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作精带球跑失败了》 第1章 《小作精带球跑失败了》作者:迎秋辞【完结】 文案: 从叔叔到男友,秦澈认识了秦靖川十三年,也给这位秦家掌门当了三年的地下情人,在得知对方准备和财阀千金联姻后,准备和他一刀两断。 坦白那晚秦靖川大发雷霆,两人在床上打了个天昏地暗,难舍难分。 一段时间后,秦澈被告知怀孕了。 他偷偷收拾包裹,买了张机票去投奔朋友,结果秦靖川后脚赶到,将他拎回家大do特do。 第二次改买船票偷渡出国,秦靖川把他从码头领回来,大do特do。 第三次他给秦靖川下了安眠药,结果没发觉里面有催//情成分,还没出家门就被大do特do。 秦澈:不跑了,毁灭吧。秦靖川联姻后肯定就能放过自己了。 结果随着肚子里的球越来越大,秦澈也逐渐察觉不对,说好的联姻呢,怎么婚房让他挑,婚服让他试,连五金首饰都要呈到他面前一一过目? 成婚当天,财阀千金不见人影,反而是秦澈被一根红绳牵进了洞房。 他顶着凤冠跟人质问:“为什么是我?” 秦靖川一边对着太太上下其手,一遍哄道:“谁让你总不愿意当秦太太,只能先斩后奏了。” ps:秦澈是收养来的,且成年后开始谈恋爱。 内容标签: 生子 都市 豪门世家娱乐圈 钓系 主角视角秦澈互动秦靖川 一句话简介:被抓回来结婚 立意:勇敢表达爱 第01章 万丽酒店九楼的空中花园一向只对vip顾客开放。 此时三十层在举办庆功宴,吸引了不少人上去,这一层反而显得冷清了。 吴小阳加快步伐,方才秦澈被一通电话叫下来,就是往这个方向走了。他挨个休息厅绕过去,突然听到个尖利的女声: “秦澈,你他妈就是个勾引自己叔叔的表子!” 好家伙,刻薄粗鄙,石破天惊,在空荡荡的房间里回响不绝。 他终于循声找到人,秦澈背对他站着,瘦削,单薄,高定马甲显出巴掌宽的腰身,站在妆容精致的宋婉心面前没什么气势的样子。 更何况宋大小姐身后还跟了两个孔武有力的保镖,一看就是有备而来。 秦澈站着没动,他跟秦靖川那点破事圈内圈外都没公开,仅限于被家族中的人捕风捉影嚼嚼舌根,不禁有些好奇:“请问你是?” “我是秦靖川的未婚妻,”宋婉心理了理长波浪,五官明艳娇媚,一件低胸小礼服晃人眼波。 尽管秦澈在娱乐圈混得小有名气,但总归是个男人,还是个家族里拿不出手的外戚,宋小姐感觉自己的优势又多了几分,故作好奇道:“秦靖川要结婚了,他那么喜欢你,难道没跟你说吗?” 秦澈表情微滞,他还真不知道。成年后秦靖川已经不再是他的监护人,两人之间的感情也一再变质,早没有小时候那般亲密,但被对方未婚妻找到头上还是有点吃惊。 宋婉心时刻观察着他的脸色,感觉自己已经赢了,下巴尖都忍不住扬起来,给予对方最后一击:“劝你离秦靖川远一点,不然你这点腌臜事儿在娱乐圈一公开,你猜粉丝买不买账,到头来看哪个剧组还敢……” 啪! 清脆的一声。宋婉心偏着头,后半句话也懵在脑子里了,细腻的粉底遮不住浮起的印子,登时就肿了一片。 从小宠着的千金大小姐,别说外人,就算爹妈也没碰过一根手指头。 宋婉心当场就崩溃了,捂着红肿的脸蛋,声嘶力竭:“给我弄死他!” 保镖们闻言动手,去抓秦澈的肩膀。秦澈的散打功夫是秦靖川教出来的,阴辣刚猛,他偏头躲开一个,直捣对方下肋,趁人痛叫的功夫抬脚去踢另一个。 但他这前时间为了进组一直在节食,体力有些跟不上,参加晚宴也还没来得及吃东西,腿一抬起来竟然有些低血糖。 宋婉心带的都是专业打手,一愣神的时间已经抢回先机,秦澈的后背挨了一下,登时眼前一黑闷哼着蹲下/身去。 这时吴小阳带着安保回来,像头发疯的小牛犊,毫无章法冲过去将人撞开:“秦哥,你怎么样?” 秦澈咬牙:“死不了。” 安保将两拨人分开,全部送到酒店大厅。庆功宴的主角江阔也从三十层下来了,新人影帝的获奖感言稿还攥在手里,见秦澈马甲皱着,头发乱着,一副狼狈样子:“这是怎么回事!” 宋小姐在保镖的护送下啜泣着坐进豪车,妆已经哭花了,走之前狠狠剜了秦澈一眼,大有不死不休的架势。 宋家在北城数得上名号,宋婉心又是幺女,说是集万千宠爱于一身都不为过,平日里经常出席各种奢侈品牌的发布会和拍卖场,江阔算是跟她眼熟。 “你怎么惹到她了?”他皱眉。艺人最忌讳跟世家牵扯冲突,江阔不放心道:“这宋小姐出了名的脾气差。” 秦澈还有心思笑,仿佛没当回事儿:“庆功宴主角怎么跑下来啦?你人不在上面该乱套了,快回去。” 他揽着江阔走进电梯,身后还跟这个惊魂未定的吴小阳。秦澈伸手揉了揉他的头发:“没白疼你,来得挺及时。” 吴小阳仍不放心,他领人回来时刚好看到那结结实实的一拳砸在秦澈背上,怎么可能没事儿,又打给酒店前厅要云南白药。 第2章 他在试用期的时候就给秦澈当经纪人,比对方还虚长两岁,艺人在眼皮子底下被打,是他失职。 然而药膏送来,秦澈也没涂,一回三十楼就叫人围住了。他是江阔带出来的同门师弟,不仅交情深,共友也多,算得上宴会的半个主角。拎上一瓶白葡随江阔到处敬酒,本来不太爱喝的一个人,硬是把自己灌出了醉意。 等回到家的时候已经烂醉如泥,吴小阳把他交给家里的老管家,这才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秦澈不让人碰,和衣滚到床上,呼呼大睡了。半夜感觉有人解他皮带,扬手又是一巴掌。 秦靖川牢牢抓住,像捏小猫爪子似的,放到唇边吻了一口:“今天怎么醉得厉害?” 秦澈在黑暗中睁着眼,腰带叫人解开了,马甲也丢到了床下,衬衫敞着几个扣子露出大片雪白泛红的胸膛,像是等着要被/干嘛一样。 秦靖川见不得他这样子,又要埋头下去,却被狠狠推开。 秦澈语气清楚地说:“秦靖川,你都要结婚了,为什么不找你那未婚妻去?” 下一句头脑更清楚:“我们分手吧。” 第02章 黑暗中秦靖川交叠在他身上,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玩的笑话:“分手?你不姓秦啦?哪有跟亲人说分手的?” 说罢,又俯下身去吻他嫩豆腐似的脸,大手则去解那几颗负隅顽抗的纽扣:“乖,翻个身,叔叔帮你换衣服。” 秦靖川在从商之前当过兵,这些年一直按军事化标准管理身材,大掌内侧的厚茧一直留着。秦澈被那双手挨住就不行了,对方太知道怎样让他舒服,小胸膛禁不住挺起来送入狼口。 秦靖川单是用手就让他受不住,换完衣服整个人汗湿得像刚从水里捞出来。这绣花丝绸睡裙也是秦靖川的恶趣味,开叉到腿根,不用费力就能窥见美好光景,秦澈清醒的时候总不肯穿,此时受到醉意和快意的双重钳制,只能酥软着屈服。 秦靖川抚摸着领口的蕾丝花边,似是漫不经心道:“这两天先在家里待着,别出门了。” 秦澈的魂儿本来还在云端上,勉强才回拢几分理智,过几天他有一个综艺要录,还有个奢牌的初夏款代言要拍,在家里待着是什么意思? 话不过脑子,他脱口而出道:“不可能!” 秦靖川觉得头疼:“今天宋婉心……” 听到这个名字秦澈就炸了,活鱼似的按不住,细长小腿猛地蹬踹过去:“老色胚心疼了是吧!滚!分手!分手你跟她结婚去!” 秦靖川不敢用力,硬是让他在脖子上抓了几道,把这气儿撒出来,最后才将人按住在耳边低沉威胁:“她算什么我就心疼她,我是担心你在外边儿吃亏!学点三脚猫的功夫就敢跟人动手了,宋家配的都是职业保镖,你要出点什么岔子,是不是想要我的命?” 这小家伙生龙活虎能踢能踹的,他都忘记问问人身上有没有伤。秦靖川拧亮床头小灯,昏黄的光线一洒,秦澈裹在那条墨绿色丝绸睡裙里像一堆雪。 秦靖川捏着人下巴左右看看,脸上是好的,翻过来看到背上碗口大的淤青,登时就心疼了,打内线让管家送了药膏过来,差点压不住心头的火。 秦澈被人按着,看不清他的表情,刚挨揍那会儿还能去三十层笑脸逢迎敬一圈酒,在秦靖川身边就娇气得原形毕露,挣扎起来:“疼!秦靖川你弄疼我了!” 秦靖川让他扭得更加暴躁,照着小屁股就扇了一巴掌:“老实点!” 今晚接到消息的时候他正跟机关里的人应酬,打电话给秦澈不接,联系到吴小阳确定人没事儿才稍稍放心。 跟宋家人联姻的事他听母亲说过一嘴,但没往心上放。毕竟他也过了三十大坎,这些年上赶着介绍的,送上门的络绎不绝。懂得察言观色的,见他没有心思便也放弃了。 没想到这个宋婉心这么厉害,敢登门找到他的人头上,秦靖川的脸色更暗几分。 宋家在北城的势力亦是盘根错节,秦宋两家世代合作,一个搞实业,一个做贸易,大大小小的利益牵扯早分不开,估计秦母也是看重这点,才对宋婉心这个“准儿媳”尤为青睐。 他不怕秦澈在外面惹祸,而是怕他吃亏。八字还没一撇,宋婉心就敢带保镖上门打人,此后更不会善罢甘休。 不如先把人关在家里避避风头。 药膏送来了,秦靖川在掌心捂热才往人身上招呼,一点一点地推,要把那淤青揉开。秦澈被他搓得心烦意乱,捞起枕边的手机,他回来就睡了,错过好几条消息。 先跳进来的是十几个未接电话,全来自“大尾巴狼”,他手指一动直接删除,装作没看见。翻翻邮箱才彻底傻了眼,奢牌总部负责人给他写了一篇语法优美的文件,正式且残忍地告诉他要暂停夏季款的合作,并且愿意支付双倍的赔偿金。 综艺节目那边则比较委婉,表示推迟他的录制时间,具体日期另行通知。 好啊,原来秦靖川一句轻飘飘“别出门”并不是玩笑话。合作方大半夜将通知直接下达给他本人,估计吴小阳都还蒙在鼓里。 “最近少吃辛辣油腻,”秦靖川还在谆谆善诱,“你不爱喝厨房煲的汤,我明天买点材料来煮怎么样?” 秦澈直接将药瓶子摔了,也顾不得疼,翻身打开秦靖川的手:“你停我活动是什么意思!” 第3章 这些年跟在秦靖川身边,被说是寻求庇护也好摇尾乞食也罢,他通通都不在乎。唯一做出成绩的就是这点好不容易才争取来的事业,在秦靖川眼里也像一只蚂蚁那样容易捏死。 秦靖川平静地看着他,拍了拍床沿:“小澈,坐过来。” “我他妈是你养的狗吗!”秦澈彻底爆发了,指着老东西的鼻子破口大骂,“我跟你说秦靖川,别说来个宋婉心,就是来个超级赛亚人我也不带怕的!” 他被护得太好,总有些不谙世事的天真,而秦靖川太过老谋深算,理智到近乎残忍,并且不容拒绝。两人之间的差距能放得下一个马里亚纳海沟。 秦澈跳下床开始穿衣服,收拾东西,嫩生生的脚底恨不能将地板跺烂。秦靖川终于有了动静:“你要干什么?” “分手!”秦澈再次掀他逆鳞,“老子不过了,你爱找谁找谁去!” “我今晚就搬……啊!” 秦靖川一把卡住他的腰身,像提溜一只猫似的将人掀翻在床,方才亲手穿上的睡裙滑落到肩头,被他打了个捆人质才会用的结,将秦澈的双手牢牢反剪在身后。 为了录这点节目还跟他录出仇来了。当初秦澈要进娱乐圈他就极力反对,他精细养着的人,出去抛头露面给别人看,成什么体统。 耐不住这孩子跟他撒娇,软磨硬泡的,几声秦叔叔把耳根子都叫软了。但他始终是不认可,权当小朋友找了个爱好,可以消遣解闷,为此跟自己翻脸是万万不行。 秦澈在被他抓住的时候就哭了,眼泪顺着脸颊往下滚:“你放开我!我不跟你好了!你放开!” 秦靖川不跟他讲理,握住白嫩的脚踝往两边打开:“你说了不算。” 秦澈怕得哆嗦,故意让秦靖川心疼似的:“你扯到我的伤口了!我背上的伤疼了!” 殊不知他刚才那句分手才是往秦靖川心口扎的最疼的刀子,痛到近乎麻木,秦靖川没有心软,只一下就让秦澈没了动静。 秦澈痛恨自己这副被喂熟了的身体,违背主人的意志朝施暴者摇尾乞怜。秦靖川目光深沉盯着他的眼睛,像是要给他打上什么烙印:“你以为我这儿是旅馆,想住就住,不住就走人?” “下次再说这种浑话,就用链子给你拴在床上,戏也不用拍了,每天张开腿等着我就行。” 秦澈说不出话了,吓得直打哭嗝,也忘了背上的疼,只有眼泪还是一个劲儿往下淌。 秦靖川见他真害怕了,才肯往回哄一哄,安抚性地吻上那果冻般的唇,舐去满脸咸涩的泪。抱孩子似的托屁股掐腰将人举起来,秦澈惊呼一声,已经被按到了落地窗边上。 玻璃冰凉冻得他打了个寒颤,秦靖川仰头长呼出一口气,又是一巴掌:“放松。” 秦澈靠着他炽热的胸膛,几乎昏死过去,最后被抱进浴室的时候已经不剩多少知觉。 洗漱台上的东西被扫落,秦澈单腿撑在地上,只能牢牢抱住眼前的人,连头发丝儿都沾满了秦靖川的气息。 他终于求饶:“秦叔叔,秦叔叔……” 一声声儿的,带着哭腔,拿捏住秦靖川的死穴,忍不住偏头咬在这小妖精颈侧…… 二楼弄出这样大的动静,下人们却始终静悄悄的,早就习以为常。只是按照秦靖川的习惯熬好了一壶汤水,由他哺给小少爷。 秦澈骨头都酥了,咽也没力气,全顺着口角往下流。秦靖川伸手替他擦了,嘴对嘴喂进去一点,抬头对上那双掩不住春情的瑞凤眼,更深处带着怒气,还在怨他。 “你也甭瞪我,”秦靖川把人洗干净裹进怀里搂着,一副油盐不进的样子,“那宋小姐就是个疯子,你打她我不反对,可她万一做出点什么极端事儿呢?停两天活动就当休息休息,也是为了你好。” 秦澈偏过头去不搭理他。 秦靖川在外头是出了名的不好相与,这要是外人,他早就撂挑子不伺候了。这会儿吃饱喝足,狗似的巴巴凑上去,话里话外竟然带着委屈:“你怎么能跟我说分手呢,这跟往我心口扎刀子有什么分别,是不是跟外头什么人学坏了,你小时候可是跟在我身边撵都撵不走的。” 秦澈听不下去了,但又没力气挣脱,索性闭上眼睛。 秦靖川熄了灯,将他搂瓷实一点,怀里人抱着硌手,他又多嘱咐一句:“在家按时吃饭,不能断了顿,这小屁股捏着都没肉了。” 甜言蜜语听得人耳朵发腻,却自始至终没有对“禁足”的事情松口。秦澈听着身后浑厚有力的心跳,秦靖川从来都把他当小孩罢了。 第03章 好久没折腾过这么狠了,秦澈险些小死一回,梦一个接着一个,眼皮酸软得怎么也睁不开。 秦靖川一直保持着当兵时的生物钟,清晨时分准时醒来。怀里沉甸甸热乎乎的,他伸手将被沿压下去,露出熟睡的一张脸。只是眼皮肿着,鼻子红着,唇角也破了道口子,带着被浇灌后的憔悴的漂亮。 这孩子猫儿似的依赖着他,秦靖川不敢动,想起第一次遇见秦澈时的场景。 当时秦靖川也才十一岁,是秦家本家的大少爷,去哪里都风光霁月受人簇拥。那天搏击课结束,父母带他去参加一个外戚孩子的抓周礼,秦靖川满脸不情愿,也不好奇,不愿把时间花在一个只会哇哇哭的小婴儿身上。 说是孩子抓周,其实不过是秦家人组织聚会的借口。秦澈父亲在家中的地位并不高,忙着携妻子拜见长辈和同族,刚满一岁的小秦澈独自趴在铺了白布的宽大桌面上,又冷又饿,被冻得哇哇大哭。 第4章 还是其他同门女眷注意到,将孩子抱起来哄慰,组织张罗抓周的器具。秦靖川到场时就看到一个哭闹不止的小屁孩,明明手脚都那么软,却有本事攥着拳头干嚎,嗓子都喊哑了。 抱着他的女眷没有别的法子,胡乱哄道:“不哭了不哭了,要给大少爷看笑话喽……” 小秦澈泪眼婆娑地看过来,竟真的止住了哭泣,朝秦靖川张开了藕节似的小手。 当即就有人玩笑说,这孩子灵性着呢,一眼就能看出这家里谁最有能耐。 大家这才逐渐聚拢过来,围着秦靖川说话,小秦澈被放回桌面上,看着一堆好物件挑花了眼。 秦靖川伸手撑着桌沿,谁的话都不理,有点好奇这个小东西会抓什么。 小秦澈睁着黑葡萄似的眼睛挑了一圈,在桌面上爬起来,路过哪里,哪里就响起一阵议论: “法槌好,以后当大法官。” “肩章也不错,秦家子孙哪个没去部队历练过。” “元宝也行啊,赚大钱的。” 秦靖川听着这些声音有点走神,随着周遭一连串的惊呼声,他猛地感觉指尖一暖。 小秦澈爬过一路的好物件,紧紧攥住了他搁在桌面上的手指,毫不客气吃进嘴里,仰头咯咯地笑。 秦靖川回想起来嘴角还忍不住弯起弧度,大概从那时起,就注定他这辈子要搭给这么个小玩意儿了。 . 秦澈醒来时房间内没有开灯,窗帘将屋外的光线遮挡得严严实实,但他能觉出时候已经不早。 秦靖川靠在床头办公,一只手还在他背上来回抚摸着。秦澈蹭过去揽住他的腰,掌下腹肌硬如钢板,头顶响起低哑的动静:“醒了?” 他醒了,仍不愿搭理对方,却也实打实依赖这份暖烘烘的温度。十多年来秦靖川一直承担的是遮风挡雨的角色,不止给他一个人,更是给整个秦家,这份千锤百锻出的安全感叫人眷恋。 秦靖川将电脑放在一旁,翻身搂住他,借着微弱灯光也能看到这人身上的斑驳痕迹,全是自己昨晚造的孽。他不后悔,却也心疼:“你说你跟我犟什么?” 秦澈眼角酸楚,又流出细泪。他不愿叫人看见,埋头往秦靖川腰眼里钻,被对方按住了后脑勺。 昨晚秦靖川就检查过,有点撕裂了,这些天是不能再放肆,尤其受不住撩拨,他轻声哄道:“你别听风是雨,我秦靖川不想联的姻,还能有人逼我不成?你就老老实实在家呆着,保准没人找你麻烦。” 秦澈总算开口,沙哑得不像话:“你总归是要结婚的。” 黑暗里秦靖川沉默了好一会儿,最后竟笑出来:“那倒是。” 他用额头抵住秦澈的,鼻尖磨蹭鼻尖,声音腻歪得像从舌尖滚下一个糯米团子:“那你愿意当秦太太吗?” 秦澈骇得睁大了红肿的眼,当即就要把人推开。听听这是什么话,且不说两人都是男人,这些年走得越来越近早传出来不少流言蜚语,就这一层名义上的叔侄关系也够他喝一壶的。 要真当了秦太太,他只能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跟秦靖川养的傀儡又有什么区别? 见他抗拒,秦靖川的心慢慢沉落。他做出的成绩有目共睹,秦家在海内外的盘子也越来越大,不管政界商界,任谁见到都得由衷地说一声“佩服”,可偏偏怀里这个怎么也搞不定。 他犹如笼中困兽,逐渐焦躁起来,却突然察觉挨着秦澈的那一小片肌肤竟然感受到了湿意。 怎么又哭了。秦靖川登时就心软了,呼噜着那瘦削的脊背,语气中无奈大过坚持:“你还想怎么样?” 秦澈带着浓浓的鼻音:“我要出活动。” 纵使觉得万分不该,千分不肯,此刻秦靖川也说不出一个拒绝。明明商场上分利不让的人精,却被逼着后退半步:“一个月,一个月之后恢复你的日常营业。” 那时他大概能将宋家的事儿摆平得差不多了。 秦澈在秦靖川身边这些年,自然知道对方的底线在哪儿。乖巧地刹住车,埋头往秦靖川怀里拱了拱,像是讨哄的小猫,让秦靖川差点忘了手脚要往哪里搁。 以前多乖的一个小孩呀,秦靖川暗自唏嘘,现在光想着拿捏他了。 秦澈八岁父母早亡,在几个亲戚家皮球一样推来阻去了一年,被接到秦靖川身边时犹如惊弓之鸟,格外黏人。秦靖川在家时必定寸步不离跟着,叔叔出去应酬了就搬着小凳子等到半夜,谁劝都不管用。 把话说开,秦澈总算是愿意搭理人,临起床前又被秦靖川按着上了次药。那见不得光的地方被秦靖川里里外外看透了,晨起勃动,让他用口舌纾解了一次,等终于坐到餐桌边,一张粉白的小脸灿若桃花,别提有多招人。 早午餐是清炖的小羊排汤和黄油面包,羊汤从清晨就炖上了,浓白香滑,最补亏空。美食在前,奈何动作一大就牵连到身后伤处,坐着木凳犹如上刑。秦澈觑了两眼老管家,秦靖川就挥手让人下去了,转而拍拍大腿:“来这儿坐着吧。” 抱在怀里吃完一顿,秦靖川继续处理工作上的事。“弘泰”一个集团海内外几十家分公司,牵动着数个城市生产总值的变化,秦家能人再多也是分散各地,一切的一切汇聚到秦靖川这头把交椅上,压力不是一般人能受得住的。 刚过午后,宋家的电话就过来了。对面是宋婉心的大哥宋砚文,宋家实际掌权人,秦靖川跟对方关系不错,私下里还经常相约去俱乐部攀岩。 第5章 昨晚宋婉心回去大闹一场,宋砚文哄了个通宵,等人睡着了才有机会跟秦靖川联系上。联姻这种事,有时候当事人的意愿并不重要,前几日秦家托人先打听了宋婉心的想法,没想到惹得小姑娘上了头,一门心思要当秦太太。 她去联系秦靖川,结果吃了闭门羹。千金体贵的大小姐,何时被人拒绝过,宋婉心笃定秦靖川身边有人了,好一通费力才将秦澈找了出来。 不知道这小姑娘太过愚钝还是聪颖,竟一上来就掀了人家逆鳞。 这事儿宋家理亏,可那一巴掌也实在太狠,宋砚文在电话里说得拐弯抹角,小姑娘家家最看重一张脸,这次差点毁容了。 秦靖川同样叫屈,我那宝贝还叫你的人抡一胳膊,整个后背都青紫着,疼得不敢动,这要下手再重一点,干脆也别叫我活了。 宋砚文在电话那头烦躁得来回踱步,宋家什么没有,打小惯着宠着的大小姐,还能让个声名恶劣的老男人勾引了去。不就是当过兵,脸长得英俊了些,又有点身家吗,那倒贴劲儿简直让他开不了口。 中间有利益横亘,两边都没大肆追讨,挂电话之前秦靖川多说了一句:“我家这个胆子小,最近都不敢出门了,不劳您家大小姐再惦记,以后我肯定也得给他配保镖,别又起冲突扰了两家和气。” “这么喜欢怎么不干脆娶进门,”宋砚文纳闷,“还在圈里竖个单身汉人设,招惹得别家小姐少爷往上扑。” “你以为我不想吗?”秦靖川苦笑,“三年了还没点过头呢!” 第04章 对秦靖川有占有欲吗?秦澈不止一次问过自己这个问题。 秦家经过这些年的发展,外戚大多流散各地,已经沾不到本家多少恩惠。但秦澈一双父母都是高校教授,从小接受书香门第式的教育,条件比同龄人好了太多。如果不是那场突如其来的车祸,他大概会一路读书,继承父母的衣钵,跟远在北城的秦靖川没有半分联系。 但造化就是这样弄人,父母的面貌他有些记不得了,经过那颠沛流离的一年,他变得敏感怯懦,面对收养自己的秦靖川只觉得可望不可即。 而同族在得知秦靖川要收养一个八竿子打不着的远房表哥的遗孤时更觉得不可思议,毕竟他们之间几乎没有血脉上的联系,除了都姓秦,再没有其他任何相通之处。 说秦靖川大发善心,大概是解释不通的,秦家每年出生这么多孩子,也不乏双亲亡故居无定所的,怎么不见他有一个算一个都领回来? 流言蜚语不避讳孩子,刚开始小秦澈对秦靖川又敬又畏。但经过一段时间的相处,他发现这个面容冷峻的秦叔叔似乎并不像外人说的那样残酷冷血。他会给他读故事书,教他做数学题,参加学校的亲子活动,周围的小朋友都羡慕他有这样一个高大英俊的叔叔。 在某些不为人知的时刻,他也会幻想秦靖川只属于自己一个人,甚至看到他抱同族的其他孩子都会不开心。 秦澈十五岁那年秦靖川退伍,家里组织聚会给他接风,经过两年的历练,秦靖川周身浮躁的气质彻底沉淀下去,他变得更加沉稳,威仪,在一众二代们还沉迷于网红跟跑车时,已经能在公司身居要职。 聚会上老爷子做主,邀请了许多世家闺秀,莺莺燕燕齐聚一堂,秦靖川应酬时绅士得体,进退有度,逗得佳人们喜笑颜开。 宴席进行到一半才发现秦澈不见了,秦靖川在后院湖边的五角亭里找到他,小孩罕见地跟他耍脾气,噘着嘴不肯回去。 秦靖川使了点暴力手段,兜起膝弯直接把人端走,秦澈趴在他肩头,小声哝哝地问他是不是要娶老婆了。 找了老婆还要生孩子,那他还能在家里住吗? 秦靖川只觉得心口像是被人拿小锥子戳了一下,惊叹于这孩子的敏感。但那会儿毕竟年轻,故意道:"可不是嘛,到时候找个厉害婶婶进来,你怕不怕?” 小秦澈愣了一下,哭着在他怀里拳打脚踢,还张嘴咬人,全家也就他敢这么跟秦靖川说话:“我不想要婶婶!你不许再搭理她们!” 秦靖川把他提起来,被咬了满胳膊印子还挺高兴:"好好好,不要婶婶,叔叔养一个你就够了,嗯?" 秦澈紧紧搂着他的胳膊,小狗护食一样,多希望秦靖川可以不那么瞩目,甚至也不要那么英俊有钱,做他一个人的秦叔叔就好了。 但这并不现实,“弘泰”集团上下有几万名员工要养。跟宋家通过电话之后,秦靖川只在家陪了他一天,便急匆匆收拾东西出差了。 没人盯着,秦澈的生活反而自由些。这处宅子是秦靖川给自己置备的,下人则是从秦家老宅带过来,老管家看着秦澈从小长大,自然对二人的关系心知肚明,不管有人没人都得恭恭敬敬称一句"小少爷"。 秦靖川不在家,秦澈就成了为非作歹的那一个。他向来闲不住,就算不参加活动,也要去见朋友消遣解闷。上次在江阔的庆功宴闹了不痛快,他还没给人家赔不是。 然而不等秦澈走到大门,就被两个保镖恭恭敬敬劝了回去:"小少爷尚未痊愈,秦先生说让您在家好好休息。" 秦澈两条细眉一敛,拔高音调:“怎么啦?你们还想禁我的足不成!” 保镖拿钱办事,要是得罪了秦靖川更不会有好果子吃。因此不管秦澈怎么闹腾,都不能把他们说动分毫。 第6章 禁足,这是没得商量的。 秦澈气急,蹲在喷泉边上给秦靖川打电话,响了没两声就接通,他不顾对方在什么场合,扯着嗓子吼:"秦靖川我要出门!" 秦靖川在跟分公司的领导们吃饭,电话里传出这气冲斗牛的一句,整张桌子都安静了下来。秦靖川不觉得难堪,大方笑笑,解释道:"跟内人出了点小矛盾。" "谁是你内人了!"秦澈怒气不减,从小到大秦靖川虽然管他,但还从未限制过自由,这次算是被得罪透了,"现在禁我的足,以后是不是还要在我身上装二十四小时监控?" 秦靖川真这样想过,一瞬间的默然出卖了他的想法,秦澈不可思议地吼:"把你眼珠子扣下来贴我身上得了!" 说罢砰地挂了电话。 他了解秦靖川的脾气,这通电话多半改变不了什么,但非得找找对方的不痛快才行。 那头秦靖川被撂了之后还面不改色,见满桌阒静,一群人大气不敢出,率先继续先前的话题:"这乌江鱼片的蘸料怎么调来着,您接着说。" 家里有人看着,他自是不担心秦澈闹腾,过两天回去哄一哄,让这小孩气消了也就翻篇了。 不成想下午开完会就接到老管家的电话,说小少爷肚子疼,没吃午饭。 他打回给秦澈,自然是没接。所有人都知道他忙,只有这小东西不知道体恤,电话向来是想听就听,想撂就撂,什么面子都不给。又是十几个未接下来,秦靖川逐渐暴躁,让家庭医生去宅子里看病。 傍晚时分,医生写了病历送过来,谨慎冗长的一篇,结论是没啥大毛病,估计是气闷急躁引起的脾胃不和。 秦靖川冷哼一声,这种理由呈上来,他病假条都不会批。转头却给老管家打电话,得知秦澈正在睡觉之后,让人打开视频偷偷给他瞧瞧。 室内一片昏黄,秦澈缩在被窝里睡得酣然,不仅霸占了秦靖川的睡衣,怀里还牢牢抱着他的枕头,不时小猫找奶般蹭一蹭,满是眷恋。 老管家适时加上一句:"小少爷不舒服,非要穿您的睡衣,说闻着您的味道比较安心。" 这话怕是秦澈教的,但秦靖川还是被哄得浑身舒坦。心里更像是有小猫爪子在挠,恨不能现在就飞回去把人揣进怀里。 晚饭吃得神不思蜀,一回酒店就收到了秦澈的视频通话。看来是刚睡醒的样子,呆毛都翘起来,说话咕咕哝哝的,跟白天的小悍匪判若两人。 开口就是:"秦叔叔,你什么时候回来呀?" 秦靖川深吸一口气,靠坐到床头:"再有两天,周四就回去了。" 秦澈的嘴角马上就耷拉了,要哭不哭的样子,嘟哝着抱怨:"还有好久呀,想吃你煮的豆沙糖水。" 秦靖川现在就恨不能做好给人打包了空运回去,声音都忍不住放低了:"肚子还有没有难受?" 秦澈点点头又摇摇头,一张小脸憋得通红,半晌才说:"秦叔叔,我现在就想吃,能不能买张机票去找你呀?" 秦靖川被哄迷糊了的脑子乍然清醒,在心底暗骂一句“心眼子包”,嘴上却依然甜蜜:"我尽快处理工作,早点回去看你好不好?" 秦澈没吭声。他觉出不对来,凛了神色:"秦澈,你在干什么?" "嗯?"秦澈半眯着眼睛,被子鼓起一处小丘,小脖颈依靠在床头,暗自使劲似的。 秦靖川被他折磨得要疯,喑哑着嗓子:"秦澈,把手拿出来。" 秦澈拿出来了,指头晶莹红着,他尚且茫然不自知,嘤咛道:"秦叔叔……" 只要秦靖川在家,这事儿必然不会断了顿,眼下分开好几天,正是彼此都心猿意马的时候。秦靖川那东西吃惯了好的,用手轻易伺候不出来,他眼眶憋得通红,暗骂一句脏话:"没良心的东西,把我折腾得不/举你就满意了。" 秦澈鬼精鬼精地冲他笑。那张脸放在荧幕上能迷倒万千少女,对秦靖川的杀伤力可想而知,然而他不等对方多说半个字,啪地一下把电话挂了。 统共出差了不到一周,几次三番这样撩拨,秦靖川差点真的不举。 等落地北城,来不及回家看一眼,总公司那边的工作又积压如山。他处理得有条不紊,一面吩咐给助理:"去把小少爷接过来,一路上看严实了。" 第05章 “弘泰”集团总部位于北城市中心的cbd区,两幢双子大厦相对而立,成为不少外地游客前来打卡的地标性建筑。 秦澈坐在车里向外望去,来接他的是秦靖川的得力助理杰西卡,这女人的工作风格随了大老板,利落干脆,说一不二。从在秦宅被送上车开始,秦澈软磨硬泡一路都没放他下去。 “哎呀姐姐,我好久不见秦叔叔了,下去给他买个礼物都不行的呀?” 杰西卡八风不动:“秦先生见到您就很高兴了,礼物您可以同他当面讨论。” 精致妆容掩盖着细微表情的变化,杰西卡其实远没有看上去那么有底气。 她给秦靖川做了近十年的助理,自然知道些上层圈子的不堪内幕。秦靖川时常出入声色场所不假,但身边从来没有过关系暧昧的人,唯一就是这个被深藏起来的小少爷,她太知道对方在秦靖川心头的重量,因此格外小心。 大奔直接开进公司地库,秦靖川的办公室和个人休息间独占顶层,只有秘书和部分高管有权限刷电梯上去。 第7章 到顶层时秦靖川正在给几个部门主管训话,见他来眼皮都没眨一下。杰西卡退出去了,秦澈就跟回到自己家里一样,先瘫在沙发上休息了会儿,又去翻秦靖川的私人小冰箱,果然找到了符合自己口味的气泡水。 秦靖川说话直接,部门主管们被训得抬不起头,一片严肃的寂静里,嚼薯片,拧汽水瓶的声音简直无法忽视。按说还有一半没训完,秦靖川大发慈悲挥手放人:“剩下的你们自己回去想想。” 一行人鱼贯而出,办公室只剩他们两个。秦靖川靠坐在老虎椅里,抽出几张纸巾冲秦澈招招手。 秦澈走过去,拧身坐上秦靖川的大腿,找着个舒服姿势窝进去,举着的油手被挨个指头擦干净。 两人之间总有种微妙气氛,就算相顾无言也不会尴尬。这些天秦靖川不在家,秦澈自己总睡不安稳,此刻被抱在怀里困意上涌,擦着擦着都要睡着了。 结果老东西一开口就叫人生气:“在电话里勾/引我的时候不是挺能耐,怎么现在没招儿了?” 秦澈不否认自己干过的事,尽量平心静气道:“你停了我的活动就算了,把我关在家里算怎么回事?” 秦靖川把人半包围地圈进怀里,左手从薄毛衣下摆伸进去,有一搭没一搭摸着:“怎么能叫关呢?你身体没恢复好,我不放心。” 秦靖川面上温柔,心里却想的冷酷。他早就不想秦澈在娱乐圈厮混,任人评头论足不说,就他要代言的那个奢牌,每年都会固定两次派设计师来家里量衣,衣柜里一堆私人订制都穿不过来,非上赶着去代言那些大路货。 还有那个综艺节目,听说是要去什么古镇里拜师学艺,多辛苦啊,生活条件那么差,他的小秦澈肯定适应不来。 秦澈似是能察觉到他在想什么,表情微冷:“秦靖川,你不能干涉我自己的事业。” 秦靖川面不改色,好像作恶的不是他一样,轻哼出声:“我不干涉,你刚入圈的时候不是科班出身,能有经纪公司签你?第一部戏的男主角差点被人抢走,是谁出面给你要回来的?采访的时候觉得问题冒犯就摆臭脸,又是谁托专业团队出公告给你挽救名声?” 他手底下使了劲儿,揉得小胸脯挺起来,仍不放松:“小没良心的,现在不让我干涉了,你们圈里不是都兴找金主,你对金主就这个态度?” 秦靖川眼光狠辣,说出的话能气死人。秦澈咬牙按住衣服里的手,不管不顾道:“这些我都可以不要,你放我出去,我照样能从头再来!” 秦靖川可没耐心跟他从头再来,今天把人叫来也不是为了听他谈事业理想的。直接登徒子似的扯掉那件薄毛衣,将人困在胸膛和实木桌子之间,从胸口碾转上小巧喉结,最后堵上肖想已久的唇瓣。真让人纳闷,明明软得跟果冻一样,说出的话怎么加枪带刺儿。 秦澈像是被温水煮熟的青蛙,前阵的抚摸已经让他腰身半软,秦靖川的臂膀犹如铜墙铁壁,让人推不开也挪不动,只能半张着唇任由对方攫取自己口舌间的空气,不一会儿就因为窒息而软成了一滩水, 眼底浮起一抹红痕,他看向秦靖川,早就忘了自己要说什么:“秦叔叔……” 电话里日思夜想摸不到的人就在跟前,秦靖川握着那半掌腰,解了二人皮带,提前咬上那红肿的唇,堵住随后冲出的尖叫。 刚养好没几天,秦澈疼得哭了,拼命锤他:“秦靖川你个疯子!” 小拳头雨点般落下来,秦靖川不给他逃的机会,自己当也没躲,尚有心情说笑:“现在还不到下班时间,你说会不会有人进来送文件?” 答案是当然不会。见秦靖川需要提前预约,就算是秘书部有什么紧急事情,也得先打内线电话,确定秦靖川方便才会来。但这会儿秦澈显然没有了思考能力,他吓得骨头都软了,把脸埋在秦靖川颈侧藏起来,小声抽噎:“你别,别让他们看见。” 这小家伙多久没向自己示弱了,秦靖川简直心情舒畅,刚成年的毛头小子似的,在心上人面前逞威风:“放心,没我的同意他们不敢来。” 尽管如此,秦澈还是不敢出声了。秦靖川做到尽兴,长舒一口气,偌大房间里没了一点动静。 把人抱远点一瞧,才发现秦澈死死咬着手背流泪忍着,整张小脸都憋红了,哭得别提有多可怜。 "你他妈……"秦靖川把他手腕拽出来,放在唇边舔舐那圈咬痕,心里像软成了一摊泥。怎么二十多岁的人了可怜起来还跟十五六岁的孩子一样,让人想把他欺负个透。 他兜住秦澈的屁股,单手抱着,另一只手打内线给杰西卡,让她两小时内都不要上来骚扰,这才慢条斯理把人抱进里头的休息间:"这里隔音好,甭忍着了。" 休息室空间不大,功夫全做在了床品上,那套海丝腾是秦靖川亲自选的,柔软厚实,就是怕亏待了这细皮嫩肉的人。 他又压住人在床上要了两次,越发没了顾忌,等结束时秦澈几近脱虚,他应该要害怕的,可身体在秦靖川手下听话得不行。 再醒来时已是半夜,秦澈下意识寻找身边的熟悉热源,空的,秦靖川不在床上。他在黑暗中逐渐清醒,察觉身后黏腻。从两人第一次突破禁忌开始,自己就没操心过事后清理的事,而这回老东西竟然没帮他洗干净。 他忍着尴尬随便抓了件秦靖川的衬衫套上,走动起来异物感更加明显。怒气冲冲推开休息间的门,办公室里灯火通明,秦靖川伏在案上处理未完成的文件。 第8章 秦澈瞅见旁边的伏特加和玻璃杯,也是过三十岁的人了,大晚上的喝烈酒,一点都不注意养生。 秦靖川见他醒了,抬起一双熬红的眼,自然将人拽到身边圈住:"醒了?饿不饿?吃万丽酒店的夜宵怎么样?" 秦澈张口欲答,那让人难堪的流动感又来了,他气得瞪起一双瑞凤眼:"你!" "我怎么了?"秦靖川尚不知情,直到瞥见衬衫下的隐隐水光,才骤然笑出来,"有急事来着,忘记给你弄了,走走走,咱去洗澡。" 这是能忘的事儿吗!以前怎么不忘?秦澈老大不开心甩开他的手,被人半拥着走进浴室。 好不容易折腾着洗完,杰西卡敲门上来送夜宵。秦澈一边吃海鲜粥一边看秦靖川办公,老东西这能忍,满室飘香的饭味,他竟眼皮都不抬。 秦靖川对别人狠,对自己更狠,空腹能激发出更好的工作状态,他就真的粒米不进。 别他妈猝死了,秦澈冷着脸夹起一只蟹黄包,像是不耐烦:"你吃不吃?" 秦靖川刚要摇头,那包子就递到唇边了,他欢喜地一口叼走,又去揉人脑袋:"小没良心的,终于知道心疼人了。" 秦澈偏头躲开,倒是没停下手喂,一笼包子你一只我一只吃完,困意再次回笼,他趴在桌子上迷瞪了眼睛。 快天亮时秦靖川终于忙完,将趴在大腿上酣睡的人抱起来。秦澈睁开惺忪睡眼,安静依靠在秦靖川怀里看了一场日出。 敛去戾气的秦靖川格外温柔,大手罩在他的腹部揉着,轻吻人额角:"早上好,宝贝。" 第06章 经过办公室的一场,秦澈长记性了。不再公然挑衅秦靖川的权威,而是搞起了地下工作,总想偷摸着找机会溜出去。 周末秦靖川罕见不用应酬,亲自把草坪修剪了,又给秦澈常躺的那张躺椅加固了几颗螺丝。 他做事的时候秦澈就在旁边帮忙递工具。秦靖川牙齿衔着螺钉,拿两块铁皮草草垫一下,就这样一拳一拳将铁钉锤进木头里去。 他干得辛苦,小工却兀自走神,秦靖川骂了句:"有没有点眼力见儿,汗都滴眼睛里了。" 秦澈无语地翻了个白眼,伸出细嫩手指把汗抹去,还不忘明讽:"那昨晚是谁把这椅子晃塌的。" 秦靖川深吸一口气,克制着没把人按住再晃塌一遍。 做完这些,冰箱里冻着的红豆到时间了,他挽起家居服的袖子,去煮豆沙。因为事先冰冻过,红豆起沙很容易,加上陈皮一炖,浓郁的香气从厨房一直溢到客厅。 秦澈穿着同色的家居服倒仰在沙发上打游戏,裤管掉下来一截,露出的小腿上似乎是长了些肉,起码脚踝看着没那么干巴了。 这些日子没有工作,他也难得放松,要不是秦靖川每天都要抓着他做那事,估计还能更快乐一点。 好几天没联系吴小阳,秦澈给对方发消息,让他准备一个月之后的档期。等游戏都打完了三五局,仍然没收到吴小阳的回信,秦澈直接给他打过去,背景音乱糟糟的,依稀能听到护士换药水的声音。 秦澈在沙发上坐板正,问道:“什么动静?你生病啦?” 吴小阳说话哑着嗓子,像是发音有些困难,好半天秦澈才弄明白,就他不在的这几天,吴小阳竟然被人打了! 前天吴小阳跟另一个经纪人去找节目组对接拍摄延期的事儿,讨论完天色将暗,还没上车就让人拖进胡同揍了一顿。听吴小阳说是专门照着脸去的,另一个哥们更惨,让人用刀划了个长口子,不好好养着要破相了。 秦澈气得发抖,另一个经纪人叫王煜,今年刚毕业的大学生,由吴小阳带教。这孩子身高体型跟他相仿,凶手分明是冲着他来的。 秦靖川一出厨房,就见秦澈霍地站起来,吓人一跳。他呵斥:“在家一惊一乍的。” 秦澈朝他冲过来,简直怒发冲冠,把对宋婉心的气撒到了秦靖川身上:“秦靖川,你那相好的把我经纪人打了!” “什么相好的,”秦靖川皱眉,“你好好说。” 他拉着人坐下,听完前因后果,面儿上表情不变,就当听了件隔壁老王的八卦。秦澈最烦他这稳如老狗的样儿,抓着人胳膊嚷道:“秦靖川,这事儿你觉得怎么处理?” “我?”秦靖川扬起眉毛,“我觉得那红豆沙快熟了,你得端个碗准备吃去。” 秦澈气不打一处来,一副不肯善罢甘休的劲儿。秦靖川终于松口:“下午我让杰西卡带点东西过去,给他转个好点的医院看看脸,还有那个王什么来着,都给赔偿到位了。” 秦澈摇头:“不行,这回我得亲自去。” “胡闹。”秦靖川虎着脸,“你给我老实呆在家里。” 秦澈倏地把人推开,甜品也不吃了,光着脚蹬蹬上楼。秦靖川也不上赶着哄,按部就班将糖水舀出来,一斤红豆就出了一小碗的沙,陈皮是朋友去香港淘回来的老货,加上莲子百合,用小火煨熟了,红彤彤煞是好看。 二楼叮铃哐啷一顿响,估计又在毁他东西。秦靖川叹了口气,刚放下碗,老管家就来提醒:秦家大小姐带着女儿来了。 秦丹凝比秦靖川大三岁,一母同胞,如今闺女沈梦沅已经到了打酱油的年龄。秦丹凝嫁人后便不再管秦家的事,自己跟三五好友开了一家私募基金运营着,如今无事不登三宝殿,还带着小女儿,怕是也听到了什么风声。 第9章 秦丹凝被老管家领着进门,先闻见浓郁的橘皮香:“你这又是倒腾什么东西呢?” 扫见桌上逐渐冷却的豆沙糖水,明白了,她就说秦靖川能有什么闲情逸致,又在伺候小祖宗呢。 秦靖川在家里是当之无愧的大爷,从小接受继承人教育,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别说亲手拾掇吃食,就是当天的饭不合口味,都得发脾气把厨房上下骂一遍。 当兵回来后好歹跟团长学了几个傍身的手艺菜,但也不轻易展示,一切的耐心都给了那个叫秦澈的外戚孩子。 五岁的沈梦沅也就比沙发扶手高一点儿,跑过去扑进舅舅怀里,撒娇道:“好香呀舅舅,这是给我煮的吗?” 秦靖川将她抱起来颠了颠,小公主又长重了些,他吩咐管家去拿零食,一面唬道:“这是药,小孩子不能乱吃,会毁容。” 秦丹凝好笑地哼一声,红豆沙都半凉了还没人碰,估计是那位不赏脸。 姐弟二人长得极像,都是山根高眼窝深的面容,红唇勾起来的那点戏谑跟秦靖川如出一辙。秦靖川不太愉快地板着脸:“你有何贵干 ?” “当姐姐的关心下弟弟还不行了?”秦丹凝在沙发上坐下,“周末回了趟家,听妈说给你安排了个小对象,不太满意?” 秦靖川听着就头疼,烦道:“宋婉心什么德性你不知道?就算我同意,这么厉害个弟妹,你能受得了?” 他拉着个驴脸吓死人,沈梦沅扯扯他袖子:“舅舅你别这样,我害怕。” “不怕,”秦靖川揉揉小姑娘的头发,这孩子眉眼像极了秦家人,他喜欢。 “可爱吗?”秦丹凝笑着问,“什么时候自己生一个?” 秦靖川竟诡异地默了一下,看着桌上的糖水:“说不定快了。” 秦丹凝只当他在外面有了新的小情儿,不免正色:“你也老大不小了,秦太太的位置不能总是空着。宋婉心不行那就换一个,你们同辈人的孩子都能上奥数班了。” 秦靖川猜出个大概,他这边拒绝了宋婉心,那大小姐估计跑去跟秦家二老闹来着。当父母的不好开口,便遣大姐做使者来怀柔。 像是料到他油盐不进,秦丹凝也不硬劝:“有时间回家看看吧,最近爷爷身体不太好……你也别整天颠倒饮食,我们这奔四的平时也得注意养生了。” 秦家老爷子秦淮序今年八十大寿,到时候必定是不小的阵仗。秦丹凝犹豫着说出最后一句:“弘泰的事儿我早就不参与了,但你这两年大刀阔斧的修整旁支,爷爷估计不太满意,到时候别跟他呛。” 秦靖川没吭声。时代在变,就算是弘泰这样的大集团也需要改革,家族企业最怕裙带藏垢,他接过摊子后一直在肃清尾大不掉的旁系,别人有点怨言是在意料之中,他不打算改。 沈梦沅吃零食吃撑了肚子,一碗没人动的豆沙糖水也彻底凉透。秦丹凝站起身准备走人:“行了,我也不……” 话说到一半没了声音。 秦靖川纳闷,秦丹凝也是经过大场面的人,怎么还能叫话噎住了。跟着回头,只觉得两眼一黑。 窗外,秦澈穿戴着他给买的攀岩设备,正从二楼窗户里往外翻,想直接落到院子后面的绿化带里。却没料到姐弟俩久不见面,三五句话就能把天儿给聊完,此刻被公然抓包,也有些慌了阵脚,手一松坠了将近一米的高度,被胸前的登山绳狠狠扥住:“啊——!” 沈梦沅激动地拍手:“小秦哥是蜘蛛人吗?” 秦靖川没有子女,却把熊孩子家长的各种滋味都尝遍了。他冲到院子底下,下颌凌厉的线条紧绷到狰狞,也不敢吼出一句大声的话,压低着嗓子安抚:“别怕,这绳子很结实……” 话音刚落,秦澈又往下出溜了一截,登时眼泪汹涌,吓得嗓音都变了:“秦靖川!” “你握住胸前的扣,慢慢松,脚蹬住墙壁,”秦靖川下意识张开双臂去接,“没事的,掉下来我接着你。” 秦澈已经傻眼了,下意识跟着秦靖川的指使走。降到离地面还有两米多的距离,他被对方伸手薅下来,劈头盖脸抱进怀里,紧接着屁股上就挨了清脆的一巴掌。 秦澈蹬踹着,羞得不敢露脸:“你干什么啊!还有小孩在呢!” “哥哥是犯错了吗?”沈梦沅天真地问。 秦丹凝简直没眼看,抱起女儿匆匆走人。 秦靖川卸下人身上的装备,又仔细检查了一通,确定没事儿才把人放开了。他捏捏眉心:“去屋里把糖水喝了,压压惊。” 秦澈屁股还疼着,也委屈,吸吸鼻子:“我不……” “喝完带你去医院。”秦靖川摸着他后脑勺,终于妥协了。 第07章 秦澈坐在桌边一勺一勺吃豆沙糖水。 他打小爱吃甜,但口味挑剔,太腻了不行。陈皮的酸涩微微麻痹舌尖,中和了豆沙过于浓腻的口感,街边甜品铺子里一抓一把的吃食,硬是被秦靖川做出了考究的味道。 他的厨艺就像他经商,在精不在泛,专注的东西是要登峰造极的。 秦靖川看他吃,伸出拇指把嘴边的残渣抹掉,秦澈眼角的惊红还没消下去,他苦口婆心:“你做事就算不为了自己,能不能考虑考虑我,你是专业运动员吗?两层的楼说翻就翻。” 秦澈被他呵护过了头,对太多事儿都没有概念,满不在乎道:"说明书上这样写的呀,那攀岩绳不就是干这个的?" 第10章 秦靖川又觉得头疼,这小孩的思路太过跳脱,他应付至今还是会觉得没招。 秦澈十八岁那年,秦靖川跟几个生意场上的朋友去地下会所应酬。他向来不好这些,一是嫌脏,二是觉得没胃口,但做买卖有时候讲究个情投意合,到了酒场上什么样的人都不能免俗。 那会所极注重顾客隐私,实行会员介绍制。进门后先发一张面具戴上,看客为黑,妓子为白,黑白纠缠交错,宛若一场荒诞的盛宴。 秦靖川领了黑面具进到包厢,秦澈不知道从哪儿听到消息,弄了一张白的混在少爷堆里,套着不合身的工作服,还感觉自己装得挺像。 但他哪里是个会伺候人的,香槟打不开,红酒又倒得太满,顾客即将发火时被秦靖川拦下了。 秦靖川一早认出他,差点被气出脑梗,招手让人坐在身边呆着。友人饶有兴致地看过来:"看不出你喜欢这种笨手笨脚的。" "也是,这种青涩,搞起来带劲儿。" 面具底下,秦澈挑衅地看着他,那眼神像是:原来你喜欢带劲的。 他仗着在人前秦靖川不能拿他怎么样,一杯一杯地灌。到了后半场大家都有些高了,少爷小姐们都被抱进了怀里,衣衫凌乱,醉容不整,冷不丁就能看到谁的白胸口。 友人揽着怀里的两个妞儿去楼上泻火,毕竟先前从没见过秦靖川对谁有兴致,临走前挑眉道:"要不你也上楼开间房?" "出来玩别太拘束嘛,等以后有了秦太太,想玩儿也不行了。" 秦靖川从善如流,他不是正人君子,更不会刻意压制欲望。在部队的那两年还好,训练太苦,精力都发泄完了。退伍后成天面对家里那尊小佛,等了一年又一年,能看不能碰的,真叫人难受。 秦澈成年之后,他的监护人身份失效,像是自动解了一道禁锢。 秦澈还不知道将要发生什么。他只是不爽秦靖川要去狎/妓,甚至没深究这不爽背后的缘由。尾随一路跟到这里,混进来了,就是想看看这老男人的定力能有几何。 只是没想到秦靖川这么精,单凭一双眼睛就能将他认出来。 等进了楼上房间,被秦靖川压在了门板上,他还在不满地嘀咕:"为什么不回家睡呀,这里床这么小,床单摸着也不舒服。" 他习惯了跟秦叔叔同床共枕,被拍着哄睡,清晨在对方暖热的怀抱里醒来,秦靖川却不能做到心无杂念。怕回家后看到书桌就想到他辅导他写数学题,看到沙发就想到他陪他在上面打游戏,秦澈在他印象里一直是个需要照顾的孩子,成年了也不行,他怕自己心软舍不得。 脸上的面具叫人扯掉,秦澈尚未反应过来便被攫住了嘴唇。他惊得张大了眼睛,拼命挣扎起来,推拒身上的男人,然而秦靖川像有千钧重,平日里遮风挡雨的怀抱压得他喘不过气。 他吓哭了,尚不能接受平日里如父敬重的秦叔叔竟然对自己有性/欲/望,磕碰间不知谁的牙齿划伤了谁的舌尖,血腥味一下弥漫开来。 他摇头,来不及吞咽的口水顺着唇边流下,整张脸湿漉漉的,也不敢叫叔叔,只一个劲儿地重复:"不要,不要……" "不要还来招我?"秦靖川捏着他的下巴,酒气上涌,眼睛里是从没见过的幽深狠绝,“酒是你倒的,火是你撩的,要不你现在就从房间里出去,给我随便叫个模样好看的上来。” 秦澈愣住了,睁着一双泪眼,还是说不要。 秦靖川耐心耗尽,将人摔到床上,那少爷制服本就碍眼,这下彻底撕了,纽扣崩落一地。从小照顾到大的人,秦澈身上哪里有毛,有几颗小痣,他都一清二楚。 不得不说有些事儿也得看本能,秦靖川虽然也是头一遭,但出奇有耐心,把战线拉得黏腻冗长,残忍又不容抗拒地将人送上高峰。他就像一只恶劣的丛林猫科动物,把猎物玩弄到丧失反抗的意志,才不紧不慢开始享用正餐。 又惊又累的秦澈昏睡到第二日才醒,秦靖川已经处理好一切,在身后拥着他时像一位慈祥的长辈,问他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秦澈无法形容当时心中酸楚和隐秘的愉悦,食髓知味的两个人在温暖的午后又相拥着做了第二次。 第一次偷尝禁果的回忆多少有些不堪。很久之后秦澈偶然在书房抽屉里发现那一黑一白两张面具,红了脸的同时也暗自揣测,秦靖川是否也觉得那滋味难以忘怀。 . 一碗糖水吃完,秦靖川亲自开车载他去市医院探望吴小阳他们。 升级的单人病房在顶层疗养区,避开了乱糟糟的住院楼。但秦澈还是受不了过重的消毒水味儿,他的健康问题都是在私人疗养所解决的,还没见识过医院里的人生百态。 见秦澈过来,吴小阳有些受宠若惊,毕竟今早有位女士刚同他们谈论过病房升级手续和后续赔偿的问题,他甚至感觉自己的脸不值得那一大笔钱。 而秦澈身后的那个男人更是让他眼珠子都差点瞪出来,吴小阳从床上爬起来,差点扯掉输液线:“秦先生,怎么好惊动到您那里……” “哎呀,你快回去躺着。”秦澈不耐烦地皱眉,秦靖川又不是老虎,还能吃了他们不成。 对于两人的关系,吴小阳虽有猜测却从不敢过问。秦澈作为艺人是不太好带的那一类,自己想法太多,也不怎么听从安排,发脾气的时候谁的面子都不给,但不管出什么事儿,最后总能奇迹般地被摆平,他便猜测对方身后有个更强的推手。 第11章 结果没想到那人竟是弘泰集团的老总秦靖川,听说全市的输油站和供油管道都是他们秦家做的,秦靖川也因此受邀出席了上个月的市政/府工作会议,而这些只是显露出来的冰山一角。 秦澈的秦,竟然是秦靖川的秦。 王煜的见识显然不如吴小阳那般深广,但也敏锐察觉到了什么,一直保持缄默。他的整侧右脸都被纱布包裹着,光是看到就叫人触目精心。 秦靖川进来只问了一句话:“有没有看清人脸?” 吴小阳和王煜都摇头,当时天色昏暗,被拉到小巷里更是只顾着抱头逃窜了。王煜说他好像看到一辆白色别克在路边停着,但没看清车牌。 “你们放心,这仇我肯定得报。”秦澈信誓旦旦地说。 吴小阳苦着脸:“他们看到划错人就跑了,这要是你在现场,还不定得出多大的事儿呢。” 杰西卡已经委托专人去事发地调查,等不到拿调查结果,秦靖川就跟宋砚文约了见面。 宋婉心的事给了他一个提醒。秦澈跟在他身边到底是少了点名分,这要是正经八百的秦太太,别人下手前势必得掂量掂量轻重。秦澈私底下跟他再亲密,明面上也是单打独斗的,他怕护不了他的周全。 坐回到车上,秦澈刚要开口,秦靖川就率先伸出手指抵住了他的嘴唇:“这事儿交给我来处理。” 秦澈满脸的不信任:“我……” “你也甭瞪眼,以你的本事肯定做不成。”秦靖川打断他,“你有什么呀,那点三脚猫功夫还不够人保镖喝一壶的。” 秦澈的功夫还是秦靖川教的,他要反驳:“你……” “你以什么身份去面对宋家的人?”秦靖川反问他,“要不我们今天办个婚礼,八抬大轿风风光光迎进门,明天你秦太太去把人家全家都扇一遍我也绝不阻拦。” 老东西又在这混淆概念。秦澈气得松了劲儿,被安全带拽回座位里。 生气归生气,他也确实相信秦靖川能处理好。这么多年下来他早习惯那个伟岸的背影站在自己身前,挡下一切风风雨雨。 悍马缓慢拐进秦家院子,老管家接他下车,秦靖川还要去赴宋砚文的约。临走前驾驶室车窗半降,秦靖川冲他勾勾手指:“过来。” 秦澈探身进去,缠绵一吻后秦靖川伸手刮他鼻尖,带着哄傍家的黏糊劲儿:“消气了没?” 见秦澈梗着脖子没动也不在意,秦靖川微笑起来,是难得一见的温柔:“乖乖宝,听话。” 天哪,二十多岁的乖乖宝!秦澈在心里疯狂吐槽,面儿上却可耻地红了。老管家适时撤退到屋里,池里的锦鲤却不给面子,笑话人似的翻腾了个稀里哗啦。 第08章 跟宋砚文约定的地方是北城五环外的一家商业靶场。两家虽在生意上往来密切,但私下相约的时候是不怎么谈论公事的。男人嘛,对枪械的痴迷刻在骨子里,秦靖川忘记上一次去北欧猎熊是什么时候了,不知道有没有手生。 秦靖川在这儿的会员卡充了几十万的子弹,一进门接待小哥就笑着迎上来:"好久不见了秦总,今天想怎么玩?" 秦靖川包了个大靶场,奔着打痛快去。步/枪都是新引进来没拆封条的,他握住枪身,双手错分将其拆解成一堆零件,一一检查过没问题才组装上膛。 宋砚文后脚赶来,靠在门口笑:"你也太小心了,好歹是正规俱乐部,还能给你炸膛不成。” 秦靖川冷哼一声:“我要是不小心,你妹妹那刀就得划到我老婆脸上了。” 证据还没收集全,他就找人传真出来摔到了宋砚文办公桌上。宋砚文第一反应是不相信,家里生意不涉黑不涉暴的,最多牵连点灰色地带,宋婉心一个女孩子还能想出买凶这招? 他打过去质问,听到对方的支吾,心里凉了半截。带保镖找上门最多算刁蛮任性,故意伤人的罪名可就大了。他没忍住把宋婉心骂了一顿:"你到底看上他哪点了!世界上什么男人找不到,就非得秦靖川才行?!" “我就是喜欢他嘛!”宋婉心委屈道。 秦靖川跟他们岁数差的不算多,同辈人还在领信托基金的时候他就已经开始着手打理家业了,为人处世上成熟不少,才感觉像差了辈分。但秦家父母都开口相中她了,秦靖川再拗,能一点机会都不给? "秦家这么着急找儿媳妇为的是什么?"宋砚文压低声音暗骂,"秦靖川去年年底飞美国疗养了一周,避着人的,回来秦家就张罗着要联姻,你不懂什么意思?" 宋婉心气势稍弱:"他,他要是病了我可以照顾他。" "你懂个屁!"宋砚文难得爆粗,秦靖川的健康状况尚且不知,万一有个三长两短,自己妹妹嫁过去不是要守活寡。 秦靖川的体检表在“弘泰”是商业机密,此前去美国也没有声张。那家私人医院声名低调却收费高昂,专门接待世界各地的隐形富豪,好巧不巧内镜科的护士长是宋砚文留学时期的同校同学。这消息倒了几手传回来,真伪不做保证,但哪怕是捕风捉影,宋砚文也不会让小妹去冒险。 更何况他知道秦靖川是出了名的面慈心黑,不说生意场上大的杀伐果决,单就他那个远房小侄子,跟在身边的时候才几岁呀,懵懵懂懂教养起来,花一样的年纪就让他糟蹋了,老东西也真下得去手。 宋砚文一面腹诽,脸上还得赔着笑,同秦靖川并肩而立 ,拉栓上膛。对方率先一记拉长的点射划破寂静,远处的靶子随之倒下,炸响声回荡不绝。 第12章 体内铁和血的因子瞬间被唤醒,宋砚文抚摸乌黑的枪身:“比一局?” 秦靖川勾起唇角,眼底却没多少笑意,他抬了抬手:“你先。” 宋砚文不再客气,率先冲出去,抬手的瞬间开枪,击中靶身。八环,他啧了一声,中规中矩。 秦靖川迅捷如豹紧随其后,一身黑色休闲衣衬得他身量修长,在倒靶的同时开枪,击中同一个靶子,命中圆心。 “你……”宋砚文咬牙,这种压制的打法太让人憋屈。他争强斗狠般开枪连发,一枪一个,流动靶刚刚冒头就被击中,但秦靖川死死咬在他身后,速度精度分毫不差,将第二颗子弹送到同一张靶纸更精确的位置。 枪声连绵,硝烟呛人,连彼此的面容都看不清楚。宋砚文看着烟雾中秦靖川的轮廓,只觉得对方如恶魔索命,打完全场渗出了一身冷汗。 击中倒靶比击中普通的流动靶难度高太多,宋砚文输得心服口服,但有些无奈:“你何必一直压着我?” 秦靖川将步/枪放回桌子上,从口袋里摸出小熊猫特供:“来一根?” 宋砚文接了,两人并排站着吞云吐雾,香烟燃过半指时秦靖川说:“这事儿我没法不追究。” 这是要提前打预防针了,宋砚文索性敞亮道:“这丫头要得晚,从小在父母身边被惯坏了。我已经联系了人送她出国呆一阵子,见不到你兴许还能少闹腾一点。” “哥?!”宋婉心不知何时出现在门口,满脸震惊,“我不要出国!” 接待小哥听顶着一脑门汗追在后面:“宋小姐非要进来……” “行了,你下去吧。”宋砚文烦心地挥手。 宋婉心没化妆,哭过的眼睛还红肿着,看起来楚楚可怜:“靖川哥哥,你生我的气了吗?” 秦靖川面无表情,最后几口烟也不抽了,按灭烟头就要走人。 “靖川哥哥!”宋婉心还要去追,被宋砚文一把拉住,“姑奶奶你行行好!” 小姑娘又开始梨花带雨地哭,他着实不忍心,去拉秦靖川:“你跟我妹解释解释……” 秦靖川回手就是一拳,眼神里蓄满不耐,跑到这儿都能让人跟过来,你宋砚文是干什么吃的! 宋砚文急闪避开,还是被拳风擦到一点,胳膊顿时生疼。 “哥!”宋婉心惊叫一声,竟冲上去将秦靖川的手臂抱住了。 柔软的胸脯挤压上来,秦靖川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偏偏宋婉心还在哭诉:“靖川哥哥,你觉得我哪里不够好?伯母都说了,是秦澈一直纠缠着你,但他是个男人啊!两个男人怎么一起过日子!” 秦靖川头顶青筋直跳,目光比方才开枪时还要阴戾狠辣。宋砚文心头一惊,急忙把妹妹扯开:“你给我滚回家去!” 秦靖川喉结滚动,他就说这个丫头片子哪来这么大能耐,原来是母亲在背后授意。他反而冷静下来,平静道:“我秦靖川结不结婚,跟谁结婚,老两口说了不算,你们宋家更说了不算。秦澈是我从小养在身边的,就算不跟我,也是我的家人,你不止上门恐吓,还买凶伤人,谁给你的能耐?” 宋婉心泪流汹涌:“你以前不是这样的。” 曾经的秦靖川就像一个优秀的邻家大哥哥,不管何时都风质彬彬,绅士有礼,出席她十八岁生日宴时还送了一辆当年最新款跑车,全球落地不过百台,让她成为了整个宴会的公主。 她不知道秦靖川是在借此还宋家生意上的人情,而那副斯文磊落,更是他面对不相干的人时才会戴上的虚假面具。 “生意能做就做,不能做就拉倒。”秦靖川对宋砚文道,“秦家不缺合作的外贸商,你们宋家也不只弘泰一个供货渠道,再这么闹下去,合同也甭签了。” 宋婉心呆愣在原地,被吓得忘了哭,怎么也没想到秦靖川竟会因为一个男人去砸两家交情。宋砚文被夹在中间更是难堪,但他确实没脸再让秦靖川妥协,只能看着对方拂袖离开。 空寂的靶场寥寥无声,硝烟味散尽了,宋砚文说出一句:“出国。” “哥!”宋婉心不敢置信,从小最宠爱自己的哥哥此刻竟能如此决绝,“我不要!我不想跟你和爸妈分开。” 这次算是把秦家得罪透了,宋砚文疲惫但坚决:“这容不得你商量。” . 秦靖川回到家已近黄昏。老管家吩咐厨房上菜,一面道:“小少爷在楼上等您吃饭。” 秦靖川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老家伙太知道他想听什么,但秦澈是绝对不会等人的。这会儿不吃饭,估计是还在闹别扭。 他走到楼上的桌球室,故意在地板上碾出很大的动静。秦澈趴在桌上对角度,脑袋都不抬,起杆时干脆果断,彩球入洞,一个人也能玩得尽兴。 秦靖川盯着那两瓣圆翘撅着的小屁股,呼吸有些发紧。这斯诺克还是他教的,这孩子身上的一丝一毫都带有自己的影子,叫他怎么能不在意。 秦澈自己玩了有一会儿了,前两把总不尽人意,秦靖川进来后似乎发挥好了点。他一杆一球,弹无虚发,整间室内只有彩球入袋的清脆声响,一口气打了个大满贯,还没来得及直起身,就被秦靖川从后面拥住。 手里的球杆被捏掉扔到一边,肩膀抵着胸膛,颈侧传来火热呼吸,秦澈被困在台球桌前动不了。他隐约闻到硝烟的味道,皱了皱眉:“你去打靶不带我?” 第13章 秦靖川低沉的声音在耳畔响起:“这次不够尽兴,下次带你一起。” 秦澈听出那沙哑背后的意味,惊诧对方怎么刚回家就发/情,却忽略了自己在桌上塌腰抬臀,本身对秦靖川就是一种勾引。 他不愿做。在医院发脾气的是自己,回来被哄到面红耳赤的也是自己,他烦秦靖川轻易就能牵动他的情绪,又给他强加诸多限制。 然而身后那双大手握住他两瓣□□,恰到好处地施以力道,秦澈就有些不行了,嵌在秦靖川怀里活鱼一样扭着不肯就范。 他被对方撩拨得有些疼了,宁愿承受着无法宣泄的痛苦,也坚持道:“我不做,你走!别碰我!” 秦靖川明明驾驭着他的身体,却心甘情愿俯首到他耳边讨好:“限制解除了,下周一你可以恢复正常营业活动。” “别再跟我生气,宝宝。” 第09章 秦澈是被抱出台球室的,裤子没法穿了,胸口挨到布料就疼。秦靖川脱下外套把人裹着去浴室清洗,脖子上带着个清晰的牙印。 他从洗漱镜里看到,还挺圆,笑骂道:“作精玩意儿,明天让老子怎么开会?” 秦澈抿着唇瞪人一眼,这人有病,从后面插着他教他打球。他软得球杆都拿不住,整个人趴在桌台上,秦靖川虎着脸扇他屁股:“技术要领都记不住,教练刚才怎么教的,该罚。” 要不是实在没力气,他都想捞起一个彩球给人开瓢,只咬一口都算轻的。 晚饭上早了,老管家让人回去重新做。家里这两个都嗜辣,本来准备了一桌红彤彤的湘菜,被秦靖川拦下:“给他换点清淡的。” 本来就饿着肚子搞的,眼下更是前胸贴后背。小炒黄牛肉馋得秦澈口水都要流下来了,却叫人换成了一碗滑鸡粥。他在桌下蹬秦靖川的腿,裹着干净白袜的脚底板猛地一踢,被对方板着脸教训一句:“好好吃饭,别胡闹。” 有外人的时候秦靖川的气势就回来了,严父严师,妥妥的大男子主义。秦澈把勺子往碗里一撂,不吃了。 老管家赶紧催着下人们回房休息,自己也不知道跑哪里去冒猫着。秦靖川将勺子拾起来,一口一口的喂,耐心地将鸡块分成好入口的鸡丝。末了叹息一句:“不受管。” 秦澈这个不受管的性格是怎么养起来的,他自己都记不清了。 小时候父母都是文人,家庭氛围温和多过严肃。刚到秦靖川身边时他敏感不安,怕给叔叔添麻烦,在学校被人欺负了也不说。 当时学校里有很多这样的小团体,三四个学生横行霸道,看谁不爽就找人家的不痛快。秦澈刚转学过来,人漂亮得过了头,性格更是文静,偏偏校服里头的搭配都是高级奢牌,书包文具也都是最好的,太容易成为小混混们的目标。 那几年秦靖川大学尚未毕业,但早就开始着手处理公司事务,老爷子又主张放养式教育,把他丢到“弘泰”的不同部门轮岗,常常忙得焦头烂额,顾不上秦澈。 还是有天老管家跟他讲起来,说小少爷最近饭卡里的钱用得特别快,他不是个会乱花钱的孩子,有点反常。秦靖川才开始重视,把人叫到书房里问了,秦澈支支吾吾说请同学们吃饭。刚到新环境,交交朋友也挺好,秦靖川放了心,结果没过几天这孩子带着伤回来了。 眼角一大块乌紫,破了皮,青红骇人。小秦澈说是摔的,秦靖川便追问,怎么摔的,摔到了哪里,自己打滑还是别人推的你?一连串问题逼得孩子答不上来,眼里包着泪也不敢哭,只敢可怜巴巴盯着自己的鞋尖。 最后秦靖川只能叹气:“你告诉叔叔,叔叔不怪你。”秦澈哇的一嗓子就哭了。 不仅是被同学欺辱的痛苦,寄人篱下的委屈,对父母的想念,一股脑倾泻出来,将个十岁大的孩子压得站不住。他第一次在秦靖川怀里放肆嚎啕,一边哭还要一边抽噎着:“对不起叔叔,我以后不给你惹麻烦,你别不要我。” 秦靖川心里都软成泥了,却不会哄孩子,抱着人在别墅上上下下来回走。直到天色暗下来,秦澈在他怀里睡着了,他才把人放下,两条腿差点木到失去知觉。 不怪他没想到这茬,秦靖川从小是混世魔王,不管在家还是学校,从来只有他欺负别人的份,字典里压根就没有校园暴力这个词。 他领着秦澈到班主任办公室讨说法,好好一孩子送来上学,是到你们这儿受欺负来了!二十出头的秦靖川尖锐又锋芒毕露,级部主任和校长都来了,他连着一起骂,你们学校三栋办公楼全是秦家建的,怎么自家孩子都看不好! 小秦澈拉着他的手不敢吭声,班主任赔着笑脸企图息事宁人:“是我们的不对,学校肯定彻查。这都打上课铃了,要不先让孩子回教室?” “不他妈念了!”秦靖川当天就给秦澈办了退学。念公立是考虑到这孩子之前都是读的公立学校,怕换了环境不适应,受这么大委屈还念个屁,他就算请家教也比在这里受气强。 秦靖川找人敲打了那三个孩子的家长,有个直接把工作搞丢了,当时还是秦靖川的小叔当家,掌门大发雷霆,私权是让你这么滥用的!还上了一顿家法,这些都是后话了。 出事之后秦靖川终于意识到,这孩子的性格似乎真的太绵。他开始在工作之余教人练跆拳道,搏击,并且传输歪理:“有人欺负你就揍回去,打不过就喊家长揍回去,这点道理都不懂吗?” 第14章 小秦澈错愕,这似乎跟他从父母和学校那里学到的不一样。但秦靖川不管那么多,霸道惯了,受不得一点气。 大概是上梁不正下梁歪,秦澈在秦靖川的羽翼下这么多年,不说捧在手心里哄,也算是没淋到雨的。性格里那点温吞和委曲求全被尽数剔尽了,风风火火的行事作风里多少沾染了对方的影子,只是在面对秦靖川时偶尔还会显露出当年的脆弱来,但没办法,这老男人太狠太硬了,硬碰起来让他招架不住。 为此秦靖川也时常唏嘘,当初多可爱的一小孩啊,粉白团子似的,软绵绵的小胳膊往脖子上一绕,哭着来寻求他庇护。哪像现在,自己追在屁股后面伺候还被嫌烦,真是好日子过到头了。 . 一周后吴小阳出院,整合了下秦澈手头的资源。品牌代言黄掉了,综艺倒是可以继续录,对接了下节目组那边,对方表示艺人时间没问题的话可以立刻安排录制。 节目资料秦澈事先看过,算是综艺真人秀,叫《追思》。导演魏江河原来是拍纪录片的,斩获过国际大奖,几经沉淀后决定拍一部弘扬民俗风情的综艺,主打无剧本、无噱头,参加者从顶流实力派到纯素人都有,宣传期间就备受瞩目。 秦澈靠拍文艺片发家,那双扁圆乖巧的瑞凤眼特别适合青涩小奶狗,但他不爱营销不爱出席活动,勉强能在三四线演员里排上号。 恢复工作的第一天,三四线演员秦澈就开走了车库里那辆火红的布加迪,高调去经纪公司签约。沿路接上吴小阳,对方第一次坐超跑,秦澈又师承了秦靖川的开车技术,一路迅猛,差点把人晃吐过去。 签完约刚出来,就见公司楼下人头攒动,闪光灯和快门声齐飞。一辆商务车的车门开着,助理和保镖在前面开道,秦澈先看到一双修长的腿,紧接着是一张熟悉的精致脸孔。 “靠,”他暗骂一句,“季恒怎么也来了。” 两人的相识不算愉快。当时秦澈正在筹备进组文艺片《火车那么慢》的拍摄,那是他人生中第一次饰演男主角,一个瘦削的艺术家。为了适应这个角色,秦澈一个月减重二十斤,好几次在浴室犯低血糖,差点被秦靖川勒令再也不准拍电影。 然而就在开机前的两周,导演组却告诉他,男主角要临时换人,他们找到了更适合的人选。这个人就是季恒。 除却背后的暗箱操作,季恒在外形上还是和秦澈有几分相似的。圆润微尖的巴掌脸,杏仁儿似的瑞凤眸,看起来都是乖巧可爱的性格,结果一个心黑,一个泼辣。 秦澈刚刚签约经纪公司,不太受重视,经纪人吴小阳都还是个尚未毕业的大四学生,《火车那么慢》是他们能争取到的最好的资源。演艺圈的新人在尚未出头时都讲究一个忍让,特别是对季恒这种一看就是有背景的,连公司都劝他说要不就算了,还会有更好的片子。 暴瘦二十斤的秦澈像一杆麻杆,风一吹就能倒似的,他就这样跟一屋子的人据理力争,在公司闹了个天翻地覆。凭什么呀!试镜的时候明明选的我,怎么就突然换人了?有本事把他叫出来我俩比一比啊! 十八线糊咖敢跟一线新人叫板,经纪公司也是闻所未闻,保镖都差点出动。最后事情传到秦靖川耳朵里,直接叫人去经纪公司把秦澈拉走了。 回到家后先把人训了一顿,遇到事儿了不知道告诉我?怎么跟小时候一个德性?跟个破演戏的吵吵,你也不嫌掉价! 秦澈就疯了,我也是演戏的!演戏怎么着你了! 秦靖川不以为意,始终坚持自己的刻板印象,混娱乐圈去荧幕上卖脸,就是不务正业。但他还是得帮秦澈擦屁股,大手一挥将季恒查了个底儿掉,发现他背后的金主是魏江河。 接下来就好办了,后面的事甚至没让秦澈知道。总之第二天换角色的事情不了了之,两周后他照常进组拍摄,拍完被秦靖川按在家里食补了一个多月,把肉都长回来才算完。 秦澈和季恒是没打过照面的,此刻隔着人群和摄像头乍然对上,彼此心里都有些暗潮汹涌。当年的十八线成了三四线,当年的新一线已经红成了顶流。 当着镜头的面,季恒倒是控制住了情绪,甚至微笑着过来同秦澈打招呼,表现出两人很相熟的样子:“哈喽?” 秦澈对天翻了个白眼儿,拉开布加迪的车门甩门上车:“不好意思哈,听不懂英语。” 第10章 此话一出,吴小阳差点心梗。但他这些年好歹也练出些随机应变的能力,一边关车门一边挡摄像头:“不好意思,艺人身体不适,不方便拍摄。” 果然,还没等到家,黑通稿就出来了。两边粉丝多少都知道点当年的内幕,在互联网上一直不太对付,模糊的生图一出来,只见肖似的两张脸。一边说秦澈真牛逼,随地耍大牌,另一边说开布加迪耍耍大牌怎么了,还不是季恒笑得太虚伪。 粉丝掐起架来反而给《追思》的节目组造了势,上了两拨热搜,关注度更上一层楼。 他们这一站的拍摄地在西北,一去就是小半月。秦澈一回家就叫秦靖川按住了,从门口拖上二楼书房,压在墙上细密而急切地亲吻。 秦靖川大手握着他的后颈,居高临下将人禁锢在怀里,是一个无法逃避的姿势。秦澈渐渐有些缺氧,为了去签约特地做的造型也乱了,秦靖川抓着他脑后的头发不太满意:“喷了什么东西,黏糊糊的。” 第15章 秦澈喘得话都说不出来,他的意志在秦靖川的攻势下总是不堪一击,修长的腿盘上秦靖川的腰,保持单腿着地的姿势被人压到了书桌上。 秦靖川也看到了热搜:“这两天又在网上闹腾什么呢?” 秦澈勾着他的脖子,将人往身前带:“真人秀里有季恒,你还记得吧,跟我抢男主角的那个。” “那天去公司签合同的时候遇上了。” 秦澈对当初换男主角的内幕并不知情,秦靖川却多留了心眼。季恒参加魏江河的综艺肯定不是偶然,有这么大一座靠山,节目里还不知道怎么张扬跋扈。他怕秦澈又吃亏,沉吟着嘱咐:“少在外面跟人起冲突。” 此话一出,秦澈登时不太舒坦,就像无理取闹的人是他一样。他拉着个脸阴阳怪气:“哦,有什么冲突是秦叔叔都摆平不了的呀?” 秦靖川当然可以为他惹的麻烦擦屁股,但不代表他要秦澈在外面惹是生非,语气也硬下来:“娱乐圈什么乱七八糟的事没有,给你善后多少次了,还不长记性。” 秦澈被这老男人气笑了,情动的身体冷却下来:“那你嫌烦了呗,嫌烦了就少他妈管我!我以后出什么活动都轮不到你指手画脚!” 秦靖川冷哼一声:“我要真管你能让你去做演员?你就老老实实给我读书,读完进弘泰,过两年直接当秦太太。” 秦靖川心里也憋屈,自己还能害他不成?这孩子他从小带在身边教,高中时就把经济学原理学完了。大学专业是他参谋着帮忙选的,读国际贸易,弘泰的董事长助理岗给他留多少年了,既能长见识又能拓人脉,多少人觊觎不来的位置,秦澈根本不屑得干。 这孩子在秦家的处境尴尬,他又大他那些岁数,谁能预料到之后的事儿?秦靖川有意把他往公司事务上引导,就是怕哪天自己有个什么岔子,还能名正言顺给他分些基业。 况且他也知道秦澈的能力不差,这些年也一直有意让他接触一些公司的项目,上手个小主管没什么问题。就是不知道秦澈犯什么抽,大学读了两年突然要跑去演戏。 这演员能干一辈子?年纪大了转型失败,自此销声匿迹的人多的是,不是秦靖川不相信他,而是根本不想让他的小秦澈冒这个险。 秦靖川回过神,身下压着的人没了动静。他在心里叹口气,总归第二天就要出发了,又要十天半个月见不着,没必要闹得不愉快。他主动示弱,去亲吻他颈后的绒毛:“行了……” 不料秦澈狠狠推开他,像一头怒气冲冲的小老虎,就差指着鼻子破口大骂了:“秦靖川你听着,以后我的事儿用不着你干涉!你能摆平的问题我一样能解决!” 秦靖川的心情就跟孩子叛逆期要闹独立的家长没什么区别,刚要张口,对方已经随后抄了桌面上的书丢过来。 硬壳子的精装书,秦靖川抬手接住,火气也上来了。秦澈跳下桌子夺门而出,将门板摔得震天响。 第11章 晚饭的胃口没了,秦澈在房间叮铃哐啷收拾行李。打开衣柜,里头又多了几件定制款大衣和薄羊绒衫,堆在角落里不穿的旧衣服已经被人收走了。 他要出席各种活动,先前都是找品牌方借衣服穿,被秦靖川知道后就开始找人专门量体定制,每月不断的。因此衣帽间总是叫他的衣服霸占大半,属于秦靖川的衣柜显得毫不起眼。 秦澈将老男人的衣柜拉开,苔香味的古龙水气息扑面而来,他拽走了一件宽松的t恤,泄愤似的撕咬两下,团成一团丢进行李箱里。 收拾完行李,肚子早就饿得咕咕叫。往常就算两个人发生争吵,秦靖川也会让管家按点把餐食送到房间。 秦澈从房间出来,楼下静悄悄的,餐厅的大灯都已经关了。他一边暗骂老男人心眼小,一边绕到吧台给自己倒了杯牛奶。 捧着牛奶走进厨房,秦澈望着里头的背影顿住。三个灶台有条不紊地工作着,蒸鱼冒着香气,淮山排骨汤也到了时间,穿着围裙的秦靖川转过身,冷冷看了他一眼:“去盛饭。” 本就打算临走前陪这小家伙好好吃一顿,食材都提前备好了,秦靖川压着火气洗手作羹汤,唾弃自己真是越活越回去了。二十几岁的大小伙子饿一顿怎么了,还能让他长长记性,然而手脚就是不听使唤,非得拿起锅铲才舒坦。 两人相对无言,况且秦澈是真饿了,端着饭碗吃得满嘴薄油。手边的排骨汤刚喝完就被拿走盛满了新的,他含着食物抗议:“我够了。” 砰的一声,秦靖川将新的一碗搁下,大有他不喝完就是对不起他辛苦劳动的意思。秦澈灌了个水饱,小肚子都喝圆了,他揉着肚皮回卧室休息,不久后门外响起脚步声,秦靖川进了书房。 床头灯照得人发困,秦澈却没有多少睡意,在一片昏黄里发呆。他不明白为什么秦靖川总是对他的演艺事业深恶痛绝,好像从他进入娱乐圈开始,两人之间的火药味就没有停过。 在他还上高中的时候,秦靖川就曾跟他谈过以后的事儿。秦澈不是一个从小就胸怀大志的人,他优柔寡断,还有点随波逐流,他贪恋秦叔叔的温柔,却也明白自己这辈子也无法达到对方那样的顶峰。 他抗压能力弱,高考前一度自暴自弃。秦靖川将他抱在怀里安慰:“正常发挥就好了,到时候读个国际贸易,出国交换两年,回来进弘泰当董事长助理。” 第16章 秦澈对这些尚没有概念,只知道出国就要面对着分离,一双水润润的瑞凤眼根本藏不住事儿,秦靖川就逗他:“怎么,舍不得叔叔呀?” 小秦澈点头。十五六岁的半大小子,却不像同龄人那些难以驯顺,他靠在秦靖川怀里,眼前这个温柔和蔼的长辈就是他努力的方向。 能一直留在他身边就好了。 这个想法是从什么时候发生变化的,秦澈猜测是假面会所那一夜。秦靖川撕碎了所有的温柔,穷凶极恶的面貌让人心惊,幻象被打破的同时他看清了自己对秦靖川的另一种情愫,只是两人从此变得叔侄不叔侄,爱侣不爱侣,既无法像之前那样交心,也不能如正常情侣那样相伴。 那段时间秦澈上课总是走神,做梦都是东窗事发被所有人戳脊梁骨,说他是个勾引自己叔叔的贱/货。秦靖川已经不能作为倾诉对象了,他整夜睡不着,连着几天不记得吃东西,最后连舍友都看不下去,鼓励他多参加一些课外活动,转移注意力。 当时江阔的剧组来大学城取景,需要招募学生做群演。舍友将秦澈的照片和联系方式报了上去,没几天就收到了剧组的回复。 剧方对秦澈的形象非常满意,给了他一个便利店服务员的角色,甚至还安排了两句台词。秦澈的任务是充当男女主约会的背景板,并且要在他们约会结束后追上男主,将女生遗落的钱包交给他。 那时的江阔虽然还不是影帝,但也已经颇有名气了,男主的角色在他的舒适区,饰演起来游刃有余。当他进入便利店后,第一眼就注意到了秦澈。 这孩子应该是临时找来的群演,因为演技属实生涩,但他镜头感很好,面对几台摄像机也不怯场,有种落落大方的利索。 拍摄结束后,秦澈收到了江阔递来的名片:“如果你想演戏,可以来找我。” 秦澈无法不承认,拿到剧本的那一刻,他是放松的,好像能短暂忘掉自己的窘境,得到片刻喘息的时间。 大一即将结束,商学院的学生都在忙着实习或考证,秦澈放假后也不肯回家,宁愿在学校无所事事。秦靖川终于发现了他状态的反常,亲自到校门口把人接上,一路回家,车内的气氛安静得吓人。 秦靖川不吭声,秦澈就不敢造次,小鹌鹑一样跟人上了二楼书房。秦靖川终于平静地问他:“到弘泰实习委屈你了?” 那是秦澈第一次在大事上反驳秦靖川,他拿着签好的合同,企图装出几分不卑不亢来:“我已经跟华星娱乐签约了,我要去拍戏。” 秦靖川将那张纸接过来,先看签约年限和违约金,随即漠然道:“一百五十万我会让人打到你的卡上,你去解约。” 轻飘飘一句话,却像在秦澈头顶响起了一枚重磅炸弹,让他头晕耳鸣,几乎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他固执地重复:“我要拍戏……” “我同意了吗?”秦靖川问道。 一想到他宠着惯着精细养着的人,他等了这些年好不容易据为己有的宝贝,竟然要抛头露面,去屏幕上取悦观众!他明明给他规划好了一切,到头来换得秦澈连签约都是先斩后奏,好像恨不能现在就离开他。 刚满三十岁的秦靖川比起先前已经沉稳许多,面对很多大事都能泰然处之,此时却压抑不住心头的一腔怒火。 偏偏秦澈也不知哪来的勇气,火上浇油似的:“我成年了,有我自己想做的事!我不要读国际贸易,不要去弘泰!我要拍戏,当演员!” 他吼得有些气短,胸腔呼哧起伏,仍是不服输地瞪着秦靖川:“我给你睡是心甘情愿,不为别的,但如果我要走,你同样也拦不住!” 秦靖川脸色黑沉到极致,面儿上反而没什么表情了,他解开袖口,抽了领带,脚步逼近的时候犹如索命的阎罗。 秦澈是不信秦靖川会打他的,从小到大都没有过。但下一秒,他的肩膀就被人狠狠扳住了,那力道大的恨不能把骨头都捏碎。秦澈挣扎起来,眼泪连串往外滚,吼声都带上了哭腔:“秦靖川你弄疼我了!你……啊!” 男人的巴掌毫不留情落了下来,只一下就让他后腰连着臀部痛麻到失去了知觉。秦澈被按在那张实木桌子上,后知后觉瞪大了眼睛:“滚!你滚!你不是我的秦叔叔!我讨厌你!” 后面的事儿秦澈记不太清了,总归在他拳脚相加的反抗下秦靖川也没捞得着好。连日气郁加上乍然的刺激让他晕厥了过去,那老东西鞍前马后又是上药又是喂饭伺候了一周,终于松了嘴,答应秦澈可以让他试试。 封建,专制,集权,革命的三座大山秦靖川都包揽了。秦澈揣手坐在床上兀自翻旧账,越想越气,拧灭床头灯滑进被子里还在生气,奈何身体夜夜习惯了秦靖川的怀抱,一时半会儿竟睡不着了。 后半夜秦靖川洗漱完进房,刻意放轻了动作,大概知道他不高兴,人倒是规矩得很,翻身背对着秦澈睡下。 秦澈在黑暗中摊了会儿煎饼,伸腿一脚踹在秦靖川屁股上。老男人懒得睁眼,慢腾腾翻了个身,张开手臂将他裹进了怀里。这才终于消停了。 第12章 第二天一早,秦澈被老管家叫起来的时候摄制组已经到了。除了吴小阳,还有一名跟拍,一名总务助理,三人坐在一楼大厅里,显得有些拘谨。 艺人的起居生活也是真人秀“真实”的一部分,跟拍摄影师的从业年头不短了,也见过不少别墅,可还从没在北城三环内拍过这样气派宅子。 第17章 单是院子就一个镜头扫不完,主楼东西侧又分出两幢矮楼,中央喷泉汩汩冒着水,盘活一片生气。这块地在秦家刚接手的时候就是大手笔,放现在更不必说。老管家为他们拉开门,吴小阳差点脚底抽抽迈着小碎台步进去。 秦澈简单洗漱后露面。因为要赶飞机,他找了件休闲夹克配工装裤,里面搭一个纯白t恤,干净又舒适。跟拍大哥就在衣帽间外等着,秦澈自然地跟镜头唠嗑:“等了挺久吧?不好意思起晚了,昨天有点失眠。” 跟拍好奇道:“是要参加节目太兴奋了吗?” “算是吧。”秦澈低头笑笑,“毕竟是第一次拍真人秀。” 他闪身离开,镜头扫过衣帽间全景,跟拍大哥感慨:“衣服真多啊,都能摆柜台了。” “哦,这些都是人送来的,很多都没穿过。” 镜头跟着秦澈从二楼回到一层大厅,把书房,健身室,台球厅都参观了个遍。跟拍大哥把感叹吞回肚子里,终于忍不住问道:“这么大个宅子,小澈是跟父母住吗?” 秦澈不易察觉地僵硬了一下,很快恢复自然:“不是,我跟叔叔一起住。” 画面外,不能露脸的吴小阳轻咳一声,跟拍察觉到氛围的不寻常,及时打住。反而是秦澈跟没事人一样,继续道:“我也不懂设计,家里的布置都是我叔叔做的,下次如果他愿意上镜,你们可以自己问问他。” 家里的素材收集完,时间也差不多了,大家准备动身前去机场。临走前管家和阿姨帮忙把行李箱推出来,除了秦澈昨晚整理的,还多出来一个,他有些纳闷:“怎么变成四个了?” “是秦先生让准备的,”阿姨嘱咐道,“都是你爱吃的零食和咱们当地的特产,万一没得开灶别饿着自己,吃不完就给大家分一分。” “用不了那么多,”秦澈烦道,他是去录节目,又不是小学生春游,大包小包的人家该笑话了。 “我来我来,”吴小阳及时上前接过箱子,“毕竟拍摄地有点偏,说不定能用得到。” 秦澈对“有点偏”没太有概念,小时候的老家在市里,打从跟了秦靖川就一直在北城呆着,出远门玩一趟配的都是宽敞的房车,就算拍戏后用的保姆车也是秦靖川托人定制的,全世界找不出第二款,在剧组停着看不出特别,里头的设备全是高配,估计顶流都凑不出这一套。 所以当他从飞机上下来,又辗转坐了两三个小时大巴,在一阵颠簸里到达黄土腾飞的目的地时,秦澈整个人都不太好了。 大西北连空气都是干冷的,拍摄地设在一处村落里,没有楼房,没有硬化路面,往地上扑一脚都能带起一阵沙土。秦澈被颠得有点晕车,紧皱的眉头就没有解开过,他忘记了温差,薄夹克根本不抗冻,整个人在老北风里冻得直打摆子。 其他嘉宾也没好到哪里去,季恒身上的大衣是向品牌方借的,不能皱不能落灰,他小心弹着,爱惜得要命。 秦澈口袋中的手机掐点似的响起来,听那专门设置的铃声就知道是秦靖川。头天才吵了架,这在家里是要抱着哄的,此时远隔千里,秦澈将手机静音,不予理睬。 嘉宾都修整得差不多,导演在画面外安排大家抽签选房子。近两周的拍摄大家要住在附近村民的家中,房子的质量自然良莠不齐。 抽签结束,嘉宾们拖着大包小包按照签上的地址寻找住处。虽然大西北的村民住窑洞比较多,但一路看去院落宽敞整洁,并没有想象中那样简陋。 秦澈刚舒出一口气,就看到了自己的门牌号,当场愣在原地。这住处别说院子了,连个遮风挡雨的门脸都没有,就是在山体里实打实开出来的一个洞。屋里黑漆漆的,亮着一只昏黄的小灯泡。有个小女孩从里面跑出来,怯生生看着他。 吴小阳也懵了,还没想好怎么安慰,身后先传来一声拔高音调的动静:“秦澈你住在这里吗?” 两人回头,见季恒带着跟拍过来了。他自然地冲镜头微笑,再看向秦澈时眼睛了多了一丝玩味:“看来你运气不太好。” 秦澈心里也不舒坦,但既来之则安之,况且屋主人还在,他说:“原汁原味嘛,这体验也不错。” 季恒一拳打在棉花上,没能看到对方暴跳如雷让他很不爽快。他干脆迈进一步,压低声音道:“喜欢我给你选的这间吗?” “你……”秦澈缓缓瞪大了眼睛,揍人的心都有了,毫不客气反击:“不就是个男主角吗,过了三年还记仇呢?” 季恒的表情崩了一瞬,他拍了拍秦澈的肩:“那你好好体验原汁原味吧,男主角。” 说罢,他便指挥助理将行李拖进了对面的院子,大门敞亮,高悬着匾额,一看便是大户人家。 秦澈对着吴小阳磨牙:“他跟节目组串通!” 吴小阳自然是听说过季恒和魏江河的私情,愁道:“我们尽量不去招惹他。” 秦澈机灵起来:“他刚才说话还带着麦呢,会不会被剪进去?” 吴小阳摇摇头:“恐怕不会,节目组会保他的。” 娱乐圈好他妈黑暗!秦澈气得直跺脚,周身黄土腾飞。 小女孩像是被他吓到了,瞪大了眼睛,“哥哥……” 秦澈自己都还像个半大孩子,不懂照顾小朋友的情绪,硬扯了一个笑出来:“你叫什么名字?” 第18章 “朵朵,”小女孩不太怕生,主动抓着他的袖子将他领进屋里。秦澈这才发现屋内是打通的,一里一外两个窑洞连在一起,土腥气扑面而来。 朵朵指着里间那个铺了新被褥的床铺说道:“哥哥住这间。” 屋里明显看出打扫过的痕迹,秦澈半蹲下来抱着她:“朵朵,你家里人呢?” “奶奶去菜地里干活了。”小姑娘说道。 农村很多这样的家庭,年轻人在外打工,老人留守照顾孩子。秦澈心里有点不是滋味,拖来行李箱,把秦靖川给他准备的零食倒出来分给朵朵。 吴小阳帮忙收拾完行李就回镇上宾馆吧,秦澈躺在床上摊尸,一天奔波下来又气又累。忽然听见外头咣当一声,他撩了帘子出去,见一个木瓢滚落在地上。 朵朵见他出来,有些不好意思地抓抓辫子,重新舀了一瓢水,歪歪扭扭站上木凳,往灶台的大锅里倒。 “平时在家你做饭啊?”秦澈目瞪口呆,这小孩看起来也就六七岁,刚到灶沿高。 “嗯!”朵朵点头,大概被节目组的人教过,说话时会看镜头,“今天我们吃鸡蛋圪坨。” 秦澈见她熟练地挽起袖子,将醒发好的面揪成一个个小丁,赶紧把小姑娘抱下来:“你去歇会儿吧,我来弄。” 朵朵颇为怀疑地瞅他:“你行吗?” 这大哥哥手上连茧子都没有,一看就是不会干活的。 “怎么不行?”秦澈从记事起就没进过厨房,但总不能在一个小朋友面前掉了面子,他硬着头皮道:“怎么做,你教我。” 朵朵把拇指往面块中一戳一拉,就扯好了一个,仰着头得意地看他。秦澈有样学样,细长的手指把玩着面团,姿态是好看,做出来的东西却千奇百怪。 小姑娘颇为嫌弃,默认这个笨手笨脚又有点小脾气的哥哥是和自己一样未脱离管教的:“哥哥,你这样干活不会被家长打屁股吗?” “他敢!”秦澈俊眉一竖,才意识到自己反应有点激烈了,找补道:“我是成年人,家长也管不了我。” “我看不像,”朵朵摇摇头,老成道,“可能你太会撒娇了,他不舍得打你。” 秦澈一愣,不知怎么有点脸红,忙低下头去防止镜头拍到。朵朵有些好奇:“哥哥你在找什么呀?” 秦澈弹了她脑门一下:“找我的面子,小鬼精。” 第13章 两人忙活着把水烧开,奶奶从外面回来了,手里攥着一把新掐的白菜苗。嫩生生的叶子往滚水里一丢,顷刻被烫得新绿,鲜味和青味满溢了出来。 秦澈热乎乎吃完一顿,回到房间歇着去了。从小窗户里能看见季恒住的那个院子,门口新年的灯笼还没拆,屋主人忙进忙出招待,两三个跟拍忙得团团转,听着就热闹。 他瘪瘪嘴,打水擦拭了一下身上,冻得哆哆嗦嗦钻进被窝,开始怀念家里的宵夜,游戏室和台球房。手机再次震动起来,他滑向接听,对面显然没料到这么快就打通了,秦靖川的声音顿了一下才传过来:“澈澈?” 绝对不能让秦靖川觉得自己离了他不行,秦澈收拾好情绪,高冷地“喂”了一声。 “那边环境怎么样?”秦靖川问道。 秦澈:“还行吧,都挺好。” 秦靖川从这语气中察觉出了一丝故作轻松。秦澈读高中时有参加过几次国内国外的夏令营,遇到点什么新奇好玩的都得用手机拍了发给他看,但凡回复慢一点,那边就要撅嘴不高兴。激动起来更是不分时间场合的要打电话,秦靖川忙完一天还要忍着困意跟他打跨国视频。 那开心的时候小嘴叭叭的多能说呀。要真待得顺心,秦澈不会是这种反应。 想到他的宝贝不知道在陕北哪个土坑里吃沙子,秦靖川的心就吊起来了。他问:“冷不冷?给你装的行李里有暖贴。” 秦澈套着秦靖川那条大t恤当睡衣,一边嘴硬说不冷,一边跳下床去翻箱倒柜找暖宝宝,在身上拍了十个八个。 秦靖川听到动静叹了口气:“要是拍得不开心就回来。” 秦澈盯着头顶的黑暗发呆,听到这话张口问道:“秦靖川,你能护我一辈子吗?” 秦靖川很想开口说能,他也确实有在为秦澈的以后做打算。除了海内外的几处不动产和股票,他还为他买了信托基金,由专业投资团队打理,就算自己现在殒命,秦澈都不会活不下去。但他知道,这些还远远不够。 听到那边一片沉默,秦澈自嘲地笑了笑:“你总会结结婚的,娶妻生子……” 他突然说不下去了,脑海里浮现出朵朵的面孔。要是秦靖川也有一个小女儿,鼻子眉眼都像极了父亲,软软靠在秦靖川怀里叫他爸爸…… 秦靖川压低声音打断他:“秦澈。” 秦澈萌生出了一种挫败感:“我什么都不会,今天那个小孩子都看出来,我不会干活。” 秦靖川的声音很稳:“你不需要会。” 他放低了声音,像小时候哄他的小侄儿睡觉那样:“早点睡宝宝,别多想,叔叔在这儿陪着你。” 秦澈攥紧手机,自己都没察觉对这份声音的依恋,埋进被子里很快睡着了。 . 陕北的清晨干冷冻人,闹钟响起来的时候秦澈还在熟睡,他不耐烦地朝身侧踢过去一脚:“秦靖川,吵死了。” 这一脚踢空了,脚丫子暴露在空气里,冻得人一激灵。秦澈迷糊着睁开眼睛,只见逼仄的土顶窑洞,他蔫蔫地从床上爬起来,在这里别说喝餐前奶了,估计连口热水都不一定有。 第19章 外间传来锅铲碰撞的叮当声,和祖孙俩刻意压低嗓音的交谈。秦澈一个个撕掉身上的暖宝宝,翻出一件厚卫衣穿上,撩起帘子跟俩人打了个招呼:“早啊。” “不早啦,太阳晒屁股啦!”朵朵把早饭端上桌,斜着眼瞅他,“哥哥,你昨天晚上说梦话了!” 房间内都有摄像头,秦澈闻言一激灵,生怕说点什么不能播的东西:“我说什么了?” “好像是秦什么,”朵朵冥思苦想,“你是不是想爸爸了呀?” “瞎说,我才没有。”秦澈埋头吃面,脸颊被热气熏得红彤彤的。 “没事,我也经常想爸爸。”朵朵用小勺子往嘴里挖饭,语气成熟得像个大人。 村里的窑厂式微,年轻人估计都在外面打工,朵朵的父母也不知道一年能回来几次。秦澈摸不知道如何安慰,摸了摸她的脑袋。 吃过早饭,他帮一老一小收拾了卫生,等出门的时候已经累得腰酸背痛。这几天他们要去一个老作坊去学习烧制瓷器,所有人在村口小广场齐聚,季恒姗姗来迟,是从导演组的休息帐篷里出来的。 两人像肖似的两柄长枪,打个照面就得呲火。季恒刚补完妆,正往身上喷防晒喷雾,见秦澈眼下挂着黑影,笑眯眯道:“睡得好吗,秦老师?” 秦澈面露怀疑之色:“你去导演组干嘛?” 季恒暧昧地冲他眨眨眼睛,而后轻飘飘一转头:“说了你也不懂。” “你……” 正要吵架,导演魏江河在画面外拿着麦说道:“人齐了先过来集合。” 大导演的威信尚在,秦澈只能作罢。 魏导宣读完大概规则,学习陶艺需要两人一组,抽签结束,秦澈拿着跟季恒相同的签几乎要无语了:“这次不会也是你搞的鬼吧。” “是又怎样?”季恒满不在乎,“你可是我对家,粉丝不撕逼,哪来的话题度?” “老子不奉陪了!”等人群逐渐散去,秦澈气势汹汹冲进总导演的帐篷,“魏导,我申请换组!” 魏江河年近半百,保养得却不错,笑起来时眼角有细细的纹路。他像一个不急不躁的长辈,缓声问道:“跟小恒闹矛盾了?” 小恒……秦澈听着不太舒坦,他没有细想,解释道:“我跟他的情况您可能也知道,播出来万一效果不好怕影响了节目组。” “可抽签已经结束了,突然换组的话其他嘉宾会有疑问的。”魏江河和蔼地拒绝了他的要求。 秦澈本来就不会求人,更做不到低三下四,闻言就准备迈腿离开。魏江河在身后突然出声叫住他:“澈澈,来这边拍摄还习惯吗?” 秦澈觉得一阵恶心,除了秦靖川还没有旁人这样叫他,他头也没回道:“还成吧,劳您费心。” 第14章 他们将前往学艺的土窑在一处人家的后院里。一进正门,光用作主屋的窑洞就并排三个,各种或精美或残缺的瓷器被随意丢在角落里蒙灰,看着都叫人心疼。 有嘉宾感叹:“这是大手笔啊。” 季恒和秦澈都不以为意,一个是没打算正经学,一个是见多了好物件,两人直接省去了参观的步骤,绕到后院去找学艺师傅。 土窑的主人姓杨,据说有一个儿子已经在省会结婚生子,老伴儿去照顾孙子了,留他在这里独居。陕北的老窑炉大多荒败,能坚持手工捏陶,土窑烧制的地方已经不多了。 作坊里忙进忙出十来号人,都是杨师傅的徒弟,有配土的,有烧炉的,一片热火朝天。 两人赶到的时候,杨师傅正在等一炉匣钵出窑,这一步最为关键,就算泥胚入匣时光洁无缺,出炉后也可能会有诸多问题。炉旁气温高,杨师傅就穿了一件短袖,黝黑的脸庞被火光映得通红,眼睛一眨不眨盯着炉口。 “是杨进忠师傅吗?”季恒提高了声音。 老头儿恍若未闻,动也不动。 “没看到人家正在干活吗?”跟这么个大喇叭一组,秦澈都觉得害臊。 季恒满不在乎地翻了个白眼,跑到门边去凉快:“就这么小个作坊,耍什么大牌。” 等所有嘉宾都到齐,那炉子才烧到了时候,两个打着赤膊的徒弟上前将窑门撬开,拉出窑车,车上一层一层的尽是白胎黑釉的瓷器,釉面如镜面,映着炉膛里的火色。 人群中发出赞叹声,不知道谁先带头开始鼓掌。杨师傅的神情总算放松了些,但依旧没个笑模样,他直起腰杆道:“你们就是来录节目的?” 嘉宾开始七嘴八舌地自我介绍,从资历最老的开始,到秦澈结束,六七个人像唱堂会似的。杨师傅一个人管不过来这么多,便安排给徒弟去带,随便点了到得最早的那两个:“你俩跟我来。” 被领到练泥的房间后,秦澈也开始嘀咕了:“怎么一来就要干活啊。” 练泥是要用木槌反复捶打泥胚,将里面的空气排净,防止后续烧制过程出现气泡,算是最苦最累的活。两人各拿了一个木槌,海尔兄弟似的并排对着泥料,颇有些滑稽。 秦澈在家里抹布都没拿过,也只能接受现实,叹了口气道:“怎么说,咱俩一人一下?” 季恒看傻子似的看了他一眼:“谁跟你一人一下?” 秦澈正要发火,就见他举着木槌,捣蒜一样舂了几下,等跟拍把镜头录好,直接撂下工具走人了。 第20章 他把人叫住:“你去哪儿?” 季恒忙着往掌心涂护手霜:“回去睡觉啊,不然真傻干?我是来录节目的,又不是卖给他当徒弟了。” 秦澈虽然也生气,但不用跟季恒一块干活,心里反而舒坦些。他认命地拿起木槌,舂得手臂发酸,那老头过来看了眼,也没问为什么少了个人,只丢下一句评价:“还不行,大小伙子怎么连这点力气都没有?” 秦澈舂得想哭了,一边吸鼻子忍着一边干活,圆润的鼻头不知出了几层汗,喘得脸颊微微发红。 跟拍大哥于心不忍,安慰道:“要不歇会儿再干?” 秦澈问他:“我做的这些都能播出来不?” 跟拍挠挠头,说那是剪辑组的事儿,他也没法保证。 秦澈咬着牙坚持,万一镜头多呢,到时候播出来不能让秦靖川看扁了。 没人搭档,两人的活全落到秦澈头上,吃饭都比别人晚了些。等他终于回到堂屋,其他嘉宾都已经吃完回去午休了,别说残羹冷炙,桌上就连一粒米都没有。 秦澈不高兴地一拉椅子,肚子里饿得咕咕叫,委屈得更想哭了。眉毛刚要往下撇,厨房传来杨师傅的声音:“那个汽车,你过来。” “师傅我叫秦澈!”秦澈吼了一嗓子。 他垂头丧脑走进厨房,心想不会还要洗碗吧,结果杨进忠揭开了灶台上的蒸屉,里面单独温着一份午饭。 大白馒头配着两个小菜,秦澈迫不及待端出来,冲杨师傅挤眉弄眼:“单独给我留的啊?” 杨师傅不太习惯这样热络,冷着脸嗯了一声。 两人头对头,秦澈鼓着腮帮子吃开了,边吃边说:“感觉您不像这么细心的人。” 见老头眉毛一扬要生气,他说道:“我们这组少了个人您没发现啊?” “哦,可能我俩长太像了,您没看出来。” 杨进忠终于开口:“不像。” 这可稀奇了,他跟季恒不止身形轮廓,就连眉眼都像了三四分,一些侧脸图粉丝都会恍惚,这老头怎么这么笃定?秦澈把小脾气甩到脑后:“您觉得我们不像吗?” 杨进忠拿筷子尖点了点他:“你没干过活吧。” 秦澈不乐意了:“嘿,好说我还帮您干了一上午呢!” 杨师傅没理他,接着道:“家里条件应该不错,教养没落下,但长辈宠过头了。” 秦澈不太服气:“那季恒呢?” 当着镜头,杨进忠低头拌饭,不吭声了。 练了两天泥,秦澈浑身酸痛,每天一回到住处倒头就睡,肌肉疼得做梦都是在跟秦靖川练搏击。 学搏击的时候他才刚满十岁,在学校被人欺负,把秦靖川气得头顶冒烟,非得让他练防身术。那时老男人也才二十郎当岁,年轻气盛,下手丝毫不留情,摔小朋友一摔一个准,往往秦澈还没近到他身就被撂倒了。 小秦澈也倔,牛犊子似的冲过去顶他,再次摔个狗啃泥后坐在地上哇哇大哭,于是秦靖川又慌了阵脚,忙把脸送上去让人抓几下以解心头之恨。 这种拔苗助长式的教育颇有成效,秦澈十三岁时秦靖川进部队当兵,他又被送回秦家大宅养了两年。期间也受过欺负,都叫他牙对牙眼对眼还回去了。 再舂下去秦澈要做噩梦了,好在第三天开始他们终于开始学习设计泥胚,能亲自上手捏陶了。 消失两天的季恒不知道从哪里冒了出来,其他嘉宾熟视无睹,没事儿一样跟他聊天搭讪。见到他精心收拾过的发型和妆容秦澈就想抓一把沙子扬上去,但他太累了,分不出力气跟他抬杠。 杨师傅介绍完要领,嘉宾们纷纷开始低头设计,秦澈咬着笔杆苦思冥想,在纸上画了一个收尾相连的环。图样是立体的,宛如一条被人拧了一下的丝带圈。杨师傅过来看了一眼就直摇头:“这个太复杂,你雕不出来。” 秦澈不肯放弃:“我试试不行嘛!” “呦,还真画上了。”季恒探头过来,“莫比乌斯环啊。” “去你的!”秦澈抬手把画捂住,“你画的什么?” 没想到季恒还真掏出了几张设计图纸,上面是一个圆墩墩的双耳瓶。他说:“这就是我的画。” 秦澈震惊了:“你这也太假了吧!” “没听说过有种工具叫剪辑吗?”秦澈让跟拍过来录镜头,装模作样在白纸上描了两下,搞定。 秦澈不理他了,他是真的想烧一件东西出来,奈何杨师傅说得没错,他的那点艺术细胞只够把图样画出来,难的是雕刻。他闷在教室呆了一整天,不知道刻坏了多少泥巴,连指头缝里都是土。 杨师傅刀子嘴豆腐心,打击的时候毫不留情,但也陪着耗了整天,总算是雕了一件不错的出来。 秦澈感觉脖子都要断了,把大作放在桌子上等着晾干。明天是休息日,嘉宾们都跑到镇上去玩了,他拖了把椅子往门口一坐,视线毫无遮挡,远处一轮红日慢慢下沉进土地,蓝色的天空被血红斑驳,一片祥紫。 季恒午睡结束,回来把捏陶的镜头补完,也准备走人。天边的亮光不多了,彼此的五官暧昧在黑影里,更显得肖似。 季恒面对着他:“累吧?别以为拍了几部戏就算火了,离顶流还差得远呢。” 秦澈拍戏算是爱好,也没想着当顶流:“您是中午吃咸了吧,瞎操什么心?” 第21章 季恒顿了一下,继续道:“你试镜《火车那么慢》之前还试了一个片,叫《秋叶》,还记得么?” “你怎么知道?”秦澈直起腰杆,当时那个片也挺满意他,邀请了三四次,但主角是个病秧子,他怎么演都不太喜欢,就让吴小阳推掉了。 季恒没有回答他,只是道:“那是魏江河的片子。” “大导演的戏你不接,去演小成本电影,怪不得火不起来。” “我乐意,”秦澈哼道,“就不爱演病秧子。” “行吧。”季恒声音淡淡的,转身准备离开。 秦澈突然反应过来不对劲:“不是,小成本电影你还跟我抢,你有本事去演魏导的啊,上赶着当我替身?” 不知道哪句话激怒了他,季恒猛地回头:“你他妈再说一遍?” 没等秦澈反击,杨师傅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门口,声如洪钟:“汽车,吃饭了!” 杨进忠本来就黑着一张脸,脾气更算不上好,说起话来不怒自威。两人同时哑火,秦澈跟杨师傅走进厨房,还在生气:“这孙子!” 杨进忠把饭盛到他面前:“行了。” 秦澈开始纠结另一件事:“您能把我名字读对不,我叫秦澈,不是汽车。” 杨进忠没正眼瞧他:“不是汽车,那是三轮啊?” 一顿饭插科打诨地吃完,气也消了不少,他跑回堂屋把灯拉开,准备欣赏晾干的大作。 然而灯亮起来的一瞬间,秦澈整个人都愣住了。他辛辛苦苦描画雕刻了一整天的作品摔在地上,碎成了七八节! 第15章 其他嘉宾都不在,天黑后来过堂屋的只有一个季恒,秦澈气得要爆炸,用纸巾把碎片捡起来收好,困兽一样原地转悠了两圈,眼眶里有泪水在打转。 杨进忠听到动静赶来,脸色变得铁青,他不会安慰人:“大小伙子的,你哭什么。” 秦澈也不想哭,但他忍不住,既想把季恒暴揍一顿,又懊悔自己怎么没把东西看好。长睫毛一眨,眼泪簌簌顺着眼角往下滚。 他抬手抹了一把,转身夺门而出。 天已经完全黑下来了,秦澈借走了后勤的车,直奔镇上宾馆。他一路都在想怎么才能见着那孙子,结果压根不用找,季恒化完妆刚从宾馆出来,像是要去参加什么聚餐。 真人秀拍摄的消息早在网上放出风声,镇上有不少粉丝蹲守。季恒一出来就被团团围住,他微笑着朝镜头打招呼:“这次的拍摄是比往常辛苦一点,你们也要好好休息哦,早点回去吧。” 秦澈下车后就见到这样一幅场景。 他站在人群外,眼前一阵阵发黑,握方向盘的时候太用力手指都有点僵住了,满脑子都是秦靖川说过的:“被人欺负了就打回去。” 秦澈冲进人群,一头将季恒撞倒在了地上。他大吼着质问:“你凭什么摔我东西!” 现场一片混乱,粉丝们炸开了锅,闪光灯连成一片。保镖很快反应过来,将两人拉开一段距离。 季恒摔得有点蒙,在镜头下显得楚楚可怜:“你在说什么啊?” “别他妈在这装蒜!”秦澈提高音量,“屋里都有相机在录着,你别想赖掉!” 吴小阳听到动静从房间下来后差点晕倒,他从保镖手里把秦澈夺过来,一路护送着上楼:“我的祖宗哥!” 现场的目击者太多,甚至不乏站姐,消息想捂都捂不住。秦澈发飙的视频,各种有码□□的,在网上火速传开。 房间里,秦澈气得肝疼:“节目组有母带,我要跟季恒当面对质!” “正在联系着,”吴小阳打了不知道多少个电话,脸色并没有好起来,“事发突然,节目组的态度还不明确。” 他倒不怀疑秦澈的人品,这大少爷的性子应该不屑于栽赃陷害,只是表面证据太过确凿,想翻身并不容易。 “不明确是什么意思?”秦澈瞪大了眼睛,“他们这是包庇。” 吴小阳点头,欲言又止。不论季恒的咖位,单凭他和魏江河暧昧不清的关系,舍谁保谁早是定数。闹到这种地步,除非秦家那位…… 但秦澈丝毫没有向秦靖川求助的意思。他坐在床沿点进微博,私信和评论区已经爆了,季恒的粉丝在广场上伸冤痛骂,而他的粉丝大部分仍处于懵逼状态,少部分支持查明真相的被打上了“无脑追星”的标签。 节目组给吴小阳的反馈是他们需要时间调查,然而半小时后节目预告片按时发布:明星深入古镇寻访,“水土不服”成问题。 短短三分钟的预告片,秦澈这个末咖占了大部分时常。节目组已经开始暗戳戳营造人设,秦澈刚到房间时的臭脸,在门口跺脚吓到小朋友,跟导演申请换组,干活时不情不愿,这些全被悉数剪了进去,尽管整体的基调还是轻松的,但想表达的意思显而易见。 秦澈将手机丢在床上望向天花板,气都生不出来,他算是见识到剪辑的力量了。 好不容易才跟秦靖川争取到录节目的机会,没想到竟搞成这样。 手机在床上响起来,是个陌生号码。秦澈滑了接听,手机里传出魏江河的声音,带着大导演的威严:“秦澈,网上的事情我看到了。” 秦澈急于澄清:“魏导,节目组有母带是不是,我申请看回放,季恒他摔我东西!” “就算他摔了你东西,打人也是不对的。”魏江河沉沉说道,“这件事比较复杂,你过来一趟我跟你详说。” 第22章 魏江河的房间在宾馆顶层,需要刷专门的楼层卡才能上。副导演下来接他,秦澈披了件外套就跟了出去。在走廊上被风一吹,才发觉额角冒了层细密冷汗。 一开门,魏江河站在窗边冲他颔首:“慌什么?喝口水润润嗓子。” 秦澈口干舌燥,拧开桌上的矿泉水灌了一口:“导演,您找我。” 魏江河看着他,微笑道:“如果你是我,会怎么处理今天这件事?” 秦澈想都没想,脱口道:“当然是谁犯错谁负责,我推他我会承担后果,他摔我东西也要公开道歉!” 魏江河却摇了摇头:“季恒能带来的商业价值比你多得多。” 咔哒一声,身后门响,副导演离开了。秦澈却顾不上他,觉得胸口有些憋闷:“什么意思?” “意思是很多事情不是非黑即白的,”魏江河说道,“节目组没有理由放弃季恒的流量不要,而去吃力不讨好地给一个新人澄清。” 房间中开着暖风,吹得人有些不舒服,秦澈勉强保持镇定:“我明白了,魏导,我不录了。” 他冷静地表明自己的立场,言辞果决像带上了另外一个人的影子:“违约金的事公司那边会跟你们商量,这件事我也会彻查到底,不管用什么方式。” 这下彻底无话可说,秦澈转身便走,脚底却像不听使唤了一样,天旋地转间整个人栽到了厚实的地毯上。 魏江河的声音从身后响起,似乎是离得更近了一点。他说道:“小澈,你还是那么任性,当初《秋叶》的那个角色明明很适合你,为什么要拒绝呢?” 秦澈艰难地呼吸着,胸口像是被一只大手死死压住。《秋叶》,季恒也提过《秋叶》,说完后还发了疯。 脑中有一个念头如闪电般划过,他骤然反应过来,简直是不可思议:“你跟季恒……” “季恒只是跟你像了几分,”魏江河蹲下来,伸手抚上他的脸:“而你简直是为《秋叶》而生的,只要你愿意,不管是真人秀还是电影,我都可以给到你最好的。” 楼下,吴小阳的手机响了起来。 电话那头是有过一面之缘的女助理杰西卡,经过一个多小时飞行,她的语气还是一如既往的干练:“宾馆的位置是凤仪路十号对吗?” 吴小阳打电话的时候没想到她会亲自过来,急忙道:“是的,您要过来吗?” “在路上了。”杰西卡说道,“老板问小秦少爷的情况,他的手机打不通。” 吴小阳说道:“秦哥不在房间,他去找导演商量对策了,手机可能静音。” 对面静了一瞬,杰西卡的声音再次响起:“老板想知道魏导演住哪个房间。” 吴小阳挂断电话,掌心出了一层薄汗。上次被人误伤进医院,手续处理包括高价赔偿都由杰西卡全权负责,那时他便见识到了这位女强人的果敢。 当时她也带来了秦靖川的意思,为了秦澈的人身安全,后续这位小秦少爷的所有风吹草动他必须详细上报,而秦靖川会支付给他双倍的薪水作为报酬。 所以从节目开始初期,秦澈的一切动向都被吴小阳事无巨细地汇报了上去。他本来就是个爱操心的性格,连秦澈吃了什么饭,干了什么活都恨不能做张表格出来。好在秦靖川没有厌烦的意思,甚至还让杰西卡给他抬了次薪。 明后天休息,秦靖川本来就打算到陕北陪他的小秦澈过周末,没想到临上飞机出了这档子事。 弘泰在陕北有两个天然气基地,负责人一早就候着了,一下飞机,四驱越野便载着秦靖川直奔拍摄村落。 对于秦靖川来说,秦澈搅出来的这点水花根本算不上大事,弘泰的法务部和对外公关部门已经开始行动了,弘泰面临过比这严重得多的舆论问题。 他担忧的是秦澈的情绪。 这孩子被保护得太好了,小孔雀一样捧在掌心里养大的,翎羽都没碰掉过一根,乍然受到刺激别把身体气出毛病。 秦澈的电话打不通,好在杰西卡一路上都跟吴小阳保持着联系,她从副驾驶上扭过头:“老板您放心,秦澈只是去找导演商量处理对策了。” 秦靖川靠着椅背,眉心莫名一跳。 他沉声问道:“去多久了,在哪个房间?” 又补一句:“让吴小阳上去看看。” 房间内,秦澈感觉自己的情绪在慢慢消失。淤堵在胸口的愤怒没有了,好像有一种强大的力量在强迫他安静下来,想舒展身体获得安慰。越是这样,秦澈把自己蜷得越紧了些,眼前有黑影晃过,魏江河在他面前蹲了下来。 他手里还拿着那瓶矿泉水,像一位和蔼的长者:“你要不要再多喝一口?等下可以少受点罪。” 秦澈勉强开口:“里面有什么?巴比妥?应该不只有镇定,还有□□还是吗啡?” 魏江河没料到他会对镇定类药物有所了解,鼓励般点点头:“巴比妥和□□,放心,我还没有俗到会用催青药。” 他伸出手去,企图撩开秦澈的卫衣下摆:“好好睡一觉吧,明天醒来,什么事都没有了,季恒会给你道歉的。” 秦澈挥开他,不知哪来的力气翻滚到一边,艰难地比了个中指。他勉强催动喉头肌肉,一字一顿用气声道:“老子不稀罕了。” 第16章 越野在凤仪路宾馆门口急停,龙爪胎激起一阵飞尘,同时赶到的还有镇上派出所的民警。秦靖川径直下车,黑色大衣在夜风中猎猎作响。 第23章 酒店前台,吴小阳正在跟当值的小姐周旋,他打不通魏江河的电话,也联系不上副导演,这才慌了神。转眼看到秦靖川,差点一屁股坐在地上:“秦先生,我联系不上魏导,手机和房间电话都打不通。” 下一句带着极大的惊恐:“秦,秦哥没出来过,他还在房间里。” 秦靖川脸色阴沉得像要杀人。 民警出示了搜查证,要求例行搜查。前台小姐这才把顶层房卡拿了出来,一行人直奔顶层,敲门无人回应。 秦靖川示意民警直接开门,半路又把人拦住,拿过房卡:“后退。” 杰西卡明白了他的意思,把人群挥散到电梯口。 “滴”的一声房门打开,面前的景象让秦靖川眼底血红。两道人影纠缠着扭打在一起,秦澈满脸通红,头发乱着,鞋也踢掉了一只,呼吸是极不正常的深长粗重。 他来不及看另一人是谁,一把将他拽了起来,提着后领子狠狠砸到了桌子上! 魏江河发出一声哀嚎,秦靖川薅住他的头发,马上就要拍第二下,民警冲了进来:“秦先生!” “滚出去!”秦靖川低吼着,像被侵犯了领地的头狼。 吴小阳的声音同时响起来:“秦哥,你怎么了!” 秦澈侧躺在地板上,卫衣蹭上去露出腰间的皮肤,也泛着异常的粉色。他眼前模糊不清,甚至根本分辨不清发生了什么,有人上前想把他抱起来,他猛地一激灵,挥拳就要捣过去。 可他实在没有力气了,双手遵循身体本能保护住脆弱的头颈,喉间发出哽咽:“别,别碰我。” “是我,宝宝。”秦靖川将他虚拢进怀里,用风衣紧紧裹住:“叔叔来了,没事了。” 秦澈迟钝的大脑无法处理任何信息,但他闻到了大衣上白苔古龙水的味道,憋了整晚的泪从眼眶里细细流出来:“秦靖川,呜……我好难受。” “不怕,宝宝。”秦靖川亲吻着他的脸颊,第一次尝到钻心的滋味。 来的路上,秦靖川察觉出不对劲,便让分公司负责人联系了警局的朋友,临时从最近的派出所抽调人手前来帮忙。此时,两个民警已经戴上手套,将呻/吟不止的魏江河抬了出去。 杰西卡将地上的矿泉水捡起来,不确定秦澈是不是因为喝了这个才中招:“老板……” 秦靖川仿佛没有听见,他用脸颊试探秦澈额头的温度,将人从上到下摸了一遍,骨头没有受伤。秦澈因为药物作用一直在流泪,他便不厌其烦用领口巾一次次替他擦拭。 杰西卡于是选择了闭嘴。她跟随秦靖川这些年,不是没见过他碰壁,但即使是面对千亿资金损耗,这个男人依旧是挺拔洒脱的。而像这种痛苦又悲伤的表情,杰西卡一次也没有见到过。 他就像一个普通的力不从心的长辈,因为没能保护好孩子而陷入巨大的自责。 “秦先生,救护车已经到了。”吴小阳出现在身后。 他抱起人往门外走,秦澈闭着眼睛,艰难地开口:“手机……” 吴小阳从床底下把手机找出来,按亮屏幕时是持续跃动的录音界面。 上车时遇到了点麻烦。秦澈拒绝使用单架,他还是被吓到了,一个劲埋在秦靖川的胸口,非常抵触其他人的触碰。秦靖川亲自为他戴上血氧和血压仪,一下下捋着后颈安抚,直到他睡过去。 医院科室也接到了消息,化验结果出来后直接上了拮抗,秦澈彻底陷入了昏睡,而秦靖川守在他床边,高悬着的心一点点回落。 当天晚上,某知名娱乐号爆出重磅消息,大导演在酒店房间潜规则艺人,甚至用下/药的方式进行威胁。秦澈录下的那段音频经过巧妙剪辑,只保留了魏江河说的关键几句话,隐瞒了另一方当事人。 但几乎是同一时间,另一个账号贴出了魏江河和季恒多次出入酒店的照片,都不用刻意引导,极具发散力的网友们就将这两件事联系了起来。 杰西卡敲门进入病房,见显示屏的各项指标都恢复了正常,才开口道:“老板,法务部跟节目组联系过了,已经拿到了母带。” 秦靖川正在用棉球帮秦澈湿润嘴唇,闻言点了下头:“你去处理就好。” 杰西卡又说:“魏江河只是有点皮外伤,包扎后就被警察带走了。” “市局那边打过招呼了,”秦靖川说,“明天你带着负责人去他们办公室问候一下。” 杰西卡点头离开,房间内再次恢复了安静。 秦靖川守在床边,抬手拨开他额前的碎发,温度降下去了,但秦澈的眉心微微攒着,像是睡得不太安稳,就连刚湿润过的嘴唇也红嘟嘟撅了起来。他俯身,浅尝辄止衔了下那唇瓣,熟悉的苔香味靠近,秦澈的眉头总算舒展了些。 人生头一回,秦靖川开始反思自己是不是有点太凶了,或者他不应该和他吵架,不然为什么秦澈遇到这么大的事,都没有在第一时间告诉他。 掌心摩挲上白皙的侧脸,秦靖川在心里叹气,多么乖巧的小孩,不到十岁就被送到自己身边了,小尾巴一样粘着自己,就算青春期也没多少叛逆,身高抽条的少年依旧喜欢往他怀里钻,攀着他的肩膀叫秦叔叔。 这两年秦家那边给的压力不算小,秦澈虽然不说,但每次回老宅都自觉离他远远的,秦靖川寒暄的功夫看过去,总是看到小家伙眼巴巴地瞅着自己。 第24章 这是他从小养大的孩子,举手投足间带着他的烙印,就算有时候脾气差了点,那也是自己惯出来的。怎么就忍心凶他了呢? 输液让身体发凉,秦澈下意识追随那掌心上的温度。他在梦里一直跑一直跑,身后像是有看不见的怪物在追赶,即将力竭的时候,前方出现了光亮。秦澈铆足力气冲过去,跑进了一座古朴庄严的宅子里。 没有喷泉和泳池,秦澈很快反应过来,这不是秦靖川的别墅,而是秦家大宅。他绕来绕去,几乎要转晕了,终于在某个拐角处看到了那个熟悉的高大身影。 秦澈喊着秦叔叔扑了过去,那个身影果真蹲下来,稳稳接住了他。这时的秦靖川相当年轻,也就二十出头的样子,眉宇间还蕴含着不可一世的嚣张,他抱着自己的小侄子,安慰他说:秦叔叔要去当兵了,你在这里生活一段时间,最多两年,等我回来接你。 他走得很干脆,只一瞬间就又变成了个渐行渐远的背影。小秦澈哭着追他,还是被丢了下来,没有秦靖川的大宅像一座吃人的怪兽,他不知道自己要躲在哪里。 秦母始终认为这个远戚送来的孩子是个累赘,当家母亲的态度说明了一切,同辈的孩子不愿意跟他玩,已经懂事的更是瞧不起他。秦靖川几个本家的侄子侄女将他哄骗到野地里丢掉一次,天色暗下来,小秦澈被影影绰绰的树影吓得大哭不止。 那次刚好遇到秦丹凝回娘家省亲,跟母亲大吵一架:“您就这么狠心?这孩子才几岁啊,您要这么作践他,还不如我接回去养!” 老太太不甘示弱:“靖川对这孩子,都比对我这老娘要上心了!” 秦丹凝听到这话冷哼一声:“那您擎等着他知道了这事儿回来发疯吧!” 老太太气得直哭,大喊一双儿女都是白眼狼。其实她那时候长期处于情绪焦虑中,丈夫一事无成又出\轨成性,她便把过多的期望投射到唯一的儿子身上,对秦靖川的掌控堪称严苛。 小秦澈不懂那么多,被丢掉一次后他学会了察言观色,再也不在外人面前提起秦靖川。只偶尔被秦丹凝抱在怀里的时候才会问,秦叔叔什么时候回来呀? 两年对于一个孩子来说还是太长了。 秦澈在梦里攥紧拳头,痛苦地嘤咛一声。 秦靖川挂断讲到一半的电话,快步走到床边:“宝宝?” 药物作用还没有完全消失,秦澈忘记了自己在十年前还是十年后,睁开的大眼睛里盛着单纯的恐惧和不舍,他看到面前的人,还以为是失而复得:“秦叔叔,你来接我了吗?” 秦靖川一边按床头的呼叫铃,一边将人抱在怀里安抚:“嗯,我来接你了。” 可下一秒,秦澈稚拙的话差点将他击碎:“当兵很好玩吗,为什么要去那么久?” “不好玩。”秦靖川明白他还没有彻底清醒了,但还是想要弥补什么:“对不起宝宝,我不应该把你一个人丢在那里。” 二十来岁锋芒毕露的秦靖川愈发受不了母亲疯狂的控制,他决定参军,用这种冷处理的方式避免彼此做出更极端的行为。 他的小秦澈才十一岁,可他当时没有考虑那么多,小孩子在无忧无虑的年龄,按部就班上学,按时吃饭就可以了。秦家大宅那么多女眷,总不会亏待了他。 直到他两年后回来,看到对方眼中的警惕和小心,才明白秦澈在大宅里生活得并不好。 为时太晚了。 秦澈醒来后一直在哭,像是要借着这一次发作跟他算总账。护士小姐观察后无奈地说这是一种梦魇现象,并询问要不要再注射适量的安定药物。 再注射还得了,秦靖川果断拒绝,采取了秦澈小时候最喜欢的做法:他把人抱起来在屋子里来回转圈,一边转一边轻拍他的背,总算把人转迷糊过去。 吴小阳进来时,秦靖川下意识用后背挡住来自走廊上的光,将秦澈的脑袋按在自己肩头,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 吴小阳被关在门外,茫然看了一眼身边的杰西卡。女助理冲他摊了摊手:“我早跟你说过了,老板现在没有心情处理任何事情。” 第17章 秦澈一觉睡到第二天下午才醒,不知道外面已经天翻地覆。 他迷糊着睁开眼睛,刚一动弹就被人搂住了。秦靖川侧身拢着他,像给孩子讲睡前故事的家长,目光中是掩饰不住的担忧。 两人对视半晌,彼此都有些傻气,秦靖川开口问道:“醒了?” 秦澈中途半梦半醒好多次,总是挣扎着无法彻底清醒,从两小时前开始频率越来越高。 秦澈搂住那坚韧的腰腹,脸颊在胸膛上蹭了蹭:“你怎么来了?” 秦靖川虎下脸来,伸手拍他的小屁股:“我要不来,你打算怎么办?” 秦澈被打疼了,有点委屈:“我以为自己可以处理。” 秦靖川自小教给他的那些东西起了作用,不只是马术,击剑和射击这些大路面上的技能,秦澈清楚市面上各种类型的麻醉药物,懂得随时搜集证据,他打开手机录音纯粹是出于习惯,本来是打算复盘时用的。 最后魏江河要扯他衣服,他便用了点巴西柔术里的技巧,借助地面发力,在虚脱状态下勉强能抵抗一阵。 秦靖川到底是不忍心,巴掌变成了揉捏:“你处理的方式没有问题,但这不是寻常的情况,你在发现节目组有问题的时候就应该立刻告诉我。” 第25章 秦澈敏锐抓到漏洞:“那你是怎么知道的?” 秦靖川不尴不尬地沉默了。 “你找人监视我!”秦澈又要闹腾,奈何实在没有力气,张开嘴巴稳准狠咬住了面前胸膛上的凸起。 秦靖川闷哼一声,骂了句“小兔崽子”。 秦澈咬着磨了一会儿,等发泄完才问道:“魏江河呢?” 秦靖川沉声道:“被警察带走了。” 导演爆出这么大的事,整个节目组被迫宕机,真人秀是拍不下去了。秦澈有些郁闷:“还没学怎么烧窑呢……” 话说出来更郁闷,他做的东西都被摔烂了。 秦靖川将他抱得更紧了些:“还想拍?” 秦澈倏地抬头:“你有办法?” “看你表现。”秦靖川微微侧脸。这是秦叔叔和小侄子之间的暗号,每次他这样做,小秦澈都会跑过来吧唧一口亲上去,有时候还会糊人一脸口水。 这个习惯在秦澈成年后就没有了。 果然,秦澈红着脸推他:“亲一口就给资源,真当自己是金主啊?” 哪有亲自讨要甜头的金主,秦靖川在心里暗叹,主动低下头去吻他的宝贝。 秦澈被亲得喘不过气了,泪眼模糊中只见夕阳透过窗帘洒进来,给彼此蒙上一层金粉,纠缠的影子落在墙壁上,像是什么限制级爱情片的电影开头。他主动抬起一条腿缠住秦靖川的腰,不过一个动作就勾得枕边人呼吸粗重了起来。 念在他尚未完全恢复,秦靖川警告性地扳住那条大腿,低沉地威胁 :“别找事。” 秦澈更紧地搂着他,甚至抬起胯来,急得从鼻子里哼哼:“秦叔叔,秦叔叔……” 他一着急就爱出汗,皮肤都变成粉色的,柔腻如丝绸。秦靖川似乎听见理智轰然崩塌的声音,回过神来时秦澈已经哭着把他的肩膀抓破了。 到底是二十出头的年纪,秦澈恢复得很快,隔一天再做检查,血液中的各项指标已经恢复了正常水平。他不想再住院,当晚就搬到了酒店里,等想起拿手机上网,舆论风向早就大不相同。 先是有一个打抱不平的工作人员“不小心”泄露了母带,给本就处在风口浪尖的真人秀更添一把火,秦澈真实的形象曝光在众人眼底,意外惹来了网友们的怜爱。 “什么臭脸小狗。” “跟朵朵抬杠的时候太好玩了吧,感觉小姑娘很亲近他。” “虽然要累哭了,但还是在干活,怜爱了。” “什么嘛,明明活都是秦澈一个人做的,预告片是要搞事情啊。” 秦澈捧着手机从浴室冲出来,光着脚丫子就往床上扑,嚷嚷着:“你看微博了吗!” 秦靖川披着浴袍在打电话,他休了一周的假,公司里很多事情都要交代。他做了一个“嘘”的手势,把人揽进怀里顺毛。奈何秦澈狗子一样撒泼,被抓住了也不老实,手顺着浴袍带子往下伸,又滑又凉没轻没重,把秦靖川攥得闷哼一声。 电话那头的高管诚惶诚恐,听到他沉吟还以为是方案不满意,秦靖川咬牙道:“继续说。” 秦澈丝毫不把他叔叔的面子放在眼里,翻身骑上秦靖川的腰腹,竟要自己往下吞。他每一次主动讨食都能把秦靖川逼得丢盔弃甲,草草两句交代完,抓着那两瓣肉往下按,逼得秦澈一下子湿了眼眶。 秦澈拼命锤他肩膀:“你放开,我自己来!” 自己来得到猴年马月,能把秦靖川憋死,他捏住人的下巴不叫他说话了,恨恨骂了一句:“作精!” 秦靖川在二人结合的事情上是相当强势的,也承认轻易控制不住自己。做到一半的时候秦澈就后悔了,哭着想爬走,被秦靖川从后面抓住,全身痉挛着翻了白眼。 医院那顿他食髓知味,秦靖川则根本没吃饱,一个多星期都快要忍成佛了,这小孩还敢主动往上送。 秦澈半夜醒来,头发丝儿都是软的,到底是身体虚空,一时半会儿竟睡不着了。秦靖川在身边齁声轻缓,更是气人,他狼崽子一样啃他的锁骨,吧唧吧唧,啃出了声。 秦靖川被弄醒了,迷糊着把小孩搂进怀里安慰。秦澈肚子里咕咕叫:“我饿了。” “还没喂饱呢?”秦靖川嗓子沙哑,在黑暗里混着喉音让人腿脚发软。 “滚!”秦澈一肘捣开他,要自己下床弄吃的。 身边窸窸窣窣,秦靖川打开床头灯,秦澈正盘着腿研究酒店菜单,浴衣领口大敞着,下摆塞一截在裤腰里,青紫痕迹根本遮不住。 小镇上的酒店没什么特供菜肴,秦靖川替他选了个海鲜粥,配一小小碟腐乳。秦澈真的饿狠了,埋头唏哩呼噜喝,还要当大明星呢,头毛乱翘着也不知道。 见他吃得香,秦靖川突然想起了什么 :“弘泰接手了真人秀的后续投资,你要想的话可以接着拍。” 秦澈咬着勺子抬头,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秦靖川说了什么。真人秀出了这么大问题,原先的投资商纷纷解约,但因为前期投入太多,视频平台不想轻易放弃,弘泰没费多大力气就把烂摊子接手了。 他罕见地替对方的生意考虑:“那你不得亏死。” 秦靖川虽然是一把手,但公司投资的项目还是要经过层层筛选审批,如果达不到弘泰的投资评级,他会用自己的个人资产投资。 但秦澈没必要知道这些,他伸手捏捏他的耳垂:“所以你别叫我亏钱。” 第26章 秦澈吃饱了,缩在秦靖川怀里眯盹。秦靖川摸着他柔软微凸的肚子,说道:“明天跟节目组和总制片吃饭,你跟我一起吧。” 尽管节目组盛情邀请,但这种小投资还轮不到秦靖川亲自出面,这次主要是想带秦澈出去见人,摆明了要罩的意思。杰西卡本来还纳罕日理万机的老板怎么这么闲了,又突然反应过来,他对小侄儿的事情向来是事必躬亲的。 秦澈都快要睡着了,脑子却还灵光着:“不太好吧。” 秦靖川问:“怎么不好?” “我以什么身份跟你去吃饭呢?”秦澈睁开一条缝,仰头看他:“傍家的小情儿?那我不跟季恒一样了。” 秦靖川皱眉,不知道他又较真什么:“你是我侄子。” 不料秦澈闭上眼睛,人畜无害的可爱样子,说出的话能气死人:“那你跟每个侄子都上床喽?” 秦靖川简直不知道该拿他怎么办好。 他知道秦澈不再是那个任他揉捏的小孩,他有自己的想法,他想独立,但他护了他这么些年,不是让秦澈出去受罪,叫人伤害的。他要的全然平等的伴侣关系,他给不到。 他拿出长辈的威仪来,冷硬呵斥:“秦澈。” 秦澈果然不出声了,也不想破坏还算温情的气氛,于是环抱着他健硕的臂膀装睡。结果没一会儿真睡着了,打起了小呼噜。 秦靖川反而被弄得失眠,他熄了灯,在一片黑暗里瞪天花板。他承认最初收养秦澈时的确有点上不了台面的意思,自从成年以来,就不断有男男女女被送到他身边。秦靖川又是个防备心极重的人,就连爹妈的话都得反复掂量,自己养一个,总比被安排些不三不四的人好。 秦澈出自书香之家,又父母双亡惹人怜惜,最重要的是他很依赖他,秦靖川从没见过那种全然信赖的眼神,就好像这个小孩把他当成了自己的全部。 养着养着彼此心境再三变化,秦靖川一个做事儿从不后悔的人,竟也会在夜深人静睡不着的时候偷偷反思,自己是不是不应该把他拐到这样一条路上。 可就算他不拐,以秦澈当时的境况,周围肯定也多的是牛头马面等着叼人。这样想着,秦靖川的内心又逐渐强势起来,拐都拐了,再让他把人拱手送出去是决计不可能的,哪怕这是秦澈自己的意思。 第18章 恢复拍摄的第二天,秦澈又回到了村子里。朵朵好像有点怕同行的秦靖川,乖乖坐在小板凳上看工作人员安装镜头。 等秦澈靠近了,她悄悄拉住对方的衣角:“小秦哥哥,我还以为你不回来了呢。” 前几天有人来家里拆走了相机和云台,告诉他们拍摄要提前终止。 秦澈摸摸她的头:“有没有想我?” “嗯!”朵朵用力点头,终于没忍住问道:“那个叔叔怎么总是板着脸,他生气了吗?” 秦靖川没有生气,但还是对秦澈的居住环境颇有微词,他本想给人换一所住处,结果被拒绝了,一整天脸色都不太好。 秦澈躺到熟悉的床上,问坐在身边的秦靖川:“你打算什么时候走?” 秦靖川抬眸:“等你拍完吧。” “什么?!”秦澈瞪着眼睛,“你不用回去工作的吗?” 怎么还赶人,秦靖川更不高兴,没有解释休假的事:“想我走?” “倒也不是,”秦澈期期艾艾,秦靖川在身边他会很踏实,但也有种被家长盯着写作业的感觉,很不自在。 秦靖川佯装起身:“那我让杰西卡订机票。” “哎呀,别!”秦澈扑过去抱住他,“我改主意了,你留下吧。” 秦靖川克制着想要翘起的嘴角,在镜头拍不到的地方吻了他的额头。 到了饭点,朵朵开始收拾灶台,秦澈去门外洗菜,还不忘指挥看文件的秦靖川:“去帮忙生火,有没有点眼力见儿呀。” 在家十指不沾阳春水的人,几天时间都学会做饭了,秦靖川看他叉腰抱着个菜盆,惊奇之余觉得有些好笑。 他摘下眼镜,从小姑娘手里接过木柴,熟练地给土灶生火。 秦澈从井里打了水,要洗一盆顶花带刺的小黄瓜,出门见到隔壁的大窑洞前停了辆商务车,有两个挺眼熟的人进进出出搬着行李。 秦澈想起来了,那是季恒的助理。 事情闹出来后,季恒的团队主动提出了解约,不知道还会不会找人替补。秦澈没太有兴趣,弯腰洗他的黄瓜,商务车的车门突然拉开了。 季恒走过来,还穿着来时的那一套,口罩和帽子几乎把脸都盖住。 秦澈平静问道:“都要走了还臭美,你不冷吗?” 季恒盯着他,视线恨不能扫过那张脸的每一个细节,突然感觉自己和秦澈一点都不像。原来被好好爱着的人是这样的,有足够的底气作闹,事情过去后还可以没心没肺地翻篇儿。 他问道:“还想揍我吗?” “挺想的。”秦澈点点头,“但没必要,反正你的报应也来了。” 说话真冲啊,季恒在心里想着,却突然开口补上了一句:“对不起。” 秦澈有些愕然,似乎没想到对方会是这种反应,他直起腰来:“你更对不起的是你自己,魏江河是个人渣。” “何不食肉糜啊,大少爷,”季恒摊开手,“我没得选择。” 最初魏江河找上他时,他还以为是自己演技出众,能被圈内的老前辈看上,曾一度诚惶诚恐。但魏江河执意让他学习秦澈的风格,穿搭习惯,接片类型,甚至要每天修饰眼睛——他是典型的凤眼,相比秦澈而言不够圆润。 第27章 第一次拒绝后,魏江河狠狠扇了他一巴掌:“你不照做,信不信我封杀你。” 但他还是比魏江河聪明不少。争《火车那么慢》的男主角时,他费了不少力气才让魏江河开口要下了这个资源,临开拍前剧组突然又委婉拒绝了他,将秦澈请了回来。魏江河只当他不合适被刷了,还冷嘲热讽一番,但季恒看到了秦澈背后的大山,那分量不是魏江河能比的。 真人秀开拍前,他就知道魏江河要动手,于是干脆送他一个机会。他欺负他,排挤他,让秦澈背负一片骂名。 驯服一个穷途末路的小演员往往更加容易。魏江河果然忍不住出手了,只是他没想到他这样着急,竟然敢用药。 秦澈背后的人被引了出来,季恒早做好了一败涂地的准备。得知魏江河被传唤调查后,他不顾自己惨淡一片的前途,竟然觉出了几分轻松。 终于能摆脱了。 这样想着,他竟低头笑出了声,在秦澈看傻逼似的目光里摆摆手:“再见了。” 不知道为什么,秦澈仿佛从那笑容里看出了几分凄惨的情绪。他不屑于打探,更不懂的安慰,举起盆子道:“来根黄瓜?” 但季恒又恢复了那副惹人讨厌的样子:“大少爷洗的,估计不干净,自个儿留着吃吧。” 气得秦澈头顶冒烟。 抱着盆子回去的时候还有小情绪。秦靖川侧眸看他:“怎么这么久?” 秦澈懒得解释:“不用你管。” “我也不想管,”秦靖川指着他的菜盆,“但这黄瓜上还有泥,怎么吃?” 真的没洗干净。 朵朵在一旁刮脸蛋:“朵朵都能把菜洗干净了,羞羞。” 气得秦澈拽她小辫儿:“小没良心的,你跟谁一边?” 朵朵跑到秦靖川身边,短短十几分钟,她跟这个看上去有点可怕的叔叔建立了革命友情。虽然对方不像秦澈那样亲切,但干起活来不知道利索多少倍。 生起火来后他利索地备菜,刀工看得人眼花缭乱,那口总是溅油的大锅在他手下也驯顺起来了,把小姑娘惊得嘴都合不拢。都不用秦靖川刻意引导,她就把秦澈给卖了,把他前几天如何说梦话的事全交代了出来。因为她发现只要说小秦哥哥的事这个叔叔就会笑,简直温柔得不像话。 秦澈和朵朵同时沦为下手,被指挥去给灶台添火,秦靖川则挽起袖子去料理那盆带泥的黄瓜。 晚上奶奶回来,四个人吃三菜一汤。秦澈吃得肚子溜圆,捧着手机跟吴小阳打电话。这几天他粉丝涨了不少,节目组还是按原计划播出了第一期,新粉战斗力最强,把相关词条刷上热搜好多次。 不少新的商务也顺势找上门,他跟吴小阳挑了几个,挂断电话开始翻微博。 秦澈的粉丝普遍都知道他背景雄厚,毕竟一年拍不了几条片,还能开布加迪出门的肯定不是等闲之辈。节目播出后,秦澈家的宅子更是引起热议,甚至未曾露面的秦靖川也成了话题中心。 [感觉叔叔也是个很有品味的人,你们看到他的衣柜了吗,这个穿搭妥妥成男。] [还有那个撸铁器材,推力100kg,这肯定不是澈宝推的。] [不敢想象叔叔的身材有多好,流口水.jpg] 秦澈被抢了风头,手机一扔扑到秦靖川身上又啃又咬。这人怎么这么烦,都没出镜就把他的粉丝勾得神魂颠倒。 秦靖川任由他在身上作乱,拿起旁边的手机,越看越不对劲:“她们叫你宝宝?” 秦靖川几乎没有社交软件,冲浪知识少得可怜,看着评论区皱紧了眉头。叫宝宝的,叫哥哥的,甚至还有叫老公的。尽是些乖嘴蜜舌。 秦澈满不在乎:“她们叫着玩儿的。” 秦靖川暗自咬牙,他以这个身份,这个年纪,乱吃些飞醋显得无厘头。干脆把人掀翻,大手熟练挑开上衣下摆。 秦澈猛地按住衣服里的手,吓得瞪圆了眼睛:“哎,有镜头啊。” 秦靖川一把扯下羊毛衫,把镜头挡住,整个人如山岳般压下来。 秦澈湿着睫毛,自下而上和秦靖川对视,颊边浮起一层红晕。秦靖川将他拉起来,进去了,门外突然响起拍门的声音。 这门锁根本是坏的,但朵朵还是礼貌地敲门征求同意:“小秦哥哥,你看见朵朵的发卡了吗?” 秦澈顿时浑身僵硬,秦靖川也跟着头皮发麻,拍着他的臀部催促:“放松。” 秦澈根本放松不下来,双方都疼得不好受。秦靖川出声道:“你去碗柜里看看。” 朵朵在碗柜里找到发卡,心满意足跑开了,没多想为什么喊的小秦哥哥,说话的却是叔叔。 秦靖川又大刀阔斧活动起来,还得是土炕抗糟,一点儿声响都没有。 结束后秦澈又挨了疼,又挨了吓,缩在人怀里直哭。秦靖川有种打野食儿的刺激,一边哄着人说再也不了,一边寻思着这事儿还是得多换地方,这小孩敏/感得跟头一遭似的。 第二天秦澈照例去瓷窑拍摄。杨进忠见他一清早就蔫头耷脑的,不太满意:“三轮儿,年纪轻轻就虚啦?” 秦澈懒得跟他抬杠,今天他要重新画图,刻胚,坏的那个是没法修了,他要做个新的出来。 木凳子坐得人难受,他忍不住问:“杨师傅,有垫子吗?” 杨进忠嫌他娇气,还是从屋里翻了软垫出来。但秦澈还是不能久坐,干一会儿就要站起来,看得杨师傅纳闷:“你这不像虚了,倒像是……” 第28章 “您老消停一下吧!”秦澈打断他的话。 下午秦靖川开完视频会过来,鼻梁上架着眼镜,秦澈只扫了一眼就低下头去:“斯文禽兽。” “做什么呢?”秦靖川问道。 秦澈神秘上了,遮遮掩掩不让看。 秦靖川从镇上的酒店里给所有的作坊工人点了下午茶,端着一盘点心去投喂秦澈。秦澈就着他的手指一个接一个停不下来,吃得嘴角油光还要秦靖川追着擦。 他重新塑的泥胚刚完工,莫比乌斯环比第一次更像样了,杨师傅连连点头,这孩子看着娇气又懒散,其实悟性不错,学东西上手很快。他凑近秦澈问道:“那大老板是你什么人?” 秦澈心想这老头真够八卦的,敷衍道:“我老板啊。” 杨进忠摇头:“我看不像老板,像家长,就是岁数年轻了点。” 秦澈好奇道:“您怎么看出来的?” “你挺依赖他的吧,”杨师傅说道,“虽然不搭理人家,但一个下午都围在人身边转呢。” 一个做陶的观察力这么强,秦澈像被捏了下软处,俩人都不搭理了。 泥胚塑好后又等了两天,先素烧,再上釉,最后开窑的时候秦澈在炉边守了一晚。这一炉都是大件,他那个小玩意夹杂在其中,上的纯黑釉,竟然流光溢彩格外夺目。 杨师傅陪在一边,见秦澈的脸上映着彤彤火光,是发自内心的高兴。他问道:“能介绍下你这个大作了吗?” 秦澈坦然道:“其实这是一个莫比乌斯环。”见老头不懂,他比划着进一步说明:“你看,就算两个人站在一正一反两个面上,只要走下去,终于有一天会相遇的。” 哦呦,杨进忠懂了,故意臊白他:“这是送对象的吧,小伙子花花肠还挺多。” 背对镜头,没有第三人在场,秦澈承认了:“是。” 杨进忠问:“那姑娘也看节目吗?感动坏了吧。” “他没时间,不看这些。”秦澈笑眯眯地把他的环拿起来,用事先准备好的工具黏上卡扣,变成了一枚胸针的样子。 杨进忠看着他笑,那笑意却总像夹杂着别的情绪。大门处传来响动,秦靖川披着晨光出现,他刚结束跟美国合作方的会议,脸上还带着倦容。 “怎么样?”他问道。 秦澈转身,把胸针放在他胸前比划:“还算顺利。” 秦靖川站着没动,任由他找到合适的地方戴上了。秦澈送个东西太难得,追溯到上一次大概是中学时期的手工作业——那只纸折的□□在秦靖川办公桌上趴了大半年,后来差点被保洁阿姨扔掉,就被秦靖川收进了柜子里。 他低头抚摸那枚胸针,多用点力都怕碰断了似的:“怎么想起做这个?” 秦澈的回答和小时候差不多:“师傅让做的啊,大家都要做。” 他又补了一句:“你不喜欢?” 秦靖川看着他别扭的小孩,那温柔像是能溺死人:“我很喜欢,宝宝。” 第19章 一整个早晨,杨进忠的视线在这俩人之间移来移去。 在作坊里吃完早饭,秦澈主动道:“您想问什么就问吧,这一大早的,我都替您着急。” 杨师傅放下筷子:“那大老板就是你说的对象啊?” 再承认一次有点扭捏,秦澈含着勺子嗯了一声。 见杨进忠眉头深皱,他问道:“您介意?” “也不是,”老头在窑洞里活了大半辈子,没见过这奇景儿:“这俩男的住一块,谁是男方谁是女方啊?” “噗咳咳……”秦澈差点一勺子粥呛到肺里,失笑道,“那您觉得呢?” “我不知道。”杨进忠神色一敛,周围有徒弟经过,他又端起威严的师父架子,“看什么看,快去干活。” 这老头怪有意思的,秦澈笑着说:“您接受不了也没关系,我今天是拍摄最后一天了,等下就收拾东西走人。” 杨进忠瞪眼道:“谁说我接受不了,我就是觉得……哎,你这小孩性子挺单纯,别回头叫人给骗了。” “放心吧,我精着呢,”秦澈安慰道,“等我走了,节目还会继续录,您这制陶手艺肯定能给更多观众看到的。” 临离开前,杨进忠硬是指挥徒弟给塞了俩釉面光亮的瓷瓶子,秦澈推拒了两下,被他大着嗓门嚷回来:“都是些不值钱的玩意儿,拿回去腌咸菜用。” 回到住处收拾东西,朵朵也老实了,期期艾艾站在门口看着,不一会儿眼眶通红。 “哎呦,”秦澈不会哄小孩,只把人揽在怀里,“你哭什么呀?” 朵朵哭得整张脸皱巴巴的,用小手抹泪:“小秦哥哥,我是不是之后再也见不到你了。” “不会的,”秦澈抽了纸巾她擦泪,在便签条上留下自己的号码:“想我了就给我打电话。” 秦靖川站在车前,像一个旁观者,看他跟所有人道别。秦澈明明才来了两周多,却像跟所有人都交谊匪浅,连邻居都追出来送一把新掐的菜叶。告别时切蛋糕,场务把最大的那块留给他,说谢谢他刚来时把暖宝宝分给大家。 蛋糕大得碟子都装不下,秦澈多要了把勺子,回到车里和秦靖川一起吃。秦靖川不爱吃甜,含着奶油望向窗外,朵朵还在门外站着,小小的背影缩成一个点。 村里多的是留守儿童,秦澈叹了口气,他自小失去双亲,感受较常人更深些,不免感叹:“这么可爱的小孩,怎么舍得不带在身边呢,要是……” 第29章 要是什么,他说不下去了。秦靖川咽下奶油漱了口,突然说道:“喜欢小女孩吗?想不想自己也养一个。” 秦澈咬着勺子,好半天才反应过来:“秦靖川你他妈什么意思?” 秦靖川默然不语,似乎是真的在等他思考出一个结果。 思考什么,秦澈心想,一个像他或者像秦靖川的小孩。男孩还是女孩呢?他的大脑一片空白,全然无法代入,拿着勺子的手开始细细哆嗦。 秦靖川心里一疼,为自己的操之过急感到后悔。他握住秦澈的手腕:“不想了,宝宝,我瞎说的。” 秦澈猛地挥开他,暴食症似的狼吞虎咽把整块蛋糕都塞进肚子,噎得直打嗝。 一路上,他像一只被惹生气的猫,支棱着瘦棱棱的脊背,谁靠近就要挠他一爪子血。秦靖川悔不当初,暗恨自己挑错了时候,但秦澈望向朵朵的眼神让他觉得可能他对小孩也不是那么排斥。 飞机升入平流层的三十分钟后,秦澈睡熟了,秦靖川小心翼翼把他扭到一边去的脸扳正,拿毯子给人盖上。他睡得不踏实,噘着嘴,连唇珠都嘟起来,像是在梦里埋怨谁。 秦靖川用手背蹭他白皙嫩滑的脸,他印象里的秦澈似乎总还是那个十岁时怯懦的小男孩。第一次他给他过生日,准备了一个双层大蛋糕,从厨房推出来时秦澈都直了眼睛,围着桌子转了好几圈,才怯生生问他:“我可以吃吗?” “当然可以。”秦靖川这样说着,把秦澈抱起来让他自己切。小秦澈激动地啊啊叫,切了最中间那块带巧克力生日牌的,自己却忍着没吃,把第一勺奶油送进秦靖川嘴里:“叔叔先吃。” 秦靖川想着就忍不住笑,他不算年轻了,过了而立,笑起来眼角已经有细细的纹路。但他的小秦澈却仿佛还是孩子,他不知道还能庇护他几年。 等飞机停稳,秦澈还没有醒过来的意思。昨晚熬了通宵,说不累是假的。秦靖川脱下外套把人抱住,打横抱了起来。 体/位改变,秦澈发出不满意地哼唧,秦靖川便不敢走了,在原地把人哄踏实才下飞机。旁边帮着提行李的空乘大跌眼镜,他对两人的关系不了解,但当哥能做到这份上的实在不多。 秦靖川抱着人走得四平八稳,候机走廊像是没有尽头,他眼前骤然黑了一瞬,紧接着锐痛在脑中炸开。即将倒下的一瞬间,他用力靠墙站稳了,双手竟能稳当当托着人不动分毫。 怀里的人被晃醒了,秦澈睁开眼睛就听见耳边急促的喘息声,他急着在地上站稳:“秦靖川?你怎么了,放我下来。” 秦靖川眼前大片阴影,几乎看不清秦澈的样子,但他依旧微笑着:“醒了?要自己走吗?” 恍若刚才的失态不曾发生。 秦澈被放了下来,但仍揪着秦靖川的衣服:“刚才是怎么回事?” “今天没吃早饭,可能有点低血糖。”秦靖川靠着墙壁休息,忽然嘴里一甜,被塞了一块巧克力进来。 秦澈自然地吮去手指上黏着的糖渍,抱怨道:“你不吃早饭的习惯能不能改一改,都一把年纪了还当自己是小年轻呢。” “没吃早饭,那我给你蛋糕怎么不吃的呀?还总是说我挑嘴,其实自己也一堆毛病,瞎让人担心。” 嘀嘀咕咕的,嗓子还有睡醒后的哝音,秦靖川只有埋头听训的份儿,第一次没有排斥嘴里的甜味,连连道:是。你说得对。下次听你的。 秦澈说到一半终于反应过来了,他们之前不还在吵架吗,这算怎么回事。遂觉得有些尴尬,把眉毛一横:“你好了没有?” 秦靖川眼前逐渐恢复清明,又变成了那副挺拔的姿态,他安抚性地捏他的后颈:“好了,我们走吧。” 再关心显得多余,秦澈没注意他细细皱着的眉头,大踏步走在前面,还不让人扶:“你别老控制我。” “好好,不控制你。”秦靖川收回手。 进入候机厅,人骤然多了起来。秦澈反应过来要戴口罩,不远处已经响起尖叫声。 “出来了出来了!” “今早拍摄完毕,这是最近一班返程的飞机,果然没蹲错!” 还有更夸张的冷不丁一嗓子:“澈澈,妈妈爱你!” 吴小阳成功跟他们汇合,带着助理急匆匆赶过来维持秩序。他第一次应对走红的艺人,经验尚不成熟,被塞了一堆礼物和信件。 真人秀刚播出两期,热度正高,秦澈走近了,激起一片尖叫的声浪。不断有粉丝递来印有他照片的明信片和海报请求签名,秦澈倒是不慌不忙,运笔飞快,还有心情跟小姑娘们聊天:“信我就收下了,礼物你们拿回去啊。” “瘦了吗?没有吧,可能是结实了一点。” “你粉我六年了?我出道才三年,前几年还没做演员呢。” 哄笑声响起来,秦澈抬起头,余光捕捉到一点红色。没等他转过身,一只大手先罩在了他面前,秦靖川的声音很严肃:“把红外灯收起来。” 接机队伍浩荡,不乏混迹在其中的代拍和媒体,竟然企图用红外灯吸引秦澈的注意。这要是灼伤了眼睛可不是闹着玩的。 吴小阳马上循声挤过去抓人,秦靖川挡在秦澈身前,黑着脸的样子不怒自威。他戴着口罩,一双眉目本就凌厉,再加上气势太足,人群中不知道谁感慨了一句:“保镖先生好帅啊!” 第30章 噗嗤,秦澈险些破功,当众笑得没了形象。有人敏感地发现“保镖先生”胸前带着的胸针像极了秦澈在节目里做的那件:“诶,这个胸针好眼熟。” 在更多细节被扒出来之前秦澈率先抽身:“好了,今天先签这么多,你们站着也累了吧,去旁边咖啡店,我请客。” 家里的司机和管家也到了,在人群中挤出一条路。车门滑上时还有粉丝追在后面,秦澈觉得蛮不可思议。他拍了几年文艺片都不温不火,参加了半月的真人秀突然人气大涨,总感觉不太真实。 倒是吴小阳发来的消息理直气壮:没有前些年的沉淀,就算有流量也红不起来,加油吧秦哥,我相信你! 虽然秦澈拍戏纯粹是因为爱好,但做这行没有不想红的,车子开出去一段路他还激动得厉害,鼻头上蒙了一层细汗,被秦靖川抬手擦掉了。 秦澈抓住他的手,活灵活现冲人挑眉:“保镖先生?” 秦靖川失笑,但也没反驳,拇指反过来摩挲秦澈的手背:“荣幸之至。” 司机和管家目视着前方,早就对两人随时随地的亲密习以为常。 等回到家,秦澈先把带回来的特产分了一圈,做饭阿姨和打扫的女佣都拿到了礼物。煮饭阿姨和管家一样,都是秦家的老佣人,从本宅跟过来的,也有个差不多大的儿子,所以对秦澈颇为怜爱:“小秦少爷可算回来喽,你不在,家里怎么看都是少了些生活气。” 秦澈胃口虽然娇气,却极爱吃她煮的饭,吃开心了眼睛都是亮的,更是不吝啬夸奖。反倒是秦靖川一个人吃饭时有些死气沉沉,吃完后除了饭菜减少,餐具的位置都不曾变动,就不要想跟他聊几句玩笑话了。 阿姨憋了半月,总算大展身手,做了一桌秦澈爱吃的饭菜,笑眯眯看着人吃完,捧着那俩瓷瓶子腌鸡蛋去。 秦澈吃得肚子溜圆,洗完澡后疲惫再次卷土重来。正值黄昏,夕阳透过落地窗照到沙发上,他抬头就能看到老管家在花园忙碌的背影,正值立夏,风车茉莉全开了。 秦澈困得眼皮打架,穿着睡衣枕在秦靖川大腿上,他的叔叔一边翻文件一边无意识摩挲着他的后颈,这种踏实感让他很快沉入梦乡。 再醒来时天色完全黑了,喷泉上点缀的小灯都亮了起来。秦澈懵懂坐了一会儿,像小孩子似的叫人:“秦叔叔!” 没人回应,他又多叫了两嗓子。门口终于传来脚步声,是老管家从隔壁佣人房赶过来了。 “小少爷起了吗?”他问。 “秦靖川去哪儿了。”秦澈说道。 “公司突然有紧急的事情要处理,先生可能晚些回来。”老管家慈爱地看着他,“先生让您先睡,不用等他。” 第20章 秦澈与秦靖川朝夕相处了十多年,本能地察觉出一丝不寻常。 秦靖川的忙碌他是知道的,公司经常有跨国会议,通宵工作并不罕见。不安感毫无来由,秦澈拿起手机打给秦靖川,没人接听。 一连几个电话都是忙音后,他站起来,开始穿外套。 老管家想起秦靖川走之前地嘱咐,急忙拦人:“小少爷您要去哪儿?” “我得去一下公司,”秦澈看着他,“您也知道,他很少会不接我的电话。” 虽然秦靖川的电话他都是看心情接,不耐烦了就撂,但他的电话秦靖川都是要接的,哪怕是在会上也要礼貌辞席,去外面听他把话说完。 有次秦澈在国外拍广告,深更半夜没留意时差打过去,秦靖川仍是很快接了。听到他声音里的睡意,秦澈才反应过来:“你睡着了还接这么快啊。” “我在你身上放了一根弦。”秦靖川低哑的嗓音隔着越洋电话挠人耳朵,“怎么了宝贝?” 后来他才知道,秦靖川给他设置了专属铃声,从秦澈拿到自己第一部手机到现在都没变过,听了十多年,几乎是条件反射。 老管家哑口:“先生在会上,您去了也见不着人的。” “您放宽心,先生一会儿就回来了。” 秦澈固执地摇头,一颗颗扣好外套纽扣。 . 被设成静音的手机放在桌子上,屏幕第三次亮起。周谨平看了一眼,上面只有个“家”字。 磁力共振机嗡嗡运转着,秦靖川被平稳推了出来。小助手将影像结果传给他,周谨平收回视线,把注意力放回了面前的造影上。 秦靖川揉着脖子走过来,嘴唇有些发白,他问道:“怎么样?” “比上次检查时增大了0.03cm,”周谨平指着其中一片发白的区域,“最近有什么症状吗?” “视线短暂模糊不清,恶心,左腿偶尔发麻。”秦靖川平静回忆道。 这是家位于市郊的私人医院,由秦靖川全权投资,超高薪汇集了全国顶尖的医生和设备,却极其低调,平时以研究所对外宣称,只接收少数特定病人。 周谨平跟秦靖川是高中同学,少年天才,但为人有些死板木讷。跟签约医院搞僵后愤然离职,被秦靖川挖来了这里。 他与秦靖川在高中并不是死党,甚至话都没说过几次。这个精明的生意人在毕业多年后找到他,坦言对他的研究方向感兴趣,并斥巨资打造了这间实验室。虽然他并不知道秦靖川为什么会对这样一个小众且存在诸多争议的课题上心。 多年来秦家有什么小病小患也会找他,直到大概半年前开始,秦靖川开始频繁过来,因为他的脑子里长了一个瘤。 第31章 周谨平虽然不是颅脑专家,但却是秦靖川全市最信得过的医生。他不算乐观的健康状况对秦家来说是一颗定时炸弹,对外界更是要严加保密。秦靖川真正的治疗班底在美国,但他不可能每周都飞过去一次。 周谨平又不吭声了,就是这样一幅沉默寡言的态度,能把急性子逼死。秦靖川等了一会儿开始有点不耐烦:“到底是什么情况?” 周谨平抬起头来,说的话和半年前差不多:“需要立刻手术。” “现在还不行。”秦靖川果断拒绝,他大刀阔斧修剪外戚羽翼已经在家族内引起诸多不满,要是消失几个月势必遭到反扑。更何况还有秦澈…… 他要是不在,秦澈该怎么办呢? 周谨平像是早就知道他的答案,说道:“保守治疗只会使风险增大,现在肿瘤已经开始压迫其他区域,而且蜘蛛网膜上的血管也到了极限,随时都有可能破裂。” 秦靖川逐渐暴躁,他有太多的事等着处理,表情愈发阴沉不耐。周谨平平静地看着他,突然说道:“刚才有人打电话给你,好像是‘家’。” 一瞬间,秦靖川身上的戾气消弭了,他拿起桌上的手机,看到三个电话便知道秦澈的心情可能不太妙,拨回去温柔地喂了一声:“宝贝睡醒了?我刚才在开会,没听到你的电话。” 周谨平把视线转了回去,像是习惯不了他这副腔调。一个近乎谄媚的秦靖川,要让人怎么接受。 秦澈的声音像是完全清醒了,但他没有闹,只是问他在哪里。 秦靖川解释有个跨国会议要开:“开完就回去了,你乖乖睡觉,让管家给你热牛奶喝,可以加点蜂蜜。” 蜂蜜对牙齿不好,尽管秦澈嗜甜,秦靖川还是严格控制他对糖分的摄入。 秦澈“哦”了一声,格外乖巧:“那你早点回来。” “好的宝贝。”秦靖川挂电话前吻了一下手机。 挂断电话后他已经恢复了平静,去病房里让小护士给他输液。因为不能立刻手术,秦靖川一直采取着保守治疗,身体状况平稳到他几乎要忘记了那颗瘤子。今天在机场的眩晕让他重新重视了起来,是绝对不能让秦澈发现端倪的。 六袋液体输了一整晚,秦靖川靠在床头睡着了。小护士前来给他拔针的时候都放慢了动作,这个男人看起来很疲惫,深邃眼窝里郁着淡青色阴影,但即便如此都掩盖不了他的英俊。小护士下意识从专业角度分析,这利索的颌骨轮廓简直像是雕塑家用刀刻出来的。 研究院里除了志愿者外几乎不对外接收病患,因此她猜测这人的身份应该不一般,至少也得是和他们的周主任交情颇深。针头拔出后她为他盖上毯子,秦靖川却突然睁开了眼睛。 投射过来的目光本能带着审视,小护士磕巴了一下:“呃,您醒了?” 还不到六点钟,天边擦现蓝影,小护士为了他的健康考虑:“您可以再睡一会儿,刚才那包药可能会有头晕的副作用。” “不用了。”秦靖川掀下床,挺拔的身形微微摇晃了一下,不等小护士上前搀扶就自己站稳了。在病房躺久了难免会有味道,秦靖川洗了澡才离开。 小护士收拾完设备,只来得及看到秦靖川的背影步入一片晨曦,病房楼下种了一排高大的乔松,她看到他走进里面,像是又恢复了勃勃的生命力。 清晨的道路上没有什么人。秦靖川把握着方向盘,脚下给足了油门疾驰,输液耗费的时间比他想象中要多,他必须在秦澈醒过来之前赶回家里。 秦家宅子静悄悄的,秦靖川来不及换衣服先上二楼,推开卧室门后愣了一下,床铺整齐叠着,并没有人躺过的痕迹。 他下楼,见到管家又在收拾他的花园,劈头便问:“秦澈呢?” 管家有些困惑:“小少爷应该还没起床。” 秦靖川急躁起来:“他根本没在卧室。” 管家反应过来,记起昨晚秦澈说要去公司的事:“但您给他回电话后他就上楼了,没再闹着要出去。” 秦靖川周身一凛,这小子还会玩金蝉脱壳了,于是又驱车往弘泰总部赶。公司静悄悄的,这个时间连最勤奋的员工都还没到岗,秦靖川直奔总办,刷卡开门,一眼就看见办公桌上趴着的那个人。 秦澈窝在他的老虎椅里,枕着他的外套睡得正香,远远看去只见一颗小脑袋露在桌上。秦靖川轻手轻脚靠近了,想将人抱到休息室里去,结果刚一俯身,秦澈就醒了,揉着眼睛看他。 秦澈睡得脸色红扑扑的,半张小脸叫衣服压出了红印子,睡眼懵懂如稚儿。秦靖川感觉自己的血管真要爆,要说什么忘得一干二净,伸出手去用手背蹭他的脸:“怎么跑来这里了?” 秦澈看着他:“你说有会要开。” 秦靖川嗨了一声:“我没说明白,那会是在市招待所开的,陪了机关的人一整晚,本想回家好好休息,你又不让我安生。” 秦澈见他眼下的黑眼圈,像是真熬了一夜。他半信半疑任由秦靖川将自己抱起来,靠近后却闻道了陌生洗发水的味道。 清凉的薄荷味,但他讨厌薄荷,家里的各种瓶瓶罐罐都不会有这个味道。 秦澈忍不住去想秦靖川昨晚究竟去了哪里,他去什么地方会需要洗澡,甚至还没注意用了薄荷味的洗发水。按他以前的性子肯定得炸,但那又有什么用呢,秦靖川已经三十二岁了,他们无法长久地在一起,秦靖川是注定要回归正轨的。 第32章 秦澈想得胸口闷痛,从前总是想要赶紧长大。可是长大了又开始怀念以前的时光,他要是永远都是只是他一个人的秦叔叔就好了。 分神间秦靖川已经将他抱进休息室,要剥他衣服。秦澈按住领口,又瞥见他眼下的黑眼圈,还是任由对方帮他换了睡衣,将他搂进怀里睡回笼觉。 不一会儿,耳边传来均匀的呼吸声。 “秦靖川?”秦澈小声唤了一声。 男人没有醒,但潜意识里还是伸出手来替他拍背,像小时候那样哄他入睡。 于是秦澈有点悲哀地想,爱上这个男人是件轻而易举的事,秦靖川温柔起来确实是恨不能将人溺死的。 他不想自己变得恨天恨地患得患失,或许真的要尝试离开秦靖川一段时间,为自己的将来脱敏了。 第21章 每年过了立夏,天气渐热的时候,就会迎来秦家最大的节日之一,秦老爷子的生日。 弘泰的基业是从秦靖川太爷爷那个年代打下的,老太爷算是民国时期第一批留洋归来的知识分子,从那时起就开始搞实业,还受到过当时国家干部的接见。 老太爷在国内国外开枝散叶,因此秦家子孙大多分散。老一辈人去世后,年岁最长的便是秦靖川的爷爷秦淮序,老爷子近九十岁的高龄,每逢生日外地的子孙也都会回来探望。 秦家老宅坐落于市郊,是标准的三进三跨院,人口多的时候像看堂会一样热闹。秦淮序越老越念重子孙情,不让分家,一个大家族能保留到如此完整也实属罕见。 老爷子身体不便,生日宴向来是设在家里,秦靖川从几周前就开始操办。他是长子嫡孙,又能力出众,偏偏父亲是个浪子,在企业管理方面资质平平。老爷子打小看重他的天赋,将人带在身边亲自教养,铁血手腕,驭人之术都是一脉传承。 尽管当年秦靖川当家时两人发生过一些不愉快,但在众亲戚和老董事们眼里他还是最得宠的那个,这么多双眼睛盯着,装也要装出场面样子来。 从古镇回来后秦靖川愈发忙碌,反而给了秦澈自由活动的空间。真人秀播出第三期,他的人气也水涨船高,公司为此特地设了庆功宴,不知是真心庆祝,还是为了恭维秦澈背后的那个人。 地点还是设在万丽酒店,秦澈穿了件真空白西装高调赴席,掐腰挺背,眉目俊朗,方一出场便收获大片尖叫声。 江阔也过来敬酒,秦澈当初是他选中带出来的,此时也真真切切为对方高兴:“恭喜你,我就说你那些片子不会白拍。” 真人秀的热度使他先前几部反响平平的电影也人气起来,不少制作人找上门趁机攀谈。秦澈端着酒杯应酬,对于要接什么片子还没有全然的决定。 喝了几杯后酒气上脸,他对自己的酒量很有数,差不多了。早些年十六七岁的时候还不懂,跟人去酒吧喝到断片,差点让秦靖川把屁股揍肿。他没出息地求饶,秦靖川揍完他,又把人提到会所,各色酒水点了一桌,教他喝。 秦澈很不服气,挑衅似的先喝烈酒,半杯威士忌全干,秦靖川面不改色地陪他喝,几杯之后秦澈就杠上了,因为他说话开始有些大舌头,而秦靖川眉头都没有皱一下。喝到一半,秦靖川就压他的杯子,告诉秦澈他的酒量几何,男人被酒气激过的嗓子有些低沉:“再多半杯就断片了,你最少要给自己留三杯的底线。” 一听到“断片”两个字秦澈条件反射地去捂屁股,又借着酒劲跟秦靖川撒娇,小腰一挺一挺的。但那时他还没成年,也不知道秦靖川的心思,那老男人应该忍得很辛苦。 想到往事,秦澈拎着酒杯勾唇轻笑,瑞凤眼波光流转灿若桃花,勾得媒体都忘了拍照。 秦澈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却无法控制总是在不经意间想到那个人。他随意将酒杯搁进一个托盘里,辞身去了洗手间。 思维开始有点迟缓了,水龙头自动感应出水,秦澈慢慢地搓洗每一根手指。洗手间门开,他懒得抬眼看是谁,盥洗室很宽阔,那人却凑热闹似的,走到他身边停下了。 秦澈抬头,从镜子里看到张熟悉的脸。他语气不算客气:“你怎么来了?” 镜子里,季恒穿了件低调的黑色卫衣,整个人瘦了不少,显得在衣服里晃荡。他妆发都没仔细做,倒让秦澈不太习惯了,总感觉这人还是精致凌人时更有活气儿一点。 节目里两人私下相处,季恒都是言辞挑衅的,这回却显得平静很多:“当然是给你庆祝。”看到对方并不信任的眼神,他挑挑眉,又恢复了劲儿劲儿的样子:“怎么,不欢迎?” 秦澈还真无所谓,他抽出纸巾擦手:“随你。”顿了顿又道,“我以为你不会参加这种活动。” “魏江河今天开庭,判了五年。他进去了,我又没跟公司解约,为什么不能来?”季恒看起来是真的轻松,无事一身轻的那种悠然,“何况这么多制片人在场,万一能让我捡个漏呢。” 秦澈没吭声,季恒察觉出他的犹疑:“外面那么多资源等着你,别说你一个都没看上,大少爷。” 秦澈不知道怎么解释:“我不知道。” 放下各种纠葛,季恒也能平心静气直视这个曾经的对家:“你的综艺感其实不错,脸在大荧幕上也扛打,就看想往哪个方向发展。” 秦澈回避了这个问题,反问道:“你呢?” 第33章 “我打算休息一阵,”季恒双手插兜,“之前也算攒了点小钱,可能会去出国深造吧。” “深造?去哪儿?”秦澈突然盯紧了他。 “有打算英国,我想尝试下话剧。”季恒看着他的眼神,警惕起来,“大哥,你问这个干什么,不会傻到想在风头最盛的时候出国吧。” 秦澈好像在酒意混沌的脑子里找出了一条勉强清晰的线,他将纸团投进了废篓里,擦肩而过时拍拍季恒的肩:“确有此意,谢了。” 回到宴会厅,秦澈给吴小阳发消息,探讨出国深造的可能性。可怜吴小阳大半夜的还在公司加班吃外卖,收到消息差点噎住,一个电话就打了过来:“祖宗,谁又撺掇你了?” “没有啊,”秦澈那边乱哄哄的,但他语气挺坚定,“我就是想换个环境体验一下。” “秦哥,你懂啥是粉丝经济不?”吴小阳苦口婆心,“要趁流量最好的时候收割造势,你这会儿等于在风口浪尖上,等这浪过去再想起来就难了。” “是吗?”秦澈声音很低,听起来情绪不太好。 本该庆祝的日子怎么会不高兴呢,况且秦澈向来都是说做就做的性格,很少会对什么犹豫不定。 “秦哥,你是不是喝多了?”吴小阳怕他冲动,试探道,“您这个想法,秦先生知道吗?” “知道啊,”秦澈怕对方去打小报告,干脆先把人骗过去,“秦靖川尊重我的意思。” 电话那头吴小阳果然放下心来,既然秦先生都点了头,那自己就没必要硬劝了,横竖他也劝不住。 而秦靖川自然是被蒙在鼓里的,他正在万丽十五层宴请几个合作方。这些都是秦家的老人脉,拖家带口当朋友聚会,结束后一个叔伯玩笑着探他口风:“靖川,这两年弘泰越做越大,就没交个体己的朋友?省得这喝了酒回去也没人照料。” 他刚留学回来的女儿就跟在身后,看着秦靖川的背影红了脸。周围人便借酒起哄:“秦家子孙属你出挑,枕边没个人实在可惜。” “行啊,”秦靖川朗声笑着,“下次等他得空了带出来给你们瞧瞧。” 此话一出,真醉的假醉的都精神了,纷纷竖起耳朵。那叔伯瞪着他:“怎么从没听你提起过?” “他是公众人物,不太方便。”秦靖川说。 “靖川啊,别怪我多嘴,你可千万别学那些二世祖找什么明星网红的,”叔伯劝道,“还是寻个本分姑娘,会照顾人,才能踏实过日子。” 秦靖川答应得心不在焉,权当哄醉鬼高兴,心里琢磨着,他家那位别说照顾人了,能把自己看护好他就真谢天谢地。 一行人在楼下散场,司机在车库等着,vip停车场空荡荡的,一个人都没有。秦靖川拉开车门,秦澈便不倒翁似的从后排栽了出来。他急忙伸手接住,看人睡得醉脸坨红,上车后便吻了上去:“结束多久了?” 秦澈被他吻得缺氧,这么些年了依旧学不会换气,不一会儿就张开嘴巴任人予取予求,猫儿似的哼唧:“秦叔叔……” 秦靖川暗骂一声,让他蹭得心头火气,手顺着西装领口伸进去触摸到滑腻皮肤,竟然还什么都没穿。他找到座椅按钮,把后座放平了,秦澈眼神迷离地被他撑在底下,那茫然懵懂的乖巧模样跟十八岁头一回跟他时如出一辙。 秦澈在少年时期对他是全然信赖的,看过来的眼神里都带着敬重和憧憬,就好像自己是他的全部。事实也确实如此。这样一个纯洁干净的小男孩对秦靖川杀伤力巨大,简直不知道怎么喜欢才好,不多吃上几口,都对不起他等了这些年。 秦靖川把司机轰下去抽烟,从中央手扶箱里找套子。这迈巴赫他买的时候只图空间大好伸展,没想到还能派上这种用场。冰凉坚硬的异物感让秦澈也反应过来了,他虽然情动,但这毕竟是在停车场! 酒气吓跑三分,他瞪大眼睛恨不能甩过去一耳光:“你疯了!” “别出声。”秦靖川在耳边低语,却没停下手上的动作,“这车没公开用过,没人认识。” 那也不行!秦澈拍他肩膀,换来腰眼一阵酸麻,秦靖川带着酒气埋下头来咬他耳朵:“谁让你今天穿这么骚,把腿打开。” 他的强势和霸道让秦澈觉得屈辱,却无法自控地全身发软,两只手掰不动秦靖川一只,保住上衣丢了裤子。 慌乱中他小声尖叫着:“我不做!谁能给你生孩子你去找谁做!” 秦靖川在席上被夸了整晚的青年才俊,叫他一句话气得心口疼,干脆用动作让人闭嘴:“那你努努力怀上一个,光明正大当秦太太。” 秦澈一张俏脸由红转白,骇得睁大了眼,还噙着泪。秦靖川察觉出他的不安,当下也有几分不管不顾:“正好老爷子生日宴家里人到的齐全,借这个机会叫他们改口,行不行,秦少奶奶?” 秦澈抓着他的肩,膝弯几乎挨到肩膀,腿酸得要掉眼泪,他咬着牙硬撑:“你别发疯。” 秦靖川还真就疯了,什么本分姑娘贤惠妻子,都叫这些人开开眼,看他秦靖川挑的人是什么样的。秦澈不肯同意,他就更过分地弄他,砰的一声,迈巴赫沉重的车身晃动起来,在地上抓出道雪白的印字。 秦澈先受不了了,身体抖得像筛糠。那老恶魔终于心软,放柔动作继续折磨人,在这环境里秦澈不敢放开嗓子嚎,硬憋着哭噎挺好几次,最后失去意识前听到秦靖川在耳边说:“当秦太太就这么让你为难?” 第34章 第22章 秦澈还在车里的时候就睡死过去,现在红着眼皮和鼻头在被窝安睡。秦靖川独自坐在书房,细雪茄举到唇边忘了抽,盯着面前的一沓资料。 那是秦澈的体检报告。 这孩子的体质异于常人,另一套生殖系统完全隐藏在体内,几乎不曾产生作用。秦靖川会每年带他做两次体检,对身体情况进行监控,检测报告不仅会在私人医院备份,更会上传给国外专家会诊。国内外的医生都表示秦澈的第二套□□官发育得很完整,甚至可以孕育子嗣。 他本来打算把这个秘密一直隐瞒下去,最近却有些动摇了。 这是一个疯狂的想法。 烟雾缭绕间,雪茄燃成了一条细细的烟灰。他将资料妥善收好,放在专门留给秦澈的那只保险箱里。那里面除了体检报告,还有一些不动产购置证明,每年秦澈生日都会添一张新的进去。 刚刚落锁,管家就前来敲门,说小秦少爷醒了,现在有点闹觉。 秦靖川纠正他的用词:“多大的人了还闹觉,他在你眼里就永远都长不大是不是?” 秦乔安跟在后头默不作声地笑,他在您眼里不也照样长不大吗? 秦靖川面色严肃,进房间时手脚却不自觉放轻。秦澈喝了酒,是被渴醒的。 梦里头的自己怪异地挺着个大肚子,头发也半长不短几乎看不出来性别,全身都浮肿着,痛苦地躺在床上呻/吟。他难受得直哭,向来宠他的秦叔叔却跟个恶魔似的说一不二,将头亲昵地靠在他的肚子上:“乖,生下来就好了。” 生什么?秦澈不敢细想,眼睛一睁就醒了,有种从悬崖上落下去的眩晕感。梦里的那个怪物叫他不敢回忆。 床铺另一侧空荡荡的,他喊来管家,却仍是害怕,直到秦靖川进来,掀开杯子将他搂住。柔和的床头灯映着秦靖川的侧脸,这会儿他终于像个长辈了,将自己的小侄子揽进怀里:“做噩梦了?” 秦澈埋在他的腰腹间,只从被子里露出一颗脑袋,好半晌才感觉慌乱的心跳慢慢平复下去。这些年秦靖川恨不得拿他当不懂事的孩子宠,他的印象里,只要有秦靖川在,自己永远都是可以做一个小朋友的,所以才对莫名其妙的孕育感到恐慌。 他将下巴支在秦靖川的腹肌上,仰头问他:“你不会逼我做任何事的,对不对?” 他这模样倒叫秦靖川有点手无足措了。眼皮还红肿着,是让自己欺负哭的,小嗓儿也嘶哑着,是让自己干得狠了,别说逼他做什么,就是让秦靖川死在他身上都愿意了。他伸手都不敢掐那脸蛋,怕给人捏疼,只拿手背蹭蹭:“叔叔永远不会逼你。” 秦澈点点头,秦靖川每次在事后都会格外好说话,温顺得像只大型工作犬。他仍不满意,被酒精侵蚀过的大脑反应缓慢,倒真有些像小孩子:“那有一天你不在了怎么办?” 同样的问题秦澈在小时候也问过,对死亡的模糊概念让他非常不安。那时候秦靖川在他眼里像一座高不可攀的大山,对小孩子的情绪不屑一顾。他会朗声告诉他“我会永远陪着你”,然后把人抱起来抛上半空,“飞”几个回合,秦澈很快就会忘记这些问题。 但这次秦靖川笑着摸他的头,眼角挤出几条细小的纹路:“那你要学会自己生活。” 秦澈一愣,有种将要被抛下的不安,他下意识摇头:“我不……” 两人岁数差了这么多,却很少谈论生死的问题。秦靖川总觉得那些东西太虚幻,说得再多不如扎实的资产来得稳当。秦澈则从没奢求过能和对方长久,他清楚知道自己的身份,能在秦靖川身边多生活几年已是不易,又怎么敢思考相守到老这种事情。 秦靖川看着他从小养大的孩子,琢磨不透他的想法。他可以像往常那样哄着对方,什么人离开后会变成星星,会永远以另一种形式陪着你啦之类的,总归会好接受一点。但他态度十分强硬,以至于伸手将秦澈从被窝里拖了出来,严肃道:“不行,那样我会生气的。” “你刚才还说不会逼我!”秦澈瞪着他,气呼呼地翻身扭到一边,连脊椎骨都支棱着表示抗议,简直让人没辙。 实在没辙也就不哄了,秦靖川拽着那截细腰把人拖回来,温吞表象彻底褪去,混不正经地说:“行啊,我死你也死,把你干死怎么样?反正我看今晚也就剩一口气儿了。” 气得秦澈在被窝里蹬他。 第二天醒来果然浑身酸痛,车里那姿势到底还是太折腾人。秦澈撸起睡裤,膝盖青了一片,连带着大腿上被掐出来的斑驳,像是遭遇了一场暴力。 他一瘸一拐下楼,秦靖川刚结束早上的器材训练,穿着一件背心从健身房出来,胸背肌肉充血,把棉质布料撑得鼓鼓的。 一早见到叔叔也不叫人,直接把他当成空气,秦靖川就知道昨晚把人糟践狠了,这会儿身体估计还不舒服。 反正两人私下相处的时候秦靖川惯常是没脸没皮的,主动凑上前把小侄子揽进怀里:“怎么没多睡会儿?” 今天秦澈是预备着打听下出国的事儿,申请季到了末期,能投递简历的学校不多了,他还有太多事情需要准备。他知道自己是个从小就离不开秦靖川的胆小鬼,但季恒都能有勇气去重新开始,那他也没什么不可以的。 想着马上会离开对方,他心里萌生出一丝不舍。隔着背心将秦靖川的腹肌盘了一遍,状似无意道:“今天有些工作要处理。” 第35章 靠进他怀里,秦澈就没了骨头,盘完腹肌又要去抚摸那坚硬的胸膛。秦靖川健完身的热乎气儿还没散,又被人一撩拨,当下就有点控制不住。偏偏秦澈还仿佛感受不到似的,又蹭又挤,直到作乱的双手被人捉住了。 “哎,你干嘛,”他出声提醒,“我还疼着呢。” 秦靖川知道他是在出昨晚的气,必定也要让自己不舒服一回才算完。但劲头上来多少就有些忍不住,他喘着粗气在人耳边厮磨,一双大手控着人肉乎乎的大腿:“并紧点。” 秦澈刚要挣扎,屁股上就挨了一下。秦靖川将他挤在墙上,耻骨撞得生疼:“一大清早就知道勾引叔叔,嗯?把你养这么大就学会干这个了?” 秦澈叫他说得脸热,羞耻之余多了丝隐秘的快意。但这毕竟是在走廊上,他艰难提醒:“乔叔……” 秦靖川从双腿之间挤进去,叹息了一声:“那老东西都要修炼成精了,他知道避人。” 事实也确实如此,老管家刚听到点动静就把做饭阿姨和女佣都叫了出去,他在秦家做了大半辈子,这点觉悟还是有的。 小女佣抱着剪子有点不知所措:“老爷子,一大早就要修剪花坛呀?” 秦乔安看了眼屋内估摸着时间,转而笑道:“那些犄角旮旯的地方我弯腰不方便,麻烦你们帮帮我。” 一个小时总该够了吧。 秦澈旧伤未愈,大腿内侧又磨破了皮。秦靖川开着那辆迈巴赫送人上班,右手抓着人两只手腕:“早饭又没吃多少,等下让万丽再做一份给你送来。” 秦澈浑身不舒服,也不爱搭理人。秦靖川还在那说:“你说你招我干嘛,我又不是什么有定力的人。” 他在外面说一不二的,此刻絮叨起来比管家婆还烦。秦澈扭过头去,恰好看到座位底下的冈/本外包装,捡起来的时候脸又红了。 迈巴赫拐到公司楼下,停车前秦靖川拽住他的安全带:“下班等着我,腿不方便就别乱走动,给你带的药膏记得擦。” 啰啰嗦嗦,秦澈将冈/本包装扔在了他身上。 第23章 秦淮序的生日宴一般会大办一天。中午邀请公司董事和合作方,下午关起门来是秦家自己人的家宴。 弘泰作为家族企业,很多老董事都是秦淮序一手提拔培养的,在公司有相当分量。他退位后,一众老战友也很是敬重,每年都要拜访。 每当生日那天,秦靖川一早就要在老宅候着,秦澈却避免和他同时出入。反正他是外侄,中午那顿没有席位,只在晚宴前赶去给老爷子磕头就行。 于是他一大早起来就不紧不慢地磨蹭,倚在衣帽间门口看秦靖川换衣服。他是长子嫡孙,赴宴穿的礼服都跟旁人不一样。 秦靖川见他懒散,张开手臂说道:“过来帮我扣下衬衫扣子。” 秦澈蹭过去了,把纽扣一颗颗扣好,秦靖川握住他腰,隔着真丝睡衣摩挲两下,又在耳朵上咬了一口:“去换衣服,这次和我一起回去吧,嗯?” 秦澈不动声色地推他:“我还有工作。” 秦靖川怎会看不出他的心思,恨得在小屁股上拧了一把:“我就这么让你拿不出手?” 秦澈笑得勾人:“我就是个小小戏子,可不敢高攀了秦家大爷。” 秦靖川看他媚眼如丝,藏着狡黠,便忍不住想昨晚是谁攀着他的肩膀直蹬腿儿,说好了要自己来,半道没劲儿了又嫌他不动,快了不行,慢了也不行,真不知道谁才是大爷。 秦家老宅坐落在市郊,地皮从老太爷那个年代流传下来,三进三跨院经过几次大型修缮已经没了之前的样子,但还是有一些藻井、踏跺之类的老物件保存了下来,前几年有节目组拍纪录片还借过这里当取景地。 老宅连着后山,前面的大片荒地也被秦家兄弟几个包了下来,改造了园林和人工湖,从外面看只见林影绰绰,私密性极好。 今天是大日子,秦家开了大门迎宾,老宅的管家秦乔生在门口候着。他和别墅里的老管家秦乔安是同胞兄弟,虚长了几岁,当初秦家供两人一起上学,又出国接受正统的管家教育,秦家的佣人多半都是他们带出来的。 秦靖川开车驶进雕花大门,主路上已经停了几辆车,秦乔生过来帮忙落行李,年过半百的人精神头还很足:“秦先生回来了。” 秦靖川往院里走:“其他人到了?” “二爷和姑奶奶都回来了,”老管家把寿礼搬下来,“二少爷带着女朋友,老爷子很高兴。” 一家人就举在前院大客厅,当间摆着个木雕的“寿”字,隔着些距离都能听到里头热络的交谈声。秦靖川没进去,先问管家:“爷爷呢?” 秦乔生答道:“老爷子刚起,还在卧室。” 秦靖川便直接走去最里面的三进院子,大概是为了掩盖病气,院中种满了花花草草。陪护的阿姨正伺候着老爷子吃饭,几年前秦淮序突发过一次脑梗,经过休息后大脑仍没有完全恢复,平时需要人时时照看。 秦靖川推门进去,老爷子刚咽下半口汤水,见到他便直招手:“靖川。” 秦靖川便代替了阿姨的位置,在桌前坐下,帮老爷子把蔬菜饼分成小份。“生日快乐,爷爷。”他说道。 “好,好。”秦淮序抚着他的手背,先问了些公司里的事情。老爷子戎马半生,公司后期却出现了重大的行政问题,还险些吃了官司,到底不算圆满。当时二十多岁的秦靖川接过重担,所有人都以为秦家要散的时候,他却奇迹般地扛了下来,就算秦淮序对他的某些做法不能赞同,也无法再说什么。 第36章 秦靖川应着老爷子,余光瞥见桌上新练的毛笔字,看到句“铁马秋风大散关”。是陆游的《书愤》。 他若无其事收回视线。 秦淮序今年八十三了,不知是认清了现实,还是彻底服老,握着这最有出息的子孙的手,突然说道:“我昨天梦到正业了。” 秦正业是是老爷子最小的一个儿子,他自幼聪慧,据说二十岁就有了第一个硕士学位,是被正经当继承人培养的。如果不是当年那场意外,秦家掌门的位置大约真轮不到秦靖川来做。 二十多岁的秦正业恃才放旷,在国外读书时便成立了自己的公司,且风流无拘,那些上了点年纪的名媛们无人不知他的名号。 秦靖川上位后他就诡异地消失了,至今下落不明。外面一度流传着秦靖川逼死掉自己小叔的流言,秦家内部是从不敢讨论的,除了老爷子,这人几乎要被全家淡忘了。 秦靖川反握住他,语气一如既往地敬重:“那他有没有托梦告诉您他现在在哪里,我们都很担心他。” 老爷子嘴唇哆嗦了两下,最终还是泄气地沉默下来。 第24章 吃过早饭,秦靖川扶秦淮序回到前院,一大家子人都看了过来。 王芹特地化了精致的妆容,嗔怪道:“回来了也不吭声,原来是先去后院看老爷子了。” 秦正昌坐在夫人左边,对儿子点了点头。这些年王氏在秦家有了些地位,他总算不再明着出去花天酒地。身为秦淮序长子半分本事都没混到,在这种家庭聚会的场合便格外难熬。 王芹右侧坐着秦靖川的二婶婶和二叔,再下首便是表弟秦靖文和女朋友。姑姑秦正玲和姑爷坐在茶几对面,她保养十分得当,当奶奶的年纪仍不见老态。 秦靖川扶着老爷子在太师椅上坐下,自己霸占一张单人沙发,陪女眷们聊天。随着日头偏高,院外不时响起车声,弘泰的董事陆续都到了。 厨房里忙得热火朝天,厨子都是从万丽请来的,高汤从清晨便吊上了,此刻满院鲜甜。秦靖川去厨房溜达了一圈,给主厨封了个大红包,又叫人单独熬一碗桃胶糖水备着。 快到饭点的时候宋砚文携小妹入席,宋婉心化了个柔和的淡妆,一改往常的精致张扬,说话也轻声慢语,先给爷爷送上寿礼,又去跟秦父秦母问好。 秦靖川没成想会在今天看到她,目光淡淡看了宋砚文一眼,那厮若无其事移开视线,就差把“不关我事”四个字写在脸上了。 宋家和秦家合作了两代人,宋爷爷和秦淮序是大学同窗,生病前经常来老宅走动。宋砚文走到老爷子跟前:“替我爷爷向您祝好。” “哎,好好。”秦淮序连连点头,不免怀念起当年岁月:“等我身体好些便去看他。” 这兄妹俩一出场吸引了诸多视线,秦宋两家门当户对,又是男未娶女未嫁的,当即就有人起哄:“秦先生和宋小姐站在一起,怎么看都是郎才女貌。” “珠联璧合,岂不是半个北城的生意都要叫我们做了。” 宋婉心害羞,拉着王芹的手红了脸。乖巧驯顺的模样太讨人喜欢了,王芹问完工作问爱好,得知人喜欢吃海鲜,又吩咐厨房多加了道海胆酱蓝龙。 “伯母您太疼我了,”宋婉心笑着从包包里掏出一个黑色丝绒小盒子,打开来只见一对祖母绿镶金耳环:“前几天去拍卖会看到的,当时就觉得特别合适您。” 王芹被哄得心花怒放,几乎要当场认定儿媳妇:“你这孩子就是懂事,以后把这儿当自己家,不用太客气。” 宋婉心垂着头,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婉心现在不敢有那心思了,前阵子惹得靖川哥哥不高兴,还得拜托伯母替我说几句好话。” “他们老秦家的人就那德行,回头我一定替你说他。”王芹转头瞪了儿子一眼,想让他来哄哄人,可秦靖川扎在董事堆里,连眼神都分不出一个。 秦家主母只能亲自安慰准儿媳:“他们生意上的事情忙,咱们做女人的有时候也得体谅一下。” 秦靖川是真脱不开身,他正陪一个业内的老前辈说话,直到手机在口袋里震动,熟悉的铃声响了起来。他连显示屏都不用看,直接起身告辞,走到没人的地方接起来:“宝宝?” 秦澈的声音在电话那头响起:“秦靖川,你看到我的护照了没? “在书房左边的抽屉里,”秦靖川问道:“你要拿护照做什么?” 这些天陆续有学校发来offer,秦澈需要上传一些证件信息,顺便把签证办了。他随口扯谎:“公司备份用,估计是以后会有海外拍摄活动吧。” “要出国的活动不能随便接,要先给我看了才行。”秦靖川嘱咐道,真怕这小傻子叫人给卖了。 “哎呀知道了。”秦澈不耐烦地挂了电话。 秦靖川还没来得及问他什么时候回老宅吃午饭,再拨过去已经变成了忙音,只能站在阴凉处一字一句发微信嘱咐,说厨房做了桃胶雪耳糖水,企图像小时候那样用美食把人诱骗过来。 宋砚文从身后冒出来:“你那小侄子怎么没来?” 秦靖川面无表情抬起头:“我还想问宋婉心怎么来了?” “这次跟我真没关系。”宋砚文举起双手表示清白。宋婉心这些日子相当安分,而且也同意了留学,机票都订好了,今天却非要跟他来秦家给老爷子祝寿。 第37章 宋砚文原本是咬死不同意的,但那毕竟是他的亲妹妹,何况宋婉心确实为这事儿消瘦了一圈,他便心软了,面对秦靖川的冷眼给人求情:“她说想走之前见你最后一次。” “她不也是你妹妹吗?从小看着长大的,你真忍心?” 秦靖川只丢下一句:“你们好自为之。” . 办签证需要体检,秦澈一早起来饭都没吃,拿了护照先去医院做检查。做完出来饿得饥肠辘辘,他去附近便利店买了个三明治,结账的时候收银小姐看着他惊喜道:“您是秦澈吧?” 秦澈没想到这样都能被认出来:“是我。” 收银小姐激动起来:“我特别喜欢你之前拍的那个综艺,《火车那么慢》我也看了,你很适合大荧幕。” 秦澈拿起三明治,唇角不自觉勾起来:“是吗?” 上镜多少都会有些变形,真人比屏幕上更好看了,收银小姐被他一个笑容蛊得眼神发直,主动道:“您还想喝点什么,我请客。” “不用了。”秦澈摆摆手,“谢谢你。” 回到车里,他剥开三明治的外皮,慢吞吞吃了起来,百感交集。曾几何时他非常想红,想做出点成绩给秦靖川看,现在事业总算有了些起色,他却要走了。 说完全不心疼是假的。 他重新发动车子,这辆沃尔沃是考上大学那年秦靖川送的,低调且安全性能高,给学生通勤正合适。回秦宅他不想太惹人注目,巴不得大家都把自己忘了才好。 日头逐渐毒辣,没想到老宅的管家竟在主路上候着他,估计是秦靖川的授意。 看着秦乔生晒得脸庞发红,秦澈有点过意不去:“您怎么不在院里等。” “不打紧。”管家从口袋里摸出手帕擦汗,“大客厅刚开始吃,小院人也差不多齐了,先去吃饭吧。” 秦澈知道中午这顿得分桌,大客厅都是直系亲友和老董事,加上些有头有脸的合作方;小院里是不参股的秦家人,女婿姑爷,媳妇婶婶,带着小辈们单独凑一桌。虽然分了厅,但两边的饭菜都是一样的,甚至家眷这边还会另开小灶,给女人和孩子单独做几样点心。 大客厅刚喝过一巡酒,大家轮流给秦淮序祝寿。老爷子心情好,也跟着喝了一些,看着儿孙们笑得满面红光。 秦靖川举着酒杯,先说过年来开门红的业绩,又感谢当中各位同僚的辛苦,再许下分量不小的奖金,十拿十家主姿态。 宋婉心被安排在他右手边,夹菜的空隙偷偷看过去,就算是在她的圈子,这个年纪能有如此气魄的同龄人也不多见。就算对方不愿看她,她也不后悔今天来秦家的这个决定。 一愣神的功夫,那道海胆酱蓝龙就被转到别处去了,宋婉心举着筷子,凑到秦靖川身边低声道:“靖川哥哥,能帮我夹一下那个吗?” “宋小姐想吃什么?”秦乔生及时出现,彬彬有礼地接过她的玉筷,“我帮您夹。” 见管家回来,秦靖川便知道是人到了。他拿餐巾擦了擦嘴,优雅离席:“各位先吃,我等下就回来。” 小院里闹哄哄的,孩子们撒了欢,两个保姆阿姨追着喂饭。秦靖川刚到,两条大腿便被一人一根抱住了。沈梦沅仰着头叫他:“舅舅!” 大人们纷纷站起来:“靖川怎么来这边了?” 唯有秦丹凝慢条斯理嚼着龙趸炖蛋,狭长的凤眼溢出些嘲讽。 秦靖川环视一圈,在一堆侄子外甥里找到了最不起眼的那个,秦澈埋着小脑袋在吃,见他进来就像不认识那样。 秦靖川走到他身边:“什么时候到的?” 秦澈停下筷子,乖巧得就差起立回答问题了:“我刚刚才到。” 全屋人眼神都往这边瞅,秦靖川私下养了个外侄这事儿算秦家秘闻,知道点内幕的,完全不知情的,全好奇地竖起耳朵。秦靖川顶着目光压力嘱咐:“厨房煮了糖水,别忘记吃。” 秦澈惊讶道:“您怎么知道我爱吃甜的?” 秦靖川心想你屁股蛋上几颗痣我都知道,却还是得陪着人装模作样:“煮给小孩们吃的,我想你可能会喜欢。” 第25章 午饭一直吃到下午两点多,期间推杯换盏,秦靖川也喝了不少。 老爷子吃到一半便有些乏了,由管家陪着回去午睡,秦靖川安顿好爷爷又联系车子,把大家都送回去。 宋婉心一直陪着忙前忙后,倒真有了几分勤快样子,连宋砚文都忍不住感叹,这大小姐在家可是从来不动弹的,难道真的转了性不成? 一位老董事喝得面红耳赤,见一双碧人出来相送,更是酒意上头:“什么时候能喝到秦先生的喜酒呀?” 当着外人的面,还是个醉鬼,秦靖川不好驳斥。这模棱两可的态度让宋婉心觉得有了希望。 午歇时间,保姆切了一大盆冰镇西瓜,一家人围坐吃瓜的时候她又从包里翻出第二份礼物——一枚鸽子蛋大小的水晶胸针,镶边和别针都是铂金的,看上去素雅大气。 宋婉心难得有些忸怩,将胸针推到秦靖川面前:“靖川哥哥,听我哥说这半年你给了我们家不少照顾,就当是给你的谢礼。” 这话说得巧妙,不见儿女私情,反而摆出了两家交情,等于是将秦靖川架了起来。 十来双眼睛盯着,秦靖川喝得微醺,笑起来便有些混不吝,他轻佻地拍拍宋砚文的下巴:“给你们家的照顾有你哥报答呢。” 第38章 周围人都哄笑起来,有小孩的赶紧把孩子的眼睛捂住,就连保姆阿姨都忍不住背过身去忍得肩膀发抖。宋砚文大怒,把醉鬼的手挡开:“你敢调戏我!” 秦靖川举着西瓜站起来,大家都看到他胸口另别着一枚不起眼的陶瓷胸针,他对宋婉心道:“这东西开价二百万吧,送给你以后的男朋友,他肯定喜欢。” 遂大摇大摆捧着西瓜离开了。 宋婉心脸上一阵红一阵白,无地自容地几乎要哭出来。秦靖文把胸针收好放回她手里:“我大哥是喝醉了,跟你开玩笑呢,宋小姐不必放在心上。” 是啊,开玩笑呢。大家都附和着安慰,秦先生是害羞了吧。 宋婉心泪眼朦胧地看向秦靖文,后者便站起来,叫来自己的女朋友:“小舒,你去陪宋小姐出去转转。” 秦靖川才不管身后那一大家子怎么腹诽,顺着连廊一路往深处走,越走越僻静。他在老宅单独有一方院子,另起了两层楼,秦澈不去前面吃西瓜,估计就在这边猫着呢。 小院里安静极了,秦靖川刚上楼,便听到清脆的一声台球入袋的声音。他暗叹一声“好球”,推开门果然见秦澈趴在桌上,一个人玩得不亦乐乎。 一杆进洞,秦澈直起身拿巧克粉磨蹭杆头,赤着脚在桌前走位,工装裤刚好露出骨感的脚踝。花球的位置有些刁钻,秦澈“啧”了一声,用高手架抬起杆尾,一记扎杆暴击在触球点上,花球撞击后稳稳停在洞口,再次入袋。 秦澈认真的时候和秦靖川有点像,嘴唇微微抿着,唇角绷起一条直线,显得固执。 秦靖川这才走进来:“怎么不去前面吃西瓜?” 秦澈看了他一眼:“宋婉心也来了,你还觉得大客厅不够热闹?” 秦靖川在大客厅尽显威风,回到自己的小院却没了能耐,巴巴地把西瓜递上去:“中午有没有吃饱?” 秦澈勾了他一眼:“没有,你再晚来一步就饿死了。” 秦靖川拿他没辙,瞥见人还光着脚,直接弯腰勾腿,把秦澈抱了起来。 秦澈不想他抱,但手里还捧着西瓜,嘴里也嚼着,既出不了声也没法挣扎,呜呜噜噜被人抱到楼下客厅,终于开口:“秦靖川你混蛋。” 秦靖川给他套袜子,头也不抬:“是,我混蛋。” 就这么个刀枪不入的东西,气得秦澈跌到沙发上。 但西瓜还是好吃的。上好的甘美,运来的时候瓜藤青脆带着泥,放在井里镇了一上午,瓜心都是凉的。秦澈一口一口吃得认真,秦靖川刮他鼻子:“小没良心的,大老远给你送过来,一口都不给我吃?” 秦澈专挑气人的话说:“外面有的是侄子侄女等着孝敬你。” 这话倒是不假,秦靖川在家里算是偶像般的存在,每次回来身后都有一帮小辈屁颠屁颠跟着,留学写推荐信的,毕业找实习的,找了对象求把关的,能把人忙死。秦靖川累了一上午,有点想耍赖皮:“好歹也叫叔叔,你就不能孝敬我一下?” 秦澈看着门外绿荫遮蔽,总不会有人来了。他咽下口中的西瓜,还带着香甜的小嘴飞快在秦靖川唇上碰了一下。 秦靖川愣了一瞬,只香一个怎么够,他搂紧秦澈的腰身,将人堵在沙发里吻了上去。 吃剩的半块西瓜搁在桌上,秦澈被亲得喘不过气。这里是秦靖川的大本营,他毫无顾忌,西瓜的甜味被吞噬殆尽了还不想起身,舌尖温柔地在唇上描摹。 屋外传来野猫走瓦的动静,秦澈心下一惊,生怕叫人看见这苟且之事,牙齿磋磨间磕到了那作乱的舌头。 “啧,”秦靖川最后啄吻他的唇角,“怕什么。” 秦澈推他,眼神里还带着惊颤:“你是无赖,我不是。” 这小孩慌乱无措的样子太让人着迷,秦靖川干脆坐实无赖的名声,手从人衬衫下摆伸进去,在那软腻的腰上摸了两把,直奔主题将腰带扯开了。他打着好叔叔的名头:“吃撑了吧,小肚子都鼓了,我给你松快松快。” 秦澈按住他的手,急道:“秦靖川……” “嘘。”秦靖川吓唬他,“这院子又没有门,等下哪个不长眼的进来了,你这秦太太的身份就曝光了。” 秦澈被唬得真不敢吭声,况且他的力气跟秦靖川比起来就是螳臂当车,只要秦靖川想吃了就一定能吃到。那还不如干脆满足对方,他挺起胸脯按住秦靖川的后脑,让他快点。 在自己家里还搞得像偷情,秦靖川看他温柔顺从的样子,感觉自己就跟欺负小孩似的。但他实在忍不住,明明也不是重/欲的人,回回都在秦澈身上丢盔弃甲。 秦靖川攥着手里的小玩意,捏了两下又掐住,弄得秦澈两条长腿无处安放,蹬直又蜷缩,最后瘫在身边没了力气。 院外有脚步声传来,秦澈猛地睁圆了一双瑞凤眼,不知道是先扣扣子还是先系腰带,瞪着始作俑者手无足措。 “是管家。”秦靖川抽了张毯子把人裹住,用纸巾把手指清理干净,这才慢条斯理道:“乔生叔,怎么过来了?” 秦乔生站在门口,从他的角度只能看到当家人怀里埋着的一颗小脑袋,不用猜也知道是那位侄少爷。他如实转达王芹的意思:“宋小姐不太高兴,夫人说让你去哄一哄。” 秦靖川意味不明地看了他一眼。 管家躬身道:“我去跟夫人说您喝了酒,已经睡下了。” 第39章 秦靖川摆手让人快走,好不容易遗忘的烦心事又找上门来。 秦澈窝在怀里扣他的肚子:“您贵人事忙,怎么不去哄一哄。” “除了你我还哄过别人吗?”秦靖川下意识绷紧腹肌,这些天疏于锻炼,别遭人嫌弃。 在客厅呆着太过明目张胆,两人转战楼上台球厅,继续打剩下那局斯诺克。这间球房已经很老了,但秦靖川一直叫人保养着,当年他就是在这里教秦澈打球的。 那是某年春节,大雪,秦靖川带着一帮小鬼头在小院里消磨时间。秦澈也就比台球桌高处半个身位,大点的孩子已经能拿着杆跟秦靖川对打了,他抱着比自己还长的杆子跟在后面插不进嘴,急得要哭。 秦靖川把人招到身前,拢在怀里手把手教,又把自己手里那个希金斯超轻杆给他,扶着他的胳膊教人发力。两人亦步亦趋打完全场,秦靖川将他抱起来高举过头顶:“清台!” 羡煞了周围的一帮毛头小子。 抬杆入洞,起身对视间彼此都想起当年往事。秦靖川轻笑出声,却扰乱了秦澈下一杆的阵法,措失一杆后毫无悬念地输了。 窗外日影西斜,在小院腻歪了半天,秦靖川终于在晚饭前姗然来迟。王芹略有些不满地看向他:“你酒量不错的,怎么睡这么久?” 秦靖川推诿身体不适,这话也没错,只是如果秦家真知道他的身体状况,那才是要乱成一锅粥了。 宋婉心看上去已经恢复了平静,晚宴是秦家人自己吃的,王芹把她留了下来,看样子对这个准儿媳相当满意。 不多时,管家也扶着老爷子出来了。秦淮序坐在太师椅上,两个儿子一左一右在身后站着,小辈们轮流前来祝寿。 儿孙满堂,秦澈不起眼地缀在最后。老爷子环视一圈,不知怎的呜呜哭了起来。 所有人都吓了一跳,二叔秦正荣急忙俯身:“爸,您怎么了?” 秦靖文在旁边道:“今天人到的齐,爷爷可能是想小叔了。” 老爷子嘴里果然喃喃着叫:“正业……” 秦靖川高大的身影出现在众人身后,人群分开,他走到老爷子跟前蹲下,扶着爷爷的膝盖道:“爷爷,小叔他会回来的。” 弘泰一直都有些不可说的营生,秦正业当家那几年,为了高额利润将违禁品运回国内交易,等于是将全族的命脉都压上了。秦家人都知道当年那场政变,若没有秦靖川大刀阔斧的改革,一个家族的消失也不过是一夕之间。 秦靖川是见过秦正业最后一面的人,所以外界说他心狠手辣,手刃自己亲叔叔也不是捕风捉影。 自从他看到卧室里那首《书愤》,就知道老爷子没有完全放下。就算他干了再大逆不道的事儿,也得把礼数做周全,让全家人挑不出刺儿来。 他握着秦淮序的手:“爷爷,你要养好身体,才能等小叔回来,是不是?” 大家七嘴八舌地开始安慰,总算安抚好老爷子的情绪,秦乔生吩咐厨房准备上菜了。 秦家人陆续入座,秦靖川特地空出身边的位子,又给管家授意。秦乔生在心里暗自吃惊,当家的不是没吩咐过他暗中关照那位侄少爷,但这样会不会太明显了一点。老爷子刚受过刺激,可经不起其他的折腾。 晚宴一共摆了三桌,管家在小辈那桌找到秦澈,低声耳语,示意当家的请他过去。 秦澈正夹着一颗乌梅番茄,闻言稍顿,把番茄嚼了咽下去,人还是没动。 王芹看着儿子在自己面前暗度陈仓,关键那位还不领情,几乎气得想冷笑出来:这就是你放在身边养了十多年的那个小白眼狼,人家根本不承你的恩。 嗅觉敏锐的开始往这边看,窃窃私语声响起,秦澈只得对管家道:“乔生叔,您去忙吧,不用管我。” 秦乔生只能离开。 一整顿饭的功夫,秦靖川身边都是空的。宋婉心也没那个厚脸皮再凑上去,因为秦靖川的脸色看起来着实吓人,大家夹菜嚼饭的声音都收敛了,生怕触到当家人的霉头。 只有秦澈不紧不慢,吃了主菜又喝汤,他以为秦靖川会当场发飙的,那他就真不知道该如何收场了。 闹腾了一天,大家吃完饭都准备收拾东西回屋睡觉。老宅里房屋多,住二十几口人不成问题,秦澈向来是跟几个表兄弟一起挤大通铺,刚换了睡衣躺下,秦乔生又来了。 管家站在门口,言辞和蔼地说他在厅里有东西忘了拿。秦澈半信半疑跟着出去,结果却是被带到了秦靖川的小院。 他看事不好准备离开,后脚就被人扯着领子抓住了。秦靖川看到他身上的睡衣,像是真打算跟人挤一张床,憋了一整晚的火气终于爆发,直接将人扛了起来。 秦澈被他肩膀顶得想吐,还没来得及叫疼已经被扔在了床上。秦靖川又被人敬了不少酒,压下来的时候酒气冲天,他擒着秦澈的下巴迫使他看向自己:“当秦太太就这么委屈你?” 秦澈摔得七荤八素,用手肘支撑上身:“我是个男人。” “男人怎么了!”暴怒中的秦靖川口不择言,“男人你被我干的次数还少了!我就这么不能让你接受?!” “啪”的一声,秦澈甩了一个巴掌过去,他实在没有力气,秦靖川几乎要把他的下颌捏碎了。他的声音有些颤抖:“秦靖川,在你眼里我就是应该被你干的,对吗?” 第40章 这巴掌听着响,但实在构不成什么威胁,秦靖川用舌头顶了顶被扇的地方,把人掐住翻过去的时候真有些像地狱里索命的厉鬼。 没良心的东西,小白眼狼,他在心里骂,要是只记得这个,那他不如把人干死,省得他说出这些话来掏人心窝。 秦澈像一艘无力漂泊的船,他在上下起伏中看着卧室的顶灯,有一瞬间觉得自己真要死了。好在秦靖川没有完全失去理智,后半夜秦澈陷入昏睡,他找管家要了温水,换了新的被褥,安顿人睡下后便起身去了书房。 第二天秦澈带着酸痛醒来,旁边的枕头光滑平整,没有人睡过。他赤脚下床,推开旁边书房的门,里面烟熏火燎,像着了火。 秦乔生正在捡窗台上的烟头,闻声回过头来:“侄少爷醒了,楼下桌上有早饭。” 秦澈一身青紫,在他面前早不必隐瞒,他嘶哑着嗓子问:“秦靖川呢?” “当家的已经走了。”秦乔生说道。 “哦。”秦澈点点头,早饭也没吃,忍着浑身不适开车回到公司,已经快到正午。手机静悄悄的,向来啰嗦的秦靖川一个电话都没打来。 难得的平静反而更加让人不安。 首先发现那条爆炸性新闻的是吴小阳。作为经纪人,他要随时随地掌握跟秦澈的所有相关动态,所以在本地头条上看到秦靖川的名字时他第一时间就跳了起来。 弘泰的一把手要联姻了。 吴小阳连蹦带跳推开办公室的门,秦澈正坐在他的位置上吃沙拉,看上去蔫蔫的,一开口嗓子哑得吓人:“怎么了?” 看他这样,吴小阳又不确定要不要把这消息告诉他了,因为秦澈好像还一无所知。 秦澈开始不耐烦:“别装神弄鬼的。” 吴小阳索性豁出去,举着手机凑到他跟前:“秦,那个秦先生要结婚了,你知道吗?” 秦澈一愣,显然没明白过来他在说什么,视线转移到手机上,短短几行字他看了能有一分钟还多。 吴小阳都觉得煎熬起来,把手机收回去,故作轻松道:“可能是媒体在搞什么噱头,怎么可能这么突然。” 最初的震惊过后,秦澈回过神来,继续吃碗里的青菜沙拉。要他说他倒是一点都不意外,秦靖川早该结婚了,他那样骄傲的人,昨天被自己当着全族的面狠狠拂了面子,做出这样的决定也很正常。 合理的,很合理。他在心里这样对自己说,拿着叉子的手却抖起来,泪水掉在了菜叶上。 这样也好,就这样吧。秦澈无动于衷吃着沙拉,任由泪水滚了满脸,这样他就能走了,就能毫无留恋地离开了。 第26章 秦靖川的联姻对象是魏家千金魏鸣, 这消息突然到私人助理杰西卡都没能反应过来。 魏家世代做“镖师”出身,说正规点就是私人安保,小到货运长途, 大到出海贸易, 都能见到他们的身影。魏家在海外埋线极长, 很多区域负责人都是在当地混了许多年的地头蛇, 像北非、中东这些地方, 多半都要仰仗他们。 按说做这一行的, 手下都不会太清白。况且魏鸣是独女, 生母死于难产大出血,魏总深爱发妻再不续弦, 和女儿相依为命。那是真的眼中宝心头肉, 秦靖川娶她回来,怎么看都像是惹了个麻烦。 杰西卡接到命令陪老板去接见未来夫人, 一路上心怀忐忑,一方面是担心又遇到个宋婉心之流的刁蛮大小姐, 另一方面秦靖川明明对他那小侄子用情至深, 怎么回老宅过了个生日就闹崩了。 别人不知道,她却是见过好多次老板在办公室把人抱在怀里哄, 那死皮赖脸的模样跟条护卫犬也没什么分别。 但秦靖川脸色黑青, 狼狈得像是一夜没睡,深邃的眉目更显得阴鸷。下颌还破了条口子,不知道是被谁挠的,赔几百万的时候也没见过他这样臭脸。杰西卡很明智地选择了闭嘴。 两人约在一家私人茶馆,是魏小姐选的地方。按说男女谈情说爱是要背着人的, 杰西卡作为私人助理都觉得有点像电灯泡。结果到了之后更夸张,门口一左一右站着俩黑人保镖, 用安检仪扫了他们没问题才让进去。 相比外面那么大阵仗,魏小姐就淡定多了。只是杰西卡没见过这副样子的富家千金,狼尾短发,打着唇环,身上的亚麻色无袖坎肩是刚在米兰走秀过的新品,休闲裤下竟然踩着一双圆头洞洞鞋。 “秦老板,怎么改变主意了?”魏鸣用双手撑着下巴,像是等得有些无聊,“一个月前我找上你的时候不是拒绝得挺干脆吗?” 秦靖川不愿谈论个人私事,开门见山道:“合同呢?” 魏小姐拿过旁边的文件袋,刷拉一下滑过去,见杰西卡还有些呆滞,便冲她俏皮地眨了下眼睛:“美女,你这么好看,来我这边怎么样,我给你开三倍工资。” 当着老板的面就开始挖墙脚,弄得杰西卡有些无措:“魏小姐……” “闹着玩的。”魏鸣赔罪似的帮她把茶斟满,拉了个漂亮的水花:“我有老婆了,我们刚在美国领证。” 杰西卡努力反应:“啊。” 魏鸣冲着她笑,露出两颗小虎牙:“我老婆在沃顿商学院读研究生,刚拿到南加州滑雪高级赛道的冠军,她烤的曲奇饼也特别好吃,等下次你去美国……” “魏小姐,我签完了。”秦靖川打断她。 第41章 魏鸣叹了一声,觉得有点扫兴。 杰西卡这才有机会认真看一眼合同,他们约定彼此会在对方家族露面,秦靖川需要“掩护”魏小姐出国,一年合约结束后魏鸣会和硕士毕业的女朋友在美国举办婚礼,届时她将给秦家让利百分之十的安保费用。 见她露出吃惊的表情,魏鸣耸耸肩道:“没办法,老头子看得太严了,我一回国就被他没收了护照,现在到处给我征婚。” 魏鸣从小耳濡目染接触家族生意,出国留学期间竟还混迹东南亚的一些小型武装,通过倒腾军/火狠赚了一笔。爱女心切的老爹是不想她再接触这些刀尖舔血的行径的,一回来便把人看死在家里,出入都有保镖跟随,恨不得立刻就找个好人家嫁了,让闺女收收心。 魏鸣想了诸多法子都没成功,与其坐以待毙,不如自己找个男人回去,让他放松警惕。 和秦家合作这么多年,又是干这一行的,情报灵活,她自然知道秦靖川私下有个捧在心尖上的宝贝,在家族里面对的窘境大概和她差不多。只是没想到一个月前抛出的橄榄枝现在才被秦靖川接下。 秦澈对此毫不知情。他实在没什么胃口,又头晕发困,在公司吃完午饭又睡了一觉,醒来后恶心感仍没有消退,甚至有愈演愈烈的趋势。 吴小阳在隔壁跟同事扎堆吃下午茶,知道秦澈中午没吃什么东西,特地留了一份炸鸡和披萨出来,屁颠屁颠给人送过去。结果刚开门就见秦澈惨白着一张脸站在走廊上,整个人摇摇晃晃,就要晕倒似的。 吴小阳吓了一跳,立马就要去扶。秦澈隔着门缝闻道油腥味已经开始不适,看他手里红红黄黄的炸鸡和芝士酱混在一起,当即就干呕一声,推开人往厕所冲去。 秦澈在洗手间吐得昏天暗地。吴小阳慌了神,又是递水又是顺背,见他额头上冒出豆大的汗滴,眼看就要虚脱,急道:“这可怎么办,要不先联系下秦先生吧!” “别。”秦澈扶着他勉强站起来,眼前糊着泪,“我没事,别找他。” “好好,不找。”吴小阳哄着他回休息室躺下,又喂人喝了些电解质水,带上房门转头就拨通了杰西卡的电话。 跟老板出去谈事,手机一律都是要静音的。但这个号码太特殊,杰西卡不敢怠慢,跟两人示意后出去接了。再回来时脸色非常严肃,她直接跟秦靖川报告:“老板,刚才吴小阳打过来说小少爷呕吐很严重,像是犯了肠胃炎。” “什么!”秦靖川霍地站了起来,来不及思索前因后果就急着告辞:“魏小姐,失陪了。” 魏鸣了然,伸出几根手指晃了晃:“拜拜,不送。” 一路风驰电掣,刚过头午,高架上车流堵成了毛毛虫。 秦靖川骂完司机骂交警,赶到的时候秦澈已经睡着了。他看到桌子上的炸鸡大皱眉头:“他中午就吃的这个?” “澈哥中午没胃口,吃的沙拉。”吴小阳回答得小心翼翼,生怕这位大爷一个不高兴,源泰文化的大楼都要抖三抖。 秦靖川还真不能骂他,要不是这个机灵的小跟班,自己现在还被蒙在鼓里。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变成这副样子的,秦澈身体不舒服竟然一点都不告诉他。 秦靖川将人打横抱起就往外走,杰西卡收拾了东西跟在后面。秦澈的手机在外套口袋里响起来,秦靖川停下脚步:“看看是谁?” 杰西卡把手机递过来,屏幕上显示着一个陌生号码,秦靖川点了接听:“喂。” “秦先生您好,我们是市立医院体检中心的,您昨天在我们这做的英国签证体检报告刚出来,有几项指标有异常,我们要跟您详细说明下。” 签证?秦靖川皱起眉头,竟不知道他真有近期出国的打算。他对电话那头的人道:“什么异常,你说。” “检测显示您血液中hcg值明显偏高,怀疑存在肿瘤转移的情况,希望您尽快来做一个详细的病理检查。” 有几秒钟的时间,秦靖川感觉周遭都没了声音,仿佛被人当头一棒,耳畔只剩下嗡嗡的轰鸣声。他挂断电话:“好的,我知道了。” 杰西卡看老板脸色不对,也有些紧张:“老板,直接回家吗?” “不是,不回。”秦靖川把秦澈更紧地抱在胸前,像怕他的小侄儿被什么人抢走似的:“去浅海医院。” 杰西卡对秦家的这间私人医院早有耳闻,但从未去过,催促司机来公司楼下接人。 秦靖川这一路的心都是高悬着的,上车后也不肯把秦澈放下,抱得手指都僵住了。 一进医院,他就在前台大呼小叫,吓得一帮护士跑起小碎步来张罗安排。就算这样,秦澈也没有要醒过来的意思,秦靖川贴近他的额头,只感受到灼烫的热度。 护士小姐简单检查后得出结论:“低血糖,而且身上有炎症。” 昨晚那场太过暴虐,内壁轻微撕裂了,但秦靖川马上做了处理措施,按说不会感染。他守在床边,看着秦澈薄薄一条陷在被子里,像个做错事的孩子。 周谨平穿着白大褂在病房门口出现,口袋上挂着四支不同色的圆珠笔,依旧是那副稳如老狗的德性。 秦靖川急得要喷火,但也不能对医生发脾气,他快速交代道:“昨天秦澈去做了一个出国体检,结果说他有个hcg值偏高,怀疑是肿瘤转移。” 他对这些个指标都没有研究,但这个预结论已经能把人吓死,秦靖川犹如困兽,神经质地喃喃:“怎么可能是肿瘤,每半年都体检的,之前检查也没有问题。” 第42章 周谨平问道:“有完整的报告可以参考吗?” 秦靖川卡了壳,他挂电话的时候太着急,忘了问人家怎么拿完整报告。 这个向来理智的男人很少有慌成这样的时候,就是他自己的脑瘤长大了一圈,周谨平也没见他露出什么歇斯底里的表情。他叹了口气,打算先安抚对方一下:“那先去做个b超吧。” “b超能看出什么来?”秦靖川皱眉,“不如直接上ct机。” “秦先生。”周谨平提醒他,“hcg在临床不仅是肿瘤检测的指标,更是孕早期的重要监控数据。” 因为秦澈是男性,所以市立医院的人根本没往怀孕的方向考虑。但周谨平不同,他的研究方向就是先天两性畸形临床妊娠,这也是秦靖川当初找上他的原因。 秦靖川顿住,有种劫后重生又中了大奖的狂喜,脑血管没当场爆掉都是老天垂怜。他都要怀疑是自己一夜没睡开始做梦了,动了动嘴唇艰难道:“你他妈可别骗我。” “所以需要做b超确认,秦先生。”周谨平说道。 秦靖川甚至等不到点滴打完,便急着连人带床往b超室推。到门口了却又有些犹豫,反复思索自己这些年有没有做过什么坏事,就算有他也没少修庙铺路建学校,应该祸福相抵了。 他很少有这么没底气的时候,就是弘泰最危急的那段时间也能把空城计唱得漂亮,此刻却恨平日里烧香烧得少了。佛祖保佑,秦靖川在心里默念,要是秦澈和胎儿平安,我保证把全市的庙都修一遍。就算有那些个恶业也别找上他,我是叔叔,这孩子从小跟着我已经够可怜了,千万要保佑他。 周谨平当没看到他求神告佛的样子,淡定地打开b超机。耦合剂是秦靖川涂的,探头贴上秦澈光滑的腹部时他紧张得手都在抖。 屏幕上显示出灰黑色的内脏轮廓,周谨平把探头下移,找到了蜷缩的子宫和双侧附件。放大两次后,他盯着屏幕看了很久,许是被秦靖川的紧张情绪传染,看到那个小东西时周谨平也忍不住松了一口气。 他指着屏幕道:“在这。” 秦靖川像是面瘫了,僵着表情:“这是什么?” “是孕囊。”周谨平说道,“但只有0.8cm x 1.5cm大小,早孕二十五天。” 秦靖川紧紧盯着屏幕上那个花生米大小的黑点,看得眼睛都要痛了,半晌才莫名其妙问道:“我们这样说话它能听见吗?” “您是指胚胎?”周谨平有些哭笑不得,“它现在还没有胎心和胎芽,按道理还不能算是一个生命。” 秦靖川点头,抽了湿巾小心清理秦澈腹部的耦合剂。周谨平离开b超室,给他们留出更多的空间,对情感淡漠如他也完全能理解秦靖川此刻的心情。 在此之前,尽管他的雇主投资了一整家医院去研究男性妊娠,但谁都不能保证那个经常来体检的小秦少爷真的能孕育出一个孩子。 回到病房后,秦靖川在秦澈床前守了很久。他挥退了自己的助理和护士,像一匹固执呆在伴侣身边的头狼,周谨平进来叮嘱早孕的注意事项时看到他眼眶下隐隐有些红色。 . 秦澈在第二天清晨时醒来。他记得自己是在办公室睡着的,而且睡前喝了电解质水,不明白为什么清醒后会在医院里。 秦靖川就伏在床边睡着,熬了两天大夜,下巴上都冒了层青色的胡茬。他不自觉伸出手去摸,刚触到皮肤人就醒了,秦靖川捉住他手亲了一口,问道:“感觉怎么样了?” 秦澈不知道自己昏迷过,他只是觉得太困了,睡了很久很久,因此有些纳闷:“我为什么会在这里。” 紧接着,更多记忆复苏,他想起了秦靖川要联姻的消息,脸色也跟着冷下去:“你不是要结婚了吗,怎么有空过来?” 秦靖川被他平静的眼神刺着,在心里叫苦。这么些年虽然也有矛盾,但他是从来没有冷过秦澈的,就那半天时间,他合同都没签完,这边就揣着崽儿在办公室昏倒了。 “你的事儿哪件不是天大的?”秦靖川握着他的手,“以后不舒服要及时告诉我,千万别自己硬撑。” “我没有不舒服。”秦澈刚说完,又感觉胃里翻江倒海,闻到消毒水的味都觉得恶心。 他没忍住干呕了两声,弄得秦靖川紧张起来,急忙端来温水:“喝点水顺顺。” 可没想到秦澈的口味变得刁钻,白水咽不下去了,非要喝饮料,支使得秦靖川六神无主,最后去护士站要了维c泡腾片来才勉强接受。 秦澈是很少生病的。尽管秦靖川不是一个合格的叔叔,但他还是把他的小侄儿养得十分健康。秦家有专门的营养师来制定食谱,每周都不重样,秦澈每天当水喝的餐前奶是一种免疫球蛋白奶粉,免税后都要上百美金一桶。 这些功夫做在暗处,秦澈当然不知道。他只是奇怪自己并没有明显的不舒服,医生却给他开了六大袋点滴。 没人告诉他其中两袋是保胎针,因为他血液中孕酮的含量有些低,很容易先兆流产。 输液一直持续到下午两三点,秦澈终于呆不住了。好不容易等到护士来换药,他皱着眉头道:“直接给我起针,我已经好了,不用再输了。” 眼看人就要自己拔针下床,小护士拿着药袋束手无措,拦也不是,不拦也不是。毕竟周医生特地嘱咐过,这位病人金贵得很,要是出点什么岔子,外面那个秦先生能直接引雷把医院劈了。 第43章 正左右为难,秦靖川打完电话进来了,看到小护士杵在原地,忍不住出声训斥:“愣着干什么,还不抓紧换药?” “是我不让她换的。”秦澈说道,“给我拔针,我要出院。” 秦靖川用眼神示意小护士麻溜动作,自己蓄起笑容走到床前,握住秦澈的手坐下了:“是不是无聊了,我陪你看会儿电视怎么样?” 秦澈无语地看着新换上的500ml,等护士出门后,抓起手边的枕头就扔到了秦靖川身上:“你滚!” “好,滚。”秦靖川把枕头接住放在一边,“等你打完了我立刻滚。” 他现在是真怕秦澈不高兴,要是能哄人开心,叫他怎么滚都行。 秦澈气儿不顺地发了会儿呆,突然看向秦靖川:“我是不是得什么绝症了?” “怎么还胡思乱想起来了。”秦靖川靠到床头,把人揽进自己怀里揉搓,“你就是有点营养不良,所以才会晕倒,打完这针再观察观察就行了。” 他无意让秦澈这么早就知道孩子的存在,孕早期的情绪很容易不稳,他怕他一时无法接受。 但秦澈不是傻子,他对情绪的感知有时候比秦靖川认为的还要敏感。他觉得自己的身体一定出了什么问题。 他表现得很平静,甚至是乖巧,在输最后一袋药的时候开始犯困,缩在秦靖川怀里瞌睡猫似的眼皮打架,不一会儿就没了动静。 秦靖川把人哄睡后放心离开了,他今天还没有回过公司,有一些必须要处理的事情等他去做。 秦靖川前脚刚走,秦澈就睁开了眼睛,把进来的小护士吓了一跳,以为他又要闹着出院,手都要按上呼叫铃。 “我不闹了。”秦澈心平气和地冲她笑,指了指头顶,“这个药是什么呀?我打完后感觉有点热。” 到底是艺人出身,他太知道自己做什么表情最生动。小护士果然一愣,下意识就想告诉他短时间内输入孕酮会使体温升高,但她马上记起了周谨平的忠告,改口道:“是营养针,输液时发热是正常现象。” “好的,谢谢。”秦澈依旧温和笑着。以至于小护士红着脸推门出去的时候在心里狂敲木鱼,我竟然骗了那么好看又温柔的人,佛祖保佑啊。 秦澈的好说话让小护士放松了警惕,得知他没有胃口,还从护士站挑了两个最大的耙耙柑,剥开皮放在病房,多少能驱散些消毒水的味道。 秦澈盘腿坐在床上闻橘子皮,一双瑞凤眼里满是无辜:“我想去走廊上转一转,你可以陪我一起吗?” “啊,好的。”小护士没怎么犹豫就答应了,“我扶你。” 浅海的病房楼不大,整层都静悄悄的,一条走廊很快就走到尽头。路过护士站的时候秦澈状似无意说道:“那个耙耙柑挺甜的。” 小护士笑着说:“还吃吗?我再去给你挑一个。” 秦澈点点头:“要。” 小护士刚刚休完产假回来,正是母爱最泛滥的时候,认真挑了好久,等捧着耙耙柑回到走廊上,哪里还有秦澈的身影。 电梯顺利来到楼下,秦澈身上还穿着病号服,兜里只有一个手机,他甚至都没想好要去哪儿,只是觉得不能在这个地方继续呆下去了。 病房楼下的乔松林郁郁葱葱,不用靠近就能闻到松针清苦的味道,夕阳下每一棵树都拖着细长的影子。秦靖川就从那片松林后面走了出来。 他手里还攥着手机,应该刚刚接到医院的电话,此刻脸上黑沉,严肃得不像话。 秦澈察觉出秦靖川是真的生气了,本能想跑,结果才一迈步就左脚拌右脚,踉跄着冲出去好几米。 “澈澈!”秦靖川的心脏立刻就提到喉咙口了,“我不追你,听话,你不想住院我们就回家。” 秦澈像被刺激到的小兽,远远冲着人喊:“那你告诉我到底是怎么回事。” “好。”秦靖川站在原地,神情落寞像是被伤了心,“我什么时候瞒过你。” 他语气着实轻柔,叫秦澈没了主意,下意识往前走了两步,在黄昏的催促下扑进了秦叔叔的怀里。 秦靖川被他一扑,什么气都没了。方才刚停下车子就接到周谨平的电话,说秦澈不见了,他吓得肝儿颤了一路,真恨不能拿条绳子把人拴在裤腰带上。 秦澈脚上的拖鞋还是病房里的,大了一圈,所以走起路来拖沓。秦靖川担心他又要摔,干脆直接抱起来,他抱人很有巧劲儿,搂住腰往上一提,再兜住膝弯就成了,快得根本不给人反应时间。 在家里抱来抱去秦澈倒也习惯,但这是医院,前台还有人值班,他急得拍秦靖川的肩膀:“你放我下来啊。” “老实点。”秦靖川在小屁股上掐了一把,面不改色抱着他走进医院大堂,就跟进自己家后花园似的。 就这么个不要脸的老东西,秦澈趴在他肩头,鹌鹑似的把脑袋藏了起来。 等回到病房,门一关,秦澈的能耐又回来了,抓着秦靖川胸口的衣服不依不挠:“秦靖川,你告诉我,是不是很严重的病。” “不是。”秦靖川坐在床沿,难得耐心:“你先别激动。” 看到他这副样子,秦澈反而忐忑起来。毕竟他被秦靖川保护得太好,很少去直面什么大事儿,深呼吸了一口气才道:“你说吧。” 秦靖川伸手轻柔地抚上他的小腹,像是在触碰什么珍贵易碎的宝贝:“秦澈,你这里有我们的宝宝了。” 第44章 秦澈愣了一下,半秒后他毫不犹豫把秦靖川的手挥开:“你他妈是不是有毛病。” 秦靖川会在床上说些类似的浑话,他只当是床笫之间的情趣,现在冷不丁冒出这样一句,秦澈都以为他是在楼下树林里中邪了。 “是真的,宝贝。”秦靖川表现得很平静,从床头柜里摸出检查单,“b超是在你睡着时做的。” 秦澈捏着薄薄的两张报告,他没见过这种怪异的影像,但依稀能辨认出那个小小的蜷缩着的花生米,以及“孕早期”的诊断结论。病人信息栏赫然填着他的资料。 “这么玩我有意思吗?”他面无表情地看向秦靖川,“你这是什么变态的癖好。” 自己从小养大的小孩,秦靖川几乎是一眼就看穿了他毫无波澜的平静下隐藏的恐惧。他心疼了,让秦澈接受身体内多出来的一套器官比想象中还要难,但这一步总归是要他带着他迈过去的。 他握住秦澈蜷缩着绞紧的双手,注视着他的眼睛:“宝宝,你不信的话我们现在去做b超,不管你看到什么,所有的一切都不会变,我对你的爱也是。” 秦澈像一个被牵着的提线木偶,麻木地被秦靖川领进b超室,任由他在自己肚皮上涂抹耦合剂。秦靖川的动作很熟练,就像刚刚才做过一次。 冰凉的探头在小腹皮肤上移动,屏幕上黑白交错的影像不断变换,在切换到某一个区域时,周谨平指着一处模糊不清的轮廓说道:“这是你的子宫。” 不等秦澈反应,他便开始放大那块区域,直到再次看见那枚着床在内膜上的孕囊。 “早孕二十五天。”周谨平再次说道,“虽然你的子宫受到内脏挤压有些褶皱,但它是发育成熟的,可以为胚胎提供正常的养分。” 秦澈呆呆盯着屏幕,他想怀疑,想质问,张开嘴却发不出声音。短暂的失语后,他颤抖着看向自己的小腹,耦合剂的触感冰凉黏腻,他猛地抓住探头甩到了一边。 铁质探头敲在病床上发出脆响。“骗人。”秦澈蠕动着嘴唇艰难反驳,“都是一群骗子。” 他是男人啊,男人怎么可能有子宫,怎么可能怀孕,这个世界一定是疯掉了。 “这是胚胎分化过程中可能出现的小概率异常事件。”周谨平冷静道,“您的子宫比较靠近后位,并且宫颈和肠壁之间出现了黏连的结缔组织,形成导管,才有了自然受孕的可能。” “好了。”秦靖川用眼神示意周谨平少说几句,抽出纸巾替秦澈清理腹部,“宝贝,这是正常现象,你和其他人也没有什么不同。” 秦澈突然一把攥住了他的手腕,紧紧握着,一字一顿问道:“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他用力到整个人都在发抖,指甲掐进肉里,渗出了血珠。 秦靖川被他攥着,眉头都没皱一下,承认道:“从你九岁的时候。” “哈!”听到意料之中的答案,秦澈松开了手,像是骤然失去了全身的力气。 九岁,从一开始,秦靖川就是知情的,知道他怪异的身体结构,知道他可以自然受孕,而这么多年自己竟然都被蒙在鼓里。 他瘫软在病床上冲秦靖川尖叫:“那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他恨死秦靖川了,想扑上去锤他,抓他的脸,身体却因为应激而不听使唤。秦澈在病床上慢慢缩成一团,浑身都在发抖,多么荒谬,不男不女的活了这么多年,竟还莫名其妙怀孕了。 他的肚子里有一个尚未成型的胎儿。 他想起那个大着肚子躺在床上的噩梦,和梦里披头散发形容枯槁的自己,恶心欲呕的感觉再次涌了上来,仪器的滴滴声越来越远,秦澈眼前一黑,再次失去了意识。 秦靖川时刻观察着他的情况,见人摇摇欲坠,抢先一步将他接住。昏睡中的秦澈像一只打开的贝壳,藏起来的不安和恐慌全凝聚在眼底鼻尖的一点红晕里,秦靖川抱着人手足无措:“怎么会这样?” 周谨平检查了一下瞳孔和呼吸,得出结论:“是惊悸引发的晕厥。早孕期胎儿不稳,他需要好好休息,不能再受到其他的刺激了。” 然而秦澈在睡梦里也很不安稳,他眼皮轻颤,噩梦一个接着一个。他看见张灯结彩的秦家大宅,里面热热闹闹,吹吹打打,像是在办喜事。主家和宾客来往忙碌,没人留意到他,秦澈抓住一个眼熟的表亲问道:“里面在干什么啊?” “秦先生要结婚了。”对方催他去干活,“你不去帮忙,在这傻站着干嘛?秦家养你真就一点用处都没有?” 秦澈固执着不肯松手:“这里那么多秦先生,你说的是哪个?” “当然是最有能耐的那个。”表亲狐疑地看他,“是秦靖川啊,秦靖川要结婚了。” 哦,原来是他的秦叔叔要结婚了。秦澈心想,那他身份这么尴尬,还是走开点比较好。可是要去哪里呢? 他背对着鼓乐喧天的大宅,刚一迈步,脚下路面就稀软塌陷了下去。秦澈仿佛身陷沼泽,双手绝望地扑腾着,却仍要沉进深渊里去,他下意识呼喊那个人求救,秦靖川……秦靖川! 双手被紧紧握住,整个人陷入熟悉温暖的怀抱里。这一喊把自己喊醒了,秦澈猛地睁开眼睛,额头全是细汗。 秦靖川不敢睡实,阖着眼睛假寐,突然听到有人喊自己的名字,一个激灵爬起来,才发现秦澈是在做梦。 第45章 他侧身将人拥进怀里,安抚着亲吻他的额头和脸颊:“别怕,是梦。” 秦澈依旧没有完全清醒,他着实被吓到了,循着本能往秦靖川怀里缩,随着意识回拢才全然反应过来,原来现实比梦境更难以接受。 他仰起头,对上秦靖川担忧的眼神,只说了四个字:“我不想生。” 向来百依百顺的秦叔叔这次却没有立刻答应他的要求,他仍然吻他,小声打着商量:“我们就要一个,就这一个,再不叫你受罪。” 秦澈像看魔鬼似的看着他,在最绝望的梦里他仍把秦叔叔当成救世主,现实却给了他冰冷的一记闷棍。 明明他都已经决定放弃这个人了,都想找个地方慢慢淡忘他了,为什么突然多了个莫名其妙的孩子,为什么偏偏是现在。 秦澈伸手抚摸上尚且平坦的小腹,他的处境都已经这么尴尬了,秦靖川为什么非要让他更加不堪呢? 秦澈不敢去想秦靖川为这个孩子计划了多久,而自己在他心里究竟又能占据多少位置。 秦靖川见他眼神落寞,便知道秦澈心里不好受。但这事儿总归是要接受的,他的小侄子向来不会为自己的未来考虑,一旦他病情发生恶化,这个孩子将是秦澈在秦家最后的保障。 他抱着人哄:“心肝儿,要完这个孩子我保证再也不强迫你做任何事,就当行行好,可怜可怜我这一把年纪的老骨头,嗯?” 秦靖川是惯会说甜言蜜语的,特别是在秦澈面前,连脸皮都可以不要,逼迫人的事儿倒让他说的像自己可怜了。秦澈不为所动地冷哼出声:“秦叔叔正值壮年,外面有的是人扑上来,你去找他们啊!” 秦靖川没料想他早就知道了自己联姻的事,怕刺激到人,憋着不敢说。听到秦澈这话,心窝子又开始疼了,贴着人脸颊叹息:“我出去找他们,你真的不在乎?” 在不在乎的又有什么用,秦澈满脸麻木。 外面经常有人说秦靖川做事狠绝,独断专行,连亲小叔都能毫不留情地弄死,他向来是不信的。在秦澈眼里,秦叔叔除了偶尔严厉,在其他方面都像一个普通的大家长,甚至还会更温柔些,直到今天,他才看清那温柔背后的强势和疯狂。 就算秦靖川现在这么执着于这个孩子,等他联姻结婚,有了名正言顺的妻子和儿女,自己和孩子又算什么呢? 秦澈盯着空掉的药瓶发呆,仿佛思绪也跟着被抽空了。如果连秦叔叔都不能信任,这个孩子或许是自己唯一的亲人了,就算生下来,它也只能是属于自己的。 “别胡思乱想。”秦靖川见他总算是不跟自己闹腾,揉着秦澈的脑袋,让护士站送来一直温着的宵夜。 半碗花胶鸡汤喂下去,秦澈慢慢地又迷糊起来,其实这段时间他总是懒懒的,做什么都提不起兴致。秦靖川将人拍睡塞回被窝,算算日子,孩子应该是在陕北那次要上的,在老宅的那一通折腾竟都没掉了,他心有余悸的同时忍不住暗自去想,究竟是个姑娘还是小子,命这么硬。 打了一周的保胎针,秦澈终于被允许出院。这几天秦靖川几乎是寸步不离地陪着,秦澈一个眼神就把吃喝递到嘴边,尽心尽力地伺候,就差没趴下给人当马骑。 回家后,秦澈的情绪似乎好了一点。他喜欢花园里的风车茉莉,站着多看了会儿,秦靖川便让人在家里都摆满了。 管家自然也得到了消息,秦澈本来就是全家最金贵的那个,现在更是成了命根子,不光一日三餐,下午茶点心,晚上的夜宵都得凑够数。秦靖川拿他这小侄儿,真是不知道怎么娇养才好了。 秦澈在家里呆了两天便觉得腻歪,吵着要出去工作。秦靖川原本是坚决不同意的,但顶不住他垮着脸一遍遍求,加上周谨平也说孕早期其实适合多出去转转,不光调整心情,等以后肚子真大起来再想出去就难了。 耽误这么多天,秦靖川也要回公司上班,还要抽空应付下家里——他联姻的事被母亲知道,王芹天天吵着他带未婚妻回来看看。 他带着魏鸣回了趟秦家,这大小姐难得换了套得体的衣服,只是嘴上的唇环仍让秦母大皱眉头。但这毕竟是魏家的千金,当面谁都不能说一个不好。 秦靖川似笑非笑地说:“新媳妇都满意吗?满意就少明里暗里地嚼舌根,搞得像秦家家风多不正,娶不进人来一样。” 一大家子人围着,谁都能看出两人没什么感情,秦靖川连魏小姐对海鲜过敏都不知道,没有事先嘱咐厨房,导致魏鸣半桌子菜都无从下筷。 吃过饭,人还没走,宋婉心就找上门来了。宋小姐前几天得知秦靖川联姻时就发了一次脾气,今天喝了酒,面色坨红着,醉态毕现。她当着秦家一众亲戚的面拉住王芹的手诉苦:“伯母,您不是说我最懂事,您最喜欢我的吗?” 王芹叫她弄得尴尬,又不好说什么。倒是魏鸣劝了一句:“宋小姐远道过来,不如先喝口水休息一下。” “你算什么!”宋婉心恨恨盯着她,“不男不女的东西,就凭你也想跟他结婚?” 她借酒发疯,劈手就抬起一巴掌。但魏鸣是什么人物,在东南亚混的时候连地头蛇都要忌惮三分,宋婉心的巴掌在她眼里歪歪扭扭犹如小儿打闹,接得重了都怕这位大小姐骨折。她歪头避开,用了三分力气捏住宋婉心的手腕:“宋小姐自重。” 第46章 宋婉心捂着红肿的腕子哭嚎不已。 经过这一连串的闹剧,看客们总算明白了,秦靖川哪里是联姻,分明是找了个厉害角色替他扫清障碍来了,不禁都没了动静。 回去的路上魏鸣揉着脖子跟秦靖川抱怨:“你家里人太难应付了,我只有一个老爹,你连偏执少女都要我教育,还要我让利,未免太不公平。” 秦靖川早料到如此,拿出早就准备好的说辞:“那我们互惠共赢,弘泰有一个在缅甸的项目正需要人手……” 两人谈完生意,宾利缓缓在路边停下,把魏鸣小姐放了下去。秦靖川顺便去路口打包红豆烧,秦澈一直吵着要吃的,几天没给应该要馋了。 处理完一堆事情,秦靖川难得放松。天色渐晚,今天管家和煮饭阿姨放假,秦靖川排在队伍里接过老板递来的纸袋,一边给秦澈打电话,问他想去什么餐厅吃二人晚餐。 铃声反复响了四五次依旧没人接听,秦靖川捂着热乎乎的点心,改打给吴小阳。 大老板头一次亲自打电话过来,吴小阳接得诚惶诚恐,却也困惑:“秦哥今天没来公司啊,他请假了。” 秦靖川这才觉得不对,把红豆烧往副驾驶一扔,驱车就往家赶。 管家不在,装饰灯也没人开,别墅静沉浸在一片暮色里,静悄悄的不像有人回来过。 秦靖川顾不上熄火锁车,直奔二楼卧室,衣柜门大开,行李箱也少了一个,他心头咯噔一声,劈手将糕点摔了满地。 第27章 三万英尺高空的落日总归来得要慢一点。 头等舱静悄悄的, 因为不是节假日,八人客舱内只坐了一名乘客。他缩在靠窗的位置安静睡着,棒球帽盖住了大半张脸, 只露出精致白皙的下颌。 空调毯几乎将他整个人包裹住, 细瘦的腕子从毯子下伸出来, 隐约能见几条淡青色血管, 百达翡丽的玫瑰金表带更衬得皮肤柔和细腻。 他身边空着的座位上随意扔着一只h牌定制款黑武士, 空乘走来走去好几趟, 禁不住猜测是谁家叛逆期的小少爷离家出走了。 夕阳余晖渐渐褪去, 窗外变成被粉斑驳的蓝色,飞机开始向下倾斜, 一头扎进云层里。机身跟着抖动起来, 秦澈“唔”了一声,皱着眉头被颠醒了。 他一把从储物盒中捞出呕吐袋, 然而只是干呕了几声,并没有吐出什么东西, 继而靠回座椅中, 瘦薄的胸膛止不住喘息。 秦澈捏了捏眉心,他从前没有晕飞机的习惯, 怀孕后稍微有点大动作就恶心想吐。 空乘再次经过, 见他状态不佳的样子,贴心问道:“请问您需要什么帮助吗?” “一杯温水。”秦澈开口,声音哑得不像话。 空乘端着温水回来,突然觉得他有些眼熟,好像在最近某个综艺上见过, 忍不住道:“请问您是那个秦……” 名字就在嘴边,即将说出口的时候被人打断了。秦澈接过温水:“谢谢, 我不是。” “不好意思。”空乘急忙道歉,眼前的少年头发乱糟糟的,刘海被棒球帽压住,眼底郁着奔波的青色,连粉黛都没施,虽然清秀耐看,却实在没有明星的样子。可能真是认错了。 秦澈慢吞吞喝光了一杯温水,盯着窗外的残阳直到天空完全变成黑色,飞机终于开始盘旋下滑,降落在这个他从没来过的城市。 飞机停稳后,有乘务员帮忙拿来他的登机箱,秦澈抻开风衣披上,将帽檐压得更低了些,随手拎上那只黑武士,牛仔裤包裹的两条腿瘦长匀称,转身时又像大明星了。 不等空乘看仔细,他已经大步穿过廊桥,一边打开手机查看消息。 这张手机卡是他来鹏城之前买的,连微信都是重新注册,雪白干净,只保存了江阔一个人的联系方式。这位师兄要在鹏城拍三个月的偶像剧,秦澈事先联系了他,摆明要来投奔。 江阔的剧组刚开机,这两天正是最忙的时候,因此先将秦澈安排在了下榻的酒店,约定周末陪他出去租房子。 秦澈刚出机场,就被迎面热浪扑了个满怀。五六月份鹏城已经热起来了,夜晚的室外也没多少风,他裹着一身长风衣,不一会儿就出了身细汗。 这个时间不算早了,还在候机厅的乘客大多昏昏欲睡,秦澈找到自己叫的专车,刚要走过去就被人撞了一下。他下意识侧身护住肚子,反应过来自己做了什么之后,脸色微微有些僵硬。 他上了车,报出自己手机尾号。司机是个开朗的大叔,开夜车无聊便找人聊天:“小伙子很帅气嘛,来鹏城这边旅游的呀?” 秦澈情绪淡淡的:“我来找朋友。” 司机见他是外地人,眉飞色舞地介绍本地景点和餐厅,快到目的地的时候说道:“跑完这单我也下班了,闺女还在家等着,我不回去她就不睡。” “你说六个月大的娃娃懂得什么,偏偏就灵性得很,必须家里齐人了才肯放心睡觉。” 秦澈注意到中控台上的小相框,照片上的女人抱着个孩子,笑得很温柔。 司机留意到他视线,笑道:“喏,这就是我老婆孩子,这人啊还是要趁年轻多出去玩,有了家之后什么都被牵挂住了。” 他虽然在抱怨,眼底的笑意却很深。家这个词对秦澈来说太过遥远,他仿佛被刺痛了似的,下车后几乎落荒而逃。 情绪怎么敏感成这样了。秦澈深吸一口气,看着面前的中古店。这家店是来鹏城之前就找好的,他知道秦靖川那手眼通天的本事,银行卡一张都没有带,虽然自己工作这些年也攒了点积蓄,但所有银行卡在秦靖川那里都是透明的,他没有藏私房钱的习惯。 第47章 为了避免没钱的窘境,秦澈直接挑走了秦靖川的那只黑武士,打算先卖了周转一下。 这只包是个德国的合作商送的,想必来头不小。拿去验货才知道,竟然还是全球限量款,包带之间镶了条细腻的鳄鱼皮,在灯光下呈现幽幽的深青色,做工更是精细无二。店主似乎怕他反悔,主动抬了价,毫不含糊将款打到了秦澈新开的账户里。 这么多年秦澈其实是对钱没什么概念的,因为确实不必考虑衣食花销,现在却不得不正视这个问题。看到秦靖川一只包的价格都快赶上自己工作三年的积蓄,秦澈才慢慢反应过来,好像他对秦靖川究竟有多少资产也是一概不知。 到了酒店,江阔已经在楼下大厅等着了。他让侍者接过秦澈手里的箱子,把人打量一通才说道:“收到你消息的时候还不信,怎么突然想起来鹏城了?” 秦澈闷声不吭去办理入住,拿到房卡后说道:“和家里人闹了点矛盾。” 服务生已经将行李送去了房间,想他一路过来也没吃东西,江阔上前揽住他的肩膀:“餐厅有夜宵,吃点?” 酒店餐厅二十四小时营业,琴声舒缓,蜂蜜色大理石地板倒映着暖黄灯光,让人一寸寸放松下来。秦澈没什么胃口,点了一盘时蔬虾仁,江阔在吧台前问他:“喝什么?龙舌兰?” 这是秦澈常喝的一款鸡尾酒,他刚要点头,却又改了主意:“莫吉托吧。” 江阔点好单在他对面坐下:“喝无酒精啊,什么时候这么乖了。” 秦澈答非所问道:“坐一天飞机有点累。” 侍应生前来上菜,他夹了一口西蓝花便放下了筷子。蔬菜焯水过头,变得软烂了,火候比起万丽来说差了点。 秦澈有点食不知味:“还是万丽的宵夜好吃。” 江阔叹气:“你叔叔有他们的股票,弘泰投资的,能不好吃吗?” 秦澈微微张大眼睛,这他倒是真不知道。只是不管什么时候,万丽的饭菜总是送来得很及时,并且都是私厨的风味,还有宋婉心带人在酒店闹事那回,秦靖川的消息也异常灵通。 他总是有种不像出身贵门的天真,不知是好事还是坏事。 江阔抿了一口鸡尾酒,正色道:“这次出来,你家里那位知不知道?” 秦澈那位叔叔他是见识过的。当初两人在同一剧组拍戏,秦澈刚入行没多久,演一个吊车尾的小配角,然而就是这样一个小角色,业务团队却相当豪华,化妆师造型师都是业内顶配,更不用说那辆改装埃尔法保姆车了。 秦澈第一天拍戏就引得周围人频频侧目,中午休息时江阔看见他饭都不吃拿着手机跟人发脾气:“给我换一辆不那么起眼的,做这么大架势给人当猴子围观啊!” 因为这一顿空缺的午饭,下午秦靖川就推掉工作亲自过来了,打包好酒店的饭菜亲眼看着他的小侄子吃下去,依他的意思换了保姆车。 要是叫这么个宝贝疙瘩跑了,那做叔叔的还不得叫人掘地三尺。 见秦澈不吭声,江阔就知道坏菜了,但清官都难断家事,他给人夹了一只虾仁到碟子里:“反正你先在这安心住两天,等周末我陪你去找房子。” 两人吃喝完回房,等睡下已经是后半夜。秦澈心里乱糟糟的,盯着手机空白的消息界面,不用去想都能知道秦靖川现在暴怒的样子。但他工作忙碌,身边又有未婚妻陪着,可能过几天就把自己忘了。 秦澈这样自我安慰,却没来由地心头发紧。他缩进被子里,伸手抚上尚且平坦的小腹,感觉腹肌轮廓好像是淡了些。他不像秦靖川那样常年锻炼,只维持着两块腹肌,现在都已经几乎摸不出来了。 他不知道那是因为腹部受到孕激素的影响在聚积脂肪,对于这个孩子也依旧缺乏概念,他不想自己的身体变得怪异,可又控制不住去思考这个属于他和秦靖川的孩子,眉眼会是什么模样呢。 它的眼睛可能会像自己,眉骨像秦靖川,它会同时拥有他们两个人的特征,并将这种血脉继续延续下去。 如果他选择离开秦靖川,是不是也应该拿掉这个孩子。 秦澈做了整晚的梦,他梦见自己置身一片看不清五指的黑暗里,远处有一个奶乎乎的声音,好像是在怯怯地喊“爸爸”。他一个激灵醒过来,紧接着便感觉小腿发紧,竟然抽筋了。 秦澈忍不住呻/吟出声,痛苦地抱紧了被子,整个人像被拉满的弓箭一样不堪重负。 上一次抽筋是什么时候都记不清了,大概是青春期的生长痛。那时秦澈经常被半夜疼醒,神奇的是不管他什么时候抽筋,秦靖川总是能跟着清醒过来,像真的放了一根弦在他身上。 有次秦澈忍着没呼痛,竟也被他察觉到了。秦澈忍不住去问,他的叔叔一边虎着脸帮他按摩肌肉,一边说是听到呼吸不对。痛劲儿缓过去之后秦澈屁股上挨了一巴掌,秦靖川要他下次疼的时候记得喊醒自己。 秦澈咬着牙回想秦靖川的动作给自己按摩,总不能一直依赖他,他心想,总不能真的离开他就活不下去了。 天色刚刚擦亮,向来喜欢睡懒觉的人却怎么也睡不着了。秦澈披衣坐起来,缩在床上浏览租房信息。 鹏城是个移民城市,外来人口占大多数,租房市场一向火热,好房子更是一屋难求。秦澈筛选了很久,要么是设施简陋的老破小,要么是不够隐秘,要么是物业不配套,好不容易找到了套临海别墅,结果一看房租,那只包的价格也就够住半年的。 第48章 他烦躁地捧着平板跌回床上,门铃突然响了起来。开门后外面站着酒店的服务生,他从推车上取下一个餐盘:“先生,您的早餐。” 秦澈不记得自己叫过早餐,稀里糊涂接过来,牛展白萝卜汤熬得清香,不见一点油星,肉末蒸蛋嫩弹水滑,还有一杯加热过餐前奶,几乎都能赶上家里的口味了。 从昨晚开始就没怎么吃东西,秦澈肚子都要咕咕叫。他来不及感叹这酒店的夜宵和早餐也差距忒大,就着外面的江景埋头吃了起来。 江阔今天要进组,一大早便不见人影,秦澈在房间里闷了一天,到下午终于熬不住了,打算出门转转。结果刚一开门,走廊上就有服务生经过,贴心地问他:“先生您需要什么帮助吗?” “不用。”秦澈身份敏感,摸出口罩戴上才放心些。 酒店楼下就有一个花园,工作日只有老人和孩子在这边散步。秦澈顺着林荫小径一路溜达,从他离开秦家到现在已经过去一天的时间,离开北城,没了秦靖川无时无刻的掌控和秦家森严教条的规矩,他感到出奇的放松。 或许早就该这样做了,秦澈心想,找个地方慢慢淡忘那个人,他是不是也能开始正常的生活了。 他漫无边境地遐想,没留意正前方一个孩子踩着滑板车急速冲了过来。等发现时已经躲避不及,秦澈在孩子惊恐的尖叫里猛地闭上眼睛,可想象中的撞击并没有发生,有个年轻人先他一步冲了上去,单手一把将孩子从滑板上薅下来,飞起一脚把仍在疾驰的滑板踢飞到了一边。 小孩子被吓得哇哇大哭,年轻人却没有理会,反而有些紧张地凑到秦澈跟前:“先生,您没事吧?” “我没事。”秦澈感到异样,指着那个孩子说,“他在哭。” “这个年龄的孩子喜欢玩闹,”那人嘱咐了一句,“您在附近散步的时候可千万要小心。” “好。”秦澈莫名其妙地回头看了一眼,那个身材健壮的年轻人倒真的像只是锻炼经过,已经头也不回地走开了。 . 秦澈在酒店住了两天,加了不少房屋中介的联系方式。周末江阔闲下来,两人包了辆别克,挨个房子去看。 从早上开始,一连看了三四套都不很满意。鹏城气候湿热,正午太阳毒辣,秦澈从小区出来就有些头晕,上车后刚起步没多久就感觉胃里翻江倒海。 “停,停车!”秦澈面色发白,呼吸一阵紧过一阵,薄薄的鬓角都被冷汗浸透了。 车还没停稳他就拉开车门冲了下去,抱着垃圾桶干呕起来。江阔拎着矿泉水跟着跑下来,面色担忧:“是不是生病了,我们先去医院吧。” 秦澈拧开水瓶漱口,瑞凤眼像汪着水,看人时可怜兮兮的。“不用,”他哑着嗓子说,“可能有点中暑。” 没人注意到别克后面大概一百米的位置有辆宝马七系也跟着停了下来,后座上的人腰背挺直,一动不动盯着前方的人影。司机从后视镜里悄然打量着这个男人,他深邃眉骨下的眼神犹如实质,刺得人脊背发凉。 “老板,要下去看看吗?”司机斟酌着开口。 然而前面的两人已经相互搀扶着回到车里,男人似乎是稍微放松了些,自然靠回椅背上:“不用了,继续跟上他们。” 回到酒店后秦澈旷掉了午饭,抱着被子闷头大睡。但也睡不安宁,一直在半梦半醒的边缘挣扎,醒来后整个人状态反而更差了。 睁开眼时依稀看到有个人影在窗前晃荡,秦澈口干舌燥地喃喃:“秦靖川……” 听到动静,那人快步走到床边握住他的手:“好点了吗?” 是江阔。 秦澈点点头,勉强坐起来:“有水吗?” “我刚烧好。”江阔挠挠头,“现在还热了点,可能要等一会儿。” 秦澈闭上眼睛,头脑还是昏沉沉的,他不敢乱吃药,也没料想那个小小的孕囊竟会带来这么多苦楚。 “你睡着时有中介打来了电话。”江阔拿起床头的手机递给他,“我替你接了,说是有个业主着急出租房子,户型不错,价格也压得很低。” 秦澈打开微信,浏览对方发过来的图片。房子是近两年的新楼,酒店式公寓,一梯两户,位置也不错,他有些诧异:“这个价格可以租下来吗?” “可能是房东着急出手吧。”江阔也觉得纳闷,“这个小区就在附近,我过去看了眼,确实不错。” “就它了。”秦澈精疲力竭,“什么时候方便签合同?” 江阔的表情一下变得有些古怪:“那个房产中介就在酒店大堂等着呢,一直没走。” 虽说租赁是服务行业,但也没道理守着租客□□的。秦澈记得这人上午还是一副不耐烦的样子,怎么短短几个小时过去态度转变这么多? 江阔打电话把人叫了上来,那中介点头哈腰,利索地从随身文件夹中找出一份合同。秦澈签名时随口问了一句:“这房东是什么情况?” “房东移民了。”中介立刻道,“这房子长期出租的,您放心住。” “您什么时候方便我找几个人过来帮您搬过去。” “你们还有搬家服务呢?”江阔问道。 “是是,”中介想着那位老板的嘱咐,滴水不漏道,“这一片的搬家公司我们都熟,就当是赠送给您的服务。” 不管怎样,房子定下后,心中一块大石落地,秦澈的心情总算松快了些。第二天中午中介果然带人过来,帮他收拾好东西,搬进了那个小巧精致的一居室。 第49章 江阔去买了点食材回来,新房入住第一天,哥俩打了顿火锅就当暖房。 鸳鸯锅咕嘟冒着热气,秦澈难得有胃口这么好的时候,在辣锅中涮了肉片迫不及待往口中送去,烫的“斯哈”一声。 “慢点吃。”江阔倒了酸梅汤推过去,颇为无奈。有时秦澈的自理能力会让人怀疑他到底能不能适应独居生活。 但他现在看起来又确实很轻松安逸,于是江阔问道:“真的不打算回去了吗?” “走一步看一步吧。”秦澈说道。他向来不是个会做长远打算的人,可他肯定不能长久住在这里,之后肚子月份大了还要想办法掩人耳目,到了生产的时候…… 秦澈动作一顿,怎么就想到生产的事了,他心底还是想留下这个胎儿的吗? 他走了神,夹着块生鱼肚就要往嘴里送。江阔赶紧把生肉抢下来扔到锅里,无奈道:“好了,我不问你了,专心吃吧。” “你不用担心。”秦澈笑着去红汤里捞他的肉,“我能照顾好自己的。” 说完这句话的当天晚上秦澈就发起了低烧。一开始只是害冷,穿着薄毛衣也控制不住地打摆子。秦澈调高空调温度,缩进毛毯里,不一会儿就烧得全身酸软迷迷糊糊。 今晚江阔要刷大夜拍戏,手机在工作人员那里,秦澈打了几个电话都没人接听,后来自己也放弃了,咬着牙硬抗。 呼出来的气体是灼烫的,身体却冷得仿佛在冰窖里,有几个瞬间秦澈都感觉自己可能要交代过去了,但他还是坚持去浴室洗了毛巾搭在头上,希望通过这种笨拙的方法来降温。 毛巾很快变得温热,秦澈意识模糊地抱着肚子,在床上蜷成一团。 后半夜房门轻响,有个身影堂而皇之潜入了进来。秦靖川原本是想悄悄查看下小侄的睡眠情况,离得近了才发现不对,秦澈浑身热得像个火炉,眼角挂着干涸的泪,像是哭过一次,缩在他怀里时还在瑟瑟发抖。 他的心顿时就被揪紧了,一面又想把人拽起来揍一顿屁股,前后两三天的时间怎么就把自己糟蹋成这样。 就这点本事还要离家出走,秦靖川恨得牙根痒痒。他还得感谢秦澈顺走了那只限量款黑武士,要不是品牌方发邮件提醒他登记人变更,他也不会这么快顺藤摸瓜查到鹏城来。 可怀里的人稀软如泥,烧得神志不清了还在梦呓中喃喃“秦叔叔”,让他简直不知道要怎么办才好。 秦澈刚醒来时并没有发现什么不对劲。他记得自己昨晚难受得要死掉了,现在却已经全然退烧,除了有点头晕外没有其他不适。 但紧接着他就看到自己昨晚搭在额头上的毛巾被整齐叠好放在了床头柜上,秦澈一个激灵就醒了,掀开被窝后发现身上汗湿的睡衣也被换掉了——现在身上这套是被他压在行李箱底的,甚至都没有拿出来过。 如果不是他梦游,就是昨晚闹鬼了。秦澈颤抖着手去够床头的手机,这才看到左手手背上贴着创可贴,这是输液后用来促进针孔愈合的。 他忍不住打了个惊颤,手机也咚地摔在地上。不等脑海里的猜想彻底浮现,卧室门外先响起了脚步声,下一秒门把转动,秦靖川推开门走了进来。 秦澈登时睁大眼睛,像被家长捏到错处的熊孩子,第一反应就是慌乱。如果不是住在高层,都想跳窗而逃了。 然而秦靖川只是侧身,周谨平提着医药箱出现在他身后,先测了耳温,又焐热听诊器探头听完心肺音,这才打破寂静:“夫……小少爷已经退烧了,昨晚发烧应该是中暑后没及时补充电解质,导致身体一直处于缺水状态,又吃辣刺激才最终引发的。” 秦靖川站在身后直想踹他,这人平时看着憋气不出的,“夫人”二字都滑溜到嘴边了,也不知道是太有眼力见还是太没情商。 秦澈对医生的话充耳不闻,他只茫然看着秦靖川:“你怎么找到这里的?” 秦靖川给周谨平使眼色,示意他可以滚了,自己则走到床边坐下,安抚着摸他的头:“你不心疼我,肚子里的小宝贝可是跟我有心灵感应呢。” 他找秦澈着实是花费了一番功夫的,别墅附近的监控只查到秦澈上了一辆出租车,他用了点关系找到当时的司机,得知人是往机场去了,当即心就凉了大半。如果不是那封邮件及时提醒,这只喷火龙估计会搅得更多人不得安生。 但其中缘由不能叫秦澈知道,他得装得高深莫测把人糊住了,这才不会有下次。 秦靖川在名利场厮混这么多年,身边大把的人想从他这里攫取利益,公司动荡那会儿连想取他性命的都有,稳稳当当走到现在,糊弄下小侄还是轻而易举。 秦靖川板起脸来,企图用目光给人施压,公司那些年近半百的高管被他这样盯着都会说话打瓢。但下一秒秦澈就捂着肚子跌回了床上,一双瑞凤眼毫不畏惧地瞪着他:“你来做什么!看到你我就肚子疼!” 一句话就给秦靖川说孬了,他想发脾气,但又怕人是真的肚子不舒服,只能去客厅把周谨平又叫了回来:“你再给他瞧瞧。” 周谨平夹在他们中间不断叹气,提着他那个箱子回来,又是一通细致的检查。末了见秦澈活灵活现冲自己眨眼睛,哪还有半分不舒服的样子。 被赶到客厅的秦靖川焦躁地踱来踱去,他下意识想去口袋里摸烟盒,才想起秦澈检查出怀孕后已经把所有烟都扔掉了。实在没地方发泄,便从果篮里捡了一只鸭梨,咔嚓一口啃掉大半。 第50章 周谨平出来谨慎道:“小少爷可能是受到惊吓有点肠痉挛,早孕期情绪容易受到影响,您……也要注意些才是。” 秦靖川没吭声,三两口把梨啃完扔进垃圾桶,推开卧室门时秦澈还盘腿坐在床上瞪他。 他只能过去赔不是,握着秦澈的小腿在掌心按摩:“怎么气性这么大了,我也不想吓你啊,是不是宝宝惹你不开心了。” 就这么个毫无底线的德性,三两句话将锅推得一干二净。秦澈看着他,平静道:“你回去吧,都快要结婚了,来找我干什么呢?” 秦靖川手底下用了点劲儿:“我不来找你,你酒店的菜能吃得惯?出门三心二意,滑板车都看不到吓死个人,租个房子还能中暑,生病了连医生都不会看。” 啰啰嗦嗦细数他的罪状,烦得秦澈伸手把耳朵捂上。他竟不知从来到鹏城的第二天开始身边就遍布了秦靖川的眼线,但现在回想起来也是有蛛丝马迹可循的,万般巧合竟是因为秦靖川早就后脚跟了过来。 秦靖川也有一腔愤懑,他拼命说服自己要耐心,既然秦澈想换个环境,那就让他自在几天,自己远远护着应该也出不了大问题。结果这小东西身边状况频发,再不把人逮回去自己都要先犯心脏病了。 他真心实意地劝:“谁说我要结婚了,那是联姻,是应酬,做样子给外面人看的,怎么这么傻啊。” 秦澈却一个字都不想信,连他这种畸形的身体状况都能瞒十多年,他再也不要相信秦靖川嘴里说出来的任何鬼话了。 第28章 这次秦靖川虽然来得匆忙, 却带足了人手。除了周谨行的医疗团队,还有保镖,助理, 一应俱全。 其实在公司动荡的那段时间, 他是在秦澈身边安排过人的。即使秦澈只是他收养的远房小侄, 在家族中微不足道, 他仍是不放心。 十五六岁的少年秦澈背着书包开开心心上学时, 根本没想到身边早已被秦靖川的眼线包裹得密不透风。 这次秦靖川想重操旧业, 但秦澈到底也长了些岁数, 竟十分灵敏地察觉了出来。 两人下楼去超市买日用品的时候,秦澈从货架上拿了三瓶饮料, 没等秦靖川发问, 他便道:“给你那保镖也买一瓶吧,跟着转了这么久, 不渴吗?” 秦靖川脸皮厚如城墙,直接大方承认:“不用管他。” 秦澈于是停下来, 逼视着他:“我不喜欢这样。” 他跑出来这些天也没细致打理, 前额的发梢长过了鬓角,肤色在灯光下更加白得透明, 皱眉时整张脸都气鼓鼓地使劲儿, 看上去平白小了好几岁,惹得秦靖川几乎想在公众场合亲他。 他着迷地揽住他的腰,嘴上哄着:“嗯,不喜欢我们就不要。” 两人靠得近极了,面前有推车挡着看不出, 秦澈却明显感受到了这人的变化。他不知是什么勾得秦靖川突然发/情,一张脸控制不住地羞愤涨红了, 将三瓶苏打水砸进这禽兽怀里:“变态!” 秦靖川丝毫不在意,他在私房事上向来不知廉耻,大男人关起门来被老婆骂两句怎么了,又不会少块肉去。 心里这样想,他也不敢真把人惹急了,只吩咐手下做得更不漏痕迹一点。鹏城到底不是自己的地盘,打起十万分小心都不为过。 晚上秦靖川亲自下厨烹了桌家常菜。羊蹄汤炖得浓白鲜香,筋肉软烂脱骨,外加一道当地特色xo酱爆炒的雪花牛肉片,一盘红汁脆嫩的上汤苋菜,香味充盈了整个房间。 秦澈就靠在门边看他忙活。秦靖川身上系着围裙,宽阔的肩背显得更加分明,他个子太高,低头时容易碰到油烟机,整个人会微微往外倾斜一点,手臂的动作跟着拉大,挥锅铲时的动作都带上几分潇洒。 秦靖川在家开火的次数不多,早年间公司忙起来都是管家陪着秦澈吃饭。但每次秦澈生病他都会亲自下厨,尽心尽力做一顿,再把人抱在怀里一口口喂进去。 每到这时候秦澈就格外娇气,吃得又慢又挑,秦靖川笑骂小祖宗不好伺候,但他只是想在秦叔叔怀里更久一点。 这样想着,秦澈慢慢踱过去,从身后抱住他。秦靖川翻着锅铲,另一只手自然绕到身后将他揽住:“再等一会儿就好了,嗯?” 说罢,他从锅里舀出最软烂的蹄筋肉喂到人嘴边,像小时候那样逗他:“先给小馋猫偷吃一块。” 秦澈整个人都要挂在秦靖川身上了,亦步亦趋做完一餐饭,已经被投喂了个半饱。 周谨平被邀请和他们共进晚餐。为了以防万一,他今晚被安排在了客房里。这套公寓的开发商是弘泰的投资之一,建好后为了答谢秦靖川,特地留了两套房出来,没想到现在派上了用场。 秦澈隐约猜出那中介是秦靖川授意,也懒得计较了。吃过饭秦靖川抱着他去浴室洗澡,水汽蒸腾间彼此都有些心猿意马,但秦靖川无论如何是不敢在孕早期碰他的,整个人绅士得有些怪异,只敢隔着浴球往人身上招呼。 秦澈站久了会腰酸,坐在浴缸里懒洋洋的,还诧异为什么一惯的按摩服务没有了。他抬起一条腿,湿淋淋还沾着水就往秦靖川大腿上搁,玩着手机用鼻音催促:“嗯,嗯。” 秦靖川满头大汗,握着滑溜的腿肚子慢慢揉捏,秦澈终于察觉异常,从屏幕上移开眼睛问道:“力气这么小,你没吃饭啊?” 秦靖川不敢解释,只哼出句:“差不多了。”就把人捞起来用浴巾裹上,穿好睡衣塞进被窝,打开积攒了一天的文件打算转移注意力。 第51章 偏偏秦澈被吊起了胃口,猫崽似的往他怀里拱,两条细瘦小腿夹住他的大腿,伸出手将秦靖川的平板拿掉了。 秦靖川转头瞪他,这小侄毫不掩饰地皱起眉,什么意思不言而喻。秦靖川只能哄:“乖,现在不行。” 秦澈在这方面是从没被亏过的,只要他要,就一定能满足到,因此当即就气得要踹人:“秦靖川你是不是年纪大了不中用了!” 三十左右的男人正当壮年,秦靖川猛地翻身压住他,力道让秦澈有点打怵,他警惕道:“你干什么!说你两句就来劲?” 彼此都只穿着睡衣,那沉甸甸的东西都贴到腿上了,秦靖川却只吻他额头:“现在太早,宝宝还不稳,不能做。” 秦澈烦得要红眼眶:“那你滚出去睡!” 要真滚了只怕会惹更大的篓子,秦靖川将人搂进怀里顺毛,一边舔他薄薄的耳垂,一边将秦澈握住了。 秦澈其实不太喜欢自己这副摇尾乞怜的样子,但孕期身体敏感是不争的事实,他趴在男人怀里难受得要哭,感觉自己要化成一滩水蒸发掉了,气得撕咬秦靖川的锁骨:“都怪你!都是因为你才会怀孕!我讨厌你!” “我喜欢你啊,宝贝。”秦靖川说着给了他最后一下,秦澈马上哆嗦着不行了,差点翻起白眼。 第二天一早秦靖川便启程带人回北城。江阔在剧组收到这个消息时毫不意外,只给秦澈发消息说随时联系。 秦澈没来得及回复,上飞机后他就睡着了,等醒来时已经在宽敞的宾利里。管家在前面开车,他打开手机,新卡中江阔的联系方式不见了,取而代之存入了秦靖川的号码。 旅途劳顿,他没力气跟秦靖川发火,只问了句:“你至于吗?” 秦靖川当然不至于,他是从来没限制过秦澈的社交的,就是当年秦澈纠结于自己的性向,故意和女同学去酒吧,他也只是发了一通火了事,并没有真正去管什么。但秦澈的新卡里只有江阔的号码就不行了,这亡命鸳鸯的劲儿让他极不舒服。 他脖子上还挂着头天晚上的彩,本人却不十分在意,当着管家的面把人抱在怀里逗弄:“乖啊,又不是不让你交朋友。” 秦澈没意识到他的怀孕其实让秦靖川也陷入了轻微的焦虑中。一回别墅他就又被软禁了起来,秦靖川在自家花园里都安排上了保镖,只要秦澈出现的地方必有数双眼睛盯着。 风车茉莉谢了,他觉得伤心,没忍住多看了一眼,第二天睡觉起来那残花败叶就被铲了个一干二净,种满了大片颜色差不多的绣球花。 秦澈感觉自己变成了一只金丝鸟,彻底被秦靖川豢养了起来。 他想恢复工作,可片场人多眼杂,秦靖川万万不可能放他在那种环境里堂而皇之地晃悠,又担心秦澈自己在家里会憋坏,于是干脆将人带到公司,寸步不离地守着。 最近几天杰西卡发现老板的脾气好了很多。月初部门主管例行汇报工作,数据出现了明显的纰漏,他竟没当众发火,只是沉声将问题指了出来,要手下人去改。 秦靖川听整场会的时候都有点心不在焉,结束后更是起身就往办公室走,午饭也不出去吃了,一律从万丽酒店打包送过来,那模样活似金屋藏娇,亦或守财奴寻到了什么宝贝。 杰西卡不敢吭声,只猜测秦靖川是不是把小情儿带到办公室来了。直到下午茶时间那当老板的给了一个地址,要她去某条小巷子里买什么红豆烧,那店面太破了,绝非一般人能轻易找到的,付钱的时候她突然反应过来,秦靖川从没对谁这么上心过,所以大概是小秦少爷又来了。 自从医院那次之后秦靖川就再没提起过秦澈的名字,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以为两人早已闹崩,没想到秦靖川是要彻彻底底把他这小侄儿藏起来。联姻也好,虚张声势也好,一同操作下来,秦澈在外头倒真的慢慢隐身了。 总裁办公室向来是闲人免进,秦澈午睡醒来穿着条大t恤满屋子晃荡,玩一玩会客桌上的笔墨纸砚,坐一坐秦靖川的老虎椅,无聊至极竟吭哧吭哧搬了块空地出来练起了太极拳。 秦靖川看着那两瓣小屁股在面前晃荡,恨不能将人逮住吃一顿好的,但总归是有贼心没贼胆,秦澈做了个漂亮的白鹤亮翅他还得赶紧鼓掌说打得真厉害。 可乐子总有找完的时候,秦靖川每天都很忙,能抽出来陪他的时间实在有限。特别是月末月初,新签的业务,待续约的合同,亟待收款的,准备付账的,零零散散能有上千笔交易。当然,业务主管们会分担大半,但大头还是要秦靖川亲自过目的,这活儿最费心血,字句都要抠,稍有不慎打个几百万水漂也是常有的事。 秦澈无聊了,气鼓鼓地站在秦靖川桌子旁不高兴:“我不想在这里。” 他这阵子最常说的就是我不想,我不要,我不愿意,几乎都成了口头禅。秦靖川听多了,仍是一副不肯动摇的姿态,他将人拉进怀里:“是不是无聊了,来帮我看看合同?” 秦澈的财务功底是从小培养起来的,初中时给秦靖川写会议纪要,高中就能当半个秘书了。要不是大学半途跑去演戏,在弘泰当个小主管还是十分稳当的。 上亿的机要合同摊在面前,他伸手拉秦靖川的耳朵:“你不怕我泄露公司机密?” 秦靖川在他手背上吻了一口,眼底的偏执像是巴不得秦澈真欠他点什么。明明穿得衣冠楚楚,说出来的话却禽兽不如:“那我就有理由把你捆在家里,每天张开腿被我干。” 第52章 “变态。”秦澈心底一阵恶寒,佯装扭头去看文件,手脚却像被捆住了似的僵硬,耳朵尖慢慢红了。 秦靖川对管理有一套自己的方法,他握着秦澈的手在合同上划重点,像小时候教他解数学题那样耐心,另一只手则轻轻捂在人小腹处,有一搭没一搭抚摸着,半晌感慨:“养这么些年也该替我分担了,但总也长不大,这可怎办。” 以至于秦澈都有些恍惚,要是他跟秦靖川没有这层关系,以正经叔侄相待,那自己或许真的会成为他最得力的助理,陪他谈生意,看合同,打机锋,递话柄,就像杰西卡那样。但他很快又反应过来,杰西卡的工作远不止这些,要是他做了这个职位,大概也要帮秦靖川处理感情婚娶的问题。 只是想一下,五脏六腑就像被扯住了麻筋似的疼得发酸。 秦靖川却没察觉到他的这些小心思,最近他把需要处理的事务一再豁免,但还是避免不了每天忙碌。 多余的杂事下放给秘书处,杰西卡终于有些招架不来。她作为总裁助理,精力是不能被分散的,因此公司新招了一批小年轻进来干活。 经过层层选拔和面试,最后就剩下一个独苗。秦澈在秘书处见到了那个跟自己年纪相仿的男生,瘦高白净,秀气斯文,无框眼镜堪堪挡住眼下的小痣,明明是文静的长相,这孩子山根却很高,显得眉骨锋利,有种藏在暗处的精明。 秦澈看着他左眼下的红痣,觉得有些熟悉,却始终记不起在哪里见过。 男生把他当成了同批的应届生,主动笑着打招呼:“你好,我是方隐成,你也是今天刚入职吗?” 秦澈只是帮秦靖川下楼取文件,但他这些日子无所事事,做的确实是助理的工作,干脆认下:“我刚来不久。” “那是前辈,之后有不懂的可能还要麻烦问您。”方隐成语气里有种谦逊的不卑不亢,“您叫……” “秦澈。” 弘泰的总裁就姓秦,在这种巨兽般的家族企业里姓氏也变得格外敏感。果然方隐成的脸色变了下:“这么巧。” “不是一回事。”秦澈明白了他在想什么,“只是巧合而已。” 两人年纪相仿,又有些小辈的惺惺相惜。秦澈第一次和同龄人共事,新鲜中带着好奇,聊完才知道方隐成和他毕业于同一所学校,甚至就读的也是国际贸易专业,可能偶尔在校园中见过也说不定。 一来二去便耽误了些时间,秦澈抽身告辞:“我去给秦……总送些文件。” “诶?”方隐成一愣,在新人入职培训中杰西卡强调过很多遍,见老板要事先预约,得到许可申请磁卡后才能去到顶层。同为新人的秦澈竟像毫不在意这些规则似的,轻松得如同在自家串门。 弘泰对于秦澈而言也确实跟第二个家没什么两样,高中时期他有大半的作业都是在秦靖川办公室写的。不管课业多忙,秦靖川也不许他熬夜,这位当叔叔的会亲自翻看秦澈的功课,只要求他完成重点部分。 秦澈的权限卡和秦靖川的一样,可以通往弘泰任一楼层。他直达顶楼总裁办,走廊有一段用了全落地玻璃,可以直接看见双子大厦的另一幢,以及远处川流不息的高架。 推门进去的时候秦靖川正在看文件,忙碌一上午有些疲劳,他便在鼻梁上架了副金丝眼镜。秦澈很少见到他戴眼镜,不免愣了一瞬,竟觉得他这样子和楼下的方隐成有种说不出的微妙相似。只是秦靖川匪气太重,再精巧的物件也压不住他周身渊渟岳峙的气场。 “怎么这么久。”秦靖川的视线没有从文件上移开,拍拍腿示意秦澈坐过去。 “秘书处招新人了,多聊了一会儿。”秦澈说着,一面在秦靖川怀里找到自己最舒服的姿势,拦在腰间的大手便寻着贴在他小腹上,拢着慢慢抚摸。 秦靖川终于放下文件,思索片刻想起确实有招人的事情:“聊得挺开心?” 秦澈不置可否:“我们一起约了午饭。” 秦靖川动作一顿,有些不太情愿。但秦澈最近在公司愈发呆不住,自己又忙得没有时间在家陪他,要是有了朋友说不定会开心点,总裁办公室已经被翻了个底朝天,再找不出别的乐子了。 他僵着脸道:“可以,但只能在公司食堂。” 秦澈得到他应允,心下雀跃,抱着秦叔叔亲了两口。一直等他出了办公室,秦靖川还在回味那吧唧两声,多甜多脆生啊,真是梦里都求不来的好滋味。 秦澈虽然天天在弘泰顶层转悠,公司食堂却是很少去的,打饭经验还不如初来乍到的方隐成丰富。 “你打素菜我打肉菜,然后我们交换。”方隐成说道。 他身上还有很重的书卷气,低声说什么的时候像在男生宿舍密谋说小话。 秦澈捧着餐盘冲锋陷阵,到了窗口选不出吃什么,干脆打了自己爱吃的肉饼和辣子鸡。 他嗜辣,怀孕后每天被秦靖川按住补些汤汤水水,闻着辣子鸡的香气口水都要掉下来了,伸长脖子要看方隐成打了什么菜。 方隐成端着餐盘走过来,就见他像一只等待开餐的小动物一样,瑞凤眼里满是新奇,连脸颊都泛出轻微的薄红,食堂白炽灯照得一切都明晃晃的,秦澈的耳垂像是透明一般,凑近后连细小的绒毛都清晰可见。 吃食堂都能这么开心啊,方隐成在心里想着,将餐盘推到两人面前,眼睛却含着笑意一错不错盯着秦澈看。 第53章 正走神,有序的食堂里闹起一阵喧嚣。两人同时抬头,竟然见秦靖川从门口走了进来。 这大老板虽然是个工作狂,但除了各位主管极少有人见过他本尊。去顶楼都不一定能见着的人,更别说下凡来食堂吃饭了。 秦靖川像是看不见周围的殷殷视线似的,老鹰抓小鸡般一眼就锁定了秦澈那桌,随意拿了个餐盘老神在在去窗口打满了——食堂阿姨不明觉厉,给的分量都比平常多出许多。 细微的讨论声逐渐响起,就算秦靖川是个普通员工,他那不俗的相貌和气场也绝不会湮灭在人堆里。而事实是这男人站在权力的巅峰,一人养活弘泰上下几千员工,只简简单单站着都有种不容忽视的气势。 方隐成有些搞不清状况,在桌子下轻踢秦澈的裤腿:“他是什么大人物吗?” 秦澈叹了口气:“他就是秦靖川,你方才吐槽过的那个资本家。” 方隐成顷刻有些不自然起来,新员工见到大老板,总会尴尬,然而不等他低下头装鹌鹑,秦靖川已经径直走了过来,拉开他们旁边空桌的椅子,稳稳坐下了。 见他落座,食堂才终于被解冻似的,重新响起了交谈和打饭的声音,只是大家的动作都克制了不少。 周遭气氛僵硬,方隐成急忙站起来打招呼:“秦总好。” 秦靖川轻飘飘看了他一眼,说:“坐下吃你的。” 秦澈心中无语,但辣子鸡来之不易,戳齐了筷子就要去夹,还没沾到红油,就听旁边的秦靖川轻咳了一声。 辣子鸡这种重油重盐重辣的食物在家是被明令禁止的,他动作稍顿,仗着在外面秦靖川不能有大动作,夹起一块塞进嘴里,好吃得几乎要摇头晃脑了。 “你慢点吃,我不跟你抢。”方隐成笑着说完,去吧台给他倒了杯橙汁。 秦澈被伺候惯了,毫不客气接过来就喝,也没注意方隐成一顿饭其实没吃多少,常常吃到一半就盯着他发呆去了。 秦靖川用余光将一切尽收眼底。秦澈是真的小,放在身边的时候还不觉得,扔到人堆里马上就看出来了,跟应届的学生比起来都显得稚拙。 而偏偏这么个还没长开的人,在最青葱的年纪就怀了他的孩子,秦靖川还能怎么办呢,看到对方眼底藏着的狡黠也只能无奈叹气,罢了罢了,由着他作闹吧。 餐盘里的饭没见少,旁边两个小的已经吃得差不多,秦靖川放下筷子,不动声色走出了餐厅。 秦澈贪嘴吃的这顿饭很快就招来了报应。他肠胃被养得精细,红油和冷饮下肚不多时就起了反应。 他一整个下午都有些蔫蔫的,为了不被秦靖川发现,还要装出一副无事发生的模样。直到下午茶时分,杰西卡送来万丽的清炖燕窝,他刚用小勺舀了一口,就捂着嘴冲进了卫生间。 秦靖川跟在后面心疼,用自己的杯子给他漱口,又伸手抹去嘴角的水渍,秦澈吐得鼻尖发酸,眼泪止不住向外冒,他着急训斥了一句:“让你不听话!” 一句话捅了马蜂窝,秦澈没力气跟他吵,倒是再也不理人了。他缩在休息室那张大床上,把自己蜷成一团,满脸拒绝沟通的架势,听见秦靖川唠叨还要捂耳朵。 当叔叔的终究不放心,将周谨平远程招了过来,秦澈连着医生一起抗拒,血氧仪刚夹上就被他一挥手甩到床下。 秦靖川耐心耗尽,把秦澈从被子里挖出来,提溜进怀中固定住让医生检查,气得牙根都痒痒:“说了不让吃非要吃,我什么时候坑过你,就这么讨厌我?” “那应届生说什么你都信,没少蛐蛐我坏话吧,一顿饭的功夫你俩就结盟啦?我成阶级敌人了?” 秦靖川有苦说不出,秦澈大条的性子真是愁死人,那小子眼睛都要粘他身上了,这边还一个劲吃辣子鸡。到头来人家刷足好感拍屁股走人,他哄半天连个眼神都分不到。 他气得要喷火了,秦澈终于悠悠转过头来,嘴唇因为脱水发白干裂,一张一合道:“还不都是因为你的种。” 一刹那,秦靖川像被兜头泼了瓢冷水,什么气焰都给浇灭了,在怀孩子的事儿上他永远理亏,终究还是秦澈承受了更多伤害。出了休息室他能驾驭千军万马,在这里伏低做小还要被人嫌弃,秦靖川费劲挤出一句:“那也别拿自己身体开玩笑。” “秦叔叔,你真的在乎我的身体吗?”秦澈缩在他怀里,本应是个亲密无间的姿势,一直梗在心里的东西却堵得他发慌,几乎想要一吐为快。 秦靖川要是真的在乎他,会把他的身体状况隐瞒十几年,会让他在一无所知的情况下怀上孩子吗?如今还要为了这个孩子补这补那,痛苦得简直不像人过的日子。就这样秦靖川还要教训他,还要说着“为你好”训斥他不爱惜自己的身体。 秦澈被愤怒烧灼了理智,一时间脱口道:“您当初收养我就是看我有这个本事吧,不然我哪有福气能活到现在呢?” 他胸膛起伏,像是拿着一把双刃刀狠狠捅进秦靖川的要害,畅快的同时自己掌心也被刀锋划得疼痛不堪,鲜血淋漓。 休息室里骤然陷入了安静。秦澈喘息着瞪视秦靖川的眼睛,想从中分辨出一些类似受伤或悔悟的情绪,可是并没有,这个男人强悍得如一块顽石,谁也别想在他身上凿出什么痕迹来。 半晌,秦靖川仍低头亲吻他,没有不甘也没有辩解,只是将人小心翼翼从怀中塞进被子里,关上门去办公室处理工作了。 第54章 第29章 那次吵架之后秦澈的脾气变得很坏。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样, 秦靖川向来固执又霸道,多少年都过来了,最近却看他哪里都不顺眼。 怀孕就像是一场漫长的入侵, 他的抗拒大概来自身体对施加者本能的逃避。 秦靖川倒是能包容他多种多样的小性子, 真正让他紧张起来的是胚胎在七周后仍没有听到胎心回声。 做完检查后周谨平表示孕囊看起来一切正常, 可能只是发育迟缓, 毕竟男性妊娠的案例很少, 秦澈的身体并不能正常分泌所需的激素, 而且有轻微的营养不良, 听不到胎心也并不代表胎死腹中。 他只是客观地陈述事实,最后一条结论却给秦靖川带来了不小的打击。他不再允许秦澈出门, 办公地点也从公司搬到了家里, 与之相对的是他对公司的改革愈发急躁冒进,那些不太清白的产业被推着上岸, 弘泰的某条业务线可能会在一夜之间完全消失,家族中怨声载道, 甚至惊动到了老爷子那里, 秦淮序多次招他回家也不见人。 某次视频会议上,秦靖川衣着严肃听海外分公司汇报情况, 会议进行到一半, 只见他视频窗口抖动,一只细白腕子堂而皇之攀上了总裁的肩头。 秦靖川面色不变,低声安慰了几句,大家才知道原来他怀里是抱着个人的。 秦澈从睡眠中惊醒,梦到秦靖川背着他偷人。其实他是没资格管秦靖川有没有情人的, 但不妨碍醒来后怒火中烧,凶得一爪子就挠在了他脖子上。 视频里的各区高管几乎惊呆, 杰西卡连忙以系统故障为由掐断了会议。第二天秦靖川还能堂而皇之带着那印字去公司签合同,有好事的便偷偷议论,脾气这么大,断然不会是小情儿,可能是他那个军/火女王未婚妻。 秦澈慢慢被隐藏了起来,有关他的流言也在减少。放在几个月前他大概会开心一场,但现在却丝毫没有情绪。 他的孕吐越来越严重,甚至到了吃东西就会吐的地步,但胎儿发育需要大量的养分,况且这个胚胎没能正常发育出胎心,他不知道万一胎停后自己将面临怎样的后果。 秦靖川几乎是换着花样在给他补,秦澈的吃饭问题成了家里的头等大事。中午要吃的甘筍猪展汤早上就要煨上,猪肉是附近乡下清晨现杀的土猪,甘筍拔出来还带着泥,小火慢吊,一锅水浓缩到只剩两碗。 秦靖川开完会后脱掉西装,亲自盛好端进卧室,拿着勺子一口一口给人喂。 秦澈不喜欢胡萝卜的味道,老大不开心地蒙上被子:“我不吃。” 秦靖川把人挖出来让他依靠在自己怀里,连哄带骗像是在蒙孩子:“你尝尝,没有萝卜味。” 说罢,出其不意喂进去一勺,见人咽下去了赶紧夸奖:“真棒,是不是很好喝?” 不等秦澈拒绝,又舀一勺哺进去,在人要发飙之前赶紧给他吃颗酸甜的维生素软糖。趁这间隙,秦靖川把猪肉撕成一条一条的肉绒,都不用嚼,抿进嘴里就化了,这照顾人的精细劲儿别说对着别人,就算那未出世的孩子估计都不会享有。 秦澈最烦他这赖皮的样子,可半碗汤水喂下去,身上还是暖热熨帖起来,整个人懒洋洋地犯困。 他最近入睡很艰难,有了困意也很难进入深眠。秦靖川见他有些迷糊了,便让人推掉了下午的会,换上软和的睡衣陪他午睡,俨然把自己当成了一个大号抱枕。 虽然秦澈看见他就烦,但秦靖川的怀抱还是最能给他带来安全感的。朦朦胧胧的时候他会感觉自己变得很小,像小时候那样缩在秦靖川怀里。 父母刚去世的那两年他极度缺乏安全感,秦靖川把他安置在主卧旁边的小卧室里,其实秦澈还是怕的,但不到万不得已不会出声。直到有次遇上雷暴天气,半夜惊醒的秦澈抱着自己的小枕头去敲秦靖川的门,压抑着呜咽叫“秦叔叔”,秦靖川开门便将他抱起来,将小孩扔到自己的大床上,再没叫那双脚丫子沾过地。 从此再遇到雷雨天气,秦澈也能深眠,幻想中那个温暖的怀抱永远会稳稳拥着他。 他的童年虽然不像其他孩子那样无忧无虑,但在秦靖川身边总归是快乐的。秦澈怀念着往事逐渐入睡,秦靖川浑厚的心跳就在耳侧,他听着睡了两个钟。 醒来时秦靖川正贴在他的肚子上,像抱着蜂蜜罐子的大狗熊小心翼翼用侧脸贴着他的小腹。嘴里一边嘟囔:“怎么会没有胎心呢?宝宝快点长大吧,别让你妈受罪了。” 那是秦澈第一次深切地感受到,秦靖川真的很期待这个孩子。他好好跟人打商量:“我会好好把它生下来,那之后你就放我走,怎么样?” 秦靖川没料到他会醒,更听不得这个“走”字:“走?你要去哪儿?” 他正在规划着怎么把整个秦家洗白打理好交给他和孩子,秦澈却说要走? 秦澈尽量平心静气地跟他讨论:“我不能一直过这样的生活。” “我不是小孩子了,秦靖川,我有自己想做的事。” 秦靖川直起身子,头一次正视他的需求:“那你想做什么?继续拍戏?” 想做什么?秦澈答不出。他没有多爱演戏,当初选择这一行业单纯是想逃离秦靖川的掌控,大学专业念了国际贸易,但也没有很多实操的机会,于是他意识到不能顺着秦靖川的思路走,他不应该纠结职业,而是…… 第55章 “我想像一个正常人那样去社交,工作,”秦澈顿了顿,咬了下唇才道:“赚钱抚养这个小孩。” “你要自己抚养这个小孩?”秦靖川眯起眼睛,“它也是我的孩子。” 秦澈警惕地看着他,像是守窝的小动物:“是我生下来的。” 秦靖川几乎要笑出来,没想到这小家伙要跟他争的是孩子的抚养权,他冷酷驳回道:“不可能,这个孩子在秦家出生,我的一切都会是它的,这是它的责任。” “你想要它无忧无虑像普通小孩那样玩着泥巴长大?那不可能。” 万事他都可以顺着秦澈,只是在这一点上决不能松口。不光小的要,大的他也要,秦靖川还穿着那件跟秦澈同款的兔毛睡衣,整个人陷在一堆毛绒绒里,说出的话却毫不留情。 秦澈气得要胃酸倒涌,又有了想吐的感觉,他赶紧闭上眼睛深呼吸,压抑胃里排山倒海的冲动,似乎那个还没有胎心的小生命也在为它的母体打抱不平,被父亲的话彻底激怒了。 秦靖川见他状态不对,赶忙去揉那小胸脯替他顺气:“你着什么急呀,八字都没一撇的事儿,等生下这个孩子我还能囚着你不成?现在当务之急是把身体养好。” 他永远在哄他,永远自以为是地替他打理好一切,秦澈气道:“你滚出去!” 秦靖川觉得为难:“我走了谁来照顾你?” 秦澈想不了那么多:“滚!” “越来越凶了。”秦靖川嘀咕着乖乖滚了,拿了电脑去隔壁书房办公,主卧有个什么动静能及时听到。 结果秦澈后脚跟过来把枕头扔在他身上:“别在二楼,看到你就难受!” 他一脸菜色,像是真的要吐出来。秦靖川又气又心疼,见人光着脚丫,先把他抱起来小心安置到床上,泄愤般在那小屁股上捏了两把,在秦澈急眼之前赶紧道:“我这就走,不在二楼给你添堵。” 秦靖川滚了,秦澈的气还没生完。他烦躁地打开手机随意浏览点什么转移注意力,微信界面跳动,弹了条消息进来。是来自方隐成的,他一周多没去公司,对方问他是不是发生什么事情了。 秦澈不知道怎么解释,只说身体不舒服。 方隐成的电话马上打了过来,殷切询问他需不需要探望。秦澈打马虎眼含混过去了,下意识地不想外人来他和秦靖川的家里。 在家休养的这些天总算有了成效,一周后再去检查,那个顽强的小家伙终于出现了胎心回声。似乎是意识到自己父母的关系正风雨飘摇,它的搏动十分微弱,个头也始终比正常胚胎要小,想要竭尽全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一般。 尽管如此,秦澈的失眠也没有改善。从医院回家的这段路上他有些迷糊,司机去买那家他点名要吃的红豆烧时又被惊醒了。秦靖川在后排抱着他,怕人走了困,摇晃着怀抱模拟车子行走的颠簸感:“还没到家呢,再睡会儿。” 秦澈于是又懵懂着睡了过去。 到了家门口,秦靖川抱着他下车,花园里师傅正轰鸣着机器除草。这下是真把人吵醒了,秦澈的脸上显出一种睡眠不足的倦怠,并且到凌晨都没能再睡着。 就因为这一茬,秦家雇佣了几年的园丁被辞退了。秦靖川陪他熬夜,倒热牛奶,洗温水澡,秦澈气得在浴缸里扑腾:“没用!就是睡不着!” 他烦躁得眼底发青,求秦叔叔给他吃安眠药。秦靖川又抱着人满屋子晃悠:“乖,那药吃不得,睡不着就不睡了,叔叔给你讲故事听,嗯?” 秦澈趴在那结实的胸膛上,听秦靖川回忆他小时候的事儿。他十三四岁是秦靖川当兵回来最忙的时候,偏偏那时秦澈刚在大宅里被冷落了两年,又变得敏感脆弱,黏人黏得厉害,让秦靖川走不开半分。 那会儿秦靖川出门谈生意都是随身带着他的,秦澈长得显小,还一度被传过是这位秦家掌门的私生子。秦靖川在高档西餐厅请人吃饭,一人一客的海胆蒸蛋,秦澈吃完觉得好吃,还知道伸手让服务员再上一份。 这海胆极其珍贵,份数都要提前数周订好,哪还有多出来的,大家都笑着看这个小鬼头尴尬,秦靖川将自己那份推到他面前,稳当当道:“吃吧,不够还有。” “其实不够也没有了。”秦靖川一边回忆一边笑,眼角显出细小的纹路,“但我想你就那么点大,两份下去应该是饱了。” 秦澈确实是饱了,更重要的是秦靖川让他深刻意识到,他能给予的永远会比他需要的还要多,他可以随时向他开口讨要而不必感到难堪。 好吧,这老家伙也没有那么坏。秦澈每天都在矛盾中纠结,稀里糊涂睡了过去。秦靖川将他平稳搁在主卧的大床上,按着太阳穴出去时手有些发抖。 老管家将他每天需要吃的药准备好放在桌上,担忧地提醒道:“先生,您有段时间没去复查了。” “不打紧。”秦靖川将药片吞下去,仰靠在椅子里休息片刻,“把这些药藏利索点,别叫秦澈发现了。” 老管家只能叹气:“是,先生。” . 孕十周的时候秦澈第一次出门做了唐筛。 大半个月没离开家,他的头发有些长了,鬓角堪堪盖过耳朵尖,更衬得皮肤冰雕雪刻,几乎要白到透明。不到三个月的孕期并不会让他显怀,甚至肚子上连一点赘肉的痕迹都看不出,只是细细抚摸的话会感受到腹肌轮廓正在消失,小腹在悄悄囤积脂肪来保护那个幼嫩的生命。 第56章 别墅周围的保镖中又多了一些新面孔,出行时总会有一辆备用车跟随。秦靖川上车后就把人牢牢抱在怀里,是个十足的保护姿势,就是当年在部队演习的时候也没这样谨慎过。 秦澈感觉秦靖川似乎是有一点孕期焦虑症,他建议对方去找心理医生看看,被讳疾忌医的男人驳回了。不仅如此,秦靖川还要趁机占便宜:“心疼我就乖一点,来把这碗燕窝红枣粥喝了。” 秦澈于是学会了闭嘴,不再对过分谨慎的秦靖川发表意见。他舒服地依靠在男人怀里,任由对方的大手在小腹处来回抚摸,今天开车的司机似乎也是新人,穿着和家里保镖统一的制服,在左胸口绘着一只简笔的雪雁。 到医院后周谨平照例给他抽了点血,然后上b超机。不过两个多月的功夫,秦澈对此已经很熟悉了,他主动撩起t恤让秦靖川涂抹耦合剂,卷到胸口用牙咬住,提醒他不要弄到衣服上。这副样子搞得秦靖川汗流浃背,指尖触上滑腻肌肤时都有点抖。 耦合剂是凉的,秦澈不自觉皱眉发出轻吟,秦靖川叫了声祖宗,把人推到床上三下五除二抹匀了,瞧着他乖乖任自己施为的样子差点落荒而逃。他毕竟旷了太久,几乎一点火星就能迅速燃起来。 唐筛结果很快出来了,没有发现异常。这个宝宝种进去得就很不容易,似乎生命力格外顽强,除了个头偏小,一切指标都显示它是个健康的胎儿。 “现在可以检测胎儿性别了。”周谨平提醒道,“最快六小时可以出结果。” 听到这个消息秦澈的内心不可抑制地激烈跳动起来,他们从来没有讨论过胎儿性别的问题,既然秦靖川这么执着于这个孩子,他不知道对方是想要一个男孩还是女孩。 果然,秦靖川短暂地沉默了。这不到一分钟的时间似乎格外漫长,就在秦澈按捺不住几乎要主动让医生抽血的时候,秦靖川突然道:“我们不做检测。” 这下不光秦澈,就连向来云淡风轻的周谨平都忍不住愣了一下。世家豪门中孩子的性别向来是争权夺势的法宝,秦靖川却像完全不在乎似的:“不管男孩还是女孩,我之后的一切都会是它的,而且也只会是它的。” 秦靖川才三十出头,轻轻松松就说出他远房小侄儿肚子里的种将是他第一个也是最后一个孩子,传出去大概没人会相信。毕竟风险实在是太高了,如果这个孩子不成大器,秦家绵延百年的基业岂不是要白白葬送掉,普通人家都不敢去堵,更何况秦家这种商业巨擘。 秦澈的表情有一刹那空白,秦靖川看在眼里连心都要化掉。怎么这么呆,都怀上宝宝了也总不够成熟。他伸手去捏人鼻尖,顺手揉乱那细软的头发,语气稳稳的听起来很可靠:“别担心。” 看着秦澈重又放松下来的表情,秦靖川在心里暗自舒了口气。他说的不是假的,但远不止这些,得知胎儿性别后,秦澈对这个胎儿的感情可能会发生质的转变,一个胚胎,跟一个儿子或一个女儿的情感寄托是完全不一样的。 万一他的万全准备中有一个环节出现了纰漏,孩子最终没能保下来,他希望把对秦澈的伤害降到最低。 除此之外他更关心的是秦澈的失眠状况。因为孕期服用的药物十分有限,很多大夜只能硬熬,他们迫切需要一些其他的缓解方法。 结合秦澈的激素指标,周谨平建议注射一定量的□□,同时他委婉表示适量的房事可以帮助缓解孕期紧张的情绪。 “不会掉下来吗?”秦靖川板着脸脱口而出。下一秒就被秦澈在胳膊上甩了清脆的一巴掌。 “理论上不会。”周谨平尽责地解释,因为秦澈没有阴/道,受精靠的是宫颈口和肠壁间的结缔组织,理论上不会出现高潮时剧烈宫缩而导致滑胎的现象。但还是要节制,因为他的身体状态实在不算好。 听完医嘱,秦澈被抱回病房接受注射。这段时间他已经习惯了打针,手背上一直贴着纱布,所以在护士小姐说□□是油性注射液,可能会引起局部不良反应时也没在意。 秦澈苦中作乐地在病房玩游戏机,玩到一半就受不了了。注射的药水仿佛被换成了辣椒水,激烈的刺痛如电打一般,整条手臂都麻木地失去了知觉。 秦靖川见他脸色不对,急忙按铃让护士过来停药。但秦澈的手臂还是肿了,肌肉紧绷绷的,在手腕处肿了一个大包。他又急又怕,疼得在病床上哭了出来,加上最近本来就瘦了许多,病号服的领子空荡荡的,这副可怜模样让秦靖川也跟着心疼。 “我,我要死了。”秦澈小臂抽筋,痛得语无伦次。 “别胡说,”秦靖川手忙脚乱帮他按摩,“我们不打针了,乖。” 秦澈贴在他胸口,很快就哭湿了一小片衣服,呜呜咽咽地抱怨:“你就只要孩子,不要我了。” 这话让秦靖川都想不出招来哄他,恨不能去地板上给小祖宗磕一个。他活动着秦澈的手腕关节:“叔叔谁都不要,只要你。” 可秦澈完全听不进去,他被突如其来的疼痛吓坏了,以至于不管不顾地哀求:“我不想怀孕了,也不想打针,你叫人弄掉它!” “就这一个,就要这一个,宝宝。”秦靖川把人抱在怀里揉搓。虽然秦澈脾气不小,但他还从没见过人这般歇斯底里的样子,妊娠本来就是痛苦的,更何况他的宝贝情况特殊,秦靖川意识到他可能错估了其中的风险。 第57章 研究团队给出的分娩成功率高达百分之九十,但那是在秦澈配合的情况下,而现在秦澈完全不情愿,他对这个孩子没有感情。 秦靖川在心里打了个突,那他对自己有感情吗? 毫无疑问,秦澈很依赖他。这种依赖更像是某种雏鸟情结,毕竟对秦澈来说,在那个孤立无援的年纪,除了秦叔叔,他再没有别人可以依靠了。他像所有秦家的小辈那样仰仗着秦靖川,对他又敬又怕,但那不算爱。 秦靖川感觉自己就像一头老黄牛,给主人家兢兢业业犁了十几年的地,结果突然要被宰杀吃肉了。说矫情点,秦澈不喜欢他这个事实真比杀了他还要难受,秦靖川压下各种酸楚,艰难开口道:“熬过这段时间,你说什么我都答应你。” 真的吗?秦澈抽泣着看向他,明显不太相信。 其实秦靖川自己也不信。要是秦澈到时候真要生下孩子就跑,他能同意?但他的小侄儿现在看起来太可怜了,好像被全世界抛弃了那样,哭得眼角鼻头一片通红,大眼睛一眨便有一串泪珠子滚落下来。 “连我都不信了,嗯?”秦靖川抽了张纸巾给他擤鼻涕,心想只要秦澈不跑,就是要天上的月亮他也得搭梯子给人摘下来。 不怪秦澈信任不足,实在是这个男人劣迹斑斑。他就着秦靖川手里的纸巾擤了鼻涕,抬头时有些诧异:“你抖什么?” 秦靖川今天还没吃药,受到脑肿瘤的压迫,他的左臂偶尔会出现无力的情况,一直靠药物控制。他笑着打消秦澈的担心:“你刚才给我压麻了,不打紧。” 说着还装腔作势地去捏秦澈的肚子:“是不是这两天长肉了啊。” 秦澈还没哭好,着急辩解打了个嗝出来。秦靖川笑着把人搂进怀里:“手臂好点了吗?” 秦澈感受了一下,好多了,起码不再火烧火燎灼人神经。但他有了阴影,警惕道:“我不要打针了。” “那就不打。”秦靖川也不想他受罪,把周谨平叫进来询问还有没有别的方法。 “肌肉注射是最简单高效的方法,”周谨平说道,“其他途径倒是也有,能接受栓塞吗?” 这个词一出来秦澈就感觉不太好,但秦靖川很快替他做了决定,面不改色道:“那我们就改栓塞吧。” 秦澈干瞪着他:“我不要。” “听话。”秦靖川虎着一张脸,镇压下那微弱的反抗,让周谨平拿药去了。 秦澈鼻头还红着,泪眼巴巴地瞪他:“混蛋!” 混蛋就混蛋,病房里没其他人,秦靖川凑到人耳边小声道:“我给你塞,害什么怕呢,又不是没吃过更大的家伙。” 周谨平刚回来就听到病房门哐当一声响,他位高权重的雇主狼狈踉跄出来,还抬手接住了迎面飞来的水杯和游戏机,以及一句更大声的:“秦靖川你给我滚!” “闹脾气呢。”秦靖川睨了他一眼,端起水杯喝了一口并不存在的茶,“怕我口渴还知道提醒我喝水,挺好。” 第30章 人是高高兴兴走的, 哭哭啼啼回来的,本来就还怀着孩子,怎么这么不小心。老管家打开门, 看到小花猫似的秦澈, 重重叹了口气。 秦靖川被那声叹息弄得全身刺挠, 解释了显得心虚, 他欲盖弥彰去厨房检查今天的晚饭, 结果阿姨小声道:“今天怎么让侄少爷受委屈了, 得弄点好吃的补补。” 他哭一哭就委屈了, 你们是没见我哄得多艰难。秦靖川在心里喷火,一个两个的还都是秦家老佣人, 全裁掉算了! 其实也只有老佣人才清楚, 哪回秦澈受了委屈,那个当叔叔的永远是最紧张的一个。因为这孩子实在是可怜, 小小年纪没了父母,又稀里糊涂怀了了个小的, 他们都能看出秦靖川对这个孩子的看重, 平时伺候时打了十二万分的小心。 为此,晚餐准备得格外丰盛, 阿姨拿出了一整条陈年鱿鱼母煲汤, 老管家亲自去店里打包了红豆烧回来。 秦澈没忍住多吃了些,饭后揉着肚子在花园里消食。佣人们都知道他最近睡眠不佳,入夜后院子里静悄悄的,装饰灯也换成了温暖的黄色。 秦澈看见大门外亮起的火星,在他靠近时又熄灭了。值班的保镖按灭烟头提醒他:“侄少爷, 这边黑,您往亮的地方去。” 秦澈逛了一圈, 觉得无趣,感觉自己就像一只陷入刻板行为的动物,在无数双眼睛的观察下绕着笼子转圈,有种毫无尽头的绝望感。 秦靖川在二楼书房察觉到他情绪不对,抓起外套及时出现,推着人往回走:“累了吗?要不要休息一会儿?” 秦澈摇头,无法形容那种空茫的绝望。秦靖川便将人抱回屋里,浴缸中已经放好温水,他陪人泡了一会儿,临睡时也才刚到九点。 今晚秦澈似乎乖巧了些,趁秦靖川收拾脏衣服的时候自己穿上了睡衣,连头发都等不及吹就钻进了被窝。 等秦靖川发现的时候只剩露在外面的一颗小脑袋了,他把人湿淋淋地拽出来,沉着脸恐吓:“不像话,感冒了怎么办?” 他站在床边给人吹风,秦澈的头发软趴趴的,怎么擦都不会乱翘,好像这种人耳根子也软,容易被欺负。这会儿秦靖川又忘记他的小侄脾气有多大了,他总觉得自己给的还不够多,不知道如何弥补。 外人决计看不出这位冷酷的掌门有这么多弯弯绕绕的心思,就连秦澈也不知道。他把额头抵在秦靖川的腹肌上,感受着指腹按压头皮的力道,在一片温暖中昏昏欲睡。 第58章 吹风机声音一停,他又要往被子里出溜,秦靖川眼疾手快将人逮住,不容拒绝地说道:“还没塞药。” 秦澈缩在被子里瞪他:“我不要塞!”作势还要拿脚踢人:“你滚,你滚!” 脚丫子刚伸出去就被秦靖川劈手握住了,这下可好,秦澈整个人都叫他拖了出去,两条长腿大大分开,刚穿上的睡裤竹笋叶似的被人剥了下来。 秦靖川像堵墙一样卡在中间,叫人没处逃。 秦澈挣扎着不肯就范,秦靖川只好又俯下/身吻他,低沉的嗓音在耳边诱哄:“很快的。” 秦澈害怕地尖叫:“你别过来!” 他扑腾得像一条活鱼,闹得秦靖川心火愈旺,用上蛮力让人老实了。 秦澈看不到后面的情况,更加紧张,刚要放开嗓子哭嚎,就挨了清脆的一巴掌。不太疼,但动静足够震慑,秦靖川沙哑着嗓音:“放松。” “你哪儿我没见过呀,跟我闹腾什么,不像话。” 秦靖川也是想当慈父的,可每次都坚持不到几分钟。这回又要得罪透了,他在心里叹气,见人有软化的趋势便趁机将药栓塞了进去,大手稳稳推着向里,就算第一次干这活也能干脆利落。 弄完了把人解开,秦澈咬着枕头,眼眶通红。 “哎呦,这是干嘛。”秦靖川赶忙脱了手套把人抱起来哄,塞的时候都不吭声,多半是不痛的。他伸手抹人眼角,发现没有泪水才缓了一口气,“害羞啦,嗯?” 秦澈带着哭腔吼他:“我都说了不愿意!秦靖川你混蛋!” 翻来覆去也只会这一句,混蛋就混蛋吧。秦靖川面不改色嫁祸于人:“咱宝宝让你受苦了,出来我就教训它!” 话是这么说,但他也知道秦澈脸皮薄,伸手将灯关掉了。 黑暗中秦澈将秦靖川推到了一边,不许他抱他,并且将大半的被子都蜷在了身下,一副决裂的架势。 秦靖川当然毫无异议,别说不盖被子,就是让他睡地板都行。 秦澈闭上眼睛,强迫自己入睡,今天又是打针又是塞药,折腾得他身心俱疲,然而睡意始终无法聚拢。自己仿佛变成了一辆过载运转的机器,明明已经到了极限,却始终无法停下运作,被折磨得即将崩溃。 不知过了多久,秦澈敞开被子,主动将秦靖川裹了进来。见人没反应,他像敲门一样敲了敲秦靖川的后背。 秦靖川的睡眠质量极好,这是在当兵时训出来的,几乎能倒头就睡。但同时他也非常敏感,特别是在秦澈身边,稍微有点动静就能清醒过来。 秦靖川被敲醒了,还没睁开眼睛就循着习惯将人揽进怀里,嗓音带着慵懒的沙哑:“不跟我闹别扭啦?” 秦澈气得咬他的锁骨:“我还是睡不着。” 秦靖川按开床头灯,刚好十二点。管家已经睡了,他让值班的保镖热了杯牛奶端上来:“是不是宝宝又闹你了?” 昏黄的灯光下秦澈的眉头像打了两条死结,整个人都带着掩饰不住的疲惫:“我闻到牛奶的味道就想吐。” 秦靖川终究无法感同身受,他想起周谨平的医嘱,把秦澈抱起来,让他像树懒那样趴在自己的肚皮上。 秦澈紧紧抱着他的脖子,就像抓着最后一块稻草。 “孩子要从小教育。”秦靖川一脸严肃,“我问问它为什么不让妈妈好好睡觉。” 秦澈呜咽着,很快就没了动静。 秦靖川忍着笑意摸到纸巾,简单清理了一下:“这就不行啦?” 没想到秦澈真的绝望到哭了出来,一边抽噎一边冤他:“都怪你,我都不正常了。” “正常的,正常的。”秦靖川赶紧好言哄着,“旷了这么久肯定快,咱不着急,啊。” 他忍得满头大汗,慢慢又把秦澈送上云端。这个姿势让他很容易监控秦澈的状况,还不会蜷坏了肚子。 秦澈在床事方面向来被他拿捏得紧,对他这些招数又爱又怕。第二次已经有些气力不足,在秦靖川讨要第三次时终于忍不住昏睡了过去。 这一觉一直睡到第二天下午,像是要把连日缺乏的睡眠全都补回来。醒来后精神头果然好了不少,秦澈跻上拖鞋,楼上楼下转了一圈醒盹,最终在书房里找到了秦靖川。 秦靖川在开视频会,他犹豫着站在电脑后面,男人便把摄像头关了,招手让他坐到腿上来:“感觉怎么样?肚子有没有酸?” 秦澈摇头,不管做了多少次,他都没法像秦靖川那样坦然,把床上的事儿拿到明面上讨论。当叔叔的还浑然不觉,笑着摇头:“你是舒服了,可折腾死我。” 电脑里还有下属汇报的声音传出来,秦澈骇得瞠目,忍着没立刻从秦靖川怀里跑掉。 他摇摇欲坠的睡眠状况总算被救了回来,甚至比最亲密的那段时间还要腻歪。书房,台球室,甚至花园的凉亭都试过了,秦靖川也因此让佣人全都回避,弄脏的内衣裤都是他亲自手洗的。 但他不能一直呆在家里。秦澈的状况有所好转后,秦靖川就带着人回了公司。这次更要命了,连杰西卡都被要求不能随便来公司三十层溜达,万丽的正餐和点心更是每天不重样的送,见秦靖川一面难如登天,要是会议进行到一半接到秦澈的电话,有事儿没事儿他都得往楼上跑。 于是当魏鸣来到弘泰时就听到公司上下都在八卦一些谣言,说什么老板的未婚妻大概是个娇纵成性的大小姐,就那个受宠的劲儿,就算她要看烽火戏诸侯,秦靖川估计都能马上把双子大厦点了给人看个乐呵。 第59章 魏鸣大受震撼,她骄不骄纵不知道,但肯定不会受秦靖川的宠,那真是让人掉一地鸡皮疙瘩。所以是他那个小侄儿来了?魏鸣暗自揣测还是觉得不对,且不说那是个大男孩子,没有时刻带在身边的道理,就是秦靖川要带,人家也未必愿意来呀。 她不明白其中的弯弯绕绕,但确实是有要事找秦靖川的。杰西卡觉得为难,说这是老板的午睡时间,所有人一概不能打扰。 魏鸣看了眼时间,已经下午三点半了,这是什么昏君作风!她要打秦靖川的内线:“我这事儿耽误不得,每分钟都可能亏掉上千美金,让秦靖川抓紧出来。” “内线电话早就不用了。”杰西卡说,“老板不喜欢被人打扰。” 得,魏鸣两眼一黑:“那你送我上去总可以吧,谁家好人把恋爱谈成这样,连公司都不要了?” 杰西卡夹在中间感到为难,还是熬不过魏鸣的软磨硬泡,战战兢兢刷卡把人带上了三十楼。 秦靖川正在陪秦澈午睡,刚把人哄得有点迷糊,就见办公室的门被人推开了。 那个长相明艳的女人风风火火冲进来:“秦靖川,东南亚的项目出事了。” “魏鸣?你怎么进来的!”比起项目,秦靖川更在意突然出现的联姻对象,整张脸都黑了下去。 秦澈在他怀里也彻底清醒了,一时间全身僵硬,不知如何是好。 魏鸣也打量着秦靖川怀里的少年。 尽管她在调查秦靖川的时候有收集一些秦澈的照片,但那还是跟真人相差甚远。现实里的秦澈似乎更瘦一点,头发也更长了,皮肤上几乎没有任何瑕疵,他看上去精神不太好,怏怏缩在秦靖川怀中比照片里还要小上几岁似的,懵懂睁着的眼睛却含着一股说不出的风情。 老家伙吃这么好,魏鸣一愣神,差点忘了自己今天过来的原因。 直到那个美少年站起身,一言不发去了休息室,她才骤然反应过来:“哎,你……” “什么事?”秦靖川沉声问道。 魏鸣回过神,恢复了专业的姿态:“前几天东南亚的那个项目出事了。” 秦家在东南亚有一个私人钻石矿,每月能产出一万克拉左右的毛料。私人钻矿的开采本来就不容易,这个矿又位于缅北和老挝的边界处,动乱频发,秦靖川才考虑雇了魏鸣的人看矿。 他皱起眉头:“边境线打起来了?” 魏鸣摇头:“是缅北内战。” 内战就牵扯到政府军和民兵,当初秦家买下钻石矿的时候没少给缅北政府塞好处,靠着政府扶持才走通了开采和出口的关窍。内战打起来后首当其冲,成了反/动民兵的扫荡对象。 魏鸣的保镖公司“雪雁”奋力驻守也没能保住,不过一个晚上的功夫,工人被绑了,国旗被拔了,几个高层直接成了人质,要问弘泰勒索天价赎金。 “我的人死了两个。”魏鸣说道。 秦靖川紧捏眉心,这种情况确实是刻不容缓。钻矿的合作商是德国的切割公司,一旦停产,那帮古板的德国佬必定索要天价的违约金,高额罚金会牵扯秦家几个重要的海外产业,资金出现亏空势必导致大规模崩盘。 “我得去一趟东南亚。”秦靖川说。 他要去见缅北政府的人,用弘泰的面子要求他们在内战中分点人手出来把矿保住,还要去跟那些不要命的雇佣兵谈判,把那几个被绑的秦家人赎回来。 “来找你就是为了这个。”魏鸣见他爽快,松了一口气,“但你侄子怎么办?” 秦靖川也担心,秦澈现在是最离不开人的时候,把他自己留在这里想想就觉得揪心。 他打发走了魏鸣,回到休息室,只见秦澈安稳躺在大床上,一副安睡的样子,但听呼吸声就能判断出他并没有睡着。 秦靖川坐在床边,轻拍他的背:“我可能要出差一周,去东南亚。” 被褥里传出秦澈的闷闷的声音:“你不用跟我报备。” 秦靖川不顾他一副拒绝沟通的样子,自顾自说道:“我会吩咐管家看到你睡着后再熄灯,要乖乖听乔安叔的话,别乱跑,知道吗?” 真打算走了才发现要嘱咐的东西原来这么多,几时吃钙片,几时吃营养剂,几时要去医院打针,不能挑食,洗完澡吹了头发才可以睡……秦靖川林林总总写满了一整张便签纸,交接工作都没这么耐心。 他想了想,摸着秦澈的脑袋说道:“前几天可能会联系不上我,别担心,我有机会就给你打电话。” 内战要是真严重到魏鸣说的那个程度,说不定基站都被人扒了,断电断网是常事。他来不及去想如何跟政府谈判,跟那些杀人不眨眼的雇佣兵周旋,满脑子都是要是秦澈又发脾气不想喝牛奶怎么办。 然而让他感到沮丧的是秦澈全然无所谓的态度。他似乎真的毫不在意秦靖川出差与否,在休息室睡醒后秦靖川送他回家吃了晚饭,秦澈一路都表现得很平静,甚至还多喝了一碗汤。 秦靖川倒是难受得吃不下去了,他放下碗筷,用纸巾替人擦嘴角的油星:“我会尽快回来。” 秦澈表示理解:“你先忙。” 秦靖川心酸着苦笑:“小没良心的,就不知道叮嘱我几句?” 秦澈不明白秦靖川在沮丧什么。他的未婚妻很厉害,据说参与了东南亚大半的军火生意,两家联姻是强强联合,此行出去估计也是谈大生意的,还要自己叮嘱什么?有佳人在身侧,秦靖川估计也想不起他说过的话。 第60章 他觉得有点撑,捧着肚子打了个小小的饱嗝,就听秦靖川道:“晚上早点睡,钙片记得吃。” 今晚秦靖川要乘专机到东南亚,当地的政府机场被挟持了,他们要改停在矿场附近的私人停机坪。魏鸣的人晚饭后就到了,黑色商务车上下来三四个随行安保,秦澈在二楼窗台看得分明,那些人穿的制服和家里保镖是一样的,胸口都有一只腾飞的雪雁。 原来如此,秦澈想,在家日夜护他周全的,竟然是魏小姐的人。 不一会儿,秦靖川出现在门口,乔安叔跟在他身后,听他吩咐了些什么。不知为何,秦靖川高大的身影看上去有些失落,拎着行李箱不像出差,倒像是被丢出了家门。 秦澈看得心烦意乱,见秦靖川上车前回头看了一眼,急忙侧身躲在了窗帘后。 商务车呼啸着驶离了他的视线。 没了秦靖川在家里碍眼,秦澈的生活自由了许多。第一晚他就拒绝了牛奶,并且熬大夜看了两部科幻电影,在家庭影院听着电影插曲睡了过去。 管家劝不动,又联系不上当家的,愁得白头发都多了几根。 第二天醒来后秦澈神清气爽,约了江阔去北二环吃饭。江阔在鹏城的电视剧刚刚杀青,回来跑通告,哥俩在私人菜馆小聚,险些没能认出他来。 他拽了拽秦澈的发尾:“怎么,这是要转型日系青年了?” 秦澈能出门的次数不多,且都有保镖跟随,剪不剪头发倒真的是其次了。他给江阔斟茶:“最近怎么样?” “还是跑通告呗,”江阔揉着肩膀道,“那些投资方要求一个比一个多,累死人了。” 听他这样说,秦澈有几分艳羡,做演员的日子似乎在很久很久之前了。自从怀孕后,他的生活似乎就变得颠三倒四,只要闭上眼睛听从秦靖川的安排就好,连自己的思想都不必有。 连江阔都跟他开玩笑:“上周在公司见到吴小阳,看到他已经在带新人了,再不露面粉丝都要把你忘掉了。” 秦澈笑笑:“再说吧。” 江阔其实能理解,秦澈的那种出身,出来做抛头露面演员才是稀奇,要是他想,大概有一万条路可以走,演员并不是秦澈唯一的选择。 “还有宋婉心也不见了。”江阔说道,“上周参加l牌的招商,主办方还给她留了席位,直到散席也没见人来。” 宋家大小姐已经被哥哥送去国外,并勒令短期内不准回国。那次喝酒闹事后秦宋两家的生意往来都少了许多,从祖辈就积攒下的深厚情谊还是要落没了。 再想起这个女人,秦澈已经不会像之前那样愤怒。没了宋婉心,还会有魏鸣,那些上流圈的小姐有一半都想嫁进秦家,秦靖川的个人魅力是其次,更重要的是钱、权、势,错综交杂的利益像一张巨网,将这些名贵的蝴蝶捕获其中,没有人能拦得住。 而他不过是一个收养来的外侄,自然是不能跟她们相提并论。 江阔见他情绪低落,持筷的手僵硬在桌面上,半晌没有动作,他心想秦澈是真的瘦了,腕骨都支棱出来,淡青色血管上刺着针眼,给人一种轻易就能折断的感觉。 他担忧地问:“你最近是不是有哪里不舒服?” 秦澈回过神,笑得没什么力气:“只是有点营养不良而已。” “多吃点。”江阔又叫人加了道龙趸蒸水蛋,将精致的小盅推到秦澈面前。 他们没能聊多久,因为秦澈的外出时间只有两个小时。吃得差不多保镖就敲门进来,委婉提醒秦澈差不多改休息了。 这些保镖不像秦家佣人,是看着秦澈长大的,多少会放纵他。他们受秦靖川直接雇佣,只会刻板执行任务,要是时间到了秦澈还不离开,他们就会采用极端点的方式带他走。 秦澈不想在朋友面前难堪,而且两小时也确实到了他身体的极限,腰部酸痛得没办法再坐下去。 告别了江阔,秦澈被“押送”回秦家,照例测了饭后的血压血糖,然后在客厅的藤椅上睡着了。 半梦半醒间他依稀闻到白苔香水的味道,还以为是秦靖川回来了,醒来后才发现是管家给他盖了件秦靖川的外套。 屋外夕阳如火,绣球晒得蔫巴,喷泉也有些无精打采。管家拿来他的手机:“侄少爷醒得真是时候,先生来电话了。” 秦澈有些意外,毕竟秦靖川说无事不要联系,他以为他会消失几天,东南亚的一些大城市都是销金窟,秦靖川去哪儿快活也不一定。没想到接通后秦靖川灰头土脸出现在屏幕里,不光沾了灰,眉角还破了道口子,他那件价值不菲的大衣像块破布般搭在手肘上。 镜头抖动,似乎信号很不好,秦澈看到秦靖川的嘴巴一张一合在说话,好半天才听到声音,是问他“吃晚饭了没有”。 秦澈摇摇头,声音里带着明显的睡意:“刚睡醒。” 秦靖川就笑了,似乎是觉得他在家很乖,又嘱咐他晚饭不要挑食不要吃多,留个七八分饱的余地。 等他唠叨完,秦澈终于能插到嘴说话,他问:“你的脸怎么了?” “不小心摔了一跤。”秦靖川说,给他展示自己住的帐篷,“这里信号不好,所以现在才打给你,有没有想我?” 秦澈很少见他这样狼狈,动了动嘴唇,刚要说什么,就见帐篷一掀,穿着背心和工装裤的魏鸣挤了进来,嘴里大声嚷嚷着。不等他听清,秦靖川就将电话挂掉了。 第61章 “大哥,外面都要暴动了,你还在这里谈恋爱!”魏鸣简直要崩溃,他们第一天来就遭到了雇佣兵的下马威,对方的重甲车停在铁门外跟他们的机枪手对峙,秦靖川刚一露头就遭遇了冷枪,还好就擦了条口子,把魏鸣吓得心惊胆战。 “一惊一乍的。”秦靖川皱眉,怕被秦澈听见赶紧挂掉了电话。刀枪火炮的,别给他小侄儿吓得做噩梦了。 “今天就要带钱去交涉了,”魏鸣说道,“不然那几个秦家人都会有危险。” 秦家早年的产业不算清白,且政局动荡的时候,几乎每一代都有手足相残的现象出现。到了秦靖川这代,本家男性就剩下他和堂弟秦靖文,虽然他不介意为了自保手足相残,但就像秦淮序说的那样,秦家不能再死人了,这是当家的责任,那些旁系有一个算一个都是要救的。 “都准备好了吗?”他问道。 “二百万美金,三条人命。”魏鸣说,“钱已经备好了。” 秦靖川点点头,掀起帐篷大步走了出去。 第31章 (一更) 挂断电话, 秦澈发了很久的呆。夕阳已经完全沉落下去,远处的阴影里像蛰伏着巨兽,随时都能扑过来将人撕碎。 啪, 管家按亮了院子里的灯, 昏黄的小灯泡一串连着一串, 是秦靖川亲自挑选来装上去的。他吩咐阿姨布菜:“侄少爷先吃饭吧。” 晚饭熬了椰底无花果瘦肉汤, 全靠椰汁吊着, 一滴水都没加。闻着浓郁的椰香味, 秦澈却没什么胃口, 好不容易喝了小半碗,回卧室没多久就全部吐了出来。 之后两三天他再没有听到秦靖川的消息。 在家里呆得实在无聊, 等状态好了一些, 秦澈再次回到了弘泰。秦靖川不在,他也就不往三十楼去, 乖乖在秘书部呆着,弄得杰西卡心惊肉跳, 时不时就把人叫进办公室问渴不渴, 饿不饿,有什么想吃的点心, 搞得周围同事都以为是秦澈表现太差才被领导叫去开小灶。 他在杰西卡的办公室吃完下午那顿点心, 去茶水间给自己冲了杯咖啡。出来时碰到方隐成,小土豆之间都格外惺惺相惜,方隐成惊喜道:“这么多天不见,还以为你辞职了呢。” “我请假了。”秦澈说道。 “那你回来得也是时候,今天下午有部门的happy hour, 要不要一起去?”方隐成用手肘捅捅他,挤眉弄眼。 秦澈忍不住笑:“好啊。” 秦靖川给他设置的外出时间是两个小时, 这条在公司里是不作数的,那自然跟同事的晚餐活动也不能作数。秦澈这样跟保镖解释,看他们露出为难的神色又不耐烦道:“那我就去两个小时总可以了吧。” 保镖们面面相觑,他们出过很多危急任务,却很少这样跟人诡辩,雪雁硬是给秦澈骂成了一群呆头鹅,横竖现在也联系不上雇主,他们把人看好了,总不会出什么岔子。 被关了这么久,秦澈都要忘记上一次参加集体活动是什么时候了。吃完火锅后一群人意兴阑珊,又闹着要去夜店。 周五下班后正是全民狂欢的时间,主唱在台上吼得撕心裂肺,各个卡座里也开始群魔乱舞,聚光灯闪得人眼前发花,秦澈终于觉出身体不适,准备离开的时候听到旁边卡座有人在小声嘀咕着什么。 先是一个警惕的声音在问:“几张票,能过海关吗?” “肯定能的呀,”另一个人操着口粤地口音,“我们干一行多少年了,每年都有大把人过去打工,回来就能买楼结婚啦。” 先前那人犹豫道:“我再考虑考虑。” “哎呀,舱位就那么几个,过了这村没这店了呀。” “你们在说什么?”秦澈探过头去,把他们都吓了一跳。 两个人都是二十来岁的小年轻,有口音的那个染着一头黄毛,见他白白净净一副公子哥的模样,不耐烦挥手道:“跟你没关系,别乱打听。” “你们要去哪儿?买什么票?”秦澈问答。 “去新加坡打工啊,”黄毛不屑地看着他,“小孩子不懂的啦,回家好好做功课先吧。” 乐点敲击着人的耳膜,头昏脑胀中不止秦澈哪来的勇气,提声道:“船票多少钱一位?我也想去。” “哎呀你小点声,”黄毛把手里的票摔得啪啪响,“我们这是帮没有签证的普通人找工作的,你想去玩回家让老爸带你去啊。” “我要去。” 秦澈坚持道。为了防止他往外跑,秦靖川早就借口把他的护照“保管”了起来,要是通过这种方式出国,秦靖川总不能再逮到他了吧。 那黄毛总算是认真看了他一眼,问道:“你几岁啊?” “二十三了。”秦澈说。 “出去打工?” 秦澈面不改色:“是。” 黄毛总算撕了张票给他,一边掏出手机示意秦澈扫码付钱:“给你个单间,三天后我会发你个地址,你就去那里等着,会有人开车送你们去码头。” 保镖终于察觉出不对朝这边走了过来,秦澈快速跟黄毛交换了联系方式,面不改色起身跟人离开了。 秦靖川这两天实在忙得顾不上人。交换人质的地点在一处深山里,点明了要他单刀赴会。魏鸣将他送到最近的村庄,伪造出驻扎的假象,实则暗中派人随秦靖川摸了过去。 虽然过程比较激烈,但那几个人质也只是被打了一顿而已,毕竟这是在缅北,没有断手断脚就是不幸中的万幸。几位负责人都有些虚弱,年轻点的那个刚升职成弘泰东南亚分部总监,看到秦靖川顿时痛哭流涕,不管不顾抱着他嚎啕:“董事长,没想到您真的来了!” 第62章 另外几个老头也各自唏嘘,都说秦靖川心狠手辣,手刃自己的亲小叔也不眨眼睛,那看来也是谣传居多。不管怎样,董事长是亲自走了几十公里山路才把他们这些老骨头给救出来啊! 魏鸣看着他熬红的眼睛,也忍不住劝道:“暂时没事了,你要不要去休息一下?” 这三天秦靖川加起来睡了不到十个小时,铁打的人也经不住这样折腾。但没办法,作为各方势力的角逐对象,很多事情都需要秦靖川亲力亲为,魏鸣还记得那些矿场工人在看到他时喜极而泣的神情,秦靖川的震慑力和凝聚力不是普通人能比的。 “不用。”秦靖川摆手,示意她将那个几乎哭晕的年轻总监送回房里休息。 魏鸣好歹也是个军火商,这些天被他差遣来差遣去竟然都习惯了,这个男人的决策确实让人信服,他站在那里如山岳般的背影像是能稳稳抵御一切不测。 魏鸣由衷道:“好吧,我承认之前的确是看轻你了,你不仅仅是一个商人那么简单。” 其实不怪她看错,秦靖川在秦澈身边时更像一只藏起了所有爪牙的大猫,会用腹部厚实的长毛把幼崽揣进怀里,任凭他怎么闹腾,甚至是揪尾巴扯胡须都不为所动。 而当他走进丛林,那些赖以生存的技能都会被纷纷唤醒。无论他装得如何仁慈亲厚,彬彬有礼,都盖不过一身锐利的煞气。这个男人毕竟是秦家在最动荡时期的掌舵人,一己之力推着秦家百分之五十的灰色产业洗白上岸,别家三代经营才能完成的事,他短短十几年就做到了,手腕之强悍不得不令人侧目。 魏鸣笑着道:“你那个小侄子要是知道你这些丰功伟绩,应该会更崇拜你。” “他为什么要知道?”秦靖川觉得诧异,在他看来,他的小秦澈最好永远都不要掺和进这些事里来,他是他最软的那一块心口肉,要是沦落到他的宝贝都要拿枪自卫的地步,那才真是完蛋了。 “所以你们夫妻之前缺乏沟通。”魏鸣摇头道,“你不能永远把他当成小孩子,他总要有长大的那一天。” 秦靖川固执道:“他不需要,我会为他处理好的。” “那随你咯。”魏鸣耸耸肩,扶着瘫软成泥的总监先生离开了。 秦靖川没有时间跟她掰扯,明天晚上他约了跟缅甸国务资政昂山女士的会面。这代表他只有二十个小时的时间从这个鬼地方出去,然后把自己收拾齐整,准备跟一群政坛辩客打机锋。 从山里出去的时候正值破晓,天边亮起白丝,纠缠在深重的夜色里,打眼看去像是黑白两种颜色完美融合在了一起。手机恢复信号,秦靖川拍了张照片给秦澈发了过去,尽管他的手仍在发抖,还是编辑完了那条信息:早安,我的宝贝。 魏鸣站在不远处眼角抽搐,这实在太诡异了,连雇佣兵都斗不过的可怕男人,像个怀春期少年那样小心翼翼拍下日出的照片,若无其事发给自己的心上人。 她十八岁的时候就已经不谈这种纯情的恋爱了! 秦澈收到信息的时候已经醒了,事实上他今晚也没有睡多久。中介发来的地点在市中心某座大厦的地下停车场,他找了之前认识的一个跑龙套演员,换上和自己一样的衣服,打算在保镖眼皮子底下来一出偷梁换柱。 他照常在八点多起床,吃过早饭后做出情绪很坏的样子,说想出去逛商场。 侄少爷一早就发脾气,保镖们都战战兢兢的,唯恐叫他挑出毛病。秦靖川规定他平时出门必须有两个人同时跟随,秦澈便随意挑了两个眼生的,他们见到自己的次数不多,对他的身型没有那么敏感。 刚到商场地下,秦澈就支使其中一人去买奶茶,恰逢周末,出来逛街的人很多,那个可怜的保镖排在队伍末尾,反复在心里默念小少爷要喝的奶茶以及加冰少糖小料等一系列要求。 另一个跟秦澈进了商场,秦澈若无其事地对他说:“你去帮我买份红豆烧,我在书店等你。” 点心铺就在书店对面,隔着透明玻璃能看到里面来往的顾客。保镖不疑有他,排队去买红豆烧了,不时回头看去,秦澈穿着普通白t和牛仔裤,背对他站在书架前,似乎正看得入迷。 而事实上秦澈进入书店后就和龙套成功对接,去洗手间换了身衣服从侧门大摇大摆走了出去,那个演员按他事先吩咐好的样子站在书架前,捧着本小说看得津津有味。 当保镖拎着热乎乎的红豆烧去给小少爷交功时,却见那个白t少年茫然地抬起头,竟然是全然陌生的一张脸! 一时间,保镖连自己可能的死法都想好了。 与此同时,秦澈已经稳稳坐上了前往码头的大巴。他上车后便低调地寻了个靠角落的位置,在一群出国务工的民工里显得格格不入。 忍受了几个小时的异味和颠簸后,海港终于出现在了眼前。这里的大部人都没出过海,一个个伸长了脖子,周围响起了此起彼伏夹杂着各路方言的议论声。 港口停着的那艘小破船让秦澈大皱眉头,所谓的单间也不过是用布帘格出的格子间,而且这船不知道之前载过什么,散发着一股难言的异味,秦澈刚上去就差点吐了出来。 “哪里来的?走远点。”陌生的口音在身后响起,紧接着秦澈就被人推搡了一下。那个民工将自己的包裹扔进船舱,盯着秦澈多看了几眼:“这娃看上去细皮嫩肉的,你多大啦?” 第63章 被这种充满了赤裸裸探寻意味的眼神盯着,秦澈浑身都不自然起来。他大皱眉头:“关你什么事。” “嘿,小东西,脾气还挺大。”那民工龇着牙笑了笑,“老汉就住你隔壁,晚上出来上厕所的时候小心一点。” “你……” “哎,干什么的,”舱管走了过来,把两人分开,“都少他妈给老子惹事啊,海警都管不着的地方,小心给你扔下去喂鱼。” 秦澈不自觉后退一步:“你让开,我要下船!” 突然脚下摇晃,他惊叫着朝后跌去,被舱管一把抓住揪了回来:“下船?想什么呢,都老实呆着,否则别怪我翻脸不认人!” 船舱里登时没了动静。秦澈盯着愈发晃动的舷窗,骤然反应过来,船已经开了! 第32章 (二更) 入夜, 秦澈抱着双腿缩在床脚,毫无睡意。 船上的环境是他全然想象不到的恶劣。除了用布帘隔出的格子间,大部分人都横七竖八直接睡在船舱里, 整个大厅散发着难言的异味, 乘客们因为什么打起来了, 舱管直接一人一闷棍, 哀嚎声和事不关己的呼噜声响了一夜。 秦澈不记得自己吐了几次, 肚子里空荡荡地开始绞痛, 然而船上没有食物, 也没有干净的纯净水,厕所是公用的, 恶臭熏天, 水龙头里淌出来的是未经过滤的咸水。 手机早被收走了,他终于开始害怕。秦靖川给他营造的世界太过坚固而美好, 第一次遇到这种事情只觉得不可思议。 天亮后开始下雨,船在海面上剧烈颠簸起来, 秦澈死死抓着床沿不让自己滚下去, 脸色苍白却已经吐不出任何东西。舱管对他还有印象,见人实在难受, 不知道从哪儿摸了个橘子递给他:“你这模样够俊俏, 可千万别病坏了,等到了地方我给你寻个好人家,擎等着享福就行了。” 秦澈听不懂他在说什么,浑浑噩噩发起了低烧,全身冷得厉害。半梦半醒间他听到船舱里传来巨大的骚动, 紧接着船身重重颠簸了一下,水手在甲板上慌乱地跑着:“海警, 是海警!” 秦澈随着人流到甲板上观望,听到身边的舱管狠啐了一声:“都他妈进公海了哪来的海警,回去!回船舱里去!” 人群像沙丁鱼罐头一样挤在甲板上,舱管开始抓着他们的领子把人往回拽。海面上的云层很低,几乎就要压到桅杆似的,在灰蒙蒙翻滚着的天幕里,秦澈依稀看到几艘黑色的快艇从天边逼近过来。 有水手按捺不出拔出了枪,开始朝海面上点射,人群终于尖叫着如潮散开。秦澈眯起眼睛,这些船员虽然配备了火力,但并没有经过系统的培训,他们的枪法比小孩子打的还要歪斜,不过几瞬的功夫,快艇已经逼到了近前。 快艇上的人显然更加训练有素,他们竖起长梯,像吸血虫那样死死咬住船身,不过几秒钟的功夫,七八个训练有素的黑衣人从不同方向纷纷跳上了甲板。 秦澈缩在船舱里,听见外面传来激烈的打斗声,所有人安静地挤成一团,不知过了多久,舱门被狠狠踢开,有人拿着喇叭冲他们喊:“蹲下!都蹲下!” 秦澈还算淡定,也可能是低烧让他的思维都变得迟缓起来,直到有人在他头上套了黑色遮光袋,连双手也捆在身后。他不知道劫持这艘船的人是谁,只听到他们都说英语,也判断不出此刻漂到了哪里。他们像货物一样被丢在甲板上,秦澈本能弯起双腿,企图护住肚子。 船在天黑之前靠岸了,那些乘客被集中赶到了附近的仓库里,听候发落。 秦靖川收到消息时正在跟几个副议员喝茶,保镖的声音哆哆嗦嗦从电话里传出来,说侄少爷在商场里不见了。他霍地站起来,登时变了脸色,几个议员先生被吓了一跳,魏鸣瞪大眼睛:“要干什么,你疯了!” “你的保镖怎么回事?”秦靖川暴怒,“眼皮子底下的人都看不住!” 两个翻译急忙出来打浑水,说秦总家里出了急事需要解决,您几位要不要先去休息下,这里是一点薄礼不要嫌弃…… 魏鸣了解完前因后果也皱紧了眉头,好在她的人都经过严格训练,已经在秦澈消失后的几个小时内完成了基本部署。 “秦澈上了一辆大巴,目的地是海港。”魏鸣的脸色很难看,“现在已经开船一天一夜,说不定都进公海了。” 秦靖川心口发凉,眼前一阵阵眩晕:“马上找人去查,我不在家这两天小少爷去了什么地方,见了什么人……” 话音未落,被急促的电话铃声打断,是秦家在香港的部下打来的:“董事长,航线上查获一艘可疑船只,已经控制住了,怀疑是……” 秦家有两条航道尚未洗白,会向抄近路的商船收过路费,也会掩护运输一些见不得人的货品,这些年来一直相安无事,偶尔会抓到一些贩卖人口或毒/品的走私船,基本就直接移交给海警送功劳了。 “你们自己看着办!”秦靖川不耐烦道,眼下没什么比秦澈更重要的事,他慌得心烦意乱。 “等等。”魏鸣按住了他将要挂断电话的手,“问问是什么船。” 秦靖川几乎是瞬间就明白了她的意思,但事情怎么会这么巧,他铁青着脸色对那边吩咐:“把他们都关在哪里了?给我找个人。” 当秦澈的照片被部下传送到他手机里时,秦靖川几乎要原地跳起来。他匆匆结束了和缅甸议员的会议,直接乘专机飞到了香港。 第64章 秦澈尚且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这里天气很热,而且潮湿,他一直在发低烧,感觉要到了身体的极限。身边有人哭,有人在怒骂,动静大了那些看管的人就会用棍子砸铁门来震慑他们。 在他即将昏过去的时候,有人将他的头套摘掉了,看着他的脸倒吸一口冷气。随即秦澈就被带到了一个独立的单间里,这里环境也不算好,但好在有空调和简单的家具,桌上还摆了一份油香的烧鸭饭。 秦靖川在秦家私人码头的库房里见到人的时候差点被气晕,他前后离开不过一周,秦澈就把自己搞得像难民一样。脸颊削尖了一圈,身上也脏兮兮的,什么都不懂就敢上偷渡船,自己就那么穷凶极恶,值得他一次两次往外跑。 生气是次,主要还是心疼,秦靖川将昏睡中的小家伙打横抱起来,检查后没发现明显的创口,但还是要去医院进一步确认。 车子往浅水湾私人医院疾驰。在宽敞的林肯后座里,秦靖川让人舒服地躺在自己腿上,然后低下头去吻他。秦澈的嘴唇是凉的,口腔温度却很高,这副身体正在被低烧折磨。 秦靖川一阵后怕,要是这艘船没被劫下来,他不敢去想等待着秦澈的将是什么。 秦澈醒来时已经在医院里。他被洗过澡,而且换上了干净清爽的衣服。秦靖川就坐在对面的陪护椅上,眼睛一眨不眨盯着他。 有那么一瞬间,秦澈觉得这个男人真的是神通广大了。他艰难出声问道:“这是哪儿?” 秦靖川面无表情走过来,将手机扔到他身上,却不肯跟他说话。秦澈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老男人这是在生气。 生气的秦靖川拿棉签沾了水,一点点帮他润湿干涩的嘴角。秦澈直到现在都没反应过来,他坐上的不是出国打工的船,而是人口贩卖的偷/渡船,一旦进入他国领土,他们在海上就会被分销到各地,运气好的被权贵看上养起来,运气不好被割掉器官扔去做人体实验的也比比皆是。 还好他只是受了点惊吓,输液后就能出院了。秦家在薄扶林道有一幢山顶豪宅,私家路有几公里长,隐私性极好。地皮是秦淮序当家的年代收购的,在香港这种寸土寸金的地方还一度成为热议新闻。 秦靖川开着那辆林肯亲自将人送到宅子里,摒退了三位华裔保姆,秦澈心里有点发毛,主动问他:“你在东南亚的事情处理得怎么样了?” 话音未落,整个人就叫秦靖川凶猛地扣在了门板上。他俯身吻他,力道大得像是在撕咬,秦澈很快就软了腰肢,全靠秦靖川扶着才没滑到地上去。 自从他怀孕后,秦靖川就没这样激烈地碰过他了,一时让秦澈招架不住。他喘息着擦去唇边的水渍,质问道:“你到底是怎么回事?” 秦靖川仍不搭腔,而是粗暴地撕掉了他的衣服,把人翻过去压在了墙上。秦澈周身一凉,猛地瞪大了眼睛,在被秦靖川从身后提起腰臀的时候哭了出来:“你别,我不想做……” 往常他要是这般求饶,秦靖川兴许还能放过,但他这次是真要给人吓出心脏病了,这么不让人省心,那就不哄了,有那么一瞬间秦靖川甚至生出了要在他身上栓条链子的冲动。 秦靖川把人压在墙上,从身后干他,大手牢牢托着略有凸起的小腹。秦澈十八岁的时候还没长开,完全是个半大孩子,这些年来也一直偏瘦,抱在怀里总是硌手的,怀孕后身体竟有了一些暧昧的曲线。 秦靖川听到怀里的人在哭,他扶过那张沾满泪痕的小脸同他接吻。秦澈不肯示弱:“我,我不要,我讨厌你……” 如果以前听到这话,秦靖川估计要难受得抽两根烟消愁,而现在他只木然撬开那紧闭的齿缝,里里外外尝遍了,叫秦澈再也骂不出抱怨的话来。 在客厅做完后,秦澈出现了脱水的征兆,秦靖川把他抱在怀里,一边吻那红肿的眼皮,一边哺给他电解质饮料。 随即他将人抱进卧室,压在床边又弄了一次。地板上铺了厚厚的兔毛地毯,不会硌坏膝盖。秦澈实在承受不住哭着爬走,但换来的是更加严厉的惩罚,便抓着床单放声大哭。 他这才发现秦靖川真正暴怒起来是什么样子,怕得整个人都要发抖了,身体再一次被翻过去之后他抱着肚子小声抽噎:“我,我肚子疼了,宝宝,还有宝宝……” 秦靖川再却仍不管不顾压下来,在他耳边漠然道:“反正你也不想要它。” 他那副阴狠模样,像是真要一不做二不休把那个种给弄下来,秦澈已经发不出任何声音,手脚微微痉挛。 其实秦澈再多求饶几句,秦靖川可能就停下来了。因为他现在就是纸糊的老虎,看着气势很足,实则外强中干,无穷无尽的后怕啃噬得他心脏发麻,仿佛一闭眼秦澈就又要从眼前消失了。 他们从午后一直断断续续到深夜,秦澈一直光着身子,就连吃饭的时候也只是披一件秦靖川的衬衣。那个向来宠溺他的叔叔变得沉默又危险,秦澈昏睡过去几次,醒来后仍逃不掉无休止的侵犯。 他浑身都要被颠得散架,最终当着秦靖川的面可耻地失禁了。 疲惫加上巨大的心理刺激让秦澈昏了过去。 他不知自己这次睡了多久,再醒来时整个人陷在巨大温暖的怀抱里。湿透的床单被换掉了,空气中氤氲着的味道却一时半会儿无法散去。 第65章 秦澈动了动,把身后的人推开,突然察觉出不对劲。 他愕然坐起来,盯着小臂上的链子震惊到失语。 第33章 秦靖川见他醒了, 起身去端来了热水。秦澈不肯喝,他就捏开人的下巴口对口喂进去。 秦澈挥开他,盯着手腕上的链子, 其实那更像一条瑜伽绳, 柔软而弹性十足, 不会勒伤皮肤, 同时也极具韧性——扯不断。 他瞪着秦靖川:“你什么意思?” 秦靖川把水杯放下, 又端了碗花胶鸡汤, 舀了一勺递到他嘴边 秦澈不肯喝, 他撕扯手腕上的绳子:“我要报警。” 秦靖川终于开口:“你可以试试。” 秦澈没想到他会这般蛮不讲理,尽量好声好气道:“你给我解开, 我不跑了, 总行了吧。” 秦靖川沉默着舀了鸡汤塞进他嘴里。 秦澈大怒:“我不喝!” 秦靖川把碗放下,作势又要去解他的衣服。秦澈抓着领口, 警惕道:“你要干什么!” “反正你也不饿。”秦靖川木然道。 秦澈惊讶于这个男人竟然还有力气折腾,他身上已经青紫一片, 碰一下都会敏感地起一层鸡皮疙瘩, 甚至连小腹深处都隐隐传来酸胀的感觉,而秦靖川竟然还不知足! 他抬起腿来毫不客气踢在男人身上:“你疯了!” “你懂什么!”秦靖川突然提声怒吼, “你知不知道那艘船要开去哪里, 你知不知道那是人口贩卖,就这么想跑?跟我在一起就这么叫你难受?!” 秦澈被吼得一愣,只见秦靖川犹如困兽般在卧室里焦躁地转圈踱步,似乎是极力忍着才没做出什么更具破坏性的事。最终他砰地甩上房门,大步走了出去。 现在已经是深夜, 从卧室窗户能看到远处维多利亚海港的夜景,秦澈扒在窗口, 看见秦靖川站在院子里抽烟,一支接一支抽得很凶。他本来就没有烟瘾,在自己怀孕后更是完全戒掉了,此刻站在一片淡蓝的烟雾里,竟显得整个人都沧桑了几分。 手上的链子传来轻微的拉扯感,秦靖川坏事做尽,现在倒顾影自怜起来了。秦澈心乱如麻,呼地拉上窗帘不再理会。 夜半时分,卧室门轻响。 秦澈侧卧在床上,没有动,他听见秦靖川轻手轻脚走了进来,似乎是换了身衣服,也洗了澡,身上有淡淡的柠檬味浴液的味道。 秦靖川先是在床边坐了很久,又拿起他的手腕,像是在看有没有被勒出痕迹。他检查了很久,久到秦澈在那温柔的抚摸里睡了过去。 秦澈一直睡到第二天下午才醒,全身酸软得像是没了骨头。秦靖川一直在卧室陪他,见人有了要醒的迹象,便提前端了白粥来冷着。 秦澈醒来后发现手上的枷锁消失了,昨天的疯狂像是经历了一场噩梦。但他仍对秦靖川心有余悸,哭哑的嗓子还没有完全恢复:“你要关我到什么时候?” 秦靖川只是给人一个教训,也并不想伤及了根本:“你听话了就放你出去。” 秦澈觉得头疼:“你未婚妻呢?不是跟你去了东南亚,你怎么不找她去?” 秦靖川深吸一口气,把粥水塞进他嘴里:“我找她干嘛?” 秦澈盯着他看 :“你总要结婚的吧。” 秦靖川苦笑:“是不是看到我结婚你就放心了?” 他迟疑着点头,秦靖川结后,当然要把更多的心思放在家庭上,肯定就不会三天两头来折腾自己,到那时说不定就自由了。 他尽量不去深想自己对秦靖川的感情,不管那是幼侄对叔叔的孺慕,亦或是别的什么,如果要拿一辈子的禁锢去换,他宁愿找个谁也不认识的地方孤独终老。 秦靖川仍给他喂饭,眼神里却像是含了些沉甸甸的情绪:“记得你小时候还跟我闹,说不要婶婶,都忘掉了?” 秦澈有些不自在地别开脸:“都是小时候的事了。” 小时候秦靖川几乎是他的全部,九岁时那位高大帅气的叔叔将他领进秦家,教他读书写字,教他射击,把他高举过头顶坐云霄飞车,也曾将他拥在结实的臂弯里轻声安慰。涓涓孺慕之情一点一滴裹挟着秦澈幼嫩的心脏,像是要将人溺死在里面。 他也曾幻想过两人会一直像那样生活下去,要是人可以不长大就好了。 房间里陷入了短暂的寂静,只有勺子磕碰在碗底的声响,一碗海鲜粥叫秦靖川喂了个干净,末了他伸手擦了擦秦澈的嘴巴:“如你所愿。” 秦靖川在东南亚的事情还没处理完,他们在香港呆了几天,秦澈便虽秦靖川一起前往了缅北。 秦靖川的专机再次在机场降落,魏鸣依稀是看见他抱着条毯子下来的,走近了才发现哪是毯子,里头裹着秦家那位身娇体贵的小少爷。 做他们这一行的,都是拼命把家人软肋往身后藏,哪有带到身边的道理,魏鸣简直不敢置信:“你,你……” 秦靖川嘘了一声,快步将秦澈抱到了自己房间。 魏鸣不知道的是,现在的秦靖川宛若惊弓之鸟,宝贝疙瘩藏在哪里都不放心,还不如带在身边自己亲自看着。 东南亚的天气温暖而热烈,秦澈住了几天后心情都放松不少。他的肚子微微有点显怀了,小腹隆起一个不太明显的圆丘,因此他学着当地人穿那种裙式笼基,可以遮挡身材。 现在秦靖川的工作主要是重建钻矿,对他而言轻松了不少。每天下午回来,都能看见秦澈穿着当地人的衣服在院子里散步,院子里养了两只孔雀,他拿葵花籽喂它们,那大鸟跳到秦澈的肩上,亲昵地用翎羽蹭他,秦靖川远远看在眼里,真觉得那就像下凡的菩萨一样。 第66章 远远看见他,秦澈像个孩子那样跑过来,因为驮着两只大鸟,走路摇摇摆摆的,兴奋地对着秦靖川叫:“看!” 秦靖川笑着揉他的脑袋:“它们很喜欢你。” 这是他们在缅甸呆的最后一天,日落之前秦靖川带他去了市中心,租了条船去莱谬河划水。晚上住在当地的高档酒店里,秦澈的兴奋劲儿还没过,缠着秦靖川说这说那,像之前缠着秦叔叔那样。 秦靖川却显得有些疲惫,这些天他的身体一直是处于透支状态,已经感觉力不从心。但他的小侄儿难得高兴,做长辈的肯定要陪,在酒店餐厅吃完西餐后又回房间露台看烟花。 这些年国内已经很少见到这么大的烟花了,秦澈拍了好多照片,迫不及待想跟人分享,一回头却只见秦靖川晃了晃,伟岸的身影轰然倒了下去。 他缓缓张大了瞳孔,视网膜将捕捉来的各种细节凝聚成一帧帧慢动作,漫天烟火还没落下,秦靖川已经悄无声息地倒在了地上。 “秦,叔叔……”秦澈不敢置信地走过去,扑到身边摇他,“秦叔叔,秦靖川!” 在秦澈的印象里,秦靖川是很少生病的,他的身体素质很好,年过三十也没有长一丝赘肉,而且常年保持着搏击、攀岩等习惯,强悍得几乎不像由血肉组成。 所以在看到人倒下去后,秦澈立马慌了神,他一遍一遍喊秦靖川的名字,但是并没有回应。他跑出房间找到保镖,保镖立刻联系了他们的老板,等魏鸣跑过来的时候,就见秦澈跌坐在地板上捧着秦靖川的脑袋,看向周围人的眼神里竟然带着一丝警惕。 魏鸣马上联系人把秦靖川送到最近的医院,多亏不是在国内,如果秦靖川在董事会议上昏倒,大概第二天秦家就要乱成一锅粥,双子大厦会被各路媒体拍成连环画,她很明白这个男人身上牵连的多种利益关系。 去医院的路上秦澈一直在抖,几乎握不住秦靖川的手腕。 检查了血常规后,医生只能初步判断出秦靖川体内有炎症,然后开了一支点滴。魏鸣拿着病历回到病房时,只见秦澈坐在秦靖川的床边,面色苍白着,瘦弱又无助,半长头发垂下来遮住了表情。秦靖川还没什么事,他倒把自己搞得像未亡人似的了。 魏鸣在心里叹气,这俩人醒着的时候彼此别扭,出事了又一个比一个担心,真是造孽。她走过去拍了拍秦澈的肩:“不用担心,他会好起来的。” 果然秦靖川在第二天下午醒来,怀里沉甸甸的,秦澈把自己埋在他的臂弯里,还在沉睡。这样子多乖呀,秦靖川没忍住多看了会儿,用手背去蹭那嫩豆腐似的脸颊,昨晚大概是吓坏了。 秦澈睡眠浅,这一碰把人碰醒了。他懵懂着睁开眼睛,就见秦靖川冲他笑:“时间还早,再睡会儿。” 弄得像他才是需要被照顾那一个。 秦靖川的身体底子还是强悍,昏睡一夜后精神头恢复了许多,只是人看着仍有些虚弱的样子。他拒绝了后续治疗,想要立刻出院,秦澈不太赞同:“医生建议进一步检查确定病灶的位置。” 秦靖川脸上几乎要笑开一朵花,鼻尖抵着秦澈的额头磨蹭:“这么担心我呀?” 其实很秦靖川很清楚自己的健康状况,这些天来他频繁头痛,可能真如周谨平所说,到了亟待手术的地步。但他还有很多事情没做完,秦靖川在心里想,还得再拖一点时间,他总得看一眼孩子。 回国后他还记得自己的承诺,果真宣布了要订婚摆酒的消息。连魏鸣都觉得吃惊,大骂他疯子,异常气愤地上蹦下跳:“当初合同里没有这一条!” 秦靖川仍不动如山:“我知道。” 但秦澈需要安心,别说是结婚,就算要他裸奔,秦靖川也不是做不出来。 当然,他也不会真的在合同上坑人,他对魏鸣道:“结婚不需要你出面,魏家只要做到不跳出来否认这件事就可以了。” “那你怎么结?”魏鸣的神色变得古怪起来,似乎有点看不懂这个男人了。 当她看到秦靖川脸上意味深长的笑容时,一个大胆的猜测出现在脑海里,魏鸣脱口而出:“你要娶的人是秦澈?” 秦靖川点头,甭管那小家伙再怎么犟,按住他拜了天地,入了族谱,从此就是他秦靖川的人了,还能蹦跶到哪里去? 魏鸣震惊到无以复加,要么说姜还是老的辣,秦靖川这种变态控制狂还是早点被人收服了的好。 . 秦靖川摆酒的日子定下了,这在秦家可是一件轰动的大事。尽管这个日期定在了几个月以后,但婚礼准备的东西毕竟多,一家人凑在一块聚餐讨论。 一家人吃饭,准新娘没来,秦靖川倒把他收养的那个远房小侄带来了。这么些日子没动静,秦家人都险些将他忘掉,尤其是秦母王氏的脸色格外不好,那孩子打小就是个狐媚样,仗着有点哄人的本事,在自己儿子身边白得好几年好处。 这当然是她猜的,要是王芹知道秦靖川在房里的赖皮作风,估计会直接气个脑溢血出来。 上次魏鸣来家里,她是没看出秦靖川对那个未婚妻有感情,怎么突然急着结婚?做母亲的急着打探,秦靖川只高深莫测地一笑:“有了呗。” “真有了!”王芹险些叫出声来,顾忌着自己主母的身份才勉强压下,一双眼睛却忍不住弯了起来:“男孩女孩呀?” 第67章 秦靖川说:“您甭管男孩女孩,反正以后我的东西都会是孩子的。” 见他大势在握的样子,王芹终于收敛了些。 秦靖川到了这个年纪才开始开枝散叶,已经是难得,她这做母亲的深知不能追得太紧。既然那个女人肚子里有了秦家的子嗣,可不是得赶紧娶进门来才安心。 秦淮序老爷子看起来兴致也不错,当即铺开纸笔,由秦靖川在旁边伺候研墨,写了幅“缘结同心”的字出来。 秦正玲在旁边笑着说:“老爷子就是宠靖川,靖文那次说要订婚,都没有这排场呢!” “姑姑您说笑了。”秦靖川谦虚道,“靖文还没到时候,等他办酒了,爷爷肯定也得写一副不是。” 二叔也说:“靖文他没你有出息,秦家到你们这一代,全指望你扛着呢。” 小辈们大都不了解当年夺权的事了,当初秦淮序越过几个儿子女儿,把秦家的权柄交到孙子手上,不是没人提出过反对意见的。但当时正值动荡时分,除了秦靖川还真没人能把一个烂摊子收拾得如此利落,特别是秦正业一派直接销声匿迹,改革结束后,反对的声音自然小了下去。 甚至因此有人传出,秦淮序当年也不是有意放权,而是秦靖川算好时机演了出逼宫大戏,逼死小叔后趁老爷子伤心欲绝,直接坐上了当家人的位子,所以直至今日秦淮序都没认同他的管理作风。那次改革使得秦家元老们遭遇重创,好多人移居海外,现在只能看到他们的子孙在集团中活动的痕迹。 到了现在,秦靖川执掌大权,起码明面上做到了对老爷子的毕恭毕敬,谁还能挑出他们爷俩的不是? 况且像秦靖川这样精明的人,场面功夫必定拿得十成十,听说前些日子刚从缅甸救回了几个秦家旁□□几家人一回国又是送礼又是道谢,在族内搅出了不小的动静。 眼看秦靖川这位子是越坐越稳了。 老爷子写完字后便有些精神不济,被保姆扶着休息去了,一帮小辈又缠着秦靖川赐墨宝,毕竟能见到当家人的次数不多,都逮着机会可劲儿邀宠。 那些个侄子侄女秦靖川都不一定能叫全名字,视线扫过,只见秦澈缀在一个不远不近的距离,盯着窗外似乎在出神。他起了做弄人的心思,故意点秦澈的名字,带着一股大家长的威严:“过来帮我研墨。” 桌边立刻让出了一小片空地,秦澈顶着众人目光的压力走过来,秦靖川问他:“该叫我什么?” 当着外人,秦澈垂眉顺眼:“董事长。” 小辈们只敢在心里唏嘘,这种家庭聚会,八竿子打不着的亲戚也得绞尽脑汁凑个辈分出来,哪里有主动疏远的。只有老管家秦乔生站在门边冷汗频频,看出了秦靖川的坏心思,恐他弄得无法收场。 果然,秦靖川在心里冷笑,不肯轻易放过:“错了,再想想。” 秦澈改了口:“叔叔。” “哎。”秦靖川舒坦了,让他站到自己跟前。这活儿秦澈小时候就学着干,他的毛笔字也是秦靖川交的,人小的时候腕力不足,笔画总是软软绵绵,秦靖川就从后面托着他的手肘,练一个小时下来,秦澈的手都酸了,秦靖川却仍屹然不动。 小辈们一个个屏息凝神。磨墨这事儿也有讲究,老爷子刚用过的笔墨就在边上,秦靖川却要换新的,猜不透掌门的意思估计要遭殃。 只见秦澈端起那砚台,往笔洗里一泼,涮洗干净了又从抽屉里取了块上好的松烟出来。 秦靖川脸上笑意渐浓。 秦澈右手执磨,垂直扣进砚台,顺逆时针各打了五圈。他的皮肤极白,松烟墨又带着乌亮的光,动作起来倒像乌木为骨,白玉做肉,一圈圈盘活了,绕得人眼花缭乱。 秦靖川也很久没享受过这般待遇了,几乎要得意地在心里哼出小曲儿。只见秦澈磨好后将那块松烟妥善擦干,又挑了支粗细适中的兔毫笔,放入唇间轻轻一抿弄湿笔头,再吸取少量墨汁后交到秦靖川手中:“叔叔请用。” 那模样,那姿态,让秦靖川哪还有写字的心思,几乎想把人压在这桌面上欺负。他也纳闷,在一起这么多年,连孩子都怀了,自己这不争气的身体还是能立刻对着秦澈起反应。 小辈们也看呆了一片,终于有个胆子大的说道:“那这第一副字就送给这位弟弟吧。” 他甚至连秦澈的名字都没记住。 秦靖川端着长辈架子看向秦澈:“想要什么?” 秦澈依旧是那副不起眼的恭顺模样:“叔叔写什么都行。” 秦靖川想起他方才盯着窗外出神,恰好两只白腹秧鸡钻进池塘里,便提笔写下: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秦澈抿起嘴,看着那一笔一画逐渐成型,有种被当众欺负了感觉。连站在门口的老管家都眼前一黑,给侄子送情诗,这叔叔估计也不是什么正经叔叔。 秦靖川写完后大约自己也觉得有点不好意思,轻咳一声,强买强卖般将墨宝塞进秦澈怀里,欲盖弥彰地四下扫了一眼:“下一个是谁?” 秦澈看着那老家伙的模样倒觉得好笑,秦靖川竟然也会害羞,真是稀奇。 等停笔的时候已近黄昏,夕阳沉入林间,整个秦家大宅笼罩在一片紫色的霞光里。 晚饭时分,秦澈照例是要坐小孩那桌的。秦靖川怕真有小孩子闹他,也但心他误食一些不该吃的,专门叫他去自己身边坐,弄得一桌子人面面相觑。 第68章 他们尴尬,秦澈也尴尬,整张桌子上只有秦靖川依旧坦然自若,把秦澈吃不完的鱼羹倒进自己碗里,然后给他添上新菜:“这个小酥肉汤不错,你尝尝。” 那自然而然的架势不知道背地里做了多少次,差点把王芹的鼻子气歪。 秦澈作为外侄,已经习惯了在本宅谨小慎微,并不想得到太多关注,趁大家聊天的间隙,他对秦靖川低声说:“你别这样。” 秦靖川最爱看他这副可怜巴巴的样子,小侄儿就该对着叔叔撒娇嘛,平时在家里要自由要独立的,搞得他头大。他得意了,趁势猛追,故意低声道:“我送你的那副字喜不喜欢呀?” 要是秦澈稍微示弱一点,他保准顺他心意,叫所有人都舒坦。 果然,秦澈轻轻点了点头,秦靖川笑意放大,却突然听见他小声说:“等到你结婚那日我送给新娘子挂在婚房里。” 这回轮到秦靖川鼻子被气歪,又不能当众发作,只得恶狠狠地威胁:“看今晚怎么收拾你。” 经过秦靖川这一天的搅和,秦家上下都重新正视起这个不起眼的外侄来。毕竟就算他得秦靖川的喜欢,受宠的时间也太长了些,秦靖川都到了要结婚的时候,还这样把人带在身边,真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心。 入夜后,秦澈为了躲避那些视线,早早就回到小院,缩在空调被里看电影。秦靖川还在跟几个长辈喝酒,一直聊到很晚才回来。 大概因为要结婚了,他是真的高兴,秦靖川喝得不少,澡都没洗就要扑到床上亲他,一双大手在秦澈身上胡作非为:“老婆,身上真软……” 秦澈怕他用蛮力压着肚子,拼命把人推开:“你别过来呀!” 没想到秦靖川真要到烂醉如泥的地步了,被他一推竟然咕噜咕噜滚到了床底下,坐起来时脸上带着委屈:“你怎么总是这样?” 这模样哪还有半点当家人的姿态,秦靖川应该感谢秦澈这些年竟然都没想过要把他失态的样子拍下来,要是传出去一星半点,可能都要被人家活活笑话死。 秦澈冷着脸看他:“我怎么样了?” “你不喜欢我给你写的字,不爱吃我盛的饭,”秦靖川还真数算上了,“我给你的东西你都不要,让我怎么做才好呢?” 秦澈都要气笑,没想到秦靖川心里竟然藏着天大的委屈,要是他这样就委屈了,那自己这些年跟在他身边,怀孕后束手束脚连活动范围都被限制,遭的这些罪又算什么呢? 他自顾自翻过身去,要不是小院只有一间主卧,都不想跟醉鬼同床共枕。他浅眯了一觉,迷糊醒来时感觉头顶有灯,结果回头一看,秦靖川仍蜷在原地,红着双眼睛瞪他,像被那负心汉抛弃了的秦香莲。 秦澈暗自叹气,这人做了这么多孽,别叫他轻易醉死了。他下床跻拖鞋,把秦靖川扶起来:“先去洗澡,洗完澡回来睡。” 秦靖川像个被抽一下转一转的陀螺,站在浴室门口不肯进,仿佛里面有什么吃人的怪兽似的:“一起洗。” 秦澈的耐心即将耗尽:“我已经洗过了。” 秦靖川作势又要往地上坐,这十足的赖皮样让人闻所未闻。秦澈把人扶进浴室,刚调好水温,就被一只爪子按在了冰凉的瓷砖上,他忍不住轻哼一声,给了醉酒的秦靖川极大的刺激,几乎是循着本能就想往里面进。 他半梦半醒,借酒装疯,一边撕扯秦澈的衣服一边喃喃:“好宝宝,你就可怜叔叔这一回,再给一口吃吧。” 醉鬼力大无穷不要脸,秦澈连拒绝的时间都没有,曼妙曲线隐匿在蒸腾的白雾中,秦靖川几近虔诚地将他按在墙上,低头去吮吻他微凸的小腹。 这个姿势让秦澈觉得无比怪异,手指抠在湿滑的墙壁上,只觉得痒:“唔,秦靖川!” 不等他抬手推拒,肚子里划过一阵奇异的感觉,秦澈登时浑身僵硬,不敢置信地盯着自己的腹部,眼睁睁看到那里凸起一片轻微的弧线,又慢慢沉寂下去。 就像是里面的胎儿不堪忍受父亲的骚扰,慢吞吞翻了个身子。 秦靖川也愣住了,他的嘴唇还贴在秦澈的肚皮上,感受到了最轻微的起伏。下一秒,他脚底打滑,像每一位第一次感受到胎动的新手父亲那样激动不已,然后重重跌在了秦澈跟前。 那可是实实在在地跪了。 跪自己的老婆孩子不丢人,秦靖川在清醒的时候尚且如此,喝醉后更是没脸没皮,像只大狼狗一样把脸贴在秦澈的肚皮上蹭来蹭去:“踢爸爸一脚,再踢爸爸一脚。” 秦澈简直没眼看,都要被他挤到墙缝里了,往旁边撤开一步怒斥道:“秦靖川,你有没有点出息?” 秦靖川被吼得一愣,霍然站了起来。秦澈警惕地看着他:“又抽什么疯” 秦靖川一把箍住他,将人紧紧抱在了怀里。他双臂如铁铸的一般,勒得人动弹不得,秦澈无奈道:“你至于吗?” 热水劈头盖脸浇下,水雾中秦靖川竟然有点发抖,半晌他将人放开,眼眶通红。 秦澈满脸狐疑,应该只是被热水刺激到了吧,秦靖川怎么可能会哭。他不知道的是,就算此刻他开口要秦靖川的命,这位当叔叔的大概也会毫不犹豫撞死在墙上,还要考虑那血花崩得漂不漂亮,能不能讨他小侄儿的欢心。 秦靖川喜欢到束手无策,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了。 第69章 第34章 第二天一早, 秦家人齐聚在前院大客厅,陪老爷子吃早茶。 秦淮序旁边的椅子空着,当家那位没到, 大家便围坐着聊天。秦丹凝狐疑道:“靖川的作息从来不乱的, 十几年都这样, 怎么突然转了性?” 秦靖文打着哈欠:“你们昨晚听到野猫叫/春没有, 一声声儿地没断过, 大哥可能被烦得不想起。” “乔生, 去把他叫起来。”王芹直接吩咐老管家。 别人心理没数, 她可特地打听过了,秦澈昨晚压根没回自己的房间, 去了哪里不言而喻。她只恨这外侄太入秦靖川的眼, 这么些年竟然都没叫他腻了,大概是有些手段在身上的。 没等管家动身, 一阵有力的脚步从外面传来,众人抬头望去, 只见秦靖川早锻炼回来, 手里拎着两条活蹦乱跳的鲫鱼。还没进门他就开始吩咐厨房:“大火快煎,细火慢炖, 这鱼鲜得很, 可千万别给我糟蹋了。” 厨娘赶紧去接了照办,秦靖川这才进屋,裤腿上还带着泥,脸上汗水一道一道的,不像当家, 倒像二十来岁的毛头小子。 秦正玲惊奇道:“早茶都已经准备好了,你这鱼汤烧来给谁喝呀?” 秦靖川去洗了手, 抻抻衣服坐下:“喂猫。” 眼看王芹又要发作,秦正昌按下妻子的手,在其中和稀泥:“吃饭吧。” 大家纷纷动筷,埋头吃饭,默契地没去打听秦靖川成日带在身边的那个小侄怎么没起。 众人强压着好奇,秦靖川仿佛毫无察觉。他心情大好,亲自剪了肠粉去孝敬老爷子:“爷爷您尝尝。” 昨晚折腾了半宿,秦澈怏怏缩在被窝里补觉,秦靖川醒了酒,愣是不困了,满脑子都是那小家伙在秦澈肚子里翻身的情景。 半夜两点多,他精神抖擞地去健身室打了半小时沙袋,又把门外嗷嗷叫的野猫逮住扔到了二叔家的院子里,总算精疲力竭地闭上眼,结果早上六点还是准时醒了。 秦靖川实在闲不住,出门跑山,半道见到有人在钓鱼,便起了兴致,让老头把鱼竿借他玩玩。可他哪里是耐得住的性子,咬空两杆后就不想干了,花大价钱挑走了桶里最大的两条。 一顿饭吃饭,屋子里飘满了鱼汤的鲜香。秦靖川去厨房看他的鱼,汤汁浓白,飘着一点鹅黄的油星,正咕嘟咕嘟冒着小泡。 他满意了,溜溜达达回到小院,秦太太总算醒了。他昨晚让这老东西弄得腰酸,懒在床上不想起,秦靖川便贴上去摸他肚子,一边摸一边问:“小捣蛋鬼起了没有啊,太阳都照屁股了。” 那夹着嗓子的声音太过怪异,把秦澈逗笑了。秦靖川觑着他的脸色献宝:“起床吃点东西好不好,给你煨了鱼汤。” 他偷换概念:“那鲫鱼可是你好叔叔清早起来亲自去钓的。” 秦澈不喜欢在老宅享受特殊待遇,缩回被子里:“我没胃口,你让人端去给老爷子喝吧。” “一大早就不承我情,真锥心呐。”秦靖川把人捞出来,抱在怀里套上衣服裤子:“老爷子每天有吃不完的好东西,看不上这点鱼汤,你甭操心。” 好不容易伺候人起床,秦靖川去把吃食端来,监督着人一口一口喝下去。 秦澈穿着宽松的府绸衣裤,过长的碎发虚虚攒了个揪,安静坐在红木桌后面喝汤时有种说不出的韵味,更别说那些透过领口毫不费力就能看到的指痕吻痕,秦靖川简直不敢多看第二眼。 家庭和妻子的概念毫无预兆出现在他的脑海里。 他搬了椅子坐在人身边,大手去摸那弧度喜人的小肚子,一边装模作样问道:“好吃吗?” 鱼是清涧里长大的野鱼,厨娘技艺精湛,说不好喝是假的。秦澈喝得鼻尖都微微冒汗,矜持给出评价:“还可以吧。” 结果秦靖川故意气人:“没问你,我在问小宝贝呢。” “你……”秦澈急着反驳,被气噎住了,老家伙急忙替人揉胸口,“你才是小宝贝,别着急啊。” 难得周末大家清闲,能回来聚会,当家人一直缩在小院不露面像什么样子。秦澈吃完饭便赶人:“别老呆在这儿,你去前院陪老爷子说话去。” 秦靖川耷拉着眉毛,挺委屈的样子:“我这不是怕你无聊。” 秦澈顶烦他故意装相:“你不在这我还能自在些。” 秦靖川被夫人打包丢回大客厅,哪有半分失意的样子,一整个红光满面,春风得意,陪女眷聊天时声音都洪亮了些。他没见到王芹,叫了管家来问,秦乔生说老夫人身体不舒服,吃完饭就回去躺着了。 秦正昌夹在母子间格外难做,劝道:“你去看看你妈。” 秦靖川对他的话嗤之以鼻。事实上父亲这个词在他的记忆里是长期缺位的,秦正昌没有好名声,早年间眠花宿柳,连带着他这个长子也被人戳过脊梁骨,说他上梁不正下梁。 在他对童年的初始印象里,父亲秦正昌是几乎没怎么出现过的,母亲王芹原本是大家闺秀,嫁到秦家后开始操持一大家子的里外琐碎,硬生生变得强势,泼辣,越来越不被丈夫待见。常在一起玩耍的富家子弟都把父亲当做自己的发展目标,秦靖川一回家面临的却只有父母无穷尽的争吵和怒火。 秦靖川当家后父子关系也并没有缓和,只是当着外人的面还是要做出礼数周全的样子来。 秦靖川上楼去看王芹了,房间里关着灯,死气沉沉的,他皱眉道:“你做这副样子给谁看” 第70章 “你连话都不愿跟我说一句,如果不这样,你能记得我这个母亲?”王芹躺在床上,呵斥声中气十足。 秦靖川觉得头疼:“那你到底想怎么样?” 王芹竟掩面流泪,声音里尽是酸楚:“靖川,你都快结婚了,也是时候收心了,整天和男人混在一起像什么样子,你二婶今天还问我,那个秦澈到底是什么人,我该怎么回答她,爸妈的老脸都要没处搁了。” “你就听妈一句话,咱们给点钱把他打发了,他想去哪儿都好,出国也行,秦家保证他下半辈子衣食无忧。” 听到这话,秦靖川几乎要冷笑出声:“你以为人家愿意跟着我,那是我逼他!他从小没少跟您这儿受委屈吧,我当兵的那两年,秦澈都是怎么挨欺负的别以为我不知道。” 王芹见他有算总账的意思,哭声更加尖利:“为了外人都要混出仇来了,你有没有把我这个母亲放在眼里!” 秦靖川不耐烦道:“我就是把您当母亲才留了几分面子,要是旁人敢说这话,您看看我会不会把他撵出去!” 话音刚落,外头便传来嘈杂的脚步声,卧室里拉着帘子看不清状况,女佣在走廊上叫他:“大爷,大爷,出事了!” 秦靖川霍地拉开门,脸色黑青着:“吵什么。” 女佣吓得打着摆子:“……侄少爷,侄少爷掉到井里去了!” “什么?!”秦靖川声音一厉,不顾身后王芹如何出声阻拦,大步匆匆走了出去。 秦家老宅每个院子里都设有水井,这些年来陆续封了一些,仅留下一口老井用作观赏。元宝石光滑油亮,井后立着的龙纹石碑据说是哪朝皇帝赐的,刻着几个遒劲的板书:家和万事兴。 秦靖川赶到的时候井边已经围了一圈人,他出声怒喝:“都让开!” 人群蓦地安静下来,朝两边分开了,秦靖川往井口里一看,只见秦澈泡在半身高的凉水中,浑身哆嗦着,被冻得面色发白,像落在陷阱里的小兔,看到他后似乎想叫一声秦叔叔,但嗫嚅着嘴唇还是忍住了。 秦靖川心如刀割,在周围人的惊呼里翻上井沿,竟要纵身往下跳。秦靖文冲出来拉他:“大哥你冷静一点,已经吩咐人去找工具了,马上就回来。” 老井已经废弃,里头积攒的都是雨水,但无论怎么说也没有眼看着当家人往泥水里跳的道理。众人纷纷反应过来,七手八脚上前拉他,有叫靖川的,有叫董事长的,乱哄哄闹成一团。 “都给我滚开!”秦靖川发了怒。硬是挣脱了四五双手,撑着井壁小心翼翼滑下去,稳稳落到秦澈身边。 他不敢多做思考,掐着秦澈的腰把他举过头顶,让人坐在自己肩膀上。秦澈受到惊吓浑身发软,秦靖川便潜到水里,弯腰让他骑在自己背上,一点点将人托举出水面。 众人围在井口看着,都吓呆了,万万没想到他能做到这个地步。秦靖川在井底怒吼:“还不赶紧接着!” 家眷们呆了呆,争先恐后将秦澈拉了上去。 秦靖川见人出去才松出一口气,管家拿着浴巾在旁边准备着,将秦澈整个包裹了起来。秦澈上去了也不肯走,顶着毛巾的小脑袋往井底看,人还是懵的,一张小脸骇得发白。 “我没事。”秦靖川摆手,“快去让他们给你擦擦,别感冒了。” 秦澈守在井口不知道动,直到下人们拿来了梯子,手忙搅乱竖在井里,秦靖川顺着爬了上来。 两人浑身都是湿泥,秦靖川还要狼狈一些,全身上下的衣服都湿透了。他把人打横抱起来就往小院走,吼人去找医生来检查,秦靖文嘀咕了句“看着也没什么事儿啊”,差点被秦靖川第一个逮住泄愤。 还好那口老井不深,淤泥厚,井底存了些水缓和了下坠的冲击,秦澈只是吓了一跳,检查后没什么大碍。 当着人面,他不肯叫秦靖川抱,受了伤的小兽一样将自己缩成一团,半天说不出话来。 秦靖川盯着周谨平,问了三遍有没有事,周谨平自然知道他问的什么,解释道:“那井最多三米,底下有湿泥和水,缓冲了不少,小少爷没你想得那么脆弱。” 秦靖川总算把气儿喘匀,已经不像最开始那样愤怒得要杀人,但这事他还是要彻查的,黑着脸吩咐下去:“侄少爷落水的时候都谁在场,自觉站出来。” 第35章 秦澈掉到井里前, 明显感觉被人从身后推了一下。 当时他把秦靖川打发去大客厅,自己从小院里溜达出来散步。秦靖川那些个表哥表姐的孩子扎堆在一起玩,他们大约是从父母那里听说过秦澈的, 不知道起了什么心思, 见人过来便央求他帮忙捡掉到井里的玩具。 秦澈走到井边一看, 水面上果然浮着一个遥控飞机一样的东西, 他自己够不到, 打算让管家去拿个竹竿来, 刚要起身, 后腰便被人狠狠推了一下,整个人登时失去平衡摔了下去。 多亏秦靖川有教他一些应急的本事, 秦澈在情急之中调整了自己落水的姿势, 只呛到了一点水。那群顽劣的孩子围在井口笑,像是在观察什么狼狈的小动物, 直到女佣尖叫着跑过来才变了脸色。 惹事的孩子们站成一排,已经哭得不成样子。只是指认的事实在让秦澈为难, 他根本没看清是谁推了自己, 而且他不过是个小小的外侄,一没受伤二没生病, 这个说法怎么看都难以讨要。 第71章 结果秦靖川不依不饶起来, 虎着脸色像要吃人:“都不说是吧,那就全都关祠堂,断吃断喝,看看他们能熬到什么时候。” 这下不光几个小孩子,连他们的父母都变了脸色, 慌忙出面道歉:“靖川,孩子肯定不是故意的, 都是跟侄少爷闹着玩呢。” “他们也是你的侄子外甥,都没吃过苦的,你真忍心?” “小孩子不懂事,让他们给侄少爷道歉,下次就记住了。” 秦靖川看着秦澈沉默的侧脸,似乎对这种场景习以为常,不敢去想自己当兵的那两年,秦澈独自在大宅里都经受了什么。 他闭了闭眼,一副没得商量的语气:“秦家家法,故意伤害同族子孙,轻则罚祠堂,抽荆条,重则打板子,你们选一个吧。” 见他认真起来,那些表哥表姐也骇白了脸,急忙呵斥自家孩子:“谁推的你倒是快说呀?” “是不是你推的,快去给哥哥道个歉。” 终于,闹剧到最后,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哇得哭了起来,在父母长辈严厉的眼色里几乎要吓得失禁了,一边抹眼泪一边哭:“我,我就是轻轻一推,想跟小秦哥哥开玩笑的。” 他是秦靖川表哥的儿子,秦正玲最大的孙子。当姑姑的只能出面:“靖川,大宝是闹着玩,一不小心把人挤下去了,是不是?” 那个孩子觑着奶奶的脸色改了口:“是,是的……我们当时想捡水里的飞机,一不小心把小秦哥哥挤下去了。” 秦正玲看向秦澈,表面公正严肃,实则给人施压:“秦澈,他说得对不对?” 不等秦澈开口,秦靖川就道:“姑姑,这人刚从井里捞上来,有没有吓出病还另说,您一句关心的话都没有,上来就这样拷问,是想逼死谁” 这话说得相当不留情面了,那孩子的母亲吓得瑟瑟发抖,推着孩子往前:“快,快去给你小秦哥哥磕头道歉,去呀!” 那孩子走到秦澈床边跪下,不停磕头,憋着声音不敢哭。明眼人都看得出秦靖川在爆发的边缘,秦正玲脸色铁青,却不敢上前把大孙拉起来:“靖川,大宝也是你的侄子,至于为了点小事就这样逼孩子?” “我这是替姑姑教育下后辈。”秦靖川冷哼一声,“要是秦家子孙都是这种残害手足,敢做不敢当之流,这个家才真是要完蛋了。” 另一个表姐浑身一震,把自己的孩子推上前:“去道歉,给你靖川舅舅道歉。” 涉事的孩子在地上跪成一团,哭嚎声夹杂着父母着急的辩解声,听得秦澈反胃。 他脸色一有变化便叫秦靖川察觉了,将人全部轰出房间,该问话的问话,关祠堂的关祠堂,等小院终于清净,秦澈疲惫不堪地靠在床头:“你没必要这样。” “那什么事情才有必要?”秦靖川坐在床头,摸他重新吹干的柔软发梢,“我最后悔的是几年前没这样做,让你在大宅由着他们欺负。” 说罢,他仍心有余悸,翻身上床将秦澈拥在怀里:“还好没出什么事,否则把他们全家开出族谱都不够赔的。” 这个年纪的孩子,说话做事都已经有了大人的影子,他们对秦澈的态度大多也来自长辈的授意。所有人都心知肚明,但没人敢开口说道,秦靖川为了一个外侄大发雷霆,严惩了本家的几个孩子,往好处说是公正不阿,往坏处讲就是他不念本家情分,连自己的亲姑姑都不放在眼里。 秦澈在水里泡得浑身发冷,浑身僵着,手脚一时暖不过来。秦靖川便掀开衣服,将那双脚丫子揣进怀里捂着,一边按摩一边想,他的小秦澈月份大了,逐渐显怀不说,一个人在外面走动也危险。这件事归根究底还是他的问题,以为在老宅就能万全无忧,看来下次回来得把保镖也带上才行。 午饭时间被推迟,大客厅里人人自危。犯事的那几家都没上桌,秦正玲也借口不舒服回房间去了,早晨还闹哄哄的客厅顷刻安静下来,秦靖川面不改色,照样给老爷子夹菜。 这一大家子人对他而言,责任是多过情分的,秦靖川不认为自己的处理方法有什么不对,他总不能让他的小侄儿因为那些冠冕堂皇的理由白白受委屈。 下午他载人离开,去医院又追加了十几项检查,确保胎相都没问题才最终放下心来。只是秦澈受到惊吓后情绪一直很激动,他放松不下来,也没办法休息,秦靖川便把人抱在怀中抚慰,恨不能吻过全身的每一寸皮肤,用尽浑身解数去取悦那副青涩的身体。 秦澈挺着微微隆起的小肚子坐在秦靖川身上,双手被反剪到身后,秦靖川第一次都是又快又猛,迅速把人弄软后这副身子就任他予取予求了。 这对秦澈来说太过刺激,有种平地而起直上云霄的眩晕感,顶峰到来时他抱紧了秦靖川宽厚的肩膀,咬在他颈侧,带着哭腔抱怨:“你们秦家人都是坏种。” 独自在秦家生存的那两年他是吃尽了苦头的。书包和作业本消失不见是常事,有时候吃着饭被人叫出去,再回来桌上的菜就被收走了,那些稍微大一点的孩子在晚上故意弄出噪音吓唬他,把他领到树林里丢掉……在井底的短短几分钟,这些记忆不受控制地从脑海深处浮现出来。 他早就不习惯诉苦,被秦靖川抱在怀里时却忍不住想哭,一阵一阵打着哭嗝,把秦靖川夹得满头青筋。 他替他抹泪,含住那嫣红的唇瓣,秦澈半睁着的瑞凤眼有些失焦,瞳仁儿被洗刷得黑亮,像是没有意识的玻璃娃娃,一碰就要碎掉似的。 第72章 秦澈成年后很少哭得这样委屈了,让秦靖川都难得生出了几丝罪恶感,他手无足措地哄:“都是坏种,我明天就把他们全部革职,给我的宝贝出气。” 秦澈总算回拢一些神智,本家的人在弘泰各部担任高管,哪有秦靖川说得那么容易,但他又怕人真做出些极端的事情,提醒道:“那可是你亲表哥。” 秦靖川掐着人的腰往下按:“你不用管。” 秦澈登时尖叫起来:“别,别!太用力了!” “哪儿能啊宝贝,”秦靖川胡乱地哄,“没全进去呢。” 快了不行,慢了也不行,一张小嘴叭叭的,弄得秦靖川满头是汗。等停下来时秦澈已经陷入昏睡,手里还紧紧攥着秦靖川的衣摆,嘴巴瘪着,像是梦里还在委屈。 能不委屈吗,秦靖川想起他在井底的可怜模样,心里又要揪着疼了。他替人清理掉身上的黏腻,蹭过小腹时又感觉到里面的小家伙在闹腾,他虎起脸来胎前教育:“嘘,你妈刚睡着,别乱动听到没有?” 里头的小肉球像是察觉到来自父亲的威胁,真的不动了,在他轻柔的抚摸下,秦澈的眉头也渐渐舒展,终于彻底沉入梦乡。 秦靖川替他换上新的衣服,最近几周秦澈足不出户,看着是胖了点,原本平坦的胸部也像长了两个小桃核,仔细拢拢也能有小半把肉了,这副身体被他仔细调养,皮肤比穿在身上的府绸还要细腻,叫人爱不释手。 秦靖川守在床边,像守窝的大狗一样安静又温顺,上午的戾气全然消失不见,等那一大一小都全然安静下来,他才放心拥着人睡了。 秦澈断断续续做了整晚的梦,他梦到还没来秦家的时候,在大学校园里等身为教授的父母下课。小秦澈乖巧又漂亮,一个人坐在草坪上能玩整个下午,那些学生都喜欢逗他,给他买零食,教他背唐诗,每天最开心的事情就是见到父母,给他们背出新学句子。 可转瞬间,这些美好的画面变得支离破碎,那是一个周五,他在课间跟同学们玩得正开心,老师突然慌慌张张进来领走他,告诉他爸爸妈妈要不行了,等着见他最后一面。 等小秦澈赶到医院时,属于父亲的那张床已经空了,母亲微弱地呼吸着,氧气面罩模糊了她的样子,秦澈只记得她满脸都是血,嘴唇嗫嚅,像是想嘱咐他什么。他在梦中拼命凑近了,也只听到轻浅的两个字:“去找……” 去找什么呢?秦澈不知所措,等母亲也要被推走的时候才想起来嚎啕大哭,有个男人把他从病床上强行拉开,秦澈回头去看,竟觉得那人的模样十分熟悉。 “我妈妈呢?”小秦澈痛苦又茫然。 “车祸死了。”那人说道。 秦澈睁着泪眼机械道:“我要去找妈妈。” “不行。”那人轻易便提住他的领子,让他动弹不得,“你要去秦家。” 他到底是谁?秦澈在梦中挣扎,突然远远听到有个声音在叫他的名字:“澈澈,澈澈……” 秦澈猛地睁开眼睛,窗外天光大亮,秦靖川担忧地注视着他:“宝宝,做噩梦了吗?” 秦澈目光发直,被喂了一点热牛奶后又重新跌回被子里,车祸第一时间出现并带走他的那个男人是谁?秦澈怎么也记不起来,就仿佛那人凭空从秦家消失了一样。 第36章 整个早晨秦澈都有些心神不宁, 切午餐肉的时候差点切到手指。秦靖川立马把他手里的餐刀夺过去,将自己切好的那一份推给他。 他这副样子秦靖川自然不会放心把人留在家里,一大早就拎着人去公司了。秦澈小小一个孕夫, 需要准备的东西不算少, 要吃的钙片和各种补剂就六七样, 午睡用的腰靠, 饭前吃的益生菌, 零零总总收拾出一大包。 秦靖川走得匆忙, 中午开会时冷不丁从口袋里摸出一包叶黄素, 搞得董事们面面相觑。 秦澈有些怏怏的,来自童年的巨大阴影让他心情变得很差, 任性起来午饭也不肯吃, 筷子都懒得拿,倒是很能心安理得接受秦靖川的投喂。 他找来找去, 还是秦靖川的怀抱最能让他感到安心,午饭后就着对方的手慢吞吞吃了两块红豆烧, 一歪头便枕着那宽厚的肩膀睡了。 可怜秦靖川推掉了下午的所有会议, 签个字都不敢大声,在自己办公室小心翼翼犹如扫雷, 看着秦澈睡得香甜的样子也只敢在心里骂两声:快起来, 折腾死你叔叔我了,等生完宝宝肯定跟你算总账! 秦澈醒来时已经到了下班时间,他惊奇秦靖川仍保持着之前的姿势,老男人在他屁股上抓了两把:“终于醒了?快给我揉揉肩,哎呦。” 秦靖川这两天肩膀痛得厉害, 他知道多半是病理性原因,脑肿瘤已经严重压迫到神经, 但秦澈正是需要人的时候,他不敢走。 秦澈站起来,把身上作乱的手抖掉,绕到椅子后面给秦靖川捏肩。秦靖川的筋骨坚硬,力道小了根本觉不出痛痒,秦澈使出十分的力气,边捏边漫不经心道:“你也给我开一个办公权限吧,我要跟你一个级别的。” 秦靖川登时有一种被人吹枕边风的危机感,但那柔葱般的小手还在身上按着,他被吹得头脑灌风,根本没有过多思考的余地:“你要办公权限干什么?” “我想了解一下你每天都在做什么事。”秦澈说道。 想了解公司一把手每天做什么事,还要最高办公权限,这要换成别人都得被秦靖川骂得满地找头。但那是秦澈,是秦靖川把公司拱手送上还要担心他要不要的主,他几乎是满口就答应了:“闲得无聊了是吧,我回头就让杰西卡给你开一个,孩子长大了终于知道替叔叔分担了。” 第73章 秦澈倒真没有什么涉及公司业务的想法,最高办公权限能查到公司历年来的组织架构,他实在很想找一找当年车祸时出现的男人到底是谁。 拿到了许可,他便按得敷衍起来,手底的力道有一下没一下,搞得秦靖川直叫屈:“你哪怕多装一秒的样子呢?我就这么不值得你心疼?” 难得秦澈的精神头好了些,下班后秦靖川不着急带人回家,开车载人去了郊区的一片庄园。 这片园子是秦靖川几年前买下来的,当时没想好要建什么,在秦澈怀孕后正式开始动工,现在已经颇具雏形。 园子本来就靠山向水,风景极好,园内百分之五十都是绿化,还有一小片草场。秦靖川把车开进私家路,随便找了个地方停下,领着人沿路往里走:“喜欢吗?” 秦澈还没摸清状况,只觉得庭院幽深,站在抄手游廊上能感觉微风阵阵,极为舒服:“这是哪里?” “私人庄园。”秦靖川说,“等以后你月份大了就来这里住好不好?” 现在秦澈的身形尚不明显,穿上宽松的衣服还能藏起肚子,等以后月份大了再住市区的别墅就不方便了,那里院子太小,不够解闷,附近又人多眼杂,万一有哪个爱嚼舌根的传出去不好收场。 秦澈没料到他想得如此周全,就听秦靖川继续道:“这里离浅海医院也近,万一有个什么要紧事我们不至于太过仓促。” 不远处的泳池还在施工,两人绕开施工地,去宅子的主客厅和书房转了一圈,沿着小路出了拱形门,便是一大片草场。 秦澈定睛看去,不远处竟然有两匹骏马打着响鼻,依傍着在夕阳泼洒的天幕下悠闲吃草。这两匹都是秦靖川亲自去拍卖会拍的冠军马,此前一直养在法国的马场,退役后便接了回来养在这里,请专人看护。 他远远吹了声口哨,两匹马一前一后飞驰而来,枣红色那匹更加高大,马腿修长,是专门跳高的,脾气也更加暴烈。纯白色那匹是温血马,体型相对较小,也更加驯顺一些,适合长距离耐力跑。 它们许久没见到秦靖川,都很亲昵地依过来,低垂马头求他抚摸。 秦靖川一手薅着马头,在草场西风里看向秦澈:“想骑吗?” 秦澈点点头,要骑那匹高的。 他骑马的本事也是秦靖川教的,初学时大概十四五岁,小秦澈天生秀气,对这些高大的动物本能地心生畏惧,刚坐到马背上时连马腹都夹不紧。秦靖川告诉他要目视前方:“动物是能感受到主人的情绪的,你不能害怕它,要想着如何去征服。” 似乎一眨眼间,那个骑在马背上怎么也追不上他的小豆丁就长大了。秦靖川回过神,就见秦澈真的牵住了枣红马的缰绳,正抬腿往上翻。 “祖宗!”秦靖川上前将人拦腰抱下来,在他不服气的目光里将另一匹更加温顺的白马牵了过来。 他无论如何都不敢让秦澈在孕期独自骑马,亲自拉缰绳给人当马夫,牵着秦澈慢悠悠在草场转了一圈。 临走时秦澈还依依不舍,要不是尚未完工,几乎就想现在住进来了。秦靖川看着他的眼神,有种押宝赌对了愉悦感,盯着他的眼睛进一步试探道:“我想把这里当成婚房,你觉得怎么样?” 秦澈一怔,继而有种说不出的酸涩涌上心头。他强压下这种莫名的情绪,是他要秦靖川结婚的,这个男人结婚后自己就自由了,他点点头说:“我觉得挺不错。” “还远远不够。”秦靖川说道,他的小侄儿喜欢打斯诺克,还要建一个台球厅,靶场也要建,泳池只有一个会不会太少,庄园里的绿化树似乎有点单调,应该引进一些会开花的品种,花卉的话就选风车茉莉,得栽种一大片才行,免得枯死了又惹人伤心。 回去的路上秦澈都一副兴致不高的样子,秦靖川以为他累了,放慢车速在高架上爬行,一边在心里盘算,婚房带着小家伙看过了,还有婚服,首饰,他得抓紧时间,在孩子出生前把喜事办了。 接下来的几天秦靖川都干劲十足,或者说他一直以来都是这样,从二十岁拼到三十岁,丝毫不觉得疲倦似的,就连杰西卡都觉出老板最近的脾气好了不少,像个大后方已然稳定的男人,有什么在给他提供源源不断的冲劲儿和动力。 秦澈这些天也一直在公司,秦靖川把自己的书桌收拾了一小片区域出来给他,表明了要带教的架势。 拿到权限后秦澈第一时间登录了内网,翻出公司历年的组织架构图,将时间线拖回十几年前。 他竭力回忆着那个男人的样子,车祸刚发生时,小秦澈备受打击,连怎么到秦家的都已经不太记得了,现在回忆起来却尽是古怪。 那个人几乎像卡着点出现的一样,怎么可能车祸刚刚发生,连秦澈都还在学校没收到消息,远在本宅的秦家人就已经风尘仆仆抵达了事故现场。秦澈不愿相信有如此巧合的事,而这个巧合背后的真相让人不寒而栗。 那说明他的父母很可能遭遇了一场蓄意谋杀。 秦澈感觉自己握着鼠标的手都有些颤抖,在组织架构图跳出来的时候他已经做好了竹篮打水一场空的准备。然而,几乎是不怎么费力地,秦澈就辨认出了当年记忆中已经模糊不清的那张脸。 那个人很清瘦,鼻梁和山根十分挺拔,居高临下看过来的时候有种冷然睥睨的感觉。他还记得对方在望向自己的时候就像在看一只可怜的无家可归的小虫子,而现在那张高冷自负的脸慢慢出现在了组织架构图的首位。 第74章 这代表他曾经在某一段时间担任秦家的家主,弘泰的董事长。 秦澈慢慢下拉滑鼠,看到了一个意料之外的名字:秦正业。 竟然是他。 秦澈百思不得其解,其中到底有什么纠葛,让当年的秦家家主亲自出现在外戚的车祸现场,并且带回了他们的孩子。 没等他想出个头绪,笔记本被人一关,秦靖川强行把他掳走:“看什么东西这么认真,眼睛都发直了。” 秦澈不知道该怎么跟他解释,随着肚子日渐膨隆,属于他调查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过度思虑让秦澈相当疲惫,连带着肚子里的孩子也闹腾着不肯老实。一连几天上吐下泻后又被秦靖川提留进医院,胎儿已经快十八周,正是发育的关键时期,周谨平建议他适当注射一些安胎药物。 安胎药是屁股针,需要连着打一周,打完第一针后秦澈就说什么都不肯再去医院了。实在太疼,针包消不下去,任凭秦靖川怎么哄都无济于事。 第二天一早,秦靖川起床时就发现人不见了。别墅内外的保镖都说没见着人,就连在客厅忙进忙出一早上的老管家都表示没见到侄少爷下楼。 秦靖川多半能猜到是怎么回事。秦澈小时候不愿意打疫苗,就会用这种方式躲他,衣柜、储物间、洗衣机都藏过,被捉出来也不长记性。 他楼上楼下找了一圈都没看到人影,回到主卧突然听到床板底下发出了些细微的动静。秦靖川深吸一口气,把床底柜拉出来,只见秦澈躺在里面,双手护在肚子上,正若无其事地装睡。 秦靖川真是一点脾气都没有,蹲在外面好声好气商量:“宝宝,听话,起来吃早饭。” 秦澈翻了个身,像被扰了好梦似的:“我不太饿。” “那就不吃了。”秦靖川说,“直接去打针吧。” “你!”秦澈扭回头来瞪他,几乎想捂屁股:“我昨天打的还疼呢!” 秦靖川不容拒绝地把人从床底柜抱出来,秦澈揽着他的脖子,小身体一耸一耸的,几乎都要撒娇了:“叔叔,那个真的特别疼,我好好吃药还不行吗?” 从卧室到医院,这一路几乎是没下地的,连衣服都不用换,秦靖川直接抽了条毯子把人裹上,开车就往医院走,等好不容易打完,脖子上多了数条抓痕。 秦靖川对此毫不遮掩,甚至明晃晃地去公司会议上招摇,大家都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董事长又被夫人打了,指不定要拿谁开涮。 秦澈没意识到自己这种不肯配合的行为有多折腾人,反正不管他怎么折腾,都有秦靖川在背后稳稳兜着,秦叔叔永远会给他作闹的底气。 然而他的安胎药刚打完,秦靖川却病倒了。 立秋的第一场雨水后,北城闹起了一场流感,医院人满为患。 秦靖川病得猝不及防,症状也像是流感,只是发烧尤其严重,烧起来一身一身地出汗,整个人汗湿得像刚从水里捞出来那样,几乎要虚脱。 整个秦家头一次遇到这种情况,就连照顾了秦靖川几十年的老管家,都没见他病得这么严重过。 秦靖川拒绝去医院,只接受家庭医生的治疗。周谨平警告他肿瘤已经开始摧毁身体的部分免疫系统,拖延的每一天都会大大增加手术的风险。 而当面对那一家老小时,周谨平却谨记着雇主的吩咐,只说是普通感冒,休息一下就可以恢复。 秦靖川从昏睡中醒来时,就看到秦澈趴在床边,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蹙起的眉毛像是纠缠着无限心事。 他心中酸胀,抬手去摸那柔腻的脸蛋,一开口嗓子竟沙哑得厉害:“怎么还在这里,去休息一会儿吧。” 老管家端着药和温水走进来,叹息道:“侄少爷不肯吃晚饭,非要在这里等您醒过来。” 秦靖川接过药吞了,他依然头疼欲裂,却没有多少时间可以休息,艰难撑着身子坐起来,就要下床。 秦澈按住他:“你要去哪儿?” “晚上还有一个跟纽约分部的会议要开。”秦靖川说道,“可能要通宵了,用不用先哄你睡觉?” 秦澈摇头,似乎突然察觉出了秦靖川肩上的担子有多重。醒来后他立马进入了工作状态,甚至高烧仍没褪去,他就已经穿好正装,像平常那样若无其事地坐在了电脑前面,同时用英语和西班牙语跟大洋对岸的同事沟通。 高烧的第二天秦靖川就回到了公司,他在极力向外界隐瞒自己的健康状况,连杰西卡都不见。 秦澈真正意义上充当了他的办公室秘书,才意识到秦靖川对待公事有多么严肃认真。 他替他整理未来的行程规划,每天都有两到三个会议,和不同合作方的饭局,以及要批复的无数文件。秦澈整理起来都觉得累,更不必说把这些计划一一实施。 见秦靖川拿笔的手都在抖了,全然一副不要命的架势,秦澈冲上去将他的笔夺下来,冷着脸警告他:“你要去休息了。” 秦靖川眼下郁着黑青,嘴唇苍白干裂,精神头却还可以,他把人拉到身前,将脑袋埋在秦澈腹部,像是在汲取什么养分似的,半晌抬起头来:“心疼我啦?” 秦澈木着脸:“我怕你死了不好跟他们交代。” 秦靖川却突然笑出来:“就算我死了也没人能把你怎么样的。” 秦澈不喜欢听他假设这些有的没的,但总不能真的眼睁睁看人累死。他咬了咬唇,半晌才慢吞吞用肚子顶了顶他:“孩子……孩子也想你陪它睡觉。” 第75章 秦靖川一听,耳根子都要软成泥,果然不论什么时候还是秦澈最会拿他。他借着病得寸进尺:“那你香我一口,香一口我就去睡。” 都病成这样了还有心情胡说八道,秦澈真想把他脑壳敲开看看里面都装了些什么。他拗不过人,俯身轻轻在他唇角吻了一下,下一秒就被秦靖川拖进怀里,稳稳当当抱了起来:“走,睡觉去。” 秦澈睡得不太踏实,半梦半醒间总担心秦靖川又起身走掉。然而那双大手一直在他小腹处流连,暖烘烘捂得人极其安心,没留神就真睡了过去。 醒来后秦靖川果然已经坐在办公桌前了,脸色总算没有那么苍白。他将一叠文件放在秦澈面前:“看一下这几个项目。” 秦澈大致翻看了几眼,发现是几个海外重金属矿的投资申请。 他望向秦靖川:“你这是什么意思?” “一个合格的助理需要提前为老板筛选出优质的项目,”秦靖川说道,“把资料一股脑堆过来让上司去选是实习生才做的事。” 这严苛的行事作风让秦澈有些无法接受,但看到男人虚弱的样子,又觉得似乎不能跟病号计较。他把这些资料拿走重新审核,傍晚时分将挑选出来的优质项目递到秦靖川案前。 秦靖川拿过文件夹翻了翻,脸上没什么表情,弄得秦澈都有些紧张,有种中学时期被老师当面检查作业的心虚。 最后秦靖川问他:“为什么选择乌拉尔联邦的这个矿?” 秦澈查了资料,这个矿前些年都有稳定的产出,而且出口路径成熟,在经济动荡的那几年都能带来正向利润。但解释后秦靖川却摇头:“做生意不能光看利润,还要看来自各方的利害关系。” “巴西这个虽然小一点,但它是海外荣家推荐过来的,跟荣家合作开采的话可以借助他们的环大西洋航线进行运输,弘泰近几年的发展战略背住没有,要优先拓宽对外贸易航道。” 认真工作的秦靖川似乎有种独特的魅力,不论什么时候他的条理都异常清晰,时刻明白自己想要什么,并且在决策上不容拒绝。 秦澈知道他们在公事和私事间需要一些磨合,因为这个状态的秦靖川和那个在家里被他呼来喝去的秦叔叔简直天差地别。 他不太服气,抱着文件回去研究。很多知识他以前明明接触过,可一直缺乏实践经验,真正操作起来总会有些漏洞。 秦靖川坐在老虎椅里,看着他用功的样子,仿佛脑袋里的锐痛都削减了不少,要是知道一场病痛能让秦澈这般听话,那他真得多病两天。 总有一天,他精雕细琢护在怀里的宝贝需要自己去面对这些事情。 秦澈被他盯着,就像在老师眼皮子底下写作业一样,总有种放不开手脚的不自在,忍不住扬声提醒:“你等会儿还有一个会要开。” 秦靖川朗声笑道:“不打紧。” 会议也分轻重缓急,面对客户方当然要严肃对待,而像这种公司内部会议,他只需要露个面就行。 秦澈不再去理这老狐狸,慢悠悠翻着案头的文件,弘泰每天都有新项目进来,有的得益于百年经营,有的则是靠秦靖川的私人关系。他看到一本雪雁安保公司的合作企划书,知道是来自秦靖川的那位联姻对象,便将文件隔空丢过去:“自己看。” 秦靖川分神看了几眼,笑骂道:“这娘们就知道阴我。” 魏鸣把明面上的合作价格降低了,却将各种杂费提高了百分之十,总价几乎没有变化。秦靖川从文件里倒出一封亲笔信,上面写着斗大的几个字:这是假结婚的额外收费!! “结婚”两个字又狠狠取悦了秦靖川,一想到自己的小侄儿穿上大红嫁衣的模样,他的嘴角就止不住扬起来。 秦澈瞥见他对着一本文件笑得眉目含春,面无表情低下头,抬声道:“这个地方我看不懂。” 秦靖川果然把文件撂下走过来,一看秦澈指着的那项收费,高深莫测地笑了。 弘泰在海外有众多产业,每天都有上千万吨的货漂泊在海上,供养私人武装和打点各路政府的费用不会少,这些费用被伪装成杂费隐藏在财报里,以秦澈的道行当然看不懂。 他抚摸人温凉的耳垂,还在发烧的身体将秦澈烫得一哆嗦,只能僵硬着身子被他慢慢把玩那片薄肉。怎么这么乖,秦靖川更起了做弄人的心思:“问我问题应该叫什么?” 秦澈叫他捏住敏感处,硬着头皮道:“秦叔叔。” “错了,要叫董事长。”秦靖川稍微用了点劲儿。 秦澈稳了稳心神,有种被上司调戏了的羞耻感:“董事长。” 当上司的却一点都不稳重,借着生病不能久站的理由把秦澈抱起来,自己坐到老虎椅里,再将人揽在两腿中间,秦澈的肚皮几乎顶到桌面,浑身局促:“你别这样。” 秦靖川却已经恢复了那种严肃刻板的姿态,抽出纸笔将杂费慢慢拆分,一项一项讲下去,左手也没闲着,还没二两肉的胸口,浑圆的小肚子都惨遭毒手,弄得秦澈根本无法集中精力去看纸上写了什么。 “上课走神,该罚。”秦靖川吻了他一口,赚尽便宜后总算道:“这些需要慢慢理解,不着急。” 秦澈刚要点头,便感觉秦靖川的手掌滑到了裤腰,他身体一僵:“董……秦靖川。” 叫得这么好听。秦靖川烧得头昏脑涨,自制力也跟着变坏了,只觉得怀里的人说不出的温凉滑腻,他叼着秦澈的耳朵,没脸没皮道:“现在是潜规则时间。” 第76章 秦澈瞪大了眼睛,被他说得又羞又愤,伸手去推这登徒子。不料秦靖川掌住他的小腹,灼热呼吸尽数喷在颈侧,得寸进尺:“嘘,我们轻着点,别把小宝贝吵醒了。” 秦澈受不得他一点挑拨,被抱上桌面时只记得将文件和电脑推开。 他不敢在办公室里出声,最后还是没出息地哭了,秦靖川的体温本来就比他高一些,发烧后更是炙热。到达顶峰时他盯着秦靖川尚带憔悴的面容,心道这次怎么没病死他。 第37章 秦靖川生病的这几天, 秦澈被迫处理了不少公司事务。他学得很快,被指导过几个项目后开始学着自己上手,在商业管理上表现出来的天赋让秦靖川都暗自吃惊。 其实这也得益于秦靖川手把手的亲自教导, 他年少时掌权, 又没有父亲引导, 很多经验都是摸爬滚打总结出来的, 调/教人的时候自有一套方法。再加上秦澈自幼跟在他身边, 在家里随便捡张纸都是财经要闻, 耳濡目染十几年, 学习速度当然飞快。 以至于后来几天,秦靖川给他放开了更多的权限, 甚至暗自揣摩, 如果秦澈不是被收养,而是纳入族谱的秦家子孙, 说不定能在弘泰闯出一片席位。 秦澈处理生意上的问题和他对待生存的方式是一样的,曾经那段漂泊无依的生活让他看待事务异常谨慎, 本能地会抓取一些错漏信息。他从小寄人篱下地生活, 尽管能从秦靖川那里获得优渥的资源,却没有权力去任意处置它们, 因此在面对一些方案时总是会再三思考, 然后提笔斟酌着写下自己的意见。 他上手没两天,就有秦靖川的旧部察觉出不对劲,如果不是签名没变,几乎要怀疑秦靖川是不是突然转了性,怎么变得温和起来了。 其实秦家刚经历完一场清洗, 像一头受伤的猛兽亟待舔舐伤口,温和的领导人更能使一个百废待兴的企业迅速从低谷中走出来。 随着肚子逐渐变大, 秦澈开始穿一些宽松的新中式衬衫和直筒裤。他骨架小,是很能藏肉的,因此身形和之前并无什么两样,只有沉甸甸抱在怀里的时候才能感受到那圆润的不同。 肚子里的胎儿已经不像孕早期时那样折磨他,秦澈每天的精神还不错,在办公室也能从早坐到晚。 在秦靖川尚未痊愈时,有个无法推掉的应酬找上了门,邀请方正是先前巴西矿场项目的发起人荣家,对方在收到弘泰的合作意向后便安排了这场饭局。 秦靖川是有意让秦澈结交一些圈子中的人物的,因此他病病歪歪地请求夫人出马应酬。 “你只管跟他们说话就行。”秦靖川叮嘱人,“喝酒的事交给我。” 荣家此前并没听说过秦靖川有什么一儿半女或者同胞幼弟,因此在看到他身边跟了个冠冕如玉的美人时不免心中吃了一惊:“秦老板,这是……” 秦靖川往夫人身后一站,大方介绍道:“我侄子。” 豪门世家中叔侄相争的事可不算少,尤其是叔叔尚未退位,当侄子的就锋芒毕露,就是秦靖川都至今背着逼死自己小叔的传言。 但那位荣先生也是人精,见秦澈光芒内敛,穿着件素白色水墨衬衫,一副随遇而安的样子,便知道这叔侄俩私下的交情必然不错,甚至可能是秦靖川一脉提拔的“自己人”,这次是领出来见场面来了。 想到这里,他急忙拉开椅子让秦澈入座:“我就说小秦先生一表人才,秦家后生可畏啊。” 这些恭维话秦澈从小随着秦靖川应酬的时候就听,很能泰然处之,也不跟主人家推脱,坦然入座了。 他身上没有世家子那种恃才放旷的优越感,又是在大荧幕上混过的,微笑时嘴角弯起的弧度都拿捏得十分到位,专注听人说话时一双黑白分明的瑞凤眼里满是真诚。 都不用酒过三巡,荣老板刚要给他倒酒,就被秦澈彬彬有礼地拒绝了:“实在不好意思,最近身体不适,恕这回不能陪您喝了。” “奥,奥,不能喝酒啊。”荣老板猛地反应过来,也是,这孩子看起来这么小,不爱喝酒也可以理解,马上叫来服务员,献宝一样把菜单捧上去,“这里还有果汁和蔬菜汁,你看看有什么喜欢喝的。” 秦澈选了一壶鲜榨柳橙汁,满桌人赶紧附和:橙汁好,健康。鲜榨柳橙汁是他家的特色,小秦先生真会选! 秦澈在早在几年就被捧成荧幕宠儿,更多的附和也听过了,因此只是淡淡一笑,亲和又不怯懦,泰然自若的样子像极了久居深宅的公子,轻易便能俘获人们的好感。 秦靖川坐在他的左手侧,本来还时时准备给他的小侄儿救场,现在看来是没有这个必要了。欣慰的同时又有点吃味,生出了些自家宝贝终要被捧出去见人的无奈感。 他轻咳两声,像是要吸引人注意般,拿起秦澈面前的瓷碗:“瑶柱汤喝不喝?” 秦澈点点头,心安理得地享受人服务,似乎是习以为常。 荣先生看向秦靖川:“秦老板你不厚道,家里有这么个青年才俊,怎么不早两年带出来给我们见识见识?” 秦靖川哈哈一笑:“早两年他还在读书呢,不懂这些。” 实则在心里暗诽,荣家很早之前就移居海外,生活方式极度西化,别以为他不知道这些老滑头都抱的什么心思。 荣先生十分豪爽:“这样吧,今晚结束后我们带着侄子也去放松放松,家里有个店,正好请小秦先生赏光暖个场。” 第77章 秦澈刚要开口,荣先生就看出了他要拒绝的意思,搬出秦靖川来说事:“侄子先别急着拒绝嘛,你秦叔叔以前也可喜欢了,之前我们都是一起去的。是吧,靖川?” 秦靖川眼前发黑,先前他大刀阔斧修剪海外旁支,没少借助荣家的帮衬,跟他们这帮人混的时候也就不能拒绝得太死,伪装出一副兴致高昂的样子去了,等开场后再偷偷找机会溜走,那时候大家各自美人在怀,当然没人想起来去拦他。 谁成想竟然在外面留下了这样一个名声?! 不等他解释,秦澈就转过头来,瑞凤眼微微挑着,轻浅的笑意深入不到眼底:“既然这样的话我也不能坏了秦叔叔的好事,就奉陪一次吧。” “小秦先生果然爽快!”荣先生拍手叫好,已经打电话踅摸起妞儿来,态度暧昧地冲秦澈眨眨眼:“不知道小秦先生喜欢什么口味?男人还是女人?” 这种话题在他们的圈子再也正常不过,更何况合同已经签下来了,只是一个维护关系的朋友聚会,轻松随意一点当然是好的。 秦靖川本来就生病未愈,虚汗都要落下来了,几乎想立刻扛起他的小侄子就跑。然而秦澈却八风不动,甚至有闲情端起茶来抿了一口:“那就叫和叔叔一样的吧。” 这回秦靖川的汗是真要下来了。 荣先生了然一笑,对秦靖川揶揄道:“看来你的小桃这回要跟别人了。” 每次跟这帮人出去,秦靖川都有固定点的人,那是个艺校学生,极其有眼力见儿,察觉到秦靖川没有那种意思后便离得他远远的,甚至还会掩护他遁走。 客人都走了,小桃自然清闲,还能白领一笔丰厚的薪水。 而现在陪过他的人要去陪他大着肚子的老婆,秦靖川感觉太阳穴突突的,血压大概往爆表那挂冲去了。 “小桃。”秦澈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紧箍咒一样让秦靖川脑袋直嗡嗡,“那就她吧。” 人都点好了,事不宜迟,大家早早结束饭局,直奔荣老板新开的□□——金万象。 包厢早就准备好了,金碧辉煌的吊顶,开瓶任选的酒水,处处都透露着一股豪气。荣先生还谨记着秦澈的喜好,特地叫经理选了五六种果汁送上楼来。 秦靖川直觉大事不妙,贴心好叔叔一样凑到秦澈身边低声询问:“累了吗?累的话我们可以提前回去休息。” 秦澈抬起头,盈盈笑眼在璀璨灯光下格外勾人:“没有呀,不要扫兴嘛叔叔。” 荣先生已经有了几分醉意,粗着嗓子道:“就是就是,我侄子第一次来家里玩,得叫他玩够本不是。” 怎么就是你侄子了!秦靖川刚想骂醒醉鬼,就听到经理带着小姐们来敲门了。 夏天才过去一半,姑娘们的衣服都往少了穿,稍微弯腰连底裤的颜色都看见,八九个人进来后屋子里都多了阵阵香气。 那位小桃格外熟稔,一见到秦靖川就知道自己今晚又能早下班了,当即就攒了个甜美的笑容出来:“秦先生好久不见,小桃都要想你了~” 荣先生哈哈大笑:“你想他也没用,今晚照顾好这位小少爷。” 小桃一愣,还没等失望涌上心头,马上就看到了坐在沙发正中的秦澈。她看过不少综艺,一时觉得眼熟:“咦?” 秦澈淡淡地看过来,稍长的发梢随意拢着,面沉如水的样子几乎跟节目里欢脱炸毛的形象两模两样了。小桃深知她是没资格打探客人身份的,甚至连名讳都不必知道,见人冷淡,便主动娇笑着坐过去:“小老板想喝什么酒?” “他不喝酒,”荣先生笑骂道,“给他倒果汁!” 小桃也只是愣了一下,立马倒了果汁端上来,丝毫不怯场:“小老板都喜欢玩什么游戏?” 秦澈扬扬下巴,指向秦靖川的位置:“就玩你平时和他玩的游戏。” 小桃终于意识到不对,这怎么不像老板点陪酒,反而像正房夫人捉奸来了,再说秦靖川平时也根本不玩,屁股没坐热呢就走了。 小桃在这一行做了多年,一眼就能看出这满屋子人中大概也只有秦靖川和这位小老板没喝酒。小老板的神情还算清醒淡定,秦靖川却像是要坐不住了,频频看过来,就好像她是什么洪水猛兽一样。 心念驰转间,她便明白了其中的利害关系。这些喝高了的老板们看不出,小桃却是一眼就察觉了这两人之间的猫腻。 她觉得小老板应该也不想喝果汁,便把杯子放在茶几上,压低声音如实道:“您有所不知,那位秦先生平时相当无趣,根本不会玩什么游戏,都是稍坐一坐就走了,连酒水都不会碰。您要是想玩,小桃可以教您几种新的。” 小桃说起来轻松,其实小吊带里冷汗涔涔,私下里嚼客人舌根可是大忌,万一事情不是她猜想的那样,今晚她大概出不了这个门。 但看秦靖川关切的脸色,要是她把这小老板伺候不开心了,同样也捞不着好果子吃。 秦澈半晌没吭声,过了许久才冷着脸道:“不用了。” 小桃心下一松,知道自己是躲过一劫。 就这几分钟的功夫,荣先生已经又灌了几杯白的,把怀里的姑娘调戏得惊叫连连。秦澈突然转过头去道:“荣先生,巴西那个矿场秦家确实非常看好,但运输上的问题还有些事想要请教。” 荣老板兴致高昂,大手一挥道:“这个小秦先生大可放心,我们荣家就是做航道出身的,别说一个矿了,那集装箱全在码头摆着,侄子需要的话尽管调遣。” 第78章 拉关系都到了这个地步,荣先生醉意朦胧地瞅着他:“也别荣先生荣先生地叫了,我不求跟靖川一个待遇,你叫我声荣叔叔总可以吧?” 秦澈笑着端起果汁碰了下他的酒杯:“荣老板年轻气盛,自然跟叔叔二字沾不上边,您不嫌弃的话就当过了今夜多我一个朋友可好?” 荣先生哪里还敢说嫌弃,稀里糊涂把酒端起来就喝了:“小秦先生爽快!” 把航道的事情聊妥,秦澈今夜的目的算是彻底达到了,他悠闲地靠回沙发里,不等小桃服侍,便先举杯跟她碰了一下。 小桃受宠若惊,赶忙端起酒杯来干了:“小老板有什么吩咐?” “你这里有没有那种吃了就让人昏睡不醒的药。”秦澈思忳道,“没有副作用的。” 他们这种地方确实能搞到一些市面上没有进口药物,小桃却没想到看起来清冷禁欲的小老板也会需要,急忙道:“有的,纯动植物材料,保准不少身体。” 她从小皮包里掏出一包,老老实实递到秦澈手上:“一次半包就足够了。” 秦澈点点头,不动声色地收了,终于站起来看向坐立难安的秦靖川:“走吧,秦叔叔,我们回家。” . 回去是秦靖川亲自开车。一路上秦澈都侧坐在副驾驶里,给司机一个冷漠的背影,像是只被惹不高兴了的猫。 秦靖川自然不敢说话,等红绿灯的间隙看过去一眼,车窗外迷离的灯光映照在秦澈脸上,平静的脸色看不出喜怒。 他这才突然意识到他的小侄子好像真的长大了,秦澈很少会有像这样心事重重的样子。 如果是前几年的秦澈撞到今晚这种情况,估计当场就会爆炸,提着秦靖川的耳朵把人揪走。 酒场环境吵闹,秦靖川根本没听清秦澈都跟小桃说了什么,因此愈发感觉心里没底。绿灯亮起,他给油跟上前面的车子,主动道:“今晚这种场合我真很少参与,那个姓荣的之前帮过我们家不少忙,他喜欢嘛,我都是去坐一下就走了。” 秦靖川很少遇到难以解释的问题,一来是没有值得他费心解释的人,二来是今晚这个哑巴吃黄连的局面也太乌龙了,打碎了牙都得硬往肚子里咽。 果然,秦澈终于翻过身来淡淡看了他一眼:“给你未婚妻解释去吧。” 我未婚妻能是谁?就是你呀小秦老板。 秦靖川砸了一下喇叭,被秦澈又瞪了一眼后彻底老实了,讪讪一笑:“前面那辆车在游神呢,走这么慢。” 等回到家,乔安叔已经在浴室放好了热水,洗澡时秦澈都不由他代劳了,自己洗完,兀自盘腿窝在沙发上玩手机。 秦靖川从浴室出来就见他一副观音坐/莲的模样,只穿着宽松的t恤和裤衩,微挺的小肚子从裤腰里挤出来,袒露着一片雪白皮肤。 秦靖川走过去,不顾人嫌弃地坐在秦澈对面的茶几上,掰过他的小腿放在掌心里揉捏:“别这样坐,影响循环。” 秦澈睨他一眼,不吭声。 “还生气呢宝贝儿?”秦靖川叫苦不迭,“我以前这不是没正当理由拒绝,等结了婚你就看吧,这些事情我碰都不碰。” 秦澈终于抬起眼来看他:“你结了婚跟我有什么关系。” 秦靖川简直不知道该怎么哄了,不结婚不行,结了婚也不行,现在秦澈好歹不再说要把孩子弄掉的话,但眼神里的冰冷还是让他心底一凉。 秦澈好像真的毫不关心他会跟什么人结婚。 他像一条沮丧的大狗:“宝宝你乖,就听叔叔一句,今晚那种地方我去了都不一定能抽身,咱下次可千万别答应啊,尤其……” 尤其是我不在了的时候,得有多少山猫野鬼等着叼你啊。 不怪秦靖川现在不敢动刀子,要是手术台上发生一丁点意外,他都不知道他的小秦澈该怎么办。 这些亲爸亲妈都不一定会嘱咐的话,都让他一个当叔叔的给唠叨完了。秦澈控制不住去想,要是父母去世后的那几年秦靖川没有出现,自己现在将会沦落到一个怎样的境地。 那些亲戚是没有人愿意收留他的,在居无定所的那一年里甚至没人提出要让他继续完成学业,如果就那样浑浑噩噩地耗下去,他的命运大约也不会比小桃好到哪里去。 所以就算秦靖川有一些常人难以接受的毛病,甚至隐瞒他让他怀上这个孩子,但这个男人也确确实实把他从那种命运中拯救了出来,给了他这些年衣食无忧的生活。 秦澈垂眸思索,要是有一天真要跟秦靖川断绝一切瓜葛,他应该也是不会恨的。 秦靖川脸上还带着明显的病气,嗓音沙哑也尚未完全恢复,可他却仍把秦澈冰凉的脚丫塞进怀里,此刻已经捂得热热乎乎。 秦靖川时刻觑着秦澈的脸色,见人表情似乎是松快了一点,赶紧追加保证:“我真没说半句假话,你要是不信可以去问小桃。” 还小桃,秦澈忍无可忍,把双腿从秦靖川怀里抽回来,悠然道:“小桃说你们之前经常玩一些游戏……” “什么!”秦靖川几乎要喷火了,猛地一下站起来就要掏手机打电话:“她污蔑!我从来没有碰过她!” “你急什么?”秦澈也跟着站起来,捡起他垂落在身前的手,放在自己小腹上,一下一下打着圈抚摸。 秦靖川愣住了,眼睁睁看着秦澈牵住他的手继续往上,直到攀上胸口。秦澈盯着他的眼睛,若无其事道:“前些天,我感觉这里好像不太对劲,有点胀,也有点疼,你能感觉出有什么变化吗?” 第79章 秦靖川突然失去了语言功能似的,宛如未开荤的少年第一次触摸心上人的身体,一张嘴结结巴巴:“好,好像是大了点。” 秦澈把他的手更用力地往下按:“大了多少?” 秦靖川几乎要在心里咆哮了,心肝儿你要是不开心还不如直接给我一剪刀,可别在这里折磨人了哎呦。 可秦澈仍觉得没完,柔若无骨地贴在秦靖川身上,他最近换了一种味道的沐浴露,秦靖川要被奶乎乎的甜香熏晕了,听着人在耳边道:“酒吧的游戏好玩吗?有这个刺激吗?” 秦澈说完便握住秦靖川的下巴,一点点往下压,让他注视着自己,最终掂起脚尖,轻轻吻在男人唇边。 像是终于解了什么禁忌,秦靖川抱住他狠狠吮吻了下去,两人纠缠着跌在沙发上。 秦靖川托着他的腰,慢慢把秦澈放平,这才隔着衣服一口咬在他胸口:“小作精,学会勾引你叔叔了?” 秦澈努力喘息着,发现秦靖川并没有失去理智把全身力道都压下来,他仍在人耳边挑衅:“还不是你……自制力太差。” 秦靖川抬起那两条长腿:“我现在让你看看什么叫自制力差。” 男人双目赤红着,看到秦澈坐在沙发上时就想这么干了,一晚上的香脂俗粉都没能勾起他的兴致,回到家摸了摸太太的脚丫就要发/情。 秦靖川觉得谁都比不上他自制力好,都要忍成佛了。 小桃核还在发育,秦澈被他弄得疼痛不已:“你!” 秦靖川便拿开手,换了更柔软的:“到时候宝宝出来了保不准要喝奶水,我先给你通通。” □□的二次发育本就让秦澈有些尴尬,因此也一直瞒着没有说。方才大着胆子挑衅人的时候还不觉得,被秦靖川一说倒觉得羞愤欲死了。 他拼命推那颗拱来拱去的脑袋:“你干什么!还没有呀!” “说不定马上就有了。”秦靖川抬起头来吻他,“真好奇是什么味道。” 秦澈被他按在客厅折腾了半宿,除了肚皮是完好的其他地方几乎没一处好肉。早上他全身酸痛地爬起来,愤愤甩开还在身上不老实的手:“你让我怎么去上班?” 秦靖川讶异,他本以为秦澈成日面对着那些枯燥的工作会觉得压抑,没想到竟然还上出瘾来了。他帮人穿好上衣,将纽扣系到最上面一颗:“好了,保准看不出来。” 秦澈蹙着眉:“我还是痛。” 都肿了能不痛吗?秦靖川思索片刻,压箱底翻了件鹅黄色肚兜出来,上好的真丝料子,拿在手里冰冰凉凉像抓了片云,好说歹说哄着人穿上,亲自当司机载着不高兴的小秦老板上班去了。 这些天除了上班,秦澈也在私下调查秦正业当年的事。 单从公司业绩来看,秦正业上位后弘泰有了一年多的业务爆发期,利润比前一年翻了一倍不止,而当他想去查当年的那些账目时,却发现那几年的账本竟然全是空白状态,连最高权限都查不到。 关于秦靖川跟秦正业夺位的事他也有所耳闻,记忆中好像有段时间秦靖川特别谨慎,出门都要跟着两三个保镖,亲自接送他上下学,基本不让他单独活动。 那会儿秦靖川的办公室还不在顶楼,秦澈记得每天都有很多人在开会,他们意见相悖,反复争吵,而在此期间秦正业从来都没有出现过。 那之后秦靖川有出过一个长差,把他放在秦丹凝家暂住。 秦叔叔消失了整整一个月后从国外回来,告诉他一切都结束了,然后将他带回了别墅。 要想知道当时发生了什么,恐怕要联系到当年的人才行。秦澈把电脑一关,直接按电梯下楼。 他要去档案室找那些遗失的账本。 已经过了下班时间,一路上都没碰到什么人,秦澈神情如常,唯有紧绷的嘴角出卖了他此刻的紧张。 秦澈快步转过最后一个岔路口,有些意外:“诶,方隐成?” 走廊上的灯已经关了,只从窗户里透出淡淡天光,方隐成的身影被笼罩在暧昧不清的光线里,似乎有种和他平时不太一样的忧郁。 一说话,那份安静就被打破了。他冲秦澈挥了挥手:“秦澈?你怎么过来这边?” 秦澈顿时感到心虚,含混道:“我本来想去运营部送材料,不小心迷路了。” 运营部就在档案室对面,方隐成给他指了指:“在那边。” “又好多天不见了。”他望向秦澈,“怎么感觉你胖了一些?” “可能吧。”秦澈不动声色地笑笑。他已经十八周了,自然会发胖,再待下去或许大家都要看出怪异了。 等走廊上终于没了动静,秦澈才刷开档案室门,轻巧溜了进去。房间里清冷、空荡,弥漫着一股油墨的味道。 弘泰规定,所有重要资料都要至少保存十年以上才能销毁,秦澈顺着编号找过去,果然找到了账本上空白的那些项目。 几年前弘泰有很多自己的航道,他手里这本就是货物运输相关的,货物栏写得是大型精密机床,签字人秦正业。 秦澈盯着那方正的大字,在上了些年代的纸张上依旧苍劲有力。单从表面看不出什么门道来,秦澈一连翻了十几本,发现每一个项目的递批人都是同一个名字,胡建成。 这个人很可能是秦正业当年的秘书。 秦澈把他的名字和联系电话抄了下来,将项目文件原封不动塞回去放好,神不知鬼不觉回到了总裁办。 第80章 他刚坐下不到三分钟,秦靖川就开完会回来了,见人乖乖坐在办公桌后面,忍不住俯身去吻他:“怎么这么用功呐,屁股有没有疼?” 还好意思说,秦澈白了他一眼,下边儿总归不太好受:“别碰我。” 秦靖川也不甚在意,兀自去休息室换衣服洗澡。等浴室里响起淋漓水声,秦澈拿起他扔在办公桌上的手机,对照着那个联系方式编辑了一条信息,点击发送。 里面只包含着一个日期和见面的地点,很符合秦靖川一以贯之不讲废话的作风。 胡建成很快回复了一个:好的,董事长。 秦澈把所有痕迹都处理干净,将手机重新放回了桌面上。 第38章 已经过了下班时间, 秦靖川从浴室出来套了身休闲服,陪秦澈去订好的西班牙餐厅吃海鲜焗饭。 吃顿便饭的功夫,随行保镖配了两个。秦澈从后视镜里瞥到那辆尾随在后面的别克suv, 没说什么。 从上次坠井后秦靖川就仿佛如临大敌, 配的人只多不少, 而且没有商量的余地。 像是察觉到他的视线, 秦靖川单手按方向盘打过一个弯, 另一只手放在他大腿上捏了捏:“甭管他们, 他们不会跟得太近。” 秦澈还算平静地移开视线:“是魏小姐的人吗?” 秦靖川尽量避免在他面前提起魏鸣的名字:“你不喜欢的话可以换掉。” 秦澈则在思索别的事情, 在这样严密的监控下,他不可能找到机会单独跟胡建成见面。 那家西班牙餐厅是会员制, 里面有秦澈喜欢的海胆蒸蛋。埋头吃东西的秦澈像一只小仓鼠, 他喜欢把嘴里塞满然后一起嚼,吃起饭来总是很认真, 而且没多少空闲说话。 秦靖川坐在对面替他料理带壳的海鲜,桌面上摆着香薰蜡烛和白玫瑰, 隔着烛火望过去, 秦澈素白的脸颊上蒙了一层柔和光晕,连睫毛都分明毕现。 他的小秦澈是真生得漂亮, 秦靖川在心里暗叹, 二十出头还是个少年胚子,怀孕后的这些月倒是长胖了一点,脸颊看着没那么消瘦了,只是低头时仍然显小,坐在那里跟读书时的模样没多大变化。 秦澈感受到他的视线, 抬起头来有些疑惑:“秦叔叔?” “继续吃你的。”秦靖川伸手揩掉他嘴角的酱汁,那皮肤的触感犹如凝脂, 叫人流连忘返。 就算是他们在一起三年,如今还怀上了孩子,秦澈还是习惯叫他秦叔叔,像是一直没能把身份转变过来。就算被逼急了也是喊秦靖川,再叫不出旁的称呼。 刚在一起时,秦澈曾很难接受他们之间新的相处模式,甚至那段时间昼夜颠倒,精神恍惚。 其实也能理解,秦靖川在他生命里一出现就是长辈,供他吃穿,教他功课,背影永远高大挺拔,跟一个能彼此相互扶持比肩而立的伴侣实在相差太远。 不过也不着急,秦靖川目光沉沉地想,等他把这小家伙拐去拜了堂,上了族谱,大的加上小的都得是他一个人的。 隔天便是周末,一大清早老宅管家就打来电话,说二叔从南方弄了几只靓鸡来,让他们回去喝鸡汤。 上次在老宅弄得不痛快,秦澈本无意露面,但架不住秦靖川一遍遍地哄,从不放心他一个人在家,到老爷子年纪大了想多见儿孙几面,弄得好像是他不尊敬老祖宗了。 他现在肚子越来越沉,晚上睡觉也不舒服,醒来后整个人都懒洋洋的。秦靖川把他抱在怀里套上衣裤,趁机摸两把油光水滑的小肚子,意味不明地说道:“你就等着吧,他们是演戏给你看呢。” 秦澈不明白他什么意思,直到车子拐进私家路,看到秦家老宅前停着的几辆车,才恍然反应过来,平时的家庭聚会不会有这么大阵仗。 他是外侄,先去给老爷子请了安,回大客厅的时候看到那口百年老井已经叫人封了,连六块元宝石都被撬掉运走,只有块石碑光秃秃立着。 上次把他推进井里的那几个孩子也在,见他进门,整齐站起来叫哥哥。他在秦家还从见过这种阵仗,被弄得一愣。 秦靖川面不改色按着人坐下,那表嫂子就上前拉秦澈的手:“上次大宝的事儿实在对不住,小孩子被关了祠堂,也改过来了,再也不敢有下次。” 说罢,提过旁边两只精美的礼盒:“这是我叫你表叔去特地找的两只血燕窝,侄少爷别嫌弃,回去炖了补补身子。” 秦澈不习惯应对这种场面,下意识抬头看秦靖川,那当长辈的威严点头:“给你就接着。” 不光大宝一家,当初那几个涉事小孩的父母纷纷围上来送礼赔罪,各个把秦澈当成本家小孩似的讨好。 秦澈讨厌极了这种场面,公司的事情他还能料理一二,家事是一窍不通。他在人群中找秦靖川,只见那老男人叼着烟远远站在门口,一副志得意满的模样。 于是秦澈瞬间就明白过来,大概是秦靖川暗中给人使了什么绊子。 但他仍没想到秦家现在人人自危,那几个小孩的家长被轮番敲打了一遍,大宝的爸爸在弘泰做电力项目投资经理,上周刚被人举报生活作风不检点和偷吃回扣等一系列问题。 家族企业本来就会有这种弊端,都是自家亲戚,回扣数额不大秦靖川往往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被人举报出来就不一样了,必须严查。现在那位表哥已经停工一周,表嫂子收到老公的出柜艳照都来不及生气,先提了东西去给秦澈赔罪。 第81章 见人都奉承得差不多,再待下去他的小秦澈该烦了,秦靖川大手一挥:“行了,准备喝鸡汤吧。” 秦澈知道秦靖川这是在替他立威,但他实在不想跟秦家的其他人扯上什么关系,被人围着尤其别扭。他起身就要走,谁的面子也不想给了,结果在门口又秦靖川堵回去:“去哪儿,汤还没喝呢。” 这要是在他自己的别墅里,那锅黄澄澄的鸡汤现在已经在秦靖川脸上了,但这是本宅,长幼尊卑严苛有序,秦靖川是叔叔,说的话不能不听。 秦澈只能坐回去,被人伺候着喝汤。两只筋软肉嫩的鸡腿一只给了老爷子,一只被夹到了他碗里。 他低着头认真啃鸡腿,一副少言少语的样子,用桌旗上压着的瓷花瓶把脸挡住了。 就是放在半年前,秦家人也没想到这个沉默寡言的侄少爷能有这么大威力。其实他们对秦澈也没什么特别的印象,只知道秦靖川好像是收养了一个外侄,近些年大概是发展出了一些旁的关系。 这种事儿虽不常见,但秦靖川毕竟在那个位置,有些特殊的癖好也轮不到其他人置喙。玩一阵子就腻了。 让人大跌眼镜的是,秦靖川不仅不腻,甚至有愈发沉迷的架势。未婚妻拢共往家带了一面,这个小侄子倒是天天不离手。 鸡汤喝到见底,人人嘴角挂着薄油,摊在座位上发饭晕。秦淮序招管家端了个厚重的木匣子上来,颤巍巍地指向秦靖川:“给靖川。” 匣子打开,一对祖母绿镶金耳环,一副金镯子,两枚金戒指登时衬得满室华光。 “呦。”秦正玲捂嘴看稀奇,“这不是当年要给正业的那一套吗?老爷子真舍得。” 秦正业失踪时还未结婚,但秦淮序已经为这个最喜欢的小儿子准备了一套足金首饰。传了几代的老黄金,据说是某个皇家人物赠送的,胜在雕刻极其精致,是正儿八经的古董。 秦淮序看着这个最有出息的孙子:“靖川看看,喜欢吗?” 秦靖川哈哈一笑:“金银首饰这些我不懂,但既然是爷爷要给小叔的,肯定是好东西。” 他招手让秦澈过来看:“帮我来掌掌眼。” 秦澈万般不情愿,感觉自己变成了一个随叫随到的宠儿。其他人则暗自心惊,婚礼首饰都要给这个小侄子过目,他们真要分不清秦靖川娶的到底是谁了。 这么多人看着,秦澈只能点头说几句好话。秦靖川在暗处捏他的手,耳语道:“真喜欢?喜欢就挑两副先戴着玩儿。” 噎得秦澈差点想把那木匣子丢到他头上。 回去的路上秦靖川心情不错,大概是想到他的小侄穿着红嫁衣,戴着金首饰过门的场景,小曲儿都要哼起来了。 秦澈惦记着跟胡建成碰面,趁机道:“我想去庄园看看。” 那大庄园买下来就是要当婚房的,媳妇想看自然要奉陪。郊外环境僻静,公馆隐藏在大片绿地森林里,这地皮秦靖川买来时没有声张,自然也不会有人打扰。他干脆让保镖先回别墅去,别打扰了秦澈突如其来的好兴致。 庄园里的温度要比市中心凉快些,刚过午头,两匹马躲在树荫下休息。公馆里的东西已经准备得差不多,秦靖川找出一套纯棉睡衣来给他的小侄换上:“陪你睡会儿午觉怎么样?” 秦澈点头,鸡汤吃得油腻,他翻出两只杯子来倒凉茶。 跟胡建成约定的时间在下午,秦澈从怀里摸出小桃给的那包药粉,趁秦靖川不注意下到了他的茶水里。 只要能争取到三个小时的时间,就足够他跟胡建成见面了。 . 咽下第一口茶水的时候,秦靖川就察觉出了不对劲。 他做到这个位置,又不全是正经生意,对某些事情自然要有提防,要是这么容易就能着了道,现在孩子估计都能有一个篮球队了。 他饶有兴味地猜测他的小秦澈究竟要干什么,从善如流将那杯茶水喝了个干净。 秦澈缩在他怀里,默数着时间等药物发挥作用。直到耳边的心跳声逐渐加快,怀抱也变得火热起来,他才猛然意识到好像有哪里不太对劲。 秦澈睁开眼睛,身后的秦靖川哪有要睡的意思,简直精神炯炯,腿根也不出意料被什么东西顶住了。 他愕然抬头:“你……” 秦靖川低头轻吻他的眼皮,连嘴唇都是灼烫的:“我以为你会聪明一点,就算想折腾我,起码自己得躲远一些。” 秦澈猝然睁大眼睛,小桃给的药应该不只有安眠作用那么简单,他不可思议道:“你发现了为什么还喝?” 秦靖川抱着怀里温凉的身体,体内邪火几乎是瞬间就冲着下三路去了,他翻身把人压倒在床上:“你孝敬给叔叔的,就算是百草枯我也得喝啊。” 秦澈顿觉不妙,下意识弯腰护住肚子,没想到这个动作让秦靖川轻易就拽住了裤腰。他蹬着腿儿要哭,刚一张嘴就被狠狠吻住,秦靖川灼烫的呼吸喷在颈侧:“还知道给你男人下/药了,看来上次还是没让你长记性。” 秦靖川强忍着,这小东西不知道从哪儿弄来的药,效力刚猛,他的理智仅剩一线,也怕自己控制不住伤到他。他感觉手底下的身子在瑟瑟发抖,便拍拍那圆翘的小屁股:“怕什么呢,叔叔不是早就教过你,要给自己的错误买单。” 秦澈完全无法松懈,孕期本就敏感,还得顾着肚子,秦澈几乎要被逼得走投无路:“我本来没想……” 第82章 “没想给你叔叔下春/药?”秦靖川盯着他,“那你准备干嘛?要是我真的睡着了,你又想跑到哪里去?” 秦澈是真的没想跑了,但话到嘴边又解释不出,总不能说他在私底下查秦靖川逼死亲小叔的事。他已经被弄得满头是汗,捂着肚子尖叫:“你讲点道理!” 话音刚落,秦澈整个人就被翻了过去,紧接着屁股上挨了重重的一巴掌。秦靖川气得要命,只能挑肉多的地方揍:“我就是平时太跟你讲理了!” 秦靖川这种传统的大家长,看到小孩犯错后会首先反思自己的问题,是不是平时的教育没有跟上,进而就得想发设法狠狠给他一个教训。上次在香港折腾了一场,锁链都用上了,没想到仍没把人唬住,这次竟然敢直接下/药了。 秦靖川是个懒得听解释的人,他关注的永远只有结果。不管秦澈出于什么目的去做这件事,一旦叫他成功了,自己又得去哪里才能把人找回来。 肚子都藏不住了还想往外跑,这小东西就这么见不得他好? 秦靖川没忍住,又往那屁股上扇了两下,这回可不得了,秦澈眼泪涮地就下来了。他不管不顾地骂他,踢他,整个人活鱼似的按不住,秦靖川到底不敢下死力气,被一脚擦着脑门踢过去,都要气笑出来,提着那二掌腰就沉了下去。 秦澈扬起脖颈,一时竟没了动静,只有一声一声的倒气,叫此刻的秦靖川听见犹如火上浇油。被药物摧残到极限的理智轰然崩塌,那张雕花实木大床都发出了不堪重负的声响。 从午后折腾到黄昏,秦澈身上已经不剩多少好肉,碰一下都要发抖。床单泥泞到没法看,公馆里还没有佣人,秦靖川自己拿了新的来换上,又抱人去浴室清洗。 当初建这浴室时秦靖川就花了大功夫,洗浴间单独隔在一个玻璃房子里,三面通透,靠墙角摆着一个巨大的冲浪浴缸,供四五个人进来泡温泉都没问题。 他抱着人坐进去,秦澈在怀里酥软如泥,没有身后胸膛的支持估计要直接滑进水里。 热水逐渐没上来,腿间被蜇得火辣辣的,秦澈疼得坐不住,抓起浴液就砸到秦靖川肩膀上。 只是他实在没有力气,连动作都歪歪扭扭,秦靖川略一偏头躲开,还能分神去挤了洗头膏给他搓头发。 然而秦澈异常固执,两只软绵绵的胳膊不依不挠干扰他,秦靖川把两条小细胳膊往身后一扭,干脆利落地镇压了,再帮他冲洗满头的泡沫。 他做这些事时异常熟练,因为过往十几年都是这么过来的。秦澈刚来秦家时谁都不让碰,唯一亲近的就是秦叔叔,就算洗澡这种事也只能秦靖川亲力亲为。 他那会儿还没这样亲手伺候过人,手下的力量没轻没重,拿着澡巾招呼两下,给人搓得全身通红。秦澈忍着眼泪不敢哭,小脸都憋红了,像个小熟虾米,秦靖川反倒有些手足无措,抱着那滑溜的小身子哄半天。 直到秦澈上高中后两人还是一起洗澡,男孩子正是抽条的年纪,身体清瘦如一柄竹竿,支着两条大长腿在浴室里晃荡,还要弯下腰让秦叔叔给他搓背。秦靖川被弄得狼狈不已,差点围上浴巾落荒而逃,此后便总是找理由不肯跟他的小侄一起洗澡了。 还是小时候听话,秦靖川暗叹,手指伸进去把东西引出来,感觉到怀里的身体一阵僵硬,估计是在疼。 “老实别动。”他恨铁不成钢地将那两条大白腿分开:“不弄出来要生病了,傻不傻。” 秦澈没有力气骂人,拿一双瑞凤眼怒瞪他,只是眼皮还红肿着,水晕未消,没有多少气势。 “你也甭瞪我。”秦靖川面不改色道,“再一再二不再三,你自己想想这像话吗?” 秦澈狠拧他腹肌,拧不动。 “你也别觉得冤,”秦靖川一边弄一边说:“先是一声不响跑去鹏城,结果房子都找不到,又坐偷渡船出国,差点叫人家卖了,这次学会下/药了,你就这么恨我?我也是奔四的人了,一把老骨头的,经不住你折腾了。” 秦澈觉得他说这话纯属放屁,秦靖川都要成精了,小病小灾对他而言不痛不痒,怕是到了四十还有劲头折腾他。 他怒道:“我是一个人,不是一件东西,更不是你的所有物!你凭什么限制我去哪里?” 秦靖川手上动作不停,把他侧个面继续打泡沫,一边道:“行,你要自由要人权,我不跟你吵,道理都在你那儿。但你肚子里还揣着一个,能不让我挂心吗,你要是好好呆在家里养胎,我还能限制你的自由去?” “是,我知道你呆不住,可周围有多危险你知道吗?你也没伶俐到那份上,在老宅都能叫几个小孩推井里去,可怎么叫我放心呦。” 秦澈话没说两句,就让他堵得忘了自己说过什么,伸出那细白腕子就要去捂秦靖川的嘴。 谁知道他竟然还没完,惨都卖上了:“养你这么大,现在都被骑到头上来了,我也不指望你以后能孝顺我。但秦家这么大,公司你也去试过了,整个弘泰全球万把个人,忙起来可不止那一点半点。我反正比你大这些岁数,到时候撒了手,你怎么办?” 秦澈不喜欢听他要死要活的,更何况他从没想过秦靖川会死在自己前面,正常人谁能大学刚毕业就夺自己秦叔叔的权,挽救一个几乎要救不活的企业,这老东西保准是成精了。 第83章 秦靖川给他打完泡泡,开始冲水:“所以啊,你还是听我的,乖乖把这个孩子生下来,到时候还能有个依靠。” 秦澈望着那三面透明的玻璃墙:“你要让这个孩子走你的老路?” 秦靖川就笑了:“你知道我的老路是什么吗?别看现在秦家人老实本分,当年在海外的那批,可是吃人不吐骨头的,要是按你那个经营法子,早就被人埋水泥墩里去了,没个五年十年的都发现不了。” 秦澈有些恍惚,反正他大概也是见不到胡建成了,索性问道:“那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秦正业又去了哪里?” 秦靖川像是没料到他会关心往事,笑着揉搓了他两把:“你管这么多干什么,好好过好你的小日子就行了……抬起胳膊来冲水。” 当年那些事情没必要让秦澈知道,尤其秦正业做的是违法生意,跟□□纠缠不清。当初秦靖川带人去美国,刚一落地就遇到了枪击,折损了三四个人手,知道他那位小叔叔彻底撕破了脸,自己就也没有心慈手软的必要了。 秦澈被摆弄着手脚,冲水,擦干,叫秦靖川用浴袍一裹抱回床上,按着腿根上药。 他妥协道:“我希望你能让这个孩子去自己选择它想过的生活。” 秦靖川动作一顿,没有正面回答:“继承秦家就是它的责任,但我会帮你们娘俩把路铺好。” 秦澈敏锐道:“你要是还这样独断专横,到时候我会带它一起走。” 他觉得很累,这种全天被监视的生活,这种在秦靖川眼皮子底下的人生,并不是他想要的。秦澈几乎是在哀求了:“你有未婚妻,将来还会有更多的孩子,为什么还要抓着我不放呢?” 秦靖川动作一顿,突然没了动静。在秦澈支起上身来看时又狠狠在他唇上亲了一口:“你现在的任务是好好把这个孩子生下来,再给我发现一次,就拿链子直接栓了给我生,栓到你生不出为止。” 第39章 秦澈醒来的时候仍有些恍惚, 他睁开眼睛看到秦靖川靠在床头看文件,还以为是在家里,疑惑管家怎么没把餐前奶端过来。 再一看周围环境, 想起来了, 他们是在郊外的公馆。昨晚的记忆也跟着回拢, 他记得秦靖川说了很多叫他头疼欲裂的事, 最后两人仍是没能谈拢。 秦澈揉着太阳穴, 终于从纷乱的思绪里找出一个清晰的点来, 胡建成。 他约了秦正业的秘书见面, 自己却没有赴约。 太阳穴还在突突发胀,秦澈踢开被子, 就要下床去找手机, 奈何身体实在是没有力气,刚沾到地毯竟要控制不住地往下跌, 被秦靖川眼疾手快捞住了。 “冒冒失失。”他点着他的鼻子训了一句。 秦澈被他扶着站稳,起身时透过二楼的玻璃, 看到抄手游廊上有保镖在巡逻。 秦靖川是个很能从过去的错误中吸取经验的人, 昨天的事情让他意识到,在对秦澈严加看管这方面绝对不能掉以轻心, 当晚就打电话叫了两个人过来。 秦澈挣开他, 冷冷地问:“我是被你看押的犯人吗?” 秦靖川自顾自吻他:“早餐准备了淮山排骨瓦罐,还有什么想吃的吗” 秦澈自然无可奉告。 然而不管他想不想吃,餐厅都摆了满满一桌。那淮山排骨汤他一尝就觉得熟悉,果然看到家里的阿姨系着围裙笑眯眯从厨房里走了出来。 “秦先生说你月份大了,身子不便, 让我们来这边伺候。”阿姨说道,“我是一早赶过来的, 管家还带着人在别墅里收拾,中午之前会过来。” 秦靖川面不改色,仿佛这一切不是他的授意一样,将一块排骨夹到秦澈碗里:“多吃点肉,不要挑食。” 秦澈啪地扔了筷子:“秦靖川,你是要软禁我吗?” “大早上发脾气,不像话。”秦靖川虎着脸训了一句,把自己的筷子递给他,“我陪你一起在这里,不好吗?” 秦澈冷笑一声,秦靖川这种工作狂的性子,能呆得住才怪。可没想到早餐后真有人给他送来了公司电脑和各种文件资料,秦靖川就这样在公馆书房有模有样办起工来,一副打算隐居的架势。 秦澈终于得到片刻空闲,也顾不上那么多,直接拿手机给胡建成打了个电话过去,然而直到响铃自动挂断也没人接听。 等他下午再打的时候对面直接关机了。 线索的突然中断让他感到烦躁,把一切都归咎到秦靖川身上,晚上无论对方怎么哄都不肯入睡。 半夜十二点秦靖川在卧室里暴怒:“你还要签协议?!” 整整一个下午秦澈都很安分,他还以为对方终于想通了,结果临睡前秦澈就把一纸黑白协议拍到了他面前,要求秦靖川在他生下这个孩子后就不能再干涉他的任何决定。 另外还附加了一条,要是孩子生下来的五年内秦靖川有了别的小孩,他会毫不犹豫将孩子一起带走。 白纸黑字,甲方乙方,一条条协议罗列得分明,估计这一下午时间没少费功夫,秦靖川翻着翻着都要气笑了。 他竭力压制着自己的怒火,心想几张破纸也没什么约束力,就算签字画押又如何,还是哄太太高兴要紧,到时候孩子一生下来,有这个小混蛋的苦头吃! 没想到秦澈像是轻易就看穿他在想什么,冷静道:“你把法律咨询部那几个律师叫过来,我要公证。” 第84章 他挺着肚子跟人对峙,就跟当年在剧组为了一个被抢走的角色不依不挠一样,丝毫不惧。 秦靖川简直一个头两个大,现在就想把人拖过来干一顿狠的。身上的印子还没消就敢跟他叫板了,也不知道这一身臭毛病都是怎么惯出来的。 但这些他只能在心里想想,虽然暴怒却无可奈何,颓然道:“我签,签行了吧,你先睡觉,睡醒了我们去公证。” 秦澈晚饭没怎么吃,此刻眼下挂着深重的黑眼圈,看着就让人心疼。 秦靖川到底不忍心,去书房拿了笔,果断签了,在秦澈警惕的目光下信誓旦旦保证:“你看看,明天我就找人来家里公证。先睡觉好不好,就算咱们这么熬着,球儿还得睡呢。” 秦澈精神很差却没有睡意,看到秦靖川签完字后总算松懈了一些,肚子咕噜噜叫了两声,饿了。 饿了是好事,秦靖川巴不得他能多吃点东西,当即就要系上围裙去厨房做宵夜。 可是秦澈看着那些食材摇摇头,说想吃关东煮。 凌晨一点,秦靖川开着那辆悍马载着人,满城寻找关东煮。 大部分便利店都已经断货,店员惊诧地望着秦靖川,怎么都想不通为什么这个戴着百达翡丽一身精英相的男人会在这个时间来买鱼籽福袋。 秦澈很烦,吃不到东西的焦灼让他在车里乱发脾气,愁得秦靖川胡茬都要冒出来,才终于在大学城附近的一家便利店里找到了品类俱全的关东煮。 各类丸子还冒着腾腾热气,秦澈坐在便利店里的长凳上吃得很香,胃袋鼓起来了仍不肯停下,甚至跃跃欲试想品尝其他垃圾食品。吓得秦靖川赶紧将他拦腰抱走了。 回去的路上秦澈终于开始犯迷糊,捧着肚子在副驾驶上晃晃悠悠睡着了。秦靖川把车开回家都不敢停,硬是围着庄园多转了两圈,确定人睡实了才偷偷停车把人抱进卧室。 此刻天边已经泛起了浅淡的鱼肚白。 秦澈一觉睡到下午才醒,看到日头西斜自己都有点错乱,好半天才想起吃关东煮之前发生了什么,气势汹汹冲进书房要秦靖川找人公证那张协议。 秦靖川正在开会,挺重要的工作总结会议,远远做了个嘘的手势,向秦澈招手让他进来一起旁听。 秦澈听着听着就入了迷,找秦靖川要了文件来看,这个项目他之前负责处理过,到了中期反馈的时间。 负责人还在滔滔不绝,不等秦靖川开口,秦澈就打开麦克风道:“产能率这么低为什么还要继续做?白皮书上是不是写了产能率必须超过百分之八十?” 不仅秦靖川,连负责人都懵了一下,突然挤进来的声线清秀悦耳,又带着几分不容辩驳的冷凝,他险些乱了阵脚,半晌才说道这个矿场的合作方是弘泰的老上游,为了维护客户关系才继续做下去。 秦澈不容置喙地开口:“这个上游有多少潜力值得我们去维护关系,他近三年的公开财报你有没有看?” 负责人被堵得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 秦靖川目不转睛看着他的小侄,秦澈处理公事的模样俨然带上了几分他的影子,越看越叫人喜爱。 秦澈跟人争论了半天,关上麦克风找水喝时才察觉到秦靖川的视线,纳罕道:“你看我干嘛?” 秦靖川把自己的杯子递过去,又将人揽在怀里搂瓷实了,这才赞同地点点头:“你说得很对。” 简单明了的事情都要一句句去嘱咐,条例里明确规定了的东西都有人想着去钻空子,一个集团的领导人除了有相当的决断能力,还要有纠正细弊的耐心和决心,不怪秦靖川操心成了一副老妈子性格。 秦澈不知道的是,秦靖川大概只有在面对他的时候才会表现出婆妈的一面,就刚才那个项目,要是秦澈没有及时进来指正,现在负责人和整个团队大概已经被革职了。 整场会开完已近黄昏,管家上门提醒吃饭,秦靖川捏了捏他柔软的胸口:“番茄炖牛腩,是你爱吃的。” 秦澈点点头,在两人并肩下楼时才恍然想起自己来书房的目的。然而秦靖川已经在餐桌旁坐下,他不想在饭桌上吵架,牛腩也确实炖得软烂入味,不能辜负了阿姨的一番心意。 刚吃完还没放下筷子,在马场附近侍候花草的小女佣又尖叫着冲进来:“啊啊啊白马,白马被……” 那匹白马秦澈骑过一次,性格温顺忠厚,像是能感应到他身子不便似的,在他上下马时会主动跪下等待,秦澈十分喜欢。他以为马出了什么事,来不及擦嘴就往外面跑,秦靖川紧随其后,生怕人有什么磕碰,紧紧牵住他一只手:“不着急,白马好好的呢。” 管家拿了沙发上的外套出去送,阿姨也跟着去瞧稀奇,一堆人浩浩荡荡赶到马场,只见白马被枣红马骑在身下,前蹄不住刨着草地,发出痛苦的咴咴声。 秦澈登时就急了眼,拉住秦靖川的胳膊:“你快找人把他们分来!” 秦靖川老神在在道:“他们是自由恋爱,更何况繁衍是生物的天性。” 秦澈气道:“你的马场里就两匹马,白马都没得选择,怎么能叫自由恋爱!” 一句话说出去两个人都愣了,半晌,秦靖川捏住他的脸蛋,恶狠狠道:“没得选就对了,自由恋爱不如包办婚宴。” 他表面看着凶,其实背地里没少想过要是给秦澈更多机会去接触外面的人,他还会不会和自己走上这么难的一条路。 第85章 要是秦澈在十八岁那年或者更早的时候有了心仪对象,说不定他也不会忍心去突破那层禁忌。 但秦靖川不是个喜欢回头看的人,往往想到一半就会重新变得理直气壮,这人他要都要了,现在孩子都有了,再想这些有什么屁用。再说就算按照先来后到的顺序,也没谁能比他秦靖川更早出现了,就算秦澈在青春期时真的豆蔻初开,大概也会被他毫不留情地掐灭。 可他的小秦澈一直以来都很乖,甚至会避免去做一些会让叔叔不开心的事。他乖乖长到十八岁,然后被凶相毕露的老东西拐到了床上。 罢了罢了,跟孩子争什么呢,秦靖川揉着他的脑袋,妥协道:“白马也到了发/情的时候,我明天找人去引进几匹上好的种公来给她挑好不好?” 还不等秦澈点头,就见那匹枣红马从白马身上跳了下来,亲昵地用鬃毛去蹭她,伏低身子推她站起来,白马也热情回应着,跟枣红马引颈纠缠,跑着小跳步发出欢快的鼻音。 旁边的小女佣看红了脸:“呀,原来真是自由恋爱。” 秦澈拍开仍放在自己脑袋上的大手,冷哼一声:“我看现在也还行吧,先不用挑了。” 从马场回来,秦澈几乎是立刻就想起协议的事情。但他翻遍了书房和卧室,那几张纸就像消失了一样不见踪影。 秦靖川看他里外忙活,还明知故问道:“宝宝,你在找什么啊?” 秦澈干脆不找了,把手一伸,直接道:“协议呢?” “什么协议?”秦靖川装模作样走了两圈,在人即将要发火的时候拍手道,“啊,分手协议是吧,我记得那天签完就放在床头了。” 秦澈觉得疲惫,日渐沉重的肚腹让他腰背酸痛,他没有跟多力气去跟秦靖川争论:“你说过今天会找人公证。” 秦靖川扶着人坐到沙发上按摩腰部,一边哄道:“今天事情太忙忘记了,明天等律师一上班就让他们过来好不好?” 秦澈却不好骗了:“我不信,你现在就找人来。” 怀孕后大部分事情秦靖川都依着他,甚至就连归还他自由这事儿都是事先说好的,秦澈出奇愤怒:“你能不能讲点信用!” 秦靖川果然不装了,直接道:“那几张协议你睡着后我就撕了。” 秦澈简直要恨之入骨:“无耻!” 秦靖川也毛了:“我还就无耻了,我不无耻能怎么办啊,老婆生了孩子就要跑,还要带着孩子一起跑,我家都要没了,无耻一点又怎么样?” 秦澈被他气得直哆嗦。秦靖川在外面出了名的一诺千金,吐字成钉,挽救弘泰债务危机的那段时间他把自己全副身家都压上了,要是盘不活资金链,秦靖川就得被那些债主活剐了去。就这么个有胆识重承诺的人,在家里像个不管不顾的泼妇,秦澈感觉自己出去诉苦都没人信。 他自己就经历过父母早逝,深知家庭对孩子的影响有多深远,要是秦靖川未来的妻子不能接受这个小孩,他拼了命也会把他的孩子带走。 他下意识护着肚子,像一只炸了毛的幼猫:“它是我的。” “它是你的,没人要抢走它。”秦靖川酸楚道,“但我也是孩子的父亲,你如果执意要走,不如把我也带上。” 两人都知道这不可能,公司的担子和家族的责任不会凭空消失,秦澈也不会让他舍弃一切不管,真跟自己跑到天涯海角找个什么地方躲起来,那样就不是秦靖川了。 秦澈痛苦地闭了闭眼睛,尽量让自己看起来绝情一点:“你有未婚妻,未来还会有自己的妻子和家庭,这不会是你唯一的孩子。” 秦靖川真觉得这小东西的心是石头长的了,他十几年如一日地娇养他,几乎到了呕心沥血的程度,秦澈还是能无所谓地说出他还会有妻子和孩子这种话,像是根本不在乎他会不会结婚,会跟谁结婚。 秦靖川一直觉得,秦澈之所以不愿意进门是因为还没有完全打消顾虑,只要他处理好了家族内外和外界舆论的各种事情,他不会不接受秦太太这个名分。而现在,在他竭力去扫清这些障碍的时候,秦澈却突然撒开了他的手,异常决绝地准备转身了。 丧家之犬都不会有自己来得可怜。 秦靖川盯着他,像是一个穷途末路的赌徒押上他所有的赌注:“只要你不想,就不会有其他的孩子。只要你同意,明天我就可以在家族内外宣布你秦太太的身份,你要吗秦澈?” 秦澈登时觉得惊慌,这人怎么能这么疯,承认他便是承认这个孩子,便相当于将他身体的秘密公之于众,相当于承认秦靖川跟一个不男不女的外侄苟且,每一件事说出来都能直接把人骇死。 秦靖川捕捉到他瑟缩的眼神,一边心如刀割,一边却又萌生出几分痛快,变本加厉道:“怕的话就给我好好呆着,把这个孩子生下来才算完,要是再出什么岔子且给我等着。” 秦澈叫他吓得说不出话,秦靖川像是一瞬间变成了他全然不认识的模样,又或者这个男人一直如此,只是到现在才露出了本来的面目。 他哭着锤人,小拳头像雨点般落下来:“你再说!你再吓唬我试试!老王八!大混蛋!” 秦靖川闷着头叫他打,心里微微松劲儿,发泄出来才好,要是一直憋着才真要把身子熬坏了。 秦澈一股脑发泄完,实在没力气了才抽噎着停下,抬头看秦靖川的额角已经叫他抓破了一道口子,血珠源源不断渗出来。 第86章 他有些慌,寻遍茶几找不到纸巾,便用自己的袖子去捂伤口,一边扬声就要叫管家。 秦靖川可算把人逮住,抱进怀里搂瓷实了:“没事。” 口子不算深,但他气血上涌,看着便有些吓人,有一些渗进眼睛里,怎么都擦不干净。秦澈吓道:“怎么止不住啊?” “对不起,我不应该吓唬你。”秦靖川说道,“你听话,不要让叔叔这么可怜好不好?” 秦澈慢慢反应过来,这大概又是秦靖川无数伎俩中的一个,苦肉计都用上了,就是来赌自己不忍心。 他的确心软,看到流血就慌了神,面对着秦靖川节节溃败。事实上,他也无法欺骗自己对秦靖川不在意,就算以后要走,那也是因为太在意而担心自己受到伤害。 趋益避害的物种天性罢了。 秦澈陷入两难,无措地哭了出来,也不是放声大哭,就默默地流眼泪。 秦靖川反而不知道该怎么办了,抱着人亲:“怎么又哭了呢?叔叔不逼你了啊,乖。” 秦澈控制不住地抽噎,心头涌上难以抑制的难过:“我,我就是要走。” 秦靖川见他悲伤而绝望的样子,心都要被哭碎了:“好,走,走去哪儿?我陪你。” 秦澈不停地用手背抹泪:“我不要你陪,你要留在这儿,你不能走。” 他真的要难过死了,为什么秦靖川就非得是秦靖川呢,为什么他的秦叔叔就不能是普通人呢。 “我不管别人,只管你,行不行?”秦靖川给他擦泪,都要跟着哭了,“你就算插翅膀奔月了我也跟着去行不?” “骗人!”秦澈睁着一双泪眼瞪他。 “不骗,不骗。”秦靖川拍着他的后背哄。得亏是逼了一逼,不然都不知道小混蛋这么依赖自己,可就算这么依赖了,还是吵着要走,也不知道这强硬的性子是遗传的谁。 情绪激荡很消耗精气,秦澈总算不再哭,可还是闭着嘴抽气,眼睛肿得像核桃,惨得没法看了。 秦靖川一手揽着腰,一手包着屁股,像哄小孩那样抱着他满屋子转悠,听到他发出不舒服的喉音,大约嗓子也要嚎肿了。他捏了两把屁股肉:“这么大人了还不知道照顾自己,闹腾起来也没数,是要愁死谁。” 秦澈搂着他的脖子怏怏欲睡,白苔香水的气味钻进鼻腔,让人特别安心。记忆中秦靖川也经常这样抱着他上学,小时候秦澈总是睡不够,每天早上上学都起不来,秦靖川便让司机把车停在校外,自己登记了身份将他抱到教学楼里去。 秦澈就这样晃荡着脚丫子被他一路抱着,又从秦叔叔那里接过书包和当天的零食,周围的同学都艳羡不已,再没有比秦靖川更溺爱的家长了。 他不觉得自己作,横竖都是秦靖川惯出来的,趴在人耳边小声顶嘴:“都赖你。” “是,赖我。”秦靖川抱着他在庄园里散步,夏末秋初,天气高爽了起来,郊区没有光污染,抬头便看到璀璨的银河。 他感觉到秦澈的情绪像是稳定下来,也不抽噎了,慢慢教导:“都是要当母亲的人了,性子别这么急,一言不合就发火,作践的还是自己的身体。” 秦澈是丝毫没有做母亲的觉悟的,甚至对如何养孩子都是一片茫然,在秦靖川身边他总不够成熟,每天要烦心的事情已经很多了,根本无暇思考孩子出生以后的事。 现在乍然想起来又觉出担子深重。几个月后便会有一个如白纸般纯洁的婴儿咿呀着叫他爸爸,照顾的辛苦,教育的责任让他害怕起来,贴着秦靖川小声道:“我不会。” 在秦澈的印象里自己都还是个孩子,怎么就要有这样沉重的使命了呢? “有我呢。”秦靖川朗声笑着,“就算有了小孩,你也还是我的宝宝。” 不怪我软弱,秦澈在心里没骨气地想着。实在是秦靖川的怀抱太过舒适,几十年如一日彻底泡酥了他的骨头,干脆想要永远溺死在里面了。所以再沉溺一下,一下下就好,等离开以后就什么都没有了。 以后秦靖川面对自己的妻子和孩子,也会这么温柔吗?秦澈趴在他肩头,又想哭了。 他痛恨自己过了可以任性撒泼的年纪,看到有人招惹秦叔叔还能毫不犹豫地冲上去驱赶。就算他是本家的小孩也行啊,起码可以分到股份,名正言顺留在弘泰工作,一直呆在他身边。 那天晚上秦靖川抱着他走了很久,秦澈满心忧虑地在那个安稳的怀抱中睡着了。 一连几天秦澈都没有再提协议的事,秦靖川的态度也很坚决,家里的保镖只多不少。但他确实是陪他在家里呆着的,这让秦澈安心了不少,过了几天还算舒心的日子。 初秋天气开始凉快了,叶子还没开始泛黄,但太阳不知不觉变得温柔,早上起来可以呼吸到清冽的空气。 温度冷下来身体便开始眷恋被窝,夏凉被不太够盖,没人抱着秦澈就被冻醒了。他依稀听到电锯的声音,跻上拖鞋走到床边,看见秦靖川正在小花园里摆弄几块木头板子。 保镖们都去吃早餐,这段时间静悄悄的,秦澈便搬了椅子不声不响坐在旁边看。秦靖川弯腰找木头时顺便给他一个早安吻。 他没有问对方在做什么,几个早晨后看出了那东西的雏形,是一张小巧的婴儿床。 秦靖川仿佛很快就能适应各种身份的转变,二十出头时,大家都还是学生,他已经在学着如何做一个家族的掌门,领养了侄子后又在单身未婚的情况下开始习惯照顾小朋友,而现在,他提前准备着去做一个父亲,给他尚未出世的孩子敲打出一片安逸的港湾来。 第87章 他永远会多看几步,永远会计划得天衣无缝。 秦澈等来了今天的早安吻,拖着小板凳准备回房间,可刚一起身,便感觉肚子紧绷绷收缩了一下,不等他出声,锐痛便随之袭来,摇晃着身子重重跌了下去。 第40章 秦靖川时刻留着一根神经在他小侄子身上。 尽管他正专心致志地给一块木料抛光, 余光却紧紧留意着秦澈的影子,在对方僵硬的那一秒就已经察觉到不对,疾步往前冲了过去, 在人跌倒前将他稳稳接到怀里。 秦澈看着他, 大眼睛里满是惊慌:“肚, 肚子疼。” “不怕, 没事的。”秦靖川一边出声安慰, 一边将人打横抱进客厅, 妥善安置在大沙发上, 抄起手机给周谨平打电话。 秦澈的肚子在剧烈地收缩,像有只大手要将五脏六腑寸寸搅碎似的, 他怕得忘了哭, 豆大的汗珠从额头上滚落下来:“秦靖川,我要死了!” “胡说。”秦靖川坐在床边安慰, “我在这里,不会让你有事的。” 其实他心里也没有底, 秦澈第一次出现这种状况, 谁都猝不及防,只能竭力维持着表面的冷静。 周谨平在半小时内赶到, 初步诊断是假性宫缩, 引发的原因有多种,身体劳累或者受凉都有可能导致。最终他推了推眼镜得出结论:“您现在必须要休息。” 休息的意思是卧床平躺,过长时间的站或坐都不可以。 还好公馆的房间足够大,又是为了养胎特意准备的,秦靖川早就购买了一批仪器进来准备着, 在家就可以完成身体检查。 又经过一系列的超声检查后,周谨平表示秦澈有些营养不良, 连带着胎儿发育迟缓,肚子都要小一些,而且胎盘前置严重,虽然这一情况可能会在胎儿足月后得到改善,但还是要做好最坏的准备。 近一两个月的平稳时期让秦靖川几乎忘记了他的小秦澈其实很脆弱,他看到人惨白着脸躺在床上,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第一次威胁周谨平:“要是秦澈不能平安生下这个孩子,你们医院的人都不用干了。” 好在周谨平对秦靖川暴躁的性格早有体会,也能理解他此刻焦虑的心情,斟酌道:“假性宫缩其实是孕中期较为常见的现象,只是小少爷情况特殊,不管什么结果我们都要做好准备。” 理智告诉秦靖川医生说得没错,但床上的任何一个人出事都是他无法接受的。秦靖川强迫自己冷静,脸色一点点苍白下去,半晌他才对周谨平道:“如果以后再出现危险的情况,就算把这个孩子拿掉,也要确保秦澈的安全。” 周谨平表示理解,并示意他不要把恐惧的情绪带回房间里去,孕期情绪本来就会因为激素干扰而大起大落,很容易受到丈夫的感染。 果然,等秦靖川回到房间,秦澈仍浑身紧绷地僵硬着,肚子虽然不再恐怖地收缩,但沉甸甸的坠痛感却一直存在,他几乎是瞬间就哭了出来:“我,我不想生了。” 孕期各种突发情况都是出人意料的,更何况他又不是坚强的性格,总是习惯性地想退缩。秦靖川便坐到床边哄:“医生也说没事,宫缩是正常现象,可能只是宝贝在肚子里有点着凉。” 秦澈狐疑地盯着自己圆滚滚的肚皮,像一只受惊的兔子,这种情况他从来没遇到过。 秦靖川看到他那干净而忧虑的眼神就受不了了,就差把人像玻璃娃娃似的供起来。他让阿姨严格按照食谱来烹饪,要在孕晚期之前把营养和体重补上去。 这下连马场都不能去了,秦澈每天在床上躺着,灌下一些汤汤水水,他尽量调整着自己的情绪去配合,但还是会控制不住地发脾气。中午点名想吃的肉丸子汤到晚上就没了胃口,过分清淡的饮食几乎让他失去味觉能力,拌着重口的调味酱才能勉强吃下去一点。 他开始想起好久之前做过的噩梦,梦里的自己披头散发,腹部膨隆地躺在床上,犹如怪物,秦澈感觉自己马上就要变成那副样子了。 当过大明星的人,本来就对自己的形象更重视些,这下更加郁郁寡欢,仿佛对周围的一切都失去了兴趣。 他这副样子明显不能再出去见朋友,江阔回北城后又约过他几次,都被他用各种理由拒绝了。 偏偏秦靖川又开始忙碌,进入下半年,公司的几个大项目同时接近尾声,弘泰倒是有了成熟的运作体系,只需要他远程遥控就能完成交接。但港口和航道近期又有火并事件发生,前阵子他深居家门不曾露面,货物积压已经成了问题,那些都是彻头彻尾的亡命徒,又天高皇帝远,起内讧后乱成一团。 秦靖川工作了这么多年,第一次觉出分身不暇,他开始灵活办公,中午去公司呆几个钟头便回家陪秦澈吃饭午睡,等人睡着后再回去完成下午的会议,两点一线来回跑三四趟,半夜里头疼发作起来,疼得他眼黑耳鸣,几乎看不清东西。 秦靖川面无表情扣出加倍剂量的药片吞下,水都来不及喝。还不是时候,他心想,现在他还不能倒下。 因为发病在公司耽误了一些时间,回家就晚了。秦澈果然没睡,抱着枕头在床上发呆。 秦靖川在玄关就把衣服全部换掉让人拿去清洗消毒,秦澈现在的免疫力非常虚弱,抵抗不了任何病痛。 洗完澡回到卧室,秦澈就看出来了:“你的脸怎么这么白?” “白吗?”秦靖川满不在乎地笑起来,“可能是今天太忙,气色不好。” 第88章 秦澈乖乖缩进他的怀里,玩着他手指,好半天才憋出一句:“你不要太累。” 一句话就把秦靖川哄好了,他轻轻抚摸他的小腹,吻他的额头:“你在家好好的,我就不累。” 秦澈白天睡得多,晚上就迟迟没有睡意,秦靖川便拿出影碟来放了一部电影,熟悉的电影片头响起时秦澈才猛然反应过来,是他的处女作《火车那么慢》。 虽然秦靖川一度不赞同他走演员这条路,但收藏了秦澈拍的各种电影原声碟和海报。《火车那么慢》中秦澈饰演了一个从南方小山沟里坐火车来到北城的艺术生,那段时间为了减重他几乎不敢吃东西,瘦脱了相才最终拿到这个角色。 电影里的秦澈还很有学生气,穿着一身旧衣走在北城车水马龙的街头,找工作碰壁后一次次在出租屋里崩溃。他那双灵动的眼睛给观众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从满怀希望到一点点绝望,演出了无数北漂学子悲苦无奈的心声。 尽管知道是电影,秦靖川还是不可抑制地心疼了,忍不住埋怨怀里的人:“你说你,当时瘦得像什么样子。” 怀抱里静悄悄的,秦澈不知什么时候依偎着他睡着了。 电影也放到尾声,当初义无反顾的北漂少年最终还是离开了这座曾经承载着他一生梦想的繁华城市,坐上那辆慢悠悠的火车返回家乡。画面最后导演给了那双大眼睛一个特写,以及秦澈坚定的自白:“我从未后悔。” 难熬的几天过去,秦靖川的婴儿床终于完工,而秦澈也被允许可以短暂地下地活动。 他先去了马场,白马的精神头不错,远远看到他便扬蹄跑过来,亲昵地低下头任秦澈抚摸,同时去吃他手里拿的胡萝卜。 难得周末秦靖川在家,他让保镖把婴儿床搬进卧室,铺上软垫,摆上小枕头,更加像模像样。 秦澈扶着肚子站在床边发呆,秦靖川进来从身后拥住他,亲吻他的发顶:“今天想不想出去逛逛?” 秦澈放松地靠在男人的怀抱里:“好。” 他肚子越来越大,普通衣服无法遮掩,只能穿秦靖川宽大的t恤,及肩的头发用皮筋松松束着,额前垂落下几缕,猛一打眼叫人微微错愕,只觉得漂亮,倒是分辨不出男女来了。 他们去了郊区旁的一个小商场,周末也没有多少人,路过母婴区时秦澈被那些巴掌大的小衣服吸引了视线,因为不知道宝宝是男是女,干脆各自都挑了几件。 秦靖川看他站在那里选衣服,仔细触摸布料,阅读面料说明书,悠然生出了几分岁月静好的感觉。尽管导购小姐看向他们的眼神非常怪异,似乎是不明白衣服要买给谁穿。 秦澈的购买欲望一发不可收拾,不仅是衣服,还有婴儿车,各种小玩具,林林总总买了一堆,最后拿了几本早教图册丢进购物篮。 秦靖川有些哭笑不得:“你要让他一出生就学习说英语吗?” 秦澈一本正经地点点头:“学前教育不能落下。” 看他买得高兴,秦靖川便也不再阻拦,只能默默替小家伙擦一把汗,是你妈让你学的,你妈在咱家最大,就先委屈你一下了。 这一次出门满载而归,秦靖川把东西搬上车后座,又小心给秦澈系上安全带,确认松紧都合适后才发动车子。 秦澈已经有些累了,他的小腿本来就有些水肿,走多了路就酸胀不堪,去餐厅吃饭的计划临时取消,秦靖川打电话回公馆,让厨娘提前备好晚饭。 恰逢日暮时分,太阳刚刚落山,路灯还没亮起,昏暗的光影将一切都模糊不清。悍马驶上高架,秦靖川稳稳扶着方向盘,尽量将车速放缓——秦澈在副驾点着小脑袋,迷迷糊糊睡着了。 导航提醒前方岔路口有车流汇入,秦靖川往观后镜瞥了一眼,看到一辆套牌suv从右后方驶了上来。出于某些敏锐的习惯,他慢打方向盘,准备往左边变道,那辆suv汇入车道后竟没有正常行驶,而是直冲着他们这个方向贴了过来。 后面跟着的保镖也发现不对,鸣笛给油赶上,秦靖川心里一紧,猛打放线盘往左偏,然后踩油门加速,惯性让秦澈被安全带扥了一下,他茫然地抬起头:“秦叔叔?” 秦靖川只来得及说出一声:“坐稳!”,那辆□□就已经猝然追上撞了过来! 悍马的车尾被狠狠一撞,高速行驶中的车身打着转偏离了路线,跟一辆大货车擦身而过,将高架护栏撞得凹陷。秦靖川马上调整车头,悍马的保险杠卡在护栏中,发出金属摩擦的刺鸣。 千钧一发之际那辆suv已经再次跟上撞了过来。 秦靖川立刻松了方向盘,不管不顾扑过去将秦澈护在身下,砰的一声闷响随着巨大的震荡如约而至,第二次撞击直接将车玻璃全部震碎,悍马的车头往护栏外探出,车胎在地面上挤压留下一道发白的痕迹。 那辆suv显然是悍不怕死,竟要掉转车头撞第三次,势必要将悍马挤到护栏下面。后面跟着的保镖及时赶到,用车身把两辆车隔开,拿出铁砂枪直接给了suv一梭子。 对面的车玻璃应声而裂,司机和副驾驶都穿一身黑,戴着口罩和帽子,见势不好果断回方向逃窜,几秒钟就消失在茫茫车流里。 保镖不敢去追,先靠近悍马检查雇主的伤势。一拉车门只见驾驶室乱成一团,掉出的碎玻璃上沾满了血迹。 撞击袭来的一瞬,秦澈几乎觉得自己要死掉了。 第89章 几秒钟内他全然没有任何感知,只有巨大的轰鸣声在脑中不断回荡。直到车门被拉开,他才渐渐恢复知觉,有什么人伏在他身上一动不动。 他猛然想起,第二次撞击发生前秦靖川扑过来护住了他,心底瞬间发凉:“秦叔叔?秦靖川!” “没事。”秦靖川的嗓音听起来有些哑,像是在极力忍痛,“只是卡住了,你有没有伤到?” “没有……”秦澈几乎说不出话,脸上血色尽褪,他感到有什么濡湿的液体沾湿了他的后背。 保镖已经叫了救护车,车门变形后不易拉开,费了好大力气才把两人弄出来。秦靖川的左臂在挤压中被划伤,血流不止,所幸没有伤到骨头。 他脸色非常难看,那辆□□显然是有备而来,两击不成逃之夭夭,手法非常干脆利落。如果今天不是开了这辆皮厚的悍马,他们现在应该已经被撞翻到高架底下了。 救护车是通过秦家的关系直接叫的,医生们早在上车之前就了解了情况,赶到后立刻确定出血点进行包扎,在秦靖川的左臂上缠了厚厚的纱布。 秦澈不知所措地站在旁边,脑子里还是懵的,秦靖川不等医生完全处理好伤口就将人挥退,开了保镖的车直奔浅海医院。 秦澈情况特殊,不能去常规医院检查,尽管他一直在强调身上并没有哪里感到不舒服,秦靖川仍是不信,催促保镖往医院赶。 事实证明秦澈确实没有什么事,虽然那辆suv是从右边撞过来,但秦靖川扑过去抵挡了大部分压力,除了有几处挫伤破皮外没有什么大碍。 倒是秦靖川的胳膊没有处理妥当此时又开始渗血,被几个小护士围着重新上药包扎,几乎被裹成了一个粽子。 秦澈不知所措地坐在椅子上,看他被一群人簇拥着治疗。秦靖川安抚地冲他微笑,招招手道:“过来。” 秦澈走到他身边坐下,被他用没受伤的那只手揽进怀里:“是不是吓到了?” 这家医院的人几乎都知道他们的关系,秦澈便不再遮掩,放任自己依靠在秦靖川怀中,说话时还打着颤:“他们是故意的。” “嗯。”秦靖川应了一声,“我会去查这件事,你不要担心。” 秦澈无法不担心:“有人想杀我们。” 秦靖川目光沉沉,这件事放在十年前倒也正常,当时秦家大清洗,他不是没间接结果人命,有一两个仇家找上来不足为惧,但现在弘泰在还算平稳的过渡期,他大权在握早没有人敢造次,不知是谁坐不住了使出这种孤注一掷的手段。 他迅速在脑中把最近的利害关系排查了一遍,那些个表兄叔伯没有这种胆子,董事会也风平浪静,几个境外项目平稳签单,怎么看都应该风调水顺才对,他就像一只被圈养起来的豹子,懒散生活了很多年,被空气中蹿起的血液分子骤然唤回了本性。 等检查完回到家时已近半夜,公馆里早接到了消息,没人敢睡,小女佣和阿姨坐在沙发上等,桌上摆着的晚饭没人动过,已经凉了,就连管家都不住起身往门口看去,连连叹气。 好不容易见到有车回来,一家人都跑到门口去等着了,小女佣一看见秦靖川被纱布包裹的手臂就哭了出来:“这是怎么回事呀?” 秦澈失魂落魄被他拥着回到卧室,躺到床上后才感觉紧绷的神经一寸寸放松。秦靖川在小腹处轻轻抚摸:“公馆里很安全,这两天先不要出门,会没事的。” 秦澈极度不安地抱着他完好的那条手臂:“你也不要走。” 秦靖川扯起一个微笑来安慰他的小侄,眼底一片冰冷:“我倒要查查是谁有这么大的胆子……” 有的人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遭遇不测后要经过很久才能脱离创伤,而也有一部分人只会越挫越勇,让那些蓄意攻击他的人付出代价。秦靖川毫无疑问属于后者。 秦澈到底精神不济,惊惧感褪去后很快就陷入安睡。秦靖川清晨醒来时只见他像某种缺乏安全感的小动物一样紧紧依偎着自己,大概是怕碰到他的伤处,蜷着手脚缩成一团,只把额头贴在秦靖川的胸口。 他盯着那安静的睡颜看了又看,抽出枕头垫在他沉甸甸的肚子下面分散压力,秦澈在梦里总算安稳下来,红润的嘴唇分开一条缝,打着安逸的小呼噜。 秦靖川在他软腻的脸颊上吻了吻,又撩开睡衣亲亲肚子,电话铃声响起,是魏鸣打来的,他调低音量走出卧室:“怎么?” “昨晚的那个车子找到了。”魏鸣说道。 魏鸣的雪雁安保公司跟白道□□都沾染着些不可明说的关系,查一辆小小的□□不算难事。那辆车在撞人后从最近的路口下了高架,又走省道连夜开出去一百多公里,最终在一个偏僻村庄的河边被发现,半个车头沉在水中,里面的线索被清理得干干净净。 “人跑了。”秦靖川沉吟。 “但他们留下了这个。”魏鸣拿出一只密封的物证袋,里面赫然放着一枚小小的子弹。 魏鸣说道:“车子里什么都没有,这枚子弹被放在中控台上,我想应该是他们留给你的。” 秦靖川盯着那枚子弹,瞳孔瞬间紧缩。 当初他带人去美国摧毁秦正业的旧部,一下飞机就遭遇了枪击,对方使用的就是这种子弹。 与寻常子弹不同,这是秦正业当时参与研发的一种新型军/火,它不像寻常子弹那样一击一坑,而是入肉后会自发旋转解体,表面看上去伤口不大,其实里面的血肉全被搅烂了,小小一枚就能造成极大的伤害,已经被各国军事法庭明令禁用。 第90章 而秦正业当年就是把弘泰绝大多数资产都押在这种违禁军/火的买卖上,才给秦家带来了几乎灭顶的灾难。 可这件事已经过去了近十年,当年的人和物都已经不在了,这枚子弹又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秦靖川不可自控地从心底冒出一股凉意。 “对方应该是专业雇佣兵,反侦察能力极强,一时半会很难找到。”魏鸣看向他,“这枚子弹不是正规路子上的东西,你得罪的人应该来头不小。” 秦靖川捏起那枚物证袋,转身边走。他几乎可以肯定,对方是秦家的人,且一击不成必有后招。他是绝不会坐以待毙的,要将那人引出来才行。 秦家也已经乱成一团,当家人遭遇车祸不是小事。秦靖川抽空回了趟老宅,一进门就被团团围住,女眷们看到他肩上包裹的纱布都露出惊骇的表情。 秦靖川扫过那一张张脸,觉得谁都不可信任,但对外他仍故作轻松道:“就是普通的事故,对方醉酒肇事,人还没找到。” “到底是谁造了这么大的孽,”王芹心疼得直抹眼泪,恨不得把那肇事者千刀万剐。 “靖川以后可千万要小心,”二叔也叹息道,“你爷爷没了正业,不能再没有你这个孙子了。” 秦靖川走到秦淮序身侧,半蹲下来:“爷爷。” 秦淮序伸出枯瘦的手抚摸他刚毅的颌角,眼角竟渗出一滴浊泪:“靖川,你要好好的。” 秦靖川握住他的手:“爷爷,您放心,我不会有事的,我不会走上小叔的老路。” 秦淮序悲从中来,发出“啊啊”的悲哭,立在旁边的管家赶紧给老爷子擦泪,顺气,一边劝慰道:“靖川八字硬着呢,您别担心,这次只是意外。” 是啊是啊,周围人七嘴八舌地安慰,况且正业只是没了消息,说不定哪天就回来了。但所有人都知道希望渺茫。好好的一个人在海外失踪,十几年没有音讯,大概率已经遭遇不测。 几个经历过当年事的老人都忍不住跟着落泪,人生最痛苦之事莫过于老年丧子,白发人送黑发人,秦淮序已经没了一个最喜欢的儿子,怕是再受不起这种打击了。 秦正玲不落忍道:“靖川,快劝劝你爷爷。” 秦靖川上前把老爷子扶起来:“爷爷,我扶您回卧室。” 卧室没开窗,带着一股老年人特有的腐朽气味,秦靖川扶着老爷子上床躺下,秦淮序哭累了,情绪逐渐平复下来,秦靖川坐在床前,一直等他睡着。 大客厅已经开饭,没人敢来打扰,都知道秦淮序最喜欢这个长孙,出了这么大事,自然得让祖孙俩互相宽慰宽慰。 卧室里安静极了,秦淮序早没力气说话,睡着前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秦靖川,像是极度的不舍。直到秦靖川握住他的手说:“爷爷,我陪着您。”这才放心地合上眼睛。 秦靖川一直等到他呼吸回归平静,抽了张纸巾出来替秦淮序擦干净眼角的泪渍:“爷爷,斯人已逝,您别再伤心了。” 从卧室出来后,他没有去大客厅吃饭,而是直接回了家。 公馆里,秦澈正由管家和阿姨陪着吃晚饭,都知道秦靖川今天要回老宅,在那儿留宿也说不定,谁成想在这么个不尴不尬的时间回来了。 阿姨急忙去添碗筷,秦靖川在桌边坐下,看秦澈一口一口喝鲫鱼汤。 秦澈向来嘴笨,吃鱼不会抿刺,都是要用筷子把刺干干净净挑完才下嘴。秦靖川看他挑了雪白的一块,故意道:“这个点都没吃上饭可饿死我了,给我吃一口。” 秦澈本能护食,余光瞥见他的伤口,不太情愿地用筷子尖戳着那一小块鱼肉塞进了秦靖川嘴里。 “哎呦。”秦靖川美滋滋地吃了,好像整天的烦心事都被一扫而空:“怎么这么乖呀。” 桌边还有管家站着看,秦澈脸颊发烧,伸手将那张厚如城墙的脸皮推开了。 第41章 两周后秦靖川去医院拆线, 秦澈跟着去检查身体。进入孕中期后胎儿发育逐渐加快,肚皮一天一个样,几乎要圆滚滚的了。 只是他还是偏瘦, 挺着肚子就有些突兀, 走起路来摇摇晃晃的, 看得秦靖川胆战心惊, 从停车场到医院大门这段路都是抱着走的。 周谨平给他拆了线, 疤痕处都已经要掉痂了。这个男人似乎有着惊人的自愈能力, 任何灾难都在他身上留不下痕迹似的。 他尚且一副不痛不痒的样子, 秦澈便也慢慢从那场车祸中走了出来,将全部精力都放在了自己的肚子上。最近秋老虎下山, 天气燥热, 小家伙也呆不住,时不时就要翻个身动一动。 昨天晚上他们在卧室亲热, 秦靖川以手臂不便为由让他的小侄儿自己动。秦澈叫他逼得没办法,挺着肚子骑坐在秦靖川身上, 还没等动作, 便感觉肚皮被狠狠踢了一脚。 两人同时愣住,看着那条浅淡的痕迹慢悠悠从肚皮上划过, 秦澈仿佛有种被窥探的羞耻, 说什么都不肯继续了,挣扎着就要起来。 秦靖川叫苦不迭:“你吃都吃进去了,哪有再吐出来的道理,给我坐好了!” 秦澈满脸通红:“你个变态!” “我哪儿就变态了。”秦靖川无语,“我是给孩子看看他爸妈多么相亲相爱。” 据说六个月大的孩子已经能听到外面的动静, 秦澈越想越不是个事儿,放松不下来, 险些绞得秦靖川当场缴械。 第91章 在医院里当着周谨平的面,秦靖川非要求证这一点:“医生来说说六个月能不能行房,这小孩还没生下来他知道什么呀。” 真是要了命了,秦澈拖着他就走,但秦靖川那老大一只又岂是他能拖动的,差点脚步踉跄把自己绊倒。 秦靖川这才终于老实,将夫人兜腿一抱揣走了。 仲秋,树叶都开始发黄打卷儿,医院门前那一排塔松倒是绿得精神。秦靖川帮秦澈把围巾围好,大衣一拉盖住肚子,将人放进副驾驶里嘱咐:“等我几分钟。” 不等秦澈问他要去干嘛就一溜烟跑开。 几分钟后秦靖川果然回来,捧着一个热乎乎的烤红薯,他替人剥开顶层的皮,露出嫩黄的芯来:“路上慢慢吃。” 秦澈慢悠悠啃着烤红薯,回到公馆就愣住了,女佣和阿姨围在客厅看稀奇,他凑近才发现,摆在茶几正中间的竟然是一套大红礼服。 管家把签收账单拿给秦靖川看:“刚才设计公司送来的。” 秦澈一口甜腻的红薯噎在喉咙里,不上不下,梗得喉头发酸。 他倒是真的忘记秦靖川要结婚了,吉日大概就在这个月。 “秦先生快换上看一看,”小女佣惊喜道,“这料子摸着真舒服,看着也衬人。” 秦澈再也吃不下了,把剩下半个红薯往垃圾桶里一丢,就要上楼。 秦靖川在身后喊:“干什么去,还不先来试衣服。” 秦澈脾气再好都要骂人了:“你结婚凭什么要我试?” 他转念一想,秦靖川那未婚妻是个大忙人,常年看不见人影,她身形又高挑与自己相仿,可不是要他来帮忙试。 秦澈心里觉得委屈,又不知道这委屈源自何处,结婚确实是他拍板让秦靖川结的,到了这个时间又扭捏纠结,太不好看了。 于是他故作镇定地从楼梯上下来,恍恍惚惚拿起那身艳红的礼服,被刺痛了眼睛,半天都没找到哪个才是袖口。 秦靖川觑着他的表情,又心疼又觉得好笑,心想当初还不是你这个小混蛋说要我结婚,还端的一副无所谓的样子,现在轮到自己难受了吧。 但他还是决定不要太早把真相告诉他,要是把人刺激到又跑一次,可真成大海捞针了。 秦靖川走到他身边,将衣服接过来捋顺,对着落地镜教他:“伸胳膊。” 这套礼服是纯中式手艺,艳丽繁复,内衬,腰封,罩衣层层叠叠一件不少,穿脱起来格外麻烦。 秦澈宛如一只提线木偶被他摆弄,他拍过古装剧,也见过类似的礼服,可愣是没发现这礼服压根就不是女式的。 也亏得这衣服厚实,能把肚子遮住不少。两人换完衣服往落地镜前一站,红彤彤的喜庆,连管家都忍不住赞叹:“这衣裳做得真合身。” 能不合身吗,秦靖川心里想着。为了不让这小家伙起疑,他都没敢找人给他量衣,秦澈的那堆数据是他靠一双大手寸寸摩挲出来的。 秦澈却只觉得这喜服看着刺眼,穿着压人,几乎让他喘不动气,当即就要回房间脱掉。 可回到卧室,又忘记当时是怎么穿的了,扣子解不开,袖子褪不掉,折腾得满头大汗。 秦靖川进门时就看到他焦虑地在卧室里转圈,不由得张开手:“过来叫声叔叔,我替你脱掉它。” 秦澈欲哭无泪,委屈得眼眶都要红了:“你!” “得,反正又是我的不好。”秦靖川一把将人抱进怀里,一颗颗解开精致的纽扣,“说哭就哭,你这小破脾气是跟谁学的?” 秦澈又挺着肚子闹腾起来,被他一把镇压到床上,剥了腰封往地毯上一丢,盯着那双满含委屈的眼睛:“再给我闹一下现在就跟你洞房。” 秦澈果然被唬住,气得舌根都发苦了。秦靖川又慢条斯理脱他的内衬,不紧不慢道:“其实这身衣服还有个配套的红肚兜,要不我叫他们送来给你一起试试?” 秦澈别开头去不看他,还是像花生米一样被囫囵个剥了出来。秦靖川扔了内衬,却不急着脱罩衣,大红料子衬得皮肤更加雪白,羊脂玉似的温凉滑腻。秦靖川让人敞怀坐在床沿,自己单膝跪在秦澈两腿间,吻他柔软的肚腹:“老婆。” 秦澈眼睛都要红了,却被人禁锢住腰肢无法动弹:“别乱叫。” “这么多年给你吃穿给你住,叫一句都不行?”秦靖川故意逗他,“要放在古代,你这种就是妥妥的童养媳。” 秦澈还没来得及反驳,要害处就让人拿捏住了,他倒吸一口冷气:“你别……” 昨晚弄的那次还没好全,腿根上带着密集的印字,水红色是吻的,青紫色是掐的,看着可怜。他皮肤嫩极,秦靖川没怎么使劲儿就一片红红绿绿,此刻也不敢再碰,便小心翼翼托住含了进去。 秦澈难以自持地跌回床上,大红袖子挡住脸,只剩下喘息的力气。 秦靖川扒拉开布料,替人抹去眼角的水渍,登徒子似的大胆假设:“要嫁给我,高兴得哭了?” 秦澈气道:“跟你未婚妻说去。” 秦靖川算是想开了,也不会再信他故作无所谓的样子,等成了板上钉钉的秦太太,看他还能嘴硬到哪里去。 伤口拆线的第二天,秦靖川就恢复了正常的工作状态,根本不像一个遭遇事故刚刚痊愈的人,连杰西卡跟在身边都感到咋舌。因为要顾及到怀孕的小妻子,秦靖川的工作时间变得极度碎片化,需要把工作压缩在一个个零碎的时间段,整个秘书部齐上阵都不够他支使。 第92章 然而秦靖川永远比他们更忙,甚至很多事情都来不及下发通知。南方某个国字头能源公司突然要跟弘泰拍板一单项目,等杰西卡收到这个消息的时候秦靖川已经在飞机上了,他陪机关里的那些人应酬,签完字,又赶下午的飞机回来,到家时还能陪小侄吃晚饭。 他已经拼了十多年,现在弘泰步入正轨,按说也到了可以松口气的时候,可秦靖川完全没有懈怠的意思。连秦澈都察觉出不对,有些担忧地提醒他一天不要喝那么多咖啡。 那次秦靖川刚熬完一个大夜,双眼还赤红着,用刚冒出的胡茬扎他小侄子的脸:“还没当上秦太太就要管我了呀,那等真进了门,岂不是要把我踩到脚底下去了。” 秦澈刚睡醒,脑袋反应不过来,让他堵得一句话都说不出。 秦靖川端的一副无所谓的样子,依旧是没脸没皮的无赖样,可只有他自己知道,剩下的时间不多了。 秦靖川自问不是怕死的人,当兵那两年实弹演练都敢往前冲,刚刚培养起自己的势力就带着人手去洛杉矶跟秦正业对刚。但那会儿毕竟年轻,没什么牵挂,现在老婆孩子都有了,让他无论如何都放不下心来。 天刚蒙蒙亮,他哄着秦澈去睡回笼觉,又检查了早餐的菜单,这才驱车来到公司。秘书部灯火通明,二十四小时都有人值班,就是为了应对各种突发情况。 上来送咖啡的是个年轻的小伙子,秦靖川觉得眼熟:“你叫什么?” “我叫方隐成,是今年的应届生。”那人回答。 秦靖川想起来了,秦澈在秘书部的那段时间就是跟这人厮混在一起,摆摆手让他下去:“交完班早点回家休息。” 早上九点,杰西卡准时上班,刚到公司就带来了一个消息:胡建成死了。 她作为秦靖川的第一批心腹,对当年的事比旁人了解更多,自然知道胡建成在当时起到的关键作用,无不担忧地蹙起眉头:“已经让我们在警队里的关系去查了,据说死了有一个星期,邻居闻到臭味报警才被发现。” 秦靖川面色不算好:“怎么死的。” “是枪击。”杰西卡说道,“腹部,胸部,颈部分别中弹,法医说胡建成在中第一枪时就已经死了,开枪的人像是恨极了他,又补了两枪才算完。” 难为她一个女人跟在秦靖川身边这么多年,见到那些血糊糊的场景也能面不改色。警队里的人把现场第一手照片传了过来,秦靖川放大证物袋,盯着那三枚染血的弹壳顿住,又是那种自体旋转式子弹,胡建成中了三枪,整个腹部都被绞烂了,怪不得死状凄惨。 杰西卡显然也认了出来,不可思议地捂住嘴巴:“这不是……” “在闹市区作案不可能没有蛛丝马迹,”秦靖川把平板往桌上一扔,“让魏鸣去查。” 蓄意肇事算是大案,通关文牒繁复,各种审批流程走下来会耽误不少时间。 因此魏鸣带着线索来到秦靖川办公室时,第一句话就是:“你打算给多少钱?” 直到现在,她才觉出这老家伙真是居心叵测。表面上是联姻,实则找了个好借口跟魏家走动,几乎都要把她当私家侦探使唤了,这笔买卖太不值当,当然得开口要钱。 秦靖川也好说话,爽快签了支票,才道:“找到人了吗?” “开枪杀胡建成的跟撞你们的是同一个人。”魏鸣说着拿出一叠照片,上面的男人是个肤色黝黑的亚裔,平头,眼下有疤,眼神颇为凶狠地盯着镜头。 “他叫jason,越南人,常年游走在美国和东南亚国家,”魏鸣做了个抽烟的动作,“我有个在中国城的朋友说这人在弗洛里达很有名,之前专门往香港运送大/麻。” 秦靖川问道:“能查到他的雇主是谁吗?” 魏鸣摇了摇头:“那个幕后主使人非常隐蔽,但我确定他在美国有一定势力,能让jason为他卖命。” 被这种专业雇佣兵盯上不是小事情,她看向秦靖川:“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办?” 秦靖川是不相信因果报应这种事的,即使对方把秦正业搬出来装神弄鬼,也不过是个幌子,真正的目的无非是弘泰这块肥肉。既然如此,干脆就从对方最关心的地方下手,秦靖川说道:“立遗嘱。” “什么?”魏鸣无法理解,“你疯了?” 且不说秦靖川正当壮年,立遗嘱这种事传出去会惊掉多少人的下巴。对于一个庞大的家族企业来说,遗嘱就意味着新旧更替,弘泰内部各种势力错综纠缠,站队的,观望的,想找准时机大捞一笔的人比比皆是,消息传出去势必会引起更大的震荡。 jason背后的主使人肯定也会坐不住,一旦有了遗嘱,就算他们把秦靖川搞死,也不会拿到任何好处。 同样的,秦靖川相当于把自己当成了活靶子,将会面临多大危险可想而知。 魏鸣向来心直口快,问出那个切中要害的问题:“你既没有一儿半女,又没有什么信得过的兄弟姐妹,就算立了遗嘱,要把财产转移给谁?” 秦靖川阴翳的脸色总算松快了一些,他低头弹了弹笔帽,掩盖住唇边一闪而过的笑意:“我妻子怀孕了。” 魏鸣的嘴巴张成了o型,她只知道秦靖川跟他那个小侄儿浓情蜜意,还安排了一众保镖严加看护,什么时候又冒了个妻子出来,几乎都要以为是他受到刺激精神错乱了。 第93章 她满脸古怪地开口:“你别跟我说你那个侄子其实是侄女。” 秦靖川不欲解释,只是道:“不管对方是谁,又藏在哪里,立遗嘱这个靶子竖起来,都会打乱他的计划,让他别无选择。” 魏鸣知道他是什么意思:“你就不怕对方硬来,真遭遇什么不测?” 秦靖川看向她,突然露出一星点笑意:“这就要靠魏小姐你了,我会事先铺张一个巨大的排场,需要你帮忙部署人手,只等那人出现来个瓮中捉鳖。” 这个方法实在太疯,魏鸣不太赞成:“你不用这么着急,等我们的人抓到jason,不愁问不出他背后的人是谁。” 秦靖川靠回椅背上,双手交叠放在膝头,平静道:“我不剩多少时间了。” 魏鸣不懂他这话是什么意思,只能道:“就算立遗嘱也要有个理由吧,突然有这种大动作董事会肯定会乱,你要怎么安抚他们?” “婚礼。”秦靖川说道。 魏鸣悚然一惊,当家人结婚,妻子又怀了孕,立遗嘱确实无可厚非,只是没想到秦靖川连这都算计上了,如果他自己是饵,秦家就是那个捉鳖的瓮。 婚礼要提前的消息自然也传到了秦家,王芹和几个女眷都纷纷表示同意,自从秦靖川遭遇车祸,家里就一片愁云惨淡,老爷子也受到刺激,最近几天精神头很不好,办个喜事冲一冲,说不定能去去晦气。 恰逢中秋,外地的秦家人都回来小聚,一大家子人喜气洋洋地张罗,好久没有这样热闹了。秦澈向来不关心这种事,缩在秦靖川身边安静吃一块流心月饼,听到他们讨论花轿的样式,一分心忘了嚼,月饼馅儿顺着流了满手。 “不小心。”秦靖川揉了揉他的脑袋,极其自然地抽出纸巾替他擦拭,把剩下的月饼皮扔到自己嘴里,“还吃不吃啦,再去拿个新的。” 秦澈摇摇头,像是突然失去了胃口,什么都吃不下了。 秦靖川一看那脸色就知道他又在胡思乱想,揽着人咬耳朵:“是不是累了,要回房间休息吗?” 周围人已经对他们这副样子见怪不怪,自然不敢多说道些什么,就连王芹都忍着没有发作,反正等秦靖川结婚后定了心,就不顾上这个小侄子了。 见大家都各自安静,氛围也酝酿得差不多,秦靖川突然宣布道:“婚礼结束后,我会正式宣布遗嘱,到时候会请公司各位董事前来见证。” 此话一出,把秦家人也吓了一跳,王芹嚷道:“你这是说的什么话,年纪轻轻就立遗嘱,像什么样子!” 就连秦澈也瞪大了眼睛,不可思议地看过去,秦靖川面色坚定不容拒绝,这不是儿戏。 秦正玲也皱眉道:“是啊靖川,你才刚结婚,后面的日子怎么样还不一定,现在是不是太早了点。” “早吗?”秦靖川反问道,“这个位子谁都知道不容易做,当年正业叔就是少做了这一手准备,才让秦家那么被动。” 秦正业消失的时候未婚未育,没留下任何子嗣,这也是老爷子多年来耿耿于怀的地方,最喜爱的小儿子连得以承继的血脉都没有。 果然,此话一出周围人都不吭声了,连秦正昌都出声喝止道:“靖川。” 秦靖川眼睛里谁都盛不下,看向坐在太师椅上的秦淮序:“爷爷,您说是不是。” 秦淮序面色悲戚,睁着一双浑浊老眼,像是陷入了沉痛旧事里,半晌才叹出一声:“靖川想立,就立吧。” 老太爷都发话,其他人就更没有了置喙的余地。二叔忍不住开口问道:“靖川,当年你去美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大家不是都知道了么,”秦靖川说道,“我刚出机场就遭到伏击,耽误了一些时间,等找到小叔家里时,人已经不见了。” 秦淮序表情微滞,知道他说的不是假话。当时秦靖川羽翼未丰,很多善后工作都是老爷子的人去做的,可任凭他们把洛杉矶翻了个底朝天,也没能找到秦正业的影子。 王芹自然不会让别人为难自己儿子,出声道:“行了,当年的旧事提它干嘛,靖川,老爷子累了,你扶他去屋里歇一歇。” 秦淮序近日来身体不好,走动都成了问题,秦靖川把人抱上轮椅,一路推着回到小院,在护工的帮助下将他弄到床上。 当着外人的面,秦淮序只死死抓着他的手,像是对这个孙子极为不舍:“靖川……” 秦靖川耐心等着,只听他说道:“靖川,你是最像我的,你小叔都不如你。” 秦靖川替他掖好被子:“爷爷,小叔年轻有为,要不是没得太早,说不定也能带着秦家闯出一番天地。” 秦淮序仿佛没有知觉一般,任由他摆弄着躺到床上。秦靖川抽回手,感觉皮肤湿润,竟不知何时沾上了几滴浊泪。 他走出房间,有些意外地看到秦澈站在小院门口等着自己,急忙脱下外套来给人披上:“怎么出来了,着凉怎么办?” 秦澈被他裹得严实,仰起一张略带苍白的小脸:“秦靖川,你真的要立遗嘱?” “怎么,担心起你老公的资产来了?”秦靖川刮刮他的鼻子,“放心,就算我真不在了,也不会少你一口吃喝。” 秦澈讨厌这人总是用玩笑话敷衍他,赌气道:“你要是不在了,我就带着孩子走,随便跑去什么地方,认识新的人,你是不是都无所谓?” 第94章 这是要气死谁。秦靖川气不打一处来:“那我就算是成了孤魂野鬼也得找你那相好的算账。” 中秋团圆夜本该是跟家里人齐聚,秦靖川却无意久留,晚饭后就带着秦澈离开了老宅,任凭王芹怎么挽留都无济于事。 他们回了公馆,把车子停在私家路上,却并不着急进去。天边一轮皓月当空,衬得星河都暗淡了些,秦澈披着外套下车,白苔淡香随着夜风扑面而来,让人感到心安。 人工湖最近刚建好蓄满了水,已经有水鸟前来憩息,秦澈面对着月光粼粼的湖面,突然说道:“我们还没有给它起名字。” 这个“它”说的是谁不言而喻。秦靖川张手把人抱住,下巴蹭过秦澈柔软的发顶,与他同赏一片夜色:“叫沐华怎么样?” 秦沐华,秦澈反反复复念了几遍,似乎男孩女孩都能用,也觉得满意。 秦靖川从身后抚上他的肚子,细细摩挲:“小沐华,出来后要好好照顾妈妈,听到没有?” 肚子里的小东西似乎是听懂了,应和似的翻了个身,一脚踢到了秦靖川的掌心里。 第42章 一切准备就绪, 婚礼如期举行。 秦靖川的婚礼不管是在业界还是族内都算得上是大事。上午迎新娘过门,兼办酒席,下午则是遗嘱的公证仪式, 届时将会有弘泰的董事高层和律师进行见证。 秦澈从头一晚就开始有些心神不宁。秦靖川看出他的担忧, 抱着人在浴缸舒舒服服泡了一个热水澡, 洗到一半就腆着脸进去了, 欺负秦澈大着肚子手脚不便, 自下而上地弄他, 直到人支撑不住疲惫, 在自己怀里昏睡过去。 秦澈犹自睡得安稳,却不知道清晨时分秦家乱成了一团。到了新娘子该进门的时间, 魏家却迟迟没有动静, 秦靖川煞有介事地带着车队去接亲,回来无奈对王芹汇报:“魏小姐不见了。” “不见了!”王芹简直要当场叫出来, 穿戴着一身礼服首饰,丁零当啷地就要去找魏总裁讨要说法。 秦靖川把人拦下:“您这时候去闹有什么用?魏鸣是独女, 魏总的眼珠子心头肉, 您觉得他是会帮自己的女儿还是帮您说话?” 王芹几乎要急哭,周围人乱作一团, 天亮后宾客们都要来了, 秦家有头有脸,这个节骨眼被人退婚,等于是当众狠挨了一巴掌,几辈子的脸都要丢光了。 她仓皇地看向儿子:“那你说怎么办?” 秦靖川觉得好笑,现在魏鸣就带人埋伏在秦家四周, 屋顶树顶等制高点都安排了狙击手,不知道王芹要是发现会做何感想。但他还是做足了家主的架势, 有模有样道:“取消婚礼肯定不现实,该走的流程我们还得继续走,不就是缺个新娘子吗,找一个回来就是了。” 秦家人大眼瞪小眼,就这么点时间,上哪儿找合心合意的新娘子去。 今天是秦靖川的吉日,可不知为何,秦澈一早起来就感觉心慌得厉害。吃早饭时一个没拿稳,银叉哐当掉在地上,清脆的响声更让人心悸。 还没等他再换一把,秦家老宅派的人就到了,老管家秦乔生亲自上门,秦澈下意识遮住肚子:“乔生叔,您怎么来了?” 亏得他这两天穿习惯了秦靖川大t恤,能把肚子藏一藏,不然被老人家看见,可能要直接刺激出脑溢血。 秦乔安虽然知道内幕,但他早已脱离老宅,面对自己的亲哥哥也守口如瓶,伸手拦道:“侄少爷还没吃早饭,天大事儿也得吃完饭再处理不是?” 秦澈在一众人马的监督下吃完早餐,心里早就冒了不止一个问号,他咽下最后一口汤水,探头问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秦乔生活了大半辈子也没遇到过这种事儿,说出口自己都不太敢信:“魏家小姐临时逃婚,老宅都乱成一锅粥了,当家的让我赶紧把您接过去。” 秦澈眉心一跳:“接我过去干嘛?” 开车的司机都要急哭了:“当家的说那套礼服您也试过,穿着正合身,可以,可以顶魏小姐的缺。” 秦澈稀里糊涂上车的时候还没完全反应过来,他给秦靖川打电话没人接,便知道这老家伙多半是故意的,在老宅见到人后差点想一个巴掌抡过去。 秦靖川穿着一身新郎礼服,站在人群的簇拥中,见到他就笑起来:“我们的小救星来了。” 不知道他用什么鬼话说服了秦家人,又或者是情况真到了让人匪夷所思的程度,秦家家眷竟然都接受了临时找个新娘子来完成婚礼的建议,王芹都六神无主地上来拉他:“就当帮帮祖母,这个婚咱不能不结。” 这是她第一次在秦澈面前自称祖母,让秦澈都觉得怪异起来,两条秀眉紧拧着,显然不愿意掺和进这一场乌龙里。 秦靖川早预料到这一出,轻描淡写把人揽到身侧:“就走个过场,等过了正午新娘子进门后就没你的事情了,到时候让司机把你送回家休息。” 这也是计划之内的事,下午的遗嘱公证仪式主要就是为了引蛇出洞,万一幕后黑手真的现身,难免会出现一些安全隐患,所以要让秦澈在公证开始之前就离开老宅。 当着一众家眷,秦澈不服软地瞪着他:“你把我当成什么了?” 秦靖川虎下脸来,轻斥道:“作闹也要分个轻重缓急,什么时候了还任性。” 反正都已经惹人不高兴了,不如干脆得罪个彻底,回去再慢慢哄吧,相信秦太太大人有大量。 第95章 周围老幼俱全,秦澈吃了个哑巴亏,一个愣神间就让人簇拥进了大客厅,大红礼服早就备好,擎在这儿等着他呢。 秦澈怕肚子露馅,局促道:“我要回房间换。” “行,回房间。”王芹赶紧道,此刻别说回房间换,就是让他这个做祖母的亲手换上也得乐意啊。 等秦澈换完出来,大家又都是一惊,别说合身,这件礼服简直就是给他量体裁制的,从腰身到袖口无一不妥帖。秦澈的头发早长过了肩,仔细梳梳,从背影看倒真像个娴静的大家闺秀了。 车队又拉着人出去浩浩荡荡晃了一圈,等回来的时候,私家路路口门阀大开,早放好了一辆八抬轿子。 秦靖川亲自将人抱到轿子上,风风光光往家抬,鞭炮声从路口一直响到老宅门前,三跨院院门大开,从正门迈进,据说当年王芹过门时都没有这般排场。 秦澈在轿子里还晕乎乎的,红盖头挡住了视线,只能听到外面的鞭炮声停了,秦靖川掀开帘子将他扶了出来,紧紧牵着往堂屋走去。似乎是察觉出他的不安,秦靖川轻轻挠了下他的掌心,低声道:“别怕。” 如果不是情况不允许,秦澈都要把盖头拽下来扔到他脸上了。 还好秦家反应足够迅速,折腾了这一通都没耽误吉时,秦澈被秦靖川牵着拜了天地拜高堂,透过红盖头的缝隙,能看到这个男人一直稳稳站在自己前面。 秦家是老派家族,很多礼数都不能减免,更何况是当家人婚礼这么大的事情,折腾到正午进喜房时秦澈都有些累了。一进房间,秦靖川就把他盖头挑了下来,赶紧卖好脸给人端茶送水:“该累了吧。” 秦澈被头冠压得发根疼,仍是不相信这场闹剧:“为什么是我?” 外面人还等着新郎官出去应酬,时间紧急,秦靖川只来得及为他拆下头冠首饰,抱着人亲了又亲:“还能是怎么回事儿,咱们结婚了,从今往后你就是秦太太。” 听到他还在胡诌,秦澈一甩脸子就要骂人:“你……” “谁让你总不愿意当秦太太,只能用这种法子。”秦靖川极不舍得,抱着人上下其手,“哎呀,秦太太,你就当可怜可怜我,等回去了就跟你解释。” 秦澈本来就疲惫,被他连珠炮似的一轰,顿时什么话都忘了。秦靖川又抱着人哄了几句,这才一步一回头地离开,去应付外面那一大家子宾客。 大喜的日子,大家都格外大胆,见秦靖川姗姗来迟,一个表哥笑着打趣他:“这么久不出来,别是争分夺秒跟夫人温存去了吧。” 秦靖川坦荡笑笑:“老婆太迷人,咱们也控制不住不是?” 明眼人都看得出秦靖川是真的高兴,对敬酒的人来之不拒,要是再夸几句秦太太,说不定再难谈的合同都能口头定下了。 一直闹到午宴结束,公馆来了司机将秦澈接回去休息。秦靖川这才真正放下心来,脸上半点醉意都没有,掏出手机给魏鸣打电话。 午间人流来来往往,特别是下午两三点的时候,参加完婚礼准备离席的,特地赶来听遗嘱公证的,一时间混乱不堪。这些往来的人流中不乏魏鸣安排的人,他们把宾客按区域划分,紧密监控,但是并没有发现可疑情况。 连魏鸣都忍不住说:“如果他们决定行动,现在入场是最好的时机,再晚些时候反而容易暴露。” 秦靖川沉着道:“再等等看。” 为了给对方制造可乘之机,遗嘱公证地选在了一块露天草坪,律师和各位董事都已经陆续到达,杰西卡作为主持人登台:“欢迎各位莅临参加弘泰董事长秦靖川的遗嘱公证会……” 秦靖川手持稿子站在台下,短暂的开场之后会由他上台发表一小段演讲,之后便进入正式的公证环节,未来几分钟将是真凶采取行动的最佳时机。 秦靖川摸了摸怀里的配枪,甚至连防弹衣都穿上了,只要对方敢露面,高处的狙击手会瞬间让他毙命。 开场即将结束,雷鸣掌声中秦靖川准备上台,忽然口袋里的手机激烈震动了起来。 他以为是魏鸣终于发现了什么,按亮屏幕却发现是公馆的号码。秦澈这个时间应该到家了,可能又作闹着不肯睡觉,老管家被逼无奈打来求助,秦靖川划开接听:“喂?” 乔安叔困惑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秦先生,侄少爷坐上车了吗?怎么这会儿都没回来,去接的司机也联系不上。” 秦靖川猝然一惊,手机啪嗒一下掉到了草地上。 . 秦澈在路上就已经昏昏欲睡。 车子下高架后往郊外公馆驶去,下午两三点的时间,路上没什么人,司机尽量开得平稳。正当他要睡着时,三辆黑色□□从后面紧逼而来,有了上一次的经验,秦澈第一反应是不好,便要去摸手机给秦靖川打电话。 可对方动作更快,训练有素地将他们的车子逼停到路边,拉开车门将司机拽下去兜头给了一闷棍。 光天化日之下就敢公然行凶,显然是有备而来,秦澈反而冷静下来,不动声色坐在车里,直到后面的车门也被人拉开。为首的那个肤色黝黑,看轮廓不像是国内人,秦澈还没反应过来,就看到对方拿出一个小瓶,对他喷了一下,紧接着便感到意识涣散,眼前逐渐腾起片片黑影。 再醒过来时已经到了半夜,秦澈慢慢睁开眼睛,入目是昏黄的灯光,身下被褥柔软,他被关在了一个陌生的房间里。 第96章 他强迫自己镇定,腹中的孩子却像是嗅到了不详的气息,烦躁地翻滚起来。秦澈倒抽一口冷气,抱着肚子不住安抚,只觉得五脏六腑都在被搅动,豆大的汗珠顺着额角频频滚落。 等阵痛平息的时候他几乎虚脱,强撑着身子坐起来,这个房间看起来很普通,除了一张床,就是靠墙而立的书架和书桌,装修风格老旧,像是十几年前的那种老式卧室。 书桌上摆着一张照片,看样子有些年头了,木质相框都已经掉漆发黄,秦澈把照片拿起来,待看清后倒吸一口冷气,有一刹那脑海中一片空白。 这张照片大概是十几年前拍摄的,乍一看是平平无奇的三口之家合照,男女主人和他们的孩子同处一框,画面看起来应该温馨才是,可秦澈只觉得荒谬。 因为照片上的男主人竟然是秦正业。 据说秦靖川这个小叔消失的时候还很年轻,也不曾留下任何子嗣,那这张照片上的女人和男孩又是谁? 不知道是不是药物的作用,秦澈头疼欲裂,那个女人和孩子的轮廓也在他的记忆中渐渐清晰起来。 在他很小的时候,经常被身为教授的父母带到校园里玩耍,学校里像他一样等待父母下班的教职工子女有很多,那个男孩便是其中一个。 秦澈依稀记得他叫方乐言。 小乐言虽然取了一个活泼的名字,性格却十分孤僻,几乎不怎么跟其他小朋友接触,只有秦澈锲而不舍地找他玩耍,还常把自己的零食和玩具分给他,久而久之两人便成了固定的玩伴。 秦澈那时候还不太懂小乐言被其他孩子孤立的原因,只记得他的母亲似乎不是学校老师,而是后勤处的临时工,一个人抚养他长大,周围的邻居都没见到方乐言的父亲出现过。 秦澈父母是天生的热心肠,经常接济那位单身母亲,也常领着秦澈去方乐言家串门,并时常教育他,小乐言很苦,一生下来就没有爸爸,我们要多帮助他才行。 所以就算是被给了冷脸,小秦澈也会乐此不疲地跑上去,再次拉起方乐言的手要跟他一起玩。 没想到他的父亲竟然是秦正业。 秦澈仔细端详着照片中小男孩的轮廓,看见他眼下红痣,满腹惊疑中骤然意识到了什么,他的眉眼竟然跟方隐成有几分相似。 方隐成竟然是秦正业的孩子。秦澈的大脑飞速旋转,想到了他们第一次见面的那天,方隐成带着金丝眼镜的样子让他感到无比熟悉,是因为他身上本来就带着秦家的血脉! 紧接着,一个更加不可思议并且恐怖的念头闪现在秦澈脑海里,为什么当年他父母车祸时秦正业能第一时间出现在现场,甚至说为什么秦正业要策划一手车祸来残害他的父母,会不会是因为他们撞见了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比如说这位秦家当时的掌门人没有结婚却跟一个身份低微的女人有了私生子,这种消息如果传出去,不仅是秦正业,乃至整个秦家都有可能陷入丑闻危机,更不可能再有机会迎娶什么大家闺秀。 秦澈感觉自己的手在剧烈抖动,他想把照片放回桌上,掌心却湿粘打滑,相框咚的一声落在了地毯上。 像是要响应什么似的,门把手传来轻微的响动,秦澈猝然回头,只见方隐成站在门外,正抱臂看向他。 他感觉自己像是失去了所有的力气,向后几步跌到床上,声音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真的是你。” “看来你已经看到照片了。”方隐成饶有兴味地走了过来,“喜欢我给你准备的礼物吗?” 秦澈的眸子略微有些失焦,喃喃道:“乐言,你是方乐言?” 方隐成的视线骤然一暗,上前几步捏住他的下巴:“别提那个名字!” “为什么?”秦澈竟然笑了出来,“因为这个名字让你想到自己只是个上不了台面的私生子吗?” “闭嘴!”方隐成一巴掌甩了上去,将秦澈打得跌倒在床上。 跌下去的一瞬间他伸手护住肚子,眼底闪过一丝不易见的惊慌。 “不用藏了。”方隐成嗤笑,“这个种是秦靖川的吧,倒是没想到你看上去秀气,竟然还有这种本事。” 说罢,他俯下身去,在秦澈战栗的眼神中伸手抚上他凸起的小腹:“等我杀了那个老男人,弘泰就是我的了,到时候也给我生一个。” “畜生!”秦澈忍无可忍,扬手便是一巴掌,打得方隐成偏过脸去,眼镜歪在鼻梁上。 方隐成毫不在意,抬手将眼镜扶正,从口袋里掏出个什么东西,按亮后丢了过来。 那是一部手机。 秦澈惊疑不定,拾起来看了一眼,全身的血液登时都要凝固了。 那是胡建成的手机,上面还有他发的短信和拨过来的未接电话。 秦澈咬着齿间的颤栗,厉声问:“他的手机怎么会在你那里?” “不只是你一个人会去档案室。”方隐成拍拍他的脸,“你该不会觉得我好不容易进入弘泰就是去给秦靖川打工的吧。” “这个人是我父亲的秘书,拿了我父亲多少好处不说,紧要关头竟然背叛了他,把我父亲的几个重要仓库都汇报给了秦靖川。”方隐成满脸恨意,“只开三枪都算便宜了他,这种人千刀万剐都不为过。” 秦澈视线微凝:“胡建成死了?” “死了有一周了,秦靖川没告诉你?”方隐成略带怜悯地看向他,“那个老男人真的把你保护得很好,以至于把你养成了一个不谙世事的傻子。” 第97章 秦澈感觉自己浑身都在抖,几乎要控制不住,肚子里的胎儿感受到母体恐惧的情绪,憋着劲儿开始发威,一阵一阵的剧痛让秦澈几乎说不出话来。 他视线都有些模糊了,却死咬着面前这一道身影:“我的父母……” “是他们自己运气不好,”方隐成说道,“父亲好不容易来一次就被他们撞见,这样做也是无可奈何。” 秦澈依稀记得他的父母最后一次去方乐言家是在某年春节。秦家夫妻桃李满天下,每当过节前后都会有很多学生前来走动,他们就把那些包装精美的礼品拿到了方乐言家里,正巧遇上了前来探望私生子的秦正业。 正月还没过,小秦澈就收到了父母车祸的噩耗,没想到他们的善心竟然成了阎罗索命的导火索。 他死命咬着手指,泪水夺眶而出,顷刻就淌了满脸。他还记得那天上学前父母最后一次拥抱自己的样子,母亲捏着他圆嘟嘟的小脸说:“今天是周五,你在学校乖乖的,晚上买蛋糕给你吃。” 秦澈闭上眼睛,痛苦几乎要把他撕成两半,他抽泣得难以喘息,好半天才发出一声沙哑的哀鸣:“妈,妈妈……” 方隐成终于有些于心不忍,掏出手帕打算替他擦拭眼泪,刚刚靠近就被秦澈死命挥开:“去死,杀人犯!你去死!” 方隐成登时大怒,掰正他的下颌,强迫他看向自己:“我是杀人犯?那秦靖川呢!我父亲至今下落不明,你让我怎么办!” 秦澈仍是难以呼吸,一阵一阵地倒气,几乎要背过气去了,方隐成这才猛地放开他:“当年……我还太小,不然肯定不会让你落到那个老男人手里。” “秦澈,你不是从小就喜欢跟我玩吗?如果你愿意的话,可以继续叫我乐言哥哥,你别哭,你要什么我都尽量满足你。” 秦澈哭得头脑昏胀,耳畔嗡鸣作响,根本听不清他说了什么,只觉得整个人被巨大的绝望笼罩。那个坚实而可靠的臂膀呢?为什么还没出现,还没将他拢进温暖的怀抱里? 秦澈眼前发黑,骤然失去了意识。 第43章 遗嘱公证会临时中断, 秦靖川连个招呼都来不及打,失魂落魄地就往门外冲。他一刻不停地拨打秦澈的手机,但是并没有人接听。 魏鸣见情况不对, 在门口拦住他, 大声唤醒他的神智:“你怎么回事!出什么事了!” 秦靖川不得不冷静, 尽管他狂躁得想要杀人, 还是竭力压着声音道:“是秦澈, 他们把秦澈带走了。” 魏鸣也是一惊, 毕竟在外人看来, 这样一个小小的外侄实在起不到什么决定性作用,对方能这样快准狠地捅进秦靖川心窝, 必定是蛰伏良久做了无数准备。 “你别着急。”魏鸣冷静道, “是在什么路上遇险的?” 不着急,怎么能不着急, 秦靖川低吼着:“那是我刚过门的太太!也是我怀了孕的老婆!” 话音刚落,不给魏鸣反应的时间, 手机再次传来保镖的汇报:已经找到出事的车子, 司机脑震荡正送往医院抢救,没有看到侄少爷。 对方显然是有备而来, 监控中可以看到三辆黑色suv逼停了秦家的车子, 紧接着他们从后座将失去意识的秦澈抱了出来。 秦家的公馆地处郊区,附近很多小路都没有覆盖监控,□□拐上某条不知名的土路后很快就失去了踪迹。 秦靖川盯着监控屏幕,面色冰冷,有种山雨欲来的恐怖。魏鸣在一旁看得心惊胆战, 这个男人在合作中总是沉着斯文的,虽然有时候会开一些无伤大雅的玩笑, 但也丝毫影响不了他彬彬有礼的气质,而现在的秦靖川仿佛撕下了所有面具,暴露出狂躁残忍的本来面目。 魏鸣怕他还没找到人,就先把自己的神经绷断了,安慰道:“对方看起来没有要伤害的秦澈的意思,主要目标应该还是在你这里,他们肯定会来联系你的。” 然而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绑匪始终是静悄悄的,他们像是要故意折磨人那样,不紧不慢拖延着时间。 秦靖川在魏鸣的工作室熬了一夜,外面闹翻天了也顾不上管,遗嘱公证会上他突然离席,留一众董事面面相觑,手机上已经积攒了几十个未接电话,每次铃声响起,秦靖川都要反复辨认那串号码,生怕错过关键来电。 等到天色破晓,值班的保镖都昏昏欲睡,秦靖川头昏脑涨地站起来,全身肌肉发麻几乎失去了知觉。他去洗手间洗了把脸,勉强清醒了些,挂着满脸水珠回来时,手机再次响了起来,是他给秦澈设定的专属铃声! 来了!魏鸣从沙发上一跃而起,呼叫专员准备录音,所有人都屏气凝神盯着那一小方屏幕,生怕错过任何线索。 . 秦澈的情况不算好,情绪受到刺激导致他体内电解质失衡,血压低得吓人,断断续续昏迷又苏醒好多次。 他感觉自己好像做了一场梦,头昏脑涨,身心俱疲,怎么挣扎都清醒不过来,外面天色大亮,他茫然眨着眼睛,分不清今夕何夕。 “你的预产期快到了。”方隐成的声音从床边传来,他没想到秦澈的身子底这么薄弱,陪他挂水就是陪了一夜。 “你究竟想要干什么?”秦澈开口,声音沙哑虚弱,视线擦过方隐成投向他身后的虚空。 “我只是把原本属于我的东西拿回来。”方隐成把玩着他的手机,“我已经给秦靖川打过电话了,他会来签署资产转移协议,等我拿到了弘泰的股份,就陪你去美国,把这个孩子生下来。” 第98章 弘泰是秦靖川一手挽救回来又打拼至今的心血,秦澈偏过头,轻轻合上眼睛:“他不会签的。” “那你真是低估了自己在他心中的重要程度。”方隐成抚摸他柔软的发顶,“只是熬了他半天,这老东西就坐不住了……走吧,起来吃东西,我带你去见见他。” 方隐成指定的见面地点是一处废弃仓库,占地面积足有上千平,里面环境错综复杂,不熟悉地形的人扎进去很容易迷路。 秦靖川一脚油门踩到底,几乎失去了对速度的感知,他面沉如水扶着方向盘,副驾驶上扔着一把银色的勃朗宁手枪。对方要求他只能一个人来,报警就会对秦澈不利,秦靖川丝毫不敢冒险。 这片仓库废弃已久,远看残垣断壁,鬼影幢幢,秦靖川把车丢在路边,顺着电话里的指使,深深浅浅走了十几分钟,进到某一间仓库时突然被人拿枪指住。 秦靖川丝毫不惧,抬头看向面前的人,典型南亚人长相,深眼窝,眼下有疤,赫然就是照片里的jason。 他盯着对方:“秦澈呢?” jason拿出一沓合同扔到他面前,用不算流利的汉语道:“你签了,自然能见到他。” “派几个小喽啰就想敷衍我?”秦靖川抬高声音,“让方隐成滚出来!” 他早在电话里分辨出了对方的声音,大概也能猜到是怎么回事,只是没想到秦正业消失了那么多年,竟然还有余孽作祟,他扯起嘴角:“没想到我小叔还有一个私生子。” 方隐成从楼梯上下来,面色阴沉不定,显然私生子这个词狠狠刺痛了他,示意jason动手给秦靖川一个教训。 四五个雇佣兵同时扑了上去,秦靖川抬腿踢倒一个,偏头躲开耳后的风声,一拳挥在其中一人的下巴上,三五招之内竟没吃亏,右手伸进怀中就要去掏那把勃朗宁。 方隐成面色微顿,不紧不慢从口袋里摸出了一个手机,手机壳上印着一大一小两只圆滚滚的熊猫,是秦澈的。 秦靖川瞳孔骤然一紧,失去先机叫人一脚踹到了膝弯上。他踉跄着勉强站稳,肩膀顿时被四五只手压住,jason扯开他的外套,从里面掏出枪远远抛在了地面上。 拳脚再次落下,先前在他手上吃了苦头的雇佣兵纷纷反应过来,一个个下手极黑,秦靖川后腰被人踹了一下,整个人翻滚出去,又被扯住头发狠狠砸在眉角。 他眼前发花,耳畔嗡鸣作响,足有好几分钟失去了神智,等视线再次清晰,就看到方隐成蹲在他面前,玩味地说:“现在还觉得我是私生子吗?” 秦靖川粗喘着,语气依旧不驯:“如果你真能见光,秦正业还会苦苦瞒着秦家?不过是个入不了族谱的玩意儿。” 方隐成暴怒,儒雅的表象彻底破碎,站起身来狠狠抬脚,踩在了秦靖川的左臂上。 那里刚拆疤,还没有好全,一碾之后很快渗出了血迹,秦靖川咬死牙关,一声不吭地盯着他,有血迹从发间滚落,染到眼睛上,犹如来自地狱的阎罗。 方隐成没能感受到碾压对手的快意,颇为遗憾地收回足尖:“你侄子可比你听话多了。” 秦靖川咽下满口血气,声音嘶哑道:“秦澈在哪里?我要见他。” 方隐成避而不答:“你倒是根正苗红的长子嫡孙,却跟一个外侄搞在一起,说出去难道比我光彩?” 秦靖川怒视着他:“有什么都冲我来,跟他没有关系!” “是吗?”方隐成打开手机,上面是秦澈昨晚输液的照片,平躺时被子凸起一块明显的轮廓,他似乎昏迷中也不安稳,眉峰紧紧蹙着。 秦靖川瞬间变了脸色:“你把他怎么了!秦澈现在在哪!” “别紧张,只是有点电解质失衡。”方隐成说道,“但我听说他怀了你的孩子,估计预产期就在这个月,你是看不到孩子出生了,我这个当表弟的可以帮你照顾他们娘俩。” 秦靖川嘶吼着,又被人狠狠压制回去,来不及吞咽的血沫顺着嘴角流下,面色近乎狰狞:“你大可以试试,如果我们不能平安回去,马上就会有人对秦正业动手,以他现在的状态,弄死他就像弄死一只蚂蚁那样简单。” 方隐成不管不顾地冲过来,薅住他的短发迫使人抬起头:“果然是你,是你绑走了我父亲,你把父亲关在了哪里!” 动作间,另一部手机从外套口袋里掉了出来,屏幕亮起闪烁着通话接通的界面。秦靖川扯起嘴角,露出个嘲讽的笑意来:“原来顶上还有个主子,我就说凭你一条走狗也能有这么大的能耐。”他提高声音:“爷爷,是你吗!那天在老宅你拽着我流泪,哭的是你那没命享福的好儿子吧!” 方隐成提起他的领子,不顾沾了满手鲜血,厉声质问道:“这些年我们几乎找遍了美国所有的州,你究竟用了什么本事,残害亲叔叔,逼爷爷放权!” 秦靖川却完全没有了交谈的意思,他闭目不答:“我要先看到秦澈。” 方隐成把他狠狠掼回地上,镜片上溅了丝丝血迹,对手下道:“把他捆了关起来!” 仓库里有大大小小废弃的储物室,连窗户都没有,只能从门缝里透出丝丝光线。秦澈被束起双手丢到地板上,呼吸着沉闷的霉味,依稀能听到外面激烈打斗的声音。 是秦叔叔吗?是不是秦靖川来找他了,脑海中刚刚腾起一丝希望,就见房门猛地被人拉开,秦靖川受伤委顿的身影出现在门口,被人一脚踹了进来。 第99章 他失声尖叫:“秦靖川。” “你们叔侄俩好好叙旧,”方隐成的声音在门外响起,“如果不签文件,谁都别想活着离开这里。” 秦澈艰难地挪过去,感觉肚腹间隐隐传来阵痛,他顾不上那么多,一声声呼唤秦靖川的名字,被绑缚的双手触上对方的脸颊,只感受到满手黏腻。 秦靖川有几秒钟的眩晕,缓过劲后叠声问道:“感觉怎么样?肚子疼吗?有没有受伤?” “我没事,方隐成没有把我怎么样。”秦澈慌得声音都在发抖,“你流血了,你……” “是他们的血。”秦靖川安抚道,在黑暗中靠着墙壁艰难坐起来,“过来点,让我摸摸你。” 秦澈蹭过去,依靠着秦靖川的臂膀,秦叔叔身上向来淡雅的白苔香水味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血气和土腥的味道。他口中苦涩,艰难道:“方隐成是秦正业的儿子。” “猜出来了。”秦靖川靠着墙壁喘息,“没想到那个老狐狸竟然还留了种。” 秦澈声音哽咽:“我父母,就是被他杀害的。” 秦靖川心里一沉,听到他哭更是心疼,手脚被缚无法触摸,便用脸颊轻蹭他的发顶:“怎么回事?” 秦澈泣不成声:“方隐成的妈妈在学校做后勤,我父母经常去给他们送东西,有一次去的时候正好遇到秦正业……” 秦靖川垂眸思索,没想到还有这样一环。当时秦正业在秦家如日中天,并打算把弘泰的生意重心迁到海外,在那种关键时期的确不能被人发现自己有私生子的事,悄无声息处理掉两个外戚对他而言轻而易举。 “别哭,宝宝,别哭。”秦靖川吻他湿滑的脸颊,“等我们出去了就重翻当年的案子,绝对不会再让他跑了。” 秦澈哭累了,靠在秦靖川的肩膀上小声抽噎,脑海中逐渐有了整个事件的大概轮廓:“方隐成绑架你,是因为遗嘱公证会?” “不全是。”秦靖川摇头,“秦正业消失后,还有一些残存的旧部留在美国,方隐成是借助了他们的力量才能跟我对抗。我一直觉得,方隐成和那些势力之间是有一个牵线人的……” 秦澈感到不可思议:“秦家还有谁想害你?” 秦靖川说道:“秦淮序。” 当年老爷子溺爱幼子,就算秦正业涉足违禁军火,捅了那么大一个篓子出来,还是想要包庇他。秦靖川也就没有顾及祖孙情分,剿灭了秦正业的旧部后,趁秦淮序伤心欲绝,无心打理公司事务,将他的一众老臣也逼得节节溃败,等老爷子反应过来时已经到了无力回天的地步。 秦淮序见大势已去,便只能对亲孙子放权,对外做足了溺爱秦靖川的样子,就算秦靖川日后想要翻脸也没有名正言顺的理由。 秦澈完全不知道还有这段往事,听秦靖川口述出来只觉得心惊,脱口道:“可他都快九十岁了。” 人到了这个年纪,多半对身外之物没了挂念。秦靖川说道,“我知道他因为秦正业的事一直对我怀恨在心,却没想到这老匹夫跟方隐成暗中联系,这才着了他的道。” 他想起之前某一次回家,在书房里看到秦淮序临的字,一首《书愤》力透纸背,满腔悲愤意难平,是否从那时起他就有了杀心? 秦澈浑身轻颤,腹中坠痛更加明显,他咬牙道:“那我们现在怎么办?” 秦靖川冷静道:“方隐成不会轻易让我走,但你可以,你是无辜的,我可以用那份文件拖延时间,把你保出去。” 秦澈听出他话里的决绝,挣扎着坐起来:“你让我变成这副模样?又要把我一个人丢出去不管?” 秦靖川心如刀割,半跪着轻吻秦澈的肚腹,狠心道:“你不是本来就打算离开,有了这样一个机会,你之后就自由了。” 秦澈感到一阵彻骨的寒意,想打断他:“秦靖川!” 可秦靖川自顾自道:“准备公证的那份遗嘱我已经签了,等你出去后就去找杰西卡,她会帮你联系法务部的人。拿到资产后不想留在秦家,就去外面找个安逸的地方,没有人会管你。” 秦靖川顿了顿:“要是你遇到新的人……” 秦澈整个人都懵了,即将被抛弃的恐惧让他大脑一片空白:“秦靖川,你不要我了是吗?” 秦靖川长叹出一口气:“说的什么话,你是我八抬大轿娶进门的太太,是我秦靖川的老婆,怎么会不要你呢?” 秦澈带着哭腔反驳:“你的未婚妻明明是魏小姐!” “骗你的。”秦靖川轻吻他,字句带着灼烫的气息扑上脸颊,“你总是不想当秦太太,只能用这种法子,别恨我好不好?” “混蛋……”秦澈浑身冰冷,“你这样,还让我怎么走?” 他跪在秦靖川旁边,语气是从没有过的坚定:“既然拜了堂,成了亲,不管你去哪里,我都要跟着。” 秦靖川一怔,在他头顶揉了揉:“别任性,还有孩子。” 秦澈低头抚摸着肚子,马上就要足月的小家伙,害他受了那么多苦,也平白给了他那么多期待,说不心疼是假的。他咬牙:“要是我们都出不去了,就算它运气不够好……但我相信,它是个小福星,我们一定会没事的。” 黑暗中,秦靖川看不清他小侄子的脸,但某种激荡的心绪刷洗着胸腔,让他几乎落下泪来。 不知过了多久,房门再次被拉开。方隐成带着文件和纸笔出现在门口,马上有人上前把他们拉了出去。 第100章 光线刺眼,秦澈不由眯起眼睛,这才看到秦靖川浑身血迹斑斑,伤口可怖,哪里是别人的血,分明都是他自己的! “聊够了么?”方隐成说道。 他示意手下给秦靖川松绑,却仍是押着他,把人按在地上,兜头丢下一本文件,“那就把文件签了。” 秦澈一双手腕被勒出了淤痕,方隐成轻锁眉头,让人也解开他绳子,提小鸡一样押在秦靖川旁边。 秦靖川翻开文件,只见那本转让书上事无巨细列满了弘泰的各项股份和他的个人财产,他摇头轻蔑一笑:“对我的调查还挺详细,是秦淮序要你这么做的吗?” “少废话。”方隐成冷声道,“现在痛快签了,我还可以考虑给你留个全尸,不然我也有的是让人生不如死的法子。” 那一本文件足足有十多个签名,像是看出他在故意拖延时间,方隐成冷冷瞥一眼jason,示意他动手。 登时便有两个人上前将秦靖川死死压在地上,jason面无表情走过来,伸手在秦靖川头顶一按。 这些雇佣兵常年游走了生死线边缘,手劲极大,一瞬间秦靖川几乎都听到头颅碎裂的声音,紧接着钻心的锐痛瞬间传来,他浑身控制不住地抽搐起来。 那种锐痛是毫无理由的,秦靖川眼前发黑,连过了多久都不知道,等意识逐渐回拢后他听到有人在哭喊,抬头就看到秦澈被几个人压制着,泪流满面,拼命想要挣脱:“你们放开他!” “不要,不要!” 秦靖川心都要被捏碎了,不想他看到自己如此狼狈,粗喘道:“你想知道秦正业在哪儿,就先把秦澈放了。” 方隐成他耐心全失,伸手便要拔出配枪,却听见秦澈尖叫一声,捂着肚子软绵绵倒了下去。 他太瘦弱,几个保镖都不敢用力去碰,只能眼看着人无力瘫软。方隐成猝然回头:“怎么回事!” 秦靖川紧盯着他的动作,在人转头的间隙猛地扑了上去。他才经受过一轮折磨,浑身肌肉酸软,冷汗都出了几身,连压制他的雇佣兵都放松了警惕,万万没想到这个伤重的男人还能爆发出如此惊人的力气,如山岳般拔地而起,飞身贴到方隐成身后,手肘紧紧卡住了他的脖子! 众人这才如慢镜头般把视线从秦澈身上移开,只见秦靖川面如金纸,还带着虚弱的苍白,全身的力量却凶悍到不容反驳,抽了方隐成腰间的配枪抵在他的额头。 一时间形势骤然翻转,雇佣兵们纷纷回过神来,拔枪指向秦靖川,将他们二人包围在中间。 秦靖川扣开保险栓,咔哒一声轻响,挑动起所有人的神经:“我看谁还敢动。” 方隐成竭力保持冷静,眼镜反射着枪口乌黑的光泽:“你以为挟持了我,就能全须全尾地逃出去吗?” 秦靖川冷笑一声,从他衣袋里摸出手机,找到那个熟悉的号码拨了过去:“我可以杀了你,再杀了秦正业,让你们父子二人在地下团聚!” 电话里终于传出一个苍老而沙哑的声音:“靖川!” “爷爷,您终于肯吭声了,”秦靖川嗤笑道,“当初您打算用整个秦家来给小叔的错误埋单时,有没有想到会有这么一天?” jason将瘫软在地的秦澈拽了起来,见他面色如常,便意识到他们被骗了。他没有方隐成那样怜香惜玉,将人提起后扑通一下掼到地上,秦澈后腰着地,发出一声痛苦的呻/吟,紧接着便被人拿枪顶住了脑袋。 方隐成急急冲他呵斥:“别伤了他!” 秦靖川亦双目赤红:“放开秦澈!” 天色昏暗,过堂风刮起一片灰尘,秦靖川迎风怒吼:“爷爷,秦澈也在这里,他怀孕了,您要是想让秦家血脉尽断,大可作壁上观!” 秦淮序苍老的声音从听筒里传出来:“住手!” jason的眼神中终于闪过一丝迟疑,秦靖川毫不犹豫,抬手就是一枪! 砰!子弹打中了jason的手臂,他手中的枪应声而落。 屋外狂风大作,雇佣兵们失去两个指挥,一时有些慌乱,不知道枪口该指向何处。 秦澈捡起jason掉落的配枪,艰难起身,想到刚才就是他给了秦靖川痛苦一击,果断开枪打中了他另一条手臂。 惨叫声混在风声里回响不绝,连方隐成都微微错愕,似乎是没想到看起来娇弱无力的秦澈竟然还有这种本事。 秦靖川勒着他的脖子冲秦澈吼道:“先跑出去!” 秦澈转身就往复杂曲折的仓库里跑,他不惧怕硝烟的味道,秦靖川从小就训练他射击,经常用打台球的方式训练精度,他打靶纸的本事像打斯诺克一样娴熟。 方隐成被秦靖川抓着当人肉盾牌,眼镜早在混乱中碰掉了,他难得狼狈,喘着粗气命令众人:“小心走火!” 他才是那些雇佣兵的雇主,一旦方隐成死了,就意味着高额尾款跟着打了水漂。没人去管秦澈跑到了哪里,纷纷包围上来,将秦靖川困至绝境。 方隐成被他勒得喘不过气,艰难道:“就算打死我,你们也逃不掉。” 话音刚落,二楼传来枪响,冲在最前面的雇佣兵手臂中弹,冲锋枪脱手飞了出去。 “秦太太在怀孕前也没有这么娇气,”秦靖川裂开嘴角笑道,“他擅长在暗处观察,伏击小型猎物,好几年去北欧打猎,他的战绩都超过了我。” 又是一枪,第二人中弹,秦澈开枪的位置变了,他在不停移动。 第101章 其实如果仔细观察,就会发现秦澈的埋伏轨迹其实漏洞百出,但那些雇佣兵被耗了太久,已经犹如困兽。他们只是拿钱办事,对方隐成并不是忠心耿耿,大势离去后便丧失了大半斗志,与其在中国境内被抓住,不如趁警察到来之前赶紧离开。 有人开始迟疑,目光不断扫向门口的方向,秦靖川枪口微移,对着方隐成的膝盖就是一枪,混乱中将人往外一推,踏着窗边的废弃建材跃了出去。 远处依稀传来嘈杂人声,魏鸣带着经常警察已经摸到了仓库外围,但这里空间太大,又分东西两区,搜索就费了不少时间。 秦靖川冷汗频频,来自头顶的锐痛让他眼前发晕,手臂麻木的症状再次出现,他拖着身体来到和秦澈约定汇合的地方,却发现对方并没有过来。 秦靖川心里咯噔一声,不顾暴露的风险回去寻找,循着枪声赶到的魏鸣已经带人看到了他:“秦靖川!” 秦靖川置若罔闻,顺着楼梯爬到楼上,捡到了两枚还带着余温的弹壳——方才秦澈就是在这里掩护他的。但紧接着,他瞳孔骤然缩紧,看到了地上沾染的星点血迹,秦澈受伤了,什么时候! 秦靖川犹如困兽,把整个二层翻找一遍。楼下魏鸣正带人清扫现场,方隐成和受伤的jason被抓了个正着,其他四散而逃的雇佣兵也纷纷被外围的警察抓住。 “秦澈,秦澈!”秦靖川提高声音,没有意识到自己的手脚正在发抖,他拐入另一侧楼梯间,在愈发浓郁的血腥味里骤然顿住。 秦澈毫无知觉躺在楼梯上,身下早已晕开大片血迹。 秦靖川目眦欲裂,冲上去将人抱在怀中:“秦澈,澈澈?” 秦澈微微睁开眼睛,却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我肚子,好疼。流血了……” “会没事的,一定没事的。”秦靖川手足无措,生平第一次被恐惧裹挟,“再坚持一下,宝宝。” 秦澈闭上眼睛,感觉身体越来越冷,他看向秦靖川,毫无血色的嘴唇动了动:“既然结了婚,你就不能亏待这个孩子,它从小没有妈妈,在秦家生活,会很辛苦。” “不会的。”秦靖川眼角酸涩,“再坚持一下宝宝,别睡,我们马上就去医院。” 秦澈疲惫地闭上眼睛,他没有哭,却感觉眼角湿润,原来是有泪水滴落在了他的脸上。 他很想对秦靖川说不要哭,却控制不了意识消散,无知无觉堕入了一片漆黑。 第44章 在来的路上魏鸣就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为了以防万一,他把秦靖川的那个私人医生也叫上了,结果事情的发展还是远远出乎了她的意料。 秦靖川浑身沾满了血和泥, 左臂软绵绵垂在身侧, 单手抱着秦澈从房间里出来时犹如负伤的困兽。 只是看到秦澈的样子, 魏鸣就什么都明白了。他蜷缩在秦靖川怀里, 肚腹高高隆起, 像是得了某种疾病。 但很快, 一个念头从魏鸣脑海中闪过, 秦澈没有生病,他怀孕了。 尽管这很不可理喻, 但已经是她能想出的最合理的解释。如果秦澈能够生育, 秦靖川一系列疯狂的举动都有了合理的理由,怪不得他要着急结婚, 立遗嘱,因为秦澈真的给他带来了一个孩子。 救护车里, 秦澈被戴上了各种仪器, 巴掌大的小脸笼罩在氧气面罩下,每一次呼吸都牵动着秦靖川的神经。 秦靖川死死握着他的手, 骨节细瘦而突出, 几乎不带任何温度。他看向周谨平,近乎狂躁:“怎么回事,为什么血到现在都止不住。” 秦澈一直在流血,染红了身下的床单,顺着流淌到地面上。周谨平面色紧绷, 说话也言简意赅:“大出血。” 三个字几乎把秦靖川打入死刑,他神情恍惚:“要怎么办?” 大出血其实在周谨平的意料之内, 这几乎是所有突发状况中最常见的一种,所以车上早早备好了血袋。但秦澈的情况比一般大出血还要更严重些,胎儿在没有足月的情况下就破了羊水,必须马上手术把孩子取出来。 “预产期在几周之后,我们常备的血袋不够用。”周谨平快速道,“为了手术中以防万一,我们需要到其他医院置换血源。” 现在各大医院都血库紧缺,血液外调更是要经过一番流程,秦靖川抓紧发根,马上拿出手机找人通融。 挂断电话后秦靖川紧紧盯着面前的人,短短几刻的功夫,秦澈的面色愈发苍白下去,秦靖川从未感到如此无助,他抓着周谨平的手臂:“你一定要救好他,他还这么年轻,他不能出事。” 周谨平也没见过这位雇主如此慌乱的时候,但他依旧不敢做保证:“我会尽力。” 秦靖川终于发现自己什么都做不到,他伸手去接秦澈流下来的血,但那是徒劳的,血珠很快就在他手中攒了一小汪,鲜红的颜色刺痛了眼睛。 到达医院后一切准备就绪,整个浅海医院严阵以待,平日里嬉笑打闹的护士们个个面容严肃,推着单架床飞快奔向手术室。秦靖川被拦在外面,茫然攥紧了沾满血迹的掌心。 来自头顶的剧痛拉扯着他的神智,还不能倒下,秦靖川狠狠将指甲掐进肉中,强迫自己清醒。 魏鸣赶来时就见他神色仓皇地立在空无一人的走廊上,高大的身形摇摇晃晃,几乎要支撑不住栽倒下去。她担忧地上前:“秦靖川。” 秦靖川麻木转身,突然呛咳一声,喷出了点点血迹。 第102章 魏鸣大惊:“你受伤了。” 秦靖川摆摆手,靠着墙壁颓然蹲下:“没事。” 魏鸣劝道:“血袋已经调过来了,秦澈会没事的,你也去处理一下伤口。” 秦靖川完全觉不出疼似的,像是在自言自语:“他留了很多血,刚才在车上,血多得几乎止不住。” “他那么娇气,又怕疼,该有多害怕。” “我不能走,他要是知道我没在这里等他,说不定就赌气不肯出来了。别看他平时文文静静,小破脾气上来连我都没招呢。” 魏鸣纵然有千言万语,此刻也一句都说不出口了,他们都有同性爱人,但扪心自问,她绝对做不到像秦靖川这种程度。 秦靖川从没有像现在这样后悔过,如果当时没有逼他怀上这个孩子,是不是这些事都不会发生。一尸两命这个词就像是个被他藏在内心深处的魔鬼,不时就要探头出来狞笑两声,掐灭他的所有希望。 手术室里一直有医生和护士进进出出,每个人都面色整肃,几乎没有交谈的声音。秦靖川坐在等候椅上看着,几乎感觉不到时间的流逝。 不知过了多久,魏鸣打着电话走了过来:“方隐成已经被控制住了,秦家老爷子也被带走问话。” 秦靖川面色沉郁,开口时带着血腥气:“前阵子我让你监控的那个人怎么样了?” 魏鸣帮他做的事不算少,监控一个精神错乱的老人只是任务之一,她斟酌道:“还是那样,精神时好时坏。”像是想起了什么,她补充道,“糖尿病好像加重了,最近几周都在卧床休息。” 秦靖川点点头,宛如山雨欲来前的平静,半晌他开口:“那是我小叔,秦正业。” 魏鸣自然也是听过关于秦家的一些传言,但丝毫不能减少此刻的震惊:“你真的把你小叔……” 秦靖川咬牙:“他死有余辜。” 当年他们到达洛杉矶后,便循着胡建成提供的线索找到了秦正业。当时弘泰面临着巨大的债务危机,秦正业四处躲债,不敢回国,秦靖川发现他后直接叫人绑了送回国内。 等秦淮序派人过来,在洛杉矶四处打听秦正业的下落时,却不知道他最喜爱的小儿子正在北城的一家私人养护院,距离他只有不到一百公里的距离。 “当年他四处躲债,染上了毒/品。”秦靖川说道,“是纯度很高的海/洛/因,关了三天才发病,等彻底戒好后精神就不太正常了,变成了你们现在看到的样子。” 魏鸣皱眉:“但他现在神智不清,就算一直这样关着……” “不会一直关着了,”秦靖川开口,“他本来是我应对秦淮序的底牌,但要是秦澈和孩子出了什么事,他和方隐成,一个都活不了。” 魏鸣不知如何安慰,这个受伤的男人像一头暴怒的雄狮,一切平静的假象都是他在刻意压制自己的怒火。 手术室的灯依然长亮着,医生护士来来去去不知进出了几轮,始终没有传出秦靖川想听到的那个消息。 秦靖川坐在地板上,面前突然有人递来一张纸巾,他抬头看向魏鸣,感到鼻翼轻痒,这才发现是自己哭了。 直到凌晨时分,走廊上静悄悄的,手术室的灯由红转绿。 秦靖川愣愣盯着紧闭的大门,一时竟没反应过来那是什么意思。直到满脸倦容的周谨平带着助手走出来,他才猝然冲上去:“怎么样了?” 周谨平看着他,双目赤红面色憔悴的秦靖川把他吓了一跳。他有种强烈的直觉,要是说出什么不好的消息,这个男人大概会毫不犹豫地追随他的太太而去。 周谨平脱下口罩,嗓音沙哑地宣布道:“是个女儿。” 秦靖川一愣,无暇顾及到任何人似的:“秦澈呢?我是说秦澈怎么样了?” “大出血,胎膜早破,我们尽力保住了他的子宫。”周谨平说道,“人已经转入重症病房,还需要进一步观察。” icu对无菌环境的要求非常严格,秦澈直接从手术室走内部通道被转移进病房。胎儿则因为早产四周未能足月,需要在保温室呆一段时间,促进心肺发育。 秦靖川先去看了秦澈,他面色依旧苍白,连嘴唇都泛着灰,仿佛戴着那些仪器都会不堪重负。 没了膨隆的肚腹,他整个人看上去似乎更瘦弱了,秦靖川很想摸摸他的脸颊,伸出手去却只碰到冰凉的玻璃。 小婴儿则要安逸许多,虽然早产让她看起来比一般孩子要瘦小,但哭起来还是像个小喇叭,委屈得小脸一皱一皱,像是埋怨家长不抱她似的,对着秦靖川的方向扯着嗓子嚎哭。 穿着无菌服的护士小心把她抱起来哄,秦靖川看着宝宝在护士的臂弯里逐渐安静下去,像是有千斤重担突然放下了似的,吊在喉咙的一口气终于放松地呼了出来。 魏鸣喜极而泣,刚要张口去问宝宝的名字,就看到秦靖川的身形摇晃,一头栽倒了下去。 第45章 一直以来, 秦靖川都是个狂妄的人。他不相信任何信仰和寄托,也不惧怕强权和暴力。窝囊的父亲和强势的母亲导致他从小性格就孤僻独立,比起同龄人总是有更深沉的心思。 在表哥表姐们还被家里人宠着溺爱的年纪, 秦靖川已经要面临学不完的东西, 马术, 射击, 礼仪, 外语……这些文化课之外的东西占据了他所有的空闲时间, 秦家每一代家主都是这样过来的, 他们必须在成年之前快速熟悉上流社会的一些基本法则。 第103章 秦淮序一直都对这个长子嫡孙非常满意,经常把人带在身边亲自教导, 也在公司为他预留了股份, 直到秦靖川退役归来,在公司内隐约显出破竹之势, 话语权都要盖过当时如日中天的秦正业时,才暗自起了防备之心。 老爷子修了大半辈子的驭人之术, 自然明白一个公司不能出现分庭抗礼的局面——秦靖川发展得太快了, 年纪轻轻就偏离了他预设的路线,明显不甘愿只做一个部门总监。 在秦淮序最初的计划里, 是要把秦靖川丢去欧洲呆两年, 等秦正业势力稳固后再接他回来,结果还没等到实施,秦家就出事了。 弘泰面临债务危机的那段时间,秦靖川暴烈激进的性格完全显露了出来,公司高管大换血, 留任的也各个自危,秦淮序被迫步步放权, 由着他翻天覆地地折腾,等公司重新步入正轨后主要业务线已经大变了样。 那时候的秦靖川也就二十岁出头,少年人心性,拉弓没有回头箭,要是他当年真死在洛杉矶,家族内大概也没人能替他说话。 他强势又霸道,习惯了我行我素,唯一的柔软大概就是秦澈。 见到这个小侄是在老宅大客厅,当时收养秦澈亲戚吃上了官司,无暇继续照顾,几个叔伯讨论孩子的去留问题。 小秦澈在沙发上一声不吭地缩着,像是见多了这种场面,睫毛如鸦羽般低垂落,两只小手局促地绞在一起。 他年纪虽然小,但已经能看出美人的雏形,还带着婴儿肥的脸蛋显露出一个小巧精致的下巴尖儿,眼角眉梢的弧度叫人记忆深刻。 有个表叔开玩笑说:“你们都不要?那我可领走了。” 那表叔风流成性,五十多岁还没成家,当即就有人暧昧地眨眨眼睛:“你领回去是当孙子啊,还是……” 秦澈或许还不能理解他们话中的含义,一双大眼睛水灵灵带着委屈,他一大早被领过来,已经坐了大半天,水也没能喝上一口,嘴唇都干得起皮了。 这个失怙失恃的孩子像一株飘摇的小草,没人真正顾及他的感受。秦靖川皱着眉头,让管家拿点吃的给他。 果盘和点心端上来,秦澈也不敢动,倒是秦靖川走过来坐到他身边,问:“想吃什么?” 周围的交谈声停了,大家都看过来,秦澈觉得又紧张又难为情,小声说想吃橘子。 秦靖川拿起一个橘子,仔细剥了,撕去白色纤维,递到他手里。小孩子天生就懂得趋利避害,秦澈双手捧着橘子,仰起头,软软地说了句:“谢谢叔叔。” 秦靖川向来不是冒进的人,领养秦澈大概是二十多年来唯一冲动的决定,族内不少人都为之咋舌,说秦澈到底还是命好,被秦靖川领养,大概这辈子都会衣食无忧。 秦靖川不置可否,他狂妄惯了,养个小孩在身边跟养只小猫小狗没什么区别。况且秦澈的模样确实合他心意,性子又软,别墅里有这么个奶乎乎的小玩意儿都温馨了不少。 秦靖川在昏迷的时候梦到了很多以前的事,他人生的前三十多年已经比很多人的一辈子都精彩,他向来独立,敢于冒险,小小年纪独自赴海外留学,在那些高等学府里大放异彩,回国后刚进入弘泰就一连推动了数个大型项目,然后一步一步爬上这座头把交椅。 他以为自己会梦到这些被人津津乐道的传奇和经历,但是并没有,他回到了刚领养秦澈的时候,将那个孩子亲自从大宅领出来,给他吃住,教他知识,在他害怕的时候将人搂进怀中,不论多么不安,秦澈听着他的心跳也会很快入睡。 这一切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改变的呢?不是假面舞会,而是更早的时候,他对抽条发育的少年早有觊觎,这么多年隐忍不发,是因为不舍得。 为什么不舍得?大概是因为那个孩子早不是他随手养来解闷的宠儿,秦靖川在梦里认得坦荡,栽就栽了,英雄本就难过情关,更何况这是他从小养大的心头肉。 直到画面被染上血色,秦澈在血泊里奄奄一息的样子让他惊醒过来,秦靖川终于意识到他犯了一个错误,他自以为是给秦澈找的后路,变成了拖死对方的魔爪。 秦靖川周身冰凉,乍然醒了过来,眼前带着难以挥散的黑翳。他意识到大概是眼睛出了什么问题,那颗瘤子已经拖得太久了。 然而就算这样,他还是挣扎着爬起来,带动身上的仪器响成一片,有几个瞬间眼前一片漆黑,连门口的方向都看不到。 魏鸣听到声音带着医生进来,周谨平前所未有的严肃:“颅内出血,你必须在三天内接受手术,否则出血会形成血栓,梗堵后就什么都来不及了。” 秦靖川睁着空茫的眼睛:“秦澈呢?” “还在icu观察。”魏鸣说道,“你的情况比他更糟,你也不想他醒来见不到你吧。” 秦靖川惨然笑笑,经过这么多事,秦澈可能真的再也不想见到他了。 他竖起一根手指:“给我一天时间,我要去处理一些事情。” 魏鸣不可思议地看向他,觉得这个男人简直要疯了,他好像完全不在乎自己的安危:“据我所知你的医疗团队在美国,就算现在出发也已经要来不及了。” 然而秦靖川向来是不容拒绝的,他让人散布了秦正业私生子妄图绑架弘泰董事长的丑闻,并正式重启秦澈养父母当年的车祸案,跨省调查文书连夜批复下来,宛若往本就风雨飘摇的秦家丢了一颗惊雷。 第104章 因为绑架过程中的那两通电话,秦淮序也被拘留待审,但他一进看守所就发了病,于是被取保治疗,软禁在了医院里。 秦靖川交代魏鸣:“秦正业设计杀害了秦澈的养父母,等他醒来,你就把人交给他,随意他怎么处置。” 一条一条,一件一件,秦靖川在交代着他的身后事。手术成功的几率只有百分之七十,他还有太多东西不能放下。 最终的最终,还是到了要走的时候,秦靖川又去了一趟icu病房,他眼前昏暗不清,隔着玻璃只能看到一条浅浅的影子,他的小秦澈不知道在想什么,就是不肯醒来。 可能是不想原谅吧。 他在玻璃门前站了很久,最终叹了口气,转身离开,独自奔赴美国。 秦靖川走的那天下午,小沐华突然闹起来,怎么哄都哄不好了。她哭得保温室天花板都在颤,一屋安睡的婴儿被吵醒,演变成了大合奏,撕心裂肺的哭声让人揪心。 护士换了两三个,累得腰酸背痛都没哄好,最后她一抽一抽地哭干了眼泪,还是哑着嗓子在干嚎。 孩子先天就弱,这样下去容易虚脱,有个年纪稍长的护士建议把小沐华抱到秦澈房里去试试。 她已经脱离了危险期,每天可以有几个小时不住在保温箱,起初护士把她抱进病房还有些忐忑,但没想到真就止住了。小沐华哭得小脸通红,眼里包着泪,缩在秦澈身边像受了天大的委屈。还不太会抓握的小手放在爸爸肚子上,似乎不明白为什么爸爸还不醒来看看她。 一来二去成了习惯,小沐华一天有几个小时都是在秦澈房里度过的,要么就乖乖睡觉,要么就眨着大眼睛盯着爸爸看,安静得和前几天判若两人。连护士都感觉惊奇,这么有灵性的小孩可真是不多见。 秦澈昏迷了两周,大出血一度让他面临全身器官衰竭,说是在生死线上走了一遭也不为过。外界物人俱非,他似有所感,氧气面罩下的半张脸愈发苍白,在滴答的仪器声里经历着漫长的光怪陆离。 不知什么时候,他被领进秦家大宅,坐在一堆衣着华贵的亲戚中间,局促不安地等待族人们宣布他新的归宿。隔着层层叠叠的人群,他一抬头就看到最瞩目的那个,秦靖川坐到他身边,为他剥了一只橘子。 小升初没多久,秦澈染上了病毒性流感,高烧不退连医生都束手无策,他在梦里哭着要爸爸妈妈,醒来后看到秦靖川坐在床边,胡子拉碴双目通红,像是熬了一夜。 夏季闷雷滚过,他从睡梦中惊醒,抱着小枕头来到秦靖川房前,男人将他抱进被窝,白苔的气息扑面而来,他枕在那宽厚温热的胸膛上,听着沉稳有力的心跳,安然入睡。 秋意绵延时,他穿上大红嫁衣,被秦靖川领着踩过片片黄叶,稀里糊涂就入了洞房。怎么就嫁给他了呢?怎么会有这么好的事情呢?秦澈在梦里不愿醒来,要是秦叔叔能永远永远只属于他就好了。 可秦靖川在梦里也不让他如意,礼服还穿在身上就要往外走,秦澈后脚追出去,急得要哭了,在走廊上七绕八绕就是见不到人影。 他一着急醒过来,还没来得及分辨今夕何夕,就感觉有人在拽自己的头发。秦澈回头,对上了一双黑葡萄似的水汪汪的眼睛。 小沐华撅着嘴笑了,眉眼间像极了他遍寻不到的那个人。 第46章 秦澈在医院住了一个月, 他身体很虚弱,没办法长时间照顾孩子。小沐华脱离保温箱后由两个保姆轮流带着,每天把她抱进病房呆一段时间, 哭闹狠了谁哄都没用, 只有秦澈能管。 鼻嘎大点的小女娃, 还没有成人手臂长, 哭起来像受了天大的欺负, 小身子一挺一挺的不肯吃奶, 也不知道这犟脾气随了谁。秦澈用指尖点她鼻梁, 小沐华虽然还没长开,但眼距窄, 山根高, 打眼一看就能分辨出来自另一个人的基因。 小沐华被蹭得舒服极了,渐渐停止了抽噎, 支棱着小胳膊在秦澈怀里放肆睡了过去,在梦里还吐奶泡泡。 秦家的宝贝孙女出生, 想来探视的人排起了长队, 但没人知道秦澈住哪个医院。秦靖川把他护得太好,就是离开了也让人摸不着一点儿底细。 最先找过来的是王芹, 经过了那么大的事情, 儿子不见踪影,连带着那个小侄也没了踪迹,当母亲的直觉让她感到不安,用了点方法找到秦靖川新买的郊外公馆,一把鼻涕一把泪赖住了, 让管家也没办法。 她到底是秦靖川的母亲。 王芹思量了无数种猜想,就是没算出她从没放在眼里的那个孩子竟然有这种本事, 把小沐华接进怀里就哭了,轻触着孩子圆嘟嘟的脸蛋颤声道:“是奶奶,奶奶来看你了。” 其实秦澈早不在乎她的态度,双方都心知肚明。王芹也知道自己的儿子主意大,很多事情都瞒着家里,但孩子刚出生,媳妇还在病床上躺着,这种时候消失不见怎么都说不过去。 秦淮序出事后秦家人四处奔走,秦正玲像是老了好几岁,在病房里陪老爷子打针时控制不住地抹眼泪:“爸爸你真是糊涂啊。” 虽然他们始终对秦靖川当年越过几个长辈直接上位的事颇有微词,但弘泰也确实是在他的管理下才稳定了下来。都这么多年了,就算平日里有点磕磕碰碰,那也是打断骨头连着血脉的一家人。更何况明眼人都知道秦正业的买卖不靠谱,那是要全家赔命的。 第105章 王芹对这些始终冷眼旁观,出了这些事后也不觉得秦澈勾引自己儿子了,只希望他们能安安稳稳把日子过下去。毕竟两个人几乎隔了一辈,等秦靖川老了的那天,还得指望秦澈念个旧情照顾他。 王芹压下心里的不安,尽量平和地跟秦澈交流:“你知道靖川去哪儿了吗?” 秦澈摇头,眼睛里的茫然不像作假。自打他从梦魇中清醒过来,秦靖川就像是从他的生命中的消失了,这个曾带给他极致愉悦和痛苦的男人走得干干净净。 但他比王芹平和许多,甚至没问过秦靖川去了哪里。秦靖川的离开像是让他突然变成了一个真正的成年人,积极配合治疗,照顾孩子,同时处理那个男人留下来的一大堆问题。 剖腹产的伤口需要静养,一周后秦澈能下地走动了,慢慢拄着拐杖也能自己走去育儿室看看小沐华。 秦家小公主自己霸占了一整套房间,正躺在摇篮里咬着指头安睡。像是察觉到了秦澈的靠近,她眼皮轻颤,哼哼唧唧地要醒过来。 保姆吃午饭去了,秦澈赶紧把她抱起来拍拍,他没照顾过孩子,凭着感觉哼出了一些柔和的曲调。小沐华在安抚声里再次熟睡过去,手指捏着秦澈的前襟,不让人走似的。 杰西卡过来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幕。 秦澈的头发已经留过了肩膀,随意用发带绑了垂在颊边,低头哄慰婴儿时颈侧显出好看的弧度,带着母亲才会有的温柔韵味。 这个从前在总裁办公室里随意任性,磨得秦靖川都无可奈何的小家伙真的长大了。 杰西卡把遗嘱的正本交给了秦澈。 公正仪式虽然没能进行下去,秦靖川却把文件都签好了。五十多页明细将近二十个签名,一笔一划端正有力,经得住任何形式的笔迹鉴定,那是秦靖川为他谋划的未来。 秦靖川把部分不动产留给了秦家,将持有的全部股份都留给了秦澈和孩子。 秦澈整个交接过程都很平静,他拒绝了签字,而是认真又缓慢地读完了整份遗嘱,直到翻开最后一页,看到了一个雪白的信封。 秦澈盯着那封信,脑子有一瞬间的空白,伸出去的指尖都有些发抖,把信封碰到了地上。 杰西卡把信封拾起来还给他:“这是董事长离开之前写好的,他在别墅书房的保险柜里给您留了一些东西,密码也留在信里了。” 秦澈却像没听见似的,倒退几步坐到病床上,目光空洞发直。他太瘦了,特别是生完孩子之后,整个人仿佛只剩一把骨架,支撑着愈发憔悴的身体。 杰西卡不忍再看,安静退出房间,带上了门。 病房里静悄悄的,只有仪器的滴答声。空气中都是秦澈不喜欢的消毒水的味道,吸入肺腑,仿佛整个人都变得苍白。 他抖着指尖展开了信纸,出乎意料的是字迹有些歪扭,甚至有的整排字倾斜去了下一行,和之前签字的笔迹判若两人。秦澈心中腾升起不太好的预感,强逼着自己往下看。 “澈澈,见信好。 写下这封信的时候我还剩百分之三十的视力,如果有不清楚的地方,请你见谅。 我离开的那天,你还在昏睡。icu病房不能探视,我只能隔着玻璃看你。 医生说你已经度过了危险阶段,但是潜意识里求生意志薄弱,始终不肯醒来。我想,是因为我的原因。 在二十几岁的时候,我曾经觉得自己无所不能,不相信世界上有什么东西能拦住我。接管弘泰后这个想法愈发膨胀,我想让秦家人都知道,谁才能真正稳住这百年基业。 跟你在一起后,我依旧执拗,一意孤行为你规划好了未来,却没问过你想不想要。 关于你身体的事,我很早就知道了,之所以瞒着不说,是因为多出来的那套器官对你的身体并没有影响,我不想你觉得自己异于常人。 你父母当年的案子也已经重启,魏鸣会告诉你秦正业的下落,要怎么处理他,全凭你的意思。 澈澈,在秦家的这些年,你该是活得很辛苦,所以才总想着要跑。而这一切都是因为我。 是我把你领到了这条路上,又要先撒手离开了。 大约一年半以前,我去美国检查时,被诊断出脑子里长了一个肿瘤。肿瘤的位置在动脉附近,因此手术风险很大,只有百分之五十的成功几率。 像是要报复我前三十年的无知和狂妄,命运狠狠跟我开了一个玩笑。收到确诊书的时候,我想了很多,这一遭注定凶险,唯一无法割舍的就是你了。 小笨蛋,从小就叫人操心,什么都不会,让我怎么能放心去接受手术。我思考了一个晚上,最终决定要一个孩子。如果不是因为脑瘤,我可能会把你身体的秘密带入坟墓,但现在,我别无选择。 这个孩子会是你在秦家的保障,请原谅我的自私,每次想到你孤单无依的样子都会让我痛苦万分。 她会代替我继续陪伴你,照顾你。 如果这次我运气好,回来了,我将放你自由。从此天南海北,你想去哪儿都可以,但别让自己受伤。 如果我没能回来,也别把我忘了,会有人将我葬在秦家老陵,记得去跟我说说话。 秦靖川” …… 杰西卡来过的当晚,秦澈就从医院消失了。秦家人疯了似的找他,王芹哭着求医院调监控,说那是她儿子的命根儿,千万不能弄没了。 第106章 小沐华也像是察觉到了不安,哭起来怎么也哄不住,大半夜发了高烧。 秦澈回到了他们原来住的别墅,把自己锁在了书房里。 秦靖川在信纸背面留下了保险箱的密码,是假面舞会那天的日期。对于那充斥着混乱和疼痛的一晚,并不是只有他一个人刻骨铭心。 秦靖川的书房里有很多重要文件和外文原装书籍,秦澈很少会进来,对于放在墙角的那个银色保险箱也没有好奇过。 他深吸了一口气,输入密码,随着咔的一声轻响,保险箱门弹开了。 里面空间不算小,零零碎碎放着很多东西。 最上面是一沓不动产购置合同,几本文物和珠宝的鉴定书,签的都是他的名字。秦澈继续往下翻,看到了秦靖川的病历造影,那颗肿瘤落在偏向右脑的位置,诊断结果表示肿瘤可能会压迫神经,从而导致身体麻痹,失明,失嗅症等后果,建议尽早治疗。 他想起秦靖川突如其来的感冒,在缅甸毫无预兆的晕厥,以及更早之前在机场的突然失态,心脏像是被什么重重捏紧了,疼得他几乎无法呼吸。 原来从那时候就开始了,秦澈感觉视线模糊,他孕期状态很差,孕后期更是日夜都离不开人,秦靖川一面处理工作一面还要照顾他,秦澈每次从睡梦中醒来都能看到这个男人精神奕奕,安稳可靠的样子,却不知他也正在遭受着病痛的折磨。 他自虐一般继续翻看着保险柜里的东西,属于秦靖川的就只有那几张诊断书,再往下是他从小到大每年的体检报告,每页上都有秦靖川的笔记,记录着一些中文或英文的专业术语。按日期来看,秦靖川应该是咨询了很多人,不断翻新着之前的内容。 秦澈没意识到自己已经瘫坐在了地上,腹间的刀口也传来隐隐疼痛。保险箱的最下面是一个透明的文件袋,里面放着各种零碎的小玩意儿,他小学拿的奖状,叠的纸青蛙,参加足球队时穿着球衣的照片,第一次拿着相机拍的拍立得,上面的人影已经有些模糊不清了,但能看出秦靖川将他圈在怀里,笑得很温柔。 天光慢慢暗下去,秦澈将东西收好,扶着楼梯下楼,来到院子里。别墅有段时间没住人了,管家偶尔会回来打扫,喷泉旁边的绣球花不知道什么时候铲掉了,换上了成片的仙客来。 口袋里的手机突然震动了起来,秦澈沙哑着嗓子接听:“喂?” “接了接了。”护士焦急的声音传来,“您去哪里了呀?小沐华又哭得厉害,怎么都哄不住。” “嗯,马上回去。”秦澈挂断电话,叫了司机来接。 等候的功夫里,他坐在喷泉边上,面对着层层叠叠的仙客来,眼泪毫无预兆就掉了。 可再也没有人能及时察觉他的伤心,将他抱在怀中了。 第47章 杰西卡作为为数不多知道内幕的人, 其实多少有些头痛,因为秦靖川确实丢下了一个巨大的烂摊子,而他那个娇生惯养的小侄显然会伤心欲绝, 根本不可能处理公司事务, 甚至连自己和孩子都照顾不好。 所以当一周后秦澈出现在公司时, 大跌了所有人的眼镜。 他让杰西卡按照轻重缓急的顺序列了一份项目清单, 几乎是立刻就投入了工作当中。 他坐在秦靖川的办公室, 却并没有揽下董事长的称号, 只是以代理总裁自居, 上任第一天就召开了董事会。 秦澈剪短了头发,换上了剪裁妥当的西装, 站在人群中时像一把瘦笋, 气度年轻又锋利。 弘泰很久没有过这样年轻的总裁了。 所有人都知道秦靖川写好了遗嘱和任命书,准备迎接新任总裁的下马威。可在董事会上, 秦澈满脸云淡风轻,只说董事长手术需要静养, 将权力分散了下去。 一时间, 权力中心的几个巨头被削弱,为公司任劳任命的老员工拿到了话语权, 在大家都始料未及的时候, 公司的权利重组就轻飘飘完成了。 魏鸣在旁边听完了整场会议。事实上,秦靖川在离开之前特地嘱咐过她,如果有人企图在秦澈上任的时候闹事,可以采取一些手段让他们就范。 董事们鱼贯离开,秦澈坐在头把交椅上面色有些苍白, 剖腹产的伤口被扯到,锐痛撕扯着他的神经, 连额头都冒出了一层细密汗珠。 魏鸣站在他面前,递过来一块手帕:“我以为你多少会把股权先认下来,有了权力傍身,以后在公司会容易一点。” 秦澈没有接,只是抬头看了她一眼,开口时声音有些虚弱:“秦靖川在哪里?” 魏鸣说道:“你应该知道我跟秦靖川只是协议联姻的关系,我们签的合同是一年,这一年内有必要为对方提供一些帮助。以防他醒了之后找我索赔,我不能违约带你去见他。” 秦澈点头,他能猜出两人之间应该是有什么利益上的约定,尽管秦靖川在信里并没有提到。他轻轻捂着腹部,抬眼看向魏鸣,开口道:“你们的合同什么时候到期?” 魏鸣愣了下:“还有三个月。” 秦澈说道:“三个月后,不论他变成什么样子,带我去见他,我会续约你跟秦家的合作。” 这一年来,魏鸣着实从秦家捞到了不少好处,她商人思维,反而佩服秦澈的这种果断坚决,爽口答应下来:“没问题。” “但我也要提醒你一句,秦靖川的状况不算好,如果我是你,会干脆忘掉这个人,后半辈子尽情挥霍他的巨额资产。你在他身边受了这么多委屈,这是你应得的。” 第107章 秦澈眉头轻蹙着,连嘴唇上的血色都褪尽了,像一尊雕刻精致的玉面佛子,他轻声道:“这是我跟他之间的事。” 魏鸣耸了耸肩,心道,秦靖川啊秦靖川,我可是帮你劝过了,是他自己非不听,自求多福吧。 回到家的时候,阿姨,小女佣和保姆都在婴儿床前围着。见他回来,保姆欣喜道:“秦先生快来看啊,小沐华在练抬头了。” 婴儿床上,小沐华撑着藕节似的手臂,圆脑袋努力扬着,嘴巴里发出意味不明的咿呀声,像是在给自己加油打气。 看到秦澈后,她伸出一只小手,在空气中张牙舞爪地挥舞,咿呀的声音更大了,要爸爸抱。 秦澈把她抱起来,不到满月的婴儿柔若无骨,还带着奶膻味,伏在秦澈的肩头慢慢睡着了。 秦澈示意佣人们出去把门关好,自己抱着小沐华在房间在呆了很久。 这张婴儿床是秦靖川亲手打的,他孕后期每天都很不安,看着秦叔叔做闲活能短暂地放空一会儿。秦澈摩挲着床沿,等小沐华睡着后轻轻将她放到床上。豆大的娃娃却很灵性,刚有点动作就醒了,嘴巴向下撇着,胖乎乎的小胳膊凭借本能按上秦澈的胸口,圆眼睛亮晶晶地瞪着他。 秦澈和她大眼瞪小眼看了会儿,才明白过来,小沐华这是饿了。 秦澈顿时有点难堪。他在生完宝宝后一直没有奶水,说来也正常,他始终没能接受自己的第二性别,胸部的二次发育已经让人感到羞耻,因此就算胸口闷痛,秦澈也一直忍着没有说。 他退出房间,把孩子交给保姆去喂,自己躲进了楼上卧室。以往遇到无法解决的问题,秦靖川都会出面摆平,甚至只是看到他的表情,就能推断出他为什么不开心。 秦澈换上了柔软的家居服,被包裹了一天的身体终于能得到片刻喘息。他躲在主卧洗手间里小心翼翼观察自己的胸部,稍微碰一下都疼痛难耐。 他狼狈不堪地把自己怪异的身体藏起来,闷着头红了眼眶。为了怕家里佣人察觉,他打开秦靖川的衣柜,打算挑一身更宽松的睡衣,却突然发现衣柜里白苔香水的味道淡了很多。 他闻了十几年,最熟悉也最安心的,属于秦靖川的气息,终于要散掉了。 可生活还要继续。 在秦靖川离开后的第一个月里,秦澈学着像一个真正的成年人那样独自面对自己的情绪问题,他时常会感到焦虑和没来由的惊慌,会在半夜突然惊醒然后再也睡不着,干脆披着外套一直坐到天亮。 但回到公司,他又变成了弘泰的主心骨,连杰西卡都察觉出他状态不对,主动询问要不要把事情推掉一点,留出半天时间休息。 秦澈摇头,自虐一般地忙碌着,在他最没有希望的期盼里,秦靖川会不忍心看到他现在的样子,然后回来。 为了分担工作,秦澈新招了一个总裁助理,三十出头,相貌稳重,之前自己开过公司,破产后重新回到人才市场应聘。 很少有人能在经受过那样严酷的打击后迅速振作起来,秦澈跟他聊得合适,就把人留下了。 周骏听说过一些关于弘泰的风风雨雨,对这个年轻的代理总裁却了解甚少,在来到弘泰之前一直以为他老板是个不学无术的二世祖,见到人后着实被震惊了一下。 秦澈太年轻了,看上去也就二十来岁,而且瘦削病弱。为了保暖,他在衬衫外套了一件深灰色羊绒衫,更衬得肤色白皙,面容清俊不失斯文。 周骏经历过很多事情,一眼便看出这个年轻人气度不俗,脸上也恭敬了几分,重新重视起这份工作。 秦澈伤口未愈,也有诸多忌口。但刚上任难免有些推不掉的场合,急需一名男助理帮忙应酬。 周骏在这方面是人精,之前开公司的时候什么人没见过,陪秦澈出去时稳重得体,不动声色把敬到秦澈面前的酒都接到自己这里,喝了一轮又一轮,整场酒局结束也不见半分醉意。 他喝了不少,从饭店出来后秦澈让司机先把他送回家。周骏坐在副驾,透过后视镜能看到秦澈的半张侧脸。夜色在他脸上凝了一层霜似的,清泠泠没什么表情,单薄的肩膀盖着大衣,没来由就让人心疼。 他听说秦澈有个孩子,便猜测对方可能是有个前妻,也不知道人是怎么没的。单看秦澈的表情,都能感觉出巨大的落寞和孤独。 临下车前,周骏叫了声小老板,秦澈抬眸示意他快说,周骏站在车边愣了半晌,最后道:“晚上好好休息。” 醉鬼的逻辑大概都不太清楚,秦澈没跟他计较,让司机开车走了。 不得不说,有了周骏之后,应酬方面的事处理起来更顺畅了些。杰西卡到底是女生,很多场合不便陪同,而周骏在那种环境里浸淫了多年,就算是去夜店这种地方,也能进退有度,保证那些少爷小姐近不了秦澈的身。 尽管如此,周骏对秦澈的了解依旧有限。他的小老板性格太冷,虽然总裁助理可以在顶层办公室内随意活动,秦澈仍然跟他界限分明。 办公室的休息间周骏是不能去的,秦澈会突然想在那里过夜,然后把总裁办的门也锁上。但也只是很偶尔的情况,因为小沐华不能长时间见不到他。 周骏真正和秦澈的私生活产生交集是在新年前后。 按照别墅的惯例,小年后会给佣人们放假,直到年后复工再回来。往年这段时间是秦澈最喜欢的,因为秦靖川会花更多时间呆在家里,扫雪,除冰,煮饭,他便跟在他身后转悠,趁秦靖川忙的时候使坏抱住他,让人分心……这样打打闹闹的生活让他有家的感觉。 第108章 真正的只属于他和秦叔叔的家。 今年过年别墅里冷清了不少,秦家老宅打来电话劝他回去,被秦澈婉言拒绝了。事情并没有尘埃落定,他不想沦为人家嚼舌根的话柄,更何况还有孩子,人多分心自然是没办法照顾小沐华。 然而真的照顾起孩子才觉出分身乏术。不知道是不是早产的原因,小沐华先天有点免疫力不足,平日里就经常有个头疼脑热。除夕那天,秦澈没打算熬夜守岁,最近城里禁燃,静悄悄的也没什么意思,他随便煮了几个饺子吃,又给小沐华喂了奶粉,早早就抱着孩子睡了。 半夜被哭声惊醒的时候秦澈还以为自己在做梦。小沐华哑着嗓子嚎啕,全身热得像一只小火炉,边哭边咳嗽,像是难受极了。 秦澈顾不上多想,用妈咪包把孩子背在胸前,抓上钱包就往外跑。等打到车后才想起来就带了一件外套,他把衣服脱下来裹住孩子,小沐华已经哭得有点背气,滚烫的小身体贴在他胸膛上抽搐,哭得秦澈心要碎掉了。 除夕夜的门诊也并不冷清,秦澈茫然地在人来人往的大厅里转圈,有好心的小护士帮他取了号,大概是没见过这么狼狈的新手爸爸,看他冻得手指通红僵硬,还给他倒了杯热水。 好在检查下来并没有什么大问题,医生说可能只是普通的流感,但孩子太小了,还是建议输液控制一下。 周骏收到信息赶来时就看到秦澈坐在病床前发呆。他没有秦靖川的那些关系,遇到突发情况只能在儿童病房排队挂水。其他病床前都是成双成对的年轻父母,累了还能互相替换一下,而秦澈急到嗓子哑了也不敢松懈,眼睛不眨地盯着床上熟睡的小婴儿。 周骏说不出心里是什么滋味,脱下带着体温的外套披在秦澈身上:“小老板,你去休息一会儿吧,这里我来看着。” 他一直叫秦澈小老板,本来就还是个大孩子,独自面对这种事情太让人不忍心。 秦澈缓慢地眨了下眼睛,长睫毛也跟着簌簌轻颤,开口时语气像是没那么冷了:“辛苦你多跑一趟。” “没事,反正我也是一个人过年。”周骏不甚在意地说道。 他陪秦澈坐了一整晚,快破晓的时候小老板终于扛不住了,瘦削身体晃了晃,慢慢靠上椅背。 周骏规矩地垂着眼睑,在人即将要挨上冰凉的排椅时还是伸手挡了一下,手背微微使力,克制地带着人靠到了自己身上。 秦澈一直睡到了九点多,醒来时感觉到暖热的体温,在梦中轻轻呢喃了一声“叔叔”。 周骏没有听清,生怕错过什么吩咐,低下头问道:“怎么了?” 陌生的嗓音彻底将秦澈唤醒了,他抬头看到周骏,大概明白了什么情况,揉着太阳穴坐了起来:“抱歉。” “您不用这样说。”周骏跟着他站起,两人来到病床前,小沐华已经退烧了,眼睛肿成了一对小桃子,还带着昨晚哭出来的余红,看起来可怜极了。 秦澈满眼疼惜,伸出手指去摸那果冻似的小脸蛋,小沐华在梦里觉得痒,小胖手无意识地抓了两下。 周骏在身后扶着他,将人半包围在胸前,见秦澈没有拒绝,几经犹豫后大胆道:“之后再有这种情况您可以尽早联系我,我也不想……看到您一个人这么辛苦。” 孩子还在安睡,秦澈只是抬头看了他一眼,声音压得极低道:“当总裁助理还不够,还想当私人助理?一份工资不够花?” 用玩笑的语气一揭而过,却拒绝得彻底,周骏克制着后退半步,无奈道:“您说笑了,小老板。” “昨晚是除夕,加班费会三倍发给你。”秦澈说道,“那句话我就当没听过,之后也不想再听到类似的东西。” 第48章 春节过后, 秦淮序的案子准备开庭了。 上庭前,秦澈先去了北城五环外的一家疗养院。 这家疗养院私密性极强,办公大楼后就是掩映在绿化之中的独栋别墅, 通往每栋别墅的小路都不一样, 给病人提供足够隐蔽的疗养空间。 住在这里的不乏退休干部, 商业巨擘和一些娱乐圈大腕, 秦靖川跟老院长私交很好, 十几年前在医院初成规模的时候就把秦正业弄了进来, 每年付数十万的疗养费, 生怕他断了这口气。 魏鸣也是在几个月前刚得知这个地方,秦靖川让她派人盯着某个房间, 在必要时刻把秦澈带过来。 “所以我之前也不知道里面住着的是秦正业。”魏鸣耸耸肩膀, “秦靖川让我把你带来,就是把处置权交给了你, 是留还是不留,全凭你一句话。” 秦澈点头, 半张脸埋在口罩下面。他今天穿了件黑色的长风衣, 黄铜纽扣,大步走过的时候步履生风。魏鸣跟在他身后, 恍惚间感觉秦澈像是完全变了个样, 他身上有着来自另一个人的姿态和气息。 疗养院内环境幽僻,如果不是事先吩咐,一路上连个工作人员也不会看到。魏鸣带他到一幢别墅前站定,门口有雪雁的保镖把守,看到他们后恭恭敬敬把铁门拉开。 秦澈四处打量, 总感觉这里比起疗养院,更像是一个精美的囚笼。 他们穿过草坪和花坛, 在别墅楼前站定。一楼是一个被落地窗包围的阳光房,里面种植着一些在冬天盛放的花卉,看起来生机勃勃。而与之相对的,是一个坐在轮椅上的老人,面色僵硬呆滞,看到有人来也没什么反应。 第109章 秦澈看向他,一时不能将这个风烛残年的老头跟照片上见过的秦正业联系起来。 他是秦淮序最小的儿子,看起来却比秦正昌年纪还大,天之骄子不可一世的姿态荡然无存。 秦澈面色苍白,被大衣遮住的胸腔不断起伏着,就是这样一个面容憔悴的老人,当年设计车祸害死了他的父母,还在事故后堂而皇之地出现,领走了他们唯一的孩子。 魏鸣看人有些摇晃,担忧道:“你要不要先休息一下?” 秦澈摇了摇头,大步上前拉开了房门。两个保镖马上跟了过去,随时准备应对各种突发情况。 就算有这么多人进来,秦正业的表情也没有多少变化,他仍是盯着虚空中的一点,浑浊的眼睛里带着滞板,胸前的口水巾已经脏了,房间里也散发着难以言说的异味——他在这里也并没有被照顾得很好。 秦澈在轮椅前站定,居高临下盯着他,将口罩取了下来。秦正业终于有了反应,视线慢慢凝在秦澈身上,短暂的僵硬后竟像是看到了什么可怕的东西似的,身子猛地往后一仰:“你,你……” 保镖马上警惕起来,拦在秦澈前面。 不过几瞬的功夫,秦正业已经完全变了副样子,满脸的沟壑都像是皱在了一起,他哆嗦着伸手挥舞,嘴里发出凄厉的叫声。 魏鸣皱着眉头问:“他见过你?” 见过也是在十几年前了,现在物是人非,又是在神志不清的情况下,秦正业不可能认出他来。秦澈面沉如水,突然反应过来什么。 在魏鸣讶异的目光里,他上前逼近了几步,站在秦正业面前:“你当年杀的人应该不算少,还能记得一个小小的外戚?是他们无辜,还是你心里有愧,用两条人命隐瞒你有私生子的真相。” “秦,秦瀚德——”老人几近癫狂地喊出一个名字,“你没有死,不是我做的,不是……” 秦澈猝然瞪大了眼睛,那是他父亲的名字,不等他反应过来,老人竟然挣扎着站了起来,张牙舞爪就要往他的方向扑,又被保镖狠狠按回了椅子上。 秦澈深吸一口气,整条手臂控制不住地发抖。魏鸣按铃叫来了护工,大概是这种情况发生过很多次,护工熟练地拉起束缚带,将人牢牢绑在了轮椅上。 秦正业似乎是被捆怕了,护工一靠近眼里就露出了畏惧的情绪,尽管还在神志不清地念叨,动作幅度却小了很多。 “他已经神志不清很多年了。”护工解释道,“这种发狂的情况也时常出现,一般都会把人绑上。” “他为什么会变成这样?”秦澈重新戴上了口罩,声音里仍有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护工在这边做了很久,也事先看过病人的治疗史,摇头道:“这位先生曾经染上过纯度很高的海/洛/因,光是戒毒就用了三年,彻底戒断后人就不太正常了,更别说这么多年一直被关在这里,早就不记得自己是谁啦。” 秦澈点头,目光看向轮椅,被捆起来的秦正业仍在小幅度地挣扎,直到医务人员赶来为他注射了一针镇定剂。 曾经的秦家家主,这样人不人鬼不鬼被关在这里十多年,大概比杀了他还要难受。魏鸣问道:“怎么说,你想怎么处置?” 最初的震惊过后去,秦澈的情绪已经冷静了下来,他后退几步,看了秦正业最后一眼:“先留着,他还有用处。” 时间一天天过去,开庭的日子愈发近了。 秦淮序在口供里咬死他对绑架案毫不知情,毕竟只有那两个电话,也没有什么关键信息,想要定罪仍有一些难度。 方隐成则在看守所把所有责任都揽了下来,说是自己一手策划,跟其他人没有关系。 秦淮序还在医院住着,始终不配合调查,能拖一天是一天的架势。秦正玲他们倒是常去探望,即使知道了事情的真相,但真到了大义灭亲的时候,也不是谁都能果断做出决定。 秦靖川现在生死未知,他那个小侄还不知道能顶多久,秦家势必还要面临一次大洗牌,为了自身利益,他们也要先把秦淮序保下来。 毕竟老爷子还有这么多年的人脉基业,就算股权占了小头,也不是没有逆风翻盘的机会。 秦澈以探望的名义独自去了一趟医院。 病房里都是秦正玲的人,见他过来,纷纷露出为难的神色:“老先生正在休息。” 秦澈面色不动:“我来探望一下太爷爷,小坐一会儿就走。” 话这样说着,他身边的保镖却已经上前拉开了门,将秦正玲的人客气地“请”了出去,几个家仆肯定不是他们的对手。 秦淮序靠坐在床上,大约这段被软禁的日子也并不好过,整个人迅速衰颓了下去,只剩下一层老皮包着骨头,枯瘦的双手搭在身前,勉强维持几分曾经的威严。 秦澈拉了把椅子在他面前随意坐下,恭敬道:“太爷爷。” 他是秦家最不起眼的外戚之一,几乎没有单独面对过秦老爷子,逢年过节也是夹在众人之间向老祖宗问好,如果不是秦靖川格外维护,秦淮序大概都不知道家里还有这样一号人存在。 秦淮序盯着他,浑黄的眼睛里透着冷:“我现在不便见客。” “您不用受累,听我说就行。”秦澈说道,“秦正业有私生子的事您应该知道吧。” 秦淮序仍然是满脸抗拒的态度:“正业没有结婚,死前不曾留下一儿半女,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第110章 “不知道也没关系,”秦澈紧紧盯着那张鹤发鸡皮的苍老面孔,“我的父亲是秦瀚德。” 秦淮序神情微动,当年知道有孩子留下时,他们本想除之而后快,但当时事情已经闹大,在族内无论如何交代不过去,便捏着鼻子将秦澈领回了秦家。 几乎是每一户收养秦澈的人家都被秦淮序使过绊子,总不得善终,秦澈因此四处飘零,大约哪天就要被卖到什么地方,给人当了宠儿。 千算万算都没想到的是,秦靖川竟然会阴差阳错把这个孩子领走。不光领走了,还养到这么大,付出了十足的真心。 以至于秦淮序后来每一次看到秦澈,都恨不能掐死他。 区区一个小玩意儿,现在都能当面威胁起他来了。 秦淮序知道自己不剩多少日子,但也不会白白叫人拿住,只要他咬死不认,一切都还有转圜的余地。 秦正玲他们应该已经在路上了,秦澈在这里逞不了多久的威风。 他闭上眼睛,一副拒绝沟通的样子:“事情过去太久,我已经不记得了。” 秦澈面色不变:“那连自己的儿子也不记得了吗?” 秦淮序豁然睁开眼睛,一身老皮都在用力似的,从胸腔里挤出浑浊的几个字:“你什么意思!” 秦澈不再言语,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播放了一段视频。 视频中,秦正业被护工按在轮椅上绑了束缚带,两只手在空气中绝望地挥舞着,喉咙里发出意味不明的“啊啊”声。 虽然不敢相信,但秦淮序还是一眼就认出了那是他的孩子,他最宠爱最疼惜的,年纪轻轻便杳无踪迹的小儿子。 看这模样,秦正业这些年过得不可能舒坦。 视频只有短短几秒,很快就播完了。秦淮序猛地抬头看向秦澈,那目光像是要从他身上剜下一块肉来:“你们把他关在了哪里!” 秦淮序大限将至,面目狰狞时尤其瘆人,眼下淤积着的黑青让他看上去向从哪里爬出来的厉鬼,声音都带上了几分凄厉:“正业没有死,是你们把他关了起来,我要见他!” 秦澈面色冷酷,甚至能勾唇扯一个冷笑,他把手机收起来,站起身俯视着床上的老人,目光中没有丝毫畏惧:“您这辈子是见不到了。但如果您能认罪,我会考虑继续这样半死不活养他几年给他送终,否则……您再看到的视频可就没这么简单了。” 秦淮序这辈子被人掐着要害威胁的次数屈指可数,此刻胸腔巨震,整个人再也端不住半分仪态。 秦澈继续道:“若不是您当年一味纵容溺爱,在他犯下大错后仍然想着包庇,秦正业不会走到今天这步。您想见他,不止是因为他是您最喜爱的儿子,更因为您心里有愧,眼看把他推进火坑却无能为力。” 秦淮序双目赤红,整个人透着癫狂:“你闭嘴!” “留给您思考的时间不多了。”秦澈居高临下站着,眼神中不见恨意或轻蔑,只有默然的冰冷,“认罪,我可以留他一命。不认罪,今天就是他的死期。” 他死死盯着对方,冷酷地抛下最后几个字:“您再见到的,可能就是他的骨灰了。” 秦淮序惨叫一声,从病床上扑了起来,老迈的身体踉跄着摔到地板上。 病房门突然被撞开了,秦正玲和秦正荣带着几个人冲进来:“爸爸,爸爸,这是怎么回事!” 秦澈满脸冷漠,看他们七手八脚将秦淮序架回床上。秦正玲转头就要唾骂什么,被秦淮序猛地拦住,枯瘦的老手死死抓着她的胳膊,捏得人筋骨生疼。 秦正荣也跟着道:“到底发生什么了,秦澈,你怎么在这里?” 寂静的病房顿时吵乱起来,取保就医期间医院里时刻有便衣盯梢,此时也都冲进来,把情绪失控的家属拉到一边。 争执间秦淮序像是谁也看不见,一双眼睛死死穿过人群盯着秦澈,直到其中的愤怒变成不甘,再变成妥协,他像是一只被人掐住命脉的老狗,颓然失去力气:“我认,我都认……” 秦正玲不可思议道:“爸爸,您要认什么,您什么都不知道啊!” “够了!”秦淮序发出一声爆喝,用光了所有力气,再看向不远处站着的秦澈时愈发羸弱而不堪一击:“你,说话算话。” 秦澈双手插在衣兜里,仿佛事不关己的路人,默然注视着这一切:“可以。” 秦淮序挣开几个儿女的搀扶,颤巍着捋顺衣领,对那几个警察道:“我还有事情要交代。” 秦澈对他要交代什么反而没了兴趣,掠过那些或讶异或恐惧的视线,推开门径直离开了。 第49章 秦淮序临开庭前翻供, 让所有人都猝不及防。 他交代了所有的前因后果,包括一些不为人知的细节,连几个儿女都不曾听说过。 秦淮序一直知道私生子的存在。原本他并不看好那个家世清贫的女人, 秦正业喜欢便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只想等他长些岁数, 稳定下来, 再找个门当户对的世家闺秀联姻。 谁都没想到事故发生得那么突然。秦正业消失后, 秦淮序费了点功夫才找到那个叫方隐成的孩子。当年那个女人已经得病死了, 孩子被当地福利院收养, 秦淮序将他接到美国,那里还有些秦正业的旧部, 把孩子拉扯到大。 他本来是没想这么快就让方隐成暴露的, 但方隐成漂泊海外多年,早被磨没了耐心, 一意孤行回了国,还想方设法以应届生的身份加入了弘泰…… 第111章 开庭时方隐成早没了先前意气风发的样子, 他瘦了很多, 下巴上满是胡茬,架着那副精致的金丝眼镜倒显得有些不伦不类。 秦澈就坐在他几米之外的原告席上, 除了简短回答法官的问话外, 一直保持着沉默。 早春的天气,他穿了一件烟灰色毛衣,同色系直筒裤,没抓头发没做打理,整个人过分朴素地站在那里, 显得势单力薄。 方隐成看到他苍白的脸色和愈发瘦削的下颌,脑子里突然冒出来了三个字:未亡人。 他不知道秦澈用什么办法让老爷子就范, 供认了事情原委,但祖孙俩策划绑架,妄图谋杀是真,就算没判死刑,估计一辈子都很难再出来了。 方隐成早已经认命,他现在一无所有,在哪里度过后半生都是一样的。 庭审结束得比想象中还要快一些,判决下来时秦澈几乎虚脱,虚弱得有些站不住。周骏第一时间从陪审席上冲了下去,给人喂了点温水,用大衣裹上,轻声问他要不要回公馆。 秦澈点头,却并不是要回去休息,回公馆抱上孩子之后,他直接回了趟秦家老宅。 老宅愁云惨淡,老爷子一把岁数被抓进去坐牢,罪名还是谋害亲孙,放在哪个家族都是祸事一桩。几个长辈也散庭回来,各自回了自己院子。 大客厅里只有王芹还在招呼,没事人一样让管家端来几份茶点,小沐华头一次回来,圆溜溜的眼睛睁得老大,倒是不哭不闹,摆着脑袋四处打量,一副聪明劲儿。 “哎呦,大孙女。”王芹把孩子接过来抱着,指挥秦正昌去拿拨浪鼓。 秦正昌也两天也沧桑了许多,只是他向来窝囊,对实权反而没那么在意,鼻眼间那点和秦靖川的相似,也被天壤之别的气质盖了过去。 直到现在秦澈依旧很难相信,秦靖川的父亲竟然是这样一副尊容。 他没怎么吃东西,只是喝了点茶水,对管家吩咐道:“把大家都叫出来吧。” 秦乔生赶紧领命去办,王芹在旁边默默觑着,似乎是在不知不觉间,这个不起眼的孩子已经在秦家占据了很大的分量。 不管其他人愿不愿意捧场,都改不了秦澈作为话事人的身份,所有人齐聚大客厅,表面神色各异,暗地窃窃私语。 秦澈也不拖磨,简单直接交代道:“现在董事长没回来,股权我不会认,只是作为代理总裁代管公司,大家尽可放心。” 一时间,大客厅鸦雀无声,半晌后,倒是王芹说了句:“我年纪大了,一些事做着也吃力,年轻人有本事便让年轻人来管吧。” 她算是想开了,儿子不受管,养了个小侄也有本事,在秦家汲汲营营大半辈子,混到了什么好啊,还不如趁早退休抱着孙女享清闲去。 周围人神色各异,秦澈在心里默默叹了一声。 他向来都是遇事儿往后缩的那个,此刻被推到人前,也是迫不得已——秦靖川既然把这份责任丢下来了,甭管日后怎么算账,现在都得接着。 夜里,秦澈回到公馆,洗漱之后把自己丢到床上,这才感觉到彻骨疲惫。那种累像是从四肢百骸的骨头缝里钻出来的,让人躲不掉也避不开,硬生生泡得浑身酸软。 后半夜小沐华开始闹觉,秦澈听到动静立刻就醒了,他听到保姆跻着拖鞋冲奶粉的声音,将孩子抱在怀里小声哄慰,直到那哭声安静下去。 他跌回床上,仍然感觉困顿,却无论如何都睡不着,爬起来扣出两片安神药吃下,在黑暗里静静等待药效发挥。 孕期失眠那阵儿,秦靖川为了让他睡个好觉什么法子都用上了。秦澈想起那无数个淫/乱不堪的晚上,控制不住似的轻轻挑开了睡裤的边儿。 他抱着秦靖川的枕头,嗅着上面最后一点白苔香水的气味,企图学着他的样子抚慰自己的身体。但是不管用,那个老家伙已经把他惯坏了,普通的抚摸根本不能让秦澈感到满足,他折腾到精疲力尽仍不能发泄,最终蜷缩着身体昏睡过去。 所有事情告一段落,秦澈把全部精力都投入进了公司里,他夜以继日地工作,逐渐令越来越多的人信服。公司里不断有人讨论代理总裁的做事风格,秦澈不像秦靖川那样强硬,他温和但坚决,会不动声色摆平很多问题。 只有周骏知道,秦澈最近的脾气越来越差。 缺少睡眠让他每天离不开咖啡和浓茶,喝到自己心跳过速,情绪也愈发焦躁,甚至会在办公室内乱发脾气。周骏应付得很辛苦,他的小老板会因为各种奇怪的理由不高兴,只是因为想吃的红豆烧卖完了,就会闷闷不乐一整天。 秦澈也察觉到自己的不对劲,他会尽量在下班前收拾好自己的情绪,不把这些负面的东西传递给孩子。然而小沐华还是天生敏感,本能察觉出来自母体的不安,她愈发离不开秦澈,连睡觉都要拉着爸爸的衣角,似乎是怕某一天这唯一的父亲也会将自己抛弃。 五月刚开头,秦澈就开始给魏鸣打电话。 魏鸣一开始还装没听见,结果某天在雪雁开完会一下楼,就看到人板板正正坐在大厅里,白衬衫,小马甲,满脸气定神闲地坐在沙发上看报纸。 可怜雪雁还是个安保公司,一屋子孔武有力的保镖对着个瘦削单薄的病秧子毫无办法,甚至还捧来了一堆果盘点心,生怕伺候得人不如意。 魏鸣气得牙痒痒:“你们平时的训练都白做了?由着人在自家地盘上撒野?快把他抬出去呀!” 第112章 雪雁最精锐的一批保镖都在别墅伺候过这个秦家小少爷,回来添油加醋一渲染,那就是个磕不得碰不得的宝贝疙瘩。眼下侄少爷亲临,自然是得想方设法哄人开心。 秦澈也挺讲理,见不着魏鸣就天天在这坐着,见到了也不闹事,眼睛微微一眯,笑道:“魏小姐什么时候方便去趟美国?” 什么时候也不方便。魏鸣在心里无力道,现在叫秦澈看到秦靖川的模样就是个天大的罪过。她愈发后悔当时找人联姻的决定了,本来以为是合同工,谁成想拿了秦家的好处就被人套牢了。 看秦澈这架势,活脱脱就是正宫来找她拿人,不管见不见得到,自己都捞不着好。 她转头看向秦澈,咬牙道:“你真的准备好了?” 秦澈点头:“我只想知道他现在怎么样了。” “他现在……情况不太好。”魏鸣苦口婆心,“不如再等等,真的。” 秦澈心里咯噔一声,面上却不显,他现在已经学会如何掩饰自己的情绪,平静道:“如果魏小姐现在同意和我续约新的合同,秦家将再让利十个点。” 十个点……魏鸣抿了抿下唇,好歹她也在东南亚混了这么多年,很多事情岂是靠钱就能解决的…… “二十个。”秦澈说。 “成交!”魏鸣赶紧道,“现在就签合同,不能反悔。” 魏鸣一边含泪签合同,一边在心里为秦靖川敲了敲木鱼,不是姐们不帮你,实在是你老婆给得太多了。 当天,秦澈就让人订票买了去洛杉矶的飞机。落地后有许多手续要办,他考虑再三还是把周骏也带上了。 魏鸣还没见过这个仪表堂堂的新助理,在去机场的路上就一直犯嘀咕,这是怎么个意思?难道秦澈真不是关心秦靖川,而是带小白脸谋杀前夫去了? 十多个小时的飞行,秦澈竟然毫无预兆就睡过去了。他已经失眠了快两个月,这一觉睡得尤其踏实,飞机上空调开得低,他随意盖了件秦靖川之前的外套,一路上都没有醒过。 等飞机落地,秦澈才有些恍惚起来。三个月前的那场绑架,秦靖川最后抱着他时,秦澈并没有完全失去意识,但他太累也太冷,身体根本不能给出任何回应,甚至连大出血的疼都感觉不到,只记得秦靖川流了很多泪,都掉进了他领子里。 现在那个男人到底怎么样了呢? 是不是已经做完了手术,手术恢复得又如何,为什么一直不肯回来。这些问题沉甸甸压在秦澈心头,让他难以呼吸。 周骏察觉到他脸色有异,及时道:“小老板,要先吃点东西休息一下吗?” 秦澈轻微摇了摇头:“不用。” 在前往医院的路上,秦澈幻想了无数中可能,连魏鸣都不给他打预防针了,自暴自弃充当司机,带着人直奔医院。 秦靖川所在的这个医院也十分低调,专门为社会名流提供医疗服务,据说美国的很多政客都曾经在这里就诊。 医院的外围看上去和普通医院没什么差别,探视却需要层层的审核和身份证明文件。魏鸣拿着起秦靖川亲笔签字的委托书都没能把人弄进去,院方仔细审核了秦靖川那份股权转让协议,又核实了秦澈的身份,才终于放行。 住院楼不是完全对外开放的,拿到对应的权限卡才能去特定楼层。魏鸣熟练刷卡,在电梯门合上后最后一次叮嘱秦澈:“你要做好心理准备。” 秦澈已经被她说得麻木了,无声点了点头,跟随魏鸣在某一间病房前站定。 走廊静悄悄的,只隐约传来消毒水的味道,护士们进出换药都是轻声细语,几乎不发出任何声音。 魏鸣往旁边让开了一步,示意他自己来。 秦澈深吸一口气,上前抬手敲了敲门。 房间里传来砰的一声动静,却并没有人来开门。秦澈又敲了敲,终于按捺不住一把推开。 他几乎是立刻就看到了病床上蜷缩着的人,那是秦靖川。 对方显然也看见了他,不知为何,眼底却充满了陌生。 秦澈心里一凉,仔细打量着秦靖川。他瘦了一些,头发是剔过又新长出来的,只剩一个圆圆的毛寸。 他试探着叫了一声:“秦叔叔?” 秦靖川没有吭声,仍然警惕地回望着他,地毯上滚落了一个杯子,像是他刚才不小心碰掉的。 秦澈明白了那种违和感的原因,秦靖川现在的反应,像极了一个小孩子。 七八岁的小孩子。 第50章 “秦靖川?”秦澈不可思议地走进房间, 一种莫名荒诞的情绪涌上心头,“你怎么了?” 秦靖川不吭声,似乎是不习惯房间里有陌生人, 转过身去沉默着拉起被子把自己盖住了。 “术后脑功能障碍导致的逆行性失忆。”魏鸣解释道, “只有百分之五的发病率, 随着脑神经的恢复会有康复可能。” 秦靖川的开颅手术本来就有极高的风险, 大部分普通医院是拒绝开颅的, 决定接受手术本就是背水一战。相比起视力退化, 局部瘫痪等后遗症, 一个有机会康复的失忆已经是不幸中的万幸。 秦澈坐到床边,看到秦靖川的后脑处蜿蜒着一道疤痕, 不算长, 但周围没长头发,看起来就有些突兀。 他碰了碰床上蜷着的人, 轻轻摩挲他的肩膀:“秦靖川。” 秦靖川总算扭过头来,声音不算友善:“你是谁?为什么知道我的名字?” 第113章 秦澈哭笑不得:“我是你家长。” 时过境迁, 没想到有一天两人的身份还能调转。秦靖川像是真的退化到了七八岁的时候, 他那时已经足够聪明,但是自我封闭, 不爱说话, 对什么都保持着警惕,就算有担忧和害怕也都藏在心里。 秦澈敲门时他受到惊吓碰掉了一个杯子,此刻也没有想要捡起来,仿佛坏事不是自己做的一样。 “他这样多久了?”秦澈轻声问道。 “两个多月吧。”魏鸣想了想。 秦靖川昏迷了大半个月,刚从手术室出来的那几天比较凶险, 病危通知下了好几次,魏鸣一直在美国呆着, 生怕人有个什么三长两短。等他情况转好后魏鸣就回国了,两个月内也就来看过一次,秦靖川一直是这副拒绝沟通的臭小孩模样,让人感到为难。 魏鸣看着都发愁,把空间留给秦澈:“那这两天你在这边照顾他,我去一趟加州,有什么事随时联系。” 秦澈现在知道她有个女朋友在加州分校读书,等六月毕业就要领证了,也不再挽留。 到了下午,护士送来晚餐,秦靖川总算肯下床了。 他一脸严肃地坐在饭桌边,自己带好围嘴,用叉子叉起一块胡萝卜,尽管满脸嫌弃,但还是忍着吃了下去。 秦澈不知道秦靖川竟然也有过挑食的时候,不免觉得好笑,兀自把自己不爱吃的挑出来,在饭盒边堆了一座小山。 秦靖川看着他欲言又止,终于还是忍不住了:“不要挑食。” “还管我呢,”秦澈挑了挑眉,把不爱吃的胡萝卜夹到秦靖川碗里,“告诉你小屁孩,监护人可以挑食,你不可以。” 秦靖川晚饭吃了双倍胡萝卜和西蓝花,整个人都不是很开心。窝在工作桌上涂涂画画,不肯理人了。 秦澈抽时间找医生询问了下情况,得到的回复依旧模棱两可,逆行性失忆是很偶发的情况,有几个月就恢复了的患者,也有人几年了还是这种孩童的样子。 那个洋人大夫操着一嘴西语口音跟他解释:一切都要听凭天意。 秦澈回到房间的时候,秦靖川仍然窝在桌前没有动弹,长手长脚缩在那里难免有些放不开。 秦澈看向他面前的画纸:“在画什么呢?” 秦靖川立马伸手捂住了,小气得很。秦澈也不上赶着,不给看就走了,随口嘀咕了两声:“不就一个房子,也没怎么样嘛。” “这是图纸。”秦靖川硬邦邦地说。 “你还会画图纸呢。”秦澈感觉好笑,“那给我看一看行不行啊?” 莫名地,秦靖川似乎对这个年轻人发不起脾气,他把手掌挪开,秦澈看到纸上真的是一幅正儿八经的设计图。有院子,有花坛,甚至每一个房间的布局都画得一清二楚。 让他感到诧异的是,在画的右下角,还有秦靖川写的字,“to 澈”。 还挺非主流。秦澈指着那个名字,明知故问道:“这是谁啊?” 这是谁?秦靖川张了张嘴,却没能发出声音。他也不记得这是谁了,只在心里隐隐约约感觉应该是一个很重要的人,重要到他画了很多房子的图纸,要把那个人藏起来。 见他不回答,秦澈便换了一种问法:“那你为什么要画这个图纸给他呢?” “让他挑。”秦靖川回答得很生硬,记忆中那个人总是要求很多,还经常哭鼻子,挑不到喜欢的肯定不开心。 “挑了之后呢?”秦澈慢慢引导。 “把他关起来,只给我自己看。”秦靖川理所当然道。 秦澈登时火冒三丈,顺手给了他一个脑瓜崩,竟然不知道秦靖川内心深处还藏着这样的心思:“这种想法是不对的,你有问过他愿不愿意吗?” “他愿意。”秦靖川很笃定,“他爱我。” 怎么失忆了还这么气人。来美国第一天,秦澈就跟记忆退行的秦靖川闹上别扭了。 他干脆不再搭理他,拿出电脑来开始处理工作。周骏没办法进到医院里,只能在附近的酒店远程辅助。 晚上十点多,秦靖川在室内坐了两组运动,洗完澡出来,站在秦澈面前道:“现在是睡觉时间了。” 秦澈不想理他,抱着电脑不吭声。秦靖川直接伸出手来,把他的电脑合上,半强迫把秦澈推进浴室,关上了门。 以前秦靖川可从没这么君子,碰上人洗澡怎么着都得吃两把豆腐。秦澈忽然起了逗弄人的心思,把门拉开冲着秦靖川道:“你不进来给我洗?” 秦靖川躺在床上明显虎躯一震,似乎是没料到他能问出这么没底线的问题:“你,你不能这样。” 调戏小男孩可比工作有意思多了,秦澈扒在浴室门口不进去:“怎么不能,你又不是没给我洗过。” “你……”秦靖川忍无可忍,从床上爬起来把人塞回浴室,又重重踩着脚步回去,像是要把地板跺塌似的。 病房是个套间,有一张两米的大床,和一张一米二的陪护小床。秦澈肯定是不会委屈自己睡小床的,裹了浴巾出来就去掀秦靖川的被子:“让开,冻死我了。” 秦靖川让他折腾得根本不敢睡,抱着被子坐起来,满脸不可思议:“你要干什么?” “睡觉啊。”秦澈看着他的脸色反应过来,“怎么个意思,要让我去睡外面?” 秦靖川绷着下巴,一副领土不可侵犯的表情。 第114章 “不可能。”秦澈打消了他的念头,“监护人是不可能睡小床的,要不你去睡,要不就跟我挤。” 秦靖川不自在极了,在他所剩不多的记忆里,就没有跟人如此亲近,同床共枕的画面。一番僵持后还是冷着脸穿上拖鞋,去小床上睡了。 第二天一早,秦澈醒过来时,看到秦靖川正坐在床边看他。 这样的场景已经好几个月没有过了,秦澈怔了一下,翻身将人抱住,刚醒来时连语调都是软的:“叔叔。” 秦靖川伸出手,下意识在他后脑上摩挲着,是一个安慰的动作。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样做,就像身体自然而然的反应,想把这个人抱在怀里,想让他开心。 宽厚的掌心温暖又有力,秦澈被捋得舒服极了,刚想眯起眼睛再睡个回笼觉,就听到头顶传来一个困惑的声音:“你是谁?” 秦澈睁开眼,对上秦靖川困惑又疼惜的表情,最终只张了张嘴,什么都没说。 秦靖川恢复得很缓慢。 秦澈在洛杉矶住了一周之后,秦靖川总算放下了对他的警惕,甚至开始有些依赖他。复查时必须要秦澈陪在身边,他像一个缺乏安全感的小孩子,固执而沉默地扯着对方一截衣角。 伤口已经基本上长好了,只留下一道蜿蜒的疤痕,秦澈给他买了顶棒球帽戴上,秦靖川像是很喜欢,每次路过镜子都要多看两眼。 秦澈出来一周多,积攒了很多事情,弘泰不能放任不管,在秦靖川状况稳定下来后他决定给他办出院手续。 就连医生也表示,回到熟悉的环境可能会有助于记忆的恢复。秦澈追问了句恢复的可能性有多大,对方就又开始摇头,给不出一句准确的答复。 秦靖川从醒来后就一直呆在医院里,除了被护士领到花园里遛弯,几乎连楼都没有下过。办理出院手续时他一直跟在秦澈身后,嘴唇紧抿着,一声不吭。 秦澈拿着一堆文件跑上跑下,忙得焦头烂额,一回头撞到他身上,坚硬的胸膛要把鼻子碰掉了。他捂着鼻子跟人发脾气,一瞬间连眼眶都是红的:“跟这么紧干嘛,没看到我在忙啊!” 秦靖川仍是沉默着看他,待秦澈的耐心将要耗尽时,终于开口道:“你是不是要把我扔在这里?” 这些洋大夫的流程一套接一套,让人心烦意乱,秦澈没好气地推开他:“是,要你干嘛用,什么都不会。” 秦靖川被推得一踉跄,终于不跟着他了,慢慢挪到等候室里坐着,看着窗外发呆。 秦澈叹了口气,又冲上楼去要最后一个签名。 没想到等下来时秦靖川就不见了。 他感觉头大如斗,失忆的秦靖川简直比小沐华还难带。 好在人并没有走远,只是去了附近花园里,这些里种了一大丛风车茉莉,都没有开花,蜷缩着一团团嫩绿的小骨朵儿。 秦靖川弯下腰,仔细挑了一朵花苞最大的摘下来,递给随后赶到的秦澈:“对不起。” 秦澈鼻尖上急出了一层薄汗,还没来得及擦,看着手里的小小花苞有些怔忪:“对不起什么?” 秦靖川也不知道,他脑子里最近时常会冒出一些零散的片段,不等他记住就又消散了,只剩下令人哀伤的情绪。他感觉自己好像是做了伤害对方的事,却又死活想不清楚那事情到底是什么,原地愣了半天,只憋出一句:“能不能不要丢下我?” 这是秦澈第一次从秦靖川的脸上看到某种类似于无助的情绪。 这个高大的男人像个小心翼翼的孩子,想伸出手拉拉他的衣角,又挣扎着放下了。 秦澈和他对视半晌,把手中的行李扔到秦靖川怀里,转头大步往医院门口走去:“自己跟上。” 第51章 这是周骏第一次见到传说中的那位弘泰的董事长。 秦靖川比想象中还要强壮一些, 虽然还能看出久病未愈的虚弱,但走路的步伐却很稳,棒球帽檐挡着他的眼睛, 却丝毫抵挡不住与生俱来的威严气势。 回去的路上秦靖川一直很沉默。 秦澈上飞机后就睡着了, 他昨晚工作到半夜, 早上起来又忙着处理各种手续, 本来身体底子就不算太好, 快要熬不住了。 秦靖川坐在他左手边靠窗的位置, 飞机平稳后, 他若无其事碰了下秦澈的手背,随即被冰得眉头一皱——秦澈的手很凉。 他抬起头四处打量了一圈, 头等舱内很安静, 乘客都各忙着各的,正准备伸手给秦澈捂捂, 过道对面的周骏站起来,轻轻攥了下秦澈的手背, 然后找来空乘多要了一条毯子, 细致给人铺上了。 他铺的时候秦靖川一直在旁边盯着看,周骏抬头都是一愣, 指了指头顶的空调, 轻声道:“温度有点低。” 秦靖川黑着脸不理他。 过了半晌,把自己的毯子拿出来,也盖到了秦澈身上。 秦澈这一路都感觉身上沉甸甸的,最后干脆被捂醒了,见身上三条毯子压着, 他挑了挑眉,看向秦靖川:“你给我盖的?” 秦靖川没吭声, 拉住他的手晃了晃。 秦靖川这次能回来让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管家差点老泪纵横,阿姨和女佣从外面买菜回来,远远看到那个高大的背影,菜篮子哐当掉到地上,里面的番茄滚了一地。 在二楼婴儿房里的小沐华也似有所感,扯着嗓子大哭起来。 秦澈刚换完衣服就听到哭声,也来不及安顿秦靖川,急忙往楼上跑。小沐华一周没见他,想得厉害,委屈得小脸通红,在保姆怀里张开一双小手,要秦澈抱。 第115章 秦澈把孩子接过来,搂在怀里熟练地哄慰,小沐华瞪着双黑葡萄似的大眼睛,嘴里咿咿呀呀的,急得都要会说话了。 “爸爸在呀。”秦澈亲亲她的小脸蛋,跟孩子贴着额头玩了会儿,小沐华总算破涕为笑,还带着泪痕的小脸蛋笑成了一朵花。 门口处传来动静,秦澈抱着孩子回头,发现秦靖川站在那里,不知道看了多久。 像是空茫茫的记忆被补上了最重要的一环,秦靖川慢慢靠近,连呼吸都放轻了,怕惊扰到什么似的。他在秦澈身前站定,伸出一根手指,摸了摸婴儿的脸蛋。 小沐华对他的气息很陌生,被大手蹭了两下,嘴角又要往下瘪。秦澈赶紧拍拍她的背,小声哄着,扬起下巴冲秦靖川示意道:“你先出去。” 秦靖川出去了,坐在二楼的楼梯上,双手紧紧抓着发根。 一定有什么重要的东西被丢掉了,他冷静地想着,然而记忆一片空白,这种没着没落的感觉让他烦躁。一个习惯了掌控的人会本能排斥自己无法控制的局面。 身后轻响,秦澈关了婴儿房的门出来,坐在他身边:“想什么呢?” 秦靖川摇摇头,眼睛里一片茫然。 “没关系。”秦澈眼底有掩饰不住的困倦,那种疲惫让秦靖川心疼,却又无计可施。 秦靖川回来的消息秦澈并没有对外宣扬,连老宅那边都没有说,毕竟人还没有完全恢复,说出去只会多生事端。 秦澈每天照常去弘泰上班,最近小沐华醒得早,起来就要找爸爸,他只能把宝宝哄好再走,经常早饭都顾不上吃。 秦靖川坐在沙发上听阿姨心疼道:“侄少爷又没吃早饭,人越来越瘦了,这可怎么办呦。” 小女佣也帮腔:“就是说,天天在公司那么忙,午饭都不一定能好好吃呢。” 秦靖川霍地站起身,把俩人都吓了一跳,然而他只是默默走到摇篮边,看着里面熟睡的婴儿。 这几天小沐华已经不那么怕他了,也不抗拒秦靖川碰她的脸,还会老大不客气地抓住秦靖川的手指放在嘴里咬一咬。 血缘这个东西真的很神奇。 阿姨和女佣在背后偷偷咬耳朵,秦先生最近回来后一直是这副样子,侄少爷不在家时一句话都不说,也不知道能不能恢复。 说着说着又都要流泪了,赶紧打住,各自去忙活自己的事情。 然而今天午饭时,秦靖川却不见了。 他虽然不怎么说话,但在家里也算安稳,从来没有往外面跑过。这下可把所有人都急坏了,管家立马给侄少爷打电话,秦澈没有接。 他正在跟合作方开会。 弘泰很多项目都是靠秦靖川私人关系拉过来的,这些人都是人精,利益当头,秦靖川人不在,代理总裁又这么年轻,各个都想趁机捞笔好处。 秦澈表面上八风不动,死咬着不压价,其实应付得很艰难。一场会从早上九点开到午饭后,嗓子都哑了,一看手机好几个未接来电。 不等他给人回过去,周骏先把总裁办的门推开了,还领了一个人进来:“小老板。” 秦澈回头,一眼看到跟在后面的秦靖川,顿时有点不敢相信:“你怎么来的?” 周骏刚办事回来,也有些懵:“我在楼下停车场看到董事长,就把他接上来了。” 午休时间,公司里活动的员工不多,秦澈皱眉道:“没让其他员工看到吧。” 周骏摇头:“我带董事长从备用电梯上来的。” 秦澈捏着眉心,挥手道:“你先去忙吧。” 周骏关门出去了,秦靖川拎着一只保温盒,径直走过来,把饭盒一样样掏出来在秦澈面前摊开:“吃饭。” 秦澈看到饭盒上的logo:“你还去万丽酒店了?” 秦靖川点头,他脑子里会时常蹦出一些零散的信息,拼拼凑凑只能勉强记得一部分。 印象中他经常点这家酒店的饭菜,甚至还记得一些忌口,两个肉菜都是辣的,素菜里不能有胡萝卜和青椒。 秦澈坐在电脑面前,噼里啪啦敲下一行批语,这才分神道:“先等我把手头的工作处理完。” 话音未落,整个人连带那把老虎椅都被秦靖川拉到了一边,秦靖川沉默且坚定地把筷子塞进他手里,憋了半天才说道:“很香的,你尝尝。” 秦澈来不及敷衍,先把邮件发出去,就见秦靖川黑沉了脸色:“不是他拿来的,你就不吃?” 这都什么跟什么,秦澈没反应过来:“谁?” 秦靖川指着门口:“周助理。” 秦澈扬起眉,这老男人不是没吃过飞醋,但还是头一回这么沉不住气。他觉得好笑,故意道:“那你让他进来吧。” 秦靖川硬邦邦戳在原地,没动。连唇角都抿了起来,像是暗自跟谁较劲。 秦澈噗嗤笑了起来,把饭盒收拾到小茶几上。他最近瘦了太多,又没吃早饭,猛地站起来竟觉得眼前发黑,瘦削的身体晃了晃,就要摔倒似的。 秦靖川眼疾手快扶住他,想让他靠在自己肩膀上休息一会儿,内线电话却突然响了起来,秦澈单手撑着桌面去接,攒起的眉头就没松开过。 一通电话争论了十几分钟,挂断后秦澈的声音都有点发哑。这种事在秦靖川离开后经常发生,弘泰的董事都是人精,没人相信秦澈能坐得稳董事长这个位子,时不时就打着咨询业务的旗号来探人口风。 第116章 秦靖川倒了杯温水端过来,秦澈就着他的手喝了一口,刚拿起筷子,那电话再次急促地响了起来。 不等秦澈有所动作,秦靖川先来到桌边,把电话按了免提。 一个有点刻薄的声音响了起来:“我还有一个地方不太明白。” 秦靖川敛起眉头:“说。” 对面顿了顿,像是有点不太确定:“秦,秦总?您回来了?” 秦靖川嗯了一声:“什么事?” “也不是大事,不着急。”对方讪讪道,“我让人整理文件发给您,不耽误您午休时间。” 秦靖川把电话挂断,回到桌边坐下,忍不住碰了碰秦澈那清癯的侧脸:“对不起。” 秦澈抬头看他:“为什么道歉?” 秦靖川摇摇头,转而道:“他们认识我?” “这间办公室曾经是你的。”秦澈说,“你生病后就把它丢给我了。” 秦靖川默然不语,潜意识里秦澈是不应该承受这么多压力的,那应该是个住在城堡里的小王子,不应该像现在这样忙碌到连口冷掉的午饭都顾不上吃。 相比于秦靖川的焦虑,秦澈倒是平静很多,吃过午饭后在小茶几旁看了会儿文件。 秦靖川坐在他旁边发呆,用力想要回想起什么,可脑海中依旧空茫茫一片。他有些烦躁,突然感觉肩头一沉,秦澈不知道什么时候紧闭着眼睛靠到了他身上。 秦靖川愣了一下,下意识伸手摩挲他的发顶。 秦澈顺势靠进他的怀里,这个男人依旧面不改色,但抬头时可以看到他的喉结在紧张地上下滑动。 秦澈失笑,伸手点了点那块凸起,就见秦靖川僵硬着脖子不敢动了。他攀上对方的肩膀,面对面坐在男人怀里:“你紧张什么?” 秦靖川眼睛都不知道要往哪里放:“没,没有。” 失忆后怎么变成一头不解风情的蠢驴了,秦澈拉着对方的手,让他抚摸自己的腰线,趴在秦靖川耳边轻轻咬他:“还会吗?” 他们对彼此的身体太过熟悉,秦靖川下意识用了点力气,捏得秦澈轻哼出声:“对,就是这样。” 秦澈扭着腰肢,感受到他灼热的欲望,但随即被那双大手紧紧锢住。秦靖川嗓音沙哑,极力忍耐着什么:“别动。” 秦澈存心不让这老东西好过,抓着他的手继续往下移,圆翘的两丘被握住了。他盯着秦靖川的眼睛,又埋头去轻舔他的喉结,声音有些含混:“以前,不是很厉害吗?” 可任凭他怎么刺激,秦靖川都不敢再进一步,像一只训练有素的大狗,没有主人的允许丝毫不敢动作。 如果不是情况不允许,秦澈几乎要笑出来。以往在他们之前,秦靖川是绝对主动的那一个,现在憋得脸色通红,都要冒烟了。 他早就被对方抚摸得羞涩不已,伸手挑开一点裤腰,对着秦靖川抬了抬下巴:“嗯。” 几乎是瞬间,秦靖川发力将他掀翻在了沙发里,裤子叮当滑落,腰带扣在地上磕出一声轻响。 两人都旷了许久,缠抱在一起,都恨不得将对方融入骨血。 数不清颠倒了几次,最终还是秦澈先败下阵来,骨头都要软了,推着身上的蛮牛:“好了呀!” 随即两只手就被捏起来扯到了头顶,秦靖川哑着嗓子:“还没有。” 秦澈几乎想甩过去一巴掌:“可是你捏得我好疼。” 下一秒双手被放开,整个人也被翻了过去,秦靖川调整着呼吸:“对不起。” “你他妈……”秦澈死死抓着沙发靠背,看他先前那副模样,还以为要当什么正人君子,结果人皮底下还是那匹中山狼! 最后的快意袭来时,他终于抵挡不住,沉沉昏睡了过去。 秦靖川把人抱进休息室,轻轻伸手蹭去他睫毛上挂着的水珠。秦澈似有所感,睡梦中鼻头往他掌心里蹭了蹭,然后将那只手攥住了。 “叔叔。”他轻声道。 自从秦澈出现之后,他就没见过对方这样脆弱的样子。秦靖川一愣神的功夫,秦澈已经贴了过来,把整条手臂都抱进了怀里。 “别丢下我,叔叔。” 像一只无家可归的流浪猫。 秦靖川知道他在呼唤自己,呼唤那个已经被他遗忘的身份。他坐到床边,轻轻抚摸那瘦削的脊背,直到秦澈慢慢放松下来,彻底陷入深眠。 秦澈这一觉睡得很沉。他已经很长时间没有睡得这样安稳了,在熟悉的怀抱里醒来时大脑都有些懵懵的,习惯性地攀着秦靖川的脖子想撒娇:“唔……” 秦靖川正靠在床头,帮他处理没有完成的工作。秦澈缠着人:“叔叔。” 秦靖川不吭声,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 秦澈渐渐清醒过来,看了眼手机才知道已经深夜了。他从秦靖川身上爬起来,有些意外道:“你还会工作?” 秦靖川无奈道:“我只是失忆了,不是傻了。” “是吗?”秦澈哼出一声,“我看都差不多。” 既然时间不早,两人干脆在公司睡了一晚。第二天早上赶回家时小沐华已经醒了,回家时保姆正抱着她在院子里看喷泉。 一看到他回来,小沐华就激动地张开手,连小身子都倾斜过来,要爸爸抱。 秦澈把她接过来,抚摸着女儿软嫩的小脸:“有没有想爸爸?” 小沐华紧紧搂着他的脖子:“嗯!嗯!” 第117章 小女孩的身体本来就软,软绵绵的胳膊往脖子上一绕,心都要化成水了。秦靖川看秦澈笑得眼睛都眯起来,忍不住伸手揉了揉他的脑袋。 这一下可不得了,小沐华立马不乐意了,挥着短胖的小胳膊赶人:“阿噗,阿噗!” 秦靖川跟她大眼瞪小眼,小沐华面对这样一个庞然大物也毫不示弱,要把秦澈据为己有似的:“啊噗噗!” 就连保姆都感觉惊奇:“前几天还跟秦先生很亲近的,怎么侄少爷一回来就闹脾气了呢?” 秦靖川跟这个柔软的小东西对峙了一会儿,最终败下阵来,灰溜溜进屋去了。 秦澈跟孩子玩了一会儿,把她还给保姆,回卧室换了套家居服。出来时只见秦靖川老大一坨缩在沙发里,仍是一副闷闷不乐的样子。 他走过去坐在扶手上,轻声道:“你刚回来跟她接触不多,沐华还没有完全熟悉你。” 秦靖川抬起头来:“她是我女儿。” 经过一段时间的恢复后,他的心智总算不像刚开始时那样幼稚,已经逐渐意识到在家庭中的责任。更何况还有血缘这种东西,小沐华的眉眼实在是跟他太像了。 秦澈点点头,承认道:“是。” 秦靖川追问道:“那你呢?” “我们结婚了,”秦澈说,“你之前是我的丈夫。” 秦靖川眉头微皱:“现在呢?” 秦澈哼笑一声:“现在看你表现。” 第52章 尽管不被闺女待见, 秦靖川还是勤勤恳恳尽起了当爹的义务。 他跟保姆学着换尿片,做婴儿按摩,调配奶粉。秦澈在剖腹产后得了痈症, 奶水不足, 小沐华是混喂, 只有胀得受不了时才让宝宝过来吸一下。 痈症没有好的治疗方法, 秦澈又是男人, 每次喂奶都偷偷摸摸的。 周日清晨, 公馆里静悄悄的, 只有老管家起得早,在门口侍弄他的花。秦澈光着脚溜进婴儿房, 把还在熟睡中的闺女抱进卧室。 小沐华被吵醒了, 瘪瘪嘴就要哭,但睁眼一看是爸爸, 立马又欢实起来,小胖脚丫有力地蹬着, 激动地吐了一串泡泡:“噗噜噜……” “嘘……”秦澈小声哄她, 一边把衣服下摆撩起来:“快吃。” 小沐华好几天没喝到母乳了,眼睛都亮了, 小手往爸爸身上一抓, 抱着就吮吸起来。 “慢点,慢点,”秦澈怕她呛到,小心地帮忙拍着后背,结果小沐华嘬了一会儿, 吧唧吐了出来,小嘴还在下意识抿着, 像是有点不敢相信。 “嗯,怎么回事?”秦澈没想到奶水会出不来,也有点着急。小沐华的馋虫已经被勾了起来,嘴巴抿了几口空气后失望地往下一瘪,扯着嗓子哭出了声。 “别哭啊……”秦澈又是拍又是晃,怎么都哄不好了,徒劳地让小沐华再次含住,还是出不来。 正忙得满头大汗,门外突然传来一个声音:“怎么了?” 秦澈回头看到秦靖川,急忙把衣服整理好:“没你的事,你先出去。” 自从秦靖川回来后就一直睡在客卧,此时被吵醒,不仅没有离开的意思,反而理直气壮挤了进来:“我看看。” 小沐华还在哭,秦澈被吵得头大,忍不住发脾气道:“你能不能别添乱了。” 秦靖川不肯走:“我们结婚了。” “是,那又怎样?”秦澈烦道,“现在给我出去。” “我看看。”秦靖川关上了门。 窗帘拉着,房间里只开着一盏昏黄的床头灯,秦澈撩开衣服,有些难耐地把头转向一边,实在受不了拍了下胸前的大手:“别乱捏。” 秦靖川收回手:“宝宝力气太小,不会吸,只会越来越疼。” 秦澈胀得难受,要被疼哭了。 秦靖川一言不发站起来,去了主卧的洗手间,秦澈听到了他刷牙漱口的声音。 小沐华还在抽泣,饿得都要没力气嚎了,秦澈听着也心疼,跻上拖鞋要去给孩子冲奶粉,秦靖川回来了。 “我帮你。”他说。 秦澈要难堪死了,瞪圆了一双瑞凤眼:“你滚。” “我不看。”秦靖川不容拒绝地把他扶到床上,关了灯,眼前陷入一片漆黑。 “你……”秦澈被他弄疼了,又觉得羞耻,死死扶着秦靖川的肩膀,指甲都要陷进肉里去。 吮吸的水声被哭声盖了过去,终于又有奶水冒了出来。秦靖川顾不上给孩子吃,先开了灯检查秦澈的情况。 果然还是哭了,脸颊憋得通红,一声不吭往下掉眼泪。秦靖川也心疼,急忙把人抱进怀里哄:“不喂了不喂了,我这就去给她兑奶粉。” “都怪你。”秦澈蹬着腿踢他,一眨眼又滚下一串泪来。 “都怪我。”大的小的都在哭,秦靖川简直不知道先哄哪一个,“不疼了心肝儿。” 折腾一早上,小沐华仍没喝到奶,被闻声赶来的保姆阿姨抱走喂奶粉去了。 得知他们的关系之后,秦靖川更加肆无忌惮起来。有了早上喂奶的插曲,他当晚就抱着枕头睡进了主卧。 秦澈正在给女儿读书,语调不紧不慢念着一些童话故事。小沐华还听不懂,只知道睁着眼睛看爸爸,看一会儿就困了,张开嘴巴打了个长长的哈欠。 她翻了个身,往秦澈怀里一趴,枕着人胸口睡熟了。 秦靖川进来时把秦澈吓了一跳,孩子刚睡着,他不好开口询问,只能用眼神示意道:你进来干什么? 第118章 “我以后睡在这里。”秦靖川也压低了声音,腆着脸往床上爬。 家里有了小孩之后所有床具都换成了更加柔软亲肤的,有轻微扯动就漾起水似的波纹,秦靖川爬上床,生怕用力大点能把床单扯破,最后隔着被子把秦澈拥住。 小沐华还没睡安稳,秦澈不敢动,由他抱着,透过薄薄的布料感受到了胸膛里温热而有力的跳动。 温水和药片放在床头,今日的分量还没来得及吃,他竟然就有些困了。 秦靖川拿走了他身前的故事书,继续不紧不慢地念了下去,一边伸手在秦澈的身上温柔抚摸着,还没听到丑小鸭变成天鹅,秦澈就在这个温暖的怀抱里睡着了。 清晨,小沐华是第一个醒过来的。 昨晚她没有被放回婴儿房,而是睡在了两个父亲身边,婴儿是最能感知到父母情绪的,在这样安稳的环境下一整晚都没有闹觉。 她睡得足,醒了也不哭不闹,撅着屁股用力爬起来,用脸蛋去蹭秦澈的侧脸:“噗噗……” 她想爸爸起来陪她玩。 还没把秦澈蹭醒,小小的身体先腾空了,小沐华震惊地转过头,看到了另一个父亲的侧脸。 秦靖川把她抱到肚皮上,点了点她的脸蛋:“嘘……” 这里没有爸爸的怀抱柔软,小沐华好奇地爬了个来回,扶着秦靖川的胸膛小海豹一样撑起上身:“阿噗?” 秦靖川做着口型教她:“爸爸。” 反复了几次小沐华都看不懂,伸手抓着父亲的衣襟,想把他睡衣上的扣子抠下来尝一尝。 秦澈醒来时秦靖川正在跟宝宝抢夺一颗纽扣。父女俩谁都不让,小沐华伸手按着他的领子,急得眼睛都瞪圆了:“嗯!” 秦靖川用拇指把她的小手挑开,严肃道:“不能吃。” 小沐华跟他僵持了一会儿,见秦澈睁开眼睛,扭着屁股爬去找爸爸了:“噗噗……” 秦靖川也不帮她,看她的小身体往前一拱,扑通一声掉进了两人之间的缝隙里。 小沐华吓了一跳,倒也没哭,小胖手抓着秦澈的睡衣往他怀里钻,真把吃奶的劲儿都使出来了,小脸蛋挤得又扁又皱。 秦澈只觉得怀里一暖,下意识伸手把闺女搂住,秦靖川在对面看着他笑,探身吻了吻他的额头:“早。” 这样的清晨对秦澈而言是陌生的。 从秦靖川离开到现在,他以为自己已经适应了一个人的生活,重新被呵护后竟还有些无所适从。就像一只独自飞了很久很的候鸟,终于被比翼的那只找到,带回巢藏了起来。 更另他诧异的是秦靖川让家里的保姆和阿姨都放了假,偌大一座公馆静悄悄的,就连老管家也回了自己的房间,花草都没人侍弄了。 一大早秦靖川就系着围裙在厨房里忙碌,两个灶台同时开着火,一边煎蛋一边用小锅热牛奶。 秦澈抱着小沐华出现在门口,被秦靖川叫进去,投喂了一口刚烤好的面包。 面包片还冒着热气,外皮焦酥,抹上黄油后奶香四溢,小沐华馋得啊啊叫,一张嘴口水就掉了出来。 秦澈笑着给她擦嘴,一边宛若不经意地开口问道:“怎么突然想到要煮饭?” “我可以照顾你们。”秦靖川将他耳边的碎发拨到耳后,顺便捏了捏那软薄的耳垂,“而且说不定这样更有助于恢复……以前的我不会这样做吗?” “偶尔会。”秦澈垂下视线,尽管之前的秦靖川很忙,但他总能抽出时间来陪他吃饭,哄他睡觉,时不时下厨做一桌私房菜,在他怀孕最辛苦的那段时间更是整夜不眠不休地守着。 可那个无坚不摧又无所不能的秦靖川被弄丢了。 “对不起。”秦靖川把他和宝宝抱进怀中,被秦澈落寞的眼神刺得心口抽痛,“我会努力的,努力……回来。” 面对未知的命运,任何安慰都显得苍白,秦靖川微微侧头,亲吻了一下秦澈的脸颊,暖热的呼吸扑在耳边:“你相信我吗?” 秦澈没吭声,只吸了吸鼻子:“你身上有油烟味。” 秦靖川后退几步,笑了:“那我等会儿去喷点香水。” “用白苔那支吧,”秦澈小声道,“好久没闻到了。” 吃过早饭,两人带着小沐华回到了曾经住过的别墅。 小沐华第一次回来这里,看什么都很新鲜。踩一踩喷泉,摘一朵蝴蝶花,撅着小屁股从走廊一直爬进屋里。 自从小沐华学会爬之后,秦澈就没有再约束过她,由着她到处探索。两位家长站在厅里,看着精力旺盛的女儿把家里检查了一遍,最后仍不满足,竟然伸着小手打算往楼上去。 秦澈摇头苦笑,要把女儿抱下来,却听秦靖川道:“她可以的。” 小沐华果然卯着劲儿,一层一层往上爬,累了也不要爸爸抱,好不容易爬上去,骨碌一下歪到地上,要就地睡着了。 秦靖川这才把闺女抱起来,洗干净手脚抱进卧室,给她盖上一件秦澈的旧睡衣。小姑娘睡得香甜,一路都没醒过。 秦澈站在门外静静看着,秦靖川做这些事情的时候很熟练,甚至比他还要耐心细致些。 等人出来,他把他领进旁边的书房,指着角落里的保险柜说:“都在那儿了。” 看着那只上锁的银色小箱子,秦靖川忍不住笑道:“这是我之前屯下的什么宝贝吗?” 第119章 没想到秦澈摇了摇头,开口时声音有些苦涩:“这是,你为我准备的……” 这个男人确实做好了充足的准备,他连死亡都预料到了,却没想到自己面临的是遗忘。 秦靖川怔了一下,秦澈已经走过来,在密码盘上按了一串数字进去,保险箱应声打开,里面的东西登时映入眼帘。 放在最上面的就是那份遗嘱。 秦靖川将那些文件拿出来,一份份翻过,仿佛在以一个陌生人的视角围观自己的人生。 当翻看到秦澈的体检报告时,他停滞了片刻,尽管家里人早跟他解释过这个孩子的由来,但到底不必白纸黑字来得富有冲击。 秦澈似乎有些尴尬,想去夺那份报告:“这个等以后再……” “让我看看。”秦靖川哑着嗓子道。 秦澈愣了一下,下意识扯住了毛衣下摆。 不管是在办公室那次,还是今天早上喂奶的时候,他都没有在秦靖川面前彻底袒露身体。剖腹产的疤痕像是一道烙印,时刻提醒着他孕期那段不堪回首的日子。 “没什么好看的。”秦澈轻声道。 秦靖川步步逼近,将秦澈推到椅子里,自己在他面前半跪下来。“宝宝,你很美。”他说道,“别害怕。” 柔然的羊毛衫被轻轻卷了上去,秦靖川扯下了一小截裤腰,看到那条扭曲苍白的刀疤。 它并不规整,横在小腹上,带着些撕扯的痕迹。除此之外,小腹至腹股沟的区域蔓延着一些规则的淡白色纹路——尽管秦澈在孕期并没有很显肚子,这里的皮肤纤维还是被撕裂了,变得更加柔软。 秦靖川轻轻抚摸那条刀疤,有些颤抖着俯下身来亲吻,这里生育过他的孩子,而自己竟然将这些全部遗忘了。 当秦澈独自从病床上醒来,面对着身体的变化,他有没有害怕过。 秦澈缩在椅子里,被他弄得有些发痒,片刻后察觉到濡湿,这才惊奇地抬起头来——秦靖川眼眶通红,竟然是哭了。 他长这么大,还没有清醒着面对过秦靖川的眼泪,也有些无措,嗫嚅着喊了声:“叔叔。” 秦靖川只是吻他,顺着那道疤辗转往上,硕大身躯把秦澈压在椅子上,让人动弹不得。 “还疼吗?”他问道,手心在那条疤痕上反复摩挲,把皮肤都搓得发烫。 秦澈难堪地用手臂挡住脸,疼倒不至于,但破皮新生,鲜嫩的组织还没长全,总归有些敏感,被人又看又摸早就难以自持。 他小声斥道:“别碰了。”可是尾音软绵绵的,半分威慑力都没有,反而越叫人想欺负了。 生育的过程像是彻底催熟了他体内那套多余的器官,单是坐着,就多了份别具一格的风情。 “它很好看。”秦靖川由衷地说着,一边亲吻秦澈的侧颈和脸颊,“你也是。” 他像一条开了荤的大狗,吃过一次肉总心心念念着那好滋味。单是用口舌亲吻就让秦澈软了身子,不消片刻就红着眼尾让人予取予求。 “宝贝,不哭啊。”秦靖川着急去哄,“这么好哭呢。” 他不说还好,一说就彻底止不住了。秦澈带着哭腔吼他:“你要是想不起来,我就不要你了!” “好,好,不要。”秦靖川急得要冒汗,“那我赖着你,行吗?” 他缓缓沉腰,把人弄得小脑袋都扬起来,埋在他胸口,雏鸟似的瑟瑟发着抖。 “我就是成了鬼,也得痴缠着你。”秦靖川说道,“更别提还有以后呢。” 来日且方长,谁能保证之后会发生什么呢。 第53章 两人腻歪了没几天, 秦澈就要出差了。 他不像秦靖川,人站在那里就是弘泰的活招牌,在势单力薄的情况下很多东西都要亲自去周旋。秦靖川一句话能敲定的生意, 他要多磨几遍嘴皮子才能拿下来。 临走前秦靖川在卧室帮他收行李:“这次要去多久?” “大概一周吧。”秦澈说不准, “谈不下来也可能多呆两天。” 秦靖川很沉稳地“嗯”了一声, 伸手摩挲他的鬓角:“在外面注意安全, 早点回来。” 秦澈也想早点回来, 这周末是他的生日, 秦靖川不记得了, 家里的管家和阿姨却没有忘,提前几周就开始张罗, 就算他不想过也不好让他们的努力白费。 临走前秦澈去婴儿房看了下闺女, 把小沐华抱在怀里颠了颠。豆大点的孩子却灵性得很,像是察觉到爸爸要离开, 树袋熊一样攀在秦澈身上,紧紧抓着他的衣服, 连脚趾都攥紧了。 秦澈抱着她在院子里溜达了好一会儿, 直到周骏和司机过来接他,才把小沐华从身上撕下来, 还没来得及安慰两句, 那黑葡萄似的眼睛里已经蓄满了水光。 “呜……哇!”小沐华瘪着嘴开始嚎,弄得秦澈手足无措:“别哭宝贝,别哭……” 他也是第一次要跟孩子分开这么久,鼻头一酸,声音里也忍不住带上了哽咽:“爸爸很快就回来。” “给我吧。”秦靖川走了过来, 把小沐华接进怀里,熟练地哄慰着, 一边低下头吻了吻秦澈的眼睛:“你放心。” 秦澈飞快地用手背揩了下眼角,上车时看到小沐华趴在秦靖川肩头小声抽泣着,把眼泪全蹭到了大爸爸脖子上。 秦澈这次要去的地方是陕北的一个天然气站,位置比较偏僻,从机场出来后坐上商务车,沿路跟司机聊天才知道这里竟然离他拍真人秀的村子相隔不远。 第120章 周骏好奇道:“您之前出差来过这里?” “不是出差。”秦澈看着窗外飞速后退的风景,心口像被堵了团棉花般闷闷的。 不到一年的时间里发生了这么多事情,当演员拍戏的日子都像在上辈子了,那时候他还可以胡闹任性,逼得秦靖川千里迢迢赶来给他擦屁股。 成长像是在一瞬间完成的,只是他还没有反应过来。 秦澈还保留着当时跟村子里的联系电话,想等工作完成之后再回窑村看一眼。 前三天基本都是在工厂跑,晚上还有酒局要应酬,每天像打仗一样困得倒头就睡,第四天才有时间跟家里打电话保平安。 视频接通时秦靖川还在调整镜头,屏幕是小沐华胖乎乎的脸蛋,她坐在大爸爸胸前的妈咪包里,正在吧唧吧唧地吃手指。 镜头拉远了,秦澈看到一大一小肖似的两张脸,嘴角忍不住翘了起来。还没来得及打招呼,就见秦靖川皱了下眉头:“嘴角怎么回事?” 秦澈这些天见了好几拨人,忙起来连口水都喝不上,应酬又避免不了喝酒,来的第二天嘴角就长了一个燎泡。 “上火了,”他习惯性地去舔,被秦靖川隔着屏幕制止,“别舔,要多喝水……” 他顿了一下又意见很大地说道:“你不是有助理吗?没跟在身边?” 周骏也有他的事要忙,秦澈不跟失忆老人置气:“助理也管不了天干物燥啊。” 秦靖川的眉头仍没解开,眼看着人瘦了一圈,脸色都憔悴不少,嘴角还长个大泡,这下肯定更不想吃饭了。 小沐华学着他的样子也皱起眉头,嘴里哼哼唧唧的,两只小手来回比划,也不知道是想告诉屏幕后的爸爸些什么。 “什么时候回来?”秦靖川问道。 秦澈趴在床上,双手举着手机:“不好说,还有一些收尾的工作没完成。” 他半张脸都埋在枕头里,只露出一双眼睛眨啊眨的,像某种机警的小动物。秦靖川盯着屏幕,突然很想把手伸过去捏捏他的脸蛋。 秦澈仍兀自说道:“我下了飞机才知道之前来过这地方。” 秦靖川神色微动:“来做什么?” “拍戏。”秦澈翻了个身,变成躺着举起手机,皱着眉头埋怨:“你反正都忘了,也不知道我以前是做什么的。” 秦靖川有些无奈:“宝宝。” 小沐华也帮着大爸爸哄:“啵……卟卟!” 每次他露出这种表情,秦澈总能想到在美国第一眼见到他时的样子,想到那老男人自己去做手术,恢复期身边也没人陪着,惨死算了。 “算了算了,”秦澈不跟他计较,“你早点带沐沐去睡觉,本来记住的东西就不多,再熬夜就更傻了。” 秦靖川没再纠正他只是失忆了不是傻了,隔着屏幕戳了戳秦澈的脸蛋:“晚安,宝贝。” 收尾的工作又拖了三天,等全部结束的时候已经是周六。 早上起来秦澈给自己叫了一碗酒店的长寿面,稀里糊涂吃下去又到分公司听了一个项目汇报。结束时过了饭点,他婉拒了分公司负责人共进午餐的邀请,直接坐车离开了。 走到一半就接到了杨进忠的电话,当时他在这边拍真人秀,就是跟着杨师傅学艺的。前两天他给对方打了个电话,老头知道他来了陕北,嚷嚷着让秦澈回窑子里看看。 这么久没联系,杨进忠的嗓门依然洪亮。秦澈笑着打了声招呼:“杨师傅,都准备好了?我可是去蹭吃蹭喝的。” “准备好了,再不来黄花菜都要凉啦!”杨师傅嚷道,“就你吃的那两口猫饭,蹭吃蹭喝都占不到便宜。” “马上到。”秦澈催周骏再开快点,心里也有些雀跃。 杨师傅听到他催促的声音又说:“不急不急,慢慢开,又不是不等你。” 快一年的时间没来,村口没有多大变化,依旧是黄土腾飞。 车子开不进小巷,秦澈裹紧大衣下了车,周骏提着给几个礼盒跟在后面,不免好奇道:“小老板,到底是什么业务啊,能让您来这么偏僻的地方。” 在他印象里,秦澈就像一株养在温室里的娇贵花草,平时吃穿用度很是讲究,环境稍微恶劣一点就要受不了,怎么可能在这种地方住那么久。 “我之前在这里拍过一个真人秀。”秦澈慢悠悠说道。 “您以前是明星啊。”周骏惊讶得瞪大了眼睛。 “是啊,不像吗?”秦澈转过头冲他眨了眨眼睛,笑容干净又纯粹,在太阳下整个人都在发光似的。 周骏愣怔了一瞬,虽然知道自己现在绝对不应该有多余的念头,还是发自内心地附和道:“很像,比很多明星都好看。” “那当然。”秦澈挑了挑眉峰,给他介绍:“陕北的农村里有很多手工制陶的土窑,大部分都荒废了,杨师傅就是少部分坚持下来的手艺人,能做到今天很不容易。” 再拐过最后一个巷口就到了,秦澈继续说道:“虽然条件差了点,但这里的陶器品质都特别好。” 话音未落,周骏看着面前硕大的门庭有些呆滞:“小老板……这条件也不算差啊。” 秦澈抬头,看到面前焕然一新的瓷窑差点以为是自己走错了。 原先破旧矮小的门楼加固重建了,地面也用防水花砖全部铺过一遍,秦澈顺着水泥路往里走,只见用来制陶的土窑也做了装修,院子里新盖了一间杂物房来堆置老头不舍得扔的废瓷,甚至角落里还多了几样从没见过的机器。 第121章 有路过的徒弟认出了他,兴奋地朝屋里喊了一嗓子:“师傅,小秦先生来了!” 杨进忠走了出来,春寒未褪的天气仍只穿着一件短袖马褂:“小汽车,可算把你盼来了,这一路饿了吧?” “饿过劲儿了。”秦澈笑着说,“师傅您这一年生意不错吧,家里都大变样了,在外面差点没敢认。” “卖陶能赚几个钱。”杨师傅摆摆手,“多亏了秦老板帮忙。” “秦老板?”秦澈有点吃惊,“哪个秦老板?” “你们不是一块来的啊。”杨进忠更吃惊,往屋门口的方向看去。秦澈跟随他的视线,不期然看到秦靖川走了出来。 小沐华依旧坐在他胸前的妈咪包里,激动得小身子一挺一挺,前几天才通过话的人就这样毫无预兆地出现在了眼前。 秦澈张了张嘴,差点找不到自己的声音:“秦叔叔?” 秦靖川走过来,摸了摸他的脑袋:“澈澈。” 秦靖川失忆后再也没喊过他这个小名,秦澈眼眶一暖,等反应过来时一滴泪已经掉到了地上,砸出一个小小的圆斑。 他没想好怎么掩饰,秦靖川已经先一步将他搂进怀里,声音沉稳而有力:“我回来了,宝贝。” “你……”秦澈喉头梗堵,抓皱了秦靖川的大衣,白苔古龙水的味道清新好闻,安安稳稳将他包裹着。 “去,看什么呢。”杨进忠先前就猜出了他们的关系,把周围看热闹的徒弟赶走,自己也钻进屋里,把院子留给了紧紧相拥的两个人。 秦澈飞速抬手抹了抹眼睛,尽管知道秦靖川绝对不会拿这种事情开玩笑,还是不敢相信:“你别骗我……真的都记起来了?” 秦靖川看着他哭花脸的小侄,是一点办法都没有,恨不得把心掏出来给他验验:“你要怎样才能相信我呢,我记得你小时候又瘦又小,在学校被欺负了不敢出声,还要叔叔出面帮你摆平,每次我下厨煮饭,你都要像猫儿一样粘过来吃出锅前的第一口,我还记得我们拜了堂成了亲,是我一根红绳把你牵进秦家的,后面肚子圆滚滚了也不让我安生,小暴脾气一点就炸,又是孕吐又是失眠折腾得呦……” 秦澈让他说得满脸通红,伸手去捂秦靖川的嘴,却被他抓住腕子更紧地带到了怀里。 男人的力量不容反抗,扑在耳边的热气暖融融的,秦靖川用另一只手捂住女儿的耳朵,低声道:“你要是还不信,我还可以回忆回忆闺女是怎么来的,就在你拍摄的那个窑洞里,屋门上就隔着一层帘子,你不敢出声,把我的背抓破了……” “够了……”秦澈满脸通红,不知道是哭的还是臊的,在这老流氓面前总是被欺负。 他竭力平复着情绪,问道:“是什么时候恢复的?” 秦靖川掏出小沐华地口水巾给他擦眼泪:“跟你视频之前。” 秦澈终于忍不住抬手锤了他肩膀一样:“老骗子!” 没想到这几天小沐华跟大爸爸呆在一起,竟然有了倒戈的架势,挥舞着小手挡住秦靖川,不让秦澈打他。 秦澈点了点她的鼻头,气道:“跟你爸一样没良心。” 闺女敢护,秦靖川却不敢躲,老老实实让秦澈揍两下出气:“本来想在家给你过生日,但你工作没结束,我就过来了。” “还不是你的烂摊子!”秦澈没好气道。 “是是,都是我的,”秦靖川讨饶,“夫人辛苦了,回去我就把烂摊子收拾了。” 大西北的风吹得人脸痛,秦澈总算是放过他一马,跟秦靖川回到屋子里。 刚进门就听到一声齐刷刷的生日快乐,砰的一声不知道是谁拉响了拉炮,彩带喷了两人一头一脸。 秦澈笑着跟大家打招呼,在参差不齐却响亮的生日歌里,只见朵朵捧着一个巨大的生日蛋糕走了出来:“小秦哥哥,祝你生日快乐。” 附近认识的村民,老头儿的徒弟都来了,满当当挤满了这一间小屋:“快许愿,寿星许愿了。” 秦澈闭上眼睛,认认真真默念了自己的愿望,在一片欢呼声里将蜡烛吹灭。 杨师傅笑呵呵走过来:“其实从你走之后,秦老板就一直跟我们村里有联系,不仅重修了瓷窑,也帮很多贫困家庭重盖了房子。” “朵朵家也重新盖了!”小姑娘放下蛋糕,扑过来抱住秦澈,“新房子可大了,又干净又亮堂!” 秦澈愕然回头,看着在身后微笑的秦靖川:“为什么没跟我说过?” “本来想给你一个惊喜,没想到后面又发生了这么多事。”秦靖川一直站在他身后半步的地方,垂眸看着他的宝贝,“现在我只是想说,有我在你可以放心去做任何事情,继续管理企业也好,回去拍戏也好,只要你喜欢,就放手去做。” “我和女儿都会是你最坚固的后盾。” 小沐华攥着小拳头,满眼坚定地看着他,积极地表示同意:“嗯嗯……” 秦澈闭了闭眼睛,竟像是有些茫然了:“秦叔叔。” 秦靖川从口袋里摸出一个丝绒盒子,打开了,两只素圈对戒静静躺在里面。 “以前怕不能陪你太久,一直也没有许下承诺。”秦靖川看着他,语速很慢,每个字却都发自肺腑,“现在我回来了,你还愿意接受吗?” “我……愿意。”秦澈伸出手去,怔怔看着秦靖川把戒指推进了他的无名指指跟。 第122章 他拈起另一枚尺寸稍大的,也给秦靖川戴上了:“你现在是我的了吗?” 秦靖川俯身跟他贴了贴额头:“一直都是。” 瓷窑里传出一阵惊天动地的欢呼。路过的村民都以为又烧出了好东西,笑嘻嘻地讨论道:“这翻新了就是不一样,天天都有好事情。” 再往村里走是几排整整齐齐的民居,据说是什么大人物出资建的,那些个寡居老人时不时就要念叨:“菩萨保佑好心人长命百岁啊。” 再远处的电线杆上停着一大一小两只鸟儿,稍小的那只依偎在大鸟怀里,互相啄羽碰嘴,听到点响动,一前一后比翼飞走了。 只剩天空碧蓝如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