门,君辞从长廊柱子后走出来。 鹤承渊嗤笑一声,“师兄不是收尸体吗?这么长时间一具未收?” 他摆摆手从君辞身边走过,“师兄早点休息,明日还要赶路。” …… 沈知梨这一晚睡得怪怪的,虽说旁边睡了个人,但这人为什么对她又搂又抱,还没完没了的蹭她。 清晨,系统播报声吵醒她:「好感度结算,总增涨好感度100点,自动兑换1点爱意值,目前爱意值正1点。」 「请宿主再接再厉,尽快将爱意值增长为正300点,即可兑换最终隐藏任务。」 沈知梨脑袋发懵,逐渐转醒,目光环视一圈,没见着一个人。 怎么才增长1个点?! 还未多想,系统再次播报:「好感度已达正数,之后将不再播报详细任务,任务完成将自动为宿主添加好感度。」 沈知梨:“???” 不再播报任务! 系统消失,她转动脖子,冰冰凉凉的触感。 阿紫去哪了…… 床头摆放着一瓶药,是君辞给她那瓶,这药之前莫名其妙消失,她的痕迹自动褪散,只剩淡淡浅印……而旁边还摆放着两物,一个是她的发簪,另一个是鼓囊囊的钱袋。 她的钱都快花见底了,钱袋更是瘪的可怜,掏银子都要把手指伸到最里面。 沈知梨拿起沉甸甸的钱袋,打开一瞧,金光闪闪,“!!!!!!” 满满一袋密密麻麻的金豆子!!! 这是! “沈大小姐果然更喜欢金子。” 沈知梨闻声望去,鹤承渊衣裳松散双手抱臂,慵懒依在浴室门前。 “???”她猛地扭头看向陌生的房间,“你的房间?!” “是啊,沈小姐半夜梦游,非要爬我的床。” “……” 她领起钱袋晃了晃,“所以……这是?一夜小费?” 鹤承渊:“嗯,让我陪睡给你贴的小费。” “嗯?” 等她捋捋……她爬上他的床,威胁他陪睡,他还倒贴钱? 鹤承渊取了件衣裳,入浴室前说道:“假郡主砍头前说不定能用金豆子收卖刽子手,让他放你一条小命。” 第203章 沈知梨:“你哪来这么多钱?还全是金子。” 鹤承渊的声音从浴室中传出,“不是偷的就是抢的,死人钱。” “……”沈知梨:“邪宗分来的就邪宗来的,非说死人钱,这么吓人。” “沈大小姐不怕鬼?昨日可是抓我不放,非说怕黑怕鬼。” 沈知梨转头发现她的衣裳搭在衣架上,他也为她准备了衣裳,愣了两秒,轻笑道:“瞎说。” 她望了眼紧闭的浴室,起床去换衣,走到镜前才发现脖子上好不容易淡下的痕迹,又冒了出来! “鹤承渊!!!” 浴室静了一会儿,鹤承渊道:“怎么了……” “是不是你把我掳过来的!” “……”屋子陷入安静,他才道:“是你非要来的……” 沈知梨气得两眼喷火,原来是他良心不安,才大半夜爬起来给她上药! “你是不是喝错药了!非缠着我干嘛!” 屋子再次安静,许久之后,才支支吾吾,声音细小飘来一句,“是你说……我的身子好看的……” 沈知梨嘴角抽搐,“……” 他不是不给看不给摸吗!现在居然上赶着来,还贴一袋金豆子…… 她长叹口气。所以金豆子是安抚她没占到便宜吗? 褪下衣服更衣时,余光忽然瞥见浴室门打开了,沈知梨连忙捂住身子。 “你出来做什么?” 鹤承渊满脸不解,“你在这里换衣服做什么?” 沈知梨:“我、我脱都脱了……你回去,我换完再叫你出来!” 鹤承渊盯着她反应了两秒,默默转身把门关上回到浴室里。 他左等右等,门外也无人喊他,直到大门打开,他才发现沈知梨跑了! 等他打开门时就发现沈知梨神不知鬼不觉闪进了阿紫的房中,假装没来过他这。 “……” 不久后,君辞带着早点敲响她的房门喊她起床,开门一瞬间君辞便锁住她冒出痕迹的脖子,他几乎一瞬反应过来,回头看向鹤承渊。 沈知梨也望去。 那人嚣张靠在门框,眉梢轻扬。 沈知梨:“……” 跑再快有什么用!他留痕迹了! ……他们一路走了大道进京没再入过驿站。 低调入京后立即有人接应,是一队胡商,身裹兽纹翻领袍服,腰系革带,脚踩长靴。胡商在京常见,倒是不出奇,没引来太多目光,甚至因为他们独特的身份标识,只以为是个卖家,无人注意到君辞。 沈知梨盯住其中一个懒洋洋翘着腿躺板车上的胡人,一身复杂装扮,头编细辫,标志性高扬的马尾和他炸毛的长胡子一点不搭。 “……” 接应的人给君辞递上斗笠,随后带他们穿过闹市区,来到一处稍偏府邸,府中已然停了数辆板车,院子里头几个胡人正在卸货。 君辞取下斗笠,开箱检查,面上一层是布匹,而下面则是兵器。 大胡子胡人傲着张脸,露出大白牙笑呵呵跑过来,“怎么样怎么样!大师兄!城门已经打点好了。” “做的不错。”君辞将斗笠往他怀中抛去。 沈知梨大步流星跨去,揪住他的大胡子,“宋安!” “啊啊啊啊啊!松手!松手!痛!痛!痛!”宋安拍开她的手。 沈知梨松手前不过瘾又扯了两下,“粘这么结实啊……” 第88章 过痕(10) “沈知梨!”宋安捂住他的大胡子,痛得两眼泪狂飙。 君辞:“换衣,随我去永宁王府。” 宋安简单交代其他人,让他们继续演胡人把一些布匹卖出去,戏做全套。 他压着板车跟在他们后头,来到永宁王府,府门紧闭,牌匾就是个木板子上面简简单单几个大字,多一丝的修边装饰都未有,门前石象日晒雨淋布满裂痕,门上红漆黯淡褪色,就连门环的环都掉了一个在地上,与其他王侯将相府邸相比,已经无法用低调言说,简直是寒碜。 这阶梯怕是早已无人拜访。沈知梨望此嘴角都不由抽搐,好歹是个王府……五年后还不是这样的,没想到,五年前居然破败成这样,虽然这些都是假的表面功夫,未免也……太夸张了。自谢家被抄之后,永宁王府不再与任何官家来往,众说纷纭,王府怕惹火烧身遭遇祸事,于是选择独来独往,低调行事。 宋安:“沈大小姐,你们王府够破的啊……” 他上前停在门前,拾起落地的门环,叩响府门,没一会儿传来匆匆的脚步声。 管家是个和蔼可亲的白发老头,开门无论来人就是一副标准性的笑脸,他目光一晃,扫到沈知梨,笑容立马发生微变,由心了几分。 “小姐!快、快进来,老爷他等你好久了!” 沈知梨心跳“砰砰”不停,老有不好的预感,她扯唇配合笑道:“钟、钟叔。” 钟叔低眼一瞧,宋安手里拿着掉落的门环,一把夺了过来,放回门槛上,“怎么把它拿走了,今日是它当值。” 宋安:“???那……明日是谁?” 钟叔指着牌匾,“明日该到它了。” 宋安:“一天坏一个?” 还是安排好的…… 钟叔连忙给他们开门,“快快快,进来进来。” 府外破旧不堪,府内倒是别有洞天,绿植茂密,小桥流水。 第204章 钟叔大老远就喊道:“小姐回来了!小姐回来了!” 府里立马有小厮出来搬药材。 起初都还正常,直到钟叔后面几字冒出,“小姐还活着,没死呢!” 沈知梨:“……” 这一仰头,一人身着矜贵的朱红长袍耸立在正厅门前,手拿棍棒负手而立,微泛皱纹的眉眼似鹰犀利,面容威严,不怒自威,倒是有一番将军之势。 君辞上前行礼道:“永宁王。” 沈屹州冷呵一声,“景宣王这么生分?今年怎么不约在破酒家?” 君辞:“往年给王叔送上的帖子都未有回音,这次唐突登门拜访。” 沈屹州:“唐突?我看不唐突,好侄儿不是早传信于我,这逆女在你那?” 他扫了眼沈知梨,“吃的好喝的好,涨几斤肉。” 沈知梨:“……” 怨气好重……忘记了,她当初连夜离家,是抢谢故白亲去的,还大言不惭说要当人妾室……她爹要气死了。 永宁王把足有一人高的棍子立在身旁当棍杖,睨了君辞一眼,道:“陛下寿宴,全京得假三日,往日鲜少回京的侄儿倒是来得巧。” 君辞笑了笑,并未接话。 沈屹州棍在地上敲了敲,“这几箱什么东西?” 宋安拱手道:“仙首所送,那个……” 他突然欲言又止,低下的头小心歪过,瞥了几人一眼,到嘴的聘礼咽回了肚子里。 转言改口,清清嗓子,他道:“仙首与殿下同送,珍稀药材。” 鹤承渊一记眼刀飞过去。 宋安忙别头躲过,心虚地开始抠手指,往药材边挪了两步,环顾府邸,“真、真气派啊……” 虽然鹤承渊那金元宝能当做买药材的钱,但、但是吧,这钱他吞了,一路上也潇洒差不多了……多加个人名也没什么不妥。 再说了,这也不能算聘礼啊,就是个见面礼……人家聘礼金银珠宝那些什么的一个不能少,他不安摸了摸鼻子…… 但很快,沈屹州将目光转到鹤承渊身上,“百仙之首,最近名声如潮,街坊市井,闲余饭后,谈论你的可不少,连两条街外的破酒家,都开始给你编故事说书了。” “小宗门不起眼的弟子,百家夺首一战一举成名,携百宗除邪,你这位置早该坐稳,却不占山为王独立门户,为何?” 鹤承渊难得对沈屹州拱手,他浅笑,直言不讳,道:“不想。” 板着张脸的永宁王忽地仰头大笑,“有个性,你到底是何过往?这京里已经出了百个版本了。” 沈知梨一把拽住鹤承渊,阻止他将过往说于他人,他好不容易走到现在的高位,黑暗虽说无法过去也不该遗忘,但没必要公之于众,让他们对他议论纷纷。 “就、就上门学艺的普通弟子。” 沈屹州方才还展颜的笑,登时收住,“有你什么事!” 嗅到危险的沈知梨下意识缩到鹤承渊身后,“那、那要是没我什么事,我就回郡主府了……” “给我站住!从今往后你都只能住在王府里!” “……”沈知梨也不知道为何,对她这个爹生出的恐惧,可不是一日两日,倒像是已相处多年的自然反应,是身心魂一体的恐惧,怪事……她不是才来没多久吗。 还没细想,沈屹州一嗓子吼得她哆嗦,“抢亲!我看你是皮痒了!” 宋安都被吓了一跳,她爹那个暴脾气,她还敢抢谢故白的亲,真是不怕死啊! 沈屹州丝毫不在乎外人在场,气得两眉毛横飞,棍棒在地上用力一敲,“钟叔!把她给我抓来!我要关门教育她!” 钟叔难为情道:“这、这小姐……这要是两棒下去,一年都下不了床了。” 沈屹州吓唬道:“下不了床最好!我腿给她打断!来人!砍腿!” 钟叔冲上前拦沈屹州,“老爷老爷,小姐她,哎哟,这一打可就完了啊!将来怎么嫁人?王爷还抱不抱孙了。” “二十多了!抢亲抢亲!关府里最好!不想嫁就别嫁了!还添孙,她不添乱就不错了!” 沈知梨两腿在地上直剁,缩到鹤承渊身后,“完了完了,救救我。” 鹤承渊嘴角微翘,低语道:“沈大小姐,你不是个假郡主吗?坦白身份,说不定就不用挨打了。” 沈知梨掐了他一把,“你可真会给我选路,不挨棍子就掉脑袋。” 鹤承渊反手钳住她作恶的手,“安分些,不然把你交出去。” “救救我。” “救不了。” “什么我都答应你,快救救我啊!腿要没了呜呜呜……” “都答应?” “都答应。” “明日陪我上街,我好奇破酒家怎么说我的书。” 沈知梨快着急死了,府里下人要拦不住她爹了,“答应了答应了。” “和我住。” “嗯?这是在王府!你想我被棍子敲死呢?”沈知梨转身要跑,这才发现他早已把她控制在一臂内,“答应!答应!我答应了!” 鹤承渊满意点点头,随后淡定道:“这事我帮不了你。” “什么!放开我!快放开我啊!”沈知梨对那大棍子与生俱来的手脚发凉,好像被打过很多回都不长记性似得。 鹤承渊侧首看向君辞,他正盯着他们握着的手,“景宣王殿下,时机还不够?” 第205章 君辞停步在沈屹州面前,“此事,不宜久拖,王叔也需要一位盟友。” 沈屹州挥开下人的手,“江无期没捎话?” 君辞:“没有。” 沈屹州沉默了会儿,把棍子丢给旁人,对君辞摆手招呼他随他进茶室。 沈知梨大松口气,“方才答应的都不作数。” 鹤承渊用力扣住她的手腕,“你说什么?” “是君辞救的我。” “你只说救你,没说谁救你,你敢反悔,沈知梨你会完蛋的。”鹤承渊放开她的手腕。 “这是在府里,你想我被砍腿?没看我爹刚刚都不在乎来客,直言要打死我吗。” 鹤承渊:“你说无论如何都答应我,既然如此,那不然同生共死好了,我把你供出来,你要没腿被赶出家门,日后我做你的腿……” 沈知梨捂住他的嘴,“你有病吧。” 鹤承渊缩起眼眸威胁盯着她。 沈知梨无奈点头,“住我隔壁,隔壁可以吗?仙首大人高抬贵手,看在我对你有救命之恩的份上,放我一条小命吧。” 钟叔此时从旁边冒出来,好奇猜测,“你们二位这是?” 沈知梨慌忙松手,鹤承渊却还是不愿撒开,她甩都甩不掉。 钟叔笑道:“我懂我懂,小姐的心仪之人。” “嗯?”沈知梨骤然转过头去。 钟叔一双眼倒是尖,立马扫向那几箱药材,“带给老爷的见面礼是吧。” “别看老爷这么凶。” 过了会儿,他又道:“打起人来可也是很厉害的,当年驰骋沙场,一杀一营都不是问题。” 真是个诙谐的管家老头。 沈知梨:“……” 钟叔对宋安挥挥手道:“江公子的小弟子是吧,有他当年几分模样,叫……” 他想了一会儿,似在回忆往事,“……宋安,送安。这名字好啊。” 宋安怔住,他不解望向沈知梨,得来的是她也困惑的眼神。 他头一次来这,似乎不光钟叔,连永宁王都仿佛见过他,又或者说通过他在翻阅早已逝去尘封的往事,甚至喊江无期名字时,都是看着他。 第89章 过痕(11) “来来来,把东西送到后院去。”钟叔给他们指了一条道,“从这去就是后院了,交给库房。” 他转身去忙活自己的事,几个人你看我我看你,都不知道库房位置,这时一直处于边缘的阿紫忽然道:“好像是直走到第一岔口右拐,再走到底左拐一次就是最快到库房的捷径。” 沈知梨诧异道:“你知道?” 鹤承渊闲散的眸子微阖望去。 阿紫摇头,“我也不知道,但有钱人家的府邸不都是这个布局吗?” 宋安:“好像有点道理。” 他走在前,搬药材的小厮跟在他后面,此路隐蔽,鲜少人走过的样子,杂草初升,石板泛青苔。 果然很快便到了库房门前。 他们放下东西,又从另一条路绕到花园处,成片的白色荼蘼占满长廊与门洞。 沈知梨愣了会儿神,想起前世夜里,被鹤承渊一把火烧掉的荼蘼,如层层掀起的白浪,幽水城里的荼蘼比这还要开得壮丽。 鹤承渊记得这花香,他走向门洞,两指夹起一朵绽放的花,“荼蘼……” 他扬起头来,金色的阳光一缕缕挥洒在白色的荼蘼花上。 沈知梨闻声走到他身边,“嗯……这就是荼蘼。” 想当初在药谷他装失忆时,她说要带他去看荼蘼花。 宋安震惊道:“这全是你种的?” 沈知梨疑惑转头,“我……种的?” 宋安扯下一朵,捻在指尖转动,“听说你最喜欢这种花。” “你听谁说的?”沈知梨困惑不解,似乎所有人都觉得她喜欢这种花,但她身心魂对此未有剧烈的感觉,这并非她最喜欢的花,她喜欢月季……粉色的月季。 她看向鹤承渊,少年倾身轻嗅荼蘼,灿烂的阳光照耀着他棱角分明的面容。 并未折下,而是俯身。 宋安顺手把折下的花别到腰带上,“说你去了一次谢府喜欢上了这花,谢小公子费了不少劲给你寻来了种子。” “种子?” “是啊,听说那花早死了,不就只能给你寻种子了么。” “又吵又闹,非要那花。” 沈知梨凝眸,“你怎么那么了解我?” 宋安冷呵道:“你那些刁蛮任性的丑闻,谁不知道?你都不知道多少人骂你!” 沈知梨揪住他的耳朵,“这么说来,你也骂我了?” “没没没!没啊啊啊!!!我是好人!你别冤枉好人啊!”宋安与她打闹,别在腰际的花不自觉间落了地,可这个人没头没脑的,也早忘了。 阿紫弯起眉眼,笑着站在一旁看着他们互掐,顺手拾起地上的落花摆在了灌木丛上。 “小姐!!!”后院远远跑来一个身影,凝香拧起裙摆跑得飞快,几处小灌木丛都是不顾形象跃过。 沈知梨立马甩开宋安,“凝香?!” 凝香一瞬扑到沈知梨怀里,哭得嘶声裂肺,“小姐!一年了!你再不回来,我要被老爷打死了!” 还没感动的沈知梨:“……真打了啊?” 凝香点头,委屈道:“那些丫鬟下手一点轻重都没有,屁股都给我打烂了,足足三个月啊!吃饭都要趴着,还哪都不能去,少吃了好多东西。” 第206章 沈知梨:“那明日带你出去吃好吃的。” “好!” 凝香嘀咕抱怨道:“小姐怎么现在才回府,想死你了。” 沈知梨拍拍她的背,“对了,不是有三日的假?我还以为见不到你,你怎么不回家?” 凝香抹去眼泪,“小姐是不是掉湖里磕脑袋忘了,我是个孤儿啊……” 她忽然止言向沈知梨身后几人望去,目光在阿紫身上定了片刻。 沈知梨顺势望去,“怎么了?” 凝香收回目光,“没、没……” 在沈知梨追问的目光下,她才道:“不会是小姐……新带回来的侍女吧,那我……” 沈知梨淡笑道:“她只是暂时落脚,我们在路上遇见的。” 凝香:“原来是这样。” 她指着鹤承渊,“杀奴!” “不是。”沈知梨不悦颦眉,纠正道:“他现在是仙首,不是杀奴,不可以再用这二字唤他。” “小姐!”凝香觉得出去一趟,小姐彻底变了样,“可他……” 沈知梨坚定地道:“不可以,就是不可以。当初给他的那些钱,他都已经加倍归还了。” 言毕,她取出几颗金豆子给凝香,“买些好吃的去。” 凝香侧首望向宋安,“那这个是?” 沈知梨:“药谷小弟子,宋安。” 凝香随意打了个招呼,拉着沈知梨在花园里逛,又匆匆忙忙给她收拾房间。 “那个,杀……鹤公子……” 沈知梨在鹤承渊眼神的警告下,只好对安排房间的凝香道:“他们两个分别挨着我住。” “啊?!” “行了,就这么安排。” 凝香不情不愿让丫鬟来收拾另外两间屋子,“那另一个公子住哪间?” “住……”沈知梨一甩头宋安不见了,“人呢?” 鹤承渊:“他去找君辞了,你觉得你爹会让君辞的人住在这吗?” 沈知梨:“那你怎么能住这呢?” 未等来答案,永宁王的声音从远处传来。 “鹤公子。” 沈屹州负手而来,“鹤公子怎么不走?” 钟叔温和笑道:“老爷,小姐说这位是她的心上人。” “心上人?”沈屹州上下打量一番,气宇轩昂的少年一言未说,只对他拱手行了个礼,登时,沈屹州绷起的唇轻扬起来,“不错不错,你和我来。” 躲鹤承渊身后的沈知梨冒出个脑袋,问道:“爹……去、去哪?” “我请小鹤吃饭,有你什么事?”沈屹州横她一眼。 沈知梨扯住鹤承渊的衣裳不让他走,他要是走了,她就要和凝香一样,被拖去暴打一顿三个月下不来床了。 “喝、喝酒啊?” 鹤承渊礼貌对永宁王笑道:“喝酒恕难奉陪。” 沈屹州眸色暗下,“你在拒绝本王?” 鹤承渊:“沈大小姐说我只是她的侍从,而身为侍从,喝酒容易误事,若是永宁王不介意,我能陪您饮茶。” 沈知梨:“???” 沈屹州:“你不是她心仪之人?” “沈大小姐说时候未到。” “不打算将你公之于众?!她还打算再玩几年?!” “想必正是如此。” “!!!”沈知梨脑袋像被雷轰了,她的挡箭牌,反手送了她一棒,她揪住鹤承渊的衣裳,磨着后槽牙,道:“鹤、承、渊……” 沈屹州怒火中烧,“再玩几年!你多大了不知道?!还是钻着空子又计划去找谢故白” 沈知梨百口莫辩,“我……” 沈屹州阻止她,“你不用说了。” 他转而对鹤承渊亲切道:“你可愿意做我永宁王府的上门女婿?” “!!!说什么呢!” 沈知梨眉角抽搐,她死抓鹤承渊后背的衣服,怕他怒了,伤及无辜,这可是大魔头!居然让他做上门女婿! 他不把王府炸了占为己有不错了! 钟叔提醒道:“老爷,这可是仙首。” 沈屹州:“仙首怎么了?未来让她嫁去药谷?那么远!不然把那酒鬼接过来,算了算了,天天就知道喝酒,我看见他就烦。” 他对鹤承渊招手,“小鹤你和我走,我们去吃饭。” 鹤承渊上前两步后面这人还没打算放过他,“沈大小姐,你爹喊我独自与他去吃饭,你这么拽着,手会被打断的。” “你不许乱说话!” “乱说话会怎样?” “我会打死你,答应的那些都不做数!” “沈大小姐现在胆子可真大,要打死我。” 沈知梨怂了,“我……那什么,总而言之,你不能乱说话。” “怎么样算乱说话?” “那、那什么上门女婿就是乱说话。” 鹤承渊耍起无赖,嗤笑道:“可这并非出自我口。” 钟叔笑眯眯道:“老爷,鹤公子与小姐真配。” 沈屹州气势汹汹走到沈知梨面前,“你跟人嘀嘀咕咕说什么!是不是威胁人家了!这么大一个仙首给你做侍从,你可想的出来,尽占便宜!” 沈知梨缩着脖子,手扯衣服仍不想松开。 沈屹州一掌给她把手扯开,“他和你那些随意消遣的人可不一样。” 沈知梨小心抬眼望向鹤承渊,他扬着眼角蕴含笑意。 “……” 第207章 他嘚瑟什么呢! “我哪些消遣的人?” 沈屹州:“你那几百个陪吃陪喝陪玩,上不了台面的公子哥!” 鹤承渊脸骤然黑下去,猩红的双眼死盯住沈知梨。 扳回一局,她眉梢高挑,耸肩两手一摊,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可将鹤承渊气得两眼冒火。 沈屹州缓拍他的后背,“小鹤啊,来来来,好酒好菜都已经备好了。” 他对钟叔使了个眼色,“打。” 沈知梨心里拔凉,满院子逃窜,“爹!爹!手下留情啊!” 阿紫马上挺身而出,将她护在身后,“沈小姐。” 沈知梨欲哭无泪,她这狼狈样,要是被宋安看到了,指不定怎么取笑她。 那个叛变的挡箭牌,和她那个不是爹的爹,他们就这样相谈甚欢惬意游园,走了。 钟叔派人拿来家法棍交给凝香,“小姐啊,跑出去玩就算了,你好好的找谢家公子,这不是等着挨打吗。” 沈知梨离他们八丈远,“我知道错了!钟叔饶了我吧。” 钟叔:“老爷交代的,我也没办法。” 说完他就走了,后院里一个人不留。 凝香抱着大棍,“小姐……你喊大声点啊。” 沈知梨:“真打死我啊?” 阿紫亦是不忍道:“这棍子敲下去……人都要废了。” 凝香给她分了颗金豆子,“阿紫,你不能在这,一会儿他们会审问你的,你就当什么没看见,去外头玩玩。” 阿紫一下便明白了,转身离开。 凝香朝那空荡荡的趴椅用力一敲。 沈知梨傻眼。 她提醒道:“喊啊小姐。” 沈知梨立马反应过来,配合道:“啊!好痛!” 凝香:“晚上肯定没饭吃了。” 沈知梨和她轮流在院子里敲椅子玩了一下午,直到晚上各回各房。 别说,这边敲边喊的活怪累人的。 晚上凝香唉声叹气趴在床上,肚子咕噜噜叫个不停。这哪是罚小姐啊,分明是罚她……好饿……好饿……快饿死了…… 门咯吱推开,她警惕朝门口望去,阿紫手里勾着食篮。 阿紫:“我以为你休息了,打算放下就走,所以……才没敲门。” 凝香嘟囔道:“饿得睡不着,你是不是找小姐走错房间了。” 阿紫带上门,走到她旁边,“不是,我看你一天没吃饭,专门给你带来的。” “给我!”凝香晦暗的眼神都亮了。 阿紫把菜端出来,“是啊,快来吃吧。” 凝香望着满桌子菜,“我给小姐送点去。” 阿紫一把拽住她,“不用,鹤公子已经去了。” “那个杀奴!” 阿紫嘘声道:“不能这么说。小姐很介意别人这么说鹤公子,她会生气的。” 凝香拿起筷子端起碗,“好吧……” 而沈知梨在被子里蜷缩成团,压住饿感,她背对着门,突然,后背发凉,有人揭开了她的被子。 “鹤承渊。” 不用睁眼就知道是谁。 走路悄无声息。 鹤承渊:“起来吃饭了。” 沈知梨翻身去,鹤承渊已经自觉躺在了她旁边。 “……你干嘛呢?” “你吃饭又不是我吃饭。” “所以你睡觉?” “是啊。” “这不是你房间,下人来来回回,会看到你的!” “所以?” 沈知梨:“你和我爹说什么了?” 被子因她坐起而漏风,鹤承渊抬臂把被子压实。 “什么也没说。” 沈知梨打死不信,“不可能。” 鹤承渊:“沈大小姐,你爹可亲口交代今天不许给你饭吃,你要不想吃我就拿走了。” 沈知梨肚子咕噜一叫,最终还是妥协,许他暂时在她床上小歇。 她边吃边想找个话题聊,可这人在床上翻了个身,似嫌她吵般,背对她而睡。 “……” 她继续叨叨,绝不能让他睡着了,一会儿怎么把他扛出去都是个问题。 鹤承渊:“食不言寝不语,沈大小姐不知道吗?” “……”沈知梨假意感慨道:“唉,别个公子哥可不会教我规矩,他们无论多晚都喜欢陪我闲聊。” “什么阿文、阿南、阿北……” 果不其然,床上的人掀开被子走了过来。 鹤承渊夺走她的碗筷,菜往食篮里一丢,提着就往外走。 沈知梨:“诶诶诶!我的晚饭!我还没吃饱呢。” 她追到门口,发现不远处的亭子里,她爹和钟叔正看着他们二人。 沈屹州:“后门有只大黄,钟叔啊。” 钟叔:“老爷。” “把她饭拿去喂狗。” 沈知梨揪着鹤承渊衣袖,两眼泪汪汪,“别啊,我说错话了,说错话了还不行吗?原谅我吧。” 沈屹州冷哼道:“亏的小鹤还问哪家酒楼饭好吃,大老远跑去买你爱吃的菜。” 他指过来的手指颤抖着,“瞧瞧!你把人气成什么样了!” 钟叔接过鹤承渊手里的食篮,沈知梨心如死灰看着她吃了一半的晚饭成了大黄的夜宵。 沈屹州转身走了,“下次不许给她带了,就是要饿几顿。” 沈知梨:“鹤承渊……我没吃饱……” 第208章 鹤承渊侧首,银月在他低垂的长睫上打下阴影,“让你的阿文、阿南、阿北喂饱你。” 沈知梨:“我就随便一说……别生气……” 他甩开她的手,头也不回走了。 好了……这一次她知道哪惹到他了。 难哄啊! 第90章 过痕(12) 翌日,沈知梨醒来时,手自然往旁摸索,没有温度,旁边干干净净,没有痕迹。 “……” 鹤承渊消失无踪,他的房中空空如也,没有人影。 阿紫开门正瞧见,站在鹤承渊房门前发呆的沈知梨,“沈小姐?” 沈知梨声音干哑,“阿紫……” 阿紫茫然走来,“沈小姐怎么了?” 沈知梨叹息,“生气了。” “谁?鹤公子吗?我今早遇见他出门了。” “出门?” “是啊。” 沈知梨晃了下神。他说今日要她陪他去听书的。 忽然明光在脑袋一闪而过,对了破酒家! “小姐,早饭……”凝香刚到后院,就见自家小姐飞奔出去,“小姐!你去哪啊!” …… 沈知梨寻着记忆找到破酒家,路边早已有人在吆喝招揽听书客,招牌嚣张正写着“破酒家”三个字,这取名风格……怎么感觉与“千杯不倒宗”有异曲同工之妙。 “姑娘姑娘!我这有好位置!十两!” “看我的看我的!正桌!八两!” “我!五两!” “马上开始了!再不快抢可没位置了!” 这群人抢着好位置再高价卖出去,不就是听书吗?怎么还抢前位。 她挤进人群才发现,店里哪有地落脚啊,他这么火爆吗?看来百姓对臭名远扬的邪宗早已恨之入骨,歼灭邪宗的仙首才会名声高扬,受人拥戴。 一楼已无处可坐,站脚都困难,二楼却是惬意,分隔开的小雅间。 沈知梨一眼晃见身处二楼的鹤承渊,她艰难挤向楼梯处,却被告知无座不可入内,把鹤承渊搬出来,小二又去询问正主,他垂眸而来,眼底深沉。 满怀期待,等着让她进去,这实在挤的她要喘不过气来了。 小二告知,“公子传话,让姑娘的阿文带你进来。” 沈知梨:“……” 他挪开了视线,对她视而不见。 说书人登台,醒木一拍,点燃烛香,“香尽,事起!” 这一下,酒家里的观客像疯了一样,从外更是涌入一大群人,沈知梨后背遭人推搡,一个没站稳栽倒下去,她试图爬起但身边的脚步越来越多,甚至多人涌到了阶梯上,小二无法控制局面,只能往上撤,她被埋没在了人群中,只能抱头费力向墙边挪。 鹤承渊一回头,沈知梨消失人海,他本以为她离开了,却觉不对,人群内涌,她根本挤不出去。 握茶杯的手霎时一晃,茶水飞溅,茶杯往桌上一放,匆忙起身朝楼梯去。 涌上的人愈发多,突然发觉一处地众人脚步迟钝凌乱。 他没有片刻犹豫,向那而去。 还未等他推开人群将她捞起,便有人快他一步。 此人一袭玄衣滚边刺绣,剑眉薄唇,略显硬朗,内力高深难测,腰挂长剑,行举仿若哪家侍从。 沈知梨被人攥住胳膊提起,抬眼便瞧见立于阶梯俯视她的鹤承渊。 她扭头对人道谢,想向他而去,此人却并不打算放开她。 “怀淑郡主!” 这人很自来熟唤了她一声,沈知梨呆滞在原地,不解,“我……我不认识你。” “我是阿邶,杨邶。” “嗯?” 四下太喧哗,根本无人留意怀淑郡主几字,拥挤也未减少。 杨邶:“郡主一年未见,难得有闲情来这破酒家,我恰巧认识这的掌柜,郡主原先喜欢叫哪几个小郎家陪酒?今日巧了,我请你。” 沈知梨嘴皮子打颤,“说、说什么呢……我……什么,那,男儿家陪、陪什么酒啊。” 杨邶道:“客气什么?都给你点上,这听书不找几个陪酒的,哪喝的有意思。” 沈知梨脸上青一阵紫一阵,胳膊都快抡断了,还没挣脱开他的手,“我真不用,我真不用。” “放手。” 鹤承渊阴沉着脸,抓住她的胳膊,刀抵住杨邶腹部,警告道。 杨邶弯眼一笑,“郡主今日点了小郎?那改明儿,我再请你喝酒。” 沈知梨尴尬笑了笑不敢回答。杨邶回身入座一楼。 鹤承渊咬文嚼字,“阿北?还是阿邶啊,沈大小姐。” 这下更解释不清了。 沈知梨反手握住他的胳膊,“我真不认识他,你相信我……” 鹤承渊目光查看她是否有伤,没伤后,眼底彻底冷下来,“沈大小姐是破酒家的常客啊。” “误会,真是误会,我发誓我绝对没有来过!” “哎哟!怀淑郡主!一年未见,怎么到破酒家来了!”两步一个熟人!来着是破酒家的掌事嬷嬷,对沈知梨那别说多兴奋了。 “还是原来的位置吗?郡主太久没来,不赶巧啊,近日仙首故事真火热着,我这说书先生都是花不少钱请来的……那个所以原来位置没了,你喜欢点的那几个小郎君……额……也被点走了,不如拼拼桌,我给你看看,景宣王那可行,他今日还没来……” 第209章 沈知梨:“……” 给她八百张嘴她都解释不清了,现在连抬头看鹤承渊一眼,都不敢…… 鹤承渊克制着,几乎要把她手拧断,“心虚了吗?沈大小姐你怎么不发誓了。” 沈知梨现在想跑都跑不了,鹤承渊横了眼嬷嬷,扯着沈知梨就跨步上阶。 掌事嬷嬷道:“郡主去哪?这人谁啊?” 沈知梨欲哭无泪,别过头对她说,“故事主角……” 掌事嬷嬷挥帕道:“那小郎君还给您叫上吗?” 小二这时赶来,“嬷嬷。” “你是不是瞎了眼!那是郡主!拦她?差点没叫人踩死,你也不扶一把!” “对、对不起。” “滚去把郡主平日点的酒送去。” “知道了。” 小二走远时,掌事嬷嬷又强调道:“叫几个新来的小郎君去。” 沈知梨被粗暴的甩在椅子上,鹤承渊不搭理她,自顾自的仰头饮茶。 她活动了下手腕,“我是真可以解释。” “郡主真是名人。” 沈知梨噎住,不满嘟囔道:“那也没你名声大,下面姑娘可不比男子少。” 鹤承渊:“郡主何时把你口中的阿文、阿南,一起给我介绍了。” “……” 沈知梨腹诽:喷火龙吗?火气这么旺。 她为他倒茶,结果这人将满满一杯茶泼在地上了。 “我是真没有。” 鹤承渊抢走她的茶壶给自己倒上,“与我何干?” “……” 小二来到他们身后,“郡主,酒来了,嬷嬷说都是你原先喜欢喝的。” 一排排的小郎君抱个酒,身着薄纱穿得花枝招展,沈知梨哪敢多看啊,多晃一眼都觉得罪过。 她慌忙别过头,对小二摆手,“不要不要,上点菜来,我都没吃早饭,昨日晚饭也没吃饱。” 小二只好令他们都退下,“郡主想吃什么?” “有什么来什么就行。” 沈知梨急着哄人,“别生气了鹤承渊,我真的什么都没有,你看刚刚我多看一眼都没有是不是,这些小郎君哪有你俊俏,穿得花枝招展,他们还常伺候观客,那么多人又摸又抱的,我可不喜欢。” 鹤承渊:“那你喜欢什么?” 沈知梨托腮,逗趣道:“喜欢你这款,英俊潇洒,意气风发的少年郎。” 鹤承渊不屑她的花言巧语,冷呵一声转头喝茶。 沈知梨:“……” 她今日真是出门没看黄历,撞邪了! 上菜时,君辞几人也来了,遇上他们,便一起拼了桌,一张圆桌坐得满满当当。 凝香猛灌两口水,“小姐!你跑那么快干嘛啊!我和阿紫腿都要跑断了。” 沈知梨细喝口茶,“那个……抱歉啊,着急了。” 阿紫:“没事没事,人这么多,沈小姐没事就好,要不是遇上了君辞公子和宋安公子,我们还上不来。” 宋安也是一副饿死鬼样,他和凝香两个人就像在拼谁先被噎死。 鹤承渊忍无可忍,起身坐到君辞原定的空桌去。 沈知梨哄人大事不能就此放任,于是在对上鹤承渊的眼神后,立马屁颠跑向他。 他招呼小二重新上桌菜。 而这时,君辞让宋安他们留桌,此后也起身走向沈知梨。 沈知梨:“……” 连君辞都受不了那两饿死鬼了。 君辞:“师弟不觉蹊跷?” 沈知梨倒茶的手顿住,“嗯?蹊跷?” 难道是鹤承渊又察觉了何事,这才非说要来听书? 君辞解疑道:“陛下大寿在即,仙首名声大噪……” 鹤承渊嗤笑一声,从雾气中抬起一双深不见底的眸子,“我对你的江山没有一丝兴趣。景宣王想篡位东宫坐上太子之位,还是,想一举压城,坐上至高无上的皇位,那是你的事。” 君辞凝眉道:“你知道我真正要说什么事。” 鹤承渊不以为然,“知道,我也只是告诉你,我没兴趣也别逼我感兴趣。” 君辞:“师弟不必句句带刺,你不想助我,师妹很早之前便已替你拒绝过。” “既不想成为‘赴死将军’我自然也不会多做逼迫,只是师弟因是也觉得,你这轰然传开的威名,背后怕是有人操刀。” “而此人,与除邪那日,想令你身份暴露的,恐怕,是一个人。” 鹤承渊的目光定格在她的身上。 她帮他拒绝了……在很早之前,为他选好了路。 沈知梨捧着茶杯,温热逐渐令她冷下的手恢复知觉。 他们要把鹤承渊捧上高台,再打入谷底,永不得翻身,招人唾骂诅咒。 那她努力做的一切,为他筑起的阶梯,岂不是轰然倒塌! “陛下寿宴,在两日后。” 君辞:“师妹有事要办?” “嗯……” 说书人醒木一拍,“香尽,事起!事接上回……” 第91章 过痕(13) “……上回咱们说到,这千杯不倒宗的小弟子,杀了万剑宗的白虎兽,夺得红带,晋级最终夺首战,靠一把再普通不过的双刃刀轻易拦下游龙剑!” 说书人话语激动,醒木用力一拍。 “百家皆道此人将为最后一届仙首,也是从今以后唯一的仙首!” “师兄,这头衔给你冠的大啊。”宋安的声音从后响起。 第210章 沈知梨回头,宋安端着碗立在他们身后,边扒饭,边自然夹他们桌上的菜,“你怎么跑这来了。” 宋安屁股往旁边一放,“我们那桌菜没剩多少,我就来了。” 沈知梨:“是没剩多少,还是不想付钱。” “说什么呢,我不知道。”宋安继续聊道:“此后唯一的仙首,这意思万剑宗将不再举办下一个五年的夺首之争,究竟谁是下一届仙首全凭师兄说了算。” “这么大个帽子戴师兄头上,一看就不安好心。” 宋安稍加思索,“师父那边应该是得手了,但是万剑宗新任宗主上位,再放出万剑宗取消夺首一事,这消息传的有那么快吗?” 鹤承渊碗里堆尖,沈知梨不断殷勤着给他夹菜,他一动不动,筷子都未拿起,他凝向君辞。 君辞夹了块排骨放置沈知梨碗中,回答宋安的话,“没有。” 楼下说书人神秘兮兮道:“……大伙或许不知,这千杯不倒宗可不是小宗门,此乃避世药谷!” 宋安:“得!把药谷也拉上了。” 沈知梨:“这说书人总对此夸大其词,将仙首之名吹得天花乱坠,众人崇拜。” 宋安:“还能是什么?不安好心呗。” 旁桌传来醉意的调戏声。 “姑娘!就你们二人来听书吗?” “书有什么好听的,不如去我府里,我那可有不少好书,小爷说给你听。” 几个衣衫不整的公子哥围坐凝香那桌。 沈知梨将要起身,手腕遭人摁住,鹤承渊递来眼神警告她安分坐好。 “鹤承渊……” “坐好。” “宋安。”沈知梨示意他去帮忙。 宋安只顾自己吃饭,“师兄没让我动。” 他观察几人神情,一副心中了然的模样,几人相视半晌,最终忍不住问鹤承渊,“师兄什么计划啊,是不是发现什么了?” 鹤承渊瞥他一眼,握住她的手加大力度,“我只是让她别给我夹菜。” 宋安:“……” 沈知梨:“……” 他眼尾邪扬,眼底隐约闪烁锐利,绝对不是让她别夹菜这么简单,反倒像让她不要插足,置身事外,更何况君辞也未动。 阿紫对骚扰这事容易受刺激。这么干等不是办法,他们到底是何计策。 等等,他们难不成是想借机会让她想起些事? 阿紫胆怯缩在一角,“我……我不会喝酒,我喝不了酒。” “酒都喝不了!那你会什么?你喝!”身材臃肿肥油的公子哥,把手搭在旁边的凝香身上。 阿紫不断推脱扫了他们的兴,那些公子哥又把目光转向吃个不停的凝香。 凝香也是个亦冲动的暴脾气,何况这些人还抢她筷子,吃她的肉,她反手抄起一盘只剩锅油的砂锅就往人头上砸去。 巨响一声,几个人都没反应过来,红油混着血从公子哥头上流了下来。 “出血了出血了!!!你知道我谁吗!” 凝香:“呸!什么肥猪抢我的菜,你想死吧!我管你谁!” 君辞骤然缩眸盯住凝香,“师妹的贴身侍从,身手了得。” 凝香下手下嘴都没放过别人,这狠劲,沈知梨都不敢多言,尴尬笑道:“我爹怕我有危险,就在我身边安插了个武功了得的……” 宋安蹙眉道:“可是她这般冲动,不是会给主子惹来麻烦?” 这个道理他都懂。但他不明白,为什么君辞和鹤承渊都坐于原地不动,也不阻止。 鹤承渊:“沈小姐从前苛待下人了吗?” 沈知梨困惑道:“嗯?为什么这么问。” 鹤承渊微抬下巴,“她像个从来没吃饱饭的样。” “我……她说她是孤儿,或许之前流浪过。” 鹤承渊忽然笑了下,“她说?沈小姐的下人是什么人,沈小姐自己都不了解吗?” 沈知梨身上聚集一道探究的目光,她垂下头,“我……实话实说,一年前失足落湖大病了一场,许多事还没想起来……” 鹤承渊握住她纤细手腕的指骨不由松了丝力。 话还没说完,那方突然传来剑出鞘声。 “铮——!” 一时间,几人亮出刀剑,脚步踉跄,这一架脖,便不小心划伤了凝香的脖子,出了血。 凝香拧起眉来,手指在伤口处摸了道,见血现指后,立马怒了,拔剑而出弹开脖子上的剑。 刀剑相向,酒壶乱砸,直接打了起来! 摇摇晃晃站不稳的肥胖公子恼羞成怒,打不过就抓个弱小,一眼锁住阿紫,握着剑就朝躲在围栏边的阿紫扑过去! 凝香余光瞥见,对敌之时抽空弹飞他的剑,一手拉过凝香,肥胖公子扑了空。 霎时!一坨肥肉半身挂在拦外,悬在半空很是危险。 “……这说仙首连夜召集宗会,计划如何除邪……”说书人顿时止言,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危险、危险呐!!!” 他手指颤抖指着二层。 众人还未回头瞧,“咚!”一声巨响!挂在外头的公子压断围栏,一头栽了下去。 二层挥剑之人止手,扑到围栏往下看,地上一摊血迹。 破酒家一下乱了。 “啊啊啊啊啊啊!!!死人了死人了!!!” 分明不高的位置,怎么忽然摔死了! 第211章 立即有人认出死者身份!“这!这不是李相国之子吗!” “死了!死了!摔死了!” 一时间整个破酒家的人往外涌去,像无头苍蝇似得,四处逃窜。 说书人匆忙收拾东西从后门逃走。 君辞对宋安抬指示意,“去追。” 宋安挥开挡帘飞身而下。 沈知梨从椅子上腾起,愕然望向混乱的楼下,“出、出人命了。” 鹤承渊手指随她站起而滑落覆在手背,她准备下去查看时,他五指一收将人握住,“想被踩扁?” 沈知梨执意要站在栏边,于是他也起身与她并肩而立,她不可置信看向楼下,这出人命可是大事! 鹤承渊在一片慌乱逃离的身影中锁住一人,像是已喝得烂醉,两眼迷离,打了个饱嗝傻笑着,完全游离在酒馆死人的状态之外,拎起酒就往嘴里灌去。 此人正是方才扶起沈知梨的杨邶。 沈知梨:“李相国之子!现在怎么办!” 鹤承渊看向喝茶的君辞,“李相国?” 君辞眸中茫然却又夹杂一丝狠厉,这仿佛出乎他的意料之外。 “太子恩师。” “太子的人。”鹤承渊轻啧一声,“我看这不是场意外,李公子究竟是摔死的,还是喝酒喝死的,又或者说酒里掺了东西,摔死之处立了利器。” “这祸事我看不久要架到你头上了。” 沈知梨:“谋杀!” “可是……这不是凝香下的手吗?!” 鹤承渊:“所以永宁王府也脱不了干系,连拉两人下水,好计谋。” 君辞冷声道:“还有一个仙首。” 鹤承渊低笑道:“不错。” 凝香遭人追杀跃下二楼,几人将她围绕厮杀,刀刀袭向命门,胳膊躲避时划了一道。 待鹤承渊再往杨邶的方向看去时已经空了,那人桌面凌乱,像是迟钝反应过来发生了何事,逃窜出去。 沈知梨定睛看向凝香,她那三脚猫功夫,哪打的过几个人! “既然永宁王府已被拉下水,我就不能放任凝香不管,他们是李公子的跟班,绝对不会放过她的!她会死在他们争抢邀功的剑下!” 她挣脱鹤承渊的手,才跨了两步,又被他握住。 “放手!” “她打不过你打的过?沈知梨!别太把自己当回事!” 吼声劈头盖脸而来,带着不可控的怒意,沈知梨怔在原地,呆呆望着他。 这时,君辞持剑而下,去搭救凝香。 鹤承渊抓着沈知梨来到阿紫那处,将人直接甩在她身边,“你只需要看好她。” 在看到沈知梨没坐稳,还是阿紫扶了一把时,他的心脏不由滞了一秒。 沈知梨未注意这些细致的事,她慌忙安慰阿紫是否有受伤有受到惊吓。 今日的鹤承渊火气确实太旺了,他也不知道为何,入京后四周的一切令他神经紧绷,浑身不自在,仿佛危机四伏。 他坐下给自己倒了杯茶,试图用此平稳焦躁的心。 过了一会儿,他递了杯水给沈知梨。 沈知梨仰头望向他,他避过了目光。 “我没事。” 她知道是他在担心,才会如此不可控。 鹤承渊的手颤了下,回过目光,她对他温和一笑,接过茶水正要递给阿紫时。 “我喝过……”他重新添了一杯递过去,“这杯给她。” 沈知梨应声接过,递给阿紫,“阿紫,你可有想起什么来?” 阿紫:“画面……画面太模糊了……” “什么画面。” “千灯节……跌湖落水……” “千灯节?你是说,你是小时候过千灯节时,失足落水失去记忆?” “不太清楚,好像……还灌了药……” “灌药?!”沈知梨下意识抬头看向鹤承渊,寻求帮助,而他却始终盯着她手里未喝的水。 她默默捧起来喝了。 阿紫杯子脱手,抱住头,情绪激动道:“不记得了……太乱了,他们、他们威胁我……他们太高了,我拧不过……太高了……” 沈知梨不好再逼问,拍抚她的后背,“没事没事,头疼就不想了。” 台下君辞抓住凝香的肩膀,将人护至身后,逼得一家公子直退,手腕转动,剑尖改招,用力一挑,那公子的剑脱了手,竖扎在观台上,君辞横剑架在公子脖子上。 忽然,一人出现在姚公子身后,摁住他退后的身子。 “皇弟。” 来人淡黄锦袍,穿得矜贵,长相却不怎么样,横鼻竖眼,身材微肿,从后走出,手持红扇,扇动鬓角两条凌乱的发须。 他所坐雅间,垂帘用于挡女子身,几个世家子弟探出脑袋,与姑娘勾肩搭背,红扇显然是姑娘之物。 随后,其他公子围住君辞,侍从衣摆绣纹牡丹,剑鞘褐皮裹银,一把剑直架君辞脖子满是威胁。 君辞眸色暗淡,锐利一闪而过,他收剑拱手道:“太子殿下。” “哈哈哈哈哈哈,皇弟叫的好生,生分啊。”太子扫视他,仰头大笑,取出银色牡丹花胭脂盒丢到他脚边,“皇弟命真是大,上百个杀手都叫你避开了!居然还有命,站在我面前!” 太子对侍从摆手,“阿越。” 阿越收剑,退后半步。 沈知梨转头看向鹤承渊,“山云阁的东家是太子!” 第212章 鹤承渊淡定问她,“破酒家的菜咸,你还要喝水吗?” “……” 她怎么听出话里有话…… “我……不用了。” 然而鹤承渊接过她的茶杯后,还是给她递了一杯。 沈知梨犹豫着,不知该不该喝。 他是想说破酒家危机不明,连君辞都要暂避风头,问她还要不要参一脚吗? 鹤承渊指尖敲桌,“解咸。” 沈知梨这才喝下。 破酒家的菜式,确实偏咸。 楼下君辞望了眼胭脂盘,“皇兄,想杀臣弟如此迫不及待吗?” 居然当众说出对他派了杀手,皇上怕是真不行了。 太子红扇往死去的李公子反向轻点,“倒是要多谢皇弟,让李相国能彻底辅佐于我。” 他极为讽刺说道:“皇弟啊,杀人啦。” 君辞横过目光,盯住李公子的尸体,一言未发。 太子停在他身前,红扇在他肩膀拍了拍,当众人面数落道:“皇弟,呵,上不了台面的庶子。当初你母亲家亡,若不是有几分美色,她能留一条命入宫?你是个什么东西?景宣王……” “……看看,这是景宣王,哈哈哈哈哈哈,他有什么?空壳一个!你是什么东西!什么东西!京城都不敢回的怂货!你的下场只会和其他皇弟一样。” “放心,你助为兄有功啊!杀了李相国之子,等我上位,赏你什么好呢。” “不如,就让你与你九泉之下的母亲团聚吧!” 君辞蓦地抬眼,眼神狠戾,“温和”一笑道:“是吗?那便先祝皇兄团聚一愿早日实现。” 太子扇子抬起挥动,一众人跟着他离开。 破酒家只剩他们几人,没多久,官府赶来,门前正巧遇见离开的太子。 “太子殿下。” 太子留下一句,“去,告诉李相国,他的宝贝儿子没了哈哈哈哈哈哈——” 掌事嬷嬷脸都白了,“这、这李公子……不关我们的事啊。” 官府道:“仵作一查便知。” 君辞拾起脚边的胭脂,握于掌心。 官府前来行礼道:“殿下。” 君辞眸色沉下,“嗯,去查。” “是。” 沈知梨担忧道:“鹤承渊,我们要不要换一处地坐。” 鹤承渊:“你方才不是非要过来?” “我……” “官府领头的是他的线人。” “谁?” “君辞。” 沈知梨怔了会儿,“你如何知晓?” 鹤承渊:“入城那日,有两个胡人带路。偏宅隐蔽,武器仅压了一层布匹。城里没有安插亲信,那就不是君辞,一个谋划多年,要夺权的人。” 药谷、万剑宗、北疆,他隐忍多年,可不是为了打败仗,战火纷飞之际,伤亡必不可少,能容许宋安带车药材走,不是制毒就是制药。 仵作开始验尸体,沈知梨他们回到君辞这桌,凝香在被审问信息,破碎的围栏正在检查。 君辞面无表情坐在尸体不远处。 沈知梨很是担忧,“可就算是他的人,李公子的死,也已成定局,脱不了干系了。” 鹤承渊:“脱不了干系就不脱了,皇上将死,国之将乱,脱不脱有什么必要?李公子就算不死,好吃好喝给他供着,李相国就能倒戈站在一个“一无所有”的皇子身边?” 沈知梨噎住。 鹤承渊继续道:“现在该查另一件事了。” “哪件?” 他无奈道:“沈知梨,你做事不动脑子吗?” 沈知梨茫然道:“我这不是还没做吗?” 鹤承渊哽住,叹息一声,还是耐心解答道:“我们被暗算了,如果不是太子做的,如果已无皇子忌惮皇位,那他要的究竟是什么?” 沈知梨认真搭腔,“要什么?” “……”鹤承渊:“要我们死。” “……” 好吧,都还没推测出来,气冲冲干嘛呢,不是他先问的么…… 君辞那方也测了出来。 仵作:“我们在他身下发现了一把匕首,李公子身形宽重,摔下来后砸坏了木地板,导致刀插进胸口。” “砸坏木地板?”君辞仰头看向二层毁坏的围栏,木拦细碎。 仵作:“正是,破酒家多是木头用具,又因卖酒常年潮湿,那些醉客容易失手把酒弄撒,久而久之渗入潮蚀。并且年久失修,近月又来了个说书人,一时间破酒家涌入大量的人,导致地板裂痕加重,李公子坠楼,正巧匕首刺入心脏。” 君辞:“哪的匕首?” 仵作顿住,“这……胡人用具。” 君辞眸底划过一丝厉光,“胡人!” 仵作奉上那把镶嵌红宝石的匕首,“正是。” “不过,致死原因有两个。” “还有一个是酒中加了少量药剂,与香味结合,导致神经错乱、迷茫、出现幻影等等,最后身挂拦外,酒气上头,药剂上脑,就已经死了,死亡速度很快。” “并且这药剂挥发极快,若是再来晚些,便查不到这一层。” 两种死法,是怕他不死?! “我知道了。”君辞挥手让他们下去,独自沉思着。 今日,李公子的死嫁祸到他们头上,是必然的事,胡人的刀可有可无,是另一个罪名。 下药一事,仵作根本来不及取证,就已经挥发了干净。 第213章 官首将匕首擦尽后用布包裹交给君辞,“殿下放心,那边我会处理。” 以大事之由扣住尸首,再将其烧毁,刀痕不会暴露误事。 宋安从后门回来,手里攥着话本册子。 “大师兄。” 君辞:“如何。” 宋安抬眸望了眼二层的方向,瞧见沈知梨他们几人拨开纱帘听着底下的动静,他挥动话本,示意他们下去。 “说书人身份查了,没有问题,就是个普通写春宫事贩卖的书者,他说某日有人在他窗台放了这本关于仙首的书,留了个金元宝和字条让他去街上说书。” “起初他拿了钱并不想做这事,因为那时仙首还没彻底流传开,是后来,他发现大伙都在议论仙首身份与故事,某次更是在路上听见有人询问有没有这样的书,愿意花大价钱买来。” “他这才知道商机,连夜翻阅其中故事,次日在街角搭了个桌子开始说书,一次只说一点。” “没两日,无数酒家饭馆,竞价让他前去说书。” 君辞:“无数酒家,最后为何选在了破酒家?” 宋安:“他说破酒家出高价,几乎拿出了全部的积蓄,不光如此,他还听说破酒家从东家不管事后,生意好坏只能看他们自己,赚自己的钱,这请说书人的钱,还是用于翻新店面,从老店员那东凑西凑得来的。” 君辞转头看向门前抹泪的嬷嬷,召唤她进来。 嬷嬷行完礼,一屁股跌在地上大哭道:“殿下,这事,哎哟怎么办啊!我这酒家要关门了啊!惹上大事了!我就不该把换新的钱去请说书的,这下全完了!” 君辞:“有人让你把说书人买进来?” “没什么人,那段时候仙首除邪一下疯传,路上都能听见问有没有卖书的,那天就遇见这个说书人。邪宗本来就害人,百姓对这事感兴趣的很。本来我要闭店的,想着就一次机会,一定能大赚一笔,到时候再闭店翻新,我也不会失客啊!哎哟!这可怎么办啊!” 她指挥着小二赶紧把那块地弄干净。 君辞:“无人提及,若是哪家能把说书的招过去能大赚一笔,或是能有吃喝一起?” 掌事嬷嬷回忆了一会儿,“诶,这事倒是有,起初街头说书时,旁边有卖板凳的,时不时就有两句声音冒出来,要是有酒有菜肯定去,然后就有不少人附和。” 君辞给她一袋钱,“破酒家不会彻底封闭,这段时候将店翻新,围栏破旧确实太过危险。” 掌事嬷嬷拿了钱点头哈腰退下了。 沈知梨突然问了一句,“他为何能确保李公子选中我们的位置?” 她问了一个很关键的问题。 君辞:“宋安,你来我们桌子时,没有拉帘吗?” 宋安:“没有,帘子本就挂着,压根没放下来过。” 沈知梨:“不对啊,二层所有帘子都垂下来了,为何就我们的挂着。” 君辞:“那个小二呢。” 小二没多久被压了上来,审问半天却是什么也问不出,他说他是新人,许多事不清楚没学明白。破酒家一下涌入太多客,人手不够,上街招人,他才来几日。 拦在楼梯处,因为郡主摔倒没扶被嬷嬷骂了一顿,做事恍惚。 又送酒找小郎君,又上菜,一时太慌忘记了…… 宋安:“找你一个新来的守二楼重地?” 小二:“因为……因为其他的我做不来,只能守这了。” 君辞让他退下,“环环相扣。” 鹤承渊勾唇笑道:“步步为营。” 第92章 过痕(14) 宋安:“师兄,这香料是什么?” 君辞展开手心,牡丹胭脂躺在手中,“这个。” 宋安拿起,“这胭脂不是山云阁……山云阁东家是太子!” “这胭脂就是导致李公子死亡的原因?” 君辞把胭脂放置一侧,“这款胭脂京城多数姑娘都在用,里面的香料与陈常山的相似,只是包装不同。破酒楼姑娘来去众多,用此下了药,导致他的死亡。” 宋安在君辞身边坐下,叹息道:“师兄……背后之人布局缜密,我们在明他在暗,在他露身之前,我们不可贸然动手。” 沈知梨提议道:“只能待陛下寿宴入宫先探个究竟吧。” “小姐……”凝香垂头丧气走来。 沈知梨迎上去,“凝香,你可有事?” 凝香摇头,“我没事,给小姐惹祸了……” 沈知梨安抚道:“不碍事,他本就是泼脏水,不是你的错。” 凝香:“小姐……寿宴带上我吧,若是李相国刁难,你就把我交出去……” 寿宴不许带下属,过分诡异。 沈知梨凝眸望向鹤承渊,她如今都不敢私做决定了,都需先询问他一眼。 鹤承渊回视她,一言未发,但目中未许。 沈知梨正酝酿如何回绝。君辞替她道:“入宫若是出了事,我们都护不住你。” 凝香固执道:“我不会惹事的。” 沈知梨:“凝香,在王府等着我。” 主子发话,凝香只好作罢。 夜深人静时,沈知梨翻进鹤承渊的窗,她蹲在窗台上,抬眼正撞上一双邪魅的眼眸。 鹤承渊衣裳大敞,半身肌肤裸。露在外,半依在床头摆弄他手里的刀,眼神慵懒斜望向她。 第214章 “沈大小姐,现在喜欢爬窗了?” 刀影在他亮上闪过,“偷偷摸摸做贼,刀容易失手。” 沈知梨伸入房中探地的脚默默收回,抱着腿蹲在窗台上,“我那个……看你门锁了。” 鹤承渊两指轻挥,灵力勾开门,门轻而易举推开。 “何时锁了?” “……” 他睡觉不锁门啊…… 他再抬指,门“啪”一声关上,干净利落,清脆落锁,“找我何事?” “你还在生气?” 鹤承渊面无表情看着她,将刀飞出去,扎在桌上,缩进被子里,翻了个身。 肩膀与肩胛骨结实的肌肉暴露在被子外头,手臂随意压着被褥背对她而睡。 寂静夜色下,白色床幔飞舞,衣领垂挂,脖窝延伸至肩膀恰好的弧度尤为勾人,发丝披散搭了几丝在颈处,沈知梨不受控制目不转睛盯着,喉咙干涩吞咽,脸颊涨红。 他果然知道……怎么勾引她……咳咳……虽然他是无意之举。 她随意找了个话题,掩饰自己‘不善’引起的尴尬,“那个……白日里,你为何不同意凝香随我入宫。” 床上的人动了一下,往里挪了些。 “……” 怎么了……不想和她说话吗? “其实做个假身份也不是不可以……” 她话说一半,鹤承渊打断道:“你不觉得你已经够给人添麻烦了吗?” “那护一个也是护,护两个也是护,何况我……不是有你嘛……” “她是我谁?” 沈知梨低笑一声,“那我是你谁?” “……” “你怎么不说话?嫌护我很麻烦吗?君辞和宋安就不会嫌我烦。” 床上传来阴沉一声,“……滚出去。” “不要。”沈知梨双脚放下窗台,手撑两侧晃荡双腿,她耐心道:“对女孩子家要多些耐心,女孩子哄哄就好了,你老说滚啊,添麻烦的,以后就不会再麻烦你了。” “……” 床上传来窸窣声,他仍背对她而睡,胳膊缩到被子里,露在外的肌肤全藏起来,一点都不给她看了,就留颗脑袋在外。 窗外月光皎洁,撒入一地银霜,沈知梨发丝被风吹动,长长的灰影拉入室内,她坐在窗台双脚悬荡着。 半晌,她眉眼含笑道:“男子呢?哄哄能好吗?” “阿文、阿南、阿北,我一个不认识,都是我随口瞎说的,今天那个更加不知道了,你看他今日喊的是怀淑郡主,他连我名字都不知道,就说个郡主,那知道郡主的多了去了,他肯定不安好心想来攀关系。” 她默了会儿,解释道:“还有……以前去破酒家,都是和其他世家小姐一起去的,那么大圆桌,怎么可能我自己一个人坐,那……那之前都是她们找的小郎君,我可没找……咳……绝对没有,我发誓……” “我不喜欢浓妆艳抹,花枝招展的小郎君,他们对谁都一副殷勤笑脸,我不喜欢。我喜欢只对我笑的,只给我摸的,能坚定不移选择我的。” 沈知梨故作沉思,逗趣道:“要是我喜欢的小郎君能翻过身来就好了。” 床上安静了许久。沈知梨叹了口气,真没意思……脾气太大了,不想哄了……一生气就凶巴巴的…… 她准备收脚离开时,他坐了起来,侧过身看向月色笼罩下的她。 沈知梨对他挥手打招呼,发丝灵动,“小郎君睡醒了吗?” “……” 他别过头,盯住挂着的床幔,给自己找了个事,拆开床尾的纱幔,仿佛因为月光睡不安稳,起来的目的是为了阻隔光线。 沈知梨打了个哈欠,也有了些困意。 握着纱幔的手顿住,未许它垂下,他将目光移了回来。 她双手环胸,正经道:“小郎君今日又凶又粗暴,是不是欠我一个道歉?” “……” 沈知梨眉头轻佻,“不说?不说算了,我好困,先走了。” “抱歉……” 她怔了一会儿,“噗嗤”一声没忍住笑了出来。上辈子哪能听见这话啊,简直是破天荒了! 鹤承渊恼羞成怒,怒气将脸涨得通红,一气之下垂落床帘,怒言硬是憋着一句话没说。 沈知梨瞧见他把床帘全垂下来,忽隐忽现的影子依然坐着,通过薄纱望着她的方向。 她及其大度似得,“你的道歉我接受了,原谅你了。” “……”鹤承渊气得牙痒,滚字到嘴边生硬咽下去,“……出去。” 沈知梨笑眯眯道:“最后一个问题,我是麻烦精吗?” 声音磨着后槽牙,从帘子里透了出来,他道:“不麻烦。” 沈知梨忍着笑意,“那入宫能带凝香吗?” “不能。” 她也不再逼迫,“好了好了,小郎君早点休息,我先滚蛋啦。” 说罢,她从窗台翻了出去,贴心把窗带上。 月色阻隔在外,房中陷入孤寂,床帘撩开,薄雾之下是双流光缱绻的眼睛,它定定望着紧闭的窗,许久之后,低眸看着床边多出的新枕头。 …… 皇上寿宴,前一天早晨,沈知梨睡得正迷糊,突然房门被急躁敲响,开门后凝香十分慌张抓着她的手。 沈知梨:“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这时,鹤承渊从旁经过,驻足于此。 第215章 凝香:“我……我今早听说,李公子的尸体……不见了。” “什么!!!”沈知梨震惊望向鹤承渊。 简单收拾后,他们一同前往衙门,君辞与宋安早已在此。不光李公子的尸体不见了,连验尸的仵作都死了……躺在血泊之中。 宋安见到鹤承渊来后,将人拉到了一旁,避开了所有人。 仵作的尸体已经被处理了,君辞蹲在一摊血迹前,他的身边站着两个面色凝重的官府之人。 “殿下……按计划今日该处理李公子的尸体,昨夜怕出事,仵作便守在了此处,晨时,天还未亮,我们安排了出城的马车准备接应仵作,结果到这就发现……他不见了,地上有一摊血迹,而……原先放李公子的尸床,揭开白布后……是仵作。” 凝香慌不择路躲在一边,“小姐……现在怎么办……” 沈知梨也意识到事情脱离了掌控,一次又一次打他们措手不及,堵死后路。 她向君辞走去,“师兄……” 君辞观察着周围,他的人功夫都不低,仵作的功夫算得上上层,四周有打斗痕迹,但痕迹范围不远,说明仵作并没有挣扎太久,就被一击毙命。 “你去宋安那,他知道内况。” 沈知梨朝宋安去。 宋安寻了个无人听角的地方,沉重道:“是黑衣的手法。” 沈知梨:“!!!你确定吗?” 宋安顿了会儿,没说话,看来他对这个判断也无法肯定。 鹤承渊抬眸问:“验尸了吗?” 宋安:“仵作……身上伤口众多,一具尸体上,出现了三种杀法……甚至无法推断……哪一个才是致命伤。” “三种!”沈知梨不可置信,“有三方取命?” 鹤承渊扫视一圈,否了这个猜想,“一方一人。若是三方,打斗范围不会这么小,并且杀手最忌相撞目标,杀手所承人不同,相撞必须要把其他杀手一起解决,这是买凶令里最重要的一点。门窗没有破损,没有逃跑追杀痕迹。所以只可能是一人所为。” 沈知梨疑惑道:“一人,用三种杀法?这是为何,一种不是就够了吗?劫走李公子既然是目的……” 她愣了会儿,大胆猜测道:“宣战?!” 鹤承渊转首问宋安,“伤口众多,你为何猜测是黑衣所为?” 宋安:“我也不太确定,他和黑衣的杀法相近,但不完全一样,所以我想另外两种可能是为了掩饰?” “对了,其中一种是细线绞杀。” “细线!”沈知梨骤然望向鹤承渊,他很快读懂她眼底的震惊与猜测。 鹤承渊接话道:“黑衣刀杀为组织所用,用于宣战制造恐慌。细线绞杀不是普通人轻易可控。与黑衣杀法相近因是此人鲜少在组织当中,所以手法生疏,细线才是他的顺手武器,另一种普通杀法或许不是用来掩盖刀杀,而是用来掩盖细线。” 宋安恍然大悟道:“不错!普通杀法确实围绕在细线左右将血肉搅的模糊不清,要不是大师兄观察仔细还发现不了。” 沈知梨:“用细线最顺手的……只有一种人……” 宋安:“何人?” “影子傀儡师。” “没错!” 沈知梨若有所思,“可有关于影子傀儡师的来历故事?” 宋安:“那恐怕要去找个说书人了。” 沈知梨:“说书人……不正有一位认识的?” 三人偷偷从衙门离开,未惊动任何人,说书人住处宋安倒是知道,那日追宗到了附近。 推门一看,屋里包裹已经收拾了,没了痕迹。 宋安:“叫他跑了!他跑什么!” 沈知梨:“怕有人灭口?” “不会灭口,他的任务还没完成。”鹤承渊在屋内查看一圈。 宋安握紧剑柄,“任务?!可是我那天可是把刀架他脖子上逼问的,他都小尿了,摊在地上。” “时候没到,是何任务,他还未收到通知。”鹤承渊蹲在一处,通往后院的室内门角有一层从外带入的浅灰,其中夹杂了一点容易忽视的湿泥,“后院。” 宋安闻声,如脱缰的野马,一脚踹开院门,持剑冲了进去,说书人吓得不敢动弹,没一会儿他就将人带到了房中。 鹤承渊找了个摇椅坐下,双手抱臂,惬意翘起二郎腿。 宋安粗鲁把人推进来,剑架说书人脖子,“过来!问话。” 说书人吓得两腿一软,对着鹤承渊就跪了下去,他脖子发凉,转头对宋安道:“怎么又是你啊,我真是什么都说了,没、没有隐瞒啊,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啊。” 鹤承渊坐在躺椅上,前后晃动着。 沈知梨站在一边等他发话呢,结果他就这么看着她,“???” 鹤承渊抬抬下颚让她问,“人给你抓来了,你要问什么?” 说书人双手合十求饶,“我什么都不知道了啊,真的什么都不知道了,放过我吧,成吗,你大人有大量……” 沈知梨让宋安把剑收了,给说书人搬了把椅子,让他坐着。 宋安不解,“还搬椅子啊?” 沈知梨:“我们是来问事的,又不是来审犯人的……” 这两个人下手办事真是迅速,眨眼间,一个说话,一个动手,她都还没反应过来,说书人就已经跪在地上了。 鹤承渊不闻不问,从旁架上掏了一本书,随手一翻开始翻阅,打发时间。 第216章 沈知梨问到说书人,“关于影子傀儡师的事,你知道多少?” “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了,放过我吧。”说书人泪水直流。 宋安剑鞘往他脖侧一架,“你不能不知道,快说!再不说,刀了你!” 沈知梨:“……” 好……粗暴,不过危机性命这招确实好使。 说书人立即道:“我说,我说,能不能……把剑先收了。” 沈知梨给宋安递去眼神,他得令将剑收起。 她道:“影子傀儡师从何时兴起的?” “八年前……或、或许没那么早,但应该差不多……那时没什么人知,这邪术,说是用人影子做交换就可得到任何愿望,财富、美貌,什么都可以。” 沈知梨:“红棺锁影?” “不、不错,而且这东西,不是想求就能有,还得看缘……这看缘,就是、就是,身入红棺,符咒显就说明有缘。” “遭锁影后,会生何异像?” 说书人:“这人不会有异样,与正常人无异。但是那口红棺就不可再开乱动,否者就会被厄运诅咒,一个村子都会遭殃。” “没有异样?!” “是、是啊……所以去试的人很多,最后遗憾而归的也多。” “那他们得到所要之物了吗?” 说书人:“得、得到了,尤其是财富,一夜暴富不是妄谈。” 沈知梨有些想不明白,没有异样,反得财富,他们损失的代价到底是什么? 脑海灵光闪过。 她忽而道:“所有人都知道影子傀儡师可以换物,去的人也多,那么……如何才能有缘?” 说书人为难道:“这我哪知道啊……我要是知道,我早就能换上了。” 沈知梨凝眸,严肃地道:“你要是换到了,你早成干尸了。” 说书人脊背发凉,哆嗦道:“你、你胡说八道什么呢。” 沈知梨:“我问你,人人都知影子傀儡师可换物,尤其是财富换的最多,那最后那些人呢?换到物之后的人呢?去哪了?” 说书人呆滞两秒,仿佛这个问题把他问倒了。对啊,这人之后去哪了呢,最开始风声突然起来,大伙也是看到他金银珠宝不少。 “挥霍了。” “还有呢?”沈知梨继续问道:“他可以换一次,是不是可以换第二次?” 说书人:“第二次,我倒是没有听过。不过大多数人一夜之间得到一笔巨额的财富,不劳而获,身无异样,不是挥霍……低调行事?” “低调行事,是怎么个低调法?” “从、从知道他富有之处,搬离。” 宋安惊呼道:“所以!根本就没有人见过这些人最终去了哪里!他们被影子傀儡师锁定了!所谓的锁影,不过是定住这人去向,最后将人做成傀儡!为己所用!” 说书人浑身发抖,吓得抱头,“傀儡!做成傀儡?!” 沈知梨正色道:“现在,我再问一遍,这些人的共同点是什么?” 说书人:“这、这我真不知道啊,什么人都有,那谁说的出来啊。” 宋安把剑鞘又架了上去,“你说的出来。” 沈知梨附和道:“把你知道的一些人,说出来就行。” 说书人剑架脖子,浑身发抖,“好、好赌,好色……” 沈知梨总结道:“欲望。” 宋安逼问:“还有呢!” “身有残缺……或、或是……家有丧事……?” 宋安:“这些人,许的愿应该不是财富了,不该是重得?重新拥有。” “是……不过这愿意难现,所以一般也是……给钱。” 宋安:“又是钱!那直接许个只能兑换财富不就完了,干嘛说什么都能实现?” 沈知梨洞察异样,“若是只说财富,那么影子傀儡师只能得到欲望那层的人,这层人所能带个影子傀儡师的作用最低。” 说书人:“还有就是含冤含怨的人。” 沈知梨:“应该还有,一直都是负面,没有正面的?” 宋安:“正面的谁会去求啊。” 沈知梨:“若是被迫送去换财富的呢?” 宋安面色沉重,“自己没有缘,于是用家里人去换?可是家里人也不一定有缘啊,再说了,负面都不一定有缘换,何况正向的,更不可能了。” 说书人也不知道了,大部分都是那些想要钱的人,“还有……没了啊……一般都是自己去的,那么多钱谁会分给别人啊,傻了吧,里面可全是金子!满满当当的金子!” 沈知梨:“全是金子!” “对啊,会根据缘分所得,有些人多,有些人少,听说还有的能得十大箱呢!” 说书人望着他们几人,许久都无人再开口,“还、还有要问的吗?没有的话……我……我就先走了……破酒家出这么大的事,我、我就是个说书的,别一会儿把我关进去了啊,那我靠什么吃饭啊……” 沈知梨看什么也问不出来了,便让宋安把人放了。 宋安把人从后院丢出去,走到沈知梨身边,“要我说啊,入棺试试不就知道了?” 沈知梨:“入过了……” “!!!什么时候!” 沈知梨:“我和鹤承渊在余江时就入过了。” “符咒开了?!” “应该算是……开过了。” 第217章 宋安问到关键,“那钱呢!金子在哪啊!” “……没有。”沈知梨:“能活着不错了。” 她准备问鹤承渊有何见解,回头一瞧,他满身通红,捧着本书专注研究着。 “看什么呢?” 走了两步,忽然一顿,甩头往旁边书架看去,成片的春宫密事! 太阳穴突突猛跳:“!!!” 竟然忘了,这说书人原是写男女之事的! 她一把将鹤承渊手里的书抽走,“你……你……那什么……不能看……” 宋安伸过脑袋来,“师兄看什么呢?” “你也不准看!”沈知梨把书一掌拍在桌子上,“我、我的事问完了,快走。” 第93章 过痕(15) “沈大小姐,你们到底在看什么?”宋安穷追不舍,跟在旁边问个不停。 他探过脑袋瞄向鹤承渊那张沸腾的脸,“师兄你脸也太红了吧,什么东西这么好看?” 沈知梨转首看去,鹤承渊和剥了壳的虾没半分区别,耳朵红得滴血,看向她的眼睛春水沸腾,烟雨氤氲。 大魔头指定没憋好屁!怎么就一时没看住让他看了这东西! 她不敢说大魔头,于是遭殃的只能是宋安了,她一脚踹去,宋猴反应迅速,往前挺腹躲开了。 “你个小孩问什么问!” 宋安握剑横拦在屁股后头,“问一下怎么了嘛!这春宫事是什么东西啊?” 沈知梨突然一愣。 他不知道? 她清清嗓子,“教你如何娶妻……你要娶妻吗?我让你大师兄给你找个仙家姑娘……” “娶什么妻啊。”宋安扫她两眼,“你才该嫁人,老大不小了。” 沈知梨一巴掌盖他脑袋上,“乱讲话打你!你不乐意,人家姑娘还不一定看得上你!” 宋安不服道:“人家公子也不一定看的上你!” 沈知梨:“我——!” “看得上。”鹤承渊目不转睛盯着她看。 他这一出声,打打闹闹的两人瞬间陷入了沉默。 “……”宋安立马止言,沈知梨是打打骂骂两下,这位主子可是不开心会动真刀子。 沈知梨:“……” 宋安闪到鹤承渊身边去,“师兄……不是我说……永宁王那样子你都看到了……” 他莫不是又要说鹤承渊是杀奴一事,那都过去了。 沈知梨拧起眉来,“混小子你又想说什么?” “混小子是你能叫的吗!那是我师父专属。”宋安挺起胸腹,骄傲的很。 沈知梨翻了个巨大无比的白眼,“一个破称呼还有专属,死猴子。” “你你你!!!你说什么!”宋安气得和那牦牛一样两鼻孔喷火,“你你你!!!我我我!!!” 憋了半天硬是一个字没憋出来,如何反骂。 沈知梨吐出小舌头,做了个鬼脸,势必要把他气死,“以后这就是我的专属称呼了。” 宋安大骂,“我要把你丑恶的嘴脸告诉师兄!” “我看到了。”鹤承渊冷冷睨他一眼,“如何?” 宋安气得马尾辫都要变成冲天炮了,一字一句强调道:“我要告诉大师兄!!!” “让他看清你的恶毒的真面貌,看谁敢娶你!” 沈知梨甩手懒得理他,“那你去吧。” 鹤承渊补来一句,“我是仙首。” 宋安脑子没转过弯,呆滞望着他,困惑不已,“所以呢?” 鹤承渊眉眼邪肆透着隐约的傲气,“我能。” 宋安:“???” 沈知梨脑海嗡一响,僵硬片刻。 他指的莫不是门当户对之意? 愿意夺首走正道,便是为了能有个名正言顺的身份站她身边。 她一时不知如何作答,扯住他的胳膊大步往前。 鹤承渊没得来她的回应,眼眸垂下逐渐暗淡,以至于走了一段路后,热闹非凡的街道上甩开她的手,独自大步远去。 沈知梨:“……” 宋安凑过来,“他的身份……” 她强调道:“是仙首,不是杀奴。” 闹市渐远,他们拐进小巷去往永宁王府。 宋安点头不语,“明日陛下寿宴,我看是要变天了,沈大小姐还要进去?不可带武器,不可带随从,这什么目的再明显不过了吧,我都能看出来。” 沈知梨:“得进,我有很重要的事需查。” “什么事?我们帮你查不就完了吗?” “你脱得开身吗?西域使者。” 宋安愣了两秒,随后大笑。 沈知梨望着发疯的宋安,“你笑什么?你要入宫不是得安排个身份?既然以胡人入宫,利用西域使者的身份,不是更好?” “是也不是,原先大师兄是这么打算的,但,那是在李公子尸体被盗之前。” 沈知梨茫然看着他,迷迷糊糊没彻底明白。 宋安两手抱臂,高昂下巴的嘚瑟样,“没猜对吧哈哈哈哈哈。” “笑什么笑,李公子尸体不被盗,你就能以西域使者的身份入宫,利用两国交好,用西域的路子安插内兵入城,待北僵攻来再内外接应一举夺城。” “事实证明,你能想到的事,现在别人也想到了,李公子不死,尸体不消失,这方法确实行的通。但现在,他的尸体上,明晃晃的致命伤就是那把胡刀,而胡刀锻造特殊,厚度、长短,弯钩形都极具特色,并且,这刀不偏不倚,不深不浅,破开那么多层脂肪,直入心脏。真说摔死,不知道还以为被刺客所杀。” 第218章 沈知梨:“那你现在?” 宋安骄傲仰头,“带不进兵器?我就当护殿侍卫。” “……” 次日入宫,宋安便一身盔甲护殿而立,一板一眼还真像那么回事。 寿宴还未开始,永宁王难得与人打交道,不过想理会他的人并不多,沈知梨跟在他身边也略微烦闷,一些世家同辈也不愿与她交谈。 鹤承渊更是不知入宫后,去了何处,估计是探查地形或内幕去了。 宋安不能擅自离位,以免引起怀疑。 她就只能独自闲逛,兜兜转转来到一处花园名为景华院,越过青板路,便是石桥小溪,沿边而走,湖泊宽阔,波澜的湖面坐落着一座雅亭,这亭子工艺有些眼熟,与药谷后山的亭子有点相似,悬山顶木廊亭,檐下摇晃的竹帘半卷半垂,亲水筑立,倒是有几分亲切。 日落黄昏,距离寿宴入殿,还有两个时辰,沈知梨孤身一人闲来无事,打算在亭中打发时间。 突然身后传来两道脚步声,她猛然回身,灌木树叶波动。 “谁在那!” “出来!” 一声冷哼响起,树叶推开,两个世家公子从中走出,笑里藏刀打了个招呼,“怀淑郡主。” 沈知梨骤然缩眉,警惕退后半步,她的身后只有一条道,通往湖亭,被逼上死路了。 “有事?” 这人她认识,那天被君辞剑架脖,太子及时搭救的姚公子。 姚公子目光不善上下扫视她,“郡主,我们都给你行礼了,不回个礼吗?” 沈知梨不想惹事,现在她孤身一人,斗不过,只能屈身行礼,然而这两人没想放过她。 一只手掐住她的后颈,将她想抬起的头又摁了下去。 “放手!” 她挣扎着,却因力量悬殊甩不开。 姚公子两指在她白嫩的脸颊上剐蹭,“还当自己是从前那个目中无人的郡主啊!空有个头衔!” “要不你给我们跪一个?” “痴心妄想!” 沈知梨捏住他的手,用力一拧。 姚公子吃痛松了手,当即怒了,扬手一巴掌甩了过去,这一掌携风而来,沈知梨余光瞥见蓦地连退几步散开了,结果脚跟踢到断木,身形未站稳,跌坐在了地上。 倒是要感谢鹤承渊抓她练武,至少躲避的反应力上有所提升。 姚公子愈发生气,“你们永宁王府,现在比不过我们一根手指头!” “所以?”沈知梨迅速起身,随手扯下一根断棍护身,“那又如何?” 姚公子冷笑一声,对旁边那公子道:“去把她抓来丢湖里涮涮这股劲,再送去给太子赏赏。” 沈知梨挥棍,阻止他们前来,“滚!” 另一位公子跨步上前,沈知梨扬棍挥去,却见他丝毫不慌不躲。 姚公子:“郡主敢打吗!这一棍下去,头破血流,永宁王怕是不好交代吧。” 沈知梨手上一顿,让他有机可乘夺走了木棍,肩膀被人擒住压往湖边,她的脚抵在岸边踢下碎石。 这群人已经嚣张到这般地步了!在宫里也敢目中无人! “放开我!我要落水,你们就好交代了?!” 姚公子拾起她的木棍,走到她的身侧,戏谑用棍尖翘起她的下巴,“郡主试试不就知道了。李公子死的不明不白,尸体都没个下落,郡主是不是该给我们交代一下啊!” 沈知梨怒视他,“我不知道!” “不知道?丢进湖里就什么都知道了。” “放开我!” “听说郡主落过两次水,水性不好,我倒是好奇是真是假。” 压在肩膀上的力越来越重,沈知梨一只脚已经踩在了水边,这样下坡位他也不好使劲,她只需看准时机,把他弄下水,姚公子一人就好对付了。 姚公子:“还挺厉害,敲晕了丢下去也一样!” 说罢,他扬起木棍朝她后脑勺去。沈知梨余光瞥见,心里咯噔一下,脚往旁侧一挪,想将压她肩膀的公子甩入水,然而却还是输给了悬殊的力量。 棍棒落下,凉风灌耳。 痛疼没有预想的落下,木棍停在她的耳畔,一只手稳稳将其接住。 姚公子心有余悸,顿时松手,“景宣王?这么喜欢管闲事?” 君辞:“姚公子若想下湖游一圈,本王倒是能送你下去。” 君辞丢开木棍,攥住沈知梨的胳膊防止她掉下去,对另一公子道:“还不滚!” 姚公子脸色铁青,寒剑架脖历历在目,带着另个惹事的公子跑了。 “君辞。”沈知梨颇感意外。入宫后他估计是去给陛下请安了。 君辞将她拉上来,仔细查看,“可有受伤?” “我没事,谢谢。” “不必如此生分,烦闷了吗,进亭坐会儿。”君辞带她入亭,将竹帘挂起,露出黄昏下静谧的湖景,又为她沏了杯茶。 “衣服和鞋子湿了吗?” 沈知梨摇头道:“没有。我们入亭……这亭没主吗?” 君辞温润笑道:“我便是,平日有人看守,今日寿宴侍从受命撤了,让师妹陷入危险,实在抱歉。” “我没事。” 第94章 过痕(16) 夕阳垂暮,风吹动竹帘在柱子上拍打,湖面映着炽热的残阳,君辞站在栏边,望着湖天一色,火红的云,像在火焰中涅槃重生的凤凰,又如频死幽邃中点燃的烽火。 第219章 亭内没有点灯,他的背影陷入昏暗。 沈知梨望着小炉上煮着的茶,外焰从炉中往外冒,他们这么沉默有一会儿了,她知道他如今心中压力难解,从入京开始,他们的计划频遭破坏。 她方才问他是否去见了陛下,他说陛下不愿召他。他在门外站了许久,仍然一面不见…… 问完此事后,他便站在了栏边,许久未言。 他是个不受宠的庶子,母亲的美貌救了她的性命,可深宫也吞噬了她,听说……柔妃本以为入宫能救家人,可惜最后还是徒劳。柔妃早该死去的父亲,却出现在一次千灯节中,他成了流浪的疯子,她偷偷带走了他,治病求医,避世入林,他的病快好了,可惜好景不长,最终被发现,她的父亲入了狱,没过多久,死令而下。 多年来,她的美貌早已经染了风霜,皇上身边美人不断,他心狠,龙颜大怒她私藏罪犯。柔妃为了保住儿子……她的父亲斩首那日,她亲手扔了那张死令牌,送他上路,他含泪而死,头落地那刻她就疯了…… 她甚至没熬过那一年,她恨负心之人,恨天道不公,可她无权无势,她恨上了自己。那天人人避之,冷宫里的疯美人,赤足在大雪纷飞的院子里舞了一夜,一曲霓裳舞如何惊艳入宫,如何平静死在冬日。 庶子本就不受宠,身份不干净,背后无后台,早先受排挤,何况母亲疯了死了后,这个宫中他再无依靠,连一处避风港都不再有。 十多个皇子离奇死亡,他一无所有,反倒苟延残喘活了下来。 他的过往从来不是秘密,是众人相谈的笑柄。 “师妹……听闻落湖后忘了些记忆。” 君辞背影在逐渐暗下的天中显得孤寂,他的声音沙哑,仿佛在回忆往事。 沈知梨:“是。” “那天的场景宛如今日,你还是喜欢折下断枝做武器,赋予它最后一丝用处。” “只不过,那天是你救了我……” 沈知梨沉默着。 君辞说他从小只有被殴打的份,母亲的受宠也在她生下他后消失彻底。 他的皇兄喜欢欺负弱小,他为了夺到一朵花,一只他们玩腻玩破的纸鸢,为了一只逗母亲开心的破琉璃盏挨了不少打,拳脚落在身上,不能反抗,反抗他们就会为难母亲,于是他默默承受着。 那天,也是陛下寿宴,十岁的君辞在这个湖边,在即将被丢下湖时,五六岁刁蛮的小郡主挺身而出,抄起家伙把人赶跑了,那时的永宁王府无人敢惹,郡主更是目中无人,她两手插腰,圆鼓鼓的脸蛋十分高傲,她让他知恩图报。 郡主很“恶劣”,他本以为是跳湖,没想到她只是让他擦去粉色小鞋上的泥巴。 他跪下来用袖子擦了干净……很可爱的兔子耳朵…… 她把棍子留给他,告诉他,他们若是再敢欺负,就要打回去,一直不反抗,会一直挨打。 可是他的命不是他自己的……他放下了棍子,望向那颗即将枯死的树,大抵是枯木逢春,第一次在无形间生出嫩芽。 她蹦蹦跳跳走了,她没问他的名字,他也没问她的。 后来十五岁的君辞,母亲让他认识了江无期,拜师学艺,同年谢家被灭,他与江无期一同前往药谷学艺,鲜少回京。 两年后学成归来。 第二次再次遇见她,是十七岁的君辞,也正是那次千灯节,他回京在父皇门前跪了三日,才许他带母亲出宫透风。 那天母亲难得开心,对万事万物都万分好奇,街上人群拥挤,他们走散了。 他仓皇寻找母亲……却撞到了十二岁的沈知梨,多年不见,他还是一眼认出了她,让他擦鞋的郡主。 但她好像不认识他。 那一年,郡主运气极好,一盏粉色兔子灯夺得魁首,她不知道他在找什么,她把兔子灯送给了他。 一个俊俏的少年捧着粉色的兔子灯,有些滑稽……他把兔子灯送给了母亲,放在她的冷宫中陪伴她。 同年,外祖父被斩首,母亲疯后死了……他推开门时,她已经冻死了,脸上是不再疯癫解脱的笑。 是很冷很冷的冬季,他被人从宫里拖走,皇后怕她的冤魂找上门,怂恿皇上,将冷宫与他的母亲一场火烧了干净,在他的面前,烧成灰烬,连同他唯一的希望兔子灯一起。 他走了,离开京城,回到药谷。 他甚至到如今都不知道,跪下求的三天,该不该…… 沈知梨嗓子堵得酸涩,她不知如何告诉他,他等的人,不是她。 “师妹喜欢兔子灯吗?” “师妹不记得了……” 天上的霞光早已褪去,只剩孤冷的月色,火煮沸了茶水,茶水也将它扑灭,火不再燃,水不再热。 他道:“是不喜欢兔子灯才送给我的对吗?是累赘吗?还是其他的……” 沈知梨喉咙胀痛,唇张了又合,虽然残忍,还是选择如实相告,“君辞……或许……你等的人,不在了……” 君辞望着如绸流动的湖面,那轮明月始终无法在波涛的水中平静下来。 “你喜欢蓝色蝴蝶灯,视若珍宝,是因为喜欢那盏灯,还是……” 沈知梨:“我……” “你不必说,我知道答案。” “也许,我离开的那天,她会回来。” 君辞并不明白她言中之意,他只觉得那是退之千里之外的婉拒。 第220章 烟花点燃夜空,寿宴开始,冷下的天际,再次如余晖般璀璨。 他转过身来,身后是灿烂的烟火,可他背光而立,她看不清他的神情。 君辞向她走来,对她摊开掌心。沈知梨望着他的手心,怔神,犹豫片刻,还是将手放了上前,就当……安慰之举,他将过往伤疤层层剥开,毫无顾虑。 他握住她的手,扶她起身,又再次恢复以往冷静的模样。 “该走了。寿宴会出何事,暂时无法预知,没有武器,你与师弟坐在一起,关键时候宋安会护送你离开。” “你怎么办?”沈知梨,“李公子的尸首消失,他们针对你而来。” 君辞则道:“我谋划多年,不是为了败在还未开始前。无论遇见何事,郡主都该将自己的生命放在第一。他人之事,不要多闻,不要多问,宫中有个国师,我已查明,是个影子傀儡师,除了我们几人,不要相信任何人。” “我知……影子傀儡师还是遇见过两次的,特性也有所了解。” “嗯。”君辞为她将稍乱的发理好。 “遇到危险,尽快离开,宫外有人接应你们。”他俯身在她发端落了一吻。 沈知梨一时僵在原地,手不由想从他掌心抽离,没想到反被握紧。 她忽然发现,她给不了任何人承认,无论是鹤承渊还是君辞,她还是想离开这里,也终究是要离开的。 平日打趣逗逗还行,若真要给个诺言,她就打起了退堂鼓。 众人陆续入殿,殿门时君辞递了个眼神给宋安,他眨了两下眼睛回应君辞暂无危险。 入殿后,永宁王招呼沈知梨坐过去,君辞扫了眼鹤承渊旁边的空位,最终还是将她送到了他面前。 “师弟。” 君辞停在鹤承渊面前,他的阴影遮挡他的光。 鹤承渊乌眸幽深,缓缓抬起,锁住他们牵着的手,薄唇扬起冰冷的弧度。 “师兄带她入座,何必在我面前打个招呼。” 君辞:“我送师妹坐你身边。” 鹤承渊:“我身边没位,你送永宁王那去。” 君辞颦眉道:“今日不是闹脾气的时候。” 鹤承渊嗤笑一声,“我有什么脾气,方才听姚公子说,景宣王殿下英雄救美,去的真及时。” 君辞松开沈知梨的手,“师妹今日必须坐这。” 鹤承渊:“我说没位。” “不管,我要坐你旁边。”沈知梨对他的冷漠也是一点不生气,她绕过桌子要入座。 突然,某个世家小姐抢她一步坐了下来,“怀淑郡主,我与仙首大人有事要谈。” 沈知梨眸色冷下,“你与他有何事相谈?” 世家小姐:“自然是拜师学艺的事,方才我都和仙首大人聊过了,他许我坐这。” 沈知梨俯身,两手拍在他桌子前,凑身附耳道:“现在不是闹脾气的时候,我晚点哄你成吗?” 鹤承渊冷笑一声,没理她。 世家小姐推开她的肩膀,“你与仙首大人很熟吗?凑这么近做什么?” 沈知梨怒瞪着他,逼他说话去赶人。 何止熟!都睡一张床了! 然而,对面那人也在等她把话说出来,为他正身。 鹤承渊眸光微亮,甚至有些期盼。 结果两人都不先吱声。 君辞道:“寿宴快开始了。” 两人四目相对,谁都没有先开口,她叹了口气,想想算了。 “不熟。” 沈知梨别开目光,转身随君辞去往永宁王那坐下。 他的眸光暗了暗,消失无踪,余光追随直到她入座。 鹤承渊不会轻易在大局中耍脾气,唯一的可能就是怕他的身份,在此处会牵扯上她,给她带来无形的危险。 但若是她能当众说出那些为他正名的话,他必然也会不顾一切将她护住。 沈知梨左思右想还是算了,不要添麻烦,省得他又叨叨她惹祸,正名一事,小打小闹还行,真要给个名分谈婚论嫁,她还真是没想好,果然……她是个渣女。 第95章 旧印(1) “舍得过来了?”沈屹州瞥了眼入座的沈知梨。 沈知梨:“爹……” 沈屹州:“我手都快挥断了,你赖在小鹤那动都不动,没看人家赵家千金喜欢的很呢。” “你都看出来了,还招呼我过来?” “呵?腿是不是长你自己身上?这位置是不是你要过来的?你还不乐意来,不来你就和赵府坐一块去。” 沈知梨:“……” 沈屹州道:“行了行了,今日的情况小鹤都提前和我说了,他身份特殊,如今名声大噪,多少双眼睛盯着他,个个拉帮结派,从入殿开始,他身边的人就没断过,老一辈的见他不理会,小一辈的又凑上去。” “我知道。” “你知道?你知道什么?” 沈知梨垂下头来,“他有自己的计谋。” 沈屹州:“那你垂头丧气的做什么?” “我……不知道。”沈知梨托腮望着宫女将食物酒水全端进来。 “你是不想他旁边坐个人,空着把你赶走,你会走吗?” 要不说这是她爹呢,她心里想的什么,一下被揭穿了。 沈屹州为自己倒了一杯酒,沈知梨猛然摁住他的胳膊,阻止他饮下去,“爹。” “慌什么?”沈屹州拍拍她的手,“放心,他们不会在酒饭中下毒,就算现在不喝,一会儿陛下来了也是要喝的。” 第221章 “如何能确保他们不会这么做,连重臣子女都要诏上的宴席,难道不是为了一眼观察能力才能年龄?” “若是观察出来能如何?” “自然是取而代之。” 沈屹州低笑一声,“出去玩一趟,你是学了不少东西,脑袋都灵光了。要照你这么说,倒是有几个‘聪明人’把家里最器重的儿子引荐而来,让自己丢小命。” “……” “不过你如何能知道是取而代之?陛下已经三个月没上过早朝了,没看那些宫女开始给皇位垂帘?” 沈知梨闻言望去,皇位垂的并不是珠帘,而是纱帘,纱帘如何能观察各臣,那么他就需要一双眼睛,皇位旁的辅位,国师。 他冷哼道:“太子要上位,会给纨绔子弟重臣之位吗?就算有那个能力,可能性也不大,太子是傻,但还没到蠢的地步。还取而代之,把老的杀了,那小的能做好事吗。” 沈知梨很是担忧道:“那……可我怎么看都觉得事情不对。” 沈屹州:“太子是没那么蠢,但他傻啊,不是说了吗?他做不出来,有人引导他,你着什么急。” 此时舞女乐师都已入内。 沈知梨蹙眉,“陛下都还没到,怎么所有东西都送来了。” 沈屹州淡定道:“因为要关门了。” 他换只手,举起杯来将酒一口饮尽。沈知梨慌乱道:“爹,你做什么?都说了不要乱喝。” “你质疑陛下的赏赐是会掉脑袋的。” “我……” “行了,小鹤都说没事。” “他……说了?” 沈屹州:“我说的你不信,他说的你就信,女大不中留。” “咚!” 殿门关闭。 喧闹的大殿一瞬鸦雀无声,众人都在观察四周情况,随后有人先道。 “怎么关门了。” “对啊,怎么……殿门关了。” 突然,皇位传来叮叮当当的响动,皇上面色发白,瞳仁淡灰坐到纱帘后。 国师朱红长袍加身,袍尾金丝绣着诡符,两只眼睛红影拉伸到太阳穴,手里抱着一只纸娃娃,嘴上的笑瘆人,好生诡异。沈知梨鸡皮疙瘩起了一身。 他们几人的位在最前端,而鹤承渊的位似乎他自己换过,酒壶为银,而景宣王、永宁王、太子之位、以及姚公子之位皆是金壶。 他和姚公子换位了。 怪不得他知道方才她被君辞所救一事。 “陛下驾到!” 众人起身行礼。等了许久,皇上都没发话。 国师忽然诡笑一声,将手指竖到唇前,“陛下说,免礼。” 众人相视几眼,默默坐下,殿内陷入安静。 国师环视一圈,发现位置出错,当即蹙起眉来,“仙首大人,怎么坐那么远?” 所有人的目光转向鹤承渊的方向,他平淡喝了口茶,邪扬起唇,笑意不达眼底,“怎么?” 国师顿了一会儿,“大人,是不将陛下放在眼里?” 鹤承渊万分好奇,“陛下?国师是将陛下舌头割了吗?怎么不见陛下说话。” 在场诸位倒吸一口凉气。 何人不知这国师深得陛下重用,早些年便跟着身边,如今,他的话就是圣旨,不过国师今日的装扮甚是诡异,还有手上抱着的白色纸娃娃,这等晦气之物,怎么出现在寿宴! 大伙对国师敢怒不敢言,但仙首不一样,除非陛下开口,才有资格与他谈上两句,可陛下开不了口。 国师噗呲笑道:“仙首大人真会说笑,大人想坐何处,自然是大人的选择。” 鹤承渊放下茶杯,抬眼望去,“看来,是割了。” 国师脸色大变,嘴角抽搐。谁知道这仙首一丝面子不给,直言直语,一点弯子不饶。 “仙首大人有趣,陛下近日身子不好,声音台下自然听不太清,我这才帮陛下复述一遍。” 鹤承渊笑而不语,不再多言,细细品茶。 沈知梨注视着他,他怕是已探出了什么来,上来就这般,倒把国师打了个猝不及防,失了阵脚。 感受到她的目光,鹤承渊转过眸来,那赵小姐娇媚含笑,为他夹菜添茶,嘴中喋喋不休,身子都快扭他怀里去了,他不推开就算了,居然垂眸瞧了一眼,又似笑非笑望向她,仿佛在挑衅。 他端起了赵小姐倒的茶,放在唇边喝了。 行吧……他就是在挑衅报复她。 沈知梨:“……” 清脆的掌声从皇位边传来,她侧首看去,国师的手并没有动,那是谁鼓的掌。 蓦地,她发现国师怀中的纸人右手动了下。登时,汗毛竖起。 她的位置离的近,细微的动作容易捕捉到。 国师盯住她,沈知梨慌忙移开目光。 “陛下说,寿宴开始。” 大臣端起酒杯,异口同声道:“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沈知梨留了个心眼子,抬袖饮酒时,酒水偷洒在桌边,成了影子,可是有些怪异,这方法与之前的都不相同,似乎就是普通的影子,并非为白色,难道是因为没入影场的原因。 那何为影场,又如何打开……如何分辨。 国师拂袖道:“尽情享用。” 琵琶声惊绝拨响,乐曲荡漾,歌舞升平,一片祥和。面前的金玉盘碗摆满佳肴,不可离坐,却是能与旁桌致意闲谈。 第222章 沈屹州发现她的怪异举动,酒水一个劲往脚下泼,他默默端杯喝了口,“不用试了。” “嗯?”沈知梨停下手,“他又和你说了?” “是啊,说你绝对会往脚边泼酒,这小鹤怎么那么了解你?那可是仙首,不是你能随意消遣的人,要对别人负责你可知?” 沈知梨杯子往桌上一放,“负什么责,没看人赵千金已经窝怀里了吗?” 沈屹州:“我还真没看见,倒是看见你牵着景宣王的手大摇大摆走人面前炫耀。” “那他喝了赵小姐倒的茶。” “你没喝景宣王倒的茶?”沈屹州给她倒了杯酒,“你自己都没做到,分不清界限,为何强迫他所行所举?” 沈知梨语塞,“……” “小鹤做的不错了,至少从未碰过人家,你看看你,小鹤可是什么都和我说了,说你摇摆不定,喜欢戏耍人,住一块了都不对人负责,让人做侍从,你很缺侍从吗?” “???”沈知梨哑口无言。这都什么事啊? 沈屹州语重心长道:“小鹤虽然出生不行,但现在他可是仙首,那是陛下都要敬三分,别说你了。不过你于他有救命之恩,倒也算是有一份情在。” “出生?你知道?” “知道啊,小鹤那夜与我吃饭,都坦言了,赌场里的杀奴。” 沈知梨捏了捏抽动的眉心。他怎么什么都往外说,这身份若是透出去了,还不知道那些居心叵测的人如何用此大做文章。 幸好有关杀奴外,魔核一事没往外说,不然有她惆的。 她把酒推回去,“我不喝。” 沈屹州:“你说不喝就不喝吗?你以为你那些小动作国师没看到?赶紧喝了。” 沈知梨不情不愿灌进嘴中。 她观察四周,座位摆法并非方正,前后不一,一眼望去在舞曲间稍显混乱,可乱中又仿佛有着规律。 沈屹州指骨敲桌提醒她探究的目光不要太过暴露,“是个阵,只不过阵没开。” 沈知梨惊叹,她爹这一说,还真是!如此分析,宫殿红墙仿棺?!殿内桌椅做咒将人拉入傀儡师的影场!阵没开,是因场人太多,国师想借鹤承渊之气,开阵!却没想到鹤承渊把阵眼给了姚公子,阵没打开。 姚公子没有鹤承渊的内力,岂不是成了红棺祭品! 至于姚公子有没有命逃脱,就要看他自己了,可是如何逃众人都不知。 鹤承渊这是在帮她报仇? 下手一如既往的狠。 沈知梨侧首朝他望去,正巧撞上他的视线,赵小姐不断献媚,他的手边有两个杯子,一只在左手,一只在靠近赵小姐的右手,究竟喝的哪一杯…… 哼,小把戏,她已经发现了,气不着她。 她笑眯眯举起一杯酒,对他隔空举杯,一口饮尽,随后不再理睬他。 鹤承渊:“……” 第96章 旧印(2) 赵小姐还在叽叽歪歪向鹤承渊贴近,“大人,此番前来是为与大昭结宜?我父亲是镇国大将军,您收我为徒,日后我们日久……” “滚。”鹤承渊厌烦颦眉。 赵小姐被吼了一道,声音虚了下去,“大人,方才不是还聊的好好的吗?” “我在与你大哥相谈,何时与你说过一言半语。”鹤承渊心情不好,沉冷道:“你把我的人赶走了。” 赵小姐委屈道:“可是……方才是你对郡主说的……身边没位。” 鹤承渊面无表情,“所以你就有资格坐了?” “大人……” “赵小姐,我再提醒最后一次,回到你的位置去,不然后果自负。” 大将军府男丁多,好不容易得来个女儿,众人宠的很,也就养成她这般傲气的性子。 赵小姐赖着不走,“我爹远在边疆,今日我与大哥前来,仙首……宴会结束,不如随我回府坐坐?大人想结宜,与我们将军府多走动没什么不好。如今除了郡主外,世家小姐里也就我身份地位高了。那永宁王府早已衰败……大人……” 她伸手去抓鹤承渊的胳膊,他毫不客气将右手边的茶泼在她的手上,警告道:“再有下次,就是滚水。” 赵小姐被这茶水惊了片刻,默默收手,幸好水冷,这要是开水,她的手熬完整场宴席怕是要掉一层皮。 她心情郁闷,瞪向远处正与永宁王交流的怀淑郡主,气上心头,面上却扯出抹笑意来,“大人与怀淑郡主很熟吗?听闻那天李公子意外坠楼,你们都在破酒家听书。大人有所不知,郡主是破酒家常客,里面的小郎君哪个没和她喝过酒。” “她都熟悉的很,大人还是莫要与她走的太近,自从谢公子死后,她就这般喜欢找人消遣了……” 鹤承渊眉角抽跳,手心的茶杯“咔嚓”一声全碎了。 那天夜里,沈知梨翻窗坐在窗台与他说的话历历在目,她信誓旦旦说去破酒家都是别家小姐喊小郎君,她是一个没喊过,原来又是她骗人的花言巧语。 “大人!”赵小姐正想去查看他的伤势,结果脖子上毫不客气抵了块瓷片,她声音哆嗦道:“大……大人……” 此时大家都在互相敬意,无人注意到他们。 鹤承渊眼眸凝霜,耻笑道:“我如何,与赵府似乎没有关系。” “大人……” 鹤承渊不耐烦,手指转动将碎片扎入桌面,“我乐意。” 第223章 要不是怕给她惹来麻烦,聒噪的赵小姐该死了! “咚!”一声巨响,何人从椅子上滚了下来。 热闹的乐曲骤然停下。 大臣朝声源看去,皇上口吐白沫大字一躺死了。 “陛下!陛下!!!来人来人!快传太医啊!” 宋安在外听见响声,推门发现门上有血咒,与红棺上的一模一样! 遭了! 里面的人在拍打门,外面的人在乱剑破门,门原封不动未伤分毫。 “完了完了!门打不开!!!” “陛下!陛下!!!” 殿里霎时乱成一锅粥。 国师突然低笑道:“各位大臣还请坐回原位。” “快救陛下!” 国师淡定走到皇上身边,低头瞧了眼,口吐白沫垂死挣扎,说不出话的皇上,道:“何人坐上皇位,何人就是陛下,不是吗?” “国师!你在说什么!!!” 他俯身掐住皇上的下颚,白沫染了他一手成了血迹,大张的嘴中,没有舌头。 “陛下驾崩了!” 沈知梨霎时慌了神,酒杯咕咚一下滚到地上。 红白影子!是在等这时开启! 沈屹州抓住她的手让她坐下,“莫要妄动,现在是何情况还不知。” 国师手里的娃娃染成血色,他仰头去看皇位,“太子殿下,继位!” “刷拉”遮挡皇位的纱帘落了下来,太子何时坐在上头,一袭龙袍,头戴冕旒,只不过这冠他戴的是歪的。 沈知梨立即意识到不太对,这与红桃林里死去的状元郎有些相似,只不过状元郎已死,太子还没。 太子嘴角高昂,坐于高台,而他的脚下是他的父亲,他藐视一圈,最后将目光定格在国师身上。 “国师。” 国师得令挥袖让众人归位,带头道:“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这寿宴如今竟不知该丧该喜。 沈知梨脊背发凉。 机械的系统声骤然在她与鹤承渊脑中响起,「请注意:剧情任务正式开启,完成任务可获得1000好感度加成,任务失败将扣除200点爱意值,爱意值抵达负300点,将原地抹杀目标人物/宿主。」 「请注意由于爱意值抵达正数1点,所以详细任务已隐藏。」 「请宿主尽快完成未知任务。」 「完成剧情任务即可附送一次增加好感度的机会。」 「祝宿主好运。」 “!!!” “!!!” 二人同时对扣除的爱意值感到震惊,失败一次直接扣除200点爱意值,一朝回到负数?! 消失的系统又冒出来:「友情提醒,在所有发布任务抵达前,若爱意值未抵达正数300点,此次最终任务失败,将摧毁目标人物与宿主所有记忆。」 「祝好运!」 沈知梨万念俱灰。这都什么事啊! 发布任务!这如今是第几个了!一共又有几个!她如何能知晓! 这不是明摆着逼她去死呢吗! 步步都不可错,一步踏错打回原形。 国师是太子的人?! 国师转过身来,面对众人,嘴角笑裂着,“爱卿,可有异议?” 这时,一个不怕死的大臣上前,指着国师道:“臣有异,还请陛下废除这个妖师!” 太子眸色暗下,望着这个掌国多年的国师,早已心有不满,“允!” 国师嗤笑一声,“陛下,先莫急。先皇遗旨,命我死前,为陛下将心有不忠之人,通通除去。” 太子:“还轮不到你左右!” 国师慢慢回头看向太子,“如何轮不到,不遵遗旨……是臣的失职,可臣不想失职。” 太子:“你到底想说什么!” “臣想说,谁坐上皇位谁就能掌江山!太子殿下,不想遵旨,我就只能另颁一旨了。您觉得呢,景宣王殿下。” 国师一向传旨,他的口谕,真假难辨。 这话一出,引来混乱。 “妖师!你在口出狂言!” “国师之言并无道理!太子平日只顾玩乐,不学无术,如何治大道!若没国师辅佐,国之将亡!” “笑话!我朝一国之君要个妖师辅佐!成何体统!难道变成下一个失去神志的先皇吗!” 众人站在位置上,打口水战,吵得不可开交。 如此也可见得,他们并不认可太子坐上尊位,一众老臣压根没将他放在眼里,这么一吵,大伙的心里话也兜不住往外蹦。 而唯一一个站得腰杆直的人,便是李相国,太子恩师。 太子继位,他的地位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永宁王!你家小女杀我儿一事是不是该给个结果!杀人偿命!” 李相国从位置上冲了过来。 沈屹州装痴扮傻,“本王倒是不知,我家小女做过这事,难道不是李公子肥硕如猪,摔死了!不过也是怪啊,李相国不会给他吃错东西了吧,整日胡吃海塞,很危险的,说不定是撑死的也不一定。” “啊!!!!!” 一声尖锐女声惊响四座。 殿内顿时安静,闻声看去,赵小姐趴在地上,腰腿全是血迹,那只纸娃娃咬在她的腰上,在她撕扯时,锋利的齿划开皮肉剐到大腿,而鹤承渊仍然淡定喝茶,一眼都未挪过去。 “妹妹!”赵家公子慌忙而上,一根悬丝拦在他的面前,将桌子劈成两半,他只得止步。 第224章 赵小姐掐着那只血纸娃娃,如何都掰不开它的嘴,疼得她浑身发颤,接连打滚。 “大人!大人救救我!救救我!” 鹤承渊仅仅掀起眼帘望向国师,“国师这是作甚?” 国师“礼貌”笑道:“让仙首大人看笑话了。” “国师!”太子拍桌站起。 国师:“陛下,臣在谨遵遗旨,看不出来吗?还是要换个谕旨?” 太子登时哑声,忍着一股气坐回皇位。 国师对鹤承渊道:“仙首大人,不知可否与大昭同在?” 鹤承渊冷笑道:“国师想听什么答案?” 国师:“坐回原位吧,大人,那才是臣招待你的地方。” 他手指一抬,赵小姐身上的纸人爬得飞快,咬到了她的肩膀。 “啊啊啊啊!!!救救我!大人!!!”赵小姐五官皱成一团,鬼哭狼嚎。 沈知梨心中一颤,这便是鹤承渊不许她坐旁边的缘由! 国师:“大人不与大昭同在,纸人可会咬断她的脖子。” 鹤承渊不以为然,“她是生是死,与我何干?” 国师眸色大变,曲指让纸人爬到了赵小姐的脖子上,猛然咬下,没下死口,鲜血却是触目惊心。 他强装镇定,“是吗?” “大人!!!救救我救救我!让我做什么都愿意!啊啊啊啊啊!!!” 赵小姐向鹤承渊伸直了手,也只够碰到他的衣角。 而这件衣服,是沈知梨买的。 鹤承渊眼底燃起怒意,一把将桌掀飞,滚烫的茶水泼洒在她的手上。 “啊啊啊啊啊啊!!!!” “妹妹!”赵家公子三人持剑破悬丝杀了过来。 桌上破碎的瓷片尽数刺向国师,他长线一拦全挡了下来。 鹤承渊:“这便是我的答案。” 不与任何人为伍! 第97章 旧印(3) 国师悬丝收起,还没进攻,下一刻便有剑架在了脖子上,他将矛头指向赵府,凝眸道:“赵府私带刀剑入殿,造反之嫌。” 赵大公子一剑挥去,赵小姐突然如被悬丝拽住,拖离原位,纸娃娃还扑在她脖颈上啃咬。 “大哥!大哥!快把这东西弄下去!”赵小姐花容失色,抓着纸娃娃的头扯不掉,纸娃娃嘴牙密集,尖锐无比,扎进皮肉。 “妖师!”赵家二公子直将剑架在国师脖颈上,“陛下难道要一个妖师来左右大昭吗!” 太子攥紧金扶手,现下不知作何为好。 国师敛笑,“入殿贴上写明,不可私带刀剑入内,你们还带了两柄,赵三公子你可有私藏啊?” 赵三公子年纪尚幼,十五岁不到,他性格内敛,入宫时带了刀剑,却还是遭查了出来,这也正好掩护两个哥哥带剑入内。 赵二公子道:“国师不想失职,大将军府受命奉陛下安危,带刀剑入殿没何不可!” “是吗?”国师睨视脖上长剑,上前一步。 赵二公子也不过十八九岁,长年习武却从未杀过人,他脚下慌乱退了半步,“妖师勿动!” 国师轻笑:“陛下何时允许将军府带剑入内?陛下,你允诺了吗?” 太子面露难色,半天吱不出一声。 国师:“陛下不发话,那就是没有了。” 赵大公子本是挥剑斩纸娃娃,奈何它在赵小姐身上爬的太快,剑容易误伤,他心急如焚,把剑一丢,徒手去掰纸娃娃,这纸娃娃转身就给他手一口,直接咬掉了小指,一口咽了下去! 他痛喊一声。 周围装镇定的大臣登时从座位上弹了起来,“妖师!妖师!这是什么东西!” “咕咚!” 金酒壶朝先皇尸体滚去,酒从壶口流出。 “血!!!血!!!是血!!!”姚公子双腿发软,一屁股跌坐在地,往后退,双脚乱踢,桌子全倒了下来。 那流出来的哪是酒,分明是粘稠的血! “血!血!呕!”姚公子抠喉催吐,手指着那处,“血!血!” “爹!爹!我要回家,我要回家!” 李相国发觉事情难控,若真是国师不死,他的地位如何得来! “陛下!难道真要让一个妖师掌控大昭!” 君辞坐在原地,平静看着热闹,他望了眼手搭椅背闲情逸致坐着未动的鹤承渊,终是把热闹看完了,说道:“我对皇兄之位,并无他法。” 他漠然凝视赵大公子,他惶恐捂住血流不止的手,试了几回都无法将剑拾起。 现下影子傀儡师才是棘手之事,不能惜指失掌,马失前蹄。 他上前拱手道:“臣弟愿辅佐陛下左右。” 太子沉眸斟酌半刻,盯向先皇尸体,拍椅站起,“好!朕今日要妖师尸躺殿前!” 国师没怒,却是淡笑一声,“陛下,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不过这些叛臣,自然会为陛下处理干净。” 他话音将落,太子头上的象征尊贵地位的冕旒,突然一歪,滚落而下,这一滚正滚至先皇脚边,沾染血迹。 霎时,殿内止声,齐齐望去。 沈知梨屏息凝神。 方才先皇滚下来时,头上并无冕旒。却出现在了太子头上……如今又掉回先皇脚边,让太子失了尊严。一国之君,金冠不稳,江山不稳,日后传出去,民心不稳,战火纷飞。 金冠一掉,原先捧太子高位之人,也心有顾虑,有所动摇,太子究竟配不配做在那个位置。 第225章 太子亦是慌神,恼羞成怒。 君辞注视鲜血染红玉珠,眼底翻起深不可测的凌厉,他一脚踏入血泊,双手沾血捧起尊冠,珠帘摇晃,血滴而下,他跨过先皇尸首,抬步上阶,停在太子面前。 他语气冷冽,淡笑道:“陛下的冠,可要戴稳了。” 染着死人血的冠戴在头顶,阴冷感遍布全身,太子双肩发颤,眼神空洞盯住君辞。 君辞将他摁在皇位上,“皇兄,欲戴其冠,必承其重。臣弟不会为你戴第二次,所以,莫要再掉了。” 太子指着台下的手发抖,“杀、杀了……杀了妖师!” 李相国对赵家公子下令,“杀了妖师!陛下仁慈,饶尔等不死从轻发落!” 国师的笑声阴沉骇人,令人毛骨悚然,“李相国!不想看看儿子真正的死因吗!” 李相国怔了半刻,“什么?” “刷!” 一具尸体裸。露上半身从中而降,四肢悬丝,在半空弹了两下。 李相国傻在原地。 国师曲指控线,对着刀口处活生生向两侧掰开,从里挖出一块红宝石,“相国看清了吗?你的儿,死于胡刀!” 沈知梨的手臂被沈屹州紧握着,她爹将她护在身后。 红宝石!可那天仵作奉来的刀上,宝石完好无损。 她的额间渗出冷汗……是先预谋的栽赃?还是令有其因? 李相国会盯死胡人,将一切查个水落石出,这般下去,君辞带入城的兵就危险了。 “永宁王!不给我一个交代吗!!!”李相国在对岸指骂。 沈屹州将沈知梨护在身后,时刻警惕着四周。 “铮——!” 悬丝与刀剑相撞,赵二公子从后袭击国师,却被他反应迅速控线阻挡。 银线猛然一刺,贯穿了赵二公子的脖子,直接将人吊了起来,随后又一根线缠死他的手腕,将剑死死固定在他的手中。 赵二公子咽喉刺穿,手脚腕同时刺入悬丝,他动弹不得,发不出半声,他变成了国师的活傀儡。 “二哥!”赵三公子。 姚公子直接吓尿了裤子,爬在地上,拽着他爹的衣摆,“爹!爹!快走快走!” 国师骤然回眸,“走?!走去哪?” 寒线聚集从剑,从上至下劈穿姚公子的脑袋,霎时,血滴落地,他的身下符咒显现! “爹……爹……”姚公子满脸是血,两眼一翻断气了。 “啊啊啊啊啊啊啊!!!!!” 殿内彻底乱成了一锅粥,诡风穿堂,亮火熄灭,昏暗之地,只听恐惧的惊喊不断。 宋安在急得满头大汗,“破咒啊!!!方才分明没有!!!” 他们的刀剑还在他的手中! 仙道身份亦不可暴露,只能暗藏剑中不断劈咒,倒是真叫他劈出条血缝来,鲜血从符咒裂缝溢流。 殿内悬丝敲击各处,傀儡张开血盆大口,双手成骨,锋利无比。 太子回身想抓君辞,却发现人已不见,他浑身哆嗦往皇位后躲,头上的冠再次掉地,颤抖着也要将其戴上,玉珠因他抖成筛糠不断撞响。 在位坐了许久的鹤承渊在看见姚公子死后起了身,他猜的没错,阴阳相斥,这方是影,而因他改位,将影身位也一同转变,他安然无恙。 忽明忽暗之间,李公子瞪着白眼,朝他亮出利爪,一招一式杀意颇重,没有刀剑在手的鹤承渊灵气相对,可不知为何,这李公子怨气深中像是何物相逼,竟能浮动他的魔核。鹤承渊行动受限,运灵气时要当心,防止魔气渗出! 究竟是何物!难道是阵! 赵小姐抓着那只啃咬着她的傀儡,绝望的朝门前爬去,地下拖出一条鲜血。 纸娃娃并不想要她的命,可撕咬宛如寄生,摆脱不掉,她无助捶打殿门,身后是一片嘶吼与杂乱声。 突然,一股力捶打在她肩上,她一口血喷涌而出,纸娃娃松了口,倒在地上,转头看去,是一袭鹅黄裙的沈知梨。 “郡、郡主……!” 赵小姐满身污秽,双眼猩红眼泪糊了满脸,方才高傲与漂亮之态荡然无存。 沈知梨簪子扎入纸娃娃眉心,它张牙舞爪,挣扎了几回后,死了过去,身上的血痕消失无踪,成了一只没有魂魄的空纸壳,咒阵发生变成,仿佛失去某中诡力。 “躲柱子后头去!” 赵小姐摇头,发丝糊在脏兮兮的面容上,她爬过来五指抓住她的裙摆,惊恐道:“郡主、郡主,不要丢下我,救救我……救救我……” 沈知梨簪子抽离纸娃娃发现它抽动最后一下,彻底没了动静。 “自己过去,我现在没空搭理你!” 她抽出衣摆,却被赵小姐当救命稻草般扯着不放,赵小姐:“求求你了,求求你了……” 沈知梨没办法只能拖着她走到柱子后头,“你在这藏好别动,是生是死,全看命了。仙首在哪?” 赵小姐:“我、我不知道。” 殿内太暗,又太混乱,沈知梨根本不知道他在何处,他没有武器如何能杀出重围。 “仙首在哪?”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 沈知梨蹙紧眉头,可她刚刚分明看到鹤承渊朝她的方向去了!他必然也是要杀纸娃娃,但现在人去了哪里?! 殿里喊叫太过混乱,这杂乱之声,围绕在耳,一层层袭来,就如宴席开始时音律急促的琵琶声。 第226章 真假难辨的声音,是为了扰乱判断! 她方才掰开她爹的手,一头扎进混乱之中,回头望时,君辞去向了她爹的方向,他们二人暂无危险,那鹤承渊呢! 沈知梨心急如焚,赵小姐拽她不放。 “放手!” “不要,不要,郡主……” 沈知梨忍无可忍,耐心受到极限,也顾不上怜香惜玉,一脚将人踹开,去混乱之处寻找鹤承渊。 万幸,她没隔太远,望见了他与李公子这个傀儡对峙的身影,纸娃娃死后他的灵气似乎也有回转,于是灵气闪动,只差对李公子最后一下致命一击,然而,国师出现在了他的身后。 “鹤承渊!接着!” 鹤承渊在一片杂声中听见她的声音,抬眸望去,金簪划破黑暗,向他飞来,他侧身闪躲将其稳握在手。 背后利丝携带寒风而来,他身手敏捷闪了过去,悬丝贯穿李公子的心口,掏了一个血洞,而他看准李公子眉心,却在即将刺破李公子时犹豫了,簪子不该沾血,于是手心一转,调转簪头护于指间,掌骨聚集灵气朝李公子眉心一打! 李公子在李相国寻子的声音中,轰然倒下,成了个无用的尸体。 鹤承渊赌了一把,阵破魔气无事,阵不破魔气暴露。 现在阵破了!魔气无事!并未暴露!是沈知梨!!! 她在哪!!! 他已无法通过方才金簪飞来之处发现她的身影。 悬丝从李公子身上抽离,骤然朝他而去,鹤承渊簪旋在手,犹如刃刀灵活,击退悬丝。 他想去找她,可却被国师缠上了。 “走水了!走水了!!!” 阵破后,他们能听见殿外的声音了。 宫中走水!大火焚天! 宋安无暇顾及大吼道:“先破咒!!!” 殿门上的血咒像失去禁锢,马上就要破了! 第98章 旧印(4) 一向杀伐果断之人,握着她秀气的簪刀,却是不想它染半分污秽。 鹤承渊仅用刀来挡悬丝,不许它染半滴血,以至于傀儡再次出现在眼前时,手里的不再是刀,而是她入发的簪,是他该护住的簪。 沈知梨回身去扯门,却发觉推拉不开,听宋安的所言,门外有个血咒,他在破咒! 如今,纸娃娃已死,国师计谋也因鹤承渊变换坐位而打破,他的第二个阵没有开启…… 她拍打着门,“宋安!” 宋安听见声音,手中一顿,“沈知梨!!!我很快!我很快破咒!” 沈知梨:“还差多少?” 宋安望着自己压制灵气而灼烧的手心,鲜血流入袖中,他凝着眉,“再等等我。” 沈知梨蹲在殿门前,声音仅他一人可听,叮嘱道:“宋安你听我说,我们暂且无事,你不要暴露身份,会叫人有机可乘。” 宋安咬着牙,继续破咒,“我知道了!再等等我!我很快就好很快就好!” 沈知梨:“宋安,哪里着火了?” 她要去藏书阁,入宫正是为了这般目的,若是全烧了,她还如何给鹤承渊找药。 宋安回身望去,他的身后是一片烈火,宫一座座烧了起来,外头也是一片混乱,宫女太监在救着火,可那一点水不及半点用。 他正要开口隐瞒,沈知梨点破道:“不要骗我,告诉我哪里着了。” 他喉咙滚动,如实道:“殿外,正在往后殿烧。” 沈知梨身旁传来一声巨响,何人撞在殿门上死了过去。 她深吸口气,“好,我知道了。” “你去哪!!!” “书阁!” “回来!”宋安发狠似的劈着血咒,他都没破咒,她要如何去!!!孤身一人!火烧到那是早晚的是!她简直不要命了! 沈知梨提心吊胆,躲躲闪闪,抵达殿后门,她记得最开始先皇与国师就是从这入的殿。 殿外着火,殿后因是暂且无事,她要尽快。 现在就等宋安破血咒,她需第一时间冲出去。 还未等她做做好准备,血咒轰得一声在她面前炸了,她整个人被力掀了出去,后背撞倒树状尖锐竖立着的烛台。 巨大嗡鸣,她的脑袋一阵发懵,躺在地上盯着那扇打开门缓了片刻,失焦的眼神还没恢复,她强迫自己颠簸着朝那走去。 殿门大敞,宋安持剑背着滔天火光,殿中之人望见希望般朝殿外涌,悬丝朝他而来,宋安横拦退后数尺。 这时,国师消失无踪,可活傀儡却越来越多,悬丝无处不在抓住那些人,为他所用,混乱中殿内延伸到了殿外。 鹤承渊击退两只傀儡后,余光瞥见一道模糊不清摇晃的身影,早已从后门走出殿外,再月色下向一处跌跌撞撞奔去。 他眉心骤跳,没有半丝犹豫,追随上去。 沈知梨往空无一人的藏书阁去,索性离的并不远,她小心打开门缝,里面仅有一扇未关实的窗透进月光。 她回头环顾一圈,四下无人,便闪了进去,在旁侧翻出一支烛,点燃后直往书阁二层去。 蛇神走兽,玄乎鬼怪的书都在一扇门后,而她被门堵住了,她环顾四周,抄起烛台对着门锁猛砸两下,铜锁落地。 里面已许久未有打扫,挂满蛛网,书架倾倒,阴沉森冷,她踏进去,木质地板咯吱一响,心几乎提到嗓子眼儿。 第227章 稀药到底在哪一排,她压制狂跳难止的心,往里去,抹开每个架子上的灰,生怕漏了一处。 终于她找到了那一排,在屋子的最里端,她捧着盏灯,在架子上翻找,一本本全部打开翻阅。 忽然,旁架咯吱异响,沈知梨在这黑暗之地,吓得浑身打颤,她把灯往声音方向移了些。 一只灰肥的老鼠从架子下面窜过,她大松口气,继续回头找书,灰尘呛得她咳嗽,眼前的火影飘忽。 她查的很仔细,一点不敢遗漏,这是她最后唯一知道的机会了,就算火烧过来,不到致命,都要查完。 “咯吱——” 沈知梨以为又是老鼠便没管,可这声音又响了一道,像是机械滚动,又像金属摩擦蛇形游动。 哪里不太对…… 电流似的寒意蹿上后脑,整个人汗毛竖起,浑身发凉。 “啪嗒!” 她手指僵硬,书脱手了,翻开的页面扇熄了手中微弱的烛光。 沈知梨骤然抱头蹲地,双肩发颤,打火石放在了门口,门离这太远了,况且她不知现在是何情况,她随手在地上摸索,抓到一本书,因是她方才未看完的。 余光扫到一扇窗,她鼓起勇气,刚站起身,灰影出现在身侧,一只胳膊突然将她揽入怀中。 沈知梨身子抖了下,随后嗅见熟悉的味道才舒口气。 “鹤……鹤承渊……是你吗,我……我害怕。” 来人将她抱的很紧,他低下头来,五指顺着她凌乱的发,安抚着,嗓子沙哑,“你在乱跑什么?” 听见再熟悉不过的声音,沈知梨紧绷的神经一下松懈,在他怀里软了下去,眼角更是不受控制滑落一滴泪。 他的语气没有责备,反倒有着安慰之意。 不知何时起,曾经她最怕的大魔头,成了她最安心的避风港。 鹤承渊带她往架子里躲了些,紧紧搂着她,警惕着书阁一楼的动静。 沈知梨:“我来给你找药。” 鹤承渊手僵住,“什么药?” 沈知梨:“上辈子……你在找的药,可以抑制魔气,不遭反噬……” 鹤承渊心中漏了一拍。 她摸在他的手腕处,“上次在红桃林……我看到了,你在吸收魔核,手腕中有未退的魔印,我是不是乱了你的计划,那天让你匆匆赶来救我……添乱了吗?” 鹤承渊反手抓住她的手腕,俯下身来,捧起她的下颚,在她嘴角轻吻。 “没有。” 沈知梨滞望着他,脑袋一片空白,他在做什么……他不会被什么附身了吧。 鹤承渊低笑一声,瞥向滚落一边的烛,又望向窗,牵着她的手向窗边走去,将窗为她破开。 火光在远处而来,夜风呼啸搅乱他们的发。 他决定如实相告,“药我已经找到了。” 沈知梨蹙眉,对这话不信,上辈子他费尽心思什么也没找到,怎么现在就找到了,莫不是诓骗她,让她离开危险之地,若是真走了,她所知道的最后一点希望就没有了。 “我不相信。” “在药谷找到的,名为乌苍决,生于极寒之地。” “药谷!冰洞?!” “是。你就没怀疑那天我为什么忽然魔气外溢,难以控制……对你……产生了伤害吗……” 沈知梨半信半疑,“鹤承渊,你不可以骗我,这是我知道的最后一处能寻药的地方,药谷的我都查完了,你的身子你比我清楚,没有药……你会死……所以就算大火烧过来,这片地方我也要查完。” “我的命对你而言很重要吗?” “很重要。” 鹤承渊默然。 是因系统目的,还是她发自内心……他想问个清楚,可那个控制着他们彼此的东西,警告过他,不可外言它的存在,否则她会死。 头一回,他甘愿做个挥刀的杀奴就此听命,不敢去赌这个结果。 鹤承渊似已知道她的执着,若是不解释清楚,贸然带她离开,她会内疚。 也是怪事了,上辈子花言巧语骗他想他死的人,现在居然在担心他的死活。 他耐心解释道:“不用查了。你既已知道我有记忆,去到药谷第一件是自然也是查个清楚。” 沈知梨:“你骗了我。” “我没有骗你。” “你骗我带你去寻山泉,是为了去找禁区。骗我去摘月季花,是为了去找乌苍决。那篮月季不是为我而拾,是你发现我去找了你,听见我的声音,你随意扯下了月季塞在篮子里,搪塞我。” 鹤承渊面部僵硬,一字一句的欺骗全摆在了明面上,“……沈知梨。” 沈知梨淡淡望向他,“这件事情过去了就算了,你既然真吸收了药,我也不用再找了。” 她正准备丢下手中的书册时,发现这本不是方才那本,而是写着永宁王府人丁册。 “沈知梨……我……” 鹤承渊还想解释,却被她打断。 “等等,这本册子不应该在永宁王府吗?用来记入人员流动,怎么会与这些妖魔鬼怪,奇珍异草录放在一起。” 鹤承渊静静站在一旁,观察四周。 沈知梨借着外头的火光,随意翻了一页,“凝香,家中三口……” “当心!!!” 鹤承渊一把捂住她,带她从窗户越了出去。 悬丝从他们方才所在窗处,向他们而来。 第228章 是国师!!! “唔……”沈知梨忍耐着吃痛一声。 “怎么了?!”鹤承渊抱着怀中之人,躲过悬丝,及时藏进石柱后。 沈知梨吸了口气,“我没事……就是后背有些疼,不碍事。” 鹤承渊朝书阁望去,一只白色的纸娃娃面露诡笑站在窗边,手里的烛燃了起来,它松手一丢,霎时,书阁燃了起来,纸娃娃融进了火中。 “抱紧我。” 沈知梨一手攥紧书,一手拦住他的后颈。 鹤承渊踏空而起,手中金簪拦下悬丝,带她从一片利线中穿过。 “师兄!!!剑!!!” 宋安与君辞赶了过来。 鹤承渊接剑朝纸娃娃旋飞而去,纸娃娃的头被斩断从二楼掉到地上,悬丝也随之停止。 他将剑丢回给宋安,双手搂紧沈知梨,君辞则在前开路,从偏道离宫。 第99章 旧印(5) 宋安与君辞因是将她爹送出宫后才折返,所以沈知梨也未问,专心研究手里的册子。 君辞杀了两只傀儡,回头望了眼沈知梨,这人安心窝在鹤承渊怀里,一点紧张感都没有,抓着一本册子认真翻阅,时不时困惑问鹤承渊两句,他的刃刀飞旋在周围,斩杀傀儡间抽空搭腔。 “师妹可有受伤?” 火焰滋滋啦啦的声音间,鹤承渊替她抢先答道:“她没事。” 沈知梨几字堵在喉咙只好笑望过去。 待平安出宫后,鹤承渊才在她执着下,许她两脚落地,他抓住她的手腕,“伤哪了?” “什么?”沈知梨都忘了这茬,他这一说才想起来,“没什么大事,就是从后门离开时,摔了一跤。” “摔哪了?” “我真没事,你看我这不是好好的吗?活蹦乱跳。”沈知梨蹦跶了两下,证明自己没事。 鹤承渊鹰般犀利的眸审视一圈,不放过一寸地方,勉强信了她的话。 他们几人站在平静的街道上,回望皇宫,那是一片月色下的寂静,没有半点火苗。 沈知梨:“这是?” 难道刚刚的火是影场?可是惊心动魄的一切太真实了。 鹤承渊搂住她的腰肢,带她往永宁王府去,“这才是影场。” 怕引起动乱,所以外头瞧去无事发生。 宋安:“影场!傀儡师真把皇宫一把火点了啊!” 君辞:“看样子确实如此。” 沈知梨担忧道:“陛下驾崩,太子继位,发生的太突然,现在国师还在宫中,他到底是不是和太子一伙的。” 君辞:“宫中大臣只有李相国最希望太子坐上皇位,而其他大臣都是为了避祸被迫接受。” 宋安:“所以这就是一场围杀的鸿门宴!幸亏师兄先见之明。这李公子的尸体若是不被偷走,我以胡人身份进去就完蛋了。” 先皇已病入膏肓,是步废棋。先皇不露面,国师长期传信,早晚叫人先下手,而最有本事,手握重兵的正是大将军府,此次陛下寿宴大将军未归就可看出,陛下在他眼底已无威严,一个没有威严的陛下就是一具空壳,没有任何价值,这一煽动,不少大臣心里的称不由开始衡量。 所有的事情在暗处早已岌岌可危。 既然如此,国师不如先下手为强,一举歼灭,扶新皇上位,成为新傀儡。 大将军年岁已高,从前的威风凛凛早不复存在,最用心栽培的便是那两儿子,现在这两儿子被扣上谋反的帽子,又成了傀儡师的傀儡。白发送黑发,伤心欲绝,日后还能不能站起来尚且不知,为保将军府身份地位,他只能重新培育软弱性子的赵三公子,就算原有动静,也只能憋下去。 君辞:“宫殿重修,太子上任理事,国师理政,这几日无暇城内,你避开李相国的眼线,让胡人出城,再换身份入内,换处偏宅。” 宋安心烦道:“到底是谁在栽赃陷害我们,那处宅子地理位置最好,无论是传信藏武,还是与城外相通,就没有它不好的地方!胡人身份不暴露,在城里做什么都方便,到底是谁!被我知道了,我要打死他!” 君辞不禁回眸。 走在后头的沈知梨仍然不解拿着册子翻看,低头不看路,鹤承渊倒是成了她的眼睛,托着她的腰带她往前行,她很信任他。 君辞抬眸视线撞上鹤承渊那双深邃的眸子,他环在她腰侧的指骨收紧了,往身边揽宣誓主权。 “师妹,我与宋安已将永宁王送出了宫,让他在王府等我们,寻你去晚了些。” 沈知梨闻言仰起头来,笑答谢意,“谢谢师兄。” “不必,是我分内之事。”君辞目光扫了眼鹤承渊,又放回她身上,“师妹下次有事要办,提前告知我们,不要贸然行动,太过危险。” 沈知梨:“抱歉给你们添麻烦了。” 君辞还没回答,她身边的鹤承渊低笑一声,“不麻烦。” 沈知梨:“……” 君辞:“师弟说的不错,你既是我的师妹,无论为你做何事,都不麻烦。” 沈知梨夹在中间,感受到一股无形的较劲,两方气焰都不小,她叹息,道了个谢甩下他们二人,转身去找宋安。 宋安想到殿外破咒时的一幕,破口大骂道:“你发癫呢!让你等我!” 沈知梨才走到他旁边,耳朵都快聋了,瞬间后悔走过来,“吼吼吼,吼什么啊!你受伤没有!死猴子!” 第229章 “你骂谁呢!” “我关心你!” 宋安也不藏着掖着,剑往胳肢窝一夹,摊开血淋淋的两只手晃在她眼前,“受伤了!你看你看你看!” 沈知梨皱眉往后缩头,“我看到了,你别凑那么近!都要糊我脸上了!” “我为了救谁!” “为了救你心爱的大师兄!” 宋安语塞,“那、那我也救了你,你要怎么报答我?” 他此话一出,身后两道目光不约而同锁住他的背影。 沈知梨:“你要什么?” 宋安沉思片刻,“你……” 他话没说完,脊背忽感发凉,一阵寒颤。 “你明日,陪我上街买买买,你提东西你掏钱。” 沈知梨盯着他的血掌,应道:“知道了,报答你。” 宋安傲着下巴,“哼,这还差不多。” 他瞧了眼沈知梨卷握在手的册子,好奇道:“你跑去书阁找了什么东西?” “我……”沈知梨犹豫了一会儿,回首望了眼鹤承渊,“我……也没去做什么,倒是发现了一本人丁册。” “人丁册?哪的?” “永宁王府。” “你们府里的人丁册怎么会在书阁里。” 沈知梨同样不解,“我也不知。” “就算弄丢了,也不可能丢那去啊。”宋安两眼珠子一转,自觉聪明,一本正经分析道:“我觉得,有隐情,你要把这事隐瞒起来。” 沈知梨拿在手里晃了晃,一层灰抖落下来,“这不就普通的人丁铺吗?我方才翻完了,也没觉得哪里不太对。” 宋安清咳两声,昂首挺胸,双手一背,学他大师兄严肃道:“我觉得,有问题。” “……”沈知梨横他一眼,“哪有问题。” “哪哪哪都有问题。” “……” 永宁王府外面的破败倒是伪装极好,连外头的牌匾都撤掉了,不知道的以为这就是处破宅子,这样也好,如今新帝上位,世态动荡,除了李相国还记着他们,也没几个人记得了。 永宁王在府里等候多时,钟叔带他们进到书室,将门关上了。 书室灯火并不亮堂,门窗紧闭,沈屹州负手而立,背对他们站于一处普通的盆景前,沈知梨正犹豫着要不要把怀中的人丁册掏出来,鹤承渊摁住她犹豫不决的手,制止了她,虽不明何意,但还是暂且打消拿出来的念头。 君辞拱手道:“皇叔。” 沈屹州半身融于黑暗,似在沉思,他未第一时间回复他,而是将手伸入盆景中取出何物,握于掌心。 他转过身来,扫了他们几人一眼,坐到茶案前招呼他们过去。 “你那日来与我谈的一事,我答应了。” 除君辞外的几人,均是面面相觑,鹤承渊眸光晦涩薄唇绷紧不语。 就在众人疑惑时,沈屹州取出半面虎符与一块黑玉牌放置在桌,向君辞推去。 黑玉牌散发幽光,在晃荡的烛火中,及其神秘。君辞怔愣片刻,他上次谈的是虎符一事。 谢家被抄,有半面虎符消失,导致虎翼军失了大半,不受管控,先皇对此泛了不少愁,可仍是无用,只得将三方边军统一,将另半面虎符交由看起来忠厚的赵大将军,也自此赵大将军手握重兵,久而久之不再把先皇放在眼里。 先皇忙于朝政,事情却越来越多,没过几年后听闻江湖流传影子傀儡师,这便寻了来处理外军攻城一事,逐渐傀儡师成了先皇的左膀右臂,处理所有繁杂之事。先皇整日闲空,慢慢对事置之不理,游手好闲,荒淫无度,美人一个接一个纳入后宫,整个国搅得一团乱,大臣奉上的奏折一眼不瞧,甚至三言两语斩杀聒噪的忠臣,从此国衰。 虎符一事,是江无期告知的君辞,他这才来谈,可惜上回事没谈成,永宁王对他戒备,就算承认有虎符也在犹豫交不交,今日他仿佛改变了主意。 “这是整个永宁王府的退路。”沈屹州推过虎符叹息道:“你以为你北疆反军,他人不知,我也不知吗。” 君辞:“所以……皇叔才不答应。” “如今是不答应也不行了。君辞,我可以扶你坐上高位,唯一的条件便是你不得背叛永宁王府,就这么简单。” 再不答应,那个废物皇帝要把大昭拱手让给妖师了,到时永宁王府就算手握重兵,也躲不过几年,大伙心里都权衡利弊的明白,他对皇位没有兴趣,那就找个有兴趣的,保王府一世平安。 君辞捧茶道:“无论是不是高位,护皇叔与堂妹平安都是职责所在,当竭尽所能。” 沈屹州点点头,推过另一块黑玉牌,“这是当年我安插在赵大将军兵中的暗卫,你要夺权,他会是你的第一道阻碍,用此能让你快速翻过第一道坎坷,收得重兵,一举攻城。” “你若是你明君,就该以百姓为重,不可只为一举私欲。” “江湖中影子傀儡师一时兴起暗中恐由国师掌控,在没确保他的目的暴露前,不可妄动,一旦失败,你就没了第二次机会。” 君辞拱手道谢,“我知,多谢皇叔。” 沈知梨环视一圈,见他们聊完,才问了一句,“爹……我们家的人丁册在哪?” 沈屹州:“问这做什么?要把小鹤加进去?” 宋安瞪大了眼,“!!!” 沈知梨话哽在喉,“……” 第230章 “是。”鹤承渊笑着捧起茶喝了口,“她是这般允诺我的。” 沈知梨:“???” 她什么时候说这事了!不要以为亲她一口,他就能随便进门了!大魔头!!! 沈知梨内心嘶吼,面上却还得保持微笑,正想解释,她爹没给她这个机会。 “她想通了?”沈屹州单眉微挑,突然仰头大笑,“好啊好啊,嫁出去好。我这永宁王府也确实该添些人丁了。” 沈知梨:“……” 怎么听着话里有话,不太对劲。 沈屹州为鹤承渊添满茶,方才的严肃一扫而空,喜笑颜开道:“日后小女就托付给你了。” 这着急的样子,生怕错过好人家,沈知梨嫁不出去。 鹤承渊作揖道:“定当竭尽所能,护郡主与岳父平安。” “!!!” 他在胡说八道什么东西!!! 沈知梨脑袋像被扔了个炮弹,炸得她一片空白,大魔头吃错药了吧! 再不解释,她怕是今夜要穿嫁衣,就这样拜入洞房了。 “爹,我只是在问……” 她只是在问册子的事啊!扯到哪里去了! 沈屹州完全无视她的解释,对鹤承渊又道:“还有一件事,我就这么一个女儿,她不可能远嫁,所以仙首大人可想清楚了,你只能是……” 他话都没说完,就被打断了。 “可以。”鹤承渊当机立断。 沈屹州:“大人知道我要说什么吗?” 鹤承渊将茶一饮而尽,茶杯放回桌上,“无论何事。” 君辞面无表情陷在晦暗中,指骨泛白,青白玉的莲纹杯霎时出现一道不易察觉的裂痕。 堂兄妹…… 沈屹州大笑道:“好好好!!!” 沈知梨一把摁住鹤承渊的胳膊,丢了个眼神警告,她转头对她爹道:“爹,我只是在问人丁册的事。” 沈屹州:“怎么?人跟了你一年,你要一脚把人踹开吗!做事要负责沈知梨你知不知道!” 沈知梨:“我怎么没负责,我负责我负责,别着急啊,先把眼前事解决了再说。” “我看!你就是不想对小鹤负责!” “我们现在还没到谈婚论嫁的地步,还早呢。” 到底谁是他女儿啊!怎么老向着大魔头。 “还早!那什么时候才叫晚啊!”沈屹州气得两眉毛狂跳,现在哪个门当户对的男子愿意做上门女婿,去哪找这等好事!这死丫头! 沈知梨抬手打断,“爹,我们真没到那一步。” “哪一步!啊!” 沈知梨胡扯道:“感情感情,感情还没到时候。” 沈屹州:“成了亲再慢慢培养!” “……”沈知梨面色低沉,“爹,这事过两日再谈,你先告诉我册子在哪?” 沈屹州见着眉宇不悦,也不好逼太紧,他这女儿从小就野的很,从前有谢家小子约束,后来就无法无天了,一身对着干的牛劲,压迫紧了指不定又要离家出走。 “册子早不见了,这些年低调行事府里也没招新人,册子也没必要,不过如今不同往日,改天我让钟叔重做一本。” “早丢了?” “是啊。”沈屹州开始赶人,“行了行了,我与小鹤有事相谈,你们先回去吧。” 沈知梨:“我……” 她就这样被嫌弃了? 谁的爹啊! 沈屹州指着她警告道:“下回我告诉你,遇到危险你再独自乱跑,看我打断你的腿!你知不知道给他们添了多少麻烦。” “我很快赶回来的……” “快什么快!” 君辞与鹤承渊几乎异口同声道:“不麻烦。” 沈屹州欲骂又止,最后摆手把他们赶走了。 钟叔瞧见他们出来,立即道:“今日听老爷说很是惊险,殿下和小姐吃饱饭了吗?已经做好夜宵了,吃点再回去吧。” 君辞望向沈知梨,她想拒绝回去睡觉,肚子却在这时咕噜一叫。 “走吧,我看你喝了些酒,吃点东西吧,不然伤胃。” 他为沈知梨拍了拍身上的灰尘,“今日没有药花包泡澡,明日我让宋安带些给你。” 宋安噘嘴道:“师兄……我的手还废着呢。” 君辞注意到他,查看了眼伤势,麻烦钟叔打了盆水。 几人坐在饭桌前,君辞给他磨了些药敷上包扎,宋安两眼直勾勾盯着饭菜,手刚包好,迫不及待拿起筷子往嘴里塞吃的。 “沈小姐!”阿紫推门而入,“我听说……你们没事吧。” “阿紫?”沈知梨拍了拍旁边的位置,“你吃饭了吗?” “吃过了,凝香今日带我去外头吃的。”阿紫坐下后,目光扫视狼狈的几人,“你们真的没事吗?怎么弄成了这样,我今日在外,发现好多马车停在宫门外头。” “马车?” “是啊,像是早就备好的,我与凝香去酒楼吃的时路过看到的。” 沈知梨沉默了会儿。 说起凝香,她倒是想起来了,人丁册中记载她屋里三口人,家中关系也甚好,一个祖母一个弟弟。怎么那天问她为何不回家,她却说她是个孤儿。 难道是这些年家中关系不好了?所以才这般说道。 一般人丁册里,仆人家关系不好或是有人逝去都会有记载,这本册子早不见了,所以才没记载,这当中发生了什么事……又是谁把本该放在府里的册子弄丢了。 第231章 阿紫拿出一个香坠送给她,“对了沈小姐,这个送给你。” “这是?”沈知梨拿在手中轻嗅,“荼蘼花香坠?你做的?” “不是,是凝香今日带我出去玩的时候,正巧遇见了,她说你喜欢这种花,让我送给你你肯定很喜欢。”阿紫笑道:“所以我就掏钱买来了,送给你,已报答你这么多月的照顾。” 沈知梨没灭她的热情,满心欢喜收下,挂在腰际,“谢谢。” 宋安忙于吃菜,方才他在包扎,只能眼巴巴盯着沈知梨吃,现在趁她聊得正欢,要把落下的,全吃回来! 君辞本是有话与沈知梨说,阿紫意外闯入,他也只能就此作罢,转言道:“阿紫姑娘,今日可有寻得家人?” 阿紫愣了一会儿。 她虽知道君辞只是一语关心,不过也确实……她这等肮脏的身份在王府住太久不合适。 沈知梨捕捉到她的落寞,急忙道:“没事,不急,京城这么大,慢慢找没关系,今日你们去哪玩了?” 阿紫:“凝香知道我在寻家人,于是便提议带我去周边逛逛,看能想起什么来,正好李相国入了宫,暂时无人盯着她。” “我们去了许多繁华之地,我们聊到千灯节鹤公子一举夺魁一事,她还带我去了河灯的那条河边。” “总之逛了许多地方,还关心我有没有想起什么来,她说千灯节那么热闹,肯定记忆里有的,定然能想起一二,她为我买了一盏荷花灯放在河中。” “沈小姐府中之人都很善良,对我……也从未有异色眼光。” “自然不会有。”沈知梨安抚她,忽然想起什么问道:“凝香呢,她怎么没过来?” 阿紫解释道:“凝香说明日李相国肯定不会放过她,所以今天带我跑了好多地方,怕是累着倒头睡了。” 沈知梨点头道:“没事,明日我陪你去找。” 宋安筷子一拍,“沈知梨!” 沈知梨吓一跳,“做什么!一天到晚一惊一乍的!” 宋安:“你不是答应我,明天陪我逛街的吗!不守信用啊!亏我还救你!我呸!” “……”沈知梨:“你不是要处理胡人的事?还有心情逛街啊!” 宋安默了片刻,“那事,很快就能处理了,我今日连夜处理,再说了,逛街不是也能观察城内动向?!我不管!我要逛街!” “那我陪你逛街,顺便带阿紫找人不是一样!” “你!!!你到底是陪谁!我可救了你!我不管,你明天要给我付钱,提东西,你看看我的手!都成什么样了!” 沈知梨:“我知道,我知道,陪你逛给你付钱,帮你提东西好了吧,你看,我带阿紫一起去,她是不是也能帮你一起提啊。” 阿紫笑着点点头,很乐意帮忙的样子。 宋安:“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的鬼心思,肯定抓着空就把我丢下跑了。” “我怎么会是那种不道德的人,我人美心善。” “我信你个鬼!” 君辞清咳两声,“明日,我与你们一同前去。” 沈知梨:“师兄无事要忙吗?” 君辞温和一笑,摇头道:“师妹的事比较重要。” “我其实……没什么事。” “宋安会买很多东西,你们两个姑娘有些难拿。” 沈知梨见他坚持,只能应下。 宋安飞速炫完饭后,脚踩风火轮似的,就冲出了府,去连夜处理事,只为了明天能坑沈知梨一把。 第100章 旧印(6) 宋安离开后,君辞没过太久嘱咐她早些歇息也走了。 沈知梨与阿紫简单聊了一会回了房,泡在浴桶里翻着那本人丁册。鹤承渊为什么不让她拿出来,难道是有其他东西在里面? 她双臂高举,水流顺着细腻的肌肤哗啦啦流到水面,册子在手里翻来覆去也没看出来哪有端倪。 现在系统任务也开启了,这任务到底又要怎么完成,不然扣除200点爱意值,她要小命不保了。 沈知梨一个脑袋两个大,册子往旁边随意一丢,滑入浴桶蒙头泡澡,手往发端一摸才发现,金簪不见了! 吓得她猛然从水里蹿起。 遭了,她忘找鹤承渊要回来了,肯定又要生气。 算了算了,明日再说。 她简单泡了个澡,收拾一下后回床睡觉。 今夜也不知怎么的,许是宫里恐怖的一切在深夜里无限放大,又仿佛因灵魂缺失遭邪祟的原由,被缠上令她沉入梦魇。 从先皇瞪着双眼滚下高台,死不瞑目。再到李公子的尸体,酒水变血,活傀儡,还有大火与绝望的嘶吼。所有凌乱的画面,围绕在她的脑海里,挥之不去,又醒不过来,意识混沌。 不过这使人发怵的感觉没持续太久,一股强大又独特的气息从上至下包裹,将所有的阴霾赶跑,隔绝在外。 她的身体下意识对此依赖,勾住了他,温暖在她冰冷的脖颈处游走,发丝因推开剐蹭脖颈。 温柔沉溺逐渐在徘徊中失控,熟睡中的人被迫仰起头来,她抱住在她身上作恶的脑袋。 她太依赖了,如同湍急河流中抓住的浮木,五指嵌入他的发间,捧在脸侧的手掌理去她贴在清丽面容上的碎发,她不自觉对温暖的掌心蹭了蹭。 这一举动,令脖颈处痴迷的吻短暂停滞,随后指腹轻轻抹去她噩梦滑下的泪水,吻滑至耳畔,呼吸炽热又沉重,他想拉回理智,可理智早在撩开纱幔见到她的刹那就已崩碎一地。 第232章 沈知梨于他而言,就是勾人魂魄的妖精,她喜欢他的身子喜欢他的面容,可他不知道、不确定、不自信,抛开这些她喜不喜欢他这个人。 虽没满足,但他试图让自己清醒,离开情雾缱绻之地,在他好不容易说服自己离开时,忽然,一只小手轻车熟路翻过他敞荡的领口,摸上他的紧绷的肌肉。 鹤承渊:“……” 本就不稳固的理智,彻底垮塌。 他闭上双眼,溺毙其中,舌尖将耳垂勾入唇中,厮磨着。 沈知梨利用完他噩梦退散,又或许是力道未控制,咬疼了她,小猫般的哼吟从唇缝溢出,有了些抗拒,脑袋想躲,可她的手仍然不安分继续在他胸口摸索,甚至越来越往下。 这人不许他碰,只许自己作坏,凭什么? 鹤承渊吻上她的眉眼,滑至鼻尖,顿了许久,他睫毛轻颤,眼底水雾漫延注视着她,睡梦中的人白嫩的肌肤染起红晕,抗拒的哼吟从微张的丹唇中透出。 利用完他就不想要他了……总是这样…… 她的手往他腹部探去,紧绷又滚烫的肌肉在她手中忽然瑟缩。 他俯身吻上了她的唇,清冽的气息与荼靡淡香缠绵,逐渐化成温热的水雾弥漫在呼吸间,他不再满足于浅尝,他想要再多一些……于是撬开红唇……像一杯忘乎所以、醉生梦死的烈酒侵蚀脑海,纷纷扰扰抛之脑后,他只想要她。 沈知梨的手在他小腹打转,结实的腹肌青筋暴起,仿若藤蔓在她手心蔓延,噩梦早已消散,唇火辣辣的疼,他咬了她,他想要她记住她,血丝渗入二人之间,在口腔扩散。 沈知梨脑袋被扣住,她有些不适,困倦早已不见,她迷迷糊糊转醒,手指在近在咫尺时刹住,身上的人亦是感受到她气息不对,骤然停了下来,放开她的唇,扬眸,两双眼睛在微光点点点黑夜里撞个正着。 她的手掌一瞬感觉温度飙升,沈知梨没回过神来,呆滞眨了两下,确定她身上正趴着一个人……偷……吻她? 鹤承渊当即一慌,耳根的羞红爬上耳尖,浑身更是肉眼可见迅速升起抹红,轻轻一碰就要滴出血来,下意识生出逃走的心。 他慌忙起身,两人本就姿势微妙,这一动,青筋在沈知梨手里滑过,指尖是彻彻底底碰到了…… 沈知梨脑袋发懵,还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鹤承渊身子僵硬片刻,抓出她的手,别过眼去,翻身下床,仓皇而逃。 他挥开床幔,拢好衣裳,白色纱幔飘舞,正要抬步离开时,手腕被人一拽。 沈知梨虽大脑还没回复运转,但手已经不由自主把人抓住了,两人就着这个动作僵持住,飞舞的纱幔平静下来,将他们隔绝开,只有她的手紧紧握着他。 她对他身子的痴迷程度,连她自己都觉得荒谬,就这般尴尬的场景下,她的指尖还要伸入袖中剐蹭他的血管。 鹤承渊:“……” 想甩开,却又难甩开。 “鹤承渊……”沈知梨的声音轻软黏绵从柔纱内传出,气息尚未平稳,酥酥麻麻挠在他的心中,没说完的话更是让一向镇静的人,虎躯一震慌了神。 “陪我……睡。” 鹤承渊喉咙滚动,难以克制,“你可知你在说什么?” “我做恶梦了……害怕。”她的语气略带祈求。 似乎只有碰触到他,那些邪祟才能挥去。 “……” 沈知梨怕人转身离开,怕噩梦再次缠身,她几乎没经过思考,脱口而出,“偷亲完我就打算这样走了吗?” 她见人不说话,抚了下微肿的唇,终是犹豫后不想强迫他,他们之间……关系很是黏糊不清,她有些乱了,从一开始只想做完攻略离开,到如今爱意值抵达正数后的怪异心动,他已挑明他有记忆……上一世的痛楚环绕眼前,大魔头对她从不怜香惜玉,她只是他发泄情绪扯断翅膀的囚鸟。 可这一世的少年又好似不同,他对她不算坏,会冒死救她性命,会在失控时求她快走,会给她留条退路,会用鲜血维持她冰冷的体温…… 他说,她是他养的雀鸟,非困于笼中,也非栓住腿脚。 任务在身,她注定于他产生纠葛,只是不知会不会重蹈覆辙。 她不确定,也害怕赌,握住他的指骨慢慢松力,终是没想明白。 手彻底松开的瞬间,鹤承渊反手握住了她,他挥开纱幔,将发愣的人扑倒在床,吻上她的唇,他知道她喜欢他的肉身,于是主动把她的手贴在自己身上,带她抚摸每一寸地方,勾上他的后颈。 热烈的吻像暴风雨轰烈急促,如锤敲的雨点震耳欲聋,席卷脑海,冲刷泥污,洗刷顾虑,溺毙于此,甘愿沉沦。 他拇指顶起她的下颚,强势撬开她的唇瓣,直到将所有呢喃吞腹,将所有呼吸灌喉。 克制与理智早已飞到九霄云外。 沈知梨五指嵌入他的发中,呼吸不畅,眼泪滑落,鹤承渊放开了她,吻去她的泪,什么也没说,只引她迷离,诱她沦陷。 带到她已然不知身在何处时,他低沉魅惑的嗓音在耳际响起,“阿梨……” 沈知梨恍然片刻,破碎的画面如被河流冲入脑海,不是粗暴,不是凶恶,是他轻声细语唤的一声又一声阿梨。 “你说的感情不好……”他欲言又止,话到嘴边,又改了言,“……不打算对我负责吗?” 第233章 她静声未语,抓着他不断在她脖颈吸吮亲吻的脑袋。 他哄道:“把我的名字……加上去吧。” 沈知梨面色潮红,双眼迷离,迷迷糊糊应道:“好。” 鹤承渊扬起唇来,圈住她的腰肢,吻过她的脖颈、锁,修长的手指扯开腰间的织带顺势滑入,再进一步时,沈知梨突然拽住了他,身体颤抖,有些抗拒与恐惧。 吻如春风夹雨细点红梅,密集又轻柔。 他安抚了会儿,她才有所松懈,她对这事仿若有着挥之不去的阴影,于是只好打消原先的念头。 暴戾的大魔头对她收起锋芒,耐心又温柔,甘愿臣服于她,低身埋首,只为逗她欢喜。 沈知梨蓦地捂住双眼,心震如鼓,声音发抖。 “鹤承渊……你……别……乱……亲……” ……最后他是如何放过她的已然不知,虽是没到那一步,但床已经没法睡了,鹤承渊窝在她脖子蹭了蹭,“阿梨和我走吗?” “鹤承渊……不舒服……要洗澡……”沈知梨喉咙灼烧般干哑,断断续续蹦出几字。 他哄道:“那……去我房中洗澡吗?” “……” 沈知梨没了挣扎的力气,自是拧不过他,浑身发麻,缩在他怀里,与他一同泡入了浴桶中,只不过是在她的屋内,她实在难受难忍,鹤承渊索性就在这里洗了。 她贴在他脖颈,水纹波动后劲未退轻微发颤,哼唧两声。 鹤承渊手中一顿,这声音令他未散的热度又冒了起来。 “你……让它……走开……”她不满道。 “……抱歉。”他在她脖颈吻了吻,以答歉意,她满身都是红梅印,鹤承渊不由低笑,继续为她清洗。 “笑什么?”沈知梨恼羞成怒,想反抗。 “没什么。”鹤承渊讨好似的用脑袋蹭她,细声低语道:“阿梨喜欢这里。” 肯定而非疑问。 “鹤承渊!”沈知梨双颊绯红抓住他的手,不许他再乱动,“你都在说书人那看了些什么东西!” “我觉得说书人写的挺好的,阿梨这不是很喜欢吗。” “下、下次……不要亲那个地方……” “为什么?阿梨很甜。” 食髓知味。 沈知梨捂住他的嘴,一双邪魅的眼满含情愫望着她,手才抬了一会儿,她就没力气了,鹤承渊捧起她的手,在手背虔诚一吻。 他问:“现在,感情有好一些吗?” 她被热气染的两颊红扑扑的,“勉、勉强……” “没事……”鹤承渊脑袋一低,张嘴来了口。 沈知梨扬起脖颈,揪住心口前的脑袋。 他抬起水雾荡漾的眸子,望着她,“现在呢?” 沈知梨咬着唇道:“好……好多了。” 这回答还不满意,再次低下去,无论沈知梨说什么,他都不放过她。 算是又一次被吃干抹净,真是没一点力气挣扎了。 鹤承渊圈着她,拿起被她丢旁边的人丁册,沈知梨就这样目睹他在她的名字边,挤上了他的名字。 “床没法睡了,去我那吧。”他笑着吻在她的耳垂。 “鹤承渊,你故意的吧。” “是你让我留下来的。” “……我让你留下来睡觉,不是让你……睡我……” 鹤承渊轻笑,“区别在哪里?阿梨?我的身子好摸吗?” “……”沈知梨默默收走没力气,也要在他身上占便宜不安分的手。 鹤承渊抱着人从水中起身,为她擦干净水,又带人去衣柜前选了件与自己类似的睡袍给她套上。 他的房中,沈知梨被丢在床上,翻过身去,刚穿好的衣裳又给扒了,“鹤承渊……” 他的吻落在她的后背,随后拿起药来给她后背上药。 沈知梨话堵在喉。 “从后门出去时受伤的吗?” 鹤承渊指腹摸着冰凉的药膏抚上她后背的伤口,许是吻的原因,她并不觉得太冷,温度刚刚好。 沈知梨:“嗯,撞到烛架了。” 他以为这人上完药就安分了,谁知,他在她腰窝吻上了臀,嗤笑道:“确实肉多。” “鹤承渊!!!”沈知梨如脱水的鱼,跳动两下就用完了全部力气,他圈住她的腰,手臂一翻轻轻松松将人翻转过来。 她记得之前在万剑山,他大半夜的跑过来咬她,疼得她直嗷,生气到下次让他饮血咬屁股,屁股肉多不疼……他竟然记到了现在。 原来从那时起……或许更早,他就这般放肆翻入她的房中了…… “怎么了?方才在屋子里忍着一声不出,现在又有劲吼我了。” “你在亲哪里?!” 鹤承渊最后在那处亲吻了一次,才舍得放过她,“阿梨很凶。” “……”沈知梨揪住他的耳朵,把他掀到旁边,“别乱动。” “知道了。” “……” 他规规矩矩躺着一侧,注视着她,等她去抱。 沈知梨:“……” 大魔头……今天是不是被鬼上身了…… 她靠过去将人揽入怀中,“你去我那做什么?” “给你送簪,身体不想要多习武,日后怎么办……唔……” 话都没说完,沈知梨一把搂紧他,贴在自己怀里,阻止他继续往下说,“金簪分明放在你房中,你就是去做坏事的。” 第234章 鹤承渊笑而不语。 二人安静许久,鹤承渊以为她睡了,她细声细气的声音从头顶而来。 “谢谢你……没有强迫我……” 鹤承渊身子僵硬,不明白她为何这样问,就像不知道她为何恐惧,就像已有无法遗忘,无法抹去的伤害,他没有问她,而是在她唇上轻轻吻过,反将她抱住,为她拢好薄被,没多久她呼吸清浅,恬静熟睡。 翌日,天已亮了许久,府里一向松散睡到何时起就何时起,无人打扰睡眠,倒是来了个讨厌鬼打破宁静。 宋安一来,直奔沈知梨的房间,站在门口狂敲门。 “起床!!!起床!!!都几点了!太阳晒屁股了你不知道吗!” 另间房的沈知梨对此置之不理,翻个身继续睡,没一会儿后头的人靠来抱住了她。 宋安在外头手都要敲断了,始终无人给他开门。 阿紫与凝香都被吵醒了。 阿紫:“宋公子,沈小姐昨日许是累了,不如让她多歇息会儿吧。” 凝香打了个哈欠,“你吵什么啊,睡个觉都不安稳。” 这时,院子里聚集了许久人,沈屹州、钟叔、还有君辞都闻声而来。 沈知梨睡眼朦胧,还没醒,鹤承渊拨开她的发,在后颈落吻,“阿梨,今日要去哪?” “哪都不想去。” “阿紫的家人不找了吗?” “对哦。”沈知梨混混沌沌睁开眼,坐起身来,松垮的领子一下滑到肩膀下,鹤承渊垂眸望着她满身痕迹,和线条流畅光滑的肩膀,俯身而下,在她肩膀又不瞒住吻了一道。 她就像是戒不掉的毒,吻能当饭填饱肚子。 他给她整理好衣服,不然他觉得脑袋发懵的人,能就这样松松垮垮挂个衣服开门。 外头还热闹着,沈知梨头发乱糟,他没整理,打开门的刹那,阳光刺眼闯入屋子。 院子里突然安静下来,齐齐朝着望来,宋安滞了两秒,在自己面前紧闭的房门,和沈知梨所在之处,来回望了几眼,确定自己没敲错门。 随后宋他尖锐的声音炸响。 “沈知梨!!!你跑谁房里睡去了!!!啊啊啊啊啊!!!” 鹤承渊懒洋洋走到她身后,倚在众人一眼可见的门框边,双手抱臂盯着宋安。 宋安瞪着双眼,眼珠子都要蹦出来了,尤其是她身上的痕迹,肿了的嘴,还有乱糟糟的爆炸头! “沈知梨!!!你怎么跑人家房里睡去了!” 沈知梨睡眼惺忪揉着眼睛,“你一大早猴叫什么。” 沈屹州上前去,鹤承渊立即作揖道:“永宁王。” 沈屹州扫他一眼,没说什么,盯住沈知梨,“你这回要对人家负责了吧。” 脑袋还没转过弯来的沈知梨,呆滞点点头,还困着。 沈屹州:“钟叔!去选日子!” 宋安:“???” 什么日子?!杀人放火吗! 君辞:“皇叔,现在世局不稳,郡主的婚事怎么能随意办。” 沈屹州若有所思,觉得有几分道理,现在永宁王府正处危险中,他就这么一个宝贝女儿,婚事自然要风风光光。 “钟叔啊……再等等吧。” 鹤承渊眸色暗沉下来。 沈知梨慢半拍,“什么?什么婚事?谁的婚事?” 凝香小声道:“你的。” “你的?我的?什么!我的!等等,尚早!”沈知梨惊醒过来。 鹤承渊咬牙切齿道:“沈知梨。” 这个人果然!又利用完他就不要了!!! 沈知梨尴尬一笑,“我……” 凝香道:“殿下已经说暂时不办了……小姐,你到底醒了没啊。” 沈知梨挠挠头,“哦哦哦。” 她忙抚上鹤承渊的手,“别生气别生气。” 沈屹州招呼鹤承渊,“小鹤,你收拾一下同我来,聘礼我先让钟叔给你送去。” “聘礼???”沈知梨脑袋卡壳。 给谁?给鹤承渊???是不是哪里搞错了。 鹤承渊脸色阴沉,若是不是在众人面前,他怕是要甩开她的手了,沈知梨心里发怵,缩起脖子,大魔头还是那个大魔头,她默默把手松开,提起裙摆,脚下生风闪进自己的房间。 进屋一看那凌乱的床铺,和杂乱的浴室,昨夜的一切记忆犹新,身子没来由的滚烫泛红,赶紧换衣梳洗。 推门出去时,院子里只有沈屹州几人消失了。 宋安叉腰耸立在她眼前,“你说!你又干什么了!居然跑他房间!你自己没房间吗!!!我看你房间是被炸了还是怎么的!” 说罢,他就要冲进去,沈知梨慌忙拦住他,“男女有别!怎么看女孩子的闺房!” “你怎么不跟他有别!跑人家房里去!”宋安指着鹤承渊的屋子大吼。 沈知梨:“那……我和他的关系……不在这个概括内,他是上……” ……上王府人丁册的人。 她注意到旁边的凝香,止住了话。 “他在上!”宋安。 沈知梨吓了一跳,这个蠢货乱吼些什么东西,她一把扯住他的耳朵。 “让你闭嘴听到没有!不然今天不陪你逛街!” 宋安:“我忙了一晚上!你说不陪就不陪啊!” 凝香这时道:“小姐今日要出门吗?” 第235章 沈知梨点点头,“嗯,这个人让我陪他去逛街。” 凝香遗憾道:“我……没法陪你去了,不然他们看到我,会给你找麻烦……” 沈知梨笑道:“没事,我晚上回来给你带好吃的。” 凝香眼睛一下亮了,“好!” 沈知梨瞪着宋安,“走了!去不去!” 宋安:“去!” 凝香瞧见阿紫,“阿紫姑娘也去吗?” 沈知梨回眸道:“嗯,我顺便带她回忆一下城中,宋安买东西,也需要个帮手提。” 凝香:“那小姐外出当心。” “没事的。” 他们走到门口时,鹤承渊也从里面走了出来,不光手中多了两袋银两,衣服还换了一件墨蓝色。 沈知梨一低头,自己穿得正是一件蓝裙,连衣摆上的绣花纹都一样。 “……” 他给她一袋银子,“去买吧。” 宋安眉梢一挑,“师兄!我的呢!” 鹤承渊:“她与我一间房,有何不妥吗?” 边说目光边扫向一旁的君辞。 宋安噎住,盯着银子犹豫又望向面无表情的君辞咽了口唾沫,含泪摇头。 “沈大小姐说了,男女有别。” 鹤承渊附身在她耳畔,声音却是众人可听,“阿梨不打算说些什么?我的名字,不是在永宁王府的人丁册上吗?” 宋安目光在几人间游动,脑袋都快甩断了,“???!!!” 他这一时不知道该震惊这句话的哪几个词。 阿梨?!他的名字?!永宁王府的人丁册! 君辞:“永宁王府那本旧册丢失多年,人流变动,待世态平稳后,因是会换本新的。” 鹤承渊低笑一声,站直身来,另一袋银子在手心抛玩两下,看了宋安一样,又放回君辞身上,“是吗?已在册子的名字,无论去留否,都会在新册子上。” “好了好了,这街还逛不逛了……”沈知梨紧忙打断这诡异的气氛,在她拉住阿紫往前走时,鹤承渊将另一袋银两塞入她的怀中。 “一袋给宋安买,一袋自己花。” “谢谢。” 鹤承渊嘴角勾起,眼中闪烁微光,“阿梨,不必说谢谢。” 沈知梨:“……” 大魔头中邪了吧…… 她赶紧拉着阿紫跑路。 阿紫打趣道:“鹤公子总算表明心意了吗?沈小姐呢?有何想法。” 沈知梨:“我能……有什么想法。” 阿紫:“听他们所言,永宁王府的人丁册该是个重要东西,名字写上去就抹不掉了,换新也在上面,若是离府也只是划名罢了。” “你很清楚?”沈知梨顿了片刻,若有所思,“青楼中也有这个东西吗?” 阿紫摇头,“没有,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么清楚。” 她倒是从心底对他们的事感到高兴,也不知为何,她总希望沈小姐能找到一生值得托付的人。 “沈小姐,鹤公子瞧起来很开心,小姐打算什么时候和他说明白,我还想要两颗喜糖呢。” 沈知梨清清嗓子,还是那句话,“那个……尚早。” 系统播报声响起:「好感度结算,总增涨好感度1000点,自动兑换10点爱意值,目前爱意值正11点。」 嗯?!一晚居然涨了1000点! 这……咳…… 鹤承渊在听见系统声后,一双眼睛望眼欲穿盯住她的背影,墨篮纱裙自由飘舞。 阿紫眯起眼笑道:“沈小姐想到什么了?脸红了。” 沈知梨磕巴道:“什、什么都没有。” 宋安追上她们,“跑这么快做什么!你给我过来!” 他一把薅住沈知梨拉进店中,疯狂宰她,豪气死了,对着店小二就是一副小爷有跟班的骄傲样,指着衣架上五花八门的衣服,“这个、这个、还有这个,我不要,剩下的……” 他沉思一会儿,大手一挥,“都要了。” “喂,给钱。” 沈知梨不情不愿拖着步子去给他结账,“宋小公子,要不然……” “凭什么我叫你沈大小姐,你喊我宋小公子!不公平!” “……”沈知梨假笑道:“宋死猴子,我把钱袋给你得了,你自己买……” “不行!你这种人!不守信用!还有我是宋大小爷!” “???”沈知梨:“你要不要看看你在说什么东西?宋大小爷?” “我喜欢!你管我!总之你今天就是我的跟班!我要什么你买什么!”宋安亮出他的保命命牌,一双包扎臃肿的手。 沈知梨翻了个大白眼,“是,宋大小爷。” 宋安把包好的衣裳,往她怀里一丢,沈知梨还没提上,就被鹤承渊抢先拿走了。 “阿梨昨夜累了,我帮她拿。” “……”沈知梨欲言又止,话哽在喉,话没错,但哪怪怪的,容易令人想入非非。 宋安:“我这是给沈大小姐拿的。” 鹤承渊看着他,“我拿有何不可吗?” 宋安收起脖子,“也……也没有。” 小二重新递衣服给他时,他顺手又往沈知梨怀里丢去,这次还在半空就被君辞接到了手中。 沈知梨:“……” 宋安:“……” 到最后,他买的所有东西都落到了另外两位手中,别说这感觉比沈知梨拿还要让他舒爽。 第236章 真是做了一天小爷,高抬着下巴,两根手指一指沈知梨就去给他付钱,东西根本不用拿,自有两位去抢。 宋安心里炸开花了,这小日子过得不要太好。 只不过到最后,沈知梨实在累的要歇息,找了个糖水店坐了会儿后,他的好日子就到头了,买来的东西全塞在他自己怀里了,也就大师兄可怜他,帮他拿一些。 起初还想再坑她一把,继续买,到后来沈知梨兜里也没钱了,君辞给他付了一些,鹤承渊也给他付了一点,东西堆积在怀中,宋安逛不动了,安分守己。 沈知梨:“宋大小少爷,你要不把东西拿回去放着吧。” “不要!” “那你们慢逛,我陪阿紫去附近看看……” 旁桌突然响起谈论声。 “喂喂喂,听说了吗!新皇上位了!” “听说了!” “这大昭啊,自从谢家亡后,从此一蹶不振,唉……可惜了,忠臣啊!谢家三代都为大昭卖命,最后得来个什么,不得好死啊!一张叛国破纸定了罪。” 这人说的激动,手还在桌上拍了两巴掌,茶水都掀翻了,可见打抱不平的怒气之大。 “这要是以前,哪敢谈起谢家,谈起都要掉脑袋啊!” 与他同行之人,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摇摇头惋惜道:“想当初,谢小公子与郡主从小青梅竹马,两人时常上街游玩,给难民百姓施粥,小小年纪就已懂得心系民生。” “都说以后是对佳人,十里街的邻里都说他们二人大婚当日,非要去带上厚礼,凑个热闹沾沾喜气……可惜啊……” “谢小公子还没长开十来岁一个小毛孩,持剑随父上战场,就为了赢来一颗荼蘼花的种子,凯旋之时,百街喝彩,他倒是心系郡主,在永宁王府用一颗种子种了满院。” “我不认为谢家叛国。” “不认为又如何呢,先皇疑心重,这谢家前几辈本就是开国大将军,他就生怕谢家反打,不光分散兵力,博了兵权,最后谢老将军亡故后,没两年,就败了一场啊!谢将军就败了一场!一场!千百余场战役中,就败了那么一场,失了座百人空无的边城,就被降下抄家大罪,我看这是先皇谋划,军被先皇扣下,千人守城,敌军上万,友军失信……” “可惜了,一段佳话,碎得一塌糊涂,郡主若不是为了那匹谢小公子生前的战马,如何会费尽心思赢下那场千灯魁首,听说那兔子灯还是她研究大半年,亲手制作。” “马也可怜啊……最后跑出永宁王府,被官府之人杀了,就在郡主面前。” “自那之后,郡主就像变了个人,刁蛮任性蛮不讲理……小小年纪在那破酒家,奢靡饮酒,谁都管不住,永宁王棍子都打断好几根了。” 沈知梨听着他们谈论之事,默然许久,呆呆望着。 从今日上街开始,有关谢府与永宁王府的事就源源不断,入风灌耳,哪都有人议论,说的最多的无非是谢小公子与怀淑郡主那段自幼的娃娃亲,城里百姓都心生欢喜,都对这两人感到惋惜,他们在众人的期盼与祝福中长大,却在最后成了一段永久封存不可提起的往事。 若是先皇驾崩,谢家恐怕永远不会被提起,等他们这一辈离去后,谢家永远会被遗忘,创造大昭辉煌盛世,杀来百姓安居乐业的谢家,死在大火纷飞,血流成河那日。 “娃娃亲?”鹤承渊聆听许久,只得来三字,“这就是你说的时候尚早?” 宋安咬了一半的饼从嘴里掉了下来,敏锐觉察氛围不对。 桌上几人齐刷刷看向沈知梨。 沈知梨:“我……呵呵……我也不知道啊……” 君辞:“兔子灯是师妹亲手制作?” “兔子灯又是什么定情信物吗?阿,梨?”鹤承渊审视着她。 “……” 沈知梨恨不得找个缝隙把自己埋进去。 娃娃亲……定情信物……完了……大魔头要生气了。 果不其然,他起身就往外走,头也不回。 “诶诶诶,鹤承渊……”沈知梨正要追上去,手又被君辞牵制住。 “……” 她这是出来一趟遭了什么祸事。 “君辞,我先去找鹤承渊……” 君辞:“师妹,阿紫要寻亲,我们也就只有几日时间,等陛下那边安置好,到时危机四伏,就不可再在城中随意走动了。” “娃娃亲这事……师弟年幼,心智不熟,让他独自散心,他倘若真心喜欢你,自然想得通,会回来的。” 阿紫亦是僵在那里不敢动,她挤出抹笑来,“我其实没事,沈小姐不用顾虑我,回京寻亲一事,本就不报太大希望。” 君辞:“由师弟去吧,无人不知无人不晓谢小公子,这是他心里必须要跨过的一道坎。” 沈知梨望向人来人往的街道,已没了他的身影,他这一生气掉头就走的毛病,什么时候能改改…… 她终是留了下来,阿紫说有条街她倒是有些熟悉,于是几人便朝那边去。 他们站在人来人往,穿梭不息的街口,阿紫却泛了难。 沈知梨:“你昨日来过这吗?” “没有,我说昨夜在河灯放灯时,摇曳的火光令这条街在我脑海里闪过,放完灯凝香说太晚了,我也就没说这事,没来查看了。” 沈知梨:“那就在附近走走,要是想起什么来,我们就走进去。” 第237章 “好。” 走了两条街口后,沈知梨突然一顿,左望一条巷子,青砖灰瓦,一条略微古旧的老巷子,晃眼一过,她也觉得熟悉。 取出怀里的永宁王府人丁册,站在街道口翻阅,京烟十巷…… 找到了……凝香。 宋安探过脑袋来,望着她手指的那一栏,“凝香,三口,祖母与弟弟?” 他回头望了眼街道,距离永宁王府并不远。 “她那日不是说她是个孤儿吗?人丁册出错了?” 沈知梨:“人丁册是不会出错的。” 阿紫困惑道:“沈小姐是发现什么了吗?” 沈知梨:“我也不确定,既然来了,就看看吧。” 他们几人往里走去,停在一座屋子前,人丁册只记录了巷子名,并没有确且记录哪户人家,毕竟十多年买卖地契宅子在多数,有所改动也属正常。 只是面前这座屋子,长得奇怪,才让他们止住了步伐,说是奇怪,不如说是……废墟中的一堵有顶的墙,挤在夹缝中。 屋子各被两侧旁邻霸占,从修新房,只剩前后两堵破旧的墙还顽强挤在那,只有展开双臂那么宽。 第101章 旧印(7) “这屋子……惹着谁了?被挤成这样……”宋安打开半扇破门,刚碰上,门就倒地上了,他手忙脚乱把门扶起来,按又按不上,只能放一边。 “我我我,绝对不是故意的!” “……”沈知梨:“你一来就把人门给拆了。” 他哪像个手废的人,看他那手灵活着呢。 君辞上前查看,木门常年腐朽双指轻易捏成碎渣,“年久失修。” 宋安脑袋猛点,“是的是的,不是我弄坏的。” 沈知梨见这两人抬步跨进屋子,“等等,你们当心些,这屋子不稳,塌了怎么办。” 君辞:“不碍事。” 屋墙生满青苔,只剩一些旧家具腐烂在一边。 宋安拍了两下房子里邻居家的新墙,“这两邻居占了人家的房子,又留条窄缝是做什么,夹缝求生。” 君辞:“许是两方没谈妥当,这才剩一部分。” 宋安:“没谈妥当?房主一次把房卖给了两家人?” 君辞摇头,“未卖,私占。” “私占!怪不得没谈妥,留个破烂在这里!没地契吗?”宋安翻箱倒柜找着,连柜子都空了,“怎么什么都没有啊!” 沈知梨注意到阿紫盯着门框看,她走到她身边,发现门框有几道划痕,像是量身高划出的印子,可是有些杂乱,有几条挨得很近,一共有二十多条。 “……21、22、……”阿紫细数着。 宋安伸脑袋来凑热闹,“你们看什么呢?几条线有什么好看的。两个人量身高?小孩,长得也太矮了吧。” 沈知梨困惑道:“为什么是两个人?” 宋安:“因为起始部分看着还挺有规律的,而且最高处也就过腰位,不是小孩是什么。还有后面几次的线叠在一块,说明第二个小孩长得快,超过了第一个,这一看就是每年生辰量一次,我师父也喜欢给我量,可惜原来的药谷被邪宗毁了,我那些门框上的划痕也没了。” 沈知梨凝思,“两个小孩?” 突然,门外传来吵闹声。 “哎呀!我都说了!破酒家现在在翻新,等我重新开业,钱再还你不行吗?走走走,别来了,我到时找人给你送去。” “我要养家糊口啊,没有银子,我这几个月吃什么?” “我怎么知道你吃什么?爱吃什么吃什么,去去去,你们也走。” 这赶人的声音好耳熟啊,沈知梨走出屋子,转头一瞧,可不是破酒家的掌事嬷嬷吗!她居然是邻居?! “嬷嬷?!” 掌事嬷嬷闻声转头,“郡主!” “嬷嬷我的工钱……” 是那天拦在楼梯口的小二。 她忙挥手把门前讨钱的人赶走,“先回去先回去,我就住这,跑不了,等下月我连本带利还给你们,好了好了,快走吧,郡主在这呢。” 围她门前的人这才不情不愿散去。 掌事嬷嬷忙走上前来,“郡主、殿下。” 沈知梨把手中的册子收好,“嬷嬷住这?” “是啊。” “这屋子……”沈知梨指着破败的房,嘴角抽搐,又看向嬷嬷占了人位置,建了个漂亮的大宅子。 掌事嬷嬷:“这个……” 她尴尬笑了下,抿唇不语。 君辞:“嬷嬷占了别人的房子。” 掌事嬷嬷:“没、没没没有,我这房是后来买的……” 君辞掀起眼皮,冷冷地看去,“地契呢?” 掌事嬷嬷抹了把额间的汗,“那个……殿下……我买宅子的时候,旁边的屋子早就空了啊……” 君辞:“没有人,所以你重建新宅时霸占他人的位,和另一边邻里吵了一架,两家都不同意退让,就留两臂宽的破屋?” 沈知梨:“嬷嬷,要是别人回来了,你岂不是还要把自己的屋子拆了重新给人修上。” 掌事嬷嬷:“哎哟,不会回来了,那婆婆都走好多年了。” “走了?”沈知梨困惑道。 掌事嬷嬷回忆一会儿,“具体我也不知道,听说那谁死后,她就疯了,也不知道怎么回事,然后就出了城再没回来过,估计是搬到城外几十多里的山村去了,说是在那找到了尸体吧。” 第238章 “尸体?谁死了?婆婆?” 掌事嬷嬷想不起来,“不是婆婆,我也不知道谁死了,这么大打击肯定是儿女,不然还能是谁。” “几十里外的山村?” “是啊,天天疯疯癫癫的拿张画像寻人,我……我也是听说的啊,好多年了,是真是假我也不知。”掌事嬷嬷犹豫,对君辞道:“殿下……你看这屋子空着也是浪费,十多年了也没人住,要不我盘下来,我的宅子不拆了行吗?” 君辞:“此事由官府判决。” 阿紫还在屋中,对着衣橱木板上划出的图案发呆,是一只被磨损,刻画歪歪扭扭的兔子。 沈知梨去唤她,“阿紫,我们走吧。” 宋安向屋里看去,“她蹲那发呆呢。” 沈知梨跨进去,“怎么了?” 阿紫面色凝重,指腹抹在破木板上企图让图案清晰些。 宋安歪过头去,“兔子?这有什么好看的?” 君辞:“兔子灯。” 沈知梨怔了一下,“什么?” 君辞默然片刻,目光隐晦滑过沈知梨,定格在图案上,“看不清兔子头顶与耳朵之间的图案,是因为那是复杂的小狮帽。” 一只戴舞狮帽的粉色立耳兔。 阿紫沉默良久,“是……当年千灯节夺魁的粉色兔子灯。” 屋内的人皆是一顿。 宋安:“阿紫……你这是想起来了?家在何方?” 阿紫面露难色,她的记忆太破碎,脑海里是杂乱的场景,热闹非凡的街道上,夜晚被挂星灯填满,唯有那盏兔子灯坚持到了最后,高挂于空,随后四周欢呼沸腾,骏马悬蹄。 她终是摇头,“我不知,但这屋子……有些熟悉。” 宋安:“以前城中都是这样的屋子。” 沈知梨拽住宋安的胳膊,目光落在君辞身上,而他同样心照不宣望向了她,这之中怕不是表面这么简单。 难怪鹤承渊要她藏好人丁册。 宋安不明所以盯着她的手,“你抓我做什么?” 沈知梨郑重问道:“你,确定门框上的痕迹,不是搬运东西刮出来的吗?” “那一看就是用小刀划的。”他走过去,指着最上端的痕迹,“你看这一道,刮得很深,肯定不是划了一次所为,一定是重复又重复。” 君辞与她对上视线的刹那,明白她心底大胆的猜测,只是一切都需证实才行。 “或许,这间屋子查明白,你想知道的几件事都能水落石出。” 阿紫困惑道:“沈小姐是在查何事?” 沈知梨不确定的摆头,“也不算是查事,只是有疑虑。” 君辞语气坚定,鼓励她道:“师妹,若是已有念头,不要否认自己,你需要做的是往前走,直到证实它的真假为止。” 他递给她一块玉佩,“它能让你进出城门无碍,宋安昨夜借着间隙让胡人换了身份,安插在护城守卫中,你若有需要,可以用玉佩调动我的人。” 沈知梨诧愕注视着他,未第一时间接下。 “师妹无需多虑,就当永宁王赠送两物的答谢礼。”君辞坚持把东西塞入她的手中。 沈知梨摊开的掌心慢慢收紧,将玉佩握住,放入怀中,“阿紫,我们再往前找找看,过两日出城去寻婆婆。” 阿紫点头应下,“好。” 他们又在附近晃了一圈,京烟十巷逛了彻底,没再遇见什么疑处,天黑后便回了府。 沈知梨给凝香带了好吃的去,敲响她的房门。 凝香闷了一天,总算盼来人了。 “小姐!” 沈知梨绽开笑颜走进她的屋子,把糕点给她放桌上,“你今日就闷在屋子里吗?” 凝香眼里只有吃的,抓起糯香豆沙糕塞嘴里很是满足,笑眯眯道:“是啊,小姐你们今日去哪了?阿紫姑娘的家人找到了吗?” 沈知梨托腮低落道:“还没有,过几天在城里行动就不方便了。” 凝香:“给小姐惹麻烦了。” “倒也不是你先挑起,那是场意外。” 沈知梨瞧她吃的正香,宛如闲聊忽然想起某事一般,问道:“凝香,我有些事情不太记得了,可能是之前落水磕着了脑袋。” 凝香含着一口糕点,哀怨道:“何止啊!小姐!你简直吓死人,大晚上跑去跳河,拦都拦不住!为了谢公子至于吗!那满脑子血,我都不敢带你回王府,怕被骂,结果还是被发现了……连夜把你带回王府,醒来你就只记得谢公子,发了疯似得非要去抢亲,回来我就挨了一顿毒打。” 沈知梨:“凝香,你是几岁来的王府?” 凝香沉思了会儿,“不记得了,记事起就在王府了。” 沈知梨摁压太阳穴,“是吗?我最近老有画面蹦出来。” 凝香吃完一块,又塞一块进嘴,自顾自吃着,神情自然,“小姐想起来除谢公子以外的事了吗?” 沈知梨:“嗯,我想起来,我给你弟弟也送过糕点。” 凝香手中一顿,松软的糕点落了一半在桌子上,她动作极快,立马捡起来丢嘴里,怕过三秒脏了。 她塞了满嘴含糊不清道:“小姐,你胡说八道什么呢?就你那眼里只有谢公子一个人,你除了给他送吃的,你都没给我送过,更不要说我弟弟了。” 沈知梨眼眸垂下,“凝香,你不是说你是孤儿吗?给弟弟送糕点,我会不会记错了?” 第239章 凝香大大咧咧,像是除了美食,没有其他东西能进她的脑子,她语气肯定道:“错不了,小姐能想起来自然是好事,但是小姐绝对没有给弟弟送过糕点。” 沈知梨:“是吗?难道是我记错了?” “肯定是你记错了,小姐你可快点想起来吧,要是被老爷发现你摔坏了脑子,我又得挨板子了。” “可你明明有弟弟,为什么说是孤儿?” “我与弟弟本就不亲……再后来我就联系不上他了。”凝香给她分了个糕点过去,“小姐不吃吗?” “我吃过了。”沈知梨眸底晦暗,“凝香,你有没有事情要和我说?” 凝香滞了会儿,“没有。小姐你今天受刺激了吗?” 沈知梨神情怅然,“我回来后,老记得我给谁送过糕点,满脑子都是要送糕点,我都快魔怔了,你猜怎么着,今天街上先皇驾崩一事传开,大伙都在谈论谢公子与我的事。” 凝香撇嘴,“小姐,你别想这些了,老爷要是知道……我又要挨一顿毒打。” 沈知梨打趣道:“你会武,有内力,皮糙肉厚的没事,我弱不禁风的,可不禁打。” 凝香无奈看着这个卖她小命的小姐,“小姐,我只会三脚猫功夫,哪有什么内力,就这功夫,还是以前谢公子让你学,你三天打鱼两天晒网,死不学,谢公子说要护你周全,害我被抓去练了两招。你可安分点吧,我这把骨头,再打要散架了,顶不住几次。” 沈知梨:“好了,你吃完早些休息。” 凝香立马放下糕点,“小姐,你就走了吗?我无聊一天了,陪我再坐会吧。” 沈知梨打了个哈欠,“今天走了好多地方,太累了,我还得去找鹤承渊。” “小姐,别和那个杀奴走太近……” 沈知梨不悦颦眉,“他不是杀奴,下次不可再说。” 凝香蔫下去,“我知道了。” 沈知梨给她带上门,转身去找鹤承渊来商议这事,她还是得问问他的看法,在他门前敲了半天没人应,开门一瞧,里面漆黑一片,一个影子都没有,床上、浴室,全没人。 他没回来?!跑哪去了。 她本想去找他,走到府门前时被钟叔堵住,说太晚,不许她出府,近日外头乱,她也只好作罢,计划洗个澡再去找他。 结果一个时辰过去,两个时辰过去,他还是没回来。 沈知梨不由焦躁地在屋子里来回踱步,最后抱起枕头去他屋里守株待兔…… 宋安“打鸣”时,沈知梨才迷糊转醒,手自然往旁边一摸,空空如也,坐在床上缓了半天,她居然在鹤承渊房中睡着了,而他人不知所踪。 他不会跑她屋里去了吧。 沈知梨紧忙理好衣裳冲出房门,宋安站在她的房门外,“沈大小姐!你怎么又跑他屋里去了!” 沈知梨没理会他,径直推开自己的房门,“鹤承渊!” 屋里空荡荡。 她登时傻在门口。 完了,大魔头这回是真生闷气了,一夜未归。 宋安伸过脑袋来,“师兄不在?” 沈知梨无助地看向宋安,“他……好像真的生气了。” 早知她该追他去的,现在这人不知道去了哪,不会一气之下,连夜离京了吧!那她的任务和攻略怎么办!任务不完成可是直接扣200点爱意值! 宋安:“师兄?走了?不可能,他怎么会把你一个人丢这。” 他短暂迟疑,“也不对,不是丢这,是送回家,行了,师兄估计是真走了。” 沈知梨急得焦头烂额,“不行,我得去找他!” 宋安一把捞住她的胳膊,“干嘛去?今日不是说……”他观察四周,发现阿紫和凝香探出脑袋,于是只得附耳小声道:“不是说,今日要去城外。” 沈知梨:“交给你去,我要去找鹤承渊。” 宋安把人扯回来,“你非找他干嘛啊,走就走了呗。” “不行,我不能没有他!” 没他,她就完蛋了! 宋安怔了会儿,嗤笑一声,“沈大小姐还负起责来了。” 他大笑着看热闹,幸灾乐祸道:“可惜啊,谁叫你昨日不去,现在才找人,他怕是都走远了。” 沈知梨横他一眼,“死猴子,松手!” “宋公子!宋公子!”忽然有人十分着急奔后院来。 宋安松开她的手,看向来人,“你这么火急火燎的做什么?” 此人小声对宋安说:“我们的新地址被人发现了。” “什么?!”宋安扫了眼沈知梨,示意她先别冲动乱动,沈知梨心领神会凑过来,结果她一来,侍从就不说话了。 沈知梨:“……” 哦,原来她不能听啊,她还以为宋安给她个眼神,是让她一起过来听呢。 她正要默默走开,宋安拽过她,并对侍从道:“你说。” 侍从犹豫瞥了眼沈知梨。 宋安:“她是一起的,信得过,之后你们暗中要保护的人是她,不再是我。” 沈知梨怔愣,原来君辞的手下是用来护宋安,那她这…… 侍从道:“我们今日发现两个可疑人,徘徊在宅子外,将宅子四方逛了一圈,而这两人昨日夜里就来过。身着破衣,神情恍惚,鬼鬼祟祟像喝醉做贼,结果,方才又瞧见他们两个若无其事的路过。” 第240章 宋安:“我知道了。” 他去了玩味,对沈知梨正色道:“今日大师兄和你爹被传入宫,不知道为何才过一天,事情发生的如此快,先暂且不要出城乱跑,你今日若是要再查阿紫的事情,就在附近转转,师兄他因是没出城,兴许你能遇见他。” “待明日我再随你出城。” 沈知梨:“好。” 宋安急匆匆与侍从离府。 她进入换衣梳洗,把册子揣怀里,带上阿紫出门前碰巧遇上在门口摆今日“破烂” 物的钟叔。 “钟叔……” “怎么了小姐?” “府里的人丁册去哪了?” “小姐问这做什么?” 沈知梨胡乱扯谎,“我……我想把鹤承渊的名字加进去。” 钟叔叹气道:“唉,早弄丢了,不光这本册子丢了,府里好多书册都不见了。” 他凑过来道:“老爷怀疑是谢家亡故后,先皇派人潜入偷走的,书房里的东西一夜之间一扫而空,屋里一片狼藉,连脚步痕迹都有残留,一看就没想隐瞒,怕是来查老爷是不是与谢家是不是同勾当,那屋子后来还是我亲自收拾的,把痕迹擦去,当做无事发生。” “所以老爷后来才不许你把谢家挂嘴边,那些丢了的东西,老爷也没去追问,也没重新再买回来过,怕惹来祸事,人丁册也就没再记录。” 钟叔和蔼笑道:“许多年了,我这记性都不好了,忘性大,府里的人来来去去的人都要记不清楚了,是该重新做本人丁册了,小姐难得遇上心仪之人,我到时旁边给小鹤留一栏,就放你名字旁边,可好。” 沈知梨笑吟吟道:“自然好,那您到时候写完了告诉我,我亲自把他名字写上去,不然他又要生气了。” 钟叔仰头笑道:“小鹤脾性大啊,傲气的很,与那些小郎君可不一样,小姐要好生对人家。” “会的会的,那我先带阿紫出去玩了,钟叔你忙。” “上街小心些,要是遇到不对的事,赶紧回来。” 沈知梨拉着阿紫往街上走,对他挥手道:“我知道了。” 两人盲目走在繁华的街道上,谢家的故事如浪潮在众口相传,尤其多数惋惜谢小公子与郡主的哪份情意。 沈知梨拉着阿紫回到昨日的糕点店,进去张望了一圈,又拉着她往人流一个方向走。 阿紫:“沈小姐是在找鹤公子吧,没事,我在周围看看,你去前面找找看,不然带着我,你不方便。” 沈知梨一口拒绝道:“不可,现在城内不知是何情况,我找到他,我们一起去河边看看能不能寻些记忆。” 然而,不知为何今日,这条街人潮拥挤,她们逆着人流往前,忽然她被挤到了一边,阿紫与她牵着的手,不小心松开了,她骤然摔了下去。 “阿紫!” 沈知梨费劲挤过人群,朝她摔倒之处去,却发现人不见了!怎么回事!眨眼间人就没了?! “阿紫!”她四处张望,余光突然发现一抹紫裙,猛然转头,发现阿紫被人捂着嘴站在另一头,惊恐望着她的方向,而捂她嘴的那人带着黑纱斗笠。 他似乎在等她,却在她发现他们的踪迹后,转身埋进人群。 “阿紫!!!”沈知梨心中一颤,觉得像圈套,可是谁又是阿紫的敌人,还是说是冲她来的。 她边往他们的方向去,边在脑海里飞速分析,若是冲她来的,她该找谁求救,君辞、宋安、鹤承渊都不在身边。 可若是冲阿紫去的,她不追上去,怕是再难见到她。 沈知梨跟了上去,她最后停在了一家酒楼前,繁华之地的酒楼。 店小二见她站在门前发愣,引了上来,“郡主,随我来。” 沈知梨站着没动,“何人要见我。” 店小二:“郡主不用担心,没有危险,你看这街道上人来人往……” 这人究竟是谁,选在这处地方,就是为了打消她的顾虑?他甚至猜到她多疑。 “是何人?”沈知梨停在门口,向延伸至二层的阶梯望去。 店小二:“公子说,郡主倘若问起,就说是故人。” 沈知梨凝眉,犹豫后踏了进去。 第102章 旧印(8) 店小二带她一路上到二楼,繁华之处的酒楼因是座无虚席才对,比起一楼的热闹,二层一眼望去空无一人,唯有角落雅座垂了帘。 显然是那位故人包了场。 每扇窗都大敞着,风与喧哗没有顾虑闯入屋子,阳光与树影在油亮的木质地板摇曳。 这个故人很了解她,知道什么样的环境下,能卸下她的防备,又或许他知道她喜欢的一切。 店小二停步在帘子前,待沈知梨走过去后,才将帘子揭开。 确实是位熟人,他坐于盛满阳光的房中,骨相优越,五官分明立体,却不带半丝攻击,一袭盛莲白衫,温润儒雅,发丝拂动,他转过头来,褐色的眸底含着星光,弯起眉眼对她温柔一笑。 光风霁月似春柳的公子白——谢故白。 沈知梨心顿时漏了一拍,并非对他有情,而是对他出现在京感到意外。 “谢故白……” “阿梨。” 沈知梨目光在房中晃了圈,这间房只有谢故白一人,店小二垂下帘子离开,将空间留给他们。 阿紫不在这里…… 第241章 她盯着帘子想离开,却又惊醒她若不留下,他会把阿紫藏起来,不过现下能知道是谢故白带走的阿紫,她因是没有危险。 谢故白给她倒了杯茶,推到对面的空位,“许久没见,阿梨不会喊人了。” “谢……谢故白。”沈知梨迟疑刹那,最终还是唤了他的全名。 谢故白掀起眼皮望着她,默了温和笑道:“罢了,坐吧。” 沈知梨捧着那杯茶,两人干坐着,半晌没有对话,桌上摆着佳肴,一道糕点金灿灿引她的注意,陈常山醉仙楼特色,金酥饼。 “阿梨,怎么不喝?”谢故白给自己添了杯茶,端起喝了两口,“没毒。” 沈知梨在他的注视下,将茶水灌进干涩的喉,“你冒然出现在京,不怕带来祸事?” 谢故白眸中含情,这话传入他的耳中,便成了关怀,他别过头朝楼下的街道望去,人来人往,谢家之事源源不断。 “死于寒夜的谢家,活在众口的阳光之下。” 沈知梨看向街道,并未答话。 “阿梨……”谢故白不知何时,早已将目光放在她的身上,“你不愿唤我原来的称呼吗?” 她道:“公子白。” 他一派儒雅,看面容倒真不像会武之人,也难怪当初在余江他将一身武艺深藏,若不是她遇到危险,危急时刻,他怕是不会展露。 谢故白低笑纠正,掀起眼皮,“是谢哥哥。” 沈知梨默然,望着他,“许久没见,有些生熟了,最近京中事变,危机四伏,公子白打算在此待几日?” 谢故白:“阿梨……才见到我,就开始赶人了吗?我这次来正是为了见你。” 沈知梨捏着茶杯,楼下公子白与郡主的故事源源不断,她沉默良久,“谢家故事是你放出去的。” 谢故白怔了会儿,欣慰道:“阿梨比从前精明了不少。” 他指尖在桌面轻敲,语气低沉,“我不过放出少许谢家的事,没想到短短几日发酵罢了。先皇在世,众人不敢提及,可是阿梨你看,人人都知谢家含冤而死。” 沈知梨:“你想说什么?” 谢故白静默,“谢家已不复存在,我也已经……不如从前,不再占据你的心……对吗?” 沈知梨:“你放的消息,不止谢家含冤一事,还有我们的旧往。” “是……”他并没有否认,“从入城以来,仙首的名声皆传于百姓口中,他是个足智多谋之人,是万仙之首,受人敬仰,得人敬重,但是阿梨,他是个杀奴,一个见不得光的杀奴。” “他不是。”沈知梨眼眸冷下去,“他没有自甘堕落,没有永沉淤泥,他想站在璀璨的阳光中,他努力走上高台,洗刷所有不堪。他以命除邪,所有的一切都是他应得的,他早已不是杀奴,现在不是,以后更不会是,绝不会成为任何人的杀奴,所以……谢公子日后还请不要再提这二字。” 窗外闯入的阳光短暂被飘动的云遮挡,谢故白褐色的瞳仁幽沉,隐晦不明,当云散去,光际穿过树梢,树影斑驳映在深刻沉淀的木纹桌上。 死寂之后,他端起茶杯准备喝一口,却发现杯中已空,若是以前,他的阿梨定会第一时间发觉,亲昵唤他,笑脸盈盈给他把茶蓄满。 谢故白望向她,而沈知梨这时注意到他手中的空茶杯,他好似在等她,但她仍然不动。 须臾,他道:“阿梨,和我回余江吧,我会力所能及给你最好的一切,无论是你要的名声、权力、地位,我都能给你。” 沈知梨摇头拒绝,“多年过去,早已物是人非,我不是你的阿梨。” “如实说……”她迟疑未决,究竟要不要将她的身份告诉他,他与原身沈知梨遗憾的过往,或许真该有个句点,可她又不知如何出口,她在去见他的路上,被夺了舍? 于是,她只好编个谎言,“郡主在寻你去的前几日落湖……我……夺了她的舍……已不再是原来的她……” 对面的人仿若没料到她会扯一个听起来如此荒谬的谎,他怔神沉默着,像是在回忆,眉头微动,终是不信她所言。 “阿梨不必用这种谎搪塞我。你虽仅有几分像儿时,可成长中五官变动再正常不过……” “谢故白,是与否,都早已回不去。”沈知梨打断他。 “阿梨喜欢上了他。” 沈知梨直截了当,语气坚定,“是。” “你们二人到哪一步了……” “谈婚论嫁。” 谢故白呆滞着嘟囔这四个字,“你能否……再唤我一次。” “谢故白,我已心有所属,你也早已娶妻生子……” “我是逼不得已,叶婉逝去……” “腹中胎儿如何说?”沈知梨蹙起眉,“我不明白,你为何冒险回京,就算先皇驾崩,新皇难得就不会为难你吗?” “为了见你一面。”谢故白解释道:“我需要叶家活下去,所以娶了叶婉……但她腹中胎儿……不是我的……” 沈知梨震惊看着他,他继续道:“是一次酒后,那天叶家得来大生意,大伙都在庆祝,都醉的不省人事,叶婉走错了房……她与府中管家过了一夜,叶家气愤怕在幽水城毁了面子……后来私底下除掉了管家,我与她这才成的亲,可惜后来生出来的是个死婴,她的身子也不好了。” “后我与她也从未有过那事。” 第242章 沈知梨一时不知如何回他,他渴求又执着对她解释,摘清于叶婉仅是报答之恩。 她还是想他死心。 “我……与鹤承渊已有过……” 这轻轻一语,就像巨雷直下,她像是诉说着日常,对这种事情并不避讳,好似她言下之意,是非他莫属。 谢故白面色发白,诧异注视着她,唇张了又合,终是一言未发。 沈知梨放下茶杯,“我听说了……谢家当初的事,永宁王府没有出手相助,你惊险逃离,在颠沛流离的生活中幸得叶府相助……当年具体发生了什么……我也不知……只是……情意而言,没帮到你,确有亏欠。” “阿梨……” 沈知梨截话,“谢故白,我认定了他,出来见你一面,吃了饭,他会生气,所以……阿紫在哪?我该走了。” 谢故白浅笑一声,将茶杯推到她面前,“阿梨,给我倒杯茶吧。” “谢故白,京中危险,你应早些离开。” 他眸光深邃,灿烂的阳洒在面容,可眼中的光却挤出在外,笑意不达眼底,又重复道:“阿梨,给我倒杯茶。” 沈知梨盯着茶壶,茶杯不续满,他恐怕不会带阿紫出来,她为他倒满茶后,把杯子推了回去。 “阿紫在哪?” “阿梨与这姑娘是什么关系?” “路上遇见的姑娘,她来京寻亲。” “遇上知心朋友,是桩美事。” “她在哪?” “阿梨急什么?我若直报名字,不带她来,你会来吗?”谢故白穷追不舍,想从她嘴里听见她的自愿。 沈知梨不知道他是怎么回事,谢故白像变了个人,虽然……她并没有多了解他,但对比起在余江时,现在的他哪怕面带微笑,仍令人后脊发凉。 “……不会……” 谢故白苦笑道:“阿梨为了鹤公子,一点违心虚假的话都不愿说于我听,就像当年……为了我,不顾一切的你。” “谢故白。”沈知梨已经有些不悦,耐心也即将耗尽。 谢故白曲指在桌面敲了两下,没一会儿帘子从外撩开,阿紫被头戴斗笠之人钳住胳膊戴了进来。 “沈小姐!”阿紫被摁到她身边坐下。 沈知梨检查一圈,阿紫没有受伤,她对谢故白道:“若没什么事,我们先走了。” 她仰头,头戴斗笠的人身高体壮,如墙堵在门口,她骤然把目光放在平静喝茶的谢故白身上。 他漫不经心放下杯,拿起筷子,“阿梨尝尝,这些都是阿邶的拿手好菜。” “谁?”沈知梨愕然甩头。 柔帘垂叠在他壮硕的肩头,他脱下斗笠,露出嬉笑面孔。 “怀淑郡主,好久不见。” “杨邶?!”沈知梨目光在他与谢故白身上移动。 杨邶:“原来郡主失忆不记得事了,我说怎么破酒家见到我不认识呢。” 他热情坐到谢故白身边,招呼她,“快尝尝,都是你喜欢吃的,公子特意让我做的。” 阿紫在桌子底下不安轻扯沈知梨的衣袖。 沈知梨拍拍她的手安抚,对谢故白道:“我们还有事……” 谢故白并不打算放人,“我冒死来京就是为了见你一面,陪我吃顿饭这般不愿吗。” 他夹起一块红烧排骨放她碗中,“阿梨今日一直在拒绝我。” 沈知梨叹息,“谢故白。” 杨邶见状不对,当起和事老,“郡主你尝尝看,我做顿饭可不容易了。” 沈知梨:“杨邶……我忘了些事,只隐隐约约记得,我们是一同长大的吗?” 杨邶听出她是在试探他与他们干系,噗嗤一笑,“郡主现在见谁都如此警惕了,我哪能和你们长大,我是江湖人士,与公子相识是在余江,后来四处游荡,来京遇上醉酒的郡主,把我认成小郎君了,拉过来灌酒了,再之后,谢公子托我照顾你,我们可是破酒家常客。” 沈知梨默然,她没有记忆,但据他所说似乎没有漏洞,真是她多虑了吗…… 她拿起筷子吃菜,“阿紫吃完我们再去逛吧。” 沈知梨观察他们的一举一动,他们对菜动过筷,她才会吃。 而谢故白也知她心所想,每一道菜都夹了一遍。 这顿饭,几乎是杨邶在活跃气氛,只有他一人喋喋不休,哪怕没人搭腔,他也说的热火朝天。 她要去找鹤承渊,要是被他发现她和谢故白在一起,本来两人在余江就不对付,见面不得打起来。 沈知梨坐如针毡,略显焦躁,简单扒了两口饭,就想离开了,“我吃好了,若是没什么事,我带阿紫先走了。” “谢故白……我们之间,暂且到此为止吧。” 谢故白手中一顿,“到此为止……” 杨邶禁声,小心瞥视垂首的谢故白,“郡主……你们多年未见……” 沈知梨:“嗯,你早些离京。” 谢故白闷声道:“好。阿梨陪我回府一趟吧。” “谢故白?你不知道现在是何情况吗?” “我知道,我是余孽,阿梨是要说这事吗?若是,不必再说,陪我回府。” 他一字一句强调,不容反驳。 “谢……” “多年没回过家……荼蘼花,该开了。” …… 沈知梨挣不过,随他走在大街上,杨邶把斗笠递给谢故白。 第243章 去往谢府的路很漫长,他放慢步子,万分珍惜只在梦中见过的场景,与故人旧地重游。 他们并肩而行,小摊前他会止步问她有没有兴趣,可她永远都在对他摇头,拒绝他。 她不接受他的好意,不与他触碰,从前见到他会冲进他怀里,会与叶婉争风吃醋的少女,如今对他仅剩疏远与警觉。 沈知梨:“我吃饱了,吃不下了。用的也不缺,他会给我买。我送你到谢府门前,荼蘼……我就不看了,你早些离京。” 谢故白听了她几个时辰拒绝的话语,此时心里也没了太大的波澜,他一笑而过,“阿梨为何总是赶我离开,我会离开的,陪我看一场盛开的荼蘼吧。” “谢故白,谢府旧址我路过一次,已烧成残破的废墟,又何来荼蘼。” “荼蘼顽强,风吹又生。” “你从前为我夺来的荼蘼在王府开的娇艳,谢府的……” 谢故白没再继续这个话题,“阿梨,你说与他是真心相守,他怎么没陪你出来?” 沈知梨哑然,“他、他……今日有事。” “他把你扔下不顾吗?” “他有自己的事要做。” “除邪是仙家大事,大事一完,仙首大人又有何事比你还重要?” 谢故白垂眸去握她的手,被她躲开了,“陪我看完荼蘼,我就走,成吗。” “我……” 还没等沈知梨拒绝,谢故白半眯眸子,道:“不要拒绝我。” 他平淡的语气里透着病态的偏执,与温柔如玉的行举十分不搭,也使她有些压抑。 沈知梨不再接话,不拒绝也不答应,只大步往前,希望尽快结束不适。 就在她拉着阿紫上前两步时,谢故白趁势攥住她的手腕,“慢些,不急。” 沈知梨顿步,“放手。” 谢故白固执着,没松,反倒握的愈发紧了。 阿紫担忧道:“沈小姐……” 沈知梨皱起好看的眉,“放手,你捏疼我了。” “就这么着急甩脱我吗?阿梨……我不会伤害你的,我只想与你看那场爬满整个谢府的荼蘼,你不是最喜欢了吗?” “我不喜欢荼蘼。” “你喜欢。” “你!” “嗡——!”何物朝他们飞速袭来,杨邶会些功夫,最先察觉,他正要出手时,谢故白摁住了他的手,制止他。 一本书重重砸在他的胳膊上,随后落地,风吹页面,沈知梨看清几句,是说书人的春宫事?! 她骤然回头,鹤承渊面无表情耸立人群,目不斜视锁住她。 沈知梨放眼去才发觉,这条巷子走两步就是说书人的屋子,而说书人几日前离京了,鹤承渊一夜未归该不会!在说书人屋里翻了一夜……春宫……事…… 完了……她该怎么解释,这个场景。 不等她开口,鹤承渊目光扫视几人,讥诮笑道:“沈大小姐,果然是这般四处留情,不过一夜没伺候你,你就找上了其他男人。” “……。” 有她解释的,就这一早的事,解释起来够她写本春宫事厚的小册子了。 阿紫指着杨邶道:“鹤公子误会了,沈小姐她……是因为这位公子将我带走……” “沈大小姐不说话吗?” 她话都没说完,鹤承渊打岔,不想听她说,反问沈知梨,“阿邶。这位遮面的又是何人?阿文还是阿南,不给我介绍一下?” 他俯身嗤笑,神色薄凉,勾起她鬓角的发别到耳后,“毕竟都是要服侍沈大小姐的,不是吗?” “……”沈知梨企图挣脱谢故白的手,但他仍然不松,势必要与鹤承渊针锋相对,鹤承渊做事从不在乎后果,也不在乎场合,这地方,他拔刀就能打上几个回合,定要分出胜负,才会罢休。 “鹤承渊,我一会儿给你解释。”她转头对谢故白道:“放手。你问我他在何处,而今我君就在这里,谢公子此番握着我,是不是有些不妥。” ‘我君’二字,在她唇齿间咬得极重,强调着。 鹤承渊阴郁的眸微震,却又在‘谢公子’三字蹦出来后,燃起怒火,街边娃娃亲几字时不时嚣张地灌入他的耳中。 忽然,寒光一闪,血色飞溅,砸染春宫册,谢故白手臂出现一道见骨的伤口,血源源不断滴落在地。 “鹤承渊!”沈知梨惊呼道。 鹤承渊漫不经心,拎起衣摆擦刀,“下一刀,断臂。” 这衣裳是她买的,他是真生气了。 第103章 旧印(9) “公子!”杨邶要上前阻拦,谢故白另只手扯住他让他勿动。 从书砸来那刻,他就没想躲,结结实实挨了两下。 阿紫瞧着已流了一地的血,惊讶瞪着双眼,倒吸一口凉气,捂住嘴,不敢再言。 鹤承渊漆黑的眸子溢出狠戾之色,“谢公子不在余江好生待着,跑京城来送死?” 谢故白在斗笠中一言不发,握住沈知梨的手,五指因疼痛发颤。 锋利的刃刀在鹤承渊指间灵活转动,蓄势待发。 “谢公子倒是好本事,死了妻子,望着相好,娶一个爱一个,为妻拼命求药,冒死入京找青梅。” 沈知梨注视着他沾了血污的墨兰色衣摆,又上移目光望着他轮廓分明的面容,邪魅扬起眼角,是副胜者之态的轻蔑。 第244章 刀压住谢故白手臂,威胁之意外溢,“你这番佳话,怎么不在京传?陈年往事,积攒厚灰,扫得干净吗?” 谢故白终于出了声,讥讽一笑,“鹤公子的身份,扫干净了?” “自然,阿梨为我扫得干净,不染尘灰。就是不知公子白,这一往情深演给何人欣赏?” 鹤承渊刀沿他手臂往上走,外袍衣袖划出长口。 “倒是忘了,谢公子在余江就已然对阿梨表达过爱意,可她已经不喜欢你了,娃娃亲又如何?你放出消息,是为闹场笑话?” 刀抵住斗纱架上谢故白的脖子,“先皇一死,谢公子就回京,倒是不知是何目的,让你如此迫不及待。” 谢故白:“我来带阿梨回余江。” 鹤承渊眸子半阖,气场阴冷骇人,浑身笼罩黑沉沉的阴霾,“窥视他人之妻,可不是明智之举。” 谢故白斯文褪去,不像余江时会顾及沈知梨而退让一步,他冷声道:“我与阿梨早有婚约……” 鹤承渊手腕加重,谢故白脖颈处的斗纱晕出血迹,讽刺道:“婚约?谢公子莫不是在指,丧偶的那段婚约。” 血腥味引来百姓好奇八卦。 “呀!怎么出血了!” “这是?仙首大人!” “仙首大人,这是?捉贼?” “怀淑郡主。这是……发生什么了?” “这人谁啊?” 众人探过头来,对藏于斗笠中的人很是好奇。 谢故白在斗笠中未出声,鹤承渊刀挑上他的斗纱,揭开时,沈知梨骤然握住了他的手,制止他。 鹤承渊目光骤冷盯住她的手,半晌后,他放下了刀。 周边人越围越多,谢故白的手力逐渐松开,沈知梨借机挣脱了他,拉着鹤承渊往说书人的屋子里去。 谢故白透过斗纱,凝视她冷漠离去的背影,她本是握着鹤承渊的手腕,在行走间下滑,小手包裹住了他,轻易就能夺走一个杀奴堪比性命的刃刀,她与鹤承渊的关系就像当初与他这般,亲昵美好。 阿紫跟在他们身后在前院里止住了步子。 沈知梨一路拉着鹤承渊的手,走进屋中关上房门,防止这人又扭头就走。进屋后乖乖跟着她的人,猛然甩开她的手,甚至露出厌恶,用盆中的水清洗自己的手,非要将她沾过谢故白的味道去个干净,手都搓红了也没停下来。 她把刀放在桌上,“鹤承渊,我能向你解释。” 鹤承渊低首,冷哼一声,“我没兴致。” “没兴致我也要解释,你想不想听是你的事,我说不说是我的事。” 沈知梨走到他身边,给他把来龙去脉一字不落全倒出来。 鹤承渊不断洗手,满脸不爽,像是无处发泄,只能用此来缓解心里的暴躁与怒气,水花哗啦啦作响,溅到盆外。 沈知梨语气轻柔哄道:“鹤承渊,我和他说清楚了,我说和他到此为止,我只喜欢你。” “我不喜欢荼靡,我喜欢你为我摘的月季。” 他动作虽没停,但吵闹的水声静了下来,像是在等她的下一句。 沈知梨见有效果,于是乘胜追击。 “我说我心悦你,从身到心,从内到外。” “与你早已坦诚相见,谈婚论嫁。” “今早出门,我还遇见了钟叔,他说要重新写一本人丁册,下回你的名字不用挤在缝隙里,我大大的给你留出一行,亲自写上你的名字,成吗?” 鹤承渊:“我没兴趣。” 沈知梨:“你怎么没兴趣,你不是想要吗,我会把你的名字写上去的。” “哦对了,谢故白他还说要是没带走阿紫,单说他的名字我会不会去见他。那肯定不会啊,我现在一心一意只想着……” 鹤承渊对着水打了一巴掌,水花溅到她的衣摆,“沈知梨,你不过是贪图美色!” 沈知梨笑嘻嘻道:“那我也只贪图你的美色。” “小郎君的事你要怎么解释?娃娃亲又要怎么解释?与君辞牵着走晃到我面前又是什么意思!” 沈知梨心虚缩缩脖子。 鹤承渊冷嘲道:“能入沈大小姐,眼中的人,还真是多啊,我是不是还要拿号排位?倒是不知跟在沈大小姐身后排队的人,从京城排到了何处。” 沈知梨嘟囔道:“你……有特殊通道……不用排队。” 鹤承渊满腔怒火,硬生生堵在喉咙,气得抱起盆走到另一处地方,背对她继续洗手。 “……”沈知梨望着这人,站在满架子有翻阅痕迹的春宫册边,气鼓鼓的洗手。 她又黏糊上去,闪到人旁边,一把握住他的手腕,“别洗了,手都搓红了。” “别拿你碰过别人的手碰我!”鹤承渊甩开她的手,怒视她一眼,继续无休止的搓手,恨不得把她碰过的所有地方都洗一遍。 沈知梨一向心大,她对他的怒吼一点不觉得生气,反倒觉得他气到涨红的脸有趣极了,她一手摁进水中。 “那我帮你洗吧。” “滚开!” “……”沈知梨故意扯下脸去,“鹤承渊……你忘了,不能对我说滚字。” 鹤承渊怔愣,像是回过神来,整个人僵在原地。 沈知梨没忍住,指尖戳了戳他的脸,“被我碰到了,这下脸也要洗了。” 鹤承渊怒火中烧,一把将水盆扬了,只不过是朝另一边。沈知梨笑眯眯望着他,看着水泼在地,铜盆咣当一响。 第245章 好了,完美解决,他的手再搓下去要脱层皮了。 “你碰过我的地方可不少呢,是不是都得洗一遍?回府吧,我今日早了你很久,昨夜你不在我彻夜难眠,跑你房中找你,谁知你一夜未归。” 鹤承渊毫不留情揭穿她,“沈大小姐不是彻夜难眠?一夜未睡都没发现我没回吗?” 沈知梨:“……” 他要不要这么会转空子。 “沈大小姐满口胡言,就像那天你坐在我的窗台,发誓说着进破酒家从没点过小郎君。赵小姐可说你是常客,左搂右抱,一掷千金。” 沈知梨抱臂道:“你与赵小姐聊得挺欢啊。” 鹤承渊夺刀开门出去,大步流星走在前面。 阿紫见他怒气冲冲,比方才更甚了,自觉让出条路来,“沈小姐。” 沈知梨提起裙摆匆匆跟跑在他身后。 阿紫焦灼道:“沈小姐,你不是哄人吗?” 沈知梨欲哭无泪,“我也不知道哪句话又把他点燃了。” 她可真是怕,鹤承渊大开杀戒。 结果,他并未冲去破酒家刀小郎君,也没去谢府杀谢故白,就独自一人冲回王府,利落上锁把自己闷进房中,将她拒之门外。 阿紫嘴角抽搐,“沈小姐……这……” 沈知梨长叹口气。 大魔头怎么这么难哄!难道是她哄的方式不对?把他气疯了? 阿紫:“以鹤公子的脾性,他没冲动杀出去,都是在为小姐着想了……小姐……你哪句话把他惹生气了。” 沈知梨搬来张椅子,干脆坐他门前,看着紧闭的房门,托腮发愁,“我也知道,他是顾及我,但是……我到底哪里又给他点着了。” 钟叔在后院前,突然一喊,“小姐!快来吃好吃的!” 凝香本就探了个头在看热闹,猛甩过头,差点把头扭了,“什么好吃的!” “好吃的?”沈知梨目光也被引了去。 钟叔对她们挥手,“茶酥啊!” 沈知梨:“茶酥?余江的茶酥?” 不用想了……绝对是谢故白托人送来的。 她舔了舔唇,“……我就不吃了。” 阿紫:“余江茶酥很有名呢,小姐真不吃吗?” 沈知梨:“你去吃吧,我就不吃了。” 阿紫:“鹤公子这门……何时才会开啊。” “估计快了,他不留门,也会给我留扇窗的。” 阿紫噗呲笑道:“小姐倒是了解鹤公子,那我不打扰你们二人了。” “你去吃吧,帮我给钟叔说一声我饱了,不吃。” “好。” 沈知梨翘着二郎腿坐在他门外,抖着小脚丫,开始盘算,要是有夜鸣香就好了,她就能给他窗户纸戳个洞,给他灌进去。 这不开门可怎么办…… 轻吻梨子整理她抬头一瞧,盯住了一条爬墙的路,当即立下,三两下借着杂物堆积,徒手爬上了屋顶。 青瓦在她脚下清脆作响,本是想隐瞒脚步靠近,却没想到轻功不行,她不适合做刺客。 屋顶朝下望还是有些高度,她只好手脚并用往前爬,幸好他的房离的不远,浅浅估算了一下,停了下来。 应该是这了。 想着就开始拆人屋顶,撸起袖子揭瓦,总算是叫她掏了个洞,眼睛瞅过去往下一瞄。 热气弥漫的屋子里,他的身影若隐若现,发丝飘在水面随波纹浮动,赤。裸泡与桶中,他仰头头来,对上她为了看清,缩起眼睛费力探究的目光。 “!!!” 大魔头!!!发现她了!!! 不过也是,她声音这么大,他怎么可能不发现。 完了……大魔头肯定要挡住不许她看了。 哪知!在她起身之际脚下青瓦忽然松动,她身子一歪,像被一股力推了把,一脚踩进洞里摔进屋子,瓦砖在她身边掉落,鹤承渊胳膊一捞,她不偏不倚正巧摔进他的怀里。 “咔嚓——!” 浴桶不堪重负散架,炸开花,水花铺地,两人尴尬坐在地上,而他还一丝。不挂…… 热气迅速从大敞的屋顶散去,怪异的气息充斥屋子,静得可怕。 “你听我解释。”沈知梨哭笑不得,手心不知觉捂上他硬。挺的胸肌滑到脖颈,一把勾住,以防他一怒之下把她从屋顶丢出去。 鹤承渊扬头瞧了眼屋顶上的大洞,泡了个露天澡,“……” 千防万防屋顶难防。 “现在……那个……你的屋子……漏风……”沈知梨干巴巴笑了两声,缓和气氛,“要不去我屋里继续……洗?” “你看……那什么,你都被我碰了,要是嫌脏,我帮你……” 鹤承渊抬眸注视她眼中的倒影。 沈知梨挤出抹笑,“帮你搓背吧。” “……”鹤承渊抓住她的胳膊,想把人从身上摘下来,她一下黏糊上来,扒在他身上死不松手,他越是去推,她越是用劲反抗,衣裳布料在他肌肤上要命的摩擦,登时身子沸滚,温度迅速飙升。 “沈、知、梨!”他涨着脸,克制着咬牙切齿从唇齿间挤出她的名字。 沈知梨假模假样抽泣道:“我真不是故意的,谁叫你把门都锁了,那我想道歉你都不给我机会啊。” 鹤承渊闷了半天,憋出几字,“……窗没锁……” “……”沈知梨:“那我又不知道……你下次打开嘛,我不就知道了。” 第246章 他深吸一口气,“先从我身上下去……” 沈知梨蠕动身子,抱得更紧,手还不安分在他光秃秃的背上占便宜,“不要,我还没解释完呢,等下你又跑了,我最近夜里老做噩梦,还有还有,昨天查到的事都还没同你说。” “我跑不了……” “真的?” “你刚不还说,明日就离京?” “我何时说过。” 沈知梨得来他不会离家出走的回答才舒口气,“那是我记岔了。” “你记成了谁?有娃娃亲的青梅竹马吗……” 沈知梨骤然低头,吻上他张合的唇,把话语堵在喉间,安静多了。 鹤承渊短暂滞住,随后摁住她的后脑,以牙还牙,气势强硬反攻回去,怒气发泄,赢来沈知梨气息凌乱败给了他,才罢休,他起身借机把人丢下,转身离开‘露天’浴室。 沈知梨:“……你又去哪?” 他随意套了件衣服,走进隔壁她的房中,连带衣服一起翻身进了她的浴桶,双手往桶沿惬意一架,幽深的眼眸望着她。 沈知梨心领神会,她该伺候大魔头沐浴了……她将门窗锁好,又去给他烧水兑水,然而见她笨手笨脚,火都生不起来,磨磨唧唧的很。 他两指一抬,冷冷的水一下沸腾冒烟。 她瞳孔惊喜放大,回首盯住他湿漉的发丝贴在他滚动的喉结处。她木纳住,一时望了要做什么,提着桶来给他续水,半桶沸滚的水提到一半时,鹤承渊蓦地察觉不对。 “你要谋杀?” “……”沈知梨这才反应过来,她忘兑凉水了,急匆匆提了半桶凉水过来,“误会……这次真的是误会。” 话音将落,半桶凉水就泼进了桶里,算是彻底将他生起的火,灭了干净。 鹤承渊望着泼了满腿的凉水,“……” 她全程眼睛盯扒着他,手在做事全没经过大脑。 他默默从桶里起身,觉得万事还得靠自己,她靠不住。 沈知梨:“你怎么起来了,你别走啊,真的是误会,误会,我手滑了。” 大魔头怎么这么难伺候。 她正要放下桶,去留人,鹤承渊已经自食其力主动去给自己添水了。 第104章 旧印(10) 鹤承渊给浴桶续满水跨坐进去,水花溅出桶外,由于水添太满,沈知梨站在桶边,被这水溅湿半身。 沈知梨:“……” 他后脑慵懒靠在桶沿,手架两侧搭在外面,长睫垂搭闭着双眼,享受热雾的包裹。 衣裳浮在水面,湿漉的白衫紧贴肌肤,若隐若现透出里面起伏的胸腔。 沈知梨捏着衣裳,没忍住吞咽,咕咚一声,响彻在安静的浴室中。 鹤承渊羽睫挂上水雾,抬眼时,睫毛轻颤,凝结悬挂的水珠落下,顺着他的眼角滑落。 浴桶边的人痴呆杵着,双手在衣裳处揉搓,直勾勾盯着他裸。露在外的肌肤看。 他的嗓子浸在温水中,像裹了层柔纱,磁性又好听,“你找我做什么?” 沈知梨转过神,“我……我来和你议事。” “嗯,你走吧。” “啊?我走去哪?” “去找你的青梅竹马,娃娃亲。” “……”沈知梨蹲到他浴桶边,把头凑过去,两只手扒在浴桶上,没心没肺笑嘻嘻道:“我不找他们,我找你。” “找我做什么?” 这话他又问了一遍。 鹤承渊扭过头去,二人视线平齐,可这人压根不看他的眼睛,不怀好意盯着他水纹下起伏的胸口。 沈知梨:“来哄你,别生气了,我下次绝对不去,成吗。对我而言,他们就是一块萝卜戳几个洞,再叉两筷子,我都记不住。” “那我在你眼里是什么?” “是鹤承渊。” 鹤承渊冷哼一声,甩过头,对这个答案似乎不太满意,他笼紧衣裳,甚至捋了下发,把她的视线挡得严严实实。 沈知梨什么都窥视不到了,只能抬起头来,注视他那张脸。 “那仙首?” “出去。” 她一把逮住他的胳膊,“我的小郎君,可以吗?” 他抽动胳膊,沈知梨扑上去抱住,“我君、我君。别生气了。” 鹤承渊抽动的胳膊停下来,转首望向她,又问了一遍,“你来找我做什么?” 沈知梨咬着唇,严谨思考,过了一会儿,试探道:“我……我给你讲故事,陪你泡澡……” 鹤承渊嗤笑道:“陪我泡澡?怎么个陪法?” 沈知梨忽然起身,松开他的胳膊。他的眼眸暗淡下,胳膊上的温度没了,他怔了会神,揭开眼皮望向她。 她突然走出了浴室,“等我一下。” 鹤承渊神色隐晦不明,她脚步着急开门出去,门开了又关,他注视着一扇紧关的门,盯了半刻没有动静,默默敛起目光靠回浴桶,望向没有大洞的天花板。 天花板没有动静…… 就在他阖上眼的瞬间,房门打开了,沈知梨抱着满怀月季跑进浴室,掉落的花瓣随她步伐铺了一条道。 她的臂弯挂着一条棉布,兴奋地走到浴桶前把花瓣全部撒进他的池子,手还伸进水中搅和让花瓣扩散开。 低沉的少年,忽然轻笑一声。 沈知梨拎起棉布,“鹤承渊我帮你搓背吧!” “……” 第247章 嘴角的笑容僵住。 沈知梨眨巴着眼,凑过去,嘀咕问道:“不……不想要吗?不要算了……那你自己洗吧。” 她收起棉布时,青筋暴起有力的胳膊,轻易圈住腰肢把人一拽,拖进浴桶,他托着她的脑袋让她坐在了他的腿上。 水花“哗”一下,掀起浪花溅出桶外,浮在水面的花瓣贴上他的脖颈,他强压上去,吻上她唇。 沈知梨:“!!!” 不是搓背吗! 从那夜她没拒绝他后,大魔头对她越来越放肆了。 “鹤承渊……”她喘不上气,连舌头都要不回来,狠狠呜呜才挤出他的名字。 水花打在身,胸口震声如鼓,她双手抵住他的肩,试图将人推开,然而侵略之势更加猛烈,他们调换姿势,沈知梨艰难扬起头来,他扣住她的脑袋,从上压下去吮她,她浑身发软往水里滑去,游动的水掀起浪花,拍打在她的下颚处。 缱绻热雾间,一切都变得模糊,目光交汇,缠绕迷离,强烈的气息侵入她的感官,在她的身体里肆无忌惮攀爬,抚摸。 鹤承渊发端的水砸上她的面容,他粗喘一声,勉强放过了她。 沈知梨染上情愫,艰难吐息,他两指捻起一片粉色花瓣放至在她唇上,俯身对着花深情一吻,才退到浴桶另一端,翘起唇眼底渐深懒洋洋看着她,指尖又捻起一片花瓣转玩。 “阿梨,找我做什么?” 沈知梨七魂六魄都迷糊了,满目桃色。 “我……伺候你沐浴。” 鹤承渊低笑,嗓子魅惑,“那你,不过来吗?” 沈知梨被勾得找不着方向,痴痴傻傻向他靠去,坐在他的腿上,“小郎君泡澡穿衣服?” “那不穿该怎么办?”鹤承渊环住她的腰肢,厮磨她的耳垂,暖气挠在她的耳窝,“阿梨有办法?” “鹤承渊你还在生气吗?” “或许吧。”他说得缓慢,一字一句诱问道:“所以,阿梨……有办法吗?” “有……”沈知梨脸颊红扑扑的,泡红的指尖勾开他的衣领,薄衫从他肩膀褪下,她又没忍住咽了口唾沫,扫开他贴在身上的发丝,他的身段肌肉壮实线条优美,肌肤滑腻,虽有旧伤痕但反而添了摸勾人的魅力。 鹤承渊扬起眉稍,她柔软的指尖滑到他突出的锁骨处,在骨上摩挲,拇指沿着颈筋上抵,顶起他的下颚,他倒是配合她,乖乖将人最脆弱的脖颈露给她玩弄。 喉结因仰头的不适滚动,下一刻,柔唇小猫般舔舐含了上去,鹤承渊瞳孔一震身子微僵,拧起眉来,呼吸也沉重不少,体内温度更是直接飙升,绯红浮上表面,着实没想到她来了这么一出,喉咙不安滚动,她就随着一起。 沈知梨突然一愣,“鹤承渊……” 鹤承渊抵在桶沿,双眼染雾,微张唇吐息。 沈知梨拎起水面花瓣放在他额上,一片又一片往上叠,她的唇滑到他的下颚轻轻落吻,笑道:“你碰到我了……让它走开。” “……阿梨……帮帮我……”鹤承渊迷惘望着天花板,身体里的火灼人。 沈知梨脑子一片空白,手在旁边止住,退缩了,捞起棉布在他身上搓。 “我……还是帮你搓背吧。” “……”鹤承渊无奈闭上眼,可这人哪是搓背,不重不轻,像是火上浇油。 “能不能……把它移开……” 鹤承渊扣住她的腰,将人往坏里拦,紧紧抱住她,那感觉更明显了,他窝在她怀中,额上的花瓣顺发丝滑落入水,手撬开她的裙摆。 “阿梨不愿意帮我,那我服侍你吧。” “唔……住手……”沈知梨扬起白皙的脖颈,挺起弯月般的腰肢,欲哭无泪反抗他的抚摸。 鹤承渊咬耳,“声音小些,这可是白日……” 沈知梨眼泪外飙,忍耐低鸣。 折腾半天,这人乖了,趴坐在他身上一动不动,脑袋抵在他的肩膀,两具身体不隔一丝相拥。 大魔头拍抚着她,给她洗头,发丝搭在指间轻放水面。 “阿梨真的不帮忙吗?……难受。” “帮不了……最多帮你搓背,但我现在没力气了,所以搓背也没了。” “那你把手从我腰上拿开。” “你先让它走开。” “走不了。”鹤承渊轻吻她的耳朵。 “我坐着不舒服。” “嗯,和我一起忍着吧。” 沈知梨:“……” 相互折磨……? 鹤承渊给她洗完头后,她还是懒散挂他身上,一动不动,享受他的服侍。 “……不是你服侍我吗?我头上也沾到灰了,不帮我洗洗?” 突然,屋外传来几道脚步声,“小姐!我给你带了一块茶酥,你真不吃吗!” 是凝香。 沈知梨一个哆嗦,扬起头来,遭美色耽误消失九霄云外的理智回归了! 挣扎着想起身,又被鹤承渊扣住腰摁了回来。 “你!嗯……” 他就没打算放过这个只会花言巧语的小骗子。 “别乱摸,别乱摸。”沈知梨祈求着。 凝香拍打她的门,“小姐!小姐你在里面吗?” 她在试图破锁。 鹤承渊在她脖子蹭了蹭,“她要进来了,阿梨……放松……” “鹤……”沈知梨被逗得一句完整的话都碎得不成样。 第248章 大魔头想干嘛啊!美色误人啊! “钟叔!这屋子怎么瓦破了!” 凝香掰扯她的门,沈知梨觉得这门很快就要被她暴力拆除了。 她慌忙对外道:“我……唔……” “鹤承渊!” “怎么了?” “别碰我……” 凝香:“小姐!你大白天的干嘛呢!鹤公子的屋子塌了,怎么回事啊,你在里面吗?我进来喽。” 沈知梨:“别!我现在不方便……额……” 凝香听她声音怪怪的,“鹤公子不会在你房中吧!啊啊啊啊啊!” 沈知梨摁住鹤承渊的手,眼神警告他,再闹下去她要生气了。 “我们那什么……鹤承渊受伤了,我给他疗伤呢。” 鹤承渊:“……” 门外的凝香转头问阿紫,“鹤公子受伤了吗?” 阿紫怔了会儿,摇头的脑袋默默顿住点了点。 凝香:“小姐!找个下人伺候他不行吗!” 沈知梨声音发颤,“好了,你们先去玩吧,我……我……明日再找阿紫。” 凝香欲言又止,把钟叔一起带走了。 沈知梨生气掐住大魔头的脖颈,把人摁到桶边,“别闹了,水要冷了,快起来。” 鹤承渊垂下眼睫,盯着她不构成一丝威胁的掐脖,骤然一笑,“阿梨不是说要帮我洗头?” “……”沈知梨只得给他洗,“礼尚往来。” “嗯,那你是不是还欠我……” 沈知梨抓起个花瓣就塞他嘴里,堵住他的嘴。 鹤承渊也不恼,将花瓣拿出来,放置在她肩膀上,“昨日你们查出什么了?” “一夜未归,你就是跑到说书人那里,待了一晚上,学来些什么东西。”沈知梨捧起水撒在他的发端。 “小郎君会的,我都会了。” “……好了,你不用再说了。” 鹤承渊:“阿梨不喜欢吗?” “……”沈知梨扯开话题,“聊聊昨日的事,我们找到了一间夹缝中的窄屋,空置多年,破旧不堪,门框上有数条划痕,宋安推测,那是两个孩童每年测量身高而来,但是痕迹最高之位只到腰上,柜板上还有一只兔子灯的图案。” “住在隔壁的掌事嬷嬷说这房多年前就空了,屋中的婆婆不知是因何人离世,受了打击,疯了,揪着张画像在城外几十里的山村里寻人。” “你觉得事情哪里不太对?” 怀里的人一声不吭,拥着她。 “喂,鹤承渊,我在与你说话呢。” 鹤承渊:“阿梨喜欢吗?” “……” 沈知梨揪住他的发把人从怀里拔。出来,嘴张了又合,不知从何说起。 大魔头魔怔了吧……???这还是前世那个十恶不赦的大魔头吗?!他是不是吃错药了。 他干嘛老粘着她……虽然是她先撩拨的,但是这谈正事呢,敢情他一句没听进去。 她揉了把他的头发,怕给他揪疼了,无奈叹息吻上他的额头,“喜欢。” 鹤承渊总算回归正常,“阿梨是如何找到破屋的?” 沈知梨:“人丁册。那天阿紫说对附近有熟悉的感觉,于是在周边逛了一圈,随后来到京烟十巷,我觉得似曾相识,拿出人丁册,发觉凝香也住着,便去里面找,正巧遇到那个破屋,又遇上了破酒家的掌事嬷嬷。” “探过了?” 沈知梨几乎一瞬,便知他在问谁,“问过了,凝香说她与弟弟不亲。” “府里人问过?” “试了一下钟叔,他说这么多年来,人来来走走,许多记不得了,府里也因谢家的事,走了许多原先的人,怕牵连到自身,所以都走了,留到现在的也就只有钟叔和凝香。” “所以,你打算出城?” “本是计划今日去寻,虽然看起来和现在的东西没什么牵扯,但我总觉得暗藏玄机,说不出的怪。” “阿梨既有想法,就坚持往里查,你不会错的。”鹤承渊:“不过,不是计划今日去查,为何没去了?” “君辞与我爹被传入宫,宋安遇到了些事,说新址有两个鬼祟之人徘徊,所以紧急赶过去了,况且……你又不在身边,我不敢贸然出城。” “这么碰巧?”鹤承渊沉思片刻,“你计划出城,他们都被支开了。” “你没被支开,你自愿走开的,你不许再去说书人那。” “为什么?” “你都看的什么东西?!” “可阿梨不是说喜欢吗?” “……” “明日我随你去查。”鹤承渊不逗她了,再逗小猫要生气挠人了,他抱着她从水中起身,给她找帕子擦身,又套上衣裳,“我一夜未睡,屋子被你踩了个洞,可否借宿一晚?” 沈知梨:“……” 踩了个大洞…… 她这时才发现,他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把他自己的衣裳整整齐齐理在她衣柜里了,轻车熟路扯出一件套身上。 “……” 第105章 旧印(11) 次日,宋安又找上门来,他们几人结伴潜出了城。 沈知梨手里拿着块玉佩,着实像个烫手山芋,她一手拽着鹤承渊怕人给跑了,一手握着让他们低调出城的玉佩。 他盯着玉佩看了许久,一言不发,但她觉得火气不小。 还正打算把玉佩塞回给宋安,他就浇了瓢油,字里行间透着羡慕之意,“沈大小姐,这玉佩可是大师兄母亲遗物,他居然把这交给你了,我都没有……” 第249章 他话都没说完,沈知梨急忙把东西塞宋安手里,“我、我觉得,这东西实在太过贵重,在我手里浪费了。” 鹤承渊灰淡的瞳眸微微眯起闪过星点,冷冽之气化为乌有。 “什么浪费了。你不识货。”宋安翻了个白眼,把玉佩收好,“大师兄还不是怕你被人暗杀,到时候毁了他的计划,谁还在乎你了,切。” 沈知梨:“我有护卫,你把玉佩帮我还回去吧。” 宋安冷呵道:“你那些没鬼用的护卫,挨得了打吗?” 沈知梨挽着鹤承渊的胳膊拽了拽,“我的护卫不会挨打,他只会打别人,你要试试看吗?” 宋安扫他们两人一眼,“是是是,他厉害,我看你也不差,能把屋顶一脚踩个大窟窿,一般人还真是做不到。” 沈知梨:“……” 他不说话,没人把他当哑巴,今天早上他就在那笑了一个时辰,她怎么没用扫帚打死他。 “怎么君辞和我爹还没回来,这都两日了。” “我看事在辅佐废物太子。”宋安:“听说没鬼用的新皇,政事不理,开始选妃了,和他那荒淫无度的爹一个样。” 沈知梨:“你昨日的事处理的如何?人抓到了吗?” 宋安:“抓到了,没什么异样,就是两个想偷东西的贼。不过为了保险起见,转移了一部分。” 他回首去问阿紫,“你什么都没想起来?” 阿紫摇头,“没有。” “怎么离京,怎么失忆的全然不知?” 阿紫还是摇头。 宋安叹了口气,“算了算了,查一下也无妨。” 几十里外的山村透着诡秘,风声飒飒,村中空无一人。 鹤承渊环顾一圈,将沈知梨拉到身后,“你们发现破房子一事,还有何人知晓?” 宋安随手推开一扇房门,跨进去,桌上摆着饭菜,还未动过筷子,他端起来。 沈知梨冲上去,拽住他的手,“你做什么?看见饭就吃啊!” “他是在确认饭菜也没有馊味。”鹤承渊紧随其后走进来,在屋里查看一圈。 “然后吃了?”沈知梨呆呆问着。 她觉得宋安做的出来这事,鹤承渊也知沈知梨问得出来这事。 他淡笑着并未说什么,让他们两个闹腾去。 宋安跳脚,“我是什么很蠢的蠢货吗?!还是师兄聪明!你太笨了。” 沈知梨耻笑,“不好说,说不定你还真是呢?” 阿紫怔神,“沈小姐,我怎么觉得屋子里的状况有些眼熟。” 沈知梨:“不光屋子,整个村子都似曾相识。就像陈常山的那三个村庄一样,所有的人都一夜消失了。” 鹤承渊未发现什么异样,转头问宋安,“饭如何?” 宋安:“馊酸味不大,因是就这几日的事。” 鹤承渊往外走,“把每个屋子查一遍。” 宋安握紧腰际的剑,“我们过来路上花了些时间,今日不知怎么回事,出城费了不少事,兜兜转转耽搁了一个早上,现在都过午时了。” 沈知梨警觉问道:“什么意思?” 宋安:“天黑前,要离开此地,我感觉是个陷阱。” 鹤承渊握住她的手,“恐怕,天黑前,要回到府才算安全。” 宋安:“回府?!那根本来不及!就入城那麻烦事,现在就该回程了。” 沈知梨:“村子不大,就一百户人家,不如兵分两路?” “兵分两路……”阿紫对死气沉沉的村子耸了下肩,“这感觉令我脊背发凉,像是有谁在暗中盯着我……” 宋安也觉得不妥,“若是遇到危险,走散就完了。” 这里唯一能打的就鹤承渊了,谁想和他分开啊,他惜命,他打死不离开他半步。 沈知梨未再说,她扯了扯鹤承渊的衣袖,听取他的意见。 鹤承渊:“一起找吧,这因是有人故意为之,给的一道选择题。” 沈知梨:“说不定,我们幸运,一下就找到了。” “找了再说吧,沈大小姐。”宋安走在前端开路,阿紫则走在中间,鹤承渊牵着沈知梨走在最后。 宋安一间间推开屋门,屋门发出咯吱声,他先一步进屋,简单查看,一连几间房,倒是看出来些相同之处。 “饭不是在锅里,就是在桌上。” “我猜测,晚饭前消失的,饭没臭,说明不是昨日就是前日。” 沈知梨望着这些房子,每个屋子房间都众多,再根据他们摆的餐食和碗筷,几乎家家户户都多三间房出来。 “他们为什么备这么多房间。” 鹤承渊解答道:“城门戌时即关,山村是距离京城最近的一处地,房多可做留客用。路上耽搁、遇事未来得及入京,就可在这花小钱暂歇借宿。” 沈知梨:“原来如此。” 他们查了几个时辰,一点发现也没有,除了要找那位疯婆婆,还要找她的画像,她问的究竟是谁的画像。 因此每间屋子都要认真搜察一遍,直到…… 宋安推开了一扇门,正对门口的是一口已开的红棺,他立即拔剑而出,“果然,是傀儡师的手笔。” 鹤承渊下意识把沈知梨拽到身后。 沈知梨疑惑道:“国师?!这附近唯一暴露身份的就是他了!那天寿宴,他凭空消失!” “可这村子存在多年,他都没伤一份,怎么现在毁了村子?!” 第250章 宋安瞧着这打开棺,浑身发凉,剑鞘一推,把它合上了,像沾上霉运似的,狂甩剑鞘,打了个冷颤,“先皇怕有人袭城,所以百里外除了这个村子,剩下的荒无人烟。” “安营扎寨?”沈知梨颦眉,“国师做活傀儡逼太子就范?” 宋安:“就范?他现在不就是活成了下一个先皇?还有什么好逼迫的。大师兄现在还在宫中,不知道如何了,也是够糟心。” “咚——!” 柜子倒了,架子上的东西全倒在了地上。 几人闻声赶去,阿紫站在倒塌的柜子前愣神,而地上是一张小儿画像,十多岁的年纪。 沈知梨:“画像!” “傀儡师的红棺!” 这更确定其中有诡异之事!她的直觉是对的,破屋该查,凝香也有问题! 凝香那天说她多年没见过弟弟,与弟弟关系不好,可人丁册不会出错,而她也从没提起过她的祖母……京烟十巷多年无人居住的窄屋,门框上的痕迹,柜子边的兔子图像。 宋安说门框上是两个孩童的身高,只是第二个追得过快,那么也就只有喜欢蹦跳的男孩长的快了,两个小孩,一个婆婆,兔子画像,若是大胆猜测,那便是凝香的家。 掌事嬷嬷说婆婆疯了,是因为死了孩子,那么死的究竟是那个男孩,还是……女孩…… 不断刻在最后一道痕迹,是为思念,小男孩长得快……再加上面前的画像,死的是那个男孩?! 凝香的问题,到底是男孩死去,多年未见,以为被家人抛弃的原因,还是……她这个人就问题? 阿紫蹲在地上翻找,画像不止一张,从幼年到十多岁泛黄的画像,全部都有。 直到,又有一张画像露出一角,夹在一本书中,打开来是张女孩画像,背后写了几行歪歪扭扭的字。 ‘我的孙女变了,她不太一样了,从那天落水开始……’ ‘我会遗忘,我不太清醒……我的孙子去哪里了?不对……我是谁?’ ‘他在哪里?他们说他死在了城外……可他不是去找阿香了吗,他为什么死在了城外……不对,他又是谁?’ 语无伦次,断断续续的句子,就像在与脑海里与混乱的画面做斗争,为什么要做斗争,她记得不清楚了吗? “!!!” 这个症状?与阿紫有些相似,只是婆婆在费力抵抗,最后逼得疯魔。 阿紫说她对许多地方,都有熟悉的感觉,京烟十巷附近的街道……也许她并未对多年前的旧建筑感到相似,而是对那间屋子感到熟悉!所以她注意到了柜角无人发觉的兔子图案,也第一个发现门框划痕。 画像背后说的落水,落水?什么时候落的水?! 阿紫猛地跪坐在狼藉中,攥着纸,沉默着。 “阿紫!”沈知梨欲去扶她,“你想起什么了吗?!” 宋安凝眉,“沈大小姐,你是什么时候失去的记忆?” 沈知梨一时语塞,她根本没有记忆。 阿紫脑海一片空白,可悲的是她觉得一切都那么熟悉,就像身体告诉她,她已经找到熟知的人,可记忆却是一片茫然的夜海,望不到头。 唯有,放花灯的河令她记忆深刻,就仿如,所以的一切都是从那改变的。 “我不是阿紫……” 她已许久没提过这事,当初在陈常山发病,她就一直念叨着这句话。 “我跃下了河……” 她目光呆滞盯着女孩的画像,“我沉入了河底,我想救之人被救走了……湖面灯火璀璨……” 沈知梨哑声,“千灯节……十年前的千灯节?” 她现在脑袋混乱。 “你才是凝香……?” 第106章 旧印(12) 沈知梨也不确定,因为没有确凿的证据,能准确无误证实她的猜测,但所有的指向都极其诡异难辩。 而湖面也只有千灯节时,才会灯火璀璨。 阿紫说她小时候被卖入青楼,在无数次转卖后,自己也知不知道漂泊在人间的意义是什么,她只有执念,要回一趟京,是执念让她活到了现在。 可回来之后,她逝去的记忆依旧没有浮现,就像她紧攥着画像,不愿松开,唯恐艰难寻来的一点似曾相识感化为泡影,可她叫不出名字,翻不出碎片画面。 阿紫在青楼中浓妆艳裹,她原本的五官藏在胭脂下,让有心之人无处可寻,但从万剑宗离开后,她卸了红妆,让人发现了她,所以引来杀生之祸。 她手中的女孩画像,眉眼五官与她有八分像,与凝香仅有五分像。两人小时候长得再相似,长大后也难免也会有所不同。 宋安:“阿紫……凝香?” “她要是凝香?!那王府里的是谁啊?!” 鹤承渊:“她究竟叫何名,她自己都不清楚。” 阿紫只固执着说,她不叫这个名字,从一开始就肯定这一点。 沈知梨这一时半会也不知道该唤她何名,“先回去吧,天要黑了……” 阿紫收拾好画像,与他们出门,然而,才跨出门刹那,红棺的门猛然打开! “等等?!” 准备关上房门的宋安,呆滞两秒,却被一根悬丝缠上手腕,极速拖向棺中,他甚至来不及拔剑斩断! “咳——!” “宋安!”沈知梨下意识去拽他,却与他插肩而过。 第251章 宋安被拉入红棺,棺门即将合拢时,一柄刃刀卡在其中,阻止棺门关紧。 他们赶入屋中救人,沈知梨没做多想把棺门打开,宋安嵌入红棺,面色发涨痛苦扯着脖颈上的悬丝,剑已脱手。 鹤承渊手起刀落切断悬丝,把人救出来,宋安大脑发晕,两眼短暂陷入黑暗,朝前倒下,鹤承渊及时上前两步,用肩膀抵住了他。 沈知梨抵住仍想关闭的棺门,阿紫忙为宋安把剑拾起。 “宋安!你没死吧?!”沈知梨凝起眉看着宋安微微动了两下,脖子上一圈勒出的血丝。 宋安缓了会儿,总算恢复了点意识,鹤承渊胳膊拖住他,带到一侧坐下。 宋安捂着脖子,“差点交代在这……” 鹤承渊对沈知梨伸出掌心,“沈知梨!过来!” 沈知梨握住他的手心,他用力将她拽入怀中,红棺门失去阻力,巨响一声合上。 阿紫:“我们快走吧。” 她去搀扶宋安,就在几人要起身离开时,屋门关上了! 屋外黄昏似火,通过缝隙刺入昏暗的屋中。 宋安脖子扭一下都疼,“闹鬼!” 他连踢带拽房门像是焊上般,拉扯不开。 阿紫缩在一边,“现在、现在怎么办?” 鹤承渊:“静观其变。” 屋外风声沙沙,何声细碎悠悠入耳,笑声低语,哭声泣哀。 沈知梨鸡皮疙瘩起了一身,攥住鹤承渊的衣裳,“鹤承渊……你听见什么了吗?” 宋安拔剑而出,从门前退到他们旁边,阿梨躲在他的身后,打哆嗦,嘴中嘀咕道:“童谣……童谣……” “什么童谣?”宋安瞧不见后路,脚下踩到纸物,清脆一响,他没太注意,继续往后退。 阿紫:“回廊船,我好像听过。” 沈知梨:“回廊船?!这是什么东西?” 鹤承渊护拥着她,亮出刃刀,警惕四周,童谣从另一侧门缝流入。 阿紫:“唱的是小儿在河边放纸船,不小心溺水,成了水鬼,困在水中,若是遇到有人在河边洗衣,就放出纸船,谁把纸船捡走,他就投到谁家,一次比一次,多活一年,所以叫回廊船。” “小孩?”沈知梨汗毛竖起。 这童谣实在是太吓人了。 “难道是傀儡师的纸娃娃!” “咯吱——!” 后门打开条缝,童谣声越来越大。 鹤承渊:“走吧。” 宋安立马缠上来,“走?!师兄别闹了……往童谣的地方去啊?不怕死啊?” 他抱着剑,“我不行,我不行,我去不了。” 沈知梨默然,鹤承渊选那条路,自然有他的道理,她只会遵循他的选择,于是便抱紧他的胳膊,随他一同前去。 宋安见着几人都没理他,自顾自走了,“喂喂喂!真去啊?我们的路在这边,这边!把这门破开就能出去了。” 沈知梨:“你破的开吗?这不明显是把我们往后门引么,那不就只能从这条路出去。” 宋安急得跳脚,童谣声飘荡入耳,遗留在屋子里别提多吓人,唯恐门关上,一溜烟追上前。 “等等我,等等我。” 他耸着肩,阿紫都比他大胆跟在沈知梨他们身后。 后院是村子的模样,但又有所不同,说不出来哪不一样,当回头望向空荡荡的屋子时,那里有黄昏霞光,而这只有朦胧的月色。 风吹落叶,剐蹭在地,童谣发生变换,几个孩童的脚步声出现,随之响起的是他们的话语。 只闻其身,不见其人。 “今天玩什么?” “不如就玩捉迷藏吧。” “好耶好耶,捉迷藏。” “那你可要藏好啰,我数完一百,就要开始抓啦。” 沈知梨抱住鹤承渊的胳膊,吓得不敢抬头,怎么和以前的傀儡影场都不一样啊。 宋安也是像蛇缠身,两脚乱跳挂上鹤承渊另只胳膊,“啊啊啊啊啊啊,救命啊救命啊,师兄师兄,我们还是回去把门破了吧。” 他眼泪直飙,“这叫什么事啊。” “咚——!” 退路的门关上。 小孩嬉笑声夹杂枯叶再次飘来,“我已经蒙好眼睛了,你们快点藏哦。” “100、99、98……” “哈哈哈哈哈,他开始数了,快点藏起来,快点藏起来……” 旁边一间熟悉的屋子打开房门,两个凌乱的脚步声跑进屋子。这个屋子,在村子里宋安已经查过,现在影场中桌上并无饭菜。 阿紫也是吓得不轻,跟在沈知梨身边,“沈小姐……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藏起来?”沈知梨也不确定,他们一路往前走,房门开了又关,孩童嬉笑打闹,脚步愉悦,声音徘徊在他们周围,却是不见一道影子。 阿紫:“小姐……他们从我们旁边跑过去了……” 鹤承渊手臂挂着宋安,眼泪鼻涕往他衣服上糊,他厌恶的甩了两下,宋安跟个狗皮膏药似得甩都甩不掉。 “滚开。” 宋安:“师兄,别抛弃我,让我做牛做马,做什么都行。” 沈知梨拉了两下鹤承渊的胳膊,“我们快找刚刚那间屋子躲起来。” 说不定去婆婆那间屋子,能躲过一劫。 宋安:“是啊是啊,快走吧。” 鹤承渊却是突然止步,站在路中央,“不躲。” 第252章 “不躲!”宋安炸毛,“送死啊!” 鹤承渊瞥他一眼,“你自己去躲。” 沈知梨抱住鹤承渊借机往人怀里挤,“你不躲,那我也不躲了。” 宋安一把薅住沈知梨,要把她从鹤承渊怀里揪出来,给他腾位。 沈知梨甩肩,把他推开,“你毛病啊,别动我。” “凭啥你能碰他,我不能啊?!”宋安义正言辞。 沈知梨:“……滚远点。” 小孩:“10、9、8……” 宋安用力拽着沈知梨,“给我让位。” 沈知梨:“你有病吧!” 鹤承渊被东扯西拽,“……” 小孩:“3、2、1……躲好了吗?!我来抓啦!!!” 宋安:“啊啊啊啊啊啊,别啊,别啊……” 突然,路的尽头出现一抹白影,飞速迎面而来。鹤承渊抓住肩膀往旁一甩。 宋安一屁股跌坐在枯叶上,痛嗷一声,“哎哟。” 鹤承渊单手护住沈知梨,侧身掷刀,刀即将击穿白影时,它灵活歪身躲了过去。 一只白色的纸娃娃,面流鲜血,裂开嘴角大笑。 “找到你了,找到你了,抓到啦!下面就要换你抓啰。” 阿紫吓得灵魂出窍,尖叫一声,双腿发软摔在了地上。 鹤承渊捂住沈知梨的后脑,面无表情冷冷看着白色纸娃娃,躲过的刀旋转一圈,从后迅猛击穿纸娃娃,纸娃娃化成碎纸片在他眼前落下,刀收锋回到他的手中。 宋安正要起身,发现地上的枯叶全变成了白纸船,他一下蹭起来,又黏上鹤承渊。 “这是杀死了吗?” 等来的,仍然是小娃娃的声音,“猜猜看,哪个才是……真的我。” “要来抓我哦。” “快来抓我吧。” “哈哈哈哈哈哈,他能抓到吗?我们在哪呢?” 每间房门开始躁动,开合间诡异的笑声从中传出。 宋安:“现在是什么情况?” 鹤承渊微微抬头,“来了。” “谁来了?”宋安拔剑瞬间,一根悬丝缠在他的剑上,往房中拉扯,幸好这次他有所防备,剑花轻挽,将其挣脱。 “他怎么不数数啊?那我们帮他数吧。” 纸张窸窣,孩童在屋子里叠纸船,霎时一只小船从打开的门中晃晃悠悠游出。 阿紫指道:“一个!” 宋安回首,已经出现十多只纸船了! “如何破影?!” 这事沈知梨知晓,上次在宫中,咒阵破处的关键就是国师怀中那只纸娃娃! “找到那支纸娃娃!” 孩童嬉笑,“她说要来找我们了,大家快藏起来,六十一、六十二……” 宋安发怵,“怎么找啊!” 怎么找……确实成了关键。 鹤承渊此时发话,“全杀了。” 宋安黏上去,眼眶湿润,崇拜道:“师兄威武,交给你了。” 他把剑递给鹤承渊,焦急道:“我腿软……师兄,你快接着啊!” 沈知梨转头问阿紫,“阿紫多少数了?” “九十只纸船……”阿紫面色发白,哆嗦着。 沈知梨:“村子一共多少户人家?” 宋安剑往鹤承渊手里一塞,原地抱头蹲下,“百多家。” 沈知梨:“……” 真是问了白问。 她注视着鹤承渊,叮嘱道:“当心。” 鹤承渊一手短刀,一手长剑,目光犀利如鹰刺破黑暗,“好。” 雷声惊人,万瓦破碎,房中傀儡飞身跃出。 孩童笑声尖锐,“我藏好了!来找我啊!” “他肯定找不到我们,肚子里真舒服。” 宋安蒙头,“我的妈啊,太吓人了。” 鹤承渊凌空翻身,衣摆潇洒飞旋,剑风冷厉,呼声作响,稳步落于屋顶,疾若闪电一剑封喉,剑直破傀儡腹部。 肚子里的血娃娃破肚而出,回身之时,刃刀盘转,斩其头颅,同时剑已杀了下一个傀儡。 于是他便双手配合,行与沈知梨周围,长剑挥洒,风卷白花纸,漫天飞舞,遮挡她的视线。 这次的傀儡比以往都难杀,只因那肚子里,还放了一只纸娃娃。 少年刀剑行法不同,长剑侠气威风凛凛,短刀鬼魅血杀凶狠。 上百只傀儡,上百只血娃娃…… 许久后,周围归于平静,漫天的白花纸在沈知梨眼前落下,隐隐约约可见的少年身影,变得清晰,白花将所有尸体与血腥掩盖。 少年手中刀剑,染满鲜血,顺着刀剑之纹砸在纸花上。 “鹤承渊!你可有受伤?” 鹤承渊回眸,面溅鲜血,双眼猩红,杀气未褪,见沈知梨短暂愣住后,他别过了目光,走到宋安身边,把剑丢回给他。 “咣当——” 白花震起,血剑落地。 宋安悄悄睁开只眼,“杀完了?还是师兄厉害。” 纸娃娃什么的太吓人了,还要破肚子……果然他不添乱是对的。 鹤承渊冷漠道:“嗯。” 下一刻,一只袖子就伸到了他的下颚处,为他将血拭去,他怔住,刀上的血清晰砸在纸花,移过目光,正是沈知梨。 她拎起袖子,把脸上的血迹擦干净,“你低下身,有点高了,我擦不到。” 鹤承渊下意识歪过头去躲她的手,脑袋扭到一半又顿住,默默把头低了下来。 第253章 沈知梨仔细把血给他沾去,目光在他身上打量一番,“受伤了吗?” “没有。” “那就好。”沈知梨勾唇笑着,毫不吝啬夸奖道:“鹤承渊太厉害了。” 少年垂下眼睫,杀气褪了干净,柔袖在他额间轻沾,“你为何不先问结果?” “结果?不重要。”沈知梨满意看着他干净的脸,“你没受伤比较重要。” 鹤承渊掀起眼眸,心中一悸,直勾勾看着她眼底自己的倒影,失了神。 宋安把剑上的血擦在纸花上,“什么情况?这影场也没变化啊,那娃娃不会没死吧!” 鹤承渊余光都没分一寸给他,只淡淡回应一声,“嗯。” 沈知梨:“好了,我擦干净了。” 鹤承渊仍然紧巴巴盯着正低头理衣服的沈知梨。 宋安:“师兄啊!我在和你说话呢。” “嗯。” “……” 阿紫上前询问,“有……有婆婆的身影吗?” 她拿出一张婆婆的画像,是她在一张折纸船上发现的。 沈知梨理好衣袖,还没抬头,鹤承渊扯下她的袖摆,把有血迹的地方撕了下来。 “诶,我的衣服?” “脏了。” “我回去洗洗就好的。” “你若喜欢,我给你重新买。” “好吧……” 鹤承渊用扯下的碎布,把刀血擦去,而沈知梨顺手从阿紫手中接过画像。 他正忙于擦刀,她未递给他,而是为他展开,“你有注意吗,没有的话我们现在查也没事。” 沈知梨在地上环视一圈,纸花严实盖住尸体的面容与伤口,在那样急迫混乱的情况中也会在意怕吓着她,想必他已经留意过了。 果不其然,他粗略扫了眼,视线越过画像,盯向她的面容,“没有。” 沈知梨把画像翻回来,“没有……婆婆阴差阳错离村了?所以才在她的屋中放上红棺?” 鹤承渊:“或许。” 画像归还于阿紫,他们茫然站在街道上。 沈知梨:“纸娃娃没死……它会去哪?” 鹤承渊:“我在傀儡中,还发现了两人。” “谁?” “赵大公子与赵二公子。” “!!!”沈知梨诧异道:“他们……宫中未死,不是活傀儡吗?” 鹤承渊:“已经死了。” “国师杀的?” “我杀的。” “方才?!” “是。” 沈知梨攥住他的胳膊,“不是你的错,他们已经成了活傀儡,没有意识,救不活了,何况肚子里还有寄生的纸娃娃,早晚也会遭纸娃娃吃空,成具空壳,只是……连他们二人肚子里的都不是白娃娃。” 她推测道:“我若没猜错,国师可把影子变成无数个纸娃娃,这些影子娃娃可以寄生,唯有他的真身无法寄生。” “无法寄生,便要开始投身。”宋安蹙眉,“那……这是破第一道影场了?” 童谣再次响起,白纸花飘向空中,沈知梨还未看清发生了什么,眼睛就已被人捂住。 从宋安干呕的声音不难听出,纸花下是何样血腥又恶心的画面。 场景随童谣搅动,发生转变,水花拍动,周围阴森,河黑不见底,水面荡漾夜色,突然一具男孩尸体漂在水面,被浪花荡过来。 阿紫顿时发觉,此人正是画像上要找的男孩! 浮尸漫无目的从他们旁边晃过,靠到岸边,突然睁开空洞的双眼。 阿紫倒吸一口凉气,心中慌乱。 “呜呜呜……”他们听见岸边发出女子低声的抽泣声,还没探个明白。 河岸发生变化,灯火通明的街道好生热闹,河面满满当当漂浮点燃的花灯。 阿紫失神,“千灯节……” 宋安:“什么?!” “小姐!你去哪?!等等我!”人群里挤出两道身影,两个小女孩,十多岁的模样,一个身着鹅黄衣裙,另一个与画像上的女孩一模一样。 沈知梨未反应过来,“这是……?” “小姐!你跑慢一点!谢公子的战马性烈你驯服不了的!” “我要去找他!” “小姐别闹了!老爷会生气的!” 然而,鹅黄衣裙的姑娘心急,她为了早点去领夺魁的奖励,企图从湿漉的河岸沿跑过人群。 可人声鼎沸,热闹非凡,根本无人注意到她,她脚下一滑,一头栽入湖中。 “小姐!!!”另一名女孩在河边干着急,扯着几人都无人理她,于是她只能自己跳下去,可还没等她反应,推搡的人群像推了她一把,她一个不留神,摔下水,头磕到礁石,沉入湖底。 河面灯火辉煌,有人发现了她们,跃下水中,她在河中求助伸直了手,看着她想救之人,被人救走,而她却在水浪中掀到另一处地,奄奄一息时有人救起了她,唤她阿紫…… “阿紫啊,不是我说你,花娘救你可有救命之恩,你把客人打跑了,我们得陪多少银子?啊?你看看你做了什么事,我这楼还做不做生意了,自己去雪地里跪着反省,你不将银子还回来,是出不去的。” “银子要怎么还……太多了,我还不完……” 花娘:“还不完接着还啊!吃我的用我的,我还得教你跳舞弹曲,哪样不要银子?!去去去,一万两了!让你做魁你也做不出个名堂,早知不贪小便宜救你了,真是……” 第254章 “阿紫!十六了!” “阿紫!把她给我抓回来!居然杀人!” “死丫头!给你十条命你也不够赔的!把她卖了!多卖点钱!拿去给人陪不是!” “阿紫!十八了!两个客都伺候不好,要你有什么用!拖出去打!” “阿紫!你怎么把曲子弹错了!” “酒撒了一滴!挨两巴掌是你应该的!” “阿紫,客人喜欢你,说要为你赎身呐,你啊,也是遇到个好人家了……” “阿紫!二十多了,你怎么做事这么毛躁!我警告你,最近万剑宗来了不少仙家贵客,你可得给我伺候好了!” “这两公子的酒,你去送!知不知道!真是,什么都做不好,多像别人学学!” 紫衣姑娘为了不挨打,不受饿,不挨罚,学了很多东西,她依附在肥头大耳的男子怀里,矫揉造作,“公子慢走啊!明日再来明日再来。” 今夜,不太太平……住进青楼中的听说是邪宗弟子,手段凶残,毫不留情……她送完客,回去发现两个酒鬼,于是便搀扶一位回屋,听说这是二弟子,有钱的很。 她需要钱……足够让她翻山越岭回京的钱…… 她赎不了身,永远都赎不了,她明明已经应她们的要求做了……可她们还是不满意,有千百种理由责罚她,扣她的银子,只因她想赎身。 赎不了……那便跑吧,不要回头的跑。 偷走银子,他们不会在意的,也只会觉得是自己醉酒,大手一挥赏多了,事后为了面子,也不会讨回去……这是这么多年,她在辗转曲折中学会的看人技巧……难伺候的客人,银子给的也多,客人来此就是找刺激,银子丢太多,他们也不敢往外说,怕回家不好交代,这样她就能藏起一部分…… “死人啦!死人啦!” 她发现从邪宗弟子那偷来的钱,有张地图,这东西得还回去,不然会被发现她偷银子,到时会挨打的…… 红纱飘舞前,一人翻窗而出,床上的邪宗弟子,死了! 她吓坏了,可也知,这是她多年等来的机会,于是她没再将钱袋还回去,她趁乱翻出青楼,一头扎进夜色…… “呜呜呜……”何人在河边哭泣。 第107章 旧印(13) 从女孩坠湖之后,所有的声音从湖底飘上来,一行几人听得明明白白。 阿紫听着过往早已泪流满面,可她仍然什么都记不起来。 宋安怜悯望着她,没有吭声。 沈知梨牵过她的手在手背摩挲安慰。 河面发生变换,满湖绚丽的花灯中出现一只白色小纸船,悠悠荡荡漂来,随后是第二只,第三只…… 小船挤过花灯,分别停在几人面前。 “纸船!”宋安惊呼,“与童谣故事……” 不等他说完,鹤承渊眸光一凝,刃刀直将沈知梨面前的纸船划破,随后又将剩下的除去。 忽然,又有一只小船,从河中游过,往桥洞的河岸边去,撞到岸沿,停了下来。 一只苍白的手从桥洞伸入水中,抓住了那只白纸船。 沈知梨:“!!!” 她下意识往鹤承渊怀里钻,这真是要命了! 抽泣声依旧不止,断断续续飘来,沈知梨心跳加速,死死抱着鹤承渊。 鹤承渊单手环住她,在她后背轻拍。 宋安挤在他身后,“师兄师兄,闹鬼了闹鬼了……” 阿紫也不敢看,一群人全挤在鹤承渊旁边,拿他做挡箭牌。 鹤承渊凝眉,“赵小姐。” “嗯?”沈知梨脑瓜子卡壳,没转过来,扬起头来看着鹤承渊,“你在喊谁?” 桥洞下的哭声止住了,沈知梨回首望去,赵小姐满身鲜血,从桥后露出身来。 赵小姐瞧见来人,哇一声放肆大哭,“仙首大人!救救我救救我。” 沈知梨定睛一瞧!她的肚子微微隆起! 赵小姐托着肚子跑过来,要抓住鹤承渊这根救命稻草,沈知梨眼疾手快拦住她,把鹤承渊拉自己怀里。 沈知梨扫视衣衫破碎的她,“你做什么?” “大人……”赵小姐哭得梨花带雨,细细抽泣,哽咽道:“我就知道大人会救我的。” 沈知梨把鹤承渊扯到身后,“他为什么要救你……还有你这肚子是怎么回事?” 那天入宫都没有这事,怎么现在赵家未婚配的千金小姐有了身孕,难不成也是被血娃娃寄生了?! 赵小姐朝鹤承渊伸手,满身血迹将要碰触到他,他也不躲,可把沈知梨急坏了。 沈知梨抓住鹤承渊的肩膀,拍去她的手,不许别人碰。 身后的鹤承渊眉角轻扬,垂眸望着当自己面前的人。 沈知梨:“你怎么会在这?” 赵小姐哆嗦着,“我……我也不知道……我迷迷糊糊看着哥哥走出城,我就跟着来了,虽知道打开门竟是一口红棺,我……我就吓晕了过去,再然后就到了这里。” “大人……大人,我肚子好痛啊……带我走吧,求求你了。” 沈知梨:“红棺是你打开的。” “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他们太吓人了……我掉进了湖里,漂到这里好久了。” “郡主,我肚子疼,肚子好痛……” 赵小姐还想去握鹤承渊,沈知梨真是怒了,她这么大个人站着,她是看不到吗?! 第255章 沈知梨不悦,直接挑明占有,“他是我的,你肚子疼,我们会带你出去,但你不要总是想碰他。” 赵小姐抹泪道:“大人……我走不动……” 宋安都看不下去了,“走不动也要走啊,我们都自身难保,谁还能帮你?你自己看着办吧,走还是不走。” 赵小姐看着他们如此不近人情,只能委屈跟在身后。 阿紫困惑道:“你这肚子……” 她这肚子可是个麻烦事,不是傀儡不能杀了,但是肚子里的可是个纸娃娃……不取不行…… 沈知梨看着她肉眼可见,不断涨大的肚子,也感到骇人,“你这肚子进来之后就有了?” 这些娃娃不是方才才寄生的吗? 这么她这个长这么快? 沈知梨一抬头撞上鹤承渊的视线,也不知为何,她瞬间便懂得了,赵小姐肚子里的纸娃娃,正是破影的关键。 但是!这可是活生生的一个人啊!不救她她的肚子会被撑破,可救她……他们要如何下手。 赵小姐恳求道:“郡主,你救救我吧,你让仙首大人救救我。” 沈知梨不明所以,“为什么要让他救你?” 赵小姐:“我……我听到他们要我,要我做新娘。” 沈知梨:“谁说?!” 赵小姐:“那群娃娃……他们在唱歌,让我做新娘,让我做新娘……” “什么时候的事?”沈知梨意识到不太对劲,她会出现在这里,难道是因为宫里的纸娃娃?她被缠上了? “你的肚子,莫不是在宫里就感觉到痛了?” 赵小姐怔住,不敢隐瞒,“是、是……太痛了,三哥把我带回家,让大夫救我,可是把脉什么都没把出来……” “大夫,大夫说我伤了身子,让我在家好生修养。” “可是夜里我就总是听见,他们在唱歌,说傀儡师缺新娘,让我做新娘,我快被折磨疯了……然后我就出了门……我就遇见了哥哥,跟着他们走到了这里。” 赵小姐突然弓身捂住肚子,沈知梨慌忙扶住她。 她这么下去……根本无法坚持到走出去! 沈知梨:“鹤承渊……” 鹤承渊低眸,“做不了。” 宋安探过脑袋,“什么?什么做不了?拜堂吗?” “不行!”他拽住鹤承渊,怒斥道:“发什么疯啊!随便抓个人就拜堂!” 赵小姐攥住沈知梨的胳膊,骤然跪地,抱着肚子缩成一团,“郡主……太痛了!” “人命关天,先把她肚子破了!”沈知梨对他伸出手,“刀给我!” 鹤承渊定定看着她,一言不发,“太血腥……” 沈知梨:“那你来,快些。” 鹤承渊眸底没有一丝温度,冷冰冰道:“阿梨不许我滥杀无辜,那就等她死了,我再杀纸娃娃。” 沈知梨听得脊背发凉。 相处太久了,忘了大魔头本就是个冷血之人,他不允许她是别人的,也不允许自己变成别人的,认定了就是偏执与固执。 刨活人肚子,且还是个女子,一个缠着他的女子,就算人命关天,又与他何干,他做不了。 阿紫战战兢兢道:“小姐……我……我来吧。” 鹤承渊扯住沈知梨的胳膊,把人从地上拖起来,“血腥。” 沈知梨:“借下你的刀。” “不要。”他果断拒绝,“那天你生我气了吗?” “???”沈知梨一头雾水,这个时候,大魔头说些什么呢? 宋安递给阿紫剑,“用我的吧,剑端锋利,轻划就可破口。” 赵小姐一下扑到宋安脚边,扯着他的衣摆,“公子……公子娶我吧,我不要嫁给什么傀儡师,求求你了,我爹是镇远大将军,我什么都能给你,你娶我吧。” 宋安晴天霹雳似的,“你你你,在这里胡说八道什么东西?!” 阿紫摁住她的肩膀,“赵小姐躺好……勿要乱动……忍着些……” 鹤承渊带着沈知梨去到另一处地,他站在她面前,将她的视线严严实实挡住。 赵小姐嘶吼着哭喊。 沈知梨不适肩颤,鹤承渊摁住她的双肩才让她有所好转,她仰头看他,“你怎么了?” 鹤承渊只注视着她,一句话都不说。沈知梨见他不吭声,也不再想这个问题,回忆着当初她问说书人有关傀儡师的事情。 所有求助傀儡师的人,多是欲望或怨气,再者就是冤气,这几个点最重,也最容易被红棺选中。 傀儡师对外一直都以帮助百姓的形象出现,选影子一直都是秘密进行,怎么这一年猖狂的很,一连灭了陈常山三个村子,甚至连太长宗都被灭门被害,事情败露,国师也不再遮掩,当众放出傀儡,搅得人心惶惶。 而今这个国师也不知去了何处,下一个遭殃的又会是谁。 并且她总觉得,傀儡师之术,所有负面中,还有最凶猛的一层,未叫人注意道。 她呆呆的问回上次没解答出来的问题,“傀儡师选影子,一直都是负面,没有正面的,若是被迫送去换财富的呢?” 鹤承渊还是目光还是紧巴巴咬着她,一动不动。 沈知梨在他眼前挥手,“我在和你说话呢,鹤承渊,你在听吗?” “那天,你生气了吗?” “什么?”沈知梨,“哪天?我追问傀儡师问题,你在旁边看春宫事那天?” 第256章 “是赵小姐坐我旁边,那天。” “哦,没有。” “……”鹤承渊穷追不舍,继续问道:“那除邪之后呢?晚席那日,舞女给我倒酒,你生气了吗?” “也……没有,我喝多忘记了。” “……”鹤承渊眸底显然对她的回答,很是不悦,却又不将情绪浮于表面。 沈知梨:“我在问你话呢,你觉得,我的疑问对吗?若是迫不得已,被送上去的呢?” 鹤承渊:“阿梨想说谁?” “小孩和姑娘。”沈知梨:“冥婚……这等怨气可不是一般怨念能比的,他们想要逼疯她们,再把她们送嫁出去,作为祭品。” “阿紫……”沈知梨顿了会儿,改口道:“凝香……或许就是她们的祭品,只是她阴差阳错被卖了,没找到人而逃过一劫,她的弟弟……不知死于何处,祭奠给了傀儡师。” “再到这山村里,诡异不断的童谣声。国师比我们之前在红桃林遇见的傀儡师都要强大,他能制作无数纸娃娃,代替自己出面。那么他得来的能力,就不是那么简单的事。” “还有……君辞与我说……”沈知梨看了眼他的神色,果然划过一抹怒气,她紧忙握住他的手,给他散火。 “宫中先皇淫。乱,皇子公主无数,可最后呢……除了一个养在宫外的君辞幸免于难,再有的就是太子,剩下的全部离奇消失,这其中还包括后宫嫔妃……国师有控傀儡的本事,多年无人怀疑,他自然可以让消失的人,偶尔出来露个面,堵住悠悠众口……我猜的对吗?” 沈知梨期盼他对这事的分析与见解。 结果还是得来那句。 “你一点都不生气吗?书里说,不生气就是不在乎。” “……” 敢情这春宫事还讲感情小故事…… 沈知梨无奈道:“生气……很生气。” 第108章 旧印(14) 沈知梨这么一说,板着脸的大魔头眉毛轻挑,眼眸光彩流离,视线死死嵌在她身上。 她眨了两下眼,期待他的见解,“快说,你觉得我推测的对吗?” 鹤承渊满脸认真,“阿梨很生气吗?” 沈知梨:“……” 她欲言又止几回,从唇齿间憋出几字,“很生气。” “那阿梨不生气了行吗?我以后离她们远点的。” “……”沈知梨的嘴张了又合,最后无奈闭上。 大魔头中邪了,谁给他灌迷魂汤了啊! 鹤承渊脸色淡冷,“你为何不说话?” 沈知梨在他的逼迫下只好道:“我……嗯好,不生气了。” 鹤承渊黑玉般的眸子打碎阴冷的月光,他定定看着她眸底星芒浮动,趁她愣神之际俯身在她额间一吻。 心满意足,理智回归。 “阿梨说得有理,没有错误。” 沈知梨:“……” 自从大魔头疯了之后,她连事情都不好从他口中分别真假了…… 以前的大魔头,听她这一顿分析不得讽刺她几句……甚至她可能没说完,他嘲讽的话就要忍不住脱口而出。 现在……算了,就当没有推测错误好了。 他们这方一片祥和,宋安那里急得跳脚。 “阿紫!阿紫!你……啊啊啊啊啊啊啊,肚子破口了破口了!救命啊!” 阿紫遭他吓一跳心里一颤,手中剑顿住,“你别叫唤。” 赵小姐身子发抖,大喊挣扎。 宋安指责道:“你你你!阿紫让你别喊!” 阿紫:“……” 宋安:“阿紫你轻点啊!” 阿紫:“我又没刨你肚子,你叫什么?把她摁住了。” 宋安:“我……我看得肚子疼。” “……”阿紫用剑端划了一道小口,可是仍然无用,不过肚子放气小了一些,“没有东西缝合……怎么办……” 宋安:“现在周边没有东西,得赶紧把她肚子里的怪玩意放出来,杀了它我们才能破影,你快动手。” 阿紫也害怕,她没干过这活,可越是这样犹豫,赵小姐被折磨的愈发煎熬。 赵小姐痛喊道:“动手!动手!!!” 阿紫咬牙用力划了一道,赵小姐圆鼓鼓的肚子瞬间瘪下去,一只小白手从破口处伸出来。 宋安猛然仰头对鹤承渊道:“师兄!!!它出来了!” 是一只白色的纸娃娃,它突然窜出来,张开嘴就朝阿紫扑去。 宋安:“阿紫!” 沈知梨闻声道:“眉心!” “铮——!” 鹤承渊反手掷刀,刃刀飞旋,越过阿紫,刀尖准确无误扎向纸娃娃的眉心,把纸娃娃打飞出去,钉在地上,挣扎两下后没了动静。 沈知梨视线被他遮挡,看不清情况,她攥着他的胳膊,“如何了?” 影场已破,场景发生变换,一切恢复原状,他默默侧移半步,把阻挡的视线让出来。 纸娃娃躺在地上一动不动,鹤承渊手指轻抬,刃刀斩破它的头颅,飞回。 赵小姐的肚子伤口复原,没有痕迹,恢复如常。 宋安怔了下,“复原了?” 阿紫呆滞点点头,“嗯……真是奇怪。” 除肚子外,其他地方的伤口却是实实在在的存在,因方才的挣扎伤口破损,流出血迹。 肚子无伤,但疼痛却是不假,赵小姐已经疼晕了过去,躺在地上一动不动。 第257章 似乎……不太对…… 阿紫把手伸到赵小姐鼻端,手指颤动,“没气了……” “!!!”沈知梨慌忙上前,探她鼻息,“没气了?!” “死、死了?她不是刚刚还好好的吗?!”宋安把手覆在她的脉搏上,磕巴道:“这、这……这是怎么回事?” “我也不清楚,鹤承渊……”沈知梨向他求助。 鹤承渊走到纸娃娃旁边,从它纸状的身体里掏出一张悬丝掉着的小稻草人,“活傀儡……” 沈知梨:“赵小姐是活傀儡?!” 鹤承渊:“是。” “不过也是,她的两个哥哥都已经成了活傀儡,她恐怕也难幸免于难。” 不太一样的活傀儡…… 宋安与阿紫将人放平,“只能先回城,传信给赵家过来收尸了……” 沈知梨叹息,“赵小姐从那天就被纸娃娃撕咬……怕是那时起就已经是活傀儡了,若是我猜测的没错,国师正是选中了她献祭。” 她目光移向正蹲在地研究纸娃娃的鹤承渊,那天如果不是他把她赶走,今天死的恐怕就是她了,或许她的下场会比赵小姐更惨,招邪祟的身子会被利用…… 宋安在她眼前挥手,“喂,你想什么呢?” “没想什么……只是觉得……”沈知梨望向赵小姐,惨死在如花似玉的年纪,生前受了那么多折磨,若是早知如此……方才不如给她个痛快。 宋安:“人各有命。” 阿紫手里的剑血迹都已消失,寂静的山庄里,她们眼前出现婆婆的房子,她把剑还给宋安,推开后门,“走吧。” 赵小姐移到房中后,他们才从屋子出去。 红棺门已经合上,宋安蹑手蹑脚绕过它,试探去开房门,轻轻一拉就开了,“开了开了,快走吧,这地方我是一秒都待不下去了。” 沈知梨回首最后看了眼床上躺着的人,鹤承渊环过她的腰,在她发端亲吻,带她离开。 阿紫沉默许久,“小姐……” 沈知梨:“我该……唤你……凝香。” “嗯……可我依旧不记得。”阿紫垂下眼眸。 宋安收剑,两手枕在脑后,大摇大摆走到无人的街道上,步伐轻盈,哼着小曲,“着什么急,总会想起来了的。” 沈知梨:“没有药能让她尽快想起来吗?” 宋安歪过头,正经道:“我们是制药的,不是做法的,还能让人起死回生,恢复记忆了?” 沈知梨:“……” 阿紫安慰道:“没事,影场里也看到了千灯节的事,我再继续找找婆婆。” 她顿了一会儿,看向紧随在沈知梨身边,身姿挺拔五官俊朗的少年郎,逗趣道:“小姐下次不要再跳湖了。” 沈知梨眸光暗淡,如果当初沈知梨没有着急去找谢故白,没有去找那匹骏马,她是不是不会跃上河岸,是不是不会脚滑落水,凝香也不会因为她而惨被替换身份,过上那样的生活。 可这么说来,源头又在何处,如果谢家无事,他们的生活因是不会走向亡点,谢家若在,绝不会允许国师作祟。 谢家一死,边僵发乱,先皇发愁于是引起国师冒头,赵将军因此常年困于边疆,宫中皇子离奇死亡,太子地位稳固因而不学无术,有了谢家的前车之鉴,忠臣封嘴被逼做奸臣。 原是几方势力平衡,却终是落下了这样的下场。 阿紫意识到自己这话不妥,“小姐不要将这事放心上,这或许正是宋公子所言,人各有命,他们有心在你身边安插人,我是如何都躲不掉的。” 沈知梨心里翻起苦涩,不知如何开口,她明明经历了那样颠沛的十多年,却反而反过来安慰她。 鹤承渊不言,却是将她往自己怀里搂了些。 阿紫笑道:“小姐如今不是遇到鹤公子了吗?既然过去了,便由他去吧,我也算是找到了家人了,不是吗?” “日后住在王府吧,跟着我。” “好的,小姐。” 他们一路走出村落,宋安走在前点嘀咕,“这婆婆会去哪呢?” “这百里没有村子,难道是找回京了?” 沈知梨摇头,“不知。” 回程路上,胆子大的宋安开路,忽然,旁边林子异响一声,他怔了半刻,提剑而出。 这架势,估计树后是个人了。 果不其然,没一会儿,他压着一人走了出来,此人瘦骨嶙峋背着大包裹,因是要入京,双腿一软摊在地上。 “别、别别杀我,好汉别杀我。” 宋安:“你是谁?!” 瘦子:“我我我……我是想借宿,但、但是……” 宋安:“借宿?那你为何不去村子?” 瘦子双手合十,“我、我我,到这两日了。” 宋安把剑架他脖子上,一把将人揪起送到鹤承渊面前跪着,“说。” 瘦子唯唯诺诺打抱不平,“我、我这不是在说吗?大侠有话好说,先把剑拿开……拿开……” 宋安讪笑,“我拿开?我拿开,你就脑袋落地,没看我大哥谁啊?他削你脑袋,就和刀削面一样滑溜。” 鹤承渊:“……” 瘦子抬头,顺着一双沾血的鞋靴往上移动,黑压压的夜幕下,面前的男子眸色冰冷审视他,吓得他猛地把头低了下去,什么都交代了。 “我到这两日,前天……前天夜里我想着去村子里借宿,可还没走到村前,就见一人一袭白衣,手里牵着个蹦蹦跳跳的纸娃娃走进了村子。” 第258章 “我以为他也是来借宿的,可是我看他吊着脚在走啊!吓死人了!我就躲起来了……随后……村子里的灯就灭了,我两腿一软就躲进树丛里了……” 宋安:“你从哪里来的?” “南……南面……不、不对……西面……” “从哪来的自己都不清楚吗?!” “我这不是吓得腿软了吗?” “两日你都没入京?!” “我……我害怕,不敢动啊。” 宋安:“为什么不敢动。” 瘦子浑身发抖,“我、我又看见他出来了啊!手……手里的娃娃没了。” 宋安:“出来了了?进京了?” “没有……往另一个方向去了,所以我才不敢动啊。”瘦子给他们指了个方向,那地方荒无人烟。 宋安:“在此之前,你还见过什么人没有?” “没、没有了。” 宋安抓住他的领子把人从地上拔起来,“走了。” 瘦子耸肩问:“上、上哪去?” 宋安:“入京。” “宋安。”沈知梨喊住他,“你忘了,这个时候我们赶过去来不及了,城门会关。” “我们……”宋安话还没说完。 鹤承渊弯眼笑道:“阿梨说的有理,不如就在村子里住一晚。” 宋安头顶发麻,“哪?哪睡一晚?” 鹤承渊淡笑,薄唇在悚然的夜色下微启,残忍说道:“村子。” “村子!”冷嗖嗖的电流霎时遍布宋安全身,他一个激灵,整个人僵硬住,嘴唇发白,“师兄,别、别开玩笑……那哪能住人啊……” “我们有……” “宋安。”沈知梨揪住他的耳朵把人往村子方向拖,低声道:“你要带一个陌生人走君辞的通道入城门吗?” 第109章 旧印(15) 宋安今日真是吓傻了,差点干了这蠢事。 这瘦子若是好人,丢他独自在外危险不明。若是坏人现在就京的局势,放进去岂不危险。更何况他注意到他们了,到时跟在后面遇上君辞的入成路子,会惹来麻烦。 宋安捂着耳朵,“疼疼疼……松手松手!我知道了,我知道了。” 瘦子:“你们……也是赶京的吗?” 阿紫绽颜,淡笑道:“是啊,但没想到村子出了那样的事,今夜也只能去凑活一晚了。” 他们掉头回到村子里,宋安打死不进去,非要住村口的屋子,最后拧不过他,大伙便在村子口住了下来。 他们住在一间屋子中,沈知梨找了处还算干净的床,招呼阿紫过去睡。 于是,她们二人便睡在床上,剩下几人本是选其他房间入睡,但宋安害怕,他非要抓着鹤承渊就着她们门外席地而睡。 夜深人静时,沈知梨翻来覆去睡不安稳,鬼祟之处会令她噩梦缠身,她轻轻翻身的声音被已入睡的鹤承渊察觉,他转眸看了眼她蹙起的秀眉,一时犯了愁。 这时,宋安不知何时惊醒,抓住他的手,“师兄。” 鹤承渊回首,后脑抵在墙壁,“何事?” 宋安指向空空如也的身旁,“瘦子不见了。” “嗯。”鹤承渊淡淡回了一句,并不将此放在心上,“一个瘦子千里而来,背个半人大的包裹,半路上就能将他压死。前日就已看见傀儡师入村,今日还不入京,在外漂泊,等死吗?” 宋安恍然大悟,“是个贼?看到国师离开所以入村收刮?那他不吃饭啊?桌上有饭不吃?” “他吃了,吃的锅里的。” “这人倒是聪明,锅里的不易察觉,外头盛出来的官府查案,一看便知。傀儡师作恶,陈常山三座村子的人全部消失,怕是这样才让他如此嚣张入村收刮钱财。”宋安恶笑道:“那他完了,现在村子里可躺着一具尸体呢。” 没过一会儿,惊恐的尖叫声响彻整个村子。 “死人了!死人了!” 沈知梨从倍感窒息沉湖噩梦中猛然惊醒,在被窝里不受控制冷颤了下。 阿紫注意到她,覆上她的手背,“小姐。” 沈知梨翻身下床,扯下衣架搭着的衣袍,边套边往外来,“发生什么了?” 鹤承渊迅速起身朝她去,为她将衣襟理好,顺手接过金簪束发。 宋安:“估摸着是那瘦子发现赵小姐的尸体了,吓得不轻。” “他有问题?”沈知梨。 宋安没骨头似的,斜依在门框,“估计是个贼。” 沈知梨:“其他可有疑点?” 宋安:“没了。两日没入京,肯定是把钱财藏到了林子里。” 鹤承渊如今对伺候沈大小姐,十分娴熟,束发穿衣信手拈来,在她肩膀拍了下,她便知道好了。 沈知梨抬步便往外走朝婆婆的屋子去,他们几人站在门口,盯着里面的瘦子,他的脚边掉了一地珠宝银两。 瘦子:“死、死人了……” 沈知梨:“你还真是偷了这么多东西,还不死心,现在还杀人。” 瘦子一听,当即跪下,一时慌乱,舌头打结,“我我我,不是我杀的,不是我杀的,我来的时候她就已经躺在床上断气了。” 他跪行而来,满脸惊恐辩解,“我没杀人,我就是想要点钱,我就是要钱啊!我没杀人,真不是我杀的。” 沈知梨瞄了眼过去,“不是你是谁?” “是傀儡师!我……我那天见他入村了!” 第259章 “你见他入村,然后紧跟进来杀人?” “没有!我是看他走之后,我才进的村……之前就有传言傀儡师杀人……整个村子的人都消失了,我才来的……” 沈知梨:“传言啊,所以这人要不是你杀的,村子里你真没见着人了?” “我……我来时……就只在门口看了圈……太害怕了,就没走这么深。” 人在恐惧的情况下,说出来的话,因是不假,国师没再回京,这是为什么……他不就是为了要掌控太子吗,现如今怎么又离京了。 沈知梨:“除了傀儡师,你还看见其他人了吗?” 瘦子急哭了,“没了啊!真的没有了。” 说罢,他目光在几人间晃了一圈,起身跑了。 “往哪里跑!”宋安上前要追,沈知梨把他拦了下来。 瘦子:“我真没杀人,我真没杀人啊!” 宋安:“就这样把他放走了?” 沈知梨瞥了眼旁边赵小姐的尸体,又往想跑远的人,“他应是去翻自己的银子,跑路了。” “所以不追了?” “没什么好追的。” 宋安剑往咯吱窝一夹,装模作样两手抱臂,“我知道了,你把赵小姐的事推过去,能把我们摘干净,他就算想说也不敢吱声,怕我们反咬一口,本就是个爱财的人,自然不会因为这事丢了小命。” 沈知梨凝他一眼,不予理会。宋安又看向鹤承渊,非要讨个夸赞,“师兄我说的对吗?” 鹤承渊也不理他。 “……”宋安高昂的脖子垂了下来,“你们两个太没意思了,怎么说我也是你们师弟啊,夸一句怎么了?” 沈知梨冷笑一声,“那你倒是喊句师姐来听听?喊师兄你倒是喊得起劲。” 宋安抗议道:“我为什么要喊你师姐,你比我厉害吗?” “你都不喊人,还想我夸你,想屁呢?” “那我也是功臣啊!” “听不见。”沈知梨两耳不闻甩甩头。 气得宋安恨不得掐死她。 阿紫为人善良,笑脸盈盈夸赞给他消消气,道:“宋公子分析到位,小姐足智多谋心思缜密定是这个意思。” “……”宋安:“你是夸我啊,还是夸你们家小姐呢。” 阿紫低笑不语。 沈知梨:“走了,现在回程,应正巧能遇上开城门。” 宋安傲着张脸站定原位。 沈知梨余光撇见,“怎么的?你不走啊,那你留在这里守着赵小姐的尸体,那你守着吧,等赵府来了,你也方便给他们解释一番。” 这几个冷漠无情的人,真就扭头就走,把他抛之脑后,屋子里面阴森森的,脊背发凉,还有那口立着的红棺与尸体,整个屋子仿佛光都透不进来,瘆人得很。 他打了个冷颤,急忙跟上队伍。 然而,才刚跟上,他突然察觉异样,“不对。” 沈知梨困惑回头,“怎么?” 宋安:“这后院怎么有水?” “嗯?”沈知梨疑惑低头看了眼,后院的泥巴地边确实有水迹,可他们当时所在的后院是影场,也就是根本没有踏足过真正现实中的后院,那这水迹究竟是谁的! 鹤承渊:“影场中有湖,附近因是有条废弃的护城河。” “废弃的护城河?”沈知梨疑惑不解。 宋安:“是有一条,上游是京城,但当年先皇为扩城,繁华京城把河填上了,下游怕是还有水。” 沈知梨若有所思,“下游……” 她总感觉哪里不太对,可一时半刻又想不起来。 鹤承渊提醒道:“影场中,湖上浮尸由下而上。” 沈知梨:“没错!有人在我们之前来过婆婆后院?” “除了傀儡师,还有谁来过?”阿紫不解问道,“可傀儡师,不是影场吗?” 宋安双臂交叠,昂首挺胸,大步往前,“去下游瞧瞧不就知道了?这回总是我发现的吧,还不夸我?” 沈知梨笑笑,配合他鼓鼓掌,“宋家小爷真是厉害,改日给你颁发一个最佳小天才奖。” 阿紫捂唇没忍住噗嗤一笑。 宋安高昂脑袋,“哼,笑什么,是我应得的。” 阿紫:“宋公子说的是,公子是功臣。” 宋安:“你夸她那么多,夸我就功臣两个字?” 沈知梨替阿紫道:“人见人爱,花见花开。风流倜傥,出类拔萃。可以了吗?宋小少爷,比我多两个词够不?” 宋安嘴角难抑,翘起“尾巴”似的,“满意。” 沈知梨:“……” 鹤承渊睨视,“幼稚。” 宋安:“……” 他们沿着村外走,确实发现了一条缓流的浅河。 宋安为了再次邀功,整个人匍匐在地,观察地面痕迹。 鹤承渊则是到此没多久,就盯住了林子深处,他带着沈知梨朝那走去,一座破木屋出现在眼前。 宋安抓着一把湿土,从地上爬起来,“喂喂,你们干嘛去?我马上就找到了。” 阿紫:“鹤公子似乎已经找到了。” 宋安在河里涮了涮自己的泥巴手,甩着水跟上去,“喂喂喂,等等我。” 他们在木屋前观察了一会儿,沈知梨没发觉有哪里不对。 宋安正要闯进去时,里面传来“咔吱”脆响,登时利刃出鞘,他剑指声处,“何人在里面!” 第260章 “自己出来!不然我就杀进去!” 宋安虽是势气不输,但行动上可是寸步未进,“师兄,他不出来!你上!给他点颜色瞧瞧,居然敢瞧不起我的威严!” 鹤承渊:“……” 沈知梨压下他的剑,对里面道:“也该出来了。” 屋里静了一会儿,破碎的门从里打开,凝香从门里走出来。 “小姐……” 沈知梨面无表情抬眸注视她,语气从未有过的冷漠,“我该叫你凝香,还是阿紫?” “小姐……”凝香头一次敛起开朗的笑颜。她喊了一声,沈知梨仅是注视着她一言未发。 空气凝固,陷入悠久的沉静。 凝香:“我……看你们许久没回……就跟了出来……” 第110章 旧印(16) 宋安甩开沈知梨的手,再次把剑指向凝香,“果然是你!” “扪心自问!你说这话心里不觉得虚假吗!” 沈知梨定定望着她,“你还没回答我,我该叫你什么?” 凝香在她审问的目光下心虚低下头。 沈知梨继续平淡道:“你压根不知道凝香有个弟弟,也不知道她有个婆婆,对吗?王府中知道凝香身份的下人,在那一年里,全部都离开了。周围的一切,乃至她的邻居,但凡是认识她的人,全都消失无踪。” “所以……你顺其自然,安安稳稳换走她的身份,洗去她的记忆,让本是幸福的家,支离破碎,让她过上那样……屈辱的人生……” “太巧了……从人丁册消失,到千灯节推搡落水,再到弟弟消失……,你不打算给个解释吗?” 身份被揭穿,凝香忍不住抽泣,眼泪砸下,“小姐……这么多年……” 沈知梨叹息道:“你的家呢……” 凝香泪光莹莹,眼泪像开阀的泉水,流满双颊,“除了小姐……我没有家了……” 沈知梨哑声。这倒也是,她若是个有家之人,又怎么会被人利用。 “你总贪吃……是因为从小流浪,所以在后来你无法控制对食物的欲望,忍不住的胡吃海塞。” “他们选中你有几分像凝香,为了摆脱无家可归,于是你这么做了……” 当所有的一切明晃晃摆在面上,凝香已辩解不出一句。 沈知梨虽与她们没有过深的感情,但真正的凝香被代替身份那十多年每时每刻是何等的煎熬与绝望,她想不起来自己是谁,想不起来家人,等她好不容易颠沛流离跑回来时,已支离破碎,回不到从前。 她唤回凝香原来真正的名字,“阿紫……有人强迫你吗?操纵你的人是谁?安插在王府,目的又是什么?” 凝香双肩发颤,害怕道:“小姐……不要我了吗?” 沈知梨凝起眉来,“事到如今,你还不愿如实交代?” 凝香视线在她们几人间游走,最后定格在阿紫身上。 沈知梨侧移半步,挡住她的视线,没了耐心,“追杀、抛尸、疯魔,你,做了哪一件?” 凝香身子一震,嘴皮哆嗦,重复嘀咕道:“没有!没有,……我……我一件都没做过。” 她近乎崩溃,向沈知梨走来,宋安拦在她们之间。 凝香:“小姐,我也想有个地方歇脚,我不想饿肚子,不想食不果腹衣不遮体,不想在冬夜缩在桥底。” 沈知梨冷冷盯着她,“衣不遮体……你不想衣不遮体,便把一个十岁的姑娘卖入青楼!” 凝香:“不是我做的!不是我做的!” “弟弟呢!尸体呢!” 凝香想抓住沈知梨的胳膊,却被宋安一剑打开,摔在地上,“原谅我好不好,我没有办法……” 她跪在地上,眼泪止不住的流,“小姐,这么多年……我没有伤害过你,我早已把你当做最亲的人,小姐待我的好,阿紫铭记于心,一生不忘,小姐别不要我行吗……” 沈知梨不为所动,定定看着她,“你到底是谁的人,还做过什么事?” 凝香:“什么也没干过。” 鹤承渊嗤笑一声,“红桃林你带走的黑衣人是谁。” 凝香脸色煞白,“鹤……公子。” 鹤承渊顺手夺走宋安的剑,架上凝香的脖子,他眸底森寒,居高临下,“我思来想去,这刺客该是没抓错,你在红桃林从我手里救下他压入牢狱。” “又在后来说见到他的尸体。” 剑锋压破她的肌肤,血染红银面,“是谁?” 凝香转眸向沈知梨求助,一双湿润的眼睛,满是无辜,“小姐……” 沈知梨走到鹤承渊身边,摆明了与他站在一起,“陈常山黑衣人在追杀真正的凝香,看见是我伪装,才收手,认识我。” “阿紫……你该给我一个交代了。” 凝香面容僵硬,垂下眼帘,“我……不知……” 她一直只说不知道!什么都不交代!什么都要他们逼迫才说,这般不就是想试探他们到底知道多少事情吗! 沈知梨从鹤承渊手里把剑拿过来,怒道:“黑衣要杀的除了真正的凝香,还有谁!!!” “你又是谁的人!” 凝香被逼无奈,只能道:“……国师……” 沈知梨诧异,“国师?你可知国师是何人?” “……傀儡师,多年前来京,利用先皇掌握大权……我来此村……” 第261章 凝香磕巴道:“……是因为……他说婆婆不见了,让我来看一眼……我才知道……” 她把目光投向众人拥护着的阿紫,隐晦不明的眼底终是翻起一层羡慕与哀伤。 “……才知道,原来是我毁了她……” 沈知梨:“国师去了何处?” “我什么都不知道了……他只让我汇报你的动向……” 沈知梨蹙眉,“动向……你什么都说了?” “……都……说了……,我与那黑衣不认识……我们都是暗侍,互不相识……” 鹤承渊冷笑,“暗侍?陈常山卿云铺不是你的吗?” 沈知梨:“!!!” 如何将他们联系在一处的? 凝香见无法隐瞒,只能如实道:“我……我只管胭脂铺。” 沈知梨不可置信道:“所以你从一开始就在监视我!” 凝香:“没!没有!小姐让我回京,我便一直待在京中,没有去过陈常山。我只是个挂名掌柜……” 事到如今,她还是不愿意坦白。口口声声说沈知梨是她至亲之人,可到头来,她满口胡话。 陈常山放火的另一个黑衣人……或许就是她…… 沈知梨失望垂眸,对她口中之言,已经没了半分信任,“你说谎……” 须臾,她掩盖了自己的猜测,转言道:“我看不是,他们把铺子大部分收益都给了你,所以你才答应为他们做事,因为你深知不能没有钱,没有钱就会饿肚子……” “你人虽不在陈常山,但这就能证明没有眼线了吗?所以那处地是你们的,也自然知道阿紫身份与所在之处。” “……还有什么隐情……?” 凝香哭得悲痛,嘴却依旧难撬开。 沈知梨默认,把架她脖子上的剑收起来,“凝……阿紫……我已经信不过你了,你走吧离开王府,如今你也不会再饿肚子……” 凝香跪行爬来,一袭好看的锦裙贴在泥地,她攥住沈知梨的衣裙,可怜兮兮哭喊,“小姐,不是的,我没有家了……能别不要我吗……” 沈知梨蹲下身注视着她,“那你……有什么想和我说的吗?” 凝香还是摇摇头,“小姐……求求你了,别不要我,我知道的我都说了……” 沈知梨掰开她的手指,平淡道:“阿紫……我能放过你,不代表他们也能放过你,你不愿明说,但那些往事真就能彻底掩盖过去了吗?” 她甩开凝香的手,“王府……是留不得的……” 凝香:“小姐!小姐!” 沈知梨不再理会她撕心裂肺的痛哭,转身离去,将剑递回宋安。 “走吧,该回去了。” 鹤承渊环住她的腰,“阿梨不要她的命吗?” 沈知梨一时语塞,“她背后之人……和目的还没彻底暴露。” 鹤承渊低下眼眸,在她发端亲吻,“心慈手软,……做事因果断。” “若是杀了她,我们的线索就断了。” “没事,我在。” 无论是杀还是不杀,无论线索在否,无论会引来什么后果,他都在,竭尽所能为她善后。 沈知梨抬眸望向鹤承渊,他弯起眉眼,温柔缱绻凝着她。 大魔头真是不清醒了……以他的行事风格,从不会做没有把握的事,也不会许别人操控他。 但现在绝大部分时候都是她在决定,他只站在一旁,不做任何表达,简单明了做出选择,他会永远站在她的身后,不计后果。 她疑惑问道:“鹤承渊,你被灌迷魂汤了?” 鹤承渊顿了会儿,呆呆回问:“迷魂汤好喝吗?” 沈知梨噗嗤笑了,“味道还不错。” “那改天尝尝。” “……”沈知梨也不知为何,听出了言外之意……脸霎时绯红。 凝香并没有离开,她呆呆跟在他们身后,“小姐,李相国昨日在京中找你,要不,我们在外避避风头……” 沈知梨:“你还没告诉我,婆婆和弟弟去了哪里。等你何时想说了,再与我说。” 凝香静了许久,一路沉默,天亮之际他们站在城门外,她终于舍得开口了。 “我说了……还能和小姐回家吗?是不是……不能了……” 沈知梨的背影冷漠走在前方,以前她也这般跟在她身后,就要看着小姐的背影从蹦蹦跳跳的小姑娘,到亭亭玉立的大小姐。 她一直追随着小姐,从小到大,她的眼底只有她一人。 小姐有好吃的会想到她,有好玩的也会想到她。 百姓都说她刁蛮任性不学无术,可她知小姐从未做过伤人的事……倒是她……在背后做了不少……杀人放火,沾满鲜血。 不知从何时起,她已无法站在阳光之下,她掉进了黑暗了,又或许从一开始她的选择就注定她只能永堕黑暗。 凝香声音沙哑,承认了一件事,“弟弟是我杀的……那是我接到的第一个任务,但我不知道那是……‘凝香’的弟弟。” “他们说……只要杀了那个小男孩,我就能有家了……有吃有喝……那是冬天,我在桥边蹲守,他带着厚衣裳走过,他遇见了衣布单薄的我……他人很好……把衣服留给了我……他说她的姐姐为补贴家用在别人家打杂,费了好大心思层层选拔才进了好人家,日后家里条件定能好起来,他怕姐姐冷,特地带了衣服去找她,可最后他把衣服给了我,我却把他骗到河冰,冰裂他掉了进去……他向我求助,明明伸手就可救他上来,但我没有那么做,因为我就是为了杀他……他的尸体从冰层下漂到下游,直到冰化都无人察觉……” 第262章 “他们给了我一把匕首,让我去杀他,可他最后是绝望淹死的,其实不如给他一个痛快……” 沈知梨脚步一顿,转眸望向一旁的阿紫,她面色苍白。 阿紫止不住发颤,尽管早已猜测到,可真真实实确认他不在时,还是心揪般疼,疼得叫她难以呼吸。 最要命的莫过于,她的身体无限悲伤,记忆仍然一片空白,她永远也找不回来,不记得他们从前美好的生活,也不记得他们的声音与模样。 巷子里的小宅院,婆婆会不会给他们在夜里讲故事,会不会一起数星星…… 阿紫气无处宣泄,回头甩了凝香一巴掌,“你的命是命,我弟弟的命就不是命!” 这响亮的一巴掌把几个人都甩懵没反应过来。 凝香发丝凌乱挡住半面红肿的脸,叫人看不清她的情绪。 阿紫打了一巴掌似乎还不解气,伸手去揪她的发。 沈知梨:“凝香。” 她这一唤,两个人都下意识回过头。 沈知梨走到真正的阿紫身边,“你该用回自己的名字了……” “小姐……” “阿紫。” 凝香怔了会儿神,许久未用对这个称呼很是陌生,“我知道了……” 沈知梨忽然想起之前那场突如其来的山火,其中便是想借机让鹤承渊在百宗面前暴露魔身,若不是她送药去的及时,就叫他们得逞了。究竟是他们想多了,还是,计算他也在他们的计划之内。 第111章 旧印(17) 回城后,沈知梨顺路去买衣裳。街道上人来人往,旧言尚存,谢家与沈家的事传得越发响亮,甚至连仙首都被卷入其中。众人站队,有觉得郡主与仙首更配,又有甚者说郡主与谢家更配。可惜啊谢家不在了,如今郡主也只能与仙首站在一起。 倒是惋惜声一片,这架势,若是谢家没亡,谢故白还在,哪有仙首的事,投谢家的票都能把仙首给埋没了。 鹤承渊登时变了脸色,阴霾密布。 沈知梨握住他的手,红唇微微一弯,“仙首大人,生什么气呢。” 鹤承渊没有说话,任由她握着。 沈知梨戳戳他,“别生气啊,那是他们乱说的,我这不是和你在一块么。” 宋安又看起了热闹,“大小姐风流往事不少啊。” 沈知梨怒瞪他一眼,“闭嘴。” “不要,我是能喝上谁的喜酒?要不你先给我买喜糖吧,省得到时候沈大小姐请来的旧人太多,我都没地方坐了。” 沈知梨一巴掌扫他脑瓜子上,“胡说八道什么东西!” 宋安:“你敢打我!” 沈知梨:“我打的就是你,一张嘴胡言乱语,我哪有什么旧人。” 宋安一副都懂的样子,摆摆手,“我知道,我知道,现在玩新鲜着呢,到时候腻了师兄就要坐旧人那桌了,到时候可得给我占个位,不然没地吃席。” “宋安!再乱说我抽死你!”沈知梨揪住他的耳朵,又拧又拽,疼得他嗷嗷大叫。 “松手松手!啊啊啊啊很痛啊!我知道错了还不行吗!” 九尺男儿能屈能伸。 沉默不语的鹤承渊突然来了一句,“你算的作数吗?” 沈知梨脑袋没转过弯,松开宋安,疑惑道:“算什么?” 他转过眼眸怔怔看着她,目光真挚认真,“卦。” 然而沈知梨大脑空白。她算什么卦了? 鹤承渊探究答案的目光太过炙热,沈知梨只得点点头应过去。 凝香安安静静跟在后面望着他们美好的一幕,止不住道:“小姐……如今谢公子就在这,仍要选……仙首大人吗?” 阿紫不悦回道:“小姐心悦谁自然就与谁在一起,谢公子已过去多年,又为何非他不可。” 凝香:“我……” 宋安:“你什么你,什么时候把事情交代了,这才有你说话的份。” 凝香:“我知道的,我都已经说了。” 宋安冷笑道:“呵,说没说,是真是假,你比我们清楚的多。” 凝香噤声不言。 她不愿意说,沈知梨也不知如何逼迫,她把话咬的很死,真假难辨。 沈知梨也不理会她是否跟随,但王府是不会再叫她进去了。 鹤承渊路过一家衣裳店,拽过沈知梨,“我给你买衣裳。” 宋安立马凑过脑袋,这好事怎么能少了他,“我呢我呢?我有吗?” 沈知梨横他一眼,“你有什么?” 宋安:“就你能有!就你能有!” 沈知梨对他吐舌头做鬼脸,“就我能有,就我能有。怎么了?” 宋安往她怀里塞了一件粉色兔子裙,“那就给你吧,哼,我看师兄给不给你买,你买啥他肯定也要买啥,你觉得他会穿娘们唧唧的小兔子吗?” 沈知梨非要和他争个输赢,“他为什么不会!他穿什么都好看!” 话音未落,她怀里的兔子裙被抽走,硬生生塞进一件幽蓝刺绣的蝴蝶睡裙。 “这是?睡袍?” 她回眸瞧去,鹤承渊臂弯挂了件一模一样绣纹的衣裳,已经把钱结了。 “……” 他转眸时,沈知梨急忙露出笑颜,“我喜欢,蝴蝶裙……” “嗯。” 连睡衣都要穿一样的吗…… 突然,店铺外传来一阵铁甲声,窸窸窣窣极为吵闹,百姓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第263章 整齐的脚步声在衣铺前停了下来。 李相国声音洪亮,“郡主,出来吧。” 沈知梨不明所以走出去。 刑部吾卫将衣铺围的密不透风,周围看热闹的百姓交头接耳,谈起李公子离奇死亡一事,听说这李公子的尸体到现在都没找着,李相国似乎放弃寻找儿子尸首,反倒把苗头转向永宁王府,多日来一直上奏折子,昨日批了下来,带着刑部侍郎将京城翻了个底朝天,连王府都闯了也没找着人。 看热闹的不光街上百姓,铺子里的,酒馆里的,接二连三冒出头来,而就在他们未注意到的酒楼二层角落,撩开了一道帘子。 谢故白与杨邶正往街下瞧着,并没有露面的想法,与旁人一样,观察这场热闹。 沈知梨一袭幽蓝叠纱凤尾裙,飘逸灵动,衬着她肤色雪白,柔顺的发半束,简单钗着一根金簪,位于明媚的阳光中灵气耀眼。 只是这身衣裳与她身旁的仙首云烟绣纹皆为相同。 她不避讳在众人面前与他穿着相同的衣服,甚至无形间炫耀着她喜欢的人,就像当年追在他身后活泼调皮跑来告诉他找绣娘做了与他一样的衣裳一般。 她站在众目之下,将人护于身后,独自挺身而出,颦起好看的眉来,掷地有声,丝毫不怯。 “李相国这是做什么?” 李相国:“臣受陛下之命捉拿嫌疑重犯。” 宋安剑握腰侧,拇指抵出一截剑锋,随时兵戎相见。 沈知梨就怕他与鹤承渊两人脾气爆燃,与刑部吾卫打起来,她一手控制一人,让他们莫要冲动。 她眯起眼,面不改色道:“李相国,这可没你要的人。” 李相国:“怀淑郡主,你就是我要的人。” 宋安的剑霎时出了半截,沈知梨摁住他的手,将剑压回去。 她对两侧的人小声提醒道:“别添乱……” 鹤承渊脸色阴沉,刃刀已然转在指间,“阿梨,松手。” “鹤承渊他不敢把我如何,只是带回去问话,别担心。” “放手。”他转过眸来,视线定在她的身上,坚毅又蕴含杀气。 沈知梨如今都敢警告他了,语气更冷一份,“我再说一遍,现在不是出手的时候,会给王府引来祸事,我去去就回,等君辞回来,你再拿令牌来牢中接我……” “沈知梨。” “鹤承渊。”她不输一分,寸步不让,不许他轻举妄动。 李相国昂起头来,“郡主,我找的不光是你,那天你的丫鬟和我儿动了手,我如今怀疑她就是杀害我儿的真凶。” 沈知梨紧抿着唇。 那天大殿上,百官皆知,李公子死于胡刀,而胡人若是细查,君辞必将暴露。现在这口锅硬扣在她头上,还不能不背了。 “我一个人去。” “!!!”宋安蹙眉,“沈大小姐,现在逞什么能?!那可是刑部,屈打成招,不是没可能,等大师兄回来再说。” 沈知梨:“你觉得他们为何一去多日?再者现在的情况,我不去,这帽子就要扣到他们头上。” 李相国视线扫过,冷笑道:“郡主,不知是哪个丫鬟啊?” 沈知梨:“李相国有话要审,我一人去便可,与他人无关,李公子坠楼是场意外,酒楼众人都可证明,仵作也已把……” 李相国打断道:“仵作死了,谁能证明他的话是真是假?也是怪事,我儿验尸怎得没有记录在册?郡主知道怎么回事吗?” 沈知梨攥紧宋安的手。 没有记录在册,是因当时藏起了尸体,还没来得及记录仵作就死了,尸体也被国师偷了。 李相国:“臣找郡主多时,还没歇眼,若是郡主找不出丫鬟来,那就全部带走。” “是我!”凝香挤出人群,“李相国要带走的人是我,那日李公子坠楼,与我家小姐没有半点干系。” “没半点关系?你既是她手下之人,那就有关系!”李相国手指微抬,对吾卫示意,“带走!” 吾卫一瞬围了上去,宋安与鹤承渊更是忍不住,甩开她的手,站在她的身前,连手无寸铁之力的阿紫都站了出来。 沈知梨很是苦恼。 李相国道:“郡主要反抗吗?要是刀剑碰上可就不是问话这么简单了。” 宋安眉角抽跳,“你!!!” 李相国压根不把他放眼里,“带走!” 沈知梨压住他们两个,走上前,“等我回来。” 吾卫霎时摁住她与凝香的肩膀,这力道她胳膊都快被卸掉了! 沈知梨:“别动我!我能走!” 鹤承渊手一伸抓住她旁边的两人,直接甩了出去,眸色森冷道:“她说别动她。” 李相国顿了片刻,对他倒是行了个礼,“仙首大人,这是也要掺和一脚?” 鹤承渊:“未尝不可。” 李相国脸色僵硬,仙首可是身处于大昭之外,相和可助大昭蒸蒸日上,相对亦能让邪宗那般搅个底朝天,陛下本就不稳的江山,怕是会易主,倒时李家没了靠山,彻底没落,他忍辱负重熬多年,可就全白费了。 李相国笑道:“不知大人与郡主是何关系?” “吾妻。”鹤承渊直截了当。 围绕的百姓,登时唏嘘一片,不一会儿谢家的声音彻底消失无踪,成了仙首与郡主的佳谈。 第264章 李相国嘴角抽搐,“带郡主问话是陛下的旨意……” 鹤承渊:“大昭只是个大昭,李家也只是个李家,她若伤了半分,尔等的规矩我看就该改改了。” 李相国额间细汗布出,笑容僵硬,“大人……放心,等问完话,我自会亲自护送郡主回府。” 沈知梨凝李相国一眼,“走吧,速战速决,我倒是要看看李相国要问什么话。” 凝香跟在她身边,“小姐……对不起。” 沈知梨:“你已经说过很多次了,那些事情还不打算说吗?” 凝香欲言又止,低下了头。 第112章 陈事(1) 李相国把人带入牢中,刑卫手握荆板立了一排,一副屈打成招的架势。 沈知梨拽过凝香,对李相国道:“相国这是要滥用私刑屈打成招。” “不知相国目的是何?” 李相国:“目的?郡主可真是会问,自然是替我儿报仇!” 沈知梨凝视他,“李公子是意外身亡。” “意外?”李相国没了方才在衣铺外的敬意,拍案站起,指着她勃然大怒道:“总得有人为此付出代价!” 沈知梨当仁不让,“所以李相国就要滥杀无辜!” 李家唯一的独苗死后,李相国一夜白头,如今更是不修边幅,白胡子霎时飞起,“何来无辜一谈!” 沈知梨据理力争,“李公子仗太子之势在京中强抢民女,滥杀百姓,横行霸道!难道那些姑娘,那些小厮就不无辜了吗!” “冤有头债有主,李相国要查公子死因,去查便是。找不到就随意扣顶罪帽到我郡主府头上!让我们顶罪?!到底是有人指使还是借用私权!与刑部侍郎勾当!逼迫我们屈打成招!” 李相国这般的针对太过不正常,他要为儿报仇,以他们多年来横行霸道之势,绝不可能只盯着永宁王府,那些在场之人,都逃不过他的手掌。 若不是有人指使,又是谁在推波助澜! 李相国嘴角抽搐,扬手将桌上之物全挥下地,对刑卫道:“把人带上来!!!” 刑卫将人压上前,是那天在破酒家堵住楼梯口新来的小二。 此人瘦弱,耸着肩身,唯唯诺诺,一见到这阵仗顿时吓得腿软跪倒在地,身子发麻,垂头颤抖着。 “李……李相国……” 李相国:“说说看,那天你看到了什么?” 小二小心翼翼瞥了沈知梨一眼又忙心虚挪开,“这、这事,和郡主没有干系。” 李相国拍桌道:“反供?!那日你可不是这么说的!你可知道诓骗我的下场!” 小二登时趴在地上,“不不不,不是,这、这是她身后丫鬟的阴谋!” 凝香诧异道:“你在胡言乱语什么!到底是谁指使你!” 李相国抬眸盯住凝香,“丫鬟?难道不是受郡主之命?” 沈知梨一头雾水蹙眉道:“李相国,随便找个人就能提供证词了吗!” 李相国:“郡主急什么?他不是证人。” “不是证人……?”沈知梨:“那李相国这是何意?” 刑卫给李相国端来一杯茶,茶香四溢,热雾缭绕。 这味道怎么像掺了淡淡的药草,沈知梨在药谷待了些时日,对草药味很是敏感。 李相国似乎没察觉,他端坐捧茶,轻刮茶沫。 “不妨让他告诉你,他都做了什么。” 凝香攥住她的手,“小姐莫要听他胡言,李公子的死就是场意外,若真要有人赔命,我去便是。” 李相国:“主仆情深。” 小二哆嗦缩着脖子,指向凝香,“是……是她,让我给李公子酒里加了迷魂药,然后……然后,又让我别掩上她们雅座的帘子,还……还让我把年久失修的围栏锯出裂痕,她好制造意外。” 沈知梨:“!!!” 迷魂药?!不是致命毒吗?他在乱说?还是有人让他乱说,为了弄垮王府? 小二越说越激动,“是她要杀人!是她要杀李公子!” 凝香要冲上去理论,刑卫拦住了她。 “你说什么!我何时要杀李公子!又何时让你做了这些事!你把话说清楚!” “你简直是在胡说八道!你说!是谁指使你!我又怎么知道小姐会去破酒家,又怎么知道李公子在那,又怎么知道破酒家年久失修!” 小二:“我……我怎么知道你知不知道。” 凝香:“你既说我要杀人,那我杀人的目的是什么!” 小二:“我……我怎么知道……” “你什么都不知道!张口闭口我要杀人!” “那……那我只是个办事的……” 沈知梨待在一边听得头大,到底是几方势力掺和在京城当中。 李相国挥手让人把小二丢出牢狱。 凝香:“你做什么?他都招了是他做的那些事,为什么不抓他!” 李相国充耳不闻,反问道:“你认不认罪?” 凝香:“我无罪!” “你无罪那就是你的主子有罪了。”李相国把目光投到沈知梨身上。 逼凝香认罪?! 沈知梨从齿间挤出几字,“李相国。” 凝香虽不认罪,但也只字不言 李相国:“来人!拉下去!” 他特地交代一句,“给郡主伺候好了。” 刑卫压着沈知梨往肮脏的牢中去,“李相国!放开我!借用他权屈打成招!是会掉脑袋的!” 第265章 李相国抬指,立即有人捂住她的嘴。 “郡主不如先顾好自己。” “给郡主安排间干净的牢房,让她好好休息休息。” 沈知梨挣扎着,却是甩不脱刑卫的手劲。 她与凝香单独关进不同的牢房。 这单间牢房算是条件不错了,至少有座子椅子,还有一张简易的茅草床。 刑卫给她的牢房上锁后离开了,沈知梨在床上坐下,盯着桌上准备的白水,口干也没喝的欲望。 牢外拐角处的刑卫,似乎等李相国离开后,才松懈下来,几个人交头接耳窃窃私语。 “……屈打成招,自谢家那事后,先皇就算再谎缪也不许刑部滥用酷刑严刑拷打了……” 沈知梨起身走到牢门前,听他们相谈之事。 怎么又是谢家……自先皇驾崩后,谢家往事就如巨浪席卷京城,众口相谈,新皇都要失了威严,从百姓口中消失了。 他们谈得起劲。 左刑卫:“谢家?这又是何事?” 右刑卫:“说是逆臣贼子,聚兵叛国,被发现了,于是便将谢将军与谢夫人抓来。” “要不是谢小公子还不过十来岁,他也免不了一场酷刑。” “听说当时的刽子手用刑残酷,严刑逼供,什么刑罚都对谢将军用上了,奈何谢将军常年征战边关,耐力也非常人可比,他硬是不言,听说舌头都从中割开了,也拒不认罪。威风凛凛,风姿绰约的谢大将军,遭折磨的人不人鬼不鬼。” 左刑卫好奇,“然后呢然后呢?” 右刑卫:“然后什么然后,那段时候,正是升官发财的时候,谁不想审出个乱臣,替陛下分忧,好去邀功令赏,升个大官。” “谢大将军审不出来,那刽子手只能把苗头指向谢夫人了,强行从府中将人掳走。” “拖来这狱中就叫谢大将军看着自己的发妻被折磨,谢夫人也是个狠人,宁愿咬舌自尽也绝不说其夫有叛国之罪。” “可惜啊,谢夫人魄力堪比男子,可谢将军心中难以忍受,他被严刑拷打一月有余没审出来的罪,谢夫人不过三日未到,未上利刑。他便妥协认罪了,据说陛下让他们二人回府吃了顿断头饭,怕贼子不死,夜长梦多,次日就拍重兵围守抄了满府。” 左刑卫:“太惨了……” “可不吗。据言谢府满园白色荼靡一夜间沾染鲜血,谢夫人清空府邸,放走的下人,一个不少全抓回来杀了彻底,重兵把谢府翻了个底朝天都只找到半块虎符。” 右刑卫感慨道:“当初人人都想攀附的高枝,在一夜落没后,一个两个避之千里,竟没一个上奏折子保全谢家,为其说话。就连最要好的永宁王府都避而远之。人啊重权重利,一旦失去了,就贱如草芥,像瘟神一样躲着走。” 左刑卫:“那没办法,谁敢拿自己的项上人头去保全他人。更何况,谢大将军还屈打成招,认罪了……” 右刑卫:“这永宁王府还与谢府有娃亲呢,呵,到最后也一个样。从那之后,永宁王府不再参与任何政事,府邸更是破败,要不是有个刁蛮无理的郡主在外发疯,我可大伙早把永宁王府给忘了。” 另一个刑卫低声道:“我猜啊,这当初想夺权的怕不是谢家,是永宁王府,谢家不过是个可怜的替罪羊。毕竟这永宁王样样都比先皇强,输就输在他的母亲性子软弱,没贵妃手段高明。” 右刑卫:“我猜也是,所以后头才将自己摘的那般干净……” 左刑卫:“对了,对了,这谢家招了,那刽子手如何了?” “能怎么,当然是升官发财娶老婆,哈哈哈哈哈,那日子过得不要太逍遥。” “可惜啊,没过多久,不知他犯了什么事,竟被卖入地下赌场,惨得很啊,听说没回都是被打的剩半口气,一场场赌局厮杀,听说一年前死了,征战多年,死在一个十七岁的少年杀奴手里。” “那杀奴也是厉害,那场赌局可压了三百多万两呢!” “杀奴赢了?” “你猪脑袋吗?我刚不说了,杀奴赢了。” “三百万两压的杀奴?!” “不然?” “十七岁的杀奴?!” “不然?不过后来杀奴没消息了,好像是被个姑娘卖走了,你猜多少两买走的?” 左刑卫掰开手指,“杀奴价值三百多两,不得花一千万两才买的下来?!谁这么有钱啊?!” 另个刑卫亮出个八的手势。 “打折了?八百万两?” “错。是只花了八百八十八两。” “多少?!没个万字?” 右刑卫摇头,“没有,不多不少,八百八十八两。这种巨额赌局,本来就是杀奴的死局,不然也开不了这么高价。杀奴也是可怜啊,小小年纪混在血泥之中,虽出生卑贱,却也可怜至极,有人救走,自然算个好事。” “你天天在这惋惜别人,做了几十年刑卫,也没见升官发财,这机会不就来了。” 右刑卫警告他道:“郡主可是仙首大人的人。” 左刑卫道:“那不动她不就完了,那不还有一个丫鬟么,攀不上陛下的高枝,靠个李相国也是能吃香喝辣,就是不知那小姑娘细皮嫩肉的,能受得住几招啊。” 第113章 陈事(2) 沈知梨在牢狱中待了没一个时辰,不爱守规矩的人就出现了。 第266章 鹤承渊站在牢门外,一刀劈了铁锁,长腿一跨走进来。 “鹤承渊……” 这近乎是她意料之中,只是没想到他来的这么快,想必是把宋安甩脱就马不停蹄的赶来了。 鹤承渊进来第一件事便是将她翻来覆去检查了一遍。 “用刑了?” 沈知梨被他抱起身,二人坐在简陋的床榻上,她低笑道:“你检查半天,没查出来吗?” 鹤承渊不语,却是又将目光放在阴湿的地牢中。 “李相国就给你安排在这?” 沈知梨扯扯他的衣角,“行了行了,李相国看在你的面子上,已经给我安排最好的一间了。” 她窝在他怀里,修长的手指推起他紧抿的嘴角,做了个笑脸,“如今的仙首大人很是厉害呢,众人瞧见了都要敬上三分。” 鹤承渊别过头去,“阿梨别闹……若是没有不适,和我走吧。” “那可不行,我要是出去了,李相国话锋一转,我就变成畏罪潜逃了。”沈知梨正要从他身上起来,脚才沾地,身后的人环住她的腰一把捞了回来。 鹤承渊下巴枕在她的肩膀,视线扫过地上脏兮兮的泥巴,又瞧了眼她一身干净的衣裳,“我才买的……” 沈知梨噗嗤笑道:“没搞脏,我小心着呢。” 她安抚拍了拍他的脑袋,“你把宋安怎么了?” “……” 沈知梨心里咯噔一下,抬起头来,注视他,“杀了?!” 鹤承渊把她的头摁回来,继续枕她肩上,“敲晕了,老拦我,很烦。” “……他是让你不要冲动。” “我没冲动……” “没冲动你怎么出现在这?” “我来接你回家,有什么错。” 沈知梨叹息,“没错没错。” 大魔头现在喜欢耍无赖了…… “鹤承渊……” “嗯?” 沈知梨掰开他一个劲往她颈窝钻的脑袋,发现这人来一趟,两手空空。 “你空着手来啊?” 这话说的,像登门拜访似得。 没等他说话,她回过神来,“忘记了,你是来劫狱的。” “阿梨饿了还是渴了?我带你出去吃,吃完再送你回来。” 这自然的语气,和说送她回家一模一样,大魔头的行事作风,全然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 然而他们两个半斤八两。 沈知梨:“不太对,你怎么进来的,没杀人吧。” 她觉得大魔头随时随地都会暴怒,杀人那也只是刀在指间瞬间转动的事。 “……”鹤承渊移开与她对视的目光。 沈知梨一眼捕捉到他眼底的心虚,缩起眼眸道:“老实交代。” “……没杀……” 沈知梨半信半疑,掐住他的下巴,掰过脸来,让他注视着她,“没杀你心虚什么?看着我。” “……” 沈知梨瞧他不说话,分析道:“宋安绝对拦不住你,放倒他不过眨眼功夫,一个时辰没有你就出现在了这里。你说,是不是大闹了地牢一场?那些人呢?” 鹤承渊见隐瞒不下去,只能如实道:“……下巴卸了……怕吵着你。” “然后呢?敲晕了?” “……我以为……他们打你了。” “所以?” “手脚也卸了……” “弄晕了吗?” “没有……晕了就没痛觉了,所以我……” 让人清醒着,折磨人啊。 “……” 那他们岂不是像蛆一样在地上蠕动…… 他还真是来劫狱的,怪不得现在一点不心慌有人打搅他,一点也不怕人醒来,因为本来就是醒着的。 沈知梨再次从他身上起来,鹤承渊仍然扣住她的腰,不许她动。 他问道:“你生气了?” 她语气平静,并无责怪之意,“你这般……我规规矩矩进来岂不是没有意义?” “本就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就算规矩进来,李相国也没打算把扣下来的锅收走。”鹤承渊推开她的发,在她脖颈留下痕迹,“既然如此,和我走吧,这地方肮脏湿。潮,不方便伺候沈大小姐。” “……”沈知梨制止不了他作恶,“你来时见到凝香了吗?他们恐怕对她用了刑。” “没有,我直接问了你的位置。” 狱廊上传来一道缓慢沉稳的脚步声,鹤承渊骤然一愣,把她扯松的领口理好,紧扣沈知梨的后脑埋与自己颈窝,握起刀警惕着牢门。 “沈大小姐的侍从?果然来的够快啊,是吧,仙首大人。”杨邶一手提食篮,一手握着新铁链,在牢门前站住了脚。 沈知梨侧过头来,“杨邶?你怎么在这?” 杨邶推开牢门,“听说,仙首大人身份不凡,外头是人人都要尊敬之人,可私底下是郡主的贴身侍从。” “只是这所谓的贴身侍从,贴到何等程度还真是……不一般啊,郡主。” 他自然而然走进来,把食篮放置在桌子上,又回身把关牢门的铁链与钥匙丢到他们旁边。 “仙首大人甘愿自降身份,成沈大小姐的小郎君,以身服侍,一般人还真是做不到。” 沈知梨听得不悦,她当即说道:“与你有何干系,我与你不过一面之缘,你凭什么能说他的不是。” “是我服侍他还是他服侍我,是我郡主府的事,是我与未来夫君婚内之事。若是谢故白让你来的,你可以走了,我不需要你,也不需要他,这没你评头论足说话的份。” 第267章 杨邶找了个椅子坐下,凝了桌上白水一眼,挥手扫到地上。 “郡主出去一趟,这是把我也忘了。” 沈知梨明显感觉到鹤承渊身子僵硬,她忙勾住他的脖子,和杨邶撇清关系,道:“你还入不了我的眼。” 杨邶嗤笑,把饭菜一一摆出来,“郡主还真是忘恩负义的很,怎么说我那天还扶了你。” 他话音刚落,一把刃刀直愣愣飞去,扎在他面前。 “怎么?仙首大人莫不是没带吃的,难不成让沈大小姐在里面饿肚子吗?” 杨邶扫了眼寒光直冒的刃刀,可鹤承渊的刀不光认主,还锋利无比,双头为刃,刀柄都没有,杨邶才握上手心的血便往外溢出,泻上桌面。 他眉心微颤,再用些力,刃能剜入手骨。他强忍着不露神色,将刀拔出搁置在桌面。 “仙首大人,大闹牢狱,断人手脚,放心,我已经为您善后,敲晕了。” 沈知梨:“杨邶,你与谢故白是好友,来此是为他打抱不平,我与他已是陈年往事,别无可能。如今众人皆知我与仙首私定终身,若是有人不知,我也会昭告天下,你走吧。” 鹤承渊心跳如鼓,一双星目直勾勾锁在她身上。 虽知她往事风流,此话也不知真假,但至少她在帮他出头,不知是否长久,一刻足以失神心动。 这一世他的眼中纳入万般色彩,唯她最为耀眼夺目。 他默默低头,靠在她的肩头,指骨收紧她的腰肢,拥她更紧。 沈知梨:“……” 这副娇俏模样是怎么回事…… 大魔头还是原来那个大魔头吗…… 她倒是不知,此时的大魔头在心里暗暗发了何誓,若是知晓才叫令人震惊。 沈大小姐需要有人伺候,那就伺候到她脑海里仅他一人,让她再没精力去找别人…… 他要与所有郎君抢个位置,要将所有郎君逐出门外。 杨邶简单扯下衣布包扎掌心,“我受谢公子之意,来给小姐送吃的,都是你爱吃的,过来吃了吧。李相国针对王府,若是出去指不定又扣上什么罪名。” “公子在外人面前已逝,他不便露面,托我前来。” “郡主若是要等永宁王与景宣王相助,怕是要等明日了,一日不出饭可不行。” 沈知梨颦眉,“明日?” 杨邶:“听说几日前,陛下举办登基大典,传命把各位大臣都召了去,结果怎么着。陛下前不久新纳了个美人,传言美人婀娜多姿,美艳动人,才选入宫没两日,就得了陛下喜爱,有了身孕。” “登基大典,要赐她为皇后,结果!死在了房中!死的离奇啊,入宫大臣被扣下彻查,这么些日子也该查出个所以然了。” 沈知梨:“你怎么知道那么清楚?” 杨邶给她倒了杯茶,讪笑道:“我怎么不知。郡主吃饭吧,公子已经离京,也给你留不下什么东西,难道你连一顿饭都不愿吃了?” “多年情意,而今说变就变。” “今早仙首大人当众说到‘吾妻’二字,现在外头的百姓早将谢家与郡主传言忘了干净,都在相传你们二人的婚事。” 杨邶起身对鹤承渊作揖道:“我先走了,饭不吃就凉了。” 他说罢起身离开,顺手捡起鹤承渊破坏掉的牢门链。 沈知梨肚子咕噜一叫,鹤承渊怔了下神,很是不悦盯着那桌子香味四溢的菜。 “我……饿了……” 鹤承渊犹豫片刻,最终还是抱着她放置在了桌前,他拿起筷子把每道菜都尝了一口。 沈知梨乐坏了,弯起眉眼托腮望着他,笑道:“仙首大人身份高贵,是在帮我试毒吗?” 心思遭揭穿,鹤承渊塞满的腮帮子鼓起一团,咀嚼顿住,定定注视着她,耳尖爬起淡淡的粉。 沈知梨指尖戳了戳他鼓起的腮帮子,“大人吃这么着急,能试出来吗?” 他怕她饿着,于是夹起一筷子就往嘴里塞,将脸颊塞得满满当当。 “……”他别过头,把筷子碗递回给她。 “大人试完了?” 鹤承渊点点头,目光还是一动不动锁在她身上。 “我可以吃了?” 他再点点头。 沈知梨边吃边与他道那店小二的事,“方才店小二指认,凝香杀了人,说凝香叫他把围栏割裂,雅座也是故意不垂帘,包括酒中的迷魂药也是他的杰作……” 她掀起眼皮,对面的人单手摸刀,单手托腮,看着她望眼欲穿,怕是一句都没听进去。 “我在和你说事呢,你听进去什么了?” 鹤承渊默然片刻,“……阿梨,我的眼睛能辨色了。” 沈知梨:“…………” 不是早就能辩色了吗……又是一句没听进去。 沈知长叹一声,埋头填饱肚子。 突然,她怔住,这些菜式与陈常山的怎么似曾相识…… 半晌她又觉得是她想多了,京城最大的酒楼什么菜式没有。 她眼眸一垂,盯住那盘金灿灿的金酥饼,其中盘边有块咬了一半……里面的豆沙流淌而出…… 留给她的? 正带着疑惑抬眸就正巧撞进了他泛着光芒渴望的眸子。 好了……知道了……留给她的…… 她默默放下夹起的排骨,移动筷子夹起他留下的半块金酥饼,筷子在酥皮外挤压,金酥飘落,豆沙流在筷子上。 第268章 他忽然道:“喂我。” “……”沈知梨刚触到唇的金酥饼默默递到对面,他满含笑意,咬下一口。 沈知梨洞察出他的心思,对着他吃过的地方下口,将整个饼吞入腹。 “鹤承渊……” “嗯?” “你还不走吗?” 鹤承渊脸色冷下去,“你在赶我走?” 沈知梨心中一悸,慌忙解释道:“不是不是,我没赶你走。” 她瞧着他目光盯着菜式,于是边给他喂吃的,边解析道:“破酒家生意火爆,又有说书人讲故事,这位置就得早定。” “也就是说,有人提前知道了你所定的位置与李公子的位置,于是便想了这出栽赃陷害。” “他们想害的根本不是王府而是你!仙首!” 鹤承渊神色淡定,并未对此感到半分惊讶。 沈知梨:“你猜到了?” “不是针对你便是针对君辞……你有所预感……那君辞是不是也猜到了……” 鹤承渊邪挑起眼,“阿梨好聪明。” 沈知梨:“……” 这破酒家与阿紫的事,一连将国师与凝香都炸了出来……偷鸡不成蚀把米? 只是这李公子的死,确实棘手,但因凝香的事,反倒把它从王府摘了出去。 “刑卫下手凶狠,凝香会被严刑逼供。” 鹤承渊:“哪怕把这事甩王府头上,李相国也不敢明面针对,来时我听闻永宁王比先皇更能坐稳江山,百姓皆知。李相国只是要个态度,再要一个为子尝命之人,心里才能舒坦。” “但那些酷刑,岂不折磨人,凝香就算身份有假,可怎么说也是个女子……” “阿梨,不该心慈手软,当时在村里她的出现就很可疑,如若不是她意外与阿紫两人同闯影场,又如何会出现当年的那一幕,害她身份暴露,很显然,她的任务是追杀赵小姐与消失的婆婆。” 他说的不无道理……当初在陈常山的红桃林中,除了有幻雾作祟,还有便是傀儡师的影场,这种不确定性,让她与鹤承渊同时坠入上一世的记忆之中。 鹤承渊将她递过来的排骨含进嘴中,“阿梨,你真的信得过她吗?她说的话,是真是假,阿梨全信吗?” 他现在很是了解她,心中摇摆不定所想之事,他几乎都知道。 沈知梨低眸没有说话。 鹤承渊轻笑道:“我是不会伤害阿梨的。” 沈知梨:“原来把刀架我脖子上,口口声声说要杀我的是谁?” 鹤承渊的笑容一瞬僵在脸上,他面色阴沉认真问道:“阿梨会离开我吗?” 沈知梨脊背发凉,听出言中蕴含的森冷与威胁之意,上一世那些灰暗又血猩的画面突然冲进脑海,她指间失力,筷子“啪嗒”一下,掉到桌上。 “你为何这么问……” “阿梨不回答?还是犹豫了?” 大魔头始终是那个大魔头,他只是如今喜欢上了她,却不代表他内核的残暴一同消失了。 她不想激怒他,也不敢刺激他,毕竟上一世的回忆并不美好……甚至给她留下了难以磨灭的阴影,哪怕选择重新与他开始,仍然无法全心爱上,下意识的有所保留,给自己留条后路。 鹤承渊半眯眸子,眼尾发红,“沈知梨。” 他直呼她的大名,冰冷吐气。 “你不打算回答我吗?” 沈知梨:“我……” 鹤承渊脸上笼罩一层幽云,拾起筷子用茶水冲洗,塞回她的手中,近乎忍耐着咬牙切齿道:“戏耍我,是会付出代价的。” 沈知梨:“我没说我要离开你。” 他语气“轻柔”因克制而颤抖说:“阿梨,我永远不会伤害你。但你最好把那些过往的小郎君都忘个干净,我与他们不同,无论是你心里、眼里、身体里都不同!” “如果你是消遣我,我会把你锁起来……所以……你在消遣我吗?” 沈知梨:“没有。” 鹤承渊:“最好如此。” 两人静静地吃了一顿饭,气氛微妙,阴霾密布,他的眼睛没有半刻离开过她。 沈知梨吃饱饭,放下碗筷,“你……还不走吗?” “不想走。” “我不会离开你的,但店小二的事许彻查……鹤承渊……我会等你回来接我的。” 鹤承渊依旧一动不动。 沈知梨:“鹤承渊……现在不是闹脾气的时候,我也没有要放弃你,但是从除邪到回京都有人在针对你……” 鹤承渊:“阿梨不是查出来了?是国师所为?” “这才更奇怪,如果陈常山放火的真是凝香……这一切又是国师的阴谋,那为何现在又把凝香推了出来?!” 鹤承渊:“要么,她身份暴露成了弃子。要么,她在演戏给你看。” 沈知梨握住他抚刀的手,“所以才更该查不是吗,你好不容易才走到现在……” 仙首之位,至高无上。 “我不在乎。” 沈知梨指腹抚摩,眼珠清亮,笑道:“别说气话,我会等你回来,既然选择了你,那你与别人都不同。我不是说了,我会把你的名字亲自写在人丁册上,还说要成婚不是吗?” 她纤细的手指轻轻一挑就勾起了他的下颚,俯身对他绷紧的唇温柔吻了下去,“仙首大人不要生气,娃娃亲早没人议论了,现在论的都是大人与我的婚事。” 第269章 鹤承渊冷哼一声,转过眸子,不去看她,但方才的乌云压城彻底消散无踪。 沈知梨指腹从他唇上碾过,弯起嘴角,“大人也很甜。” 此话一出,鹤承渊的耳朵霎时红彤彤的像抹了胭脂。 她指尖暧昧挑逗他的下颚,“大人别生气了,快去吧。” 鹤承渊傲着张脸,气鼓鼓的模样,抓住她的手,装模作样甩开前还用拇指抚摸两下。 他一言不发,转身离开。 “大人,顺便把链子栓回去……”她指向床上的铁链子,轻笑道:“……把我锁起来,别叫人发现你来过。” 鹤承渊真像被灌药了似的,她说什么他做什么,只是将钥匙放置在了她的手中,“若是遇到危险,自己逃出去,我会尽快查完赶来。” 沈知梨:“知道了。” 他走出牢房,将链子系在门上,落锁前望着牢中的人。 “阿梨……” 沈知梨神态自若,悠闲坐回床上,“行了,我又跑不了,整得像生离死别做什么?没什么不放心的,快去吧。” 他不放心把她一个人丢在这里。 铁锁在犹豫后才“咔嚓”合上。 鹤承渊:“要是遇到……” “我知道,我会第一时间跑出去的。” 第114章 陈事(3) 鹤承渊离开后,沈知梨在牢中待了半日,刚喂饱饭就瞌睡上身,她在床上闭眼小歇,也不知过了多久,身上盖了件毯子,她才迷迷糊糊转醒。 “你回来了?” 鹤承渊在床尾坐下,手里翻阅着一本春宫事。 沈知梨猛然惊醒,“你又在看什么东西?!” 她伸手去夺,鹤承渊攥住她自送上门的手腕,顺势扯入怀里。 “阿梨要一起看吗?” “鹤承渊别看些奇奇怪怪的东西!” “不奇怪……上回儿,你不是还挺喜欢吗……” 沈知梨双颊通红,“我让你去查店小二,你跑去看春宫事?!” “唔……别乱摸……!” 炽热的手指如蛇般灵活钻进层裙。 沈知梨抓住他的胳膊,怒视着他,“这是在牢中,你想做什么?” 鹤承渊低笑凑到她的耳畔,湿热的气息扑入她的耳窝,“地形我看过了,你这间房在最里头,没有人的,更何况那些刑卫现下还昏睡着,沈大小姐几日没宣泄,这里只有我能帮你,再不快些,他们要醒了。” 沈知梨气得胸口涨痛,他今天这是又看什么剧情了! 听起来怎么这么像情夫翻窗,偷情戏码! “别、别闹……嗯……” “阿梨明明喜欢。” “回家再说!鹤……承渊……”她一句话断断续续,要喘上几回才能吐完,做贼心虚似的扫着牢外。 她是来蹲大牢的! 鹤承渊手指停顿,沈知梨软绵绵趴在他的肩头喘息。 他说:“屋子修好了……” “什么屋子修好了……” “你踩了个大洞的屋子。” 沈知梨:“……” 这啥意思,是说只能各睡各房了呗。 “阿梨……”鹤承渊沉笑着,手指在尖端快速刮过,“怎么办?” 沈知梨气得牙痒痒,一把抽走他手里的书,摁到一边,“我知道了,回去就把两件房打通。” “若是不给怎么办?” “谁会拒绝你啊。大人……” “唔……”沈知梨浑身一颤,“给……不给我带你住回郡主府,谁都不带……” 鹤承渊这才心满意足放过她,他欺压而上,把沈知梨圈在怀中,她的手抵在他的胸口无力反抗着,他却是在逗她,没亲没吻没干坏事,越过她拿回那本没看完的书,坐直身继续翻看。 沈知梨看着他水润的指尖,在泛黄的纸张上留下浅浅的印子,霎时浑身滚烫,脸红得滴血。 “我让你查的事如何了?” 鹤承渊瞄她一眼闷笑道:“阿梨好红。” “别贫,问你话。” “死了。” “死了?!谁?!店小二?!” “是啊。” 他满不在乎拿书翻阅,倒是把沈知梨的胃口吊起来了,主动扑到他的身边询问。 “怎么死的?什么时候死的?” 鹤承渊感受她的气息贴近,故意一话不说,专注手中书。 沈知梨一掌挡在书前,整个人半身都靠进他的怀中,“我在和你说话呢。” 鹤承渊:“可是我在看书。” 沈知梨:“……” 她是不是又哪把大魔头惹毛了。 无奈道:“回去你想做什么,我陪你。” 鹤承渊把人拉过来,用带来的毯子盖住她,随后把书塞她手里,“那阿梨帮我翻吧。” “……”沈知梨将书合上,“你先回答我的问题。” 鹤承渊:“脖颈一处皮肉外翻伤,这伤手法在入刀前先划了到竖口防止他呼喊,再一刀刀由浅至深将人磨死。” “此等手法,与黑衣人相同,只不过略显笨拙,像仿制李公子的手法,不知是故意迷惑,还是真在仿照。” 沈知梨:“挑衅?” 鹤承渊:“并无可能。” 沈知梨:“死得太突然了……几个时辰前才在众刑卫前指认凝香,现在又离奇死亡,这其中到底有什么阴谋,如今给凝香翻案也再无可能。” 第270章 李公子尸体消失,店小二离奇死亡,破酒家砸毁翻新。 “鹤承渊,你有查到凝香在哪吗?” “在另一座暗狱中,有重兵把守。” “暗狱……算了,你不方便查。”沈知梨望向狭窄的窗外,明媚的阳光避开了牢狱的方向,一束光也没打进来。 她嘀咕道:“……新皇的美人……怎么又是姑娘与小孩?” 鹤承渊:“怎么了?” 沈知梨疲倦,“我就是觉得……好累……实在是太乱了,我想不明白。” 鹤承渊撩开她的碎发,在她额间亲吻,“顺其自然,阿梨想到什么做什么便是。” 沈知梨从他怀里起身,缩到床头,对扑好毯子的窄床拍了拍,“过来陪我睡觉。” 窄窄的床只够一人平躺,于是鹤承渊便侧躺着将她揽入怀中,抽出另一件毯子盖她身上,把人严严实实包裹好。 地牢潮湿,不盖毯子睡一夜容易着凉。 估计李相国为了报复她,就算不动刑罚,也会困她一夜让她受罪,直到明早。毕竟众人都知怀淑郡主娇生惯养,在这地方住一晚比杀了她还会令她崩溃。 要么难受死她,要么跑出去扣上罪帽,如今以无他法可以翻供,那恶行扣下来,整个王府都其罪难逃。 可惜了李相国失策,她窝在鹤承渊怀里,哪哪都能睡得安心舒服。 沈知梨闭着双眼,在他怀里钻了个舒服的位置,迷迷糊糊嘀咕道:“鹤承渊,明早你天一亮记得离开。” “好。” 他倒是答应的干脆,结果第二日,沈知梨都醒了,他还窝她怀里没醒。 沈知梨:“……鹤承渊……太阳都晒屁股了!” 一串脚步声逐渐靠近,沈知梨手忙脚乱把鹤承渊薅起来。 他睡眼朦胧呆滞坐在床边。 沈知梨已经走到了牢门前,“李相国!凝香在哪?!” 李相国正要冷嘲热讽,忽然发现牢中还坐着一人,顿时哑声,语气好了些,“郡主,一夜睡的可好,可是想明白了,我儿的死究竟与你那丫鬟有没有干系。” 沈知梨:“没有干系!” 鹤承渊走到她的身边,“李相国开门。” 他直接将钥匙丢到门外,讽刺意味十足。能出却不出,也不劫狱,既然要关,那就两人一起关。 关了仙首,李相国又还有几个胆子继续刁难。 李相国嘴角抽搐,再不愿也得弯腰作揖,喊声仙首大人。 他怒视身边看守的刑卫,对其丢了个眼色,让人去开门。 鹤承渊撇了眼牢里的东西,一个都不想要了,回去再给阿梨买新的。 他带着沈知梨跨了出去,“李相国,带路吧。” 李相国:“郡主,还没说我儿如何死的。” 沈知梨耻笑道:“你昨日放走的店小二不是告诉你他如何杀的李公子吗?你不把他抓来,反将我的丫鬟抓来审问,严刑逼供,可真是好笑,你让我认罪,我认何罪?” “如今我人也在这,身正不怕影子斜,你还有什么好说的?” 李相国咬紧后槽牙,“那便带郡主去最后看一眼,她的丫鬟!” 沈知梨:“你把她怎么了!” 暗牢中重兵层层把守,血猩味弥漫,血滴答滴答作响。 沈知梨一眼便望见架在刑架上的凝香,她衣裳破旧,裸。露在外的肌肤血肉模糊,头发披散,伤痕累累,奄奄一息。 她下意识惊呼道:“凝香!” 不顾及地上污秽,冲了进去,“将人放了!快将人放了!” 鹤承渊拽紧刃刀,颤抖着难以控制,想动刀又怕在这个节骨点上给她惹来麻烦。 “放人。” 旁边的刑卫面露难色,手里的烙铁在鹤承渊紧盯的目光下,慌忙丢了。 “郡主的丫鬟什……什么都没招……” 沈知梨甚至无从下手,发怒道:“放人!快给我放人!将人放了!” “李相国!”鹤承渊阴沉着脸,亦是忍耐到了极限。 刑卫颤抖着手,把人从刑架上放了下来。 凝香一口血涌出,浑身都是血迹,她双眼空洞倒在沈知梨怀中,含糊着一口鲜血说道:“小姐……清清白白……我没招……不是我做的……” “小姐……我还能回家吗……我没有家了……” 沈知梨干净的裙摆已然浸湿血污,“凝香……阿紫,会有家的……” “真的吗……可是小姐很恨我……” 沈知梨抓住她的胳膊,上面全是酷刑留下的痕迹,皮开肉烂,筋脉尽断。 就算她的身份存疑,可见到这般模样,沈知梨还是忍不住落了泪,滚烫的泪水砸在她的脸庞,只嘀咕着一句。 “会有家的……我带你回家……” 沈知梨的内心纠结又挣扎,像被沼泽往黑暗处拉,她看不清,捋不明。凝香代替了别人的身份,这多年间她又瞒着杀过多少人……沈知梨不得而知,可从最先开始,凝香就被人抛弃,她别无他法,她想要活下去,可是用错了方式,从此一步错步步错……回不了头了…… “小姐让杨邶给我送来的最后一顿饭……很好吃……我吃完了……” 沈知梨愣了半刻,她从未想过这是凝香的最后一顿饭,她想着只要熬过昨夜,只要等她爹与君辞出面,这事就能平息。 可……却变成了现在这样…… 第271章 她的眼泪断了线般,往下掉个不停。 凝香视线涣散,眼泪砸到眼皮上,都不舍得眨眼,她注视着沈知梨,似乎想在最后一刻,将她的面容永远刻在脑海里。 “小姐……我从未想过要害你……这话……为真……” 她虚弱的留下最后一句,便彻底断了气。 “凝香!凝香!”沈知梨疯了般去摇她,“阿紫!” “李相国!”她双眼涨红,“我绝对不会放过你!” 鹤承渊望着她的模样,心中颤动,二话不说扬手将刀挥出去,锋刃抵喉时,沈知梨阻止了他。 “鹤承渊!” 刀锋再近一分,李相国就将人头落地,鹤承渊出刀太快,周围的刑卫都没反应过来,然而等反应过来时,他都已经将刀收了起来。 众人相视几眼,都不敢动一寸,只能原地不动。 鹤承渊走上去,蹲在她面前,指腹摸去她的泪。 “阿梨……” 在京城要顾虑的太多太多,不是手起刀落就能轻易了事。 她无助的眼神像一把锋利的刀,刺进他的心脏。 “鹤承渊……” “我在。”鹤承渊一遍又一遍,拭去她眼角流淌而下的泪。 她嘟囔他的名字,一次又一次,就仿佛这种绝望又灰暗的时候,除了他,她不知道再去求助何人。 “鹤承渊……” “阿梨,我在。” “带我回家……” “好。” 鹤承渊转眸招呼刑卫把凝香送回王府,“来人。” 李相国面色铁青,闹出人命实在是场意外,他本意是想用郡主逼这丫鬟招供,拉王府一起下水。 谁知道这丫鬟死不开口,刑卫下手也无轻重,顶不住一夜酷刑死了…… 鹤承渊抱起沈知梨安抚着,昨夜还笑脸盈盈的人,如今在他怀里哭声不止,她或许是自责没将这事算准确,因她的过错害死了凝香。 他拥紧沈知梨,把她埋在自己怀中,路过李相国时,扫了他一眼。 第115章 陈事(4) 他们回到府里,下人围了一圈,很是担心,永宁王与君辞还没回来。 鹤承渊沉着脸才入门。 钟叔就接了上来,“大人,大人,怎么满身血啊……” 鹤承渊吩咐道:“去打桶热水。” 钟叔忙招呼府里丫鬟去热水,他转头又看见刑卫送来的凝香。 “这是!这是!” 鹤承渊抱紧沈知梨止步道:“府里下人如何安葬,她就如何安葬。” 钟叔:“哎哟,这可怎么办啊,出了这挡子事,趁老爷不在,区区一个李府欺到我们头上来了,当街压人,滥用酷刑。” “小姐可有受伤?” “没有……”鹤承渊抱着人往府里走。 钟叔急得团团转,“好好好,大人快去。” 鹤承渊行到后院。宋安猛然上前,震惊道:“用刑了?!李府是不是不想活了!知道沈大小姐背后有谁吗!” 他撸起袖子就要杀出去。阿紫拦住了他,“宋公子莫要冲动乱事。” 这时凝香的尸首也被抬了过来,两人皆是一愣。 “她……死了?”阿紫没曾想这一去是生离死别。 宋安彻底炸了,“真动手啊!一个破相国府,他是不是活腻了!” “居然闹出人命来!” 丫鬟倒好水,从屋中走出来道:“仙首大人,水放好了。” 鹤承渊对宋安道:“你去库房磨些安神的药花来。” 阿紫:“有需要我帮忙的吗?” 鹤承渊眉头微蹙,这事与她也有关,他自然没那么好脾性,冷声道:“没有。” 说完便与沈知梨回了房中。 阿紫望着紧闭的房门,与乱成一锅粥的王府,一时不该如何落脚。 “难怪你当时知道去库房的小路,过来搭把手。” 宋安许是看出她的窘迫,又或许他只是单纯要个人搭把手找药磨草。 鹤承渊褪去沈知梨染满血污的外衣,将人放入温暖的浴桶中。 他踏入水中,从后环住她,把她严实包裹在怀里。 “阿梨……”他脸颊在她脖颈蹭了蹭,顺势亲吻挑逗,安抚她的情绪。 “鹤承渊我没事……”沈知梨嘶哑道。 此时门被叩响。鹤承渊简单套了件衣袍去开门,房门打开,君辞与永宁王等人站在门口。 君辞递上宋安磨好的药草,“师妹如何了?” 鹤承渊接过草药正要关门。 沈屹州开口拦住他,说道:“李府的事,我今日会去‘登门拜访’。” 君辞也感受到他情绪不对,死气沉沉,克制着杀意,“师弟,京中行事多有受限,近日仙首之事在京相传,不减反增,想必师弟也有所察觉,背后怕有人故意为之。李相国之事,由永宁王处理最为妥当,师弟莫要掺和一脚,叫人阴谋得逞。” 鹤承渊攥紧药包,听见浴室里的动静,水声哗啦砸落,她从中起身了。 “师兄确保能处理干净吗?” 君辞犹豫了。现在李府借陛下恩师的身份,地位水涨船高,一个丫鬟的命,死了不足为信,根本定不了罪。 “师弟……” 沈屹州也深知,用一个丫鬟的命是扳不倒李家的,就算事态发酵严重,李相国也大可拉刑卫滥用酷刑出来背锅。 第272章 “小鹤……” 他欲言又止,劝又不知从何开口。 京中规矩太多,已经让一向做事果断的鹤承渊没了耐性。 鹤承渊抬起眸来凝了他们一眼,把门关上了。 他回到房中,发现沈知梨已经躺在床上,小小一团缩在被窝里。 “阿梨不泡澡了吗?” 沈知梨揪紧被子,把头往里埋了些,“不想泡了。” 她在自我调整情绪。 鹤承渊把药包放在床头,在她旁边躺下,愣愣望着天花板。 过了一会儿后,沈知梨似乎发现他没盖被子,于是主动翻了个身,揭开被子把鹤承渊裹了进来。 他轻笑一声,侧过身去,沈知梨毛茸茸的脑袋钻进他的怀中。 她问:“我方才听到他们的声音了……君辞和我爹回来了吗?” “嗯,回来了。” 凝香要七日后才下葬。 沈知梨这一睡,足足三日没出过房门,鹤承渊便在屋里无声陪了她三日,她不先开口,他也不吵她安安静静翻他的春宫事。 总算是在第三日,让沉寂的沈知梨活跃起来。 “你研究三日了,这本书都要翻烂了。” 鹤承渊继续翻着,“那天新买的衣裳都脏了,阿梨什么时候陪我出去再买一件。” 沈知梨抓着衣袖从被子里露出来,“睡袍是那日买的。” 她扯住他的衣摆,“与你这个一样。” 鹤承渊:“凝香还有几日才下葬,阿梨陪我出去买衣裳吗?” 沈知梨坐起身靠在床头,捋着自己的头发,平淡道:“我知道你想做什么。” 纸张摩挲声停止,他怔了一会儿,没说话。 沈知梨从他身上翻过,赤足下床从衣橱中取了件衣裳进浴室套上。 “走吧……” 等她出来时,鹤承渊早已穿戴整齐。 房门推开,院外的人立即闻声望来,宋安正在下棋,当即把棋子挥向沈知梨,她余光瞥见下意识往鹤承渊方向躲,鹤承渊抬手稳接下来。 宋安:“呦,沈大小姐知道躲了。” 沈知梨横他一眼,接过鹤承渊递来的棋子,越过宋安时把棋子往棋盘上丢去。 君辞:“师妹……” 沈知梨抬眸对上沈屹州的视线,“爹去过李相国府了?” 沈屹州摇头,“还未。” 沈知梨眸底晦暗,“我去买些礼,拜访李相国。” 沈屹州没拦她,“伪装前去。” 君辞:“我随你一同。” 沈屹州摁住君辞肩膀,“陛下自美人死后身子出了状况,暗中盯你的人估计不少,你现在不适合去李府。” 宋安:“我去我去,我去抽那老头的皮!什么破事扣我们头上!” 沈知梨晃了一圈,“阿紫呢?” 宋安:“她?估计是给你买吃的去了,这几日的饭都是她买的。” 沈知梨:“那回来再吃。” 宋安算是将京城大街小巷摸了透彻,三两下就带着沈知梨从旁小道拐进李府偏门。 府里下人稀少,几乎看不见走动的人。 “奇怪……怎么没人呢?按理说,李府动了永宁王府的人,再怎么样也该多安排些侍从看家才是,怎么空空如也。” 鹤承渊脚踩在松软的泥土上,骤然一愣,拽住沈知梨的胳膊,“慢着。” 沈知梨:“怎么了?有何发现?” 他命令宋安把他脚下这块土松开。 宋安用剑刨了两下,霎时汗毛立起,“……白……白骨……” 一只白骨手从土里露出。 “谁家把人埋院子里啊!”他用脚把土掩回去,昂首求助鹤承渊时,发现那人已经带着沈知梨远离了。 宋安:“……” 他跟上去,“我怎么感觉事情不太对劲,还要进去吗?” 沈知梨:“去见李相国最后一眼。” 宋安:“这白骨是谁啊?” 鹤承渊:“李公子。” “!!!”宋安瞪大双眼,“李相国把京城翻出花都没找到的儿子,在自己院子里埋着?!还埋这么浅!” 鹤承渊:“土壤稀松,因是才埋,估计不是给李相国看的,而是给我们看的。” 宋安越听越发怵,他搓了搓胳膊,“师兄,你可别闹……有人在暗中盯着我们?还是说……他居然能轻松潜入埋尸……这是在背后帮我们?那府中侍卫也是被支开的?” “不对不对,这李公子的尸体不是被国师带走了吗?” “有人在寿宴那天,趁乱把李公子带走了?!” 书房虚掩,沈知梨一掌推开门,房中砸杂乱,甚至还有一团燃烧未尽的火,把李府的人丁册与象征权势的所有信物烧干净。 架子后传来虚弱的击打声,他们几人绕过去,就见李相国脖挂白绫,双手捆在身后,悬在房梁,仅剩最后一口气,绷直脚尖,才能勉强够到一把椅子。 “!!!” 李相国瞧见来人,挣扎求助不像自寻短见的人。 沈知梨冷冷注视着他,忽然一笑,“李相国,你在玩什么呢?我来给你送礼。” 她从鹤承渊手里接过一罐蜜油,视线晃了圈,找到把椅子踩了上去。 “相国……李公子的尸体找到了,就在你家后院,你每日都踩上一脚的后院。” 李相国瞪着她,嘴张了又合,半声都发不出来。 第273章 宋安:“他……被下药了?” 这药不像刚下的,这时开始发作,哪怕不被吊死,也能被蚀骨的药磨死,再伪装成他畏罪上吊自杀? 先他们一步前来的人,计谋缜密,一盆烧了李府大部分密卷,再伪造他上吊,就可说成,李府有密事瞒着陛下,怕刑部来彻查,于是连夜烧毁,上吊死在书房。 倒也说的过去。 此人不光心思缜密,连力道也壮实,能将肥硕的李相国吊在房梁,却确认好位置,恰巧让他足够够到椅面,留一口气,活活折磨。 鹤承渊默默走到沈知梨身后。 沈知梨站在高椅,视线与李相国平齐,手里的蜜对着他的头淋下去。 “相国……这是胡人的蜜油,在西域可引毒虫毒蛇毒蝎来吃,再抓来做蛊虫。” “这些怪虫都喜欢的东西,想来对人也有益,我这便给相国送来尝尝。” 沈知梨笑问:“相国喜欢吗?” 她把瓷罐往地下一砸!破碎之声,差点吓得李相国没站稳,吊死。 沈知梨从椅子上跃下去,拍了拍手,又用脚把高椅移了两步,李相国看着近却够不着。 “虽然不知道相国这是在玩什么,不过这把高椅看起来倒是可以让相国好受些。” 她笑眯眯道:“相国慢玩,我的礼也送到了,先告辞了。” 沈知梨冷下脸来,凝视垂死挣扎的李相国,满身油光的蜜往下低淌。 她转身走了。 这蜜齁甜,蚂蚁引来的很快,他们还未踏出房门就已经瞧见房梁上密密麻麻爬满了,顺着白绫往下走。 宋安跟在她身后,“我怎么不知道,那家店还有卖胡人的蜜油,还能引蛇蝎?” 沈知梨横他一眼,“我编的,就普通蜜,最多引个蚂蚁咬咬他。” “不过,满身蚂蚁也够折磨人了。” 没多久,他们走到前院,忽然,身后“咣当”一响,椅子倒了…… 沈知梨身形微怔,停下步子。 宋安:“嗐,李相国被下了毒药,他也活不过几个时辰了,这么吊死……真是便宜他了。” 鹤承渊:“阿梨陪我去买衣服吧。” 沈知梨:“好。” 宋安:“我也要我也要。” 第116章 陈事(5) 沈知梨从李府往回走时,半路遇见从某个巷子里拐出来的阿紫。 “阿紫?你怎么在这?” 这地方离酒楼有段距离,前后不顺路。 阿紫回过头来,“小姐!你没事了?” 沈知梨:“我没事了……你为何在这?” 阿紫抬了下手里的食篮,指向暗巷,“我来给你和鹤公子买饭菜,结果出来时发现那个瘦子在街角盯着我,然后追到这来了。” 沈知梨:“瘦子?” 宋安:“村外遇见的那个瘦子?他盯着你做什么?” 阿紫摇头道:“不知。”她把饭菜递给鹤承渊,“这些都是小姐爱吃的。” 鹤承渊淡淡回了一句,给她丢去颗金豆子。 宋安伸了个懒腰,“买衣服买衣服。李相国这破事,倒是是谁在背后帮忙,出手够快的。” 阿紫:“小姐……我那日帮凝香……帮阿紫,清洗身子时,她身上全是皮开肉绽的伤痕,李相国对一个姑娘下死手……” 沈知梨垂眸,“是我估错了……” 阿紫心地善良不计前嫌帮凝香收拾妥当。可这一切来的太突然,凝香身上有许多谜团还未调查清楚。 凝香的尸首放在祠堂,她在王府多年,也早已视她为亲人,下葬仪式也比普通下人要隆重。 那天下葬,殡队在城中游了一圈,满天纸花,唢鼓震天。 路过李府时,跟在殡队后头的宋安,对挂满白绸的李府施舍了一把纸花,“那天我遇见给李相国验尸的仵作,他说李相国死于吊死。我看在他吊死前,因是被折磨的不成样了,才自己踢了踩椅寻死。” “不过奇怪的是,他的内脏完好无损,这毒已消散查不出来,但那天他的症状分明是蚀骨之痛。” 沈知梨:“药被改了?” 宋安:“或许是多加了些什么东西,折磨他的精神,放大啃食感?” 沈知梨:“还有你看不出来的东西?” 宋安:“我哪没看出来,我是第一个发现李相国中毒的!” 沈知梨冷哼一声,“照你这么说,我该是第一个看到李相国被下毒的。” “!!!”宋安:“什么时候?” 鹤承渊:“狱中?” 沈知梨点点头,“不错,那天李相国审问我与凝香,有个刑卫给他端来一杯茶,茶中我嗅出了一抹药味,但这药与茶香融合的极好,若不是之前经常熬药,我还真嗅不出来。” 宋安:“那就说的清了,有人先一步定了他的狗命。” 沈知梨:“可是第二日,我却没看到那个刑卫出现。” 宋安:“算了,想他死的人多得是,估计是怕查到他头上,提前跑了。” 风声枯寂。 李府气势恢宏的大门大敞着,可惜不过短短数日,里面的一切便变的毁败,落叶满地,府中凌乱,也不知是哪处的贼,在听闻李相国死后,把李府劫了,里面除了那口摆在院子里的孤棺,已是个空府,连红木桌椅板凳都被洗劫一空。 沈知梨转开目光,垂下眼帘。 第274章 “在想什么?”鹤承渊忽然问道。 沈知梨摇头,“没什么……” “你在想那天杨邶是如何给凝香送饭的。” 鹤承渊一眼查出她的心思,她不确定所以没说出来。 “凝香那方重兵把守,他怎么送的饭呢?” 说曹操曹操到。 他们放眼看去,杨邶站在卖红灯笼的摊边,露出半身,似乎感受到他们的目光,他从红彤彤的灯笼后走了出来,转过身笑看着他们,像是等候多时。 宋安把身上的纸钱全抖到地上,握紧腰侧的剑,“沈大小姐,你嘴开光了啊。” 他不咋喜欢这个阴魂不散的杨邶,他有事没事就缠着沈知梨,总感觉那双眼睛没这么简单,里面藏着阴谋诡计,令他浑身不舒服。 尤其是听见这人是谢故白的道友,那天还劫了阿紫就为了给沈知梨塞一顿饭。 就算先皇已死,但和谢家沾边准倒霉。 他现在看见这杨邶,就警惕的很。 沈知梨摁住他的胳膊,“我去问问。” 宋安:“又你一个人去?不行,今日大师兄和你爹都没在。” 他们二人怕身份原因被盯上,便在府里,不知道关在书房密谋什么事。 沈知梨掰扯不过身边的两个人,于是三人一同前去。 杨邶见他们前来挑起单眉,转身走到空置处,“怀淑郡主。” 沈知梨眸色森冷道:“杨邶。” “铮——!” 宋安直接拔剑架上杨邶的脖侧。 沈知梨:“你该告诉我,你如何给凝香送的饭菜。” 杨邶懒懒散散双臂交叠斜依倚在墙边,掀起眼皮嗤笑一声,“我不是受郡主之命给你的丫鬟送的饭菜吗?” 沈知梨:“我没让你做过这事。” 杨邶忽然噗嗤笑道:“不这么说怎么能给她送饭去。” 沈知梨颦眉:“什么意思?” 杨邶撇向架脖的剑,“郡主就这样问话吗?” 宋安剑逼近一步,“就这样问!有什么问题吗!” 沈知梨压住宋安的手,让他把剑收起来。 杨邶是个江湖侠客,桀骜不驯,武功尚且不知,但被这般抵喉多少会在心中记上一笔。 沈知梨:“你说吧,给我送饭是因为鹤承渊把刑卫打趴了,所以你能顺利进来,给凝香呢。” 杨邶:“没什么不同,给你送饭是谢公子之意,给凝香送饭亦是。我只是没想到,凝香身为郡主的贴身丫鬟却连一顿饭郡主也不叫人送去。” 沈知梨:“我在问你如何进去的。” 杨邶:“郡主都进不去的地方,我如何能进去,自然是花了些银子给刑卫,借郡主之名给让刑卫送进去。” 沈知梨抿唇,一言不发。 “凝香她……没捎话吗?” “那暗牢能送顿饭不错了,还指望捎话吗”杨邶叹息,望着殡队走远,“谢公子若不是知道郡主最喜欢这丫鬟,又怎么会让我给你们送饭去。” 杨邶环视一圈旁边立着的两人,“凝香没捎话,谢公子倒是有东西托我给你。郡主确定要他们两个在此吗?” “近日郡主与仙首大人风声大,四处都在传你们的婚事,这谢公子托我给你的东西,仙首大人听见了恐怕不妥。” 鹤承渊抬眸,“谢公子。” “有何不妥。” 宋安附和道:“就是!有何不妥!有屁快放!” 杨邶从怀中掏出红绸卷,朱红真丝,金勾细绣。 “这是谢公子离京前留给你最后的东西。” 沈知梨已察觉这卷轴不太对,不像普通卷轴倒像是…… 宋安:“什么东西!整那么神神秘秘做什么?!” 杨邶的面容半陷在黑暗里,他勾起唇笑道:“婚书。” 沈知梨嘴角僵硬问道:“新娘是谁……” 杨邶:“是你。” “!!!”沈知梨脑袋一片空白,“你在胡说八道什么?” “你不想活了?!什么破东西都塞给沈大小姐!”宋安眉心抽跳,剑锋抵出半截。 鹤承渊脸色黑了下去,周遭的空气骤冷,气压极低。 “不要。”沈知梨抓住他的胳膊,手指滑到他的手心。 杨邶:“我在京多年,听说郡主最近在查国师的事,我倒是知道一二,郡主想知道吗。” “我自己会查,不需要通过这种方式知道。”沈知梨语气决绝。 宋安力挺沈知梨,不屑地道:“就是就是,什么东西,还要靠你了。” 杨邶手攥婚书,“无论谢家亡否,众人皆知小姐与公子才是最般配的,婚书为何不签?” “谢家都亡了,还配什么配。”宋安那张嘴像抹了毒,句句带刺,直戳重点。 沈知梨:“我与谢家已成旧事。众人也该知我与仙首才是一对。” 杨邶大笑道:“郡主真是摔昏了脑袋,许多事我看还真是忘了。” “郡主莫不是忘了儿时与谢公子的誓言?你们二人本就有娃娃亲,这婚书早就签过了。” 他手中一抖,光泽绸亮的婚书骤然展开,她的名字明晃晃写在上面,甚至命秀娘用金丝勾勒了一遍,不光如此,在名旁还有小巧的指纹。 “谢公子与叶小姐的婚约本就不实,不过就是个名头。” 鹤承渊面无表情站着,薄唇紧抿,眼底蕴含着凌厉寒意盯着晃眼的金名。 第275章 沈知梨总觉这事没那么简单,若只是拿出个婚书来气人,定然不是杨邶的目的。她紧攥着鹤承渊的手,往日他都会回握,可今日,他的手虚垂着,一动不动。 杨邶慢慢卷起卷轴,“看来真是忘了。郡主儿时说要与谢公子长相守,于是便去求了蛊。” 他故作玄虚,短暂停顿,“自然是相情蛊,说白了,你们二人只会对彼此动心,旁人不过只是消遣。” “哪怕……是行房事,亦会把消遣之人当作谢公子。” “仙首大人受得了心悦之人唤他人之名吗?” 宋安嘴角抽搐,不可置信瞪圆眼睛。他都听见了什么事?! 房事?相情蛊?! 寒光在狭窄的巷子闪过,刹那间,婚书稀碎,锋刃破喉,刀尖击破刺眼的红绸压入杨邶的脖颈,鲜红的血液霎时溢出,顺着刀锋流下。 沈知梨没阻止他。 他甩开了她的手,去拔了刀。 “鹤承渊……” 杨邶退了半步,没入小半截的刀尖从脖子滑出。 他垂眸扫了眼地上的狼藉,丢下一句。 “郡主真是将公子忘了干净。” 他抹了把脖颈上的血迹,目光定格在鹤承渊身上,颇有挑衅意味,“我不过实话实说,仙首大人怎得如此失态。” 杨邶视线移向沈知梨,踩着婚书转身前抛下一句,“公子会来娶你的。” 第117章 陈事(6) 鹤承渊周围撒了一圈红灿灿的碎片,他目不转睛注视着正对他的那串名字。 ——心有缱绻,望若初见—— ——谢故白,沈知梨—— 宋安不禁冷颤,默默挪边半步。 果然,这不是他该听的事,他什么都没听见。 他扯了扯沈知梨的袖角,凑过去低声八卦求证,“这什么相情蛊……不会……是真的吧……” 沈知梨瞪他一眼,抓回自己的袖摆,从他手里抽出,怔愣会儿道:“假的。” 声音虚弱,犹犹豫豫。 宋安啧声道:“你看看你说的话,你但凡果断点……” “你别说话。”沈知梨掐他一把,丢了个眼神警告他安静点。 宋安翻个白眼,没争论,自觉捂上嘴,点点头。 沈知梨小心翼翼靠近孤站着的鹤承渊,学着宋安的模样,两指扯他袖摆,讨好道:“我……这几日都没好好陪你……麻烦你照顾我了……你想去哪……我今日陪……” 话音未落,鹤承渊低沉道:“婚书?” 他的嗓音嘶哑, 短短两个字平淡砸下来,沈知梨浑身如遭电击,电流窜行,猛地哆嗦。 这动静更令人确定婚书的真实性。 就连宋安看她那样都两眼一抹黑。她好好的怕鹤承渊做什么啊,吓成这样。 沈知梨嘴打抖,“名字……名字是假的!” 鹤承渊深不可测的黑眸移来,“假的?” “名……名字都是可以仿照的,那谁知道……杨……杨邶是不是作假,反正……我……我是不记得了……” “你很怕我?”鹤承渊一双眸子用力咬住她。 沈知梨脊背发凉,勾住他的手指,扬唇笑道:“怎……怎么会……” 鹤承渊不为所动,“名字为假,指纹呢?” 沈知梨:“那……那肯定都是假的。” 鹤承渊耻笑一声,“相情蛊,这便是你不愿的原因,消遣我?” “不,不是的!”沈知梨握住他的手,她近乎下意识道:“所以的一切都不一定是真的,鹤承渊……” 她认真道:“我也不一定是沈知梨。” 宋安:“???” 为了留住鹤承渊瞎话都编出来了?她不是郡主……谁信啊…… 鹤承渊咬着后槽牙,刀刃挥动,抵在她下颚,冰凉的刀面尚存滚烫的血,他挑起她的下巴,刃尖触及她滚动的喉管,轻轻用力就能要她的命。 他眼尾猩红,极力拉拽即将崩断的理智,字一个个往外溢出来,真是气疯了。 “沈知梨,玩弄我的人会死的很惨,你也不例外。” 在刀刃刺破她肌肤的刹那,他收了刀,甩开她的手,黑靴踩在那串誓言与名字上,长袍挥动,大步离开。 沈知梨望着他的背影消失在黑暗的巷子里。 她已经用尽全力去握住他了,就怕他生气转身就走,结果……他还是用力甩开她的手,不管不顾抛下她。 宋安吞了口唾沫,不安摸摸发凉的脖子,不禁对沈知梨竖起大拇指,“你可真是厉害,看把师兄气成什么样了。” “你早签了婚书,还骗人感情。” “全京上下,找不出有你这样胆子的人了。” 沈知梨怒瞪他,“你别说话!” 宋安阴阳怪气学道:“你别说话。” “做了还不让人说,我看你怎么给师兄解释,他也算是把你这个多情郎给看透了。” 沈知梨:“……” 多情郎…… 给凝香送完葬,黄昏之际沈知梨拖着疲累的身子回到王府,推开门才发现,鹤承渊把放她房里的东西全收拾走了,连同春宫小册子一起打包带走。 真生气了…… 宋安倚在一旁看热闹,“呦,空了?枉费师兄安慰你七日,陪吃陪喝陪玩,结果发现你早成婚了。” “是我,我也气得恨不得砍死你,他居然还能手下留情。” 第276章 他长叹口气,边啧声边摇头,“已经不是我认识的师兄咯。” “你完咯,他不会原谅你的。” “除非……”宋安挤眉弄眼沉思着,“你和离。” “不对,那你与师兄岂不成二婚了……” “啧,也不对,他就算能接受二婚,相情蛊也够把他气疯。” 他甩甩脑袋,“……就二婚他都不会答应的……你完咯,他不要你咯。” 沈知梨忍无可忍,一巴掌扇他脑瓜子上,“要你多嘴!” “我都说我不知道。” 宋安捂住脑袋,“铁证如山你还说你不知道。” “你和我说,你倒是和师兄说去,你看他信吗!” 沈知梨:“……所以你宁愿信一个外人也不信我?” 宋安:“我信什么外人。之前京城闲余饭后的闲谈你自己没听见啊?谁不知道你怀淑郡主从前有多喜欢公子白,签婚书,完全就是情理之中,一点都不意外。” “……我不和你说了。” “那你和师兄说去。” 沈知梨走到鹤承渊屋子前敲了敲,“鹤承渊……开门……我能解释的……” 屋中没有回应…… 宋安用力推门,“磨磨唧唧的,直接推啊。” 房门没有上锁,屋内昏暗,沈知梨借着霞光往里探去,晃了一圈也没见着人。 宋安伸长脖子,“师兄不在啊?他不会收拾东西,从此弃你而去了吧……” “相情蛊啊,相情蛊。要不然你再去求一份?下给师兄?” “你看看,他今日都想杀你了。” “我知道他去哪了。”沈知梨回身朝府外走。 “哪啊哪啊?” 沈知梨骤然一顿,“阿紫呢?” 宋安在院子里晃了一圈,“是哦,从今日出门开始就没见到她了。” 沈知梨:“今日出门?!” 宋安回忆了会儿,“是吗?是吧,……好像也不是,找你前我还看见她走在殡队前,估计是回她屋去了。” “她屋……巷子里的窄屋……是该叫嬷嬷把占的地分出来了。” 宋安追上前,“喂喂喂,你去哪啊?” 沈知梨:“我去说书人哪,鹤承渊估计跑那去了。” 宋安猛然止步,“你去他那啊,那我不去了……不合适……” 沈知梨:“我也没让你去,你去找找阿紫吧,她那日说城外遇见的瘦子总是盯着她。我怕瘦子有鬼,天色也不早了,你去带她回府。” 宋安:“天色不早,你还出门?” “我有鹤承渊,他除了能去说书人那,京城也没地方去了。” 宋安:“哪没地方去!什么青楼啊,花阁啊,大把地方,实在不行,仙首大人什么身份,配个世家小姐多得是人喜欢,谁非吊死在你这颗树上啊。” “宋安!你是不是欠打!” 宋安瞧她抄棍,从她旁边灵猴般闪出府外,他两腿跑得飞快,“早去早回啊,等大师兄议完事,我要把郡主嫁人的事告诉他们!” “闭上你的嘴!” 宋猴子一溜烟跑没了影。 沈知梨来到说书人屋中,发觉里头亮着烛光,她推门而入,下意识喊鹤承渊的名字。 然而,光亮出现,屋子里的人并非鹤承渊而是去而复返的说书人。 这说书人,不是早背着包裹跑了吗?! 他未曾想有人推门而入,神色慌张收起纸,柔作一团藏到身后。 沈知梨蹙眉,“你怎么回来了?” 说书人磕巴道:“我……我……想回来就回来了……” 沈知梨警觉道:“你藏了什么东西?” 说书人视线躲闪,“我……我……” 他支支吾吾半天说不出一个字,突然又加大音量说:“我是写什么的,我就在做什么……郡主嫁人自会知晓。” 沈知梨缩眸,快步到他桌面,一掌摁在桌上,“你说什么?!” 说书人:“我……我说什么了?我什么都没说。” “你说我嫁人!” “那姑娘家不就是要嫁人的吗?” 这说书人,分明做贼心虚! 她眼疾手快抢先一步,从他手里抢过纸团。 说书人:“你做什么?!” “咣当——!” 说书人伸手来抢,一枚金元宝从他袖口里掉到地板上。 “!!!” 金元宝! 沈知梨打开纸团便见上头赫然写着,如何大肆宣扬郡主与公子白的婚事与相情蛊。 “!!!” “杨邶!” 说书人吓软在地,“我……我什么都不知道,有个江湖侠客托人找到我……让我……让我回京,像……像之前说仙首故事那样……说郡主与公子白的往事。” “这公子白……公子白都死了啊……还……还说……我……” 沈知梨沉冷道:“你不是不知道吗?!” 说书人哆嗦跌坐在地,手去摸索掉到地上的金元宝。 沈知梨:“不许拿!” 说书人吓得收回手,“我那什么……我没说啊……我这不是还没说吗……” “我看你不像不说的样子!” 沈知梨把纸团揉成一团塞进自己怀里,拾起金元宝。 她蹲在他面前,把金元宝放置在手心抛掷,“之前让你传言仙首的事,也是那个江湖侠客?” 第277章 “不……不知道。” “嗯?”沈知梨质疑,五指收紧作势要将金元宝拿走。 说书人急了,“我真、真不知道啊,郡主,上回的事我都交代过了,事……是放窗台上的,留了个字样让我说书……” “你不知道?字迹可相似?” “这……没注意看。” “你说什么?!” “我真没注意看。” “江湖侠客去哪了?” 说书人:“我……我听说他出城了。” “出城了……”沈知梨若有所思。 估计是去告知谢故白她不愿签婚书这事了。 “你什么时候到屋的,在你来之前可有遇见其他人?” 说书人:“我早晨就到了,没见过其他人。” 沈知梨:“没见过……” 鹤承渊没来?!莫非真像宋安说的那样?! “罢了罢了,你现在说书,必须说我与仙首的事!与公子白的只字不许提!你记住没有!” 说书人愣了一会儿,“仙首大人和郡主?” 沈知梨不耐道:“听见没有!” “听见了听见了。”说书人应得倒是快,但是没多久又滞住,“那个……说什么呢,郡主。” 沈知梨:“你不是写故事的人,还问我。纸上让你传什么,你把人改了,金元宝我还给你,你若不从,我随时会逮着你,抢回来。” 她把金元宝丢到说书人怀里,“记住了。” 金元宝失而复得,说书人笑呵呵的点头哈腰道:“知道了知道了。” 第118章 陈事(7) 沈知梨从说书人屋里出来,在零零散散几人的街道上晃了一眼,鹤承渊不知道去哪了。 她转身计划回府,天暗的很快,她行在街道,巷子里窜过一抹黑影,她定睛一看,正是那躲在巷边的瘦子。 环视一圈,确保他没在看别人,才发现他在等自己。 于是她走了过去,瘦子哆嗦着,一双眼睛四处乱瞟很是慌张。 “你有话要说?” 瘦子:“郡……郡主,上回在村子里,你们问我还有没有遇见人……” 沈知梨:“你还遇见了谁,阿紫那天说你总盯着她。” 瘦子不安搓了搓衣摆,“我……那天,我本不想惹事,所以……” “我确实看见他们所说的那个疯婆子了……” “她拿着画像疯疯癫癫的出了村,随后不久傀儡师就进村了……” “我那天夜里……没进城,就……就看见她自言自语坐在河边,嘴里叨叨着什么孙什么的……不知道后来是不是回村了,还是、还是落水了。” 沈知梨凝眉,“这事你与谁说过?” “那个……那个叫阿紫的姑娘。” 沈知梨:“!!!” 难怪阿紫今日消失不见了! 沈知梨事觉蹊跷,狐疑道:“除了她还和谁说过。” 瘦子:“没了没了……” “不可能,你在这里守着我,不可能只是告诉我阿紫出城一事!” 瘦子:“真没了。” 他哆哆嗦嗦明显是受人旨意,绝不可能只是良心过不去将事告知于她。 瘦子爱财,沈知梨取出一颗金豆子,晃在眼前,“你告诉我你同何人说了,又是谁指使你这般做的。” 瘦子两眼睛看直了,“没人指使我,但……除了和阿紫姑娘说了外,还和仙首大人说了……” 沈知梨诧异道:“仙首?!他去救阿紫了?” 瘦子:“不、不是,我与仙首大人说的是……郡主出城去寻阿紫姑娘了。” “!!!”沈知梨震惊道:“你胡编乱造了什么东西?” 鹤承渊轻易信了?!是因为担心她吗?所没有一丝犹豫出了城。 是谁要暗算他?! 遭了! 沈知梨着急道:“你何时与他说的?!” 瘦子打颤,“两个时辰前……” “地理位置呢?” “我说不知道……” 沈知梨大脑一片空白,不知道?!让他出城?目的是出城?! “阿紫在哪?村子?” 瘦子:“护城河……下游……” 沈知梨咬牙切齿道:“究竟是谁指使的你!” 瘦子:“我真的不知道,什么都不知道,我若不是良心过意不去,也……也不会和郡主说这事了。” 再过半刻钟城门就要关了! 沈知梨把金豆子丢给他,“去京烟十巷……” 她骤然顿住,不对……现在情况不明,若是让宋安也出了城,他恐怕也会遇到危险。 瘦子手忙脚乱借那颗小豆子,“郡主要说什么?我……我保证办到。” “算了没事……”沈知梨马不停蹄往城门处跑,总算是在关城前最后一刻赶了出去。 她往村子方向狂奔,一刻不敢停歇,天际轰起惊雷。 闪亮整个森然的林子。 沈知梨不知鹤承渊去了何处,只能先去下游找阿紫。 然而,雨滴与震雷落下时,摆在眼前的只是一具浮尸。 沈知梨呆滞在岸边,雨滴砸在河面炸开了花,河中之人一袭紫衣,柔软如云轻盈的纱裙漂浮水面被雨滴捶打进水中。 雷声滚滚狂风怒吼,猝不及防拍进她脑海之中,一切都发生的太过意外…… 她竟然不知作何反应,身裹送葬还未褪下的素衣,孤身立在倾盆大雨之中。 第278章 河中浮尸随浪花拍打,像世间万物中一片不起眼的枯叶,脆弱又无法引人注目,在孤寂的雨夜悄无声息死了…… 沈知梨沿岸绕过,停在阿紫的身边,费力将人捞起来,翻过身确认她的身份。 阿紫的发丝糊在脸上,身子已被河水泡的冰冷,手心死死拽住泡散的画纸。 沈知梨剥开她的发,为她将面容理干净,露出苍白的脸。 她到死也没想起来逝去的记忆,她不断寻找……坚强不息的生存下去,可最后还是死于寻亲的路上…… 沈知梨坐在大雨中,望着躁动的湖面掀起层浪。 今日,是凝香的头七……阿紫死了…… 婆婆也许早就不在了……他们在骗阿紫……骗入京城……在她望见希望时,断了她的气。 沈知梨也不知在想什么,目光空洞呆滞,任由大雨倾盆冲刷自己。 消失已久的系统突然冒出来。 「请宿主注意,任务靠近。」 “什么任务?!” 对了……上次寿宴开启的任务,一直没有播报。 「请注意:距离本次剧情任务完成,还剩最后一个详细任务。」 「完成本次任务可获得1000好感度加成,任务失败将扣除200点爱意值,爱意值抵达负300点,将原地抹杀目标人物/宿主。」 「请注爱意值正数11点。」 「请宿主尽快完成任务,获得奖励兑换最终任务。」 「完成剧情任务即可附送一次增加好感度的机会。」 「祝宿主好运。」 任务靠近?什么任务靠近? 忽然,一串急促的踩水声穿过骤雨响了起来。 沈知梨警觉,往声源处望去。 幽黑的暗林风雨席卷茂盛的树叶。 她迅速做出反应,将阿紫的尸体藏在心里桥洞下,转身向半山腰的破木屋去。 待她藏在柜子后时,踩进水洼的脚步声陆陆续续停在河边,那般不速之客在周围简单环视一圈,因大雨遮挡视线模糊不清而查看不仔细。 他们似乎没查到想要的东西,于是分散开排查。 急促的雨声里传来交谈声,她所在之地位于茂密的巨树后。 那两人的声音隐隐约约飘来。 “谁放出的消息说杀奴出了城?” “你管他谁放出来的,总之肯定是出了。” “你又知道?” “他近日在京名声大噪,有消息说他来了京城,肯定是了。” “不枉费我们追到这里,京城进不去,出来还不能杀了他?!” 沈知梨:“!!!” 到底是谁一直想要他的命,听他们对话,借刀杀人?! 那两人继续道。 “要为师父报仇!一个杀奴,他还坐上仙首之位了?!” “复宗!” 沈知梨:“?!” 复宗?这是!邪宗余孽?遭了!他们定然做了埋伏! “喂!师兄……那有个木屋……” “过去看看。” 沈知梨屏气凝神,缩在柜子死角,尽量把自己藏在暗处,拔出头上的簪刺。 压低的脚步声,逐渐靠近木屋,停在了屋前,刀剑出鞘。 “咯吱——” 雷电从门缝闪进破败的屋子,黑影在地上拉长。 身影跨了进来,腐朽的地步咔嚓出现刺耳的脆裂声。 风声呼啸,“咚!”摇摇欲坠的窗脱了框,白光闪电劈进房中,将整个木屋点亮。 沈知梨这处的暗角,因窗的丢失,再无可藏。 “谁!”邪宗弟子大唤了一声。 一人携剑飞速入内,沈知梨抄起一旁的椅子砸了过去。 “杀了她!是当初救走杀奴的人!” “就是她引起的这些事!” 沈知梨大口喘息,心提到了嗓子眼,趁被砸的邪宗弟子不备,她迅速朝近窗跑起。 还没等她跃上窗台,邪宗弟子的剑对着她劈下。 寒光乍现—— 电闪雷鸣。 刃刀在雷电中旋飞入内。 沈知梨踩上窗台,还没跃出去。身后的邪宗弟子接连倒下,刃刀重重嵌入她身边的木墙上,鲜血沿着锋刃缓缓滴下。 她骤然愣住,回头望去,一只风尘仆仆染满泥浆的黑靴踏入屋中,紧接着他身着幽蓝花的玄袍入内。 “鹤承渊……你没事……” 鹤承渊也在见到她的瞬间明显松了口气,却忍耐着不露一丝神情。 他定定看着她,似在查看她的伤势。 沈知梨从窗台上下来,朝他跑来,一头栽进他湿漉漉的怀里,将人抱住。 鹤承渊垂眸望着她,眼底掀起难以克制的波澜。 沈知梨:“你可有受伤?” 鹤承渊静默,抬手将刀收了回来。 “你跑出来做什么?” “阿紫死了……” 鹤承渊瞳仁一震,握刀的手猛然攥紧。 他最终起手在她后背轻拍安抚。 沈知梨:“这些是邪宗余孽。” “嗯。” 沈知梨把她经历的事一字不差全与鹤承渊说了。 “……有人暗算你,利用邪宗借刀杀人。” “是听到我出城了,你才不顾一切出来的吗?” 鹤承渊默了会儿,“不是。” 沈知梨仰头看他,对上他深沉的眸子,“宁愿相信一个外人的谎言,也不信我的解释吗?” 第279章 “下次再听到瘦子那样的谎言,不要轻易冒险。” 鹤承渊掰开她环住的手,低沉道:“瘦子的谎言……” 婚书呢…… 沈知梨反手握住他,拉着他往外走,“我先带你走,阿紫的尸首等明日安全后再来,邪宗恐怕有针对你的陷阱。” “下次生气不要掉头就走,把我一个人丢下,我很难找你。” “最重要的是,别轻易为我冒险。” 鹤承渊一言不发,跟着她的步伐闯进雨夜。 沈知梨:“你去找了很多地方吗?我听瘦子说你比我早两个时辰出城。” 他做事稳重从容不迫,可如今下摆与鞋靴沾了满满的泥浆,该是匆忙赶来。 鹤承渊突然止步,沈知梨回头问:“怎么了?现在不是生气的时候,晚点回去我和你解释。” 他阴鸷的目光盯着树丛,拉她拽了过来,“站我身后。” 沈知梨顺着望去,怪异的树阴森森的,树枝摆动不一,非风雨拍打,像是有人站在树上。 人……还不少。 第119章 陈事(8) 沈知梨缩他身后往林子里看去。邪宗余孽,是哪山尚存的分支,一直游荡在外,只为复活邪宗。 杀了仙首,他们更能壮大威严,倾巢出动,只为夺他首级。 “鹤承渊,我们往回走,先回城。” 然而,身后同样传来踏溅水洼声,他们被包围了。 沈知梨拽着他的衣摆,她在这里会拖累他,人太多了。 “鹤承渊,你一个人跑的比较快,你先走……” 鹤承渊指间转动刃刀,刀锋斩雨,目光犀利盯住前方。 “你是不是忘了,我为什么会出现在这。” 沈知梨怔愣片刻。 他是为了出来找她,担心她的安危才会中人奸计,又怎么会在这个时候丢下她走,邪宗目的是杀他,但也绝不会轻易放过她。 她扯了扯他的衣袍,“所以,你说一句,为了出来找我那么难么。还在生气吗?” 鹤承渊将魔气运于刀刃,警惕四周,随时出动。 他不说话,沈知梨倒成了话痨。 “鹤承渊,你有把握突破重围吗?” 仍然不回答。 “要是遇到关键时候,你难以应付,可以弃我而去,遇事先保全自己。” 鹤承渊低沉的声音夹杂在骤雨中,他忽然认真地问道:“你遇到事,会抛弃我吗?” 沈知梨怔了一秒,他怎么这么问…… “我肯定会的,遇到危险我肯定第一个跑。” “是吗?” “是啊……”沈知梨叮嘱道:“所以你记得先跑,不必管我。” “那你既然知道这是阴谋,为何还出城?” 她明明知道城外有针对他的诡计,又作何涉险出城告知于他。 沈知梨实属没想到他反问一句,“这不是你跑出来了……因为听到我的消息。” 鹤承渊注视林子,“斩草要除根。” 邪宗已经知道了沈知梨的身份,不灭干净,危机暗藏。 沈知梨像说遗言似的,非要纠结个结果出来。 “鹤承渊我不知道能不能出去了……婚书的事我真不知情,我也不是原来的沈知梨,就像你说的……我是个假郡主,你猜对了。” “怀淑郡主之前意外落水,磕了脑袋,怕是没活过来,我是借尸还魂……” 鹤承渊沉默良久,似在思索,雨滴砸在他低垂的眼睫上,再顺着脸庞滑到下颚,他别过脸来,“那你是谁?” 沈知梨昂首微笑道:“我也是沈知梨,同名同姓,不同身份。这秘密我只告诉了你,我信任你所以告诉你,你要保密。” “鹤承渊,既然我选择了你,那以后都不会再选择别人,我今日若是死在这,我喜欢的也绝不是谢故白,而是你,鹤承渊。” 她一字一句,句句真心,这辈子上辈子都不是玩笑,也都不是和谢故白有过瓜葛的沈知梨。 鹤承渊藏在雨帘中的黑仁猛地震动,他凝视她,心跳已如巨雷轰鸣,可仍克制着不露情绪。 他转首,不接她的话。 若是她骗他怎么办……若她是怀淑郡主,只是失去与谢故白的记忆让他见缝插针插足了他们又该怎么办…… 见缝插针……有机可乘。 不论真假。 这个问题……他花了一日时间早已想明白。 那就……锁起来……既已认定,她只能是他的。 沈知梨不屈不挠,假模假样抽泣道:“回答我,万一死这好歹有个答案吧,你会回来帮我收尸吗。我会尽量跳湖里,保全全尸的,不麻烦你给我拼凑。” “……” 还没开始打,她就已经想好怎么死了。 沈知梨见他脸色阴恻恻的,夹住他衣摆的手指默默松开。 哄不好了……一纸婚书将他气疯了。 拉拽衣裳的力松开后,鹤承渊反手握刀,语气坚定道:“跟紧我,能赢。” “你……” 算了,他肯定是生气的,也肯定是不信任她的,毕竟,借尸还魂太过谎缪。 鹤承渊:“我会把你锁起来。” “嗯?”沈知梨扬起头来,他褪色的红发带在风雨中与墨发纠缠凛冽飘舞。 这话是他消气了的意思吗? 沈知梨拔出发簪戒备防身,凝色道:“鹤承渊,当心。” 第280章 前方树枝摇曳,叶随雨落,一支箭穿过冷雨飞射袭来。 鹤承渊单手背后摁住沈知梨,修长的手指灵活变动。 两道刺耳之声炸开。 前后两支箭落了地。 沈知梨甚至没看清事物,鹤承渊已然做出判断。 前箭吸睛,后箭主伤,带着剧毒。 他还是了解邪宗招式的,上一世这些招都在他身上使用过,所以更能知道第二支箭目标是沈知梨。 仙首与郡主互为心仪之人,他们皆知,她是他的软肋。 鹤承渊眸中升起杀意,他一手抓住沈知梨,一手握着唯一对敌的利刃。 轰然一声,邪气卷风,雨如尖刺,刺在身上生疼。 鹤承渊反击迅速,回击时顺势侧移半步将身后之人挡住。 他拉着沈知梨转了个方向,往人少的地方跑。 湿漉的裙摆贴在腿上,令她行动受阻,偶尔还会因跑太快而磕绊。 沈知梨咬着牙尽量跟上他的步伐,她也知晓,鹤承渊为了照顾她,已经放慢了许多,可因雨水,他们逃向安全之地的路愈发艰难。 鹤承渊不光要时刻留意后方攻击的刀剑,还要杀除前方拦路之人。 沈知梨这时后悔了……她或许不该来,不来至少不会给他添麻烦。 这个想法与念头才从她脑子里冒出来,却不曾想,在这紧迫的关头,他还能留意她的情绪。 雨声在耳畔哗啦而下,他低醇的嗓音响起,“别多想。” 没有责备,也没有安慰,平平淡淡贯耳,心也漏了一拍。 她若不来……他会一头扎进去,遍体鳞伤也要将她翻出来。 他正是为了她才冒险踏足,所以,既已找到了她,就不会轻言放弃。 这些敌人,没有沈知梨出手的份,她只需跟好他的步伐,她将手中发簪放回发端,拽起裙摆与他狂奔在雨夜。 大雨滂沱,雷声嗡鸣。 银光炸闪,雨如密线垂泻。 沈知梨与他奔了一段距离,体力实在不支,大口喘气,却也没打算停下来,硬撑着往前去。 她极力克制着喘气声,怕扰了杂乱雨幕中他的听觉。 心脏狂跳,几乎要蹦出来。 前方人少,她因速度慢半步,而处于他的后方。 他们与邪宗弟子的距离逐渐缩短,身后剑光闪过,踏水之声近耳,邪宗弟子纵跃如飞,刀风凌厉劈来。 鹤承渊眉心一跳,拉住沈知梨的手腕用力一甩,与她调换站位,沈知梨脚下不稳,叫他甩到身后,跌倒在泥地里。 他来不及关心她,携刀踏雨袭上,与邪宗弟子刀剑相向,刀剑破血融在雨间。 沈知梨本就心跳难平,这一甩她完全没有准备,一口气顶出了血,血雾喷洒入水。 索性雨水的腥味冲淡了她的血,没叫他发觉,令他分心。 她很快调整气息,抹去嘴角的血,捂住胸口的剧痛,拔出簪刺,面向另一方的敌人。 忽然,她余光一闪,发现一个熟悉的面孔。 这人! 不是上一世,掺毒毁了鹤承渊脸的人吗! 鹤承渊人生有三大转折,一次是赌场被邪宗买走,入了邪宗,被折磨到心智破损,精神受创,满身伤痕,受尽屈辱。 第二大转折便是逃离邪宗后,被追杀,他看见了众星捧月,高高在上的天之骄子苏钰,一个在天,一个在地,他打着为民除害的名义,说要他的命。 他负伤突破重围,奄奄一息时,邪宗的人抓住了他,无力对敌,那一次……他的右脸毁了。 最后一次转折就是彻底堕魔。 这人名为阿双,是邪宗南山长期派外的弟子,对外地形城镇颇为了解,常年带一队弟子游历在外,许是这般上次除邪才让他逃过一命。 这人对地形了解,雨夜更好使他隐藏。 他一双眼睛死死盯着鹤承渊,没有比毁掉仙首容貌更令人痛快的事。 就算这次没杀死仙首,也能让仙首威严从此跌落谷底。 一个杀奴,凭什么能做仙首。 沈知梨盯住他的一举一动,忽视了向她袭来的剑,等她余光发觉,作出反应时,剑已在眼前。 她迅速低头躲了半步,与鹤承渊相处久了,关键时候,她能已最快的速度作出判断,这种危机时刻,只能选择废一只胳膊挡剑,再快速出簪,刺入来人的脖子。 而鹤承渊总能比她多快一步,他的余光从没在她身上移开过,所以这时,他躲过敌人的刀剑,改了招式,身处危险中也不带片刻犹豫舍弃自己的武器,掷刀向她。 他边防守,边关注着那把刀,在即将碰到她时,断了邪宗弟子的剑。 邪宗弟子脖颈割裂,倒了下去,溅起淤泥。 可邪宗弟子手中高举的剑在这时脱了手,剑锋落下,鹤承渊的刃刀已没回旋的时间。 幸亏她身子灵活躲闪及时,也只擦袖而过,划过胳膊,伤了些皮肉罢了。 沈知梨忙抓起剑,对他道:“我没事!你当心!” 她跑向他,把手里夺来的剑向他飞去。 “接着!” 这时,刃刀已经回旋,剑与刀双双落于他的手中。 他快速调整招式,冲入敌群,浮光掠影,刀刀见血杀向邪宗弟子。 哪怕在雨中,他的身姿依旧轻盈如飞,衣袂飘然,甩出的雨水如断线的珠子化作利器,美艳又凌厉。 第281章 手中的刀剑破风呼呼作响,雨水敲打在刀面,清脆急促。 沈知梨被他护的极好,任何有动静时,他都能比她先察觉,做出反应,飞出旋刀。 沈知梨则目不转睛盯住那个叫阿双的弟子,他融在杂乱中,一身不起眼的黑袍盯紧他的招式,一点点翻过人群,向他靠近,沈知梨也同样靠着鹤承渊的位置,握紧手中的剑移动。 突然,就在鹤承渊传身之际,阿双看准了时机,双足点地,手里运起邪气,伸手敏捷挤过人群飞速向他右侧。 第120章 陈事(9) 此时,地上躺了一堆尸体,浸泡在泥水中,树叶震断,横七竖八倒地,沈知梨举步艰难,她发丝凌乱,抄剑趟入泥水。 浑浊的泥溅脏她的衣摆。 百来人,靠他孤身一人,杀了一片,身上难免受伤,雨水冲刷他冒出的血迹,万幸这些伤没染上毒。 时过太久,鹤承渊杀得乏了,体力逐渐下降,为了控制魔气所要消耗的精力也极大,对面至少还有一半的人。 鹤承渊揪起一人的发,迫使他高扬脆弱的脖颈,用作挡箭牌立在身前,他退后数步,朝沈知梨移去。 而这时,他发现沈知梨在向他奔来。 沈知梨:“鹤承渊!当心右侧!” 天上的雨越下越大,鹤承渊猛然向右侧望去,横刀果断斩去手中之人的脖颈后,快速飞刀,把右侧袭来的三人杀了。 同时,他迅速接住沈知梨的剑,拉过她往前方的林子跑去。 邪宗弟子没料到这出,抱成一团的队形,前前后后被冲散。 那个阿双!不见了!鹤承渊方才杀的并不是他! 他根本无暇顾及细微之处,沈知梨还没来得及开口与他说这事。 鹤承渊再次把她拉到身后,在看似安全的地方,将她留下,一股脑杀向敌方。 他的衣裳多处破损,血液外流,却仍不影响他一招一式,只是打到这时,他有些疲累,力道减弱。 林子不及外头,她虽很好隐藏下来,可同时,那个阿双也消失无踪。 沈知梨不敢耽搁,在夜幕里频频翻寻阿双的身影,因是邪宗弟子死的太多,他按耐不住了,不一会儿就叫沈知梨发现了他。 鹤承渊正与几名弟子打的不可开交,他背对的树后正是阿双,他如毒蛇蛰伏,伺机而动,暗沉的黑袍藏在雨帘中。 他发现了沈知梨的目光,对她势在必得一笑,露出惊悚刀疤的半边面孔。 沈知梨:“!!!” 她扯起裙摆,不顾一切向鹤承渊跑去,手脚冰凉,握着簪刺发抖。 一定要赶上! 鹤承渊惊险躲过邪宗弟子的毒剑,一脚将人踹翻,反手杀了一人,可这躲的半步令他往密树的方向靠了一寸。 沈知梨绷紧神经,也不知自己哪来的魄力,冲过去。 她好不容易让他走到这般地步,谁都不能将其毁之一旦! 鹤承渊没有迟滞,继续携刀而上,突然,他感到一股邪气在身后出现,不等他作出反应,一股熟悉的气息拦在邪气之前推了他一把。 “当啷——!” 许久未出现过的铃声响起。 他的心骤然停跳,脑海一片死寂。 他向来都比沈知梨快上一步,可这回,她比他先。 鹤承渊踉跄两步,迅速稳住身子,杀了眼前弟子,转过身去,沈知梨站在他面前,嘴角扬起轻松的笑意。 她抓住他的手腕往前跑了两步,脱离混乱之地。 余光晃见,一名黑衣的胳膊上扎着她刺入的金簪,只可惜,没要他的命。黑袍把簪拔出,丢进泥水中,耀眼夺目的金簪失去光明,沾满污秽。 仅剩为数不多的邪宗弟子不知为何没有追上来,黑袍招呼其他弟子尽快离开。 沈知梨跑了两步发现他们没有追来也跑不动了。 她嘴唇发白,浑身麻木。 鹤承渊转过头来,“你……” 不等他说完,沈知梨忍着一口气仰头笑道:“这地方安全了,我在这里等你,斩草要除根,他们现在乱了阵脚,你赶紧去。” “刚刚那人要偷袭你,还好我反应快,把簪子扎入他的胳膊阻止了他。” 鹤承渊蹙紧眉头,目光打量着她,却并没有从她神情中捕捉到一丝异样,“沈知梨?” 她掩饰的极好。 沈知梨催促道:“快去啊,他们都要跑没影了。” 鹤承渊没再多言,刀光抖动,跃上树梢追上去。 他期间回过一次头,再次确认她的情况。 沈知梨也料到他会转头,顶在胸口的一口气硬生生憋了下去。 待他走远,消失在雨雾,她才再忍不住喷出一口鲜血。 她捂着胸口望着不远处的金簪,颤颤巍巍走过去将它捞了起来,抹干净金色蝴蝶上的泥浆,颤抖着手钗回发端。 沈知梨咬牙忍耐着,身子已在雨中摇摇欲坠,她呆滞站着任由冰凉的雨拍打在她身上,也不知过了多久,他杀敌的速度,似乎超出她的预料。 系统终于在这时播报了,「恭喜宿主,完成任务,杀除所有邪宗余孽。」 「获得100好感度。」 「统计总指数4000好感度,自动兑换爱意值40点。」 「目前爱意值:正51点。」 「任务完成,附送赠品:相情蛊。请宿主再接再厉。」 第282章 他已最快的速度灭除所有弟子,往回赶来,甚至慌张到忘了要查看邪宗弟子的身份,若是查看必能知晓,那是他曾经最痛恨的一个人。 沈知梨的视线模糊不清,鹤承渊匆忙的身影闯进她涣散的目光中。 可她已经笑不出来了,浑身发冷,就这么木纳踩在泥巴里注视着他。 鹤承渊全身沾满污秽与血迹,远远看见她无事时才松了一口气。 她的脚边是一颗银玲,与系统赠送的相情蛊。 一个一生只爱一人的相情蛊。 她为何不捡……距离系统播报,他赶回来已有了段时间,她就这般任由它泡在泥中,也不愿弯腰拾起? 鹤承渊颦眉,远远望着她,脚抬了半步又收了回来,死死盯住她脚边的东西,忍着不上前去,似乎在赌一口气。 他们相视许久,她还是没捡。 沈知梨脑袋浑浊,压根没注意到脚边之物,她以为他会在杀完人复完仇后,冲上来抱住她,可她不明白,他为什么一动不动。 她忍着疼痛主动上前半步,却不曾想,这动作在他眼中,宛如在掩盖地上之物,她跨了过去,泥水的小浪将它们埋没。 鹤承渊一言不发,却已然发现她一丝不对劲,正在他开口时。 沈知梨着急的声音响起,“你可有事?” 鹤承渊怔了半秒,“走了。” 她不愿拾起,他转过头走了两步,却发现背后没有跟来的脚步声。 心莫名慌的厉害,他再难掩盖心中的情绪,骤然回首,沈知梨在他身后一动不动,嘴唇发颤,又问了一遍,“你可有事?” “沈知梨?”鹤承渊蹙紧眉头,无形的手伸进他的胸口,狠狠将他的心脏捏住,她方才表现的太轻松了,他是不是急于杀人,由于见血的戾气缠身而忽视了什么事? 他在脑海里疯狂过了一遍记忆,手脚发凉越来越慌乱。 他大步向她走去,衣摆在雨中显得那样仓皇。 沈知梨已经看不清他的身影了,雨滴拍打在身,宛如在眼前遮了一块绸布,可她仍然固执的问着一个问题。 “你……有事吗?” 她的声音越来越虚弱,却是足足确认了三遍。 鹤承渊心几乎提到嗓子眼,他小心翼翼靠近,在距离她不远处停了下来,“没有。” “你怎么了?阿梨?” 沈知梨得到答案,勾起唇解脱般的笑道:“你没事就好。” 她双腿骤然失力,身子不稳朝前栽倒。 “沈知梨!!!”鹤承渊明显一怔,心脏处止不住的抽痛,疯了般冲上去接住她。 她倒下的太快,鹤承渊下意识去捞她,将自己垫在她的身下,两人双双跪地,他把失去温度的人抱在怀里。 声音发颤,一遍遍喊她的名字,可怀中之人,已经没有反应。 “阿梨?沈知梨?伤……伤哪了?” 他手忙脚乱在她身上摸索,忽然,在她后背停下,手心传来一股源源不断的热流,大脑霎时如被雷轰。 靠在他颈窝的人呼吸浅薄,吐出的气都是冰碴子。 他颤抖着展开手心,惊雷闪过,映亮他满手掺杂邪气与毒液的鲜血。 “沈知梨!” 这是……当初毁了他脸的毒! 他应该早些发现的……早一点过来……早一点…… 鹤承渊把人埋进怀里,恳求道:“别睡……别睡……” 这时候,顾不上其他了,他将人抱起失了魂般运起凶猛的灵气往回赶。 “沈知梨!” 他不该在巷子里弃她而去,或许就不会遭遇挑拨离间,不会中人奸计,更不会让她替他挡了一劫。 这般的腐蚀之痛,她是费了多大劲,才忍耐着一声不吭,不让他分心担忧,可他却因为一瓶相情蛊没在第一时间发觉,抱住她。 她该如何失望,才会选择服软,顶着最后一丝意志上了半步,问他是否安好。 回程的路不长不短,却好像望不到头,那般令人绝望。 城门已关,他已做好硬闯的准备,却在半路遇见带人赶来的宋安。 宋安:“!!!” “真有埋伏?!” 他去到阿紫窄屋没见到人,又回王府去找了一圈,不光阿紫不见了,连沈知梨和鹤承渊都消失无踪,他在城中翻寻,抓到说书人和瘦子,撬开他们的嘴才得知鹤承渊出了事,于是急匆匆赶来。 沈知梨奄奄一息时被带入王府,府里前前后后的人忙得不可开交,鹤承渊给她简单冲去身上的污秽,将人放置在床。 他落魄的跪坐在床边,拨开她脸旁的碎发。 趴在枕头上的人面色苍白,身上冰凉难以捂热。 他紧紧包裹住她露出在被褥外的手,薄唇紧抿。 不一会儿,君辞与宋安带着一筐磨碎的药草入内。 门外着急围了一圈人,钟叔急得跺脚,“哎呦,这可怎么办啊,出去前还好好的。” 鹤承渊的视线半分不移,定定望着她。 这一世,沈知梨待他很好,她带他认识了许多的人,他们从未责备过他,永宁王府早已不把权势看在眼底,更不会因为他是仙首而给几分薄面,他们只是因为,他是她的人。 所以从跨入王府开始,没有一个人责备他照看失职,反倒都在关心他的伤势。 鹤承渊注视着她低垂的眼眸,她在一步步带他走向光明。 第283章 或许很早之前,他就认栽了,甘愿沉沦,甘愿溺毙,真郡主假郡主对他而言已经不再重要。 只要别不要他…… 她的眉头紧锁,额间细汗密布,苍白的嘴角溢出血迹。 鹤承渊骤然一惊,手忙脚乱抹去她源源不断往外溢的血。 “伤口……”宋安带着磨好的药草过来,见到她的伤势,尽管做了准备,仍止不住心中一颤。 她后背肩胛骨的位置渗出一大片乌血,染红干净的衣裳。 “师兄……”他转眸看去,鹤承渊一身脏兮兮的跪在床边,原先矜贵之人,此时无比狼狈,他洗干净的手发着抖,为她抹去血。 君辞带着烧红的刀上前,他望了眼屋外齐刷刷站着的一圈人,最后将目光对上永宁王,他淋着雨站在屋外,神色紧绷,最后看了奄奄一息的沈知梨一眼,摆手让人把屋门关上。 屋中烛火摇曳,鹤承渊神情不明半脸陷入黑暗之中,他不敢去看她背后触目的伤痕,胸口仿佛被重石压迫,沉重到呼吸都在发痛。 他垂下眸子,突然一张干净的帕子递到他眼前。 他大脑几乎无法思考,竟忘了取水给她用帕子擦拭,呆呆的用手抹个不停,染了一手鲜血。 宋安担忧道:“用帕子吧……师兄……” 君辞在她旁边坐下,将被子褪到她的腰际,犹豫看着染红的鲜血,“师妹尚未出嫁……我们……” 她的伤要尽快剜肉,否则毒会侵蚀入骨,倒时就难办了。 沈知梨是何情况,没有人比鹤承渊更清楚,上辈子的右脸,就是他活生生剜下来的…… 鹤承渊别过头去,他下不了手……他的手法一向残暴,无论是对自己还是对别人,在这种濒临崩溃的情况下,他无法控制下手力道,他们学医多年……比他更适合。 君辞:“师弟若不言,就当默许,事后再给师妹道歉。” 宋安对她染红的背惴惴不安,耽误太久时间了,恐怕……要刮骨了…… 君辞用刀尖划开她的衣服,血肉模糊的伤痕暴露在外,短短时间内,屋里便充斥着一股浓厚的血腥味。 鹤承渊紧紧拽着她的手,指尖发凉,颤抖不止,目不转睛盯着她的伤口,比他当年右脸的面积还要大……她近乎是用身子迎上去的。 她明明看到过他的那段过往,可还是不顾一切冲上去,用尽全力将他推开。 他都无法忍受住的痛感,撕心裂肺贯彻林子的声音一如往昔徘徊在脑海里。 他甚至不敢去想,她是如何忍着一言不发,对他微笑相对,与他交谈,在意识涣散前坚持问他有没有受伤。 烧红的刀刺入她的身子,失去意识的人再无法忍耐,无意识的抽搐,呻。吟,伤口的乌血猛地外冒,染红她鹅黄的衣裳与被褥。 鹤承渊握住她的手,低垂着头,湿漉漉的发挂满冷雨,乱发挡住他的面容,藏在发中的眼尾通红,忽然一滴滚烫的泪砸在两人紧握的手中。 沈知梨呜鸣,死咬着唇,鹤承渊用力掰开她的嘴掰开,把自己的手塞入她的齿间。她有多疼,他就有多疼。 宋安看着血淋淋的后背,在一旁给君辞打下手添药,擦血,换水,一盆盆血水摆在屋中。 “师兄……”他再次递上烧红的刀,沈知梨伤口处已经见了白骨。 活生生的剜肉剔骨,就算昏死过去,痛依旧一次次把她从黑暗中拉醒,叫她混沌着感受后背的撕裂与麻木。 鹤承渊手中的血触目惊心,他与她的血混杂在一起顺着青筋暴起的胳膊流淌进衣袖。 宋安不忍道:“师兄,你的手,这么下去,被咬断筋脉可就废了。” 鹤承渊仍然不说话,他抬手温柔为她剥去脸颊上的碎发。 君辞沉声道:“宋安……再烧一次刀……” 宋安杵在一侧,“再烧一次……?” 已经烧红十多次了,邪气太毒,热刀能短暂抑制毒对伤口的侵蚀,她的后背就算皮肉愈合,也会留下一片丑陋又狰狞的疤痕,哪怕用最好的草药调理,也仅可淡化,摸上去依旧凹凸不平。 君辞:“快些……我需刮骨。” 宋安没再犹豫,去烧刀给君辞递去。 屋内除了火烛声,只剩刀磨骨的声音,三个人屏息凝神,不敢喘息,屋里“静”的渗凉。 床上之人,没了动静,也不再咬鹤承渊,彻彻底底昏死过去。 毒彻底剜去,只留下一片恐怖的痕迹,宋安给她把磨好的药敷上,又给她简单包扎。 淋了大雨,她的身子已经不堪重负,这一夜也不知道能不能挺过去。 屋中气压沉重,几人都知她现下的情况十分危机,可又无能为力。 君辞收起刀,去收拾血水。 宋安带着药草走到鹤承渊身边,“师兄……你的伤不处理吗?” 鹤承渊接过他干净的湿帕,沾去沈知梨额上的细汗,双手发软,她还含着他的手,他轻轻掰开她的下颚,试了几次,都因不敢用力而放弃。 宋安看着鹤承渊满手鲜血,替他出手,掰开她的嘴,深重的血印留在鹤承渊的手背上,鲜血淋漓,已然无法看清他的伤口深浅。 “师兄,我给你处理一下。” 鹤承渊从始至终犹如失魂,他麻木起身,注视着她,最后孤身去往浴室。 “我去洗洗,我太脏了。” 第284章 第121章 陈事(10) 鹤承渊从浴室出来时,房中已经空了,他们留下急需的药草,将空间留给了他。 他在她对面坐下,昏暗的房中,他静静看着她,沈知梨睡得很死,她吐出的气连细发都无法波动,如此虚弱。 过了一会儿,他去浴室打了盆水,给她擦拭身子降温。 淋雨染了风寒,她的温度不稳定,时高时低,鹤承渊耐心为她保持温度平衡,一夜没合眼。 天亮时,屋门叩响,宋安回来了,他连夜出城,将城外的尸体收拾后,带回了阿紫,还有一颗银铃和未知的银瓶。 他探个脑袋进房,小声道:“师兄……” 床上的沈知梨背部裸。露,干净又细腻的肌肤旁是依旧滲血狰狞的伤口。 鹤承渊怕是为她擦了一夜的脓血。 宋安正观察着,突然面前挡来一道身影,阻隔他的视线。 鹤承渊:“何事?” 宋安把铃铛和银瓶放置在他手中,“林子里捡到的……不知道是不是沈大小姐的东西。” 鹤承渊收紧手指,“是。” 宋安:“大师兄……让我同你说再过不久他要去北疆了……现在出了这事……你我都走不了,他让我们继续待在京中。” “北疆?” 宋安闪入房中,把门关上,“前不久永宁王就在与大师兄商议这事,陛下自那美人死后,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像被抽了魂似的,和先皇症状一模一样,大师兄计划尽快夺权,但总觉得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所以只能静观其变,而今赵将军也启程回京,人现在在半路上了。大师兄便传信召集北军起程,但……猜的不错,有第三势力在暗中超控,我们的一举一动都在他们眼中盯死了。” “北军才行不过百里,便遇了埋伏,现在打了起来,听汇报……很棘手。” 宋安取出怀里的玉佩,“虽是大师兄之物,但……它关键时刻能在城中为你们开条路来。” 鹤承渊垂眸望着光迹中晃动的玉佩,“没猜错的话,你才是药谷下一任继承掌门,这块玉佩是护你的。” 宋安:“路我已经熟了,我用不到。” 鹤承渊没接下他的玉佩,“我能闯。” 宋安:“……” 行吧……他的做事风格果然是这样……从不偷偷摸摸,反倒喜欢以身入局,引蛇出洞,再一网打尽。 这方法也确实好用,比偷偷摸摸行动好用多了,省得对方在暗我在明,让人跟了行踪。 将对面逼急了,想杀他又杀不掉,自然而然全部浮现在明。 宋安默默把玉佩收好,“我给她上药。” 鹤承渊夺过他手挎的药蓝,“不必,我可以。” 宋安:“……” “师兄你真的行吗?那脓血……要不你歇息会儿,一夜没合眼了。” 脓血没几个时辰处理不干净,他一夜没休息,再专注处理,怕是费尽精力,更何况夜里他还得守着呢。 鹤承渊走到床边,把铃铛与银瓶摆在她床头。 他没有搭话,没有片刻犹豫跪了下来,推开她遮住脸的碎发,在她眼尾轻轻吻了一道,像是安抚。 衣裳扯开,一个时辰前才换的纱布再次染满了血,他小心翼翼的撕开,脓血失去束缚,顿时流了出来,白花花的骨头暴露在外。 她有毒的伤口还不能缝合,只能暂时一点点用药草养着,每过一个时辰就得换一次药,每次换药都疼得她无意识低鸣。 当初他的伤口面积没有这么大,处理的也及时,这次……耽搁太久了…… 宋安皱紧眉头,看着她露出的伤口,白花花的骨在一片血中冒了个头,光是看着就已经疼得打哆嗦。 他过去给沈知梨把脉象,内息平缓,体温只比正常高了一点点,也无反复症状。 鹤承渊这一夜看样子是费了不少功夫。 他在药谷倒是学了些针法,这针没戳沈知梨身上,倒是扎他自己身上了。压下自己汹涌的灵气,缩小径口如清风拂面温柔给她灌去,调和她的内息,加快伤口自愈。此方式极耗心神,稍有不慎两者皆伤,除了他还真是无人有能力与把握。 他绷紧神经挺了几个时辰。 一个时辰换药,一个时辰调息,降温,交替着来,半刻不曾歇息。 等余下的脓血流完,估计不用一个月,鹤承渊以身调息的方式,不出七天就可缝口。 他也能让师兄再多留几日,不然要他给沈大小姐缝,到时候丑了,还要怪他头上。 宋安把她的手塞回被窝,“我让大师兄多留几日,他最近忙于军事,沈大小姐这边他无法时刻顾及。白日我来吧……夜里你来……除了我们几人,她这棘手的伤,没人能处理了。” 鹤承渊给她包扎好,也没再固执,“几日?” 他在问君辞能留几日? 宋安:“……北军危急……七日内……” 鹤承渊注视着沈知梨,默然片刻,“我能提到……五日内……” 宋安颦眉,“疯了?她是好了,你可就危险了。” 五日?七日算得都夸张了,夜夜都得如此,不停歇的转才能七日内。五日,先别说他封脉引起的后果,魔气失了灵气的平衡,躁动易暴露不说,他的噬痛同样不可避免。 两病号丢给他一个人照看啊?接下来岂不就他一个人轮轴转了…… 第285章 “师兄啊,不是我说,你逞什么能……” 鹤承渊掀起眼皮,“长痛不如短痛。” “嗯?”宋安滞住,“你说沈大小姐?” 他长叹口气,确实如此,长痛不如短痛,她这样熬一个月不得去半条命,只要伤口能缝合,接下来就是养口子,总比血淋淋敞开的肉好处理多了。 她是短痛了,他可就变成长痛了。 鹤承渊:“北军又能挺几日?” 北军遭遇暗算岌岌可危,国之动荡,他们都清楚,这个皇位只能君辞来坐。 宋安怔住。赶过去需要不少时间,留京七日已是极限,能早去,自然能减少伤亡。 “开战了。赵将军回京,三儿一女,如今只剩个小儿,他前脚刚离,后脚敌军便压了上去。” “可惜啊,家中人亡,他已然无心顾及国土,也就没调头回守……” “偌大一国,三大将势力齐衡,偏偏一死一退,把重任压在赵将军身上,瞻前顾后,做牛做马这么多年,还要被怀疑有反政嫌疑,这下好了,屋都没了,谁还给个废物皇帝卖命啊。” 鹤承渊给沈知梨安顿好,去找了君辞与永宁王,几人商议几个时辰后,他回了自己房中歇息,君辞与宋安暂且照看昏迷不醒的沈知梨。 他说五日还真是五日,不要命的给她调整内息。 以至于第五日取针时,内力汹涌,一口血夹杂魔气顶了出来。 他未将此放在心上,抬手抹去嘴角的血,在床边注视着君辞为她将伤口缝合好,才转身去清洗。 宋安苦婆良心劝道:“师兄……这月都不可动内力了。” 见他那样就知道,他的话像放屁,鹤承渊压根没听进去。 君辞收好物品,也劝告道:“师妹如今已有好转,多日调息足够,师弟要顾全自己,仙首名声大涨,若是发现为魔,他们当初如何唾弃邪宗,便会如何对你。” 鹤承渊自这五日来,鲜少说话,一日比一日少,他把自己闷在她的房中,连歇息都是靠在她的床头,握着她的手。 沈知梨一连五日未醒,体温也反反复复,东西也灌不进去,费了不少人的心神啊。 她若是再不醒,鹤承渊都要成哑巴了。 他虽不答,但君辞知道,他听进去了,魔身暴露所带来的后果,可不是口头议论,整个永宁王府都不得安宁。 背后之人针对的不止是君辞,还有鹤承渊,从在陈常山除邪就已想他暴露了,而今更是要警惕小心。 凝香死得突然,背后的事还没调查清楚,国师也消失无踪。 他们知道他魔的身份…… 君辞为沈知梨处理好伤口后,嘱咐宋安几句,连夜出发赶路。 他才出城没多久,宋安回到王府,鹤承渊正与永宁王聊着沈知梨的伤势情况,埋伏在城中的侍从慌慌张张冲进来。 宋安搀扶住他,颦眉问道:“怎么回事?” 鹤承渊将目光投来。 侍从身后急匆匆跟着一名腿脚颠簸裹着黑袍的人。 此人把黑袍褪下,一身药谷的校服染满血迹,为低调行事才裹了件黑袍入城,幸好碰巧遇上了城中侍从,否则城门已关,一夜都无法将消息带进来。 药谷的弟子!当初与江无期一起回谷的同行弟子! 宋安霎时震惊打量他。 “你!” 药谷弟子拽住宋安的手,“大、大师兄呢?” 宋安:“他刚出城没多久,发生什么了?苏钰不是顺利继位了吗?万剑宗不是已经到手了吗?” 弟子:“药谷出事了!” “!!!” 府中几人都为之一震,药谷所处隐蔽,几乎无人知晓,怎么会暴露!让人杀进谷内! 沈屹州招呼钟叔腾出间房来,给他疗伤 “进屋聊。” 宋安搀扶他入内,边给他疗伤边听着他汇报的事。 鹤承渊则倚在一旁静听。 药谷弟子道:“我们在半路击杀万剑宗宗主在时,让他跑了,虽然后来苏钰继了位,但万剑宗宗主留了一手,带了一队弟子与我们撕打,他跳下了悬崖,消失了。” “我们本以为他会回到万剑宗,于是让苏钰留意蹲守,结果他一直没回去。” “直到不久前,他奄奄一息,瞎眼毁脸出现在万剑宗附近,估计是忍不住只能回去求助。” “他到近水镇外没多久后就死了,听说被杀了,但不是苏钰动的手,想来是从谁那受尽折磨跑回来,被追杀了。” “再然后,以为他死这事告一段落,谁曾想!他居然早早把药谷位置卖了!不久前来了个抱纸娃娃的傀儡师!带了一队死傀儡杀进谷中,将谷围得密不透风,师兄们护着我出谷搬救兵……死伤大半……连师父都受了重创,如今……躲在后山中……” 第122章 陈事(11) 国师!!! 国师在暗地里操纵这一切!让所有地方都遭遇不测,现在唯一好的地方,就是万剑宗了! 若不是藏的严实,怕是万剑宗都会失去…… 宋安神色紧绷,拍桌站起,五指死死扣住桌沿。 万剑宗宗主……他是如何知道药谷位置的?当初送夺仙首请帖都是让送去的陈常山……怪事了…… 不该啊…… 他带着困惑抬眸向鹤承渊求助,确在对上他深邃的眼眸时,明白了他的意思! 第286章 许是呆久了,仅一个眼神都能点醒他。 宋安:“你从何得来,是万剑宗主告的密?” 药谷弟子同样为之一愣,是啊!从谁嘴里听来的?!整个谷里都在传是万剑宗主告的密,可他根本不知道药谷所在位置啊。 弟子也懵了,“那……那不是万剑宗主……是、是谁?” 宋安:“你问我?” 药谷弟子绞尽脑汁回忆着,翻不出一点答案。 “大、大伙的猜测……除了他……想不出其他人了……” 想不出其他人了……难道……这也是个圈套?让我们发觉后,相互猜忌?搅乱他们? 药谷弟子忽然道:“对!对了!” 宋安:“怎么了?” “那些死傀儡,是,是太长宗的人!” “!!!”宋安脑袋炸开了锅,下意识又望了鹤承渊一眼求助。 鹤承渊同样蹙紧眉头。 普通人变成傀儡能强上不止一倍,若是修道之人……难怪连百宗能力最强的江无期也招架不住受了重创。 这棘手程度,与北军遇险别无二致,迫在眉睫。 宋安嘀咕道:“灭了门的太长宗,可有派人去万剑宗求助苏钰?” 药谷弟子摇头,沮丧道:“没有,只有我逃出来了,身上的血大多都是师兄弟的……我就一点点擦伤……” “可师兄弟他们……” 说着,眼泪便忍不住淌了下来,多日他只顾着埋头赶路,吃野草啃树皮,绕道买干馒头……师父让他万不能入镇……他只能绕远路,积压多日的情绪,终于在此刻得到宣泄。 永宁王也猜测到弟子赶路没吃东西,人都饿的瘦骨嶙峋,便让膳房做了一堆菜,让钟叔端来。 王府自从发现有凝香这个奸细外,宋安现在草木皆兵,对弟子到嘴的问题,咽了回去。 钟叔是个好人,宋安的顾虑他与永宁王早已知晓,王府出了这档子事,十多年也没发现端倪,凝香从前偶尔出府,他们也没多想,后来,久而久之,来来去去的人太多,他也把凝香家事忘了。 他不多做停留,送完饭菜,关好门退了出去,把空间留给他们。 宋安把碗筷给他推去,“吃吧……把那些知道的事情,一字不落告诉我们。” 回谷不能贸然行动,他们已经没有援军了……只有单枪匹马杀过去…… 药谷弟子边往嘴里塞饭菜,边不忘给宋安交代事情。 “师父说,傀儡师能准确无误杀到谷内,其他地方肯定也有眼线、傀儡,让我不要入城镇,就连村子都要少进,行囊不要买太多引起怀疑,歇脚不要待在村子里。让我直接来找你们,在没见到人前,什么话都不要说。” “他还说,不要去找苏钰……” 宋安打断道:“苏钰有问题?” 药谷弟子摇头,“并非……师父说苏钰可行,但万剑宗不可信。他说苏钰继位正是焦头烂耳在查不忠之人的时候,抽不开身,更何况,在他那方确保一切稳定前,不能暴露他与药谷为盟友的身份,否则也会给他带来杀身之祸……还会坏了大师兄蛰伏多年的大事。” 江无期看似没心没肺……可他在背后,给他们每个人都铺了路……君辞的夺权大道,宋安的暗中继承,鹤承渊的百家仙首…… 弟子抽泣道:“所以……除了大师兄……没人了……” 宋安揉了揉脑袋,“现在只有我和师兄了……” 弟子:“大师兄呢?” 宋安犯愁,“北军遇了些麻烦……” 所有的一切毫无征兆,来得太过突然……就像一盘暗中布下的大棋在以迅雷之势,势在必得的收网…… 药谷弟子:“……师父……还说……” 宋安:“说什么了?” 药谷弟子垂下头来,“若是……若是……没有援军了……他们会自断筋脉封死在后山……不会让傀儡师捉去,做成傀儡……” 宋安:“!!!” 弟子:“他让我……无论如何……把信息传到,就要赶回谷中告诉他们结果……” 这话……师父没许他传达,是他自己总还想要找人搭救他们一命。 宋安:“你有路进去传达?” “没有……师父……让我放烟火……” 烟火……最后一场烟火……就是他们的死期…… 屋内一片死静…… 宋安无比清楚,已他的能力……还没入谷,怕是就惨遭杀害…… 这时候,他甚至不敢去看鹤承渊……他在药谷时间不过短短一年…… 毫无预算拿命去搏的事……怎么也不该是他,更何况,沈知梨现下还昏迷不醒着,她不能没有他。 宋安急得焦头烂额,不知如何是好。 这时鹤承渊低沉道:“期限。” 药谷弟子愣了两秒,“鹤师弟……药谷存亡,你该置身事外……” 鹤承渊没有多言,短短两个字再次逼问抛来,“期限。” 药谷弟子叹息道:“两月……极限……冰洞种不活东西……师父连那片宝贝的虫蛊花都屠尽……种食物了,蓝背虫成片成片的死……” 那两可是师父几十年来用血喂养,吊着谢家娘子尸体的东西…… 这情况,还是上回,原药谷遭邪宗破灭出现的事,从那之后药谷就隐谷了,哪知……尽心呵护多年的药谷,又遇到了这种事,甚至比上次更糟…… 第287章 斜倚在黑暗中的人,垂下眼帘,若有所思,鹤承渊仰头对宋安道:“照顾好她……” 他的声音嘶哑,因身处暗角,而叫人看不清他此刻的神情。 宋安不忍颦眉,“师兄……” 不知从何时起,他在无意间很依赖鹤承渊,也很信任他……,大抵是,他总能解决所有棘手的问题,自信洒脱。 宋安静静望向他,鹤承渊没有看他,而是盯着这间房中不远处空荡荡的床。 除了鹤承渊……谁又有能力赌一把呢…… 他若走了,沈知梨就没人照顾了…… 宋安与沈知梨是药谷也是鹤承渊最想留下来的人。 鹤承渊道:“我会等她两日……没醒……” 宋安:“我会照顾好她。” “转告她,我会回来。”鹤承渊此句说得极为坚定。 药谷弟子递上唯一的烟火筒,“师弟……我与你一同前去,但……我可能走不了那么远……” 他会不会死在什么地方,无从而知。 “师父说……尽力而为。” 鹤承渊扫了一眼,“不必,两个月……足够了。” 没人知道在极其短暂的时间里,他做了什么决定,也无人知晓,他打算做什么,又是什么计划,他只是没收下烟火筒…… 这两日鹤承渊没日没夜守在沈知梨床边,两日……他知道……她醒不过来……一月都未必能醒来。 他只是想多看她几眼,多用她喜欢他现在的身份,多陪她一会儿。 鹤承渊拨开她的发,轻轻捏了捏她的耳垂,望着她的睡颜,俯身在她眼角浅落一吻。 “累了……就再睡一会儿……” 他很久没有抱过她了……他还是期待她醒来的……可是……她累了…… “我会回来的。” 几日少话的人,两日在她旁边仿佛有千言万语,絮絮叨叨,没停下来过。 鹤承渊离开那天,宋安站在房门前守了很久。 “师兄……” 宋安怔怔望向他,良久,也不知说什么,只能道句:“……多谢。” 鹤承渊:“无事。” 他转身往府门去,永宁王站在门前手里攥着一本新的人丁册,“她说要把你的名字加上去,钟叔已经重新抄了本新的,她的旁边特意给你留了个位置。” 人丁册翻开在她的那一页,她秀气的名字边是空白的一行,为他而留,也不必去挤在一群名字中。 鹤承渊:“她说……要亲自给我写上去。” 沈屹州笑道:“好好好,等她好了让她亲手写上去。” 药谷弟子背着袋行囊,嘴里还塞了个肉包赶到门前,“走吧师弟。” 鹤承渊:“你不用回谷,你去找苏钰。” 药谷弟子不明所以的问:“找他做什么。” “君辞夺权,万剑宗是他的底牌,而今无人在那等他传信,该确保所有的一切不出纰漏。” 药谷弟子:“可是……” 鹤承渊:“你回谷就有用了吗?” 药谷弟子垂头道:“我知道了……” 鹤承渊准备走时,一条腿才跨出府,身后便匆忙赶来一人,他感知到的刹那顿在了原地。 “鹤承渊!” 钟叔捉急道:“小姐!小姐!哎呦,跑慢一点,我去传话就行啊!” 鹤承渊猛然回过头,沈知梨面色苍白,不知何时醒了,他大步流星向她走去,扶住她的胳膊,却是不敢抱她,怕扯了她伤口。 “阿梨。” 沈知梨裹着薄毯气喘吁吁,声音虚弱道:“你在……我耳边说的话……我都听见了……” 所以意识挣扎着起来看他一眼。 “阿梨……” 沈知梨一头扎进他的怀里,她的胳膊抬不起来,扯着她生疼,血估计又冒了出来,出门前急急忙忙扯了个薄毯遮挡。 她扯起苍白的唇笑道:“我会等你回来的……” 鹤承渊在她发端轻蹭,“别忘把我的名字写上去。” 沈知梨噗嗤一笑,“知道了,路上小心。” “好。” 第123章 陈事(12) 街上而今相传已久,仙首大人与郡主有婚约在身,谢家声音彻底被盖了过去。 鹤承渊垂下眼帘,心揪着般疼,每日听到都是这般,她为他做了很多……那日出城,她以为他在说书人那,碰巧遇到了说书人,听说将人威胁了一遍,不许再提她与谢家的事,只可提仙首与她的事……他都知晓了……她对他的喜欢…… 他停在人声如潮中,回首望向王府门前的人,沈知梨弯起好看的眉眼对他轻松笑了笑。 他会回来……把她锁起来…… 沈知梨送鹤承渊到府门,待到他的身影消失在街角,府门关闭,她强撑的身子,才松懈下来。 宋安:“……沈大小姐,进屋了……” 他话都没说完,沈知梨两眼一黑,浑身失力朝前栽去。 “沈知梨!” “小姐!” 幸得宋安眼疾手快,才给她捞了回来。 她跑得太急,伤口崩开……宋安手忙脚乱给她处理,什么样的意志力才使得她冲破阻碍也要见他一面。 沈知梨再次倒下后,宋安真就成了连轴转,没停歇过。还好鹤承渊花了不少心思给她疗伤,再次失去意识的情况比之前好些。 只是这一倒,一连十多天都没再醒过。 第288章 鹤承渊了无音讯,北军倒是多少有点,宋安为了方便照顾沈知梨,早在王府安了家,甚至就在沈知梨房中打个地铺。 窗开太大怕她着凉,于是只开了道指宽的缝隙,银月穿过沉静的夜幕洒进房中。 他躺在地上,通过那扇窄窗凝望明亮的圆月。 还能回到药谷吗……那是他唯一的落脚点,唯一的家…… 往年生辰都是在药谷度过,有一帮师兄弟围在一块喝酒吃肉……这时候,是师父最愿意分两坛好酒的时候了…… 夜风荡过,灌了些许凉意进来,宋安看向不远处昏迷不醒的人,默默起身走到窗边,银月也在这时被惆云遮挡,没了光芒。 生辰快乐…… 他在心底祝福了自己一句,将窗关紧。 十七岁的生辰,无人知晓,无人祝福…… 他回到被窝里,翻身进去睡觉。 沈知梨再次醒来是一个月后,胳膊已经没那么疼了,但是抬手还是费劲,她询问宋安她的情况,他也只是避而不谈。 也不说她后背到底怎么了,一个劲说小事情含糊过去,就连屋中的镜子都收了起来。 钟叔前来敲门,“小姐,吃饭了。” 沈知梨披着薄毯,身子不适咳了两声,“进来吧。” 定睛一瞧,桌上又是一堆滋补的汤,一顿饭十碗汤,汤汤不一样。 “……钟叔,我不是说了,不用这么多吗?” 沈屹州走上前来,“多?这可都是小鹤准备的,一大叠交代的营养饭菜。” “……天天没事就把鹤承渊搬出来。” “我搬出来怎么了?除了他谁管的住你啊?赶紧喝了别让人寒心。” “他交代的是一餐一份,哪有一餐十份的。” “赶紧喝,多喝一点好的快。” “……” 沈屹州才说完话,这时宋安又捧着一堆药来了。 “都在啊,来来来,师兄让我给你备的药。” 沈知梨:“……一肚子坏水……” 沈屹州:“你说谁呢?这些都是小鹤交代的,你不乐意,等他回来,我非要告诉他,我看你怎么交、代!” 交代二字咬得极重,她不听他的交代,她就没法交代了。 沈知梨才醒没几日,气得斗嘴都利索了,精神气十足,“我说我,我说我,这么多汤汤水水灌下去,不就是一肚子坏水吗?” 钟叔在一旁嗤笑,“鹤公子留下的滋养菜谱还是有效的,小姐几日来好了不少,都能斗嘴了,再过不久就能亲自提笔把鹤公子的名字写上去了,倒是他可就是永宁王府真正的驸马了。” 沈屹州点点头,“我看行,多喝点,赶紧写上,我还等着呢。” 钟叔凑到永宁王旁边问:“不过,这么多会不会喝杂啊?” 沈屹州:“她蠢啊?选喜欢喝的啊,喝不完给宋安。” 宋安一听有饭有菜可劲乐呵了。 等永宁王他们都走后,他挨到沈知梨身边好奇问:“喂,说说看,师兄跟你说什么了?让你回光返照,诈尸了。” 回光返照……她想掐死他。 沈知梨凝他一眼,勉强抬起没受伤的那只吃饭喝汤,“你一天要问八百遍。” 宋安筷子敲敲她夹菜的手背,“看在我把这只手给你治好的份上告诉我呗。” “你分明是懒得喂我。”沈知梨翻了个大白眼。 宋安:“嘿嘿,那你也该自己动手了,老当废物,老了怎么办,多活动胫骨有益身体健康。” 沈知梨颤抖着手勺起汤,“他什么时候还钻研了菜谱。” 一个做菜像火化的“厨子”,居然在研究菜谱。 宋安:“你一天也要问八百回。我怎么知道他什么时候做的。” 他怀念着,嘟囔道:“还是我大师兄做饭好吃。” 沈知梨据理力争,“这又不是鹤承渊做的,你比什么比,不喜欢吃就饿着。” 宋安一筷子戳进鸡腿里,“我知道,我又没说是师兄做的,感慨一下不行啊。” 他们两个天天吵吵闹闹,不光吃饭吵,睡觉也要吵。 “你还不搬出去?我的房间都要被你买回来的玩偶堆满了!”沈知梨忍无可忍道。 宋安把自己的凌乱的狗窝围了一圈,像摆阵似的。自那天钟叔发现他打地铺之后,连夜让人给他做了张床摆屋里,两人虽同一屋檐,但一个住东一个住西,用扇屏风遮挡。 宋安安心缩窝里,“你不愿意,我还不愿意呢,败坏我的名声,将来我怎么讨媳妇。” 趴在床上翻不了身的沈知梨,听着隔壁躁动嚣张的翻身挑衅声,“……” “改日就给你讨媳妇,看你身强体壮的,招亲比武不错。” “!!!那我以后还有好日子过吗?!” “谁管你。”沈知梨冷哼一声,扳回一局,宋安可是要彻夜难眠了。 沈知梨在府中修养了半月,闷得她都快发霉了,总算能出府透口气。 宋小二跟在她旁边,成了她的贴身侍从,不止汇报近日的事,还得给她左拎右提。 他们拐进一家制灯店,店家见来人了,给她把东西拿来,塞宋小二手里。 “这什么东西?” “拿好了,坏了就没了。” 宋安不屑道:“没了,又不是我的。” “是你的。” 第289章 宋安怔愣,“你说什么?” “我说,你已经是个老头了。” 宋安仍然一头雾水,没听明白,困惑看着她。 沈知梨大步往街上走,“我说,生辰快乐,虽然晚了点。” 宋安大脑一片空白,呆滞了会儿才追上去,“送我的?蓝翼蝴蝶灯?” 沈知梨坏笑道:“粉色的。” “???”宋安一张嘴叭叭叭停不下来,“粉色?我一大老爷们,给我送粉色的灯?!” 沈知梨:“晚上看不出来的,夜里陪你去放灯,说不定有哪家姑娘喜欢……” “她喜欢那也是我的灯!” “你刚不还说不要吗?” “我什么时候说不要了?!” 他的礼物……很意外,很喜欢,要是蓝色的更好了。 宋安笑嘻嘻道:“你什么时候让人定制的?” 沈知梨若有所思,“刚醒来,钟叔给我送汤那日,让他偷偷来的,等做好了再亲自让宋小二来取。” 宋安把包装好的等抱在怀里,“我是不会感谢你的。” 沈知梨缩眸逗他,“宋小二,叫声师姐来听听。” “痴心妄想呢你!” 结果到夜里放灯,他就知道自己被骗了,那不粉了?! 就他一个人放挂星灯就算了,一闪一闪的粉灯别提多显眼,粉色大翅膀还会随风舞动。 宋安的脸黑成一团,沈知梨在一旁都要笑岔气了。 路过的姑娘和小孩倒是喜欢的不得了,从没见过这样好看又有趣的灯,一个两个跑来搭话,问他卖不卖。 宋安这时候,傲着张脸,“不卖。” 等来年千灯节的时候,他就要用这盏灯一举夺魁!大翅膀全部给他们扇下去! 嘴上说着不喜欢,心里因能吸引目光而嘚瑟的很。 “喂,你真给我买个粉色啊!为什么不是蓝色?” 沈知梨:“蓝色是我的专属,不能和鹤承渊送我的一个色。” “我一个大老爷们用粉色!” “粉色怎么了?我还给你按了一对大翅膀,你这不是挺喜欢的吗?先给他们一个下马威,让他们瑟瑟发抖!” “鬼喜欢这东西。” 沈知梨冷哼一声,“嘴贫,许你的愿吧,现在天上一盏灯都没有了,你不就是魁首?魁首的愿望是什么?” 夜幕之下,那盏粉色蝴蝶灯吸引无数人的目光,点亮夜空,街道上星星点点的灯黯然失色,不及它半分耀眼。 宋安:“愿望……” 他希望药谷能度过此劫,也希望鹤承渊平安无事。 “愿望……愿望,当然是十坛好酒!” 沈知梨知他心中所想,嘴硬不说,她自然不会逼迫,顺势道:“送王府了,二十坛!” 宋安:“真的假的!” “不然?” 宋安强压下嘴角,“我、我是不会感谢你的,那都是我照顾你这么久应得的。” 沈知梨:“哦,小二,随本郡主回府。” 宋安收起他的宝贝灯,点头哈腰去搀扶沈知梨,讨好之势活像个真小二。 只不过,回到府里,他又惆怅了,酒一沾就容易没边,夜里不好照顾她。 沈知梨:“我伤势稳定多了,走一日都无事,今日困了,你慢慢喝,我不陪你。” 宋安不放心,摁着她上了个药,检查了一遍伤口,才去喝酒,他没离府,孤身坐在房顶安安静静对月饮酒。 沈知梨开了扇小窗,窥视他的一举一动。 他该想家了。 第124章 陈事(13) 宋安从沈知梨的房中搬了出去住在她的隔壁,每日一大早就来敲门。 这么久了,她的房中还是不许出现镜子,到底伤的有多重。 沈知梨今日再次上街闲逛。 宋安跟在她后头,“你伤都没好,一天到晚闲不住吗?” 沈知梨:“我是胳膊伤了,又不是腿伤了。” 宋安机敏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的想法。” 沈知梨正要走进一家衣裳店,宋安顿时拦在店门前,不许她进去。 “做什么?” 宋安叉腰说道:“师兄早给你把衣服塞了一柜子,你用不着买衣服,更别想去偷偷看一眼。” 沈知梨:“……” 她只好打消这个念头。 正要离开时,街边突然响起不少谈论声。 “听说了没?赵将军弃军回城了。” “听说了,昨夜回城,入宫求见陛下,一夜没音信,陛下不见,没赐死都好了,还见人。” “就是去求赐死的,赵三公子哭的都背过去了,拦了赵将军几次寻死。” “老来得女啊!守了大半个江山,年过六旬家破人亡。” “想当初,一掌三军的赵家是何等风光无限,闹到这般田地,宝贝的虎符,现在当个镇纸都嫌它染了血气,不静心。” “你还有空关心赵将军,关心关心自己吧,敌军都要打过来了。” “说到这事,我最近去赌场捞钱,也不知道怎么回事,那天发现赌场暗自运作,好几人都发现了,赌局被动手脚,结果还没讨说法就被解决了。” “谁知道在做些什么,难不成是把钱运走?招兵买马?” “不是没可能,地下赌场听说都是一个东家在运作。” “一个东家?呵,我看不止,这东家都换好几人了。” 第290章 这两人相继走远。 沈知梨仍站在原地,“招兵买马?” 宋安警惕,“平民百姓都能听到的风声,说明怕是已经开打了。” “!!!”沈知梨扭头走近粮食珠宝店,“囤些有用的东西,准没错。” “谢小公子与郡主早有婚约在身,两人婚书都签了。” 沈知梨跨入店铺的脚刹住,甩头看去,几个人朝最繁华的酒楼去,闻言不止可以听谢家故事,还能亲眼所见那纸婚书! 怎么又是婚书?! 沈知梨从后门绕进酒楼,定睛一瞧,又是那说书人! 宋安把人揪出来摁在沈知梨面前,“说!婚书在哪?!” 说书人抱着脑袋颤颤巍巍,“我……我……” 宋安一掌盖他脑袋上,“你真是会做生意啊!十两银子可亲眼目睹婚事真容,赚了不少钱财啊!你脑袋真是灵光的很!” 说罢,他又赏了一巴掌,扇得说书人脑瓜清脆一响。 “又是那杨邶做的假东西?!” 说书人缩成一团蹲在地上,“我不知道,我不知道,都说敌军杀来了,我得换些银子跑路啊。” 宋安冷哼一声,一巴掌又准备盖下去。 沈知梨这时开口道:“谁指使你干的事?这次你总该知晓了。我让你传我与仙首之事,你在做什么?!” “一……一个蒙面人……头戴斗笠……我、我也不知道啊。” 宋安:“蒙面?黑衣?” 沈知梨沉下脸,问了一句,“男女?” “女……女的……” 沈知梨紧抿着唇,“女的……” 宋安:“谁天天抓着你和公子白的谣言不放呢?” “最近起战,城中来去的人流大……方便掩盖身份?” 沈知梨示意宋安揪起说书人的脑袋,“她还说了什么?” 说书人:“她、她说……郡主与公子白才是一对佳人……给了我一袋银两,说……说我再乱传话,就、就要杀了我。” “婚书从何得来?!” “也是她给我的……” “你可有把我抓住你的消息透露出去?” “没有!绝对没有!” 沈知梨缩眸瞪着他,“如何信你?” “郡主,我真没有。”说书人神色慌张,抬手去拽沈知梨的裙摆。 宋安皱起眉头,一巴掌拍掉他的手,烦躁道:“裙子都被你捏皱了。” 沈知梨:“她难道就没询问你为何把谢家婚事换成了仙首?” 说书人眼神躲闪,“没、没有……” 沈知梨凌厉道:“你撒谎。” 不恐吓是不会说实话了。 她抬眸对宋安道:“揍他,把他赚来的银子都收走。” 宋安看出她之意,夸张动作,扬手要打下去,手还未及,凉风先一步挥在说书人脸上,吓得他捂着脑袋直打哆嗦。 说书人顶不住威胁,“她确实没问!就嘀咕了一句,杀奴配不上郡主。” 宋安眸光暗沉,霎时望向沈知梨,她板着张脸,面色布满阴霾,仿佛察觉了何事。 他挥下的手收力,仍赏了说书人一巴掌,威胁道:“胡言乱语,仙首就是仙首,妄想诋毁他者,都只有死路一条!” “你记住没有!赚够了钱快滚,再敢乱说话,割了你的舌头,砍了你的指头,你的钱你的命,都带不出京城!” 宋安平日里嘻嘻哈哈,威胁人还是有一套的,差点给说书人吓尿裤子。 他拎着人领子把人甩出去,说书人连滚带爬跑了两步,宋安又忽然想起某事,阴恻恻道:“慢着,婚书留下。” 说书人脊背发凉,头都不敢回,从怀里掏出婚书小心翼翼放到地上,跟着掉出几块碎银,正要捡起来,宋安威胁一声,说书人撒丫子卷尘跑了。 宋安拾起婚书与碎银,挨到沈知梨身边展开,抛了抛手里的钱,“看婚书还送银两呢。” “你瞧瞧,你又嫁了谢小少爷一次,啧啧啧,你以前到底签了几封,师兄看到还不得气得掉头就走。” 这封婚书与之前那封字体不同,估摸着是当初沈大小姐喜欢的无法自拔,有事没事就给谢家送封婚书去。 “谢家,谢故白。” 婚书丢向空中,银剑出鞘,剑光闪烁,最后变成碎片落在地上。 宋安潇洒拔剑,帅气收刀,飞扬的马尾划过弧度,他勾起嘴角,尖锐的虎牙露出在外,嘚瑟道:“怎么样,我的剑法帅吗?” 沈知梨配合性的干笑两声,“铲法应该也不错。” “啥?” 沈知梨转身离开,“去买把铁锹。” 阿紫死后,宋安连夜将人带回,七日后下了葬,她一直处于昏迷中,还未去看过她的墓。 宋安扛着铁铲子随她来到后山皇亲贵族无家的下人入葬的坟山,“真挖啊?” 沈知梨:“不然?” 宋安在地上拍了拍,“挖谁?” 沈知梨:“都挖。” 宋安黑布遮挡口鼻,拖着铁铲子往坟包去,眉头紧锁,百般不乐意却还是照做了。 他对着阿紫的坟刨土,这没死多久,该不至于吓死人。 没一会儿,棺就露了出来。 他眼神又向沈知梨确认了一遍:真开啊? 祈祷她收回成命,然而却得来打开的命令。 “……” 第291章 这得臭成什么样? 宋安铁铲卡进棺盖缝隙,猛地一撬,棺开了。 里面空空如也。 “!!!” “阿紫呢?!” 闹鬼啊!!!诈尸啊!!!他给人收尸的时候,人都发白了!更别说七日下葬的时候了!那都已经发酸了啊!结果现在诈尸了? 他瞪着双眼,不可置信对着棺材敲了几下,随后看向沈知梨,“我真给她埋了!埋土前才盖的棺头啊!那人就死死趟里面啊!” 沈知梨:“开凝香的。” 宋安:“还开?这不就是阿紫的身份存疑?” 沈知梨没有说话,目光坚定望着他。 宋安没办法,只能去把凝香的坟也给刨了。 面上的土彻底挥去之时,宋安登时傻眼。 “红木棺!!!” 傀儡师的红木棺! 凝香死的时候,大伙看着她埋下去的!为她准备的明明是口黑木棺! 宋安紧张咽了口唾沫,“开……开吗?” “开。” 宋安手脚冰凉,硬着头皮撬棺,棺盖撬开,立马赫然躺着一人! 一袭嫁衣,面遮红盖,双手安详放于腹前。 寒意扑面而来。 宋安吓得两腿发软,这辈子对嫁衣都要有阴影了。 沈知梨:“又是新娘!” “姑娘与……小孩……” 他们的怨气与冤恨是最能增涨傀儡师邪术之物。 那赵小姐岂不也成了新娘……不对……她腹中还有一个纸娃娃…… 宋安:“凝香被暗算了?!” 凝香的墓…… “把盖头揭开。” 宋安:“沈知梨!你发疯呢!我活人盖头都没揭过,你让我揭死人盖头,被缠上了怎么办?” 沈知梨如今抬手还是有些困难,她用好的那只手拾起木叉走过去。 宋安瞧她手还颤抖着,“算了算了,我来我来。” 沈知梨却阻止了他,“我来……你靠边。” 宋安还没再言,沈知梨已经下手果断把盖头挑开了。 宋安看清面容的刹那,诧异道:“阿紫?!” 不对,这是原凝香! 他们埋人时,已经把两人真正的名字在墓碑上调换过来了。 只是没想到!真凝香被人转移,埋进了真阿紫的墓里,而真阿紫不见了! “……她没死……”沈知梨:“她如何连鹤承渊的眼也能逃过?!” 说书人道出的杀奴二字,让沈知梨发现端倪,来查坟却发现了这秘密! 如此看来就说的通了!“凝香”假死骗过他们在头七那天下葬时杀了“阿紫”,躲藏一段时日后,待“阿紫”七日后下葬把人做成鬼新娘养纸胎,锁进红木棺交给国师! 再之后被扼杀多个纸娃娃受到重创的国师,靠鬼新娘与新鬼胎的能量杀向药谷! 沈知梨阴沉着脸,“她还真是厉害。” 与杨邶配合,送去牢中的饭怕是就已经做了手脚!才会死得如此突然! 而这一切,就在她怀疑她的身份,不断逼问后,上演的一场金蝉脱壳,障眼法! 转移坟墓则是让他们怀疑“阿紫”,若不是都挖出来确认了一眼,真就被骗过去了。 第125章 赌徒(1) 系统播报:「请注意:剧情任务正式开启,完成任务可获得1000好感度加成,任务失败将扣除200点爱意值,爱意值抵达负300点,将原地抹杀目标人物/宿主。」 「目前爱意值已达正51点。」 「请注意由于爱意值抵达正数1点,所以详细任务已隐藏。」 「请宿主尽快完成未知任务。」 「完成剧情任务即可附送一次增加好感度的机会。」 「祝宿主好运。」 未知任务又开启了…… 宋安找了个木板应沈知梨的要求将“阿紫”转移回她的墓中,恢复两处的坟包。 他拍拍双手的灰土,扯下口鼻上的黑布,气喘吁吁扶着腿,在发呆的人面前挥了挥手。 “现在去哪?回去把她找出来?” 沈知梨回过神摇摇头,“她既有心藏自然不会让我们轻易找到。” 山的远处吹来清风,她朝那望去,将京城收入眼底。 宋安搀扶她,“师兄……一向厉害,他会平安无事的,山上风大,走了。” 他给沈知梨把肩上的薄衫理了理,她的肩膀有伤,太厚的衣袍过重会扯着伤口,只能薄披一层抵挡风势。 她要是染上风寒,他可不敢向鹤承渊那样伺候她,到时候大师兄和鹤承渊还不得把他给剥皮抽筋了。 以至于沈知梨才咳两声清清嗓子,都能把宋安吓得直喊姑奶奶。 “你这么紧张做什么?” 宋安:“我怕你死了。” “……” 宋安手覆在她额上感受片刻,被沈知梨歪头躲开,对他翻了个白眼。 “山上阴气重,你又弱不禁风的,真没事吧。” 沈知梨横他一眼,“没死。” “咱们现在去哪啊?要不回府休息会儿?” 沈知梨这几日不喜欢待府里,就是因为不是高汤就是苦药,喝得她都要顶不住了。 “去赌场。” “???”宋安:“恶习!恶习!你不光好色,你还爱赌?!果然隐藏的真好,我要揭发你!你等着和师兄们解释去吧!” 第292章 沈知梨:“……” 要不是现在胳臂疼,高低得给他脑瓜子来一下。 宋安捂紧自己的钱包,“我反正告诉你,师兄他们留给我的,都是我的钱,我是没钱给你赌的。” “小气。”沈知梨扫他一眼,“说书人掉下来的碎银总可以吧。” 宋安犹豫半晌,“那、那……” “那又不是你的。” “那……那行吧……看在你是个病号的份上,但是先说好了,你那什么,那点钱赌完我们就走。” “成。” 两人乔装打扮,宋安全程盯着她,就只许她换个外衣,重束个发,后背的伤还是没逮着机会瞧上一眼。 宋安跟个老太似得,絮絮叨叨在沈知梨耳边念经,“你说说你,伤都没好,去那地方,全是赌徒,那么拥挤,一个两个情绪还不稳定,一会儿伤又裂开了怎么办!” 沈知梨耳朵都要冒烟了,“好了好了好了,你不要再念了。” 宋安:“那你说去哪做什么?非要过个赌瘾?” 沈知梨:“你是不是忘了当初在陈常山,鹤承渊与君辞查出卿云铺是归属于赌场之物。” 宋安脑子没转过弯来,“所以……?” 沈知梨:“凝香没死,她是胭脂铺的掌柜。” “!!!”宋安下巴掉地上,“这怎么又和赌场连接上了!” 沈知梨:“自我从赌场救走鹤承渊时,他们就盯住了他,邪宗之人所言,他为魔的身份早有人知,且利用他赚一笔大钱,再除去,结果被我救走。” 宋安:“按你这么说!赌场也是国师的?!” 沈知梨:“如果那时不是凝香在,我们恐怕没那么容易逃脱。” 宋安长叹口气,“那人满口谎言,几句真几句假谁又知道,信错人。” 沈知梨垂下眼帘,“如果没有把阿紫带回来……她是不是不会有事?” 宋安:“那她恐怕连自己的真名都寻不回,客死他乡,死无葬身之地,他们早发现了她,若不是你,那惊险的几次,她早死了。” “你至少帮她找回了过往。” “要我说啊……”他顿了一会儿,“她那一生,确实颠沛流离……寻不回的记忆,活在崩溃间,死或许也算一种解脱,只是……不该放过杀害她的人。” “阿紫”不似“凝香”那般风风火火,她虽外表温婉尔雅骨子里却是坚毅不屈,从想改变家里情况,找份好工,克服万难,挖出真心,在层层选拔中入了永宁王府。再到后来,为了寻回真相,她不断把自己从淤泥沼泽中拔出来。 她会微笑面对一切,在陈常山相处时,会在一旁安安静静望着他们打闹。 宋安心中忽然浮现一丝不安,他拽住沈知梨不再往前。 沈知梨:“怎么了?” 宋安:“我在猜测……我们究竟是意外发现,还是……大局已定的挑衅。” 沈知梨皱起眉头,“什么意思?” 宋安抓住她,“赌场不能去。” 多留一个心眼,准没错。 “为什么?我要查他们的最终目的,若国师的目的是鹤承渊,他会出事的!到时他该怎么办!” 成为众人讨伐的对象?!她所做的一切,他所有的努力,所有的挣扎,所有涅槃都将没有意义。 当仙首成为魔,那将不简单是第一世那样天下第一宗万剑宗与邪宗的追杀,那是天下百宗,世间众口的讨伐与唾弃! 她不想他……重走第一世的路。 宋安唯一一次有了怒气,鹤承渊是个疯子,他现在发觉沈知梨也是个疯子! 她要做什么?!学鹤承渊那套以身入局?! 嫌自己命大呢?鹤承渊做事有把握,她有什么,靠命硬?上回背后的伤再晚一点,这条胳膊就彻底废了! “你查的明白吗?你知道他们想让你发现什么,不想让你发现什么吗?如今你看见的一切都云里雾里,国师的野心远不止夺权!太长宗就算再废,也是个百年老宗,那些阵法遭破了稀碎。而邪宗如你所言,从一开始国师对他们就有仇恨,要不是为了借机让师兄暴露,他们也不会借我们的手,把邪宗除去!” “还有!……药谷……是他们的下一个目标……” “从大昭到仙宗,全是他们的囊中之物。” “你有什么?!一身伤?” 沈知梨滞在原地,怔愣许久。他说的不错……她什么都没有。 宋安瞧她失神,收了些怒气,“我看,你不必入局,他们自会找来。” 沈知梨:“我要确定,京城的赌场,是不是与幽水城为一处。” 宋安:“确定了,然后呢?” 沈知梨:“宋安,京中不安全了,至少我们应该知道何处安全不是吗?就算要尽快逃离也该知道,往哪逃。” 她继续道:“万剑宗、北僵、药谷……往哪逃?” 没有一处地能容身,该往哪里逃?敌方已经明牌他的目的,那他们呢,该怎么办,坐以待毙? 两人的想法出现严重的分歧,宋安觉得如今的沈知梨不该冒险前去,她更该做的是养好伤,静观其变,做好退路。 而沈知梨在与鹤承渊分别后,极度没有安全感,她想要先一步知道敌方的位置,抢占先机,凝香不管是不是意外暴露,他们都该乘胜追击,万一还有敌方没隐藏好的漏洞呢。 第293章 沈知梨神经紧绷,这一次的任务又会是什么? 从前的任务播报令她有方向与目标,只要达成,鹤承渊就能朝巅峰更上一步,而现在……不知为何,没有播报详情任务,使得她心中极度慌乱,那仿佛是在将他拽下神坛,将所有人扯进深渊,藏在背后的阴谋逐渐浮出水面。 她陷入了困境,找不到出处,不知道对错,她只能跟着直觉走,只能抓住现有的细微线索。 总觉得……她离真相不远了……可真相又是什么…… 二人僵持不下。 沈知梨不想放弃,“我们入赌场,只要出现杨邶和凝香的影子……” “你为何觉得他们会在赌场中出现,等着你发现那是他们的据点吗?”宋安咽下一口怒气,打断她,“他们步步为营,蛰伏多年,不露马脚……” “不是意外,那便是引我们发现的局,既然是局……” “既然是局!你才最不该入!”宋安火冒三丈,“现在就我和你!你出了事怎么办!我怎么交代?” 在如今的局势下,宋安与她一样焦躁不安,只是他一直遮掩没将此浮出表面,今日发现她要以身入局,多日的隐忍彻底爆发。 他意识到语气太冲后,压下怒火,克制自己尽量冷静,磨碎后槽牙道:“我没有万全把握能护住你。” 沈知梨妥协了,她叹息道:“我知道了。” 以身入局确实太过冒险,宋安顾及她的安危,她也该为他着想,他绝对不会许她一人前往,那么他也会在危险之中,实属不妥。 他们沉默着往府的方向去,半路中,沈知梨突然听见几道熟悉的声音,她停下脚步回望,是之前在牢狱中几个交谈刽子手如何升官发财的刑卫,他们穿着布衣身背行囊往赌场的方向去,一副将要离京赌最后一笔的架势。 奇怪……为何大伙发现危机,都并非第一时间逃离,而是都冲赌场去…… 这更令她觉察赌场可疑了。 是谁在推波助流诱人前去,这行事手法,怎么与傀儡师算卦有异曲同工之妙。 刑卫还在聊当初赫赫有名的刽子手一事。 “……你是不知道,他当初升官后有多嚣张,仗势欺人嘴脸恶劣,老一辈的刑卫在他手里可没讨着好果子吃。” “那他最后还不是卖入赌场,受尽折磨,大伙都说天开眼了,恶人有恶报。” “你知道是谁送进去的吗?” “谁啊?” “叶家!” “叶家?!与谢家交往密切,难攀高枝的叶家?这……没想到他们竟然愿意在谢家落寞后把刽子手拉下台,卖进赌场做杀奴。” “哼,你以为是为什么?还不是叶大小姐从小就要与郡主争谢小公子,可是把郡主气得够呛,前不久京中不还传婚书一事?这婚书都不知道签多少张了,年年只要谢小公子生辰,郡主就要让他签一份,谢小公子也宠着她,全部签了。结果一遭虎落平川,永宁王府置身事外,谢家亡故,郡主口口声声说的爱慕,最后就可笑赢场灯,叶家直接为谢家复仇。” “喂喂喂,我听说……几月前,有人在酒华楼见到了与谢小公子长得有几分相似的人,不会……当初没死吧……” “那你要去问永宁王殿下了,谢家受命点尸的就是他。” “不是说……连夜入棺,全府一人不落吗?下葬时陛下还亲自来了,不怕查棺啊。” “事隔多年,谁还记得,走了走了,赶紧去赢一把,据我所知好多人都赢了大钱。” “也是,赢完钱赶紧跑。赵将军回京,今早入了一队伪装的兵马,要不是我眼尖认出同僚,我还真以为赵将军是来求死了,没想到他是来逼宫的!” “赶紧走吧……” 宋安目睹他们消失人群,声音渐行渐远,“叶家,赌场。” 沈知梨此番神色愈发惨白,“幽水城叶家……” 她僵硬的转过头来,“你可知当初我在哪买来的鹤承渊……” 宋安不说话,心中已了然。 沈知梨一字一句道:“幽水城。” 卿云铺是堵场的,那么赌场就很有可能是国师的…… 谢故白一个亡家之人,无依无靠……他只能投奔,借叶家搭上赌场,再为国师卖命……成为他的暗侍掌控余江,也难怪凝香更偏向于他。 因为他们身份本就相同! 杀奴的死局……逃离赌场遇见的刺客,突然升起的诡雾,引他们坠入悬崖,在昏迷前发现朝鹤承渊去的黑衣人! 最后……来到余江谢家,为谢故白所救!说是一场意外,实为一场谋划?! 那……难不成,药谷的位置,并非宋安所言的万剑宗宗主告密,而是!谢故白出卖的!!! 沈知梨对自己的猜测惊得踉跄,她不愿相信,可是这般分析下来……所有的一切都能说通! 宋安急忙扶住她,盯着她满头的冷汗,“你怎么了?!我先带你回府。” 沈知梨:“宋安……我知道是谁了……” 她突然垂下头来,心跳得很快,重重压了一块石头,无法喘息,“其实……我也不确定,我要去证实……我的猜测……” 宋安:“沈知梨。” 沈知梨:“你不能在这个节骨点上掺和一脚,他会对鹤承渊不利,也会对你不利,你先回府,我独自去就行。” 第294章 “宋安死拽她不放,“非要去?” “赌场……一定有我要的答案。” “那就一起去。” 今日不查,来日一样要查,借着线索冒头,尽快出手自然是最好的,不然敌人有所防备,他们再想查就难了。 她要做一回儿赌徒。 谢家,谢故白,他到底经历了什么,又出卖了什么。 ……赌场里乌烟瘴气,很是热闹,人人都背个大包裹便显得本就不大的铺子,愈发拥挤。 “我赌大!” “斗蛐斗蛐!我压十两银子!” “赢了!赢了!我赢了!翻十倍翻十倍!!!” 这些赌徒,尝到甜头后,只会愈发猖狂压上自己逃难的钱财。 再然后后,目的是什么?找赌场压上自身的什么东西,借钱再赌?妄想赌回自己抛出的银两? 从他们站在门口为止,赌赢欢呼声源源不断传出,不少人赢了小钱沾沾自喜走出赌场,在外与人口舌相传,吸引了更多人进去赌。 争先恐后掷钱,生怕自己的钱送不出去! “我的我的!我压了三十两!给我记上!” “我我我!压小压小!全部身家!一千两!” 这种急迫的赌法,没出一会儿,他们就瞧见有人输了个倾家荡产,去向周围借钱,可周围的赌徒杀红了眼,赶着赢大钱,天黑前出城,谁又会借给他,毕竟几文钱都能翻倍! 那些人没办法,灰溜溜走之前,有花娘拦住他们的去路,笑脸盈盈招呼诱惑他们去借贷,说些好听的话,这只是运气不好,再来两局,肯定能赢得盆满钵满。 这些人,看天还没黑,周围又热闹非凡,无数人在喊赢,于是蠢蠢欲动,跟着花娘进到深处。 沈知梨与宋安在角落边观察片刻,有些赌徒借完钱出来了继续赌,赌完赢一半不甘心又赌又输又借钱,陷入死循环,而有些人甚至都没有从内部出来。 宋安眉梢轻挑,“怎么样?可有法子了?闹事还是输完?” 沈知梨:“输完。” 赌场背后的主子只是她的猜测,没有实质性的证据,若是闹事会引来目光,到时万一探错会让有心之人发现他们的动机。 输完借款入内,是最好的方式,况且人多混乱,也不会有人注意到他们的存在,能很好潜伏在内,打个出其不意,不会让人提前跑了。 他们二人遮面混进人群,幸好不想露面用各种东西遮脸的赌徒也有少数,他们这样也不突兀。 宋安:“我会跟紧你,走的时候慢点,小心胳膊别旧伤未好又添新伤。” 沈知梨:“嗯。” 第126章 赌徒(2) 沈知梨假装赌徒凑热闹,实则视线左右观察人群里的动静,但并未发现“凝香”与杨邶的踪迹,倒是引来了花娘的注意。 她只好如装作对角落里的赌局来了兴致,朝那走去。 宋安仍然在左右张望。 沈知梨小声提醒他,“花娘注意到你了。” 宋安别过脸来,凑到赌局前,“嗯,我也看到影子了。” 沈知梨:“影子?” “人太多,我不确定。” “凝香?还是杨邶?” “杨邶。” 为了防止花娘发现他们的异常,他们二人边观察着面前赌花的赌局,附耳交谈。 沈知梨:“杨邶……他之前说要离京,看样子一直未离。” 宋安:“未必,怕是离了,只是没有去余江那么远的地方。” “招兵买马……” “是。”宋安低声道:“侍从来报,紧跟在赵将军之后还有一只诡异的旁军,与他们保持微妙距离,借赵将军掩饰自己,假装自己是赵将军的人。探查卫若没几十年行军经验,很难怀疑,就连我们的侍从也无确凿证据,他只是凭感觉,回来与我提了一嘴。” “当时,我没当回事,只以为是赵将军护军行的暗队……这事……” 旁军能准确猜到他人的预想,用于掩盖自身,可想而知,想出此法掩饰军队的人,用兵之计绝非常人所有,并且这队军在接近京城时离奇消失了,无人知道去向……对地形也十分熟悉。 今日若不是沈知梨有所察觉,他也不会将事相连到这处,仍会以为为赵将军所有。 现下……火烧眉毛的是,这一队军,用法在何处,蛰伏在何处。 城内已不安全,城外也不安全。 她来确定自己推测的位置,确实是唯一可行的明智之举,以身入局,绝对能知道哪是安全之地。 宋安这时才明白,为何世间女子千万,唯有她能同时填满鹤承渊与大师兄眼,对她念念不忘,铭记多年,不愿割舍。绝不仅是她对他们的善意与救赎,她自身便是个有勇有谋,果敢又聪慧过人的女子,连他都自愧不如。 他开始听她之言,问她看法,“这队军,你觉得他们出现的目的是何?” 沈知梨侧过眸对他道:“若今日我所猜测的无误,这队军马对准的是君辞。” “!!!”宋安诧异。他只以为这队军马是用来夺权的,确没想到这一层。 “你记得通知手下给君辞传密信,让他当心正背受敌。” 这绝对是能决定君辞成败的重要之处。 沈知梨补充道:“记得用最信得过的人,传信路线……待我确认。” 宋安凝眉,“沈知梨,我会连夜派人带你离京。” 第295章 这件事后,她必须离开,不止是她,永宁王府都必须在今夜撤离。 他会留在城中,成为君辞的内应。 沈知梨:“我就算想走,也未必能走的了。” 宋安不容反驳,“你,必须走。” 沈知梨:“你比任何人都知道,君辞究竟和我爹达成了什么协议,永宁王府的人撤出去,谁能成为他的内应,助他破城?这已不简单是杀新皇的事。” 她提醒他道:“不要把你为数不多的人暴露在外,用于对我们的撤离。谢故白自幼行与军中,倘若真是他,由此可见,他的计谋,你根本无法破除。” 有国师掺和一脚,新皇、君辞、国师三方争权,城内没有永宁王府协助,君辞连城门都难攻破,硬破必折大半精锐。而不传信告知城外暗军,就算入城,也会成为瓮中之鳖。幸得万剑宗是君辞暗中的杀手锏,可两方势均力敌,必会争得头破血流,死伤大半,仅剩残肢断臂。 如今,赵将军对边外置之不理,导致邻国蠢蠢欲动屡次来犯,若内斗死伤惨重,又如何能抵御外敌。 并且国师真实势力尚且不知。 他们举步皆险。 宋安没再多言,他找不到破解之法。 “他事暂时放一边。”沈知梨对他抬抬下颚,“研究一下如何输,下轮我们赌。” 面前的赌局,为猜盏花,在反扣的相同铜盏中猜出盏底花型,与庄家比,一局五盏,赢一盏点一盏,两方若都压同花,则此盏作废。 赌法便是,一共三种花型盲猜,连赢两盏可停止可翻倍,两盏翻两倍,可若继续赌,第三盏猜错了就全没了,若连赢五盏则翻二十倍,十分诱人,倘若第五盏赌花与庄家撞了,那便全部作废。 并且除了第二盏可退赌赢小钱,之后就没有机会再退了。若想继续要翻压本钱倍才能续赌。 这赌花是整个赌场中赢后翻倍最高的,二十倍。 只不过要么巨额要么小点,多年来赢率最小,所以多是看热闹的人,赌得人却没多少,只得按置在角落玩个乐呵,只有钱财不多或保守的赌徒来试试手气。 因此别处赌面都是白花花的银子,就这是零零散散几枚可怜的铜板。 他们到此,放倒躲过了花娘的怀疑,只因大多人进来后,东张西望不知赌何,就会先来此看个热闹。 他们正好能借此,赌局大的。 别人都在研究如何赢,只有宋安钻研如何输的“倾家荡产”才好。 他们前面这人手气不错,赢了两盏换了小钱走了。 宋安潇洒抛出几块碎银,“我来!” “赶紧的,赢了钱我要赶在天黑前出城。” 他装模作样学得很像,手甚至挽紧背上的大包裹,大干一场的架势撸起袖子,往桃花上压上所有钱。 赌官将挡板打开公布答案。 “恭喜公子胜。” 一切发展都在按他们的计划行事,他们只需要在第五盏花型前输了就行,而对面的庄家,他们观察过了,暗地里估计给赌官分层,若有人赌到最后一把,赌徒真选中,庄家也会选同样的,炸了这一局。 宋安心中窃喜,稳输啊!好家伙!就要这么玩! 至于宋安如何赌对,他自然也有他的手段,例如,常年在药谷中待着,灵敏的狗鼻子。 赌场会用浓香盖住花味,可惜,他的狗鼻子能拆分味道。 果不其然,不出几下,面前就摆了三只花盏。 庄家在他对面提醒道:“这位公子方才不走,已经走不了了,只能赌到结局。” 宋安挑眉,双手抱臂,翘着二郎腿抖一抖,嚣张把肩前马尾甩到身后,傲着张脸,“我一向运气好!” “绝对能赢!”他取出一袋钱压在桌上,得瑟道:“我若是赢了,在场诸位,都能沾光,给你们打赏!” 沈知梨:“……” 不知道的真以为他玩上瘾了。 她轻踹了脚他悬着屁股坐的椅子,提醒他快点的。 宋安反应过来,放下腿,对庄家露出欠抽的嘴脸道:“啰里八嗦的,快点!压不压!天都要黑了!” “我这袋钱全加上去,能不能翻倍啊!” 赌官笑道:“自然能。压多少,翻多少。” 宋安:“那快点的!你好了没?躲在屏后放的什么花呢!赶紧的,我很着急,我还要回去建房娶媳妇呢!” 他不耐心的扣桌,“快着点快着点,别赖账啊!这么多只眼睛盯着呢!” 沈知梨:“……” 赌官放好花,抽开屏风,摆在两人之间,而庄家与赌徒间也有一扇短屏,看不清对面压的什么。 “开开开!快开!”周围严严实实围了一圈人,一个两个瞪直了眼。 短屏抽走,花盏打开,月季! 宋安又赌对了! “恭喜公子,第四盏胜!” 顿时周围一片哗然,赌徒比宋安还兴奋! 宋安也是配合的表演一个夸张的震惊,跳到了桌上。 沈知梨:“……” 不免在心中吐言,演得太过了…… 不过这样也好,不会引起怀疑,让背后之人跑了。 宋安:“快点快点!我马上就要赢了!!!全压全压!” 庄家在众人注意在赢面时,丢给了赌官一个眼神,准确无误让融于人群中的沈知梨捕捉到了。 第296章 他们是时候该输了。 宋安这老赌鬼的演技,几乎连沈知梨都要骗过去了,她在人坐下来后,狠狠踩了他一脚让他清醒过来干活。 最后一局,庄家无论如何都会选择盏中花。 宋安把钱全推了出去,“我全压!” 周围的看客,时不时冒两好人,提醒他留几文钱吃包子吧。 宋安哪会听啊,他就是要输得精光! 赌官压住反盖的花盏,“最后一局,二位可想好了?” 宋安蹙紧眉头,这盏中花……味道不对! 他低头一瞧,面前的压钱盘中,压根没有赌官花盏中的花。 怎么和他想的不一样。 他甩头看向沈知梨,她亦是不明所以看过去,宋安神色紧绷。 究竟是主动以身入局,还是…… “公子?公子可准备好了?”赌官笑问:“准备好,可要开盏了。” 庄家处的压钱盘大屏中套小屏,每次选中哪格便抽哪格的板子。 而赌徒这边,所有人都可见。 沈知梨此时察觉出了宋安的不对劲,他没把握?并非是对赌局,而是对这场计谋。 她点点头示意他继续。 赌官先抽了赌徒这方的短屏,“公子,压花,月季!” 宋安早已知晓花盏中的是何花,沈知梨却不知,她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赌官指尖轻敲盏面,制造紧张的氛围。 “究竟是哪一朵呢?” “公子能否赢下此局。” 赌官抽走庄家边角,从未打开过的挡屏。 明显感受到大家伙倒吸一口凉气,庄家压的金子,挡住了底下的花纹。 桃花、月季、白莲,是哪一个?! “不一样!不一样!和公子的不一样!” “公子公子!这局可是二十倍!方才说的打赏可别忘了!” 宋安死死盯住赌官掌心压的花盏。 下一刻,花盏打开!一朵清雅的荼靡花抖着花瓣暴露在外。 四周短暂沉静,随后炸开了锅! “荼靡!!!” 沈知梨不可置信,“!!!” 她咬紧唇,他们的伪装还是没躲过杨邶的眼! 还是说……相情蛊相连而作祟…… 她垂在身侧的手,指骨收紧,捏死裙摆。 谢故白!他在亮明身份?! 宋安已最快的速度作出反应,继续他的赌徒身份,对赌局表示不满,并且要再比一场。 借此,他们很顺利的进入了借贷的后方路,薄帘垂落,长道阴冷,越往前走血腥味越发的浓烈。 宋安:“沈知梨,荼靡花出现了。” 这也就证明,他们不再有多余的时间可供思考,要么今夜离开,要么困足此地。 沈知梨仍要把自己的计谋走完,真真实实看到那张脸,确定这一切,连夜找出安全的送信路线。 她依旧是那句,“隐藏好你的人。” “回府我会与我爹说明。” 走在前端的花娘在末端的帘子前停下脚步,“二位这边请。” 沈知梨跨入帘中,昏暗的烛光照亮一串串垂挂的珍珠隔帘,隐约可见灰色的轮廓映照在洁白的珠帘上,神秘幽深的人散漫撑额坐于位中。 花娘打了个招呼,称呼他为借官,转而对他们两个道:“借贷的规矩,不可将借款带出赌坊,但可用借款赢钱,赢来的所有银两只要够还借款,余下皆可带离。” “坊中规矩,借款需留物件,不收利息,需归本金,若规定时日内还不上,便要收走滞留物件。” “借官回根据二位所需银两,估算滞留物件。” “你们需要借款多少银两?” 沈知梨打量着帘上轮廓,帘轮因忽明忽暗的烛光显得不清不明,影大影小。 宋安狮子大开口,“八百八十八万两!” 这个数字有意无意,在敲击帘中之人。 然而帘中之人却无动静。 难道不是他们猜的人? 沈知梨却与宋安想得不同,她卖走鹤承渊的数字,留意过杀奴斗场与好赌之人几乎都知,更何况一个在赌坊做事的人。 无动于衷,反倒证明,心如明镜。 “谢故白。” 她直截了当,喊出他的名字。 帘中的人托腮点额的手指顿住,却并没急着说话。 花娘这时道:“借官不可言,由我代劳。” 沈知梨嗤笑一声,站在宋安身前,无惧无畏,“国师还是使得好手段,一套诱法用不腻,让我猜猜,这借贷是不是还得看缘分?” “还是说,要瞧瞧我的欲望,我的怨念,我的冤恨足不足够?” 花娘怔住,“……姑娘,切勿乱言。” 沈知梨不闻花娘的话,继续道:“我为女子,按理说赌坊应该不挑才是。” 不是新娘就是小孩……国师要的东西! “八百八十八万两,置换之物,是不是要为我寻位郎君?!” 花娘:“姑娘,八百八十八万两可不是比小数目……” 沈知梨:“我在问你们赌坊的坐上主子!” 花娘:“姑娘,赌坊可不能闹事。” 宋安霎时拔剑而出架在了花娘脖子上,“她没问你。” 沈知梨:“同为暗侍,凝香带我去寻你所带的银两,正正好好够我去到余江吃喝日用,却不够回程!” 第297章 “她说与国师的暗侍互不相识,我如何看来可都不像。幽水城虽仍属于大昭,可它早已脱离大昭的控制,而旁镇余江便是你下一个逐步扩张的目标,让我猜猜,这两年,你暗地里扩了几座城池!” “杀了余老爷与他小妾的人,是你对吗?!” “还是说,他的小妾破人家室,也是你早前安排?事成拆桥?!” “红桃林,我思来想去都不太对,傀儡师的影场入口在红棺,出口在荒村。那日凝香无法入内场,因为她不曾走红棺处,而你……碰巧出现在了内场,以为叫我们撞破,一时半刻难以掩盖便扯了谎言,装成弱方?!” “那叶婉呢?” “黑衣人呢?” “事已至此,借官还不打算吱声?” 咣当一声!瓷杯破碎,随后珠帘晃动,碎片飞射而出,速度极快断了花娘的气。 珠帘中人阴鸷轻笑,温润说道:“我的阿梨,还是那般聪明。” 花娘死后,幽谧的房中,仅剩他们三人,宋安将沈知梨护在身后,挥剑横斩珠帘。 断了线的珠子,凌乱无序砸落在地,噼里啪啦响彻的屋子里。 谢故白一袭荼靡花纹的白袍坐于位上,衣摆边沾染一圈血迹,他缓缓抬起长睫,望向她,眼底隐晦不明,“只是阿梨将我想得太坏了。” 沈知梨缩眸道:“果真是你!黑衣也是你!” 他坐直身来,修长的手指漫不经心玩弄瓷杯碎片,扯起嘴角笑说:“错了,黑衣不是我。” 沈知梨:“杨邶!” 事到如今,谢故白也不再隐藏,大方承认道:“不错。” “!!!”宋安剑指谢故白。 这样森然的谢故白与从前温润的人截然不同,他还是套着那副温文尔雅的皮囊,却令人寒毛竖起脊背发凉。 倒是叫人忘了,年纪轻轻就已征战沙场,随父出军,毫无败绩的谢小公子是个足智多谋的天才将领! 他明牌了,可这更令宋安惶恐不安,他们接下来又该如何做呢?他没曾想,没了鹤承渊依靠的沈知梨,有单打独斗,不怕死的熊胆。 她简洁明了,直问谢故白,“你是何目的?” 谢故白浅笑反问,意味不明,“阿梨希望我是什么目的?我只是一个小小的……借官。” “你既能做赌徒,我又为何不能。” 道貌岸然! 沈知梨不足为惧,“八百八十八万两,我们不要了。” 谢故白也不拦,不送客,“阿梨近日手气不好,不过幸好没续堵,倒是不欠堵场什么。” “早些回去歇息,下次,可莫要再输了。” 第127章 赌徒(3) 宋安拉着沈知梨一路走出赌场,“现在你能确认了,赶紧离开。” 沈知梨眸色晦暗,“我若走,你也必须和我走。” 街道上逃窜的人众多,背着大包小包出城,十分混乱。 谢故白出城拢军,却没走远,说明近京的城池多数已经成为了国师的囊中之物,攻城,恐怕就是这几日了。 今日若不是她执意深入,怕是再无翻盘的机会。 事态严重,宋安沉着面容,拉着她大步流星往王府的方向去。 “你可知他为何会放你离开!因为你已经是他手中之物!” “宋安……那你能猜准,他预判的我们究竟是走是留吗?” 宋安:“不管他有什么阴谋,哪怕两条路他都做了陷阱,这都不是你能留的地方!” “……我……” 没有人能猜到谢故白的手段,国师杀向药谷……北疆军危,支开城中会构成威胁的所有人。 一个用军多年心思缜密的人,做谋划,无论进退都不会给人留路,只会做好陷阱,耐心等待猎物自作聪明自投罗网,他在乎的,是为猎物布好的哪条死路更有趣。 宋安眼底恨意似火咬牙切齿道:“阿紫结局如何,红桃林里的姑娘们如何!赵家小姐如何!整个后宫妃嫔又如何!鬼新娘!” 他难以控制力道,死死攥着沈知梨的手腕,“杨邶就是黑衣人!你没听见吗!我们找了这么久的人!查了这么久的人!就在京城,就安插在你的身边,你所有的信息谢故白能不知道?!” “你是不是忘了,杨邶离京时对你说过的话?” 杨邶说谢故白一定会回来娶走沈知梨。 信誓旦旦,语气坚定。 娶?什么娶法?就她这脾性会轻易从了吗?她不倔强到将谢故白逼疯就不错了。 宋安浑身发抖,暴躁道:“你要去做鬼新娘吗?!一个言听计从,说一不二的傀儡!!!” 失去灵魂的外壳,行尸走肉活在世间,永远成为谢故白提线操纵的人。 可笑的相情蛊,会让她的身心眼里,只容进谢故白一人!到时,以谢故白的手段,她只会如阿紫一般,永远忘记他们是何人,他们在她的记忆里被抹个干净! 没有把握的赌徒,余剩的押注,只有一条命! 沈知梨侧眸,眸光微沉,坚毅的光泛动,“宋安,我要做个赌徒,只能赌赢。” 宋安:“沈知梨!” 沈知梨平淡抬眸望向他,“宋安,我没有说不离开……” 宋安意识到自己未控制住的怒气,深吸一口气,平缓语调说:“可……你也没说要离开……” 沈知梨:“因为我不知道……该走哪条路了。” 第298章 她迷茫了,仿佛身处危机四伏的雾林中,除了赌一把,什么都没了。 “我只能去赌……赌我被抓回来,也绝不会成为他手中的傀儡。” “我会回府告知我爹,但……宋安,城中已不安全,你该走。” 宋安茫然注视着人来人往的街道,“走?我能走去哪?” 他们都有目的,可他没有,除了药谷,他还能去哪?可师父……能撑到鹤承渊的到来吗?鹤承渊能赢下这场战役吗? 沈知梨勉强抬起受伤的胳膊,轻拍他攥着她的那只手背,“与我回府。” 少年从何时失了鲜活,似深秋干枯而落的败叶,黯然失色低垂脑袋。 沈知梨试图安慰他,可话到嘴边又不知说何好,或许他自己会想明白的。 他对她的事过于激动,是因为从前自信的人,年纪轻轻的毛头小子孩凭一己之力创办的枯草堂,成为堂主,探信闻声,密中暗查这些事都由他来完成。 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他失算、漏查,错过讯息,难破诡谋,论谋略他比不过,论功夫他也比不过,他觉得自己成了众人陷入困境自身难保都要护着的累赘,他自责帮不上一点忙,还有拖累他人。 所以……在沈知梨这件事上,他容不得她出一点差池,总该做些什么……不能连她也没有保护好。 可他也还是个未成年的少年,初识不过十五,而今也才十七。 离开了药谷与他熟悉的陈常山,他不再把自己与其他师兄弟比,他敬仰君辞,仰视鹤承渊,凝视谢故白,无论是哪一个,在他这般年纪都比他强,他想做好,想变强,想护住想护的人。 沈知梨拽了拽他的手,“你做的很好。万事并非能称心如意,尽心尽力,自会引向他该走的道路。” “沈知梨……”宋安望着她轻笑着的侧颜,在落日余晖下,温暖耀眼。 沈知梨询问道:“赵将军那方,你可还有消息” 宋安:“有,此次回城,他的目的应是逼宫夺权,据我所知他入宫是去探查地形,查探新皇动向。” “赵将军……一个如此有威望的将军,谢故白究竟是没算到,还是压根没将他放在眼里……” 沈知梨反应过来,“对了!赵将军人呢?!” 说时迟那时快,王府门前,这人便已经出现在了眼前! 赵将军遭王府的人赶出了门,沈知梨困惑看着在府门前口无遮拦大骂的小厮。 句句恶咒,口无遮拦。 他这是在做什么?赵将军可非常人,行军之人火气大,家破人亡在新皇那吃了闭门羹,在这还要受包子气?他怎么可能忍得了。 这个危机时刻,王府可不能树敌。 沈知梨当即快步走到小厮面前,责备道:“你在胡说八道什么?!” 她转眸对赵将军道:“赵将军……” 赵将军身经百战,年过半旬,头发花白,仍身姿健硕,眼眸犀利。他冷她一眼,昂首看向破败的牌匾,不屑低哼一声,“怀淑郡主,永宁王府没学会待客之道吗?” 不等沈知梨再言,他甩头就走。 沈知梨责备站在一侧的小厮,“你在做什么?那是赵将军!” 紧闭的府门打开,沈屹州站在门前,“是我让他这么说的。” “爹?” 沈知梨了解才知,赵将军不知从哪得来消息,余下的半块虎符在永宁王府,他来拉拢永宁王,可句句明嘲暗讽的羞辱,等他夺得虎符,绝对会过河拆桥,永宁王便将人撵走了。 从哪得来的消息,不用想就知是谢故白派人所为。 沈知梨如数将今日之事告知她爹,沈屹州若有所思,握着茶杯从滚到凉一口未喝。 沈屹州拒绝了,他不愿走,他决定留在京中。 沈知梨默然许久,整个议厅中无人多言。 她不知他的想法与判断,沈屹州只望着平静灰沉茶面,冒出二字——不离。 沈知梨劝不动他,他的神情不想有把握,反倒像赴死。 不想赴死……像是等待死亡,那般宁静。 她无时间多言,要来一张大昭地图,钻研每处城镇的赌坊,直到清晨。 宋安便寸步不离陪伴在她左右。 沈知梨一夜未眠,总算是寻了条路子出来,她让宋安抄了三遍,牢记脑海,她便在一旁监督,待他确保记住后,点燃纸灰,毁尸灭迹。 窗外太阳灿烂,奇怪,这个时候,钟叔该来敲门送补汤了,为何还没来。 半晌后,屋门被敲响,来送汤的是个普通小厮,非钟叔。 宋安立即警觉,“钟叔去了何处?” 小厮:“我……我也不知道,昨夜钟叔结了月俸让我们今日离府……” 宋安诧异道:“离府?!” 小厮:“是、是啊……敌军打过来了,我们……我们也怕死……” “是我让钟叔走了。”沈屹州双手背后走进了屋子,“阿梨。” 他正色唤了一声。 小厮识趣退出房中,带着包裹离了府,府中没多少下人了。 宋安:“钟叔,难道有问题?” 沈屹州摇头,“他没有问题,钟叔忠心耿耿。” 宋安:“那……有任务?” 沈屹州:“君辞在城中需要个接头人。” “爹?”沈知梨蹙紧眉头。她爹这是在做什么? “……我目标太大,钟叔跟我多年,许多事情他都知晓,由他去办我放心。”沈屹州:“我今日要出门,阿梨……” 第299章 他欲言又止,片刻后才道:“你与谢家小子是何感情?” 沈知梨:“没有感情。” 沈屹州:“小鹤呢?” 沈知梨:“……有。” 沈屹州:“小鹤是个好孩子,你既然喜欢他,不如去找他吧。” “爹?!” 他怎么像是在交代后事?! “爹,今日你要去哪?我与你一同。” 沈屹州坚决拒绝道:“不用,我自己去,晚上我会回府,你收拾收拾离京,马车给你备好了。” “嗯?”沈知梨望后院一瞧,满府金银珠宝往她马车上搬运。 在这种时候赶她出门?!他打算做什么? 沈屹州仿佛知道她的顾虑,“我去交代部署,你先行一步,带好盘缠与粮食,一夜了,想必你知道该走哪条路了。” 他交代完,对沈知梨摆摆手,衣袂飘然出了府。 宋安与沈知梨追到街上,让他甩脱了。 宋安:“驱散王府?!赵将军今日来,到底谈了何事?!” 沈知梨沉默良久。 赌徒…… 她该想自己的办法,回到房中,她盯住了鹤承渊留在她床头的那颗无芯铃与相情蛊…… 宋安在她的马车周围查看一圈,随后回到房中,就见她抱着衣裳,往浴室去。 “你……” 沈知梨别过头来,“宋安……我要洗个澡。” 宋安:“我……在外等你。” 第128章 赌徒(4) 宋安在外等了许久,屋里一点响声都没有,他走过去敲了敲门。 “沈知梨?!洗好告诉我,伤口要上药。” 没有回应,他又催促道:“沈知梨!沈大小姐,你待里面干嘛呢?说话!” 他用力拍门,然而还是没有回应。 “你再不吱声我就直接进来了!” “……” 仍然没有回应,宋安心里咯噔一下,府里已经空了,连个下人都没有,他顾不得那么多,推门而入,寝室里空无一人,视线扫去床头摆放的银瓶相情蛊不见了! 她什么时候拿走的?!这东西,是个类似下咒的阴阳蛊,十大禁蛊之一,需两人在时才能用,少有人提及,连后果都无记载,无人得知! 她该不会!!! 她不是身体里和谢故白还有一蛊吗!她想做什么?发疯了! 浴室传来微弱的水滴声,宋安大步流星跨去,一掌推门。 热气弥漫,夹杂淡淡的血味,沈知梨身着衣裳泡在池子里,墨发湿。潮如瀑披散,单手搭在浴桶外,空荡的银瓶滚落在地。 宋安顿时眉心狂跳,从上去把人从水里捞了起来,“沈知梨!你在做什么?!” 沈知梨迷迷糊糊睁开眼,“宋安?” 宋安把人放在一旁,坐靠在浴桶边,扫开她的发检查伤势,胸口衣裳处晕染一圈血痕。 取心头血引蛊入身?!她真是发疯了! 他拾起手边的银瓶,里面空无一物,“你把两个蛊都吃了?!” 她用命做赌,掌握主权,能把相情蛊下给她喜欢的人,没有人能控制她,也没有人能强迫她。 她甚至要赌,哪怕有谢故白的蛊,也要占领它,击溃它! “你发什么疯啊!这东西出了问题我解不了!吃死人了怎么办!” 沈知梨:“我这不是还活着么。” “哪有不适?!” 沈知梨双手微颤,“现在没什么事了……” “那就是方才有事!哪不对劲!” 沈知梨:“发烫……没了……” 蚀骨之痛,身体里的骨头在燃烧,灼伤般疼,索性没隔太久逐渐平息,现在只觉骨节发酸,其他……倒也还好,没什么异常。 也就疼晕缓了半天…… 宋安质疑道:“你确定?” 沈知梨抬手挥开他,捂着胸口,跌跌撞撞站起身,“确定。” 宋安:“若是有哪不适,必须第一时间告诉我。” “情蛊能有哪不适。”沈知梨拖着步子往外挪。 宋安见状扶上去,“是禁蛊,你从哪弄来的?你应该没这本事,肯定是师兄气炸寻来的,动作真快,当天听见当天夺来,若不是你要死不活不省人事,他肯定给你灌下去。” 沈知梨在椅子上坐下,喝了杯茶,“帮我把钟叔新制的人丁册拿来。” 宋安默了一会儿,他好像方才进门扫视时在哪见到过,对了!在架子上! 他猛然回头,一眼盯住架子上的册子,给她拿来。 “怎么?手才能动,就迫不及待要把师兄名字写上去?” 沈知梨随口回了一声,翻找她的名字,待打开那页时发现,鹤承渊的名字已经写在了她的旁边。 这是……她爹的字迹?! 宋安伸过脑袋来,“看样子已经有名了,你这一身湿衣裳能去换了没?” 沈知梨合上人丁册放置在桌上,转身去换身干衣裳,再次回来,宋安端着药草站在一旁。 “过来,上个药。” 她露出半边肩膀背过身去,如今快两个月了肩膀还麻木着没好,到底是伤成了什么样,包扎严实,摸不着看不到。 “我的伤很恐怖吗?” 宋安洒药的手微僵,她这块伤,当时剜去的肉太多,伤口相合拉扯皮肉,几大条狰狞似蜈蚣扭曲的伤疤扒在上头,再过些时日里面的肉该养好了,这些线也要拆去一部分。 第300章 “不丑。” 沈知梨:“……我看看。” “你看什么看,还没好透呢。” “我眼睛又不脏,看一眼又不会二次伤害。” 宋安咬死不愿意,给她包扎结实,“不行就是不行,你好生待着,别整些歪心思。” “……什么叫歪心思。”沈知梨整理衣裳。 宋安别过头去收拾桌上的药,“马车已经备好,我的人在后门等你。” “宋安?!” “做什么?永宁王在京城有事不愿走,你有什么事?你必须走,路线你已经知晓,是找大师兄还是鹤承渊你自己决定。” “你打算让我送信?” “你出城后侍从会接你的信,送去给大师兄。”宋安看透她的模样,“我一猜,你绝对会去找鹤承渊,你最好也去找他,相情蛊在身体里放久了,不知道会出现什么后果,到时候你大街上随便拉个人下蛊,师兄知道了,他就只能哭坟了。” “???”沈知梨:“为什么是哭坟?” 宋安:“因为,他恨不得砍死你。” “……”沈知梨无动于衷坐在椅子上,“我爹还没回来。” 天都黑了,他去哪了。 宋安:“你先出城,赶紧滚蛋。” 沈知梨扯住他,“你也必须走。” 就在这时,他们听见了轻微的异响,宋安警觉握紧腰侧的剑,而沈知梨慌忙拿起人丁册塞到枕头底下,顺手拾起银铃塞到怀中。 她困惑道:“铠甲声?” 宋安面露难色,“王府被包围了。” “!!!” 沈知梨与宋安走出房门,观察动静,突然,府门轰然一响,砸倒在地。 府里早先离开的下人被抓了回来丢进府中,一个不落,除了消失的钟叔。 她爹肯定料到了这一幕,出府助钟叔躲藏与交代势力,他只是没想到赵将军居然如此猖狂,未谈妥的事,竟然直接动手,挑明了要反。 赵将军从一群侍从中信步闲庭走了出来,“怀淑郡主,你爹跑了,你还在这呢?” “谁说我跑了?”沈屹州在赵将军前一脚回了府,才入正厅府就遭包围。 “爹!”沈知梨走到他的身边。 她本以为谢故白会对永宁王府不安好心,没想到忽视了一个带兵入城的赵将军。 赵将军:“王爷在自然再好不过。” 他一脚将还未丢入府里的羁押的下人,踹跪在地。 “半块虎符在哪?!” 沈屹州面不改色讥笑道:“赵将军已掌军中大全,非要半块虎符做甚?” 赵将军剑怒指道:“沈屹州!你在我的兵中安插奸细,害我军亡大半!损失惨重!我好声好气与你商议,你别敬酒不吃吃罚酒!” “永宁王府早已今时不同往日!趁早交出来!” 沈屹州:“赵大将军,这是要反?” “是又如何!” 沈屹州面色沉冷,“赵大将军一生戎马……” 赵将军激动道:“他们不仁别怪我不义!我身处边关,吃尽风霜,为大昭守了一辈子!他们却一道圣旨,让我儿进宫赴个鸿门宴!!!” “老子守的就是他们这等没用的废物!” “既然坐不稳,那便颠覆皇权!换个人坐!” “永宁王我等有战友之情,你把虎符交出来,我能饶你不死!” 沈屹州:“本王倒是不知,这府里何来虎符?” “好酒好菜招待着赵将军,赵将军却将剑指在我的脸上,我永宁王府再落寞,也还是个王府!” “你等,不过是臣!” “赵将军带这么多人前来,这是要强搜啊。” 赵将军冷呵一声,“永宁王府人丁稀薄,我把这些人给你找回来了。” “永宁王清点清点人数呢?” 话音刚落,剑光一闪,赵将军脚下踩的小厮,血溅府门! 沈知梨倒吸一口凉气,全然没反应过来,宋安动作极快,拉过她拔剑而出护在身后。 他道:“你们从后门先走,那有我的人能护你们出城。” 沈屹州摁住他的肩膀,“我走不了了,处处都是埋伏,前脚刚回府,后脚赵将军就围了上来。” “新皇若是驾崩,我就成了他们的眼中钉,他们又如何会错过这个机会轻易放过我。” 沈知梨捕捉到二字,“他们?” 满城文武,无论是先皇还是新皇,他们都不服,却为了低头忍气吞声,又怎么会要她爹的命。 沈屹州:“你们从后门先走,我让他们搜府拖延时间。” “爹!”沈知梨脸色刷白,他真的没想离开!他是不是早料到了什么事? “你知道谢故白回来了?!” 沈屹州不语望向她,在她逼迫的目光下才不得不道:“……小鹤与君辞离京后,你昏迷不醒……他来过一次,被我赶走了……” “!!!” 谢故白来过?! 赵将军听不见他们在交头接耳什么东西,“永宁王!想好没有!虎符!在何处!” “倒是不知,王府这些人杀完,永宁王能不能想起来?” 他勾起手指,让手下带了两个下人过来。 小厮瑟瑟发抖哀求道:“我……我上有老下有小,将军……” “闭嘴!”赵将军一听这话,怒气上头,抬剑手起刀落抹了他脖子。 第301章 “赵将军!”沈知梨看不下去了,“你当初闯荡,从一个小卒做到如今的位置!难道就是为了滥杀无辜!” 赵将军:“郡主,永宁王不知道虎符所在,你知不知道呢?” 沈知梨缩起瞳仁,“你什么意思?” 赵将军跨过尸体,“我听说仙首大人,以一敌百,郡主与仙首有婚姻在身,不如让我见上一面?” 沈知梨:“赵将军,趁早打消你的念头,虎符在哪我们不知,而你,还入不了他的眼!” 第129章 赌徒(5) 所以人都几乎挡在沈知梨这个伤患面前,形成一堵无坚不摧的厚墙。 沈屹州身为永宁王府的主子,他深知他有责任护好所有人,当意识到赵将军的歪念后, 第一时间驱散了府里无辜之人,他唯一没想到,从前深明大义为国为民的赵将军被逼到了如此疯癫的地步。 当所有禁锢他的念想破灭,再没有能拉住他理智的绳索,他要翻了这个天地!大昭没有明君,看不到希望,家已破败,他便要赌命,不惜代价! 他们不能挑起冲突,永宁王府的侍从斗不过战场上骁勇善战,无畏生死的武士,没有胜算。 沈屹州站在所有人跟前与赵将军对峙,“天色不早了,赵将军有雄心壮志与天下为敌,不该回去养精蓄锐吗?” “沈屹州!今夜本将军就要改了大昭的国号!” 他已经疯了,眼底只有毁天灭地的恨意。 沈屹州微蹙眉头,仍让自己保持冷静,平息他的怒火,“赵将军不信我的话,我许你私自带兵入永宁王府,翻个彻底。” 永宁王府淡出朝政多年,再不济也是个王府,一个武臣带兵入内私搜,这是将王府的颜面与尊严摁在地上碾。 赵将军麾下兵卒仗势欺人,大摇大摆走进正厅,拖走主椅放在赵将军身边。 赵将军目光在府里扫了一圈,手指点了点红木扶手,“我又不想动了,我要,永宁王亲自拿出来。” 沈知梨:“你!” 沈屹州阻止她,“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赵将军要反,最怕的便是消失的半块虎符重现于世逆风翻盘,那块虎符之下可是大昭最精锐的军队。 他转头对宋安道:“带她走,库里剩余的珍稀药草装在了车里。” 宋安才带沈知梨移了两步,下一刻,一支箭射在他们脚前阻止他们的步伐。 银月锐利挂空,夜风轻起,鹅黄的衣裙飘舞抚过那支利箭,屋檐上匍匐着一群兵卒。 宋安拔剑一刀斩了刺在面前的箭,他仰头开始盘算如何闯出一条路来,他将玉佩塞进沈知梨手里。 “无论如何……你要拿好它。” 沈知梨没再拒绝,塞入怀中。 赵将军冷呵道:“本将军让永宁王取物,你们动什么?” 沈知梨咬紧牙,忍着一言未发,身体里的蛊间接性的开始发痛。 她并不觉得这蛊吃的不是时候,反倒幸好吃了,再晚一点就没她吃与缓息的时间了。 赵将军在此围剿,谢故白又在哪守株待兔的埋伏? 赵将军:“永宁王不要误了我的事。” 沈屹州耻笑道:“赵将军,武将难道是个榆木脑袋?!” “你什么意思!” “谢故白传信告诉你我这有虎符?你不去搜谢府跑我这撒野!” 赵将军震惊道:“谁?!谢小公子?!他不是早死了吗?!” 沈知梨瞳仁一震,目光移向赵将军。 她本以为是赵将军本身便知晓虎符位置,而今看来,是有人传言,故意诱之! 现在破局之法是什么……他们被逼入绝境了,赵将军固执相信虎符的存在,那是巨大的威胁,虎符不现身他是不会轻易放弃的。 在这一触即发的气氛中,王府只能想办法让步。 然而不等她思索,突然,一支箭朝赵将军直面飞去,赵将军反应迅速,抬剑斩断。 咕咚巨响,一个断气的兵卒从屋檐动静极大滚落在院子里。 抬眼一看,昏暗的屋檐上,一道身影融在黑暗中,让人看不清他的模样,但他身着永宁王的侍服。 他在挑起战斗?! 沈屹州怒道:“你在做什么!” “王爷是要与我为敌!”赵将军怒火中烧,当即提剑向沈屹州来。 霎时,府里陷入混乱,屋檐乱箭起飞,那侍从在屋顶斩杀赵将军的人,更是将他气得不行。 “沈屹州!大昭留不得你!” 沈屹州拔剑与他对峙,不多做停留,击退后迅速往后院撤。 “宋安!带她走!” 沈知梨心脏猛烈跳动,“爹!!!” 宋安一把抓住她,冲向乱箭中,轮动胳膊斩断数箭,顾不得他人,没有喘息时间。 沈知梨紧紧盯住屋檐上的身影,企图在他纵跃时捕捉他的面孔。 此人并非所有埋伏在屋顶的侍从都杀,而是有目的与手段,他只杀两种人,对他有威胁,和对他们有威胁,他在为他们开路,确保他们能顺利撤离。 可是,不太对!他这种方式,岂不是断了他们身后之人的退路!弓箭手会放弃攻击他们,而将所有视线转到沈屹州身上。 终于,她在他一次跃起时,借着月光看清了他一闪而过的面容。 此人,眼熟,似在哪见过,有一面之缘。 第302章 宋安疏忽下,胳膊中了一箭,他未做他想,生生拔了出来。 “你在发什么呆!快去马车上!” 沈知梨:“他在断我爹的后路!!!” 宋安怔住,“他不是王府的人吗?” 撤退的路异常顺畅,他们跑的很快,几乎甩了其他王府的人一大截,可却在这时因无人相助而意外中剑。 宋安发颤,“是谁?” 沈知梨望过去,这个人她好像想起来,那日在破酒家李公子意外身亡,君辞帮凝香对敌,逼出了太子,架在君辞脖子上的那把剑正是此人的。 此人是太子的贴身侍从,名叫阿越! 新皇也要来掺和一脚吗! “先上车!”宋安把沈知梨塞进车里。 无数府中无辜的下人,惨死在乱箭下,沈知梨就这样目睹他们绝望的倒下,明明他们自由了……明明一个个开心结了月俸回了家…… 曾经大言不惭要保家卫国的赵将军,从小卒做起,掠夺战功,做上至高无上的大将军之位,为国为民奉献一生……却在一场变故后,再回不去,离经叛道,屠杀百姓。 那些下人的家人又怎么会许他们被轻易带走,他们必然反抗了,被杀了…… 沈知梨两横眼泪直下,此时觉得自己无能,她握不起剑,她救不了人,她需要人以命相护。 马车前围了一群府中的侍从,他们与跃墙侵入府中的兵卒拼死厮杀。 宋安杀回院子里为沈屹州开路,可敌军太多,他们根本不是赵将军的对手,就连他带来的人也在外用命为他们闯出一条路。 沈屹州功夫不低,当年更是与毫无败绩天下第一的谢将军齐名,他习武多年武功深厚此时能与赵将军打上几个来回,但赵将军毕竟常年在战场,无论是剑法还是力道,都比隐退多年的沈屹州更胜一筹。 身边侍从逐一倒下后,他连撤退的路都变的愈发艰难,他遭死死包围着。 沈屹州抽空穿过那片染血的荼蘼,望向撩开车帘眼泪纵横等待他的沈知梨。 他停下了脚步,他越朝那去,只会把跟多的人引去,他们没想让他活下去。 他不该走……他的夫人唯一给他留下的便是这个女儿……他不能走……他的夫人葬在这里。 沈知梨突然发现向她奔来的沈屹州不再往前来,他驻足在那片月色下艳丽的花园里。 听说这片花园,原先是她娘打理的,有耸立的假山、跃跳的鲤鱼,有蝉鸣与萤火,有花香。 如今,只有遍地的鲜血。 他拼死顽抗,以身为饵,从如何撤退到如何阻止敌人前进,他成了活生生的刀靶子,为她拦住敌人。 沈知梨抓住窗沿,半个身子探了出去,嘶吼着,声音妄想穿过刀光剑影唤醒他与她离开。 可他充耳不闻,他不再看她。 他的衣裳破损血液外溢,渐渐体力不支,宽厚的背影轻微佝偻,脚步颠簸。 沈知梨看不清他的神情,可他浑身透露着死气,不再求生。 宋安有所察觉,冲了过去,这时,外头又来了一队兵马与赵将军的人打了起来,为首之人一身矜贵,跨进破败的永宁王府,朝后院而来。 沈屹州不敌赵将军,一剑而下,他的腿血液喷溅,踉跄不稳拦下第二剑后只得用剑支撑身子。 他转头对宋安吼道:“带她走!快走!” 宋安杀了两个兵卒怔住,看着无数兵卒挡在他们之间,看着永宁王艰难对敌,他身边的侍从不过寥寥。 沈屹州语气死沉,“带她走。” 宋安不忍望了他一眼,最后转了剑锋,奔向沈知梨。 沈屹州回首看向沈知梨,似要将从小到大护在掌心的小女,一举一动一颦一笑刻在脑海里。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他的身份……是永宁王、是丈夫、是父亲,他肩扛责任,他不能轻易表露情绪。他只落过两次泪,忍无可忍,酸涩填满眼眶,咽不下去,第一次夫人被害,这次生死诀别。 高傲不屈的永宁王,文武双全,做君做臣做将,无论哪处都无人能敌,他傲视群雄,却又爱戴百姓,他会是一个明君,他信,百姓信,文武百官信,谢大将军信…… 他曾在那日放了谢故白一命,由江无期带走他,就该料到这一日…… 他把沈知梨卷入了上一代的恩怨。 谢故白从小喜欢阿梨,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可终究分隔两地、形同陌路。 他对阿梨成了多年难消的执念,他怕她的恨,于是玩了一出,借刀杀人。 宋安跃上马车,正要驾马离开时。 沈知梨破碎又崩溃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爹!!!” 他骤然望去,血液喷溅,赵将军一剑抹了沈屹州的脖子,他满身鲜血倒在血泊里,死死瞪着双眼朝他们的方向望来,血从嘴中喷出,他仍无声嘀咕那句:带她走。 赵将军一脚踩在沈屹州身上,剑直直刺入他的心口,几近疯狂道:“虎符在哪!!!” “咚——!” 下一刻赵将军被踹飞了出去,倒在地上被来人携带的侍从一刀刀活生生剜着皮肉。 沈知梨的马车从后门离开,她看见了跨入后院的人。 洁白的雪袍加身,举手投足间矜贵无比,他抬眸定定目睹她离开,没追甚至好心让手下给她把赵将军拦路的侍从依次解决。 只是……那个踢飞赵将军的阿越在他身边停下,对他尊敬行礼,而他温润如玉的面容变得阴鸷偏执,拔出沈屹州胸口的剑,在他痛苦又无力的挣扎前,大肆露出大仇得报的笑意,由他在痛苦中断气死去。 第303章 谢故白漫不经心拖着剑走向皮肉半吊坠在身上赵将军。 冷风卷杂在夜幕里,弯月染了血气藏进薄云中,黑暗无光的街道上,马车飞驰。 宋安驾马一路冲出京城。 沈知梨沉默蜷缩在颠簸的马车中,她不知道该怎么办,大脑一片空白。 她甚至开始质疑,他们真的跑的出去吗…… “宋公子!”马车外护他们撤退的侍从突然喊了一句。 宋安脊背发凉,呆滞了片刻,此时便觉脑袋上阴冷笼罩。 沈知梨也察觉马车顶上轻微一抖,她顺手在座椅边捞了两物塞怀里。 咯吱一声,马车破裂。 在马车支离破碎前,宋安立即撩开车帘,抓住沈知梨翻下马车往外跑,侍从在后将不速之客围住。 刀剑之声在身后响起。 沈知梨身体里的蛊本就未平息,这下又翻腾起来,脚踩在地上如赤脚走刀,步步生疼,可再钻心的疼,也没使得她的步伐慢下来,她依旧跑得很快,没有目的狂奔在林子里。 宋安冷汗直冒,一股脑带她扎进林子里,“沈知梨,无论发生何事,要将玉佩护好!” “我知道了。” “不管发生什么……不要管我。” “宋安!” “我说不要管我!” 沈知梨不回答他,两人继续奔在林子间。 宋安:“答应我!” 沈知梨心中慌乱,眼泪像断线的珠子,“我要如何弃你而去?” 宋安固执道:“答应我……往前跑,别回头,沿着你探出来的路,去药谷找师兄。” “宋安……路太长了,我一个人到不了……” 她怎么能弃他而去,怎么能把他丢在狼窝虎口,谢故白不可能不知道他的身份,不可能不知道药谷下一任谷主是谁,国师已经亲自杀向药谷,谢故白受他之命又怎么会轻易放过宋安。 “你可以的,不可以……也必须可以……” 侍从拖不了太久,那是功夫了得的黑衣人。 就算只有黑衣一人追来,十来个侍从也斗不过。 他要护着沈知梨再多行一段长路,让她离药谷的方向,近一点再近一点,他们把人托付给他,他就该竭尽全力护她周全。 调虎离山,借刀杀人,国师有谢故白这样的军师存在,所有人都被玩弄掌中,不得不离,不得不赴死。 倘若他们知道他这样的无能,还会放心把沈知梨与他留在看起来平静暂时安全的京城吗? 他可以做到的,他们能做到,他也可以。 宋安察觉她嘴唇发白,脚步不对劲,没片刻犹豫把人抱起来,往前飞奔。 沈知梨咬牙道:“宋安,我可以的。” “保护好我的剑。”宋安没打算让她再沾地,甚至交代起她背后的伤势,“你如今的伤……旁人也可处理……不再需要我,我怀里还有些钱,你全部拿去。” “我记住过你的线路,沿路会经过一处山村,找个大夫……手边没有草药了……伤口恐会恶化,先叫大夫给你将背后的线拆了……之后你每日赶路可能会疼……忍着些,遇见有水的地方用清水洗洗,对了,在大夫那多要些纱布,日后要自己包扎。” “这条胳膊……经这么一遭,怕是会落下后疾,每逢多风落雨时会痛……本来……师兄他们给你调养的很好了,只要再养些时日,再给你处理些日子,不会落下旧疾,可你若跑回药谷,条件艰苦,顽疾难逃……对不起……” ……无论是永宁王还是她……他都没能护好。 沈知梨用剑柄轻轻拍打他的脸颊,不许他说这话,眸色黯淡道:“胡言……一起回药谷,等君辞打了胜仗……师姐给你买酒喝……” 宋安喉咙嘶哑,“沈知梨,你说,你不会赌输,我相信你……不要忘了我,我相情蛊会赢,鹤承渊会赢,大师兄也会赢。” 沈知梨泪水糊满面容,补充道:“……宋安……也会赢。” 宋安眼眶湿润,视线逐渐被水雾模糊。 “宋安……怪老头在等你平安回家……” 他的眼泪未忍住溢了出来,砸落在她脸庞,高扬的马尾飘逸在身后,再没了当时的意气风发、神采飞扬。 他知道,这个林子,出不去了,他忽然明白了永宁王停下步伐的决心。 少年在失去庇护,独挡一面后,快速成长,行路至此,他学会了许多事,明白了许多事,天真无邪褪去,剩下的是大义是小情,是谋划,是人外有人天外有天,是从自觉自己为天之骄子,到看到所有人的不凡。 出生淤泥的鹤承渊站在巅峰、天之骄之的谢故白陨落再不甘崛起、也是苏钰从未因天赋异禀而止步懈怠。 他也应该坚毅不拔,视死如归。 树梢摇曳,黑衣追了上来。 宋安放下她,从她怀里将剑夺走,拦臂挡住她,直面劲敌。 沈知梨看着黑衣跃下高枝,停在不远处,“杨邶!” 黑衣人愣了片刻,没做反应。 她继续道:“追杀阿紫的人是你!红桃林凝香救走的也是你!陈常山那天,看到是我假冒的阿紫,你才骤然止步,改了杀招,我当时还在想,是谁认识我。” “那天你挟持阿紫让我去见谢故白,我便觉得那桌子菜十分熟悉,多数都是陈常山的醉仙楼的菜式,我倒是不知,你除了当卿云铺的掌柜,还喜欢做厨子。” 第304章 宋安冷声道:“除太长宗宗主,剩余几人是你灭的口,挑衅啊。不过,那盘留在醉仙楼的金酥饼味道还真是不错,你确实适合当个厨子,不如来小爷府里,小爷给你个主厨位。” 沈知梨:“给李公子验尸的仵作是国师所为,那破酒家李公子死亡的意外,你不打算解释一下?” “不必再藏,谢故白已经告诉了我,你的身份。” 黑衣人扯下面罩,笑呵呵道:“郡主说的对,李公子是我弄死嫁祸的,如何?说书人大肆传言英勇的仙首也是我做的,又如何?” 沈知梨:“你做的?你私做这事你敢吗?!无非是受命于人!” “国师要贩卖杀奴,赚取邪宗的银两,让他们亏空,再外射埋伏杀了他,可被我所救,他成了仙首,于是你们想看仙首堕入泥潭!人人唾弃的戏码!便高调宣扬他的名声。” “捧得多高摔的多惨,是你们的恶趣!” “你们从未打算放他一命!陈常山更是想他暴露在百宗眼前,借百宗的手将他除掉。” 杨邶笑说:“是啊,你以为你真带他逃过了吗?他有无数个时刻都会死,可是简简单单死了多没意思。” “那样坚毅的劲草,就该拦腰截断再看他断骨重生才有乐趣,垂死的挣扎才是所有赌徒喜欢观赏的!他们才会花银子!才能让我们招兵买马,训练出最强劲的军队!!!” “是受命又如何,是把你们引向悬崖又如何!说来,我这身装扮,郡主应该是第一个见到的才对。” 沈知梨凝眉,“悬崖下要杀鹤承渊的是你!!!” 杨邶放出他的鞭刀,长拖在地卷起枯叶,撕拉作响,“是我。” 沈知梨:“你既受贿于人,我也可以向你买两条命。” 如今……没有办法了,杨邶的身手,他们都是见识过的,宋安根本没有胜算。 谈话间,沈知梨悄悄将手里混杂在一起的东西塞进宋安手里。 宋安交代道:“你先走。” 沈知梨不放心,拽住他的衣袖,低声道:“你……必须跟上来。” “我腿长,跑得肯定比你快,先顾好你自己吧,小短腿。” “回去拿酒坛子打你。” 杨邶嗤笑道:“郡主打算用什么来买?” 沈知梨抬眼,“你想要什么?” 杨邶指着她,“你。” 沈知梨一瞬寒意四起,“谢故白命你在外蹲守我们,那为何多此一举,助我们离开。” 杨邶手腕绕了链刀两圈,蓄势待发的模样,“我不是说了吗,这样才好玩。” 第130章 赌徒(6) 杨邶上前一步,“郡主还不跑吗?” 沈知梨立即拽着宋安往后退,心震如鼓,那些侍从怕是没从他手里逃脱…… 什么恶趣,喜欢追着活人杀。 他说自己是江湖侠客,她总算明白这话的意思了,压根不是什么侠客,他就是个游走在外的眼线,时刻盯着他们的一举一动。 “宋安……” 宋安剑拦身前,额间冷汗渗出,“记住我和你说过的话。” 沈知梨蹙紧眉头,“你也必须记住我的,和我一起走。” 宋安退了两步,随口答应她,却不坚定含糊而过,背在身后的手转动两颗雾弹,这是永宁王给她备在马车中的,是她能唯一逃走的机会。 “你跑得慢,一会儿你先跑。” 沈知梨盯住他的手,没说话。 杨邶压迫十足步步逼近,“郡主再不跑可就没机会了。” “砰!砰!” 两声炸响回荡在林子里,添加眩晕药剂与火星子的雾弹在杨邶脚边炸开,而另一颗遮掩位置的浓雾弹丢在他们身前。 宋安还未喊她快跑,沈知梨就已迅速反应抓着他朝斜方奔去。 “!!!” “我就知道你不跑。”沈知梨面色苍白,“你别挣脱,我手很痛。” 他万没想到,无论如何劝,她还是在最危机的时刻,抓着他跑,不离不弃。 铁链抖动!搅动飓风,锋利的链刀穿破浓雾甩动,横扫而来。 宋安反应迅速摁下沈知梨的头躲了过去,凌厉的风从头顶刮过,他抓着沈知梨继续奔在纷飞的落叶中。 忽然!躲过的链刀骤然一抖,换了方向,再次斩向他们。 宋安拉过她,将人甩开,随着惯性转身与她调换站位,反手一剑拦去。 “快走!” 他回首注视她,“师兄他们还等着我们的消息,要亲自送信了。” 宋安知道她的犹豫,于是顺着刀链纵身一跃,持剑踏风杀入雾中。 之前鹤承渊与黑衣过招,他有观摩,赢率虽不大,但应对片刻拖延时间应是可行。 他从前说沈知梨学来鹤承渊那套以身入局,没有把握却仍不退缩只为达到目的,而今的他又何尝不是。 夜空扩散的雾埋没少年的身影,只有刀剑之声不断传出。 沈知梨捂紧胸口,能决定此战胜败的信还在她这里,她不忍闭上眼,转身之际大颗的泪砸落。 她扎进黑暗之中,往药谷的方向跑着,直到再听不见身后微弱的刀剑声。 心里不由颤抖。 她不知,少年败了,在刀链再次破开雾时,他回头望去,她的背影尽管踉跄,也未停半刻,跑得很快,勾勒夜幕明亮的鹅黄纱裙逐渐融进黑暗之中,失去色彩,消失在他眼前。 第305章 刀链缠上他手中的剑,宋安未挣脱,反倒以身上前迎敌,拦住杨邶的路,吸引他的目光。 “咣当——!!!” 刀链猛地收紧,宋安的剑在他手中断成数节,他不可置信退了两步,刀链甩动,缠住他的胳膊将他用力扯去,整个人猝不及防跪趴在地,链子收紧,骨头发出咯吱裂响。 宋安忍不住闷喊一声,发着抖满头冷汗跪在地上捂着胳膊,试图甩脱嵌入血肉中的刀链。 ……沈知梨不知为何,心脏像被无形的手捏住,疼痛难止,她停下脚步,周围树叶沙沙作响。 衣裙慌乱舞动扇去落叶,眼前黑暗之地走出一道雪白的身影,他推开垂下的树枝,露出虚伪又温润的浅笑。 “阿梨。” 沈知梨心中咯噔一下,凉意渗透全身,“谢故白。” 谢故白身后跟着数人,他昂起头来,轻笑道:“阿梨这是想去哪?” 多讽刺,她当初还为他与原书沈知梨遗憾的感情而感慨过,原来都是装的,他对沈知梨的感情掺杂难灭的恨意,隔着越不过的鸿沟。 这副温润的外表只让她想避之千里,脊背发凉,惶恐不安。 沈知梨不与他多言,转身往另一个方向跑,然而才跑了两步,前面堵来几人,她只能再换方向。 月色下,谢故白站在黑暗里,眼底隐晦不明,势在必得沉静观赏笼子里的猎物妄想挣脱他的掌心,那般倔强又绝望。 沈知梨被包围,前路无论哪个方向都走不脱,他给她留了条回路,一条“自愿选择”的回城路。 宋安! 她转头向宋安的方向跑去,这条路很长,原来她已经跑了这么远了,原来他竭尽全力护着她走了这么远的路。 可……他们的挣扎显得那样可笑,原来是圈套,是他们的“狩猎”。 雾早已散去,惨白的月色下意气风发的少年垂头跪地,高扬的马尾死气沉沉耷在身后,微风轻拂,只能撩起几丝碎发。 他的身边是一柄断剑,垂在身侧的右臂怪异扭曲,鲜血直流,这手……废了…… 而这冲击似乎还不够,刀链贯穿他的胸膛,血顺着铁链在地面留下一摊倒映银月的血。 沈知梨的大脑像被巨雷轰的一般,一片空白。 “宋安!!!” 她朝那奔去,不等走两步,身前围来几人拦住她的去路。 ……她远远望着一动不动的人。少年战败,可他的脊背依旧挺得笔直,抱着必死的决心,无惧无畏任由自己葬身于此。 杨邶手中拽着长链,朝她的方向看来,嘴角挂着意犹未尽的笑意。 沈知梨瞪着双眼,怒视着他。 地上的少年仿佛听见她的呼唤,恍惚间鬓角发丝微动,他僵硬着扭动脖子,闻声看来,鲜血淌了半张侧脸,双眼空洞意识模糊。 沈知梨连呼吸不由放轻,悬提着心,生怕少年倒地不起。 “沈……” 他甚至没有余力念完她的名字,涌上喉咙的鲜血占满口腔,顺嘴角溢了出来。 沈知梨眼泪淌下,秀气的眉拧成一团,她还是没能离开这座林子。 不过,她稍微松了口气,他还活着……还活着…… “阿梨。” 谢故白冷淡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 沈知梨后脑发麻,侧过头去,“谢故白,你到底想做什么?” 谢故白没将目光落在她身上,而是盯着地上的宋安,“宋堂主,江无期的羽翼下活太久,你还真是不知天高地厚,几斤几两。” “江无期武功举世无双,偏宠出来你这样不学无术的废物,倒真是可惜,药谷继任谷主若是你这般,药谷大限将至。” 宋安看着本该走远的人再次出现在自己面前,眼里只有自责,他怔怔注视着她,目不转睛。 沈知梨恳求道:“谢故白,放我们走……” “阿梨觉得可能吗?”他慢慢转过眸子,抬手勾开她糊在面容凌乱的发丝。 沈知梨躲开他的手,“你要如何?” “我想要的太多了,你想知道哪件事?”谢故白垂下眼帘盯着她,似对她的躲避有丝恼怒,顿在半空的手指突然对杨邶一抬。 “放过他!放过他!我和你走!”沈知梨摆脱他向宋安的方向跑去,然而谢故白的侍从眼疾手快钳制她的手臂,叫她无论如何都甩不开。 杨邶接到指令,胳膊蓄力一抽,刺穿宋安胸口的链刀猛地抽出,赤红的血喷溅而出,高大的少年失去最后一丝力,笔直的脊背弯曲,脑袋耷下,发丝溜至肩前,晃荡的两下宛如刺入沈知梨心口的力刀。 “宋安!!!” 她几近崩溃,仍无法脱身,精心调养的伤口在拉扯间撕裂,血液染红半边肩膀,她像没有痛觉一般,不断不断想朝他靠近。 少年再支不住身子,歪倒前杨邶将链子绕在他的脖颈。 沈知梨泪水糊了满脸,“谢故白!你敢再伤他半分,今日你我都出不去这个林子!” 谢故白只是淡淡看着她,眼里对她的话全然不放在心上,丝毫构不成威胁。 宋安脖颈的链子收紧。 沈知梨语气决绝,“你灭我王府,杀我父亲,我与你有不共戴天之仇!我会永远恨你!宋安今日死这!你连我的尸体都休想带走!” 她身边……没有人了…… 谢故白眼里闪过一丝波动,想从她的神情中捕捉对这话的动摇,然而她那般决绝,以命做赌,与宋安的命捆在一起,抱着赴死的决心。 第306章 他很快掩盖下去微慌的情绪,嗤笑一声,终究是抬指命杨邶收手。 光风霁月似春风拂柳的人,褪去温柔的伪装,阴狠掐住她的后颈,掰过她的脑袋,双眼猩红。 一字一句从齿缝挤出,“阿梨,我带走的绝不会是你的尸体。” “放开我!” “赌赌看!是生是死!” 谢故白连拖带拽,动作粗暴把人塞进马车。 沈知梨望着宋安,他无声无息倒在地上,乱发挡住他的面容,她看不清,不知他是死是活。 她的胳膊已经麻木,在马车前短暂顿足,却还是被粗鲁摁了进去。 “你再盯他一眼!我便剜了你的眼!”谢故白将人甩进车中,“阿梨,你愿意做鹤承渊的眼,那日后,我也做你的眼如何?!你的世界里就只会有我一人!” 马车颠簸前行,她从地上艰难起身,趴在窗边,逐渐看着距离宋安越来越远。 沈知梨唇色苍白,耻笑着,“谢故白戏你不演了吗?” “但我的话,绝对,说到做到!” “深情难忘?!你不觉得可笑吗!你算计叶婉!利用叶婉!” “叶家不同意你这个女婿,你便设计她!让她与管家苟且,腹中怀子!” “你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红桃林你在影子傀儡师的内场,是因为你早先就去过!叶婉肚子里的孩子你献祭给傀儡师,你装什么爱妻!!!她的身子一日不如一日,说得好听亲手为她熬药,留传一段佳话,实则呢?这么多年,你如何利用她,如何给这么信任你的人灌毒!” “你发现她开始神志不清,于是计划弃了她,避寒养病?半路出事?全是假的!你带着她入红桃林,把她献祭给傀儡师。戏台上红帘垂下,再次见到一身嫁衣的叶婉,谢故白,你一丝良心发现都没有吗!那是你的妻!是拼尽全力救你出火海的发妻!是满心欢喜身穿嫁衣的人啊!” “她到死都不知道你的阴谋!” 叶婉脾气再坏,也只是为了得到谢故白,她对他有绝对的占有,她怕别人抢了去。当初,意外怀有身孕,她会是怎么的慌乱,会多怕他的嫌弃,再听见他愿意娶她为妻时又是何等的欢喜。 她与他在一起,永远小心翼翼,永远自卑,她从未将谢故白当做丧家之犬看待,她对他的爱永远炽热。 然而……一切都是阴谋与利用,当一切得到手中,她对谢故白而言就是一颗弃子。 红桃林中,他抱着叶婉哭得多么撕心裂肺,如今看来就多么的虚伪恶心。 “谢故白,叶婉吊着口气为见你最后一面,你用傀儡师的悬丝勒死她的时候,是什么样的心情?” 难怪那时鹤承渊发现端倪。叶婉根本是不傀儡师杀死的,而是谢故白! 谢故白诧异望着她,“谁告诉你的!” “你不承认吗!是解脱!你想掩盖那段肮脏的过往!于是你将知道你这十多年来的人都杀了!我在余江那么多些时日,从未见过叶家家主,他们是死是活你难道不比我清楚吗!” “整个余江的百姓都尊敬你,唯有药铺老板畏惧你!你取的药多少相克!你给他递的信究竟是药谷的药,还是封嘴的威胁信!!!” “啪——!” 谢故白眉心狂跳,一股怒火攻心,竟不受控制对沈知梨动了手,直接将人挥出去,重重砸在车壁上。 沈知梨眼冒金星,疼得闷哼一声,蜷缩在地才缓了两口气,谢故白掐住她的脖子,把人拽了起来,双眼充血,手臂颤抖。 “我为了谁!我为了谁!” 沈知梨呼吸困难,“为了你自己!谢故白!你不得好死!” 她用最恶毒的诅咒刺痛着他。 谢故白肩膀发抖,怒火侵占他的理智,他不可控制的收紧五指,阻止她带刀的话刺来。 “我要活啊!我有什么错!” “沈知梨!!!我从不为谢家翻案!我要坐上至高无上的位置!我要让谢家的旧案坐实!就算是叛国又如何!我要坐上述说真理的位置!!!” “你知道十多年来我是怎么过的吗!我是丧家之犬!贱如野狗!遭人践踏,踩入泥土!” “你又可知,我在狗嘴里抢顿饱饭的日子是怎么过的!” “叶家?!我对他们而言,只是个上不了台面的下人!甚至连下人都不如!” 他自幼随父驰骋沙场,从无败绩,却在后来成为一个笑柄,一个遭遇毒打,做尽肮脏事,叶家如何掌握的幽水城!他的手里沾了多少血! “我杀你爹?!你怎么不问你爹做了何事!是他该死!是他该死!!!” “你凭什么来指责我的不是?!谢家遭遇不测,你们永宁王府在哪!我爹为何会被扣上叛国的帽子,你就没有问过永宁王吗!是他!要反了这个天!” “是他妄想夺得皇位!却在事情败露后,拉我爹垫背!你们又干净得到哪里去!” 沈知梨呼吸不上来,他将她提起,她只能靠脚尖勉强触地。 一口堵在胸口的血气顶上喉咙,她皱紧眉头,口中的血喷溅而出,溅在谢故白的脸上,源源不断,一口接着一口。 谢故白睫毛微颤,霎时手脚冰凉,理智回归,呆滞片刻,猛地松开她,退后数步膝窝撞在椅沿,失力坐下,望着手中的血惊愕发颤。 沈知梨摔回地上,视线模糊,她嘲笑一声,“谢故白……那就……都不得好死吧……” 第307章 意识消散时,她听见方才恨不得掐死她的人,慌不择路将她捞进怀中,抱着她冲出马车,向京城飞驰而去。 第131章 赌徒(7) 沈知梨转醒是三日后,她身处陌生之地,身上的伤已经包扎妥当,内伤也灌了药。 她翻身下床,脚踝沉重,铁锁扯响。 “!!!” 谢故白把她的脚踝与床柱锁起来了! 她扯了半天没扯动,活动范围也仅到门口,连门都跨不出去。 胳膊垂在一边没有知觉,房门被锁,她勉强抬起另一只胳膊拍打门。 “开门!开门!!!” 她倔强拍了一个时辰,外头充耳不闻的人才打开她的屋门。 杨邶手指懒洋洋勾着锁背光站在门前,“怀淑郡主。” “是你!!!杨邶!” 沈知梨看见他的瞬间,恨意涌上心头,她想拽住他,然而脚踝上的锁链限制她的活动,她绷直了手指也够不到近在眼前的杀人凶手! 杨邶手指松开,铜锁掉在地上,“枯草堂的药果然不错,郡主精神多了。” 枯草堂几个字想当头一棒敲在沈知梨的脑袋上,嗡嗡作响。 “宋安在哪!!!” 杨邶伸手去关门,“郡主再歇息几日。” “他在哪!” 杨邶笑道:“公子近日忙于政事,命我照料郡主多休息几日。” 政事?! 门在眼前合拢,沈知梨把住门,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我要见谢故白。” 杨邶:“方才不是与郡主说了吗?公子最近,忙。” “我有话和他说……” “郡主。” “他没给你留话吗?我醒了带我去见他。” “没有。” 杨邶愣了会儿,这让沈知梨越发确信她的猜测,他似乎很了解谢故白,也很了解谢故白对沈知梨的感情。 宋安的消息从杨邶嘴里套不出来,她只能想办法去威胁谢故白。 杨邶不放她出去,伪造她还没醒,不许她扰了谢故白。 她一定要见到谢故白。 “趁我没反悔,带我去见他,你放那么多婚书消息在外,现在要把我困足在此吗?” 杨邶闻言似乎有些犹豫。 沈知梨已经抓起手里的金簪把一头乱发钗起,动了动脚下的铁链。 “还不给我松开?” 杨邶蹲下身为她拆去枷锁,压住她另一边的胳膊带着她走。 沈知梨厌恶蹙眉,可甩不脱,她的目光在跨出房门后开始观察。 是个陌生的宅院,这更像是……宫中?! 短短三日,谢故白莫不是……已经……坐上了那个位置。 那么激怒赵将军攻打永宁王府,便是为了测出京中赵将军的势力?再一网打尽! 她余光瞥见一抹黑影从长廊柱子后闪过。 “凝香!” 柱子后没有动静,杨邶抬眸朝那扫了一眼,似在警告。 “郡主若是不想走,就回去。” 沈知梨不愿往回去,“我没说不走!” 凝香一直装死吗!哪怕身份揭穿,事情败露也绝不露面。 沈知梨一路被压着从后宫走向正殿,路过宫门时,一颗头颅挂在城墙旋转示众。 她腿脚发软,吓了一跳。 杨邶淡定道:“走不走?” 沈知梨硬着头皮从旁边走过。这是新皇,才上位几月的太子,过了几月淫。乱奢靡的日子,砍下头颅高挂宫墙。 她的住所离谢故白的书房其实并不远,是杨邶故意带她绕了一圈路,观赏这颗代表大昭逝去的脑袋。 本就身体不支的沈知梨没吃没喝在太阳底下走了这么一圈,又受惊吓,等到书房门前时,她已目光涣散。 杨邶也了解怀淑郡主坚毅的性子,这便是他故意为之,让她没有余力想鬼点子。 可他低估了沈知梨的决心,也低估了谢故白对沈知梨的喜欢。 书房门开,饭香四溢,令杨邶没想到,谢故白早为她备好了饭菜,只等她的到来。 “阿梨来了,坐吧。” 谢故白就像忘了几日前的事,像个没事人一样,神情淡定,依然演着他那套温文儒雅,笑着招呼她坐在他的对面。 沈知梨默不作声坐过去,灌了自己几杯水,缓过劲来。 “我该称呼你为什么?” 谢故白顿了一下,“阿梨像从前那般唤我便好。” “谢故白,你的阿梨死了。” “咔嚓——” 瓷杯在他掌心破碎。 谢故白嘴角抽搐,阴恻恻道:“阿梨,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你应当知晓。” 沈知梨不管不顾先填饱自己的肚子,“我应该说什么话?你觉得,我有什么好话和你说吗!” 谢故白忍着股气,松开手中瓷杯碎片,清理掌心,“阿梨不要试图激怒我……我会控制不住我自己……” 沈知梨眼底冷漠,“那我倒是要感谢你,杀我永宁王府百人,唯独放我一条贱命。” “我何时杀了永宁王府的人,我难道不是及时出现,救你一命吗?”谢故白给她碗中夹菜,“灭了永宁王府的是赵将军,而我已经帮你杀了他了。” “!!!”沈知梨听见这可笑的话,只觉震惊,他还真是大言不惭,“谢故白,我倒是好奇,你手段高明,怎么不像对阿紫那般,让我失忆?兴许,忘却所有的我,能信你这鬼话!!!” 第308章 谢故白掀起眼睫,“阿梨先吃饭。” 沈知梨也不客气用好的那只手,颤抖着吃着饭,她要先填饱肚子才有力气。 “是啊,你那损人记忆的药,灌下去之后就什么都不记得了,姓甚名谁,什么过往,什么身份,这辈子,都想不起来。” 原来,他也怕她会忘了他。 谢故白:“你可知,是什么让我活到今日?” 是什么样的执念,让他濒死也要顶住一口气,只为活下去。 他望着对面的人,从前无论如何都会与他站在一起的人,此时此刻看他的眼神是那么厌恶,那么陌生。 “阿梨……你是执念……” 是支撑他活下去的执念。 沈知梨耻笑一声,眼泪滑了下来,“谢故白,你觉得可笑吗?” “你为了活下去,让多少人死于其中。” 她磨着后槽牙,恶狠狠道:“我倒宁愿,死的是你!” 谢故白心脏宛如被重锤猛砸,他深吸一口气,强压下自己内心难控的怒躁,“……阿梨,我不是说了吗,我没有杀你爹,我是去救你们的。” “满口谎言!”沈知梨再听不下去,一怒之下砸了碗,瓷碗破碎的脆声震在两人心头。 谢故白抬眸望着站起身的少女,他肩膀不由微颤,“你恨我……” 沈知梨目眦尽裂,双眼通红,“我已经告诉你了,你的阿梨,早死了,死在去找你的那一天。” 她编织着谎言,要他也不好受,“听见你成亲的消息,她恨你!跳了湖!你不信,怎得不去问问那个没死的凝香?!” “你坚信她对你的爱意永垂不朽,若不是死了,又怎么会爱上别人!” “谢故白!我告诉你!她永远都不会原谅你!” 谢故白胸腔起伏,久久无法平息,胸口堵住的气顶上脑海,“是她不是她!沈知梨!你都只能是我的!” 他一把抓住她,咬牙切齿道:“恨与不恨,离与不离,由不得你!” 他对沈知梨的情感,已如他所言那般,成了执念,蛰伏多年,隐忍多年,只为再次站在她的身边,也只为再次得到她。 若是得不到,他一砖一瓦铸成的城墙将会土崩瓦解,精神也将得到崩溃。 所以无论壳子里换没换人,他都要得到。 “别忘了,我说过,那就都不得好死!”沈知梨甩开他的手,一把将头上容易让人忽视的金簪拔出,尖刺对准他的脖颈毫不犹豫扎了进去,却没想到谢故白眼疾手快,抬掌拦了下来,簪子刺入他的掌心,鲜血淋漓。 在他握紧之际,沈知梨快速将其拔出,尖刺对准自己的脖颈。 “谢故白!你不信她死了,那就当你面再死一次!让你亲眼目睹,坚信不疑!” 沈知梨的目的并未真要死在这,因为她知,这只鹤承渊留给她的簪是她最后的希望,一旦刺进自己的脖子里,她会丢失唯一的武器,谢故白不会让她轻易死去,也不会再给她自由。 “阿梨,别闹。”谢故白瞳仁骤缩,握紧拳头忍耐着。 “宋安在哪?!” “沈知梨。” “谢故白我只问最后一遍,宋安在哪!” 谢故白注视着簪刺没入她的皮肉,鲜红的血顺她细腻的脖颈滑入领口,他喉咙滚动,仍是没松口。 “阿梨觉得就算我告诉你,你能从宫中出去吗?” 沈知梨褐色的瞳眸,坚毅不拔盯着他,“是吗?公子白要与我赌一场生死局吗?” 谢故白心里没来由慌了片刻,他真觉,她敢赌。 “沈知梨,我说过……” “那就是要赌了!”沈知梨加大力道,刺尖已经没了一节。 谢故白阻止道:“阿梨!” “公子!” 此时,杨邶推门而入,沈知梨反应迅速,转了个方向,正对着他们两人,绝不背后受敌。 沈知梨:“谢故白!” 杨邶晃了一眼屋中局势,正要出手,谢故白呵斥了他,他只得驻足,静待一旁。 若真把沈知梨逼急了,她不再求生,而是有千百种寻死的办法。 谢故白:“城外荒村。” 他松了口。 “但是,阿梨,我告诉你,你能出的去吗?” 沈知梨直言不讳道:“所以,我这不是在威胁你放我出去吗?” 杨邶:“郡主……” “杨邶!”谢故白怒喝一声不许他动,转眸对沈知梨疯癫道:“阿梨,小时候你不是最想嫁于我了吗?” 沈知梨盯着他看,“你杀了宋安吗?” 谢故白不言。 “你杀了宋安没有!回答我!” 谢故白:“没有。” “我要去确保他无事。”沈知梨强调道:“亲自前去,孤身前去。” “阿梨还没回答我的事。” 沈知梨见有得商量,“你想要什么?” 谢故白:“与我成婚。” 沈知梨攥紧金簪,胳膊因常举而发抖,刺尖也越没越深,她知道,没多少力再僵持下去了。 可她仍没答应。 谢故白:“阿梨。” “谢故白,你别把我逼急了,我会说到做到,死路一条。” 谢故白:“我能放你离开,给你备好马车去见宋安,确保他的无事,但你,也必须答应我,会自己回来。” 他怀念那个无论如何都会选择他的沈知梨,他想要她的选择,想要成为她的选择。 第309章 沈知梨死咬着唇。 “阿梨,我不松口,你觉得你能出去吗?寻死,我会死死盯着你,让你没有机会来威胁我。”谢故白抬步缓慢向她走去,“你要赌一把吗?” “宋安可没那么大命,等你犹豫。” 沈知梨往后退去,没再拒绝,也没答应,而是道:“我不需要你的马车,我自己能去。” 气氛已经僵持冰点,再逼迫下去只会得来两败俱伤。 谢故白停下脚步,挥手让杨邶退远,给她让路。 沈知梨钻到空隙,闪至门前,“放我出京,不许派人跟着我,给我三日时间,我要为他疗伤。” 杨邶颦眉,“公子。” 谢故白负手而立,“那么,我在此等阿梨回来。” 他这是答应了。 沈知梨直到离宫才放下威胁在脖颈上的金簪,她一股脑往京外跑。 这几日恐怕都是凝香在背后照顾她,她查看过怀里的密信,并没有少也没有打开的痕迹,可她的衣裳更换,伤口包扎。 凝香没有把东西拿走,也没打开查看,只是当做无事发生继续放进她的怀中? 沈知梨不放心,可也没有多余的时间供她思考,京中怕是还有盯住她的眼线,可她不知道在何方。 她先回了王府,以思念之情掩盖自己的目的。 王府已经处理干净,没有尸首,只剩满地没清理的血迹,染红石砖,她在王府沉默许久,才跨入进去,将门关严。 随后在王府中晃了一圈,观察无人跟踪,才闪入自己的房中,取出怀中的玉佩压在枕头底下,与那本人丁册放置在一起。 她得让潜伏在京中的钟叔与君辞的人会面携手,就是不知钟叔前来查府会不会发现这本人丁册,谢故白的人知道她回府,必然会入府翻查,倒是遭他们捷足先登就糟了。 她想了会儿,返回隔壁鹤承渊的房中,把人丁册与玉佩压在浴桶下,随后找来根长棍把屋顶的砖瓦捅破,当初她踩坏鹤承渊的屋顶便是钟叔修的。 倘若钟叔夜回王府,屋顶再次破损,他肯定能知晓其中之意。 沈知梨为了打消京中暗视的顾虑,去库房取了一堆草药,其中加了一打银两,故意没将包裹捆紧,在跃出府门时欲盖弥彰落了一些在地。 随后徒步朝荒村去,直到离京,她才感觉背后盯着她的眼睛消失。 她不敢多做停留,背着包裹向荒村奔去。 三天时间……谢故白会信守承诺吗。 荒村寥无人烟,沈知梨径直往婆婆的房屋去,他们肯定把宋安关在了这里。 果不其然,推开房门时,正对门的红木棺紧闭着,沈知梨放下包裹,屏气凝神走到红木馆前,打开棺门。 宋安赫然在其中,低垂脑袋奄奄一息,沈知梨的心脏猛然一颤。 “宋安!” 她哆嗦抬指探他鼻息,虚弱的气息,仿佛一吹即散,她暂且松了口气,看见束缚他手脚的悬丝,急忙在屋中翻箱倒柜找来一把小刀费力割开。 谢故白许是真怕宋安死了,沈知梨会随着去,他留了宋安一命,只不过手段残忍,胸口的致命伤用烧红的烙铁连带衣裳一起封死,防止流血,不然血流不止,他根本挺不到今日,只是这胳膊就这么垂着,没有动静。 沈知梨看着此时狼狈的人,心中苦涩。 她割开宋安身上缠绕的悬丝,宋安整个人不支向前倒来,沈知梨转过身用后背稳稳接住他。 宋安是个男子身高体重,压在她受伤的肩膀上,疼痛瞬间蔓延全身,她咬着牙支住他的身子,幸好她吃了饭。 她弯曲着腰,伸直手够起包裹,驮着宋安艰难往外走,行在落叶遍地的街道上,往后山的方向去。 风拂而过,背上的人回了点意识,在她耳边虚弱的嘀咕了一声:“师姐……” 沈知梨顿时愣住,眼泪不争气从脸颊滑落,她拽紧他的胳膊,举步艰难。 若是鹤承渊知道留她在京是这般,他肯定无论如何都会带走她。 她想他了……很想很想,有他在她从不需要顾虑任何事情,能依偎着他安然入睡,可如今,她只能靠自己,孤身一人。 “宋安别睡,我知道你挺了几日,你再挺一挺,再坚持一下,我带你回家。” 宋安喊完那声后,靠在她的肩头,再没了反应。 去往后山不远的路,沈知梨挪了几个时辰,才将破损的木屋收入眼底。 她要靠河流带他往下游走。 沈知梨将他靠在岸边,翻开包裹取出急用的草药,给他磨碎了简单兑水灌下去,至少能吊口气在。胸口的伤封了血,她不好处理,只能在旁边浅抹一层缓解疼痛。 就是这胳膊有些费神了。 她左右张望,起身去寻木板给他固定胳膊。 没过多久,她突然听见异响,带着木板往回奔去,一位头发凌乱的婆婆蹲在宋安身边,她的旁边牵着一头正在饮水的驴。 “别动他!” 婆婆转过头来,傻笑着,“死了死了,他死了。” 沈知梨身子不受控发颤,“没死!” “死了死了。” 沈知梨懒得与她理论,给宋安固定胳膊,可她的手也使不上劲。 婆婆突然搭来一把手,“死了死了。” 沈知梨望着歪过脑袋的宋安,将他的头扶正,嘴唇打颤道:“他……不会死的……” 第310章 她低头给他包扎胳膊,眼泪一颗颗砸在木板上。 “宋猴子,我在和你说话呢。” 婆婆:“我见过这样的人,死了都这样。” 沈知梨怒道:“没有!他不会的。” 她不放心再次探他的鼻息,很弱很弱,连细发也难拂动。 婆婆从怀里掏出一张皱皱巴巴的画像,痴呆笑道:“你看,你看,我就看过他死,死了都是这样的。” 沈知梨抹去泪水,定睛一瞧,这画像,不是原凝香的弟弟吗?!这是“阿紫”一直以来寻的亲?! 婆婆皱巴巴的手指点着画纸,“就长这样,就是这么死的,脸色发白,没得救了。” 沈知梨:“你去了何处?” 婆婆陷入沉思,指着旁边那头驴,又指了指男子画像,“忘记了,有人告诉我她知道这人在哪,让我去找,半路还给我塞了一头驴驮着我找,在……在旁边……绕了好大一圈,什么都没找着。” 沈知梨紧盯着那头驴,是谁提前传信让婆婆逃过了一节……免遭国师毒手。 天色渐晚,沈知梨寻来一个板车把宋安放置上去,又借来婆婆的驴捆着马车带着婆婆连夜赶路。 婆婆:“姑娘非要带着这死人做什么?” 沈知梨望着前路,“他没有死,婆婆……我带他走不远,接下来的路要麻烦你了。” 婆婆痴痴傻傻她根本听不明白,只是一个劲笑着,对宋安的称呼也是死人死人的叫。 沈知梨不再与她争执,她们赶路,走一天应该能赶在明天夜里遇到个村庄,她要找个人,带宋安与婆婆去药谷。 当初她固执要寻的路,在此时发挥了作用,能避开谢故白的眼线,绕路带他们往前走。 只不过……她走不远,最多在下个村子交代完事情她就要折返了,否则……谢故白会带人彻查,到时都走不了。 婆婆一路上絮絮叨叨,她的话捋不清楚,但隐隐约约又记得什么事,沈知梨望着她揣在怀中的画像,这是她活下去的执念。 沈知梨有一下没一下给她搭腔,只能告诉她,她会找到他们的。 可是……他们都死了。 婆婆闻言很是开心,一路上手舞足蹈,时不时还哼个小曲哄昏迷不醒的宋安睡觉。 过没一会儿,她又乐乐呵呵说:“哄睡了哄睡了。” 他们在次日夜里到了村子,入村未惊扰他人,而是找到一家简陋的医馆,让大夫给宋安处理伤势。 随后,沈知梨借来笔纸,把画制好的行路图交给大夫,顺便给了他一打钱,又在马夫那买来马车。 沈知梨还是不放心,钱财分散,给宋安和婆婆怀里都塞了些,以便不时之需。 她把给君辞的密信放置在宋安怀中。 又取下金簪交给勉强信得过的大夫,交代他跟着路线去往药谷,不要在村子多做停留,也不可走近路,好话坏话说尽。 好在大夫是个孤身的老实人,无牵无挂,也可怜宋安,便应下了远行的事。 “你把金簪交给穿校服的弟子,这是我给他们的信,见到信他们会付你多倍金银。” 沈知梨注视他们悄无声息的连夜离开,直到马车消失夜幕,她才放心转身折反,往另一个方向去。 第132章 赌徒(8) 沈知梨为制造假象,她在脑海里构建一处从荒村往另一个方向逃走的路线,这么去能掩盖宋安的痕迹,也能盖过她知晓的路线,不让他人怀疑。 距离她答应的三天还有几个时辰,沈知梨没有片刻休息,一股脑的往前跑。 沈知梨没吃没喝,已经跑不动了,胳膊早就没了知觉,此时的她拖着步子往前走,头脑发涨,两眼昏花,嘴唇干涩泛白。 她要坚持着再往前一点,这样就能离宋安远些再远些。 昏黄的霞光闪在层层摇曳的树影中,眼前出现凌乱的重影,脚下一个没注意,踢到断裂的树枝,她整个人身子不稳栽了下去。 尖锐的石块清晰出现在眼前的刹那,一只有力的胳膊稳稳托住她,将她捞了起来。 “阿梨,急匆匆的这是去哪?” 沈知梨霎时汗毛竖起,一掌推开他,拉开距离,她面色苍白踉跄了两下稳住身子。 “谢……谢故白……” 他的身后跟着一伙人,杨邶左右张望一番,随后便有人来报,在附近没看见宋安的身影。 沈知梨:“距离我们约定的时间还没到,到时间我自会回去……” 她猜的果然没错,宋安是他能操纵她的把柄,谢故白绝对不会轻易放过她,幸好她一刻未停。 谢故白掐住她的下颚,让她昂起头来,语气“温柔”哄道:“约定时间?等到时候阿梨怕是离京千里了。” 杨邶:“公子,宋安没找到。” 谢故白眸色黯淡,拇指在她下颚摸索,“宋安身受重伤,我带他回去疗伤。” 沈知梨冷笑道:“疗伤?难道不是为了控制我而留下的人质,你只会吊他一口气,是死是活,被你做成人彘,也不是没可能。” 计谋遭揭穿,谢故白嘴角的笑淡下,横过眸子对杨邶命令道:“去搜。” 谢故白难以控制自己的情绪,他双眼猩红死死捏住她的下颚,恨不得将骨头碾碎,嘴角抽搐道:“阿梨是自己说,还是我搜个底朝天?” 沈知梨疼得皱起眉头,攥住他的手腕,“我没有说不回去……” 第311章 他加大力度,让沈知梨的话堵在喉咙,“是吗?若不是我的人发现你跑了,我能等到你吗?” 沈知梨下颚像被卸了一般的疼,眼泪直飚,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滚烫的泪砸在谢故白的指上,才令他转回理智,他松开沈知梨给她抹去泪水。 “阿梨不会跑的对吗?” 沈知梨望着团团围住她的人,别过脸躲开他的手,“让他们回来,我只是出来透透风。” 谢故白目光冷淡看着她,拭泪的手停在半空。 看样子,他不把宋安找来威胁她,是不会善罢甘休。 沈知梨扯谎道:“宋安死了。” 谢故白愣了一下,一闪而过的震惊并非因宋安的“死”,而是没有把柄再控制沈知梨的慌张。 他或许也没想过有一天,他的阿梨避他千里之外,要靠威胁才能捆在身边。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他就算在土里,也要刨出来。” 沈知梨瞪着双眼,他的语气发颤蕴含复杂的情绪。 “谢故白!” 谢故白连拖带拽拉着沈知梨往回走。 沈知梨此时只能祈祷宋安他们已经走远,她也只能赌婆婆与大夫的一丝善念。 撒谎宋安已逝,似乎也并没什么不好,能顺利转移谢故白的注意力,让他减少人去附近搜查,转而去寻尸。 沈知梨的命运不过是再次回到那间不透光,却又布置繁华的房间,拷上行动受阻的脚环。 屋外守满了人,她全然不是外头的消息,没人给她解闷,她的锁拷,缩短了……连窗户的距离也难够到。 谢故白似乎很忙,他只有夜幕降临时,才会踏足她的屋子,陪她吃顿晚饭。 说是陪她吃,倒不如说是她陪他吃。 谢故白忙起来时,她就得饿着,水没得喝,饭没得吃,只能呆呆坐着屋里,等到夜深人静,等到他忙完才能看见饭的出现,杨邶克扣她的饭食,因为谢故白喜欢看她胃口大好,他会自动归为她喜欢与他相处,杨邶做的事谢故白心知肚明,可他也没阻止,沈知梨便也不再说,多吃饭能少与他沟通,也是好的。 夜里……敞开的门,是她唯一能窥视的天际,有时乌云密布,有时繁星点点,有时甚至她抵不住饿,睡了过去,也会被喊醒,再抬眼天已然朦胧亮。 尽管夜风渗凉,手脚冰凉,她也不说一语,生怕房门关上,她什么也看不见了。 两月期限快到了,不知道鹤承渊那方现在如何,也不知道这几日宋安他们行了多远的路,伤有没有好些,人有没有转醒。 沈知梨拿着筷子对那轮明月发呆,面前的碗堆了尖,也逐渐没了食欲。 谢故白给她夹了一筷子的菜,“阿梨多吃些……” 她对他置之不理,他自然有法子治她,手指微曲,杨邶心领神会,将门关上。 沈知梨视线受阻,回过眸来,“别、别关。” “看样子阿梨是吃饱了。”谢故白放下碗筷,立马有人将饭菜收走,侍从毫不客气从她手里把筷子抽走,动作迅速收拾干净出了门。 他俯身掰过沈知梨的脸,弯起眉眼笑道:“你在想什么?几日来都不曾正眼看过我。” 桌上唯一的烛光因风的侵袭,在谢故白面容上忽明忽暗的跳动。 “别太担心,等找到宋安,你想他怎么死都行。” 他的语气始终轻描淡写的温和,可却令人毛骨悚然。 尤其此话更是让沈知梨惶恐不安,宋安若是被找到,他会被怎么折磨……在她的眼前。 沈知梨:“谢故白,你而今利用国师坐上皇位,你难道就不怕他一怒之下要你的命吗?” “阿梨想我死呢。”谢故白撩开她鬓角的碎发别至耳后,“这么多年,你还是那么天真。” 沈知梨:“还是说,你要把我送给国师,成为傀儡,鬼新娘,以便得到你想要的地位……” 谢故白微怔,嗤笑一声,在她额间落下一吻,“为何这么想,你只会是我的新娘,我的傀儡。” 沈知梨闻言此话,后脊僵硬,心脏惶悚跳动。 谢故白放开她,缱绻的眼底覆了一层霜,复杂又恐怖蛰伏的情绪并存。 他裂开嘴角,轻轻一笑,“既然不喜欢吃饭,那这几日多休息休息。” 话音将落,桌上的烛火一挥而下,砸在地上,屋子里唯一的光熄灭,烛碎成几半。 他大步转身朝外走去,将最后一丝微弱的月光隔绝,清脆落锁。 沈知梨的世界陷入黑暗,她摸索到床边,缩在角落呆呆盯着漆黑的角落,一个时辰两个时辰。 她的大脑异常的安静,门关上的瞬间,好似隔绝了所有事,仿佛被丢到无人之地,安静的吓人。 谢故白自那日之后一连几日都没来过,沈知梨连一滴水都没有,讽刺的是,杨邶给她不送饭菜,不送茶水,只给她送吃不了咽不下的金银珠宝,一箱又一箱,填满整个屋子。 沈知梨最后卧在床上,连身都懒得翻了,每日不是被饿醒,就是再次饿晕,持续循环。 她知道谢故白在试探她,倘若宋安真死了,以她这倔强性子,吞金自尽绝对做得出来。 他赢了……她不想死。 可人只有饿到极致,才会乖乖听话,他想控制她,以一种极端的方式。 唯一庆幸的是,宋安应该已经走远了,暂且安全。 第312章 距离两月期限还剩最后两天…… 药谷后山的淡淡花香流淌的灵泉成了血河,那片月季林被纸娃娃胡乱撕扯、啃噬,满目疮痍。 逼入绝境的药谷弟子早已弹尽粮绝,冰洞不易久呆,不少身受重伤的弟子便在江无期眼前活活冻死。 外面的消息进不来,他们的消息出不去,只能透过一个小小的洞口察觉外头。 说来巧,这唯一的透气口,是当初鹤承渊与沈知梨闯入,冰洞坍塌遗留下的口子。 纸娃娃搜不到这处,可他们只能待在山端,不能往山下去。 从期盼着救兵来助,到成了等待璀璨的烟花,等待他们的死期,得到解脱。 都说江无期深藏不露,武功了得,其实早已强弩之末,内里亏空,当初药谷被毁,再次复谷,重新滋养青背虫就够要他半条命的了。 不然这次也不会败得如此惨烈。 然而,江无期从不在乎自己的命,事到如今还在给那口冰棺续上微薄的灵气,直到事落定局才善罢甘休。 弟子不忍前去,“师父……” 江无期面无表情,淡淡应了声。 一旁的弟子问道:“还没有消息吗……期限是两个月……” 探风的弟子摇摇头,“没有。师弟他有将信传到吗……” 几个弟子窝在一边低声谈论。 “药谷如此隐蔽都已遭遇不测,他们那边……恐怕……比我们更糟糕。” “可是……师弟千辛万苦翻越千里,万一呢,万一带来援军了呢。” “还剩两日……”弟子看着冰墙上刻下的印子。 “我们要不要再多坚持几日,师弟会想到办法的。” 一行人齐刷刷望向衣衫褴褛的江无期,他一头白发非落雪,而是内力耗尽。 两个月,是他的极限,冰洞里种不活东西了,啃冰解决不了饱腹问题。 洞中原先种的药草,是他为谢家娘子而种,为的便是她逆天改命提起一口气后,能快速续她的命。 而这些东西能吃的已经吃完了,不能吃的……江无期自己吸入体内,以身承毒,化为能力,给弟子续命。 江无期沉默良久,注视着冰棺中沉睡的人,他的指腹在棺面轻抚,片刻后沙哑道:“期到不必再等,杀出去……生死由命。” 他已经做好了吸引火力,赴死的准备。 第133章 赌徒(9) 药谷弟子料到他们没有援军了,想不出任何一处可助他们脱困。 冰洞阴寒刺骨,他们支撑到了极限,再过两日,怕是身子弱的连剑都握不动。 江无期满头白发披散在后,俊朗的面容一如年轻气盛时,唯有眼尾几道岁月划过遗留下的皱纹。 他轻扫开冰棺上的虫蛊花,露出冰棺中的谢家娘子,默默盯着他日思夜想的容颜许久,脑海里那些热闹的画面随着时间的流逝逐渐模糊。 自她嫁入谢家,他便懂得男女有别,从未做过任何越界之事。 唯有今日破例,他俯身在冰棺亲吻,尽管隔了个冰棺,也仍刻意避开她的面容,不舍的在发端落下一吻,仿佛在道别。 冰棺中的人闭着双眼,浓密的长睫刷下,安静躺着一动不动,因虫蛊花的滋养,她的面孔白皙透亮,唇瓣红润,发丝深褐光泽,全然不像个逝去多年的人,倒像是陷入恬静的梦里,不愿苏醒。 从前都有灵丹养护,可后来灵丹被邪宗夺去,便就只能靠江无期一人。他一直在寻找复活她的方式,奈何再得灵丹,再知密法,已为时尚晚,谷中弟子无人有能力助他控丹开阵。 睡下去也挺好,无人扰她清净,不会记起往事…… 江无期的执念在短短两月里,逐渐在一遍遍说服自己中褪去。从前的他总固执觉得,她不该在那般明媚的年纪抱憾离世,于是这执着的念头,搭上了自己明媚的一生。 过往在脑海里闪了一次又一次,那片月季死了…… 他就这样在她棺前沉默立了一日,命运喜欢戏弄人,他和她总差一步,对感情之事醒悟太晚,离经叛道……救她太晚,寻到密法同样晚了一步。 直到夜幕降临,杵在棺边的石像终于动了。 他将拨开的虫蛊花盖回去,蓝色的虫蛊花隔绝他的视线。 “没有……月季了……” 江无期留下最后一句,握起他的破拐杖,拐杖顶端挂着的空酒葫芦晃了晃。 “师父……”药谷弟子察觉出江无期的决定,想劝阻的话哽在喉咙。 江无期:“今夜……我带你们闯出去。” 药谷收得弟子本就不多,如今死的死伤的伤,剩下不足三十余人。 闯出去,胜算在哪,无人知晓,是否能冲出重围,杀出药谷,未知。 “师父,还剩最后两日,不再等等吗?万一呢……” 江无期:“生死由命。” 弟子面面相觑,师父这话是他现在的能力只够护他们走一半的路程,剩下的……生死由命。 出与不出皆看个人,他此次出去拼尽全力能帮他们解决多少,就解决多少。 弟子没有怨言跟随他出了冰洞。 再次踏足,月季林已是狼藉,成片的花死在地上。 冰冷的月色下,林端出现一群黑影,从薄雾中慢慢透出来。 “是纸傀儡!” “当心勿叫它缠上了!” 第313章 “弱点在眉心。” 江无期给几个弟子交代,几人一组,开路护另一队人去取毒,准备对付太长宗的死傀儡。 他们的目的不是久战杀绝,而是钻住空子撤离。 江无期手腕一番,足尖点地,炸起漫天粉花,长剑挥洒而上,一头银发如绸飘逸。 他下令对其他弟子道:“绕过去。” 药谷弟子一队人随他杀前,其余人借炸起的花遮挡视线四散,待纸娃娃注意引走,抓准时机离开灵泉去往毒山坡。 纸娃娃小巧灵活,极难甩开,一口咬下来,满嘴牙直卡骨中,幸好杀除纸娃娃对江无期以及这几个武功稍强的弟子不算太难,只要看准时候撤离就可。 待其他弟子走远,江无期剑花一挽,月季翻腾挡了纸娃娃的去路,他们借此离开了灵泉。 怪事,今日似乎哪儿不太对,探风的弟子常说洞外遭团团围住,怎么今日就几个纸娃娃封路。 一行弟子也意识到了这事,却不知是否有埋伏,不由担心真能顺利离开吗。 弟子:“师父……这情况……” 江无期:“当心些。” 他们奔在昏暗的夜间,突然觉得脚下出现异物,江无期眼疾手快止住步子,拉过身边的弟子。 “停下!” “哗啦——!” 脚底的路塌了,成了个深渊巨口! “师父、怎么了?” 弟子慌了下神,往后退了几步,望着脚底下的平地不知所云。 江无期正要开口,却发现视线晃动重影叠加,面前的路没有任何异样。 虫蛊花引起的憶幻已经严重到他无法分辨的地步。 弟子:“师父,该不会憶幻症加重了……” 万是没想到这病症在关键时刻加深,要不是跨出了冰洞,怕是一直不知晓。 也幸好是决定今夜行动,白日太阳晃眼虚影难散,再过几天恐怕真假难辨。 江无期抓住他,“看敌位。” 弟子反握住江无期,带着他往前行。 药谷原先便是制毒起家,只是后来改邪归正制药为生。谷中灵草数多,相辅相克大为多数。极毒的草种在药谷深处,用密瘴包围,防止毒气扩散。 躲入冰洞前,他们放开了密瘴,毒气因是扩了不少地方。 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招此时也不得不用了。 先一步来的弟子取了些挨得近的草药,简易用石块研磨,扯下衣布包裹,制成毒草包。 待江无期赶到,才一同往深处去。 没走多久,面前便出现了漫无目的游荡的傀儡。 太长宗的傀儡难缠在于他们灵气旺盛,持刀持剑。 放眼望去,密密麻麻,百余傀儡。 药谷弟子不安咽了口唾沫,冻僵的手指攥紧剑。 这还只是一个山头…… 江无期率先提剑杀入人群,与他相行的弟子紧随其后。 憶幻在他的精神高度紧绷时,频繁出现,脚底下是一道又一道深渊,他需克服踏入其中,以至于脚下之路,早已无法分辨。 “师父!身后!” 江无期翻腾挥剑,奋力一击,随后快速回身杀除身后傀儡。 傀儡攻势太猛,一波紧接着一波,连绵不断。 药谷弟子时刻注意这杀在前方开路的江无期,时不时给他提醒埋伏而出的傀儡。 江无期一剑砍了傀儡的脑袋,在未注意到时,遭左侧傀儡一剑劈下,他凝神反剑,看清攻杀招,起剑抵挡。若不是余光闪过,这一剑足以要他的命。 待他回头之际,才发觉,一直给他提醒的弟子心口被数剑贯穿,瞪得圆滚的眼睛向他看来,满口鲜血无声张合,手抬半空,仿若想最后提醒他的师父注意身侧,却最终一声也发不出来。 身体中的剑骤然拔出,弟子直愣愣到底,双眼空洞断了气。 傀儡围来,他们被包裹在其中,江无期全身染满了鲜血,傀儡已灭了多数,毒在其中发挥作用,蛊惑傀儡行动,使其行动变缓,只需再次竭尽全力突破重围这山算是平稳度过。 “师父……” 忽然,其中一名弟子嘴皮哆嗦着喊了一声。 众人闻声望去,瘴气尽头又出现一批身影。 江无期绷紧唇,“杀出去。” 开弓没有回头箭,游走在冰洞外的纸娃娃已经探到洞边了,再躲下去,洞中狭窄身手不便他们会成为瓮中之鳖,倒时的敌人不会给他们挣扎与喘息的余地。 “师父!不对!” 江无期斩了两只傀儡侧过头来,“什么?” “是魔!” “!!!”江无期大脑一片空白,霎时愣住。魔?!傀儡都够难杀了,何况是魔! 一道哨响,围住他们的傀儡齐刷刷转身向魔扑去,他们的四周空了。 弟子:“是敌是友!!!” 江无期向逐渐散开的瘴外望去,清冷的月色下,一柄双刃刀冷冽飞旋。 “……友。” “傀儡师出现了!!!” 刃刀围绕着国师盘旋,斩了数根悬丝。弯勾银月直射,金盏花纹在紫红袍上欲飞,少年身姿敏捷,踏风而起,行与树梢。 他与国师周旋对峙,抽空回眸朝江无期的方向晃了一眼,他额间的金魔印已然开启,显在眉间,深邃的眸子打量他们一番后,双指并拢轻抬,便将瘴中毒气与魔并合归为己用缠于刃刀。 第314章 江无期:“鹤承渊。” 药谷弟子:“鹤师弟!” 众人皆喜,唯有江无期颦眉犯愁,鹤承渊居然动了魔气。 “江谷主。” 江无期闻声别头,他身前站了两人对他作揖。 江无期:“魔也讲礼节?” 泠川:“主君有令,命我护江谷主离开。” 江无期一言不发,望着与国师打得不可开交的鹤承渊。 “我在洞中等他。” 药谷弟子:“师父!不出谷吗?援军……” 任谁都没想到,他们的援军非仙非人,而是从未有过交集的魔。 泠川拦路,“谷主,主君带来的人不多,不足谷中傀儡半数,我等也只够护谷主离开,没有把握杀绝。” 江无期点点头,“送他们离开即可……” 药谷弟子惊叹,“师父?!” 他从一开始就没打算走!他决定要死在那阴冷刺骨的冰洞里! 泠川不再多言,派了几个手下护送其他弟子离谷,而他自己护着江无期往冰洞的方向去。 确如江无期所料,纸娃娃距离冰洞不足百米,今日不出洞,明日纸娃娃就该进洞了。 泠川也是个闷头干活的性子,二话不说,孤身一人便杀了上去。 可算是知,外况与弟子探的情报不符的原因,是有人给他们引走火力。 山谷中的傀儡数多且密集,鹤承渊因是还未彻底成魔,那便是……凭本事抢来了一队魔军。 第134章 赌徒(10) 纸娃娃好动,江无期憶幻晃在眼前,时常看不准确,剑挥不到位,一剑杀不死。泠川洞察敏锐,发觉他招式有疑点,便迅速补剑。 江无期看着闪在自己面前的墨袍,怔了会儿神,为了掩饰自己的异状,他问起鹤承渊的情况。 据泠川所言,鹤承渊是一个半月前携一身魔气入了黄泉谷,魔界势力分散,常年乱战,他一入泉谷硬闯魔阵,在里嗜杀成瘾,染来血气,霎时名声大噪,人人惶恐。 当金魔印浮现后,魔气更是令人畏惧,但不知为何,他没想彻底成魔夺取主权,而是找到泠川这只散军,与他打了百余汇合,算是彻底把人给打服了,再不服这只军要被鹤承渊明里暗里杀完了。 手段强硬,目的明确,就是要泠川为己所用。 这不,要是有原先的人数,也不至于连傀儡半数也未达到,杀绝傀儡岂不轻轻松松。 短短一个月就凭一己之力把魔界翻了个底朝天,剩下半个月在安安静静养伤,泠川死不屈服一个人,暗杀几次差点被反杀,最后彻底安分了。 这个倒霉蛋终于在自己的老巢被占领后,忍不住对天嘶吼,为什么选他。 谁知道,鹤承渊睨他一眼,轻描淡写抛来一句,因为泠川叫黑元宵。 简简单单几个字给泠川整得一头雾水,也不敢问。 江无期沉默不语,鹤承渊为魔的事,他一直知晓。当初趁他们出谷骗沈知梨与他潜入冰洞,吸收了他唯一那株乌苍决,不正是为了平稳魔身以防反噬,所以也能在短短一月里搅了魔界半边天。 他从一开始的目的便是成魔,只不过后来不知和事驱使,让他甘愿藏起魔身,扼制身体里绝大多数灵气,去修仙。 怕不是那个死丫头给他灌了迷魂汤,让他晕头转向找不着北了。 京中情况还不知如何。 …… 鹤承渊这方,国师唯一难杀的点在于他会用纸傀儡藏身,这一点倒是如之前红桃林遇见的傀儡师有异曲同工之妙,皆用假身现身,真身藏在影场。 不过药谷毒气外溢后给他找出真娃娃提供了便利,纸点眉心做的假娃娃不受毒气影响,可真娃娃却容易行动迟缓,身上染毒斑。 谷中乱战,火燃了半座山头,现下不是灭火之时。 于是便见一人,行于月间,踏于烈火,刀影狂暴,银面刀沾染魔气,刀尖溢血,面呈墨色沉如寂夜,掀起狂澜斩杀数只纸娃娃,凌厉之气锋利无比,紧绕国师。 国师神色大变,悬丝断了数根,他一退再退,试图将鹤承渊引离毒瘴之地。 突然,鹤承渊眸底血气浮闪,急速转变招式,朝国师去的刃刀在半路峰回路转,转身画了个圈,向纸娃娃群中的一只不起眼,唯唯诺诺的纸娃娃去。 国师大惊失色,反应过来,密集的悬丝追在鹤承渊身后,企图抢他一步,控制它的刀。 纸娃娃回过神来,它的身上毒印扩散,一张脸坑坑洼洼,手臂不停挠着,此时也满脸鲜血。 “噗呲——!” 旋飞的刀直直刺穿纸娃娃的脑袋,鹤承渊长臂一挥,斩出破山之势,距他一臂距离的百根悬丝化成粉碎。 他垂下眸子,冷漠看着碎粉在眼前飘落。 国师身体先前被砍伤的伤口,霎时炸开,鲜血飞溅,他从空中倒头栽在地上。 “当啷——!” 铃铛再现。 傀儡师已死,他所控的纸娃娃也失了魂,成了一张破纸没了动静。 鹤承渊并未停下,他的目的从始至终没有变过,杀绝所有傀儡。 死傀儡无人控制照样杀人,只是成了无头苍蝇敌友不分罢了。 借着这点,杀起来便轻松的多,无需那么多魔军,一样可以完成杀绝。 鹤承渊给自己开了条路后往灵泉方向去,剩余的事只是时间问题,魔军能解决。 第315章 系统机械欢愉之声响起,「恭喜宿主,完成任务,杀除纸娃娃傀儡师。」 「获得100好感度。」 「统计总指数2000好感度,自动兑换爱意值20点。」 「目前爱意值:正71点。」 「任务完成,附送赠品:预换品。请宿主再接再厉。」 系统解答:「预换品即为:集齐三次“预换品”可为宿主兑换任何过眼之物。」 过眼之物,所有看过的物品都可兑换。 然而,系统的播报并没有就此停下,再结算完后,嗡鸣声响了片刻,又紧接着开始播报新任务。 系统播报:「请注意:剧情任务正式开启,完成任务可获得1000好感度加成,任务失败将扣除200点爱意值,爱意值抵达负300点,将原地抹杀目标人物/宿主。」 「目前爱意值已达正71点。」 「请注意由于爱意值抵达正数1点,所以详细任务已隐藏。」 「请宿主尽快完成未知任务。」 「完成剧情任务即可附送一次增加好感度的机会。」 「祝宿主好运。」 鹤承渊滞了会儿神,两次同时响起,发生了何事。 以往完成任务是结算,再次触发新事件才会开启,可他根本没有触及,难不成……是沈知梨那方触发了新任务! 他的心脏猛然收紧,掌心攥紧血刀,他不安停下步子回头看向瘴气散去,浮现的弯月。 发生了什么事,莫非京中事变?! 这个念头在他脑海里闪过,一瞬间,呼吸刺痛心脏,疼痛蔓延全身。 风声呼啸,褪色的发带飘舞,烈风卷火,蹿天而起,他只觉浑身发凉。 卷起的竹叶似刃,斩断他的发带,落入泥土,鹤承渊回身想握,它却擦指尖而过飘入火中,在他眼前烧成灰烬。 惶恐不安无限放大,像只大手将他推入深渊。 凌乱飞舞的发丝打在脸颊,鹤承渊收回目光,持刀杀向傀儡,快步向灵泉而去。 江无期在洞中等他多时。 近距离看见他的魔印时,还是呆了两秒,却没说什么。 鹤承渊动作干脆收起刀来,停在冰棺前。 泠川对他行了个礼,“主君。江谷主执意来此。” 鹤承渊没叫他退下,而是让他去向一侧,他正要唤江无期师父时,被打断了。 江无期:“帮个忙。” 鹤承渊才掌权没多久,权势不稳,喊他师父自降身份,将来难控属下,定然不妥。 然而,江无期为他想得妥当,还没松口气,鹤承渊那两个字就蹦出来了。 江无期:“……” 于鹤承渊而言,实力就是一切,他的刀会让所有人闭嘴。 所以当泠川听见“师父”二字蹦出时,也没露出什么异样。 江无期目光在鹤承渊与泠川间晃过,想了想欲言又止。 鹤承渊仿佛察觉他的想法,直言道:“灵气可用。” 江无期诧异看着他,默然转头取出灵丹开阵。 灵丹显出金阵,扣在冰棺之上,江无期使出禁咒,他的灵气不够,索性有鹤承渊相助才得意展阵。 此阵逆天改命,损心耗神,足足开了一个时辰,泠川看不懂这些事,冰洞外传来异响,估摸着是傀儡寻到了这处,于是他便出去杀傀儡了。 洞中只剩江无期与鹤承渊二人。 金阵一开,续到天亮,将谷中剩余的所有虫蛊花耗尽,灵丹融成的金阵消磨,光辉淡下最后一刻,他们才收手。 江无期一口血顶上喉咙,喷溅在冰棺上,他缓了会儿神,抬手慌忙拭去。 “逆天改命。”鹤承渊搀扶住他,回头看了眼空空如也的冰洞。 灵丹化阵,一命换一命。 可是冰棺中的人还是毫无动静,不过眉头有丝变动,不知是否为错觉,她的舒展开了。 江无期平缓气息,“你入魔的事,可别让死丫头知道了。” 鹤承渊:“嗯。” 江无期:“京中是何现况。” “不知,但……怕是出事了,师父若已无事,我该走了。” “出事?!”江无期抹去嘴角的血,震惊道:“死丫头呢?” 鹤承渊:“她……受伤留京,留宋安照看……” 他将京中发生的事,简单与江无期述说。 江无期面容铁青,意识到不对之处,“谢故白……他还真是瞒了我不少事。” 当初他带走谢家娘子,也想带走谢故白,想叫他辟谷修行走正道为父翻案,洗清冤屈。 可是,那孩子死倔,随不与他断绝来往,但从未来见过他母亲,独自在外闯荡,跟了叶家吃了不少苦头。 江无期拧不过他,只得由他去,不多打扰,只是于他所在之地的药铺打好关系,听说叶婉后来病中,需要药谷稀珍的药,他便亲自给他送去,偶尔见上一面叙个旧,说是叙旧,倒不如说随意打个照面,招呼一声问个母亲近况便以各种理由推脱开,他也不好强求。 不知是当初那句话说的不对,令他不愿与他回药谷。 或许是那句,让他辅佐君辞,助他登基,成为君辞的左膀右臂,坐稳地位,夺回谢家失去的一切,为谢家伸冤,让永宁王府…… 时过境迁,事过太久,他从前恨永宁王府,也厌恶目中无人受宠刁蛮的怀淑郡主,可后来……沈知梨入了药谷,也不知为何,逐渐的,他放下了…… 第316章 江无期望了眼冰棺中的人,怕是要再养一段时日她才会醒。 一夜过去,洞外傀儡也杀的差不多了。 鹤承渊不想多做停留,他要赶回京中。 江无期听闻沈知梨受伤严重,正要带鹤承渊去取些药来,还未走至门前,离开的弟子火急火燎带着封信冲了进来。 药谷弟子:“师父!师父!!!” “何事?” “京……京中来信,谢故白亲笔……”药谷弟子看了眼鹤承渊,犹豫道:“那个……与师妹的新婚请帖……” 鹤承渊面孔沉冷。 红纸金字……! 第135章 赌徒(11) 几日前,滴水未进的沈知梨窝在床上,几乎晕厥,硬是倔强没松个口。 她被关多久,已然不知,只觉精神恍惚,蜷缩在被子里,冰凉的铁铐膈红了脚踝,磨破表皮出了血丝。 终于门再次打开,背对门而睡的沈知梨一动不动,却嗅见了一股饭菜香。 今天不送金银珠宝,改用饭香诱她服软了。 她继续装睡,听见放菜陆续搁放在桌上的声音,躺了许久,肚子不争气的咕噜一叫。 谢故白轻笑出声,“阿梨,这是饿了。” 沈知梨如今听见他的声音便觉毛骨悚然,脊背发凉,她近乎从床上弹起来缩到角落,抱紧被褥警惕看着他。 谢故白托着腮,丢给杨邶一个眼神,让他把屋子里的窗全部打开。 刺眼的阳光一瞬冲进卧室,沈知梨不适蹙眉缓了片刻。 谢故白坐与阳光之中,嘴角带着温和的笑意,若是不知这是个疯子,沈知梨真觉他如从前的传言那般公子如玉朗月清风。 他指骨扣桌,“过来。” 沈知梨盯着他不动。 “要我再说一次?”他重复一遍,语调明显冷了一分。 沈知梨只得掀被下床,“把脚铐解开,后宫这么大我跑不了。” 谢故白低眸扫了一眼,轻抬下颚让她坐到旁边去。 沈知梨拖着扫地的长链入座,下一刻谢故白便蹲跪在她身边,捧起她的赤足,等她反应过来时,已经甩不掉了。 “你做什么?!” 谢故白温暖的大掌托住她的脚踝,俯身正对着她的脚背吻下去。 沈知梨看清他的动作,挣扎无果后,直接对他甩了一巴掌。 “滚!!!” 清脆的巴掌声响彻在屋子里,直将他的头扇偏过去。 谢故白活动了下肿痛的脸颊,掀起眼皮凝视着她,她满眼都是对他的厌恶。 默然,他给她卸去脚铐,对着她磨损的脚踝也没了想医治的心情。 “吃完饭跟我走一趟。”他抛下一句,走到院外。 沈知梨缓来一口气,正要吃饭时,突然听见一道利刃出鞘声,闻声望去,谢故白立在院子中,随手拔出侍从的刀,为了发泄,抬手便抹了一人脖子。 刹那间,鲜红的血晶莹剔透飞溅在阳光之下。 “咚——!” 侍从全然没反应过来,不可置信捂着脖子倒地。 谢故白接过杨邶递来的帕子,慢条斯理拭去面容与手指的血迹。 沈知梨慌忙别过脸,心跳不止。从前与鹤承渊身处一处,惹他不悦她只担心自己的小命。 如今在谢故白身边……她的任性与反抗,怕是会害死不少无辜的性命。 沈知梨忍着不适,闷头吃饭填饱肚子,没过太久谢故白踏进屋子,不管不顾给她丢来一双鞋,让她套着就走。 “谢故白你放开我!” 他拽着她大步流星出了宫,往谢府的方向去。 “阿梨,这只胳膊也不想要了吗?” 谢故白举起她的手来,沈知梨顿时感到撕扯般的疼痛,她的右肩自上次被关入房中后,便一直无人为她疗伤,伤势搁浅,不断恶化,导致牵连左臂也仅能抬一半高,再高就会酸痛。 这一举高晃动,沈知梨脸色肉眼可见泛起惨白,唇瓣直打哆嗦,她死死咬住,不敢再激怒他。 谢故白会做出什么疯狂举动,她孤身一人不敢赌,见她安分,他才放下她的手,阴鸷褪去,又换了副面容,为她轻揉,嘴中夹杂关切之语。 阴晴不定的疯子…… 他停在人来人往的街道上,对她举止亲昵,话语动作温柔体贴。 也不知为何,往日交头接耳谈论谢家事的街道,安静的诡异,众人见到谢故白不敢直视,甚至面露恐惧,绕道而行。 真就像是见了鬼一般。 为她揉着胳膊的那双手,轻易包裹她纤细的手臂,骨头在他掌心是如此不堪一击,用力一捏就能断成数节。 他定住不动,高她许多的人背光而立,灰暗的阴影将她严实笼罩,他抬起眼来,嘴角裂开,温柔的笑挂在嘴角,病态又惊悚,“阿梨,你瘦了。” 作势用力捏了捏她的胳膊。 “若是,把手脚给你卸了,你会陪在我身边,不再乱跑对吗?” 沈知梨浑身僵硬,耳朵嗡鸣,她的声音虚小却异常坚定,“我会恨你,会寻死。” 谢故白“噗呲”一笑,在她发端轻吻,“你把宋安藏哪去了?把他交出来好不好,我不会伤害你们的,你看,你乖乖告诉我,我带你去疗伤。” 沈知梨:“我不知道。” 谢故白:“你怎么会不知道呢。那根金簪阿梨不是很喜欢吗?” 第317章 沈知梨怔了一会儿,“你……” 金簪是在卿云铺买的,难不成是谢故白做的金蝴蝶?! “我喜欢是因为,那是鹤承渊送我的,是他亲手为我做的。” 怪不得,谢故白没有收走她的金簪,而是给她摆在床头。 鹤承渊制簪精细,看不出有改动痕迹,不然谢故白若早发现金簪里面是武器,怕是早给她丢了,哪还会有她威胁他,去救宋安的机会。 谢故白勾起她的发别到耳后,“是吗?阿梨可真是喜欢那个杀奴。” “金簪呢?放哪去了?那东西太危险,我帮你保管。” 沈知梨冷漠看着他,“我的房间你不是搜查过了吗?怎么,现在是连我身上也要查一遍?” “阿梨从前说未成婚事,不行房事,你会生气。” 谢故白缩起眸子,沈知梨知道他极力克制着,抓住她的手也在颤抖。 “看样子,这些事放在杀奴身上,通通破了例。” 沈知梨眸底冰冷,紧紧盯着他,她不激怒他,可眼里早已有了答案,简单果断一个“是”字。 谢故白拉着她往谢府去,“阿梨还欠我赏一场荼靡。” “再过些时日,荼靡就要死了,这时候正开得艳呢。” 谢府的荼靡并非种在一个小院子里,准确而言,白色的荼靡生长在废墟之上,壮观填满整个谢府。 这些荼靡没有人打理是绝长不成这般样子,谢故白总借带叶婉避寒的理由离开余江,消失在大众的视野之中。 想必,他是安置完叶婉后,偷回京养护荼靡…… 他在暗中盯了沈知梨多久,久到她的一举一动都在他的掌控之中,直到意外遇见鹤承渊,她彻彻底底脱离了他的掌控,让他坐立难安,以至于压抑太久,疯癫至此。 沈知梨抚过一朵洁白的荼靡,都说“沈知梨”最爱的是荼靡,或许只有原来她知道,爱的究竟是种荼靡的人,还是开满院灿如云的荼靡花。 可惜,旧人已逝。 直到少年为她拾来一篮粉色月季,她才发现,她喜欢的也并非耀眼绽放的月季,而是为她摘月季的少年。 沈知梨止步在府门前,“荼靡也赏了,该走了。” 谢故白轻抬下颚,杨邶心领神会把府门在沈知梨身后关上。 沈知梨:“谢故白?!” 谢故白负手转身往府内去,“阿梨不来看看,谢府传了十来年的满门抄斩,一共有多少人吗?” 他的背影承载烈阳,唯有他自己知,湿泥掩埋的人,是见不到光芒的。 那是满府三百余人的鲜血。 身后没有声响,他回过身来,笑道:“婚服在祠堂,穿给我看,不要让我再说一遍。” 沈知梨放眼望去,谢府的正厅改成了祠堂,正对着大门,而一口平躺的红木棺摆在正中央,棺尾对着他们的方向。 她拖着步子往前去,若大一个血阵出现,四溢流淌,顷刻间染红干净的青石板。 沈知梨不敢再行,僵在原地。 谢故白:“踩着他们的血,走过来。” 沈知梨:“!!!” 他想让她噩梦缠身,想让她只有靠近他时才能得已安心,才能褪去愧疚! 这是,他的目的! 冰冷的血浸湿她的鞋,寒意从下往上蹿起,无数双手无形拉扯她,拖拽她。 耳边是痛哭嘶吼,是喊冤求饶,是刀剑相撞,无助拍门,是黎明留下的灰烬…… 她知道是谢故白作祟,可她无法停止对此的恐惧。 “谢故白!” 她的体质本就招邪祟,没一会儿,连她的眼睛也被血色填满,她不知谢故白用了什么法子,什么幻术,让当年的场景再现,让一个个人血溅她的面容,倒在她的脚边。 谢故白充耳不闻,在棺前插起三烛香,待沈知梨几近崩溃,声音渐弱才出声破霾而出,给她指路。 “过来。” 沈知梨迷失方向,她想甩开无数扒在她身上的手,听见声音如救命稻草,疯了般跑去。 然而,不等她缓过口气,谢故白再次命令道:“跪下。” 沈知梨不愿。 谢故白:“沈知梨,这是你们永宁王府,欠我们的!” 这事不提还好,一提沈知梨脑海里紧绷的神经瞬间崩断。 她退了半步,耻笑道:“你杀我永宁王府的时候,这账不是扯平了吗!” 谢故白:“跪、下。” 沈知梨:“谢故白,你把我带到此处,就是为了说这事?” 谢故白烧了一把纸钱,火焰燃在两人之间,“自然不是,阿梨很聪明,知道把宋安送走,避开有赌场的路,送往药谷。” 沈知梨神情僵硬。 “等我回过神想去追时已无从下手,也会乱了我原先的部署。” 他平淡的语气,仿若暴风前的宁静,闷沉的令人惶恐。 “阿梨,不如我帮你一把,先一步给药谷送去新婚喜帖。”谢故白故作沉思,淡淡勾唇,“没算错的话,你的杀奴因是带着魔军杀进了药谷,你猜……他收到我们的喜帖会是怎样的神情。” 沈知梨生出想逃的心思,没退两步,肩膀被人拽住,粗暴往下一摁,恨不得捏碎她的骨头。 她双腿顶不住力,对棺跪了下去。 他道:“今日这婚书,你签也得签,不签也得签!” 第318章 第136章 赌徒(12) 谢故白将理好的婚书甩在她面前,不顾她的反抗,钳住她的手,写上她的名字,手起刀落割开指腹摁上指纹。 沈知梨盯着红绸上晃眼的血纹,眼底生起恨意,讽刺笑道:“你既不顾我的反抗,不问我的意愿,何必再经我的手!自己签上不是更快?” 谢故白捏着婚书,望着她的名字,眼尾轻佻,“当然不一样。” “你看啊,这是契约。”他掐住沈知梨的下巴,让她注视着红绸上的字发生变动,“阿梨,不会以为当初的话是一句挑拨离间的玩笑吧。” 杨邶拿着婚书在巷子里与他们说的事?!婚书与相情蛊! 沈知梨双眼不可置信瞪大,金字发出光芒,化成蛊虫啃食她留在婚书上的血迹。 原来,这便是相情蛊,以血化誓言,永生永世,生死相依。 谢故白握住刀刃,用力一剜,鲜血如泉流在婚书上。 他沾染鲜血的手抚过她的脸颊,弯起眉眼笑道:“阿梨,签了婚书,日后我们便不离不弃好不好。” 沈知梨缩起脖颈,恐惧地去躲他的手。 她如此抗拒之物,在谢故白眼里却是“她”爱过他的证明,这咒书是当初“沈知梨”费劲千辛万苦求来的。 在“她”死后,婚书就如一把利刃贯穿她的心腹,令她无法从深渊中逃脱。 猜测到谢故白的目的,沈知梨大惊失色,往后退去,跌坐在地,她双肩发颤,嘴唇打抖,咬牙切齿道:“谢故白,我会恨你……” 谢故白直起腰杆,捏着婚书,两只圆滚滚的蛊虫顺着他流下的血爬上他的手背,仿佛听命与他。 他居高临下盯着她,声音冰冷,“为了一个贱奴恨我?” 沈知梨不悦颦眉,“贱奴?你又能好到哪里去!” 谢故白揪起她后脑的柔发,绷直她的脖颈,俯身道:“我好在哪,阿梨一会儿不就知道了。” 沈知梨惊恐看着那两只蛊虫兵分两路,一只朝谢故白去,一只向她而来,她先前吃的蛊是研磨成粉制成丸子的死物,而这两只可是活生生的虫子! “谢故白!你借国师的势力,在这称王称帝,你难道就不怕他知晓后杀了你吗!” 谢故白怔了下,噗呲大笑,“国师不是去药谷了吗?阿梨对那个杀奴这么没有信心?一个没用的傀儡师都杀不死?” 沈知梨傻在原地,“你利用药谷骗国师前去,给他下套,让他死在那,从此便没有人能挡你一统天下的大业!” 谢故白笑而不语。 “谢故白!江无期救你性命,带你逃离火海,救你母亲!对你有求必应,千里送药,这就是你的报答之恩?!” 谢故白:“我让他来救了吗?” “什么?”沈知梨没曾想,他会这般想,“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我当然知道,阿梨啊,我的母亲是依附父亲而活的藤花,没了父亲那棵大树攀附,她为了不牵连娘家人,只能躲藏。” “妇家懦弱!我要跟她藏一辈子吗!还是我要和病入膏肓、苟延残喘的她,被迫原谅这不公的审判!” “沈知梨!你永宁王府欠下的债还少吗!” 谢故白疯了似的,从地上拽住她的发将人提起来甩在红木棺上,扣住她的腰肢,掐住她的下颚让她正对着棺。 “想不想知道,棺里的是谁?” 沈知梨冰冷的棺透过那层薄薄的纱裙渗透在她的肌肤上,她头皮发麻,挣扎道:“谢故白!” 谢故白捏开她的唇,气息喷洒在她耳畔,“阿梨,妇家懦弱,你太强势了,是该挫挫锐气,攀附我而活。” 他太矛盾,太疯癫,既恨母亲的懦弱,又恼沈知梨的强硬固执。 他希望母亲如她一般,又想沈知梨如他母亲那般。 沈知梨能肯定的是,让江无期搭上一生的女子,绝不是谢故白口中的懦弱。 她是因命不久矣,又有儿子为软肋,所以不得不妥协…… 可他已经疯魔了,谢大将军去后,人人敬之、赞不绝口的谢小公子掉进了权势的漩涡,他的天赋、才智、谋略,在失去地位之后,成为了笑柄。 他恨所有人,甚至恨他自己。 谢家娘子气绝时,连他最后一面也没见到,那刻……她是什么心情。 谢故白一掌推开棺盖,里面空空如也。 沈知梨滞了两秒,他的话语响在耳际。 他低声一笑,“阿梨,这是我的棺,同生共死,我要与你享世间繁华,你要与我共赴黄泉。” 沈知梨:“谢故白!你这个疯子!” “疯子又如何呢?” 身后之人望着空荡荡的棺,突然,滚烫又湿热之物砸在她的颈侧。 沈知梨愣神。 他……哭了? “阿梨,我早死了,在很早很早之前,我一无所有,没有再可失去之物,唯有你,所以……你绝对不可以离开我。”谢故白反扣住她下颚的手颤抖着,蛊虫停在他指尖,离她的唇近在咫尺,“你以为我查不出你身体里的相情蛊吗?” “吃了阴阳蛊,三月不下蛊,你会死的,把它下给我。” “把它下给我吧。” 他仍然在期待原先那个无论如何都会选择他的阿梨,主动而又自愿对他献出她所有的爱意。 不该是这样抗拒,不应该,不允许! 第319章 沈知梨余光撇见那只蛊虫触角勾向她的肌肤,它在等待谢故白的命令。 她的心几乎提到嗓子眼,气息凝固小心翼翼从口中吐出,生怕惊扰了它。 谢故白:“这么多日过去,你乖了不少,会好好吃饭了。” “你看,你是跑不出去的,你懦弱,需要他人搭救,需要别人伸出援手,需要依附他人。” “阿梨,是你说的,你爱我,永垂不朽,永世不变。” “你乖乖的把身体里的相情蛊下给我。” “求求你了,好不好。” 他的眼泪断了线砸在她身上,染湿她的薄衫。 沈知梨害怕的心跳震在耳中。 她绝不会把蛊下给谢故白,那是她最后的筹码,她的赌局…… 她要赢下这一局,似乎料到自己的倔强之后的结局,她绝望闭上眼,对此不再挣扎,眼泪从脸颊滑落那刻,打在谢故白的手中。 他也无比清楚,她的选择,是果断不留余地的拒绝。 “你又何必做这无谓的挣扎,没有下出去的蛊,是斗不过我的,就算下给他又如何!!!” 谢故白震怒,他掰过她脸,眼泪疯砸,崩溃又失控,“阿梨,我们的蛊会赢过那个杀奴的。” “我们这么多年情谊,比不过他短短两年吗!!!” “回答我!” “当初是你说的啊!誓言是你说的!是你亲口说的!” “是你说要与我一生一世一双人!要和我一辈子!是你说的!是你先说的!” 沈知梨紧闭双眼,不愿看他,无情丢来不变的那句,“谢故白,物是人非,你的阿梨死在去找你的那天,这具壳子里换人了。” “说谎!”谢故白眉心狂跳,过了片刻,他的语气又柔了下来,“你把蛊下给我吧,求求你了……是与不是……不重要,不重要,你把蛊下给我,再爱上我……好不好……” 沈知梨缓缓睁开眼,泪水模糊视线,“谢故白,你连最爱之人都认不出来,深情不负,当真可笑。” “沈知梨!!!” 沈知梨:“是我。不是你的阿梨。” “你就这么爱那个杀奴!!!为了他!死也不愿意将蛊下给我!” 沈知梨唇瓣蠕动,坚定道:“对。我不会输,他也绝不会!” 谢故白嘴角抽搐,目眦欲裂,发了狠死掐住她的下颚,蛊虫顺着他的手爬进她的嘴中。 他眼泪落在她的脸颊,可她不屈,不妥协,不退缩,只是为了那个杀奴! 谢故白一把推开她,吞下另一只蛊,“那就赌赌看!” 喉咙搔痒,沈知梨抠着喉咙,趴在地上干呕,两种蛊在身体里迅速发生反应。 她浑身燥热难忍,疼痛蔓延全身,失了力气,歪过头木纳盯着金灿灿的阳光下,那满院洁白无瑕绽放的荼靡。 谢故白:“是黑是白!是输是赢!你的眼里只能有我!” “事到如今,你还在等他!” “沈知梨!很快!你就会忘了他,你的眼里只有我!只有!” 他跪在地上,托起她,“会赢的!” 沈知梨目光涣散,荼靡在眼中化成千万朵重影,最后阳光消散,她才发觉……根本不是白天……是一场深夜。 原来她活在他的牢笼中,白天黑夜由他掌控,是他的影场…… 她怎么忘了,白日的谢故白哪有空,他只有深夜才会来找她吃饭,今天也不例外。 脑海里那道系统声,久违响起,一道任务完成,一道任务开启。 她像个失去灵魂的布娃娃,听不见任何声音,望着那片眨眼前还活在阳光里的荼靡,染满银月下的鲜血。 府门打开,杨邶来报,国师已死,请帖清晨便可送达。 再后来,她如何被拉去高塔,看着谢故白布下的阵,他给鹤承渊留下的圈套。 目的是为了让他身份暴露,在所有敬仰他的百姓前暴露,他们口口相传,神洁的仙首真实身份,是个上不了台面,卑贱的杀奴,肮脏招人唾弃的魔头! 沈知梨站在冷风中,锁在高塔里,穿着谢故白强迫的婚服,一身红衣望着高悬的弯月,无比希望,鹤承渊弃了她…… 明知不可为而为知,明知是圈套仍踏足。 非明智之举。 她没有那么重要…… 比不上他光明的一生。 第137章 赌徒(13) 魔阵每日都在加强部署,密不透风,沈知梨困在高塔,这几日倒是见到了她期盼的太阳。 她的嫁衣换了一件又一件,谢故白对此一直不满意,他总觉得不够好看,总觉得少了什么,听杨邶说他控制不住脾气,在地下杀了不少人。 沈知梨往下望去,百姓犹如行尸走肉,比先皇霸权时还要死气沉沉。 红木棺甚至就这么明晃晃摆在街道,是为了继续借国师的势稳固地位吗。 沈知梨动了动双脚,铁链撞响脚边弃堆的凤冠,金灿灿的凤冠打造了一个又一个,鄙弃了一堆又一堆,凤冠许多都已砸坏,他但凡不满意,便震怒砸在地板上,短短几日,更是只留下一片狼籍。 因为她的反抗与挣扎,谢故白决心要废了她的胳膊,不再派人为她医治。 他表达的爱用权势堆积,用囚禁诉说。 他要的,只是一个不会反抗,对他唯命是从的破布娃娃。 “阿梨。” 第320章 谢故白温柔的声音穿入她的耳中。 沈知梨浑身激灵,僵直在椅子上。 谢故白抬手命人将新带来的喜服放置在她面前。 “外面风大,怎么不进屋?” 他一袭白袍立在一侧,向谢府的方向看去,晃眼便见那满园荼靡,即将攀出高墙。 仿佛是他蛰伏多年,胜利在握的象征。 沈知梨避他千里冷漠望着他,下一步,她该去换新带来的婚服了,等他直言,不如她自觉换上。 身体里的相情蛊时不时发作,沈知梨无比庆幸她先一步给自己留了后路,吃下那对相情蛊,让她多清醒了几日,不然……她真成没有思绪的傀儡了。 两种蛊虫在体内争斗,绞痛传遍四肢百骸,迫使她蜷缩在地,红艳艳的婚服铺展在身侧,她死死拽住它,捏出皱褶,也不愿发出一声来求助。 下了蛊的虫终是比未下的要强悍些,契约已经在肌肤浮现,谢故白垂下眸子看着小指上波动的红绳,不由蹙眉,它为何没出现在心脏处。红线提醒着她,彼时的另一只蛊正受到伤害,可他仍无动于衷,尽管知道身后屋子中的人备受折磨,也不打算推门而入。 因为她只会拒绝他,若是把另一对蛊下给他,与他交欢,她又这么会受这痛苦。 可她不愿意!她的眼里心里只有那个杀奴,那就等她安分,等他的蛊占领她的身子,她就会把别人忘了,满心满眼只有他。 三个时辰后,蛊劲才过,她能明显感受到那对蛊的势力逐渐弱下…… 沈知梨满头冷汗,缩在地上喘气,缓了半刻钟,才回转力气,理了理衣裳换上身去。 她以死相逼胁迫谢故白放她去过一次永宁王府,查了一圈发现留下的玉佩被钟叔取走了,为了告知她,还将破碎的瓦片补全。 人丁册依旧在她的枕头底下,没想到,当初钟叔抄了满满一本,最后留下的名字……不过只剩三人,她提笔一个个将名字划去…… 她即盼着鹤承渊救她出火海,又希望他不要来,若是踏入魔阵,他所有到一切,都将土崩瓦解功亏一篑。 沈知梨换好婚服,打开房门,热烈的阳光毫不吝啬冲向她。 谢故白转过眸来,为她勾去贴在脸颊的湿发,打量她这身婚服,难得勉强满意。 他讪笑地道:“阿梨,我们明日成婚,你盼望的人会来吗?” 沈知梨扫他一眼,“他不会来。” 谢故白:“我的请帖可是送到了,他不来喝杯喜酒。” 沈知梨厌恶道:“谢故白,没有人会傻到硬闯魔阵。” 高塔在阵心,四面八方都是血魔阵。这阵没多大伤害,更多的是让鹤承渊暴露,跌落神坛,遭人唾弃,让众人看清他低贱的身份! 谢故白从红木雕饰盘中拿起银梳,为她梳发,“阿梨,明日就是新婚,你求求我,我能助你缓解体内的蛊虫,不然你会在塔中待三月,在日渐折磨中爱上我。” 他的指尖暧昧划蹭她的后颈,勾起她的发撩到鼻前轻嗅,“阿梨,我很爱你,很爱很爱,若你介怀叶婉之事,我把她的尸首挖出来任由你处置可好。” 沈知梨毛骨悚然,双肩微颤。 她觉得这个疯子真做的出来这事!把叶婉做成傀儡的尸体摆在她面前。 谢故白:“为何不说话,她就在街道的某口棺里,明日,她就能看到我娶你,入洞房。” “你不是不喜欢她吗?” “不喜欢她靠近我,你以前看到会生气,听闻我要成亲你千里迢迢来抢亲,是我对不起你,但我与她什么都没发生过,如今我就让她看着我们在一起好不好。” 沈知梨移开两步,反手甩了他一巴掌! “谢故白!你令人作呕!” 谢故白余光撇见她扇来的巴掌,硬生生受着没躲,结结实实挨了一掌。 但他却没恼,勾起唇,抬步逼迫过去,将人抵在仅半腰高的围栏上,笑道:“阿梨不想要这样吗?不想宣示主权,不是告诉所有人,我是你的吗!” “我什么都有了!荣获富贵!权倾天下!” “你不喜欢,我不会再娶他人,我只会有你。” 他捧住她的手捂上扇红滚烫的脸颊。 “阿梨,我等了这一日许久许久,若没有你,我活不到今日。” “你看,等我把大昭的所有人都变成傀儡,日后无人能与我为敌。” “!!!”沈知梨甩开他的手,“谢故白!谢家为国为民,满门英烈,而你却要把无辜百姓变成为你所用,受你驱使的傀儡!” 沈知梨心脏猛跳,慌不择路,她想逃离这里,谢故白的报复绝不止于此,他牵扯上所有人,冤枉过谢家的,唾骂过谢家的。 谢故白眸色暗下,嗤笑一声,“阿梨,你心肠真好,那日后傀儡由你掌控好吗?你让他们继续像正常的百姓生活。” “谢故白,底下的百姓多数为谢家伸过冤……” “所以,让他们与谢家站在一起,不好吗?他们不是喜欢谢家吗?不是觉得谢家冤枉吗!” 他的心理扭曲,沈知梨不知道他这么多年经历了什么,才让一个满怀抱负与大义之人,成了这般疯癫之样。 没有人向他伸出援手?不对,是他自甘堕落,陷入沼泽,扎根脏泥!她不是他的执念,复仇才是!掌握权势,一统天下!组建一支庞大的傀儡大军,成为无人能及,坐上至高无上的皇位,才是他的执念! 第321章 真是可笑,他乱杀无辜,拉着她,背负恶名。 她与仙首的婚事,逐渐被浪骂盖过,传成她这样的贱胚子与谢家真是天生一对…… 谢家英名,永宁王府……一夜之间成了百姓讨伐的对象。 百姓原先反抗,对她辱骂丢烂叶子,谢故白一怒之下杀了数十人……以暴制暴,骂声平复很快,可永远不会消失,只会日渐恶化。 一场受人诅咒的婚宴,掺杂阴谋诡计。 “公子,荒村红棺出了事。”侍从来报。 谢故白愣了片刻,“什么?” 沈知梨转过眸子,谢故白似乎对荒村出事的红棺很紧张,荒村的红棺……是婆婆屋里那口? 有何不同? 谢故白带着杨邶急匆匆走了。 连一直守着他的杨邶都带走了,看来事态不简单。 侍从盯守着她,沈知梨走到围栏前往高塔下看,血阵开启,街道挂满红绸灯笼,喜气洋洋,忽然,她被一抹淡光晃了下,她警惕扫了眼旁边的侍从,当作若无其事的样子瞥过去。 钟叔的身影出现在混乱的街角,默默用布包裹手中的铜镜,而他旁边站着一人,一袭黑衣,此人眉眼深邃,与她对了个视线后,与钟叔不知交代了什么,转向一侧去打量血魔阵。 沈知梨不认识这人,却感觉有些熟悉,像见过,有些印象,但翻不出记忆来。 钟叔现在不适合暴露,他似来传达信息,又像告知旁边的人,她的身份与长相。 没过一会儿,眨眼间,钟叔与那人消失在人群。 沈知梨叹息抓着围栏。 她要怎么跑出去……靠自己根本没有路子。 谢故白一日未归,次日清晨,天朦胧亮时,锣鼓喧天。 沈知梨猛然从床上起身,还未等她反应过来,一队侍女打开了她的屋门,门外没有太阳,只有壮观的血光之色铺天而下。 “我等服侍郡主更衣。”侍女不顾她的反抗,给她灌下满满一壶合卺酒,烈酒霎时在顺着她的喉管滑入肚子,一路燃烧。 酒水从她的口中溢出滑至衣领,侍从剥开她的衣裳,给她把婚服套上。 血色的天在眼前晃动,金光闪闪的凤冠珠帘荡漾,她喝的酒并非透明而是混浊掺杂着血印。 身体燥热,生出不适的反应,蛊虫厮杀相斗,沈知梨手脚发软瘫坐在地,止不住的发抖。 谢故白!他对她做了什么?做了什么? 视线交错,眼前的侍女面容发生变化,为何全是谢故白,眼里看的,耳中听的,全是他。 沈知梨慌乱无措,踉踉跄跄往外跑去,侍女搀扶却别她大骂甩开。 面色苍白,神情恍惚。 她不要变成傀儡! 她扑到低矮的围栏前,高塔下的血阵鲜血四溢,最外围的一圈阵眼躺着放血的尸体。 “!!!” 天上地下,在她眼里除了血红,再无其他颜色,尤其谢府那院荼靡,更是红的滴血。 沈知梨死死拽着围栏,低头瞧去,高楼层层跳动,忽远忽近,她甩了甩头,侍女摁住她的肩膀,给她描眉画眼,为她点珠抹赤。 她在他们眼里是个意识不清的疯子,脚踝的铁链磨伤她的脚,鲜血顺着冰冷的铁链在地板留下触目的血迹。 不要变成傀儡,她熬了这么久,系统给的相情蛊一定可以斗过谢故白的,她还没有见到鹤承渊,她不想日后成一个疯痴女子,没有思想,没有灵魂,仍由谢故白摆弄的傀儡。 眼泪弄花红妆,看不见的太阳,听不见的声音,没有多余的色彩,沈知梨近乎被逼疯了。 她不想嫁与谢故白,不想与他成亲,不想当着叶婉尸体的面和他入洞房!!! 谢故白是个疯子……不对,她也是…… 她生出从高塔一跃而下的念头。 百姓在阵外密不透风围了一圈,所有鲜活的人在她眼里就如木偶,失去灵魂,嘴角勾出统一的高度,四肢怪异吊起,昂直脖子眼神空洞往着她。 沈知梨仅存的念头,从活下去变成跳下去,唯一清醒紧绷的神情想让她得到解脱。 跳下去,她就能摆脱这荒谬的一切! “当啷——!” 悦耳的铃声挤进脑海,拽回她的思绪,拉住她伸出去的腿。 沈知梨还没回过神,她脚下的链子遭后劲用力一扯,整个人猝不及防栽倒,头上凤冠沉重,珠帘乱荡,噼里啪啦断了,在她眼前往高塔下砸去,而一只手在危机时刻托着她的腹部,让她没栽出去。 她半个身子悬在塔外,望着七八层楼的高度,惊魂未定。 “阿梨,我们该拜堂了。”谢故白在她后颈落下一吻。 他不知何时到了此处。 沈知梨甩脱他,扶着围栏大口喘气。 谢故白手指挑起她的下巴,俯身吻去时遭她别过头躲了去,他的视线在塔下晃了一圈,杨邶从昨日起就聊无影讯,至今未归,他与她的婚期必须完成! 他低笑一声,最后落在她脸颊上,吻去泪痕。 沈知梨双眼通红,“谢故白!就算一百次,我也不愿!” “阿梨很快你的眼里只有我了。”谢故白理好她凌乱的头发,为她将歪掉的发冠戴正,手指轻佻波动断裂的珠帘。 “真是不小心,凤冠都坏了。” 谢故白斜过眸子望向一旁伏地埋头的侍女,“怎么不给皇后盖上盖头,这般瞧见,会不吉利的。” 第322章 侍女跪拜在地瑟瑟发抖,时辰还未到,谢故白来早了,更何况郡主不愿意,他们也无法强求,这才……才少了盖头。 “合卺酒……合卺酒,已经服侍郡……皇、皇后喝了。” “瞧出来了,面色红润。”谢故白手指在她脸上游走,刮走泪水,“妆都哭花了。” 他对着她怪异泛红的脸颊暧昧吹了口气,“等拜完堂,你该求我了。” “到时候,你还会记得你的杀奴吗?” “不会了,你只会喊我的名字。” “阿梨……” 谢故白虔诚牵起她扇过他的手,在她掌心落下一吻。 沈知梨胸口顶着一口气,难以呼吸。 下一刻,刀剑出鞘,鲜血飞溅,方才还“温柔”与她说话的人,突然反握住她的手,拔出长剑,抹了其中一个侍女的脖子。 鲜红的血溅高数尺,炽热炸在沈知梨脸上,她睫毛微颤,血珠滴落,傻在了原地,手里还握着血淋淋的剑。 谢故白松开她的手,“阿梨,我们是一路人,与我一起站上巅峰如何。” 沈知梨惊恐着丢掉手里的剑,侍女的血很快流到她的脚边,弄湿她的绣花鞋。 她往后退去,后腰被谢故白抵住,不许她躲,直到鞋子湿透,裙摆染血。 杀人了?!她是不是杀人了!是影场?还是现实!她分不清…… 怎么分清,她是不是杀人了!她是不是杀人了! 谢故白将血抹在她的唇边,“红艳艳的才好看,别再把妆弄花了,补起来怪麻烦的。” “这个没用的人,死了就死了,凤冠都做不好,你瞧这满地的血多喜庆啊。” 沈知梨瞪着双眼,像失了魂魄,红彤彤的盖头从头压,蛊虫与烈酒在身体里翻滚。 她不适抓了个胳膊搀扶,一口血喷溅而出,染在盖头上。 谢故白对此无动于衷,只用指腹探入盖头内碾过她的唇,“阿梨,求求我,我就帮你。” 他捧住她的双颊,隔着盖头在她额间一吻。 沈知梨忍耐着,可身心精神多重的打击,让她损了元气,血从嘴角溢出,她感觉自己的生命在快速流逝,活不过三日她就会成为乖乖听话,求他欢爱的傀儡。 这么想来,她万般抗拒,令人作呕,又一口血喷溅而出,血顺着盖头滑落与脚底的血泊相融。 她捂住胸口,让自己缓口气。 “你休想,你的阿梨死了!” 谢故白:“我的阿梨是不会死的。” 她脚踝的铁链与牵红一起握在谢故白的手中,余下的铁链在地上摩擦,发出刺耳的“滋啦”声。 他带着沈知梨又上一层,这里布置成了灵堂,红棺半围耸立,案桌摆着两块灵牌,一块谢大将军,一块永宁王。 傀儡司仪站在一侧,歪着个脑袋,吊着双臂。 “喜气洋洋,喜气洋洋,哈哈哈哈哈哈,喜气洋洋。” 他手脚乱甩,鼓着掌。 “姻缘石上画长缘,生死相牵。” 沈知梨发觉她手中出现一根红绳,牢牢拴住她的手腕,而另一段牵在谢故白的手指上。 “!!!” 她不要!她不愿她不愿! 可她发现自己动不了了,盖头压住了她,就像红桃林那场婚宴一般,死死压住她! 她几次张嘴,声音哽在喉咙难以发出!!! 傀儡司仪笑声尖锐,“吉时到!” “轰隆——!” 出乎所有人意料的巨响炸在塔下。 谢故白快步转身朝塔外放眼看去,街道上所有摆放的红棺炸成碎片,一个不剩! 他眉心怒跳,转头命令傀儡司仪,“继续!” 沈知梨感知到熟悉的气息,穿过层层红雾安抚她不安的心。 谢故白手腕一扯,拉动铁链,将沈知梨扯了过来,拽住她的胳膊,兴奋地发抖,“阿梨,拜完堂我们就是夫妻了,拜完堂我们就是夫妻了!” “你不是最喜欢了吗?小时候你最喜欢围着我转,穿一身红裙总说要嫁给我,做我的妻子,今日就能实现了,你开心的对吧,你最爱的人是我!是我!” 鹤承渊来了!那个杀奴来了!来见证他们这场盛大的婚礼! 他们要拜堂成亲,要结发夫妻,他要让高高在上的仙首身份暴露! 他布下的阵,以沈知梨为阵眼,无论如何鹤承渊都破解不了这会暴露他身份的血魔阵,唯有沈知梨死。 可他怎么会让她死呢。 那就,跌下神坛!过上逃窜的生活,他的阿梨聪明,她知道该选谁,该与谁站在一起!!! 谢故白将所有的路盘算好,就算他的阿梨一时糊涂没选对又如何呢,她身体里有他的蛊,十多年的情谊又怎么会比不过一时兴起,消遣解闷,空有几分姿色的杀奴! 她喝了他的酒,她熬不住的,一对从未下过的阴阳蛊,与牵了红线的相情蛊,他不会输! 他要鹤承渊遭人唾弃,要他看着阿梨求他欢爱,要他目睹这一切! 傀儡司仪放声道:“一拜!天地!!!” 谢故白抖动手里的铁链,“阿梨,别忘了,你是我的。” 沈知梨不受控制弯下腰杆。 “咕咚——” 一颗血淋淋的脑袋滚咕噜到阵中去。 谢故白定睛一瞧,“!!!” 正是消失了一夜杳无音信的杨邶! 第323章 沈知梨透过盖头的缝隙,朝塔下望去,同样瞧得一清二楚。 身旁的人顿时僵在原地。 荒村红棺,究竟有何,让他慌神。 一袭金纹紫袍之人,长腿一跨,无惧风雪,踏入阵中,锋利的刀刃红光幽闪,他缓缓抬眸,视线锁死在凤冠霞帔之人身上。 血阵翻涌,魔气外溢,眉心金印彻底打开。 “魔!仙首大人是魔!!!” “果然!怀淑郡主就是个祸害!她给大昭带来祸端!” “让他们都去死!” 所有恶毒的话语,咒骂拍打进沈知梨的耳中,她看着站上顶端的少年,再次遭人唾骂,眼泪涌了出来。 鹤承渊该恨她了……恨她拉他入泥,恨她不守承诺,恨她嫁与他人,恨她签了婚书饮了喜酒,摁了契约…… 狂风拂过,骂声如潮,可塔下之人仿佛听不见似的,孤身闯阵,逐步向前,意味不明的眸子望着高台上摇摇欲坠,风吹将倒之人,心狠狠揪在一起。 红色盖头飞舞,露出她沾了血色的红唇,晶莹剔透的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不断砸落。 鹤承渊心中一惊,杀意漫上心头,阵中出现数只傀儡,他疯了似的在底下厮杀,数只数只傀儡,连百姓中也有涌来的傀儡。 于是,正义的仙首,在谣言里乱杀百姓,他就是一个魔头,该遭千刀万剐! 他腾空而起,傀儡紧随其后追他而来,血刃游走,傀儡一个接一个掉回地面。 泠川等人埋伏在人群里,看着孤身杀出重围的主君百般不解,他不许他们动手,不许他们暴露,他们的任务仅仅是确保后撤之路无忧。 为什么?他们不解。 谢故白拽着沈知梨的手,杨邶死了! “阿梨,无论如何,我们都要拜完这个堂!” 他转头对傀儡司仪道:“哑巴了?!” 傀儡司仪浑身哆嗦,“二、二……” “大声点!让那个杀奴清清楚楚听见!” 百姓中,不知何时传出了鹤承渊的生世,众人讨伐他,弑父杀母,谋财害命,是个肮脏低贱的杀奴! 傀儡司仪:“二、二拜高堂!” 沈知梨再次不受控对着满屋红棺拜了下去。 “夫妻!对拜!” 沈知梨费力抵抗,可仍然无法破除,她被逼无奈曲下身子,低头刹那,血刃飞过,刺开她的红盖头,咒符破除! 刀刃飞旋杀了傀儡司仪!若不是谢故白闪得快,他会死在刀下! 他为了躲刀,牵红与铁链同时咣当脱手。 “阿梨!!!不要!!!” 沈知梨失去另一头铁链的牵制,转头朝高塔外跑去,不带片刻犹豫一跃而下! 凤冠掉落,红衣勾霞,墨发在空中乱舞。 掷刀而出的鹤承渊没了武器,傀儡成群而上,将他从空中拖拽! 仰头望去的瞬间,如重锤狠狠敲击在心,将心脏砸了稀烂。 泠川大惊失色,正要出手相助,便见鹤承渊魔气炸开,波及甚远,围圈看热闹的百姓全部被掀飞出去,就连他们也未幸免于难,内脏震动,鲜血喷出。 他唯独没伤沈知梨半分。 凤冠砸地,碎成数片。 鹤承渊挣脱束缚,朝沈知梨飞去,在半空将人拥入怀中。 剧烈的心跳震在沈知梨耳边,魔气一时散的过多,他来不及调息,护着她垫在身下重摔在地。 鹤承渊紧紧抱着意识混乱的人,将她的头埋入肩头,望着血色的天惊魂未定。 刃刀在高塔与谢故白周旋,得到鹤承渊的召唤,快速回到他的掌心,他起身斩断她脚踝处捆住自由的粗链,单手握刃带她突破重围,杀出傀儡圈。 “鹤承渊……对不起……” 沈知梨意识不清,声音虚弱,细如蚊鸣,却如万根尖刺刺入他的心中。 她元气受损,靠在他的肩头,任由鹤承渊带她逃离此处,鲜血从嘴角渗透他的衣裳。 鹤承渊并未察觉是她涌出的血,只以为是委屈的泪,他单手护住她,安慰道:“我带你离开……” 耳边的咒骂源源不断,眼前的傀儡杀之不绝。 第138章 赌徒(14) 血味越来越浓,鹤承渊已然分不清血从何而来,双眼满是杀意,靠一把刀单枪匹马给她开出一条血路。 沈知梨气息薄弱埋在他的肩头,她突然浑身一抖,紧接着滚烫的温度再次透过细密精绣的衣布,落在他的肩膀。 鹤承渊意识到不对,出刀的手僵在半空,捂住她的后脑,怀中之人没有动静,“沈知梨!” 谢故白从后追来,侍从与傀儡团团包围,“我与她拜堂成亲!签定婚书!你个魔头,要将她拉入深渊吗!” 鹤承渊割了一人脑袋,回过身去,抹去嘴角的血,“谢故白,你的下场只会和杨邶一样。” “死无葬身之地!” 沈知梨意识模糊,闭着双眼,这个时候鹤承渊也没什么好隐藏的,直接让泠川动手护他们离开。 鹤承渊带人出了城,片刻不带停歇,往村子去,傀儡追在身后,他在极力甩开他们。 沈知梨:“往……” “阿梨……”鹤承渊将手里的血在衣服上擦干净才安抚她的背。 她一跃而下的场景在他脑海里挥之不去,成了震动灵魂的梦魇。 “阿梨要说什么?”他不催促她,也没想逼问出她的后话,他只想她再坚持坚持,发出一点动静也好,只要不失去意识睡过去。 第324章 沈知梨瘫软在他怀中,“绕过……绕过……” 鹤承渊瞬间明白她的意思,替她将话说完,“绕过这两个村子是吗?” “嗯……” 鹤承渊快速甩开身后的傀儡,带她奔走在林间,他们确实该找一处村庄落脚,现下还不知她伤势如何,那只受伤的胳膊这么多月早该好了,可一直垂在身侧没有动静。 他微侧过头在她脸颊蹭了蹭,“很快就到,不要睡,再坚持一下。” “……嗯……”沈知梨虚弱的声音仿佛风一吹即散。 鹤承渊费了全力,从药谷赶来京城,再到杀出血路,不稳的魔气在身体里动荡,如今更是以最快的速度赶到村庄中。 这一问才得知,唯一的大夫出了远门至今未归。 万幸医馆里有不少药草,鹤承渊将人平放在床,为沈知梨调整内息,止住她口中涌出的血,又东忙西忙,给她磨药。 简易病床上的人面色诡异泛红,神智不清呢喃着,鹤承渊不知她怎么回事,来不急细磨药草熬成汤汁给她灌下去,只能将磨好的碎粉喂到她唇边。 沈知梨内息调整后,力气有所回转,她视线里仍然是那片血色照人,嘈杂的声音在耳畔乱响,蛊虫不断啃噬着她,令她疼痛难忍,打起了滚。 “阿梨!” 她不愿吃他喂来的药,迷茫又空洞的眼神充满恐惧与畏惧,差点将药打翻。 她忽然盯住他,目光警惕又厌恶,鹤承渊被她推开,望着她的眼神,心在滴血。 “我……我不想喝,我不想喝!” “你滚!你滚!” “我诅咒你不得好死!” 她受伤的胳膊垂在身侧,另一只手费力的胡乱挥舞,不许人靠近。 “……阿梨……”鹤承渊指骨泛白,心像被活生生剜了一块。 方才还依赖他的人,日思夜想的人,如今在诅咒他不得好死……饶是杀人无数的魔头,看见这幅憎恶的神情,也未忍住轻易落了泪,眼泪顺脸颊滑落砸进碗中。 她讨厌他成魔。 沈知梨气急攻心,刚平稳的内息再次波动,一口血雾当着他面喷溅而出。 “沈知梨!!!” 鹤承渊不顾她的挣扎,冲了过去,将人揽入怀中,给她输气调息。 沈知梨在他怀里惊恐地发抖,瞪红的双眼,只有恨意,可他看见了她藏于恨意之下的无助。 鹤承渊耐心道:“阿梨,这不是喝的,把它吃下去,我再为你平息事半功倍。” 沈知梨把他认错了,谢故白的身影与鹤承渊交叠,她分不清,分不清了! 鹤承渊出现在眼前时,她意识到自己方才的恶言,嘴里嘀咕着道歉。 “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可话没说完,谢故白的影子再次冒出,她又惊恐不已,恶言相向。 “我讨厌你!我讨厌你……别把门窗关了,我很久……很久没见过太阳了……” “放过我吧……放过我!” “不对,你滚!你滚!” “唔——!” 沈知梨的唇被堵住,唇齿被撬开,磨碎的药草轻易渡进她的口中,他缠住她的舌。尖,一点点将药推过去,苦涩的味道填满两人口腔。 舒适的气息从他身体传向她,像一根柔软的羽毛轻刮在背,平复她杂乱的内息。 鹤承渊知道了,她的所有恶言都不是对他说的,她认错人了……可是泪还是滑至两人唇间,若他没有在巷子里一气之下离开,他们也不会遭人挑唆,不会中人圈套,不会让她挺身而出为他挡了这一劫…… 不会生气误了她的伤势,害她受苦被病痛缠上,更不会剜肉剔骨,到再抬不起那只手…… 他应该带她一起走,不该留她在京独自面对,遭受这一切。 沈知梨怔愣在原地呆滞望着他,她想彻彻底底看清晃动不清频繁切换的脸。 鹤承渊不断安抚着她,药渡了一次又一次,直到暴躁的猫平复下来,直到她收走恶意的眼神,开始打量他的眉眼。 他细细亲啄她的唇,从唇珠到嘴角,再到鼻尖眼角,边吻边趁着她发愣的间隙为她打理头发,为她擦拭污秽,吻停在耳垂,轻轻厮磨。 “阿梨看看我是谁……”他的嗓子沙哑,话语轻柔流入她的耳窝,“是鹤承渊。” “……鹤承渊……”沈知梨闻言滞了两秒,随后堵在眼眶的泪,如开了阀的泉水,委屈涌上心头,压抑多日终于放声哭了出来。 “对不起……”鹤承渊轻轻拍打她的背,让埋在他肩头的人好受些,“我带你回家。” “没有……没有家了……他们……他们都死了,都死了……” 这话似乎没安慰到她,反倒让她哭得更崩溃大声了些,大魔头一时手足无措。 他不知该如何哄她,显得笨拙。 “……那……那我也没有家……你愿意……给我一个家吗?” 沈知梨脑子嗡一响,没转过弯来,直起身子,抬指勾勒他的眉目。 “是……鹤承渊……” “是我,阿梨……不要认错我。”鹤承渊注视她湿润的眼睛。 沈知梨:“他……亲了我的手……” 鹤承渊侧过头去吻落在她的掌心,随后吻过她的手背。 “……额头和脸颊也亲了……” 鹤承渊轻轻勾唇,沈知梨意识恢复了些,这是好事。 第325章 于是,她说何处他吻何处,虔诚真挚,抹去他人的印记。 “鹤承渊……我身体热……” 沈知梨神智不清时忽视了一个问题,那便是躁动不安的相情蛊,谢故白的蛊想操控她,夺取主权,另一对阴阳蛊想寻个主子。 这下好了,烈酒浇头本就未熄,吻一遍遍落下来,彻底给火苗上浇了一把油。 鹤承渊不明她身体为何还有异样,吃了药草,又用灵气为她调息,怎么还会如此。 “哪不舒服?谢故白给你喝了什么?” 沈知梨泛起红晕,“合卺酒……有他的血……” 她才止住的泪,又涌了出来,“鹤承渊……我签了婚书,与他签了契约……” 鹤承渊顿时犹如五雷轰顶,他本以为是谢故白胡言,听见她亲口说出时,心还是颤了两下。 沈知梨拽住他的衣袖,“我不是故意的……我……” 她突然扯住他的衣裳,皱起眉头,那片血光再次浮现。 “沈知梨?!”鹤承渊察觉她的不对劲,立马将情绪抛掷脑后,“阿梨,我没有怪你,你是被迫的,你不要认错我……不要畏惧我……” 沈知梨盯住自己的手心,那里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没有握起的剑,溅上的血。 “我……我杀人了……杀人了……” 鹤承渊皱紧眉头,谢故白到底对她做了什么! “没有……你看外面的天不一样……” 天不一样,意味着现实与影场不同。 可鹤承渊知,他们一直活在现实里,影场早被他破了,否则也杀不了杨邶……万没想到,谢故白控制她杀人! 他们从城中赶路,窗外天色渐晚,红光消失无踪。 幸好,他方才为她将身上血迹擦拭了干净。 “喝口水。”鹤承渊为她奉来一杯水,在她眉角一吻,“等明天醒来就能看见太阳了。” 喝水并没有缓解沈知梨身体里要命的燥热,她盯着鹤承渊滚动的喉结,贴吻过去。 “!!!”鹤承渊闷哼一声,耳根子瞬间红了。 沈知梨目光迷离,水光浮现,仰头可怜兮兮看着他,“鹤承渊……帮帮我……我热……” 鹤承渊手中的杯子一抖,砸在地上,半杯水洒了出来。 “你……可知你在说什么?” 沈知梨抽泣道:“谢故白强迫我吃了与他的相情蛊……” “阿梨。” “你不要生气……在他之前……我把你留在床头的那瓶阴阳蛊都吃了。”沈知梨拉住他的袖子,怕他生气,怕他跑了,怕他不愿,她哽咽道:“再不下蛊,蛊要死了。我把蛊下给你……好吗?” 第139章 赌徒(15) 鹤承渊大脑一片空白,一时不知作何反应才好,“阿梨……” 她身上有伤,现在可不是乱来的时候。 下一刻,沈知梨不管不顾扑去,吻住他的唇,手指不安钻进他的衣袖中。 相情蛊……他是想要的,很想要,很想要,他的蛊一定能战胜谢故白,她满心满眼只会有他一人…… “阿梨,我是谁。”鹤承渊理智崩塌前,别开唇,粗喘着气。 昏暗屋子里,唯一的火光在两人之间跳动,她迷离不清,指尖暧昧剐蹭他因克制而暴起青筋的胳膊。 “鹤……鹤承渊……”沈知梨引诱着他,“我会……我会对你负责的……” “你拿什么对我负责?” 这两人也是奇了怪,大魔头问个女子拿什么对他负责,他甚至期待与渴望,等待她的回应。 沈知梨小脸一下皱巴起来,抽泣两下又哭了,“我……你的名字在人丁册上,我不喜欢谢故白,一点都不喜欢……” “我们……阿渊……再不下蛊,你以后就不是我的了。” 她声音软软绵绵唤了句阿渊,挠着大魔头的理智瞬间崩塌,傻在原地,晕头转向的找不着北。 “他碰过你哪?” 说不生气是假的,心悦之人嫁人成亲拜堂,与别人签了婚书,下了相情蛊……她的誓言化成泡影,他要如何不气,可那不是她的错……若不是被逼到绝境,她又怎么会失去生力,在挣脱束缚的刹那,选择从高塔一跃而下,弃掉所有。 沈知梨小猫似的在他脖子又亲又啃,难受极了,体内的阴阳蛊似乎看见另一半主子,有人撑腰,打压谢故白那只蛊虫,兴奋不已要蹦出来。 “我没有给他下蛊。”她哭得很伤心,眼泪往他领口里砸,击穿他的心脏。 “阿渊……他强迫我吃下蛊虫,活生生的虫子,恶心死了,今早还给我灌了有情药的合卺酒……” “我好难受……” 没见到鹤承渊时,她一再克制,重逢后思念要命,他像有魔力似的,勾引她彻底陷了进去。 “你不爱我吗?”她贴在他耳边,似勾人魂魄的妖精,软绵绵对他耳畔吹入湿润的气息。 鹤承渊始终托着她的身子,小心避开她的伤,目光望着摇曳的火烛,做着最后的挣扎。 “啪嗒——” 不知何时,胡乱游动的手指勾开了他的束腰,落在地上。 紧绷的理智随着这声落地,彻底崩断,他转首掐住她的下颚,吻上她的唇,“爱……” 万一,她不愿意对他负责怎么办,不负责……也认栽。 衣裳失去束缚散乱开来,沈知梨身体里的燥热得不到平息,她害怕又急迫吸吮他滚动的喉结,吻往下滑至他的锁骨,在上头厮磨啃咬,披散的发丝扫过他的胸膛,他不由挺过头去,胸口大肆起伏,衣裳遭沈知梨剥了半边,松松垮垮搭在臂弯,真是一副谄媚样。 第326章 沈知梨掀起眼皮,“鹤承渊……我很想你……” 鹤承渊一个没吃过药的人,身子红得比沈知梨还要夸张,吻痕印在滚烫的肌肤上仿佛在燃烧。 情欲的火花在眼中闪烁,他吻上她的眉眼,扫开她的发,吻上她的脖颈,衣裳不知在何时离了身。 沈知梨抱着他埋在她怀中的脑袋,高昂起脖子,呢喃低语,话语破碎。 挑逗纠缠……一阵天旋地转。 鹤承渊支在她的身上,捧住她的手抚摸自己的脸,深邃的眸子荡漾春水,吻着她的掌心,“阿梨,把情蛊下给我吧。” 他带着她的指腹划过他的唇,再到锁骨与结实的胸膛,划至腹部时,肌肉在她掌心瑟缩,一路往下再往下,炽热抵着手心难消。 “阿梨……把它放出来……” “让我……服侍你……” 暖黄色的烛光忽明忽暗打在两人身上,血液沸腾,呼吸急促。 鹤承渊推开她的双腿,甘愿俯首称臣,俯身而下,吻在腿心。 轻碾而过,食髓知味,酥麻传遍四肢百骸,沈知梨捂住唇忍不住挺起腰肢。 服侍……也不是这么服侍啊…… 架在肩头的脚绷得笔直,丰盈落网,他再次回来询问她,轻笑着,“阿梨不后悔吗?” 沈知梨胳膊捂着双眼,无声哭了,她不知怎么得,箭在弦上,炽热顶上“心头”,回想起了前世,他总是很凶……从不顾及她的感受…… “阿梨,怎么哭了。”鹤承渊察觉她情绪变化,立马停下挑逗,与她保持距离,他没推开她无措挡住双眼的胳膊,一点点吻着她的唇与脖颈,让她放下芥蒂,平稳情绪,将不妥之处告知于他。 “鹤承渊……你不是有记忆吗?”她语气略微责备。 鹤承渊愣了一下,没转过弯,“我……” “你会像之前那么对我吗?” 鹤承渊回过神,抱着她贴在自己胸口,轻揉她的后脑,“我……前世对你不好吗……” 他近乎立马意识到,他们之间的记忆怕是有差错。原先她便对情事抵抗,抑制不住的害怕发抖,不是因为谢故白,而是因为他……她的理智有意回避与他接触,可身心不由向他贴近。 她仍然愿意打破隔阂,突破障碍,剥开伤口再次相信他。 沈知梨摇摇头委屈涌上,“……不要再那样对我……” “好。”鹤承渊虽不知做了怎么样的错事,在他的记忆里,他们只短短相处过三个月……但他还是应下,给她道了个歉,“对不起,以后不会了……” 相情蛊拖不得了…… 他加深吻她,爱意绵长,呼吸沉重,在得到沈知梨的许可后,一点点将自己没入进去。 沈知梨皱着眉头些许不适,但很快便遭烈火焚身,沦陷其中。 大魔头确实如答应那般,一举一动极其温柔。难得之事,他克制着自己,在乎她的感受。怀里的人面色潮红,但凡皱下眉头,吻便落了下来,不断耐心安抚。 大魔头博览群书,百本书里哪样有趣姿势没看过,难得开荤,却始终不变,面对着她,怕她没安全感…… 他抱起她,让她入坐在自己身上,亲吻她冒出汗珠高昂的脖子,留下触目的吻痕。 “下次……等等我……”他埋在她的颈窝。 “嗯?”沈知梨声音缠绵,他的发丝借着起伏之势,勾搭她架在他肩头的手指。 “不要……跳下来……” 若是那一下他没费力挣脱……没接到她该怎么办,她会一身红衣死在他面前。 沈知梨的肩膀感到一股热流,非汗珠……大魔头哭了??? 这个念头冒出来的时候,沈知梨怔了一下,愣住的刹那,肌肉收紧,还没来得及安慰大魔头,大魔头倒吸一口凉气气息深重。 “阿梨……放松点……” 沈知梨瞬时脸红得滴血,“我……我……” 大魔头嗤笑一声,在她受伤的肩膀落下吻,“阿梨,给我下蛊吧。” 沈知梨视线慌乱,烛光映着两人纠缠的倒影,身上酸酸麻麻,就是太温柔了……每一下都无比清晰,他一直没停下来,勾得人要命。 他偶尔使坏,缓急交错,狼藉一片,“阿梨,我是谁?” “鹤……嗯……鹤承渊……”沈知梨眉头一拧,脊背酥软,浑身一抖,身下不对…… 鹤承渊噗嗤轻笑,就着这劲“逗她”,俯身而上,“叫错了。” “阿梨……阿梨……” 感官在他的轻唤中无限放大,沈知梨时不时发颤,余感未落又挑,松了口,支离破碎的声音,“阿……阿渊……” “嗯,我在……” 夜风从微敞的窗闯进屋子,企图给两人灭火,然而,却成了助兴。 烛光燃尽最后一丝,低鸣仍然长延至天明,晨光落进,她的眼中血色褪去,只剩霞光与他。 鹤承渊的身上被挠的不成样,血丝都冒了出来。沈知梨也没好到哪里去,身上红一片紫一片,全是吻痕。 她枕着他的胳膊,早没意识睡了过去,鹤承渊那团火被她折磨,天亮还没灭,抱着人洗了个干净澡,又把自己点燃了。 相情蛊的苦,大魔头可算是体会到了,独自一人关在浴室里,三个时辰也没出来。 甚至不得不出来时,身上情。欲还没褪去。 他忙忙碌碌,在医馆里收罗草药,给她喂药,为她疗伤,又将凌乱的医馆收拾了一番。许久没好好休息过的人,到午时还未醒。 第327章 白日村子来往的人较多,他们不好行动,幸好这屋子的大夫喜静,屋子在偏角,没人寻来。 鹤承渊蹲在床头,望着沉睡的人,长睫刷下,呼吸轻浅。 他拨开她脸颊的碎发,俯身吻去,想了想翻身上床,将人揽入怀里,怀中的人嗅见他的气息,一个劲往他怀里钻。 大魔头又遭折磨了……浑身滚烫,才压下的火又燃了起来。 不舍得将人推开,也不舍得将人叫醒再折腾一遭,只能欲哭无泪硬生生忍着。 “别动了……阿梨……”鹤承渊在她发端轻吻。 沈知梨的衣裳洗干净晒在外头,此时就薄套一层他的里衣,柔软的肌肤贴在他身上不安分的蹭来蹭去。 她在睡梦里无意识呢喃道:“膈着我了……阿渊……” 鹤承渊:“……” 下一刻,怀里的人为了避开灼人之物,腿一跨,架在他腰上,八爪鱼似的缠上他。 一动不敢动僵直腰杆的鹤承渊,“……” 他就这么任由她摆布到夜里这人还没醒……鹤承渊忍无可忍……小心翼翼起床在浴室里又待了三个时辰。 “……” 鹤承渊无奈叹了口气,给睡梦中的人套上衣服,沈知梨许是多日精神紧绷,这一觉放松睡到了天荒地老,将大魔头磨的够呛,但凡触及她,身体里的蛊就开始作祟,惹不起,只能亲两口降个火。 他们耽误有段时间了,再不离开傀儡怕是要搜查到此,他带着沈知梨继续赶路。 第140章 相情(1) 系统鬼鬼祟祟冒出来,「恭喜宿主,修成正果!完成相情蛊任务。」 「获得100好感度额外加成。」 「统计总指数8000好感度,自动兑换爱意值80点。」 「目前爱意值:正151点。」 「任务完成,附送赠品:预换品。请宿主再接再厉。」 系统解答:「预换品即为:集齐三次“预换品”可为宿主兑换任何过眼之物。」 「友情提示:相情蛊亦可再换,双倍相情蛊,保准七天七夜,达三百!」 鹤承渊:“……” 沈知梨:“……” 她倒是被这“八卦”的声音闹醒了,趴在鹤承渊肩头蠕动两下,鹤承渊的脚步便慢了下来。 鹤承渊托住她的脑袋埋在自己颈窝,“太颠簸?” 沈知梨这几日都靠在他怀里赶路,脚几乎没沾过地,每次她醒来,鹤承渊都担心是他没抱稳,扰了她的梦。 她环住他的脖子,对着人脖子啃咬半天,吸足他的味道才心满意足离开,这相情蛊别说鹤承渊控制不住与她贴近,就连她也忍不住往他身上黏。 沈知梨揪了下他的耳垂,低笑道:“没有,睡饱了,我饿了。” 每天都在担心什么事呢。 “放我下来吧。” 鹤承渊找到个湖边将人放在石块上,“我去捉鱼。” 沈知梨托腮看着他坐在一边,轻车熟路用杀人的刀削木头。 说起来,大魔头之前就答应她,要给她捉鱼来着,可惜如今天气转凉,他不给她碰水,不然能一起踩水玩。 鹤承渊褪去外袍丢在岸边,回眸看了她一样,沈知梨笑嘻嘻走过来拾起他的衣裳抱在怀里。 他的衣袍一到夜里就是她的了,夜里风大,他习惯脱下外袍裹着她赶路。 沈知梨蹲在一边,“要我去拾些干树枝吗?一会儿天黑了反潮,木枝燃不起来。” 鹤承渊站在水中,手里握着木叉,一眼看穿沈知梨的鬼心思,她想下来玩水。 他缩起眸子,盯住她无力垂在身侧,始终抬不起来的手,眼底纳入的余晖逐渐暗淡,伤成这样她还没心没肺笑得出来。 “水冷,不许下。” 沈知梨:“……” 是不是这相情蛊作祟!他怎么老是能猜透她的想法。 她泄气挪到一边去,注视水中的人。夕阳垂暮,金灿的光洒在湖面波光粼粼,像披了一层金绸,他背光而立,站在暮色里,光晕洒下,耀眼夺目。 可是……他已经不是仙首了……骂声有人超控传播迅速,他们已不敢再进村子,怕人发现踪迹,只能风餐露宿…… 鹤承渊:“过来。” 几乎在她眸色忧沉下的刹那,他察觉她的异样,朝岸上走去。 说是让她过去,可沈知梨都没反应过来,他已经站在了自己面前。 不知道的还以为,这过来二字,是他对他自己的命令。 沈知梨仰起头来,他屈下身子,披落在肩的发尾扫在她的脸颊。 鹤承渊故作沉思,忽然笑道:“一起吗?” 沈知梨双眸瞬间亮起,阴霾一扫而空。 碰水他肯定是不会许的,但他会抱着她一起淌入水中,让她参与其中。 天边余晖穿透云层,倒映在湖面的两个身影,掀起层层波澜。 鹤承渊单手抱她,单手举起木叉,沈知梨便窝在他怀里指挥,所谓抱的高看得远,她紧张屏息,激动下令,兴奋在他怀里开怀大笑。 不碰水少了丝乐趣,于是他会故意挑起不多的水花,飞溅而来,光芒下跳跃的水珠,点在面容。 沈知梨玩得不亦乐乎,鹤承渊不好扫她的兴致,捉了几条鱼后,干脆把鱼与木叉丟回岸边,他背着她在湖中转圈踩水。 树影婆娑,光影斑驳,飞溅的水花间,晚霞透过树枝在眼前飞速掠过。 第328章 欢喜如清风拂耳,爱意如日落搁浅。 与世隔绝。 大魔头很有耐心,他总能在第一时间发觉她低落的情绪,找到破解之法,沈知梨这几日开朗不少。 得到释放,晒晒太阳吹吹风,眺望晚霞数星星。 沈知梨玩得过瘾,与他一起去拾木枝,她的胳膊不方便,腿脚陪伴还是可以的。 “鹤承渊,你会烤鱼吗?” 生火对他来说容易,但烤鱼还真有点难度,沈知梨担忧看着那几条被开膛破肚的鱼,又往了眼快窜到天上去的火苗,不由弯起眉眼逗笑道:“不生不成炭就行。” “……”鹤承渊拿着串好的鱼犯难。该看的书看了不少,这更该看的书是一字没进脑子,捉鱼杀鱼手到擒来,做个吃的填饱肚子,遇上世纪大难题。 前几日都是在沈知梨指路的村子落地,她很聪明,研究出一条如何避开谢故白眼线的路,只是仙首名声败坏……不能再进村了,不然能给她花银子买些好吃的来…… “鹤承渊,我教你。”沈知梨笑眯眯挨到他身边,握住他的手,把鱼放到火上,胳膊酸了就歇息会儿,嘴上指挥着,火候到了再握住他的手给鱼翻面。 鹤承渊注视着她,短暂的红霞慢慢从她面容上褪去,只剩摇曳的火苗。 目光炽热,沈知梨侧首望去,唇上一软,他吻了过来。 火烧着“滋滋啦啦”响个不停,鱼传出烧糊的焦味。 沈知梨忙别过头去,他的吻擦过她的嘴角,落在脸颊上。 鹤承渊低笑一声,“我好像烤糊了。” 沈知梨握住他的手给鱼转个身,欲哭无泪道:“不是好像,是已经糊了。” 他这个时候莫名其妙亲过来做什么。 她逗道:“你吃。” “好,我吃。”鹤承渊一口应了下来。 鹤承渊重新给她烤了一条,沈知梨以为他没“好好听课”,没想到他这双手长了脑子,几分时给鱼翻面,用猛火还是尖火,他全记得,给她烤的那份极为认真,虽然没到外酥里嫩,甚至微糊,但已经比他原先“火化”的厨艺好太多了。 沈知梨满意点点头,毫不吝啬夸赞道:“味道真不错。” 鹤承渊的外袍披在她身上,拎起她微湿的衣摆挨着火边靠,“说谎。” “我哪说谎了。” “你皱眉头了。” 沈知梨:“……” 她这么没控制住吗……伤人了…… 她知道掩盖不过去,立马改口道:“糊的地方有一点点苦,但已经很好吃了。” 鹤承渊淡淡地“嗯”了声。 沈知梨现在似乎习惯大魔头的照顾了,他给她靠衣裳,她为了他方便就这么大大咧咧自然翘起一条腿搭在他腿上,时不时晃一晃,无论她如何动,她都知晓,他不会生气。 大魔头变成贤妻了?给她洗衣做饭,伺候更衣沐浴。 大魔头沉着张脸坐在脸盆边给她搓衣服的场景,从脑海里闪过,沈知梨一个没忍住笑出了声。 鹤承渊困惑道:“笑什么?” “没什么。” “带出来的药不多了,转过去,我给你上药。” 沈知梨收起腿,乖乖转过身子,继续啃着微焦的鱼,背对他,现在连衣裳都不用自己脱了。 鹤承渊怕她着凉,外袍搭在她的肩前,双手从后环过她的腰解开她的腰带,拨开她的发,褪下她肩膀的衣裳,扭曲狰狞的伤疤露在眼前,她的身子瘦,乍眼瞧来,疤痕占了她半边肩身。 皮肉明显反反复复扯开过几回,又顽强自愈,肌肤拉扯,一道道皱褶在背后布开。 他垂下眼睫,无论看多少回,都会再次怔住,喉结滚动,干涩堵得人心慌,他扣住她的腰,低头吻去。 沈知梨尽管早有心理准备,但温暖的唇覆上来时,还是愣了下,绷直身子。 “鹤承渊……” 他每回上药,都要落下一道吻。 她知晓他有千言万语堵在喉咙,他在用这种方式道歉。 夜里风凉,他不敢耽搁太久,指腹小心划过她的伤痕,给她把最后一点药上了,套好衣裳,夺过她手里举了半天的鱼。 “诶诶诶,我还没吃完呢。”沈知梨以为他要抢走,结果他只是停在她面前,为她举着。 她滞了会儿,正要张嘴咬下去,鹤承渊把鱼收走了。 “我……其实我自己可以的。” “嗯。” 天色已晚,视线不清,大魔头开始给她理鱼刺。 他答应的快,但不照做,自顾自干自己想干的活。 沈知梨靠在他的肩头烤着火,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喂到嘴边张口咀嚼两下咽下去。 风悄悄而过,两人发丝贴近相缠。 “鹤承渊,你的发带呢?” 鹤承渊顿了下,“不小心飘到火里了。” 沈知梨:“我的金簪给大夫送去药谷了,宋安……不知到药谷没有……” 鹤承渊在她发端亲吻,“师父在等他,等日后我再为你取回金簪。” 沈知梨疑惑道:“日后?” 他们不是正要去药谷吗?怎么说是日后。 鹤承渊:“阿梨……” 沈知梨:“药谷……” 鹤承渊:“别担心,师父为救谢家娘子用了灵丹暂时还在药谷,但药谷位置暴露,谷中弟子已经驱散撤离。” 第329章 “没有药谷了是吗?” “他说待谢家娘子醒来,与她归隐,他已没有多余的灵气再开辟一块地,待宋安伤势好转……宋安想要做何事便由他去。” 鹤承渊将人搂入怀中,给她理了理衣裳,裹得严严实实,“师父让我不要带你回去,地位暴露,危险未知。” “那……我们这是去哪?” 第141章 相情(2) 鹤承渊在她脖子蹭了蹭,吻不断落下,沈知梨别过的头又被掰了回来。 沈知梨脸色潮红,“好、好了……你昨夜都没休息,睡醒再赶路。” 他每回都要在她身上蹭些味去,黏糊她一个多时辰,才会罢休。 再之后,也不歇息,带着她继续赶路。沈知梨一瞧他这般,便又知道他不打算歇息了。 这两个月他怕是来来回回奔波,没有半刻停歇。 “鹤承渊……你不累吗……”沈知梨抱着他的脑袋,放弃推开他了,他固执着不知道要带她去往何处,外面危险重重,没有到安全地方,他是不会停下来的。 “我们要不要找个驿站?” 鹤承渊不答,只在她脖颈上吻着,浑身越来越烫,恨不得将她灼伤。 说来这么多日,他在外都极力克制,一会儿估计是要泡冰冷的湖水里冷静一下了。 沈知梨无奈轻笑一声,这相情蛊可把他折磨坏了。 忍不住和她黏在一起,又得克制着,哪怕最开始在驿站他都时刻警惕着,一刻不敢松懈,泡进浴室都要开着门,视线绝不离她。 鹤承渊:“阿梨……” 沈知梨愣了一下,他的话语轻微颤抖,充满不安,“怎么了?” “我做了一个噩梦……” 沈知梨颦眉,“什么噩梦?” 他都未睡过,怎么做来了噩梦,沈知梨抬手在他额头触碰,他的身体诡异滚烫,不是情欲,难道是病了?! “鹤承渊?你不会……!” 怎么多日神经紧绷,终于在遇见她之后才松懈下来,疲累不断,他病倒了! 大魔头生病了?! 鹤承渊脑袋抵在她的肩头,呢喃着,“梦里……你躺在冰窖里一动不动……周围很冷……阿梨……我好冷……” 沈知梨支撑着他,他的身子很重,他知晓,可是头昏昏沉沉也很重,他怕压着她,于是伸了只手支着自己。 “你是不是入药谷冰洞了,那是谢家娘子。” 她伤了元气,鹤承渊给她输了几日灵气才勉强调养回来,身体透支了。 不知道他这不对劲逞强了多久,还给她填饱肚子,若无其事陪她玩水……她居然都没发现…… 沈知梨拍了拍他的背,想让人休息会儿。 鹤承渊埋在她颈窝,搂紧她,滚烫的气息喷洒在她肌肤,“不对……是你……你不搭理我……” 沈知梨头一次见到这样一个强大的人病迷糊的样子,心狠狠揪起,“不是我……我不会不搭理你。” “真的吗?” “不是假的。”沈知梨手指拂过他烫手的耳朵,绕着他冰冰凉凉的发,“幸好你没让我玩水,不然没法照顾你了。” 她托着他的脑袋,“累了就睡一会儿。” 夜风吹过,穿透薄衫,沈知梨扫过他湿透的衣摆,不由叹息,他给她把一点湿角烘干,却不管自己湿透的半身。 鹤承渊嘴里喋喋不休嘀咕着,“阿梨……很喜欢……” 他想说,他很喜欢阿梨。 沈知梨噗嗤笑道:“喜欢什么?” 大魔头双颊绯红,靠在她的肩头,抬起眸来,视线迷离浑浊,指腹划过她的唇,“活着。” 沈知梨:“……” 大魔头的脑子……烧坏了…… 他意识不清,半阖着眼,靠在她身上嘟囔听不清的话。 一旁的火逐渐弱下,沈知梨放平他,给他盖好外袍,起身去拾柴,夜色渐晚,只有火堆一圈冒着光,方才这一圈的干枝都已捡完,她只能往远处去。 背影消失在火光中…… 风吹树叶沙沙作响,沈知梨摸着黑用脚寻着地方,来到一片干木堆,脚底下咯吱作响,她便弯腰探过手去寻。 一只手实在不方便,抬起一半抱柴都已酸得她眉头紧锁,冷汗直冒。 柴抱起一打,移两步站起身便噼里啪啦掉了一半,沈知梨蹲跪在地,跪走着把柴拾在一块,计划一起抱走,能省些力来。 “咔嚓——!” 声音从右边林子传来,沈知梨呼吸顿时凝固,僵硬地转头缩起眼朝黑暗处看去。 眼前是一片漆黑,但很快一道篮色飞影从树梢掠过,树枝晃动,掩盖它的去处,没了踪迹。 “!!!” 不是傀儡?像只鸟!像……红桃林里傀儡师的木偶鸟! 他们停留太久,被找到了! 鸟不知去哪报信,若是去近处,傀儡很快会追来! 前几日……她不该入村的,看来行踪从村子暴露了,派了鸟扩散查寻他们的痕迹。 鹤承渊!他还在那! 沈知梨抱起面前的一堆柴,起身朝他的方向抱起,路途不远,可手使不上劲来,柴掉了大半。 微弱的火光在眼前出现,鹤承渊扶着脑袋,似乎察觉异样,坐了起来,恍惚的视线穿过火堆望向一身婚服站在夜幕里的沈知梨,他不远处的枝头出现一只歪头红眸的蓝雀鸟。 第330章 “鹤承渊!” 鹤承渊摇晃着起身,“阿梨……阿梨……” 沈知梨抱紧为数不多的柴朝他跑去,鹤承渊身子不支,骤然跪了下来,她紧忙丢了柴去抱住他,可他沉重,于是两人双双跪地。 他仍然神志不清着,“我……我后悔了……你送我的每一朵花色我都记得……可它们被你的血染红了……” 沈知梨盯着树杈上的鸟,心中顿感不安,它很快展开翅膀飞走。 鹤承渊动了魔气,他或许是想支撑着带她到安全的地方,不眠不休赶路…… 沈知梨如今挪动不了他,只能暂定此处,照顾他让他好受些。 但愿那只鸟是去远处报信……没那么快赶回来…… 她把火烧起来,一次的柴不够又跑了几趟,而后又艰难用牙咬着撕扯下一块布,去湖边沾水给他擦身。 他的衣裳也摆也湿了,她又给他烘烤着,坐在他身边守着,握紧他的刀,提心吊胆时刻观察周围的风吹草动。 鹤承渊枕在她的腿上,不知道陷入了什么噩梦,止不住颤抖。 曾经凶神恶煞的大魔头,此时缩成一团,神情慌乱恐惧。 难得能休息,结果病中依旧不安稳。 沈知梨勉勉强强能听见他说,他后悔了,不该在那场雪里弃她而去,不该让她葬于厚雪,不该反手杀了她。 大魔头烧糊涂了,他们什么时候在雪里诀别过,分明是……大婚那日……他夺过匕首,刺进她的心脏…… 前世纠葛不清……她的任务是杀了他,能力不住,爱意不深,被他反杀而死。 重活一世,这次的任务是什么呢,还是杀了他吗? 他有记忆,分明知道她要杀他,清醒放纵仍由他自己沦陷,主动将刀递到她手里,赌她一片赤城的真心。 输赢结果,他好像不在乎了,只想要转瞬即逝的那一刻。 这次他会反杀她吗?还是甘愿死在她的刀下。 沈知梨手贴在他的额上,温度降了下来,她给他盖好外袍,轻抚他的发助他入眠,火苗燃在夜色中。 与其问他是否甘愿,不如问她是否选择,再来一次,她会杀他吗,她又何尝不是掉进去了。 不会了。 她不会再把刀尖对准他。 鹤承渊:“阿梨……” “我在。” “……阿梨……” “嗯,我在这。” 沉睡的大魔头,安安稳稳靠在她的腿上,长睫刷下,呼吸沉稳,深邃立体的五官,上翘的眼尾好看又邪魅。 沈知梨手指缠玩他的发,“想给你绑个小辫子,肯定很好看。” “左耳一个,右耳一个,肯定比……宋安的高马尾好看……” 她落寞望着即将燃尽的火苗,团团升起的火失去生力,风轻轻一吹……烧尽了……今夜天色很沉,云层很厚。 没有火光后,四周寒了下来,她望着天际,树叶沙沙作响,掠耳而过,发丝飞舞。 从什么时候开始……一切支离破碎。 风光无限的日子消失殆尽,他们过上逃亡的生活。 她最害怕的事还是发生了,无论是他的魔身暴露,遭人唾弃辱骂,还是此时此刻异样晃动的树林。 “阿渊……这些时日辛苦了……”她轻抚他的发,不舍握起他的刀。 他已经带她走了很远很远的路了,随不知去往何处,但他在尽力往前走。 沈知梨慢慢挪开,握起他的刀,站在他面前,观察了一会儿袭来的动静,无所畏惧迎面上前。 在赌场从不畏惧从不退缩的杀奴,渴望遇见一缕烈阳,他不惧后果,直面危险。 他可以,她也可以。 狂风吹过,绝艳的红裙飞舞,枯叶如雨点拍裙而过,瘦弱的背影摇晃,却像顽强不倒的劲草。 宋安说她与鹤承渊相处久了,学来他那套无所谓又不怕死的劲。 谁又不是呢,学来三分,必输的局也敢迎面而上,只为赴死。 “……不辛苦。” 嘶哑的声音从头顶传来,背后的凉风被“一堵墙”严严实实挡住。 沈知梨僵在原地,飘动的发丝掠过他的胸膛,悬着的心,不由自主安定。 他从后握住她的手,缓慢划向那把锋利的刀,从她手里夺了过来。 肌肤相撞,他的温度依旧未褪。 “站我身后。” 刀在他手里飞快旋转,鹤承渊将外袍披在她身上,抬步站在她身前。 擦肩而过时,他的面色异样的绯红还没彻底消散。 沈知梨不由担心道:“鹤承渊。” 林子的动静不小,数十只蓝雀鸟忽然窜出林间,展开锐利的翅膀。 “我会拖累你吗?” 鹤承渊愣了一会儿,转过身来在她发端短暂一吻,“不会。你不必走,我能护好你。” 他说完,不等她回答,掷刀杀了上去。 第142章 相情(3) 鹤承渊的背影飞驰在昏沉的夜色里,他未离她太远,她能注视到他,知道他在何处。 沈知梨帮不上忙,看着他拖着病体,不许敌方近一步。 他率先斩了所有蓝雀鸟,再将刀尖对准几十个傀儡。 她揪着心,拽紧披在身上的外袍,目光一刻不移锁住他。 刀芒划破夜幕,残影震碎枯叶,狂风作响,杀气凌厉。 生病的身体没有拉慢他的出刀,他仿佛习惯了,只要还有一口气,就能拼出生死,是他十多年在杀场挣扎的意志。 第331章 他是无坚不摧的,没有任何事情能击溃他。 鹤承渊踏叶而起,腾至树梢,浓云散去,墨发在倾泻的月色下乱舞,刀尖血入雨下。 最后一个傀儡脑袋落地,他观察了会儿周围,才跃下地来,坚持许久,双膝失力踉跄,仍要将晃动的视线定格在她身上。 沈知梨快步上前接住他,而他顺势倒在她怀里,靠在她肩头,很安静贴着她。 树枝疯摇,落叶鼎沸,两颗心脏剧烈碰撞。 能在一场战役结束后,跌进她怀里,做一辈子杀奴也愿意。 他甚至开始想,做杀奴的那十年,她若是他的看守就好了,他能赌上性命,为她搏来一次次胜局。 沈知梨抬手拍了拍他的背,扛起他的胳膊,“鹤承渊,我带你走吧,你想去哪。” 鹤承渊淡笑一声,从她肩膀抬首,额头抵着她,“多谢阿梨照顾,我好多了……” 温度确实降了不少,不枉费沈知梨悬着心给他烘衣擦身。 他弯下腰将人抱到湖边,把刀上的血洗干净,随后递给她。 “防身。” “鹤承渊我自己能走,你快放我下来,身子才好一点……” 鹤承渊抱起她奔在林子里,“指路。” 沈知梨叹了口气,没再坚持,乖乖给他指路。 身后他们方才所在之地,又发生了异响,估计是又一批傀儡追来了。 可她并不知道他要去往何处,只能暂避谢故白眼线。 沈知梨不知不觉,两眼皮打颤,天朦胧亮时,她靠在他怀里打盹。 鹤承渊:“困了安心睡,接下来的路我知道,再过两日就能到了。” 到了?到哪…… 幽水城?!!! 鹤承渊带她深夜潜入幽水城,甚至撬开一处宅子的锁时,她都没回过神来,直到尘灰呛了她一下。 他关紧门,带着人直往后院去,坐在褪色的红桩长廊庭里,为她挥了挥面前的灰。 “没来得及打扫。” 沈知梨坐在他怀里,脸色惨白,脊背僵硬,愣了两秒。 熟悉的地方……不好的回忆,侵占脑海…… 鹤承渊察觉她的怪异,“怎么了?呛到了?我……” 沈知梨从他怀里起身,目光在周围晃了一圈,褪色的红桩不似当初那般鲜艳……破败枯萎的院子,以及……那片之前攀满白色荼蘼的墙泛满青苔。 她呆滞着走过去,那场红了半边天的大火,记忆犹新,他在大婚前夜烧了整片荼蘼。 而此时,遭青苔侵占的墙没有半点火烧痕迹,她不受控制抬指触上去,即将碰触时,有人拦住了她,握住她的手。 “有些脏。”鹤承渊扯下碎布,给她在廊庭收拾干净一块地,让她待在那里,随后入房开始打扫屋子,一刻不曾停歇,捣鼓到天亮。 沈知梨仍望着那块光秃秃的墙,久难回神。 如梦似幻,她是不是忘了什么事…… “阿梨。” 鹤承渊在背后唤了她一声,太阳高挂,阳光刺眼,她转身望去,余光晃过,百花争艳的院子一闪而过。 他端了一杯水来,“屋里收拾的差不多了,若是累了我给你放水沐浴。” 沈知梨接过他的水,回温笑道:“我什么都没干,哪累了。” 宅子坐落于郊外半山,远离闹市。这么大处宅子,她的记忆里最深刻的只有这个囚禁她的院子,再之后……是后山落水的那片湖,还有……隐藏在深处的牢狱。 兜兜转转一圈,好像回到了起点…… 大魔头滑稽拿着大扫帚杵在她面前,“你已经发了一个晚上呆了,在想什么?” 沈知梨抬眸,弯起眉眼,“仙首大人打扫卫生,还抽空关注我呢。” 鹤承渊俯身吻她,“自然。” 他好奇她为什么对着这地方发呆,是想起了什么事,可又不忍去打扰她,于是一个时辰一半时间都在背后注视着她。 沈知梨:“怪不得。” “怪不得什么?” “一夜才打扫完。” 鹤承渊噗嗤一笑,“晚些我们去集市买吃的。” “晚上去吧,白天人多眼杂。” 他们现在身份特殊,要时刻注意。 鹤承渊:“晚上去,没好吃的了。” “那就买菜回来自己做。”沈知梨竖起手指,已经开始盘算做几道菜了。 “可是菜也不新鲜。” 沈知梨笑眯眯道:“我做的新鲜不就好了。” “还是我来吧。”鹤承渊急忙补充道:“你指挥,我能学会的,很快。” 沈知梨被他逗乐了,“我也不是很会,怎么办。” 鹤承渊不知从哪找来一条发簪,扫帚往旁边一放,拍了拍手灰,认真给她盘发。 “那顺便去买几本小册子来,阿梨喜欢吃什么?” 他为她盘发时,她都不需要去低头,怎么舒服摆脑袋怎么来。 沈知梨若有所思,“买几本册子回来研究一番?” “好。”鹤承渊:“阿梨放心在这里住下,傀儡已经摆脱了不会查到这来,赌场……我听说一年前就已经推空,国师应该是弃了这难管理的一处地,将多数军队调往京城附近。” “永宁王说你小时候喜欢在这里玩,待我将院子复原,你喜欢什么便种什么。”他开玩笑道:“不如多种些菜,这样就能吃到新鲜的了。” 第332章 沈知梨怔愣。 这是永宁王府自谢家抄家后荒废的宅院。从前永宁王常与谢家奔波于此,就是为了摆脱京城先皇的监视,在这里招兵买马,原来是这样,所以后山才会有审讯牢狱! 他们也是在这遇上的叶家,这几家的纠葛,便也说的通了…… 所以谢故白最后选择跟叶家回了幽水城,因为谢家给他留了一小支亲队?! 谢大将军谋略深远,怎会不给自己留条后路,他只是没想到,那次回京,有去无回。 一小支队,翻不起太高的浪,败露还可能失去最后的筹码,于是谢故白忍辱负重,做起了收复叶家与隔壁余江的打算。 “你在想与谢家的事吗?”鹤承渊声音沉冷下来,明显不悦。 沈知梨辩解道:“没有,我在想晚上买什么菜,做什么饭。” 鹤承渊捏紧瓷杯,“咯吱”瓷杯蔓延裂痕,他以为带她回此,会让她心里好受些,有回家的感觉,却没想到避无可避,是她与谢故白有过的回忆。 他凑到她面前,“阿梨,你在说谎。” 沈知梨怕他误会,于是打了个他措手不及吻上他的唇,鹤承渊生气想推,还是不争气放下手来,反吻上她的唇,将人抵在柱子上,加深吻她。 气息杂乱,她斗不过他,拍拍他的肩算服输了,鹤承渊放过她,勾去她乱了的发。 心里愉悦不少,却故意不露于表面,拿起扫帚转身继续去打扫卫生,沈知梨急忙抓住他的手腕。 “生气了又走?” 有误会要解释清楚才行。 鹤承渊:“你想说什么?” 沈知梨:“我没想谢故白,我是在想我爹之前与谢大将军……” “这不还是想了。” “这不一样。” “哪不一样?”鹤承渊阴霾早已一扫而空,她想哄他,他自然不会“扫兴”,竖起耳朵听着。 “……”沈知梨:“我是分析出了,他为什么弃他母亲不顾,选择来幽水城,肯定是谢大将军给他留了一支军队,这才让他翻身杀入京中。” “理不清,阿梨别费神。”鹤承渊拉过她来,走到院子里,“你想吃什么?” “嗯?” “我给你种。” 沈知梨乐道:“等你种好,要明年冬季才吃的上了,我看还是种花吧,不用等明年冬季,开春就能赏花。” 多好的院子,种菜,亏他想得出来,大魔头天天蹲地上挖土豆拔萝卜像什么样。 不过,这紧要关头,饭都要吃不上了,还想着种花,她也是想的出来。 鹤承渊不反驳,顺从道:“那就种满院的花。” 他不知道在哪翻来铁锹,对着干巴巴的土干劲十足敲了两下,开始规划,“这里还能挖条小溪,养几条小鱼,饿了能抓上来吃。” 沈知梨在一旁听着没忍住眼泪笑飙出来,捂着肚子笑个不停。 他在想什么,这几日真是把他折腾坏了,不是吃就吃的。 真是担忧。 “鹤承渊,你病都没好全,忙活大半天,不好好休息一下吗?” 鹤承渊:“乱糟糟的院子,你不喜欢。” 他下定决心,要把院子翻新。 沈知梨仰头看着烈阳,转身往屋子里走,翻箱倒柜找来一顶破洞的草帽,扣大魔头脑袋上,满意道:“好了,那一起吧。” 大魔头身姿提拔,草帽不知归属哪个园丁,头比他大一圈,松松垮垮扣在他脑袋上,草帽翘起边,甚至有好几个破洞,阳光穿过缝隙洒在他的面容上,一缕缕一丝丝,明媚耀眼。 劝不动,那就一起重建院子,盖过所有不好的回忆,种满一院属于他们的花。 第143章 相情(4) 鹤承渊守在院子里又是除草又是刨地,像模像样把院子清理出来,腾出块大空地,问她想种什么花。 沈知梨时不时给他递杯水去,她坐在长廊下,待了一日也没觉乏味,反倒望着他感叹光阴如梭,转瞬即逝。 以后这就是属于他们两个的小宅子了。 他干劲十足,汗水挥洒,所有东西亲力亲为,忙活了一日丝毫不倦。 院子与长廊有些高度,沈知梨悠闲晃荡着双脚,他走到她面前仰视着她。 “阿梨喜欢什么花?” 沈知梨故作沉思,脚尖在他腰际踢了踢,笑呵呵道:“你怕不是想问我能不能种满院月季。” 他认真询问,“能吗?” 种花在他心里已然成了件大事,是要经过沈知梨允许的,所有大事都是。 腰上戏弄的脚不安分,他顺手包裹住她的脚踝撩开她的裙摆,揉捏着铁链剐伤未退干净的红印。 脚踝处本就皮肉薄,她在京中受苦,粗糙的脚铐刮得血肉模糊,伤是好了,就是新长出来的皮肉比原先的嫩,留了一圈浅痕。 他托起她的脚,俯身对伤痕落下一吻。 沈知梨顿时僵住,吓得她连忙阻止,“鹤承渊你做什么呢!” 鹤承渊掌心炽热,轻松包裹她纤细的脚踝,架上自己肩膀,不怀好意望着她,与她贴近,揽住她的腰,让人挺起胸脯来。 沈知梨一条腿垂荡在他腰际,一条腿高挂在他肩头,长廊与院子的落差,他站在她面前正好到她胸口的位置。 此时两人呼吸紧贴,沈知梨心跳加速,胸脯不受控制快速起伏,这怪异的姿势,脸颊肉眼可见通红,“你你你……放我下来。” 第333章 “不放。”鹤承渊钳制她乱动的腿,勾起眼尾,逗她,“下次试试。” “!!!”沈知梨脸烧起团火,“试……试什么?” 试……试这奇怪的姿势吗…… 自上会儿不受控制尝了禁果后,他就一发不可收拾,可又因赶路不安全,才一次又一次克制,如今到了安全之处,他自然没那么轻易放过她。 “阿梨觉得呢?想试什么?”鹤承渊柔和的话语似羽毛挠在她的心上,酥麻得人发颤。 黄昏之际,风卷落了草帽,落地发出不大的声响。 暖色的光照进他邪魅的眸子,映亮他缱绻的爱意,凌乱的发丝挂在她的腿上。 “阿梨送了几杯水,便累了吗?” 沈知梨触到他的目光,慌忙避开,余光扫过红色的裙摆滑至大腿,白花花的腿高翘在他肩膀。 “鹤、鹤承渊……你做了一天活,不累吗?” 鹤承渊伸直脖颈,吻在她的颈窝,热气撩人,“想知道我累不累吗?” 沈知梨满脑子都是,完了! 大魔头要控制不住了! “等等等等,我们不是要去买烂菜叶吗?再不去烂菜叶都要卖完了。” “之前有人,给我算了一卦。”他的吻蜻蜓点水般落在她颈处,连同她的发丝一起勾在薄唇。 “算、算什么了。”沈知梨声音细碎,已经顾不上收起腿,只想推开他作恶的脑袋,然而,力气悬殊,她这五指因风吹发,反倒嵌入他的发中。 倒变成了,推推搡搡,欲擒故纵。 “说我的卦里,儿女双全。” “!!!”沈知梨脑海炸得一片空白。 她都说了什么!她以前都说了什么鬼话啊! 完了完了完了,这回儿把自己给搭进去了。 等下……她遇上大魔头时,他才十七……不过两年相处,也才不过二十……她招架不住啊! “谁、谁给你算了。”她装聋作哑,装疯卖傻,拒不承认。 鹤承渊双眸一深,吻停了下来,“不承认?” 沈知梨揪住他的发,“我、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我信了。” 是啊,他要不是觉得有趣,算得离谱,怎么会放她一条小命。 “我、我就是个……是个江湖骗钱的……” “骗我?” “没、没有。”沈知梨慌忙解释,舌头都要拐弯打结了。 真是欲哭无泪……她当时想的是给大魔头找个媳妇卖个好价钱,谁知道!……把自己搭上了…… “没有,那……” 沈知梨打断道:“那!那也不行!” “为何……”鹤承渊眼底光彩散去,注视着她,“所以……还是消遣?” 沈知梨脊背哆嗦,从他平淡落寞的话语里,听到一丝狠劲。 “你、你……” “沈知梨……” “还!还不是时候!”沈知梨捂住他的嘴,“等……等事情解决,尘埃落定。” 鹤承渊别过头,躲开她的手,“然后不要我?” “想什么呢,我是说等成婚后,没说不要你。” 他急切道:“那就今日成婚。” 是有多怕她反水不要他跑了。 “……”沈知梨:“成婚是儿戏吗?那不得风风光光,十里红妆办一场?” 她环住他的脖子,“抬起头来。” 鹤承渊低垂的脑袋闻言扬起,她主动吻上他的唇。 沈知梨安慰道:“只是说……那卦……还太早了。” “所以可以要?”鹤承渊目光灼热,流光浮动。 沈知梨嘴角抽搐,磕巴道:“要、要什么?” 真是精力旺盛……憋了这么多天,她不得被折腾的起不来床…… “你。” “……” 他再次贴上来,气息明显重了许久。 不知道怎么让他消停,沈知梨绞尽脑汁憋了半天,挤出一句,“你身上臭……” 沈知梨说到最后,心虚的缩起脖子,生怕大魔头生气一口咬死她。 这话可把鹤承渊伤到了。 “……” 任劳任怨干了一天活,没个夸奖就算了,还被嫌弃臭。 俊朗的脸比锅底还黑,停下吻,一股气无处宣泄,张嘴在她锁骨咬了一口,控制力道,留下牙印。 他咬牙切齿道:“沈知梨,我早晚把你锁起来!” 如今对于这种威胁,沈知梨一点不胆怯,看着大魔头火冒三丈又拿她别无他法,气鼓鼓的样反将她逗乐了。 沈知梨“噗嗤”笑道:“咬人了。” “沈知梨!” “我在呢。” 鹤承渊托住她的膝弯,用力一扯,把人拽下来,稳稳接住她,揉进怀里。 沈知梨从他胸口脱出脑袋,揪住他的耳垂,“我也要臭了!” “那一起去洗澡。” 原来打得这主意。 “……”沈知梨被剥了衣服摁在水里,看了眼双手架在桶外惬意靠在一边鹤承渊,“你故意的。” 雾气腾腾中,他转首扬起嘴角,“是你先说我臭的。” 沈知梨冷哼一声,傲着张脸别过头去,“你就是故意的。” “看起来,这浴桶还是太大了。”他的指尖在木桶边敲击着,“你坐那么远。” 沈知梨脸遭暖雾扑红了,“你……你没穿衣服。” 第334章 “泡澡有人穿衣服吗?” 她不愿过来,他便主动靠近。 鹤承渊把人圈住,“我们扯平了。” 都没穿衣服,不算扯平了吗。 他扫开她的发,在她脖颈撕磨,一点点往下,舌。尖灵活挑逗。 水花波动,一圈圈浪纹晕开,他埋入水中…… 沈知梨隐约见着他的脑袋,水花波动,细制描绘……像跌入巨大的漩涡,欲望翻滚,脱离温水的腿架在桶外泛起丝丝凉意,她咬紧唇,破碎的声音从齿缝溢出。 感官无限放大,温热的水拍打在肌肤上,温柔着“轻吮慢咬”。 她忍不住昂起脖颈,后脑抵在桶沿,贴在身上的墨发藏着春色不断起伏,滴着水。 腰上的大掌托起她,不知何时,她已经坐在了他的身上,埋在颈窝的唇,在她雪白的肌肤上留下暧昧的红印。 鹤承渊在她耳际轻笑,勾进她的耳垂,丰盈贴在他硬挺的胸口,骨节分明的手还在不停“服侍”她,讨她欢心。 “唤唤我,想听。” 沈知梨双眼迷离,“鹤承渊……” “错了。” “……阿渊……” “嗯,对了。”鹤承渊诱导她,指腹碾过“敏锐”处,双重冲击下,她在他怀里闷哼一声,双肩微颤,不由绷直脊背,“放松。” “鹤承渊……” “错了。”他惩罚似的加大力道,沉闷的声音蛊惑人心,“现在是谁在伺候你。” “阿渊……” “对了。” 沈知梨浑身泛红,鹤承渊又何尝不是沉醉在她的温柔乡里,“说……” 沈知梨学会了抢答,“我爱你。” 鹤承渊顿了下,瞳仁一震,心跳入鼓疯击,呼吸急促,狠狠吻住她,“你说的话,算的卦,敢反悔,我就把你关起来。” 沈知梨头皮发麻,激得她就难平息,娇。喘不断……瘫软在他怀里。 窗外的天都黑了…… 鹤承渊耐心给她清洗,“买个小浴桶,下次你就不会跑了。” 沈知梨长睫轻颤,悬挂的水珠滴下砸在他的手背,“我们不是还要去捡烂叶子回来做饭吗?” 鹤承渊抱着她不愿撒手,恨不得把人揉进自己骨子里,亲不够抱不够……“爱”不够。 “我没用那么大力。” 沈知梨哀怨道:“快散架了……” “说谎。”鹤承渊吻上她的发端,“阿梨,我才是干活的那个,你不关心我吗?” “鹤承渊,你吃错药了是不是。” “嗯,喜欢,还想吃。” “……” 可以了……可以住嘴了。 沈知梨:“破烂叶子,还去不去买了?” “去。”鹤承渊抱着人从水里起身,覆盖在身上最后一层“薄衫”褪去,遗留下的痕迹彻彻底底暴露在外。 沈知梨感觉到一双眼睛死死注视着她,抬眸便撞进他的眸中,脸红得滴血,往他怀里躲去。 鹤承渊抚住她的后背,笑意荡漾,“阿梨快看。” “看!看什么啊!”沈知梨恼羞成怒埋他怀中。 “回头。” “???”沈知梨下意识扭头,便见水雾朦胧的镜面,两具身体拥在一起,模模糊糊虽看不清,但肤色轮廓印得清楚。 她想起什么,转眸去看自己背后的伤势,却发现他的大掌托着她,挡了严实,什么也看不见。 鹤承渊捕捉到她的目光,索性上前一步,“作恶多端”调节气氛,“你在看哪?要不要我把镜子擦擦。” “鹤承渊!” 他死皮赖脸,在她脸颊蹭了蹭,“阿梨真好看。” “……” 大魔头变了…… 鹤承渊给她擦干水迹,翻来洗好晒干的新衣服,“应该是你……母亲的……一会儿我给你多买些来。” 沈知梨胳膊不方便,从前自己穿衣扯着伤口,及其费力,自从他带她走后,都是他在伺候她。 “谢谢你……” “说什么。”鹤承渊撑在她两侧,吻她的唇,“你胳膊的伤好的差不多了,明日我帮你,慢慢让它抬起来。” “不要着急,会好的。”他安抚她,“日后喜欢什么花,可以用它摘下来。” 沈知梨眼波流转,“你还没说过……” 鹤承渊接话道:“……说我爱你。” 沈知梨露出笑意,“完了。” 他问:“什么?” 大魔头完蛋了。 她话锋一转,“光顾着收拾院子,膳房都没理,怎么做饭吃?” 两个人挑了件暗色低调的布衣,一个头戴破草帽,一个遮面纱,偷偷摸摸出门。 他们低垂着脑袋,并肩行与三两人穿行的街道上。 鹤承渊握住她的手,与她十指相扣,固执给自己洗个清白,“你看,你还能下来走路,我没用多大力。” “纠结些什么事。”沈知梨:“全是你留的印子。” “阿梨也留了。” “……” 他们在菜摊上停下步子,晚上真是没什么新鲜菜了,如今想来,在院子里种菜的提议倒是不错。 鹤承渊带她在街上走,怀里抱着大包小包,从菜叶子到衣裳,各种杂七杂八的东西。 要不是沈知梨阻止他,那几条鱼,连盆都要一起扛回家。 两人鬼鬼祟祟偷偷摸摸把东西带回家,一路上警惕着身后,绕了路才放心回宅子。 第335章 沈知梨:“我怎么感觉有人盯着我们?” 鹤承渊往黑暗中望去,泠川站在暗处对他挥了挥手。 她什么时候这么厉害了,警惕些好,不会被人拐走。 沈知梨侧首对上他眼中的浅笑,“不太对,你没察觉吗?” 鹤承渊摇摇头。 她把人推进宅子里,干脆落锁,“你是不是有事瞒我?” 鹤承渊心提到嗓子眼,她若是知道他与魔为伍,必定会很失望。 沈知梨:“我都能察觉,你察觉不到?是你的人吗?所以陪我绕路只是为了陪我玩?” “路上穿行的人,是不是有你的人?” “卖菜的卖鱼的,卖衣裳的,哪个是你的人?” 鹤承渊梗着脖子,“我……” “鹤承渊,你有事瞒我。” “……我不舒服……” 沈知梨思绪立即乱了,“感了风寒,还没好吗?” “头疼。” 沈知梨早把方才的审问抛之脑后,搀扶人走到屋里,还没接他手里的东西,他倒是丢的快,放下就抱住她钻她怀里。 鹤承渊心中不安。 她为他做了这么多,助他脱离苦海,走向巅峰,成为众人敬之的仙首,倘若……知道他主动与魔为伍,她会用怎样的目光看他,是失望,还是厌弃…… 她会不要他,转身离开。 沈知梨给他倒了一杯水,“……我在和你说话呢,你为何闷着不答?还有哪不舒服?” 鹤承渊松开她,独自去收拾膳房,带了本新买回来的菜谱,把自己关在里面,直到简单做完饭才出来。 沈知梨被他关在门外,“鹤承渊,你怎么了?” 鹤承渊沉默坐在她对面,满桌子的菜糊了一半,沈知梨并不嫌弃往嘴里塞去。 “比起以前,这饭有很大进步。”她以为他因菜没做好而闷闷不乐。 出门前还好好的,回来就不对劲了。 “鹤承渊……” 沈知梨话都没说完,他起身走了,回屋掀被上床,背对着她一言不发。 她叹了口气,估摸着是累了这么多天,想好好睡一觉。 沈知梨填饱肚子,望着桌上饭菜,手不便收拾,暂且放着回去找他。 吹熄灯后,屋里只剩闯入的清冷月色,沈知梨放轻动作翻身上床,才刚躺下,背对她的人猛地抱住她,枕在她的颈窝寻一片安稳之地。 沈知梨不明所以,由他去了。 …… 只是从这之后,他没再带她离开过院子,采买都是独自出行,不知何时起,她又成了关在院子里的一只雀鸟。 只是与从前不同,现在的他是担忧她的安危,有时拧不过她,会带她在附近林子转转透口气。 院子由他亲力亲为,一草一木皆为他种,长廊褪色的红桩,他重新刷了一遍,假山溪水养着活蹦乱跳的鱼,她闲来无事与他相依,在那钓鱼玩。 说不在院子里种菜,那就种满一院子的花。 长廊尽头的高墙爬满藤蔓,开春就能见到惊艳的粉色月季。 鹤承渊还为她亲手做了一个秋千架在池水边,有事没事推她在上边玩。 初雪落时,沈知梨望着鹅毛大雪,顷刻间在地上铺了一层。 鹤承渊的厨艺见长,饭菜飘香,他看见站在门前发呆的人,给她披上狐裘,从后拥住她,“阿梨没闻到饭香吗?” “等雪下完,我去清院子,你就能继续荡秋千了。” “池子里的鱼,估计要受些罪,等死了给你煲鱼汤。” 沈知梨:“鹤承渊……我们在这里待了几个月。” 从夏末到初雪,时间都已记不清了,时间一久,困在高墙里的过往之事难免重现脑海。 鹤承渊:“你会弃我而去吗?” “为何这样问?” 这样短暂又静谧的美好不知怎得,令两人都极为不安。 鹤承渊与她一同望着雪景,漫天纷飞的雪花像从天扯下的幕布,等幕布落完会是新的篇章,冰雪化去万物复苏。 “胳膊好了不少,行动自如,自力更生,你不再需要我……” “……不会,我需要你。”沈知梨仰头看去,雾蒙蒙的天,只剩一片苍白,药谷没有消息,怪老头没有消息,宋安没有消息,君辞也没有消息。 他们要躲躲藏藏多久,……直到君辞从边关杀回,直到他穿过大雪,一举夺权,那并非易事,一年、两年、三年……五年,他们帮不上忙,他们也需隐藏在半山腰。 捧得高,摔得惨,是谢故白的计谋,如今不止百姓怒骂,连百门仙家都开始讨伐。 听魔之令,是磨灭不去的耻辱,于是,他们携手要杀了他,扣上的罪名,是他滥杀无辜,是他用了谋略还仙家弟子除邪死伤,是他用肮脏的手段令太长宗灭门。 一颗灵丹,一箱黄金,一粒不起眼的珍珠,也成了讨伐他的缘由,他隐瞒的身世,没有夺首资格,牵连了药谷。 甚至……从前在赌场里,那些想取他性命,死在他刀下的杀奴,也被说可怜,说他罪恶,说他杀了他们,说他有罪,说他该死。 鹤承渊不许她上街,是因为那些声音填满了耳朵,咒骂不断,她最不想看到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余江拥入不少齐聚的江湖游客,幽水城中亦是如此,他被挂上了悬赏令,原来,离开了赌场,所有人都想要他的性命。 第336章 他的一生,活在被利用之中,是别人手里最锋利的刀。 这方都已沦陷,药谷那方估计……许是这原因,江无期让他们不要回药谷,因为他已经护不住他们了。 沈知梨有时在想,是哪一步错了,是哪一步她选错了,照成这样的局面。 鼻头一酸,眼泪无声落下。 静悄悄,无声无息。 她不敢流露情绪,她也怕鹤承渊把错归在他的头上。 可她的情绪,他是最了解的,也是最能察觉的,泪才滑下,他的指腹便探来为她拭去。 他搂紧她,“你想捏土豆吗?还是打雪仗。” 他们过上相依为命的日子,他在尽力为她打整好一切,哪怕是在一处小小的院子里,也不将就。 她要什么他给什么。 沈知梨:“打雪仗。” 鹤承渊先她一步跨出去,拾起一团雪,在手中抛玩,“那,阿梨,你准备好了吗?” 少年站在雪色里,白雪挂满他的肩头,明媚的眼底只有溢出的爱意。 小小的雪球砸在她的裙摆上,散开落在脚边。 “别发呆了。” 沈知梨动了动肩膀,她的胳膊鹤承渊每日都花大部分时间给她按揉,助她活动修复,起初扯着疼,疼哭好几回,给人吓坏了,一连串赔礼道歉。 可是疼了那么几回后,便慢慢不疼了,他为她输去仅剩不多的灵气,缓解她的镇痛,到后面,彻底好了,不再需要灵气缓解,也不痛了,能自己活动。 可尽管这样,他还是照顾着她,真成了个贤夫与他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小废物”爱妻。 又一团雪球丢来,砸在她的腿上,比方才的位置要高,厚厚的衣服隔开并不痛。 沈知梨回过神来,他手里还握着一团雪,大雪飘舞,发丝沾染一层,他等了她许久了。 鹤承渊温柔看着她,“阿梨,再不来,你就打不过我了。” 沈知梨大步朝外跨去,捞起一把雪,朝他跑去,“我肯定能打过。” “是吗?”鹤承渊丢得很准,见她在跑动于是避开她的腿,只打掉她手里的雪球,“那你可要快一些。” 沈知梨手里的雪被打掉,急忙弯腰塞了满手,在后头追着鹤承渊,胳膊论起,将雪球抛了出去,正回眸的人,结结实实用脸接下了这一球。 雪花在他侧脸炸开,挂在他浓密的睫毛上,大魔头没有生气,仿佛被打中的不是他,还在一个劲夸她打的准。 她用受伤的胳膊打中他本该受伤的脸,怎么不算打的准,是该让他受着,雪球砸来一点不疼,一点不冷。 两人在雪中奔跑追逐,披在肩膀的厚袍早在无意间掉到了地上,雪地印着一圈圈轻快的脚印。 耸立着的红长廊逐渐被积雪染得花白,雪缓缓而落,青瓦悬顶,高墙挂枝,盛景惊人。 沈知梨跑累了,乌发勾雪的少年大步向她走来,还未落入怀中,她顺势往地上倒去,少年心知她意,与她一同肆无忌惮仰躺在厚雪中,望着天上的雪花逐渐停下,圆月若隐若现。 上辈子的花,是他亲手种的吗? 她不再把问题憋在心底,“阿渊,你为我种过几世花?” 鹤承渊愣了一下,侧首时,她趴在他身侧,笑脸盈盈望着他,双脚在背后欢愉翘起,手指卷玩他肩前的发。 “永远。” 过了一会儿,他反问:“你希望我为你种几世的花?” 沈知梨片刻未想,脱口而出,“永远。” 鹤承渊:“……阿梨,上一世……在你的记忆里,我待你不够好吗?” 沈知梨脸色霎时僵硬,虽是下意识的行为,一闪而过,很快又恢复了笑意,但他怎么会捕捉不到,他在她的记忆里就是不好…… 鹤承渊如实道:“我的记忆停留在幽水城与你初遇,我是他们口中,作恶多端,罪该万死之人,受尽诅咒,他们畏惧我,只有畏惧没有敬仰。魔核助我有能力对抗世间,可也遭了反噬,我不想死……我才从泥中爬起来,一遍遍为自己寻条活路,从复仇到屠尽天下,我就是一个手染鲜血之人,可当我知道,我活不过几年时,我的世界一片黑暗,我遭到了报应,是他们口中诅咒的报应。” “我四处寻药,逐渐失了希望,因为找不到……是什么,在哪里,我无从得知,直到那天,幽水城外,你从跪拜的人群里站起来,说你知道我在寻什么,我没信你知晓,但好奇你为何知道我在寻物。” 他所言的一切,与她记忆里重合。 沈知梨静静听他述说。 他继续道:“因为你,我放弃杀他们,带走了你……你我共处三月,那天也是大雪,第一次有人给我堆雪人,但又肥又丑,我说是土豆……” 他陷入了悠长的回忆里,可这一些沈知梨完全不知道,她的记忆在被他带走后,便与他出现分叉。 “你说你会算卦,说我是救你与水火的真命天子,你要以身相许。”鹤承渊低笑一声,再望着身旁近在咫尺的人,眼里似乎什么也融不进去,只剩她,唯有她。 “你满口谎话,可我……喜欢听,因为就算是谎言,也不曾有人对我说过。” “你甜言蜜语,心里骂我大魔头,直呼我的大名,甚至出言不逊,到最后追在我后面,喊我阿渊。” “你说我们找个小木屋过一辈子,你要给我种一院子的花。” 第337章 “花有什么用?许愿……荒谬……”鹤承渊述说从前二人的对话,但此时此刻,他认真地道:“一院子的花,能许很多很多的愿。” “我从前说了很多拒绝你的话,诋毁,威胁,坏事都做过。直到那日,你不见了,我以为你从此走了,可你带了一捧野花来,一望无际的厚雪,你肯定花了不少心思才为我摘来……” 再次见到她,见到她回来是庆幸的,是幸好他没走,幸好她没走。 “你教我识色,我都认真记着。可是……那天你还是举起刀杀我,原来都是假的,我差一点就信了,或许说,我已经信了,一个小小的木屋也能过一生。” “我反手杀了你,将你丢在那场雪里,不闻不问,任由大雪掩盖你的血迹,一去不再回头……” “那天我很生气,气你的谎言,可我忘了,从一开始我就知道那是你的谎言,还是不由自主信以为真,背叛上头,夺了你的性命,从此再没有人那样对我。” 她说要与他同生共死…… 可是他不想,他希望她能走更远的路,看更阔的天,而他一定要在她身边,谁都不能代替,谁都不能抢走他的位置,谁都不能让他们共死。 “阿梨,我后悔了,后悔杀了你,也庆幸你愿意再次来找我。” 他已经知道了,她被掌控着,不得不听命杀他,不得不来赌场救他,一切非出自她本心,他是幸运的,能再次遇见她,冰释前嫌原谅他。 沈知梨靠在他的胸膛,剧烈的心跳震在耳边,是谁的记忆出现了问题,她与他的截然不同,她想相信他,可那些刻在灵魂里的伤痛,一点不假。 从前的花不知是否由他亲手栽种,但至少今世不假,是她切身体会,参与其中。 她将过去剥开,满腔苦楚,终于有人述说,“我的记忆是与你离开幽水后,被你带到魔界,再带回幽水,整整十年……成为你的笼中鸟,成为你……发泄之处。” “你待我……从来都不好,想起便来折磨一番,折腾完把我丢在那里自生自灭。” 鹤承渊心里一悸,心脏狠狠被砸了一道,他喉咙酸涩,“阿梨……” 她躺在他的心口,“在你手里,我从没讨着好果子吃,不敢喜,不敢悲,不敢违逆,不敢多说一句,只能默默受着。” 那样沉重的过往,与他记忆里蹦蹦跳跳活跃的完全不是一个人。 “床笫之事,你从不温柔……残忍、粗暴,你总是带着一腔怒火来找我,宣泄完,再冷漠离开。” “……我很疼,望着出不去的高墙,心惊胆战害怕打开的院门,麻木绝望,望不到头,那天你说要与我成亲,我只能顺从,我找到了机会,去杀你……” “没有十里红妆,只有羞辱与不重视的新婚之日见血杀人。” “你要揭我的盖头,我要来杀你,与你说的一样,我失败了,那把刀直直插入我的心脏,我从高台摔了下去,与你烧毁的花一同,死在那个夏末。” “阿梨……”鹤承渊颤抖着抱住她,他不知道这些事,一点都不知道,究竟何为真何为假,他分不清,但她说她害怕他,说他伤害了她,造成挥之不去的阴影,那便是他的错。 他不会这么对她,再也不会。 她一定花了所有勇气与力气,再次选择相信他,选择靠近他,来爱他。 他抱起她坐起身,头无助埋进她的颈窝,“不要离开我。” 沈知梨拍拍他的脑袋,“我原谅你了,很早之前……” “从想从你手里活下去,到想和你携手活下去。” 她原谅他了,在很早很早之前,她想重新认识他,会在危机时刻不顾一切救她的人,会在冰洞坍塌,用血给她续温的人…… “我永远不会烧毁你的花。” 鹤承渊亲吻着她,一遍遍告诉她他的真心,不是戏弄,是他真的喜欢她,心悦她,爱她。 沈知梨如今手好了,能给他扎个小辫子垂在发中,“我知道,阿渊,有点冷了。” “我带你回屋。” 鹤承渊给她放水泡了暖水澡,让她回些温,再如平常一般,在平静的日子里拥她入睡。 …… 开春时,沈知梨推开房门,见到了那片她期待已久心仪的粉色月季挂满高墙,攀沿至长廊。 院子里暖和的春风拂过,繁花似锦,百花争艳,她独爱月季,所有的花在它之下都不过如此。 鹤承渊起了大早,给她把秋千也缠满了粉花,“阿梨醒太早了,我还没做完。” 还说是个惊喜呢,这才做一半。 沈知梨匆匆套了外衣,奔到院子。 鹤承渊带她走到花边,“试试,用好的那支手,去摘最耀眼的那支花。” “花摘下来,不是很快会枯萎吗?” “再好看的花,也只是为了承托你,那是它的价值。” 在他眼中花该有的价值就是如此。 她喜欢它就有价值,她不喜欢所有的一切都没有意义。 鹤承渊曲身将人托起,高高把她举过高墙,伸手去摘最高枝头,向阳而生的那支花。 花夹在她的指尖,他握起她的胳膊,若有所思,高举过头,“会累吗?” 沈知梨:“不会,好多了。” 鹤承渊夺过她指尖的花。 “诶?!那不是给我的吗?”沈知梨伸直手去够,“说话不算话了?” 第338章 鹤承渊眼中狡黠划过,“什么是给你的?” “花!” “不对。” “……鹤承渊,你又打什么鬼主意。” 鹤承渊将花别在她耳尖,“阿梨,冬天冷,我们都没……做过几回……” “还没做过几回?”沈知梨指着长廊,“那做过没有?” “忘记了。” “你!” 沈知梨又指着溪边,“雪地里,我陪你疯过没有,我没病,你倒是把自己折腾病了。” 她倒是好些披着厚毯子,他垫在她的身下,几个时辰,当天晚上就病了,还不消停……说他病了一样很厉害…… 沈知梨恨不得一掌把人劈晕过去。 鹤承渊沉思片刻,“也忘了,下次试试。” “……” 还冬天少,这春天还得了! “阿梨,阿梨……” 沈知梨身上的印子都没消,折下花塞他怀里,“秋千还没布置完呢。” “所以,可以吗?” “我……再说,我休息休息……” “阿梨,我想要……” 沈知梨当什么也不知道,“要什么?” “你。” 就在这时,宅门敲响,她比平日早醒了一个时辰,这个时候,他都是出去卖菜该回来了,等她醒来,热腾腾的早膳正好出锅。 沈知梨探过脑袋,“谁来了?” 他们住在这偏远处,是谁找了来,还是说短短几个月,已经查到了这里! “鹤承渊。”沈知梨一把拽住他,“我想,你该教我些拳脚功夫了。” 鹤承渊:“你不是不喜欢吗?” 对于敲响的门,他似乎习以为常,并没感到惊讶。 “我能保护好你,你的手要都休养。” 沈知梨:“你瞒我事了?来人是谁?” 事到如今,已经瞒不住了,鹤承渊打开宅院大门,泠川兜着大包小包站在门口,里面装满了用品与新鲜的菜。 原来他也从未离开过院子,始终陪伴着她。 泠川瞧见站在鹤承渊身边的人,吓傻在原地,保守这么久的秘密,居然被他敲门给毁了! 完了,小命不保。 沈知梨:“他是谁?” “黑元宵。”事情暴露,鹤承渊也懒得接过他手里之物,干脆退让开,让他拿进去。 沈知梨:“嗯?” “他的名字。” 泠川:“……” 第144章 相情(5) 泠川扛着大包小包进院子,脚下不看路,跨着大步就进去了。 沈知梨慌忙道:“别踩坏了我的花。” 鹤承渊闻言,阻止泠川再往里去,接过他手中的东西正要亲力亲为。 沈知梨打量一番泠川,好奇问道:“阿渊,他每天都来给你送菜吗?” 鹤承渊手中一顿,不得不承认,“嗯。” 沈知梨:“他是你什么人?” “杀奴。”鹤承渊答得很快,“我在幽水城遇上的杀奴……” 沈知梨沉默着视线在他们二人间游走,最后垂下眸光,“原来是这样。” 她勾起笑意,俯身盯着鹤承渊手上新鲜的菜,满满当当,转首对泠川道:“谢谢你,黑元宵。” 泠川怔住,畏畏缩缩去瞟鹤承渊的眼神,受到警告后,只能隐瞒自己的身份,“不、不用谢,我……那什么,还要多谢……主……” “主什么?”沈知梨投来疑惑的目光。 泠川咽了口唾沫,硬生生把喉咙里的“主君”二字咽了回去,改口道:“主……人的搭救。” 沈知梨没说什么,点了点头转身回院子里给花浇水。 鹤承渊做好饭,喊她来吃,院子中的人静静坐在长廊望着月季开满枝头。 没一会儿,桌椅搬到她的身边。 沈知梨回过头去,“抱歉,忘记该吃饭了。” 鹤承渊给她递去碗筷,“不碍事,阿梨冬天的时候就想在花下吃饭了吧。” 她总盯着光秃秃的花枝发呆,不知道在想什么,似乎在等它们爬满枝头。 沈知梨托腮笑道:“是,但冬天太冷了。” 鹤承渊给她夹菜,“你喜欢,以后都在这吃。” 沈知梨嘀咕着,“以后……” 是要等到什么时候……才能看见自由。 “阿梨,等千灯节到来,我们去挂星灯吧。” 沈知梨黯淡的眸光瞬间点亮,“真的吗?” 鹤承渊:“嗯。” 饭后,晒着阳光,他手握着小册子,惬意坐在秋千,秋千缓慢晃动,余光是正在给鱼喂食的人。 沈知梨:“你又在研究菜谱吗?明天能吃到什么好吃的菜?” 她一把撒了鱼食,兴奋朝他去,白色裙子在阳光中飘逸,若隐若现透过她的腰肢,一双赤足轻快地踩在绿油油的草地上。 鹤承渊抬眸望向她,饱含情欲的目光在她与绿草间微晃。 沈知梨顿时心道不妙!一把抽走他手里的册子,看清文字后,涨得脸都红了,甩回他怀里。 “鹤承渊!你又看些什么东西?!” 敢情不是做饭! 鹤承渊眉眼带笑,抓着她的手把人扯入怀中,吻开她的衣领,落在伤疤上。 沈知梨缩了缩脖子,“每次准备骂你,你就这样。” 可怜兮兮委屈吧啦博同情。 鹤承渊托住她的脚踝,给她揉了揉腿,“少你鞋了吗?” 第339章 沈知梨:“草踩着舒服,你怎么不来试试看。” 鹤承渊在她脖颈轻蹭,“躺着更舒服。” “……”沈知梨推开他的脑袋,“你冷静一点。” 鹤承渊最后还是与她一同赤着脚在院子里玩,时不时踩中水中戏水抓鱼。 千灯节那日,沈知梨穿了一身布衣,许久没去过镇子上了,那些恶言恶语,并未褪去,反倒愈演愈烈。 他们辱骂他,连她一同牵扯其中。 鹤承渊牵着她的手穿过人群,藏在斗笠下的面色阴沉,五指不由收紧。 沈知梨缓和气氛道:“不知道这次还有没有那么好运,能夺魁首。” 鹤承渊:“我的灯……” “抱歉,没将它带出来。”沈知梨垂下眼眸,“我为你重新买一盏。” 鹤承渊从人群里将人拉入暗巷中,撩开前帘,隔着她的薄纱吻她,“我没有责怪,为何要道歉。” “我……” “阿梨,说的话还算数吗?” “嗯?” 他道:“给我重新买一盏。” 她手中没有钱,鹤承渊给她塞了满满一袋去。 他最大限度给她自由,买想买的东西,做想做的事。 沈知梨收下钱袋,买来的东西几乎都是送给他的,一颗平平无奇的狗头麦芽糖和猪头麦芽糖,握在手中呼呼而转的风车。 还有寻来好几家店,找到的蓝色蝴蝶灯。 沈知梨拉着他来到湖边放了支河灯,望着它摇摇晃晃飘远,承载她的愿望。 夜空升起漫天挂星灯,那盏蓝翼蝴蝶灯稳稳升空,他们引来太多目光。 最后……也只能放弃一步之遥的魁首,扯下那盏灯,仍由它摔落在地,烧成灰烬。 沈知梨安慰他,“没事的,至少它已经升空,是第二名了……” 他们与周围的热闹格格不入,站在璀璨的灯火中,却也感受不到一丝快乐。 “阿梨……我们回家吧。” 沈知梨默不作声,“鹤承渊,我想自己走走……” 这是第一次,她提出要离开他…… “阿梨……” “我……很快会回来,一个时辰,我在街尾找你,院子将我闷得太久……” “院子将你困住了吗?沈知梨。”鹤承渊明显不悦,她不想与他身处一处,令他翻起怒意。 多月过去,这也是头一回儿,两人说话带了丝冲劲。 沈知梨:“我只是想透口气,自己走走。” “透口气?”鹤承渊钳住她的手,“你要什么我没答应?与我在一起憋到你无法喘息了吗?这才几个月……” 就不喜欢他了吗?不喜欢他的院子,不喜欢他做的菜,不喜欢和他待在一起。 他喉咙滚动,望着面前的人,她漆黑如墨的眼眸映着波光流动的光影,她就这么定定看向他,眼里是坚定。 耳边对仙首的批判如风不断过耳,她不再能穿一身喜爱的衣服在外游走,不再能耀眼站在人群中。 他们躲躲藏藏,把自己关在一方小院子里,没有尽头…… 鹤承渊藏在斗笠中的眼眶通红,妥协似得慢慢松开她的手。 美好的日子过的太快了……天真以为,幽水城的一方小院,能盖过所有伤痛。 指尖滑落时,沈知梨意外反握住他,“阿渊……” 他道:“你去吧,钱够用吗?” “鹤承渊,一起吧,你愿意的话。”沈知梨想了又想,还是决定与他一起。 她指尖剐蹭他的手背,探过脑袋,试图从帘的缝隙中观察他的神情。 “你怎么了?我没说要丢下你。” “愿意。” 鹤承渊很好哄,她都还没说去哪,他就一口应下愿意二字了。 沈知梨:“不问我去哪?” “肯定不是简单在街上晃荡。”鹤承渊一语道破。 沈知梨带着他的手圈住自己的腰肢,“你是在担心我么。” 担心她乱跑,又拧不过她,只能放她离开,她真要离开了,他也一定会默不作声伤心跟在她身后,偷偷护着她,与其如此,不如一同算了。 她说道:“院子我很喜欢,没有闷,也没觉得和你在一起憋着口气。” 鹤承渊把人拉进斗笠中,挨着很近,呼吸近在咫尺,他们藏在斗笠中,躲在人群里拥吻。 沈知梨想去的地方,是幽水城被推翻的赌场,这么大一颗摇钱树放弃了,只能有一个原因,有人故意掩盖,怕查到此处。 怕查,无法分两种,一种计谋怕暴露,一种……难言的过往怕揭露。 她更愿意相信后者。 他们朝前探去,突然鹤承渊拉住她躲在一颗粗壮的树后。 沈知梨困惑道:“怎么了?” 鹤承渊:“你来此,是为了查什么?太冒险了。” 她掀起眼皮,手指推开他的纱帘,认真地注视他,“我想要个答案。” “鹤承渊……从一开始他们就在利用你,把你逼得无处可退,不得不步入深渊,你是他们选中的利刃,杀奴……是你迫不得已,他们不该用这事刺向你。” 她想还他一个清白,可是世人会听吗? 不会……她无比清楚。 突然,黑暗的废墟中传来几道声音。 “喂喂喂!挖到没有啊!” “快了快了!催什么啊,有本事你来挖。” 第340章 “我听说这地底下,可埋这不少……不少骨头呢。” “真、真的假的。” “你说呢?这是什么地方?这可是染满人命的赌场,多少死掉的杀奴葬身于此,死了没价值难不成还给安置个坟啊。” “那、那随手埋这地下多晦气啊,旁边不是、不是有个乱葬岗吗?” 榔头在地上敲击石块,他们挖了几米深,赌场原先就是挥金如土的地方,来挖的人可不少,想从中翻出些好东西来。 他们对准原先斗场的位置,往下深挖,没多久,不知挖到了什么,兴奋的话语传来。 “敲不动了,估计是个好东西。” “真挖到了啊!” “是啊。” “我就说!这斗场死人无数,地下的好东西,指定多!” “快快撬开看看是什么?发财了发财了!” 沉重之物被撬开,几个人顿时傻眼了,随后激动道:“黄金!黄金!满满一箱!” 几个人抑制颤抖的心,开始往外岸上运黄金。 岸上接应的人借着月色,发现不对之处,他手心黏糊,低头一瞧,黄金带血。 “等等,你确定是箱吗?!” 地下的人在一片黑暗中,只有金色忽闪晃眼。 “什么?” “那是!那是一个有血咒的棺!”岸上的人吓得脸色苍白,一屁股跌坐在地上,他转头抱着黄金跑了,把剩下两个人留在洞里。 “喂!喂!” 另一人拍了拍他的肩膀道:“红、红木棺……” “!!!”再次回头,此人两眼飚血,棺中压在面上的黄金搬走,露出一截白骨。 惊恐的叫声响彻整个夜空,可惜无人听见,大伙其乐融融在欢声笑语里庆祝千灯节。 第145章 相情(6) 系统冒出“脑袋”播报:「请注意:剧情任务正式开启,完成任务可获得1000好感度加成,任务失败将扣除200点爱意值,爱意值抵达负300点,将原地抹杀目标人物/宿主。」 「目前爱意值已达正151点。」 「请注意由于爱意值抵达正数1点,所以详细任务已隐藏。」 「请宿主尽快完成未知任务。」 「完成剧情任务即可附送一次增加好感度的机会。」 「祝宿主好运。」 播报声在脑海炸响,两人不约而同相视一眼。 沈知梨先反应过来,别开目光,担忧地望尖叫声处望去,“阿渊,似乎遇上难事了。” “别乱动。”鹤承渊扣住她的腰,撩开的纱帘撩上斗笠,犀利的墨眸锁住前方。 沈知梨缩在他怀里。 突然见一人从坑洞里爬上岸,他惊慌失措连滚带爬,往外跑,吓破了魂,边哭边喊,嘴里念叨着冒犯,求宽恕。 鹤承渊带她翻过身躲了个方向,那人在夜色里与他们擦肩而过。 沈知梨拽住鹤承渊的衣袖,脸色发白,“是谁,被埋在了斗场之下。” “我去查看。”鹤承渊提议。 如今幽水城是他们唯一的栖息地,出现半点动静都会让他们陷入困境。 沈知梨忙扯住他,“慢着,只爬出来一个人。” 她也知道事态严重性,可那坑里到底有什么,是什么他们都不知,只知道有个血纹封印。 沈知梨:“不是利于我们的东西,先跟上跑走那人,剩下的我们回去再论。” 鹤承渊眼里流露慌乱。 不敢想,若是他没跟来,沈知梨一人面对,会令她害怕成何样,她表面看着淡定,可手却是冰冷的。 他握紧她的手,带她跟上方才跑走那人。 此人冲进热闹非凡的人群,像疯癫了一般,从兜里掏出带血的黄金,四处乱撒。 “是!是!是那个、那个郭老板,郭老板!” “是他!是他!!!” 大伙被他撞开,扰了千灯节的喜庆,一个两个对他推搡骂道。 “你喝酒喝大了吧!” “什么郭老板!” “有没有长眼睛!” “郭老板?不是之前赌场的东家?” “这人都消失多少年了?连陈常山的卿云铺都换了掌柜。” “他疯了吧,瞎喊什么?” 那人疯疯癫癫,抓了一个人塞了一把黄金,两只眼睛瞪出框来,“我看到他了!我看到他了!就是他就是他!他吃人!他吃、吃人,还把那人塞进棺里!” “我看见他了,我看见他了!” “啊啊啊!!!这黄金带血!这黄金有血!” 碎金稀里哗啦掉了一地,被他塞黄金的人,也是吓得不清,双腿发软,一屁股跌坐在地,双脚乱蹬往后爬。 周围顿时一片躁动,连退数步,把那两人围在圈中。 “我真的看到他了!”那人还在絮絮叨叨,金元宝在他染满鲜血的手心颤抖着抖动,像甩不掉的烫手山芋一般,他冲到一人面前,“给你!给你!!!” “滚!滚、滚开!” 大伙又想凑热闹,又害怕,边退边伸直脖子瞅着。 “这郭老板,十多年前就消失了,生前啊最爱黄金,那要抱着黄金睡才行,听说他那赌场,没点黄金渣,进都进不去,我们这些人哪有钱去赌,也就做做贵客歇脚的生意过活,不过后来,听说他沉迷于傀儡之术,脑袋不清醒了,三天两头,要用黄金融水掺着喝,说是钱才能在肚子里源源不断,取之不尽啊!” 第341章 “就他那样,活得了几年?” “这不,消息才传出一年,没过多久,就冒出个徒弟,为他打点赌场事物,不过这收来的徒,神秘莫测,比这个郭老板还神秘,几乎没人见过他的真容。” “这我倒是有所耳闻,再那之后,郭老板就消失了,这一消失都多久没见着了。” “就是,怎么现在有了消息。” “这疯子嘀咕什么呢?” “在说红棺木啊!” “傀儡师之物!” “快走快走,别染了晦气。” “快走快走。” 疯子在捡黄金塞黄金,不断重复这个动作,周围的人多数都散了,他又跟着人去敲门,把黄金放人门口。 头一回,大伙对金灿灿的金子避之不及,放门口都不敢带回家,拿个扫帚往外扫。 “金子!金子!”疯子捧起金子又去找另一人…… 鹤承渊揽着沈知梨跟随人群散开。 沈知梨身子僵硬,回到宅子里,他抱她坐在秋千上,为她倒来一杯温水。 她心中不安,望向沿石板路点燃的一条烛光,满院花景。 害怕……害怕连最后一个院子也留不住。 “鹤……承渊……” 鹤承渊裹住她的双手,捧住那杯暖和的水,抬起眸来,“阿梨,我不会离开你,你也不会离开我。” “今天……我们对河灯许愿……”他喉咙酸涨,轻微发抖,“……说永生永世……你说你不会离开我。” 沈知梨:“我……” “……说你不会离开我……” “鹤承渊……” “说,你不会离开我。”鹤承渊半跪在秋千前,紧紧捂住她的手,眼尾猩红,他想要个答案,要一个她绝对的答案。 沈知梨双唇微颤蠕动道:“不会……” ……夜风转凉,一晃入了秋,沈知梨大部分时间都待在院子里,从红木棺现世后,鹤承渊再不许她出门,连在周围林子晃动都不允许。 她整日闷在院子里,为了打发时间,只好对花发呆,目睹花开花落,绿意盎然,到枯花在干草上铺上一层。 时间很快,他们相依为命,在幽水城待了一年,对外头的事一点风声没有,不知道孤军奋战在边关厮杀的君辞如何,他有没有收到那封密信,有没有当心谢故白的眼线。 更不知道京城中的百姓如何,有没有逃过谢故白的魔掌,还是枉死成了由他操纵的傀儡大军。 从千灯节那天之后,沈知梨在白日也鲜少见到鹤承渊,不知道他去了何处,早晨起来留下早膳,人无影无踪。 有时,黑元宵会从外带饭给她,味道是鹤承渊做的,可是无论她怎么逼问,黑元宵就是只字不提。 有时……她等一日也没饭吃,只能自己下一碗面,孤苦伶仃盯着凋谢的花丛把面灌进肚。 一年没有下厨,被他养的十指不沾阳春水,连碗面都下糊在一块,一点也不好吃。 她不方便出去,外头太乱,危机重重,她知晓,为了不添乱,只能安分待着。 听黑元宵说,幽水城沦陷了,黄金诅咒折磨着所有人,再过不久,幽水城里的人都要全跑隔壁余江去了。 黄金诅咒,谁的门前放上一颗带血黄金,谁就会死,无论跑到哪里去,都会成为一具白骨。 诅咒从三天一家人,到一天一家人,从满不在乎,到四处逃窜,城中只剩老弱病残,跑不动的待在这里等死。 听说还不止如此,红木棺傀儡师惊动了仙家,在城中乔装打扮。 自仙首身份暴露后,百大仙家已万剑宗为首,打着为民除害的名号,在外游历,实则是为翻出鹤承渊。 沈知梨完全不知这人去哪了,一日出的比一日早,回的一日比一日晚。 从有三餐,到每日她准时醒来,他留的早膳早早凉透。 她又一次成了高墙里飞不出去的雀鸟,从千灯节最后一次欢爱后,他们已有三月没碰过。 沈知梨坐在秋千上,望着满目疮痍,怎么会变成这样呢…… 他说要她永远不要离开他,可她连他面都碰不上,到现在,她甚至不知他有没有回来睡在她身边,还是匆匆赶回,做一顿饭,又离开。 他在做什么?她根本不知。 她坐在秋千上,下定决心今晚要等到他。 可是夜风拂人,朦胧的月色似得人困倦。 她晃了晃脑袋,总感觉不对劲,她的时间太规律了,不是没想等过他,怪异的是时间一到,她两眼皮打颤,根本支撑不住。 沈知梨支撑身子,跌跌撞撞拨开一处花丛,里面赫然是个藏匿在花香中的香炉! 太阳穴剧烈跳动,这是怎么回事?! 他给她下倦药?! 沈知梨拿起香炉生气丢进池子里,冰冷的水花飞溅,湿了她的面容,她望着波澜的水面掀起层层浪花。 他隐瞒了她什么事! 她气愤地不顾一切,磕磕碰碰打开院门,在一路往府门去,她要知道他的秘密。 “咯吱——!” 府门打开,泠川傻在原地,意外看着早该入睡的人。 他的臂弯挂着食篮,手中捧着准备再续上的熏香。 “沈……沈小姐……” 沈知梨震怒,一把挥掉他手中的熏香,愤怒的话语从齿缝溢出,“他人呢!” 泠川:“你、你该睡了。” 第342章 “我问你!他在哪!” “这……”泠川磕巴道:“主君……不、不是,主人他很快就回来。” 沈知梨缩起眸,“主君?” 泠川嘴角抽搐,咽了口唾沫,“他、他让我给你来送夜宵。” 沈知梨推翻他递来的食篮,里面的早点全倒了出来,她已经吃了三天这些东西了,以前他会换着法子给她做,很少重复。 “他是不是忘了……这些菜我已经吃了三天了,他在哪里。” 她骤然发现泠川脖子上渗着魔气没擦干净的血迹。 “魔!” 泠川手忙脚乱抹干净脖子,抓起一把熏香对她挥去,“夜深,小姐该歇息了。” 沈知梨视线模糊,扶着门框的手失去力,倒了下去。 第146章 相情(7) 沈知梨在模糊间嗅到一股浓烈的血猩味,再之后浴室声响,她顶着晕眩猛然惊醒,整个人由于醒来过激,浑身一抖,心跳过速,腰上圈住的手不由收紧困住她。 她脑袋空白,手探过去,手指肌肤相碰,缓了两秒后,回过身去。 许久没见的人,闭着双眼,安然入睡。 “鹤承渊……”她嗓子沙哑,扑进他怀里。 “阿梨。”鹤承渊轻揉她的脑袋,“醒了。” 他身上淡淡的血味充斥她的鼻腔,沈知梨回过神来,双手僵硬松开他。 “阿梨。”鹤承渊朦胧的眼神,骤然凝神,握住她退开的手。 沈知梨在昏暗的环境里,抬眸看向他的双眼,“你给我……下药……若我没有察觉,你是不是一直不打算回来。” “……没有。”鹤承渊眼底闪过慌乱,心里做了千百种假设,却没想到这样展露,一时不知如何给她解释。 沈知梨:“黑元宵是魔,你是不是该和我解释。” 其他她早该知道,鹤承渊之前离京,消失两月,赶去救药谷,没有援军,魔军是唯一的办法。 她叹息道:“你隐瞒我,离奇消失,不做解释,我会胡思乱想……鹤承渊,等我脑海里用自己的假设想通了,我对你,便再没了信任,你明白吗?” 鹤承渊黑眸微震,“对不起。” 沈知梨:“我又被关在了院子里。” “外面太乱……等我打理好一切,我们……” “去哪?再次逃亡?” 鹤承渊如实道:“这几月,我在魔界……” “嗯,然后呢。” “幽水城位置暴露是早晚的事,阿梨,别无他法,我们需要安身之所。”鹤承渊语气轻柔,讨好的笑容略显僵硬,目光一刻不离注视着她,生怕眼前的人,一气之下转身离开。 感受到他炽热目光的沈知梨别过脸去,抽走他紧握住的手,翻过身。 鹤承渊心中一悸,血气未退的眸子,只剩一片慌乱,“阿梨……” 她生气了。 他脸色发白,去碰她后肩的手抬了又放,“……不要……我了吗……” 事情败露,他最怕的是再无回旋余地。 “我没有彻底成魔,我只是用了少许……”他顿了片刻,回想起她强调不可说谎,于是改口道:“一些魔气……” 沈知梨心底五味杂陈,走到这一步不是他的错,是被逼无奈。 “下次,不要冒险。” 没有彻底成魔,孤身闯入魔界,那两个月,这两个月,他都是怎么过的,是拼死血战。 “对不起,我会和你报备。”鹤承渊勾起她的发放置唇边亲吻。 “黑元宵是你从魔界劫来的下属?” “是……阿梨,我……” 鹤承渊刚开口还想解释,沈知梨回头,吻住他的唇。 他垂下长睫,揽住她的腰肢,扣死在怀里,加深这个吻。 “近日饭菜是不是不合胃口,今天想吃什么?我给你做。” 沈知梨吻上他的眉眼,逗他,“吃你。” 这话说完,她自己忍不住红了脸。 “受伤了吗?我看看。”她把人从床上拽起来,点了几支烛,将人衣裳褪去,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映入眼帘。 他倒是藏的深,暴露在外的肌肤自己先疗伤了,藏在里面的草草了事。要不是花丛枯萎凋谢,里面的熏香露出,她有所察觉,他会这么快回来见她? 没三个月养完伤,是不会回来。 沈知梨翻箱倒柜找来些药膏,给他抹上,幽水城沦陷,她无法出去,药草也没法补给,只剩这些,勉强够用。 鹤承渊:“阿梨……” “怎么?” “你想我了吗?” 沈知梨若无其事道:“没有。” “我们上次……还是千灯节……”鹤承渊眼中掩上一层湿。潮的水雾,注视蹲在他面前认真给他上药的人,她专注于伤口,气息与他贴近,热气喷洒在他的腹肌上,肌肉不由瑟缩,身体肉眼可见泛红,连她侧脸紧挨的那处都起了反应。 他声音蛊惑道:“刚刚说的,还算数吗?” 沈知梨摇摇头,“不算数了,把自己伤成这样,你还想如何。” 他嘟囔道:“会憋坏的……” “以前怎么不见你憋坏。” “……” “你这几日在幽水城吗?城中情况如何,可有新的消息。”沈知梨给他上完药,起身舒展身子,还没走远手腕被人一扯,拉进怀里。 “我给你带了礼物。”鹤承渊堵住她的唇,让她的双腿缠住他的腰,亲到人浑身发软没了反抗余地,才把人抱起,托着她的臀朝床上走去。 第343章 “等等!”沈知梨完全来不及反应,自己就被剥了干净。 做什么?! 没一会儿,幽静的院子里只剩破碎的娇。吟。 送来的礼物,是串金灿灿的体链,成了她身上最后一件不遮体的“衣裳”,细长的金链从脖颈至高耸的胸前绕了几圈,垂落在腰际,腰上与大腿有圈小巧悦耳的小铃铛,烛火下随着起伏金光闪烁。 鹤承渊占着伤者的名,不安分守己,反倒换法子折磨她。 他慵懒半靠在床上,右手圈拽一条红绸,半抬起眼,笑意盎然望着坐自己身上的人,沈知梨浑身通红,红绸搭在床梁,成了轴点,双手被绑吊高高举起。 “阿梨?你怎么不动?” 鹤承渊指尖撩拨似得拨弄她腿边的小铃铛,“除邪宴会上,你盯着那些舞姬,不是喜欢小铃铛吗?” “鹤承渊!我还没消气!”沈知梨恼羞成怒。 小铃铛悦耳响动,拍打在身,冰冷的体链挂在身上,早被染得滚烫。 “阿梨,我知道你也想了,我们太久没见了,能别生气吗?” 他说是有一下没一下“安抚”着她,可这指尖不安分的剐蹭游走,沈知梨颤得不成样子。 她想起来她是该骂他的!怎么一个吻就把自己拖了进去! 许是熏香让她没了多少力气,头脑不清醒。 夜风拂帘,烛影迷离,银月似水,倾斜而下。 鹤承渊沉笑一声,收回手来,杀人无数粗莽果断的手,此时温柔荡漾,指尖的烛光照耀下散发“摄人心魄”的光泽。 沈知梨试图反抗,高吊的手腕扯了扯,没挣脱,眼角泛起的泪花也无人可拭。 他的视线与她纠缠,盯着沈知梨脊背酥麻。 “放开我,鹤承渊。” “喊错了……” “唔……阿渊……”沈知梨在他身上抑制不住紧缩,眼角挂着的生理泪水,顿时滑落,话语更加细碎不堪,他身上的每一道伤痕都晃在她眼中,叫嚣着。 鹤承渊倒吸一口凉气,头皮发麻,诱着她道:“说想我了。” “……想……想你了。” “我是伤患,阿梨动一动?” 沈知梨腰杆定住,一动不动,紧巴巴盯着他,无助又羞涩的无处可藏。 “不愿?”鹤承渊挑起眉角,“一会儿再骂我好不好,我实在……很想你。” 狡黠从饱含情欲的眼中一闪而过,他拉动手里的红绸,沈知梨胳膊被吊起,只能跟随他的节奏挺直腰身“浮动”,扯一下动一下…… “鹤承渊……我等下……额……” “阿梨想说什么?” 他心底到底还是害怕的,怕她一怒之下离他远去,他没有办法,他只能多留她一时是一时。 她是爱他的,从内到外,从心到身。 小铃铛“叮叮当当”清脆悦耳,响个不停。 这一夜持续了许久,本就是后半夜的“重逢相见”,一碰上面,便是一发不可收拾,他解开她手婉的红绸,将人反过身,轻吻她后肩狰狞的伤疤,随后又将人折回。 一个劲讨要她说爱他,不断不断,让她发誓不会离开他。 直到午时,沈知梨的嗓子干涩发哑,一个字也蹦不出来了,鹤承渊磁性的嗓子仍在她耳边絮叨。 他的伤口。爆开,前胸后背没一处好地方,咬痕抓痕吻痕,他的战利品,更是遍布全身。 一场欢愉,血味夹杂情欲气息,充斥整个房屋。 他带她沐浴,沈知梨掐住他的肩膀,身体快散架了,这串金链像嵌在她身上一般,他不愿褪去。 沈知梨到最后一点力气都没了,瘫软在他怀里,仍由他的摆布,声音嘶哑,细如蚊鸣,“你敢不吭一声消失,你回来再见不到我。” 鹤承渊心慌着搂紧她,不敢再带戏耍之意,给她道歉,对她发誓。 沈知梨得到答案,最后一丝清醒瞬顷刻间瓦解,靠在他怀里沉沉睡去。 久别重逢,他真是发了狠,她猜测的也不错,他想她沉睡其中,多日下不来床,破不了梦,目的就是如此。 若不是昏睡前,威胁他一道,等三日后再醒来的沈知梨怕是去哪找人都不知晓,只会收到一张他所言“报备”的字条。 热腾腾的饭菜香将沈知梨勾醒了,她已经许久没吃过他做的热饭,这几日他估计是为她按揉舒缓过身子,不适早已褪去。 她翻身坐起,鹤承渊长腿立即跨来,将她抱起伺候她洗漱更衣。 沈知梨:“怎么这么殷勤?” 鹤承渊站在她身后为她束发,“之前不是一直如此?” “时隔太久,我忘了。” 鹤承渊透过铜镜看她,与她不屈的视线撞上,他霎时便泄气妥协。 “对不起,不会了。” 不会再把她一个人丢下。 第147章 相情(8) 鹤承渊回来后,没再提过离开,他们在院子里宅了七日,泠川自送过一次满满当当的食材后没再见过他。 沈知梨蹲在院子外喂鱼。 “幽水城现在是何情况?” 鹤承渊扫了眼枯萎的院子,初秋寒风一来,院子里的花凋谢的很快,只剩少许蔫垂脑袋将落未落的遗花。 他终是犹豫后说道:“阿梨,此次回来,其实……是想接你与我一同离开。” 沈知梨怔愣,手心微抖,鱼料从指缝溢出。 第344章 其实她早料到这一日,从她决定与他“流浪”开始,没有定所是注定的。 他已经尽最大的努力给她打造了一个院子,他也有决心再为她打造无数个。 她喉咙干哑,滚动吞咽,最终淡淡道:“我知道了……” 鹤承渊站在小溪对面与她对上视线,沈知梨垂下眼帘撒掉手心所有鱼食的刹那,他长腿跨过,衣摆飘然惊了来吃饭的小鱼,他一把将人揽进怀里。 “阿梨喜欢幽水城的院子,我们会回来的。” 他知道她在想什么。 沈知梨笑道:“我知道,也相信。” 鹤承渊正要去做饭,这时院子传来叩门声。 沈知梨颦眉朝院子外望去,“泠川回来了?” 自从他的身份暴露之后,泠川进府都不敲门,不入院子,带着东西直往膳房去。 急促的敲门声持续不断,沈知梨心跳跟着这声响震得发慌。 鹤承渊抬手将刀召来,刃刀从屋内旋出,携带冷风,搅了未落的花,砸在枯草地上。 沈知梨转眸瞧了眼,更加不安了,她攥紧鹤承渊的衣袖。 “阿渊……从后山离开吧。” 她话音刚落,宅子外边敲门边传来老头苍老的声音。 “救……救命……救救我的孙,让我们进去避一晚……求求了。” 鹤承渊从不会怜悯他人,也不会在意他人死活。 他垂眸看了眼站在自己面前的沈知梨,她正向宅门方向看去。 “我去看一眼。” 但她会。 “鹤承渊。”沈知梨一把拽住从她身旁走过的人,“现在……不是能赌的时候。” 她知道他的用意,但现在他们同样身处危险之中,她不能弃他于不顾,宅子被敲响会有一次就会有下一次。 鹤承渊拽紧刀,“阿梨,我们确实该走了。” “嗯,我知道,后山还有一条路,从那离开吧。” 那条从未踏足过的路,是该走一趟了。 鹤承渊:“泠川不在,阿梨……” 宅子已经被找到,他无法去战,只能与她贴身在一起,护她周全。 他眼底有着刺痛与内疚,“抱歉,要让你暂时弃了院子。” 沈知梨带他走出院子,把门关紧上锁,将所有美好之物封锁在里面。她勾起唇,笑的很温柔,“不是发过誓了吗?” 说好的不离不弃,若不是他,她连那座高塔都出不了。 去后山的路要从宅子另一端绕过去。 她继续牵起他的手,“况且那老头说有小孙,我一点小儿声都没听见。” 敲门声停了,他们从门前经过时,鹤承渊还是顿了足,现在正院外的情况不知,后山就更不知了。 “我去查看一番。” 不查,确实没底,外面是何情况,他们根本不知,若真被包围,他能做好拼死一搏,护她在院子里,等到泠川带兵前来。 他让沈知梨站到一旁去,独自走向宅门,开门确认她的方位,才将门打开。 一股寒风刮进,诡异的铃铛声从林子里躁动,宅子外空无一人,唯有宅门前躺着一颗血黄金! 他猛然抬头准备出手,沈知梨快他一步,扯过他的手腕抓着他转身就跑。 鹤承渊反手将宅门用力甩上。 门关上的刹那,轰然一声,锋利的悬丝成群,击飞了厚重的木雕大门,碎片横飞。 鹤承渊挡在她身后,由她带着他朝后山狂奔。 他在注意她的时候,她也时刻关注着他,才能这么迅速,比布好阵的敌人还快一步。 两人没有说话,不要命的往前跑,沈知梨在隐秘之处找到那扇暗门。 凭借上一世的记忆带着他往后湖奔去,杂草丛生的后山,石板路长满青苔,她不敢停歇的奔跑着,衣摆拍打,发丝乱舞,风刮耳而过。 两世记忆交叠,挂满红纱的湖廊与如今破旧的烂木画面相撞,杂草仿佛是她费力剥开的红纱。她不知道也不记得自己是去找什么,或许是想从后山偷偷离开,或许前世的那天她找到了机会,她想脱离围困她的高墙,她不喜欢那片荼靡,也不喜欢压抑的院子,所以上一世她跑了。 可她推开层层红纱,见到的,是他把人做成皮塑,原来那些是傀儡,她看见了鲜血飞溅,炸在红纱。 她惊恐愣在原地,他们隔着红纱相望,脚下一惊,她失足落了水。 沈知梨被记忆扰乱,踩上青苔,脚下不稳,身子失去平衡,朝绿油油的湖里倒去。 鹤承渊:“当心!” 他抛刀斩断即将伤她的树枝,伸手一捞,将人扯进怀里。 “我抱你。”他果断作出选择,弯腰抱起她时。 沈知梨拦住了他,她不知道那刻在想什么,她想自己跑出去,很倔强,想喘息。 鹤承渊愣了下,由她去了,她依旧带着他奔在高草中,刃刀在前斩草开路。 像一条望不到尽头的路,要跑很远很远,费劲全力才能抵达彼岸。 可彼岸等待他们的又会是什么,无从得知。 断草如雨点扑面,模糊间他扭头看见了那处暗牢一晃而过……,有些熟悉,但想不起来。 他们狼狈跑出那座山头,沈知梨望着丛林,憋着的一口气总算叹了出来。 乱草刺入衣裳,鹤承渊耐心给她清理着。 沈知梨扶住他的胳膊让自己喘气。 第345章 她那架势,一股脑往前冲,完全是逃的架势。 鹤承渊给她理干净,自己身上还是一团乱糟,他的指尖捻走她发丝的枯叶,指尖转动,枯叶在她眼前转了一圈,逗她笑说道:“小铃铛忘记带出来了。” 沈知梨掐了他一把,“下次你戴。” 鹤承渊低笑,“那是我亲手做的,阿梨要给我做一个吗?” “你还有这闲功夫。” “要回来见你,自然要带些礼回来。” “……”沈知梨扯着他继续往前走,“行了,快走吧。” 他们相互扶持翻越一座座大山,本以为破晓近在眼前,本以为能去向他给她理来的一片净土,却没想到,前有猛虎后有追兵。 鹤承渊突然抱起她,往另一个方向扎去,起初她并没有明白发生了什么,但他紧绷的神情,让她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灵气从后面两方打来,紧接着悬丝同现。 丛林躁动,众人腾空而起,一排排宗服! 是仙宗与傀儡师! 他们之中有人喊道。 “傀儡师?!” “仙首大人?!!!” 沈知梨心中一惊,骤然拽紧他的领口,“鹤承渊!” 天下不平,追杀不断,魔界也在混战之中,他们没有一处安安稳稳落脚之处,就像撞进胡同,只有硬着头皮把南墙撞烂! 鹤承渊搂紧她,“我会带你往前跑,直到我再跑不动为止。” 沈知梨紧紧拉住他的领口,她一时不知该怎么办…… 身后陷入混战,傀儡师想夺她这引邪祟的身子为己所用,而仙家要杀傀儡师也要杀鹤承渊。 “我……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她眼睁睁看着那些击杀之物,朝他而来,却没半点办法。 他们穿梭在丛林间,那些人不断蹿出,百家仙宗,逃的了,拦的完吗? 鹤承渊拔刀而出,他放下沈知梨,将自己手里唯一的武器交给她,让她护身。 阴鸷狠戾的眸子扫了一圈四周。 “阿梨……” “鹤承渊。”沈知梨打断他,“离开你,我无处可去,所以这一次,我不走了。” 宋安以死搏生的画面历历在目,或许那一天她没有转身离开,没有抱着生的希望,把他丢下,他的胳膊不会废,也不会到如今仍生死未卜。 她决定不走了。 鹤承渊蹙紧眉头,“沈知梨!” 她固执把刀塞回他手里,坚定不移道:“如果今天出不去,就葬在一起。” 她跑出了上辈子最想逃离的后院,可是今生再离时,没了方向,没了去处,或许上辈子她也没有。 今生比前世幸运,院子她很喜欢,造院的人她也喜欢。 “阿渊,如果没有把握突破重围,你愿意与我往院子的方向跑吗?” 所以,若是死,也想与他一同死在院子里,早知外头如此,她便不跑了…… 鹤承渊目眦欲裂,死死盯着她云淡风轻的面容,拽紧他手心的刀,咬碎牙,一字一句道:“沈知梨,我打的每一场杀局都没有把握,但我永远是胜者!” 屡受阴手,每一场杀局他面对的都是劲敌,他要搏的是最后那口气,谁喘到最后。 他把人护在身后,蓦地抬眸,双眼血红,魔气绕身,犀利的目光锁住向他涌来无数腾空而起的劲敌。 “不愿走,那就看着我赢!” 鹤承渊找准时机,邪气的眼尾勾起,杀意沸腾,持刀袭上。 沈知梨站在他的保护圈内,寸步不移,半步不躲,定定立在汹涌浪潮中。 这时候,她就该这么站着,鹤承渊会时刻观察她的位置与动向,只要她不动不惧不躲,他就能准确做出判断。 某些时候,或许不用沟通谋略战术,简简单单又难能可贵的默契足矣。 悬丝散发利光,直朝她眉间而来,她甚至连眼都未眨半下,一臂距离时,他的身影比敌方永远快一步,刀风掠影,血发拂唇。 他染血的发从她脸颊划过,留下痕迹,挡在她面前,对向敌方露出残忍的笑。 身影踏风,对着挣脱仙门的傀儡师杀去。 沈知梨缓缓掀起眸子来,视线跟随他的身影移动。 他动作迅速果断,魔气如游龙绕柱,似虎猛扑,与傀儡师短暂缠打片刻后,仙门围来。 巨响一声,傀儡师被他从即将封闭的包围圈内丢了出来,重重砸在她一臂距离之内,傀儡师两颗眼珠子掉在框外,死瞪向她,沈知梨仍然不动,冷漠望过去。 鹤承渊杀人不会离她太远,以至于她的身上也溅上血迹。 他的目光凝在她弄脏的衣摆上,反身挡住她的视线,拎起傀儡师的脑袋,蔑视的目光环视那群袭来的仙家,当着众人之面,一刀割下傀儡师的脑袋提在手里。 沈知梨从他狂舞的衣摆间瞧见那颗脑袋滴下的血,凌乱的发。 他先解决对她有威胁的敌人。 傀儡师被仙家追的奄奄一息,遭他一刀断命。 傀儡师的死意味着,所有仙家之力都将对准他们二人,不再分兵,不再分心。 第148章 相情(9) 鹤承渊在人群中厮杀,身上多多少少受了些伤。 沈知梨担忧望着他不支的身体,浑浊的魔气绕飞在他周围,握刀那只手染满鲜血,已然分不清是他的血还是敌人的。 第346章 他始终站在她面前,未让她伤一分。 杀奴……从赌场买走他的那刻,他就注定是她一人的杀奴,为她拼死而战,他把这件事刻在心脏上。 死去的傀儡师躺在地,头身分离,他被鹤承渊远远丢进人群里,来去的人鞋靴踩在他的血泊中。 千灯节那天,大伙都在唤傀儡师郭老板,地下赌场第一个掌柜,自收了一个神秘莫测的徒弟后,开始沉迷于傀儡术,最后人人都知他饮金水,再之后彻底消失,没想到多年以后,幽水城成为弃地,百姓在废墟里挖出他的封锁已久的红木棺。 是一个充满怨念,难以掌控的傀儡。 幽水叶家,地下赌场郭老板,陈常山卿云铺上的壁画。 先收徒,再迷上傀儡束,或许从一开始,他们就想错了人,国师站的位置太高,以至于他们忽视了一个看似弱小手无缚鸡之力的人,他用温润与多年的折辱盖过了一切。 藏起武力,迷惑民心,搅乱一城,再将其收复,拉人垫背正背两套,是最快得到权势的方式。 是一步大棋,从幽水谢家留下的最后一支军队开始,没有人比谢家小公子更清楚,他一步步回到京城的路该如何走。 他要做的,是让所有人付出代价,而他假模假样站在一个被逼无奈的位置,让人放松警惕,让人转移目标,再一举坐上那个至高无上的位置。 从不为谢家翻案,都说谢家叛国,那就做到底,只是,他逐渐失控,他的目的变了。 做一代明君爱戴百姓,证明他的能力,再到他不再需要别人的认可,他要掌控所有人。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什么东西使他失控。 或许,是他的亲信杨邶为他寻禁药开始,从药谷骗取关键药材开始。 一具肉体凡胎,如何修炼,只能靠禁药,快速结丹。 谢故白才是真正的掌局者,而所有人只是他手里一粒随时可弃的棋子。 光芒刺破树梢,沈知梨拽紧衣摆,注视着树影斑驳中挡在她面前的少年,他若没有强大的意志,救他自己于水火求生的坚毅,鹤承渊会成为谢故白“精心”养出来,最残暴的一把利刀。 用他谋财,用他谋利,用他谋权,用他灭了邪宗。 所以余江,谢故白留了他一命,只是后来她与他走的太近,近到她与鹤承渊的关系超过了沈知梨与谢故白的旧情。再到区区一个杀奴,一个魔,得到所有人的敬仰,成为高高在上的仙首…… 鹤承渊下手凶狠,从不对这些曾经的“盟友”留亲,手起刀落,招招见血,以至于恶声臭骂随之而来。 他对此充耳不闻,刀在指尖快速旋转,血如雨滴在光芒下划了半圈。 突然!他顺势转过身来,甩动胳膊,向她抛出刃刀,血刀从她耳边擦肩而过。 “噗呲——!” 没入血肉清晰的声音响在耳边,随后滚烫的血溅在身上。 “咚!” 倒地声近在咫尺。 沈知梨与他撞上视线,她仿佛能听清他剧烈跳动的心跳。 他的反应确实比方才慢了许多,消耗太多透支了,不堕魔用上魔气便是双倍损耗。 每个人,每件事都在逼他。 “仙首大人!”不知哪宗弟子,手脚迅速,闪到鹤承渊身后,长剑架在他的颈侧,“原来是魔啊!” 鹤承渊凝眸她身边围来的人,冷淡睨视脖上剑。 剑往他脖子抵了一寸,斩断他的发,压住他的肌肤,血渗透出来。 “大人!杀了这么多仙家,是要让郡主给你陪葬吗?!” 鹤承渊冷漠的神情有了细微的动静,轻轻颦了下眉,视线始终注视着沈知梨。 那弟子还在口不择言,“仙首?真是讽刺。听说永宁王府亡了,你将郡主害得如此之惨,仙门是她的归属。” 这话再简单不过,仙门的意思,沈知梨与鹤承渊同流合污,他杀了这么多人,她留一命没有背景没有后台,也逃过不他们的手心! “郡主……” 他眸光骤然一凝,血光从半阖的眼中溢出,抬手一把抓住剑刃,回身反手掐住弟子脖子,活生生捏断,厌恶甩到一边。 他蔑视一眼,抓着剑刃从弟子手里夺过剑,一脚踩上尸体,昂起下颚,沾血的脸在阴影下恐怖骇人。 “赌我赢。” 立在原地不动的沈知梨不得不动了,从身后死绝的弟子胸口,拔出他留给她的刀护身。 他不想带她逃了,他要为她赢下这一局,屠尽所有人。 鹤承渊杀红了眼,因为他知道,他们只能同生共死,仙家不会放过她,他不想再感受她被折磨到失去希望,从高塔一跃而下寻死的心情。 沈知梨发觉他们已经在无意识中相隔太远,她快步向他跑去,阳光照在轻薄的裙摆上,只剩沉重。 她成了紧跟在鹤承渊身后的小尾巴,他放肆无虑杀到最后,她寸步不离跟到最后。 血已经彻底染红她的衣裳。 “主君!”泠川不知从何窜来,为鹤承渊拦下右侧之剑,顺手把仙宗弟子杀了。 他带了不多的魔军来。鹤承渊在听见他声音的刹那,抓住沈知梨揽进怀中,把战场让了出去。 “一个不留。” 泠川:“是。” 沈知梨惊喜道:“黑元宵!” 他们等到了援军! 泠川嘴角抽搐,“……” 第347章 他威武震慑四方魔军的大名什么时候能回来…… 仙宗弟子大叫道:“你个杀奴!与魔为伍!就算剔干净魔核也于事无补!罪该万死!” 他话音还没落,遭黑元宵灰影闪过,一剑封喉。 泠川:“先送你死。” 他咧嘴笑道:“排好队,下一位!” 鹤承渊带沈知梨到安全之处,上下其手给她检查伤势。 沈知梨注视他鬓角被斩断的发,指尖在他出血的脖颈轻轻抚过。 他一身伤,旧伤未好又添新伤。 鹤承渊确保她无事,才长舒口气,“一会儿给你买件新衣裳。” 死里逃生,说出来的第一句话居然是给她买件新衣裳。 沈知梨又气又无奈,她还未开口,就见他杀入了人群。 仙家弟子的话激怒了他,杀意一起,便难止。 有援军协助,两方战局以迅雷之势出现反转,仙家不敢再靠近,只能后退保持距离。 但这只会得来魔军更残忍的报复。 “住手!”游龙剑穿破人群,马蹄急促踏泥。 仙家来援,顿时硬气起来,杀得更加放肆,可冲上去只有送死,那些援军并不打算出手相助。 毕竟,他已经强调过“住手”了。 一队人马匆匆赶来。 鹤承渊杀完这批人责令让泠川停手。 沈知梨亦是抬眸望去,一身金甲的君辞勒紧缰绳,骏马前蹄高扬,他的身后跟着苏钰与北疆军。 已经许久未见。 仙家余下弟子立马告状,“万剑宗宗主!邪魔一日不除,天下一日不安!” 泠川魔气缠住此人脖子,用力绞杀,当着众人面一句话不说给杀了。 目中无人的样子,可把周围一圈人脸气得铁青,“你!!!” 苏钰驱马上前,盯住无动于衷任由手下胡作非为的鹤承渊。 “仙首大人,这些可都是昔日手足,旧日同僚。” 鹤承渊嗤笑一声,“什么时候的事?” 其他仙门弟子继续道:“谁与他是手足同僚!简直脏了名声!” 泠川杀人从不眨眼,这次杀得也极快,又一人死绝后,周围的声音小了不少。 鹤承渊:“他说不是,那就是敌人了。” 苏钰:“仙首……” 君辞银剑拦在苏钰面前,让他把话止住。 “师弟……” 鹤承渊一眼看破他要说的话,君辞夺权需要他的力量。 “我看,尔等还是不要与魔靠的太近,否则一会儿自持正义的仙门百家又该说,仙门才是归属了。” 君辞瞳仁微震,放眼去看远处立着的沈知梨,霎时明白了鹤承渊之意。 苏钰:“殿下?” 君辞不言,收回目光看向鹤承渊。 苏钰对君辞的一言一行唯命是从,他不语,他便不会多说,只抬指召回插在土里的剑,仙门百家的弟子愚昧,以为这是靠山给出杀魔出其不意的指令,顿时朝鹤承渊发起猛攻。 鹤承渊邪魅扬眸,轻抬下颚,泠川得令朝余下仙门杀了上去。 惨叫不断,辱骂不断,直到丛林最后一声落地。 他冷淡扫了眼血流成河的尸山,又嘲讽似的凝了君辞一眼。 又是一个为了权谋不择手段之人。 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沈知梨自然也能看懂他们简单的几个眼神。 她走到鹤承渊身边,牵起他的手给他把手心里的血用袖子拭去,随后把擦干净的刀刃放回他掌心。 “阿梨。” 这一声并非鹤承渊唤的,而是君辞。 过了一会儿,又觉得不妥,他嗓子清润,改口道:“师妹,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沈知梨客套回了一句。 鹤承渊眸色阴暗,拉过沈知梨要走。 君辞留人,说道:“师弟是要带她去乌烟瘴气之地吗?!” 鹤承渊脚下定住。 君辞:“百年前十多个仙门与魔厮杀,才封了魔境与凡之口,互不来犯,师弟……” 沈知梨打断道:“事态危机,孤立无援别无他法,若不是鹤承渊,药谷将亡。” 君辞欲言又止,没再争辩,“先和我回营帐医伤。” “师妹也该换身干净衣裳。” 第149章 相情(10) 系统播报,「恭喜宿主,完成第八个剧情任务!」 「获得100好感度额外加成。」 「统计总指数9000好感度,自动兑换爱意值90点。」 「目前爱意值:正241点。」 「任务完成,附送赠品:预换品。请宿主再接再厉。」 系统解答:「预换品即为:集齐三次“预换品”可为宿主兑换任何过眼之物。」 「友情提示:预换品已集齐三次,可为宿主兑换任何物品,注意谨慎选择,机会只有一次,不可退换。」 沈知梨本是想换个金灿灿的小链子让大魔头挂身上,听见这一句顿时止住了想法。 没过一会儿,系统再次播报了一个从未出现过的新指数。 「距离目标人物更新还差70点,已完成30点。」 这又是个什么新指数?沈知梨一头雾水还没来得及问,这系统就彻底消失了。 “师妹在想什么?”君辞不知何时出了营帐外,站在她身旁。 他们暂时在幽水城临镇,余江扎营,至于为何选在这,则是因为余江,除了君辞带来的活人,已经早早成为了一片空荡荡的鬼城。 第348章 原先活生生的人,不知是被迫逃离家园,还是成了谢故白手底第一支傀儡军。 君辞方才在营帐商议攻回京城的行军路线,她听着无聊便坐在营外吹风。 沈知梨托腮,放眼望向营外,鹤承渊来到余江后,把她放在营寨中,带着一身伤马不停蹄去街市查探。 她估摸着,他是与泠川回了魔界,那方也是苦恼事,若不是如此,他定然不会把她交给君辞。 “没想什么?”沈知梨摇摇头答他的话。 君辞一眼便将其揭穿,“师妹是在担心师弟的伤势?他三日后归。” 沈知梨怔了下,仰头看去,“你知道?” “嗯。” 君辞负手而立,褪去盔甲,身着一袭银花细纹的青底锦袍,身姿挺拔,沉着稳重,与生俱来的矜贵与疏远之气。 他淡淡一笑,阳光下眼角浅褐的痣随眼角微扬,轻易挥散那份冷漠。 “师妹盯我做甚。” 沈知梨急忙别开目光,抱着双腿,下颚抵在膝上发呆。 君辞与她平齐坐坐阶梯上,“师妹给我送来的信,我已经收到了,他的埋伏不止那一处地。” “借着信中师妹留下的线索,我们大致了解了他们的部署,提前防备,优先进攻,这才在短短一年内杀到了幽水。” 沈知梨别过头去,他正巧也转过了眸,藏在另一侧的眉骨有道浅浅的刀疤直劈斜下,再往下些,怕是会伤了眼。 谢故白的手段与傀儡大军,比活人难缠百倍。 短短一年,君辞在边关所经历的拼死厮杀,没将他磨死,反倒使得他愈发强大,借用苏钰那条线,一举收复赵将军的兵,击退外敌。 而苏钰在一年前得到药谷弟子的口信,手段强硬除去万剑山内患,与君辞取得联系,前不久才碰面。 君辞继而又道:“傀儡兵虽是杀人利器,但主帅一死阵脚即乱,找到破绽杀起来并不难,只是难缠难死,折了不少兵。” 沈知梨附和的点点头,许是杨邶的死导致谢故白去了一位大将,坐于京城还要处理大臣与造乱百姓的事,边关来不及及时处理。 君辞瞧她不说话,默然片刻,“师弟会平安回来的,但是师妹,你该做选择了。” 沈知梨平淡地道:“我没有选择。” 君辞微微颦眉,“师妹并不是没有选择。” “我的意思是,我的选择只有他,没有其他的选项。” 一年时间,除了鹤承渊,所有人都不在她的选择里,她极度依赖他,生死相随。 君辞瞳孔骤缩,随后垂下眼帘,别过头去,他好像总是晚一步。 “永宁王府的事,我听说了……” 沈知梨最近也不知怎得,那些冲击过猛的画面,只要提及,脑海里便会莫名蹦出上一世杂乱又血腥的画面,刀剑与喧闹的嘈杂声几乎崩坏她的脑袋,冷汗不由冒了出来。 她紧忙打断君辞,“你与京中暗卫取得联系了吗?” 她不愿提及。 君辞顿了下,止住话语,转言道:“京中部署已经差不多了,只是……钟叔为了给我们传递情报与暗线图……” 他没再接着讲下去,但结局沈知梨也知晓了,她眸光黯淡,依旧死死盯着营帐外,幽长又望不到尽头的泥巴路。 君辞积压了许多话与她说,也有千言万语,关于药谷、宋安、所有安慰的话,可是到嘴边终是止住了。 鹤承渊能把她安心放这,除了她的安全,也信她的坚定。 君辞陪在她身边吹风,两人沉默着,侧风刮过,连她的发丝都在躲他,与他保持距离。 身后的苏钰早早撩开的帐帘,望着那双背影,拦住准备用军事扰君辞的人。 他很久没有这般安静坐着了。 沈知梨盯着高山黄路发呆,什么时辰,身边是谁,面前什么菜式全然不知,她像失去魂魄木讷的布娃娃,一动不动。 “风大了,菜也凉了,我带师妹回屋。”君辞望着眼前凉透的饭菜,又瞥了眼她冷到发白的手,宛如没有知觉耷在一侧。 沈知梨仍然不动,君辞轻声道:“师妹的胳膊好些了吗?” 她还是没有反应。 君辞不知她为何会如此。 其实沈知梨也不知,她像失去感官般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聚少离多,才见几日再次消失,真是三日就归,还是又一个三月,谁能清楚。 一觉起来他又不告而别,许是想了很久,怕她不同意吗……还是临时决定,怕扰了她的美梦,于是没告知。 突然消失的人,突然出现的新指数,令她惶恐不安,她不明白那代表着什么,也不知道它为何增长,怎么增长。 君辞长叹口气,从苏钰那接过厚袍,披到她肩上。 沈知梨骤然回神,一片空白的大脑短暂连接后,将衣服褪下还了回去,她余光扫到一侧冷下的饭菜。 “我不是很饿,余江镇中如何。” 厚袍搭在小臂,君辞顺了顺绒毛,“是要去找师弟?” 沈知梨:“我知,他回了魔界,不然……就算遇到再难的事,他也会回来的。” 君辞:“那便是,师妹想去镇中逛逛了。” 沈知梨:“营帐中的医药我看过了,远远不够之后大战,钟叔能得到我递给他的消息,想必他除了观察府中动向,因是也从府里库房运了不少药材出来。” 第349章 “他能行之路并不远,那我们途中剩下的药材,能撑多久。” 君辞注视着她,她说的很认真,也很为大军着想,可是,他知道这不是她真正的目的,她想去镇中药房,其实只是为了给鹤承渊寻些稀有药材来,给他疗伤,给他调整稀薄的灵气。 师父从前总往余江跑,送到药馆的要只多不少,唯恐谢故白不够用。 江无期望着谢故白能成为君辞最有力的左膀右臂,重拾谢府威名,翻过旧案,成为名声大噪的开国元将,可他有自己的一腔抱负,一盘谋算。 他们站在了对立面。 “我带你去。” 君辞给她重新披上衣裳,这次她没拒绝。 她在乎自己的安危,她不敢拒绝,经历一年前的事,她寄人篱下学会了小心翼翼。 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她必须顺从。 君辞眸底闪过一丝苦笑,她有意与别的男子拉开距离,却不得不妥协。 那些药材确实有用,他们唤了一些人同行。 余江变成了鬼城,余府破败,谢府腐朽,当初退回的税额让夹缝丛生的百姓重拾生的希望,修好的驿站彻底倒塌成了废墟,药馆亦是塌了半边,染了湿气,霉了不少药材,他们拖回来清点,又发现坏了大半,剩下的为数不多,一半路程都不够用。 沈知梨第二日起了大早,把药材铺开来晒,忙忙碌碌一整天又开始磨药,等他回来,她的状态比第一日好多了,至少愿意动起来,而不是不吃不喝枯坐。 君辞抽空陪她一起,只是他们不能在这待太久。 “师弟说三日,我们只能等三日。” 来幽水是临时起意,改了路线,他们要尽快攻回,否则接应那方恐会被傀儡军发觉,暴露位置。 在余江最多三日,倘若明日鹤承渊没归,他们也必须启程。 “君辞,你来救我们,默许鹤承渊杀了那帮仙门弟子,难道不是为了让他助你一臂之力吗?” “怎么弃他不顾。” 沈知梨无法得知鹤承渊的情况,但三日极限,他身上又会多出多少伤,内力与灵气又会损伤多少,不知道他从哪里来,可万一他吊着一口气来找她,可她走了他还有余力去寻她吗。 君辞:“我需要的是他,不是魔军。师弟是什么样的性子,你知晓,他未必会与我为友。可我是主将,手底下是无数的人命,活生生的人命,我不能拿他们的命去赌一个未知的结果。” 沈知梨欲言又止,他说的不无道理,她不想干涉鹤承渊的选择,也无法让君辞去赌。 “我在这里等他,可以的话……给我留个帐篷就行。” “师妹?”君辞凝起眉来,“他私开了百年魔封,意味着他万一无法控制那些穷凶恶极的魔种,他们会侵蚀整个大昭,百年前众仙家的努力彻底白费!” 沈知梨:“他没有尝试成仙吗?他没有费尽全力选择那条路吗?” 她抱着药材去向一旁熬药,若不是无路可走……鹤承渊或许也不想选那一条,现在别无他法,只能一条黑走到底,以他的性子,他会夺下整个魔界,彻底掌控他们,而不是把自己放于窘迫,逃窜的危险之中。 也许是这般,君辞才不敢为了他,赌上自己蛰伏多年的北疆军,他也没有错…… 君辞看着蹲在地上往炉里添火的人,默默给她搬来一张小椅子。 “坐着,不累。” “多谢。” …… 沈知梨一夜未眠,小火炖着药炉,坐了整整一宿,君辞便在不远处静静守着。 她不确定鹤承渊会不会回来,于是真就做好了独自一人等他的决定。 苏钰为君辞端来一杯暖茶,可这茶握在他手心,从温暖到透凉。 苏钰:“殿下,百门仙家不会放过仙首大人,郡主决心与他为伍,在他们眼里即为同流合污。” “是好是坏,仙门有自己的说辞,自己的见解,不会听取他人的三言两语。” 万剑宗是君辞掌控的仙家之权,不能因为这件事而弃之。 沈知梨扇着星星之火,火星子在空中跳动、熄灭。 所有人都有目的,都会为了手中的权势而选择放弃她,唯独鹤承渊不会,他的目的是以众人为敌,也要给她拼出一片天地。 圆月倒映在波澜的水面,君辞垂眸瞧了眼,茶水能映明月,却映不了他的面容,他无法从荡漾纹路中查探出自己的神情。 他转过身,把茶水塞回给苏钰独自回了营帐。 苏钰在两个黑影间来回晃动,最终无奈叹气,往君辞的营帐去。 第三日,军中事物收拾的差不多了,连营帐围栏都拆了彻底,大伙默不作声等待着,时不时往沈知梨的方向瞧去。 她坐在小小的独帐前,守着她那壶药的火。 军中用药确实不多,她留了少许,不许任何人带走,就放置在她的身边。 君辞劝过她一次,她还是不愿走。 “师妹,黄昏将至。” “君辞,不是三日吗?三日还未到。” “行军需夜间赶路,余晖过后,这里只剩你了,那些仙门早晚会寻到此处,你手无缚鸡之力该如何应对,三日期限抵达,师弟赶不回,自然会跟我们的行军路线寻来。” “前日去瞧,余江已经安全了,我在这里等几日。” 君辞拧不过她,只得给她留了几口粮食,结果还被沈知梨偷偷塞进了板车中,这件事还是他两日后才听下属来报,察觉此事。 第350章 那天已经把余江的药材收刮完了,她唯一宝贝的只有药材。 可惜,鹤承渊没有守约回来。 系统短短几日再次播报:「请注意:剧情任务正式开启,完成任务可获得1000好感度加成,任务失败将扣除200点爱意值,爱意值抵达负300点,将原地抹杀目标人物/宿主。」 「目前爱意值已达正241点。」 「请注意由于爱意值抵达正数1点,详细任务已隐藏。」 「请宿主尽快完成未知任务。」 「完成剧情任务即可附送一次增加好感度的机会。」 「祝宿主好运。」 第九个剧情任务。 沈知梨握紧怀里的银铃,许是有所预料,魔界世事难料,变幻无常,于是那夜她坐在药炉边往里添了几味药材,成了最开始在药谷,她喝的药,成了个药引。 她去镇上找过食材,不多,但能勉强填饱肚子,孤身一人在废墟独行,路过那家药房,进去翻了一遍,在抽屉中找到一张似曾相识的纸。 这纸是当初在余江,谢故白递给大夫的,果然如她所料,根本不是写的药材,就是一句从旁敲击,威胁的话语。 她撕碎了纸,丢到地上,踩它而过。 正当她要离开时,身后的房间传来异响,沈知梨吓了一跳,脊背发凉,一股脑跑了出去,怀中的土豆还在慌乱中掉了几个。 没跑多远,一只手摁上她的肩膀。 还没等她出手,身份的人紧忙道:“怀淑郡主。” 沈知梨回首瞧去,是君辞军中的人,“你怎么在这?不是走了吗?” “我在这几日了……殿下,怕你拒绝好意,又怕你遇险,这才将我们留下。”他指着她手里的几个土豆,“这还是……我们给你留下的。” “你们?”沈知梨放眼过去,她收罗过的屋子都有人,君辞给她留了十多个人护她安危。 这侍从挠挠头,“我要是没追出来,明日怕是不知去哪找郡主了。” 其他侍从捡起她掉落的土豆,给她送回军营的帐篷里,责备着不小心暴露的侍从,说他太不小心。 他们受命住于镇中,沈知梨留他们吃了顿烤土豆,又一个人守夜了。 直到第十日,黄昏落幕,沈知梨终于在那条望不到尽头的黄泥路上等来了她想见的人。 “阿梨……” 鹤承渊的状况看着不太好,大串血迹从他额间淌下,身子摇摇欲坠。 泠川等人追在他身后,亦是没赶上他的步子。 沈知梨刚从椅子上起身,鹤承渊便快速的闪来,撞进她的怀里,她脚下不稳,往后退了几步才稳住。 浓厚的血味刺入她的鼻腔。 “鹤、鹤承渊。” “来晚了……” …… 沈知梨在营帐里踱步,床上的人剥开衣裳后,满身是伤,血液参透魔气外溢,她颤抖着无从下手,给他清洗,上药。 鹤承渊许是也知晓的,魔封一旦开启,后果不堪设想,他在试图以最快的速度操控。 泠川同样急得团团转。 “你别转了。”沈知梨让他重新打盆水来。 大致了解了些情况,这边的事早在魔界传开了,他们收复其他魔军时遇了埋伏,硬生生闯了出来,若不是这般也不会伤这么重。 鹤承渊不愿意医治,晚了约好的时间,真就吊着一口气不要命的赶回来。 沈知梨此时无比庆幸,她坚定的守在了这里,也给他留了药。 她从起初的慌乱,到逐渐上手,从泠川手里一把夺过鹤承渊的刃刀,动作极快,划开自己的手倒了小半碗血丢进药炉,熬了一碗药,给鹤承渊灌下去。 这举动,给泠川吓愣了,瞪着双眼傻在原地,见过杀人无数,没见过为了救人给自己一刀的,不带片刻犹豫,果断迅速。 她今日没去镇里翻土豆,那些侍从不放心,也围在了院子外。 沈知梨折腾了一晚上,放了两次血,才将他的内息平回来,外伤的魔气抓来黑元宵给他消了。 她睡在床边,两日后人才醒。 醒来就不安分,把她拽上床“伺候”了一番。 沈知梨揪起他埋在被子里的脑袋,再这样“伺候”下去,真要擦枪走火了。 鹤承渊松开她手腕的纱带,凝视她腕部展开的伤口。 沈知梨将纱带盖回去,“我……我真没事。” 鹤承渊不说话,固执拽着她的手,他又一次让她成为了药引,从前为了治他的眼,解他的毒,她默默忍受着,手腕上的伤就没有好过。 后来,他因私欲,咬过她,她很怕疼,也很能忍疼。 沈知梨理好自己肩膀垂落的衣服,指腹在他身上蹭过,查看伤势。 “魔气褪后,好多了。” 突然,疼痛的腕部一暖,他隔着阻挡的薄纱,吻上她的伤疤。 沈知梨滞住,勾开他断开的发别到耳后,“你这么吻下去,我岂不是要把你身上的都亲了?” “可以吗?”鹤承渊闻言扬起头来,认真地道:“我腿上也有。” “……” 敌人吃饱往他腿上砍?还是他用腿去接刀? 沈知梨推开他的头,“不可以。” “阿梨……” “你顶着一头血冲到我面前,把我吓了一跳,敢情那是别人的血溅你脑袋顶上了。” 害她提心吊胆,以为他脑袋开瓢要失忆了。 第351章 鹤承渊邪扬起眼尾,低声沉笑,“不可以就算了。” 他话音才落,就见沈知梨回礼,在他胸口落下一吻。 鹤承渊重新包扎好她的手腕,“疼吗?” 沈知梨笑眯眯斜靠在床头,他坐在她身边给她包扎伤口,“不疼。” “说谎。”鹤承渊包裹她的手贴在自己脸颊,“手冷了。” 她的衣裳松松软软耷在身上,门襟微敞,露出少许春色。 难得他没作坏,给她把衣裳理好,又抽来被褥给她裹严实。 “下次别做这事,我不会有事的。” “你满头血,还不会有事?” “那是我杀人提太高了,溅我脑袋顶上了。” “提那么高做什么?” “示威。”鹤承渊在她脖颈蹭了蹭。 沈知梨被挠得轻笑,见到他后,沉闷的人总算活了过来。他们就像流浪在外只能依靠彼此信任彼此,相互舔舐伤口的流浪猫。 他的手在被子里盖在她的手背上,为她捂着。 颠沛流离,她的身子也不好养。 “阿渊,最近可没吃的,只有我做的烤土豆,没什么味道。” 自他开始着手照顾她后,沈知梨厨艺直线下降,虽没到如从前的他那般火化食物,但没熟没味道是常态。 沈知梨勾着他的脖子,开始怀念离开的院子,想念她的满墙月季。 鹤承渊:“阿梨,等我找到去处,等你愿意,等尘埃落定,我们成婚罢。” 沈知梨喉咙酸涨,“好。” 第150章 长风(1) 帐篷外传来泠川的声音,“主君,那些侍从送来了土豆。” 黑元宵端着热腾腾的土豆进来邀功,帐门猝不及防打开,他瞪圆双眼,平时威猛大气的主君衣衫不整靠在小娘子肩膀。 目光才移上小娘子的笑时,立马感受到一股阴鸷的眼刀射来。 黑元宵梗着脖子,挺直腰杆,视线不敢乱飘,径直转身,抬步走出去。 “烤、烤土豆,那个,冷了……就不好吃了。” 一条腿跑得飞快。 沈知梨揭开被子把他一起裹进来,“你怎么回了这。” “你在等我。” 一个猜到她在等他。 一个猜到他会回来。 沈知梨:“幸好没错过。” “不会错过。” 鹤承渊抱着她不撒手,缓了许久。沈知梨无奈拍拍他的后背,“再不出去烤土豆冷了。” 他还是不动,要将思念通通抱回来,拉着她缩在被窝里睡了一觉。 黑元宵端着他的冷土豆等了半天没人出来,就知道今天是出不来了,这些土豆统统进了他的嘴,又去镇中逛了一圈,找了间屋子过夜。 他倒是没想到他留出来的空间,一整天都极其安静,一点声响都没有。 入夜,沈知梨的肚子咕噜大叫,才打破这宁静,把两人都唤醒了。 鹤承渊带着满身伤从床上爬起来,给她烤土豆,沈知梨不忍他待在外头,他又不许她出帐吹冷风。 她就只好搬个小板凳撩起门帘,望着他在火光照耀下的身影。 “阿渊,我们就住这吧。” 鹤承渊别过头来,“阿梨,我们安个家,不要再过这样的日子了。” “用你的命去拼吗?”沈知梨靠在椅沿,长发挂在肩前,她仰头望着挂满天际的繁星。 她左右不了他的想法和决定。 鹤承渊给她把烤土豆递过来,热气扑鼻,外焦里嫩,酥皮炸口,瞧着十分好吃。 “烫,当心。” 沈知梨:“好香,黑元宵烤得没你烤的香。” 他道:“吃饱了我们去睡觉,明天去找君辞。” 他做出了选择,这个江山只能回归君辞手中。 君辞想要他的力量,又不想与魔界扯上关系。 沈知梨沉思片刻,“你是想让我在京城有个家吗?” “是魔界。” 他信不过其他人,他想带她去他能掌权之地。 鹤承渊默然,而后又道:“也可以回幽水城,只要你喜欢。” 沈知梨:“你在,哪都喜欢。” 他们并肩而坐,身处黑暗的营帐,赏着漫天星空。 次日,他们启程朝君辞的方向去,黑元宵乔装打扮与他们一同。 没过太久,他们再次碰面是在另一个村子,而这地方沈知梨来过,是那个大夫的家,护送宋安回药谷的大夫。 君辞比他们先一步知晓这里的情况。 苏钰带他们找到君辞时,他正站在荒凉的山头,放眼望去鼓起半山腰的山包。 沈知梨起初不明他为何站在这发呆,听苏钰所言,君辞在这里耽误了几日时辰,每天都要带酒来坟山,一坐一日。 这并不是君辞做的出来的事,直到她看见风吹日晒石碑上刻着的几个细字,石碑不是什么好材质,就像随便找来的一块,赶工痕迹明显,凹凸不平刺手,字也刻的歪歪扭扭,甚至日晒雨淋石碑都褪了色,深深浅浅斑驳。背后更是如此随意一个土包。 鹤承渊环住她的腰往怀里揽,“阿梨……” “我、我不是送他回去了吗!我送他回去了啊!”沈知梨很失态,她根本无法控制自己。 她抓来大夫质问,大吼大叫闹腾,泪流满面。 大夫说他确实送去过她给的位置,按照她给的路线,那婆婆半路跳车他找她是耽误了几日时间,但那时候人还没死。 第352章 送到药谷时,只见到一个人,找了一圈才见到一个满头白发在种地的怪老头,他留了他们几月,也给少年医治了,可最后还是摆了摆头,让他回来了,带着尸体回来了…… 沈知梨震惊道:“不可能!天下医术,无人能比的过他江无期!” “他能起死回生,白骨生肉!” “他不会让他最宠爱的徒弟咽下最后一口气!” “我、我送他离开的时候,他还没事!没事不是吗!他还有气,心脏还在跳动!他坚持了那么久!为什么要放弃他!为什么要放弃他!” 并且,连药谷都不许他葬,让他葬在一个陌生的地方! 大夫连连后退,“没、没放弃,但是,那胳膊只剩皮肉相连了,骨头碎成了渣,还有胸口的大洞,拖了这么久,怎么可能活下去。” “我在问你!他最后一口气!” “是、是那怪老头不想他痛苦,亲手了断的。” “你说谎!你说谎!”沈知梨在鹤承渊怀里疯狂挣扎,大夫说的一个字她都不信。 若是那样……她岂不是……亲手送宋安去死…… 鹤承渊紧紧拥住她,她手腕的血渗透出白花花的纱带,“阿梨,伤口裂开了。” “鹤承渊,我不相信。”沈知梨快崩溃了。 她不该走的,她不该让他去面对杨邶的! 送信的任务应该是宋安啊!应该是她拖住杨邶,护宋安离开才对,她为什么要把他留下,明知没有胜算! 她以为他会在药谷养伤,却没想到最喜欢热闹的人在冷冰冰的土包下,孤独过了四季,没有香火,没有纸钱,没有贡品,甚至在他们到来之前,这儿压根无人踏足,无人扫墓。 大夫也急了,“我说的句句属实啊!哦对了,当初你不是说会有人给我黄金吗?我到过那地方,他也确实给我了。” 一箱金光闪闪的金子摆在她面前时,才叫疯癫之人彻底认清事实,大夫说的话,恐怕真不假。 但她无论如何都不相信,江无期会放弃宋安,甚至断了他最后一口气。 那么理到最后,罪该万死的人,变成了她。 沈知梨头一回无理取闹,非要闹着开棺。 鹤承渊不会拒绝她的任何要求,她说要开棺他就能立马拿起铲子开始挖。 泠川没见过沈知梨这样,她一直都死气沉沉的,只有见到鹤承渊才有点活人的气息,对她情绪失控,也是傻在原地,不知怎么办,只能去刨坟。 泠川办事效率很快,众人都来不及做出反应,土就已经被刨开了,露出一口破旧的黑棺,四边订死。 “师妹!”君辞制止不了鹤承渊的人,只能让沈知梨松口,喊出来的语气,自是没了以往的耐性,“死了,便叫他安生,我会给他迁坟。” 沈知梨挣脱鹤承渊怀抱,一巴掌拍在石碑上,尖刺划伤她的手,却像感觉不到半分疼痛。 “你相信吗?” “相信什么?师父亲手杀了他?还是大夫没送他去药谷。” 他没有怪她。 沈知梨攥紧石碑,红肿的眼睛瞪着那口黑棺,胸口剧烈起伏,久难平息。 苏钰快步拦住泠川,此时气氛凝固,大伙都没动。 鹤承渊走到她身边,为她拭泪。 沈知梨抽泣着,声音打抖,“订死了……再打开,会……会扰了他吗?” 君辞冷冰冰丢出一个字,“会。” 沈知梨视线模糊,没再多言,也没执着。 泠川见状把土掩回去。 不相信事实,可事实摆在眼前。 大夫又道:“那、那怪老头,没多久来过一次。” “什么时候?”鹤承渊睨过土坟。 “就、就在我倒回来,没过两日。”大夫说道:“他、他说让我保存尸体不朽,等他来梳妆下葬。” 君辞:“人呢?” 大夫:“走、走了,送他下葬后就走了。” 鹤承渊追问道:“什么都没留?” 大夫摇摇头,“什么都没有,话也没有留。” 鹤承渊看了君辞一眼,“你处理,我带她去治伤。” 他在大夫的医馆里轻车熟路翻出药膏,沈知梨歪耷脑袋呆滞坐在一侧,双眼通红,目光空洞,挂满泪痕。 鹤承渊:“阿梨,我在。” 沈知梨额头抵在他的颈窝,放肆哭了一回,哭到哽咽,提不起气,在他怀里昏昏沉沉倒下去。 鹤承渊给她受伤的手指上药,轻轻拍打怀里睡着的人,边亲吻边安慰,“不是你的错,阿梨没有错。” 沈知梨无法接受这个结果,遭噩梦缠身,拉扯一夜,哭了不知多少回,自责是她永远无法挥去之物,永远刻在她的心头。 鹤承渊在她惊醒后耐心哄她,裹着被褥抱她去外吹风放松。 婆婆下落不明,她的神志不清醒,不知有没有再次回到荒村。 沈知梨第二日依然半梦半醒,不太清醒,絮絮叨叨着,就仿佛又回到鹤承渊刚从谢故白手里救走她的那一日。 总是会在几个大情绪间来回切换,一会儿死寂,一会激动,不止如此,鹤承渊还发现,她的口中会出现之前发生过的事,那些令她恐惧,令她情绪激动的所有事,都会出现在她脑海里。 无论怎么都挥不去,她只能无助盯着他,极力克制不乱说胡话。 鹤承渊则是耐心安抚,让她有话说出来,不能憋坏了,他不会放在心上。 第353章 可沈知梨似乎上回弄混伤过他一次后,这次死咬唇也不愿松口,只有碎语从齿缝溢出。 系统忽然冒出来播报一句又消失不见:「距离目标人物更新还差50点,已完成50点。」 目标人物更新,这是什么东西? “吃烤土豆吗?你该饿了。”鹤承渊等她平静下来给她做了个烤土豆哄她。 沈知梨最后接到手里,安安静静在角落填饱肚子。 第151章 长风(2) 沈知梨在石碑前坐了一夜,点燃烛火,烧去纸钱,摆了一排好酒。泠川则是用铁铲把坟包摁严实,不至于下雨淋着他。 鹤承渊与君辞难得并排而坐,滴酒不沾的人,在今夜端起酒杯小酌。 大伙都没说话,安安静静,只有夜风拍打枯叶。 坟后打下阴影的大树叶子泛黄,不一会儿刮下一层落叶覆盖土包。 江无期消失那么久,不知是不是回了药谷。 沈知梨想不通,他为何会亲手断了宋安的命,最受宠爱横行霸道的小师弟,江无期由他性子,许他做所有想做之事,不给他立规矩,不给他设限,怕他没钱花,助他办了枯草堂,连宗主之位都是他的。 江无期那么执着一个人,守着尸首十多年不放弃,怎么会轻易放弃他。 她想不明白,除非这之中有难言之隐,除非他别无他法,除非他觉得世间太苦他也不想活下去了。 “阿渊。” 鹤承渊酒杯举到唇前,听见她的声音,果断将其放下,不再沾一口,停在微醺之态。 “我在。” 君辞喝下手中酒,同样望过来,“师妹,不要再多想,那不是你的错。” 沈知梨其实未想此事,但他这番提起,自责再次不可控的涌上心头。 鹤承渊很快察觉她的情绪,对此猜了些许,“你在想师父的事?” 沈知梨点点头,他说的不错。 鹤承渊:“你在担心他?” 沈知梨挪动屁股,挨到他身边抱住他的胳膊,鹤承渊自然给她理了理外袍,又用自己的袍子将她一并裹进。 “上次离开药谷太急,再之后便没了药谷的消息。” “冰谷中的虫蛊花死绝了,他为那场战役,为吊谢家娘子的命,内里亏空透支,已是强弩之末。他想用他的命换回谢家娘子,在那样的情况下,依旧用灵丹开阵……” “他能活着已是耗费最后一口气,将来只能要药续命,没有能力再救宋安了……” 君辞沉默不语,仰头又灌了自己几杯酒。 谁又能想到呢,本意是将最想护的两人放在看似最安全之地,却没想到那是风暴旋涡,最终害得一死一伤。 君辞在这已经耽误许久,生死逼宫,大战在即,拖不得。 “早些回去休息,明日该启程了。” 他们来此已经杀了一批傀儡,说明村子附近游走的傀儡不少,要时刻当心。 再往前去,只剩离京城最近的荒村,他们行到这里,一举一动定然遭暗中紧盯,拖了几日,估计前方早有埋伏静候他们。 君辞简单丢下一句话,转身下山,他的神情一直很平淡,没有过多起伏。他的背影行在朦胧的月色下,灰淡的影子在身后拉长,沾染泥土的衣尾尽显落寞。 他的方向自始至终只有一个,某种意义上而言,他与谢故白有些相似,为了那个位置,淌过鲜血踏过尸山。 他们都是为证明自己,为复仇。 药谷与万剑宗是他想用来掌控仙家之物,北疆军是暗地里的叛军,成王败寇。 谢故白挑明做个恶人,而他却在借势洗白自己。 轻吻梨子整理他只有这一局去赌,输了只得死在宫墙之上。 当夜,鹤承渊去了君辞帐中商议要事,这些谋略之事,沈知梨听得打瞌睡。 没一会儿便靠在一旁睡下来。 君辞瞧她睡得香,便想挥手让鹤承渊带她去歇息,然而这商议军事带她一起,目的正是为了让她入睡。 若是太安静,她肯定会胡思乱想,不得不说,这招很好用。 直到确保她已深睡,鹤承渊才带她离开。 君辞本有醉意在协商时好不容易退了,结果这才与大将聊一半,鹤承渊转头就走,头也不回。 “师弟倒是会利用人。” 鹤承渊淡淡扫他一眼,抱着沈知梨回了自己帐中。 沈知梨自与他在一起,就喜欢贴着他睡,尤其是沉睡时,喜欢有一下没一下往他怀里钻。 提心吊胆再到寝食难安,又再长期奔波,她很久没好好睡过一觉了。 她这往怀里一拱,撞着他未好彻底的伤了,伤口的刺痛蔓延开来,他越来越喜欢这种痛感,止不住对它病态的贪恋。 鹤承渊也知灵气消散后,他的身体出现了状况,对血与痛觉有难抑的兴奋,以至于他身上的伤好了差不多,唯一胸口那处,偷偷割了一刀又一刀。 他们许久没相欢,她没发觉异样,不然非要闹一场才会罢休。 夜里很静,所有的一切都陷入沉睡……枯叶飘落在地,剐蹭其他叶面,‘滋啦’作响,突然,有一道叶落声变了,轻浅的沉闷声,像砸在肩头粗糙的布料上,顺前襟滑下。 鹤承渊猛然惊醒,用被褥严实盖住怀里的沈知梨,一双幽深的血眸穿破黑暗,盯住门帘上倒映的影子,一道、两道,在他营帐外汇集。 第354章 冷月照得营帐发白,帘上的影子变得清晰。 她的身子招邪祟,这些脏东西,最能发觉她的存在。 鹤承渊单手环住她,单手握紧蓄势待发的刀。 “撕拉——!” 营帐从后被一支白骨爪撕,那爪子伸进帐中,朝他们而来。 鹤承渊眼疾手快,连被带人翻下床,在地上滚了一圈,掷刀而出。 怀中的人惊醒,在他怀里蠕动,从他圈紧的被褥里探出脑袋。 沈知梨脑袋天旋地转,迷迷糊糊道:“怎么了?” 鹤承渊犀利的眸里腾起一股浓厚的杀意,难得睡个好觉,还没几个小时扰了梦! 他把她的脑袋摁回去,“待好别动,不会有事。” 沈知梨再次缩回被褥中,露两眼睛环视一圈,“阿渊。” “嗯,我在。”鹤承渊冲出去杀了两只傀儡,迅速闪回,抽空给她把漏风的被褥理了理。 看样子,他们真是被发现了,谢故白准备先下手为强。 他不会出来送死,他要损伤他们,又不杀死他们,让他们带着残兵自己走进京城送死。 营帐外不止一处缠斗,傀儡被拦在外头,估计泠川与君辞他们都赶来了。 她今天模模糊糊听了一些君辞的部署,之前的胜战让他们一路顺利破城上京,驱赶外敌,连收数城,以赵将军的南军,到他的北军,向中原包围收拢。 因不止有杨邶之死,痛失力将的原因,怕是里应外合,有人先一步传递情报。 钟叔死在送情报的路上,紧接着又有死侍突破重围替上他的位置。 究竟是谁,能如此精准得来情报,又能盘算绝不让情报断了。 以身入局。 鹤承渊闯进屋子,一把捞起她,捂住她的脑袋朝外去。 沈知梨这才发现,他们被几座山的傀儡包围!数量之大恐怖骇人,并且没了回头路,只有往京中去,这般厮杀,他们的军必会损失大半!他们是先锋军,万剑宗带来的援军最快也要三日!鹤承渊从魔界带来的人也不多,就算暴露身份,全搭上去,也杀得费劲。 她转头看去,这个村子不知何时趁夜沦陷了,大夫也成了傀儡一员,成了个活死人,这情况与当时的赵家两个公子有些相似,是人非人。 半山腰的土包除了宋安的,全部破开,一具具红棺摆在那里。 原来陷阱早便有了,只等他们全部落网! 鹤承渊:“抱紧我。” 沈知梨:“帮不上你的忙……还成了你行动不便的……” “阿梨,胡说。”鹤承渊惩罚似得颠她两下,让她止言,“困了靠我肩头睡一觉就好了,伤不到你。” 刃刀在他指间转动,他的语气坚定,绝不会伤到她。 她这个时候哪会睡得着,但还是乖乖环住他的脖子,靠上去,不给他添麻烦。 在这场混战中,他们需要行动快速,才能减少伤亡,一鼓作气杀入京中。 沈知梨下地反倒会给他们引来麻烦,挂鹤承渊身上没什么不好。 泠川第一次看鹤承渊这种打法,两眼瞪圆,大脑发懵。 还能这么打? 他们相互配合,鹤承渊负责击伤傀儡,泠川负责补刀杀人,鲜血飞溅,弄脏不了她的衣服。 沈知梨默默望着那些被操控的傀儡,大多数都是活死人,这些比真傀儡好杀,可……他们是人。 谢故白这么做,是让他们沾上人命,沾上再平凡不过百姓的命。 君辞想守护的百姓最后死在他的剑下,他们手无缚鸡之力,只想安居乐业平淡安稳过完这一生。 他背上了罪恶,不得不杀,不得不做出选择。一山又一山,怜悯与善心只能让他止步于此。 活死人非不可救,只要杀了背后操控的傀儡师,便可得救。 可那些傀儡师,全在京中…… 厉害的傀儡师没有出城对敌,来的只有活死人,谢故白把君辞的路堵死了,并且没有多余的路选择。 沈知梨拼死得来的消息,送出去的信,告知的埋伏,原来,除了硬闯别无他法。 唯一有用的,是那些信提及埋伏的手段,让君辞警觉,加快攻城,才能在短短一年的时间里攻到京外。 兵荒马乱,刀剑相向,血流千里,粘稠的血黏在靴底,浸湿衣裳,再难洗去。 身边的人倒下一个又一个。 “阿梨想吃什么?”鹤承渊眼底凶狠,下刀果断,吐出的话语确实温柔的,他就像是平常的清晨,及其自然又习惯性问她。 他在缓解她紧绷的身子。 沈知梨顿了一会儿,苦笑一声。 这个环境下问她想吃什么……肯定是她的情绪让他察觉,一时紧张不知如何安抚,脱口便说了这一句。 她没有答,往他脖颈凑了些,藏进他的发丝间。 第152章 长风(3) “泠川!”鹤承渊拥紧沈知梨,转头喊来泠川,“开路!” 泠川得令,让隐藏在军中的魔军出手,杀至他们前方。 君辞手中一顿,凝起眸向鹤承渊看去。 鹤承渊同样丢了个眼神过去。 君辞不许魔军在自己的队伍中出手,鹤承渊魔的身份本就在风口浪尖,北疆军若与魔军搭上干系,日后在动荡的朝廷中压下民潮可不是件易事。 然而,现在情况危急,鹤承渊一忍再忍,傀儡逼近,北疆军自顾不暇,死伤大半,更无人来管沈知梨这具招邪祟的身子。 第355章 这种危机时刻,谁去顾君辞的后果。 鹤承渊若不是想带沈知梨回家,这淌浑水,他们不愿与魔产生瓜葛,他也一样不想和他们扯上。 沈知梨探出脑袋,努了努嘴,“原来他叫泠川。” 一年多了,她才知道黑元宵原来有名字。 鹤承渊杀了两只傀儡,鲜血飞溅时,他侧过身给沈知梨挡了去,没让她沾上。 他扬起嘴角,轻笑道:“你唤他黑元宵即可。” “黑元宵是谁给他取的名字。” 泠川割下傀儡脑袋,随手丢到一边,“……” 也是不知道这种紧张的时刻,主君是怎么能有一搭没一搭和沈小姐闲聊的。 还聊他的名字…… 鹤承渊带她突破重围,甩开傀儡一大截,默了会儿,他道:“是上辈子你取的。” 沈知梨怔了一下,“我这么恶劣吗?” 乱给人取绰号。 鹤承渊抽空拨开她缠在脸上的碎发,“不恶劣,黑元宵他很喜欢。更何况这一世,是我取的。” 沈知梨“噗嗤”笑道:“那你也很恶劣。” 泠川:“……。” 他觉得他们两个现在聊这个事,都好不到哪里去。 不过,恐怕真是“黑元宵”的名字,让他活到了现在,试看现在魔界收复的领地,领头的全被鹤承渊杀了,就他一个命大,活到现在。 黑元宵就黑元宵吧,总比一坨黑好…… 沈知梨过了片刻安静下来,鹤承渊的魔气应沾了血气,不断往外溢,到时对血过于兴奋,失了理智,身体灵气不稳,怕是会反噬。他不愿用她的血压制,她只能让他,紧绷的神经得到缓解,转移注意力。 她趴在他肩头,环过他脖颈的手,在他后背缓缓拍了拍。 鹤承渊垂下眼帘向她望去。 让她担心了…… 沈知梨拍着拍着,给自己拍来困意,趴在他肩头睡了过去。 百里路,往京城杀,这么下去他们会被损耗多少人,士兵是人,就算顶着一口气,最多也只够坚持到荒村,倘若荒村同样是这般景象,招趁夜杀入京中根本无法做到。 城门都未触碰,就要死在外头。 君辞的大将望着荒村的方向,一片漆黑。 “殿下!这村怕是入不得了!” 君辞剑光挥过,俊朗的面容溅染鲜血。 入不得……入不得他们连一半的军都保不下来! 受伤的士兵没来得及救治,就遭傀儡拖进傀儡群中,痛苦挣扎的喊叫不断。 逼入绝境,只能看他们的内应能不能给他们开条路了! “嗡——!” 忽然间,火光冲天,从荒村方向朝傀儡群打去,当中夹杂了浓厚的毒粉味,大火围村,将傀儡阻隔在外。 君辞猛然转首,“!!!” 当初带进永宁王府的一车珍稀药材有了用处! 鹤承渊微颦眉,这个味道与当初在药谷江无期拦傀儡的手法,有些相似,借着火光浓烟,让傀儡寸步难行。 君辞:“入村!” …… 沈知梨迷迷糊糊醒来时,天已经亮堂了,太阳穿过茅草屋,厚重打进屋子。 一觉沉睡到午时。 “醒了?”鹤承渊端着两个肉包子进来,“今天不吃土豆。” 沈知梨睡眼朦胧,揉了揉眼,“京城几十里外的荒村?” “嗯。”鹤承渊把包子放在她伸手可得的地方,又端来一盆水让她洗漱。 “那你……看到婆婆了吗?”沈知梨抱着最后一丝希望问他。 鹤承渊:“包子是在她的屋中寻到的,没坏。” 沈知梨:“那她……是变成傀儡了,还是她跑了。” 鹤承渊坐在她身边,将热腾腾的肉包放置在她唇前,“阿梨,她的屋中有不少饱腹的食物,应是有人给她送来。” “吃一口,味道还不错。”他哄着她吃,耐心道:“虽不知是谁,但不像有恶意。” 沈知梨接过包子,“婆婆之前确实和我说过,有人提醒她离开村子,这才让她逃过了国师的魔掌。” “婆婆现在不见了,恐怕也是那人骗她走了。” 她一个人从大老远的地方自己跑回来,估计受了不少苦,她还活着就好…… 鹤承渊修长的指勾开她沾在唇上的发,“再过两个时辰,火与毒粉的劲就要过了,傀儡会杀进来,我们要启程往京城去,夜里应该能杀入城。” 沈知梨点点头,“我会跟好黑元宵,不给你添麻烦。” “你该跟好我。”鹤承渊吻上她的唇,“若是跟不上,那就我跟你。” 沈知梨推开他的肩,气息不稳,两颊通红,“我、我,总不能入了城还挂你身上。” 鹤承渊扣住她的腰,往前揽,让她挺起胸脯,吻在她的锁骨处,唇齿翘开她的衣襟,逐渐灵活挑逗。 “阿梨这么多日没碰过我,不想我吗?” “……”沈知梨:“现、现在不是时候。” 鹤承渊含住珠峰,“我知道。” 轻逗的热气从唇中喷洒而出,灼红一片肌肤。 “阿梨,你发誓,会永远和我在一起。” 沈知梨双肩颤抖,“嗯,我发誓。” “我对你一向有耐心,可若你骗我……” 沈知梨五指穿进他的发丝间,“……如、如何。” 第356章 他克制着,尽量放轻语调,又不失浅淡的威胁之意,从齿缝挤出几字,“把你……锁在院子里。” 沈知梨眸光骤然一震,揪住他的脑袋,“……别……别磨……” 鹤承渊给她理好衣服,沈知梨软趴趴靠在他怀里。 她责备道:“什么时候了,你还不老实。” 鹤承渊:“我很想你。” “每日都在一起,说什么想。” “想你上我。” 沈知梨:“……” 门被扣响……城中赶来接应的仅有三人,剩下的在城中埋伏。 君辞面色凝重,鹤承渊与沈知梨去他那处见到的便是如此。 沈知梨还在以为是伤兵过多导致他愁眉不展。 鹤承渊已经道破,“师父在京中。” “!!!”沈知梨:“江无期?他怎么会在京中,据大夫说言,他已经消失很久……” 她顿住,君辞的情报顺利传出,所到之处都意外的顺利,必然是有人在其中调配。 城中君辞与永宁王府留下的人,恐怕……剩余不足十人。 倘若真是如此,那一切都能说通了,不然……怎么会让掌控永宁王府暗卫的钟叔,亲自搭上性命去送情报…… 沈知梨震惊道:“他不用回药谷吗?怎么在京中?!” 谢家娘子不管了?! 还是谢故白用谢家娘子的尸体和宋安的命威胁!江无期才不得不妥协?! 无奈之中,杀了宋安! 她嘴唇哆嗦,“谢故白威胁他?” 鹤承渊觉得怪,江无期视谢家娘子如命,就算杀了宋安叫人带走,他也绝不会离开谢家娘子半步才对,不该守在药谷吗? 怎么会现身京城。 唯一的可能!是江无期主动来京,而非被动! 他安置好宋安后,孤身入京去寻谢故白,深入敌营只为通风报信。 鹤承渊摇摇头,“恐怕,是他自己走进京的。” 他怎么会放任谢家娘子不管,她才活下来,人生地不熟,江无期会为了君辞的大业而放谢家娘子不管不顾?! 守了十多年,短短两天,便能叙完旧离开? 不太对劲,除非…… “殿下,该启程了。” 门外来报,提醒他们时辰不多了。 接应的人亦是点头,谢故白在京中布下大阵,他们的人剩余不多了,只能想办法在夜里开城,今夜赶不上,只能等明日,可多延一日,未知将多一份。 情报告诉他们如何破阵,现在他们位置暴露,不早杀进去,京中诡阵变换,他们危机概率将会加大。 沈知梨担忧着扯了扯鹤承渊的衣裳,“你说那话是何意?” 鹤承渊欲言又止,转言道:“为保君辞坐上皇位,一统天下。” 沈知梨一眼揭穿他略微躲闪的眸色,“你在骗我,你猜到了什么事?” 鹤承渊圈住她的腰,紧紧贴在自己怀里,在她发端轻吻,“我抱你。” 沈知梨摁住他的胳膊,拒绝道:“不必,这段路程我可以自己走,你多休息会儿,泠川他们不能出手,会累着你,我入城后和他们走在一起,不会有事的。” “阿梨,你生气了?” 沈知梨摇摇头,“没有,我担心你。” 江无期不知是何情况,现在鹤承渊的神情也不太对劲。 鹤承渊解释道:“或许是我多虑,乱想。阿梨是不是有事要问怪老头,等我们夺下京城,我帮你把他翻出来,你好生问他。” 她放不下宋安的事,那成了她一道自责难掩的伤疤,她想得到一个答案,一个江无期亲手放弃宋安的答案。 捡回来的弟子,明明视如己出,为什么要杀了他。 第153章 长风(4) 午时启军,邻近京城,天己如幕覆盖,陷入黑夜,他们在半路遇见一队死尸,横尸堆山,分肢断头。 这队傀儡军,是原先沈知梨发现埋伏君辞的暗侍,当初给君辞提信,述说的便是此军。 今早君辞特意派人前来探查,发现早已身亡,死亡时间在昨夜。 北疆军的探查兵不知这种毒杀法,君辞却再熟悉不过。年少入谷,便是为有朝一日学来江无期的毒法,助自己翻盘,让药谷为己所用。 谢家之事,让江家与永宁王府决裂,昔日手足不再来往,于是他拜师学艺,江无期也愿助他一臂之力,推他上皇位。 只是没曾想,谢故白先毁了药谷这最重要的一粒棋。 药谷要名牌才能行动方便,是因名牌也分药、毒两等。 多年情意,药谷对君辞来说已不再是粒棋子,江无期对君辞不是利用他报复永宁王的存在。 是真正的师徒情深。 所有人都不明白江无期所谓何意,但大伙心底也明白,他没了生的念想。 他只是觉得这个天下斗了大半辈子,世间未见一位明君,也该榨干自己最后一点价值做点什么。 “殿下,城中诡阵有变。”前军回报京中情况。 君辞攥紧剑,冷冽的面容嵌在黑夜之中,陷入悠久的沉默。 堆积成山的傀儡,破坏无法再用的红木棺,已血除的血咒。 北军昨日一战,剩余的兵不多了,是救人还是杀人,破城还是夺城。 分军皆败,整军只能二选一。 鹤承渊看出他的犹豫不决,“你想清楚。” 第357章 沈知梨咬紧唇,她无法替他们决定,也无法提议她的决定。鹤承渊入城本就危险,会不会有下一个魔阵等着他,尚且不知。 他只能和北军共进退。 君辞沙哑道:“夺城,杀人。” 以杀谢故白夺京为目的,会牺牲寻江无期救他出来的机会,会让他变成人质。 他转身启程,一路上众人安静无言。 …… 厚重的古铜门反着冷月,在接应下从内打开,月色在泥地上长拖。 城中之人正背满伤,顶着最后一口气,打开城门。 城中是一片寂静,血纹忽明忽暗。 霎时,城外北军,旌旗齐立,金甲长枪,马蹄踏泥。 “杀进去。” 随着君辞一道令下,战马嘶鸣,重甲骑兵直闯血阵! 一声震天巨响,血阵爆裂,木棺出现,无数傀儡杀了出来,兵马如潮,猩红旌旗狂舞不倒。 回头望时,背后的傀儡追了过来,骁勇善战的战士挥动银枪,生死之间无惧无畏,热血澎湃,气势磅礴。 一道又一道阵,拦不住他们誓死前进的步伐,高昂之声如厚浪翻滚。 城门在身后关闭,隔绝身后傀儡。 长相怪异的傀儡师悬吊四肢,飞身袭来,一场场诡异幻影,逐渐倒下的士兵,踏过的尸体。 滔天大火燃烧在夜幕中,为他们点起方向,沸腾血液,明辨真假。 烽火连天,他们要赶上那场黎明! 隆隆巨响,如雷贯耳。是被毁掉的一口又一口血棺,破除的一场又一场虚影,入目是尸山血海,低头是遍体鳞伤,以血破血。 鹤承渊此时正与君辞、苏钰破阵,破阵之法只有他们三人较为娴熟,为缩短时间,他们三人冲在最前端连破数阵。 “沈大小姐!” 沈知梨猛然转过头去,一只悬头女尸正对她俯冲而来。 叶婉! 她成了谢故白提炼的傀儡师! 鹤承渊离她有段距离,此时未注意到她这方的情况。 锋利的白瓜近在眼前时,泠川从她身后闪来,半只眼溢出魔气,摁住她的肩膀把人往后一扯,他飞身而上,手中聚起魔气,骤然朝空中打去,稳稳接住叶婉的爪勾。 悬丝即刻缠上了他。 泠川眸色一暗,魔气化剑贯穿她的身体,斜上划动,直将人碎尸万段! 他冷漠看着地上残骸,“区区傀儡。” 正要转身时,沈知梨惊呼道:“当心!” 血光刃刀飞速旋转穿过人群,打在叶婉身上,击退数尺。 待沈知梨捕捉刀影轨迹,回眸时,鹤承渊玄紫衣袍飘扬,已经站定在她身后,扣住她的腰,拉到了身后。 他几乎在泠川动用魔气的瞬间,赶了过来。 叶婉脖颈两道悬丝斩断,月色下可见她头身轻微分离,七窍流血,四肢诡吊,笑容更是骇人。 阴风卷过,沈知梨顿时毛骨悚然,脊背发凉,缩在鹤承渊身后。 叶婉红唇白齿,嘴中不知念叨着什么,更是从怀里取出一条床卷。 卷呈石色,如刻字石上,那上面是一排排名字,长卷滚来,垂在他们脚边展开。 她呵吱呵吱傻笑,鲜血一挥,两个名字突然浮现。 鹤承渊凝起眉,挡在沈知梨面前。 “我们的名字?!”血光一闪而过,沈知梨余光瞧见了他们二人的名字流淌鲜血铺在长卷上。 叶婉哈哈大笑,歪着个脑袋,指着她自己的名字,“你看你看,死了的人,都会在上面,你看你看。” 她不断用手指点着上面的字,悠长的卷轴把所有人的名字都写在了上面,叶家、江无期、谢故白…… 这就像一卷阎王铺,究竟是已死之人在上,还是将死之人在上。 连谢故白的名字都被她写上去了?! “沈知梨!”叶婉大喊她的名字,声音尖锐刺耳。 “你这遭邪祟的魂吃起来,不知道什么味啊!” 鹤承渊把沈知梨藏到身后,不多言一句,快刀掠影,斩断长卷。 漫天碎片随飞飘舞。 渊字碎片飘落在她手心,他们不知何时,入了叶婉的影场。 长卷化成金色虚影,血色手印扒在上头,沈知梨低头一瞧是婚书,再转过眸是休书,回头望去是封遗书。 所有的东西都只写了一半,一半拼一半,以遗书落尾。 鹤承渊正在集中精力破影场,影场灵气不稳,虚实交替,她看见了两个名字浮现在卷轴上,随后抬眸瞬间,虚界外这两名字的士兵,背后受敌,倒地死绝。 “!!!” 将死之人,名定亡卷?! “阿渊!沾她的血!写她的名!” 叶婉扬手一挥,卷轴换了样式,“沈知梨!你为什么签了婚书!那是我的夫君!我的夫君!” 沈知梨蹙眉,下意识看向鹤承渊,他并未受到影响,手起刀落,刺穿叶婉手腕,用她的血在卷轴上刻上她的名字。 “咻——!”一支飞箭从远处射来,在影破刹那贯穿叶婉的身体,箭尾挂丝,将叶婉拉上宫墙,订死在高墙上。 沈知梨放眼望去,火光之下,血色降魔阵开启,谢故白与江无期并肩站于高墙。 叶婉在城墙上抽搐,“夫君、夫君……要、要再杀我一次吗?” 谢故白睨视,厌恶道:“没用的东西。” 第358章 叶婉傻笑着,眼泪还是落了下来,她的头颅高挂,长箭贯穿心脏,尽管是个没有意识的傀儡,仍记得她的夫君,与夫君忘不掉之人,刻在了骨子里…… 谢故白抬指,无数支箭穿破云霄,刺入叶婉身体,以她的血为谋画卷。 君辞破阵赶来,五千精锐闯到此地,剩余不足千人,几乎抱着与傀儡师同归于尽之势,拼死一搏。 苏钰:“江谷主。” 江无期银月从飞舞的白发上倾泻,他垂下眸子淡淡看着历经万苦赶到此地的人。 “君辞,你的选择是对的。” 君辞心中不安,咯噔一下,“谢故白!众阵皆破!” 谢故白嗤笑一声,“外面的是活死人,景宣王惦记朕的皇位!滥杀百姓!这高位你坐的稳吗!” “他能坐稳!”江无期掷地有声道。 “你闭嘴!”谢故白眉眼猩红,剑架在江无期脖子上,“妄我轻信于你!” 狂风而过,江无期双袖在风中乱摆,白袖染血,袖中无臂! “!!!” 沈知梨忍不住怒道:“谢故白!” 这一路来,江无期以身入局给他们开路,她不知他用了何方法,但最后武力天下第一的江谷主双臂遭活生生砍断! 他从什么时候开始想救谢故白,想掰正他,到最后不得不留一手提防他。 谢故白对她温柔一笑,招了招手,“阿梨,你站错队了,到我身边来。” 沈知梨凝眸道:“不。” 谢故白立剑用江无期的命威胁她,“我让你过来!!!” 沈知梨手垂身侧攥紧衣侧,死死盯着他。 谢故白眉骨抽动,悬丝横飞向她袭去。 “铮——!” 刃刀弹开悬丝。 鹤承渊抓过沈知梨的手腕,用身子挡住她,对谢故白道:“你可以试试。” 江无期忽然仰头大笑,“是该如此是该如此!” 他的笑意一如往常,吊儿郎当没个正形。 没有江无期出手,就算援军赶到,他们至少要伤万人,用尸体堆砌才得以入城。 君辞:“谢故白,除了京城,你还有哪座城池?” 江无期噗嗤笑个不停,双肩不停颤抖,“谢故白……” “解药给我!”谢故白怒道。 江无期望向血色的天际,除了大火染红,它仍是一片黑暗。 “禁药,无解。” 谢故白:“不可能!” “无解便是无解,你的身体开始腐蚀了,这是快速成丹的代价。”江无期:“你要的太多了。” 鹤承渊看准谢故白失神的时机,飞刀刺去。 瞬时,晶莹剔透的雪叶与他的刃刀相撞!在半空炸开花。 当年在赌场二楼射出的雪叶! 果真是他! 灵气不稳,金丹在身体里碎成几瓣,谢故白一口乌血喷溅,“江无期!” 江无期淡定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谢故白……你陷的太深,没有回头路了。” 禁药,无解。他可以加快禁药反噬,只要能靠近谢故白,他就有办法。 谢故白鲜少与他靠近,连叶婉也不许他见,不许他入府饮茶喝酒,药到手,寒暄几句就打发他走了。 每次给谢故白送药,他都有留意,谢故白很聪明,只找药谷收集难寻的药材,借叶婉之名,收集许多看似无异的药材。 蛰伏十多年,尝试十多年,他不断食用禁药,以操控傀儡。 …… 谢故白的计谋天衣无缝,可他太急了。急在沈知梨身边出现了一个人,急在她的眼中再也没有他的身影。 他不想再站在黑暗里…… 他的目的变了,从觉得自己是个明君为国为民,到执迷不悟。 可他还是信任江无期的,从杨邶死后,从江无期自觉踏入京城之后。 他以为江无期为谢家鸣不平,来助他坐稳江山。 可他一再背叛,甚至在无形中给他下毒,谢故白败就败在,他对所有人警惕,唯独对江无期没来由的信任,许是母亲那层缘故,他总觉得江无期不会逼死他。 直到,前不久江无期留下一句话,吃下了,谢故白最后一瓶禁药出了城,孤身一人杀了城外埋伏的最后一支暗侍。 谢故白知道,再没羁绊,于是将奄奄一息之人从尸山里翻出来,斩了他引以为傲剑客的双臂。 江无期嘴中鲜血狂流不止,嘴角依旧挂笑,“阿白……这个江山你是坐不稳的……” 他开玩笑似的说道:“你爹行军无败绩,在早先,他可不如我……” 谢故白咬牙切齿,一年来他算是领教过,暗中有人屡破他的计谋,江无期假意与他站在一起,反破短胜,再一击即溃! 直到发现是江无期所为!他把京翻了个底朝天!杀了不少暗侍,断了江无期一臂,可惜发觉时已晚!他一步步下子,一步胜,君辞在外追击,于是城池步步后退! 江无期转眸向鹤承渊,“杨邶杀的很对。” 杨邶若没死,江无期的计谋走不到现在。 谢故白:“仙首大人?!不试试我的降魔阵吗?!” 鹤承渊丝毫不惧,君辞横剑拦住了他,摇了摇头。 君辞:“谢故白,你已无路可退。” 谢故白:“你又干净得到哪里去?!” “手刃百姓!杀害无辜!” 第359章 “江无期!你最厌恶的不是先皇吗!如今你要辅佐他!辅佐他!他难道就没沾血?他难道就是好人了?!” 江无期:“我没辅佐任何人,路该怎么走,是你们自己选的。” “阿白……江叔有想过助你的,可你已不同往昔。” 谢故白狂笑不止,“我这般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是因为谁!” “是谁害我如此!是你们!是你们计划的夺权!是我要变成这样的吗!” 他疯了般,一股同归于尽的架势,放纵金丹爆裂,打开降魔阵!血色光芒夹杂无数尖锐的雪叶密密麻麻飞射而出! 每一片叶,都足矣取他们性命! 泠川带着魔军护住沈知梨退后百米,鹤承渊等人在前方与魔阵最后的傀儡师对决。 谢故白面色转变,他怒视着降魔阵对鹤承渊只起到细微影响。 他还没堕魔?! 江无期的笑声早已在混乱中戛然而止,高墙之上,寒风刺骨,他望着远方感受着双臂空落落的。 是谁害的这般境地……是他啊,年少轻狂,无知无畏,口无遮拦,是他在阿音生辰那夜醉酒,无意提了一嘴,才害得这般境界,把所有人堆向了深渊…… 君辞:“师父!” 江无期话语破碎,在雪叶飞出时,找准一片刺破自己的脖颈从高墙越下,重重摔死在众人面前! 他一双无神的眼,在血泊之中朝他们望来。 留下的那句话语,随风而来。 “她死了。” 他竭尽所能,还是没能救下她。 灵丹……没有用,他的药没有用。 沈知梨傻在原地,完全没反应过来,叶婉铺开的死卷再次在她面前浮现,江无期的名字……在卷轴上。 鹤承渊杀了几只傀儡师,魔阵像一只只无形的黏爪钳制他的内力,用费大量的劲才能破除。 谢故白此时趴在围栏上,显然他也没想到轻功了得的江无期,自由如鸟的人,早把自己困死了,没了活下去的念想。 谢家娘子死在他怀里,在他怀里快速腐败,他救不活她,永远都救不活。 他们的结局注定如此。 他顶着罪恶,试图赎罪……该怪谁呢,怪永宁王把玩笑当真,怪谢家为永宁王鸣不平,还是怪他开了那句玩笑……他其实早该死了,这般死了也好。 众人破阵,杀完傀儡师,北军剩余不足百人,一片尸海,残破不堪。 大火滔天,赶到江无期身边时,他已经没了气,灵气灌不进去,他自己封了筋脉,他生怕自己活下去。 他死的很决绝。 谢故白没了踪影,京中一片混乱。 没人知道谢家娘子的墓在何处,他们甚至不知该把江无期葬在何处。 或许他早就想好了,不再打扰谢家娘子。 破晓将至,君辞枯坐在江无期身边。 江无期的棍杖,他的酒壶,什么都找不到,他还是身着一身布衣,只是死后尸体不全。 沈知梨拖着步伐来到他身侧,江无期走时并不解脱,也不平静,他紧皱着眉。 依稀记得,余江谢府外见到的怪老头,拐杖挂个酒壶,乱糟糟的胡须,嘴里神神叨叨,还怪罪她偷他的酒。 大吵大闹,嘴里不饶人的怪老头。 会教她熬药,给鹤承渊治眼解毒的怪人。 他给所有人都铺好了路,唯独没给他自己。 这几人也不知怎么想的,就着肮脏的地面,盘腿而坐,在所有百姓不受悬丝控制,恢复理智后,他们还是这般坐着,没有人先言,保持默契的安静。 第154章 长风(5) 系统播报,「恭喜宿主,完成第九个剧情任务!」 「获得1000好感度额外加成。」 「正在计算最高爱意值——」 「统计总指数6000好感度,自动兑换爱意值60点。」 「目前爱意值:正301%点!!!」 「目标人物好感度正300点已完成!恭喜宿主攻略任务成功!」 「兑换最终任务通道已开启,请宿主尽快兑换任务。」 「完成最终任务方可即刻离开!」 系统机械的声音在脑海里盘旋,沈知梨滞住,一时没了反应。 从前她只希望快点离开,而如今,任务完成的突然,她竟不知如何是好。 正在此时,一只有力的手,紧紧攥住她的手腕。 沈知梨转眸望去,鹤承渊猩红的眸子杀意褪去,幽深的瞳仁微震,惊慌无措瞪着她。 他开口要说什么,却又在下一刻止了言。 沈知梨不知道,他脑海里也有一道系统声,是道警告。 在鹤承渊几乎脱口而出询问她要去哪时,脑海里的系统冒出警告道。 「请宿主注意,不可将我的存在告知目标人物,否则将原地抹杀目标人物——沈知梨。」 他被莫名蹦在脑海里的东西操控着,甚至不敢反驳,只能遵从。 他试过很多方式让他们摆脱系统的控制,可惜一切努力皆是无果。 她不属于这里,他认清了这个事实,就如他当初说的那般,她是个假郡主,她会离开他,去一个他再也找不到的地方。 恐惧像张巨网牢牢困住他,扼住他的咽喉,几乎令他窒息。 不断疯涨的爱意值,是她要离开的倒计时,他无法接受,也不敢去想。 第360章 她好不容易才爱上他…… 然而最终任务只有她可以兑换,恐惧不断不断在他心中放大。 仅播报在鹤承渊脑海里的系统提醒道:「友情提示,捆绑系统契约为自主行为。」 自主行为?!是他签的系统?什么时候的事,他为何没有一点印象…… 他心中难平,注视着沈知梨,她的记忆和他的记忆,为什么对不上!他似乎意识到什么,可却想不明白。 「请宿主在倒计时完成前,抵达“目标人物更新”数值。」 居然是他的任务?!可要如何提升谁也不知。 是不是只要抵达了,他想知道的答案就能浮现眼前了。 可是……事与愿违,系统似乎催促着他们,强迫他们尽快做出选择。 系统高扬嗓子,对两人道:「距离目标人物更新还差30点,已完成70点。」 「兑换最终任务倒计时已开启。」 沈知梨等待系统的后话,结果系统再无后话,消失无踪了! 什么意思?!倒计时开启,但不知道倒计时的期限!是过时不候,不能再兑换,还是时间一到即刻抹杀她? 鹤承渊眼底的凶狠早已化为恐惧,未知的漩涡拖拽着他,势必将他溺毙其中。 他要赶在倒计时完成前,得到答案,得到留下她的答案。 那只手不可控制越钳越紧,失控将她的手腕捏断。 沈知梨蹙紧眉头,疼白了脸,倒吸一口凉气,就在她喊疼阻止时,便见他眼角湿润,一滴泪颤抖着从脸庞悄然滑落。 她愣了回神,扑上前拥住了他,抱了满怀。 鹤承渊缩在她颈窝里,喉咙酸涩胀痛,抱紧她,千言万语堵在喉间,最后只哆嗦着哀求一句。 “你答应过,绝对不会离开我。” 沈知梨沉默着靠在他的肩头,半晌拍了拍他的后背安抚,没有答他的话。 她感受到他的无助,无数滚烫的液体滑进她的脖颈,他发着颤恨不得把她摁进骨子里。 沈知梨一直不知,他同样能听见系统声,只以为是江无期的死让他变得如此,让他害怕她有一日也会离开。 那颗凭空出现的铃铛搭在他们的手腕上。 “你捏疼我了。” 话音刚落,鹤承渊反应过来,猛地松开她的手,通红的眼懊悔盯着红肿的手腕。 沈知梨笑了笑,在他眼角轻吻,拭去他的泪痕,拾起掉落的铃铛,擦干净后忍着疼痛系在他的腰带上。 “又是铃铛,虽不知是何作用,但你说既出现便留着。” “每一颗我都好生保存着,你把它带到幽水城去,我将它们留在了月季花下。” 鹤承渊心中一悸,“阿梨?” “阿渊,我很爱你。” “你说过的,你答应过的,你说你不会轻易离开对吗?你说我们要成亲。” 沈知梨垂下眼眸,默然许久。她不打算兑换最终任务,她打算陪他直到最后一刻,是没机会再换也好,是即刻抹杀也罢。 悠悠长路走到现在,他们只有彼此,她给不了他誓言了,她亦不想做抛弃他的选择,就这样往前走,走到再也走不下去为止。 鹤承渊问得小心翼翼,他静静等待她的答案。 周围的人忙碌收拾混乱的街道,君辞正用温水擦拭江无期身上的血迹,他们把空间留给了君辞,坐在高墙另一边,看见天际太阳升起,金光万道,晨风徐徐。 等了又等,等了再等。 他垂下眼帘,托起她的手腕,为她轻揉。 沈知梨终是没答他的话,只道那句:“我很爱你。” 揉腕的手顿住,她不敢看他,他也不再追问,片刻后他继续为她揉着手腕,而她赏着那片黎明…… 援军赶到,京城的大门再次敞开,不再是座被围困的血城。城外傀儡被杀,活死人恢复理智被压送入京。 大昭不可无君,君辞登基是在三日后。朝中大臣死伤一片多位空缺,百姓更是乱成了一锅粥,留给君辞的是一堆难处理的烂摊子。 现在局势混乱,鹤承渊不便露面,他们与魔军都被安置在了宫中,鹤承渊见君辞整日忙得焦头烂额,便让泠川带人去搭把手。 他不想去掺和那些事,沈知梨也难得没让他去,每日就拉着他在宫中闲逛,或是去看望江无期。 日子过了一日又一日。 两人心中皆是不安,却强装镇定,强颜欢笑。 …… “阿渊。”沈知梨睡眼朦胧打开房门,便见多日未见的君辞站在门前。 君辞的目光在她与鹤承渊的身上来回打量,一对白花浪衫互穿在身,两人一大一小身着相似的衣服。 “师妹,我做了点早膳。” 大忙人君辞难得抽空,还给他们做好早饭送来。 以前她吃君辞的饭,鹤承渊就气得不行,于是苦研厨艺。她已经很久没吃过君辞做的饭了。 沈知梨瞄了鹤承渊一眼,每日都是他做饭,今日君辞来的早,他还没来得及下厨房,见鹤承渊没说什么,她也就没拒绝君辞的好意,简单梳洗一下,三人围坐在屋外的圆石桌边吃饭。 君辞:“师妹……是在宫中住不惯吗?” 沈知梨视线瞟向鹤承渊。 君辞给他们分别安排了一间屋子,相隔虽不远但也要行一段路。结果从入宫开始,鹤承渊就赖在她的房中,一天没走过。 第361章 想必,君辞抽空来多少是来提醒她未出阁的女子与男子同住坏了名声。 可沈知梨早已不在乎这些事,每日不宅在鹤承渊怀里,她根本睡不着,尤其是……身处令她不安的皇宫。 沈知梨支支吾吾道:“我……那什么,现在快入冬了,夜里风大,睡不安稳。” 鹤承渊则是斩钉截铁道:“成亲是早晚的事,不劳师兄担忧。” 君辞淡笑:“倒也不是这事。” 他转言说道:“师妹,明日我带师父与宋安回药谷安葬,等回来,我陪你回永宁王府。” 沈知梨沉默不语,永宁王的尸体至今为止没有找到,君辞加派人手去周边几个村子存在过的红木棺找寻,至今为止仍没下落。 君辞继续道:“现在外头不太平,各大仙家皆在讨伐师弟……大昭国事过多,我暂时无暇顾及,你们二人先在宫中暂住避避风头。” 苏钰几日前便离京回了万剑宗,坐稳天下第一宗的位置,成为君辞不倒的左膀右臂。 君辞一连多日,加倍处理政事,只为早日亲自带江无期回谷。 朝中本就不稳,大伙心里都知,君辞那番为沈知梨着想的话,实则是为了留下鹤承渊暂时坐镇,否则当初也不会允许泠川带人乔装打扮助他处理棘手的政事。 沈知梨点了点脑袋也算是应下了这事。 谢故白不知去向,倒是怕他卷土重来,现下又无余兵追踪。外头追杀鹤承渊的人也不少,他也一时半刻解决不了,留宫坐镇是再好不过的选择。 他们又去瞧了一眼棺中的江无期,他梳洗干净,血迹去除安安静静躺在里面,一头雪白的发铺散在肩。 君辞给他买了不少好酒搁置在他身边。 木棺对他而言有些大了,又或许是怪老头瘦了,没了双臂更是显得人消瘦一圈,酒壶在里面晃晃荡荡,于是只能塞满,将他挤在中间。 这么多酒,怪老头这个酒鬼肯定喜欢得不得了,不得多夸几句他的好徒儿。 等将沈知梨送回宫后,君辞才道出此次前来的目的,“师妹先休息,我与师弟去商谈些事情。” 沈知梨估摸着他们是商议国中要事,她听得没劲,“好。” 鹤承渊离开前道:“阿梨想吃什么?我一会儿去给你买来。” 君辞:“师弟莫不是忘了,外头不太平。” 鹤承渊:“太不太平,全凭师兄一张嘴说吗?” 沈知梨不知道为什么,感受到他们之间无形中弥漫着一股莫名其妙的火药味。 “那个,我没什么想吃的,你们去吧,我在这里不会乱跑。” 鹤承渊俯身在她唇上不舍亲吻,“我顺便给你找点药来。” 沈知梨揉了揉包扎好的手腕,“已经没什么大事了。” “抱歉阿梨。” 君辞打断他们温存,冷声道:“该走了。” 第155章 长风(6) 书房中,君辞支起茶案边的窗,窗外有棵生长百余年的银杏树,见证数位君王从威风到落魄。 凉风刮过,金灿的树叶滑进屋中,落在两人面前。 两人不约而同盯向那片杏叶。 药谷中,江无期的药房院子里也有一棵茂盛的银杏树,可惜,国师闯入,一把火烧了干净。 君辞淡淡看了眼,继续煮茶。 鹤承渊捻起桌面上的杏叶,在指尖缓慢转动,转眸朝外看去,摇曳的树影,金光闪闪的叶面反射着阳光,光迹一缕缕打进房中,照亮煮茶团团升起的薄雾。 这么多日君辞早想同他谈事了,只是因他不理政事,君辞找不到空子与他单独交谈。 他嗤笑一声,对着窗外丢出那片杏叶,杏叶摇摇晃晃随风落地。 “师兄有话不妨直言。” 君辞给他添了一杯茶,推到他的身前,“师弟不必对我有如此大的恶意。” 鹤承渊低眸扫了眼那杯茶,缩起瞳仁,“是吗?” 他若没猜错,君辞夺权到手,他这个魔的身份可不能与他挂上勾,会坏了君王的名。 坐上皇位也该劝他弃魔正道了。 鹤承渊猜了个大概,也没什么兴致坐在这里陪君辞发呆。 起身离开之际,他的余光瞟到一个花包搁置在茶案上。 他顿住了身,目光锁住君辞掌心下的花包。 这花包是当初沈知梨在药谷送鹤承渊的第一个礼,亲手拾花炒花,为他缝制的花包,只是那时,他不爱她,也不爱她所赠之物。 可是后来,他找不到了,没想到被君辞捡了去。 君辞掀起眼皮,与鹤承渊对上视线,“师弟嗤之以鼻之物,是我可望不可得。” 鹤承渊眸光锐利,“她不属于你。” 是指花包,也指沈知梨。 君辞轻笑一声,手指勾起花包挂绳,“她不是沈知梨,也不是怀淑郡主。这件事,在先皇寿宴那天,在我们相遇过的湖边救了她,她同我表明身份。” 鹤承渊端起茶,淡定喝了口,茶香四溢,可茶却苦涩入喉,他微凝起眉来。 “她不是沈知梨,也不是你记忆里的人,更不是任何人的代替品。” 他展开手心,“你该物归原主。” 这话再明白不过,她是他的,花包也是他的。 “既已是丢弃之物,又何悔他人拾起。”君辞提起茶壶,越过他的手给他续满茶水,“我知你与药谷的情意早已还清,只因师父羁绊才认我们这些师兄。” 第362章 “如今……师父已故。” 鹤承渊起了怒火。君辞看似宽容大度不与他计较,可实则暗中不过在言,他们二人已没了相互间的身份约束,是为公平竞争。 “世间百姓谁人不知,景宣王与怀淑郡主是堂兄妹关系,一国之君败俗伤风,这层刻死的牵连,师兄觉得违背它妥当吗?” 君辞并不将此放在心上,他平淡吐出那句震惊之言,“我不介意,你与师妹有过相欢之事。” 鹤承渊捏紧茶杯怒火烧眉,骨尖抽跳,那股魔气更是难以扼制轻微外溢。 “依我看,师兄是该去找个世家小姐成亲生子,继承大统,助你再扩疆土。” 他咬牙切齿,句句带着嘲讽,嘲讽君辞亦是个为了上位不择手段之人,可以为了利益放弃任何人,也能在得到权势后,强夺别人之物。 他与谢故白可谓是难分伯仲! “师兄怕不是忘了,余江把她一个人留在荒山野岭。就是不知师兄那留下的十几个人能与仙家周旋几个来回?” 君辞淡笑一声,“师弟这件事,不是你来迟了吗?” 鹤承渊扬手挥去茶杯,“我们的协议,说的明明白白!三日期若到,我未归,带她走!” “你弃下之人,又何悔她站与别人身侧!” 青花素雅的白瓷杯摔在地上,清脆震响,碎成数片。 君辞:“师弟只把我当兄长看待,倘若我早表面心意,你会说出这话吗?” “怕是不会,你难道不会不顾她的安危,让她在营帐中等一个未知的消息?” 鹤承渊坚毅说出答案,“不会!” 他不能再让她陷入危险之中。 可他掉进了君辞的陷阱,在触及有关她的所有事中,他不再能顾及其他,她永远都在首位。 君辞明显一愣,着实没想到他已经将话说明,把对沈知梨的喜爱之意挑明,在这样的情况下,他居然允许他带走沈知梨?! “我给师妹留了人,周边仙家也让苏钰打发走了,她在那里执意要等你。” “倒是师弟一去不归,没有留信,没有留人。” “三日,你归了吗?” 鹤承渊怒火堵住喉咙,一时无从反驳。他让君辞带走她,却是没想到她对他坚定的爱意。 君辞把花包摆放在两人之间,取杯重添茶给鹤承渊推去,目光定格在不属于他的花包上。 “我要的不多,但若有机会,违背道德也不是不可。” “可她不愿。” “看一眼都不愿。” 窗外风过,银杏叶飘进一片又一片。 鹤承渊终究没再碰那杯茶,也没收走他错过的花包。 “师兄到底想说何事?” 君辞望向窗外,“我所言,一句不假,我不介意你们相欢之事,也不介意背上败坏风俗道德沦丧的骂名。” “师弟觉得,你现在的身份能护住她吗?” “去往魔界是最后的结果吗?” “那片沾满浊气血猩之地,是她的归宿吗!” “她愿意吗?真心想去还是委屈妥协!” “你不比我清楚?” 鹤承渊陷入沉默,他很清楚,她虽没拒绝,但那片陌生之地,她心里是恐惧害怕,是为了他而妥协,是除了他无人可依。 沸腾的茶水滚响,君辞转眸拿开茶壶放置在暗木茶案上,很快,茶壶底便在桌面留下去不掉的印子。 君辞:“悠悠众口难堵,你用什么护她,给她一片安宁。” “是做魔,还是做回仙首,你应该想清楚。” “她最后该与谁站在一起,才能安安稳稳度过这一生。” “师弟想错过?” “人心是肉长的,感情这种东西是会变的,我想要一个势均力敌的对手。” 他淡定喝完那杯茶,放下茶杯,“师弟,她能爱上你,是她失去所有的那一年动了情。” “我可以给她十年,二十年,你给不了的东西,我能全部给她。” 她又怎么会不动摇,不变心,不换人依靠。 鹤承渊扬手掀飞了桌子,转身向外走去。 君辞手中勾着花包,凝过眼眸,“苏钰在万剑宗等你。” “我们公平竞争。” 一向正人君子做派的人,如今大言不惭挑明要借护她周全的名义,插足他们的感情。 鹤承渊气得怒火中烧。 可君辞那句感情是会变的,他却没把握说出她不会,不会喜欢别人,不会爱上别人。 他占的究竟是那一年,还是她从心底生起的爱意。 是依赖的假象,还是非他不可。 他好似忘了,他在她的记忆里,一直……不算个好人。 鹤承渊行在回宫路上,君辞的话缠绕着他。 系统:「距离目标人物更新还差20点,已完成80点。」 这时的他眼前仿佛弥漫一层迷雾,剥不开看不清,他以为系统这时的播报是催促他尽快下定决定。 却不知道,是因剔除魔骨的念头冒出,这个决定先下,才增长的数值。 寒风乱搅他的衣发,他的背影修长,脊背挺拔,步伐却无比沉重。 身体中的魔气逐渐难以控制,他需要发泄,他只能小心翼翼藏起魔气,不伤害到她,也不让别人借此事伤害她。 于是,他改了道,躲在无人之地,划开胸口未好的伤口,感受疼痛蔓延全身,这成了他发狂释放魔气的方式。 第363章 直到夜里,他才拖着身子回屋,沈知梨在房中等了他许久,她早早做好了面等他回来一起吃。 从午时到晚间,重煮一次,还是糊了冷了,他错过了。 沈知梨见到来人,立马笑嘻嘻迎上去,拉着他坐在树下,“你们聊了这么久?我的面的糊了,你等等我,我重新给你去做一碗。” 鹤承渊拉住她,“不必。” 沈知梨瞧着那碗糊面,“可是面都凉了。” 鹤承渊瞧着面前几个鸡蛋几片菜叶子的素面,含笑拿起筷子,“看起来很好吃。” 沈知梨来不及阻止,他已经把面塞嘴里了,怎么阻止都没用,她只得在他对面坐下,托腮看着他。 “你怎么了?心事重重。” 鹤承渊筷子僵住,勾在上面的面滑回碗中溅起汤水。 他扯开话题道:“你的手还没好,是我回来晚了,没来得及给你做饭吃。” 沈知梨弯起眉眼,笑道:“没事,好久没下厨,我的手艺都生疏了。” “阿梨,你想回家吗?” 沈知梨:“为何……这样问。” 她在这句话里,听出两重意思,离开这个世界,和回永宁王府。 “你想吗?” 沈知梨未答。 鹤承渊是了解她的,他能猜到她的答案,无论是对哪一个的答案。 他温和一笑,故作轻松地道:“明日,我们回永宁王府吧。” 沈知梨望着他愣神。 他这是怎么了,总感觉怪怪的,是发生了什么事?他与君辞不是谈论国事吗。 他不说,她也不好逼问。 进宫多日,还没回府里看过一眼。 她犹豫片刻,还是选择点了点头,应下这事,“好……” 繁星之下,他们坐在院子里,吃下那碗冷掉的面,两人都藏着未言的情绪,面上有说有笑着。 距离人物更新还剩20点。 第156章 长风(7) 鹤承渊望向铜镜中的沈知梨,他站在她的身后,给她束了两缕发辫。 他几乎每次都在束发完后习惯性在她发端亲吻,为今日束发落下句点。 “阿梨,好看。” 沈知梨明亮的眼睛翘起,笑成弯月,她勾起两颊辫子,笑意满满从椅子上起身,用发尾在他唇上扫了扫。 “阿渊手艺越来越好了。” 她拾起他披散在肩前的发,与自己的打了个滑溜溜的结,“一会儿给你买条发带,我也帮你束发可好。” “好。”鹤承渊柔和展眉,目不转睛盯着她明媚的眉眼。 沈知梨跑去柜子里翻外衣,她拎起一件墨蓝色外袍与一件水蓝裙摆在一起,满意点了点头,“合适。同花纹。” 她指了指搭在红被褥上的那两件,“今天穿这个好不好。” “好。”鹤承渊自然拿起她的水蓝裙服侍她穿上,等她穿戴整齐才打理自己。 沈知梨蹦蹦跳跳去拿钱袋,又戴了两个斗笠来,许久没出门,这蹦蹦跳跳的难掩兴奋之意。 “阿渊,你戴大的,我戴小的。” 话音将落,鹤承渊早早曲下身把脑袋伸了过去,没一会儿,斗笠便在脑袋上扣了下来,沈知梨给他理了理帘纱。 “好了!走吧,我们一会儿去完永宁王府,再去吃个饭,做个糖人,买条发带……你还有想要的吗?” 鹤承渊也不掩饰欲望,“我要花包。” 沈知梨怔了一会儿,“花包?” 她把钱袋别在腰间,“好!一会儿给你买!” “要月季花包。” 沈知梨勾住他的胳膊往外走去,“好好好,月季花包。” “你做的。” “嗯嗯嗯,我做的。”沈知梨反应过来,“嗯?我做的?我……” 她两手一拍想起来了,“我在药谷不是给过你一只吗?” “被别人拿走了……”鹤承渊语速不快,闷闷的话语略显委屈,咬字倒是清晰,传进她的耳中。 这副模样,像被人欺负来告状似得。 沈知梨打抱不平,“谁敢把你的东西拿走?嗯?我给你要回来。” “君辞。” 沈知梨:“……” 那不用想了,指定是他丢弃,被君辞捡了去。 她就知道,那时候的鹤承渊对她处处提防,花包送出去后,再没见出现过,不是被他丢了还能是怎么着。现在落到君辞手里他又想要了,她还说不得他,一会该更伤心了。 沈知梨拍拍他的胳膊,“知道了知道了,我给你重新做一个好不好。” “嗯。” 简简单单一声,情绪愉悦不少。 鹤承渊补充道:“我要月季。” 秋风刺骨,沈知梨哆嗦了一下,往他袍里缩,“天气凉了,我去哪给你找月季。” “幽水城。” “可幽水城的花也落了。” “来年春季。” 沈知梨抱紧他的胳膊,与他并肩而行。 来年春季,她还在吗……他是想留下她,得不到她确切的誓言回答,便想从旁敲击,要个简简单单的结果,是花包也好。 “好,我欠你一只花包。” 她未答是否为来年春季,但她说她欠他一只花包,她一定会还。 鹤承渊低笑,“嗯,我会等你,一直等你。” 她是喜欢幽水城的,比起魔界与京城,或许幽水城更像是属于这个沈知梨的家。 第364章 …… 他们一路往永宁王府去,褪色的破旧府门紧闭,门外伪装破败之物再无人更换,悬吊的牌匾,破损缺角的石狮,掉到门槛上的门环。 推门而入,地上的血迹洗了干净,杂乱的枯叶与灰尘盖了薄薄一层,风过便卷起呛鼻的灰烬。 幸好大战的烈火没伤及永宁王府一砖一瓦,却是把谢府烧得破败,君辞埋在京城为数不多的人,第一把火正是点在了谢府。 鹤承渊拿起扫帚独自走进府中,将地扫了扫看起来不会太过荒凉。 沈知梨走进后院,门洞上的白色荼蘼凋谢,一朵余花也没有,只剩干枯的花藤挂着,她草草扫了一眼,转身入房,在枕下翻出那本崭新的人丁册。 厚厚一本人丁册,她坐在院子里从第一页翻至最后一页。 “阿梨,我来吧。” 眼前笼下阴影,鹤承渊摘去斗笠放置一边,拍了拍身上沾上的薄灰,接过她手心的册子。 册子中离府之人都会划去名字,让他们不再受官府的约束,变相得到自由身。 鹤承渊了解她下不去手,他去书房找来一支最细的毛笔,“阿梨帮忙研磨吧。” 他们席地而坐,就着地面磨出墨汁,鹤承渊捧着那本人丁册,小心翼翼用纤细的笔尖划去名字,不会弄花他们的名字。 最后一本册子划完,只剩两个名字。 沈知梨托腮望着院子,“谢谢你陪我。” 鹤承渊把册子交给她,扯了扯她耳边的小辫子,笑道:“一直都在。” 他们在街上晃了一日,路过烧塌半边的谢府,不少百姓虽对谢故白辱骂,对谢府与谢大将军只有惋惜。 继续往前行,除了她的骂声也出现了,说她红颜祸水,祸国殃民,说她与魔为伍,与谢故白那个疯子成婚,她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沈知梨躲在斗笠里,他们三人的事迹,在百姓口中只剩臭名。 她拉着鹤承渊离开,他周身笼罩阴霾,神情藏在纱帘中,一言不发,但她知道他的情绪不好。 “没事的,我们过好我们自己的生活就好了,其实没有十里红妆,没有任何祝福,没有盛大的婚礼,都没关系,我也不喜欢招摇过市,我有你就够了,与你拜堂,与你成婚,与你对饮合卺酒,每一件事都比他人的祝福要令人心动。” 她津津乐道,小声逗他,“我们偷偷躲起来,这样我就能把你衣服剥干净,再用牵红把你绑起来。” “让你以前欺负我,哦对了,还要给你挂上小铃铛,穿上漂亮的小链子。” 她笑着戳了戳他长袖中结实的手臂,被牵连的人反倒来安慰他。 鹤承渊声音低沉,“阿梨。” “我都不介意,你不必放在心上,无论你是魔是仙,我都喜欢你,我爱的是鹤承渊,不是仙首与魔君的身份,笨蛋。” 鹤承渊心底颤动,“嗯,别离开我。” 他每日都要变着法子说一次,可每到这个时候,沈知梨总是无法正面回答他。 今日,她难得有了回应,说道:“我会找到你。” 鹤承渊扣紧她的指,带在纱帘中,吻过她的指尖,滚烫的泪与他温热的唇一同贴在她微凉的指尖上。 沈知梨叹了口气,怪事,大魔头变成爱哭鬼了,躲起来哭,怪不得今日话这么少,怕她发现哽咽,还是怕她发现昨夜闷着哭哑的嗓子。 枕头都哭出印子了以为她不知道。 “去买发带吗?” 沈知梨带他在摊位前挑选带子,众目睽睽之下他们不能取下斗笠试戴,只能选个适合的颜色。 “粉色,和月季很像。”她笑呵呵逗他。大魔头戴个嫩粉粉的发带,顶个臭脸,那画面得多有趣。 要是,顶个粉色发带,穿个小金链衣用牵红把他绑床上,那更好看了! 沈知梨忍不住的坏笑从斗笠中溢出。 鹤承渊:“听说,为男子束发是视为夫君的意思。” “笨蛋,还没成婚呢。” 夫君二字都出来了。 沈知梨最终放弃粉色绸带,选了条朱红买下,“你又是从哪听来的的意思,我看你是瞎编的,照你这么说,你天天为我束发岂不是……” 她忽然一顿,是他编的,可他也照做了。 “嗯,吾妻。”鹤承渊接上她的后话。 他的嗓音富有磁性,及其动听,吾妻二字胜过所有情话。 沈知梨脸颊泛起羞涩的红晕,她清了清嗓子,“那、那我,奖励你……” “今夜。” 她话都还没说完,鹤承渊就接上了。 “什、什么今夜,我们住在宫中,来来回回那么多丫鬟侍从的,周围还、还有人住,我……我放不开……不合适……” 她的脸越说越红,整个人燃烧起来一般,他们已经多日没有情事,这种时候,鹤承渊肯定像头压抑多日未进食的饿狼,就算行事动作温柔,那也不是几个时辰能放过她的事,不得一点点磨死她。 “你小声点。” 沈知梨整个人像被丢进热锅里,“我、我觉得不妥,等君辞回来让他派人送我们回幽水城,我、我再陪你疯。” “阿梨……” “就、就这样,我奖励你一颗糖!如何!怎么样!你肯定喜欢!”沈知梨不给他反驳的机会,拉着他走到摊位前,给了笔钱,亲手给他画了只歪歪扭扭的丑丑的狗头麦芽糖。 第365章 “为什么是狗?”鹤承渊不解。 沈知梨举着他画的猪头麦芽糖也不解,“那你为什么给我猪头。” 鹤承渊义正言辞,憋屈道:“因为我生气了。” 生气他的奖励居然只是一颗糖。 沈知梨咬了掉猪耳朵,“为什么是狗头,因为你乱咬人。” “我没有咬你。” “哪次完事,我身上不是又青又紫。” “那是亲的,不是咬的。” “是是是,那你也是狗头。” 鹤承渊在斗笠中“咔嚓咔嚓”啃掉他的奖励,“狗头就狗头,下次还‘咬’你。” 沈知梨闻言噗嗤大笑。 他们在外不方便吃饭,便将晚饭带回了宫中。 鹤承渊吃个饭都不老实,往她身上又蹭又抱,最后把她拉到怀里,坐在他腿上吃完这顿不安稳的饭。 脖颈染满红印,他闷在她颈窝低哼,“阿梨,相情蛊发作了,想要。” “……”沈知梨:“相情蛊哪有固定时日发作的。” “有的,每日都挠的慌。” 沈知梨推开他埋在她颈窝里的脑袋,滚烫之物顶在腿心,“……” 鹤承渊不死心,“在宫里一日都不可吗?” “不可以。” “真的不行吗?” “不行。” “那我们明日就回幽水城。”鹤承渊说罢抱着她回房,开始收拾包裹,一副即刻启程的样子。 “……”沈知梨揪住他的耳朵,“鹤承渊,让君辞送我们离开,是为了让他支走幽水城附近的仙家,确保所行安全,不然行踪被发现,会是一场恶战。” “难不成你要与百家为敌,杀个血流成河,被记录在册,遭人唾骂遗臭千年吗?” 鹤承渊:“阿梨,他们很快就不会再骂你了,我已经找到方法了。” “是什么方法?” 她不在意对她的骂名,就像他也不在意自己的,可是他们在意彼此。 鹤承渊对此不答,“过了今夜我就告诉你如何?” 沈知梨转身去沐浴,把人丢在房中,关在浴室门外,“洗洗睡觉了。” 门在鹤承渊眼前毫不留情上锁,“……” 沈知梨才入池子,浓雾间便见一道身影,轻松撬开了锁走了进来,自顾自脱衣服。 “……”他怎么会乖乖安分,果然是看准时机,这时候一丝不。挂的人阻止不了他,他就大摇大摆进来,套着最后一件薄衫跨进池子里。 “鹤承渊!” 浴室里没一会儿便传出戏水声,与娇滴滴的轻吟。 鹤承渊是没“动她”,但那双手是一点也不老实。 “阿梨,咬我。” 一个澡洗了三个时辰,他一共说了两次这句话,一次是开始前让她咬他压声,一次是事后瘫软一团的人缩在他怀里,看着他心满意足举起青筋暴起的胳膊上嵌满牙印。 沈知梨:“……” 他们黏腻的日子过了几日,直到某天,沈知梨意外发现他那日所言的解决方法,也终是知道为什么以前的鹤承渊喜欢肌肤相碰,可近日来无论洗澡还是入睡,皆留一件薄衫套身。 余江消失去魔界那时,他拖着一身重伤归来,沈知梨照顾他几天几夜才让他伤有所好转。 那日沈知梨在宫中十分疑惑,鹤承渊一日中总会消失几个时辰,她起初以为他在帮忙处理政事,结果却发现他从没理过政事,宫里更是翻来覆去找不到人。 她多留了个心眼,观察他的去处,却没想到在一处无人踏足的冷宫后发现了他。 冷泉池子里,满是血色,红彤彤刺着人眼,他背对着她,红色发带搁置在岸边,周身缠绕肆意横飞的魔气,此处偏远方圆几里无人踏足,他倒是选了个好位置! 沈知梨眉骨抽搐,鹤承渊浑身布满细汗,湿漉的发丝黏在留有她咬痕的胳膊上,他双手搭在礁石,掌心刃刀滴着触目的鲜血。 他没发觉她的到来,是因没了力气,意识模糊,感知变弱。 “阿渊。”她唇瓣发颤,压制着怒意。 水中之人,浑身僵硬,回过神来,迅速反应抽走岸上干净的衣裳套身,便见她早已站在侧岸,目不斜视注视他身前数道皮肉外翻的伤口。 “阿梨。”他心虚埋入水中。 “你这是在做什么?!”沈知梨克制不住怒吼道:“这些伤不是早好了吗?你这般会让魔气加深!伤口难以愈合你不知道吗!” 第157章 长风(8) 鹤承渊用自残的方式压制魔气,导致魔气弥漫在伤口,伤口无法愈合。 他日复一日如此,泡入池水将血迹洗去,再穿好衣裳回去找她,令她没有察觉。 沈知梨:“什么时候开始的?余江?魔界?!入京后?!” “你剜了自己多少刀?!” 她自责多日没有起疑,也愤怒他藏的太深,不露风声。 那些口子,日见加深,痛到麻木,再剜新口,横七竖八,相互交叠,占领他半面身子。 鹤承渊在水中仰头看她,额间的水顺脸庞滑落,“阿梨,我……” “鹤承渊!这就是你想到的方法?”沈知梨眼眶泛红,“你的魔气会加深啊!你不知道吗?” 她气哭了,气急了,生怕幽水城逃出被仙家追杀的画面再次出现,众人围堵着他,大喊要取他性命,直到他为她战死,直到他倒在她面前! 第366章 一气之下,她怒吼道:“既成不了仙也入不了魔!这般下去,会控制不住它们,会在大街上暴露不知道吗!到时连戴斗笠行在街上都是奢望!” 她的话是担忧,是事实,她没注意到,此话传入他的耳中却因君辞不久前暗中提及的魔核,变了性质。 身上的疼痛远不及她的话捶烂心脏。 鹤承渊心脏狠狠揪成一团,魔气未压制住,失了理智,“成不了仙也入不了魔?!” 人不人鬼不鬼,仙未仙魔未魔,本就是他一触即发的逆鳞。 “我天生魔种!所有人借我之势,控我为刀,到最后却唾弃我!” 沈知梨怔神,“我不是那个意思……” 他从水中起身,步步向沈知梨逼近,咬紧牙,“是我要成仙的吗!是我要逆天改命去夺仙首之位吗!!!” “不是你给我指的路吗!沈知梨!” “如今连你也厌恶我这具身子!” “我是能堕魔!弃了这仙道!与天下为敌!神挡杀神,佛挡杀佛!” 他已然无法冷静,浊气侵蚀他的身体,控制他的脑子,黝黑的魔气在冷宫迅速扩散,森冷之气包裹住她,穿透衣衫,细密刺痛肌肤。 “沈知梨!是仙道扼制我成魔!若不是如此,若不是为了三日之约!我会伤得如此重?!为了保留仅剩的一点仙气,变得如此可笑!” 句里句外,他所做的一切,是为她而牺牲。 拦了他的路,阻了他的力量。 仙道拖累了他。 她怎么忘了,大魔头有毁天灭地的能力,受如此重的伤,是因为她的一句让他成仙道踏巅峰。 原来是她的错……是她妄想逆天改命,让魔成仙。 沈知梨的目光从他鲜血淋漓的胸口上移,对上他血红的魔瞳,“你是……这般想我的吗……” 鹤承渊瞳仁剧烈震动,外溢的魔气停了下来,他颤着手去握她,却是擦身而过,她退后半步躲开他转身离去。 她的背影消失在他眼中…… 他却不敢顶着满身魔气去追,怕魔气给她引来麻烦。 怎么会如此呢,他无法操控魔气。仙气不净,魔气不纯,凌乱浑浊。 既做不了仙,也成不了魔。 他们不欢而散,魔气猖狂,他泡回池子里,又剜了无数刀。 他……本意不是如此,鹤承渊后仰着头抵在礁石上,望着灰蒙蒙的天,冷泉没有热气,却染湿了眼眸。 入秋的天,找不到一朵道歉的花。 鹤承渊拖着疲态的身躯,回到房中却发现屋中无人。 心脏一悸。 她去哪了! 他将屋子翻了一遍,仍没见到人,此时天色渐晚,她会去哪?她能去哪?! “主、主君。”泠川小心瞥看古树下捏着那颗铃铛,阴沉着脸的人。 “去找她。”鹤承渊无心顾及其他,他将红色发带与无芯银铃拽在掌心,指尖狠狠刺入皮肉,血迹从手心流出滴在桌面。 宫里翻了底朝天仍没人影,他戴上斗笠出了宫,街道上人来人往,成双成对,只有他形影单只逆行在人群之中。 她其实没有说错,魔气失控,他连与她上街都是奢望。 可是这样躲躲藏藏的日子还要过多久。 鹤承渊在京中找了一夜,从永宁王府、到破酒家、再到赌坊、甚至连谢府他都去了一趟,期盼她在这里也好,可是她不是原来的沈知梨,哪里都没有她的身影,她不见了,他找不到她。 心里越来越慌,不安感侵蚀身心,她的胳膊就是因他的赌气落下了旧疾。 他不想留她一人,可这一次,心里不想,身体却不允许他追出去。 鹤承渊穿行在街中,心提到了嗓子眼,他计划出京去寻。 天上出现一抹淡影,一只花灯从高塔方向缓慢升空。 他猛然转头,她站在塔端衣摆在风中乱舞,轻飘飘的仿佛花灯一般,一不留神便会随风而起。 鹤承渊心漏了一拍,没半点犹豫冲上高塔,沈知梨解了他今日早晨为她束的发,她双眼无神,呆滞坐在长椅上,融在黑暗间。 他想起来了……这地方是她第一次被谢故白控制,杀人夺命的地方。 她在内疚,对死去的侍女也好,对他也罢。 “阿梨……” 沈知梨闻言转首,隔着凌乱的发丝看向急匆匆赶来的身影,她淡淡扫了一眼,又别过了头,看向那盏花灯。 花灯是她半路上买材料打发时间自己做的,做的不够好。 那盏灯升了一半,歪歪扭扭遭吹灭了灯,直直砸在地上,摔了粉碎。 鹤承渊心跟着破碎的灯一颤,可她一脸淡定,仿佛意料之中,淡然的模样更是叫他慌了神。 “阿梨,我不是那个意思,对不起。” 他颤着手递上沾了血迹的发带,“你……还愿意为我束发吗……” 沈知梨移过眸子盯住在夜间飘动的红色绸带,她没有接,而是木讷放眼瞧着空空如也朦胧的夜空。 鹤承渊悬在半空的手僵住,高塔上狂风猖狂,差点将他的发带吹走,他牢牢攥住发带的尾巴。 谁都没有错,可就是产生了隔阂……像一条自身难以跨越的鸿沟。 不知道对与错,也怕因自己的过错害了对方。 这座高塔有太多不好的回忆,她又像回到被囚禁胁迫的时候,整个人沉闷着仿佛陷入恐惧铺盖的梦魇之中,无法自救,只能选择堕落,放弃挣扎,等一个彻底的解脱。 第367章 他好不容易让她走出来,又害她走了进去。 鹤承渊在她身边坐下,注视她无力搭在身前的手腕,默默握住了她。 温暖的大手紧紧裹住冰冷的手腕,他双手慌乱的发抖,细长的绸缎一端系在她的手腕,轻轻打了个死结,另一端系在他的手腕上。 他们并肩坐了一夜,沈知梨一夜都保持安静。 “天亮了,阿梨……” 沈知梨还是没有反应。 鹤承渊:“我……不能离开你……” 他不能没有她,不能失去她,不能离开她。 “吹了一夜风,我带你回去泡个热水澡好不好。” 他没有答应不伤害他自己,就像她没有答应不会意外离开。 谁都没有提起。 鹤承渊看着发呆一晚没合眼的人,将她搂紧怀里,趁天色尚早,街上无人,带她回宫。 他们的手腕始终靠一条发带牵连着,到退衣净身都没解开过。 他还是穿了身薄衫入水,沈知梨眼眸终于聚焦,盯住他浸湿的衣裳,隐隐约约透出血红的伤痕。 “阿梨,我……” 鹤承渊道歉的话语挂在嘴边还未尽数吐出,呆滞的瓷娃娃意外有了动静,她的指腹贴在他的伤口处,随后隔着薄衫落下一吻。 “阿梨……你要什么我都能给你……”鹤承渊的泪毫无遮拦砸进水中,这次真是被热气熏了眼,“别离开我,我……我会……” “……把你锁起来,你就不会离开我了对吗。” 他的话语不强硬,反倒透着诡异的哀求。 沈知梨默然,静静吻着他,从胸口到脖颈再到喉结,却在唇前有所停顿,最终在嘴角蜻蜓点水般一吻。 鹤承渊心底落空,他缓慢睁开眼,热气弥漫中,他只捕捉到她挪开的目光。 沈知梨从水中起身,手腕上的发带牵扯住她,鹤承渊反应迅速,怕她拆了去,紧忙抱她去换衣。 鹤承渊不愿扯下两人间的带子,湿漉漉的衣服套在身上“滴答滴答”水顺衣摆滴在地上,晕开一圈。 沈知梨转过了头,不去看他,让他换衣。 直到入睡也不曾卸下。 一觉睡到次日,沈知梨再醒时,犹如一场梦,这个时辰是他去自残压抑魔气的时候。 床边没了人影,她手腕的红绸仍然系着,他那半边已经解开,悬搭在床边。 鹤承渊回来时,给她带了晚膳,“阿梨,来吃饭。” 沈知梨选了个较远的位置,还没坐下,鹤承渊身影闪了过来,坐在她旁边一把拉过她摁到自己腿上,如从前一般,抱着她吃一顿饭。 “鹤承渊,这么坐着你舒服吗?” 很久没开口的人,声音嘶哑。鹤承渊欣喜拥紧她,“你喊错了。” “……” “阿梨,过两日……我要出趟门,你能不能在这里等我回来。” 沈知梨顿了会儿,“不是……一起回幽水城吗?” “我会回来接你的。” 沈知梨:“我想回幽水城……” “等我归来,我们成婚。”鹤承渊牵起她手腕处的红绸,她没有解开,他很开心在她脸颊蹭了蹭,“你方才没有喊对我的名字,能不能重新说一遍,说一遍……你爱我。” “阿渊,我爱你。”沈知梨主动在他唇上亲点一吻。 可惜,鹤承渊百般哄她,她还是不愿与他欢好,非说要等到回幽水城,陪他疯到天荒。 沈知梨也是个笨蛋,到时候他哪有力气,她分明是故意气他的,倒是还要她照看他,养个一年半载,之后她可跑不掉了。 他会找到解决办法,留下她。 鹤承渊难得去理了趟政事,泠川简单给他汇报一圈。 “主君,这京中事物我们已经尽数掌握,谋权篡位,一举夺权,偌大一个大昭已是我们囊中之物。” 泠川和鹤承渊待久了,收复魔界的狠劲,都要蔓延到外,收复三界了。 “主君不是想给沈小姐一个家吗?她想住在京中,那我们就夺,到时候哪个百姓敢多舌……”泠川恶狠狠做了个抹喉的动作。 鹤承渊让他们帮忙打理政事,没想到泠川是抱着谋权篡位去的。 “……” 这与阿梨厌恶的谢故白有何区别。 鹤承渊指骨在桌面点敲,“我对大昭没有兴趣。” 泠川:“那、那我们的努力。” “别把大昭搞垮了。” 现在的大昭是无数条人命换来的。 鹤承渊继续道:“中举之人你们可有挑选?” 泠川:“都、都抓起来了,等你一句令下,刀了他们来着。” “……”鹤承渊:“选人提拔,把你们的位置让出去。” 泠川只得妥协点了点头。 不过也是,这大昭的皇位跟淬毒了似得,上个新皇死一个,不吉利。 鹤承渊若有所思,“君辞何时归?” 泠川:“估计明日,这一去一个多月了,再过不久要下雪了,主君是有何打算?” 鹤承渊:“七日内将位让出去,去魔界集军。” 他要确保,仙门百家不会反水,若是反水,他也从不是什么善人。 “主君要把沈小姐留在京中吗?”泠川道:“景宣王回宫肯定第一时间去寻她,这一别,可千万不能让人钻了空子。” 鹤承渊轻微点头,心中盘算。 第368章 君辞不遮不掩,表明立场,一国之君居然说出不介意他们二人有过相欢之事,大言不惭要插足感情,违背道德与堂妹成亲。 …… 沈知梨不知怎得,今日头昏涨的很,浑身滚烫发热,相情蛊在身体里躁动难平,怎么回事。 她沐浴完出来,房中昏暗没有点灯,手腕上的红绸长拖在地,视线模糊间,屋门从外推开,鹤承渊衣裳松垮挂在身上,似乎在外吹风等她良久,直到浴室门敞开声响起,他才走进来。 冷风灌入,沈知梨短暂清醒片刻,余光瞟到床头摆放着的银瓶,这是……!!! 她丢失的夜鸣香!被他拿了去! “阿……阿渊,你……” 话音未落,房门隔绝一切寒意,鹤承渊拽住红绸另一端将人双手捆住压过头顶,一震天旋地转,沈知梨已分不清南北,吻铺天盖地而下。 他用唇齿撬开虚系的腰带,红色床帘垂下随着摆动飘舞。 帘中伸出一只手,夺走摆放在外的夜鸣香,拇指撬动,轻易拨开塞子,收手入帐,香粉洒出落在飘动的红幔,沾上他的手指。 沈知梨浑身通红,肌肤烫得吓人,双手捆在床架上,“鹤承渊……唔……” 她的唇很快堵不住娇吟,高扬起脖子,尾骨酥麻,呼吸沉重,不断瑟缩。 沾有香粉的手指在她肌肤游走,他魅惑的声音,蛊惑人心使人迷失,沉沦。 “阿梨,之前不是想给我用香吗?” “我们今夜把它用完吧。” 沈知梨:“!!!” 一点香就够要命了,一瓶香?! “不、不是,等等……嗯……” 她没抵住进攻,眉头微凝,低哼一声。 鹤承渊浅笑,“阿梨是答应了。” “阿、阿渊……你……” 她连话都说不完整。 他究竟在哪对她放了香?晚饭、浴池、熏香?!一个地方没放过! 她目睹他含下剩余半瓶夜鸣香,扯过她绷直高昂的白颈,拉了过去,将香与她共享,渡入嘴中。 香粉细腻,入口即化,滑腻腻入喉,留有淡淡的余香在口腔,他们激吻。 鹤承渊动作虽强势,没入却是温柔克制。 相情蛊与夜鸣香,这两要命的东西放在一块,沈知梨的理智早飞到九霄云外,迷迷糊糊的,恨不得与他彻彻底底融成一摊没有人能分开的水。 疯狂又肆意,床架子早招架不住塌了半边,红幔纱随之飘落,半面春色从内暴露。 他们双双跪在凌乱的床榻,沈知梨背靠着他,双手被他钳制高举,他掰过她的下颚让她扭过头来吻他。 “阿梨,趴下去,我再伺候你一会儿,该换人了。” 他扫开她的发,虔诚吻上她肩头的狰狞的伤疤,“我爱你,至死不渝,甘愿奉上性命。” 百本春宫册学到之物,是一点没落,在一日一夜试了透彻。 沈知梨到最后,陪他疯到第二日太阳落山,屋里四处一地不少,梳妆台上凌乱不堪,浴室里水渍满地,就连院子也没放过。 房门开了又关,关了又开。 沈知梨满身痕迹,也不知道在他无数声“阿梨,咬我”中,在他身上留下多少发泄的咬痕。 身体痉挛,昏睡的梦里都在嘀咕。 “太……太涨了……” 鹤承渊给她收拾干净,没多久,门便被敲响。 他半跨衣衫,打开屋门,君辞提着点心僵在门前。 屋门敞开,里面的凌乱不堪入目,隐约间可见半塌的床架勾着垂地红帘,床塌之上的少女背对门而睡,被褥搭在腰际露出大片背部,乌发间无数爱痕入目,她静静沉睡。 鹤承渊身上的咬痕更是深浅不一,伤口抓痕交叠,他漫不经心拢好衣裳,“她累了,还睡着。” 君辞咬牙切齿道:“师弟真是会选地方。” 鹤承渊嗤笑一声,未言,却是挑明她是他的,谁也不能夺走。 君辞:“没记错的话,这是我的房。” “这处房,虽是你的,却无人住过,是间帝王居住的新屋。”鹤承渊眉骨轻佻,侧移半步挡住她的身影,“师兄是去寻过她了。” 君辞捏碎了带来的点心,“师弟这是什么意思?” 鹤承渊沉冷下脸,“师兄,阿梨她不需要外室。” 他长腿跨出房间,反手关上房门,“妄想动她,那是我的月季。” 外室二字不堪入耳,尤其是堂堂一国之君做个没名没分的外室,传出去得是史记在册的笑柄! 君辞咬紧后槽牙,“师弟不给她一丝后路?” 鹤承渊冷漠在院子里喝凉透的冷茶,“是师兄不该自以为是,将自己当成她的后路。” 君辞:“我会与她相谈。” 鹤承渊淡定给自己续了一杯,“她不想和你谈。” “我体内有她下的相情蛊,她的眼里心底,只会有我一人。” 第158章 长风(9) 沈知梨醒来时,身子像散架一般。鹤承渊以往不会让她事后这般难受,这次也不知是怎么了,发了狠似得,折磨如此久,她连起身都艰难。 等她推开门才发现,一觉睡到了三天后,她是被饿醒的,而鹤承渊早没了踪影,不知去向。 君辞坐在她的院子外,垂头喝茶,“师妹醒了?” 沈知梨脑子卡壳,环视一圈,回过神来这不是她的房间!而屋子依旧保持着凌乱,证明从那天之后,这间房门无人打开过。 第369章 “我……” 君辞:“是我的房。” 沈知梨双脸通红,“抱歉,我……” 鹤承渊到底在干什么坏事!他们居然在君辞的房里做那种事…… 她紧忙关上门,将凌乱不堪的场景隔绝在身后。 “师妹饿了,过来吃饭。”君辞每次都会给她带来餐食,怕她醒来饿了。 “我会收拾好的……那个……这间屋子……”沈知梨唯唯诺诺他对面入座,肚子实在饿得慌。 君辞给她添了碗饭递过碗筷,“不必,有侍女收拾。师弟此番作为,也正是有人众人皆知的意思。” 他抬起眸来,目光锁住她脖颈红紫的吻痕,“前几日未让侍女收拾,怕扰师妹休息,一会儿我让她们处理干净。” 沈知梨蒙头吃着饭,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既是君辞住所,周围住的宫女侍卫定然比她住处要多,那天她的声音岂不是…… “我……我……” 君辞别开目光给她夹菜,“师妹很久没吃过我做的饭了。” “嗯?”沈知梨愣了会儿,鹤承渊会允许她吃别人的饭吗? 脑子运转起来,她想起鹤承渊之前说他要出一趟远门,难道又去魔界了? 他将她放在安全的地方,又怕她被人趁虚而入,于是离开前给自己正名,坐实名分? 沈知梨:“……” 君辞默然片刻,“师妹……” 沈知梨撞上他的视线,霎时便知他要说什么,“我从前与你说过,我不是你在等的人……” 君辞沉默不语,良久,他道:“阿梨,不该为自己选一条后路吗?” 他从未喊过“堂妹”二字,他在刻意回避这层身份往日为了关系亲近,拉近距离会唤她一声“师妹”,现在更是亲昵唤她阿梨。 沈知梨知道他的意思,他在等她承认不是原来的沈知梨,他们没有堂兄妹关系的阻碍。 沈知梨摇摇头,简单一句话定死了他们的关系,“堂兄,对我而言一直如兄长,从未有半丝逾越念想。” “君辞,我不需要后路。” “鹤承渊是我唯一的方向。” 他去哪她便去哪,他生她生,他死她死,此生此世生死相随。 君辞闻言苦涩轻笑,“他离开前,于你说的一般无二。” 鹤承渊说:我会为她闯破南墙,她不需要任何后路。 她是他高挑的明灯,她指的方向,是他唯一的去处。 沈知梨点头道:“师兄,我选了一个人,就要用一生对他负责……” 君辞不想再听她拒绝的话语,与她谈起京外近况,“陈常山卿云铺,还有谢故白掌控的所有赌场都已人去楼空。” 沈知梨:“宋安和怪老头……他们……” 君辞:“留了些人在药谷打理,苏钰已派人去守,防止其他仙门踏足。” 他从怀里取出两只簪子,推过给她,一支是他赠的银簪,一支是鹤承渊改造的簪刺,“你的簪子。” 沈知梨顿住,君辞还是期盼她能有片刻动摇,选择他。 她伸手取走了金簪,简单挽起头发,“谢谢。” 银簪孤零零躺在一侧。 她还是选择鹤承渊,无论任何东西任何事情,她都只选择他。 “我爹的……” “已经找到了,吃完饭我带你去。” 君辞今日总会打断她的话,或许是怕她不知那句便会蹦出对他的拒绝。 所以他先给出答案,带她一同前去,而非听她言,她可独自前往。 永宁王是被抛尸在荒村,大概是谢故白败北后故意留了道遗痕,让他们查到永宁王的尸首,虽不知他将尸体藏的那么深,现在这般做又是为何,但至少是找到了,给沈知梨一个交代。 沈知梨站在皇陵外,永宁王早些时候便已经下葬,面前只剩一块冷冰冰的墓碑。 她站了半日,点了烛火,烧了纸钱,却是一句话没说。 他努力大半辈子,终究没达成他一生所愿,反倒害了无数无辜性命,顶着罪恶活过每一日。 沈屹州用命护她离开,他知道他护在手心的宝贝女儿,换了人吗…… 沈知梨默不作声呆滞着,那天,有多少人为了护她离开丢了性命。她总希望能改变些什么,到最后才发觉,她的记忆混乱,对剧情一概不知,对他们的命运结局也不曾知晓。 她帮不上忙,却反倒成了他们以命相护的人。 永宁王的一生是遗憾的,他总是晚一步,总是差一点。做皇子时,勤奋好学,样样精通,仅仅输在不是嫡子,与皇位失之交臂。 昏君掌权,外交不堪,邻国敌对,全靠军武之力镇守城池,保百姓安稳。 后来,他的宏图大志,又败在临门一脚,最后输的逼隐退政。 或许,他与江无期对谢故白的歉意早已深之入骨,他们的雄心壮志灭如灰烬,一念之间也许有过想对谢故白的扶持,只是他的仇恨他的执念他的野心,已不止单单一个皇位。 走到最后,分崩离析,这般破碎。 …… 沈知梨离开皇陵后在永宁王府住了一夜,君辞日夜繁忙,陪了她半日便要赶回宫中处理朝事,给她留了几个人差遣护她安全。 她闷在院子里发呆,站了一日,腰酸腿痛,挪两步都艰难。 夜风刮过,沈知梨按腿部肌肉的手突然止住。 第370章 有些奇怪,鹤承渊为什么会这样做,他怎么会不给她活动的机会?还是不给她出远门的机会? 酸痛的身子没十天半月养不全,他要这十天半月去做什么 还有!宫中事物杂多,短时间帮忙的魔军能“全身而退”? 他防着君辞,可从她醒来开始,就没见过他留下护她的魔军。 是啊,她怎么没见过魔军?!他不许她见? 沈知梨从摇椅上起身要往外走,对她唯命是从的侍卫拦住了她,开口闭口她这么上街不安全,不准她出府门。 太奇怪了,天色渐晚,百姓归家休息,街上空无一人,不戴斗笠遮面也绝不会被人察觉! 鹤承渊和君辞都在瞒着她! 是什么事,是什么她不能知晓的事。 沈知梨出不去,只得回院,来回踱步,不安的念头浮现脑海。 鹤承渊去做什么了?去魔界他理应交代一声,除非,他此行并非魔界。 “啪嗒——!” 一支白纸折雀落入院子,沈知梨猛然朝屋顶瞧去,只见一道黑影划过,消失黑夜。 此人轻功了得,包围王府的侍从皆未发觉。 沈知梨打开纸雀的刹那,脑海里的系统一同响起。 系统:「请注意:第十项剧情任务正式开启。」 「目标人物沈知梨爱意值已达正301点,请目标人物沈知梨在倒计时完成前兑换最终任务,并完成,获取人物碎片。」 「倒计时结束前未完成任务,将原地抹杀目标人物——沈知梨!」 「友情提示:距离人物更新还差10点,目前指数90点。」 沈知梨晃神以为听错了,她怎么变成目标人物了?爱意值又怎么变成她的了?! 纸雀在掌心展开,上面赫然写到鹤承渊的去处与目地。 “!!!” 月色下简单几字如刺进胸膛的利刀。 既成不了仙也入不了魔,他觉得她是想他成仙,为让她重新站在阳光下,他甘愿付出一切洗清罪孽。 前世他便被抓去剔骨洗髓,是他顽强抵抗才没发生惨案,今生心甘情愿没有怨言走向众人为他准备的审判台?! 他是不是疯了!他是不是疯了! 错过多久了,三日!四日!五日! 沈知梨心底慌乱手脚发软,在翻出把匕首架在自己脖子上以死相逼。 侍从大惊失色,“郡主!” 她双目猩红,抵在脖子的手因怕出不去的恐惧而颤抖着,“给我准备快马!让我走!” 侍从为难道:“郡主,陛下有旨……” “我说!让我走!” 任务倒计时像未知的炸弹,沈知梨心底无助,几近崩溃,原来这才是鹤承渊想到的办法。 如果上升的爱意值是她的,那另一个值数是他控制的吗,他在想办法多留她几日。 他疯了! 刀尖没入脖颈,血液流出。鹤承渊系在她手腕上的红色发带此时在银月中肆意横飞。 她怎么赶的上他的路程,她要怎么赶上他的路程! 所有人都在瞒着她。 侍从不敢妄动,快马加鞭往宫里赶去汇报。 侍从在她的逼迫下只能步步后退,但不能放她离开。 君辞若是来了,定然不会放她离去!鹤承渊去了万剑宗,君辞不可能不知晓剔骨一事! “咻——!” 迷针不知从何射来,对准的不是她,拦路的侍从接二连三倒下,清出一条道来。 那道黑影在街角再次晃过,随后一匹快马从远处奔向永宁王府。 沈知梨骑上快马朝万剑宗方向赶去,她牢牢拽紧缰绳,勒紧手腕死结,把自己与缰绳捆在一起,就算跌落也能把她拖到万剑宗!!! 第159章 长风(10) 系统:「距离人物更新还差1点,目前指数99点。」 沈知梨快马加鞭,在路上不敢停留不敢歇息,赶到时初雪已过,她身着单衣,身体麻木,忘了寒冷。 地上白茫一片,马蹄在雪地留下深印。 她扫了扫肩头的雪,踏上万剑宗。 沈知梨低估了他的疯狂与偏执,她从未想过前世凶神恶煞被天下之人扣上自私自利,暴戾阴险的人会为她做到这般地步。 为她试尽所有可行之路,为她找到一条光明大道。 沈知梨诧异,那样一个人他怎么会……甘愿赌上性命。 他比所有仙家来的都早,她也比所有人到的早,可这并没有阻止任何事情。 他下定了决心,与苏钰在无人的夜里,站在得到仙首之位的高台上,留下那丝微弱的仙气。 思念多日再见,鹤承渊安安静静躺在床上,身上除了他亲自剜的伤,看不到其他异样,可他毫无血色面容惨白,昏迷未醒,这样的状态或许持续有段时日了。 沈知梨坐在他的床边,握住他的手,长长的红色发带垂搭在地,她玩弄他的手指,感触他微弱的脉搏,他的自愈能力很强,她坐了几日能明显察觉,魔气淡去,仙气在运转疗愈他的身体。 “笨蛋,我们还没成亲呢。”她苦笑着,拾起发带另一端系上他的手腕,红带在她指尖绕转,打了个漂亮的结。 “我什么誓言都没给你……为什么要为我豁出性命。” 屋外的雪下个不停,寒气从屋子缝隙窜入,她为他掖了掖被褥,自顾自道:“是不是我的话伤到你了,才让你这般。” 第371章 “我不是那个意思。是仙是魔……我都爱你,去哪我都不介意。” 她靠着他的床边侧坐在地,捧住他的手捂在自己脸侧。 “我还没见过魔界的样子,他们说那里阴冷恐怖,是个炼狱之地。” “阿渊,我还没看过呢。” 去哪都没关系,她本就孑然一身,能有人与她作伴,淋雪白头是幸事。 她俯身吻上他冰冷的唇,勾起笑意,“你会再为我种一院子的花吗?” “我要的不多,只要我的院子有一朵粉色月季就好。” 沈知梨自己觉得面带笑意,其实不然,屋门敞开她并没有察觉,她反应迟钝,目光呆滞,面无表情,像被抽走灵魂似得,木讷无神望着鹤承渊。 “我没有不愿为你束发……我那日……” 她陷入沉思,落进回忆,“……那日,我怎么没为你束发呢……” 红红的带子像成亲的牵红一般。 “你看……我们系在手腕上了,不会断开的。” 沈知梨行为举止怪异,她把自己手腕上的红带在无意识间缠绕死紧,箍得血液截止,皮肤断白。那条胳膊在赶来的路上没少受到剐蹭,她不会骑马,也摔下不止一次,到万剑宗时白雪也盖不住她浑身狼狈的泥浆,可她好似没注意到,只以为沾了雪见鹤承渊怕给他染了寒气,下意识拍去肩上雪。 “怀淑郡主,不该来此。” 苏钰颦眉上前阻止,他对她的到来很是意外,在所有人计划之外。 呆滞多日的沈知梨脸上突然有了神情,眼泪骤然滑下,侧眸盯住苏钰。 “我不来此,还能见到他吗?” 苏钰欲言又止,二人沉默良久。 沈知梨打破宁静说道:“你是想告诉我立场不同,魔界势力庞大,百年来仙门百家便不是对手,只能拼死一搏下道封印防止魔界来犯。” “魔界仙门百家打不过,于是用此理由将矛头对准鹤承渊,以我的性命要挟,对吗……” 苏钰:“陛下明日就到,届时他会带你离开。” “我不走了……”沈知梨视线放回鹤承渊身上,“没剩多少时间了。” 苏钰:“万剑宗对外宣称仙首大人会与百家站在一起,共同对敌,约的剔骨日正是明日。” “但人性难测,明日剔骨大人元气大伤,必然会叫人有机可乘,所以我们约定此事暗中提前,好令他有足够的时间修养。” “明日我们会再比一次‘夺仙首’,这次目的只是为了测试仙门百家是否能接纳,又是否能放过你,将你放在京中,他平息一切,自会去寻你。” 沈知梨嗤笑一声,“苏钰,万剑宗宗主,仙门百家若不放过他,你是否会第一个出剑,利用这次机会令万剑宗永立不倒?!” 她眼眸缩紧,“大昭国运谁也不知,谢故白会不会卷土重来,又会不会有下一个忌惮皇位之人出现,谁也不知!苏钰,你会为了一个魔,赌上你们陛下藏于背后的利刃?” “我看是不会。” “万剑宗做个中间好人,横竖都不亏。” 她都能看破的事,鹤承渊怎么会看不透彻,他已经做好孤身一人与天下为敌的打算。 他为她不止闯了一条路。 用万剑宗搭桥剔骨,借势保仙首之位护她安稳,这是最理想的一条。 而第二条,是仙门反水他与天下人为敌杀出一条血路,就算发生此事,也是仙家违约,罪过怪不到她的头上,没理由唯她是问,她在京城没有参与恶战,没有与魔为伍,万剑宗也能在保全利益的同时,最大限度护她平安。 “苏钰,人心叵测,明日是什么场面与结局,你不会不清楚。” 第二条路是注定的,仙家谁人不想争夺仙首位一领众宗。杀奴与魔的身份暴露,令他们愈发不服,鹤承渊一人抵万军,他太过强大,又令他们恐惧。 那些人,会轻易放过这么好杀他的机会? 沈知梨:“这滩水我非淌不可。” 苏钰:“虽不知郡主从何得来消息,但明日之争仙首大人必须在场。” 沈知梨坚毅道:“他不会在,不会成为你们任何人为夺权势的刀!” 她不假思索道:“我会带他走。” 苏钰拂袖,关门落锁,“恕难从命。” 沈知梨起身挡在鹤承渊面前,寸步不让,“我没和你商量。” 她眸光骤然一缩,稳稳接住衣袖掉出的银针,手起刀落,朝苏钰肩膀扎去。 苏钰没料到她来了这么一出,虽眼疾手快躲开,但还是遭划了一道深痕。 银针上留有迷药,他快速调整气息。 这针是她从永宁王府离开时,顺手捡来防身的。 苏钰点脉排毒,剑拦在她身前,“郡主非要冒险一试?!从房中出去,又有几成把握能上你准备的马车?!” 他的宗门前看见她时,她所骑是一匹掩耳盗铃的货马,跑不长远,也无疲态,便派人去查,果然查到山宗林间一辆备好的马车。 她倒是聪明,料到了鹤承渊的伤势。 沈知梨微怔,“今日这道门,非出不可!” 她不知道鹤承渊和苏钰做了什么交易,但苏钰若封山,鹤承渊便会被围剿,泠川出手搭救也难以在短时间内杀除这么多仙家,顺利救走鹤承渊。 沈知梨她现在谁都信不过。 第372章 苏钰:“郡主不为自己着想,也不为大人着想,他所做的一切岂不没有半点价值?” “她若想走,我便与她走。” 鹤承渊嘶哑的嗓音从后冒出,红带在腕部扯动,沈知梨蓦然回头,见他已然坐直了身。 “鹤承渊!”沈知梨惊喜道。 鹤承渊醒来第一件事,便是给她将手腕的红带松了松,回过血去,而后解开自己手腕的红带,召来苏钰封存的刃刀。 刃刀斩破门锁,稳当当落进他的掌心。 以苏钰的能力,他斗不过鹤承渊,他自然是硬拦不住,好言相劝几句,只能侧身放行。 派去探查近水镇的弟子来报,不少仙宗已经在周围开始布阵。 就如沈知梨所言,那些仙宗一心只想要鹤承渊的命,他想做的一切,能令仙门百家放过沈知梨,但绝不会放过他。 沈知梨带他朝林子奔去,他们未坐马车,鹤承渊带她驾马而行。 鹤承渊的语气没有责怪,只有担忧,“不是让你在京中等我?” “去幽水城吧,我想回去。”沈知梨窝在他怀中,指腹隔着锦衣摩挲他的伤口,“你是想告诉我做戏要做全套吗?” “阿梨,魔核罢了,你忘了,我不止一个。” 沈知梨滞住,“什么?可你的身子。” 鹤承渊:“除邪前,我已经吸收了一个魔核,剔除的只是个空壳,能暂时令仙气恢复,维持过明日。” 沈知梨拥住他,“不要为我做这种冒险的事。” “你说的话,我在梦里都听见了。”鹤承渊带她往幽水城赶,“我欠你一院子的花。” “轰——!” 后方近水镇阵法开启,鹤承渊的方位瞬间暴露。 他们果然反水!一切都在意料之中。 天上飘起鹅毛大雪,一点点掩盖前路。 沈知梨扯住他的衣裳,嘴角因恐惧而发颤,她扯出一抹笑来,“阿渊……下雪了,我们、我们回家,一起堆雪人好吗?” 手腕飘舞的红带划破皑皑白雪,触目而令人心颤。 万剑宗的人穿梭在林间,向他们赶来,是敌是友…… 鹤承渊翻身下马,目光在林间扫了一圈,泠川在附近埋伏,但他需独自在仙宗前露面,这是最开始的计划。 沈知梨骑在马上,知道他想做什么了,她垂眸望向他的背影,“你还没有回答我。” 鹤承渊回首对上她明亮的眼睛,道:“好。” 离开万剑宗,打破了其他仙宗的计谋,离开了他们包围圈的阵眼。 他目送她向君辞赶来的方向去,他知道她会在那里等着他。 第160章 长风(11) 泠川看着假意绕了一圈,最后拐了个弯来到他身边的人,颇为震惊,“沈小姐?主君让你去寻君辞。” 沈知梨勒马停蹄,从马上跳下来,裹紧外袍,站到隐蔽之处,“没说过。” “这……”泠川嘴角抽搐。 沈知梨:“你不是他的得力干将左膀右臂?他要冒险剔魔核,你为何半分不拦。” “……”泠川忍不住道:“主君的决定谁敢拦,跟在他身后的都是遭他打懵的人,除了你,谁还敢在他面前多言。” 她怎么听出点哀怨之意。 沈知梨:“魔界……不会因他剔骨而反他吗?” 她过分担忧,怕他为她陷入没有回旋余地的危险之中。 泠川:“魔界哪有那么多人心复杂,在乎是仙是魔还是人。在那乱世之中,新王上位斩旧王是生存准则,谁强谁为王。” “主君在这一年间,快将反他之人杀个精光了,攻势强劲,再过不久整个魔界都将是他囊中之物。” 沈知梨垂下眼眸,“怪不得……他的身子吃不消。” 泠川道:“沈小姐不该来此。” “主君说你想要十里红妆风光出嫁,他会赢下这一局,风风光光声势浩大,去京城娶你。” “主君还说,沈小姐需要一个完全属于你的地方。他要以魔界为聘,魔宫里的聘礼堆成座山也只觉给的太少。” 沈知梨震惊,他连聘礼都准备好了。 “原来……是这样。” 他想留下她,想娶她,想和她度过余生。 可是他们时日不多了。 远处,万剑宗的方向苏钰提剑杀来,游龙剑剑浪骇人,群浪震断树杆,抖落厚雪,天地间雪花漫天,枯叶肆飞,剑气纵横。 雪浪扑面震来,沈知梨受不住这股力,差点掀飞出去,幸得泠川出手拦她身前挡了去。 破裂声清脆蔓延在林间,苏钰的剑浪击坏少许仙宗还没成型的术阵。 借此机会毁阵,仙宗也难吐怨言。 鹤承渊与苏钰在雪中对峙,不一会儿那些仙宗赶来,齐围而上,万剑宗弟子将他们拦下。 苏钰每一剑皆是杀招与鹤承渊打得有来有回,沈知梨神经绷紧,很是紧张,剔除的虽是空壳魔核,但身子骨仍是伤的不清。 泠川:“沈小姐不用太紧张,仙首之位主君本就不在乎,与万剑宗主开这一剑,他心中有数。” 沈知梨面色惨白,她担心的不是与苏钰的对决,而是不断围上的仙门百家。 剑光在雪影间闪烁,凌厉的刀风寒光掠过,苏钰终究不敌,遭一刀掀飞出去,灵气轰然炸开,粗壮的树逐一倒塌。 鹤承渊从未输过一场杀局,玄色身影笔挺如松立在白雪中。 第373章 正如他们所言,他太强大,若为仙道,仙首之位当之无愧,可惜,他生而为魔,所有人都忌惮他。 周围仙家你一言我一语,虚情假意。 “仙首大人果真实力不凡,剔除魔核仍能赢下苏宗主的游龙剑!” “倒真是未想到大人有如此魄力,弃魔得仙道。” “我等都看见了,仙首大人,依旧是百家之首。” “只是吧,人修为仙,您天生为魔,幼年杀父弑母,残害无辜,屠尽同僚,手上的罪孽怕是难洗。” “大人能赢下苏钰一人,就是不知!能不能赢下我们百家杀阵!得道成仙呢!” 整个近水镇的术阵顿时爆发,炸红整个天际,白雪飘落染满血痕。 鹤承渊面色淡定,丝毫不意外,他挥去衣上浮雪,刃刀在手腕灵活转了圈。 “看来,诸位是要赌上仙门前途,与我比上一场。” 苏钰对万剑宗弟子使了个眼神,让他们去背后破阵。 “各大宗主赴约来此,在我宗附近下杀阵,莫不是在与万剑宗为敌。” 其他宗主道:“苏宗主说笑,身为一领百家的仙首大人,可不能是个魔头!!!” “杀了他!” 霎时,无数仙家弟子持剑上前。鹤承渊漫不经心缓缓抬眼,以一敌百,游杀在众人间。 沈知梨拽紧衣裙,果真是这样,他们不会轻易放过他。 她紧忙道:“泠川!不计后果,带他出来!” 泠川交代一句道:“沈小姐尽快去寻景宣王。” 山林陷入血战,那些仙门见鹤承渊并非一人,于是恼羞成怒谴责他的不是。 他嗤笑一声,“难道不是诸位反的悔吗?” “杀阵已开,尔等同样出不去!那就看各位命够不够硬了!” 苏钰愣神。 鹤承渊怎么会容许这些对沈知梨心思不轨的仙门宗主存在,他们只要敢反水开杀阵,这些仙家便与阵共存,成了鹤承渊的瓮中鳖。 离了万剑宗的护阵,这便是一场你死我活的决斗。 鲜血飞溅,鹤承渊魔气尚未恢复,仅靠仙气已杀了数人。 他的血刃架在挑唆事端的宗主脖颈上。 宗主两腿打颤,“仙首大人这是要万劫不复!” 鹤承渊冷冷扫他一眼,“说完了?说完你可以死了。” “你!” 不等宗主把话说完,刀刃用力划破脖颈,剜入腹部挖除金丹。 沈知梨立在大雪中,飘落的雪模糊视线,眼中只剩两道刺激神经的色彩,刺目的鲜血,融化白雪。 耳边惨叫不断,刀剑相向,灵气震林。 鹤承渊的魔气暂封,仙气与苏钰打了一场,已然透支,他强撑着,杀疯了眼。 沈知梨发觉他挥刀没慢下半点,但脚下开始虚浮。她的脑海里混乱的画面交杂,分不清是真是假,这个场景好似发生过一次。 天色暗下,百道壮观杀阵侵占天际。 远处,竹影摆动,万马骑兵踏雪而来。 系统:「请目标人物沈知梨注意,倒计时即将抵达,请尽快兑换最终任务。」 “师妹!”君辞快速赶来,远远见到一身鹅黄立在雪中的身影,还没松口气,沈知梨突然猛转过头盯住另一个方向! 而那方!是计划偷袭鹤承渊的玄天宗宗主,他正处于鹤承渊斜后方位,无人注意到他的存在,其他仙宗分散了鹤承渊他们的视线! 她要做什么?! 系统:「倒计时三十秒!」 沈知梨拔出簪刺,乌发披散,她提起裙摆没有片刻犹豫朝玄天宗宗主去,「兑换任务!」 最终任务冰冷播报道:「杀死目标人物——鹤承渊,最爱之物!」 「最爱之物显示——沈知梨。」 「倒计时10、9、8……」 沈知梨亦是没想到是最终任务居然是杀了她自己。 兑换最终任务的命令同时响彻在鹤承渊的脑子里,他费力摆脱身前之人,去寻她的方向。 猛然转身,一道鹅黄色的身影在数尺外闪过。 “噗嗤——!” 一柄长剑当着他的面,就这么彻底贯穿她的身体,剑锋流下的血源源不断染红那片白雪。 本该离去的人,出现在了这里。 鹤承渊的大脑瞬间一片空白,傻在了原地,巨大的恐惧包裹住他。 “沈知梨!!!” 分神之际,后背遭砍了一道,他身形不稳颠簸半步,无暇顾及,天地间只剩她的影子,鹤承渊跌跌撞撞朝她奔去。 系在她腕部的红色发带在狂风中乱舞,金簪落地,长剑抽出她的身体,她颤抖着手捂住胸口,滚烫的血液泊泊外流,顷刻间染红她鹅黄的裙摆,亦如当年,一抹暖黄闯入他一片血色的眼眸,用八百八十八两买走他的性命。 她在倒计时结束前为他挡下那一剑,在任务还没出现前,就已决定为他拦下。 “沈小姐!”泠川抹杀想追鹤承渊而去的弟子。 刃刀飞旋对玄天宗宗主一刀锁喉。 沈知梨一口血喷涌而出,倒进厚雪间,很快赤血浸湿皑皑白雪,模糊的视线雪花砸落在她脸庞。 一只胳膊从雪堆里将人捞入怀中,鹤承渊拥她跪坐在地,手足无措抹去她嘴角淌出的血。 “阿梨!你在做什么?!你在做什么!” 意识到语气太强硬,他立马弱下声来,颤抖着安抚道:“不会有事的,不会有事的。” 第374章 他不断给她输入灵气,可她的身体开始排斥,灵气灌不进去,稳不住她的心神,她的体温在他怀中逐渐冰冷,生命慢慢消逝。 “阿梨,阿梨看着我,别睡,不要睡。” 她的瞳孔涣散,没有焦点。 “别、别离开我。”他语无伦次,浑身沾满她的血,握住她的手捧住自己的脸,“我们要成亲了,我给你种花,陪你堆雪人……” 他试图留下她,让她有哪怕半刻的眷恋能坚持住。 “鹤……鹤承渊……”沈知梨一开口,满口血跟着往外涌,她扯出抹比哭还难看的笑,“……对不起给不了你誓言,……但……我爱你……” 她双目无神,声音细如蚊鸣虚弱,固执呢喃着,“我……还欠你一支花包呢……” 鹤承渊抱紧她埋入颈窝,止不住哆嗦,眼泪不断往下砸,落入她的颈窝,他的手心摁住她后背的伤口,“不要、不要离开我……求求你……” 可惜怀中之人已经没了动静,她安安静静靠在他的怀里,任由他的摆布。 那一刻,鹤承渊清晰感受到大脑中的理智顷刻崩塌,成了一片废墟,旧时的灰暗笼罩他的双眼,他只能见到那片血光。 君辞顿住脚步,望着颓坐雪中的人,他呆滞抱着一具染血的尸体一动不动,仍由大雪铺天落在肩头。 一切发生太过突然,所有人都没来得及反应。 鹤承渊在一念之间彻底堕了魔,他终是弃了仙道,终是与天下为敌,屠尽所有人,他一视同仁,若不是万剑宗与君辞带来的人退得够快,都将成为他的刀下亡魂。 大雪掩盖她的身影,在一片尸山血海里,满身杀气的魔头,动作轻柔抚去少女身上的雪花,重新抱起她。 “我带你回家。” 永远抵达不了的更新任务,明明……只差一点,只差百分之一的数值。 说是回家,可没有了她,又何来眷顾之地,他拾起雪中金色簪刺,握住她的手,让她亲手将簪刺毫不犹豫尽数没入自己的胸口。 上一世他把她丢在雪地里,这一次,他不走了,不打算走了。 “阿梨,我们就葬在这里。” “主君!!!” 第161章 长风(12) 警报声震耳欲聋,天地晃动,百场杀阵逐一炸燃,血金色的光芒闪亮整个天空。 狂雪不断砸下,盖不住大地间的血河。 系统机械又尖锐的爆鸣声响起,「警报!警报!宿主生命值悬低!」 「宿主鹤承渊生命值消失中。」 「宿主生命值直线下降,300……200……生命垂危!」 「开启急救模式——」 「警报!宿主失去求生欲——!」 「警报!生命值不足10%!」 「已为宿主破格附送生命值。」 「恭喜宿主完成第三世双向攻略任务,为宿主附送生命值。」 「生命值增加1%。」 「警报!请注意,宿主生命值下跌10%。」 「附送生命值增加1%。」 「警报!请注意,宿主生命值下跌10%。」 没有求生欲,系统费尽全力加上的数值远不及他跌的多。 「请注意!宿主生命值不足50点!请注意!宿主生命值不足10点!」 「请注意!人物更新任务即将失败!宿主生命值5点、4点……」 “当啷——!” 熟悉的铃铛声响起,没有铃芯的铃铛头一回,不断敲响震动。 「距离第三世“目标人物沈知梨更新”任务还剩1点,目前指数99点。」 「已为宿主增加生命值1%、2%、3%……」 …… 泠川依稀记得大雪纷飞那日,沈小姐没有片刻犹豫冲向那柄剑,带有杀咒死决的长剑贯穿她的要害,令她连两句话的喘息时间都没坚持过。 主君不知听见了什么,他身体僵硬,转过头时整个人怔在原地,再之后疯了般朝沈小姐跑去。 还是慢了一步,她在他眼前倒进雪堆中…… 灵魂缺失招邪祟的身子使得致命时,仙气一丝一缕都灌不进去。 他的满腔爱意最后害死了她,费力留下的仙气救不了她。 她没留下太多的话,鲜血呛得她几乎发不出只言片语,褐色的双眼在雪中失去光芒,无助看着失神崩溃的他,她努力聚焦记住他最后的样子。 那天是泠川见过鹤承渊最疯狂最恐怖的一日,比在魔界厮杀更令人恐惧。他爆去仙丹,一念堕魔,魔气冲天点燃百个杀阵,要与所有人同归于尽。 失去理智,敌友不分,引得前来相劝的君辞与苏钰不得不退到百里开外,就连魔军也不由发怵。 前来围剿的绝大部分仙门弟子被他们自布的杀阵困于其中,绝望看着杀疯的魔头拧断一个个同僚的脖子丢弃在地。 四周陷入混乱,四处逃窜,幸得万剑宗先前派人在外毁阵,这才破了个狭小的口子,让一些人逃了出去。 见血的快感令他兴奋,然而,失去理智的魔头突然停下了步子,这个距离是当初在幽水城外,他与她保持的距离,再往前便护不住她了…… ……天边阵法逐一爆裂! 魔头回了头,在一片尸山血海里一眼捕捉到那条被雪压盖的红色发带。 他在原地愣神许久,直到暴露在外的一角消失雪中,才回神,拖着沉重的步伐走回她的身边,跪在地上温柔抚去她面上的雪,抱着冰冷的人喃喃自语,最后拾起金簪,裹住她的手,由她亲手将簪刺送入自己心脏。 第375章 他同样没有与她说太多话,只有下定决心的殉情。 杀阵爆炸,生灵涂炭。 火光间,他仍跪在雪地紧紧抱着她的尸体护在身下。 “主君!!!”泠川朝他们的方向奔去,光芒刺眼,大雪如骇浪,将方圆百里所生之物震塌,所有魔军毫不例外被掀飞数尺。 雪不断在下,仿佛间天地翻了个正反,将所有的一切埋进寒雪之中…… …… “陛下……”苏钰推门进入书房时,君辞一袭矜贵的皇袍坐在银杏窗边,失神抚摸那支花包,身旁沸腾的茶水浇灭了火苗。 君辞淡淡接了声,“嗯。” 自沈知梨死后,不怒自威的人愈发冷漠。 窗外的银杏又一年黄了,落了满地。 苏钰在他对面坐下,给他添了杯茶,边用帕子擦干净桌上的水渍边道:“仙门百家,三百余大小宗门……” “如今,仅剩不到五十宗,再这般下去,是该到万剑宗了。” 鹤承渊消失一年,将魔界尽数收为己有,带领魔军踏平各大仙宗,他喜好玩乐,杀谁便提前发一颗金元宝,吓得众人魂飞魄散。这场面,与当初幽水城的傀儡郭老板杀法相同,他在侧面指出仙家用灭傀儡的理由,让他在幽水城不得安宁,他就要他们也不得安宁。 说起幽水城与余江这两处地方,已遍地是魔,他占为己有。 无人能阻拦他的杀戮,正如他当初所言,众人皆敌,神来杀神,佛挡杀佛,拦者死。 派去的夺城军,无一归来,君辞被逼无奈只能将城池让出去。 苏钰面色僵硬,“魔尊已经入京了,万剑宗弟子是拦不住他的。” 君辞指腹摩挲花包,淡然撩起眼眸,“他应是孤身前来。” 可就算是孤身前来,这座城化成灰烬也不过一日之事,拦不住的,他像个一心寻死,得不到解脱的疯子,没有疼痛,不觉疲累。 苏钰担忧蹙眉,“陛下……” 君辞摇了摇头,语气肯定道:“他不会毁了京城。” 鹤承渊所过之处,皆有与她的记忆,他只会夺走占为己有,并不会将其毁去。 苏钰叹息道:“药谷也已经落入他手。” 派去守谷的弟子,全死在了鹤承渊的刀下,尸体派人给他丢回了万剑宗。 如今,短短一年,他的名讳提及便不得入眠,人人惶恐不安,却又不敢非议,谁论谁死,沈知梨几字更是成了禁语。 魔头发起疯来,是一刀给个痛快,还是他玩个痛快,谁也不知。 君辞沉默不语。鹤承渊早便想如此做了,只是那时将沈知梨放在首位,万事顾虑,而今无人能拦他。 此番来京,孤身一人,君辞不知他这是何意,所要又是何物,京城能否守住。 鹤承渊的确独自前来,没带任何属下,也没谋划任何埋伏,他的面容天下无人不知,城门不敢拦,百姓避之千里,大伙缩在暗角,街道安静落针入耳,万剑宗弟子与护城卫千人只能随他前进的步伐警惕着步步后退。 满身戾气之人,漫不经心稳步行于长街,他面无表情,墨发披散在肩,玄金衣袍摆动,影子在身后拉长,腕部缠绕红色发带的那只手,指尖捻着一朵娇滴滴的粉色月季。他径直往永宁王府去,无人知晓他要做什么,无人敢言,无人敢进。 直到火焰烧毁那片只剩枯藤的荼蘼,在一片废墟灰土插上那支月季。 永宁王府满门,人丁册划去一条又一条黑线,他深深看着她的名字,剜破指尖,用血迹划去了她的名字。 一本册子,只剩下他这个外人的名字…… ……书房的门再次被推开,君辞缓缓侧过眸去,鹤承渊身影修长立于门前,霎时寒风流动,窗外的银杏被风大敞的窗户卷入。 “你来了。”君辞意料之中,对上他的视线。鹤承渊的金色魔印显在额间,眉骨下是一双猩红魔瞳,他骨相优越,五官深邃,此时神情凌厉,更显几分薄凉, 一路走到宫门,走到书房,君辞没有下令,那些侍从也庆幸他没有下令,千人披甲浩浩荡荡满齐站宫外,无一人敢动手,只能目睹魔头抬腿跨进屋中。 鹤承渊一眼锁住君辞掌心的花包。 君辞以为他来夺城,为了减少伤亡,皇玺此时正摆放在茶案上,“师弟,你做的太绝。” 他自知外面的千军都不是鹤承渊的对手,那些侍从有儿有女有父母家室,他们只是拿俸禄听命办事,大昭枉死之人太过了,不该再伤及无辜。 君辞举手投足从容不迫,一国之君当为民臣先,他语气平静道:“倒是没与师弟比过一场。” 鹤承渊赢,他死。鹤承渊输……鹤承渊是不会输的。 鹤承渊:“我来取走属于我的东西。” “师弟?”君辞闻言微怔,此话一出,他便知晓鹤承渊对整个大昭没有半点兴趣,他想要的…… ……是一只花包。 君辞攥紧手中花包,沈知梨没有留给他任何留恋之物,花包是唯一寄托的思念。 可他也知,鹤承渊对做大昭的王没有兴趣,但他对杀人有兴趣,不介意因一只花包而掀起血雨腥风。 一只花包,是换来和平的一场交易。 君辞低笑一声,到头来什么都留不住。 “师弟,不留下叙旧喝杯茶吗?” 他默默松开花包,无奈与皇玺摆放在一处,瞬时,花包被一股魔气卷走,稳稳落入鹤承渊手中,而皇玺仍在原地。 第376章 君辞:“师弟,该收手了。” 鹤承渊扫他一眼,并不理会,仅丢下一句后转身离开,“花死国亡。” 永宁王府的月季,是大昭的国命。 君辞忍不住追问,“她在哪里。” 留给他的只剩走远的背影。 从她死后,君辞再没见过她,最后一面是那场大雪,她死在鹤承渊怀里。直到死去,她满心满眼只有鹤承渊,一眼也不曾施舍投向过他。 鹤承渊来京只带走了两物,一本永宁王府人丁册,一只曾经丢弃的花包。 君辞去看过那只插在废墟里的月季。 永宁王府后院的花烧了精光,唯剩那朵粉色月季。 月季被养的很好,转年春季已经在院子里爬藤生长。 永宁王府外围了许多百姓,一个两个不求回报述说养花之法,王府成了百姓自发自愿尽力所护之物。 他们目的单一,只是因为那句花死国亡。 而君辞比他们多了一个目的。原来,他还有一物可以寄托思念。 第162章 长风(13) 魔界已归鹤承渊所有,众人皆知,魔尊有个怪癖,喜欢杀人种花,每次接到屠宗命令,他们都要把人埋了,在尸山上种满粉色月季,一朵花代表一个人头。 于是,时间久了,大伙都不知,是因魔尊想种花而屠宗,还是因屠宗才种花。 以至于,如今见多了粉色月季,大伙便脊背发凉,不由寒颤。 听说南荒魔将当初因武力了得得到赏识,在主君斩旧领首时留了他一命,结果他以为自己得到重用,仅仅提了一嘴月季看乏了,不如种点其他花,这荼蘼是凋谢最晚…… 话都没说完,头就落了地。 从那之后,再无人敢评一句月季的不是。 “将首,这魔界本就生灵涂炭,乌烟瘴气的,好好的一天到晚刨什么土啊。”小时是鹤承渊屠魔捡回来的小卒,十来岁的小娃做事利索嘴也利索,拿个铁锹跟在泠川身边,忍不住道,“这魔界布置的还不够华丽吗?” 琼楼玉宇,碧水穿林,百花齐放,堪比仙界,哪有个魔的样子。 大家伙长的张牙舞爪,非要化为人形搞大昭那套,打造个“京城”,甚至比那还要繁华。 “百姓”安居乐业,这是魔界有的东西吗?他一只蜥蜴怪塞人的壳子里,尾巴都快憋死了。 泠川横他一眼,丢去警告,“不想死就闭上你的嘴,主君要回来了。” 小时探过脑袋好奇道:“主君大人是不是在后院藏了好几个女子。那秋千上的姑娘到底是谁啊?我们是不是要有尊后了。” 泠川刨土的手一顿,还未等他回答,鹤承渊便跨进了院子,手指勾着一支花包,往日的戾气褪去,此时虽依旧面无表情,但心情似乎不错。 鹤承渊淡淡扫他们一眼,“泠川,阿梨可有与你说今日想吃什么?” 泠川心里咯噔一下,果然又这样了。 “阿渊!去哪了?”少女一袭黄裙,手里拿了只纸鸢,从后院门洞处蹦蹦跳跳跑出来。魔界难得出了太阳,阳光勾勒少女飘逸的黄色裙摆,在照耀下通透如风。 鹤承渊望着她出神,“去取花包了。” 少女笑呵呵道:“阿渊我们去放纸鸢吧。” 鹤承渊怔了两秒,“纸鸢?今日……不要我帮你推秋千吗?” 少女:“不用不用!我找黑元宵买来好多材料,捣鼓一天才弄出来的,你看是蓝色的蝴蝶纸鸢。” 鹤承渊盯着她手里的“纸鸢”发呆,那分明不是蓝色是红色,也不是什么纸鸢,是红色的蝴蝶花灯。 虽然觉得奇怪,但他还是应了下来。 阳光下的人在绿油油的草地上跑得很快,纸鸢高高飞在碧空,越来越高,越来越高,直到看不见它的痕迹。 少女满脸笑意,“阿渊!你看我放的够不够高?!” 鹤承渊仰头看去,“纸鸢”没了影子,只有成团的云在聚拢,厚云堆积,阳光却一点没被遮挡,依然耀眼。 他勾起唇角注视她朝他奔来的身影,痴迷答道:“很高。” 天上乌云密布,小卒头一回随泠川踏足后院这块禁地,“泠将首,下雨了,主君不回屋坐在秋千上做什么?” 绵绵细雨中,玄金锦袍光芒黯淡,红色蝴蝶花灯淋湿狼狈倒地,鹤承渊沉静着坐于布满花枝的秋千,秋千缓缓晃动,他低垂眼眸,双目空洞无神看着金鱼跃出水面,溅起水花。 泠川攥紧手里的伞没有说话。 小时四处张望,“主君总问你阿梨想吃什么,又说要给她推秋千,这女子到底是谁啊,我怎么从来没见过。” “主君藏着不让我们见吗?”他扯了扯泠川的袖角,“泠将首,你带我来是不是要看那个女子,在哪呢?” “对了,下这么大的雨,主君是和她吵架了吗?他怎么独自坐在秋千上,我们这伞还送不送啊?” 鹤承渊这时突然开口道:“阿梨,这鱼不能吃,玩玩要丢回去,我让黑元宵给你买点鲈鱼来放里面,下次想吃,我给你抓来。” 他的语气很温柔,甚至带着宠溺又无奈的淡笑。 小时汗毛霎时竖起,猛然转头看向泠川,“???” 小时压低声音问道:“这、这这,主君是在和、和谁说话?” 泠川拍拍他的肩膀,“走了,去买鲈鱼,要是主君明天没看到池子里的鲈鱼,沈小姐没吃着,我们会掉脑袋。” 第377章 小时发怵,“沈、沈小姐又是谁啊?她怎么吃啊……后院没、没人啊。” 鹤承渊照常出门,照常归来,魔宫里除了那只花包以外,没有半点沈小姐留下的痕迹。 小时再也不好奇后院的秘密了,他每日每夜跟在泠川身边,生怕泠川把他丢下,万一主君要什么没及时买回来,他的脑袋就要不保了。 泠川今日买了一堆菜,小时又瞧见主君杀完人回来沐浴更衣后转头去了膳房,抓来一条鱼开膛破肚做了一堆饭菜,放在后院的石桌上也不吃,却盯着空处发呆。 又过了一段日子,听说主君去大昭帮忙平了乱敌,他习惯在前宫洗去血腥之气再回后院。 下雪了,主君在后院从初雪到雪化连门都没跨出来过,泠将首说主君要留在院子里堆雪人,是沈小姐的旨意。 这沈小姐到底是何人,从没见过却万事挂在主君嘴边。 初春花开时,泠川敲响紧闭的后院门,小时赶紧扯住他,“将首,做、做什么啊,主君他这么多日没出门,这番打扰,会发飙的……” 话没说完,后院门从内打开,小时两眼瞪圆,外头的雪都化了精光,唯有这后院用魔气维持,花雪共存,他第一次见到了那名女子的面容。 雪人雕刻的惟妙惟肖,神态灵动,笑意荡漾。池边钓鱼,摘花别耳…… 小时下巴惊得合不拢,“将首……这就是主君挂念的沈小姐?” 泠川神色淡定,对此习以为常,“主君……” 鹤承渊披着松垮睡袍,掀起眼皮,语气冰冷,“何事?” 小时往泠川身后躲,“要、要生气了。” 泠川安抚小时,“无事。” 虽是这般说,但行动上还是将小时拦在身后,如今的鹤承渊喜怒无常、臆想症发,杀人只是抬手的事,连他也不敢激怒,只能顺着来。 他取出怀中信件递过去,“前线来信,谢故白在大昭边境现身。” 鹤承渊眸子凝起,锁住那封信,转身关了门,“我知道了,后日启程。” 出远门要与阿梨交代一声,省的她担心。 …… 前线边境,傀儡不痛不痒,难以杀死,磨得大昭士兵丧失士气,心神俱疲,颓在边境连败两座城池。 谢故白贼心不死,一心只想夺回大昭,手下用寄生娃娃的两大傀儡师死后,活死人做不出来,他便杀人做傀儡,手段卑劣。听闻他也在寻找沈知梨的下落,大昭境内已经出现不少祸乱百姓的傀儡,仙宗死伤过多,如今拼拼凑凑不足五十个宗门,以至于根本抽不开身消灭这些傀儡。 苏钰身为新任仙首要在大昭中来回奔波,而君辞只得御驾亲征,前往边境。 傀儡密集如潮,硝烟弥漫,军旗挥舞,鲜血飞溅。 前段日子从药谷送来一批毒草,在此次战役里起到重要作用,延缓误导傀儡行动,让大昭军队能与傀儡军打成平手。 但这是一场消耗战,傀儡不吃不喝、不累不疲、不痛不痒、没有恐惧,大昭的军胜率渺茫。 君辞银甲长抢,杀入其中,没多久一道身影从傀儡群中杀出,飞驰袭来。 “谢故白!” 来人黑甲披身,血纹从脖颈延伸至脸颊。 江无期给谢故白下的锁脉毒,扼制一切灵气涌动,成为一个凡人,控不了半点灵气。 可这毒,对谢故白而言,倒是保了他的性命,防止禁药反噬爆丹而亡。 谢故白领悟绝高,对修仙习武之事天赋过人,连君辞也自愧不如。一个运不起灵气废了丹的人,居然能和君辞打的不相上下,君辞遭他这番牵制,傀儡那方搭不上手,很快,士兵体力不支肉眼可见败下阵来,死掉的士兵当着昔日战友的面从地上战起来,成了敌军的傀儡,向他们挥剑。 一浪接一浪,杀不完的敌军。 谢故白:“从不觉得,吾选错了路!大昭的皇位,你可坐的稳?!” 君辞眸中刺出寒芒,灵气在四周壮丽炸燃。 滚滚惊雷震天,黑压压的魔军不知从何腾空而起,朝傀儡军杀去。 红色发带在朦胧的魔气中飞舞,鹤承渊信步闲庭踩过尸体踏过血河,朝他们而来。 魔瞳沉下,辨不出情绪,压迫感十足的寒刀戏弄手腕飘舞的发带。 “谢故白,你还真是叫人一顿好找。” 谢故白蓦然转头,一柄刃刀当即朝他眉心刺来,闪躲时,寒光闪过左眼顿时血光乍现,炽热的血从脸庞滑落。 他的额间不由泛起冷汗,下意识往后退去,穿过血色警惕盯住抬步上前的人。 肉体凡胎怎么比得过发狂的魔种! 他捂住被刺瞎的左眼,快速退到傀儡群后。 鹤承渊目中无人屠尽仙宗,对大昭下达杀令。谢故白如何都没想到,此时的鹤承渊会助君辞一臂之力。 可惜了,鹤承渊这把刀自主意识太强,否则,让他为己所用,天下必将归为己有!当初若不是相中这把利器,谢故白怎会选赌场走歧路。 鹤承渊是谢故白复仇看中的第一把刀! 刃刀飞旋,傀儡应声倒地,谢故白再无处可藏…… 小时穿梭在傀儡中,准确找准谢故白的方位,将人轻易抓住。战场有魔军的介入,一刻钟未有,便是碾压式分出胜负。 “师弟!”君辞满身血迹,长枪拦在鹤承渊面前,将他留住,“谢故白乃朝中要犯,该由我等带回处理。” 第378章 “魔界踏足人间,你已违约,再带人处死在魔界,是真要与天下为敌!” 鹤承渊冷凝着他,讽刺笑说:“与天下为敌?难道不是吗?” 他推开君辞的长枪,“我早该杀了那些多嘴之人。谈道德太费口舌。” 君辞:“师妹在哪?” 鹤承渊离去的脚步骤然顿住。 沈知梨在哪?在魔界太久,他已然忘了这件事,沈知梨在哪?无人敢提及的名字。 脑海如走马灯闪过支离破碎的画面,无数逝去的场景冲击着他。 君辞:“我总该去看她一眼……” 画面太乱太杂,掠过太快,鹤承渊捕捉不到关键信息,她去了哪里,他只记得那是一个院子,从破旧到翻新,从荒草到花开,从那片月季…… 这是魔界的院子,可又不太像。 他把幽水城与余江已为己有的事忘却了,他只记得要种很多很多的花,种到她心满意足为止。 于是,他潜意识里开辟新土后必须要种花,慌乱的心才能得以平静。 君辞询问道:“她在幽水城吗?” 紧绷的朦胧纱幕突然落地,幽水城……鹤承渊想起来了,她应该是在幽水城的院子里。 他大步朝幽水城赶去,神色慌张,背影仓皇,他想快点见到她。 是啊,他想起来了,他把沈知梨关在幽水城的院子里,不许她出门,而他回魔界厮杀,夺取疆土。 一年了,他回去,她肯定会不开心骂他的,要好生哄哄,她说想过千灯节,他要给她做一盏蓝色的蝴蝶花灯…… …… 幽水城的府门打开,刹那间,零碎的画面闪在他的眼前,府门不是被震坏了吗?何时修好了。 小时望着鹤承渊孤寂的背影,不由转眸看向旁边的泠川,“将首,这院子的门是我没修好吗?主君为什么站在那里不动。” 沈小姐死后,主君便让泠川夺了幽水城与余江,修缮幽水城王府破损的大门。 泠川望着府中尘灰卷起,淡淡沾上鹤承渊的衣裳,叹息道:“主君忘了很多事。” 鹤承渊的臆想症是给沈知梨入棺后开始的,持续不断,他脑海的记忆错位,记不清她如何死的,在哪死的,甚至不记得……她死了。 惊动的尘灰落地,归于平静,没多久又被惊醒。鹤承渊径直朝后院去,那里太久没来,冬季的雪无人清理,已将花枝压死了大半。 溪流枯竭,月季朦灰,翻新过的长廊再次褪色。 鹤承渊站在门前,这一站便是三个时辰,他在一点点聚集破碎的记忆,被自己强行遗忘的记忆。 永宁王府的人丁册摆在摇摇欲坠半塌的竹帘下,翻开后,所有人的名字皆被划去,鹤承渊几字与沈知梨相同,用血迹抹了一道。 “这院子要是修复一下,与魔宫里的真是一模一样。”小时又不明白了,他拽了拽泠川的衣角,“将首,主君为什么要看一本一字没有的册子,还看的那么入神。” 泠川:“他的眼中,手上那本册子,是放在魔界后院里,同一个位置的永宁王府人丁册,而他看的那一页,正是沈小姐的名字,与他的名字。” 永宁王府的册子,他去魔界后院放鲈鱼的时候看见了,放的位置与这褪墨成白纸的“春宫事集”册一模一样,而鹤承渊的名字,许是他在长廊坐了很久,用血划去的。 摆在长廊下,他忘却了,在幽水城的红廊亭下,他拿着春宫事集逗沈知梨,与她疯狂过一场,那本册子便一直摆在这个位置。 鹤承渊怔神,转首看向垮下的月季藤蔓。 小时这时默默问了一句,“傀儡头子,带回魔界吗?” 画面再次放肆浮现,从后山逃跑的时候,好像晃过一处地牢…… 谢故白被丢进了地牢中,那天惨叫声不断,魔军站在地牢外面面相觑,彪悍魁梧的魔一个个发怵抖成筛子。 小时拉着泠川躲了千里之远,“将首你、你你别离我太远,我害怕。” 鹤承渊出来时已是次日,埋葬的悲伤再次挖开,他再一次面对她死亡的事实。 泠川与小时去收尸,意外发现鹤承渊居然给谢故白留了一口气,只不过,谢故白成了个废人,手脚筋被割断,双眼被活生生挖出来,腹部破洞金丹踩碎,小指斩断丢弃在地。 听闻谢故白在大昭皇位的时候,逼迫沈知梨吃下了相情蛊虫,同生共死……鹤承渊忘了他的蛊虫赢过了谢故白,谢故白用蛊虫契约诓骗鹤承渊,从而留下自己的小命,却还是被鹤承渊一刀斩了谢故白小指浮现的相情约。 究竟是鹤承渊忘了,还是他找到了救她的方法。是忘记了,还是想起来了。 是怕要了谢故白的命而危及到吃下过蛊虫的沈知梨。 泠川猜想,鹤承渊因是想起来了,他离开前交代留谢故白一命。 …… 鹤承渊冲回院子里,在那片月季花下挖出沈知梨埋入的铃铛,没有铃芯不会响的铃铛被他紧紧攥在手心,衣尾沾上泥浆亦没察觉,他拿上铃铛马不停蹄往药谷的方向奔去。 “主君?!”小时刚处理完谢故白的惨状便瞧见飞驰而去的人,他问泠川,“主君这么着急是去哪?是又要去杀人了吗?” 泠川凝眸想追时,已经看不到鹤承渊的背影了。 鹤承渊想起来些事,他要找到江无期,江无期能救她,他有法子。 第379章 可是……江无期死了。 ……药谷,面向太阳的斜山披上有两座坟,一座石碑,一座木碑。石碑刻着江无期,木碑刻着宋安。 鹤承渊顿足,他意识到自己在巨大的悲伤之中,短暂性遗忘了所有人的死亡,他也不记得为什么两块碑不同。 江无期死了,鹤承渊找来一壶酒,坐在他的墓碑前独饮,春风拂过,树影斑驳,他在回忆着,把画面一点点汇聚,一点点拼凑。 一壶酒尽又一壶酒,饮空的酒壶顺着斜坡滚到山下,“啪”一声碎了! 鹤承渊闻声看去,所有消失的画面涌入他的脑海。 药谷大火、宋安断命、江无期坠楼、沈知梨挡剑,一幕幕全部归来。 消失一年的系统不被阻碍,再次响起,「请宿主注意,前期任务已达三次附赠,“预换品”可兑换任何过眼之物。」 鹤承渊:“聚灵丹。” 「已为宿主兑换聚灵丹。」 鹤承渊去到冰洞,冰棺之中的少女身着鲜红嫁衣,墨发铺于肩前,面无血色神情平淡,安安静静躺着,洞中是无数延续她性命的虫蛊花。 虫蛊花……一种禁术,用自命养蛊虫,再用蛊虫之命养花,以保花永不朽,常年养蛊容易出现憶幻,对周遭事物难辨真假,难明是非。内力不强之人无法养这物,一不留神控制不住被虫吃了,遭遇反噬,走火入魔,损身灭魂。 “阿梨,对不起……我把你忘了……” 是忘了,还是忘不掉,永远记得。 他把她孤苦伶仃丢在这里太久太久。 眼泪止不住砸在冰棺,他俯身虔诚吻棺,“我一无所有,你就是我的所有。阿梨,你很久没说过爱我了。” 他要撑不下去了,失去臆想,她只能无声无息躺在这里,再也不是鲜活的影子,问他今日吃什么,让他推秋千,放纸鸢,回想起才发现,臆想里她从没说过一句她爱他。 鹤承渊挂好她的铃铛,取出唯一的希望“聚灵丹”,当初江无期便是用此救谢家娘子,他倒是知道布何阵法,只是……谢家娘子最终为何没活下来,到底是缺少了哪一步。 是少了哪一步……“聚灵丹”是他最后的希望,若是失败…… 系统此时提醒道:「请宿主收集完整人物碎片,将人物更新任务提升至100点,目前指数99点,缺少1%。」 鹤承渊收起魔气。系统这是在暗示他什么事? 99点……还差的一个是什么? 这时,无芯铃被快速收走的魔气触了下,其中一颗铃铛“当啷”一响。 他们一路完成任务,铃铛总会在响了三声后禁声,唯有第十次任务,沈知梨死的时候,铃铛响个不停。 十次任务,现在只有九颗铃铛?! 还有一颗在何处?! 铃铛会是救她的关键吗! 鹤承渊陷入回忆,沈知梨似乎有提过,她第一次见到铃铛是在余江红桃林,只不过当时都不知道铃铛是何作用,她又忙着带他出去,最终,那颗铃铛一直挂在那里,无人问津。 是第十颗铃铛!既出现便留着,是当初他对沈知梨说的话,于是,铃铛在两人相护中保留到了现在。 第163章 梦戏(1) 余江红桃林,如火艳丽,池水边的红桃树下,银铃无风而晃,似乎看到鹤承渊的到来异常兴奋。 它无声摆动,尾穗高翘。 鹤承渊取下铃铛,池中水花飞溅,她的影子再次出现。 当时的他为解夜鸣香引起的情欲泡入水中,一刀刀剜开自己的皮肉让自己清醒。 他失去意识浸泡水中,背靠岸石,好不容易将那团火压下去,她又出现了。 她推开红色纱幔,瞧见他的背景很是担心,没有犹豫淌入水中,与他靠在一起望着树上的银铃发呆。 她在想什么,是不是在想上辈子她记忆里的他,对她一点也不好……总是欺负她,她在想要不要救他……在猜他是否有记忆。 他令她害怕,令她恐惧,可她还是选择救他。 会怕他的眼睛畏光而为他蒙上眼绸,会帮他取出毒针。 她会在他昏迷不醒时,做做恶,报复那个对她一点也不好的人。 “喂,我拿到刀了,可是会杀了你哦。” …… “那、那我亲你喽。” …… “这就当……报我上辈子的仇,臭疯子。” …… “但那十年可不是一刀能抵消的,和你说话呢。” “喂,我们该走了。” 她闷在水中,陷入不好的记忆里,呢喃细语,“十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转瞬即逝。” 她会感慨,其实……“幽水城的花,很漂亮。” 可他不解风情,只道:“花也是无用的东西。” 她不计前嫌带他出去,他还抗拒与她接触,她说服了她自己,对他妥协,“你说的不错,花是最无用的东西,有些时候,刀确实能救一命。” …… 鹤承渊痴痴望着风一吹就散的身影慢慢走远,他追了两步,却被红色纱幔挡了去路,不知何时,泪已滑落。 “阿梨,幽水城的花,很漂亮。” 你何时再回来看一眼。 走到如今,一年之久,刀是无用的东西,花才是最有用的东西,那是他活下去唯一的念想。 为她种一片粉色月季成了他潜意识里的执念。 第380章 他紧紧攥着银铃,孤独立在成群的红桃林中,再也没人搀扶他走出这片桃林,红色桃花飘落砸在他的肩头,最后掉在地上。 红幔垂吊,池水平息。 系统:「请宿主扮演好角色,进入梦戏,完成目标人物更新1%任务。」 “当啷——!”银铃响动。 一阵天旋地转,鹤承渊眼前出现无数熟悉与未知的画面。 他一步步成为梦戏中的鹤承渊看到过往,一步步成为沈知梨记忆里恐惧的模样。 第一世,他生为魔种,为自救意外杀父弑母,被村民架上火架,被人卖入赌场,这一待便是十多年为奴的生活,为人赚钱谋利,成为百战不殆的杀奴。 他被邪宗从赌场买走,成为他们想要的不死将军而受尽折磨……他吸收了那颗暗林中的魔核,他自救逃了出去…… 人人喊打喊杀,备受诅咒的人在被追杀的路上,遇见了众人敬重,众人仰望,光芒万丈的天之骄子苏钰,一手游龙剑震慑仙门百家,坐稳仙首之位。 他们站在正义的一方,将他视为过街老鼠,必将剔骨斩杀,是他们给他定的罪,给他准备的结局。 邪宗毁了他的脸,从此他在所有人口中成了该死的怪物…… 魔核起了作用,让他的能力不断变强,让他足矣令他们感到恐惧。 他屠宗杀人,无恶不作,身上压着的是无数诅咒与漫骂。 杀奴摇身一变,成了稳坐高台的魔尊,至高无上的权利,威震四方的压迫,唾骂他的人闭上了嘴,他们跪地求他饶过一命。 他遭到了报应,他受到了反噬。 他寻药,他屠城,他在疮痍满目的幽水城外遇见了她。 一个很怪又很有意思的人,藏不住的心思,怕他又要接近他。 她说要找个小木屋,给他种一院子的花。 是不是系统逼迫她来杀了他,是不是她受到了威胁,是不是她来自另外一个地方,她想回家了…… 她在那天给他在漫天雪地里摘来几朵稀疏的野花,想必,她费了不少心思。 她耐心教他辨色,可她还是偷刀杀他。 或许那三个月也不过如此,牵动不了他的心,他们没一起见到下一个春季,她死在荒山野岭的雪地之中无人问津,他继续过他被诅咒的日子……追杀毒师没多久后,他也不知为何,莫名其妙死了…… ……第二世…… “今日!最后一场!起压三百万两!” 赌场里对一人巨额的押注,意味着这是杀奴的死局。 无论胜负与否,他都将死在这里。 十七岁的鹤承渊再次拖着粗壮的铁链,走向他最后一场杀局。 冷冰冰的月色挤进狭窄的窗,看着一次次比自己强太多的对手,他的内心已经麻木。 早先被下的毒,让他苟延残喘。 他带着记忆回到满是悲剧的五年前,再活一次,决定,这一次从这里开始,他要踏上成魔路,找到阻止反噬的解药,他杀了用他敛财的看守,用一文钱赌自己赢下这一局。 正当他觉得,这一生又该一人走到头时,她又一次出现了,暖色的裙子没有刺痛他的双眼。 上辈子要杀他的人,花光积蓄,用八百八十八两买走他的性命。 他装失忆,他利用她,他算计她,直到他爱上她。 她不想他死了,她想让他修仙道,成为人人敬仰的仙首大人,他在她的鼓励中赢下游龙剑…… 少女为他治病,给他解毒,不惜让自己成为日日剜血的药引。 无怨无悔,没有怨言,她乐此不疲。 他遇见许多真心待他之人,他畅快饮了场酒,却误事害她身受重伤,从那之后,他滴酒不沾。 她喜欢挂星灯,那他就夺魁首。 她想要什么,他便给什么。只要她要,只要他有,若是没有就夺来,若是不要也要送。 这一世,鹤承渊发觉,与他们所经历的第三世没有半点不同,几乎一模一样。 唯一不同的,是第一世没有无芯银铃,他也听不见系统任务。 第二世,是她孤身一人跨越千山万水,克服万难,完成任务。 鹤承渊在梦戏的两世中扮演好自己的角色,看着自己对她的不善,对她的恶语相向。 梦戏里的一切很真实,他有第三世戏外人的意识,也有能与戏中人的共感。 是极为折磨精神的存在,是他改变不了任何事情,只能杀了她,只能把她抛弃,只能折磨她。 她终究是在第二世,死在了那场大雪里。 第二世,他没听见她兑换任务的声音,但他的心却在她对剑冲上去的那一刻莫名漏了一拍。蓦然回首,长剑贯穿她的身体。 鹤承渊跌跌撞撞翻过软绵绵的雪地,跑到她的身边,那是唯一一次,在她倒下时,他没及时接住她。 巨大的恐惧笼罩在他头顶,无形的手扼住他的喉咙,他从雪中将人捞入怀,她的血不断外流,染红白花花的雪晶。 原来,她灵魂缺失,体遭邪祟,是他第一世犯下的罪,是他杀了她才害她灵魂不完整,才害他永远失去了她,灵气灌不进她的身子,她的生命在他手心一点点流走,留不住一星半点。 她说:“……对不起给不了你誓言,……但……我爱你……” “我……还欠你一支花包呢……” 第381章 花包在第三世已经还了,是他又一次……将它丢弃了。 第二世,他还是义无反顾,让她亲手杀了他自己,用金簪刺入他的心脏,她会原谅他吗。 可是,殉情依旧失败,怪异的机械声出现在他脑海,告诉他,只要完成人物更新任务即可救她。 他与系统做了交换,再次拉她入局。 代价……是她对他的恨意,是她或许再不会爱上他。 系统:「目前宿主鹤承渊爱意值正100%,目标人物沈知梨爱意值正100%。」 「请宿主鹤承渊将目标人物沈知梨对您的爱意值降低至负200%。」 「第三世任务:宿主鹤承渊失去第二世记忆保留第一世,目标人物沈知梨记忆请宿主开始篡改。」 「第三世主任务,完成剧情任务收集人物碎片,碎片为——无芯银铃。」 「好感度任务:负数为宿主鹤承渊爱意值,正数为目标人物沈知梨爱意值。」 「爱意值负数:负200%爱意值需由宿主鹤承渊完成,即为宿主对目标人物爱意值增涨至归零。」 「爱意值正数:正300%爱意值需由目标人物沈知梨完成,即为目标人物对宿主爱意值增涨需从0%至正300%。」 「请注意,爱意值负数归零时,宿主鹤承渊可获得系统提示,与目标人物共同完成剧情任务。」 「友情提示,剧情任务全部完成时,若目标人物沈知梨对宿主鹤承渊爱意值未达正300%,即为攻略失败。人物更新任务失败,目标人物永久死亡,再无轮回机会,请宿主珍惜第三世。」 「目标人物沈知梨记忆篡改开启。」 她克服了许多困难,与他站在一起,选择原谅他,重新相信他,再次爱上他。 以至于,为他赴死,是心甘情愿,比系统任务的决定要快。 以至于,她对他的爱意涨到了301%。 他到底给她改了何等罪无可恕难以抹去的记忆。 第164章 梦戏(2) 梦戏里第二世接下任务的鹤承渊回到药谷冰洞。 沈知梨的身子难以在短时间内被系统唤醒,他便在药谷安了家,在她的冰棺前守了五年之余,虫蛊花续着她的身子,吊着她的“命”。 他默默守着她,直到她的血气回转,发丝泛起光泽。 她将醒之时,秋季已过,他们似乎总是与春季无缘……幽水城的院子翻了新,旧花重栽,一草一木恢复原先的模样,只可惜,这个季节,花败花谢,她醒来时,终是没见到一朵等待她的余花。 鹤承渊坐在古树下,枯叶落满石桌,砸在面前的半张金色面具上。 系统:「目标人物即将苏醒,请宿主带上面具,篡改记忆,将爱意值降低至负200%。」 眼睫刷下挡住他深不见底的眸子,他的手握紧面具,却是没戴。 下一刻,房门打开,沈知梨一身睡袍,睡眼朦胧揉了揉眼睛,鞋都没来得及穿。 “阿渊!”她的嗓子沙哑。 鹤承渊浑身一僵,猛然抬起头去,目光定格在昏暗的门前,一道白衫飘动,玉足跨出屋子,踩上他早打量干净的草地。 他有多久没听见她的声音了…… 梦戏里的声音,连第三世的鹤承渊也为之一颤,他的意识嵌入在第二世的鹤承渊身体里,两世感触,手不可控一抖,金色面具脱手,落了地,掉进落叶堆中。 沈知梨看见他的身影,快速奔上小石桥,朝他跑去,她捂着胸口,“我没事!” 鹤承渊心跳加速,视线焊在她身上,喉咙堵得酸涩。 沈知梨:“你、怎么了?为什么坐在树下。” 第二世的鹤承渊无比清楚,面前的人从此刻开始,生命进入倒计时。 第三世的鹤承渊也无比清楚,这是梦戏假象,是已发生过的过往,是他要一点点记起的往事,是他要再次对她伤害的开始。 沈知梨愣了两秒,她摸了摸胸口,没有痛感,随后扯开领口,又发现身上没有伤痕。 可她不知道的是,那道痕迹,鹤承渊费了不少劲才将伤疤为她抹去。 她神色怪异,过了一会儿,在他旁边坐下,“我好像做了一个梦,梦里在大雪为你挡了一剑,还好没死哈哈哈。阿渊我们今天吃什么?” 鹤承渊垂下头去,眼底深藏隐忍,可眼泪还是没忍住悄悄滑落。 沈知梨捣鼓桌上空置的碗,与一旁的匕首,“不放筷子,放把刀做什么?” 她侧过眼眸,捕捉到他悄然滴下的泪,“你、你怎么哭了?” “我说什么重话了吗?”她歪过脑袋去瞧他的面容,想了想,扑过去抱住了他在脸颊亲吻,“我这不是没事吗?我知道,肯定是你费了不少心思才救了我。” “我是不是睡太久了……” 鹤承渊在她颈窝平复许久,吸吮她的味道,“你很久没说过你爱我了。” 沈知梨噗嗤大笑,“什么时候没说过。” “我爱你。”她手指勾着他的发缠绕在指尖玩弄,“我真的没事。” “我肚子饿了,我们今日吃什么?” 鹤承渊余光瞥见落叶飘下,挡住了叶堆中面具露出的一角。 他温柔道:“让黑元宵给你抓鱼来。” 沈知梨困惑道:“你不能帮我抓吗?院子的鱼池有好多鱼。” 她两手一拍,笑嘻嘻道:“不如,我们一起抓鱼吧,趁着天气还不凉,不然你肯定又不许我下水了。” 第382章 鹤承渊低沉道:“水结冰了。” “结冰?”沈知梨转头看去,溪水泊泊流动,哪有结冰的迹象,她不明所以,“你在说什么呢?” “阿梨……”鹤承渊望着锋利的匕首,视线躲闪,颦眉说道:“你……能不能……给我剜些血。” 沈知梨愣住片刻,随后一口应了下来,“可以。不过我没饮药,这血没疗养功效,不然我去熬完药,再做你的药引子。” 鹤承渊握住她的手腕,把起身的人,拉回椅子上。 “没、没时间了。不、不必熬药,不用太多……一点就好。” 他呢喃着“一点就好”。 他们只有不足一月的时间,他必须在一月内,让她的爱意值降到负200%,才能开始轮回。 沈知梨没多问,既是他要的,她定然不会多问,当即握起刀果断剜开皮肉,血像开阀的泉水留进碗中。 才苏醒的人,身子不支,她的面色逐渐苍白,仍然对鹤承渊扯出抹笑来。 鹤承渊双手颤抖着给她包扎,她的血又一次沾上他的手,“你剜太深了阿梨。” 沈知梨见他紧张,缓解气氛,打趣道:“我这不是怕你不够嘛,不碍事的,你给我煲两次鸡汤就补回来了。” “话说,阿渊,我真的有些饿了。” 鹤承渊目光扫过那碗血,与她四目相对,“你会记住我的样子吗?” 沈知梨弯起眉眼笑道:“你在说什么胡话。” 她俯身吻上他的唇,鹤承渊苦涩的泪滑到两人唇瓣间,她的气息越来越弱,最后唇划过他的脸颊,倒在他肩膀失去意识。 月色中秋千缓缓晃动,秋千上的人已被换了衣裳,靠在一侧沉睡。鹤承渊望向那片月季,一点点用刀斩下花藤,在那片原属于月季的地方,种上了荼蘼。 他在竭尽全力,让她的记忆保留在从前。月季会令她记起往事,她要忘记他们之间的过往。 鹤承渊用幻雾为她造了一场四季更替的幻境,他从枯叶中拾起面具,挡住本该受伤狰狞恐怖的右脸。 带她跨出府门那瞬,天空下起鹅毛大雪,厚厚铺了一层,放眼望去一片白芒。 系统:「修改目标人物记忆节点重置开启。」 …… 荒山之中,压垮的小木屋重新竖立。 大魔头今天估摸着又去灭哪个仙宗了,一日都没回来,外面的雪下个不停。 沈知梨缩在屋子里,为救幽水城百姓,与大魔头从幽水城离开后,与他也算相处了些时日。 这段时间,大魔头不是在灭这个仙宗,就是在屠那个仙宗。 她要时刻盯着他,等自己的任务抵达,就能杀他离开这个破地方了。 “黑元宵,今天怎么又吃烤鱼啊?” 泠川如何知晓这死了五年的沈小姐突然活了,陛下也变的颇为奇怪,戴上个金色面具,整日就躲在木屋的林子外,对好不容易守来的沈小姐爱搭不理,还要骗她说他去屠仙宗,整日忙个没影。 他朝木屋外的林子瞟了一眼,随后按命令行事,“爱吃不吃,陛下有令,你若不想吃,走便是。” 沈知梨:“我又没说不吃。” 她这三天两头接近不了大魔头,什么时候才能完成任务啊! 泠川鱼往旁边一丢,“大冬天,湖水都结冰了,敲那么久才捞上来一条鱼……” 他沉思了一会儿,怎么说能严重一些,伤她的心,左思右想,说不出来,憋来一句,“就、就还真是费劲。” 说罢,他鱼往地下一丢,转头就走。 “诶,不是,你这是又去哪?”沈知梨追了两步,泠川从一旁给她顺手丢了两捆柴,一溜烟没了影。 “???” 她长叹口气,看着漏风漏雨的木屋,百般无奈,算了,至少没把她掳到恐怖的魔界去,破屋再烂好歹也算个落脚的安稳地,再过两天要下大雪了,她得把破屋补好。 左寻右找,蹲在小角落,开始生火烤鱼填饱肚子。 黑元宵虽然也不好惹,至少能给她丢两条处理干净的死鱼来,日子勉强能过,就是不知道什么时候是个头。 听说大魔头在附近寻他找的什么东西,顺便追杀什么毒师,总之,她不至于漂泊在外,能靠这个小木屋熬过冬季。 沈知梨艺高人胆大,填饱肚子,居然开始盘算补墙修瓦,等大魔头回家。 墙好补,拿几块烂木头堵住就行,就是这瓦。 她翻翻找找,寻了一圈才在积雪下挖出来几片瓦,搬来桌椅堆叠,徒手就往屋子顶上爬。 站得高看得远,风景不错,就是雪在屋顶结冰,滑溜溜的不好落脚。 沈知梨蹲在屋顶,细雪落在肩头,她用锅铲对屋顶上的冰敲敲打打,处理干净才能把瓦填上。 等她回过神来,才发觉瓦被她放在了补好的另一侧,忘带来了,需站起身才能够到。 她忘了斜顶滑溜的事,才起身,脚下一个用力,顿时失去平衡,朝屋下栽去。 “!!!” 林子里紧紧注视木屋一举一动的人,霎时朝她的方向奔去,才起步,系统及时响起。 「目前目标人物爱意值正100%。」 鹤承渊止住了步子,沈知梨在他眼前闷响一声砸进厚雪中。 “陛下!”泠川着实没想到,鹤承渊就这么眼睁睁看着。 藏在袖子里的红色发带紧箍鹤承渊的脉搏,屏气凝神几乎窒息。 第383章 他眼睫微颤,双眼死死盯住没有半点动静的雪堆。 血迹缓慢渗透出白雪。 鹤承渊心被猛然一敲,“阿梨!” 他疯了般冲进院子,将摔晕的人从雪中捞出,这才发现她的额头狠狠砸在了石尖上,鲜红的血顺脸颊流下。 系统:「检测到目前爱意值:99%」 她的记忆从剜血那刻开始抹去,忘却过往的人,在没有得到回应后,对他的爱意值开始第一次下跌。 鹤承渊手足无措给她检查伤势,守了五年的人,第一日醒来,便被他伤成了这样…… 也是第一次,鹤承渊用回从前简单粗暴缓解压抑情绪的老法子,在自己身上剜了一道血口。 他木讷坐在她的床边,大脑一片空白。 她要开始不爱他了。 第165章 梦戏(3) 沈知梨本就身子弱,元气还没恢复又摔这一跤,一连几日都未醒。 泠川实在不明白陛下到底在做什么,行事诡异,一向最爱沈小姐,却要这般伤害,可陛下一字未说,沈小姐似乎也忘了很多事。 沈小姐好不容易有醒的迹象,他们又一次离开幽水城的府邸,去到雪地覆盖的木屋。 他忍不住道:“陛下,沈小姐挨不得冻。为什么将她带回来养好了伤,又要送到四处漏风的破木屋去。” 鹤承渊垂眸瞧了眼狐裘中裹着的人,他用力把沉睡的人揽入怀中,一言不发,大步往外跨去。 陛下面色低沉,神色紧绷,泠川不敢再言,绞尽脑汁也想不明白是为何。 虽没阻止陛下把人留在府中养伤,但至少,幻影中的雪停止了,从寒冷的初雪,变成微暖的末雪。鹤承渊命他备了些食材,顺便把积雪扫去一层,木屋修缮。 沈知梨再次醒来的时候,倒在雪窝里,狐裘在她身下垫了一层,没感觉身上疼痛,也没让寒气入体。 “完了完了完了!” 她什么时候把大魔头的狐裘披身上了!肯定是修屋顶的时候太冷,顺手扯错了。 仰头一瞧,屋顶的冰已然融化,砖瓦补全。 沈知梨愣了两秒,记忆有点怪,不过与大魔头相处这么多日,今夕何夕她都已经分不清了。 这一晃有三个月了吗?雪都开始化了。 她赶忙冲回屋子里烧水,准备洗去狐裘沾上的泥秽,火都还未生起来,屋子被推开了。 鹤承渊面无表情立在屋门前,“你拿着我的衣服做什么?” 沈知梨盯着他那张面具,吓了个激灵,磕巴道:“我、我那什么,刚准备拿衣服去接你回来。” 鹤承渊注视她因害怕耸起的肩,心狠狠揪了起来。 他一把夺走她手里的狐裘,厌恶似的拍了拍她碰过的地方,“下次不要乱动我的东西。” 沈知梨靠在一侧,小心瞥看他,“哦……我知道了,抱歉。” 系统:「检测到,目标人物爱意值下降至98%。」 将狐裘架上衣架的人浑身僵硬,他指骨收紧,平整的衣肩出现皱褶,余光轻扫便瞧见了沾上的一圈泥印。 倒是幸好垫在了她的身下,没弄沾她的衣服。 他无视泥迹,干脆顺手把衣服套身上当没瞧见。 沈知梨紧张吞了口唾沫,大魔头的面具挡视野了吧,还好没瞧见,穿这衣服出去,弄脏可就不是她的错了。 在大魔头转身之际,她立马挤出抹殷勤的笑来。 鹤承渊:“你在屋子里做什么?” 沈知梨尴尬一笑,“没、没做什么啊。我就是、就是担心你,你找的什么毒师找到了吗?哦还有,你那什么寻的药,可有下落了?” 鹤承渊:“你到底想说什么?” 沈知梨掐了掐手指,一双明目不安乱晃。 她在对未知的魔界感到害怕,他知道,可他要等她的下一句话。 沈知梨两手一拍说道:“我是、是说,我们以后就住在院子里,我给你种一院子的花!” 鹤承渊呼吸短暂滞住,尽管已经猜到她掩盖慌张的话,可此话一出,还是令他心里颤动。 “花……有什么用。” “花能赏心悦目。” “花……没有用,何况盖在寒雪下,根本长不起来。” 沈知梨透过窗往外瞧去,雪地有融化的迹象,再不玩雪,就要等明年了。 “阿渊!我们去堆雪人吧。” 她下意识喊了出来,咣当一声,那把刃刀失手掉到地上。 沈知梨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骤然转头,正对上他隐晦不明的视线,话已抛出,她没打算改,反壮着胆子问一句,“我……我能这么叫你吗?” 三个月了,他们的关系没有一点进展吗,还有这系统什么时候才播报任务啊!她要在大魔头身边待不下去了,整日提心吊胆,生怕脑袋落地。 鹤承渊慌乱拾起刃刀,大步流星往院子里去,“随意。” 沈知梨追在他身后,笑脸盈盈道:“堆雪人堆雪人!” 鹤承渊坐在台阶上看着蹲在雪地上,认真搓雪球的沈知梨,一张嘴亦如从前不消停,边堆边叨叨个不停。 “阿渊,你不知道我在屋里等你好多天了。” “你下次出门能不能告诉我去哪啊,我每天都要提心吊胆怕你不回家。” 鹅黄裙铺在白雪上,她飘扬的发丝透着光痕,将手心的雪搓得圆滚滚的,小的叠大的,找个木棍当鼻子。 第384章 鹤承渊不自觉间,浮现笑意弯起眉眼,语气掺杂的冷随之淡了一份,“监视我?” 沈知梨听出他语气中掺杂的温和,回眸看向大魔头,他还是板着一张脸,阴恻恻的怪吓人。 鹤承渊:“看我做什么?想死?” 沈知梨:“你、你若杀了我,以后没人陪你解闷了。” “是吗?……一只困于掌心的鸟罢了。”鹤承渊躲避她的视线,别过眼,“……一只没什么用的鸟,死了便死了,换一只也一样。” 沈知梨:“换一只也一样吗?” 系统:「目标人物爱意值跌至97%。」 她对他的爱意值跌的太慢……留给鹤承渊的时日不多了。 鹤承渊声音嘶哑,冷冰冰吐出二字,“一样……” 他发狠似得,抚摸刀锋,问出一句,“你还有什么遗言?” 沈知梨:“陪我堆雪人。” 指腹压在刀锋,一不留神,划破皮肉。 鹤承渊默默握刀走下阶梯,衣摆浮雪滑落。 沈知梨瞧他握刀靠近,“你你你、你做什么?” 他俯身,金色面具逼近,沈知梨吓得额间泛起冷汗,“咕咚”一下巨大一声吞咽。 刀光闪过,直劈她的雪人脑袋。 鹤承渊蹲下身来,抓把雪摁在一旁,“堆雪人。” 沈知梨劫后余生瘫坐在地,长舒口气,心底把大魔头狠狠数落一遍!堆雪人就堆雪人!想吓死谁啊! 她这张嘴胡言乱语,甜言蜜语,扯着谎言就没停下来过。 泠川布置完下一个影场,赶来的时候,院子里的小人军团,浩浩荡荡“威武霸气”,齐刷刷摆了几大排。 “……” 沈小姐的雪人虽算不上个人样,但陛下那堆可是一眼能看出来是土豆。 “陛下……你这是捏土豆吗?” 沈知梨闻言大笑不止,“阿渊太笨了,他捏不成我这样。” 她的话语许多时候,在无意间会“出言不逊”,可却无比亲昵。 鹤承渊轻笑,又不得不在下一刻抬手毁了她堆了满院的雪人,毁去她的开怀与兴致。 雪人轰然炸开,一个不剩。 “好笑?” 沈知梨捂住唇,“我……辛苦堆了半天的雪人,全被毁了……” 话没说完,刀尖抵喉,鹤承渊睨视她,说道:“平生最讨厌的,便是无用的东西。” 泠川定在一旁,他还以为陛下和沈小姐关系缓和了,没想到他一句话恶化了他们之间的关系。 他为沈知梨开脱,“陛下,沈小姐没有恶意……” 鹤承渊:“这没你什么事。” 沈知梨被刀尖挑起下巴,她怎么又把大魔头惹毛了。 “我……你说的不错,确实没什么用,毁了就毁了,没事。” 系统:「目标人物爱意值下跌96%、95%、94%……」 院子里一地狼藉,沈知梨退离他的刀,拿起扫帚把她辛苦堆的雪人除去,清理时,她刻意避开他的雪人,怕给他弄毁了,又会得来时冷时热的恶语相向。 下一刻,刃刀低旋,将所有的雪人逐一斩去,一个不留。 鹤承渊命令道:“扫干净,不扫干净,今日你睡雪里。” 沈知梨望着他回屋的背影,只得慢慢除雪,难得的开心一扫而空。 鹤承渊支开半扇窗,他的手覆在另只手腕上,裹住衣袖里的红色发带。 泠川蹙眉,余光瞥见灰暗窗边,紧紧盯着他们这方的身影,无奈道:“沈小姐,你……可要扫干净了,不然晚上没你的饭吃。” 扫帚窸窣摩挲在地,院子可不好收拾,她没有怨言,淡淡应了声,“嗯。” 系统:「爱意值下跌至90%。」 沈知梨清扫完院子里的雪时,天色已晚,她的手冻得发抖。 木屋点燃红烛,热腾腾的饭香飘出,她走过去敲了敲门,手指冻紫,嘴唇发白。 “我扫完了,赶上晚饭了吗?” 泠川给她把门打开,屋子里很暖乎,她侧首一眼看向鹤承渊的方向,他端坐于满桌佳肴前。 鹤承渊:“过来。” 得到许可,她才敢入坐,眼前是碗筷和冒着热气的温水。 她捧上茶杯,手指慢慢回温,一日没沾水,此时渴的两眼发黑,举到唇前,她想起什么,小心翼翼瞄了眼鹤承渊。 鹤承渊已经动筷,“死了就换一只鸟。” 沈知梨眼眸刷下,给自己灌了几杯水,“其实,你捏的雪人,很好看……白日说你笨的事……是我出言不逊,抱歉……” 鹤承渊夹起的一块肉,因指尖微颤,而掉到了桌子上。 “泠川,你今天做的饭,一点不合胃口,丢去喂狗。” 他筷子往地上一丢,怒气冲冲出了屋子。 沈知梨:“能别丢吗?我好饿……” 泠川嘴角抽搐,语气生硬,“我还需与陛下杀、杀人去,你吃完把屋子收拾干净,被发现有你好受。” 泠川随鹤承渊的步伐离开屋子,才发现鹤承渊站在林子里,一如既往望着木屋里晃动的火光。 血迹在鹤承渊身边晕染一圈,刃刀上的血一点点往下落,撩起的衣袖,发带垂地,胳膊一道道皮开肉绽的口子,触目惊心。 “陛下,你给沈小姐做了一顿饭,不正是为了道歉吗……为什么发火丢下她,还说那种话……沈小姐已经饿的没力气了,您说要把饭丢去喂狗,将她吓的不轻。” 第385章 鹤承渊面无表情在手臂上又划了一道,“嗯,她吃了吗?” “应该是吃了。” “她嗜睡,等她睡了帮她收拾了。” “陛下去哪?” “种花……” 系统:「爱意值下跌89%、88%……」 「请宿主注意,一月期限,倒计时25天。」 她明日会接到杀他的任务,这般她应该是能下手了。 就是不知道,她还会不会为他摘花,教他识色。 花种在不远的地方,一眼就能看到,她会不会再为他摘来。 第166章 梦戏(4) 沈知梨吃饱饭,在窗边对着空荡荡的院子发呆,夜风拂面,没一会儿吹来困意,眼皮沉重,她打了个哈欠,拖着疲倦的身子窝回床上。 屋子静了片刻,泠川进来给她收拾桌上的碗筷,又蹑手蹑脚将屋子打扫了一遍。 等他推门出去,鹤承渊挺立于木屋前的台阶下,祥云纹的狐裘肩上落了一层薄雪,因是站了有些时辰了。 泠川正要开口,却见台阶暗角处有个小雪人,圆滚滚的脑袋用木叉画了副笑脸,尖尖的木枝分叉鼻可爱又滑稽。 这是,陛下手下留情,给她留的一个雪人? “陛下,沈小姐睡下了。” 鹤承渊淡然扫了眼泠川手里收拾的碗筷,剩下的饭菜并不多。 “放那。” 他微抬下颚,让泠川把东西留在阶梯上。 泠川默不作声把冷掉的菜摆在地面,随后就见鹤承渊拾起那只雪人陪在身侧,坐在阶梯望着冷月下的院子,用沈小姐的碗筷独自吃下剩菜。 这又是何必呢,方才分明能与沈小姐同桌吃饭。 “陛下……” “她醒来的风声传了出去,最近又有傀儡师作祟,去将景场守好,胆敢有人来毁,杀了他。” “是。” 景场只有傀儡师可以制作,抓来十多个才留下现在的傀儡师造了几场幻影。 然而,正是这事,最近几日沈小姐苏醒的风声不知不觉间传了出去,前段时间布置的影场出了漏洞,幸得及时发现补了回来。 谢故白的亲信想来是没杀个彻底,才叫人有机可乘。 说来,陛下五年来将人关在暗无天日的地牢中,刑法不断,吊他口气,所言便是沈知梨的命脉与谢故白相连,他若死了,沈小姐也活不成,五年时间,暗中蛰伏之人恐怕早有谋算,只为救走谢故白,毁坏影场估计是调虎离山之计。 泠川走远后,木屋只剩两道身影。鹤承渊推开屋门,带她沐浴,她太过嗜睡,夜里怎么折腾都不会醒。 金色的面具放在床头,床榻之上,鹤承渊给她掖好被褥,将人揽入怀中,发带系上两人手腕。 他的手臂枕在她的颈下,手指缠玩她披散在后的发,凑到耳畔轻语,试图让她潜意识里记得某件事。 “阿梨明日教我辨色如何。” “今日的饭菜我尝了,有些许咸,你也不骂我……” “五年来无人吃我做的饭,厨艺退步了,你怎么不责怪我。” 她害怕他……哪还敢责怪,今日听见她说他笨,堆不来雪人,他是开心的…… 系统:「目标人物爱意值下跌85%、84%……」 怀里的人不安分扭动两下,对他有些抗拒,她对他身上的血猩气感到抵触,鹤承渊只得退开,在床边打了地铺,长长的红色发带,从这头牵到那头…… 次日,沈知梨睡饱起来,鹤承渊板着张脸在院子外等候多时。 他不悦道:“你要睡到什么时候?” 沈知梨慌忙套好衣服,边往外跑边穿鞋,虽不知道鹤承渊是要做什么,但她除了顺从别无他法。 “你……你其实可以唤醒我的,不必……等我睡醒。” 鹤承渊嗤笑一声,“自作多情,我不过刚杀完人回到院子罢了。” 沈知梨点点头,“阿渊,你吃早饭了吗?” “早饭?等你醒来,都快到午时了。” 沈知梨:“午、午时吗?我睡了这么久,对、对了……” 她想起来屋子里的东西还没收拾,要是被发现肯定会被骂的,转身之际,手腕被人攥住。 飘挡在眼前的发丝落下,阶梯下藏着一排小雪人,用树叶当耳朵、做裙子,捏得很仔细。她愣神,下一刻一股力把身子扯回,暖呼呼的纸团丢进她怀里。 纸团打开,里面是个白花花的肉包子。 “包子……雪人……?” 鹤承渊没想到她会突然回头,看见藏起来的雪人,一时半刻,没想好如何欲盖弥彰,他顿了两下,磕巴道:“只有你笨,我只是想证明,我的雪人比你的好看。” “所以、那什么……” 沈知梨疑惑道:“哦……你不是去杀人了吗?” 哪有时间堆。 鹤承渊嘴角僵住,话锋一转,改口道:“那是泠川堆的。” 他长袍一扬,转头就走。 沈知梨边啃包子边追上他,“阿渊,包子好香啊,你在哪买的,下次我买给你吃。” 系统:「目标人物爱意值上升,88%、89%、90%、91%……」 鹤承渊瞳仁震动,他恶语相向,对她一点也不好,可仅仅一个包子便让她的爱意值回升,如此下去,爱意值要多久才能跌至负200%。 他喉咙酸涩,“半路捡的,我是,怕你半路饿死。” 第386章 “你不是想我死吗?” “……” “我们去哪?不回木屋了吗?” 鹤承渊:“事情解决了,为什么还待在这,我不喜欢这里。” 沈知梨:“我包裹都还没收拾。” “一间破屋,有什么可收拾的。” 沈知梨咽下最后一口包子,“我们是要回魔界了吗?” “嗯。” 沈知梨声音虚颤,“魔界会有小木屋吗?我能给你种好多的花。” “你想说什么?” “能……能不去魔界吗?”沈知梨自然知道他不会听,但还是忍不住说出诉求。 鹤承渊未言。 回答沈知梨的是她脑海里的系统声。 「请宿主在今日完成刺杀目标人物鹤承渊的任务。」 鹤承渊突然驻足,系统声同样响在他的脑海里,准确而言,任务是他下达的。 身后之人没想到他停步,一不留神撞了个满怀。 他居高临下对上她的视线,单手托住她的腰,“做什么?” “没、没做什么。”沈知梨做贼心虚推开他。 他们并肩行了段距离后,鹤承渊说他要去杀人,让她在这里等他回来。 沈知梨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皑皑白雪之中,无聊蹲在原地等他来接她。 百无聊赖间,她拿起根木棍在雪地上画圈圈,不知不觉,她居然写了数百遍他的名字,雪地搅得凌乱,深陷下去,泥浆染上。 一朵树角边的花吸引她的注意力,她走了过去,捡起插在雪地里的野花,随后又瞥见不远处另一朵。 一朵又一朵,她捡了一捧…… 回头时,鹤承渊阴沉着脸在原地等她。 沈知梨:“抱歉阿渊,我是看到雪得难得有野花,所以去摘……给你,不是故意走远的。” 鹤承渊敛收眼底荡漾,疏离又清冷望向她。 沈知梨反应过来,“我、我教你辨色,你的眼睛会好的。” 鹤承渊一眼瞧见卡在她虎口那朵暖黄色的小花,“土豆之色是哪一朵。” 她以为他会容颜大怒,没想到突然问她颜色,还是土豆之色。 大魔头常年困在地笼中,也只有土豆能充饥,难怪他只认识这个色的花。 沈知梨脸色绽开笑容,所有花倒向一边,单独捻起小黄花举到他面前。 “这朵,很漂亮。” 鹤承渊接在指尖轻转,深邃的血眸淡下,沉静望着她赠送的小黄花。 沈知梨歪过脑袋,明媚笑道:“你喜欢吗?” 系统:「目标人物爱意值上升92%。」 鹤承渊面色紧绷,薄唇抿紧,松开了手指,小花从两人之间掉到他脚边弹了两下,随后他一脚踩上去,将其狠狠摁入泥中。 “我不喜欢没用的东西。” 沈知梨的目光始终追随那朵碾碎的花,黑靴踏雪离开,她的笑意钉在嘴角。 系统:「目标人物爱意值下降90%、85%、80%、79%……」 她俯身将所有花插在雪地里,一朵未带走,跟上他的步伐离开此地。 鹤承渊在远处注视着她,在她起身前一刻别过身。 ……他们漫无目的在雪地里走了一日,深夜靠树而睡。 系统在沈知梨脑海里催促道:「请尽快刺杀目标人物鹤承渊。」 一遍又一遍。 她迷迷糊糊被吵醒,一旁的大魔头熟睡着,刃刀就被他随意丢在一边,相处多月,他对她放松警惕了。 趁黑元宵未归,现下动手是最好的时机。 她悄悄越过他的怀里,伸手去夺他身子另侧的刀,她很轻易得到了它。 刀面寒光闪烁,倒映她紧张的面容。 大魔头没有反应,依然在睡梦之中。 她怔怔看着他的半张面具,说起来,她还没见过他真实的容貌。 「请在十秒内完成任务。」 「十、九、八……」 沈知梨脑子“当啷”脆响,没时间看他的模样了,回过神来,赶上最后一秒挥动刀子! 忽然!她的手腕被大掌钳住,血眸射出一抹杀气。 沈知梨脊背发凉,刺杀失败,等待她的会是怎样的酷刑。 “鹤、鹤承渊……” 红色发带从袖中溜出一小节,荡在半空,滑过她的肌肤缠上那把刀。 鹤承渊眼睛骤然一缩,指骨用力,沈知梨吃痛刃刀脱手,他另只手稳接,速度极快抵上她的脖子。 “想杀我?” 刃刀卡进她惨白的脖子,一丝鲜血渗透出来。 他冷笑着用刀面在她脸颊羞辱似的轻拍,“你的伎俩,拙劣。” 沈知梨认命闭上双眸,“悉听尊便。” 刀在她脸上定住,他的力道近乎拧断她的手腕。 鹤承渊低声道:“杀你,太轻了。” 他猛地将人从地上拖起,大步流星往一个方向去。 沈知梨跟不上他的步伐,她磕磕绊绊,“去、去哪?” 第167章 梦戏(5) “鹤承渊,你、你走慢一点。”沈知梨手腕生疼,被他连拖带拽,几乎是在地上滚着往前走,摔倒又被他一把扯起来,衣摆一圈沾满淤泥。 “对不起,我……” 她的声音带着惊恐后的哽咽,她不知道刺杀失败等待她的会是什么。 “闭嘴!想杀我的人多了去了!”鹤承渊大吼一声,打断她,盖住她的抽泣声。 第387章 沈知梨双肩哆嗦,看着他毫不留情的背影,努力跟上他的步子,他飘扬在后的发丝扇在她的脸颊,剐蹭着脸通红。 他们往幽水城的方向去,陌生的朱红府门耸立眼前,鹤承渊怒气冲冲一脚将门踹开,将她甩入后院。 沈知梨遭他大力丢在地上,她扬起头来,怔了两秒,朦胧的冷月透了几缕在后院里,院子打理的很漂亮,花繁叶茂,没有白雪的痕迹,红色的长廊亭尾清雅的荼靡花静静绽放。 “咳——!” 窒息感传来,鹤承渊轻易钳住她纤细的脖颈,把她从地上拽起来。 沈知梨被迫跪在地上,双膝磕在不规则的石头上,眉头紧锁,惊恐瞪圆的双眼失去光芒与色彩,她扬起头对上那张融在黑暗之中,晦暗的金色面具。 鹤承渊曲下身,发丝从肩膀滑落搭在她的肩膀,夜风拂过,碎发抚过她微张的唇瓣,霎时,她的泪从眼角滑落,极快的速度砸到他的手指,收紧的力道顿时愣住,指尖颤抖缓缓松了劲。 系统还没播报…… 她绝望闭上双眼,眼泪一滴又一滴,如岩浆似的烫伤他的手指。 鹤承渊呼吸不稳,终是等不来跌落的爱意值,他垂下眸子,踉跄退开半步松开掐红的脖颈,指腹顺势滑过她脸颊的泪水。 “你不是喜欢种花?沈知梨,你是我关在院子里的囚鸟,只能养我的花。我的花要是死了一朵,等待你的是挑断手筋!” 沈知梨跌坐在地,缩成一团。 系统提醒:「请注意,目标人物爱意值刷新期限,倒计时20日。」 为什么她对他的爱意值没跌!他都这样对她了…… ……是因为这个院子,这个花院,这些一幕幕熟悉的场景,让失去记忆、忘却院子的她潜意识在做斗争,在不相信他会这样对她。 他要……打破这一切,让她恐惧这个……院子。 鹤承渊握紧手中刀,掌心的血溢出,他扬手一挥,刀光闪过,花丛灌木斩了半边,花瓣落地。 沈知梨傻了两秒,随后坐在地上双腿挣扎着往后慌乱地退去。 “不是我做的,不是我做的……不要、不要这样对我……” “花、花我会养好的,求求你……阿渊……” 鹤承渊面部僵硬,心像扎了无数刀,让他喘息一口便疼得直不起身来。 他压下喉咙酸涨,低沉冰冷地道:“我的花……死了。” 沈知梨眼底晃过满地残花,泪水模糊视线,她失去光芒的眼中只剩深深的无助。 她连滚带爬从地上起来,身后的脚步一点点逼近,没有一点方向,她不知要往哪跑。 突然心脏被狠狠揪了一把,身体里的某种东西在啃咬她,在失控时,侵蚀她的理智,燃烧她的欲望。 她攥住胸口的衣裳,脸颊泛起诡异的绯红,呼吸变得炽热而急促。 鹤承渊同样感受到了这股异样,是相情蛊!是他们爱意无法分割,做出抗争,企图拉进他们距离的相情蛊! 情欲怎么在这时候爆发了! 沈知梨双脚失去力气重重朝门槛方向跌下去,即将撞到时,大掌托住她半身腰肢,手心一转,将人翻了过来。 她抗拒又绝望,理智终是在他气息靠近的瞬间崩塌,情欲侵占,她忍不住向他贴近,恍惚间吻上他的唇,试图让他怜悯她,却没想到从此之后,等待她的只有一场又一场的噩梦。 半透的红色发带覆住她惶恐的双眼。他蒙上了她的眼,让自己成了她挥之不去的梦魇。 微弱的月光挤不进遮挡的纱幔,床榻摇晃,破碎的声音持续不断。 沈知梨像个失去灵魂的布娃娃,双眼空洞,身上狼狈,床幔不堪重负在她眼前落地,他发泄完心满意足套好衣裳离去的背影映在她眼底,将她不管不问丢在一片狼藉里。 系统:「目标人物爱意值下跌70%、65%、50%、30%……」 鹤承渊几乎落荒而逃,他泡进冷池中,用刃刀在自己身上狠狠剜了数刀,清澈见底的水逐渐染红,他抵在礁石上满是刀痕的胳膊覆住双眼,不再去企图看清那轮银月。 她四肢发软无力,只能木讷看着那片荼蘼花的方向。直到她晕厥,他才敢再次踏入,收拾残局。 从那之后,她的记忆出现崩裂,记不清时辰,记不明过往,她真变成了一只呆滞的雀鸟,飞不出困足她的院子。 沈知梨平日无事,便呆呆盯着那片洁白的荼蘼花。 暧昧的痕迹一日比一日重,她的身子因系统倒计时而日渐虚弱,若最后没完成任务,她便会再次死去…… 鹤承渊在院门前,远远望着孤独坐在长廊下瘦弱的身影,一点微不足道的风都够她费力咳上半晌。 他停在她身边,她也没半点察觉。 “阿梨……” 沈知梨身体僵住,很快她便认了命,大魔头十多年来就是这样,阴沉着脸进院,把她当成发泄工具。 “你……是来要我的血吗?” 鹤承渊不明所以蹙眉,这是他第一次发现沈知梨怪异之处。 他们相处十多日,除了床笫之事她会忍不住出声,其余时候她没再与他有过交谈,多是沉默。 “你怎么了?” 沈知梨:“十多年,你还没玩腻我吗?那必然是我的血对你有用,今天又来剜血了吗?” 鹤承渊大脑一片空白,“你、你在说什么?” 第388章 难道是影场出现了波动?!她的记忆在冲击下,出现了错误! 他当初让她剜血的事,变成了每日剜血? 沈知梨别过脸,不再与他多谈。 系统:「目标人物爱意值下跌负30%、负40%……」 鹤承渊那日没敢碰她,在冷池里把自己的胸口剜的血肉模糊。 沈知梨在长廊下一坐便是一日,她总没来由盯着那片荼蘼。 白色的荼蘼……怎么哪里怪怪的但说不上来。 “咯吱——!” 院门再次打开,她的心发颤,这道声音响起,意味着他要来了……来找她发泄情绪。 ……她被粗鲁甩在床上,衣裳落了一地。 “鹤承渊,你打算什么时候放过我……”沈知梨不挣扎,不反抗,她对他只剩厌恶。 她一丝不。挂,他却戴着面具,穿戴整齐,对她从来都不温柔,动作粗鲁只懂满足他自己的欲望。 沈知梨对他的眼神及其陌生,眼底再没了苦楚,只剩满满的嫌恶,逐渐在他身下麻木。 她的视线像把利刃,不偏不倚直直刺入他的心脏。 鹤承渊发了狠似得,想尽快结束这场折磨彼此的欢爱,他捂住她的双眼,挡去她对他的憎恨。 那一刻,他无比后悔治好了这双眼,若没治好该多好,瞎了就看不见她对他的恨意,对他的厌恶与恐惧。 她对他,再也没了一丝半点的爱意…… 她恳求他放过她,会一遍遍喊疼,会从一开始报复似的抓他,到再也无动于衷。 系统:「爱意值下跌至负80%……负99%……」 「请注意,倒计时最后5日。」 呆滞的人,双眼被他的手心遮挡,看不见他的神情,亦是不知他丢掉面具,握住她的手抚摸他的脸。 鹤承渊再支撑不住,他浑身都害怕的发颤,眼泪如开阀的泉水,压抑多日再忍不住。 他紧紧抱住她,埋于她的颈窝,哭得撕心裂肺。 “阿梨……不要恨我,不要恨我……求求你了……” 他好不容易才让她爱上他…… “咳——” 沈知梨一口血喷涌而出,溅入他的颈中。 “阿梨?!” “阿梨,对不起、对不起……” 不断涌出的血,染红他的双眼,她已经疼晕了过去,鹤承渊紧忙退出来,手忙脚乱给她拭去血迹。 “原谅我原谅我……” 她的胸腔起伏,血一口又一口往外喷涌,他手足无措,浑身沾血,抹不干净。 沈知梨的生命逐渐流逝,脉象薄弱,反应迟钝。 ……弯月型的窗榻之上,鹤承渊用毯子为她保暖。 窗外的荼蘼一尘不染在月色下安静绽放,靠在他怀里的人好不容易平静会儿,一口血又飞溅出来,染红洁白的毛毯。 他只能一次又一次拭去她的血,只能任由她的鲜血染满他的胸口,一遍又一遍心如刀绞,无能为力,万念俱灰。 他紧紧拥着她倚在窗榻,整理毛毯时,她背后狰狞的伤疤从滑落的发丝间露出。鹤承渊盯着那处愣神,那场大雨里,她义无反顾迎上敌人,只为替他挡下第一世毁脸那道伤,他却还是戴上了面具,对她如此残忍。 冰冷的唇覆盖伤疤,他一点点温柔吻她,可无论如何做,再挽回不了她对他日渐消失的爱意,相情蛊也拽不回的爱意。 系统:「目标人物爱意值下跌至负100%……」 窗外的月色不再对他施舍一点光迹。 她恨透了他…… 第168章 梦戏(6) 沈知梨说是醒来,不如说是回过神,她的大脑总是放空,时而清醒时而迷糊,连什么时候坐在花下,为什么坐在花下都记不清。 侍女端来一碗黑漆漆的汤药,“沈小姐,陛下有令,说你的血肮脏污秽,不纯净,要饮一碗洗血汤,再让你剜血。” 沈知梨呆滞着转过眸去,汤药的气味苦得她皱眉,她不想喝这种东西。 “我……为什么坐在树下。” 侍女愣了两秒,泠将首交代,陛下在外除傀儡师,今日怕是难归,这碗陛下亲手熬的疗伤药必须让沈小姐喝下去。 可她这般瞧着,恐怕先垮的不是沈小姐的身体,是她的精神。 她继续按泠川叮嘱的话语刺激沈小姐,“沈小姐是……是陛下关在院子里的鸟,你的身子若垮了,如何能服侍好陛下,陛下说……说他对你的伺候很不满意,整天一副要死不活的模样。” 沈知梨对这些恶语已经平静多了,“是鸟吗?他想说的是……性。奴吧。” 侍女当即慌乱否认道:“不、不是的……” 魔界谁人不知,有一个人深刻在陛下心底,爱入骨髓,只是,大家都不明白,为什么他靠着一只花包的思念支撑几年,好不容易盼来的人,却要所有人对她不得友善,甚至说的恶言做的坏事,都必须冠陛下的名。 “沈小姐,陛下他……” 沈知梨折下一朵荼蘼,苍白的唇扯出抹淡笑,将花搁置在侍女举着的托盘上,“今年的荼蘼开的最好,送给你。” 白色的荼蘼花摆在苦药边,沈小姐是个很好的人,无论她们毁坏她多少花,害她被陛下责罚,还是恶语相向,对待她,她从来不对她们生气,也不发怒。 或许……她已病入膏肓,没了力气。又或许……陛下对她的折磨,让她麻木,没了情绪。 第389章 侍女颦起眉,不忍道:“……沈小姐,之前踩坏了你的花,对不起。” “没关系,它们早晚要凋零,你看……夏季过去,只有荼蘼活得最好。” 荼蘼……可那处,以前是陛下亲手呵护的月季啊。 荼蘼占了月季的位置。 侍女:“沈小姐喜欢荼蘼吗?” 沈知梨怔了许久,冒热气的药冷却下来,她盯着荼蘼花发呆。 喜欢荼蘼吗?她好像喜欢这个方向,这个位置。 但这里,只有荼蘼。 “嗯,很喜欢。” 侍女低下头来,“沈小姐,陛下他其实……是爱你的。” 沈知梨折花的手顿住,随后自嘲轻笑道:“没有人的爱是这样表达的,他是大魔头,大魔头……不爱我……” 她的心原先有过奇怪的浮动,像是一些东西在操控着它跳动。 可后来,那东西在日以继日中死了,再也没了踪迹,起初跳动的心震的多么震耳,后来的失望与恨意便有多大。 侍女拽紧托盘,完成她的任务,“沈小姐……把药喝了吧。” 沈知梨不为难人,她伸手去端药,忽然,一根银针从她指尖划过,击破瓷碗,药汤四溅。 侍女立马警觉松开托盘,取出武器将沈知梨护在身后。 托盘离手,荼蘼落地,被碎裂锋利的瓷片,斩去柔软的花瓣。 “咻——!” 几根银针从屋檐射来,随后便是数根悬丝。 糟了!调虎离山之计?! 侍女带她往后扯,“沈小姐!躲在柱子后!” 可没一会儿,她们几乎被包围,侍女一人根本拦不过来。 一根悬丝朝沈知梨的方向去,侍女没多想,当即冲过去推倒她。 悬丝便这么刺穿侍女的身体。 魔虽没这么容易死去,但悬丝上参了迷药,药劲快速从伤口蔓延。 “你怎么样!”沈知梨晃了晃迷糊的脑子,急忙起身去扶她。 侍女往她手心塞入钥匙,含着一口血在昏迷前道:“陛下、陛下很快就回来了,从、从后山跑……” 侍女失去意识后,悬丝攻击停了下来。 沈知梨反应过来,转身正要跑时,一道黑影闪入院子。 “小姐。” 沈知梨警惕道:“你是谁?!” 黑衣微怔,“你……听不出我的声音吗?” 沈知梨后退,与她拉开安全距离,“我不认识你。” “我听说你醒了,所以我、我来看看你。” 沈知梨:“你到底有何目的!” 难得傀儡师传来的信息都是真的? 黑衣沉默后,问道:“你不记得我,可记得,谢故白。” 沈知梨皱起眉头,根本没听过这个名字,“你在胡言什么?!” 黑衣激动道:“沈小姐,我家公子与你青梅竹马,情投意合意和,你怎么将他忘的这般彻底!” “什么?!” “是那个魔头!让你忘了这些事吗?”黑衣冲上来拽住她的手,“你为何什么都不记得了,你们二人的婚礼被毁,是魔头将你掳走,还将公子关了起来。” 沈知梨挣脱着,“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你的身体里,有与我家公子许诺终身的相情蛊。” “什么相情蛊?” 黑衣越说越激动,“你们二人只会对彼此动心,哪怕是床笫之事,你也会把旁人看做我家公子。” 沈知梨头脑涨痛,她确实觉得自己忘了什么事,可就是想不起来,越是纠结,越是要命的疼,一口气顶在胸口,她喘息道:“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黑衣双目含泪,“你把他忘了……他才是你当初是要相守一生的人,可你……什么都不记得了。” “我家公子,要被那魔头处死了!沈小姐为什么不救他?” “他若死了,你当真不会后悔吗?” 沈知梨捂住她浑浊的脑子,“放、放开我……” 天色不知何时晚了下来,府外传来打斗声,难得是鹤承渊故意让他们行入此地,计划一网打尽?! 黑衣惊慌道:“连你也要和一个无恶不作的魔头站在一起吗!” “那公子怎么办!” “这是最后的机会了,除了你,没有人能救他了……” 打斗声越来越近,黑衣咬紧牙,只能先行离开。 沈知梨扯住黑衣的手腕,“你们公子……在哪里?” 黑衣:“后山暗牢。” 沈知梨咬着唇,她想不起来半点黑衣说的话,但……这些事,印象里手段狠戾的大魔头,确实做的出来。 “我知道了。” 她松开手,黑衣赶忙翻过院子离开。 沈知梨拽紧手心的钥匙,望了眼地上昏迷不醒的侍女。 她定定看向翻过高墙的荼蘼高枝,月色灰淡,她好像忘记了太阳下,这片荼蘼的样子。 总是失神,总是记不清为什么固执坐在荼蘼花下。 她提起裙摆,从小道推开灌木往后山去。 月色下,她跑得很快,泠川进院后没看到人,将院子翻个底朝天才发现了踩碎的杂草。 糟了!陛下在后山处理那些傀儡! 沈知梨没有目的,她只觉得,这条路一定能让她摆脱困境,一定能找到失去的一切。 后山没有光亮,静谧的夜晚倒映在微波的湖面,窸窣的林子刮破她的衣裳,浓厚的血猩味随拨开的叶冲入鼻腔。 第390章 她的心跳很快,一心只想从这里跑出去,这条有些眼熟,她好像来过一次,与何人携手越过高山密林。 等她再次回过神来时,她已经站在了湖亭不远处。 红色的纱幔垂在亭梁,寒风吹动,冷月照射,一片白纱突然扬起。 手起刀落,鲜血飞溅染红白纱,“咕咚——!”一颗人头从纱中滚出,寒月之下,鹤承渊一袭红袍侧身立于亭心,出手狠戾。 沈知梨脊背发凉,视线从人头往上扫,透过飘舞的纱帘间隙,她撞上一双阴鸷猩红的眸子。 寒意霎时从脚底窜上后脑,那亭子里,还有几个吊着四肢的“人形皮塑”。 她呆傻半刻,被他蓄满杀气还未转换过来的眼神吓破了魂,踉跄着往后退去。 身后的脚步声追上她。 破碎的衣裳垂在地上,她猛地往回跑,脚下踩到衣摆,翻过围栏朝湖里栽去。 “沈小姐!!!”泠川大惊失色,追上来。 “扑腾——!”紧接着一道红影跟着她惊慌失措跃了下去。 冰冷的湖水抵在她的胸口,沈知梨坠了湖,便像被某些东西扯了下去,不断下沉。 水面掀起的波澜逐渐归于平静,意识消散前,那道平日令她害怕的身影不断朝她而来,他疯了似的朝她靠近,可她没了求生意识,沉到与幽黑的湖水融为一体。 浑浊的脑袋陷入短暂的空白,而后无数凌乱的画面如走马灯汹涌翻滚,侵袭她的脑海。 她怎么可能完成刺杀他的任务呢,她成功不了。 他会腻了她,那她的下场,与他暗牢密室里关的皮塑刺客有什么两样…… 系统播报:「最终任务:请宿主在七日内完成刺杀,否则将抹杀宿主。」 七日?!仅剩不足五日…… “阿梨!醒过来!” 沈知梨迷迷糊糊间,感受到源源不断输入体内的能量,但是她的身体似乎很排斥。 大魔头……这是在救她吗? 他怎么哭了……肯定是湖水…… 鹤承渊跪在地上边给她灌灵气,边对她急救,浑身狼狈,没了半点不久前的阴骘样。 “阿梨……阿梨,醒过来……” 沈知梨从口中吐出的不是水,是一口口触目惊心的鲜血。 系统:「检测到目标人物爱意值下跌至负110%、120%……」 第169章 梦戏(7) 沈知梨的身体越来越弱,体温低寒,呼吸稀薄,迷糊间下意识往他怀里钻。 鹤承渊紧紧把人抱在怀里,可是任凭如何捂都捂不暖她。 挥之不去的,是她坠湖沉底的画面,只要闭上眼,他总能看见与她的指尖擦肩而过,只差一点就能拉她上岸。 就差一点,可惜失之交臂。 鹤承渊浑身一抖,猛然惊醒,不安的心跳震在耳畔无法入睡。 他拂开她遮在脸颊的碎发,默默掀被起身。 荼蘼花下,他一身婚服挂身,坐在平日她喜欢的位置。 他们之间的相情蛊……死了…… 随着爱意值跌为负数,他们之间唯一的羁绊彻底消失。 她不记得与他这一世的纠葛与过往,她会逐渐记起谢故白…… 那……她与谢故白的蛊呢……她会重新爱上谢故白吗? “陛下,谢故白的余党皆已一网打尽,就是他身边那个亲信跑了。” 泠川来到后院,鹤承渊这两日颇爱换上婚服,赶工一个月总算完成的喜服,他尤为喜欢。今日若不是那些傀儡师突然袭击,也不会把日子改到今日,那身喜服都未来得及褪下,沾染了血气。 “侍女说黑衣来过后院,怕是……说了不少不利于陛下的话……” “黑衣不会轻易放弃,沈小姐记忆有损,恐怕会利用她,达到救谢故白的目的。” 鹤承渊抬袖,红艳的婚服溅了一圈血迹,深褐痕迹印在上面,指腹用力捻却去不掉半点,拉扯间,手腕缠绕的红色发带露了出来。 他望着发带愣神,随后用袖子把发带盖住,苦笑一声,“……还剩四日。” “什么四日?”泠川不明所以问道。 …… 炭火在盆中滋滋啦啦燃烧,沈知梨再次苏醒已是两日后,身体由内而外发寒,裹再厚的狐裘也无济于事。 今日难得起了暖阳,只是依旧拉不回她的体温,她面色惨白毫无血色,宛若将死之人。 沈知梨拢实外袍出院透风,外头那些花草没有半点入秋迹象,在阳光下摇曳,生机勃勃。 她好像又忘了一些事,是重要的还是不太重要的,想不起来。 但她记得鹤承渊目不辨色,最厌恶有色之物,更何况是种满花的院子。 好像……有点印象,幽水城有个院子,里面种满了花。 沈知梨侧眸看向溪水边的秋千,这种女子喜欢之物,幽水城的院子里,也会有吗…… 她在大魔头的手掌心苟延残喘,多少个年头了? 阳光下大片清雅的荼蘼再次吸引她的注意力。 系统提醒:「请宿主沈知梨尽快完成刺杀鹤承渊的任务。」 而唯一能重获自由的方式——刺杀鹤承渊。 金光照耀下,洁白的荼蘼从争相斗艳的花丛里脱颖而出,显出几分不争不抢的雅致。 红廊亭的沿边吸引她靠近,她好像有段时间没见过鹤承渊了。 第391章 沈知梨无奈叹息,艰巨的任务,如何能完成,但她实在活得太累。 她正欲靠近荼蘼花藤,坐下赏会儿花,打发闲时。 恰巧此时,院门“咯吱”推响,开了条小缝。 沈知梨目光穿过花院朝那望去,门开无人踏入。 是又来取血吗?距离上次取血是何事?隔了该有半个月了,今日也确实该来了。 她不舍回望荼蘼,放弃赏花的念头,往屋子去找个暖乎的地方取血,不然取完血浑身发软,双眼发黑,她连爬回屋的力气都没有。 才抬脚,门口缝隙鬼鬼祟祟探入一只黑靴,黑衣冒出个脑袋左右张望。 沈知梨困惑看过去,以往取血的侍女大手一推,跨门而入,哪像这般偷偷摸摸。 难不成,是派来杀她的人?! 她反应过来,缩到柱子后,刚蹲下,一道声音从头顶冒来,“沈小姐,你躲这做什么?” 沈知梨后脑发凉,一屁股跌在了地上,警惕道:“你是谁?!” 这一激动,血气卡在胸口,上气不接下气,咳得脸更白了。 来人是个女子,她极其紧张地说:“沈小姐,我家公子想见你,快和我走一趟。” 一双眼睛四处乱瞟,警觉着平静的院子。 沈知梨揉了揉腿,恢复些力气,搀扶柱子起身,顺手拍去狐裘沾上的灰尘。 “你家公子?……鹤承渊?” 黑衣诧异道:“不、不是。小姐……你又不记得了?” “不记得……”沈知梨沉思片刻,她实在不知道自己忘了什么重要的事,“我应该记得什么?” “小姐之前说要连夜带我家公子逃跑,我家公子已经挣脱镣铐,这一去便不再回来,公子不想连累小姐,只想见小姐最后一面。” 沈知梨一头雾水,完全没听明白她说的什么,“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她愣在原地试图让自己想起来,然而黑衣人神色慌张,很是着急,她翻过长廊,抓着她朝外走。 “小姐怎能说话不算话,我家公子在暗牢里受尽折磨,身子已大不如从前,如今不想连累小姐,只求见最后一面,为何小姐要装作不知晓!出尔反尔!” 她们力量悬殊,沈知梨根本挣脱不开,只能由她扯着往前去。 “你家公子叫何名?” 黑衣人脚步猛然一顿,欲言又止,“小……小姐,去了便知。” 怎么醒来后的沈知梨什么都不记得了,不记得谢故白这个人的存在,他从她的记忆里抹杀的彻底。 黑衣几日未见沈知梨,上次事情败露,不知那些侍女有没有提及过谢故白的事,若是对沈知梨说了些什么,她必然不会随她去见公子一面。 黑衣像是常年埋伏在幽水城的人,对路线很是熟悉,她带着沈知梨顺利躲过鹤承渊的手下,来到一处暗牢,甚至提前弄晕了守卫。 有些奇怪,幽水城重兵把守,沈知梨今日起来,连侍女都没见着,府里更是怪异的安静,没有一个人影。 到底是黑衣先下手为强,还是鹤承渊降低了把守? …… 黑衣似乎不知府里有直接通往后山的路,她带着沈知梨在外兜兜转转,才来到暗牢。 地牢阴湿,酸臭味扑鼻,血猩气弥漫,地上是一滩滩血渍。 幸好,狱中没有恐怖的尸体,只有一个个鲜血尚存的空房。 可尽管如此,沈知梨还是不由打了个寒颤,“我、我们要去哪?” “到了。” 黑衣推开一间牢门,找到了她挂在口中的公子,公子一袭矜贵的衣裳肮脏破旧,已然看不出泛黄的料子原是纯白色,唯有遮眼的白布像是新换的,尚且干净。 公子及其落魄,但依旧端坐在堆砌的草席上,想来是个温润的性子,就是不知被何折磨,落魄成了这样。 断了指、瘸了腿、剜了眼。 谢故白听觉不好,他听见微弱的踩水声,立马闻声迎上去。 “阿梨是你吗?” 沈知梨心中一悸,下意识往后退了半步。 谢故白心狠狠揪住,无措理了理自己的衣裳,又慌忙抚上眼绸,“我、我这副样子吓到阿梨了,我、我只是,许久没见……我很想你……” 无论过了多少年,她还是选择鹤承渊,从前义无反顾选择他的阿梨,再也没有了。 沈知梨不忍道:“没、没有。” 谢故白追问道:“阿梨……你还是不愿和我走吗?” “鹤承渊这个人,暴戾成性,无情无义,十来岁就因弑父出了名,他是天生魔种该除该死,阿梨不要被他表象所迷惑。” 鹤承渊是什么样的人,沈知梨如何不清楚,阴鸷暴戾、冷血无情、阴晴难定。 对她更是既不温柔又不体贴,怎么会被迷惑…… 这么多年,她无比清楚,她要忍耐着,等待下一次刺杀任务的下达,找准时机……杀了他,离开是非之地,再也不要记起。 黑衣人催促道:“公子,快同我走吧,外面已经处理干净,接应我们的人也已到位。” 沈知梨见此情景,这位公子若是再留下来,等待他的恐怕也是死路一条,她劝说道:“现在尽快离开,等外面的人醒来,怕是没那么好走了,况且……一会儿鹤承渊派来取血的人要是没瞧见我……激怒他没有好下场。” 公子嗓子嘶哑,但对她会刻意清清嗓子怕吓到她,话语轻声细语,唤得亲昵。他们或许曾经相识,只是很遗憾她忘了些事。 第392章 劫走她的姑娘情绪激动,他们约定的事不像撒谎,想必今日出逃的计划对他们而言尤为重要,时间紧迫不可耽搁。 谢故白:“取血?!阿梨,他取你血?你心甘情愿让他这般对你,也不愿和我离开!” 她无时无刻,都要选择一个杀奴!选择一个嗜血疯狂的魔头! 沈知梨被他突然情绪激动的嘶吼吓了一跳。 “我留下来有我的原因……过往的一些事情,自那日落水后我便不记得了。” “忘了?”谢故白显然不信,欲想握她的手顿时僵在半空,多年没见,她对他字里行间如此疏远,“是……不想记起,还是真忘了,你可知我的名字。” 沈知梨无奈摇头,“真……忘了。” 谢故白肩膀发颤,血泪浸湿白布,从脸庞滑落。 他的阿梨没有了,她不愿认他,他想见她一面,想给她道歉,想挽回她,他们能回到儿时,回到最美好的那段时光。 “阿梨……当初你说天地皆可平,要嫁我为妻,我们要成亲的。” 最后却得来一句忘了。 沈知梨蹙起眉头,内心对此话莫名抵触,她别开目光,“我虽忘了事,但约定会遵守,我会为你们拖延时间,你们尽快离开。” 黑衣人冲上去搀扶谢故白,担忧道:“公子,快走吧,再不走来不及了。” 谢故白苦笑两声,笑声逐渐疯癫绝望,白布被血染得不成样。 “离开?走不了了,那个魔头!怕是已经断了我们的后路!阿紫,真正被处理掉的,是我们的人!取血?不过是个幌子罢了!” 谢故白似乎对沈知梨的话误会了什么,他怕是误以为沈知梨所言的取血,是在告知他侍从会查探的时辰,他们需在此时辰前逃出去。 沈知梨一头雾水,听不明白他在说什么,也不知道他怎么变成了这样。 地牢中,泠川小心撇看鹤承渊阴沉的脸色,鹤承渊一直不杀谢故白,正是因为沈小姐与谢故白之间的牵连,相情蛊的契约。 这番除了将余党斩干净,也是想找出破解之法。 本以为这相情蛊是同生共死的阴阳蛊,可是鹤承渊与沈知梨的蛊虫死了…… 他迷茫,不知方法是什么,只怕,她会记得谢故白……到时,他该怎么办……她带着与谢故白的爱意,再重来一世,还会义无反顾从赌场买走他的性命吗? 还是去往余江,及时抢下谢故白的婚事,成为他的新娘…… 那他该去哪……邪宗……他还会遇见她吗…… 泠川仿佛知道了鹤承渊暗中下的决定。 鹤承渊要让所有人同归于尽,包括他自己,沈小姐是恨也罢,是怨也罢,他要她只记得他,来找他复仇,来杀他,来对他发泄,折磨他,杀了他! 泠川担忧道:“陛下……” 鹤承渊先一步跨了出去。 沈知梨垂下眸子,“你们该走了。” 水滴如催命的符咒,在森森寒气的暗牢里回荡。 忽然,一声嗤笑与水滴重叠,夹杂阴风扑向沈知梨的脊背。 “走?走去哪?” 沈知梨霎时后脑发凉,僵硬在原地。 轻蔑又讥讽的语调,是身处高位掌控全局者的胜券在握。 鹤承渊身姿提拔,身着赤金长袍,他背着幽幽冷光而立,双手交叠胸前,懒散倚于牢门,堵死他们的路,半张神秘的金色面具融在黑暗之中。 他似笑非笑道:“我当初该割去你的舌头。” “说不出破解之法,杀了你也一样。” 谢故白脸色骤然刷白,对鹤承渊早已心生畏惧,显出难以掩盖的恐惧。 他今日怕真是出不去了,鹤承渊的手段,阴狠又直接,严加拷问,刑法折磨一个不落,只为逼问他相情蛊的破解之法。 破解之法,谁又知晓呢,恐怕,只有越过千里为他寻来相情蛊的沈知梨才知。 他用这个方法,挨下所有折磨,只为再见她一面。 可她,什么都不记得了…… “鹤承渊!你以为这样就能得到她吗?” 鹤承渊阴沉扫他一眼,杀意在眼底蔓延。 得到得不到,就算爱不下去,他也要与她生死纠缠! 沈知梨身后响起不紧不慢的踏水声,有力的大手带着隐忍的怒意从后死扣她的腰肢。 他微俯身,在她耳边低语。 “醒来第一件事就是找你的老相好?” 阴晴难定的疯子。 狐裘盖不住由内而外泛起的恐惧,沈知梨嘴唇打颤,“鹤……” “杀了他。” 话音未落,鹤承渊直接打断,下了毋庸置疑的死令。 瞬时,地上装晕的侍卫走进牢笼。 沈知梨:“等等!” 鹤承渊双眼猩红,无法克制内心翻涌的怒气,她这是想为谢故白求情?! 他强硬将她拖走,身后的惨叫逐渐退去。 “鹤承渊!鹤承渊!不要……求求你……我身子受不住了……” 鹤承渊连拖带拽,带她走向打理干净的湖边亭,将人压在围栏边,一副要把她丢下去的架势。 “受不住!也给我受着!” 生生世世,生死纠缠,他会等她,带着满腔恨意来杀他! “阿……渊……”沈知梨可怜兮兮缩在一旁,害怕的眼神像只时常遭受毒打的小猫,只想把自己藏起来。 第393章 鹤承渊瞳仁一震,心脏像被千刀万剐,剜得皮肉外翻。 她多久没有亲昵唤过他了。 简简单单两个字,将他击得溃不成军,他又何尝不是濒临崩溃。 他松了扯她的力道,“……和我……回家……” 沈知梨不敢反抗他,更不敢提及方才的事,只能默默无言跟在他身后往山下去。 后院的荼蘼花依旧若无旁人向阳而生,鹤承渊背对她拨弄花枝。 院子只有微风拂花的窸窣声。 他们这般互不打扰的相站已有一会儿。 沈知梨无法久坐、无法久站,双腿胀痛着难受,悄悄挪了半步,没想到扰了他赏花的雅兴。 鹤承渊眼尾泛红,她的一举一动他时刻关注着,心情复杂,酸涩扼在喉咙,对她的千言万语咽了下去。 他侧身望向她,淡淡问道:“你,有话和我说。” 沈知梨心里咯噔一下,“没、没有。” “是吗?”鹤承渊眸光黯淡,没有……什么话都没有。 他回首看向满墙荼蘼,指尖用力折下一朵开得清雅的白花,捻在指尖转玩。 “是没有,还是不敢。”鹤承渊在廊沿边坐下。 红色的长廊亭,白日属于她的位置,夜深人静时便属于他。 夜风很大,花开得很好…… 沈知梨裹紧狐裘寻个安稳地,唯唯诺诺还是那两个字,“没有……” 鹤承渊喉咙像堵了某物,藏在面具下的眼睛泛起悲凉,他强迫自己演好一个坏人,嗤笑一声,抬眸看她时眼里挣扎一闪而过,最终只剩令她心惊的阴狠。 “没有?你分明怕我。” 沈知梨被他盯得发毛,浑身不自在,压低脑袋躲避他的视线,额间已然冒出冷汗,极度紧张之下,头脑也跟着眩晕。 他说:“过来。” 她移了小半步,又停下不敢动,与他保持距离。 烈阳照耀下的赤金袍晃荡她的余光,轻轻一瞟莫名与湖边杀人的血衣重叠,霎时,脑袋难忍着剧烈抽痛。 鹤承渊凝起眉来,已然察觉她虚浮轻晃的脚步,只能在担忧里催促道:“要我再重复一次?” 沈知梨拖着步子往前走,突然!脚底一软整个人朝前扑去,鹤承渊眸光划过,早已准备好接她,可没想到那只手被她下意识摁住,拈花的手瞬间松开花改去接她,却没想到晚了一步。 她几乎是狠狠撞进他的怀里,手指擦动他右脸冰冷的面具,下意识环住他的脖子,向潜意识觉得安全的地方靠。 一时间,两人都僵住了。 仙门百家谈之色变的魔头,少时因右脸被毁常年戴面具示人,这是鹤承渊不可触碰的禁区。 沈知梨回过神,立马从他怀里退开,慌乱道歉,“我……我不是故意的……那个……” 脚下一道轻响,再退半步才发觉掉在地上的荼靡被她一不留神踩烂了。 荼蘼?!双目失色的鹤承渊,满院的花,也只有荼蘼的白能进他的眸子,那么多花,唯一能辨的便是荼蘼,他平生最爱荼蘼。 沈知梨奇怪的结论不知从哪冒出来的,她的记忆错乱,毁坏花遭受到的惩罚,自然而然度到了这片荼蘼上,他总爱时不时盯着荼蘼看,定然是最喜欢它。 她趴在地上,惊慌拾起荼蘼别上耳,可惜脆弱的花瓣踩了稀烂,一片片从手中飘落。 “我……真不是故意的……我再去折一朵。” 晶莹剔透的泪如泉水往外涌,她是真的害怕那些落地的花,鹤承渊攥紧自己的衣裳,或许,他当初不该随便用花作为理由伤害她。 她分明最想要与他有一个温馨的花院,现如今,一朵朵绽放的花让她提心吊胆。 他洗干净的狐裘,再次沾上一圈泥污,鹤承渊望着她踉跄的背影,开口留住她。 “阿梨,今年的荼靡开得可雅?” 他的目光含入她瘦弱的身影与那片荼蘼,记忆翻涌,那时的沈知梨不会被一件厚实的狐裘压得直不起腰,会陪他满足他的一切愿望,陪他在雪地里疯狂……那里,有他们共同期盼来年春季再次绽放的月季。 他收回目光,低头看向零零碎碎的花瓣,廊风拂过,花瓣散了,他眼中淡然,没有光芒没有希望,亦没有杀气。 “不必再折。” 语气诡异平静,眼底空洞茫然,“今年的花,开得淡雅。是吗?” “……是。”沈知梨回到他身前,局促不安站着,是与否,她只能答是,不敢溢出多余的情绪。 他扶住她方才不小心碰歪的面具,若有所思,沉默片刻,“帮我把面具,摘了。” 沈知梨震惊道:“什么?” 鹤承渊猩红的血眸褪去,深沉的褐眸目不斜视透过面具咬住她。 沈知梨无奈之中,颤着双手抬到他面前,却没勇气再近一步,额间的冷汗缓慢滑下落地,触到面具刹那只觉如同捧着随时会刺穿她身体的刀。 她肩膀止不住的发抖,许久没有下一步,终于说服自己鼓足勇气。 忽然,鹤承渊别过头,拍开她的手,站起身几乎落荒而逃。 他渴望她真正看他一眼,记住他的容颜,可又在最后那个瞬间退缩了,面具是最好的伪装,她要是看到他的脸,只会恨他一辈子。 最后两日期限了。 离开一段距离后,他说:“血,两日后再取。” 第394章 沈知梨望着他修长的背影,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手腕,光滑没有伤痕,她疑惑检查两只手。 半月取一次血,伤口好的这般快吗,一点痕迹也没落下。 下一刻,远去的鹤承渊背对她,止步问:“你喜欢这片荼靡吗?” 沈知梨愣了两秒,磕巴说道:“喜……喜欢。” 鹤承渊一动不动停在万花中,她以为他不会再多说什么,正想弥补方才弄坏花的过错,“鹤……” “两日后成婚。”他淡淡抛下一句,大步离去,独留沈知梨傻在原地。 “成婚?”沈知梨瞧着院门紧闭,院外传来整齐的脚步声,他的手下将院子围得水泄不通,不许她跑出去,也不许别人靠近。 沈知梨第一次坐上秋千,缓缓摆动的秋千让一些破碎的回忆在眼前聚拢。 “……阿梨,幽水城的花,很漂亮。” “阿梨喜欢什么花?” “你怕不是想问我能不能种满院月季。” “……鹤承渊是我唯一的方向。” 他去哪她便去哪,他生她生,他死她死,此生此世生死相随,是他们许下的承偌。 “师兄,我选了一个人,就要用一生对他负责……” “沈小姐……陛下他其实很爱你……” 沈知梨在秋千坐了一日,闪过的画面聚集又消散,快到她捕捉不到一点痕迹,唯有那句侍女说的,他其实很爱她,围绕在脑海里挥之不去。 她苦笑着回了房。 当日夜里,滋滋啦啦的火苗声,不再从炭盆里发出,窗上倒映火光直冒,她下意识反应是她将留不住满院的花。 屋门推开,寒风入骨,窜天旺燃的火花映亮鹤承渊发丝飘舞的背影,他手握火把,一把火烧了那片夏季最后凋零的荼蘼花。 侍从哆嗦着跪了一地,她听不见他们在说什么,只能眼睁睁目睹那片肆意生长的花,点亮夜空,成了灰烬。 泠川在火边早早瞧见了沈知梨固执站在屋门前的身影,周围是跪地为沈小姐求情的侍从。 “陛下,前些时候那些傀儡师踩坏了沈小姐的花,是我们看守不利,让他们闯了进来。” 鹤承渊丢开火把,静静看着火苗吞噬他最为厌恶的荼蘼。 看守不利,可放傀儡师闯进院子本就是他的计谋,为了让一直暗藏的凝香暴露。 泠川:“陛下,沈小姐她正吹着冷风。” 鹤承渊没有回头,“泠川……她活不过两日了,我救不了她……” 系统:「目标人物沈知梨爱意值下跌至负140%、负150%、负160%、负170%……」 他用尽了法子,他试图摆脱系统的威胁,可最后发现,原来只有这场违心的交易能赌一把,而他没有绝对的把握赢下这一局。 第170章 梦戏(8) 那天火燃完了,一切恢复平静,他转身离开,没有多看她一眼,也没为难她。 侍从待他离开去,马不停蹄开始收拾残局,一朵余花不剩,连长廊都烧毁了一半,她常坐的位置没有了。 大婚准备的很仓促,可她不知,这场嫁娶,他等了五年之久,早早准备的东西,封存了五年,看似仓促却是处处齐全,布置起来有条不紊,十里红妆更是浩浩荡荡,张扬肆意铺了满城。 大婚那日,是她生命最后期限,鹤承渊只敢躲在门后远远注视她呆坐在秋千上,对周围来回的人群没有兴致,只是看着那片漆黑的废墟。 婚期吉时定在夜里,她最后的几个时辰。 银月高悬,窗户半敞,红帘舞动,铜镜擦拭干净,反射光芒。 镜中的少女面色苍白,身穿嫁衣,对于这匆忙而定的大婚未有半见喜悦之色。 上次那名受伤的侍女还未休息好,便兴奋着给她装扮。 “沈小姐,今日是最好看的新娘子,将来你便是我们的尊后了,称呼是要改改才对。” 沈知梨墨发整齐盘起,金色的蝴蝶簪子夺目钗与发端。 她瞧了一会儿,固执将钗取下,摆放于白瓷碗边。 荼蘼是往日院子最后凋零的花,如今却成了最早凋谢的花,连根焚烧,日后这个院子再没荼靡,就只因那日她不小心踩坏了一朵,所以他觉得脏了,要毁掉整片林子? 忍耐似乎成为她习惯性做的事,不敢多言。无法为陌生的公子求情,也无法为这片荼蘼谋条生路,她这一生,注定如那荼蘼一样,哪怕顽强活到最后,仍是不敌他断去她的性命。 烛光在红帘上朦胧摇摆,余光映照四处喜庆的大喜字。 她拿起金簪边的那把刀,没有犹豫对手腕深划下去,白瓷碗里蓄满半碗鲜血,最后胳膊无力垂在一侧,血从腕部顺着指尖滴在地。 侍女忙道:“沈……沈小姐,奴……奴为您包扎吧。” 沈知梨转开目光,再次看向镜子里的自己,这张脸没有往日的神采,它被病痛折磨,胭脂水粉盖不住它消瘦的病气。 大魔头每日对着她这副死模样,还有半分兴致吗。 几个侍女给她的发上钗满繁华的金簪,方才那根蝴蝶钗加或不加并无任何区别。 侍女像是受了某些命令,必须将金簪钗入她的发中。正要再次拿起时,沈知梨忽然抬手摁住,阻止了她。 “沈小姐……这根钗……不能不……” 沈知梨泛起逆反心理,她历来顺受,今日偏不喜欢那支金簪,为什么非要把起不到分毫点睛作用,多余的金簪别上发端! 第395章 不许夺走,也不许别上发,两人较劲,指尖一划,才发现做工精细的金簪暗藏玄机,竟是藏着尖刺的暗器! 侍女:“小姐……” 系统播报:「请宿主注意,刺杀任务已被提前,请在今日内刺杀反派鹤承渊。」 今日?! 沈知梨目光盯住白瓷碗边的匕首,出乎所有人意料,她动作极快,猛然拔出金簪中的尖刺抵住自己脖子,转移注意,顺势藏起匕首。 “别动!我说不要!” 顿时,屋子侍从神色慌张,不敢动弹,“小姐……不、不愿钗便不钗了,快将它放下,太危险。” “吉时已到!” 屋外传来催促声,侍从拧不过她,只得简单为她包扎手腕,带她前去。 精绣祥纹的红盖头落下,随着步伐,无芯金铃铛在眼前摆动,沈知梨攥紧藏在袖子中的匕首。 留在屋中的侍从面面相视,鲜红的血迹顺白瓷碗沿滑下,金簪拔出尖刺遗留在桌上,而那把匕首消失无踪。 他们默默转过头去看向沈知梨身披霞帔离开院子的身影。 陛下有令,血洒阵中,匕首是他留给沈小姐杀他之物。 簪与刀,她选了刀。 沈知梨在府门前坐上轿子,轿帘挂起,红毯铺地,聘礼壮观堆了满城,无数人安静站在两侧,见证这场赴死的婚宴。 从府到展平的赌场,曾经行过的路,她始终记不起来。 轿子的终点是魔界庄严的大殿,月色铺下,没有一盏灯,幽水城堆不下的聘礼,堆叠在魔界她经过的每一条路上。 大殿之中,鹤承渊手段残忍,无所不用其极,试图逼问出他尚存的最后一丝希望。 摇晃的轿子挂在四角的铃铛清脆一响,停了下来,厚重的殿门微敞。 鹤承渊讥讽的笑意从昏暗无光的大殿传出,“像你这般不惜代价为主的人不多了。” “以至亲的命做赌注,假意归顺于本尊,再去救主。” 假凝香有个死去的妹妹被谢故白制成了傀儡,前不久鹤承渊抓来制作影场的傀儡师便是那只死傀儡,心智不成熟,痴痴傻傻,是好控制,也不会反抗,倒是归顺于他,没曾想,居然与这个阿紫有牵扯,若不是那次影场波动,沈知梨的记忆怎么会乱,泠川顺藤摸瓜查才查出这一层隐藏在背后的关系。 鹤承渊语气平淡,不明情绪,却又令人不寒而栗,他顿了一会儿,又道:“竟然,带她见他。东西在哪?” 他一般不轻易信人,可相情蛊事关沈知梨的性命,他赌不起,哪怕是个再明显不过的谎言,也要逼问出个结果。 系统:「倒计时开启,请宿主鹤承渊尽快完成爱意值负200%任务。」 久没回应,他显然有了丝怒意,逼迫道:“回答,本尊可以饶他们一命!” 一道熟悉的女声虚弱如细蚊呜鸣,“不……知道。” 殿门外的沈知梨微怔,这声音,是那天蒙面的黑衣女子。 沈知梨没救到公子也没救到花。 以鹤承渊的手段,他耐心耗尽,必然会杀人。 “小姐……”侍从摇摇头,难为情拦住了她。 “噗嗤——”刀没入血肉。 沈知梨浑身僵硬。 他在他们大喜之日杀人……喜日沾血,不吉。 罢了婚事不过随口一提,形式也只是个过场。 黑衣女子疯癫而笑,“我家公子说的对!魔头终究是魔头!你不许小姐知道公子的名,无非是怕她知道你的残忍,可她终有一天会记起来!你以为这样就能得到她吗?” “小姐!”侍从惊呼一声,没将人拦住。 沈知梨一掌推开门,冲了进去,“公子何名?” 黑衣吊着最后一口气,含糊不清道:“谢……故白。” 鹤承渊眉角抽搐,眸色阴沉,手起刀落抹了黑衣的脖子。 黑衣人捂住脖子朝她挣扎着爬了两步,最后倒在血泊中。 “鹤承渊!” 沈知梨正要掀盖头,却被侍从钳制双手。 鹤承渊融在黑暗之中,目不转睛注视着她,一袭红衣的沈知梨很好看……他期盼的这一天总算映在眼前,他深深将她的身影刻画在眼中。 她想要记起一些事来,但她永远不会相信他的话,那就永远不许记起。 系统播报之声,响彻在两人脑海中:「请宿主注意,今日内完成任务。」 沈知梨咬紧唇,摆脱侍从的手,为防止袖中藏起的匕首暴露,她停在了殿门前,没有靠近。 反握刀的小动作怎么会逃过他的法眼,她选了刀…… 鹤承渊转身走向高台,“既然来了就拜堂。” 殿中只有一道狭窄的冷光从缝隙洒下,他坐在光后的黑暗中注视她。 他垂下眸将手中的血迹费力擦拭干净。 大殿没有多余的人,泠川简单做起司仪,默默看着高台上的鹤承渊。 与她成亲是鹤承渊的遗愿,不拜堂,是他留给她的退路。 烧毁荼靡那夜,鹤承渊说她活不过两日,执念维持他的性命多年,当他确定她的死期,那也是他的尽头。 泠川唤道:“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妻对拜!” 沈知梨默不作声一个人行完所有礼,鹤承渊始终无动于衷,他是又在羞辱她?也是,对他而言她只是他处理情绪的玩物罢了。 第396章 泠川把大殿尸体收拾干净,关门退下,漆黑的大殿留给他们二人。 厚重的大门在身后紧闭。 殿中,高座之人久未发话,沈知梨松开手中牵红,没有人牵的红绸花掉落在脚步,她安静站着,指尖不由扣紧刀柄。 半刻钟后,她因脚疼而轻微晃动,盖头下挂着的金铃“当啷”脆响,在寂静无声的大殿回荡。 无芯金铃震醒两人。 鹤承渊低沉道:“没什么想问?” 沈知梨沉默。 他的声音一改往日,诡异温柔说道:“上来,我该揭盖头了。” 寂静的大殿,铃铛随步伐而响,沈知梨极具跳动的心提到嗓子眼。 她一步步踏上阶梯,裙摆荡起浮花,朝他而去。 近在咫尺时,她止步于他身前,透过盖头下他一身矜贵的喜袍,衣摆染上杀戮的血迹,给这吉日“添了”一抹喜。 鹤承渊直到最后一刻,仍擦拭着他手中碰上的血,他要干干净净揭开她的盖头。 沈知梨站在他为她准备的那束光芒下,她袖子里的手不安动了两下。 鹤承渊收回目光,小心翼翼,不舍的触碰她的盖头,一点点收紧手指拽住尾端,却没急着揭开。 盖头若是揭开了……她该动手了吧…… “阿梨……” 看准他的心脏,刺进来。 无论生死,他都陪她,下辈子也要生死纠缠,不眠不休。 沈知梨浑身一震,屏住呼吸,匕首在袖中蠢蠢欲动,这是她刺杀他最后的机会。 系统的声音回荡在两人之间:「倒计时开启。」 “当啷!” 鹤承渊用力扯下她的盖头,金铃铛吊坠相撞,猛然震响,随后脱离盖头从台阶上滚了下去。 与此同时!一道白光晃过,袖子里的匕首对准他的心脏亮了出来,盖头离开的刹那,月光晃眼,她看清了他的面容,刀落瞬间,手腕下意识转了方向,划破他的锁骨,避开他的心脏。 耳鸣嗡响——!世界好似短暂摁下暂停键,陷入一片空白。 鹤承渊怔愣半晌,抬眸对上她诧异的目光,不等他回神,系统警报声响彻两人脑海。 「警报!任务失败!任务失败!」 「剧情进度80%,未完成!」 「刺杀任务10%,未完成!」 「刺杀反派鹤承渊任务失败!即将抹杀宿主。」 「倒计时开启……九十九!九十八!九十七……」 沈知梨大脑停转,铺天盖地的警报声将她丢失的魂魄拉回。 “噗呲——!” 她愕然低头,一柄匕首尽数没入她的胸口,染满鲜血的手颤抖握着刀柄,顶着她难以置信的目光,加大力道,刀锋又深了一截。 杂乱的画面从她大脑飞速闪过。 系统:「目标人物沈知梨爱意值负180%、负190%……」 她不可置信捂住胸口,滚烫的血从指缝涌出,染红惊艳的喜服。 “鹤……承渊……” 视线涣散,她始终看着他,一双好看的眼睛再盛不住一丝光亮。 鹤承渊快速抽出匕首,绝望别过脸去,将自己没戴面具展露出来的半面藏在黑暗之中。 泪水从眼角滑落,带动脸颊溅上的血迹,滑至下颚,伪装成了血痕滴到地面。 沈知梨失去力气,整个人朝后仰倒,从高台坠了下去。 视线晃动,最后一幕是他转玩手中匕首,寒光破开夜色。 生命流逝,她似乎瞧见了,鹤承渊未戴面具,融于黑暗的右脸,没有伤疤…… 盖头从眼前落下,缓缓盖住她的面容。 她不知,匕首转动方向,与她的血一起刺进他的胸膛。 他们一同无声坠入沉夜。 五年等来的人,为了救她,亲手杀了她。 鹤承渊不再有抱住她的勇气,他坐在高台,目光一刻不曾离开她。 赎罪似的将匕首往胸口压紧,鲜血从他口中涌出,泪水模糊视线。 他一眼不敢眨,可对她的记忆开始消失…… “阿梨,你的记忆里,我是不是一个很坏很坏的人……” “可是我……不想做一个坏人。” ……她再听不见他的话语,只记得他对她做过的一切罪恶之事 ……他再记不得第二世有关于她的所有记忆。 系统:「回忆抹杀完毕,六十四!六十五!六十六……」 系统:「拯救宿主系统开启,请选择是否修改任务,与反派鹤承渊捆绑。」 “是……” 她无路可退,彻底消失或再赌一次。 「……九十九!……两百!」 「任务重制!时间重制!好感重制!」 「请宿主以血为契,与目标人物捆绑。」 霎时!血阵点亮整个大殿,鹤承渊闭上眸子,手腕处的红色发带脱落,露出他放过血的腕伤。 「恭喜宿主,捆绑成功,最终任务未知,爱意值达标方可兑换,目前爱意值负200%,祝宿主好运!」 第171章 梦戏(9)正文完结 余江的红桃林中,系统机械的播报声响起,「恭喜宿主鹤承渊完成梦戏幻境角色扮演,第二世记忆恢复————」 「人物碎片已找寻完毕,“人物更新”任务,提升至100%。」 「回魂铃已为宿主激活。」 银色的无芯铃成了金色有芯铃,在他勾着的指节间“当啷”一响! 第397章 是她盖头上的铃铛…… 是大婚那日,被他意外扯下,滚下阶梯落入血阵之中的铃铛。 鹤承渊无声站在红桃树下,一朵又一朵花砸向他的肩头,顺衣摆落到脚边堆成小山。 泪水不断而下,模糊他的视线。 原来他们已经经历过第二世了,所有的一切不过在第三世里重演。 他重复着第二世做过的所有事,不过是在收集她死亡的证据。 鹤承渊带着铃铛回到药谷冰洞,挂在她身边的铃铛尽数成了金色。 剔出魔核以它为眼,聚灵丹做辅,金铃牵线,运起江无期曾经布过的回魂阵。 铃铛疯狂晃动。 梦戏中他找到了救她的方法,江无期缺少的是鹤承渊身体里的那颗魔核。 邪宗血阵中,聚灵丹与魔核,是双生阵,阴阳丹。 他该庆幸,从其他世界而来的沈知梨,带来了系统,给他留了一场回看过往的梦戏,让他找到破解之法。 他也庆幸,这一次他们之间的相情蛊尚存。 冰棺中的沈知梨气色好转,发丝展露光泽,胸口有了淡淡的起伏。 鹤承渊一口血涌在冰棺上,手里的魔气却是一点没松,依旧驱阵,知道确保她无事才撑不住倒在她身边。 …… 她没醒……还是没有醒…… 鹤承渊已身驱阵,再醒已是三日后,可冰棺中的人,还是没有动静,她有脉搏、有心跳、有呼吸,但她没有醒。 他此时好似懂了江无期赴死的绝望,没有了一点生的念想,世界变得一片灰暗,从知晓希望渺茫,到拼死筑建希望,再到希望近在咫尺,一切平静之后,只剩死寂…… 谢家娘子有呼吸、有脉搏跳动吗?是回光返照……江无期还是没能救下谢家娘子,她微弱的脉搏在回光返照后,永远停止。 鹤承渊将沈知梨带回幽水城,她静静躺在床上一动不动,脉搏在他指腹平稳跳动,日复一日,他提心吊胆无法合眼,生怕她悄无声息离去。 他守着没有意识的人,担心受怕又过了三年,抱她春日赏花,夏日钓鱼,秋日荡秋千,冬日堆雪人。 她的心脏跳动着,可也仅仅是跳动着。 这样的日子像望不到头一般,度过的每一日对他无非是叠加的折磨。 他会在梦里惊醒,会抱紧她。日子继续过着,她从不给他回应,到最后他埋进她的怀里,让她圈着他,却等不来她收紧胳膊拥他入怀,像那日拉他上床,缠他一夜。 ……陪伴他的只有身上一道道划开愈合,重复出现的刀疤。 自开阵后,金铃再次失芯。那天,挂在床尾的一颗金色铃铛响了。 鹤承渊坐在床边为躺在床上沉睡之人梳发。 消失已久的系统重新连接,「已与宿主鹤承渊重新连接。」 久违的声音,令鹤承渊死沉的眸子回了一抹光亮,然而光芒不过一闪而过,很快又淡了下去。 系统:「目标人物沈知梨已与四年前完成刺杀目标人物鹤承渊“最爱之物”的最终任务,返回现代世界。」 鹤承渊握住她的手下意识一颤。 原来,她已经回家多年了…… 系统:「目标人物沈知梨第二世记忆因修改无法复原。既第一世与第二世由宿主鹤承渊篡改的记忆,无法恢复。」 「但,目标人物沈知梨第三世记忆保留。」 「宿主鹤承渊完成所有任务,可为宿主连接沈知梨,将其意识拉回。」 「是否有话传达目标人物沈知梨。」 鹤承渊没有即刻回答,系统亦没有催促,他在床边沉默坐了一日,床头的铃铛声逐渐平静。 日暮西垂,屋内无比安静。 月光拦在窗外。 枯坐之人,沙哑的声音风一掠便能卷去。 “没有。” 他淡淡吐出两个字。 那是属于她的地方,她已经陪伴他三世了……他还想要什么。 她一定……恨透了他……不会再回来了…… 他选择放她走,去赴自己的死局。 …… 沈知梨几年前便回了家,她穿梭在高楼大厦、车水马龙,那仿佛是一场刻骨铭心、久久难醒的梦。 泪水浸湿枕头,狼狈糊了满脸,摆放在床头的无芯银铃提醒着她,他的存在。他在等她回去,她也一定会再次见到他。 她的系统消失了,没有痕迹,她找不到向他靠近的路。 她翻阅典籍,从神话传说、到鬼怪奇书、再到占卜巫术。 那天,挂在床尾的银铃成了金铃,在夜里只有她一人可听的晃响。 系统蹦了出来,「恭喜宿主完成所有任务,已为宿主永久开启空间门。」 「哦对了,他在等你。」 月色闯进她的屋子,少女扯下金铃义无反顾穿过那道奔向他的空间门。 书架抖动,无数怪书从架子掉落,夜风拂过,划满彩色笔记的书页页翻动,巫术秘籍中红圈框住相情蛊几字…… 他放她走了,自然在系统的告知中与她彻底断开牵连,放她离开。 悬崖峭壁,金光闪亮夜空,鹤承渊孤身一人站在断情阵中,红色发带在腕部随风狂舞,他默默将它拆了下来。 没有人会再为他系上名为嫁娶牵红的发带。 它在手心摆动,五指的力逐渐松开。 第398章 断完情,跃下他的深渊,震慑四方的魔头,会死在平平无奇的一日。 金阵在他身边扩散冲入云端,鹤承渊松开手指,发带不舍勾住他的指尖,却终抵不过飓风。 他望了最后一眼,别过了头不再去看它的离开。 蓦地,他的身后一只手在半空接住了那条发带,朝他奔去。 “鹤承渊!!!” 鹤承渊脊背一僵,霎时转过头去,她狠狠撞进他的怀里将他扑倒滚出阵眼。 他即刻护住她,在去了半个身子的崖边拉住滕蔓,让他们停了下来。 两人剧烈的心跳疯狂跳动。 沈知梨劫后余生般紧紧环住他,跑来太急,没喘过劲来。 鹤承渊诧异道:“阿梨……?!” 沈知梨缓过一口气,“鹤承渊!你不是说好在等我吗!这是在做什么?!” 鹤承渊愣了一秒,他似乎没从突如其来的情况中回过神,亦是不知,这究竟是他死前的臆想,还是真真实实的她。 他不言不语,不反驳,只是目光一刻不离她,死死扣住她。 金阵在这时,突然移动位置,扣压在他们头顶,将他们框在阵眼。 系统:「恭喜两位宿主!两位相情契约达成,永生永世相扣,即为海誓山盟阵。」 这是系统最后一次出现。 金阵消失,两个人坐在泥土地里,脑子还没转过弯来。 不是断情阵,而是永生阵?! 系统诓骗两人共同入阵,任务完成,功成身退。 …… 鹤承渊每天一双眼睛张在了沈知梨身上,但又不爱说话。 沈知梨无奈道:“怎么了?把你摔傻了?” 鹤承渊摇摇头。 “……”沈知梨跨坐在他身上,秋千缓缓晃动,她捏住他的双颊,“阿渊!你到底怎么了?” “你不恨我吗?”鹤承渊睫毛微颤。 沈知梨顿了一下,覆上他的唇,“是变成傻子了,不是早原谅你了吗。” 鹤承渊扣住她的后脑,强势侵占她的唇齿。 沈知梨喘不过气,退开他说道:“好了好了!我的嘴肿了。” 这一低头,就见他一双眼又黯然神伤垂了下去。 有点难哄啊。 沈知梨只好再亲了他一道,顶着自己被咬肿的香肠嘴坐在秋千上等他做饭。 “早知道不安慰你了!属狗,老咬我。” 鹤承渊手里拿着锅铲,闻声望去,见到活泼骂他的人,忽然扯起唇笑了。 沈知梨守在他旁边监工,“你还会做饭吗?我都回来快一个月了,那味道天天都咸的我皱眉,今天少放点盐成么,再这样下去,我要被咸死了。” 不过比起以为做碳化食物的大魔头,现在她也该知足了,但是她怎么听黑元宵说鹤承渊天天都会做饭,难道是没有品尝的原因,厨艺减退了? 他自己不会吃吗?没味觉了? 还是说!这一个月他就是故意加盐咸得她跳脚,对他又打又骂? 果然!晚饭吃到嘴里,终于破案了,鹤承渊就是故意的! 吃完饭,沈知梨悠悠闲闲待在院子里,红色长廊亭修复过,那片艳丽的月季过完这个冬季会再次绽放。 府门推开,泠川站在门口探头。 “主、主君呢?” 沈知梨默默往旁边指去,鹤承渊蹲在一边洗碗呢。 “黑元宵,你明天少买点盐。” 泠川挠头,“这个……是主君交代的……” 沈知梨,“两柜子的盐!人家过冬囤食材,我这过冬囤盐。” 这沈小姐回来之后,暴躁了不少啊,怕不是被主君给折腾的。 主君更是对沈小姐的命令唯命是从,说一不二,除了……“大部分”时候。 泠川缩了缩脖子,“知、知道了。” 鹤承渊用帕子擦干手,随后随意往地上一丢,他理了理袖子,大摇大摆从她身边走过。 沈知梨:“鹤承渊,我和你说过很多次了,东西不要随便乱丢。” 泠川半个身子躲在门后,怕祸及池鱼,伸个脑袋出来。 他都要看不下去了,提醒道。 “主君,沈小姐是真活了。” 鹤承渊勾起邪魅的眸子,余光晃了跳脚的某人一眼,笑道:“我知道,热闹。” “……”泠川困惑。 好吧,弄乱的东西,还不是要主君自己去收拾,平白无故挨顿骂,心里很畅快吗? “慢着。”沈知梨在后面喊住他们两人。 鹤承渊自觉转过身来,“阿梨。” 沈知梨在他们二人间来回晃了眼,叹息道:“阿紫暴露了是吗?你的人已经将傀儡师都处理了?” 鹤承渊滞住,没有说话。 沈知梨这一个多少猜到了一些事,他记忆恢复,定然会先下手为强,谢故白不再能危及她的性命,鹤承渊自然要弄死他。 “鹤承渊,我有记忆,从第一世到第二世,再到被你篡改的那一个月,还有重复的第三世,一刻不落。” 记忆是她那些年,靠自己想起来的,靠翻阅奇书,从巫术到占卜再到诡医,是她跨越千里,强行让自己想起来的。 鹤承渊心中一悸,“阿梨……我……” 沈知梨越过小桥,来到他身边,“不必道歉,身不由己,事不在你。” 她的笑容在阳光下无比温暖,“阿渊,我们之间,不能有秘密,会胡思乱想,会出现间隙。” 第399章 “带我一起去吧。” 泠川瞥了一眼,那个又开始目不转睛失魂盯妻的主君,“……” 他非常有眼力见,把近日所有的事全部汇报了一遍。 “主君心挂沈小姐,诛杀傀儡师许多事情他并不知晓。” 只是下了个杀令罢了。 阿紫被逼绝路,一剑封喉,死在去往余江的那座山崖中,那处她陪沈知梨救走杀奴,摔入断崖马车破损的崖地。 找到她时,她已经断了气,他们顺便将她葬在了那里。 谢故白只剩孤身一人。 泠川在暗牢将事情说出,他只是安静坐在肮脏的草席上。 瞎了眼、断了指、瘸了腿,一身污秽,只有遮眼白布最干净。 那是鹤承渊在沈知梨入牢前,特地差人给他换上的。 血淋淋的洞怕吓着她。 谢故白:“阿梨……是你吗?” 沈知梨垂下眸子,他还是说了当初说过的话。 泠川在旁边警惕守着。 鹤承渊斜倚在牢门,犀利的眸子锁住谢故白的一举一动,手指间转玩的刃刀蓄势待发。 沈知梨:“谢故白……我不是你的阿梨,你的阿梨在去寻你的那一天死了。” “你在胡言!为什么?你一直不肯认我?”谢故白泣血,白布晕染血迹从他脸庞滑落。 沈知梨:“谢故白,你自诩爱她入骨,却终是认不出她,你爱的只是这副皮囊吗?” “可是,这副皮囊也不是她的,她在那场夺魁首的千灯节落了水……沉了底……” “也是那天,凝香的身份被阿紫所替代,所以,你们都没认出来,我与你的阿梨有所不同。” “我其实,还有一段记忆,是一段短暂而又转瞬即逝的记忆,失去意识的我,在被控制间,用她的身份替她活了八个年头,直到去抢亲路上,才恢复意识,所以我换了方向,去了赌场。” 所有人都以为是怀淑郡主磕坏了脑袋,却没想过她一直不是她。 她前两世死后,并非直接回到抢亲马车,而是倒回千灯节的水里,代替原书沈知梨而活。 时光错乱再相连,去往抢亲的马车,正是鹤承渊穿回来的时间,于是恢复意识,他们的瓜葛产生。 “谢故白,你的阿梨会与凝香没日没夜想法子做一盏兔子灯,只为夺下千灯节的魁首,赢下你的战马。” “你靠执念而活。可你的执念,为她的执念而死。” 谢故白佝偻脊背,往日神采早已消失。 沈知梨回头从鹤承渊手里拿过刃刀塞到谢故白手中。 “我们都不算好人,我无权谴责你。” “谢故白,你的阿梨在等你。” 大局已定,他不剩半点翻盘余地,谢故白轻笑着,眼泪翻涌。 她是好人,至少给了他一条去寻阿梨的路,保全他的全尸。 “沈……知梨……” “嗯。” “天黑了吗?” “尚有余晖,你要去看一眼吗?” 谢故白:“可以吗?” 沈知梨:“嗯。” 鹤承渊强烈的压迫感收了一半,给他们让了条道。 他的刃刀认主,伤不到他们。沈知梨是聪明的,知道拿他的刀去给谢故白自刎。 湖边的红帘飘动,谢故白又确认一遍,“若你是她,能不能告诉我……” 沈知梨摇了摇头,坚定道:“我不是她。” 谢故白:“若是有一盏兔子灯就好了,我一定能为她赢下魁首。” 他若选了江无期为他准备的路,是不是有朝一日能重返京城,风风光光迎娶他的阿梨。 开弓没有回头箭,谢大将军留给他的最后一支军,注定他永远不会选择那条成为臣子,放弃家仇的路。 谢故白拉动脖子上的刀,死在最后一抹霞光之中。 他与阿梨有缘无分…… 是该去找找她了…… 谢故白死后没两日,天上落起了大雪。 …… 冬日,从前鹤承渊非要拉着沈知梨在雪地中疯狂,今年他却异常安分,屋子无比暖乎,他也时刻关注她的身子。 他心有余悸她知道,可无论说多少回,他就是不一刻不松懈,提心吊胆着,想堆个雪人都被他守着,这人将雪打包进屋里,用魔气给她长续不化,让她捏“土豆”捏个够。 翻过年,冰雪融化,院子再次充满生气。 那天院门被叩响,沈知梨拨弄花枝,转头道:“进来。” 泠川应该听到声音直接进了才对。 怎么今天半天没个动静。 鹤承渊别过目光,把刃刀塞到她手中,莫名其妙说了句,“防身。” 沈知梨以为遇到什么事了,回眸就见鹤承渊若无其事去月季藤边剥去旧叶,完全没个遇到危险的样。 等等,难不成是让她自己去开门吗?! 这叫什么事啊。 沈知梨拉开院门,突然!寒光闪过,一只机械手朝她脖子伸来,她还未反应过来,手里的刃刀已经发起攻击。 “咣当!” 机械手掉到了地上。 “沈知梨!!!小爷的手被你打掉了!” 沈知梨眨巴两下眼,面前赫然站在一位死掉的熟人,“宋安?!你不是死了吗?!” “你才死了!” 泠川懒洋洋环臂站在旁边看着这场闹剧,果然如主君所说,很热闹。 第400章 宋安骂骂咧咧,高马尾杵到天上去了。 “沈知梨!还我手!” 鹤承渊唤道:“阿梨,月季花开了。” 春风拂耳,阳光穿林,鹤承渊红色的发带与墨发飘舞纠缠,他身姿挺拔,身着威严凛然的赤金锦袍立在粉色的月季旁,蛊惑人心的眸子对她温柔一笑。 沈知梨蓦然回眸,瞬时被他勾去了魂,呼吸短暂滞住,随后兴奋跑过去,“我看看。” 她直奔鹤承渊,抓着人领子踮起脚在他唇上占便宜。 鹤承渊低笑,“看花。” 宋安耸在门前,多年不见的重逢好歹有个欢迎仪式,结果这两人没良心,把他抛之脑后! 刃刀倒是好心,把胳膊给他叉起来丢他怀里。 他大步跨进院子,“赔钱!” ——正文完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