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与暗不重逢》 第1章 《光与暗不重逢》作者：旄丘【cp完结】 简介： 高岭之花x狐狸精 /蓄谋靠近 破镜重圆 有点狗血 第0001章 第三面 最后一道上课铃在熙攘的学生人潮被滚动的闸门截断时戛然而止，段知淮是开学第一次升旗仪式的发言人，那套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江新中学的校服被他板正直挺的身躯撑得一丝不苟，领口抹得极平，宽阔的肩披了一层细碎的阳光，没什么温度，但是很亮。 垂眸再次确认了几眼手里的稿子，抬眸时却正正好对上从公交车上下来的沈叙的视线。 转校生，单肩包随意搭在肩上，松松垮垮的，没几本书，灰色卫衣的大帽檐把他整个脑袋都环住，墨色的发蓬松在额前，松弛的神色在跟段知淮对视后，勾出一个漂亮的笑，连带他眼下那颗小小的黑痣，都一块灵动起来。 这是段知淮跟沈叙的第三次见面。 第一次见是在昨天的餐桌上，他妈妈说，沈叙的妈妈徐姨，最近身体出了点状况，沈叙转来这边上学，顺便可以照顾照顾妈妈，这段时间让沈叙在家里住着，过渡一下这段有些艰难的时期。 徐姨是跟了家里十多年的老保姆了，在段知淮还咿呀学语的时候便在身边照顾了。她长相温婉，但总是穿得灰蒙蒙的，赚的工资都一分不少地转回了家里，段知淮有次路过，听到她难得笑弯了眼，跟其他阿姨们聊着天，说儿子在家里读书，很争气，她也就放心了。 沈叙便是她口中的那个争气的儿子。 段晋泽晚上没有在家里吃饭，餐桌上只有段知淮和吴织，以及被吴织安排坐在离自己不远处的沈叙。 “小叙，在家住不用太局促，随意点就好了，有什么事你让知淮帮你解决，你报到的那个江新中学，知淮也在那儿读高二，正好照应照应你。” 沈叙没吃多少东西，他不动神色地打量着这个装潢精致典雅的房子，如此大一栋楼，坐落在市中心的别墅区，难怪以前常听妈妈感叹这家主人有多富裕。 听到吴织说完，他露出一个笑，很是乖巧地开口道：“好的，谢谢阿姨，给你们添麻烦了。” “你这孩子，说什么添不添麻烦的，跟你妈一样见外。” 夜里，段知淮起身去厨房喝水，没曾想碰到了在厨房翻找杯子的沈叙。 那人整个人都浸在明亮的厨房光线里，黑眸灼灼。 “我没找到你们家的饮水机。” 一般的一次性杯子都是跟饮水机放一块的，但这么大的房子，沈叙没找到饮水机。 沈叙空手站在厨房里，松垮的领口布料贴在他轮廓分明的锁骨处，一米七多的个子，身形很瘦，脸颊上都没多少肉，段知淮低头看着他。 “在那里。”他指了指沙发后一个隐匿在墙上的机器，然后，段知淮拉开冰箱门，琳琅满目的饮料和瓶装水排列在冰箱一侧，他抽出一瓶矿泉水，递给沈叙，“你喝这个吧。” 这是第二面，以沈叙弯着眼睛跟他道了声谢谢结束。 第三面，段知淮穿着校服站在学校里，沈叙戴着耳机站在学校外，四目相对，段知淮冲他轻轻点头问好。 “你是哪儿的学生？怎么不穿校服啊。” 沈叙扯下了耳机，随意地团进了口袋里。他的皮肤很白，耳骨上被印了道浅浅的红印。 “大爷早啊，我是今天来学校报道的，请问教导处怎么走啊？” “教导处啊，就在进门第一栋的二楼啊，不过他们现在在升旗，教导处应该没人。” “没事儿，我等等就行，麻烦你帮我开下门。” “行嘞。” 沈叙进了学校，规整的校园里冒出来的一抹灰色显得有些打眼，乌泱泱的学生们都已经在操场站好。 沈叙走到段知淮身边，斑驳的阳光碎片也落了些在他白嫩的下巴处，光是段知淮一人站在这方树荫下就已经足够吸睛，偏偏还多了个陌生面孔，长得很是好看，惹得不少学生都探头讨论，人群里响起不小的骚动声。 沈叙看到一个面色凶煞的老师走近，他朝段知淮的方向轻轻偏了偏头，小声问他。 “多多照应我？” “刘校长。”段知淮礼貌地问了声好。 沈叙便跟着他叫：“刘校长好。” “你是新转来的？” 颇有威严的视线落在沈叙身上。 “还没报道，先去教导处等着，别在这里站。” 教导处有正对着操场的好视野，敞开的窗任由微风卷起操场草和泥土混杂在一起的气味扑进来，凌乱在桌上的厚厚的资料被风吹得作响。 沈叙靠在窗边，视线落在升旗台旁脊背笔直的段知淮身上。 平缓而沉稳的语调、不卑不亢的气势、挺拔如松的身形。 不得不说学校还是很会选人发言的。 段知淮往那儿一站，用不着听他说什么。 看人就够了。 升旗仪式结束了五六分钟，教导处的几位老师才匆忙赶了回来。 “你是叫沈叙吧？” “是的。” “给你安排在四班了，三楼第一间，直接过去找班主任赵老师报道吧。” 段知淮在清北班，也就是一班，四楼第一间，隔了整整一层楼。 班里此时正在接受班主任的激情输出，氛围有些沉重，沈叙在门口等了一会，捡到班主任说话的间隙，才轻轻敲了敲门。 第2章 “报告。” 他长得帅，声音清脆有力，瞬间就吸引住了教室里所有学生的视线。 沈叙没少在以前那个破学校作为学生代表发言过，自我介绍这种场合对他来说还是没什么难度的，简单地介绍完自己的之后，沈叙在黑板上写下自己的名字。 苍劲有力的笔迹落在黑板上，最后还重重点了一个点。 沈叙。 “教室那个角落还空了张桌子，你先坐着，到时候我再排位置。” 是空了张桌子，但是没凳子。 “你去楼上教师厕所旁边的那个隔离室看看，里面还有多余的凳子。” 段知淮在班上只担任了一个学科课代表，事不多，每周负责收收作业，登记一下没交作业的名单就行。 翻来覆去也就那一两个走后门进的学生，只见数学老师低声骂了几句，便抬抬手让段知淮先回教室去。 楼道里的沈叙倒是悠闲，段知淮关门的动作一顿，抬头跟他对视。 沈叙勾唇笑。 “又见面了。” 段知淮嗯了一声，问他：“你怎么上来了？” “我没凳子。” “这里有。”段知淮指了指不远处的隔离室。 沈叙正好迈完最后一阶台阶，陡然靠近的身体隔段知淮不过半臂距离。 “你在哪个教室啊？”沈叙问道。 段知淮指了指第一间。 初二这栋教学楼在马路旁边，靠近教师厕所这边是一条林荫大道，崭新的教学楼干净整洁，白色的建筑在阳光下透着光。 教学楼一侧一棵高大的梧桐树，晃着自己巨大的身体，倾轧到教学楼，割裂开所有光斑在走廊上投下浓荫。 段知淮班就在这棵大树旁，楼下沈叙他们班，也在这棵大树旁。 沈叙从隔离室找到了一张痕迹斑斑，但胜在能坐的椅子，他出来的时候发现段知淮已经进教室了。 沈叙回班上的时候，班里已经有老师在上课了，知道他是新转来的学生，喊了声报告之后便被放了进去。 这节课上的是数学课，沈叙从书包里懒洋洋地翻出自己的课本，他不动声色地观察着教室里的学生，前三排必然是尖子生，就算不喜欢听也撑着精神，看着还算认真，往后两排基本都在呼呼大睡，再往后，就是各种聚集开小会的了。 数学老师似乎已经完全习惯这样的上课模式，自顾自地讲着题。 “喂，新来的。” 旁边有人冲他挥了挥手。 沈叙狐疑望去。 “你为什么转学啊？” 沈叙轻飘飘道：“打架。” 那人没忍住笑了，说：“猛啊兄弟，你好，我叫边城。” “边城？好名字啊。” 他是个挺瘦的男生，头发卷成了当下非主流学生们最流行的锡纸烫，沈叙不知道刚弄出来效果怎么样，现在是挺丑的。 “别提了，我就知道一介绍又有人要说那个什么小说了。” 沈叙不可置否地笑了笑。 “你会打篮球吗？等会中午吃完饭要不要一起去玩一会。”边城说。 沈叙点头。 “当然可以。” 要迅速融入一个男生圈子是个比较简单的事情，有点真本事就够了。 大家还在疑惑边城怎么把这新来的带来一起玩的时候，沈叙已经熟练地上了两个篮，他弹跳力好，身高直逼一米八，在内线接了球，三两下便绕开人上了篮。 一个又帅、又会打的新面孔让周围看球的人都讨论起来，一场再普通不过的中午休息时间的半场球，竟在十多分钟后围满了人。 边城也诧异于沈叙的亮眼表现，跟他击掌后说：“你可以啊沈叙。” 沈叙冲他轻轻挑了挑下巴，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一枚小小的鼻尖痣缀在白皙的皮肤上，深邃的眉眼处落了星星点点的光，细软的黑发搭在额头，也被风撩起几簇，霎那间被树影下斑斓的光影倾盖，整个人漂亮得不像话。 “靠北，你他妈怎么比女生还漂亮啊？”边城嚷道。 第0002章 斑斓色彩 段知淮是读通学，每天晚上都会有车准点来接他。 吴织叮嘱他要将初来乍到的小沈也一并带回家，段知淮没有沈叙的联系方式，他也没带手机，只好在第一节晚自习结束的时候踩着点到楼下找沈叙。 “沈叙，有人找你！” 彼时的他正混在一堆男生当中，听他们激动地分享着自己的事，而沈叙则是轻轻靠在窗户边，任由鼓进来的风将他的黑发吹散。 听到有人喊他，沈叙抬眸望去，正好跟段知淮对视。 段知淮这家伙在学校里的人气确实高，这才在门口站了半分钟不到，围观的人就已经把前门堵得水泄不通了。 沈叙拨开人群朝他走去，脸上的笑意未褪，迎着风走来颇意气风发的意思。 “怎么了？” 从早到晚，段知淮都是穿着那身校服，温度高起来了，他也只是将袖子给挽了起来。 “晚上你跟我一起回去吧，会有人来接。” “好。”沈叙说。 “但是我们班放学会晚半个小时，你得等我一会。” 沈叙点头，说：“好。” “那没什么事我就先走了。” 看着段知淮的背影消失在楼梯口，沈叙回了位置，下一秒就被人拉着问起段知淮。 第3章 “沈叙，你认识段知淮啊？” “你们不认识？”沈叙反问。 “认识是认识，但是人家不认识我们啊。” 沈叙挑了挑眉。 “你不会不知道他多厉害吧？我们年级的学神，从来没下过七百分，我第一次见物理次次考满分的人，太牛了。”边城越说越激动，表情都跟着变得夸张起来。 “你不是不读书吗？还关注这些。” “当学神跟你同一个年级，根本没办法不关注啊。” 学神上晚自习都是要比普通人多上半个小时的，教室里打扫卫的同学最后一个离开，见沈叙还没走，便叮嘱他等下关灯。 “好，明天见。” 段知淮班上今天也是照往常一样，答疑半节，自习半节。 下课铃响前五分钟，段知淮就已经整理好了抽屉里的东西，他什么都没拿，空着手下楼找人。 安静了十多分钟的教学楼被放出来的学生闹出动静，段知淮下楼时恰好碰到周怡佳，她问：“一起走吗？” 跟周怡佳一块的两个朋友也探头将视线落到段知淮身上。 “不了，我要去找人。” 段知淮还有要去找人一块回家的一天？ 周怡佳脸色微变，问道：“谁啊？” 段知淮还为如何称呼沈叙而纠结了一下，索性道：“一个朋友。” 朋友，很暧昧的称呼。 特别是在看到段知淮在三楼便拐进去之后，周怡佳更是按耐不住心里的好奇，从楼梯间探了个头出去偷看。 谁知段知淮在第一间教室就停下了步子，他看向正在位子上做数学题的人，出声叫他。 “沈叙。” 沈叙收回放在卷子上的视线，抬头应道：“走吧。” 瞥见沈叙脸色疲倦的神态，段知淮主动问道：“是不是等累了？” “看数学谁能不累啊。”沈叙还是背着他那个松垮的单肩包，双手随意交叠，靠在脑后，略有些吊儿郎当地开口说。 “我听说你的学习成绩很好。” 段知淮脊背笔直，扭头看向沈叙。 “徐阿姨也说你在老家学校那里是年级前几名。” 闻言，沈叙轻轻哧笑了一声，鼻尖那枚小小的痣也跟着一块动了起来。 “老家的学校，一届能上本科的学生不超过五个，而且基本上都是卡线上本科。” 段知淮愕然。 “有这么夸张吗？” “很夸张。” 夜里风特别大，梧桐树被吹得沙沙作响，匆忙从楼梯口挤出去的学生神色倦怠，沈叙忽然定住了步子，风全都灌进他宽大的衣服里，黑发也跟着胡乱飞舞着，那双明亮的黑眸在夜里格外漂亮。 “段知淮，你这么聪明，我有不会的题，可以请教你吗？” 段知淮轻轻咽了咽喉咙，他说：“可以。” 来接人的司机已经在门口等了好一会，沈叙跟着段知淮上了车，十多分钟后，车稳稳地停到了段宅门口。 段知淮瞥了眼车库里的宾利，拔腿朝屋内走去。 段晋泽今天邀请下属在家里喝茶，客厅里弥漫着一股烟味儿，才刚走到门口，里头嘈杂的谈论声便钻进了耳朵里。 段知淮步子微微顿住，还是进了屋。 “说曹操曹操到，少爷回来了。” 少爷是段晋泽那些下属和朋友们爱用以打趣，对他的称呼，段知淮步子稍微放慢了些，轻轻点头和屋里看向自己的人们点了点头。 今天的人都是段晋泽的下属，所以没有被喊去一一认人。 “这是少爷的朋友吗？” 跟在段知淮身后的沈叙神色如常，将视线投到主位上颇具威严的男人身上。 “是我朋——” “保姆家的孩子，在这里寄住一段时间。” 段晋泽轻飘飘地丢出这句话。 段知淮几乎是立马扭头看向沈叙。 段晋泽这个介绍的意思很明确：不是什么重要的人，不用太关注。 楼下的动静不见有停歇的意思，段知淮步子顿在房间门口，他抬头看向不远处靠门站着的沈叙。 “别把他的话放在心上。”段知淮说。 沈叙霎时便笑开了，他快步走到段知淮面前，歪头凑近。 “可是他说的是事实。” 那双灼灼的黑眸再一次落到自己身上，眼尾是明晃晃的笑意，段知淮发现自己的视线压根没法从沈叙那枚恰到好处的鼻尖痣上挪开。 “少爷，我没那么脆弱。” 沈叙很爱开玩笑，也很爱逗自己。 在被连续称呼了两天的少爷之后，段知淮有些无奈地对他说：“在学校能别这么叫我吗？” 沈叙又是笑眯眯的，心情很好的样子。 “那你中午带我去食堂吃饭吧。” “你已经知道食堂在哪了。”段知淮说。 “但我不知道哪个窗口比较好吃。” 段知淮：“……我也不太清楚。” “你不吃食堂吗？” “吃，每天都吃，味道都一样。” 段知淮懒得把时间耽误在这种小事上，他选择窗口是按星期选的，周一吃一号窗口，周二吃二号窗口，以此类推，所以他到现在都还没尝到八号窗口的菜。 “那等我知道哪个窗口好吃，我告诉你。”沈叙说。 他跟自己说话的时候总是笑，整个人透出一股明媚劲儿，一股不属于江新这个沉闷学校的张扬，段知淮忽然想起他是实打实来自小城里的孩子，身上比按部就班的城里学生多了几分野劲。 第4章 就像是寡淡无味的黑白画面里灵动起来的斑斓色彩。 他一说话，就叫人挪不开眼睛。 “好。”段知淮说。 清北班总是在第四节课的时候会拖上几分钟的堂，沈叙将手搁在栏杆上，柔和的阳光透过树叶落到他脸上，映出几道光斑，青草的气味被风吹散，混进空气里，将胸膛中的浊气全都挤了出去，换上满腔的轻快和舒坦。 但沈叙并没有什么心思欣赏美景。 和段晋泽的初次见面来得比他想象中还要更快。 他脸色阴着，淬了冰似的，没有温度。 身后响起段知淮的声音。 沈叙见了他，立刻笑弯了眸。 “走啊少爷，吃饭去。” 段知淮忙快走了两步到他面前。 “说好了在学校不这么叫我的。” 沈叙摸了摸肚子，问他：“吃饭吗？我肚子好饿。” “走吧。” 身后的周佳怡喊了他一声。 “段知淮，一块去食堂吗？” 他侧身望去，正好露出被身体挡住的沈叙。 周佳怡愣了一下，看向面前陌生的男生。 “一起去吧。”段知淮说。 “今天星期一，你又吃一号窗口？” 正处于漂亮年纪的女孩就只是简单的扎个高马尾都干净利落，让人挪不开眼睛，沈叙盯着并排走在一起的俊男靓女，眸色微微一暗。 他放慢了脚步，在段知淮和周佳怡的聊天声中，离他们越来越远，消失在段知淮扭头寻找他的视角当中。 “你今天没有等我。” 回家的车上，沈叙轻声道。 “中午走着走着就不见你人了，回头找了一圈也没看到。”解释了一句之后，段知淮愧疚道，“对不起啊，讨论题目讨论得太入迷了。” “我去找你一块吃饭，会不会太打扰你？” 他脸上没什么笑意，说话声音比较小，看着有点小心翼翼的样子。 “没有。”段知淮脆声道，“真的很不好意思。” “作为补偿，明天中午我请你出去加餐吧。” “加餐？” “是的，学校后门有小馆子，经常有学生溜出去加餐，听说味道很不错，我也没去过，明天带你去尝尝。” 沈叙弯了弯唇，说：“好。” “那你中午吃上饭了吗？”段知淮又问。 “吃上了，我去过食堂几次，有印象的。” 段知淮嗯了一声。 “那就好，哦对了，你没有手机吗？” “手机？”沈叙想起自己放在行李箱里的那个已经卡到有点崩溃的二手破手机，轻轻摇了摇头，“手机坏了，学校也用不到手机吧。” “平时还是需要联系的，我上一台旧手机还很好用，等会回去拿给你先将就用，以免有什么事你找不到我人。” 沈叙点头，垂眸敛下眸底的寒意，他轻轻摩挲着小拇指，心下一片沉寂。 段知淮跟他那个爹，竟然一点都不像。 第0003章 笋尖炒肉 段知淮的朋友圈可谓是无聊至极，没有仅三天可见，但是内容寥寥可数，最近的一条朋友圈是去年生日时和吴织的一张合影，他鼻尖被抹了点奶油，个子已经比吴织还要高，手搭在妈妈肩头，在照片里笑得温文尔雅。 段知淮很早就起了，他洗漱完在房间里看了会书，从房间出门时，正好碰着沈叙从外头回来，一头湿淋淋的汗，衣服被打湿，贴在身上，勾出运动过后充血微鼓的轮廓。 段知淮愣了几秒，问他：“你这是去干什么了？” “出去跑了几圈。”沈叙声音清脆，扑面而来的是清晨的朝气。 “你还有晨练的爱好啊。” 高中生时间最是紧迫，周围大部分人有分毫时间都用来看书了。 “精力过剩，消耗点才好。”沈叙说。 他眼睛亮盈盈的。 段知淮收回视线，浓密的睫毛盖住黑漆漆的眸子。 沈叙又靠近。 “你起来就看书吗？也不怕看成书呆子。” “作业很多。”段知淮说。 高中生正是荷尔蒙爆棚的时间段，沈叙将精力过剩说得坦荡，身上带着刚运动过后的汗味，单薄的白色t恤可怜兮兮地贴在身上，他有些难受地拽了拽领子，说：“不跟你说了，我洗个澡去。” “要快点了，快迟到了。”段知淮提醒道。 “你先去学校吧，我等会搭公交车去。”沈叙头都不回地挥了挥手，淡声道。 沈叙第二次迟到，是被班长抓到的。 “沈叙，你迟到了。” 她轻轻用笔头朝沈叙指了指：“我记你名字了。” 沈叙把挎包往肩上一甩，说：“好的。” 边城大清早就在位置上趴着睡觉，他焉了吧唧地朝沈叙竖了个拇指。 “不愧是你，被记了名字也面不改色。” “会有什么惩罚吗？” 边城指了指对面的高一楼，说：“打扫厕所。” “那厕所高一的时候是我们班的公共区，我可没少打扫，现在老班也经常罚我们去扫厕所，一个名字扫一周。” 回想起被扫厕所支配的恐惧，边城皱着脸摇了摇头：“你是不知道那厕所味道有多恶心，熏得人睁不开眼睛。” 沈叙啧声。 “等会下课去和班长说说好话，把名字划了，她耳根子软，不会为难你的。” 第5章 见沈叙把数学卷子抽了出来，边城诧异地抬起头：“你把作业写了啊？你都会写吗？” “不会啊。”沈叙说。 边城瞥了眼他后面几个大题都只写了一句答案的卷子，然后收回视线，吊儿郎当地趴到桌子上，说：“我卷子都丢了。” “还是你牛。” 可没想到这张卷子被心血来潮的数学老师给仔细检查、讲解，第四节课还拖了十分钟的堂。 沈叙听得哈欠连连，抬头正好瞥见，段知淮正在窗外头等他。 他这才想起段知淮说的加餐。 “你们班怎么下课这么早。” “已经下课十多分钟了，是你们班拖堂了。” 甚至段知淮班上已经有同学飞速吃完饭赶到教室自习去了。 从后门出去是不需要溜的，后面这块是不少学生住的学区房，住这附近的大部分都是中午赶回家里吃饭，他俩就混在人群里，找到了段知淮说的那家小馆子。 “中午人还挺多的，你稍等一下，我去找个座位。” 后门这条街已经有些年头了，烟火气十足，正正好是吃饭的时间，整条街弥漫着饭菜的香味和嘈杂的动静。居民楼前的树从并排站着，被繁茂的枝叶压了下来，在地上投出一片零零碎碎的树影，小馆子里坐了不少穿校服的学生，三五成行的，挤在窄小的馆子里聊天吃饭。 段知淮找到了一个空着的小桌，他朝沈叙招了招手。 桌上已然被岁月弄出了大把痕迹，段知淮抽了两张纸巾擦了又擦，等到老板走近询问后，他说：“看想吃什么？” “笋尖炒肉。”沈叙把手写菜单递还给老板。 “再点两个吧。” 段知淮接过了菜单，他看了几眼，又点了两个菜。 “肯定吃不完的。” 段知淮拧开手边的矿泉水递给他，说：“不碍事的。” 周围有不少学生已经认出段知淮，频频而来的视线让沈叙也忍不住开始打量起和这家小店格格不入的段知淮。 他身上总是有股少爷劲儿，一看就是富裕家庭养出来的。 店里上菜速度很快，才点了单没过多久，段知淮点的排骨就已经炒好了。 第一筷子夹起来的排骨放到了沈叙碗里。 “尝尝吧，他们都说好吃。” 沈叙咬了一口被汤汁浸泡着的排骨肉，甜而不腻的糖醋味儿在唇齿间晕开，他有些惊喜地挑了挑眉，说：“确实好吃。” 段知淮也动筷子吃了一块，表情没什么变化。 “嗯，还可以。” 挤在一方小小桌子前吃饭的两人都显得有些局促，特别是段知淮个子高，桌子的高度完全不够，只能微微弓着背吃饭，怎么坐都不太得劲。 段知淮吃得慢，碗边是堆起来的葱和蒜。 “你不吃葱蒜？” “配菜都不太爱吃。”段知淮说。 “吃肉就是要就着蒜一起吃。”沈叙夹起一块排骨，上头抹了一层厚厚的碎蒜，他盯着段知淮，表演似的张大了嘴巴，把排骨给塞进了嘴里，“这样吃才香。” 段知淮失笑，沈叙夹了块有零星几点蒜末的排骨到他碗里，说：“尝尝。” 段知淮夹起递到嘴边，扑面而来的蒜味让他鼻子微皱。 “还是算了。” 能接受蒜放到菜里已经是顶了天的，实在是没办法直接把蒜吃到嘴里。 沈叙啧啧两声，摇了摇头。 这家馆子的味道还算是比较地道，特别是比起食堂里寡淡无味的大锅菜来说，这儿简直是学生们的福地。 沈叙以前读书的时候也寄宿，每周日赶去县城里的学校，周五又赶回家里，除了吃食堂也没个别的选择。 周围同学也都抱怨，但大家都只能口头上嚷嚷，没有什么改变的余地。 第二道菜上得也快，只是不知道为什么，这第三道菜来得慢，两个人都快吃到尾声了，笋尖炒肉还没上来。 沈叙已经放了筷子，段知淮也吃完了，递给他一张纸。 “要不喊老板别炒了，退了吧。”沈叙张望道。 “不碍事。”段知淮说。 他走到门口付钱，老板被告知还有一盘菜没上，表情变得有些尴尬。 “这要不你们再等等？已经在炒了。” “没事。”段知淮已经把钱付好了，“走吧。” 沈叙愣了一下，问：“你把菜退了？” “没退。” “那——” “才几十块钱，不妨事。” 沈叙不太清楚几十块钱对城里孩子究竟有多不值一提，但他节俭惯了，还是不太能做出浪费的行为来。 “别啊，又没吃上，这不是白白浪费了吗。”沈叙扭头对老板道，“那炒完帮我们打包一下吧。” 一份没动一筷子的笋尖炒肉被沈叙提回了教室，边城神兮兮凑过来道：“你都发现后街小馆子了啊？谁带你去的？” “段知淮。”沈叙说。 “我靠，你真认识他。” 沈叙把菜放到屉子里，然后抽出物理书，嗯了一声。 “下次出去玩也喊上我呗，让我也认识认识段学霸。” 沈叙抬头：“说这些，那成绩再好不也只是个普通人吗？” “他哪里是普通人，那简直是无可挑剔的学神，你不会不知道他的家世吧？”边城坐到座位上，面朝着沈叙，“他爸妈全是高知，外公家祖上几代都是我们这儿有名的富商，现在他爸爸从政，听说还能再升，啧啧，真的牛逼。” 第6章 沈叙趴到桌子上，懒洋洋地嗯了一声，不太感兴趣的样子。 段知淮下晚自习没等到沈叙，于是给他打了个电话。 “我在医院。”沈叙说。 段知淮愣了一下，问他：“徐姨怎么样了？” 沈叙艰难地咽了咽喉咙，看着病床上熟睡的妈妈，声音有些沙哑。 “感觉不是很好。” 电话那头沉默着，沈叙很快又转换了语气：“但医生说已经身体状况在好转了。” 目前就是精神状态不怎么好，所以沈叙都只能避开她清醒的时间来探望。 “好，那你早点回来休息，明天还要上学。” 沈叙嗯了一声，挂断了电话。 段知淮这人确实如边城所描述的那般无处挑剔，抛开家世不谈，他也是个很有善心的人，跟自己才认识不过半个月，关心都是实打实的。 在医院陪护了一会，沈叙回家正好赶上吴织给段知淮准备宵夜，见沈叙进屋，她热情地走了上去，说：“小叙终于回来了，快去洗洗手，吃点宵夜。” 沈叙闻言，脱下书包，从包里拿出那盒打包回来的笋尖炒肉，说：“中午和段知淮出去吃的，打包了个菜。” 盒子上已经凝固了一层淡淡的油，歪歪扭扭地在塑料袋里，拿出来的一瞬间，沈叙就后悔了。 他攥紧了塑料盒子，勉强挤出一个笑。 吴织也愣住了，她干笑了两声，扭头问段知淮：“你这是带小叙去哪吃了？” “食堂太难吃了，去后街吃的。”段知淮起身道，他接过沈叙手里的盒子，递给阿姨，说，“麻烦拿去热一下吧，沈叙点的菜都没吃上，可惜了。” “食堂很难吃吗？以前没听你提过。” “以前都是随便应付一下。” 听了段知淮这话，吴织有点坐不住了。 “那你也不早告诉我，以前问你还说什么尚且不错，明天开始让阿姨给你送饭，小叙你中午也跟他一块出来吃，你们正是长身体的时候，整日读书，消耗量又大，总不能饿肚子的。” 沈叙脑子里团了一团浆糊，他后知后觉地跟着段知淮嗯了一声，被吴织拉上了餐桌。 不出半小时，桌上就摆满了各式各样的菜。 那碗笋尖炒肉，不知所踪。 第0004章 热气逼近 吃饱喝足正好可以费费脑写题，段知淮盯着面前复杂的数学题看了两分多钟，突然意识到自己的思绪压根没有放到卷子上。 他想起沈叙兴致缺缺早早上楼时的神情，轻轻捏着笔，思绪混乱。 两分钟后，段知淮敲响了沈叙的门。 门内传来沈叙的声音。 “谁啊？” “是我，你睡了吗？” 沈叙很快开了门，他刚洗完澡，顶着湿漉漉的黑发，整张脸嫩得几乎要掐出水来。 “怎么了？”沈叙问他。 段知淮瞬间脑子有点短路，忘记自己赶过来敲门的目的。 “你还不睡吗？”沈叙又问他。 “我还要再写会题。” “果然是学神啊。” “学神？” “我们班有个你的小粉丝，这么喊你。”沈叙往后欠了欠身体，意思明显。 段知淮也就跟着他进了房间里，这个空置了很长时间的客房已经有了入住的痕迹，只是沈叙的东西很少，他来的时候箱子都没提，只背了个书包，手里拎着一个鼓鼓囊囊的袋子。 段知淮瞥了眼桌上凌乱的书和散落在床上的校服，又收回视线。 “正好哦，我有一道没听清楚的题，要不你给我讲讲。” 段知淮跟着走到书桌边，沈叙抽出那张数学试卷，指着最后一道题。 “我们班没一个人写出来，老师没讲，他说反正我们也听不懂。” 段知淮定睛看了眼题目，他说：“这道题确实有点难。” “你都不会？”沈叙诧异。 段知淮没吭声，他拿起笔，在沈叙皱皱巴巴的试卷上留下演算过程。 “这用了一个很偏的公式，计算量特别大。” 他一边写，一边讲解。 虽然说计算量很大，但段知淮还是用五分钟就写完了所有过程，洋洋洒洒一大面，和沈叙龙飞凤舞写下的答案完全一样。 见沈叙看得眉头紧锁，段知淮安抚道：“这个难度是有点高，历年高考也很少出这类题目，不懂也没关系的。” 水珠顺着沈叙的发尾滴到他脖颈处，他抬头与段知淮对视，夸道：“你好厉害，难怪喊你学神。” 他语气坦然认真，没有丝毫谄媚，睁着双亮晶晶的黑眸，搞得段知淮一下不知道该怎么回应，只慌乱地躲开视线，小声说：“那倒也没有。” 沈叙盯着他微红的耳廓，忍不住笑。 “这么晚了，不打扰你休息了。” 把人送到门口，沈叙喊住他。 “段知淮，谢谢你啊，教我写题。” 段知淮嗯了一声，他正欲离开，又顿住了步子，扭头道：“徐姨的事，你也别太担心了。” 沈叙维持在唇边的笑瞬间就僵住了。 “周末有时间的话，我跟你一块去医院探望徐姨吧。” 沈叙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勉强支撑出笑容的，他把语气尽量放得缓和了许多。 “暂时还不太适合探望。” “哦，那好吧，你早点休息。。” 第7章 “你也是。” 第二天一早，段知淮出房门吃早餐，又碰到了出去晨跑的沈叙。 “早上不用等我，别耽误你时间了。” 段知淮很疑惑：“你不会迟到吗？” “会。” “那还是抓紧时间跟我一块去学校比较好。” 沈叙抬起手背擦了一把额头上的汗，他穿着背心，浑身白得像在发光。 “没事的少爷，不是谁都和你一样遵守纪律，会准时上课下课的。” “……好吧。” 沈叙又迟到了，被班长略带怒意的视线瞪了一眼后，沈叙冲她轻轻勾唇一笑，然后快速溜回了自己的座位。 才刚坐下，边城就神秘兮兮地凑了过来，说：“今天和二班篮球赛，我跟他们说了让你首发，你准备准备。” 沈叙就这样被安排了。 “什么时候的事啊？” “昨天群里约的，你是不是还没进群啊？我拉你。” “什么时候打？” “中午，到时候我们眼保健操就溜出去吃饭，他们占好了体育馆，不会晒的。” 沈叙伸了个懒腰，说：“那还有这么久呢。” 一个小小的哈欠将他的眼眶都湿润起来，沈叙揉了一把头发，很快便沉沉睡去。 坐在角落里的学生自然是不费什么心力的，老师也大多数时候选择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任由他们去了。 沈叙也就在嘎吱嘎吱转个不停的风扇下睡了两节课，一直到课间操才睁了眼。 这才刚醒，边城就跟他说了等会的安排。 “到时候跟班长请个假，我们直接溜。” 沈叙揉着惺忪的眼，不解道：“你逃课还要请假啊。” “等会老师查起来总要有个说法的，我就说你不舒服，我送你去医务室休息了。” 沈叙：“……好老套。” “别管！有用就行！”边城哎呀了一声，拍了拍沈叙的肩，他又探头瞥了眼沈叙的鞋子，“你这鞋会不会不太方便打球啊？要不你穿我的？” 沈叙穿的是一双已经痕迹斑斑的黑白布鞋，他平日里过得节俭，衣服鞋子很少买新的，正好省下来的钱都用来付妈妈的医药费了。 “能打。”沈叙推开他的脑袋，“我再睡会，别吵我。” “行嘞。” 边城也不知道是怎么和班长套的近乎，她都没多问什么，点头同意了。 今天他们挑的吃饭的地方又是昨天那个小馆子，沈叙是新来的，话不多，也不主动插进他们的话题，而是安静地吃着面前的笋尖炒肉，顺便听一耳朵他们讨论的话题。 话题很多。 关于早恋、逃课、网吧、鞋子、衣服、篮球，都是些高中男生热衷的东西。 而沈叙则是看起来兴致缺缺的。 “边城，你们班这人怎么都不说话啊？” 沈叙被点到，抬头看了眼出声的人。 他听边城提过，这人是二班的主力，叫简南和，也算是他们这个圈子里的核心人物。 “这不是才刚来，和大家都不熟嘛。”边城放下手里的筷子，故弄玄虚地拍了拍手，说，“给大家介绍一下啊，这是沈叙，大家也见过几次了，一起打球的，还挺厉害的。” “那等会倒让我看看他有多厉害。”简南和道。 沈叙只冲他弯了弯唇，没说话。 “这人在二班人缘特别好，一呼百应的那种。”边城小声道。 “哦对了，还有一点，他很看不惯段知淮。” 沈叙诧异：“他跟段知淮还有矛盾啊？” 这个问法不对劲，沈叙又改口：“段知淮还会和别人有矛盾啊？” “其实是简南和自己单方面不喜欢段知淮，好像是因为一个女生吧，你知道一班那种书呆子，都不是会对这种七七八八的事情感兴趣的。” “……你昨天还喊人学神呢。” “是学神啊，也是书呆子啊。” 沈叙打球确实挺厉害的，他核心力量强，下盘很稳，善于控球，在场上就像是疾驰的小猎豹，在对方紧张之际猝不及防出手，绕人上篮，频频拿分。 “我靠！我就说沈叙厉害吧！”边城嚷道。 简南和撑着腿喘气，他抬头看向穿着宽大球服的沈叙，眸里是无法忽视的压迫感。 沈叙也不怯场，拽起球服下摆擦了擦汗，抬起头淡然地望了回去。 “沈叙！加油！” 一旁看球的边城已经扯着嗓子喊道喉咙沙哑了，他身后的人递了瓶水过来，边城狂灌了一口，又扯着嗓子开始喊。 中午有间隙可以稍微休息，这儿动静大，体育馆聚集的人越来越多，场上的气氛也越来越紧张。 段知淮拎着食盒在门口没等到沈叙，他眼熟钟婉清，便叫住她问：“请问你们班沈叙去哪了？” “沈叙？”钟婉清皱着眉回忆了一下，“之前说不舒服，跟我请假去医务室了。” “医务室？” 食盒被放到了沈叙班教室窗台上，段知淮快速下楼，朝医务室走去。 医务室中午闲着，一个人都没有，段知淮看了一圈，只得绕着医务室走了几圈，正欲回教室去，就听到体育馆传来的动静，夹杂在里头的那几句沈叙格外明显，段知淮朝体育馆走去，正热火朝天的球赛把整个场地的气氛都给带动了起来。 段知淮隔着人群很快找到了沈叙，他正意气风发着，运着球朝对方的区域进攻。 第8章 段知淮很少看球赛，也不太了解篮球，他找了个空隙看了一会，双方打得算是有来有回，比分咬得很紧。 估计已经是快要结束，沈叙喘气的频率很高，顺着脸颊流下来的汗珠沾湿了鬓处的发，下巴处的汗被他一个抬手抹了去。 最后一球，由沈叙快速进攻投的一个三步上篮结束。 冗长的哨声响起，边城的欢呼声简直响彻体育馆，他飞快跑过去朝沈叙喝彩。 “不是简单拿下？”沈叙揽住他的肩，问道。 “哦对了，刚刚崴脚那一下没事吧？” “没什么大事，都不疼了。” 费劲运动了整整四十分钟的沈叙拖着绵软的身体下了场，一个抬头，和在人群后站的笔直的段知淮对视上。 沈叙把水塞到边城怀里，朝段知淮走去。 “你没去吃饭，我问你们班班长，说你去医务室了。”段知淮说。 沈叙甩了甩被汗打湿的头发，他伸手扯起裤脚，露出一截红肿的脚踝。 像是踉跄般，沈叙有些站不稳，他伸手抓住段知淮的手腕，热气逼近。 下一秒，段知淮听到他用很是可怜的语气说：“现在真要去医务室了。” 第0005章 揉药 段知淮很少到学校医务室来，今天还是他唯一一次一天到访两次。 医务室的老师用药酒给沈叙揉了揉肿起来的脚踝，沈叙膝盖内跪在床上，藕白的小腿上蔓延出来的粉色很是明显。 “行了，在这休息会啊。”老师抽了两张纸擦掉了掌心的药水，起身回了座位上。 段知淮轻轻皱了皱眉，说：“我打个电话让司机来接吧。” “没多大事，扶我回教室吧。” 沈叙把手递给他，段知淮从善如流地接住，然后借力扶着沈叙从床上下来。 “你的饭我放到你们班教室门口了，你等会记得找个下课时间吃了。” “我已经吃过饭了。” 沈叙个子比段知淮矮上一点，手肘和手腕两处被段知淮用力稳稳托住，这么看起来像是被段知淮给团团抱在怀里似的。 “你还拎着饭来我们班找我了啊？”沈叙抬头问他。 两人靠得极近，段知淮微微低头，呼吸瞬间就和沈叙的交织在了一起。 “看你半天都没过来吃饭，以为你们班又拖堂了，原来是你逃课了。” 沈叙轻笑：“逃课而已，又不算什么大事。” 段知淮想起徐姨说提起沈叙的成绩时骄傲的神态，他轻轻抿了抿唇，还是没出声。 把人给送回了教室，段知淮也已经迟到了二十多分钟，他对沈叙叮嘱道：“晚上我把餐盒提到你们班来吃，你就别随便动了。” 沈叙点头：“好。” 拎着餐盒在晚饭时间到沈叙班上的时候，段知淮被空荡荡的教室吓了一跳。 “其他人呢？” 沈叙疑惑歪头：“这不是下课时间吗？” 段知淮回忆起离开教室前那一屋子埋头苦学的人，轻轻摇了摇头。 他把餐盒打开，五分钟前才送到门卫室，还热乎着，打开盒子便是扑面而来的香味。 “趁热吃。” 沈叙单手撑着下巴，视线落到段知淮慢条斯理的动作上。 “怎么放了葱？” 沈叙夹起一截小小的葱段，问道。 段知淮不吃的东西一般都不会弄在菜里，就算是调味必备，也会在端上来之前挑得干干净净。 “没事。”段知淮说。 说着没事，但他也没对那碗菜动几下筷子，沈叙胃口不佳，索性给段知淮把菜里的葱全给挑了出来。 “不用这么麻烦。”段知淮忙道。 他道德感强，从小独立自主惯了，很少主动给谁添麻烦，下意识就想制止沈叙的动作。 “我想帮你挑。”沈叙说。 段知淮错愕。 “谢谢。” 两分钟后，沈叙把菜往他面前推了推，说：“喏，挑好了，多吃点肉。” 段知淮也夹了块肉到他碗里。 “你也多吃点肉，看你挺瘦的。” “以前可喜欢吃肉了，想太久了，现在都不爱吃了。” 段知淮抬眸：“为什么？” “就好像你得到了期待了很久的东西，一下又觉得没那个意思了。” 段知淮哑然，沈叙哪能看不出这家伙眼底的怜悯，于是立刻换了个笑，说：“但现在到你家吃的五花八门的肉太多了，你家的厨师是真的厉害。” 果不其然，段知淮眼底的怜悯更盛。 他又夹了一筷子肉放到沈叙碗里。 “多吃点。” 前脚送走了段知淮，简南和后脚就来班上找沈叙了。 班主任再三强调的不允许串班这事就跟耳旁风似的，压根没人放在心上，外班的谁都能大摇大摆地进来。 “沈叙。” 沈叙咬下一块苹果，抿去唇瓣上酸甜的苹果汁，抬眸看他。 “你是练体育的吗？”简南和问他。 “不是。” “你打球这么厉害，怎么不去考体育专业？” “我不想。” “啧，你成绩很好？” “一般。” “那还不如考体育呢。” “简南和，我们今天才见第一面。”沈叙淡声道。 “你以为我想来找你吗？那还不是边城抓着我问了好多关于体考的事情，我这才过来问问你的意愿。” 第9章 “我不体考。”沈叙拒绝道。 “行，知道了。” 沈叙叫住准备离开的简南和，说：“下次打球也叫我一起呗，你们都挺厉害的。” “好。”简南和扭头过来，又问他，“你和段知淮很熟？” “怎么了？” “我看不惯他，别跟他玩。” 沈叙没答应，而是反问道：“你为什么不喜欢他？” “仗着自己成绩好，家里有钱，挺能装的，看不惯而已。”提到段知淮他就有点不爽，挠了挠头之后，他说，“好了，我回教室去了。” 夏天的晚自习燥热难耐，窗户上扑了不少嗡嗡作响的虫子，空调里跑出来的冷空气被风扇搅动，落到身体上也已经变成了黏黏糊糊的热空气。 沈叙弓着背趴在桌上，他手下是一张只写了选择题的数学卷子，随手拿起放在一侧的笔之后，在纸上无聊地画了几道印子出来，一时有些失神。 “边城，清北班一共多少个学生啊？” 边城正叼着根棒棒糖，手指激烈地在屏幕上点动，操纵角色。 “六十多个吧，超级饱和，塞都塞不进了。” “成绩都很好吗？” “没有啊，也有那种关系户，高一高二还能塞进去，等到了高三就会重组，把差的打出来，好的又挑进去。” “好的挑进去？”沈叙坐起身，“要多好才能挑进去啊。” “那怎么说也要班上第一第二吧。” 沈叙点头，又趴回桌子上。 “哦对了，你周末没事吧？简南和喊我们去唱歌。” “唱歌？” 他的角色阵亡了，也就抽了空出来和沈叙说话。 “对啊，就在步步高顶楼那家ktv里，那是简南和家里的产业，我们每次去都不用付钱的。” 沈叙兴致缺缺地摆了摆手，说：“到时再看看吧。” 晚自习铃响得很及时，沈叙慢吞吞地把刚刚放在桌上的卷子抽了出来。 “不走啊？” “我等段知淮。”沈叙说。 “提醒你一下，要和简南和玩，就别在他面前提段知淮。” 沈叙头都没抬，闷头在本子上刷刷写东西去了。 一张卷子做下来，沈叙整个人都累得不行，他动了动僵硬的肩膀，抬眼看了下时间，才发现已经过去半个多小时了。 他动作慢悠悠地晃到走廊去等段知淮，单肩包挂在身上，靠近外头那棵遮天蔽日的大树时，听到一阵蝉鸣。 扑面而来的风吹散了郁结在教室里头的阴沉，沈叙轻轻眯了眼，伸手去摸风。 江新市的风不如老家的风好闻。 老家的风里总是混杂着草料燃烧的焦味，从很远处，裹挟着一路的野草和大树的气味扑来，让人止不住地敞开心去接受。 “沈叙。” 耳畔忽然传来一声温柔的呼唤，沈叙扭头望去。 是穿着校服的段知淮，楼道里的灯被终于下课的学生频频踩亮，光披到他肩膀上，剪裁简单的校服一丝不苟地贴在他身上，把少年直挺的脊骨勾了出来。 “回家吧。”段知淮对他说。 沈叙弯眼。 “好。” 沈叙想象中的段知淮，和现下坐在他身旁闭眼假寐休息的段知淮完全不一样。 段晋泽从来都是趾高气扬的态度，偏偏生了个不卑不亢的优秀儿子。 基因这个事还真是有够玄乎的。 “晚上记得擦了药再睡。”段知淮出声提醒道。 沈叙嗯了一声，他仰头靠到身旁的车窗上，直勾勾的视线落在段知淮身上。 “今天也可以找你问题吗？” “当然可以。”段知淮说，“但是要好好学习的话，以后还是别逃课了比较好，上课还是挺重要的。” “我们老师讲得没你好。” “不会啊，你们数学老师挺资深了，很有经验。” “但是普通话很差。”沈叙说。 段知淮轻笑：“我们班物理老师普通话更差。” “那你物理还学得这么好。” 段知淮没什么自夸的习惯，他思索了一下，说：“还行吧。” 行，满分也只能算是还行，那得到什么程度才能算是很好了。 车很快稳稳停进了段家的院子里，沈叙单脚跳下了车，中午那场激烈的球赛已经让他身上难受到了极点，飞快回了房间冲凉，换上干净衣服后，整个人都轻快了不少。 从医务室提回来的袋子被随手搁到了床头柜里，他拿起书包里的数学卷子，一瘸一拐地走到段知淮房间，敲响了门。 段知淮开门，带了身清爽水汽的沈叙正昂着头看他。 “药落在学校忘记带了。” 段知淮愣了一下，说：“没事，我这有药箱。” 搁在柜子底下的药箱还算是比较专业，各类药都有，段知淮拿出一瓶万花油，问沈叙：“涂这个可以吧？” “应该可以。” 沈叙已经被招呼坐到段知淮床上了，他把受伤的腿伸了出去，现在看起来肿得比中午还要更严重了。 段知淮蹙紧了眉，问他：“痛吗？” “不动就还好。” 其实这点伤对沈叙来说压根算不上什么，他身上大大小小的疤痕不少，都是小时候没人管，自己折腾出来的，处处都比崴了个脚要痛。 视线落在段知淮身上，他已经把万花油倒在自己掌心，准备给沈叙揉开淤血。 第10章 他低着头，没见着沈叙只有语气投入没有任何波澜的表情。 “要不还是我自己来吧。” “没事。” 宽大的手掌覆盖在沈叙脚踝处，掌心用力往下按压时，陡然一下疼得沈叙往后缩了缩腿。 段知淮另一只强而有力的手瞬间攥住沈叙的小腿，把他退后的动作锁住，接着逐渐加重了掌心的力度。 沈叙压抑的闷哼声传来，小猫闹腾似的，又轻又娇。 他无法退后的腿被段知淮攥住，逃避揉开淤血的动作只能小幅度地挣扎，白得有些清冷的皮肤逐渐在段知淮的动作下蔓延出一片粉色。 沈叙呼吸微缓，他从未将视线从段知淮脸上挪开过半分，下一秒，略有些不安分的脚背在段知淮大腿上轻轻蹭了两下。 段知淮动作一顿，又放轻了些动作。 第0006章 乖宝一位 房间里弥漫着一股淡淡的药味，段知淮抽了张湿巾纸擦掉了手掌心的药，往后撤了点距离。 “段知淮，谢谢你啊。” “别这么客气。” 沈叙曲起膝盖，凑近将下巴搁到了膝盖上，抬眸盯着段知淮看。 “你对谁都这么好吗？”沈叙问他。 段知淮愣了一下，他说：“我妈妈让我照顾你。” “这么听妈妈的话啊，果然乖宝一位。” “……你又乱说。” 细算下来段知淮和沈叙认识才不过一个多月，谈不了什么很熟悉，只是徐姨从小很照顾段知淮，话也不多，在有没有大人的地方都是从一始终，从不在主人家面前献殷勤，故意表现，他对她的印象一直很好，所以段知淮对她口中骄傲得不行的这个儿子也印象挺不错的。 段知淮起身，正准备去洗手，视线落到略有些凌乱的床上，动作微顿。 沈叙现在已经换上了睡觉才穿的宽松t恤和大裤衩，他两条腿又细又长，曲起膝盖后，松垮的裤脚滑落止臀尖，露出若隐若现的底裤边缘。 段知淮快速收回了视线。 “时间也不早了，你早点休息吧。” “你要睡了吗？” “还没，我再看会书。” 沈叙从口袋里翻出一张皱皱巴巴的卷子。 “我想问你题。” “好，我洗个手就来。” 是一张已经写完了选择题的数学卷子，段知淮大致瞄了一眼选择题，惊讶道：“你这选择题好像没错一个啊。” 沈叙光着脚坐在段知淮座位旁边，撑着下巴凑近。 “对过答案了。”他说。 “哪一题不明白？” 沈叙指了指最后一道选择题。 段知淮只瞄了一眼，就动笔开始讲解。 “这样算会简单很多，只要写出这一步，就可以排除掉其他几个答案。” 沈叙似乎在思考，段知淮顿了好一会，问他：“还没听明白吗？” “没完全明白。” 段知淮也有点摸不透沈叙的底子，不知道用哪种方法讲题会让他更容易理解。 “其实最后一道选择题，可以不用浪费时间去写，随便蒙一个会更节约时间。”这是段知淮在办公室替老师数卷子的时候听到普通班数学老师教学生的技巧，见沈叙沉默，段知淮又说，“要不我再给你讲一遍吧。” “光给我讲，又没办法把你的脑子置换给我。”沈叙歪头轻笑，“要不把你的iq分一半给我吧，让我也体验体验当学霸的感觉。” 段知淮很难招架这样面对面铺天盖地的夸赞，他脸有点发热，转移话题道：“还有其他题不会吗？” 饶是看出了沈叙的吊儿郎当和心不在焉，段知淮还是尽职尽责地又给他讲了两个题，但好在都是没那么难的基础题，段知淮讲得挺细的，也是希望沈叙多多少少能听懂一点。 讲到最后一个题的时候，沈叙打了个小小的哈欠。 盈盈的水雾浸满他的黑眸，眼尾泛了些红。 “今天就到这里吧，早点回去休息。”段知淮收起卷子。 沈叙把卷子叠好塞到口袋里，单脚跳到段知淮房间门外。 他扭头问：“我来找你问题目，会很耽误你的时间吗？” 段知淮说：“你认真听的话就不会。” “本来挺认真的，听着听着就关注你的声音去了，你声音还挺好听的。” “……” 沈叙来了段家之后很少睡得踏实，多的是已经困倦到极点，但就是没办法入睡的痛苦夜晚。 窗外的蝉鸣声像嗡嗡的耳鸣，吵得他有些神经衰弱。 放在口袋里的那张皱皱巴巴的卷子掉到身侧，他摸黑拿到手里，在寂静的夜里展开卷子，纸张划破空气的声音很微小，却在夜里被无限放大。 闹钟在五点二十分准时响起，沈叙睁开毫无睡意的眼睛，起身穿袜换鞋，下楼晨跑。 脚压根不算严重，沈叙早早把段知淮的“伤筋动骨一百天”的说法抛诸脑后。 呼吸点新鲜空气能让他整个人都放松下来，沿着这段时间摸出来的老步骤把段知淮家里附近跑了两圈，他微喘着气，进屋时正好瞥见有阿姨在打理院子里的花。 妈妈跟他说过，主人家特别有情调，种了一院子的花，盛开的时候比家里铺天盖地的油菜花田还要漂亮。 沈叙终于看到妈妈说的院子里的花了，多的是他叫不上名字的名贵品种。 第11章 “小叙？你怎么起这么早啊？”穿着睡衣的吴织依旧是优雅从容，铺下来的卷发极有光泽，垂在肩头，她纤细的手指捏着金边骨瓷杯，轻轻将杯子放下后，起身走向沈叙，“学习很累的，不多睡会吗？” 沈叙已经再习惯不过就算是勉强也能迅速露出笑脸，他朗声说了句阿姨早上好。 吴织自然是喜笑颜开，她轻捂着唇，说：“你这孩子，还晨起运动啊，赶紧去洗洗，等会要吃早餐了。” 段晋泽很少在家里吃早餐，今天难得在客厅碰到他，沈叙顿住步子，低声喊了句叔叔。 “你叫沈叙是吧？” 一身西装的段晋泽正坐在餐桌前，属于上位者的压迫感从投过来的那道视线中便透了出来。 沈叙霎时捏紧了拳头，回答道：“嗯。” “你也是读高二？” “是的。” “你妈妈的病怎么样了？” 吴织的声音从外头传来，她踩着优雅的步子进了屋，走到段晋泽身边，伸手帮他理了理领带。 “怎么还在磨蹭，不是说要赶飞机吗？” 尚未回答的沈叙缓缓松开攥紧的拳头，段晋泽的随口一问并没有想知道答案的意思，不过是稍微展示一下作为长辈的关心而已。 他回了房间，正好碰上穿着校服的段知淮。 “早。”段知淮道。 “早。” “记得穿校服。”段知淮提醒他。 沈叙瘪了瘪嘴，说：“就不能给我开个后门，不记我名字吗？” 段知淮思考了一下，穿校服这事要开后门，那就太明显了，毕竟大家都长着眼睛，要是知道沈叙不穿校服能逃过，可就很难掰扯清楚了。 思虑再三，他说：“不能。” 沈叙觉着边城最近挺奇怪的，上课老实了不少，手机都没带了，不说认认真真埋头写作业，但好歹是不闹出动静，惹得钟婉清总是要点他的名让他闭嘴了。 沈叙还当他是已经到了扫厕所的危险边缘，才稍微老实了些，直到看到他磨磨蹭蹭拎了杯奶茶送到钟婉清座位那儿，沈叙才明了是个什么情况。 “你这……” “不准说！”边城立马嚷道。 “都不写个条子，她怎么知道是你送的。” 边城俨然已经些恼羞成怒了，他耳朵很都是红的，小声道：“写了啊。” 沈叙不信，又走到钟婉清的座位那儿，作势要拿起奶茶检查一番。 “我看看。” “别别别。”边城赶忙止住他的动作，“别搞我了，哥。” 沈叙轻笑。 “瞅你这德性。” 视线又落到奶茶袋子上，沈叙问他：“你这奶茶是哪里买的？” 当天下午，沈叙就拎着杯果茶到楼上去找段知淮了，杯子里的冰块还叮当作响。 “怎么了？” 段知淮和早上那会碰到的没什么变化，看不出来经受了五六节课的摧残，他的眼神在看着沈叙拎起奶茶递过来的时候微微变化。 “怎么突然给我买这个？”段知淮问。 沈叙说：“谢谢你给我补课。” 段知淮拒绝道：“没事的，我不太爱喝这个，你自己喝吧。” 这玩意不便宜，沈叙也就只买了一杯，被他拒绝，沈叙略有些烦躁。 他情绪挂脸，嘴角下压，看起来不太高兴。 “特地给你买的。”他说。 段知淮伸手接过，说：“那好吧，谢谢你。” 沈叙眉头微舒，他瞥了眼下课时间依旧满满当当的教室，问：“你们班都不下课啊？” “下课，他们都在教室里休息。”段知淮解释道。 “你也不下课，就在教室里坐着。” “也没什么别的地方去。” “等会吃了晚饭，也要回教室待着吗？” 段知淮不明他问这个的理由。 “嗯？” “要不要过来看我打球？” 怕他拒绝，沈叙追问了一句：“会耽误你学习吗？” “不会的，我到时候去看。” 手里的奶茶沉甸甸的，段知淮又忍不住多说了一句：“给你送水。” 沈叙霎时笑开：“那好啊，少爷给我送水，那我绝对酷酷拿分。” 段知淮被他带着笑意的视线盯得耳朵发热，一向擅长纠正的根正苗红段知淮最近被沈叙打趣的次数越来越多，都有点应付不过来了。 沈叙稍凑近了些，神态认真地盯着段知淮。 “段知淮，你好容易脸红。” “……” 段知淮感觉呼吸有点重，下一秒沈叙便撤开了些距离，冲他笑着挥了挥手。 “好啦，我回教室去了。” “下午见。” “嗯。”段知淮说，“要当心脚。” “知道。” 沈叙摆了摆手，连退了两步，转身走到楼梯间，又扭头朝段知淮轻轻勾唇一笑。 独属于他的少年气在举手头足间显露。 第0007章 送水 “简哥，对面那新来的打得怎么样啊？调子倒是挺高的啊。” 简南和正在拉伸，他看了眼对面坐着的沈叙。 “他还好吧，是边城那家伙爱折腾。” “难得听你维护谁啊。” “他球打得还行。”简南和说。 “那我倒是很期待了。” 第12章 这场球不算是班级之间的争斗了，但是上场的基本上都是学校比较有名的体育生，以及迅速冒出头的新转校生沈叙。 上场之前，沈叙环视了周围派来看球的学生们一圈，没见着段知淮的身影。 他揉着脖子上了场，简南和冲他抬头，两个人在中间撞了一下拳。 随着哨声开球，紧张刺激的球赛开始了。 第一节的时候大家的身体都还没彻底热起来，打得不算激烈，第一节也是最有精力的一节，双方防守都做得很好，第一球直到三分钟才进，是简南和打了个快攻球进的。 紧接着沈叙也进了一球，双方开始有来有回，整个球场周围的观众都忍不住跟着激烈的球赛而尖叫起来。 段知淮走到球场的时候，正好看到沈叙控球过人。 他实在是帅得有些游刃有余，如果说平时还有点女气的少年长相，到了拳肉相撞的球场上，倒是多了好几分压迫感，他稳稳地掌控着手里的球，对面的简南和比他高了半个头，沈叙丝毫不慌，交替换手的假动作晃了两下，停下来欲传球的瞬间，丢出一个抛物线极其漂亮的三分球。 球稳稳掉进球框里，球场上传来不小的尖叫声，沈叙神色未变，收回视线的瞬间，和站在外围的段知淮的视线对上。 下一秒，满头是汗的他弯着眼露出一个笑。 有点像湿漉漉的小狗。 这场球打得激烈，但也挺光明正大的，大家都不屑于用打脏球那点伎俩来，来来回回的几场精彩的球让看球的同学们越来越兴奋了。 球场上大多是大家已经熟知的球员，突然冒尖的沈叙自然成为了话题中心，他今天难得穿了校服，外套随手丢到了边城手里，里面的t恤已经被汗浸湿了大半，和队友都还不太熟悉，但打了两节下来大家都挺信任他的，全程情绪稳定地和队友进行交流，进了球是会勾唇笑的明媚男高中生。 “我的天！那是谁啊？怎么这么帅啊？” “以前没见过啊。” “真的还可以哎，他五官好秀气。” “救命，刚刚有没有谁也看到他飞起来的衣角下面的腹肌了？” “什么？！怎么不叫我！” “好了，我要盯严实点了。” “他应该没有女朋友吧？” 耳边的讨论声随着比赛进入白热化阶段而越来越大声，段知淮站在人群外头，他个子高，不用踮脚都能看到球场上的状况。 沈叙又进球了。 段知淮看着他熟稔地递过来一个视线，眼尾含着笑，有点臭屁的意味。 “我靠！他刚刚是不是看过来了？” “是吧！是吧！” 段知淮轻轻捏紧了手里的水。 “段知淮？你怎么在这呢。” 才和同学从操场散步回来的周佳怡路过篮球场，正想凑热闹看眼球赛，结果见着了让她很是意外的段知淮。 “看球。” “我怎么不知道你对篮球感兴趣啊？” 和段知淮也认识了十多年了，除了看他小时候打过一段时间羽毛球，除此之外很少看到段知淮对什么球类运动感兴趣，比起这些，他估计更想知道各类运动的发展历史。 “看我朋友打。”段知淮说。 周佳怡踮脚看了一眼激烈的篮球场，她立马注意到了简南和。 “简南和？”她简直不敢相信。 “当然不是。”段知淮说。 球赛在谈话间已经接近尾声，简南和那队以一分的微弱优势获胜，周遭的欢呼声混在风里钻进耳朵，段知淮立马抬头看向被簇拥住的沈叙，拿着水涌上去的人已经把他整个人都给淹没掉了。 “打完了，走，回教室去吧。”周佳怡说。 “等下——” 下一秒，微喘着粗气的沈叙拨开人群，从一众后脑勺中钻出来的他眼睛亮亮的，瞬间锁定段知淮的位置，小跑着走到段知淮面前。 段知淮经常被注视，但今天这场无数人侧目的注视，是来自刚刚在球场上意气飞扬的沈叙。 他才是今天实打实的焦点。 沈叙那截袖子已经被卷到了肩膀处，肌肉经过剧烈运动后鼓鼓囊囊的，脖颈处蔓延上红，他呼吸有些急促，鼻尖微红，一双湿漉漉的眸盯着段知淮。 “段知淮，我输了。” 段知淮把手里的水递给他。 “你打得很好。” “你也会打篮球？” “不会，但是你打得很帅。” 沈叙笑得弯了眼：“输了还能挨夸啊。” “输赢又不重要，没受伤就行。” 周佳怡打量着面前这个陌生男孩，好像匆忙中在学校里碰见过，原来这就是段知淮说的朋友。 “不介绍一下啊。”周佳怡脆声道。 “沈叙，周佳怡。”段知淮介绍得非常简短。 沈叙冲她轻轻点了点头，身后忽然传来简南和的声音。 “沈叙，吃饭去。” 那人把湿透的t恤挂到了肩膀上，眉头皱得很紧，紧绷的面部表情昭示着他的不爽。 “走了。”沈叙对段知淮挥了挥手。 段知淮回教室上晚自习，他仔细回想了一下简南和把沈叙喊走时的臭脸表情， 还是拿出手机给沈叙发了个消息。 -食堂应该没饭吃了，你们去哪吃饭？ 沈叙回得很快。 -出来吃了。 第13章 -马上要上晚自习了 -逃了 -少爷别告状 -…… 段知淮收起手机，敛眸思考了一会，又拿出手机发了条消息。 -回来了告诉我。 -嗯 看到这条消息，段知淮才收了手机，安心写题。 -到家了。 这条消息到了晚上十点半才出现在段知淮的聊天框里，他几乎是立马就走过去打开房间门，地板被他踩得啪嗒啪嗒响，用力拧开房门之后，他和准备开门的沈叙对视上。 “你喝酒了？”段知淮蹙眉。 “喝了一点啤酒。”沈叙小声说。 也不知道是不是那点酒精熏得他脸蛋红通通的，此刻泛了水的黑眸让他整个人看起来水灵灵的。 “你们这是去哪里吃饭了？” “步行街那边。” “……未成年不要饮酒。” 沈叙忽然就笑了，漾漾的眸光透着亮，他顿住了开门的动作，忽而走近。 他比段知淮矮一点，段知淮开始怀疑他喝的到底是不是啤酒了，扑面而来的酒味儿让段知淮微微皱眉。 沈叙踮脚了，他直勾勾盯着段知淮，呼吸纠缠得极近。 “那你喝过酒吗？少爷。” 段知淮清晰地听到一声自己吞咽的声音。 “啤酒也没喝过吗？” “喝过红酒。” 他的嗓子绷得很紧，说话都有点干。 沈叙轻轻笑着，他伸出手指，点了一下段知淮的胸膛，眸里荡漾着的春水在沉寂的夜中格外勾人。 “那你也是坏学生。”他咬着气音道。 段知淮紧住牙，呼吸都慢了几分，盯着面前的沈叙看。 沈叙似是站不稳，他身体晃晃悠悠的，说话也是前言不搭后调，唇弯着，眸也是。 踮脚一个踩空之际，段知淮伸手稳住了他的手。 沈叙接力整个人跌进了段知淮怀里，手虚虚地靠在他的腰上，看起来像是在拥抱。 “下次不要这么晚回来了，早点休息吧。”段知淮将人扶正，单手按开沈叙房间的门把手，“也别喝酒了。” “啤酒而已，没醉。” 沈叙步子扎实着呢，他扭头对段知淮道：“段知淮，晚安。” “晚安。”段知淮说。 沈叙的晚归并没有引起吴织的讨论，她的生活向来精彩又充实，自然不会日日都有闲心来关心沈叙。 本以为醉了酒精神状态肯定不佳，但段知淮还是碰到了起床晨跑的沈叙。 按照他的习惯，又是戴着耳机绕周围跑。 段知淮依旧穿着他整齐的校服，轻轻关上房间门后，问道：“睡得好吗？” “挺好的。” “一起去学校吗？” “但是我还得冲一下。” “没事，我等你。” 一班的上课时间比其他班都要早一点，沈叙急匆匆冲了个澡，赶上了车。 段知淮把三明治递给他。 “看你没时间吃早餐。” “谢谢。” 段知淮在车上会听会听力，确认自己把音频里的每一句话都给听懂了之后，他摘了耳机。 “你和简南和熟吗？”沈叙突然问他。 段知淮扭头：“不是很熟，怎么了？” “他好像对你有意见。” “……我不太清楚。” “你可真是两耳不闻窗外事。” 昨天沈叙也听了一耳朵，好像这事还昨天站在段知淮旁边的那个女生有关，虽然现在的高中生已经不至于幼稚到不准和谁玩，但简南和那语气和态度，显然就是对段知淮不满得很。 “不想知道他为什么讨厌你？”沈叙歪头问。 段知淮摇头：“不想。” “他看你给我送水，给我说了一大堆和你的矛盾。” “我对他没印象。”段知淮如实道。 沈叙轻抿唇，暗里打量着段知淮的表情。 “你信了吗？” 段知淮果然问了。 “不信，我当然是向着你的。”沈叙轻笑道。 第0008章 可以管我 沈叙削苹果的技术一般，他沉默地坐在病床边，水果刀把苹果外边那层薄薄的皮给切的形状难看，纤细的手指倒像是打了结似的，半天都找不到好切的角度。 “小叙……” 床上的人虚弱的呼喊声吓得沈叙刀尖一歪，立马在指尖那层薄薄的皮上划过，瞬间蔓延出一滴殷红的液体。 沈叙顾不得这么多，他把苹果和刀都给匆匆忙忙放到柜子上，抬眸看向徐芸。 似乎还算正常，只是看起来有些虚弱，嘴唇发白，念完那声后花了她不少的精力，又闭上了沉沉的眸。 沈叙呼吸微滞，他用手捻去了指尖的血迹，口袋里的手机忽然嗡嗡作响。 担心吵到徐芸，沈叙立马走到外头去，接通了电话。 “喂，沈叙哥。” “菁菁，什么事？” “你怎么换了号码也不提前告诉我一下。” “我也是找了半天才翻到你的号码。”沈叙坐在椅子上，压低声音，“我让你帮我去找的东西找到了吗？” “找到了，我明天跟我妈上街，就去寄给你。” “好，谢谢。” “不过沈叙哥，我看姨这手机机都开不了了，肯定不能用了，你还要它做什么啊？” 第14章 沈叙攥紧了手机，眉头微皱。 “开不了机了吗？我试着去修修吧。” “行，那没什么事我就挂了啊。” “嗯，菁菁，谢谢你。” “这么客气干嘛啊，下次回来请我吃饭呗。” “没问题。” 电话才挂断，段知淮的号码又钻了进来。 “喂，刚刚在打电话吗？” “嗯，有个卖房子的给我打电话推销。” “那些都不要信。”段知淮说。 沈叙收拾心情和状态的速度很快，他的语气放轻，带着笑意：“少爷，那我也要有能力信啊，哪有骗子净找那些口袋里分文没有的人。” “现在的诈骗，就算是没钱的人也是他们的目标，不能随便轻信。” 段知淮总是这样一本正经，沈叙只得跟了句好好好。 “你回来了吗？快开饭了。” “马上回来。” 段知淮本想问问徐姨的情况，但每次提及，沈叙都比平时要沉默很多，他思量再三，还是决定不要问得太频繁。 “不用等我了，你们先吃吧。” “就只有我们俩，我妈妈晚上飞巴黎看秀去了。” “好。” “那我等你。” 段知淮家里的厨师很有水平，就连家常菜的摆盘都弄得很是精致，家里吃饭的人不多，菜还是摆满了一整桌。 沈叙到家的时候正在教几个阿姨一起练八段锦，他虽是个少爷，但在家里一向没什么架子，不难发现，段晋泽不在的时候，家里的氛围都要轻松许多。 “回来了？” 段知淮手长脚长的，动作很是专业，他扭头过看向沈叙，手还在顺着音乐缓慢摆动着，他手指骨节分明，那截因为写字而微微变形的中指边缘落了颗深色的痣，混在晕在指关节处的墨迹里。 沈叙看了一眼电视上投屏出的内容。 “你还会这个？” “跟我外公学过一点，很简单，跟着做就会了。” 结束了这个动作，段知淮和沈叙一块朝餐桌走去。 “明天周末，有什么安排吗？”段知淮问他。 江新中学的高中部每一个月会给学生安排一个完整的周末，用以放松。 “你呢？”沈叙反问他。 “会去一趟外公家。” “什么时候？” “周六。” 到时家里就剩沈叙一个人，段知淮多少有点担心他会尴尬。 “明天边城约我出去吃饭。” 段知淮心里的忧虑打消。 “好的。” 按照边城的说法，明天算是简南和组的局，吃饭喝酒唱歌，一整个下午，连着晚上都被安排好了。 沈叙本还考虑去不去，既然段知淮不在家，他一个人在段家待着也没什么意思。 “手指怎么了？” 沈叙没想到会被注意到，他简单用水冲了几下，看起来也不太严重。 “削苹果不小心蹭到了。” “苹果不削皮营养价值更高。”段知淮淡声说。 沈叙：“……” 段知淮到外公家报道的时间比较早，老人家习惯早起，见了段知淮，便朝他招招手，让他加入自己的八段锦。 祖孙俩沉默地练了半个多小时，以外公的一口长长的舒气结束。 “外公。”段知淮唤道。 “感觉怎么样？” “舒适。” 外公睨了他一眼。 “次次都只是到来我这里练半小时，没什么效果。” 段知淮解释：”“高中比较忙。” “最近在看什么书？” 段知淮跟着外公入座，才刚冲泡好的茶冒出氤氲热气，茶叶在热水里舒展开来，卷着边沉入杯底。 段知淮抿唇，低声回答：“物理试题调研。” 外公轻哼一声，缓缓冒出几个字：“浪费时间。” “上周月考错了一个选择题，最近在物理上花的心思少了。” “别总是听你爸的那套说辞，不该整天只把重心放在考试上，现在正是学习的好时候，要多看看有价值的书，等会去书房挑几本回去，好好读，认真看，下个月让人送回来。” “一个月时间应该看不完。”段知淮如实道。 “把你写试卷的时间腾出来就足够了。” 段知淮知道老头向来在这方面不容置喙，只得点头道：“是。” “用过早餐了没有？” “还没有。” “先去吃点，等会来书房找我。” “好。” “段晋泽又在出差？” 段知淮顿住步子，转身回答外公的问话。 “是的，去上海了。” “你妈妈呢？” “出国看秀。” “他们倒是会教育孩子。” “外公，我现在已经完全可以自己照顾自己了。” “上次你说的，家里阿姨的孩子，住到家里来了？” “是的。” “能照顾的尽量照顾，家境差异的存在是客观性的，我们的举手之劳对别人来说是雪中送炭。” 段知淮恭敬点头：“好。” 来了外公这里，自然是要待上一整天的，段知淮庆幸自己前一天已经把任务完成许多，剩下的等到周日再完成即可。 也不知道沈叙跟同学玩得怎么样了，段知淮惦记着他，抽空拿手机给他发了个消息问情况。 第15章 沈叙的回复速度很快。 -挺好玩的 -图片 是一张对着ktv屏幕拍的照片，包厢里的灯光色彩绚烂，站着坐着的人都挺多的。 -什么时候回家？ -可能会晚点。 -不要太晚 段知淮的头像是张芬兰的雪景，用了很久了，他也不太爱用表情包，看他发来的消息，很容易就脑补出了段知淮惯用的语气。 -少爷要给我设门禁吗？ 段知淮轻笑。 -不至于。 -别又喝酒 沈叙又拍了一张照片，是一杯立满冰块的液体。 -已经喝了 段知淮有些不解，同行的都还只是学生，聚众一起喝酒怎么说都不是什么好事，虽然沈叙到目前为止还没做过什么常规好学生会做的事情。 -你们都未成年，怎么次次都能买到酒。 -你太看重规则了 “沈叙，别玩手机了，你也去唱首歌呗。” 沈叙摆手：“那还是算了，我声音难听。” “这有什么，能难听过简哥吗？” 简南和的声音从话筒里传出来：“你找死是不是？” 沈叙一会没看手机，段知淮就发来了好几条消息。 -我外公休息了，我这边结束了 -你们在哪里？ -给我发个位置吧 沈叙问他。 -你要来？ -不方便吗？ 沈叙抬眸瞥了眼唱得正嗨的简南和，低头把定位发给了段知淮。 十分钟后，沈叙起身。 “你去哪？” “段知淮来了。”沈叙说着，看向简南和，“他来接我。” 简南和把话筒塞到一旁的人手里，走近问沈叙：“你和他这么熟？” “挺熟的。”沈叙如实道。 简南和现在也懒得搞那套拉帮结派的玩法，他皱眉啧了一声，说：“还早着，你就走，还用得着来接。” 段知淮正巧推开包厢门，屋内乌泱泱十多个人，让他微微一愣，视线投向沈叙，以及正和他说话的简南和。 “还真来了。”简南和忍不住道，“段知淮，能在这见到你也挺奇怪的。” 包厢里其他人也小声讨论起来，毕竟段知淮很少社交，大家能在非上学时间见到他还是挺惊讶的。 “沈叙，走吗？”段知淮问。 沈叙拍了拍简南和的肩，小声道：“跟你说的那个事，麻烦帮我留意一下。” “行。” 段知淮进来的时候是侍者带路，出去已经轻车熟路，沈叙跟在他后头离开了ktv。 沈叙盯着他白皙的后脖颈，这人就算是不穿校服，也是一贯的整齐干练，出挑优越。 “段知淮，你真从没来过这种地方吗？” 段知淮步子微顿，他拿出手机打车，抽空回答：“来过。” “我以为呢。” “但是我不喝酒。” “很多酒都没什么度数的。”沈叙说。 “不想开这个先例。” 被任何人问及，段知淮都是回答不喝酒，特别是有各方亲戚和段晋泽职场上的朋友同事的场面，他们常以男孩到这个年纪差不多可以跟着一块喝酒为由劝酒，段知淮从来都懒得松口，装作看不到段晋泽暗示的视线。 沈叙干巴巴地噢了一声。 “我没有要管你。”段知淮忽然顿住步子，扭头认真道，“我只是担心你会出什么意外，所以贸然来了，抱歉。” 沈叙只愣了一瞬，靠近时混杂着酒气，眸里落下漾漾星光，轻轻笑时，勾出月牙的形状，晕开酒意。 “你可以管我，我很乐意。” 他说。 第0009章 不该管 沈叙收到菁菁寄来的快递已经是在两天后，徐芸的手机屏幕已经碎得不成样子，按了半天都没个动静，沈叙把手机又给收回盒子里，准备找时间去手机店修理一下。 偌大的段宅已经在夜里归于平静，沈叙扫了一眼这住了已经有个多月的客房，他的东西少得可怜，换下来的衣服也叠回了带来的袋子里，房间空旷，居住痕迹很少。 沈叙揉了一把酸痛的后脖颈，放在床上的手机嗡嗡震了两下。 是简南和发来的微信消息。 -上次你让我问的兼职有情况了 -只做晚上和周末的话，工资肯定会低一些的，你确定要做？ 沈叙很快回复。 -确定，你把联系方式推我吧，我再问问情况 -谢了 周末去玩的那家ktv正好是简南和家里的产业，他瞥见有招侍者的广告牌，按理说没成年的高中生是没办法应聘的，但简南和出面问，效果还是不错的。 -周末要上课怎么办？不是每个周末都会放假的。 简南和问他。 -都是自习，逃了就行。 -而且我就做一个月，赚点钱应应急。 简南和正窝在沙发里看电影，他停了正在播放的平板，换了个姿势看手机。 -你很缺钱？ -缺。 -你父母呢？ 沈叙很快又回了消息。 -我不太想说。 -好吧，那这事我会帮你保密的。 _谢谢。 不知怎么的，简南和突然很想劝沈叙多读点书考个好大学。 他自己不是块读书的料，到时候的体考估计也去不了什么很好的学校，但简南和基本没有任何压力，他知道家里会替自己铺好路，需要在高考这道分水岭努力的，是像沈叙这样的人。 第16章 聊天框里的字删了又打，简南和抓了一把头发，最后只发过去一句。 -明天下午打球吗？ -可以。 段知淮早上很少和沈叙对上时间一块上学，这段时间连放学都对不上。 下了晚自习从楼上走到沈叙他们班教室门口时，里头灯都灭了。 段知淮打开灯确认了一眼，沈叙已经走了。 段知淮从书包里翻出手机，才发现沈叙半小时前发来的消息，说自己有别的安排先走了。 接连几天，沈叙都有别的安排，早早就离开了学校。 倒不是刻意躲他，每天中午还是能一块在梧桐树下的木桌子那儿吃顿饭。 沈叙说在教室里吃饭太别扭了，所以换了个空旷些的地方，耀眼的阳光被厚厚的树叶挡住，投下一片阴凉，正午时分在外头走的学生还算比较多的，三五成群走在一起，或分享刚从商店带回来的零食，或咬着耳朵说些悄悄话。 沉闷一上午的高中校园，到了这个时候才有了些活力。 “你这几天晚上都去干什么了？” 沈叙抓着勺子，昏昏欲睡，反应都慢了好几拍。 “沈叙。” 段知淮又叫了他一声。 “嗯？” “你怎么这么困？” 段知淮皱眉，他昨天晚上十二点多碰到沈叙回来，都没来得及问他去干什么了，沈叙就匆匆和他告别回了房间，满脸疲态，和现在的状态很像。 沈叙掐了掐眉心，强迫自己清醒一些。 “昨天睡太晚了。” “那以后就早点回家。”段知淮说。 “我尽量。” “你这几天到底是去干什么了？” “跟他们在外面玩。” 段知淮眉头微动：“谁？” 指尖轻轻摩挲过筷子边缘，沈叙敛眸，卷翘的睫毛遮去了眸里的情绪。 “简南和他们。” “……天天都出去玩？” 沈叙避开他的视线，淡声道：“反正闲着也是闲着。” 段知淮神色微凛。 沈叙没办法做长时工，他和经理商量了一下，每天少做一个小时，但工作量增加一些，除了侍者的工作之外，他还需要把仓库每天的供给给搬上楼。 段知淮的信息来得准时，问他几点回家。 沈叙把东西放到桌子上稍微歇息，回复段知淮。 -十一点 -太晚了，我来接你。 沈叙今天事情不算多，只要把仓库里的东西全都给清理好就可以了，东西都比较重，搬到后来，他手臂都酸疼起来。但忙完这些事，他还能腾出点时间坐在前台写卷子。 段知淮发来的消息一直停留在页面，沈叙拿起手机，打字拒绝。 -不用了，我等会自己回去就行 -你这段时间回家太晚了，我妈妈让我看好你。 手指在屏幕上停顿了好一阵，沈叙又回他。 -不会要告我的状吧？ -沈叙，你既然住在我们家，我们家里就有对你的安全监管责任。 -你回得太晚了。 都直呼名字了，看来是真生气了。 -我马上回。 沈叙回完消息，开始不紧不慢地收拾起桌子上的卷子和文具，全都兜回包里，然后打卡交接下班。 吴织不在家，沈叙放轻动作进了屋，发现客厅的灯还亮着。 段知淮正在桌子前写卷子。 他已经洗过澡了，换上了舒适的干净睡衣，吹完后格外蓬松的头发搭在额头，神色专注地盯着桌上的卷子，看起来挺乖的。 “怎么还没睡？”沈叙笑着问他。 段知淮把笔盖上，抬眸看他：“在等你回来。” 沈叙用手掌捏着酸痛的胳膊，他挨着段知淮坐下，凑近去看他的卷子。 “又写物理，怎么？以后要当物理学家啊。” 扑鼻而来的酒味让段知淮眉头紧皱。 “你又喝酒了？” “我——” “沈叙，你得离简南和他们远点。” “怕他们带坏我啊。”沈叙乏得很，他把手臂放到桌子上，下巴顺势靠了过去，抬头和段知淮对视。 “你现在的主要任务是学习。” 沈叙撇了撇嘴：“好无聊。” 莫名的，段知淮心里涌起一股焦躁，他徒增无力感，对着沈叙那张脸，偏偏此刻已经急得很，狠话却又说不出口。 “你说过我可以管你的。”他说。 “是可以啊，那你准备怎么管我啊？” “你要早点回家。” 段知淮停顿了一下。 “每天都要和我一起回来。” “还真给我设门禁。”沈叙慢悠悠道，“可是这个月不太行，下个月开始好吗？” 他白嫩的下巴依旧靠在手臂上，抬眸时那双汪汪的眸子直勾勾盯着段知淮看，春色漾漾。 沈叙十七八岁，正是看着嫩又漂亮的年纪，不能让他总是流连酒吧，不安全。 “为什么？”段知淮皱眉。 “我和简南和他们都已经约了这个月的局，爽约不太好吧。” 又是简南和，总是简南和，沈叙来了也有好几个月，跟他交上朋友之后，逃课喝酒，什么坏事都学会了。 段知淮皱眉，解一道无敌难的物理题，都没这事让他苦恼。 简南和没想到还有段知淮来找自己的一天。 第17章 他依旧是一身整齐的校服，神色淡然。 简南和把已经被看不出浅色的校服外套随意搭在肩头，靠着门框，不太客气地抬了抬下巴。 “你干什么？” “你不要再叫沈叙去酒吧了。”段知淮说。 简南和表情一变：“啊？” “高中生频繁喝酒很影响身体，每天这么晚回来，耽误休息，也就耽误第二天的学习。” “不是，你俩住一块？” “以后要去酒吧的话，就别叫沈叙一起去了，他初来乍到，不好总是跟你们混在一起。” “你这话我怎么听得这么不高兴呢。”简南和啧了一声，换了个姿势和段知淮对峙，“你是他谁啊？你就管这么多——” 话稍微一顿，简南和又问：“不是，谁和你说我带他去酒吧了啊？” 段知淮不解皱眉。 “这几天晚上不是都去的酒吧吗？” “酒吧？什么酒吧？他没告诉你？”简南和狐疑，这怎么看沈叙都和段知淮更熟，怎么这事都没跟他通气。 段知淮微愣：“什么事啊……” 简南和莫名觉得有些扬眉吐气，故意绕着弯道：“他既然不愿意告诉你，你何必多问。” “你想什么呢？”周怡佳咬了一口苹果坐到段知淮前桌，打断段知淮的思考。 “没什么。” “看你上课走神几次了，有什么麻烦？” “你跟隔壁班简南和熟吗？” 周怡佳愣了一下，结结巴巴道：“什么、什么熟不熟的，我都不认识他。” “哦。” “怎么了啊？” “没什么，我出去一下。” “又出去，什么时候下课往外跑得这么勤了。” 三楼走廊比四楼走廊可热闹多了，来来回回站满了出来透气的学生，高中生被磨损了好些活力，不像以前一样爱在走廊上追赶打闹，大多数学生都只是凑在一起说说笑笑，排解四十五分钟的沉闷课堂。 段知淮找到被簇拥在人群中的沈叙，他步子微顿。 不知不觉，沈叙已经在学校找到这么多朋友了。 “段知淮。” 沈叙总是能很快发现他。 “你怎么来了？” 段知淮弯了弯手指，跟着一块投过来的数道视线让他喉咙发紧，一时间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问他每天晚上都去干什么了？ 问他有什么事瞒着自己吗？ 问他为什么这么快就和简南和有小秘密吗？ 问他自己是应该管他还是不应该管他呢？ 段知淮在学校里的交际向来少得可怜，走廊上多是陌生的面孔，只有沈叙那张晃着笑意的脸，在视野里格外打眼。 “没什么。”段知淮捏紧了手指，“我路过，去办公室问个题目。” 段知淮向来不是随意干涉谁的性子，不过是一句可以管他生出的责任，既然沈叙不愿，他也没必要再继续多问。 第0010章 撞破 沈叙只和老板谈了一个月的兼职，边城刚刚又跟他说晚上被班主任抓包了，让他明天去趟办公室。 被喊去谈话这事，沈叙并不慌张，他的视线落在屏幕里和段知淮的聊天界面上，这几天，段知淮都没有喊他一起回家。 沈叙思绪放慢，轻轻敲了敲桌子，沉默不语。 即使已经步入了秋季，江新市依旧是艳阳天为主。 一班的体育课很少正常上，一周偶尔把他们放出来几次透透气。 “你们说这些书呆子，天天捧着本单词书，总有一天要学成傻子的。” 瞥见简南和的视线，旁边那人用手肘撞了撞他，戏谑道：“周佳怡也是书呆子啊？” 简南和啧了一声，有些不满道：“都说了不喜欢她了，还提干什么？” “你不喜欢，那你别盯着人家看啊。” “你闭嘴吧，烦不烦啊？” “不说了不说了，走走走，打球去。” “那是谁啊？我们不是占了全场吗？”简南和皱眉望去，两个瘦得竹竿似的男生正在笨拙地朝篮筐里丢篮球，把他们预备打比赛的场地给占去了一半。 “走，过去看看。”简南和道。 段知淮很少喝气泡饮料，沈叙爱喝，经常在饭后溜达到商店去买两罐冰的可乐，给段知淮送一罐。 段知淮不爱喝，基本上是放在课桌里，某次被沈叙看到了，他说放到不冰再喝简直是浪费，说是再也不给段知淮带饮料了。 但是他还是每次都买两罐。 刚刚被同学喊去商店转了一圈，看到冰柜里堆得老高的红色罐子，段知淮心头微动，买了一瓶揣进兜里。 这才刚从商店走出来，一旁的人嚷着打架了打架了，乌泱泱冲篮球场跑去。 段知淮步子依旧稳健。 可乐不能剧烈摇晃，会爆炸的。 段知淮没有爱看热闹的习惯，只是围过去的基本上都是自己班上的同学，难免多看两眼，他远远瞥见教导主任已经朝这边跑来，便只确认了一下被围在中间的几个人。 又有简南和。 体育课打架对于男孩来说是家常便饭，段知淮也没太放在心上。这天气虽说依旧热着，但蝉鸣声终于在冗长的夏末停歇了不少，卡准下课铃声响起的瞬间，段知淮迈完了最后一阶楼梯，站到沈叙班教室门口。 “沈叙！段学神又来找你了！” 第18章 第一个出声嚷嚷的是边城，只见沈叙懵着表情坐了起身，白皙的脸颊被印出一道深深的红痕，小幅度的懒腰更像是小动物睡饱后的满足动作。 他走到教室前门，彼时眸里已经多了好些清明。 “你怎么来了？” 他又笑，似乎很是惊喜的样子。 段知淮把口袋里的可乐掏了出来。 “喝吗？” 沈叙接过，指尖瞬间蔓延上湿漉漉的水。 他勾唇：“谢谢。” “我去，沈叙，我跟你说，刚刚简哥打架，被抓去教导处了。” 沈叙掰开可乐易拉罐，唇贴上金属罐口，昂头喝下半口，气泡瞬间在唇齿间炸开，他抿去水渍后，问：“和谁打架？” “一班的，两个年级前十，估计这次他要被罚狠了。” 和年级前十打架，简南和几乎是占了一切上风，但结局就是对方两个破相严重，他除了脸臭一点，没什么别的情况。 打架事件处理时间比较久，那两个人一直到晚自习都没回教室，估摸着简南和也被扣住继续教育批评。 段知淮轻轻揉了揉疲惫的眉心，看了眼时间后，他拿手机给沈叙发了条微信。 -今天一起回家？ -和简南和约了去网吧。 段知淮眉头轻皱。 约了简南和？ 身旁的同桌轻轻咳嗽一声，拉回了段知淮的思绪，他把手机往口袋里一塞，非常欲盖弥彰地拽了张卷子到面前。 班主任瞥了他一眼，并未多言。 如沈叙所说，他约了简南和，所以没等段知淮就走了。 离开学校前，段知淮又去教导处确认了一眼，那里比往常都要热闹很多，来了四个家长，而沈叙说的约好的简南和，正臭着一张脸站在中间，接受几方的训斥。 -简哥还在教导处呢，他妈妈来了。 -知道了。 沈叙把手机收回口袋里，轻轻紧了紧身上的校服外套，最近踏进ktv的动作越来越从容了，他熟练地脱下挎包，按照惯例把货物清点好，再一一搬进仓库里。 干活的时候是没人和他说话的，沈叙也很习惯来了江新之后这样沉默的独处时间，他动作越发利落，落在肩头的货物在皮肤上压出一道重重的褶，一通下来，沈叙后背都被汗浸湿。 他按着肩膀坐会位置上，经理巡逻路过。 “没什么事吧？今天怎么弄得这么狼狈？” 沈叙眸色清冷。 “没事。” “屉子里有万金油，上个员工留下的，你估计能用得上。” 沈叙摇了摇头，他开始收拾自己的东西。 这孩子年纪不大，但总是给人一股老成的感觉，平日里也没什么笑，冷冷淡淡的，很有自己的打算。 沈叙背好包起身，和经理对视。 “会有人给我上药。” 段知淮一定会在客厅等他。 段知淮果然在客厅等他。 “上网回来了？”段知淮摘下耳机，抬眸看向积了一身灰回家的沈叙。 “嗯。” “你和谁去上的网啊？” “不是和你说了，简南和。” 沈叙避开他的视线。 这闪躲的神态入了段知淮的眼里，更像是心虚的表现。 段知淮走到他面前，沈叙看着有些狼狈，头发已经被汗浸湿大半，脸颊通红，还正微微喘气，衣服上落了好几道乱糟糟的印迹。 看着不像去上网，而像去打架了。 “你到底是去干什么了？” 段知淮有点生气，声音都低了不少。 冷不丁瞥见沈叙颈侧一道红印子，段知淮也顾不得这么多，伸手就去拽开沈叙的衣领。 沈叙抬眸，露出慌张的神色，被拽开衣领的样子像是被欺负惯了，有点可怜。 段知淮这才看见他肩膀上整块的压痕，充血的痕迹落在白皙的皮肤上。 段知淮有些说不出话。 “你……” 沈叙偏头，紧抿着唇，很是委屈的样子。 段知淮瞧不得谁露出这副表情，他下意识放软了语气，问沈叙：“这是怎么回事？” 像是彻底放弃般，沈叙小声回答他：“我在外面兼职。” 段知淮愣住。 “所以这些天你不是在外面胡玩——” 他脸色骤冷。 “你是在哪里兼职啊？” “ktv，简南和家开的，我帮忙干干苦力。” 段知淮此刻愧疚和自责的情绪简直冲上了顶峰，明明吴织都已经把照顾沈叙的事安排给了自己，他居然还把沈叙真划为坏学生那一类，懒得再问。 沈叙寄人篱下，妈妈还生着病，还偷偷跑出去兼职赚钱，实在是太可怜了。 “你很需要用钱是吗？我这里有，你别再去兼职了。” 沈叙抬眸，水汪汪的目光几乎要把段知淮的心都给看化了。 “我不要你的钱。” “我——” “你能帮我上点药吗？我肩膀好疼……” 脏兮兮的沈叙洗了个澡，换上了干净衣服，他生得白，显得肩膀上的压痕更加吓人。 沈叙没穿上衣，他不属于竹竿似的瘦的人，腰腹有一层薄薄的肌肉。 段知淮拉过凳子，坐下给沈叙上药。 他挺安静的，颇有几分被撞破后的尴尬。 段知淮这个角度能看到沈叙挺翘的鼻尖，以及那颗小小的鼻尖痣。 第19章 那双答出满分答卷的漂亮的手正贴在沈叙肩头，轻轻地推开味道冲鼻的药。 “沈叙，你有什么麻烦可以告诉我，我可以帮你解决。” “你们已经帮我解决很多事了。”沈叙说。 “是人就会碰到窘境，不要觉得接受别人的好意会愧疚。” 沈叙扭头看他，声音很低。 “谢谢，段知淮，你对我真好。” 段知淮又忍不住愧疚了。 “还不够好。”他说。 沈叙没再继续兼职了，他拿这次工资去手机市场修徐芸的旧手机。 以及买了一个二手手机。 把段知淮的手机还给他的时候，沈叙跟他道谢。 “那你用什么？” 沈叙把新买的手机拿出来。 “结了工资，买了一个二手手机。” 段知淮哑然。 “你不用这样……” “一码事归一码事。”沈叙说。 被塞回手里的手机像烫手山芋般让段知淮有些坐立难安，他向来道德感极强，对沈叙本来滋生的那点怜悯在这几天疯长。 他现在满脑子都是做点什么来弥补一下自己的愧疚。 “沈叙，你最近是不是都没上晚自习啊？” “逃了，被抓了几次。” “那我给你补习吧，把你落下的课程补上来。” “你本来就在教我写作业呀。”沈叙慢悠悠地拖长了声音。 “我是说，给你制定更好的计划，每天都替你补课，让你的成绩赶上来。” 沈叙故意停顿，那双黑漆漆的眸看着段知淮，似是无辜，又似是不解。 “还有，你有什么麻烦，一定要告诉我，我帮你解决。” 沈叙笑意未及眼底，段知淮此刻正如他的意情绪上头，就连自己偷懒摆出来的劣质面具都没有发现。 “段知淮，你对我这么好，我可是会依赖你的。” 段知淮勾唇，少年人笑容明艳，捧上来一颗澄澈的真心。 “没关系，我很乐意。” 第0011章 吃宵夜 整个夏秋过渡时期，都能看见漫天晚霞。 沈叙慢吞吞打了个哈欠，湿漉漉的眸里蕴了滟滟春水，眼尾扫开淡淡旖旎，粼粼地望着段知淮。 “你不困吗？” “你困了吗？” “有点。”沈叙推开面前的卷子，“想出去透透气。” 段知淮把笔放到桌子上。 “走吧。” 难得是个放晴的周末，这个点在外头散步的人很多，这还是沈叙第一次知道富人区住了这么的人，相比起电视里穿金戴银的的富翁，他们大多都穿着简单朴素的t恤和短裤，踩着舒服的拖鞋，踱步在小区里。 沈叙跟在段知淮后头，铺了整个天际的红霞像是被碾碎了的鲜花，迸开汁水，泼在墨绿枝头的每一个缝隙里。 沈叙步子快了两步跟上他，侧身和他对视。 “段知淮，你都不会累吗？” “嗯？” “每天都要看很多书，写很多题，做很多卷子，你都不累吗？” 段知淮顿住，温柔的晚霞映在他脸颊上，给他肩膀也披上了一层淡淡的霞光，他神色专注，问：“不做这些，高中的时候还能做什么别的？” 沈叙弯了弯唇，说：“可以和阿姨说不回家吃饭了吗？我请你吃东西去。” 段知淮还是第一次知道城区角落里有个非常热闹的夜市，因为周末人比较多，场地看起来有些混乱，沈叙轻车熟路地找到他说了一路的那家好吃的烧烤店—— 在红色塑料大棚里的一家小店。 店主是个长得很有福气的阿姨，她堆着笑迎上来，问：“几位啊？” “两位。” “那坐这边。” 桌子上有一层崭新的塑料薄膜，把痕迹斑斑的木桌给挡住，段知淮迟疑地坐到椅子上。 “他们家的牛板筋一绝。” “你是怎么发现这的？” “边城带我来的，他家就住这附近。” 段知淮点了点头。 “你吃蛙吧？”沈叙问他。 “吃。” 快速勾了几个常点的菜之后，沈叙把单子递给阿姨。 段知淮打量着这家店，店面虽然小而简陋，但生意着实不错，狭窄的棚子里充斥着烧烤的气味，还有源源不断的聒噪声音钻进耳朵里。 沈叙替他一一洗好碗和筷子，推到段知淮面前。 “请用，少爷。” 段知淮没有反驳，他接过沈叙递来的东西，开口道：“你和班上同学熟得很快。” 不仅和本班的人很熟，在外班也有一堆好朋友。 “志趣相投，都不爱读书，自然很容易玩熟。” 沈叙歪了歪脑袋，说：“你不是也有个很熟的朋友？” 段知淮皱眉嗯了一声，不解。 沈叙挪着凳子靠近了一些，手臂贴着段知淮放在桌上的手，凑过去说：“周佳怡，你跟她很熟。” 段知淮说：“一起长大的，是比其他朋友要稍微熟一点。” 沈叙拖着声音：“青梅竹马啊。” “从小就是在一个班，我妈妈经常让我照顾她，其实没什么好照顾的。”段知淮说。 毕竟周佳怡的社交能力比他强多了，长得漂亮，成绩好，性格好，在班上不愁没有朋友。 “比其他朋友熟，你还有哪些其他朋友啊？” 第20章 他语气故意拖着，听起来像是在讨个什么说法，撑着下巴盯住段知淮。 “你。”段知淮说。 “我天天跟你同吃同住，什么时候能比她和你更熟？” 沈叙总是直白地问，清澈的眸看住段知淮，不容他失神片刻。 “你和她不一样。”说完这句话，段知淮感觉自己耳后泛起一阵热。 “有什么不一样的。” “我要照顾你。”段知淮认真道。 沈叙没忍住笑，问他：“段知淮，那你是在可怜我吗？” “没有。” 热气腾腾的烧烤已经上桌，沈叙拿起筷子，轻轻拨开上头的葱。 “现在轮到我照顾你，替你挑菜。” 段知淮轻轻摸了摸脖颈，指尖擦过温热的耳朵，视线牢牢追随沈叙。 充斥在鼻腔的孜然辣椒粉香味彻底打开味蕾，沈叙咬下一块牛油，轻轻摇头感叹：“夏天，晚上，烧烤，啤酒，太爽了。” “已经是秋天了。”段知淮提醒道。 “喝可乐没意思，要喝啤酒。”沈叙起身道，“阿姨，帮我们拿两瓶啤酒。” 段知淮按住他的手腕：“别喝酒。” “一点点而已，啤酒又没度数。” 瓶壁上还挂着水珠的啤酒送了过来，沈叙动作熟练地打开瓶子，倒了两杯啤酒。 “尝尝吧。” 段知淮看着他，拒绝的话被沈叙亮晶晶的期待表情给堵在喉咙里。 他端起杯子，仰头喝了一口。 还是记忆中不太喜欢的苦涩气味，段知淮轻蹙眉，鼻子皱紧。 “你好弱，我们那里的男孩，十一二岁就开始喝酒了。” “你也是吗？” “嗯，我爸爱喝酒，耳濡目染的。”沈叙一口灌下半杯，“但是我酒量差，没想到还有比我更差的。” 他意有所指，段知淮解释道：“我不喜欢啤酒的味道。” “你要吃一口肉，嘴巴里很咸的时候，再喝一口酒。” 段知淮不想扫了他的性质，乖乖照做。 “怎么样？” “喝多了就习惯了。” 这里头吵，两个人几乎是肩靠着肩坐的，沈叙歪着头，略带水意的眸里晕开璨然的光。 “真有意思，你教我学习，我教你喝酒。” 他的手指轻轻落在段知淮手背上，微凉的指尖带残余了些湿漉漉的水气。 “你会醉吗？” 段知淮眸色清明，他摇头：“不会。” 下一秒，沈叙的脑袋就轻飘飘地砸到段知淮肩膀上。 段知淮心脏瞬间漏了一拍。 “那我会醉，你等会得背我回去。” “……好。” 沈叙去买单的时候，被告知段知淮刚刚溜去上厕所的时候已经买过单了。 “说好的我请你。”陡然站起来，沈叙还有点发晕。 段知淮扶住他：“你教我喝酒，这算学费。” 沈叙皱着鼻子冲他道：“你就喝了一杯。” 段知淮掀开用来做门帘的塑料膜，外头燥热的空气扑面而来，冲得人眉头紧皱。 沈叙还在被这股热气弄得心烦意乱之际，段知淮忽然在他面前蹲下。 “嗯？” “你不是让我背你回去？”段知淮扭头看他。 沈叙想都没想，踮脚扑了上去。 段知淮个子高，轻轻颠了两下，把人稳稳背在背上。 沈叙圈住段知淮的脖子，滚烫的呼吸里混着酒意，打在段知淮的脖颈处，他缠得紧，天又这样的热，段知淮绷紧身体，步子放缓。 “我很重吧。” 沈叙小声问他。 “不重。”段知淮说。 “看你平时都懒得运动，还是有点力气的。” “小时候经常运动。” “现在就只顾着读书了。” “一起玩的发小大多都出国了，剩下周佳怡，她也不爱运动。” 沈叙把下巴搁到段知淮肩膀上，偏过头来，密切的呼吸打在脖颈处。 “都出国了，你怎么不出去？” “我暂时没这个想法。” 段知淮声音沉稳，温润的月光落在他侧脸，勾出一道清冷的轮廓。 沈叙有些滑落，他又颠了两下，把人稳稳背住。 “段知淮，其实我没醉。” 沈叙含笑的声音响起，段知淮动作一顿。 “我知道。” “那你还背我。” 沈叙从他背上跳了下来。 “打了车。”段知淮指了指不远处已经在等待的出租车。 “要这么早回家吗？” 段知淮微愣，他又想做些什么坏事。 “你想去干什么？” 沈叙上前一步，圈住段知淮的手，拖着他往外头走。 “天气好好，再陪我散会步吧。” 他头发略微蓬松着，手肘印了些红，小手臂顺着一直到手腕，像过了水的玉，泛着一层薄薄的白。 段知淮跟上。 这会正是散步的好时间，公园里熙熙攘攘的人群吵闹着，给这繁华的城市增了些烟火气。 整个城市都在飞速运转，但夜晚时分的公园，依旧是慢生活的主场。 沈叙买了两支冰棍，和段知淮并排坐着聊天。 “你从小就在江新生活吗？”沈叙问他。 “嗯。” “以前总听家里出来工作的表哥表姐说城里有多好，弄得我还挺向往。” 第21章 “那来了之后，发现符合你心里的期待吗？” 沈叙仰头，慵懒地靠在身后的椅背上，他悠悠道：“要是在我们老家，抬头都能看到星星。” “高楼大厦的灯太多了，弱化了星星的光。” “所以啊，要是能一直在家里念书，我妈也什么事都没发生，那该多好。” 段知淮怔然，后知后觉有些懊恼，自己不该问这种问题的。 “你明天是不是要去医院？我能和你一块去探望一下徐姨吗？” 沈叙愣住，他说：“我妈现在还不是清醒状态，你怕是去了也没办法和她说话。” “没事，我在病房外头远远看一眼就行。” 沈叙默然。 “我读初中的时候发过一次高烧，我爸妈都不在家，医生也联系不上，徐姨守了我一晚上，折腾完，第二天又给我烧粥。” 听到段知淮对徐芸的评价，沈叙霎时觉得心里很不是滋味。 喉间翻涌起的苦涩被生生忍了下去，和在风里的烟火气吹拂过耳畔，沈叙轻轻喟叹一声，压低声音，像是在喃喃自语。 “她确实是个很好的妈妈。” 第0012章 听雨声 倾盆的大雨扰乱了宁静舒适的公园时间，沈叙的手腕被段知淮拽在手里，拉着往能躲雨的便利店跑。 略有些狭窄的屋檐让他们俩只能勉强抽出一点空隙整理自己狼狈的衣服。 “该早点回去的。”段知淮轻轻拍走沈叙肩上湿漉漉的水珠，淡声道。 沈叙脸颊也落了些雨水，头发被浸湿，漆黑的眸像是被水洗涤过般，透着光。 沈叙微微踮脚，伸手抹去段知淮下颚处的一抹雨水。 “淋雨也挺有意思的。” 陡然靠近的温度让段知淮身体微微僵硬，他看着沈叙把刚刚抚过自己下颚的手又递到漆黑的雨幕当中，任由雨水砸向掌心。 他把手伸得越来越出去，几乎半条手臂都露外头在，手正在轻轻抓握着，企图留住从指缝中离开的雨珠。 段知淮盯着他的动作，被水沾湿后要干不干的黏腻的手指轻轻屈起，下一秒也学着沈叙的动作伸手去接雨水。 手掌、手背。 掌心的水珠翻腾跳跃着，段知淮思绪逐渐清净下来，所有专注力都被雨水给浸泡着。 “我们老师说了，雨水是大自然的声音。”沈叙轻声道。 段知淮第一次如此专注地听雨声，滴答滴答，单调乏味。 司机很快抵达段知淮发过去的地址，他还按照要求带了两块毛巾。 浑身湿透的两个男孩坐在后座擦头发，上衣黏在身上，司机瞥了眼向来一丝不苟的段知淮，他竟也有把自己弄得这么狼狈的一天。 沈叙冲了个热乎的澡，换上睡衣从浴室出来。 段知淮也刚洗完澡，他的睡衣是简单的蓝色格子，被宽阔的肩膀撑起来，质地看起来很是舒服。 他手里头端着两杯药。 “阿姨给泡的，喝了驱寒。” “还没生病就喝药。”沈叙一边吐槽，一边接过段知淮手里的药，仰头一饮而尽。 他抚唇，和段知淮的视线对上。 下一秒，沈叙慢悠悠地冒出一个喷嚏。 “果然要感冒了。”段知淮轻轻皱眉，视线落到他湿漉漉的头发上，“你得赶紧把头发吹了。” 沈叙闻言，懒洋洋地躺回床上。 “好困，不想吹。” 段知淮拿起床头的吹风机，递到沈叙面前。 “得吹。” 沈叙翻了个身，宽松的t恤被撩到腰侧，露出一截白嫩的腰腹。 “段知淮，你帮我吹。” 他不像是在要求，更像是撒娇。 段知淮顿了两秒，插起插头，打开吹风机后调整了一下温度，开始帮沈叙吹头发。 指尖才碰到沈叙的发尾，他便又换了个姿势，将头靠到了段知淮的大腿上。 在指尖凌乱的发丝带着水汽，和熟悉的洗发露香味，段知淮神色认真，盯着沈叙的头发，以及他那双不曾从自己身上挪开视线的眼睛。 沈叙舒服得眯起了眼睛，像舒倦的小猫，轻轻用脸颊蹭了蹭段知淮的手腕。 嗡嗡的声音将整个房间都充斥着，段知淮却能听到自己明晃晃的心跳声。 咚咚咚，就在耳畔。 他迅速关掉了吹风机，略有些错愕地看着沈叙。 “怎么了？”沈叙无辜问他。 段知淮下意识咽了咽喉咙。 他摇了摇头：“没事。” 一场大雨持续了整晚，手机在凌晨便弹出短信，告知江新大桥附近水位上涨，市民出行注意安全。 原本要去医院探望的事也就此搁置了，沈叙难得睡了个懒觉，打着哈欠起身，段知淮已经在阳台听听力了。 外头的雨声是天然的白噪音，段知淮穿了件宽大的白色卫衣，一头蓬松的发被帽子挤得堆了起来，他带着方形黑色头戴式耳机，视线淡然地落在卷子上，修长的手指时不时拿起笔在卷子上轻轻划记重点，从容和冷静让他面对难度很高的听力题时，也表现出游刃有余的学霸神态。 他神色专注，偶尔吐出的几个英文单词发音极其标准。 阳台对面空了张椅子，沈叙悠哉悠哉地坐上去，靠着。 段知淮注意到他，轻轻把耳机别了下来。 “你醒了啊。” 第22章 “周末还学习。”沈叙说。 段知淮似是被提醒到了，拿起手机：“我昨天做了一个学习表，微信发你，我们今天就可以开始试试了。” 一张排列详细的学习表被发送到了沈叙的微信上，密密麻麻地标注了每晚的时间安排。 沈叙抬眸问他：“这不会很耽误你的时间吗？” 段知淮摇头道：“不会，教你也算给我自己巩固。” 沈叙指着表上的标题：“高一的内容你还需要巩固啊？” “这是我根据你的学习情况制定的表。” 沈叙枕着手往后靠。 “可是你怎么知道我的学习情况呢。” 段知淮愣住。 “你说得对，等期中考试结束之后，我再按照你的成绩排表。” “段知淮，你做什么事情都这么认真吗？” “决定要做，自然要认真对待。”段知淮说。 沈叙坐了起来，撑着下巴靠近他。 “不要太认真对待我的学习，认真对待点别的吧。” 段知淮不解。 “比如大好的周末，带我去你房间看电影吧。” 段知淮房间有个效果很好的投影仪，但他已经有一段时间没用过了，许久没开，还花了点时间调整。 沈叙已经窝在他的懒人沙发里，捧着水果碗舒服坐着了。 段知淮坐到床上，问他：“想看什么电影？” 沈叙扭头：“你一定要坐那么远吗？” “这个沙发有点挤。” 沈叙往旁边挪了挪。 “坐得下。” 段知淮拿着遥控走到沙发边，勉强挨着沈叙坐下。 最后他们挑了部已经有些年头的速度与激情，是段知淮在这个系列里最喜欢的一部。 沈叙没看过，时不时冒出几个问题，段知淮一一给他解答。 沙发重心被迫挪到中间，半边身子压了下去，和沈叙的肩膀越靠越近。 沈叙看得专注，屏幕上的光如数打在他脸颊上，映出一道阴影。 段知淮垂眸瞥了他一眼，熟悉的洗发露香味扑来，昨晚被蹭到的手腕似乎又在隐隐发烫。 欧美的电影向来不避讳情爱，长画幅的亲密戏在大屏幕上呈现，段知淮呼吸缓了下来。 他和沈叙贴得这样近，就连彼此身上的香味都能闻见。 明明是同个牌子的洗发露，为什么在沈叙身上好像额外好闻。 “你说他们拍吻戏，会伸舌头吗？” 段知淮正思绪混乱着，忽然被问了这么一个问题，她有着措手不及。 “啊？” 沈叙扭头，亮晶晶的眸看向他，神色还颇有几分认真。 “亲得这样投入，不伸舌头能做到吗？” 段知淮愣住：“啊？” 却不曾想沈叙问得更是直白：“你接过吻吗？” 段知淮只感觉自己浑身微微发烫，视线下意识落到沈叙的唇上。 “没有。” “这么单纯，那你总应该看过片吧？” 段知淮脸颊逐渐攀上红。 “没有。” 沈叙颇有几分不赞同：“你不学学，以后真要用上这些了，岂不是什么都不会。” 他眼睛亮着，边说着话，边逐渐靠近段知淮，手还顺势抓住段知淮的手腕，烫得很，他语气里不掩兴奋。 “要不我们看片吧？” 段知淮几乎要坐不稳，他鼻腔里尽数是沈叙越来越近的发香，又被沈叙直白的几个问题打得手足无措。 沈叙总是这样，坦荡无遗。 沈叙憋足了笑，手紧紧攥住段知淮僵硬的手腕。 一步一步逼近去逗段知淮是很有成就感的事情，他总能给足反馈。 但一次不能把人逼到尽头了，沈叙稍往后撤了点，狡黠一笑：“别紧张，和你开玩笑的。” 段知淮身上的热度未退，好歹松了口气。 一场电影下来，沈叙又窝在沙发里昏睡过去，他的脑袋轻轻落到段知淮肩头，把段知淮从电影情节中带动出来。 段知淮低头看了眼沈叙，他鼻尖那颗痣此刻正明晃晃在眼下。 段知淮轻轻用手指戳了一下。 “睡了？” 沈叙没个动静。 段知淮瞥了眼离沙发不远的床，他托着沈叙的脑袋起身，伸手托住沈叙的腰和膝盖窝，公主抱起，把人给挪到了床上，又替他盖好了被子。 电影接近尾声，投影仪关机，段知淮轻轻带上门离开房间。 床上的沈叙缓慢地睁开眼睛，轻轻攥紧了段知淮替他盖上的被子。 沈叙没起来吃晚饭，也不知道他昨天夜里熬到几点，这么能睡。 可实际上沈叙在段知淮轻手轻脚回房间洗了澡之后才真正睡着的，他呼吸匀称，熟睡着躲过了段知淮的第二轮询问。 段知淮在书桌前写了一会卷子，接近十点多，也有点犯困。 他瞥了眼床上拱起来的小鼓包，沈叙身形纤瘦，只占了小半边床，段知淮打开柜子翻出一床新的被子，睡在了另外半边床上。 半夜醒来的沈叙迷糊着，他缓了会神，见着睡觉动作都端正的段知淮，揉了揉太阳穴，又看了眼床上分的很是清楚的两床被子。 沈叙动作干脆利落，随手掀开身上的被子，一把踹到了床底下。 接着，他掀开段知淮的被子一角，迅速地钻了进去。 第23章 使劲拱进怀里的人让段知淮皱着眉发出了点动静，但没醒，而是随手揽住幼时枕边小玩偶似的把人给抱进怀里。 沈叙手脚并用地缠上段知淮，他手臂环住段知淮的腰，耳畔紧紧贴着段知淮的胸膛。 结实的心跳声传来，沈叙深吸了一口，蹭了又蹭，紧紧钻进段知淮怀里。 第0013章 更呆了 高中生的生物钟准得可怕，段知淮准时睁眼，遗漏了半边没拉的窗帘泄进来晨光，他习惯性地偏了偏脑袋放松，下巴猝不及防撞上沈叙结实的额头。 段知淮一愣，忽然意识到自己右边肩膀已经发麻，没什么知觉。 漫入房间的光线在秋的边缘时节变得有些昏暗，以往已经亮透了的清晨，今天生出些懒散来。 今天好像又是个雨天。 怀里的人睡得很熟，呼吸均匀。 段知淮轻轻动了动肩膀，想把自己挣脱到一旁来。 沈叙被惊动，皱着眉轻轻哼了两声。 毛茸茸的脑袋又往段知淮怀里钻。 过于亲密的接触让段知淮浑身僵硬，他有些紧张地低头，悬空而起的手捏成了拳。 沈叙又没了动静，估计睡着了。 段知淮稍松了口气，他小心翼翼，伸手托住沈叙的脸，借力想把他的头托起来。 被捧着脸颊的沈叙忽而睁了眼。 一双黑漆漆的眸看得段知淮霎时失了神。 沈叙抬手打了个哈欠，水雾瞬间弥漫上整个眼睛，顺着眼缝流下，眼尾的睫毛慵懒地挤在一起，被他用手指轻轻揉开。 “早安。” 段知淮抽出自己的手，也冲他笑。 “早。” “要起来了吗？我怎么感觉还早。” “你今天又不能晨跑了。” 沈叙翻了个身，把身上的被子压住，蓬松的发有些凌乱，小而挺翘的鼻轻轻皱起，撑着下巴，略有些苦恼。 “那今天的体育课也不能上了。” 被勾开的t恤下摆将沈叙一截白嫩的腰身露出，段知淮心脏猛然落了一拍。 刚刚一只手被沈叙枕住，另一只手便是亲密地落在他的腰上。 很白，很软。 “起床。” 见段知淮还怔在床上，沈叙屈起手指敲了一下他的额头。 “起床。” 他又说了一遍。 “……好。” 虽然吴织不让大家讨论，但家里的阿姨都已经清楚沈叙的身份，难免有闲话传出来。 段晋泽盯着面前专心打领带的吴织，开口道：“说了没必要把他接到家里来住，你让其他佣人怎么想？” 一个整齐的领带结在吴织修长的手指中出现，她满意地看了一眼自己的杰作，充耳不闻，没有回答段晋泽的话。 “所以你准备让他住多久？”段晋泽语气讥嘲，“住到结婚生子？” “你怎么说话呢？”吴织拧眉，轻轻拍了一下段晋泽的肩膀，“我看沈叙这孩子挺讨人喜欢的，我们家又不缺一张嘴吃喝，这么计较做什么？” 段晋泽收回冷淡的视线：“我是担心他带坏你儿子。” 吴织不悦，松开手往后推回床上坐着。 “晚上做好造型，我来接你。” 今晚段晋泽约了人吃饭，明面上的应酬总是要喊上夫人一起去，显得家庭和睦。 “我不太想去。” “刘校也会来。”段晋泽淡声道。 丢下这么一句话后，段晋泽单手拆解开吴织替他选好的手表，放到门边的置物台上。 “最近风声紧，还是低调点，不戴表了。” 沈叙一般都乘公交上学，今天外头还在下雨，段知淮喊他一块坐车上学。 沈叙昨晚睡得早，现在正清醒着，手里攥着的鸡蛋已经破开了一个口子，他用虎口紧紧卡住，却不把鸡蛋给捏碎。 司机没有直接开向学校，而是在别墅区的某一个街口拐了进去，沈叙瞥了段知淮一眼，见他神色未变，便没开口问了。 这么一拐，是来接周佳怡的。 “地上水也太多了。”周佳怡一边打开后座的门，一边埋怨道。 她没想到会在后排看到沈叙，错愕地抬头看向段知淮。 “你坐后面还是前面？”段知淮问她。 周佳怡又瞥了沈叙一眼，见他没有要动的意思。 “我坐前面去吧。”她说。 车平缓地驶向学校，周佳怡理了理被打湿的刘海，视线忍不住落到后排捏着鸡蛋把玩的沈叙身上。 她的视线太明显，让段知淮忍不住开口问：“怎么了？” “他家也住这里吗？” “他住我家。”段知淮说。 “住你家？”周佳怡挺诧异的，“没听你说过啊。” 这下轮到段知淮不解了：“你没问过我。” 沈叙看着怎么都不太像好相处的样子，周佳怡抿了抿唇，噢了一声，把头给扭了回来。 “你妈妈什么时候回来？” 被问及这个，周佳怡脸色瞬间沉了下去。 “我不知道，估计快了吧。”她瘪着嘴扭头，“怎么啦？嫌绕一圈来接我太麻烦啦？” 少女的声音带着些娇俏的埋怨，一听就是在撒娇。 但段知淮是个油盐不进的家伙，他抬眸，说：“那倒没有。” 今天班里的学习氛围还是很足的，毕竟考试马上就要来临了，还是有相当一批学生想临时抱抱佛脚，把分数提得稍微好看些。 第24章 但这些人里不包括边城。 他正抓耳挠腮地盯着手机，表情看起来超级苦恼。 “怎么了？”沈叙问。 边城把手机递到他面前，上面是花花绿绿的开心消消乐游戏界面。 “这关卡我两天了，打不过，你帮我玩玩。” 沈叙把手机从他手里抽了过来，多问了一句：“你真一点书都不看啊。” “没什么好看的，看也看不懂啊。” 沈叙耸了耸肩，靠到椅背上，开始慢悠悠地划动屏幕。 他正玩得认真，手臂忽然挨了两下，还有点烦躁。 “干什么——” 沈叙很快知道边城想干什么了。 老罗正挺着他的大肚子站在后门，脸色微沉地看着沈叙。 高二班主任的办公室靠木桌大道那一侧，外头落了些雨，木头都被浸出深色，树叶边卷着黄色掉到湿漉漉的水滩里，校园里被通缉了好一段时间的白毛小猫正有恃无恐地躲在树丛下伸着懒腰。 猫咪不怕淋雨吗？ 下雨的时候它躲到哪儿去？ “沈叙，我说话你到底有没有在听？” 老罗平日里虽然和颜悦色，但生起气，压低声音说话的时候还是很有威慑力的。 沈叙这才收回视线，和坐在椅子上的班主任对视。 “我看你了之前的成绩单，把你排在那里是耽误了你的学习，等会回教室，你把位置搬到讲台边上来。” “那是我抄的。”沈叙干脆道。 “抄到580多？” “我们那里期末考试卷子简单，好多题老师早就透露了，把答案背了就行。” 这个说法很荒谬，但老罗一时间也拿不准用什么态度来对待这个新学生比较好。 “那你上学期期末为什么缺考了？” 沈叙眸子轻颤。 咔嚓一声拧开办公室门的声音把老罗饿得注意力吸引了过去，沈叙听到熟悉的声音响起。 “肖老师让我来问您，数学组开会，您怎么还没去。” 老罗拍了拍脑门：“你看我这记性。” 他指着沈叙：“不准溜啊，等我开完会回来继续跟你说。” 只见他匆忙在桌上找到一个本子和一支笔，戴上眼镜，风风火火地绕开段知淮上楼开会去了。 “你怎么了？” 沈叙露出无辜的表情。 “玩手机被抓到了。” 段知淮轻轻皱眉。 “快考试了，上课还是别玩手机了。” “不玩手机我也犯困，想睡觉。” “你昨天不是睡得很香吗？” “你看到了？” “……很难不看到吧。” “我认床很久了，昨天难得睡了个好觉。”沈叙眨巴眨巴眼睛凑近，“跟你睡挺舒服的。” 这话有歧义，可段知淮并没有理解到他的话外之意。 “啊？” “没什么，你好呆。” “啊？” 更呆了。 段知淮从自己班数学老师桌子底下抽出卷子，稳稳端到手里，又走到沈叙面前来。 “是学习上有困难吗？今天中午我给你划一些重点，你好好看看，争取多考点分数。” 沈叙又无辜眨眼。 “然后呢？” “什么然后呢？” “多考点分数，然后呢？” “然后就……”段知淮一时愣住，“然后就争取考个好大学。” 沈叙神色平静，眸里沉着说不清的情绪，段知淮总感觉他还想说点什么，但下一秒便露出一个吊儿郎当的笑，他皱着鼻子，冲段知淮轻轻吐了吐舌头。 “我学不会，你得教我。” “没问题。”段知淮满口应下。 被老罗训完话已经是第二节课下课了，边城的手机自然是没收了，他正趴在桌子上百无聊赖。 “你手机怎么办？” “没事儿，我家里还有两个旧手机呢。” 沈叙展开段知淮刚刚随手扯的纸，上面写了让他今天要背的内容，时间就是在这节课下课的三十分钟间隙。 说一不二的段知淮果然准时出现在教室后门。 沈叙没想到他还能找到一个空办公室用。 “你还有这特权啊？”沈叙诧异。 “学生会的办公室，平时都没人的。”段知淮解释道。 “书带了吗？” 沈叙举起崭新的语文书。 “那你背吧。” 段知淮坐到沈叙对面写题，沈叙则撑着下巴，盯着他专注的脸看。 办公室里挺安静的，只有一点外头被厚重的大门弱化的嘈杂动静，段知淮写题写得认真，快速扫过全过程检查的间隙，把草稿本推到沈叙面前。 两个龙飞凤舞的字。 专心。 噢。 是很懒散的字，圆乎乎的偏旁，圆乎乎的句号。 段知淮轻笑，抬眸看向沈叙。 他撑着下巴，唇肉被手掌心挤得微微嘟起，有些散漫的视线落到课本上。 “段知淮，专心。” 沈叙没抬头，脆声道。 第0014章 很会夸 沈叙发现段知淮讲题确实挺有一手的。 他总能准确地划出一道题里最难的部分，然后用简单的表达写在草稿纸上，让沈叙自己看。 题目和图形都复杂得让人脑袋裂开的数学题一到了他笔尖，顷刻便迎刃而解。 第25章 沉声讲解完一道数学题，段知淮把草稿本推到了沈叙面前。 “你看，这么解会更简单些。” “你好厉害。” 非常由衷的一句夸奖，还带上沈叙那双亮晶晶的眼睛，搞得段知淮都有点不太好意思了。 “你认真学，也能这么厉害。”段知淮轻声道。 虽不是期末考试，但学校依旧是做足了准备，以高考的模式分配的考场和座位，填涂卡也弄得十分正式。 沈叙盯着桌上的卷子，随手写了几个式子的草稿纸被压在下面，揉着太阳穴沉思了一会，他轻轻把卷子压到草稿纸下头，趴在桌子上开始等待时间耗尽。 段知淮的考场在隔壁，交卷铃才响，沈叙便出了考场。 离后面不远处，是并肩站立的周佳怡和段知淮。 周佳怡埋着头，情绪略有些低落。 沈叙走近，听到段知淮在开导她。 “没事的，也有可能是我写错了。” “这个可能性也太低了。”周佳怡声音里都带着哭腔了，小姑娘急得肩膀都跟着微微发抖，段知淮一时间愣住，不知道该说点什么。 他把求助的视线投向沈叙。 沈叙歪了歪唇角，表示爱莫能助。 “考都考完了，就别想这么多了。”段知淮只能憋出这么一句话。 “她错了很多吗？” “物理错了两个选择题。” 沈叙抱胸：“那也还好吧。” “她对自己要求比较高，压力挺大的。”段知淮看向他，“倒是你，考得怎么样？” “不知道。”沈叙抓了抓头发，“反正写卷子的时候很困。” 段知淮有些恨铁不成钢。 “你啊。” 脑袋被段知淮轻轻点了点，沈叙皱着鼻子躲开，又凑上去问：“要是考好了有奖励没有？” “你想要什么奖励？” 沈叙忽然想起自己卷子上有些离谱的答案，摇了摇头道：“算了，我这次肯定考得差，下次再问你要奖励。” 果然不出沈叙所料，他这次的分数还真没什么值得要个奖励的，全班倒数第十名，成绩刚出来就被老罗喊去办公室谈话了。 他隐隐有摆烂的态度，老罗有些不悦，前前后后问了好几个问题，把沈叙的家庭情况给套了出来。 得知他爸爸去世，妈妈重病后，老罗沉默了好一会。 “那你才更应该好好学习，用高考改变自己的命运啊。” 沈叙缄默。 “行了，你先回教室去吧。” 沈叙前脚刚走，语文老师后脚就拿着沈叙的卷子走了过来。 “刚刚那个就是你们班新来的学生是吧？” “对。” “你看他这卷子，作文一字不动，态度太差了。” 老罗头疼：“他看起来是个拗的，我找机会多找他谈谈吧。” “但是他这个选择题错得非常奇怪。”语文老师盯着那张选择题和标准答案完全相反的答题卡，一时陷入了沉思。 “怎么奇怪？”老罗问。 语文老师摇了摇头，否定了自己的猜测。 “没什么，哦对了，你们班那研学报名开始了没？去的学生多吗？” “不多，有一半的学生不去。” “那我们岂不是还得派老师在学校里守着啊。” 老罗叹气：“是啊是啊，但是带这堆活爹出去玩，我还宁愿在学校守自习呢。” “那倒是。” 沈叙是从边城嘴里听到关于研学旅行的事情，说是去一个旅游城市玩两天，第一天参观，第二天爬山。 沈叙兴致缺缺，他趴在桌子上，问：“整个高二都去吗？” “自愿报名，肯定会有很多人不去的。” “那重点班估计没几个人去吧。” “不会啊，我们学校任何活动，他们班基本上是全员参与的，人家团体意识可比我们重多了。”边城冲他眨了眨眼，“而且这事能给班主任赚外快的，那人家重点班的基本不缺钱，肯定会大力支持老师的工作。” 沈叙撑着脑袋，百无聊赖地盯着窗外吱呀乱叫的鸟。 “两天一夜，还得在外头住啊。” “对啊，咱俩一间怎么样？” “到时候再说。” 这次考试不算大考，成绩没有张榜贴出来，段知淮的第一名也只是被老罗分析成绩的时候提了一嘴，沈叙还是放学回家，在桌上看到段知淮的成绩单才知道他有多无敌。 数学英语满分，总分直逼七百三。 从敞开的浴室门里钻出来的水汽带着熟悉的沐浴露香味，段知淮换上了轻便的睡衣，脖子上挂了一条白色毛巾，他拽起毛巾一角擦了擦耳朵，见沈叙在看自己的成绩单，淡声道：“你的卷子都带回来了吗？我给你分析一下卷子。” “这么厉害。”沈叙举起他的成绩单，眼睛亮晶晶的。 段知淮耳朵发热。 “还行。” “你不拿给你爸妈看吗？”沈叙问他。 “我妈不在意，我爸比我还早知道我的成绩。”段知淮说。 “平时很少看你爸管你的学习。” “只要分数没掉，他不会多问。” 提起段晋泽，段知淮也只是随口几句话带过。 毛巾用了摩擦过湿漉漉的发，段知淮轻轻甩掉发尾的水渍，顺着指尖滴落到试卷上的水珠沾湿一小片，段知淮起身道：“我还是先去把头发吹干吧。” 第26章 段知淮动作很利落，他身形高，但不壮，身上看起来没多少肉，单手举着吹风机，蒙了一层淡红的手肘抬起，手指插进头发丝里左右摆动着。 沈叙第一次知道吹风机的声音还能这么小，吹头发的速度能这么快。 很快被热风晕开的洗发露香味随着段知淮的靠近袭来，沈叙抬头盯上他。 沈叙靠近，故意怒着鼻子闻了两下。“你身上好香。” 段知淮愣了一下，他感觉有点怪怪的，但又说不出哪里奇怪。 “你身上不也是这个味道。”他说。 “要帮我看卷子吗？”沈叙敲了敲桌上大片空白的卷子。 沈叙没写多少，段知淮简单地瞄了一眼，发现自己跟他讲过的题，沈叙都解了，甚至写得都还算不错。 “你上次考多少分？”段知淮问他。 “零分。” “啊？” 沈叙解释道：“没赶上考试。” 他展开攥在手里的成绩单，像讨糖吃的小孩似的问段知淮：“那我这相比起零分也是进步了，对吧？” “……也不算吧，那你之前呢，高一考多少分？” “忘了。” 段知淮也估摸着沈叙成绩不佳，他嘀咕道：“这也能忘。” 天气虽然稍冷下来，但段知淮的房间暖和，沈叙穿着一条洗得有些褪色的黑裤衩子，一条腿挤到椅子上踩着，宽大的裤腿顺着腿根掉落，露出那截白得发光的皮肤。 段知淮把更舒服的位置留给了他，凑近讲题时，视线不经意往下。 沈叙好白，蔓延到裤子里的是隐隐约约有弧度的白。 “你不冷吗？” 沈叙把两条光溜溜的腿架到段知淮腿上。 “有点，你给我暖暖。” 段知淮被他的动作吓到，整个人僵硬住。 直到和沈叙戏谑的视线对上，段知淮才发觉他是在捉弄自己。 “沈叙。” 他生气一点威慑力都没有，甚至脸有点红，更让人怕不起来。 半分钟后，一条毛毯被塞到沈叙怀里。 “盖着。” 盖着毛毯又热，沈叙掀开一截，手臂撑在暖烘烘的毯子里，两条又细又白的腿轻轻晃着。 段知淮被摩擦过好几次的小腿僵硬着，他假装生气，捏了捏沈叙的后脖颈。 “认真点听。” 沈叙没忍住笑。 段知淮很快被他笑红了耳朵。 一晚上压根讲不完所有的卷子，看沈叙也有点犯困了，段知淮便提出结束。 放下卷子后，他忽然想到一件事。 “你报名研学了吗？” “你报名了吗？” “报了。” “我没报。”沈叙收回视线，“我不去。” “为什么？是钱的问题……” “得和别人住一个房间吧？我不太习惯。” “那你还——” 这段时候天天钻他被窝里睡。 沈叙看穿他没说出口的半句话，一双含了水的眸子挑开望去，晕在里头的情绪像是黏稠的糖精，无法瞬间抽离。 “你又不一样。”他说。 段知淮喉咙一紧，下意识问：“哪里不一样？” 沈叙歪了歪头：“我信任你啊，和陌生人住一间，我肯定睡不着。” 他总是直来直去，想要什么，想说什么，喜欢什么，都要摊开到段知淮面前一一向他展示。 沈叙视线灼热，段知淮有些别扭地躲开，耳朵微热。 “你也可以和我住一间。” “我们都不是一个班的。” “这好办。” 从小到大，段晋泽都习惯在每学期开学前和学校各个领导请吃饭打招呼，以便段知淮在学校能够获得足够方便的学习，像这点小事，处理一下还是挺容易的。 “这么厉害呢。” “……这不用夸。” 第0015章 萤火虫 从江新到研学的城市得坐四个小时大巴车，沈叙没想到段知淮直接把他弄到一班的车上去了，早早占了倒数第二排不怎么打眼的位置之后，沈叙戴上耳机，扣上帽子听歌睡觉。 周佳怡落座前看了沈叙一眼。 “你们还真是形影不离。” 段知淮垂眸看他，沈叙已经靠着窗假寐起来。 他伸手把窗帘给拉上，遮去了那道落在沈叙下颚处的阳光。 班长张罗了会，问大家是休息还是玩游戏，大家一致选择在车上补补觉。 车途冗长无趣，周佳怡递了些吃的给段知淮，他接下后道了声谢。 “你最近没和你妈妈吵架吧？” “我都懒得理她，回家就进房间锁门，没什么好说的。” 段知淮沉默了一下。 “这也不是办法。” “我跟她没什么好说的，再说，又不是谁的妈妈都和吴阿姨一样温柔大方，你没办法感同身受的。” 再小一些的时候，周佳怡的爸爸还是在家里这边上班，和段家来往也热络，段知淮见过她妈妈几次，倒也不像是周佳怡说得那样固执易怒。 也不知道是怎么了，周佳怡上高中开始，段知淮就没少听她埋怨妈妈。 “辣条吃不吃？” “不吃。” “给他拿两包。” 段知淮怀里已经堆了不少零食了，他说：“不用这么多了，他还睡着呢。” 第27章 周佳怡转回身去。 “还有两个多小时，我也眯一会。” 耳机里的重金属音乐盖住太多声音，沈叙困得眼尾泛泪，他偏向一端的脖子酸痛不已，呼吸轻缓着换了个姿势，脑袋轻轻一动，直接落到段知淮肩头。 正在翻找听力音频的段知淮动作一顿，下一秒，他感觉沈叙毛茸茸的脑袋在自己脖子处拱了拱。 温热的皮肤紧贴，亲昵的动作像是寻找主人的小狗，温度在暧昧的摩挲中悄然升高。 “段知淮……” 耳边传来他的耳语。 “还有很久吗？” 段知淮拍了拍他的脑门，轻声道：“还有一会，继续睡吧。” 平稳驶进酒店停车场的巴士在抵达新城市前就已经隐隐沸腾起来，休息了一整路的学生们储满了无处安放的精力，吵嚷着下了车。 沈叙悠悠转醒。 “你们班的人也会有这么兴奋的时候啊。” 虽然住在一块，但沈叙下了车还是找边城汇合了一下。 从一班的车上下来，边城搭住他的肩往自己这头带，嚷道：“叛徒，都不跟我坐一块。” 沈叙轻笑：“回去跟你一起。” “走，把东西放了出去走走。” “好。” 边陲小镇忽然来了大批穿着校服的高中生，瞬间朝气蓬勃了不少，许些路人频频扭头注视并肩走在一块的学生们。 这儿是个带着红色文化的小地方，不少门店都有着大多数红色景区的特色。 沈叙和段知淮并肩走在人群后头，边城瞅中了一把很是魁梧的枪，那枪做得真，细节特别精致，惹得好几个男孩围上去看。 段知淮随手拿起摊上的小玩具把玩，头顶忽然落下一道阴影。 是沈叙给他套了个往旁边翻上去的夸张迷彩牛仔帽。 段知淮抬头，他呆呆的，神色无辜。 “合适吗？” “不合适。” 沈叙给他摘了下来，又找了顶黑色登山帽，扣在他头上。 “这个好看。” 段知淮抓起同款的灰白色，照着他的样子戴到沈叙头上。 晃悠的扣绳被段知淮轻轻捏住，往下用力一拉，稳稳卡住沈叙的下颚。 纤瘦的脸被黑色绳子别住，宽大的帽檐盖住大半边脸，蓬松的黑发被压低，遮住黑漆漆的眸。 沈叙伸手，轻轻挑开挡住视线的黑发。 “好看。”段知淮夸道。 “你俩！动作快点！”边城在前面嚷道。 沈叙摘了帽子，应了句来了。 浩浩荡荡的男生群体这次出来溜达的主要目的是觅食，街边的小吃店挺多，边城找到家好吃的煎饼，咬了一口立马跑过来和沈叙分享。 “你尝尝，好吃。” 沈叙咬了一口，属于高油食物的气味在唇齿间蔓延开，香得不行。 “确实好吃。”他夸道。 “段知淮总是墨迹，走，咱们先往前。” 边城爱张罗，碰到家店就爱停下来逛逛，他也不买，拿着一通胡玩，然后在老板不悦的视线中奔向下一家店。 沈叙跟在他后头。 忽然，头上落了道阴影。 抬眸便是帽檐，沈叙扭头一看。 是被遗落在后头好一阵的段知淮。 “你怎么把这帽子买了？” 景区里的物价高得离谱，刚刚一听价格，沈叙就立马摘了帽子离开。 段知淮也戴好了黑色登山帽，他把绳结扣得很住，帽檐落下的阴影挡住他高挺的鼻梁，眉眼在暗处更显深邃。 “能防晒。”他说。 几个人在外头逛的时候吃了不少东西，晚上的饭都是草草对付了一下。 边城早早拉着沈叙走了。 “你怎么天天和段学霸呆一块，都不和我们玩了。”边城还嘀咕了一句同款帽子都戴上了。 沈叙瞥了一眼在人群里安静进食的段知淮，他气质实在出挑，随便一个扭头便能瞥见。 “你不是也挺喜欢他的吗？” “但是我们等会要去的地方，喊上他肯定不合适，今晚就不带他了。” 沈叙没想到简南和他们几个才抵达半天，就连这儿的小清吧的位置都摸到了。 边城从口袋里掏出藏了半天的扑克牌和骰子。 “我不玩，你们玩吧。” 边城赶忙拉住他。 “那你可不准提前溜了。” 沈叙在他身边坐下，打量了这家小酒馆一眼。 现在还不是人多的时候，好在出门的时候几个人都换了衣服，在里头不算打眼。 身旁的高中生们急切变成大人，喝着小酒打着牌，气氛热烈融洽。 沈叙手机揣在口袋里，靠在沙发上假寐。 口袋里的手机嗡嗡震动，沈叙拿出来看，果然是段知淮的消息。 -你们去哪了？ 沈叙百无聊赖，歪着脑袋慢吞吞回消息。 -在外面玩，会晚点回去，你早点休息吧。 -不要玩到太晚，有老师会来查房。 “沈叙，你真不玩啊？”难为边城还能从热火朝天的牌局中抽身问他。 沈叙视线盯着段知淮的聊天框，摇头淡声道：“不感兴趣。” “那你坐着喝会酒吧。” 大家点的都是度数低的果酒，沈叙只抿了两口，段知淮的消息又发来了。 第28章 -你们去哪玩了？ 沈叙忍不住轻笑，估计段知淮这会正在酒店里头绞尽脑汁。 -酒吧。 -？ -小心等会被抓了。 -你记得给我通风报信。 可惜段知淮的通风报信速度不如教导主任到房间里一个个逮人的速度快，这才打完一局，赢家边城正得瑟，得知消息的几个人赶忙把单买了，仓皇逃窜回酒店。 段知淮也在楼下等，见了沈叙，他悄悄招手。 “只查了你们班宿舍。”段知淮压低声音和他咬耳朵，“从后面溜回去。” “你徇私啊？”沈叙问他。 “也就只是挨挨训，别站着了，走吧。” 沈叙靠近，一股混着桃子香的酒味扑来，段知淮抬眸看了眼主任的方向，撑开挂在手肘上的外套，轻轻搭在沈叙肩头，挡住酒味。 “走吧，出去买点饮料。”段知淮加大了声音。 沈叙抠了抠脸：“……” “知淮还没睡啊？” 段知淮喊了声主任：“有点渴了，准备去逛逛附近的超市。” “要早去早回啊。” 段知淮乖巧应下：“好的。” 桃子酒味很淡，不一会便飘散在秋天的晚风里。 到点关灯的店不少，沿街只剩路灯还亮着，照在青石板块上，并肩晃过两道人影。 “真去买饮料？” 一道清亮的月光铺在不远处的砖块上，沈叙转身和段知淮对视上。 “房间里还有，再转会就回去吧。” 沈叙伸手抓住他的手腕：“别急着回去，带你去个地方。” 葱郁的树沿着小河蔓延止深处，河看不到尽头，茂密的植物环绕着这个边陲小镇周围。离中心景区越来越远，路灯都被撤了，只剩一道微弱的手机光，领着两个少年前进。 沈叙紧紧攥住段知淮的手腕，拉着他探往深处。 脚底的泥越踩越软，每落下一步都有几分赌博的成分在。 “要快点了，再晚就见不到了。” 段知淮一路都很懵：“什么——” 话音未落，沈叙忽然顿住了脚步。 他微微别开身体，把眼前美到让人惊诧的一幕让给段知淮看。 在这一方树丛间，闪烁着亮光的萤火虫像是银河星光般流动着。 段知淮微愣：“好漂亮……” “再晚一点来，季节也是，时间也是，那就都看不到了。” 茂密生长的草盖过大半身体，用力拨开野蛮生长的树丛，年前的景已经被飞舞的光亮们映照出来，并肩而立的少年们眼底落下光彩，衣摆被徐徐而来的吹动，和身旁的杂草一起簌簌而动。 段知淮见过不少世间景观，但这还是他第一次见萤火虫。 “你怎么知道这里有萤火虫看？” “刚刚和边城他们出门的时候碰见了两只，上网搜了一下，发现这会正好还是萤火虫的季节，但我不能确定能不能赶上，也不能确定它们还亮不亮。” 沈叙扭头和他对视，黑眸攒住了一抹光亮。 “事实证明我们很幸运。” 段知淮呼吸微滞，重重的心跳声在耳畔回响，燎原般在心间增长的悸动像周遭望不到边际的野草，在萤火虫闪烁的光斑下若隐若现。 “是不是很漂亮，要拍照吗？” 手机拍不出萤萤亮光，沈叙将亮度调低再调低，才勉强拍到几只萤火虫。 段知淮捣鼓着录了个视频，被吹动的野草上徐徐而落几道光亮，陡然钻进摄像头里的沈叙冲他笑眯了眼，故意道：“你偷拍我。” 段知淮干脆将主角换成了他。 “笑——” 看了场萤火虫熄灭光亮的演出，结果就是两个人惹了一身的蚊虫叮咬的包回房间。 沈叙穿的裤子宽松，更是惨不忍睹，两条白皙的腿被叮了十多个大小不一的包，甚至有不知名虫子咬出来的其他痕迹，看着很是吓人。 葱白的腿搭在椅子上，段知淮坐在他旁边，倾身凑近，小心翼翼地上药。 “被咬成这样，也太可怜了。” “要错过了今晚的萤火虫，才可怜。”药水浸了被挠破开的伤口，疼得沈叙轻轻嘶了一声，“疼。” 段知淮只好轻轻冲他的伤口处吹了吹。 “好幼稚的办法。” “但有效。” “你也被咬了吧，我替你涂。”沈叙光脚踩住被用来做地毯的毛巾。 段知淮赶忙拒绝：“不用。” “怎么了？你都替我涂药了，让我也帮帮你。” 沈叙已经蹲下，段知淮也只好慢吞吞地将裤子褪下一些。 小腹那块被叮了个很大的包，泛红的范围一直蔓延到周围，沈叙动作一顿，抬头和段知淮对视。 “你是怎么被咬到这里的？” 段知淮已然红了耳朵，他瞥开视线，有些紧张。 “我也不知道。” 沈叙丢掉手里的棉棒，挤了些药膏到指尖。 微凉的触感贴上隐隐作痒的伤处，他的手指却是有温度的，轻轻将药膏推开，动作缓慢而暧昧。 段知淮瞬间绷紧了下腹，整个人都开始不受控制地发红。 沈叙蹲在他面前，凑近涂药，十分认真。 段知淮呼吸节奏凌乱，心跳飞快，只盼着沈叙动作能快点，涂完一了百了。 偏偏沈叙动作还慢，挤了第二团药膏准备涂上时，段知淮滚烫的掌心将他手腕握住。 第29章 “差不多了，感觉没那么痒了。”段知淮低声道。 沈叙抬眸看他。 “段知淮，你耳朵好红。” 段知淮仓皇拉好衣服起身。 “确实是有点热，温度要不要再调低点？” 沈叙用纸巾轻轻捻去了指尖的药膏，草本植物的气味将整个房间都给占了去。 “再调低得生病了，你很热的话，把衣服脱了睡也行。” 段知淮微愣，耳根泛起的不自然的红更加消不下去了，他下一秒便快速掀开被子钻进被窝里，捂得严实。 “也不是很热。”他闷闷的声音传来。 第0016章 潮湿的雨天 上午的行程有些无趣，沈叙打了一上午的瞌睡，行尸走肉般被拽着逛完了好几个打卡点。 周佳怡找了家店休息，沈叙点完东西，坐在椅子里盯着段知淮的侧脸。 沈叙用膝盖撞了撞他，问：“你昨天晚上什么时候睡的？” 段知淮：“啊？” “你睡得好吗？” “呃……”段知淮想起从被窝里出来后，从隔壁房间传来的不可描述的一些声音，瞬间有些尴尬，“还好。” 他耳朵很容易就红了，沈叙抿了一口饮料，似笑非笑地看着段知淮：“房间隔音很差啊。” “你也听到了？” “动静这么大，很难不听到吧。”沈叙当时还探出脑袋看了眼段知淮，发现他一动不动，还以为他睡着了呢。 “什么动静？”周佳怡端着从隔壁甜品店买回来的小蛋糕坐下，想加入他们这个话题。 “没什么，你这防晒有必要做的这么夸张吗。” 周佳怡动作优雅地把防晒面罩摘下，防晒帽往上扬了些角度，这才开始慢慢享用她的小蛋糕。 “紫外线指数高。”她解释道。 “沈叙！” 乌泱泱走来的一大帮男孩子里传来边城兴奋的声音，他拽着简南和他们几个快速跑到沈叙面前，气喘吁吁道：“你们也溜了啊？” “逛景点太无聊了。” “那简哥，我们也休息会吧。” 正好旁边还空了张桌子，几个人很快挨着他们坐下，沈叙敏锐地发现气氛变得有些尴尬。 边城也后知后觉察觉简南和的僵硬，他下意识瞄了周佳怡一眼，又看向段知淮。 “点东西。”沈叙把菜单推给他。 边城嘿嘿笑了笑，开始张罗大家点东西喝。 简南和拿着单子准备去前台买单，他敛眸，在周佳怡身边顿了顿，问她：“你还要不要喝什么？” 周佳怡不太热情地摇头。 气氛瞬间又变得更尴尬了。 沈叙咽了咽喉咙，凑近和段知淮咬耳朵。 “什么情况？” 段知淮看起来非常懵：“什么什么情况？” 沈叙：“……” 作为高中生活的调味剂，一场研学下来，大家玩得还是挺开心的。 沈叙跟着段知淮回了段家，他在车上补足了觉，这会正精神着，段知淮让他拿着作业过来写。 书包被随意放在小沙发上上，沈叙蹲在沙发边翻作业，从书包底下掉出来的小本子砸到脚边，展开后是被划出无数道墨迹的页面，乱七八糟的，把原本写在上面的几个字完全覆盖。 沈叙愣了一下，捡起本子后，面无表情地撕掉了所有纸张，全部丢进了垃圾桶里。 “你还剩多少作业？” “没多少。”沈叙看起来兴致缺缺，趴在桌子上解题。 这是段知淮之前教过他的一个题型。 “你一学就会，还挺厉害的。” 见段知淮从书包里翻出好几张卷子，沈叙忍不住问：“你作业这么多？” “这几天没写什么题，反正现在空闲，多写点。” 沈叙一直知道段知淮挺刻苦的，天赋极强的人又有常人无法匹及的学习态度和能力，能被称之为学神也不算辱没这个称呼。 “别发呆了，赶紧写。”段知淮轻轻用笔头点了点沈叙的额头。 沈叙作业不多，早早就写完了，他撑着下巴看段知淮。 “你可以背会书。”段知淮提醒他。 “我要休息。” 沈叙插起一块哈密瓜，递到段知淮唇边。 段知淮抬眸看了他一眼，张口接下。 “谢谢。” 等到这块咀嚼吞咽完，下一块又及时地送到了唇边。 半碗哈密瓜下了肚，段知淮抽了张纸巾擦嘴。 “不吃了，有点撑。” “你还要写多久啊？”沈叙环抱着膝盖，落在膝盖上的那枚伤印已经长出了一层颜色很淡的血痂。 这是他们跑去看萤火虫的时候被叮出来的包。 “写完这张卷子吧，你可以先去洗澡休息。” “段知淮，你已经很厉害了，还这么努力干嘛。” 段知淮顿住了笔尖。 “拿过第一名，就很难接受自己的倒退。” 沈叙眸色微暗。 段知淮实在对得起段晋泽对他的评价。 两天折腾下来，沈叙感觉自己还是挺辛苦的。 四十八小时都和段知淮待在一起，稍微松口气的机会都没有，他趴在床上摆弄着徐芸的手机，上个周末跑了两家维修店，都说修起来有点困难，沈叙不太死心。 按照徐芸现在的心理状况，他很难从她嘴里问出那些事情的细节，保不齐又会刺激到她。 第30章 可除了那天在医院听到的一耳朵争吵，沈叙对徐芸身上遭遇的事情一无所知，一切都只能靠曾经的蛛丝马迹来回忆脑补，把徐芸频繁变差的状态填补进时间线里。 一想到关于徐芸的这些事，脑袋就会混乱成浆糊，越想越心烦，越想越清醒。 沈叙跌跌撞撞从床上爬了起来，他面无表情地走向书包，翻出今天填满了答案的卷子，拿起笔，沉默地留下无数道笔印。 笔尖摩擦的声音像是贴着耳膜在划动，在格外寂静的黑夜里很是响亮。 “你卷子又丢了？老罗这次说会罚人的。”边城掏出他的那张皱皱巴巴的卷子，上面只胡乱写了几个选择题。 “你这和没写有什么区别？”沈叙问他。 “那区别大了，你没看到我已经把我会写的都写完了吗？” “……” 在老罗眼里确实是没区别的，边城跟在沈叙后头被罚跑，他加快速度，绕过沈叙，倒着跑和他对视。 “我怎么觉得你最近经常发呆。” “你知道哪里有修手机的地方吗？” “修手机？你手机坏啦？” “有个旧手机，里面有一些照片和聊天记录，我想留存下来。” “看不出来你还是个这么怀旧的人啊。”边城跟他并肩跑，“你到时候把手机给我吧，我去帮你找个人修。” “你告诉我在哪，我自己去找他就行。” “他得要看在我的面子上才会愿意帮忙的，放心吧，指定给你弄好。” 沈叙忽然顿住了步子，惹得边城也停脚，和他对视。 “谢谢。”沈叙认真道。 “你这……小事小事，不用这么客气。” 他俩跑得慢，明显有拖延着不去上课的想法。 边城慢悠悠地晃在沈叙面前。 “沈叙，我有个事挺好奇的。” 沈叙：“嗯？” “你应该和我们不一样吧。” 沈叙皱眉：“什么意思？” “你成绩应该不差。”边城断言道。 沈叙来了兴趣。 “你这话从何说起。” “你虽然也和我们一样上课总爱睡觉，但是老罗每次造势特别足，说什么重点大题的时候，你都不睡。” 沈叙乐了：“我没睡并不代表我在听课。” “我感觉嘛。”边城悠哉悠哉地晃着，“要是你成绩好，就别跟我们在后头瞎混，考个好学校比什么都重要。” 沈叙笑了一声，快步跑上去环住他的脖子。 “这话从你嘴里说出来，怎么那么奇怪呢。” 边城被他按着往前跑去，打闹的声音混进操场远处扬来的清风里，逐渐远去。 周五放学的时候下了场雨，持续了整个晚上。 段宅在晚饭结束后就会归于安静，沈叙靠在床上，听着窗外雨滴叩击地面的声音，簌簌而下，仿佛把人浮躁的情绪也给缓缓浇灭。 这时忽然传来敲门声，沈叙光着脚踩过去开门。 “吃水果吗？”段知淮端着切好的水果，问他。 “你作业写完了？” “今天有点累，不想写了。” 沈叙插起一块草莓，但没吃。 “好无聊，能去你房间玩吗？” “可以。” 草莓又被放回了碗里，沈叙打开门，跟上段知淮。 “你——”段知淮顿住步子，低头看向沈叙赤裸的脚，“去穿好鞋子吧，这个天气容易着凉。” 段知淮房间的布局已经是沈叙在段家最熟悉的了，他坐到懒人沙发上，发现段知淮床头柜上多了个电子设备。 “把影音房里的小投影拿来了，要看电影吗？”段知淮问他。 沈叙扭过腰，下巴贴着沙发边缘，一双黑漆漆的眼睛盯着段知淮调试设备。 “想看什么电影？” 遥控器被递到了沈叙手里。 沈叙低头摆弄了一会手机，又抬头看他。 干净白墙上投映出来的盛夏在关掉最后一盏灯的那一刻更加耀眼，丝滑流淌进房间的音乐让人胸膛涌起一股树草气息，段知淮眸光微滞，挨着沈叙坐下，开始认真看电影。 段知淮没听说过这部片子，但他认识这部片子的主演，timothée chalame，炙手可热的好莱坞男星，一头棕色漂亮卷发的他在电影里骑着老旧的自行车，张开手拥抱来自意大利的盛夏的风。 平铺开来的故事进展缓慢，段知淮看得很是认真。 扑面而来的文艺气息让整部片子更像是艺术品，值得放缓呼吸，细细品味。 沈叙早把这部电影看了三四遍，几乎是刻进记忆里的亲密画面以隐晦而勾人的方式呈现。 段知淮微愣，紧接着，他缓缓地滚动了一下喉咙。 窗外雨声淅沥，屋内灯光昏暗，随着电影画面的变化，光打在脸颊上，勾出深邃的眉眼，和紧绷的脖颈。 电影中，两个主角大笑着奔向光怪陆离的树影，再次响起的旋律将整个房间都笼罩起来。 段知淮费解自己思绪紧绷的来源，下一秒便被沈叙微凉的膝盖给蹭到。 皮肤相贴，像是电影里拼命纠缠在一起的两个男生。 两个男生。 段知淮心脏猛跳，咚咚咚，用力敲击着他的耳膜。 “fumbling by rogue river, feel my feet above the ground, hand of god, deliver me……” 第31章 他轻而柔的哼鸣跟着电影里的画面响起，环住腿，将下巴搁在膝盖上的沈叙眉眼深邃而温柔。 潮湿的雨天，弓着身子轻哼歌曲的少年。 段知淮再也无法将视线错开，他直直掉入沈叙深邃的黑眸中。 无力挣扎。 第0017章 窘迫 沈叙说，这是他很喜欢的一部电影。 段知淮从来没觉得有过如此窘迫的大脑短路情况。 沈叙又问他，会觉得电影里的情爱奇怪吗？ 段知淮知道他在问什么。 他不是没被问过这样的问题，只是没被这样用一场盛大的铺垫来问过。 一时间，段知淮无法轻易回答。 沈叙那道视线在电影昏暗的尾声致谢中格外深邃，他敛眸：“早点休息吧。” 段知淮往前两步，一把攥住他的手腕。 他的掌心很热，沈叙的手腕微凉。 “不奇怪。”段知淮说，“我不觉得奇怪。” 沈叙眉眼舒展，扭头，又对他说了一遍。 “早点休息。” 睡觉前，段知淮收到了沈叙一首歌的分享。 《mystery of love》。 是沈叙刚刚跟着哼唱的那首电影主题曲。 轻缓的节奏在房间里响起，混在雨声里，仿佛又把段知淮拉进了那场意大利的盛夏。 他轻轻闭上眼睛。 will wonders ever cease blessed be the mystery of love. 入梦的是巴士后的斑驳的树荫，闪退的画面到了拍得缠绵又悱恻的床戏，似吻非吻的亲昵在这一刻格外迷人。 段知淮视线模糊，呼吸灼热。 他视线顺着往上，离自己极近的男孩的呼吸也滚烫，彼此纠缠着。 顷刻间，少年的无数感官都涌向对方，似梦似幻。 段知淮呼吸微滞。 他看到了那枚鼻尖痣。 初晨，大雨结束。 沈叙光脚下了床，他胡乱将散落了一地的书和卷子塞进书包里，然后蜷缩起腿，掀开窗帘，盯着窗外落了雨后的庭院发呆。 他需要发呆，需要把所有事情排出脑外，争取一些放空的瞬间。 可发完呆，那些永远也记不清思绪的东西又会拼了命地涌进脑海里，让他焦躁烦闷。 周末的上午也是安排了学习任务的，沈叙准点敲响了段知淮的房门，里头传来慢吞吞的一声应，过了两分钟，段知淮才睡眼惺忪地开了门。 “你赖床了？”沈叙诧异道。 “昨天很久都没睡着。” 段知淮揉了揉眼睛，他动作微顿，忍不住盯着沈叙鼻尖的那颗黑痣。 “那你先洗漱吃早餐吧。”沈叙道。 “啊？哦。” “怎么感觉你今天脑袋有点迟钝？” 他的手掌猝不及防贴了上来，手背轻轻靠着段知淮的额头。 “也没有发烧啊。” 段知淮立马往后退了两步，紧着声音道：“没事。” “下楼吃早餐。” “嗯。” 骤冷的晚秋在一场雨过后，周末结束，迎来了今年秋天的第一场降温。 段知淮想起，沈叙来段家的时候就背了个小小的包，塞了几件夏天的衣服，这段时间温度也不高，他反反复复也就那几件衣服在穿。 思及，段知淮从柜子里翻出高一买的小一号的冬季校服，敲开了沈叙的房门。 他穿了件黑色卫衣，背着包正准备出门。 “你今天就穿这个？”段知淮皱眉问他。 “不够吗？” “外面很冷。”段知淮把校服递给他，“冬季校服，你们的还没发吧，你可以先穿我的。” “乖学生，那你穿什么？” 沈叙总是爱打趣他，段知淮挠了挠耳朵，下意识避开他的视线，低声解释道：“这是高一买的，小了，在柜子里放着没穿。” 沈叙穿着正好，被拽出来的卫衣帽子形状有点奇怪，挤着蓬松的黑发，巴掌大的脸被帽子环住，段知淮伸手将他翘边的头发给一一理顺。 沈叙扭头看向他，眼底笑意盈盈。 他只笑，也不说话。 急促的吉他声总会在思绪放空的瞬间钻进脑海里，包括那些光怪陆离的画面，段知淮不受控制地悄悄红了耳尖。 “今天和他们有球赛，要不要过来看？”沈叙问他。 “下午有考试。” “考完再来。” “行，有时间我就去。” 沈叙收回视线，他心情不错的样子，步子都轻快着。 段知淮目送沈叙进了教室，扭过头正准备上楼，和垂头丧气的周佳怡正好撞上。 “早。”段知淮主动和她打招呼。 她焉巴巴的：“早。” 跟在周佳怡身后的女生冲他挤了挤眼睛，用口型提醒道：又吵架了。 段知淮了然。 紧接着跟上来的是简南和。 他别着松垮的包，那里头看起来像是一本书都没装，猝不及防撞进段知淮的视线里后，简南和慢吞吞别了别校服，肩膀轻轻撞了一下段知淮，然后潇洒上楼。 段知淮：“……” 段知淮完成一张卷子的速度非常快，老师看得面露喜悦，轻轻点头。 段知淮已经完全掌握了拿分技巧，多的东西一概不写，答案简洁明了，几乎是标准答案的卷面被作为模版检查其他的卷子。 第32章 “老师，我去透透气。” 对于优等生自然是十分信任，老师点头：“去吧。” 这会正是很多班自习的时间，体育馆没什么人。 才刚进门，就听见男孩们贵的要命的鞋子用力摩擦地板的声音，段知淮顺着人群望去，迅速找到了穿着件t恤挥汗如雨的沈叙。 场上还有简南和，他俩今天当队友，配合默契，几乎是呈碾压之势把对方按在地上打。 段知淮不懂球，但也能看出场上作为主导的沈叙和简南和打得很好。 不得不说，沈叙沉浸在篮球比赛的时候，身上张扬明媚的少年气让他整个人耀眼夺目，挪不开视线。 一场球赛顺利结束，分数毫无悬念。 简南和看起来很开心，和队友一一击掌后，大方地摊开手和沈叙来了个结实的拥抱。 沈叙被抱在原地，手里头拎着半瓶水。 视线倏地投向场馆边缘，段知淮正站在不远处看着他。 沈叙心头微动，手里的水掉落在地，他抬起手臂，用力回抱了简南和一下。 段知淮神色一僵。 “都说了让你来校队，咱们一块考个体育大学。” 沈叙翻起卫衣衣领，把两只手率先钻了进去，脑袋紧跟着往里头钻，腰侧凉飕飕的。 他闷声说：“我不想学体育。” 被汗浸湿不少的t恤忽然受力往下拽，沈叙慢吞吞地从卫衣帽子里钻了出来，头发乱糟糟的，水灵的眸里是无辜，青春气息扑面而来。 “你——” 段知淮伸手替他整理好t恤下摆。 沈叙伸手揉了两把头发，看起来乖乖的。 “喝水。”段知淮把水递给他。 简南和瞥了段知淮一眼，他现在一心想喊沈叙进校队，向前走了一步，用手肘勾住沈叙的脖子，把他卡在怀里。 “你也可以进校队和我们出去打比赛啊。” 沈叙装模作样地挣扎了两下，说：“我要读书啊。” “就你，还读书？” 段知淮眉头微皱，不等他多想，手已经先一步拽住沈叙的帽子，把人从简南和手里拉了出来，带进怀里。 “段知淮！”沈叙用力抓住衣领，人被拉得一个踉跄，后肩撞向段知淮结实的胸膛。 “你干嘛？”沈叙瞪他，看起来却没像是真生气了。 “保持点距离。”段知淮提醒道。 他昨天才被真真切切科普了一顿男孩和男孩之间的恋爱，哪能立马脱敏，现在属于是见到沈叙和谁稍微靠近点都有点警钟大作。 毕竟电影是沈叙带他看的。 一个接着一个的问题也是沈叙问的。 沈叙轻微挣扎的动作被段知淮皱眉攥在手腕里，抬头和简南和对视上后，段知淮淡声道：“他要学习，没时间参加校队的。” “你——” 知道简南和不太待见段知淮，沈叙也没敢再闹，出声道：“行了行了，我该回教室去了，再晚又要罚跑了。” 他反手抓住段知淮的手腕，离开前，认真对简南和说：“不好意思，我真的没有兴趣进校队，但平时打球还是可以喊我的。” 简南和耸了耸肩：“得。” 一番运动下来，沈叙浑身都热乎着，校服外套随意搭在手肘上，湿漉漉的发尾落了好些汗。 外头还是比不得封闭的室内，温度很低。 段知淮扯了扯他的衣服，说：“你得把里面那件t恤脱了，不然会感冒的。” 体育馆旁边的洗手间亮着孤单的灯，零星几个人走在这个点的校园里。 段知淮拉着他进了洗手间，接过沈叙手里头的外套。 昏暗的灯投在千篇一律的瓷砖上，沈叙闷头脱下卫衣，连带着t恤下摆都往上，沿着腰线一直攀到肩胛骨，紧绷的蝴蝶骨撑出漂亮的形状，上头星星点点落了些汗。 沈叙好白，晶莹的汗液闪着不易察觉的光，整个肩背就像是一块剔透白皙的羊脂玉。 段知淮紧住喉咙，不受控制般钻进脑海里的画面让他像被抓住把柄的小孩，紧张地瞥开视线。 “段知淮，我背上湿的，你给我擦擦。”沈叙的声音传来。 段知淮有点慌乱：“啊？” “帮我擦一下汗。”沈叙说。 “我没带纸。”他声音有点哑。 “用手擦擦也行，黏着难受。” “我……” 沈叙顺势把卫衣连带着t恤一块脱了下来，他从墙上的圆形纸筒里抽出一截长长的纸，分了大半给段知淮。 “这儿原来有纸。” 他用手里的纸擦下巴，一双眸赤裸裸地盯着段知淮。 “背上擦不到，帮我擦。” 才答出来一张满分答卷的手指却捏不jin一张轻飘飘的纸，段知淮深吸了一口气，把叠起来的纸巾轻轻贴上沈叙的肩背，擦去黏腻的汗。 汗黏腻，呼吸也黏腻。 段知淮手指微曲，几乎要被眼前这幕晃得睁不开眼。 天气也冷，沈叙擦完汗之后就迅速把卫衣给套上，又穿上了段知淮的校服外套。 他外套敞开着，察觉到段知淮的不对劲后，歪着脑袋凑上去问他。 “你怎么了？” 段知淮耳根红着，盯着沈叙，紧抿着唇不说话。 沈叙笑：“你怎么了呀？” 段知淮忽然抬手，沈叙微愣。 第33章 下一秒，蹭在沈叙下颚的一颗小小的纸屑被段知淮捻了去。 他还是不说话，只是耳朵更红了。 第0018章 狼人杀 边城没想到沈叙还能把段知淮喊出来唱歌。 他看着像个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似的，坐在沙发上，不喝东西，不唱歌，不打牌，也不玩游戏，就搁那里坐着。 “他们说玩狼人杀，要不要一起？”沈叙挨着他坐下。 段知淮摇头：“我不会。” “不会没事啊，多玩两局就会了。”边城赶忙招呼道。 这狼人杀局是简南和招呼起来的，见他们拉着段知淮过来，简南和发牌的动作一顿，说：“不会玩就先看一局，学会了再上桌。” 沈叙把手里还没看的牌推给右手边的人，说：“那你们先玩一局，我教他规则。” 段知淮脑子比谁都好使，很快就学会了简单的游戏规则，只是这游戏要是都按照规则来玩就不太有意思了，所以沈叙还得给他一一解释，他们的一些行为都是何意，偏偏人家游戏也还在继续，沈叙只好把声音压得很低，几乎是贴着段知淮的耳朵低语。 “看明白了吗？这个游戏就是要学会撒谎。” 段知淮：“撒谎啊……” “怎么了？不会？” “那也不是，只是我很少撒谎。” “玩游戏而已，别有心理负担。” 这局游戏终于结束，新的一轮开始，沈叙递给他一张牌。 “你自己看，别给我看到了。” “我知道。” 段知淮运气好，第一把就抽了个神职，女巫。 他进游戏状态的速度慢，直到上帝重复了两遍女巫请睁眼，他才睁开眼睛。 “昨天晚上他被杀了？你救不救？” 上帝指着闭着眼睛的沈叙。 段知淮赶忙点头。 “天亮了，昨晚是个平安夜。” 天一亮，就到了这些嘴炮玩家发挥能力的时候了，段知淮还是第一次玩，他发言非常简短，用一张平民牌掩盖了自己的身份。 很快到沈叙，他跳了预言家，直接指向段知淮。 “昨晚查了他，狼。” 段知淮傻了：“啊？” 第一轮就被投出去的段知淮还沉浸在沈叙扭头就咬他的震惊当中，游戏还在继续，段知淮偷偷摸到沈叙的牌。 果然是匹狼。 沈叙意气风发地带领狼队获得了胜利，段知淮幽怨的视线投了过去。 “我第一晚救了你。” 沈叙笑：“我第一天就知道了。” “你怎么知道？” “你小声嗯了一句，被我听到了。”沈叙说。 段知淮：“……” 这回轮到边城当上帝了，他递牌给各位：“再来一局。” 这回不仅见了这么多猪跑，还亲自尝了猪味，段知淮已经逐渐摸清了游戏玩法，他神色从容，跳出来说自己是预言家的时候，简直让人没办法不相信。 就连沈叙都信了，跟着他一步一步把和他对跳的简南和给投了出去。 结果狼人获胜了。 “你出师了啊。”沈叙拍了拍他的肩膀。 “不是，他破绽一大堆，你们怎么都信他啊。”简南和不爽道。 “这和人也有一定的关系，毕竟段学神说话比较可信。”边城宽慰道，“但是也有人支持你啊，不是吗？” “……装好人的狼支持我有什么用？” 边城笑得不行。 接下来一局，简南和当上帝。 边城抽了个女巫，好身份，正沾沾自喜，又碰着段知淮跳预言家了。 “不是，哥，你这才学会没多久，都不保守点玩吗？” 段知淮认真地看着他，说：“因为我是真预言家，所以不跳也得跳。” 边城被他真诚的态度打动，瞬间倒戈：“那我信你。” 结果就是好人又输了。 “段知淮！你你你你——”边城气得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他把牌一甩，“再来再来。” 包厢气氛逐渐热火朝天，沈叙以教段知淮玩的视角观望了好几局，段知淮现在已经焉坏，把把都要搅局，搞得人信他也不是，不信他也不是。 连续受骗好几次的边城破防大喊，又不甘心，每次都踩到段知淮设定的陷阱里。 “我聪明吧？”段知淮眼里笑意都快溢出来，跟个小孩似的扭头朝沈叙讨夸奖。 “平时夸你聪明还不好意思，今天还主动问。” “那不一样，这不是我擅长的领域。” “你还不擅长啊？你看你上场这么久，输过一局吗？” 玩完游戏四散开来的人已经去唱歌，闹腾极了，段知淮眼底的笑意未散，他眸光灼热，盯着沈叙：“输给你了。” “你技不如人。”沈叙伸出手指戳了戳他的肩膀。 段知淮捏住他的那根耀武扬威的手指，低头轻笑：“是是是。” “今天玩得开心吗？”沈叙问他。 段知淮眉梢喜意难掩：“开心。” 他从小到大并不是孤僻小孩，只是接触到的圈子太窄，基本上局限于段晋泽同单位的小孩，随着时间推移，大家也愈加淡了，现在忙于学习，稍微熟点的也就只有周佳怡了。 “开心的话，下次再喊你和我们出来一起玩。”拿着话筒的边城扑过来搭上沈叙的肩，冲段知淮笑眯眯道。 第34章 他离沈叙靠得近，段知淮一个伸手就把沈叙给扯了过来。 “怎么？又要注意影响啊？”沈叙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段知淮立马胡诌了个理由：“他唱歌声音大，炸耳朵。” 沈叙笑着看他，也不挑破。 折腾到十二点多到家，没想到吴织在沙发上坐着。 段知淮下意识摸了一下已经关机的手机，主动走向前去：“妈，你还没睡？” “今天怎么回得这么晚？”吴织问他。 “在自习室久待了一会，学饿了又去吃了个宵夜，手机没电了，所以没接到你电话。” 段知淮的诚信值实在太高，随便分出一点用在这种小谎上简直绰绰有余。 吴织看向站在后头的沈叙，主动出声问他：“小叙，你妈妈现在情况怎么样了？” “好多了。” “明天我还是去探望她一下吧。” 段知淮就提过探望的事儿，被沈叙明里暗里拒绝了几次，他下意识扭头看向沈叙。 “但是她现在神智不清，就怕她会有一些过激的行为和语言。” “那没关系的，我就看看她如何了，听说她身上有不少淤青和伤痕，现在都愈合了吧。” “身体上的伤已经慢慢恢复，就是精神状态——” 沈叙抿唇，沉默。 “知淮，你先上楼去洗漱吧，已经很晚了。” 这种明晃晃想把他打发走，偏偏段知淮又没什么理由留下，他扭头看了沈叙一眼，又看向吴织。 “明天去医院的话，带我一块吧。” 说完这句话，他不敢再扭头去看沈叙的表情，而是加快步子上了楼。 “小叙，你坐这来。” 沈叙僵硬地坐到吴织身边。 “小叙，你妈妈流掉的那个孩子……” 吴织一时间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开口，沈叙的爸爸很早就去世了，徐芸也一直待在这边上班，虽然也是有不少休息时间，但吴织真的从来没见到她身边出现过什么男人。 “阿姨，我到的时候我妈妈就已经是现在这样了。” 时而清醒，时而糊涂，时而癫狂。 他冷着脸，看起来有几分可怜的倔强。 “是阿姨多嘴了，现在不管这么多，把你妈妈的身体养好最重要。” 沈叙低低嗯了一声。 这场谈话终于结束，指甲疯狂陷入掌心，沈叙紧住的牙在见了门口杵着的段知淮后缓缓松开。 他泄了指尖的力，垂下眸子的遮住里头的情绪。 段知淮抬手，想拍拍他的肩。 犹豫再三，段知淮还是把顿在空中的手收回。 “早点休息，别想太多。” “……好。” 徐芸已经搬到普通病房来了，只是她情绪状态差，需要人专门看管。 沈叙每周都会抽时间过来陪护，徐芸也不跟他讲话，大多数时间都是在睡觉。 “感觉她瘦了好多。”吴织站在玻璃窗前，小声开口道。 徐芸算是家里的老人了，做了十多年。吴织受家里教育影响，向来不会摆什么夫人架子，和家里的阿姨们关系都很不错，年纪比吴织大一些，难免有老成的姐姐做派，她又是从农村出来的，思想古板，每次被吴织用新鲜东西开了眼，故意开玩笑戏弄，也从来不会生气。 沈叙坐在椅子上，用力抓了抓头发。 “她很少吃东西，基本上都是靠打营养素。” “那怎么能行呢？”吴织皱眉道，“这样下去对身体损耗太大了。” 沈叙沉默。 “小叙，你手里头是不是紧张了？”吴织问他。 沈叙摇头：“暂时还好。” 吴织又接着看徐芸去了，沈叙坐在椅子上，垂头丧气着。 段知淮呼吸微沉，手掌落到沈叙肩膀上，递给他无声的安抚。 沈叙抬眸，湿漉漉的视线投了过来。 段知淮瞬间觉得他好可怜，像受伤的小羊羔，让人心尖都忍不住跟着疼。 段知淮挨着他坐下，肩膀靠住沈叙的，低头凑近和沈叙说话：“没事的，你如果有困难，不好意思跟我妈妈说，你就告诉我，我这里也有几十万，都是私房钱，可以先拿给你用。” 想起沈叙之前都要跑去打工赚买手机的钱，估计是真困难了。 “你把卡号给我，我现在先打一些钱给你。” 沈叙不说话，只轻轻皱着眉，瘪着嘴，盯着段知淮看。 那道细眉一蹙，眸里涌上来的一层薄薄的水雾看起来要哭不哭的，更是可怜，下唇已经被不知道什么时候纠结到咬红了。 段知淮实在受不住这样的眼神，下意识伸手抓住沈叙的手。 “我——” “她醒来的时候能和你正常聊天吗？” 吴织的声音忽然传来，沈叙快速甩开段知淮的手，起身答话：“不太行。” 段知淮视线追着沈叙，手掌落了空，他徒劳地捏了捏掌心的空气，轻轻叹了一口气。 第0019章 冰可乐 沈叙觉得自己挺割裂的。 关上房门的刹那，抽丝剥茧般从自己身上卸去了精神气，他勉强扶着门把手，深吸了一口气，拖着疲惫的身体往房间里走去。 稍加松懈的心情一想到自己还踩在段家的屋子里头后又瞬间紧绷，他整颗脑袋都埋进了被子里，焦躁的手在后脑勺不停地抓着头发，扯出痛意后又用力压下，让窒息感扑来。 第35章 房间外响起敲门声，沈叙呼吸微滞，木讷地抬头回了一会神。 打开房门，他又换上了新面具。 “怎么了？” “你晚上都没怎么吃，要不要带你出去吃宵夜？”段知淮眉头轻蹙，问他。 “你饿了吗？”沈叙反问他。 “还好。” “现在还能出去吗？” “当然可以。” 段知淮有一辆单车，已经很久没骑了，他把车从车库里推出来，单脚跨上后，轻轻拍了拍身后的座位。 “上来吧。” 沈叙也不扭捏，动作利落地跨坐了上去，手臂环上段知淮的腰。 段知淮踩动着单车，微微弓起的身体像穿破晚风的一支箭，伴随着吱呀吱呀的声音，两个人逃离了灯火通明的家，来到一家二十四小时营业的便利店。 翻卷的泡面盖被一颗卤蛋压住，雾气只能从缝隙里飘出来，带着垃圾食品特有的嚣张香味，勾得人饥肠辘辘。 “好香，我还是第一次在便利店吃泡面。” 段知淮刚刚首当其冲，鼻子被寒风吹得通红，他把手贴在泡面桶上取暖，呼出来的氤氲白气散开在轮廓分明的五官面前。 沈叙打趣他：“少爷，你没做过的事情也太多了。” 段知淮看着他笑。 “这么冷还喝冰可乐。”段知淮很是不能理解沈叙对冰可乐的执念。 “常温可乐不能算是称职的可乐。” 段知淮无奈，沈叙虽然坐在后面，大多数风都被他这个司机挡了去，但沈叙衣服薄，同样也被冻得不轻，偏偏他还要喝冰饮。 “等会还是打个车回家吧，别冻感冒了。” “你的车怎么办？” “明天让人过来帮我骑回去。” “不用这么麻烦。”沈叙吸了吸鼻子，“我很抗冻的，我们以前的学校什么取暖设备都没有，冬天都是靠硬扛。” 哪像现在的高中，每个教室配备空调，温度稍微降低点就全天工作，生怕学生被冻到。 段知淮露出心疼的表情，沈叙每每拿些以前觉得很无所谓的事情出来卖可怜，心里总有点烦躁，他咬着牙忍下这股燥意，伸出手贴了贴段知淮冰凉的脸蛋。 “怎么样，我的手很热吧。” 段知淮伸手抓住他的手，然后包住。 对吹足了冷风，现在已经有点僵硬的脸颊来说是有温度的，可对段知淮贴着泡面桶暖和了好一阵的手来说，依旧是冰凉的。 “很冰。” 段知淮把另一只手也贴了上来，轻轻给沈叙揉搓取暖。 沈叙眸色清明，看着段知淮愈加熟练的亲密行为，心下说不出是个什么滋味。 溜出去饱餐了一顿的两个人困意全无，回到家，段知淮又拉着沈叙写了一个小时的题，结果就是导致第二天吃完午饭，沈叙趴在桌子上直接睡着了。 办公室里的空调很足，这儿也偏，得了段知淮的授意后，基本上没人来打扰，沈叙睡得很沉。 段知淮收拾好了桌上的书本和文具，视线忍不住落到熟睡的沈叙脸颊上。 他真是段知淮见过长得最漂亮的男孩子。 五官精致却不失俊朗，眉眼清秀，鼻梁高挺，嘴唇形状饱满漂亮，就连鼻尖那颗小小的黑痣，都像是被偏爱才点下，给整张脸增添了好几分韵味。 浓密的睫毛此时正安静地贴在沈叙眼底的乌青处，上课铃已经响了，段知淮不忍心叫醒他，起身到沈叙班上，替他扯谎请了个假。 在老师们心里修炼出来的极佳口碑在这个时候派上了用场，老罗也没多说什么，而是喊住他问了一句：“你和沈叙很熟吗？” “挺熟的。” “那挺好的，你多带带他，这孩子聪明，别浪费了。” 段知淮点头：“好的，我知道了。” 和老罗在楼梯间道别，段知淮回了自己班，才刚进教室，又被班主任喊住：“周佳怡又请假了，你知道怎么回事吗？” 段知淮摇了摇头：“没听她说。” “我只能联系上她妈妈，联系不上她，你要是能联系上就问问，看她最近是怎么了，总是请假。” 段知淮犹豫了片刻，还是没有把周佳怡和她妈妈之间的矛盾说出来，他点头道：“好。” 沈叙睡了个饱，他总还觉得昏沉着，揉着眼睛慢吞吞起身，上完两节课的段知淮拎着杯热奶茶进来。 “醒了？”段知淮把奶茶放到他面前。 “我睡了很久吗？” “再睡会就要吃晚饭。” 沈叙揉眼睛：“感觉今天好困。” 他视线投向奶茶：“怎么突然买了这个？” “班上女生拼单少一个人，喊我一起拼了一杯。”他摸了摸奶茶杯壁，“还是热的，赶紧喝吧。” 沈叙拆了吸管，慢吞吞拆开。 “你不爱喝这个吗？”段知淮疑惑，还是上次沈叙给他送了一杯，段知淮才推测他爱喝奶茶的。 “爱喝。”虽然也没怎么喝过，但沈叙依旧是习惯性给了个正向反馈。 沈叙凑近吸了一口甜滋滋的液体，只是他嘴里这会正没什么味觉，整个人提不起什么劲。 段知淮见他状态不对，伸手摸向沈叙的额头。 “你好像有点发烧。” 沈叙懵懵地贴了贴自己的额头：“啊？” 段知淮已经拿出手机给司机打电话了，沈叙脑袋有些迟钝，他只觉得身体累得不行，再稍微清醒些的时候，已经到段家门口了。 第36章 “医生马上到了，你先回房间休息一会。”段知淮凑近他，小声道。 沈叙抓住他的手腕，摇了摇头：“不用这么麻烦，吃点药就行。” “都没确诊就随便吃药，很容易吃出毛病。” 沈叙焉了吧唧地靠在车窗上，嘴唇苍白着，眼尾的水意被手腕轻轻蹭去。 段知淮安抚道：“没事的，医生都到了，不能让人家白跑一趟。” 沈叙第一次见到电视里演的家庭医生，倒没穿白大褂，戴口罩，背着药箱，穿着休闲的衣服，举止儒雅，看起来很有亲和力。 昏昏沉沉间，沈叙被段知淮扶着喂下了两种药，涌上来的困意让他眼皮打架，很快便睡着了。 医生和段知淮详细讲解了吃药的注意事项便离开了，吴织收到段知淮喊医生的消息，打电话询问了他情况。 “哦，我还以为是你生病了，那小叙现在怎么样了？” “现在睡了，学校晚自习我就不过去了。” 他是个有主意的孩子，吴织也没拒绝，沉默了两秒后，她略带笑意问：“我发现你和小叙关系真是不错。” 段知淮愣了一下，下意识攥紧了手机。 “行了，不跟你说了，哦对了，佳怡妈妈给我打了电话，问我你今天有没有见过她。” “没有，她今天没去学校。” 吴织疑惑：“那是怎么回事……” 离开沈叙房间前，段知淮帮他掖了掖被角。 沈叙烧得有点厉害，脸颊通红，呼吸匀称，沈叙身上没几两肉，许是因为生病，看起来更是憔悴，缩在被窝里，看着很可怜。 段知淮轻轻拨开他额间湿润的发，露出沈叙饱满的额头，指尖探上去感受了一下温度。 还是烫的，但比刚刚在学校里已经好多了。 “都说了让你别喝冰可乐了。”他小声道。 想起班主任的叮嘱，段知淮挂了吴织的电话后，在楼梯旁，给周佳怡打了个电话过去。 出乎所料的，她很快便接听了电话。 只是听起来情绪很是不稳定，段知淮问她在哪。 “我、我在我家楼下的咖啡馆。” 家里头有个病号，段知淮也没法抽身。 “你要不要来我家里玩会？我让司机去接你。” “那会不会不太方便？” 虽然小时候在段知淮家里玩过很多次，但周佳怡爸爸调走之后，两家的联系就不如以前密切了。 “不会的，你发个定位过来。” 周佳怡犹豫了一会，还是答应了。 到段知淮家里的时候，她已经没在哭了，只是眼睛肿得不行。 段知淮不太好开口问她怎么回事，但周佳怡急需一个排解烦恼的地方，跟他前前后后讲了自己和父母吵架的全过程。 “所以现在我爸爸也站在她那边了，我真的在家里待不下去了，除了逼我读书就是逼我读书，我真的要崩溃了。” 段知淮轻叹了一口气，说：“你情绪反抗这么严重，他们应该要重视你的需求才对。” “没用的，我妈只会骂我。” 楼上传来的动静有点响，吓得两人齐刷刷扭头望去，段知淮立马起了身，拦住准备上楼查看的阿姨。 “我去看看。” 是二楼在打扫的阿姨不小心打翻了桶，见段知淮火急火燎地上楼，她有点不太好意思，赶紧道歉。 “没事没事。”段知淮低声道。 他轻轻打开沈叙房间的门查看了一眼，发现床上的人还在熟睡，才稍稍松了口气。 第0020章 雪 沈叙在半夜醒来，他浑身酸痛得厉害，半点提不起劲，脑袋缓了好一阵才把自己下午生病回家的事情给想了起来。 放在枕头边的手机已经贴心地充满了电，沈叙打开手机一看，边城发来了好几条消息问他情况，沈叙回复完之后，点回列表，又看到了段知淮睡前发的消息。 -你睡醒了，要是饿了的话，就打电话叫醒我。 漆黑的房间里极其安静，过于强烈的屏幕光线刺得沈叙眼睛有点发痛，他用力眨了眨眼睛，心里止不住疑惑，怎么会有段知淮这么良善的人。 更让他不解的是，段晋泽这种人，到底是怎么教育出这样的孩子的。 沈叙越想越烦，所以他一开始靠近段知淮可能根本就是个错误的方向。 扎了根的烦恼只要稍微一想就会迅速占据所有思绪，沈叙越想越烦，干脆掐了手机，逼自己再睡一会。 凌晨再次醒来的沈叙起身冲了个澡，把发烧闷出来的一身汗给处理干净了，他换了身清爽的干净衣服，戴上耳机坐到书桌上看了会书。 段知淮在六点多轻轻拧开了沈叙的房门，他戴着耳机，没听到动静，一直到段知淮走到身后才反应过来。 “你怎么就起来了？” 段知淮瞥见他快速地把桌上的书盖住，然后摘下了耳机。 “怎么不多睡会？感觉好些了吗？” 沈叙说：“睡太多也难受。” “你现在感觉如何了？” “挺好的。”沈叙把桌上的东西都给一股脑塞进书包里，“是要准备去上学了吗？” “先吃早餐吧，你今天能上学了吗？要不要在家多休息两天？” “不用。”沈叙摇头。 两个人说着话出门，也起了个大早的周佳怡正在二楼小阳台面无表情地背单词。 第37章 纵使她再厌恶爸妈总是逼迫自己读书，但长年累月的习惯让她很难在高中这样重要的时间段放松下来，哪怕是一天。 “跟她爸妈大吵了一架，这两天过来避避风头。” 沈叙点头，没有多问周佳怡的事。 三个人一块上学，段知淮拎着沈叙的书包，周佳怡慢吞吞地跟在他们身后。 “我等下回学校了，班主任肯定会给我妈打电话的。” “你今天不回学校，班主任也会给你妈妈打电话的。”段知淮说。 “好吧。”她无奈道。 走到三楼楼梯口，段知淮把书包递给沈叙。 “中午记得早点过来，今天有雨，体育课应该不会上，我到时候给你拿两张卷子。” 沈叙：“……我可是个病号。” “啊？可是你不是说已经好多了吗？” 见他一脸紧张，沈叙赶忙解释：“是好多了，中午我会准时到的。” 目送沈叙进了教室，周佳怡看着段知淮舍不得收回的目光，啧啧两声。 “我还真从没见过你对谁这么贴心，你还真给他当私人辅导老师了啊。” “沈叙很聪明的，上周月考又进步了。”段知淮语气里透露着骄傲。 周佳怡哧了一声：“你自己考第一名都没听你跟我炫耀。” 沈叙第一次考试分数低，进步空间很大，段知淮异常享受这种一步一步把他分数提高的感觉。 别看沈叙总是吊儿郎当的，但他每次考试都能有点小进步，包括每周的小考，段知淮越教越起劲，没事就带沈叙一块去书店买卷子。 “我每天中午占用你休息时间，不会打扰你自己的学习进度吗？”沈叙怀里抱着段知淮挑出来的卷子，视线追随着段知淮。 “不会。”段知淮把最后一本英语卷子放到那摞书的最上面，“你看你现在进步这么多，说明我们每天中午的补习还是很有作用的，而且我在教室里学也是学，陪你在办公室学也是学，都一样的。” “我有进步，是不是该给我点奖励？” 段知淮拍了拍他怀里那叠卷子：“这还不算奖励啊？” 沈叙哼哼两声。 “这样，下周小考，你总分如果能进步五十分以上，我就答应你一个愿望。” “随便什么都可以？” “当然。” 徐芸近来状态好转，清醒的时候越来越多，但大多数时间都在沉默，沈叙有一肚子问题要问，担心刺激到她，一直都问不出口。 放假的周末，他带着作业到病房里陪护。 段知淮远程用手机询问他学习进度，督促他好好学习。 “小叙。”徐芸的虚弱的声音传来。 沈叙放下手机，走到她的病床边，问：“怎么了？” “我什么时候可以出院？” 沈叙愣了一下，轻声道：“你先住着，好好休养。” 徐芸眼睛有点发红，这场病来得轰轰烈烈，把她身体的养料都给抽干，面颊消瘦。 “天天住着，不用花钱吗？” 沈叙呼吸微紧。 “住院费都是哪来的？段家给你的？” “不是。”沈叙曲紧了手指，他已然到了不怕妈妈的年纪，可总是会因为紧张妈妈的身体状况而愿意低头，“妈，是你之前每个月给我转的生活费，我攒下来不少。” “那也不够吧。” “还有你存在银行的钱。”似乎是知道徐芸一定会生气，沈叙说这句话的时候没什么底气。 徐芸错愕，她整个人都因为生气而发着抖，干枯的手指用力攥紧沈叙的衣角：“那是你读大学的钱！” 病房里氛围紧绷，稍加差池便会引发新的一波爆炸，沈叙一个字都不敢多说，木在原地，惹得徐芸更是崩溃。 她把被子盖过头顶，呜咽声从被窝里传来。 “让我出院吧。” “或者让我死吧。”她说。 沈叙夜里回到段家，才刚进屋，就接到医院打来的电话。 徐芸状态急转直下，情绪混乱，在打针的过程中挣扎，撞到额头了。 沈叙急着赶回医院，徐芸已经打了针安定下来，躺在病床上，额头青了一片，已经涂上了药。 医生把他喊到办公室里，得知沈叙今天和徐芸有过一场谈话，他轻轻叹了口气，说：“她的精神状态很差，随时会崩溃，我们现在最担心的就是她伤害自己。” “我看她身上的那些疤痕，估计虐待持续了很长的时间，具体的情况你清楚吗？” 沈叙摇了摇头。 “她从来没跟我提过。” 受伤前，受伤后，沈叙都未曾听到徐芸跟自己抱怨过一次心里的委屈。 “她一定是不愿意让你知道的。” 沈叙攥紧了拳头，几乎要咬碎后槽牙。 “怪我，我不该跟她说这么多。” 面前坐着的到底还只是个孩子，医生轻轻拍了拍沈叙的肩膀，安抚道：“也不是你的问题，下次多说点让她开心的事，咱们一步一步来，不能太急了。” “好，我知道了。”沈叙点头。 再次从医院出来，已经是凌晨一点多钟。 沈叙靠坐在医院外的长椅上，仰头看着黑漆漆的天。 段知淮的电话适时打来，划破了寂静的夜。 “喂，你怎么还没回来？”段知淮问他。 第38章 “我今天住医院。”沈叙的声音沙哑，随口扯了个谎。 “阿姨状态很差吗？” 电话那头是一阵沉默，让段知淮莫名心慌起来。 半晌，沈叙才开口：“你早点休息。” 电话挂断，沈叙紧了紧身上的外套，整个人缩到椅子角落里，心里几乎要爆炸的情绪把他眼睛都给逼红了。 凌晨两点，一道车灯掠过，沈叙嘴唇冻得发白，神色木然。 段知淮穿了件黑袄，毛茸茸的帽子被压在脑袋后面，因为他着急奔跑的动作而跳动着。 “沈叙！”他的声音有些急，一直跑到面前来，沈叙才缓慢地将视线挪了过去。 “你在哭吗？”段知淮眉头微蹙，手掌自然地贴上沈叙的脸颊，感受到一片冰凉，“到底怎么了？” “你怎么来了？” “你之前跟我说，医院床位紧缺，不能留宿，那你怎么睡医院。” 原来他说的睡医院就是在这儿干坐，硬生生挨冻，扛到天亮。 可沈叙看起来太是脆弱，段知淮连一句斥责的话都说不出口。 他小心翼翼地坐到沈叙身侧，凑近小声问：“怎么了？” 沈叙摇了摇头。 “那跟我回家吧，你在这里坐着，会冻坏的。” “我周考进步了62分。”沈叙忽然冷不丁道。 “嗯？” “那我可以要我的愿望了吗？” “什么？”段知淮有点懵。 “段知淮，我想要你抱我。” 是一个在寂寥冬夜里的结实拥抱。 沈叙感觉自己大脑迟钝，已然分不清这样的行为是出自本心，还是为了完成那所谓的目的。 他逢场作戏惯了，竟也能从这个拥抱里得到一丝温暖。 段知淮抱他抱得很紧，似乎是想把自己身上的热都给传递到沈叙身上去。 他轻轻揉了揉沈叙的头发，贴着沈叙的耳朵，轻声道：“下次再进步五十分，我就给你送一个礼物。” 江新在十二月底会下雪。 积在学校楼梯上的雪层被来往的学生给踩得结实，今天紧跟其后的家长们脸上也有了几分成年世界难得暴露的局促。 沈叙的家长没法出席家长会，他早早溜了出来，靠在走廊上盯着树梢上的雪发呆。 那儿已经积了一团雪，压弯了纤细的树枝，只需一点风，便能顺势滑落。 身后传来周佳怡的声音。 “我都说了让我爸来，你来干什么啊？”她难得情绪激动，音量也不受控制地提高了些，“我是退步了两名，但是我的总分又没有退步，你到底有什么不满意的啊？” 沈叙扭过头去，周佳怡猝不及防撞进他的视线里，脸上闪过几分窘迫和尴尬后，她快步上楼，把妈妈甩在身后。 沈叙又扭回头，手指在湿漉漉的瓷砖上印下一个指印。 教学楼里的动静比平日里的下课时间还要大，边城不知道从哪冒出来的，抓着沈叙的帽子，问他怎么不进教室。 “我家长没来。” “你这个袄子怎么这么眼熟啊？” “段知淮的。” “我就说，去年段神元旦汇演发言的时候穿的就是这件，天气这么冷，都穿袄子了，他里面还是穿的校服，我真服了他了。” “你怎么又给他换了个新称呼。” 边城哎呀了一声，说：“都是一个意思嘛。” “你爸不是来了吗？你怎么也出来了？” “我耳朵都快要听出茧子了，也不知道老罗是怎么想的，安排这么多人发言，我爸拿他们一个个跟我比，都快把我踩进泥坑里了。”边城抱怨道，“我来躲躲清净。” 沈叙搓了搓冰凉的手，塞进口袋里。 段知淮刚刚在广播里已经发过言了，这会应该没事了。 “广播室在哪呢？” “教导处隔壁。” 教导处也是热闹非凡，沈叙瞥了一眼，准备去广播室找人的时候，抓到一道略有些熟悉的声音。 就在教导处对面的校长办公室。 校长办公室微敞着门，段晋泽的声音悠悠传来。 “一定是会让他读完高中，正常参加高考的，我还是倾向于让他在国内读大学，到时候毕业之后和我一样从政。” “知淮这孩子是绝对不需要您操心的，我们学校这边也是会全力支持他的学业，要真能考个省状元出来，对我们学校也是一件大喜事。” “他最近在学校表现还可以吧？” “当然很好，估计是教室太吵了，听他班主任说，他每天都会在楼上的办公室自习一会。” “给你们添麻烦了。”说是这么说，但沈叙丝毫听不出作为上位者的段晋泽语气里的歉意，他甚至还有几分洋洋得意的意味。 沈叙猛地攥紧了拳，在耳畔疯狂响起那段话在病房外偷听到的话。 “你还想把孩子生下来，当我的污点吗？你看看知淮，我花了多少钱和精力培养他，家世、能力、成绩，做我的儿子，自然是人上人，而你肚子里那个种……” 他顿了顿，语气极其轻蔑。 “我告诉你，不是什么东西都配当我儿子的，” “沈叙？” 沈叙陡然惊醒，他错愕地扭头看向段知淮。 段晋泽口中唯一有资格当他儿子的人上人。 第0021章 炒栗子 第39章 “你在这干嘛呢？” 沈叙挤出一道笑：“在教室闲着，我来找你。” “你怎么了？感觉脸色不太好。”段知淮伸手贴了贴沈叙的额头，“你是不是又生病了？” 办公室里的段晋泽已经跟校长说完了客套话，起身道别，他没想到能在办公室门口看到段知淮，以及沈叙。 接收到一道略带审视的目光，沈叙尽量让自己的表情和在家里碰到他一样自然。 “还要去教室吗？”段晋泽问段知淮。 “你有事的话可以先走。”段知淮说。 本来今天的家长会是吴织要来的，但她临时有事，只能把在上班的段晋泽给喊过来了。 “那我先回去了。” 段晋泽也没有再回吵闹的教室待太久的打算，他转身和校长握了握手，离开前丢给沈叙一道视线，被沈叙垂眸躲开。 段知淮也得了空闲，他让沈叙和自己上楼去自习。 “他们都知道我们在用这个办公室。”沈叙跟在他身后，佯装若无其事提起道。 “谁？” “学校老师。” 段知淮打开空调，从桌子上放着的试卷里抽出上次沈叙没写完的一张，和自己整理出来的答卷。 “没关系的，他们既然知道，那我们更不用担心会影响其他人了。”段知淮拿出手机，“想喝点什么吗？要不要叫个外卖？” 沈叙摇了摇头，入目是一张写满了答案的卷子，工整的解题过程写在一旁，就连选择题都详细地把每个错误选项给纠正了。 “看会书吧，下午放假，我们可以晚点回去。”段知淮思考了一会，“还是叫个外卖吧，省得吃午饭了。” 窗外广播时常响起，宣读着家长会的进程。 和段知淮一起自习的效率很高，但沈叙总是懒得动笔，段知淮常误以为他在发呆，时不时要提醒一下。 “你今天有点心不在焉。” 沈叙敛眸，把笔放到桌子上。： “有点困。” “眯会？” 沈叙摇头，他起身走向段知淮道：“你写什么呢？” “语文。” “我看你写。” 段知淮轻笑：“语文有什么好看的。” 但他还是微微侧了侧身，给沈叙留了个方便看的角度。 段知淮买的全是无聊的经典黑色中性笔，纤细的手指捏住笔头，笔尖在纸上划出沙沙的声音，工整的字迹在卷子上铺开来，他像个机器人，那手漂亮的字像是打印出来的，每一横一竖都无可挑剔，就连字距都控制得几乎一样。 段知淮写得格外慢，无法忽视的沈叙让他略有些紧张。 他顿住笔，说：“你看着我，我都有点……” 沈叙忽然搭上他的肩，嗯了一声。 “有点什么？” 呼吸好近，唇齿间有刚刚喝下的奶茶里弥漫出来的茉莉花香味。 一道格外突兀的笔迹在段知淮慌乱之际抹了出去，沈叙有些不好意思地啊了一声。 “没事。”段知淮盖住卷子，将发烫的耳朵从沈叙面前挪开，“我陪你休息会。” 椅子被转向沈叙，他靠在办公桌上，和段知淮面对面。 “我小考进步了五十多分，你上次说要送我礼物。” “你好厉害。”段知淮对他从不吝啬夸奖，“每次都能进步。” 而且都是恰恰好能卡到约定的分数，定然是下了功夫的。 屋内温度高，沈叙已经脱掉了棉袄，露出里面的白色毛衣，这是吴织之前给段知淮买的，只穿过一次，有点小了，现在穿在沈叙身上正正好。 他唇红齿白，白色的毛衣衬得人更是又娇又漂亮。 “你给我准备了什么礼物？” “下周圣诞节，你有安排吗？” 他们俩天天待在一起，要是有安排，段知淮自然知道。 “学校不是不让过圣诞节。” “偷偷的。” “你还是学生会呢，明知故犯。”沈叙笑他。 段知淮被他笑得有些难为情，耳根都红了一片。 “所以你有空吗？学习也要劳逸结合，我带你出去玩。” 段知淮是个标准的乖巧富二代，没什么不良嗜好，说带沈叙出去玩，就是出去吃饭。 楼顶的餐厅在这天早早就被订完了，吴织是这里的大会员，所以给他们安排了个小包间出来。 段知淮点的菜很多，摆盘精致的菜一个跟着一个上桌，每个菜的分量少，造型做得一个比一个夸张，一时间让人分不清该动筷子的是哪个区域。 “点的太多了。” 也就两个人吃，菜已经摆满了一整张桌子。 “他们家的菜量比较少，多吃点。”段知淮夹了一筷子菜到沈叙碗里。 上完菜后小包间里就只剩他们两个人，舒缓的《christmas list》流淌在空气里，处处透露着精致的包间装潢和满桌的菜品让沈叙感到十分别扭，他是个从泥巴小镇里出来的人，常以吃饱为目的的进食和这样优雅惬意的氛围大相径庭。 “怎么不吃？不合胃口吗？”段知淮问他。 沈叙拿起筷子，弯唇道：“没有。” 平日里都是沈叙话多些，今天他看起来没什么兴致，导致席间很是沉默，只有餐具之间互相碰撞的声音。 “是比平时吃的清淡一些，你不爱吃这种口味吗？那下次我们换家店吃。” 第40章 鲜而甜的食材因为没有太多配料干扰，入口都是原汁原味的，新鲜极了，沈叙觉着段宅那个从不露脸的大厨已经足够厉害了，没想到这家餐厅的味道更佳。 “挺好吃的。”沈叙说。 这好在宽慰了些段知淮的心情，他把菜往沈叙面前推了推，说：“那你就多吃一点。” 窗外不知何时落起了雪，冬天的江新市比其他季节更多了几分韵味，彻夜通明的灯火将整座城市都燃烧着，簌簌而落的雪悄然落下。 又是一个冬天来临了。 吃完饭，餐厅大厅依旧是人满为患，段知淮买了单，领着沈叙一块进了电梯。 “现在我们要去哪里？”沈叙盯着透明玻璃外热闹非凡的市区中心，出声问道。 “附近新开的水族馆……” 段知淮下意识捏紧了口袋里的两张票，他明显感觉到沈叙对今天晚上这顿饭不太感冒，向来心里都很有底的段知淮又开始忧心自己接下来的安排了。 “沈叙，你今天是不是不太开心？” 电梯里人不多，但这样的私密话，段知淮还是下意识压低了声音。 天气一冷，再纤细的人都需要顶着宽大的棉服取暖，沈叙的头型很是漂亮，脸很小，看起来就像是被脑袋后面的卫衣帽子给团团包住，灼而亮的眸子替他增添了几分漂亮的倔强。 “我没有不开心啊。” 段知淮有些失落，沈叙情绪向来外露，相处这么久，段知淮也算是对他有一定了解。 段知淮对今天晚上的行程花了点心思，就连点的那几个菜都是思来想去定下来的，查了各个软件之后决定吃完饭后带他去水族馆。 但沈叙却玩得不太开心。 刚刚从学校出来的时候，沈叙可是被简南和一行人叫住，问他是不是真不跟他们一块去玩。 段知淮从来没有过这样纠结难受的时刻，他知道内耗这个词，但今天还是第一次知道这种滋味。 “你今天请我吃的这顿饭，花了多少钱啊？”沈叙问他。 “啊？”段知淮愣住，如实回答，“三千多。” 果然很贵，沈叙想起自己瞄到的菜单，光是那壶茶就要将近一千。 “太贵了。”沈叙轻轻皱眉，透露自己不自在的原因，“特别是在我已经麻烦你们这么多次的情况下，这会让我很有负担。” 原来是因为这个，段知淮悄悄松了口气。 “我还以为你只是不太愿意和我出来玩。” “那你也想得太多了点吧。”沈叙用肩膀撞了撞他。 稍加松懈下来的气氛让段知淮心情也跟着愉悦起来，路上的行人也已经因为下着雪而撑起了伞，沈叙忽然顿住了步子，朝路边一个糖炒栗子店走去。 “我请你吃栗子吧。” 沈叙买了一大袋栗子，店员正在给他装袋。 “以前在老家，我们也炒栗子吃。” “自己在家弄吗？” “对啊，就连栗子都是自己家种出来的，可甜了。” 他眼睛亮着，鼻尖冻得微红，白嫩嫩的脸颊也抹了些血色。热呼呼的栗子到手，沈叙用手指捻出一颗，动作飞快地拆去了壳。 他拆栗子拆得认真，浓密的睫毛盖住黑眸，纷飞而至的雪花猝不及防停留，缀在睫毛之上。 段知淮伸手替他挡去胡乱飞舞的雪，正好碰着沈叙拿着剥好壳的栗子抬头，他眸里是亮晶晶的，含着笑，正把那枚还冒着热气的栗子递到段知淮唇边。 段知淮指尖被他额前卷起来的发尾轻轻扫过，酥酥麻麻的。 稍微紧了紧喉咙，段知淮张嘴接住了那颗栗子。 “甜吗？”沈叙问他。 段知淮感觉自己从来没吃到过像这颗栗子一般香甜可口的，香味弥漫在唇齿间，心里头止不住泛起开心。 沈叙勾起唇，氤氲的雾气从他红艳艳的唇间弥漫，很快消散在空气之中。 段知淮盯着他黑曜石般透亮的眸，轻轻点头：“很甜。” 第0022章 流言蜚语 水族馆人挺多的，这会正是吃完饭的高峰期，街上正下着雪，大家全都挤到室内来了。 偌大的蓝色水箱将通道紧紧包裹住，段知淮和沈叙跟着拥挤的人群被带着往前走，步子缓慢。 头顶飘过的一只魔鬼鱼，有小孩惊呼着，沈叙也跟着抬头望去，好奇得很。 段知淮生怕他摔了，边走边把人往怀里拽。 “小心点。”低沉的声音在耳畔响起。 鱼群在蓝色水族箱中穿梭着，涡潮之景在眼前呈现，沈叙伸手攥住了段知淮的衣服，小声回答说：“我要看鱼，你带我走。” 段知淮几乎是把他整个人圈在怀里，沈叙倒是看得认真，他稍微偏了偏头，把视线投向段知淮的下颚。 “怎么了？” 沈叙指了指水族箱角落里正在漂浮着的透白水母，箱内光线比较昏暗，它泛着漂亮的光，像是海底慑人心魂的危险怪物。 “太漂亮了。” 段知淮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才稍微松懈，就被人挤了一下，有些没站稳，下意识用力拥住了沈叙，把他抱了个满怀。 鼻息霎时逼近，段知淮心脏漏了半拍，又说了一遍：“小心点。” “知道。”沈叙嘀咕道。 从人群里挤出来，商城外的空气都清爽不少，沈叙用力吸了两口凉嗖嗖的空气进入胸腔，他怀里的板栗才吃了小半，段知淮拿去揣着，另一只手攥住沈叙的手腕。 第41章 “要走出去，司机停在外面。” 段知淮腿长，沈叙加快了脚下的步子跟上他的速度。 圣诞夜在城区中心永不停歇，而他们在零点前到达家里。 段知淮在沈叙进屋前拦住他。 “我有东西给你。” 栗子纸袋被放到了桌上，段知淮拿起包装好的盒子，走到门口，递给沈叙。 “说了要送你礼物的。” “我以为今天晚上就已经是给我的奖励了。” “奖励是奖励，礼物是礼物。”段知淮把盒子塞到沈叙手里，“拆开看看。” 沈叙解开打得精致的蝴蝶结，躺在盒子里的是一条质感极佳的白色针织围巾。 “天气冷了，戴上围巾会暖和很多。” 沈叙把围巾拿到手上，蹭了蹭脸颊，他勾唇道：“谢谢，我很喜欢。” 心脏像是被某些情感逐渐充盈，段知淮伸手揉了揉沈叙的头发，也止不住跟着笑：“下次你要是进步，我再给你送别的礼物。” 雪在半夜就停了，静悄悄地在屋檐上铺了一层白，沈叙清早起床换好了衣服，目光不经意落到放在桌上的礼物盒处，他神色淡然，伸手拿起那条围巾，围到了脖子上。 段知淮跟他几乎是差不多时间出门，见沈叙戴上了围巾，段知淮神色一喜。 “早。” 沈叙也笑着回应：“早。” “今天太冷了，多穿点衣服。” “已经穿了很多了。”整个人都被塞的鼓鼓囊囊的。 “你下午还要去打球吗？出汗很容易感冒的。” “已经和他们约好了，不好临时变卦。”沈叙和段知淮并肩下楼，“没事的，我带了件球服，到时候替换。” “好，我闲着的话就去看你。” 沈叙轻轻勾唇：“现在都不需要我主动叫你啦？” 段知淮脸颊微烫，解释道：“整天学习，也偶尔需要放松放松的。” 只是没想到，段知淮去看球的计划被周佳怡的一张不及格的物理卷子给搁置了。 她几乎是拿到卷子的第一时间就情绪崩溃了，迅速地把卷子撕碎。 “怎么回事？”段知淮的同桌狐疑问道。 周佳怡已经夺门而出，留下面面相觑的班长和她同桌。 段知淮放下笔跟了上去，周佳怡没跑太远，段知淮一出教室，就看到她趴在办公室旁边的小走廊边。 “周佳怡。”段知淮出声唤她，“怎么了？” 周佳怡用力抹了一把眼泪。 “没考好。” 说这几个字的时候带着浓浓的哭腔，段知淮轻轻皱眉，问：“是不会写还是没发挥好？” “我太紧张了……” 这还只是次普通小考，怎么会这么紧张。 段知淮没把这话问出口，他明显感觉到周佳怡这段时间状态非常差，读书也不像初中那样游刃有余，她越来越焦虑，变得很不自信，就连自己一直很拿手的语文都开始退步了。 “心态问题可以调整，总比不会写要强点。”憋了半天，段知淮只憋出这么一句安慰的话来。 周佳怡：“……你说得倒是轻巧。” 可算带了点平时损段知淮的语气，看来比刚刚还是好多了。 她转过身来，红通通的眼睛盯着段知淮，轻轻瘪嘴道：“你打多少分？” “……满分吧。” 她哼了一声，嗔道：“你卷子借我。” “行。” 纯良温柔的男孩和她对立而站，湿漉漉的眸盯住段知淮的脸，他眉眼深邃，表面上看起来对班上什么事都不甚关心，但内里又是十足善良的人，从来不会因为自己的优越而对谁有鄙夷。 他是特地跟出来安慰自己的。 周佳怡轻轻吸了一口走廊外畅快冰凉的空气，心脏柔软处悸动的种子在寒冬悄然发芽。 沈叙没等到段知淮来看他打球，换了衣服后，他捡起凳子上的围巾，轻轻挂在脖子上。 “你怎么整了个这么文艺的东西。”边城老早就想吐槽他了，“挂着跟汗巾似的。” 沈叙啧了一声。 “你懂什么。” 沈叙脖子上有汗，他用换下来的球服擦干净，此时正热着，只得把围巾塞进棉袄口袋里，敞开着拉链，跟其他几个打球的男生一块走在校园里。 从三楼楼梯口路过时，沈叙跟边城说：“我上个楼。” 边城知道他又是去找段知淮，点头道：“行。” 段知淮正在教周佳怡写题。 他靠在椅子上，视线淡然地落在周佳怡写下过程的草稿本上，时不时敲敲桌子纠正她。 清北班的课间休息时间也是极其安静的，于是沈叙的声音就显得有些突兀。 “段知淮。” 段知淮抬头，眉梢攀上喜意。 “你打完球了？” “你没来看我打球。” 沈叙额角的发都有些湿润，那双黑漆漆的眸像被水涤过，里头正盛着不悦。 段知淮把他额角粘住的头发轻轻拨开。 “我估摸着你也快打完了，就没去了。”段知淮垂眸，见到他敞开的棉袄拉链，伸手替他扣好，一直拉到顶端，手背蹭到沈叙的下巴。 白白软软的下巴。 “赢了吗？” “没有，简南和打得很凶。” 原来是还带了点在球场不得意的情绪在的。 第42章 “没受伤吧？”段知淮问他。 “没有。” “你等等，给你留了牛奶。”段知淮说完，转身进了教室里，从课桌里翻出一瓶牛奶和两个面包。 “打完球垫垫肚子。” 沈叙把东西一并揣进口袋里，他这个棉袄口袋大得离谱，什么都能装下，沉甸甸的。 见他还有点闷闷不乐，段知淮轻笑着揉了揉沈叙的头发。 “晚上等我回家。” 沈叙佯装往后躲了两下，没躲开。 他真的很爱揉头发。 天气骤冷，也意味着年关逼近，期末考试将要来临。 学校里向来不少风言风语，沈叙跑楼上跑得勤，边城听了一耳朵和段知淮相关的，就立马跑回教室问他。 “听说了没？段学神谈恋爱了。” 沈叙皱眉：“嗯？” “你不知道？”边城神色夸张，“和他们班一个女生啊，好像叫什么周、周……” “周佳怡。”沈叙面无表情吐出这个名字。 “啊对！你知道啊！”他猛然想起什么似的，“哎不行，我得上楼找趟简哥。” 风风火火的人跑了，沈叙轻轻吐出一口气，下一秒又忍不住皱起了眉。 沈叙每天和段知淮同进同出，他几乎是可以笃定段知淮没有谈恋爱的。 可他和周佳怡在一个班，白天有这么长时间呆在一块，沈叙一下又有些拿不定了。 他猛地站了起来，起身往楼上走去。 段知淮去教导处开会了，周佳怡倒是在，沈叙瞥见隔壁教室门口一脸兴奋的边城，他已经发现了自己，正在激动地招手。 沈叙轻轻闭了闭眼睛，霎时觉得自己有点太过于不冷静了。 从段知淮近来的表现来看，他忽然和某个女生谈起恋爱这个事绝对是很不靠谱的，思量再三，沈叙决定先回自己教室去，晚上回家的时候再探探段知淮的口风。 可这家伙的口风可以说是压根毫无价值。 “什么流言？跟我有关的吗？”他懵懵的，指着自己的鼻子。 沈叙眼睛一闭。 应该不用担心了。 流言的起源便是来自那天段知淮安慰周佳怡的事，毕竟主角是学校里的两大学霸，当事人又一直处于不回应的状态，所以这事还被传得越来越大，甚至闹到了老师那里。 段知淮简直摸不着头脑。 “什么意思？大家觉得我和周佳怡在谈恋爱吗？” 他忽然想到那天沈叙奇奇怪怪的问话，原来就是想说这个。 “知淮啊，我知道现在正是男女同学容易产生好感的年纪，但是你们正处于重要的——” “都是误会，我和她只是朋友。” 早就做好要打一场硬仗的班主任愣住：“只是朋友而已？” “千真万确。” “这样啊……” 班主任松了口气，端起水杯抿了一口茶后，正准备再多问点确认一下，段知淮出声问他：“那我可以走了吗老师？” “啊？那你走……” 他已经走了。 期末考试将至，整栋楼都被焦灼的学习氛围给环绕着，明亮的灯把黑暗从寒冷的黑夜里驱赶，学生们一个挤着一个，紧紧挨在一起，专注地听着讲台上老师的讲课。 段知淮站在沈叙他们班教室外面，抬眼便能看到靠窗的沈叙。 他正有一搭没一搭地听着课，无聊的手指捏住笔转动，偶尔抬眸看一眼讲台，更多时候是自己盯着面前的卷子发呆。 段知淮给他买的那条围巾挂在靠背上。 他忽然想起沈叙戴这条白围巾，脸颊鼻尖被冻得通红，整个人像一枚嫩生生的苹果的模样。 段知淮在门口站了好一会，离开前再次抬眸看向沈叙。 算了，来日方长，有的事可以慢慢解释。 第0023章 嗅嗅 吴织接到班主任说段知淮疑似谈恋爱的电话时，沈叙就在她旁边。 吴织先是惊讶，听到班主任说段知淮一口否决了这件事情之后，她忍不住笑了笑：“我看他不像是开了窍的样子。” 沈叙写题的动作一顿，尖起耳朵听她讲电话。 “佳怡我也认识，两个人从小一起长大，关系不错，走近点也正常，但谈恋爱的话，我估计没有。” 吴织又说了些多谢老师关系的套话，挂了电话后，吴织拿起水杯，轻轻抿了一口清茶，随口问道：“小叙，你和知淮关系好，他谈恋爱了吗？” 沈叙笔尖微顿，回答说：“学校传得厉害而已。” “我就说。”吴织轻笑着摇了摇头，“我看他还真是个没长大的孩子，对这种人一概不清楚，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开窍。” 段知淮也显然没想到一点这样的传闻居然到了要和家长沟通的地步，沈叙整个人都蜷缩在椅子里，看着他的眼神里颇有几分幸灾乐祸。 “阿姨问我你谈没谈恋爱，我可是替你打了掩护的。” “我身正不怕影子斜，再说了，我谈没谈恋爱，你不清楚？” 收到他的视线，沈叙梗着脖子哼了一声。 “我怎么清楚。” “我天天和你待在一起，哪有时间和别人谈恋爱。” “那我们上课不是都在各自班的教室里吗？和班上的人谈个恋爱，对方也发现不了吧。” 沈叙晃了晃腿，他穿了双白色袜子，睡裤裤腿宽大，露出一截细白的小腿。 第43章 段知淮轻轻皱眉：“你在班上有想谈恋爱的人？” 沈叙：“……怪不得阿姨说你没开窍，你这是什么脑回路？” 沈叙换了个趴着的姿势，撑起下巴看向段知淮。 “我和你们可不一样，我很难早恋的。” 他这话说的半遮半掩，让人忍不住追问。 “为什么？” “因为我早恋之前，要先确定对方的分类。”他的手指轻轻在沙发扶手上画了个圈，“我得找找到同类。” 沈叙趴着，那截腰在宽大衣摆下若隐若现，柔软的睡衣紧紧贴住后背纤细的蝴蝶骨，手撑住下巴，手肘处透着一层淡淡的粉。 像块豆腐，白白嫩嫩。 段知淮忽然觉着有些口干，他喝了口吴织准备的润嗓梨汤，又问：“什么才叫你的同类？” 他不说话，那道晦明不清的眸勾得段知淮心痒痒。 段知淮放下手里的笔，走近，想看清他的眼睛。 沈叙忽然往前探出身子，纤细锁骨绷出漂亮的形状，他抬手，指尖轻轻在段知淮下巴处挠了挠。 “不说了，说多了影响你和我做朋友。”他像只猫似的，说完这句话又溜了回去。 段知淮可不想让他逃，一把攥住他的手腕。 “你告诉我。” “真想知道？” “想。” “那不管我说了什么，都不准和我划清界线。” “好。” 房间里光线昏暗，说着话呼吸也逐渐逼近，沈叙直勾勾盯着段知淮专注且真诚的视线，他心头一动，觉得没有比此时此刻更适合织网的机会了。 “我只找男朋友。”沈叙轻轻启唇道。 “你发什么呆呢？帮我看看这题，是不是有问题啊？”周佳怡拿着数学卷子走到段知淮面前，轻轻敲了敲他的桌子。 见他还在发呆，周佳怡又喊了一句：“段知淮。” “怎么了？” 周佳怡一脸狐疑地看着他：“你怎么了啊？心不在焉的，帮我看看这题。” 段知淮瞄了一眼她写在旁边的解题过程。 “你这个地方算错了。” 周佳怡定睛看了好一会，才发现自己算错了一个非常简单的地方。 “怎么回事啊我。”她烦躁地抓了一把头发，很是苦恼。 周佳怡离开，段知淮又陷入了刚刚的沉思。 沈叙是同性恋。 上次沈叙带他看那部电影的时候，段知淮就隐隐约约感觉哪儿有点不对劲，和沈叙相处，总有种说不上来的感觉，但沈叙一坦白自己是同性恋，一切就都说得通了。 昨天沈叙微微蹙着眉，乖顺安静得像只小猫，问自己会不会讨厌他时，实在看起来可怜。 段知淮当下心里边在想，沈叙长得这么漂亮，好像是同性恋才更说得过去。 “你又发呆。” 沈叙现在已经自由进出他们班了，他坐在段知淮前排的位置上，盯着段知淮不聚焦的视线，直到彼此之间视线相对。 “我……”认清面前的人后，段知淮脑袋再次瞬间宕机。 “晚上边城过生日，让我们去唱歌，你去不去？” “好，什么时候？我没准备礼物，等会看能不能抽空去买个礼物。” “下晚自习。”沈叙推开凳子起身，他是有点幸灾乐祸的，“那你只能翘课去买了。” 段知淮是绝不可能翘课的，他拒绝了跟大家一块过去的邀请，自己先去了趟商场，买了一双球鞋带去ktv。 场子已经热起来了，边城人缘关系一向不错，今天包厢里的大多数都是他们班的学生。 段知淮拎着鞋盒，轻轻推开门，闪烁的光斑随着音乐的跳动闪到他的眼睛，段知淮偏头避了避，他穿了件黑色袄子，里面是边城吐槽过的都冷成这样还一定会穿着的江新校服，领子干净整齐，裹了一身清冷的他和这个地方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段知淮找到边城，把挑好的鞋子送给他。 “哇！是这双限量版的，你也太破费了！”边城惊讶地瞪大眼睛，他把话筒往沙发上一丢，激动地接过段知淮递来的盒子，“你怎么知道我很喜欢这一双啊？” “你朋友圈不是发过吗？” “我没过多久就删了啊。” “正好看到了。”段知淮说，“生日快乐。” “谢谢段学神。” “叫我名字就行。”段知淮环视了周围一圈，“沈叙呢？” “他啊，和简哥找外头那个调酒师玩去了。” “调酒师？”段知淮轻轻蹙眉。 “之前沈叙在这里兼职的时候认识的，简南哥亲哥的发小，可帅了。”边城附身又把刚刚丢到沙发上的话筒给捡了起来，“你要不要唱歌啊，我给你点——” 再次抬头，段知淮已经推开门离开包厢了。 一楼的酒吧大厅也有演出，比楼上偶尔飘出来的高音要专业多了，这会正是人最多的时候，段知淮顺着吧台一路找寻，最后在末端看到了端着酒杯，撑在吧台上，和边城说的那个可帅了的调酒师聊天的沈叙。 他们凑得很近，不知道在说什么，沈叙笑得眉眼弯弯，很是好看。 段知淮走到他面前，伸手夺过沈叙手里的透明玻璃杯，放到台子上。 冰块撞击的声音清脆好听，沈叙和调酒师双双望向脸色并不算太好的段知淮。 第44章 “怎么了？” 沈叙笑意未褪，喝了点酒的他状态微醺，纤细的手贴在脖颈处，身体没了力气似的，勾唇笑起来时有些妖冶。 角落里偏暗的光线毫不吝啬地全都打在段知淮身上，他一只手抓着沈叙的手腕，另一只手插在口袋里，整个人清贵温雅。 “回包厢唱歌去。” “这是你同学？” 段知淮这才望向那位调酒师，穿着黑色衬衣，脖颈上戴着一条金属项链，贴着锁骨处的黑色纹身，特地抓过造型的头发让他整个人看起来特别成熟精致。 而段知淮一身的学生气自然也是显露无疑。 他心里霎时涌起一阵不悦，攥住沈叙手腕的动作更大力了。 “走吗？” “就走？” 两个人问他。 沈叙隐隐感觉到段知淮的紧张和焦虑，他可不想真玩脱了，于是起身，但扭头回答吧台后的人。 “走了。” “段知淮，我手疼。” 前面闷头走路的人连电梯都懒得等，拉着他往楼道里钻，步子重重地将楼道里的灯给踩亮。 “慢点走。”沈叙又悠着声音道。 “沈叙。”段知淮顿住步子扭头，语气听起来有点生气，“你能不能有点自我保护意识？” 段知淮本来就高，现在又快他两个台阶，沈叙昂着头看他，问：“我怎么没有自我保护意识了。” 说话间，混着桃子清香的酒味儿扑面而来。 “你随便和陌生人喝酒，还是在这种地方。”段知淮准确地指出他的问题，“你怎么知道他是不是好人，万一把你灌醉带走怎么办？” “他又不是坏人。” “你跟他很熟？” “不熟，第二次见。” “才见两面，你怎么敢喝人家的酒？” 沈叙抬腿，迈上了两个台阶，和段知淮焦灼在一起的视线逐渐逼近。 “你这就不知道了吧，我们嗅到同类的能力很强。” 段知淮被他略带挑逗的语气气到。 “你——” 楼道里的灯灭掉，被隔绝在楼道门外的歌声好像很远，彼时都能听到呼吸声，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酒香，是从沈叙唇齿间溢出来的。 他含着笑意的声音传来，有些娇俏。 “段知淮，你别生气呀。” 段知淮喉结紧绷。 昏暗中，沈叙逐渐逼近，段知淮下意识往后退了两步，抵住身后的墙壁。 他听到沈叙吸鼻子的声音。 “你在干什么？” “我嗅嗅你，看是不是同类。” 这话让段知淮一个脚下不稳，踩空半截楼梯，将楼道里的灯倏地踩亮。 沈叙已经逼得极近了，能清晰地看到段知淮瞬间窜红的脸，很是局促。 沈叙却又往后退了半步，游刃有余地轻笑着摇头道：“段知淮，你可真不经逗。” 第0024章 聪明的孩子 段知淮落荒而逃的背影消失在沈叙视野中，他缓缓泄下掌心的力，低头时轻轻捏了捏眉心，吐出一口浊气。 玩弄真心的人很该死。 大家和边城一起在零点切了蛋糕，一行人热热闹闹地拍了几张合照，这是他成年前的最后一个生日，好朋友都在身边，边城实在高兴。 段知淮也被喊去单独和边城拍照。 “让我蹭蹭学霸的喜气。” 简南和正准备按快门，边城又喊沈叙：“你也来你也来。” “你蹭学霸的喜气，喊我干什么。”嘴上说着拒绝的话，但沈叙还是很快走到镜头前，抬眼和段知淮对视。 “你也蹭蹭。”边城把他拽到另外一边，一只手搭一个人，糊了一脸奶油的脸挤出一个笑，“好了简哥，拍吧。” “这光线也不好啊。”简南和抱怨道，他潦草拍完后把手机递给边城。 “我去，你们俩也太帅了吧。” 就因为光线差，手机自动补上去的光如数落到立体的五官上，段知淮高他半个脑袋，嘴角带着淡淡的笑，从容矜贵，而沈叙冷着表情的五官在巴掌大的脸上显得很是精致，一双眸很亮，嘴角微微抿住，是个臭脸帅哥。 “照片好多，我都发朋友圈啊。” “你记得把班主任屏蔽。”简南和提醒道。 “我又不是傻子。” 一番折腾下来，到家已经是凌晨两点多，沈叙喝了点酒，在路上很是沉默，段知淮坐在他旁边，视线欲盖弥彰地紧紧盯着车里的音乐播放界面。 当下放的是一首老歌，低沉的歌声在空气里静静流淌着，袭入鼻腔里的还有一丝酒意，段知淮满脑子都是伴随着这缕酒意而来的调笑。 我嗅嗅你，看是不是同类。 段知淮倏地攥紧了拳头，整个人紧张到快要麻木。 忽然，肩上落了个沉甸甸的东西，吓得段知淮心脏一紧，下意识弹跳起来。 被一把推开的沈叙懵懵地看着他。 “我——” 沈叙眼神很无辜，盯着他。 段知淮把身体侧了回去，耳朵悄悄红透了。 “你靠吧。” 沈叙安静地靠到他肩膀上。 这样实在是凑得太近，段知淮看过的爱情影视剧寥寥可数，翻阅过的爱情故事也只有那些藏在各类现实题材的文学作品的缝隙里。 他摸不准，说不透。 第45章 “边城把照片发你了吗？” 段知淮感觉自己喉咙很紧：“……发了。” “不是说很帅吗？让我看看有多帅。” 段知淮点亮手机屏幕，把边城刚刚发来的那张照片展示给他看。 “简南和技术好差，还没我偷拍的你好看。” 段知淮感觉到沈叙说话时的震动。 “偷拍？” 沈叙轻轻嗯了一声，他收回视线，喉咙微紧。 “在你之前借我那个手机里，忘记传过来了。” 段知淮愣了一下，小声道：“你什么时候还偷偷拍我了。” “看你好看，就拍了。”沈叙拱了拱脑袋，在段知淮肩膀处找了个舒服的角度，“下次把你房间里藏起来的写真也给我看看。” 段知淮脸红了个彻底，拒绝道：“那还是算了。” 睡觉前，段知淮特地翻阅了一下吴织以前带他去拍的各类写真，那时候她最痴迷宫斗剧，什么皇帝太子，甚至太监的造型都给段知淮拍了。 小朋友没什么拒绝的权利，宽大的衣服和夸张的妆容都非常奇怪，现在翻起来都是黑历史。 段知淮把写真集都给锁进柜子里，这是不可能会给沈叙看的。 他忽然想起沈叙说的偷拍，被放进床头柜的手机又给翻了出来。 趁手机充电的间隙，段知淮快速地冲了个澡。 一身清爽地出来，他又给忘了这事，顶着一头湿漉漉的发，在桌子前把积攒了两天的单词给记了，然后才慢吞吞吹了头发，上床睡觉。 手机已经充满了电开机，段知淮解开密码，直奔相册。 沈叙偷拍的照片可真不少。 段知淮点开最新的一张，那时候天气还很不错，是自己上体育课偷懒躺在草坪上晒太阳的照片，拍摄角度很远，画面都有点模糊。 再往前翻，是自己戴着耳机在小阳台记单词睡着了的画面。 照片很多，大多都是在家里拍的，要么是奇怪的偷拍视角，要么就是自己睡着的时候。 紧闭着眼睛，也不知道梦到什么，眉头还微微蹙起，压在脸颊侧边的手指被蹭了碳粉，看起来有点呆。 哪里好看了？段知淮心想。 手指轻巧滑动着照片，一幕幕涌上心头的回忆让段知淮眉眼稍松，不知不觉，他竟然已经和沈叙相处了这么多个日日夜夜。 冷不丁映入眼帘的是沈叙的一张自拍照。 他似乎是刚洗完澡，整个人清爽极了，脸上挂着晶莹的水珠，摄像头只落到光裸的肩膀附近，只是轻轻按下播放实况，便能看到不经意在画面里闪过的一抹红。 段知淮呼吸紧住，盯着这张照片看了好一会。 再往前翻，竟然是一张腿///照。 段知淮认识这个浴缸，也认识漂浮在水里的泡沫球，更认识那两条光洁纤细的长腿，荡漾在水中，水面上浮着粉色的泡沫。 段知淮感觉自己呼吸有些发热，他用力闭了闭酸涩的眸。 再往前翻，昏暗的被窝，若隐若现的…… 手机被咔得一声掐灭，段知淮呼吸急促，耳根红了个彻底。 心脏宛如跳起了交响曲，咚咚咚，用力敲击着段知淮的耳膜，将一切声响都给隔绝在外。 再回过神来时，自己竟是一身大汗淋漓。 一场湿漉漉的梦境随着窗外的雨一同席卷了今晚的卧室，段知淮见过沈叙泛着粉的膝盖和脚踝，却没见过被自己捏出印子的腰。 荒唐的梦境碎片掉落在各处，床上、书桌前、沙发上、学校教室里、甚至狭窄的楼道间…… 凌晨光亮起，荒诞梦境终止。 段知淮木然地坐了起来，显然有些没办法接受脑海里浮现的各种画面。 他耳朵连带脖子一起都是红的，掀开被子起身后，从衣柜最底下一层拿出一条干净内裤，面红耳赤地进了浴室里。 段知淮今天实在不对劲，频频闪躲的视线让沈叙狐疑。 他心头微动，问道：“你看到我偷拍你的那些照片了吗？有几张我挺喜欢的，发我一份呗。” 段知淮脚下步子一空。 “啊？啊？” 他又懵又慌，一个字都憋不出来。 看来是看到了。 沈叙捏住了挎包边缘，那儿已经脱线了，他总是忍不住去拿。 他视线轻佻，也捏住了段知淮：“段知淮，你慌什么？” 能把七百分的段学神给拿捏住，也就只有沈叙了，他眼看着段知淮耳朵攀上一层粉。 “嗯？” 段知淮被他的步步紧逼弄得紧张，只得拿出最弱智的解决办法脱困：“不能磨蹭了，快迟到了。” “那今天中午还要去楼上看书吗？” 段知淮背影消失得很快。 “今天就先不去了。”声音远远传来。 沈叙靠在走廊墙边，身后的梧桐树已经彻底在冬季里落败，光秃秃的枝丫上残余着些叶子的尸体，很快也被风卷下。 沈叙转身，趴在围栏上望去。 等到来年夏天，它依旧是郁郁葱葱。 “沈叙，来趟我办公室。” 办公室空间小，空调温度很是舒服。 沈叙半分没有被叫到办公室的紧张感，他思绪放空着，任由老罗的视线在自己身上停留。 终于，老罗结束了他端起水杯故作深沉的动作。 第46章 “沈叙，你进步很快啊。” 沈叙撇了撇嘴：“有高手给我补习。” “段知淮是吧？” “是的。” “但是语文老师说，你这篇作文的思路，可不是一两天能锻炼出来的。” “我看过一篇差不多的。” 他总是把所有问题都说得滴水不漏，搞得老罗根本挖不出自己心里的困惑。 “你——”话到了嘴边，又被咽了下去，“别紧张，我就是想表扬你最近的进步，现在没事了，你回教室去吧。” 沈叙转身开门。 “沈叙。”老罗又叫住他，“你这孩子聪明，千万别把精力浪费在这么重要的节点上，一定要好好学习，争取考个好学校。” 以你这孩子聪明为开头的话沈叙已经听到耳朵都快要起茧子了，可这么多年来，沈叙比谁都明白，没有任何依仗的孩子，光是聪明是不够的。 他升初中那年碰上县里教育改革，分数正好够去市里读重点初中，填报志愿那天被他爸发现了，一顿奚落，真以为自己有了什么了不起的作为的沈叙，正是自以为聪明的时候，进行了一番顶嘴，被狠狠抽了一顿，待他醒来，发现自己的志愿已经填到了家附近的公立破初中。 读高中第一年，沈叙被学校录入重点班，副校长有个远房亲戚占了他的名额，期中考试成绩一出，他又被顶上了重点班，那位走后门的亲戚不出所料被刷了下来，狸猫还是没能把太子换下来。 那家伙找沈叙说过几次话，总觉得他拽，随便找了个由头和沈叙打了一架。 高一，沈叙档案上就被记了一个打架斗殴的处分。 高一期末考试，沈叙均分年级第一。他的处分被撤销，奖学金交给徐芸，母子俩一块补完了倒霉爹的债务，还给沈叙攒下了一笔大学学费。 而现在这笔大学学费，用在了徐芸精神疾病的治疗上。 沈叙觉得，他要是不这么聪明就好了。 那样的话，这个破大学，就算不去读，也不会有人再以“你是个聪明的孩子”开头，来替他惋惜了。 ◇ 第25章 拥抱 紧张的期末考试氛围在最后一周的升旗后拉开了序幕，被关在偌大校园里的学生们如同行尸走肉般钻进教室里，从课桌上掏出书，就连发呆放空的时间都没有多少，期末就已经在悄然间逼近了。 周佳怡最近两次月考成绩都不太理想，她向来语文很是拿手，数学也学得很精，理科思维不错，但最近被物理死磕住了，节节败退，心态越来越差。 “佳怡，要不要去商店？” 周佳怡头也不抬，没个反应。 “算了，我们去吧。”她们几个已经习惯了周佳怡最近的状态，一齐朝教室外走去。 “你们说她这样会不会出什么问题啊？” 这话一出，几个人扭头，视线齐刷刷落到坐在椅子上偏执地要解出这道题，而变得焦躁不安的周佳怡身上。 “……你别这么说，我都有点怕了。” “她家里到底是给了她多大的压力啊，她成绩都已经这么好了，非要上清北才够满意吗？” “要是我有她这个分数，我妈早就烧高香了。”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 段知淮接水回座位，正巧路过听了一耳朵。 他看了眼在草稿本上胡乱画记的周佳怡，走过去瞥了眼她卷子上的题目，那儿已经涂了一层厚厚的修正带。 “你辅助线画错了。”段知淮提醒道。 周佳怡愣了一下，顺着段知淮的思路做了条辅助线出来，这题果然就迎刃而解了。 而写出题目的她脸色并没有好看到哪里去了。 以往也就只有物理怎么都赶不上段知淮，现在数学也落了这么大一截，她真的非常焦虑。 笔被用力摔到桌子上，周佳怡敛眸，眼底是酸涩的疲意，长长呼出一口气，却感觉肩上的担子更重了。 中午吃完饭，段知淮拿了道一样的题给沈叙讲解。 他撑着下巴，垂下眸子，视线落在段知淮骨节分明的手上。 “画这条辅助线，然后怎么写，你会吗？” 沈叙慢吞吞的点了点头：“应该会吧。” 段知淮嗯了一声，他又想起总是在拼命寻求父母认同而陷入怪圈的周佳怡，于是补了一句：“真聪明。” 沈叙懒洋洋地看向他：“跟夸小孩似的。” “那小孩赶紧把这道题解完。” 沈叙趴在桌子上，笔尖在草稿纸上胡乱画着。 办公室里的空调声嗡嗡作响，空气里弥漫着刚刚拆开吃了两块的果干清香，咕噜噜滚了好一阵的水终于消停下来，在透明的玻璃壶中冒着小泡泡。 段知淮低头写题，难得见他写这么复杂的题，草稿纸已经写去了大半，但他神色未变，再次推翻之前的过程，重新剖析题目。 “段知淮，你以后读哪个专业，想从事什么工作啊？” “嗯？我暂时还没想好。” “总有个大概的方向吧。” “我还是想尽量多读点书，多学点东西。” “要读研读博？” “对，你呢？” 沈叙动作一顿，抿唇道：“我没想过。” 段知淮是没想好，而他是没想过。 “也不用想这么多，做你觉得开心的事就好了。” 第47章 挤出一中午的时间补习，沈叙感觉自己整个人困得不行，他回了教室，第一件事就是趴回桌子上睡觉。 边城哼着歌回了位置，他唏嘘道：“果然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你跟段哥待久了，都开始学习了。” “你怎么总有这么多奇奇怪怪的称呼。”沈叙扭过头来，“心情这么好？” “刚刚钟婉清主动跟我说话了。” 沈叙挑眉：“说什么了？” “她让我把这学期的老师测评重新填一下，我打的低分太多了。” 沈叙：“……” 边城接收到他骂傻子似的眼神也不恼火，摇着椅子从课桌里摸出手机，开始玩开心消消乐。 “哦对了，你那个手机，我朋友说能修，到时候弄好了我带过来给你。” 沈叙闻言起身：“谢谢。” “别急着谢，等修好了再谢也不迟。” “到时候请你吃饭。” “别请我吃饭了，先去买双好球鞋吧，下次打球再多拿几分。” 沈叙丝毫没有作为穷人的窘迫，他轻笑：“不买，浪费钱。” “沈叙——” 这声音让边城一个激灵，忙扭头望去。 “你的表呢？” 沈叙看了看钟婉清，又看了看边城。 “什么表？”他明知故问。 “就是那个教师测评表啊。”边城提醒道。 “我的表好像丢了，你那里还有吗？” “啊？有的。” 沈叙递给边城一个眼神：“那你帮我去拿一下吧。” 边城立马起身，笑嘻嘻的：“好嘞。” 替沈叙拿了表，又替他填好，再替他交到钟婉清手上，这是班上最后一份表，而且填得还算不错，钟婉清冲他轻轻一笑：“谢谢。” 边城从来没觉得帮人跑腿这么幸福过。 期末考试前，清北班比普通班上课的时间更长些了，就连下午的休息时间都压缩了一半。 一整天都坐在教室里，段知淮感觉自己的腰都快要断了，他难得面露疲惫，混杂了一整天乱七八糟气味的教室压得人都快要喘不过气，他掰了掰酸痛的脖子，起身准备去教室外头透透气。 沈叙不知什么时候在走廊上等着的，他围着那条段知淮送的白色围巾，半张脸都躲进围巾里，只露出一双黑漆漆的眼睛。 “你怎么来了？”段知淮眉间舒缓，染上笑意。 沈叙从校服口袋里掏出一个皱皱巴巴的塑料袋。 “刚刚和他们出去溜达，买了个煎饼果子，你吃吗？” 热气将透明塑料袋氤出一层白，沈叙举起塑料袋，刻意露出的无辜可怜眼神让段知淮心里软乎乎的，生怕沈叙尴尬局促，他立马脆声道：“吃，你怎么知道我饿了。” 段知淮实在笑得好看，唇角勾起，露出整齐白皙的牙，弯成了月牙的眼睛落了些光。 沈叙也跟着他笑，絮叨着说起自己和边城刚刚差点被校长抓包的事情。 “快期末考试了，学校管得会比较严一些。” 段知淮小心翼翼地拆开塑料袋，里面的煎饼果子还冒着热气，只是这气味和教室里闷住的味道如出一辙，段知淮动作一顿。 “快趁热吃。” 沈叙正殷切地看着自己。 段知淮只得硬着头皮咬下一大口，酥香味瞬间在唇齿间爆炸开来，他出奇地发现味道很是不错。 “好吃。” “你每天学得这么辛苦，容易饿，吃什么都觉得好吃。” 他虽然饿了，但吃东西的动作依旧是慢条斯理，不见一丝鲁莽，沈叙突然想起边城刚刚非要给自己表演三口吃掉一个煎饼果子，张大嘴猛塞的样子，忍不住笑。 “怎么了？”段知淮愣住。 沈叙摇头，说：“给我吃一口。” “啊？那我转个边给你吃。”段知淮看了眼被咬开之后松散的煎饼果子，里面的馅料多到他有些无从下手。 沈叙忽然搭住他的手背，凑上来对着段知淮咬过的地方咬下一口。 “是挺好吃的。” 段知淮慢吞吞眨眼，下意识咽了咽喉咙。 “你嫌弃我？”沈叙故意问他。 “当然没有。” “那快吃。”沈叙推了推他的手。 段知淮噢了一声，收回自己落在沈叙唇边的视线。 再张嘴咬下的时候，段知淮动作一顿，悄悄伸出舌头舔了舔下唇，再继续吃。 走廊灯光昏暗，只是他耳畔的颜色比起刚刚实在是深了太多，沈叙眸色渐深。 一口煎饼果子都能给少爷逗脸红，他哪里还需要费什么很多心思。 “快去叫老师！” 瞬间沸腾起的教室吸引了两人的注意力，段知淮个子高，扭头便能通过窗户看到里面混乱的人群，他们里里外外围了好些人在一块，从慌乱的呼喊声中，沈叙捕捉到了几个关键词。 “周佳怡怎么了？” 班长已经跌跌撞撞把班主任给叫了过来，沈叙跟段知淮一块进了教室，人群自动给老师让了一条道出来，周佳怡正蜷缩在地上，用力抓住胸前的衣服，按住急促的呼吸，双目失神呆愣。 “这是怎么了？”段知淮眉头紧锁。 周佳怡的家长来得很快，他们将人赶紧抱上了车，带到医院去检查，班主任疏散了班上的学生，但掩盖不住他们激情讨论的心情，说了好几遍安静都没能如愿，这会正是烦躁的时。正好又见着沈叙。 第48章 “你怎么还不回自己班上去？” 被呛了一阵火气的沈叙和段知淮对视了一眼，离开了他们班教室。 才刚走到教室门口，口袋里的手机响了。 -你别想太多，晚上等我一起回家。 沈叙挑了挑眉，低头回复。 -你才是别想太多，她肯定没事的。 -希望如此。 沈叙挨着边城坐下，继续低头打字。 -担心的话，我们下了晚自习可以去医院看看。 “沈叙！段知淮他们班倒了个学生啊？”边城嚷道。 “消息传这么快啊？”沈叙说。 “是谁啊？怎么回事啊？” “是周佳怡，现在还不知道什么情况，现在去医院了。” 这个名字让边城目瞪口呆：“我去……” “怎么了？” 手机又震了，沈叙无暇顾及他，低头看消息。 -你陪我去吗？ -好。 实在是巧，周佳怡去的医院和徐芸住的医院是同一个。 收到这个定位的时候，段知淮还怀疑了一下。 “这不是治疗精神疾病的吗？” 周佳怡现在情绪已经安定下来了，周家父母从医生办公室出来，有些失魂落魄地坐在椅子上。 “叔叔阿姨。”段知淮和沈叙一同出现在走廊上，“她怎么样了？” “是小段啊，佳怡已经没事了。” 段知淮皱眉：“她生病了吗？” “医生说是恐慌造成的呼吸困难。” “在教室自习有什么恐慌的……”段知淮突然想死周佳怡频频抱怨的学习压力，他迟疑，“阿姨，周佳怡有和你说她最近的学习压力吗？” 周佳怡的妈妈明显错愕，紧接着，酸意涌上心头，冲红了眼睛。 “她是这么和你说的吗？” “是的。” “我早就说要带她来治疗，你非是不听。” 沈叙看了眼房间里的周佳怡，初见时还是个神采飞扬的高中女孩，现在正面色苍白地躺在病床上，耳边传来她父母的解释。 “她这个情况有一段时间了，我们也不知道是因为什么，她总是臆想我们逼她学习，突然就无厘头地跟我们大吵一架，说话很难听的那种……” 起初总是接受不了平时的乖乖女儿会突然对自己恶语相向，经常会以各种形式打压斥责她，后来久而久之，他们才发现问题所在，不论最近是否和她交流，她都会非常生气地抱怨他们给自己的压力太大。 “可是我们从来没有逼她学习过，也没有非要让她超过谁才行。” 这已经完全是另外一个范畴的问题了，段知淮有些震惊，愣在原地半天都没能说出一句话来。 落了空的手指间忽然挤进来一只手，段知淮错愕扭头，沈叙正盯着他看，并且轻轻捏了捏段知淮的手，安抚了段知淮有些混乱的心。 “小段啊，你们都是同龄人，肯定比我更懂同龄人的心理，阿姨能不能请你多帮帮忙，和佳怡聊聊天，开导开导她。” 段知淮用力回握住沈叙的手，声音坚定道：“好，我们会的。” 交握在一同的手被藏在段知淮宽大的袖口里，他步子有些缓慢，失神间发现自己和沈叙还牵着手。 “徐姨是不是也在？我也想去看看她。” 沈叙表情微僵，他轻轻抽出自己的手，塞回口袋里。 “我不建议你一晚上见两个这里的病人。”他说。 段知淮快步跟上他。 “沈叙，你别这么说。” 糟糕的心情在加快的脚步里愈演愈烈，沈叙紧住后槽牙，忍下心里的烦闷，深吸了一口气，顿住步子，扭头道：“抱歉，我只是想起了我妈妈的病，有点着急。” 段知淮用刚刚和他牵在一起的手搭上他的肩，借力轻轻把人给揽进怀里。 “说实话，我今天真有点被吓到了。”段知淮小声说。 沈叙用力闭上眼睛，下一秒，抬手环住段知淮的腰，把脸埋进他的衣服里。 察觉到沈叙的依赖，段知淮更是心软。 “你肯定也是，特别是你妈妈现在也还没有痊愈……” 沈叙放在口袋里的拳头捏得更紧。 ◇ 第26章 出租屋 徐芸精神错乱，很多事情记不清楚，沈叙也没敢多问，一时间也有些分不清她是有所好转，还是什么事都藏着不说。 期末考试当天下了场大雨，段知淮结结实实踩了个水坑，到家发现，难得爸妈都在家里。 见他如此狼狈，段晋泽轻轻皱了皱眉，问：“怎么搞成这样？司机没去接你吗？” “接了，但是他也开不进学校，走出来难免会淋雨。” “让他录个车牌不就行了。” 段知淮薅了一把湿漉漉的头发，说：“不用这么麻烦。” “小叙呢？”吴织问道。 “他去医院了，徐姨好像恢复得不错，应该很快可以出院了。” 这话让吴织面露喜色：“真的啊，那太好了。” 段晋泽冷声道：“既然都快出院了，他也该搬出去了吧，难不成她们母子俩都要搬进我们家里住。” 吴织哎呀了一声，说：“我们又不缺这一两个人的饭。” “那以后谁都可以因为个人原因赖在我们家了？”段晋泽喝道。 “你说话怎么这么难听？是我非要让小叙搬来住的，而且徐芸和咱们家这么多年的交情了，她有困难，我们帮一下又怎么了？” 第49章 段晋泽在单位摆惯了领导架子，在儿子面前挨了一顿说，脸色很是难看，他面色微沉，开始对段知淮进行询问。 “你这次期末考试发挥得怎么样？” “感觉还行。” “不能掉以轻心啊，寒假我喊几个老师给你补课，到时候把时间都空出来。” 段知淮无奈道：“我现在哪还有需要空出来的时间，不全都是学习吗？” 段晋泽全当他是抱怨，正好抓到了个能说的小辫子。 “你现在当务之急就是学习，难道不该把所有的时间都放到学习上吗？你看看老周的女儿，花了这么多时间和精力培养，结果连高考都不能参加，全都白费了。” 段知淮：“……” 吴织是最了解段知淮的，他眉头轻皱，眼底掠过一丝不悦。 这就已经是很不高兴了。 “行了，他裤子鞋子都湿透了，你还跟他说这么多干什么，赶紧回房间去洗个澡，早点休息。” 段知淮点头：“知道了妈妈。” “我都说了多少次了，不要用你们家那种宠孩子方式来对待我儿子，你是想把他惯坏吗？” 见段知淮上了楼，吴织才稍微大声些指责他：“你今天吃了火药吗？什么事都看不惯。” “我是看不惯你被别人利用了还不自知，我在你家向来管不了这么多，反正徐芸和她那个儿子，过年前都要给我滚得远远的。” 吴织觉着他简直是不可理喻：“你——” “阿姨。” 重重的大门随着沈叙的声音缓慢打开，他手里拿着一把黑色的大伞，收拾好了所有书本的包格外沉重，压在肩膀上，显得他整个人摇摇欲坠。 吴织和起身准备离去的段晋泽皆是一愣。 “小叙啊。”吴织挤出一个尴尬的笑，“你怎么才回来？吃饭了吗？” “在医院吃过了。”沈叙把黑色的伞递给前来接东西的阿姨，他侧着脑袋，黑发掠过耳畔，露出白嫩的脖颈。 “阿姨，你们吃过饭了吗？” 一心想着刚刚段晋泽那些话会不会被沈叙听了去，吴织心里实在愧疚，他又这么乖，看沈叙都平白多了几分怜悯。 “吃过了，你冷不冷呀？就穿这么点衣服。” “不冷，段知淮的衣服挺暖和的。”沈叙乖巧笑道。 他瞥了眼脸色不太好的段晋泽，又露出一个笑容。 “今天问了医生，说我妈妈状态很好，很快就能出院了。” 段晋泽脸色更是难看。 “那太好了。”吴织高兴起身，“她也是吃够了苦，这次过去，总该过上点好日子了。” “这段时间也是托阿姨照顾了，等我妈妈出院，我就不打扰了。” 吴织嘴角的笑僵住，一只名为愧疚的箭重重地插进她的心脏。 “小叙，你别听他胡说……” “叔叔说什么了吗？”沈叙无辜地歪了歪脑袋，问道。 这下吴织更不知道说什么了。 待到沈叙也上了楼，吴织再也忍不住今天对段晋泽的不满，她也顾不得平日里的优雅从容，拧着眉便对段晋泽拍了几下。 “让你多嘴，小叙多好的孩子，非要这样折辱他和他妈妈，你让我怎么自处？” 段晋泽脸色铁青，他甩开吴织的手，恶声道：“你一开始就不该惹这个麻烦。” 楼下的争执不休，沈叙上了楼，才发现段知淮还靠着走廊站立。 见沈叙上楼，段知淮转身向他。 “你什么时候决定要走啊？” “之前就想好了，我总不能一直赖在你家。” “你别听我爸的，他在家都待不了几天，用不着在意他说什么。” “我妈妈马上出院了，我总要搬出去的。”沈叙说。 段知淮紧了紧指尖：“可……” 沈叙忽然戏谑轻笑，问他：“你舍不得我走啊？” “嗯。”段知淮却是认真点头道。 可沈叙收拾东西的速度很快，他带来的东西实在少得可怜，现在也就多了点书。 借给沈叙穿的衣服被洗干净，整齐地叠到段知淮的床上。 沈叙穿了件卫衣，里面的毛衣塞得鼓鼓囊囊的，他来的时候压根没考虑冬天，连厚外套都没带一件。 “你不会冷吗？” “东西很重，不冷。” 段知淮皱眉，他走向前，把沈叙的书包给卸了下来。 “棉袄总要穿的。”段知淮给他套了件白色棉衣，“这件你穿着好看。” “那我可不还你了。”这衣服还是大了点，沈叙裹紧衣服，露出一个娇憨的笑。 “那你现在住哪里去？” “我让边城帮忙租了个房子，正好放假了，我也空闲下来，可以搞搞卫生，稍微收拾一下。” “我送你过去。” “不用了，我已经叫好车了。” 段知淮抿唇，他收回搭在沈叙肩膀上的手，犹豫再三，还是出声道：“你如果手头紧的话……” “没有。” “你又要去打工吗？” “这不是放假了吗？” “但是你得学习。” “少爷，我得先解决我的温饱问题。” “我可以帮你。”段知淮急声道，“你也不是非要搬出去不可。” 丝丝情愫萦绕在对视中，沈叙这次都不需要多问，段知淮不仅舍得他走，也舍不得他吃苦。 第50章 “我以后还是能找你给我补习吧？”沈叙忽然问他。 段知淮愣了一下。 “当然可以。” “那就够了呀，你已经帮了我很多了。”沈叙用脸颊轻轻蹭了蹭棉衣领口，露出一个笑。 沈叙租的房子位置很偏，边城找到这个地方的时候都怀疑能不能住，但沈叙考虑到价格问题，还是定下了。 收拾好两间房间，费了他不小精力，浑身汗涔涔的。 堆在破旧沙发上的书包上放着段知淮那件白色的棉衣，跟这个昏暗的小出租屋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沈叙把他的棉衣拎了起来，找了个相对干净点的地方放下，然后继续收拾。 冬天的江新市冷得很，降到零下的温度会飘起雪，街上人却随着年关的逼近而越来越多，医院里也比平时要热闹很多。 徐芸各项检查都还算正常，医生建议沈叙把人接回家去好好休养，也正好能过个年。 徐芸的东西已经被段晋泽全都送过来了，也就是那次被沈叙听到他对徐芸大发雷霆，沈叙也才发现这样恶心的一个秘密。 把所有东西都给收拾好了以后，沈叙把徐芸给接回了家里。 目前还是勉强能算称之为家里，毕竟比较整洁，放下不少生活用品后多了几分温馨的感觉。 屋里没有装空调，沈叙买了个暖风机放到徐芸房间里，招呼人躺下后，徐芸又掀开被子起身。 沈叙按住她：“怎么了？我去给你煮点面。” “你作业写了吗？”徐芸冷不丁问他。 “没什么作业。”沈叙回答道。 “以前不是放这种长假，作业都写不完的吗？怎么可能没有作业。”她手背上的输液口密密麻麻的，看起来有点吓人，正固执地掀开沈叙按下的被子，“我去煮，你去写作业。” “不用，我可以。”沈叙略微放大些了音量，“妈，我早点把你安顿好，我就可以早点去写作业了。” 徐芸动作一顿，眼睛有些泛红。 “可是……” “没什么可是的，我也就给你煮个面，只能应付一下，填饱肚子，毕竟其他的菜我也不会做。” 沈叙盯着徐芸吃完了一整碗面，徐芸就盯着他洗完碗之后到客厅的小桌子前写作业。 “你去休息吧。” 沈叙从书包里费劲翻出卷子，随之散落的是段知淮的笔记本，上面写满了考试重点，已经被沈叙翻得有些破旧了。 “那你写完作业，早点休息。” 沈叙闷头嗯了一声。 他对着冰凉的手哈了两口热气，段知淮外套带来的气味熟悉无比，将他紧紧包裹住。 沈叙这段时间忙得晕头转向的，写了两道题便感觉脑袋昏昏沉沉地难受，趴在桌子上迷迷糊糊睡着了。 再醒来的时候，他睡得脑袋都有点发蒙，但浑身暖和得很。 扭头一看，是徐芸房间里的暖风机，被插在了他旁边，正在孜孜不倦地冒着热气。 沈叙一怔，眼睛有些发酸。 她才出院，没什么劲，也不知道搬动这个大机器花了多少力气。 ◇ 第27章 善良 沈叙搬出去之后，一丁点动静都没有了。 段知淮趴在书桌上，沉默地盯着自己发给沈叙的两条未被回复的消息，犹豫着要不要打个视频过去。 他绝对不是在情感上容易有依赖的人，就算是面对最亲的吴织，他也很少表露出过分依赖，而且沈叙一直没回消息，或许就是不太想搭理自己。 大脑还在疯狂风暴，手指已经点开了视频通话按钮，等到段知淮回过神来时，屏幕上已经是等待接通的界面。 他下颚紧绷，心脏也跟着提了起来。 视频通话响了一会，终于被接了起来。 沈叙刚洗完澡，穿了件宽松的上衣，毛巾正在头发上轻轻揉搓着，被水汽熏过的脸颊泛着红晕，很是好看。 段知淮一时愣住，忘记自己想说什么。 “怎么了？”沈叙主动问他。 “啊？你在家呢。” “不然在哪。”沈叙懒得继续擦头发，随手把毛巾丢到床头柜上后，枕到手臂上，看着视频里的人。 “还习惯吗？有没有遇到什么问题？” “怎么感觉你很期待我碰到麻烦似的。”沈叙半开玩笑道。 “没有。”段知淮小声反驳。 “给我看看你的房间。” 沈叙扭头环视了一眼，然后起身扭转摄像头，对准一目了然的小房间。 “没什么好看的，很小很旧。” “你的被子会不会太薄了点？”段知淮皱眉道。 “还好，把衣服压上去就行了。” “那你还是赶紧吹干头发，别感冒了。” 沈叙呲牙一笑：“已经感冒了。” “你——” 段知淮眉头紧锁，表情有些严肃。 “别这么凶。”沈叙起身，从桌子上掏出一张卷子，“我认真写作业了，表扬我。” “嗯，表扬你。” “就这样啊，好敷衍。”他不太满意。 “很厉害，很勤奋，很乖。” 后两个字没把沈叙说不好意思，倒是先让段知淮自己红了耳根。 “那你都写完了吗？有没有不会写的题。”段知淮赶忙转移话题道。 沈叙胡诌道：“有几道不会。” 第51章 “你照给我看看，我给你讲。” 沈叙翻转了摄像头，对准卷子。 “我先看看，你把头发吹了。” “我家没有吹风机。” “……” 段知淮有点生气。 “沈叙，你根本没有好好照顾自己。” 卷子上两道空白的大题被拍给了段知淮，他发现沈叙的辅助线都画对了，但是卷子全都空着，没写过程。 沈叙收拾好写了完整过程的草稿纸，随手丢进了垃圾桶里，接着随便擦了擦头发后，起身穿了件厚点的卫衣。 十多分钟后，家里的门忽然被人敲响了，沈叙有些狐疑地起了身，凑近问道：“谁啊？” “外卖。” 沈叙打开一条门缝，和送外卖的小哥面面相觑。 “我没叫外卖。” “是姓沈吗？” “是。” 外卖小哥把手里的袋子递给他。 “有人给你叫了跑腿吧，感冒药和吹风机，你看是吗？” 是段知淮。 沈叙接过东西，道了声谢。 他口袋里的手机叮咚响得很及时，是收到订单送达的通知后，段知淮立马发来的。 -先吹头发，然后喝药，我再给你讲题。 段知淮白天一整天都有补习，段晋泽找来的老师水平都很不错，就算是段知淮这样的学霸都能在短暂的几个小时中收获颇丰。 他最近被外公轰炸了好几个电话，说他都没空去探望外公，很不应该。 但说想请假的想法很快就被段晋泽否了，他态度比较差，话里话外都是对外公的不满。 沈叙没想到段知淮已经愿意和自己分享与段晋泽之间的矛盾了，他难得懒散，躺在床上，平缓地叙说着自己对段晋泽某些行为的不满。 沈叙有些怔愣。 “我以为你和你爸爸的关系还算不错。” “也不能说很差，只是他的一些想法太专制，我不反抗只是不想把事情复杂化。” “这样……” 看出沈叙的心不在焉，段知淮又换了个话题，问他：“徐姨最近怎么样了？” 沈叙缓了半天都没回答，段知淮又问了一遍。 “啊？哦，她挺好的，总是闲不住，要起身做家务，做饭。” “人要一直躺着也是会躺坏的，她肯定也想下床走动走动。” “是啊，快要过年了，今天晚上还陪她去逛了超市。” “买了什么？” “一些生活用品，还买了一些包饺子的食材。” 一些无聊的生活化问题将这场视频长度拉得很是夸张，挂断电话的时候，沈叙的手机弹出没电关机的提醒。 挂断电话后，段知淮发来了一条晚安消息。 屏幕上的亮光晃得沈叙眼睛有点发疼，他呼吸微滞，闭上眼睛后，眸里晕开酸胀的感觉。 段知淮直白又好懂，沈叙不难察觉到他的心意。 可这人又太好了，沈叙开始有些后悔拿他作为切入口去毁掉段晋泽了。 似乎避开段家能让沈叙和徐芸的心理负担都减轻不少，母子俩紧赶慢赶筹备着过年事宜，碰到天气好的白天，沈叙会陪着徐芸下楼散散步，晒晒没什么温度的太阳，天气差的时候，两个人就一块待在家里，也说不了几句话，但亲人间的默契让他们很是舒服，也同样无比珍惜这样美好的日子。 沈叙以前也在家里陪徐芸包饺子，她动作一向利索，包出来的饺子一个个都很漂亮，整整齐齐地摆在盘子里。 沈叙在一旁费劲地捏着自己包出来的像包子一样的饺子，缝缝补补，终于捏紧了所有的馅料。 徐芸轻笑道：“你去休息会吧，我来就行。” 沈叙也跟着笑了两声：“嫌弃我的手法啊？” “到时候一煮全都散了。” “不至于。”沈叙还颇为满意地把自己包的饺子挨着漂亮饺子放下，“我捏得很紧的。” 两个人也吃不了多少，天气冷，也用不着放冰箱，整整齐齐地码在厨房的案台上。 徐芸收拾完，去浴室洗漱了一番，她实在瘦得厉害，整个人都失了精神气似的，但还是对沈叙挤出了一个笑。 “儿子，我真开心。” 沈叙鼻子霎时涌上来一股酸意，冲得他几乎是立马就红了眼圈。 “我也很开心。” 开心总是短暂的，沈叙半夜被一声动静闹醒，他跑出房间一看，是踉踉跄跄起床吞药的徐芸倒在地上。 她半夜感到难受，摸着黑出来吃药，却被绊倒在地，几颗药没吞下去，卡在喉咙里，差点窒息。 沈叙半夜将人送去了医院，所幸没有什么大事，只是在过年前一晚进了院，总归是让人心里沮丧的。 段知淮听说徐芸再次住院，提出想来医院探望。 沈叙的语气不佳，低声敷衍后，说自己最近很忙，没有时间和他打视频了。 他的心情一定很差劲，段知淮心想。 沈叙总是说不想徐芸被打扰，所以不愿意段知淮来医院探望。 所以段知淮来了医院，也只趁夜里，她入睡了，远远地趴在病房门口多看了几眼。 “徐姨瘦了好多。”他喃喃道。 以前总觉得徐姨是个内核很强大的女性，勤劳能干，撑起了家里的半边天，可她生病以来，整个人瘦了好多，薄薄的被子盖住了薄薄的身体，看得让人心疼。 第52章 沈叙显然没想到会在走廊碰到段知淮，他穿着件厚厚的黑色棉衣，身型高大，昏暗的灯光勾出他高挺的眉骨，在眼周落下一片阴影。 “你怎么来了？” “你也瘦了点。” 他们一齐开口道。 “我过来看看徐姨，她睡着了，我没进去打扰。”察觉到沈叙状态有些紧绷，段知淮出声解释道。 沈叙稍微松了口气，段知淮向前走来，接过他手里的开水壶。 “你该回去了。”沈叙声音僵硬着开口道。 扑面而来的熟悉气味让沈叙精神微微松懈，段知淮动作很轻，揽住沈叙的肩后，往自己怀里带了带。 “感觉你很累。”段知淮低声道。 沈叙一时间有些崩溃自己下意识生出的依赖，拧着眉将段知淮推开，又被他眼底的温柔和担忧打败。 “你可以休息会。”段知淮柔声道。 “你不用对我这么好。”沈叙蹙眉，“你已经没有任务照顾我了。” “我对你好跟任务没什么关系，纯粹是我想这样做。” 沈叙紧咬住了后槽牙，身体都跟着微微发抖。 段知淮心疼无比，再次将他拥入怀中，低声安慰道：“徐姨会没事的，你别这么紧张。” 略带安抚性的手落在沈叙纤细的后背，轻轻拍着。 越是被柔声安慰，沈叙情绪越是逐渐崩溃，偏偏段知淮还要在他耳边低声说着徐芸心地善良，一定会好人有好报之类的话，更是击溃了沈叙的心理防线。 他说徐芸善良，其实他也同样善良。 段知淮还以为他只是被母亲的病给折腾得心力交瘁，殊不知沈叙此刻正在被浓烈的纠结和后悔折磨着。 如果说靠近段知淮只是他摧毁段晋泽心里完美家庭的第一步，那沈叙发现自己简直大错特错。 段知淮那样好，不该被他伤害。 ◇ 第28章 低声下气 自段晋泽又往上升了两级，基本上逢年过节他都被频繁约出去吃饭，其中几个有名的商业巨头和他关系很不错，毕竟现在政策紧张，做什么生意都得仰仗着政府人士。 段晋泽背后有吴家这样树大根深的家族撑腰，他本人又在职场上果敢利落，假以时日必定能爬得更高。 这晋升速度到底还是引人注目了些，家里热闹程度比往年还要更加夸张，段知淮每天在楼上写卷子，也没能逃过各种虚伪的应酬。 “这是家里的少爷吧？长得可真是仪表堂堂，听说成绩也很不错啊。” “那岂止是不错，状元的料子。” “这么优秀啊，那我提前恭喜段厅了，将门虎子，简直让人羡慕。” 段知淮沉默地坐在饭桌上，那些虚与委蛇的奉承话半个字都没能钻进耳朵里，他的思绪早早漂浮，只剩下一个立得笔直的身体。 “知淮，叔叔们和你说话呢，你发什么呆？”段晋泽的语气有些不悦，带着上位者的冷漠和傲慢。 段知淮回神，眉头微皱。 “估计是最近学习太辛苦了，我都说了让你好好休息吧，天天学这么久，也不怕身体熬坏了。”吴织出声解围道。 “放假还这么努力，要是我们家孩子有知淮一半优秀该有多好啊。” 随即又是一阵应和声。 吴织从小没少接触过这样的应酬场面，她掩唇轻笑：“各人有各人的福气。” 学校安排的补习在正月初七，段知淮巴不得早点离开家里，也盼着早点到学校见到沈叙。 自徐姨再次住院后，沈叙就销声匿迹般，视频不接，消息也不回。 过年期间总是没有那么自由的，段知淮也没办法抽身去找他，心里总是很焦灼。 可算盼到了返校当天，在短暂的春假充能的学生们恢复了些生气，教室里熙攘吵闹得很，班主任照例拿上成绩单抵达教室，第一件事情便是分析上学期的期末考试。 段知淮成绩稳定，作为第一个被念出分数的学生，他神色从容，心里飞速计算着沈叙的成绩，想着等会见了沈叙该说些什么。 周佳怡退学后，从第二名起的排名发生了激烈的竞争，大家分数咬得很紧，平时在教室里也是那几个竞争对手互相内卷，就连厕所都不愿意比对方多去一次。 只是段知淮早就被排到了竞争行列之外，能在有他的班级里拿下第二名也是很不错的成绩。 这次的第二名是一个进步很大的男生，班主任带着笑意对他进行了一番夸奖，教室里大多数视线都投向戴着黑框眼镜的男生身上，他面色赤红，尴尬地扶了扶镜框。 一整节课的思想教育还是起到了一定的作用，在假期稍微放松的心情经过这四十五分钟，又瞬间紧绷起来，下课铃响，教室里基本上没人起身。 除了段知淮。 他拎着给沈叙买好的新年礼物下楼，正好碰着老罗从教室里出来。 和段知淮点头示意后，老罗将视线再次扫过趴在桌上睡觉的沈叙一眼。 “同学，麻烦帮我叫一下沈叙。” 段知淮已经是他们班的常客，沈叙被轻轻拍醒，他揉着眼睛抬头，和站在门口的段知淮对上视线。 轻轻抿了抿唇后，沈叙的唇压出一个不太愉悦的弧度，看起来像是被扰了清梦。 “沈叙，新年快乐。” 这是新年的第一面，段知淮弯唇，眉眼荡漾着温柔的笑意。 第53章 沈叙垂眸看向段知淮递来的鞋盒，他说这是新年礼物。 “我都没给你准备。”沈叙声音有些嘶哑，他缩在厚厚的棉衣里，整个人看起来没什么精神。 “你期末考试考得还挺好的，就当奖励。” 段知淮又举着盒子往前推了推。 沈叙抬眸和他对视。 那样一双真诚坦荡的黑眸，叫沈叙从脚底升起一股自暴自弃的恼怒来。 “心意心领了，礼物还是不用了。” 段知淮微愣，抛开拒绝的话不谈，沈叙不咸不淡的态度更是让他迟疑。 “是我打扰你睡觉了吗？要不你接着休息，我中午再找你。” “我中午和边城他们去后街吃饭。”沈叙快声打断他道。 “那等放学——” “放学我要早点回家。” 段知淮错愕的表情看起来很是受伤，沈叙攥紧了放在口袋里的手，呼吸都重了几分。 他在心里默默祈祷段知淮不要再继续示好，否则他真的有些坚持不住，继续摆出这幅不近人情的模样。 “你……”他的声音弱了好多，明媚的笑容消失得无影无踪，“我……” 憋不出半个字的段知淮让沈叙心尖绞起一阵痛，他呼吸微窒，强迫自己移开干涩的视线。 “没什么别的事，我先回教室了。” 段知淮看着沈叙离去的背影，他径直回了座位，接着趴下，一个多余的视线都没再投出来过。 接连几天，段知淮都感觉到了沈叙刻意的冷漠。 中午再也不和他一起吃饭，消息也不回，送去楼下的东西无一不被拒绝。 就连进行了这么久的补习，都被沈叙冷着脸拒绝了。 “大家时间都挺宝贵的，特别是你的，还是不耽误你的事了。” 沈叙拽起衣服下摆擦去了下巴的汗，视线漠然地看向球场。 “不耽误，我很乐意帮你。” “那我觉得太耽误我的休息了。”沈叙说。 这个理由简直无懈可击，沈叙主观上想结束，那段知淮多说任何都显得太苍白。球场周围站着的人不少，也有好些人侧耳偷偷听着他们俩的对话，心里一边惊讶着段知淮和沈叙居然这么熟，又一边为段知淮而感到生气，一个不学无术的，只能考个三四百分的人，居然值得段知淮为他低声下气。 在球场上挥汗如雨的简南和路过时朝沈叙摆了摆手，问他：“沈叙，上不上？” 沈叙放下怀里的外套，起身道：“上。” 得不到沈叙的视线，比让他屡次拒绝还要更让人失望，段知淮渐渐收紧了拳，视线追随着沈叙的身影，脑海里飞速回忆着年前的每一次聊天和见面，企图找到自己做的不够好的地方。 球赛占用了上课的时间，结束的时候球场已经空了，简南和给沈叙递了瓶水，挨着他坐下：“你和那大学霸怎么回事啊？” “什么怎么回事？”沈叙心情不好，面无表情地拧开水瓶，猛地灌了一口。 “一看就是吵架了。” “没。” “没吵架你怎么不搭理人家？”简南和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坐着，悠悠道，“还是你也发现了那家伙实在讨人厌。” 沈叙拧眉，眼里布满不悦，将简南和的视线抓住。 “不是，你别这么看着我啊。”简南和有些摸不着头脑，“你们这是吵架了还是没吵架啊。” “你为什么讨厌他？”沈叙问他。 被问及这个，简南和冷哼了一声，偏开头道，“我也不是真讨厌他，我就是看不惯他们这些成绩好的高高在上的样子。” “高高在上？” 要是换做以前，沈叙觉着这个词和段晋泽的儿子格外相配，但真正和段知淮相处过后，才知道他究竟是怎样一个赤诚良善的人。 简南和把擦过汗的毛巾往包里一塞，大大咧咧地甩着带子挂到肩膀上。 “行了，不说这么多了，晚自习出去上网去？”他挑眉，“你不会告诉我你要回去学习吧？” 沈叙心里乱着，他胡乱抓了两下头发，淡声道：“随便。” 早春的温度依旧低，校园里的空气像是被冻结了一般，紧紧地将身体四肢包裹着，把人的精神气全给锁住了。 除了那几个爱打球的男生，班上其他人四季都有对体育课的厌恶情绪，在尚未回暖的春天，自然是冻得哆嗦依旧要在操场上闷出一身汗，难受极了。 沈叙前两天打球暴汗，结束后少穿了点衣服，第二天就立即感冒了，喷嚏一个接着一个。 他动静不小，每打一次，边城都要在一旁夸张地哎哟一声。 “整点药喝吧，你鼻子这里都擦红了。” 沈叙病怏怏地把纸巾丢进垃圾桶里，坐回位置上，盯着远处被体育老师带队准备跑圈的队伍。 不远处是段知淮的班级，目光有意无意扫了几圈都没见着他，难不成也是找了理由逃了体育课？ “我生病了不用跑圈，你又是怎么了？”沈叙收回视线，扭头问边城。 “我脚扭了。”边城嘿嘿一笑，满脸写着我装的。 “我看你这几天还是别去打球了，简哥也真是的，他下个月要去集训，拿你当练手的呢。” 沈叙倒是不以为然。 “谁让我球打得好。” 边城咦了一声，他从台阶上跳了下来，拍了拍手，说：“我去给你买两盒感冒灵吧。” 第54章 沈叙看着他的脚，摇头拒绝道：“没多大事，不劳烦伤员跑这一趟了。” 体育课上到一半便下起了小雨，体育老师也没再坚持，让他们早早解散。 沈叙困倦得厉害，径直回了教室。 有空调的地方还是舒服点，他瞄了眼课表，待会是节物理课，适合睡觉，他紧住了身上的外套，趴下桌子上昏昏睡去。 “段哥，你咋来了？”边城正和前座的同学下井字棋，抬头便看到段知淮拎着好几个袋子出现在旁边，“你又串班，当心我们班班长抓你。” 段知淮垂眸看向熟睡的沈叙，他呼吸很缓，眉头微皱，鼻尖连带着下头一片都被纸巾擦红了，正无意识地微张着唇，安然熟睡。 段知淮轻轻拨开他额头的两缕碎发，神色温柔。 这会倒是安静，摆不出伤人的神态了。 “你给沈叙买药啦？” 段知淮轻轻嗯了一声，把袋子递到边城手里。 “别说是我买的。” 边城接过袋子，发觉重得很，他打开看了一眼，除了常备的感冒药之外，还有一个装满了开水的保温杯，以及一支小小的芦荟膏。 “学霸哥，你可真贴——” 抬头的话尚未说完，视线里的段知淮已经悄然走到后门离开。 ◇ 第29章 不讨厌他 沈叙一下便猜出了药是段知淮送的，这个保温杯和段知淮常用的那个一模一样。 边城也只是个递话的，沈叙并未多言，接过了沉甸甸的袋子，塞回课桌里。 “哦对了，你那个手机，我让我朋友寄回来了，已经可以开机了，但是电池损坏严重，必须要充着电才能用，你要备份什么照片，得抓紧时间弄。” 过去这么长时间，沈叙都快遗忘这个事儿，他点头道：“好，知道了。” “你记得吃药啊。”边城想起段知淮离开后发来的微信消息，出声提醒道。 沈叙嗯了一声答应，但并没有动作。 躺在他课桌里的药一直到放学都没拿出来过，他们班晚自习很少拖堂，沈叙一晚上都在犯困，他勉强打起精神，背着包起身离开。 不出十分钟，整栋楼只剩下顶楼靠边的那间教室还亮着灯。 高中已然过去一半，每开始一个学期，班上的学生都会进行大洗牌。 段知淮在班上基本不与人交恶，大部分人对他这个没什么架子的年级第一还是很有好感的。虽然班上老师常说着什么让几个成绩好的多向段知淮取取经，但读书人总有那么几分傲骨，特别是成绩好的学生，问题的时候常感觉到被碾压，心里很不是滋味，所以段知淮自习的时候基本没人打扰。 今天难得有个来问题的，段知淮放下手里的笔，抬眸看他。 是这次冲上来考了第二名的黑马，他的眼睛被厚重的眼镜片弄得变形，眉头紧皱，唇色有些苍白，拿着卷子靠近后，神色还有几分犹豫。 “哪题？”段知淮直截了当问道。 “这题。” 他指着试卷上的压轴题。 段知淮扫了一眼，抽过一张草稿纸开始解答。 只消一眼，便粉碎了他整晚的绞尽脑汁。 洋洋洒洒写了一整面的解题过程被拿走，段知淮得到一声压低的谢谢，他回了句没事，忽然又想起什么似的，随口问道：“这道题好像和期末考试那道差不多，甚至还更简单些，我记得你期末数学不是满分吗？” 那人身形一僵，手指紧紧攥住了手里的卷子，极其安静的教室里，他清晰地听到自己胸膛里鼓动的心跳声，如雷贯耳，敲击着耳膜。 沈叙已经很久没有睡得这样熟了，他凌晨醒了一次，出去喝水的时候悄悄开门看了一眼已经熟睡的徐芸。 她这段时间精神状态时好时差，就在昨天吃饭的时候，忽然发作，伸手扫了一桌的菜，发完火后又蜷缩在角落里呜咽哭泣。 沈叙面色疲惫，轻轻关了门后，他捏了捏眉心，回了房间。 书桌上亮着的那盏台灯还是段知淮给他买的，说是方便夜里看书，做工精致，看着就是个昂贵品牌，跟这小小出租屋一点都不搭。 沈叙深吸了一口气，抽出包里的卷子，然后随手摸出里头唯一的一支笔，正准备趴到桌上写题。 从刚醒就震个不停的手机现在又开始了轮番轰炸，沈叙屏蔽了班群的消息，这么晚了还闹腾的也就只有简南和拉的那个篮球群了。 他没当回事，瞄着大题题干的视线定住，几分钟后，提笔准备写过程，微信消息又来了，叮叮咚咚的，没完没了。 沈叙略有些烦躁地啧了一声，拿出手机点开消息。 -跳楼那人被送去省医院了 -不会真死了吧？ -不知道啊 -有人知道他为什么跳楼没 -他们班的学生说就是和段知淮问了个题之后，突然冲出教室，翻过围栏一跃而下 -好恐怖…… -问个题问到崩溃了？ -好像是因为他期末考试的成绩是作弊来的，被举报了 -那跟段知淮有什么关系？ 沈叙太阳穴猛跳，他眉头紧皱，快速地翻阅着聊天记录，一个从未听过的名字反复出现，直到他翻到那张混乱的现场图片。 穿着校服的男生奄奄一息躺在地上，口鼻喷涌出的血迹染红了一片，眼镜摔碎在一侧，他无神睁着眼。 第55章 就在教学楼旁那棵梧桐树下。 消息迅速被传遍整个学校，一直没有得到准确答复的学生们在群里各种猜测，除了跳楼学生的名字，被提及最多的就是段知淮。 冒上心头的急躁让沈叙心跳速度非常快，大家都聊嗨了，关于跳楼的话题在群里时不时冒出来一下，但大多都是道听途说，再稍加修饰，传过来就变了味。 得知那个学生目前还在重症监护室，没有死亡之后，沈叙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他把手机调了静音，继续写刚刚那道题。 数字进不了脑子，无数杂乱的思绪让他难以下笔。 重重摔下的笔又多了一道划痕，沈叙倏地起身，拿起手机，焦急起身，快速地给段知淮拨去一通电话。 没接。 沈叙更急躁了。 屈紧的手指压住后颈的发，粗重的呼吸声昭示着他的不安，像是自我暗示般重复着先前暗暗定下的计划。 不要再靠近段知淮了，结束这本就不该开始的奇怪关系。 试卷是没了继续写的心思，沈叙草草收拾了桌上的东西，躺回床上。 他从没像今天这样期待过上学。 今天的第一节课便是生命安全教育主题班会，昨天还在因为期末考试成绩差，而被点燃情绪的老罗此刻显得格外沉重。他一遍遍苦口婆心地叮嘱着所有学生，一定要爱护自己的生命。 直到有人问及了跳楼学生的情况。 老罗轻叹了一口气，说：“他现在算是暂时脱离了危险期，但还需要继续观察。” 又有人问跳楼原因，老罗避而不谈。 但学校就这么大，总有人能问到。 “就是作弊被举报了，他高一下学期期末吊车尾，差点掉出清北班了，这次考了年级第二，成绩太假了，一开学就被人举报了。” “那他真作弊了？” “没作弊怎么会被段知淮一个问题给问破防了吧。” “就算是作弊，那也没必要跳楼吧？” “听说他家里管得超级严格，成绩和他的生活里的一切挂钩，很恐怖的。” “吓人……” “那可不，他们班好多学生今天都请假了，被吓懵了。” “那段知淮呢？” “我估计他最懵。” 沈叙趴在桌上听完了事件始末，不由得猜测其中的几分真假，但那人是当着所有学生的面冲出去跳下楼无疑，光是想象这个画面就已经很惊悚了，他不敢想亲眼目睹该有多么可怕。 连续三天，段晋泽都让段知淮先在家里缓缓，别去上学，吴织干着急，又不敢多问。 他情绪倒是看起来不算太差，每天照常早起，看书，写题，吃饭，甚至还问吴织自己什么时候能回学校上课。 吴织看了眼段晋泽的神色，给他夹了一块排骨，淡声道：“学校里风言风语多，省得你应付了，而且现在本来也是补课时间，你在家里也是一样的。” 段知淮倒是神色如常：“风言风语和我也没什么关系。” 段知淮显得没什么异样，倒是吴织有些坐立难安，他很快放下筷子，起身道：“我出去透透气。” “我跟你一起。”吴织起身道。 “我就在花园里坐会。”段知淮说。 “那好吧，你加个衣再出去。” 段知淮戴了条黑色围巾，把脖颈裹得严严实实。 花园里这个季节失了生气，但午饭后还算起空气清新，提供不了几分暖意的太阳高挂在天上，段知淮眯着眼睛抬头看，伸手遮住淡淡的光，他坐在椅子上，百无聊赖地玩着指尖泄光的游戏。 常在暖气房里呆着的四肢逐渐僵硬，段知淮再次活动了一下膝盖，他已经很长时间没有练过八段锦了，自高中来，他的大多数兴趣爱好都被摒弃在了学习之外了。 视线顺着花园外空荡的街道望去，那儿是沈叙晴天晨练时会跑过的地方，段知淮在楼上能看见。 沈叙好像讨厌他。 一个猝不及防窜进脑海里的念头让段知淮微愣。 他只得给自己找点别的事情想。 段知淮伸出手指，捏住了视线里一抹绿。 他闭了一只眼睛，另一只眼睛瞄准树梢，那是一棵在冬天依旧生机盎然的树。 沈叙带他看过教学楼旁的那棵梧桐树，是在傍晚看的，阳光到了离去之际格外大方，将最漂亮的颜色洒向大地，落了无数光晕在树枝间，风一晃动，便似梦似幻，美极了。 段知淮从没如此安静地看过学校里的梧桐树。 可那棵梧桐树旁，四天前，躺着同班同学的身体，和他体内流出的，擦也擦不干净的血。 “知淮，外面太冷了，快进来，别感冒了。”吴织的声音适时响起，段知淮怔然，半晌，他松掉一口气，起身拍了拍身上不存在的灰尘，在吴织的半拥下进了屋。 “你说知淮到底有没有受影响啊？我看他也不像是有事的样子，目睹这么大的事，我真的怕他被吓到。” “你想这么多干什么？我们段家的孩子能有这么脆弱吗？再说了，他那个同学也没有死。” “听说情况很差啊，万一真死了……” “那又如何？我们难道还有责任了？” “这跟责不责任有什么关系？” “那你说这么多干什么？” 争执的声音被关在门外，段知淮轻轻叹了口气，回到书桌前写题。 第56章 同样的一张卷子摊在面前，段知淮沉默了好一会，他抽出一张草稿纸，一字不落地将那天写出来的过程复刻。 写完后，纸被他团起来丢进垃圾桶里。 天又黑了，段知淮迷糊从梦中醒来，他盯着房间里熟悉的装潢思索了好一会才想起自己趴在桌子上睡着的事。 塞满了废纸的垃圾桶被起身的动作踢倒，微凉的水润过喉咙，他沉默地走到窗户边，寂静的夜里忽然冒出动静的地方引过段知淮的视线。 他定睛一看，竟是背着单肩包用力挥手的沈叙。 吴织和段晋泽都回房间了，吴织特地叮嘱家里的佣人要多关注段知淮，导致他这段本该飞奔下楼的路有些坎坷。 连带用了好几个谎才抽身出门的段知淮步子越来越快。 沈叙没耐心，不能让他等太久。 沈叙确实已经到了没耐心的边缘。 “你知道我在楼下给你打了多少个电话吗？”沈叙第一句话便是控诉。 “我手机被收了。”被训了的段知淮略有些委屈道，“为什么不敲门进来。” 沈叙来这趟都是下了很久决心的，怎么可能去敲门，他直截了当问出最关心的话：“你怎么样？” 段知淮下楼只匆匆套了件外套，里面是单薄的睡衣，夜里温度低，他脸颊和鼻尖都被冻出一层薄红。 “不怎么样。”他声音有点抖。 沈叙呼吸都慢了几分，跟随情感出动的身体在第一秒便让他心生懊悔。 因为他扑上去用力抱住了段知淮。 为了尽量让自己这个拥抱看起来更像是朋友间的安慰，沈叙支支吾吾道：“没事的，你，你别想太多。” 段知淮闭了眼，他张开双臂回抱住沈叙，胸腔里的冰凉空气未对此刻滚烫的心脏有半分影响。 终于终于，今天有了一点的安慰。 沈叙不讨厌他。 ◇ 第30章 七窍玲珑心 “事情差不多就是这样。” 花园里的长椅能坐下两个人，但此时温度低，段知淮不自觉地靠近沈叙的身体，一边说着那天的情形，一边悄悄打量着他的神色。 “和我在学校里听到的版本差不太多。”沈叙说，“学校里已经猜翻了天，你留在家里也挺好的，你要是去学校了，肯定会有很多人来找你打听的。” “其实我们班的人都知道的差不多了，他之前读初中的时候就有点激进，这次被家里的事影响到，再加上自己心焦，一时间没想得开。” “那他现在情况怎么样了？” “不太好。”脑海里不受控制地闪过那天在楼上看到的情形，段知淮眉头微蹙，露出不忍的神色来。 “你也别想太多了，这件事也不是你造成的。” “但是如果我不多嘴说那句话……”段知淮喉间涌起一阵苦意，他轻蹙着眉，整个人在清亮的月光下透出一股悲伤和懊悔。 沈叙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低声安抚道：“你也说了，他情绪很差，已经到了临界点，任何事都会成为压垮他的最后一根稻草，所以不能怪你。” 段知淮比谁都清楚，已经发生的事情，再怎么懊恼也回不去那时那刻，他舒出一口气，扭头看向沈叙。 “谢谢你能来陪我。”他眼神柔软。 要命的氛围让沈叙喉咙微紧，他扣紧外套，光裸的下巴被立起来的领子已经卡住，他正要伸手抹平，谁知段知淮的动作比他更快。 葱白的手指掠过沈叙的下颚，带来冰凉的触感。 沈叙微怔，下意识往一旁偏开了段知淮的动作。 “既然你没事，那我就先回家了。”他起身道。 段知淮似是没有看出他的逃避，又或许是今晚的沈叙已经比前几天不近人情的姿态好太多，段知淮已经足够满足了。 他也跟着起身，视线追随着沈叙。 “好，到家了给我发个消息。” 沈叙手指微曲，垂着头避开段知淮的视线。就像是前几天的疏远未曾发生过一样，他只要稍加示好，段知淮便会一如既往地热烈真诚。 他心里暗暗恼火，为什么偏偏段知淮不能像段晋泽一样当个混蛋，这样一切都轻松多了。 “你早点回去。” 忽然落到肩上的棉服让沈叙恍然回神，他抬头，瞥见段知淮只穿着单薄睡衣而紧绷的身体。 “明天学校见，如果我能去的话。” “你——” 段知淮自顾自说完告别的话，便快速地跑进了暖和的屋子里。 借着花园里并不打眼的光线，沈叙看到他在门后朝自己挥了挥手道别。 段知淮第二天确实去上学了。 段晋泽忙着公事，段知淮在吴织耳边吹了会耳旁风，吃过午饭后便被送到学校来了。 边城比谁都跑得快，窜到教室，催促沈叙去楼上了解情况。 “了解什么情况啊？能不能别再提这事了。” “哦，忘了，你和段学神吵架了。” 沈叙皱眉：“没跟他吵架，别胡说。” “那你不搭理他。”边城嘀咕道。 沈叙：“……” “你和他吵架归吵架，我还是可以继续和他玩的吧？”边城试探问道。 “那不随你。” 得了这话，边城放心多了，正准备上楼去问八卦，下一秒又被沈叙喊住。 “这个你带去给他。” 第57章 是一件叠的整整齐齐的棉服，挤在袋子里，鼓鼓囊囊的。 边城哦了一声，没多问。 送东西的任务完成了，但边城并没有如愿以偿地问到什么内容，段知淮他们班班主任在讲台上稳稳坐阵，被盯了好一阵的他只能干巴巴地挤出一句送东西，班主任才允许段知淮出来一会。 “什么也没问到，白跑一趟。” 沈叙视线落在卷子上，头都没抬。 “也没白跑，不是帮我送了个东西嘛。” “还有这个要给你呢。”边城从书包里掏出一个快递盒，“手机寄到了。” 沈叙忙抬头，接过盒子，动作利落地拆开。 “但是你得回家充电才能打开呀。” “知道，这事真谢谢你了。” “小事小事。”边城笑着摆了摆手。 “这周末想吃什么？我请客。” “那我就不客气了，吃火锅吧，天冷得很。” “好。” 修过的手机还被一个塑料袋封存起来，沈叙把手机放回快递盒里保存，小心翼翼地放进了包里。 这一整天，沈叙的思绪都被即将打开的手机吊着，压根没什么心思看书。熬到晚自习下课还是花了不少定力的，匆忙收拾好桌上的东西后，沈叙起身准备离开。 段知淮径直走向沈叙，把拎在手里的袋子放到他桌子上。 “晚上剩了一盒果切，阿姨还煮了梨汤，下下火。” “你们班就放学了吗？”沈叙狐疑问道。 “这几天都是准时放学了。” “这样啊……” “一起下楼吗？” 那道亮晶晶的视线很难避开，沈叙和段知淮并肩下楼，一同被淹没在下晚自习的人潮当中。 像是无数次一起放学的日子，这已经是段知淮这段时间以来最轻松的一天了。 他的视线紧跟着沈叙，那人有些失神，步子很缓，已经超过规定长度的黑发翘着边，挤在衣领旁，随着沈叙走动的步伐一晃一晃的。 “沈叙。”段知淮忽然叫他。 沈叙正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之中，被叫住，他茫然回头，黑漆漆的眸子看向段知淮。 “啊？” 段知淮笑着摇头：“没事。” 只是觉得叫你一声心情会更好。 前来接段知淮回家的车照旧停在学校前的一条街开外，沈叙和他一同走到了车旁。 沈叙这一路都挺沉默的，看起来有些心不在焉。 从后座下来的吴织面带笑意，主动开口道：“小叙。” “阿姨好。”沈叙露出笑，同她打招呼。 她的视线落到高了沈叙半个头的段知淮身上，面上露出的笑容带着几分作为母亲的温柔和骄傲：“冷不冷啊？” 段知淮走向前，乖巧回答道：“还好。” 他已经窜得很高了，手臂被吴织圈住，同样温柔的视线再次落到沈叙身上。 “小叙，好久都没见到你了，有空来家里吃饭呀。” 沈叙挤出一个笑，翻涌在心间的复杂情绪让他紧紧攥住了口袋里的手。 拒绝了段知淮母子俩的上车邀请后，沈叙转过身，恢复了面无表情的状态。 他脚下步子逐渐匆忙起来，段知淮给他的那个沉甸甸的袋子此刻显得有些碍事，他腾出一只手，在单肩包里一阵翻找，直到握住那个冰凉的手机，才稍微地松了半口气。 另外半口气是在插好充电器，看到手机屏幕亮起开机的画面时松的。 卡顿的手机亮起刺眼的光，锁屏是一张他和徐芸在三年前拍的合照，有些模糊了，紧靠在一起的母子俩笑得很是灿烂。 不知怎么的，沈叙忽然间就想到了今天的段知淮和吴织。 是同样亲昵随和的母子俩，只是他和妈妈很难回到照片里那样无忧无虑的时刻了。 密码是沈叙的生日，这很容易解开。 沉重的压力让沈叙甩了甩僵硬的右手。 他深吸一口气，点开微信。 转了好半晌的微信终于有了反应，入目第一栏便是自己发给徐芸的消息，紧接着第二栏就是段晋泽。 沈叙霎时犹豫住了。 疯狂在脑内交织的想法将他的理智分崩离析，但怀里的破罐子本就已经狼狈不堪，总要有亲手打碎的一天。 他点进去。 聊天记录很长，很混乱，开始于一条视频和威胁内容。 -如果你敢把今晚的事情说出去，我就把这个视频公开，让所有人都看看你下贱的样子。 徐芸只能求饶。 -求你了，我不会报警的。 从这天开始，段晋泽对徐芸进行了长达近一年时间的侵犯和威胁，仅仅是聊天工具上的话都污秽不堪，沈叙不敢想，徐芸究竟在段晋泽那儿受到了多大的羞辱。 一个衣冠楚楚的官员，藏了颗狠毒的七窍玲珑心。 当徐芸第一次妥协，便是他彻底拿捏徐芸的开始。 到最后，他甚至已经把第一次的强/bao曲解成出轨，一边将徐芸和小三划上等号，一边用各个角度的压力逼迫她。 沈叙几乎要窒息了。 他紧紧蜷缩着身体，盯住手机屏幕的视线时而模糊，时而清楚，抖个不停的手必须要花很大的力气才能稳住。 沈叙用力咬住下唇，逼迫自己忍下喉咙里翻涌的血意和怒气的喟叹。 第58章 下一秒，他疾步起身，跌跌撞撞地跑过去锁上门。 也不知道是哪只脚率先被绊到，沈叙猛地跪倒在地，膝盖撞击地面，发出一声闷哼。 浑身泛起的疼痛让他无暇顾及膝盖上的感觉。 直到他看到最新的几条消息。 那是关于徐芸怀孕后打胎的事情。 段晋泽说，如果不想让我把事情捅到你儿子面前，你最好是乖乖去把孩子打了，然后辞职滚蛋。 徐芸说，别告诉我儿子，我什么都听你的。 一个利落的耳光抽到脸上。 沈叙目光呆滞，滚烫的两行泪顺着脸颊滑下。 ◇ 第31章 很在意 沈叙请了两天病假，消息也没回，一如前段时间的失联。 无意识在本子上滑动的笔尖微顿，段知淮眉头微蹙，心里有些焦急。 “这道题就把你难倒了吗？”数学老师不知什么时候已经从讲台上下来，走到他身侧。 段知淮回神，他扭头和老师对视了一眼，又将视线放回卷子上，在图上画了条干净利落的辅助线后，紧接着把关键步骤给简单写了出来。 数学老师露出满意的表情，他轻轻拍了拍段知淮的肩膀，说：“既然会写，就别盯着这个题发呆了，刚刚发的卷子是省里来的，写完放我办公桌上。” “好的。”段知淮答道。 定了定心神，段知淮从课桌里翻出老师说的卷子，找好状态后，动笔解题。 清北班的放学时间比普通班级晚了半多小时，以往从楼上下来，只能穿过一层又一层漆黑寂静的楼层，一教室人都被一整天的学习抽干了所有精力，格外沉默。 但这段时间下课铃一响，守自习的老师就会把他们放了。 拥挤的楼道在下课铃响起的瞬间变得嘈杂起来，段知淮提前收拾好了东西，他把卷子送到了办公室，径直下楼走向沈叙他们班。 每逢下课，边城就像是被打了精力剂一样，和好几个人约好了熬夜上网的他扬着笑脸向段知淮打招呼。 “沈叙跟你说了明天会不会来学校吗？” 边城摇头：“没啊，他就上次跟我说病了，后面没回我消息了。” 见段知淮面露担忧，边城安慰道：“应该是发烧之类的，没有很严重。” 他心里嘀咕着，这两人怎么一会要好一会吵架的。 “但是他消息也不回，电话也不接。” 他们用病当借口不来学校是常有的事，再说了沈叙早就说了自己只是小病，边城挠了挠头，没当回事。 “不会有事的。”一旁已经有人催促他，他只好赶紧和段知淮道别，“我先走了啊，他们等着呢。” 顺着之前给沈叙叫外卖的地址找到他家还是挺轻松的，只是这房子位置偏，外观看起来很是老旧，楼道里的灯被岁月攒了一层厚厚的灰尘，粘在墙壁上的传单已然泛黄破旧，段知淮都有点怀疑自己是不是走错了地方。 再次踩亮楼道里的灯上楼，段知淮勉强辨认了一下门牌号，敲响了沈叙家的家门。 里头好一会才传来动静，前来开门的人是徐芸。 许久未见，徐芸已经瘦得不成样子，段知淮明显愣了一下，他唤道：“徐姨。” 客厅没开灯，徐芸眼底闪过一丝错愕，皱眉抗拒的神色被掩了一半在黑暗里。 “知淮少爷。”她低声叫道。 段知淮瞬间涌起一阵无措，他抬眸瞟了一眼屋内，又看向徐芸。 “徐姨，你身体怎么样了？” 徐芸紧紧抠住门把手，避开段知淮的视线。 这阵沉默让段知淮有些尴尬，他抿了一下唇，又说：“我来找沈叙，他生病了是吗？” 从门口灌进来的风让徐芸接连呛了好几口，剧烈的咳嗽让她整个身体都跟着发抖，屋内的暖气也在脚底溜了出去，段知淮想进屋关上门，但徐芸完全没有邀请他进来的意思。 徐芸说：“他睡下了。” 段知淮也是在应酬多的家里长大，人的脸色和态度还是很会看的，徐芸从开门至今都懒得露出一个笑，说话态度冷淡，段知淮自然是感受到了。 “那好吧，我就不打扰了。” 从敲响沈叙家门到再次站在楼下不过五分钟，段知淮紧了紧手里的书包带子，抬头看向那间亮着昏暗灯光的房间。 他从口袋里翻出手机，再次给沈叙打去了电话。 不出所料，徐芸必然是刚刚和沈叙提过自己来的事情。 沈叙立马就接了电话。 站在窗户后的黑影模糊，段知淮抬头，紧紧盯着。 呼呼的风声钻进听筒里，一起的还有段知淮重重的呼吸声。 “沈叙。” 他就这么叫了一句。 “你赶紧回家吧。”沈叙声音简直哑得不像话。 段知淮轻轻蹙眉：“你怎么了？” “你回家。”沈叙重复道。 “你还没休息的话，能下来跟我见一面吗？我就想说几句话，很快就好。” “我不想。” 拒绝的话轻飘飘的，却像磨着心尖的钝刀子。 “为什么？又是和上次一样吗？” 他又是选择长驱直入，不给沈叙再次逃跑的机会。 电话那头沉默着。 立在楼下的少年身姿挺拔，仰着头，迎着明亮的月光，他语气坚定：“沈叙，虽然我不知道原因，但我不想再被你推开了。” 第59章 和正人君子交锋时最不该就是心存善意，狭隘和自私才能让他在这场博弈当中获得胜利。 沈叙掌心几乎要被掐出血痕，他用自我窒息带来沉默，只用一双发红的眼眶盯住楼下那道身影。 他问：“段知淮，你很在意我吗？” 段知淮的身形似乎顿了一下。 沈叙颇带讽刺地勾了勾唇，他用整整两天把事情的前因后果给消化了之后，沈叙再次燃起了对段晋泽的无尽恨意。 可他和徐芸一样，在巨大的阶级压力面前，他们都毫无还手之力。 只不过段知淮竟再次向前来，像只不撞破头不愿意退缩的倔强小狗，那么现在状况不一样，他已然是刺向段晋泽的、最近锋利剑刃的持剑人了。 也就是说，曾经的蓄谋靠近，也不是全无收获。 如段知淮所愿，沈叙下了楼。 他紧着身上的棉服，眸里红意未散，额前的黑发被吹得凌乱，满脑子杂七杂八的思绪收得干干净净，他又变成了段知淮眼里那个漂亮干净的沈叙。 少年在冬夜里对视，漫天生长的情愫却一如来到了初春时节，碰撞在寒冷的空气里。 被段知淮温柔的眼神包裹着，沈叙却只感觉到浑身冰凉。 他忽然抬了手，用手指碰了碰自己微凉的脸颊。 段知淮不知道沈叙为什么忽然疏离，又陡然逼近，他好像有很多秘密，也有很多心事，仅凭一个问题打得自己措手不及。 但段知淮更习惯于解决问题，而不是逃避。 “为什么突然问我这个，我以为你能感觉到。”段知淮说。 “比起感觉，我更想听你亲口告诉我。”沈叙比谁都清楚怎样拿捏段知淮，他眉头微皱，眸里含了道湿漉漉的光，露出可怜的神态。 段知淮心软，几乎是脱口而出：“我当然很在意你。” “可是你知道的，我和你那些普通的男生朋友不一样。” 段知淮正要问哪里不一样，便听到沈叙接着开口。 “你对我太好了，我怕我控制不住自己生出其他想法。” 段知淮听了他的解释，心脏陡然漏掉一拍，他迟疑问道：“所以你就不搭理我吗？还是一而再再而三这样。” 后半句又隐隐有控诉的意味。 沈叙难得示弱，灼热的视线紧紧追随着段知淮，他眸光很亮，认真道：“我只不搭理你。” 瞥见段知淮陡然紧绷的下颚和泛起红意的耳廓，沈叙这才卸下这场戏的担子。 徐芸正在客厅里发呆，沈叙裹着一身寒气，急匆匆地打开了门。 “小叙。”徐芸叫他。 “怎么了，妈。” “你什么时候和段知淮这么熟了？” 沈叙瞳孔猛缩，心下一阵紧张，只默默祈祷着徐芸没有起身走到窗户边，看到刚刚段知淮抱他的情形。 他佯装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露出一个僵硬的笑。 “我们在一个学校，关系还不错。” 客厅灯都没开，沈叙根本看不清徐芸的表情。 “你还是离他远一点比较好。” 沈叙定在门口，纠结着怎么开口。 “毕竟我们家是佣人，他们家是主子，本来就不是一路人。” 沈叙如鲠在喉。 沈叙第二天便返校了，边城夸张地描述了段知淮昨天跑下来叫住他的情形，跟唱曲似的，嗓门很大，还被前桌的人嚷了两句安静。 “你小子不错啊，让段学神这么关心你。” 沈叙神色平静，他的视线落到教学楼前坪站着的人，说：“今天好像来了好几个家长。” “是跳楼那人家里的，除了爸妈，家里的亲戚也来了几个。” “来干什么？” “讨说法吧。”边城神秘兮兮地挤了挤眼睛，“而且我听说段知淮的爸爸也来了。” 沈叙倏地皱眉。 “有人听到他在校长办公室说，他有认识的律师朋友，可以帮学校免除责任，就算实在要赔，他也可以承担学校的那部分赔偿费用，但是有个条件。” “什么条件？” “不让那人回来上学了。” 沈叙不解。 “那个跳楼的学生不是本地户口，搞进咱们学校可花了不少钱呢，不过段学神的爹发话了，说是死了赔得起，更别说现在没死，反正横竖就是得要他退学。” “他已经脱离危险了吧，而且就算好转，也没办法再跟班了吧，只能留级。” “我听我隔壁班那个人说，段知淮的爸爸不想让他再出现在段知淮面前，免得影响段知淮心态。”边城又补充了一句，“就算不在一个年级也不行。” 倒是一如既往的段晋泽的作风，估计在他看来，这件事唯一的问题就是不要影响他的宝贝儿子。 “不过你别说，段学神他爸说话是真难听——”边城话音未落，立马住了嘴，换了副表情，“段哥！你来啦？” 段知淮今天穿了件白色羽绒服，拉链没拉，露出里面整齐的校服衣领，清爽的黑发刚刚及眉，随着小跑的动作微微拂开，他明眸皓齿，很是好看。 他怀里抱了个形状可爱的猫咪暖手袋，径直走向沈叙。 看来他被沈叙昨天的那句“我只不搭理你”哄得非常开心。 暖手袋被塞进了沈叙怀里，段知淮心情不错，扭头和边城打了个招呼。 第60章 才刚编排完人家的爹，边城有些心虚地指了指门外。 “我去打水，你们聊。” 人走了，段知淮正好坐到他的位置上，手肘挨着沈叙的。 “原来和你当同桌是这种感觉。” 沈叙把手塞进暖手袋里，放在桌上，脸贴着猫咪趴下。 “你应该说原来坐后面几排是这种感觉。” “沈叙，你想不想去我们班？”段知淮忽然问道。 沈叙愣了一下，从段家搬出来之后，和段知淮的相处时间确实大打折扣，如果能换到一个班，那自然是再好不过的。 只是早就满员的重点班何其难进，突然空了名额出来，让人很难不联想到那个一跃而下的学生。 他敛去眸底的情绪，耳边传来段知淮的分析。 “我算了一下，如果你能把英语再提上来，分数其实也已经很不错了。” “那去了你们班，我就能和你当同桌吗？”沈叙露出无辜的神态，歪头靠在小猫暖手袋上，问他。 段知淮摸了摸他的头，轻笑道：“当然可以。” ◇ 第32章 生日快乐 学校的开学典礼安排在一个周日的上午，正好占去了半天的假期，六月的高考在即，开学典礼的氛围也跟着焦躁起来。 段知淮依旧是穿着那身干净的校服，那份工整的发言稿是沈叙陪他一起改的，此时他正站在主席台上，语调铿锵有力地念着那份稿子。 陪他练过几遍，沈叙都能猜到内容进行到了哪里。 段知淮已经是发言的老手，就算被介绍他的老师长篇大论夸了好一会，他也能做到不卑不亢，声调平稳。 快结束了，接受着所有人视线的段知淮缓缓抬头，早在一旁候场的时候就确认好了沈叙的方位，他直直望了过去，神色中透出一抹笑意。 “海有舟可渡，山有路可行，祝大家都能得尝所愿，金榜题名。” 随即掌声四起，沈叙也回望他，两人隔着人声鼎沸对视。 “啧啧，段哥真帅啊。” 沈叙不置可否地笑了一声。 “哦对了，你今年生日想要个什么礼物啊？”听完段知淮发言，边城又立马将注意力收了回来，弓着身子躲避老罗的视线，和沈叙聊天。 沈叙怔然：“我没说过我的生日啊。” “你微信名不就是缩写加生日吗？很好猜的。” 沈叙勾唇笑了笑，夸道：“你真细心。” “那是，别说这个，你想要什么礼物？” “不用送礼物，我不太习惯过生日。” “那怎么能行？”边城揽过他的肩，说出自己的想法，“要不咱到时候约几个朋友，爬山去看日出，就在你生日那天。” 见沈叙没答应，他又说了好几个想法以供选择。 “去唱歌也行，熬夜上网？还是你想出去玩两天，但是那得推到周末才行。” “真不用搞这么麻烦了，到时候请你们吃顿饭吧。” 松散的会场不专心的人占大多数，凑在一块讲话的两个人倒也不算明显。只是段知淮牢牢盯住这里，搞得说小话的边城都有点心虚了。 “段哥怎么一个劲看我们呢。” 沈叙瞥了眼边城搭住自己肩头的手，摇头笑了笑。 他侧头望向边城，随手指了指对方下颚：“这有点脏东西，我替你弄一下。” 边城抬起下巴递给他：“弄好了没？” “可以了。”沈叙抹去了那点压根不存在的脏东西，然后收回视线。 他看向段知淮，兀自闷着看了好一会的段知淮可算得到了沈叙的视线，有些委屈地瘪了一下嘴。 “你和边城刚刚在干什么呢？凑这么近。” 段知淮向来直白，酸溜溜的语气倒是一点都不遮掩，沈叙伸手，轻轻挠了挠他的下巴。 段知淮愣住：“干嘛？” “你不是问我和他在干什么吗？” 沈叙说完，继续朝教学楼走去。 段知淮追上来：“你弄他下巴干什么？” 动作还这么暧昧。 “他脸上有脏的东西，我帮他弄掉了。”沈叙的视线落到段知淮鼓鼓囊囊的校服里，他把衣服抱在怀里，很是可疑，“你衣服里放了什么吗？” “什么都躲不开你的眼。” 段知淮低头，小心翼翼揭开衣服。 里头包了两支玫瑰花。 “刚刚颁奖送了那么大一束，你就留了两支？” “留给你的。”段知淮把花递给沈叙，“因为只有两支玫瑰。” 少年用干净的校服包着鲜花，扬着笑脸送上，很难不心动。 沈叙压下嘴角的笑意，故意道：“送我花，我可不吃这一套。” “两支太少了，下次给你买一大束。”段知淮揉了揉沈叙的头，风将他的袖口吹动，带来初春时芳草萌动的清香。 “但是下次再听我发言，得认真点。” 清北班开学后又恢复了推迟下晚自习的政策，沈叙每天都准时在走廊上等段知淮。 他包里装了不少卷子，都是今天的课后作业，段知淮替他全面地分析了一下要进重点班的分数门槛，其实以他不控分的成绩也够了，但段知淮总觉着他基础不扎实，每天都要监督沈叙写题。 对面那栋高三教学楼依旧是灯火通明，沈叙无聊地靠在走廊上放空脑袋，接二连三的人从教室里出来，他抬头，和段知淮对上视线。 第61章 沈叙穿了件宽大的外套，他的身体在黑压压的夜里看起来格外纤细，手插在口袋里，头发随着风的摆动而凌乱着，他背着那个贯穿了一年四季的单肩包，在锁扣上，插了两支颜色鲜红的玫瑰。 因长时间写题闷住的一口气在见到他后顷刻散去，段知淮笑着迎了上去，问他：“等很久了吗？冷不冷？” 沈叙昂着头和他对视，摇头。 “走吧。” 肩并肩下楼的两个男孩很快没入黑暗里。 段知淮已经很长一段时间没有让司机来接了，第一次和沈叙一块坐公交的时候，他还有点愣，呆呆地抓住扶手，视线紧紧盯住每一站的站牌，生怕错过。 沈叙则是捏了捏段学霸因为紧张而崩起来的手，轻声道：“到的时候我会告诉你的。” 而现在段知淮坐公交已经轻车熟路了，他占好一个靠窗的位置，让沈叙坐了进去。 校门口的末班车是特地为了学生开的，沈叙和段知淮坐在最后一排，窗户开了个小小的缝隙，初春的晚风静悄悄地灌了进来，吹得沈叙眼睛都有点睁不开。 忽然，身旁横过来一只手，把窗户给推上了。 “别感冒了。”段知淮低声道。 段知淮贴得近，垂眸便能看到沈叙浓密的睫毛，他身上还有股淡淡的皂角香味，以及温热的体温，都段知淮呼吸微紧，心跳不自觉地加快。 沈叙往段知淮那侧偏了偏头，靠到他肩上。 “好困。” 带着浓浓鼻音的话很像在撒娇，他动作自然，靠上去后还轻轻用额头磨蹭了一下段知淮的喉结。 段知淮浑身紧绷，小心地挪开视线，却压抑不住飞快跳个不停的心脏。 怎么办，要被听到了。 下一秒，段知淮便听到沈叙冒出一声笑。 段知淮咽了咽喉咙：“……怎么了？” 手背覆上一个温热的，是沈叙抓住了他的手，然后贴到了段知淮胸膛上。 “少爷，你自己感受一下你的心跳有多快。” 沈叙含着笑，丝丝缕缕的挑逗让段知淮脸颊泛红，一双墨似的眸紧紧盯住他。 “现在更快了。”沈叙笑道。 送少爷上了回家的公交车，沈叙再三叮嘱了他要看站牌下车，然后朝家里走去。 裹挟着凉意的风打在脸颊上，让他格外清醒。 每松一口气，沈叙都感觉自己卸下了一分防备，他的视线落到包上别着的玫瑰花上，一时怔然。 下一秒，沈叙扯下两支花，用力丢进了家楼下的垃圾桶里。 要背着面具隐藏恨意已经足够艰难了，他不能再让自己陷入心动又抽离的痛苦当中。 没在黑暗里站了好一阵，沈叙才勉强缓过神来，他紧紧攥住胸前的衣服。假若刚刚段知淮也凑过来听他的心跳，会发现抓包别人的他，自己也早已丢盔弃甲，心动不已。 一整个春天，沈叙就像是打了鸡血一样努力，每天不是写卷子就是看书，上课偶尔打盹，也会不厌其烦地揉着眼睛打起精神继续学习。 每天放学回家，段知淮会和他挂着语音写两个小时卷子，两个人偶尔聊两句天，段知淮打趣道，这也很像是已经成为了同桌。 教学楼外的梧桐树冒了新枝，沈叙也像横空出世的紫薇星一般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老罗一人在办公室力排沈叙是作弊来的众议，他早就发现这孩子的成绩有点古怪，这么一看，果然是在藏拙。 “不是吧沈叙，所以每次考试你盯着卷子都是在心里默写答案，而不是和我一样发呆？” 唯一对此感到愤怒的就是边城，本以为好兄弟和自己一起当学渣，没想到他完全就是扮猪吃老虎，一转眼便蹭蹭蹭冒进班上前三名了。 “算是吧，但也没有默写答案那么厉害。” “那你还跟我们一块逃晚自习！” “我一般提前看了，晚自习的任务简单，逃了也没事。” “你耍我，你成绩原来这么好！”他生气撇头，“你的礼物没收了，不送你了。” “我错了，晚上还是吃你爱吃的火锅，行吗？”沈叙哄道。 “那我要吃两份鸭血。” 沈叙笑道：“二十份都没问题。” 晚上到场吃饭的人不少，难得周佳怡有心情，也跟着一块来了。 只是她不知道今晚是沈叙生日，都没准备礼物，还有点不好意思。 “没事，我简哥也没准备，你俩正好凑上了。”边城嘴上没个把门的，随口道。 简南和递给他一个警告的视线，连忙嚷道：“谁说我没准备了？我落家里了，明天回学校给你。” 沈叙笑着点头，也不揭穿他：“行行行。” “听说你这次月考一鸣惊人啊。”周佳怡打趣道。 “倒也没有那么夸张。” 沈叙都开始怀疑自己之前没暴露自己的水平到底是不是正确的做法了，怎么稍微考好一点，一个个都这么震惊。 特别是段知淮，出成绩的时候连打了三个电话恭喜他，一次小小的月考而已，都值得年级第一替他这么高兴。 “唉？段哥呢？” “拿蛋糕去了。”周佳怡说。 “不用读书，你现在是不是可爽了。”边城问她。 周遭的人脸色皆是一变，周佳怡这几个月简直被小心翼翼地对待到快要烦躁了，突然来了句这么冒犯的话，她竟还有些久违。 第62章 “对啊，我现在在家想做什么都可以，没人骂我。” 边城发出羡慕的喟叹：“啊……那也太爽了。” 简南和瞪了边城一样，岔开话题道：“拿个蛋糕怎么这么久？” 沈叙瞥了眼手机里的消息，说：“应该就快到了。” 段知淮拎着蛋糕姗姗来迟，一向一丝不苟的他还有点狼狈，脸颊上蹭了好些面粉，衣服也是乱糟糟的。 在众人的打趣声中，沈叙伸手擦掉段知淮脸上的面粉，正好对上他亮晶晶的视线。 “生日快乐。” 扑面而来的浓烈情意让沈叙忍不住也跟着弯唇。 “谢谢。” 少爷做蛋糕初体验，竟然不算失败，只是奶油挤得有点丑，唯一标准的是蛋糕上小沈两个字。 “段知淮，你是用脚挤的奶油吗？也是蝴蝶结吗？”简南和吐槽道。 周佳怡皱眉：“你好恶心。” 简南和立马抿住了唇：“好好好，我撤回。” 段知淮被笑话了也不恼，明亮的视线追随着沈叙，他说：“这种东西熟能生巧，明年我给你做个更漂亮的。” ◇ 第33章 看星星 出错啦 错误原因：接口访问频繁或未解锁vip章节 ◇ 第34章 信以为真 出错啦 错误原因：接口访问频繁或未解锁vip章节 ◇ 第35章 忤逆全世界 出错啦 错误原因：接口访问频繁或未解锁vip章节 ◇ 第36章 勇敢 出错啦 错误原因：接口访问频繁或未解锁vip章节 ◇ 第37章 偷偷牵手 段知淮虽出生在一个人脉资源丰富的家庭，但他很少动用什么关系，这也就让每一次的开口求助都显得特别珍贵，不出一个礼拜，沈叙的工资就顺利到账了。 段知淮正在家里写题，放在书桌上的手机弹出沈叙发来的消息，是一张短信截图。 -收到了 段知淮回了个好。 -晚上有事吗？请你吃饭。 -不用这么客气。 -还没单独请你吃过饭呢。 -你不会要写卷子吧？ -现在正在写呢，马上写完了。 -那你今晚的时间都得安排给我。 段知淮轻笑，回了个遵命。 这么仔细回想，上次单独出去吃饭还是很久以前了，而且那会他还只当沈叙是个普通朋友，而现在两个单独出去玩，好像更像是要去约会。 把最后一题匆忙解完后，段知淮简单洗了把脸，然后到衣帽间晃悠了一圈。 黑白灰的衣服占满了整个衣柜，学校发的各个季节的校服也占了一格，他翻来覆去找了好几轮，都觉得这些衣服单调乏味，感觉很难让沈叙喜欢。 苦恼地在衣帽间蹲了好一阵的段知淮心里又忍不住泛起喜悦，他未曾想过因为一场简单约见而雀跃的心情是如此美妙的，整颗心好像都随着时间的临近而轻飘飘的。 最后，段知淮还是挑了件简单的黑色t恤，这家品牌很擅长做男装，印在侧边的标简约高级，他个子高，肩膀宽，脸颊干净白皙，浑身透着蓬勃的少年气。 沈叙在五点多把吃饭的地址发了过来，段知淮看了一眼，是商城里的一家湘菜馆。 段知淮下楼，厨房正在热火朝天地准备晚餐，他越过沙发上的吴织，推开厨房的门，出声报餐。 “我晚饭不在家里吃。” “好的。” 吴织放下手里的杂志，抬头疑惑道：“你要出门啊？” “嗯，约了同学。” 说是同学，可他脸上荡漾的笑意实在太明显，吴织不由得上上下下打量了段知淮一趟。 一看就是刻意搭配过的衣服鞋子，黑红的配色低调又和谐好看，脖子上挂了条金属项链，给他增添了几分精致，摆在衣帽间里很长时间都没有穿出来的限量球鞋看起来还很新。 吴织突然想起，这双鞋段知淮好像买了两双。 他正站在门口，蓬松的黑发被撩开，露出额头，以及染着笑意的眉眼，顺着高挺的鼻梁望下来，还能看到这小子忍不住上翘的嘴角。 不对劲，实在不对劲。 吴织压下裙摆，缓缓起身，围着他看了两圈。 “哪个同学啊？” 本来想说沈叙的名字，但话在喉咙口一转，他说：“你不认识。” 段知淮忽然后知后觉沈叙已经成了不能随意暴露在家长面前的名字，毕竟他已经在心里把沈叙默默划到了早恋对象的范围之内了。 “让老周送你。” “不用，我叫了车。” “那你注意安全，早点回来。” 盯着段知淮离开的背影，吴织忍不住摇着头笑了笑，她家小子开窍的时间也太晚了。 段知淮到的时候，沈叙已经在约好的店门口等待了。 商城正是饭点，人很多的时候，门口还三五成群地坐了好些等位的人，沈叙孤身一个人坐在那儿，也不知道在思考些什么，眼神似乎没有聚焦，神色淡淡的，宽大到盖住大半手臂的t恤是水洗的牛仔黑色，看起来很酷，牛仔裤头系了条纯黑色皮带，把他纤细的腰身给勒了出来，露出的那截小手臂被衬得很白很细。 衣服上画了一只表情悲伤的兔子，跟他此刻的神态倒有几分相似。 段知淮心头微动，他走近，伸手将冰奶茶贴上了沈叙的脸颊。 第63章 “发什么呆？”段知淮问他。 沈叙像是回了神，呆滞的眸逐渐聚焦。 “等很久了吗？”段知淮又问他。 “没有，我来得早，定到位置了，走吧。”沈叙接过段知淮连吸管都替他插好的奶茶，喝了一口。 段知淮不知道点什么，每次都点沈叙之前给他送的那款，顺便给自己也点杯一样的，久而久之，他也逐渐习惯奶茶的甜味。 “还没点菜，看看想吃什么，今天我请客，随便点。” 似乎刚刚在门口窥见的落寞只是段知淮的错觉，沈叙很快恢复状态，单手撑着下巴，把菜单递到了段知淮手里。 两个人也吃不了太多，段知淮简单地勾了几个菜，把菜单交给服务员了。 “你新找的兼职怎么样？” “挺轻松的，就是工资比较低。” “等到开学，你就不会再继续去了吧？”段知淮给他倒了一杯热茶，敛眸淡声道，“到时候你可以转到我们班来了。” 沈叙迟疑：“我还没收到任何通知。” “可能是你没去学校吧，真不知道你是怎么说服你们班主任的，居然不去补课。” 沈叙挑眉：“没钱，总不能免费给我上课吧？” “你妈妈她……” “现在卡里的钱全是她赚的，自然也是要紧着给她治病为先。” “不用太担心，有什么事我可以帮你的。” 沈叙露出一道笑，眼底闪烁着意味不明的情绪，揶揄道：“谢谢少爷。” 湘菜馆上菜速度很快，段知淮点的基本都是家常菜。 紧接着上来的是一道笋尖炒肉，段知淮不动声色地将这碗菜换到沈叙面前。 “你先吃着，我上个厕所。”他起身，脖颈处的项链从衣服领口里掉了出来，晃着眼睛。 还是条造型非常夸张的金属项链，不得不说，和他这一身的酷盖风格很搭，可段知淮是个穿校服比穿自己衣服频率还高的人，审美是在线的，但从不在这方面花心思，不像沈叙，没几件衣服也要搭出花来。 “少爷，你今天怎么突然这么骚包。” 段知淮动作顿住，耳尖瞬间漫起一阵红意。 沈叙欣赏了一会他略有些窘迫的表情，轻轻皱了皱鼻子，评价道：“很帅。” 段知淮几乎是落荒而逃。 吃饱喝足，沈叙到前台买单。 服务员姐姐露出标准的笑，她声音压得很低，神秘兮兮地说：“恭喜你们，今天是我们店六周年庆，第666桌客户可以享受五折优惠。” 沈叙挑了挑眉，掏出手机付了钱。 段知淮跟在他后头，这才从饭店走出来，沈叙就缓下了步子，悠悠开口道：“段知淮，太拙劣了。” 段知淮：“啊？” “六周年店庆？没见着一点活动庆祝的痕迹，我们还正好是第666桌。”他歪头看向段知淮，“你是不是把我当个笨蛋啊。” 这还是段知淮想了好一阵才想到的理由，压根没有挣扎的余地，顷刻便被沈叙看穿了，他有点尴尬，又啊了一声。 “什么啊，你运气好而已。” 沈叙笑着摇头：“放屁，我从来就没有运气好过。” 段知淮快走两步跟上他。 “你生气了吗？” “没有。” “那你走这么快。” “我生气了。” “……”不知道说什么，段知淮决定先道歉，“对不起。” “下次你说请我吃饭，我也要和你aa。”沈叙瞥开视线不看他，“而且我只去我吃得起的店，贵地方我可不去。” “我错了，下次不会自作主张了。”段知淮戳了戳他的手臂，“别不高兴了，出来约会怎么能不开心呢。” 沈叙扭头，眼底是明晃晃的笑意，他拖着声音道：“哦，原来我们今天是约会啊，难怪你特地打扮得这么好看。” 他压根就没生气！段知淮被他含笑的视线盯得难为情，红着耳根抬手圈住沈叙的脖子，把人往自己怀里按，咬牙低声道：“不准笑我！” 沈叙一边挣扎，一边出声嚷道：“少爷就是少爷，真霸道，笑都不让人家笑了。” 他也不知道是吃什么养的，白皙的皮肤稍加用力就泛起红，段知淮单手禁锢住沈叙的手腕，捏出一圈红印，其实自己没用什么力气，是沈叙配合得好罢了。 沈叙稍加挣扎，右手轻轻覆盖到段知淮的手背上，抓住他的手指，攥住。 沈叙凑到段知淮耳边，用气声道：“约会的话，不牵手怎么行。” 他逐渐松了力气，任由沈叙撬开他的手指，一根一根插进去，然后牵住。 段知淮用力牵回他。 沈叙新找的兼职是一家咖啡厅，他也做不了多久，工资比起酒吧来说低了很多。开学后，他就跟老板提了辞职。 数位涌进高中的小孩们面上还带着尚未被摧残的朝气，整个学校在九月份像是被新生的气息冲刷了一遍，但不包括高三的教学楼。 沈叙在年级里的排名算不得前列，也不知道段知淮是拜托了谁把他给安排进来，新学期第一次搬座位，他俩就成了同桌。 沈叙要了靠窗的座位，还能拥有体育课的高一高二学生正努力地释放青春的气息，窗外的梧桐树又翠绿了一整个夏天，没完没了的蝉鸣声把燥热延伸，让人在青葱的九月感到一阵困乏。 第64章 微凉的手指覆盖上沈叙的后脖颈，拉回他漂浮的思绪。 “专心点。”段知淮靠近说话，声音压得低，特别像含住他的耳朵。 沈叙后背泛起一阵密密麻麻的鸡皮疙瘩，他不吭声，在桌子底下牵住段知淮的手，把骨节分明的纤细手指拿住揉捏。 安静到只能听到笔尖划过纸张声音的教室里，他们躲在课桌底下的手紧紧牵住，最简单的肌肤相贴也能带来亲密的感觉。 上课只能偷偷牵手，但下课是可以躲到厕所接吻的。 狭窄的单间厕所挤进两个男生显得很是逼仄，沈叙的唇在大多是时候都是热烈的，小而烫的舌头小心翼翼地舔吻着段知淮的下巴，像是小猫啄奶，外头人未散尽，在聊天声里被刻意压低的粗重呼吸声显得有些xing感，在段知淮要忍不住脑热动手的前一秒，沈叙终于凑上来亲了亲他的下唇。 “是你说解出那道题就随我处置的。” 他总是亲又舔，湿漉漉的唇舌总是不给人个痛快。 垂眸盯住沈叙的鼻尖痣，段知淮咽了咽喉咙，低头重重咬了下去。 总不能被一直牵着鼻子走的，特别是在接吻的时候。 溢出的一声闷哼在恰好寂静的厕所里显得格外明显，沈叙身体都跟着僵硬了一下，外头很快传来几个男生的讨论。 “我丢，又是哪位哥在厕所搞事情啊？” “胆子可真大，学校最近抓早恋可抓得这么严啊。” “哪间啊老哥？这么刺激。” 他们已经在开始大胆猜测是不是学校里那几个很高调的惯犯学生，而靠门最里头的一间，沈叙正在被任谁都想不到的年级第一捧着脸亲，拼命克制喉咙里的呻吟的后果就是胸膛随着呼吸震个不停，沈叙紧紧攥住段知淮的整齐的校服领口，掌心泌出的汗把段学霸的已经弄得乱七八糟。 半晌，段知淮轻轻松开他的唇，额头抵住沈叙的，依旧是呼吸相缠的距离。 “能不喘了吗？” 沈叙眼尾泛着水光，一番亲吻后露出的示弱表情让段知淮难以把持，他温柔捧住沈叙的脸，又重重地、格外珍视地啄吻了一下下唇。 “真的好喜欢你。” ◇ 第38章 压迫和剥削 中秋时分，段知淮和爸妈一块去外公家吃了顿饭。 开席前，外公给段知淮拿了一本册子。 “这是之前托我朋友整理的，上面有很多外国学校的详细信息和条件对比，你自己回去好好看看。” 段知淮愣了一下，说：“外公，上次我只是说考虑一下。” “我现在也是让你继续考虑啊。”外公抬手指着吴织，“你问问你妈妈，当初她读书选学校的时候，我有没有过多干涉？选学校，自然是要选你自己喜欢的就行。” “好的，谢谢外公。”段知淮点头应下。 “最近还是经常出差？”老人的视线轻轻落到段晋泽身上，带着不动声色的审视。 “嗯，有很多下基层的任务要完成。” “工作固然重要，家庭也要兼顾好才行。” 段晋泽实在太擅长露出标准化的微笑，点头道：“是。” 一家人拜别外公，才刚上车，段晋泽便重重地舒了一口气，烦躁道：“每次和你爸吃饭，都很考验我的耐心。” “你都在外面应酬这么多次了，怎么可能连我爸都应付不了。” “那怎么能一样。”他说。 吴织一时沉默，她当然知道不一样，段晋泽在外面应酬是被追着捧着的大人物，但是在她爸爸面前，还得伏低做小，现在已经很有官架子的段晋泽怎么能受得了这种落差。刚结婚那会岳父的态度更差，他都能笑脸相迎，现在才说了两句无关痛痒的话，他还要在孩子面前抱怨。 吴织忍不住挂了脸，坐在后座一声不吭。 这本从外公家带回来的小册子到了晚上便递到了沈叙手里，他表情有些迟疑，抬眸问段知淮：“你要出国？” “我外公让我早点挑好学校。” 沈叙呼吸微缓，他将册子翻开，第一页便是美国知名的藤校，详细的介绍看得人眼花缭乱，穿着学士服的金发碧眼的大学生们站在金顶建筑下笑容明媚。 段知淮靠近，下巴离他的肩膀不过几厘米的距离，说话压成了气声，听着像撒娇似的，很有依赖感。 “但我想留在国内，和你一起上大学。” 沈叙轻轻推开段知淮的头，盖上册子，扭头和他对视：“你要去的学校我肯定考不上。” “怎么考不上？你远比你想象中的要更加聪明。” 这话绝对不是出于喜欢他才信口胡诌的，毕竟已经一块学习了这么长一段时间，段知淮差不多也摸清了沈叙的思维方式，他其实很聪明，不需要费太多话点明，就能很快地掌握新知识，只是以前的学校可能太划水，很多重点都没有拓展过，要换上他从小接受顶尖的教育，指不定今天的年级第一都不是段知淮了。 沈叙沉默，段知淮又担心自己给他施加太多压力，忙道：“学校我们一起慢慢挑，就算去不了一个学校，我们也去一个城市，好吗？” 沈叙拉住他的手，凑到唇边印了印，淡声道：“好。” 虽然还没挑好想去的城市和学校，但他们俩的学习劲头一直都挺足的，对于高中生来说算得上是很长的整个国庆假期，段知淮都和沈叙在家里学习。 第65章 那方书桌前，两人不知写了多少份卷子，解了多少道题。闲暇时偶尔给对方捏捏肩，揉揉手，倒从来没想象过到学习时光是如此值得期待的。 叮咚一声，沈叙放在一旁的手机亮起，是医生发来的徐芸最近一次的检查结果。 他看了眼卫生间的门，起身到外头去，点开了链接。 检查结果不是很好，沈叙早有预料，虽然徐芸在大多数时候都表现得像个正常人，可她和以往太不一样，一看就是深受打击封闭内心，偏偏沈叙半个字都不敢多问，因为他只要稍加表露出担忧和伤心，徐芸就会变得更加敏感脆弱。 微弱的光打在他略有些倦意的脸颊上，沉重的心情将他团团包住，心里忍不住泛起一阵烦躁。 耳边忽然传来一阵脚步声，沈叙抬头望去。 竟是冷着脸走近的段晋泽。 他面露不善，举手投足间透露着不悦。沈叙想，他应该不清楚自己已经知道他做的龌龊事。 沈叙屏住呼吸，连一道难看的笑都难以挤出。 拼命克制在体内的愤怒让他此刻看起来有些阴郁，段晋泽皱着眉将他上上下下审视了一番，低声问他：“段知淮呢？” 沈叙盯着段晋泽，他长得其实很是俊郎，昂贵的西装剪裁非常精致，将他整个人都衬得贵气十足，漂亮的人皮面具让谁看了都想象不到他是个强奸犯。 段晋泽没了耐心，他松了松领带，皱眉道：“你家里不方便学习吗？” “现在正是高三关键时期，你要没什么事，少来打搅段知淮，我看他最近的学习效率都低了很多。” 其实段晋泽压根不清楚近次考试的分数，他只是听了学校老师一耳朵，说是段知淮私底下找她把沈叙换进重点班的，两人还做同桌，现在就连放假了都要时时刻刻黏在一起，这很不对劲。 特别是，这个人还是沈叙。 沈叙神色晦暗，不吭声的样子倒是像极了徐芸犯倔的时候。 段晋泽轻轻摇了摇头，有些惋惜，也有些嘲弄。 “你不要以为傍上一个优秀的人就能怎么样，花这么多心思拼命沾光，也改变不了你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这件事。” 用力唾他一口口水的欲望在听到屋内传来抽水的动静那一刻压抑住，沈叙呼吸微缓，敛眸，收回锋利的眼神，悄悄软化了脸上的表情。 段晋泽当他被自己拿捏，作为上位者的睨视带着更多讥讽，说出来的话也越来越难听。 “学校这么多人，非得和段知淮交朋友？你那点心思真是司马昭之心，要是你妈妈当初有你这么识时务就好了。” 沈叙倏地捏紧了拳头，胸膛起伏得更加急促。 过了好一会，他压低声音。 “你说我可以，别说我妈妈。” “我说谁说不得——” “爸。”段知淮推开房间门，满脸都是因为他的那些话而震怒的表情，“你在说什么？” 段晋泽脸上闪过一丝被儿子撞破的窘迫，但很快又恢复了，他不悦的情绪转移到了段知淮身上。 “你这是什么语气？” 典型的大男主义者家长的低喝，可段知淮在很小的时候就已经不吃他这一套了。 “你不可以对他恶语相向。”段知淮侧身将沈叙挡在身后，维护意味明显。 而刚刚还瞪着眼睛跟只小豹子似的沈叙此刻正可怜兮兮地低着头，伸手勾住了段知淮的尾指，企图得到一些安慰。 段知淮拍了拍他的手背，转身对段晋泽说：“我已经不是三岁小孩，我的事情不需要你过多干涉。” 段晋泽瞬间就恼了：“段知淮，你这是什么态度？” 沈叙拉了拉段知淮的衣角，小声拱火道：“算了，你别和你爸吵架。” “沈叙是吧？这是我家，我不欢迎你，你现在给我滚出去。” 沈叙低下头，往后推了两步，看着很受打击的模样。 “我先回家了。”他对段知淮说。 段知淮简直要被气死了，可沈叙动作很快，进屋收拾好东西后，快速避开段晋泽的视线，飞跑下楼离开。 “沈叙——”他急道。 “给我站住！”段晋泽喝道。 这十八年来段知淮第一次感觉到叛逆快要冲破胸膛的心情，扑通扑通的，心脏跳动得非常有力。 他用力甩开段晋泽的手，皱眉道：“你今天表现得比我们这些学生还要更加不成熟。” 啪的一声，一个清脆的耳光落到段知淮脸上，打得他耳朵嗡嗡响。 这是他第一次挨耳光。 “什么时候轮得到你来审判我了。”段晋泽生气道。 段知淮早就没有什么对父爱的太多期待，但挨了一个耳光还是很让他发蒙的，脸颊渐渐泛起红，父子间沉默的眼神对峙让段知淮的情绪逐渐稳定下来，他松开紧握的拳，用一道再冷淡不过的视线瞥向段晋泽。 段晋泽受不了他的态度，气得指着沈叙跑开的方向，怒道：“说到底不就只是一个朋友而已？！为了他跟我在这里大呼小叫，你学的道理都去哪了？” 在他的暴怒面前，段知淮显得冷静。 “不只是一个朋友。”他回答道。 段家的人没见过段知淮和谁吵架的，他向来性子好，成熟懂事，情绪稳定，能把段知淮气成这样，她们都在悄悄猜测，段晋泽又在发表什么居高临下的言论了。 第66章 父子俩大吵一架，最头疼的莫过于吴织了。 段知淮看起来没什么事儿，依旧是趴在书桌上沉默地写题，而段晋泽正在书房里打电话，扯着嗓子对他的下属们发泄胸膛里的怒火。 吴织轻轻叹了一口气，她愈发觉得和段晋泽无法沟通了。 以前明明还不这样，刚谈恋爱那会，虽然没钱，可他情绪比现在稳定多了。 段晋泽的脾气是随着他官位的增长而越发大的，现如今，他虽然已经身居高位，可曾经残留在夫妻之间的巨大差距还是深深地影响着他，所以段晋泽嫉妒一切和吴织相关的东西。 她父亲，她儿子。 他简直恨透了他们无所不知，高高在上的模样，所以他要表现得更加高人一等，任意对其他人释放着压迫和剥削。 ◇ 第39章 十七八岁的心 沈叙能明显地感觉到段知淮的心情不佳，写题都没什么耐心，过程都懒得写，两三步就把答案给写上了，他为什么烦躁，不能多想都能猜到他。 昨天睡前沈叙还特地发了消息，问他和爸爸有没有继续吵架。 虽然得到没有这个答案的时候，沈叙多少有点失望，但以他对段知淮的了解，就算争执后有短暂的停歇，也只不过是暴风雨前的宁静罢了。 伸手挠了挠段知淮的下巴后，沈叙凑上前去看他的卷子，轻轻戳了一下他的卷子。 “步骤都不写，扣你分。” 听到他的声音，段知淮眉头微舒，轻声解释道：“步骤都记在脑子里了，今天有点累，不想写了。” “别学了，今天我要和边城他们打球，你去帮我加油。”沈叙抽走他手里的笔，“你不差这一会的。” 已经不像前段时间，傍晚时分都被笼罩着一层厚厚的热气，秋的凉意袭来，层层拨开在盛夏残余的闷热，带来凉爽，也掀起少年飞舞的衣角。 自转班后，沈叙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打过球了，相比起来，每天都在进行高强度训练的简南和体能明显比他强多了。 “沈叙，你这不行了啊，都要变成虚弱的书呆子了。” 沈叙笑着擦去脸颊的汗，轻轻挑眉，抬着下巴道：“少嘚瑟，等会别跟我求饶。” 意气风发的少年们在球场上奔跑，神采飞扬的，闷在教室里好几个月的情绪似乎在时刻全都从胸腔中释放出来，好像永远都不知道累似的，稳稳当当运在手里的球随着手臂高高扬起，划破空气后，掉进篮筐里。 一来一回的拿分让这场友谊赛也变得精彩了起来，很快，周围看球的人越来越多。 沈叙下楼的时候还特地没收了段知淮的英语册子，叮嘱他只能好好看自己打球，不准分心。 而且沈叙还要在每一次拿分后扬着笑望过来，颇有几分讨表扬的臭屁小狗意味。 段知淮的心情也忍不住跟着沈叙一同明媚起来，他总是有着其他人没有的感染力，随心所欲，张扬快乐。 当然，被感染到的也不知段知淮一个。 “我的天，那个穿白衣服的学长好帅啊。” “我也看到了，他打球好厉害。” “又高又瘦，腿也好白。” 段知淮一愣，视线追随过去。 确实很白。 “你们不认识他吗？高三的沈叙，这学期开学表彰的进步之星就有他。” “啊？就是他啊？我那时候不是跟你说了吗！让你看他！真的很帅啊。” “那我想起来了，之前我还去帮你打听过，他没找过女朋友，现在也是单身。” 段知淮漂亮的黑眸一滞，都没注意到连跑带喘的沈叙正直奔他而来，湿漉漉的沈叙眼睛都是亮的，直直站到段知淮面前，抱怨道：“怎么不看我？” 段知淮回神，露出笑。 “一直在看你啊。” “刚刚我投了个那么帅的三分。” “确实很帅。” “段知淮，刚刚是简南和进的球。”沈叙略带些幽怨地盯着他，“都说了不准你再想你爸爸的事了，我可不想你因为我和家里人吵成这样。” 要吵得再激烈点才好呢，沈叙在心里默默补充道，但他必须要在段知淮面前表露出受了委屈也大度的样子，这样才能作为拔不掉的刺，横在这对父子之间。 段知淮拿出纸巾，擦掉他鬓角处的汗，眼底的笑意融着温柔。 “没想这事。” “那你在想什么？”沈叙才没这么讲究，他歪头把下巴的汗擦到肩头，接过简南和递来的水后，拧开瓶口，昂头喝下一大口，水亮的皮肤包着喉结，随之上下鼓动，段知淮盯着他，直到沈叙放下水瓶，才继续上前去帮忙擦汗。 “只是听到有高一的小学妹在讨论你，说你没谈过女朋友，现在还是单身。” “单身？”沈叙露出狡黠的笑，“这个有待考究吧。” 段知淮被他逗得面露不满，下一秒，掌心便被沈叙冰冷的手指捏了一下。 “女朋友是没有，男朋友应该有一个吧，你说呢？” 疯狂涌入胸腔的喜悦让段知淮露出笑，他回握住沈叙的手，更用力地捏了捏他。 “确实是。” 难得打一场球，一直到最后一节扭伤前，沈叙的心情都是不错的，毕竟在运动的时候，他能抛开一切，只当那个普通的高中学生。 但是普通的高中学生运动频率降低太多，一个激烈向前的奔跑动作，让沈叙猝不及防歪到右脚，一阵钻心的疼让他眉头紧皱，紧接着小腿肌肉传来的痛意让他膝盖一软，险些跪倒在地。 第67章 段知淮拨开涌上去查看情况的人群，沈叙正紧紧捂着小腿，疼得嘴唇发白。 见到段知淮，他才抬眸，可怜兮兮地伸出手。 段知淮把他拉了起来，用力架住他的半边身体，焦急问道：“怎么样了？” 沈叙确实疼得厉害，此刻露出的表情装的成分很少。 “疼。” “我背你。” 段知淮微微蹲下，还没等沈叙趴上来，简南和已经拽着人往自己背上扛了。 “还是我来吧，你们这一个个书呆子，省得等下又扭伤一个。” 段知淮只好快步跟上，都没来得及和班主任请个假，急匆匆找到路过的教导主任，开了张临时假条，直奔医院。 医生对处理这类扭伤事件已经太过于熟练，她一边开单，一边问道：“你打球之前没热身吧？” 沈叙摇了摇头。 “太久没锻炼的话，突然运动一定要提前热身，不要做太剧烈的运动，很容易扭伤拉伤。”医生瞥了段知淮一眼，“你往后让让，他整个小腿都拉伤了，我要给他上药。” 沈叙看了眼面色凝重的段知淮，忍不住出声安慰道：“我没事——” 话音未落，沈叙的脸已经因为疼痛而露出挣扎表情，瞬间让他那半句话显得毫无可信度。 段知淮牵住他挥舞的手，眉头皱得很紧，恨不得自己替他分担些疼痛。 医生离开后，沈叙把他拉回自己床边，小声道：“段知淮，别这么严肃，我又不是第一次扭伤。” “屡次扭伤，你以为是什么好事吗？” “也不算屡次，这才第二次而已。”沈叙狡辩道。 段知淮冷着一张脸，哄不动。 “我当时太激动了，才扭到的。” “你激动什么？打个球而已……” “你答应当我男朋友了啊，不值得激动吗？” “你——” “药拿来了啊，你回家记得涂。”简南和风风火火地推开门，冲了进来，嘴里还在絮叨着，“你真是吓死人了，没见过谁扭伤和你一样，要是没扶住你，整张脸都要砸地上了吧。” 沈叙自然地抽回被段知淮牵住的手，看向他：“谢了啊。” “可别，以后我就要出去宣扬，沈叙被我打进医院了。” 沈叙被他逗笑：“神经。” 而一旁沉默不语的段知淮已经接过简南和拿回来的袋子，开始研究起各类药物的使用说明，那神情，就像刚拿到张物理试卷似的。 从医院出来，段知淮又打了个车送他回家。 难题是得爬楼上去，这回没有简南和半路杀出来了，段知淮微微下蹲，扭头道：“上来。” 沈叙迟疑。 “我送你到门口就走，不会进屋的。” 段知淮知道沈叙不想让他见到徐芸，但他也不多问，沈叙说什么就是什么。 “不是……”沈叙心里霎时涌起一阵苦涩，“你背不动我啊。” “背得动，我慢慢走。” 沈叙其实不轻，他骨架子大，身上结结实实长了不少薄肌，腰倒是很窄，刚刚在球场被夸的那两条白晃晃的腿耷拉在段知淮两侧，右腿小腿到脚踝都是红的，上面还有一层散发着很重味道的药。 段知淮走得确实很慢，也很稳。 沈叙圈住段知淮的整个脖子，下巴贴到他颈侧，忍不住放轻了呼吸。 沈叙清楚地听到段知淮愈加急促沉重的呼吸，但他扣住沈叙大腿的手丝毫没有泄力。起初放慢步子是怕沈叙摔，爬到后来，放慢步子是因为体力不止。 就这样一步一步的，一步一步的，段知淮背着他，迈过每一个台阶。 手背轻轻蹭去段知淮的汗，刚刚在车上还说话逗段知淮个不停的沈叙此刻像是被打哑了喉咙，不知道说什么。 “累吗？”他只能问这个。 段知淮说不累，但额间已经分泌了一层汗。 “我打八段锦，很有体力的，不比简南和差。” 沈叙轻笑一声，他心头动容，将整个脸贴到段知淮脖颈处，声音很闷。 “段知淮，你对我有点太好了。” 段知淮没有回答，他稳稳地走完了最后几阶台阶，把人轻轻放下后，扭头看着沈叙，神色认真。 “我还能对你更好。” 莫名的，沈叙被一股强烈的酸意冲红了眼，他拼命让自己计划顺利的喜悦抢占心脏，不要再被难过和愧疚塞得满满当当。 可又避不开段知淮那双亮晶晶的黑眸。段知淮没有恋爱经验，每次说什么情话时，郑重地都像是在说某种誓言。 而让沈叙难过的就是，段知淮是真的会如约遵守的。 因为十七八岁的心是最炽热，最澄澈的。 可沈叙的不是。 这也是让他最难过的。 ◇ 第40章 惊喜 沈叙没想到段晋泽单独找自己的日子会这么早，看来这段时间他和段知淮在家里的相处真的挺差劲的。 在无数个捧着手机回看聊天记录的深夜里，沈叙都拼命想要一个和段晋泽面对面谈判的机会，他终于等到了。 “沈叙。”段晋泽面色从容，依旧是居高临下的态度，看起来像是有很多把握的样子，“我不管你靠近我儿子是为了什么，我劝你离他远点。” 他缓缓从口袋里拿出手机，往前一推。 “按理说，你应该躲我像躲阎王一样，要想着怎么才能不惹恼我，没想到你居然这么蠢，居然和我儿子走这么近。” 第68章 沈叙心一沉，垂眸看向那个黑漆漆的手机。 “我有跟你妈妈有关的几个视频，要看吗？” 张牙舞爪的施暴者实在是让人恶心到想吐，沈叙眼底攀出愤怒的红意，他紧攥着拳，盯着段晋泽。 “你妈走了，你却上赶着来，可真有意思。” 段晋泽其实并不担心自己和徐芸的事会有什么影响，所以他压根没把沈叙放在眼里，只是沈叙竟然会靠近段知淮。虽然摸不清他的心思，可段晋泽绝对不允许自己从未出过差错的儿子身边留下任何隐患。 沈叙早就料想到见到段晋泽会很生气，可他没想到会生气到四肢快要爆炸的程度。 “作为加害者，还能这么面不改色，我真的挺佩服你的。”沈叙拳头紧攥，眼底闪过一丝狠戾，“既然叔叔给我送了份礼物，那我也不能白拿，不如期待期待，下周一您邮箱里会收到什么。” “你什么意思？”段晋泽敏锐地发现沈叙眼底的恨意愈浓，他冷声问道，“你已经知道徐芸的事了？” 沈叙狠狠盯着他。 “你真是个畜生。” “所以你故意接近我儿子？想拿什么威胁我，聊天记录？还是她偷拍了什么照片？哼，你想想你妈妈能不能接受被所有人知道自己当小三的事情。” 沈叙气得胸膛都快要炸裂，他顺起手边的一杯水，用力泼了下去。 这还是段晋泽长这么大，第一次被泼水，还是被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子泼水。 猝不及防挨了一杯水，眼睛都没来得及闭上，水在剪裁精致的西装留下痕迹，看着有些狼狈。 “你——” “我是不想我妈因为你被人讨论，可我不怕声败名裂。”沈叙深吸了一口气，起身，“做这种事，你真的不怕因果报应吗？” 段晋泽抹掉脸上的水，面色沉沉，忍不住抬手，被沈叙挡住。 “你真以为段知淮被你打是心服口服的吗？你小心儿子都没了。” “你找死！”段晋泽低喝。 他怒目圆瞪，盯住沈叙离开的背影。 这家伙，比他妈妈难搞。 心中的邪火像是彻底爆炸般，扑向每一个细胞，站在拐口处缓了好一阵心情，沈叙才稍微平复下来。 他接到陶瓷手作店打来的电话，让他今天去拿已经烤好的东西。 这是沈叙给段知淮准备的生日礼物，当然，更重要的礼物还是在生日当晚。 段知淮不太喜欢过生日，小时候大办过几次，现在长大了，只想和家里人简单吃个饭就行。 外公向来睡得早，吃完饭便起身准备离开。 段知淮跟上他：“外公，我送你。” 眼瞅着这孩子比自己越来越高，都到了能承担起更多责任的年纪了，外公也挺感慨的，并肩和段知淮走到宅子外头，司机已经在车内等着了，他停顿下步子，轻轻拍了拍段知淮的肩，问道：“你爸今天说的那个，新交的朋友，是怎么回事？” 段知淮微愣。 “家里条件不好？” “他只是比起其他人，运气差了点而已。” “是上次在家里寄住了一段时刻的那个孩子吧。” “嗯。” “别听你爸的，你自己不是小孩了，能分辨出人家是不是别有用心，如果分辨不出来，那就吃点教训，以后就会了。” 段知淮神色稍缓，笑着摇头：“他绝对不是。” “跟着我出来，也是想溜出去吧。” 段知淮惊讶：“您怎么这都知道？” “吃饭的时候看了好几次手机，明显是约了人的样子。” “还是瞒不过您。” 外公被他哄得眉开眼笑，抬手道：“上车。” 徐徐而来的风裹挟着秋日的凉爽，段知淮心脏却如盛夏般燥热，随着疾驰的车辆逐渐雀跃起来的心脏正在用力鼓动着。 车稳稳停到沈叙家小区门口，段知淮下了车，离开前，外公又对他说了一句生日快乐。 “这一岁一定是你会回味无数次的，好好珍惜。” “好，谢谢外公。” 沈叙提前收到消息，从楼上下来，小区里的散步高峰期已经过去了，段知淮穿着件黑色夹克在楼下等他，高大的身形被勾出轮廓，发尾漫上一层清冷的月光。 “生日快乐！”沈叙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段知淮眼底是笑，扭头看他。 “凌晨不是给我打过电话了吗？祝福已经收到了。” “见面说的当然不一样。” 沈叙歪着头凑近。 “让我看看你长尾巴了没有。” 段知淮躲不过他的动作，只得任由他上下其手，自己则是伸手拿住了沈叙的书包。 “怎么带了这么多东西？” “当然了，你以为是露营很简单吗？这已经是我精简过后的行李了。” “我来背。” “不行，今天你是寿星，不能让你干活。” 段知淮低头看了眼沈叙的鞋。 “不去换一双适合登山的鞋子吗？别到时候又把脚给扭了。” 沈叙的鞋柜里就那两三双鞋子，这已经是相比之下最舒服的一双了。 “我随便穿什么鞋子都轻松拿捏你，到时候可别求我拖着你上去。”他步子轻快，径直朝外走去。 段知淮拎住他的书包，帮他减轻负担，轻笑道：“刚刚还说我是寿星呢，对寿星就这个态度啊。” 第69章 “那好吧，勉强答应拖你一下。” 他俩要爬的山并不高，谁也不用拖谁，各式各样的话题在前进的过程中被提及，让这场费体力的旅途都变得很快。 甚至还能小跑嬉笑着朝山顶去。 沈叙快跑两步，把手卷成喇叭状，大声喊道：“段知淮！生日快乐！” 段知淮温柔的视线追随他。 “现在山里的所有小动物都知道你今天过生日了，它们要偷偷祝福你。” “那太好了。”段知淮快步跟上他，伸手牵住沈叙晃动的手，“我肯定是拥有最多生日祝福的人。” “那你开心吗？”他偏头来看自己，眼底是亮晶晶的光。 段知淮轻轻揉了揉他的头发，小声回答：“开心。” 开心的情绪都快要在胸膛炸开。 “但是有个家伙还没有把自己藏了半天的礼物送给我。” “那是爬到山顶的奖励，跑快点。” 段知淮轻跑着跟上他，微弱的路灯将两人的身体拉长又缩短，在这个夜晚，自然丛林里的盎然生意都抵不过少年疯长的情愫。 山顶的帐篷点已经有不少人了，早就来占位置了，幸好还剩一个靠前的小角落，选定地方后，沈叙开始指挥段知淮扎帐篷。 “扎好帐篷，我就把礼物拿给你。” 段知淮额头有些汗，他抬头，对沈叙说：“感觉你在训狗，吊着肉骨头，就是不让我吃。” 沈叙捏了捏他的脸，用幼稚的语气摇头晃脑道： “干嘛说自己是狗。” 段知淮哼笑两声，他扎帐篷还挺有经验的，三下五除就弄好了，只是挤在一块的两个睡袋看起来实在有些舒适度欠佳，他将东西一一整理好，沈叙已经小心翼翼地拿出礼物盒子。 “段知淮，生日快乐。” 已经记不清是今晚说的第几句，段知淮接过沉甸甸的盒子，小心翼翼拆开后，里面是一个蓝色的陶瓷杯。 上面画着两个略显潦草的小人，根据头发和衣服颜色，段知淮一下便认出是他们之前某次出去玩拍的合照。 “你亲手做的？”段知淮眼底堆满了灿灿的惊喜，看向沈叙。 “对啊，去了好几趟。” “我还以为你又偷偷去兼职了。” “那你又得念叨我了。” 段知淮捧着杯子，心里喜欢得紧。 “谢谢你，我很喜欢。” 挤在一方小小的帐篷，收到沈叙亲手做的生日礼物，他感觉自己的得到感从没有如此强烈过。 沈叙撑着手靠近，抬下巴，印了印段知淮的唇。 他撑出漂亮形状的锁骨泛着一层淡淡的光，从敞开的衣领没进去，狐狸似的漂亮眼睛闪着勾人的亮光，唇虽然一触即离，但鼻息依旧很近。 “离日出还有很久，要休息吗？还是我们做点别的事情？”沈叙问他。 暧昧的温度在狭窄的帐篷里升温，段知淮单手捧住他的脸，低头吻了下去。 沈叙比往常还要更加主动热情，张嘴接纳住段知淮的进攻，又环住他的脖子更用力地回吻。 纠缠在一起的唇舌带着灼热的温度，他跨坐到段知淮身上，逐渐粗重的鼻息让气氛更加浓稠，昏暗的小灯提供不了多少亮光，紧紧抵着彼此的额头时，他们已经抱着，近到不能再近。 “包侧有个东西，你拿出来。”沈叙咬了咬他的下唇，轻喘道。 段知淮探身去摸，是一个方形小塑料袋。 他眸色一热，抬眸看向沈叙。 “这里会不会不太方便。” “那去哪里合适？你家？我家？还是带我出去开/房？” 沈叙一边问他，一边低头咬住段知淮的泛红的喉结。 “不能太折腾我，明天我还要看日出的，所以我只带了一个。” 衣服纠缠在一起的窸窣声陡然停住，是沈叙抬起了头，和段知淮发红的眼睛对上视线。 真是稀奇，出类拔萃的段学霸此刻衣服凌乱，正发狠般攥住自己的腰，眼瞅着被他勾得慌乱失措，情/动难/耐。 “段知淮，你不想要我吗？”沈叙轻声问。 ◇ 第41章 逃跑吧 沈叙带来的套最后还是没用上，他昏昏沉沉睡到跳蒙蒙亮，就被段知淮亲醒，让他起来看日出。 虽然没做，但除了真做，基本上能折腾的都折腾得差不多了，沈叙困得要命，费劲睁眼。 “快起来。” 段知淮把人抱了起来，用力揉了沈叙的头发两下，牵着人从帐篷里出去，帐篷外已经有不少人举着手机在等待。 他们这儿比较偏，茂盛生长的树枝间缝隙里能清楚地看到太阳从山间缓缓升起，将整片枯燥的天空都染上了生机勃勃的金黄色，漂亮极了。 “快许愿。”沈叙捏了捏段知淮的手指。 “昨天吃蛋糕的时候已经许过了，人不能太贪心，等待一个愿望的实现就够了。” “那我来许。”沈叙轻轻闭上眼睛，双手紧扣在下巴处，低着头虔诚地许愿。 他凌乱的发丝都被染上漂亮的金色，侧脸轮廓精致漂亮，睫毛长而浓密，鼻尖一颗黑痣恰到好处。 段知淮看着他许完了愿，轻笑着揉了揉沈叙的脸蛋。 “许的什么愿望，我替你实现。” 沈叙略微有些错愕。 “我这个愿望，还真只有靠你才能实现。” 第70章 露营的地方有能洗漱的地方，沈叙简单冲了个澡，冲去了一身的黏腻，他清爽而舒适地和段知淮下山吃早餐，热气腾腾的粉才刚上，段知淮就接到了一通气势汹汹的电话。 是段晋泽质问他为什么昨天夜不归宿的。 “我问了你外公的司机，你根本没有和你外公一起回去。”段晋泽大清早看到邮箱里的那张照片，被气得脑袋嗡嗡作响，“你是不是和沈叙在一起？” 段知淮抬眸看了对面的沈叙一眼，他很是无辜地抬头，和段知淮对视。 “你现在情绪有点不太稳定，并不适合和我谈这些。” 段晋泽气得胸膛都在剧烈起伏，他咬牙问道：“你和他现在到底是什么关系？” “我们在谈恋爱。”段知淮的视线紧紧和沈叙对上，他情绪波动并不大，冷静又坦然。 段晋泽怒喝：“你疯了？！” 激烈的情绪随着听筒传了出来，段知淮眉头紧皱，他不理解段晋泽的暴怒来自于什么，他不是个不顾后果的人，再者，喜欢任何人，都不会影响他自己成为一个什么样的人，他有自己的人生，也有自己做权利的决定。 听够了段晋泽的歇斯底里，段知淮一言不发地挂断了电话。 沈叙轻轻放下手里的筷子，露出担忧的神情。 “你为什么和你爸爸这么说？” “他应该是知道了什么，也没必要瞒着。” 沈叙错愕：“难道是因为我昨天发的朋友圈？” “什么朋友圈？” “发了礼物和杯子上图案的原图，好像没屏蔽班上的同学……”他有些懊恼地皱紧了眉，“都怪我。” “没事的，我爸也不是傻子，他早晚会看出来的。” “那现在怎么办？” “我去我外公家住一段时间，避开他。”段知淮捏了捏沈叙的手，“别愁眉苦脸的，吃完早餐送你回去，昨天熬到这么晚，今天又起了个早，回去好好补一觉。” 沈叙已经是非常了解段知淮的程度了，他虽然没多说什么，但多少还是因为这个事心情欠佳，不说出来只是怕自己担心而已。 “我去把朋友圈删了。”他敛眸道。 其实他压根就没发朋友圈，刚刚投到段晋泽邮箱里的照片，是让菁菁帮忙发送的。 段晋泽手上有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视频，他也有能让段知淮和段晋泽父子俩关系破裂的东西。 沈叙上午请了半天假补觉，段知淮打车回了外公家，车还没停稳，他就看到了段晋泽的车，以及一脸焦急的，站在一旁的吴织。 看来这下没办法投奔外公了。 “妈。”他从车上下来，走到吴织面前。 吴织是听完了段晋泽全程电话的，甚至还在段晋泽被段知淮挂了电话后，用恶言恶语狠狠地挖苦了一番，她到现在都还有点难以置信，视线不由得落到段知淮脖颈处一块小小的红痕上，那儿有很明显的齿印，藏了一半在衣领里，但还是很明显。 “知淮……”她的声音有些哽咽。“先回家，回去再说。” “我不想回家。” 吴织轻轻抚上他的肩，把人往车上带：“听话，别闹到外公面前。” 其实吴织心里震惊多过于生气，可段晋泽几乎是暴走，他晋升在即，这也正好马上也是段知淮的高考年，他不想在这个时候出一丁点差错。 后座的段晋泽脸色几乎是铁青的，段知淮沉默地上了车，话都还没说，就被段晋泽劈头盖脸打了一个耳光。 “谈恋爱？”他又将段知淮在电话里的话重复了一边，气得呼吸急促起来，“我就知道，我就知道沈叙不是什么好东西，居然带坏你。” 段知淮冷眼看他。 “你不准说他。” “我为什么不能说？他和他那个妈一样贱！” 吴织高声打断他的话：“段晋泽！你发什么疯？徐姐这么多年都是尽心尽力的，你骂她做什么？” “难道我说错了吗？” 他气得不行，肚子里憋足了对徐芸的羞辱，可这些话根本无法在吴织面前说出口，他脸色铁青，紧张压迫的氛围让司机呼吸都不敢放重了。 “你非要在外面丢人现眼吗？”吴织皱眉问他。 这人在单位里一副好好先生的绅士样，实际上脾气越来越大，都有些不受控制了。 段知淮全程一声不吭，他用舌头顶了顶疼得发麻的腮帮子，脑子里全是沈叙某次提及小时候因为偷东西被爸爸打了两个耳光的事，那肯定更疼。 段知淮的失联让沈叙并不慌张，越是这个时候，他越要坐得住。 没等沈叙想到下一步的应对措施，他就被学校打了一通电话，劝退了。 这一看就是段晋泽的手笔，然而这事只能瞒着徐芸，尽量在她面前保持正常，不让她看出什么端倪。 压在箱底的照片全都被翻了出来，摆了一整床，全都是他这段时间和段知淮亲密的合照，看日出那天的尤为刺激大胆，全都被装订到了一起。 这些照片，可以寄去媒体平台，也可以贴满校门口的公布栏，就在段知淮那张表彰的照片旁边。 从一开始靠近，他就想得很明白了，如果能让段晋泽和他引以为傲的儿子关系崩盘那就最好，如果做不到，那就把自己和段知淮关系公之于众，越多人知道越好，是个恶心的同性恋，这事也足够成为段知淮优越的一生中最难听的污点了。 第71章 疯狂在脑海里交织的情绪让沈叙眸色浓郁，他跪坐在床边，视线一一掠过照片上的两个人，下一秒，他下意识摸上了自己的脸。 原来拍照的时候，他笑得这么开心吗？ 和边城聊过才知道，段知淮这段时间全都是请假，学校里流言四起，猜测一个比一个离谱。 学校暂时进不去，段知淮家最近大门也关得紧紧的，舆论在此刻发酵得最旺，沈叙口袋里揣着能把这把火烧得更旺的东西，迟迟没有下定决定把照片公开。 已经是联系不上段知淮的第三天了，越是等待，他的心情就变得越是焦灼，自毁式的报复方式是走到这一步，也没什么退路可言了。 联系上菁菁后，沈叙给徐芸订了一张回老家的高铁票。 她虽然能自理生活，但有些时候还是有些混沌不清，安排了菁菁提前上一站高铁接人，他把徐芸的东西都给收拾好，送她去坐车。 “你快要考试了，我还是在这里陪读吧，也好照顾你。” 消瘦的她说话很慢，眼睛像装上去的玩偶珠子，没什么光。 沈叙轻轻拍了拍她的手，低声道：“我过几天也回来了，到时候我们回家里过年。” “那你读书怎么办？” 现在唯一徐芸情绪波动的也就只有读书这件事了，他安抚道：“我转回原来的学校了。” “那怎么能行？家里的学校条件这么差，到时候你成绩都要退步了。” “不会的，这么多年我不都是这么读的吗？”沈叙细细将她耳畔的发夹到耳朵后面，“记得我跟你说的，上车会有列车员带你找到位置，你就不要乱跑了，到时候菁菁会来找你的，有什么事就给我打电话。” 徐芸失神点了点头，她不知想到了什么，眼圈泛红，声音有些哽咽。 “那，那我在家里等你。” 沈叙也跟着难受起来，他点头道：“好。” 像曾经无数次在夜里挣扎的时刻，沈叙迈不过的恻隐之心都会因为趴在门缝里偷看徐芸一眼而被遗忘，他逼着自己不再感情用事，换上初见段知淮时穿的那件灰色卫衣，将脑袋藏进帽子里，斜挎包里装好了印出来的所有照片。 他要赶到放学的时间，把照片贴到学校的公布栏上。 步子稳而快，心跳随着愈加逼近学校门口，而剧烈跳动起来。 过马路前，他顿住，抬眸远远看了一眼公布栏第一排，第一张照片，那是段知淮高一进校时拍的，青涩俊朗，是所有人感慨的天之骄子。 马上，那张照片旁要贴上他和另外一个男生贴在一块的半/裸照，以及无数恋爱细节的照片。 深吸了一口气后，沈叙死死咬着下唇，准备跨过马路的前一秒，他忽然被人拽住了手腕。 “找到你了！” 段知淮的声音裹在风里袭来，他面色憔悴，嘴角有一道淤青，眸子却是亮亮的。 “我从家里跑出来了，沈叙，你带我逃跑吧。” ◇ 第42章 恐怖的戾气 徐芸没多少东西，她离开后，家里显得有些空旷。 这是段知淮第一次如此大大方方地在沈叙家里出现。 “我爸是不是把你弄退学了？” “嗯。”沈叙失神着。 “他太过分了，把我房间上了两道锁，不准我离开。” “那你是怎么逃出来的？” “敲破我房间的落地窗，花了两三天。” 沈叙这才注意到他手臂上几道不太起眼的小伤痕，指尖轻轻掠过。 “痛吗？” 更痛的还在后背，段知淮忍着没说，他捧住沈叙的脸，贴上去，小声道：“你考试怎么办？” “还在想。” 段知淮有些失落地垂眸：“都怪我。” “不怪你，是我连累了你。”沈叙伸手抱住他的脖子，整个人贴了上去。 “我会替你想办法的。” 沈叙闷在他脖颈处，轻轻地嗯了一声。 空气里淡淡的血腥味逐渐无法忽视，沈叙退开距离，上上下下打量了他一眼。 “你受伤了吗？” 段知淮皱眉，轻轻抽了一口气。 “背上挨了几棍子。” 段晋泽没打过人，下手不知道轻重，偏偏段知淮又不肯服软，被打得皮开肉绽，也不肯上药，急得吴织团团转。 帮他小心翼翼脱掉外套后，漫出血液的内搭已经狼狈不堪了，沈叙皱起了眉，不敢动手。 “出了很多血。”他的声音微微有些发抖。 “没事的。”段知淮侧头安慰他，“已经有两天了，有的地方已经开始结痂了。” 从小养尊处优，人生丝毫没有差错的段少爷什么时候挨过这样狠毒的打，偏偏他还一声不吭，沈叙替他处理伤口的手都忍不住颤抖。 “他以为打我几顿就能让我服软，结果我不如他的意，他更生气了。”段知淮轻声道，“我以为他在家里折腾我就够了，没想到还对你下手，学校里有几个领导和他私底下往来频繁，要想刻意针对你，估计你想回学校也是个难事了。” 沈叙没吭声，段知淮继续说着话转移注意力。 “但是你别担心，我会找我外公帮忙的——” 忽然，沈叙干燥的、微凉的唇落在他肩头，让段知淮霎时哑了声。 “段知淮，他们都说你聪明，其实你挺笨的。” 第72章 段知淮忙扭头：“你哭了吗？” “没有。” 说着没有，眼睛却红得不行。 段知淮全当他是因为自己挨了打才难过，一直在说不疼安慰他，可他不知道的是，沈叙心里正在承受着怎样的煎熬和焦灼。 段知淮低头，吻了吻他湿润的眼。 “别哭了，是你告诉我在该勇敢的年纪，就要勇敢一点，我甘之如饴。” 段知淮在家里除了不配合上药，还不配合吃饭，肚子早就饿瘪了，沈叙说他反抗的方式愚蠢。 “虽然愚蠢，但是有效。” “有效的话，你怎么还要偷跑出来？”。 沈叙拆了外卖袋子，推到段知淮面前。 “他跟我说，学校把你开除了，我怕你会走。” 沈叙垂着眸，呼吸轻缓。 段知淮捏了捏他的脸。 “不准又哭。” “哪有这么脆弱，你快吃吧。”沈叙挤出一个笑，“我去收拾一下房间，乱七八糟的，怕伤员嫌弃。” 包里的照片已经皱到翘边，沈叙紧紧捏在手里，眼睛盯得发红。 过了两分钟，他随手从床头柜里抄起一个打火机，径直走向洗手间。 被点燃一角的照片快速地燃烧着，逐渐被火焰吞噬的两张笑脸很快湮灭在灰尘中，冲掉所有灰烬后，沈叙撑着洗手台，抬眸看向镜子里狼狈的自己。 妈的，真像个傻逼。 “沈叙，你在抽烟吗？” 寻着燃烧的气味进来的段知淮推开洗手间的门，出声问道。 “没抽。”沈叙指了指放在一旁没开封的烟盒。 “我闻到味道了。” “真没抽。”沈叙放下打火机，朝他走近，然后踮脚献上自己的唇舌，含糊不清道，“你检查检查。” 段知淮捧住他的脸，虔诚而认真地继续着这个吻。 “要一直选我……” “必须选我。” 段知淮吻他，声音温柔。 “好，我选你。” 天蒙蒙亮之际，沈叙被抱着到浴室洗澡，他还记着段知淮的伤，勉强撑起精神拒绝道：“我自己可以。” 脚才刚沾地就软到差点倒下去，段知淮说：“看吧，我帮你。” “别乱动，快点洗干净，我们去休息。” 沈叙这回乖了，他的脑袋倒在段知淮肩头，睫毛安静地落在眼皮上，眼尾和鼻尖的红意未褪，呼吸轻缓。 沉沉睡去之际，他感觉自己被一个温暖的怀抱紧紧包裹着，努力朝热源拱了拱身体，沈叙找了个舒服的地方，安心睡着。 睡梦中，抱着他的热源温度越来越高，沈叙不安地皱起眉，在片刻后转醒。 身下的床单已经换了新的，他浑身清爽，除了酸痛之外并于异样，段知淮侧躺着抱住他，脸颊通红，浑身滚烫。 沈叙瞬间清醒了，他起了身，探了探段知淮的额头。 温度非常高，沈叙翻箱倒柜寻找温度计，突然想起所有的药品和工具都被他打包到了徐芸的包里，光脚在房间里找了一圈，才摸到和菁菁通了电。确认徐芸安全之后就随手放下，已经没电关机的手机。 沈叙找到充电器，插上电。 他跪坐到床边，轻轻拍了拍段知淮的脸，小声叫他的名字。 段知淮不舒服地皱起了眉，呼吸灼热，嘴里在念着沈叙，选你之类的话。 沈叙听得眼睛一酸，险些掉下来几颗眼泪。 等温度计送来的过程异常煎熬，沈叙没办法再等待，他把被子掀开，动作吃力地将段知淮的衣服穿上，光是穿个裤子，就折腾出一身汗。 正准备给他穿上衣，沈叙才发现，段知淮后背的伤口已经有些溃烂，似乎是发炎了。 沈叙焦急地拿出手机准备拨打120，他抬起手臂蹭掉额角的汗，忽然听到一阵剧烈的敲门声。 温度计这会已经不管用了，沈叙拿着手机前去开门，他只简单套了个外套，露出修长的两条腿，眉头紧锁着。 门外怒气冲冲的段晋泽和忧心忡忡的吴织让他整个人愣住，就连电话对面传来的询问声都忘记回答。 “你——” 劈头而来的一个耳光打得沈叙手机都飞了出去，他感觉自己唇齿间蔓延出血意，耳朵都在嗡嗡得响。 “你这个贱人。”段晋泽气道。 沈叙眼圈发红，死死扭头盯着他，下一秒便扑上去要还手，段晋泽也是气急了，不顾形象地和沈叙扭打在一起。 吴织眼泪流个不停，她顾不得两人，夺门而进，叫着段知淮的名字。 趴在床上昏睡过去的段知淮让她几乎哭不出声，段晋泽竟然下了这样的狠手，他还强撑着不愿意上药，这看起来得多疼啊…… 门外斗殴的两人，沈叙因为体力消耗逐渐落了下风，他挨了段晋泽好几下，耳朵嗡嗡的，都快听不清段晋泽说的那些侮辱的话。 可他再次敏锐地抓到徐芸的名字后，彻底暴走了，跟不要命似的扑向段晋泽，用上全身的力气狠狠出手。 “你这个畜生！你凭什么动我妈妈？”他眼睛里糊满了血，犹如被彻底激怒的年轻狮子，有着不把敌人的脖颈咬断誓不罢休的狠劲。 “求你们了！”吴织的尖叫声响起，打断两人的斗殴，她浑身发抖，站在门边，眼泪止不住地流，看到他们顿住动作，她哽咽道，“先送他去医院好吗？” 第73章 一屋子人，一个比一个疯狂，一个比一个狼狈。 沈叙红着眼，呼吸急促，他盯着被扶出房间的段知淮，隐约还能听到几声不安的沈叙。 他眼睛酸涩，有血，也有眼泪。 “你这辈子，都不要再出现了。”段晋泽指着他的鼻子，冷声道。 “段晋泽，你不会感到亏心吗？”他冷冷望去，“你知道，你那间藏了许多东西的书房，我去过多少次吗？” “你他妈找死！” “让我死也可以，你可以试试看，我死了，段知淮这辈子再也不想见的人，是不是你。”到了对峙的末尾，他竟然出奇地冷静。 吴织错愕地看着眼前的少年，仿佛那个懂事开朗的沈叙被人夺了舍，浑身都是恐怖的戾气。 沈叙浑身疼得要命，他扯了扯嘴角，强撑着说完最后一句话：“所以你以后的每一天，都要小心一点，小心接到纪委的电话，或者是警局的传唤。” ◇ 第43章 不想过冬天 段知淮意识混沌间，感觉自己耳边闪过好多争执声。身体像是被泡进冰冷的水后，立马又被灼灼的火焰烧着，交织的极端感觉让他眉头紧皱，呼吸烫得不行。 沉重的眼皮在思绪的疯狂挣扎下缓慢掀开，他睁眼，床边趴着吴织，段知淮艰难地抬手，一声微弱的妈妈消散在空气里。 几秒后，他又沉沉睡去。 再次醒来时，身上糟糕的感觉已经消散了很多，他撑起身体，消毒水的气味飘进鼻腔里，推门而进的吴织眉眼间都是疲惫，见了他，神色稍缓。 “醒了？感觉怎么样啊？” 段知淮单手揉了揉太阳穴，声音有些嘶哑：“我怎么在医院？” “你发烧了，伤口还发炎了。” 吴织想起医生说他背后的伤口还被处理过，但不太专业，她微微敛眸，轻轻拍了拍段知淮的手，问他：“你饿不饿？我叫阿姨做点饭送过来。” 虽然没什么胃口，可胃里空落落的，很难受，段知淮点了点头，低声说了句谢谢妈妈。 他嘴唇苍白，脸上闪过一丝犹豫。 “沈叙呢？” 吴织怔然：“他走了。” “走了？去哪了？” 吴织摇了摇头。 “我的手机呢？” 吴织伸手挡住他的动作，低声道：“他昨天来过，这手机是他后来自己打工买的吧？他让我转交给你。” 段知淮眉头微皱，心里霎时涌起一股不好的预感。 吴织放下手机后就离开了，她的视线从失神的段知淮身上挪开。 昨天沈叙来的时候，带着一脸的伤，没什么表情，像被抽去了灵魂，他说他是避开段晋泽来的，有东西想让吴织转交给段知淮。 就是这支手机。 “阿姨，你放心，看了手机里的东西，他会很快对我死心的。” 平静地说出这句话后，沈叙将卫衣帽子再次套上，盖住脑袋，他的视线缓缓落到病床上的段知淮身上。 柔和的光漫在段知淮的指尖，沈叙放轻了呼吸，收回自己阴沟里的老鼠似的目光，撇开了头。 “至于段晋泽，他就是个人渣。”沈叙扭头看她，眸里藏了好些话，说不出口。 吴织攥紧了手里的手机，盯着沈叙说完话后毫不留情离开的背影，心绪复杂。 段知淮知道沈叙的手机密码，他轻轻松松就解开了，桌面上的图标少得可怜，他下意识点进微信里。 入目第一眼就是自己的账号，紧接着还有边城他们的，其中一个陌生的名字，段知淮没听沈叙提起过。 菁菁。 他点开进去，最近的两条聊天记录是他找菁菁确认妈妈的安全，再往上划了两下，入目的聊天记录让段知淮错愕。 -把这几张照片发到我给你的邮箱账号里去，不用说其他话。 -好，我马上发。 这封邮件，就是那晚段晋泽拽着他的头，凑到电脑前，一边咒骂，一边指给他看的那封，不仅有沈叙说的生日照片，还有更亲密的接吻照。 显然，亲密的两个男生的合照也让对面这个头像粉粉嫩嫩的小女孩吓到了，她发了一条语音过来，段知淮点开。 “沈叙哥，我觉得徐姨不会愿意看到你这样作贱自己，来完成所谓的报复。” -逢场作戏而已。 “可是这些照片如果贴到了公布栏里，大家也会谈论你的。” -我很快就离开这里了，无所谓。 小小的微信版面只有寥寥几句话，却让段知淮浑身都颤抖起来，震惊，愤怒，错愕，将他团团包住，像是别人重重砸了一榔头，来不及因为疼做出任何反应。 他似乎知道了沈叙把手机交给自己的用意。 做戏的身份，随意丢弃给入戏太深的人就行。 除了和菁菁的聊天记录让段知淮崩溃，相册里还有关于自己的详细介绍、各种亲密合照，和两封关于段晋泽利用职务之便，给自己的儿子在学校安排特殊照顾的举报信。 里面的内容，都是段知淮随口和他聊天是提起的。 信没什么证据支撑，自然是没有寄出去的，而这张举报信照片的拍照的时间是昨天早上。 看来是沈叙特地拍给他看的。 毫无征兆的，段知淮脸颊上淌下两行滚烫的泪。 他耳朵里嗡嗡作响，满脑子都是这场蓄谋败露后的震怒。 第74章 ……骗子。 段知淮呼吸急促，用力攥住了剧痛的头，喉咙里发不出一丁点声音。 段晋泽竟真被约谈了。 他进办公室前还难得紧张了一下，被沈叙那番话恐吓到了后，他连夜把书房翻了个底朝天，把所有不利的东西全都销毁了。 但人只要做了事，就会留下痕迹，有的东西，是销毁不掉的。 已经快要内退的领导很少来办公室，办公室里暖气很足，氤氲的茶雾飘在空气里，很快又散去。 “最近有传言说，你在家里和孩子动手，还挺严重的啊。”领导递给他一杯茶，视线默不作声地落到他唇角的淤青上。 段晋泽一时怔住，显然，他没有做好关于这个问题的任何心理准备。 “啊？” “知淮也是我看着长大的，他外公和我们都是老朋友了，老人家多看重，你不是不知道，而且现在都已经十八岁了，何必对孩子动手。” 段晋泽的心情随着领导缓和的语气下逐渐松懈下来，松了口气后，他换了个舒服点的坐姿，说：“太不听话，没忍得住。” “都快高考了，还是保持家庭和睦，别影响他的学习状态。”领导笑道，“你这领带都系歪了，紧张什么？喝茶。” “好，好。” 吴织其实是不赞成段知淮去参加今年的冬令营，他这段时间的状态肉眼可见的差，不谈学习，光是性格，就沉默寡言了许多，每天都说不了两句话。 “你现在分数，挑理想的大学绰绰有余，不要给自己这么大的压力。”吴织安慰他道。 段知淮淡淡地嗯了一声，但还是在收拾着行李。 “我都没帮你签同意书，你怎么去啊？” “让他帮我签了。”段知淮说。 吴织怔住：“你就非去不可吗？” 段知淮收东西的动作微微一顿，他没有回过头来，只能听见低沉的声音。 “空闲的时间太多了，我必须要给自己找点事做。” 吴织本想跟一句每天十多个小时的学习，怎么可能空闲，可他就这么坐在行李箱前，轻轻低着头，像是被丢弃在路边的小狗。 很是沮丧。 吴织眼睛一酸，没法再待在他房间里，快步离开。 彻底销声匿迹的沈叙也成了边城总要问及的话题，段知淮尝试过向边城解释沈叙已经离开，可有关于这个名字，他都没办法张开嘴。 冬令营在寒假的第一天开始，集结在一块的大多都是高三的学生，堪称魔鬼式的学习安排把所有的时间都安排得满满当当，只有每天吃饭的时候能腾出点时间来聊两句天。 段知淮一般都不参与聊天，他们提及这么多天没法和外界联系的痛苦，不知谁的话题延伸到了冷脸的段知淮身上。 “你真没带手机啊？我看是骗老师的吧？” “没带。”段知淮简短道。 “不可能吧，那现在不带手机出门，联系别人都——” “没有想联系的人了。” 段知淮抬眸，疏离和他那双清冷的黑眸融合得极好，给矜贵的少爷又增添了几分生人勿近的皎洁和冷漠。 “哦……” 这么冷淡，大家也不再自讨没趣找他聊天。 年关将近，训练营的学生们个个都对即将结营感到有些期待，经常在夜里偷偷摸摸起来搞点什么无聊的活动，段知淮侧躺在床上，听着他们弄出的小动静，眼睛淡然地盯着黑漆漆的墙壁，呼吸平稳。 “你怎么藏进来啊？牛逼。” “你以为啊，我们学校都不让带手机的，我每次都放鞋子里踩进来。” “你这伎俩在我们学校根本不管用，机器一下就扫描出来了。” “我真服了，你这个破诺基亚，打字怎么这么费劲啊？” “你爱用不用。” “给我看看你和你女朋友聊的什么？” “滚开啊！” 几个人正压着声音说话，上床忽然传来一阵动静，是段知淮下了床，他沉默地拿起挂在椅子上的棉服套在身上，推门离开。 “我们吵醒他了？” “不知道，别管他了。” “你能不能别吵啊，把手机还我！” “最后一句最后一句，发完给你。” 夜里的雪来得悄无声息，压实在高高的屋檐上，段知淮靠在门边，藏在口袋里的手被冻得冰凉。 上一个冬天，是他过的最温暖的一个冬天。 有冒着热气的栗子，有纷飞的大雪，有攥紧在口袋里的暖宝宝，还有沈叙主动讨要的一个拥抱。 过高中的最后一个冬天，段知淮终于也迎来了自己十七八岁的落幕。 他双眼泛红，呼吸缓了又缓。 那时的他总是疑惑沈叙为何好似有太多心事压在心头，这么一想，原来是时刻作为演员，不经意挣脱角色的某些时刻罢了。 虽然没勇气再打开那个手机第二次，可沈叙对段晋泽的恨意来源并不难猜，将一切顺起来后，好像都变得合理起来。 难怪沈叙从不让自己出现在徐姨面前，难怪随口聊的话题总会朝段晋泽而去，也难怪他一遍又一遍的让自己选他，不是安全感缺失，只是要反复确认自己是否已经握紧了筹码。 央求着被选择的人，却不曾有过一颗真心。 敛眸之际，段知淮眼角划过一滴泪，他低声喃喃道“可我不是已经选你了吗？” 第75章 他呼吸刺痛，每一下都裹着厚重的寒意。 不想过冬天。 讨厌沈叙。 也很想沈叙。 ◇ 第44章 新的起点 又是毕业季来临，学校里时常能看到穿着学士服在到处拍照的学生们。 “时间也太快了，以前都是我们看着别人毕业，现在倒成了别人看着我们毕业了。”菁菁感慨道。 身旁的人没出声，她扭头望去，轻轻用手肘撞了撞沈叙。 “怎么在发呆？” 沈叙揉了揉眼睛，轻叹一口气：“通宵几天了，有点难受。” 菁菁真的挺佩服他的，备战考研期间就没有松懈过一天，每天兼职和学习两头顾，好像有花不完的精力似的，好不容易等到了上岸的消息，他又把空出来的时间排了两个兼职。 “沈叙哥，我怎么感觉你考完研之后比考研前还要累啊。” 他比前几年更清瘦了些，脸颊消瘦，五官清冷优越，宽大的黑色学士服被肩膀撑起来，随手抓了两下便被压到了帽子里的头发有些蓬松，鼻尖落了颗恰到好处的痣。 作为学校表白墙的常客，他一直都保持着单身，更是让人着迷。 就在昨天，还有人拜托室友要了她的微信号，想找她帮忙追沈叙。 也不奇怪，他是长得真帅啊。 “你暑假不会也安排的全都是兼职吧？” 他捏了捏眉心，说：“我要回家。” “你要是很困，就回宿舍睡会吧，反正合照已经拍完了。” 沈叙轻轻摇头，愈发不擅长外露情绪的他很多时候都不知道露出什么表情才好，就连拍照的时候被吆喝着大笑喊一句，他都很难扯动嘴角。 簇拥在一起的人虽然共同度过了四年的时间，但彼此间并不熟络的还有很多，被同时定格在一张毕业照之后，也就意味着各自奔赴前程。 赵菁菁不喜欢回老家上班，她在江新市区投了无数封简历，终于在父母的再三催促下，找到了一家并不满意的工作。 月薪四千，不包吃住，早八晚六，单休。 上班后，每天在微信叽叽喳喳的人瞬间像是哑了火，偶尔冒出来抱怨两句好累，又埋头去挨资本家的剥削。 沈叙在学校接受了学院安排的几个采访后才离校。 离开学校的那晚，下了场小雨，走过无数次的马路被淋湿，沈叙没打伞，他推着行李箱，缓慢地走在路上。 就这么毫无实感的，他过完了整个大学生活。 刚考到这里的时候，沈叙心里其实挺烦的，也不知道是不是被之前段知淮的各种夸赞冲昏了头脑，他竟然觉得自己能上更好的学校。 可他已经没有能支撑自己再读一年的钱了。 复读那年，他和菁菁一起毕业，送他来上学的那天，徐芸在站台外那方小小的玻璃窗口看了很久很久，沈叙不敢回头，怕看到她红红的眼。 医生说，徐芸的身体因为打胎而损伤严重，正在以难以想象的速度衰老，大学第一年，沈叙每一次回家，都能看到更加憔悴的她，嶙峋的瘦骨撑起整个身体，眼睛在看到沈叙的瞬间才会闪过一丝光亮。 再到后来，瘦弱的她被装进了小小的盒子里，又装进了大大的盒子里。 家里没人打理，生了很多的灰，被遗落在老家角落里的小房子无人问津，沈叙抽空把里里外外都清理了一遍，至少能住了。 能悄悄松上一口气的这个暑假，沈叙虽然一个人，但他并不孤单，天气正好着，他每天大早起来，晨跑完就整理菜地，随便种点东西，也不在意能不能结果，全然当作打发时间了。 太阳从指尖蔓延到脸颊，沈叙轻轻眯着眼，手机里响起消息提醒，是工作后的赵菁菁第一次在周末出去溜达。 她发来的照片中，江新高中四个大字横在中间。 走马灯似的涌进脑海里的画面让他眸光微滞，强硬逼着自己藏进角落里的阁楼似乎被风吹来了门，铺满灰尘的记忆又开始漫上颜色，依旧深刻。 可是，度过这个夏天，他又要奔赴新的起点了。 首都的九月天正在缓缓褪去灼热，沈叙扯开紧紧裹住领口的带子，根据手机里的提示寻找前进的方向。 这儿的天气比江新干燥很多，学校很大，光是找研究生院就花了他不少时间。 终于，他赶在规定的时间前抵达了导师安排好的教室。 其他学生都已经到了，导师还没出现，教室隔壁的小办公室偶尔传来几句讨论声，是导师在和研二研三的学生讨论课题。 初来乍到的几人都有些紧张，彼此打了招呼后，局促地坐到椅子上等导师的出现。 十多分钟后，导师领着身后的两位学长出来了。 “你们要在他回来前把这些基础的测试全都做完，到时候别耽误时间，尽快拿出可靠数据。” “好的。” “都到齐了吗？”他拿出毛巾擦了擦额头的汗，看向几位新徒弟。 “还有一个。” 姗姗来迟的女孩丝毫不见迟到的慌乱，她怀里捧着本专业书，冲导师略带歉意地笑了一下。 “抱歉，我迟到了。” 这是这一届他收的唯一一个女孩，本科是隔壁经常竞争的大学的，成绩常年专业第一，非常优秀。 导师轻轻扶了扶眼镜后，他抬手让她坐下。 第76章 沈叙选的这位导师比较低调，在都是大人物的首都学府圈子里，他大多数时间都在潜心带学生比赛，所以第一次见面的会议发言也很简短，主要是表达对他们迈入人生新台阶的祝贺。 从凌晨就开始奔波赶车的沈叙困得几乎睁不开眼睛，他强撑着听完了整个短会，结束后，踩在教学楼前坪的脚都是软的。 宿舍楼比较远，走过去的路上差不多是灵魂出窍的状态，好在宿舍还算宽敞干净，快速铺完床后，他和衣便睡了。 醒来时，宿舍里一片漆黑，阳台钻进来的光投到地板上，模糊一片。沈叙发愣着坐起了身，环顾了一圈，寝室只有他一个人入住了，空间不大，但显得格外寂寥。 沈叙没太被这样的孤独感攻击到，无数次独自一个人走在兼职回学校的路上，一个人上课，一个人吃饭，他都背着重重的孤独，沉默地在这个世界上走着。 沈叙肚子很饿，不适感让他心里生出一股烦躁，用力压了压自己的肚子，起身收拾起了剩下的东西。 书包里剩了两个从高铁上带下来的面包，简单垫了一下肚子，沈叙便趴在书桌前研究起导师今天说的非常重要的专业课。 研究生生活似乎和大学生活无异，上课，吃饭，下课，兼职。 只是多了很多小组任务，沈叙平时不太爱搭理人，也很少看消息，当了小组长的张可怡便成了联系他的专人。 沈叙一接到她的电话，就知道自己又错过消息了。 “在哪？” “实验室。” 他手下的动作逐渐快速起来，低声道：“马上过来。” 张可怡听到他这边的动静，问道：“你是不是在有事啊，不用着急，忙完了再来也可以。” “十五分钟。”沈叙说。 穿着一身简单连帽卫衣，牛仔裤的沈叙出现在实验室门口时，张可怡注意到他由于喘气而轻轻起伏的胸膛，待他走近后，她递了瓶水过去。 “不用。” 和电话里冷淡的语气一模一样，她没感觉到被不悦，毕竟沈叙和导师说话都是这样的，像找不到涟漪的平静湖面，就算是丢下一颗石子，也只会迅速沉底。 人来齐了，得说正事了。 “有个坏消息，老师让我们提前交作业了。” “啊？为什么啊？” “研二有个学长出国交换，提前回来了，他有个很厉害的项目，老师说让我们也跟着多看看，见见世面。” 哀嚎声顿时升起。 “啊，那什么时候要交啊？” “周五前。” “不就两天了？” “所以今天咱们估计得通宵了。” 张可怡还提前准备了咖啡，递到沈叙手上前，她提前否决了他的拒绝。 “不准不要，今晚不做完谁也不许走。” 沈叙垂眸盯着手里的草稿纸，柔和的光勾出他高挺的鼻梁，有颗颜色不深的鼻尖痣，将他整张俊俏的脸又增添了几分精致。 沈叙见她一直没松手，抬头疑惑地嗯了一声。 四目猝不及防撞到一起，张可怡迅速移开视线，继续发下一瓶咖啡。 虽然大家都爱抱怨，但专业能力实在没得说，而且组里没有爱划水的，一个个都埋头苦干，专心地处理自己的工作。 几个小时的奋战，终于勉强出了一版能看的数据。 长长地松了一口气后，张可怡说要请大家吃宵夜。 沈叙专心地收好自己的包，起身准备离开。 “你不去吗？”张可怡叫住他。 沈叙从一早到现在都没歇息过，脑袋都有些超负荷，他揉了揉眼睛，有点懵懵的。 平时看起来冷冰冰的样子犯困的时候也挺可爱的，张可怡笑着摆了摆手，说：“算了，你回去休息吧，那我明天请你吃早餐好了，记得看我消息。” 沈叙思绪早飘到床上去了，听了前半句，就慢吞吞地嗯了一声。 “还有，这周末要去机场接学长啊，别忘记了。”张可怡提醒道。 他清瘦的背影很快消失在黑暗里，张可怡摇了摇头，不出意外的话，肯定还是要自己继续提醒的。 ◇ 第45章 非常冷淡 导师似乎都习惯沈叙有些孤僻的性格，听到他们说就沈叙还没到的时候，他只是点了点头，说等会再给他打个电话吧。 沈叙也不想总是特立独行，只是兼职的时间是早就排好的，上午的结束后，吃饭的时间很短，为了赶上导师安排的聚餐，他只能把下午的兼职给请了假，但赶不上去接群里讨论得热火朝天的学长了。 飞机落地很准时，一行人站在出口等待良久，才见着推着行李从登机口出来的男生——只穿了件款式简约的大牌卫衣和一条深色牛仔裤，简单的搭配被他穿得矜贵干净，脖子上挂着一个银色头戴式耳机，头发蓬松，五官立体帅气，神色却略微有些冷淡。 他紧攥着行李推车把手，视线在大家面前逐一扫过后，最后落到了导师身上。 接着，他抱过师哥递来的花，低头打了声招呼。 “好久不见。” “回来得这么突然，我还以为你要在国外多学几年呢。” 他敛眸淡声道：“不太习惯。” “这几个是研一新生，来，你们过来和你们师哥打声招呼。” “师哥好。” 被那道浓郁的黑眸扫过，张可怡心里闪过一阵熟悉感。接着，她听到他嗯了一声，似是不太关心的样子，打完招呼后便收回了视线。 第77章 导师是个出了名的酒蒙子，难得学生来得齐，聚餐自然是得喝酒的，点了点人数后，导师神色一顿。 “沈叙还没到吗？” “好像还没来。” “再打电话问问到哪了。” “张可怡打。”一声玩笑响起，“沈叙接她电话最迅速。” 张可怡一边打开手机，一边红着脸窘迫地瞪了那人一眼，小声道：“别胡说八道。” “本来就是。” 似乎是为了应证他的说法，张可怡拨过去的电话只响了两下便被接通了，包厢里略有些嘈杂，她拿起手机往外走，去接电话。 沈叙低沉的声音通过听筒传过来，他的语气略微有些郁闷，说在路上堵了很久，马上才能赶到了。 张可怡捂住听筒，小声安慰他：“没事，注意安全。” 电话很快挂断，张可怡推门准备进包厢，突然感觉到一阵拉力，将她手中的把手给扯了进去。 她愣了一下，唤了一句师哥。 食指被放在大拇指指腹揉了又揉，段知淮眸色晦暗地看着面前的女生，他顿住了呼吸，正欲开口，匆忙从大门外赶进来的沈叙裹挟着一身的风尘仆仆出现。 沈叙显然被猝不及防出现的人弄得神色一顿，整个人僵在原地。 张可怡顺着段知淮的视线扭头望去，看到沈叙后，她喊了一声，走上去迎他。 “沈叙，快进去吧，大家都在等你。” 几乎短路的大脑让沈叙反应迟钝，隔着数米的距离，他的视线被段知淮紧紧抓住，那人情绪看起来没什么起伏，挺冷漠的。 “沈叙，你发什么呆呢？”张可怡扯了扯他的衣袖，低声道，“门口那个就是老师之前最喜欢的那个师哥，才交流回来，我们要跟着他做项目，你赶紧过去打声招呼。” 窃窃私语的两个人凑得挺近的，段知淮能感觉到沈叙的视线，他敛眸切断四目的连接，扭头进了包厢里。 非常冷淡。 段知淮坐在导师身旁，凌厉立体的五官在不做什么表情的时候看起来有点凶。 “今天是不是赶飞机累着了？”导师问他。 段知淮眼底落了道乌青，神色略显疲惫，但他回答说：“还好，就是有点困了。” “感觉你今天兴致不高啊，这可是给你办的接风宴，要尽兴啊。” 导师拍了拍他的肩，很快，有师兄师弟们前来敬酒，跟着导师喝酒，这酒桌文化也学了七八分，一个个的，漂亮话说起来好听极了。 只是那几个刚来的新学生呆坐在位置上，看起来有点局促，周围有人小声提议也去给导师和师哥敬一杯酒，他们扭扭捏捏的，凑在一块讨论了半天，决定一块去。 张可怡用手肘戳了戳一旁发呆的沈叙，小声问他：“你不去吗？” 乌泱泱好几个人，就他还坐在位置上一动不动，太明显了。 沈叙收起脸上呆楞的表情，起身道：“走吧” 带队的两个人学着其他师哥们说了几句敬酒词，沈叙微微低着头，沉默地跟在最后，耳边夹杂着很多声音，但他依旧能准确无误地将那道熟悉的声音判断出来。 “师哥也太厉害了，我听老师说你参加的好几个国赛，成绩都很好。” “对啊，以前一直都是专业第一吧？” “张老师挑人很严格的，大家都很优秀。” 沈叙悄悄抬眼瞥了眼被人群簇拥住的段知淮，他少年气尚未完全褪去，举手投足间又多了几分成熟，以前还总爱说喝酒不好的他现下已经在酒桌上如鱼得水，和大家言笑晏晏间，他朝沈叙递了道视线。 僵住的笑让人看了有些刺眼，沈叙心间翻起一阵酸意，下一秒便收回视线。 不主动的人是没法和中心人物碰杯的，只跟着虚虚举了一下杯子，仰头便把杯子里的酒如数灌下，咳嗽声被闷进喉咙里，沈叙轻轻用手背擦去了唇角的酒渍，正欲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却发现一旁的张可怡面色躇踌。 “喝不了算了。”沈叙低声开口提醒。 张可怡本来也只想轻抿一口意思一下，没想到大家都这么猛，仰头就是干，显得她有些不太给面子。 “没事的。”她紧了紧手里的杯子。 但是她的表情看起来确实也不像没事的样子，沈叙不想再在这里多呆，他伸手接过她在嘴边犹豫了好一阵的杯子，一口喝掉。 嘈杂的起哄声再次响起，沈叙轻轻皱了皱眉，唇齿间苦涩的酒味蔓延开来，避开数道视线，他回了位置上，正好，一碗笋尖炒肉转到面前，他夹了两块辣笋塞到嘴里压下那股味道。 视线再次不受控制地落到段知淮身上，他面色似乎更冷淡了些，几年不见，段知淮可算真摆了些少爷架子出来，也不枉费他生得这样优越矜贵。 和导师的酒局一直都不算太长，毕竟大多数人还得赶回学校赶门禁，在门口分别之际，另外一位师姐被男朋友接走了。 “沈叙，那你和可怡一辆车吧。” 沈叙脑袋有些昏昏沉沉的，一整晚都有些思绪不宁的他低声嗯了一句，打开出租车车门上了车，身体接触到柔软座椅的一瞬间才放松下来。 张可怡和导师道别后也跟着上了车，出租车正准备发动之际，副驾的门忽然被拉开，高大的身影坐了进来，扯动安全带，略微扭头解释道：“我去学校有点事，蹭一下车，不介意吧？” 第78章 沈叙心脏一紧，眼尾泛了些红，面无表情地垂眸轻轻遮下。 段知淮问的是张可怡，她立马露出一个笑，摇头道：“当然不介意。” 张可怡是个性格开朗的，而且马上要抱的大腿就在前座，她忍不住主动聊天，问起段知淮的留学事宜。 张可怡情商高，很会把握聊天节奏。 沈叙轻瞌着眸子，脑袋靠在窗户上随着车身的摆动而晃着，也把他们的对话听进了七八分。 段知淮高考毕业考进来的，大四保研，拿到了系里唯一一个交换生名额，本来在物色国外的学校继续深造，但对这次的比赛项目很感兴趣，所以提前回来了。 “原来是这样，那你才回来，是不是还没倒过时差，应该很累吧。” “还行。” “哦对了师哥，张老师说你做的那个课题内容很复杂，到时候我们过去帮你打打下手，跟你多学习学习。” “好，谢谢。” 段知淮语气平淡的将这几年的生活叙述，被张可怡问及有没有女朋友的时候，他神色一顿。 “没有。” “师哥这么优秀，一直没谈女朋友吗？”张可怡有点诧异。 段知淮没回答这个问题。 后座的沈叙闭着眼，像是被从这个车厢中分隔出去，他呼吸灼热，浑身像是被钉住最脆弱的骨头似的酸胀，全程一言不发。 张可怡聊天的间隙注意到沈叙微皱的眉和泛着红的脸颊，主动凑近问道：“很不舒服吗？” 沈叙轻轻睁开了眸，余光中瞥见后视镜里那双漆黑的眸，一时沉默。 张可怡的手忽然覆盖上他的额头，疑惑皱眉道：“该不会是发烧了吧？” 那道视线很快收了回去。 沈叙侧了侧脸，躲开她的手，轻轻摇头。 “有点困了。” “你兼职强度这么高，当然容易累。”张可怡道，“学校都知道给我们放假，你怎么不知道给自己放两天假。” 带着点逃避意味的沈叙说话声音总是很低，张可怡的注意力已经完全转移到了他身上，眼底是忧虑，侧身盯着他看。 车稳稳停到了学校门口，两人还在低声说着话，副驾的段知淮已经打开了车门，说了声我先走了之后，关上车门离开了。 沈叙想起段知淮和其他人交际的模样，忍不住垂眸，捏住了拳头。 对别人如何不好评价，对他，依旧是非常冷淡。 ◇ 第46章 冷淡也是应该的 沈叙已经很长一段时间没有被梦魇住了，身体在狭窄的上铺挣扎再三，松垮的睡衣挣得有些凌乱，沉重而灼热的呼吸中还残余着一些酒味，他像被人紧紧绑在原地，无数道冷淡的、刀子似的视线落到他身上，扎得心尖疼。 可梦里的人是感觉不到疼的，只有膝盖不自觉屈起后用力撞击到了墙壁，传来的痛意让他惊醒。 苍白消瘦的脸颊上有一层薄薄的汗，沈叙失神地望着天花板发呆，大脑缓慢开机。 昨天他见到段知淮了。 这几年沈叙并没有刻意躲着段知淮，只是两个人的人生轨迹相差太大，在这方巨大的土地，是很难撞到的。 沈叙在原来的学校休学一年，跟着菁菁一起继续读完了高三，要不是他成绩在学校里名列前茅，学校也不愿意替他再三保留学籍，学习氛围和心态都比不上曾经和段知淮一起念书那阵，但沈叙大学还算努力，除了学习就是兼职，考研着实花了不少心思，对别人来说丰富多彩的大学生活，对他而言枯燥又乏味。 段知淮这几年似乎也过得挺充实的，张可怡问到的好几个问题都是沈叙很想知道的，比如他的高考成绩，他的未来选项，以及他的情感状态。 沈叙倒也不是真想要做点什么，只是无数个梦回当初的午夜里，沈叙都见到曾经踌躇不定的自己，再选一次，他绝对不会选择伤害段知淮。 但沈叙必须承认，选这所学校的这个专业，确实带了几分私心。 曾经摆在段知淮面前的选择太多，但他不止一次打探过沈叙心仪的学校，甚至在分享了自己想去的学校之后，还小心翼翼地打量沈叙神色当中的喜恶，他总是温柔又细心，一番喜欢揉碎了放到每一个眼神和动作里。 脑海里猝不及防出现段知淮昨天那张生人勿近的脸，沈叙胸口涌起一阵酸涩，作为辜负真心的人，他是没什么资格要求段知淮当作什么都没发生过，依旧抱以真诚的喜欢。 这也太奢侈了。 今天被噩梦缠住，沈叙上课迟到了十多分钟，他简单洗漱了一下，换了身轻便的衣服赶到教室。 张可怡替他占了个位置，沈叙低声道谢，下一秒，女孩从包里翻出两个面包，放到桌子上。 “没吃早餐吧？” 沈叙摇了摇头，撒谎道：“吃了。” “你该不会是因为吃早餐才迟到的吧？” 张可怡今天梳了个很精神的高马尾，她化了点淡妆，颜色很嫩的腮红衬得整个漂亮又明媚，此时正单手撑着下巴，视线落在沈叙的侧脸上。 他总是爱冷脸，清冷的疏离感在优越的五官中显现，相比起张可怡大学里谈的那几个男朋友，他实在是太过于有距离感了，整个人周遭环绕着一股游离在次元之外的悲伤，这倒反而让张可怡感觉特别有挑战。 “沈叙，有没有人跟你说过，你鼻尖这颗痣长得特别恰到好处啊。” 第79章 沈叙敛眸，翻开桌上的书，淡声道：“没有。” “那应该有人夸过你很帅吧。” “也没有。” 张可怡当然不信，但她还是说：“那我来当第一个夸你的人，你长得很好看。” 沈叙扭头看她，一双黑眸里闪着熠熠的光。 “该认真听课了。”他说。 张可怡安静了几分钟，又凑近，小声问他：“你下午要兼职吗？” “不用。” “那要不要一起去图书馆啊？” “下午我有个朋友要来。” “朋友？”张可怡有些疑惑，她没见过沈叙身边出现过什么朋友，“你本科的朋友吗？” “发小。” “噢，男生还是女生啊。” “女生。” 张可怡愣了一下，嘴角的笑有些僵硬，她拖长声音啊了一句，又道：“青梅竹马啊。” 沈叙抿了抿唇，没有否认。 “那下次等你有空了再约你去图书馆。” 他垂眸，低声嗯了一句。 菁菁今天是真要来找他，倒也不算是撒谎，只是在张可怡带着试探的口气问话时，沈叙没有过多解释。 她的高铁在下午三点多才到，沈叙提前打车到高铁站接她，然后把人送去了酒店。 菁菁见了他就忍不住哭诉，沈叙也在微信上听到过她吐槽自己的工作，但大多数时间都是说了几句就不见人了，这回她终于痛下决心把工作给辞了，拿着好不容易维权拿回来的窝囊废，投奔沈叙了。 “我爸要不是听我说要过来找你，他都要亲自来抓我回去了。” “哪有这么严重。”沈叙微微敛眸，伸手接过司机递下来的行李箱，站直后将视线投向菁菁，安慰道，“你少跟他犟几句嘴，多说点好话，也不至于这样。” “我怎么和他说好话啊，他张嘴就是要我回家嫁人，我才懒得搭理他。” “行了，你先上去好好休整休整，晚点吃饭的时候我再来找你。” 小姑娘眼睛都气红了，沈叙伸手揉了揉她的头，亲昵的动作如数落到马路对面的咖啡店坐着的人眼里。 “那不是研一那个叫什么的，沈叙是吧，这是啥情况啊，女朋友？”师哥扶了扶眼镜，眼睛瞪得很大，“我记得他不是和那个小师妹在搞暧昧啊，这什么世道啊，我这老光棍单身二十多年了，他怎么这么多桃花啊，一天一个。” 他有些惋惜地摸了摸自己的脸：“这世界还是看脸。” 然后，他将视线投向对面的人企图得到几分共鸣，入目是段知淮那张无可挑剔的俊脸，立体的鼻梁上卡住的金丝眼镜质感高级到像是大屏里的广告脸，知识分子的气质扑面而来。 得，半点共鸣不到。 “数据算好了吗？”段知淮抬眼看他，问道。 “马上马上。”师哥收回散漫的心思，开始专心敲打键盘。 段知淮偏头看向窗外，对面马路站着的两个人已经不见了，看样子是一块进了酒店。 陷进掌心的指甲带来片刻的清明，当一个耐心的猎人实在是太痛苦，在时间的沉淀中更显炽热的偏执已经钻进每一寸骨髓，可听到沈叙消息的第一时间，段知淮还是生理性地欣喜若狂，不顾一切赶回国内，见到的却是他对待陌生人的神态，以及身边不断出现的其他人。 沈叙在和菁菁吃晚饭的时候被拉进了项目群，群里负责邀人的是和段知淮关系很不错的一个师哥，他吆喝了一句让段知淮发个红包热热场，段知淮很快出现，什么也没说，就只发了个红包。 沈叙悄悄点开段知淮的微信主页，他都没换头像，就连个性签名都没换，一切都和高中时用的一模一样。 沈叙这个账号是离开后新创的，没加段知淮，之前的那个手机卡连带手机一块丢给了段知淮，也把这个再也无法撇清的秘密告诉了段知淮。 冷淡也是应该的。 沈叙心想。 “沈叙哥，我觉得还是第一个工作比较好，你不是推荐的房子也在那一块嘛，到时候上班也方便。” “但是离我们学校很远。” “没关系的，之前都还没在一个城市呢，我不也一个人度过了，现在也就十多公里，我有什么事直接联系你就成。” 沈叙点了点头，说：“房子先别定，面试定下来再说。” “行。”菁菁将视线从手机上挪开，落到他脸上，“哥，我这次来，感觉你情绪不高啊。” “啊？没有，你来这我也好照顾你一些，别多想。” “不是，我是说你，你最近是不是遇到什么事了？” 沈叙一怔。 菁菁放轻了语气，小心翼翼问他：“徐姨的忌日，你回去吗？” 回宿舍后，沈叙冲了个澡，宿舍其他人都搬出去住了，他一个人压根不用抢浴室，还是很方便的。 群里因为段知淮发的大额红包已经沸腾起来，沈叙没捡，只通过其他人捡到红包发后震惊的消息而判断出红包数额，他一点都不惊讶，毕竟少爷一向出手阔绰。 群里消息红点很多，沈叙一直到很晚才看手机，发现好友申请那一栏也冒出了一个红点。 他心跳瞬间加快跳动速度，贴着耳膜似的震动着。 点开一看，是群里那个师哥。 道不明的失落在心尖蔓延，沈叙通过了他的好友申请，发去了一句师哥好。 第80章 -师弟好师弟好 -群里的红包记得捡一下 沈叙回了句不用了。 -不用觉得不好意思，你段师哥有钱 沈叙抿了抿唇，他知道。 -而且就你不捡，在群里也是一声不吭，到时候他觉得你不给面子怎么办？ -……他没这么小心眼吧。 对面的师哥退出和沈叙的聊天记录，翻到段知淮不久前发来的截图。 -我按人数发的，这个是谁？ -沈叙吧，他可能没看手机。 -看不上我这点钱吧 师哥本来想扣个6，但他第一次听段知淮用这种阴阳怪气的口气说话，有点不确定对方是不是生气了，赶紧又帮沈叙解释了几句。 段知淮有点架子他也不觉得奇怪，毕竟这个项目大家挤破了头都想进，所有设计和先进的仪器都是靠段知淮申请下来的，一下被张老师安排进了这么多个新生，说是学习，其实也算是蹭个奖，也不知道段知淮到底是怎么被说动的，真愿意带上这么一大帮人做。 大赛时间将近，群里安排了本周开会碰头的时间，沈叙没请到假，兼职结束后，带着一身汗赶到阶梯教室，大家都已经到齐了。 坐在前排的段知淮戴着耳机，正在低头翻阅手里的资料。 沈叙动作一顿，下意识避开他压根没有望过来的视线，后背黏黏腻腻的感觉让沈叙感觉浑身都不舒服，他尽量降低存在感，绕开人群走到最后一排。 “都到齐了吧，大家都看了群里的文件没？” “看了。” “行，那我把具体分组发到群里，实验安排和时间都听组长的，到时候最好还是拉个小群，方便讨论。”负责安排的师哥就是那天加沈叙微信的，叫彭鹏，他将分组发到群里，入目第一个就是段知淮的名字，他的组人数不多，基本上都是几个核心人物，沈叙的名字赫然跟在最后，显得有些突兀。 ◇ 第47章 但又没立场哄 彭鹏和段知淮认识也有好几年了，这家伙可以说是无可挑剔，无论是从长相、家世，还是能力，一起读书这么些年来，他从不行差踏错，任何问题都能冷静理智地完美解决。 所以彭鹏很难想象，段知淮也会有故意耍小性子的一天。 沈叙打开请假的电话是到彭鹏的微信里，接起后报了名字的一瞬间，彭鹏就注意到了伏案在桌前算数据的段知淮动作一顿。 电话那头的沈叙说，他没有提前安排好这周的兼职，所以今天晚上得请假了。 这话传到段知淮耳朵里，他头都没抬，出声道：“次次都让所有人等他吗？” 彭鹏一愣，低声对电话那头道：“这还是第一天，你初来乍到，本来就很多东西都不懂，还是别请假为好。” 彭鹏说的在理，就算他只是个蹭奖的镶边角色，也要拿出该有的诚意来，低声应了句好之后，沈叙挂断了电话，思绪有些沉浮。 拎着几杯咖啡进来的师弟终于人情世故了一回，彭鹏挺惊喜的，接过咖啡后露出一道笑，说了声谢谢。 咖啡被一一送到了桌子上，沈叙攥着手里的最后一杯，步子很慢地停留在了段知淮的桌子上。 段知淮顿住了手里的动作，抬头和沈叙对视。 这是一道纯粹的四目相对，在嘈杂的教室里，只有他们此刻与彼此的距离是最近的。 这本该是那场异常煎熬的高烧后见到的眸子，此时此刻已经多了好些疏离和陌生。 沈叙舌尖抵住牙齿，咬开酸涩的疼意。段知淮比当初清瘦了不少，青涩的学生气褪去，眉眼间透露出游刃有余的上位者神态。 他就这么盯着沈叙，像是想盯透他几年前一声不吭离开的原因， 沈叙放在身旁的手指微屈，攥住了手边的衣服布料。 他有点后悔，该提前定好到底说开场白的，也不至于这么尴尬。 “师哥——” 这个称呼让段知淮眉头瞬间皱起。 记忆没黑过两次脸的人这副表情显得有些不近人情。 “你要跟我装不认识？”段知淮问他。 沈叙呼吸微滞，他动作慢吞吞地将咖啡放到段知淮的桌子上，敛眸淡声说完了自己排演的话。 “有什么事尽管说，我都听安排。” 段知淮差点被气笑了，他不知道沈叙是怎么拿出如此坦然的冷漠，怒意被控制在一个深呼吸里，段知淮想象过很多次自己歇斯底里的模样，但此刻语气里除了失望，再也难找到任何愤怒。 “你演戏的本事也进步了不少。” 沈叙喉间翻起一阵酸涩，这还真是场糟糕的重逢。 虽然被分到核心组，但沈叙的任务也和其他同级学生一样，都是打打杂，帮忙干点简单的活。 现在正是校园里各类比赛的高峰期，路上擦肩而过的人都有些行色匆匆，实验室的灯也是从早亮到晚，抽空还得赶赶兼职的沈叙简直是把时间掰成两份在用。 段知淮大多数时间都在实验室里坐镇，他做什么都很认真严谨，思维也极其敏锐，在团队里展现的领导能力极强，和谁关系都很好。 除了沈叙。 段知淮的怒意压根不用多感受，直接明晃晃写在每一个对视后立马瞥开的眼神里。 沈叙心里虽然不是滋味，但也不愿意再去打扰他。 静悄悄的实验室外不知何时响起了雨声，急而重，将天空瞬间压得格外昏暗，陆续在晚饭时间就离开的其他人晚上都没再过来。 第81章 段知淮今晚有非常重要的数据要算，他已经戴着眼镜坐在桌子上一整个下午了，偶尔起身掰动僵硬的脖颈，随手拿起一旁冰水融化掉的咖啡喝上两口，然后继续低头算数。 眼看着最后一个人离开，沈叙整理了一下桌上凌乱的东西，视线落到远处的身影上。 大家都走了，就剩段知淮还在埋头苦算。 他身边空落落的，看起来很孤单。 窗外雨声淅沥，偶有色彩鲜艳的伞从窗边掠过，沈叙现在也没什么需要干的，他随手撑着下巴，无聊地盯着窗台上跳跃个不停的小水珠。 视线余光再次落到段知淮身上，沈叙压根不担心，因为他实在是专心，根本发现不了自己偷瞄的目光。 几天熬下来，段知淮已经比刚见面那天狼狈了太多，头发略有些凌乱，眼底的乌青昭示着他的疲倦，只是五官在满是倦态后依旧无可挑剔，甚至多了几分颓丧的艺术家氛围。 虽然狼狈，可他身上那股因为喜欢而散发出的熠熠神采，让人挪不开视线。 沈叙敛眸，将视线没进阴影里。 窗外的雨在将近凌晨时停歇，段知淮长舒了一口气，伸了个懒腰后环视了实验室一圈，大家都走光了。 酣畅淋漓的计算后，段知淮感觉自己的大脑从没如此轻松畅快过，他起身，伸手捏了捏脖子，走到沈叙占下的小角落的位置边。 段知淮心里又是苦涩又是生气的，居然离他最远的座位都能被沈叙找到。 听彭鹏说，因为他每天都来不及从兼职的地方到实验室里赶，所以东西都是丢在实验室里，回校了就直接过来报道。 大多时间都是匆匆在实验室填饱肚子，每次东西没吃两口就放一旁了，难怪瘦得不行。 段知淮知道，刻意的冷淡并没有让沈叙有任何情绪变化，他迫于压力每天都要到这里待着，其实很浪费时间。 段知淮被笔靠到略微变形的修长手指从桌上抽离，他拿出没剩几格电的手机，给彭鹏拨去了一个电话。 “还没睡啊？我刚搞完，准备回家。” 沈叙从洗手间走出来，步子因为段知淮的声音顿住。 “明天继续吧，还有，研一那个沈叙，还是分到别的组吧。” 沈叙。 好奇妙，又在他的声音中听到自己的名字了。 沈叙费劲地眨了眨干涩的眼睛，听着段知淮和彭鹏寒暄的声音逐渐远去，身体僵在原地，垂眸遮下眼底的情绪。 段知淮很看中这个课题，他在国外也花了不少时间研究相关内容，今年学校翻新的一批设施正好派上了用场。 虽然每次来依旧会习惯性地在角落里找一下那个身影，但段知淮还是以课题为重，赶在截止时间前把第一版内容提交了上去。 收尾工作后的小会是段知淮临时决定的，彭鹏负责把人喊齐。 沈叙总是迟到。 “他请了好几天假了。”张可怡脆生生道，“好像是回老家有点什么事吧。” “老家？”段知淮脑海里第一反应就是江新市区，但又转念一想，沈叙老家好像更远。 “他周日就回。”张可怡又补充道，“能赶到聚餐的。” 段知淮抬眼，看向张可怡，轻声陈述道：“他什么都跟你说。” 张可怡不好意思地吐了吐舌头，声音很是俏皮：“我问的啦。” 沈叙没赶上徐芸忌日当天，他后来带着花赶到墓园的时候，多待了好一会赔罪。 徐芸离开之前的两年其实过得挺开心的，她绝口不提以前的事了，沈叙也非常努力地在她面前藏起难过。考的大学虽然不算好，但是胜在离家里近，每周末都能赶回家去，陪徐芸在田埂边散散步，看着她因为听到邻居夸奖儿子而露出的笑容。 迅速消散掉精力的身体并没有影响徐芸的心情，沈叙很疑惑，她是不是自动规避了那些记忆，情绪里的痛苦都减少了。 菁菁的爸妈给她捎了一大堆东西，沈叙在高铁站拎的有些局促，他速度很慢，从出站到外面走了半个多小时。 不知在门口转了几个轮回的车终于稳稳停到沈叙面前，车窗摇开后，后座的段知淮朝他望了过来。 视线在沈叙脚边的一大堆特产上顿了一下，段知淮说：“上车。” 沈叙在原地没动，他说：“我叫个车就行。” 段知淮打开车门下来，他接过沈叙手里的东西，好几个塑料袋，分不清是什么，一股脑往前座上一塞。 “今天聚餐，算是庆功宴，大家都到了，又是你迟到了。”段知淮说。 “我也没什么功劳，我就不去了。” 沈叙又是拒绝，段知淮表情有点不太好。 段知淮拉开车门，在他略有些冷淡的视线中，沈叙叹了口气，爬上了车。 车里的氛围有些尴尬，沈叙僵坐在位置上，他的余光不停地落到段知淮身上。 课题熬完了，他又恢复了帅气，胡子剃得很干净，黑发很蓬松，灰色卫衣卫裤套装显得学生气十足，看起来像个嫩生生的高中生。 沈叙想起那天段知淮特地打电话把自己分到另外一组这事，今天却又不打招呼地出现在高铁站，忍不住开口问：“你专门来接我的吗？” “不在别人面前就不和我装陌生人了吗？”段知淮反问他。 他今天估计是心情不错，语气里柔和了不少。 第82章 沈叙真觉得自己疯了，估计是被段知淮凶久了，竟然还能从这种语气里听到一丝的宠溺。 他抿唇，低声反驳：“没有装陌生人。” “你喊我师哥。” “本来就是师哥。” 段知淮扭过头，神色认真。 “所以你是知道我在这你才考过来的吗？” 沈叙迟疑的神情给了段知淮答案，消融在眸间的冰又逐渐冻住。 沈叙愣住，怎么感觉好像又生气了。 段知淮为什么变得这么容易生气。 想哄，但又没立场哄。 算了。 ◇ 第48章 看起来好脆弱 沈叙的社交活动在本科的时候就少得可怜，他不知道自己从什么时候起，几乎丧失了和其他人交朋友的热忱。 这段时间，大家都相处得熟了不少，坐在角落里的人更容易被注意到，喊着一块来参加游戏。沈叙找不到什么拒绝的由头，只好硬着头皮接过发到手上的游戏牌。 段知淮从进门起就被簇拥着坐到了最中间，他眼底含着笑，被数道视线关注也不显局促，比起高中那次聚餐中坐在原地一声不吭的段学霸，他现在实在是像极了一个游刃有余的大人。 沈叙也挺佩服在座的研究生们，选的游戏是他们读高中的时候都不玩的国王游戏，规则很幼稚，也很刺激。 沈叙幸运地水过了几轮，直到他抽到国王牌，慢吞吞地举起手后，将所有人的视线都带了过来。 “三号唱首歌吧。”沈叙说了个非常简单的要求。 三号是彭鹏，大家本来还吐槽沈叙的要求实在太小儿科，谁知彭鹏那口嗓子和公鸭没什么区别，唱歌悦耳的效果没达到，节目效果倒是不错，他一边唱，一边有好几个机位跟着录，彭鹏在一众嘲笑声中硬着头皮唱完了一首歌，他脸都羞红了，嚷着让大家赶紧把视频删了。 嘈杂的包间气氛瞬间达到高潮，大家笑得前俯后仰，沈叙也忍不住跟着弯了弯唇，荡漾在眼底的笑意在与对面的段知淮对视上之后瞬间顿住。 他在看他。 沈叙端起酒杯的动作比段知淮要熟练很多，轻抿一口后，他避开对面那道视线，接过新的一轮牌。 抽完这张国王牌之后，沈叙感觉自己彻底加入了这场游戏，连着被点到了好几轮，终于逃脱了两轮之后，又被点到了。 “六号把七号的最外面的一件衣服脱掉——”她顿住，吊了一下大家的胃口，“只能用嘴。” 此话一出，大家都沸腾了起来，除了沈叙。 他就是这位有点倒霉的七号。 幸好担心高铁上温度低，他在外面加了件薄薄的衬衣，要真脱衣服，倒不至于太尴尬。 只是跟着一块站起来的段知淮让沈叙愣在原地。 彭鹏还在错愕中，虽然不理解段知淮的用意，但他还是动作迅速地将自己手里的六号牌和段知淮一并塞进他手里的牌换掉，跟着大家一块出声起哄。 嘈杂的声音钻进耳朵里，变成一团理不清的浆糊砸在耳膜上，沈叙呼吸滞住，心跳都随之变慢。段知淮倒是面色如常，在众人的起哄声中走到他面前。 那道灼热的视线盯住沈叙憋得发红的脖颈，他有点撑不住般躲开段知淮的目光，撇头低声道：“我喝酒吧。” 准备端起酒杯的手腕被轻轻擒住，熟悉的温度和气味将沈叙紧紧包裹着，段知淮稍微使了点劲，将人拽进怀里，说：“不用，挺简单的。” 到底哪里简单了？沈叙心想。 他俩从见面到现在没说句一句好话，没对彼此露出过一个好的表情，颇有几分老死不相往来的前任感，忽然一下要凑这么近，做这么亲密的事情，沈叙不知道该作何表现，只能尴尬地僵在原地。 段知淮好像比以前更高了些，低头着时，黑眸灼灼，藏在里头的压迫感是分开这几年磨练出来的。 沈叙和他对视，下一秒，段知淮便低头靠近。 特别想要接吻的动作。 沈叙立马屏住呼吸。 蓬松的发贴在脖颈处，段知淮灼热的呼吸丝丝绒绒的，从锁骨那块蔓延开来，带来一阵酥麻感，被牙齿咬开的衬衣滑落至肩头，露出穿在里面的纯色背心，陡然的靠近让沈叙忍不住挣扎，可他手腕被抓住，又有这么多道视线盯着，像是在被被公开处刑。 沈叙也喝了酒，淡淡的酒香味在鼻腔中萦绕着，段知淮的视线落在沈叙攥紧的手上，他的身体都在轻轻发抖。 段知淮松开唇间的衣服，依旧保持着低头的动作，声音像是被闷住了。 “以前靠近我的时候，你也是这么煎熬吗？” 沈叙愣住。 下一秒，段知淮往后撤了两步，他敛眸掩去眼底的情绪，扭头对其他人道：“还是算了，有点尴尬。” 沈叙刚刚放在桌边的酒已经倒满了，段知淮端起，拿到嘴边，仰头一口灌下。 剧烈的酒精呛得他猛然咳嗽，段知淮毕竟是中心人物，大家谁也没想为难他，打着哈哈便把这一轮给翻篇过去，徒留沈叙一个人在原地，任由耳根和脖颈都被烧透，难堪地愣住。 游戏玩多了几轮就无聊了，很快开发起新玩法的众人不再要求全体行动，大家有的聊天，有的唱歌，沈叙可算能松口气，他没什么喝酒的心情，倒是很想抽烟。 沈叙很少抽，因为徐芸很讨厌烟味，她说一闻到烟味，就会想起他的酒鬼父亲，总是带着一身难闻的气味往床上一倒，等着人来伺候，所以在沈叙高考前压力最大的一段时间，他也只是闻一闻烟味，没抽过。 第83章 在阳台吹了好一阵风，沈叙收拾好心情，准备回包间去打个招呼，找个借口离开。 从包厢里夺门而出的人动静很大，他直奔洗手间，沈叙被吓了一跳，赶忙跟了上去。 段知淮显然是被那杯烈酒给呛到了，他难受地捂住肚子，红着眼想把胃里的东西吐出来，不属于他的气味在周遭蔓延，沈叙匆忙推开门，低声叫他：“段知淮！” 温和的手掌落在背上，沈叙另一只手扶着段知淮的肩膀，眉头紧皱，语气有些急切。 “你怎么样？” 段知淮胸口快速起伏着，头发凌乱，略显狼狈，他抬眸，眼底是一层裹着水光的红，看起来好脆弱。 沈叙心脏狠狠一颤，他咬牙咽下喉间的酸涩，小声道：“下次喝酒还是别喝这么急。” 段知淮轻轻推开他的手，艰难起身，走到洗手池边，用力漱了几下口。 他再次起身，透过镜子，和身后的沈叙对视。 沈叙也看着他，细眉微蹙。 “如果可以，能不能跟我聊聊？” 段知淮扭头过来，直直看向他的眸。 “要说什么？” 段知淮脸颊上还挂着水珠，唇瓣被用力揉搓到发红，眼底是抹不开的复杂情绪，像是防备，也像是抗拒。 沈叙也同样红着眼，再次向前走了一步。 “总觉得有很多事情没跟你说清楚我就走了。”沈叙声音一顿，他咽了咽喉咙，深吸一口气后，略有几分颓丧地低下头，“对于你，我很抱歉。” “就只是抱歉而已吗？”段知淮哑声问他。 他带着质问走近，很有压迫感。 沈叙缄默地低下头，肩膀随着呼吸一起一伏。 藏了一肚子的质问在此刻都显得非常无力，段知淮用力闭上眼睛，干涩的眼球被湿漉漉的眼皮包裹住，带来一阵刺痛。 段知淮失去了继续对峙的耐心，他轻轻摇了摇头，破罐子破摔道：“我现在不知道该信你的哪句话。” “你应该不比我好受，毕竟要装成真的很喜欢我的样子，也很为难你。” 段知淮心脏疼得难受，用拙劣的办法把沈叙再次骗到身边，却只是重复着，企图用这样自我羞辱的过程，逼沈叙露出几分真心。 可就算真的有，他又敢信吗？ “我好累，我要回家了。”段知淮踉跄着朝门口走去。 下一秒，他被身后的沈叙抓住了衣角。 段知淮心跳陡然变重，眼底几不可查的惊喜一闪而过。 “我的东西还在车上。”沈叙说。 段知淮：“……” 段知淮的司机半小时前就到门口待命了，见沈叙撑着腰，对车上的一大堆东西犯难，段知淮垂眸，低声道：“上车吧，送你回学校。” “没事，我叫车就行。” 段知淮心情糟糕，语气也跟着不太好。 “只是送你一程，我也没有别的意思。” 沈叙低低嗯了一声，关上后备箱，他跟着段知淮一块上了后座。 段知淮看起来依旧难受，沈叙在一旁关切地看着他，在他睁眼的瞬间，又老老实实收回自己的视线。 在安静车厢里响起的手机铃声有些突兀，段知淮难受地靠着座椅，在口袋里摸了好一阵才把手机摸出来，他划开接听。 “喂，妈。” 车里很安静，沈叙都能听见电话那头吴织的声音。 “你是不是回国了？” “嗯。” “怎么都不和我们商量一下，还是外公告诉我的，他让我叫你回来一躺。” “我最近很忙。” 段知淮换了另一只手拿手机，落了空的右手随意搭下，尾指轻轻蹭过沈叙的手背。 心脏漏了一拍的沈叙偏开头，看向窗外，这下就听不清吴织的声音了，只能靠段知淮断断续续的回复推断，吴织竟然对段知淮回国的事情一无所知，甚至还有点生气。 敷衍了一通后，段知淮挂断了电话，他轻轻揉了揉太阳穴，沙哑的喉咙里发出一声难受的低吼。 刚刚在厕所确实有几分演的成分，但现在在车里颠簸了好一阵，段知淮真有点难受了。 车稳稳停到了学校门口，沈叙要卸一会行李，段知淮胃里难受，没跟着下车。 几分钟后，他听到了后备车箱关上的声音。 紧接着，快速低喘着气的沈叙出现，他打开车门，将一袋醒酒药放到座椅上。 段知淮发现时正想叫他，可那人已经大包小包地拎着东西穿过了门卫室。 纤细的，孤单的身影逐渐消失在视线中，段知淮重重叹气，视线落到那袋醒酒药上，眸色晦暗。 所以这个是真心的吗？ ◇ 第49章 坚韧勇敢的心 宿醉后的清晨让人浑身酸痛，段知淮失神地盯着天花板，呼吸匀称而缓慢。 他刚刚勉强睁开眼，瞄了一眼手机消息，有一个没打备注的手机号发来了一条短信，在凌晨四点多。 -醒来喝点蜂蜜水解酒，别忘了明天下午还要汇报。 段知淮几乎是立马就清醒了，他盯着那行小小的字看了又看，因为醉酒而片刻消失的心事在此刻积攒到了心头，压得他有些胸闷。 沈叙这是什么意思？ 凌晨四点，辗转一晚上就发来一句这个？ 胸腔里那点被揉碎了的欣喜躲在这么多年沉积下来的委屈和思念里，曾经在坚定奔向对方的过程中被丢下，段知淮想再次尝试，却又没有那样坚韧勇敢的心了。 第84章 至少现在还没有做好准备。 反复思索，犹豫再三，段知淮最后还是点开了群里列表，翻到沈叙的微信后，发了个好友申请过去。 一直到中午，沈叙都没通过他的好友申请。 好像那点子耐心的好品质在高中就给消耗殆尽了，段知淮揉了一把略显乱糟糟的头发，直接点开发来短信的账号，拨了通电话过去。 电话一接通，段知淮劈头盖脸就问：“你到底是什么意思？” 正在食堂吃饭的彭鹏疑惑地啊了一声。 “什么什么意思？” 段知淮难以置信地拿开手机，看了眼屏幕上的号码。 “彭鹏？”他眉头紧蹙，声音都跟着情绪上扬了几分，“你怎么是这个号码？” “借我女朋友的啊，我手机昨天掉杯子里了，被酒泡了，都报废了，还怕今天联系不到你呢。” “你这么晚发短信给我干什么？” “那我喝到这么晚才想起这个事啊，提醒都不让人家提醒了啊？” 段知淮难得有这样被情绪穿破胸膛控制的时候，他感觉自己的所有气血都涌到大脑了，燥得不行，但脑海词库里的脏话又少得可怜，最后只能憋出一句：“你有病吧。” 彭鹏被凶得莫名其妙，他看着被挂断屏幕，嘀咕道：“什么啊，酒还没醒吧。” 大学校园里的活力似乎止于本科的各大学院，这段时间的社团招新准备得热火朝天的，沈叙每次路过中央广场都会被热情的学弟学妹们拦住，用各种五花八门的表演吸引他加入，看样子是花了不少时间准备的，沈叙也没好拂了他们的面子，认认真真看完了之后，他说：“我不是新生。” “啊？以前没见过你啊。” 热情的男生脸上打了点粉，因为刚刚的即兴舞蹈表演，脸颊上攀上一层淡淡的薄红，整个人看起来白嫩又精致，他露出夸张的表情，很是诧异。 沈叙不解：“……学校人这么多，没见过也很正常吧。” “不正常。”他摇了摇手指，颇有几分自豪道，“不瞒你说，学校里的帅哥我一个不漏，全都认识。” 一边说着话，他一边逼近，上上下下仔细打量着沈叙的脸。 沈叙轻轻挑了挑眉，不动神色地躲开靠向自己肩膀的手。 “我绝对没见过你，学弟，招新的事再说，咱们可以先交个朋友吧。” 沈叙往后撤了半步，说：“我本科不是在这儿读的。” “啊？”那人大脑飞速运转了一番，又瞬间变了脸，“还真不是学弟啊。” “哎呀，那是不是学弟这事也再说，这也不影响我们交个朋友吧。” 被他的热情吓到的沈叙摇头，拒绝道：“不用了。” “学长——” 拖长的声音被身后的张可怡打断，她狐疑走向前，到沈叙身边，看了旁边的男生一眼，又看向沈叙。 “你在这干嘛呢？” “准备走了。”沈叙说。 身后那人还在一个劲挽留，沈叙已经头也不回得走远了，张可怡边笑边跟上，说：“笑死了，你也看出那个学弟是个gay了吗？跑这么快。” 沈叙步子一顿，声音很淡，轻声道：“看出来了，因为我也是。” 张可怡：“啊？” 沈叙没反应，她更懵了。 “你在跟我开玩笑吗？” 沈叙这次顿下了脚步，扭头看着她，说：“不是开玩笑。” 今天拦住沈叙那人，说自己认识的人特别多，还真不算假话，沈叙当天便收到了他发来的微信好友申请，和段知淮的好友申请并列在一块。 沈叙手指微顿，一咬牙，两个好友申请都通过了。 -学长！我是今天和你说话的那个 -叫我邹邹就行 沈叙这才刚通过他的好友申请，迅速弹出来的消息就频频占据了手机屏幕上方，沈叙没太仔细看，他径直点进段知淮的朋友圈，界面竟然和高中的时候完全一样，这几年来，没有多一条更新。 -我们这周末有社联组织的迎新晚会，所有社团都有表演，要过来看吗？我给你留票。 沈叙好像在朋友圈刷到过这个活动，他翻到班上一个同学分享的图片，转发到邹邹的聊天框里，问，是这个吗？ 对方刚刚还在秒回，现在就不见了踪影。 沈叙也没当回事，放下手机继续兼职去了。 彭鹏感觉到了，段知淮今天心情不怎么样，他们在导师家门口碰头，段知淮出门随便裹了件短风衣外套，唇色很浅，整个人看起来疲倦劳累。 “你没事吧？”彭鹏皱眉问他，“我怎么感觉你好像病了。” 段知淮躲开他伸开测体温的手，摇头道：“没什么事，先进去吧。” 今天汇报主要也是讲课题的事情，这次比赛院里很重视，毕竟每年都指着这类大赛拿奖，给学生的经历镶金的同时，学校也能拿到更多的荣誉。 “具体的问题就是这几个，抓紧时间解决一下。” 张老师摘下眼镜，轻轻揉了揉眉心，视线落到段知淮那张略显苍白的脸颊上，他问：“知淮，你脸色怎么这么差？” “昨天和大家聚餐庆祝，喝了点酒。” “酒还是要量力而行，再说了，等你们国家赛拿奖了，再庆祝也不迟啊。” 段知淮点头：“知道了。” 第85章 口袋里的手机嗡嗡震动了两下，段知淮趁张老师去倒水，拿出手机来看了一眼。 屏幕上的消息让他目光一愣。 “要不等下陪你去趟医院吧？”彭鹏问他。 “没事的，我……”段知淮犹豫了一下，收起手机后，他问彭鹏，“你认识社联的人吗？” 段知淮和导师碰头结束后回公寓睡了一会，闹钟在六点半准时响起，他简单冲了杯感冒药喝下，然后换了身衣服出门了。 有晚会的日子，路上的人多到夸张，段知淮慢吞吞地走在路上，他出门前发现头发怎么抓都很奇怪，最后还是戴了个鸭舌帽出来，隐去了眸子后，锋利的下颚线更显得抓目。 走到礼堂门口，段知淮低头看了眼口袋里的两张座位极佳的票，他拿出手机，再次点开沈叙的聊天框。 段知淮刚刚没看手机，也就错过了五分钟前，沈叙又发过来的一条消息。 -抱歉，发错人了。 段知淮太阳穴突突的跳，疼得厉害。 一通电话直接打到沈叙手机上，身旁走过好几堆三五成群的人，笑着闹着，说今晚节目好看，很是期待。 “你在哪？”电话一接通，段知淮就问道。 沙哑的声音钻进耳朵里，沈叙心脏紧了一下，他说：“……我在宿舍。” “我在礼堂门口。” “……” 电话陷入一阵沉默。 “在这里等你。”段知淮又说。 “我发错人了。” “你本来要发给谁？”段知淮问他。 沈叙没吭声，段知淮紧接着追问道：“是那个叫张可怡的女生吗？还是住在校外的那个？沈叙，你身边到底有多少——” 他越说越激动，一阵剧烈的咳嗽声打断了段知淮的控诉，段知淮几乎浑身都在发抖，呼出的每一口气都烫得吓人。 步步紧逼实在不是段知淮擅长的事，脑袋一热说了一通后，他又有点后悔对沈叙这么凶。 “算了。”段知淮喉咙火烧火燎的，声音无奈又委屈，他似乎还想说什么，可又没说出口。 半分钟后，段知淮挂断了电话。 沈叙手里有一张邹邹送的票，他想着先回宿舍写会作业，有空闲时间的话就过去凑凑热闹。 错过了开场的沈叙环视了偌大的礼堂一圈，他绕到最旁边，从最后一排，一个一个往前寻找。 数张兴奋的、明媚的年轻面孔出现，他们都在尽情享受着大学时光。 但是没有看到熟悉的脸，沈叙在心里叹了口气，想着段知淮似乎身体不是很舒服，应该不会留下来看表演的。 虽然是这么想，但他脚下的步子倒是没顿一下。 已经走到最前面，沈叙都没看到段知淮，他正犹豫着要不要去另一侧再看一遍，视线忽然顿住了。 坐在中间的段知淮正在扭过头，摆手拒绝身后的女生递来的手机微信名片，他被病色衬得很是脆弱，看起来消瘦了不少。 他位置在中间靠前，旁边空了个座位。 礼堂内灯光射线晃动，在那道熟悉的身影上掠过，沈叙定定盯着他，陷进掌心的指甲用力按下，反反复复匀了好几下呼吸，沈叙才抬脚朝段知淮走去。 空下来的座位忽然有人坐下，段知淮抬头道：“不好意思，这里有人——” 那双眼睛他无比熟悉。 “这里有别人吗？”沈叙问他。 段知淮一时愣住了，他咽下后半句话，也没有回答沈叙的问题。 社团的节目表演比前段时间的迎新晚会还要更精彩，场馆里时不时被主持人带动着气氛互动，段知淮安静地垂下头坐在位置上，一声不吭。 沈叙和他并肩坐着，恍惚间，好像曾经在脑海里演练过的画面飞速闪过，和此时此刻重叠。 段知淮半梦半醒着，轻轻将脑袋搁到了沈叙的肩膀上。 旁边坐了人，他终于可以安心闭上眼睛休息一会了。 真的好累。 段知淮是被沈叙摇醒的，那片烫得吓人的皮肤贴在沈叙脖颈处，吓得他有点发蒙。 “段知淮，你醒醒，你发烧了。” 沈叙焦急的声音传来，段知淮迷迷糊糊睁开眼，又慢吞吞闭上。 沈叙值得，费劲把人从位置上架起来，抗在肩上扶着他出去。 一路收获不少关切的视线，走到一半，还有两个男孩子出来帮忙搭把手，把人送到了出租车上。 段知淮烧得有些神志不清，呼吸很烫很急，沈叙伸手贴了贴他的脖颈，舒服的温度让段知淮发出一声喟叹，他伸手抓住沈叙的手，往脸颊上蹭了蹭。 沈叙另一只手撩开他被鸭舌帽挤乱的头发，低声嘀咕道：“烧成这样还要来看什么晚会，你是不是傻？” 重逢后从没如此柔软过的段知淮顺从地倒向沈叙，他很快贴了上来。暖烘烘的人使劲找舒服的低温，滚烫的脸在沈叙脖颈处蹭了又蹭。 沈叙开始有点怀疑他到底清不清醒。 偏偏这会段知淮嘴里开始呢喃着他的名字。 沈叙，沈叙。 好黏人的段知淮，和昨天冷着脸质问他到底有几分真心的段知淮简直判若两人。 沈叙轻轻接住段知淮的脸，将滚烫的脸蛋捏在手心里揉了几下。现在关系如此紧张，也只能趁他神志不清醒的时候亲近一下。 紧接着滑到颈侧的液体甚至还带了几分冰凉，沈叙身体随着段知淮无意识的哽咽而浑身一僵。 第86章 “我不是选了你吗……” ◇ 第50章 女朋友 彭鹏的电话打不通，疏于社交的沈叙竟在列表里找不到另外一个或许会知道段知淮租住的公寓地址的人。他索性把人送去了医院，医生量了体温后，给段知淮开了几瓶水吊着，沈叙把人安置在了临时病床上，下楼去拿服用的药。 段知淮醒来时人还有点发懵，残余在耳边的是热闹嘈杂的晚会现场，在一时间归于寂静，他木然地盯着空荡荡的临时病房的墙壁，这里的灯因为年岁太久而蒙上了一层黯淡，整个房间的光线很昏暗，他脑袋晕乎乎的，恍然间似乎回到了某个高烧后的清晨。 沈叙就是在那个清晨离开的。 段知淮时常会因为沈叙是抱了如此复杂的心思靠近自己，而再三斟酌那些日夜里的爱慕。段知淮从来没有体会过如此深刻的自卑感，他像个人格分裂的人，拼命寻找被喜欢的证据的同时，又不停地告诉自己一切只是一场欺骗。 那些从小被优渥的物质生活和高水平的教育堆积起来的成熟稳重似乎在一个个反复挣扎的夜晚磨灭，段知淮却是真真实实感觉自己经历了骨头缝合生长的过程。 人一生病就容易忆往昔，一忆往昔就容易矫情。 呼吸灼热而缓慢，段知淮下意识伸手扶额，已经被冰凉液体灌到冰冷的手背上传来一阵痛感。 他迟钝地抬头看了一眼挂在支架上的空药瓶，正欲皱着眉扯掉手背上的针，手腕忽然被人用力拽住。 段知淮抬头，撞进沈叙的眸子里。 “我叫了护士。” 抬头速度太快，段知淮感觉自己脑袋有些供氧不足，产生强烈的眩晕感。 否则也不会看到沈叙了。 鲜红的血液从狭窄的管道中的倒灌，丝丝疼意蔓延。沈叙皱紧了眉，他扭头着急地看了眼护士是否到了。 整条手臂都因为输液的缘故僵硬冰冷，只有手腕那处落下熟悉的温热。 段知淮悄悄松下紧绷的喉咙，敛眸盯住沈叙骨节分明的手指。 还好，不是错觉。 护士处理的动作熟练麻利，将支架推走后，床边空了一个位置，沈叙拖了条凳子坐近。 “好些了没？” 段知淮眼睛湿漉漉的，泛着红，给他苍白的脸色增添了几分脆弱。 “还行。”声音很哑，神色淡淡的，敛眸遮去眼底的情绪。 沈叙抿唇，将药袋放到床头边，低声道：“药里有张条子，写了该怎么吃，你回家多休息吧。” 他起身：“没什么其他事，那我先走了。” “不——”随着一道气声一同出现的，还有段知淮伸出被窝，一把攥住沈叙手腕的动作。 沈叙错愕回头。 段知淮看着他，晕了水的眸像深沉的海。 “你再问我一遍好些了没。” “嗯？” 沈叙迟疑：“我……” “很不好，还很难受。” 段知淮将滚烫的气息吸进胸膛里，这样死皮赖脸的留人实在让他没有什么底气，要是能拿出几分做实验算数据的时候理智的头脑，他想自己一定不会如此拙劣。 “你继续睡会吧。” “那你呢？” 沈叙攥紧了手。 “所以你又要走。” 段知淮眼底闪过一丝落寞，他松开沈叙的手腕。 “沈叙，你那天跟我说对不起，其实我也知道，该道歉的另有其人。” 沈叙呼吸急促了几分，压在心口的重量让他呼吸都变得艰难。 “可惜我现在没办法让他亲自去给徐姨道歉，他现在——” “她去世了。”沈叙的声音陡然响起。 段知淮惊愕。 房间里一时间沉默下来，任由情绪在此刻发酵。 拼命咬住下唇的沈叙眼泪决堤般涌了出来，压在心头的委屈在日复一日的枯燥生活里被遗忘，此刻却如数涌现，压根忍不住。 段知淮也忍不住红了眼，他长叹着气转开头，强忍了好一阵后，他想抬手抓住沈叙的手的动作顿住，最后只能化成一个拳头收回。 这样，他还有什么立场继续留下沈叙。 段知淮没了睡意，酸涩的眼睁久了难受极了，他用力揉了又揉，彻底失去继续躺着休息的心情。 他拎起放在床边的药，拆开后，放在最上面的那张单子详细的写了袋子里的药的吃法。 字迹熟悉，一看就是沈叙写的。 这袋药虽然被段知淮带回了家，但遗落在沙发角落里，直到他靠自己顽强的抵抗力痊愈之后，专心投身到了课题当中。 沈叙按部就班兼职，上课，仿佛段知淮的出现只是他的一个错觉。 这段时间就连被喊去帮忙的次数也屈指可数，不用多想，自然是段知淮授意的。 可学校就那么点大，供他们系用的实验室也就那么几间，只要偶尔路过时稍微放慢点脚步，也能碰见段知淮急匆匆而过的背影。 沈叙知道，他很忙，当一个人全身心投入感兴趣的事情当中的时候，浑身都像是发着光。 菁菁新找的房子价格偏高，但是安保做的不错，而且离工作的地方很近。 唯一的缺点就是，离沈叙他们学校太远了。 难得花半天时间过去找她吃饭，顺便解决一下困扰了她好几天的新柜子。 按照说明书将柜子拼装好之后，沈叙拍了拍掌心的灰，起身道：“以后搬家，这个柜子都是个麻烦。” 第87章 “才刚住进来呢，不想搬家的事。”菁菁递给他几张纸巾，“中午吃的现在总消化完了吧，晚上想吃什么？我请客。” “我今天得回学校。” “周日晚上还有课啊？” “上周有个老师请假，批的补课教室，就只有今晚空着。” 菁菁耸了耸肩，瘪嘴道：“好吧。” 沈叙踩着点赶回学校上课，张可怡依旧会帮他占个位置，不知怎么的，沈叙总感觉上次坦白了自己的性取向后，张可怡和他的相处愈发自然了。 “她通知的也太突然了，差点没赶上。” “很多人都没赶上。” 张可怡顺着他的视线扫了身后略显空旷的教室一眼。 “怎么感觉很容易被提问啊。” “认真听就行。” “哦对了，明天晚上师母请吃饭，你别忘记了啊。” 见他表情微滞，张可怡指着他道：“你看你，又不记得。” “现在记得了。” “就在上次吃饭那个餐厅啊，我发现张导和他老婆都很爱吃四川菜。” 陆陆续续有不少学生从外面进来，沈叙正盘算着该怎么把明天晚上的兼职安排空出来，敞开的门外忽然掠过一道熟悉的身影。 简单的黑夹克被宽阔的肩膀撑了起来，修长的腿缓下步子，似乎是为了和一旁留了一头暖棕卷发的女生并排而行。 “那不是段学长吗？”张可怡惊讶道，“啊？我才听说他好像谈恋爱的事，不会是真的吧。” 沈叙愣住，他感觉自己的大脑都因为这句话而迟钝起来。 “你说什么？” 挥之不去的两个同行的身影在张可怡的添油加醋下已经在沈叙脑海里晃悠了一整天，他心下烦躁，忍不住生出了些不想参加聚会的心情。 可这是和师母的第一次见面，沈叙总不好缺席。 灰色卫衣的褶皱帽子堆在颈侧，耳机里躁动的音乐掩盖不住地铁运行的响动，沈叙靠着门边站立，神色冷漠。 前来加微信的女孩子看起来挺羞涩的，沈叙摘下耳机听她重复了一遍刚刚的话后，摇头道：“不好意思。” “你有女朋友吗？”她问。 话在喉咙里转了一圈又一圈，沈叙抿了抿唇，点头。 女孩略感抱歉：“哦哦，那打扰了。” 耳机再次被戴到耳朵里，堵住他和世界的连结。 他没有女朋友，但是他马上要见到段知淮的女朋友了。 群里都在说，段知淮今天会把女朋友带去一块参加聚会。 退堂鼓在心里响了一遍又一遍，幸而段知淮来得晚，落座之时，沈叙还算从容。 很快，大堆人推开了门，沈叙抬头，瞬间找到跟在人群后的段知淮。 以及他旁边的女生。 周佳怡。 许久未见的她实在和高中变化太大，所以沈叙昨天瞥见了半边脸都没认出来。 她穿着简单的t恤和牛仔裤，脸上化着淡妆，一排亮晶晶的耳钉缀在发间，眉眼间是淡然的笑意，跟在段知淮身旁，丝毫不显局促，整个人开朗明媚了许多。 彭鹏笑着迎了上去：“你可算来了，不跟我们介绍介绍？” 视线短暂地在沈叙身上掠过，没有过多停留，最后落到彭鹏故作暧昧的表情上，段知淮淡声道：“我高中同学，周佳怡。” “也是初中同学吧。”周佳怡笑道。 “要这么说，也是小学同学。” “哦！青梅竹马啊！”有人起哄道。 瞬间热闹起来的包间充斥着笑声，沈叙没什么看热闹的心情，安静垂眸。 “沈叙！”周佳怡不知道什么时候发现的他，出声叫道。 “啊？你们认识啊？” 周佳怡点头：“高中校友。” “那沈叙和知淮高中也是一个学校的啊。”彭鹏诧异道。 周佳怡答道：“对啊，他俩以前可要好了呢。” 这下彭鹏不敢相信了，张可怡更不敢相信：“不会吧？你早就认识段学长啊。” “嗯，高中毕业之后没见过了。”被迫卷入中心的沈叙轻叹了口气，他起身，冲周佳怡露出一道笑之后，说：“好久不见。” “确实好久不见了，但是见到你，我一点都不意外。” 沈叙将视线递向段知淮。 “他可没告诉我啊。”周佳怡忙解释道，“我只是觉得，就像以前一样啊，有段知淮的地方，一定会见到你。” ◇ 第51章 发疯的借口 周佳怡这几年在国外进修服装设计，也不算在正式上学，跟着兴趣多多少少学了些，大多数时间还是放在一些乱七八糟的娱乐活动当中。 沈叙没多问她和父母的关系是否缓和了，从她明媚开朗的神态可以看得出，她现在过的绝对是自己很愿意去认真享受的生活。 “我听说，你高考前两个月就转学了。” 沈叙愣了一下，摇头道：“是被退学了。” “啊？”周佳怡错愕，“当时发生了什么事吗？” 沈叙轻轻用拇指摩挲着另一只手的手背，他垂眸淡声道：“已经过去很久了。” “那你近几年和边城他们有联系吗？之前高中校庆，我回学校碰到过他们。” “没有。” 当时冷不丁离开，谁的联系方式都没留下，后来过去很久，他觉着自己也没有什么立场再去打扰他们。大家都有各自的新生活，匆匆擦肩而过的人太多，并不是谁都要用力留在生命里的。 第88章 这个大包间是专门用来办小型庆祝活动的地方，张老师这么多年，手底下的优秀学生也不少，师母和他坐在主座，段知淮被留在了导师身旁，常有应酬需要应付，只偶尔抽出些空闲，看向对面桌子角落里聊的热火朝天的两个人。 大多数时间是周佳怡在说话，沈叙神色始终很淡，偶尔点点头表示同意。 他的情绪和棱角，似乎都在分开的这几年时间里磨灭了，段知淮不知道是否还能见到高中时那个使得周围环境全都波动着明媚色彩的他。 或许，那样的沈叙，只是他伪装出来的。 饭局进行到尾声，段知淮已经喝得有些难受，正皱紧眉靠在椅子上休息。 周佳怡叫了车，在众人暧昧的视线中，她把段知淮给扶上了车。 “我发现你真的养成了好多坏习惯，怎么现在这么爱喝酒了。”周佳怡嫌弃地将人推向另一边车窗，皱眉道。 段知淮沉默地靠着车窗。 “你和沈叙到底怎么回事啊？我刚刚跟他说，让他送你，他也不肯。” “他当然不会肯。”段知淮的声音里难掩落寞。 周佳怡不解：“所以你俩是怎么回事啊？吵架了？” “你和他聊什么了？”段知淮尽量保持着让胃里舒服的姿势，靠着车窗问她。 “我和他也不是特别熟，没聊什么，就是问了他的近况，聊了以前的一些有的没的的事情。” 车子的颠簸让段知淮胃里涌起一阵难受的感觉，周佳怡还在耳旁轻声念着刚刚和沈叙聊天时的发现。 “以前觉得沈叙是个很难靠近的酷哥，神神秘秘的，但是现在感觉他平和多了，估计是过得也不太顺利。” 视线落到段知淮侧脸上，他轻闭着眼，也不知道有没有在听。 要说不太顺利，段知淮也没好到哪去。 自从段知淮爸爸出了那档子事后，圈里关于举报信的事情各有讨论，就算是拿到今天，也依旧能炸出一大波对这事感兴趣的半知情人，从未有过官方告示和澄清，全靠时间的沉淀，将此事掩埋过去。 大人们惋惜的都是段知淮失去入仕的机会，前途受到了影响，但周佳怡却是真真切切感受到他性格骤。 如果说沈叙变平和了，那段知淮就是失去了一些平和。 艰难把人送回了公寓里，周佳怡定的酒店离这也不远，起身从客厅穿过时，她随手把段知淮散落一地的草稿纸给捡了起来。 这都是他现在正全力准备的课题的清算过程，是一贯的段知淮严谨风。 只是公寓看起来有一段时间没收拾过了，纸张乱七八糟地堆在桌子上。从小到大，段知淮都是一丝不苟，是大人们眼里标准的十好小孩，经常被作为标准进行比较的他，很像程序设定好的角色，而这次见面，倒是多了几分活人的气息。 大门落锁的声音响起，段知淮幽幽睁开眼睛，沉默地盯住一道划进房间的清冷月光。 身体被酒精折磨到难受，似乎依此就能缓解心里的难受。 前去浴室洗澡的步子非常缓慢，每走两步，就能想起一个要拿的东西，等他好不容易走到了浴室门口，折返到了房间里，把手机给拿上了。 持续不断的水声掩盖住了段知淮急躁的心，他捏着手机，视线落在隐藏相册里的几张老照片上。 偶尔有湿漉漉的水珠砸向屏幕，段知淮轻轻用手指抹开，结果带了更多的潮湿。 往前翻，甚至还有沈叙故意留在他手机相册里的腿*照。 十七八岁的沈叙比现在还要更加青涩，却也更加大胆。 段知淮顿时紧住呼吸。 浴室里的温度随着水温的升高而焦灼起来，段知淮眼圈被酒意逼得有些泛红，耳廓也逐渐漫上绯色。 手掌残存的温度被冰凉的水冲去，连带着指尖的白*一同被卷走，他撑着洗手台，抬头看向镜子里眼圈泛红的自己。 喝酒的好处可不止能让身体的难受占据主导，这还是一个很好发疯的借口。 学校侧门旁边的柱子很早就被卸掉了，大晚上蹦迪回来的学生基本上都走这里过。 夜里风渐凉了，段知淮裹紧了身上的外套，看了好几个钻洞的示范，他也学着低下头，探身往里面钻。 一闪而过的手电筒光晃得人眼睛难受，保安的怒斥声传来，很少处理过干坏事被抓包的现场，段知淮愣在原地，下一秒就被前面那几个人喊着一块跑动起来。 夜里的学校里街上都没几个人，飘在空气里的青草气味漫进胸腔里，带来一阵难言的畅快，身后已经没了人追赶，可用力奔跑的鲜活感觉实在太过于久违，昏暗的路灯将他的身影拖得很长很长，段知淮快步跑到宿舍楼下停住时，还在微微喘着粗气。 他抬头看了眼漆黑的楼，从口袋里摸出手机，打电话。 “沈叙，下楼。” 夏天已经悄悄接上了秋天的轨道，温度骤降，显然在被窝里舒服享受的沈叙并不知道，他穿得非常单薄，宿管老师已经睡着，沈叙动作放得很轻，打开宿舍门之后，他错愕地看着段知淮。 “你怎么——” 段知淮夺步而上，把他单薄的肩扣进怀里。 “我喝酒了。”段知淮说。 他抱得很紧，身上的酒味已经很淡了，但还是能闻出来。 “……我知道。” 第89章 “所以你就算讨厌我抱你，那也是我喝糊涂了，不作数。” 长久的沉默在夏末的夜里被无限放大，沈叙不吭声，却感觉到段知淮抱得越来越紧了。 是熟悉的气味，但怀抱里的不安很是陌生。 “没有讨厌。”沈叙低声道，他实在想不明白段知淮忽然的示好，“课题遇到什么麻烦事了吗？” “最大的麻烦事是你。” “……” 段知淮将他轻轻松开，被醇香的酒晕后的眸多了几分醉人。 “沈叙，我到底能不能打扰你？” 沈叙细眉微蹙：“你知道的，我们有很多话没有说清楚。” “那就慢慢说。”段知淮轻声道。 只是这会确实不是个适合慢慢说的时机，沈叙被一阵袭来的冷风吹得打了个寒颤，段知淮想再去抱他。 沈叙轻轻摇了摇头，推开他的动作。 “段知淮，你今天有点冲动，有什么话，等到了明天，你清醒的时候再说吧。” 段知淮想告诉他自己很清醒，特别清醒，这颗心已经很久都没有像此时此刻一样用力跳动过了。 沈叙手脚都被吹得冰凉，他快速拿着卡走向宿舍铁门，捣鼓了好一阵，段知淮看到他回头，身体有些发抖，表情可怜，又有点滑稽。 “门禁之后刷不开了……” 这是沈叙第一次到段知淮的公寓里，明亮的白织灯将公寓内的情况照得一览无遗，段知淮快速收拾好了桌上成堆的纸，难得有些局促。 “我看你冻坏了，洗个热水澡吧。” “算了，你家还有被子吗？我睡沙发吧。” “前两天阿姨把沙发拆去干洗，还没拿回来。”段知淮打开房间的门，“你去我房间睡吧。” “……那你呢？” “我睡不着，再算会数据。”他指了指桌上的资料。 沈叙瞥了眼墙上缓慢转动的指针，说：“已经很晚了。” “我…… ” 沈叙看出他的局促，叹气道：“太影响你了，我还是下楼开个房间吧。” “不要。”段知淮拦住他的路，抬眸看他，“我的床挺大的，一起休息吧。” 后半句话有些生硬：“毕竟已经很晚了……” 说是休息，但段知淮躺着躺着，更精神了。 段知淮小心翼翼地翻了个身，视线落到背对着自己的沈叙身上。 他瘦了许多，柔软的小棉被搭在腰上，贴着勾出若隐若现的腰臀轮廓，让人忍不住浮想联翩。 段知淮小声问道：“你冷吗？” 沈叙侧着身躺着，也没睡着。 “有点。” 本意是想让段知淮从衣柜里翻出一床厚些的被子，谁知下一秒，身后忽然贴上来一具滚烫的躯体，衡在腰间的手臂动作熟练且亲昵，像将他整个圈进怀里。 “这样就不冷了。” 沈叙颈侧全是段知淮灼热的呼吸，他垂眸，遮掩下眸底的情绪。段知淮自己是否清楚，他无意识暴露的黏人，都是在一些生病、酒后这样不清醒的时刻，要是换上理智，他只会冷硬地将自己推开。 正在失神思考着，脖颈处忽然落了道轻轻的吻。 沈叙诧异回头，对上段知淮略显无辜的眼神。 “对不起。”他第一反应是道歉。 沈叙腰还被他抱在怀里，艰难转了个身，没等沈叙开口，又被一股力拽进了怀里，紧紧拥抱住。 “你身上好凉。”段知淮闷声道。 “外面很冷。” “你没带衣服来，明天我给你找一套厚点的，穿回学校上课。” “……” “怎么了？以前也穿过我的衣服啊。” 被拥抱的感觉非常温暖，四肢百骸都流淌进柔和，困意袭来，沈叙下意识蹭了蹭段知淮的脖颈，闷着不说话。 “你明天酒醒了，就不会想见到我了。” 段知淮动作一僵，把人抱的更紧。 “沈叙，我看起来真的像醉糊涂了吗？” ◇ 第52章 曾经的约定 已经习惯失眠作为常态，忽然有了场一夜无梦的好觉，段知淮被闹钟震醒的时候，难得生出些贪睡的心思来，他伸手去捞床另一侧的人，捞了个空。 段知淮瞬间就清醒了。下一秒，从浴室传来的水声让他悄悄松了口气。 “沈叙。”他出声喊道。 浴室的门被轻轻拉开，沈叙含了一嘴的泡沫，头发和睡衣带着刚睡醒的凌乱，右手袖子高高挽起，正略带些疑惑地皱着眉，看着段知淮。 段知淮眼底染上笑意。 “你该不会是刷的我的牙刷吧？” “找到一个……一次性牙刷。”沈叙含着泡沫，说话慢吞吞的，还挺可爱的，转身漱了口之后，他再次走了出来，“我上午有课，要准备回学校了。” “那我给你找身衣服。”段知淮起身，翻了一下衣柜，入目第一套就是他上次见沈叙时穿的那身卫衣套装，他递给沈叙，“这个行不行？” “可以。” 这套衣服对沈叙来说有点大了，他将袖子挽起一小截，白皙的手腕上蔓延的青筋，顺着袖口进去，低头整理裤脚的时候，宽大的衣领掉下来一截，卡在肩膀那处。 段知淮伸手将他肩头滑落的衣服整理好，待沈叙站直后，点评道：“帅，像个青春男大。” “我现在也不老吧。”沈叙理了理衣服。 第90章 “不老，你穿着比我穿好看。” “到时候洗了还你。” “没事的，等我换身衣服，一块去学校。”段知淮看了眼时间，“还能去吃个早餐，二食堂的热干面吃过了吗？味道很不错。” “我很少在学校吃早餐。” “那今天带你去尝尝。” 像无数个曾经想象过的大学的上午，并肩从公寓电梯里出来，走在混杂着青草气味的小区里，身旁匆匆而过的是奔赴自己目的地的行人，他们只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不打扰别人，也不被别人打扰。 食堂已经过了早八点最热闹的时候，虽然段知淮来食堂的次数也少，但好歹是能带着沈叙这个半新生找窗口的。 “你好，要两份热干面，都加半份面。” “能吃这么多吗？” “能吃，做实验费脑子，很容易饿，经常还要叫外卖，又懒得去门口拿。” “可以囤点零食。” “……好像是，我已经好多年没去逛过零食店了。” 段知淮低着头，垂眸看着手下的动作，他正在根据自己以往来吃的经验给沈叙打小料，熟练地避开了沈叙所有忌口的东西。 沈叙喉咙微紧，呼吸都慢了几分。 “要不——” “等你上完课，陪我去逛一下可以吗？”段知淮扭头，眼底带着点亮晶晶的期待。 心里的话被率先问了出来，沈叙没有犹豫，点头道：“好。” 进了教学楼，段知淮依旧跟在他身后，沈叙提醒他：“实验室在另外一栋楼。” “我送你去上课。” “……没必要吧。” 段知淮露出错愕的受伤表情。 “我是说，我自己能过去，又没几步路。” “但是我想这么做很久了。” 从一起计划考去哪个大学开始，就忍不住设想无数个一起结伴去教室上课的日子，也不需要有多热烈张扬的大学生活，就只是想有他在身边而已。 沈叙感觉段知淮变狡猾了好多，总是动不动露出可怜委屈的神情，话只说到一半，任由自己脑补出更多苦情的内容，导致自己到最后总是会被心软打败。 以同样的套路拿捏过段知淮无数次的沈叙虽然看穿了他的小心思，但还是扛不住那道眼神，他轻轻叹气，抱着怀里的书，低声道：“走吧。” 段知淮声音都跟着心情轻快了不少：“这门课的老师上课讲的内容基本上不会考，到时候我给你发一份复习资料，你对着看就行。” “不用这么麻烦，学委不是都会收集吗？” “是我自己整理的，没外传。” 专业第一的复习资料还是很有含金量的，沈叙点头：“行，其他科目有吗？” “有啊，但是怕你看不明白，到时候我陪你一起复习。” 步子在教室门口停住，沈叙拦住他的动作。 “已经送到了。” “你别忘记今天答应要陪我去买零食的。” “没忘。” “好，到时候你下课了过来实验室找我。” 沈叙点了点头，段知淮目送他进了教室。 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后，沈叙还抬头看了段知淮一眼。 初秋的阳光透过窗户，柔和地落在沈叙身上，发尾随着风微微鼓动着，有几根不安分的，缠绕住他消瘦的下巴，轻抚干燥的唇角，一道平静如潭水的视线和段知淮四目相对。 今早起来，两个人默契地没有提起昨天说好要讲清楚的事情，融洽舒适的氛围好似给了他们同样的错觉—— 他们按照曾经的约定，顺利升上同一所大学，而今天只是一同度过的无数个日子里的某一个。 段知淮站在门口跟他对视了很久，直到沈叙瞥开视线，低头摆弄了一下怀里的手机。 -很多人在看你，你赶紧走吧。 段知淮拿起手机看了眼信息，眸间染上笑意。 -好。 “你今天心情怎么这么好啊？你那青梅竹马来找你，就这么高兴？” “能不能专心点？”段知淮头都没抬，淡声道，“而且别乱说，她有正在互相了解的人，我和她只是普通朋友。” “我就是好奇嘛，你也不看看，你这次回国，苦大情深的样子有多吓人，我都不敢跟你开玩笑了。” “你开的玩笑可不少。” “不行了，我得休息一会，肩膀都快要爆炸了。”彭鹏伸了个懒腰，视线落到段知淮身上，“你都保持这个姿势两个多小时了，不累吗？” “要尽快把剩下的做完，这周末就公示了吧，那离下一阶段的任务不远了。” 彭鹏啧啧两声：“卷王，谁比得过你啊。” 沈叙这次课特地认真地结合老师讲的内容对了一下课本，确实如段知淮所说，这个导师讲课发散性特别强，自然会不可避免地会漏掉一些重要的内容。下课铃响起，他揉着眼睛打了个哈欠，收拾书包后，起身朝实验室走去。 “你这不是段学长同款吗？”坐在沈叙后面的张可怡拍了拍他的肩膀。 “啊？” “你是不是也觉得段学长品味很好啊，这款你穿也挺好看的。” 沈叙抿了一下唇，没回答。 “你去哪？门口新开了家米线店，要不要一块去？” “我去趟实验室，下次再约吧。” 张可怡一边往书包里塞东西，一边点头：“行，那下午见。” 第91章 陆续从教学楼出来的学生基本上往宿舍食堂方向走，沈叙逆着人潮走到实验室楼下，坐电梯上楼。 在走廊上透气的彭鹏见了他，挥手朝他打了个招呼。 “你今天怎么来这边了？哎，你这衣服不是段知淮那家伙的吗？” 沈叙低头看了眼身上的衣服，嘀咕道怎么一个个都记得段知淮的衣服长什么样。 “我来找他。” “你来找他？”彭鹏诧异道。 沈叙这小子特立独行得很，基本上不参与和师哥师姐们的社交和互动，大家都觉得他有点不太合群，前段时候被留在a组做数据的时候，段知淮对他的冷淡可谓是人尽皆知。再加上昨天得知沈叙和段知淮竟然是高中同学，以前认识，现在对对方这么冷淡，一定是发生了一些不太愉快的事情。 “你找他干嘛？” 沈叙挠了挠脸，皱眉迟疑道：“到点了，吃饭……” 彭鹏揽住他的肩，把人带离实验室门口。 “你找他有什么要求的事吗？他算了一上午数据，现在心情不一定好，有什么事你跟我说，他能帮你解决的，我也一定能帮你。” “呃，谢谢啊，但是——” “干嘛呢？” 一只手从后面伸了出来，一把抓住沈叙的衣领，把他带离彭鹏的怀里。 彭鹏扭头：“你怎么出来了？” 段知淮手背蹭了不少深黑色碳粉，他将鼻梁上的黑框眼镜取下，灼亮的眸盯住沈叙，轻声道：“到点了，该吃饭了。” “吃什么去？要不叫上这个小师弟一块去？”彭鹏朝沈叙挤了道眼神，示意他顺着话说下去。 “你下午还有课吗？”段知淮问他。 “还有一节。” “那先吃饭，买零食的事晚上再去，能多逛会，行吗？” 彭鹏被段知淮柔和的语气弄得忍不住挤眉弄眼，他疑惑的视线在他俩身上转了又转，怎么都没办法把段知淮今天的态度和之前臭脸的样子联想到一起。 “你汇报资料还没做完，我们先去吃饭了，你到时候自己解决一下吧。” 彭鹏：“啊？” 段知淮：“我报销，吃多贵的都可以。” 虽然还是没搞懂这到底是什么情况，但彭鹏干脆答应道：“那没问题。” 食堂正是人满为患的时候，段知淮带着沈叙从后门绕出去，到对面商场吃饭。 昨晚虽然睡得熟，但是睡得很晚，吃过饭之后沈叙就困得抬不起头，段知淮把他送回宿舍休息，拎着给彭鹏带的喝的回了实验室，继续赶工。 闹钟在六点半准时响起，段知淮从高度紧张的情绪中恢复，坐在位置上发了好一会的呆。 几分钟后，他用力揉了一把脸，收拾起桌上的东西，对彭鹏道：“我晚上约了沈叙去逛街，今天早点结束吧。” 彭鹏揉了揉酸胀的肩膀，随口问道：“逛街？买什么啊？” “零食。” “……啊？不是，你也没和我说过你俩关系这么好啊。” “嗯？”段知淮不解。 “你不是不喜欢他吗？” 段知淮更不解了：“什么时候的事？” “那你对他爱搭不理，还边缘化人家。” “……你误会了。”忽略掉彭鹏惊讶不已的表情，段知淮看了眼时间，伸手把包拿上，边说话边朝门口走去，“不跟你说了，我要去接他了。” 用不着去教学楼接人，沈叙已经在楼下等了十多分钟了。 积攒了一整天的疲倦在见到树下靠墙而立的人时顷刻消散，段知淮快步走了过去，问：“等很久了吗？一直没看手机，幸好定了闹钟，不然要错过和你约好的时间了。” 段知淮低头看了眼屏幕上的未读消息，他有些愧疚：“虽然已经迟了二十分钟了。” “没等很久。”沈叙站直身，抬头和他对视，“给你发了消息，没回，就猜到是你还在忙。” 毕竟段知淮对待专业上的事情一向是极其认真的，沈叙跟过他的小组一段时间，他大多都亲力亲为，严谨负责。 “等公示期过了之后，就要准备下一场的答辩了，时间还是很紧的。” 他眉眼间略显疲惫，眼底是沉重的黑眼圈，他们这个项目是筛掉了院里的其他几个项目交上去的，段知淮前期也花了很多时间准备，可谓是耗费了很多心力。 “我看了其他学校交上去的选题，你们组的方向很前卫，而且有这么多专业数据支撑，肯定能拿到好名次的。” “拿不拿到好名次倒是其次，只要能在能力范围内，把能做到的全都做好，做完美，那就已经很厉害了。”段知淮轻轻弯唇，伸手揉了揉沈叙的头发，“还有，不是你们组，是我们组，你也有一份。” ◇ 第53章 没营养的分享 决赛入围名单公示的当晚，沈叙正在和菁菁一块吃饭，她最近工作挺顺利的，许久没和沈叙见面了，叽叽喳喳分享个不停。 手机嗡嗡震动了几声，沈叙瞥了眼来电备注，垂眸掐断了这个电话。 “谁啊？”菁菁舀了一口碗里的草莓冰淇淋，随口问道。 “没谁。”沈叙拿起手机给段知淮回复消息。 -有什么事吗？ -成绩第一入围答辩了，想请你吃饭。 -我已经在吃饭了。 -你一个人吗？ 第92章 “我们组新转来的那个实习生比我年纪还小，但是特别会笼络人心，我们领导可喜欢他了。” “那他留下的几率岂不是很大，会和你产生转正名额的竞争吗？”沈叙将手机扣在桌面上，抬头看向菁菁。 “我也不知道，但是我最近工作也挺积极的，昨天组长还夸我了。” “那挺好的，把自己的工作做好了就行，转正的事情，用平常心对待，别急。” -在哪吃？ -后街这边。 -哪家店？我过来找你好吗？ “我要是能有你这个心态就好了，你高考和考研，都没见你紧张过，每次都给我一种特别有把握的感觉，简直是考试圣体。” 一听到这个词，沈叙脑海里便自觉闪过段知淮那张沉稳的脸，要说真正的考试圣体，绝对是从来没从年级第一掉下来过的他，据沈叙了解，段知淮在大学也一直都是专业第一，而且分数断层，学校里提及这个名字，都是艳羡的感叹声。 不论是到了哪里，他都是绝对优秀的人。 “你手机又响了。”菁菁提醒道。 沈叙低头瞥了一眼，淡声道：“群消息。” -怎么不回消息……不方便吗？ 段知淮的表情包看起来是从彭鹏那里偷的，怪里怪气的，但也挺可爱的。 他眉梢上攀了些喜意，菁菁明显不信。 “是吗？我感觉你怪怪的。” 沈叙轻啧：“你还观察起我来了。” “怎么回事啊？你是不是谈恋爱了？” 沈叙愣了一下，下意识否认：“当然不是。” -不太方便。 这个回复让段知淮眉头微皱，轻轻抓了抓下巴后，他退出和沈叙的聊天界面，可算抽出些时间来回复其他朋友发来的祝贺消息。 从确定这个实验方向，到课题的初步敲定，再到出国研学、回实验室花无数个日夜验证结果，段知淮不知花了多少心血，和沈叙说的不在意名次是真，但能得到界内这么多专业人士的赞扬，心底里发自内心的高兴也是真。 段知淮一一回复了消息，这才刚放下手机，便接到了妈妈的电话。 他正欲和妈妈报个喜讯，就听到吴织略带沙哑的声音。 “知淮，你抽空回来一趟，外公住院了。” 自段知淮上大学，他就鲜少回家，假期的大部分时间也是跟着导师全国各地听讲座学习，可以说是所有的精力都投在了学习当中，一是他需要这么一件事来填补自己混乱的脑子，二是家里经历了一番动荡，和外公发生了一次激烈的争执后，他也有些颓丧，不知道该用什么态度对待外公。 毕竟从小到大，外公都是他塑造健全三观和人格的重要引路人，却在长大的过程中发生了思想的偏差，这难免让他感到失落。 “外公虽然不说，但他肯定很想你，你从小到大最黏他，怎么可以就这么生分了。” “没有生分，我马上订票回来。”段知淮说，“外公为什么住院？是生病了吗？严不严重？” 吴织：“……在楼下练操的时候把腰给扭了。” “医生上次就说过了，不建议他再继续练八段锦，怎么压根不听。” 电话那头传来吴织的抱怨，段知淮点开免提外放，熟练地点到订票的软件之后，找到最近的一班回家的高铁，起身开始收拾东西。 “他说也就是随便动了几下，不知道怎么的就扭伤了，也没什么大碍。”说完这话，吴织又道，“但你也得回来，这么久了，和外公低个头怎么了。” “我之前也跟你说过了，你的事……暂时先不要告诉他，也难怪他生气，老顽固都这么多年了，一时间当然很难接受什么同性恋的事情。” 段知淮想起那晚的耳光，他一时无法确定外公到底是不是因为他坦白性取向而如此动怒，所以到现在都没能解开这个心结，他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说：“知道了。” 抵达的时间很晚，高铁站没了白天的热闹，偌大的建筑外，是已经陷入沉寂城市。段知淮刚上车就被送往了医院，外公此时已经休息了。 靠在椅子上揉太阳穴的吴织听到脚步声，抬头看他。 风尘仆仆的段知淮皱眉走来，他真是长大了不少，高大的身体挡住楼道里的白织灯，在地上投出一道长长的影子。 “妈。” 吴织起身，低声道：“外公都睡了。” “你怎么不回去休息，不是跟我说没什么大碍吗？怎么还愁容满面的。” “医院这地方不好，老人家来一趟损一点气。” “不会的，你早点回去休息吧，这里我守着就行。”段知淮伸手揽住妈妈的肩，轻轻拍着安慰。 “找了两个护工，不用守夜，你赶回来也辛苦，一块回去休息吧。” “我熬夜做实验熬惯了，这个点还睡不着，你先回家吧，司机还在楼下等。” “早就跟你说过多少次了，不要熬夜，人都熬瘦了。” 吴织次次见他都要说他瘦了，段知淮心里清楚自己并没有瘦，这只是她表达自己的想念的口头禅罢了。 病房旁放了张供护工下午休息的行军床，段知淮高大的身体挤在里面属实有些为难他了，只是舟车劳顿确实辛苦，再加上他这段时间忙到没有任何时间早点休息，一沾床就睡着了。 醒来时天已经大亮，病房里站了许多的人，他揉着眼睛坐起身，发现被围在病床上的外公正盯着他。 第93章 “醒了？” 医生、护士、护工和吴织的视线齐刷刷落到他身上。 段知淮拿起身上的毯子，起身唤道：“外公。” “你继续说。” “最好是在医院多观察几天，好好养养，等做完周密的检查再出院。” “听到了没？不是我让你继续住院的。”吴织立马道。 “一没出血，二没断骨，用不着这么大费周章。” 也不知道是不是病号服总是衬得人脸色不好，就是没病，都被瞧出些病来。 “外公，不能讳疾忌医。” “你把这个臭小子叫回来干什么？”外公故作不满地瞪了吴织一眼。 “我可没叫他，一听你住院里，昨天晚上立马买票赶回来的。” 吴织朝段知淮递了道眼神，他走到病床边，轻轻将外公的被角掖好，低头道：“外公，我跟学校请几天假，等你好了再回学校。” “用不着。” 小老头子最擅长口是心非，段知淮对站在门口的人道：“钟叔，等会能不能麻烦你送我回家一趟，我拿点衣服，顺便把家里那盘围棋带过来。” “好嘞。” 昨天说完不方便之后，沈叙便没了段知淮的下文，也不知道他是不是生气了，这么久都没再发新的消息过来。 往聊天框里滑动两下，这段时间段知淮发来的消息确实不少，大多都是些报备和询问，得空时回一回消息，看起来倒也像是在分享生活。 沈叙以前也用过这样的办法在段知淮面前刷存在感，害得乖学生段知淮还得把手机偷偷带到学校里，趁老师没注意时低头看沈叙发来的那些没营养的消息。 主动分享自己没营养的生活，是想让对方走近自己的第一步。 今天没营养的分享还没有动静，所以只是一句不太方便，他就真的生气了吗？ 路过实验室时也没见着段知淮人，沈叙敛眸沉思，到底还是忍住了，没给他发消息。 段知淮此时正在病房里陪外公下围棋。 他的围棋最开始是外公教的，后来去棋社上了一年课，再往后就没继续学了，全靠和其他人切磋时摸索出自己的棋风。 “看一个人的棋风，最能看出一个人的品性，你明明已经被我绕入了绝路，却依旧不能要把自己已经没了攻击性的布局下完，不是浪费时间吗？” 段知淮神色沉稳，指尖的黑棋轻轻落下。 “心中有谋，自然不怕。” 转眼间又被盘活的黑子立马追上来，外公盯着他灼黑的眸，轻笑着摇了摇头：“你小子。” 一盘棋没下完，外公说自己肩膀有点疼，段知淮把棋盘端开，坐到外公面前。 “知道你心中有谋论，敢想敢做，但是你到现在为止，还不觉得自己当初太冲动了吗？” “我只是做了我觉得正确的事情。”段知淮敛眸，“所以你是因为这个生我的气，而不是因为我喜欢男生。” 他的语气里甚至还有几分庆幸，外公立马就怒了：“你闭嘴。” 段知淮的请假申请来得比举报信要早半个小时，才刚将人宽慰完的导师看了眼学校高层转发过来的举报信，神色一顿。 “贪污受贿，出轨家暴？” “什么东西？”师母疑惑地凑近。 “你看看，我倒是从没听说知淮提起过他的这个父亲。” “这个新闻是真的还是假的啊？我的天……这真的是知淮的爸爸？” 举报信是内容非常简单，几则新闻和聊天记录拼凑在一起，除了讲到了段知淮的那位锒铛入狱的爸爸之外，还语气尖酸刻薄地质疑了了段知淮高考、保研、获奖等一系列事情的公平性。 这个时间点投到学校的举报信意图很明显，就是冲着段知淮公示期成绩第一的课题来的。 ◇ 第54章 污言秽语 “就算新闻是官方媒体发布的，那也只能说明他爸爸作风有问题，跟段知淮本人有什么关系？” “但是信里也提到了对他的考试成绩、保研名额以及比赛项目的奖项表示质疑，既然存在疑问，那总要回复的。”领导摆了摆手，“你先别跟我说这么多，先把人叫过来。” “他家里的长辈生病住院了，早上才跟我通的电话请假。” “现在事出紧急，你问问他最快什么时候能回到学校。” “行。” “还有，这个事先不要传出去了，对他影响不好。” 提到这个张导就有点头疼：“……这个帖子已经在学校论坛里爆了。” 学校论坛里的帖子比举报信的言辞要激烈多了，长篇大论地将段知淮受他爸爸职务之便的各种特权名列了出来，并且鼓动大家撕开段知淮五好学生的虚假外壳。 盖起高层的帖子全都在讨论这个事情，就连教室里也都是关于他的消息。 “天呐，段知淮的爸爸出轨的那个秘书后来还发过澄清视频，说是他爸爸逼迫她的，而且还会进行性虐待，你看，好恐怖啊。” “救命，好恶心啊。” “贪污的数额好夸张啊，难怪他浑身上下全都是贵得要命的名牌。” “那被抓了的话，贪污的钱肯定都上缴了吧。” “可是你看他现在像是缺钱的样子吗？” “牛……真是人不可貌相……” “以前怎么从来没听说过这些事情啊？” 第94章 “有人想捧他呗，要不是有人举报，他绝对是门口公布栏里优秀校友里的一位，你也不看看堆砌了多少有含金量的奖项在他身上，他以后要是直博了，我都不奇怪。” “太牛了……” “我的天，你们看了帖子内容没，从来没想过段学长有个在坐牢的爸爸。” “有其父必有其子，你没看帖子说吗，他根本就不像平时出现在我们面前的形象那样完美。” “亏得学校的各种宣传活动都是让他参加，这要是传到网络上了，不会连我们学校的风评都变差了吧。” 忽然响动的凳子打断了他们激烈的讨论，沈叙面无表情地扫了他们一眼，淡声道：“公共场合声音麻烦小一点。” 说完，他抱着怀里的书离开。 “谁啊？真能装。” “不认识，别管他了，哎你看看，他爸入狱的照片都还在，和段知淮长得可真像。” 带着主观猜测的风言风语在顷刻间传遍了整个学校，大家都对高高在上的人跌落神坛的故事有种莫名的兴奋，用各种尖酸刻薄的语言攻击着段知淮，传递给下一个人时，再添一些自己的臆想，故事便越来越玄乎了。 沈叙回了宿舍躲清静，他一个人坐在书桌前，点开那条帖子，仔细看了一眼里面的新闻截图。 当初虽然给段晋泽放了句狠话，但沈叙手里没有确凿的证据，投出去的举报信也只能石沉大海。后来偶然刷到过段晋泽倒台的新闻，没过多久帖子全都被删除干净了， 他还当是自己看错了。 现在看来，当初的事只是被掩下了舆论，段晋泽真被查了。 他拳头收紧，盯着屏幕上段晋泽那张沧桑了不少的脸，心里竟没有生出任何大仇得报的快感，徐芸离开之后，很多激烈的情绪都随着时间的流逝淡了不少。毕竟也是他没本事，没能亲手把段晋泽送进去。 只是沈叙没想到段知淮真的会有一天因为段晋泽而受尽舆论的风波，成为众矢之的，这也算是沈叙曾经计划的一环，如今只需要作为一个衣袖都不沾湿的看客享受成果，他却比想象中还要更加难受。 要知道，曾经让他备受煎熬的就是段知淮实在好到让自己无法割舍，可无数张嘴像梦魇般将那些脏水全部泼到段知淮身上，缠得很紧，甩都甩不开。 只发了几分钟的呆，帖子又刷新了几十条评论，沈叙草草看了几眼，下面的污言秽语已经不能看了，全都是无差别地攻击段知淮，理智讨论的人少之又少。 这件事已经发展到了很难收场的程度，这也绝对是段知淮第一次承受如此大的恶意。 沈叙的电话打进来时，段知淮正在和导师通话，他神色平静，低声说了句知道，然后说：“有电话进来了，我回学校了联系您。” 正准备接通沈叙的电话，拨号的那头已经掐断了，段知淮眸间闪过一丝失落，下一秒，沈叙的电话又打了进来。 段知淮立马接起。 电话那头沉默着，段知淮也没催他，就这么沉默着过了半分多钟，沈叙的声音才响起：“你现在在学校吗？” “我在家里，订了票，晚点就回。” 又是一阵沉默，沈叙捏了捏眉心，有些懊恼自己冲动拨出的这通电话。 “……没事别刷论坛。” “好像已经有点晚了。” 段知淮微信几乎被这个帖子的链接挤爆了，很多人甚至都没有说过几次话，那些混杂在关心的话语里似有若无的打探让他应付得略有些烦闷，语气里的惋惜带着点自嘲的玩笑意味，传到沈叙耳朵里却不是那么个滋味。 沈叙觉着自己安慰的立场实在薄弱，但还是忍不住道：“你和他是分开的两个个体，他的事怪不到你身上。” 他的声音很轻，而段知淮的反问却更是温柔：“所以你也是想明白了这个，才把我丢下的吗？” 沈叙愣住。 紧接着段知淮转换了道略带轻快的语气，反倒安慰起沈叙来：“不用担心，我没那么脆弱，发帖的人目的很明显，就是不想要我们的课题顺利拿奖，想用这种办法拉我下水而已。” 眸光逐渐涣散，沈叙声音愈加轻了：“也许人家就只是想引来铺天盖地的谩骂用来攻击你。” “人做什么事都是有目的的，不是吗？” “……是。” “沈叙，我不害怕。”段知淮轻声道，“你给我打了这通电话后，我更不会害怕了。” “而且，他罪有应得，不是吗？” 沈叙呼吸紧住，攥住头发的五指逐渐收紧，拉扯出几分痛意。 段知淮似是没察觉出他的异常，不给沈叙任何反应时间，再次前进一步逼上来。 “晚上我可以来找你吗？有的话，我不想在电话里对你说。” 傍晚时分的一场大风让整座城市散去了余下的热，秋天带着低温席卷而来，沈叙换了件外套出门兼职，还是被吹得喷嚏连连。 他现在兼职时间固定，周末大多数时间都能空出来学咖啡拉花，已经成功地从收银区晋升到了饮品区。 随着温度的降低，许多下架很久的热咖啡再次开始供应，只是天公不作美，倾盆而下的雨阻断了客人前来的路。 店里弥漫着咖啡的香味，舒缓的纯音乐在高雅干净的环境中格外适配，响动着的雨声此刻是最舒适的白噪音，往耳朵里钻。 第95章 窗户上拼命撞击玻璃的水珠不敌坚硬的材质，以失败告终，攀缘着滑下，留下一道稍纵即逝的水痕。 沈叙靠在门边，视线沉静地看向外头的雨。 潮湿的气味钻进鼻腔里，他猛地吸了两口，心里怅然着平静下来，结果被寒气呛了个结实。 他剧烈咳嗽了几声，口袋里的手机很久没响起过动静，突兀响起时，沈叙有点被吓到，心脏贴着耳朵鼓动了两下。 他拿出手机，发现是一个同班的男生发来的消息。 -你是不是和段知淮是高中同学啊？他爸爸那事是真的假的啊？ 这人的名字很是陌生，甚至往上翻聊天记录，只有一条加好友的时候系统的申请内容，沈叙眉头微蹙，掐灭手机塞回口袋里，继续看雨。 “今天雨太大了，没什么客人，你也早点回去吧。” 店主收拾好前台的小票和零钱，对门边的沈叙道。 “我等雨小些了再走。” “明天温度很低，要加衣服了。” 沈叙嗯了一声，思绪再次随着漫上裤脚的潮湿雨水而涣散着。 到宿舍的时间并不晚，但路上已经没人了，没入了黑暗的校园。 暴雨褪去，残存的小雨在夜里有几分别样的味道，立在宿舍楼下的人影撑着一把黑色的伞，路灯投下的冗长光影从他身侧漫过，段知淮还在接电话，放低的声音里带着几分沉稳的安抚。 “你不用着急，我能处理，这件事还是先不要告诉外公。” 察觉到等的人回来，他转身看向沈叙，说了几句挂电话前的结束语安慰吴织，然后将手机收回口袋里。 “你穿得太少了。” 他向前一步，黑伞将沈叙也给罩下。 “你等很久了吗？” “没有很久，才刚和主任谈完话。” “结果怎么样？” “学校不会放弃我的课题。” 沈叙松了口气，不说别的，段知淮在这个课题上花费的时间和精力，以及它能取得的成果，如果只是因为一次舆论战而被全盘否认，那实在是太可惜了。 “那就好。” “只是这段时间让我避避风头，减少社交。” 沈叙垂着头，沉默地盯着湿漉漉的地面。 “你怎么没跟我提过，段晋泽是被你举报的。” 这件事还是沈叙在帖子的评论区看到的，也就是这条评论，让评论区的转变了一些风向。 那人家里也是江新的，比段知淮小两届，但市状元铁面无私，亲自把家里有所有的受贿证据交到纪委，举报自己的亲身父亲这件事情，在当时还是引起了不小的讨论。 段知淮愣了一下：“你怎么知道——” “你明明已经知道我只是为了报复他，才跟你做那些事情。” “哪些事情？”段知淮的脸没在伞的阴影里，晦暗不明，“牵手，亲吻……甚至更亲密的那一晚吗？” “沈叙，其实你压根不用做到这个份上。” 沈叙紧住后槽牙，铺天盖地的窒息感将他紧紧包住，手指像是在冰凉的雨水里浸泡过，僵硬得动弹不得。 “我当时喜欢你喜欢得要死，只要你说，我绝对会为了你冲锋陷阵。” 沉重的呼吸压得沈叙动作迟缓，他眉头紧皱，撇开脑袋后，深吸了一口气。 “所以你——” “不是，我只是觉得做错了事情的人必须要付出代价。” “那你——” “我现在也喜欢你喜欢得要死。”泛着温柔的目光落在他身上，段知淮往上走了小半步，手掌轻轻覆盖在沈叙头顶，想要揉两下的动作被生生忍下，最后只轻轻地将他发尾的水带去，“还有什么要问的吗？” 沈叙抬眸，潮湿的眸将段知淮紧紧勾住。 “我才不是想问这个。” “可我想告诉你这个。”段知淮说。 ◇ 第55章 梦境 宿舍温度低，沈叙累得提不起劲，早早睡着，将他思绪侵占的梦境实在真实地可怕，尚存一丝理智的他觉得这更像是一个回忆录，走马观花地掠过高三那个难捱却又无法企及的冬天。 梦里的段知淮没有今天的游刃有余，青葱的少年穿着简单的白色棉袄，衬得他那张脸白净明亮，眉眼间的笑意蔓延开来，融在冷到透进骨子里的十二月天。熟悉的上课铃声响起，耳畔掠过学生匆匆离开时的动静，沈叙像是被定住了脚，动弹不得，透过段知淮的眸子，他更像是这场梦境的旁观者。 站在段知淮身侧的，是露出狰狞笑容的段晋泽。 沈叙已然记不清他的模样了，所有神态都是凭借记忆的拼凑，段知淮每一步的迈进，都会让段晋泽的那张脸更加清晰几分。 心脏穿破耳膜，用力地跳动着，沈叙深吸了一口气，浑身僵住。 直到段知淮拔腿跑来，裹挟着风的少年一把攥住他的手，跑动的速度足以将段晋泽狠狠甩在身后。 沈叙听到梦里的他说。 “沈叙，我只选你。” 已经许久没有在清晨醒过了，沈叙呆楞地望着天花板，寂静的宿舍里只能听见他略有些粗重的呼吸声。 无数次自我消化情绪的夜晚给了沈叙很强的自洽能力，再多的情绪堆积在了胸口，他也能神色如常地开始新的一天。 脑袋依旧有些昏昏沉沉的，沈叙换了身轻便的衣服，踩着清晨湿漉漉的土地，绕到了操场上晨跑。 第96章 晨跑结束，他走到就近的食堂吃早餐。 等餐之际，他随意翻了一下手机，便看到学校的发布的澄清告示。 今天是公示期的最后一天，学校的态度明确，不会因为毫无证据的无稽之谈就把段知淮非常有研究价值的课题给放弃。 虽然说到底，这个公告只是一场冰冷且理性的选择，但这件事好歹没有在学业上给段知淮带来什么麻烦，不过是口碑差了些，段知淮说，这些没那么重要的人的评价最终都会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淡化，他在意的，只有沈叙怎么看他。 所以自己是怎么看他的呢？ 沈叙掐灭手机，黑掉的屏幕上露出他消瘦的脸颊，还在发呆之际，身后忽然传来一个兴奋的声音。 “学长！好巧啊！” 沈叙扭头，拎着两个包子和一杯豆浆的邹邹挨着他坐下，这还是第二次见他，可那人熟稔得就好像个多年老友似的，脸上是明晃晃的笑。 “我难得早起一次，居然能碰到你。” “早。”沈叙道。 “早早早。”他的目光瞥见沈叙被汗打湿的前襟，眼睛一亮，“哇，你这是去晨练了吗？” “跑了几圈。” “这么自律，不过我目测你身材应该很好，属于穿衣显瘦，脱衣有肉的，你应该有腹肌吧？” 他的目光实在直白，沈叙不着痕迹地往左边挪了点。 “没有。”沈叙说。 “别谦虚啦，哦对了，上次那个社联晚会好看吗？” 这话问到沈叙的盲区了，他去的晚，到了之后找了十多分钟的人，好不容易坐下了，注意力又很难不被烧得面红耳赤的段知淮争夺过去，节目什么的，压根没认真看。 “挺好看的。”他胡诌道。 “嘿嘿，我也参与策划了，好看就行。” 这个邹邹虽然有点自来熟，但心眼不坏，对待人热情又真诚，搞得沈叙都有点不好意思了。 “这个周末模特社有个走秀表演，就在主广场，我也会去，你记得来看。” “所以你到底是哪个社团的啊？” 邹邹眨了眨眼：“我是一块砖，哪里需要哪里搬。” 沈叙默默朝他比了个大拇指。 邹邹说自己平时都是会赖床到中午的，但是今天早八的老师特别讨厌，次次都点名，而且已经认识他了，不去都不行。 沈叙倒没有过这种体验，他的叛逆期似乎已经在高中那阵捱过去了，大学期间更多是按部就班，遵规守纪，毕竟学校国奖的数额可不小。 和他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到了宿舍楼下，沈叙跟他道别。 “所以你再不快点，就要迟到了。” “迟到就迟到，我能去上就不错了。” 沈叙忍不住笑了一声，摇了摇头。 含笑的视线在落到宿舍楼下的身影时顿住，邹邹比他更快发现段知淮，眼睛都有点看直了的，低声惊呼道：“这不是物理系那个段学长吗？” 最近段知淮在学校火，上点网的人都要讨论他，邹邹认识他也不奇怪。 “靠，真人果然更帅，难怪年年在校草榜上高居不下，那个老二都被他熬毕业了，现在还是他投票第一。”邹邹神色顿住，惊喜地看向沈叙，“我靠！他在看我！” 沈叙闻言，轻轻挑了挑眉，视线里，段知淮径直走了过来。 “怎么这么早就出去了？”段知淮轻轻扫了沈叙身旁的人一眼，刚刚两人一路聊得眉开眼笑的，远远走来之时他就注意到了，这是个陌生男孩，段知淮对他一点印象都没有，难免生出防备心理，“这是？” “学长，我叫邹邹，舞蹈系的。” 段知淮说：“你好。” 视线又落到沈叙身上。 “给你带了早餐。” “我吃过了。” “和他一起吃的吗？” 照沈叙对段知淮的了解，他这个毫无温度的问话，绝对是有点不高兴了，于是淡声解释道：“碰巧遇到了。” 邹邹一贯热情直白：“学长学长，能加个微信吗？” 旁边这人的存在感太强，沈叙明显感觉到段知淮这个好好先生脸色有点僵硬，他轻轻用手肘撞了撞身边的人，说：“你再不去就要错过老师点到的时间了，那就白早起了。” “对哦！我都忘了！”他惊叫一声，“下次再——不对，周末见！” 风风火火的人离去，段知淮紧了紧拳，视线紧盯沈叙。 “周末和他约了吗？你不是要兼职吗？” “没约，他好像是要走秀还是什么的，叫我去看。”沈叙解释道。 “……噢。”段知淮抿住唇，问话被生生憋进喉咙里。 沈叙瞥了眼他提在手里的两份小笼包，问：“你还没吃早餐吗？” “买了我家楼下的蟹黄小笼包，本来想叫你一块吃的。”他眉头微皱，像在赌气，轻轻撇开头，声音越说越小，“但是你已经和他一块吃过早餐了。” “我晨跑完去吃早餐正好碰到他了，出了一身汗，得去洗个澡。” 段知淮下颚紧绷着，一些白而细的小绒毛看起来手感不错，让他此刻的恼怒显得有些可爱。 “你的小笼包都快要凉了吧，要不要去我宿舍吃？我就一个人住，没别人。” 看起来就像是装出来的生气瞬间就收敛起来，沈叙眼底晃着笑意，见段知淮露出亮晶晶的视线，点头道：“要去。” 第97章 其他室友基本上住在外面租的公寓里，宿舍只有沈叙的一点东西，段知淮坐在他的位置上，一眼就能扫过沈叙桌上所有的东西。 “我先去洗个澡，你自便吧。” 浴室门轻轻关上，紧接着传出的淅沥水声盖住了周遭的响动。 属于沈叙的生活气息扑面而来，段知淮轻轻揉了揉太阳穴，带来片刻的清醒。 就这么坐着，等到了沈叙洗完澡出来。 清香的沐浴露气味在空气中弥漫开来，他踏着氤氲的雾气出现，湿漉漉的发贴在脖颈侧边，连带出一条水痕，没进衣服领口里。 “怎么还不吃？”沈叙粗鲁地擦了两下头发。 “没什么胃口。”段知淮起身接过他手里的毛巾，动作熟练到沈叙都有点愣住了。 白色的毛巾将他湿漉漉的黑发包裹着，宽大的手掌隔着毛巾托住沈叙的后脑勺，将他整个人扣到自己面前。 “要吹头发吗？” 段知淮露出一双亮晶晶，黑漆漆的眸子，盯住他。 嗡嗡作响的吹风机功率很低，黑色的发丝在指尖缠绕，五指插进头发中，温柔地将水汽揉开，粗粝的大拇指蹭过沈叙的脖颈，他下意识往前缩了缩。 “烫吗？”段知淮停下动作，低头询问他。 “脖子有点痒。” “那我避开点。” 段知淮没曾想过某一天还会因为能专心替沈叙吹头发而心情雀跃，他就这么乖乖坐在椅子上，白皙的脖颈在胡乱飞舞的黑发中若隐若现，说着避开，又有点忍耐不住。 宿舍里只有吹风机响动的声音，平歇下去之后，显得有些过于安静了。 “你头发长了好多。”段知淮低声道。 “是该剪了。” “可以再蓄长一点，好看。” 肩上落下的手一直都没有离去，沈叙扭头看向他：“我可不是女孩。” “那就不蓄，也好看。” 脸颊的烫意是刚刚被吹出来的，沈叙将视线与他对上。 “段知淮，我发现你有点学坏了。” “什么？” “那我对你那套来对我。” “这不算学坏。” “还不算。” “那有没有效果？” “有没有效果，你应该比我清楚吧。” 段知淮勾唇轻笑，心脏跳动时积攒的喜悦充盈到四肢百骸，他越来越不后悔看到导师的新生名单后立马赶回来的决定，不论要付出怎样的代价，消耗多久的等待，都会在这一刻得到救赎。 手指舍不得将发丝放开，段知淮垂眸玩他的头发，轻声问道：“那个周周——” “邹邹。”沈叙纠正他。 “他不会把你这个周末的空闲时间已经约完了吧。” “怎么了？你想约我？” “想。” 想疯了。 孤身一人走在学校里的时候，看到那些两两成对的，享受着自由愉快的大学生活的情侣时，都会露出怅然落寞的神色。 果然人还是不能拥有太多期待，否则落空之际的苦涩简直叫人抹不平额头。 “他说的那个活动在晚上，说是在主广场，学校太大了，那附近我还没去逛过。” 段知淮低头，双手捧起沈叙的脸，凑近和他呼吸交织。 “那我当导游，带你逛逛。” ◇ 第56章 抱抱 有活动的正广场属实热闹，沈叙到的晚，已经挤不到距离舞台近的地方了，他给段知淮报了自己的位置后，便找了个地方靠着等待。 嘈杂的人群中，段知淮端着两个小碗冲他走来。 “有等很久吗？” “也才到，这是？” “拐口那家的糖水铺，你没去吃过吗？”段知淮递了一碗给他，“在我们学校很火的，今天人特别多，我提前了四十多分钟来，堵在门口排队排了很久。” “这也太夸张了。”沈叙抿了一口混了水果汁水的酸奶，“我记得你以前没那么爱吃这种糖水。” “有时候压力大，想喝点甜的，就会想起你以前给我买的各式各样的奶茶咖啡，学校里这几家我都摸透了，还是这家最好吃。” 沈叙默然。 “要不要到前面去看？”沈叙问他。 “你很想去看那个学弟走秀吗？” “也不是，毕竟特地空出时间了，去看一眼总不亏。” “人太多了。”段知淮指了指二楼，那里开着好几家理发店，围栏边已经站了不少学生，“去楼上看吧。” 唯一的空隙在最边缘的地方，正好还有个地方放糖水碗，视野也很不错，能完整地看到舞台中央，以及随着活动音乐而逐渐躁动的人群。 段知淮和他并肩站着，视线偶尔轻轻落向他，安逸而简单的一个晚上，因为有沈叙在身旁站着，显得有些不真实。 这个地方相比起下面的人挤人，还算是比较私密的，只需稍微侧侧身，将脑袋靠近后，便能用只有他们俩能听见的低沉声音交谈。 傍晚时分的风带着凉意，段知淮发现沈叙还是一如既往地对低温不敏感，天气温度降下来了，他也是穿着单薄的衣服。 “会冷吗？”段知淮低声问。 沈叙靠在栏杆上，侧脸看向他，摇头道：“不冷。” 段知淮朝他靠近了两步，说：“我冷。” 沈叙轻笑着挪开视线，淡声道：“不用给凑过来找这么一个借口。” 第98章 舞台上的走秀已经热火朝天地开始了，踩着音乐节点出现的模特收获了一大波的欢呼和掌声，沈叙辨认了半天才发现邹邹的位置，他看起来确实像来凑数的，甚至还在跟旁边的人小声嘀咕什么，直到台上的人开始换位置，邹邹才稍微正色了些，朝舞台正中央走去。 一块裹着清凉糖水的果肉被递到沈叙唇边，沈叙扭头望去，在段知淮的视线中张口接下。 他把唯一的叉子接了过来。 “我自己来就行。” “你和他是怎么认识的？”段知淮开口问道。 “上次路过他们社团招新，被当成大一学生拦住了。” “倒也没错，你也是新生。”段知淮忽然想起上次沈叙发错的消息，神色一顿，“所以你上次去社联的晚会，其实是他约你。” 沈叙愣了一下。 “你这么说好像也没错。” 略有些紧绷的下颚被掩盖进宽大的袖子里，段知淮单手撑着头，视线落到舞台上正散发着自信魅力的邹邹身上。 沈叙搁在口袋里的手机嗡嗡震动，但段知淮还是沉浸在自己的思考中，直到听到他说的那句“我马上过来。”，段知淮才反应过来。 “怎么了？” “菁菁出了点事，我得过去一趟。” 段知淮愕然：“菁菁又是谁……” 不等段知淮回忆起这个有些熟悉的名字，沈叙已经朝楼梯口走去。 段知淮快步跟上他，问道：“出什么事了？要去哪里？” “去她家里。” 段知淮在进屋前唤醒了记忆里关于这个名字的印象，菁菁，不就是沈叙在微信里聊得热切的那个女孩子，作为沈叙唯一信任的人，成为他迷茫煎熬时的军师，而当时唯一的对手，就是段知淮。 沈叙已经打开门了，他略有些焦急，连鞋都没换就进了屋。 屋内除了菁菁，还有两个警察，旁边站着的中年男人似乎是房东。 “菁菁。”沈叙出声叫她。 几乎是看到沈叙的第一秒，她强撑许久的情绪瞬间崩盘，带着哭腔地喊了声沈叙哥之后，泪眼婆娑地跑到他面前，扑进沈叙怀里。 熟稔的动作看得段知淮心里不是滋味，下一秒又唾弃自己的小心眼，人家都遭遇了入室偷盗这样的事情，得到一个名为安慰的抱抱也不算过分。 “先别急，和警察说清楚情况了吗？” 段知淮看着他安慰菁菁的动作，发觉沈叙比以前温柔了许多，也成熟了许多。 抽噎着从他怀里出来的女生朝段知淮望了过来，这张熟悉的脸让她神色明显一怔。 段知淮，在沈叙发来的照片里，笑得儒雅帅气的他陡然出现在面前，让她莫名生出一种时空折叠的错觉。 “她这个退租的需求肯定是合理的，人家小姑娘一个，你就别为难她了。” “但是订金我总不能退吧，没这个道理的。” 房东还在和警察争执，沈叙让她进屋内去收拾东西，前去和房东交涉。 他们刚刚上楼的时候就发现了，小区安保有点差，菁菁今天正好在公司加班，没和入室盗窃的贼撞上，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了，这房子她绝对也是不敢再继续住下去了，简单收拾了几件衣服后，沈叙已经和房东协商好了，让她先搬出去住，过两天再来清东西。 视线忍不住频频落到段知淮身上偷偷打量他，被沈叙问了好几遍具体情况后，她才回过神来。 “我回家的时候发现锁是坏的，心都快跳出来了。” “人没事就行。” “警察调了监控，说我再早回来半小时就会和他撞上了。” 虽然只是丢了些财物，但这种贼一般都是带有很多案底的老手，心狠手辣的，吓得菁菁完全不敢留在出租屋里了。 “人抓到了吗？”段知淮出声问道。 站在沈叙另一侧的菁菁探头瞥了他一眼，不吭声。 “嗯？怎么不回答？”沈叙问她。 “还没抓到。” “有没有丢什么贵重物品？” “除了平板和电脑之外，也没丢什么了，我没现金，值钱的也就只有这点电子设备了。”她还心有余悸，“感觉他是个惯犯了，开锁工具特别专业，我家那个破锁根本就扛不住。” “今天还是出去找个酒店住，到时候再找新房子。” “可是我——”菁菁神色有些焦急，皱着眉。 她心里还因为这些事害怕着呢。 “可以住我家。”段知淮出声道。 沈叙不赞成，摇头道：“那不太方便吧。” “有两间房，你也住我家就不会不方便了。” 在沈叙犹豫的视线中，段知淮又说：“让她单独住酒店，你放心吗？” 确实不放心，可住一间房间也不现实，思来想去，好像确实是段知淮这个办法最省事。 段知淮也不给他犹豫的机会，拦下出租车后，打开门：“走吧。” 叮咚一声响起的消息打破了出租车上的安静，沈叙拿出手机，点开看了一眼后，下意识将屏幕往菁菁那侧偏了偏。 -要不我还是去住酒店吧 -你怎么又和他弄到一块去了，都没告诉过我，什么时候的事情啊？ 一个人埋头苦打字，另一个的手机叮叮咚咚响个不停，不用多猜都能知道是个什么情况。段知淮呼吸微缓，落在身侧的手摸到沈叙的，轻轻摩挲了一下。 第99章 -之前的事都过去这么久了，他又找你，是想干什么？ -你们现在是什么情况啊？ -不行，我觉得我们今晚还是不能麻烦他，到时候欠下人情了，都不知道怎么还，省得你又要和他纠缠不休。 消息密集到沈叙都不好意思挨着段知淮打开手机看，他两眼一闭，长叹了一口气后，正欲开口打断她的动作，身旁的段知淮忽然开口问道：“你们饿吗？我提前叫外卖回家吧，到时候吃点东西再睡。” 菁菁抿着唇撇开头，小声道：“不饿。” “你下午不是给我发消息说快要饿昏了吗？”沈叙毫不留情地拆穿她道。 “……那是下午！”菁菁嚷道。 “你吃晚饭了？”沈叙问她。 她语气弱了些：“……没有。” “那就是饿了。” 这人还在犟着说自己不饿，肚子已经咕噜噜叫了好几声了。见段知淮准备拿手机点餐，沈叙伸手阻止他的动作，说：“我来点吧。” 段知淮轻轻嗯了一声，视线瞥过扭过头兀自生闷气的菁菁后，他小心翼翼地将下巴靠到沈叙肩头，将沈叙空出来的手放在掌心轻轻揉捏。 “你上次有套衣服落在我家，正好能穿。” 菁菁闻言，警惕地扭头，略带审视的视线盯住沈叙。 “你住过他家啊？” 沈叙轻轻点了一下她的额头，说：“看看要吃什么。” 就是换做以前，段知淮都很少在其他人面前表现出过多的腻歪和亲昵，今天也不知道受什么刺激了，黏他黏得更紧，灼热的呼吸紧着脖颈处喷来，带来一阵酥麻。 菁菁选完吃的，把手机还给沈叙，正好看到他们俩腻腻歪歪的动作，简直错愕到控制不住自己的表情。 “哥！” ◇ 第57章 一个吻 安顿好菁菁还算轻松，只是沈叙被她喊进房间里说了半天话，段知淮在沙发上有些坐不住，起身转了两圈，才等到他从房间里出来。 那小姑娘似乎到了现在都还没卸下对自己的防备，躲在门后探头探脑的，偷偷打量他们俩的动作。 段知淮将人拉着手环进怀里，轻声问他：“休息吗？” 段知淮在沙发上等了半个多小时，终于等到沈叙安抚完了小姑娘，他手脚都被冻得冰凉。 沈叙反握住他的手捏了捏，说：“早点睡觉，明天还有课。” 并肩躺下的两人和衣而水，很快从被窝里摸过来的段知淮圈住沈叙，他顺从地转过身来，让自己完全落入沈叙怀里。 “刚刚和她聊了什么？”他的声音闷在被窝里，听不真切。 沈叙整个人缩在段知淮怀里，闭着眼轻声说：“没聊什么。” 不过就是菁菁再三确认他和段知淮这次相遇的偶然性，并且频繁提醒他段知淮身份的特殊，毕竟再怎么说，他也是段晋泽的亲儿子。 “很困，有什么事明天再说。”沈叙往他怀里拱了拱。 段知淮安心了不少，将他抱在怀里，鼻翼间是相同的洗发露香味，亲昵的脖颈相叠的动作给心脏带来久违的充盈。 身旁的人呼吸声逐渐平稳，沈叙轻轻睁眼，屋内已经没了光源，在黑暗中睁眼，漆黑一片，徒留一份清醒，将手缓慢地从段知淮怀里抽出来之后，沈叙轻叹了一口气，任由思绪在沉寂的夜里四下疯长。 菁菁不太想麻烦段知淮太久，她很快找到了新房子，沈叙替她搬了个家，请下两天假的她着急忙慌地赶回去继续上班。 有了上次的经验，沈叙跟她走动的次数逐渐频繁了起来，段知淮偶尔也会跟着他一起，每次一见到段知淮，菁菁就会忍不住露出诧异的神情，然后暗地里朝沈叙挤眉弄眼，意在询问他怎么还在和段知淮纠缠不休。 每每这个时候，沈叙都会递给她一个平静的眼神。 当然，他们俩大多数时间还是黏在学校里，彭鹏都诧异他俩关系怎么突飞猛进，基本上可以说是形影不离。 时间被赶着走，萧瑟的风在十二月的驱使下变得冰冷刺骨，可惜今年等不到一场大雪。 段知淮跟沈叙说，他高三那年独自出去集训，当时在山里，下了一场特别大的雪，所有人都有怕回不到家而惊慌失措，只有他一个人，自私地希望这场风雪能将他困在脱离现实的地方再多几天。 段知淮说，那个冬天，是他最恨沈叙的一个冬天。 他明明在说恨，可眼底倾盆而出的爱意几乎要将沈叙如数吞没。 沈叙鼻尖、耳朵都被冻得发红，往前逼近时，温热的呼吸打在段知淮的下颚。 在他愣神之际，沈叙轻轻在他唇角落了一个吻。 “那今年冬天呢？” 段知淮抓住他的手，笑得明媚。 “是我最开心的冬天。” 沈叙呼吸微滞，翻江倒海般的酸涩涌上心头，几乎叫他片刻就红了眼睛。 就算是过了这么久，段知淮依旧有最拿得出手的坚定和勇敢。 张可怡最近感觉有点不对劲。 要发现沈叙和段知淮的关系其实并不难，只需要满足沈叙当着面承认过自己是同性恋这一个条件就够了，她就是唯一一个满足这个条件的人。 段知淮课程内容不多，但接踵而至的各类实验和研讨活动让他忙得焦头烂额，沈叙也跟着一块忙碌，张可怡屡次找不到人，打电话过去，段师哥接到电话的次数都比沈叙要多。 第100章 “数据吗？我记得他已经做好了，我看眼。”段知淮将张可怡的电话按到免提，然后把沈叙的电脑拖到面前，快速搜罗沈叙命名好的文件，“找到了，我发你吧。” “行，谢谢师哥。” 电话挂断，张可怡下一秒就收到了段知淮发来的文件，上次的数据还被修正了旁边多打出来的一条批注完全就是段知淮的风格，言简意赅，标点符号准确无误。 这几次交上去的作业都有段知淮修改的痕迹，已经被老师拿出来当做范例夸了好几次，大家都知道段知淮忙，没想到他竟还有精力替他们改作业，沾了谁的光，压根不用多想。 让张可怡完全确定这件事情，是她和室友从图书馆回宿舍的路上，路过学校的人工湖，正好撞见段知淮和沈叙一块，两个人贴得很近，低头说着话，藏在宽大衣袖下的手指轻轻勾在了一起，路过的学生很多，他们似乎也不太在意，周遭是领地意识很强，其他人无法靠近的氛围。 “前面那是沈叙吧，哎？旁边那个不是段学长吗？” “你上次说他是个gay……” 两人亲密的动作落入眼底，看来这个问题都不需要人回答了。 “本来学校优质男生就少，居然还内部消化。”室友随口吐槽道。 “他们高中就是校友了，这算是什么情况啊？久别重逢？” 见张可怡满脸兴奋，她室友轻轻撞了撞她的手。 “不是吧，你之前不是还因为沈叙对你没意思而低落了两天吗？这么快就调节好了？” “毕竟他也没给我发出过什么信号，我就猜到了他不喜欢我。”张可怡耸了耸肩，“本来觉得主动追说不定有机会，结果他这么他直白，就直接告诉我他的性取向了。” “啧啧，要是段知淮和一个男生谈恋爱的事公开了，不知道学校里有多少女孩子要心碎了。” “你可别到处去说啊。” “那当然不会，但他俩这高调程度，应该也不太需要我们去说吧。” 半个月后，段知淮疑似恋爱的帖子就被顶到了论坛第一条，热度瞬间超过了猜测段知淮到底是继续读博还是找个公司上班的帖子，主要原因是和他谈恋爱的是个男生。 彭鹏简直惊掉大牙，他直接一通电话拨给了段知淮，吵嚷着问他到底什么情况。 “他们没说错，我确实和沈叙在谈恋爱。”段知淮眸色温柔，抚摸着熟睡在身上的沈叙的脸颊。 “我靠！这么大事你瞒着我？” “你也没问啊。” “我这怎么看得出来啊……”脑海里在这一刹那闪过无数个让他疑惑不已的画面，要这么解释，全都说得通了，“服了，怪我没见识。” 段知淮轻笑，怀里的人有了转醒的迹象，他低声道：“行了，不跟你说了。” 沈叙在学校向来低调，认识的朋友也很少，唯一一个就是咋咋唬唬的邹邹，立马给他发了消息询问情况，沈叙揉着眼睛打开手机才看到这条消息。 -没有，朋友而已。 这条消息被搂着他的段知淮收入眼底，半分钟错愕后，段知淮掐灭准备在朋友圈公开的手机，看向沈叙。 “你不想被大家知道吗？”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不会多出什么事情的，大学和高中不一样，这些年大家的包容度也高了很多。”手掌贴住沈叙的脖颈轻轻摩挲，他低声道，“而且我想让大家都知道。” 沈叙扭头，说：“可是我们现在并没有在谈恋爱啊。” 段知淮僵住：“什么意思？” 陡然降到冰点的氛围被沈叙眯着眼的一个笑打破。 “开个玩笑。” 段知淮感觉自己心脏都快跳出来了，他敛眸，指尖圈住沈叙的发尾：“不好笑。” “对外声称是朋友也挺好的，毕竟学校里会讨论这些的不仅有学生，还有老师。” 面对邹邹的质疑，沈叙冷静地回了句真的，然后收起手机，扭头看向段知淮。 他坐在沙发前的座位上，需得仰着头才能和段知淮对视上，神色中透露出几分被掌控的讨好。 “万一被你家里人知道了，不太好。” 刻意被两人回避的话题忽然的提起让气氛有些凝滞，段知淮手指微动，食指在他鼻尖那枚黑痣处轻轻摩挲，然后落下一个吻。 “哪有朋友会这样做。”他小声抱怨道。 沈叙抬头，用唇印了印段知淮的，牙齿轻轻咬了一下他的唇肉。 “我可以补偿你。” 下一秒，他的手被沈叙带到了微张的唇瓣处，引导他从自己贝齿中探了进去。 段知淮几乎是顷刻间就红了脸，他忙抽回自己的手，拒绝道：“不要，你会受伤。” 沈叙的声音带着耐心而柔和的引导，眸里细细碎碎的光晃得人心尖酥麻：“你温柔些就好……” 段知淮说什么都不肯，但抵抗不住沈叙大胆的动作，他躲开，几乎成了一支绷紧在沙发上的弓。 “不，我舍不得。” 沈叙被他鹌鹑似的动作逗笑，轻声道：“我本来就该补偿你。” 段知淮探出头来，见沈叙没了下一步的动作，才起身，将裤子拉了回去，他脸颊红红的，说：“没有什么本来，你又不欠我什么。” 这话让沈叙陷入怔愣，他的声音低了又低，只够自己听见：“还是欠了一些的……” 第101章 “而且我更想做能让你也舒服的事。” 好好学生已经红了整块脖颈，领口处的衣服在刚刚的挣扎中有些凌乱，昏暗的光线落在他优越的五官上，漫上一层淡淡的光。 沈叙动作不见迟疑，他拿过手机，说：“那我点两盒套回来。” 此话一出，段知淮脸更红了。 ◇ 第58章 退路 脸红只是开始，不久后段知淮整个脖颈乃至胸膛都漫上了一片粉，酡红的脸颊被沈叙轻轻捧在掌心，两个人交换了一个呼吸急促的吻。 漫上心头的记忆在无数遍午夜的梦中被掺和进想象，段知淮想用尽全力表现出冷静和温柔，可仅剩的理智在沈叙愈加主动的动作中沦陷…… 家里的卫生是段知淮亲自做的，把垃圾袋绑紧，下楼买早餐之际，带下去处理了。 沈叙还在睡着，买回来的早餐温在锅里，段知淮轻轻掀开被子，揉了一把沈叙乱糟糟的头发，低声唤道：“沈叙，该起床了，你不是还有课吗？” 沈叙已经累到提不起一点精神，他翻了个身，把被掀开的被子又给卷进身体下面，呼吸沉稳，一看就是依旧在熟睡当中。 段知淮只好给他掖好了被子，把窗帘拉得严实，然后小心翼翼关上门离开。 沈叙上的课基本上和段知淮当初上的没区别，只是他忘记了，给他们上专业课的老师也几乎没变。 “沈叙。” “到。” 老师的视线徐徐投了过来，和段知淮对视上后，她不解皱眉。 “沈叙？” 段知淮一时间表情微顿，只能硬着头皮应：“是的。” 老师忍无可忍，问他：“段知淮，我怎么不知道你改名了。” 一众视线齐刷刷望了过来，段知淮面露尴尬：“抱歉。” 代课被老师一眼就抓到了，还被屡次点起来回答问题的，也就只有段知淮一个人了，本节课第四次出现沈叙的名字时，段知淮熟练起身，念出老师ppt上的题目答案。 “答对了，算你认真。” 段知淮如实回答：“不是，老师，你这个ppt和之前的是同一个，我记得答案。” “……” 出现在后门的沈叙发现教室里的氛围有些欢乐，他弓下腰，一阵酸胀感疼得他眉头一皱，幸好老师注意力没放到后头来，他顺利地坐到了段知淮旁边，然后下一秒就被发现了。 “你才是沈叙吧？” 沈叙僵住，下意识扭头看向段知淮。 段知淮有些心虚，把书推到沈叙面前，垂眸躲开他无法抵抗的视线，低声道：“帮你答到被发现了。” “……” 沈叙也只迟到了小半节课，老师没多为难他，只是特地叮嘱沈叙要把这周的作业高质量完成，否则不会随便放过他找人代课的事情。 离开之前，老师还问段知淮：“你帮他代一节课收多少钱？” 段知淮看了沈叙一眼，回答说：“免费。” 视线在两人身上来回扫过，收齐文件的张可怡把u盘递过来，打断了他们的谈话。 “老师，上周的作业都交齐了。” “行，辛苦你了哈。” “不辛苦，这是我该做的。” 待到老师走远，张可怡用手撞了撞沈叙，小声问他：“你这脸色也太差了，要是生病了，和老师说一声就成，她不会为难你的。” 沈叙捏了捏眉心：“没生病，昨晚没休息好。” “晚上讨论你来吗？” “来。” “好，那我晚点把地址时间发给你。” “谢谢。” 教室里人都散得差不多了，段知淮轻轻搭住沈叙的肩膀，问他：“又是什么讨论？” “专业课小组作业，今天布置的作业你帮我写。”沈叙戳了一下段知淮的肩膀，“说是要能拿出来当范例的标准。” 段知淮应下：“没问题。” 沈叙转念一想，又说：“还是算了，省得又被发现。” “我陪你改。” “段知淮，你不忙吗？” 段知淮快步跟上沈叙的步伐。 “忙啊，但陪你的时间还是大把的。” 卷着低温的风很快袭入学校各个角落里，空气中带着板栗和烤红薯在天冷之际的留下一分温热，推着老旧保温箱的老伯从来不会失望而归，匆匆而过的大学生们很难不被这样温暖的气味勾住，三五好友成群，捧着一手热乎，漫无目的地在学校里溜达。 但实验室和教室里总不缺忙碌的人。 不止段知淮，沈叙的日子也逐渐忙碌起来。天气渐冷，在图书馆泡一晚上的他很容易错过热水，这次还是看准了时间回宿舍，才赶上了一趟热乎的澡。 谁知把泡沫糊满了全身和头发后，喷头发出呲呲啦啦的动静，热水戛然而止。 顷刻间泛起的凉意让沈叙打了个寒颤，他被冻得有些站不稳，大脑在经历了半分钟的短路后，他确定是提前停热水了。 快速咬着牙用冷水把身上的泡沫全都冲干净，温度低的时候凉水上身，几乎把胸膛中的空气都冻结了，呼吸都变得有些艰难。 急匆匆擦掉身上的水珠，沈叙快速穿好衣服钻进被窝里，整个人都被冻得有些发蒙。 沈叙蜷缩在被窝里取暖，段知淮的电话响了两遍，他才伸出手摸到手机，揣进被窝里接通。 第102章 “怎么不接电话？” “刚刚在洗澡。” “你怎么了？声音都在抖。” 沈叙紧了紧牙，说：“有点冷。” 段知淮瞥了眼窗外最是生冷的小雨，处于暖和环境中的他感知不到外头的温度。 “宿舍没有空调吗？” “新宿舍那栋才有，我们这明年暑假才会翻修。” 贴着听筒传过来的声音带着几分沙哑，段知淮眉头微皱：“那怎么办？别冻感冒了，你还是住我这来吧，我让人去接你。” 沈叙已经不止一次拒绝过搬到他的公寓住了，学校宿舍环境有限，他们也好不容易有了现在能毫无芥蒂，彼此陪伴的关系，可沈叙一直不肯松口，宁愿多花时间兼职赚住宿费，也不愿意搬过来。 “钱的事情你不用担心。” 现在的段知淮比以前更有底气说这句话，他目前还仅仅作为一个学生，能达到的学术成就已经很高了，在圈里都是有名的，自然是有实验室邀请他做科研的，也能赚到一些钱。 再说，段晋泽的所有收入都被查处了，他现在花的每一分钱都是干净的。 “其实有个办法能让我快速热起来。”沈叙冷不丁道。 段知淮没跟上他的脑回路：“嗯？” 沈叙把衣服咬进嘴巴里，声音变得有些含含糊糊。 熟悉的声音通过听筒传了出来，段知淮几乎是一秒就听出对面的动静了。 他被沈叙黏糊地喊了几声，整个人快要热到崩溃。 “害羞什么？”沈叙吐掉了嘴里的衣服，声音清亮了不少，“我宿舍没人，你家里也没人，想怎么玩就怎么玩。” 被子里被滚烫的呼吸酝酿出温度，沈叙刚刚被凉水冲过的身体很快恢复活力，他不想总是揪着同一件事和段知淮掰扯，索性用了最好的转移话题的办法。 一直到电话两个小时后挂断的整个过程里，段知淮再没空提起搬去他那儿住的这件事。 虽然最后还是出了一身热淋林的汗，但沈叙依旧毫不意外地发烧了。 脑袋在下午时分开始昏昏沉沉，最后直接睡倒了在了实验室的桌子上，冷热交替间，无数个被切割成碎片的梦境让他思绪混沌。 第一个发现他发烧的是张可怡。 沈叙脸颊不自然的酡红以及滚烫的呼吸已经基本可以确认了，她用手背探了探沈叙额前的温度，果然烫得可怕。 “沈叙，沈叙，你醒醒。” 艰难地把人从座位上扶起来，没走两步路，张可怡就跌跌撞撞地差点翻了，还给自己折腾出一身汗。 她脑海里一一闪过能过来帮忙的人，最后冷不丁想起段知淮，边打电话边懊恼自己怎么没早点想到。 段知淮就在隔壁楼，他请了个假赶过来，张可怡正坐在沈叙旁边，视线焦急地望向门口。 “师哥，沈叙他体温高得有点吓人。” 段知淮快步走过去扶住沈叙的肩膀，眉间担忧未散，扭头对张可怡道：“谢谢。” “没事的，我陪你一块送他去医院吧。” “不用辛苦你了，我叫了车。” 张可怡也没继续要求主动帮忙耽误时间，她说：“那行，到时候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再联系我。” 段知淮平日里虽然没有锻炼的习惯，但把沈叙抱起来还是绰绰有余的，叫的车开到了学校门口，段知淮小心翼翼的把人放到了后座，一路握着沈叙的手，把人送到了医院。 沈叙再次醒来时，已经在熟悉的公寓里了。 段知淮坐在书桌旁面色凝重地处理数据，注意到他起身的动静，出声道：“别动，点滴还没打完，小心回血。” “我怎么来这了？”沈叙的声音哑得厉害，他唇色苍白，浑身乏力。 段知淮走到床边，检查了一下沈叙手背的针孔后，抬眸看他。 “都发烧了还跑去做实验，你这个科研精神也太强大了。” 沈叙轻扯嘴角笑了笑。 “又发烧了，怎么感觉身体越来越不经造了，看来还是要把晨练的习惯捡起来。” “脆皮大学生。” “研究生。”沈叙纠正道。 段知淮失笑，捏了捏他的脸颊。 “行，研究生。” “能给我倒杯水吗？” “好。” 温度适宜的水送到了沈叙手中，他干燥的唇瓣被润湿，段知淮用指腹轻轻蹭去他唇角的水，温柔开口道：“搬来我这里住吧。” 沈叙愣了一下，偏头躲开他的手，低声道：“还是不太方便。” “有什么不方便的，我还可以照顾你，况且以前——”段知淮话一顿，又说，“寒冬腊月冲冷水澡，不生病才怪，以后再碰到这种情况怎么办？又要兼职，又要读书，你的身体却用来生病，难道不是最浪费的吗？” “吃一堑长一智，下次我把回宿舍的时间再提前一点。” 眼看硬的不行，段知淮靠近他，放软了语气：“住我这来又不会怎么样……” 沈叙消瘦的脸颊褪去了高中那会的稚嫩，下颚线分明，他紧了紧喉咙，皱眉轻问：“如果我们俩被你家里人发现了呢？住到一起，徒增被发现的风险。” “那又如何，他们早晚会发现的。”段知淮说。 沈叙皱眉摇头：“以后的事谁说得清楚。” “靠我们一起规划，不就清楚了吗？” 第103章 这话一出，沈叙闭嘴沉默。 段知淮想明白他的意思，一时间有些错愕，心脏蔓延上的窒痛感无比清晰。 “沈叙，你这是在给自己找退路呢。” 沈叙也没好到哪去，藏在被子里的手已经攥紧了拳头，掌心被指甲用力按得陷了下去。 “我是在给你找退路。” ◇ 第59章 喜欢到不行 面对病号，段知淮很难讲出质问的话来，他兀自消化了一会情绪，然后把提前定好的餐提到了房间里。 “先别睡了，吃点东西填填肚子。” 沈叙掀开被子，宽大的睡衣从肩头滑落，他轻轻吸了吸鼻子，脸色看起来苍白又憔悴，段知淮想起刚刚短暂争执间沈叙轻轻皱着眉，露出的脆弱表情，叫人压根没办法真正生气。 段知淮想，沈叙估计早就把他本就不怎么存在的脾气磨得彻底没了。 待到沈叙身体好转后，两个人谁也没提那天讨论的事情，他某天上完课直接回了寝室，在段知淮面前表现得毫无异常。 紧接着是格外忙碌的期末月，堆在一起的坐在把手机便签页排得满满当当，沈叙每天在图书馆熬到很晚，晚上来不及洗澡，每天早上爬起来冲个澡再接着睡。 段知淮的研究课题拿到了很不错的成绩，系里的教授向来对他很有好感，也愿意给他介绍更多的圈内资源，临近毕业，段知淮听到的最多的一句话就是日后的打算，他一律回答还需要仔细考虑，但心里已经有了答案。 比起找到一个排名靠前的企业上班赚钱，他更想留在学校里继续学习，埋头做实验的日子在很大程度上帮助他戒断了当初和沈叙断崖式分手的痛苦。 当然，除了被关系之后的发展之外，也不可避免地被问及了人生大事。 他回答说自己已经有了稳定的交往对象，让教授们都好一阵惊讶。 “没见过你身边出现过什么女生啊？是学校的吗？” “是我们系的，但是你们不一定见过。” “下次带过来给我们见见。” 段知淮弯唇：“他不太适应面对这种场面，还是算了。” “这就是你的问题了。”段知淮的读研导师被揽住肩膀调侃，“亲传弟子谈恋爱了，你一点风声都没听到？” 张导才觉得冤枉呢。 “什么我们系里的啊，随便编了个来哄骗我们的，我从来没在学校见到过他和哪个女孩约会散步。” 段知淮轻笑着抿了一口手里的淡酒，不吭声。 作为整桌和他最熟的人，张导投了道探究的视线过来，可段知淮这家伙已经比大二认识的时候鬼精了很多，压根没办法从一个眼神里窥探出他心里的想法。 张导最后只咬着牙笑骂了他一句：“你好家伙，连我都瞒。” 学校里的一场大雪在圣诞节前夕降临，虽然已经三令五申不允许学生过洋节，但学校的各个角落里还是充斥着节日的气息。 段知淮和沈叙约的时间是他兼职结束的时候，段知淮拎着小蛋糕推开沈叙兼职的店门时，忽然反应过来，他兼职的咖啡厅里蛋糕种类很多，不缺这一块。 明亮的咖啡馆里，气温比屋外温暖很多，沈叙穿着店里专属的棕色围裙，店里舒服，只需要穿一件浅色毛衣，就算是露出一截白嫩的脖颈也毫无问题。店主的微笑服务在沈叙这儿不太管用，他一般不笑，但前来买咖啡的顾客们偏偏就爱看他面无表情地介绍咖啡种类的样子，甚至还有些组团来点咖啡，特地在点单的时候多问几个问题逗他的。 当然也有想加他微信的，这个时候沈叙就会直言不讳地表示自己已经有对象的事。 段知淮难得闲暇，他空出的这一整个晚上里，有大半个晚上就是坐在位置上，撑着下巴看着柜台后忙个不停的沈叙。 店里逐渐在夜里空旷起来，沈叙做完最后一单，绕到后面去重新冲了一杯咖啡。 “新品，姜饼人拿铁。” 表情滑稽的姜饼人在咖啡杯边缘摇摇欲坠。 “我看到别人的可不长这样。” “她们的都是基础款，只有你这杯是特别定制款。” 这话听得段知淮眉梢攀上喜意。 沈叙坐到他旁边，拆开段知淮带来的小蛋糕，两个人你一口我一口地分食。 段知淮本来想带沈叙去逛逛凌晨才出摊的新夜市街，可没想到计划才刚实行第一步，就被一场大雪打破了。 窗外的雪在夜里簌簌落下，偌大的城市在这场雪夜的低温里变得格外安静，所有嘈杂的声音都被雪花孔给吸收，附着在咖啡馆的透明玻璃上，很快又化成水消失。 唇齿间的咖啡香久久未散，段知淮找到沈叙藏在口袋里的手，捏到掌心揉搓。 “回家的时间看好了吗？” “还早吧。” “可以提前确定好时间，到时候我看什么时候叫司机过来接。” “我还不一定会回家。” 段知淮微愣，刚想问你去哪，忽然想起沈叙不过孤身一人，自己在哪就是家。 “干嘛露出看小动物的表情啊，我没这么可怜。”沈叙轻笑这安慰他，“我之前就有一年是在学校过的，有很多学生假期都留校的，就过年那段假期租个房子过渡一下就行。” 怎么感觉表情更差了…… 下一秒，一个扑上来的热切拥抱就堵住了沈叙的所有话语。 第104章 “他已经早就不算我们家的一份了，如果你愿意——” 沈叙的视线落在窗外簌簌而落，旋转缠绕的雪花上，被紧紧拥抱着，胸腔跳动后带来一阵暖意。 “段知淮，我不想和你吵架，就像上次那样。” 下一秒，拥抱更紧了。 沈叙最后还是定了票回家，菁菁很早就规划了回家这件事，她爸爸特地叮嘱沈叙要和她一起回来家里过年。 沈叙自己没什么东西，一路上基本上都是在帮菁菁拿行李，还有她路过每一个商城都要买的一大堆吃的。 “当时不是跟你爸爸犟得厉害，非不肯留在家里工作吗？现在怎么这么想回家？” 菁菁咬着奶茶吸管，扭头看他，说：“要过年啦，沈叙哥。” 除了在医院里的那次，沈叙后来也是和徐芸在老家过了一次热闹的年的，自从徐芸离开后，他便对过年没了实感，不停告诉自己不过是一个冷到让人浑身僵硬的普通冬日，也在已经努力让自己不被外头的热闹的炮仗声成群结队走亲访友的动静影响到心情。 菁菁家离沈叙家并不远，她家里人也和徐芸是老交情了，沈叙和菁菁从小一块长大，经常被爸妈拿着沈叙漂亮的期末考试分数拉踩，特别是徐芸离开，沈叙一个人苦巴巴地读书，还考上了顶尖学府的研究生，菁菁爸爸就对沈叙更加关照了。 朴实的家庭氛围很好，父女俩虽然在几个月前爆发了一场争执，但到了这个时候，都默契地选择了翻篇。 在人家里里过年，到底是添了些麻烦的，沈叙心里过意不去，主动帮阿姨一块打扫厨房卫生。 “你看看你像个什么样子，让人家客人干活。” “不是你跟我说沈叙哥不是外人的吗？怎么现在又叫人家客人了，好生份的。” “你就懒吧你。” 菁菁懒散地坐在沙发上，下一秒就被她爸爸揪着耳朵赶去干活了。 烟花从十点多一直放到了跨年的时间，沈叙守夜守得有些昏昏欲睡了，口袋里的手机嗡嗡作响，沈叙拿出手机一看，是段知淮终于逃脱了外公和吴织的牌局陷阱，在给他报备。 -你在干嘛？ -刚洗完碗。 -印象里你不是这么个勤奋的人啊 沈叙失笑。 -你少来 -可以打电话吗， -你不用守夜吗？ -挂着电话不说话也行，想和你打电话。 -段知淮 你连撒娇都学会了？ -撒娇？我没有撒娇啊。 -不撒娇就不打电话 -…… 几分钟后，沈叙收到了一条来自段知淮的语音，还挺短的。 “沈叙，和我打电话……” 沈叙轻笑着拨了个电话过去。 “好吧，勉强接受了你这个有点生硬的撒娇。” 电话那头的段知淮轻哼了一声。 “段知淮，你该不会在脸红吧。” 段知淮用手搓了一把滚烫的脸颊，含糊道：“没有。” “你们那边还有放炮的声音啊。” “当然了，我们这里又不是禁燃区。” “过年还是要有点炮仗声才有意思，可惜对环境污染太大了。” “现在不是有很多那种模拟缠绕的声音的工具吗？” “那不一样。” 确实如段知淮所说的，他俩就只是挂着电话，偶尔说几句话，但大多数时间都是在干自己的事情。 菁菁跟隔壁小孩疯玩了将近一个小时的炮仗，回到家里的时候气喘吁吁的，猛得灌了两口水。 “你也已经当了几年成年人啊。” 电话那头响起菁菁的回复，段知淮才反应过来他不是在和自己说话。 “童心未泯懂不懂啊？” “你确实年纪还小。” 提到这个，菁菁就来了精神，她换了个姿势跪坐在沙发上，面向沈叙。 “你知道我爸今天和我说什么吗？” 沈叙：“嗯？” “他说，我也老大不小了，觉得我这人不靠谱，他物色了一个超级满意的女婿，你猜是谁？” 沈叙还在问是谁，耳机里已经响起了段知淮抢先回答。 “你。” “你。” 两道声音在耳朵里响起，沈叙愣住。 “啊？” “难怪这么热情地叫你去过年，原来是把你当女婿了。”段知淮的语气酸溜溜的。 “我简直要被我爸笑死了，他到底值不值得你是个——” “gay。”沈叙把她没说完的话补充完了。 “我爸那个老古董，压根不懂gay是什么意思。” “……这事应该也用不着专门去解释吧。” “但我有了上次的经验，这次没这么虎了，我和他说你有个对象，喜欢到不行的那种。” 门外又想起隔壁小孩的呼喊声，菁菁快步跑了过去，留下沈叙一个人在沙发上追春晚。 电话那头沉默许久了，沈叙试探性地喊了一声他的名字。 “段知淮？” 段知淮正发愣中，满脑子都是那句喜欢到不行。 他感觉自己的脸更烫了。 ◇ 第60章 重逢 段晋泽倒台之后，段知淮家里的年都更有年味了。 家里的佣人和厨师都放假回家了，吴织不得不亲手下厨，给爷孙俩做饭。 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小姐压根没有这个技能，端上桌来的一盘盘菜都难辨原料，气味一闻就知道难吃。 第105章 段知淮在国外留学的那段时间也尝试做过饭，虽然算不的好吃，至少能下肚子。 上桌前外公还在絮絮叨叨，这么难吃的饭菜，你们这完全是虐待老人。 “爸！没有这么夸张！”吴织不服道。 “都说了多花点钱叫个厨师回来。”话是这么说，但老爷子还是动筷子夹起一块烧焦的排骨准备入口。 吴织又有点不好意思了。 “你还是别吃了，感觉对身体不是很好。” “我订了菜。”段知淮适时出声道。 “段知淮，你这坏家伙，早就料到我会出丑是不是？” 段知淮轻笑，送菜的人已经按响了门铃，他起身去拿。 “妈，我发现你这两年活泼不少啊。” “你这是嘲弄我呢。” “我是替你开心。” 外公轻轻地哼了一声，大家默契地没有提起段晋泽来扫兴，但都心知肚明，这样融洽舒适的家庭环境，确实是没了他才出现的。 段知淮已经很久没有在这边住过了，房间里倒是被打扫得特别干净，里面的装潢一直都没变，略显幼稚的风格和他高大的身形显得格格不入。 弓着腰坐到小号书桌前，他抽开屉子，里面放满了整整齐齐的书，和几盒棋牌游戏。 段知淮小时候乐此不彼做的一件事就是窝在阳台看书，等到外公回家，就拉着他一块下棋。 这些象棋、军棋都是他路过商城时在书店里买的，质量比较差，摆在外公家楼下那张贵到能买下整个书店的桌子上，他小小一个，趴在旁边，玩得格外认真。 转眼间，他已经长大到这个房间容纳不下他。 可以说大多数的童年时光，段知淮都是和外公一起度过的，一个有智慧，而且慈祥的老人，自然深得孩子喜欢。 这也就是当初段知淮把段晋泽举报了之后，外公私底下问吴织，要不要想办法去捞，段知淮站出来告诉他，举报人是他。 段知淮从外公震惊的表情里竟然还读到了几分赞誉，虽然外公一直都不肯承认。 所以段知淮在这件事结束后，主动向他坦白了自己喜欢男生这件事情，希望同样可以得到外公的支持。 可就是那场激烈的争执，让他陷入了一段很长时间的低迷。 给沈叙打去视频电话的时候，电话那头的人刚洗完澡从浴室出来，正在慢吞吞地擦着头发。 “这是谁家的上门女婿啊。”段知淮打趣他道。 被浴室里的氤氲热气熏得微红的脸颊泛起一阵笑意，沈叙整个人都陷进被子里，打着哈欠拖着声音道：“上门女婿要求都很高的，我够不到。” “我家上门女婿只有一个要求。”段知淮笑着看他，“叫沈叙就行。” “全国这么多个同名的，那岂不是都可以？” “那再加一个吧，鼻尖得长一颗美人痣。” 沈叙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鼻子，翻了个身陷进床铺里，懒散道：“好扯的理由。” “今天收到压岁钱了没有？” “没收，怕真被留下来当上门女婿。” 不一会，视频聊天框顶部弹出一条转账提醒。 “那我给你发点压岁钱，先把这个名额定了。” “这还叫一点？” “不多，上次比赛发了不少奖金。” “到时候回学校不是得请大家吃饭吗？你自己留着吧。” “压岁钱是有寓意的，不能退。” 沈叙放到退还转账的手指上只好挪开，叹气道：“那好吧，我勉强收下吧。” “这些钱，你可以下学期拿去租一个房子，这样就省去了洗澡的麻烦。” “我早就想到办法了。”沈叙得意道，“体育馆洗澡房二十四小时供应热水，我以后背个包去图书馆，学完直接洗完澡回来就行。” “好嘛，再坚持坚持，再过一个学期就翻修宿舍了。” 段知淮其实是想说明明有更简便的办法，但沈叙不愿意接受，他也就没有再次开口自讨没趣了。 沈叙这儿的鞭炮声凌晨就开始响了，他一直睡得半梦半醒，睡眠彻底散去后，电话听筒那边偶尔传来段知淮翻身的窸窣声。 沈叙深吸了一口气，露出满足的表情，再次把自己窝进被窝里，努力延长新年的第一个懒觉。 过年这几天的温度似乎比平时要高许多，街坊邻居都很是热情，甚至有好几个阿姨都想帮他介绍女朋友，其中有一个直接把人喊去了菁菁家里，吓得沈叙在厕所躲了十多分钟，媒婆还在给他圆，说可能是最近过年吃得太杂了，肠胃不怎么好，拉肚子了。 沈叙在去市区找段知淮分享这个事的时候简直欲哭无泪。 “最主要的是我说自己有对象的话说了无数遍了，都没人搭理我。” 段知淮抬手，轻轻捻去了沈叙发间的一根小毛絮。 “人家肯定觉得你是因为不想相亲而搪塞她们呢。”温柔的视线转移到沈叙脸上，“等会要不要回学校逛逛？” 沈叙轻叹了一口气，混杂着无数情绪的老地方让他有些感慨，竟然眨眼间都过去这么多年了。 “会开门吗？” “你们不是有好几天不开门的进出方法吗？”段知淮问他。 沈叙乐道：“还真是，你提醒我了。” 但估计是后面的哪届学生溜课被抓到了，学校侧门旁边的大洞已经补好了，最矮的那个围栏上也已经封上了一层高耸的铁网。 第106章 “没办法了。”沈叙耸肩。 段知淮环顾了学校一圈， 可他压根摸不到这种事情的头绪，连一点新线索都想不到。 “看来只能等开学之后从大门口进去了。” 隔着好远的距离，那棵熟悉的，垂着腰的大梧桐树，正在萧瑟的风里摇摆着枝干。 和段知淮并肩走在学校外，好像已经是上个世纪的事情了。 “拐口那家奶茶店肯定开门了，过去坐坐。” 段知淮不太爱喝这些东西，当时也是跟着沈叙喝了两次，误以为他很喜欢，于是有事没事就买两杯送到楼下去。 他已经对沈叙的口味了如指掌，这家店还是和以前一样的装潢，挂在墙上的已经逐渐泛灰的留言便利贴也已经被崭新的覆盖，他们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奶茶和小吃都还没端上来，店里就乌泱泱地进了一大帮人，动静很大。 沈叙抬头，猝不及防和为首的人撞上视线。 “沈叙？！” 那人惊叫出声。 段知淮也跟着狐疑望去，边城已经气势汹汹地冲了过来，表情有点臭。 “你这个家伙！” 沈叙被他牢牢攥住了衣领，皱眉往后缩了缩。 “为什么和我们断联？！”边城嚷道。 “我靠，还真是沈叙。” “多少年没见了啊。” 沈叙当初不告而别，边城跑了楼上好几趟，去问段知淮怎么回事，可偏偏他也像丢了魂似的，问什么都答不出个所以然来，只剩一个沈叙的开除通知，和再也没有回复过的微信账号。 “他妈的，我还以为你死了呢。” 被边城的情绪感染到，沈叙也有几分愧疚，他淡声道：“抱歉——” 这群朋友还是和高中那会一样咋咋唬唬的，已经开始吆喝着拼桌子，一大堆人落了座，段知淮起身去柜台又加了好些东西。 虽然边城对沈叙那番家里出了点事的说辞略有不信，但怎么看，都觉得沈叙没了以前身上锋利的棱角，看起来好像真的是遭遇了什么变故似的。 “你也有罪，明明能联系到他，为什么不告诉我们？” “怪不到他，我那手机弄丢之后，重新办的卡，谁都没联系。” “那你家里有变故，学校发什么神经把你给开除了？”边城疑惑道。 “沈叙，你这几年该不会坐牢去了吧。”后头有个人小声问道。 “你胡说八道什么？”边城怒喝道，“你不知道吗？他成绩很好的，是个读书人，和我们不一样，怎么可能做坏事。” 被维护的沈叙心里更是愧疚了。 “我确实应该早点联系你们的，只是后来得了空闲，又找不到联系你们的渠道了。” “那你就该把我的手机号码给背下来。”边城说。 沈叙好脾气道：“确实。” 见他态度这么好，边城也有些偃旗息鼓了。 “你到底是被社会磨练了多少啊，怎么变得这么没脾气了。”边城小声嘀咕道。 “你最近怎么样？”段知淮出声问道。 “在家啃老。” 此话一出，大家都哄笑成一片。 “但是也啃不了多久了，我爸退休好久了，都没收入，我早晚得流浪街头。”边城塞了一根薯条到嘴里，“你俩呢？” “还在读书。” 同年纪还在读书的，那就只能是在读研了，但以段知淮和沈叙的成绩，读博都不奇怪，特别是沈叙，边城对他有一层厚厚的逆袭滤镜，能在这么短的时间从班上吊车尾窜到重点班去，不是天才是什么。 成为成年人之后，大家的时间都由不得自己分配了，桌上的人聊着聊着天就逐渐减少了，直到就剩他们三个，边城也接到了一通催他回家的电话。 “行了，微信存好了，记得勤联系啊。”他起身拿起服务员递来的奶茶袋子，和沈叙告别。 “给女朋友带的啊？”沈叙打趣他。 边城笑着抬了抬下巴。 “我都脱单好久了，有实力吧？” “该不会是高中的那个——” 边城脸色一顿，贼笑道：“不是，我那时候哪有胆啊。” 沈叙笑着摇了摇头。 “菜。” 熟悉的感觉涌上心头，边城心里一阵感慨，时间到底还是在沈叙身上留下了重重的痕迹，他开始相信沈叙说的那番家里遭遇变故的事情，其实也早就在见面的时候就已经原谅了他的不告而别。 边城放下奶茶，俯身和沈叙轻轻拥抱了一下，说：“别被什么事轻易打败了，这可不是我认识的沈叙。” ◇ 第61章 鲜活的沈叙 新学期来临，沈叙和段知淮订了比较早的车回校，经过这个寒假在家里跟外公和吴织的讨论，段知淮留校的事宜要开始着手准备了。 而沈叙继续着自己枯燥重复的研究生生活，同在一个学校，奔波于图书馆和实验室之间，偶尔找个时间一块到食堂旁边的小超市逛逛，买点日用品，似乎也在一定程度上弥补了他们没有一起念大学的缺憾。 沈叙每周末总会到段知淮的公寓住两晚，定期上缴公粮的行为被段知淮吐槽已经像是七老八十的老顽固，生活一成不变。 沈叙每次都会淡淡地说：“你七老八十的时候已经干不动了。” “你……” 段知淮被他怼得哑然，半晌都吭不出一句话来，但一向严谨细致的段知淮还是不太愿意把恋爱相关的事情也像实验室任务一样排得非常规律，并且要严格遵守，毕竟情感是秩序之外的事情。 第107章 不知怎么的，沈叙循规蹈矩起来总让人感到十分奇怪，他像是对很多事情失去了激烈的情绪，逐渐在生活中变得淡然随意起来。 再次提到同居的事情时，是沈叙迎来了暑期实习，他递了offer的公司离段知淮的公寓非常近，沈叙总爱以不方便为借口拒绝段知淮，可段知淮怎么也想不到不方便在哪。 甚至以前他们几乎是二十四小时黏在一起，现在白天各自有各自的事情要忙，晚上也没办法呆在一块，明明好像成了更有决策权的大人，却依旧没办法随心所欲做自己喜欢的事。 人总是很贪心的，起初段知淮只觉得能重新见到沈叙就已经很满足了，可后来又不止于此，意外收获重新在一起的机会后，他又希望沈叙能坦诚出十二分的爱意，不要再将他越推越远。 沈叙也没明确答应住到一块这事，但他的东西在屡次过夜时落下，逐渐地填满了段知淮的房间。 偶尔收到沈叙加班的消息，段知淮就会给他亮一盏灯等他回来。 这个实习机会比较难得，沈叙大部分精力都投了进去，兼职的事情也搁置了很长一段时间，好在被压榨掉劳动价值的同时，他也拿到了实习工资。 只是工资的数额怎么看都匹配不上他的工作量。 “赚钱可真不容易。”被段知淮圈在怀里的沈叙懒洋洋地弹了弹手里的工资条，啧啧两声，“工作量是兼职的十倍不止，工资却只多了一千块。” 房间里的电影声调得很小，没有谁在认真看，只是任由它响动出一些背景乐，和嗡嗡响动的空调一起，给客厅增加一些生活动静。 “要不要我找时间和我们实验室的负责人引荐一下你？”段知淮卷起沈叙脖颈处松散的发，柔声问道。 “我暂时还没想好要不要和你一样留校。” “不一定非要兼课，我只是想多赚点钱，这样你就可以少点压力了。”沈叙脖颈细，段知淮伸手便能将他后颈覆盖着，另一只手在他僵硬的肩胛处轻轻按摩。 沈叙没吭声，肩膀上传来的力度适中的动作让他很快松乏下来，整个人陷入浅眠之中。 段知淮将人放到沙发上睡着，从卧室翻出一条轻薄的空调被，顺便把沈叙的电脑也给拿了出来。 桌面上是他整理到一半的文件资料，枯燥乏味，也什么意义，通常都是实习生来做，段知淮接手后，按照沈叙已经整理出来的内容，把剩下的给做完了。 沈叙一觉睡到清晨，早睡这事给他充了不少电，醒来时都感觉自己神清气爽了几分，随手将需要带去上班的东西给全部整理了出来，洗漱完换了身衣服就出门了。 电脑屏幕上被列得整整齐齐的资料让沈叙微微一愣，段知淮已经替他全部整理好了，发去询问的消息因为对方还在睡觉而石沉大海。 沈叙眸色逐渐柔和。 到公司去接沈叙下班这事是段知淮临时起意的，他提前问清了沈叙今天需不需要加班，摸好时间点拎着冰咖啡到了他们公司楼下。 实习后沈叙的穿着多了几分大人的韵味，简单的白衬衣将他衬得清冷贵气，工牌上贴着的照片是本科毕业的时候和菁菁一块去工作室拍的，还被店里留下来当成宣传照片用了。 刷卡从闸机穿过之后，沈叙稳步朝门口走去，忽然被身后一块实习的同事给叫住了。 “沈叙，今天小周他们几个说一块去酒吧吃点东西放松一下，要不要一块？” 沈叙平时很少和他们有社交活动，话也很少，抬头和他那张冲击力极强的俊脸对上时，她有些赧然地挪开视线。 “反正明天也不用上班嘛。” 段知淮隔着透明玻璃看了好几分钟沈叙停下和女同事聊天的背影，抬腿朝公司大厅走去。 “沈叙。” 熟悉的声音响起，段知淮走到他身侧，语气温柔：“等你半天了，还以为你又要加班呢。” 和段知淮的视线对上，沈叙轻笑着摇了摇头，然后拒绝同事道：“不好意思啊，我今天已经有约了。” “没事没事，那下次再约吧。” 邀约失败后，她快速跑向剩下的几个人，小声嘀咕道：“怎么沈叙的朋友都长得这么帅啊。” “他不去啊？” 她摇了摇头：“他应该是跟那个人约好了。” 另外一个女同事开口道：“可以叫上他一块啊。” “我可不好意思，你好意思你去说。” “怂。” 正准备再次出击的人看向并肩走向门口的两个背影，那个男生比沈叙还要稍微高一点，呆在一块时，沈叙周遭的冷硬气质似乎都消散了不少，眉梢攀上些笑意，说话间下意识靠近身旁的人。 “怎么不去了？” “呃。”她挠了挠头，“还是算了吧，打扰人家也不好。” “她约你去做什么？”从公司走出来好一段路，身旁的人才开口问道。 沈叙不由得失笑。 “你可真能忍。” “什么？”段知淮没明白他在讲什么。 “不是她单独约我，是实习生一起约去酒吧玩。” “噢。”段知淮淡声道，“酒吧这种地方还是少去。” “古板。” “以前在酒吧兼职碰着麻烦那事都忘了吗？吃一堑长一智，以后还是离远点比较好。” 沈叙拽住他的手，略带几分揶揄道：“段师哥，我可是在酒吧偶遇你几次醉酒。” 第108章 “那不是酒吧，是餐厅。”段知淮解释道。 现在天气逐渐热起来了，无法把紧牵在一起的手藏进厚重的棉衣口袋里了，沈叙轻轻勾了勾段知淮的尾指，问他：“以前没见你有喝酒这个陋习，现在怎么学坏了？” 段知淮沉默了一会，反手抓住沈叙的手，包进掌心。 “也没什么，就是跟着导师出去应酬，喝着喝着就会了。” 总该有个什么契机的，段知淮不想说，沈叙也聪明地没有选择多问。 曾经觉得能把所有的事情剖开来说得清清楚楚，但到后来发现成年人的生存法则里，适时的翻篇也是很重要的。 段知淮已经熟练地挤开他的手指，牵上沈叙。 “要被看见的。” “他们的生活里有比看见我们牵手更重要的事情，不会被记住的。” 段知淮的实验室近期不算忙，但有一个学术研讨需要出几天差，是在一个南方的沿海城市，距离挺远的，他窗台上有一盆上次和沈叙逛夜市的时候带回来的小绿植，特地给沈叙叮嘱了浇水事宜后，他才把收拾好的行李拉好拉链。 段知淮一小时后得去赶飞机了，他朝沈叙伸手，那人默契地张开双臂把他抱住。 “我这次走，得下周二才能回来。”段知淮轻轻印了印沈叙的额头。 “我知道。” 都说过好几遍了。 “那我把周末都错过了。” “不是讲座而已吗？又不会很忙。” 段知淮把手伸进沈叙宽大的t恤下摆里，掐了掐他的腰。 “不准装傻。” 沈叙靠在他身上闷笑。 “来不及了吧？” “不磨蹭就来得及。” 幸好段知淮向来有把时间准备得很充分的习惯，就算是按照原本的计划晚到了一会，也顺利地踩上了飞机，只是手机关机之前他心里还是有些愧疚，给沈叙发去了好几条消息。 -还没来得及帮你洗澡，等下醒来洗澡要细致点，都清理干净。 -床单别洗了，直接丢了吧，柜子里有新的。 -记得帮我的绿植浇水。 -我会想你的。 下飞机的时候，他收到了沈叙的消息。 -段知淮 你真不是人 拖着累得要命的身体里里外外泡了个澡后，面对一床的狼藉，沈叙又烦躁地骂了几句脏话。 段知淮的电话适时弹了过来，沈叙腰又酸又疼，气不打一处来，接起电话就骂人。 “段知淮，你这个王八蛋，你知道我多累吗？你是爽了，留我收拾烂摊子，这床不我管了，我回宿舍去了。” “对不起对不起，我叫了家政，马上就到了，你先把外卖吃了，已经放在外卖柜上了，到时候冷了就不好吃了。” “你那破小草，我不管了，渴死得了。” “别生气了，你洗完澡了吗？” 劈头盖脸挨了顿骂，段知淮脸上的笑意更盛，他实在太想念这样鲜活的沈叙了。 提起这个沈叙就生气。 “我是不是跟你说了不能再来一次了，连澡都不帮我就走了。” 平日里都被段知淮给养刁了，哪有事事都要自己处理的道理，特别是床事结束后，沈叙简直是这个家里的大爷。 “怪我怪我。” 门口响起门铃，是家政阿姨到了，沈叙顺便把外卖给拎了进去。 “点的什么？” “上次你没吃到的那家米线，不知道冷了没，要是冷了我再点一份，你别吃了。” 沈叙探了探温度。 “还没冷透。” “好，阿姨到了吗？我特地叫了个不认识的阿姨，也不会多嘴的。” 沈叙脸颊微烫。 “你现在知道不好意思了？” “我没有不好意思，我是怕你脸皮薄，会难为情。” 沈叙慢吞吞地哼了一声。 “你到酒店了吗？” “刚放下行李，现在准备出去吃点东西。” “天气怎么样？”沈叙找了半天才找到一个舒服的姿势坐下，他打开外卖盖子，扑面而来的香味瞬间溢满了整个客厅。 “到傍晚就很凉爽了，但是白天应该也是一样的晒。” 段知淮的声音被混杂在海风里，听起来有几分失落。 “你怎么了？”沈叙问他。 “才来这么一会，就很想你了，不知道剩下几天怎么办。” 温柔的声音从听筒中传来，就算是已经在少年时期听惯了段知淮说这些真诚的情话，沈叙还是不可避免地红了耳根。 “你少哄我。” “好冤枉，就只是想你而已，怎么就变成哄你了。”段知淮将声音放轻了许多，“沿海城市夏天虽然舒服，但我还是更喜欢家里，也不知道我的小草今天有没有被晒死。” “你到底是想我，还是想你的小草。” “想你。” 在这个问题上，段知淮可向来没有半分的犹豫。 ◇ 第62章 又走了 沈叙嘴上说着要渴死段知淮的草，但每天一想到他就会想到他的叮嘱，出门前总是会不忘记浇点水维持小草弱小的生命。 比起当社畜实习的生活，沈叙更想听段知淮每天跟他吐槽的冗长枯燥的讲座，如果内容真像段知淮说的那样催眠，这样至少还能摸鱼睡觉。 -原来上课想睡觉是这种感觉。 第109章 沈叙没法二十四小时拿手机回复，捡了点空闲时间就回段知淮的微信。 -所以你睡了没？ -没睡，我在听他哪里讲的不对。 -……你好无聊 -你在干嘛？ -刚开完会 准备下班 -好，晚上能视频吗？ -要看你的小草？ -要看你。 跟在这句话后的是一个小狗翻身的表情包，怪可爱的。 沈叙轻笑出声，收拾好东西后下楼。 他今天约了菁菁一块吃饭，许久没见，两个人聊了一大堆最近工作上的事情。 “看来这个实习真是让你元气大伤，抱怨的话都多了这么多。”菁菁笑话他道。 沈叙苦叹气摇了摇头：“每天累得不行，踏进办公室就犯困。” “你现在懂我了吧？” 会抱怨的沈叙比起大学时陀螺似的转动的沈叙要鲜活多了，菁菁已经许久没见过这样说话说得眉飞色舞的他了，整个人都多了好些人味。 她也很清楚，这些转变并不是仅仅靠上个班就能带来的。 “你现在还是住在学校吗？”菁菁问。 沈叙如实道：“大部分时间住在他那里。” 他坦诚，她也不绕着弯子问了。 “所以你已经决定要和他继续走下去了。” “走下去这件事，还不能确定。” 菁菁脸色有些迟疑，她叹了口气，说：“要是你们俩之前的关系再简单点就好了。” “可以往简单的方向去想。”沈叙故作轻松道。 忽然想起什么似的，菁菁抬头问他：“他爸爸判了多少年？” 沈叙愣了一下，显然没有考虑过这个问题。 “我不清楚。” “如果他以后出来了，段知淮肯定避免不了要和亲生父亲接触的吧，你能接受吗？” 沈叙长期避而不谈的事就这么被菁菁随口剖露了出来，他呼吸微滞，陷入了沉默。 段知淮十点多打去的视频没有回应，十一点多，他又打了一个。 这回被接起来了。 “我还以为你睡了呢。”段知淮正趴在酒店的床上，把手机靠在床头，抬眸看着视频里的人。 “送菁菁回家耽误了一点时间。” 自从上次独居的菁菁家里进贼之后，沈叙每次都要送她回家，顺便检查一下家里的情况。 “这样啊，你们晚上去吃了什么啊？” “一家泰餐，步行街新开的。” “好吃吗？” “还可以。” “那等我回来了，我们也去吃。” “这么些天，你已经计划要吃五六家店了。” 段知淮闷闷地笑，眼睛都是弯的。 “在这里好无聊，每天只能靠计划到时候回家了和你去干什么度过。” 沈叙靠在床边，歪头闭上眼睛休息。 “你明天还要上班吧，要不早点休息。”段知淮说完，又跟了一句，“但是能不能不挂视频？” 沈叙掀开被子坐到床上，随口道：“段知淮，你变得比以前粘人多了。” 段知淮表情微愣，心里不由得担心起他是不是不喜欢这样，于是小声解释道：“……挂掉视频也行的。” “没说要挂。”沈叙钻进被窝里，鼻腔中涌入的气味熟悉又好闻，“被子里都是你的味道。” 段知淮灼灼的黑眸紧紧盯住屏幕中的人，暖黄色的卧室灯落在他白净的脸颊上，清秀的鼻尖痣随着他怒鼻子闻气味的动作一晃一晃的，段知淮的胸腔逐渐被柔软鼓满。 “沈叙，你要有什么想和我说的，不想让我做的，就直接告诉我好吗？” 沈叙动作一顿。 “我希望你开心。” 前几天的讲座虽然无聊，但这个实验室的研究很有意思，后两天是去实验室参观。段知淮从早上一直连轴忙，一直到晚上才有空闲吃点东西。 海边的天气变起来也很没有征兆，前两天还是艳阳高照，这两天就有小型台风登陆，风整天整天地吹，淅淅沥沥的雨下个不停，温度骤降。 段知淮带的衣服都是单薄的短袖，但他想大多是时间都待在室内，也没当回事，谁知晚上就感冒了。 “你鼻音好重。” 今天他们没有视频，沈叙孤身一人在办公室加班，挂着和段知淮的电话。 “有点感冒了。” “喝了药吗？” “喝了。” 他的声音简直哑得像是用磨砂纸狠狠擦过一样，沈叙叹气道：“我觉得你也不能天天坐实验室，得适当增加一点运动，强身健体。” “还说我呢，你自己晨跑都没有坚持。” “那等你回来，我天天叫你出去跑步。” 段知淮打了两声重重的喷嚏，然后是一个绵长的哈欠。 “我这还要一会，你早点睡吧。” 段知淮往枕头里拱了拱，找了个舒服的角度。 “电话不挂。”沈叙安抚道。 段知淮轻笑。 “沈叙，我们现在像不像在网恋。” “谁让你这么幼稚，才出差几天，整得好像多粘人似的。” “但是我就是很想你啊。” 逐渐弱下去的声音消失在听筒里，抓都抓不住。 沈叙敲打键盘的手微微一顿，电话那头偶尔传来被子窸窸窣窣的动静，因为鼻塞，段知淮的呼吸声听起来有点重，沈叙不由得放轻了手里的动作。 第110章 电脑上的文件终于搞定了，电话那头的段知淮已经陷入了熟睡，沈叙靠着椅子，捏住眉心放松，在这样寂静的夜里，似乎是思考很多问题最好的时机。 让他和段知淮保持一段健康幸福的恋情，对沈叙来说绝不是难事，毕竟段知淮可以说是一个满分恋人，帅气、温柔、有耐心，而且足够爱他。 可如果要长远考虑，沈叙无法确定自己是否真的能接受段知淮的家庭。 就算段知淮已经和段晋泽基本脱离父子关系，可血缘亲情这样重，等段晋泽出来，他真的能彻底断了和段晋泽的联系吗？而且段知淮还有关系很亲近的家人，她们又能真正地和自己彼此接纳吗？ 这些事比起复杂的工作更让沈叙脑袋发晕，向来雷厉风行，说一不二的他在对待段知淮的事情是总是犹豫不决，倘若曾经再多几分杀伐果断，那现在绝不会先去，这样的两难境地。 还是怪他的意志不够坚定，会被段知淮那颗滚烫的真心打动。 拖着疲惫的身体回了家，沈叙感觉自己累到沾床就能睡了。 没注意门缝间亮着光的他打开家门，大片光亮扑来，沈叙脑子陷入瞬间的短路，然后他看到了站在客厅里整理东西的吴织。 这是一场时隔多年的重逢，吴织依旧如沈叙记忆般精致优雅，只是他现在满脑子都是上次见时，她哭花了妆，心疼地扑向段知淮的神态。 吴织似乎对他的出现很是诧异，手里的东西叮叮咚咚掉了一地。 被吴织的目光盯住，沈叙感觉自己整个人都被钉在原地，脸色骤白。 段知淮的病迟迟没好，他总觉得骨头缝里都透着酸胀，呼吸在无意识间越来越急促滚烫。 生病真的太难受了，看来真的要像沈叙说的那样，加强身体锻炼了。 幸好研讨交流活动马上要结束了，他拒绝了第二天的聚餐，改了更早的一班机回家。 颠簸的气流让他整个人都难受，闭上眼睛也睡不着，混沌的大脑像是被搅成了一团浆糊。 “先生，您没事吧？您脸色看起来不是很好。”空姐低声询问道。 段知淮摇了摇头表示自己没事。 “要给您倒杯热水吗？” 他鼻腔滚烫，每一次呼吸都带来灼烧感。 正欲开口说话，一股窒息的酸意涌上鼻腔，他眉头紧皱，赶忙捂住嘴冲向厕所，胃里的酸水吐得干干净净。 “先生，我给您拿了点纸巾，这是热水。” 段知淮漱了口，擦干净嘴巴后，他抬头看向镜子里的人。 脸被烧得通红，嘴唇发白，提不起一点精气神。 段知淮无奈叹气，这么久不见，结果得拿这么幅憔悴面孔和沈叙见面。 站在家门口楼下时，段知淮感觉自己一路颠簸地身体都快散架了，沈叙昨天加了很久的班，工作都做完了，今天应该用不着加班了。 不知道他最近有没有瘦回去，毕竟自己可是连哄带骗，让他胖了好几斤的。 不知道嘴硬心软的他有没有帮自己的小草浇水，要是小草被折腾死了，那是一定要让他好好赔偿的。 不知道他此时在不在家，在做什么。 不知道等下见面，他会不会给自己一个拥抱，说一说想念。 好些念头一股脑钻进来，段知淮加快了回家的步子，打开门后，发现屋里果然亮着灯。 “妈？”段知淮感觉自己脑子好像烧迟钝了，“你怎么在这？” “你脸色怎么这么差？”吴织皱眉，手掌覆盖上他的额头，“这么烫！你发烧了不知道吗？” 生锈的脑子缓慢地转动了好一会，段知淮忽然抬手抓住她的手腕，急声道：“沈叙呢？” 吴织欲言又止道：“知淮，你明明和妈妈约定过，有什么事一定要告诉我的。” 段知淮心里涌起一阵不好的预感，他眉头紧皱，呼吸滚烫：“所以沈叙呢？” “他回学校了。” 剧烈地咳嗽咳几声后，喉间翻涌出铁锈味，段知淮几乎站不稳身体，摇摇欲坠的，被吴织扶住。 沈叙走了。 沈叙又走了。 ◇ 第63章 人生 段知淮昏昏沉沉从噩梦中挣扎出来时，整个人大汗淋漓，喉咙里火烧火燎，撕扯着，冷热交替的感觉让他头脑得到了瞬间的清晰。 在床边的身影很是熟悉，他艰难起身望去，见到了吴织那张略带愁容的脸。 段知淮绝望地闭上眼睛，不想面对再次被沈叙丢在身后的现实。 “你退了点烧，现在应该比刚刚好多了吧？” 段知淮闭着眼，一副不想多说的样子。 忽然，外头传来门被解锁的声音，他眉头微皱，脑子里几乎乱成浆糊，什么都没注意。 “他醒了吗？” 熟悉的声音响起，段知淮猛地睁开了眼睛，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幻听了。 拎着几袋打包回来的晚饭的沈叙正站在房间里，把手里的袋子递给吴织。 “这家店是我和段知淮平时常去的，味道还挺好的，阿姨你趁热吃吧，这里我来就行。” 两人还在交谈之际，床上的人已经费劲掀开身上厚重的被子，想要起身下来。 沈叙皱眉走近，一把按住他的手。 “你干什么？” 手被段知淮的另一只手按住，死死攥在掌心。 第111章 屋内光线昏暗，但沈叙还是清楚地看到了段知淮眸中漫上的一层淡淡的红。 “你不是走了吗？” 声音简直嘶哑到不行，他手心滚烫，圈住沈叙纤细的手腕，力气很大。 “谁走了？”沈叙坐到床边，对段知淮这没由来的安全感缺失感到既无奈又心疼，“今天有我导的课，我总得上了课才能过来。” “而且阿姨不是在这里吗？有她照顾你，我也放心啊。” 段知淮张了张唇，想说的话在喉咙里转了一圈，又被他咽下，眼睛里弥漫着湿漉漉的情绪，像是委屈，更像是紧张。 沈叙替他掖了掖被角，垂眸轻声道：“我又没走。” 吴织做饭的水平很差，她把给段知淮煮的糊粥给倒到一旁，重新盛了一碗沈叙打包回来的粥，端进房间里。 “小叙，你也还没吃东西吧？先去吃点东西。” 她的视线掠过段知淮熟睡后还要紧紧攥住沈叙的手的动作，敛眸道：“又睡了，那我还是我把粥温着吧。” 离开房间前，她又问沈叙：“不去吃点东西吗？” “等会吧，我一动他就醒了。” 沈叙整个人蜷缩在床边的椅子上，他微微低着头，额头靠向两人交叠在一起的手，纤细的肩膀有些撑不住他此时的脆弱。 卧室门被轻轻关上，吴织脸上没过客厅的光，身后的两个人紧紧将手交握在一起，好像什么都不能再把他们分开了似的。她记得沈叙离开后的那几个月的时间，段知淮表现得明明一如寻常，上学、刷题、放学、吃饭、睡觉，可他发呆的次数骤增，像是对什么都提不起兴趣似的，拼命用刷题来填补自己所有的空隙时间。 她不敢多问，某次鼓起勇气试探，得到的也是他面色如常的一声没事。 可不在沉默中爆发，就在沉默中中死亡，闷声不吭完成高考之后，一封证据确凿的举报信被送到了纪委，落款就是他本人的名字。当天晚上，她爸爸来侧面打听，要不要帮段晋泽一把，得到的便是段知淮沉声的拒绝，以及出柜的言论。 他说，他无法确认自己是喜欢男生还是仅仅喜欢沈叙，以及未来的很长一段时间都无法答出这个问题。 吴织想，既然很长一段时间得不到答案，那就再等时间沉淀，她有足够的耐心等待段知淮从这段感情中走出来，等他又变成那个理智冷静的段知淮，就能紧跟内心判断出自己的真正想法。 很长时间过去，答案出现了。 她曾一直以为这都是段知淮一厢情愿的深情，可没想到带了目的靠近，又默不作声离开的沈叙，同样真诚炽热。 段知淮再次醒来时，已经是凌晨了，他酸涩的眸眨了又眨，想要动一动僵硬的身体时，发现自己半边身体都被怀里的人压住了。 沈叙整个人都睡在被子里，只在他的臂弯里冒出一颗毛茸茸的头，浑身滚烫的，温度都快赶得上他身上的温度了。 要是说刚刚还在担心自己是在做梦的段知淮，此刻便完全醒神了，他眸里掠过丝丝笑意，察觉到沈叙身上也很烫时，又紧张地去探怀里人的额头。 这个动作把沈叙给弄醒了，他皱着鼻子，睡眼惺忪地看向段知淮。 “几点了？” 沈叙头发乱糟糟的，像只笨笨的熊，段知淮抱住他，用力闻了两下他和自己身上一样的香味，闷声道：“不知道。” 微热的手探到段知淮脖颈处，捧着摸温度，沈叙凌乱的头发被段知淮轻轻拨开。 “好像没烧了。” 段知淮借着微弱的床头灯看他，靠近想和沈叙接吻的唇稍微一顿，轻轻吻在他鼻尖痣上。 “还是别把病气过给你了。” 沈叙伸手捏了捏他的脸。 “这就好了？” “嗯？”段知淮不解。 “刚刚不是像要哭了一样，怕我走了吗？” 段知淮抓住他摸自己脸颊的手，凑到唇边吻了吻，耳朵泛起的红不知是因为烧还没完全褪去，还是感到害羞窘迫了。 “没有要哭。”他小声道。 “出个差都能把自己弄到发烧，我还挺佩服你的。”沈叙的拇指轻轻摩挲过他的喉结，轻声道，“看来下周真的要抓着你一块去晨跑了，加强身体素质。” “你不是每次都嫌我太用力了，再加强身体素质，你扛不住怎么办？” 听出他的言外之意，沈叙红着耳朵骂他：“段知淮，你真学坏了，都会开黄腔了。” 段知淮躲在沈叙脖颈处轻笑，滚烫的气息交织着。 “忍不住，就想说点什么欺负你。” 段知淮泛红的耳朵被沈叙揪住：“幼稚。” 他俩晚上都没吃东西，好在吴织还把东西温在锅里，从厨房拿餐具出去的时候，段知淮瞥见放在一旁已经冷透的粥，猜测道：“这是我妈妈煮的吗？” 沈叙凑近：“啊？阿姨煮了粥吗？” “全糊了，肯定是她煮的。” “难怪她特地叮嘱我买份粥回来，说是要给你吃，原来是自己煮失败了。” “我怎么不知道你和我妈妈关系变得这么好了？”他边说着话，边点火，把吴织煮的粥倒进去加热。 看出他的打算，沈叙在一旁安慰道：“其实也没有全糊。” 段知淮舀了一小碗，尝了尝味道后，说：“都糊了。” 第112章 沈叙笑出了声。 吴织醒来看到段知淮半夜发来的微信，说他好多了，还说她煮的粥味道还行，有进步。 她又放了手机，再睡了一会，醒来后，叫司机把他送去了段知淮的公寓。 沈叙已经赶去上课了，段知淮正在家里收拾。 “你还没好就瞎干什么，没叫阿姨吗？”吴织推开半掩的门进屋，发现段知淮正在晒衣服。 “已经差不多了，一直躺着也难受，下来松松骨头。”段知淮把最后一件衣服抖搂好，晒到衣架上。 阳台上晒了他和沈叙的衣服，颜色黑白灰居多，摆得整整齐齐，都有些分不清是谁的。 “我感觉你真的瘦了不少，你们平时在家里都是吃什么。”吴织忽然想起昨天见到的沈叙，整个人清瘦到不行，“沈叙高中那阵脸上还有点肉，现在也瘦了，还是请个厨师吧，多补补身体，省得总是生病。” “不用这么麻烦，有时候我们也会做饭的。” 吴织狐疑看他。 “真的吗？我昨天煮粥的米还是临时下楼买的，冰箱里除了冰镇汽水就是速食，连水果的影子都没有。” 她轻轻戳了戳段知淮的肩膀。 “你跟我说的有好好照顾自己，就是这么照顾的？甚至还带着沈叙在这一块凑合着过，我缺你生活费了吗？” 段知淮失笑，轻声叫了一句妈。 他的视线一直盯着吴织，似是藏了很多话想问，但又只是笑而不语。 “我知道你想问什么，我只能说，我接受，并不代表你外公会接受。” 没想到她就这么直接讲明白了，段知淮愣了两秒，向前给了吴织一个轻轻的拥抱。 “妈，谢谢你。” 现在她的儿子已经长高到能将她整个人抱在怀里了，吴织也相信，他宽大的肩膀能支撑起自己的决定。 她轻轻拍了拍段知淮的肩，以示安慰。 “你也用不着紧张，我就你这么一个儿子，非要为难你做什么？而且毕竟经历了这么多，你们还是要决定在一起，那说明你们是有决心的，我也不想当这个坏人。” 段知淮有些动容，他向来有自己的想法，无论是举报也好，向外公出柜也好，大学选专业，又独自出国交流也好，吴织给他的永远都是最有力的支持，他也庆幸自己有能被妈妈信任的能力，能拥有决定自己人生的权利。 “但是厨师这个事，还是得听我的。”吴织拿出毋庸置疑的语气道。 段知淮笑着应下：“好，请。” 吴织本来也就只是旅游途中路过段知淮读书的城市，过来看看他的近况，等到段知淮彻底痊愈后，她和两个人吃了顿饭，便坐飞机离开了。 段知淮旁敲侧击了好几次，想知道沈叙和妈妈那天见到彼此的时候聊了些什么，他们俩竟然统一战线，避而不谈，任段知淮怎么问都不透露。 吴织的飞机当晚落地马尔代夫，她的闺蜜们已经在酒店等候她好几天了，等到人一齐，就迅速安排了吴织期待了很久的潜海。 在深邃的海洋里，鱼群在耳畔穿梭，此时此刻她不再是段夫人，也短暂地脱离了妈妈的身份，只是在尽情享受自己人生的吴织。 ◇ 第64章 柔软的人 新的一年毕业季的来临，段知淮直博后潜心和导师一起在实验室做研究，而沈叙完成了自己的实习，准备赶工毕业论文。 日子算是有条不紊的进行着，沈叙搬离了宿舍，也过上了舍友们常在群里念叨的关于住校外的舒坦日子，只是还在考虑论文方向的他整天焦头烂额的，递上去的思路得到肯定后，自己又觉得不够好，修修改改，整天都在电脑面前面色凝重。 他基本上没课了，大部分时间都是在家里敲电脑，快的同学早就已经开始泡实验室做数据了，而他还在为选什么而烦躁。 段知淮洗过澡后，沈叙还坐在书桌前发愣，他走近，用手捏了捏沈叙的脖颈，提醒道：“很晚了，赶紧去洗澡休息。” 沈叙揉了揉太阳穴，身上散发出的焦躁情绪让他脸色都有些难看。 段知淮伸手捏了捏他的脸颊，安慰道：“别着急，慢慢来，我之前写论文不是也花了很多时间吗？” “又在这浪费了一天，什么都没想出来。”沈叙懒洋洋地任由段知淮把自己揽进怀里，甚至还顺从地靠住了段知淮的肩，企图从他身上汲取一点灵感。 “我明天休息，我们出去玩吧。” 沈叙轻轻咬了他的肩膀一口：“我都急成这样了，还出去玩。” “在家里坐也是坐，不如出去放松放松，你不觉得你最近的状态太紧绷了吗？” 作为朝夕相处的爱人，段知淮是最能察觉到他情绪变化的。 “而且说不定出去走走，给大脑放个假，它更能好地工作呢。” “去哪玩？”沈叙松口了。 “你先去洗澡，我上网找找。”段知淮用手掌覆盖着沈叙的后脖颈，低声道，“床上等你。” 沈叙轻笑了一声，不满道：“又在床上？无趣。” 段知淮把他松开，视线盯住沈叙略带几分揶揄的眼神，忍不住皱眉问道：“你厌倦了？” 沈叙掐了一把他的腰，眼波流转间，带着勾人的意味，用气声道：“陪我洗澡。” 段知淮脸颊漫上绯红，他从高中那会就不太能抵抗住沈叙这样明晃晃的勾引，更别说是现在，嘴上说着拒绝的话，鼻尖却已经凑近到沈叙面前，声音很低：“我才洗过——。” 第113章 “无趣。” 这两个字一出，段知淮立马扯开挂在腰间的浴巾，揽住沈叙的腰朝浴室走去。 按沈叙的话说，他最近的压力很大，需要找点刺激，在这种事情上，沈叙会的花招明显比段知淮要多，但段学霸到底是段学霸，学习能力和举一反三的能力很强，沈叙嘴上说着无趣，但是从没在床事上真正嫌过段知淮。 因为每次都很爽。 安排出门玩的日子碰上一个大晴天，倒是个不错的心情，沈叙清早的闹钟被段知淮给掐掉了，他起身看了眼窗外的阳光，简单把浴室收拾了一下，把散了一地的，沾了不知道多少不明液体的衣服捡到洗衣机里洗干净，然后出门买早餐。 到家的时候沈叙还没醒，段知淮又晒好了衣服，把阳台上的衣服收拾起来，叠到了衣柜里。 做完这一切，他脱下外套，轻手轻脚地钻回被窝里，紧紧搂住沈叙的腰。 沈叙凌乱的黑发散在枕头上，浓密的睫毛安静垂着，感受到段知淮的动作后，他轻轻皱了一下鼻子，发出一声哼咛。 倒是很像昨天在浴室里的动静。 段知淮紧了紧喉咙，唇贴上沈叙脖颈处的一道浅浅的红印，有些愧疚：“吵醒你了。” 沈叙慢悠悠地打了个哈欠，睁眼看向他。 “肚子饿了。” “买了糕点，洗漱一下吃早餐。” 沈叙嗯了一声，往他怀里钻了钻，享受这安详的亲昵时刻。 “几点了？今天不是要出去吗？怎么不叫醒我。” “都说了是休息，上午本来就没安排。” “那我要是起得早了，你上午准备带我去干嘛。” 段知淮思索了一会，手掌熟稔地贴上沈叙纤细的腰身，他歪头道：“你应该没精力起来。” 沈叙听懂了他的意思，咬牙喊了一句他的名字。 “如果很早醒了，说明我还没让你尽兴，我们可以接着做。” 沈叙翻了个身从他怀里钻了出去，嘀咕道：“你还真是越来越粗俗了。” “有七情六欲很正常，不必难为情，这不是你告诉我的吗？” 段知淮跟着沈叙进了浴室里，他狐疑问道：“你不是洗漱过了吗？” 很快他就知道为什么了，咕噜噜把嘴里的泡沫给冲得干干净净后，段知淮俯身而上，将他扣在洗手台上，低头吻了下去。 他不太满意沈叙的配合度，要求道：“要张嘴。” 沈叙微微启唇，段知淮的唇舌从善如流地探了进来，轻轻的啄吻让沈叙很是入迷，他闭上眼睛，手臂圈住段知淮的脖颈，将自己凑得更进。 相同的牙膏气味在唇齿间交融，这个吻出奇地久，分开时，沈叙抵住段知淮的额头，轻轻抿了抿唇后，小声说：“亲麻了。” 细碎的光落在眸中，近距离对视间，两人皆弯唇轻笑。 学校附近的地方段知淮也没怎么玩过，彭鹏倒是知道不少，推荐的地方都是适合情侣一块消遣时间的。 他们去了好几个地方，做手工、吃饭、看电影，就像一对再平常不过的大学情侣，度过一个只有彼此的周末。 手工店里的小情侣和结伴出行的女孩子们不少，沈叙和段知淮的出现收获了不少的目光。 沈叙显然没有段知淮有耐心，涂坏两个坯子之后，他不由得生出些烦躁。 “别急。” 这句话已经是这段时间沈叙听到的不知道多少遍了，写论文不能急，做手工也不能急。 但他就是忍不住急。 段知淮修长的手指接过他手里的东西，柔声道：“我帮你。” 急就急吧，反正有人给他兜底。 吃过饭后，段知淮带沈叙到电影院，看了一部他们收藏了很久的科幻片，可算是抢在下映前看完了。 电影情节普通，但胜在画面刺激感很强，特效做得真实可怖，让人很有代入感。 从电影院出来之后，沈叙还沉浸在刚刚电影里恐怖又恶心的画面之中，他吸掉最后一口可乐，丢掉垃圾后，问段知淮：“好了，我们下一个行程是什么。” 段知淮惊讶于他的好精力。 “马上十二点了，我可没安排这么多行程。” “不用安排，都到凌晨了，最该去的地方只有一个。” 这还是沈叙和段知淮第一次两个人单独来酒吧，他们要了一个小卡座，在震耳欲聋的音乐声中碰杯。 不管多少次，沈叙都还是会因为段知淮喝酒这件事而感到有些惊讶。 “偶尔喝点，不会酗酒的。” “你这话说得我很像一个爱处处管着你的古板男朋友。” 要知道，以前古板的人可是段知淮。 段知淮轻笑着看他，放下手里的酒杯后，开口道：“以前很排斥喝酒，是因为他们应酬的时候烟酒不断，他很享受别人给他敬酒的时候卑躬屈膝的模样。” 这个他是谁，不言而喻。 “我曾经以为你和他关系很好，毕竟他张口闭口都是你，很以你为骄傲。” “只要提到我，就会有无数夸奖和艳羡投到他身上，他自然爱提及我。” 从小被簇拥着长大的段知淮对这些虚名压根不感冒，否则他也不会长成这幅不卑不亢的沉稳模样，过早开始有独立思考的意识，导致他时常对段晋泽感到失望。 “以前很讨厌酒，觉得酒是混杂着名利的东西。” 第114章 见过段晋泽被手底下的人当神一样捧着，也见过他举着电话轻声细语、卑躬屈膝地谄媚，看起来光鲜亮丽的领导，每天过着染缸里的日子。 “后来为什么喜欢了？” “因为很想你。” 不仅仅是因为想他，更多的是在反复怀疑自己有没有被真正喜欢过，在固执的情绪里挣扎，在无数个深夜里安慰自己，又否定自己。 嘈杂的音乐声盖不住震耳欲聋的心跳声，几乎要从胸膛涌出来的爱意里还带了几分酸涩，沈叙有些睁不住眼，他眼眶微热，声音很低。 “又说这个，你是想让我在这里亲你。” 段知淮眉梢有淡淡笑意，就算是坐在酒吧的卡座里，他身上那股儒雅清正、文质彬彬清贵书卷气也丝毫没有受到影响，他往前坐，含笑的眸一直盯着沈叙。 唇齿间有酒意，靠得很近，但是没亲上来。 “亲我。”他说。 他要沈叙主动亲。 “那不就打消了旁边那桌想要加你微信的那个女孩的心思。” 段知淮依旧是温柔地盯着他笑，沈叙没再忍耐，伸手掐住段知淮的脸，动作有些粗鲁急色地咬了上去。 周围全是陌生的声音，陌生的人，他们在昏暗的灯光中亲吻，任何视线和谈论声都无法再让他们在意分毫。 被酒精浸泡的夜晚总是比平时要多几分勇敢和出格，沈叙其实有点嫌弃酒吧的厕所，但他还是顺从地勾着段知淮的脖子，把他带进了最里头的小隔间里。 段知淮喝了酒，动作没了往日的温柔。 一丝不苟的衣服现下有些凌乱，就像段知淮此刻的呼吸声一样。 “还无趣吗？”他急着吻他。 “你好记仇。”沈叙笑着骂他。 “不记仇。” 沈叙心里泛起软，他确实不记仇，段知淮是个柔软的人，柔软的人，是不会记得对方的差劲的。 ◇ 第65章 毫无悬念的 沈叙忙着毕业论文，都想整天不合眼才好，段知淮最近的重心除了实验室的事，还有就是强制要求沈叙休息，顺便帮他做一些实验数据，打打下手，以及多夸夸有些焦虑的他，让沈叙对自己的作品多几分自信。 仿佛又回到了那年高三，挤在一方小小的书桌上，为着在这个冗长岁月长河中再普通不过的明天而努力。 段知淮修改完最后一段内容后，发现身旁的沈叙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趴在桌子上睡着了，他眼底的乌青藏在浓密的睫毛下，最近胃口不好，好不容易养出些气色的脸颊肉消瘦下去不少。 手指在他脸庞轻轻扫过，段知淮心疼地叹了口气，拇指掠过沈叙有些干燥的唇肉后，然后凑近，亲咬住那方干燥，温柔地吮吸濡湿。 手指轻轻捏住沈叙的耳垂揉捏着，他睡得熟，任由段知淮亲。 “好乖。” 把人小心翼翼抱回床上后，段知淮到书桌前收拾残局。 放在桌上的手机忽然亮了，他拿起来看了一眼，是吴织发来的消息。 -找时间回来一趟。 段知淮正想问她怎么这么晚还不睡，下一条消息又弹了出来。 -他出来了。 段知淮愣住。 当初判刑的时候是按贪污金额来判的，段晋泽几乎把整个身家都赔进去，用来打通关系，争取少判，宣判结果下来的时候，段知淮去探望过他，没了名利加身的段晋泽显得有些憔悴，但他还是得意又疯癫地告诉段知淮，他在这里不会待太久的。 段知淮说：“不管待多久，你的人生都已经没有翻身的余地了。” 段晋泽已经和吴织离婚，再怎么发疯，他都没办法影响到吴织的生活，至于赡养义务，段知淮准备按照法律规定提供生活费，其他的不再往来。 只是当初想得简单，真到了需要实施的时候，他又发现事情远不像想象中的那样简单。 视线落到毯子下纤瘦的身影上，刚刚的好心情在此刻荡然无存。 “家里没出什么事吧？” 段知淮要走的消息来得很突然，沈叙知道的时候，他已经和实验室请好了假。 “没什么事。” “那就好。”沈叙打了个哈欠，倒回床上，“我感觉我得休息一个礼拜，好好养养精力。” 段知淮嗯了一声，他走向沈叙，大手捏住沈叙的肩膀，轻轻捏了几下，低声道：“本来就是，你给自己的压力太大了，前几天张可怡不是还说你进度太快，都卷到她们了吗？” “一休息我就心慌。” 沈叙抓着他的手，贴向自己柔软的心脏，长长地叹出一口气。 “我等你回来。” 段知淮勾出的笑有些勉强，他反手抓住沈叙的手，凑到唇边亲了亲，低声说：“好。” 沈叙察觉到他的不对劲了，但也没多问，只是让他注意安全，到家弹个消息。 很快，沈叙就知道他不对劲的地方在哪了。 除了阿姨之外基本没人光顾的家在十点多响起了激烈的敲门声，沈叙放下手里的笔，有些疑惑地前去开门。 门外站着的人沧桑到他几乎不敢认。 曾经那样颐指气使的段晋泽头发剃得干干净净，胡子拉碴的，没了以前的光环加身的傲然，整个人看起来面容憔悴，神色狠戾。 见了沈叙，他破口大骂：“你他妈的这个不要脸的贱东西！” 第115章 沈叙还没反应过来，就重重地挨了一拳，鼻腔里瞬间涌出一大波血，紧接着是接连不断落下的拳，打得很结实，疼得沈叙倒抽了几口气。 段晋泽对沈叙的恨意在听到仅剩的一个友人替他查到段知淮依旧和沈叙在一起之后冲上了顶峰，他满脑子都是报复，原本定下的要和段知淮见面谈一谈的计划被他抛诸脑后，想都没想就直接冲到段知淮的公寓。 沈叙果然住在这里。 “你把我害的这么惨，还他妈住我儿子的房子？” “你怎么不去死啊？” 沈叙用力把他从身上掀开，段晋泽下一秒便像扑向食物的恶狼，带着撕咬的决心和凶狠，用力地打向沈叙。 沈叙也不放让，时隔多年打架，他凭借着年轻的体力，丝毫不占下风。 又是一场带着恨意的斗殴，段晋泽骂污言秽语的能力明显比以前强多了，他现在彻底撕去了自己体面的标签，变成了一个彻彻底底的疯子。 “你比你那不长眼的妈妈还要更贱！都他妈该死！” 段晋泽的拳带着很重的力道，被沈叙躲开两次以后，他伸脚将沈叙往茶几那儿用力一踹，后腰被重击后，沈叙发出一声闷哼，眼睛完全憋红，疼得整个人都蜷缩了起来。 接连几下的脚踹让沈叙呼吸都变得有些困难，用力把茶几上的东西往地上一扫，发出的动静将楼道里的灯都给弄亮了。 一把锋利的水果刀从桌角滚落下来，混在一堆杂物里。 沈叙唇间漫出一道血迹，他嘲弄地扯了扯嘴角，笑着提醒段晋泽。 “举报你的人是你儿子，你朝我发什么火？” “坐了牢回来，脑子都不清醒了吗？” 段晋泽气到脑袋几乎要爆炸，他咬牙骂道：“你找死！” 随手抄起的水果刀在破开沈叙的身体前被身后的动静喊住，闻声赶来的邻居们被满地的混乱吓得尖叫，段晋泽死死按住沈叙，眼底是滔天的恨意。 沈叙充血的眸死死盯着他，下一秒，他把住段晋泽的手，把刀狠狠推向自己的身体。 失去意识前，沈叙朝他吐了一口血水，低声骂道：“最该死的人是你……” 段知淮刚下车就接到了电话，他浑身僵住，从脚一直凉到头顶，艰难到发不出一个声音。 段知淮在高中毕业那年考了驾照，基本很少开车，家里车库里停的那辆车是外公送给他的，已经收了好几年了，依旧是崭新的。 时隔很久再次摸到方向盘，段知淮火都没点着。 他这才发现自己浑身都在发抖。 拼命让自己冷静下来之后， 段知淮拿出手机给家里的司机打电话。 “叔，叔……你现在能来我家一趟吗？” 沈叙在医院里，虽然已经亲耳听到那句没有生命危险，但看到浑身是伤，在病床上奄奄一息的沈叙时，段知淮还是忍不住红了眼睛。 警局的人和他说，段晋泽情绪很激动，要求现在就要见他。 面前的男生俊朗优越，有这么个爹也是挺让人大跌眼镜的，虽然没从段晋泽那里问出他对沈叙下死手的原因，但也能七七八八猜到一些。 应该是反对自己的儿子搞同性恋吧。 “不需要待很久的。”警官再次出声提醒道。 段知淮唇齿间是滚烫的气息，他攥紧了拳，都不忍心再多看一眼病床上的人。 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后，他低声道：“我知道了。” 疼，沈叙只觉得哪哪都在疼。 用力刺向自己后，段晋泽那道震惊的眼神看得沈叙忍不住痛快，他没本事，没办法在处心积虑靠近后扳倒段晋泽，但只要有一点机会，他都不会错失。 只是当时迅速做出的判断是挺痛快的，但现在醒了之后，痛也是真的。 醒来后，已经散失麻药效果的腹部疼得厉害，他倒抽了一口气，视线猝不及防对上床边眼睛通红的段知淮。 沈叙立马忍住了抽痛声，皱眉看向他。 段知淮看起来挺生气的，下颚线紧绷着，呼吸也有几分沉重。 “疼吗？” 但是语气还是很温柔，一听他有软化的迹象，沈叙立马放松了表情，可怜兮兮道：“疼死了。” 段知淮胸腔内翻涌着愤怒和不安，他紧攥住了拳，垂眸看向沈叙的脸，低声开口道：“他说，是你拿着他的手，自己捅了自己一刀。” 原来是因为这个生气。 沈叙神色一僵，一颗心如坠冰窖。 段知淮聪明，一听段晋泽这话就联想到了沈叙的想法，心慌之余，更多的是无能无力的生气。 “是他想要我的命，我的证词应该比他的更有效。” “我是在跟你说这个吗？”段知淮很少发火，这回是真生气了，眼睛早在这两天熬得通红，他用力砸了一下床边的护栏，眸里晦暗不明，皱眉紧紧盯着沈叙，“你就算要报复他，也不能拿自己的身体去博。” 段知淮再也不敢回想见到他毫无生气地躺在床上的一幕，面前的人虽然已经睁了眼，好好地出现在面前，但他依旧慌得不行。 “你有没有想过，你如果出事，我怎么办？” 沈叙被酸意冲红了眼，他费劲咽了咽喉咙，声音嘶哑道：“我这不没事吗？你哭什么？别哭啊……” 这下不仅伤口疼，心也疼了。 “你哪里像没事的样子？”段知淮眼睛红红的，上下扫过沈叙身上的伤口，眉头皱得更紧了。 第116章 “是有点疼，别哭了好吗？我想抱你都抱不到。” 段知淮将头靠向沈叙的手，由着他轻轻抹去了自己脸颊上的眼泪。 喉间的苦涩尚未褪去，段知淮只觉得难过。 “我会替你找律师上诉的。” 段知淮不哭了，这下轮到沈叙想哭了。 毫无悬念的，段知淮又选他了。 ◇ 第66章 无尽的愧疚 窗外又绿了一大片草地，作为医院里难得有生机的地方，很多儿科的护士姐姐会带小孩们到草坪上溜达溜达，透透气，沈叙腹部的伤口反复发炎了好几次，现在只能远远地躺在床上，羡慕地看着外头自由的小孩们。 他忍不住跟段知淮抱怨说自己很疼，段知淮一边将削好的苹果切成小块，递到他嘴边，一边用安慰的语气和他道：“疼是该的，下次就会长记性了。” 沈叙：“……” “我等会要去趟警察局，你早点休息，别等我了。” 沈叙轻轻地嗯了一声，对上段知淮没什么波澜的视线后，他沉默地把剩下的事交给段知淮解决。 段晋泽的情绪可以说是非常激动，整个人在房间里暴动了好几天，这两天才因为能量彻底流失而消停下来，段知淮从善如流跟在保镖身后进了房间里，段晋泽正瘫坐在阳台边的椅子上，失神地望着窗外。 段知淮在他对面坐下，段晋泽的视线缓慢地投了过来，眸里的浑浊让他看起来比前几天苍老得更严重，段知淮轻叹了一口气，说：“阿姨说你基本上没吃什么东西。” 失去狂躁的力气后，段晋泽眼底的狠戾却是尚未褪去任何。 “段知淮，你真是个白眼狼。” “爸，我说错了，把你从警局弄出来，真的花了我不少心思。” 段知淮在不知不觉中已经褪去了一身的少年气，沉稳和冷静已经不足以形容他，面对如此局面，依旧能保持绝对理智的冷酷，能够在恰当的时机利用好身边的一切资源，打理好所有人际往来关系，将段晋泽从警局捞出来之后，立马转关到这个不知方位的屋子里，并且提出了一个不给段晋泽任何退路的方案，一桩桩一件件，都是他彻底长大的证据。 段晋泽喉间涌起一阵苦涩，他摇着头笑出声，语气嘲弄。 “我倒是没想到还会有被自己亲生儿子逼到绝路的时候。” “如果我真的想让你走绝路，我会按照沈叙的要求上诉。” “那我还得谢谢你吗？”段晋泽低吼道，“要不是你被蛊惑，发了疯把我举报，我现在会变成这幅德性？” 从默默无名的小角色一步一步爬到曾经的位置，一夕之间倾覆，叫他怎么能不发疯？ “不是我让你违法犯罪的，也不是我让你欺负徐姨、家暴我妈妈、刺伤沈叙的。” 段晋泽面色狰狞，呼吸急促地摇了摇头：“那只是一个保姆而已啊……” 那一个偶然的下午，他不小心闯进阿姨们的休息间，撞见徐芸，起了歹心思的那一刻起，居然是推动多米诺骨牌的第一下，一片又一片地跟着压下，最后重重地将他压在地下。 段知淮看着他，不论是不是隔了这么多年，段知淮都是一样的，读不懂面前这个自私的男人。 “而且你比我清楚，有些事没有被捅到台面上，并不代表你不需要为此付出代价。”段知淮眼底一片凉薄，轻声说着劝诫的话，“爸，有很多道理都是你告诉我的，但我都不是从你身上学会的，走到这一步，全都只能怪你自己。如果想有一个体面的结束的话，就听我的安排。” 段知淮读过很多书，也听过很多话，大多都是混杂着私人情感，有失偏颇的引导，偏偏他比谁都更固执黑白分明的道理。 段晋泽气得浑身微微发抖，他用力攥住凳子边缘，喉咙里憋出嘶哑的声音：“你妈难道知道你要把我送出国去吗？” 段知淮的黑眸像是被抽走了光，毫无波澜地盯着捂着胸口剧烈咳嗽的段晋泽。 “她比我更希望你消失。” 沈叙的伤口反复发炎这件事给了段知淮不少的周旋时间，他把上诉合同拿回了医院，跟沈叙简单报备了自己虚构出来的起诉流程。 沈叙听得犯困，打着哈欠让他别说了。 “医生说你还得继续住院，论文的事先别急，我跟导师说了，不会耽误你答辩的。” 沈叙懒洋洋地嗯了一声，他抬手，段知淮很快将脸凑近给他摸住。 “要不要上来一起睡？感觉你好累啊。” 段知淮笑着蹭了蹭他的掌心。 “好。” 狭窄的病床挤下两个人，便只能有相拥入眠这个动作了，沈叙很快就睡着了，段知淮将他抱在怀里，发觉沈叙好像又瘦了些，骨头都有些硌人，等他出院了，还是得让阿姨多做点好吃的补一补。 虽是像个陀螺似的转了很多天，但段知淮还是感到异常清醒。 不把段晋泽安全送到他在新西兰安排的房产里，他总觉得心难安。 段晋泽被列为失信名单的消息是在凌晨传到他手上的，发觉段知淮的手段比他更胜一筹后，段晋泽气急攻心，咳出一口淋漓的鲜血。 “你为什么非要逼我走？” 段知淮高大的身影站在病床边，他面色冷酷，宛如毫无感情的审判长。 段晋泽已然被折腾得面色苍白，心里此刻的痛苦让他反复陷入煎熬和质疑。 第117章 “你就这么恨我吗？我就算千不对万不对，我都是你的父亲，从小到大，不曾亏待过你……” 段知淮已经不想和他争辩无数次被拿着显摆过后，被晾在原地的无措，以及屡次被缺席的重大时刻，和无尽的专制教育。 这些在段晋泽动手打吴织的那一刻起，都变得很不重要了。 “钱会定时打到你的账户里，你的征信是没办法买到回国的机票的，以后……” 段知淮愣住。 没有以后了。 送走段晋泽的那天，是个瓢泼的大雨天，阴沉沉的云让航班延误了半个多小时，段知淮无言地坐在段晋泽身旁，心里一遍又一遍地过着该如何向沈叙解释的话。 飞往新西兰的飞机最终还是起飞了，沉默良久的段知淮起身，看向窗外高度逐渐上升的飞机。 难以言喻的酸涩将段知淮整个人都吞没了，他用力捏住突突猛跳的太阳穴，喉间憋出一道痛苦的低吼。 一切都结束了。 沈叙才刚出院，段知淮又在当晚发起了低烧。 房间里的光线昏暗，越来越大的雨不休地敲打着窗户，和家庭医生通过电话后，沈叙在医药箱里翻到了医生说的药，雨太大了，也省得让人家跑一趟了。 他已经勉强能走动，按照医生的意思给段知淮泡好了药后，沈叙跪坐在床边，将病号扶起。 “来，起来喝药。” 段知淮尚存理智，只觉得浑身被抽干了力气似的，稍微一动，头就晕得厉害。 “下这么大的雨还要出门，我看你也是该的。” 把段知淮之前说给他听的话又说了回去，嘴上说着训人的话，但喂药的动作依旧是温柔的。 褐色的药渍残余在段知淮的薄唇上，沈叙把杯子放到床边，轻轻靠近，吮掉了他嘴角的药。 段知淮的手像招呼小狗似的把他抱在怀里，从沈叙身后摸到他的头发，轻轻揉搓着。 “会传染的。”他用气声提醒道。 沈叙在他怀里找了个舒服的姿势，仰头看他：“不在你生病的时候刷点存在感，怕你又哭。” 段知淮呼吸有些沉重，用力闭上发热的眼眶后，他感觉到下巴和唇边落下了几个轻轻的吻。 “段知淮，你看起来有点难过。” 无尽的愧疚将段知淮紧紧包裹住，在生病的脆弱时刻，拼命从眼眶中淌出的眼泪漫进发间，他有时候也会恨自己不够狠心，在见到段晋泽衣衫褴褛地蜷缩在警局外的椅子上时，不受控制地泛起恻隐之心，血液里奔涌的亲缘鼓动燥热着。 段知淮不想代替任何人原谅他，也没资格代替任何人原谅他。 这么看来，他也是坏人。 愧疚和难过像是一双毫不留情的大手，把段知淮的心脏用力攥住，挤得他无法呼吸，将怀里的人更紧地抱住，段知淮喃喃问道：“你会一直陪着我吗？” 脖颈相交的两个人已然成为彼此最亲密的一部分，更是对方心脏最柔软的那块肉。 “会。” 沈叙说。 两个人的伤全都收拾好的时候已经是一周后的事情，再次坐到实验室里捣鼓还没弄完的数据时，沈叙都觉得前段时间发生的事情像一个不真切的梦，眨眨眼便醒来，他又成了那个为毕业发愁的可怜学生。 “你进度怎么一下就赶超我了？” 张可怡收拾东西的手一顿，不满道：“什么叫一下，你可是半个多月都没来，我的效率虽然慢，但好歹也是泡了好几个通宵的。” 她晃着已经裁定成册子的一本厚厚的论文，有些得意道：“已经给导师看过了，他说很不错哟。” 沈叙轻叹了一口气，把视线放回面前枯燥的数据上。 “今晚他们约了聚餐，你别搞了，跟我们一块放松放松去。” “我已经落后很多了。”沈叙头都没抬。 “那就更不差这么一两天了啊。”张可怡拖着他的手臂，拿出感情牌，“这都快毕业了，谁知道以后还有没有机会聚在一起啊，那不得能好好珍惜。” 沈叙把手臂从她怀里抽了出来，无奈道：“行行行。” 他拿出手机给段知淮发消息，张可怡凑过来调侃道：“没见谁报备得比你还及时。” “你能不能别说去酒吧啊？你这伤才刚好，那学长能让你去吗？” “家里我说了算。” 张可怡诧异的表情惹得沈叙有些恼怒，她又忍不住笑。 这样的沈叙，可是比刚认识那会鲜活多了。 ◇ 第67章 名草有主 今天来聚餐的除了有他们这届的准毕业生，还有几个新生，年轻人充满了期望的红扑扑的面孔就是不一样，一口一个师哥喊得可甜了。 “真羡慕他们啊，还没经历过课题的摧残，青春洋溢的。”张可怡感慨道。 沈叙弯唇轻笑。 “师哥，是不是到了研三就没什么课了呀？” “我们导师是不是有个实验室，到时候我们也可以参与他的实验吗？” “小子，那得看你表现了。” “那就是有机会啊，天呐，我听说段神也在吧。” “段神？”沈叙挑了挑眉，回味着这个称呼。 张可怡嘀咕道：“你可别小瞧了段师哥在他们心里的地位，他那篇毕业论文已经被编到我们学校本科课程的教材里了。” 第118章 见沈叙真一脸懵，张可怡又给他科普，段知淮在国外交换的那段时间，还参加了一个学术水平很高的研讨，作为唯一的亚洲面孔，这事已经被学校用来当了好几届的招生简章了，再加上他们实验室最近的研究方向大热，作为研究的主力人员之一，这么一通铺垫下来，段知淮可以说是非常有人气。 沈叙知道段知淮现在待的实验室厉害，但不知道这么厉害，听着面前的小孩们对段知淮一顿充满崇拜的夸奖，他仿佛回答了高中那会，边城他们几个一提到段知淮惨绝人寰的分数时激动的神情。 那人从小到大都是顶上的人，耀眼夺目，如今也是站在他身边的人。 大家说到底也只是一群学生，喝的酒度数挺低的，沈叙一杯见了底，自然是还没过瘾，正准备再倒一杯，一边喝一边继续听小孩们聊天，身后忽然落了只手，挡住他的杯口。 “还要喝吗？” 熟悉的声音响起，沈叙含着笑意扭头看他。 “你怎么来了？” 张可怡把自己的位置让开，段知淮低声说了句谢谢之后，对沈叙说：“不是说是同门聚餐吗？我也算是同门啊。” 手中的杯子被轻轻抽走，段知淮安静地坐下，另一只手搭在沈叙身后的沙发上，看起来像是把他圈在怀里。 “所以你们在聊什么？”段知淮问道。 新出现的人物和沈叙师哥的动作实在是太过于亲密了，压根没有遮掩的意思，一下就能看出他们的关系，让几个没见过他的小孩面面相觑，但热情是平均分给每个人的，一杯酒被递到他段知淮手里后，那人笑眯眯道：“我们在讨论段神上次开学典礼做的报告，响当当的介绍头衔甩其他优秀毕业生一大截，太给我们系挣面子了。” 段知淮本人尴尬地愣了一下，慢吞吞啊了一声，扭头看向沈叙，然后是笑到肩膀都在抖的张可怡，以及其他知情但是也默契地加入逗小孩的熟人们。 沈叙紧挨着他，见段知淮的酒放在桌上没动，顺势拿起来喝了一口。 被冰块降温的液体划入喉咙，带来片刻的麻痹感，他靠近段知淮，混杂着酒气的呼吸贴在颈侧。 “都是你的小粉丝，要不要告诉他们你是谁。” 段知淮伸手捻住沈叙脸颊上翘起来的一缕头发，轻轻卷到耳朵后面，摇了摇头。 “喝完这杯就别喝了，你身体还没好全呢。” “不知道段神谈恋爱了没有，他好像也有二十好几了，之前传闻是说大学四年没人追到他，不知道现在有没有女朋友。” 张可怡煞有其事道：“女朋友应该没有。” 男朋友倒是有一个。 “是不是天赋点都点到智商上了，情感这方面就会比较欠缺啊。” 段知淮的手被沈叙抓在掌心，轻轻掐了掐。 “情感方面比较欠缺。”沈叙点评道。 段知淮笑着摇了摇头，和他咬耳朵。 “现在的小师弟小师妹都挺有意思的。” 沈叙来的时候就找了个靠角落的位置，嘈杂的包厢里有人开始唱歌，玩游戏，他和段知淮窝在角落里咬耳朵聊天说话，手指早在落座那会就缠到一块去了。 沈叙轻轻摊开段知淮的手掌，摩挲着。 “才发现你这里还有一颗痣。” 包厢里灯光很是昏暗，刻意制造出暧昧的氛围，喝了些酒的沈叙已经是微醺状态了，眸里像是含了道勾人的水光，白皙的脸颊略有些红晕，水润的唇轻抿，在灯下显得格外迷人，他声音放低，手指如水草般紧紧缠绕在一起，凑近说话的时候温热的呼吸没在被酒精浸泡过的空气里。 段知淮眼底的温柔几乎能揉出水来，他带着沈叙的手指摸到自己右耳处，低声道：“耳朵这里好像还有一颗。” 沈叙贴着他的耳朵笑：“这里我知道，那天咬的印子还在呢。” 这两人都生了张不怎么低调的脸，饶是坐在角落里，也还是有小师妹们在小声讨论他们。 “幸好你刚刚没去要微信，我天，他们好甜啊。” “是真的很般配。”小师妹掏出手机，“不行，我要偷拍两张照片去表白墙投稿。” “别呀，万一他们不是情侣呢。” “那不是更好嗑了吗？” “师姐，那两个位师哥都是我们系的吗？” 张可怡从和师弟们的聊天中抽出空来回答：“对啊……” 她皱了皱鼻子，低声嘀咕道：“看到那个笑得眼睛都睁不开的没？我之前还想追他来着，高冷得不行。” “这看着也不像高冷的样子啊。” 张可怡幽幽地摇了摇头：“男人的两幅面孔。” “那他俩是真的……”女孩子举起手，用两个大拇指表达了一下情侣的手势。 “真的，我们班嗑他俩的一大堆。” 有了共同话题之后，几个女孩子很快笑到一起。 “师哥，别总是凑在一块腻歪了，快点过来玩游戏。” “对啊对啊。” “玩什么？” “飞行棋玩不玩？” 这种靠运气的游戏很难控制，段知淮是开车来的，没喝酒，连输了两局，都是沈叙替他喝的。 “要不要这么甜啊？”有个小师妹羡慕道。 本来都被禁止多喝酒的沈叙正好得逞，甚至还笑眯眯地调侃他多输几局。 第119章 段知淮轻轻挑了挑眉，正好换了新游戏，德国心脏病，他仔细听清楚规则之后，正色认真参与，几局下来，他次次都包揽第一，张可怡都把他给禁赛了。 “我来我来。”沈叙把他推到一旁，“反应力我还是可以的。” 可惜人家都是玩第二轮的老手了，就沈叙还在慢吞吞地思考猴子不喜欢什么，手慢挨了好几下清脆的打，还没抢到铃。 “你们也太快了点吧。”同样没抢到铃的还有张可怡，她看着手里越来越少的牌，抱怨道。 她连伸手去抢的机会都没有，每次反应过来，铃上面就已经堆满了手。 喝酒不喝酒都是次要的，这堆人一个比一个胜负欲强，都不相信小小一个游戏拿不下来。 折腾了好久，沈叙输光了手里的牌。 “输了的两杯啊。”小师弟提醒他。 沈叙故作勉为其难：“好吧。” 他边喝还边冲段知淮挑衅地挑了挑眉，段知淮无奈地摇头轻笑，说：“喝酒喝吧，喝醉了我也能把你扛回去。” “你太小瞧我了，这点度数怎么可能会醉。” 段知淮从善如流地圈住他的腰，弥漫在沈叙周遭的酒味有点重，再待下去担心还得喝更多。 “不早了，该回去了。” 沈叙看了眼时间：“才十一点多。” “该走了，你明天不是要赶论文吗？” 沈叙这才想起自己空下一大堆进度的论文，酒都醒了一半。 “好吧。” 他们起身和其他人告别，两个人离开后，彻底燃烧的八卦魂在包厢里蔓延开来，叽叽喳喳的讨论声将包厢里的氛围推到了高点，大家玩得很是尽兴，一直到两点多才散场。 熬夜的结果就是第二天的专业课迟到了一大堆人，响了上课铃之后的教学楼只有踩点的学生们急促的脚步声，为首的小师妹瞥见教室里讲台上的人影，着急忙慌地推开门，喊了声报告。 早就听闻今天的专业课助教是段神了，很远便瞥见他穿着白衬衣站在台上调试ppt，修长的腿比讲台还要高出一截，身形清瘦，蓬松的黑发搭在额头，颇有几分凌厉的气势，扭过头来的那张脸更是惊为天人的帅。 那张脸…… 啊？？ 段知淮有被他们错愕的表情逗到，眉间漫上笑意，问道：“昨天几点散的啊？” “师、师哥。” 昨天拍的那张他和沈叙凑在一块要亲不亲的照片还在她手机里存着，正准备上课的时候摸鱼投稿到表白墙呢。 几个人一边慢吞吞地挪回位置上，一边低声讨论。 “我去，怎么没人告诉我们他就是段神啊？” “丢脸丢大发了，在他面前夸得段神天花乱坠的。” “不是，你之前不是在开学典礼上见过他吗？” “隔这么远，很难看清吧，而且他本人比照片帅好多……” “呃，我觉得是我们被他和他男朋友嗑昏头了，都没往这块想。” “对啊，那些师哥师姐肯定知道，都不告诉我们，好坏啊。” 段知淮的课还是昨天和他们聚餐结束后回家备的，内容比较少，大多数时间都是他在讲，一串溜无聊又枯燥的专业名词从他嘴里念出来时就大有不同了，他声音低沉而有磁性，偶尔还蹦出几个有点无聊的笑话，都因为他这张脸和浑身高知清冷的优越气质而格外有效果。 下课后，几个人磨磨蹭蹭地靠近，呲着笑叫他。 “师哥，好巧啊。” 段知淮正在收拾桌上的东西，冲他们笑了笑，身后很快涌上来好几个想要加微信的女孩子，看着眼生，好像不是他们系的。 段知淮还没出声拒绝，站在他旁边的小师妹已经帮忙干脆地拒绝掉了：“不行。” “对，我们师哥名草有主了，微信不外传。” “啊？” 段知淮眼底荡漾着笑，没有出声否认，任由几个小孩胡闹去了。 “女孩子不能加，男孩子更是不能加。” 他们几个还来上劲了，一连赶走了好几波前来加微信的人，围在讲台两侧，把其他人都给挡得死死的。 段知淮把东西全都收拾好，拎上准备走。 “我这颗草的主已经在二食堂等我很久了。” 他含笑看着面前几个小孩。 “要一起去吗？今天我请客。” “好耶！” “我们过去当电灯泡啊？” “会不会太打扰了。” “作为回报，帮我去赶走要他微信的人吧。”下了课的段知淮身上少了几分距离感，完全是一副和大家朝夕相处，毫无架子的师哥模样，他故作苦恼地皱了一下眉，“他桃花超级多的。” ◇ 第68章 习惯 沈叙和段知淮常来二食堂吃饭，靠近楼梯的一家小炒菜老板都已经认识他们了，今天到的人多，段知淮点了七八个菜，把一整条桌椅都给占了，看着好不热闹。 真见了段知淮，发现他比想象中还要更好相处后，小师弟小师妹们叽叽喳喳问了好多问题，初来乍到的小孩们对未来的生活充满期待和紧张，可惜段知淮对学校的很多事情也是一知半解，特别是跟娱乐八卦相关的，简直是踩到他的盲区了。 但要是问他哪栋楼的哪个实验室有些什么器材，他绝对对答如流，毕竟他大多数精力都投到了实验上。 第120章 段知淮和他们聊得开心，沈叙坐在一旁安静地听，偶尔接下段知淮的投喂，藏在熟稔动作里的亲昵让旁边的小师妹脸都快笑烂了，心里直呼好嗑好嗑。 这家小炒菜的店家厨艺很不错，份量不是特别大，很适合学生约着一块过来加个餐，体验一下家里的味道，今天人多，把平日里没吃到过的菜都点了个遍，把肚子喂的饱饱的。 菁菁的电话在沈叙准备放筷子时打进来，他起身对段知淮道：“我去接个电话。” 这会正是工作时间，菁菁直接打电话来，估计是有什么急事。 果然—— “沈叙哥，我爸上午在农里摔了。”电话那头的菁菁语气有些焦急。 “怎么回事啊？很严重吗？” “具体怎么摔的我也不清楚，但好像挺严重的，我听我妈嗓子都哭哑了。” “你先别急，能请到假吗？我去看看票。” 这才是让菁菁最郁闷的事情：“请不到，我这个月的调休已经用完了。” “你这情况特殊，跟你们老板说一下，如果实在不行就旷班吧，我陪你回去。” 沈叙向来是能让她定心的，菁菁深吸了一口气，把涌上心头的情绪给平息了一阵后，她说：“好，我先去请假。” 沈叙刚挂断电话，买完单的段知淮便出现在了他身后。 “怎么了？打了这么久。” “菁菁家里出了点事，我得陪她回去一趟。” 段知淮诧异：“今天吗？” 沈叙已经在开始看票了，他的手指飞快在屏幕上划动着，头都没抬：“现在。” 可惜紧急买票总是碰不到合适的时间，上一班高铁已经在半小时前开走了，而最近的一班是晚上七点多的，到市里已经凌晨了，再回老家去也很麻烦。 面前的人明显有些急躁起来，段知淮轻轻揽住他的肩，低声道：“别急，开车回去也就几个小时，我可以送你们。” “是有点急了，被菁菁传染了。”沈叙面露愁色，“她爸爸身体本来就比较差，前几年的肾结石做完手术后又复发了，现在又摔了，不知道是个什么情况。” “不会有事的。” “你实验室不是还有很多事吗？还是别跟我们一块折腾了，我看看火车和汽车票。” “那太难熬了，我送你们。”段知淮揽着他的肩膀带着人往下走，“别犹豫了，先回去收下东西，等下去接菁菁。” 票买不到，段知淮让沈叙简单清理了一下衣服，自己也带了两身用来换洗的，开车去菁菁公司接她。 小姑娘眼睛都急红了，头发乱糟糟的，委屈巴巴地站在公司楼下等，见了沈叙，她强撑许久的心情终于松懈下来，忍不住皱着眉哭诉：“我们老板真的太不是人了，他根本不批假，我不管了，直接旷了。” “没事的没事的。”沈叙轻声安慰她。 段知淮最近车技见长，他将车上的温度调好，选了首舒缓的轻音乐，车稳稳驶入车流。 后座的菁菁沉默地靠着窗，盯着窗外飞驰而过的景，整个人陷入难捱的心慌中。 沈叙出声安慰道：“我刚刚和阿姨通了电话，是在医院，但是也不是特别严重，你别着急。” 菁菁红通通的眼看向他，轻轻点了点头。 沈叙知道，虽然菁菁和爸妈半句话都嫌多，经常有想法上的分歧，但她其实是个很柔软善良的小姑娘，对爸妈的感情很深。 车在红灯停下，段知淮轻拍了一下沈叙放在腿上的手，低声道：“还有这么久呢，你也休息会吧。” 沈叙眉头未展，刚刚段知淮是听到他讲了电话的，其实情况并不容乐观，只是不想菁菁太担心了而已。 五六个小时的车程中，沈叙和菁菁都没能合眼睡上一觉。 到了医院，几个人直奔楼上，现在人还在病房里住着，除了小腿骨折之外，身上还有些大大小小的伤口，都已经处理过了。 她爸爸还在睡觉，菁菁安静地进了屋子陪着妈妈，沈叙没去打扰一家人的温情时刻，他和段知淮一同从医院出来。 “先去吃点东西吧，早点回酒店休息，你今天实在太累了。” “你也别太担心了，你都这么愁，菁菁看了你不得更慌。”段知淮纤细的手指覆上沈叙拧住的眉，低声安慰道，“眉毛皱了一天了，都要皱出纹了。” 沈叙着急也正常，徐芸走后，所感受到的仅存的关于家的温暖都是来自菁菁家里，他们不忍心沈叙一个人孤零零在家里待着，逢年过节就喊他一块到家里来，两夫妻文化程度不高，也不会说什么漂亮话，所有的关心都藏在一些小举动里。 “你说得对，不能愁眉苦脸的。”沈叙用力搓了搓脸，“事情还没到最严重的时候，要往好的方面想。” 段知淮揽住他的肩往怀里带，说：“都到你的地盘了，先带我去觅食吧。” 沈叙高中读的那所学校是县城里唯一的一所高中，大部分家里稍微有钱的孩子都去城里读了，学校留不住什么优生，学校资源差得可怕，独自一人转回这儿继续读书时，他才真正切切感受到了教育资源的倾斜。 “学校宿舍没几个人住，冬天的时候晚上睡觉，楼下的野猫会叫个不停，听得很瘆人，我就戴着耳机放一整晚的英语听力，睡得特别香。” 而且学校建在一处风特别大的口子里，冬天的夜里混杂着猫叫声的风呼啸个不停，空了好几个床位的宿舍冷清极了，白天被迫用学习把自己的脑子填满，到了晚上，就只能任由焦躁的情绪把整个人淹没。 第121章 沈叙平静地叙述着自己最后读的那年高三的生活，说实话挺枯燥的，没个朋友，一直都是独来独往，睁开眼就是刷题。 现在再回忆起那段最为难捱的时光，还是多了几分释然和感慨。 他选的这家店就在学校对面，是一家开了很多年的小炒菜，老板送走了一届又一届的学生，将最后一碗笋尖炒肉端上来时，他堆着笑，问道：“你们是毕业了回学校看看吧。” 沈叙嗯了一声，视线看向对面在路灯下昏暗的学校大门。 “可惜啰，学生现在少，过不了几年就要合并掉了。” “说要合并很多年了。”沈叙小声对正在给自己挑笋的段知淮道。 “你说说，一个地方是不是还是得要有学校才行啊，那以前能考上这里的学生才几个啊，挤破了头都进不去，这么多年了，还一直保持着这个样子。” 老板还在絮絮叨叨抒发着自己对学校的感情，这方小小的店面看着虽然破旧，但还算整洁，暖黄色的光落在沈叙白净的脸颊上，碗里被挑出来的笋吃得干干净净，安静地低着头，乖得像个还在读书的高中生。 时间仿佛被拨动回了几年前的那个冬天，段知淮好像看到了也是一个人坐在角落里吃饭的沈叙，他背着重重的书包，巨大的孤独和失落将他紧紧包裹住，踩着冬夜里的碎雪，走在教室、宿舍、家里，心间压着厚重的心事，眉间似乎再难平缓。 沈叙抬眸，被段知淮眸里的心疼吓到。 “我对我们学校都没你有感情。” 段知淮无奈轻笑，问他：“你吃饱了吗？还要不要再点点什么？” “少爷，你这点菜铺张浪费的习惯怎么还没改。” “想把你养胖点。” “已经比以前胖很多了。” “刚认识你那会身上肉还多点，还有薄但有力的肌肉，很帅。” “行行行，知道你摸过。”他眼底含着笑意，荡漾着温柔的光，“哦，不止摸过，还咬过。” 段知淮耳朵一热，下意识瞥了眼不远处的老板。 不仅爱浪费的习惯没改，容易脸红的习惯也没改。 沈叙定的酒店离医院不远，和段知淮一早到医院和医生聊过之后，他还是建议菁菁把爸爸带去市区做手术。 路途倒不算是很颠簸，只是床位市里的好医院比较紧张，病房里的人还在商讨这事，段知淮已经打完电话安排好了床位。 菁菁妈妈有些紧张兮兮地拉住菁菁的手，小声问她：“你沈叙哥这个朋友什么来头啊？楼下那辆车也是他的吧？我听别人讨论说好像很贵啊。” 菁菁愣了一下，说：“他之前去城里读书的时候的高中同学。” “高中同学啊……咱们真得谢谢他，替我们忙前忙后的。” 她点了点头，又问：“妈，咱家存款应该够负担爸爸的医药费吧？” “不知道能报多少医保，如果报的少，那就要动你的嫁妆。” “够就行，别耽误了手术。” “但是你老大不小了，结婚这事也不远了，要是他们手头宽裕，你要不看看你能不能去……” 她带着试探意味的眼神被菁菁打断。 “妈，你看我有心思想结婚的事吗？” “你总要嫁人的啊，要我看小叙就很不错，知根知底，而且你也不用嫁出去，他家里没人，肯定愿意来我们家的。” 菁菁已经有非常成熟的一套应对他们催婚的方法了，闭着眼捂着耳朵，嘴里小声念着不听不听。 “你这孩子……” “说什么呢？”沈叙推开门进来，随口问道。 “我妈又想让你给我当上门女婿了。” 被拆穿之后尴尬的菁菁妈：“……” 沈叙：“……” 跟在沈叙身后的段知淮：“……” ◇ 第69章 成为了一个很好的大人 菁菁爸爸的手术很顺利，城里的医院环境比家里的也要好很多，病房很大，足够放下一张行军床，方便陪床。 只是一直住在医院，消费还是很高的，做完所有检查，医生表示已无大碍之后，他们办理了出院。 段知淮和沈叙当天来接人，被告知菁菁爸妈已经约好了车回家去，留下菁菁在城里多呆一天。 “这次真是太麻烦你俩了，我妈说了，让我请你们吃饭，到时候等我爸好了，再去我家里玩，给你们做好吃的。” “用不着这么客气。”段知淮笑道。 菁菁瞄了副驾的沈叙一眼，往前凑了凑，小声问段知淮：“段哥，这次帮忙安排手术的那个教授，是你家里的亲戚吗？我刚刚还在楼下的公告栏里看到他，好像是院长哎，” “不是亲戚，是我外公的朋友。” 那就对上了，菁菁抿了抿唇，说了句原来如此后，轻轻戳了戳沈叙的手臂。 “哥，你什么时候走啊？” “得早点走了，进度往后推了好几次，到时候真要完不成了。”他扭头问菁菁，“你是跟我们走还是在家里待一阵子？” 那天菁菁直接旷班之后，给老板发了个消息辞职，现在也不用赶着回去上班。 “我还在想呢，现在考虑要不要在家里这边找个工作。”小姑娘趴在座椅边上，脸颊被挤得鼓了起来，眉头微微皱着，神色有些发愁。 沈叙诧异地看着她：“你不是不愿意——” 第122章 再多的不愿意，也得考虑到已经逐渐年迈的父母，而且她又是独生女，一个人在外面总是会让父母操更多的心。 “我也不知道，刚毕业那两年真的很不愿意回来，只想去大城市，但待久了我发现，我就好像飘荡在那里的一只很小很小的浮游生物，又累又烦，根本和我想象中大展拳脚的样子不同。” “能快速且精准地找到自己想要做的事是很难的，人生本来就是个不断试错的过程。” 段知淮忽然出声道：“如果你要在家里这边找工作的话，我到时帮你看看。” 抛开段晋泽曾经的人脉不谈，吴家盘踞在这里多年，自然是根深蒂固的，这次安排手术和病房也是外公家族里的人脉关系。 菁菁忙摆了摆手道：“没事没事，不用麻烦你了，我现在家里陪我爸妈一段时间，啃啃老，等过完今年再去找工作。” 几个人聊着天，车很快开到菁菁提前定好的餐厅门口，段知淮把他俩放在门口，然后前去泊车。 天气逐渐热起来了，干净简单的t恤被沈叙纤细的身型撑得很是好看，他头发长长了不少，迎面而来的风将发丝吹散，露出光洁的额头，他的视线正追随着段知淮驶离的方向。 菁菁拽了拽他的衣角：“沈叙哥，今天我爸出院的时候那个院长还来我们病房了。” 沈叙反应了一下。 “啊？” “我估计是特地来见你的，还问我你在不在。” 沈叙眉头微皱：“什么？” 把菁菁送到车站后，段知淮开车送沈叙回了酒店。 这两天忙着奔波，两个人都有些疲惫，短暂地在车里坐了一会，任由舒缓的音乐从音质极好的音箱中丝滑地流淌在昏暗的车厢里，段知淮牵着沈叙的手轻轻揉着，正在思考要给菁菁找一个什么工作比较好。 “这次手术的事已经很麻烦你了，其他的你先别操心了。” 段知淮抬眸看他，透亮的黑眸在昏暗中格外打眼。 “你需要操心的事就是我要操心的，我都替你想好了，你就能轻松点。” 沈叙回握住他的手，温热在指尖传递。 段知淮将他的手拉至唇边，落下一个轻飘飘的吻。 沈叙咽了咽喉咙，垂眸遮下眼底的情绪，问他：“今天留下吗？还是回家？” “你想我留下吗？” 沈叙没说话，只加重了牵着段知淮的力度。 温柔的笑意在段知淮眉眼间晕开，他勾唇轻笑：“知道了。” 原定的计划在第二天上午开车回学校，但折腾到将近凌晨，沈叙困得不行，段知淮没舍得把他喊醒。 放在床头的手机已经响过两轮了，铃声动静大，段知淮枕在沈叙脑袋下的手臂给轻轻抽了出来，起身到外头去接电话。 “知淮，到家了怎么不和妈说一声？” “回来有点事，都准备走了。” “我买了中午的票回来，回家里吃中饭，你叫阿姨多做两个菜，外公也会来。” 段知淮应了句好。 吴织呼吸微顿，问他：“你是因为什么事回来？” “回家细说吧。” 估计到时候也不需要他解释了，毕竟从找外公的朋友开始，他就没想把这事瞒着，甚至隐隐还有几分被捅破的一切的期待。 吴织看着屏幕上被挂断的电话，轻轻叹了口气。 有点麻烦。 床上的沈叙还在睡，裸露在外的手腕上印下几道指印，昨天做得挺凶的，每次只要沈叙稍微主动点，他就有些控制不住力道，盖住被子底下的皮肤上印子更多，段知淮耳朵微热，拎起沈叙的手后，凑到唇边轻吻了一下，然后放回被子里。 段知淮离开后没多久沈叙就醒了，他起身木然地盯着酒店装潢发了好长一段时候的呆，才回过神来，摸到枕头底下的手机。 段知淮半个小时前给他发了微信。 -我妈妈回来了，今天中午得在家里吃饭。 -醒了和我说，给你叫个外卖。 沈叙揉了揉头发，起身赤脚踩在地板上，目光所及之处是被段知淮收拾好的衣服堆，放在酒店统一的沙发上，旁边堆着一个行李箱，本来是计划昨天晚上收拾好的，又延误了。 起身简单冲了个澡之后，沈叙接到一个电话，还当是段知淮点的外卖，听筒里熟悉的声音让他身形一顿。 “阿姨。” 上次和吴织在段知淮公寓撞上的时候，沈叙确实久违地心慌了两下。 他对吴织存有的愧疚，不比对段知淮少。 起初知道徐芸的遭遇后，沈叙会不由自主地想起徐芸对那位女主人的连连称赞，她总是说工作虽然辛苦，但干起来很有动力，因为家里的女主人没什么架子，是个特别温柔随和的大家闺秀，他想，这样好的人，竟然会容忍自己有个畜生一般的枕边人吗？ 进了段家，沈叙才了然徐芸曾经的评价，就是因为太过于单纯善良，吴织很少在遇到分歧的时候蛮横地去挑衅段晋泽的大男子主义，她每天都自得其乐地享受着生活，散发着属于自己的能量，就算沈叙只是一个佣人的儿子，她也同意投以爱护和帮助。 如果说段知淮是一把刺向段晋泽的刀，那么这破釜沉舟的一下，同样也刺向了吴织。 在沈叙慌乱错愕的表情中，他听到了这辈子都想不到的吴织会对重逢的他说的第一句话。 第123章 “你瘦太多了，都没好好吃饭吗？” 铺天盖地的酸涩冲红了沈叙的眸，他本都做好了被扒开了皮赤裸裸地审判的心理建设，却不曾想吴织依旧如当年。 再次接到吴织的电话，沈叙并不意外。 段知淮不仅仅是他自己，和沈叙不同，他还拥有牵绊很深的家人，这是离经叛道的两个人永远都无法越过的鸿沟。 这次的电话比上次见面时谈的还要更深，吴织坐在高铁站等自己扯谎的那趟车到站，人流冲散了一次又一次的重逢和分别，再次回忆起段知淮的那段低沉时光，对她也是一种折磨。 “他向来是有主见的，直接和杨院长说出和你的关系，真正的目的就是和他外公摊牌。” 沈叙听着电话里吴织平静叙述着段知淮和家里出柜时的事，那些遥远到快要模糊的高中时心里滔天的恨意已经在内心深处蒙上了一层厚厚的灰。 他目光散漫地落在窗外，苏醒过来的城市已经开始了自己的运转，每个人都在这个巨大的世界里扮演着自己的角色，时间一到，就要急匆匆赶去自己的位置。 说起来也有点好笑，明明是回了自己户口本上写着的家，他已经住了一个多礼拜的酒店了。 这是让沈叙毫无归属感的一个城市。 “喂，妈，你到了吗？” 段知淮的电话过了十多分钟才挤进来，他打着方向盘，对电话那头的人道：“你刚刚在和谁打电话啊？一直都占线。” “已经下车了，你到了吗？” 她的声音略有些嘶哑，段知淮和她对上了接人的位置后，快速调转车头开了过去。 上车后，吴织疲惫地闭上眼，靠在位置上休息。 “等很久了吗？” 段知淮调试了一下车里的温度，低声问道。 “没有，也才下车不久。” 平稳驶向家里的车率先在离高铁站最近的药店停下，不明所以的吴织看着段知淮下车的背影，几分钟后，他拎着一袋润喉糖的糖浆上了车。 段知淮轻声笑她：“玩得这么开心，嗓子都喊破了。” 才忍下不久的眼泪又有涌出来的迹象，吴织勉强地挤出一抹笑，说：“是挺开心的，她们说下周去西北玩一圈。” “现在是适合去的季节吗？” “适合啊。” “要玩这么久的话，提前查好攻略才行，别又生病了。” 段知淮还在说着些注意事项，修长的手指稳稳抓住方向盘，视线在后视镜和前方转换个不停，眨眼间，他已经长成了独当一面的大男孩，情绪稳定，理智聪明，做任何事都有自己的打算和安排，行事松弛有度，不失人情。 成为了一个很好的大人。 吴织弯唇笑，眼尾泛出些亮晶晶的水光。 “唠唠叨叨的，我是妈妈还是你是妈妈啊。” ◇ 第70章 略失安全感 一家人聚在一块吃饭的时间很少，阿姨按照喜好准备了一桌很丰盛的饭菜。家里用这个做饭阿姨很多年了，一直都是记忆里的味道。见两人都没有主动提起沈叙的事，吴织的心稍微往肚子里放了放，至少安心吃完了一顿饭。 段知淮带回家的茶饼是沈叙托学校一个教授买的，品质上佳的永春佛手，他坐在茶桌前动作熟练地泡了一壶，斟了一杯，递到外公手里。 一杯茶被送到了吴织手里，幽芳的茶香弥漫在客厅里，她以前尚未出嫁的时候对茶还有几分研究，浓郁的茶香铺满鼻腔后，她轻声问道：“真挺不错的，你从哪弄来的？” 段知淮看向她，说：“沈叙花了不少钱找教授定下来的。” 这个名字的出现让氛围略微僵硬了一瞬间，吴织脸上的笑有些尴尬，耳边传来外公一句轻哼，而段知淮则面不改色地继续烹茶。 外公的声音悠悠响起，几分质问藏在话语里头：“我记得他家没大人了，这次是帮谁做手术？” “他有个关系很亲的妹妹，家里的大人不小心摔伤了。”段知淮淡声解释道，“老家那边手术需要排很久的队伍，老人经不起等，我就自作主张找杨院长帮忙了。” “你倒还知道是自作主张。”茶杯被轻轻扣到桌面上，动静不大，但威慑力十足。 段知淮坦然对上外公的视线，说：“她爸爸还有肾结石，早点做完手术，早点恢复，伤筋动骨的，还是要休养很长一段时间的。” “我对你发善心帮助别人没意见，但是你和那个沈叙现在到底是什么意思？老杨说，你介绍说是帮男朋友家的亲戚。” 男朋友这几个字被外公咬得格外恶狠狠，饶是已经因为这个和段知淮有过一次争执了，他还是没法理解段知淮固执地认为自己喜欢男人这件事情，也是见过了这么多人生阅历的，半截身子入土的人了，稀奇古怪的事听过不少，可真发生在自己亲外孙身上，还是很让人难以接受。 况且段知淮居然毫不避讳地对外宣布，吴家在江新也已经盘踞多年，根深蒂固，名声在外，段知淮行事如此鲁莽，简直是在往他脸上打。 “而且就算你不正常，就非得是他吗？你忘记他是怎么算计你的吗？” 声音随着情绪的推进而越来越低沉，久违的愤怒在胸腔当中炸开。 沈叙费尽心思靠近段知淮那些事可历历在目，段晋泽是纵使千不好万不好，但他如此工于心计，小小年纪就有着极深的心思和城府，非要拉无辜的段知淮入局。要不是他刻意接近段知淮，现在什么事都不会发生，更别说家庭破灭，段知淮也生出这么多乱七八糟的心思来。 第124章 段知淮动作明显一顿，沉默了很久，他喉结轻轻滚动了一下，低声开口道：“外公，我没有不正常。” 意料之外的委屈示弱让外公神色一滞，他敛了几分情绪，兀自在位置上粗声呼吸着，顺道把段知淮添给他的茶给倒掉了。 话锋被地递到吴织面前：“那你又是怎么想的？” 察觉到气氛的僵持，吴织轻抿了一口茶，轻柔的手掌落在父亲的肩上，安抚道：“他现在年纪也大了，正是有主见的时候，其实没必要和他置气……” 外公惊诧，还想着把吴织也给叫回来，至少两个人拉这头蛮牛，总能比一个人强，没想到她居然倒戈了，气得外公整个身体都跟着发着抖，厉声质问道：“你还真能接受一个男媳妇？” “那当然不能了。”见老头子状态不对，吴织立马改口道。 只是站了队的人还要给段知淮递一个眼神安抚，看得他气不打一处来，拐杖用力敲了敲地面后，他起身道：“一个两个，简直要把我气死。” “爸……” “外公……” “懒得管你们的事，以后少来找我。”老头子咬牙切齿道，“没一个省心的。” 段知淮忙起身跟了上去。 “外公，你别生气，打我骂我都行，别气坏了自己的身子。” “对呀，这家伙不听话，别折腾自己。”吴织在后头又跟了一句，“哦对了，茶饼带走啊。” “谁稀罕！”老头子头也不回道。 “也没人在家喝啊，不浪费了吗……” 老头子已经窝着一肚子火扬长而去了。 段知淮轻叹了一口气，扭头和吴织交换了一个眼神，安慰的话尚未说出口，老头子的司机又堆着笑推门进来。 “说是茶饼别给你们糟蹋了，让我拿走。” 段知淮实验室打了好几个电话来催他回去，提前和沈叙约好了回去的时间，东西已经全都收拾好了，车停到了楼下，沈叙已经站在门口等了。 初夏的江新温度还是很高的，空气在蝉鸣声中发酵愈加闷热，沈叙只穿了件简单的白色t恤，被勾出轮廓的身体看着很是纤细，柔顺的黑发落在白皙的颈侧，他站在路边，安静垂着头，像个不谙世事的高中生。 时间仿佛被拉到了几年前的那个燥热的夏天，脑海里飞速掠过关于沈叙一切少年时的模样。 段知淮将车稳稳停住，打开车窗。 沈叙抬头，透亮的黑眸专注看向他，鼻尖痣一如当年，在明亮灼热的光线下，晃人眼睛。 进了车里，低温瞬间将热得发软的四肢给包裹住，沈叙重重地吐出一口热气，手肘处的薄薄的皮肤已经泛着不自然的红，整个人都被晒得有些焉巴。 “早知道晚点再给你打电话叫你下车了。” 沈叙抹去脖颈处的汗，将空调温度又调低了些。 “当心感冒。”段知淮低声提醒道。 “今天堵车吗？”沈叙问道。 段知淮看了眼屏幕上的导航提示，说：“不是很堵。” 单独两个人在车上享受长途，倒没那么难熬，上高速前段知淮找了个商城停下，准备囤点东西在路上吃。 这家商场他们高中那会已经玩遍了，几乎适合高中生玩的每家店都去过，大多数店面都还保留着，顾客换成了新的高中生，当然，也有翻新成新门面的地方。 比如沈叙很爱吃的一家冰淇淋，就已经倒闭了。 “我记得生意不错，怎么会倒闭呢。”沈叙不解道。 “铺面租金贵，卖得却便宜，估计是入不敷出吧。” 前头的人看着情绪不高的样子，段知淮伸手揉了一把沈叙的脖颈，安抚道：“一楼新开的那家抹茶冰淇淋应该也不错。” 沈叙路过时瞥见价格了，他说：“超级贵。” “贵肯定有贵的道理，用料肯定也好些。” 本着这个想法，段知淮把好几个浓度的抹茶球都买下来了，堆在一块，倒是赏心悦目。 恶意舀了勺冰淇淋递到沈叙嘴巴，手里的勺子被他接了去，自己喂了自己一口。 “确实挺好吃的。”沈叙把冰淇淋又递还给他，“你尝尝。” 段知淮手上拎了不少东西，他说：“你喂我。” “人多。”沈叙皱眉道。 “被看见又没关系。” 段知淮不懂他今天怎么突然变得扭扭捏捏的，哄了好半天，才勉强喂了他一口。 “怎么了嘛？”段知淮凑上去小声问他。 沈叙的声音很轻，没来得及抓住就飘进了风里。 “今天回去和外公谈什么事了？” 段知淮疑惑追问：“嗯？” “没什么，赶紧出发吧，否则得开夜路了。” “我现在有经验多了，开夜路也不怕。” 好在今天路上不堵，压根不用开夜路，赶在傍晚到了家里。 简单收拾了一番之后，沈叙到书桌前修改论文，而段知淮则是着手处理堆积了很多天的数据。 两个人在房间里各自忙着各自的事情，只有空调的运作声动静。 时间缓慢流淌着，段知淮率先完成了工作，他动了动僵直的身体，视线投向柔光下神色认真严肃的沈叙。 换上睡衣的他看起来少了几分凌厉，柔和的光线落在肩头，睫毛在脸颊上投出一道阴影，贪婪的光勾出高挺的鼻梁轮廓，紧接着是消瘦的脸颊、唇瓣、下颚，像是画家精心涂抹的线条，俊俏漂亮。 第125章 只是眼底重重的黑眼圈让沈叙看着有些疲乏，段知淮冲泡了一杯苹果水，轻轻放到沈叙手边。 “看这么久了，休息会。” 沈叙揉了揉眼睛，叹了口气。 段知淮俯身亲了亲他的额头。 “辛苦了。” “你的事忙完了吗？” 沈叙抿了口温度适中的苹果水，酸酸涩涩的味道在舌尖蔓延开来，他指尖环住杯子轻轻摩挲，膝盖蜷缩在怀抱里，是一个略失安全感的动作。 “还剩一点明天做。” “段知淮。”沈叙抬头叫他。 “怎么了？” “你外公是不是知道我们的事了。” 段知淮愣了一下，很快露出一个轻松的笑。 “是知道了，但他没说什么。” 段知淮不知道吴织已经和沈叙通过电话了，他已经做好了和外公慢悠悠往下耗，打长期斗争的准备，提前把好消息传给沈叙，也不过分。 “你不要有什么心理负担，我外公很开明的。” 骗人。 沈叙盯着他，神情略有几分凝重。 “其实如果真的很难谈拢，我们暂时分开，让老人安心——” 沈叙没继续说下去了，因为段知淮的脸色变得实在难看。 “分开？”他念着这两个字反问道。 “暂时……”沈叙补充道。 肩上温暖的手臂倏地抽离，段知淮起身，垂眸看向沈叙，脸上不剩一丝温度。 “不。”他说。 ◇ 第71章 牙膏味的吻 段知淮生气了。 这事实在是太容易发现了，醒来后面对空荡荡的床铺愣神了好一阵，沈叙才起床洗漱。 生气归生气，早餐还是会替沈叙准备好的，只是他今天一个人早早去了学校，都没喊醒沈叙，一整个早上，也没弹个微信消息过来。 许久没有享受过一个人吃早餐的安静了，以往总是会一边吃早餐一边讨论着自己今天的安排，顺道聊聊猝不及防想到的八卦事件。沈叙吃完早餐便独自到了实验室，埋头苦赶了一个整个上午，手机依旧一条消息都没有。 就连自己早上发过去的那条，意味着主动求和的“醒了”，也石沉大海。 看着毫无动静的聊天框，沈叙轻叹了一口气，早上吃的早餐已经消化得差不多了，肚子早就饿得不行了，段知淮不搭理他，沈叙决定一个人去食堂觅食。 一上午的工作实在消耗体力，到食堂的时候沈叙已经饥肠辘辘了，他点了份饭，正坐在位子上等叫号，忽然听到一声熟悉的动静。 “沈叙师哥！” 邹邹的声音太有辨识度，不用回头都能知道是他。 “好巧。”沈叙扭头道。 “确实很巧哎，感觉很久都没见到你了。” 他身后还跟了好几个男生，和沈叙对上视线后，下意识露出笑，然后凑在一块小声讨论起来。 “这有人吗？我们坐这里不打扰你吧。” 沈叙早就习惯他的自来熟了，胃里此刻正绞痛着，一心只想着赶紧吃上饭，也没拒绝。等到饭上来了，沈叙先是吃了两口垫了垫肚子，然后开始细嚼慢咽。 邹邹他们几个人都是各点各的，一桌摆了好几家店的餐盘，边聊天边吃饭。 不听还不知道，原来就这么几天时间里，学校里各个系都能发生这么多稀奇古怪的事情，大多数都是情感纠纷以及各种集体中出现的拉帮结派、撕逼吵架的瓜。 沈叙一直都没吭声，沉默地吃着饭，但也耐不住这张脸优越，时不时就有视线投过来。 “师哥是哪个系的呀？”有人问他。 邹邹先替他回答了：“物理系的。” “以前怎么没见你喊师哥出来玩过？”那人问邹邹。 “哎呀，师哥很忙的，他们物理系实践作业很多，特别是研究生。” “原来是研究生，难怪感觉平时没怎么见过。” “师哥好高冷啊，你有对象吗？” “今晚咱们有联谊，要不要一起来玩？” 叽叽喳喳的问题一个个抛向沈叙，他都没想好怎么回答，又来了一个新的，索性干脆都不回答了，一旁的邹邹生怕他尴尬，一个劲打圆场，替他回答。 “你能不能别说话呀，咱和师哥聊天呢。” 邹邹：“干嘛呀？话都不让人家讲了。” 声音还挺夹的，很符合大众对同性恋的刻板印象。 “靠，你好恶心啊，大家都是0，你少在我们面前骚。” 沈叙没忍住轻笑出声，余光恰好落到楼梯旁的门帘处，身形高大的段知淮单手撩开门帘进来，他今天穿了身纯黑色的卫衣卫裤套装，腰间的金属链装饰随着走动而发出响声，整个人散发着不太愉悦的情绪，长得要命的腿踩着沈叙今年生日给他送的那双球鞋。 目光在空中对视了半秒，段知淮率先挪开了视线。 这又是怎么了？怎么感觉他更生气了？ 段知淮点了份兰州拉面，坐的位置离沈叙他们这里挺远的，但邹邹这行人动静一向很大，整个食堂都能听到他们的笑闹声。 沈叙无心参加，偷瞄的视线频频投向段知淮，那人像极了闹别扭的小屁孩，硬是犟着头都不抬一下。 氛围在吵闹声中越来越热烈，沈叙看了眼收盘子准备起身的段知淮，回收盘子的地方就在离沈叙不远的地方，只见他冷着一张俊脸，径直从沈叙他们一行人身边走过，视线没在沈叙身上停留片刻。 第126章 好明显且幼稚的生气。 “今天联谊的群拉了没啊？邹邹，你拉师哥进群啊。” 沈叙没打算去，自然也就拒绝了邹邹小声问他进不进群的事，收拾好桌上的餐盘后，他端着丢到回收的地方，本想跟上段知淮，谁知那人走得飞快，瞬间就不见了人影。 一整个下午，沈叙都泡在实验室里。 如果说绞尽脑汁写论文，重复一遍又一遍改论文是最痛苦的事，那么相比起来，在实验室做研究绝对是能让人直接自杀的程度。 特别是花了很长的时间验证出了错误结论。 沈叙插着腰看着桌上的数据，深吸了一口气消化掉心里焦躁的情绪之后，开始重做。 直到窗外的夕阳彻底被夜色吞没，学生散去的实验楼归于寂静，沈叙肩膀胀痛，艰难地动了动僵硬的身体之后，他看了眼时间。 凌晨一点半。 肚子已经饿过两轮，没什么知觉了，超负荷的一天让沈叙感到异常疲惫，他起身收拾了东西，准备明天再来收尾。 这个点的出租车倒还是挺多的，发出去的单很快就被接了下来。 沈叙两点才赶到家，他动作很轻，谁知段知淮压根就没睡。 房间里的灯亮着，他正坐在书桌前敲电脑，脸色有点臭。 听到外头的动静，段知淮敲键盘的手指微微一顿。 沈叙放了东西进屋，视线对上段知淮的。 他已经换上了那身上个月在实体店买的黑色同款棉质睡衣，高挺的鼻梁上架着一个金丝眼镜，冷光将他的五官勾勒得很是深邃，整个人看起来清冷又疏离。 还在生气呢，怎么感觉好像比中午那会还要更生气了。 “我以为你今天不会回了。” 段知淮的声音响起，他平时大多数都是温柔的，绷紧的声音多了几分上位者的磁性，颇有威慑力，还挺新奇的。 “不回家，住宿舍啊？床都没铺好呢。” 沈叙可没有吵了架就跑去分居的习惯，更何况他压根不觉得自己的一句暂时分开算什么大事，说是吵架，更多的估计是段知淮的单方面怄气。 难得见段知淮生气，他可真是不熟练，满脸都写着快来哄我。 “不是联谊去了吗？其实还可以再多玩会，不急着回家。” “啊？”沈叙反应了一下，“谁去联谊了？” 段知淮盯着他。 “什么啊？我在实验室啊，累得要命，哪有空去联谊。” 果然，刻意摆出的疏冷表情在听到沈叙的解释后缓了几分，他竟然是因为误会自己出去联谊才生气的。 沈叙扭头过找衣服，偷笑了两声，轻声道：“而且联谊是单身的人去，我有男朋友，去干嘛？” 段知淮小声哼了一句。 要知道一个人在家里等好几个小时的滋味实在是太难捱了，段知淮效率从来没这么低过，电脑上的资料怎么都看不进脑子里，过几分钟就忍不住看一眼手机，看时间、看消息、看朋友圈，聊天界面一直停留在沈叙早上发来的饿那句“醒了”，焦灼和烦躁的心情随着时间的流逝而逐渐强烈。 但在见到沈叙轻手轻脚回家的瞬间，他就已经不怎么生气了。 毕竟因为那句暂时分开，和沈叙生了一整天的气，已经非常难为段知淮了。 沈叙叹了一口长长的气，颇有几分装可怜的嫌疑：“一整个下午和晚上都在实验室，又累又饿。” “你没吃饭吗？” “忘记吃了。” 翻出和段知淮身上同款的黑色睡衣，沈叙拉开浴室门，转过身看向态度明显缓下来的段知淮，眸里的笑如春波荡漾，声音很轻，勾人得很。 “要一起洗澡吗？” “我洗过了。”段知淮起身道，推开门离开了房间。 沈叙眉头微皱。 又被拒绝了，他到底好没好啊？ 从浴室裹挟着一身温热的水汽出来，离开弥漫着沐浴露花香的区域，扑鼻而来的香味从客厅袭来。 沈叙单手擦着头发，朝外头走去。 餐桌上放了碗热气腾腾的鸡蛋面，而厨房里的身影正在忙绿地收拾刚刚煮面的残骸。 靠在门框处的人眼底带着些笑意，段知淮低头避开他的视线，低声说：“洗完了？快趁热把面吃了。” 收拾完厨房后，段知淮扯了根长长的线，走到沈叙身后，准备给他吹头发。 柔软的人就连生气的时候都是无比细致的。 沈叙挑了两根面吃下，味道竟然出奇地不错，本来都被饿到没知觉的胃很快感受到食物的出现，大口吃下两口后，发间忽然传来一阵轻微的痛意，是段知淮拽了一下他的头发。 “你慢点吃。” 沈叙扭头过，撇着嘴看他。 “段知淮，你好凶噢。” 其实一点都不凶，主要是为了满足这位生气了一整天的人内心的好胜心。 光裸的小腿蜷缩在身前，沈叙低头小口吃着面，身后的段知淮跟着探身向前，纤细的手指在他发间不断轻柔地穿梭着，柔和的灯光落在段知淮认真的眉眼处，抹不开的温柔在沈叙看不见的地方将他包裹着。 头发吹完了，段知淮说：“吃完放着，我等会来收拾。” “你去干嘛？”沈叙立马扭头拽住他的衣角。 “收吹风机。” 是哄人的撒娇语气和态度。 第127章 “先放着，陪我。” 段知淮坐到他旁边。 “我都不知道，你还会做饭。” “煮个面而已。” “但是煮得很好吃啊，你看，我都吃光了。” 又用花言巧语哄他。 段知淮担心自己沦陷速度太快，会很丢人，他起身道：“我去洗碗。” “放着嘛，明天洗。” 这次拽着的不是衣角，是段知淮的手。 “我没去联谊，你还生气呢？”明知真正生气的原因不是这个，沈叙还是故意歪头问道。 洗过澡的沈叙被白白净净的，浑身冒着清甜的沐浴露香味，像颗淋过水的小桃子，很难让人再冷脸生气。 段知淮抬眸，认真看向他。 “我不想分开，就算是暂时。” 可算提到真正在意的点了，沈叙被他正式的态度弄的心里霎时软了一片。 “你都没听我说完，我的意思是我们可以暂时分开，躲在你外公视线之外的地方继续在一起。” “我不要这样。”他反握住沈叙的手，态度温柔又虔诚，“我想让我的家人认可你，就算现在还没有完全做到，但我知道，外公没见过你，不知道你这么讨人喜欢，他要是见了你，肯定会像我妈妈一样喜欢你的。” “就不能像你一样喜欢我吗？” 段知淮脸颊有些发烫。 “那应该做不到，毕竟我对你的喜欢比谁都要多。” 手指缠绕在一起，沈叙探头，靠近段知淮，明亮的眸将他无意识中透露的羞赧如数装下。 “段知淮，你这是在告白吗？” 白净的脸上很快漫上一层比刚刚还要明显的红，慌乱躲开的视线被沈叙抓着脸给摆了回来对视上。 一个轻飘飘的吻落在段知淮下巴处，他捧着沈叙的脸想要亲回来，很快被躲开，不让他亲。 “刚吃的面，嘴里还有味道呢。” 等到沈叙刷完牙，守在一旁的段知淮将他抵在洗手池边，用力地吻了上去。 是一个牙膏味的吻，绵长又温柔。 ◇ 第72章 每一年（正文完结） 暑意退散在秋季，沈叙毕业后如愿入职了一家看了很久的外企，他和段知淮开启了各自忙碌但又彼此依靠的新生活。 暂时分开的事被段知淮强硬拒绝，但叫沈叙一块回家过年这事也被他拒绝了。 落了雪的江新比秋天还要更美几分，吴织花了一整个秋天打理的院子已经落了一层厚厚的雪，屋内氤氲着茶香，段知淮只穿了件黑色高领毛衣，修长的身型印在落地玻璃窗上，眉眼间的温柔慢慢晕开。 “那你起来之后跟我说，我跟阿姨说了，让她多买点菜放冰箱里，你可以自己做。” 电话那头传来沈叙的抱怨声。 “做饭好麻烦，还得收拾。” “之前还跟我说不想总是点外面的饭吃呢。” 沈叙还窝在被子里，声音含含糊糊的。 “太冷了，懒。” “等会给你订，想吃什么菜？” 沈叙思考了一会：“嗯……饺子。” “冰箱里有我们上次包的。” “有点难吃吧。”沈叙并不委婉道。 “好，除了饺子呢？” “其他的随便。” 点菜这事压根不用操心太多，段知淮这人周到又贴心，给沈叙点了这么多顿饭，基本不重样，也不会点到沈叙不爱吃的。 沈叙其实醒了很久了，但是在床上赖着，和段知淮讲了好一会的电话，无非就是些一个人在家里的无聊时间。 不远处的亲戚家的小孩闹出些逗笑大人们的动静，大房子里多了些人味，倒是温馨。吴织走到段知淮后头的时候，他还在专注听着沈叙说话，温柔的声音传到耳边：“还打电话呢？喊你好几声了，吃饭了。” “小叙？”吴织问。 段知淮说了声对，然后把电话打开免提。 “我妈。” “阿姨，新年好啊。” “新年好呀，你们那儿冷不冷啊？” 沈叙的声音里还带着几分尚未散去的慵懒：“还好，我都没怎么出过门。” “下次还是和知淮一起回来，一个人在家里过年算什么回事啊。” 吴织这话倒不是客套，当初给沈叙住的那间房还空着呢。只是就他俩现在的关系，也用不着睡两间房了。 段知淮出声打断了正在犹豫着怎么回答的沈叙，说：“先不和你说了，吃饭去。” 今天到家的亲戚都是血缘不算近，但是一直联系密切的，带了小孩来的一对夫妻已经怀上二胎了，一家人其乐融融的，小朋友乖巧又大方，哄得外公格外开心。 “爷爷这么喜欢小孩，还不催知淮快点找女朋友。” “对啊，今年没人给你相亲吗？” 此话一出，段知淮就收到了外公的视线，还带着几分隐隐的警告。 段知淮觉着好笑，装作没看到似的撇开了头，勾唇道：“我有对象了。” “倒是没听你提过，谁啊？” “你们不认识，下次有机会带他回来。” 视线悄然扫过主座上的外公，没得到任何一个视线的段知淮从容地收回视线，从和外公摊牌到现在，他一直保持着同等的坚定和冷静，像是再多苦口婆心也无法劝回，久而久之，外公也就懒得絮叨他了。 第128章 过完年段知淮就回学校了，沈叙上班的公司从不挤占假期，前前后后休满了一整个春节假。裹了一身寒风到家的段知淮把人从暖烘烘的被窝里捞出来的时候，还挨了沈叙一下。 不怎么重，打起来跟撒娇似的。 “冻死我了。” 段知淮把空调打开，然后专注看他，伸手拨开沈叙落至额间的黑发，露出白嫩光滑的额头，和懒懒的眼皮。 一个带着凉意的吻落在沈叙额头，段知淮轻轻捏了捏他的鼻子：“天天都睡这么久，像小猪一样。” 沈叙哼哼了两声，逐渐习惯段知淮身上的温度后，没骨头似的摊进他怀里。 “都有黑眼圈了，看来得把你的电脑没收，不准玩游戏了。” 沈叙最近在玩的游戏还是边城拉他入的坑，两个人到点就约着一起连麦玩，后来发现彭鹏也玩这个，而且技术不错，于是就变成了三排。 段知淮见他喜欢得紧，和彭鹏取了经后，给沈叙换了台配置很高的电脑。 他年前就玩了好一阵了，过年期间更是打了个痛快。 昨晚熬到凌晨的沈叙可算给了反应。 “不行。” 手掌捧住沈叙的脸轻轻挤压，把他的嘴巴弄得嘟了起来，很是可爱。 “不没收也可以，但是你要告诉我，你有没有想我。” “想。”沈叙想都没想就开口道。 “好敷衍。” 沈叙懒洋洋地掀开眼皮，看向他：“好难伺候。” 眼底的爱意温柔到能将冰雪消融，段知淮把人贴到颈侧蹭了蹭，低声说：“起床，出门吃好吃的去。” 年后的实验室很是热闹，大家各自分着从家里来的美食，段知淮拎着一个盒子去，回家的时候兜了满满当当的东西。 拥有一个充满人情味的团队是一件很幸运的事情，几位老教授都已经退休，段知淮接过实验室的重任，带着发现了好几个非常有价值的研究方向，并且在不停地更新升级。 四月初，他踩着第一波升温的时间去了趟柏林交流研讨。 等他从柏林回来，沈叙又被外派去了伯明翰出差。 错开的时间并没有让两个人感到疏远，反倒是都在自己擅长的领域发光发热，逐渐变得越来越自信，也越来越相信对方，再也不避讳着关系，段知淮的整个实验室，以及沈叙公司熟识的同事们，都知道他们俩的关系。 寒来暑往，悄然过去的一整年里，有无数场并肩看过的晚霞，无数顿餐桌前热乎的晚饭，以及无数个在深夜里不愿分开的拥抱。 段知淮再次提出想带沈叙回家过年时，得到的答案依旧是拒绝。 沈叙的回答是：“不想让你和家里人闹得太僵。” 可段知淮说什么也不肯把沈叙一个人丢在公寓过年了。 抹去了眉眼间的阴霾，沈叙看什么事都特别透彻。 他曾经为了心里的恨意而焦急扭曲，从不为任何人停留片刻的时间和好坏参杂的成长经历，以及段知淮热烈到能把人融化的爱意让他沉淀下来。 有了从容，也有了淡然。 况且，能在经历了这么多事情后还拥有家人，是沈叙羡慕都来不及的事，他不想因为自己破坏掉段知淮的这份温馨。 “在我眼里，这只是我们要一起度过漫长岁月里的其中一小段时间，没必要急于这一会。” 吴织和外公亲自到高铁站接的人，段知淮这半年都很忙，只在中秋的时候匆匆赶回来过一次，也算是许久没见了，吴织还怪想他的，当即就给了他一个拥抱。 “你一个人回的？” 段知淮点头，视线落到吴织身后的老人身上。 “外公。” 浑浊的眸里是摸不透的情绪，段知淮从小就很擅长给自己做心理建设，好或坏，都在预估之内。 “已经订了座，先去吃饭。” 许久未见的母子俩聊得还是挺开心的，虽然段知淮讲的很多专业术语都晦涩难懂，但吴织还是给足了反应，后座的外公偶尔搭两句话，段知淮都一一应下，乖得很。 下车后，在爸爸面前永远像个小孩的吴织跟着段知淮走在后头，她小声道：“你该把小叙带回来的。” “我和他整年都待在一起，难得回来陪你们，他也说想要点私人时间，让我赶紧回呢。” 沈叙人虽然没到，但带回来的礼倒是很有份量，送给吴织的项链简直挑到她心坎里了。 “小叙这么会选首饰呢？” “他一个女生朋友替他参考的，你喜欢就好。” 给外公挑的是个很有年头的古董棋盘，明显是很得他的心，但外公只是轻轻敛了敛眸，说：“等会让人送到我家去。” 段知淮点头道：“晚点和外公切磋两局。” 外公声音硬朗：“这次可不能故意给我让子了啊。” “知道。” “你还让子啊？好没棋品。”吴织吐槽道。 “主要是赢了几局了，不太好意思。” 外公被他逗笑，指着笑骂道：“你这小子。” 这次段知淮并没有急着走，他在家里住了小半个月，每天都在陪外公打八段锦、下围棋，就像还没长大那会的很多个春节一样。 被猝不及防问及新西兰的段晋泽的近况时，段知淮只愣了一小下。 段知淮自己有精密安排和统筹，他也不意外外公会比自己更深一层。 第129章 “说实话，我没有很了解。” 段知淮的安排是，没什么特殊的事情不需要把消息传到国内来。 “他知道吗？” “……不知道。” 苍老的手上蔓延开皱皱巴巴的纹路，但落子的动作依旧干脆：“瞒着也好，省得你左右为难。” 屋内茶香氤氲，混着甜点清香的热气飘在鼻腔中，吴织已经将炉子里的小柿子烤得发焦，很快漫出几分烟火气。 “你一向都是有打算的人，我也管不了你几年了。” “别这么说，你身体好着呢。”吴织在一旁插嘴道，“段知淮这小子现在做什么都有自己的决断，家里还得靠你给他把着方向。” “那也要他听啊。” 一句敲打落在段知淮眉心，他却是展颜轻笑，不吭声。 经历过岁月沉淀的眸已经变得浑浊，依旧能快速精准地抓到段知淮的视线：“就非得是他了？” 段知淮点头，神色认真。 “非得是他。” 段知淮一直没来，沈叙接下了这个替他哄失恋的好朋友的任务，彭鹏已经在沙发上住了两天了，一开始还算正常，到了第三晚，终于后知后觉到了被甩的痛苦，拽着沈叙喝酒，哭得稀里哗啦。 段知淮下午到家，开门后进屋，入目便是乱七八糟的客厅，和在沙发上睡姿别扭且难受的两个人。 把彭鹏给摆了个舒服的姿势继续躺着，段知淮把一身酒气的沈叙打横抱起，放到床上。 宿醉后的彭鹏吐得昏天黑地，段知淮任劳任怨地把客厅处理好，还给他煮了个有点难喝的醒酒汤。 “沈叙还醉着呢？” “应该没醉，只是贪睡而已。” 彭鹏懊恼地挠了挠头：“我太上头了，拉着他喝了一整晚。” 段知淮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以示安抚。 “实在难受，多喝了顿自然就忘了。” “那下一顿你陪我。”彭鹏说。 “可以是可以，但得先把堆起来的实验数据看了。” 眼看着又要被派活，彭鹏赶紧跑路，走之前还拜托段知淮替他向沈叙转达感谢。 可惜感谢没能转告成功，沈叙估计是真困极了，夜里迷迷糊糊醒了一次，把一身酒味冲了去，又在段知淮怀里昏昏沉沉睡着了。 直到第二天清晨，沈叙才慢悠悠地醒过来。 熟悉的气味在鼻腔中弥漫，腰间的手臂结实有力，他回忆了一会，没有找到关于段知淮到家的任何记忆。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沈叙问他。 这可和他设想的一段时间的分开后的重逢不太一样，睁眼就是床上，还紧紧抱在一起，好像把以往流程里的互诉想念给忽略了。 这更像是沈叙和段知淮曾经度过的，以后将会度过的，无数个清晨里的某一个。 再寻常不过。 段知淮眼睛都没睁，顾着把人抱进怀里，用下巴贴着他的额头蹭。 “好想你。” 想念没有被忽略，反而更热烈，更灼热，贴在心口，叫人幸福到泛酸。 段知淮睁开眼，两人凑得极近，他那双透亮的黑眸里落下星星点点的光，此刻已经盛满了沈叙。 “明年我一定要和你一起过年。” “只是明年而已吗？” “每一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