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奴》 家奴 第1节 本书名称: 家奴 本书作者: paradoxical 本书简介: 【预收古言】《玉露成圆(双重生)》文案下 ---以下为本文文案--- 人丁凋零,李家败落,父母接连离世,只剩李扶萤孤女一个。 扶萤生得弱柳扶风,性子却刁蛮乖张,除家奴李砚禧,无人再愿追随,扶萤只好带着李砚禧去投奔千里之外的舅舅。 扶萤仍以小姐自居,对家奴李砚禧仍是非打即骂没有好脸色。 李砚禧却低眉顺眼,依旧忠心。 行至途中,扶萤不慎中了迷情之药,只能寻得李砚禧帮忙解毒。 可她还想着寻一门好亲事,事后便将李砚禧打骂了一顿,警告他不许说出去。 李砚禧倒乖觉,一声不吭,任打任骂。 不想,这毒一中,隔个三五日便要发作一次,药石无医,每回她忍了又忍也只能寻李砚禧帮忙。 李砚禧很是配合,任劳任怨,从不多嘴一句。 扶萤还算满意,打算嫁给舅舅家的表兄后,脱了他的奴籍,提拔他做管事。 然而与表兄定下亲事后,扶萤毒发再寻他时,他却悠哉悠哉坐在窗檐看着天,叼着根草一动不动: “求我。” “不愿意?姑爷可是已过垂花门了呢。” 1vs1sche 男女主都不是善茬 内容标签:天作之合 日常 腹黑 主角视角:李扶萤 李砚禧 一句话简介:疯狗对疯狗,坏坯打坏坯 立意:嫩草怕霜霜怕日,恶人自有恶人磨 第01章 已是七月,刚过立秋,天还热得厉害,连迎面而来的风都是热的。 李扶萤闷了满身的汗,蓬松的碎发都湿哒哒地黏在脸上,她就指着路上人少了开窗吹吹风、凉快凉快,可一掀窗,风吹来的那股热浪比车里的还热上不少。 她一下就拧了眉,没好气朝外喊:“这都走了多久了,怎的还未到?李砚禧,你想让本小姐热死在路上不成?” 没有人回答,耳边只有车轮碾压过地面的滚滚声。 李扶萤原只是有些不耐,这一下,立即恼火了,一把推开车门,发出嘭得一声巨响,朝驾车的少年怒斥:“狗奴才!你哑巴了!” 少年看一眼前方,低声答:“就要到了。” 他正在变声,原先清澈的嗓音有些暗哑低沉,扶萤嫌难听,前一阵子就下了命令,若非必要,不许他开口说话。 不过,李扶萤当做没想起来,看着他又骂一句:“长嘴不会回话,以后我便将你的嘴缝起来!” “是。”他低着头回答,很是乖觉听话的模样。 李扶萤很是满意,心情好了不少。 这个李砚禧从小和她一起长大,最是听她的话。她叫他往东,他不敢往西,她叫他上天,他不敢下地。否则,李家败落,她孤身一人,也不会还将他留在身边。 “再驾快点儿,热死了!” 她又埋怨一句,正打算转身回到车厢里,不料车轮突然压过一块儿石头,带得整个马车剧烈一抖,她也稳不住,往前摔去,一头砸在少年的胸膛上。 “李砚禧!”她火气又冲上来,顶着微微凌乱的头发,怒声大骂,“你想摔死我吗!” 少年垂下眼,看着凹凸不平的路面,低声解释:“我不是故意的,这里的路不好。” 话音未落,前方又出现了几块碎石,李扶萤有了防备,虽是又往前摔了,但她双手扶住了少年的肩,没摔得太惨,只是嘴里仍旧骂骂咧咧的:“什么穷乡僻壤!连个路都修不好!” 少年未接话,微微垂首,轻嗅她身上那股似有若无的栀子香。 李扶萤并未察觉,仍旧骂个不停。少年悄悄看她一眼,要将头垂得更低一些,闻得更清楚一些,她却突然在他肩上打了一巴掌,又斥:“你长眼睛做什么的!那样大的石头不知道避开吗!” 李砚禧垂了垂眼,悄然收回弯下的脖颈,低声道:“是。” 扶萤又瞅他几眼,转身钻进了车厢。 再往前走便顺畅了,车子没再剧烈颠簸过,平平稳稳抵达了前方县城,李扶萤不禁心想:这狗奴才,真是不骂听不懂话,贱得慌! 县城里人多了,她不好在这里教训他,隔着帷帽瞪了他一眼,抬步进了客栈里。 李砚禧识趣跟上,与客栈掌柜打交道:“要一间客房,不用太好,也不能太差,再送些吃的和洗澡水来。” 这是李扶萤的要求。 她自小不说锦衣玉食,那也是过惯了好日子的,挑剔得很。父亲离世后,给她留了不少财产,她全带在身上,并不缺一间上房的钱,只是财不外露的道理,她还是明白的,不敢太过招摇,只能委屈委屈。 不能招摇归不能招摇,她一定是要挑剔好一番的。 太阳没落前住的店,等她数落完已天黑了,她说得有些口干舌燥,不必多说,李砚禧便将茶递过来了。 她心情好了,皱着的眉头舒展开来,脸上带着些笑意,终于有几分大家闺秀的模样了:“好小禧,我这个人脾气是大了些,你莫往心里去。你和我一块儿长大,我们之间的情分与旁人不同。等到了舅舅家,安定下来了,我便除了你的奴籍,让你做管家,等你攒些银子,也能娶妻生子。” 这是奶妈教她的,对待这些下人奴才,得给一巴掌再给颗枣,他们才能听话。 这不,李砚禧就很听她的话。 至于那些奖赏什么的,她只是随口一说,给他个盼头,是否兑现还要看他表现,否则这千里迢迢从南到北,若是路上出什么意外了可如何是好? 李砚禧低着头,掀着眼,一双乌亮的眼瞳盯着她看:“嗯。” 她觉着有些不大舒服,蹙了蹙柳眉,正要说些什么,门外的水刚好送来,那目光又收了回去,去门口接水了。 房间不大,沐浴的地方在屏风后,踏进水中的那一瞬,一整天的疲惫都消除了。 她懒洋洋地泡了会儿,要起身时才发觉寝衣忘了拿,又朝屏风外喊:“李砚禧,将本小姐的寝衣拿来。” 外面一阵窸窸窣窣的翻行李声后,脚步声逼近,一只骨节分明的手从屏风外伸了过来,手里拿着她的寝衣。 她头也没回,接过那寝衣,扔在浴桶边的矮架上。 她才不怕他会偷看。 李砚禧从小就在她身边服侍,和那些丫头们没什么区别,这些年也未曾犯过一次事,乖得跟狗一样,她也没将他当过人。 她又吩咐:“将床铺好。” “是。”李砚禧悄无声息收回黏在她背上的目光,转头去铺床。 她听着声音远一些,这才起身将衣裳穿好了,擦着微湿的发梢走过来:“饭还没好吗?” 李砚禧从她身旁越过,眼始终未抬起过一次:“我去看看。” “看什么看?”她拦,“我一个人在这儿,若是出了什么事,你担待得起吗?回来,给我擦头发。” “是。”李砚禧又走回去,接了她手中的手巾,轻轻将她的发梢攥干。 刚好,饭也送来了。 李扶萤用膳是不许下人上桌的,即便到了现下这般田地,她仍旧讲究那些规矩,不许李砚禧坐在桌上吃饭。 直到她吃完,擦了嘴,才吩咐一句:“剩下的都是你的。” 这时,李砚禧才端起碗筷,大快朵颐,只是仍旧不被允许上桌,只能端着碗蹲着或站在一旁狼吞虎咽。 扶萤喜欢看李砚禧吃饭。 扶萤身子一直不大好,喝药喝到十岁那年才断,虽说强健些了,但还是容易生病,一到换季变天,那是逃不了的。 身子不好,胃口也就不好,有时闻着香,可吃到嘴里就不是那么回事了。她喜欢看李砚禧吃饭,虽然瞧着像只没吃过好东西的野狗似的,但看得人胃口好了不少。 不过,她才不会表露出任何欣赏之意,嗤笑一声,道:“我李家是少了你吃喝吗?瞧你这副饿死鬼的样子,也就是在这里,没人在跟前,本小姐懒得与你计较。等到了舅舅家,你给我收敛些,我可丢不起这个人。” 李砚禧余光瞥她一眼,微微背过身,动作声音都小了许多。 她等了一会儿,有些不耐烦了,又催:“还没吃好?” 李砚禧赶完最后两口,抬手擦了把嘴上的油,立即答:“吃好了。” 扶萤瞥他一眼,嫌弃道:“脏死了,浴桶里的水赏你了,快去洗,洗完来给本小姐捏肩。” 他眼睫动了动,没有耽搁,快速洗完,匆匆走来。 扶萤翻了个身,趴在褥子上,懒洋洋絮叨:“捏吧。坐了一日的车,差点儿没把我骨头给坐散架了,若不是怕那几个恶霸追上来,我才不这样着急赶路……” 李砚禧未打断,只坐在床边,默默在她肩上揉捏。 她沐浴完,只穿了身寝衣,寝衣里什么也没穿,桌上的烛灯挪放在了床边的矮几上,清晰照出她腰间的曲线。 手顺着她的脊骨往下,一路捏按,舒服得她忍不住轻哼几声:“还不错,有长进。” 李砚禧眼珠子动了动,手要继续往下给她捏腿。 她突然翻了个身,曲起膝盖,闭着眼道:“困了,睡觉,将灯吹了。” 李砚禧不慌不乱收回手,盯着她微微凸起的寝衣看了片刻,转头将灯吹了。 房中立即暗下来,李砚禧自觉放轻脚步,躺在窄小的脚踏上,又盯着稍微垂下的被角看。 “去看看柜子里有没有多余的枕头?我要用来垫脚。”床上的人突然开口。 “是。”李砚禧爬起身,抹黑寻到了柜子,将柜子里的小枕头往里塞了塞,低声道,“似乎没有。” 李扶萤翻了个身,烦躁道:“算了算了!” 李砚禧走回去躺下,在她翻来覆去好几回后,低声开口:“小姐可以用我垫脚。” 她撑起身,看他一眼,见他躺在脚踏上,没弄脏衣裳,便又躺回去,将腿收起一些:“你睡床尾。” “是。”李砚禧踩上床,在床尾蜷缩着,“小姐,可以放了。” 扶萤伸出脚,试探着踩了踩,将小腿搁在他身上,满意地闭上眼:“不错,明早赏你吃肉包子,早上不要睡迟了。” 家奴 第2节 “是。”他又应,悄悄将头埋进褥子里,让那股淡淡的花香包裹着自己。 很快,绵长的呼吸声传来,李扶萤睡着了,她的腿开始不老实放着了,一会儿踩着他的腰,一会儿蹬着他的腹,一会儿又一脚踹在他脸上。 李砚禧悄然睁眼,在那只白软的足要挪开时,一把抓住,在那足底轻轻咬了一口。 第02章 “嗯…好痒…”睡梦中的李扶萤哼唧几声,下意识挣脱。 李砚禧没有阻拦,松了手,让她踩在自己心口上。 扶萤醒时,李砚禧已不在床上了,正在屋子里收拾行李。 扶萤家中虽不算顶顶有钱,但只有她这一个孩子。她身子不好,母亲又早亡,父亲将她宠得无法无天,莫说是杂活儿了,她平时连自己的贴身衣物都不必亲自收拾。 现如今也是一样,昨日换下来的衣物就挂在屏风上,李砚禧正在一件件叠起来收进包裹中。 “还没收好?”扶萤醒了得立即有人来伺候洗漱,洗漱完便要用膳,她多饿一会儿便会头昏眼花,耽搁不得。 从前有五六个丫头围着她转,不怕忙不过来,如今只有李砚禧一个。 “收好了。”李砚禧迅速将行李堆放好,往楼下叫了热水,匆匆返回给她梳头。 她显然还没睡醒,眼睛都睁不开,细长睫落下的阴影遮盖住眼下淡淡的青。 李砚禧盯着她巴掌大的瓜子脸看,一时有些失神。 她太白了,白得有些不正常,连唇都是淡淡粉白,几乎能看见皮肤下的血管,好似轻轻一戳便会破掉。 “你愣什么神?在我眼皮子底下都敢偷懒,你活腻歪了不成!”她忽然睁眼,皱着脸臭骂。 李砚禧默默收回眼,将手中最后一根小辫扎好,妥帖放在她身后,低声问:“要涂口脂吗?” “热得要命,涂什么涂?”她白他一眼,起身往盆架子走去,“况且都在路上,又没人瞧见,有什么好涂的?” 李砚禧有些遗憾,涂口脂是他最喜欢的活儿。 他跟过去,拧了一把帕子,递给她。 扶萤平时是不自个儿净面的,但她嫌李砚禧笨手笨脚的,只能自己来。 “好了,走吧。”她放下手巾,稍稍整理了下衣衫,戴好帷帽,便抬步往外走。 这会儿功夫,李砚禧已收好剩下的东西,挂着大包小包往外走:“小姐想吃什么?” “路上买两个包子吧。”扶萤吩咐一声,踏下楼梯,绕进后院,上了马车。 李砚禧迅速将行李安置好,赶车往外去。 天亮不久,路上叫卖早餐得不多,快走到县城出口才遇到一个包子铺,他缓缓勒马,朝车里问:“小姐要吃什么馅的?” “一个菜的一个肉的还要一碗米粥。”李扶萤从车窗伸出纤细素白的手,往他手心扔了一小把铜板,“剩下的赏你了。” “多谢小姐。”他低声答一句,拿着钱拿上他们自己带的碗往铺子前走。 剩下的铜板还够买两三个有馅的包子,但两三个包子完全不够他吃的,他干脆买了一包馒头,吃着也挺香,喝点儿水还管饱。 他将李扶萤的早膳从车窗递进去,叼了个馒头,驾着车缓缓往城外走。 出了城门,要上官道,马车靠边接受盘查,扶萤将咬了几口的包子和喝了几口的粥递出去:“赏你的。” 李砚禧看一眼包子上的牙印,一口塞进嘴里:“多谢小姐赏赐。” 扶萤见他没有半分不满之意,心满意足放下车帘,靠了回去。 “何方人士?可有路引?要去往何处?”外面有士兵盘问。 “婺州人士,前往京城投奔亲戚,这是路引。”李砚禧从容应答。 士兵看过一眼路引,又示意他掀开车窗。 他如言挑开车帘,解释一句:“我家小姐还未出阁,不便露面。” 士兵隔着帷帽看一眼,将路引递回,摆摆手:“行了行了,过吧。” “多谢。”李砚禧跳上车,赶马往前走。 南方水路发达,要去京城,水路比陆路便宜得多,只是扶萤被婺州城里的几个纨绔子弟盯上了,这才不得不乘坐马车绕路前行。那几个纨绔再嚣张,出了婺州地界也得掂量掂量。 上了路,两旁逐渐荒凉起来,没了树荫遮凉,很快热得人受不了,李扶萤又开始骂骂咧咧:“何时才能到?热死本小姐了!” 李砚禧答:“才刚启程不久。” 扶萤气得一把推开车门,往他脑袋重重了拍了一下:“你敢顶嘴?” “不敢。”李砚禧低垂着头,一副逆来顺受的模样。 “不敢?我看你可不像不敢的样子!本小姐供你吃供你喝,你还跟本小姐顶起嘴来了,再有下次,你看我不好好教训你!”扶萤骂完,才觉得顺心不少,往车厢一坐,又道,“好好赶你的车,再敢多嘴,把你舌头剪了!” “是。”李砚禧声音更低了些。 扶萤轻哼一声,脾气全消了,靠在车中昏昏欲睡起来。 今日不知怎的,格外热一些,她睡着也出了一身汗,活生生给热醒了,又推开车门问:“几时了?到哪里了?” “过了午时了,问过人了,说是离前面县城不远了。”李砚禧道,“前方有树荫,还有茶棚,要不要去歇一会儿?冲些藕粉喝?” 扶萤看一眼不远处的茶棚,有些嫌弃:“将车停去树荫下凉快会儿,茶棚就算了,我不去。” 李砚禧点了头,去茶棚要了些热水,将喝了粥的碗洗净,化开一碗细腻的藕粉,往里洒了芝麻、红枣片、花生、杏仁,再加上一勺桂花蜜,搅匀了端进车厢里,用小勺喂到扶萤嘴边。 茶棚有零星几个男客,扶萤不敢开窗,只能将衣领剥开一些,散散热气,而后才尝一口勺里的藕粉。 “什么鬼天气!热死了!”她又埋怨一声。 李砚禧双眸悄悄掀起,又快速垂下,递出一勺藕粉,低声道:“这路上没什么人,小姐不如将厚重的外衣脱了,待快到城门时,我会提醒小姐,小姐再穿上也不迟。” “也是。”扶萤早看不惯这里三层外三层的规矩,只是在外行走,若是被人瞧见不好办,不过,现下也没什么别人。她立即将外衣一件件脱了,只剩下一件里衣,映出小衣的荷花浅粉,“这下是凉快多了。” “嗯。”李砚禧又偷瞄一眼,继续喂藕粉给她。 她夺过碗勺,背过身去:“好了好了,我自己吃,你将我后面垂下的头发盘起来。” 李砚禧双手托起她的发,盯着她光滑白皙的后颈,不紧不慢将她的长发盘起,依依不舍将目光挪开:“好了。” 她又吩咐:“我的香膏呢?放在哪儿了?” “在我这里。”李砚禧从怀中摸出一个巴掌大的陶瓷小罐,这里面装的便是扶萤常用的香,浓郁的栀子香甜混合着一丝薄荷的清爽,好闻极了。 只是,他总觉得,这香膏在罐子里的气味不如在她身上抹着的气味香。 扶萤吃不完一碗藕粉,将上面的坚果挑挑拣拣吃完,剩下半碗粉递给他:“赏你了,将罐子打开,我要抹香膏。” 他将碗放在一旁,打开香膏奉上。 李扶萤用指腹轻轻沾一些膏,在手腕和耳后薄薄抹上一小块儿,香味儿立即飘散至整个车厢,周围的气息清新了不少。 “出去驾车吧。”她往车厢后一靠,不忘叮嘱一句,“不许用我的勺。” “是。”李砚禧退出车门,赶马继续往前。 不仅是勺不许他用,碗也是不许他用的,他有带自己的碗,但只白瓷碗干净的碗边似乎还留有唇印,他毫不犹豫就着那只碗一口喝完,而后放进车里,接着啃自己的馒头。 前方的县城不远,还未至落日便抵达了城门,经过简单巡查后,顺利进城在客栈住下。 “还有多久能出婺州?”李扶萤斜卧在床上,衣衫微敞,说着又催促一句,“扇快些,都感觉不到风了,你是没吃饭还是怎的?” 他的确还未吃饭,晚饭还没送来,不过若是多说什么又要挨骂,他没顶嘴,默默将手中的扇子扇动得更快了些,只答:“看地图,还得两三日。” “我们得快些,一日不出婺州,我便一日不能安心。” “婺州至饶州还有些距离,即便出了婺州地界,要去往婺州城中也得些日子。” “那能如何?还不是你磨磨蹭蹭的!赶车都赶不快。” 李砚禧倒是想快些,可走快了扶萤嫌颠簸,日夜兼程又嫌劳累,一来二去也只能这样慢慢悠悠,跟游玩似的。 扶萤也清楚其中缘由,脾气无处出,只能全撒在他身上。 “罢了罢了,天还早,你去将这两日的衣裳洗了,研究研究看明日若是日夜兼程能到何处,顺带再去叫些吃的。”她摆摆手,将领子又散开一些,往床里一躺。 李砚禧看她一眼,应声退出房门。 在人出门前,她又叮嘱一句:“不许叫人送饭进来,你忙完顺手端来就成。” “是。”李砚禧抱着衣裳往外走,洗完后,只将外衣晾在了外头,将那几件浅色的小衣带回房中,晾在了后窗边。 李扶萤看一眼,没有任何害臊的模样,只催促:“饭呢?还没好?” “我去催。”李砚禧又往外跑,自入店来,他就没歇过,好不容易天黑了,人要睡下了,终于可以歇一会儿,他忽然开口,“小姐,需要垫脚吗?” 第03章 李扶萤看他一眼:“你沐浴过了吗?” “沐浴了,先前小姐沐浴完,我便沐浴了。” “但你又干了这么多活,身上肯定又有汗了。” “我去洗。”他转身就往外走,“院子里有井。” 李扶萤觉得奇怪,忍不住嘀咕一句:“这样殷勤,是要讨赏?” 人很快就回来了,径直朝床边走来,裸着的上身遇到井水的寒还在往外冒热气。 “将衣裳穿好!”扶萤斥一声。 “是。”李砚禧快速套上衣裳。 扶萤这才抬起腿,等他在床尾蜷缩好,又将小腿肚子搁在他腰上,慵懒着调子:“你是想要什么好处了吗?” 他悄悄嗅一嗅被子里的香气,低声道:“伺候小姐是我的本分。” “哼。”扶萤嗤笑一声,用腿肚子在他腰间滚滚,“你知晓就好,不过你也放心好了。只要你将我安稳护送至京城,好处少不了你的。” “不用什么好处,能在小姐身边伺候是我的福分。” 扶萤微微撑起身,斜睨着他,用足底在他脸上拍了两下,挑了挑眉,道:“你什么时候嘴变得这样会说话了?” 家奴 第3节 “都是肺腑之言,并非刻意讨好小姐。” 扶萤心花怒放,又躺回去:“行了,不必恭维我了。李家已没人了,就剩你和我两人,如论如何,你都是李家人,我平时再对你发脾气,也知晓,身旁就只剩你一个了。至于舅舅家,再亲厚也不是本家人,我过去,也是寄人篱下,只看能不能和表兄说成亲事了,只是我也不知舅舅家是否有合适的人选……” 李砚禧眼神暗了暗,低声道:“小姐花容月貌,蕙质兰心,若是方家没有合适之人,也不能委屈了自己。” “哼,那当然。”扶萤对那几句夸赞之言十分得意。 她虽身子不大好,不常出门,可父亲宠她,家中请的不止有教导礼仪规矩的嬷嬷,还有教习诗书典籍的夫子,她敢说,在全婺州的有头有脸的小姐里,没几个能比得上她的才学。 正是如此,那几个纨绔子弟虽是出身不错,也曾有意无意表明的结亲的意愿,可她始终不愿意,她才瞧不上那些游手好闲的人。 至于舅舅家的表兄……她实在是无路可选了。 她在婺州举目无亲,只能将家中的产业都变卖了,身上带着不少银票,却又没有管钱的经验,也实在不好抛头露面,若是成亲后便好办些了。 这么多钱,一个不小心便会被人算计了去,只有舅舅家能让她放心些。 舅舅和母亲一母同胞,听母亲说,当初外祖母出身便不算好,又不受待见,连带着母亲也嫁得不算太好,幸而后来祖父做成了生意,舅舅又有出息当了官,日子才算好过起来。 只是她打小身子不好,未曾去京城拜访过外祖母和舅舅。舅舅倒是到婺州来过几次,但她那时年纪太小,记不清什么了。 “但愿能有合适的人选,否则我们得继续漂泊了。”她抿了抿唇,少见地有些低落。 李砚禧想说些什么,还未开口,又听她道:“你这个狗奴才最好是对我忠心不二,若是胆敢谋图我的钱财,我定饶不了你!” “嗯。”李砚禧对钱财没有兴致。 “好了,睡吧,明晚可是要赶路的。”李扶萤并不害怕,家里的那些产业都是李砚禧帮着变卖的,她暗中对照过,这奴才没贪图一分。 李砚禧是她家的家生奴才,签了死契,若是她不愿放人,李砚禧这辈子都得给她为奴为婢。她肯定,李砚禧定是因为奴籍才这般忠心,这些个奴才最想要的就是自由。 故而,只要奴籍在手,再时不时给些好处,她不怕他敢做出什么背主的事来。 日夜兼程,白日里热得不行,到了夜里天便要冷一些,李扶萤裹着薄毯,蜷缩在车厢里,睡得不太踏实。 李砚禧转头看一眼她皱起的眉头,将车赶慢了些。 这一趟还算顺利,第二日傍晚,他们如愿抵达了婺州边上的县城。 扶萤累坏了,往床上一躺便睡着了,也不须再垫什么脚,客栈外的说话声都没将她吵醒。 李砚禧倒还好,虽是熬了快两天,但还能撑得住。 他看她一眼,悄声踩上床,蜷缩在床尾,将她的双足抱在怀里。 扶萤怕热,但睡着时双脚确实冰凉凉的,夜里下过一场雨,天似乎冷一些了,她无意识地又将脚往李砚禧怀里蹬了蹬。 李砚禧醒了一瞬,见是她在动,便将她的足抱紧了些,又睡过去。 她毫无察觉,睁开眼,只看李砚禧又在收拾东西了。 “昨夜下雨了吗?”她站在窗边往外看了一眼。 “是。”李砚禧忍不住看她几眼,拿了木梳来,“我伺候您梳头。” 她坐下,眼睫毛一动不动看着窗外。 李砚禧想知道她在想什么,一直盯着她看。 “今日仍旧日夜兼程便能出婺州了吧?”她缓缓开口。 李砚禧收回眼,小心翼翼梳顺手中的那一绺发:“能,但也是在饶州边上。” “但愿不要下雨,雨路难行。”扶萤抬了抬手,示意他让开,而后起身洗漱:“都在赶路,梳那样好看也没什么用,还热得很。” 他默默跟过去,给她递洗脸帕子。 雨下了一会儿停了,到了夜里又开始淅淅沥沥起来,车轮碾过积水的路,带起一圈儿泥花。 扶萤被雨水吵醒,趴在车窗往下看,拧着眉道:“雨这样大,还能走吗?” 李砚禧的眉头也微微皱起。雨太大了,路面上全是水,黄土路面盛不下,已变成一片又一片泥泞,若是一脚踩下去定会陷进泥里。 “说话啊!”扶萤凶他一句。 他低声道:“现下还能走,一会儿便不知晓了。” 李扶萤气得在推开车门在他身上锤了一下:“什么叫一会儿就不知晓了?不是你驾的车吗?事先也不会做好打算,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你是想让本小姐死在这儿吗!” “不会。”他声音里没什么情绪,扶萤听得却更生气了。 “李砚禧!车要是走不了停在这儿了,我非剥了你的皮不可!” 李砚禧一抡马鞭,马儿吃痛,猛得往前奔去,车子哐当一声,从泥坑中解脱,猛烈一晃,颠得李扶萤差点儿摔进车厢里。 “李砚禧!”李扶萤扶稳的第一件事便是往李砚禧身上打,边打边骂,“你故意和本小姐作对是不是!我看你是活腻了!” 雨越来越大,斜洒进车檐下,早将李砚禧浇得湿了个透,滴滴答答往下掉水,将扶萤的衣袖都打湿了。 他一声也不吭,扶萤一通怒气无处可发,又累又气,嘭得一声关上门,靠在车厢里喘气,嘴里还在喋喋不休嘀咕着骂:“这个狗奴才,胆子是越发大了。” 雨声将她的责骂声掩埋,也将前方的路掩埋,马车时走时停,突然一下卡在了泥里,如何也走不动了。 “如何了?”她喘过一口气,一把推开车门,“为何不走了?” 李砚禧稍稍回眸,垂着脸上的碎发哗啦啦地淌水:“泥太深了,车陷在里面没法走了。” 扶萤上下瞪他几眼,叉着腰指使:“那你还不赶快下去推车?” 他毫不犹豫跳下车,双腿陷进泥中,本就淋湿的全身又湿了个透,深一脚浅一脚往车后走,带起泥水点点飞溅在身上。 扶萤跪坐在车中,推开后窗指挥:“对对,就是这样,将车推出去。” 李砚禧仰头看她一眼,继续用力将车往外推。 车上的行李并不多,没有多重,只是半个车轮被泥潭困住,所以寸步难行,李砚禧几乎是要将半个马车抬起来,试图将车轮抬出泥潭。 扶萤和车一起突然凌空,惊得急忙坐回去,紧紧抓住车座,只留后窗啪得一声关上。 李砚禧又抬头,看一眼紧闭的后窗,默默蓄满全身的力,稳稳抬着车缓缓往前推,出了泥坑又轻轻放下,已是力所能及地小心谨慎了,但李扶萤还是不满。 “你是想颠死我吗!”方才车落地的那一瞬,她没有防备,差点儿撞在了车厢上。 李砚禧低垂着眉眼,一声不吭回到车前坐下,赶着马继续在坑坑洼洼的黄土路面前行。 扶萤本要训他,可门一开,见他满身的黄泥,又退了回去,只骂一句:“脏死了。” 他未接话,仍旧逆来顺受。 雨渐停了,前面的路好走起来,他浑身湿透了,黏在身上,冷风一吹,刺骨地冰凉。 车抵达饶州县城的客栈,掌柜看他一眼,忍不住拧了眉:“雨这样大?路上不好走吧?” “嗯。”他没有与人客套,只道,“要一间客房,不用太好,也不能太差,再多送些洗澡的水和吃食来。” “行行,你们跟着小二从后门进吧,那里可以停车。” 李砚禧点了头,牵上马车,跟着小二绕了个小圈,进了后院之中。 后院铺了石子路,还算整洁,只是昨夜下雨积了水,扶萤提着裙子踩在石子路上,裙摆还是无可避免地沾上雨水。 她心里的火气又冒上来,左右看一眼,也只能盯着李砚禧骂。 出门在外,她倒是想发大小姐脾气,可人生地不熟的,又没人护着,万一被害,说理的地儿都没有。 但李砚禧不一样,她想骂就骂,想打就打。 “什么破地方!到处都是泥,到处都是水,连个落脚的地都没有!”进了房门,她骂过一句,又看向李砚禧,“还有你!你看看你脏的!跟在粪坑里滚过一样!滚出去洗干净,不洗干净不许进我的房门!” 她说着,朝他扔了几个铜板。 铜板飞散,根本没法儿接,全落在地上,李砚禧弯下身,一个个去捡,恰好敲门声响,店小二在外谄笑。 “两位贵客,热水已送到了,可要小的送进来?” 李砚禧收起最后一枚铜板,抬眸看向扶萤。 扶萤快速戴好帷帽,往里避了避,低声吩咐:“你脏死了,不许动我的热水。你就站在门口,盯着那小厮将热水倒好。” “是。”李砚禧应一声,转头朝小二道,“你将水拎进来吧。” 小二推开房门,谄笑着将水一桶桶往浴桶里倒,临走前,却又向李砚禧投去一个同情的目光。 李砚禧微微垂眸,当做没瞧见,跟着小二要出门,又被李扶萤叫住。 “你去哪儿!”扶萤低骂一声,“你将我一个人留在这,你是想我死不成!你就给本小姐在这站着,哪儿也不许去,等本小姐洗完了,你再滚出去!” “是。”李砚禧垂头老老实实站着。他身上的水和泥都快干了,全粘在身上,叫他几乎无法动弹。 扶萤瞥他一眼,纤细的腰肢一扭,转身进了屏风里,慢慢悠悠脱了衣裳,踩进水中。 那屏风做的并不扎实,中间隔着缝,隔得近还看不见,隔得远反而能从缝中看见一条细白的身子,李砚禧抬着眼肆无忌惮的打量,轻车熟路寻到她腰椎下方的那颗小红痣。 他喉头轻轻滚动一下,身上冒出的热气几乎要将潮湿的衣裳全烘干。 李扶萤从屏风出来,又看他一眼,淡淡道:“好了,你可以滚了。” 他没说话,垂着眼,轻声出了门。 那几个铜板不够洗一个热水澡的,他也没打算用热水洗,拿着换洗衣裳,站去了后院的井边,拿着水桶便往身上泼。 “诶诶欸!”小二拦住了他,“去牛棚洗去,这里还有客人要路过呢,况且风也大,还冷。” “多谢。”他拿着衣裳,拎着水桶又进了牛棚。 小二闲得没事,靠在牛棚外跟他插科打诨:“你家那个小姐,看着柔柔弱弱的,脾气可真臭,以后谁娶了她,简直是倒了八辈子的霉!” 他没有应和,快速洗完,穿了衣裳,摸出那几个铜板,道,“给我来碗酒,最差的那种就行。” “得嘞!”小二立即引他去前面坐下,给他上了碗热酒,“这个点儿没什么人吃饭,这个位置又偏,你坐这儿歇着就行。” 他一个人坐在偏僻的位置,默默喝完那碗酒,趴在桌边睡着了。 一夜未睡,他感觉自己只是稍微眯了一会儿,可一睁眼,似乎已至黄昏了,大堂里客人多了起来。 他心头一跳,急匆匆回到后院厢房,一把推开房门,瞧见床上躺着的人,松了口气。 很快,一股奇异的香味钻进他的鼻尖,他眉头又皱起来。 第04章 他快步走至床边,拍了拍李扶萤绯红的脸颊,没见人有反应,又摸了摸她的额头。 家奴 第4节 好烫!是发热了吗?不对…… 他转头在窗子上寻,一眼瞧见左窗上的小孔。 定是有人往这屋里吹了什么毒烟,他虽不知这是什么药,也不知是何人所为,但心中十分清楚,这里不能再待了。 他快速将包袱挂在身上,又一把将床上的人抱起,匆匆出了门,放进院中停放的马车中。 马车掉头,要往外走,店小二刚好瞧见,闲话一句:“这么晚了是要去哪儿?不会又是你家那个大小姐吩咐了什么活儿干吧?也真够折腾人的!” “嗯。”李砚禧挥下马鞭,搪塞一句,“得快些走了。” 小二赶忙上前给他开后院的门:“好了,去吧去吧。” “多谢。”他又道一声,驱赶马车毫不犹豫离开此处。 临近天黑,城门盘查并不严,马车顺利通过,一路往前狂奔。 进了饶州,山丘逐渐多起来,两旁的树木郁郁葱葱,几乎要将月光遮挡完,路上黑黢黢的一片。 他不知下药的人是否跟来了,只能不停地往前走,想要尽快抵达饶州城,届时坐上船,走了水路,便能一路畅行直至京城。 月明星稀,万里无云,一点儿风声也没有,只有车轮滚动的咕噜咕噜声,突然一只手搭在了他肩上。 他心中一紧,立即要反手将人制住,一转头却看见李扶萤那张酡红的脸。 “李砚禧。”扶萤骂,“你跑去哪儿了?半晌不回来?是不是出去胡混了?我看你是又找骂。” 她声音轻飘飘的,骂人的话也没半点儿从前的刺耳,反倒是像在撒娇。 李砚禧看着她,咽了口唾液,恍然察觉她中的是什么药了。 “我好热。”她脑子已有些糊涂了,骂完便忘了,只是一个劲儿地往他身上靠,“我好热,快些给我降热。” 李砚禧吹了一路的夜风,身上冰冰凉凉的,只是抬手轻抚了一下扶萤的脸,便被她抱住了手。 “我好难受,我要喘不过气了。”她抓住他的手往脖颈上放,想用他的手降温,可李砚禧迟迟不动,还在继续赶马车,她气得又骂,“李砚禧,你是死了吗?你看不见我难受吗?” 李砚禧沉默一瞬,单手捆住她的腰,将她带到跟前,继续赶马。 她和他面对面,坐在他腿上,双臂紧紧缠住他的脖颈,发烫的脸忍不住要往他脸上贴,嘴上却仍在骂:“你这个狗奴才,你敢轻薄我?” 李砚禧没说话,一手搂住她的腰,一手挥舞马鞭。 很快,那点儿凉意被她滚烫的气息烧得热起来,她又开始不安分,抱着人扭来扭去,将身前的衣领都扭开一些。 “李砚禧!你快想想办法,我好难受,好难受,你快想想办法啊!” 李砚禧看着前方,目不斜视,手却从她的衣角探了进去,在她后背、腰间用力抚摸。 她忍不住轻哼几声,将人抱得更紧了些,可很快就反应过来,气得对他又打又骂:“你这个狗奴才!你做什么!” 李砚禧将手挪开,双手握住缰绳,一眼不发。 “你给我等着,等到了京城,我定要舅舅剁了你的双手!”她一边骂,却又一边往他身上蹭,骂着骂着,话又变了,“我好难受,为何又开始难受了?李砚禧,你快帮帮我,我快要死了。” 李砚禧不管不问,全当做没有听见。 扶萤急得快哭了,又蹭又扭,可如何也无法消解心中轰然燃烧的那一股难受:“李砚禧!你聋了?你两只耳朵长着当摆设的?李砚禧,我非割了你的狗耳朵……呃!” 她震惊地瞪大眼,看着近在咫尺的人,愣了一瞬,而后一巴掌扇在他的脸上:“李砚禧!你敢欺辱我!” 李砚禧舔了舔唇,默默牵起缰绳,继续赶马。 扶萤似乎清醒了,从他身上离开,摇晃着回到了车厢之中。她有些想哭,可眼泪还没掉下来,胸口那股火便升了起来。 她的脑子又开始迷糊了,忍不住又去车门外找他。 “李砚禧李砚禧,帮帮我,帮帮我……”她声音颤抖,几乎要哭了。 李砚禧轻瞥她一眼,低声道:“小姐真要我帮忙吗?” 她垂下双眸,眼角一颗泪滚落,连连点头:“嗯,嗯。” 李砚禧将她重新抱回跟前,手又从她衣角处探进去,低头咬住她的嘴唇,双眼却直直看着前方的路。 马车并未停下过,似乎他也未曾受影响,可粗重的呼吸声却出卖了他,他的手开始不甘心只在平坦光滑的后背抚摸,悄悄往前挪,爬上了她的心口。 扶萤轻哼一声,摔伏在他肩上。 他喉头重重滚动一下,单手松开她裙上的系带,从她腹间探下去。 李扶萤的呼吸越来越急了,那股难受之感消了一瞬,又更猛烈地燃烧起来,几乎要将她烧成灰。 “李砚禧,李砚禧!”她急急催促着,可也不知自己在催什么。 李砚禧深吸一口气,在她颌角重重亲了一下,悄然撩开自己的下裳。 “你、你……”她仰头看他,“你做什么?” 李砚禧将她的脑袋按回肩上,重重按下她的腰。 “啊啊啊!”她惊呼好几声,身子忍不住仰起,又重重摔下来,摔回他肩上,哭着骂,“李砚禧!你做什么!你想弄死我吗!” 李砚禧没回答,狠狠甩下马鞭。 马飞奔起来,摇晃得马车不停哐当哐当作响,将惊叫呻.吟声全遮挡住。 车颠簸得太快了,扶萤心口没那样难受了,可别的地方又难受起来,一直哭哭叫叫不停,几乎快要喘不过气。 李砚禧再忍不了了,将马车停在路边的林子里,抱人去了车厢里。 扶萤坐在车座上,背却靠着车厢,一次次撞上凹凸不平的窗棂上,一会儿又哭喊起来:“背疼!背硌得疼!” 李砚禧往后一靠,要她跪坐着,她又喊:“膝盖疼!” 李砚禧早习惯她这脾气,随手拽来毯子给她垫着。 她安静了一会儿,又嚷嚷起来:“腰酸,腿也酸,我累了。” 李砚禧又抱着让她躺下,双手抓住她的脚腕放在肩上,让她整个人都能躺在车厢里。 这一回,她不喊累也不喊疼了,哭哭啼啼骂骂咧咧又说受不了。 李砚禧没再理会,连续几次将她弄睡过去后,快速收拾了下,钻出车厢继续赶车。 天很快亮了,离饶州主城还远,李砚禧没有在路中的县城停留,径直往大路上走。 他到底是年轻,赶了一天一夜的车仍旧清醒着,直奔饶州城方向去。 傍晚时分,车厢中传出微弱的声音:“李砚禧……” 他早做好被打被骂的准备,心未慌一下,扭头拉开车门往里看去,却见车里的人脸颊又开始红得不正常。 “李砚禧……”李扶萤低喘着唤。 好厉害的药! 李砚禧眉头紧皱,腹下的火苗又被勾起。 天已暗了,四周无人,但若是停下耽搁,恐怕又要多走一夜路。 他抱起车厢中的人,往她身上遮了薄毯,一手拽着缰绳,一手拦住她的腰腹,粗喘着往前去。 扶萤哭叫过几回,又蜷缩在车厢里睡着了。 第二日,日暮前,马车终于抵达饶州主城。 扶萤睡了几日,此刻吹着车窗钻进来的风,清醒了不少,脸上的红晕全消散了,但脸色却不大好看,一直沉着。 李砚禧还不知她醒了,通过城门盘查,抵达客栈后,打算将她从车上抱下来,一推车门,却瞧见她阴沉沉的眼神。 “让开。”她嗓音有些沙哑,怒气却不小,戴上帷帽,扶着车身,慢吞吞下了车,挪着步子往客房中走。 李砚禧跟在她身后,拿着大包小包行李跟进客房中。 她坐在了床上,李砚禧看她一眼,放下包裹,转身要走:“我去叫吃食和水。” “站住。”她冷声阻拦。 李砚禧回过身,直戳戳站在房中,垂着个头。 扶萤看他那副老实得不得了的模样,心中越发恼火,低斥一声:“你给我跪下!” 他不辩解,噗通一声便跪在了房中。 李扶萤气得起身拿着桌上的马鞭,照着他的后背便是重重一下:“你这个狗奴才!我打死你!” 他直挺挺跪着,一丝声音也未发出。 “狗奴才!狗奴才!狗奴才!”扶萤边打边骂,似乎每一鞭都落在那些不堪入目的记忆上,只要这样打下去,就能将那些记忆全都打破,“你这个狗奴才!叫你以下犯上!叫你以下犯上!” 她并未手下留情,每一鞭都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只奈何手劲不大,又隔着衣裳,并未将人伤得多重。 但若说不疼,那是假的,李砚禧额头已渗出些冷汗。 他的沉默彻底激怒扶萤,扶萤又往他手臂甩下一鞭,不想,鞭稍擦着他的脸过去,当即在他脸上留下一道凸起的红痕。 扶萤一惊,整个人都颤了颤,手中的鞭子险些没拿稳。 她平日是嚣张跋扈了些,也喜欢惩罚丫头下人,可还未拿鞭子这样打过人,还让人落了伤。 第05章 她深吸一口气,稳了稳心神,回到床边坐下。 不是她的错,不是她的错。 她在心中反复安慰自己。是给她下药的人的错,也是李砚禧的错。的确是她要李砚禧帮忙的,可这个狗奴才居然敢亲她,简直是活腻了! “李砚禧。”她冷声警告,“今日之事只是意外,你最好完完全全将此事忘了,若是让我知晓有第三人知晓此事,就不是今日的几鞭子这样简单了!” “是。”李砚禧嘴上答应得顺溜,脑中还在想前两日的事。他有些遗憾,那两日都是在路上,为了赶路,多少有些着急了。 扶萤气消了些,语气也平静几分:“你脸上的伤不许治,留着伤在,你才能长记性!” “是。”李砚禧又答。 小二在门外送水,扶萤顿了顿,又道:“你去将水拎来倒好,然后给我滚出去。” “是。”李砚禧缓缓起身,如言将水倒好,站去了门外。 这屋子漏音,偏他耳朵又好使,总是能隐隐听见里头的水声。从前他也常听见水声,可想不出里头是何模样,听见了也只是心热而已。而如今,他体会过了,格外难忍耐,喉头不停地滚动。 家奴 第5节 扶萤身上又酸又疼,也没心思多洗,很快便换了寝衣去床上躺着了。 她如今不是很想李砚禧进门,恨不得他滚得远远的。可她又的确害怕,害怕丧命,也害怕再发生这样的事。她不喜欢李砚禧,但更不想被外面的人轻薄。 更何况,李砚禧怕她,就算是真发生了什么,她谅他也不敢造次。 “李砚禧。”她喊一声,“滚进来。” 李砚禧垂了垂眼,进门时还是忍不住抬眸在她身上扫过一遍。 她未察觉,往床外靠了靠:“给本小姐缴发。” 这两日她出了满身的汗,头发都黏在一块儿了,不想折腾也得洗洗,否则她连睡觉都没法儿睡。 李砚禧走过来,坐在床边的圆凳上,轻轻给她擦拭头发。 她身上也没抹什么香,澡豆的味道亦不算太浓,可李砚禧总觉得有一股淡淡的香味不停地往自己鼻尖里钻,往自己心口里勾。 “还没弄好?都多久了?我都困了?”扶萤闭着眼,倚在床边,神色有些不耐了。 李砚禧立即收回手:“好了。” 扶萤往被子里钻了钻,背对着他,吩咐一声:“睡地上去。” 他抿了抿唇,强忍了许久,才没问出“需不需要垫脚”这一句。才经历过这一遭,若是贸然开口,以后他定上不了床了,还是忍忍为好。 床上的人很快便入睡了,他却在地上翻来覆去,如何也睡不着。 夜半,他实在忍不住,偷摸起了身,凑近床边,试着弯身……有些太高了,他又跪坐在地上,伸着脖子,偷偷在她脸上亲一口。 好烫!为何又烫起来了? 他眉头紧皱,急忙拍拍她的脸:“青青?青青?” 扶萤迷迷糊糊地,似乎醒了,又似乎还睡着,柳眉一蹙,眼泪便掉了下来,小声哽咽着唤:“爹爹,爹爹……” 李砚禧摸摸她的额头,又伸手进被子摸摸她的手,大概可以确认了,她是生病发热了。 她身子不好,发热是常有的事,原先她院中的丫头都多多少少知晓些医理,他们出门时也备了常用的药物。 李砚禧快速翻找出药包,抱上药罐子,匆匆出门打了水,架了柴火,将药煮上,放在檐下煮着,又打了个盆水回到卧房中。 扶萤身上太烫了,得用湿帕子降降温,否则会烧坏的。 井水太凉,李砚禧怕她受不了,将湿帕子在手心里握了握,才轻轻敷在她额头上,又牵出她的手,拿另一块帕子给她手臂降温。 他给她降降温,便要出去瞧一瞧药罐子,来来回回反复几次,药总算是熬好了,只是扶萤身上的热却未退下来。 “青青。”他将人后颈垫高一些,拿着小勺往她口中喂药。 “苦……”扶萤蹙着眉,闭着嘴,药从她嘴角往下淌,几乎没怎么喝进去。 李砚禧不会哄人,没办法了,只能捏着她的脸颊,将药硬生生往里灌。 她怕苦,眼合着,泪却不停往下掉,哭得整张脸都皱起来。 李砚禧摸出几个红枣片塞进她口中,又牵着她的手,用湿帕子给她身上降温。 天快亮时,她身上的热终于消退一些,脸色也正常不少,李砚禧将她的手放回被子里,擦了把汗,将水倒了,又去厨房里要罐子。 厨子刚巧起了,开门来迎:“要罐子做什么?” “煮些小米粥。”李砚禧道,“食材有,罐子原本也有,但先前煮了药,现下没有多余的。” “哦,我说睡梦中怎么闻着一股子药味呢,原来是你煮的药啊,半夜就起来了吧?不容易啊。罐子有的事,我去给你找个干净的来。” “多谢。”李砚禧没跟进厨房,就在外面等着。 厨子拿了罐子出来交给他:“什么病啊,严不严重,要不要去请大夫?我可以帮您跑腿,就是得给些……” 他摸出几个铜板:“劳烦。” “好嘞,我这就去请。”厨子笑眯眯地接下,一溜烟儿跑了出去。 李砚禧看他一眼,拿了罐子也放在檐下,往里添上一把小米,几片山药片,几片红枣干,再加几瓢水,盯着,不停用勺子搅拌。 “李砚禧,李砚禧。” 屋子里传来微弱的呼喊声,李砚禧一擦热汗,立即跑进门去。 扶萤惨白着一张脸,一手捂着胃,一手扶着床架子,低声催促:“快!快拿痰盂来,我好难受……” 李砚禧左右巡视一圈,匆匆忙忙将痰盂放去床边,扶萤扶着他的肩,佝偻着身子,当即呕了出来。 昨夜吃的那点儿东西,连带着药全都被她吐了出来,吐到最后什么都没有了,她一直干呕,原先瓷白的脸被憋得又红又紫。 李砚禧不知如何劝,只能给她顺顺气,试探问:“要不要喝些热水?” 她狼狈闭上眼,连连点头。 李砚禧立刻拿了两杯温水来,一杯伺候着让她漱口,一杯伺候着她喝下。 她浑身力气都没了,到处都难受得要命,也顾不得自己半边身子都靠在李砚禧身上了。 “我还想喝水。”她道。 “我去倒。”李砚禧将她放回床上躺着,快步端了水来,又问,“煮了小米粥,要不要喝一些?” 她捧着杯,又连连点头。 李砚禧端了粥来,坐在床沿上,小勺小勺喂给她。 她小口小口地吃,温热的粥进到紧缩的胃里,一下舒坦不少,她看一眼李砚禧坐在床沿的屁股,没有多说什么。 “吃好了。”她往后躺了躺。 李砚禧将碗收了放在桌上,又去盛药。 扶萤一下便闻到了药味,皱着眉道:“难闻死了,我不喝。” 李砚禧不好劝,只能将碗放至一旁,默默等着。 不久,厨子请的大夫来了,扶萤一看大夫更不满了,几乎要腾得坐起身:“谁叫你请大夫来的?” 这些个大夫神得很,一摸脉便能察觉许多隐私,她可不想被人知晓她一个未出阁的女子与下人私通,□□还受了伤。 李砚禧看她一眼,低声道:“小姐昨夜发了热,我们带的药都是最常见的,不知能否治得好,还是让大夫看看为好。” 她抿了抿唇,防备看门外的大夫一眼,也压低声音:“我没病,我现下已经好了。” “小姐方才还呕吐不止……”李砚禧低声提醒。 扶萤偏过头去,如何也不肯。 李砚禧又道:“若是不看大夫,只能在此耽搁一段时日,等病自愈了再上路。” “我……”扶萤即便再任性也知晓自己身子如何,犹犹豫豫,不说话了。 李砚禧当即引大夫进门,去给扶萤探脉。 大夫摸了脉,看扶萤一眼,语言又止。 扶萤急忙吩咐:“快!快去将门关上!” 李砚禧不知为何,但快步去关了门。 “窗也关上!” 李砚禧又照做。 扶萤这才略松了口气,小声询问:“我这是怎么了?” “夫人需要多休息,蓄精养神,多用枸杞、红枣等药材,另外要注意要多节制,切忌放纵。” 大夫说得委婉,扶萤却听明白了,脸上火辣辣地烫。 烫过后,她破罐子破摔了,反正她又不在这饶州城久待,这大夫也不认识她,怕什么? 她又道:“那、那、那那处肿痛该用什么药?” 大夫面不改色,询问了好些问题,确认了她的症状后,拿出成品药:“这里面有归芍药,涂抹便好。” “多谢。”扶萤拿出一小包银子塞到大夫手中,警告又叮嘱,“此事涉及我的隐私,还请大夫……” “这个自然,这个自然。”大夫和颜悦色接过银子,“夫人只是奔波劳累,身子有些虚弱,又因下雨降温,才致风热。” 扶萤满意点点头,摆摆手,示意大夫离去,却在大夫要出门时,又将人叫住:“他脸上的伤有没有什么药膏能抹一抹?大夫给开些药吧。” 第06章 大夫又拿出一个小罐,扶萤看过一眼,扔给李砚禧:“喏,自己抹抹。好歹也是跟着我一路进京的,若是被旁人瞧见,还以为我苛待你了呢。” “多谢小姐。”李砚禧接过药瓶,朝床铺走近两步,“我不是故意的,我不知你会受伤。” “关你屁事!”扶萤恼羞成怒,若不是身子不舒服,早要下床拿起马鞭再往他脸上来几下了,“李砚禧!我最后提醒你一回,给我将那几日的事全忘了!我们什么都没有发生,你就只是我的狗奴才,若是再要我听见你提起这事,你的狗舌头就别想要了!” 他抿了抿唇,不再多说,只道:“大夫方才说了,带的那些药便能喝,现下已差不多凉好了,小姐喝了歇一会儿吧。” 扶萤又瞅他一眼:“将药拿来。” 药碗递过去,扶萤一口喝下,苦着脸道:“好了,我要睡了,你给我滚出去待着,没有我的吩咐不许进门。” “是。”他悄声退出房门,站在门边守着。 厨子路过,看他站那儿,忍不住多嘴一句:“半夜就起了,还不给你休息一会儿啊。” 他垂着眼,没接话。 厨子给他拿了个凳子:“坐着眯一会儿吧。” “多谢。”他坐在小凳上,靠着柱子,一会儿便睡着了。 李扶萤倒是没怎么睡,稍眯了会儿便醒了,躲在被子里给自己抹药膏。 她身上有许多那狗留下的痕迹,像是淤血一些,青青紫紫一片,倒是不疼,她昨日发了脾气也不生气了,只是担忧到舅舅家时还消不掉,被丫鬟瞧见,那就麻烦了。 她也管不了那样多了,挖出几坨药膏,往那些痕迹上抹了抹,默默祈祷着这些痕迹能早些消了,而后再嘀嘀咕咕将门外那狗奴才骂一顿。 天要黑了,她有些饿了,又朝外喊:“李砚禧!李砚禧!” 李砚禧恍然惊醒,猛得推门而进,拍得木门哐一声。 扶萤瞅他一眼:“你是想吓死我吗!” 家奴 第6节 他垂着头,清醒不少:“我错了。” “我饿了,让人送些吃食来。” “是。”他抬步又往门外去,仔细叮嘱了要清淡些的食物,随后继续在门外站着,等着饭菜送来才跟着又进门。 扶萤腰腿仍旧酸乏得厉害,半步也不想往床下挪,要李砚禧置了张小桌在床上,靠在床头不紧不慢地用。 李砚禧饿了一日了,幸好有那罐小米粥垫了垫,此时才有气力仍旧守在一旁。他看她一眼,低声问:“小姐,明日出发吗?” 扶萤也想尽快出发,出了这档子事,她还是心有余悸,况且,现下更不比从前,若要人知晓她与下人有了苟且,婚事恐怕便不好说了。 如今,只有早些抵达舅舅家,早些定下亲事,早些完婚,她心里才踏实些。 “我也想走,可浑身哪儿都不舒服,腰也酸,腿也酸……”她忍不住埋怨。 李砚禧又看她一眼,低声试探:“我可以给小姐按按。” 她狐疑打量他一圈,未见他脸上有多余的神色,也谅他不敢有什么不敬的想法,便道:“用完膳再按。” 李砚禧喉头忍不住重重滚动一下,又怕被她瞧见,赶紧将头垂得更低了些。 她却以为是这狗奴才挨了顿骂,恭敬许多,心中不觉舒坦许多:“你好好跟着我,听我的话,好处少不了你的。等我嫁去了舅舅家,便提拔你做管事。” 李砚禧才不想当什么管事,但他不好发作,轻应了声:“多谢小姐。” “剩下赏你了。”扶萤往后一靠,动了动脖子,“快些吃,吃完来给本小姐捏肩揉腿。” 李砚禧饿了许久了,可他更想给她捏腿,几乎是嚼都未嚼几下便咽了下去,几大口便将几盘子菜混着饭一块儿吃完了。 扶萤看他憋得脸红的滑稽样儿,心情愉悦极了,嘟囔一句:“算你识相。” 他没说话,立即走过去,往床上一坐,便将她的腿抱到怀里,轻轻揉捏。 “你!”扶萤一开始还有些不自在,可这狗奴才捏得还挺舒服,她便也没什么不自在了,闭了眼,一脸享受地躺着。 她眼一闭,便觉得有一道灼热的目光盯着自己,可她再睁眼,那狗奴才低眉顺眼的,也没什么不对。 “咳咳。”她清了清嗓子,“要是明日我腿不酸了,我们便启程出发,届时将马和车也运上。” “嗯。”李砚禧盯着自己手中白花花的小腿肚子里看。 李扶萤蹬了他一脚:“可以了,去地上睡吧。” 他依依不舍松开那双腿,悄声铺开地铺,躺在薄褥子上,盯着房梁看。 扶萤又睡了,他又睡不着,眼几乎睁了半宿。 翌日,扶萤身子稍舒坦了些,还有些低热,稍稍走走,发发汗便好了。李砚禧驾车采买了不少东西,紧赶慢赶着登上了大船。 她还没全好,走路走不快,步子稍迈大一些,底下就微微发疼,呼吸也急促,听着像是要喘不过气了。 李砚禧一开始还只是扶着她的手,到后来几乎是将她搂着抱上了船。 上了船,她又开始发热呕吐,折腾了两三日才算是好一些,能趴在窗边看风景了,只是仍旧看着病恹恹的,脸和嘴都是白的,连骂人的力气都没有了。 李砚禧煮了红枣姜茶喂到她口边,她喝了几口便喝不下了,又放在一旁。 她这几日一直这般,胃口格外不好,本就消瘦的脸颊更瘦了些,似乎只剩薄薄的一层皮紧紧贴着骨头。 船上没什么好吃的,李砚禧只能想办法自己做些吃食,看看能不能合她心意。 “何时才能到?”她又问。 “还得些时日。”李砚禧也不知具体要多久,可从饶州要一直坐到京城,不是一两日能到得了的。 “算了。”扶萤摆了摆手,回到床上躺下。 李砚禧默默放下手中的枣泥,低声问:“小姐,要按头吗?” “嗯。”扶萤眼也没睁一下,背对着窗外的光,蜷缩在一起。 李砚禧快速净了手,坐去床头的小凳上,双手托着她的脑袋,用指腹从她的后颈到头顶上轻轻按压。 她哼哼几声,那股混沌肿胀感终于消散,迷迷糊糊睡着了。 李砚禧眼睫动了动,将她轻轻放下,悄悄在她眉心亲了好几下。 船抵达沔州附近,她身子终于好一些,可以在甲板上走一走,船靠岸时,还在岸上逛了逛,添置了些东西。 天稍凉爽了些,白日也没那样热了,她倚靠在床边看书,也不需李砚禧再来扇风。 李砚禧觉着可惜,好几次想悄悄靠近她一些,想看看她在看什么,又怕被她察觉,只能退回去。他没读过多少书,略识得几个字而已,夜里偷偷捧着那本书,翻来覆去也看不懂。 夜里风大,一阵冷风钻进来,他悄声起身将窗关紧,路过床时忍不住停留,去握扶萤的手。 扶萤的手又有些发烫,脸和脖子也烫得厉害,李砚禧还没来得及去拿湿帕子给她降温,突然被她抓住了手腕。 “我、我……”她喘得厉害,“我好难受,李砚禧,我好难受……” 一回生,二回熟,李砚禧一看便知她又中了那种药了。 可他们这些日子都在一块儿,又一直在船上,时时警惕着,船上的饭菜都没吃过几回,若吃也是用银簪验了毒的,这到底是从哪儿中的毒? 李扶萤也百思不得其解,难受得快哭了:“为何为何又难受了?是不是又有歹徒?” 李砚禧一把抱住她:“这些日子并未有什么异常,兴许是上回的余毒未散。” “不许抱我!”她一把将人推开,又忍不住向他求救,“那我该怎么办?我好难受……” 李砚禧淡淡道:“小姐忍一忍吧,熬过去说不定便好了。” 扶萤在他肩上重重锤了一下:“你这是什么语气?难不成对我还有不满了?好啊,平时毕恭毕敬的,看到我有难了就敢对我甩脸了是不是?” “我不敢。”他别开眼,“小姐若是忍不了,那便只有一个解决办法了。” 扶萤咬了咬牙,双手撑在褥子上,低垂着头,眼泪全掉进褥子里。 若非是父亲突遭意外,骤然离世,她又怎会沦落到这般境地? 她哭了一会儿便更喘不上气来,冷声警告:“你最好将你的嘴老老实实闭紧,若是让我知晓有别人知道,我一定要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是。”李砚禧沉声答。 “你来。”扶萤擦了擦眼泪,释然躺下,“你帮我。” 李砚禧早已要压制不住,凑过去便要亲她的嘴。 “啪!”她一巴掌扇在他脸上,怒骂一句,“狗奴才,你也配亲本小姐?当心我将你的狗嘴缝了!” 李砚禧眼神暗了暗,缓缓直起身,双手捉住她的腿往前拽了拽,毫不留情,恨不得不留一丝空隙。 她惊叫一声,忽然想起是在船上,急忙捂住嘴要踹,可她的脚腕被人紧紧抓住了,像上了镣铐,哪里还动弹得了? 第07章 “李砚!禧……”最后那个禧字变了调,暧昧异常,她想捂嘴都捂不成,船在水上行走,本就有些颠簸,如今更是颠簸,连眼前的黑夜都有了影子,晃得什么也看不清了。 她的理智与意识逐渐消散,忍不住唤:“李砚禧,李砚禧。” 李砚禧故意不给她痛快,居高临下看着她,淡淡道:“小姐唤我做什么?” “李砚禧……”她的快乐没有了,仰着身子要去抓他的手,“帮我,帮我,李砚禧,快帮我……” “小姐要我帮小姐做什么?” “解毒,李砚禧帮我解毒……” “解毒?”李砚禧哼笑一声,俯身扣住她的后颈,一口咬住她的唇,不给她喘气的机会。 不要他亲?他偏要亲。 扶萤早没有意志反抗了,又觉得如此的确是解渴,不但不拒绝,反而抱紧了他的后背。 他微怔,轻了许多,抱着她不停地亲吻,不停地轻唤:“青青,青青……” 扶萤被弄得痒,扭着脖子躲:“不要亲不要亲,好痒……” 李砚禧只听见那句不要亲,起了反骨,又将她扣住,堵着不叫她说话。 天微亮时,曦光照在水面上,反射出刺眼的光,照进窗棂之中,李砚禧反手将帘子拉了拉,遮住外面的光,将手收回来又搭在扶萤腰间。 扶萤已熟睡,湿发黏在额头上,脸颊染上酡红,檀口微张,吐出清浅气息,脖颈裸露在外,上面是点点红痕。 李砚禧怕吵醒她,只给她略微清理清理,让她安心入睡。 扶萤睡时便压着他的手臂,此时那只手臂已有些微微发酸,李砚禧却半点儿没挪动过,他也是半宿没睡,此时应当困了,可看着怀里的人,如何已睡不着了。 他们先前虽有过肌肤之亲,可要赶路,他从没有过这样抱着她的机会,如今能抱着,自然舍不得睡去,况且,下一回这样抱着她还不知是什么时候了…… “青青。”他心中呢喃一声,稍稍靠近一些,轻贴在她脸边。 扶萤睡醒已不知是几日后了,日光高高挂着,正照耀着水面。她够着手,拉开遮光的布帘,眯了眯眼,从窗缝朝远处眺望。 门轻微一声响,李砚禧从外进门,手里还端了吃食。 扶萤瞥他一眼,火气咻得冲上来:“你这个狗奴才!你好大的胆子!” 他默不吭声,将吃食放在桌上,拿了马鞭放在地上,跪在了马鞭后。 扶萤更生气了,冲下床一把抄起马鞭,便往他身上招呼:“你这是何意?还是我错了不成!我说了不许亲我不许亲我,你这狗耳朵听不懂人话是不是?你这个狗奴才,我看你是一日不打胆子便肥了!我今日非得好好教训教训你不可!” 他笔直跪着,没吭一声,未多一下,倒是扶萤身子不济,还没打他几下,眼前便一花,要往前摔去。他眼疾手快,双手将那轻飘飘的身子稳稳接住。 扶萤没什么力气再教训人了,甚至躺在床上喘了好口才将气儿喘匀。 李砚禧不辩解,不说话,端着熬好的鸡汤送到她嘴边,拿着小勺不厌其烦地一口口喂她。 她见他般伏低做小,又想起那夜到后来自己并未拒绝,心气多少是顺了些,慢慢将那碗汤喝完了。 “到哪儿了?” “快到商州了,很快就要到了。” “嗯。”扶萤微微垂眼,“那夜的事你还是当做未发生过。” “是。”李砚禧低声答。 扶萤左右看了两眼,又问:“我的药呢?” 李砚禧抽开床边的矮柜,拿出那罐药:“我给小姐抹过了。” “李砚禧!”李扶萤脸一下绿了,抱起枕头往他脸上砸,“谁要你这个狗奴才抹药!谁要你自作主张的!你这个狗奴才!” 家奴 第7节 他杵在那儿挨打,趁挨打间隙又道:“我今早还查看过,不红也不肿了,不必再抹药了。” “你给我闭嘴!闭嘴!”扶萤扔了枕头,又用巴掌往他脸上打,满屋子都是清脆的耳光声。 没一会儿,扶萤的手心红了,李砚禧的脸也红了,他脸上先前留下鞭痕还未消完全,脸被打红后更显眼了。 扶萤捂着心口,几乎上气不接下气:“你、你故意气我是不是?” 李砚禧低着头道:“我不敢,药抹多了不是好事。” 扶萤深吸几口气,缓了缓又道:“你这个狗奴才就是给我解毒的,其余的事不用你管,你再胆敢说这些以下犯上的话,做这些以下犯上的事,我定将你的狗头割下来!” “是。”李砚禧面无波澜,仍旧垂着头。 “你给我退下。”扶萤别开脸,不再看他。 他垂着眼,轻步退出了房门。 现下他倒不怕被赶出去,出门在外,多有危险,待到了晚上,他自会被叫进屋里去,他担心的是以后。 待到方家,方家人必定会给青青配丫鬟,到时便没有他什么事了,更莫说等青青嫁人,那更是没他的位置。 他有些不爽,暗暗磨了磨牙,暗中祈祷那药最好再厉害一些,让青青这辈子都离不开他。 船不开进京城里,他们一路风尘仆仆也不好直奔京城去,便打算在雍州暂住一日,休整妥当后,再往京城去,也免得失了礼数。 “坐了这样久的船,如今站在地面上都觉得地在晃了。”扶萤嘀咕几句,扶着李砚禧的手臂下了车,“这北方还真是干一些,我感觉脸都紧了许多。” 李砚禧没有应答,进了客房后,却将抹脸的膏子给她拿了出来。 她沐浴完,往身上抹了一层润肤的香膏才躺下,心中忍不住想:李砚禧这狗奴才有时是气人了些,但也的确贴心,比她从前身旁的贴身丫鬟都贴心许多。 “好好休息去,这里距京城不远,明日晌午出发,黄昏前便能到。” “是。”李砚禧抱了被子在地上铺好。 已到了深秋,夜里格外冷,地里的凉气不断往外冒,他往褥子里缩了缩,阖上双眸。 这些日子他晚上总睡不着,尤其是就睡在扶萤身旁的地上,到了客栈倒还好些了,床上帐子一放,听不到什么,闻不到什么,也看不到什么,心里倒能清净些了。 “李砚禧,李砚禧……” 房中还是黑的,他恍然睁眼朝床上的人看去。 扶萤紧握住帐子,从里探出一张绯红的脸来:“我、我……我又难受了,那毒好似又发作了……” 李砚禧沉默片刻,手伸进帐子搂住她的腰,低头触碰她的唇。 “你不许亲我!”她双手要推他,却被他搂得更紧了些,“李砚禧!不许在我身上留下那些痕迹!” 李砚禧已钻进帐子里,像是听进去了,但只听进去一半,没在她皮肤上啃咬了,却紧紧吸住她的唇。 她一开始还能推推阻阻,后来情难自已,也控制不住去亲他。 事后想起来,是很生气,也有些难为情,但做都做了,她总不能怪在自个儿头上,况且她是中毒了,情有可原。 “这毒便无法解了吗?”她对着铜镜,睡眼惺忪。 李砚禧从铜镜中偷偷看她一眼,又忍不住绕去侧边看她的侧脸,铜镜里的她到底是没有目光直视的她好看。 她今日心情似乎不错,李砚禧预料中的打骂并没有来,还惊讶了一瞬:“或许有法可解,但如今到了京城,若是被人知晓……” “算了。”她垂了垂眼,认同了这个说法。大夫的嘴再严,也终有隐患,况且这药这样奇特,一般的大夫恐怕也无法医治,到时若是毒没解,还被人知晓了秘密,便得不偿失了。 她抬眸看向身旁的人,打量好一会儿,见人还算温顺,开口道:“以后给我好好洗漱,每日都要沐浴净身。” 李砚禧顿了顿,一下心花怒放,险些没压住嘴角:“是。” “这毒不知何时能解,往后由你给我解毒。” “是。”李砚禧不敢露出一丝欣喜之意,仍旧是那张木头脸。 扶萤起身,拍了拍他的脸,轻声教训:“不过,你记清楚了,你就是个给我解毒的狗奴才,别妄想着什么别的,也别想将我的秘密透露出去,待我在舅舅家站稳了脚跟,自然少不了你的好处。” “是。”他眼瞳动了动,心中默道,狗奴才又如何,他要让李扶萤这辈子都离不开他这个狗奴才。 扶萤见他乖觉,摸出一个碎银角给他:“喏,赏你的。” 他双手接下,卑躬屈膝:“多谢小姐。” “好了,继续给我梳头吧。”扶萤缓缓坐下,对着铜镜吩咐,“简单一些便好,虽说已过了丧期,但打扮得太过鲜艳了,反倒不招人怜悯了,头上戴个素银簪子就好,手上也戴一个。也不能太过素净,容易招人欺负。” 第08章 “香膏要抹吗?”李砚禧在她发顶挽了一个小髻,往上插了个素银簪子,剩下的头发则是披散着,垂在素色的衣裙上。 “在手腕上少抹一些。”她伸出双手露出白玉似的手腕,上头的淡青色血管都清晰可见。 李砚禧指腹在罐子抹起一些香膏,轻轻在她手腕上抹匀:“这样够吗?” “够了够了,不要太多。” “口脂要抹吗?” “抹那个颜色浅一些的,也少抹一些。” 李砚禧又拿出口脂罐子,换了个指尖抹一下,轻轻往她唇上涂。 她仰着唇,口微张着,忍不住含糊吩咐:“不用太多,看着有个颜色就成,浓妆艳抹不好。” 这口脂是用花瓣制成的,有一股淡淡的花香气,她一说话,清浅的香气传来,李砚禧忍不住咽了口唾液,将头垂得更低了些,压低声音道:“是。” 她瞥他一眼,教训:“你好歹也是我身边的人,待我成了亲管了家,还要你帮着管教下人,打理铺子的,说话做事这般扭扭捏捏,以后如何能服众?” “是。”李砚禧稍稍抬头。 扶萤点了点头,扶着他的手臂起身:“好了,走吧。” 他后退几步,将行李收整妥当,驱车往京城方向去。 此行离京城不远,他放缓了车速,不紧不慢,在黄昏前抵达了方家。 方家舅舅官至四品,至于是做什么的,扶萤便不知晓了,只知他在京中算能混得开,在婺州那些年,若提起舅舅,婺州官员总还是要给一份薄面的,也因此,家中生意之路才会比旁人顺畅许多。 扶萤也是第一回来京城,不知这里算是京城的何处,只觉得大门气派庄严,看着要比自个儿家的大上不少,一看便不是等闲人家。 马车停在方家门前,扶萤正吩咐李砚禧去与人通传,谁知守门的小厮直接跑了来,要驱赶他们:“哪儿的马车?去去去,不许在此处停留。” 扶萤心一沉,略有些不满,但面上未显,微微抚开帷帽垂纱,淡淡道:“我是婺州李家的小姐,劳烦你去通传一声。” “婺州?李家?”守门的嘀咕几声,惊呼一声,“你是婺州来的表小姐?” “是。”扶萤并未惊喜。 “原来是表小姐,快请快请!马车叫下人从旁边赶进去就成!” “我身旁只有一个小厮,与我相依为命一路赶来的,暂且不好分开。” 毕竟人生地不熟,守门的也理解:“那好,您便坐车从旁门进,小的这就去通传!” 扶萤微微颔首,放下垂纱,朝李砚禧摆摆手:“走,从角门进。” 马车走的旁门就在大门边上,方才迎接小厮吩咐过,有几个小厮跑过来,将地上的门槛卸了,恭敬迎他们进去。 进了门,里面便是一块巨大的影壁,影壁旁有一棵三人环抱的柳树,马车便停在树下阴影处等着,扶萤趁此间隙将提前备好的礼物又整理了一番。 不过多久,一阵吵闹声传来:“人呢?人在哪儿?” 扶萤推开车门,探出窗去,一阵秋风刚巧拂过,拂起垂柳,也拂开遮挡住她面容的轻纱。 日光斜照,穿过疏疏密密的柳叶,正好落在她的瓷白莹彻的脸上,方家来人皆是心头微颤。 其中被人簇拥着的白发老人往前走了几步,更是几乎落泪:“你可是青青?” 扶萤垂下浓密乌黑的眼睫,微微点了点头:“是。” 她名为扶萤,有扶光之意,怕压不住,又取小字青青,与之互补。 老夫人一下掉了眼泪,急急忙忙要来扶她:“我还是你小时见过你,不想一晃,你便出落成大姑娘了,你这小字还是祖母给你取的呢。” 她扶着李砚禧的手臂下了马车,朝人走了过去,还没到跟前便被人一把抱住了。她记忆里实在寻不出这个外祖母的模样,多少有些陌生,可一路奔波,终于可以暂时安稳,忍不住也落了泪。 几个陌生的女人在一旁劝:“可不能再哭了,大夫可是叮嘱过了,说您得心平气和,青青快也别哭了。” 扶萤眼睫上挂的全是泪珠,不知是谁开口,抬着头正在左右寻找。 一个脸若银盆,端庄大气的女人朝她笑:“我们青青还弄不清状况呢,我是你大姨母,你小时我还抱过你的。” “大姨母。”扶萤接过李砚禧递来的手帕,轻轻擦了擦眼泪。 “这是你大舅母,小舅母,还有大嫂嫂,二嫂嫂。” 扶萤看过一圈,只觉得她们个个都是绫罗绸缎,一时压根儿分不清哪个是哪个,只能跟着一个个唤过去。 “还有你祖母。祖母年事高了,大夫特意叮嘱过,不许她太过伤怀,快劝劝。” 扶萤立即扶住外祖母的手,顺着也唤祖母:“有祖母姨母舅母挂念着,扶萤一路安稳抵达,并未出意外,只是腹中早已空空,祖母莫哭了,祖母再哭,扶萤也忍不住要哭,一会儿得晕过去了。” 老夫人破涕为笑,牵着她的手往里走,几个长辈也跟着笑起来。 往前走几步,她忍不住回头,看向马车边上的李砚禧,轻声朝老夫人解释:“一路匆忙,只来得及备了些薄礼,都在马车上,也不知合不合适。” “你母亲早逝,父亲常年在外,你年岁又小,要你备什么礼?有这份心祖母便开心了,祖母只盼你平平安安,少病少灾。”老夫人拍拍她的手,牵着她又往前走。 大姨母方氏琼华也道:“姨母已差了人去,便让你那小厮和下人们一起将车上的行李先搬去你住的地方,其余的不必你操心。” “那小厮一路跟着我到这儿的,我……” “知晓他是个衷心的。”方氏压低声音,“可你毕竟是个未出阁的小姐,若被人知晓你们这些日子单独相处,传出去多少有些不好。你放心,姨母会挑几个好的丫头送去你房里,你以后还是与他保持些距离好。” 扶萤心头一震。周围这样多陌生人,她心中多少有些紧张,李砚禧再不好,也是她的人,她未想这样多。 老夫人见她脸色微变,拍拍她的手,轻声安抚:“莫怕,你姨母说得不无道理,不过你放心,祖母知晓你是个好姑娘,也知你必有无奈,此是就此罢过,以后谁也不许提起。” 旁边几个长辈立即应和:“是。” 老夫人露出些笑意,又道:“我房中的写春和画绿都是新来的,乖巧听话得很,又比你小两岁,你也好使唤,以后就派去你房中,专程伺候你。” “多谢祖母。”扶萤哪儿还敢置喙?只能应下。 “对了,祖母还未问过你,为何不等着家里的人去接你?”老夫人问。 方氏解释:“当初收到你的信,母亲着急忙慌立即派人去了婺州,可人去了又回来,却说婺州李家早已人去楼空,不知去向,母亲担忧得病了好一阵子,前些日子才好些。” 家奴 第8节 “是扶萤的错,扶萤该给祖母传信报一声平安的。”扶萤道过歉才解释,“父亲突然亡故,我知晓祖母心疼我,必然不会不管我,也想在家中等着,可婺州城里有纨绔盯上了我,见父亲离世,热孝一过便上门骚扰,要抢我去做小妾,我实在害怕只能带着小厮四处逃窜,今日才抵达了京城。” 老夫人的眼泪又要往外冒,抱着她哽咽道:“我可怜的孩子……” 方氏赶紧道:“幸好,一切安然无恙。你放心,姨母这就派人去婺州,定要给你讨个公道回来。” 扶萤摇了摇头:“罢了,那几个纨绔也是家大业大,我已给祖母添了这样多麻烦,不想再牵连到祖母和姨母。” “这孩子,真是懂事,不像我那儿的那个霸王……”方氏感叹一声,“你莫担忧虑,你舅舅要升官了,大姐夫混得也还不错,如今有人护着你了,我们不能随意惹事,可人惹到头上来,我们也不能视而不见。何况那样的嚣张跋扈,想来也是不识大体的小门小户出来的,莫怕,姨母先派人去打听打听。” “莫担心了,你姨母做事一向利落,此事于你这里已算过去了,你安心在这里住下,一切还和原来一样。”老夫人又安慰。 扶萤不好再说什么,点了点头,应下了。 第09章 进了厅里,老夫人牵着她径直坐在了首位。多年未见,总有说不完的事,问不完的话,一会儿说起她父亲,一会儿又说起她母亲,满厅欢声笑语,好不热闹。 不多久,几个稍年轻些的女人走了进来,老夫人笑着解释:“这几个一次是你大姐,二姐,和四妹。大姐四妹是你姨母的,四妹是你大舅母的,才上完女工课回来。还有两个小妹,年龄太小,正是贪玩的时候,叫来也坐不住,便放她们玩儿去了。” 扶萤缓缓走上前,依次与人问好:“大姐,二姐,四妹。” 大姐已嫁人,看着最端庄稳重,样貌和大姨母方氏有七分像,二姐也到了待嫁的年龄,看起来文文静静的。唯有这个四妹,活泼许多,寒暄完便朝老夫人跑去,笑着说起遇见的趣事,老夫人也喜欢她的得紧,笑得眼都眯了起来,眼角的皱纹都多了几条。 扶萤站在一旁,并未插话,也未回到原先的位置坐下。 四妹说着说着便要坐了她的位置,方氏立即拦下:“好了,你总是有说不完的话,你祖母不嫌吵,我都要嫌吵了。” 旁人立即笑着反驳:“哪儿吵?就是这般才热闹。” 方氏有人玩笑几句,又朝小女儿道:“你姐姐才回来,定有许多话要与你祖母说,你安静些,让你姐姐和你祖母多说一会儿。” “好嘛。”四妹嘟着嘴坐到了一边。 方氏又引着扶萤坐回上位,而后解释一句:“我去看看后厨的菜弄得如何了,母亲和扶萤慢慢说。” 老夫人提醒:“扶萤舟车劳顿,叫厨房里做些清淡的。” “是,母亲。”她说完,朝两个大的姑娘招呼:“兰芝,兰芸,跟我一块儿去。” 老夫人牵着扶萤说话:“兰芸到许亲的年龄了,你大姨母正带着她学习家中的事务,你比兰芸就小一岁,往后跟着她一块儿学,有相互有个伴儿。” 扶萤垂了垂眼,佯装害羞:“是,祖母。” “你也累了一路了,今日便先不说这些了,待你休息好了,再慢慢商议。”老夫人拍拍她的手,又道,“你那几个表兄都在外读书,也得休沐日才能回来。” 她心中踏实许多,看来外祖母和她想到一块儿去了,与表兄结亲,是她如今最好的选择了。 席间仍旧是这些女子,方氏说,舅舅和大姐夫在朝为官,并不是每日都能准时回家吃饭,待过几日休了假再一起吃个团圆饭。 扶萤倒不太介意,吃罢饭,天还早着,她将带来的礼物一一分给她们:“婺州地方小,也没什么特别的,扶萤又走得匆忙,只带了些茶叶和香膏,让诸位见笑了。” “母亲前几日还说起婺州的茶呢,这不,扶萤便给您带来了。” “是,许多年未尝到婺州的茶了,还是和从前一样香。” “还有香膏,这香膏也好闻,是什么做的?”方氏往手背上抹了一些,轻轻嗅了嗅。 扶萤道:“是用新鲜花瓣做的。” 方氏点了点头:“怪不得这样香,难为你花心思了。” “我这罐的香味和娘的闻起来不太一样。”四妹走近,和方氏换了一罐。 “是用不同花瓣做成的,香味自然不一样。”扶萤又解释。 厅里的女人们聚在一块儿,互相闻了闻,换了换,又聊了聊,天渐晚了,方氏将老夫人送回房,和两个舅母一起送扶萤回了自己的小院。 她的院子不远,就在老夫人院子后面,靠着内院角落里,跟几个姊妹的院子挨在一块儿,没几步就走到了。 方氏笑着道:“天晚了,我也不打搅你了,有什么需要吩咐丫头们便是,这个是写春,这个是画绿,以后贴身伺候你。” “多谢姨母。”扶萤微微施礼,“多谢大舅母,二舅母。” 女人们笑着摆摆手,结伴退出去了。 院子不大,正房一间厢房一间,丫头们的通铺一间,扶萤左右看一眼,进了正房,浑身却无法松懈下来。 写春和画绿跟着进门,轻声道:“见过小姐,热水已备下了,小姐可要沐浴?” “嗯,叫她们送水进来吧。”扶萤吩咐一句,在人要出门时,又问,“今日和我一起来的那个小厮,你们可见过?” 写春和画绿皆是摇头:“小姐,奴婢们不能出内院的。小厮白日里倒是可以来内院,但现下天已黑了,想必是在外院歇下了,小姐若是想见,奴婢明日让内院守卫去寻他来。” “好,多谢。”扶萤面上无虞,心中却忍不住骂:什么破规矩,这样不行,那也不行! 水已送来了,写春和画绿道:“奴婢伺候小姐沐浴吧。” 扶萤点了点头。她早起检查过,身上没什么痕迹,不怕被人瞧见。 写春和画绿伺候她洗完,又问:“小姐,今夜要谁守夜?” “都不必了,我起夜少,房中也有痰盂。”她害怕身上的毒突然发作,不敢有人守着。 灯吹了,屋子里暗下来,她才焦急地在原地走来走去。 这里规矩多,地方也小,她做些什么外面房里立即能听到动静,李砚禧又被安排去了外院,若再毒发,她可怎么办是好? 她翻来覆去睡不着,忽然听闻嘭得一声轻响,惊得掀起帐子去看,刚好对上李砚禧那张木头脸。 “你怎么来了?”她趿拉着鞋子,急匆匆跑过去迎,“你从哪儿进来的?可有人瞧见你了?” 李砚禧没说话,反手关了窗,指了指往外面的墙。 “翻墙来的?”扶萤问。 “嗯。”李砚禧点点头。 扶萤瞅他一眼,心中有些不悦:“你哑巴了?” 他走近几步,低声道:“怕被人听见。” 扶萤一噎,悄声回到床上,也压低声音:“你沐浴过了吗?” “嗯。”李砚禧又点头。 扶萤上下打量他一眼,确认他未说谎后,稍稍拉开帐子:“上床来说。” 他压住上扬的嘴角,钻进帐子,自觉缩去了床尾。 “捏腿。”扶萤一脚踩在他的胸膛上,低声问,“他们安排你住在哪儿了?” “就在内院墙外,和少爷的小厮们住在一块儿。” 扶萤一下拧了眉:“你半夜跑出来,他们未察觉?” 李砚边给她捏腿,边不紧不慢道:“少爷们都在外面读书,小厮们也都跟着去了,没人在。” 她放心一些,又靠回去,埋怨道:“这里规矩真是多,那个大姨母今日还敲打我了,叫我往后不许与你走得太近。” 李砚禧眼瞳微动,试探着问:“小姐如何说的?” “我还能如何说?寄人篱下,当然得顺着说。”扶萤白他一眼,又道,“可我自个儿的奴才,凭什么要听她的?我今日算是发现了,这方家奇怪得很,管事的不是大舅母,而是大姨母。” 他稍放心一些,解释:“我听人说,当初大姑奶奶将自己嫁给了一个有钱的老头,换了银子接济母亲和弟弟,后来那商人老头死了,大姑奶奶就带着孩子回到了方家,还让两个孩子都改姓了方。大姑奶奶精明能干,这方府上下都听她的话,就连大夫人也不例外。” “怪不得……”扶萤喃喃一声,“这女人还挺厉害……” 床帐又厚又重,将光全遮挡住了,几乎什么也瞧不见,李砚禧的目光悄悄黏在扶萤脸上,低声问:“他们今日可有为难小姐?” “他们为难我做什么?我好歹也算是半个方家人,他们对我即便算不得十分亲近,倒也不至于欺负我。”扶萤往枕头上躺了躺,“就是破规矩多。” 她演了一日的戏,都快累死了。 李砚禧又问:“如今,他们不许我近身伺候小姐,若是小姐的毒又发了,该如何是好?” “白日小厮倒是能进内院,晚上的话,你便像今日一样潜过来。” “可少爷们总有要休沐的时候……” 扶萤一脚踹过去:“你推三阻四的是什么意思?难不成还不愿意了?我告诉你,我才不管你用什么法子,你每夜都得来!” 李砚禧忍住心中的喜悦,压低声音:“是,那就等他们睡着了,我再过来。” “这不就有法子了?我看你是一日不骂便皮痒!”扶萤骂他几句,拉了拉被子,“行了,累了一日了,我要睡了。” “那我退下了。”李砚禧作势要走。 扶萤又起身,拧着眉骂:“走什么走?若是夜半我又毒发了怎么办?你就给我待在这儿!” “我若睡着地上,早上她们若是进门唤小姐,一眼便能瞧见。” 第10章 “谁说你睡地上了?将鞋子藏去床底下,你睡在床尾,给我垫脚。” 李砚禧抿了抿唇,将靴子放好,在床尾蜷缩好,让她将腿放在身上。 安静一会儿,李砚禧都以为她睡着了,要在她脚腕上亲一亲,她突然又开口:“明日也不知要做什么,你进了内院若未见到我,不要到处乱跑,省得失了什么礼数,到时丢人的还是我。” 李砚禧一惊,老老实实躺好,不敢再乱动:“好,我知道了。” 没过一会儿,李扶萤果然又问:“我那个匣子呢?” 装银钱首饰的匣子,她知道,李砚禧也知道。那匣子结实得很,破开要些功夫,但若是被偷走,就算没有钥匙也找不回来了。 “没人动过,傍晚时,我亲手放在床边衣柜里了。” “那就好。”扶萤并未有起身查看的意思。她再看不上李砚禧,心中还是信任他的,若连这狗奴才都没法儿信了,她在这世上便没有信任的人。 李砚禧却故意问:“小姐不去看看吗?” “不必看,谅你也不该做出什么背叛本小姐的事。”扶萤蹬了他一脚:“好了,睡觉了,明日还不知又有什么规矩等着我呢。” 这回她是真睡了,一觉睡到天亮还不见要醒,李砚禧盯着她看了许久,强忍着没去扰她。 没多久,门外的丫鬟来唤:“小姐,小姐,您醒了吗?” 睡梦中的人恍然惊醒,顶着微微凌乱的发,神情还有些茫然。 家奴 第9节 丫鬟又唤:“小姐,您醒了吗?” 李砚禧看她一眼,默默垂眸。 她顿了顿,朝外道:“醒了,你们稍等一会儿。” “是。”丫鬟们道。 扶萤收回眼,朝李砚禧摆了摆手,低声道:“走。” 李砚禧想做些什么再走,比如亲她一下,或者抱她一下也好,但抬了抬眼,什么也没敢做,穿了靴子,从后窗钻了出去。 扶萤稍待片刻,施施然去开了门:“进来吧。” 写春和画绿挨着进了门,写春笑着问:“小姐昨夜睡得可好?” “祖母体贴,将这里收拾得很好,我休息得很好。” “那便好,奴婢们伺候小姐您梳妆打扮吧。”写春和画绿拥着她在铜镜前坐下,便给她梳妆边道,“府中的小姐们都有去给老夫人请早安的习惯,奴婢知晓小姐孝顺,怕小姐知晓了心里过意不去,才斗胆将小姐唤醒。” “难为你们费心,我才来这儿,许多规矩都不懂,还要你们多多提醒。”扶萤未敢贸然给赏,这里规矩多得很,若是给错了,反而会招人怨恨。 写春脸上也没有不满,仍旧笑意盈盈的,拿着首饰在她头上比划:“小姐,您瞧,这个怎么样?” “这个就好,素净一些好。”她再傻也不至于在此招摇,抢了别人的风头。 写春点了点头,眼中露出一些赞同之意。 扶萤又道:“院中可有吃食?我想用些垫垫。我身子一向不争气,怕一会儿在祖母那儿晕了,又要叫祖母担心。” “小姐放心,奴婢早叫人备着了。只是我们院里没有小厨房,没法儿做出什么好的。” “有一口吃的垫垫就好了。” 写春和画绿伺候着她稍用了些小食,便带着她往老夫人院中去了。 这里的道路并不复杂,一条主路连着几个小姐的院子,直通往老夫人院中。她刚出门,便遇见了二姐兰芸,相□□了头后,一前一后去了老夫人院中。 老夫人也刚起不久,方兰芸熟练上前伺候,扶萤也过去,时不时递个首饰,也接一两句话。 她们都快收拾完时,四妹方兰茹才姗姗来迟。她嘴甜,做事又殷勤,只是两三句话便哄得老夫人笑得合不拢嘴,扶萤和方兰芸只能站在一旁看着。 扶萤不欲与她争宠,安安静静站在一旁听着她们说笑。 老夫人见扶萤一个人待在角落里,心中却又多了几分怜惜,朝她伸出手:“昨日才说写春画绿那两个丫头伶俐,今日一看,也是两个愚钝的,你一路奔波,昨日才到,今日应当好生歇息才是,她们怎就不知拦着些?” 扶萤上前几步,握住外祖母的手:“院中的一切都好,祖母安排得很是周到,扶萤休息了一夜,全身那股子乏意消失得无影无踪,哪儿还用再歇息?” “家里本就有一个嘴甜得让人受不了的了,不想又来了个更会说的。”老夫人打趣几句,又拉着她道,“你虽是这样说,祖母还是忍不住担忧你,你生下来便比别的孩子小些,从小又体弱多病,还是得多休息。你便先不同她们去学劳什子女红了,待下个月,你的几个表兄回来,正式见过后,你再和你的姊姊妹妹们一起学习。” “多谢祖母记挂。”她后退几步,微微行礼。 “好了好了,都去用膳吧。”老夫人扶着侍女们的手起身,缓缓往小厅里走,“都耽搁这样久了,再不用膳要把我的几个宝贝孙女儿给饿坏了。” 众人又是笑着打趣着,热热闹闹一起往小厅里去。 吃过早膳,众人在花园里逛了许久,说了好些话,又一块儿用完午膳,因着下午要上课,才各自散开回去午休。 有外祖母吩咐,扶萤不必去上课,午间睡醒了,先摸出亵衣里的钥匙,将衣柜里的匣子打开查验一番,确认无误后,又往门外去。 写春和画绿都在外面候着,见她要出院门,询问一句:“小姐要去哪儿?” “随意走走。”她停下。 “小姐莫怪,奴婢们并非要监视小姐,奴婢们是怕小姐才来,对此不熟悉,走岔了路。”写春笑着迎来,“小姐若不介意,奴婢先带小姐认识认识路,待小姐对府中熟悉了,往后便能时常出门散散心了。” “也好。”她想了想,往外走几步,又道,“其实我出门是想去见见我来时带来的那个小厮。” 写春恍然明了:“喔,奴婢知晓,是护送小姐来此的小厮吧?” 扶萤点了点头:“是。他一路护送我至此,既有功劳也有苦劳,大姨母昨日所说并非没有道理,可他忠心耿耿,我实在无法视而不见。” “小姐人真好。”写春喃喃一声,道,“内院里有脏活累活,丫头们做不来,故而白日里小厮们是能来内院的,小姐若是想那小厮在身旁伺候,以后叫他来咱们院里干活就好,院中的那间放杂物的屋子也用不着,可以收拾出来,叫他白天歇息。” “这样最好不过了,多谢你费心了。”扶萤心中不觉踏实一些。 写春陪她到了内院门边,朝守内院的小厮吩咐一声,小厮立即匆匆离去,不一会儿就叫了李砚禧来。 扶萤见了李砚禧,身上那股恬静书卷气消散了大半,冲他抬了抬眉。 第11章 “小姐。”李砚禧看着倒是老老实实、本本分分的。 写春笑了笑:“我已跟守门的说过了,往后白日他能进出此处,但不能频繁进出,一日只能进出一回,小姐若有什么要事,不如回院里说。” 扶萤点点头,神情收敛几分:“好,那便回院中去说。” 她们走在前面,李砚禧跟在后面,不久便回到了小院里。 写春知晓他们主仆要叙旧,识趣退下,没有跟进正房去。 扶萤往门外听了听,确认人走远了,才往罗汉床上一坐,将脚伸出去:“一早就起来,可算是把我累了个半死。” 李砚禧跪在地上,抱着她的腿轻轻揉按。 “方才和丫鬟商量过了,将旁边那间杂货屋收拾出来,往后白日里你就在那里暂且歇息。” “多谢小姐,能在小姐身旁伺候是我的福气。” 扶萤脸上露出点儿得意的笑,朝他扔了几个铜板:“喏,赏你的。” 他不慌不忙捡起来,揣在怀里,又道:“多谢小姐赏赐。” 扶萤满意得不得了。她虽能说场面话,也能做场面事,可一举一动总要考虑旁人如何想,到底是累,比起这府里的丫鬟,她还是更喜欢眼前这个狗奴才。 “等我成了亲,更是有理由将你留在院里,也不必你白天黑夜来回跑。” 李砚禧喉咙一紧,只以为扶萤以后也要和他一块儿。 扶萤要嫁人,他拦不住,能一直陪在扶萤身旁,偶尔能上几回她的床,他已经很满足了。 “多谢小姐。”他嗓音已有些低哑了。 扶萤听不出来,也不在意,只道:“待我做了当家主母,便再也不用看她们的脸色了。” 当家主母也未必不用看人脸色,李砚禧心中如此想,却未敢多说。他了解扶萤,扶萤不会听人劝告,只有自己在坑里摔过才愿意相信。 扶萤收回腿,往罗汉床上一躺:“早上起得早,中午又不敢多睡,刚好这会儿没事,我再睡一会儿,你先下去吧。” “是。”李砚禧起身,拿了薄毯给她盖上,悄声退出门去。 写春和画绿正在小院子里侍弄盆栽,见他出门,稍稍走近两步:“小姐呢?” “睡下了。”李砚禧目视别处,又问,“厨房在哪儿?” “我们院子里没有小厨房,只有个烧水的屋,里头弄了个简易的灶台,勉强能煮些汤水。”写春引着他去。 “多谢。”他又问,“有牛乳吗?” 写春愣了愣:“厨房里或许有,若是需要,我去取些来就是。” 李砚禧微微点头:“不用太多,一小碗就好。” “好,我这就去。”写春抬步往外去。这边牛乳并不少见,但也是大户人家才能用得上的,不过要一小碗还是不难的。 写春用食盒装了牛乳回来,又带了些厨房新做的糕点来,回来时见人还在烧水房里,忍不住与画绿多嘴一句:“他在做什么?” “似乎是在给小姐弄什么吃食。不必担忧,他是小姐带来的,看着对小姐很是忠心。” 写春放心一些,将牛乳送了过去。 李砚禧头都没抬一下,又道了声谢,将牛乳倒进红糖姜枣茶里,轻轻搅了搅,端着进了主屋里。 写春看得皱了眉,嘀咕一句:“这毕竟是男女有别,再亲近也不能这般随意呀。” 画绿也觉着不妥,但两人相视一眼,又不好直接点破,都闭了嘴。 扶萤睡了一觉,已醒了,支着脑袋,懒洋洋靠在小案上:“将窗推开些,透透气。” 李砚禧放下托盘,将一旁的窗子支开。 风和日光都灌进来,如今正是最舒适的季节,只是北方天气稍干,扶萤多少有些不适应,眉头微微蹙着。 李砚禧端起小碗,站在一旁伺候她喝牛乳姜茶:“已经凉过了,不烫。” 她喝一口,从嗓子眼儿一路熨帖到了胃里,脸色好看许多:“哪儿来的牛乳?” “让丫鬟去厨房里拿的。” “喔,味道不错。” 扶萤原本就吃不了多少东西,又不适应这里的气候,也不合这里的口味,这两日吃得格外少,这一碗牛乳姜茶倒是慢慢用完了。 李砚禧收了碗,还想再和她待一会儿,写春却来催了:“天晚了,得出外院了,再不走可出不去了。” 写春笑着,李砚禧不好说什么,轻应了声,低着眼走了。 天还没黑,扶萤去老夫人那里用了晚膳,简单收拾一番便睡下了。 她这两日格外累,刚躺下便已昏昏欲睡,还未睡熟帐子便被掀开了,她一惊,险些叫出声来,气得在人身上打了好几巴掌:“你是鬼吗!不声不响的!” 李砚禧直愣愣跪在床上,任由她打骂完才脱了鞋子上了床。 她气得胸脯起伏不定,好一会儿才喘匀,踹他一脚,低声教训:“你下回再这样吓我,我非剥了你的皮不可!” “若是动静大了,别人也会听见。”李砚禧轻声解释。 扶萤瞪他一眼,知晓他说得不无道理,没再与他计较,只是睡意也一下没了,朝他扔出个陶瓷小罐:“喏,给我抹香膏,这里快干死了。” 第12章 他轻轻握住她的小腿,将寝裤卷起,挖出香膏在她腿上涂抹。 她的皮肤几乎白得反光,在这样暗的环境里也能瞧得见,李砚禧抹着抹着,便忍不住揉捏起来。 力道不重,刚刚好,扶萤消散的那点儿睡意又回来,闭着眼又要睡去。 “小姐,后背要抹一些吗?” 家奴 第10节 扶萤解开寝衣扔在一旁,只穿一件鹅黄色的小衣,翻了个身,趴在褥子上,迷迷糊糊道:“抹吧,手臂也抹。” 李砚禧心头立即一热,挖了一大坨香膏,在手心化开,轻轻往她身上抹去,呼吸越抹越重。 她倒是一点儿不怕,一会儿便睡着了。该做的做过了,不该做的也都做了,还能做什么?不就是那档子事儿?况且,没有她的允许,李砚禧也不敢胡来。 李砚禧见她睡了,快速给她抹完,斜卧在她身旁,悄悄搂着她。 她睡熟了,翻了身露出一片光滑的背,李砚禧又往前贴了贴,轻轻挨着她。 人倒是一点儿没察觉,可将李砚禧折磨得够呛。 他有些后悔了,他这样偷偷摸摸的,除了折磨自己,什么用都没有。 “青青,青青……”他呢喃低唤,心中忍不住想,若是那毒能日日发作就好了…… 早起又是写春来唤,扶萤恍然睁眼,突然觉得哪儿不对,起身一看,果然瞧见褥子上的小块儿血迹。 “我月事来了?”她皱着眉,扭着头往身后看。 李砚禧从床尾爬起来,不紧不慢将被罩拆下来,低声道:“褥子上没有,我一会儿过来洗。” 扶萤吐出一口浊气,心中轻松不少:“我放在那边篓子里,你一定要自个儿洗,莫让院里的丫鬟瞧见了。我才刚过来便弄脏了床褥,她们一定会觉得我没规矩礼仪。” “好。”李砚禧倒是镇定,“小姐的寝裤也放在那边,我一同洗了。” “好、好。”扶萤满意点点头,绕进屏风后,刚要宽衣,又探出头来,“你先走,她们一会儿要进房来服侍了。” “我将床铺铺好就走。”李砚禧两三下就换好了,在屏风边顿了顿,低声提醒,“我走了,月事带在衣柜左侧下格。” 李扶萤当下没什么心情理会他,快速收拾妥当,转头将丫鬟叫了进来。 这一来一去没花多长时光,写春和画绿都未怀疑什么,伺候她梳妆洗漱完了,照旧往老夫人身边去。 今个儿几个姑娘聚在一块儿下棋,又是一上午未归,有画绿陪着就够了,写春先一步回院子里盯着下面的丫头们收拾院子,一进门却瞧见李砚禧正在院中晾晒被罩和寝裤。 她惊了好一下,急忙训斥院里的丫头:“这是你们的活儿,怎的偷懒让小厮干了!” 丫头们急急跪地解释:“我们不敢偷懒,是他非要洗,我们们也拦不住。” “这是你们的活儿,下次再敢如此,就不是这样简单了,都起来。”写春说完,又朝李砚禧去,脸上多了些和善的笑意,“我知晓你和小姐亲厚,可这样的贴身衣物还是要丫头们来洗吧,你毕竟是男子,若是传出去,对小姐不好。你也知晓,小姐到了这里,那是打算一辈子待在这儿的,老夫人也极为看重小姐,早已决定将小姐许配给府中读书最好的三少爷,千万不能因这些小事耽搁了小姐的亲事。” 李砚禧淡淡道:“我没动小姐的小衣。” 写春险些一口气没喘上来:“可寝裤也是贴身衣物啊……” 李砚禧懒得再与她说,敷衍一句:“哦,知晓了。” 她那口气总算是又喘过来了:“这样才对这样才对,今日的事便罢了,我会跟底下的丫头们提醒,不会传出去的。” “嗯,我先去忙了。”李砚禧将衣裳晾好,转头进了杂货房中。 写春见他拿了针线,只嘀咕着一句“还会针线活儿”,心中倒是踏实许多,只要这人别再做出什么逾矩的事,她就谢天谢地了。 第13章 李砚禧缝好一沓月事带,算着是够用个两回的了,将那堆月事带在衣柜左侧下格放好。 扶萤不习惯洗了又用,用了又洗,每回都要用新的,得时常备着些。 没人瞧见他去正房做什么,只见他进去又出来,也没人置喙什么,毕竟李扶萤都未有不满,她们做下人的也不好多说,就连写春也不好当面点破。 扶萤用完午膳从外回来,看到晾晒着的衣裳倒是挺满意,写春更是不好多说什么,侧面提点一句:“其实,这些都是丫头们该干的,难为小厮了。” “不难为,他做粗活做惯了,熟练得很。”扶萤说完,怕她们觉得自己刻薄,又补充一句,“天冷了,他总比那些丫头抗冻,让他洗就是。” 写春见她对李砚禧并无特殊之情,便松了口气,点破了:“褥子便算了,寝衣这些还是让丫头来得好,否则传出去不像话。” 她一怔,连连点头,掩住闪烁的眼神:“我从前也没想那样多,只觉得他应当和宫里那些伺候贵人的内侍差不多,也就未理会这些。不过,你说得对,有该避讳的事还是得避讳。” “小姐明白便好,奴婢便放心了。”写春欣慰点头,悄声与她道,“老夫人已有中意的人选了,小姐安心在此便好。” 她有些好奇,但佯装害羞,只道:“婚姻之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如今,母亲父亲都已离世,祖母这样细心待我,我自然一切都听祖母的安排。祖母又极心疼我,我也不必多想。” 写春对她更是满意:“小姐说得是。” 她不好会问这些丫鬟,却能让李砚禧去探听探听,便左右巡视两眼,询问:“李砚禧呢?” “应当还在杂货间里呢。” 李砚禧探出头来,脸上沾了些灰:“我在准备建灶台。” 扶萤故意道:“建灶台做什么?你可问过写春她们能不能建?” “没。”李砚禧垂眼。 “那不快问?”扶萤教训一句。 写春连忙道:“建吧建吧,不碍事的。小姐院里不备小厨房是因厨房离此处不远,又都不需要这些,府中并没有规定不许建,只是建了未必会分厨子。” 李砚禧道:“不必厨子,小姐想吃什么,我会给小姐弄来。” 扶萤点了点头,又教训:“写春和画绿是府里的老人了,祖母又特意将她们安排到我身旁,想来她们是周全至极,往后你要做什么都得与她们商量一句,不许自作主张。” “是,我知晓了。”李砚禧低着头又答。 “行了,你去忙你吧。”扶萤摆摆手,回到房间卧下。 醒来时,牛乳姜茶又端上来了,李砚禧仍旧站在罗汉床边伺候她喝。 她很是想吩咐他去问问自己成亲的事,但窗开着,门也开着,写春和画绿就在外头,不是说话的时候。 夜里,她趴在床上,边叫人抹润肤膏边小声吩咐:“你这几日去探听探听祖母想将我许给谁,是个什么样的人,探听不到也无碍,话莫要问得太明显了。” “是。”李砚禧知晓,但没打算告诉她。过了一会儿,他突然道,“小姐,我想学读书。” 第14章 扶萤微愣,扭头看他:“为何突然提起这个?” 他低着眼答:“将来小姐成亲,我必定要给小姐做陪房,若我多读些书,便能多些可能被姑爷赏识,也能替小姐看这些家产。” “算你忠心。”扶萤坐起身,穿好寝衣,“不过,我现下也没那个能耐想做什么便做什么了,不如我去祖母跟前说一声,叫你以后跟着几个表兄一起去书院里,也能学到些东西。” “不行。”他斩钉截铁应一声,又含着胸低声道,“若是我不在这里,小姐的毒发了怎么办?况且小姐在这里没有心腹,有些还需要我办事。” 扶萤拍拍他的脸,像拍狗一样:“你说得也是。反正你也识些字,买些书你自个儿看也是一样的。这里倒还没添笔墨纸砚,你明日与写春或画绿说一声,便说是我吩咐,从我月例里扣,让采买的小厮买些回来。” 他抿了抿唇,又问:“不知需要看哪些书?” “要看……”扶萤往被子里一躺,“算了,明日早起我写纸上,你拿给她们。” 李砚禧心里美滋滋的,忍不住凑近一些,轻声关怀:“小姐可有腹痛?” 扶萤背对着他,闭着眼道:“还行,比从前好些,兴许是你那两碗姜茶起了作用,那味道还不错。” “我明日再给小姐煮。”李砚禧顿了顿,试探道,“小姐需要我捂肚子吗?” “不用,我要睡了,不许吵了。”扶萤已有些不耐了。 李砚禧立即闭了嘴,缩去床尾。 他有些遗憾,既不希望她腹痛,又希望她腹痛。不希望她腹痛是舍不得看她疼得晚上睡不着觉,希望她腹痛是想给她捂肚子。 扶萤起时没见床上有血迹,不慌不忙起了身,又朝老夫人那里去。 这几日她只用和方府的人相处半日,剩下的时光全是自个儿的,倒是没有不自在,心中唯一惦记的就是写春说的亲事,只是李砚禧一直说未问出什么来,干着急也无用。 深秋,下过一场雨,更冷一些了,院子里的花都凋了,不剩些什么颜色,趁下午休息,扶萤想去花园里瞧瞧,看看有没有什么花还开着,能挖几株回来——她实在不习惯北方荒芜的冬。 写春引着她往前走,笑着道:“前面有个大花园,里面应当还有幸存的,只是有些远,得走一会儿。” “无妨,走一走也好。”她脸上也挂着浅浅的笑意。 李砚禧拿着小锄头和篮子,垂着眼跟着她们身后,若是周边没人了,便会抬眸盯着她的背影看。 几人往前走了大约有一炷香的功夫,抵达了写春所说的那个大花园。 花园里的确还有些盛开的花,但大多是些小花,扶萤和写春都叫不出名字来。 “这就挺好的,锄头给我。”扶萤蹲下,浅色的裙摆微微垂在地上。 “土凉。”李砚禧忍不住多嘴。 扶萤瞅他一眼,脸冷了一些:“给我。” 他不再说什么,默默将锄头和篮子都给了她。 写春看着觉得有些不对,可又觉着主子们有脾气也是正常的,想了想,也未再深思,弯腰在一旁一起挖花。 扶萤小心翼翼,将花丛连根挖起,轻轻放在篮子里,起身又去下一个地方,道一声:“不能全挖完了。” 写春应和一句,指着前方和她闲话:“那个颜色的也好看。” “还不错,挖一丛吧。”她缓缓上前,又亲手去挖花。 直到小花篮里快要满了,他们又缓缓往回走,仍旧是扶萤和写春走在前头,笑着谈论种花之道,李砚禧一个人默默跟在后头。 她们说笑着,要越过月洞门时,骤然与人迎面撞上。 扶萤后退几步,被李砚禧用手撑住,她强忍着没好发火,拧着一双柳眉看着眼前来人,来人也在瞧她。 第15章 她一身浅色绿裙站在一片凋零的草木之中,如同天外来人,叫人眼前一亮,袖口的些许泥泞却又多添了几分烟火气,那人这才敢确认,眼前这素未谋面、如同白玉雕出来的女子不是仙娥。 “这位是?”男子问。 “见过三少爷。”写春微微行礼,“这是婺州李家的表小姐,前些日子刚到京城,还未与几位少爷见过。” “原是如此。”男子喃喃一声,抱手行礼,“见过表妹。” 扶萤脸上的不悦之色有所收敛,也行了礼:“见过三表兄。” 男子笑了笑,大大方方道:“我名唤兰漳,不知表妹闺名?” 家奴 第11节 扶萤微微垂眸:“扶萤。” “扶萤、扶萤。”方兰漳又是喃喃两声,道,“扶萤表妹是来挖花吗?” “是。”扶萤仍旧垂着眼。 “表妹是头一回来北方吧?北方到了冬日便是如此,草木凋零,甚是无趣,比不得南方暖和花草繁茂。我那里有几盆兰草,这两日正开着花,表妹若是不嫌弃,我明日给表妹送来。” “兰草是高雅之花,扶萤喜欢还来不及,如何会嫌弃?表兄忍痛割爱,扶萤便却之不恭了。”扶萤嘴上应承,心中却道,好厉害的人,一眼便能瞧出旁人心中所想。 “送给表妹,算不得‘忍痛’。”方兰漳朝前走了走,“表妹现下是要回了吗?我送表妹回去吧,也顺路去与祖母请安。” 扶萤点了点头,跟着他往前走,与他中间隔着一人的距离。 他未靠近,就保持这样的距离,与她谈天:“我听表妹对兰草有赞美之意,可是也喜欢兰草?” 扶萤道:“书中说兰草品行坚韧,是花中君子,扶萤庸俗,自然喜欢,只是若真深说起来,便是一问三不知了。” 方兰漳仰头笑了笑:“表妹过谦了,喜欢便是喜欢,了解得不深也是喜欢。况且表妹喜爱读书,言之有物,已比大多数人要强了。” “只是喜欢看些杂书,算不上什么喜爱读书。”扶萤停步,“多谢表兄相送,扶萤到了。” “天色不早,不适合进门坐坐,明日来送花时,还得劳烦表妹招待。” “扶萤随时恭候。天暗了,表兄路上慢行。” …… 李砚禧实在听不下去他们酸唧唧的对话,垂了眼,将耳朵一闭,什么也不听了。 “天色确实不早了,你早些回去吧。”写春接过他手里的工具,又开始催。 “哦。”他没什么好气,扭头走了。 他一向是这副脾气,写春也没放在心里,跟着扶萤往院子里走,忍不住轻声询问:“小姐觉得三少爷如何?” “彬彬有礼,举止得体。” “是,三少爷读书最好,为人也温和有礼。” 扶萤心里有数了,她要嫁的便是这个方兰漳了。她对他的印象还不错,但也仅限于此,人到底是何模样,还得日后相处过了才知晓。 她点了点头,未再多问,写春也就此打住,不再多说。 扶萤不说并不代表不好奇,只是不好与方府的人说,夜里她对着李砚禧倒是说得兴致盎然:“你明日去打听打听,看看她们都是如何看那个方兰漳的。” “是。”李砚禧兴致却不高。 扶萤哪儿会管他这些,只自顾自说自个儿的:“不过,既已确定他是我要嫁的人了,你也多跟他身旁的小厮打打交道,为往后做好准备。” “小姐要抹润肤膏吗?” “抹吧。”扶萤将寝衣褪了扔在一旁,伸开双臂,继续喋喋不休,“我听写春说他读书最好,也不知是好到哪种程度,若是能考取功名,跟着他还算是件不错的事。” 李砚禧手上的力道越来越重,从她的后背揉到她的腰间。 “希望他是个表里如一的人,我今日见他第一面,感觉还不……嗯……”扶萤一道低吟漏出来,扭头看向李砚禧,呼吸已有些急促,“你做什么?” 李砚禧脸不红心不跳,在她的大腿上摸香膏的手未停下:“抹润肤膏。” 她捂着心口,从脸到腿泛起一片红,气息不匀道:“我、我好像又开始难受了……” 李砚禧盯着她,悄然咽了口唾液:“要我帮忙吗?” 她连连点头,手扶上他的肩。 李砚禧早忍不住,扣住她的后颈便吻下去,恨不得将她咬碎了吞进腹中。 吻已从唇挪到脖颈上,她急忙推:“不要,不要在身上留下痕迹,会被人瞧见……” 被那个什么三少爷瞧见吗? 第16章 李砚禧心中妒火愈发旺盛,埋头在她心口又咬又扯,像是要给她啃下来。 她气得直往他头上打,喘着气还要骂:“李砚禧!你听不懂人话吗!不许留……啊!” 李砚禧眼神暗了暗,根本不给她说话的机会,她伸手要打,也被他钳在头顶,动弹不了。 事后挨打便挨打吧,他实在忍不了了,他讨厌那个三少爷,更讨厌李扶萤满口都是那个三少爷! 扶萤几乎要失去意识了,叫声也几乎要忍不住了,李砚禧急忙堵住她的嘴,又放轻了些,乱叫的架子床才稍停歇一些。 她累得浑身要没有知觉,只要眼一闭就能睡去,强撑起精神跟他算账:“李砚禧,你是不是听不懂人话?” “那里没人会发现,而且那样你会舒服。” “我舒服不舒服要你说?丫鬟是要伺候我沐浴的!”她气得吸上一口气,直用棉花枕头打他,实心的枕头砸在他脑袋上,砰砰直响。 李砚禧纹丝不动,直等人打累了躺下了,又道:“我去拿帕子给小姐擦擦。” 扶萤懒得理他,没有说话。 他悄声下床,拿了帕子来,轻轻按压她的小腹,将东西清理干净。 扶萤早累得犯困了,气一散便睡过去了,李砚禧偷偷摸摸躺去她身后,轻轻抱住她,在她的肩上亲了亲,给她盖好被子。 她醒时见他在床尾,瞥了一眼便自顾自起身了,等要去开门时,人已从后窗走了。 丫鬟伺候她洗漱完,正要往院外走,画绿匆匆忙忙进来,低声道:“小姐,三少爷来了。” 她怔愣一瞬,抬步出了门,朝院中的男子微微施礼:“三表兄。” 方兰漳大步走近,笑着道:“不必多礼。我想着也是要来给祖母请早安的,便顺路将兰草带来给表妹。匡明,将东西搬进来。” 院门外的两个小厮抱着两盆兰草进来,扶萤对兰草了解不多,但也能看出这两盆兰草照料得极好,细长翠绿的叶子斜生着,一眼便是一副上好的工笔图。 “多谢表兄。”扶萤又行礼,而后朝丫鬟们吩咐,“写春,搬两个一高一矮的几来。” 方兰漳未插话,只看着她让人将两盆兰草摆放在窗外檐下一高一矮的两个几上,又让人支开了花旁的窗。 “这里能晒到日光,窗子一开里面便是书桌,扶萤日日都能瞧见。” “表妹真是蕙质兰心。表妹,请。”方兰漳抬手邀她出门,而后慢步跟上,“表妹最近在读什么书?” “在看西域记。” “喔,我前些年囫囵吞枣看过一遍,当时只觉得稀奇,现下若要说却也想不起看了些什么了。这两年又一直在书院读书,更是没闲暇看这些杂记了。” “表兄是要考取功名的,自然不像我这种闲散人士般有闲情看杂书。” 方兰漳笑着摆摆手:“没什么杂书不杂书,只是考试不考这个,说到底还是我们这些考生太过急功近利,若是考试要考杂记,我保证人人都能倒背如流。” 扶萤真心实意笑了,微微颔首,嘴角微微扬起。 已行至老夫人的院中,方兰漳抬手又请她先进,接着与她道:“听表妹言谈,想必极其喜爱读书,书院里有一些孤本,若是表妹感兴趣,我可以借回来,下回休假时带给表妹。” “既是孤本。”她跨进门槛,侧退一步,稍等片刻,和他并肩朝前,“应当极其珍贵,书院定是不肯轻易借的,扶萤不想麻烦表兄。” “表妹的事,算不上麻烦。” 扶萤稍稍垂眸,佯装害羞。 方兰漳开口又要说什么,却突然停下,朝前方看去。她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刚巧对上祖母笑眯眯的眼眸,脸不由得真红了。 老夫人身旁的侍女迎出来,笑着道:“早起变了天,这会儿风大得很,小姐和少爷还是快进门来说吧。” 扶萤垂着头,步伐快了一些。 老夫人一直瞧着她,待她进了门,便笑着问:“和表兄说什么,笑得这样开心?说来让祖母也高兴高兴。” “没什么,只是在说读书的事……”她一时卡了壳,竟不知如何应对了。 方兰漳上前一步道:“我说我读书囫囵吞枣,前些年读的,这些年已不记得了,表妹取笑我呢。” 扶萤有些惊讶,她没想过方兰漳会为她隐瞒。 第17章 那些书在读书人眼里再好,在内宅的人看来也是闲书,虽不至于骂她一顿,但不满肯定是会有的,而方兰漳居然这样心细。 老夫人未怀疑什么,也未真想探听,又道:“我本想着待兰漳休沐了,引你们见过,多聊聊便熟悉了,未想你们倒是自个儿聊到一块儿去了。” 侍女笑着应和:“这表明小姐和少爷生来便有缘分呢。” “是,真是天生有缘。”老夫人看着他们两个,喜欢得不得了,拉着说了好些话,往日最受宠的方兰茹都受了冷落,一直站在一旁,还是侍女打趣再不用早膳该晌午了,老夫人才缓缓起身,左边一个右边一个慢慢往厅中去。 刚入席,还未动筷,外面忽然一阵说话声,一个少年郎大步走了进来。 众人皆是回眸去看,扶萤好奇,也忍不住回眸去看。 “早上起得迟了些,还请祖母勿要怪罪。”少年爽朗笑道。 “你啊,也不知起早一些,若不是我叫人去唤,你一定要睡到下午去。”二夫人起身,边教训边引着他入席。 “大家都在呢,母亲就别当众揭我的短了。”少年讨巧卖乖。 二夫人脸色和缓一些,又训:“就是要当众多说说你,否则你这二皮脸是不知晓改的。” 众人皆笑,老夫人揶揄几句,介绍:“那是你婺州的表姐,快起来认识认识好吃饭。” 少年转头,看向扶萤的瞬间恍然愣神。 京城何其之大,什么样的女子他都见过,却唯独未见过这样的,如一块易碎的玉精心雕琢而成,浑身散着剔透的光的女子。 二夫人在桌下掐他一下,他恍然回神,匆忙垂了眼:“我瞧表姐比我长得小多了,祖母是不是弄错了,应当唤表妹。” 老夫人嗔他一眼:“祖母是对过生辰的,哪儿能乱说?你表姐比你大几日,你是腊月二十五生的,你表姐是腊月十八生的。” “只差这几日,那还唤什么姐姐弟弟?直接叫名字算了。”少年笑着拱手行礼,“我叫方兰泽。” 扶萤起身回礼:“李扶萤。” “扶萤,扶萤,真是个好名字!”方兰泽赞不绝口,又朝母亲调侃,“你瞧瞧二姨二姨夫多会取名。” “你这名字可不是你母亲取的,是祖母取的。”老夫人假装生气。 方兰泽又去哄:“兰泽也好,兰泽也好,听着便满身香气的……” 家奴 第12节 众人又是一阵笑,老夫人笑着招呼:“行了行了,就属你油嘴滑舌,快些用膳吧,菜都要凉了。” 席间开动,方兰漳面上笑着,心中却在品味方兰泽那一瞬的愣神。 好不容易都休沐,一大家子人聚在一起玩儿,下棋的下棋,谈天的谈天,只是不好单独待着。下午,吃过晚饭,黄昏时分,要各自散去了,方兰漳才抽出身单独送扶萤回去。 “明日下午便要去书院了,应当是没什么机会与表妹单独闲聊了。”他道,“不过,快过年了,也没有几日了。待休假了,不知可否请表妹去我院中坐坐?我那里还许多花草。” 扶萤点头:“那便等表兄休假了。” 话音刚落,方兰泽追上来:“兄长怎的和扶萤先走了?也不等等我们?” 方兰漳有些不满,可毕竟亲事还未正式定下来,他也不好说什么,只道:“天色已晚,我见四弟与四妹有事要说,便先和表妹走了。” “我和四妹能有什么正经事说,无非是她拉着我说些家里的事,吵得我脑袋都痛了,方才才脱身躲了清静。”方兰泽自然而然挤到他们中间。 “四弟这样说,四妹可是要伤心了。”方兰漳道。 “她就是那个性子,不必管她。”方兰泽摆摆手,偏头看向扶萤,“倒是扶萤安静许多,可是在这里住得不习惯?可惜,我还要读书。待我休沐了,带你出去在京城逛逛可好?你来京城还未在外面玩儿过吧?” 扶萤顿了顿,道:“能和兄弟姐妹们一起出去走走,是再好不过的。” “那就说好了!等我休沐一起出去玩。” “去哪儿玩?你不怕二舅母说你吗?” “我这是正经事,为了招待扶萤,母亲有何理由说我?” 扶萤被搅得有些头疼,瞧见自己小院的院门,立即道:“我到了,多谢表兄表弟相送。” 方兰漳微微颔首:“嗯,累了一日,早些休息,明早我来与你一起去给祖母请安。” “我也去我也去!” “你起得来吗?” “我肯定能起得来!” 扶萤赶紧打断:“那我先回了,表兄表弟也早些休息。” 方兰漳点头,目送她离开。 她知晓这时应当回个眸,可演了一日的戏,早已精疲力竭,实在不想再演下去,拖着步子回了卧室中。 “小姐,可要沐浴?”写春问。 “嗯。”她点点头。 昨夜荒唐,只是用帕子擦了擦,若不是不方便,她早起便洗了。 写春吩咐了人送水,要伺候她宽衣,她抬手拦:“你早些也休息吧,我自己来就好。” 她无力再应付,只想一个人待会儿,写春未强留,轻声退出门。 一个人坐在水里,她浑身终于松懈下来,一动不动靠在浴桶边缘,冷着一张脸。 后窗微响,李砚禧钻了进来,刚好落在浴桶边上,扶萤看他一眼,未说什么。 他静默走来,在盆里洗了把手,双手轻轻落在她头上,轻轻捏按。 第18章 昏昏胀胀的脑子舒坦许多,扶萤合上双眼,一仰头,靠在身后人的腹上。 李砚禧微怔一瞬,双手往下,又给她揉按脖颈。 花都凋了,水上什么也没漂浮,什么都能瞧得见,看得李砚禧眼眸微热,低声提醒:“小姐,水要冷了。” “嗯。”扶萤睁开疲惫的眼,跨出浴桶,裹上一张薄毯,吹灭了灯。 李砚禧跟过去,看着她光滑起伏的背,忍不住舔了舔唇,拿出柜子里的香膏,挖出一大坨往她身上抹,将那白皙的皮肤揉抹得泛粉。 那双手试探着往下,落在那臀上,李砚禧试探着在她脊椎的小红痣上落下一吻。 她没有躲,只是轻哼一声。 李砚禧心头一热,越发大胆,粗粝的指尖引发一阵浪潮,试探着止住潮水的源头。 “轻一些。”扶萤闭着眼,轻斥一声。 李砚禧咽了口唾液,伏身抱住她,在她后颈细细亲吻。 “不要留下痕迹。” “好。” 她累了,但态度格外好,李砚禧心中满足,换着花样让她舒服,她也的确觉着,今日体验与以往不同。 其实,今夜那毒并未发作。 她睡了,细长的眼睫低垂着,李砚禧忍不住在她眉心亲了亲,将她抱得更紧了一些。 天要凉了,李砚禧舍不得松手也只能松手,缩回他该去的地方。 扶萤醒时仍旧只是看他一眼,仍旧是什么都没说。 他心中止不住泛酸,昨日他都看见了,她和方兰漳聊得那样开心,方兰漳恨不得亲自将她送回房里…… 他抿了抿唇,垂着头,从窗子跳出去。 方兰漳按时到了,方兰泽未来,他们默契地都未提起,如昨日一般,说着笑着往老夫人院中去。 他用完午膳便要出门,扶萤顺路与他走了一段,道:“我送送表兄吧。” “天冷,风大,你回去休息,不必送我。”在院门口,他停下,给她拢拢披风。 扶萤点头:“也好,那表兄路上多注意,天冷了,也多加衣。” 方兰漳笑着道:“有表妹的关怀,已是不必再添衣了。” 扶萤垂眸,做害羞状。 “那我便先走了。”方兰漳退后几步,忍不住看她好几眼,才彻底转身离去,在竹林小道尽头消失。 她也转身朝院中去,写春忍不住打趣:“少爷对小姐很是上心呢。” “嗯。”她倒没觉得什么上心不上心的,几句话而已,有嘴的人都能说。 李砚禧正在院中清扫落叶,见她过来,立即凑近一些,可她像没瞧见似的,越过直往房中去了。 他不死心,放了扫帚,又跟进去,扶萤也只是瞥他一眼,拉了床帐子:“都出去,我要睡了。” 写春退下,他也只能退下。 没多久,扶萤醒了,支开窗,靠在罗汉床上看书,李砚禧又凑过去。 “饿了,想吃虾仁馄饨。”扶萤翻着书页,随口一句。 “我去做。”李砚禧立即起身出门,朝写春道,“小姐想吃虾仁馄饨,你去看看厨房有没有虾。” 写春放下修剪枝叶的剪子:“你要自己做吗?” “嗯。”李砚禧已挽了袖子朝小厨房走了。 “好,我去问,院里还有些面粉,倒是不用拿了,还需要什么别的吗?” “不用。”他头也没回一下。 早起府中的采买刚好买了些新鲜的河虾,写春拿了些回来,李砚禧在砧板上剁起来,院里的小丫头们好奇张望,窃窃私语:“他还会揉面呢。” 写春心中也忍不住感叹,这人的确是忠诚又能干,小姐想要他在院里伺候属实正常,只可惜是个小厮,要是个丫鬟就好了。 锅里的水已开了,他包好馄饨,往水中扔一些,在碗里点上几滴香油,撒一把水芹菜碎,端着碗出了厨房,进了主屋。 扶萤看他一眼:“弄好了?” “嗯。”他将碗放去小案上,递上筷子。 扶萤闻了闻香气,脸上多了些真切的笑意,夹起一个皮薄馅大的馄饨试着咬了一小口,惊喜道:“好好吃。” 李砚禧脸上也多了些笑意,写春的目光在他们俩身上转一圈,总觉得有些不对,但又说不上来,悄声退出门去。 扶萤向来挑剔,对旁人或许还好,但对李砚禧是不会有什么委婉的话的,说好吃便是好吃,满满一大碗全用完了,吃下最后一个,她连连摆手:“不能吃了不能吃了,太撑了,我得出去走走才行。” 李砚禧下意识要给她揉肚子,余光瞥见写春进来,又退开几步。 写春替了他的位置,扶着李扶萤往门外走,还没在院里走几圈,便听看画绿从外面回来:“冬衣制好了,小姐要回房试试吗?” “好,刚好得活动活动。” 画绿招呼着送衣裳的进来,笑着闲话:“怎的得活动活动?” 写春答:“方才砚禧给小姐做了好大一碗虾仁馄饨,小姐全用完了,这会儿有些撑。” “原是如此,砚禧还会做馄饨呢。”画绿好奇。 “刚学不久,不太会。”李砚禧垂着眼答。 扶萤听着“砚禧”二字,扬起的嘴角垂下一些,淡淡道:“不是要试衣裳吗?” “是,是。”画绿未听出来变化,仍旧笑着,招呼送衣裳的丫鬟站好,介绍道,“这些都是按小姐吩咐,做的浅色的,这一套红的,是老夫人看着小姐平时打扮得太素净了,特地要人多添的。” “让祖母费心了。”扶萤轻轻摸一摸那红色的袄,“先试这一件吧。” 写春叫上几个丫鬟一起伺候她穿衣,转身瞧见李砚禧还站在那儿,笑骂一句:“你这个呆子,小姐要换衣裳了,还不出去?” “哦。”李砚禧也想看她穿红色,只是这里这样多人,只能退出门去。 扶萤脸色又沉一些,几个丫鬟围着给她穿衣裳,时不时询问一句,她一副不想搭理的模样,写春终于瞧出不对,低声问:“小姐可是哪儿不舒服?” “没。”她不想让人觉着自己是不喜欢外祖送的红袄,强露出些笑,“祖母让人做的衣裳太厚实了,我快喘不过气了。” 写春也笑:“京城的冬日比婺州的要冷得多,小姐现在觉得厚实,待过些日子进了三九天便不勒人了。” “好了。”画绿给她整理好,让丫鬟抱来铜镜,“小姐瞧瞧,多俏丽,原来小姐只穿浅色是怕穿得鲜艳了更惹人注目了!” “哪儿有?”她故作腼腆。 画绿小声揶揄:“小姐没瞧见三少爷看小姐的眼神……” 写春笑着搡她一把:“好了,总说这些不着调的话,小姐还未出阁呢。” “不打紧的。”扶萤维护一句,抬步去了窗边,将窗支开,朝窗外的人道,“好看吗?” 家奴 第13节 第19章 李砚禧抬眸,愣愣点了点头:“好看。” 扶萤微微扬起下颌,嘭得又关上窗,心情愉悦着走回去:“好了,试试别的吧。” 写春看画绿一眼,画绿并未觉得有什么,奇怪回望。写春哪儿敢当众说,待扶萤试好衣裳休息了,她才拉着画绿在院子角落里小声说话。 “你有没有觉得小姐和砚禧之间有种说不出来的感觉?” “什么感觉?听小姐说,砚禧是李家的家生奴才,小姐和他一同长大的,想来他们之间的情分比我们之间的都厚些,自然不是普通人能比的。”画绿又道,“你不会是看小姐待砚禧好一些,吃醋了吧?” 写春在她头上敲了一下:“什么吃醋,你这个榆木脑袋!我是说,砚禧再好,终究是个男子,如今这样窝在后院里已很不像话了,也就是我们嘴严实,没出去乱说,也没几个人知道。” 画绿抱着脑袋,委屈道:“我这样大了,难道还不知晓男女大防的道理?可李家的人都走完了,方家待小姐再好,也不是自家人,李砚禧再如何是外人,也终归姓李,兴许在小姐心里,砚禧就是她的娘家人,往后能给她撑腰的。” “唉,你说得也有道理。不过你我还是多盯着些,那个砚禧也是榆木疙瘩一块,总是没什么分寸。” 榆木疙瘩李砚禧又窗外钻了进来,又钻进帐子里,不待问过扶萤,便拿起润肤的香膏,挖了一坨往她手臂上抹去。 她看他一眼,脱了寝衣,躺好让他继续抹。 李砚禧舔了舔唇,给她手臂抹好,又挖出一坨香膏往她腰间抹。 没躲……他手往上,再往上,没入月白色的小衣,将它推起,堆在扶萤的脖颈上,埋头一口叼住。 扶萤轻哼起来,但没有躲开,过了一会儿,还抱住了他的脑袋。 他吃得越发卖力,也不管什么香膏不香膏了,一把抹在自己腿上,腾出双手去褪她的寝裤。 他知道,李扶萤的毒并没有发作,他不明白她为何会愿意,但他明白了,原来并不只有毒发,扶萤才愿意。只要扶萤未在气头上,他都可以试探着先让她动情,随后一切不过是水到渠成。 一连许多日,扶萤上午去祖母那里尽孝,下午去女工课,晚上便和他在床帐里耳鬓厮磨。 某日清晨,他进小院,写春一脸担忧看着他:“你眼下的青黑怎的越来越严重了?是不是生什么病了?赶紧跟小姐说一声,叫小姐给你请大夫。” “我没事。”他垂了垂眼,快步进了小厨房里。 天黑得越发早了,他和扶萤每夜两回打底,只有多的没有少的。 他这两日是觉得有些疲惫,但人就在他跟前,又没有拒绝,他即使是力不从心也得从,待扶萤成亲了,他就算有一把子力气也多少机会使了。 他拉开厨房壁柜的抽屉,抓一把枸杞,也管不着是不是偷吃主人家的东西,直往嘴里塞。 如今他也是月例的人,就是那钱不够他买些上好补药的,否则他早给自己安排了,也不至于在这里偷吃枸杞。 好在扶萤院里的规矩不多,没了再补上就行,也没人计较这些,他连吃了好几日的枸杞,扶萤却来月事了。 他想着先补着,待扶萤月事走了,便用得上了,可扶萤月事走了却不叫他碰了,他不好来强的,只能作罢。 天更冷一些,阴沉沉的,扶萤又坐在窗边的罗汉床上看书,换了一本,不是先前的西域记了。 他走近一些,低声道:“我想看这本。” 扶萤瞥他一眼:“你先前的书看完了?像你这样一本不看完便要看下一本的,能做成什么事?” “还有两页就看完了。”他道。 “噢。”扶萤没话说了,将桌上的西域记递给他,“行吧,拿去看吧。” 他有些日子没碰着她了,想抱她、想亲她、想跟她亲近,可半点儿办法没有:“小姐,想吃什么吗?” “鱼糕,去问问写春厨房有没有买鱼,不着急吃,现下几餐饭都在前面厅里吃了,做一些当零嘴便好。” “好,我这就去问。”他其实不大会做饭,从前在婺州李家也未下过厨房,是跟着扶萤出了婺州后才慢慢学的。 写春听他又要食材,忍不住打趣:“你对小姐的事真是上心,不怪小姐喜欢你。” 他知晓此喜欢非彼喜欢,但还是哄自己,此喜欢便是彼喜欢,低沉的嗓音都清脆许多:“嗯,我自小就跟在小姐身旁了。” “好,我去看看。着急要吗?” “不着急。” “那我便叫她们明日买新鲜的回来,天都快黑了,即便是早上买了鱼这会儿也不新鲜了。你也早些回去,免得夜路难行。” “嗯。”李砚禧走之前又去看扶萤一眼,见她低着头看书,便悄声离开了,反正一会儿还是要来的。 扶萤躺下了,但还未睡,李砚禧轻声躺去床尾,没敢打搅。 夜半,李砚禧睡得正熟,忽然被她踩醒:“李砚禧……” 不必她解释,李砚禧一眼便看出她毒发了,立即搂着她的腰去亲她。 她毒发后的动情和未毒发时的动情完全不一样。 未毒发时,她会轻吟,脸颊会泛红,甚至有好几回结束后并未睡着也未赶李砚禧去床尾,而是安静地躺在李砚禧的手臂上,什么也不说。 而现下,她喘得厉害,李砚禧生怕她一个气喘不上来便要丢了性命。 “快一些啊,你没吃饭吗?”她哭着求,痛苦已盖过了欢愉。 李砚禧扣着她的肩,额头抵着她的眉心,低声哄:“声音小一些,院子里还有别人。” “我知晓,你重一些,再重些,我好难受……”她一口咬在他肩上,眼泪直往外冒。 李砚禧不是快不了重不了,是怕又像先前一样伤到她。可天快亮了,这样磨下去也不是办法,他干脆直起身,跪坐着,托起她的腰。 扶萤知晓不能出声,可忍不住,最后只能将衣裳随意抓成团塞进嘴里。 渐渐地,她体中的那股燥意似乎过去了,整个人瘫软在褥子里,李砚禧顺势结束,在她脸颊亲亲,悄声下地去拿湿帕子来。 “我好累。”她眼皮都无法睁开了,“不想去请早安了。” “你跟她们说,你昨夜没睡好,身子有些不适,要再休息一会儿。” “好。” 李砚禧将满床狼藉收拾好,给她抹好药穿好衣裳,蹲在床边,又在她脸上亲了亲:“差不多要到时辰了,我先走了,你想吃什么?我一会儿过来煮。” 她没睁眼,气儿听着也像要断了:“我不知晓,你随意弄些吧。” 李砚禧不忍心再打搅她,给她又掖了掖被子,放好床帐子,悄声从后窗溜走了。 没过多久,扶萤已迷迷糊糊睡了,写春在外面喊了几声,没见又动静,急忙推门来看,却见她嘴唇微微泛白。 “小姐,小姐。”写春急忙低唤。 “嗯。”扶萤缓缓睁眼,声音沙哑,“许是昨夜未休息好,我还有些困,恐怕不能去给祖母请安了。” 写春着急道:“请安耽搁一回,老夫人也不会在意,要紧的是小姐的身子,奴婢这就去让人请大夫来。” 扶萤连连摆手:“不,不用,我只是有些犯困,不用这样惊师动众,你与祖母说我昨夜睡迟赖床便好。” 第20章 “小姐!”写春低斥一声,摸了摸她的额头,“还好,小姐未发热。” 她笑了笑:“我便说,没什么大碍,不必请大夫,让我睡一会儿便好,我的身子我自个儿知晓,若是请了大夫,惊动了府里的人,反而是没法儿休息了。” 写春拗不过,点了点头,悄声退下:“小姐安心休息,不用担心别的,奴婢会与老夫人说清楚。” “嗯。”她眼一闭,立即又睡过去了。 写春见她睡得这样沉,便应了她的想法,亲自去老夫人那里解释。 “病了?可要紧?”老夫人也刚醒,急得要起身,“我这便去瞧瞧。” “老夫人千万莫去,小姐怕惊动您,还叫奴婢说谎,说小姐赖床呢。”写春拦。 老夫人坐回去,叹息一声:“这孩子……” 写春又解释:“小姐说了,只是未休息好,若是惊动了大伙儿,反而不能好好休息了。老夫人您放心,待小姐醒了,奴婢再来禀告您。” “也罢,她不是不懂事的。她幼时身子是不好,来北方也多有不适应,你跟人去拿些补品,要她日日吃着,免得总是不适。” “奴婢替小姐多谢老夫人。”写春带了大些东西又往回赶。 李砚禧已在院子里,和她碰了正着:“我正找你。” 她停步,吩咐人将东西收好,问:“何事?” “我听说小姐身子不舒服,想给她煮些鸡汤,不知厨房有没有?” “肯定有,我去拿。”她往外走几步,又回头,“老夫人让我拿了好些补品来,你看看有没有什么能用得上的?” “好。”他跟着丫鬟悄声进了主屋,打着拿补品的幌子去看床上的人。 扶萤睡熟了,连这些脚步声都未听见。 他又想去吻她,可丫鬟们在这儿,他不好做什么,只是看了两眼,挑了几样能放进鸡汤里的,悄声退出房门。 晌午,鸡汤的香味弥漫在整个院子,丫鬟们忍不住嘀咕了好几声“好香”,写春也凑过去看:“你这鸡汤怎么煮的?这样香?” “我也不知,就是放水放食材进去炖着就行了。” 写春觉得他呆,掩唇轻笑。 他弄不懂她笑什么,也不想弄懂,只问:“小姐醒了吗?” “还未,里面有丫头守着,若是醒了会来通报的。” “嗯。”那他就先不将鸡汤盛出来了,免得凉了。 写春又与他闲话几句,见他兴致缺缺便未再打搅,又去忙自己的了。 快至中午,一阵匆忙的脚步声从外来,方兰漳皱着眉头跨进院门:“扶萤呢?” 写春快步迎上去行礼:“回三少爷的话,小姐还在睡着。” 方兰漳不管不顾便朝正房走:“我还以为她在祖母那儿,一回来便直奔祖母那儿去了,到了才听祖母说她身体不适还在休息,我来不及多问便过来了。她到底是怎么了?哪儿不舒服?可请大夫了?” “小姐说了没哪儿不舒服,只是昨夜未睡好,不想惊动别人,只想好好睡一会儿。”写春在门口将他拦住,“小姐睡得正香,三少爷还是等一等吧。” “我不进去,我就在外面看一眼。” 写春不好再劝,只能放行。 方兰漳立即轻声跨过门槛,站在外面朝里屋看,见人好生生地躺在床上,他松了口气,又退出去,站在檐下:“你给我搬个椅子来,我就坐在这儿等她。” 家奴 第14节 随行的小厮匡明站到他身旁,垂着眼小声提醒:“少爷还未用午膳呢。” 他皱了皱眉:“一顿不吃不会如何。” 写春也怕他饿坏了,没敢搬椅子来:“您不如回去等着,离这里也不远,小姐一醒,奴婢立刻去通传,您到时再来也是一样的。” “不一样。”他指挥匡明,“你去,到厢房里搬个椅子来。” 匡明未答,写春先说:“奴婢去吧,他不知晓在哪儿。” 椅子搬来了,就放在檐下,他往上一坐,看着是不打算走了。 写春不好说什么,只叫人搬来个小几,摆上些吃食,再添一杯热茶水。 他坐在那儿,忽然察觉有目光落在自己身上,眉头微动,抬眼看去,瞧见了小厨房里的李砚禧。 写春见李砚禧直视他,惊了好一下,急忙解释:“那是小姐从前的小厮,叫砚禧,是他一路护送小姐进京的。小姐自小与他相熟,便要他留在此处做些杂活。他会做些婺州口味,小姐来此后一直不太适应,他便将自个儿落脚的杂货间改成了小厨房,时不时给小姐做些吃的。” “好香啊。”匡明感叹一声。 “是很香,方才丫头们还说来着……三少爷要尝尝吗?三少爷还未用膳,不如喝一碗垫垫。” 李砚禧早听见了,看他们一眼,淡淡道:“这是给小姐炖的。” 写春又是一惊,生怕三少爷发了脾气要罚他,急忙要去训斥,却听方兰漳道:“我还好,不饿。鸡汤放了党参吧,我闻见了。党参补血,扶萤脸色看着不好,是该吃些补气血的。匡明,去将我那儿的那些补气血的补品也都拿来。” “是。”匡明立即飞奔而出。 写春算是松了口气:“那您先坐一会儿,奴婢去帮忙了。” 方兰漳摆摆手:“你去吧。” 写春快步走进小厨房,将李砚禧拉到角落里,低声训斥:“那可是三少爷,是这里的主人,你怎么敢那样看着他?还说这汤是炖给小姐的?小姐恐怕都不敢说这话!” “那又如何?本就不是给他喝的。”要给方兰漳喝,李砚禧宁愿倒进臭水沟子里。 “你还说!”写春有些恼了,“你算是硬气了!你将小姐置于何地?那可是小姐未来的夫婿!莫说是一碗鸡汤了,以后我们这全院子的人包括小姐都要他养着,你不要不知所谓!” 李砚禧不说话了,心里却仍旧不服气。他就是不给方兰漳喝,青青若是愿意,他也可以照顾青青,那个方兰漳算个狗屁! 写春以为他听进去了,又提醒一句:“别忘了,你和小姐再好,你也只是下人,我也只是下人,我们这种做下人的,最不该的就是因为主子的宠爱忘了自个儿的身份。” 下人又如何?现在躺在扶萤床上的是他,占有扶萤的也是他,若不是怕扶萤生气,他现在就要告诉扶萤的那个什么未来夫婿,他已经是李扶萤的男人了。 他咬了咬牙,切萝卜的刀落得更快了些。 萤被切菜声吵醒,又闻到那股鸡汤香味,开口便唤:“李砚禧……” 她声音还有些哑,丫鬟只见她醒了,未听清她说什么,上前看她一眼,欣喜道:“小姐,您醒啦?三少爷在外面守着呢,奴婢这就去跟三少爷说!” 丫头兴冲冲跑出去,先奔去了方兰漳那儿:“三少爷,小姐醒了!” 方兰漳愣了瞬,立即抬步进门。 写春听见,不赞同看那丫头一眼,拦下教训:“小姐醒了,你该先来与我说,而不是先与三少爷说,小姐和三少爷毕竟还未成亲。” 丫头唯唯诺诺点头:“是,我知错了。” “去吧,跟我去里面守着,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不合适。”写春进了门,站在一旁守着。 方兰漳已坐在圆凳上,正和扶萤说话:“你吃不惯这里的饭菜为何不说?我一会儿便去让管事儿的招个南边的厨子来。” “不用这样麻烦,我自小胃口便不如别人,也不只是吃不惯这里饭菜的缘故。” “这怎能是麻烦?饭都吃不好,如何能好?只是多招个厨子而已,刚好也能给府里的人多添一个口味。”方兰漳看着她有些憔悴的脸,忍不住要去牵她的手,“你看你,都瘦了……” “小姐。”李砚禧端着鸡汤进门,也不理会他们,自顾自道,“小姐饿了吧?鸡汤煮好了,还有萝卜饼,小姐用一些。” 第21章 方兰漳的手没伸过去,这会儿不好牵了,又收回,让开一些:“好,你先用膳。” 李砚禧将托盘放在床头的矮柜上,端起小碗,舀了勺汤,吹了吹,便要喂给扶萤。 方兰漳皱了眉:“还是让丫鬟来伺候吧。” 汤已送到扶萤嘴边了,李砚禧怎会放下,不冷不淡道:“我自小就服侍小姐了。” 扶萤却看他一眼,道:“写春来。” 他有些不服气,可再闹扶萤便要生气了,他只能将碗勺交给写春,站在了一旁。 扶萤喝了几口,又道:“你先退下吧。” 李砚禧心中一沉,转身头也不回离去。 扶萤忍着满肚子怒火,笑着跟方兰漳解释:“他的确自小跟在我身旁,又冒死护送我来京城,我便格外看重他一些,不想将他惯成了这般,让表兄见笑了。” “不打紧,我听祖母说了,你来京城一路凶险,他既能将你安稳送到,便是有些本事在的,有才之人脾气大些也能理解,只要他对你忠心便好。” “表兄对扶萤这样好,扶萤实在不知该如何报答了。” “你好好用膳,好好休息便是对我最好的报答了。莫说话了,将汤喝完,那小厮对你很是忠心,这汤里放了不少好药材。” “这些都是祖母给的,也不算他的心意……” 扶萤正说着,手背突然被方兰漳的手覆盖住。她一惊,下意识要躲,又强忍住了。 这是她未来的夫婿,虽然还未成亲,牵牵手也没什么。 方兰漳却察觉她的紧张,笑着道:“是我冒犯了,我们还未成亲,本不该如此,但见你这样憔悴,我实在心疼,除了能让人送些补品来,也不知还能做什么了。” “表兄送补品便已是心意了……” 方兰漳握了握她的手,又挪开:“好了,我不搅你了,先用汤吧。” 她点点头,眼眸还垂着,心里也还是紧张的。 一碗鸡汤喝完,方兰漳和她聊了半晌趣事,中间老夫人身旁的侍女又来看过,她心中渐渐松懈下来。 天也晚了,方兰漳并未逗留,起身离去。灯也吹了,她躺在床上,没一会儿,那个狗奴才从后窗进来了。 人刚钻进帐子,她便推了他一把:“你白日里那是什么态度?我近日未教训你,你脾气又大了是吗?” 李砚禧被推得往后一倒,只问:“那里还疼吗?” 扶萤心中火气更甚:“我问你话呢!你听不懂人话?” 李砚禧沉默一会儿,别着脸道:“我不喜欢他,他要占你便宜。” “用你喜欢?他占不占我便宜关你何事?你一个奴才,伺候好人便行了,还真拿自己当回事了?” 李砚禧紧咬牙关,没有说话。 扶萤又搡他一下:“听见了吗!” 他突然靠近,扣住她的腰,低头咬住她唇。 扶萤惊得瞪了眼,抬手便给了他一耳光,低斥一声:“你做什么!” 他像没挨到那巴掌似的,又问:“抹药了吗?还疼不疼?” 扶萤打了那巴掌,气消了不少,她也不喜欢方兰漳今日突然握她的手,低声道:“昨日已抹过了,现下已不疼了。” 李砚禧又偏头靠近,触碰她的唇,轻轻舔舐,手往她平时最受不了的地方去抚摸。 她轻哼几声,浑身松懈下来,肩忍不住往他胸膛上靠。 李砚禧知道,她动情了。带着她缓缓往被褥上躺,吻在她的脖颈上流连。 她痒得受不了,双手抱住他的脖颈,喘着气还在教训:“你记住了,你只是个奴才,我叫你做什么你便做什么,你没资格干涉我的事。” “嗯。”他低眉顺眼应了一声,却是更加卖力了。 扶萤受不了,往他背上打一下:“轻些!” 他心里有气,不许他这样发泄,他便低头咬她的嘴。嘴堵上了,扶萤想拒绝也没法儿,等到能骂他时,他早松口了。 “你要咬死我吗!”扶萤还是骂他一句。 但他当做没听见,又低头去细细吻她,在她耳旁低声问:“小姐,我伺候得舒服吗?” “舒服,舒服。”扶萤忍不住回答。 李砚禧当然知晓她舒服,否则也不会一直准许自己这样放肆。可他还想要她更舒服,那种只有他能给的舒服:“要再里面一些吗?还是外面一些?” “外面一些……对,就是这里!”一阵酥麻直冲颅顶,她闭上眼,几乎要舒爽得昏过去,忍不住大口大口喘气。 李砚禧乘胜追击,直接叫扶萤半点儿脾气没有了,事后还眯着眼抱着他的腰,躺在他的怀里。 “今日的鸡汤炖得不错。” “还喝吗?明日可以再炖一些。” “萝卜饼我不喜欢,我想吃山药饼。” “好,那明日炖鸡汤,蒸山药饼。” 李砚禧垂首在她额头上亲了亲。她没有躲,仍旧躺在他怀里,还在他怀里睡着了。 要是没有方兰漳就好了,他想。 但方兰漳是不会自己消失的,还像幽灵一般,无时无刻出现。 李砚禧的鸡汤已经炖好了,山药饼也蒸好又煎得两面酥脆了,还没见人回来。他朝外走了走,搬了柴来劈,顺口问写春一句:“小姐中午不回来休息,直接去上女红课了吗?” “少爷们都休假了,小姐们哪儿还用上什么女红课?”写春笑着道,“是三少爷。三少爷从书院带回来一些书,邀小姐看书去了,估计得下午才回来。” 李砚禧冷冷看她一眼:“你没跟着去?” 她正在晒被子,没瞧见,仍旧笑着:“三少爷院里又不是没有伺候人的丫鬟?我跟去做什么?反而碍眼。待日落前,我去接小姐回来便是了,也不算失礼,况且其余几个少爷小姐也跟着去了。” “嘭!”李砚禧一斧头下去,将木柴劈成了好几瓣。 写春惊了好一下,低骂一句:“你突然这样大的动静做什么?幸好小姐不在,否则也得被你惊到。” 李砚禧没回答,只是埋头一个劲儿的劈柴,一个下午,几乎要将整个冬天的柴火劈出来了。 院子里的柴本就是锯成了小截的,只是不好点燃,得劈开引火,但哪儿需要这样多?写春见他满头大汗,劝道:“够了够了,去歇会儿吧,这样冷的天,出了汗又吹风,不生病就怪了。” 他拿着斧头没动:“你还不去接小姐吗?” “现下就要去的。”写春放下绣盘,“天不早了,你也早些回去。” 家奴 第15节 他满腔妒火无处发泄,回去冲了个冷水澡才消一些,换了身干净衣裳又往扶萤院里去。 天早黑了,扶萤也早回来洗漱过了,但屋里还点着灯,她坐在灯旁看书。 李砚禧一眼看出这书不是先前那本,定是那什么方兰漳从什么书院带回来的。他走过去,弯身从身后抱住她:“小姐在看什么?” 第22章 “我也不知晓这书叫什么,讲花草的,上面还有许多图画。” 她心情不错,李砚禧立即便能想象出她今日是如何开心,如何和方兰漳有说有笑。 “天晚了。”李砚禧低头在她耳后亲吻,“点灯看书伤眼睛,小姐明日再看吧。” 她手一顿,将书合上:“我去放好。” 她还未起身,李砚禧突然一口含住她的耳垂,她低呼一声,手一松,书躺在了圆桌上。 李砚禧顺势将她打横抱起,弯腰吹了桌上的烛灯,抱着她回到了床上。 她来不及推拒,或许又是未想过要拒绝,就这样与人赤身裸.体地缠在了一块儿。 做一次也是做,做十次也是做,一开始她还怕过,现下是越来越不怕了。 她只知晓她很愉悦、很快乐,尤其是出门和人演了一整日的戏,和李砚禧这样放纵一回,会让她忘了所有的疲惫和烦恼。 “小姐,喜欢这样吗?”李砚禧抬头,暂且从她的心口离开。 她又将他的脑袋按回去:“喜欢,还要。” 李砚禧扬起唇,心里得意极了。 无论如何,方兰漳也改变不了他是扶萤男人的事实,而且,他还是扶萤的第一个男人。 扶萤睡着了,背对着,躺在他的怀里。 他伸出指尖在她腰间轻轻抚过,惹得人在睡梦中都轻颤一下。 他将人弄得太狠了,方才便颤得不行,这会儿余韵未消,时不时仍旧会颤抖一下,但他很满意自己的杰作,重重在她肩上亲一口,给她盖好被子。 昨日是在方兰漳那里玩儿,今日便是在扶萤这里玩儿,不仅方兰漳来了,府中的那几个少爷小姐都来了。 早起,写春特意叮嘱李砚禧:“你今日就在小厨房里待着,不要出来,三少爷虽没怪罪你在这里伺候小姐,可知晓的人多了,自然会有不满的,到时你不一定还能留在小姐身边。” “知晓了。”李砚禧垂着眼答。 “他们下午才会来,你现在还是该做什么就做什么吧。” 他没什么事要做,扶萤去老夫人那儿了,又不在院里,待在小厨房里也挺好的,倒是下午,扶萤在院里,他不想待这儿却又不得不待着了。上回说的,要吃的鱼糕,他正好弄一弄。 午膳时辰一过,少爷小姐们成群结队便来了。 天气好,他们在院子里玩叶子戏,扶萤不会,但她是新来的,几个人都催她上桌,叫方兰漳坐在她身后教她。 笑闹声院子外面都能听得见,李砚禧只能站在小厨房里,从窗子的小缝里看她,还被方兰漳当了大半,只能瞧见她的一只手。 “我又赢了。”她有些不好意思道。 对面的方兰茹看向她身后的方兰漳,急道:“三哥,三姐她都会规则了,你不许再教了!” “还三姐呢?得唤三嫂了,三哥教三嫂有什么不对?”说笑的是方家大嫂,被他们抓来凑人数的。 小姐丫鬟们都是掩唇轻笑,方兰茹却是指着边儿上晒太阳的老四:“方兰泽!你也来教我!” 大嫂邱氏急忙拦:“那可不行那可不行,老四他最会玩牌,他一来,谁还能赢?不许他上桌!” 方兰茹哼一声:“大嫂玩得过三哥便许三哥教三姐,玩不过方兰泽便不许他教我!” “那是自然。”邱氏朗笑着道,“你玩不过你三哥,就不许你三哥教你三嫂。” 众人又是一阵笑,邱氏吆喝着摸牌:“来来来,可是你们非拉我来玩的,一会儿祖母又要怪罪我了,我今日非要你们玩好不可!” 又玩了几圈,方兰茹输得多了,耍赖不肯玩了:“行了行了,天晚了,得去吃饭了,一会儿祖母真要怪罪了。” 邱氏故意和人打趣她:“你瞧你瞧,她又开始耍无赖了。” “大嫂!”她一跺脚,不乐意了。 “好了好了,和你说笑呢,怎的还真生气了?”邱氏笑着迎过去。 “我才没气。”方兰茹又嘴硬。 邱氏也不和她计较,笑着跟扶萤院里的丫鬟吩咐:“离吃饭还有会儿呢,再坐会儿,你们去弄些茶水点心来。” 写春画绿立即带人去办。 不打牌了,他们便各自凑在一块儿,方兰茹跟方兰泽说话去了,方兰芸见扶萤与方兰漳在一块儿,便安静去了大嫂邱氏身旁坐着。 他们玩得不大,扶萤赢了些钱,要交给方兰漳:“这算是表兄赢的,我只是在前面摸牌。” 方兰漳退回去:“什么你的我的,何况这又不没有多少,你收着就是。” 邱氏听见他们说话,也揶揄:“收着收着,往后他挣的钱都要你来管着呢,这些算什么!” 扶萤脸色微红,方兰漳却是笑了笑,低声道:“大嫂说得对,你收着吧。” “好。”扶萤将钱收好,交给写春,轻声吩咐,“放去书桌的抽屉里吧。” 他们就站在小厨房外,李砚禧盯着她脸颊上的红晕,心越来越沉。 第23章 时辰差不多了,邱氏又吆喝着,领着一群人去老夫人那儿。 老夫人下午也在晒太阳,这儿刚收了桌椅,随口问一句:“你们这样齐整,是去做什么了?” “能做什么?无非是聚在一块儿闲聊闲聊。”邱氏笑着挽着她的手臂。 老夫人抬手轻轻在她头上敲了敲:“你还想瞒着我?他们叫你去是打牌人不够了凑人吧?你们呀你们呀,迟早要将我的青青带坏。” 邱氏佯装捂头,假意告状:“还是兰漳亲自教的呢。” 老夫人瞥扶萤和方兰漳一眼:“输了没?” 扶萤垂眸答:“三表兄教得好,未输钱,还赢了些。” “那还不错。”老夫人又看向方兰漳,“幸好是赢了,我看你要是将你表妹教输了,如何好意思再日日找她。” 邱氏忍不住笑,方兰茹却委屈道:“三哥三姐倒是未输,我输了呀,我输了好多!” “叫你整日就知道玩!”老夫人教训一声,又哄,“行了行了,等过年,祖母悄悄给你多封些压岁钱。” “那可不行,我们可都听见了,要多封就得都多封。”邱氏笑着道。 “好,好,都多封多封。”老夫笑着应和。 众人欢声笑语,扶萤跟着笑笑,寻了机会与方兰芸说话:“二姐,过年我们这些小辈要给长辈做些礼物吗?从前家中人少,扶萤没规矩惯了,怕失了礼数。” 方兰芸说话轻声细语、慢条斯理的:“可以准备一些,往年大家都会准备,不必太过贵重,一些小玩意儿能表明心意便好,往年有送花草的,鞋垫的,手钏的。祖母说我绣工不错,明岁我大概便要出嫁了,往后再回来不容易,便给祖母、姨母还有两位舅母都做了一身寝衣。” “二姐有心了。”扶萤心里有数了。她向来不喜欢做女红,画花样还成,又得了三表兄那本讲花草的树,不如就给她们各自设计个花样。 方兰芸微微点头,又与她闲话几句,便各自入席用膳。 席间又是闲话,不知如何又聊到玩牌,邱氏道:“玩叶子戏有什么意思?还不如跟我去打马球,这两日天儿正好,咱们不如去郊外的马场去。” 方兰漳偏头,轻声询问:“你会打马球吗?” 扶萤摇了摇头,她连骑马都不怎么会。 “可不能去。”老夫人道,“你父亲昨日还特地要你母亲提醒我,过几日要变天下大雪,现下若去了,被困在马场里,你们就和马一起过年!” “不去便不去,祖母吓唬我们做什么?”邱氏揶揄。 “就数你胆子大,不吓吓不行。”老夫人脸上的笑容便未歇下过。 用完晚膳,趁天亮,小的们都回了,还剩大夫人向氏、二夫人张氏在老夫人身旁伺候着。 向氏道:“原还担心兰漳不愿意,现下倒是好了,他们俩一见如故,看着倒是登对,还是母亲指的亲好。” “大嫂这话说的,兰漳最是孝顺,祖母指的婚事他怎会不愿?”张氏道。 老夫人反手拍拍张氏的手,朝向氏道:“你弟妹说得对,兰漳最是听话懂事,一向是最合我心意的。” 张氏问:“如今他们自个儿也满意,长辈也都满意,不如早些将亲事结了?” “不成,兰漳后年便要考官,不能松懈。他那样喜欢青青,待成了亲,未必不会影响学业,可不能像老二那样耽搁了。” “其实。”向氏顿了顿,试探道,“其实也不怪老二媳妇儿,老二媳妇儿是个好的,还是他屋里的那个妾室……” 老夫人一板脸:“看后年,他再考不上,我定要将他和那个狐媚子一起赶出府去!” “好了好了,您莫动气了,兰漳听话,定不会如他一般。”张氏赶忙劝。 老夫人脸色好看一些,又道:“说是后年,待过了年,满打满算其实也就是一年,也不急于这一时。青青那孩子幼时身子不大好,现在是比从前强些了,但仍旧有些单薄。等过完年,多请几个大夫来给她瞧瞧,等调理好了,成亲便能怀上,也是一样的。” “母亲说得是,便这样安排。”向氏应和。 - 扶萤和方兰漳闲聊了一路,到时天已黑了,写春跟进屋伺候:“小姐,要沐浴吗?” “嗯,祖母说快下雪了,等天冷了沐浴容易着凉。” “要下雪了吗?那可是得赶快将保暖的都拿出来,小姐没在京城过过冬,也不知能不能受得了。” “应当还好,不是有炭火吗?不出门便还好。”扶萤将衣裳褪了,走进浴桶里,“你去休息吧,我泡一会儿便也去休息了,水明日再倒也成,天晚了。” “是。”写春应声退下。 扶萤闭上眼,转了转脖子,终于能慵懒靠着。 没多久,窗子轻响,她没睁眼,伸出手臂:“回床上。” 李砚禧拿了毯子给她裹上,抱着她回了帐子里,凑过去亲她的脖颈。 她推了推:“抹香膏。” 李砚禧撑起身,从抽屉里拿出香膏又给她抹。 家奴 第16节 “这里太干燥了。”她闭着眼,懒洋洋地趴在褥子上,“我几乎日日抹香膏了,腿上还是起了一些干皮,看着恶心死了。” “要多喝水。”李砚禧低声道。 “水喝太多也受不了。” “我看他们这边的人用烤了的枣,和桂圆干枸杞一起煮茶,味道似乎还不错,明日我煮一些,小姐尝尝。” “现下还有板栗吗?我想吃炒板栗。” “我明日去问一问。” 扶萤不说话了,安静地享受。 没一会儿,李砚禧低声又道:“抹好了。” “嗯。”扶萤眯起眼,还没睡着,李砚禧又凑过来亲她。 这会儿还早,她没有拒绝。 翌日,果真变天了,气温骤降,外面阴沉沉的。 李砚禧一早便去要板栗了,扶萤中午回来时,已是满院子的板栗香味,她朝写春询问:“是栗子炒好了吗?” “应当是。”写春道。 李砚禧听见动静,抿住上扬的嘴角出门,却一眼撞见扶萤身旁的方兰漳,这下不用抿唇,嘴角自然便垮了。 “端些送去房中。”扶萤吩咐一句,和方兰漳并排进了正房。 李砚禧看他们一眼,咬紧了牙。 写春便知晓他又要发作,赶来小厨房时,便见他只端了一杯茶就要送去,急忙道:“里头有两位主子,你只送一碗茶是什么意思?故意给未来姑爷脸色看?” 第24章 “这是我煮的茶,我想给谁喝就给谁喝,他想喝自己煮去。” “看来你还是没听进去,你让开,我去送!”写春夺过他手中的茶水,又找了个茶盏,拿着勺往他那煮茶的罐子里舀了两勺倒进新茶盏里,低骂一句,“我倒是要看看你这茶水有什么了不得,喝了能延年益寿还是如何?还不肯给旁人喝了。” 他不说话,端上板栗默默跟在她后头,也进了主屋,看着写春笑着将茶水分给扶萤和方兰漳:“这是砚禧才学着煮的,小姐和少爷尝尝如何?若是喝着不好,可千万别怪罪。” 方兰漳端起茶盏,轻轻嗅了嗅:“很香,不像是才学的。” 写春立即转头朝李砚禧道:“三少爷夸你呢,还不来道谢。” 李砚禧别着眼,没说话也没动。 写春赶忙解释:“他便是这幅样子,兴许是脑子有些问题,三少爷您莫和他计较。” 扶萤的目光在他们之间转一圈,淡淡道:“过来剥栗子。” 李砚禧立刻动了,走到她身侧,将碗放在高几上,拿着一颗颗剥好盛在盘中。 方兰漳未说什么,看了李砚禧好几眼,收回目光,朝扶萤道:“到表妹了。” 扶萤这才拿起棋子落下。 没一会儿,一盘金黄的栗子便干干净净剥出来了,李砚禧捧着盘子送到扶萤手边:“小姐。” “给表兄尝尝。”扶萤未动。 李砚禧又跨下脸,跟没听见似的,一动不动。 扶萤已有些气了,扭头看着他:“去啊。” 他还是不动。 扶萤几乎要顾不得还有外人在了,怒斥一声:“你去不去!” “好了好了。”方兰漳握住她的手,“我虽不明白其中缘由,但也不至于你发脾气,当心气坏了自个儿的身子。” 她稍压下怒火,冷声又道:“东西放下,你出去。” 李砚禧将盘子放下,头也不回转身就走了。 扶萤几乎要气得喘不过气来:“这个奴才,胆子越发大了。” “你脾气好,他又曾救过你,可下人到底是下人,都敢对你这般了,不如换一个听话些的,省得每日受气。” “表兄说得是,我会好好考虑的。” 门外的李砚禧听见他们的话,脸沉得越发厉害了。李扶萤还中着毒,能轻易将他赶走吗?他就是不敬这个方兰漳又如何? 写春也听见了,又骂他:“我实在不明白,三少爷到底何处得罪你了,你要这样给人家脸色?你明明知晓小姐看重你,你这不是存心让小姐左右为难吗?你若是真心爱护小姐,就不该给她添乱。” 什么看重他?他知晓,在李扶萤心里,他就是个下人,若不是李扶萤中了那种毒,现下早不知将他扔去何处了! 夜里,他到了帐子边,李扶萤看他一眼,冷冷道:“你不是脾气大得很吗?你还来做什么?” “栗子是给小姐炒的,茶水也是给小姐煮的。” “那又如何?那是我的东西,我想给谁吃就给谁吃,我就算拿去喂狗,也轮不到你置喙。李砚禧,你就是个奴才,轮不到你做我的主!” “我知道了。”李砚禧垂着眼,坐到床上,“要抹香膏吗?” 李扶萤看他几眼,看他还算恭敬,便道:“抹。” 他挖了大一坨香膏,随意在掌心里划开,潦草往她身上抹,抹着抹着便变了味儿。 扶萤早已习惯,没有拒绝,直到人像是吃了疯狗药一样开始又重又快,她皱着眉骂:“轻些!” 李砚禧似乎没听见,还愈发重了。 扶萤吃痛,气得一脚蹬开他:“你是不是听不懂人话?你给我滚!” 他掀了掀眼,拿起衣裳往床尾缩。 扶萤又是一脚:“我叫你给我滚出去!不许在我屋子里待了。” 李砚禧抿了抿唇,快速套上衣裳,站去床下时却不动了。 扶萤猛得拉紧帐子,最后骂一句:“赶快给我滚!” 许久,窗子轻响一声,有些许风灌进来,扶萤满肚子的火终于歇一些,缓缓睡着了。 第二日一早,天沉得更厉害了,风呼啸着拍打窗户和门,不必写春来喊,扶萤便被吵醒了,蔫蔫儿地坐在铜镜前,让写春梳头。 片刻,画绿在外传话:“小姐,老夫人院里的侍女来传话,老夫人说天冷了,往后不必再去请早安了,她老人家也起不来。三餐也不必去厅里吃了,厨房的人会送来,免得少爷小姐们跑来跑去着凉了。” “好,多谢祖母,让侍女代我向祖母请安。”扶萤吩咐一句,又朝身后的写春道,“既不用出门了,便将头发拆了吧,省得麻烦。” “三少爷兴许还要来呢。”写春道。 话音刚落,外面又有传话:“小姐,三少爷身旁的匡明来了。” 扶萤不好去见,只问:“说什么?” “匡明说,少爷同窗偶然相邀,少爷今日要出门去,不能过来陪小姐了,让小姐不必等着。” “我知晓了,天冷了,让匡明转告,叫表兄多穿些衣裳,莫要着凉了。”扶萤心里轻松不少,又朝写春道,“这下能拆了。” 写春应和:“这下好了,小姐能歇着了,奴婢去多添些炭火来,天冷了……” 扶萤轻应一声,靠坐在罗汉床上看书。 写春将碳火添好,留了条窗缝,便退下做事去了。 没多久,李砚禧从外面来,她将人拦住,往小厨房里走,拿出一个黑色的手暖:“天要冷了,我做了这个,揣着免得手冻伤了。” 不要白不要,李砚禧毫不犹豫收下:“多谢。” “你昨日惹小姐生气了,也不知她今日还气不气,你好好和她认罪,也改改你这脾气。” “我知道了。”李砚禧将手暖收好,大步往正房去,进了门,脚步放轻许多。 扶萤抬眸,轻飘飘看他一眼,翻过一页书,淡淡道:“滚出去。” 第25章 他脚步一顿,跪在厅里:“我知晓错了。” “要跪滚出去跪,别跪在我屋里,碍我眼。” 他垂着头,沉默一会儿,跪去了门外。 写春瞧见他笔直的身影,皱了眉头,悄声走近,小声道:“你又如何惹小姐生气了?怎的罚你在此跪着了?天这样冷。” 他没吭声。 写春忍不住要去求情,都到了扶萤跟前,却又闭了嘴,只是往她碗里添了些水。 昨日之事,砚禧做得的确过分,是得好好罚罚让他涨涨记性,否则以后还不知要闯出什么祸来。何况砚禧与小姐还更亲近一些,她去求情未必有用。 只是扶萤似乎忘了这事,未提起一句,也未出门看过一眼。 中午,画绿领了午膳和冬季的用品回来,才瞧见李砚禧跪在门外,有些惊讶道:“他犯什么事儿了?这样冷的天,跪在这儿?” 写春故意放大了些声音:“天大的事儿,惹小姐生气了。” 扶萤眼眸动动,翻动书页,当做没听见,心想,最好是来场雪,将这不知死活的狗奴才冻死在外面才好。 写春见她没有半点儿反应,又见李砚禧脸都要冻紫了,急得原地打转,千盼万盼,盼到天快黑了,急忙进屋提醒:“小姐,天要黑了,再要他待在内院不合适。” “让他滚。”扶萤眼也没抬一下。 写春却是松了口气,又匆匆出门传话:“天黑了,小姐叫你回去。” 李砚禧缓缓起身,膝盖刺痛,一个踉跄往前摔去,幸好手扶在台阶上,佝偻着身子又站了起来。 写春走近一些,低声道:“快回去用热帕子捂捂膝盖。” 他没听,一瘸一拐走进正房,噗通一声又在李扶萤手边跪下,低声道:“我错了。” “滚。”李扶萤声音仍旧淡淡。 写春慌神跟进门:“小姐……” 扶萤冷声命令:“出去。” 家奴 第17节 “是。”写春紧张得咽了口唾液,悄声退出去,关上了门。 扶萤顿了会儿,转头看向地上的人:“你不是骨头硬得很吗?你不是脾气大得很吗?你不是听不懂人话吗?你跪在这儿做什么?” “我错了……” 话音未落,扶萤一巴掌将他的脸扇得一歪,也将自个儿的手心扇得发红,又一脚踹在他肩上,将他踹得往后倒去:“我看你这个狗奴才就是贱得慌,不打便不知好歹,不打便敢跟我叫板,我平时对你还是太好了!” 他撑着地面跪起来,挪跪到她手边,又抱住她的腿:“我错了。” 李扶萤捏住他的下颌抬起,冷冷看着他:“我最后警告你一遍,我是主子,你是奴才,我说什么你便要听什么,我吩咐什么你便要做什么,你若是再敢忤逆我,你这条贱命便别想再留着了!” “我记住了。”他双眼空洞,仍旧是那张木头脸。 “滚,我今晚不想看见你。”扶萤松了手,指尖失了颜色。 “是。”李砚禧垂着头起身,脸上一点儿痕迹都未留下。 写春画绿都在门外,都听见了动静,见他出门,立即围了上去:“你说什么了?小姐发了那样大的脾气?好大的响声,小姐打你了吗?” 他没说话,垂着头走了,晚上也没过来,第二日倒是起了个大早,一早就在小厨房里煮东西了。 先前做的鱼糕还没吃,他又煮了馄饨,一起送进正房中,给扶萤做早膳。 扶萤气消了,再见没说叫他滚的话,默默吃完了那碗馄饨。 冬日多坚果,用完早膳,他就站在她身旁,将坚果剥好放到她手边的盘里,她也用了些。 方兰漳昨夜便未归府,今日又派人来传话,说是今日也不来了,一整日,暖烘烘的屋子里只有李砚禧和扶萤两个。 临近傍晚要走时,李砚禧从侧面抱住扶萤,低声问:“我今夜能来吗?” 扶萤瞥他一眼,不冷不淡应了声:“嗯。” 他松了手,低眉顺眼退了出去。 昨夜他未曾入眠,他只想睡在她身边。他进了窗,到了帐子边,闻到那股熟悉的花香气时,顿时心安不少。 他跪坐在她身旁,双手环抱住她,在她脸颊上亲吻,很快吻从脸颊遍布全身,扶萤躺在他下方,双手抱住他的腰身。 炭火未灭,烧得噼里啪啦的,和帐子里的喘息缠在一块儿,越来越旺。 扶萤对着帐子侧卧,微微喘着气。 李砚禧卧在她身后,在她光滑的肩头亲了亲,悄声道:“似乎要降温了。” “嗯,祖母说了,要下大雪了。”扶萤脸红扑扑的,浑身冒着热气,“不知明日会不会下雪,我还没见大雪。” “我也没见过,我记得婺州几年前似乎下过一次,只是飘了些小雪花,还没落到地面便停了。” “我也记得,那年爹爹在海边做生意,还给我带了几颗大珍珠回来。” 李砚禧沉默,从身后抱紧她。 她翻了个身,抱住他的腰,头抵在他的胸膛上,没一会儿,又仰着头去亲他。 李砚禧和她拥吻,很快抱着她滚了小半圈,又翻身而上。 这一回,扶萤累了,睡意来袭,含糊不清吩咐:“我要睡了,你给我弄干净。” “是。”李砚禧给她擦洗干净,钻进被子去抱她,低唤一声,“小姐?” “嗯。”她还未睡熟,微微调整调整,换了个舒服的姿势让他抱着。 早上没人来喊,扶萤睁眼时,光已从帐子外刺进来,她脑袋探出帐子,惊讶一声:“太阳出来了?” 李砚禧跟着坐起,从身后抱住她,也将脑袋探出去搁在她肩上:“没出太阳,似乎是积雪。” 她缩回来,回眸看他:“昨夜下雪了吗?” “似乎是下了,我听见声音起来看过。”李砚禧停顿,“昨夜写春还进屋来添炭火了。” 扶萤一惊:“她发觉你了吗?” “没,她唤了小姐一声,小姐迷迷糊糊答了,她便未掀帐子看。” “那就好。”扶萤松了口气,钻回被子里,“是有些冷。” 李砚禧也钻回去,将她抱住,给她暖身子。 她不知自己怎么了,抱着抱着又和他缠到了一块儿,坐在上方,紧紧咬住唇不敢出一点儿声。 太亮了,她甚至能清清楚楚看见他微皱的眉头,看见他脸颊上的那颗小痣。 黑夜是一层遮羞布,让她忘情放纵都不害怕,现下倒是有些怕了,怕被外面的人发现,也怕被他看见自己脸上的神情。 李砚禧觉着离她好远,撑起身又靠坐在墙边,紧紧抱住她的腰。 这样不用对视还好一些,她心里便没那样紧张了,但又给了李砚禧在她身前乱亲的机会。 “你别、你别,别留痕迹……” “没留。” 扶萤放心一些,伏在他肩头,实在受不了了就在他肩上咬。 外面没人来催,她长呼一口气,躺回褥子里,哑声道:“去拿帕子。” 李砚禧悄声下地,拿了帕子来,给她擦干净后,又用那帕子给自个儿擦。 “你……”她微惊。 “什么?”李砚禧不解抬眸。 都进去过了,用一个帕子擦似乎也没什么,她别开脸:“没,没什么。” 李砚禧将帕子清洗了放好,快速穿上衣裳,低声道:“不早了,我先走了。” 扶萤看一眼他那身单薄的衣裳:“你就穿这个?” 他没明白,小厮还能穿什么?总不能像少爷一样穿金戴银吧? 扶萤从抽屉拿出一锭五两的银子:“去添置几件厚衣裳,他们说这里冬日了冷得很。你是小厮,不用在后院待着,去与管事说一声,应当能出门。” 第26章 李砚禧微愣,弯身在她脸上亲了下,收了银子:“多谢小姐。” “去吧。”她躺回去,还想再睡一会儿,但听着外面的风雪声,无论如何是睡不着了,又起身去看。 写春听见窗子响,抬头便见她站在窗里,笑着迎来:“小姐还未见过这样厚的雪吧?” “没。”她喃喃一声,似乎已是看痴了。 “外面冷,小姐若想看,还是先将衣裳穿好。”写春说完便绕去门口,进来时抱来几支梅花。 扶萤已穿好了棉衣,走近接过嗅了嗅:“哪儿来的?” “昨夜三少爷叫匡明送来的,说是从外面摘回来的,想让您今个儿一早就瞧见。” “表兄费心了。”扶萤神情没什么变化。 写春没瞧出来,又问:“小姐,要找花瓶装上吗?” 扶萤拿着花束坐下:“拿个素净些的瓶子吧。” 她将花枝插进花瓶里,稍稍修剪修剪,摆放在屋里放那两盆兰草的高低架子上,随后又推开窗,去罗汉床上看书了。 晌午,李砚禧过来,看见那瓶梅花,低声朝写春问:“哪儿来的?” 写春笑道:“三少爷让人昨夜送来的呗,还能是哪儿来的?” 李砚禧心里不太高兴,没好表现出来,神色无异进了门。 扶萤放下书:“你怎么这么快就来了?不是叫你去买厚衣裳吗?” “外面路上积了雪,都还在清扫,不知外面铺子开门没,我便未去。”李砚禧走近,“府里也给下人发了厚衣裳,我穿在里面了。” 扶萤伸手去摸了摸他的衣袖,将门外要进来送茶水的小丫头吓得缩了回去。 扶萤未察觉,摸到了里面厚实的袄,点了点头:“还行,还不薄。” 李砚禧弯腰,在她脸上又亲了下。 她皱着眉左右张望几眼,未瞧见人,眉头才舒展开,轻声教训:“白日不许如此。” “嗯。”李砚禧心里全被欢喜占满了,没听进去。 “对了。”扶萤突然又问,压低了声音,“你今早回去得晚,和你同住的小厮未察觉吗?” “我才知晓他们并不住在那儿,只是行李在那儿锁着,平时都是跟着少爷,在少爷院子里守夜的。” “那就好。”扶萤放心了,继续看书。 看了一会儿书,扶萤见他还呆立在一边,便道:“你不是也在看书吗?拿你的书来看,这里暖和。” “嗯。”他脸上多了些笑,脚步轻快着出了门,去小厨房拿书。 门外的小丫头见他出门,才将温热的茶水送进门,而后又匆匆离去,找到另一个小丫头窃窃私语。 “你猜我瞧见了什么?我瞧见小姐要牵砚禧的手!” “啊?不会吧?”另一个丫头疑惑,“你亲眼瞧见他们的手牵在一块儿了?” 小丫头挠挠头:“那倒是没有,我见小姐手伸出去便吓得收回眼了,哪儿敢多看?” “那就对了,那便是你想错了,小姐伸手或许是递东西呢?你可千万别乱说,别乱想了。” “也是……那你千万别跟别人说啊,要是被小姐知晓,我便完了。” …… 李砚禧拿了书笔又进了正房,坐在扶萤手边的矮凳上,看了一会儿,又拿出纸,歪歪扭扭地写。 扶萤看他一眼,好奇:“你在写字?” “嗯。”他抬眸。 “去圆桌上写。”扶萤放下书册,将圆桌上的茶盏收了,“放这儿写。” 李砚禧将书放下,也将皱皱巴巴的纸张放下。 扶萤站在他身侧看了一会儿,问:“你在抄书上的字吗?” 家奴 第18节 “嗯。”他垂着眼,“这些字我不认识,抄下来,再一起对照说文解字看。” 扶萤拿起笔,在他写的字上画了好些圈圈:“这些写的不对。” 他看一眼自己的字,又看一眼书册上的,觉得没什么不同。 扶萤在他旁边坐下,拿起笔,抽出一张空白的纸,将那几个写大了给他对照,又抽出一张纸,边写边道:“笔不是你那样握的,要这样,字也不是你那样写的,写字也是有笔法的。” 他不知道什么握笔姿势,也不知道什么笔法,其实他也不是很喜欢读书写字,只是听说那什么方兰漳读书好,觉得不服气才要看书的。 扶萤在纸上给他写清楚了每一个笔画的写法,将纸递给他:“你先照着这个练笔画,等练好了,我给你找几本字帖,你对着临摹。” “好。”他不喜欢写字,但他喜欢李扶萤。 “若是还在婺州,在自己家里就好了,我能给你请书法先生,还能给你请夫子,只可惜,现在是不能了,只能自学了。”扶萤道,“不过你这认字和练书法不冲突,两样可以同时进行,书法是书法,认字是认字,你认字就还照着从前的习惯认就好。” “好。”李砚禧低着头又拿起笔。 “不对!”扶萤伸手去掰他的手,将笔往他手里放好,“是这样。” 他抿了抿唇,小声嘀咕:“这是这样拿我会手抖。” 扶萤凶他:“你那样抓着笔是错的,写字会很费力,这样拿才是对的,等你习惯了就不抖了,写字也会轻松很多。” “哦。”他只能老老实实按照扶萤说的做。 “对,就是这样。”扶萤欣慰道,“多练练便好了。” “嗯。”他坐正了些,神色认真许多。 两人都未说话了,门外站了有一会儿的方兰漳才收回手,让写春通报。 “小姐。”写春提着心,朝李扶萤走近,“三少爷来了。” 扶萤微愣,转头起身去看,还未说话,便被写春偷偷捏了捏手臂。她恍然明了了,应当是表兄来了有一会儿了。 她悄自深吸一口气,笑着迎过去:“这样大的雪,表兄怎么还过来了?快到火前烤烤。” 方兰漳往李砚禧的方向看一眼,面上没什么表情:“同窗相邀,我不得已出门与人小聚两日,心中却一直思念表妹,故而见雪小一些便来了。” “你们都出去吧。”扶萤吩咐一句。 写春赶紧给李砚禧使眼色,幸好,这木头今日倒是听话,没有硬赖在这儿,收拾收拾退下了。 人走了,扶萤又邀方兰漳坐:“表兄,喝些热茶。” 方兰漳未动,只问:“那日他不是惹你生气了吗?今日怎的还坐去桌上了?” “他已知错了,前日在外面跪了一日。” “原是如此。”方兰漳喃喃一声,端起茶水抿了一口,就此放过,看向墙边的高低花架。 扶萤解释:“下雪了,我便将表兄送的那两盆兰草搬进房中了,那梅花也和它们放在了一块儿。表兄这两日去哪儿玩了?还摘了梅花回来。” “在京城的一个别院里。快考试了,他们都想多结识些人,以后好多条路,既邀请了我,我不好不去,也没什么好玩的,无非是喝喝酒,做做诗,附庸风雅罢了。” “原来是这般。”扶萤又往他杯中添了些水。 他突然问:“你似乎对那个小厮很是器重。” 第27章 扶萤手微顿,低声道:“李家已没有人了,他是李家的家生奴才,也勉强算得上李家人,往后我成亲,他便是陪房。器重不器重的,倒是没有,只是不想在未来夫婿跟前失了礼数。” 方兰漳心一下软了,微沉的脸色也缓和,牵住她的手,轻声道:“抱歉,是我多想了,你父亲母亲都不在了,孤身一人在京城,自然是想有个亲人在身旁,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没有。”扶萤反握住他的手,这还是她第一回主动牵他,“表兄待扶萤很是体贴,表兄也是担心扶萤被下人欺负了,不怪表兄。” “扶萤……”他有些惭愧,他并非这般想,他是有一瞬怀疑她和那个小厮有什么,可现下疑心全消了,“好了,你的小厮自该你来做主,只是你要明白,以后表兄便是你的亲人了,你不必将那些情感寄托在一个下人身上,也不要委曲求全。” 扶萤挣脱手,起身微微行礼:“多谢表兄关怀。” 方兰漳笑着道:“你我之间还有必要道谢吗?我知晓祖母是如何想的,无非是想要我考试完了再成亲,若是可以,我恨不得现在便成亲。” “学业要紧,不论祖母是不是这般想,扶萤都希望表兄能得偿所愿,考取心中所想的名次。” “扶萤。”方兰漳忽然起身,将她抱住。 她忍不住要惊呼,又生生咽了回去,浑身紧张得无法动弹。 “表妹放心,我会努力的。这几日我便不过来了。一来我们毕竟还未成亲,祖母看我日日来必定会不满,二来我好在房中温习温习课业,免得落下了,三来这雪要下许多天,雪天难行,都在家中好好休息为好。” “嗯,表兄说得对,扶萤都听表兄的。” 方兰漳又抱了抱她:“现下雪小,我便先走了,你也是,这几日便不要外出了,你未在京城过过冬,当心着凉受寒。” 她点点头,后退几步,送他至房门。 “不必再送。”方兰漳拦住他,接过小厮递来的大氅,往身上一穿,撑着伞,冒着风雪走了。 写春感叹一声:“三少爷也真是的,这样大的雪还要来看小姐一趟……” “嗯。”扶萤脸上没什么变化,偏头朝小厨房里偷看的目光看去,淡淡吩咐,“你还是去圆桌上看书吧。” 说罢,她便转身进了门,写春留在门口,等李砚禧走来,低声欣喜问:“小姐不生你的气了?” “嗯。”李砚禧只往房中望,待人说完,抬步跟了进去。 他能察觉扶萤不开心,手里的书页许久未翻动,但不知她因何烦忧,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低声道:“小姐,我又忘了笔是如何握的。” 扶萤才回神,放下书册走来,又去掰他的手:“这样。” “嗯。”他试探着,脑袋朝她越靠越近,忽然一下靠在了她的腰侧,扔了笔,将她环抱住。 扶萤吓得急忙左右去看,边掰他的手边低声骂:“你找死吗!” 他没说话,乖觉放了手。 扶萤匆匆走去罗汉床边,将那扇微微撑起的窗放下。 他跟过去,从身后抱住她。 扶萤推了推他,翻了个身,后仰着半撑在罗汉床上,低声审问:“你想做什么?外面可都是人!” 他压过去,试探着在她唇上碰了碰。 扶萤并未抗拒。 他又近了些,双臂撑在她的两侧,撬开她的唇…… “小姐,窗子还是留个缝好,当心炭火中毒了,若是冷,便开厅里的窗吧。”写春在窗外提醒。 扶萤猛然睁开眼,狠狠瞪了瞪跟前的人,又在他肩上锤了好几拳,才朝外回:“我知晓了。” 偏偏他还厚着脸皮,一点儿反应都没有。 扶萤又踢他一脚:“让开!去开窗!” 他这才不紧不慢直起身,慢吞吞往小厅里走,将窗子撑开了。 扶萤整了整衣裳,装模做样端庄坐在罗汉床上。 李砚禧又走过来,又抱住她,又要亲她。 她一记眼刀飞去:“做什么!” “没人。”李砚禧低着头在她脸上啄吻。 她任由他亲了会儿,才推:“好了好了,去看你的书去,你再这样就滚回你的小厨房里待着。” 李砚禧见她又翻开书页了,便听话离开,回到圆桌边坐下。 雪下得越发大了,一整夜,未曾停过,天亮时才小些。 祖母那里不必去请安了,方兰漳又说了不来,写春更是不会来打搅,天都亮了许久了,她才恍惚睁眼。 “几时了?” 李砚禧正斜卧在一旁看着她:“不知。” 她往他身上靠了靠,暖和不少:“那再躺一会儿吧。” 李砚禧从身后搂住她,故意问:“三少爷今日不过来吗?” “不来。”她闭着眼道,“他昨个儿说了,这几日都不过来了。” “哦。”李砚禧握住她的手,将她的手指掰开,卡在自己的指缝里,“那小姐岂不是不能日日见到他了?” 她掀眼瞅他:“你到底想说什么?” “没什么。”李砚禧忍了一会儿,又道,“雪大,他便不来了,看来对小姐也没多上心。” “那又如何?”扶萤才不稀罕方兰漳来,眼都未掀一下。 李砚禧看她无动于衷,心中忍不住窃喜:“小姐不喜欢他吗?” 她没好气道:“喜欢能当饭吃吗?” 李砚禧一噎,那点儿窃喜消散得无影无踪:“哦。” “我巴不得他不来,日日在家读书,后年考个大官才好,他官当得越大,银子赚得越多,我的日子才能过得越好,其他的,我才不在意。” 李砚禧不服气嘀咕:“当官有那样好吗?” 扶萤怼他:“当官不好,难道当小厮好?当奴婢好?” 他知晓她瞧不起自己,心里堵得慌,只抱着她,一句话都不跟她说了。 扶萤才不在意,她只觉得李砚禧看着硬邦邦的,但靠着又软又暖和,比蓬松的褥子还舒服。 李砚禧见她没半点儿反应,生气松了手,还翻了身,不让她靠着了。 她这才有了点儿反应,扭头骂他:“你动弹什么?” “我又不是死人,我还不能动了?”李砚禧怼回去。 扶萤却觉得好笑,笑着摸摸他的脸,垂头在他嘴上亲了一下。 他那点儿脾气消散得无影无踪,扶住她的后颈,要深吻。 扶萤赶紧捂住他的嘴,凶道:“没漱口,不许伸舌头!” “哦。”他有些不满,又去亲她的脖颈,亲她的锁骨。 家奴 第19节 扶萤被他困住腰起不来了,低声催促:“松手,我要在上面。” 他直接抱着她靠坐在墙边,待她动情时再去亲她,谁知她仍旧挡住他的嘴:“不许亲嘴!” 他笑了下,只能作罢。 没多久,扶萤斜卧在床上,指挥他:“去拿帕子清洗。” 火盆边上便煨了一壶热水,他拎了水壶往盆里倒了些,洗了帕子,半蹲在床边给扶萤擦洗感情,又用那张帕子给自己擦。 扶萤有些好奇,眼睛盯着他一动不动地看。 他耳尖动了动,稍稍背过去。 “你转过来。”扶萤命令了声,没见他有反应,又去扒他的胳膊,“你给我转过来!” 第28章 他抿了抿唇,缓缓转过去,整个耳朵煮熟了似的,通红。 “小姐,你醒了吗?要不要奴婢进门来添些炭火?”写春的声音突然从门外传来。 扶萤急忙收回眼,向李砚禧使眼色,朝外喊:“等一会儿。” 李砚禧匆匆将帕子放好,钻进帐子里,躲到床尾,裹到被子里去。 扶萤看一眼脚下的那个小包,才稍稍拉开一些帐子,朝外又道:“你进来吧。” “小姐往日便总睡不好,这几日刚好睡觉了,奴婢便未唤醒小姐。”写春笑着解释,往盆里添了些炭,“早膳一早便送来了,一直在厨房里放着,应当还是热的,小姐现下要用吗?” “要到午时了吗?” “还没,还有一个时辰呢。” “那便用一些吧。” 话音刚落,写春便要来给她拉帐子:“那奴婢伺候小姐洗漱。” “不必!”她惊得要跳起来,“不用不用,我自个儿简单收拾一下便好,总归也不去哪儿,我一会儿还想在床上躺着。” “那也成,那奴婢将热水给您倒上,再接些水来煮着。”写春拎了热水,往木架上面的那个盆里倒,又要将下面那个盆端出去倒水,却察觉盆外是热的,“欸?小姐方才洗过吗?” 扶萤刚好回答,突然感觉脚心一阵湿濡,惊得要将腿缩回去,却被被子下的人抓住了脚腕,只能强忍着痒回答:“嗯,方才冲了一下。” “原来是这样。”写春端着盆出去了,“奴婢这就叫人来送吃的。” 门暂时开了,风雪往屋里灌,呼呼作响,扶萤掀开被子,用力收回腿,低骂一声:“你做什么!你是狗吗?” 李砚禧舔了舔唇,抬眼看着她,已做好挨骂的准备了,却听她说:“你今日不许亲我!” 门外的脚步声又传回来,扶萤站起身,一把又将被子盖回去,挡住了李砚禧的笑脸。 饭菜已呈了上来,扶萤洗漱过,在桌边坐下,问:“外面的雪还大吗?” “大着呢,路都遮住了,积雪厚得一脚能陷进去。” 扶萤有些好奇:“我还没见过这样大的雪,想出去看看。” 写春劝:“现下雪正大的,小姐要去,也要等过几日,雪小一些再去,这雪还要下个几日呢。” “也好。”扶萤顿了顿,又道,“雪大,天冷,你们便不必过来了,炭就在屋子里,我自己能加,让她们送个膳食便好,也不必再屋外守着了,省得着凉了。” “那您记着留一条窗缝,千万莫关严实了。”写春叮嘱。 “嗯,好,我记着了,你退下吧,送午膳时再来收拾便好,你声音听着已有些不对了,下去多加衣裳,好好歇息歇息吧。” “多谢小姐。”写春行了礼,轻声退下。 扶萤没吃多少,放下碗筷掀开被子:“吃饭。” 李砚禧坐起身:“我不回去吗?” “雪这样大,如何走?”扶萤没好气答一句,“你就在这儿待着,待雪小了再走。” “那要是雪明日才小呢?” “那便明日再走。” 李砚禧凑过去抱她,嘴又要往她脸上去。 她嫌弃得仰开很远:“说了不许亲我!赶紧吃饭,再不吃倒了。” 李砚禧松了手,光着脚往桌边去,端起盘子将菜往粥上一盖,拿了筷子便要往嘴里赶,扶萤又急忙骂:“你洗漱了吗!便吃东西!” “哦。”不是她一个劲儿地催吗?李砚禧有些不服气,但还是洗漱去了。 他怕人不满意,漱了三遍口,洗了三把脸,才又往饭桌边上去,端着碗站在原地,将饭菜往嘴里赶。 “跟没吃过饭似的。”扶萤嘀咕一句,坐回床上,手里拿着书,眼睛却忍不住朝他看。 他似乎是真饿了,很快吃了大半去,伸手又要拿包子。 “你……” “什么?”他嚼着包子转头,还一颗米粘在嘴边。 “算了,吃吧。”扶萤收回眼。她是怕吃得太干净被写春瞧出什么,但她总不能叫人饿着,到时胡编个由头就成了。 李砚禧吃完,顶着个油嘴便过来了:“我没帕子。” 扶萤将自己的手帕扔给他,嫌弃道:“你拿走,我不要了。” 他求之不得,擦了嘴,将帕子收好,也坐回床上,坐到她身旁,凑过去抱她,脸也搁在她肩上。 扶萤瞥他一眼:“看你自个儿的书去。” 他没动,仍旧挨着她。 扶萤懒得管了,继续看自己的书。 一会儿,他的手又不老实了,往她身前摸。 “做什么!”扶萤给他按住。 “摸一下。”他厚着脸皮凑过去亲她的脸。 扶萤瞅他:“你总摸这里做什么?” 他倒是坦白:“软,好摸。” 扶萤放下书,将手也放在他的胸膛上,轻轻抓了抓:“是挺软的。” 他慷慨脱了本就松散的寝衣,抓着她的两只手都放在了自己的胸膛上,弯着脖子在她脸颊又亲一下:“给小姐摸。” 扶萤试探着抓了抓,有些爱上这种感觉了,真的很软,占满了她的手心。 她不知晓自己这样摸是要收利息的,李砚禧很快又抱着她滚进了被子里。 一整日,他们没做什么正事,连拿出来的书都未看几页,不知什么时候掉到了地上,也没人察觉。 放纵两日,扶萤脑子昏昏沉沉的了,躺在床上便不想动弹了。 “你去后窗看看,雪还大不大,我想出去走走。”她揉了揉太阳穴,眯着眼睛道。 李砚禧立即披上衣裳起身去看:“没那样大了,但地上的雪很厚。” 扶萤撑起身:“不行,真得出去走走了。” 躺着这里,一会儿他们又会滚在一起,叫李砚禧回去也不成,那就没人陪她了。 “你先出去,一会儿在院门见。”扶萤快速穿上靴子。 李砚禧走来,将衣裳给她拿来:“我伺候小姐穿完衣裳再走。” “穿那几身最厚实的应当就行。”她将衣裳一件件套完,已经臃肿得快走不动路了。 李砚禧又给她添了两件:“手暖,斗篷也得穿上。” 她也怕着凉,再厚实也裹上了,还多抱了个手炉,撑了把伞便往外去。 李砚禧也早从后窗出去了,扶萤从檐下绕到院门时,李砚禧也刚好到院门口。 她正要往外走,屋里的小丫头探出头来:“小姐,您去哪儿?” “出去走走,一会儿便回。”她道。 “小姐等画绿姐姐回来了,叫画绿姐姐陪您去吧,写春姐姐受寒了。” “严重吗?”她问一声,干脆又道,“你去找府里管事的给她弄些药来煮上,我只是在房中待闷了,出去走走,不必管我,有李砚禧和我一起去。” 小丫头又要拦,她却已经踩进雪里,出了院门。 雪又厚又蓬松,一脚踩下去沙沙做响,她觉得有趣,故意往没清扫的地方踩,脸上多了些笑意。 “靴子会湿。”李砚禧道。 “嗯。”她又走回干净的路上,李砚禧跟在她身旁,给她撑着伞,“我们去后面那个大花园里看看吧,那里先前种了许多花,兴许也有梅花。” 李砚禧点了头,又问:“小姐,你冷吗?” 扶萤笑着摇头,脸被白色绒毛围脖簇拥着,红扑扑的:“不冷。” “嗯。”李砚禧也觉得还好,就是拿着伞、裸露在外面的手有些冷。 走出几个挨在一起的小院,上了宽道,穿过一个月洞大门,再绕一个影壁,前方便是大花园里了。 花园深处几棵梅树开得正好,在一片雪白中争相绽放,想不注意到都难。 “好美……”扶萤不禁赞叹,稍走快几步,随后小跑起来。 李砚禧未预料,跑着在后面追,看着雪花落在她长发上,随着风飞舞跳跃。 她到了树下就停住了,指尖轻触朵朵饱满的梅花,又用鼻子去嗅,鼻尖碰到了花朵上的雪,冻得通红,她却笑:“还真有一股淡淡的香味。” 李砚禧好奇,凑过去也闻一下,只觉得不怎么香,没李扶萤身上香。 “可惜没带剪子,不然能剪一些回去。” 李砚禧默默腾出手,徒手折下一支递给她。 她开心得不得了,脸上全是笑:“再多折几枝。” 李砚禧将几支开得最好的全给她折了,让她抱在怀里。 家奴 第20节 她抱着嗅嗅,又往前走了走,到了假山下面。 那里有一潭水,水面上结了一层厚厚的冰,她转身将梅花交给李砚禧:“你抱着,我去试试!” “当心掉下去。”李砚禧接了花,便没有多余的手了,只能将伞暂且放下,空出手去抓她的手臂。 她小心翼翼探出一只脚,慢慢点在冰面上,踩了好几下,笑着回眸:“挺结实的,不会破。” 李砚禧走近几步,紧紧搂住她的腰:“小姐踩吧,若是碎了,我能将小姐拽回来。” 她笑着在他脸上亲了下,安心将另一只脚也踩到冰面上,整个人都站上去:“婺州的冬天不会结这样厚的冰。” “嗯,只会结一小层,一戳就破了。” “好有意思。”她跳了两下,寂静的雪声里突然传来咔嚓一声。 她惊得愣在原地,忘了跑,李砚禧眼疾手快,急急将她往上一搂,连退了好几步,一下撞在假山石上,山石上的松树一震,扑簌簌往下掉雪,全砸在了他们头顶上。 刺骨的冰凉从后颈蔓延,李砚禧皱了皱眉,却听见一阵清脆的笑声。 是扶萤在笑。 他看着她,情不自禁将她往上搂了搂,低头吻住她的唇。 扶萤抱住他的脖颈,几乎是将他压在山石上,踮着脚回吻他。 没一会儿,那股刺骨的冰凉便被热气蒸发了,他乱着呼吸松开一些,又在她嫣红的唇上舔了舔,松了手。 “小姐后颈落雪了吗?”他问。 “没。”扶萤反手摸到围脖上的雪水,“被围脖挡住了。” 李砚禧摸出黑色的手暖,将她围脖上的雪水扫尽,又揣回去,捡起伞撑着:“回去吗?” “再逛一会儿。”她将手暖和手炉都塞到李砚禧怀里,从石头上摸了一团雪搓成团,朝着水对岸砸去,将地上枯萎的小草砸得一歪,她却忍不住捧腹笑,“好玩!” 李砚禧看她一眼,低声提醒:“一会儿手会又痒又疼。” 她没放在心上,又去搓雪团,对着对岸的那棵树上的积雪打,好不容易将积雪打掉,她又搓小雪球在假山石摆放了一排小雪人,还捡了石头给它们做了鼻子眼睛。 终于,她玩够了,手也实在冷得受不了了,急急将手炉抱回来:“好冷,我们回去吧。” 她的衣袖沾了雪,此刻也化成了水,李砚禧又摸出那个黑色手暖,将她袖口的雪水稍微擦一擦,跟着她往假山石外走。 “你那个手暖哪儿来的?我怎么未曾见过?” “写春给的。” 她脸上的笑一下散了,脚步也停了。 第29章 李砚禧觉着不对,又补充解释:“那日,变天的时候,写春拿给我,说是她顺手做的,让我拿着暖手。” 扶萤转身,缓缓抬眼,冷冷道:“我许你收了吗?” “我……”李砚禧垂下眼,低声道,“没有。” “李砚禧!没有我的准许,你凭什么收别人东西!”扶萤拿着手炉往他身上打,“你胆子大了是不是?什么事都敢瞒着我了是不是?李砚禧,你别忘了,我才是你的主子,你叫你跪你就不能站,我叫你死你就不能活!” 他垂着眼将手暖扔了出去:“我知晓。” 扶萤咬了咬牙,转身就走:“你给我滚,带着你那个手暖一起滚,不要再出现在我眼前!” 李砚禧急忙去追:“我错了,我不该擅自收别人的东西,不会有下次了。” 扶萤一把拍开他的手,怒吼一声:“滚!” 他急急跟在她身后,不停解释,不停认罪:“我真的知道错了,我不会再自作主张了。” 扶萤气得厉害,转头便是一巴掌往他脸上扇去:“我让你滚,你以后都不必再来了,我明日便叫伢子来给你寻个新主子!” “嘭!”他一下跪进雪里,放下那束梅花枝,冻得有些发紫的双手抓住她的腿,重复道,“我真的知道错了。” 扶萤抽出手往他头上猛砸:“李砚禧,你别忘了是谁供你吃供你穿,要不是本小姐留着你的卖身契,你早去干苦力了,你居然敢背着我收别人东西!” “我错了,我不该收别人东西。”他没躲一下,低声重复。 扶萤还是不解气,又抽出腿踢踹他,一脚踢在他肩上,将他整个人踢倒在雪里,还是不够,又走近几步,往他腿上踢,又往他身上踢。 迎着风雪,她脸冻得发红,鼻尖冻得发动,嘴唇冻得发红,双眸也发红。 “你这个背主的狗奴才!我让你再收别人东西!再收别人东西!再收!再收!”她边踢边骂,眼泪挂在脸上,似乎凝结成冰,黏住了。 李砚禧没有反抗,被她踢进雪里,压化了一片积雪,雪水浸湿了他的发尾,从脖颈里淌进去,他的衣裳里已能感觉到冰冷的湿意。 直到看见她的眼泪,他着急跪起身,抱住她的腿,哽咽道:“我错了,我不该擅自收别人的东西,我心里只有小姐,只有小姐一个。” 扶萤吸了吸鼻子,冷声道:“你去将那个破手暖还给她。” “好、好,我这就去,我这就去还。”李砚禧从雪地里爬起来,忍着腿上的疼痛,飞快跑了出去,将山石下的那只手暖捡了回来。 扶萤瞥他一眼,抬手抹了抹眼泪,快步往回走。 他却是一声不吭,捡了地上躺着的梅花,瘸着腿跟在后面。 扶萤已到了院子里,停在院中,回眸瞅了他一眼。 他立即低着头去问扫雪的丫鬟:“写春住在哪个屋里?” 丫鬟愣了下,看看他,又偷偷看看扶萤,指了指旁边那个屋子,小声道:“写春姐姐住在那儿,画绿姐姐正在里面照顾她。” “多谢。”李砚禧一瘸一拐跨上台阶,敲了敲门。 里面立即传出画绿的声音:“谁?” 李砚禧低着头:“我。” 画绿立即开了门,退出房门,让他进门。门还没关严实,画绿又瞧见站在院子里沉着脸的李扶萤,心一下吊起来,挪近几步行礼:“小姐。” 扶萤未说话。 画绿也不敢说话,提心吊胆听着房中的声音。 屋子里,写春有些惊喜:“你怎么来了?这样厚的雪,小姐未让你在自个儿屋里歇着吗?” 李砚禧没有回答,将那只已经湿了的手暖放在床边矮柜上:“我是来将这个还给你的。” 写春眉头微紧:“为何?我看你用得不是挺顺手的吗?” “我不想要了。”李砚禧答完转身就走,“我先走了。” 扶萤看他从门里出来,又抬步往正房里走。 他看她背影一眼,急急忙忙跟上,腿瘸得更厉害了。 画绿担忧多看几眼,没敢多问什么,看着正房门紧闭了,赶紧退回屋里。 扶萤也回到了房中,脱了斗篷围脖随手扔在一旁,双手捧着仅剩余温的暖手炉,坐在罗汉床上,脸仍旧沉着。 李砚禧放下梅花,瘸着腿将防冻疮的药膏翻出来,跪在她腿边,轻轻捧着她的手,用冰凉的指尖给她涂抹药膏。 她的目光在他的湿透的衣裳和头发上扫过几眼,将涂好药膏的手收回,淡淡道:“滚出去跪着,跪到什么时候我气消了,叫你起来了,你才能起来。” “是。”李砚禧的手冻得紫了又红,哆嗦着放下那瓶药膏,又瘸着腿往外走,噗通一声跪在风雪里。 院里的丫鬟们听见动静,都悄悄从窗缝里看,都是忍不住倒吸一口冷气。 “他又是如何惹小姐生气了?”画绿喃喃一声。 写春原还在盯着手暖看,听这话,一下从床上起来,也朝外看去,急忙转身去找衣裳:“我去跟小姐求情。” 画绿赶紧拦:“你自个儿都病着,如何去求情?他是什么驴脾气你不知晓?说不定又是犯了什么大事,否则小姐怎会这样罚他?你去只会连累自个儿!” “可即便是犯了天大的事也不能这样罚啊,他进来时衣裳便是湿的,又这样跪,不是要他的命吗?”写春套上外衣,匆匆往外走,“不行,我得去劝劝。” 画绿慌忙也跟进去,一起敲响了正房的门。 “进。”扶萤正举着书册,却是一个字都未看进去。 写春和画绿一前一后进门,一起跪在了她跟前:“小姐,不知砚禧犯了什么事?” 她放了书册,冷冷道:“你们不需要知道。” 写春和画绿心中都是一紧,写春硬着头皮继续道:“雪越发大了,这样跪下去会出人命的。” “就算出了人命又如何?他是我李家的奴才,签了死契,这辈子生是我李家的奴才,死是我李家的死奴才,我叫他死,他就得死。” “他对小姐忠心耿耿,无论如何都罪不至死啊。”写春眉头快皱到一起了。 扶萤轻笑一声:“他不死,你代他死吗?你现在出去,代替他在外面受罚,我就饶过他。” 画绿大骇,慌张道:“小姐小姐,写春她烧糊涂了,脑子不清醒了,她不是有意的,您莫怪罪她的胡言乱语。” 解释完,她又去拽写春,匆忙将她拽出了房门,才低声骂:“你赶快打住吧,你看小姐都气成什么样子了?你难不成真要替他受罚?” 写春看一眼跪在雪中的人,轻咳几声,还是抬步回到自己的住处。 画绿松了口气:“你有情有义,求一句情便够了,可千万别将自个儿的命搭进去,不值当。” “我知晓。”写春看着手暖,蹙了蹙,终是回到床上躺下。 雪果然越来越大了,在李砚禧身上落下的突然化不开了,全堆积在他身上,要将他盖成一个雪人。 他的腿、手、膝盖,全身几乎都没有知觉了,只剩意识暂存,没有昏过去。 天要黑了,可门里的人没踏出一步,没看一眼。 写春忍不住往外看一眼,又催画绿:“你快找个送饭的丫鬟,去跟小姐提醒,天要黑了。” 画绿没法儿,也不想有人真死在院里,只好出门去寻。 刚好,晚膳正巧送来,几个小丫头将晚膳送进正房,低声提醒:“小姐,天要黑了,若还要看书,便点上烛灯吧。” 扶萤未说话,做去饭桌旁,拿起筷子,却迟迟未动。 好一会儿,她起身,跨出房门。 李砚禧终于动了,抬头看她。 “滚回去。”扶萤冷着脸吩咐一句,转身回到房中。 李砚禧张了张口,扶着积了雪的台阶缓缓起身,拖着僵硬的步子,一步一步往外挪,渐渐消失在夜色之中。 家奴 第21节 夜半,画绿进门添炭火,照例往帐子里唤一声:“小姐?” 里面没有回应。 “小姐?”画绿声音放大了些。 还是没应。 画绿一慌,急忙拉开帐子,伸手去探扶萤的鼻息。 烫,烫得不正常。 不过多久,一盏又一盏灯亮起,屋子里挤了好些人,焦急地等着府中的大夫诊断,唯独床上的人昏睡不醒。 片刻,大夫收了手,起了身,方琼华才着急问:“她病得严重吗?” “烧得太厉害了,得赶紧退热。” “需要什么药?” “不不,她烧得厉害,得先退热,叫丫鬟拿湿帕子来给她擦拭退热,我去配药。” “好、好。”方琼华立即招呼,“你们两个,跟着大夫去配药,全力配合大夫,不得有误!你们几个去端温水来给小姐退热,速速动起来。” 她一来,一发话,一切都井然有序了,几个丫鬟轮替着,不停给扶萤擦手臂、擦脖颈,忙活了半宿,她摸着终于没那样烫了,几个丫鬟又伺候着她喝了药,便已天明了。 方琼华松了口气,开始挨个儿算账:“表小姐好好在屋里待着,为何会突然发热,你们怎么伺候的!” 写春和画绿跪在最前面,小丫鬟们依次跪在后面。有小丫头回答:“小姐今日要出去玩,当时写春姐姐病了,画绿姐姐去取午膳了,奴婢拦了,小姐说她和小厮只出去一会儿,不碍事的,奴婢便未跟上去。” “什么小厮?”方琼华皱了眉,“你们让小姐单独跟小厮出门?这是哪儿来的规矩?你们还有没有规矩了!” 丫鬟们吓得连连叩首,结结巴巴解释:“是、是小姐老家带来的小厮,因着救过小姐性命,奴婢们也不好劝……” “那小厮在哪儿?现在就给我带上来!”方琼华一拍桌子,吓得屋子里的人又都是一抖。 丫鬟们哪儿敢说不是,起身就要往外跑,不想一头撞在了方兰漳身上,吓得又跪:“奴婢该死奴婢该死……” “好了,都让开。”方兰漳不耐摆摆手,朝方琼华打过招呼,问,“扶萤呢?扶萤如何了?姨母知晓她生病,怎的不早些与我说?我方才才知晓。” “现下已退热了,只是还睡着,大晚上的如何叫你?”方琼华道,“好了,人在里头,你要看便去看看,我这儿还有正事儿要办。” 方兰漳还未来得及问,方兰泽突然也到了,笑着问:“什么正事?” “你怎么来了?”方兰漳皱眉。 “我听闻扶萤生病,便来看看。”方兰泽道。 方琼华气得又是拍桌,忘了方兰漳也在此,骂道:“还不是那个什么小厮!也不知这院里的丫鬟都是如何伺候的!竟放任小姐跟一个小厮单独出去!” 方兰漳果然脸色一变,方兰泽笑道:“哪里是单独出去了?昨日扶萤出门正好与我撞见。她说未见过这样大的雪,又怕丫鬟担忧她不许她出门,只能偷偷出了门,我便顺路和她一起了,去摘了大花园里的梅花,还在假山那儿堆了小雪人。现在那排雪人还站在假山上吹风呢,姨母若是不信可以去瞧瞧,扶萤还给它们做了眼睛鼻子。” 第30章 方琼华稍松一口气, 有人看着,和孤男寡女到底是不一样,但她仍旧生气:“你说得都是哪儿跟哪儿?我管你们雪人不雪人的!我是说这些下人没有伺候好扶萤, 害她生病!” 方兰泽笑着在侧边坐下:“姨母这话说的,别将扶萤的病吓得复发了。她一向心善, 若是因为自己任性出去玩儿, 连累了院里的丫鬟小厮, 不知心中会有多过意不去。” “夫人夫人!小姐醒了!”方琼华带的丫鬟跑出来。 方琼华几人还未起身, 便见丫鬟扶着扶萤出来了。 “姨母。”扶萤跪倒在厅中。 方琼华还未来得及骂丫鬟, 便急忙去扶她:“你这是做什么?你才刚退热,又想生病不成?快起来!” “姨母, 四表弟说得对, 是扶萤贪玩出门,不关下人的事。这些下人都是极好的,向来极为体贴,若真因我贪玩连累他们,我便是死也不能瞑目……”她说着, 泪珠便往下滚,抚过她惨白的唇,更是楚楚可怜。 “几个下人而已,至于你说死这样的话吗?你是方家的小姐,你的命才是最要紧的, 你再为下人掉眼泪,说这种话,姨母真要罚他们了!快起来!” “多谢姨母。”她颤颤巍巍起来, 余光扫过方兰泽一眼,被丫鬟们搀扶着回到床上躺下。 旁人都以为她是为下人哭的, 只有她自个儿知晓,她是吓的。 方琼华拍桌子那两下将她吵醒了,她一醒便听见方兰泽的话,吓得迟迟未敢睁眼。 昨日只有她哪儿遇到过方兰泽?剪梅花、堆雪人,只有她和李砚禧两个人,方兰泽是如何知晓的?莫不是昨日一直跟在他们身后?那岂不是什么都瞧见了?瞧见她对李砚禧动手,也瞧见她和李砚禧在假山石里…… 她想到这里,呼吸几乎停了,险些又要昏过去。 几个人都跟进了卧房里,都看着她,她无论如何得先将戏演下去,至于方兰泽,只能慢慢解决了。 “我生病的事,还请姨母不要告知祖母。祖母若知晓我生病,定要冒着风雪来看望,她老人家年龄大了,不能受寒。” “你若真担忧你祖母,便该好好休息,不要再胡闹。你得记住,小姐就是小姐,下人就是下人,那些下人不至于你如此,若是记不住,我便真要罚他们了。” 扶萤点头:“多谢姨母。” “好了,你现下也退热了,让丫鬟们好生照看着,姨母还有些事便先走了,若是有什么需要,叫丫鬟去寻我便是。” 方琼华交代完便走了,房中只剩下方兰漳和方兰泽两人,方兰漳脸色还僵着,沉声问:“喝过药了吗?” “嗯。”扶萤微微垂眸,“抱歉,我不该雪天出门,给你们添麻烦了。” “你那个小厮一而再再而三犯事,虽是救过你性命,但以后也不必重用了,不许他再踏入内院。” “表兄,是我非要出去玩,与旁人无关,若是要罚,也得罚我才是。” 有外人在,方兰漳不好说什么,脸色又沉了沉。 外人方兰泽则是笑道:“三哥可还是在意我和扶萤出门玩的事?我们只是半路撞见,并非特意相邀,更何况身边都带了人。三哥若是介怀,下次再碰见,我一定差人去寻三哥来一起。” 方兰漳脸色更难看了:“别的事我可以不计较,可那个小厮必须处置。” 扶萤不满,脸上也有些装不下去,她最讨厌别人插手她的事。李砚禧就算是条狗,也是她的狗,打狗还得看主人,轮不到一个外人做主。 “李砚禧是我的人,该如何处置,由我说了算。” “好!”方兰漳起身,拂袖而去,只留一句,“既如此,那你便好自为之!” “欸,三哥……”方兰泽唤一声,却并未追上去,转头又看向扶萤,“你这是何必呢?我瞧你对那小厮也未有多在意,何必为了他和三哥闹脾气呢?” 扶萤咽了口唾液,紧张试探:“四弟都瞧见了吗?” “瞧见了,瞧见你对那小厮又打又骂,我不是三哥,无权过问,但还是好奇,明明挨打的是小厮,怎么病倒得却是你呢?” “许是在外面玩了雪……”扶萤缓缓抬眸,泪眼望他,又哀伤垂下,“我那样责罚小厮,四弟见了,心中已有些厌恶我了吧?” 方兰泽心中一荡,那点儿探究忽然烟消云散,轻声道:“我未这样想过,你一向柔弱心善,如此惩罚,定是那小厮惹恼了你。我只是不明白,那小厮既然用着不趁手,何必再留?早些打发了算了,留在眼前看着还心烦,你太仁慈了,为了他和三哥闹脾气。” “李家没落,除了祖母的庇护,扶萤一无所有,只剩一个从小跟在身旁的小厮,待百年后,祖母走了,扶萤便真的什么都没有了。表兄能力出众,我却没有出身没有背景,待红颜老去,表兄也未必还像现下一般。小厮再不好,死契在我手中,只要对我别无二心,我不会赶他走。” 方兰泽越听眉头越紧,心中泛起圈圈涟漪,全是对扶萤的怜悯:“扶萤,我明白了,你莫要担忧,昨日之事我不会说出去,也会尽力为你说话。” “多谢四弟。”扶萤已是确认,方兰泽绝未瞧见假山石下的场景,雪人梅花,大概是他后来瞧见的。她心口的巨石悄然放下,瞬间轻松不少。 方兰泽仍陷在对她的同情中,无法自拔:“我们年龄相近,你便不必唤我四弟了,叫我兰泽便好,过两日便是你的生辰了吧?你在这府里肯定要闷坏了,届时若是天好,我带你去城中逛逛。” “多谢……”扶萤抬眸,含羞带怯瞧他一眼,又飞速垂眼,低声道,“多谢兰泽……” 他咽了口唾液,脑子一懵,瞬间,莫说是探究,连三嫂不三嫂的都忘了,连连点头,慌乱离去:“我、我去帮你劝劝三哥……” “嗯。”扶萤见他出了门,疲惫地靠在床头,脸上装出来的羞意消失得无影无踪,神情恹恹的。 不多时,外面又有说话声。 “欸?夫人呢?诶诶!你不能进去!小姐正在休息!” 话音未落,扶萤便瞧见跛着脚跑进来的李砚禧。 她淡淡瞥他一眼,朝追进来的小丫鬟摆摆手:“你出去。” 小丫鬟立即躬身退了出去。 扶萤脸色仍旧白着,声音也仍旧虚弱,但看他的眼神是冷的,声音也是冷的:“我还以为你冻死了呢。” 李砚禧走到床边跪下:“小姐未准许我死,我不敢死。” 扶萤轻哼一声,问:“说吧,为何收她的东西,是不是想和我作对。” “那日刚好天冷了,她说要给我个手暖,我想着又不值什么钱,不要白不要,便收下了。我没有想和小姐作对,我错了,以后不会再收别人东西了。” “昨日我罚你跪在外面,她可是不顾病体来给你求情呢,还想代替你在雪中跪着,换你休息。” 李砚禧抓住她的手:“那是她的事,我是小姐的人,小姐想罚就罚,想骂就骂,旁人没有资格说什么,即便是她真的跪了,也不关我的事,我只听命于小姐一人。” 她抽出手,捏起他的下颌:“你这话最好是真心的。” 李砚禧乌黑的眼球看着她:“我对小姐是真心的,心里也只有小姐一人。” 她松了手,扬了扬下颌:“起来,将裤腿卷上去让我瞧瞧,你是真瘸了还是装的。” 李砚禧扶着床沿颤颤巍巍站起身,弯腰慢慢卷起一只裤腿,露出膝盖上大片的青紫,不仅膝盖如此,他的小腿上也有几处淡淡淤青,应当是那几脚踢的。 “去,将药箱里的跌打药膏拿来。”扶萤淡淡吩咐。 李砚禧跛着腿,又一瘸一拐往药箱边挪,将里头的一小罐药膏拿来。 扶萤接过药膏,用指尖挖了一坨:“坐着。” 李砚禧抿了抿唇,在床边坐下。 扶萤将药在他膝盖青紫处抹开,淡声威胁:“要是再被我发现你收别人的东西,我便将你这条腿打断,将你和狗关在一起。” “嗯。”他垂着眼,看着她纤细的指尖,低声道,“她们说小姐生病了,很是严重。” 扶萤挑了挑眉,等着他的下话:“另一条腿。” 他收了一只腿,伸出另一条,将裤腿卷好,起身时却突然将她抱住,急急解释:“我昨日回去便昏过去了,没能来守着小姐。” 扶萤眉头微动,才发觉他浑身滚烫得厉害。 “我心里真的只有小姐一个。”他扶住她的肩,低头含住她的唇,终于找到了一个冰冷解渴的源泉,止不住吮吸吞咽。 扶萤抬眸,扫一眼他沉醉紧闭的双眼,也闭了眼,拿着药罐抱住他的腰。 再分开时,两人都有些喘,扶萤垂眸,将他另一个青紫的膝盖也敷上药膏,朝桌边努了努嘴:“喏,药罐子在那儿,里面的药还没喝完,自己倒一碗喝。” 第31章 家奴 第22节 “多谢小姐。”李砚禧整理好衣衫, 拖着腿到了桌边,将药倒进扶萤用过的那只碗里,一饮而尽。 扶萤看见了, 未多说,只道:“我这一会儿说不准还有人来, 你去小厨房, 那里烧着灶, 暖和, 睡一觉捂捂汗就好了。” 李砚禧拖着腿, 几乎是跳着跑近,紧紧抱着她, 又将她狠狠亲了一遍, 弄得她脖颈上、脸上都是淡淡的苦涩药味。 “快去。”她没好气轻轻推他一下,李砚禧这才依依不舍、一步三回头出了门。 她喝了药,这会儿也困了,眼一闭便睡了,再醒时天已黑了, 灯却全点着,丫鬟们都在屋子里守着。 “几时了?怎的都在此守着?”她稍稍撑起。 画绿赶忙来扶:“小姐又发热了,不久前才退。” 扶萤皱了皱眉,是觉得嗓子有些干涸:“我想喝水。” 画绿立即端了水来,喂到她嘴边。 她喝了几小口, 觉着好一些了,左右环顾一圈,轻声问:“李砚禧呢?” “下午您发热时, 他便要进正房来,当时大夫人过来了, 后来三少爷也又来了,奴婢们便劝他在小厨房里待着,趁三少爷在房中时,让他回去了。” “嗯。”扶萤垂了垂眼,“表兄来,可说什么了?” “没说什么,只是一直在床边守着,给您换额头上的湿帕子。”画绿道,“那会儿天要黑了,大夫人要走,也将他赶走了,他私下跟奴婢们吩咐了,说是等您醒了,便去通传。” 扶萤沉默一会儿,道:“你便叫人去与表兄说,我已醒了,但天黑了,叫他不必过来了,明日再来也是一样的。” 画绿应了一声,转身要招呼人出门吩咐,扶萤又道:“等等。” “小姐,还有什么吩咐?”画绿回头。 “写春的病如何了?让她歇着吧,等病好了再来伺候。” “多谢小姐。”画绿跪地,叩了好几个头,“若不是小姐维护,夫人便要惩罚奴婢们了,奴婢们感激不尽,写春亦是感激不尽。” “不必说这些了,你们都去歇着吧,留两个轮替在这里看着就成。” 画绿眼中多了些泪,抬手抹了抹,悄声退了下去。 扶萤睡了这样久,却仍旧犯困,睁着眼盯着床顶看了会儿,意识又恍惚了,再睁眼,天又亮了,外面有了日光,照进窗棂里,画绿在摆放食盒。 “太阳出来了吗?”扶萤轻声开口。 画绿微惊,笑着转头:“小姐醒了?是,天晴了,雪停了,外面的积雪在化了。” 扶萤扶着床架子便要起身:“我想出去晒晒太阳。” 画绿急忙将她按住:“化雪是最冷的,您还是安心躺着,等外面的雪化得差不多了再出门也不迟。” 她点了点头,又坐了回去:“我昨夜发热了吗?” “昨夜睡下没多久,小姐便又发热了,不过没前几次那样严重,喝了药便退了,一直到现下都无事。” “那便好。”她顿了顿,又问,“表兄昨夜过来了吗?” 画绿突然一怔,脸色不大正常。 扶萤瞧出不对,蹙着眉头问:“是发生何事了?你这副神情?” 画绿深吸一口气,猛得跪下:“有一件事,奴婢不想瞒着小姐,只是小姐大病初愈,奴婢不敢说,小姐最好也先不要听,待身子完全好了再说。” “好,你不愿意说必定有你的理由,那便等一等。” “小姐是天底下最好的人。”画绿眼中又有些湿热。 扶萤以为是写春出了事,没再多过问。她还有些困,又昏睡了近一日,只起来喝过几次药,用过几顿膳,终于清醒许多,能下地走了。 雪积得厚,快有两日了,仍旧未完全融化,丫鬟劝过,她也不敢再出门,包裹得严严实实,披散着长发,站在门口往院里看。 什么都凋谢了,房中那一束梅花枯萎了,连洁白的雪也化了,变成了泥泞堆积在一起,有些难看。 她站了会儿,觉得无趣,转身要回房时,李砚禧在院门口出现,怀里还抱了一束刚折下来的梅花。 “哪儿来的?”她问。 “后面花园折的。”李砚禧缓步走来,腿瞧着便利了许多,没那样跛了。 扶萤转身朝房中走,淡淡道:“进门吧。” 李砚禧跟着进了门,将梅花放在她跟前的桌子上。 “去,将架子上那个白色的瓷瓶拿来。”她吩咐。 李砚禧将瓷瓶和剪子都拿来,也放在桌上。 扶萤拿了剪子,将花枝修剪好,插进瓶子里,往里倒了些水,摆放在常坐的罗汉床边上。 李砚禧看她忙完了,朝她靠近一些,弯身在她脸颊亲了下,又抱住她,低声道:“小姐瘦了。” 她没说话,往罗汉床里挪了挪。 李砚禧立即在她身旁坐下,捧着她的脸,伸着脖子去亲她的嘴。 她苍白的唇终于有了颜色,红艳艳的,跟瓶子里的梅花差不了多少。 “你起来,去一边待着去,一会儿被人瞧见了。”她低声斥,身子却懒洋洋地靠在他身上。 李砚禧扶着她靠在软垫上,在一旁站好:“小姐想吃什么吗?我去煮。” “你腿上的伤好了?”她将书平铺在桌上,低着头看。 “好得差不多了。”李砚禧低着头看她。 她掀眼看他:“你药膏都未拿。” 李砚禧又收回目光:“它自己慢慢就好了。” 扶萤也收回目光,悄声道:“今晚过来,我给你抹。” 他喉头重重滚动一下,又忍不住要弯腰去亲她,外面却传来画绿的声音:“小姐,三少爷朝着这边来了,快到院门了。” 扶萤眼瞳一动:“你去小厨房待着,不许出来。” 李砚禧有些不高兴,飞快在她脸上亲了一下,快步跑了。 他前脚刚进小厨房,方兰漳后脚便踏进院门,很快便到了屋里,坐在了扶萤对面。 “表兄。”扶萤松开书页,抬头看他。 方兰漳也看着她,神情不似从前亲昵,只道:“先前的事是我的错,你在病中,我不该和你说那样重的话。” 她稍稍垂眸:“不是表兄的错,是我的错,若我未出门,便什么也不会发生。” “也不是你的错,是那个奴才的错,那奴才蛊惑了表妹,表妹才对他如此维护,我来,一是看望表妹,给表妹道歉,二是希望表妹能处置了那奴才。” 李扶萤最讨厌别人威胁她,即便今日寄人篱下,可她已处处伏低做小,今日还要被人插手家事,她心中实在不爽:“表兄若是因此时而来,那便要叫表兄失望了,恕我不能将他赶出内院。不过,我已罚他在雪地里跪过了,他那双腿也险些瘸了,我觉着就此便够了。” 方兰漳深吸一口气,又道:“好,那我便直说,我不喜欢他,我不要求你处死他,我只希望你将他赶离身边。” “我若不喜欢表兄身旁的人,表兄也能听我的,将人赶走吗?” “你……”方兰漳有些无言以对,“这如何能一样?” “为何不一样?若是表兄无法做到,却要求扶萤能做到,岂不是强人所难?扶萤知晓表兄关怀扶萤,怕扶萤受伤,可扶萤自以为有处置人的权力,也有处置人的能力,此事表兄不必再过问。” “是,你我到底还未成亲,我如今自然管不了你,你且等着。”方兰漳又气得拂袖离去。 他们说话并未避着,画绿看着人气冲冲地走了,忍不住进门劝:“小姐,三少爷毕竟是未来姑爷,您有时多顺着他些也是为了您自己好。” 扶萤自觉已顺得够多了,已厌烦了,有些不耐道:“好了,此事不用你操心,你出去吧。” 画绿抿了抿唇,在原地跪下,低声道:“先前奴婢说,有事不能告知小姐,如今是不得不告知了。那日,奴婢想着三少爷那里,不好派小丫头们去,便亲自走了一趟,不想出门回话的,是三少爷身旁的婢女席锦。” “如何?”扶萤仍旧不耐。 “这席锦是三少爷的通房丫鬟,从小便跟在三少爷身旁了,应当是三少爷的第一个女人。奴婢斗胆猜测,她出来回话,便是想给小姐一个下马威。” “什么叫通房丫鬟?” 画绿脸颊微红,声若蚊蝇:“便是教导少爷们通晓男女之事的丫鬟……” 这不是李砚禧吗?扶萤想。 画绿见她脸上一点儿担忧的意思都没有,更是担忧了:“小姐,这席锦跟在三少爷身旁许久了,恐怕直等三少爷成亲,便要抬了做姨娘,奴婢担心,小姐性子这样刚硬,往后会受委屈。” “只要他不插手我的事,我管他那样多做什么?”只要她是主母,家里的银子在她手里管着就成了,其余的,她才不在意。 “小姐,话不是这样说的,您嫁给了三少爷,你们便是夫妻了,夫妻一体,三少爷自然能过问您的事,您也不能说不管他。” “总归,我不管他,他也莫想管我。” 若非要管,那便别怪她不客气了。 第32章 她倒反过来宽慰起画绿来了:“好了, 你也别忧心了,李家虽不如方家有权有势,可我也知晓, 这有钱有权的男人便没有几个不纳妾的,有通房便有, 好似……” 她急急打住, 将那句“好似谁没有似的”咽回去, 又道:“你不要觉着我偏袒李砚禧, 他今日要处置的若是你们, 我照样也会护着。你们都是我的人,又不是犯了天大的错事, 若是我全听他的, 一点儿脾气没有,连下人都护不住,往后如何护住自己?” 还未成亲,就要管她,真是管得多! 画绿感动得眼泪又要出来了, 抱着她的腿哭:“奴婢知晓小姐对我们好,奴婢以后定会忠心伺候小姐。” “好了好了,莫哭了,下去忙吧。”她被吵得脑袋疼。 “是。”画绿却是愈发感动了,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退出了门, 一会儿功夫,便将此事在院里传开了。 扶萤浑然不觉,她的风寒彻底好了, 脑子清醒许多,躺在床上半晌没睡着。 少时, 窗子轻响,李砚禧到了跟前,她抬眼瞥他:“上床吧。” 李砚禧已好些日子未碰她,还有些拘谨,上了床便坐在床尾,没敢乱来。 她拿出药罐子,吩咐:“将衣裳脱了。” 李砚禧一下脱了个精光,赤条条坐在褥子里。 扶萤抬了抬眉,挖出一团药膏在他膝盖上抹开。 原先膝盖上的青紫消下去不少,看着正常许多,小腿上的淡色淤青也不剩多少,夜色下,几乎瞧不见了。 扶萤放心一些,转身去放药膏,却突然被人从身后扑过来,把她吓得够呛。 家奴 第23节 “你做什么!”她回头一巴掌落在他肩上,留下几个指印。 李砚禧顾不上疼,抱着她直往被子里钻,在狭小闷热的空间里,在她耳旁低喘:“小姐,我很想你。” 她也有点儿想了。她原本便没什么负担,今日听见方兰漳身边有通房,更是一点儿负担也没有了。 方兰漳找女人,她找男人,这很公平。 被子里的闷热让人实在受不了了,两人一起露出头大口呼吸,李砚禧继续在她脖颈上亲吻,在她身前揉捏。 什么都结束了,他才亲着她的脸,含情脉脉问:“小姐的病好了吗?” “好了,昨日便好了。”扶萤抱着又去亲他。 他自然乐意至极,抱着她滚了一圈,紧紧挨着墙壁。 天是彻底晴了,下过雪的痕迹一点儿都没了,用过早膳,扶萤抬步往外去,画绿跟在她身旁。 “写春的病好些了吗?”她问。 “多谢小姐关心,好多了,只是还有些咳嗽,怕过了病气给小姐,故而一直未来小姐跟请伺候。” 扶萤点点头:“无碍,让她多休息休息,等完全好了再说。” 画绿垂首:“多谢小姐。” 两人正说着,方兰泽从后面跟追上来:“扶萤!扶萤!” 扶萤停步回眸,笑着道:“兰泽,你也去跟祖母请安吗?” 她病好了,脸上气色也好了,眉不画而黛,唇不点而红,眼尾自带的一抹浅晕,格外勾人。 方兰泽未敢多看,将目光移到了别处:“我是来寻你的,明日便是你的生辰,我来寻你一起去与祖母说,明日和你去京城游玩。” “原是如此。许久未给祖母请安,我看天好,便想着出来走动走动。” “那刚巧了,正好我们一起去。” 扶萤稍稍扬唇:“我还以为你要偷偷带我出去。” 方兰泽挠挠头,有些为难:“我也想,可这样不妥,母亲骂过我好多回了,说要我记着,你是三哥的未婚妻子,要我和你保持距离,不要逾矩。” “可我和你也是表兄妹,偷偷出门的确不妥,但若是连日常的交流也不能,那实在是有些奇怪了。” “你说得对,我也觉得母亲太过了。” “你打算如何与祖母说?” “我想着,我们兄弟姐妹几个可以一起出去,有大哥带着我们,祖母应当会答应。” 大哥和舅舅都在朝为官,每日通勤的时辰便不短,扶萤很少在府中见到他们,偶尔见过几次,也只是打过一声招呼,并未多说过什么,但祖母这样护着她,她倒也不怕什么。 “这样也好,人多些,祖母也能放心些。” 老夫人已起了,正坐在窗边梳洗,一眼便瞧见他们两个,笑问:“今日怎的是你们两个过来了?” “祖母早安。”方兰泽进了门,先是给老夫人行了礼,才解释,“明日是扶萤生辰,我想着,她来京城后还未出去游玩过,便想来向祖母请示,许我们几个一起出去游玩,总归天也晴了。” “也好,这几日日头好起来了,过几日不知会不会又下起来,又正好快过年了,外面热闹,出去走走也好。” “多谢祖母。”方兰泽立即笑着行礼。 老夫人笑着数落:“你呀,整日不务正业,就想出去玩,我看往后哪个家里的姑娘愿意嫁给你,你便打光棍去吧。” “打光棍也没什么不好,我便一辈子来伺候祖母。” “你就是油嘴滑舌,早安都没见你来给祖母请过几回!” 方兰泽余光瞥一眼身旁的扶萤,一下急了:“往后只要我在府中,我定日日来给祖母请安。” 老夫人笑着道:“今日可有人作证,你别到时候又耍赖。” “我定不会耍赖!”方兰泽又急着道。 “好了好了,你也请过安了,去玩儿吧。我许久未见青青了,还有许多话想与她说。” “我哪儿就是那样贪玩的人了?那都是从前的事了。我和扶萤都是祖母的亲孙子,祖母有什么话是和扶萤说得,和我说不得的,祖母愈发偏心了,我才不走,偏要留在这儿,看看祖母到底要说什么没跟我们说过的贴心话。” 老夫人又是笑,又是无奈:“好好好,你待着便待着吧,还将自个儿说得那样可怜,别一会儿又闹着无聊要走。” 方兰泽正襟危坐:“我绝不会。” 老夫人其实也没什么要紧的话要与扶萤说,无非是问问她在这里住得习不习惯,这几日在做什么,这一类的琐碎小事。 若是往日,方兰泽早就找借口溜了,今日还真安静坐在凳子上,还一起用了午膳,和扶萤一块儿走的。 老夫人忍不住感叹一声:“真是时光不饶人啊,一晃,连这个最顽皮的也这样懂事了,怪不得觉得自个儿老了呢。” “母亲哪儿的话,母亲哪儿老了,看着精神得很呢……”张氏嘴上劝慰,心中却惴惴。她的儿子,别人不知晓,她还不知道吗?今日屁股老实粘在凳子上,不是为别的,就是为李扶萤而已! 她伺候老夫人睡下,匆匆追了上去。 扶萤和方兰泽计划了下午去告知其他几个兄弟姐妹后,刚进了院子,二夫人张氏便追了来,将徘徊在扶萤院门的方兰泽揪了回去。 方兰泽急急护住自己的耳朵,唉哟直叫:“母亲大人,母亲大人,我又犯了何事了,你快放了我这只耳朵吧,或者您换一只揪也成啊。” 张氏一下将他摔进屋里,气得直骂:“我跟你说过几遍了,那是你三嫂,三嫂!你小子一点儿话都听不进去是吧?” “我也没如何啊?我不就是和她说了几句话?母亲何必动这样大的气?” “你是我生的,我还不知道你,你今日为何非赖在你祖母那儿不走?你平日有这样好的耐性?恐怕连玩牌玩久了都觉得无趣吧!我最后警告你一声,李扶萤是你三哥的妻子,你不要给我想些有的没的!” 方兰泽也知晓这话说得一句没差,可被人这样当面数落,他脸上也有些挂不住,一气之下,便道:“我就是喜欢她又如何?我和她也是表亲,我父亲也是她舅舅,为何她只能嫁给三哥,不能嫁给我?” “就凭你和你那个爹一样没本事,要仰仗你大舅才能在京城混下去!还跟我说什么喜欢不喜欢?你那是喜欢吗?你不就是见色起意,老娘还不知道你!”张氏说着,直戳他脑门,“你要是有种,也给我考个一官半职,再来说什么喜欢不喜欢的话,否则你就老老实实敬重你大舅大哥三哥!” 方兰泽这回是真伤了自尊了,眼都红了,半晌没说话。 张氏反应过来,也觉着自个儿说得有些过了,可也拉不下脸道歉,就到此为止。 扶萤房中,画绿也在劝。 “小姐还是离四少爷远一些好,小姐别看他有模有样的,实则最是游手好闲,整日就会吃喝玩乐,远比不上大少爷三少爷。” “我未和他如何,不过正常来往而已。”扶萤解释一句,又问,“他真有那样差吗?” “旁的奴婢也不好多嘴,只说后岁考试,他定是考不上的。” 扶萤心里有了数,她原还觉得方兰泽毕竟是方家的少爷,又对自己还不错,多交往往后说不定还用,看来,也不过是废物一个,那她也不必花什么心思搭理他了。 下午,他们去与各个院里的说了,听说要出来玩,没有哪个不愿意的,除了方兰漳,说是要温习书册,没有空闲。 “小姐,三少爷想必还在和您置气呢。”画绿小声提醒。 “哦。”那让他先气个几日去,扶萤明日还想带李砚禧一起出去,方兰漳不愿来,刚好和她心意。她假模假样道,“现下去求和,无异于火上浇油,不如等表兄冷静冷静再说。” 画绿点点头:“这样也好,其实三少爷也不是冲动的人,自个儿应当能想明白的。” 扶萤不在意地摆摆手,从浴桶里跨出来:“好了,天晚了,你下去吧,我也要歇息了。” “是。”画绿轻声退出房门。 门响的那一瞬,窗子也跟着响,李砚禧一下从外面钻进来,从身后抱住扶萤,低头去吻她的后颈。 他在外面等了许久了,心急了许久了,这会儿人在怀里了,他立即吹灭了灯,抱起人往帐子里去。 “啊!”扶萤低呼一声,手和足都抓紧了褥子。 李砚禧像是要将她活吞了,直到自己舒服了,才乖觉温顺起来,细细伺候她,低声在她耳旁说话:“小姐,这样可以吗?” “嗯。”她眯着眼,小声和他说话,“明日要出门,你跟着一起去,做驾车小厮。” “出门做什么?” “游玩。” 李砚禧知晓明日是她生辰,也给她准备了生辰礼,自己亲手做的木梳。不过他知晓她看不上,也没打算拿出来。 “我听她们说,姑爷先前跟小姐闹了脾气。” “什么姑爷?还未成亲呢。” 李砚禧很喜欢这个回答,往她往日里最舒服的地方伺候。 她意识消散一瞬,身上生了些薄汗,彻底舒坦了,但李砚禧还没好,磨着她继续问些有的没的。 “他现下便敢给小姐脸色看,往后还不知晓要如何欺负小姐呢。” “那又如何?祖母给我撑腰,我能掌家便行了。” “老夫人总有驾鹤西去的那一日。” “待祖母走了,还有舅母,舅舅舅母也不会不帮我,待舅舅舅母没了,我的儿子也长大了,也无需再依仗他了。” 孩子?李砚禧有些生气,他以前觉着,嫁人便嫁人吧,只要能留在扶萤身边,能继续伺候她就好。 可是现在,他突然有些不能接受扶萤和别人这样亲近。 这个幽径,只有他能进。 他突然卖力起来,扶萤一下又不行了。 “你快些,我受不了了。”扶萤低声催。 他心中有气,哪儿还肯听她的,折腾到最后又被她打骂一顿。 “别抱我!”扶萤将他甩开,他又凑过去抱住她。 来来回回、反反复复几次后,扶萤累了,也懒得再甩来他了,有气无力警告一句:“你再发疯,将你那玩意儿折了。” 他一点儿不怕,心里只在想,若是他也能有权有势就好了,便能将扶萤永远留在他身边,只和他在一块儿。 府里的小姐平日没什么出去的机会,说要出去游玩,一个比一个起得早,一大早便在府门集合了,一共架了两辆马车,一辆备用,李砚禧驱赶少爷小姐们乘坐的马车。 车里多了一个有些严肃的大哥,一开始众人都有些拘谨,方兰泽一向不怕,说了几句俏皮话,惹得众人笑起来,也就说开来了。 他们今日打算去游园,那边开了片梅花,什么颜色的都有。 一行人到了园子里,又是吟诗,又是作对,剪了好些梅花,又去京城集市里玩。下午最是热闹,什么铺子都开了,街上全是小摊小贩,卖首饰的、卖吃食的,应有尽有。 “扶萤,你有没有什么想要的?”方兰泽跟在她身后殷勤得很。 “家里什么都有,不用破费了。”她笑着婉拒。 方兰茹又跟在方兰泽身后,叽叽喳喳:“方兰泽,你怎么不给我买?我想要这个簪子,你看,多趁我。” “去去去,想要自己买去,今日是扶萤生日,又不是你生日。” 家奴 第24节 “我真的什么也不要,大家陪我出来玩,我便已经很开心了。你若是有闲钱便给自己买些东西吧,不用给我买。”扶萤又道。 方兰茹又缠着方兰泽:“你看,三姐都说不要了,你不如给我买,我想要。” “那我可没那个闲钱。”方兰泽躲开她,又朝扶萤跟前去,“你不要这里的东西就算了,我给你准备了旁的礼物,等回府了我拿给你。” “什么礼物?什么礼物?”方兰茹跟上来:“我从前生日的时候,你可没这样热情。” “我们俩从小就在一块儿了,有什么好热情的。” …… 他们三人吵吵闹闹,时间倒是好消磨得很,一下午匆匆就溜走了,老夫人还在家里让人备了席,他们不能在外面待太久,早早便回去了,这会儿他们才一个个将生辰礼给扶萤。 扶萤一一收了,正和他们道谢,方兰漳从外面进来了。扶萤抿了抿唇,上前行礼:“表兄。” “生辰吉乐。”方兰漳将一个木盒交给她,脸色仍旧不大好看。 “多谢表兄。”扶萤又是行礼。 方兰漳兴致缺缺:“入席吧。” 扶萤也不多纠缠,转头又与方兰泽方兰茹说话去了,方兰漳看她好几回,她竟一次也未回过眸,连老夫人都察觉出了这怪异的气氛。 席散后,老夫人担忧道:“老三和青青是不是吵架了?今日青青生辰,他都未一起去庆贺。” 侍女在她身后给她拆头发:“哪有的事?您多想了,定是在家中温习课业呢。” 老夫人回头瞅侍女一眼:“你莫想唬我,青青又不是日日生辰,少温习一日也不会如何,他们肯定是吵架了。” 侍女却笑着道:“年轻人吵架是常有的事,今日吵明日便又和好了,您若是出面,反倒让他们下不来台了。” “说得也是。”老夫人点点头,“多看着些,青青父亲母亲都没了,孤身一人在此,不要让她在府里受了委屈。” 园子里的几位少爷小姐也察觉不对,见方兰漳跟去扶萤身旁了,皆是默默避开,唯有方兰泽想凑上去,又被方兰芸拽了回来。 天已黑了,丫鬟和小厮在前撑着灯,扶萤和方兰漳走在后面,却一言未发,直至到了院门附近,扶萤微微行礼:“多谢表兄相送,扶萤到了。” 说罢,她转身便要走,方兰漳突然开口:“李扶萤,你便没有什么要跟我说的吗?” 她脚步一顿,又转回:“扶萤不明白表兄何意。” “你明白得很,就是故意与我置气。” “我真的不明白,是表兄两回拂袖离去,也是表兄今日拒绝出门同游。” 方兰漳上前一步,抓住她的手腕:“好,那我便再问清楚一些,你到底处不处置那个小厮。” 她未挣扎,淡淡道:“我已处置过了。” “我让你将他赶出内院,以后不能再留在身旁,你听是不听?你若是不听,明日我自会亲自来赶。” “当然,表兄当然有这样的权力,这里是方家,表兄是方家的三少爷,而我不过是借住在此的孤女李氏,表兄即便是要将我赶出去,也是轻而易举。” “扶萤!”方兰漳低斥一声。 扶萤却是又扬了扬下颌,继续道:“表兄真当我是未婚妻子吗?还是看我无依无靠,以为我是可以任人摆弄的花瓶?” 方兰漳皱了眉:“我从未如此想过。” 扶萤逼近一步:“表兄未曾这样想过,可表兄是这样做的。在表兄心中,扶萤已是表兄的人了,表兄要扶萤做什么,扶萤就得做什么,否则便是对表兄不敬。我母亲早逝,可母亲在世时,父亲什么事都会与她商量,家里的生意才会越做越好,后来母亲病重,父亲几乎散尽家产只为给母亲延续性命,母亲去世后,父亲也一直未再娶。我以为这才是婚姻,两个人相互扶持,相互爱护,或许表兄以为的,与我以为的不一样。” “扶萤……”方兰漳眉头松开又紧上,面上多了些心疼,紧紧抱住她,“我未想逼迫你做你不想做的事,只是那小厮多有不敬,留他在身旁百害而无一利。” “我知晓表兄担心我,可我已罚过他了。表兄,扶萤没有那样愚钝,若他半分用处也没有,我不会还留他在身旁。表兄也应当知晓,寻一个忠心护主的奴才并非那样容易。从前在婺州,我以为那些丫鬟都是真心待我,可父亲一走,她们便不敬懒怠起来。我知再留她们也无用,索性放她们离开,最后只剩我一个。若非李砚禧一直留在我身旁,表兄今日见到的便是白骨一堆了。” 方兰漳顿了顿,吐出一口浊气:“好,我明白了。” 扶萤稍稍退开,仰头看着他,用她最擅长的最能招人怜悯的目光看着他:“表兄还要扶萤赶李砚禧走吗?” 他无奈笑了笑:“不,不必了。” 扶萤扬起唇,还未来得及说话,方兰漳便低首靠近,在她嘴唇亲了下。 她愣住,方兰漳又说了些什么,她没仔细听了,无非是些安慰人的话,她只觉得心里烦躁得很,回去在屋里转了两圈,又洗了个澡才好些。 不过多久,李砚禧来了,她立即和李砚禧滚进被子里,仰着头要亲他,不料,李砚禧却躲开了。 她一下变了脸,在他脸上拍了下,凶道:“躲什么!” 李砚禧有些不服气,他瞧见她和方兰漳在院门外亲吻,故意要给她脸色看,却还是要挨打。 他气得瞅她一眼,又挨了一巴掌:“许你这个狗奴才亲本小姐,你还不乐意了?再瞅把你眼珠子挖下来。” 方才扶萤和方兰漳的话,李砚禧都听见了,知晓她是一分真,九分假,可心中还是为那一分真不高兴。 老爷和夫人的感情是还不错,夫人生病时,老爷也的确花了许多银子给夫人请名医,但夫人走后,老爷在外面不是没有女人,扶萤第一回知晓时又哭又闹,还被老爷训斥了一顿,连奶妈都劝她,老爷不可能一辈子为夫人守着,劝她想开一些。 最严重的一回,老爷让外面的女人大了肚子,要将外面的女人接回府里来,是奶妈教扶萤设计陷害了那女人。老爷以为那女人要对扶萤不测,一气之下,又将人赶了出来,只是扶萤得意没多久,便听说老爷并未将那女人彻底赶走,还养在外面,又生了个女儿。 奶妈知晓时,只说幸好只是个姑娘,让扶萤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要往心里去,扶萤面上未显,心中却知晓老爷在外面绝不止这一个女人,或许也不止这一个孩子。 后来,老爷路上偶遇大雨一命呜呼,扶萤跪倒在灵堂哭了一整日,夜半无人时,却喃喃一声:幸好在外面就咽了气。 扶萤未直说,李砚禧却知晓,若是老爷留着一口气回了婺州,定要将外面的女人和孩子接回来。 当初扶萤急急变卖家产,带着银钱往京城去,一则为了躲避婺州纨绔,二是怕老爷外面的子嗣找上门来要分家产,她招架不住。 李砚禧想起她的眼泪,不觉轻了一些,在她脸上啄吻。 她早就爽快得飞到云霄去了,那些话那些事那些人忘了个一干二净,似乎也与她无关了,还嫌轻了,喘着骂他:“你没吃饭吗?” 李砚禧脸又垮下脸,将她翻了半圈,紧紧按住她的后颈。 她没了面子,自然又是骂又是咬,李砚禧不敢说些讨打的话,只在心里道:“不喜欢?明明舒服得都要将我绞死了。” 很快,她舒服了,便翻脸不认人了,反手在他手上拍了一下,有气无力骂:“不许抱得这样紧!” 李砚禧权当没听见,还将她抱得更紧了些,腿也压着她,不许她动弹。 她吵骂了一会儿,实在累得不行,眼一闭,睡着了。 晴了没几日的天又阴沉下来,她生辰过后便是方兰泽的生辰,而后便要过年了。 天一直阴着,她小日子又来了,除了方兰泽生辰那日,便未再出过门,就在房中待着,画画花样子给府里的人准备生辰礼。 写春的风寒好了,和画绿一块儿房中伺候,李砚禧也在房中,坐在圆桌边上看书写字。扶萤叫写春画绿看画时,他总忍不住转头来看。 “祖母喜欢什么花?” “老夫人喜欢梅花。” “……” 扶萤一个个问,投其所好,将设计的花样一一收好。 除夕那日,府里张灯结彩,扶萤一早便去了老夫人那伺候,跟着老夫人一起去前厅里,一大家子人聚在一块儿玩牌下棋,品茗闲聊,就连一向极少出现的大舅也一直待着,一直玩到了夜半。 方兰茹闹着要守岁:“今年我们一起守岁吧。” 老夫人赶他们:“你们都是孩子,哪儿能守什么岁,都回去休息。早些休息早些起,明早一早就来给我拜年,若明早瞧不见你们,我的红封可不给了。” 众人笑着应,扶萤不忘叮嘱:“那祖母也早些休息,不要再熬了。” “知晓了知晓了,我早困了,你们也都早些回去休息。”老夫人牵着她的手拍了拍,吩咐侍女将他们送出去。 她们姊妹几个住得顺路,搭个伴儿,一同便回去了,几个兄弟们和她们不在同一个地方,岔路时便分开了,扶萤正要回院门,方兰漳又不知从何处出现了。 “表兄!”扶萤微惊。 方兰漳笑着从树下阴影处走出:“抱歉,吓到表妹了。” 扶萤垂眸摇摇头:“还好。表兄不是回去了吗?怎的又来了?” “年前总有些邀约不好推拒,年后也有许多亲戚要走,今日不容易得闲,故而过来。”方兰漳顿了顿,“表妹可否邀我进去坐坐?” “表兄请。”扶萤让开一步,抬手相邀。 方兰漳缓步走进,跟着她进了正房。 画绿和写春在后对视一眼,皆是忧心忡忡:天这样晚了…… 方兰漳和扶萤坐在了罗汉床上,画绿和写春进门送了茶水点心后便站在一旁候着,没打算下去。 “表兄,用些茶。”扶萤将茶盏推近一些,被方兰漳自然而然握住了手。她轻轻挣了挣,未能挣脱,又唤,“表兄……” 方兰漳仍旧未松手,还朝写春和画绿吩咐:“你们先下去吧。” 浓重的酒气扑面而来,两人皆是犹豫:“小姐,少爷,天不早了,明日还要去给几位夫人拜年。” “我知晓天不早了,只是有些话要与扶萤单独说,不会耽搁多久,你们这样防着我做什么?”方兰漳脸色微沉。 扶萤摆摆手:“无碍,你们先下去吧。” 写春和画绿只好退了出去,却迎着寒风站在门口不敢离开一动。 她们走了,方兰漳牵着扶萤的手,又问:“许久未见表妹,表妹这几日在做什么?” “在做新年礼,我去拿给表兄看。”扶萤顺势抽出手,将放在书桌的画拿来,抽出要送给方兰漳的那一张兰草图,“不是什么贵重的东西,只是些花样,表兄若是喜欢,可以叫人在腰封刺绣。” “别出心裁,我从未见过这样的花样,表妹定是费了一番心思,很贵重,我很喜欢。”方兰漳抬眸看她,又牵住她的手,将她牵到身旁,忽然拉着她在腿上坐下,双手环住了她的腰,下颌也放在了她肩上,“听祖母说,表妹在和二姐她们一起上女红课,不知是否有幸能得一条表妹亲手做的腰封。” 她有些受不了那股酒气,微微避开脸:“表兄若是不嫌弃扶萤女红拙劣,扶萤自然愿意。” 方兰漳将她的脸捏回来,笑着道:“熏着你了?” 她眉头微蹙,已是有些不耐,轻轻点了点头:“嗯。” 方兰漳抬手,轻轻抚开她蹙起的柳眉,垂眼靠近在她唇上亲了亲,哑声道:“原本盼着时光慢一些,好多留些日子来读书,能充分应对考试,可现下只想时光能快一些,能早些到我们成亲的那一日。” 那股酒气太浓烈,她憋不住呼吸,不慎吸入两口,止不住低咳几声。 方兰漳立即拿了茶水漱口,又道:“其实我平时也不经常饮酒,只是节日或聚会时会喝几杯,你若是不喜欢,我以后会少饮一些。” “我不常饮酒,故而不习惯这股气味,还请表兄勿怪。” “我知晓,我知晓。”方兰漳抚开她脸边的碎发,笑着去亲她,“只是小事而已,又如何会怪你呢?” 他真是有些喝多了,酒意上头,一发不可收拾,抬手已要去推她的衣裙。 扶萤不怕他真做些什么,只怕事发后祖母和大舅母会对自己有看法,便抬手推:“表兄表兄,我们还未成亲,你莫要如此……” 他已然听不进去,只不停唤她:“扶萤扶萤……” “嘭!”写春和画绿从房门外冲了进来,带进一股寒风,让他清醒不少,骤然松了手,脸上有自责之色。 写春画绿只当做什么也没瞧见,低着头道:“少爷,小姐,天已晚了,该歇息了。” 家奴 第25节 方兰漳拍拍头,缓缓起身:“抱歉,我喝多了,明日再来与表妹道歉。” “天黑了,表兄慢行。”扶萤往外送两步,回头整理整理衣衫。 写春见她那样镇定,反倒不镇定了,上前低声规劝:“小姐!您与三少爷毕竟还未成亲,怎能、怎能如此呢?若是传出去,旁人定要在背地里传小姐的闲话了!” 她有些烦躁:“好了,我知晓了,他喝多了,我想推也没推动,况且现下不是什么都没发生吗?” 写春还要说什么,被画绿拽住了:“小姐,水烧好了,要沐浴吗?” “嗯。”扶萤扶着桌子,疲惫垂着头,捏了捏眉心。 没多久,热水盛满浴桶,她未让人服侍,一个人躺在了水里。 窗子轻响,李砚禧来了。 扶萤朝他看去,轻声道:“到水里来。” 他一怔,三下两下扒了衣裳,欢喜挤进去。 他一日没瞧见她,实在想念,早在窗外等着了,方才若不是写春和画绿冲进门,他便要跳进窗了。 他在她脖颈处嗅了嗅,想指桑骂槐一句:好大的酒味,臭死了。可看见她疲惫的双眼,又什么也没说,也没什么都没做,只是轻轻在她肩上按摩。 沉默许久,他突然开口:“小姐若是不喜欢三少爷,不如不嫁给他。” 第33章 “那我嫁给谁?”扶萤白他一眼, 从水里起来,裹上毛毯钻进帐子。 他吹了灯跟过去,想了想, 没有开口。他自个儿都觉得嫁给他这话可笑。 “我只是觉得,小姐和三少爷相处得不开心, 委屈了自己。” “也没有不开心, 大多数时候还是挺开心的, 他人不错, 会说话会办事, 脾气也还行。”就是喜欢动手动脚的。 李砚禧嘴一撇,扔了帕子, 道:“身上一股酒味, 难闻得要死。” 扶萤瞅他一眼,抬着手臂左右闻闻,狐疑道:“方才不是洗过了吗?还有酒味?你胡扯的吧?” “就是有。”李砚禧往被子里一躺,背对着她。 她对着他的光裸的后背便是一脚:“将这里当你的狗窝了是吧?本小姐都还未睡,你这样快就躺下了?” “这样晚了, 小姐不睡还想做什么?”李砚禧坐起,没好气看她。 “你怎么回事?我最近又给你好脸了是吧?敢对我这副语气?”她有些气了。 李砚禧咬了咬牙,低声道:“没有,我只是担心小姐睡得晚了,明日起不来。” 扶萤脸色稍霁:“抹香膏, 前两日来月事没抹,身上又多了好些干皮。” 李砚禧挖了坨香膏,抹着抹着, 手便往不该去的地方去了。 扶萤重重拍他一下:“你做什么?” “我要做什么,小姐不知晓吗?”他偏头一口叼住她的耳垂。 扶萤推他一把:“你们男人是不是都是一副色鬼模样?动不动就要动手动脚?将你手砍了就老实了!” 他舔了舔唇, 退开一些,心想:你千万莫有求我的时候。 扶萤只当他老实了,往被子一钻,睡着了。 天不亮外面便一阵鞭炮声接着一阵鞭炮声,扶萤蔫蔫儿地起了,出门吹了冷风,打了个寒颤,瞬间清醒许多,抬步往祖母那儿去,路上刚巧遇到二姐兰芸,两人结了伴,一起给各个长辈拜了年,收了一堆红封,其余人才姗姗来迟。 扶萤出门透气,正巧撞见方兰漳,稍稍垂了垂眼。 方兰漳脸上有一瞬的不自在,和她走远了一些,低声道歉:“昨日我喝多了,吓到表妹了。” “无妨。”她垂着眼,脸颊有浅浅红晕。 方兰漳牵住她的手:“我这几日要出门走动,不能常在府中,待外面的事忙完,你去我那里坐坐,如何?” “好。” “昨日说的腰封……” “我记着呢。” 方兰漳垂头,在她额头落下一吻:“我去给祖母拜年了。你在外面走走便进屋去吧,外面冷,当心着凉。” 她点点头,看人走远,转身也要离开时,却瞧见长廊尽头的方兰茹。 方兰茹笑着道:“三哥和三姐感情真好!三姐放心,我不会说出去的。” 转头,方兰茹便告诉了方兰泽:“你猜我瞧见什么了?” “能瞧见什么?神秘兮兮的。”方兰泽往嘴里扔了个果子,一副不在意的模样。 方兰茹靠近,用手挡着唇,在他耳旁悄声道:“我瞧见三哥亲三姐的额头,就在院子里那棵灌木后面。” 他皱了皱眉,脸色有些僵硬:“哦,那又如何?他们本就是未婚夫妻,亲一下也没什么。” “我只是觉得,三姐看起来文文静静的,没想到这样大胆奔放。” “不许这样说她!”方兰泽腾一下起身。 方兰茹瞥他一眼:“我说什么了?大胆奔放又不是什么坏词,你这样激动做什么?” 他认真道:“扶萤是个冰清玉洁的女子,你将那样的词用在她身上,本就是污蔑。况且,定不是她要如此,是三哥,三哥要这样,她又不好拒绝。” “她若是不愿,三哥又不会胡来,定是她自愿的。” “扶萤已许给三哥了,难道有什么拒绝的权力?即便不喜欢,也得装作喜欢的样子来,否则往后哪儿有好日子过?你同为女子,难道不知晓其中苦楚吗?” 方兰茹被他那句同为女子激怒,口不择言斥:“苦楚?我看他们俩都是乐意,有苦楚的是你这个小叔子吧!你别以为我看不出来,你对她上心得早已过了头,你这个平时只会吃喝玩乐的人,往常哪儿会说出这样的话来,还不是因为她要嫁的是三哥,不是你!” 他慌张左右看了一眼,低声训:“方兰茹!你不要胡说八道!毁人清白!” “毁谁的清白?你的还是她的?你等着,我这就去告诉三哥!”方兰茹一跺脚,噘着嘴跑远了。 “方兰茹,你不要乱说!”方兰泽急忙在后追。 老夫人正好瞧见他们跑出去的样子,嘀咕一声:“大过年的,吵什么呢?老三和青青和好了,这两个又吵起来了,真是没个消停。” 方兰茹已一路找见方兰漳了,只是方兰漳正在和舅舅说话,她没敢过去,方兰泽见机,一下捂住她的嘴,将她拽进了旁边的灌木丛里。 “方兰茹,你疯了!你没想过,三哥若是知晓此事,我和他以后还如何面对彼此?” “方兰泽,你敢做不敢当?” “我做什么了?我就敢做不敢了?我是喜欢她,可我又未作出什么逾矩的事,亲她额头的又不是我,感情之事,也不是我说不喜欢便能不喜欢的。”方兰泽沉下来,松开了她。 她看着要哭了:“她有什么好的?你们一个两个都喜欢她?” “我不知她有什么好的,我只知晓,她站在那儿,我看着就喜欢。” “还不是她生得好看?”方兰茹瘪着嘴,擦了把眼泪。 “那又如何?我又不是不敢承认,她就是长得好看,我就是喜欢她好看!”方兰泽仰首挺胸,理直气壮。 “喜欢谁?”方兰漳突然在灌木丛边出现。 “三、三哥……”方兰泽喃喃一声,如霜打过的茄子般又缩了回去。 方兰漳看他们一眼:“方才便发觉你们在后面鬼鬼祟祟的,说吧,有什么事寻我?” “三哥,方兰泽他……” 方兰泽一把又捂住方兰茹的嘴:“她、她失心疯了,三哥不要理会她,我这就带她回去治治。” 方兰漳皱了眉:“我不知你们又在闹什么,但你们都到了要成亲的年龄了,即便是亲兄妹也得多注意些,否则让人看了像什么样子?兰泽,你也是,作为兄长,应当爱护弟弟妹妹,做好榜样,成天追逐打闹,成何体统?” “不用三哥说。”方兰泽不服气,又挺直了腰背,“我以后会好好读书的,这次科考,我不说名列前茅,但必定名列榜中。” 方兰漳只道:“你有这样的雄心壮志便好。” “三哥还说我们,三哥不也在外面和三姐亲亲我我吗?”方兰茹得了自由,小声嘀咕一句。 方兰漳看她一眼,却道:“你说得对,我是不该在外面如此,以后不会了,你们也不要再追来赶去了。” 他说罢便走了,方兰茹没有在意,只朝方兰泽道:“你又说大话啊,你书本都没看过几次,还想考名次呢?不是痴人说梦吗?” 方兰泽瞪她一眼,转身离去:“我说了,我能考上便是能考上。” “你去哪儿?”她在后问。 方兰泽头也未回:“回去看书。” 方兰茹仰头看了看天:“见鬼了?他都要好好读书了?莫真不是我方家的祖坟冒青烟了?” - 扶萤对此全然不知,她也就是初一那日跟着他们热闹了一日,其余大多时光都待在家里。 方家在京中多年,几个夫人都有自己的好友,少爷小姐们自然要跟着出门去熟悉熟悉,扶萤却什么也没有,也无须走动,虽是过年,与平常也差不了多少。 她已在家中看了好几日的书了,外面的鞭炮声越是热闹,正房里就越是寂寥。李家人丁凋零,年年都是如此,她习惯了,倒是不觉得有什么,写春和画绿却总忍不住要找话说,不想让屋里太冷清。 夜里,李砚禧斜卧在她身旁,指尖来回缠绕她的发丝,被她拍开。 “小姐,这几日京城很热闹,小姐想出去逛逛吗?” “如何出去?现下又不在婺州了。”就是婺州,她也没这样恣意的时候。 “明晚。”李砚禧垂首在她嘴角亲了下,“等天黑了,我带小姐偷偷出府,在天亮之前回来就成,晚上也没谁来咱们这儿。” 她佯装不感兴趣:“外面不都那样?有什么好玩的?” 李砚禧又去缠她的发:“有花灯,画舫,表演,烟火,还有很多。” “你如何知晓的?你背着我出门了?” “我听别人说的。”他其实出门看过一回,路线都谋划好了,就等着扶萤同意。 扶萤想了想,闭了眼:“行吧,那出去看看也行。” 李砚禧扬起唇:“明日时辰可能不够,小姐最想去哪儿?我们可以直接去。” “我想去看过烟火,我还未看过烟火呢。”她看着床顶,没再拍他的手了,自己也不觉缠着发丝在手中,“我还想去看表演,上一回看表演还是我很小的时候,父亲带我去的……” 李砚禧自然都乐意,扶萤去哪儿,他便去哪儿。 家奴 第26节 夜里黑得早,扶萤特意叮嘱了,不必多加炭火,写春和画绿退下后,她便穿好了衣裳,和李砚禧往外去。 府中的墙都不矮,她踩在李砚禧的肩上勉强能爬上去,就是要在墙上等着,待李砚禧轻松翻过后,再跳下去,让他接着。 这几日过年,外面夜市开着,灯火通明,到处都是人声鞭炮声,他们轻而易举躲过了府中的护卫,往夜市的方向去。 扶萤走了一段,还未到街上,便开始上气不接下气。 李砚禧弯背:“我背小姐。” 扶萤爬上去,整个人伏在他肩上,呼吸立即顺畅许久,仰头好奇看着远处的灯火:“前面是不是就到了?” “嗯。”李砚禧加快了些步伐,“先在前面买一个面具,免得被人认出来。” “前面是面具摊吗?”扶萤指着前面,从他背上往下跳,“你放我下来吧,我可以自己走了。” 他刚弯腰,扶萤便落了地,朝着小摊跑去,拿起面具一个个往脸上比划,回头问他:“哪个好看?” “这个。”他走近,拿起一个白色的,上面镶着各种颜色花的。 扶萤拿起看看:“行,我也觉得这个,就要这个。你要这个吧。” 一个黑色的,露着半张脸,上面雕刻着羽毛样式,看着有些冷硬,非常符合他小厮的身份,他有些不满,但还是同意了,往脸上一戴,给了铜钱。 扶萤也戴好,抓住他的手往络绎不绝的人群里挤去:“那边有猜灯谜的,我想去猜灯谜。” 他跟着她挤,不须他帮忙,一路径直到了花灯摊前。 “哪个最难?”扶萤开口便问,吸引了好些目光。 摊主却是喜闻乐见,笑着给她翻灯谜:“这个,这个最难。” 她捏着灯谜纸条,喃喃念出:“一茎孤引绿,双影共分红,猜一物。” “要猜吗?若是不猜可以不给钱的。” “给。”她吩咐李砚禧,放下纸条道,“并蒂芙蓉,可对?” “这……”摊主讪讪取下灯给她,“不知小姐是如何猜中的。” 她接了花灯在手里转了一圈:“这诗我读过,好像是一位姓杜的诗人所写。” “杜公瞻。”摊前一个戴着面具的布衣男子道。 “啊,对对对,就是他!就是他!”扶萤抬眸,笑着应和。 男子微微颔首:“小姐学识渊博,令人赞叹。” 扶萤漫不经心收回目光:“你比我知晓得多,你这话岂不是在夸你自己?” 男子笑了笑:“这是不一样的。” 只是萍水相逢,扶萤并不在意,提着花灯,叫上李砚禧:“走了。” 李砚禧紧紧跟在她身旁,低声提醒:“小姐走慢些,这里人多。” 她放下花灯,抓住他的手:“烟火在哪儿?得去占个好位置。” “听闻是在皇城门前,应当是这个方向。”李砚禧牵着她走,走着走着,便将她护在了怀里。 她未拒绝,一手抱着花灯,一手抱住李砚禧的腰跟着往前。 他们走后,方兰漳也到了花灯摊前,朝布衣男子道:“陶兄,你怎一个人来此了?” 布衣男子笑着解释:“方才遇到一位学识渊博的女子猜灯谜,在这儿多看了几眼。” “原是如此。陶兄既与她有缘,为何不上前结识?或许能成就一段良缘。” “她衣着精致,又出口成章,想来不是我能高攀得上的,贸然上前,恐怕吓到她。罢了,只是欣赏而已,未必要如何,方兄,走吧,还是回酒楼坐着,这里是太挤了。” “也好,他们挑得位置好,楼里亦能瞧见烟火。” 两人也抬步,和扶萤所去方向一致。 街上好吃的好玩的太多了,扶萤看花了眼,也被谗得吸口水,可她又实在吃不下,买了尝个味道便仍旧李砚禧。她要好几口吃完的小饼,李砚禧一口便塞下了,腾出手又牵着她。 走走停停,要进通往皇城的路时,前方已堵满了人,半点儿动弹不了了。 扶萤踮了好几下脚,只看见黑压压的人,气得又骂李砚禧:“都怪你,磨磨蹭蹭的,现下好了,看不见了。” 李砚禧偷偷瞥她一眼,敢怒不敢言,心道:还不是你一直要吃这吃那。 他心里埋怨,头却仰着,往前寻找能挤过去的地方:“小姐,那边有个小巷子,就是有些黑,可以从那里绕去前面,小姐要去吗?” 扶萤又踮了踮脚,没能看到那条巷子,但被挤得实在受不了:“行行,就从那里走。” 李砚禧护着她又往另一个方向去,此时,方兰漳刚和一行人踏上酒楼二层的楼梯,回眸的瞬间,突然瞧见了她的身影,疾步又往楼梯下走。 “怎么了?”有人拦住他。 他不好明说,匆匆出门,只道:“似乎瞧见一个熟人,你们先上楼,我稍后便来。” 扶萤已跟李砚禧挤出人群,进了漆黑的小巷,她开始怀疑了:“你确定这里能走。” “我确认,我瞧见这里有灯火行走。”李砚禧牵着她大步往前走。 越走越黑,越走人越少,她咽了口唾液,忍不住抱住他的手臂,提提手中的花灯:“要不将花灯点燃吧?还能照路。” 李砚禧拿出火折子,点燃花灯里的烛灯。 灯亮的那瞬,芙蓉花灯如同瞬间绽放,如水一般的灯影瓣瓣分明应在地上,照亮黢黑的小道。 “好美。”扶萤挽着李砚禧的手臂,转动花灯,芙蓉色的灯光立即如水一般洒了出去,“好美啊!” 她忍不住仰头朝李砚禧笑:“方才挂在那里还不觉着,现下一看,真的好美。” “嗯,是好美。”李砚禧只看着她脸上浮动的灯影。 “咻——”“嘭!” 突然,一朵烟火升起,在空中炸开,又迅速落下。 “开始放了吗?”扶萤仰头又看天。 李砚禧挨骂之前,在墙边蹲下:“小姐将花灯先放下,踩着我的肩,爬到墙上坐下,能看得更清楚一些。” “噢噢。”她立即放下灯,一手扶着墙,一手提着裙子,踩着他的肩,爬去院墙坐着。 她刚坐稳,李砚禧便拿着灯也跳上来,坐在她身旁。 “嘭!”又一朵烟火升起,就在他们头顶炸开,下坠的火焰似乎都要落到他们头上。 扶萤仰着头,脸上全是笑:“好美啊……” 李砚禧只看了一会儿烟火,便转头盯着她看,在她又一次转头看来时,扶住她的后颈,低头吻住她的唇。 酒楼二楼,布衣男子一人站在偏僻的背面,遥遥朝院墙上的两人看去,皱紧了眉头。 扶萤睁着眼,看了李砚禧一会儿,双手抱住他的腰,缓缓闭上眼。 烟火还在上空腾起,她没睁眼,烟火也在她脑中升起。 一声连一声的响结束了,身前的人松口了,她也缓缓睁开眼,愣愣看着他。 他笑了,从前呆板阴沉的眼神忽然明亮起来,眼中映着通明的璀璨灯火,也映着她。 “什么人?偷东西的?”院墙里的人忽然喊。 扶萤和李砚禧都是一惊,李砚禧反应快,搂着她迅速往墙下跳,一溜烟儿跑进拥挤的人群,将身后的抓贼声抛远。 “烟火放完了吗?”扶萤呆呆还在问。 “嗯,应当放完了,都在往回走了,我们也得回去了。”李砚禧搂着她跟着人群往前涌。 往前走,大道宽阔起来,人也散开一些,扶萤紧紧抓住李砚禧的手,低声道:“我走不动了。” “来。”李砚禧立即蹲下,将她稳稳背起,走得还更快了些。 小院中依旧安静,扶萤撑着李砚禧的手臂又从窗子翻了进去,悄声将衣裳一件件放好,钻进了被子里。 李砚禧穿得不如她多,扒拉几下,便将衣裳扔去了床尾,凑过来抱她。 她双手抱住他的腰,仰着头,继续方才那个吻。 第34章 天光破晓, 房外传来说话声,扶萤睡得正香,李砚禧却是立即惊喜, 轻轻推了推她,悄声道:“似乎是三少爷来了。” “嗯?”扶萤蹙了蹙眉。 李砚禧扶起她, 给她穿好小衣和寝衣, 将她放回床上, 抱上自己的衣裳, 在她脸颊亲了亲, 低声安抚:“小姐莫怕,继续睡便是, 我先出去了, 他发现不了什么的。” 他们折腾了许久,前一个时辰才歇下的,正是犯困的时候,扶萤摸了摸衣袖和裤子,确认自己穿戴齐整, 便又睡了过去,再睁眼时,方兰漳正在罗汉床上喝茶,写春在一旁添茶。 扶萤睁了睁眼,佯装惊讶:“表兄怎在此?我竟未发觉。” 方兰漳朝她看去:“今日无事, 便来表妹这里看看,不想表妹睡得这样熟,只好在此独坐了。” “让表兄见笑了。”扶萤起身, 写春快步上前伺候她穿好鞋袜,披上外衣, “这几日不必去请安,也没什么事要做,我便懒怠了,日日都是这个时辰起的,还以为不会有人发现,不想今日便被表兄抓了正着,看来以后还是不能偷偷犯懒。” 方兰漳昨日恍然一眼,似乎瞧见她在外面看烟火,可追上去后人又不见了。 他虽不确认,心中还是有些怀疑,故而一大早便来了这里,也早问过丫鬟,知晓她每日起得都不早,现下又见她神色自如,心中的疑虑终于是消散了。 “表兄是来监工的吗?”扶萤笑着将做了一半的腰封拿来,“扶萤女红一向薄弱,不如二姐,这些天也只做出来这般。” “已是极好。”方兰漳细细看了看,牵住她的手,“我很喜欢,不过不必着急,你慢慢来便好,不要因此伤了眼睛。” “嗯。”她顺势挣脱,将腰封交给写春放好。 方兰漳又牵回来:“我已与祖母说过了,今日与你一起出门走走。” “只有我和表兄吗?” “嗯,只有你与我。”方兰漳抱了抱她,起身出了门,“去换衣裳吧,我在门外等你。” 门关上了,写春和画绿边伺候扶萤穿衣,边低声叮嘱:“今日出门,奴婢们不能跟着小姐,小姐一定要注意着些,若三少爷像上回一般,又要对小姐做些什么,小姐一定要阻拦。奴婢们知晓是三少爷胡来,可老夫人和大夫人未必会这样想,只会觉得是您举止不端,勾引了三少爷未婚有染,二少爷便是最好的例子。” 扶萤点点头:“我知晓了。” “若是您拦不住,真发生了什么,一定回来后便要与老夫人哭诉,在老夫人那里留个印象,以免后续出了什么事说不清楚。” “好,多谢你们。”扶萤抓住她们的手,一人手里塞了几个银元宝,价值拢共也不到一两,但对丫鬟们来说已是许多,寓意也好。 家奴 第27节 写春和画绿感动得立即跪地叩首:“多谢小姐,这都是奴婢们该做的。” 扶萤弯身扶她们起身:“不必多礼,以后我出嫁,你们也是要跟着我的,都不必说这些了,不能让表兄在外面久等。” 她们左提防右提防,方兰漳却未作出什么太过分的事,只是和扶萤在河边走了走,在外面用了顿膳,回来的路上,在车上抱了一会儿,亲过一回。 回时已至黄昏,方兰漳本径直想送她回去,可抱了一会儿又舍不得了,邀她去自己院里用晚膳。 “我院里有小厨房,或许与府中的口味不同,表妹可以尝尝看。” “好。”扶萤跟在他身侧,不知不觉又被他牵了手。 这是在方兰漳的院里,丫鬟小厮都是他的人,他自然更无所顾忌一些,一直牵着扶萤进了书房里,手未松开过一刻。 “我知晓你爱看书作画,我也收藏了不少字画,虽大多不是名家名作,但所做所写别有风骨,你看看有没有喜欢的,可以拿些回去慢慢欣赏。” 扶萤起身要去看,可手还被抓着,只能无奈笑着提醒:“表兄这样抓着我,我如何去看?” 方兰漳尴尬松了手:“抱歉。” 扶萤得了自由,缓缓朝前走几步,仰头往墙上看。 上回她也来过这儿,但当时她未进书房来,如今看着这满墙不知名的字画,便敢肯定,方兰漳的确有些急色,但绝不是什么酒囊饭袋。若真是附庸风雅装点门面,即使寻不到名家大作,也得寻些冷门的来,而不是摆放一些不知名的。 “我想要那一幅。” 方兰漳抬眸看去,有些惊讶:“‘人闲桂花落,月静春山空……’我还以为表妹会更喜欢言志的诗句。” 扶萤微微垂眸,没有解释。 “这一幅是我的好友所写,他自小临默逸少遗迹,一手楷书写得的确出神入化。”方兰漳将墙上字幅取下,交到扶萤手中,“此为私人赠礼,本不好转赠,不过既是我未婚妻子喜欢,我若与他说过,他定能理解。” 扶萤仔细看过一会儿,小心将字卷起:“如此,便多谢表兄割爱了。” 方兰漳将字收好,放在桌上:“先去用膳吧,待回去再拿上。” 厅中饭菜已备好,扶萤和方兰漳对坐,一旁有丫鬟伺候布菜。 “表妹尝尝这个,脍鱼片,上回我在外面尝过,觉得味道不错,便叫小厨房的人做了出来,就等着表妹何时来坐坐。”他笑着介绍,但不必他动手,自有丫鬟夹了鱼片放在盘里,细细将里头的小刺剔除干净,才放到扶萤手边的碟中。 扶萤尝过,点点头:“肉质鲜嫩,很好吃。” 方兰漳道:“听闻婺州多水产,不知与婺州的鱼比起来如何?” “表兄是要听真话,还是听假话?”扶萤含笑垂眸。 “你我之间,自然是要听真话。” “若说肉质,婺州多雨多河,京城的鱼自然比不上婺州的,但论心意,这是扶萤吃过的最好吃的鱼。” 方兰漳心中微漾,忍不住挪去了她身旁坐下,握住她的手,低首在她耳旁轻声道:“真想留表妹在此过夜。” 她面颊微红,轻声斥:“表兄莫要如此,若是被祖母知晓……” “若是祖母不知晓呢?”方兰漳打断,悄声问,“若是祖母不知晓,不怪罪,表妹可愿意?” 扶萤未说话,只是点了点头。 方兰漳欣喜若狂,在她脸上亲了好几下。 “我早已许给表兄了,又心悦表兄,自然没什么不愿意的,只是……”她抿了抿唇,“祖母若知晓,定会怪罪的。” “你放心,我心中有数,不会乱来,只是想知晓你的心意,如今听见你亲口说出,便已心满意足了。至于其它的事,不急于这一时。”方兰漳紧紧抓住她的手,暗自吞吐好几口浊气,平静下来,“用膳吧,天不早了,一会儿我送你回去。” 候在一旁一直低着头的丫鬟又上前为他们布菜,桌上有一道乳鸽汤,丫鬟盛了一碗要端给她时,忽然手一松,将微烫的烫半数洒在了她手上,她白皙的皮肤立即泛起一片红。 方兰漳一惊,来不及教训,急忙去拿凉茶沾湿帕子敷在她手上,急声吩咐:“快!快去寻烫伤的药膏!再去找大夫来!” “不必找大夫。”扶萤拦,“这汤没那样烫的,是我这手太过娇气了些,看着吓人而已,一会儿便好了。” “那如何能行?万一留下伤疤了该如何是好?快!快去叫府里的大夫来!” “这样恐怕又要惊动几位长辈了。” “我管不了那样多了,她们来了我自会解释。”方兰漳双手托住她的手,又看向地上的丫鬟,沉声训斥,“你也是府中的老人了,如何连这样的小事都做不好?我留着你还有什么用!” 丫鬟不知是不是惊得失了魂,只垂着头道:“奴婢知罪,还请少爷责罚。” “带下去,戒尺三十。”方兰漳沉着脸吩咐,“你最好祈祷表小姐无碍,否则不止这三十。” “好了,表兄,她并非是故意,表兄莫生气了。” 方兰漳未应答,将帕子又用茶水凉了凉,重新敷到她手上:“疼得厉害吗?” “还好,方才有些疼,现下已不疼了。” 丫鬟将药呈上来,方兰漳又给她抹药,又催:“大夫呢?为何还未到?” 丫鬟吓得跪地:“已去催了,想必已在路上了。” 方兰漳深吸几口气,抹匀药膏,又抬头张望。 没一会儿,大夫匆匆来了,扶萤手上的红已消得差不多了,她笑着道:“我都说无碍了,表兄太担心我了。” “还是让大夫看一看为好。”方兰漳皱着眉道。 大夫看过,立即又收了眼:“只是轻微烫伤,不严重也不会留疤,抹些膏药便好了。” “那便好。”方兰漳松了口气。 扶萤又道:“还希望今日的事莫要惊动祖母她们了。祖母年龄大了,近日又一直在操劳,我这只是小伤,不要吓着她老人家。” 大夫应了是,方兰漳院里的丫鬟与小厮也都应了声,退下去一些。 扶萤转头看向方兰漳:“表兄,我也差不多用好了,还劳烦表兄送我回去。” “好,我去将那幅字给你拿上,再让人给你带些刚做出来的点心,你在此处稍待片刻。”方兰漳起身匆匆离去。 扶萤坐在原位,忽然朝一旁候着的丫鬟问:“方才那个不小心烫着我的丫鬟叫什么?她不会有事吧?” “小姐放心,只是三十戒尺,不会有什么大碍。她叫席锦,是府中的老人了。” “多谢。”扶萤眉头动了动,当即确认了,果然如她所想一般,这个席锦就是故意的。 她未多说什么,方兰漳送她回院,单独走了很长一段路,她也未告一句状,亦未将此事告知写春画绿等人。 晚上吹了灯后,李砚禧又凑过来问:“小姐今日和三少爷去哪儿游玩了?” “在湖边转了转。”她闭目养神。 “三少爷又做些逾矩的事了吧?”李砚禧语气酸溜溜的。 扶萤一点儿也没听出来,仍旧闭着眼:“你们男人不都是这副德性?” 李砚禧生气了,不想再给她捏肩,转身就要走,却刚好瞧见那手背上的红点,紧锁眉头问:“这是如何弄的?” “还不是方兰漳院里的那个死丫头。” 第35章 “哪个死丫头?”李砚禧捧着她的手继续问。 扶萤睁开眼:“就是他的那个通房丫鬟, 叫席锦,她今日伺候我用晚膳,故意将乳鸽汤倒在我手上。” 李砚禧轻轻在她手背上吹了吹:“疼不疼?” “现下不疼了, 就那几个红点,碰了便疼, 不碰便不疼。”扶萤支着脑袋, 不屑道, “那死丫头还以为我看不出来呢, 不就是为了试探我, 看看我是不是个好欺负的,若是能将事闹大, 让祖母和舅母知晓我大晚上还在表兄那儿就更合她意了。” “小姐等着, 我明日便教训她去。” “如何教训?”扶萤饶有兴致看着他。 “伺机而动,但总不会让人知晓是我们干的。” 扶萤笑着去亲他的脸:“可行,我不能在表兄跟前对她如何,总要找别的机会出出气。” 没两日,下了雨, 松针上全挂着雨水,风一吹便滴滴答答往下飘。 李砚禧摸清了席锦的行迹,躲在一处好掩藏的院墙上,等着人从树下路过时,一掌打在松树上, 稀里哗啦淋了席锦一身,几乎将她的棉衣都浸湿了,冻得她当即便打了喷嚏。 李砚禧身上也淋了些, 冰凉的雨水刺骨,他却不在意, 故技重施,将方兰漳也淋了个半湿。 没过几日便传来消息,方兰漳着了凉。 李砚禧吸了吸鼻子,满意极了,看着方兰漳院里进进出出的下人,拍了拍手,跳下院墙去复命。 写春和画绿正在卧房里禀告:“小姐,三少爷病了,明日可要去看看?” 扶萤抬眸:“什么病?” “听说是着凉受寒了。” “天一日日暖和起来了,前些日子下雪未受寒,怎的现下受寒了?” “好像是昨日路过松树时被雨水淋了,也是巧了,那棵树往年也未见着淋过谁,这两日接连淋湿了两个,老夫人都说那树不详,要砍了。” 扶萤心头一跳,稍稍按捺,佯装无事道:“好,我明日去瞧瞧,你们看看带些什么合适,帮我收好,我明日带去就是。” “是。”写春和画绿退了下去。 稍坐片刻,扶萤吹了灯,随之,李砚禧从窗子跳进来。 扶萤瞅他一眼:“你是不是你干的?” “什么?”李砚禧走过来亲她。 她皱着眉推开:“方兰漳受寒的事。” “是我干的又如何?”李砚禧往床上一坐,“他自己身子不争气,能怪谁?我也淋了,还淋了两回,我如何没事?” “我看你是不要命了!”扶萤狠狠戳了戳他的太阳穴,“你不想想,祖母将他看得跟宝贝似的,若是怀疑起什么,查到你头上来,我可是保不住你,还要和你一起遭殃!” 他却笑着去抱她:“我还以为……” 扶萤又推他:“以为什么?” “没什么。”他还以为扶萤是担心方兰漳呢,原来不是,他心中欣喜,嘴角压也压不下去,厚着脸皮又去抱她,“我就是觉得,若不是方兰漳没管好下人,那丫鬟也不会伤了小姐,方兰漳也得罚。” “方兰漳也是你叫的?”扶萤瞪他一眼,没再推他了。 他也不在意,牵起她那只被烫伤的手看:“小姐手上的伤还疼吗?” “早消了,就是留了两个黑点,不太好看。” 家奴 第28节 “叫大夫来,看看能不能消了。” “不用那样麻烦,抹些药膏,再抹些香膏,慢慢就好了,我从前又不是没烫伤过。” 李砚禧在她脸上亲了亲:“小姐没事就好。” 她挑了挑眉,扭头看着他:“难得你这样费心,想要什么赏赐?” “我不要赏赐,我只想要小姐。”李砚禧抱着她滚去了床里。 第二日晌午,扶萤拿了写春提前炖好的汤,去了方兰漳院里。 方兰漳病得不重,只是老夫人担心,才弄出这样大动静来,他早醒了,被人盯着卧在床上,哪儿也不许去。 扶萤进门,视线与他对上,瞧见他眼中的无奈,掩唇轻笑:“昨夜听丫鬟说表兄病了,扶萤一夜未睡好,一早起来便炖汤,现下瞧见了,终于是放心了。” 他急忙看她:“我这院子里有小厨房,想吃什么,吩咐一声便有,何苦表妹这样费心?” “其实扶萤手艺一般,只是扶萤担忧表兄,不做些什么心中难安,表兄不需要才好,放在一旁看着就好。”扶萤在床边坐下。 “你都做了,我哪儿有不吃的道理。”方兰漳牵住她的手,“我其实还好,只是有些咳嗽,祖母和母亲却跟要了命的,非得让我多休息。” “再过几日,表兄便又要去书院了,祖母和母亲自然放心不下。” 方兰漳叹息一声,低声道:“真不想去书院,若是可以,我只想和表妹日日相守。” 扶萤笑着训:“表兄少说胡话,若是被舅母听见定要怪罪我了。” “你放心,这样的话我定不会与母亲说,我只是想让你知晓,我有多舍不得你。” “我也舍不得表兄,但表兄的前程是最要紧的,我不想耽搁表兄,也希望表兄不要因此耽搁。表兄放心,我会在家等着表兄,待表兄休沐时便能与我相见了。” “有表妹这些话,我便能安心了……” 门口未进的大夫人向氏退回脚步,又往门外去,低声吩咐丫鬟:“将席锦叫去偏房,我有话问她。” 向氏身旁年长一些的陈嬷嬷轻声道:“奴婢原先还不是很中意这表小姐,如今看来,虽的确不如大家闺秀端庄,但也算是个聪明伶俐的,没有那样差。” “嗯。”向氏看向不远处的镂空屏风,淡淡道,“我也不属意她,总想着待漳儿高中了,能说一门好的亲事,可母亲属意,我也没法,只能如此了,也许真如你所说,她还不错。” 陈嬷嬷听她这样说,放心许多,未再多言。 不久,席锦缓步而来,她病得厉害,脸上失了颜色,眼神也没有从前那般明亮了。 向氏看她一眼,直接开口:“你虽是我身边出来的,我也不许你祸害了漳儿,不要以为我不与你们住在一起,便不知晓这院里发生了何事,大姨奶奶是雷厉风行些,可我也不是吃素的。” 她咽了口唾液,跪倒在地上,低声道:“奴婢并非是争风吃醋,只是想试试她,她绝非那样简单,少爷自打见了她,便不常在书房里待了,只要一在家,必往她那里去,若是长此以往,定会荒废学业……” “即便是如此,也轮不到你来管,你就算伺候过少爷,也不过是个丫鬟,夫人都未说话,有你什么事?”陈嬷嬷出声教训。 席锦抹了眼泪:“奴婢并非要做夫人和少爷的主,奴婢伺候少爷多年,只是担忧少爷,如同嬷嬷的担心一般。” “我不管你还有何理由,若我再听到这样的事,你便不用在此待了。”向氏说罢,起身便走,一点儿情面都未给。 席锦到底是有些怕,怕大夫人,也怕表小姐,她总隐隐觉得这个表小姐不是个善茬儿,若真进了门,便没有她的好日子过了。 扶萤却未将她当回事,早抛去九霄云外了,与方兰漳说了会儿话便要走,却又被拦住,吃了午膳,又玩了好一阵子,在黄昏前才得以脱身。 方兰漳的病果然没两日便好了,随后便要去书院,扶萤乐得清闲几日,天渐暖和起来,又忙起来,早上又要去祖母那里请早安,下午又得和几个姊妹一起学女红。 二姐方兰芸过了春便要出嫁,正在赶制嫁人,一群人围去看,扶萤也跟着去,自然而然便成了打趣的对象,恰好老夫人从外面请了大夫给方兰芸诊脉,几个姐妹都在,都去让大夫摸了脉,扶萤也不例外。 扶萤诊完,老夫人格外关心:“如何?” “小姐可是月事不调,手脚冰凉,时常畏寒?” “嗯。”扶萤捏了把汗,生怕大夫看出什么不该看出来的。 老夫人却急急问:“可能调理好?” 大夫写了方子:“调理自然是能调理好的,不过要吃药。” “要吃多久?”老夫人又问。 “先吃一段时日,下个月我再来看看,届时或许还要换药。” 老夫人收下方子,仔细交给贴身侍女,叫人给大夫包了红包,亲自送大夫出了门。 “不是给二姐诊脉吗?怎的现下却是我要吃药了?”扶萤笑着问。 年长的都知晓这是何意,却未有人直说,只有方兰芸牵着她的手,小声解释了一句:“莫担忧,祖母不会害你,这是为你好的,你以后便明白了。” 扶萤虽是还不解,但心中的大石放下了,只要那大夫瞧不出她身中那种毒药便好。她认真回:“既然不好说,那我便不问了,二姐说得是,祖母总不会害我。” 老夫人满意点了点头,也牵着她的手,笑着道:“我这就叫他们去配药,配好了就在我院子里煮着,总归你早上也是要来请安的,到时顺便喝了便好,祖母那里也有蜜饯,别怕苦。” 老夫人都这样说了,扶萤也不好拒绝,只能是乖巧应下。 府里的下人办事迅速得很,第二日便将药煮好了。 一碗黑黢黢的药汁递到跟前,扶萤险些转头呕出来,但当着祖母的面儿,也只能捏着鼻子往嘴里灌,灌完塞几颗蜜饯,佯装无事。 晚上回去李砚禧便闻到了那股药味儿,追着问:“小姐生病了吗?” “我也不知晓。”扶萤一想到那药便头疼,一想到要一直吃头便更疼,“我若是知晓,那日便不该去凑那个热闹,让大夫诊了脉,日日都要喝这苦药。” “什么热闹?” “还不是方兰芸要出嫁了,我们凑过去看她的嫁衣,谁知祖母请了大夫来,刚好与我们碰上。” 李砚禧心中有了猜测,这大夫或许是来给女子调理身子,为了婚后怀孕生产做准备的。 他和扶萤日日在一块儿,却没有任何动静,他早猜要么是他自己有问题,要么是扶萤身子有问题,现下大致能确认了,是扶萤身子有问题,但扶萤显然还不知晓。 扶萤不知晓此事,也显然不知晓男女同房后,将东西留进去是会怀孕的,但他绝不会主动提起,最好那药给扶萤调理好了,让扶萤怀上他的孩子才好。 他抱住她,低声安抚:“老夫人总不会害小姐。” “我知晓祖母不会害我,可那药实在是苦得要命,我今早险些吐出来。” “我给小姐准备些冻梨汁带着,小姐吃完药,喝些清甜的冻梨汁,应当会好许多。” “好喝吗?我还没喝过。” “小姐明日便知晓了。”李砚禧搂着她倒下。 隔日,她早起去老夫人那里时,带了一小罐冻梨汁,喝完药立即灌上一大口,是觉得好受许多。 老夫人院里的丫鬟好奇问:“小姐喝的是什么?” “冻梨汁,可以解苦。” “原来如此,怪不得没瞧见小姐皱眉了呢。” 她抿了抿唇,讪讪笑笑,心里骂一句,原来她们都知晓这药苦。 有了冻梨汁,那药好下咽许久,她也未再抱怨过,至于身上的药味儿,多抹些香膏便盖住了。 春日到了,恰逢休沐,冬日说的要去打马球的事终于提上日程,大嫂邱氏还叫上了其它府里的,一大群人浩浩汤汤往马场去,打算玩个两日。 扶萤不会打马球,只能在一旁看着,可也看不懂,坐了一会儿,又觉得无趣,只能转头与方兰芸说话:“二姐也不会打马球吗?” “会一些,但不太熟练,场上人也够了,我便不凑这个热闹了。”方兰芸有些心不在焉。 扶萤发觉,顺着她的目光看,瞧见坐在观赏台另一边的男子:“那是……” 她一惊,红着脸收回目光,小声道:“那是林家的人。” 扶萤恍然明了。那边那位应当就是方兰芸的未婚夫婿了,怪不得大嫂叫了这些人来,原来都是有数的,现下他们都未上场,也正是好说话的时候。 “车坐得久了,有些乏了,我便先回了,二姐慢慢观看。”扶萤找了借口离去,却也不知要去哪儿,真就只能在房间里待着。 她刚进门躺下,李砚禧便不知从哪个角落里蹿了出来,到了她跟前。 “你怎么在这儿?不是叫你去喂马吗?”扶萤撑起身看他。 “喂完了。”他偏头便要来亲她。 扶萤慌忙避开,小声道:“这里可不比在府里,这左右住的都是人,若是被人发觉了,我们俩得一起完。” “我在这里等你许久了,这里没人,他们都在马球场那边。” “你知晓我会回来?” “小姐又不会打马球,留在那儿做什么呢。” 扶萤撇撇嘴:“我是不会,也看不懂,没瞧出有什么意思来。” 李砚禧抱住她的腰,垂首去咬她的耳垂:“这后面有一片汤泉,专门给少爷小姐们用的,小姐若是无事可以去逛逛。” “少来!别以为我不知晓你想做什么!”扶萤重重拍他一巴掌。 “小姐往日毒发都是月事后几日,如今可是到了日子,现下这样好的机会,小姐若是不珍惜,可就没有了。” 扶萤瞅他一眼,越发觉得他没安好心:“那也不行,若去汤泉,旁人一眼便看见了。” “这里的汤泉都是隔开的,一人一间,不会有人察觉。”他处心积虑勾她,又是威胁又是哄,还故意在她脖颈间嗅来嗅去。 扶萤有些招架不住,咽了口唾液,推了推他,道:“我独自一人走,你自个儿想办法过去,过不去便算了。” “好。”前方便是有刀山火海他也得过去。 他从前也就是一般的身手,比平常小厮好些,自出了婺州,尤其是到了方家,为了避开府中小厮守卫,偷偷潜入扶萤房中,生生给他练出来了,现下他都敢说自己真有两下子。 扶萤先行,被丫鬟引着进了汤泉隔间,才踏入水中,李砚禧便从天而降,落在了汤泉边上,有些得意地倚着门。 扶萤瞅他一眼,悄声道:“你别靠在那儿,影子会被人瞧见。” 他不说话,扔了衣裳进了水,游到她身旁,才在她耳旁低语:“影子不会被瞧见,小姐一会儿的喘息声才会被人听见。” 扶萤羞恼得要打他,被他抓住了手腕,要踢他,被他抓住了脚腕,动弹不得,叫不得,只能用双眼瞪他。 他却一点儿不怕,还笑着来亲她的双眼,只有扶萤一个双手捂住唇,心中不停后悔,为何会答应这样荒唐的事。 “小姐,将嘴捂好了,千万莫出声。” 他突然凑过来,在扶萤耳边悄声一句,扶萤还未反应过来,他又一下没入了水中,旋即,扶萤死死咬住唇,瞪大了双眼。 李砚禧!李砚禧!你松开我! 她在心里不停地喊,想要挣扎却不能,双腿似乎在他肩上长住了,被他紧紧按住,越扭越紧。 她无法承受,一会儿往前佝偻着,一会儿往后伸展着,直至一阵脚步声从门口匆匆而过,她眼前一白,溜进了水中。 李砚禧从水里出来,也将她捞起来,又要去亲她。 她别开脸,低声道:“不要。” 家奴 第29节 李砚禧笑了笑,只亲她的脸。 门外总有脚步声经过,她心慌得厉害,又去推他:“我想回房里。” 李砚禧顿了顿,给她裹好衣裳,抱着她便出了门。 她惊得险些从他怀里跳起来。她说的回房,是他们俩穿戴妥当后各自回房,哪儿能想到李砚禧就这样堂而皇之地抱着她往外走了,这里都是人,甚至还能看到走廊尽头的灌木丛边有人在修建花枝。 但李砚禧的步伐异常得快,只是一闪而过,扶萤只瞧见有人,连那人穿的什么颜色的衣裳都未看清,似乎只是眨眼便回到了房间里。 “你……”扶萤未来得及说话,便被李砚禧按在了桌上,只能扭头回眸看他,“你这个奴才越来越不听话……啊!” 她只剩闷哼声,两只腿打着哆嗦,好几次都要跪下去,又被人捞回来,脸几乎被怼得贴着窗。 李砚禧伏身,在她耳旁悄声问:“小姐,这样伺候可以吗?” 她又气又羞,偏头一口咬住他的脸。 李砚禧哼笑一声,捏着她的下颌,掰着她的脸亲吻,吻到她要断气了才发她呼吸几口,然后又接着亲她。 她只记得,一开始还有些紧张害怕,后来脑子里只剩一片空白,不断攀升的愉悦感已将她完全吞噬淹没,她再也想不起别的了,最后那一下,她甚至要昏厥过去。 水还在滴滴答答往下掉,她双腿哆哆嗦嗦,强忍着不想跪进一片水渍里。 “抱我、抱我去榻上……”她断断续续吩咐。 李砚禧将她打横抱起,放在了榻上,拿着帕子,单膝跪在地上给她擦洗。 她软绵绵的目光凝视着他,用脚在他脸上踩了踩,又用绵软无力的声音骂他:“你这个狗奴才,越来越不听话了,心里不知打的什么主意。” 李砚禧不说话,故意往她最脆弱的地方碰了碰,惹得她又是闷哼一声。 “你是不是故意的!” “不是,是小姐太敏感了。” 扶萤抄起枕头往他脸上砸:“你再胡言乱语些不着调的话,我就把你舌头割了!” 他面无波澜,一脸正经:“我不敢说不着调的话,是小姐问我,我只能如实回答,小姐不问,我自然不说。” 扶萤气急,又问:“那你方才说得那些话可不是我问你的吧!” “哪些?”李砚禧故意反问。 “你说让我声音小些,问我伺候得如何!”扶萤已有些恼羞成怒了,脸上的微红气得成了涨红,“还有你这个狗奴才,将本小姐按在那儿!你简直狗胆包天!” “我就是不知小姐喜不喜欢,所以才问,小姐若是一开始便说不喜欢,我自然不敢如此。可后来也证明了,小姐的确喜欢,且喜欢得紧,否则地上怎会有那样一大滩水渍?小姐从前可是从来没有过的。” 扶萤说不过了,便上手去打他:“你再说你再说!” 第36章 他不吭声, 眼中却带着得逞的笑意。 扶萤打累了,又躺回去,低声催促:“将地上收拾干净。” 李砚禧不紧不慢收拾齐整, 又是扫又是擦,但那块地板上还是明显有一大块水渍痕迹。 扶萤越看越心烦, 背过身去又吩咐:“将床边的地毯拖过去盖上。” 李砚禧险些笑出声来, 强压着嘴角将那块水渍盖住了, 又去招惹她, 坐在木榻沿上, 俯身在她耳旁悄声问:“是不是我弄疼小姐了,小姐才这样生气?” 扶萤将脸捂在毯子里, 瓮声瓮气答;“没。” “那小姐为何生气?” “不用你管!” 李砚禧悄自勾了勾唇, 又悄声问:“那小姐今日舒服了吗?” “嗯。” “是用嘴舒服,还是在后面舒服?再或者是两样都舒服?” 扶萤恍然想起,李砚禧从水里出来后,没漱口就亲了自己,一下火气又冒上来起身又往他身上招呼:“我说了不许亲我不许亲我!” 他一下也没挡, 饶有兴致看着她:“为何不许亲?” 扶萤巴掌落得更重了些:“脏不脏?脏不脏?” “不脏。”李砚禧一下搂住她的腰,低首又堵住她的嘴,轻轻咬了咬,悄声道,“我一点儿也不觉着脏。” 扶萤挣脱瞪他:“你这个狗奴才当然不能嫌脏, 给你吃已是你的福分了,你还敢嫌脏?” 他看着她,认真道:“那以后若我有功, 小姐都赏我吃这个好不好?” “你再说!”扶萤羞得一巴掌扇在他脸上。 他的脑袋被打得一歪,嘴角却越扬越高。他怕真将人惹急了, 又装出一副乖觉的模样,低眉顺眼道:“我错了。” 扶萤瞪他两眼:“你最好是真知晓错了。” “我真知晓错了。”他将笑意压下去,抬起眼眸,“小姐的发尾全湿了,我给小姐擦擦。” “嗯。”扶萤往后懒懒一趟,长发垂落,李砚禧搬了个小凳坐着,捧着她的头发轻轻擦拭。 她有些累了,屋子里又还烧着炭火,昏昏沉沉睡过去了。李砚禧看了看她,微微扬起嘴角,在她的发梢亲了亲,给她盖上毯子。 没多久,敲门声响,丫鬟在外面轻声问:“小姐,您在吗?” 她恍恍惚惚睁眼,撑起靠在李砚禧身上,朝外回:“我在,有何事?” “三少爷让奴婢来问问小姐,可休息好了,若是休息好了可以出去走走,这会儿日光正好。” “好,我这就起,你去回话便是。”她慢慢悠悠起身,等着李砚禧伺候穿衣。 “小姐。”李砚禧给她整理好披风,双手环住她的腰,轻轻抱住她,“我晚上能过来吗?” 她推了推他,扶了扶发髻,抬步往外走:“只要不被人发觉。” 李砚禧扬起唇,从另一面窗子出去。 扶萤也出了门,稍走了几步便出了内院,看见站在小道上的方兰漳。 她加快了些步伐,上前行礼:“表兄。” 方兰漳稍抬手,将她扶起:“不必多礼。中午那会儿一转头便瞧见你不见了,可吓坏我了,问过侍女才知晓你去歇息了。” “怪我,没有与表兄说一声。” “也不怪你,你定是不想打搅我们。”方兰漳邀她往外走,“说来还是有几分怨我的,我知晓你不会打马球,应当提前教你。” “我身子向来不济,又手脚笨拙,表兄即使提前教了,恐怕也是白费心思。” “只要能让表妹感受到其中的乐趣,便不算白费心思。”方兰漳朝前走,“方才玩了一会儿,现下可以歇一歇。天正好,地上的草长起来一些了,看着也不算荒凉了。” 扶萤迎着春风缓步,衣袂纷飞,她微微点头:“嗯。” 方兰漳偏头看她:“若是表妹有兴致,我们现下学也来得及,明日叫几个生手陪你玩一玩。” “可我不会骑马。”她抿了抿唇,抬起眼眸。 方兰漳笑着道:“那就从骑马开始学。” “那便麻烦表兄了。” “不麻烦。”方兰漳朝她伸出手,“来。” 她将手放上去,被方兰漳牵去马边,扶着上了马背。 “啊……”她低呼一声,讪讪道,“太高了。” “莫怕,有我在这儿,不会出什么事,我先牵着你走几圈。” 方兰漳拽了拽缰绳,马儿便开始走动起来,深一脚浅一脚的,马背上的扶萤被颠得东歪西倒,紧紧握住马鞍,忐忑不安地盯着地面,生怕下一瞬便要被甩下去。 “表妹。”方兰漳故意和她说话,让她放松下来,“我朝骑马盛行,就是女子也多有会骑马的,表妹一向聪颖,为何未学过骑马?” “我少时身子不好,两日一小病,三日一大病,就连多走几步也会喘不上气来,父亲自然不敢让我学骑马之类的。” “原是如此。但表妹现下看着倒是好多了。” 她点点头:“嗯,父亲遍寻名医为我调理,后来又不得不独自离开婺州,经历了许多后,倒是好多了。” “既是如此,便不是不能根治的。”方兰漳说着,突然也上了马,笑着道,“表妹现下不怕了,我带表妹跑几圈试试。” 扶萤又是惊呼一声,被身后的人紧紧抱住:“我第一回上马时也紧张得不得了,教我骑马的先生说,将它当做一辆车便好,不要想着它是一匹活物……” 远处正在刷马的李砚禧看他们许久了,越看脸越沉,越看手下的刷子越重,那匹倒霉的马实在受不了了,嘶鸣一声,一脚踹在他的肚子上,疼得他闷哼一声,往那马嘴里狠狠塞了两把草料。 他气得转头不再看,捂住耳朵不再听,但却改变不了任何事实,甚至到了歇息的时候,李扶萤还在喋喋不休。 “我今日学骑马了,还学了一点点马球,原来打马球那样有意思,方兰漳比我想象中的要好一些,他马球打得竟那样好,我还以为他只会读书呢……” “天晚了,该睡了,再不睡明日起不来了。”李砚禧淡淡打断。 扶萤瞥他一眼:“这才几时?从前这时还醒着呢。” 他没好气道:“那小姐继续说吧,一会儿被人听见寻了来,别又逮着我训。” “你今日怎么回事?”扶萤压低了声音,但声音里的怒火多了不少,“你是对我有什么不满?我骂你又如何?你是我的奴才,我就算打你你也得受着,还敢有脾气了。” 李砚禧咬了咬牙,翻身便去亲她。 她挣扎了好几下,没能挣脱,一口咬在他唇上,怒斥:“你做什么!” 李砚禧舔了舔唇上的腥味,往被子里一躺:“睡觉。” “你给我滚!”扶萤气得双脚将他蹬去床尾,“你这个狗奴才,越来越不听话了,我迟早要换一个!” 他一下从被子里钻出来,扣住她的腰又亲她:“换什么样的?小姐以为这世上还有谁比我更听话吗?换了旁人早就将此事捅出去了。” 扶萤有些后怕,但还是趾高气扬道:“这世上别的不好找,男人有的是,我若是愿意,有的是男人,不缺你这一个。” “小姐可以试试看。”李砚禧眯了眯眼。 “你敢威胁我?”扶萤又抬手要打他,“你这个狗奴才,我明日便要将你发卖了!” 他一把握住她的手,轻松钳去头顶,重重抚摸她。 扶萤两三下便败下阵来,只能躺在床上轻吟,却没忘了骂他,又要骂骂咧咧起来:“李砚禧!你这个狗奴才!” 他堵住她的嘴,好一会儿,将她吮吸得说不出话来了,才伏在她耳旁轻声道:“我对小姐已是忠心耿耿,小姐打我我便受着,小姐叫我做什么我便做什么,小姐能不能多看我几眼?将我当成一个人?” 家奴 第30节 扶萤咬了咬牙,瞪着他道:“这些都是你该做的,狗就是狗,还想当人,做梦!” 他轻笑一声,将她整个人抱起来。 扶萤吓得立即要惊叫连连,只能死死咬住唇。很快,她受不住了,哭着道:“李砚禧,你这个狗奴才,你放我下来……” “做梦。”李砚禧在她耳旁轻飘飘道。 她脸一下气得涨红,反手张牙舞爪又要打他,却又被他按住,只能难受得仰着脖颈低声抽噎。 李砚禧在她满是眼泪的脸上亲了亲,轻声道:“小姐唤我一声小禧哥哥,我便放过小姐。” 她恨得一口咬住他的脸,留下一圈牙印。 李砚禧却不恼,又问:“叫不叫?” 他来势汹汹,扶萤根本招架不住,一会儿想求他进,一会儿想求他退,最后只能小声道:“小禧哥哥,小禧哥哥,放过我,放过我……” “好,小禧哥哥这就让青青舒服。”他笑着含住她的耳垂,将她放回褥子上,呢喃轻唤,“青青,青青……” 扶萤好几次想骂他,但也的确舒服,没能骂出口。 第二日起时,她立即翻脸了,毫不犹豫将人踢到了床下:“以下犯上的狗东西,你给我滚出去。” 李砚禧赤条条地爬起身,随意套了两件衣裳,好歹是没裸着,抱着衣裳一声不吭从窗子走了。 他不说话,扶萤更是生气,在床上对着枕头被子发了好一通脾气,听见外面的丫鬟担忧询问,才消停一些,起了身。 第37章 用完早膳, 所有人陆陆续续到了马场,今日要上场的已换了行头,在球场边上活动筋骨, 扶萤不上场,抬步去了看台。 二姐方兰芸也在看台上, 见她来, 上前迎了几步, 轻声道:“他们说今日要比赛, 都拿了银钱出来做彩头, 三妹看看要不要也添个彩?” “二姐添了多少?”她直接开口问。 “我们几个姊妹都添了五钱银子,哥哥们添的多些。” “那我便不做特殊了, 也和姐姐妹妹们一样, 添五钱吧。”她从荷包里拿出钱,放进看台的箱子里,又和方兰芸说话,“那位呢?” 方兰芸脸颊微红:“他还有些事,不能多待, 早起已走了。” 扶萤点点头,又与她闲聊几句,场上的比赛要开始了,便各自落了座。 昨日她刚学过一些,今日倒是有些兴致了, 还没说开始呢,便抻着脖子往场上看。 看台上的小厮清点了银钱:“这里刚好是十八两三千银子,马场再添一些, 一共二十两,作为今日的彩头, 哪位贵客能拔得头筹,这彩头便是谁的。” 场上都笑起来,说着打趣的话要争这彩头,各自排好队,只待小厮一声令下,双方便开始争抢厮杀起来。 扶萤看得兴致勃勃,还嫌座位太远,叫人将椅子往前挪了挪,坐到了围场的护栏边上。 两方抢球的过程中,有人抡起球杆的瞬间,忽然低呼一声捂着肩膀,险些摔下马去。 所有人都停了,为过去将那人扶下马,搀到边上。 扶萤隔得太远,不知发生了什么,过了好一会儿,人都下场了,她才听球童说,原来是那人胳膊扭伤了,没法儿再打了,幸好是伤得不重,休息几日就好了。 只是这人一下场,人便不够了,正有人在场上喊:“有没有会打马球的?上来一个。” 忽然,一道熟悉的声音传来:“我会。” 扶萤皱了皱眉,扭头朝角落里看去,瞧见了李砚禧那张脸。 李砚禧会打马球?扶萤眉头皱得更紧了,这个李砚禧从小跟在她身旁,她还能不知晓他会不会打马球?恐怕连马球是什么样的都没见过吧? “你是哪家的小厮?”场上的人问。 方兰漳打马踏出:“他是方家的小厮。” 问话的那人立即笑着道:“原来是方家的,行,你上场吧!若是打得好,本公子有赏。” “多谢少爷。”李砚禧接过球杆牵着马便上了场,扶萤甚至来不及叫住他。 这个死奴才,胆子越发大了,一日日不知在想些什么,故意报复她,上场给她丢人吗? 扶萤在心里骂了一通,沉着脸又坐回去。 方兰芸看她一眼,低声询问:“三妹,可是哪儿不舒服?要不要先回去休息?” 她摇了摇头,这才收敛一些,深吸一口气,笑着道:“多谢二姐关怀,我无碍。” 方兰芸点了点头,又坐了回去,静静观看。 场上又已开战了,扶萤的兴致却全没了,全程只盯着李砚禧的身影看。 李砚禧显然十分生疏,好几次扶萤都以为他要摔下马了,心都忍不住提起来了,他却又好生生地坐回去了,看得扶萤更是生气了。 场子逐渐热起来,李砚禧打着,熟练了许多,也似乎是明白了规则,扶萤的担忧还未完全放下,便瞧见他抡着球杆要去抢球,好几次旁人的球杆几乎都是贴着他的脑袋过去,扶萤气得又在心里骂:这个狗奴才,脑袋被削掉了心里就舒坦了! 上半场安然度过,他未得分也未丢分,也未受伤,好生生地站在角落活动,扶萤松了一口气,左右看一眼,想过去叫他下场。 可她还未起身,方兰漳便骑着马过来,停在她跟前。 “表兄。”她强行弯了弯唇。 方兰漳笑着问:“今日如何?还觉着无聊吗?” “看懂规则后便有趣多了。” “表妹猜哪一队能赢?” “在我心里表兄就是最好的,我自然猜表兄能赢。” 方兰漳调转马头要走:“好,表妹既然以为我能赢,那我只能赢了。” “诶!”扶萤又拦,“表兄当心,只是一场马球而已,赢与不赢,表兄在我心中都是最好的,表兄可千万别因此受伤了,方才有人受伤,我都快吓坏了。” “表妹放心。”方兰漳又转回来,“方才只是说笑,还是安全最要紧,我不会莽撞的。” “这样就好。”扶萤朝他笑了笑。 远处,李砚禧瞧见她的笑,脸又沉了沉,将手上绑马球杆的布条又缠紧了一些,起身上了马。 很快,扶萤还未走到球场入口处,下半场就开始了。 她眯着眼,眺望坐在马背上的人,缓缓吐出一口浊气,回到了看台之上。 刚开始还好,渐渐地,李砚禧打得越发不要命起来,什么球都敢接,什么球都敢抢,连进了好几个球,场上被抢球的人看着已有些不满了,但他毫不在意,不仅不在意敌方的脏话,也不在意己方的喝彩。 又是一个从前方冲来,他不管不顾,弯身几乎冲进附近的马蹄底下,一杆将球带出,直往球门打去。 球进了门,他却也在起身的瞬间摔下了马,正在他前方全力冲刺的人急急刹住,带着身下的马转了一个大圈,可马儿前蹄上的铁片贴着他的小腿划过,当即,皮肉开绽,血肉横飞。 “嘭!”扶萤猛得站起,疾步朝球场上走去,她越走越快,几乎是用跑的,风拍打着的脸颊,带起一阵红晕。 下半场的倒计时随着最后的一球结束,场上早已停下,所有人都围了过去,扶萤很远便闻到血腥味,险些转头呕出来,却强忍着挤进人群之中,瞧见了他小腿上破开的口子。 “大夫呢?”她有一瞬的恍惚,颤抖着声音问。 她昨日未曾出现,场上的许多人都不认识她,方兰漳立即上前一步搂住她的肩,低声安慰:“已有人去喊了。” 李砚禧满头冷汗,苍白着一张脸看着他们,沉声道:“我们赢了。” “啪!”扶萤挣开方兰漳的手,上去便给了他一巴掌,“你是不是疯了!” 所有人都是不明所以,方家大嫂邱氏笑着将人疏散开:“这是我三妹的小厮,她也是觉着这小厮扰了诸位的兴致,故而严厉了些。这里不干净,诸位还是去看台上休息吧,刚巧也打完了。” “未扰未扰,他打得很不错,是费了心思陪我们玩的。他说得对,他们那队赢了,他也应该是进球最多的,理应将今日的彩头给他。”有人道。 邱氏笑道:“没有搅扰诸位,那我便放心了,那便将今日的彩头给这小厮了?” 场上没人有意见,虽是二十两,但分摊到每个人头上并不多,他们添彩头只是为了好玩,也不会拼了命来抢这点儿银子,还不够少爷们出门消遣一趟的。 刚好,大夫提着药箱来了,马场的管事也来了,球场上的人也随之散开,只剩下几个在一旁看着。 “这小厮勇猛得很,请问是哪家的?可否开个价?” 李砚禧神色一凛,目光唰得朝扶萤投去。 “我不卖。”扶萤往小厮们搬来的椅子上坐下。 “这小厮从小生在我三妹家,有些主仆情分的。”又是邱氏笑着解释,她长袖善舞,一向不愿与人交恶。 管事点点头:“原是如此,恕小人冒昧了。” 邱氏摆摆手:“无妨无妨,不知这伤口如何了?可会伤了筋骨?” 大夫小心翼翼将伤口清理干净,抹上一层厚厚的药膏,包扎整齐,道:“幸好是伤在腿肚子上了,未伤及骨头,可毕竟是被铁片所伤,又破开这样大的口子,要当心风邪入体。” “诊金多少?我来付,务必用最好的药。”不慎伤人的人道。 “用什么最好的药?他自找的,腿瘸了也是活该!”扶萤突然骂一句。 几人皆是怔住,邱氏先开口,朝那人道:“球场上总是有些磕磕绊绊的,不用放在心上,否则往后谁还敢出来跟我们玩?我这妹妹也只是刀子嘴豆腐心,你放心,我们方家自会为下人医治,你便先去歇息吧。” 那人见她这样说,放心一些,抬步也离开。 现场只剩下方家的人,大夫正在叮嘱李砚禧注意事宜,邱氏将扶萤牵到一旁低声道:“三妹,我知晓你生气,可在外面总不好这样说话,免得旁人以为我们苛待了下人,往后多些风言风语便不好了。” 扶萤哪儿还听得进去,满脑子都是那条血肉模糊的口子。她平时虽也会打骂李砚禧,可从未真敢动过什么利器,哪儿见过这样的场面? 方兰漳却觉得她有些怪,她看着不像是苛待李砚禧,反倒像是担忧太过。 “伤口也处理好了,叫人扶他回去就成,总归今日也要回去了,我们先去休息吧。”方兰漳走近两步。 扶萤摇了摇头:“表兄去休息吧,我去看看。” 方兰漳眉头微紧:“有大夫便行了,更何况,你毕竟是个小姐,也不好这样关怀他。” “表兄先去休息吧。”她只是重复回答。 方兰漳没法,又道:“那我同你一起去。” 扶萤倒是未说什么,朝李砚禧身旁走,看着几个小厮将他抬起,跟着他往下人居住的房间里去。 那是一间通铺,里面不止住了他一个,小厮们见有主子来,自觉退了下去,将地方腾出来。 扶萤停在通铺前,盯着他看了许久,却是一言未发。 方兰漳以为是自己在场,耽搁了他们说话的时机,脸色已有些不好看。 他脸色越不好看,李砚禧心中便越发得意,就连伤口似乎也没那样疼了。 家奴 第31节 “一会儿我会叫人用马车将你载回去。”扶萤终于开口,说完便也走了,李砚禧只能在后张望她的背影。 方兰漳也跟上,低声道:“待回了府中,我会叫人去照顾他。” “多谢表兄。”扶萤道,“到时我也派两个丫鬟去盯着。” “当然可以。”方兰漳松了口气,只要别说是亲自看着,他什么都行。 只是一个小厮受了伤而已,所有人很快便忘了这事,又说说笑笑起来,到了时辰,便乘着马车一路往城中去,进了城门又各自散开。 临近黄昏,小姐也不好去小厮的住所,下车时,扶萤看过一眼李砚禧,见他脸色虽白,但还有气儿,便转头回了内院之中。 写春和画绿都在院里等她,看她无虞归来,脸上都带着笑意迎来:“小姐,打马球有意思吗?” 她未回答,只道:“李砚禧受伤了,要劳烦画绿去守一夜。” “啊?伤哪儿了?严重吗?奴婢……” 写春还要问些什么,被画绿扯住了衣袖:“是,小姐,奴婢这就去。” “嗯。”扶萤应一声,捏了捏眉心,回了房间。 画绿这才与写春低声道:“莫问了,这不是我们该知晓的事,你没见小姐脸色已不好了?你放心,我会帮你看着他。” 写春迅速反驳:“不是帮我。” 画绿笑着揶揄:“你我之间,便不必这般藏着掖着了。” “才不是。”写春将她往角落里引了引,“我只是觉着,以我的出身,即便将来离了府,也未必能寻到好人家,可又不敢高攀少爷们,放眼望去,也只有一个砚禧。待小姐嫁给三少爷,砚禧便是长随,兴许入了少爷的眼,往后做个管事也不无可能。” “可以他那个脾气,恐怕早就将三少爷得罪完了。”画绿拍了拍她的手,“好了好了,我先去了,你照看好小姐,她出门一趟,肯定累坏了。” “这是自然,我这就去。” 扶萤的确是累坏了,主要是心累,躺在床上便不想再动弹,可也睡不着,怔怔看着帐子,脑子里什么也没有。 天黑了,不知何时灯灭了,她不知何时失去了意识,又被急唤声喊醒:“小姐,小姐,砚禧出事了。” “出什么事了?”她睁开眼,眯着看刺目的烛灯。 “他发高热了,奴婢们没法儿找大夫,只能来找小姐。”画绿着急道。 扶萤皱了皱眉,坐起身来:“我记着府里不是有大夫吗?” “那是为主子们用的,奴婢们哪儿敢去请?” 扶萤一下清醒了,快速穿上鞋子穿好衣裳往外走。 画绿和写春挑着灯急急在后面追:“小姐要去哪儿?” “我也请不来大夫,可表兄必定能请来,我这就去寻表兄。”扶萤冒着夜风,快步往前,径直到了方兰漳的院子。 天太晚了,灯都熄了,四处漆黑一片,画绿报了名,守院小厮才凭借幽幽烛光认出她来,立刻恭敬道:“天这样晚了,小姐来寻少爷做什么?” “我想请表兄找大夫。” 小厮一怔,忘了她便好生生站在这儿,快速邀她进门:“少爷早已睡下了,小姐稍等片刻,小的这就去唤。” “多谢。”扶萤就站在正房台阶下的院里。 “少爷?少爷?三小姐有事寻您。”小厮在外轻轻敲了敲门。 不一会儿,门吱呀轻响开了,席锦边系着腰间的带子边往外走,目光扫过扶萤,却像是未瞧见,淡淡道:“何事?少爷已睡了,若不是急事,还是明日再来吧。” 画绿先急了,上前气道:“我们小姐有急事来寻三少爷,你最好赶紧通传。” “什么急事?”席锦微微扬起下颌,倒是镇定。 “我们要请三少爷帮忙叫大夫!” “大夫?小姐是病了吗?不是好生生站在这儿吗?” “你!是小姐身边的小厮病了!你快去通传就是,废话这样多做什么!” “小厮?”席锦轻笑一声,“一个下人罢了,三小姐也好意思叫醒少爷?还这样大半夜的寻出来,此事若是传到大夫人耳中,想必大夫人也会觉得好笑。” 扶萤踏上台阶,站在她跟前,直强忍着没有抬手扇她,转身匆匆离去。 “你、你这个……你等着!”画绿半晌没寻到一个骂人的词儿,撂下一句狠话,匆匆朝扶萤追去,“小姐,您去哪儿?” “去寻四弟。”扶萤转头又径直往方兰泽院子里去。 方兰泽也早歇下了,但外头小厮一唤,他便醒了,边穿着衣裳边急忙走出来:“扶萤?这大晚上的,是有何事这样着急?” “是我那个小厮,他白日在马场受了伤,现下突发高热,我寻不到大夫,只能来寻你,想问问你有没有办法。” “不是你出事就好。”方兰泽松了口气,“府上有大夫,我叫人去寻就是,你莫担心。” “本应该好生感谢的,只是现下天色已晚,不好再叨扰,只能明日再来道谢了。”扶萤垂了垂眸,“兰泽已帮了我大忙,便先去歇息吧,我自个儿去盯着就成了。” “诶!”方兰泽慌忙拦她,“这大晚上的,你出了内院便算了,还要去小厮屋里?” 她顿了顿,道:“可我……” “好了好了。”方兰泽拍了拍她的肩,“这夜风一吹,我也醒了,我同你一起去就是,你稍待片刻,我再去添件衣裳。” “嗯。”她点了点头,微微侧开身。 画绿往屋里看一眼,忍不住和写春嘀咕一句:“我看三少爷还不如四少爷呢。” “你快闭嘴!”写春赶紧骂一句。 不巧,方兰泽已听到了,笑着道:“你这小丫头胆子挺大,竟敢在这里说我三哥坏话。” 画绿抿了抿唇,无视写春警告的目光,跟在后面,边走边道:“奴婢可不敢说少爷们的坏话,只是三少爷太过分了。” 方兰泽一顿,问:“你们方才也去寻过三哥了?” “那是自然,我们小姐不是不知礼数的人,若非是走投无路,怎会这会来您这儿?我们第一个便去寻了三少爷,可他房里的那个席锦将我们赶走了。” “啊?”方兰泽有些后悔询问了,这后院的事就是一团麻,怎么扯也扯不清的,说不好还容易得罪人。 画绿却追问:“您说三少爷过不过分?” 方兰泽咂咂嘴,硬着头皮应和:“过分过分……” 画绿骂骂咧咧一通,又是到了李砚禧的住所,终于消停了,在前引路:“小姐,就是此处。” 扶萤踏进窄小的房门,大夫也提着药箱赶来。 这屋子里只有他们几个,方兰漳说过要派人来照看,可一个人都没有,若不是她叫了画绿来守着,这样烧下去,等到天亮人就没了。 扶萤脸色沉了沉,接过画绿给的湿帕子,轻轻放在李砚禧的额头上。 “要降热。”大夫道。 “让我的小厮来吧。”方兰泽推了推自己的小厮,往后退了几步,拿出银子放到大夫的药箱上,“今夜的事,只有我们几个知晓,都不许传出去了。” “是。”大夫应声,其余几人也应声。 扶萤往后退几步,站到一旁,低声又道:“多谢。” 方兰泽小声道:“你看,大夫也请了,这里也有人盯着,我们就先回去吧,若是传出去,不好。” “我再等等,待他退热了,我便离开。” “他要是一直不退呢?” “那我就天亮之前回去。” “成,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些了,无论如何,你天亮前得回去。” “既然如此,你便先回吧。” 方兰泽找了个凳坐下:“不用不用,我等你,我现下不困。” 他说得容易,没多久就趴在桌上昏昏欲睡起来。 扶萤看他一眼,在床边坐下,低声吩咐:“写春先回去守着,若是有人去了我那儿,也好能解释两句。” “是。”写春看了看床上的人,悄声退下。 扶萤又看画绿:“你去歇一会儿吧,你一直未睡过。” “奴婢……” “快去。” 画绿也只好去歇下,大夫开了药也走了,方兰泽的小厮去煮药了,只剩扶萤一个还清醒着。 她往人额头上换了个帕子,轻轻摸了摸他的脸,在他的额头亲了下,便静静坐在一旁,盯着他的手看。 夜早已过半,扶萤有些倦乏,闭眼的瞬间,忽然听见他唤:“青青,青青……” 扶萤眉头蹙了蹙,轻轻在他脸上拍了下,低声斥:“你是想害死我吗?不许这样唤我!” 睡梦中的人似乎是听见了,眉头也皱起,又唤:“小姐……” 扶萤觉着好笑,不禁扬起唇,在他耳旁低声道:“小禧哥哥。” 第38章 李砚禧醒时, 天早已亮了,屋里仍旧只有画绿一人,正在他衣柜里找什么。 他不在意, 只问:“小姐是不是来过了?” 画绿没有回头,手里攥着什么, 低声道:“嗯, 你昨夜高热不止, 我去禀告了小姐, 小姐求了四少爷, 给你请了大夫来,还守了你一夜, 天要亮时才走。” “这样……”李砚禧喃喃一声, 苍白的唇微微扬起,有些遗憾那时自己未能醒来。 画绿沉默许久,突然转过身,举着手中的东西,沉声发问:“你一个男人没事做这种东西做什么?” 李砚禧瞥一眼她手中的月事带, 镇定道:“我脑子有问题。” “不是!”画绿走上前几步,“若是我不在小姐身旁贴身伺候,我便要信了这鬼话了!你根本不是什么脑子有问题,这些月事带是你给小姐做的,小姐柜子里的, 和你做的这些一模一样,连布料都是一样的!” “那又如何?”李砚禧懒散往墙上一靠。 “那又如何?”画绿被他的话惊到,又逼近几步, “你不知晓你是个男人,小姐是个女人?你不知晓男女大防?不知晓若是此事传出去会对小姐名声有碍?” 他云淡风轻道:“此事只有你知我知, 若是你不说,怎会有人知晓?或者,你可以再大声些,这样大家就都知道了。” “你!”画绿将那一沓东西塞回他的衣柜,低声骂道,“平时见你老老实实的,不想你竟是个这样的泼皮无赖!你等着,我这去告诉小姐你的真面目!” 家奴 第32节 画绿说罢便往外走,李砚禧倒是全不在意,下了地,一瘸一拐挪去衣柜边上,将里面东西收拾齐整,上好锁,慢慢悠悠又躺回去。 门外的方兰茹倒是吓得不轻,躲在一旁的树后,待画绿跑远了,也慌慌张张跑开。 她是来寻方兰泽的,却不慎听到了里面的对话。 这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要说这是私密事儿,宫里还有太监贴身伺候贵人们呢,可问题就是李扶萤身旁的那个小厮不是太监。 她和李扶萤没什么深仇大恨,也不喜欢在背后议论人,若是方兰泽没有对李扶萤那样上心,她绝不会将此事泄露半分,但,没有若是。 “三哥呢?”她到了方兰漳的院门前。 “三少爷在房里呢,只是现下有些事要处置,恐怕没有闲暇见四小姐。” “不着急,我就在院门外等着,什么时候他忙完了,你什么喊我。” “那怎么敢?”小厮谄笑着将她请进去,安排她在院中的小亭中等着。 没等多久,方兰漳从正房摔门而出,沉着脸快步朝院门走,甚至都未发觉她。 她咽了口唾液,硬着头皮上前:“三哥!” 方兰漳停步回眸:“何事?闯什么祸了?还是又找不见兰泽了?” “都不是。”方兰茹连连摆手,指指外面,小声道,“我有话要单独跟三哥说,旁人都不能知晓。” 方兰漳皱了皱眉,往树下走了走:“何事?” 方兰茹左右看一眼,悄声和他道:“有一件事,我不慎听见了,本不该多嘴的,但事关三哥,我便想着,守口如瓶是要紧,但总要三哥知晓了后再守口如瓶。不过,有一点,三哥听了莫生气。” 他有些不耐:“到底是什么话?要说便说,不说我便先走了。” “说说说,这就说。”方兰茹又左右看一眼,又压低了些声音,“我听闻三姐的月事带……三哥知晓月事带是什么吧?” “知晓!快说!”方兰漳已在要发脾气的边缘。 “三姐的月事带是她身旁的那个小厮做的……其实这也说明不了什么,我也没跟别人说,除了三哥没人知晓这事儿,三哥好好跟三姐说说,让她以后多注意些和下人的距离就成了,也莫太生气……” “躲开!”方兰漳一把抚开她的手,满腔怒火,拂袖而去。 方兰茹一震,心中连道完了完了完了。她只是想三哥好好管管李扶萤,没想将事闹这样大啊! 但方兰漳已径直朝着扶萤的院中去了,扶萤睡了一上午,这会儿也醒了,想去看看李砚禧好些没有,正好和他在小花园里一头撞上。 “李扶萤!你身旁的那个奴才你到底是处置不处置?”他上前便是怒斥一声,也没有刻意压低声音,路过的下人不知是回避好还是跪下好,还是写春上前将人散开,自己也站得远远的。 扶萤却只是蹙了蹙眉,昨夜的事还历历在目,她心中亦有气,直接沉了脸:“那是我的奴才,轮不到表兄来管。” “你再说一句你的我的?”方兰漳逼近几步,一把抓住她的手腕,“李扶萤,今日之事若是不处置,你我的婚约便可以再谨慎考虑考虑了。” 她冷笑一声,挣开他的手:“不必再考虑,表兄现下便可以去向祖母禀明,最好今日说完,明日便能娶你房里的那个女人为妻。” 方兰漳皱了皱眉,态度缓和不少:“你这是在跟我置气吗?” “我没管你的事,你凭什么来管我的事?方兰漳,你少管我!我们还未成亲,即便是成亲了,你也无权干涉我的事!” “扶萤,昨日之事的确是我的错,不论你是因何来寻我,我不都不该不出门见你,可你为他做的太多了,连月事带这样私密的物件你都要他做,你有没有想过别人如何想?我如何想?” “我管别人如何想?他是我奴才,自该为我做事,他不给我做,你给我做吗?” “扶萤!”方兰漳捏了捏眉心,“你不要无理取闹。” 李扶萤气笑了,后退两步,点了点头:“我无理取闹?你我还未成亲,你房里的女人就敢欺负到我头上了,待你我成亲,她不知要如何欺辱我!你们一个个不就是见我没了父母,便觉得我是个好欺负的?不必另寻时日,你现下便与我去祖母那里,我不嫁了!” “你非要如此吗?”方兰漳要去牵她的手,“昨日之事是我不对,你心里有气,要与我置气,我也能理解。席锦是不对,若你不喜欢她,我可以将她赶出府,你为何非要用一个下人来气我呢?” 她侧身避开,又道:“不是我不喜欢她,是她不喜欢我。我从未说过要赶她走的话,表兄别说的像自个儿牺牲了多大一样。我不赶她走,我长了脚,我自己会走,不必表兄操心,好好去哄哄她吧。” “你还是在说气话,你要知晓,闹到祖母跟前便不是现下这样简单了。我知晓,你从未说过她一句不是,是她自作主张,我也并未牺牲什么。我只是希望这件事能解决,我将她赶走,你将那奴才赶走,我们重归于好,还像从前那般。” “我想表兄弄错了一件事,我的确生气,可我从未用李砚禧来气表兄,无论表兄赶不赶那女人走,我都不会赶李砚禧走。” 方兰漳咬了咬牙,也后退数步:“你再好好想想,我等你冷静下来,等你什么时候想清楚了,赶那奴才离开了,我们再见。” “我现在很冷静,不用再想清楚,也不必再见了!”扶萤先一步转身离去,朝外面走了一段,又转身朝老夫人方向去。 写春见势不妙,赶紧劝:“小姐千万不要意气用事啊!那席锦的确令人厌恶,可三少爷都说了会将她赶走,小姐何必如何?若闹到了老夫人跟前,可就真没有回头路了。” 扶萤一言不发,步伐越发快了,径直进了祖母的院子,正要往里去,瞧见了坐在厅中的大姨母方琼华。 她微顿,上前行礼:“大姨母。” “来给你祖母请安吗?不必多礼。”方琼华笑道。 “嗯。”扶萤微微垂眸,“祖母在吗?” 方琼华起身,朝她走近几步:“你祖母这几日头疾犯了,正在房中休息呢,我也是刚过来。” “啊。”她微愕,“我去瞧瞧祖母。” “不必了,里头有丫鬟守着。她现在见不得风,这一进一出反而是不好,待过几日,她头疾缓和些了,你再来请安不迟。” 扶萤点了点头,思索片刻,道:“我还有事要跟大姨母说。” “何事?”方琼华看她一眼,抬步往外去,“去我院子里说吧,这里得安静些,不能吵到老夫人休息。” “是。”扶萤缓步跟在后头。 写春又低声劝:“小姐,夫人和老夫人不一样,您若说了,她必定会劝您,一来二去再耽搁耽搁,反倒是在人跟前留下个不好的印象。您若实在想说,便等老夫人好些了再说吧。” 扶萤心里也明白,这府中真正爱护她的也只有祖母了,此事是祖母做主定下的,旁人自然干涉不了,但她还有旁的事要求大姨母。 “何事?”方琼华已回到自己院中的厅中坐下。 扶萤上前一步,垂眸道:“昨日马场之中,我身旁的小厮上场陪兄长他们打球时,不慎伤了腿,如今正在外院休养。只是他伤势严重,恐怕会落了残疾,不知姨母可否能许府中的大夫为他医治?医治的药钱便从我的月例里扣除。” 第39章 “原来是这样。”方琼华念一遍, “好,你让人去请大夫便好,就说是我吩咐的, 他们自然会跟你去。” “多谢姨母。”扶萤行礼。 “还有旁的事吗?” “多谢姨母关怀,暂且没有了。”扶萤又行礼, “扶萤不叨扰了。” 方琼华摆摆手:“去吧。” 扶萤悄声退下, 正要朝院门走, 却瞧见满脸心思进门的方兰茹。她立即后退几步, 躲在了檐下的柱子后。 方兰茹未瞧见她, 径直进了门,里面的说话声随之传来。 “我跟你说了多少回了, 不许再和老四掺和到一块儿, 你怎么就是不长记性呢!”方琼华的语气不算好,“你再这般,往后便不许出门了,就在房中待着。” “母亲。”方兰茹撒娇讨好,“母亲明明知晓我对四哥有意……” “你对他有意, 他对你有意吗?”方琼华厉声打断,“你是我方琼华的女儿,你姓方,是官家女,有母亲和姐夫给你撑腰, 你将来的夫婿要么出身尚可在朝为官,要么也像你大姐般招婿,招一个读书好的农户, 总之万万不可嫁给老四!” “母亲!我和四哥是表兄妹,二舅母又喜欢我, 若是能嫁过去,母亲也能放心些。四哥也在认真读书了,这回休沐夫子还夸他了,他明年考试并不是没有希望。更何况三姐不也是要嫁给三哥了吗?” 方琼华冷哼一声:“那能一样吗?老三不知比老四强到哪儿去了。你三姐一个商户女,又没了父亲没了家产,莫说是嫁给老三,就算是嫁给老四也算是高攀了!若不是你祖母心疼你小姨母过世太早,如今过上好日子了,她却没了,哪儿能有你三姐嫁给老三的机会?可你不一样,你姓方,往后从方家出嫁,不说是名门,那也是官宦之女,比她不知强到哪儿去了!” “母亲说话也太难听了些……” “我说话难听?我有哪句是胡编乱造的吗?不是句句属实?旁人不说,只会在心里偷偷看不起她,我待她都还算好的,好歹与她母亲是姐妹一场,小时也算是相依为命,旁人只会更瞧不起她!” “母亲……” “好了!莫说了!即便是老四考上了,也不许你嫁给老四,你若再敢多言,往后给你挑选的机会也没了,我便随意将你嫁出去,你到时后悔也来不及!” 扶萤未再往下听,悄声绕远,匆匆离开了此处。 写春在院外候着,见她脸色不大好看,轻声安抚:“您想解除婚约,找夫人也无济于事啊。” 她轻轻摇了摇头:“我并未提起此事,只是向大姨母为李砚禧求了大夫,大姨母也同意了。” “那您这是……”写春抿了抿唇,低声又劝,“您还在为三少爷的事伤心吗?其实此事也不能全怪他的,他能为了您将席锦赶出府已是难得。” “嗯。”扶萤不欲再辩解,“去看李砚禧吧。” 李砚禧正在睡觉,听见推门声立即醒了,脸上随即浮起笑意:“小姐。” 扶萤瞥他一眼,朝写春道:“你在外面候着,大夫来了通传一声。” “小姐……”写春又要劝。 “你去。”扶萤淡淡重复一遍,在床边的凳上坐下。 写春无法,只能悄声退出。 门关上,李砚禧牵住扶萤的手,低声询问:“发生何事了?” “方兰漳又要我赶你走。”扶萤顿了顿,垂眸低声道,“我不想和他成亲了,方家的人都瞧不起我,就连一个通房也敢欺负我,即便是和他成亲了,往后也不会有我的好日子过。” “小姐。”李砚禧心疼地抱住她,轻轻抚摸她的后颈,“此处不留人,自有留人处。小姐的钱都还在,小姐若是想走,我们随时可以走。” 她却是摇了摇头。 李砚禧肩头一片湿润,他没有再劝,又道:“小姐若还想留在这里,便留在这里吧,他要小姐赶我走,无非是不许我进内院。不进便不进吧,我腿伤了,去了也做不了重活。况且我若想去,以我的身手进出内院并不难,小姐若是需要,我还是能悄悄去的。” “嗯。”扶萤应了一声,却没有抬头。 李砚禧的肩头越来越湿越来越热,他紧紧抱住她,只能轻声道:“无论如何,我都不会离开小姐的。” 扶萤突然抱住他的腰,小声抽泣。 他不停抚摸她的头、她的后背,直到那瘦弱的肩膀不再颤抖。 “小姐,大夫来了。”写春在门外提醒。 扶萤推开他,直起身来。 他轻轻抹掉她的眼泪,在她脸颊亲了亲,披了件衣裳,遮住早已湿透的肩。 扶萤别开脸,抹了抹泪,带着凳子微微退开一些,朝外回:“进来吧。” 门开了,日光又照进来,大夫提着药箱进来,给李砚禧诊脉,又给他检查伤口。 “如何?”她低声问。 “还好,昨日挺过去就好了,伤口也在结痂了,不要碰水不要出汗,待伤口再长一长,每日换一次药便好。” 扶萤稍放心一些:“多谢,还请您隔个两日便来看一看。” 家奴 第33节 大夫点头:“小姐放心,我自会过来。” 扶萤转头又看李砚禧:“那你好好休息,我便先走了。” “小姐慢走。”李砚禧直起身,目送她离去。 她走出门,又朝写春吩咐:“你帮我送大夫回去,再将这个给他。” 写春收了银子,回头又去送大夫,只剩扶萤往内院走。 春日了,草青了,树也绿了,府中的柳枝微微荡漾着,如同回到了婺州,她在日光摇曳的树荫下走,走着走着,泪便从轻薄的面颊滚落。 “姑娘……”转弯小道迎面而来的陌生男子微愕,稍稍避开眼,“姑娘为何一人在此哭泣?” 扶萤胡乱抹了眼泪,也别开身,让开路:“无事,公子过吧。” 男子看她一眼,匆匆路过。 扶萤正抬步要走,又撞上方兰漳院里的小厮。 “三小姐,小的是来给陶公子引路的。”小厮往前指了指,解释一句,见她双目红肿,也有些惊讶,“三小姐这是……” 她不想搭理方兰漳,连带着也不待见方兰漳身旁的小厮,蹙了蹙眉,快步走了:“与你无关。” 小厮抿了抿唇,心里有些不舒坦,但也不能不向方兰漳禀告。 他将人送去方兰漳的书房后,停在门口半晌,欲言又止。 方兰漳看他一眼,问:“有何事?” “是三小姐的事……”小厮小心翼翼道。 “以后不必与我禀告她的事。”方兰漳说完便走,小厮正犹豫要不要说,又见他走回来,又问,“最后一回,她出何事了?” 小厮松了口气,垂着脑袋低声道:“小的方才撞见三小姐在外面哭。” 方兰漳急得抬步要出门,没走两步,又停下:“你在外院碰见她的?” “是。”小厮偷偷看他。 “下去!往后不必再与我禀告她的事!”他脸色沉得厉害,心中越发不是滋味儿。李扶萤跑去外院还能做什么?不就是去看那个小厮?想来也不是为自己哭的。 他抬步回了书房中,嘭一声将门关上了。 书房里的陶裕隐约听见他们的对话,拱手道:“方兄,在下并非特意窃听。我方才也不慎撞见那三小姐了,她的确是独自一人在湖边落泪。” 方兰漳心中气未消,只道:“此事实在不足以为人道,我平时便是哄着容着她太多,否则她不能当众与我叫板。” 话已至此,陶裕不好再说什么:“既是家事,便不必多说了,方兄自能处置好,是我多言了。” 两人心照不宣都未再提起,转头又去说课业上的事,扶萤则是已回到院中。 她不好在外人跟前掉眼泪,便是在床上坐着,没一会儿又睡去。 睡醒时,外面有说笑声,还不待她说话,写春便道:“是大夫人来了,正在外面厅里坐着呢。” “来了多久了?为何不叫醒我?”她快速起身穿衣。 “才来没一会儿,奴婢们要换您,大夫人拦下了。” “嗯,我知晓了。”扶萤匆匆整理一番,微微露出些笑,出门迎接,“大嫂。” 邱氏笑着上前扶她,带着她往里间走:“自你来方家,我一直未有机会与你说说体己话,今日刚巧有空闲,你可要好好陪我聊聊。” “自然。”她点点头,朝写春吩咐,“上些茶水点心便出去吧。” 邱氏牵着她一起坐在罗汉床,随意闲聊几句,待丫鬟们都出去了,才轻声问:“我听说你与三弟吵架了?” 她并不怀疑这府里蜚语流传的速度,轻声承认:“是。” “是为三弟房中的通房?”邱氏又问。 “是。”她又答。 邱氏拍拍她的手:“那通房丫鬟从前是在母亲身旁服侍的,后来三弟到了年岁,母亲便将她给了三弟。我知晓你心里的感受,我和你一样过来的,但凭良心说,大户人家的少爷都有通房,不止三弟有。三弟算是好的,这样久以来也就这一个通房,并未将后院弄得一团糟。” “我不是气他有通房,我只是怪自个儿命运坎坷,无人做主,一个通房丫鬟便能欺负。” “怎会没人给你做主呢?祖母最心疼你,否则也不会将你指给三弟。”邱氏道,“三弟那样喜爱你,又不是个不明事理的人,你若与他说过,他必定会处置那通房,何须你在此偷偷怄气?” “走了一个席锦,还会有无数个席锦等着我,我回回都要去告状吗?” “说句不好听的,嫁汉嫁汉穿衣吃饭,你跟着三弟,有银子用,有官夫人当便行了,其它的有什么要紧的呢?那些女人,过分的拉出来杀鸡儆猴,不过分的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便过去了。你要想想,三弟是要传宗接代的,若是没了那些女人,你便要一个接一个地生,你能受得住?听嫂子一句劝,他再来示好,你顺着台阶下就是,不要再犯倔了。” 扶萤从前也是这样想的,只要她稍稍伏低做小,只要她稍稍说两句好话,以她的能耐,想要拿捏住方兰漳并不难,她今日若是想斗,席锦早就被她发卖出去了。 只是,低头不难,但再想抬起来便难了。 她受不了这个气,受不了这个委屈,便如大姨母所说的那般,她手中有钱,应当去招个上门婿,不说保李家世代延续,只保她自个儿一辈子平安也好。 从前在婺州,没有人可挑,如今到了京城,遍地都是读书人,又有祖母做主,若是祖母同意,也能挑一个不错的。 但她没有反驳,顺着答下去:“多谢嫂子肺腑之言。” “你能明白便好。”邱氏拍了拍她的肩,“你放心,嫂子也会去劝劝三弟,你便等他来与你致歉。” 她才不想和方兰漳和什么好,只是毕竟他们有婚约在前,她一时半会儿大概也说服不了祖母,不如暂且这般,待有合适的人了再说。 第二日,方兰漳便来了,脸色虽不好看,但语气缓和一些,没有一上来便说些不好听的。 “我听小厮说,昨日瞧见你在湖边落泪。”他顿了顿,“席锦之事,是我的错,我今日一早已将她打发走了,只是毕竟她是母亲身旁的人,我不好将她直接赶出府,但已不许她再靠近我的院子。” “嗯,李砚禧以后也不会再来内院了。”扶萤垂着眼道。 方兰漳抿了抿唇,脸色稍霁,上前握住她的手,轻声道:“不吵了好不好?原也不是什么大事,我们还像从前那样好不好?” “嗯。”她仍旧垂着眼。 方兰漳起身走近,将她抱住:“我明白你的,我看见你为那小厮那样废心,心中亦是不好受。怪我,都有你了,不该再与旁人纠缠,往后不会了。” 她靠在他怀里,心中却在想该去哪儿招一个上门婿。 方兰漳摸了摸她发,却是多了些笑意:“因着吵架,我们这几日都未好好待在一起过,我下午又要走了,只能等下月休假了。” “无碍。表兄不是很快便要考试了吗?等考完了有许多时光能与扶萤相聚。” “可我现下也想与你相聚。”方兰漳在她对面坐下,和她几乎腿贴着腿,额头挨着额头,“春日了,下月休假,我们出去踏青好不好?你不是嫌京城冬日荒凉吗?现下应当生机许多了。” “也好。”她掀眼看他一眼,又飞速垂下。 方兰漳逮住,搂住她的腰,在她唇上亲了亲,见她未躲,便捧住她的脸,深深吻下去。 亲吻过后,他语气更是轻柔不少,又像从前那般了,双眼怜惜地看着她,指腹轻轻在她脸颊上抚摸,轻声细语道:“是我不好,害你独自在外偷偷落泪,天还未完全暖和,外面风大,你身子怎么受得了?以后再发生什么,你和我怎样吵都好,不要跟我赌气。” “表兄……”扶萤轻唤一声,靠在他的肩上,双手紧紧环抱住他。 他笑了笑,也将她抱紧:“离出门还早,我可以再陪你一会儿,或下棋、或看书,待会儿还能一同用个午膳。” …… 此时,李砚禧正转动着手中的骰子。他腿上的伤口已完全结了痂,除了走路不太方便,其它没什么大碍,他自己换药都可以。闲来无事,他刚好寻些事做。 他抱出一捧银子又清点一遍,这些银子加上打马球所得,有二十五两了,已不少了,但想要带扶萤离开这里,这些银子还远远不够。 打马球赚钱的机会可不是时时都有,能从马蹄下生还的机会也不是回回能遇到,他得想些赚钱的法子。 他身在宅院之中,又没有一技之长,想来想去,只有法子:赌。 手中的那枚骰子已被他扔了一天了,他在试图通过声音来判断点数大小,以求胜率。 不过,他倒是不奢求能赚什么大钱,能先攒够一百两,至少够他和扶萤一段时日的开销,等他们寻到了落脚处,再另谋营生也不难。 其实,若是他自个儿,哪儿花得了这样多,每日吃上几个馒头,这二十五两够他活一辈子的了。但扶萤不一样,扶萤什么都要用好的。 他继续抛动骰子,细细聆听。 几日后,他的伤口开始生长,隐隐有些发痒,但一瘸一拐能多走几步了,他开始四处结实府中的小厮,看看有没有赌局能上他试试手。 府里不得自由进出,这些小厮每月收了例钱,若是不寄给家里,便没有去处了,于是闲暇时就会凑在一起,悄悄赌一两把玩玩。 李砚禧不必去内院伺候了,平时也没人给他安排活,再加上受了伤,每日都在府中闲逛,遇到赌局便要上前试试。 小厮们没几个钱,赌得也不多,一文两文的算个意思,李砚禧自然不会特立独行,跟着也只玩个一文两文的。 他未想过要从这些小厮这里弄多少钱来,都在一个府里做事,低头不见抬头见的,若是赢得太多定会闹出风波,他就是想来试试自个儿琢磨出来的东西对不对。 一开始,他总输钱,那段时日他晚上做梦都是一堆骰子在跳。某日,他似乎突然领悟了,骰子落地的那一瞬他便能确定点数是多少。但他收敛着,有时在心中猜了对的,说出口的却是错的,故意也让旁人赢两把,一来一去,竟是将先前的帐平了。 他的腿好多了,长得痂有些剥落,已不用再裹着布,药也是抹一日歇一日,水也能碰一些,只是不能多泡。 当夜,他冲了澡,悄悄潜入扶萤的闺房里。 他许久未来,扶萤早习惯了,已是熟睡。 他微跛着腿慢慢挪过去,悄声挑开帐子,看着里面熟睡的人,眼眸中多了些温和的笑意,忍不住低头在她眉心亲了亲。 扶萤缓缓睁开眼,有些惊讶:“你怎么来了?” 李砚禧挪近一些,轻轻抱住她:“我算着小姐的小日子过去有几日了,担心小姐不舒服,便来看看。” 她没有躲,又问:“你腿上的伤如何了?” “好多了。”李砚禧笑着在她脸上亲了亲。 “你起来,走两步,我看看。”她只往他的腿看。 李砚禧起了身,在地上走动几步,扶萤立即皱了眉:“为何还有些不大正常?” “伤口还未完全好,等痂都掉了,自然不会有事了。” “那就好。”扶萤点了点头,道,“我这两日还好,没有难受,你先回去吧。” 李砚禧的嘴角瞬间垮下,低声问:“小姐不想我吗?我很想小姐。” 扶萤看他一眼,淡淡道:“上回听大嫂提起,我才想起来我们这样是有可能会怀孕的。幸好幸好,一直都没什么事儿,往后还是不要了。” 他心口突然酸涩无比,那酸从胃一路烧到胸腔,几乎要将他整个人腐蚀透彻:“若是那毒又发了?小姐该当如何?” “你想办法去弄两幅避子汤来,若是实在无法,只能喝避子汤了。” “可不是长久之计,避子汤伤身子,若是喝多了,往后或许再也无法有身孕了。” “那也没有法子了,故而我说,若无必要,我们还是不要了。” 李砚禧闭了闭眼,深吸一口气,又道:“若是不将那些东西弄进去,兴许便不会有孕了。” 扶萤看他:“什么东西?” 家奴 第34节 “先前一直要给小姐清理出来的东西。” “这样……”扶萤喃喃一声,眉头动了动,“你确认吗?” “我确认。”他不确认,但还能有什么办法?他不想扶萤吃药,也不想以后就这样了,只能如此回答,“我也有此担心,寻机会与大夫问过几回。” 扶萤抿着唇,没有接话。 “小姐。”李砚禧捧着她的脸,偏头触碰她的唇,呢喃低语,“小姐,我很想小姐。” 她忽然发现他的声音没有那样难听了,虽然不复从前清澈,但低沉着,听着竟有几分动听。 “小姐先前不是说,不想和三少爷成亲了吗?”李砚禧边在她唇边低语,边剥去她的寝衣。 “嗯。”她闭上眼,双手环抱住他的腰,任由他动手,“我那日听见大姨母的话,有了启发,我现下还有些银钱,或许可以招一个夫婿。” 李砚禧一怔,缓缓睁开眼,巨大的喜悦跃上心头,将他方才被酸得千疮百孔的心一点一点填满。 第40章 “这样也挺好。”他抱着人翻滚进床里, 没有再多问。 他想她了,真的很想,他每日心里想的都是何时才能凑够钱, 带着她一起离开。他听见扶萤的话,几乎高兴得要哭了。 既是招夫婿, 还有谁比他更合适吗?他就姓李, 和小姐同姓, 没有谁会比他更忠心。 扶萤却还有些头疼, 她还没想好, 该去哪儿去寻一个合适的人来。 但现下不是考虑这些的时候。 帐子里热得已让人有些喘不过气了,李砚禧掀开一些, 斜卧在她身旁, 手轻轻抚摸她的长发,垂眸看着她。 她有些困了,闭着眼,最后叮嘱一遍:“你得去外面弄几副避子汤来,千万莫忘了, 若是哪回不甚弄进去了,还有个可以解决的法子。” “知晓了,我明日就想办法出门。” 李砚禧出门是要去赌场试试,可不是去弄什么避子汤的。他想好了,随意弄几副养生汤回去就好, 免得扶萤乱喝药伤了身子。 他没有管事的允许,只能从院墙翻出去,小心翼翼往赌坊去。 打算出门前, 他便向人打听过,有些赌坊里黑得很, 会用特制的骰子,会出千,有的还会故意让人赢两把,待人将全部身家押上便是倾家荡产的时候。 他打算谨慎一些,先玩小的,慢慢试试水,待确认没什么问题了后,再多加一些,但也不能加多了,至多一两。反正他别的没有,时间倒是一大把,可以慢慢来,但也只能在一个地方赢个二十两,然后立即换地方,否则容易被人盯上。 他在赌坊里泡了一日,身上似乎都沾上味儿了,看着太阳要落了立即匆匆返回,晚上他还有正经事要做呢。 扶萤见他来,似乎没有多开心,只道:“你不必日日都来。” 他心中难过,却厚着脸皮道:“这两日特殊,等小姐体中的毒消停了,我便不来了。” 扶萤以为他说话算话,他却不是这样想的。 这才一月未往这里来过,扶萤便不习惯他在身边了,他往后若不日日都来,扶萤定是要彻底将他抛去脑后了。 他凑过去又亲又摸,费尽全力将她的兴致挑起来,要让她舒服得魂飞魄散才肯罢休。 “小姐,我明日还来,好不好?” “嗯。”扶萤枕在他的手臂上,微微喘着气,“避子汤买了吗?” “买了,小姐放心,我未弄进去,不用喝避子汤。若是要用,我便在我那里煮了悄悄给小姐送来。” 扶萤在他胸膛上蹭了蹭,抱住他的腰,忽然道:“小禧哥哥。” 他呼吸一窒,急忙低声道:“青青,青青,我们一起离开这里吧,再过些时日我便能攒够钱了。” 扶萤没有回答,她已睡着了。 李砚禧垂首在她额头亲了亲:“青青,小禧哥哥很快就能带你离开了。” 天亮,身旁的人已不见了,扶萤缓缓收拾起身。 祖母这些日子一直病着,还是头疾发作,尚未痊愈,她们这群姑娘也不必去请早安了,但她每日还是要去看看的,有时祖母若是醒着,会叫她进门说上几句话。 今日不巧,祖母还在歇息,她稍坐了会儿,便起身离开了,下午方兰漳休沐回来,她在想要不要去接他。 “小姐可是在想是否要去接三少爷?”写春一下看出她心中所想。 “嗯。”她点了点头。 写春日日陪伴在扶萤身旁,也知老夫人病了有一段时日了。她从前便是在老夫人身旁伺候的,老夫人的状况如何,她是最清楚不过的。 其实,自打前年起,老夫人的身子便一直不大好了,有一段时日险些连饭都要用不了了,是夫人想尽了办法哄着才喂进去,这才给老夫人渡上一口气,直到现下。 方府远比不上想象中那样和乐融融,原本当家的该是大夫人,可夫人让两个小姐改了姓,又实在能干,内能掌家外能理财,方家吃的用的大都要仰仗夫人,如此一来,大夫人自然不满。 不满又能如何?大夫人与大爷成亲成得早,出身比夫人强不到哪里去,能力又赶不上夫人,自然只能忍着。 至于二爷和二夫人,两方都不如,既要哄着这边,又要哄着那边,在夹缝中求生罢了。 这个家,若不是老夫人在,早就散了。 写春看一眼扶萤,心中实在担忧,若是老夫人走了,小姐该如何自处?大夫人看着温和,实则最能算计,到时能否让小姐过门都犹未可知。 “小姐去接接也好,三少爷许久未见小姐,定十分想念,小姐若是能去迎接,三少爷定会高兴。” “好,那我便去前面看看。” 写春给她披了个披风,跟她一起去夹道里等着。 日落前,马车从角门进入,缓缓驶来。 驾车的小厮一眼看见扶萤,惊喜朝马车里回禀:“少爷,三小姐在前面等您。” 方兰漳微惊,当即掀开车帘,随后脸上多了笑意:“慢些,便在边上停着,不要过去了,风大。” 车中同行的陶裕忍不住好奇多看一眼,见是上回在湖边见过的女子,便明了了,轻声道:“这便是兰漳说的未婚妻子吧。” “是,我也不知她会来接我。”马车还未停稳,方兰漳便跳下,大步朝扶萤走去,“晚间风大,你怎么还过来了?” 扶萤张了张口,正要说些什么,瞧见马车下来的男子,冲方兰漳轻轻摇了摇头。 “无碍。”方兰漳笑着解释,“这是我书院的同窗,姓陶名裕。他家不在京城,平日只能在书院活动,我想着春日到了,便邀请他来府中小住,明日好一起去踏青。” “原是如此。”扶萤微微行礼,“陶公子。” “小姐不必多礼。”陶裕也微微行礼,他一身布衣,却挺拔如松。 方兰漳与他相熟已久,不必在他面前掩饰什么,牵上扶萤一同往前,又介绍:“我忘了与你说,你上回拿回去的那副字便是这位陶兄所写。” 扶萤微顿,朝人多看了几眼:“陶公子的字写得入木三分。” “小姐谬赞。”陶裕却是未再多看她。 “你去我那儿一同用晚膳吧。”方兰漳朝她道。 她收回目光,也未再多看:“若是方便。” 方兰漳笑着,亲昵地摸摸她的脸:“那有什么不方便的?都是自己人,一顿晚膳而已,不算什么。” “那便好。”她微微垂眸。 方兰漳和她说了会儿话,又去与陶裕说话,待回了院里,进了书房中,也未落下她,将她一块儿带了进去。 好不容易休沐,两人未再谈论课业,而是探讨诗词歌赋,偶尔,扶萤会插几句话。 “这是傅玄的诗吗?” “是。”陶裕有些讶异,“小姐也曾读过傅玄的诗吗?” 方兰漳也有些惊讶,但笑着道:“表妹最爱读书,桌边枕边都是书册,读过傅玄的诗也不奇怪。” “方兄说得是,是我大惊小怪了,傅玄的诗并非读书人才可以读。” “表妹可有什么见解?”方兰漳又道。 扶萤微微垂眸:“只是在书上看过几眼,好在人前拿出来显摆显摆,并未深思,故而也说不出什么见解来。” 两人皆笑:“显摆又如何?若是为了显摆能多学些知识也是好的。” 三人愈谈愈欢,夜色已深,弯月高悬,方兰漳起身道:“陶兄先歇息,夜深了,路不好走,我送表妹回去,稍后便归。” “也好。”陶裕起身送了两步。 扶萤微微朝他行了礼,被方兰漳牵着往外去了。 “天晚了,你早些休息,明日我来接你一同出门。” “好,表兄也早些休息。” 方兰漳笑着摸摸她的脸:“我看你进门了再走。” 她点了点头,故意一步三回头,跨进门槛后,还从门缝里朝人摆摆手,而后才掩上门。 夜的确已晚,她没叫丫鬟来伺候,打算简单洗漱后便歇下,刚进门不久,却被人从身后抱住。 “你想吓死我吗!”她闻到那股气味便知晓是李砚禧那个狗奴才,说不上是股什么气味,但已印在她的脑海之中。 李砚禧扬了扬唇,低头在她脖颈间亲吻:“小姐是去三少爷那里了吗?” 她反手推了推他,拿了帕子擦脸,低声答:“嗯。今晚不许,我明日还要出门踏青,晚上要好好歇息。” “好。”李砚禧又在她耳后亲了下,“小姐多穿些,这两日风大。” “我知晓了,你松松手,让我去洗漱。” “我来。”李砚禧撸了两把袖子,将热水端来放在床边,给她脱了鞋,又将她的双足放在水里,仰头笑着看她。 她抿了抿唇,带起点点水花,踢了他一下,低骂一句:“傻乐什么呢。” 李砚禧脸上被溅了水,却仍笑着的,捉住她的足,在她足尖上亲了下:“很快就洗好了,小姐不要乱动。” 她脸颊微热,看他一眼,又垂下眼眸,又再看他一眼,没动了。 “好了。”李砚禧给她擦干水,将她往床上推了推,“小姐睡吧。” 她钻进被子里,闭了眼,却未睡着,只等李砚禧过来,又要来亲她,她立即道:“不许亲我。” 李砚禧只隔着寝衣在她肩头亲了亲,高兴搂着她:“知晓了。” 她安静一会儿,眼眸动动,翻了个身,双手也抱住他的腰,脑袋靠在他的肩上,小声飞速道:“睡了。” 李砚禧弯了弯唇,将她抱得更紧了些。 家奴 第35节 第41章 早起, 李砚禧没舍得走,待扶萤醒了,抱着与她耳鬓厮磨一会儿, 又叮嘱一句:“小姐系好披风,当心着凉。” “嗯, 知晓了。”扶萤已起了身, 外头也已大亮, 鸟雀叽喳个不停, 李砚禧只能离开。 不多时, 方兰漳那边也来人了,叫扶萤去用早膳, 刚巧早膳还未送来, 扶萤又往方兰漳那儿去了。 昨日聊过,今日她与陶裕算是相熟,再见未有尴尬,寒暄几句便各自入座,待用完早膳一同往郊外踏青。 天晴了, 柳树榆树都已生出翠绿色的叶,放眼望去,一片郁郁青青,生趣盎然。 扶萤跟他们走了会儿,便有些累了, 方兰漳便寻了一处平坦地,就此席地而坐,谈天说地。 两人都未想, 扶萤比他们想象中的还要博学多识些,但凡他们说到什么, 扶萤不说能有高深见地,却也总能说起几句,莫说与寻常女子了,便是与寻常男子也不大一般。 府中并不喜欢人读这些杂书,方兰漳却极其喜欢,他自认不俗于世,如今有这样一位内外兼修、才情兼备的未婚妻子,心中自然是得意至极,也就是还顾忌着尚未成亲,否则早将人带去人堆里好好显摆一番了。 中午在外头用膳,几人刚坐下,方兰漳突然遇上了两个熟人。 “表兄要去吗?”扶萤问。 “我去瞧瞧吧。”方兰漳起身,“陶兄便暂且在此吧,你与那几人不对付,去了反倒惹得不愉快。” 陶裕看一眼扶萤,欲言又止。 方兰漳拍拍他的肩,笑着:“无妨,这屋子里不是还有丫鬟小厮?我也不去多久,片刻便回。” 他稍安心些,又坐下。 人走了,屋里沉默片刻,扶萤微微掀眼朝陶裕看去:“先前听闻陶公子从剑南道而来,扶萤还未去过剑南道,不知那里与京城是否相同?” 陶裕垂了眼,未与她对视:“剑南地处偏僻,高山险峻,不如京城地势平坦,气候宜人。” “婺州也有山。” “我未去过婺州,但在书上看过,婺州的山大概没有剑南的山高山陡。” “有多高多陡?” 陶裕抬手比划比划:“剑南的山拔地而起,山峰一座连着一座,如剑如刀,将道路河流夹在其中,顺路而过,两旁的山望不到头,似乎要压过来。” “这样,那婺州的山的确不如剑南的山,若我是从剑南出发,今日恐怕便到不了京城了。” “是,剑南一道多有山匪,从中经过,凶险万分。” “想必陶公子上京赶考必定艰难,公子能从剑南考来京城,实在令扶萤心生佩服。” “与我一路来的考生并不少,我已算平庸之辈,担当不起佩服二字。” 扶萤垂了垂眸,又道:“扶萤冒昧,好奇几句,像陶公子这样的考生,皆是一人上京赶考吗?” “家中贫困,也仅能凑出一人的路费,只能与其余考生结伴前行,相互照应。” “真是不容易,想来令妻在家中亦是十分辛苦。” “学业未成,家业未立,如何敢耽搁旁人?在下还未娶妻。” “这样也好,待陶公子高中,能挑个好的。”扶萤说罢,又捂了嘴,“我这话是不是说得太市侩了些,惹公子讨厌了?” “小姐说的是实话,多数人都是这样想的。” 扶萤故意抬眸望他:“那陶公子呢,陶公子是那多数还是少数?” 他垂着眼道:“感情之事,自然是先要两情相悦,其余的,只要出身清白,旁的也便没那样要紧了。若想凭婚姻一步登天,还不如多读两本书,多往前考一名。” “陶公子说得是。”扶萤说完,门框微响,她起身迎接,“表兄回来了?” 方兰漳身上多了些酒气,但眼神是清明的:“只是闲聊几句,略饮了几盏,现下无事了。待用完膳,我们再去外面逛逛,去书铺买些书,再送陶兄回书院。你可有什么想要的书?” “这样说起,一时倒想不起来了。” “那一会儿到了书铺再说。” 用过午膳,买完书,又送了陶裕回书院,眼见着马车往方府相反的地方去了,扶萤才知晓,方兰漳这几日这一套,显然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表兄,这是要去哪儿?”扶萤假意问。 方兰漳握住她的手,还是有些紧张的:“我想着,既出来了,不如在外面好好玩玩,明日再回也不迟。” “去哪儿玩?” “有一处别院,里头种满了桃花,如今已是盛放,表妹若是喜欢,可以折一些回去插进瓶中。” 什么桃花别的花?扶萤从前不懂,现下还能不明白?但她还是做足了戏,真在外面折了好几束桃花,才和方兰漳回了厢房里。 已是用过晚膳,天也黑了,方兰漳却迟迟不走,扶萤故意催他:“天晚了,表兄还留在这里,要遭人说闲话了。” 他握紧她的后,又抱住了她,这时倒不知如何开口了:“扶萤,这里不是在府上,也没有外人。” “嗯?”扶萤微微挑眉。 方兰漳咽了口唾液,低声道:“今夜表妹和我一块儿休息可好?” 扶萤轻轻推他一下:“表兄这是何意?我还未与表兄成亲呢。” “可我实在是想念表妹……”他头已凑过去了。 扶萤又将他的嘴按住:“表兄这般,日后可要说不清了。” 他急急去亲她:“有什么可说不清的?我与你如何了,我自个儿心里还不清楚?旁人敢说一个不字?更何况,表妹放心,未到成亲之日,我自然不会到最后一步,我只是想念表妹想念得紧,表妹只让我亲亲抱抱就好。” “真的?”扶萤又躲,“真是只亲亲抱抱?” “自然、自然。”方兰漳当即允诺,只差对着上苍起誓了。 扶萤稍坐正了些:“那表兄可不能骗我。” 方兰漳笑着去亲她:“我如何会骗你?我心疼你都来不及。” 他真是只亲了她,却是在床上,头发也乱了衣裳也乱了。 “表兄。”她推了推人。 方兰漳在她脸颊亲了亲,爬起身:“睡吧,我去洗洗。” 她点点头,躲去了被子里。 方兰漳后来又来抱她,却是再未做什么了,早起便回了方家。 写春和画绿正在院里等她,匆匆迎上来,朝她使了个眼色,她知晓是何意,微微摇了摇头,又朝方兰漳道:“表兄回去歇一会儿吧,下午便要去书院了。” “好,表妹也好好休息,等我下月休沐。”满院子的丫鬟,他倒是未好再做什么,只是多看了扶萤几眼,转身走了。 人走后,写春和画绿将扶萤往卧房里迎,又低声要问:“小姐……” 扶萤拍了拍她们的手:“放心,我心里有数的。” 写春和画绿对视一眼,不好再说什么,静静站在一旁伺候她看书用茶。 这事便也算过去了,她并未放在心里,也未多想什么,晚上李砚禧来了,却是冷不丁问起:“你昨夜为何未归?” 她瞥他一眼,淡淡道:“和方兰漳在外头住了。” “在外头住了?”李砚禧觉着荒唐,逼近一步,又问,“你与他在外过夜?你们做什么了?” 扶萤未说话,绕过他上了床。 他又跟过去,站在床边居高临下看着:“你们做什么了?” 扶萤仍旧未答,还进了被子闭了眼装睡。 “李扶萤!”李砚禧有些怒了,一把掀开被子,质问,“说话!” “用得着你管?你个做奴才的,还管起我这个做小姐的来了?”扶萤讨厌这样的质问,心中亦有不悦,“干好你自己的活儿就是,少管主子的事!” “李扶萤!”李砚禧愈发生气,双手撑在她两侧,紧紧盯着她。 她咽了口唾液,心中竟莫名有些怕,翻了个身,背对着他,没好气道:“三更半夜,孤男寡女,共处一室,能做什么?” “李扶萤!” “你叫唤什么!”扶萤彻底恼了,推他一把,坐起身看他。 他气得急了,双眼都红了:“你到底是如何想的?他看老夫人在病中,便找了机会欺负你,你难道不明白吗?你怎就这般认了?还像没事人一般?你究竟究竟……” “究竟如何?”扶萤知晓他憋住的是句不好听的话,便也无所顾忌了,“欺负我又如何?你欺负我的多了,就偏你能欺负?旁人不能?他还是我的未婚丈夫,也好歹是个官家出身。” 他连那些数落自己的话都顾不上了,紧紧抓住她的肩,痛心又问:“那能一样吗?” “如何不一样?”扶萤说得理直气壮,心里还是明白的。 她和李砚禧,是李砚禧伺候她,她若有不高兴的地方,随意便打了骂了,可她和方兰漳,只有她伺候方兰漳的份儿。 可她不能和方兰漳闹僵,更不能让他察觉出什么。 亲事毕竟未退,她不一定能寻到更好的,现下便与方兰漳闹僵不是什么好事,况且此人心思重心眼小,若将人惹急了,与她鱼死网破就不好了。 “你跟我走,我有银子了,我们离开这里。”李砚禧抓了她的手,一手收拾着衣裳,另一只手便要拉着她往外走。 “哪儿来的银子?你废了半条命才弄回来的那二十两?” 李砚禧咬了咬牙,他手里早不止那二十两了,可放在扶萤眼里,恐怕也只不过是毛毛雨。 “更何况,我们能走到哪儿去?李家没了,除了方家愿意庇护一二,谁还愿意照看你我?到时被人害死在家中都无人管。”扶萤心中明白李砚禧是心疼她,语气不觉平缓一些,“他也未真做什么,睡吧,都不必在说什么了。” 李砚禧梗着脖子在床边坐着,许久,待他回头又要劝时,扶萤已睡着了。 他实在没了法儿,也只能多攒些银子,要么到时将人敲晕,绑了带走算了。 扶萤却像没事儿人一般,似乎昨夜的那场架都未吵,到了夜里,又给了他个信封,要他办事:“将这个送去给山海书院的书生陶裕。” 他狐疑瞥她一眼:“陶裕是何人?小姐为何要给他送信?” “你管他是何人?将信送去便是。” “行。”李砚禧将信收下,挤进褥子抱她,见她未躲,这才咬住她的耳垂道,“我明日便想法去送。” 她抿了抿扬起的唇,翻身去抱他。 李砚禧刚巧也是要偷摸出门的,那书院离京城不远,他少在赌场待一会儿便去了,将信放在书院守门的那儿就成。 他以为这事就算是完了,可没两日,扶萤又催他:“你去瞧瞧他有没有收信,收了信有没有回信。” 家奴 第36节 “哦。”他有些不开心,扶萤抱住他的脖颈,仰头亲他,他又软了骨头应下,“我明日便去看。” 那便的确回了信,李砚禧带着信又回去。 他没见过那个什么陶裕,听名字以为是个上了年龄的夫子,便未多想,也未拆信查看,只隔三差五就帮李扶萤送一封。 直至一日,那个叫陶裕的不再收信,也不再回信,可扶萤仍旧要他送信,他才察觉不对,打开信封一看,里面掉出一颗红豆来。 当夜,他将那几封信和那颗红豆全扔去了李扶萤身上:“你在做什么?” 扶萤一看信便明白了,淡淡道:“你管我做什么?” “李扶萤!”李砚禧一把握住她的肩,低声嘶喊,“你已有我了,已有未婚夫婿了,你还要招惹旁的男人吗?这个陶裕到底是谁!” “你给我松开。”她将人推开,“我早说了,我不想嫁给方兰漳了,我要招一个夫婿,我觉得陶裕就很不错。他成绩不错,这次考试定能上榜,家中又贫穷,还尚未娶妻,我便要用我的银子招他入赘。不入赘也成,我若能与他成亲,必能拿捏住他,总比方兰漳好。” “你疯了不成!你那些钱连方家的人不敢告知,你要给一个认识没多久的外人?你便是被人吃干抹净了你才高兴!” “我又不是傻子,自然不会以钱财吸引他,况且我这些天来不是正在了解他吗?他知晓我与方兰漳的婚约,听我表明心意后便再也未回过信了,他人还不错。” 李砚禧气得简直想上前咬她:“那你说,你和方兰漳的婚约如何作废?” “还需我主动作废?祖母身子早不好了,都不知是否能撑到明岁,待祖母一走,不必我说,大舅母第一个赶我走。我原以为她是个好的呢,可那席锦是她身边的人,她又是大夫人,能不知晓府里发生了何事,还纵容席锦那样待我,可见她对我早有不满。到时恐怕是席锦都能抬了做姨娘,我却要被赶出去。” 李砚禧深吸一口气:“方兰漳的确不是个值得托付的,可陶裕难道便好了吗?你跟我走,我手上有些银子,够我们离开这里的,待我们找一个新的地方安定下来,再谋生路也不难。” “他们都不是好的,难不成你是好的?”扶萤拂开他的手,“他们至少将来能当官,你能做什么?给我下毒的人是谁,你可知晓?知晓了又能如何?和你在一块儿死得更快。” 当日匆匆离去,他不是没在心里琢磨过,能拿出这样厉害的药,绝非是普通人,想来想去,也只有婺州城里的那几个牲口。但他的确也没有办法,否则也不至于匆匆逃走。 “你少管我的事,一日日什么都做不成,只会多管闲事,好好给我送信便行了。”扶萤又躺回去。 李砚禧看她一会儿,终是未说什么,送信却是如何也不可能的。 他收了信,答应得好好的,转头便那信扔进了灶台里,一把火烧了个干净,若扶萤问起,他便说那边未说,扶萤总不能自个儿出府去看。 不过几日,又到方兰漳要休沐的日子,李砚禧千叮咛万嘱咐,已唠叨了好几个晚上:“不许再和他单独出去了,听见了吗?” 扶萤懒洋洋答一句:“你是什么人?也管起我来了。” “你听见没!” “你越发没规矩了,动不动便你呀我呀的。” “李扶萤!你不要跟我扯七扯八,我还不知道男人的心思?他便是试探你的底线,再有几回你便是后悔也晚了!” 扶萤瞅他一眼,原还有心思应付他几句,现下是懒得理他了:“你且记住,你只是个奴才,只用听小姐的吩咐便好,旁的不必你闲操心。” “我闲操心?”他冷哼一声,往床上一躺,“好,我要娶妻?” “什么?”扶萤还以为自个儿听错了,微微撑起身,又问一遍,“你说什么?” 李砚禧也坐起身:“我说我要娶妻……” “你娶个屁!”扶萤一巴掌拍在他脸上,“你是我的奴才,跟我签了死契的,你还想娶妻?你这辈子就是给我当牛做马的命!” “那又如何?我就是要娶妻,就是原先府上的奴才也没有不许娶妻的。” “他们是他们,你是你,我只要活着一天,你便莫想自由。”扶萤瞪他一眼,又问,“你要娶什么人?写春?还是?莫不是早已暗通款曲了?” 他心中有气,便道:“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扶萤气得抱起枕头往他身旁拍:“你不要给我顾左右而言他,你碰她是没碰!” “不是她!”他凶回去。 “那是何人?”扶萤咬牙看他。 他知晓若再说下去,非得要被问到半晌不可,便道:“暂无人选。” 李扶萤呼出几口气,将枕头放了回去,指着他警告:“我告诉你,你胆敢碰旁人一下再来碰我,我杀了你!” “那你碰了旁人又来碰我,我是不是也能杀了你?” “你是什么人?我是什么人?许你碰已是天大的恩赐了,你便要感天谢地了,你还蹬鼻子上脸起来了……啊!” 李砚禧翻身一扑,她再嚣张不了了,被人捂住了嘴呜呜咽咽,直喊了半宿小禧哥哥,任凭是嗓子都喊干了,李砚禧也没再搭理她一下。 第42章 第二日一早, 李砚禧醒了,将她往床里放了放,抱着衣裳便走了。 他知晓, 若是留在这儿等人醒了,免不了又是一顿臭骂。 扶萤醒来, 果真是左右看了一圈, 未见到他, 只能对着被子枕头骂骂咧咧一通, 唤了写春和画绿进来洗漱收拾。 收拾完, 刚用完早膳,老夫人那边来传话, 说是老夫人这两日好了许多, 能出来走动了,让她们几个小的过去看看,陪着些。 扶萤立即放了手上的东西,边整理头饰边往外去。 老夫人刚起不久,正在小厅里, 那里有些日光,她便在日光下坐着,头发瞧着又花白了不少,精神倒是还不错,瞧见扶萤来, 扶着丫鬟要起身:“青青来了。” 扶萤加快了些步伐,几乎小跑着进门,赶在祖母起身前将人扶住了:“祖母大病初愈, 快坐着,莫再起来了。” 老夫人又坐回去, 笑着拍拍她的手:“我好许多了,早几日便能走动,只是大夫非要我在屋里待着,说再看几日,我便只能窝在家里了。” 她在祖母身旁坐下,轻声道:“大夫说得对,人病了若想好起来,不是一天便能好的,得慢慢来,好歹得养上个几日,再巩固巩固才算是全好了。” “老夫人,您瞧,三小姐也是这样说的,三小姐的话老夫人总是要听的。”丫鬟在一旁也劝。 老夫人笑着道:“是、是,青青随她母亲,最是会体贴关怀人。” 扶萤笑着与祖母闲聊片刻,不久,方兰芸方兰茹两个也来了,扶萤退让几步,让两人与祖母也说了一会儿,才又围坐上去。 老夫人又是叮嘱方兰芸:“没几日便要成亲了,这几日一定要安安稳稳在屋里待着,没事便来陪陪祖母,待你成亲了,也没几日能见了。” “老夫人说哪儿的话,这离过年也不远了,待成了亲回过门,还有过年能回来呢。”丫鬟又道。 “这才几月?过年几月?你真当我老了,好糊弄了?”老夫人笑着骂,骂完又忍不住叮嘱,“兰茹性子泼辣些,我倒不担忧,还有那些小的,离成家还有几年,我也不担心,倒是你一个,青青一个,平日里性子太过温和,我最担忧不过。” “有祖母护着,我与二姐便什么也不怕。”扶萤轻声道。 老夫人却只是笑了笑,没有接话。 稍坐了会儿,提前用了午膳,老夫人要午憩了,单单留了扶萤一人,在卧房中说话。 “原先想着,待兰漳考取了功名,你们再成婚不迟,可如今怕是等不到那个时候了,不如待你二姐出嫁后,便挑个好日子,让兰漳迎你进门。” “祖母!”扶萤轻斥一声,“祖母又胡说,哪儿就等不到明年去了?我看祖母精神抖擞,长命百岁不在话下。” 老夫人虽笑,却道:“你与兰芸之中,我又更放心不下你,好在,你表兄待你不错,若能见你出嫁,我便也放心了。” “祖母和舅母商议便好,祖母说什么,扶萤便做什么。”扶萤稍稍垂眼。 “好,好,你只管回去等着便是。” 扶萤道了是,又与祖母聊过几句,也起身回。 祖母今日这样说,扶萤心中却明了,哪是这般容易的事,即便她愿意,方兰漳愿意,大舅母也未必愿意。 她也不作多想了,只按照原先的打算行事,继续要李砚禧送信。 因着老夫人病愈,没两日方兰漳休沐后也守在老夫人身旁尽孝,未有机会再带她出门,可也免不了送她回院时要亲近一会儿,李砚禧每回看见都要叽叽歪歪半晌,吵得扶萤脑仁疼。 好在,休沐也就两三日,人走了,终于是清静些了,李砚禧要来抱她,她却是如何也不肯了。 “那避子汤难喝极了,我不要了。” “我不弄进去,上回是意外。”李砚禧又去抱她。 她想起那晚,气便涌上来,忍不住狠狠打他的手:“你今日说出花来我也不要了,上个月小日子推迟了几日,吓坏我了,你以后不许再碰我。” “青青、青青……”李砚禧又往她脖子上亲。 她最受不了这般,一会儿又哼哼起来,但还是推他:“你再这样便滚出去,也不许这样唤我!” 李砚禧没招了,也只能老实躺着。其实,他平日也舍不得欺负扶萤,若不是扶萤总与外面的男人拉拉扯扯的不清楚,他何必如此? 扶萤却不老实了,总要抱着他压着他,这儿摸摸那儿捏捏,惹得李砚禧憋着一股火气,又无法发作。 “李砚禧,你身上还挺软的。”扶萤伸着脖子,和他面对面说话,气息全洒在他脸上。 “没小姐身上软。”他受不了要去亲她时,人又转身走了。 “困了,睡了,不许弄我。” 他恨得牙痒痒,除了将她紧紧抱住,也没什么别的办法了。 扶萤闭了会儿眼,没睡着,又转身来招惹他,手往他胸膛上放,还时不时抓一下,又问:“你这些日子白日里没来内院,都去哪儿了?” “替你去送信,还能去哪儿?”他直接脱了寝衣,让她更方便些。 扶萤戳戳他胸膛上的肌肉,试探着开口:“你那日的娶妻,说的是谁?你看上哪个姑娘了?与我说说,兴许我知晓了能放你去成亲呢。” 他抓住她的手:“真的?” 扶萤一下又气了,挣脱了手往他胸膛便是一巴掌:“真的!” 他又抓她的手:“你这口气,听着如何也不是真的。” “你说啊,到底看上哪个姑娘了!”扶萤挣了半晌没能挣脱手,又往他胸膛上捶。 “暂且不能告诉小姐,待人家回复了心意,再说不迟。” “还真有?”扶萤撑起身,眉头当即蹙起来,气得转过身去,“你以后少碰我!” 李砚禧笑着去哄:“没有没有,我故意说的,我是小姐的奴才,下辈子都是,心里除了小姐,哪儿还敢有别人?” “真的?”扶萤回眸又看他。 “真的。”他将她抱回怀里。 扶萤仰头看着他低垂的眼:“你说你心里只有我,那你喜欢我吗?” 他喉头动了动,低声道:“喜欢,我喜欢小姐许久了。” “呸!”扶萤笑着在他唇上吐了口气,“你不过是个奴才,你也配喜欢我?你莫不是还想着高攀要娶我?” “嗯,我想娶小姐。”李砚禧捧着她的脸,低头含住她的唇,随后便紧紧抱着她,不能再自抑。 她没再说不许的话,双手环住他的腰,在他腰间背上不停地抚摸,悄声在他耳旁低声唤:“小禧哥哥。” 李砚禧哪儿能受得住,此时便是要他的命他也认了,一会儿坐着一会儿站着一会儿躺着,非是将人伺候的舒舒服服、服服帖帖。 家奴 第37节 “没弄进去,不必吃药。”他低声提醒。 “知晓了,哥哥抱我去洗。” 他弯身在她耳旁哑声警告:“没事莫这样唤我,一会儿又要弄你。” “哼,色鬼!”扶萤骂他,却仍旧要抱他,又问,“二姐快要成亲了,我备什么礼好?” “我不懂这些,问丫鬟们,别太贵重,就按旁人知晓的能拿出来的送。”李砚禧搂着她的腰,时不时在她腰间揉一揉。 她看着他,不知自个儿怎的了,总是忍不住想抱他,想亲近他。她这样想,便也这样做,要挂在他身上。 李砚禧是她的奴才,就是伺候她给她玩的,有什么抱不得亲不得的?她想抱便抱,想亲就亲了。 “青青。”李砚禧也越发没有遮掩了,从前还唤她一声小姐,如今任凭她如何打骂,只叫她青青。 她越听越顺耳,为着面子上过得去,还要再骂几句,却也不当回事了。 过几日,便到了二姐方兰芸出嫁,她早问过写春画绿,备好了礼让人送过去,便在方兰芸房中陪着。 方兰芸一早便开始梳妆了,这会儿还在往脸上涂抹东西,一层又一层,没个尽头似的。 旁边几个年龄大些的姊妹们都陪着,扶萤时不时与她说上几句话:“二姐姐可紧张?” 方兰芸手心里都出了汗,紧紧攥着,稍稍点了点头:“嗯。” “二姐总共与那林家的姐夫也没见过几次,如何能不紧张?莫说二姐了,谁不羡慕三姐,与三哥知根知底,又两情相悦,自是不紧张。” 方兰芸笑了笑,扶萤也装出些笑容来:“二姐姐虽然不像我这般,但林家姐夫我们都见过的,气度不俗,又是祖母亲自挑选的人,总是好的。二姐姐莫太过担忧。” “倒不是这个。”方兰芸压低了声音,“我与他见过几次,交谈过几句,倒是没有不满的。只是成亲,便是要从自个儿家里去别人家,面对着一屋子的生人,自然是有些紧张。” “小姐可莫说这话,以后林家便是小姐自个儿家了。”丫鬟笑着劝。 方兰芸又是笑了笑,应和:“你说得是。” 方兰茹却不给面子:“什么自个儿家,旁人的父亲母亲再好,能有自个儿的好?你们可莫想骗我,我可不是二姐三姐那样好哄的。” “四小姐这般厉害,怕是只有您欺负未来婆母的份儿,没有婆母欺负四小姐的份儿。” “好啊,你敢笑话我,你看我如何教训你!” 没一会儿,卧房里便追逐打闹起来,嬉嬉笑笑个不停。 扶萤轻声劝:“今日是二姐姐出嫁,你们莫闹腾了。” 方兰芸却道:“没事儿,让她们追着玩儿吧,热闹些好,我便怕太过冷清,一会儿一个人待着,忍不住要落泪。” “外面一直放炮,我们也都会在这儿一直陪着二姐姐,哪里会冷清?” 扶萤刚说完没多久,便有丫鬟来报:“三小姐,三少爷回来了,就在院子外面,说是给您带了些东西回来,叫您去取了放下再来,这会儿离庆礼还远呢。” “方才还说要一直陪着,现下便要走了。” “二姐姐……” “罢了,你去,你早便来了,也不差这会儿功夫,一会儿再来也是一样的。” 扶萤佯装害羞,悄声退下。 方兰漳就在院子外面,他们又是许久未见,他一眼看见扶萤,便忍不住要上前和她亲近,只是今日宾客众多,不好如何。 “表妹。” “表兄,你回来了。” “嗯,我刚又得了两副字,想着先拿给你,再去招待来祝贺的同窗。走,我陪你回去放下。” 扶萤还不知他心中所想?垂了垂眼,只当作不知道,与他又说起旁的:“前些日子,祖母叫我去说话,我还未告诉表兄。” “说了什么?” “祖母说,要和大舅母商议,要我们早些完婚,便在二姐姐出嫁后。” 方兰漳眼睛一亮:“真的?” 扶萤点点头:“嗯,千真万确。” 方兰漳欣喜,不觉加快脚步,到了她院中,便牵了她的手,将她往房中带:“我怎未听母亲提起过?祖母是如何说的?那你仔细与我说一遍。” 她心中立即确认,大舅母果然不愿意,否则这样久过去了,方兰漳上回又不是未休沐,怎会一点儿风声也未听闻? 但她面上未显,详细与他说了一遍。 方兰漳眉头微紧:“原是这般。若祖母真是身子不济了,我们的确是早些完婚好。祖母一直操心着你我的婚事,若是瞧见我们成亲,兴许一高兴,身子又好了呢?我这就去与母亲商议。” 第43章 他急匆匆往外去了, 扶萤也并未拦他,心里只惦记着同窗那几个字。 这一去,定要被大舅母绊住许久, 扶萤正好出门去寻寻那个陶裕。 此时宾客不少,前厅后院总有人三三两两聚在一起说话, 她打扮素净些, 往人少的地方走一些, 自然不会有人注意到。 她便往初见的那个小道上去, 若陶裕有意必去此处, 若无意,往后再也她不必腆着脸与人写信了。 已是五月, 湖边小径上的柳树越发翠绿, 柳叶层层叠叠交错,几乎要照不进日光来,唯有风拂动时,地砖上的叶子印迹才影影绰绰地也跳起来。 扶萤往那边走近,却是一个人都没有, 她正要失望掉头时,却见陶裕正朝此处来。陶裕也瞧见她了,刚对视上,便转身要走。 她急忙追上,微喘着气问:“我身上是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吗?” 陶裕抿了抿唇, 微微避开眼:“小姐尚未出阁,总不好这样单独与外男见面。” 扶萤顿了顿,待气息匀了, 才道:“是因男女大防?还是你故意躲我?你既已来了此处,又为何见了我要走?岂不是自相矛盾?” “我走岔了。”陶裕解释一句, 又要走。 扶萤上前几步,拦住他的去路:“你到底是如何想的呢?我已走投无路了,你若是再这样躲避,只能眼睁睁见我进火坑了。” “我见你与方兄情投意合,如何算是火坑?” “公子博学多识,难道不明白那些诗所寓吗?还是故意装作看不懂?” “我并非刻意不懂,只是实在想不通。” 扶萤点了点头:“好,我信公子是正人君子,便有言直说了。公子以为,表兄那日邀公子一同出门,又带上了我,是何意?” 陶裕见多识广,尤其是这几年到了京城,不是未曾听闻过大宅院里的事,哪有什么不明白的,只是旁人两厢情愿,他也不好多嘴说什么。 “我父母皆已离世,无人照应,幸得祖母疼爱接我入京,可现下祖母年岁也大了,连大姨母都说,我能许给表兄是祖母可怜我,否则我是如何也高攀不起的。我能如何?我难道能拒绝吗?若是惹了表兄不快,我往后还如何过?便是他要如何,我也只能陪笑着拒一拒,总不能对他挂脸。” “我……”陶裕张了张口,没说出话来。 扶萤微微侧过身,拿出帕子,轻轻抹了抹眼泪,又道:“我知晓你与他玩得来,也知晓他读书不错,可朋友之义深,读书之才高,和他如何对待一个女子并不相干。他屋子里早有女人了,我也知晓这在大户人家并不算什么,可那女子几次三番欺辱我,他可曾与你说过?你只知婚约世俗,可有想过我的艰难?” 陶裕目光再不避开,眼眸朝她看去,不禁皱了眉:“既是如此,便更不能病急乱投医了。你若是愿意,我愿以你作妹妹相待,可万万不能,你为了逃离他而这般委屈自己。” 她直直看回去:“公子还以为我只是为了离开他,才与公子说那样的话吗?在遇见公子前,我早已认识公子了。当日,我一眼看中‘人闲桂花落,月静春山空’那副字,只是未曾想过字后的主人,可自那日见过公子,我便知晓,公子为人与那字别无二致。” “可、可……”陶裕却又慌张垂了眼,“可你毕竟与他有婚约在先,我又与他算是知己好友,我们如何能……” “难道在公子心中,看不见的世俗名声比眼前的一个女子的苦难重要吗?你所说的婚约,若是祖母去了,便是一文不值,大舅母定不会让我进门,表兄一向孝顺,定会听从大舅母的。只是,到时若是表兄强占了我,还望你莫要嫌弃。”扶萤说着,眼泪便止不住往下掉。 陶裕有些手足无措,抬了手又放下,又抬起又握紧,手忙脚乱了半晌竟是什么也没做,最后只道:“若真如你所说,方兄不愿履行与你的婚约,我娶你。” “公子不要勉强自己。” “我何曾勉强过自己?走到这儿来,已是大错了。” 扶萤脸上终于多了些笑意,含羞带怯道:“他免不了要动手动脚,我会尽力保护好自个儿。” “难道我是贪图这些吗?不必再说这样的话了,我愿意来,是因你的学识与智慧,天下少有。” “若是这般,你娶你们书院里的同窗们去,还说要娶我的话做什么?” 陶裕也有了些笑意:“今日已见了许久了,再待下去实在不合适,小姐快回去吧,以后也不必再给我写信了,若是被人发觉,不是好事。” “那若是我想公子了,该如何呢?” 陶裕心头微震:“若想见,自然会有机会见。” 扶萤抿了抿唇:“只怕只有我想见公子,公子并不想见我。” “若不想见,便不会走到这里来了。”陶裕又轻声催,“我瞧你身子不大好,现下外头正是热的时候,你快些回去吧。” “好,我还有一句要问。”扶萤看他一眼,道,“我身子的确不大好,公子可介意此事?” “我见小姐只是比旁人稍柔弱纤细些,并没有旁的大碍。” 扶萤点了点头,嘴角又弯了弯,抬步走了:“那我先回去了,公子也去前厅歇着吧。” “好。”陶裕目送她离开。 她没走几步,又回头:“我小字青青。” 她只说了这一句,也没让人换称呼,却叫陶裕在原地杵了许久。 心头大事已定,她浑身松懈不少,脸上难得多了些真情实意的笑,往回走的步子都轻巧了不少。 “你到在这儿来做什么?”府中有喜事,李砚禧被安排去当差,刚好在此处碰见她。 她心里高兴,也懒得计较他多管闲事:“出来走走。” 李砚禧没好气瞅她一眼:“又去见方兰漳了吧?” “他要见我,我能有什么办法?”她那点儿高兴快被消磨完了,“你在我跟前没规矩便算了,我大度,不与你计较,你在旁人跟前再这般没大没小,当心被人罚去割了舌头,我可没那样大的本事给你接回来。” 李砚禧没说话,突然凑过去在她嘴上咬了一口。 她惊得微微张口,还没来得及骂,人便走远了,连背影都没了,她气得才反应过来:“这个混账东西!” 人早不见了,哪儿管得了她那样多,她骂骂咧咧一通,也只能往回走。 她回了方兰芸的屋子里,一直坐着,等着新郎官来接。期间,方兰漳未再来过一次,接亲时又见,却是未看她一眼,目光若是不慎和她对上,还会快速躲远。 都不用多猜,一想便知,定是大舅母不同意早些成亲,还说了些有的没的,方兰漳没脸见她了。 她不太在意,总归也是二姐婚事,方兰漳只回来一天便又走,也烦不上她,有什么事留着方兰漳休沐的时候再想便算了,祖母身子好些了,她还得去祖母身边伺候。 方兰芸出嫁又回门,不过几日功夫,祖母又不好了,扶萤和方兰茹还有几个嫂子舅母在外面守了半宿,听着大夫说是暂且没事儿了,才齐齐松了口气。 “你们都回去吧,也守了这样长时辰了,再熬着身子要受不住了。”方琼华出来赶。 家奴 第38节 “姨母,舅母也记得休息。”扶萤说过一句,便与人出了门。 走出去没多远,她想起手帕落在了祖母那儿,又回头去取,却听见几个长辈在厅里说话。 “事已如此,不若便按老夫人说的办,叫扶萤和你们家老三早些成亲,老夫人若见他们成了亲,说不准心情一好,病便全好了。”方琼华道。 “我倒是也想,只当是也信冲喜之说,可母亲病着,先前又未准备,如此操劳起来,恐怕只会更影响到她老人家休养。”向氏推阻。 方琼华笑着道:“刚才操持过二姐儿的婚事,许多东西都是现成的,我也熟悉婚宴流程了,若是想办,二弟妹交给我,我自然能快速办出个像样的婚礼来。” “大姐一向能干,我哪儿有什么可担心的?其实我早看过了,要与他们八字相和,又要是成亲的吉日,还真不好寻。若是寻错了日子,日后留下什么灾祸更是要命。” …… 扶萤垂了垂眼,转身悄声走了。 说来说去,还是不愿意,不过倒也和她没关系了,她早不做指望了,但李砚禧来,她免不了还是要多说几句。 她双臂搭在人肩上,边让人抹着香膏边道:“我今日不慎听见她们几个说话了。” “那几个?”李砚禧抹完一坨,又挖一坨在手中抹开,在她腰间抹开。 “还有哪个?那几个舅母姨母呗。”扶萤往前一靠,脑袋放在了他肩上,“我果然猜的不错,姨母提起要提前成亲的事,大姨母果然不许,也亏得我聪明,早为自己做了打算,否则将来还不知往哪儿哭去。” “什么打算?” 扶萤得意在他耳旁道:“我先前与陶裕确认过了,他愿意娶我。” 李砚禧手一顿,推开了她。 “你推我做什么?”她不解问一句,又靠过去,双臂将他的脖颈缠得更紧了些。 李砚禧又去掰她的胳膊,倒是未用力,只是语气冷淡得很:“待你成亲了,便将我打发走算了。” 她又缠过去,脸都跟他的挨着一块儿,带着点儿花香的气息全洒在他脸上,指尖点点他的鼻尖,轻声道:“为何要打发你走?你要跟我一辈子的。” 李砚禧心中有些得意,压住嘴角,又道:“你若是成亲了,还和我这样,姑爷不生气?” “生什么气?难道他陶裕有权有势后便不纳妾,不碰别的女人了?我们不叫他知晓就好了。”扶萤在他脸颊的小痣上亲了下,“为何男人不像女人那般呢?若是可以,待我成了亲,便要抬你做姨娘,让你管家。” 只是个“姨娘”,已将李砚禧哄得云里雾里飘飘然不知所以了,就是如何也做不出生气的模样了,抱着她亲:“青青以后给他生了孩子,也给我生一个,好不好?” “嗯?”她已在他腿上坐好,纤细柔软的腰肢轻轻扭来扭去,“你想要孩子?若是你表现得好,可以考虑。” “我表现得好,我一定表现得好。”李砚禧掐住她的腰帮她扭。 她受不了,一会儿便忍不住弯了腰,垂首抵在他肩上止不住地喘气,细白的指尖抓住他坚硬的臂膀早失了颜色。 李砚禧咬着她的耳朵,故意道:“小声些,千万莫被姑爷听见了。” 她羞得在他肩上捶几下,死死咬住了唇。 早上,念着还要去看祖母,昨夜她睡前便叮嘱过李砚禧早起要唤她,这会儿被叫醒了,却闭着眼半晌清醒不了,只一个劲儿往他怀里钻:“小禧哥哥,好困。” 李砚禧抱着她好声好气哄了半天,没什么用,便抱起她又要弄,低声只道:“弄过一回便能醒了。” 她瘪着嘴用拳头砸了砸他,立即清醒不少:“才不要,我得起了。” 李砚禧拿来小衣给她穿上,连后头的带子都给她系好。 前一夜晚上若是有过,他们便是如何也不会再穿上衣裳,就这样赤条裸.体地抱在一块儿,这会儿李砚禧给她系完衣带,手又伸进去了。 她隔着小衣拍他一下:“不许乱摸!” 李砚禧又咬她的耳垂:“青青昨晚可不是这样说的。” 她回眸瞅他一眼,自个儿穿了寝衣起身:“我得起了,你也快走。” 李砚禧还惦记着她昨夜说的话,这会儿还开心着,让走,穿上衣裳便走,一句多的话也没。 人走了,扶萤叫来丫鬟,收拾妥当了往老夫人院子里去。 老夫人昨个儿好了些,今日虽还卧床,但醒了也能用些东西了, 扶萤进了门,接过丫鬟手里的碗勺:“我来吧。” 老夫人有些浑浊的目光盯着她,待用完了,牵着她的手又道:“这几个孩子里,便数你和你二姐最有孝心。如今你二姐出嫁了,也就只剩你一个了,让我如何放心得下啊。” “如何放心不下?三小姐是要嫁给三少爷的,往后啊,您想见了,前脚刚派人去唤,后脚人便来了。更不用说,三小姐孝顺,不必您叫人去喊,三小姐自个儿便来了。”丫鬟笑着劝。 “她们说得是理,只怕我日日来,祖母看着还嫌烦。”扶萤笑着应和,扶着老夫人躺下,“祖母歇着吧,我见祖母睡了再走。” 往日方兰芸在,有她领着头,大家总是勤勉些,女红课一个不少,现如今,方兰芸出嫁了,这府里倒是没有个可以领头的了,两日三日连着不去也是有的,扶萤也跟着偷起懒来。 她先前答应了方兰漳要绣腰封,一直落了这些日子,眼见着人要生辰了,才又捡起来,将最后的一点儿绣完。 方兰漳生辰,陶裕说不定也要来,扶萤给方兰漳送了物件,自然不能少了陶裕的,她终归还是想与陶裕成亲的,到时得处置妥当些。 两条腰封一并放在床头矮柜上,李砚禧看得酸溜溜的:“我也想要。” “这两条都够我绣的了,你还要?你要个屁。”扶萤瞥他一眼,没好气怼一句。 他脸垮下了:“他们都有,为何我没有?” 扶萤整日对着针线,心里早有不痛快,便道:“他们是什么人?你是什么人?去去去,你若想要,我给你几个铜板,你出去买一条算了。” 李砚禧气得牙痒痒,前几日还跟他小禧哥哥来、小禧哥哥去的,今日真要做些什么了,翻脸便不认人了。 不过是一条腰封,都不愿意给他做,更别说是什么“姨娘”“管家”了,准是心情好,随口一说的,也怪他自己被哄得昏了头了,还真以为自己配得上了。 他一下扑过去,便将人困住欺负。 扶萤可不怕这什么欺负,只要莫将她弄疼了,她比他还乐在其中,否则也不能冒着被抓住的风险,夜夜寻欢。 不过多少日子便是方兰漳生辰,上回因着方兰芸成亲,他休沐未归,这回并着休沐一块儿请了几日的假,也好在祖母身旁多伺候几日。 扶萤与他许久未见,偶然在花园中碰见,他却不如以往热情,扶萤早已料到,心中不觉沮丧,与从前一般上前行礼:“表兄。” “表妹。”方兰漳微微垂眼。 “表兄可是有何急事?表兄去忙吧,扶萤便先告辞了。”扶萤又行了礼,转头便走了。 “表妹!”方兰漳将她喊住,快步到了她跟前,“并非我不愿见表妹,只是我不知该如何见。” 她未接话,等着他往下说。 “那日表妹与我说,祖母有意叫我们提前成亲,我心里欢喜极了,转头便去寻母亲,可母亲再三推脱,最后终是将心里话说了出来,说的都不是什么好听的,我便不转述给表妹了。只有一点,她心中并不愿我与表妹成亲,我与她据理力争,她却是将我骂了一顿。因此事,我实在不知如何面对表妹。” “扶萤自知配不上表兄,与表兄相识一场已是缘分,至于其余的事,扶萤不愿强求,表兄也不必强求。” “扶萤……”方兰漳走近一步,“我若是真应了母亲的要求,又何苦还躲着你呢?我便是两下为难,才不好见你。” 扶萤后退两步:“扶萤知晓表兄的心意,这便够了,想来是这辈子没缘分做夫妻,就此,也很好。” “很好?好什么?”方兰漳又进,抓住她的手腕,低声道,“我如何也不会听母亲的,我定会娶你过门。只是若祖母不在,母亲管家,若不如她的意,我怕我平日不在家,她会为难你,你又一向懂事孝顺,我怕你受了委屈。” 懂事?孝顺?若真要嫁,若真被磋磨了,看她不撕了那个老婆子的嘴! 只是,何必如此,既有更好的去处,何必日日对着一个老婆子,天天勾心斗角,也是累人。 “表兄看我可怜,自是不忍心,可婆媳不和,定会给表兄带来麻烦,长此以往,再深的感情也要磨没了,最后只能沦为一对怨偶,倒不如现下便一别两宽,各自心中的情分还能留住。” 她越这样说,方兰漳越是心疼,牵了她的手,竟道:“我上面还有一个大哥,家里的家业也指不上我,自有大哥担着,我们不如早早分了家,搬出去住。” “这……”扶萤有些惊讶,若真能搬出去单独住,嫁给方兰漳也不是不行,只是男人这时候的话都是不能信的,待大舅母一闹过,定是又不成了,“父母在,不分家,表兄如何能说这样的话?若是真为我闹得分了家,我心里这辈子都过意不去了,我和表兄还是到此为止吧。” 扶萤挣脱了手,转身便要走,方兰漳急急去追:“表妹表妹,我和表妹早已有了肌肤之亲,今日若是因母亲一句话便舍弃表妹,我又成了什么人了呢?” “表兄!”扶萤抚开他的手,眼泪便落了下来,“表兄的心意我知晓,我的心意表兄也知晓,只可惜天意弄人,只恨我出身不好,不能配得上表兄。先前的事并非表兄强迫,皆是扶萤自愿,表兄今日所选,亦不是表兄自愿,乃是无奈,扶萤并不觉得委屈,还请表兄莫要再纠缠了。” 她说罢又走,方兰漳还想再追,可见她满脸眼泪,一时惭愧,不好再追,只能就此停步。 扶萤也知晓他不会再追,扭头便抹了眼泪走了,只等他生辰那日,将那条腰封送了,此事便算完结了,既不得罪人,还能落个好,从此一别两宽,各自欢喜。 夜里,她又与李砚禧商量:“后日表兄生辰宴,若是陶裕来了,我要与他单独在园子里走走,届时你去替我守着,免得被人瞧见。” 李砚禧瞪着她,一句话没说。 她今日心情又好了,抱着他的脖子笑:“你又生什么气呢?又不是有了他便不要你了。你不就是想要我?来吧。” 第44章 李砚禧气得推开她的手, 便要硬气一回不碰她,可一想,他就是不碰又能如何?后日还不是要替她办事?还不如今夜好好罚她一顿, 出出气。 她也不恼,一口一个小禧哥哥唤着, 不知是罚还是赏。 后日, 日头正好着, 一早方兰漳那边便来了人吩咐, 请她过去玩, 中午过去吃午膳。她没多收拾,只是略微抹了些香膏便去了。 写春跟着送她过去, 写春心细, 免不了又要叮嘱一番:“按着日子算,小姐的月事又要到了,今日不知会不会饮酒,小姐定少饮些,莫喝多了, 免得过几日又要腹痛。” 若不提起此事还好,一提起她便觉得心烦。 她的小日子本是这两日便要到的,不知为何又是没来,她一想起便觉得心慌,生怕是肚子里有了。 “我知晓了, 不会多饮的。”她摆了摆手,随意应付了一句。 到了院门,写春便走了, 她一人往方兰漳院里走。 她挑着时辰来的,正是要开席, 人都来了,正在院子里说话谈天,她没去凑热闹,一人在角落里坐着了,待丫鬟来请开席时,才跟着入了座。 此回请了些外男,分成了男女两座,隔着个屏风,方兰漳在上道:“祖母还病着,不好大办宴席,只邀了亲近的来坐坐,诸位不必多礼,吃好玩好才是。” 席间便聊开了,扶萤一直未言,只想当做自己不在,可刚吃完饭,刚拿起手帕,便有丫鬟来叫,说是方兰漳寻她去书房。 她擦了擦嘴,低声推脱:“你去与表兄说,今日人多,我便不过去了,让人知晓了说闲话。” “三少爷便知您会这般说。少爷说了,您现下不去,他便等晚上宴会散了,去寻您去。” 扶萤深吸一口气,忍下脾气:“表兄这是何苦?那日不是已说明白了?罢了,我去了便是。” 书房里只有方兰漳一日,他今日没少喝酒,扶萤还是有些怕。 若放了从前便算了,如今她可是有去处了,若真是闹出些什么不清不白的,不是只能被困在这儿了? “表兄。”她就站在门后,未往里走。 方兰漳抬眸,笑容苦涩:“前日刚说起,表妹今日便与我生分了,表妹真是好狠的心。” “若表兄以为扶萤心狠,那便这样以为吧。” “扶萤……”方兰漳上前又要牵她。 她立即避开了:“我以为那日便说明白了,你与我之间不必再做纠缠了,表兄为何还要如此?” 家奴 第39节 “纠缠?表妹以为这样是纠缠吗?”方兰漳几乎要将她逼到角落里。 “不是吗?都这样了,还不算纠缠吗?还是表兄知晓无法娶我,却又舍不得我的身子,便要在此强占了我?”她眼一垂,哭起来比人笑起来都轻巧,“表兄说的爱护我心疼我,这便是表兄的心疼吗?难道是我不想嫁给表兄吗?表兄如今来逼我又有何用?若是能说服了大舅母,难道我不会欢天喜地地嫁给表兄吗?” “扶萤扶萤,抱歉,抱歉。”方兰漳后退好几步,只是拍了拍她的肩,“你莫害怕,我并非是想在此对你做什么,我只是心中难受,表妹说放下便放下了,这叫我如何能接受?” 扶萤背过身去抹眼泪,却朝门口走了走:“难不难受的,难道非得大哭大闹才算难受?扶萤没了依仗,大哭大闹也会被人嘲讽小家子气。表兄又如何得知我夜夜垂泪?” “我、我……”方兰漳上前几步,从身后抱住她,“怪我。” “表兄心里若真是有我,还请不要再如此了。”她轻轻掰开他的手,“表兄上回想要的腰封我已做了,便当生辰礼送给表兄。表兄生辰吉乐,我便先走了。” 门一推,人便往外去了,方兰漳纵是千般不舍,也没脸再跟上去,也未在外面与人说话,一个人坐在房中想了又想,该如何去与母亲求情。 扶萤早将他抛去脑后了,略往席间瞥了一眼,不见陶裕身影,想着人或许是出去了,便与丫鬟告了辞,也匆匆往外去。 她刚出了院门,没走几步,李砚禧便从灌木丛里跳出来,挡住了她的路。 “陶裕呢?你可看见了?”她着急问。 “我又未见过他,何处知晓他的长相去?” 扶萤瞥他一眼:“你少给我贫嘴,可瞧见一个男子从这里出来?他身上的衣着并不显眼,也未戴任何配饰,只着一根发带。” 他别开眼,朝前指了指,没好气道:“往前去了。” 扶萤脸上这才有了笑意,又吩咐:“估计是去湖边小径了,你远远跟在后头,到时便在小径旁的假山上蹲着,若是有人来了,你便与我提醒。” “哦。”李砚禧抱臂,心中已是十分不满。 扶萤能瞧出来,但是懒得理他,想着他又是该挨打了,便头也不回直奔目的处去。 陶裕已在湖边柳树下等着,扶萤加快了些步伐,到了他身后,笑着问:“陶公子,瞧什么呢?” “啊。”陶裕微惊,转身行礼,“小姐。” 扶萤笑着揶揄:“你来这儿不就是来见我的吗?作何这样惊讶?” 陶裕也微微扬唇:“只是未料到小姐这样快便来了。” “你可是瞧见我进表兄书房了?”扶萤故意发问,接着又作答,“前两日他便与我说了,大舅母不许他和我的亲事,我便也与他说了,我和他就此为止。” “他恐怕不愿意吧?故而才又叫你去。” “他若真不愿意,便该去寻大舅母,而不是来为难我。”扶萤反驳一句,将那条腰封从袖中拿出,“送给公子的,希望未有唐突。” 陶裕双手接下:“哪里会有唐突?我很喜欢。” 扶萤抿了抿唇,脸上有羞涩之色:“我看公子并不喜欢繁琐配饰,便做了腰封,只用了最普通的料子,绣了些暗纹,我特意与公子说说,否则公子都不知晓绣在何处了。” 陶裕查看一眼,笑着道:“瞧见了,是竹叶,我很喜欢,你费心了。” “我见公子一直穿着这几身衣裳,原是想着要给公子做一套衣裳的,可手拙,怕出来的穿不出,又担心这般不合礼数,便只做了个腰封。”扶萤走近一步,抬眸瞧他一眼,羞道,“公子若是喜欢,往后……” “我明白。”陶裕微微垂眼,收了腰封,又从袖中拿出纸卷,“这个送给小姐。” “多谢公子。”扶萤抿着唇笑。 陶裕也笑,两人对立一会儿,倒是不知说什么好了。 两人便在湖边走了走,过了会儿,陶裕又道:“要让你委屈些日子了,待科考一过,结果一出,我立即来提亲。” “心里有所惦记,并不觉得委屈,只是总忍不住为公子担忧。快要考试了,用功是要用功,但也要记得多休息。” “多谢小姐关怀,我会好好休息。”陶裕与她又往前走了一段,便道,“出来久了,想必旁人会生疑,小姐先回吧。” 她点了点头,停了步:“那我先走了,不知下回何时才能见着公子。” 陶裕只答:“离考试并不远了。” 扶萤应了一声,抬步往回走了。 待走出湖边小径,经过花园,要往内院门前走,李砚禧才又跳了出来,淡淡道:“说完了?” “嗯。”扶萤这会儿心情好,没给他什么脸色,“我先回了,你也忙去。” “哦。”李砚禧走几步,又忽然转了身,低头在她脸上亲了下,飞快走了。 她捂着脸又骂:“狗东西!若是被人瞧见了,我要了你的命!” 李砚禧听见她骂,反而高兴,若不给她点颜色瞧瞧,她真便不将他当成人看了。 夜里,他去时,床边的灯还没吹,照得一圈暖黄,他影子映出去,贴着墙边走过去,却见李扶萤在看白日里那副画。 画上是一只白孔雀,旁边还题了诗。 李砚禧一下便想起扶萤与那陶裕白日的你侬我侬,低头便将灯吹了:“睡觉!” “你做什么!”扶萤推他一把,“发什么病!我说要睡了吗?你便这样吹我的灯,你这个狗奴才是越发会自作主张了!” 李砚禧抽了她手中的画便往地上扔:“什么破东西,不值几个钱,也好意思送来。” “你!”扶萤又打他一下,摸黑将画卷收好,卷起来妥帖收进了抽屉里,回头继续骂他,“李砚禧!你再给我动手试试!” “我说错了吗?本就不值什么钱。” “你懂什么?”扶萤瞅他一眼,讽刺道,“他家中贫困,拿不出什么银子来,这便是他的心意了。他在以这白孔雀喻我,哪里是真在画什么孔雀,你懂什么?” 他不服气:“那我呢?我也不过是贫困些罢了,你可将我当人看了?” 扶萤嗤笑一声:“你?人家家贫心不贫,才高志远,往后自有大好的前程,你?你算什么东西?也敢与人家比,也不怕闪了舌头!” 李砚禧咬了咬牙,伸手一捞她的腰,低头便是狠狠亲她。 “你给我松开!”她一把推开他,“谁许你整日动手动脚的!真是没规矩!” 第45章 “我没规矩的多了。”李砚禧抓住她的手腕往身后锁, 又抬手去剥她的衣裳,“不许我碰,我也碰了多回了。” 扶萤气得一脚蹬开他:“今日写春提了我才想起, 我这个月的月事还未来,你还要碰我!你这个黑心的混账东西!” 他咽下一口气, 松了手。 扶萤得了自由, 立即活动活动手腕, 瞅着他道:“我最后再警告你一遍, 你就是个奴才, 我说什么便是什么,你再敢忤逆我, 我真将你卖了去!” “你卖, 你卖了我看谁再帮着你偷情。” “放你娘的屁!谁偷情了?只许他们与丫鬟寻欢作乐,不许我与小厮寻欢作乐?天底下有这样的道理?你再多一句嘴,我便找了别人来!” “你再多骂一句,管你小日子来不来,即便是来了, 我也现下便干你。”他一铺被子要躺。 扶萤气得拿枕头砸他:“嘴里不干不净的下贱东西!你给我滚!滚出去!不许再进我的屋!” 他冷冷看她一眼,抱了衣裳便走,李扶萤在后面朝他又扔枕头又扔帕子,他愣是头也没回一下,真从窗子又翻出去了。 扶萤气得心口起伏不定, 半宿才睡,想等着第二日夜里再训他,谁知等了半晌都不见人来。 这个活腻了的狗奴才!竟也敢给她脸色看了! 她气了好几日, 又被写春的一句话,给吓得气也没了。 “小姐的小日子为何还不来?莫非是生了什么病?早前老夫人吩咐下来的药早也停了, 大夫不是说小姐比先前好多了吗?”写春一边忙活着收拾屋子,一边道,“要不再请大夫来看看?” “不必不必。”扶萤惊得当即拒绝,若她肚子里真有了什么,恐怕不能和方兰漳好聚好散,也不能和陶裕在一块儿了,“我这小日子本就是不准的,每月都会往后推个几日,也没什么稀奇的,若是叫大夫,又要惊动祖母。她老人家本就病着,再听我请大夫,那可得了?” “也是。”写春又道,“奴婢便给小姐多煮些驱寒的汤羹,说不定能有些用。” 扶萤连连点头:“这样便好这样便好。” 她心中实在慌得厉害,已是要求神拜佛了,连连直道往后再也不敢夜夜寻欢作乐,好歹是将小日子盼来了,肚子虽疼,心里却是松快的,连李砚禧多日未出现都不生气了。 一连卧了许多日,身上干净了,她人也舒坦了,往老夫人跟前伺候半天,又去上了半日女红课,一日也就消磨完了,该睡下了。 她不想再担惊受怕,也就不想再和李砚禧云雨,可翻来覆去,脑子里总是蹦出李砚禧那张脸,如何也睡不着。 窗子轻响,人从窗子来了,她心中竟然止不住地欢喜,撑起身来却道:“你还来做什么?气性不是比我这个小姐还大吗?说你两句便不乐意了,转头便走,现下又来做什么?” 李砚禧没说话,抱起她往床里放了放。 她柳眉一蹙,一巴掌又是拍在他手背上:“前些日子我来月事不见你来,今日身上干净了,你又来动手动脚,别以为我不知你在想什么,色胆包天的东西!不许碰我!” 李砚禧卧去她身旁,低声道:“我前几日来过,你睡熟了,自己没察觉。” “哼。”她微微侧过身。 李砚禧伸手去揽她,低头在她脖颈上亲吻。 她又打:“说了不许碰,就是不许碰,手放老实些,否则给你砍了。” 李砚禧没生气,抱着她,又在她耳旁道:“小姐,想你。我真来过,见小姐睡熟了,便走了。” “真来过也不许碰我。”她真被吓怕了,还是忍一忍为好。 李砚禧上回的气也消散些了,真是想她了,不要便不要,能抱着她便好。 谁知开了这个头,她一日接着一日不许,无论如何都不许,往前的法子是哄是勾引是故意强来都没用了。 李砚禧心里的火气又上来了。若是愿意,他倒不一定有多想,可万般不愿,他心里自然难受。 “那你要到何时才肯给我碰?” “何时何时?”扶萤也恼了,“弄得倒像我是来陪你睡的了,你少管我何时,我说不许就是不许!” 李砚禧咬了咬牙,将腰上放在的手挪开了:“你既不让我碰,便也不要碰我了。” 扶萤一巴掌拍在他脸上:“你以为你是谁?还跟我讲起条件了。不过是个奴才,我想碰你便碰,不想碰便不碰,轮得到你说要不要?平日里惯得你眼里没有高低贵贱了!躺好!” 扶萤在他胸膛上狠狠揉了几把,又骂:“下流东西,整日里便想着□□子里的那点事,怕是给你个女人你便走不动道了,还有脸将自己与方兰漳和陶裕作比,怎的好意思说出来的。” 他咬着牙瞅她,实在气不过,便道:“你不让我碰,是要为外面的那个男人守着吧。” 扶萤本就有气,气他几日不来,一来便要这样那样,不肯他便要发脾气,心中又委屈又难受。可再难过,也绝不能向他低头,出了口,全变成了尖酸刻薄骂人的话。 “我就是为他守着又如何?你是个什么东西?也管得着我?我告诉你,你不过是个暖脚的奴才,你再跟我说这说那,你便给我滚!我就不信这天底下找不到第二个暖脚的!” “好、好,你既然要为他守着,何不早说?不用你打发,我自己会走。” “你自己?你什么自己?你有什么自己?你就是条狗,我说什么你就得做什么,你还想自己走?我用过的,还想出去给别人用?你做你的春秋大梦去!” “李扶萤!你心里可有过我?可将我当成人看?我在你眼中不过是条稍通人性的狗罢了!你无聊了便拿我逗趣,高兴了哄我两句,不高兴了便是又打又骂毫不留情。我为你办了多事?挨了你多少打?前些日子问你要条腰封都不肯。方兰漳有,外面那个野男人也有,你就是糊弄我,随意做一条,也够我开心好几年了,你却拿了几个破铜板像打发叫花子一样将我打发了!你别想我再给你做事了。” “好啊好啊,你这个背主忘恩的白眼狼!你早不想跟在我身边了吧?今日倒好了,给你机会说出口,什么由头都有了!”扶萤指着外面,“既如此,你给我滚,以后不必再来!” 家奴 第40节 李砚禧抱起衣裳便走,扭头的瞬间,双眼立即红了。 扶萤见他真走了,拿着枕头帕子又扔又骂:“你们这些死奴才都是拜高捧低的死东西!你走你走,我看你离了我能寻到什么好人家去!” 人已从窗子出去了,半点声儿都没了,倒是屋外丫鬟来问:“小姐,发生何事了?要奴婢进门伺候吗?” “不用!都给我滚!”扶萤怒吼一声,也不管地上乱七八糟的一堆,躺下睡了。 丫鬟被吓得一抖,也不敢再说话了。 第二日一早,写春进门将地上的东西一件件收起来,笑着问:“听丫头们说,昨夜小姐发了好大的脾气,是不是魇着了?” 扶萤心里还有气,没接话,只道:“去祖母那里看看。” 写春也没再多问,顺着她的话道:“早些去也好,这几日正是热的时候,早去了,晌午便回,免得中午在外面中了暑。” “嗯。”她垂着眼,用罢早膳便往老夫人那里去了。 她不信了,离了一个小厮她便过不下去了,不过是该如何还得如何,只是夜深人静的时候,她总是气得睡不着觉,不过两三日不见,却已像是过了好些年。 “我出去走一走,你们不必跟着。”她连夜将给陶裕的回礼画好了,好寻个由头去找他,心里却告诉自个儿,就是去找他办事的。 写春放下针线:“小姐去哪儿?奴婢们还是跟着,天热,仔细中了暑。” 扶萤已匆匆往外走了:“不必,我自己去。” 写春见追不上,只能罢了,不过喃喃叹息一声:“小姐最近是怎的了?总是副心神不宁的模样。” “大抵是天热,小姐怕热,身子不好又用不得冰,总是心烦些的。” “或许是吧。” …… 扶萤已到了内外院连接的门上,见守门的小厮没在,腿一抬便跨了过去,往小厮们住的地方去。 李砚禧就在屋里待着,扶萤一挑门帘便瞧见他副无所事事的模样,心中更是来气:“出来。” “何事?”他纹丝不动。 “叫你出来你便出来,你的卖身契在我手里一日,你便是我一日的奴才,给我滚出来。” 李砚禧瞥她一眼,穿了鞋子,沉着脸出了门,又问:“何事?” 她咬了咬牙,将一个长形盒交给他:“去,帮我交给陶裕。” 李砚禧接过,打开盒子看了眼,扔在了地上:“不去。” “你!”扶萤气不打一处来,抬手便要打他,还没落下去,便被他握住了手腕。 “你又想打我?你以为若不是心甘情愿被你打,你这副柔弱的身子骨能打得了我?” “李砚禧!你这个混账!你松开我!” “我告诉你,你别想再让我去给外面的野男人送信,也别再想让我在方兰漳跟前为你掩护,地上的东西你再不拿走,我就给你撕了!” “你这个混账!”扶萤抽了手,又要打他。 他一下扣住她的腰,扶住她的后颈,低头便往她嘴上亲。 这一带并不算偏僻,左右都是小厮的住所,来来往往都是人,又是午时,待吃过饭,保不齐要回来休息。 扶萤慌得急忙推他,可如何也推不开,身前的衣领也被他弄散了,似是要在这光天白日之下便要与她共赴巫山。 她没法了,只能断断续续着又求:“我、我错了,小禧小禧哥哥……” 李砚禧心里终于畅快一些,想着若是她能低个头,这事也就过去了,一把破扇子送也就送了,可刚一松手,一个响亮的巴掌就落在了他脸上,将他头扇得一歪,脸立即起了几个红印。 “你这个没羞没臊的下作东西!还拿自己与旁人比,你也不找个水沟瞧瞧自己的模样,你哪里配得上?我便是不为旁人守着,也与你没有关系,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你痴心妄想!”她沉声骂上一通,捡了东西立即匆匆走了,生怕又被人按住。 李砚禧伤了心,站在原地迟迟未动,脸青了又白,双眼却是红的。 扶萤一次头也没回,早跑回内院,一路朝自己院里去了。 写春和画绿见她额上全是冷汗,又是气喘吁吁,急忙来扶:“这是怎么了?这样热的天,小姐身子不好,怎能这样奔跑?” 她扶着写春的手,摇了摇头,晚上便病了,低热一场,两三日才好。 “虽是要立秋了,可天还热得厉害,老夫人身旁的丫鬟来说了,让小姐不许再过去了,这几日便在屋里歇着,等天凉一些再去伺候不迟,免得老夫人知晓了要担心。”写春边伺候吃药边道。 扶萤点点头:“我知晓了,这几日会在屋里好好待着,哪儿也不去。” 写春放心一些,给她擦了擦头上的热汗,又道:“小姐刚病过,奴婢也不敢再给小姐扇凉了,小姐忍一忍吧,” “嗯,不必管我,你下去吧。”扶萤缓缓吐出一口浊气,又躺回去。 她的病早好了,只是心里不痛快,休息不好,人也就看着没有精神,旁人看着便以为她病了,都还顾忌着面子,多少也派了个人来看,唯独那个下流的牲口,一回也没来过。 想着,她拿起帕子在眼角按了按,又闭了眼。 立了秋,刚凉快几日,又热起来,她连日未出,偏也还能睡得着觉,用过午膳,走了会儿,又歇下午休了。 写春画绿知晓她不喜欢人在旁边候着,便也不去打搅,只将窗子稍稍撑开些,好往里吹吹风。 正是午时最热的时候,外面蝉鸣个不停,连风都有些燥,扶萤生生被热醒了,脖颈上全是汗。 她撑起身,刚要往外喊人来纳凉,忽然觉得不对劲,心头一股火苗直往上蹿,烧得她五脏六腑都要沸腾起来。 许久未毒发,她都忘了这事了,现下可如何是好! 她又慌又急,不敢让人去叫那狗奴才来,也不敢现下出门去寻,抹了抹眼泪,钻进被子里,忍着满头的汗,将手伸进寝裤里。 不行,还是不行,为何她自己的手反而没有李砚禧的手好使? 她佝偻着背起身,想找个趁手的物件,能代替那狗奴才的,可左右寻了圈,什么也没找见,反倒更难受了,连站都要站不起来。 忽然,不知哪里灌进来一股凉风,她抬眸看去,却见李砚禧正坐在后窗的窗台上,悠哉悠哉翘着腿,嘴里还叼了根草。 “你下来!”扶萤见了他便使唤,也顾不得他为何此时在这里。 他一动不动,连眼神也没使来一个:“想要吗?求我。” 扶萤瞬间恼了,指着他骂:“李砚禧!你个狗嘴里吐不出象牙的东西!” “不愿意?姑爷可是已过垂花门了呢。”李砚禧眯着眼,看了看窗外的太阳,“旧姑爷听闻你连日卧床,可是担忧得不行,一休沐便来了,你说要是被他瞧见你这番模样,会如何呢?” “李砚禧!你混账!”扶萤弯着腰挪过去,握紧拳头便往他身上打。 他不动如钟:“你声音再大些,好让整个院里的人都知晓你和我光天化日之下做这等下流的事。” 扶萤咬了咬牙,强忍着没哭,又问:“你到底帮不帮我!” 李砚禧扭头看她:“我说了,你求我,我就帮你。” 她扶着窗台,气已喘不匀了,脸红得跟喝醉了酒似的,最后也只能低头哽咽:“如何求你?” “便说,求小禧哥哥弄你。”李砚禧抬头仰望着蓝天,轻飘飘道。 扶萤心中纵使百般不愿,也只能咬着牙道:“求小禧哥哥弄我。” “怎的声音还越说越小了?小姐今日没用午膳吗?”李砚禧戏谑一声,抱着双臂,又道,“求小禧哥哥弄你嘴里。” “李砚禧,你不要太过分了。”扶萤泪流不止,单薄的身子都颤抖起来。 李砚禧没说话,倒是外面有了说话声:“小姐正在午睡呢,三少爷这样闯进去不好。” 扶萤惊得连忙道:“求小禧哥哥弄我口中。” 李砚禧勾了勾唇,将口中的草往窗外一吐,抱着她到了窗外的草地上,轻声关上了窗。 外面说话声顿时小了些,她心里却还慌,抱着李砚禧的脖颈,急急问:“他们会不会听见?” 李砚禧抱着她放在草地上,也伏身去,低声道:“不会。” 日光正好着,越过院墙,直直落在他们身上,幸好左右偏僻无人,否则远远一看,便是白花花的一片。 李砚禧弓着身子,埋头而下,扶萤眼泪没停一会儿,又忍不住低低抽泣起来,李砚禧听她哭,却是越发卖力。 “不、不!”扶萤不慎一脚蹬在他肩上,却是将他蹬醒了。 他明明是来“寻仇”的,这下倒好了,又伺候她来了。他抬臂擦了把嘴上的水渍,往前挪了挪,到了她脸边。 扶萤一惊,怒骂一句:“你做什么!” “我做什么?你自己方才说的,现下又不认了?”李砚禧俯视她,“你嫌弃我?我洗过了才来的,我还不知你的脾气?” “我不!”她别开脸,“你这个下流胚子,你休想!” 李砚禧轻哼一声,提了衣裳便要走:“好啊,那你继续躺在这儿,等姑爷来帮你吧。” “你!”扶萤紧紧咬着牙,却是伸手抓住了他的衣摆。 他扬着唇,又跪坐回来,低声命令:“张嘴。” 扶萤眼泪掉了下来,双眸紧紧一闭,微微张开口。 李砚禧见她这副受辱的模样,脸沉了下来:“你按我头时,我可有半分不满?向来都是我讨好你,你心里却是一点儿都没有我!舌头伸出来。” 她抽噎着,舌尖还没碰到呢,赶紧又收了回去,哭得更厉害了。 “握着。”李砚禧抓住她死死躲在身后的手腕,又道,“你要和我好时,怎不是这番神情?因你嫌弃,我哪回夜里过来不是冲了凉才过来的?便是到了冬日,水都结冰的时候,也得冲过再过去,你难道不知我们哪里能用得上热水?你关心过我一回吗?” 扶萤不肯,只是嘴皮子上碰了会儿,哭得已不能自已。 李砚禧咬了咬牙:“你愿不愿意?不愿意我走了,本就是求我,不是我求你。” 扶萤睁开泪眼,看着他哭了好一会儿,才肯就范,也只是舌尖伸出来一些。 他心气顺了许多,摸了摸她的脸问:“如何?我这只癞蛤蟆就是吃上天鹅肉了,你不是不愿意吗?不是要为他守着吗?你此时怎么不守了?” 扶萤瞪着他,狠狠捏了他一下。 他倒吸一口冷气,皱着眉道:“你再用力一些,一会儿我忍不住出了声,好让所有人都知晓小姐这只天鹅在和我这头癞蛤蟆做这种事。” 扶萤只能瞪他一眼,手又松开一些。 “我猜你现下又想打我,你回回生气,管它是哪儿来的气,不都是先打我一顿再说?那会儿天那样冷,就因我收了人家一个手暖,你将我打进雪地里,里面外面衣裳没一点儿干的地方,又让我跪在外面,恨不得要我死在外面。 自那后我膝盖里总有不舒服的时候,你可关怀过我一句?你眼里就容不得一粒沙子,我就得对你的那些男人都忍着,我便不能有一点儿脾气,我便要任你作弄玩弄。 李扶萤,你以为要不是喜欢你,你能那样打我,我都不还手?可你,你只会作践我,你就是个石头做的,无情无义的女人,我即使再对你好一百辈子,你也看不起我一丝一毫!” 他说着,眼泪啪嗒啪嗒往下掉,全落在李扶萤脸上。 家奴 第41节 第46章 “算了, 我知晓你嫌弃我,我也不逼你了。”他抬袖擦了把眼泪,往后退了些, 撑在她上方,一边哭一边动。 这毒一回解不了, 得好几回, 外面已闹翻了天了。 写春画绿不许方兰漳进门, 方兰漳便站在门口不走, 写春无法只能往里喊, 却半点儿动静也没有,进门一瞧, 才发觉人不知何时不见了, 急得赶紧去寻,却又不敢惊动旁人,只能在外面悄悄地寻。 午时已过,早过了下午日头最猛烈的时候,李砚禧将扶萤抱起, 送回到卧房床上。 扶萤已是困乏异常,在他走时,还是抓住了他的衣袖。 他微怔,回眸去看,却听李扶萤道:“晚上送避子汤来。” “哦。”他还以为要他留下, 或是些别的,原来是避子汤,什么劳什子避子汤!他这就去给她换一碗安胎药来! 扶萤听他应了, 立即便睡了。 写春寻了一圈未见人,又回卧房中来, 见她在睡着,惊了好一下:“小姐!小姐!” 她缓缓睁开眼,嗓音沙哑:“何事?” “奴婢们方才进来未瞧见小姐,可是吓坏了,四处寻找,小姐今日为何又出现在此处了?”写春皱着眉头发问。 “我听表兄在外寻,便在隔间躲起来了,他此时可走了?” “奴婢们察觉您不见了,就怕没人帮着寻,三少爷这会儿还在外面找着呢!” 扶萤微微撑起身:“你便告诉他,我是故意躲他的,叫他不必再寻了。” 写春又问:“小姐为何故意躲他?” “你说了,他自会明白,无须多问。”扶萤顿了顿,喘了好几口气,捂着心口道,“我想沐浴,天也快黑了吧?你叫人烧些洗澡水送进来。” “好,既然小姐心里有数,奴婢便不再多问了。小姐稍等片刻,奴婢这便叫人去烧热水去。” 扶萤往后挪了挪,恹恹靠坐在床头。 中午折腾那一番后,那贱人一点儿也没给她收拾,她身上到处都黏腻的,身下也干涸了,难受得要命。 她靠在床上,眼一闭,又想起那王八羔子逼迫她的场景,又气又恨。 没多久,丫鬟们松了热水来,她里里外外洗了好一番,那股子淡淡的气味终于像是消散了,她又等着避子汤来。 夜间,窗子一声轻响,她等着人来呢,可好一会儿没有动静,她便起身往窗子边去,却见窗边的高几上多了一碗药。 她倒也没怀疑过,端了药碗一口便喝了,就是再苦,她也认了。 略休养两日,天也凉快些,她能在外面走动了,便朝画绿吩咐:“你出府去,请个好的伢子回来。” “好好儿的,请伢子做什么?要买丫头吗?” “你去请就是了,请回来就知晓了。” 画绿只是好奇,并非真要与她作对,听了吩咐便往外面去,不多时,又回来复命:“伢子来了,在外院小亭里候着,小姐要亲自过去吗?” “过去。”扶萤起身缓缓朝前走,过了内院门,又道,“你去将李砚禧叫来。” 画绿一怔,又问:“叫他来做什么?” 扶萤只道:“你将他叫来就是。” 小厮的住所离此处不远,李砚禧和画绿一起来时,扶萤已在小亭里与伢子商量好了。 “喏,就是那个,如何?” 伢子围着李砚禧饶了一圈,手背拍拍他的肩,又拍拍他的背,笑着道:“没什么残疾吧?这瞧着挺好的一个奴才,怎的就要卖了呢?” “犯了事,不想要了。”扶萤微微扬起下颌。 李砚禧朝她看去,脸沉得厉害,却是一句求情的话都未说。 她避开他的目光,淡淡又道:“我单给你佣钱,你帮我将他卖了,卖得越远越好,不在意卖多少。我身旁的丫鬟跟你一起去,你可别看我年纪小,想着糊弄我。” “怎敢怎敢?我们这些做伢子的最重要的是诚信二字,不然这生意岂不是做一回就没了,小姐不若派人去打听打听,我在这京城里也干了有十来年了,那个不说我好?小姐您就放心吧!” “好,将人带去,最好今日便有结果。”扶萤从袖中拿出银子,“这是定金,待你办成了事,我自会将另一半给你,再将他的卖身契交给你。” “好嘞好嘞,这就去办这就去办。”伢子笑眯眯收了银子,便要领着李砚禧,跟着画绿出门。 画绿却有些犹豫,看着扶萤欲言又止,最后还是止不住跑回她身旁小声道:“不知他犯了何事?怎就要卖了呢?小姐,您要不还是再考量考量吧?若真卖出去了,往后再想寻回来便难了。” 扶萤不紧不慢道:“我既卖他,自然是因他犯了事,你不用再劝。” 画绿不好再说什么,只能随伢子去。出了门,随伢子上了街,她又问李砚禧:“你到底是哪里得罪小姐了?好生生地怎的突然要将你发卖了?你怎的也不再求求情?” 李砚禧冷着一张脸,一句话未说,站在街市口让人挑挑拣拣。 画绿叹息一声,也没什么办法了,只能想着给他寻个好一些的去处了。 伢子早收了钱,又有人盯着,也懒得再管高价不高价,只寻了个说是要去南边的地主,三两银子便将李砚禧卖出去了。 “喏,你去吧,往后那就是你新主子。” 李砚禧仍旧耷拉着脸,声儿也不吱一声,只是被人拽着朝前走了两步。 那人问:“是个哑巴?” 伢子赔笑:“不是,好着呢,他啊,就是脾气有些怪,否则他主子怎么舍得三两银子就给卖了?” “脾气瞧着是不大好。”那人围着李砚禧也看了一圈,顾虑道,“不会不好使唤吧?我们老爷买小厮回去就是要使唤的,若是不好使唤,买回去有何用?” “好使唤好使唤,你瞧这多听话,叫上前来不就上前来了?个子又高又壮实,好使唤,好使唤得很,一个能顶两个用呢!” “成,也就三两银子,的确不贵。”那人掏了银子,“银钱。” 伢子笑得欢天喜地,牙花子都露出来了:“您等着,人您先拿着,我这就去复命,一手交钱呐一手交货!” 那人立即便上前,搡了李砚禧两把:“行了,以后你便叫来福了,便跟我在此处稍等片刻,再去挑几个好的,一并走。” 画绿看着李砚禧,有些不忍心,一步三回头被伢子叫走了。 “这生意啊,做得舒心,往后小姐还有什么生意,只管来找我,我给小姐便宜。”伢子倒是高兴。 画绿抿了抿唇:“您稍等片刻,我去府中回话。” 伢子笑眯眯摆手:“您去您去!” 画绿匆匆跑回去,未先去回话,而是先去寻了写春。 “不好了,小姐要将砚禧卖了!” 写春噌一下站起:“什么?” 画绿急声道:“我来不及跟你解释,便是一上午的事儿,这会儿人都被领走了,你若还想见,快去跟小姐求情吧?” “你跟在小姐身边,你为何不求情?”写春跟着急急往正房走。 “我哪儿没求?我便是想着你,也开口求了,可是小姐那个脾气,平时不说什么,只要一说旁人如何劝也劝不住,我能有什么办法?” “怪我怪我,是我太着急了,不说了,快进去。” 扶萤正坐在罗汉床上看书,似是没听见她们的脚步声,眼眸都未动一下。 写春进来便跪:“小姐,砚禧是小姐身旁的老人了,从婺州跟到京城不容易,小姐怎的就要将人发卖了?日后想起,若是后悔可就完了。” “你若舍不得,不如问问画绿人被卖去哪儿了,等日后赎了身也去那家当差去,好长长久久地和他待在一块儿。” “小姐……奴婢……” 扶萤又抬眸看画绿:“可是事办成了?问我要卖身契来了?” 画绿顿了顿,将银子拿出来:“是……” 扶萤看她们一眼:“你们都这样不情愿,不如我现在便去禀明祖母,将你们俩与他一起卖出去,好不让你们分离,如何?” “小姐,小姐,奴婢并无此意。”画绿一下将银子放在桌上,“这是卖出去的钱,伢子就在外面,等着卖身契。” 扶萤从袖中拿出纸卷:“这便是卖身契,你拿去吧,交给了伢子,此事便算了结了。” “是。”画绿起身,悄声退了出去。 写春却还在屋里跪着:“小姐,您再想想吧。” 扶萤放了书册,起身往外去:“不必再想了,天晚了,我去祖母那里看看,你不必跟着了,让旁人跟着便好。” 写春张了张口,再不好说什么了,看着扶萤带着个小丫头出门了。 “小姐要去哪儿?”小丫头小声开口。 “嗯?”扶萤微微回神,“去老夫人那儿,这会儿凉爽,祖母不知醒了没有,我过去看看,陪祖母吃个晚膳,再陪她走走。” 小丫头咽了口唾液,低声提醒:“小姐,您走错道了,老夫人的院子在那边。” 扶萤一怔,抬步又往回走,淡淡道:“想是方才走神了,多谢你提醒。” 第47章 “小姐折煞奴婢了。”小丫头应一声, 见她脸上淡淡的,不敢再说些别的了,只是眼见她又要错过老夫人的院门, 才又提醒,“小姐, 到了。” “嗯。”扶萤又像是刚回神, 抬步进了院子。 天还没黑, 老夫人正要用晚膳, 听见人说她来, 立即让人招呼她进门,丫鬟们笑着就迎了过来:“早起还念叨着小姐呢, 这不这会儿就来了, 也不必念叨了。” “早上怕祖母要多休息一会儿,没敢打搅,这会儿看着太阳下去了,想着祖母定要用晚膳了,好过来蹭饭。”她带着浅浅笑意, 坐在了老夫人身边。 “哪儿就是蹭饭了?我巴不得你来。”老夫人笑着牵着她的手,“快,给小姐添一副碗筷来。” 她接过碗筷,又道:“祖母想吃什么?我服侍您用膳。” “丫鬟们都在呢,哪儿轮得到你了, 安心吃就是。”老夫人拿起筷子又放下,道,“我和你大舅母商量好了, 十二月初有好日子,又到你表兄要休沐的时候, 不如那时将婚宴办了,我也好安心。” 扶萤有些惊讶,一时竟忘了回话。 丫鬟笑着打趣:“您瞧,三小姐臊了。” 扶萤立即佯装害羞,微微垂眼:“扶萤一切都听祖母和舅母的安排。” 老夫人笑着拍了怕她的手,终于舍得拿起筷子。 扶萤却是忧心忡忡,她未想过要与方兰漳成亲,早准备好等陶裕来提亲了,如今有了变数,可如何是好? 吃罢饭,老夫人又叫身旁的丫鬟来送她几步,过了月洞门,丫鬟拉着她,突然小声道:“小姐千万不要辜负老夫人一片心意。” 家奴 第42节 “不知姐姐这是何意?”她低声问。 丫鬟左右看了一眼,悄声答:“不是我在小姐跟前嚼舌根,大夫人一直推推阻阻,老夫人因病着,一直不知情。谁知三少爷上回休沐来给老夫人请安,便说了此事,还落了几滴眼泪,老夫人将大夫人说了一通,这才定下。老夫人知晓小姐聪慧,许多事情未必看不明白,只希望小姐往后多包容多宽心,若是受了委屈,想想今日老夫人的一片苦心也要撑下去,总有守得云开见月明的那一日。” 扶萤蹙了蹙眉,鼻尖有些发酸:“我明白了。还请姐姐多劝祖母,不必再为我的事操心了,好好休养才是。” 丫鬟点点头,与她告别离去。 祖母一片好心,可扶萤却实在不想接受。 如今大舅母在祖母这儿受了委屈,往后定是要还到她身上的,若是没有别的去处便算了,赖也要赖在方家,可如今已有了更好的去处,她何苦留在此处? 只是年底……她并非不想祖母再多活些时日,可若是真与方兰漳成了亲,有了身子后,祖母却走了,她不知道要如何被大舅母刁难,她一时倒不知如何是好了。 她匆匆回去,又派了画绿:“你去打听打听,问问表兄中秋节回不回来过?” 早些日子不是还躲着吗?今日怎的又赶着问了?画绿心里嘀咕,嘴上却应了,跑去前院方兰漳院里打听了,不一会儿,又回来传话。 “说是应当不回了。书院里倒是会放假,只是快要考试了,估摸着会在书院里过,等休沐时再回。” 扶萤眉头动了动:“那你记得提醒我,等到了节气跟前,要去跟祖母说一声,出门一趟,去书院里给表兄送些月饼。” “月饼哪里没有,还要小姐亲自送去?”画绿揶揄。 扶萤却是笑不出来,勉强应承两句:“好了,莫说笑了,出去忙你的去。” “小姐还羞了,奴婢可是听三少爷院子里的人说了,年底您和三少爷便要成亲了。这样大的事,竟一点儿风声也没有。” “本就有婚约,早结晚结都没什么稀奇的。” “虽是这样说,可这都快到日子了,礼服那些的也不见人来准备,也不知她们都在做什么,像一点儿也不上心似的。” 大舅母不愿意,自然不上心。 扶萤心中明白,却只道:“或许过几日就来了,又或许见我身子不好,他们便自个儿准备了,总归先前也不是没做过衣裳,都知晓身形。” 画绿也道:“小姐说的也是,只能等等看了。” 没过几日,绣娘果然来了,说是日子紧,大头都由绣娘来做,她绣个小块儿花纹也不失礼数。 画绿和写春开心得不得了,忙前忙后招待人,扶萤人前勉强笑笑,人后却总是失神。 她也不知自己怎的了,只是觉得心里空落落的,睡也睡不好,吃也吃不好,一场秋雨,天转凉,便不慎又病了。 “前日刮风就该添衣裳的,也怪奴婢,小姐说热便未让小姐添。”画绿给她喂着药,嘴里不停念叨着。 她弯了弯唇:“如何能怪得你?都说了是我自个儿不愿意添。只是小病,没什么要紧的,过两日便好了。” “小姐不会还想着去送月饼吧?您都病了,合该好好歇息,若真要送,奴婢们代您去是一样的,三少爷能领会到您的心意的。” 她哪里是想去见方兰漳,可如今病着,连个由头都没了,每日吃药连眉头都不皱了,只盼望着早些好起来,不要错失了这次机会。 可眼见着,病好些了,不咳嗽了,又是一阵雨,她又止不住咳起来。 画绿看得唉声叹气:“怎么就好不了了呢?要不再去请大夫来瞧瞧?” “胡说什么呢?快打嘴!”写春刚巧送药进门,听见便骂一句。 画绿立即让开打嘴:“是我的不是,小姐定能好的。” 写春在床边坐下,便伺候喝药边道:“定是昨夜下雨的缘故,小姐将药喝了,奴婢再去请大夫来给小姐看看吧。” “不了,先前已看过了,再来看也是着凉,平白还惹人担心,就将这药煮了再多喝几顿吧。” 写春只好到:“那便如小姐说得这般吧,奴婢再去厨房里瞧瞧有没有炖鸡汤,给小姐取一碗回来,小姐喝了也好暖暖身子。” “嗯,你去吧。”扶萤又看向画绿,“你也去,今日中秋,你去将我们提前备好的月饼给表兄送去。” “好,奴婢这就去,小姐莫操心了,这会儿还早,再歇一会儿。” 扶萤被扶着躺下,眼眸轻轻合上,半醒不醒,似是已睡着了,又似未睡去,只听得外面一阵吵闹声,醒了。 “外面什么动静?”她微微抬首,哑声问。 一旁守着的小丫头笑着道:“听说是大少爷升了官,趁着中秋,大夫人叫人将府里装点一番,也算是庆贺,弄了好些花灯来,可好看了呢!小姐睡醒了吗?可要出去走走?方才隐隐出了些太阳影子了,倒不算冷。” “不用了。”扶萤掩唇轻咳几声,“我的那个木箱子里也放了一盏花灯,你帮我拿出来。” “哪个?”小丫头左右看看。 “罢了,我自己去拿就是。”她扶着床缓缓起身,寻到了角落里的那个木箱子,箱子一打开,里面便是那盏花灯。 小丫头跟在后面,连连催:“小姐穿得单薄,快些回床上躺着吧,奴婢帮您拿。” 扶萤被扶着上了床,轻声道:“将里头的灯点燃,卡在桌边。” “是。”小丫头去拿了花灯,点上了里面的蜡烛,小心翼翼别在桌边的镂空中,忍不住惊讶,“好漂亮的灯。” 扶萤笑了笑:“等天黑了会更好看。” 她靠在墙上,恍然便想到去岁过年时,那铺满天的烟火又在她眼前绽放,却又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咳咳咳……”她捂着帕子又是一阵咳嗽,肺管子都要咳出来似的。 小丫头急忙上前给她擦眼泪,只当是咳出来的,害怕担忧道:“都是奴婢的错,奴婢不该叫小姐下床,肯定是方才那一会儿又着凉了。” “哪儿有那样见效?”她摇了摇头,轻轻推开小丫头的手,缓缓躺回去,“是先前的病症,不关你的事,你出去吧,我再睡一会儿。” 小丫头站着床边,见她背过身去,给她掖了掖被子,轻声又问:“那花灯还要点着吗?” 她没有回答,似是已睡着了。 偏要自个儿下地才拿出来的花灯,想来也不会想收下去,外面那样热闹,她却病恹恹地躺在这儿,心里定不好受。 小丫头如此想,悄声退了出去,关上了房门。 扶萤枕着湿枕,恍恍惚惚又睡去。 不知到了何时,外面又传来画绿的声音,一路从院门传到屋里:“小姐!小姐!小姐” 扶萤一下又醒了,抬头望她:“何事?” 画绿高兴道:“三少爷回来了!奴婢去送月饼的途中,刚好撞见三少爷回来的马车,同他一起回来的。现下他已到了府中,一会儿便来!” “团圆的日子,回来也好。”扶萤虽这般说,心里还是担忧。 她知晓自个儿去不了书院了,便只能叫画绿去送月饼。画绿藏不住话,见了方兰漳必定要说她生病的事,兴许方兰漳会说给陶裕听,又兴许陶裕当下便在方兰漳身旁。总归,若是陶裕知晓,若是陶裕心中有她,自会想办法来看她。 这下倒好了,月饼未送成,话未说成,人如何来? 画绿笑着低下声来:“小姐,要不要起身梳妆?” 扶萤摇了摇头:“我便是这副模样了,再涂脂抹粉也掩盖不了身上的病气,又何苦呢?若是表兄真心爱护我,也不会在意这些,若是不真心爱护,我即便是梳妆打扮了,又能如何?” “少爷自是真心爱护小姐,是奴婢多嘴了,奴婢扶小姐坐起来吧。”画绿扶着她坐起。 院门外,方兰漳正在匆匆赶来,陶裕与他一同。 到房门口,他放轻了脚步,先朝守门的丫鬟低声问:“小姐可在吗?” “在,方才刚醒。” 他脸上不觉多了些笑意:“我进去看看。” 不待他推门,陶裕道:“原本相识一场,听闻小姐生病,合该去看看的,只是男女有别,我还是在门口等候为好。” “都到了这儿了,你去看一眼也无妨。今日正是热闹的时候,她却只能卧病在床,若有人能看看她,想必她心里也会开心些。” 陶裕心中惭愧至极,几乎无地自容,却道:“也好。” 方兰漳微微点头,抬手推了门,和陶裕一前一后走进去。 扶萤瞧见陶裕,有一瞬的惊讶,而后垂了眼眸:“表兄,陶公子。病容相见,实在不成礼数。” “你与表兄之间说什么礼数不礼数?”方兰漳大步走近,坐在床边的圆凳上,“我邀陶公子来过中秋,本想一起出去夜游,可不想听丫鬟说你病了。” “小姐。”陶裕微微颔首,“小姐与方兄慢聊,我去外面等候。” “也好。”方兰漳替为答道,又吩咐丫鬟,“你们好生招待,我与扶萤说一会儿话便来。” 陶裕转身,正要抬步往外去,忽然瞧见桌上挂着的花灯,忍不住皱了皱眉,总觉得似乎是在哪里见过,只是一时想不起,并未多问。 卧房里,方兰漳又与扶萤说起来了:“原本回家应当是先要去拜见祖母和母亲的,我怕去了母亲那里又会有耽搁,便带着陶兄一起先到了你这儿。” “嗯。”扶萤并未接话,问,“我先前让画绿去打听过,都说表兄中秋不回来了。” “我听画绿提起过了,原是不打算回来的,可祖母那个身子,见一面少一面的,便又回了。”方兰漳牵过她的手,“幸而是回来了,才知晓你病了,我虽不会看病,但好歹能来陪陪你。” “只是着凉,不算是什么大病,表兄不必抽空来陪我,也仔细过了病气,反而不好。” 方兰漳笑着抚开她脸颊上的碎发:“你都说了不是大病,又怕什么呢?你知晓了吧?母亲同意了,年底便让我们成亲。” “听说了。只是,过完年表兄便要考试,又要耽搁表兄看书了。” “哪里是耽搁?若能早些与你成亲,反倒是给我喂了定心丸,我反而能安下心来了。”方兰漳摸摸她的脸颊,“不要忧心了。” “嗯。”她点点头,沉默了会儿,给了他些磨蹭的时间,才催,“表兄快些去看望祖母和舅母吧,若是舅母知晓你回来先到了我这儿,定要怪罪你的。我与表兄不急于这一时。” “表妹说的是。只是今晚前面定要许久才能散席,我或许来不了了,明日再来陪你。” 扶萤弯了弯唇:“表兄心里有我就好,不必总往我这里跑,让旁人知晓了要笑话的,总归离成亲的日子也不远了。” “谁敢笑话?你放心,我心里有数的。我先走了,你好好歇着。” 扶萤见他走了,松了口气,又靠了回去。 画绿笑着进门:“三少爷待小姐真好。” 扶萤不知她从哪儿看出来的,实在不想再听她这恭维的话,摆了摆手,吩咐:“写春去厨房里了,不知为何还未回来,你去寻寻,我还想用些马蹄糕,你也去看看有没有。” “哎!奴婢这就去!”画绿又往外跑。 屋里终于清净许多,也暗下来,那盏花灯的光越发显眼,芙蓉色的花瓣隐隐约约映在地板上,风一吹,便轻轻晃动起来。 她看着,不知为何又一阵伤怀。 门外又有说话声,她蹙了蹙眉,往外问:“何事?” “小姐,是方才那个什么公子,就是先前跟着三少爷回来的那个。” “他怎的了?” “他说有东西不见了,不知是否落在小姐这儿了,请奴婢们帮他寻一寻。” 扶萤眉头动了动:“你让他进屋来。” “小姐……这样恐怕不合礼数……” 家奴 第43节 “他是表兄的好友,先前我也见过的,算是有交情,和自家哥哥一样的,只是进来寻遗落之物,没有不合礼数。” 小丫头不好违抗她的话,只能去将陶裕请进了院里,又请到了正房里。 扶萤已穿戴妥当,朝小丫头又吩咐:“你出去吧。将门关上。” 小丫头抿抿唇,照办了。 “我本不该来的。”陶裕站在外厅里,垂着眼道,“可我有一事,今日若是不寻到答案,我恐怕一夜都无法入睡。” “是表兄的事吗?”扶萤早已想好了说辞。 可陶裕却道:“不是,是那盏花灯。” 扶萤心头一跳,将灯拿起,故作镇定:“这花灯如何了吗?” “这花灯,小姐是如何得来的?” “自然是在外面卖的。” “何时买的?” 扶萤微微握紧手,走到桌边坐下,低声道:“公子有什么话便直说吧,不必这样拐弯抹角的,我实在不明白是何意。” 陶裕上前两步:“好,那我便直言了。去岁过年时,我曾在花灯小摊上见过一女子,她猜中了灯谜,得了一盏与小姐一模一样的花灯,那谜题是杜公瞻的一茎孤引绿,双影共分红。” 扶萤心头跳得越来越快,她清楚,陶裕要说的绝不止这些,恐怕是那日瞧见她和李砚禧如何了,否则不会这般神情,也不会偏要此时来认,往后自有时间。 她脑中飞速转动,先作答一句拖一拖:“公子不如一并说完。” 陶裕端详她,接着道:“当时我便极其欣赏那女子,不想,不过多长时辰,又在酒楼二楼远远瞧见了她,瞧见她与情郎相会。” 话已至此,再说谎反而不妙,她便道:“是,那女子便是我。” 陶裕垂了垂眼,神色很是落寞:“你有何要解释的吗?” “你还愿意听我解释吗?”扶萤也垂着眼。 “我不喜欢不清不楚的开始,也不喜欢无缘无故的结束,我听你解释。” “那人是我身旁的小厮,从小与我一起长大,护送我来京城,若是没有他,我已死在路上了,今日未必能站在此处。我一人来此,孤苦伶仃,与他日久相伴,的确有了感情。”扶萤拿起帕子,轻轻抹去滚落而下的泪,“我原以为他对我不一样,后来才知他也欺负我蒙骗我,早前已将他打发了。” 陶裕看着她颤抖的唇,哭红的眼,一时伤心与落寞多数化作了怜悯。 她忍了忍,没有哽咽出声,又道:“我与他,也算有过肌肤之亲,且与表兄的不一样,我对他的确有过情,我知晓是个人都会介意。我不该瞒着你,便是方才,我也想过将此事隐瞒下去,你若是因此不愿再要我,那便也只能如此了。” “我只最后再问你一句,你将这灯拿出来,可是仍旧放不下他?” “今日中秋,正是团圆之日,我孤身一人在此便罢了,又因病无法出门,听闻外头在布置花灯,也不过是不想这房中太过凄冷寂寥。” “好,我信你。” 扶萤松了口气,又抹了抹眼泪,问:“我和表兄的亲事……” “我知晓,我还是那句,若是他不履行婚约,我会娶你。” 扶萤后悔万分,早知不该与他说这些,说来说去,还是要方兰漳毁约,他才愿意上门提亲,这有何用? “说出来不怕公子笑话,祖母身旁的丫鬟与我直言,大舅母并不愿意,我若真嫁给了表兄,祖母身故之时,便是我受磋磨之日。公子要守礼,我能理解,但求它日,我被舅母赶出府,身死它地之时,公子能多给我烧些纸钱。” “你何必说这样的话?”陶裕皱了眉,又走近两步,“方兄不是不明事理的人,往后自不会让你沦落到这般境地。” 扶萤背过身去:“话已至此,我已明白公子之意,不必再多说什么了,公子往后也不必再来看我了。方才那句话,我便当公子未说过,也不再抱任何奢望了。” 陶裕皱着眉头,忍不住上前抓住她的衣袖:“那你要我如何呢?我并非不想,可论出身论亲疏,我即便是踏破了方家的门槛也无用啊。我本想着,若是他不愿,待我考取功名,第一时间便来求亲,可现下这般,我总不能强行将你带走。” 她转过身,急急抓住他的手,仰头蹙眉看他:“我求你,若你真对我有心,便在十二月初,在我和他完婚之前,去与大舅母提亲。大舅母若听闻,必定愿意。这也是没法子的法子了,我已求过,答不答应我都不怪你。” 第48章 陶裕看着她含泪的双眸, 实在不忍心拒绝,点了点头,道:“好, 便如你所说,我做就是。” 她一下靠在他胸膛上, 闭着双眼抽噎道:“公子以为我为何连日生病?心中惊慌不安, 如何能不生病?如今有了公子这句话, 我的病自然便能好了。” 陶裕手抬了又放, 终是拍了拍她的肩, 低声安慰:“莫哭了,你还生着病, 不能这样哭。我也得先走了, 我与他说来寻东西,不能这样久不归,恐会惹他生疑。” “好,那你去吧。”她抹了抹眼泪,让开几步。 陶裕点点头, 拿了袖中的平安符,匆匆离去。 扶萤坐在回桌边,看一眼目光忧虑的小丫头,道:“已寻到了,是个平安符, 没什么大事儿,莫要担忧。” 小丫头抿抿唇,点了点头, 又退下了,一会儿画绿和写春回来, 也不见她与二人多嘴。 扶萤心中稍安,坐回床上又思索一番。 陶裕虽算个正人君子,可此事确实有些强人所难。方才是说了那番话,又落了泪,才逼得他同意,待事后他清醒过来,未必愿意。 还是得做两手准备,万一他不来,便只能真嫁给方兰漳了。 “小姐,夜深了,早些歇息吧。”写春来劝。 “许是白日里睡久了,这会儿还不困。你先下去吧,不要吹灯了,我坐在床上看会儿书,一会儿困了,自会睡的。” 她的确不算困,也是在赌,方兰漳会不会来。 夜又更深了些,丫鬟又来催过一遍,她摆了摆手,将人打发走了。 圆月高挂,洒落一地清辉,方兰漳踏月而行,缓步而来,瞧见屋里留的那盏灯,立即皱了眉,放快了些脚步,轻轻拍醒守夜的丫鬟:“小姐还未睡?” “催过几回了,说是不困,还在看书呢。”丫鬟道。 方兰漳点点头,推门而入,刚跨进卧房的门,便瞧见那张莹白脸上的晶莹泪珠。 扶萤慌忙别开脸,飞快抹了眼泪,勉强挤出一个笑来,起身要迎:“表兄怎的这个时候来了?” 方兰漳急急走过去,将她按回床上,自责道:“是我来晚了,他们喝酒赏月,又说要作诗,玩到这会儿才算,是我来晚了。” “不怪表兄,表兄早与我说过,今日不会来了,让我好生歇息。” 方兰漳坐在床沿,一手搂着她的肩,一手握住她的手:“你是在等我,是不是?” 她没有说话,方兰漳却更加心疼了,长呼出一口气,道:“是我不好,明知你一个人孤零零地在这儿,却未早些回来陪你。” “表兄待我已很好了,我听说了,是表兄去跪求祖母,才得以能提亲完成婚约。”她道,“表兄这样好,我却不知该如何了。大舅母是不是责怪表兄了?是我不好,惹得表兄去叨扰祖母……” “怎会怪你?若要怪,也只能怪我。是我有私心,我想娶你,怪不到你头上。” 扶萤偏着头抬眸看他:“大舅母定会因此对表兄有看法,让大舅母与表兄母子争执,是我的错。” 他轻轻抹掉她的眼泪,在她额头上亲了亲:“此事本就是母亲不对,你我有婚约在前,她偏不听,她还有什么立场对我有看法?你莫怕,我会护着你,往后也不会让她欺负你。你身子本就不好,又是个心细内敛的,受了什么委屈也不说,我若再不护着你些,我还算是什么人?” “表兄,表兄。”扶萤稍稍直起身,双臂抱住他的脖颈,伏在他肩上哭,“扶萤不想挑拨表兄与大舅母的母子情,可扶萤害怕,害怕大舅母不喜欢扶萤。扶萤身子又不好,若是不能顺利为表兄诞下一儿半女,想必大舅母会更不喜欢扶萤。到时扶萤该如何自处啊?” 他被哭得眼也止不住地酸涩起来,抚着她的后背,连连道:“不会不会,你莫怕,待考了试,大约是要下放到外面去的,到时你跟我一起去,只有你和我,不会有人欺负你,至于子嗣一事,自有天意,强求不得。” “真会外放吗?表兄不是哄我开心?” “多数是要外放的,我现下去打听也不好,待考完了知晓名次了,我第一时间便想法子去探听。父亲、大哥、大姐夫都在任,想来探听也不难。莫哭了。” 扶萤这才抹了抹眼泪,又坐回去。 方兰漳摸摸她的脸,笑着问:“你就是为这事忧虑,才病了这些日子?” 她又不作答,方兰漳故意低头去臊她:“是也不是?” 扶萤佯装害羞别开脸,方兰漳又笑着去亲她。 她倒没躲,还在他嘴角亲了下,抬手挡:“我还病着,当心过了病气给表兄。” “我不怕病气,我只担心你的身子。放心,不会做什么。” 扶萤靠在他肩上,弯了弯唇,悄声道:“若是现下已成了亲便好了,表兄便能留在这里陪扶萤了。” “表妹睡吧,待表妹睡着了我再走,明日表妹醒前我便来,也是一样的。” “表兄说真的?明早真在我醒来前便来?” “自然是真的。” 扶萤笑着又道:“表兄答应我便好,便不必前来。” 方兰漳笑着道:“我要真来的。” “不用,表兄心里有我就好。天太晚了,待表兄回去,天都要亮了,睡不了多久了,不要折腾了。” “好,那我便听表妹的。睡吧,人生病了就是得多休息。” 扶萤点了点头,这才躺下。 中秋休不了两日,第二日方兰漳下午便要走,走前又来扶萤在这儿坐了一会儿,引得画绿和一群小丫头们又打趣个不停。 “三少爷来看过,小姐的病便好了,如今算是能继续绣嫁衣了。” 扶萤不想应和,但还是笑了笑。不论她要嫁给哪个,这些丫头大概都要跟着她走的,平日里还是好好相处为好。 “是能绣了,将绣架搬来吧,趁天明亮着,绣一会儿,又该天黑了。” 丫鬟们将窗子支开,搬了绣架放在窗边,绷上红布,拿来丝线。她便坐在床边,拿着针线在布上来回穿梭。 不久,窗外飘来一股熟悉的香味,她好奇抬眼望去。 一旁站着的小丫头笑着解释:“新结的板栗下来了,写春姐姐想着您爱吃炒板栗,专程让人拿了些回来,正在小厨房里炒着呢,一会儿便好了。” 她忽然鼻尖一酸,倏得起了身,撞得圆凳微响。 “怎的了?”小丫头立即担忧朝她看去。 她摇了摇头,垂着眼往外走:“突然想起快到用晚膳的时候了,我去祖母院子里看看。” 丫头急忙跟上:“早上不是去过吗?老夫人还叮嘱呢,说是小姐身子不好,不用一日几顿地往那里跑。” “早上去时,说祖母有些着凉了,我还是去看看才放心。” 小丫头没办法,只能跟着走。 老夫人早吃过晚膳歇息了,扶萤只是在门外和丫鬟们说了几句,问了问老夫人的情形,又缓步往回走。 写春和画绿都在院子外迎她,一个手里拿着披风,一个过来扶她。 “天一日日地冷了,小姐晌午去过便行了,下午便莫往那边去了,您若是因此生病了,老夫人反而担心。” “嗯。”她点点头,抬步往院子里走。 家奴 第44节 写春给她整理整理披风,又道:“板栗炒好了,还是热的,小姐要用一些吗?” 她摇了摇头:“不了,天晚了,吃了板栗容易积食。” “也好,明日若要用,再放到锅里炒炒也是一样的。” “嗯,我困了,想睡了。” “还没用晚膳呢。” 她摇着头往屋里走:“不饿,不必用了。” 夜静,窗外一阵雨,将树上的叶子又带落一堆,她的枕头又湿了大片。 她又是睡到晌午才醒,起来后,神情仍旧倦怠。 写春跟着她从老夫人的院子回来,还不到午时,便又伺候她睡下,忍不住担忧一句:“小姐不是不咳嗽了吗?怎的还是这样犯困?” “兴许是夜里没睡好,不必担忧,再者秋日里,犯困也是常有的,你们若是困了累了,也去小憩会儿,轮换着守着就是了。” “小姐多睡会儿养养精神也好,只是眼看着日子一天天过,嫁衣还未绣好,着实让人有些心急。” “不急,还有些时日呢,我下午起来便绣,每日都绣一些,能赶得及的。” 写春放心一些:“小姐心里有数便好,小姐睡吧。” 扶萤不想绣什么劳什子嫁衣,一坐在绣架跟前便心神不宁,但又没办法,只差她这一点儿了。这里不比婺州家里,若绣不完,这些个长辈们必定有看法,不想绣也得绣。 所幸,这几日日头好,有日光照着,屋里还算亮堂,不费眼睛,绣起来倒快一些,紧赶慢赶总算是要收尾了。 丝线穿过布面,外面丫头急急来传:“小姐!小姐!外面有人找!” “何人?”扶萤问。 “他没说,直说小姐见过就知晓了。” “画绿去瞧瞧。”扶萤未抬眼,随口吩咐一句。 画绿应了声,缓步走了出去,没多久,又匆匆跑回来,磕磕巴巴道:“小姐、小姐……是、是是是砚禧回来了!” 第49章 扶萤微怔, 垂下眼眸,低声问:“他要做什么?” 画绿气喘吁吁,咽了好几口唾液才好一些:“他说想见小姐。” 沉默片刻, 扶萤起了身,缓缓往外走:“你去, 将他带去外院的小亭。” 画绿看她两眼, 抿了抿唇, 小跑着又朝外去。 那座小亭下, 扶萤迎着风坐着, 头上的流苏簪子、额前的碎发、脖颈前系着的披风带子都被风吹得四处乱飞。 她眯着眼,看着远处缓缓走来的人, 却好似隔着雾, 什么也瞧不清,直至画绿带着人走进了,在她耳旁低声提醒一句:“来了。” 她回过神,摆了摆手:“你下去。” 画绿看一眼亭台下的人,又看一眼扶萤, 悄声走远了些。 秋风飒飒地吹着,不知有哪一刻,扶萤恍然看清了他的面孔。 他总是这样桀骜不驯的,旁的奴才再如何愚钝,也会憋出个笑来讨好主子, 可他从不,即使被打断腿,那一身骨头仍旧硬得发慌, 从不肯低头。 他那双平静的丹凤眼看着她,没有恨意、没有爱意, 只是平静,竟让她觉得好生惶恐、好生陌生。 他走过来,拉过她的手,往她手心里塞了一张纸,声音有些干涸、沙哑:“收好。” 她又看得清了些,盯着他脸上的伤痕,直到他走远了都未回答,画绿又喊时,她又回过神时,垂眸又看清了手中那张卖身契。 “小姐……”画绿看着她手中的纸张,抿了抿唇。 “走吧。”她怔怔起身,将卖身契牢牢握在手里,失神往前走去。 院里的丫鬟见她这副模样,都忍不住朝画绿看去。 画绿只摇了摇头,送着扶萤进了卧房,又问一句:“小姐,今日还绣吗?” 扶萤也只是摇了摇头,失神在床上躺着了。 画绿这才悄声出了门,朝候着的众人走去,却是将其余人都赶了,只牵了写春到一旁,低声道:“砚禧回来了。” “什么!”写春惊得瞪大了眼,“他如何回来的?” “我也不知,只看他浑身狼狈,又将卖身契拿了回来,不知是偷跑出来的,还是赎了身跑回来的。” “他现下在哪儿?” “应当在府里,他将卖身契又交还给小姐了。” “小姐如何说?” “小姐收了,便像方才那般了,什么也没说。” 写春沉默会儿,深吸一口气,道:“我去瞧瞧他。” 画绿赶紧拦:“你千万莫去,小姐这会儿还不知如何说呢,莫一会儿生气了,又连累着你了。你且忍忍,他能回来便说明身子无恙。” “也好也好。”写春点了点头,“小姐这两日胃口一直不大好,身子也跟着不适,还是在外面多候着吧。” “嗯,是。”画绿又进屋去守着了。 她们都怕又闹起来,可一连过去好几日,扶萤没什么动静,李砚禧也没什么动静,好像和从前没什么两样。 扶萤虽是未动,心里却杂乱乱一片,待理明白了,才往外去。 写春和画绿这会儿都不在院子里,她一个人出了门,朝着外院的方向走,一路到了小厮住的屋子里,推开李砚禧先前住的屋子的门。 李砚禧正躺在铺上,听见动静,头偏了过来,又见是她,眼瞳才动了动。 “我有事要与你说。”扶萤说一句,退出了门外。 没多久,李砚禧出了门,到了她身侧。 她垂了垂眼,低声道:“你去为我寻一副落子汤来。” 李砚禧眉头一皱,上前几步,抓住她的手臂,盯着她看:“你有身孕了?” “你去为我寻一副落子汤来。”她只重复。 李砚禧扬起唇,很快又垮下脸,冷声道:“你休想。” 扶萤抬眸:“你不想我落了,你便帮我。” “帮你?”李砚禧上下打量她一眼,“如何帮你?” “你帮我寻一副蒙汗药,我下到方兰漳的酒里,让他以为这孩子是他的,我自然就能生下来。” “你想怀着我的孩子去跟别人睡?”李砚禧冷笑一声,“你做梦。” 扶萤咬了咬牙:“你不帮我,我便将他落了!” 李砚禧松了手,歪着头,笑道:“你将他落了,我就让所有人都知晓你落的是我孩子。” “李砚禧!你混账!”扶萤狠狠瞪他一眼,转身便走。 他没追上去,只道:“走慢些,当心伤到我的孩子。” 扶萤一咬牙,走得更快了些。 李砚禧看着她走远,扭头去买了安胎的汤药,在屋里煮好了,晚上端着去了她屋子里。 她这几日格外嗜睡,这会儿早睡下了,窗子响声没听见,吹进来的凉风也一点儿没感觉到。 李砚禧悄声走过去,在床沿坐下,轻声将她唤醒:“青青。” “小禧哥哥。”她茫然睁开眼,喃喃一声,很快清醒过来,退开好远,皱着眉质问,“你来做什么!” 李砚禧抬了抬眉,脱了靴子便往她被子里挤。 她气得连连蹬他:“你下去!下去!” “你动静再大一些,再大些,好让所有人都知晓我有孩子了。”李砚禧威胁一句,转身将罐子里的药倒进碗里,端到她跟前,“来时还是滚烫的,风一吹凉了不少,这会儿喝正好。” 她狐疑看一眼,问:“什么药?” “落子汤。”李砚禧张嘴就来。 “你以为我还会信你吗?”扶萤虽是这般说,还是接过碗一口喝下了,喝完了又骂,“你想苦死我吗!” 李砚禧捧着她的脸就亲,任她如何挣扎都没用,亲完才道:“不苦了吧?” “混蛋!”她低骂一句,躺回被子里。 李砚禧跟着她躺下,从身后抱住她,手往她小腹上放。 她毫不留情在他手上拍了一巴掌:“做什么!” 李砚禧丝毫未躲,温暖的掌心已覆盖在她小腹上:“摸摸我的孩子。” “不是你的!”她咬牙切齿。 “不是我的是谁的?” “陶裕的,我跟他睡过。” “你少糊弄我。”李砚禧抬头去看她的神情,见她眼神闪躲,脸色才好看一些,又躺回将她抱住,“你再惹我,我告诉了旁人咱们的事,你可别生气。” 她又掰他的手:“你松开我!” “不松,乖乖让我抱着。”李砚禧将她抱紧了些。 她气来气去,除了后悔今日去与他说,也找不到埋怨什么了。 可她小日子已许久未来,若是写春察觉要给她请大夫,她可怎么办是好?想来想去,也只能找身后这个狗奴才。 她安静下来,李砚禧心情也好些,用下颌在她肩上蹭蹭,低声询问:“几个月了?是不是上回毒发时有的?” “我不知道。”扶萤没好气答。 “应当是了,那之前你月事不还正常着?”那应当是要有两个月了,李砚禧本还想着无论如何将她带走,现下看来是不能了,得等胎坐稳了再说,“有没有害喜?” 扶萤怼他一句:“你还知晓什么是害喜?” 他没接话,又问:“有没有害喜?能吃得下饭吗?” 家奴 第45节 “不用你管。” “你怀的我的孩子,我不管谁管?”他说罢又自语,“肯定吃不了多少,你平日里身子好时都吃不了多少。想吃什么,相公给你做。” 扶萤再忍不了,扭头瞅他:“什么相公!你这张臭嘴,说什么呢!” 他顺势将人搂过来,面对面抱在怀里:“你都有了我的孩子了,我不是你相公是什么吗?你再喊,我明日便告诉他们去。” “你少威胁我!你把我惹急了,我一剪子戳死你!” “好啊,你戳死我,我也戳死你,我们一家三口在地底下团聚,也不算寂寞。” “李砚禧!”扶萤又去掐他。 他任由她撒了会儿脾气,抓了她的手握住:“好了,睡觉,你不睡孩子还要睡呢。” 扶萤挣了半晌没挣脱,又怒问:“你到底帮不帮我!” 李砚禧闭着眼,不紧不慢回:“我说过了,你别想让我的孩子认别人当爹。好好休息,待有三个月了,稳当些了,我带你走。” “谁要跟你走!你不帮我,我便落了去,大不了就让别人知晓这丑事。” “好啊,那就落了,等旁人知晓这事了,我再带你走。能怀一个,就能再怀第二个,我们睡到再怀上为止。” “李砚禧!你混蛋……”扶萤哽咽了,眼泪也往下掉。 李砚禧皱了皱眉,低头给她擦眼泪,边擦边轻声道:“你非要招我,这会儿又哭什么?你这样对我,我对你高声过一回没有?你才是不要再逼我。好了,睡觉,莫哭了。” 他轻轻抱着她,手掌在她后背轻轻拍着安抚:“身子原本就不好,现在又有了孩子,哪儿能这样哭?我真就有这样令人厌恶?我就这样比不上他们吗?想吃什么?我明日给你做。” 扶萤吸了吸鼻子,仰着头看他:“我想吃板栗糕。” 他心疼地捧着她的脸,在她嘴角亲了亲:“好,我明日便带来。” 扶萤靠近一些,触碰他的唇,舌尖往里探。 他呼吸一下便乱了,忍不住低头轻轻舔舐。他就知道他不能来,他一来便又要被迷得不知东南西北了。 “难受吗?”他亲了一会儿,手又轻轻放去她肚子上。 扶萤委屈道:“睡也睡不好,吃也吃不好,腰也酸腿也酸。” 李砚禧手又挪去她腰后,轻轻揉按:“这样可以吗?” “嗯。”她往他胸膛上靠了靠,闭着眼道,“你说要带我走,我们往哪儿走?” “放心,我早安排好了,你跟我走就是,不会让你风餐露宿的。” 扶萤抱住他,心里却冷哼一声。她才不想跟他走,也绝不会跟他走,但她还是喜欢抱着他的。 李砚禧给她又捏肩又按腿的,还忍不住叮嘱:“你生我的气,也要多顾及自己,平时走急了都上气不接下气的,有孩子了还走那样快。老夫人那里也少去,你好好的,就安心待在屋里。” “嗯。”她眼也没睁一下,又吩咐,“手臂,手臂也捏捏。” 李砚禧在她耳后亲了亲:“好,我不多嘴了,你好好休息。” 她一个字也没听进去,该去老夫人还是去老夫人那儿。 老夫自上次着凉,便一直不见好,一日三顿都要吃药,扶萤过去不过是伺候汤药,再说会儿话,并不费心神。 “怎么瞧着又瘦了些?”老夫人拉着她的手,“你平日也应该多吃些,这样瘦,以后成亲了该怎么办?” “祖母回回都这样说,想来不是扶萤瘦了,是祖母太过担忧扶萤,才总觉得扶萤瘦了。” 老夫人看向一旁的丫鬟:“你说呢。” 丫鬟笑道:“奴婢看着是没瘦。” “不瘦也要多吃些。”老夫人笑着牵住扶萤的手,“你大姨母昨个儿还差人来说,你成亲的头面做好了,这两日就拿来让你看看,瞧瞧有什么不满意的地方,还能叫人再改。” “我哪儿懂这些?还得祖母给我参谋参谋。”扶萤佯装害羞低眼。 “好好好。”老夫人朝丫鬟吩咐,“你去,去跟姨奶奶说,叫她差人将头面送来我这儿,我刚好和青青一块儿看看,瞧瞧外面的人做得怎么样。” 丫鬟应是,笑着跑出去了。 房中只剩老夫人和扶萤两人,老夫人又压低些声音,问:“先前吃了好长一段时日药,现下如何了?小日子来时肚子还疼不疼?” “多谢祖母关怀,已好多了。” “你要成亲了,该叫大夫再来看看,免得婚后请大夫看这事儿,又落人话柄。” 这如何能看?扶萤呼吸都停了一瞬:“早前病着一直不好时,外面的大夫便来瞧过,那时便说没有大碍,想来应当是没什么问题的,再说祖母给了许多补品,我将那些补品吃一吃,也便差不多了。” “祖母知晓你是个不喜欢麻烦旁人的好孩子,但大夫还是要看的,只是那妇科圣手不好请,且得等等。” 扶萤垂眸,眼瞳动了动,只能顺着应了声。 若是被大夫看出来,那便全完了。 她匆匆回到房中,紧闭门窗,将从婺州带来的匣子打开,里面放几件上好的首饰,首饰下是厚厚一沓银票,约有万两。 旁人以为她就只有卖家产的几千两,又都用去给父亲办葬礼了,家里的钱也被管家卷跑了,却不知父亲母亲早给她攒了笔嫁妆,平时给的月钱又多,她手里早就有一大笔银子了。 她点了点,又锁好放回去,若大夫真来,只能破财消灾了。 晚上,她又吩咐起来,要吃这个要吃那个,没一日是重复的。 “明日想吃什么?”李砚禧又问。 “酸萝卜老鸭汤。”扶萤随口一句。 李砚禧看着她的小腹,嘴角不觉弯起:“酸儿辣女,莫不是个儿子?” 扶萤瞥他一眼:“或许是吧。” 他笑着在她脸颊亲了亲:“我明日便去给我儿子弄老鸭汤来。” 扶萤懒得理他。 孩子孩子孩子!这个狗东西心里就只有孩子,若不是她担心自个儿身子不好,要落了,恐怕会伤了根基,早就连肚子里的孩子和这个狗东西一块儿打发了! 李砚禧正高兴着,瞧出她懒得理人也装作看不见,弓着背贴在她肚皮边,和里面说话:“爹爹的好孩子,乖乖在里面待着,不要闹你娘。” 扶萤踹他一脚:“都没显怀,能听懂个什么,你不睡就一边儿待着去,我要睡了。” 他被踹了也不恼,还巴巴儿地过来给她捶肩按腰,倒是扶萤先不耐烦:“好了好了,醒的时候没法儿来捏,现在要睡了捏个什么。” “等十月中,我偷摸请个大夫来给你瞧瞧,若是说你没什么大碍,我们便离开,到时我每日给你按。” 扶萤后悔极了说那话,气得拍他一下:“睡觉!” 第二日,早起人不见了,她当做什么事没有,起床梳洗。 今儿是方兰漳休沐的日子,她只有这一次机会。昨夜说什么要喝老鸭汤,便是为了将那狗奴才支出去,以免出什么幺蛾子。 吃罢饭,她去老夫人那里伺候了汤药,回来便小憩了会儿养神,看着时辰差不多了,又挖了两坨香膏在手腕上匀开,便在窗边边看书边等着。 午膳时分刚到,人便从外面来了,扶萤将书册放下,笑着迎出去:“表兄。” 方兰漳步子快了些,上前微扶住她:“你身子好些了?” 她垂眸低语:“表兄来看过,又说了那样多表明心意的话,哪儿还能有不好的呢?” “好了就好了,好了我便放心了。”方兰漳笑着拍拍她的手。 “表兄用过午膳了吗?” “还未,一归家便往你这里来了。” 扶萤立即转身吩咐:“写春将饭菜呈上来吧。” 方兰漳惊讶:“你取了午膳却不用,是在等我吗?” 扶萤含羞点头:“嗯。” “那若是我不来呢?” “表兄若是不来,稍等一会儿,让她们热热也是一样的。” “那如何能行?以后不必等我,到了时辰便要吃饭。你身子本就不好,怎能一直饿着呢,快净手用膳吧。” 扶萤洗了手,拿起丫鬟呈来的帕子,转身看向方兰漳:“表兄。” 方兰漳正要自个儿擦呢,见她唤,又将手伸过去,轻声道:“多谢表妹。” “表兄多礼了。”她抿着唇笑,将他手上的水渍擦干,手轻得跟团棉花似的。 方兰漳瞧着她脸颊上的那两团绯红,不禁便起了心思,不敢再多看,低声催促:“用膳吧。” 她点了点头,佯装不知,筷子夹着菜,脑子里却又盘算了好几遍一会儿的计谋,以防出了差错。 用完午膳,她邀方兰漳在罗汉床坐下,与他说了会儿书里的东西,而后便假意打了个哈欠。 “或许是秋日了,总不觉地便犯困,表兄在书院可有午休?” “用完午膳可以小憩一会儿,但不能睡久了,下午的课开得早。” “前几日去祖母那里,祖母还叮嘱我喝补品,送了好些来,我也喝不了那样多,不如表兄拿一些去喝?表兄正是要紧的时候,也多该补补。” “我那里什么都齐全,不必担忧,倒是你,是该多补补了,脸瘦得只有巴掌大了。”方兰漳一手牵着她的手,一手放在她脸颊上轻轻抚摸。 扶萤娇羞别开脸,低声道:“倒不是说这个。祖母是怕我身子不好,等成了亲后落人话柄。” 方兰漳略思索片刻便明了了,笑着道:“原是如此,不必担忧。表妹看着虽瘦,这些日子气色倒是好了许多,想来是没问题的,况且……” “什么?”扶萤抬眸看他。 他靠近一些,在她耳旁悄声道:“等成了亲,多勤勉些,会有的。” “表兄说什么?我听不明白。”扶萤红着脸挣脱他的手,往床边去了,“表兄还是快些回去吧,我要睡了。” 他跟过来,在床沿坐下:“怎就要睡了?话都还没说完呢。” 扶萤蒙进被子里去:“说完了,是表兄赖着不走。” “我如何赖着不走了?再过些时日,便是我再这里过夜,也没人敢说什么了。”方兰漳笑着将被子掀开一些,“真想现下便到成亲那日。” 扶萤又坐起来,看着他问:“表兄喜欢男孩还是女孩?” 他抚开她脸颊上有些凌乱的发丝:“都好,此事倒也不是我说了算的。” 扶萤往前一些,靠在他的肩上:“我应当给表兄生个男孩,像表兄一样,往后一定也是学识渊博。” “扶萤……”他忍不住垂首要去亲她。 扶萤故意挡住他的唇,轻声道:“现下可是白日里。” 家奴 第46节 “只是亲一亲,不做别的。” “真的?” “真的。” 可扶萤要的可不是亲一亲那样简单,她故意将腰间的系带系得松了些,轻轻一碰便会散开,到时欲拒还迎一番,她不信方兰漳能抗得住。 她正抱着他耳鬓厮磨,腰间的系带瞬间便散了,方兰漳察觉忍不住便将她的腰带拿下扔在了一旁。 扶萤咽了口唾液,心里不觉紧张起来。 她肚子里的孩子毕竟还未到月数,现下便如此,弄不好便会伤到,一会儿她还是要见机行事才好。 “表兄,不行……”她嘴上说着不行,可脸也红了,腰也软了,在人看来,分明就是能行。 方兰漳果然抵抗不住,呼吸已有些粗重:“扶萤,帮帮我。” 扶萤佯装懵懂:“如何帮?” 方兰漳低头便去咬她腰侧的系带,将她的衣裳彻底弄散,里面的胭脂色笑意已露出半截。 她故意又躲:“表兄表兄,我害怕……” 方兰漳将她抱回来,低声道:“莫怕,我不会伤着你……” 扶萤已准备好了,就在此时,后窗却嘭得响了一声。 第50章 方兰漳一顿, 扶萤却是心头猛得一跳,慌慌张张拢好衣裳,不敢再继续。 “起风了吗?”方兰漳往后看一眼。 “我要睡了, 表兄先回吧。”扶萤低声催促。 方兰漳却不许了,按住她的手, 低声道:“我看过了, 只是起风了, 窗子碰了下, 没人在外面, 不必害怕。” 她咽了口唾液,实在慌得厉害:“表兄……” 方兰漳却是低头又要来亲吻她的脖颈, 嘴还没挨上, 后窗又是重重一声响。 扶萤再不敢了,哽咽推他:“表兄还是快回去吧,不急于这一时。” 他见她快哭了,只能作罢:“莫害怕,外面没人。不过, 你不愿,那便算了,我先走了。” 扶萤连连点头:“好,好。” 方兰漳整理好衣裳,抬步出了门, 随口朝守门的丫鬟吩咐一句:“你们进去看看,方才起风,窗子嘭得一响, 将她吓着了。” 丫鬟立即进门围着扶萤:“小姐,您还好吗?” 扶萤摆摆手:“我无碍无碍, 我想睡一会儿,你们就在屋里守着吧。” 她躺进被子里,翻来覆去好一会儿才睡着,再醒来时,天都黑了,守在床边的小丫鬟不见了,倒是桌边坐了个人。 是李砚禧! 她心头又是一跳,开口便骂:“你鬼鬼祟祟地做什么!” 李砚禧起身,走到她跟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似笑非笑道:“往后再被我逮到你和别的男人拉拉扯扯,我会直接将你带走,你流不流产,伤不伤身子,就是在半路孩子没了,我也不管。” 她咬了咬牙,忽然直起身,一口咬在他肩膀上,隔着衣物都有一股淡淡的血腥味传来。 李砚禧纹丝不动,又道:“你咬,你尽情咬,往后你打我几回,我便要你怀上几个孩子,生到你生不动为止。” 扶萤松了口,眼泪立即便出来了,哭得几乎要晕过去。 李砚禧腰也没弯一下,一手扶住她的肩,一手抬起她的脸,用指腹轻轻擦掉她的眼泪:“从你主动亲我开始,我便知晓你心里憋着主意呢。什么老鸭汤,什么板栗糕,难道府中没有,你便是要支开我。我心里不是不明白,只是知晓你怀孕不容易,想着好歹能为你做些什么,你却不知好歹。今日若不是我回来得及时,你早就和他睡了吧?” 她垂着眼,泪不停往下掉,全淌进李砚禧的手心里。 “你看着我。”李砚禧捏了捏她的脸,“你敢有下次,我就不是敲敲窗子那样简单了,你最好给我记着。” 她心里难受得厉害,不仅是为今日谋划失败,已没什么力气去瞪他了。 李砚禧也瞧出来了,语气到底是温和了些,拿了帕子弯腰将她的眼泪擦干,在她冰凉的脸颊上亲了亲。 “天冷了,若要起来记得披上衣裳。”他拿了毯子来,给她裹好,又端来老鸭汤,“在外面买的,盯着人家厨子炖了许久,鸭肉都烂了,尝尝。” 扶萤别开脸,勺尖轻轻碰在了她脸上,汤也洒出一些。 李砚禧放回勺子,将她脸上的水渍擦干,摸摸她的脸颊,轻声又哄:“乖青青,尝一下吧,还是又不想喝了?那你想吃什么?我再去寻来。” “我吃你的肉,喝你的血,把你的骨头嚼碎了喂狗!” 李砚禧将汤盅放下,坐到她身旁,轻轻抱住她:“我也不想凶你,可你不听话,我还能怎么办?难道你非要我眼睁睁看着你和别的男人翻云覆雨吗?可你做得到吗?今日若是拉拉扯扯的是我和别的女人,你早就拿着马鞭将我抽死了,还由得了我在这里使性子?” 她擦了擦眼泪,冷冷道:“我是小姐,你是奴才,只有奴才为小姐守着的道理,没有小姐为奴才守着的道理。” 李砚禧哼笑一声:“从今日起,你且看看有没有。” 扶萤瞅他两眼,不说话了。 “好了,尝尝汤。”他又将汤盅拿来,小勺舀了喂她。 扶萤这回没躲了,小口小口喝完,冷脸道:“一般。” 李砚禧看一眼到底汤盅,没和她拌嘴,将里面的鸭肉捣碎了喂给她。 她吃了没两口便觉得胃里不舒服,趾高气扬吩咐:“我想吃萝卜。” 李砚禧又将萝卜捣成小块儿喂给她。 萝卜她倒是一口不落地吃完了,还想吃时已没了。 李砚禧坐在圆凳上,笑着看她:“这几日真爱吃酸的?” 她瞅一眼他脸上的笑容,别开脸,没好气道:“鸭肉有些腥。” “知晓了,还想喝吗?若还想喝,明日我叫人多泡一会儿,血水去尽了,就不腥了。” “嗯。”她点了头,爬回床头靠着坐着。 李砚禧也跟着挪过去,将她揽在怀里,用帕子给她擦嘴,又道:“药也煮好了,但刚喝完汤,一会儿再喝药。” “腿酸。”她退一抬,放在他膝盖上。 李砚禧立即抽手给她按。她舒服些了,靠在他肩上又昏昏欲睡起来,小声嘟囔:“自怀孕后,总想睡觉,下午睡了那样久了,现下又犯困了。” “是这样的,许多人怀孕后都会格外犯困。” “你如何知晓的。” “问过大夫。” 扶萤看他一眼,另一只腿也放在他腿上,微微扬起下颌,道:“抱我。” 他一手勾住她的腿弯,一手抱住她的腰,将她往怀里抱了抱。 扶萤坐在他腿上,又盯着他看:“何时去问的大夫?” “你问我要避子汤的那日。你说完,我便去药铺里配药了,顺带便问了问怀孕的事。” “哦。”扶萤脑袋一歪,靠在他的脖颈上。 他微微弯了弯唇,垂头看着她,轻声道:“我们要是一直这样多好?你非要折腾做什么呢?” 扶萤道:“你再说就滚出去。” 李砚禧深吸一口气,不说话了。 “捏肩。”扶萤闭着眼又吩咐,李砚禧又给她捏肩。 天有些晚了,门外传来脚步声,李砚禧耳尖动动,将她放回被子里,在她耳旁低声道:“我一会儿再来。” “嗯。”她躲进被子里,睡着了。 李砚禧拿着两个小盅躲去窗子外,听着丫鬟进门来和她说完话,没什么动静后,又翻进去。 “汤够喝吗?真不再用些晚膳了?”他伏在她耳旁问。 “不吃了,我困了,你不要吵我。” “好,药喝了就睡。”李砚禧将她扶起来,伺候她喝了药又漱了口,便不再打搅她了,安安静静躺在一旁。 她睡得熟,睡着睡着脑袋便枕在了李砚禧的肩上,李砚禧侧过身抱她,她也未发觉,天已亮了,丫鬟在外面喊,她也没听见。 李砚禧将胸膛上放着的手臂放回被子里,悄声躲去屏风后。 丫鬟推了门进来,轻声唤:“小姐,小姐?” 扶萤迷迷糊糊的,含糊不清一句:“哥哥,让我再睡一会儿。” “什么?”丫鬟凑过去听。 写春刚好也进门:“小姐在说什么?” “说让她再睡会儿。”小丫鬟放低了些声音,“还唤了句什么哥哥。” 写春笑着道:“应当是在唤三少爷。便让小姐再睡会儿吧,她这些日子总睡不醒似的。” 小丫鬟也忍不住扬起唇,将帐子整理好,悄声退了出去。 只有李砚禧垮着脸,心中不悦:抱着他睡了一夜,心里想的却是方兰漳。 他沉着脸回到床边,将衣裳往床尾一扔,坐在床沿,垂头冷冷看着熟睡的人。 扶萤忽然抓住他的手,用脸在他手背上蹭了蹭,含糊又喊一声:“小禧哥哥。” 他一怔,随即扬起嘴角,心中又得意起来:是了,不是唤他还是唤谁?青青又未唤过方兰漳哥哥,只是叫表兄而已。 他搓搓手,又钻进被子,将她搂住,盯着她看了许久,直至要到晌午,才唤她:“青青,该起床吃早饭了。” 扶萤紧紧抱住他的腰,不肯睁眼:“我还是好困,脑子晕晕乎乎的。” 他抚开她脸上的乱发,垂首看着她:“我们明日去找大夫看看吧。” 扶萤一下清醒不少:“如何看?大夫一看便知晓我怀孕了。” 李砚禧在她额头亲了亲:“我们去外面看。明天晌午,你将画绿和写春支出去,一个人去我那儿,将首饰卸了放好,再往后门去,给守门的塞些银子便能出去了。” “好。”她点了点头。 家奴 第47节 李砚禧笑着又亲她一下:“起来用完早膳再睡吧,我也得走了。” 她又点头:“好,你去。” 李砚禧这才离开,晚上又给她端了盅老鸭汤来,还买了几个玉米饼子,又软又糯,香香甜甜的。 “这个挺好吃的。”她拿着全吃完了。 其实,府里的东西并不好吃,她也说不上来如何一个不好吃法,总觉得李砚禧带回来的更香些。 李砚禧半蹲在地上,拿着手帕给她擦擦嘴角,又往她手里塞了把碎银子:“这些便够了,不必给多了。” 她握了握手中的碎银子,有些失神。她不缺钱,即使没有府中的月例,她也不缺钱,但她知晓李砚禧身上没几个钱,月例也没多少。 她很想问问,这些钱是如何弄来的,这些吃的又是如何弄来的,可看了他许久,也没问出口。 第51章 李砚禧摸了摸她的脸, 将食盒收拾完,又扶她起身:“刚吃完东西,走一会儿再睡。” 她点头, 又看他一眼,缓缓在房中走动。她脑中忽然涌现出许多问题, 似乎又什么都没有, 她也知道自己该多出去走走, 但总觉得在院子里逛着也没什么趣。 又是快入冬了, 到处都是枯黄的, 没什么颜色,也没什么人。 其实也有人, 写春和画绿会陪着她, 院子里也有些丫鬟仆妇,但不是她要的那个人。 她知晓那个人是谁,可不敢说,过了一会儿,又似乎觉得没什么大不了, 没什么不敢说的,可又过一会儿,却又觉得还是不敢面对不敢说。 翌日晌午,她如约将写春和画绿支出去,缓缓朝李砚禧的屋子去。 李砚禧不在, 想来已是在外面等着了。 她快速将显眼的首饰摘了,垂着头往后门去。 后门守着的妈妈不认得她,只见她模样不错, 以为她是哪个少爷屋里的,又收了钱, 便开开心心放她出去了。 出了门,外面是后街,有不少做小买卖的,她左右看一眼,正发愁时,瞧见前方拐角处的人,心中踏实着,快步走了过去。 “慢些。”李砚禧扶住她,将她牵进小巷子里,往她脸上戴了个面纱,扶着她上了提前准备好的小马车上。 马车有些颠簸,她刚坐上去,胃里便有些不适。 李砚禧立即稳稳揽住她,在她心口顺气:“不远,一会儿就到了。” 她点了点头,好奇朝窗外看去。 自来京城,她有几回出过门,但要么是跟方兰漳一块儿,要么是跟府里的人一块儿,总归是没那样自在。他们又都喜欢些附庸风雅的地方,扶萤倒是未曾来市井看过。 李砚禧将车窗的帘子稍稍掀开一些,轻声道:“这会儿还早,外面不算热闹,下午人才多些。” “嗯。”她看他一眼,忽然便没了好奇外面的心思,脑子又不知想什么去了。 没多久,马车停了,李砚禧先一步下车,朝她伸出手:“来。” 她提着裙子缓缓踏下,跟着进了一个医馆之中。 看病的是个老先生,诊了脉后问了些问题,不待她答,李砚禧先回了,后面再有什么叮嘱的话,疑问的话,也都是李砚禧来说,不用她费一丝心神,很快便拿了药又回到马车上。 “大夫说没什么大碍,但是换了副药,让以后喝这副。” “嗯。”扶萤靠在他肩上,整个人都放松下来。 外面渐热闹起来,马车路过茶馆,有人在里头说书,外面隐隐约约都能听见一些,扶萤又睁开眼,朝外面看去,低声道:“我也想去听说书。” “在这里停一会儿吧。”李砚禧朝车夫吩咐一声,又塞了把铜钱,扶着扶萤往茶馆里走,“不过只能听一会儿,你离开太久,她们找不到你会闹起来。” “嗯,只听一会儿。”她被扶着进了隔间,看见旁人吃茶,忍不住嘴馋,“我也想吃。” 李砚禧叫了壶来,给她斟了半杯,又叮嘱:“现下不适宜多饮茶,少喝些尝尝吧。” 她抿了口茶,听着台上的说书人滔滔不绝,心中已是十分高兴,不必李砚禧催,觉着差不多到了时辰,自个儿就起身了:“回吧。” 李砚禧扶着她回到马车上,忍不住低声道:“你跟我走,以后我们日日都能出门听说书。” 她没说话,脑袋又轻轻靠在他肩上。 出去没多长时间,回来又一路畅通无阻,她慢慢回到院中,写春和画绿虽是有些担心,但未怀疑什么,只关怀了几句。 “小姐去哪儿了?也不与奴婢们说一声,可叫奴婢们好找。” “只是在后面园子里逛了逛。”扶萤解释一句,又问,“早起没去看祖母,不知祖母今日如何了?病可好些了?” “还是老样子,咳嗽一直不见好,还总说头疼。不过,这会儿不早了,您明日再去看也是一样的。” 扶萤点了点头,没再多问。 她心里多少还是有些慌,她肚子里的孩子已有两个多月了,待成亲之时便要有四个月,届时即便是方兰漳当下不怀疑什么,可到生产时如何解释,总不能说早产四个月,孩子还健健康康的。 她叹了口气,有些头疼,她至今还是未想过与李砚禧一起离开是什么样的场景,可心里又无法欺骗自己,她舍不得离开他。 想了好些日子,她忍不住开口求和:“我们还像从前那样好吗?” 李砚禧看着她:“什么?” 她抬眸,与他对视:“我们像从前那样,我嫁给方兰漳后,你照旧能陪着我,以后你想要,我不会拒绝,只要他不在,我便允许你陪我过夜,我让你管家,许你管钱,你想要什么都可以。” 这在扶萤看来,已算是放下面子、割地赔款了,可李砚禧只是冷笑一声,轻飘飘道:“你做梦。” 扶萤垂了垂眼,没接话。 “你李扶萤若要嫁人,这辈子只能嫁我一个,若不嫁人,这辈子只能守着我过,你别给我想着又要这个又要那个,我绝不可能同意,你最好还是老老实实安安心心养胎。” 扶萤鼻尖一酸,眼泪便掉在了手背上,嘴角也颤动,鼻尖也翕动。 李砚禧皱了皱眉头,强忍着没给她擦眼泪,又问:“你提出这样无理的事,你反倒哭起来了?我都没哭,你哭什么?你非要如此是吧?好,那你去嫁给他,我也在外面找一个,你若是得空,我便来寻你,你若是不得空,我便去寻外面那个,如何?” 她哭得更厉害了,眼泪止都止不住,一会儿便将褥子都浸湿一大块儿。 李砚禧忍不下去,抬手给她抹眼泪:“你还哭什么?我不是答应你了吗?你还有什么可不满意的?心里难受?你只许你难受,不许我难受是吗?我知晓你看不起我,可不想你已看不起我到这种地步,你觉得我比不上方兰漳和陶裕,是,我家世学识是不如他们,可你试试和他们动动手,看看他们会如何对你?你可是不止一两回对我动手了。” 她抓住他的手,抱住他的腰,仰头哭着求:“小禧哥哥,我求你,求你,再帮我这一回可好?” 李砚禧别开脸:“你不要给我来这一套,你骗得了他们,你骗不了我。你今日说得好听,等来日事成,必定会第一个将我抛去脑后,届时我又从什么小禧哥哥变回狗奴才了。你今日便是哭干了眼泪,我也不会同意。” “我错了,我不该那样对你,从前是我的错,我不该跟你动手不该辱骂你不该欺负你,求你原谅我求你帮我。” “没将你直接绑走已算是原谅你了。”李砚禧想起从前的事,有些恼了,冷冷看着她,“李扶萤,我原本是想不论如何便要将你绑走,将你关起来,这辈子再不会放你出去一步,可我看见你,我舍不得那样对你。我已觉得我自己够荒唐了,不可能更荒唐,你尽快死了这条心。你越哭,我只会越发明白,你心中到底有多嫌弃我。” 她知晓这最后的恳求也没用了,只伏在他肩上低声抽泣。 李砚禧听着她哭声小了,才拿着帕子给她眼泪,擦完又拧了湿帕子来给她洗脸,洗完脸还给她抹了层润肤的膏子。 “好了,睡吧。” 她不哭了,却也没睡,只是静静看着帐子,瞧着很是落寞可怜,若不是她方才说出的话太过荒唐,李砚禧已要同意了。 “想什么呢?”李砚禧看着她,“你喜欢听书,等离开这里,我们日日去听书。你喜欢吃的那些菜、点心,我也都在学,往后你想吃什么我给你做什么。你喜欢赏花喜欢读诗,我不懂这些,但以后我可以种花,可以给你磨墨。莫伤心了。” 她干涩的双眼又有些湿了,埋头在他胸膛里哭湿了大片。她不知道,她说不明白,她只是害怕和他走,她怕将来什么都没有了,到底什么没了,她也说不清楚。 李砚禧心里堵得厉害,但还是不停抚摸她的后背,哄她入睡。 她肚子有些微微凸起了,但不明显,用手摸才能摸出一点点变化,可她知晓肚子里有个小生命,总忍不住要护着一些,又怕被人瞧出来,门也不太敢出,借口下雨只在屋子里走动。 只是一个人,便有些懒怠了,能坐着便不想站着,说着要多走走,但迟迟起不来,只有每晚吹了灯,李砚禧来后,她才会跟着稍走一会儿。 窗外的雨越发大了,噼里啪啦打在窗子上,一道雷劈开,惊得她一抖,抓紧了李砚禧的手臂。 “没事没事,只是打雷而已。”李砚禧微微侧过身,将她抱紧,拍拍她的背,轻声安抚,“一会儿就过去了。” 她往他怀里又靠了靠,安心不少,又睡过去。 天快亮时,雨还没有停,外面突然一阵猛烈的敲门声,写春的声音随之传来:“小姐!小姐!不好了!老夫人不好了!” 第52章 扶萤一怔, 猛然惊醒,探出帐子外问:“什么?” “老夫人身旁的丫鬟来报,说老夫人突然不好了, 这会儿只出气不进气了!让几位在家的小姐少爷快些赶过去!” “好、好,你稍等, 我立即起。”扶萤看向一旁的人, 忽然有些慌了神。 李砚禧快速给她披好衣裳, 低声叮嘱:“雨大, 撑好伞, 再披个披风,路上不要着急, 当心路滑, 无论如何,不要激动,你自己的身子要紧。” 她连连点头:“嗯,嗯。” 李砚禧捧在她的脸,在她额头上亲了亲:“我就在你屋子的隔间等着, 你一回来我便知晓了,不要害怕。” “嗯,嗯。”她又胡乱点头。 李砚禧没敢再逗留,抱了衣裳,躲去隔间。 没一会儿, 写春和画绿带着几个丫鬟一起进了屋伺候,扶萤这会儿才稍醒神些:“如何突然就不好了呢?昨个儿我还陪祖母吃过早膳,她还笑眯眯的。” “奴婢也不知, 只是听来传话的丫鬟说不好了,究竟是何清形, 还得去了才知晓。”写春拿着梳子要给她梳发。 她一把挡下:“来不及了,快些去把。” 写春无法,只能将披风快速给她系好,撑着伞护着她匆匆往外去。 她穿了蓑衣,左右又有两个丫鬟搀扶着,路上有惊无险,一路顺利抵达了老夫人的院子。 里面已站了好些人,她来不及反应,便被人拉了过去:“快去快去,你祖母这会儿正念叨你的名字,快去!” “哦、哦。”她眼神有点儿呆滞了,坐在床边时还未清醒,只听见祖母一声声含糊不清地唤:“青青、青青……” “我在我在。”扶萤紧紧握住那只苍老的手,眼神空洞着,眼泪却止不住往下落。 床上的人已说不出什么别的来了,喊过几声青青后,便是一阵阵的出气,苍白的唇已有些黑紫。 扶萤泪眼模糊看着,完全不知还能做些什么,此时几个夫人也匆匆赶来,她被人搀扶到一旁站着,那几个夫人又围了过去。 她依稀听见丫鬟们说话,祖母身旁服侍的丫鬟已泣不成声。 “昨晚上用膳时不还好好的?老夫人还说想吃鱼饼了,叫厨房做了,她还用了一些的。” “睡下是还好好的,是昨晚起夜,那几道雷声将老夫人吓着了,后半夜便一直惊厥发热,大夫赶来时便说或许要不成了……” 扶萤恍恍惚惚又听不见什么了,不一会儿,屋子里站满了人,一个挨一个的低声啜泣,嗡嗡的哭声将屋子填得一点儿缝不剩了。 家奴 第48节 舅舅舅母们还有琼华姨母,都守在床边,一声声唤母亲,可老夫人已听不见了,喘气声一声艰难过一声,蓦然,暴雨骤然而坠,那一缕气在雨中消散得无影无踪。 所有人都静默一瞬,片刻后确认了,哭的哭,喊的喊,跪倒了一片,扶萤跟着跪地,被挤在角落里默默垂泪。 哭了半晌,还是琼华姨母先起身:“母亲已驾鹤西去,还得早些安置才好。” 两个舅舅也醒过神来,将一人扶起老夫人的尸身,另一人接过丫鬟呈来的寿衣,给老夫人穿戴妥当,一起抬着往摆放棺材的前厅去。 扶萤扶着格柜起身,正要也跟着去,祖母身旁的丫鬟走近一些,给了她一根发带,低声道:“小姐将头发束起来吧。” “多谢。”她将发带交给写春,让写春系好,这才出了门,已被落在了后面。 雨仍在下,就连檐下的台阶也被踩湿了,她不敢走快,一直未能追上去,跟到前厅时,兄弟姊妹已披麻戴孝,灵堂也已布置完成,大舅母和二舅母还伏在棺材上痛哭。 扶萤微微垂眼,接过丫鬟呈来的孝布,披在了头上,等候在一旁打算给祖母烧纸钱,却听大舅母哭喊道:“母亲是我害死了你啊,是我害死了你……” 几个丫鬟急忙去劝:“大夫人,您千万莫要这样说,天命有时,若真要怪也怪昨夜的那几道雷,如何能怪在大夫人身上?谁不知大夫人一向最是敬重老夫人,不知在老夫人床前守了多少个日夜……” 向氏被扶着坐在一旁的椅上,仍旧是拿着帕子捂脸哭泣,摇着头道:“你不知晓,你不知晓,怪我、都怪我……” “大嫂何苦这样说?此事也不见得怪大嫂。”张氏哭着劝。 “怪我,怪我。”向氏亦不听。 灵堂闹成这样,一会儿亲戚们来了恐怕会遭人议论,方琼华便上前也劝:“不知大弟妹何处此言?此事无论如何也怪不到弟妹头上的。” 向氏双手抓住她的手臂,急急起身,哭着道:“是我,我不该隐瞒。那日去庙里给漳儿和青青合八字时,庙里的和尚便提醒我,说青青八字太硬,若再留在府中恐会有祸事。我想那不过是那几个没毛的胡诌,便未放在心上……” 话落,厅中众人皆朝扶萤看去。 若是平时,扶萤只会觉得好笑,可今日的心痛已让她半分别的心思都没了,那边的戏却还未唱完。 向氏看她一眼,故作惊慌,快步上前握住她的手,又抱住她:“好孩子,舅母并不是那个意思,只是大夫本说你祖母无恙的,今日却骤然离世,舅母一时、一时……” 方琼华走过来,也道:“本就是没影的事,这阖府上下谁不知扶萤孝顺?每日都是要去伺候老夫人的,老夫人也心疼扶萤,若是因为这一两句无稽之谈诬陷了扶萤,想必老夫人在地底下也不能安心。” “是、是。”向氏后退两步,点了点头,“大姐说得有理,方才是我一时激动,失言了。” 方琼华又朝众人道:“好了,都不要在此站着了,我知晓你们伤心,我也伤心,可一会儿宾客便回来,无论多伤心一定要打起精神,好好送老夫人最后一程。” 说罢,她又朝两位夫人道:“府里的人还需要我来调度,还请两位弟妹在此替我略表孝心。” “大姐去就是,这里有我们守着。”向氏和张氏齐齐应声。 方琼华以为此事已作罢,不想,没一会儿,竟在府中传开了。 今日下雨,又是老夫人的丧事,所有丫鬟仆妇都聚在一块儿,有个什么事儿,不肖一盏茶的功夫,便能传遍。 “你听说没有,和尚说三小姐的八字硬,将老夫人克死了。” “华夫人都说了,是没影的事儿,你怎么还提,不怕被人听见?” “我倒是觉着,有些可能。你想,三小姐的母亲去了,父亲也去了,她一个人从婺州来京城倒是能好好的,现下来了我们这儿,老夫人又去了,说她命硬都是轻的。若是继续让她留在这儿,其余的人要是出事了该如何是好?” 路过的方家二爷听到一嘴,眼瞳左右动动,转头说给了方家大爷那儿去。 方家大爷瞅他一眼,厉声道:“这都是什么话?母亲过世,她们不好好当差,却在背后说闲话,你不立即将她们打发了,来跟我说什么?荒谬!” “我、我……”方家二爷抿了抿唇,低声道,“我这不是担心漳儿吗?我倒还好,我岁数大了,一路风风雨雨过来,也不怕什么。只是漳儿他到底年轻,又没经过什么事,总还是要忌讳。他可是家里读书最好的,比大哥都好上不少,平安长到这样大不容易。” 方家大爷沉默片刻:“我知晓了,你不必再多言,赶紧出门准备迎客。这会儿雨停了,又到了中午,消息应当都已传出去了,旁人不来这样早,那些个亲戚总是要来的,若是瞧见门口无人迎接,像什么话?” “是、是,我这就去。”方家二爷偷看一眼大哥的脸色,匆匆往门外去了。 方家大爷则是思索片刻,转身去了前厅。 扶萤自早起跟来,一直在厅中守着,见大舅来,跟着微微起身行了礼,却见大舅只是点了头,越过一行人,叫上大舅母进了里间。 难不成是有什么事?她往里看一眼,又不敢跟过去,丫鬟也正好来唤,叫他们这些少爷小姐去用过早膳再来守着,他们推推阻阻,被方琼华身旁一直跟着的丫鬟说了一通,才一个挨着一个往吃饭的厅里去。 里间的方家大爷和向氏已低声说起来。 方家大爷问:“我听人说,是大夫人在灵堂说的,今日是什么日子,你不知晓吗?何苦要在众人面前说这些?” 向氏又抹起眼泪:“爷怪我,我认了,可我又何曾是故意说起这些,母亲昨夜还好好的,今日便是……” “好了好了,莫哭了!”方家大爷不耐斥责一句,又问,“你是在城东那个庙里问的吗?那个和尚究竟是如何说的?真说了她八字硬?” “我何必扯谎?我一个老妇人了,扯她的谎做什么?和尚的确是这般说的,只说她命太硬,身子又不好,她活着,亲近的人便活不成……” 方家大爷大骇:“这、这……那漳儿该如何?” 向氏抹抹眼泪:“你以为我不担心漳儿吗?可母亲那样喜爱她,亲自叫我过去要给他们定下亲事,我哪儿敢不听?” “唉!”方家大爷在原地来回踱步,“母亲这一去,自是要守孝的,婚事肯定是暂且不成了,可往后呢?往后该如何?” “我哪儿知晓?我不过是个妇道人家,家里的事又一直是大姐在管着,我如今也是慌了神,想解除婚约将人送出府,可旁人若知晓,只当是我这个做舅母的狠心刻薄,老夫人一走,便要欺负她最疼爱的孙女儿。” 方家大爷眉头紧锁,点了点头,也道:“小姐从前照顾我们颇多,如今她只留下这一个孩子,我们定当是不能不管,可漳儿也是我们的亲生儿子,又那样聪慧……我看不如以守孝为由,先将她送到外面的庄子里去,待拖上一拖,再另想它法。” “送去庄子定是不行,漳儿若是知晓,恐怕日日会朝那里跑。有些事,我都不知该不该与爷说。”向氏作出一副为难的模样。 方家大爷也是个脾气直的,又训:“都这个时候了,你还这般是要做什么?还有何事,快些说!” 向氏抿了抿唇,道:“漳儿很是喜欢扶萤那个孩子,当初我看老夫人病着,又想着没有合适的日子,不如就明年成婚也是一样,可漳儿跑去老夫人跟前哭了一通,非要和扶萤今岁完婚。老夫人这才来训了我,我没法,只能应下。” “竟还有此事?我竟全然不知晓。” “不止于此。自扶萤来,漳儿每回休沐再不先来拜见我与母亲了,而是往她那里跑,经常是三更半夜才从她那里出来,还有一回,带着她出去过了夜……” “这个混账!”方家大爷一掌拍在桌上,怒火又燃去向氏那儿,“你如何管教他的?他每月只在家那几日,你便管不了吗!” 向氏委屈抹泪:“孩子大了,有些事不好说了,更何况,扶萤那孩子也是可怜,我做舅母的,如何好开口?” “她再可怜再孤苦,也不能和漳儿做出这样的事!也是小姐去的早,没教导好她,幸而是还未成亲,若是成亲了,恐怕漳儿要日日和她厮混,心里半点儿祖宗家训都没了!” “那……” “不用这啊那啊的了!就说是我的意思,将她送去庄子上!” 向氏眼瞳动了动,故意又抹了抹没剩多少的眼泪,低声劝:“毕竟母亲才去,这时便将她送走,是不是……” “什么是不是?早前便派人去书院传信了,再耽搁会儿,待那逆子回来不知要为了她如何胡闹!我管不了那样多了,何况我也不会苦着她,叫几个丫鬟和婆子跟着去伺候她,吃穿用度与在府中无异,我每月再多拿出二两银子添在她月例中!” 向氏心中的气终于顺了,又去给他顺气,被他抚开也不觉得恼,又低声道:“其实大可不必将事弄得这样僵硬,扶萤还是懂事的,只是母亲去得早,有些事上没有人教导……这样,我去与她说……也不要她去庄子了,若去庄子,漳儿一定会寻去,不如将她送去城东的庙里。 那里的大师修为高,若不定能寻找到法子去了她身上的祸患,到时还能与漳儿成亲,漳儿若知晓,也不会又闹起来,即便是闹,也闹不进庙里去。至于扶萤那里,她是个明事理的,我若与她好好说,她会明白我们的苦心,不必我们送,她自个儿便去了。如此一来,也体面些。” 方家大爷深吸几口气,细细想了想,怒火平息不少:“你说得对,便按你说得办,你为这个家受了不少委屈,我心里明白,只是此事只能往后再推一推。” 向氏险些便笑出声了,却是行了行礼,垂着眸道:“为了爷,我不觉得委屈,更何况今日是要紧的日子,还是莫说这些了,外面的事要紧。” 方家大爷拍了拍她的肩,转身要出门。 门外不慎偷听见的方兰茹拔腿就跑,先是朝饭厅的方向,随后又急急调转脚步,往侧门跑,随手逮了个眼熟的小厮,气喘吁吁问:“你是三哥身旁伺候的吧?” 小厮呆呆点头:“是,四小姐寻我何事?” 方兰茹撑着肚子,咽了口唾液,喘着气道:“你去!你快去!去寻三哥,就说,说,他母亲要将三姐送走了!” “啊?”小厮愣住。 方兰茹搡了他一把:“快啊!快去啊!” 小厮不知缘故,脑子还是懵的,套了车便往外去。 方兰茹松了口气,靠在墙上,擦了把头上的汗,正要往回走,正好撞见方琼华。 方琼华狐疑看她一眼:“这会儿不在厅里吃饭,在这儿做什么呢?” 她咽了口唾液,偷瞄母亲几眼,小心翼翼道:“我有一件事跟娘说,娘知道了,不许告诉别人。” “说吧。”方琼华瞅她一眼。 她走近几步,低声道:“方才吃饭时,我手帕忘了拿,回灵堂拿时,不慎听见舅母说话。” “说什么了?” “说要将三姐送去庙里。” “什么!”方琼华眉头一紧,转身便走,“她现下在哪儿?我去寻她!” 方兰茹高兴跟在她身后:“估计还在灵堂吧?我方才听见他们要出来,转头便跑了,也不知他们现下去哪儿了。” “他们?还有何人?” “大舅啊。” “你慢着,细细跟我说一遍。” 方兰茹将话几乎一字不落转述一遍,期待地看向方琼华。 方琼华却是叹息一声:“不必去了,我救不了她了。” “娘!” “我们如今自身都难保了,你以为你祖母一走,还有你娘做主的份吗?幸好是这些年攒了不少积蓄人脉,他们若要赶,我们走就是。” “那三姐怎么办?真就要将她送去庙里?” “恐怕就不是送去庙里守孝那样简单,你大舅母大概都恨不得她死在庙里。罢了罢了。”方琼华捏了捏眉心,“你大舅母这会儿必定已去寻她了,你非要掺和,便去送她最后一程吧。” 方兰茹知晓再劝不动,只能提着裙子往内院跑。 此时,向氏已坐在扶萤房中的首位上了。她笑着,却有些阴森恐怖:“好孩子,到舅母身旁来。” 从丫鬟叫她回院里的那一刻,扶萤便知晓,不会有什么好事在等着她。她缓缓上前,将手放在向氏的手中,低声道:“舅母。” 向氏笑着道:“从第一眼见你,舅母就十分喜欢你,你模样生得好,人又聪明,舅母一直觉得你配你表兄绰绰有余,也一直希望你与你表兄早些完婚。可如今,你祖母离世,恐怕是得拖一拖了。” “祖母待扶萤极好,祖母既去,扶萤一定是要守孝的。” “是,是得守孝,你表兄也得守。只是有一事,你祖母去得蹊跷,恐不能安息。她生前最牵挂的便是你,临去前还牵着你的手不放,如今要你去寺庙里,为你祖母祷告守孝,你可愿意?” 扶萤呼吸一窒,几乎无法应答。这是个要命的问题,她几乎没有余地拒绝。她起身,后退几步,跪在向氏跟前:“若能让祖母安息,要扶萤做什么扶萤都愿意,只是扶萤想送祖母最后一程,待祖母安葬,扶萤自去庙中守孝。” 向氏心中冷哼一声,她在这府中如履薄冰多年,还看不透眼前这小蹄子心中在想什么吗?无非是想等漳儿回来! 但她面上不显,叹了口气道:“舅母何尝不想你能送你祖母下葬,可是那庙里的和尚说了,要从你祖母离开的这一日起便去,他们都在外院等着了,现下就走,晚上天黑便能到,也不算错过了日子。” 扶萤咬了咬牙,拿起帕子捂着脸哭泣:“我只是想祖母最后一程,父亲母亲去世时,我便未能送最后一程,求舅母,允许我送祖母最后一程。” 她穿着一身孝衣跪倒在地,泪眼婆娑伸着消瘦的手去抓向氏的衣裙,莫说是两旁看着的丫鬟了,就连向氏也有一瞬的晃神。 “大夫人!”写春画绿也跪下来,“我们小姐孝顺,愿意去庙中守孝,可小姐身子本就不好,若是在寺庙待着,恐怕只会越来越不好,老夫人那样心疼小姐,若是在天有灵,也不会忍心让小姐去庙里守孝的。” 向氏脸一变,怒斥一声:“你这是何意,你是说我是故意的?我忍心让你们小姐去受苦?我倒是也想去给母亲守孝,母亲走了,我心里比谁都难过,只可惜我没那个福分。” 家奴 第49节 “舅母,扶萤不是不愿意,只是恳请舅母能让扶萤能送祖母安葬,若是舅母准许,即便是叫我去死,我也愿意。” “傻孩子,我哪儿说要你死了?你去寺庙里,还和从前一样,你舅舅还说要从自己的体己里每月给你添二两银子,哪儿就要你的命了,快起来说话。”向氏弯身要扶她起来。 她却是不肯,哭得梨花带雨:“我知晓自己出身不好,舅母不喜欢我,也不想我嫁给表兄,我答应舅母,不敢再痴心妄想了,也不会与表兄说起此事,还请舅母让我送祖母安葬……” 一时间,跟来的丫鬟婆子都心声不忍,有人忍不住开口:“其实在这里守两日再去寺庙也无碍的,大夫人您便通融通融吧……” 向氏一下恼了,一下甩开扶萤的手,正要驳斥,谁知扶萤往后一倒,轻飘飘地摔在地上。 第53章 “舅母, 舅母……”她惨白着一张脸,似乎是摔狠了,伸着手还在求。 丫鬟婆子一时都有些手足无措, 这毕竟是家里的小姐,再怎么也没有这样作践的, 往后若是计较起来, 只会处罚她们这些下人。 向氏也有一瞬的慌神, 强装镇定道:“只是推了一下, 怎会摔得这样严重?你不想去, 也不要在这里作戏。” “扶萤没有作戏,舅母, 扶萤不会再妄想高攀了, 舅母您不要生扶萤的气好不好?” “是啊,大夫人……” “谁敢胡说!”向氏拍案而起,情绪有些不受控了,“我何时不喜欢你了!你少胡言乱语,挑拨我和漳儿之间的关系, 坏我名声!” 扶萤垂泪,谨小慎微道:“祖母走前都跟扶萤说了,说大舅母不喜欢扶萤,让扶萤以后不要惹大舅母生气……” “你胡说!胡说!”向氏转头又看向屋子里的婆子丫鬟,“她胡说!你们还不赶快将她抬出去, 送去马车上?” “这、这……”婆子们撸了撸袖子,却是犹犹豫豫不敢上前。 向氏怒斥一声:“还不动手!” 婆子们对视一眼,只能上前要搀扶萤起来。 写春和画绿跪在扶萤身前护着:“你们不能这样, 你们不能这样,老夫人刚走, 你们怎么能这样对小姐?老夫人在天之灵不会原谅你们的……” “还不快动手!”向氏又呵。 婆子们无法,闭了闭眼,咬紧牙关上前便要捉扶萤。 扶萤方才那一下其实未摔在实处,但起得太早,又守到这会儿,又是哭又是说,肚子还有一个孩子,根本奈何不了,连跑都费劲,手腕也被一个婆子握住,红了一圈。 “快!快将她带下去,去侧门,马车就在那儿!”向氏连连催,另一个婆子便要去抓扶萤的脚腕。 “谁敢动她!”一道低沉凌冽的男声从门外传来。 众人齐齐望去,向氏又是一拍桌子:“哪儿来的不知礼的小厮,给我赶出去!” 婆子们放下扶萤,又撸起袖子往门外走。 “都给我滚开!”李砚禧一个个将人推开,大步跨进门槛,弯身要去抱地上的人。 向氏后退两步,指着他大骂:“你好大的胆子!来人!来人!将府卫叫来,将这个胆大包天的抓起来送去官府!” 李砚禧直起身,抽出腰间的短剑,朝她指去,冷声道:“谁敢动!” 婆子丫鬟们手里都没家伙什儿,皆是被吓得一颤,举起双手连连往后退。 李砚禧恶狠狠又环视她们一圈,收了匕首,将扶萤抱起,转身离去,低声道:“我们走。” 向氏咽了口唾液,往外追了两步:“你们去哪儿?” 李砚禧没有回答,也没有停步。 “小姐!”写春也喊。 李砚禧仍旧没有停留,绕过院门的影壁,大步离去。 向氏倒是松了口气,轻哼一句:“你们可看好了,是一个野男人将她带走了,可不是我将她如何了。” 所有人皆是沉默不语。 向氏回到首位又坐了一会儿,心中平静一些,才起身朝外去。 不想,还未跨过门槛,又是一阵匆匆脚步声传来,方兰漳出现在院门前。 “你将扶萤送去哪儿了!”他指着向氏便是质问。 向氏冷哼一声:“你现下是越发没规矩了,你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母亲?我将她送去哪儿了?我能将她送去哪儿?她自己哭哭啼啼跟着一个野男人走了。” 方兰漳咬了咬牙,又问屋里的丫鬟婆子们:“你们说,到底是如何一回事!” 没人敢作答。 “好,你们都不说是吧?我自己去寻,她会告诉我!”他转身便要走。 “你给我站住!”向氏大斥一声,快步走近,“我就是要送她走又如何?是庙里的和尚说她八字不好,得去庙里静心守孝,我来便是跟她商量此事,谁知她不愿意便算了,还敢对我无礼。” “八字不好?庙里守孝?”方兰漳苦笑着转身,抓住她的肩,“你以为我不知晓吗?你不喜欢她多时了,你知晓她身子不好,还要将她送走,你分明是想将她扔去庙里,让她自生自灭!母亲!你太过分了!” 向氏也恼了,咬了咬牙道:“是又如何?一个破落户里出来的,净会些狐媚子功夫,整日勾搭着男人不读书,只往她房里去。这还是未成婚,若是成了婚,指不定要如何耽搁,这样的人也配给人做正室?当个小妾都是抬举她了!我就是不喜欢她又如何?你别忘了,我是你母亲,你的婚事只能我做主!你别想再和她纠缠!况且,我是想将她送走来着,还没来得及动手,一个泥腿子将她抱走了,也不知是哪儿勾搭来的,你要人,别来问我要。” “她不是狐媚子!”方兰泽也冲进门,张氏在后面怎么拦都拦不住,“大舅母不喜欢她便不喜欢她,不许表兄娶她就是了,何苦将她赶走?我喜欢她,我愿意娶她。” 方兰漳皱着眉头,转身看他一眼,到底是没和他吵起来,转身便走了,身后不停传来张氏的谩骂声:“你这个混账!你是要气死我啊!” 他没有理会,匆匆出了院门。 陶裕在院门外什么都听见了,看了看他,跟着他往外走,犹豫许久,还是未将自己与扶萤的事与他说。 “方兄现下是要去?”陶裕问。 “去寻她。”方兰漳脸沉着。 陶裕劝:“方家老夫人刚逝世,你若不在灵前守孝,传出去不好,不若我代你去寻?” 方兰漳脚步一顿,思索片刻,道:“好,你带着匡明去!” 陶裕点了点头,和匡明一同,匆匆出了府门。 此时,李砚禧和扶萤乘坐的马车已出城门。 扶萤问:“去哪儿?我的那个匣子呢?” 李砚禧将扶萤整个人抱在怀里,低声解释:“我一直在卧房隔间里,听见那女人说话便觉得不对,就在卧房里收拾了匣子和一些行李,又去外面叫了车来,故而来晚了。我们现在是要出城。” “嗯。”扶萤靠在他的肩上,脸色仍旧不太好。 他摸了摸她冰凉的脸,将她的手往怀里揣了揣,又问:“肚子难受吗?” 扶萤轻轻摇头:“不算很难受,有些不适而已。” 李砚禧垂首在她额头亲了下:“放宽心,我都安排好了,那样早就起了,现下一定困了,睡一会儿吧。” 她额头抵在他肩上,没一会儿,又是一阵泪雨。 李砚禧只是紧紧抱住她,没再说什么。 天要黑了,李砚禧看一眼怀里熟睡的人,朝车夫道:“继续赶车,到了给你加钱。” 车夫困意立即消散,一甩马鞭又卖力赶起车来。 扶萤醒时天已亮了,她疑惑朝房间打量一眼,扶着床起身,还没看清周围景象,天地突然猛烈一晃,她胃中立即翻滚起来。 李砚禧刚好进门,快步而来捧起痰盂,轻抚着她的后背:“在船上,有些摇晃,等下了船就好了。” 她几日没吃东西了,什么都没能呕出来,只是嗓子眼睛遭了大罪,充血红了一圈。 李砚禧放下痰盂,将她抱住,给她喂了些水:“快到了,再忍忍。” 她倒在他怀里,又忍不住要哭:“我饿了。” “方才就是拿饭菜进来,莫哭了,不会饿着你的,我去拿过来。”李砚禧起身将食盒拎来,放在床边的矮柜上,端出里面的粥,一口口喂她,“慢些。” 她长睫低垂着,小口小口快速吃完,胃里终于舒坦一些,又靠在他肩上:“什么煮的?味道不错。” 李砚禧坐好,让她稳稳靠着,答一句:“鱼汤。” 她一听“鱼”字,胃里又忍不住要翻滚,李砚禧赶紧将她抱住,轻声哄:“莫想莫想,好吃就行,什么做的不重要。” “嗯。”她胃里慢慢平复,伏在他肩上,缓缓闭上眼,“我们要去哪儿?” “淮南道。”李砚禧在她后背轻抚,“青青,你睡了好久了。” 她往下滑了滑,又靠在他胸膛上:“嗯,我还饿。” 李砚禧又拿小饼给她吃:“药也熬了,一会儿吃完要喝些药。” “我头疼。”她又道。 “许是睡久了,我给你按按。”李砚禧空出一只手在她头上按压。 她啃着小饼,抬眸盯着他认真的神情许久,又垂下眼。 真要跟他走吗?扶萤不知晓,她只知再回不去方家了。 她便是早知道向氏想让她在寺庙自生自灭,才会说出那番话。她就算是死,也要刮向氏一层皮,如此,不仅家里的下人会跟向氏离心,方兰漳定也会大闹一场。 她又抬眸看李砚禧一眼,正好被李砚禧瞧见。 “怎么了?还没吃饱吗?” 她摇了摇头:“吃好了。” “船上没什么可玩的,你要看书吗?我走时带了你原先的几本书来。” “不。”她又摇头,双手紧紧抱住他的腰。 李砚禧摸摸她的发,又问:“头还疼吗?我再给你按按吧。” 她闭上眼:“好。” 她也不知该说什么,该做什么,但是这样靠在他的胸膛上,便已十分安心。 又过几日,船靠岸,下了船又上马车,又是半日的功夫,马车又停。 “到了吗?还是?”扶萤抬头问。 “到了。”李砚禧扶着她下了马车,付了银钱,扶着她往前走了几步,停在一个小门前。 小门四周是高大结实的土墙,抬头望去似有两三层的阁楼那样高,扒手来了都得掂量掂量翻墙的时候会不会摔死。 扶萤恍然想起李砚禧从前说过的,要将她绑走关起来,再不许她出门,一时悲从中来,进了屋,上了炕,躲进被子便哭起来。 家奴 第50节 第54章 她哭也不敢大声哭, 偷偷躲在被子里掉眼泪。 李砚禧以为她舟车劳顿,这会儿要休息了,便没有管她, 将炕烧好了,收好她的鞋子, 转头去收拾屋子和行李。 先前买下这里时, 他已打扫过一遍, 虽是数月未来, 落了些灰, 但灰不厚,稍稍擦擦就好, 这会儿又快到晚上, 他稍微清扫完,又卷了袖子去煮饭。 他真想过要将扶萤永远囚在这里,连粮食食物都备得齐全的,地窖里全是吃的,只是花样不多, 无非是白菜萝卜这些常见之物,肉、鱼、蛋也有一些,不过都是腌制过的。 厨房洗刷收拾一通,待饭做好,天已黑了, 他端着吃的进门,将灯点上,这才去喊扶萤:“青青, 睡好了吗?起来吃些东西再睡。” 他掀开被子,弯身去瞧, 才见她满脸泪痕,眼哭肿了,唇哭红了,枕头也哭湿了大片。 “怎么了?哪不舒服?”李砚禧着急忙慌将她扶起来,紧紧盯着她,焦急询问,“说话啊,哪里不舒服?” 她摇了摇头,哭得越发厉害,眼泪鼻涕一起往下掉。 李砚禧皱了皱眉,拿着帕子给她又擦眼泪又擦鼻涕:“那是怎么了?嫌这里条件不好?” “你、你也你也欺负我算计我……”她哭得可怜,半分也不是装的了,“李、李砚禧,你也算计我……” 李砚禧眼中酸涩,换了个干净帕子又给她擦眼泪:“你说我算计你我欺负你,可你又欺负过我、算计过我多少回?你骂我的、你打我的,你都忘了不成?你问我要完避子汤,转头就将我卖了,你只看我回来了,你知晓我是如何回来的吗?你委屈,难道我便不伤心吗?” 她眼前全模糊了,坐不稳,又往他肩上倒,鼻涕眼泪全糊在他衣裳上:“我、我、我以为你是真心对我好……” “我对你难道还不够真心吗?非要纵容你和旁的男人在一起才算真心吗?若是你以为这样才算真心,那恕我做不到。我告诉你,李扶萤,从今日起,你给我断了再和旁人拉扯的心思,老老实实待在这儿。” 扶萤哇得哭出声:“你你真要将我关起来,呜哇呜呜,你真要关我,我、我、我……我不要被关在这里……” 李砚禧心里的气全消了,摸摸她的脸:“你现在知道怕了?晚了。” “我不要、我不要、我不要!”她扶住他的肩,连连摇头,哭得激动了,险些抽过去,一会儿又捧着肚子,“我难受,我难受,我不要被关着,不要一直生孩子……” 李砚禧吓得赶紧哄:“好好好,不关你不关你,你不知晓那是气话吗?你都快和方兰漳缠到一块儿了,我说两句气话还不行吗?你老老实实,别整日想着这啊那啊的,我怎会舍得让你一直生孩子?那些都是吓唬你的,莫哭了莫哭了。” “真、真的?”扶萤又抬眸看他,眼睛哭得像两个大柿子。 他捧着她的脸,无奈笑笑:“嗯,我是想过要关你,一瞧见你就不舍得了,你别惹我生气,我就不会欺负你。” 扶萤嘴一瘪,又要哭:“那、那还不是要看你脸色活着?” 她原先那样欺负他,他岂不是要全都报复回来?骂她凶她,用马鞭打她……扶萤更想哭了。 李砚禧又给她抹眼泪:“我给过你几回脸色看?不是你日日给我脸色看吗?你只要不想着再和别的男人有牵扯,我就不会生气。” 她撇了撇嘴,欲言又止许久,低着头小声问:“你会打我吗?” “我打过你吗?不都是你打我?”李砚禧快被气笑了,“你将我往雪地里打时我都没还手,我还能有什么出息敢打你?” 扶萤一下抱住他,小声恳求:“不要打我不要骂我,我会听话的……” 他心里瞬间揪起来,紧紧回抱住她:“不要这样说,你还是小姐,我还是奴才,我们还像从前那样。” 扶萤推开他,抿抿唇:“我饿了。” 他立即端了一个小桌放在炕上,将饭菜放在桌上,坐在一旁看着她:“肚子难受吗?” 扶萤摇了摇头,筷子指着菜道:“我不爱吃这个,我想吃新鲜的肉,还想喝牛乳,还有石榴,刚才在车上看到好多石榴树,你去给我摘。” “好。”李砚禧答。 “我还要洗澡,你去给我烧热水。” “今天天晚了,明日再洗好不好?” “不要,我不洗澡我睡不着。” 李砚禧看她那副颐指气使的模样,一下醒过神来:“李扶萤,你不要给我装可怜,又满脑子谋划些有的没的。” 她悄悄磨了磨牙,瞥他一眼:“我没。” “最好如此,你还不安分,我有的是法子对付你。”李砚禧挽了挽袖子,往门外走,“天黑了,沐浴恐怕会着凉,擦一擦就行了,明日再洗。” 扶萤在后面瞪他一眼,嘀嘀咕咕骂了一句,拿着筷子将碗里的萝卜全戳烂,骂骂咧咧往嘴里喂。 李砚禧知晓她要洗漱,早将热水烧上了,药也熬好了,一手拎着水桶,一手拿着药盅,一并回来。 “来。”他将药放好,又将水倒进盆里。 扶萤磨蹭一会儿吃完饭,才脱了袜子要往盆里踩。 “这是洗澡的,你不是要洗?”李砚禧弯腰搓了两把手巾,抬眸看着她。 她有些嫌弃:“我才不要用这个洗。” “知道你的毛病,添置的有浴桶,都说了,天黑了,这会儿正冷着,要沐浴明日也来得及,一天而已,不会馊的。” 扶萤瞥他一眼,磨磨蹭蹭将外衣脱去。 他等了会儿,干脆将手巾又放回去,抬手去给她脱:“天冷,你慢慢吞吞的,一会儿要着凉的。” “李砚禧,你对我越发没有耐心了。”扶萤瞅他一眼。 “我如何对你没有耐心?”他衣裳放好,快速拿起手巾给她擦洗胳膊,擦洗腿,弯身的时候,在她微微隆起的小腹上亲了亲。 扶萤眼一下又红了:“我就知道,要不是因为这个孩子,你早就对我不耐烦了!这会儿才不会管我的死活!” “你自己瞧瞧,现在是谁对谁没有耐心?你惯会倒打一耙。”李砚禧亲亲她的脸颊,换了个盆换了个帕子,又弯身给她清洗底下。 她扶着他的肩,还没来得及伤心,忍不住轻哼一声。 李砚禧掀眼看她:“弄疼了?” “没。”她摇头,“痒。” 李砚禧眼瞳动了动,没接话,快速给洗完,又换个盆换个帕子,蹲在地上给她洗脚,洗完不忘催促一句:“快回床上躺着,我去倒水。” “你也洗洗。”她催,又叮嘱,“不许用我的盆,用我的帕子!” 李砚禧觉得好笑:“你连那里都用过我的,还怕用不用什么帕子?我就用你的又如何?” 她又恼了:“李砚禧,你混蛋!” 李砚禧没应,在厨房里洗完了才回去,钻进被子便抱住她。 她又要拍他的手,却被他握住手腕,按在了褥子上。 “嫌弃我?”李砚禧微微撑起身,垂眸看着她,“嫌弃我又如何?还不是让我弄进去那么多回了?还不是怀上我的孩子了?” 她眼一红,瞧着又是要掉眼泪了。 李砚禧在她眼上亲了下,轻声道:“不许哭。” 她垂眸,眼泪悄无声息地落下来。 李砚禧将她抱着又轻声哄:“只是说你几句你便受不了了?你想想你是如何对我的?可我仍旧喜欢你,你还说我是为了你肚子里的孩子?你觉着你自己说得话有道理吗?” 她低声啜泣起来:“你不是喜欢我,你就是报复我,羞辱我,要我给你生孩子……” “报复你?羞辱你?报复你羞辱你,会千里迢迢将你带走?会好吃好喝供着你?会当牛做马伺候你?会关心你受没受伤着不着凉?还是在你心里,被我这样一个低贱的人喜欢就算是报复?给我这样一个低贱的人生孩子就算是羞辱?” 扶萤眼睫动动,不接话,也不掉眼泪了。 李砚禧松手,将她脸颊挂着的那两颗残泪抹去,将药端来,轻轻吹了吹:“喝了药再睡。” 她配合许多,不骂人了也不哭了,安安静静将药全喝完了。 李砚禧伺候她漱了口,吹了灯,和她一起躺下。 屋子里安下来,静悄悄的,偶尔只能听到一些轻微的风声。 扶萤阖眸许久,未能入睡,又睁开眼看着房顶的梁。 “睡不着?”李砚禧忽然开口。 “嗯。”扶萤盯着房梁一动不动。 李砚禧侧过身去,用脸轻轻在她脸上蹭了蹭:“哪儿不舒服吗?” “腰有些酸。” “我揉揉。”李砚禧将她往怀里抱了抱,轻轻在她腰间揉按。 她在他怀里,眼睛还是睁着,看着他的胸膛出神。 李砚禧轻轻摸了摸她的脑袋:“是不是在这里不习惯?” “嗯。”她点头,过了会儿,又道,“外面好安静,周围也没人。” “害怕吗?”李砚禧将她抱紧了些,“这里挺安全的,前面不远处就有个不小的村子,人还是挺多的,安静是因为外面的墙高,风吹不太进来。” “地面也是泥土的,没铺木板。” “这里总共就几个屋子,天冷了,这时再铺地板就没地方睡了,等开春了好不好?开春了我就想办法在屋里铺上石板,到时再盖一层地毯。” 扶萤点了点头,仰头去看他。 “还有什么?”他低头问,见她不回答,又凑近试探着要去亲她,没被她躲开,便高兴地捧着她的脸亲了一会儿,“青青,我喜欢你,我从小就喜欢你了。” “嗯。”扶萤抱住他的脖颈,缠紧了些,微微凸起的小腹紧紧贴在他的腰腹上,用脸在他脸上轻轻蹭着。 李砚禧开心极了,双臂也紧紧搂着她的腰:“我明日一早就去前面村子里看看,买些肉和石榴回来,牛乳不一定有。” “不要把我一个人留在这里,我害怕。” “不怕。”李砚禧在她额头上重重亲了口,“我明日一早便去,你在家里睡着就好,等你醒了,我保管已回来了。” “嗯。”她点了点头,稍稍翻身,又往他怀里靠了靠。 李砚禧躺好一些,让她能完全压着,又问:“腰还酸吗?” “还好。”她闭上眼。 “那睡吧。”李砚禧将手搭在她腰间,松松环抱住她。 第二日,天刚亮李砚禧便醒了,扶萤果然还在睡着。 他没敢亲她,悄声下了地,穿好衣裳便往外走。 前面路过是三个村子的交汇处,每逢市集,都会有许多摆摊卖东西的,即便不是集市日,也有不少拎着东西来卖的,常见的东西都能买到,但像牛奶这样的稀罕物就不行了。 李砚禧快速看一圈,拎了一只鸡、抱着几个石榴快步返回。 家奴 第51节 他将鸡处理好,又打扫好院子,还不见人醒,便坐在院子里掰石榴,刚掰到一半,里面有声音了:“李砚禧!” “在外面。”他回一声,正要起身进门,见扶萤自个儿从屋子出来了,他又坐回去。 “你在剥石榴?”扶萤问一句,又道,“你洗手没?” 李砚禧无奈瞥她一眼:“洗了。” 她一下便不对了,又哽咽起来:“你敢瞅我?” “我哪儿瞅你了?”李砚禧快速将最后一把剥出来放进碗里,匆匆朝她走近,用手背给她擦了擦眼泪,“怎么又哭了?不就是寻常拌嘴吗?” 她别过身,自己将眼泪抹了抹,低声埋怨:“只是提醒你一句,你便瞅我。” “我……”李砚禧只能认错,边认边牵着她往小桌边走,“我错了,是我的错,别哭了,尝尝甜不甜。” 她停住了:“我还没洗漱。” 李砚禧又牵着她往屋里走:“你坐着,我去给你打热水来。” 她刚坐下,李砚禧便提着热水进来了,又是给她递热帕子,又是给她递杯子,伺候她收拾完,才牵着她又往外走。 “天好,你坐在这儿晒一会儿。”李砚禧将她按着坐下,塞了装石榴的碗给她,坐在身后给她梳头,“甜吗?” “还行,凑合吃。”她话里嫌弃,嘴上倒是不停,一小把一小把往口中喂。 李砚禧简单将她的头发束成一束垂在她身后,又起身往厨房走:“早上煮了米粥,要不要喝一些?” “嗯。”太阳暖烘烘的,晒得她忍不住眯起眼。 李砚禧端着粥出来,拿着勺子往她嘴里喂。她喝一口粥,吃一把石榴,李砚禧有些看不下去:“吃完粥再吃石榴。” 她不开心了,嘴又撇下来。 “有菜,是咸的。”李砚禧解释。 “哦。”扶萤双手抱住装石榴的碗,没再动了。她不知道那是什么菜,凉拌的,还挺好吃,她全吃完了,点评一句,“这个不错。” “记住了。”李砚禧拿着帕子又给她擦嘴。 她夺过去:“我自己来。” 李砚禧起身,又忍不住在她脸上亲了口,边往厨房放碗边问:“中午晚些吃?” “嗯。”她又眯起眼睛了。 “要看书吗?”李砚禧又问。 “拿来放着吧。” 李砚禧进了屋里,拿出几本书放在桌上,还顺手将被子抱了出来,扔在竹竿上晒着后,便去桌边坐下,边翻书页边在誊抄什么。 扶萤好奇望一眼,问:“你在做什么?” “看书。”李砚禧没抬眼。 “什么书?”扶萤走过去,站在他的身旁,低头仔细看了两眼,有些惊讶,“医书可不好得,你从哪儿弄来的?” “医馆里拿来的。” “拿来的?”扶萤哂笑一声,“你整日里就偷鸡摸狗吧!” 李砚禧不冷不淡道:“谁叫他们打我?拿他们几本书怎么了?全当药费了。” 扶萤偏头,看着他脸上的那道淡淡印迹。 这不是她留下的那条伤,马鞭打的伤早就治愈、消失得干干净净了,这是新添的伤,李砚禧回来那日,她便瞧见了。 她想问问,可又不知如何开口,又或许是羞于开口,又问:“你看医书做什么?” 李砚禧看她一眼,继续在纸上写着歪歪扭扭的字。 她却明白了,看医书是为了她。她张了张口,还是未能说出什么,沉默许久,又问:“你看得明白吗?” “多看几遍就明白了。”李砚禧又没抬眼,很认真的模样。 扶萤不打搅他了,在他旁边坐下,盯着他看了会儿,隐隐有些犯困,趴在桌上睡着了。 李砚禧看完一部分,抬头才发觉她睡着了,悄然起身,将被子抱回去铺好,又来抱她。 刚一腾空,她便迷迷糊糊睁眼:“怎的了?” “去屋里睡。”李砚禧轻声道。 扶萤抱住他的脖颈:“你陪我一起睡。” 还有一大堆活儿等着他干,但他还是点了头:“好。” 扶萤躺下了,面对着窗子侧卧着,要他从身后抱着,他顺手就从她的衣角下探上去了。 “你上辈子肯定是太好色,被人打死的。”扶萤骂。 “嗯。”李砚禧应了声,轻轻抓了抓,将手收回去了,“睡吧,我摸好了。” 扶萤轻哼一声,又睡着了。 李砚禧还有很多事要忙,见她睡熟了,悄悄起了。 他得先将饭蒸上,一会儿扶萤起来要吃饭不能等,饭蒸完得把这段时日攒的衣裳都笑了,洗完晒上,还得在院子里开辟一小块地,种些蔬菜什么的。 刚收拾完,屁股还没挨着板凳,扶萤的声音又从屋里传出来:“李砚禧。” “在呢。”李砚禧将挽起的袖子放下,进了门里,见她一脸委屈的模样儿,立即走过去抱住她,“怎么了?” “你去哪儿?睡时还在的,一醒来人就不见了。” “没去哪儿,就在院子。” 扶萤抱住他的腰,靠在他的腹上,委屈道:“我以后睡醒睁眼就要看到你。” “好,我记着了,别哭。”他弯腰看着她,在她嘴上亲了亲,“太阳还在呢,起来走走?” “我想洗澡。”扶萤要下地,李砚禧立即蹲下给她穿鞋。 “行,有热水,你等一会儿,我将浴桶推进来,方才洗过的。” 扶萤点点头,坐在炕头看着等。 船上洗漱不便,她许久未沐浴过了,头发都黏成一缕一缕的了,坐在浴桶里,让李砚禧给她一丝一丝梳开,日光正暖和着,从窗外照进来,照在水面上,波光粼粼的。 “有身孕了,不能泡太久。”李砚禧快速给她洗完,扶着她稳稳站在地上,拿了个大毯子将她包裹住,让她坐在窗前,边晒太阳边擦头发。 “你也洗洗。”她抬眸看他。 “知道了。”李砚禧将她头发擦的微干,就着她用过的水也洗了澡洗了头,从浴桶跨出来时,身上某处明显发生了变化。 扶萤瞥见,心头微动,悄然挪开目光。 李砚禧没察觉,穿戴齐整,将头发随意包了包,又来给她擦头。 她忍不住垂眸,又抬眸,又垂眸,又抬眸。 “怎么了?”李砚禧看她一眼。 “没。”她摇摇头,低下脑袋,脸颊红了些。 李砚禧没瞧见,拿了衣裳伺候她穿好,扶着她往外走:“外面太阳大些,出去晒一会儿吧。” “嗯。”她又坐回椅上,李砚禧则是披散着湿发,又坐去桌边抄写东西。 过了会儿,李砚禧抬头又问:“饿吗?” 扶萤飞速低下偷看他的目光,又摇摇头:“还好。” “饿了跟我说,我去炒菜,饭都煮好了的。”他拿起笔,继续看书。 有时候不知是看入迷了,还是没看懂,跟个木头桩子似的,要愣很久才有反应,扶萤偷看他好多回了,他愣是一回也未察觉。 扶萤很不高兴他眼里只有那本书,故意道:“我饿了。” “好。”他立即放下纸笔,挽起袖子快步进了厨房。 扶萤跟过去,还没进厨房的门,便被里面的烟熏火燎味儿给呛了出来。 她退回去,又坐回木椅上,看着他在厨房里忙碌。 午饭是炒鸡,没什么腥味,她没多饿也吃了不少,饭后李砚禧顺手就把碗洗了,又坐回到桌边,看样子,打算是要继续看那本书。 “李砚禧。”扶萤喊一声,想要他陪,却又拉不下面子。 “怎么了?”他问完,停顿了有片刻,才转头看她。 扶萤已很不高兴了,垮着脸道:“没。” 李砚禧看她便知晓绝不是没什么事,便放了纸笔过去,坐在她身旁,牵住她的手:“肚子不舒服吗?” 她抽出手,没好气道:“你眼里只有这个孩子。” “这又是哪儿来的话?”李砚禧无奈将她的手捉回来,“我还不是怕你不舒服,怕你难受?” “那你不许看书了,你陪我。” 第55章 “陪你做什么?”李砚禧摸摸她的脸。 其实她也答不上来, 她和李砚禧似乎真没在一起做过什么,唯独那一次,在外面堆雪人, 但那其实也是她玩,李砚禧跟着她。 但她还是生气:“要你陪我有这样艰难吗?难道不做什么就不能陪我了吗?” “我没有这个意思, 我看那书还不是怕周围找不到大夫?”若是李砚禧自己, 撑一撑就过去了, 哪儿还用看什么大夫?“你想要我陪你, 我陪你就是了, 我也想要你陪我。” 扶萤看他一眼,伸出双手:“指甲长了。” 他拿了剪子来, 捧着她的手, 细细将她的指甲一个个修剪打磨好。 扶萤看着他,又思索了半晌,还是没能想出能和他一起做什么。和方兰漳可以对弈,和陶裕可以吟诗,唯独和他, 扶萤实在想不出该做什么。 “好了。”他放下她的手,又给她梳头。 晒了这样久,头发都已干了,李砚禧方才做饭,将长发随意竖在头顶, 看着有些凌乱,鬓角的碎发也肆意垂着,风一吹便轻轻摇晃起来。 扶萤看着他脸颊上的那颗小痣, 忍不住抬手轻轻放上去,用指腹摸了摸。 家奴 第52节 他笑着握住她的手, 偏头在她掌心亲了下:“一会儿就要睡觉了,头发就不扎起来了。” “嗯。”扶萤微微偏过身子,将脑袋轻轻放在他肩上,“院子里太秃了,没什么花草。” “淮南比京城还是好些,这会儿还有不少草绿着,改明儿我挖些草回来,在门前做两个小花坛,将草种下去,看着就不秃了。”他边说边轻轻抚摸着她的后背,“还想要什么?青青。” “这个椅子太小了,靠着不舒服,换个躺椅,天好了可以出来晒太阳。” “好,我琢磨着做一个。” 扶萤沉默一会儿,用脸在他肩上蹭蹭:“你抱着我。” 他将她打横抱起,坐去她的位置上,将她抱在怀里,在她额头上亲亲:“这样可以吗?” “嗯。”扶萤双手搭在他肩上,脑袋抵在他脸边,不说话了。 日光逐渐西斜,矮过土墙,照不进院子里了,李砚禧抱着她进了屋子,起身要出门:“饿不饿?我去弄些吃的?” “不饿。”她抱住他的腰,不许他走。 李砚禧又坐回去,俯身将她整个抱住:“青青,你怎么了?” 她摇头,枕在他的腿上:“没。” 李砚禧看她一会儿,见她面色如常,给她脱了鞋子,将她往里放了放,自己也爬上炕。 “要看书吗?”李砚禧又问。 “看一会儿吧,你陪我看。”扶萤靠在他身上,懒洋洋道。 李砚禧反手从柜上拿出一本书,交到她手中。 她举着书册,看一眼书上的字儿,看一眼他:“你在看吗?” 李砚禧对这满篇的字完全没有兴致,若不是担心找不到大夫,他才不会费劲去看什么医书。但他看一眼那期待的目光,支支吾吾不敢回答:“看了……吧?” 扶萤瞅他一眼:“看就是看了,没看就是没看,你这话是何意?” 他为难道:“没看。” 扶萤质问:“你说陪我看的,你为何不看?” 李砚禧小心翼翼答:“我不喜欢看书,若不是因你喜欢,我都不想学认字。” “哦。”扶萤闷闷不乐将书放下。 李砚禧深吸一口气:“你若是想要我看,我看看也成。” 扶萤还是不高兴,垂着头不说话了。 李砚禧低头去亲她:“青青?” “算了。”她抿了抿唇,举起书,垮着脸看。 “青青。”李砚禧在她耳边亲吻,“我以后会多看书的。” 她别开脸,又开始抹眼泪:“不用。” 李砚禧有些无奈,悄自叹息一声:“莫哭了。我知晓你从小就对满腹经纶的人高看一眼,我不是,你不喜欢我,也看不起我,如今和我在一起,也是迫不得已。” 扶萤哭得更厉害了,李砚禧又给她擦眼泪:“若你这样不喜欢我,这样不想要这个孩子,现下落了还来得及,我不逼你了。” 她哭着道:“我就是想你陪着我……” “我不是在陪着你吗?”李砚禧眉头紧紧皱着,双手捧着她的脸,认真看着她,“不喜欢读书不是故意和你作对,我从小就不喜欢,就像一个人不喜欢吃姜不喜欢吃鸡蛋一般,我已经在尽力做了。” 她直起身,双臂紧紧缠住他的脖颈,伏在他肩上哭。 李砚禧不停安抚:“莫哭了莫哭了,是我的错,我不该不陪你,莫哭了,你身子本来就不好,又有了孩子,怎么经得起一天哭三回?你要生气,就像原来那样打我骂我,不要憋在心里,不要一直哭。” 扶萤在他的轻声细语中慢慢安静下来,盯着通红的眼和嫣润的唇,轻声道:“我饿了。” “想吃什么?”他将她的乱发整理好,“晚上少吃些,还是?” “少吃些,要睡了。” “好,蒸些南瓜饼,吃不吃?” “吃。” 李砚禧穿上鞋子,要往外走:“好,我这就去。” 扶萤急急忙忙也趿拉着鞋子跟上:“我跟你一起去。” “厨房里烟火缭绕的,恐怕你受不了。” “天黑了,我一个人害怕。” 李砚禧轻笑了下,牵着她往外走:“那你坐窗边,有风吹着会好些。” 她点了点头,跟过去,坐在窗边小凳上看着。 李砚禧白日里就准备好食材了,天冷,放个两日也没问题,这会儿直接烧开水,放在蒸笼上就行。 他手里忙着,脑子里却在想扶萤。 旁人不清楚,他从小跟在青青身旁还不知晓?青青就是个色厉内荏、外强中干的,小时看见个虫子都能被吓得哭半晌,如今也没好到哪儿去。 “蒸上了。”他洗了手,又拎另一个灶上的热水来,倒进洗脚盆里,“先洗了,一会儿可以直接睡下。” “嗯。”扶萤垂眼看他,不忘叮嘱一句,“一会儿记得洗手。” 他仰头看着她笑,捉住她的脚,在她足尖亲了亲:“我不嫌弃。” “哦。”扶萤总也不能说嫌弃自己的话,半晌没憋出一句反驳的话来。 “放心,会洗的。”他给她洗完,在她身旁坐下,双脚放进她用过的盆里,见她目光投来,眉头动了动,“不许我用?” “没。”扶萤半边身子趴在他腿上,葱削的指尖轻轻捏起他腿上的毛发,“好长。” 他抱住她:“有个地方的更长,你要不要看?” 扶萤抬眸:“哪里?” 李砚禧露出点儿别样的笑,扶萤看着他,越看越觉得不对劲,重重在他手上拍一下,低声骂:“我就说你上辈子是太好色,被人打死的。” 他笑着去抱她:“我去倒水。” “嗯,你去。”扶萤别着脸。 李砚禧将水倒了又回来,趿拉着鞋子继续在厨房忙碌。 南瓜饼蒸好了,要在锅里在稍微煎一下,金黄酥脆,外酥里软,一口咬下去,又香又甜。 “还有茶。”李砚禧又端了个碗给她,是用上午剩下的石榴煮得茶水,酸甜的,带着淡淡的石榴香气,刚好能压住南瓜饼的腻味儿。 她喝了好几口,眼睛亮晶晶:“挺好喝。” 李砚禧摸摸她的脸,轻声叮嘱:“不要吃多了,当心积食。” 她连连点头,又吃了几口放下了。 “漱完口就睡吧。”李砚禧已将漱口水递来,看着她漱完,扶着她往卧房走,嘴里一直叮嘱不停,“慢些,外面没有灯,明日我在外面支两盏。” “嗯。”她点点头,抓紧他的手臂。 天已全然黑了,烛火点点跳动,扶萤靠在他肩上,静静看着墙面。 “消消食了再睡。”他搂着她,一会儿给她捶捶腿,一会儿给她捏捏肩,看着时辰差不多了,又催着她睡。 扶萤翻了个身,抱住他。 他有些忍不住,低头去亲。 “小禧哥哥。”扶萤也亲他,还跟他染上了坏毛病,手一伸,就往他胸膛上摸,边摸边喊,“小禧哥哥。” 他捧着她的脸,在微弱的月光下,瞧见她眼中的盈盈水光。他咽了口唾液:“是想要了吗?” “嗯。”扶萤也看着他,点了点头。 “不行。”他呼吸乱得厉害,却重复拒绝,“不行,才刚四个月,还不行。” 扶萤嘴一撇,推开他的手,翻身不理他了。 他追过去,微微撑起身看她:“你现在刚四个月,才又赶路过来,我怕伤着你。我也想,你感觉到了吗?” 扶萤脸颊微烫,她感觉到了,就在她的尾椎上,又硬又烫。 “嗯?”李砚禧用指弯轻轻刮刮她的脸,“青青?再休息一段时日,若是你无事,我好好伺候你。” “嗯。”她半边脸都埋进褥子里,一点儿月光都不好意思看了。 李砚禧笑着亲亲她的耳朵,又道:“你发觉了吗?自从你怀孕后,那毒便未再发作过了。” 她脸上这才恢复正常一些,转身又躺好:“似乎是的,也不知是不是全好了,要是生完孩子后也不会复发就好了。” 李砚禧看她一眼,心里默道:毒没了也别想离开他。 第56章 扶萤刚睁眼就闻到一股橘子味, 她抬眼瞧,正见李砚禧坐在窗边的桌前剥橘子。 “哪儿来的?”她撑起身。 “早起去买的,尝一个。”李砚禧端着橘子便过来, 坐在炕上继续剥,还往她嘴边喂一瓣。 她嗅了嗅:“我先洗漱。” 李砚禧立即拍拍手, 扶着她起来:“行, 那先洗漱。” 她边洗脸边问:“你把它们都剥了做什么?” “做些蜜饯和罐头。”李砚禧候在一边看。 “可以。”扶萤满意点头。 李砚禧看她洗好, 又扶着她往炕边走。 她刚坐下, 又站起来:“我想去恭房。” “来。”李砚禧又搀着她出门。 就在厨房对面, 外面做了帘子和门,里面还弄了个凳子。 家奴 第53节 扶萤有些惊讶, 李砚禧解释:“你现在有身子了, 蹲蹲起起不方便,坐着多少会方便些。” “嗯。”扶萤垂着眼,心里确实熨帖的。她有时候是有些瞧不起李砚禧,可有时候又忍不住觉着李砚禧很好。 她自己都未察觉,她身体上依赖他, 心理上也依赖他。 “你出去。”她催了催。 李砚禧倒没什么嫌弃的,扶萤要是愿意,他能一直在里面陪着她出来。他怕她在里面出点什么事,也恨不得整日陪着她。只是他理解的陪着,和扶萤理解的陪着不一样。他说的陪着就是在目光底下就行了, 扶萤的陪着得黏在一块儿。 他跟扶萤回了正房里,又剥了瓣橘子喂到她嘴边:“尝一个。” 扶萤接下:“酸甜的,好吃。” “好吃再吃几个。”李砚禧将剥好的橘子塞到她手里, 起身出门,“早饭应当也好了, 我去端来,” 其实这里的伙食花样比不上在方府的,整日来来回回就是那几个菜,但难得李砚禧总是能做出不同的花样,味道也不错,扶萤往日只能喝上小半碗粥的,如今也能喝完一整碗,还能吃不少菜。 吃完,在院子里走一会儿,李砚禧牵着她在桌子边坐下,摸摸她的脉搏。 “摸到什么了吗?”她好奇。 “等等,我确认下。”李砚禧又摸摸自己的,摸完又去搭她的脉,随之笑道,“我好像摸到孩子的脉搏了。” 她歪着脑袋:“在哪儿?” 李砚禧牵着她的手放在她自己的脉上,又放在自己的脉上:“你对比一下,你的脉搏里是不是比我多了一个?” 她不太确认:“似乎是?” “这就是我们的孩子。”李砚禧高兴抱住她,“青青,这是我们的孩子,我的孩子。” 李砚禧同扶萤一样憎恶那下毒之人,可也庆幸,是那毒让他有机会拥有扶萤,让他拥有和扶萤的孩子。 扶萤心里也挺开心的,她从未深思过,她从来没有讨厌过这个孩子,隐隐约约知晓了怀孕的那一刻,她竟未想过要将他落掉。 她弯着唇,轻轻应了一声:“嗯。” 李砚禧往后退了退,垂眸看着她:“青青,你和我一起看医书吧,你就当打发时间,也刚好我有不懂的地方可以问问你,好吗?” “也好。”她主动在他脸上亲了下。 李砚禧高兴翻开书页,牵着手跟她一起看。他为和方兰漳作比,看了不少书,认了不少字,现下看个话本子是没问题了,可是像医书这样里面有许多专业名词的,他多少还有些不认识,总是要问问题。 他问的都是些基本的,这个字读什么,那个字念什么,简直蠢透了,但扶萤看着他,心里莫名其妙挺满足挺开心。 晴了几日,天逐渐阴沉了,气温骤降,他们又搬回来屋里看。 屋里有炕,将桌子往上一摆放,和罗汉床差不多,还比罗汉床暖和,连手都不冰了,一点儿察觉不到冷。 天黑得越发早了,还未到吃晚膳的时辰,外面便黑了。 扶萤一个人待在屋里害怕,李砚禧只能扶着她一起去厨房,却也不敢再做什么油烟重的饭菜,往锅里搁一把粉,烫几片新鲜的肉,放几根菠菜,化开小铲猪油,撒一勺盐,再点几滴香油。 “到灶台边上吃,暖和。”李砚禧将桌子凳子搬过去,又来扶人。 扶萤坐到灶对面,腿伸到桌子底下,一会儿就暖和起来了,便拿起筷子小口嗦粉,时不时往跟前的碟子里夹些菜,就着粉一起吃。那菜是自己泡的,有萝卜、白菜、韭菜,还有豆子,酸酸辣辣的,就着饭吃,扶萤每回都能多吃半碗。 “少吃些,只有这些。”李砚禧忍不住叮嘱一句。 扶萤知晓他是好意,但还是忍不住瞅他一眼,没好气道:“知道了。” 他没说话,将几片“漏网之肉”夹去她碗里,拿起中午剩下的冷菜倒进碗里拌了拌,大口吸溜起来。 扶萤看他一眼,忽然觉得胃口又好了许多,吃完粉菜,捧起碗又喝了好几口汤,浑身更是暖和得不得了。 不必扶萤吩咐,他吃完后,将她的碗一起收了洗好,又拿了盆来洗漱,洗完才又举着瞪,搀着她回屋去。 灯吹了,扶萤还未睡,枕在他的肩上,搂着他的腰,这摸一把,那戳一下。 他忍了快有半年了,哪儿能受得了这样的撩拨,翻过身去亲她。 扶萤偷偷翘起嘴角,这正合她的意。 但李砚禧只是亲她,别的什么也不做。 她有点儿急了,小声命令:“我都不用吃药了,你快点!” 李砚禧挑眉看她:“快点儿什么?” “摸,舔,都要。”她脸颊仍有些发烫,心中却想,比这更露骨的话她都说过,那有什么的。她想着,又搡他的腹,“你快些啊!你不行就换别人了!” 李砚禧沉着脸直起身,将她往跟前拽了拽:“李扶萤,你再敢说这样的话,别又哭哭啼啼装可怜,我不会再信你的。” 她有些心虚,但嘴还是硬的:“你自己要磨磨蹭蹭的。” “我磨磨蹭蹭?我还不是怕你受伤?换个人来管你疼不疼、难不难受。李扶萤,你又没良心,又不讲道理。”李砚禧气着要靠过去。 扶萤又用手挡:“你还没舔。” 李砚禧摸了把,往她心口抹:“你看看你自己,还用得着这些?” 她心口被抹得黏糊糊的,不知哪儿漏进来的风一吹,还有点儿凉飕飕的,但她挺了挺胸脯,理直气壮道:“你管我,我要你舔,你就得舔,你敢不从?” 李砚禧哼笑了声,斥一句“你惯会享受”,老老实实低下头去。 扶萤抬头看他发顶一眼,嘴角又悄悄翘起,还没来得及偷笑,又哼哼着躺回去,去推他的脑袋,急声道:“好了好了好了!” 他抬眼看她:“不是你说要的吗?” 扶萤撇着嘴回视:“是我说的,但现在够了。” “要不是你现下不能轻易折腾……”李砚禧直起身,舔了舔唇上的水渍,没有说完,将她又往跟前轻轻拽了拽,伏身慢慢朝她靠近。 她勾着他的脖子,要紧紧抱着。 中间隔了个肚子,李砚禧只能佝偻着,额头抵在她脸边的枕头上,听着她明显压抑过的轻哼声,在她耳旁亲了下,低声道:“这里没有别人,想出声便出声便出声吧。” 她忍了会儿,开始放纵地在他耳旁呻.吟起来,情到深处,便唤:“小禧哥哥。” 李砚禧愣了下,将她抱起搂在怀里,低声问:“青青,我喜欢你,你喜不喜欢我?” 她没有回答,只是伏在他肩上哼哼。 李砚禧捏着她的脸颊,认真看着她:“青青,你喜不喜欢我?” “喜欢,我喜欢你。”她凑过去在他脸颊亲了下,又催,“你快一点儿。” 李砚禧还没来得及开心,又被一盆冷水泼下,气得在她脸上重重吸了一口,搂着她的腰边快边咬牙切齿道:“李扶萤,要不是看在你怀孕的份上,我今天非得弄死你!” 她听见了,但力气都用在腰上了,懒得理会。 “别吸我。”李砚禧按着不许她动。 她气得在他肩上咬一口:“我没吸!” 李砚禧冷哼一声:“现下脑子好使了?说,喜不喜欢我?若是不喜欢,以后不给你用了。” “喜欢!喜欢!”扶萤捧着他的脸,往他嘴上猛亲两口,“喜欢,行了吧?” “你这是什么态度?”他握住她的腰来回滚动,轻声又问,“青青,你不喜欢我?” 扶萤咬着唇,软在了他肩上,呢喃道:“我喜欢你,小禧哥哥,我喜欢你……” 他终于开心了,紧紧抱着她,缴械投降:“我也喜欢你,青青妹妹。” 扶萤喘匀了气,低骂一句:“矫揉造作。” 李砚禧笑着扶她躺下:“你躺好,我去倒水来给你弄干净。” “嗯。”她并不生气,也不是真觉着恶心,只是觉得难为情,灯点燃,她只稍眯了会儿眼,目光又朝人投去。 李砚禧赤.裸着站在炕边,边给她洗边询问:“有没有哪儿不舒服?” 扶萤摇了摇头,扬着下颌没好气催:“你快点儿!我困了!我要抱着你睡!” “我立即就来。”李砚禧快速洗好,钻进被子里搂着她。 她自然而然翻身,手和脚都搭在他身上,闭着眼吩咐:“吹灯。” 李砚禧手一挥,灯灭了,侧身去抱她。 她不许:“你躺好!不许乱动!这样抱着舒服。” 李砚禧老老实实躺好,捉住她的手亲了亲,放在心口。 她累着了,睡到晌午才醒,李砚禧却早醒了,靠坐在床头看医书。 她看他一眼,见他看得认真,似乎未察觉,悄悄将手伸过去…… “做什么?”李砚禧一把握住她的手。 她被惊了一下,倒打一耙:“李砚禧!你吓着我了!” 李砚禧垂眸,瞧她那副蛮横的模样,便知她无碍,便道:“你先吓我的。我看你上辈子也是好色被人打死的。” “我才不好色。”她脸不红心不跳,甚至更加理直气壮,“我只是好奇,让我摸一下。” “不要,会摸坏的。”李砚禧用手挡。 扶萤恶狠狠掰他的手:“我说要看便要摸,还由得了你了?松手!” 他看一眼她的肚子,只能妥协:“就这一次。” “好,就这一次。”扶萤嘴上应得痛快,心里却想,什么一次两次,她要摸,李砚禧就必须给她摸。 李砚禧便知她是这样想的,但真怕闹急了,她要出什么意外,只能将手挪开。 她满意了,将被子掀开一些,用手戳了戳,嘀咕一句:“真丑。” 李砚禧瞅她一眼:“嫌丑就不要碰。” “我就要碰!”她没敢用力,只是松松握住,但是空出来的缝隙慢慢被填满,一只手握不住了。她惊讶极了,看看自己的手,又看看跟前的人。 李砚禧举起医书,淡淡道:“你再摸一会儿,消不下去了,你便给我解决。” 扶萤下意识就要缩手,又装着胆子继续握着,结巴道:“如、如解决?昨晚刚睡过,今天可不行。” 李砚禧歪头看着她,轻飘飘道:“用嘴。” 她一下将手收回去,背过身去,偷偷闻一下掌心,小声道:“我才不要。” “我能给你用嘴,你不能给我用?李扶萤,你可真够没良心的。”李砚禧这样说,却是习惯了,也不觉得生气。 扶萤扭头轻哼一声:“那是自然。” 李砚禧抬眸,勾了勾唇,故意道:“等孩子生了,我倒是要看看能不能。” 家奴 第54节 “李砚禧!”扶萤咬了咬牙,跪直了身子,指着他骂,“你自己说的,你还是奴才,我还是小姐!” 他不紧不慢道:“那是你故意装可怜,我被你迷惑了,不算数。” 扶萤气得双手掐他的脖子:“李砚禧!你这个狗东西!你敢欺负我,等我生完孩子,我就剁了你,让你以后再没办法生了!” “剁了我?那你像昨晚那样要时,谁来伺候你。” “你、你嘴里不干净!” “是,昨晚吃了那样久,早起又还没洗漱,肯定不干净。” “你少胡说八道,我日日沐浴,我才不脏!” 李砚禧笑着抱住她:“是,是不脏,是甜的,有股虾仁味儿。” 她又羞起来,在他肩头捶一下:“你少胡诌!” “不信?不信你下回自己尝尝。” “你闭嘴。”扶萤捏住他的嘴,“你再胡说,我把你嘴缝了!” 他连连举手投降:“好好好,不说了不说了。饿不饿?我去煮饭了。” 扶萤看他几眼,往下坐了坐,又靠在他的胸膛上:“饿了。” “想吃什么?” “想吃南瓜粥,还有炙猪肉。” “好,我去弄。”李砚禧亲亲她的额头,“你再躺一会儿?” 她摇头:“不要,我也想去。” “那起来洗漱。”李砚禧起身,扶着她起床,拿了炕边煨着的水壶,往床尾的盆架子走,将温水倒进盆里,给她拧好帕子,又将漱口的水给她准备好,放在一旁,等她洗完了,才就这她用过的水洗脸。 外面越发冷了,没一会儿,油烟起来,扶萤忍不住咳嗽几声,李砚禧又只好将厨房的木门打开,顺带往她手里塞了个装着热水的壶。 她捧着,坐在门口,虽迎着风,但也没那样冷。 风吹着,忽然,点点雪白从天而降,摇摇晃晃飘落,扶萤伸出指尖,雪白在她的手指上瞬间消融,她笑着朝厨房里喊:“李砚禧!下雪了!” 李砚禧偏头看了她一眼,继续盯着锅里的肉:“知晓了,看到了。” 风灌进来,带走油烟味儿,她深吸一口新鲜的冷气,心中轻快许多,缓缓站起身,往檐下站了站。 “地上滑,不要出去。”李砚禧立即叮嘱,“饭很快就好了,洗洗手准备吃饭吧。” 扶萤又扶着桌椅回到厨房中。 李砚禧什么都准备好了,洗手的水都端到她跟前,她只用安安稳稳坐在桌边,拿起筷子吃饭就成。她喜欢的泡菜也都准备好了,就放在她手边。 “多吃肉和青菜。”李砚禧往她碗里夹了些菜。 “哦。”她知晓李砚禧不想她吃那么多泡菜,没什么好气。 李砚禧也知晓她未必不清楚泡菜吃多了不好,但她就是这副脾气,便也懒得与她计较斗嘴。 吃完饭,外面的雪有些大了,李砚禧扶着人回到卧房后,又从厨房拿了些吃的来,打算晚上吃,省得一会儿天黑了还要跑来跑去的。 这会儿还早着,他拿起医书打算再研究会儿,扶萤靠在他手臂上,他顺势抽手搂住她。 “李砚禧。”扶萤凑过去,双手圈住他的脖颈。 “怎么了?”他摸了摸她的头,还在她眉心亲了亲,就是没偏头看她。 扶萤撇了撇嘴,将他手上的书推开,不满道:“你抱着我。” 他将书放下,捧着她的脸,用指腹轻轻抚摸,轻声又问:“哪儿不舒服吗?还是?” “没。”扶萤回一句,也不说缘故,朝他又近了近,整个脑袋都搁在他肩上,靠在他的脸边。 他不再问了,就这般静静抱着她,时不时在她后背抚摸抚摸。 扶萤用脸在他脸上蹭蹭,低声唤:“小禧哥哥,小禧哥哥……” “嗯。”他将她抱紧了些,“我在呢,我在呢。” 扶萤仍旧不回答,好一会儿,大抵是抱累了,又往下躺了躺,靠在他怀里。 他垂眸看着她,手指在她脸颊上捏捏,轻声问:“想要了?早上不是还说昨日要过了,今日不要的吗?” “才没有。”扶萤懒洋洋反驳。 “我摸摸?”李砚禧故意道。 “不要。”她轻轻推了下,拒绝得有气无力的。 李砚禧眉头微扬,已是会意,手探进衣裳里去摸她,弯腰在她耳旁悄声道:“不是说不要?我手指都快泡坏了。” 她轻飘飘瞅他一眼:“那是你摸的,又不是我自个儿这样的。” 李砚禧扬了扬唇,将她往炕上抱了抱,侧身咬住她的唇。 她没躲,反而将他紧紧抱住。 雪越来越大了,白茫茫的一片,地上已铺上薄薄的一层。 扶萤枕在李砚禧肩上,忽然开口:“孩子生下来会有多大?” “差不多这么大吧?”李砚禧抽出光裸着的手臂,在空中比划比划,“我也不清楚。你问这个做什么?等天晴了我去外面问问便知晓了。” “我想给孩子做些小衣裳,但不知道该做多大的……怎么了?” 李砚禧偏头正看着她:“没什么。我改日出去问问就知晓了,也不用着急,离生产还有些日子呢,我和你一起做。” 她点了点头:“嗯,那可以先做个小毯子……你再去问问,新出生的孩子都需要些什么。” “你放心。”李砚禧牵起她的手亲了下,“这些我都会准备好的。” “嗯。”她往被子里缩了缩,“脖子有些冷。” “将衣裳穿上。”李砚禧转身从床头拿了寝衣来,扶着她起身帮她套上,目光忍不住往下瞥了眼,低声道,“你有没有觉着,这里变大了些。” 扶萤瞅他一眼,低骂:“色鬼!” 他弯起唇:“真的,你看,从前一只手就能完全握住,现下不能了。” 扶萤拍开他的手,自己将衣裳系好了:“你日日看医书,看到狗肚子里去了?这不是正常的吗?” “书上写的也不一定是对的,现实看过了才能确认。”他拿了袄又给她套上,“现下看来,书里写得的确没有假。” “少给我贫嘴!”扶萤瞪他一眼,离他远了些。 他靠过来,从背后抱住她,在她耳旁悄声道:“不过,医书上说到了四五个月的时候便会有奶水,我们青青还没有。” “混账!无赖!流氓!”扶萤气得转身在他肩上打了好几下。 他笑得越发开心了:“你不该夸我看书看得认真吗?” 扶萤又打他一下,转头不理他了:“不要脸的下流胚子!” “我是不要脸,但只对你不要脸。”他又从身后将她紧紧抱住,“李扶萤,我心里只有你一个,身体也只有你一个。” 扶萤抿了抿唇,气一下全消了。她是多多少少有些瞧不起他,她打心眼儿里无法否认,李砚禧对她挺不错的。 但她轻哼一声,阴阳怪气道:“现下是如此,谁知晓以后呢?说不定孩子生下来,你目的达到了,就不会这样待我了。” 第57章 “我达到目的?我能有什么目的?我除了想和你在一块儿, 还能有什么目的?”李砚禧不敢束缚她的肚子,只能箍住她的肩,“李扶萤, 我喜欢你,我爱你, 你难道不明白吗?你就是不想承认。” “我……”她低着头不说话了。 李砚禧吐出一口浊气:“我知晓你不喜欢我, 我不逼你喜欢我, 那你老老实实待在这儿就好。” 让她老老实实待在这儿, 和逼她喜欢他有什么区别? 扶萤转过身, 偷偷瞅他一眼,双手却抱住了他的腰, 脸也贴在了他的肩上。 其实, 她是有点儿喜欢他的。 李砚禧摸摸她的脸,在她耳旁又低声道:“等有奶水了,给我尝尝是什么味儿的。” 她气得又掐他胳膊:“茅房里有屎,你怎么不去尝尝?” “青青如何能将自己和茅房作比呢?青青可香了,到处都是香的, 那里也香……”李砚禧笑着去咬她的耳垂。 她一巴掌推开,低骂道:“和你这个不要脸的东西话不投机。去!看你的医书去!别来烦我!” “需要的时候不许我看书,非要抱着我不可,不需要了便想将我打发了?李扶萤,你休想。”李砚禧又将她抱住。 她挣了挣, 没能挣脱,没好气道:“你自己净说些混账话,现下讨人厌了, 却怪起我来了。” “好了好了,我不说了我不说了。”李砚禧连连保证几句, 忽然又在她耳旁悄声道,“你方才还又要我吃又要我摸呢?怎的到了我口中便是混账话、惹人讨厌了?” “你!”她脸都恼红了。 李砚禧握住她的手指,笑着亲亲:“莫生气莫生气,真不说了。” 她瞅他一眼,等了好一会儿,见他没有再犯贱的意思,又嘀咕一句:“就是我能说,你不能说,又如何?” 李砚禧重重在她脸上亲了一口:“好,我就喜欢你这副霸道的模样,我倒要看看,你不要我,还能要谁,还能有谁这样顺着你,到时你可不要哭着回来求我,我不会原谅你的。” “哼。”她扬起下颌,“天底下男人多得是……” “李扶萤!”李砚禧脸上的笑一下凝固了。 扶萤往后仰了仰,云淡风轻道:“你自己要提起的,你不许生气。” 李砚禧咬了咬牙:“好好,我不生气,我不生气,你等着,等你生产完了……” “就会拿这个吓唬我,也不见有什么新的招数。”扶萤用肩撞了撞他,“好了,不许抱这样紧,让我好好靠着。” 他往床头靠了靠,扶萤靠在他的胸膛上,握住他的手,和他十指扣在一起,时不时捏一下。 “要做小衣裳、小袜子、小毯子,还要做什么?小鞋子要吗?”扶萤问。 “那样小的孩子,还暂时穿不了鞋子吧?小袜子就行了。还要小被子、小枕头、小床什么的。小床等开春了做,应该用不了几日,到时就放在炕边,晚上睡觉不会压着他,也能随时照看着。” 扶萤点点头:“里衣我来缝,你缝得太粗糙了,他穿着会不舒服,其余的你缝。” “好,还有尿布,也由我来缝便好。” 家奴 第55节 扶萤伸着脖子在他脸颊亲了下。 他微怔,而后嘴角翘起:“还要什么?” 扶萤靠回去,垂着眼,红着脸,低着声音:“我不知道了,你不是说等天晴了去问问的吗?” “好,那就暂且这些,家里有布,这几日下雪刚好做不了什么别的,可以先做些出来看看。” “嗯。” “只是今年暂且没法添置新衣裳了,明岁孩子大一些了,我们可以去城里看看,到时再添置新衣。” “柜子里不是有新的吗?都还没穿过。” 李砚禧为了将她绑到这里来,提前做了许多准备,不光是衣物,就连衣裳也都准备好了,一柜子,全是新的。 她看他一眼,撇了撇嘴。 李砚禧倒是一点儿不心虚,厚着脸皮像没事儿发生一般:“嗯。” 扶萤就知晓他脸皮厚,若是多说些什么,恐怕他会说出更厚脸皮的话来,还不如闭嘴。她又道:“我想先画出来,然后再比着剪。” “行,我去拿纸笔。”李砚禧起身,将桌子摆放好,又将纸张铺陈好,磨了墨将笔递给她。 她边画边问:“这样行吗?” 李砚禧用手比比:“得这样大才行,要把整个小床铺满。” 扶萤点点头,又去修改。 雪整整下了好几日,几乎没小过,又或许夜里停过,但扶萤靠在李砚禧的肩上,睡得太熟,什么都未发觉。 外面的雪铺了厚厚一层,一脚踩下去能陷进半个印。 房门开着,扶萤在门里指挥:“再大点儿!再多铲点儿雪!” 李砚禧穿得严严实实,拿着铲锹将小院角落里的积雪也铲过来,往房门前的那堆雪上堆,堆完询问:“这样大行不行?” “给它弄圆一些。”扶萤又指挥。 李砚禧放下铲锹,将手衣绑紧了些,徒手将地上的雪搓圆,又搓圆一个雪球架在雪堆上,往雪上插了个扫帚:“这样行了吗?” “行了行了!”扶萤笑着就要踏出门槛。 李砚禧慌忙去扶:“你慢些,地上很滑。” “我知道我知道。”她敷衍两句,在地上捡了两块小石头,安在了雪人脸上,笑着道,“看,这样好看多了。” 李砚禧也笑,从地上也捡了个圆形石头,给雪人做嘴,雪人一下变得又呆又傻,惹得扶萤笑个不停。 “雪又下起来了,进屋去吧。”李砚禧扶着她进门。 她的兜帽上略飘了些雪花,但手揣在手暖里,又捧了个小手炉,一点儿都没冻着,往炕上一坐,蹬掉鞋子钻进被窝里,就更暖和了。 “下雪了,梅花是不是也开了?” “应该,我明日出去看看。” “算了,别去了,路上有雪,我一个人在家也害怕。” 李砚禧自是先应下来,第二日趁她没醒出门去寻就是。 她睁眼瞧见桌上的梅花,倒是没问什么,晌午便坐在床上修剪花枝,家里没有花瓶,她便让李砚禧找几个瓮来,将花插进瓮里也是一样的。 红梅往房中一放,有几分过年的意味了,她看了一圈,又问:“我想剪点儿窗花,有没有红纸?” “有。”李砚禧将纸和剪子拿来,和她并排坐着。 她从前过年时也剪过窗花,说不上精细,但勉强能看,可李砚禧却觉得,她剪的每一个窗花都十分好看。 李砚禧从前只能在窗外偷看,现下却能和她并排,心里说不出的开心,往她身后又垫了个软垫:“靠着吧,坐久了腰疼。” “嗯。”她往后靠了靠,放下剪刀,将窗花展开,笑着问,“好看吗?” “好看。”李砚禧看一眼窗花,又看一眼她。 她将窗花放下,又拿一张红纸,换了个花样剪。 李砚禧只是在一旁看着,悄无声息往桌上添了两个盘子,里面装着橘子做的蜜饯。 他往扶萤嘴边放了一块,扶萤下意识便接住了,嚼了好几下才想起来问:“这是什么?还挺好吃,酸酸甜甜的。” “橘子蜜饯。” “先前做的那些?” “嗯。”李砚禧凑过去亲她一下。 她偏过头,敷衍也亲他两下:“好了好了,等我剪完窗花再说。” 李砚禧却弯起唇,双手环抱住她,静静看着剪刀在她手中动。 淮南比京城还是暖和不少,雪下了没两日,没在地上堆积多少便停了,又没几日,便消融得一点儿痕迹也没了。 天晴了,李砚禧去外面添置了不少东西,全是些吃的喝的。扶萤看着窗子上贴的窗花,吃着盘子里的零嘴,嘴角未曾垂下过。 除夕的晚上,外面的鞭炮声不多,响过几乎便停下了,好在屋里的柴火噼里啪啦,没那样冷清。 扶萤和李砚禧面对面侧卧在被子里,手被他握在手心里。 “这几日天暖和了,可以把被子都拿出晒晒。” “好,明日晒。”扶萤顿了顿,又道,“天暖和了,我想出去走走。” “等再暖和一些吧,这几日太阳还行,但风大。” 扶萤抿了抿唇:“你是不是不想让我出门?是不是想把我关在这里?” 李砚禧摸摸她的脸颊:“没。真是天还冷着,等开春了,彻底暖和起来了,我们再出门走。后面有一排桃树,前两日才刚结苞,等天暖和了应当会开,到时我扶你过去看看。” “嗯。”她往他怀里靠了靠,枕在他的肩上,用脑袋蹭蹭他的下颌,“小禧哥哥。” “又想要了?”李砚禧悄声问。 扶萤瞪他一眼:“才没有。” 他轻哼一声:“不是想要,你会这样唤我?” 扶萤稍稍侧身,肚子放在他身上,手和腿也放在他身上:“谁说的?我平时也会这样喊的,你自己有偏见罢了。” “你平时哪里这样唤过?心情好时喊全名,心情不好时叫我狗奴才。” “小禧哥哥。”扶萤在他耳旁轻声道,“小禧哥哥,以后我都这样喊你可好?” 他低沉着声音:“不好。” 扶萤纠起他的耳朵,一下变了脸:“凭什么不好?” “因为我听见你这样喊,就会忍不住要弄你。” 第58章 “下流胚子!”扶萤在他脸上呸了一口。 他撑在上方, 笑着在她嘴角亲了下:“你想要吗?不想要便算了。” 扶萤沉默会儿,悄悄点了点头。 李砚禧掐着她的脸,在她嘴上又重重亲了一口, 故意道:“还说不是想要了才那样唤我。” 她双手勾住他的脖颈,扬着下颌道:“你要是喜欢听, 我以后日日都这样叫你就是了。” “你会在乎我喜不喜欢听?”李砚禧不甚在意地抚摸她。 “我……”她按住他的手, 想要解释什么, 可张了张嘴又闭上了, 手也松开了, 小声嘀咕一句,“还说什么喜欢我……” “什么?”李砚禧没太听清。 扶萤瞅他一眼:“没什么!快给我舔!” “急什么?还说我好色?你不好?”他回怼几句, 老老实实钻进褥子里去了。 扶萤撑着他的脑袋, 不一会儿又催:“你快出来。” 他带着满唇水渍又拱出被子,皱眉询问:“弄疼了?” “没。”扶萤抱住他,“屋里只有我一个人,我害怕。” 他抚开她额头上的碎发:“蜡烛不是点着吗?” 扶萤抿着唇,不满道:“我还是害怕。” “我知道了。”李砚禧一手撑着, 一手也抱住她,“不怕,有我在呢,真要出什么事,也有我和你一起。” “乌鸦嘴!”她眼眶微热。 李砚禧笑着改口:“好, 不会出什么事,有我在,就不会出什么事。” 扶萤深吸几口气, 将眼中那股热意逼回去,小声又道:“我要在上面。” “好。”李砚禧在床头靠做好, 扶着她缓缓坐下,用五指梳梳她的长发别在耳后,捧着她的脸,轻声问,“舒服吗?” “嗯。”她脸哄着,唇咬着,柳眉微蹙着。 李砚禧扬起嘴角,静静望着她,不敢多动一下。 她早已显怀,肚子比先前大了不少,平日里除非是她说要,李砚禧不敢轻易碰她,怕她万一有个闪失。 “小禧哥哥,吃。”扶萤又去按他的脑袋。 他凑过去,又是吸又是吮,一个嘴叼着,一个手揉着,哪个也不冷落,惹得扶萤伸着脖子止不住唤他:“小禧哥哥,小禧哥哥……” 他没空说话,用啧啧声回答。 扶萤也就这会儿奔放些,躲进被子后便不说话了,不知是不是在为方才的放纵懊恼。 李砚禧凑过去,掀开一小块被子看:“都红了,我咬得太用力了。” 扶萤拍一下他的手,凶道:“不许摸了。” “又翻脸不认人了。”他嘴上调侃一句,心里还是有些失落的。 扶萤看他一眼,翻过身,抱住他的腰。 家奴 第56节 她其实不懊恼,也不后悔,就是有些累了,不想理人,不是故意针对他。 李砚禧不知道,只是悄自叹息一声,轻轻搂住她:“你有身子,早些睡吧,不要守岁了,我守就成。” “你也别守了,明日起不来。” “那将蜡烛点着,也算个象征。” “也不点了,省些蜡烛。” “几根蜡烛,值不了多少钱,一年也就过一回年,点着吧。” 扶萤抬眸,这些日子李砚禧一直在家里伺候她,没什么进项,也没问她要过银子,她实在不知他的钱是哪儿来的。 她想了想,还是没有提起要拿出自己的银子来花,她还是有些担心。 “方才累着了吧?睡吧,明日吃汤圆。” “嗯。”她又往他肩上躺了躺,抱着他的手臂,寻了个舒服的姿势,睡着了。 李砚禧未睡着,盯着她的侧脸看了许久。 他知道她没那么喜欢他,现下随他在这里过这种日子也不过是无奈之举,可他不想再探究是无奈还是心甘情愿,如今他们在一块儿,孩子也快出生了,这样相守一辈子也挺好的。 过了年,天未再阴过了,一日日地暖和起来。 李砚禧从外面打听好了买石板的地方,打算将旁边那个小屋子收拾一番后,暂且搬过去,将主屋腾空,把石板铺好再说。 扶萤没什么意见,她卧在躺椅上晒太阳,看着小院里的花草,心情比初来那会儿好多了。 这院子还是巴掌大,前后十几步就走完了,但收拾了番,好看多了,屋里的土地也在整了,一切都在朝着好的方向去。 主屋不算大,不需请人帮忙,李砚禧一天就将砖铺好了,剩下的就等风慢慢吹干,不需要操什么心,他也终于有空能和扶萤出去走走。 前面集市上人多,到了中午也散场了,李砚禧怕扶萤惊着,没带她往人多的地方去,只是在屋后面的野地里走了走。 桃花果然都开了,梨花也都开了,粉白交织,如梦似幻。 “剪几支回去。”扶萤将提前准备好的剪子拿出来,挑了几支花苞未开的枝条塞进李砚禧怀里,又从地上捡了些花瓣包裹在手帕里,放在花篮中。 李砚禧不多问,只跟在扶萤身后,扶萤说要什么,他去做便好。 扶萤负责拾花,他忙着捡野菜。 “等等。”他瞧见树上的嫩芽,叫住了扶萤,“我掐完这些再走。” 扶萤回眸去看,好奇问:“这是什么?” 李砚禧边掐边答:“椿头,香椿。” “这就是香椿啊,我还第一回见它长在树上的样子,你是如何知晓的?” “我也说不清,我看着就知晓这肯定就是了。” 扶萤挑了挑眉:“这样神?” 李砚禧也挑眉:“还可以,一般般。” “大言不惭。”扶萤瞅他一眼,走近几步,“我来拿篮子。” “气味有些大,我拿着就行。” 扶萤在石头上坐着,挡着日光看他:“那你一会儿将我捡的花瓣拿出来,我要用它们做香膏的,染上气味不好。” “好,我揣怀里就行。”他将包着花瓣的手帕拿起,塞进怀里,接着将树上的香椿芽掐了个差不多,扶起扶萤的手臂,继续往前走。 春日里花草茂盛,还有许多叫不上名的,扶萤闻了香味,各样的都采了一些,扶着李砚禧的手缓缓往回走。 仍是下午,太阳还高挂着,扶萤将花瓣放在院中的桌上,拿着个小石舂将花瓣分别捣成泥,李砚禧坐在她对面处理香椿。 “你说,做成香膏卖给这附近的人能行吗?” “这里的人买不起这样的香膏。” “那卖便宜些呢?” “那要看有多便宜了。” 扶萤点了点头,没有再问,拿着石舂砰砰直捣。 做香膏有些麻烦,做胭脂倒是容易些,只是李砚禧说得也对,这里的人都是干农活过日,恐怕没有闲钱拿来消遣。 此事也不必着急,她可以先试着做一些。 李砚禧也没多问,这会儿日头好,在外面晒晒也好,待太阳西斜了,再催她进屋不迟。 天日渐暖和,春光明媚着,屋里总是待不住的,院子也不大,一眼能望到头,扶萤日日在院子里踱步,吵着要出去玩。 李砚禧被磨得没法,只能陪她出去走走。 沿着村头的大路一直往前走,有一条蜿蜒的石子河,河边长了几颗高大的柳树,有小孩在树下玩耍。 “我们过去玩一会儿吧。” “都是石头,怎么玩儿?” 她身子越发重了,晚上睡觉翻身都不方便,李砚禧不敢熟睡,随时都要注意着,怕她出什么岔子,更别说是去凹凸不平的石子滩涂上。 扶萤不满意了,瞥他一眼,脸色不大好看:“我只是过去走走。” 他拽住她的胳膊:“不能去,当心崴脚。” “都怪你!”扶萤甩开他,转头气冲冲的往回走。 “如何又怪我了?我还不是怕你出事?若是没有身孕,你就算是跳进河里去洗澡我也不拦你。”他急忙跟上。 扶萤又停下,看着他骂:“要不是你换了我的避子汤,我现下也不会怀孕,不怪你怪谁?” 他没话反驳,只能认错:“好好好,是我的错,但如今孩子都要生了,你打我骂我都行,别好生生地去作死。” “你才作死!”扶萤搡他一下。 他顺势抓住她的手,低声又哄:“我知道错了,你别走那样快,我看着害怕,你要是出事了,我也不活了。” “哦。”扶萤没好气瞥他一眼,走了会儿,忽然道,“我要吃炸花椒叶子。” “行,我明日去集市上问问,肯定有种花椒树的。” “不行,我现在就要吃!” 李砚禧无奈叹息一声:“好好,我送你先回去,我去这周围问问。” “不要,我一个人在家里害怕,我和你一起去。” “走了这样久了,不累吗?”李砚禧摸摸她的脸,无奈道,“好,你跟我一起去,我们走慢些。” 她这才又露出点儿笑容来,步子也放慢了许多。 不远处,一辆马车停在河岸上行驶,车里的人从车窗往外看时,正好瞧见了他们俩,低声叫停,眉头越收越紧。 傍晚,李砚禧正在炸花椒叶子,外面突然传来一阵敲门声。 他从容将锅里的花椒叶子捞起来,抬步到了小院门口,将门略打开一条缝,低声问:“你们是什么人?” 两三个小伙举起手中的令牌:“我们是衙门的人,现有人举报你犯事,还请你跟我们走一趟。” “何人举报?举报我犯何事?可有文书?” “你问这样多做什么?我叫你跟我们走,你跟我走就是!”几人说着便伸手要来捉他。 他站在门口纹丝未动:“若拿不出来证据,便表明你们假冒衙门官员,我便是冒死也要去县城里走一遭,看看有没有你们这几个所谓当差的。” 几人面面相觑一番,打量他两眼,后退几步,离开了。 他将门紧紧关上,闩好门闩,快步朝扶萤走去,轻轻抱住她,低声安抚:“没事,几个来找茬的罢了,已被我赶走了。” 扶萤早听见动静,起身将他们的话听了个一清二楚,忧愁道:“你犯什么事了?是不是在外面做些偷鸡摸狗的事被人发现了?” “我什么时候偷鸡摸狗了?你没听他们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吗?若是真出了什么事,他们早就将我绑走了,哪儿会这样轻易离开?放心吧,没事,这里的房子是我从村里的族长那里买来的,户籍也落在这儿了,什么都处置妥当了,不会有事。” “哦。”扶萤还是闷闷不乐的。 李砚禧弯腰,笑着揉了揉她的脸:“不是要吃炸花椒叶子?都炸好了,快趁热去尝尝。” 她看他一眼,又警告一句:“你以后少给我做些偷鸡摸狗的事!” 李砚禧在她脸上亲了下:“从前没做过,以后也不会做,莫担忧了。” 她轻轻推开他,沉着脸往厨房里走,咔嚓咔嚓吃了好些酥脆的花椒叶子,脸色仍旧未恢复如常,直到晚上要睡时才好些,第二日像是彻底过去了,脸上的笑又回来了。 李砚禧松了口气,心里盘算着要出去打听打听,看看昨日那几人到底是哪儿来的,免得以后又来,惹得扶萤心神不宁。 他打算明日一早去,但晌午,还未到午饭的时候,门外又有敲门声。 扶萤正在院子里看书,噌一下便站起来了。 李砚禧来不及去开门,赶紧上前安抚:“没事没事,莫慌,你先回屋里去。” 扶萤没说话,垂了垂眼,护着肚子缓缓往门中走。 李砚禧盯着房门关上,快步开了院门,正要与那几人好好说道一番,却撞见一张熟悉的脸:“是你?” 陶裕站在门外,身后还跟了两个,正是昨日那三人中的两位。他脸色不大好看,沉声问:“李小姐呢?你将她如何了?” “我能将她如何?她是我妻子,是我孩子的母亲,当然是好生生在家歇着了。倒是你,一而再来打搅,将她吓着了。我告诉你,赶快滚,否则别怪我跟你动手!” “你怎么跟我们的县太爷说话呢!”陶裕身后跟着的两个随从要拔刀上前。 李砚禧冷哼一声:“县太爷又如何?县太爷便能私闯民宅,吓唬百姓了吗?真是好大的官威!” 陶裕挡住身后两人,上前一步:“你不要以为这般理直气壮便能掩盖你犯罪的事实。你掳走李小姐,逼迫她成亲怀孕,你罪无可恕。” “我掳走她?我逼迫她?”李砚禧想起李扶萤和这人纠缠的过往,火气便往脑门上冲,“她心甘情愿跟我走的,她心甘情愿嫁给我的!” “此事你说无用,让开,我要听李小姐自己说。”陶裕抬步要越过他。 他伸手挡住:“谁许你进了?” 陶裕微微抬眼,身后的两个随从立即拔刀上前:“让开!” “我不让!”李砚禧往刀前靠了靠,“你今日敢在这里对我一个无辜百姓动手,明日此事便会传去州里,你滥杀无辜,也难逃一劫。” “我并未有与你动手的意思,只想弄清事情来龙去脉,若是你无罪,我自然不会将你如何,你又何必如此紧张?”陶裕淡淡道。 李砚禧咬了咬牙,他是紧张。他害怕,如今这外面的野男人当了官了,李扶萤难保不会将他抛去脑后,转投他人怀抱,甚至将所有莫须有的罪名扣在他头上也不无可能。 “你既问心无愧,那便让路。”陶裕轻轻抚开他的手,抬步进了院中,敲了敲正房的门,轻声道,“李小姐,你还记得我吗?” 家奴 第57节 门吱呀一声开了,扶萤撑着腰站在门口。 她听见了外面的争吵声,猜到来人是陶裕,现下亲眼见到,并不惊讶,微微垂眼道:“陶公子。” “那日我赶去方家时,便听人说你已被带走了,我焦急万分,当即便出门去寻,可一直未果,后又考试,只能暂罢。不想近日被下放至此为官,却遇见了你。”陶裕解释一番,又道,“昨日河岸旁,我见你与那人争执,便猜你或许是被逼无奈,所以才派人上门来。现下你不必害怕了,我会为你做主。” 扶萤不知如何作答。若是先前她大概会放弃李砚禧跟陶裕走,毕竟陶裕如今已做官,即便是这辈子官运再差,也是个县令,总比李砚禧那个泼皮无赖好,可如今她不知如何作答了。 “我……” “你不要害怕,有什么便大胆说,我今日带了人来,他不敢如何。” 扶萤抿了抿唇,低声道:“陶公子还愿意娶我吗?” “李扶萤!”李砚禧高呵一声,抬步便要冲上来,两个随从眼疾手快要将他按住,他不从,转身回击。 他双手空空,那两人手里却拿了刀,他倒不怕,手一抬,先打中其中一个的手腕,逼人松了刀,又要去打另一个,两三下便占据上风。 可那刀光在日光下格外晃眼,扶萤有些害怕,立即道:“可否劳烦你的人停手?” “你们停手。”陶裕吩咐一声,随从停了手,李砚禧也暂且停下,只是一双眼恶狠狠地盯着他。 扶萤朝李砚禧看一眼,轻声道:“你先出去,我有话要和他说。” 李砚禧双眸立即红了个彻底,只剩语气还强硬着:“李扶萤!” “你先出去。”扶萤重复。 李砚禧咬了咬牙,摔门而出。 扶萤垂眼:“让他们两个也出去吧。” 陶裕点头,又朝两个随从吩咐:“你们也出去。” 人都走了,只剩他们两个,扶萤缓缓道:“他没有掳我,是他救了我,否则我现下或许已经死在京城的庙里了。大舅母容不下我,行至今日,许多事的确并非我所愿,可他救了我,对我也好,不论是报答,抑或是别的,我是要留在这里的。” 陶裕眉头微紧:“救命之恩的确涌泉难报,可也不是这样报的,你若是不愿意,不喜欢,我给他些酬劳也算是还了他的救命之情了,何须你拿自己来抵?你这样,与又死了一遍有何区别?” 扶萤没有回答,她不敢说真话,不敢让陶裕知晓她肚子的孩子是早就有了的,万一将人惹怒,这个后果她承担不起。 “怪我。”陶裕见她这副无助的模样,心中越发愧疚,“你早与我说过你大舅母不喜欢你,也早向我求助过,是我没有放在心上,如今再说什么也无法弥补了,可你若是愿意,你跟我走,我们之间的约定还作数。” “陶公子只是现下看我可怜,待这点儿怜悯之情过去,难免不会计较我这段时日的遭遇。我并非指责公子,这是人之常情,我能理解。可越是能理解,我便越不愿与公子再续前缘,只盼我在公子心中,仍旧是那个完美无缺的李小姐……”她说着,眼泪便从脸颊滚落,可半点儿声息也无,就连嘴角也是上扬的。 陶裕更是心疼,已语无伦次:“我、我……” “若公子真怜惜,扶萤有两个请求,不知公子能否应下。” “什么请求,你直说就是,何必与我这般生分?” “其一,不论表兄是否还在寻我,请陶公子千万不要告知表兄我的下落。大舅母容不得我,若表兄寻来,只怕是我最后这点儿安宁都没了。” 陶裕连连应下:“好、好,我不会告诉他,他如今仍旧在京城当差,也不会有空闲千里迢迢来此,你放心就好。” “其二,公子也瞧见了,如今我再不是什么小姐了,只不过一乡野村妇而已。昨日公子叫人来敲门,都将我吓得不轻,我只怕身若浮萍无力自保,而公子如今已是一城父母官,我求公子能否照看一二?不是要公子徇私枉法,只求若是扶萤遇到个什么地痞流氓,公子能秉公办案。” “你这算是什么请求?这原就是我分内职责啊。莫要再说此话了,若再说,我真要无地自容了。”陶裕眉头皱得更紧,眼中亦有湿意,“不如我给你们在县城租一套房子,你们搬去县城里住,城里的活路毕竟多些,我也能时常照看着,总比在这里好。” 扶萤拿起帕子,在眼下按了按:“这如何使得?公子人品贵重,又才到此处,想必要用钱的地方也不少。公子不必这般,往后照拂一二,扶萤便感激不尽了。” “你……是我,我错过了小姐这样蕙质兰心的人,恐怕此生再也寻不到第二个了。” “公子说笑了,以公子之资,仰慕者不知凡几,扶萤哪里配得上公子的这一句称赞?只望往后公子还将我当做寻常好友便好。” “既如此,我也不再多说了,但这些银子你一定要收着。”陶裕摸出袖中的钱袋子塞到她手中,“我出门时匆忙,并未有多少,便当是我给这未出生孩子的见面礼,你务必收下,否则我寝食难安。” 扶萤悄悄握了握,里面是一把碎银子,约摸有四五两的样子。若是旁人给的,定是用来打发她的,但以陶裕的家境,这恐怕算是相当有诚意了。 第59章 “公子都这般说了, 我还如何拒绝?这钱我收了,望公子莫要再懊悔从前的事了,扶萤现下过得也很好了, 饿不着冻不着,不敢再奢求旁的了。” 陶裕拍拍她的手:“以后若有任何需要我的地方, 尽管差人来县城与我送信, 抑或是往后想要搬去县城了, 想谋什么生路了, 也可来寻我, 我必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好,好, 多谢, 多谢陶大哥。”她含泪点头。 陶裕微怔,一时亦是热泪盈眶:“这一声陶大哥我认下了,从今往后,你我便如亲兄妹无异。” “好。”扶萤闭了闭眼,晶莹剔透的泪珠从白皙脸颊滑落, 薄唇哭得微红,“有陶大哥这一句,我便安心了。你来此肯定是有要事办,我也不敢留你,还是正事要紧, 大哥若忙,便安心去吧。” 陶裕此时情绪复杂,亦不好再留, 顺势道:“的确还有些事要办,待我忙完, 定会来看过你再走。” “大哥心里有我便好,至于其它的,若真有要事忙,只管忙去就是,新上任这几年尤为重要,千万莫耽搁了。” “好,那我便先去了。”陶裕转身也擦了擦眼泪,才与她拱手道别,大步离去。 李砚禧见他独自一人出了门,狐疑看一眼,也没打招呼,直接越过他进了院中,还将院门嘭一下关上了,目光直戳戳朝扶萤投去。 扶萤本就是假哭,这会儿早已神色无恙了,瞥他一眼,没好气道:“瞅什么瞅?我饿了,做饭去!” 李砚禧咬了咬牙,顾忌着她有身子,没多说什么,转头进了厨房,将厨房的门又是摔得嘭一声。 “李砚禧!你要造反啊!”扶萤被惊了下,气得走到厨房跟前指着他骂。 他受不了了,扔了刷子,大步走来,抓住她的后颈,低头便亲。 扶萤懵了瞬,双手挡在身前,倒是没推他,只道:“你自己说的,月份大了,不能同房了,你别胡来。” 他没想胡来,只是生气,想发火,瞧着她那挺起来的肚子,又不知从何发起,只能忍着,一个字儿都没回答,捡起锅里的刷子继续刷锅。 扶萤揉了揉微疼的唇,低骂一句:“装什么哑巴,你最好这辈子别说话。” 李砚禧只当做没听见,恨不得双手双脚都不闲着,一个人忙成了一个后厨班子。 他不说话,扶萤再大的脾气也没人接,又瞅了他几眼,坐回院子里去了。 这下她放心了,又和从前一般懒洋洋的了。 陶裕虽和他们没什么实质性的关系,但好歹是个熟人,有个熟人当差,多多少少有些便宜,不说别的,就说他们将县令的门号往外一挂,旁人想招惹都得掂量三分。 再者李砚禧从前做的那些偷鸡摸狗的事,也不算什么大事,想来当时即便东窗事发,她只要在陶裕跟前哭几场,也便能安稳解决了。 李砚禧才不觉着自己做了什么偷鸡摸狗的事,更不觉着需要陶裕罩着。他端菜出来,瞧见扶萤手上把玩的那个钱袋子,好不容易压下去的怒气又冲上来。 “那个野男人给的?”他冷声质问。 “什么野男人,往后他就是我们的大哥了。”扶萤仰头道。 “什么大哥?你稀罕,我不稀罕。”李砚禧一把夺过她手里的钱袋子,转身便朝厨房里走。 扶萤腾一下起身,插着腰骂:“李砚禧!你疯了吧?有钱你不要,你要拿去哪儿?你要气死我是不是?” “谁说我不要?”李砚禧将钱往手中一倒,塞进腰间,扔了空钱袋子进灶台里,“我是不要这破东西!” 扶萤气笑了:“你也就这点儿出息了!你快给我捡回来!那钱袋子便是他与我们往来的证据,以后想起来也多多少少算个情分,你给我烧了,我往后用什么找他维系关系去?” “情分?什么情分?关系?什么关系?”李砚禧大步走出来,停在她跟前,“一个破钱袋子,一点儿特殊的印迹都没有,你想拿这个去寻,也得掂量掂量自己的斤两!” 她扬起下颌,不屑一顾道:“我在他心中的份量当然不轻,他对我当然有情,我不过做了几场戏,他便要认我做义妹,一个没有任何印迹的破钱袋子,我到时自然也能说出花来。” 李砚禧脸沉得越发厉害了,咬牙切齿道:“好啊,你在他心中的份量如此之重,你不如跟他走。” “李砚禧!你说什么!”扶萤搡他一把,气得转头便要收拾行李,“好啊,我这就去寻他,我就不信了,我李扶萤离了你这个狗奴才就活不下去了!” “你敢走!”他怒斥一声,“你敢踏出这个家门半步,从此往后你哪儿也别想去,便乖乖在家一直给我生孩子,生到老为止!” “李砚禧,你有病,你自己要我走的!”扶萤更来气了,真跨进门去收行李了,边收边骂,“你有本事你就把我关在这里一辈子,我不找机会把你那没用的东西折了,我就不姓李!” 李砚禧跟进门,将行李从她手中夺走,扔在炕上。 她正要转头骂,却被抱住了。 “你看不出来我在吃醋吗?”李砚禧脑袋搁在她肩上,委屈极了,“你不知道你和他单独说话,我心里会很难受吗?你不明白我喜欢你吗?” 她态度也软和下来,双手也抱住他,轻声道:“我又没和他走……” 李砚禧低声道:“你为什么没和他走?是因为孩子,还是因为我?你喜欢我吗?还是喜欢他?” “我不喜欢他呀。”扶萤想说“喜欢的是你”,可张了张嘴,又没好意思开口。 “我知道了。”李砚禧没能得到明确的答案,心里还是有些憋闷,松了手,转身要走,“吃饭吧。” 扶萤拉住他,将他的手往自己肚子上放,看着他道:“这是你的孩子,以后会管你叫爹。” 他哽咽点头:“嗯。” 扶萤又在他脸上亲了下:“去吃饭吧。” “好。”他脸色好看许多,握住她的手往外走。 扶萤坐下,又给他夹了些菜,他便彻底将先前的事全抛开了,况且扶萤月份也大了,他也不想再计较这些小事。 吃完饭,扶萤要小睡一会儿,李砚禧也跟着她小憩片刻。 午睡后,李砚禧要给她按摩,她靠在软垫上,双脚踩在垫子上,李砚禧坐在炕下给她按摩。 “疼吗?”李砚禧抬眸,紧张看她。 她倒是不紧张,嘴里还叼了个杏子:“不疼,你放心,要是疼了,我会说的。” 李砚禧放心一些,往手中又抹了些油,轻轻在她最隐私的地方按摩。书上说这样有助于生产,所以他们每日都要按一会儿。 天越发热了,有时稍微走动会儿,便是一身的热汗,前后门窗都开着,扶萤还是嫌不够,要李砚禧那着扇子不停扇。 “现下到还好,窗子一开还有风进来,等孩子生了,好长一段时日不能见风,可怎么活?”她唉声叹气的。 “莫慌,去年冬天我在地窖里存了些冰,前两日去看还没化呢,到时搬些进来,放远一些,应当无碍的。” 扶萤点了点头,又问:“生产要准备的东西你都准备好了?” 李砚禧又答:“放心,上个月就全准备好了,你不必操心这些,好好休息就成。” “噢……”扶萤瞥他一眼。 “怎么?”他抬眸。 “你靠谱吗?” “我要是让你出事了,我跟你一起走。” 扶萤撇了撇嘴:“哦。说不定你只想要孩子,不想要我呢?” 李砚禧看她一眼:“我不想要你,我平白无故弄出个孩子来做什么?我伺候完你还得伺候他。” 家奴 第58节 “你看你看,你每日伺候我早就不耐烦了,现下说漏嘴了吧?” “怎么说漏嘴了?怎么不耐烦了?那我平日里忙前忙后的,跟你拌几句嘴都不成了?那你该去找头老黄牛,活干多了不会说话抱怨,只会哞哞哞。” 扶萤噗嗤一下笑出声来:“那你以后就哞哞哞,还挺可爱的。” “我才不要,我是你男人,不是你养的牛。”李砚禧回一句,小声嘀咕,“你怎样使唤我都行,但你得心里有我。” 扶萤没说话,心中却道:蠢蛋,我心里没你会留在这破地方吗? “凉席编好了,我去用水洗一洗,拿出去晒着。这几日日头烈,晒个一日就差不多了,明日便能用了。” “行。”扶萤没跟出去,外面太热了,况且窗子看着,她从窗子也能瞧见他。 没过两日,下了场雨,倒是凉快些,回到了初夏该有的微躁。 天将明时,李砚禧听见扶萤唤,猛然惊醒:“怎么了?要起夜吗?” 扶萤紧紧抓住他的手臂,皱着脸道:“好像要生了。” “好。”他心跳得异常快,脑子却异常清醒,在她脸上亲了亲,有条不紊道,“别怕,什么都是齐全的,我立即去准备,你好好躺着,不要乱动,不需片刻功夫我便会回来。” 第60章 他随手套好寝衣, 往厨房灶台里添了两把柴火,转头又去主屋中,将事先准备好的剪子、盆子、垫子、布、酒都拿出来, 整整齐齐摆放在炕边的桌上。锅里的水本就是温热的,这会儿功夫已煮沸了, 他挑了两大桶便往屋里去, 看着应当是够了, 便往扶萤身下塞了个垫子。 “别怕。”他又道一声, 在她额头上亲了亲, “就像先前我们准备的那样,你还记得吗?放松, 呼吸。” 扶萤连连点头, 她记得,她记得。他们算着月份,感觉是快到临盆的日子了,便按照医书上所说,每日都要演练一遍, 这会儿她心中是有些慌,但很快便平复下来,照着先前演练过的去做。 李砚禧一直在跟她说话,一开始她还能听得清回答得了,后来渐渐分辨不出他说些什么了, 但听着他的声音,扶萤心中很是踏实。 日光升起来,越过高耸的院墙, 照进窗棂里,一阵响亮的啼哭声迸出来, 李砚禧脸上多了些笑意,托着孩子将脐带剪断,放进炕边的小床上。 扶萤满脸的头发黏着,偏头去看。 李砚禧低头亲了亲她汗涔涔的脸颊:“是个小丫头。让她哭一会儿,我先给你收拾干净。” “嗯。”她脸上也多了些笑意。 李砚禧先前铺上的垫子扔了,用温水将她身上的污浊都清洗干净,给她换了个薄被盖上,换了水又将她脸上脖子上的汗都擦去。 “好了。”他又在她脸上亲了下,“热吗?” “这会儿还好,不算热。” “累不累?睡一会儿吧,我给孩子收拾好,就去将冰搬来。” “奶娘呢?” “放心,我会去请,你安心休息就好。” 孩子哭了会儿,兴许是累了,不吵不闹了,屋里一下安静下来,扶萤眼皮子强撑了会儿,渐渐睡熟了。 再睁开眼时,已快午时,日光全照进来,那股血腥味儿消散,房中飘散着一股淡淡的艾草香气。 孩子不在,李砚禧也不在,兴许是抱出去让奶娘喂奶去了。 她又躺了会儿,没多久,门开了,一股饭菜香味漫进来。 李砚禧端着托盘进门:“醒了?刚好饭好了,吃一些看看还合不合胃口,若是不行,我再去煮。” “可以,挺香的。”扶萤被扶着靠坐在床尾,饭菜摆放在她面前的小桌上。她的确有些饿了,拿起勺大口大口往嘴里喂汤。 “慢些。”李砚禧叮嘱一句,又道,“孩子在隔壁屋子,她现在还小,一日要吃好几回奶,放在这里进进出出的,打搅你休息,我就把她放在隔壁屋里了。你要是想看她了,我一会儿将她抱过来。” “嗯。”扶萤点点头,“白天还好,可以放在这边。” 李砚禧摸摸她头上的碎发:“好,我一会儿就叫奶娘抱她过来。还没有给她取名字,你有空时想一个吧。” 她举起勺,顿了会儿,缓缓道:“傍水风林莺语语,满园烟草蝶飞飞……就叫她飞飞吧,大名不着急,等她大一些再取。” “行,那先叫飞飞。”李砚禧咧开嘴,“等你吃完了我抱飞飞过来。” 扶萤压住嘴角瞅他一眼:“笑什么笑?你吃过饭了吗?” “还没,刚忙完。” “你跟我一起吃一些吧,别饿晕了。” “行。” 扶萤将装青菜的碟子腾出来,往盘子里分了些饭,递给他:“喏,你就用这个,免得还要跑进跑出的。” “行!”他开心极了,翘起的嘴角都没放下去过。 扶萤也开心,偷瞄他好几眼,看他脸上洋溢的笑,心中越发愉悦。 吃罢饭,他先将孩子抱来,而后收拾了碗筷去洗,剩扶萤、奶娘和孩子在主屋里。 “她睡着了。”扶萤抱着孩子喃喃道。 “孩子小的时候都是这样的,我家孩子生下来也是总睡着。”奶娘坐在一旁解释。 扶萤点点头,将飞飞放在炕边的小床上,静静看着她。 不多时。李砚禧又从门外进来,朝奶娘道:“你先去隔壁屋子休息吧,一会儿孩子醒了,我再喊你。” “欸!好!”奶娘出了门。 李砚禧坐到扶萤身旁,一起朝着小床上看,悄声道:“飞飞长得像你。” 扶萤靠在他肩上:“这样小,哪里看得出来?” “你没瞧出来吗?她的眉毛长得像你,眼睛也像,肤色也和你一样白。” “是吗?”扶萤凑近端详,新奇道,“她身上奶香奶香的。” 李砚禧凑过去,在她两侧嗅嗅,低声道:“你身上也奶香奶香的。” 她羞恼搡他:“你好不要脸!” 李砚禧笑着抱住她:“肚子不疼吗?别乱动。” 她没好气道:“那你别惹我。” “好好,我不说了,你好好休息。” 扶萤又靠回去:“我还要躺几日?整日躺在这儿好无趣。” 李砚禧给她盖了盖被子:“你不是肚子还疼?好生歇几日,等肚子不疼了,在这里看书写字画画都能行。” 她往前靠了靠,脸靠在他的肩上:“嗯。” 李砚禧摸摸她的脸:“肚子疼得厉害吗?” “有些。” “汤药还在熬着,得等一会儿,那汤能止痛,喝了或许会好一些。” 她点点头,往他怀里又爬了爬,静静闭上眼。 李砚禧未动,就这样轻轻抱着她。 那止痛的汤药有几分作用,喝过几日,她好多了,肚子不疼了,也能下地走动了,白日里孩子就在主屋里,她也能照看着,晚上却是有些麻烦。 他们请了两个奶娘,白天黑夜轮流照看孩子,但奶娘毕竟不是他们的人,李砚禧晚上还得盯着,一般是他带着孩子睡,孩子半夜若是醒了,他再叫奶娘来喂奶。 扶萤养足了精神,夜里有时睡不着,看着身旁空出来的位置,心里总是空落落的,又一听外面闹起来了,李砚禧和奶娘在哄,心里越发不是滋味儿。 她知晓李砚禧抱着孩子去别的屋子睡,是为了让她能好好休息,可还是酸溜溜的,口中的李子更是酸得牙都快掉了。 “旁人若是不知晓,还以为你和奶娘才是一家呢。”她忽然开口。 李砚禧抱着孩子,不解朝她看去:“这是什么话?” “没什么。”扶萤撇了撇嘴,钻进了被子里。 李砚禧将孩子放下,凑过去看她:“怎的突然这样说?我哪儿做的不好,惹你生气了?” “没。”她闷在被子里,脑袋都不伸出来一下。 李砚禧悄自叹息一声,又问:“今日想吃什么?我去煮?” “没什么想吃的,不用你。”扶萤又道。 “还是在家里待得烦了?快了,再过几日就能出门了,到时天也凉快了,我们可以出去走走。” “我要睡了,你别吵我。” 李砚禧有些无奈,盯着她的背影看了会儿,看着孩子又要闹了,赶紧抱起来哄。 她听着身后哄孩子的声音,越发觉得李砚禧就是为了孩子才和她在一块儿,从前方家的人不就是如此?隔三差五找妇科大夫来给她瞧,生怕她生不了,李砚禧也不外如是,如今有了孩子就不管她了。 李砚禧只怕孩子哭起来吵到她休息,哪里想过这样多。一见孩子要闭眼睡了,他立即将孩子又放回到小床上,转身出门去给扶萤做好吃的了。 扶萤看他那样殷勤,心里顺畅不少,可一到夜里,身旁没人了,她心里便又开始堵起来。 她总觉得,李砚禧变了。 初秋,下过几场雨,天日渐凉爽起来,扶萤没提起要出去走走的事,整日在家看孩子,李砚禧也没有主动说起。 扶萤更生气了。 “要不买两个丫鬟回来帮着看孩子?这样我也不用整夜守着了。”李砚禧边给她剥石榴边道。 她看他一眼:“你有钱吗?” “还有些。该用的总是要用的,至于往后再想办法就是。” “你倒是镇定。”扶萤没好气骂一句,拿出贴身的钥匙,放在桌上,推到他跟前,“喏,用匣子的那些吧。” 他微愕,下意识便推回去:“不成不成,这是你的钱,若无必要,不能轻易动。” 扶萤心里熨帖一些,语气也好许多:“孩子都有了,还有什么你的我的,要丫鬟也不是来伺候你的,你去拿了买两个好的,别弄些不知所谓的回来。” “那你明日跟我一块儿去。”李砚禧道。 “罢了,我还得在家中看孩子。”扶萤看向手边的小床,伸手在飞飞脸上轻轻摸了摸,“你挑就成。” 李砚禧握住她的手:“等丫鬟来了,能空闲下来了,我们可以再一起去县城里走走。” “嗯。”扶萤垂着眼没看他。 家奴 第59节 他能感觉她这些日子有些不开心,但又不知她到底是哪儿不开心。不过,自有孩子以来,他的确是忙碌很多,哪儿没做好,惹她不开心了也是有可能的。 “你去拿钱吧,明日一早就去,免得晚上赶不回来。” “我知道了。”李砚禧坐去她的身旁,双手环抱住她,低声道,“等丫鬟能带好飞飞了,我就搬回来,和你一起住。” “哦。”扶萤瞥他一眼,不知是生气还是开心。 到了秋天,天黑得早了,吃过晚饭,到该睡的时候了,李砚禧便抱着孩子去隔壁屋子了,正房只剩扶萤一个。 光指望奶娘是指望不住的,这两个奶娘都是村里请来的,不算他们家的仆人,李砚禧夜里照看孩子,扶萤白日照看照看,省得奶娘背地里懒怠。 扶萤心里明白,可看着空荡荡的屋子,开解了自己无数遍,心里还是不爽快。 她再不是李家的大小姐了,李砚禧再不是李家的奴才了,她往后说不定还要指着他过日子,她有什么不满的、不开心的,再不能像从前那样骂他了,她现在和嫁给方兰漳、陶裕这些人没什么区别了,尤其是她从前对他并不好…… 第二日一早,李砚禧叫她吃了早饭,便往县城里去,走时只拿了一张银票。 家里除了她和孩子,还有奶娘,人多一些,热闹一些,也就没那样害怕了,只是她不怎么爱和奶娘说话,奶娘也总有些怕她,不常与她闲聊。 她不觉着有什么,从前在那些人跟前她演够了,如今不说话,她反而觉着轻松不少,总归有孩子陪她。 “飞飞,小飞飞。”她抱着飞飞在院子里散步,飞飞被逗咯咯笑个不停。 奶娘不负责煮饭,到了时辰,扶萤见李砚禧还未回来,随意吃了些零嘴,抱着孩子在屋里午休,醒时,李砚禧坐在炕边抱着孩子。 扶萤看他一眼,眉头微蹙:“什么时候回来的?” “才回来不久。”他将孩子放下,才朝扶萤看去。 扶萤有些不满,但没说什么,又问:“丫鬟买了吗?” “买了,让她们收拾杂物间去了。” “我去瞧瞧。”扶萤起身要走。 李砚禧拉住她:“我是不是哪里惹你不开心了?” 她顿了顿,回答:“没有,我去看看。” “我和你一起去。”李砚禧跟上,“还买了些零嘴,都放在桌上,你都没看一眼,是不爱吃这些了吗?” “一会儿再说。”扶萤敷衍一句,“你去将那两个丫鬟喊出来。” 李砚禧敲了敲杂物间的窗,两个衣着简陋,瞧着有些胆怯的丫鬟走出来。 扶萤打量她们两眼:“多大了。” “一个十三,一个十四。”李砚禧代为回答。 扶萤瞥他一眼,脸色不虞:“我问你了吗?” 他不知她哪根筋又没搭对,但有外人在,不好多说什么,只道:“没。” “自个儿说。”扶萤又看向那两个丫鬟。 两个小丫鬟战战兢兢哆哆嗦嗦答了,心中只道她是个不好相处的。 她看出她们眼中的畏惧,一点儿不在意,只觉着这样才好,又道:“往后你们便负责照顾小姐,除了月例外,吃穿用度我全包了,每季的新衣裳也是少不了的,只要你们看好小姐,奖赏不会少只会多,听明白了吗?” “听明白了。”小丫鬟们低着脑袋道。 “好了,你们先下去忙吧,有什么事我自然会叫你们。”扶萤摆了摆手。 小丫鬟们立即应声退下,一起躲进了杂物间里。 扶萤看也没看李砚禧一眼,扭头往主屋里去。 李砚禧又跟上去,低声问:“我是哪儿做错了?” “没。”扶萤没停一步,“以后家里的事我管,家里的钱我管。” “当然,原本就是你管。我只是觉着自生产后,你便一直不大高兴的样子,我不知你怎么了。”李砚禧又问。 扶萤将孩子往里放了放,却道:“小声些,不要吵着飞飞。” 李砚禧有些无奈,声音又低了些:“我们先前不还好好的吗?到底发生什么了?你是怪我这些日子没陪着你吗?先前孩子太小,你又还没恢复,我就算是想找人来帮忙,都不敢将你们留在家里,我不是不想陪你。” “没有,你多想了。”扶萤淡淡道。 李砚禧心里有些憋屈,他都不必深思,便知晓自己没有多想,偏偏扶萤却这般说,若再多说些什么,反倒成了他的不是了。 他坐在她身旁,轻声道:“我问过了,她们原先在家里带过弟弟妹妹,晚上照看飞飞应当没有问题,我盯两日,若是一切顺利,我便仍旧和你睡一块儿。” “嗯。”扶萤脸上神情没什么变化。 “青青。”李砚禧抱住她,“你辛苦了。” 她推开他的手:“我不辛苦,你辛苦了,白天也要忙,晚上也要忙。” 李砚禧深吸一口气:“那你为何不让我抱?你是不是觉得,孩子生完了,就不需要我了?” “我没这样说。”扶萤语气仍旧淡漠。 “那你为何要这样对我?”李砚禧紧盯着她。 她沉默。 “李扶萤。”李砚禧握住她的肩,紧紧看着她的双眼,“你对我这样爱答不理已经许久了,我想你刚生产完,心情不好也是正常的,可现下已过了这样久了,按理说伤痛早已消失,你为何还要这样?” 她眼垂着,淡淡又道:“我没有,是你自己想多了。” 李砚禧双眸微红:“你心知肚明是不是我想多了。” “如今家里也有人帮忙,不用你日日守着,你多出去转转,看看有没有什么事可做,现下有飞飞了,我们总不能坐吃山空。” 李砚禧咬了咬牙:“你是真想我出去找事做,还是故意支开我?” 扶萤抬眸:“不找些进项,我们喝西北风吗?” “好,我去。”李砚禧松开手,“今晚我便搬回来住,那边有奶娘和丫鬟守着,我起几次去看看就成。” “随你。”扶萤整了整衣衫,“去做饭。” 李砚禧没回答,转身出了门。 他走了,扶萤神情才软和些,垂头看着睡梦中的孩子,低声道:“娘才不会被人骗了。” 飞飞睡得香甜,一点儿反应都没有。 扶萤低头亲了她一下,给她盖了盖小被子。 夜里,李砚禧将飞飞抱去侧屋里,又叮嘱了好些事,而后返回到主屋里。 扶萤早躺下了,面朝着墙背对着他侧卧着。 他吹了灯,躺在她身后,搂住她的腰,撑着身在她耳后亲吻。 “别弄。”扶萤推开他的手。 他也曾体会过她的温柔、她的小性子,仅是瞬间便判断出,现下这一句是不耐的、厌烦的。 他闭了闭眼,没有发作,轻声问:“不想吗?” “嗯。” “好。”他抿了抿唇,躺回枕头上,只是轻轻搂着她,沉默许久,又道,“你恢复好了吗?还疼吗?” “好了,不疼了。” 李砚禧安静一会儿,叮嘱:“你若是哪儿不舒服,一定要说。” “知道了。” “我在县城里看见有布行,怕挑的你不喜欢,就没有买。下回我们一起去,你好自己去挑一些。这回银子未花完,剩下的我放回匣子里了,钥匙在这儿。”李砚禧将钥匙递到她手中。 她握住,态度稍好了些:“我困了,睡吧。” 李砚禧心中轻松一些,又将她抱住:“好,睡吧。” 只要有软和的时候就好,至少还能哄得回来,李砚禧劝自己不要生气,可那一回的软和似乎只是他的幻觉,扶萤对他还是那副冷漠的样子,连亲都不让亲一下了。 僵持很久,李砚禧将灯又点上,静静看着她:“李扶萤,你到底想做什么?” “不想做什么。”她也坐起来,“不想亲而已。” “不想亲,还是不想让我亲?若是真这样为难,你何必勉强自己和我躺在一张被子里,不难受吗?” 扶萤不说话了。 李砚禧扯了扯嘴角:“看来是真的觉得为难和勉强。你告诉我,你和我在一起是不是不得已?你大着肚子没办法再找别人了,就能凑合凑合和我在一起,等到孩子生下了,没有累赘了,我便也没有用了。” “我没这样想。”她垂着眼,暖色的烛光落在她眼睫上,在眼下罩了一道小影,遮盖住眼中的神色。 “你没这样想,可是你这样做的。”李砚禧起身,套上衣衫,“你嫌弃我,看不起我,厌恶我,我走就是。” 扶萤听着远离的脚步声和吱呀关门声,手握紧了褥子,眼睫微微黏成几簇。 她没有去追,李砚禧也没有回头,他们又分开住了,旁人看不出什么,只看他们偶尔说几句话,李砚禧又给她做饭,以为他们感情还好着。 自她催李砚禧出门,李砚便早出晚归,这两日回来得越发晚了,现下天都要黑了,还不见他回来。 飞飞又哭起来了,扶萤抱着她在院子里走来走去,皱着眉头哄。 “夫人,天不早了,要去寻老爷吗?”丫鬟们觉着叫老爷有些奇怪,她们没见过哪家的老爷是还要进厨房煮饭的,但她们畏惧扶萤,在她跟前不敢造次。 她眉头皱得更紧了:“不用。” 爱去哪儿去哪儿,往后不回来了才好。 如今李砚禧在这里安了家,她也随他在这儿落了户,县城里又有陶裕坐镇,应当是不会出什么意外。 待过些日子,她在村里买上几亩地租出去,再去县城买两个铺子也租出去,也能挣些钱,不至于坐吃山空,等着飞飞长大一些,没那样闹人了,她便出去卖胭脂香膏去,她不信挣不到钱。 她嘴上说着不在意,脑中也想着不在意,可一直未有往屋里去的意思。 天已黑透了,秋日的夜微凉,大人在外面待着没事,孩子在外面待久了恐怕会着凉。 丫鬟不敢劝,缩在角落里当自个儿不存在。 没过多久,院门轻响,李砚禧从门外进来,扶萤下意识抬眸看去,很快又垂眼,什么都没说,倒是丫鬟们迎上去行了礼:“老爷。” 李砚禧没有应声,抬步越过扶萤和孩子往侧屋里去。 他路过扶萤,带过一阵淡淡的脂粉香气,闻得扶萤立即又皱了眉,沉声问:“你去哪儿了?” 家奴 第60节 第61章 李砚禧没有回答, 也没有停下,像未听见一般。 扶萤一下恼了,怒斥一声:“李砚禧!” 她怀里的孩子刚睡着, 被这一吼又惊醒,扯着嗓子又哭起来。 “不哭了不哭了。”扶萤焦心边哄着边将朝奶娘走, “抱去西屋里哄。” 奶娘接过孩子往西屋去, 两个小丫鬟不敢在她眼皮子底下晃悠, 赶忙跟上, 匆匆也进了西屋里。 扶萤已顾不上那样多, 一把推开侧屋的门,沉声质问:“你去哪儿了?” 李砚禧仍旧不说话, 弯着腰在床边收拾东西。 “一身的脂粉味, 你是不是去外面寻女人了?”扶萤咬了咬牙。 李砚禧怔愣一瞬,皱着眉头抬手嗅了嗅,转身却朝她道:“是又如何?” “啪!”话音刚落,扶萤的巴掌便落在了李砚禧脸上,“你给我滚出去!” 李砚禧没说话, 转头拿了收好的衣裳便要走。 “王八蛋!出门就被车撞死才好!”扶萤骂着,却哽咽得厉害。 李砚禧抿了抿唇,停步转身,敛眉看着她的眼泪,低声道:“李扶萤, 我从前总是弄不明白你,你似乎很在意我,以为我收了旁人的东西, 会伤心得掉眼泪,可又总是数落我辱骂我。我后来明白了, 你心里是有我,可你嫌弃我看不上我,觉着喜欢我丢人,所以,即便心里有我也不愿意承认,似乎非要作践我才能找回你丢失的面子。” “你滚。”她承认他所说的,可此时满脑子只剩下他在外面找女人这事。 “我身上的脂粉味,是因我今日去了县城里的脂粉铺子里,在那里看了许久脂粉香膏的样式和价钱。”李砚禧不缓不急道。 扶萤微愣,吸了吸鼻子,眼泪停了。 “我知道,无论我如何做,在你心里我都比不上陶裕和方兰漳。你从见到陶裕的那一刻便想到今日的事了吧?当官夫人,总比和我这个奴才在一起好。既然你这样嫌弃我,也不必强忍着和我在一起了,你走吧,现下就回去收拾东西,明日一早我便叫丫鬟送你去县城,你想和谁在一起便跟谁在一起,从前我无权干涉,如今与我无关。”李砚禧说罢,转身朝门外去。 扶萤心中难受又生气,一向是自己落他的脸,没有他落自己脸的道理。她追出去两步:“我要带飞飞一起走。” “不行。”李砚禧停步,“飞飞是我的孩子,我决不允许她喊别人爹,也不会让别人欺负她,你要嫁给谁我管不着,飞飞你别想带走。” 扶萤咬了咬牙:“飞飞是我怀胎十月生下的,我也不允许她有后娘。” “她跟着我不会有后娘,我不会再娶。”李砚禧毫不犹豫跨出门槛,抬步进了西屋,不久,西屋里传来他哄孩子的声音。 扶萤静默站了会儿,回了主屋,气冲冲将行李全收了,夜半又突然爬起来,将收好的行李又一件件放回去。 早起,她洗漱完出门时,李砚禧正在院子里抱着飞飞散步,见她来,淡淡道:“饭在锅里。” 她没回答,正要朝厨房走,李砚禧又道:“吃完饭,我叫丫鬟送你去县城。” 她脚步一顿,沉默一会儿,低声答:“嗯。” 李砚禧没再多说,继续抱着孩子踱步,手里拿着拨浪鼓晃着逗她玩:“飞飞,飞飞。” 扶萤从窗子往外看一眼,忍住眼中的酸涩,快速喝完粥,转身回到主屋里,随意收了几件衣裳,装上那个匣子,又到了院子里,淡淡朝丫鬟吩咐:“走了。” 李砚禧始终未看她一眼,照旧在逗飞飞玩。 她也未再回头,径直出了院门。 许久,李砚禧在院子里立了许久,一阵凉风吹来,他抹了把湿润的眼睛,抱着孩子回到侧屋里。 午时,孩子哭起来,应当是饿了,他回过神来,又抱着孩子出门。 跨出门槛,他迎面碰上早起去送扶萤的那个丫鬟,随口问一句:“这样快就回来了?” 丫鬟看他一眼,支支吾吾道:“夫人、夫人说不要我送……” 他立即皱起眉头:“她让你不送你就不送?她人生地不熟的,万一出事了怎么办?” “我、我……” 他说完,想起扶萤那个脾气,也明白恐怕是丫鬟怕她,不敢多说,便迅速将孩子递给丫鬟:“看好小姐,你在哪儿和她分开的?我出去寻。” “就在村头坐牛车的地方。” “她坐上车了吗?” “没。” “好,我知道了,看好小姐。”李砚禧又叮嘱一句,匆匆往外跑。 他径直往村头跑,在村头寻了一圈,问了一圈,没问到什么消息,又往几个村子里跑,整整一个下午,去县城里的牛车都回来了,他仍旧没问到她的消息,赶牛车的老叔也说未载过她。 天要黑了,他在原地思索一会儿,又朝回跑。 他打算再去叮嘱丫鬟和奶娘几遍,趁夜往县城里去,若真出了什么意外,这时往县城赶,兴许还来得及。 圆月高悬,路上不算太黑,他跑得急,直冲到家门,要推门而入时,才瞧见土墙阴影下的人。 “青青?”他气喘吁吁弯腰看,“你怎么在这儿?我在外面找了一下午都没找见你,我还以为你出什么事了,还想着一会儿就去县城找。” 扶萤抱着包袱,缓缓站起来。 李砚禧一把将她抱住:“还好,还好,没出事就好,没出事就好。” 她没说话,被他按在热气腾腾的胸膛上。 “不是叫丫鬟送你去的吗?你怎么将她赶回来了?不放心她吗?明日我送你去吧。” 扶萤没有说话。 “其实能嫁给陶裕也挺好的,他是县令,往后做得好,肯定会升官,你也能跟着过好日子。你既选了他,往后便好好过日子,不要再想东想西了,没有哪个男人能接受自己的女人红杏出墙……”身上的热汗熄下来,他忽然感觉胸膛前一片湿热,愕然捧起扶萤的脸,低头去看,“青青?怎么了?谁欺负你了?” 扶萤抿着唇,一直掉眼泪,就是不说话。 李砚禧急忙左右查看,见她衣衫齐整,头饰俱在,只是额头前的碎发微乱,才稍松一口气,边给她抹眼泪边问:“是哪儿不舒服吗?我们进屋说。” 她摇了摇头,挣脱他的手,不肯往院门里走。 李砚禧苦笑:“我是什么洪水猛兽吗?难道你进了这个门就出不去了吗?我说了送你走便会送你走。你放心吧,天晚了,先回去睡觉,明日一早我送你去,送你到衙门口。” 扶萤又摇头,哭得更厉害了。 李砚禧双眼也有些湿:“你不愿意便算了,我去问问村子里有没有能借宿的地方,你去住一夜,明日我送你离开。” “你、你……”扶萤哽咽得话都说不清了,“你不要我,你只要孩子……” 李砚禧觉着荒唐,眼泪全蹦了出来:“你为何这样会倒打一耙?是我不要你吗?是你不要我,是你要离开我,怎么又成了我不要你?” “你赶我走……” “我赶你走?是你对我爱答不理,你嫌弃我,我没办法了,我只能让你走。我还能如何?也安定下来了,孩子也有了,你的心还是不在我这儿,我还能怎么办?我就算是将你关起来,你的心还是不会在我这儿。”李砚禧握住她的肩,满腔无奈,“你说,你到底要我怎么办?非要我去给你做小,非要我和旁的男人一起伺候你,你才开心是吗?” 她哭得开不了口,只是摇头。 李砚禧也哭:“我究竟是有多差多不堪,你要这样对我?无论如何,我绝不可能做小。你在外面待了一天了,先进去吃饭吧,吃完早些休息。” 扶萤被拉着进了门,径直往厨房里走。 灶上没有火,李砚禧抹了把眼泪,将柴架上,往锅里添了些水,拿了砧板出来剁肉,整个厨房里都是笃笃声。 扶萤还在哭,一直哭到手中被塞了只碗,眼泪又吧嗒吧嗒往馄饨里掉。 李砚禧蹲在她跟前,给她抹了抹眼泪:“别哭了,先吃饭吧,一会儿要冷了。” 她止不住,边往嘴里塞馄饨边掉眼泪。 李砚禧看着她,忍不住也又掉起眼泪来:“我就这样丢你的脸吗?怪不得你不肯和我一块儿去县城,是怕别人知晓我们的关系吧?即便是我们什么都发生了,连孩子都有了,你还是不肯承认我,似乎在外人跟前露出半分对我的喜欢,就会要了你的命一样。 我知道,你是小姐,你从小饱读诗书,能和我有夫妻之实已是给我脸了,可我受不了了,我受不了你上一刻还搂着我喊我哥哥,下一刻便像对狗一样对我。 你可以打我可以骂我可以瞧不起我可以不跟别人承认我们的关系,我都认了,可你现在私下都不肯跟我好了,你要我怎么办?你现下哭,我都不明白你到底在哭什么,你到底在痛苦什么?是不是还是嫌弃我? 既然这样嫌弃我,又何必难为自己?我不是都认了吗?我不是答应你放你走了吗?你为何还要这样哭? 要么你砍我一刀,我们断个痛快吧,只求你不要再用软刀子刮我,也不要刮自己了。” 第62章 扶萤馄饨没吃几个, 嘴里全是眼泪。 “我不该这时候说这些,应该等你吃完再说。”李砚禧抬袖又抹了把眼泪,起身退开几步, “我明日送你离开。” 扶萤嘴里塞着个馄饨,含糊不清哭:“我没说我要走。” 李砚禧垂眸看着她:“那你要如何?你这些日子这样对我是为何?你没说你要走, 意思是要我走?” 她缓缓闭了嘴, 不说话了。 “原来是要我走。”李砚禧扯了扯嘴角, 沉默片刻, 转身出了门, “好,我走。” 扶萤愣了下, 将剩下的几个馄饨赶进嘴里, 快咀嚼咽下,匆匆跟出去。 李砚禧已进了侧屋,正在屋子里收拾东西。 扶萤冲进门,却停住了,盯着他的背影看了好一会儿, 低声问:“你去哪儿?” 他直起身,淡淡道:“你放心,我说走便走,不会再回这里半步。你若不放心,我可以保证, 我这辈子不会再踏入淮南道。” 扶萤半晌没说话。她是想过让他走,可现下要她选,她竟一时不能抉择, 或许那时的想法只是赌气而已。 李砚禧扯下身上的钱袋子,递到她手中:“这是我身上剩下的钱, 你收好,以后我们再无瓜葛。” 她握紧那个钱袋子。 李砚禧最后看她两眼,抬步越过她。 在他跨过门槛的那一瞬,扶萤突然快步跟上,双手抱住了他的腰。 他微怔:“你……” 扶萤没说话。 李砚禧也沉默一会儿,强装镇定道:“你还有什么想说的吗?” 扶萤仍旧未说话。 李砚禧轻轻掰开她的手,故意继续往外走:“若是没什么想说的,我便先走了,天不早了,你也早些休息。” 她又追过去,又抱住他。 家奴 第61节 李砚禧嘴角已忍不住要上扬,又生生给压了回去,又道:“你这是什么意思?若是有什么话说就是,还是……还是你不想我走?” 扶萤不言。 “你不回答,那就是要我走了。”李砚禧又掰她的手。 她双手紧紧握住,死活不肯松开:“我、我……你去哪儿?以后会娶妻吗?会有别的女人吗?” 李砚禧冷笑一声:“李扶萤,你要赶我走,你不许我回来,还想让我给你守活寡不成?” 扶萤气得咬紧了牙:“李砚禧!你生是我李家的人,死是我李家的鬼,你活着一天就要给我守节一天,即便是我死了,你也不许碰别的女人!” 李砚禧掰开她的手,转头看她:“你都让我滚了,我还不能找别人?你知道我去哪儿了?知道我在做什么?更何况,你不让我找别的女人,恐怕你还是要找别的男人的吧?” “是,那又如何?就算是我找了别的男人,你也不许找别的女人!”她咬着牙,眼珠子都快瞪出来。 李砚禧气笑了,掐住她的脸颊,一口咬了上去,轻车熟路从她衣角探进去,直接将她的小衣先从衣裳里拽出来了。 “你做什么!”她气得要打他,却被抓住了手腕。 “做什么?”李砚禧逼着她往后退,一路直退到床上,“我们做过那样多回,你不知道?李扶萤,我发现了,跟你好声好气说话没用,非要干.你一顿,你才肯安安分分的。” 她抬腿要躲:“我不要!” 李砚禧按住她:“你不要,那你非招惹我做什么?我买的屋子,我忙前跑后落的户,我整日低眉顺眼伺候你,你还要赶我走,你自己觉着你干的是人事吗?” “不是又如何?”她梗着脖子答。 “不是又如何?”李砚禧哂笑一声,“你对我说几句好听的能如何?能要了你的命吗?你非要骂我羞辱我,我不能还嘴不能还手,还不能做些别的了?” 扶萤又哭起来,本就有些喘不过气,一哭听着像是要断气了。 “不许哭。”李砚禧撑在她上方,捏住她的脸颊,“你哭什么?不是你要赶我走,不是你赶我走后又来抱我?你不愿意你抱我做什么?你不知道你一抱我,我便会忍不住回头?我原本都打算走了的,谁叫你抱我的?” “你混蛋!”她双手在他肩上捶,“你混蛋你混蛋!” “是,我是混蛋,不许哭了。”李砚禧将她的手钳在头顶,低头又去亲她,直亲到她不哭了,又轻轻抚摸着她的脸颊道,“不是说不要吗?不许夹我。” 她红着眼瞪他:“我没有!” “没有?那我为何抽不出去?”李砚禧低头咬咬她的耳垂,悄声提醒,“别哭了,这院子里可不止我们两个。” 她偏头在他脸上重重咬一口,留下一圈牙印:“又不是偷情,我怕什么?” “我这不是为你考虑吗?你这样嫌弃我,要是让旁人你知晓你这样喜欢我和睡觉,你面子往哪儿搁?” “李砚禧!你唔唔……”她没来得及喊出声,便被捂住了嘴。 “又要骂我?”李砚禧在她耳朵上亲一下,“别急,做完再骂,我跑不了。” 她呜呜唧唧半晌,终于累了,不喊了。 李砚禧松了手,将她抱起来:双手搂住她的腰,低声轻哄:“青青,抱住哥哥。” 她被伺候舒服了,这会儿身上是麻的,脑子是酥的,一时也想不起吵架的事,伏在他肩头,不停唤他:“小禧哥哥,小禧哥哥……” 李砚禧握住她的后颈,扶起她的头,低头在她唇上啄吻:“舒服吗?这样舒服吗?” “嗯、嗯。”她眯着眼连连点头。 李砚禧笑着,用指腹轻轻抹掉她眼角渗出的点点泪珠:“舒服还不要我?还要赶我走?这世上还有几个男人能像我一样心甘情愿伺候你?” 她这会儿是迷糊了,脑子黏在一起转不动了,没有驳他的,脑袋又垂回他肩上,紧紧抓住他的手臂催:“你用些劲儿呀,我快好了,你快些……” 李砚禧搂紧她的腰:“知道了。” 不过片刻,她好了,腰一软就要往后倒,腿也要从他怀里抽出去:“我累了,我要睡了。” “又将我当成男娼了?”李砚禧将她拽回来,咬着牙道,“我不累,我不用睡,你也别想睡。” “我不。”她胳膊酸得几乎抬不起来,声音也有气无力的,“不要。” 李砚禧不管不顾将她拽回怀里:“若是先前我就放过你了,现下是你先惹的我,我现在还是很生气,你别到时又倒打一耙说我欺负你。” “我没有,你出去。”她哭着推他。 李砚禧不管她,直接将她抱紧,堵住她的嘴。 她推了会儿,又喊起来,屋子外都能听见。 这一回,她连说话的力气也没有了,窝在褥子里只能喘气。 李砚禧斜卧在她身旁,轻轻抹去她额头上的细汗,轻声问:“说吧,为何想赶我走?” “我累了,你让开。”她用力去推。 李砚禧将她的手握在手心里,又道:“你不说,我们就继续。” 她嘴一瘪,要哭:“我要睡觉!” “你哭也没用。说,为何要赶我走?” “你这个混账!”扶萤坐起身又推他,“你给我滚。” “你怪不着我,你要怪就自己去吧,要不是你方才抱我,我这会儿早走了。谁叫你要抱我的?”他说完,又捏住她的脸,“说不说?不说今日就不睡了。” 扶萤抹了把眼泪,哽咽道:“你欺负我,我知道,我不是小姐了,你也不是奴才了,你以后不会再听我的了,就像今日一样,我说了不要不要了,你非逼我。” “看,我就说,你倒打一耙的功夫是最厉害的,是你先惹我,你不惹我,我不会这样,只许你欺负我,不许我反击?天底下有这样的道理吗?” “好,就算是我这次不讲道理,那以后呢?以后你不会欺负我吗?” “你不做亏心事,你怕什么我欺负你?” “我……”扶萤一噎,顿了会儿,又道,“就算我没做亏心事,等你往后有本事了,也照旧会欺负我!” 李砚禧哂笑一声:“唉哟,我还能到本事的那一日呢?我以为我在你眼里就是个一事不成废物呢?我能做成什么事?” “李砚禧!” “你凶什么?你平时不是这样看我的?” “你看你这副样子,也不必等到你出人头地了,你现在就对我这般了。” “李扶萤,我是人,我不是狗,我就算是狗,狗也是有脾气的,你惹我生气了,我还要腆着脸讨好你,我不是贱是什么?” “你从前就是这样的!” 李砚禧冷眼看去:“你别跟我提以前,我以前是什么都愿意妥协,可你是怎么对我的?你好意思说我贱?分明是你,我越是顺从你,你越是给我脸色看,反倒是我不惯着你了,你才会说几句好听的。我管不着你是真心是假意了,我算是看明白了,你这个女人这辈子都不会有真心,方兰漳也好,陶裕也罢,你只不过是没有遇到比他们两更好的,否则抛弃他们也不过是转眼间的事。” 沉默许久,扶萤忽然开口:“你这样想我吗?” 李砚禧见她眼垂着,脾气又软和下来,手一伸,将她揽到怀里:“你就是这样对我的,你还要我能如何想?我知道你心里有我,可对我的嫌弃比对我的喜欢多,你敢说不是如此吗?” “我以前的确是嫌弃你,现下仍旧有些嫌弃……”她说着声音越来越小,而后又突然理直气壮起来,“可我没你说的那样嫌弃,我要是真那样嫌弃你,我不会将飞飞生下来,也不会和你来这里!” “好,我信你,你现在可以告诉我,你为何想赶我走了吗?” “我……”扶萤垂眸,“等我老了,你肯定就不喜欢我了,与其等到那个时候,我不如先下手为强。” 李砚禧看她一眼,又道:“那嫁给陶裕、方兰漳他们呢?你就不担心了?说来说去你还不是嫌弃我?” “嫁给他们也一样,但他们有钱有权有前途,我跟着他们至少不会太差,即便是他们变心了,也不敢轻易将我如何,毕竟他们有头有脸的,也不想被外面说得太难听。” “是吗?可那个老婆子是怎么对你的?你忘了?” “我当然没忘。”她别开脸,“他们比我想得黑太多了,我早死了那条心了。” 李砚禧嗤笑一声:“欺负不了他们,就来欺负我是吧?” 扶萤抿了抿唇:“我和你睡过这么多回了,也给你生了孩子了,我们算是扯平了。” “扯平?”李砚禧握住她的肩,“你看着我,我问你,我们睡那么多回,有几回是你不想要,我非逼着你要?不都是你觉着爽了舒服了才成?况且还有许多回是你要解毒,你凭什么和我扯平?再说孩子,你要赶我走,孩子我也带不走,带走了往后她也要有自己的日子要过,我得到了什么?你跟我扯什么平?” 扶萤磨了磨牙:“那你要怎样?” “是你要怎样!不是你来抱我,我早走了,是你该说说你又要利用我做什么!” “我利用你什么了?我生孩子难道没吃苦?再怎么样,睡也睡过了,孩子也有了,你也不算吃亏,你别得了便宜还卖乖!” 李砚禧松了手:“那我告诉你,无论你抱我的目的是什么,我现在不会走了,我得过的便宜以后也一直要得。你以后再那样对我爱答不理,再那样对我冷淡,就和今晚一样。” 扶萤直起身,插着腰,龇牙咧嘴:“说来说去你不就是想睡我?!” “是又如何?你不想睡我?”李砚禧瞥她一眼。 “你说我把你当娼妓,那你把我当什么?” “你把我当什么,我就把你当什么。” 扶萤一噎,说不出话了。 “你不要跟我扯东扯西,你说不说你为何要赶我走?不说我就继续了。” “我说了!”扶萤大吼一声,“我说了我不信你,只有你走了,我自己一个人在这儿我才安心!” “你一个人在这儿?人家以为我死了,以为你是寡妇,你反倒是安心了?”李砚禧气极反笑,“李扶萤你有时候真是天真的可爱!” 扶萤不服气道:“要你管?有陶裕在,我才不怕。” 李砚禧讥讽笑了笑:“陶裕,陶裕。你和他有什么干系?除非你嫁给他,否则他凭什么要帮你一辈子?还不是要讨好他?讨好他和讨好我有什么区别?还是他是当官的,我是平民百姓,讨好他,你不觉着丢人,讨好我,你就觉得没面子了?” “我不要讨好你,我要是讨好你,不如找那几个纨绔嫁了算了!” “说到底你还是嫌弃我,我在你心中,连那几个或许是给你下了药的无赖都不如。”李砚禧倒是习惯了,往后一靠,心里一点儿波动都没有。 扶萤却破口大骂:“你放屁!” 李砚禧轻哼一声:“我难道说得不对?我在你心中就是条狗,或许连狗都不如,狗还得给它顺顺毛,我?我这种贱命一条,你扇我一巴掌给我一刀,都是给我脸了,我都得冲你摇尾巴……” “因为我喜欢你!我不要在你跟前演戏!” 李砚禧一怔,微微坐起身来。 扶萤指着他,鼻尖越说越酸:“你说你喜欢我,你就是这样喜欢我的吗?你要我讨好你,对你卑躬屈膝,你还不是跟他们一样欺负我!” “我……”他握住她的指尖,要将她往怀里抱。 扶萤躲开,低头擦了擦眼泪:“你别碰我!” “我不就是这么一说吗?你讨好过我几回?不都是我讨好你?我对你卑躬屈膝?你欺负过我多少回了?我嘴上讨个便宜都不成吗?” “不行。”她哽咽道。 李砚禧紧紧抱住她:“好好,怪我怪我,我不该那样说。” 她越听越觉着委屈,抽抽搭搭地哭:“你、你就是坏胚子,你算计我骗我欺负我,你知道我喜欢你,不知要怎么羞辱我、怎么欺负我,等到那一日,我还不如死了算了!” 家奴 第62节 李砚禧皱着眉头给她抹眼泪:“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吗?只会欺负别人羞辱别人。” “你混蛋!”她又推又搡。 “我说的不是实话?”李砚禧将她紧紧抱住,“要按照你这样说,你怀孕的时候那样虚弱,那时我就该欺负回来了,还用等到以后?可我是怎样对你的?你心里没数?” “那是为了孩子,你怕孩子出事!才不是为了我!” “你这说的是哪儿的话?我要是为了孩子,我就非得要你李扶萤生的,生个脾气和你一样差的,一起来折磨我?” “李砚禧!”扶萤抽出手,往他身上狠捶,“你要是受不了,你就给我滚!” 他任她打了几下,握住她的手:“我对你如何,你难道一点儿都体会不到?我有一文钱自己不花,都要变出两文给你花。我是没他们那样有本事,可我哪里像你说的那样欺负过你?” “那以后呢?你以后欺负我了呢?” “好,那行,反正我觉着吃馒头就野菜也能活,咱们一家现在就流浪去,没有比这个更差的了。” “李砚禧!你再贫嘴贫舌!”扶萤抽出手又要打他。 他赶紧握住:“我没贫嘴,我说真的,你要是那样害怕,咱们现在就过苦日子去,免得你日日惦记着。” “你再说!” “那你说,你要怎么办?你在心里问问自己,我究竟有没有你想象的那样差,你说我坏,我再坏可没对你动过手,你就不一样了,你……” “你要是受不了你就给我滚!”扶萤跪坐起身,插着腰道。 “看,看,说不过了就要胡搅蛮缠。”李砚禧瞥她一眼,“你不愿意好好说就算了,那便罢了,从此后我们相敬如宾,我不会再像从前一样伺候你了,衣裳你自己洗去,饭你自己煮去,月事带你自己做去,你别想我再讨好你,我不管你,你也别管我,我们就这么凑合过一辈子得了。” “你敢!” “是你不愿意好好说的。” 李砚禧套上衣裳,弯腰穿鞋:“行了,我知晓你也不想跟我一起睡,你在这儿睡吧,我去陪飞飞了。” “李砚禧你王八蛋!”扶萤抄起枕头便往他背上扔,“你睡完了解决了就走,你就是个贱人!” 他眼疾手快接住,放回床上:“那你是什么意思?你要我和你一起睡?你想好了,我今夜和你一块儿睡了,往后就不会一个人睡,你到时别垮着脸赶我走。” 扶萤跪坐在床上,又哭了。 李砚禧叹息一声,单膝跪在褥子上,往前够了够,伸手要给她擦眼泪。 她一巴掌拍开,哭着道:“我就知道,你这个没心肝的东西,你和我在一块儿就是因为找不到别的女人和你睡给你生孩子了!” 李砚禧闭了闭眼,深吸一口气:“你以为我跟方家人似的,那样在意什么后代不后代?我一个人吃饱全家不饿,我何必要废尽心思将你带出来?我平日一袋子馒头就能过半个月,有了你,你又嫌这不好,又嫌那不好,我还得想办法给你弄来。李扶萤,我要不是脑子有坑喜欢你,我早一个人潇洒去了!” “好啊,你这样受不了我,这样觉得我麻烦,你走啊,你现在就走,我不信了,我没你还活不下去了!” “我是这个意思吗?” “你不是这个意思吗?你不就是嫌我脾气差?嫌我不好伺候?就算今天不厌烦我,以后也要厌烦我的,你这个没良心的东西,哪天不喜欢我了,肯定就抛下我们母女自己走了!” “怎么会呢?”李砚禧将她抱到怀里。 她抽泣着道:“我早知道我管不住你了,那张卖身契不过是废纸一张,你想来便来想走便走,来去自如,哪一天真对我不好了,我连鱼死网破的机会都没有。尤其是,你对我越发比不上从前了,你再不甘心对我好了,平时说你几句你便要凶我,一不高兴就不着家,我能拿你怎么办呢?” 李砚禧实在不知这话都是从何说起,他什么时候凶她了?什么时候不着家了?但这会儿扶萤哭得正伤心,又道:“到底是不一样了,如今你是一家之主了,你是老爷了,往后我要低眉顺眼,要伏低做小,要仰仗你过日子了,想来我身子本就不好,日日委曲求全担惊受怕,能早些死也算是一件幸事了。” 第63章 “你这说的又都是哪儿的话?我方才说的好些都是气话, 我哪儿舍得欺负你?饭我还给你做,衣裳我还给你洗,你照旧骂我也好落我的脸也罢, 别再说什么死活这样的话了,你要是死了我也不活了。” “那要是以为我忍不住又打你了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你打我也不是一回两回了, 方才不又跟我动手了?我将你怎么着了吗?” 扶萤抬眸望他:“你欺负我了。” 他摸了摸她的脸, 轻声问:“弄疼了吗?” “有些。” “我去拿药。”李砚禧立即要起身。 扶萤拉住他:“不用, 只是一点儿疼, 用不着抹药。” 他又躺回去, 将人往跟前搂了搂:“有什么事好好跟我说,我哪儿就会欺负你了?最多跟你犟几句嘴罢了, 你要我做的, 我不都做了?” “嗯。”扶萤小声应。 “你以为我在外面有人了,那样生气,你说要赶我走,我能不生气吗?” “嗯。”扶萤又小声应。 李砚禧见她眼皮要撑不住,在她脸上亲了亲, 作罢了:“算了,睡吧,天不早了。” 翌日,李砚禧先醒了,没吵醒她, 出门煮饭去了。 饭煮好,都要冷了,人还没有醒, 李砚禧唤她时,才发觉她额头有些热, 匆忙又去煮药。 这几日天转凉了,她昨日又在外面待了那样久,还迎着风哭了一场,不生病才怪了,好在热得不算厉害,一碗汤药喂下去便恢复正常了。 “吃些东西再睡。”李砚禧将她喊醒。 她有些茫然,沙哑着嗓子道:“我这是怎么了?” 李砚禧摸摸她的发,将盛了稀饭的勺送到她嘴边:“没事,有些着凉了而已,吃些东西再睡吧。” 她没吃,问:“你今日要去哪儿吗?” “不去哪儿。”李砚禧将稀饭喂进她口中,“我本也不喜欢在外面奔波,若不是你非要我出门,我才懒得出去。” 她垂眼,默默吃着饭,没接话。 “吃完睡一会儿就好了,不用担心。” “嗯。”她顿了顿,又问,“飞飞呢?” “早上醒了玩了一会儿,这会儿在睡觉,不用你操心了,你好好休息就行,我不去哪儿,就在家里盯着,飞飞好着呢。” 扶萤点点头,躺了回去。 李砚禧给她掖好被子:“还疼吗?” “不疼了。” “那就不抹药了,睡吧。” “我……”她张了张口,欲言又止。 李砚禧放下碗:“怎么了?” “你还听我的吗?” “当然,我当然听你的,我这辈子生来就是给你当牛做马的,我不听你的还听谁的?” 扶萤瞪他一眼:“你要是不服气就别和我在一块儿。” “我哪儿不服气了,你有什么事吩咐就成,我还能不从了?” 扶萤盯着他看了会儿,见他没嬉皮笑脸,继续道:“你是怎么打算的?” 他看她一时半会儿也不会睡了,干脆躺去她身旁,将她抱住:“什么怎么打算的?” 扶萤微微撑起身,盯着他看:“你跟我说那么一堆,不会连以后要怎么过都没想过吧?” “能怎么过?不就这样过?” “我是说,要不你去读书考学吧。” 李砚禧别开脸:“不去,我不想当官。” 扶萤将他揪回来:“你不一定考得上呢,还你不想当官,轮得着你想不想吗?” 他理直气壮道:“我考不考得上,我都不想当官。” “那你想干什么?还轮得到你挑挑拣拣了。” “那又如何?就算是八抬大轿抬我去,我也不想当什么官。”他双手往后一枕,翘着腿道,“当官整日要操心这操心那,把我时间都耽搁完了。” 扶萤看着他,气便不打一处来:“你能有什么时间被耽搁?” 他看她一眼:“当然是和你在一块儿了,我就只想和你在一块儿,其它的事我不想费脑子操心。” “没出息的东西!”扶萤狠狠戳一下他的脑门,将他戳得往后一歪。 “没出息便没出息,又如何?”他不满轻哼一声,“我就只活这一辈子,我就想跟我喜欢的人在一块儿,我有什么错?” 扶萤气得脸鼓了鼓,却不好再指责他了,拉了被子往里一钻,气道:“只恨我不是个男人,否则我便自个儿去读书考学了,还用得上指望你?” “你即便是男人,我也不许你去读什么书考什么学。”他起身给她整理好的被子,“读书考学多辛苦,你身子不好,我只要你平平安安健健康康就好,没事儿非要费什么心思去当官?又不是吃不上饭了。” 扶萤扭头又瞪他:“你说得容易,当官至少有俸禄,不会饿着,你现下有什么?” 他笑着去亲她一下:“原来是担心这个。放心,饿不着你们娘俩儿,我会想办法挣钱的,你看你怀孕这段时日,咱们还不是好好儿过来了?还有菜有肉有零嘴的。” “你还说!”扶萤抓住他的手,蹭掉他留在脸上的口水,“你那些钱是从哪儿偷鸡摸狗弄来的?你今日不跟我说清楚,你以后就不要进我的门。” 他按着她躺下:“你还生病呢,好好躺着,又闹什么?” 扶萤拍开他的手:“你说不说?” “好好好,我说我说。”他舔了舔唇,道,“赌钱赢的。” “什么?!”扶萤大惊,猛得又坐起身来,又搡又打,“你这个没出息的下作东西!我怎么就跟了你?我不如一头撞死在这儿算了!” 李砚禧急忙哄:“莫生气莫生气,我那是走投无路。我当时和你一块儿在方家,又不能抛下你,自个儿出去弄钱,只能想出这样的法子。我没赌多的,我看够咱们过一段日子的了,便收手了。你放心,那是没办法的办法,我以后断不会如此了。” 扶萤捂住脸哭:“我真是被猪油蒙了心,看上你这么个流氓无赖……” 李砚禧抱住她,又解释:“我真是没办法,我跟你保证,以后定不会如此,否则我不得好死。” “你不许动我匣子!否则我跟你拼了!”她忽然抬头怒视他。 李砚禧无奈苦笑:“你把我想成什么人了?我要是想要你的那些银子,会等到这个时候?我什么时候不能偷了跑?” 扶萤心想也是,她什么也没了,就算是那些钱不翼而飞了,她也不能如何。李砚禧一只手就能将她按住,若是想要那匣子,早就偷走了。 她脸色稍霁:“你最好记得你今日的话。” 李砚禧深吸一口气,又将她抱住:“我以为我们从小一块儿长大,这种最基本的信任还是有的,我再怎么样也不会害你。” 家奴 第63节 “你没害我?偷换我的避子汤不是害我?” “你生病了,我不和你吵,等你休息好了再说。”李砚禧将她按回去,伏身在她额头亲了亲,“不论如何,你记着我爱你就好。” 她别开脸,嘀咕一句:“酸得要死。” 李砚禧弯了弯唇,又在她脸颊上重重亲一下,重复一遍:“我爱你,青青。” “知道了知道了!快出去!我要睡觉了。”她不耐烦推了他几下,转过身躲进被子里却不禁扬起唇,扬了没一会儿,她在自己的脸上拍了几下,暗骂自己一句,“笑什么笑,被一只坏狗喜欢有什么可乐的?” 她一把掀开被子,透了几口气,翻来覆去好一会儿,终于又睡着了。 白日里闹过那么一通,到了夜里,病情有反复的迹象,李砚禧盯着她吃了药,又抱着她捂了一晚上,早上醒来时她嗓子没那样疼了。 他看着挺瘦的,衣裳一脱,抱着却是软和的,又软和又暖和,摸着很舒服一点儿也不硌人,皮肤又白又光滑,除了腿上还那里有毛发,其它地方倒是光溜溜的,扶萤忍不住在他肩上轻轻咬了一口。 “想要了吗?”他忽然开口,眼也睁开。 扶萤有一瞬的心慌,而后很快镇定道:“你今日怎么也赖床了?你不起来谁煮饭?” “我早醒了,原本打算起的,可你抱着我不肯松手,我怕吵醒你,就又跟着你睡了会儿。” “我不肯松手?” “对啊,我骗你做什么?” 扶萤将他抱紧了些:“是又如何?我还不能抱一下了?” 他扬起唇,也抱住她,用脸在她脸上蹭了蹭:“自然能,我也想抱着你,青青,你摸着不发热了,嗓子还疼不疼?” “还好,不疼了。”扶萤懒洋洋回答完,突然发觉不对,往后退开好大一截,瞳孔放大瞪着他,“你干嘛!” 他靠近,将她的腰按回来:“你勾搭我的。” 扶萤连忙推他:“我哪儿勾搭你了!” “你不想要吗?”他一口咬“住她的肩,“我想要,不要躲,让我进去。” “我不要,我昨个儿才生过病,你是人吗!” “那算了。”他在她额头上亲了下,“别生气,我问过你了,你说今日好些了的,我又没打算强来。” 扶萤瞅他一眼:“你还想强来?” “没。”他起了起身,往后靠了靠,将她搂在怀里,轻声道,“不必担忧钱财的事儿,等你好一些了,我便去外面看看生意,李家从前不也是靠卖胭脂水粉起家的吗?总不会饿死我们仨儿。 我知晓你有些瞧不上现在的日子,可那些高门大户是好进的吗? 你看看你舅舅不过是个才当上官儿没几日,祖上并无根基,也摆上那副谱了。他们一日日想的就是如何往上爬,家里的姑娘儿子都是要为家族延续做贡献的,也恨不得能攀上高枝一步登天,你和他们斗,耽误了他们的谋划,你能有好果子吃吗?” 扶萤抿了抿唇,低声答:“我也不是瞧不上现在的日子,我就是觉得不安稳不踏实。” “你以为我昨日说的那些话是故意气你的,可天底下哪儿有那样安稳的事?当官儿就安稳了?若站错了队、说错了话,上面的还不是能瞬间将你撸下来?朝廷一张纸,全族灭门都是有的,还不是整日活得胆战心惊的。” “你还知晓朝堂的事?”扶萤惊奇看他。 “我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不成?”他动了动眉梢,“在大宅院里当奴才,时时刻刻看着主子的脸色,离了主子再去给外面的人脸色,以为自己多高贵了一般。当官日日看上面的脸色,离了上面的,便给底下的人脸色……想来也都是一样的。” “哦。”扶萤心想也是,“可总不敢有地痞流氓来骚扰。” “婺州那几个再如何跋扈都不敢光天化日动手,还是要悄悄行事,只需多养几个忠心的奴仆看家护院,出行时谨慎小心,便能减免□□成的祸患,他们大宅院里的还不是一样做的?我们有样学样就行。” 扶萤仔细想了想,却也是没话说了,在这里的确比在方家自在许多。 他见她半晌没说话,用脸在她脖颈上轻蹭,细声讨好:“娘子。” 扶萤浑身起了鸡皮疙瘩,呲着牙训:“不许这样喊我!” “夫人。”李砚禧又换了个称呼。 “也不许这样喊我!”扶萤去捂他的嘴,却被他伸出舌尖在手心舔了舔。她赶紧收了手,往他胳膊上蹭了蹭,惊叫好几声,骂道,“李砚禧!你恶不恶心!” “不恶心。”李砚禧又去咬她的耳垂,“娘子?夫人?你喜欢哪个?” 她不敢捂他的嘴了,只能捂住自己的耳朵:“不喜欢,都不喜欢!不许这样喊我!” 李砚禧跟听不见似的:“娘子?” “不许喊!” “夫人?” “别喊!不许喊了!再喊我把你嘴缝了!” 第64章 扶萤整张脸都红了, 李砚禧仍旧一副镇定的模样。 他挑了挑眉,松了手,慢慢悠悠起床, 心道,今晚做的时候就喊这个。 扶萤瞅他好几眼, 才跟着也起了身, 听见奶娘和丫鬟在外面逗飞飞玩儿, 没好意思跟他一前一后出去, 等了好一会儿, 才慢吞吞走出去。 丫鬟见了她,跟耗子见了猫似的, 立即收了笑, 朝她恭敬行礼:“夫人。” 她没说什么,朝奶娘走去,接过孩子在院子里踱步:“我抱一会儿吧,她昨儿闹了没?” “没闹。小姐性子一向安静,很少闹腾。”奶娘跟在一旁。 “嗯。”扶萤看着孩子, 嘴角忍不住弯起,笑着戳戳她的小脸,“飞飞,想娘了吗?” 她会笑了,扶萤觉得她能认得出来哪个是哪个, 每回自己一靠近,她便会咧开嘴笑,羽毛一样的眼睫会扑闪扑闪的。 “飞飞, 小飞飞。”扶萤举高高,她会笑得更开心。 李砚禧就在她们身后的厨房里, 吆喝一声:“吃饭了。” 奶娘识眼色,立即上前将孩子接过去,让扶萤先去吃饭。 扶萤和李砚禧起得晚些,奶娘和丫鬟们早吃过饭了。 那两个丫鬟是会做饭的,刚来时还会煮他们俩的饭,后来知晓她只吃得惯李砚禧煮的,也就作罢了,只是将稀饭煮好,不再给他们煮菜了。 “吃完出去走走?”李砚禧往她碗里添菜。多了两个丫鬟后,他轻松不少,虽然还得洗衣服做饭,但洗碗打扫屋子不须他做了。 “嗯。”扶萤垂着眼,没看他。 他也不在意,自顾自往她碗里添菜,跟她说话:“早就说想出去走走了,现下有空了,你也好出去看看。” “今日有集市吗?” “没,但前面每日都会有卖东西的,不过这会儿有些晚了,应当收摊了。你想买什么?过两日我们去县城买也行。” “没什么,就是想去看看罢了。” “成,去逛逛也行。这里不大,到处走走看看也好。要真有什么东西要买,下次再去。” 扶萤有一声没一声地应着,吃罢饭,放了碗筷,跟他一前一后出了门。 正是农忙的时候,除了他们,没人在外面闲逛。 扶萤和李砚禧并肩往前走着,中间隔了两拳的距离。 走了会儿,她开口:“你身上还有多少银子?” “还有三十几两吧,还够用一段时日的。”李砚禧答,“花在买房子上的多,我们平日吃喝其实要不了多少。” 扶萤点了点头,又问:“你来这儿时人家如何与你说的?是真将户籍落在了这儿?没有坑你?” “当时南边有灾情,不少难民流窜出来,我说想在这里安家,他们并没有怀疑。这里管事的是族长,族长家中有孩子要读书,刚巧缺钱,我多拿了几两单独给他,这事就算是成了,地契如今也在我手中了,还落了官府的印。” 扶萤又点了点头:“虽是如此,可防万一,我们不如明日再去县城走一趟,问一问陶裕,另外,想做香膏胭脂生意也要去县城买些原材料。” 她说完,没听见李砚禧接话,偏头看去,才见他脸色不虞,不满道:“你不愿意算了,我自己去就是。” “我没说不去。”李砚禧仍旧垮着脸,心道,不要钱的骡子,不用白不用。 扶萤见他那副不乐意的样儿,一下更生气了:“你不愿意就不愿意,给我甩什么脸色?” 他看她一眼,强行抓住她的手:“明明是你给我脸色看,出门后便离我这样远,恨不得在我身上挂上‘仆人’两个大字,免得旁人误会我们俩有什么。” 扶萤没能挣脱,举着手停下看他:“现在在说你的问题,你不要给我扯到别的事上去!” “我是不大愿意又如何?我若是要你去见从前与我有过一腿的女人,你愿意吗?”他别着脸道。 扶萤却是震惊:“你从前和谁有过?” “没!我打个比方!” “你少给我打什么比方。”扶萤甩开他的手,“你最好别让我知晓你和别人如何过,否则我要你好看。” 他跟上去:“那你呢?我能要你好看吗?” 扶萤瞪他一眼。 他咬了咬牙,上前搂住她的腰:“以后我们就这样出门。” “我才不要!”扶萤双手用力推,李砚禧双手用力抱,她敌不过他,最终还是只能撒脾气,“你给我松手!” “我才不松,我就是要让所有人都知晓我是你男人,是你相公。”李砚禧反倒将她抱得又紧了些。 她正在和他纠缠,见远处有几个村里的人迎面走来,她整张脸都红了,急忙又推又搡,低骂道:“李砚禧!你是不是有病!你赶紧给我松手!否则我饶不了你!” “不松。”李砚禧没皮没脸还在她脸上亲了下,阴阳怪气道,“我才不松。” 她都快急哭了:“你不要脸我还要呢!你给我松手!” 李砚禧不紧不慢道:“那你错了没有?” 扶萤眼里只有那几个越来越近的人,迅速敷衍:“我错了我错了。” 李砚禧轻哼一声,松了双臂,又将她的手牵住。 这倒是没什么,最多被人说一句腻歪,还不至于丢人,扶萤松了口气。 人过去了,扶萤头一扭,便道:“回去了,不逛了。” 李砚禧就知道,她哪里会低头,哪里会认错?轻哼一声,慢慢悠悠跟上。 扶萤气冲冲一路回到家,进了正房便要关门,李砚禧一个健步上前,用腿卡住门缝。 “你让不让?不让我挤了?”扶萤威胁。 李砚禧没说话,还微微扬起下颌。 家奴 第64节 扶萤狠心推了推门,见他一副无所谓的模样,骤然泄了气,又一把松开,气恼往炕上一坐,背对着他。 他反手关了门,跟过去,握住她的后颈,便低头咬住她的唇。 扶萤推不开,重重在他嘴上咬了一口,淡淡的血腥味立即蔓延开来。 他松了口,舔了舔唇上的伤口,沉声道:“李扶萤,我是人,我不是狗,你凭什么不许我有脾气?” “我要你找他还不是为了你,为了我们?我又不是去私会的。是你不识好歹,是你狗咬吕洞宾!” “我难道不知道吗?可我听到你提起他,我就忍不住嫉妒。我有什么办法?你杀了我好了,我死了就不会再吃味闹脾气了。”李砚禧松了手,直起身。 他背对着窗外的光站着,阴影遮住了有些落寞的神情。 扶萤仰头看了他一会儿,歘得站起身,在他脸上蜻蜓点水般地亲了一下,小声警告:“不许生气了。” 他抿了抿唇,压住上扬的嘴角:“哦。” 扶萤又坐下,垂着眼道:“你去将飞飞抱来,这会儿天还早,还能陪她玩一会儿。” 李砚禧转身高高兴兴出门,将孩子抱进屋来。 飞飞刚吃饱,这会儿正开心着,扶萤侧卧在一旁拿小毛球逗她玩儿,她挥舞着小手,咯咯笑个不停。一会儿,挥舞累了,迷迷糊糊要睡了。 扶萤轻轻拍着她,看着她慢慢睡着。 “她的手好小。”扶萤弯着唇,将飞飞的小拳头放在手心里。 李砚禧侧卧在她身后,将手伸过来,托住她的手。 她扭头看他。 李砚禧垂首轻轻触碰她的嘴唇,手却已往不该去的地方去了。 扶萤轻飘飘瞅他一眼,低声道:“将孩子抱出去。” 没待他回答,扶萤忽然察觉他身上的衣裳早脱得差不多了,又瞪他一眼,下了炕,抱着孩子趿拉着鞋子出了门。 天快黑了,还能看得到一丝残阳,丫鬟接过孩子,问:“要用晚膳了吗?” “你们先吃就是。”扶萤答一句,红着脸匆匆回到主屋里。 她踢了鞋子,刚坐上炕,就被李砚禧拽去了被子里,弯月高挂,李砚禧披着衣裳又摸黑去厨房给她做宵夜。 收拾完,灯吹了,扶萤用手肘拐了拐他:“别弄我,明日还要早起。” 他手臂松了些,轻声道:“没想弄你,只是想抱着你。” 扶萤翻了个身,面对着他,胳膊往他腰上一搁:“好了,睡吧。” 他扬了扬唇,下颌抬了抬,放在她头顶上:“好。” 去县城不近,天一亮就出门坐车,到达县城时已快至午时,街上已是最热闹的时候。 “我们先去寻陶裕吧,说完正事再用午膳,用完买了东西就可以回去了。” “行。”李砚禧牵住扶萤的手。 路上到处都是人,扶萤慌张左右望两眼,要将手抽回去,低声急道:“你快松开,这里都是人!” 李砚禧不愿意,他脸上又没长麻子癞子,也没丢人到这种地步吧?他冷冰冰答:“不松。” 扶萤用力挣扎:“你不松手,我们就不要再在一块儿了!” 李砚禧咬了咬牙,紧紧握了一会儿,还是松开了。 扶萤瞅他一眼,没有多说,向人问了路,径直往县衙里去。 他跟在后面,亦是一言不发。 到了县衙,扶萤上前问过,衙役立即去通传,不一会儿,陶裕亲自出来迎,李砚禧脸色看着更差了。 扶萤瞥他一眼,悄悄推了推他的手臂。 她既已做好决定,来寻陶裕帮忙可以,但不能再和陶裕有任何暧昧,以免留下什么祸患,反而不好。 李砚禧脸色这也才好看一些,上前与人打招呼:“陶大人。” 陶裕笑着摆摆手:“不必多礼不必多礼。刚好要到吃午饭的时候了,你们还没吃过吧?就在我这里吃好了,快跟我去后院。” “我们刚吃过,大人不必麻烦,况且一会儿我们还要赶路回去,孩子和奶娘在家,我们多少有些不放心。”李砚禧不算热络,但还称得上有礼。 陶裕点头:“这样……既是如此,你们必定是有要事,便直说吧。” “是。”李砚禧将一沓证明拿出来,交给他看,“我和扶萤从方家出来后便在此安了家,户籍也落在了此处,我们是不确认这是否合乎律法,便想过来问过大人。” 陶裕扫过一眼,眉头微微蹙起,喃喃道:“八月……” 李砚禧丝毫不怵,镇定解释:“是。我早知方家不是久待之地,所以早在外面买下宅子,以防万一。” 陶裕抬眸瞧他一眼,神情略有些复杂,但到底未说什么,只道:“这些手续是合理合法的,若是你们不放心,我再给你们做一个证明,便万无一失了。” “那就有劳大人了。” “拿印章来。”陶裕朝人吩咐一声,在案上写下两张户籍证明,盖上印章,吹了吹,交给李砚禧,“这便好了,你们收好。” “多谢大人。”李砚禧垂眼道。 扶萤也垂眼:“多谢大人。” 陶裕看向她,又笑着道:“都说不必多礼了,这本就是我该做的。对了,孩子出生了,怎的未来与我说一声?我即便忙不能去看看,也好差个人去瞧瞧,你们现在正是需要帮忙的时候……” 扶萤见他递过的钱袋子,立即道:“上次已给过了,心意我们也领了,再收就不合适了,我们都有手有脚的,总不能日日想着打旁人的秋风。” 他点了点头,将钱袋子收了回去:“那你们有什么打算?” 扶萤道:“打算做些小生意,只是现下都还未考虑周全,日后想法成熟些,还请大人能帮忙参谋参谋。” “我未做过生意,对此一窍不通,不过你们若是不嫌弃,我可以听听。” “多谢大人。”扶萤微微行礼,“正事都办了,我们便不叨扰大人了,这就告辞了,大人慢慢忙。” 陶裕往外送了两步:“也好,天冷了,黑得早,早些回去也好,你毕竟刚生产完不久,还是不要吹风得好。” 他们的孩子有三四个月了,哪里就刚生产完不久?说得好像他不爱护青青一样。李砚禧心中不爽,却不好说什么,若是叫此人知晓他和扶萤早有了孩子,恐怕会惹出什么麻烦,他只能按捺住。 出了县衙,走出去很远,背后那道目光消失不见,李砚禧才道:“我可没叫你月子里吹过风。” 扶萤还在为方才的事生气,瞥他一眼,没有说话。 他咬了咬牙,也有些生气了。 “买完猪肉就回去。”扶萤冷声一句,只顾着往前走。 李砚禧虽是生气,也不能不管她,加快了些步伐,紧紧跟在她身边。 途中,路过一个布匹店,她没提醒一声,直接拐了进去。 李砚禧扭头跟过去,也没问她要做什么,只见她挑了布料,便自觉上去抱上布料付钱。 出了门扶萤仍旧未跟他说什么,买完猪板油便安静往回走,一路上再没来时的闲谈。 回到家,天还未黑,扶萤接过孩子抱进正屋里去,他跟在后面,将布匹往桌上一放,淡淡道:“我去隔壁屋睡。” 扶萤也淡淡道:“你今日从这个门出去了,往后便别再进来。” 李砚禧停步,没有说话。 扶萤冷哼一声,在炕上坐下:“惯会给我脸色看,威胁我了。” “你难道没有威胁我?”李砚禧背对着她,“我实在不知这一切到底还有什么意思了,你这样嫌弃我,何必还要和我将就,我又何必要日日上赶着?我真的受不了了,我忽然觉得离开也挺好的,我们不如就到此为止。” “你要走就走,走了就别再回来。”扶萤冷声道。 李砚禧顿了顿,转身收拾行李,道:“好。” 扶萤听着他收拾东西的声音,盯着孩子看了会儿,忍不住开口:“你到底在闹什么?你一日不给我脸色看心里就不舒服是吗?” 他直起身:“是我给你脸色看吗?是你给我脸色看,你为了一个外人威胁我,你讨厌我,你嫌弃我!我想不明白,要与你共度余生的人是我,你孩子的父亲是我,你为何总为了外人跟我发脾气!” “非要在外人跟前表现出一副亲昵的模样,你才高兴是吗?我告诉你,我不喜欢!”扶萤起身怒视他。 他抬眼质问:“你是不喜欢和我这样,还是换了个人你就会高高兴兴挽着他!” 扶萤深吸一口气:“是,今日若是方兰漳,若是他要我挽着,我会高高兴兴挽着,因为我没办法,我仰仗他过日子,我必须要讨好他,即便我不高兴也得高兴。” 李砚禧握住她的肩,有些歇斯底里:“我哪里要你讨好过我?只是牵个手而已,真的有那样难吗!” “我说了,我不想牵。” “你是不喜欢牵手,还是不够喜欢我?” 扶萤没说话。 李砚禧努力扬了扬唇,眼泪悄无声息落下:“你不喜欢我,为何还要主动抱我亲我?为何要喊我哥哥?我以为你不爱我也可以的,可我现在才发觉我受不了,我办不到。我真的没办法再坚持了,我们就到此为止吧。” 扶萤蹙着眉,抬手轻轻抹掉他的眼泪,轻声道:“别哭了。” 李砚禧将她的手握住,从脸上挪开,双眼通红望着她:“不要再对我好了。” 她沉默片刻,双手环抱住他的腰,低声道:“我没有不爱你,不要哭了。” 李砚禧没有说话。 “我以为你是闹脾气,故意要去陶裕跟前显摆。我不是怕他误会什么,我只是不喜欢这样作戏。我和他原也没有什么,原先只不过看他为人方正,才学出众,想着若嫁给他,应该不会吃太多亏,可我现在已经有你了。我没有三心二意,小禧哥哥,我是真心想和你过的。” 李砚禧紧紧抱住她,好一会儿,开口道:“饿了吧?中午便没怎么吃,想吃什么?我去煮。” “想吃米粉。”她道。 “好,你和飞飞玩一会儿,我煮好了喊你。”李砚禧松了手,转身出门。 扶萤目送他进厨房,转头看向炕上的飞飞,脸上多了些笑意,飞飞一直瞪着的大眼睛也笑眯起来。 “飞飞。”扶萤笑着将她抱起来,亲昵地和她蹭蹭脸,小声道,“飞飞也不想娘和爹爹吵架是不是?” 飞飞咯咯笑个不停。 扶萤摸摸她的小肉脸:“娘知道了。” 李砚禧在外面喊了,扶萤应一声,抱着孩子出门,交给奶娘,抬步进了厨房。 “好了,吃吧。”李砚禧将碗端来放在桌上,顺手将筷子也递给她。 她接过碗筷,吃了几口,道:“晚上想沐浴。” 李砚禧大口吃饭,没抬头看她:“好,一会儿让她们将水烧上就行。” 家奴 第65节 她抿了抿唇,偷看他一眼,见他没有抬头的意思,又收回目光。 吃罢饭,李砚禧在屋里收拾东西,将先前拿出来的衣裳摆好,顺带着整理整理箱子柜子,扶萤则是坐在桌边看书,时不时看他一眼。 “夫人,水烧好了。”丫鬟在外喊。 “知道了。”扶萤应一声,看向李砚禧。 李砚禧快速将东西整理完:“我去拎水。” 扶萤放下书册,坐着等。 李砚禧提了水来,站在一旁候着。 扶萤又看他一眼,跨进浴桶里,也没问他傻楞在哪儿做什么。 一会儿,他自己开口了:“我想和你一起洗。” 扶萤上下打量他一眼,他立即又道:“我去冲一下再来。” “好。”扶萤点头。 李砚禧悄悄扬起唇,快速出门又快速回来,跨进浴桶的时候太激动,砸起一个小水花,溅得扶萤脸上都是水。 扶萤瞪他一眼。 他抿抿唇,拿了帕子给她擦干净,安安静静伺候她沐浴。 扶萤靠在浴桶边缘,盯着他垂着的眼,想知晓他在想什么,又没好意思开口问,只道:“差不多了,洗好了。” 他没动,放下帕子,张了张口,低声问:“你爱我吗?” “嗯。”扶萤垂眸,低声应。 李砚禧胡乱点头:“嗯、嗯。” 扶萤朝前靠了靠,双手环抱住他的腰,头轻轻靠在他的胸膛上:“小禧哥哥,我爱你。” 他的眼泪往下掉,在落到扶萤后背前,被他用手接住了,他哽咽道:“我知道你是被逼无赖才和我在一起,你不用说违心的话。” 扶萤缓缓抬眸,认真看着他:“或许我对你的感情还不到爱这个字眼儿,但我确认,我喜欢你,我想和你在一起。” 第65章 他垂眼, 鼻尖越发酸,眼泪掉得越发欢:“你喜欢我,还总说些让人那样伤心的话, 还故意冷落我。” “我知道自己不对了,再如何都不该那样说。”扶萤抿了抿唇, “可有时我不想就是不想, 你老是跟我唱反调, 我忍不住生气。” “可你不也总与我吵架?原也不是什么要命的问题, 吵几句便过去了, 可你不理我,故意冷落我, 我受不了。” 扶萤没说话, 她就是故意冷落他,她怕不给他点儿教训,他以后更不会听话了。 “你防着我,将我当贼一样防,既然这样不信任我, 又何必要和我在一起?难道你要防我一辈子吗?可这样还有什么意思?同床异梦,这是你想要的吗?可是,我不想过这样的日子。” “我……”扶萤知道,若是李砚禧真不听她的,她再怎么防也没用, 可这样防着,至少还能给她些心里安慰,“我不知如何说, 我只能说,我的确喜欢你, 以后不会再故意冷落你了。” 李砚禧的目的已达到了,已经很满意了,他紧紧抱住她,在她发顶亲了亲:“好,你不想说,我不逼你说了。” “嗯。”扶萤无意识在他肩上蹭了蹭。 他摸摸她的后颈,温声道:“水冷了,起来吧,我去将水放了。” “嗯。”扶萤应了一声,被他从水里抱出来。 他将浴桶底下的塞子拔了,顺手拿来长巾给她擦水,温柔安静的目光一直落在她的脸上。 扶萤鬓边的发微湿,三两撮聚在一起,要被脸上升腾而起的热气烘干:“你一直看着我做什么?” “在想,你在想什么。”李砚禧仍旧看着她,拿着长巾轻轻给她擦手上的水,“小时候,你就喜欢坐在窗边看着外面,那时我悄悄站在长廊下,就在想,你在想什么。” 她早不记得了,也不知他说的是哪一回,只是抬眸瞅他:“我可是小姐。” “嗯,我知晓。”李砚禧垂了垂眼,“所以,我从前也没想过要如何,只觉得能远远看你一眼就好了,现下却是越来越不知足了。” 扶萤看他一会儿,又道:“你喜欢我什么?因为我长得好看?因为我是小姐?” 他说不清楚。 他从小没了母亲,扶萤的奶妈是他母亲的好友,奶妈自己的孩子没了,边照顾扶萤边管着他。扶萤分走了奶妈的关怀,他一开始并不喜欢扶萤,奶妈就告诉他,这是妹妹,要他多照顾妹妹。 扶萤不懂事,不明白什么是小姐什么是下人,跟在他后面喊了好几年哥哥,不知是哪一天起,突然改了口,还总朝他发脾气,大抵是想起不堪回首的往事,心中有气。 他也不是好欺负的,拗着性子不肯服软,奶妈又哄他,说妹妹身体不好,日日要吃药,心情自然不好,要他多让着些。 的确,从他记事起,扶萤便一直容易生病,有好几回棺材都备上了,他站在堂外,看着满地飘零的杨花,听着下人们议论“有钱又如何?娘早没了,自己也是个病秧子,还是个丫头,往后还不是便宜了外人”,忽然悲从心起,从那后便常常抓耳挠腮偷看药方子。 “我不知道。”他答,“奶妈说你是妹妹,要多让着你。” “我才不是。”扶萤别开脸。 “是,你是小姐,而我不过是个奴才生的。”李砚禧淡然道。 扶萤看他一眼,要解释什么,但张了张口,又闭上了。 他放下长巾,揽住她的腰往上搂了搂,低头含住她的唇:“但你现在是我的妻子,我孩子的母亲,你这辈子注定是我的。” “才不是。”扶萤要躲。 “就是。”李砚禧抱着她往褥子上倒,推起她的膝盖,低头一口在她身前咬住,咂了咂嘴,“好软。” 她喘着气推他:“不要,我刚洗完的。” 李砚禧抓住她的手腕:“我一会儿给你洗。” 她挣了挣,没挣脱,又道:“不要吸,我喝了那样多回奶汤,要是白喝了,我就杀你了!” “放心,不吸。”李砚禧答一句,又去咬她的脖子。 她不服气,也咬回去,李砚禧却被咬得越发有兴致了,抱起她站起身。 “不要把我摔下去!”她喊。 李砚禧笑着托稳她:“放心,摔不了,你轻得很。” 她呼吸不顺畅了,勾住他的脖颈,一口咬在他肩上,几乎要渗出血来。 李砚禧不怕疼,只怕折腾过了,她身子受不了,又抱着她滚回被子里,捧着她的脸,躺着看她:“青青,我爱你。” 她咬着唇,蹙着眉,面色潮红,软回他的颈窝里:“我也爱你。” 李砚禧环抱住她,轻声道:“我知晓你还有很多顾虑,你从小便想得比旁人多些,但我们已是夫妻了,我要是有什么做得不好的地方,你直说就是,我也不是回回都能猜对你是如何想的。” “你先别说了,我要。”她紧紧抱住他,哑声催促。 见她一个字也没听进去,李砚禧故意道:“你自己不是会摇吗?” 她生气捶了他一下,理直气壮道:“我累了!你快点!我快要好了!” 李砚禧哼笑一声,按住她蠢蠢欲动的腰:“快要好了?我还没好呢。” “不要停,你快些啊!”她见催促无用,只好又求他,“小禧哥哥,快,快帮我……” 李砚禧慢条斯理叼住她的耳垂:“如何帮?” 她咬住唇,撇着嘴道:“动一动。” 李砚禧看着她,又问:“我是你相公吗?” “嗯。”她委屈点点头,“相公,我要,给我。” 李砚禧心满意足,立即抱着她翻了半圈,奋力挥洒汗水。 她也满意了,歪着脑袋陷在褥子里,足尖时不时抽动一下。 李砚禧笑着牵起她的手,在她手背上落下一吻,轻声道:“睡吧,相公会给你都收拾好。” 她睁了睁眼,沙哑着嗓子道:“你快些,我想抱着你睡。” “好。”李砚禧又在她脸上亲了下,快速收拾好,趁她意识消散之前,将她搂在了怀里,“青青,睡吧。” 他们自然而然又睡了懒觉,丫鬟没敢喊他们,自觉将家务都收拾好了,他们醒时已至晌午。 “日光好刺眼。”扶萤嗓子还哑着。 李砚禧伸出光裸的手臂替她遮住日光:“应当是不早了。” “嗯。”她往他肩上躺了躺,翻身抱住他的腰,低声嘟囔,“我饿了。” “我这就去煮。”李砚禧当即要起身披衣裳。 扶萤抱住了他:“再抱一会儿!” 他又躺回去,轻轻捧着她的脸:“不是饿了吗?” “嗯。”扶萤看着他眼下半寸处的小痣,用指尖轻轻碰了碰,“你这里有颗痣。” 他垂眸看了看,道:“你后脊上也有一颗,红色的。” “哪儿?”扶萤扭着头问。 “这儿。”李砚禧轻车熟路找到,轻轻摸了摸,“我摸到它,想到从后面弄你,就忍不住难受了。” 扶萤羞得踹他一脚:“死下流胚子!煮饭去!” “哦。”他爬起身,慢慢悠悠穿上衣裳,走之前,俯身在她耳旁又犯贱一嘴,“好久没从后面过了,今晚试试好不好?” “不要脸!”扶萤一脚踩在他脸上。 他舒坦了,仰着嘴角出门。 奶娘在院子正抱着飞飞踱步,他走过去,接过飞飞,在她小脸蛋儿上亲了一口,笑着道:“让奶娘抱你玩儿,爹要给你娘煮饭去了。” 扶萤听见,眉梢微动,也跟着起身出门,抱着孩子在院子里逛了两圈。 吃罢饭,在院子里的长桌上,扶萤拿了昨日买的纸笔陈列好,缓缓匀开墨条,拿笔蘸了墨,在册子封页上写下“账簿”二字。 “昨个儿花了多少银子?花在什么地方了?我们合计一下,记录下来,往后再有什么花销也都记下,家里进进出出也有个明细,不至于是糊涂的。” 李砚禧原以为她是闲来无事,要写写画画,这会儿知晓是要做正事,转身将孩子交给奶娘,在她身侧坐下,拿了墨条继续研磨:“行,昨日买了三匹布,粗布三百五十文一匹共两匹七百文,细布共一匹四百文。猪板油一斤共计五十文。四个包子八文,来回坐车八文。” “支出都记在上面,收入的都记在下面,往后若是我不得闲,便是你来记。”她边写边道。 “知道了。”李砚禧看她要蘸墨,将砚台递近一些。 家奴 第66节 她抬眸看他一眼,蘸了墨,忽然想起幼时。 幼时她身子不好,什么也做不了,只能在家里看看书练练字打发打发时光,她最喜欢每日洗砚台的时候,那是她唯一能玩水的时间,她总要将墨汁弄得到处都是,看着它们肆意地随着水漂流。 李砚禧原先不叫砚禧,叫什么她也忘了,总归是招财来福那一类的,她嫌俗气,便给他改了名儿,谐音砚洗。 现下想来,她也记不起自个儿为何要给他取这样一个名字了,她明明记得,她小时候不喜欢他来着…… 第66章 扶萤回神, 吩咐:“你去将两匹粗布拿来给两个丫鬟。要入冬了,让她们两个做两身新衣裳。” 丫鬟正在给孩子洗衣裳,闻言立即起身跪地:“多谢夫人。” “都起来。”扶萤道一声, 又说,“往后你们一个叫香篆, 一个叫沉烟。” 丫鬟又行礼:“多谢夫人。” 李砚禧拿了布匹来, 扶萤又吩咐:“将东西收好, 继续忙去吧。” 丫鬟们收了布匹, 欢喜对视一眼, 往屋里走,扶萤没看她们, 接着将未记完的账簿写完, 放在一旁晾着。 “家里有小罐吗?得熬油了。” “有是有的,先前主人留下的,只是恐怕落灰了,得拿出来洗洗才能用,我现下就去拿。”李砚禧往厨房去。 扶萤跟在他身后:“我跟你一块儿, 还有别的要用的,得一并找出来,若是没有,还得添置。” “罐子有,木托盘也有, 就差炉子,不过也不打紧,地上建一个泥炉也差不多。还差什么?”李砚禧说话的功夫已将东西都找了出来, 拿去外面沟边冲洗。 扶萤道:“还有装香膏的瓷瓶。” “那恐怕不好得,况且现在东西还没卖出去, 不适合往里投这样多银钱。”李砚禧想了想,“我看不如用竹节来装。后面就有一片竹林,砍几支来就够了,我再一打磨,保证不比小瓷罐差。” “也行,先试试再说。”扶萤扶着膝盖,弯着腰在一旁看着他洗罐子,“那花呢?” “这段时日有桂花,一会儿我们出去摘一些。” “总在外面摘也不是办法。” “后面那块儿地也是我们的,改明儿我把后面的围墙敲了,往后再扩一扩,留住一个后院来,专门种些花。” 扶萤点了点头:“这样是差不多了。” 李砚禧将洗干净的罐子放在窗下的板凳上晾着,擦擦手上的水,道:“走吧,这会儿刚好去摘些来。” 扶萤跟着他往外走:“要不我们搬去县城里住吧?那里人多,做生意也方便些。” “人多也眼杂,比不过村里清静,万一被什么人盯上,恐怕又会惹来麻烦。生意也不是越做越大的好,做太大了容易招人眼,也要给上面上供,一堆麻烦事等着。况且,现下不知销路如何,还是先将东西做出来,我拿去城里叫卖试试。若是卖得好,再去县城租个铺子,让丫鬟去守着铺子,也不必我们亲自盯着了。” 扶萤略思索一番:“你说得也有理。” 她其实也不太喜欢卷入到那些事中,可实属无奈,她也是怕往后的日子不好过,可见李砚禧这样镇定,心中也稍安一些。 “就在前面,是要折几支回去吗?” “折几支,再挖个小树苗回去。” “行。”李砚禧挽了挽袖子,弯身挖了棵小树,又折了几支开满的桂花,一并带回去。 罐子还没干,扶萤摆弄花插进瓶子里,李砚禧陪她摆弄一会儿,看罐子晾得差不多了,拿了来熬油。 院子里飘荡着猪油的香味,扶萤坐在小竹床边逗飞飞玩,李砚禧忙完也过来,和她脑袋挨着脑袋,一起和飞飞大眼瞪小眼。 猪油熬好,用托盘盛着放凝固,将花铺在猪油上,反复三回,等待花香沁入油中,便成功了一半。 这便需要一段时日了,趁此间隙,李砚禧将竹节小罐打磨出来了。没了外面那层绿,竹罐看着白净透亮,还真不输小瓷罐。 扶萤将沁好的油化开,再加上果香混合在一块儿,倒入竹罐中冷却。 天冷,香膏放在外面,一会儿就凝固了,瞧着清清透透的,挖出一坨在手腕上抹开,温润的香气立即飘散开来。 扶萤举起手放在李砚禧鼻尖下面:“如何?” “不错。”李砚禧轻嗅,忍不住在她脸上亲了一口。其实他闻不出好坏,他只觉得扶萤身上的气味都好闻。 “那趁天还未太冷,我跟你一块儿去县城里卖吧。” “我一个人去就成,你在家里陪孩子就好。” “为何?我也想去。” 李砚禧有些犹豫:“做生意没那样容易的,我怕你去受了委屈。” 扶萤瞥他一眼:“我知晓,但我不怕。我都不怕,你怕什么?就这样说好了,等个晴天,我和你一同去,我就不信卖个香膏能被吃了不成?” 他没话说了,只能应下。 扶萤转头去收拾小罐子去了,她将小罐外系上一根编好的草绳,再挂上两朵纸花,瞧着没那样单调了。 天晴的一日,她带好十多个小竹罐,和李砚禧乘车一起到了县城里。 “看,那边有个空地,我们去那里。”她指向一排小摊小贩中间空出的地方,抱着布走了过去。 李砚禧跟在她身后,心里很不是滋味,跟上去,又道:“你要不去对面的茶楼里歇一会儿吧?我在这儿守着就行。” 她瞅他一眼,边将竹桌支上边不满道:“你老是支开我做什么?” “我没。”李砚禧垂着头,默默将小竹罐一个个摆放出来。他就是觉着,这里太乱太脏了,不是扶萤该来的地方。 “没有就好,你别让我知晓你还有什么别的心思。”扶萤又瞪他一眼,“别站在那儿杵着了,旁人路过都瞧不见我们摆放的东西。” 他低着头挪开,眼红了一圈。 扶萤没瞧见,坐在竹凳上,正抻着脖子张望:“怎么没人来我们这儿?是不是要吆喝?要怎么吆喝?我不会呀,你会吗?” 李砚禧鼻尖一酸,眼泪滚落,别开脸去。 扶萤这才发觉不对,扭着身子瞧他:“你哭什么?你哪儿不舒服了?” “你别坐在这儿了,去茶楼里吧。”他仍旧别着脸,低声催促。 “我坐这儿怎么着你了?难不成我坐在这儿,你便哪儿不舒服不成?”扶萤撇着嘴,没好气道。 “嗯。”李砚禧抬起发红的眸,“你是小姐,不该做这个。” 扶萤一怔,顿了顿,挪开眼小声道:“你别想骗我,你就是想我待在家里,最好是没了手脚,这辈子只能依附你,你就能想欺负我就欺负我了。” 李砚禧没说话,认真看着她。 她没敢回视,搡了他一把:“你知不知道怎么吆喝?不会就快些找人去学,我们晚上还得回去呢,你别在这儿耽搁时辰。” “就吆喝香膏就成。”李砚禧抬袖擦了把眼泪,“我来吆喝就成……” “香膏!卖香膏——”扶萤打断他,扯着嗓子喊了两声,没想到真有人看来,尴尬地闭了嘴,又在心底骂自己一句,不就是被人看了几眼,有什么的?骂完,她又朝看来的人问,“你要看看吗?” 看来的是装扮不错的女子,女子走近两步,看一眼:“这纸花配上小罐挺好看的,但我们小姐不用外面的东西。” 不待扶萤说话,李砚禧上前一步,道:“您若是喜欢,不如买一瓶回去试试,这里头没加什么旁的东西,直接吃了都没问题。若实在不成,将香膏倒了,留小罐做个摆件也成。” 女子看他一眼,拿起罐子轻轻闻了闻:“真能吃?” 他拿起一个竹罐,用竹签舀了一坨喂进口中。 女子脸上露出些笑意,伸出手背:“你给我舀一些,我试试,若是好了,就买一罐试试。” 李砚禧正要换一根竹签,扶萤突然推他一下:“你让。” 他看出她不高兴,但不知她不高兴什么,又不好现下问,默默退让到一旁。 扶萤夺了他的竹签,挖了一团,轻轻放在女子手背上:“这香膏润肤留香,每日只需在手腕耳后抹一坨,便能留香一日。” 女子看她一眼,见她皮肤细腻,容貌不一般,立即信了:“好,多少钱一罐,我买一罐试试,若是用得好,以后再来。” “十文。”扶萤道。 “喏。”女子从荷包里倒出十文给她,挑了罐新的拿走了。 人走远,扶萤将钱往袋子一塞,屁股往凳子上一坐,瞅李砚禧一眼,抱臂不满:“哼!” 李砚禧抿了抿唇,在她身旁坐下:“怎么了?” “你少给别人献媚!”她气道。 李砚禧觉得好笑:“我哪儿跟旁人献媚了?人家来买东西的,要试一试,我难不成还要给人家脸色看?” 扶萤推开他的脸:“李砚禧,我告诉你,你是我的奴才,这辈子只能对我低眉顺眼。” “我除了对你这样卑躬屈膝过,还对谁这样过?不是说了吗?就是正常做买卖,旁人也是这样的,不信你去别的摊上看看。” “我不看。”扶萤别开脸,“你回家带孩子去,以后我自己出来就行。” “那怎么能行?你一个人要是遇到什么危险怎么办?” “我不管,你就是不许对别人那样!” “哪样?我也没哪样。”李砚禧牵住她的手,“你自己都这样小心眼儿,平日还嫌我管得多?” 她甩开他:“你不喜欢就离我远点儿。” “我没不喜欢。只是我们不都说好了吗?到这儿来摆摊是看看销路如何,若是好了,租个铺子,就不需我们守着了。” 扶萤垂了垂眼,沉默好一会儿,催促:“来人了,你去招呼。” 李砚禧笑着看她一眼,起身又去给人介绍香膏。 她自个儿消化一会儿,也起了身,站去他身旁,和他一块儿。 不得不说,李砚禧的确比她适合摆摊。他不急不躁的,无论来人说出什么话,抛出什么问题,他都能轻松接下,虽不像旁的摊主那样热情,但一看就很可靠。 扶萤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默默不插话了,只是在客人需要试用时,揽过这个活儿。 日暮,他们带来的十余罐香膏,除却拿出来给人试的那罐,全卖完了。 吹着晚风乘着车,扶萤靠在李砚禧肩上:“早知卖得这样快,应当多带一些的。” “明天再走一趟就成,你就别来了,在家里休息吧。” 扶萤不服气:“凭什么?我也要来。” 李砚禧扬了扬眉:“路上过个母蚊子你都要吃醋,还是在家里待着好,免得醋坏了。” 扶萤左右看一眼,急忙捂住他的嘴:“你少胡说八道!再说我把你嘴缝了!” 家奴 第67节 李砚禧轻哼一声:“你再大声一些,将他们吵醒,他们就真知晓你是个醋坛子了。” 扶萤咬了咬牙,抱起他的手咬了一口,别开脸不理他了。 牛车上颠簸,路途又远,和他们一样去城里做买卖的村民也一样精疲力尽,这会儿正互相靠着打瞌睡。 扶萤也有些累了,闹了会儿别扭,又靠回李砚禧肩上。 李砚禧揽住她,在她额头亲了下:“还得一会儿才到,先眯一会儿吧。” 她闭上眼:“不知飞飞今天怎么样了。” “等回去了,抱她去主屋里玩一会儿,等她要睡了再送她去奶娘那儿。” “嗯。”她点头,安静一会儿,忽然又道,“帐也得记。” “就卖香膏挣的钱,买午饭花的钱,也没什么别的,两笔就写完了。” 扶萤又点头:“那我睡一会儿,到了你喊我。” 李砚禧将她搂紧了些,轻轻靠在她头上。 最后一丝日光消散前,牛车抵达,扶萤脚步轻快进了院门,径直朝奶娘和飞飞去,接过飞飞,在她的小脸上蹭了蹭,也不管她听不听得懂,笑着问:“有没有想娘?” 李砚禧看她们一眼,边朝厨房走边向香篆问:“饭煮了吗?” “饭有,炖了汤,是按您教的炖的,只是没煮菜。” “好,我知晓了。”李砚禧进了厨房,先盛了碗汤端出去给扶萤,“你先喝点儿垫垫,我去炒个菜就能吃饭了。” “天都晚了,不必弄菜了,掏点儿先前泡的菜就成。”扶萤抱着孩子往厨房里走,“起风了,早点儿吃完早点儿歇息,明日还要去城里。” 李砚禧不好再劝:“那先将孩子给她们吧,我们先吃饭。” “嗯。”扶萤跟他坐在一块儿,弄了些汤泡饭,夹了一大筷子泡菜往碗里放。 他看她一眼:“少吃些,这些吃多了不好。” 扶萤张了张口,想起他今日的话,没好说什么,怕一会儿吵起来,李砚禧要当众说她吃味的事,她才不想丢这个人。 李砚禧还等着她骂人呢,半晌没等到,还有些不习惯,往她碗里又舀了些蘑菇:“蘑菇也好吃。” 她道:“不下饭。” “那我去炒菜。”李砚禧要起身。 “不用。”扶萤拉住他,“太晚了,晚上吃多了也不好。” “中午就没吃好。” “等明日忙完了,后日在家再补回来。” 李砚禧看她一眼,点了点头:“也成,一会儿要是没吃好,再拿些零嘴出来吃。” 她没他那么能吃,稍用一些便饱了,抱着孩子边在厨房踱步边等他。 飞飞好像能认出她,也能认出李砚禧,伸着手,咿咿呀呀要朝李砚禧那儿去,扶萤只好抱着她走过去,在李砚禧身旁坐下,她就用小脚去蹬李砚禧的腿。 扶萤看李砚禧一眼:“你是不是哪儿惹着她了?” “我哪儿惹她了?总是和你一样,生来就是欺负我的。”李砚禧看她们一眼,快速吃完饭,接过飞飞,“我抱,你歇一会儿,等水热了洗漱。” “她又重些了。”扶萤给她整理整理小帽子。 “是有些沉。”李砚禧掂了掂,“你以后还是少抱她起来走动,当心伤到腰。” 飞飞张牙舞爪,咿咿呀呀,不知是不是听懂了在骂他。 他往后仰了仰,道:“算是完了,随你。” 扶萤踩他一脚:“不会说话就别说!” “老爷夫人,水烧好了。”沉烟在一旁道。 “好,将水拎去正屋。”李砚禧抱起孩子,要牵上扶萤一块儿往外走。 扶萤掐了他一下:“别牵我,好好抱着,当心摔了。” 他强行拉住她的手:“放心,我心里有数,摔不了。” 扶萤轻哼一声,懒得和他争了。 天太晚了,明儿又要早起,也做不了什么了,着急洗完也没用,李砚禧便和扶萤照看飞飞轮流洗漱。 飞飞还不会爬,也不会翻身,躺在炕上,眼珠子左右乱晃,李砚禧也跟着她乱晃,朝扶萤看去。 扶萤好一会儿才察觉,低骂一句:“你看什么呢!好好看孩子!” “又不是没见过,看一看怎么了?”李砚禧收回目光,嘀咕一句。 “你少在孩子跟前说些混账话,她有时聪明得紧,兴许能听懂。”扶萤又骂一句。 李砚禧干脆抱着飞飞转过身去:“知道了,不说了。” 他有点儿后悔了,没事好好的弄大扶萤肚子做什么,现下好了,他不仅要多伺候一个,还要被这小豆丁拦在中间。 “唉。”他叹息一声。 “怎么了?”扶萤随口问一句,爬到他身旁,“我洗好了。” “那我出去倒水,顺带把她送去奶娘那儿。” “不。”扶萤抱过飞飞,“我还想再和她玩一会儿。” 李砚禧又叹了口气,从身后抱住她:“我也想和你玩一会儿。” 她瞅他一眼:“倒你的水去!” 李砚禧没法儿,只能乖乖倒了水,斜卧在一旁看着她们俩玩儿。直至飞飞饿了,要吃奶了,扶萤才将她送去奶娘那儿。 屋里只剩他们俩了,李砚禧高高兴兴抱住扶萤,用鼻尖拱开她的衣领,不要脸道:“我也饿了。” 扶萤羞恼得狠狠在他背上砸了一下:“死下流胚子!” 他被骂得脸皮越发厚了,脸一点儿没红,开开心心拉起被子,和她一起躲在里面。 天冷,亮得也晚,待天全亮了,才起身出了门。 今日买的人不多,眼看着下午已过,还剩好几罐,也只能作罢,收了东西往回去。 “这一批卖得差不多了,感觉还不错,可以再多做一些,做不同的香味,胭脂也可以做一些,过年拿去一起卖,肯定有不少人买。” “这样也好,也可以歇些日子。” 李砚禧扬唇摸摸她的脸:“这两天累坏了吧?我就说生意不好做。” 她扬下颌:“挺好做的。” 李砚禧眉梢轻挑,没说什么。 他其实还好,就怕扶萤受了委屈,做生意要和形形色色的人打交道,总免不了有些委屈。 幸而,他们并不日日都去,还能歇一段时日。 临近年关,天冷得厉害,露天的院子坐不住了,只能在正屋里待着做香膏,孩子、丫鬟、奶娘都在屋里待着,本就不算大的正屋瞧着有些拥挤了。 “后面的院子也扩出来了,我看不如在后面加一排屋子,到时将后面的屋子做卧房,前面这间空出来做堂屋,天冷天热的时候也有躲的地方,香膏也有存储的地方。” “行,总归后面地方也不小,刚好这会儿农忙完了都闲下来了,我过几日便去村里找几个帮手来,要不了几日就能建好。” 扶萤正在写画些什么,没抬头看他,应了一声:“嗯,请人也好,免得你一个人,不知要忙到什么时候去。不过,你可得好好挑挑,找几个老实本分的。” “放心,我心里有数。”李砚禧答一句,伸着脖子往她跟前的纸张上看了两眼,没明白她在画些什么,又道,“这会儿还早,我去再砍些柴回来。今年人多了,我怕厨房那些不够用的。” 她这才抬眼:“这几日冷得很,不如找樵夫买些,也花不了几个钱。” “后面地里就有,我去个几日,砍个几捆就够了,不用花钱买。”李砚禧将袖口整理好,“就砍半个时辰,很快就回来了,这会儿刚好也没事做。” “那行,你将袄穿上。”扶萤叮嘱一句,送他出了门,回来后,便鬼鬼祟祟拿出柜子里的针线布料,接着先前停下的地方继续穿针引线。 丫鬟们看她一眼,自觉去门口给她守着望风。 她这几日一直在做针线活,还偷偷摸摸的,吩咐了她们,不许告诉老爷。她们自然不敢违抗,只是觉得稀奇,自来这儿,就没见她做过针线,如今大概是想给老爷一个惊喜。 扶萤倒不是要弄什么惊喜,只是怕李砚禧那个贫嘴贫舌的,若是知晓她专门给他做了衣裳,不知又要说出什么狗嘴吐不出象牙的话,一直叨叨叨,会将她折磨死,还不如等做好了再说,能少听些不着调的话。 李砚禧一点儿没察觉,他这几日都会出门砍会儿柴,家里的柴火的确不够了,当然,扶萤的生辰要到了,他也是寻个空隙好好想想要送扶萤什么。 从前扶萤生辰,他都会准备生辰礼,只是他知晓扶萤瞧不上,准备好的东西,待扶萤生辰一过便扔了,前年那把木梳也是。 扶萤喜欢字画喜欢书册,但他这辈子是和这些东西无缘了,想来想去,也没想出什么能拿得出手的东西。 他看一眼跟前碗粗的竹子,拿起弯刀砍下一棵,往地里的石头上一坐,背对着冷风,将竹节砍开。 或许他可以做一套文房四宝。 他愣了下,抬头望天,文房四宝,是哪四宝来着? 算了,不重要。 他又垂头,认真摆弄手中的竹节。 总归他要做笔筒、笔架、笔托、镇纸,再自己做一只毛笔,改明儿他就找人问问去,看看毛笔的毛是什么毛做的,这样总不会被嫌弃了吧? 第67章 李砚禧说半个时辰回来, 便是半个时辰回来。他一推院门,丫鬟立即朝扶萤通风报信,扶萤立即将东西收起来, 推开窗去看。 “外面冷不冷?先进来暖和暖和吧。” “还好,不是很冷, 我将这些柴劈好了再进屋。” 扶萤点点头, 见他真开始劈柴了, 又拿出收好的针线, 继续缝制。 丫鬟看她一眼, 只能老老实实站在窗边给她望风。望着望着,外面的人坐在檐下也开始摆弄起什么来了。 沉烟好奇望一眼, 被李砚禧一个眼神给赶回去了。 她当即明了了, 老爷这是也不想夫人知晓。 这两人可真有意思。 她朝香篆使使眼色,香篆狐疑看她一眼,抱着孩子走近几步,瞧见了外面檐下坐着的人。 家奴 第68节 两人四目相对,噼里啪啦用眼神八卦起来, 还是飞飞呀呀叫了几声,不知是在喊什么,将她们全拉回神。 “外面怎么没动静了?”扶萤仰头揉了揉脖子,收好东西起身。 沉烟赶忙提醒:“老爷去厨房做饭去了。” 李砚禧会意,也收好东西, 起身进了厨房。 “我去看看。”扶萤路过飞飞,捏捏她的脸颊,抬步出了门。 李砚禧刚点上火, 头也没抬一下:“你怎么过来了?” “没听见动静,出来看看。”扶萤走过去, “忙了半日了,让她们来煮饭吧,你好歇一会儿。” “行。”李砚禧拍拍手上的灰,跟她又一块儿出去,“香膏明日就能装起来了,这回做得多,不知要几日才能卖完,天又冷,路上风大,不如你就不去了?” “先去再说,若真是不能行再说。”她身子是比从前好了许多,不过要迎着风吹,大概还是会受不了。 她自个儿心里也有数,要出门时,李砚禧提过一句,她自觉将披风兜帽裹好,揣着手暖暖炉,浑身包裹得严严实实的。 外面的风比她想得还要大,中午倒还好,一早一晚尤甚,她都裹得跟粽子似的了,还是感觉有风在往衣裳里钻,出门一趟,卖了不少香膏胭脂,她却着了凉。 “都说要你不去,你非要去。”李砚禧坐在炕头,边往她嘴里喂药边骂骂咧咧,“现下好了,生病了,心里舒坦了。” 她瞅他一眼,撇着嘴道:“那我说要去,你也没非拦着不要我去,你还不是同意了,现下又来说我。” “你可是你自己说的,以后我说是什么就是什么。”李砚禧拿起帕子,擦擦她嘴角渗出来的药。 扶萤又瞅他,心里不服气,却说不出什么反驳的话:“就是平常的着凉,你就嫌麻烦了,以后若真出什么事了,还不知要如何欺负我。” “又开始了。”他气得在她脸上咬一口,“我哪里说嫌你麻烦?我还不是心疼你生病难受?将药喝完,睡觉休息,我就不去县城了,等你病好了再说。” “只是着凉而已,我心里有数的,你不用在家陪我,去忙就是。总归我也是睡觉,也做不了别的。” “你方才还说听我的。”李砚禧给她喂完药,扶着她躺下,“就听我的,你好好休息,等你好了我再去。天冷,香膏也放不坏。” 她没话说了,老老实实躺好,不情不愿道:“哦。” 李砚禧坐在她旁边守着,看她睡着了,又拿出竹节来打磨。 她这回病得不算重,但天冷,进进出出免不了带进风来,卧床几日,她才渐渐好起来,没那样困顿疲乏了。 早上醒来,她混沌的脑子清爽不少,一睁眼就瞧见床尾矮柜上摆放着的笔架、笔筒。 她好奇爬过去,拿起笔架上挂着的毛笔,又拿起放在一旁的笔筒,倒不知先看哪个好了。 李砚禧刚巧从外进来,当即又是一顿骂:“衣裳也不披,刚好起来的,再病了,我可不伺候你了。” 扶萤没和他斗嘴,弯着唇将袄子披好,举着手中的东西,笑着问:“你这是你做的?” “嗯。”他走过去,在炕沿坐下,放下托盘,“给你的生辰礼。先来用早膳吧。” 扶萤拿着东西,笑着挪过去,双臂搭在他肩上,笑着在他脸侧亲一下:“这上面刻的花纹很好看。” 他垂着眼:“你不嫌弃就行,快吃饭吧,一会儿要冷了。” “还有这狼毫,最适合我平时书写。” “嗯。”他特意问过的,当然符合她的习惯。 扶萤又笑着亲了他一下:“你怎么想起来给我送生辰礼了?做得很好,我很喜欢。” 他抬眸:“我每年都准备了的。” 扶萤一脸怀疑:“在哪儿?” “我知晓你看不上,早扔了。” 扶萤一怔,缓缓放下手,抿了抿唇。 李砚禧收回眼,将饭端近一些:“吃饭吧,有长寿面,我怕你吃不惯,还做了些别的,你尝一口,是那个意思就行。” 扶萤没说话,漱了口,拿起筷子,默默夹着面往口中送。 李砚禧盯着她的手背看了会儿,往后挪了挪,拿着梳子轻轻将她垂着的长发梳开:“我明日去县城,你就别去了,有什么想办的年货,我去添置。” “也没什么,就是红纸零嘴什么的,旁的也用不上。菜家里还有,再添置一些也行,今年人比去年多些,要是下了雪,得在家里待一段时日,买菜也不好买。” 李砚禧点了点头:“好,我去看看。” 扶萤用余光偷偷看他一眼,又收回眼神。她想说些什么,但犹豫了会儿,没有开口。她从前是挺不喜欢他的。 她沉默一会儿,又找了话说:“你吃过了吗?” “吃过了。”李砚禧道,“还做了寿包,红豆馅儿的,刚蒸上。” “我……”扶萤又不知如何说了,吃完饭,放下碗筷,“我吃好了。” “我端出去。”李砚禧收拾了往外走。 扶萤仍旧坐在原处,盯着褥子上放着笔筒笔架看,听见门响,又道:“你从前讨厌过我吗?” 李砚禧缓缓走来坐下,不紧不慢道:“没有,但恨过。” 扶萤没说话。 “我不怪你不喜欢我,我没什么资格要求你喜欢我,我从前只是恨你打我一巴掌又给我颗糖,我宁愿你一直打我骂我。” 李砚禧垂着眼,扶萤也垂着眼,沉默许久,扶萤拉住他的衣袖。 “我没喜欢过他们。” “嗯。” 扶萤轻轻靠在他的肩上:“我心里也只有过你一个。” 他抱住她:“我知道。从前的事都过去了,我们现在好好的就好。” “小禧哥哥。”扶萤转头,在他下颌亲了亲,仰头看着他,“我喜欢你。” “嗯。”他忍不住扬起唇,垂眸与她对视,“我也喜欢你。” 扶萤摸了摸他的脸,爬去床尾柜那儿,将没做完的衣裳拿出来,递给他看:“还没有做完。” “给我的吗?”他看那浅色的衣裳一眼,又看向扶萤。 “嗯。”扶萤垂眸点头,“原先是想做好了再给你的。” 李砚禧咧开嘴,笑着在她脸上亲一下:“我能试试吗?” 她悄悄抬眼:“本来就是给你做的,你试试也好,看看合不合身。” 李砚禧高兴套上夹袄,伸展伸展手臂:“很合身,很暖和,我觉得这样就很好了,上面的花纹不要也成,费眼睛,我也穿不来那样花里胡哨的。” “是过年穿的,花纹多看着喜庆。” 李砚禧又在她脸上重重亲一口,扬着嘴角解释:“我知道你不喜欢做女红,先前要腰封是因为你对我不上心,不是真要什么腰封。现下我知道你心里有我,我已经很高兴了,不需要你做这些来哄我。” “那不要花纹了?”她问。 “嗯,这样就很好了,我还没穿过这样好看的衣裳。”李砚禧高兴地又低头这里看看,那里瞧瞧。 扶萤嘴角也偷偷翘起:“那不绣了,还差系带,你脱下来给我绣好就能穿了。” “别,别。”李砚禧将衣裳脱下放好,“不着急这一会儿半会儿的,你生病刚好,应当好好歇息,等彻底好了再说。” “嗯。”扶萤又垂下眼,点了点头。 李砚禧将她抱住:“你什么时候做的?我都没发觉。” 她小声道:“你去砍柴的时候。” “你刻意避着我?”李砚禧握住她的肩,低头看她。 “嗯。”她点点头,抿抿唇道,“我怕我告诉你,你又在那里说那些话。” 李砚禧问:“哪些话?” 扶萤看他一眼,嘟囔道:“就是上回,你说我是醋坛子。” 他又将人抱进怀里,轻声解释:“我那是逗你玩呢,你要是不喜欢我以后不说了。” “我知晓。”扶萤悄声答。她知晓他没有坏心,是她自个儿觉得羞人、不好意思。她又问,“那你的那些,是什么时候做的?我也没察觉。” “去砍柴的时候,这两日你睡着的时候也做了会儿。” “你在外面做的?”扶萤惊讶看他,“外面那样冷,你怎么不回家里来?” “我怕你不喜欢。”他低声道,“你是小姐,让你跟我在一起,让你住在这儿,已很委屈你了,你不喜欢也很正常,我没有埋怨你的意思。” 扶萤紧紧抱住他,泪如雨下:“我早就不是什么小姐了,只有你还将我当做小姐。” 第68章 “你在我心里永远是小姐。”李砚禧红着眼轻轻抹去她的眼泪, “莫哭了,哭多了身子受不了。” “嗯。”她埋在他的胸膛里,用他的衣裳擦了擦眼泪, “飞飞呢?好几天没见她了,天冷, 她没着凉吧?” “她没什么事。家里风没那样大, 奶娘也不抱她出门, 她着不了凉。你明日早起要是还不发热了, 可以去她屋里和她玩儿, 我去县城里卖香膏。” 扶萤抱紧他:“嗯,天冷, 你也要多穿些。” 他用下颌在她头顶蹭了蹭:“好。” 扶萤躺在他怀里, 和他扣着手,时不时看他一眼,脸上的笑又回来:“我去拿水开笔,试试写出来如何。” “我去拿,你好生躺着。”他将她按回去, “要温水吗?” “对,要温水。” 笔在温水里润开,扶萤拿笔蘸了墨,在纸上试了试。 李砚禧紧张看着她:“怎么样?” “好用。”她笑着在他脸上又亲了下,铺上一张干净的纸, 端正认真在上面写下婚书二字。 赤绳系,月书托,愿此生白头相守共挽鹿车;灵鹊诉, 彩蝶说,盼来世契阔重逢凤协鸾和。 李砚禧嘀咕着默念一遍, 没懂。 扶萤就知他看不懂,嘀咕一句:“往后被人卖了还要给人数钱呢。” 他再看不懂,也明白那“婚书”二字的份量,没跟她顶嘴,只道:“我这辈子就只让你卖了还给你数钱过。” 家奴 第69节 “谁叫你那样过分。”扶萤瞥他一眼,将胭脂盒拿来打开,“手给我。” 他看着她,将手伸过去。 扶萤用拇指沾上胭脂,分给他拇指一半:“按手印。” 他将印迹紧紧挨着留在她旁边。 “好了。”扶萤拿了帕子擦手,又道,“你不怕我把你卖了啊?” 李砚禧无语瞥她一眼,道:“我又不是傻子,文绉绉的话我看不懂,又不是不识字。况且,你将我卖到天涯海角去,我也能找回来。” 她顿了顿,看他一眼,将自制的婚书卷好,用绳系上,放进抽屉,忽然低声开口:“你身上的伤……你从外面跑回来的时候,脸上带着伤,是怎么弄的?” 李砚禧低着头,余光却看向她:“被那个买我的人打的。他家里是在南方种药材的,买人过去是在药材园里干活,有管事的在茶园守着,干的稍微慢一些,便是一鞭子上来。” 她抿着唇,又问:“你是怎么跑回来的?” “那里关不住我,我悄悄给茶园使了些绊子,便偷了卖身契籍书、顺了几本医书跑回来了。” 扶萤沉默一会儿,道:“你能跑,你怎么不早些跑?还在那里挨了打?” “你不要我了,我也不知该去哪儿,还是被打了几回才想通,就该回去将你带走。” 扶萤抬眼看他许久,轻轻抚摸他的脸颊:“以后除了我,谁也不能欺负你,你是我的人,谁要打你欺负你,要先过了我这关。” 他看着她,扬起嘴角,握住她的手,用脸在她掌心蹭了蹭:“知道了。” 扶萤也弯着唇看他,先被瞧得不好意思了,又环抱住他的臂膀,将下颌放在他的肩上。 天冷风大,但还好是晴天,有日光照着,多晒一会儿也能暖和起来。 扶萤跟李砚禧在炕上卧了一整日,第二日早早醒来,送他出了门。 “外面冷,不用再送了,赶紧回去吧。”李砚禧站在门外催。 “知晓了,门关了我就回屋去。”扶萤目送他走远,才将门拴好,抬步去了飞飞屋里。 她现下不怎么需要丫鬟伺候了,两个丫鬟和奶娘都在飞飞这儿,要过年了,丫鬟们正边小声闲聊着边给飞飞做新衣裳。 见她进来,她们立即起身行礼:“夫人。” “你们继续忙吧,我来看看孩子。” “小姐还睡着,我们就没抱她起来。” “我知晓了。” 丫鬟们和她相处久了,没那样恐惧她了,但仍旧是怕她。家里的事儿都是她管着,有什么奖罚也是她说了算,她们能不怕吗? 扶萤倒不在意,该做什么做什么,闲来无事,陪飞飞玩了一整日。 临近下午,她便一直等着,可眼见天要黑了,还不见人回来,她有些着急了,穿了斗篷就要往外走。 “沉烟,你跟我一起出门看看。” 沉烟不敢劝她,只能跟着朝外去。 还没来得及出门,外面便传来推门声,她急忙放了闩,门一开,李砚禧就站在外面。 “你怎么站在这儿?”李砚禧手里拎了不少东西,挨个递给丫鬟,反手去关门。 扶萤瞥他一眼:“这样晚才回来,我还以为你在外面过夜了呢。” 他扬着唇又去牵她的手:“这又是哪里的话?今儿天好,城里人多,都是来办年货的。到了太阳快落下那会儿,本是要回来的,我看剩的没几罐了,又听他们说过几日或许会下雪,到时出行不便,就多等了一会儿,这才回来晚了。” “几十罐都卖完了?”扶萤有些惊讶。 “香膏都卖完了,还剩几盒胭脂没卖出去,我看天实在晚了,再不回来有人要生气了,就回来了。” 扶萤踩他一脚,扫一眼院子,见丫鬟们都在忙,低声骂:“你少贫嘴!” 他抱住她,笑着道:“不敢不敢。我饿了,你吃过了吗?” “还没呢,饭都煮好了,在等你。” “那快去吃饭吧。”李砚禧轻轻推着她往厨房里走,“就只剩下几盒胭脂了,我看就不用再跑一趟了,你觉着呢?” “在哪儿呢?”她左右看一眼。 李砚禧喝了口水,指了指厨房地上的箱子:“还在竹箱里放着呢。” 扶萤走过去,将箱子里的零嘴都拿出来放在桌上。 “对了,差点儿忘了这个。”李砚禧从怀里摸出一个纸包。 “什么?”扶萤将几盒胭脂拿出来放在墙边柜上,接过那个纸包,打开一看,惊喜道,“烧芋头?” 李砚禧弯着眼:“嗯,回来路上买的,还好,还没冷。” 扶萤坐在他对面,跟他膝盖挨着膝盖,慢慢剥开芋头微糊的皮:“你不是饿了吗?你怎么不吃?” “揣在怀里,忘了。” “喏。”扶萤剥开一截,递给他。 他摆放好丫鬟呈上来的饭菜,道:“你先吃。” “欸。”扶萤举着没动,先朝丫鬟道,“这胭脂,你们一人拿一盒去。” 丫鬟愣了一下,快速放下菜碟,跪地行礼:“多谢夫人。” “你们吃饭去,吃完好换奶娘来吃。”扶萤吩咐一句,咬了一口芋头,又递给李砚禧,“你尝尝。” “好吃吗?”李砚禧抓住她的手,在她咬过的印子上咬一口。 她没嫌弃,收回手,在他咬过的地方又接着咬一口:“好吃,都烤软了。” 李砚禧看在眼里,心中偷乐,给她盛了汤放好:“吃饭。” “嗯。”她吃了几口,将芋头放下,拿起勺喝汤。 李砚禧看她一眼:“吃不下了?” “想吃点儿别的?怕吃多了吃不下了。” “拿给我,我吃。”李砚禧接过她咬过半截的芋头,咬下一大口,心里乐滋滋的,连碗里的饭都觉得香甜不少。 扶萤哪儿知晓他这些想法,只看他真是被饿着了,默默往他碗里添菜。 吃完,也不必他们收拾了,李砚禧和她去看了会儿飞飞,洗漱后,早早躺下了。 灯已吹了,风呼呼拍着窗,她躲在被窝里,和他说话。 “等过完年,天暖和了再去吧,不是说要下雪了吗?还是待在家里好。” “也好,若是天好,没下雪,我便找人来帮忙建后面的房子。” “没几日就要过年了,一时半会儿也弄不好吧?” “是弄不好,可以先将地挖了,铺好砖晾着,剩下的过完年再弄,也能省些时间,免得到了开春暖和了,地里忙起来找不到人了。” “等开春了,让沉烟她俩儿将后面的地锄了种上花吧?院子里用来种花的地也不算大,要不了多长时日,两三日的功夫就能弄好。” “行。” “要不再养些鸡鸭什么的?到时那些污浊之物用来沤肥,用来养花应当很不错,再者也能省下一笔买蛋的钱,若是有多的,还能拿出去卖。” “我先前好像在城里瞧见卖鸡苗的了,待下回我去问问,买一些回来也成,总归喂起来也不算麻烦。” 扶萤点了点头,朝他靠近一些。 他伸手将她搂住,用下颌蹭蹭她的发顶:“怎么了?” “后背有风。” 李砚禧给她将被子掖好:“这样行吗?” 她点点头,抱紧他的腰:“现下不漏风了。” “到时候养在前院吧?后院咱们要住。” “行,但得将前院的东西都搬过去。” “这是自然,后院大许多,还能再多摆放些别的。” “到时弄平整些,等飞飞会走路了,可以在院子里玩儿。” …… 她抱着他,似乎总有说不完的话,说着要睡了,一会儿又蹦出个话来,叽叽咕咕又聊到半晌。 至于她从前以为的,她和李砚禧在一起没什么事可做,没什么话可说,她早就抛去九霄云外,一点儿不记得了。 第69章 人多, 过年到底是热闹些,李砚禧还买了两挂鞭在门口放了,满地炸开的鞭炮红纸, 应和着窗上的红花,瞧着热闹许多。 早先说的大雪没来, 中间阴沉了几日, 天又晴起来。 听闻前面村里有庙会, 扶萤一早就起了, 让李砚禧背上他们这段时日做的梅花香膏, 去看看能不能卖出去。 这周围就只有这一个庙,来的香客不少, 摆摊的人也不少, 只是都不在庙门口,离庙还有段距离。 扶萤看了一眼,和其他摊主一样没去庙门前:“想来是有什么规矩,不能去那边摆,就在这里吧, 等卖完了,我们也去庙里拜拜。” “好。”李砚禧将布铺好,和她并肩席地而坐,拿出香膏摆放在竹箱上,朝着往来的行人吆喝。 路上人多, 又是过年,愿意花钱的人不少,没一会儿卖出去不少, 到了下午,他们带来的香膏全卖完了, 收了东西一身轻松往庙里去。 “看来比我们想象中好卖得多,就是那竹罐不好做,每回要花好长时间才能打磨好。” “可以交给别人做,给他们付工钱。” “这个好!”扶萤应和,“这样就不用你这样辛苦了。” 李砚禧弯唇握了握她的手:“等开春了也可以去试试租个铺子,在铺子里卖,不在外面摆地摊了。” “那让香篆去守铺子吧,她沉稳些。但这样一来,还剩沉烟一个,家里的事她定忙不过来了。” “再去买一个丫鬟回来。开了铺子,包装再精细一些,稍卖贵些,她们的月钱一个月挣回来绰绰有余。到时也不必拘着卖香膏胭脂,其余的也能卖,不过得好好想想再添些什么好。” “香粉、香丸可以,其余的倒还真得好好想想了。” 家奴 第70节 “不着急,先去上香。” 扶萤应声,提着裙子跨进庙里,点了香,上前恭敬一拜。 她其实没什么想求的,她已不想要什么更好的日子了,现在就很好,若真要求,她只求,能一直过现在的日子。 李砚禧也没什么想求的,他与扶萤一样,只希望现在的日子能一直过下去。 年过完,后面的屋子又开始动工。 屋子建得简单,一排三间,只是用料比村里寻常人的好些,是石砖砌的,地上也铺了层石砖,打磨过后,看着还是挺气派的。 院子里栽了花草树木,正是春天,扶萤躺在树下的躺椅上,看着丫鬟蹲在地上采花。 城里的铺子的安置好了,村里做活的人也安排好了,她和李砚禧除了要做香膏外,没什么事要忙了,又开始琢磨起别的来:要不要再买几块地,用来种粮食?要不要研制些新的货品?总归每日都是有事做的。 李砚禧将油熬上,往她身旁一卧,双手环抱住她。 “忙完了?”她摸摸他的脸。 “嗯。”李砚禧用额头蹭蹭她的脖颈,“我们明日去县城送东西,顺便去看看牛吧,买个牛车,这样我们就能自己驾车去县城了,也方便些。再装个车厢,还能挡风挡雨。” “是不是买马比较好?” “牛实用些,还能耕地。” 扶萤点点头:“有道理,那明天去看。” “买牛要找陶裕,买牛卖牛都要官府登记的。” “那去呗。”扶萤脱口而出,又看向他,“你不会还吃他的醋吧?” “没。”他搂紧她的腰,“我就是跟你说一声,我知道你心里有我,你喜欢的是我。” 扶萤轻哼一声,眯着眼,笑着看他。 “其实认识陶裕这么一个人还挺不错的,万一要是出什么事,还能找他帮忙。”免费的骡子么,不用白不用。 扶萤挑了挑眉,等着下话。 “但找他帮忙归找他帮忙,若真有什么大事,我给他磕头下跪都行,我把命赔上都行,我不许你出卖色相。” “我才没出卖过色相。”扶萤转身别开脸。 李砚禧没说什么,挨着她,又道:“总之,有什么事我会顶在前面,你别再那样了。” “哦。”她闭上眼,不说话了。 李砚禧抿了抿唇,抱了她一会儿,将这茬儿翻过去,又道:“天要热了,你是不是得做两身新衣裳了?明日我们去买些布。” “不用,家里还有衣裳穿。倒是你,每日穿得灰不溜秋的,才该是买几匹布做几身新衣裳。” “我觉得还行啊。”李砚禧低头看一眼自己身上的短打。 “行个屁,也就是我不嫌弃你。” 他撇了撇嘴:“哦,那做新的呗。” 扶萤又转回来,双臂勾住他的脖颈:“我给你做。” “太辛苦了,让丫鬟做吧。” “你敢穿她们做的衣裳,看我怎么收拾你。”扶萤扯了扯他的脸。 他委屈道:“我还不是怕你辛苦?” 扶萤轻哼一声:“还好,你又不用绣花纹什么的,不费什么事。还有你那两身寝衣,都穿得松松垮垮的了,也得做两身新的。” 李砚禧不觉得,但也不反驳了:“行,我都听你的。” 扶萤笑着抱着他的脸又搓又揉:“明天去县城,你也好好收拾一下。” 他嘴角一垮,不开心道:“哦,你就是嫌弃我丢人,怕我在陶裕跟前丢你的人呗。” “我可没这样说。”扶萤在他脸上亲一下,“我就是觉得我们别太狼狈了,让人看了笑话,又不是怕你一个人丢人。” “哦。”他抹了抹脸。 扶萤在他手上拍一下:“你抹什么!你还嫌弃我的口水不成!” “没。”他捧着她的脸,在她嘴上重重嗦一口,“我就有点生气,我老是觉得你就是嫌我丢人。” “那我要是不收拾,蓬头垢面的,你不嫌弃我?” “不嫌弃。”他理直气壮道。 扶萤瞅他一眼:“好,那从今儿开始,我就不洗澡了,熏死你!” 他凑过去,在她耳旁低声道:“我就喜欢有味儿的。” “呸!不要脸!”扶萤羞恼得在他胸膛上捶了几下,“下流东西,你以后睡茅房去,茅房有味儿!” 他埋头在她肩上笑得肩膀直抖:“我换新的,我换新的。” 扶萤又捶了他好几下,消了气,涨红的脸也慢慢恢复,正要和他商量做什么样式时,忽然感觉到他的变化,冷哼一声,又骂:“你莫不是真有什么毛病,打你你也能有反应。” “什么打我我有反应?我能贱成那样吗?”他也哼一声,“是你方才抱我抱得太紧了。” 扶萤端详他一会儿,悄声问:“你要吗?” “我想,但是你经不起折腾,每回弄完都要睡觉。我不想你睡觉,就想和你说会儿话。” “哦。” “你想要?” “还成。” 李砚禧狐疑看她:“真的?” 她抬起下颌:“嗯。” 李砚禧和她对视一会儿,突发奇想,问:“我要是没长那玩意儿,你还会喜欢我吗?” 她蹙了蹙眉:“你直接问你是女人我喜不喜欢你呗?” “不,不不。”李砚禧直摇头,“我是说,我要是变成太监了,或者以后它不管用了,你还不会不会喜欢我?” 扶萤猛得坐起:“你是不是身子有什么毛病了?我们明日去看看。” “没!没毛病!好着呢!”李砚禧连声否认,又问,“我就是想知道,万一以后我不行了,你还会不会喜欢我。” “哦。”扶萤躺回去,又忽然坐起,“你真没事?” “真没事!”李砚禧将她按回去。 她沉默一会儿,道:“肯定还会喜欢你。” 李砚禧瘪着嘴,闷闷不乐也躺回去,还转过身,背对着她:“你犹豫了,我要是不行了,你就不喜欢我了。” 她觉着他奇奇怪怪的,但还是凑过去解释:“我没呀,我没犹豫,我就是想了一下,经过深思熟虑后,觉得自己肯定还会喜欢你的。” “我要是不行了,你会不会找别的男人?” “肯定不会,你想什么呢?你以为我像你那样好色?” 李砚禧回眸看她:“你别以为我不知晓,你从前就是馋我身子,每回只有和我睡时,你才会对我有好脸色。” “我哪儿有?明明是你,见我月事来了就不管我了,月事一走你就来了!你还说呢!你越说我想起从前的事越生气!”扶萤扒拉他一下,“你给我起来!是不是你,非要睡,不睡抱着衣裳就走了,头也不回一下!” 他也不服气:“是你要给陶裕守节,我才生气走的。” 扶萤叉着腰:“我什么时候要给他守节了!” “我问你了,你自己说的!” “明明是你,你这个混账,算着我月事走了就来了!我生气了才顺着你的话说的!” 李砚禧微怔,声音小了很多:“我不知道,你那时总夸他,我以为你真对他动心了才不要我的。” “我没。”扶萤抿了抿唇,“我多念着他的好,才能说服自己。” 李砚禧一下紧紧抱住她:“我错了,我不该和你置气,你是妹妹,我该多让着你的,是我不对。” “嗯。”她也抱住他,“我也有错。” 他们吵了一架,很快又和好了,却把外院新来的丫鬟吓得够呛,尤其是只听见他们吵,却没听见他们在吵什么。 “夫人和老爷吵起来了……” 沉烟司空见惯,一脸镇定道:“没事,他们俩每日都是这样的,不必担心。” 第70章 铺子的生意很顺利, 去陶裕那儿买牛爷很顺利,有了牛,李砚禧又去村长那儿买了几亩荒地, 请人耕了后租出去,往后吃饭也不用愁了。 一早, 扶萤喂完鸡鸭, 躺在槐树下对着李砚禧缝衣裳。 夏日了, 就晌午这会儿凉快些, 等到了中午外面就坐不住了, 她每日也就这时辰做会儿衣裳。 “飞飞要生辰了,给她准备什么生辰礼好?”李砚禧让她比划完, 坐在她旁边的椅上翻看医书。 “给她打个小银锁就行, 能驱邪避讳,其它太贵重的东西也不适合,若是承不住,反而不好。” “也好,那下回去县城时找个银铺打。” “不过得给她办个简单的抓周礼。” 李砚禧抬头, 默契和她相视而笑:“你觉得她会抓什么?” “猜不出来,抓什么都行。你再来试试。”她给线打了个结,站起身来,“她开心平安就好,其余的都不重要了。” 李砚禧套上衣裳, 整理整理:“可以,很合身。” “那就这样。”扶萤又坐回去,将细带缝上, “等我一会儿,我将这个缝好了, 我们一起去准备。” “不着急。”李砚禧也坐回去,靠在扶手上。 几根系带而已,很快就缝好了,扶萤朝外面喊:“香篆,将衣裳过一道水,挂去晾上。” “哎!好!”香篆匆匆从前院过来,接过衣裳拿去井边洗。 扶萤和李砚禧则是一同朝屋里去,看看抓周礼要备哪些东西。 家奴 第71节 忽然,外面一阵敲门声,丫鬟只以为是那些做竹罐的人来了,急急忙忙腾出手去开门,几个男人却一下闯了进来。 “李扶萤在哪儿!” “方兄,你何必如此?事情都过去了……” 内院的扶萤和李砚禧也听见动静,边出门边朝外喊:“青松,是什么人?” 不待青松回答,扶萤一眼对上正要穿过堂屋的方兰漳。 她愣了下。 方兰漳也愣了下,随后拧起眉,沉声道:“你最好给我解释清楚。” 李砚禧当即要冲过去,扶萤不动声色挡了下,抬步朝人走去,淡淡道:“我不知我不要跟你解释什么。” “你不知?”方兰漳看向李砚禧,“你说!你是不是早和这奴才有私情了!” “我不知你哪儿来的话,是大舅母将我赶出来的,我害怕你们寻到我,要将我送去寺庙里,只能躲在这个小地方。” “你不知道?你不知道。”方兰漳点了点头,上前一步便要抓她的手腕。 她未来得及躲,李砚禧一个健步上前,反手先抓住了方兰漳的手臂,冷声警告:“你离我妻子远些!” 方兰漳冷笑一声,甩开他的手:“妻子?她是我方兰漳的人!你知晓我从前和她到哪般地步了吗?我说她是我的女人也不为过!” 李砚禧咬了咬牙:“从前的事与我无关,我只知她现在是我的妻子。你别忘了,是方家悔婚在前,你有什么脸再这里吆三喝四?未免太将自己当一回事了!” “你这个奴才凭什么对我这样说话?滚开,这里轮不到你开口。”方兰漳逼近一步。 李砚禧立在原地纹丝不动:“姓方的,我告诉你,我管你是什么出身,是什么当官的,旁人捧着你哄着你,但你对我来说你屁都不是!这里是我家,就是天王老子来了,我也不稀罕,赶紧给我滚,否则别怪我对你不客气!” 方兰漳不屑一顾道:“就凭你?我随意找个理由便能弄死你!” 李砚禧瞥他一眼,淡淡道:“恐怕你还没有那个本事吧?即便是有,你且看看我会不会跟你鱼死网破。谁要是把我惹急了,我这个奴才才不会管他是哪儿来的神仙,我就算还剩一口气也要将他一起弄死!” 方兰漳怒瞪他一眼,又看向扶萤:“你现在跟我走,我可以既往不咎。” “我现在过得很好,从前的事已经过去了。”扶萤低声答。 “你凭什么跟我说过去!好,你既然不肯,那就请你回答我,你是不是早和他有私情了!前年过年时你们偷跑出去私会过!” 扶萤镇定道:“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我不是自愿离开方家的,是大舅母逼我走的,当时当下,我若不走,只有死路一条。” “你还敢说你和他没有私情?你院子里的丫鬟可都说了,你和他拉拉扯扯不清白!你若是和他没有私情,你为何不等我,要和他走!”方兰漳已是气急,整张脸都红了。 李砚禧却是轻飘飘一句:“你也好意思说出口?等你来,你那个恶毒的老娘早就要弄死青青了。” 方兰漳斜去:“你懂什么,我和她已与真夫妻没什么区别了,我与她之间的事轮不到你插嘴。” “是吗?但她现在是我的妻子。”李砚禧挑了挑眉,“你少在这里发疯,赶紧回去当你的大少爷去,你和她已经结束了。” 方兰漳气不过,又看向扶萤:“我要你说。” 扶萤垂着眼道:“过去了就是过去了,无论如何都回不去了。” “我不在意你和他的事,就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我们还像从前那样。我们说好的,等我高中当了差,便从家里搬出来,以后不会再有母亲的干涉,只有我们两个。” “我说了,回不去了。” “你是还在怪我,还是已经爱上他了……”方兰漳正要往下说,屋子里突然传来一阵婴儿啼哭声,他眉头紧皱,恍惚问,“哪儿来的小孩哭?” 扶萤道:“我已经有孩子,我和你真的不可能了。” 方兰漳盯着她垂下的眼睫看了会儿,转身便要循着哭声去。 李砚禧立即上前挡住:“你做什么!” “你给我滚开!”方兰漳一把要搡开他。 但他也不是吃素的,他只是看着瘦,劲儿可不小,一个手臂就将人挡住了,这会儿是真有些生气了:“方兰漳!是你自己没本事,管不了你老娘,你现在在这里逞什么威风?有本事回去对你老爹老娘发脾气去!” “你早和她有私情了是不是?你们早背着我有苟且了是不是!”方兰漳怒得立即和她扭打在一起。 打就打,他也不怵:“你少给自己找借口,没本事就是没本事,还怪在旁人头上?你就算将她带回去又能怎样?继续被你娘欺负?我明白告诉你,我就是早就喜欢她了又如何?也是你自己不争气让她现在跟了我。” “你们这又是何必呢?”陶裕紧忙上前劝架,“这里都是妇人孩子,你们在这里打来打去,实在、实在是不好……” “是他要打,可不是我要打。更何况,他要闯进我孩子的屋里,我还不拦他,我脑子有坑?”李砚禧冷眼紧盯方兰漳,双手将他扔开,“我的确就是个狗奴才,我家里人早死完了,只有女人和孩子,你敢碰她们一下,我要你们全家赔命。” 陶裕又去劝方兰漳:“方兄,我早与说了,事情过去就是过去了,知来者之可追,一切往前看啊。” 方兰漳咬了咬牙:“若真是我的问题,我放下便放下了,可他们背着我偷偷摸摸!我如何能忍?” “方兄……”陶裕叹息一声,“这又是何必呢?你如今已高中了,未必不能再遇上心仪之人,你何必念念不忘?李小姐不是说了吗?她与李公子并未有过什么,这等捕风捉影之事,除了能毁掉一个女子的名声,没有任何作用。” “你如何能确认她未哄骗我!” “方兄自己都说了,你与李小姐之间的感情并非常人能比的,她愿意为你做到这般地步,若非无奈,何必要离开你?”陶裕将他们俩分开,又细细解释,“方兄,还没来这里时我便跟你说了,当初见到李小姐,她便求我,让我不要告诉你,正是怕你为难,也怕伯母又不同意,故而我一直未告知你。” 方兰漳低着头握着拳,没有说话。 李砚禧懒得理他们俩,回到扶萤身旁,轻轻握住她的手。 扶萤悄悄对他摇了摇头。 他明白,冲她点头示意。 方才有些话他也气不过,但他更明白当下还是不要激怒方兰漳为好,他是能和方兰漳鱼死网破,但没有必要。 那边又在劝了:“若从前真如方兄说得那样好,不如好聚好散,这样撕破脸要彼此难堪又是何必呢?李小姐心中未必不遗憾,可她如今已有孩子了,方兄若是真对她有过情,便不该这样为难她。” 方兰漳一直未说话,但脸色终于是好看了些。 “再说方才你要冲进孩子的房中,实在是不该,我们在这里吵了一通,恐怕早吓到她了。”陶裕将他往外引了引,“兰漳,将往事放下吧,你我都还有大好的前程,揪住过往不放只会伤人伤己。” 他握住的拳渐渐松开,低声道:“我不想再待在此处了。” 陶裕拍了拍他的肩:“也好,我们也许久未见了,正好去我那里坐坐。” “嗯。”他没再多看扶萤和李砚禧一眼,转身快步离去。 陶裕留在后面,与扶萤告别:“我们先走了,你快去看看孩子吧。” “多谢大人。”扶萤微微行礼,目送他离开,立即转头抱住李砚禧,松了好大一口气。 第71章 “没事儿了。”李砚禧抚抚她的后背。 她疲惫闭上眼:“他不会再来了吧?” “你放心, 他本就理亏,又没有显赫到无法无天,此处离京城又远, 方家人也未必支持他,他不敢乱来的, 除非他不想要他的前程了。” 扶萤点点头:“去看看飞飞吧。” 李砚禧牵着她的手往飞飞屋子去, “应当没什么事儿, 这会儿没听见哭声了。” 沉烟也迎出来:“夫人放心, 小姐这会儿没哭了。” “嗯, 我去看看。” 飞飞刚吃完奶,正躺在小床里挥舞手脚, 听见动静, 黝黑的眼珠子滴溜溜地转。 扶萤扬了扬唇,上前将她抱起来晃晃:“飞飞,小飞飞。” 李砚禧上前几步,和她们站在一块儿,弯着唇道:“我就说没什么事儿, 放心吧。” “嗯。”扶萤低头,轻轻贴着孩子的小脸。 她方才是真有些怕,怕方兰漳一时冲动,会冲进屋里伤到飞飞。 李砚禧抱住她们:“明儿我让人去县城里问问,方兰漳若是走了就还好, 京城那样远,他要是走了便表明此事过去了。” “嗯。”扶萤道,“今日陶裕帮了我们不少, 改日我们得买些东西上门去谢他。” “放心,我都会准备好的。” “今晚让飞飞和我们一起睡吧, 我还是有些担心。” “好。”李砚禧在她额头亲了一下,又在飞飞额头亲了一下。 她脸色稍霁,推了推他,小声道:“好了,还有人呢。” 李砚禧又在她脸上亲了亲:“好,知晓了。那你在这儿陪飞飞,我去准备抓周礼的东西?” “嗯,我陪她玩一会儿吧,你准备好了喊我,我去看看就行。” “行,那你们玩儿吧,这会儿热起来了,在屋子里玩儿就成,别出去了。” 扶萤应一声,抱着孩子坐在地垫上玩儿。 飞飞现在已经会爬了,在垫子上爬得飞快,精力好像用不完似的。 扶萤白日里抱着她喜欢得不得了,到了晚上却不敢抱着了。她那样小一个,扶萤生怕翻身会压到她。 “让她睡在你那边吧,我怕晚上翻身压到她。”扶萤将孩子递给李砚禧。 李砚禧接过去,轻轻放在自己身旁,却道:“等她们打探回来,人要是走了,明日就将她送回奶娘那儿,她晚上在这儿你也睡不好。” “嗯。”扶萤看了会儿飞飞睡着时嘟起的小嘴,安心躺下,“其实我现在想起来,觉着方兰漳也不至于如此。” 李砚禧瞅她一眼,往被子里一躺:“什么话都让你说了。” 她踢他一脚:“你凶什么!” “我没凶。”李砚禧转过身去,背对着她,嘀咕一句,“他今天可是说你们什么都做过了呢。” “做没做过,我自己不知道?”她扒拉他一下,“你给我转过来。” 李砚禧轻哼一声,没说话。 扶萤又蹬他一脚:“你上回还说我是妹妹,要让着我的,骗子!” 他抿了抿唇,又转回来。 扶萤瞅他:“那我还不是没办法,那时我都和他议下婚事了,我什么也没有,只能多顺着他些,免得他变心。” 他看着她:“你们那晚没回来,到底是去做什么了?” “我……”扶萤没那样理直气壮了,收回目光,低着头低声道,“他那晚抱着我……但我们都没脱衣裳,然后就……” “李扶萤!”李砚禧猛得坐起身,抓住她的肩膀。 家奴 第72节 她紧忙道:“你小声些,孩子睡了。” 李砚禧盯着她,眼睛红了一圈:“你明明知晓他在做什么,你为何不阻拦!” “我说了。”她垂着头,“我想着反正也是要嫁给他了,不如让他开心一些。更何况,我们都已经那样了,若是可以,我还不如寻个好机会和他睡了,免得让他发现我不是处子之身了。” 李砚禧咬了咬牙,没说话。 扶萤抱住他的脖颈,靠在他脸边,小声道:“我错了。” 他沉默一会儿,也抱住她:“从前的事都过去了,以后不许这样了。” “有小禧哥哥在,我怎么还会这样?” “少说这种话,我才不信。” “不是你怪我从前不肯跟你说好话的吗?”扶萤退开一些,看着他,“现下我愿意说了,你又说不肯信。” 他轻哼一声,别开脸。 扶萤凑过去亲他的嘴,笑着看他:“小禧哥哥,我喜欢你。” 他嘴角翘起,又快速压下,搂着她往被子里一躺,故作冷淡:“睡觉。” 扶萤枕在他肩上,指尖轻轻点点他上扬的嘴角,揶揄道:“想笑就笑,你憋着做什么?” 他瞥她一眼:“睡不睡了?不睡我睡你了。” “孩子还在呢。”扶萤瞪他一下,老老实实躺好,“我看也不用着急去打探了,过几日再去吧,省得他们瞧见我们派去的人,反而想起来,又要来找事。” “也好。”他一手握住她的手,一手抓住飞飞的小腿,“安心睡吧,孩子有我看着呢。” 扶萤安静一会儿,侧过身抱住他的腰,悄声道:“我方才说喜欢你,你还没说喜欢我呢。” 他忍不住扬起唇:“我爱你,青青,我爱你。” 扶萤抱着他,终于安心睡去。 一早,扶萤听见声音,恍恍惚惚睁眼:“怎么了?” “飞飞醒了,应当是要吃奶了,我抱她出去,你睡就是。” “嗯。”她躺回去,“那你把她送到奶娘那儿去了再回来。” “知道了。”李砚禧抱着孩子出了门,亲手交给奶娘,很快又回来。 扶萤听见声响,闭着眼朝他伸手:“抱。” 他立即躺下,双手搂住她的腰,将她往跟前抱了抱,低头在她额头落下一吻:“青青妹妹,我爱你。” 扶萤扬起唇,眼还还是闭着的:“我好困,但睡不着了,你给我按按头。” “好。”李砚禧腾出手轻轻在她太阳穴按着,没过一会儿,她又睡着了,再起时已快至晌午。 她边吃着汤羹边问:“今日一切都顺利,没出什么事吧?” 沉烟笑着答:“都顺利,没什么事,今年夏日还算不错,虽是有些热,但时不时还下几场雨,田里的长势也不错。” “唔,香篆那边没来说什么?” “没呢。” 扶萤点了点头,稍稍放心一些,她就怕真将方兰漳惹急了,会出什么事,暂且没什么事就是最好的消息。 李砚禧自然知晓她的顾虑,又吩咐香篆:“你去将家里晒的这些笋干金银花茶什么的拿出来一些,包装要精细些,我好拿去送给县令的。” “是,我这就去准备。”沉烟躬身退下。 扶萤又点头:“这些就挺好的,拿贵重了他未必会收。” “我也是这样想的。”李砚禧应和。 “可惜他家里没有女眷,否则拿些香膏胭脂去是最好不过的。” 李砚禧抬了抬眉,没说什么。 扶萤瞥他一眼:“你那是什么神情?” “没什么。”他往椅背上一靠,“快些吃吧,一会儿便又要吃午饭了。” “那算了,我不吃了。”扶萤也往后一靠,喊一声,“沉烟,将桌子收了。” 他们就坐在露天的后院里吃饭,头一抬便是绿叶蓝天黑瓦。 扶萤伸了个懒腰,眯着眼朝远处望一望,懒洋洋道:“出去走走?” “也好,这会儿还不热,刚好去田里看看。” “你去将我昨日给你做好的新衣裳穿着。”扶萤又喊丫鬟,“沉烟,昨日洗了晒了的衣裳收去哪儿了?” 沉烟匆匆走来:“收在您屋里平时放衣裳的柜子里了。” 扶萤摆摆手:“我知晓了,你忙去吧,我找得到。” 片刻后,李砚禧看着自己身上月白色的长袍,沉默一会儿,问:“我这样要怎么干活?” 扶萤没好气瞅他一眼:“你要干什么?又不是没有丫鬟,你这辈子真就是当牛做马的命了?叫你享福你都不会?” “我还不是想能省一些是一些吗?反正我也没事干。” 扶萤给他整理整理衣领:“哪儿没事干了?那做香膏香丸还不是事?那些苦力我瞧着是没必要干了,例如砍柴什么的,问樵夫买也花不了几个钱,天天做苦力别把自己累坏了。” “那柴火到处都是,也花不了多少功夫……” “行行行,你一身的劲儿用不完,你将整个山头的树都砍了去!”扶萤气不打一处来。 李砚禧不知哪儿又惹她不对劲了,想反驳,又穿着她新做的衣裳,只委屈一句:“我又不是那个意思。” “好好料子,白给你穿了。”她嘴上虽是这样说,但手里还是拿了个木簪,拽他两下,“低头。” 李砚禧抿抿唇,弯下腰,让她在发髻上簪上了那根木簪。 她后退几步,打量他几眼,又笑了:“不错,要是腰间再戴个玉佩就更好看了。但还是算了,财不外露,这样就很好了。” 李砚禧看自己两眼,总觉得扶萤是对他不满意,不开心道:“你就是不喜欢原本的我。” “原本的你?整天灰不溜秋的?这样多好看?你少给我多嘴!” 他看她一眼,没说话,耷拉着嘴角跟她一起出了门,走着走着,却冷不丁冒出一句:“说来说去,你还是遗憾没能嫁给个读书人。” 第72章 扶萤停下脚步, 叉着腰看他:“我发现你有时真是神神叨叨的,我什么时候说过这话了?” “你见谁打扮成这样?不都是那些读书人吗?”他别着脸。 “李砚禧,你脑子有问题, 这料子多舒服,现下热了, 穿一身黑不热啊?你好心当成驴肝肺, 你就该穿你那身破烂, 你心里才舒服。” 他狐疑看她:“你真不是嫌我没读书?” 扶萤懒得搭理他了:“没!” 他抿了抿唇, 上前拉住她的手:“你实话跟我说, 你是不是觉得我长得不如方兰漳和陶裕好看,觉得我拿不出手丢人, 所以才将我打扮成这样的?” 扶萤回眸瞥他一眼:“你要是真不好看, 打扮好看就能有用了?那不是更恶心了?” “哦。”他沉默往前走一会儿,“你真的喜欢我吗?原本的我。” “我喜欢你!喜欢你!喜欢你!喜欢你!”扶萤几乎是吼出来的,“你要我说多少遍!” 李砚禧轻轻抱住她:“我是说,我不穿成这样,你还喜欢我吗?” 她泄了气, 低声道:“有条件为什么不穿好些,我们又不是穷得吃不起饭了。还是你不喜欢这个颜色的?” “也不是不喜欢,就是不太习惯,我从来没穿过这样亮的颜色,以前的衣裳都是灰色的粗布。” “那你喜欢灰色吗?那下回给你做灰色好了。” “也不是喜欢灰色, 就是粗布耐脏。”扶萤正要被他气死的时候,他又道,“我从前在府里干活, 府里发什么我就穿什么,没有买过别的衣裳。” 扶萤一下没话说了, 轻声道:“可是你现在已经不是奴才了,你是我相公,我想要你穿好看些。” “不是因为别人是吗?” “不是因为别人,我只是觉得你穿这个颜色好看。”扶萤退开一步,抬手摸摸他的脸。 他今年也不过才十九岁而已,双手却全是常年干活留下来的茧,没吃过什么好的,也没穿过什么好的。 扶萤越想越觉着心酸,嘴角一瘪,眼睛一红,眼泪就掉了下来。 “怎么了?”李砚禧匆匆忙忙给她擦眼泪,“你别哭,我错了,我不该和你闹脾气的。” “没、没……”她摇着头,哽咽得厉害,“我没旁的想法,我就是觉得你穿这个颜色好看。你生得白,穿这个好看。” “你想要我穿什么我就穿什么,别哭了。” 扶萤紧紧环抱住他的腰,靠在他胸膛上:“不用你那样省的,我有钱的,你不是知道吗?” 李砚禧抚抚她的后背,“我知晓了。” “我先前是有些嫌弃你不如他们会读书来着,可我从来没觉得你不如他们好看,你很好,真的。”她双眸含泪,认真看着他,指尖轻轻抚过他的眼眸,“小禧哥哥,你的眼睛很像小牛的眼睛,特别亮。” 李砚禧想了想,他还真没认真看过小牛的眼睛,不知道是什么样的。 扶萤踮脚,在他嘴角亲了下:“我喜欢你,只喜欢你,打心眼儿里喜欢你。” “我也喜欢你。”他低头在她嘴上也亲了亲,“我很高兴你给我做衣裳,我也没有什么喜欢不喜欢的,你要是做,按照你喜欢的做就好。” 扶萤扬起唇,挽着他的手,头靠在他手臂上,继续往前走:“其实我觉着你还挺好看的,就是你不打扮,又总是低着头,所以旁人瞧不见你。” “你好看,你是我见过最好看的人。”他其实分辨不出什么好看不好看的,他就是觉得扶萤就是这个世界上最好看的人,即便是她不梳妆不打扮,也是最好看的。 扶萤看他一眼:“我心里真的没有别人。” “嗯,我知晓你心里或许没有别人,我只是想让你跟我喜欢你一样喜欢我。” “哪样?” “就是你不洗澡,我也喜欢你。” 扶萤沉默一会儿:“那我不能。” “哦。”李砚禧闷闷不乐,却道,“没关系,我还是喜欢你。” 家奴 第73节 “你没关系个屁。”扶萤搡他一下,“你就是邋遢的。” 他歪了一下,又站回来:“我不邋遢。” 扶萤没反驳,他的确不邋遢,看着干干净净、清清爽爽的,即使是被扶萤嫌弃的穿着,其实也都是整洁的,只是料子洗得有些旧了,瞧着不好看。 “青青。”他唤。 “嗯?”扶萤应。 “我爱你。” 扶萤点了点头:“我也爱你。” 李砚禧又扬起嘴角,牵着她继续漫步往前。 地里的庄稼绿油油的一片,瞧着就是好收成的一年。桃子也熟了,卖相瞧着不好,但吃起来脆甜脆甜的。路边开了许多小野花,一簇簇一排排的。扶萤心情愉悦着,啃一口桃子,让李砚禧啃一口,然后自己再啃一口。 往回走了好远,她突然道:“其实我没有那样嫌弃你,你没有感觉到吗?” “感觉到了,我很开心。”李砚禧笑着弯腰在她脸上亲了一下。 扶萤看他一眼:“你是不是又长高了?” 他比划比划:“没有吧?我一直都是这样高。” “肯定是长高了,我从前到你肩膀的。”扶萤也比划,“飞飞会像你一样长得那样高吗?” “不知道,他们说姑娘会长得像爹,但我觉得她长得像你。” “也挺像你的,她眼睛长得像你,圆圆的。” “是吗?我还没仔细看过我的眼睛长什么样。” 回到家,他拿着铜镜坐在飞飞小床边上,对着照来照去,一会儿觉得像,一会儿又觉得不像,纠结了一整日。 “真长得像我吗?”他小声嘀咕。 “真的。”扶萤认真道,“我的眼睛长得可不是这样,不信你问她们去。” 香篆刚好路过,放下茶盏,笑道:“是,小姐眉眼间生得像老爷。” 扶萤扬扬下颌:“你看,我说是吧?” 李砚禧眨眨眼,忽然觉得有些新奇:“是吗?” “这是你的孩子,怎么会不像你?”扶萤用指尖轻轻扫扫飞飞的眼睫,“你看,眼睫长得也像你,你们俩的眼睫是长长的黑黑的硬硬的直直,我的眼睫是软软的卷卷的。” 李砚禧看看她,又看看飞飞,看看飞飞,又看看她,笑道:“好像真是。” 她也笑着,将飞飞从小床抱起来,面对着他,夹着嗓子教:“飞飞,看,这是爹爹。” 李砚禧忍不住嘴越咧越开,轻轻摸摸飞飞毛绒绒的小脑袋:“她还不会说话呢,得慢慢教她了,我看书上说她是学说话的时候了。” “前些日子一直忙着,现下空闲了,以后我们可以教她说话。” “好。”李砚禧伸着脖子在她脸上亲了下。 飞飞又黑又亮的圆眼睛转动,盯着他们俩看。 扶萤用手肘撞撞李砚禧,悄声道:“你看,她在看我们,她眨眼的时候,和你一模一样。” 李砚禧高兴地抱住她们俩,下颌放在扶萤额头上:“嗯。” “我想自己画一个小银锁,让工匠照着打出来。” “也好,过几日我们去拜访陶裕时,可以顺带去。” 沉烟听见,问:“给县令的礼都准备好了,夫人要瞧瞧吗?” 扶萤轻轻推开李砚禧,将飞飞放回小床上:“好,去看看。” 李砚禧跟在她身侧,一起出了门。 沉烟来这里也快有一年了,做事越发妥帖起来,礼准备得很是妥当。 扶萤查看后,觉着没什么问题,便和李砚禧商定了日子,一同去县城,也顺带去城里的铺子送货。 “要梳什么样的?”李砚禧很是自觉站到她身后。 “盘起来就行,天热。”扶萤看着铜镜,拿着头饰比划几下,待他一梳好,就往头上戴,不耽搁时辰。戴完发饰,又去挑衣裳,“我穿这个,你穿这个。” 他没什么意见,接过扶萤给的衣裳就换。 扶萤穿着,又道:“你那个是藤萝,我这个浅黄,看着搭。” 李砚禧嘴角立即扬起:“旁人一看就知晓我是你相公?” “嗯。”扶萤抬了抬眼,“不然呢。” 李砚禧高兴得不得了:“那头发呢?” “你就这样盘着吧。”扶萤退开几步,打量他几遍,“就是你看着太小,有点儿撑不住。” “我小?我哪儿小?”他挺挺胸膛,“我不够男人吗?” “不是,不是。”扶萤笑着躲开快怼到她脸上的胸肌,“我是说你的脸,长得看着太年轻了些。” 李砚禧瞅她一眼:“我明日就开始蓄胡须。” “才不要!我不喜欢有胡子的!” “你自己说我看着不成熟的。” “不成熟又不是不好看。”她上手将他盘起来的头发拆了,“你还扎马尾吧,扎马尾好看。” 李砚禧抿抿唇,将头发整理好:“我知道了,你想让我打扮成少爷那样,你还是嫌弃我。” “我没有,我就是试试看,你合不合适那样,现下不合适,换回来就好了,又不是要你一定要那样,况且这样也挺好的。” “好在哪儿?”李砚禧追问。 扶萤看着他的眼睛,认真道:“我觉得你可能不是长得年轻,是你的眼睛,里面干干净净的,看着就是个笨的,不适合打扮得那样成熟。” 第73章 “你在骂我。”李砚禧脸黑了黑。 “没, 在夸你。” 李砚禧狐疑。 “真的,我真的是在夸你。” 李砚禧捧着她的脸重重亲一口:“那就行,我知晓你在夸我就行。青青妹妹, 你的眼睛也很漂亮,也很干净。” 她含羞瞅他一眼:“好了, 别闹了, 去吃饭了, 吃完还得出门呢。” 李砚禧牵着她的手, 高高兴兴出门。 他们请了村里的人当车夫, 夏天热,路上没什么人, 车门车窗都开着, 风从三面灌进来,倒是十分凉爽。 “一会儿我们到了,先去将东西卸了,然后再去陶裕那儿吧。” “可以,东西都在竹箱里, 将箱子搬下来就行,剩下的让沉烟自己收拾去。” “中午我们在县城吃饭,到时叫上沉烟吧,她一个人在这里守铺子也挺不容易的。” “也行,你想吃什么?” “我还没想呢?你想吃什么?”扶萤忽然想到那天, 趴在窗边又道,“我们去吃点儿没吃过的吧?” 李砚禧从身后抱住她,低头看她:“什么没吃过的?我的话, 饭菜够就行了,你看你想吃什么吧。” 她回视:“你是不是每天都吃不饱?” “以前有点儿, 现在还好。现在每天都有菜有肉的,已经很好了。” “李砚禧。”扶萤突然唤一声。 李砚禧眨了眨眼:“怎么了?” 扶萤转身抱住他的腰:“没怎么,你为什么喜欢我?我从前对你挺不好的。” “你有时也对我挺好的,而且我和你睡觉,很开心。” “一天天的,就知道这些!”扶萤羞恼得推他一下。 他一动不动,接着道:“真的,我原先也不是不知道这些,但没体会过,也觉着没什么,可体会过后,我就总忍不住了,也越来越不想你和别人这样。我原先其实觉着做奴才也挺好的,又有饭吃,又有衣裳穿,还能和你在一块儿。” 扶萤不知怎么说他,他有时脑子简单到让人生气,可又让人无奈:“好了好了,就此打住,别在外面给我说这些。” 他笑着亲她一下,故意顶嘴:“你自己问起来的。” “叫你不许说就是不许说,再说别抱着我了!”扶萤捏住他的嘴。 他挨了顿骂,心里舒坦了,脑袋枕在她肩上,安安静静也不多嘴了。 “青青妹妹,和你在一起好幸福。” 扶萤忽然觉得李砚禧好傻,要不是将他惹急了,他恐怕真的心甘情愿当牛做马一辈子。 她歪着头,摸了摸他的脸,轻声道:“相公,和你在一起我也很幸福。” 李砚禧的瞳孔一点点放大变圆,最后双眸亮闪闪地看着她,连连在她脸上啄了好几口。 她笑着靠在他肩上:“相公,我想睡一会儿,到了喊我。” “好!你睡!”李砚禧将她搂紧了些。 车一路进了城,到了他们铺子后院的门上,李砚禧才将人叫醒:“青青,到了。” 扶萤揉了揉眼,扶着他的手臂下了车,让人将竹箱搬下去,又跨上车,临走前不忘喊一句:“香篆,今天不用做饭了,和我们去馆子吃,你一会儿早些关门,我们去过县衙就回来。” “是,夫人。”香篆送着他们一路出了后院。 扶萤朝她摆摆手,靠回李砚禧肩上。 铺子离县衙不远,坐车片刻便到。扶萤先前叫人打听过了,说是方兰漳已不在此处,车一停,她安心下了,朝县衙里去。 她常和李砚禧来衙门,衙役都认得她了,见他们来,立即笑着道:“我这就去通传,两位稍等。” 稍站了会儿,衙役小跑出来,却引他们去了后门。 家奴 第74节 扶萤与李砚禧相视一眼,李砚禧拍拍她的手,她心中稍安,抬步进了与衙门相接连的后院。 “大人在书房里。”丫鬟来传。 “多谢指路。”李砚禧道一声,跟扶萤一前一后进了书房中。 陶裕刚放下纸笔,笑着邀请:“不必客气,坐吧。” 李砚禧未坐,将跟来的车夫叫到门外,朝陶裕道:“这些都是家里自己做的一些干货,大人收着尝个新鲜。” “让你们费心了。”陶裕客套一句,叫人收了下去,又道,“你们放心,方兄前两日已回京城了。” 李砚禧和扶萤并排坐着,微微点头:“还要多谢大人劝解。” “方兄这次来似乎是因认出你们所做的香膏,他找来时,我也未有预料。当日他一脸怒气非要往你们那儿寻去,我实在没法,想着不如就此说清,便带着他们去了你们住处。不过,这几日,他已想通了,方家早在给他议亲了,想必这回回去不久他便会成亲了。” “这样就好。”扶萤松了口气。 陶裕顿了顿,道:“李小姐,方兄对你,还是一往情深。” 扶萤垂了垂眼,没说话。 “李小姐,你与我说的那些话,无论是出于什么目的,我都希望你以后不要再如此了,不要辜负李公子的一片真心。” 扶萤微愣,抬眸看他一眼,又垂下。 李砚禧却起身道:“扶萤很好,我和她也很好,从前的事许多是迫不得已,不是她的错,大人好意我们心领了,但不必说这样的话。” 陶裕并未生气,也起身道:“我并非要教训你们,只是……罢了,从前的事过去就过去了,的确不必再提了,望二位以后能和和满满。” “也祝大人官运亨通。”李砚禧牵住扶萤的手,“我们便先告辞,不打搅了。” “二位慢走。”陶裕往外送了几步。 李砚禧与他点了头,抬步出门,上了马车。 马车缓缓驶动,扶萤低声道:“他知晓我骗了他。” 李砚禧瞅她一眼。 她皱着眉凶:“你瞅我做什么?” “你自己做的好事,还不许我瞅你一下了?也就这陶裕是颗软柿子,要是换了我,你今日还想离开?门儿都没有。” 扶萤瞪他一下,小声嘟囔一句:“那你要如何?” “不如何。”他握住她的手,“我只是提醒你,少玩弄你那些小聪明,别将自己玩进去了。” 扶萤不服气甩开他的手:“谁玩小聪明了,你松开我!” 他又凑近抱她:“但过去的事就是过去了,以后我们谁也不提了。” 扶萤抿了抿唇,瞥他一眼,还是有些生气,主要是觉得没面子。她承认,她比起方家的那几只老狐狸的确是棋差一着,但要让人这样直说出来,她才不要承认。 “要你说?”她扬起下颌,撅着嘴。 李砚禧在她高高撅起的唇上亲一下:“你想吃什么?” “我什么也不想吃,我想给你一巴掌。” “我难道说得不对?” 扶萤又瞪他:“对也用不着你说!” 他瞄她一眼,垂着眼道:“那我收回。” “你收回个屁!”扶萤在他肩上狠狠锤了一下,“你是不是早觉得我自作聪明了?是不是早在背后偷偷笑话我了!” “我没有。”他低声解释,“我就是怕你惹到什么不该惹的,会真受欺负。” 扶萤瞪着他,沉默一会儿,不冷不淡应:“哦。” 他抬起眼,抿着唇在她脸上亲一下:“青青妹妹,你在我心里一直都是最聪明的。” 扶萤心里有些小得意,但抱着双臂,沉着脸:“你别以为这样我就不生气了,你每次都说我嫌弃你,还跟我闹脾气,好了,你现在也嫌弃我了……” 话没说完,李砚禧突然捧住她的脸,堵住了她的嘴。 她眨了眨眼,回神要推他时,他已经松开了。 “你干什么!”扶萤抬袖擦了擦嘴,紧紧蹙着眉头,“你突然亲我做什么!” “下回我跟你闹脾气了,你也这样,我就闭嘴了。” “你想得美!”扶萤搡他一把,他嘴角却越咧得更开了,“笑什么笑!坐好了!快到了!” 车夫听见问话,默默调转马头,朝铺子的方向去。他已经驾车在县城里转了两圈,差点儿就要转第三圈了。 马车到的时候,沉烟刚好开始收拾,稍等一会儿,跟着他们一起去不远处的酒楼里。 县城里的酒楼也没什么特别的菜色,扶萤和沉烟都用好了,李砚禧还端着碗大口吃饭,扶萤边往他跟前的碟子里夹菜,边与香篆说话:“这段时日生意如何?” “不如春日里好,天热了,抹香膏的人少了。薄荷栀子味的清凉油卖得倒还行,香丸也还可以,账本在铺子里,一会儿夫人去看一看,能更清楚些。” “嗯,吃完饭就去。”扶萤又问,“你在这儿待得还习惯吗?可有遇到什么难处?直接与我说就是。” “夫人放心,没遇到什么难处,一切都好。” 扶萤又点头:“那就好,往后若是有什么急事与我说一声就是。” “是。”香篆垂眸。 “我吃好了。”李砚禧突然插话。 扶萤瞥一眼他油滋滋亮晶晶的薄唇,没好气将手帕递过去:“擦擦。” 他其实也带了手帕的,但是扶萤给,他自然是用扶萤的。 扶萤这会儿嫌他看着憨傻,但一会儿,到了看账本的时候,他瞧着又聪明谨慎了,一项项对过去,一点儿错漏都不放过。 “没什么问题。”他将账本合上递给扶萤。 扶萤接过,将账本上的内容往他们手中的账本上誊抄。 他们一个月就要来一次,账本上的内容不算多,一会儿便誊抄完了,也算是忙完了,与香篆打了招呼,又离开铺子买些东西往回走。 回去的路上,李砚禧看着扶萤怀里抱着的装钱的匣子,忽然道:“我们现在做生意这样顺利也是沾了陶裕的光,万一以后陶裕被调走了怎么办?” “啊?” “要不我们想办法弄个乡绅的头衔吧?” “乡绅?那可是要读书人才能当得了的,你不肯读书,我们当个屁?”扶萤瞅他一眼。 他笑呵呵亲她一口:“你不是读书吗?” 第74章 “我读的这几本书有什么用?又不能科考, 旁人也不认。” “如何不认?我有的是办法叫他们认。” 扶萤瞅他一眼:“什么办法?” 他凑过去,小声嘀咕:“咱们办一个私塾,让你当夫子, 以后你也算对这一带有功,又有威望, 咱们又有钱, 一个乡绅而已, 有什么弄不到的?” “我还以为你能想出什么好的呢。这村中的人岂能同意?更何况, 一些儿郎们若是年龄大了, 也不方便。” “只教五到八岁的,算个启蒙, 能有什么男女大防的?五六岁也干不了什么重活, 正愁没人管呢,若是发掘了天赋,以后真能考学也说不准,何乐而不为?况且陶裕也会支持的,这可算是他的政绩。” “方才才那样说过, 现下又要去求人家办事,我可拉不下这个脸。”扶萤轻哼一声。 李砚禧嘿嘿一笑:“没事儿,我脸皮厚,拉下一层还有好几层,我去求就是。” 扶萤翘起嘴角, 又瞅他一眼,但眼中多了些笑意:“那要是他不同意我去做你说的什么夫子该如何?” “他若是不同意,我们便说愿意出钱修个学堂, 每年给学堂补助,请个夫子来启蒙。你想想这才花多少钱?咱们铺子一年就收回来了, 好处却是不得了的,到时再说你舅舅表哥都是官宦出身,你身子不好不愿拖累才躲在此处,旁人一听,这乡绅的名头自然不就来了?” “你……”扶萤看他一会儿,“你可是全算计完了,只怕舅舅舅母来找我们麻烦。” “我就是怕他们来找麻烦,才将这层关系摆在台面上的,往后方兰漳若真又来,也得考量考量。咱们和他们绑到一条船上,那就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反正我就是个不要脸的泥腿子,他们可是自诩清流。你那个舅母只是不想你嫁给你表兄,她看见你嫁给我,不知要有多开心呢,也就是你舅舅要脸面,或许会装出些懊恼的模样。” 扶萤叹了口气:“我原是不想再跟他们搅合在一块儿的,弄得像是我们想攀附他们一般。” “我们如今不用再求着他们了,自然算不得什么攀附,你也不必像从前那样谨慎。况且千里迢迢的,他们也不会亲自来,我们便借身子虚,不好远行,一年估计也就传几封信。到时他们还得提心吊胆着我们犯什么错时,影响了他们的仕途呢。” “那便先这般考量吧,你过几日去县城寻陶裕?” “是,过几日再去,让他先清静两日。” 扶萤重重戳了戳他的鼻尖:“也不知他上辈子是造了什么孽,遇到我们两个。” “你心疼了?”他阴阳怪气。 扶萤瞪他:“我心疼他做什么?我无非是脸皮没你的厚。” 他轻哼一声:“那就好。他倒什么霉?白送上门的政绩,他晚上还得偷着乐呢。” “你倒得意吧,若是办不成该如何?” “办不成便办不成,再想想旁的法子呗,这天底下也不是就只有这一条路可以走了。”他抓起她的手,笑眯眯在她手背亲了亲,“你也宽心些,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总有办法的。” “哼,你倒是心宽。”扶萤嘴上骂他一句,心里却是安定不少。 哪儿有什么一帆风顺的日子,总归也不过是见招拆招罢了。 隔日,刚巧是飞飞的生辰,扶萤在这里也没有特别要好的人,就在家中给飞飞简单办了个生辰宴,只有丫鬟奶娘陪着。 堂屋的地上摆了一圈东西,有笔有书,有米有肉,有香膏有算盘,能想到的全摆上去了。 飞飞在地上爬啊爬,转了好几圈,一把握住装米的袋子便要往嘴里喂。 “哎哎哎!这可不能吃!”扶萤急忙将她抱起来,她手里还紧紧握着米袋子。 沉烟笑着道:“看来小姐往后吃喝不愁。” 什么吃喝不愁?怕不是要和她那个爹一样能吃了。 扶萤想着就来气,瞅李砚禧一眼。 李砚禧茫然眨眼,他什么都没做,怎么又惹她生气了? 关上门,扶萤就跟他清算:“李砚禧!我告诉你,飞飞要是吃成个胖墩儿,我跟你没完!” 家奴 第75节 “我没逼她多吃。”他迷茫答一句。 “你看看她跟你一样了,拿了什么就往嘴里塞!” 李砚禧恍然大悟:“哦,可是我也不胖啊,况且米又不代表能吃,或许是以后能当粮商呢,那多好,一辈子吃喝不愁。” 扶萤瞪他一眼:“飞飞最好是没传上你身上的什么坏毛病。” “那万一要是传到你身上的坏毛病了呢?” “我有什么坏毛病?”扶萤挺直胸脯,逼近一步,“你说,我有什么坏毛病?你是不是早看不惯我了?” 李砚禧委屈低头:“我没说,你自己说的。” “是你说我有坏毛病的。” “那你也说我了。” “我说你怎么了?我就是说你了,你不许说我!” 李砚禧看她两眼,再看一眼天色,只能先服软:“我知晓了,只有我有坏毛病,你没有,你就是最完美的。” “你少阴阳怪气。” “我没阴阳怪气,我是真心觉得你是最好的,青青妹妹。” “哼,你知晓就好,以后少跟我犟嘴。”扶萤瞅他一眼,甩了甩被子,“去!去拎水去,我一会儿要沐浴。” 他眉头微动,低眉顺眼将水拎了来倒好,装模做样坐在屏风外守着。 “李砚禧,给我拿个衬裤!”没一会儿,扶萤在里面喊。 他慢慢悠悠走过去,站在屏风外,将衬裤递过去,却在扶萤要接时,又收回手。 扶萤回眸蹙眉:“你干什么。” 李砚禧将衣裳往屏风上一挂:“我也要洗。” “你自己洗去,我洗好了。”扶萤也不指望他了,跨出浴桶,打算自己去拿衣裳,还没站稳,又被他抱着整个人又跌回水里。她低骂,“你做什么!” 李砚禧低头在她脖颈上胡乱亲吻一会儿,却松了手:“不做什么。” 她心里的小火苗被勾得蹿起来,又嫌他还没洗,骂骂咧咧穿了衣裳,回床上等着。 谁知,紧等慢等,眼皮子都快撑不住了,人还没来。 “李砚禧,你要把皮洗烂吗?”她没好气喊一声。 “来了。”李砚禧不紧不慢,边擦着水边走来,腰腹间还在滴滴答答淌着水滴。 扶萤瞟他一眼,嗓子眼儿一下紧了,连声音都轻了不少:“你洗干净了?” “洗干净了。”他将背上剩下的水渍擦干,扔了手巾,跨上床。 扶萤悄悄扬了扬唇,转头吹了灯,双手环抱住他的腰,仰头亲他的嘴。 他一开始倒是配合得很,叫舔就舔,叫摸就摸,要真刀实枪的时候,却一动不动了。 扶萤急声催:“你愣着干嘛啊!” “你今日凶我了。”他撑在上方答。 “所以呢?” “所以你现在要说点儿好听的哄我,否则我就不给你。” 扶萤又羞又恼,要抬手捶他:“混蛋!” 他直接将她的手钳去了头顶,又问:“你哄不哄?” 哪儿是哄人?明明要说些下流至极的话!每回都是这样,可扶萤每回都不长记性,白日耀武扬武惯了,夜里就得丢盔弃甲。 她瘪瘪嘴,被撩拨得难受,到最后还是哭哭啼啼再不堪入耳的也说了。 但是,她才不会吃一堑长一智,明日,她照旧要欺负李砚禧!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