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路向南:腹黑教授乖一点》 第一章 是谁在窗外 宴城的四五月份正是雨季,淅沥沥的小雨下个不停,没人会探究它到底为什么会下这么久,也没人期待它什么时候会停下,人们越来越习惯这些小雨,甚至连打伞的人都少了起来。 胡可醒了一次以后,翻来覆去睡不着了,越听外面稀稀落落的雨声,越觉得烦人。 终于忍不住,踹了一脚在身边睡得正香的男朋友宋佳。 宋佳没彻底醒过来,迷迷糊糊地伸手过来搂她,声音模模糊糊的:“怎么了?” “雨声好烦啊!”胡可瞪着眼睛看着天花板,宋佳的胳膊在她眼前乱晃找不到地方,让她更讨厌了,挥手拨开他,“你去看看窗户关了没,要是潲雨进来把地板淹了就坏了!” 宋佳哼唧了一声:“这雨下好几天了,要没关窗户,早就淹进来了,不差……” 他说着说着就没声了。 胡可心里的烦躁因为他的沉默变得更加不可收拾。 又踹了宋佳一脚,这一次使足了力气,把宋佳直接踹到了地上。 “去看看!”胡可吼,她其实也知道窗户关得好好的,她就是看不得宋佳在她睡不着的时候睡得那么香。 宋佳直接扣在了地上,鼻梁撞得生疼,诶呦诶呦地爬起来。 慢吞吞地走到窗边,一边揉鼻子,一边拉窗帘,眼睛茫然地眨了眨。 回头看胡可:“老婆,外面没下雨啊……” 胡可不耐烦地看过去:“你没戴眼镜瞎说什么,我明明听见雨声了,怎么可能……” 她突然紧张起来,瞪着一边拉窗帘,一边迷迷糊糊往另一侧走的宋佳身后,声音颤抖着:“老公……老公!” “嗯?”宋佳还在揉眼睛。 “外面有人!”胡可低声急促地说道。 “怎么可能?我们家可是十八……”楼字没说出来,转头看窗外的宋佳僵住了,他看见了一双腿飘在他身侧,十八楼的窗外! 夫妻俩非常默契地同时咽了一口口水,为接下来要做的事情准备好清爽的喉咙。 然后—— “啊!!!” 男女二重尖叫撕破了清晨的安静。 宁鹿听见头顶传来声音,停住脚步,抬头看去,一只胖嘟嘟的喜鹊正站在墙头低头看着她。 宁鹿咬咬唇,从兜里拿出一把坚果,踮脚把坚果放在墙头。 隔壁大爷从她身后跑过去,幽幽叹息:“好好的鸟给养成了企鹅,这么肥,还怎么飞?” 宁鹿退到墙角,像是做错事的小学生低着头等大爷跑远了才抬起头,眨巴着眼睛看那只胖喜鹊,又踮起脚,一只手在墙边托着,另一只手做扫把,把那堆坚果收回了一半。 接下来—— 慢悠悠跑着的大爷感觉身后刮起一阵风,侧头看,宁鹿一脸视死如归,无声且快速地从他身边跑过,斜后方,飞行高度在两米半左右的大肥喜鹊在追她。 大爷摇摇头,把速度放得更慢,极其不想再碰见那个晨跑方式极其古怪的姑娘。 宁鹿跑了好久才回头看,十米左右的地面上,胖喜鹊仰面躺在地上休息。 轻轻松了一口气,宁鹿顺着小路拐进了一条小巷子。 第二章 小巷怪人 巷子里空无一人,只有风带起地上的塑料袋,在低空飞舞着,萧条又诡异,很适合做恐怖片的开场。 宁鹿盯着那只塑料袋,脑海里是小动物误食塑胶用品,痛苦死去的画面。 吸了吸鼻子,她弯下腰,冲那只塑料袋伸出手。 风好像总比她快一步,她怎么也抓不到那只塑料袋,也不懂得加速,就这么哈着腰追。 直到,她面前出现一双笔直,纤细,但是覆盖满毛发的腿。 宁鹿抬起头,看见的一张扭曲的笑脸。 “小妹妹~” 宁鹿慢慢直起身,看着面前只穿了一件风衣,光着腿,一脸诡异笑容的男人。 那男人看清宁鹿的样子,脸都要笑歪了,耸动着肩膀握住风衣腰带的两端,像电视里的性感女郎,一步一顿地给自己宽衣解带。 “铛铛!” 男人无比骄傲地大敞开风衣,闭着眼挺直腰板,将自己毫无保留地展现在宁鹿的面前。 没听到尖叫。 男人有点奇怪,睁开眼看宁鹿,没看到她脸上出现任何与惊慌害怕有关的情绪。 反而,看到了一点点怜悯。 怜悯? 男人瞪大眼睛,像是贴在心上的创可贴被人突然撕下来,火辣辣地疼。 没关系…… 没关系! 男人安慰自己,像兔子一样跳起来,背对着宁鹿,撩起风衣,撅起屁股,晃了晃无比妖艳的大红尾巴。 还是鸦雀无声…… 红尾巴摇摆的频率慢下来。 他从事“遛鸟”事业十余年,第一次在工作过程中体会到尴尬为何物。 当男人无比失落地拢起衣服,从一边伸过来一张小卡片。 他莫名其妙地接过来,看了一眼上面的字,差不点感动地哭出来。 那是一张男科医院的名片。 看着女孩温暖的面容,男人的眼泪落下来,攥紧手里的卡片,然后…… 拔腿狂奔。 他遇到了一个奇怪的小姑娘! 宁鹿看着那男人跑远,眨眨眼,又低头找刚才没捡到的塑料袋。 找着找着,她找到了两张卡片,一张是她刚才给那个男人的省重点男科医院的医院名片,还有一张是…… 宁鹿把粉红的小卡片翻过来,眉梢微微挑了一下。 轻声念出上面的字:“宠爱……成人用品店?” 宠? 她想起男人身后那条火红的尾巴,还有他脖子上的颈圈。 还挺贴切。 她的目光在卡片上滑过,在卡片上的图标上略微顿了一下。 嗯……很特别的图案啊。 她把卡片收好,准备下次再见到那个男人,把它还给他。 刚放好卡片,突然听见有人在说话,语气阴森森的,在空旷的小巷里响起,分外可怖。 “宁鹿~” 宁鹿身子一僵,低头去看声源。 声源在她的口袋里。 趁她愣神的功夫,声音变得越来越大。 宁鹿把手机拿出来,接通,语气熟稔:“你又改我的铃声了?” 电话那边的声音和刚刚忽高忽低的声音一模一样,只是略微懒怠了一点,直接忽略宁鹿的问题,慢悠悠地问:“告诉我,你把垃圾倒哪去了?” 宁鹿抬头看了一眼路牌,脑袋里想的是刚刚男人身上掉出来的成人用品店卡片上的地址。 电话那边的声音骤然高了三个k:“你倒个垃圾能倒到三条街以外的地方?宁小鹿,你是不是又被哪个身世凄惨的人贩子拐走了?” 第三章 娃娃脸和眼镜男 “没。”宁鹿转回身,看小巷墙后露出的居民楼上标注的号码牌,“我只是在晨跑。” 电话那边默了一会:“我们家附近有人报案,你尽快速度赶到现场,地址一会我发给你。今天是你第一次入队,我不希望你拖我们的后腿。” 说完,直接挂断通话,下一秒,位置就到了。 路边一对拿着平民早餐正研究着的男人被身侧刮起的风吸引,侧头看,视线里掠过一个速度极快,但是一点声音都没有的姑娘。 “真快。”左边那个略矮一点,长着一张娃娃脸的男人感叹。 右边的男人白白净净,像一尊白玉雕出来的似的,鼻梁上架着一副金丝边眼镜,镜片后的眼镜深黑不见底,望着女人的背影。 晚了一秒才慢吞吞地嗯了一声,表示认同。 娃娃脸没把这个插曲放在心上,转回头继续看手机,一字一顿地照着百度出来的词条教眼镜男。 “这、叫大果子。” 眼镜男很乖,轻声跟读了一遍:“大果子。”低头咬了一口大果子,品了品,慢慢吐出一个字,“油。” “嗯!”娃娃脸点头,“所以它还有一个名字,叫做油条。” 眼镜男湛黑的瞳仁上闪过心不在焉,不过只是一瞬,让人就算无意中发现了他的不耐,也会觉得那是自己的错觉。 因为下一秒,眼镜男又恢复了乖顺的样子,小声重复了一遍娃娃脸教给他的知识点:“油条。” 娃娃脸感觉他们已经把这个食物掌握的差不多了,看了一眼眼镜男另一只手里的豆浆。 按照之前搜索油条的方法,把豆浆的主要形状输进搜索框里。 “乳白色。” “液体。” “温热。” 想起早餐店老板热情洋溢的介绍,娃娃脸又补充。 “长期食用对皮肤好。” 嗯,这样应该就差不多了。 娃娃脸没注意到,眼镜男微微勾起的唇角,单纯地敲了一下回车键。 然后…… 满屏的少儿不宜。 突然响起的铃声解救了尴尬中的娃娃脸。 娃娃脸赶紧接通电话,背过身,掩饰他满脸的困窘:“宁队……”不知为什么他又想起刚刚搜出来的图片字眼,脸涨得通红,“我们还没到……” 电话那边说的话让他挑起眉:“是这样啊。那我们直接到现场好了……没关系,正好可以让他先适应一下……好,那……”他眼前又跳出那些羞羞的东西,脸又红了一些,“一会见。” 捏着已经挂断通话的手机,娃娃脸自省自己的龌龊,怎么可以在跟她说话的时候满脑子想的都是那种事情。 正想着,对方已经把位置发过来了。 “好巧。”娃娃脸把位置图放大,“现场就在附近……”抬头,叫眼镜男,“我们快走吧,宁队家离这里很近,她应该很快就到现场了。” 眼镜男点头,跟上娃娃脸。 走得好好的,眼镜男突然开口:“你喜欢她?” 娃娃脸瘸了一下,侧头看眼镜男,慢慢皱起眉:“我说过,不许你分析我。” 眼镜男弯了一下唇,没再说什么。 娃娃脸收回目光,扳着脸,不自觉地加快了脚步。 眼镜男笑意深了深,不动声色地提速,跟上娃娃脸的步速。 娃娃脸还是觉得不放心,补充道:“不许在她面前胡言乱语。”他顿了一下,“这么多年没见了,她还记不记得我我都叫不准了……” 眼镜男淡淡地打断他:“会记得的。” 娃娃脸没说话,只是挑高了眉,面上是不信,心里却悄悄地开出了花。 “据不完全统计,十岁到十二岁区间,会被女生揍到痛哭的男生占同龄人的五十分之一,按照她记忆能力没有缺陷的前提进行计算,她能记住你十年以上的概率为……” 娃娃脸咬牙:“闭嘴!” 眼镜男听话地闭上嘴。 娃娃脸阴着脸,大步往前走,越走越觉得不甘心。 他真的很在意,会被女生走到痛哭的男生占同龄人五十分之一这句话。 “不完全统计的样本容量是多少?” “五十。” “五十?”娃娃脸冷哼,“全世界十岁到十二岁龄的孩子有几亿,五十的样本容量在几亿面前一点说服力都没有。”斜了一眼眼镜男,有些轻视,“这么低级的错误,你也会犯?” 眼镜男不以为然地笑了一下:“没办法……”他也转过脸,看着娃娃脸,“我认识的十岁孩子就这么多。” 娃娃脸语塞,缓了半天,才咬牙问:“你绕了这么一大圈,就是为了嘲笑我是你见过的所有孩子里唯一被女生打哭过的男生?” 眼镜男面无表情地看着他,眉眼嘴巴鼻子都没有牵动,可就是让人读出了两种截然不同的意味:挑衅还有无辜。 娃娃脸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前面那个意味,气从肝来。 这家伙混就混吧,还长了这么一张祸国殃民的脸,颇受他家女性成员的呵护,害得他不敢真的收拾他。 但是! 娃娃脸活动筋骨。 现在在内地,离南岛远得很,他就算把这小子宰了,也没人知道。 “来。”娃娃脸冲眼镜男勾手,“给你看一个好东西。” 眼镜男毫不设防地乖乖凑过来,娃娃脸阴笑,捏着拳头就迎上去。 第四章 现实版女柯南 “太吓人了!太吓人了!”宋佳不断重复着这句话,裹着毛巾被看着被拖拽着逐渐消失在他家窗口的“女人”。害怕但还是好奇,吞了一口口水,颤颤巍巍地问,正在记录的警员,“我们家外面的那个……是真的人么?” 白歌扫了一眼裹得像一颗松子似的宋佳,没回答。 胡可端着一个杯子,站在一边,开口问:“还需要多久?” 白歌闻声看向松子边上的女人,女人的脸色微微泛白,但相对她的男人,已经表现得很好了。 不对,应该说太好了。 见到这么可怕的事情,正常反应应该像那颗松子一样,而不是这么淡定。 胡可好像看出了白歌的疑惑,微微挑眉:“我以前在鹤城做过法医。” 白歌了然地点头:“应该很快了,请您再稍等一会。” 胡可看了一眼墙上的时钟,点了一下头,站在一边不说话了。 白歌把这胡可和宋佳的口供整理了一下,走到窗边。 顾及半个身子都悬在外面,正仔细勘察着“女人”被挂住的地方。 刚要说话,就见顾及身子一栽歪,从窗口掉了出去。 我靠! 白歌在心里惊呼了一声,赶紧趴在窗台上往下看,没看到被摔成饼的顾胖子,反而看见像杨玉环一样,妖娆地侧躺在消防平台上的顾忌,他正聚精凝神地看着什么。 “顾胖子!”白歌骂,“你能不能别这么吓人?我还以为你死定了!” 顾及懵懂地抬起头,看了看白歌,后者留给他一个愤怒的脑勺,远离了窗口。 顾及眨眨眼,没把白歌的愤怒放在心里,继续集中精力寻找可能有用的现场痕迹。 宋佳和胡可没什么可疑的地方,警队也不方便多占用他们的时间,于是赶紧从他们家里撤了出来。 白歌凑到何风身边:“听说了么?那两个人里还有一个是我们的半个同行。” 何风斜了一眼白歌:“你说那个女人?” 白歌点头:“嗯!以前在鹤城做法医的。鹤城那地方不大一点,但是……” 何风翻了一个白眼:“你能不能关注案子别这么八卦?” “谁说我说的不是案子?”白歌把手机拿出来,给何风看,“你看看这篇报道,说的就是这个女法医吧?” 何风不耐地把白歌推到已经快塞满的电梯里,警队个个长得五大三粗,就白歌,一个还没半个粗,瘦的像个竹竿,不过也有好处,往哪一塞都方便,不占地方。 “看看呗!”白歌把手机举到何风面前。 许炙正好站在电梯门口,看白歌举着手机乱叫,好奇地凑过来:“什么呀?” 白歌看有人对他感兴趣,得意地扫了一眼何风,一脸神秘地问许炙:“许老师,你觉不觉得报警的那个女人有点奇怪?” 许炙有些失望:“就这个啊?”话是这么说,还是把白歌的手机拿了过来,仔细地看了一遍。 这回轮到何风得意了:“许老师早就把报警人的心理侧写做好了,也早就猜出来她从事的是相关工作,当然不会觉得奇怪……整个警队就你把这个消息当个宝!” 白歌冲何风吐吐舌头,转头看许炙:“许老师,你是怎么猜到的啊?” 许炙刚要说话,电梯就到了,何风把白歌推了出去:“赶紧走!别耽误事!” 白歌被推出去三米多,气得跳脚:“何风你有毛病!” 何风又翻了一个白眼,从白歌身边走过去。 白歌刚要追,就被许炙叫住了:“手机!” 白歌看许炙把手机递过来,有点小兴奋:“许老师,你看那篇报道了么?感觉怎么样?” “胡写。”许炙一盆冷水浇到白歌头上,“现在的媒体总是这么不负责任地乱写胡写!怪不得越来越多的同行要转业!”说完,也不管白歌被他严重的语气吓得愣在原地,把手机往白歌手里一塞,大步走出单元门了。 何风看许炙反应这么大,反而来了兴趣,又折回来,从还呆在那的白歌手里抽出手机。 读了一遍,嘿嘿一笑,把那篇报道的副标题读出来:“走到哪,哪里有命案的现实版女柯南?”抬眼看了一眼白歌,“这种为了吸引大众的噱头你也相信?” 白歌抿唇,把手机抢回来:“要你管?” 何风扁扁嘴:“我不管,我不管,你自己去哄许老师吧。”说完,转身就走。 “别啊!”白歌追上去,“警队里谁不知道,许老师最喜欢的就是你……” 第五章 人皮气球 宁玛站在楼下,仰头看着随着消防梯一起降下来的“女人”。 这个时间正是上班族上班,养生人士晨练回来的时间,这一奇景,自然吸引了大量的围观群众。 等到那个“女人”降到人们可视范围里的时候,群众爆发出惊呼甚至是尖叫的声音。 有胆子和好奇心不成正比的,被吓晕了都不夸张。 这个“女人”有着逼真细致的轮廓,但肤色是古怪的灰白色,这一点拉远看,没什么奇怪的,但拽近了,就很奇怪了。奇怪的不只是“女人”的肤色,还有她的妆容,就像……给死人烧的纸人一样,眼睛漆黑,嘴巴血红,不仔细看就像画上去的似的,但仔细观察就会发现,还是有五官得的轮廓凸起的。 另外,这个女人好像有点……肿了。 皮肤涨得厉害,就像…… 有个小孩拉着妈妈的手,嫌弃地撇嘴:“妈妈!那个气球好丑啊!” 孩子的童言无忌给出了大家答案。 这个女人的确看起来像一个大气球,飘在空中,要不是有人拽着,就会飞走。 不过。 正常人谁会做这么可怕的气球? 如果只是气球,怎么可能有这么多警察在这里? 警方的存在,此时反而成了一种可怕的证明。 有人害怕,就有人兴奋。 宁玛听见耳边响起咔擦咔擦的快门声,深深叹了一口气:“记者的速度越来越快了。” “宁队。” 听见有人叫她,她还以为是手下人问她要不要把记者赶走,回过头才看到两个相貌出众的男人一前一后走过来。 “南池哥?” 南池的娃娃脸上绽放出美轮美奂的光芒。 算这小子蒙对了,宁玛真的还记得他! 而且!还叫他南池哥! 南池吸了吸鼻子,忍住泪水。 宁玛的目光转向南池身后的男人,微微怔了一下。 好社会的……创可贴。 她的目光定在南屿脸颊上画着小猪佩奇的粉红创可贴。 南池看到宁玛一脸惶恐,非常满意。 宁玛好不容易让自己的目光从那块特别引人注目的创可贴上移开,看了看已经降到地面的“气球”,匆匆说道:“现在不方便多说,你们自便,我先去那边……”她冲南池点了点头,南池做了一个请的手势,拉着南屿退到一边。 “宁队真的很负责任。”南池充满爱意地看着和法医说着什么的宁玛,叮嘱南屿,“你在警队,要老实一点,不要给她添麻烦。还有,你的脚环,不要试图自己打开它,否则……” 他皱起眉,眯起眼看宁玛身边的男人。 咦? 这个人怎么这么像…… 他侧头,一个陌生的老大爷正看着他,视线下移,他看见了自己正抓着老大爷的手腕。 他抓着大爷多久了? 大爷为什么什么也不说? 不对! 这位大爷是怎么钻进警戒带里面的? 南池一脑袋问号,正发愣的时候,他看见南屿往他这边指了一下,然后宁玛看过来,目光直接落在他拉着大爷的手上,眼神微妙地变化了一下。 “不是啊!”南池嚎叫,“我和这位大爷是清白的!我和他只是萍水相逢,没有感情的……” “继续说。”宁玛收回目光看法医陈腾。 陈腾戴着手套仔细地抚摸着“女人”的皮肤:“这具人皮上粘连的物质应该和我们之前发现的是一样的。”他顿了一下,谨慎地补充,“当然,这还需要化验,才能确定。” 宁玛皱起眉:“之前我们发现的人皮都是空瘪的,如果上面的物质一致,那就是说……” 她仰头,看着在微风中晃来晃去的“女人”。 脊背有些发凉。 不知道,她们头顶那片看起来祥和平静的天空中曾经,或者说现在还飘荡着多少像这样的人皮气球。 第六章 靠脸破案 因为人皮气球里的填充气体有可燃性,所以陈腾提出要现场抽离其中气体,虽然会引起围观堵塞,但这是最安全的方案。 因为要将社会影响降到最低,刚从楼上下来的白歌等人也没闲着,跟着其他人一起去清场去了。但收效甚微,不知是谁起的头,被赶走的记者还有围观观众都跑到马路对面的居民楼里,通过楼梯间里的窗户里居高临下地看热闹。 宁玛的眉头就没松开过,眯着眼看着对面楼里看热闹的人们,目光在他们的脸上挨个过了一遍。 “怀疑凶手会返回现场,欣赏自己的作品?” 宁玛听出这个声音属于许炙,连头都没回:“许老师,觉得不可能么?” 许炙没来得及答,顾及气喘吁吁的声音插进来:“报告宁队,可以排除人皮是凶手故意挂到空调机支架的这种可能了。” 何风刚好听见顾及的话,笑了一下。 这还用排除? 他不调查都知道,这种可能是不存在的。 十八楼啊,凶手是长翅膀了还是怎么样,能把那个人皮气球挂上去? 白歌听见和风的笑声,歪头看他:“你觉得这很可笑么?” 何风收敛起笑意:“十八楼离地那么高,离二十八楼的顶楼还有那么一大段距离。凶手是蜘蛛侠啊?还能叼着气球在墙外爬来爬去?” “如果凶手就在十八楼呢?如果报案人就是凶手呢?如果凶手在十七楼十九楼呢?” 何风一滞,被白歌怼得没话说。 白歌翻了一个白眼:“四肢发达,头脑简单。” 何风理亏,不和白歌吵,而是问顾及:“胖子,你是怎么排除的?” “很简单,根据人皮卡住的位置角度,可以估测出它最后收到的外合力方向,然后再反推如果是凶手所为,他的姿势位置角度应该是什么样子,再根据这个寻找痕迹……”顾及耸肩,“在现场没有发现任何人为痕迹,所以排除。” “所以这个气球是从别的地方飘过来的咯。”白歌气馁地叹了一口气,“那可就难办了。” 宁玛没再继续问许炙刚才他没回答的问题,只是和他交换了一个眼神,便有了答案。 这里不是现场,不在凶手的预定范围,他不会来这里欣赏他的作品。 也因为这里不是现场,可利用上的线索基本为零。 不过。 也许还有转机。 宁玛歪头问顾及:“安排人带南教授他们上平台了么?” 顾及愣了一下:“哦!安排了!他们在我后面上去的……”他仰起头,指了指已经升到十八楼的消防梯,“喏,他们两个都到了。” 宁玛也抬头看去,隐隐能看见两个身影。 “头,他们是什么人啊?”白歌贼兮兮地凑过来,“长得都那么好看,是靠脸破案的么?” 宁玛皱起眉,刚要开口让白歌把态度放端正,就看见南池拎着一兜水过来。 “你?”宁玛挑起眉,“你怎么在这儿,你不是上……”她抬起头,看着消防平台上的两个黑点,突然想起了什么,转头冲顾及吼,“你放那个女生上去了?” 南池反应极快,立刻明白宁玛说的是什么,也抬高音量:“南屿现在和一个女生在一起?” 第七章 喂鸟 因为昨晚刚下过雨,空气里带着水分,凉丝丝,沉甸甸,透着青草的香味。 南屿靠在消防平台的围栏上,南池正在跟消防车的操作员说着什么,时不时溜过来一眼,看他是不是老老实实地呆在原地。 没有人喜欢被监视。 可是不是每个人都能按照自己喜欢的方式生存。 他开始明白这个道理。 现在也开始遵从这个道理。 南屿侧头,不再看南池,而是看着左侧的玻璃,光滑的深蓝色,印着雨滴混着灰尘干涸后的痕迹,有一条正好穿过他的影子,将他的脸劈成两半。 平台摇晃了一下。 南屿直起身,一只手按在栏杆上,防止自己在平台升上去的时候摔倒。 余光里,一个身影像一只小鱼,游过深蓝色的玻璃。 南屿的眉心将要皱起,却想起了什么,慢慢舒展开。 淡淡转过目光看向那道影子的主人。 平台升起,远离坚实安全的地面。 目光尽头,是一个年轻的女人。 她在冲站在地面上,胖墩墩的男人招手:“谢谢您,顾及哥哥。” 顾及笑得牙花全开:“不用谢,不用谢,宁队刚刚都跟我打好招呼了,你……”他的目光也照顾到南屿,“们上去的时候注意安全啊!” 宁鹿比了一个ok的手势。 收回目光,正好和南屿的目光撞在一起。 像是发现了有趣的东西,她微微歪头,视线集中,打量着他的眼睛。 好像在哪里见过。 南屿垂眸看着她,任由她肆无忌惮地研究着他的眼睛。 机械运转的声音吱吱呀呀,每升起一点,就卡顿一下,像是出了问题的八音盒。 风吹动男人敞开的衬衫领子,宁鹿被视线里唯一的动态分了神,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盯着人家看了很久,有些不礼貌。 “吃坚果么?”她想弥补他。 南屿眼睫又压低了一些,看着女人白净的手心里的一小摊坚果,坚果里夹了一些细碎的土渣。 “谢谢。” 宁鹿看男人伸出手,指尖拈了一颗坚果。 他拿了坚果,却不吃,小小的坚果,到了他手上被赋予了无数种玩法,在他指尖缓慢,运动轨迹复杂地辗转着。 有胖乎乎的鸟扑腾着翅膀飞过,宁鹿一手扶着围栏,另一只手捧着坚果伸向天空,舌头打着响,招呼那只陌生但好运的鸟过来吃好吃的。 南屿在一边静静地看着,当那只鸟掉头,真的飞过来的时候,唇角弯了一下。 那只鸟毫不客气地在宁鹿的手上着落,宁鹿咧了咧嘴。 好重。 南屿目光划过宁鹿哆哆嗦嗦的小细胳膊,眼里的笑意又浓了一些。 “嘚。” 宁鹿侧头,看用舌头打响都打得比一般人好听的男人,他没看她,而是偏头看着她手里的大胖鸟。 大胖鸟翘着屁股,低着头,摇头晃脑地打量着他伸出的手指。 就考虑了两秒,提臀跳了过去。 力量的悬殊一目了然,她用一只手都撑不住的肥鸟,在他的一根手指上稳如泰山。 大胖鸟俨然更满意这根结实的“栖木”,黄色的爪子抓住南屿的手指,悠悠吃起宁鹿手心里的坚果。 胖鸟在平台升到十八楼以后吃饱了,随着平台固定的一次震动,展翅飞走了。 宁鹿把胖鸟吃剩下的果壳收进口袋,转身往报案人家的窗户里看。 没人。 侧头看挂住人皮气球的空调架子。 因为连绵的雨天,加上长期不使用,架子上冒出很多铁锈。 她按照顾及给她看的照片,找到人皮气球卡住的位置,低着头看位置上的铁锈。 有剐蹭的痕迹。 痕迹太轻,肉眼看得很费劲。 如果能把这个架子拆下来带回去化验就好了。 第八章 私闯民宅 “想要?” 宁鹿侧头,看倚在一边的南屿,有些奇怪他站那么远,能找到什么有用的东西。 “警方都觉得没用的东西,你觉得还有价值?” 宁鹿点头,她师父说过,只要接触过的事物就会留下痕迹,就算有的痕迹用肉眼,甚至用高倍显微镜也看不到,但痕迹是客观存在的,无能的是人类现开发出的科技水平。 她相信这个架子上一定有他们没看到的线索。 南屿没继续问她是怎么做到的,而是翻身跳到开着窗的报案人窗口上。 消防平台稳稳的,没有因为他的危险动作有任何扰动,足以说明他的灵活敏捷。 宁鹿张嘴无声地轻呼了一声。 好像在玻璃上看到她惊讶的囧样,南屿蹲在窗口回头看了她一眼,眼里的笑意不冷不热:“怎么?”要警告他不要私闯民宅? 宁鹿皱起眉,走到他身边,声音很轻:“别掉下去了。” 南屿笑了一下。 看来她也不是那么正派,这么快就进入了小偷搭档的模式。 转回头,跳进窗户里。 南屿走到客厅,撤回脚步,躲在墙后。 清脆的响声,应该是水杯放在吧台上发出的,接着是男人的声音:“……我能做的很有限,但应该没关系,他们什么都没发现。嗯……放心,计划很顺利……”声音断了很久,才再次响起,“如果我们的对手还没察觉我们的动作,下一期的收益应该会很客观。” 南屿没再听下去,转身进了书房,不一会拿了两个趁手的工具走出来。 客厅里男人还在打电话,说的都是和金融有关的专业术语。 南屿动作很快,转眼就回到了卧室,翻身跳回到消防平台上。 客厅里。 男人的声音慢下来,若有所思地看着面前的装饰画,放下早就黑屏了的手机。 窗外。 南屿专心致志地卸着空调架子,旋下螺丝的时候,瞥了一眼宁鹿:“过来帮忙。” 宁鹿哦了一声,戴上手套,走过来跟南屿一起把空调架子从墙上取下来。 取下来以后,南屿就松手了,宁鹿傻乎乎地没注意,手被突然变大的重力作用坠下去,差不点没抓住手里的支架。 南屿看她手忙脚乱的样子好玩,笑:“小心点,别把你想要的东西破坏了。” 宁鹿扁扁嘴,小心地抓着支架与墙体连接的地方,离卡人皮气球的几个点远远的。 “谢谢你。”宁鹿提了提一下手里的架子,弯起眼眉,“帮我。” 南屿看了她一眼:“嗯。” 他确实是帮她,这声谢,受之无愧。 嗯? 宁鹿拎着架子站在一边,不知该怎么接他这句“嗯。” 正觉得尴尬,平台突然猛地晃了一下,然后开始下沉。 宁鹿奇怪:“怎么突然……”她往下看,找到了答案,地上有几个小点点正围着消防车,有一个最愤怒,应该是她老姐没错了。 宁鹿吐吐舌头,一会下去要挨骂了,看了一眼南屿,才想起来,他也是上来找线索的,结果被她耽误的,什么也没来得及看。 “不好意思啊,我连累你了。”宁鹿穿着帽衫,白色的帽子衬得她脖颈像小天鹅一样,纤细白皙,眼睛被风吹得红通通的,看起来更楚楚可人了,“你是不是什么都没来得及看?” 南屿看了她一会,嗯了一声。 宁鹿愧疚死了,耷拉着嘴角,也不知道该怎么弥补他。 想了半天,才侧过身子,扭着腰,把一边的衣兜靠近他:“我还有一点坚果,你要不要吃?” 南屿又看了她一会,宁鹿觉得腰酸,刚要悄悄缩回来,就见他伸出手,她立刻积极地迎上去。 他的手插进她的口袋。 有点奇怪。 他不是在拿坚果,而是…… 宁鹿挑起眉。 感觉自己的胯骨被他隔着布料握住了。 然后,一压。 “好好站着。”随着淡淡的声音,他的声音传进她的耳朵。与此同时,他的手也离开了她的衣兜。 心。 跳得很使劲。 像要砸穿她的肋骨。 第九章 你这种怪物 “胡闹!”宁玛瞪了一眼拎着铁架走下平台的宁鹿。 “这个,我要带回去。”宁鹿把手里的铁架提起来,把警队的大老爷们都惊到了,这小姑娘看着瘦瘦的,动手能力还挺强,这么大的架子,说拆就拆下来了。 宁玛看了一眼顾及,顾及笑得有些无奈:“头,我真的很仔细地检查过了,这上面没有有效痕迹……” 宁玛做了一个暂停的手势,蹩眉想了一会,转头看宁鹿:“自己拿着。” 顾及看宁玛去安排警车撤离,笑眯眯地问宁鹿:“重不重?要不要我帮你拿……” 宁鹿摇摇头,露出两个小梨涡:“不沉哒。” 顾及摸摸饱满的肚子还想说什么,被何风用胳膊勾住脖子拉走了:“胖老哥,你没戏。小姑娘长得跟瓷娃娃似的,跟你不是一个画风的。” 顾及冤枉:“你说什么呢?别玷污我纯洁无瑕的热心肠!” “你?纯洁?还无暇?”何风仰天大笑,热情地招呼路过的白歌,“小白,我给你讲一个笑话,胖老哥说他纯……” 白歌笑喷。 大老爷们豪气洒脱的笑声越来越远,却越来越响。 宁鹿不知不觉便被他们感染,眼眉都沾了笑意。 对了。 宁鹿想起什么。 目光在人群中转了一圈。 最后在一个不起眼的巷口看见了南屿的影子。 “嘿……”宁鹿想招呼他,但他们之间的距离太远,南屿根本没注意到她。 她想挥舞手臂吸引他,但手里的铁架不允许她这么做,她只能干着急地踮起脚。 眼看他进了巷子,宁鹿失落地落下脚跟,转头看了一眼还在忙的宁玛,一咬牙,抬脚也往巷子走去。 南屿刚走进巷子,就被人提起领口按在墙上。 “你做了什么?” 南池的声音里嫌恶胜于愤怒。 南屿平静地看着左边的空气,平静的样子和平时没有任何区别,完全不受南池的影响。 “我再问你一次!你对那个女生做了什么?她为什么会跟你一起上那么高的地方?你想干什么?把她推下去么?还是按你最擅长的玩法,把她变成你收藏的玩具之一?” 随着质问累积,南池手下的力度也逐渐加大,他都能听到,他手下,被大力碾压的骨骼发出的咯咯声,可南屿还是面无表情。 南池咬牙,放开南屿,舌尖舔着牙齿的边缘。 “想回去么?”他瞪着南屿,“嗯?你还想回到那个地方,过那种人不人鬼不鬼的日子么?” 南屿衬衫领口下面的皮肤被压得通红,妖冶的颜色,精致的锁骨,满满的春色关都关不住。 眼眸却漆黑无杂,无色无欲。 他靠在墙上,不言不语的样子彻底点燃了南池的愤怒:“我妈我爸,我小姨,还有奶奶为了你的事求了多少人?做了多少保证?这才把你放出来!可是你呢?无论怎么样,永远都是这副一点不在乎的样子!无所谓,是吧?” 南池绷紧下颚线,看着南屿,对方依旧没有反应。 冷笑了一声,南池点头:“我马上联系南远叔,今晚就把你送回去。”他顿了一下,“你这种怪物,在哪里都太可怕,还是关起来的好。” 说着,他拿出手机,转身却顿住。 巷口,提着架子的宁鹿正一脸错愕地看着他。 第十章 光明,也会伤人 “她在这里多久了?”南池转回身,咬牙问南屿,“为什么不提醒我?” 南屿直起身,手插进兜里:“她刚到,就被你看到了。”他说着,走过南池,把口袋里,从宋佳家里顺走的两把工具递给宁鹿。 冰冷的刃在他的手心,圆滑安全的柄冲她。 宁鹿低头看了看,抬起头,冲他笑了一下:“我手上有东西,你跟我一起去还给宁队吧?” 南屿没说话。 他的手抬起来,绕到她的视线后面,他的胸膛靠过来,干净的衬衫味道都是干干净净的,风吹动他的衣服,她有一瞬恍惚,以为那柔软冰凉的布料就要贴到她的脸上。 宁鹿感觉衣服连着的帽子一沉。 “去吧。” 浅淡的语气,像是落进水里的棉花糖,转眼就消失不见了。 宁鹿没动,仰着头看他。 澄澈的眸子里好像还有随风摆动的衣角。 “跟我一起去。” 她把这五个字说得清清楚楚。 南池皱起眉,转身要说什么。 宁鹿还看着南屿:“你喜欢我姐姐吧?” 南池石化。 宁鹿眼珠转过去,这才映出南池呆若木鸡的样子。 眉眼一弯,笑意盈盈:“不想讨好一下未来的小姨子么?” 信息量极大的一个问题,纵然南池这种二十四核的大脑也转不明白,呆呆地目送着宁鹿和南屿离开,还没反应过来劲儿。 走出几步,南屿的声音飘过来。 “谢了。” “嗯……”她沿袭了他的漠然,补充了她的娇俏,“哼~” “以后我罩你吧!”宁宝宝的眼睛弯成桥。 南屿:“……” 宁鹿的手指头在铁架上敲着:“你是不是不太爱说话?” 南屿:“……” “巧了。”宁鹿手指翘起来,高高的,“我也是个沉默的人。” 南屿看了她一眼。 收回目光的时候,深黑的眼眸里溜进了些许阳光,错视作用下,像是一抹温柔的笑意。 宁鹿又被宁玛以拿着重要物证到处乱跑的罪名训了一顿,全然忘了这个重要物证如果不是宁鹿,还在十八楼墙上嵌着呢。 陈腾已经带着人皮先行一步,宁玛让南池和南屿跟她一辆车,南池说还有工作,自己走了,于是乎,刚刚被安排在一辆坐着顾及及警队胖于等于顾及的三位人民警察的宁鹿成功“升舱”,坐在了南屿的身边。 宁鹿看了一眼“坐”在副驾驶上的空调架子,刚刚就是它把她挤走的。 为了防止污染,架子上蒙着防尘袋。 人类拿很多东西束手无策,只能虚无地把这些东西冠以脏,危险,黑暗的形容词,想方设法发明出隔离它们的东西。 灰尘就是其中之一。 可灰尘和防尘袋哪个更脏呢? 答案也只是人类的一面之词啊。 怪物也是一样。 宁鹿靠在车边,看着车外走马灯般流逝的街景。 怪物危险,还是想要除掉怪物的我们危险? 宁鹿垂下眼帘,看着被阳光熨烫的手背。 哪有什么绝对的黑暗和光明? 光明,也会伤人。 只是我们不习惯责怪它。 第十一章 四不像 “我们今天发现的人形气球,是目前为止发现的,最完整的一具人皮。包括今天发现的,我们一共发现了六具经过相同手法处理过的人皮组织。”宁玛把手里的资料发下去,“其中四人的身份已经确定,一人因为人皮受损严重,无法重组,暂时无法确定身份。还有一人现在正在确认。” “目前确认身份的四个人,没有任何共同之处。”宁玛手撑在桌上,面无表情,“工作圈,生活圈,人际交往圈均没有交集。这四个人的失踪时间间隔在一个月,到几天,没有规律。死者的死亡时间和失踪时间保持在三天以上的时间差,之间也没有规律可言。” “至于案发地点……”宁玛在身后贴着六张人皮被发现的现场照片的白板上,画了一个大大的红叉,“发现人皮的第二现场和原始现场的联系……零。” 宁玛的声线在女人中算粗的,但是很好听的那种。 不少人都说她的声音有味道。 她不觉得,只觉得她的声音很适合做队长。 有气势。 譬如现在,几段话说完,会议室里雅雀无声。 “人物时间地点,统统是白板。”宁玛微笑,“恭喜各位,我们可能遇到了最棘手的一种案件,无关连环杀人案,也叫随机杀人案。” 宁玛的话说完,没人接话,都沉默着看着手上的资料。 从发现第一具人皮到现在已经过去了六个月。 半年。 发现的线索却少得可怜,让他们想查都没得可查。 这起案子就像一面竖直光滑的墙壁,让他们无处下手,无法攀登。 最可怕的是,这面墙还在不断地增高。 最新发现的这具人皮,陈腾计算出的死亡时间最长不超过二十五个小时。 也就是说,凶手还在不断作案。 “无关,随机……”白歌舔了舔嘴角,“这孙子还没法找了?”他烦躁地翻着资料,“腾子那头也没有能用得上的东西?” 宁玛接着白歌的话说:“由于人皮上粘连这一种特殊的聚合物,组织结构已经被污染,能提取dna已经很难得了。想要从中判断死者生前的生活反应,脏器损害,几乎是不可能的。陈腾现在在努力寻找人皮上可能有的创口,尽可能还原出致命伤。”停了一下,“但希望不大。” 白歌把手里乱七八糟的资料扔回到桌上。 六条人命啊,看情况,很可能还不止六条,而且未来还会新增。 谁不急?怎么可能不急? “别急。”宁玛眼风带了一眼沉不住气的白歌,手指在桌上敲着,像是在计时,两根手指交替敲完刘霞以后,才再次开口,“案子先放一下,我给大家介绍两个人。” “宁鹿。”宁玛看都不看宁鹿,“主修生物心理学……” 心理学? 何风冲许炙抛了一个媚眼,戗行的来咯! 许炙不动声色地端起大保温杯喝了一口热茶。 生物心理学,心理学刚一发展就成立的科系,后来被视为心理学的四不像,被新派心理学弃之如履。 现在的年轻人还有以这个为主修的专业…… 许炙放下茶杯,重新打量了一遍宁鹿。 第十二章 不记得了 小姑娘很漂亮,眼睛不算大,眼尾长长的,略微往上挑着,很有南方女孩子精致古典的感觉。最难得的是她的鼻子,鼻梁挺翘,鼻尖玲珑,像是哪个雕刻家精心雕出来的白玉。嘴巴嘛,不大不小,唇尖明显,不看小姑娘软萌的整体轮廓,只看嘴巴,还有点小性感。 此刻她正弯着眼睛跟大家打招呼,五指张开,以手腕所在的直线转着手,呆萌呆萌的。 许炙也冲宁鹿点点头,手指交叉,放在腿上。 以何风白歌为首的小年轻鼓掌最为热烈,尤其是白歌,对着宁鹿左看右看怎么也看不够,还摩拳擦掌的,像是要趁人不注意,把这尊瓷娃娃拖回家供起来。 “行了。”宁玛冷冷地收了尾。 白歌赶紧坐直,改成偷瞄。 “这位是南屿,南教授。”宁玛冲南屿轻轻点了一下头,“南教授是省局特聘的概率统计学专家。” 概率统计学? 众人面面相觑。 这和他们搞刑侦的有什么关系? 做做数学题能把案子破了? 许炙,队里年纪最大,阅历最丰富的许老师听到南屿的名字,一下就坐直了。 南屿! 他听说过这个名字。 他看向坐在桌对面的男人。 很难把眼前模样清秀略微孱弱的男人和他记忆里的那个神话对应在一起。 是一个人么? 那个神话来自国际特侦组织,他只有幸听到了一些只言片语,从未见过神话的主人公。 许炙皱起眉,正看着男人愣神,男人好像感觉到他这边的目光有些奇怪,转头看过来。 目光交汇的一瞬,许炙心跳快了几拍。 快速别开脸。 四十多的大老爷们时隔十余年的怦然心动竟然就这么交付了。 还是交付给一个男人。 许炙悲伤地用手盖住脸。 自动开启默读成语模式:为老不尊,丧心病狂,色欲熏心,老不正经儿…… 给南屿的掌声不比给宁鹿的平淡,大部分得归功于男女通吃,颜值至上的白大色,巴掌拍得又脆又响,让何风不禁想如果此刻能丢一坨关羽(缉毒队的缉毒犬)的粑粑过去,那会是怎样感天动地的场面。 白歌在所有人都停下鼓掌以后,坚持声情并茂的独鼓了一分钟,优雅收尾。 宁玛竟然没横他,算是默认了他对南屿的热烈欢迎。 把手上的资料整理了一下,对宁鹿划了一下下巴:“出来一下。” 宁鹿乖乖地站起来,跟着宁玛出去了。 会议室里没像平时离了宁玛就炸了锅,反而一个比一个文静,白歌甚至还摊开了一本书,对着阳光,默读起来。 南屿坐在那,安静地看着资料。 许炙喝了一口茶,犹豫了一会,俯身,轻倚在桌沿上,清了清嗓子:“南教授……” 南屿抬起头。 许炙吞了一口口水:“那个……”话都要到嘴边,他却给忘了。 “我不记得了。” 许炙啊了一声,不知道南屿说的是什么意思。 要说不记得也应该是他,他不记得要问南屿哪个问题了。 “如果你听说过南屿这个名字。” 南屿坐在温暖的阳光里,眼里的东西,许炙看不懂。 不是冰冷,不是温暖。 不是淡漠,不是热忱。 也不是介于任何两种极端中的某一个。 是许炙没见过的一种情绪。 南屿接着说:“我不记得关于它的任何事。” 第十三章 尸检 宁玛站在一边,看宁鹿对着顾及拍的现场图,空调架子上做标记。 因为不能破坏架子的原始性,标记并不是直接记录在空调架子上,而是按相应位置标记在电脑里的模型上。 “取这么多点?不能放在一起化验?”宁玛看着密密麻麻的标记点,皱起眉。 宁鹿抬起头,她的头上戴着单侧显微镜,显微镜是特制的,旁边有六个旋盘,旋盘上嵌着不同倍数的镜片。 只露出的左眼还有些迷瞪,看起来像个被程序操控的机械人。 “这些点还不够。”宁鹿把标记笔放下,在键盘上敲了一下,模型上的标记点自动分裂成五个一组的分标记点。 这样一来,模型上全都是密密麻麻的彩色数字。 “有用么?”宁玛问。 “我也没有绝对的把握。”宁鹿老实地摇头,“不过,如果运气好,也许能从标记点的绝对差异找到规律,反推出人皮挂在架子上的最早时间。” “运气好?”宁玛挑眉,拿起宁鹿的标记笔在指间玩着,“你们这些搞科研的,还相信运气?” 宁鹿把显微镜摘下来,细长的眼睛,像两条无辜的小鱼:“人相对宇宙永远都是无知的,为了平衡这种无力感,才发明出运气这种东西。”她弯起眼眉,“我们搞科研的也是人,放着那么好的东西不用白不用。” 宁玛撇嘴:“总扯犊子。” 宁鹿一本正经地纠正她:“姐,哲学不是犊子。” 宁玛呵呵了一声,把标记笔放回去,拍了一下宁鹿的背:“走,带你吃饭去。” 宁鹿哦了一声,把架子推回到无菌舱里。 刚吃完饭,陈腾就来了,手里拿着一个黄色的文件夹,冲宁玛挥了一下:“尸检报告。” 宁玛点头,直接领着陈腾去了会议室。 白歌等人吃饱喝足正在窗边翻着肚皮晒太阳,看到陈腾来了,眼睛都亮起来:“腾子,有好消息么?” 陈腾点了一下头,拉了椅子坐下。 众人摩拳擦掌。 宁玛在会议室里扫了一圈:“南教授呢?” 何风答:“被一个帅哥接走了……” 白歌叹了一口气,很忧伤。 宁玛点头,拿出手机看了一眼,果然上面有南池的短信,说是怕打扰她工作没有打电话,带南屿吃饭去了。 这个男人和小时候真的不一样了。 小时候的南池哪有这么绅士,简直就是个小流氓,害得她天天得花时间花精力替天行道。 把手机放进兜里,宁玛冲陈腾点了一头:“陈医,请说吧。” 陈腾习惯性的搓了搓手指,打开文件夹:“人皮表面的混合聚合物成分复杂,和现在市面流通,化工生产的聚合物都不同,有可能是科研室研发,暂时未投入到实际应用的试验品。” “呵!”何风冷笑,“想不到还是个科学家?这下好办了!可以以这个为线索查下去。”冲陈腾一挑眉,“这么好的线索怎么不早拿出来?” “我市现登记,有能力自主合成聚合物的科研室一共四十六家,还有未登记的。看起来一样的聚合物,很可能结构千差万别。就算结构也差不多,只有有一个分子链是特别的,又是另一种完全不同的聚合物,所以化验起来有困难,需要时间。”陈腾抿唇,言简意赅地下结论,“可以用这个筛别,但按这个找凶手基本不可能。” 顾及点头:“怪不得。要是好办,半年前就应该把这个聚合物的成分定下来了,早就可以开始按这个找了。” 何风憋屈地吐了一口气,窝在椅子里不说话了。 陈腾继续:“聚合物粘性很强,想要完全和人皮组织分离基本不可能,无法观察外伤情况,人皮内侧创口不规则,呈西瓜瓤特征,无有效脏器肌理,无法观察内伤情况。” 何风骂了一句娘。 会议室里的气氛低到了极点。 第十四章 两个蚂蚁 陈腾像个机器人,感觉不到别人有多低落,自顾自说着:“现发现的六张人皮,只有最后一个是以充气态呈现的,保存最为完整。发现了一个特征创口。” 何风坐起来:“你不是说看不到外伤么?” 陈腾看了他一眼:“创口从人皮上聚合物最外层开始。”他按了一下投影遥控器,放出一张照片。 “第二处。”是一张特写,刚开始大家都没看出来那是哪里,白歌还猜那是受害人的咯吱窝,后来看了整体图吓了一跳。 那竟然是人皮的裆部。 “怎么什么都没有?”何风心直口快。 白歌嘿嘿一笑:“你想有啥?” 何风踹了一脚白歌的椅子腿,差不点让翘椅子的白歌仰过去。 “凶手去掉了受害人的生殖器。” 何风眯起眼,注意到在裆部正中,有一圈像是包子皮上的放射形褶皱,不仔细看看不太清:“那是什么?跟肚脐眼似的。” “哪有那么下垂的肚脐眼,都掉到……”白歌咽了一口口水,没好意思说下去。 陈腾开口:“这个东西到底是什么,由什么造成的,我现在还没有研究出头绪。另外说一句,另外几张人皮,凡是找到下体部分的,都未找到生殖器,这可能是凶手的一个惯性。” “真是变态。”顾及嘀咕了一句,“专切性器,八成是个变态。”他看向许炙,“许老师,通过这个特征,能给凶手做一些测写出来么?” 不用他说,许炙已经在笔记上把侧写大致写好了,看宁玛冲自己点头,许炙捏了一下笔记的边缘,缓缓开口:“凶手将受害人的生殖器官进行特殊处理,这一点,在性别上不具有差别性,没有因为受害人是女性,额外割除她的性特征,乳,房。” “让凶手憎恨,或是难以正视的只有性器官,反映了凶手对性行为有着很强烈的情绪排斥。”许炙顿了一下,“比如,凶手觉得性行为过程中伴随着巨大的痛苦,比如凶手认为性行为是不洁的象征,需要受到惩罚的,或是受到某种宗教信仰的驱使,将性器视为罪恶的根源……” “而气球,代表对童年的回溯。凶手花尽心思把制作气球,放飞气球,对仪式感的追求远胜于行凶过程对杀戮感的追求。所以我认为,凶手目的不是宣泄,而是一种诉求的表达。凶手希望通过这种方式来弥补他在童年时受到的创伤。” 许炙放开了笔记,看向宁鹿:“综上所述,我认为凶手有可能在童年受到过性,虐待。” 他想看看小姑娘对他的侧写有没有什么别的想法,但宁鹿好像在想其他的事,没有因为他说完,有任何表现。 许炙抿了抿唇,有些失望。 其余人却觉得这段侧写很精彩,至少他们都没怎么听懂。 宁玛转头问陈腾:“还有其他的么?” 陈腾低头看了看资料:“剩下的就没什么了……对了,还在找到了两个蚂蚁。” “蚂蚁?人皮里面?死的活的?” “里面,死的。”陈腾看了看资料,皱起眉,“之前发现的人皮里也发现了蚂蚁的残肢,但因为人皮被发现的地点卫生条件都很差,所以,也没有重视。” 十八楼可没有蚂蚁。 而且…… “不能是后爬进去的吧?”白歌问陈腾,“要是后爬进去,人皮不早就漏气了?” “不。”陈腾答,“聚合物和伸缩性和人皮的伸缩性有一定差距,它们之间的作用导致人皮气球外自身就形成了一些细孔,但因为聚合物的黏性,放慢了这些细孔漏气的速率,我们还不知道人皮是什么时候挂上去的,也不知道人皮一开始的充气程度,所以无法判断如果蚂蚁是后爬进去的,我们看到的人皮气球形态是否合理。” 第十五章 意外偶然巧合 根据对失踪人口的dna比对,人皮气球的身份被确定。 白歌站在会议室前面,身后的大屏幕上,是一个年轻漂亮的女孩。 “扈小娇,22岁,酒吧驻场歌手,兼职网络主播,是嘻嘻网的唱歌主播。作息出行时间不稳定,社交圈复杂,暂时没发现与之前四个受害人能够联系起来的地方。扈小娇失踪 当天,扈小娇和朋友刘远约好一起逛街,但是没有在约定时间下午四点半出现,之后也再未联系过刘远。第二天也就是昨天下午,扈小娇的室友佳佳发现不对劲,是她向警方报的案。” 大家一起打量着屏幕上的女孩。 与酒吧驻唱还有网络主播的惯有形象不同,女孩身上没什么烟尘味,仙气十足,尤其是一双盛着水光的大眼睛,看上去清澈见底。 联想人皮气球诡异可怕的样子,众人不由替这个女孩叹了一口气。 白歌按了一下遥控器,屏幕上的照片换成一个大男孩。 “刘远。19岁,u大大一新生,化学工艺专业。根据我们的调查,他很早以前就不在学校住宿了,平时也不怎么去上课,同学对他的行踪都不是很了解。” 何风举手:“学化学的?这么巧?”顿了一下,“确定了么?他和扈小娇真的只是朋友?没什么情感纠葛?” 不怪何风这么联想,刘远长相清秀,跟扈小娇的照片放在一起,真的很像一对。 白歌扫了一眼何风:“刘远有男朋友,录证词的时候就是他男朋友陪着一起来的。” 何风闭上嘴不说话了。 白歌继续说:“刘远和扈小娇约定好见面的地方,就在扈小娇小区门口所在的景华路上,和扈小娇小区之间只隔了三个路口。”白歌摸着遥控器的边缘,“根据刘远提供的,扈小娇出门前给刘远发的信息时间,下午四点二十二分开始,我们在这三个路口的监控上找到了扈小娇。” 何风开口:“所以扈小娇安全通过了这三个路口,却在最后的路口,到刘远和她约定的地点之间失踪的。这两点之间的直线距离是多少?” “不到三百米。”白歌答,“步行大约四分钟。那段路上下午人流量不大,刘远如果按约定时间到达位置,向扈小娇小区方向看,一定可以看到她。” 何风撇嘴,从白歌的表情猜出了后文:“但是他迟到了。” 白歌点头:“迟到了四十五分钟。” “原因呢?” “来的路上发生了一点意外。” 微妙的回答,让所有人都挑了挑眉。 “所以,我们现在唯一能确定的是,受害人的确安全通过了第三个路口。但是有没有到底约定点,到达以后有没有去别的位置,这些都是无法确定的。”白歌放下遥控器。 “刘远没等到人,为什么不去找?”何风用笔敲着自己的鼻子,挑起眉,“刚才小白说,是扈小娇的室友报的警,对吧?刘远呢?他为什么不报警?” 白歌答:“刘远说,他和扈小娇没那么熟,就是偶然间想找她出来玩的。他自己迟到了那么久,以为扈小娇生气了,所以,也没好意思再联系她。” 何风眯起眼:“这么巧?偶然间把人约出来,结果对方就死了?”默了一会,又问,“既然他没报警,那你们是怎么找到这小子身上的?” “这条线索是扈小娇的室友佳佳提供的。” 这回问问题的是许炙:“扈小娇和佳佳的关系怎么样?” 白歌表情有些微妙:“不好说。按理说,人失踪了,隔天就报警了,应该是相处得不错的室友。但是……”白歌砸吧砸吧嘴,“录口供的同事跟我说,他感觉佳佳报案的主要目的不是找人,更像是……捉奸。” 众人都不解:“捉奸?”捉刘远的奸?他不是喜欢男人么? 白歌挠挠头:“佳佳和扈小娇在一个平台做主播,竞争挺激烈的。佳佳报警的时候应该没想到扈小娇已经遇害,还以为她只是在跟刘远春宵一度。她的目的应该是希望我们警方把事情闹大,破坏扈小娇清纯的形象。” “呵。”何风冷笑,“这回不用她费心了。”人都已经没了,没人会跟她争了。 第十六章 说谎的证人 宁玛决定再次问讯刘远,提前让许炙和宁鹿看了一遍刘远之前录口供的录像,让两个人分别出了两套心理侧写。 最后由宁鹿和宁玛一起进到审讯室问话,许炙在隔离室继续观察。 审讯室里。 刘远垂着目光看光落在金属桌上的光,微驼着背。 宁鹿宁玛进来的时候,他的目光只是侧了一下,没抬起来,打量她们,好像对她们并不感兴趣。 “姓名。” 宁玛做好了对方不配合的准备。 “刘远。” 宁玛眼里晃过一丝惊讶,没想到几轮问话下来,这个打扮得有些叛逆的男生还肯配合。 接下来的例行问话进行得也很顺利。 波折在后面。 “你和扈小娇是怎么认识的?” 刘远第一次抬起眼,对上宁玛的眼睛:“我们是在一个论坛上认识的。” “什么论坛?” 刘远笑了一下,清秀的模样在茫茫白光下,显得有些颓废:“sm……”他从下至上看宁玛,双眼皮很深,目光却有些空洞,“您听说过么?” 宁玛没回答他的问题,继续问:“你们定好见面以后要做什么?” 刘远歪头靠在椅背上,侧身对着宁玛,看着地上,声音很轻:“一男一女在一起还能做什么?” 宁玛皱起眉:“直接回答问题。” 刘远看向宁玛,似笑非笑:“约。炮。” 宁玛不喜欢他眼里露骨的情欲,低头看资料:“你说你有男朋友。” 刘远静了一会,闭上眼睛:“嗯。” “你男朋友知道这件事么?” “这和您无关。”刘远睁开眼,还是那种空洞的目光,冷漠地看着宁玛,“警官。” 宁玛抿了抿唇,话锋一转:“你那天为什么会迟到?” “发生了一些意外。”刘远答得很快,挺直背,但还是侧对着宁玛。 “什么意外?” 刘远眼神放远,像是看穿了墙壁,看到了远方。 良久,把身子转正,腿分开,手撑在椅面上,身子微倾:“不小心……杀了一个人。” 宁玛一动没动地看着他。 又过了一会,刘远笑起来:“开玩笑。” 他笑起来的样子才真的像个大学生,干干净净,眼里没有那么多沉重的东西。 “那天发生的意外和你的男朋友有关么?” 刘远笑意一顿,看向一直没什么存在感的女人。 女人很漂亮,眼睛长长的,像是古画上的工笔美人。 一笔一种韵味,一幅画下来,实打实的风情万种。 好看的女人很多,这么特别的,让人一眼就可以把她和其他美女区别开的很少。 刘远眯起眼:“为什么这么问?” “你的男朋友认识扈小娇么?”宁鹿垂眸看手表,看着秒针,数着格数。 刘远皱眉:“扈小娇不见了和他有什么关系?” 十格:“是他介绍你认识的扈小娇么?” 刘远不耐重复:“我说了,我和她是在论坛上认……” 八格:“你和扈小娇约定见面的当天,你男朋友在哪里,在做什么?” 刘远把手拿到桌上:“你问的这都是什么问题?” 六格:“你没见到扈小娇,有没有告诉你的男朋友?” 刘远声音抬高了一些:“能不能不带上……” 四格:“你了解他么?” 刘远看宁鹿:“我要投诉……” 两格:“为什么替他撒谎?” 刘远咬牙不说话。 宁鹿抬起眼睫,看刘远,语速突然慢下来:“你和扈小娇并不是在论坛上认识的,论坛上和扈小娇联系的账号是你男朋友的,也是他在和扈小娇聊天。他安排了你和扈小娇的见面,并且在你出发见扈小娇的时候制造了‘意外’。你替他撒谎,是因为你怀疑扈小娇的失踪和他有关。我说的哪个不对,你可以纠正我。” 刘远从牙缝里挤出话:“都不对!” “你确定么?” 对面女人淡然的样子让刘远心生不安,赶紧细细地回忆了一遍刚刚女人那段话,生怕自己不小心露出了马脚…… 等等。 刘远停下校对,目光阴鸷地看着宁鹿。 宁鹿侧头看宁玛:“宁队,我建议问讯刘远的男朋友,成大雄。” 第十七章 为了你撒谎了 观察室玻璃前,白歌摸着下巴,对宁鹿赞不绝口:“这姑娘奶凶奶凶的哈!” 奶。 胸。 何风瞪白歌:“真不要脸!” 白歌不甘示弱,立刻还回去:“你才不要脸!” 何风挥拳要揍白歌,白歌躲到许炙身后:“许老师,您跟我们说说呗,宁姑娘用了什么招,问出这件事和成大雄有关的?” 许炙刚要说话,一个男人被带进审讯室,大家的注意力都被引了去,许炙也就没再答。 何风挺失望:“这就是刘远的男朋友?” 矮个,三十五岁左右,穿着polo衫,留着半长不短的头发,在脑袋中间分成两半,垂在两边。 何风嘟囔:“怎么跟个小日本似的?” 白歌也低头看资料,确定这个男人就是成大雄以后,也挺纳闷,刘远打扮那么前卫一大男孩,怎么喜欢这么油腻的老男人?真是不明白。 成大雄进来先彬彬有礼地冲宁玛宁鹿点点头,动作一板一眼地抽出椅子,手放在膝盖上,坐得整整齐齐。 一开口,观察室里的众人都有点受不了。 这个男人说话的声音太温柔了,温柔得有点过了头,就让人起鸡皮疙瘩了。 宁玛没什么反应,面无表情地看着成大雄的资料:“教授?”她抬眼,静静地打量了一遍成大雄,“也是u大化学系的。” “是。”成大雄点头,顿住的位置,时间,好像都经过精密的计算,和他进来跟宁玛宁鹿打招呼的时候,一模一样。 “认识扈小娇么?” 成大雄抿着唇想了一会,才重重地点了一下头:“认识。” 宁玛看了一眼宁鹿:“刘远没有跟我们提到过这个。” 成大雄更用力地抿唇,嘴巴撅出来一点,法令纹很深。 宁玛接着问:“那个sm论坛,和扈小娇保持联系的账号,是你在用还是刘远在用?” 成大雄好像在想什么,宁玛问完好久,他才抬起头,张着嘴呆了一会,很认真地回答:“是我。” 宁鹿抬起头,和宁玛交换了一个眼神,转头看成大雄:“你能告诉我们,那天刘远为什么会迟到那么长时间么?” 成大雄还是慢了半拍,反应过来以后,很无奈地笑了笑:“可以不说么?这个问题涉及到我和刘远的一些隐私,我们……” “他撒谎了。”宁鹿打断成大雄,又重复了一遍,“为了你撒谎了。” 成大雄张着嘴,愣愣地看了一会宁鹿。 听完成大雄的讲述,观察室里的众人都沉默了。 一个文质彬彬,说话温柔得恶心人的大学教授,私下底竟然是一个有虐待倾向的虐恋爱好者。 他在论坛上无意间遇上了同样有虐待倾向的扈小娇,两人一拍即合,想要共同调,教刘远。 约扈小娇那天,就是让刘远和扈小娇单独相处一下,彼此熟悉熟悉。 结果在刘远出发前,刘远和成大雄爆发了一次争吵,最后,成大雄为了惩罚刘远,给刘远带了一些不方便行走的东西,并且要求他步行代替坐车,于是才让他迟到了那么久。成大雄说,这么做其实也是因为他后悔跟扈小娇共享刘远了,所以,刘远回来说没见到扈小娇,他也没有再联系她。 好半天,何风才挤出一句骂:“这个老变态!” 顾及叹了一口气:“也不算变态吧。这种事儿都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的。” “一个愿打一个愿挨?”何风抬高声音,“这家伙是刘远的老师,他背后搞了什么小动作,谁知道?”想了一会觉得不解气,“不行,我得跟u大的领导反映一下,这种道德败坏,心理变态的老师得赶紧开除!” 白歌看着何风若有所思:“我明白了。” 白歌跟转头看过来的许炙交换了一个眼神。 何风皱眉,扫了他一眼:“你又明白啥了?” 白歌转头看玻璃里面垂着脑袋的成大雄,摇摇头,没回答。 第十八章 我谁都帮不了 “喝水么?” 刘远抬起头,看见了审讯室里把他问到走投无路,自己露出马脚的年轻女人。 她拿着一罐饮料对向他,眼睛弯成两个小月牙,很漂亮。 他没接,也没回答,站起身,沉默地走开了。 宁鹿看着刘远孤单的背影,又低头看了看手里的饮料。 “不要有心理负担。”宁玛从她身后的门里走出来,看了一眼发愣的宁鹿,“你做的是正确的事情,如果成大雄真的是凶手,你会帮更多的人。”她顿了一下,眯起眼,“到时候,你拉回来的就不是一条命两条命了,你拉回来的是……” “姐。”宁鹿打断宁玛,平静地对上她的眼睛,“我谁都帮不了,一个人我也拉不回来。” 她说完,轻轻笑了一下,把饮料塞到宁玛手里。 “我不喝饮料,别浪费了。” 宁鹿轻飘飘的声音,乘着她走动时扰乱的气流飘进宁玛的耳朵里。 她的脑海里浮现出宁鹿小的时候,抱着已经没有呼吸的小猫,哭得全身颤抖的样子。 她比那只可怜的小猫看起来还狼狈,脸是花的,头发乱糟糟,有几缕黏在脸上。 从这家医院跑到那家医院,做了她能做的一切。 她冲她哭喊,一边哭,一边跺脚,急得不行:“姐,怎么办?我帮不了它!我帮不了……” 宁玛也很难过,但是不会像宁鹿那么伤心,伤心得好几天吃不下饭,睡不着觉,不说话,连动画片都不看了。 后来,她和爸爸妈妈渐渐发现宁鹿的奇怪了。 她会为了一条新闻,一个故事,甚至路上看到的一个小乞丐而难过,难过的时间有长有短,但最短的那个也要比正常人多出一大截。 再后来,爸爸妈妈带宁鹿去了一个地方,那里也有穿白大褂的医生,但是不会拿着尖锐的针,锋利的刀。 可宁玛觉得那些医生更可怕。 连带的,每周都要去那里好几天的宁鹿也变得有些可怕。 她知道宁鹿病了。 一种她无法理解,觉得可怕的病。 不知道从哪天开始,这种无法理解,这种恐惧变成了一种被时间塑造出来的厌倦和嫌弃。 她只记得她爆发的那天。 她把宁鹿帮“生病”的小朋友抄的田字格撕得粉碎:“你是傻子么?他们根本不是身体不舒服!他们是看你有病,在欺负你!”她咬了一下唇,学着其他孩子的样子,“宁鹿!你就是个疯子!” 她以为被撕碎的田字格会像电视里演的那样像是雪花一样散落下来。 她以为宁鹿会像每次看到小猫小狗小乞丐受苦时哇哇大哭。 她以为宁鹿已经习惯别人叫她小疯子。 事实是,田字格没有散开,一整块砸在宁鹿的额角,宁鹿没有哭,眼睛都没红,静静看了她一会,蹲下身,把沾了土的田字格捡起来。 后来…… 宁玛看着宁鹿的背影。 感觉眼前的一幕,就是从她跟宁鹿发火那一天以后,十几年的具象。 她的妹妹。 从前难过了第一时间就会找到她的妹妹。 离她越来越远了。 不只是离她。 离这个努力想要矫正她的世界都远了。 “姐,我谁都帮不了。” 平静说出这句话的背后是十余年绝望与希望地反复推拉。 十余年。 不间断地治疗。 终于,宁鹿病愈了。 不负众望地站在了绝望里。 宁玛轻轻吐出一口气,捏紧易拉罐,转身回到了会议室里。 第十九章 美人司乐 u大化学实验室。 陈腾亲自坐镇,另外带了三个助手,把实验室里能找到的所有疑似物都收集起来。 何风站在一边,看着编号都已经到四十几了,浓眉紧皱:“这么多,得什么时候才能化验完?” 陈腾头都没抬,语气淡淡地答:“对比实验,用不了多久。” “越快越好!可别让成大雄那家伙跑了!”何风攥着拳,他们掌握的证据不足,达不到拘留的条件,只能看着成大雄离开警局。 另一头,宁玛拿着笔记本在跟成大雄的几个学生谈话。白歌一边做记录,一边用眼睛盯着其中一个男生看,那男生一看就是个小少年,年纪比其他学生都要小不少,吸引白歌注意的是他的眼睛。 真的很漂亮。 学生们对成大雄的印象都不错,说他脾气好,有时候实验做错了,也不会冲他们发火,总是轻言细语的。 其中一个学生给宁玛留了很深的印象。 他叫司乐,十六岁,学的是粒子重塑。 这个学科她连听都没听过,可这个比她小了八岁的男孩已经是这个学科的资深专家了。 “宁鹿,你来。”宁玛招呼宁鹿。 宁鹿正在仔细看着实验室里的器械,慢半拍抬起头。 “这个学生你来问。”宁玛把笔记本交给她。 宁鹿看了一眼笔记本上关于这个学生的基本资料,就明白宁玛把他交给自己的原因了。 “粒子重塑学?”宁鹿看了一眼司乐,发现他长得很好看,狭长的眼睛,眼梢微挑,像是京剧里精致绝伦的美人,喘气都是美的,“u大的设施能支持这个专业的需要么?” 司乐穿着白大褂,把人衬得更干净了,虽然只有十六岁,但个子已经比宁鹿要高一截了。 他打量着宁鹿,带着大男孩特有的好奇和善意。 “我只是协助成教授完成他手上的项目,这个项目结束以后,我就会离开这里。”前路也许很光明,司乐说完以后,轻轻笑了一下,像是预见了将要到来的快乐。 宁鹿看他那么开心,随口问:“要去更好的学校?” “不。我不想念书了,我要带我妹妹出去玩。” 宁鹿认真地看了他一眼:“只有你们两个?” 司乐笑意很淡,但是语气很认真:“对,只有我们两个。” 宁鹿笑了一下:“真羡慕你们,可以出去玩。” 司乐突然问:“姐姐,你有什么牵挂么?” “嗯?”宁鹿没明白司乐为什么要这么问。 “以前,在这个地方,我和妹妹有一个牵挂。”司乐眸光很安静,很温柔,“那时候,我们虽然没办法离开,但我们也很开心。”他冲宁鹿轻轻笑了笑,“所以,姐姐不用羡慕我们。有牵挂的开心和没有牵挂的开心,给我们选,我们会选前面那个。” 宁鹿从他笑着的眼睛里看到了忧伤和想念。 混着明媚,更让人心痛。 宁鹿抿了一下唇,垂下眼帘看手里的笔记本,缓和了一会,才抬起头:“帮我介绍一下成教授的项目吧。” 司乐点头,没察觉宁鹿的异样:“成教授的项目啊……” 这是一个说起来很简单,但科研里程非常漫长的项目。 简单来说,就是开发一种叫做puo的混合聚合物。 “它有什么特别的么?”宁鹿问。 司乐答:“自愈能力。” 他说着,在实验台上喷了一些puo,puo立刻凝固,司乐拿了一个尺子,在上面划了一道口子,然后用尺子边缘把口子两侧往外拨了拨,让口子裂开更大。 “这种聚合物受到一定范围内的损伤后,可以自行合拢伤口……” 其实不需要司乐的解释,眼前的一幕更有说服力。 口子两侧的puo像是在慢慢摸索着寻找对方,这个过程很缓慢,也很怪异,让人有一种它们是活物一样的错觉。 宁鹿看着桌面,已经恢复原状的puo上只留一道浅痕证明刚刚损伤是真实存在的,点点头:“很厉害。” 司乐不好意思地笑笑:“还好吧。它们具有这种自愈能力的时间段是有限的,在空气中暴露三个小时以后,就会和其他普通的聚合物没什么区别了。” 宁鹿若有所思,用司乐的尺子在puo上画了一个圆,然后,把中间的puo用尺子起走。 留在桌上,中间少了一个圆的puo停顿了一会,好像是在想这种情况自己应该怎么做。 没停顿多久,puo就开始行动了,圆形边缘的puo像是受到了圆心的吸引,慢慢沿着半径方向向中心聚拢。 大概过了十秒钟。 宁鹿看着桌上,中间留下一个包子褶痕迹的puo,抿紧了唇。 第二十章 我什么也不需要做 南池推开门,被充斥他全部视线的浓黑震了一下。 他带进来的,来自走廊的橘色灯光,在这么壮观的黑暗面前,显得格格不入。 南池皱起眉,啪地一声打开开关。 光不由分说,侵入黑暗。 南池看见客厅的窗帘拉着,走过去,把窗帘打开,万千灯火跳出来。 “为什么不开灯?”南池转身问坐在沙发上的男人。 如果不是他这个动作,不会有人相信,在那么压抑的颜色里,无声地坐着一个人。 南屿没说话。 南池沉了一口气,把手里的口袋放在他们之间的茶几上:“吃饭了么?” “吃了。” 这个回答让南池挑起眉,绕过南屿走到厨房,厨房里干干净净完全看不出被使用过的痕迹,他又看了一眼垃圾桶里面,确实有一些剩下的材料。 南池走出来:“你自己做的?” 南屿嗯了一声。 南池站定,又问了一遍:“你自己买菜,自己做的?” 南屿抬头看了他一眼,给出了和刚才一样的回答:“嗯。” 南池再次皱起眉:“南屿,你又做了什么?” 南屿看着茶几上的环保袋,不说话。 南池烦躁地扯开领带,快步走到屋里,把每个房间的门踢开,寻找南屿留给他的烂摊子。 每一个房间,每一个角落,南池都不放过。 从最后一间房间出来走回到客厅的时候,他看见南屿站了起来,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南池觉得他站起来正好,坐在那沉默的样子,活像他欺负他了似的。 “在哪?”南池咬着牙,“被你骗来做饭的人被你藏到哪去了?” 南屿静静地看着他:“找到了么?” 南屿的平静像是无声漫上来的水,多一立方,就是一立方的压力。 南池感受到了对方无意释放出来的气场,觉得更加烦躁:“除了做饭,你还让那个人做什么了?” 南屿又问了一遍:“你找到人了么?” 南池终于平静下来,开始思考,他这句话的意思。 想通以后,南池的脸色已经不能用难看这两个字来形容了。 南屿语气平缓:“回来的时候,我遇见了一个女人,四十岁左右,她问我是不是新搬来的住户,我说是。”南屿声音似乎更轻了,南池一动不动地看着他,“她说这边的房子很好,也很贵,尤其是这一栋。” 南屿抬起头,看着南池:“我能看出来她过得不开心。” “所以。”南池现在的表情可以用咬牙切齿来形容,“你做了什么。” “我什么也没做。”南屿平静地转开目光,看向窗外,像是从他脚下延绵出去的夜色灯火,“我什么也不需要做。” 南池瞪着他,猛然吸了一口气,转头出了门。 女人,四十多岁,应该是一个小区的住户。 他掌握的信息就这么多。 南池跑起来,跑向小区的物业,他要看监控,找到那个“不开心”的女人,在不开心变成更可怕的事情之前拦下那个女人。 高处,独立别墅里。 南屿站在窗边。 抬手,摘下了脸上的创可贴。 这下他的形象明晰了。 不会再被有些滑稽的图案混淆了。 第二十一章 囚爱 前脚陈腾刚确认了成大雄实验室里的聚合物和人皮上一致,后脚已经布置好准备把成大雄抓回来的刑警一队就传回了成大雄在逃的消息。 为了这,已经放回去休息的宁玛等人被折腾了回来。 其实只有聚合物这一个物证,无法证明成大雄的罪行成立,但是他这么一跑就不一样了。 全城戒严,民刑交协管全力搜捕成大雄。 宁鹿没有和宁玛一起去成大雄的住所寻找其他证据,而是留在了警局。 她想把空调架子上的样本化验出来。 四百多个样品,十余个参数,二十多个变量,就算有电脑帮忙处理数据,也把宁鹿累得不行。 等她拖着沉重的脚步从实验室走出来的时候,已经是后半夜了。 宁鹿慢悠悠地走到二楼的贩卖机,打算买罐咖啡,突然听见男人的大嗓门:“刘远!你还死扛什么?成大雄一个人跑了,这么多条人命,是你一个人能扛了的?现在……” 男人的声音来也匆匆,去也匆匆,随着一声关门声,声音戛然而止。 宁鹿怔怔地看着她左手边的走廊,整条走廊都黑漆漆的,只有第三扇门下面透出光。 光中夹着毛边的影子晃来晃去。 宁鹿慢慢抬起目光,在审讯室三的牌子上看了一会,回头认真地看着贩卖机里的商品。 突然她想到了什么。 大步朝楼下跑去。 警局这边比较偏,但她的运气不错,刚跑出去一段就遇到了一辆空出租。 宁鹿气息有些不稳:“景华路,万豫家园!” 司机看了她一眼,似乎受到她的感染,把车子开得像是离弦之箭,嗖地扎进黑夜里。 宁鹿一路都很平静,直到看见小区大门才后知后觉地加快了心跳。 答案。 就在眼前。 她递给司机一张一百元人民币:“不用找了。”说完,推门下车。 司机拿着那张红色的钞票,顿了一会,不知是震惊这位客人的大方慷慨还是怎么的,凝了宁鹿跑远的背影很久,才发动了车子。 宁鹿下车前看了一下时间,现在是凌晨一点多,夜风很凉,里面好像还夹着细细的雨丝。 宁鹿把衣服上带的帽子扣在脑袋上,大步往写着万豫家园四个大字的大石头边走。 小区保安室的灯都灭了。 她看了一眼小区门口的监视器,红灯闪烁,应该还在正常运行。 她把脚步放慢了一些。 路边的店铺几乎都黑了,宁鹿的影子在漆黑的玻璃面上划过。她一口气走过了两个交通岗,才慢慢停下来。 囚爱-成人用品。 这条街上唯一还亮着灯的店面。 大大的招牌上除了字体很突出的店铺名,还有一串小字:无人贩售。 她检查了一下招牌左右,没发现摄像头。 目光又在贴着大块贴纸的玻璃门上看了看,店里的灯光很足,从贴纸的缝隙间透出来,隐约还有广告声传出来。 安凉盯着银白色的扶手看了一会,拉开了门。 街依然空荡,夜色依旧沉静。 成人用品店里的光铺在门口的台阶上,仔细看,会发现里面混进了一道影子。 那影子在白光里晃了一下,像是被烫到了,猛地抽了回去,躲进了黑暗里。 风吹过。 好像什么也没发生。 第二十二章 哪里怪怪的 何风踹了一脚正发呆的白歌:“不干活,想什么呢?” 白歌还在想那个让他觉得困惑的问题,甚至都没反应过来还何风一脚。 何风自觉无趣地转身,继续在成大雄家里的衣柜里翻找。 突然听见背后传来白歌幽幽的声音:“奇怪。” 何风头都没回:“有啥奇怪的?” “扈小娇为什么不把刘远约在小区门口见面呢?”白歌摸着下巴,“非要在两个交通岗以外的地方……她不嫌麻烦么?” 何风不觉得这是问题:“这有什么奇怪的?她和刘远接下来要去的地方可能就在约定见面的地方附近,或者她想在路上买点什么,所以没约在门口……”说到这,何风把翻出来的衣服丢在一边,胳膊耷拉在膝盖上,回头看白歌,“别瞎合计了,现在嫌疑人都确定了,就是成大雄,不然他跑啥?” 白歌摇摇头,没说话。 他还是觉得哪里怪怪的。 刘远说了,他和扈小娇约好要去的地方不在附近,他去那里是扈小娇要求的,让他去那里接她一起去几个街区外的一家饭店吃饭。 几个街区外,白歌掂量了一下,不管怎么说都得坐车啊,约在那里,真不如约在小区门口方便。 他活动了一下脖子,开始考虑何风说的第二种可能。 买东西…… 他们把路边的店面都排查了一遍,有监控的查监控,没监控的也仔细问过店家负责人,那个地方客流量不大,加上是最近才发生的事,如果扈小娇真的去了哪家店,也应该有店家会有印象。 可是,没有。 监控没有扈小娇的影子,店家也没有说见过她的。 白歌叹了一口气,感觉这个结要是解不开,他这颗心就不能放下。 何风打了一个哈欠,站起身,看了一眼时间,已经凌晨两点多了,又看了一眼白歌,发现他还在发呆,嘿嘿一笑,甩了甩从成大雄衣柜里翻出来的东西,悄悄接近白歌。 一分钟后。 白歌嗷地一声叫出来:“何风你他妈有病么?” 莫名其妙地扑过来,莫名其妙地把他的手反扭在后面,还莫名其妙地笑得那么猥琐! 白歌扭着身子看何风在他手上戴了什么,入目的是一串毛茸茸,粉嘟嘟的情趣手铐,白歌恶心得直跳脚:“赶紧给老子把这个变态东西卸了!” 何风啧啧嘴:“看不出来,你小子戴这个还挺有风情的……” 白歌龇牙:“风情nmlgb……” “来!”何风掏出手机,打开相机,对准白歌,“笑!” 白歌青筋都蹦出来了:“笑你妹!给老子解开!不许拍!” 咔擦。 屏幕定格在铐着粉红手铐的男人上面。 宁鹿看着led屏上,主屏分裂成好几个分镜头,分别是模特戴着不同颜色的同款手铐的照片。 男模很性感,就算没有这方面癖好的人看了也不会觉得不舒服。 安凉从屏幕上收回目光。 这家店面并不大,房间是正方形的,除了门口那面墙,其余三面都立着自动贩卖机,这些机器大概有两米高,在离地一米六左右的位置用led屏取代了一行售卖窗口,专门播放广告。 广告。 宁鹿又看向led屏,不得不,上面播放的广告很吸引人,模特漂亮,色调鲜艳,就连音乐也让人心情舒畅。 音乐。 她的思路到这里断了一下。 她轻轻垂下眸,看着led屏的右下角,那里是漆黑的边框,本应没有变幻颜色的光影。 此时。 那上面竟映着一道影子。 一动不动地对着她。 第二十三章 是为了刘远么 “为什么不在车里动手?” 宁鹿看着led屏角落里的影子,它因为她的话晃动了一下。 宁鹿转过身,站在她对面的男人戴着一顶鸭舌帽,低着头,遮住了大半张脸,她的视线下移,落在他手里的弹簧刀上。 男人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只是双手握住刀柄,姿势有些奇怪,像是日本武士,过于郑重的姿势,用在一把短刀上,看起来多少有点滑稽。 “你这么做是为了刘远么?”宁鹿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她能感觉到,这个男人此刻就像一只绷紧的弦,随时都会发出利刃。 的确像她想的那样,男人突然冲向她,挥刀的瞬间,大喊了一声,像是被逼上绝路的野兽,从心底发出的嘶吼。 宁鹿没眨眼,平静地看着男人的眼睛。 男人在快要落刀的时候踉跄了一下,然后猛地瞪大眼睛,好像在奇怪什么事情。 他眼里,每一寸的绝望都让宁鹿看得清清楚楚。 男人嘴唇蠕动着,突然垮下去,跪在了宁鹿的面前。 宁鹿低下头,看着痛哭流涕的男人。 他很痛苦,像是被一块无形的大石头压着,压得他弯下了背,低下了头,掩着脸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一声警笛让宁鹿抬起头。 她没有报警。 成大雄也听到了警笛声,他转头看着门外,门上贴着贴纸,他根本什么也看不到,但他还是盯着那片乳白色的贴纸。 突然,他跳起来,推开门冲了出去。 宁鹿看了一眼他掉在地上的弹簧刀,也跟了出去。 推开门的瞬间,夜风奔涌过来,宁鹿缩了缩脖子,用胳膊压着门,没有走出去。 警笛是从右侧传来的,她看过去,看见的不是警车,而是一辆酒红色的跑车,开得歪歪扭扭,速度极快,从宁鹿面前掠过的时候,带起了一股劲风。 过了一会,响着警笛的警车才追过来,随着警笛还有警察在喇叭里的喊话,要求红色跑车的车主把车子停下来。 原来,不是冲成大雄来的。 宁鹿收回目光,寻找着成大雄的影子。 路上虽然很黑,但是很空荡,找一个人并不费劲,她目光转了几圈,都没看到成大雄,她还以为成大雄顺着小路逃跑了,刚要重新回到店里,余光就掠过了一个人影。 成大雄。 原来他刚才只是藏起来了,看到警察不是冲他来的,才放心跑出来,他的速度很快,还时不时回头往她这边看。 宁鹿没动,隔着夜色,她看不清他的表情。 她忘了那时候她在想什么。 只记得接下来的一切发生地很突然。 宁鹿只来得及分辨远去的警笛声突然又转了回来,接着便看到两道白光,像剑一样插进成大雄奔跑着的方向。 接着响起的声音每一个都很凄厉。 尖叫声,刹车声,还有近在咫尺的警笛声。 宁鹿感觉全身的血液都在这一刻凝固了。 风起,好像带来了一股淡淡的血腥味。 宁鹿慢慢蜷起手指,捏紧了门把手。 第二十四章 怎么会这么巧呢 宁鹿仰着头看着粉红招牌上的图案,摸了摸口袋,遛鸟怪蜀黍掉下的卡片她还装着呢,一直没空还回去。 卡片上,招牌上的图案是一样的。 圆形的金色,中间有一块掏空,形成一个加粗的t型。 “吓到了吧?” 宁鹿闻声转头,看见白歌拿着一罐咖啡,笑呵呵地看着她。 看她看那罐咖啡,白歌解释:“车里拿的,还有点热乎气,你暖暖身子吧。” 宁鹿笑了一下:“谢谢。”她把咖啡接过来,但是没有打开。 她静静地看着路上唯一亮着灯的成人用品店,有几个警员拎着专业仪器进到里面探测痕迹,顾及就是其中之一,圆鼓鼓的肚子,加上唐老鸭式的走姿在警员里面很是显眼。 白歌也看着那,长长地呼了一口气:“这下就说得通了。” 扈小娇没把刘远约在小区门口是为了来这家店买东西。 成人用品。 联想扈小娇和刘远见面要做的事,扈小娇之前会来这里买东西非常合情合理。 白歌想到这突然笑了一下。 他们排查了所有店面,有人的问人,有监控的查监控,偏偏落了一个问题,如果有没人又没监控的店面呢? 白歌转眼看着亮着粉红色的招牌,微微眯起眼。 这家店怎么会连监控都没有? 难道不怕被人偷么? 心里刚冒出一些离谱的阴谋论,就听到耳边有女人轻声咳嗽的声音。 白歌转头,看了一眼宁鹿,反应过来了。 熬了一夜,他的脑子都有点浆糊了,他竟然在一个小姑娘身边盯着一家成人用品店做沉思状。 顿时觉得脸皮有些烧得慌。 何风正好晃过来,瞧了白歌一眼,赞叹:“你这脸挺吸光啊,离那家招牌这么远,也能被照得粉嘟嘟的……” 白歌用口型骂了一句滚犊子,看了一眼马路上停着的跑车,问:“那头什么情况?” 何风捏了一下鼻子:“算成大雄倒霉了,开车的女司机神志不太清楚,在这附近飙车转了好几圈,被热心群众举报了。开着车躲警察的时候,正好撞他身上了。” “女司机。”白歌咧咧嘴。 何风瞥了一眼宁鹿,笑:“女司机怎么了?” 白歌赶紧摇头:“没怎么……”也瞄了一眼宁鹿,“女司机更细腻。” 何风看不上白歌这副狗腿子的贱样,翻了一个白眼走了。 白歌刚要补充几点对女司机的歌颂,就看见宁玛沉着脸走过来,赶紧拔直腰板,给宁玛敬了个礼:“队长。” “滚。” “是!” 白歌洋溢着笑脸滚远了。 宁玛看着白歌的背影,看到他又跑到许炙旁边讨人厌了,才收回目光,静静看了一会宁鹿,问:“你为什么没有报警?” 宁鹿反而比她还奇怪:“我为什么要报警?” 宁玛皱起眉:“如果没有这起意外,或者那个女司机没有引来警察。那么你不报警,就会再次给成大雄机会,让他逃跑。” 宁鹿低下头,细长的眼睛慢慢弯起来,不知被什么惹笑了。 是啊,这个女司机出现得太巧了,正好堵住了成大雄的退路。 怎么会这么巧呢? 突然想起宁玛还在等自己的回答,宁鹿抬起头,冲宁玛甜甜一笑:“不报警的原因很简单。” 宁玛目光淡淡的,示意她不要卖关子。 宁鹿眨巴眨巴眼睛:“我觉得成大雄不是凶手。” 第二十五章 第一现场 宁玛和宁鹿走进店里的时候,何风正在led屏前,学着里面被捆成粽子的女人一样扭来扭去。 眼风瞥见她们也不觉得不好意思,回头,歪扭扭地给宁玛行了个礼,指了指角落里的小门:“宁队,胖子在里面找到好东西了,乐得嘴都分叉了。” 小门不大,矮矮的,何风嫌挤,看了一眼就跑一边看电视去了。 宁玛走过去也得略微低头才能通过,她站在门口,打量了一下小门连通的房间。 房间不大,立着几个机器,应该是无人售卖机的维修后台。 顾及抬着臀撅在房间中央,像是正在考虑要不要劈叉的唐老鸭,以一种滑稽的姿势独自认真工作着,身后站着记录员。 扫描仪扫过地面,平稳,谨慎。 宁鹿抿唇,把笑意憋回去。 顾及看到光线变化,直起腰,从记录员手里拿了一个号码牌放在地上。 宁鹿看过去,号码牌上写着一个3。 “有了?”宁玛这才开口。 顾及抬起头,也不像才发现宁玛:“不多,但是够用了。”他看了一眼宁玛身边的小姑娘,严肃的表情略微松懈,“不出意外,这里应该就是受害人被凶手控制甚至杀害的第一现场。” 宁玛没说话,深深地看了一眼宁鹿。 宁鹿好像没看懂宁玛眼里的深意,轻轻挠了挠额角,转开视线,去看别的痕检员采样。 顾及压低声音:“宁队,我们都说,你妹妹有搞刑侦的天赋,地方找得准,运气还好,来一趟不白来,顺手还拎出来一个在逃的嫌疑人……我们这行技术可以练,运势可是可遇不可求的,你不考虑培养一下?” 宁玛斜了这只八卦的胖子一眼:“少惦记我妹。” 顾及咂嘴:“这怎么就是惦记呢?就算是,那也是以为人民服务为出发点的惦记,警队多一个人才,人民就多一分保险嘛!” 顾胖子一手端肚子,一手拎痕迹样品,笑容满面,周身洋溢着农民伯伯大丰收时的喜悦,第一个坐上车。 宁玛本来想把宁鹿送回家补眠,但是宁鹿坚持要一起去警队,把没收尾的化验做完。宁玛一向尊重别人的工作追求,所以没多话,带着宁鹿一起回了警队。 何风和许炙等着交警那边出结果然后去医院看着成大雄,顺便看看能不能问出点有用的。 白歌从刚才就忙着给人打电话,跟人联系能不能跟囚爱这家成人用品连锁店的老板见一面。 打了几个电话过去以后,白歌心里憋着气。 这他妈是老板还是洋葱? 怎么外面套了那么多层皮,一层小秘,一层助理,一层管家,没完没了…… 每个结束用语都是:“以我的级别联系不到老总诶,你打一下这个电话试试……” 都当他打电话不要钱! 最后,竟然是一个送外卖的帮他找到了那位大老板。 白歌颤抖着手指点开外卖小哥给他推送的微信名片,起初还有点不信,但看到那一朋友圈的成人用品,每条都跟着发自肺腑热情洋溢的广告词和用户体验……他不得不信。 信这个老板是个超级大变态! 更变态的是,这个老板上来就要他的照片,并放话,不给发就不见面,有本事就走正规渠道约谈。 走正规渠道? 白歌冷笑,像这种逼格的老板要是通过警队约谈,光是和他的律师就得磨叽好几天。 想来想去,抬手自拍了一张,发了过去。 对方秒回了一个位置。 见证全过程的何风坚信,透过那张位置图,他看到了白歌被包,养的未来。 第二十六章 死局 “在囚爱里发现的血迹经比对分析与受害人扈小娇一致……”顾及皱着眉,眼睛盯着已经熟记于心的检测结果,“血液里还检测出了另一种成分,腾子拿去化验了,说是人皮外粘连的聚合物puo……” 他抬头看也是若有所思的宁玛:“宁队,有没有可能……凶手在囚爱的操作室里就杀害了凶手,并完成了剥皮……”话没说完,自己先把自己否了,“不可能不可能,根本不现实,剥皮血量一定很大,怎么可能只留下几处点滴状的血液痕迹呢?可是……” 如果不是在操作室里完成的剥皮,puo又是干什么用的呢? 一向体胖心宽的顾及,这次也有点烦躁。 两头堵,说清了这个,那个就不对劲,整个案子都陷入了死局。 “要是有监控就好了!”顾及哀叹了一声,趴在桌上,不动弹了。 宁玛也是这样想的。 如果有监控,很多谜题都会迎刃而解:凶手是怎么控制住受害人的?怎么杀害她的?又是怎么把她带走的? 这些问题全卡在了瓶子的颈部拐角,没有任何头绪。 还有,凶手到底用了什么方法,把人皮和肉身剥离得如此清晰? puo的用处是什么? 宁玛闭上眼,试图在乱麻里抽出一个可以拽开所有绳结的线头。 监控…… 无人售卖的店面里,竟然没有监控。 宁玛睁开眼,给白歌发了一条短信。 白昕听到了短信铃声,下意识看了看裤子,抬头的时候听见了一声轻笑:“白警官,你太拘谨了。” 白歌脊背僵了一下,勾唇笑起来的同时放松肌肉,又恢复了平时吊儿郎当的样子:“贺老板这么漂亮,难免叫人紧张。” 贺喜儿笑起来,纤细的手指拨弄着桌上的小茶盅:“白警官……你真觉得我漂亮?” 她抬眼,一双细长的眼睛,像是有人用笔画出来的似的。 白歌皱起眉,总觉得这双眼睛在哪里见过,不过不是这样媚。 女人轻快的笑声又一次传进耳朵,白歌堪堪回神,咳了两声,拿起茶盅,不喝,漫不经心地转着:“当然漂亮,不仅漂亮,还这么年轻,真是挺……难得的。” 来的路上,他也想象过这位坐拥上百家成人用品连锁店的行业巨贾是什么样子。 千想万想,没想到竟然是个女的。 更没想到,是个看起来比他还小一点的女的。 真是……年少有为。 贺喜儿眼里的笑意莫测,靠在椅背上,轻轻翘起腿:“我觉得白警官也很难得,也那么年轻,那么漂亮……” 说着说着,贺喜儿微微眯起眼,幅度不大,却让白昕感觉大大的不妙,果然,小腿传来似有似无的摩擦感。 白歌咧嘴笑笑,挪开腿。 心想,这女的真他妈的骚。 有机会一定要给何风引荐一下。 “贺老板……” “叫我喜儿。” 白歌抿唇,酝酿,怎么也叫不出来,最后,皱起眉,省略称谓,直奔主题:“景华路上有一家名叫囚爱的成人用品店,无人贩售,是你名下的吧?” 第二十七章 我最不信的就是巧合这两字了 “是啊。”贺喜儿眼睛微微瞪大了一些,“你需要什么?”弯眼笑起来,笑意促狭隐晦,“喜欢什么随便拿。” “我不是要买东西的。” 白歌收起笑,正色凝了一会贺喜儿,对方还是一脸笑嘻嘻,完全没意识到自己被警察找上门有多严重。 真傻还是装傻? 白歌更倾向于后者,他现在可没时间陪人装傻,索性一针见血:“无人售卖店本身就缺少监管,为什么不安摄像头,不怕有人溜门撬锁偷偷摸摸么?” 贺喜儿微微还是那副笑脸,不过右眉挑起来一些。 “我还真不怕。” 她的手指在下唇划了一下,动作慢且轻挑:“就像我刚才说的,喜欢什么随便拿,我的大方可不止针对你……”她笑,白白的牙齿轻轻压在嫣红的唇上,娇声轻嗔,“白警官,不要自作多情哦。” 这话换了何风听,这女的现在就被锤扁了。 白歌想象了一下,噗嗤笑出来:“好,算我误会了。”敛笑,他的目光透出几分凌厉,藏在笑意里,像是隐在花朵里的刀锋,“但是,贺老板,你的生意摊得这么大,要是都可以让人随便拿,岂不是亏死了?” 贺喜儿晃晃脚:“亏就亏呗,反正我又不靠这个吃饭。”看白歌一脸不解,她摊开手,立刻有人放了一样东西在她的手心上,她连看都没看,随手丢到桌上,“小女子不才,勉强算个小作家……” 她把胳膊放在桌上,手拄着下巴看白歌翻书的样子,眼底划过一丝不易让人察觉的暗光。 白歌看了一眼,还真认出这本书了,是最近网上很火的软色,情小说,走红的噱头就是国内版的五十度黑灰飞。 他也看过,前两天有人推送给他的。 不得不承认,文字的力量是伟大的,可以扭转一个人固囿的思维认知。 譬如这本书就让他重新认识了大众口中有些变态重口的s,m。 s,m。 白歌突然想到了成大雄和刘远。 还有扈小娇。 一根透明的线把这些人和眼前的女人连在了一起。 也许…… 不是随机凶杀案。 也许…… 这些人,这些案子之间都是有联系的。 白歌有些激动,舔了舔嘴唇,把书合上,冲贺喜儿笑笑:“还真是巧,我很喜欢你的书。” “巧?”贺喜儿又挑起右边的眉毛,亮晶晶的唇,鲜红欲滴,“我最不信的就是巧合这两字了。这世上正在发生的,已经发生的,将要发生的……只要能发生会发生,都是有关系的,只不过……”她神秘兮兮地压低声音,冲白歌眨眨眼,“很多关系我们没法看见而已。” “哦?我以前还真没这么想过,不过听你这么说,好像是这么个理儿。”白歌兴趣盎然地看着贺喜儿,微微倾身,一副愿闻其详的样子。“不如贺老板多给我举几个例子,让我心服口服。” 贺喜儿哼笑了一声,也倾过来,凑近白歌的时候,白歌嗅到了一股淡淡的消毒水味。 “就比如白警官你……警队人那么多,为什么偏偏是你对我……对囚爱感兴趣?” 白歌没留神听,心里琢磨着这女人真的好奇怪,人家都是一身香水味,可她身上却是消毒水味。 奇怪又有点吓人。 第二十八章 他要你看着么 南池再次打开自家大门的时候,屋里仍是漆黑一片,窗帘掩着,一丝阳光都没泄进来。 这小子就这么喜欢猫在黑暗里? 他莫名为南屿的个人习惯生成一丝怒意。 他没有开灯,大步穿过客厅,拉开窗帘。 光,劈开黑暗。 理直气壮地占领。 南池转身,阳光把他的后背照得暖洋洋的。 南屿坐在他对面的单人沙发上,一手搭在沙发扶手上,指间把玩着一个小玩意。 他的目光半抬着,不知定在什么上面。 南家血脉东西融合,不缺美人,纵然强敌遍地,南屿的模样在南家仍是出类拔萃。 美过盛,是危险,不是仁慈。 可南池总能在南屿眉眼间寻到一丝浅淡的佛痕。 他也不知道自己中了什么邪,作为主修佛学的高材生,他对佛的一切了如指掌。 佛是慈悲,是普度,是无欲无求,和南屿这样的怪物隔着几千万个沧海桑田。 南池苦思冥想,觉得自己是不可能看走眼的。 问题应该出在南屿身上,这小子八成就是一只披着佛皮的魔。 魔。 南池默念着这个字。 说不清是怕,还是厌恶。 “我联系了南叔,把你这两天做过的事情跟他说了一下。”顿了顿,“我建议他,把你带回去。” 他以为南屿会表现出畏惧怯懦的样子。 南家上下没人不知道南屿父亲南城恩的手段,光是听说,他就已经生成惧意。何况是曾经被南城恩亲手“调,教”过的南屿。 南屿听见他提起父亲,的确有了反应。 眼睫抬起,阳光穿插,金色羽睫似是妖精的翅膀。 瞳色浅淡,像是只在童话里存在的宝石。 南池看着他,在对方素净平和的目光里,生出一种错觉,在南屿眼里,他和一缕阳光,一粒尘埃没什么区别。 都是背景,不过是背景。 南屿手指顿住,把之间的那颗坚果合在手心里:“他说什么?” 南池抿了抿唇。 思考着,这句话对于一个怪物,对于一只魔来说是不是也过于残忍。 沉默的空白里,南屿自己领悟了南池的意思。 南池的手放在衣兜里,指肚摩挲着口袋里某样东西上的螺旋纹路:“南叔的意思是,现在情况特殊,不方便让你回岛上。” 他在同情一只魔。 他在为一个怪物杜撰一场和善的梦。 南屿似是才聚焦,好好看南池。 南池突然有些不自在,为他刚才编的那个根本不令人信服的谎言。 更为了对方压根不在乎他说的是真是假。 南屿的确不在乎。 不对,什么是在乎? 他不明白。 银白色的金属眼镜框让南屿的眼睛看起来格外平和:“给我吧。” 手心摊开,那颗坚果不知踪迹。 南池怔了一下,南屿以为他没懂,又说了一遍:“把父亲给你的药给我吧。” 南池心里不是滋味,慢慢把手拿出来,攥着药瓶的手心不知不觉沁出汗。 他忘了自己是怎么把药瓶递过去的。 等他回神的时候,南屿已经接过药瓶,低头倒了两片出来,放在嘴里。 不知为何,细节那么清晰,南池甚至能在脑海里回放出那两片白色的小药片消失在南屿唇间的片段。 南屿没用水,喉结滚了一下,吃药前和吃药后的神情没有丝毫差别。 抬眼看了一眼南池:“他要你看着么?” 南池脑袋里还是嗡嗡作响,定定看着南屿摇摇头。 南屿面无表情地站起来:“那我回房间了。” “……好。” 南池下意识屏住呼吸,听见关门声传来,他才慢慢吸气。 转头看着洁白的墙壁。 一面墙,隔出两个世界。 另一端,残忍得让他无法想象。 他心底无法抑制的怜悯是一种煎熬,他反复质问自己,怎么可以对一个怪物心生同情。 这是错的。 他告诉自己,并勒令自己记住。 但,他无法说服自己。 第二十九章 这种病是治不好的 真正说服南池的是一通电话,放下电话的南池莫名觉得自己被欺骗了。 被谁,怎么骗的,他都说不出来,只觉得心里的怒火得找房间里的那个人发泄。 脑袋一热,他推开了南屿房间的门。 进去的过程无比顺利,让南池在踏入房间的一瞬有些怔愣。 南屿没有锁门。 房间里漆黑,人形的轮廓在床上,看样子是半躺在床上的。 南池顿了一会,抬手打开了桌上的小灯。 床上的人是在开灯以后才慢慢睁开眼睛的。 瞳仁上映出正打量自己的南池。 他不觉得有什么。 所以又闭上了眼睛。 南池不知怎么形容他看到南屿以后的感受。 吃惊?震撼?匪夷所思? 对于当事人的平静,这些词好像都太激烈。 大概就是想不通吧。 想不通这个人是怎么做到的,明明疼出了一身的汗,鼻尖,下颌聚合的汗一颗颗砸下来,让看着的人都心惊,他却能一丝表情都没有,连眉头都是平的。 就像一尊已经雕好模样的白玉,泼了一层水,水过,玉依旧是玉,不喜不悲。 好像已经习惯了。 好像已经不在乎了。 南池盯着南屿被汗浸湿的眼睫,缓缓开口:“昨晚来过这里的女人撞人了。” 南屿没有说话。 但是南池知道,他在听。“撞的是从宁队他们手里跑掉的嫌疑人,成大雄。” 南池自己也觉得意外,他竟然可以这样平静地跟南屿讨论这件事:“南屿,这件事是不是和你有关?” 南屿睁开眼。 许是因为疼痛,他的目光涣散了片刻才慢慢聚焦。 不带感情地吐出一个回答:“是。” 南池毫不意外这个答案。 听到这个答案以后,心安的感觉胜于愤怒。 很好。 南池笑着低下头,摸了摸鼻尖,然后坐在床边。 声音极轻,接近呓语:“南屿,你不害人,会死么?” 他盯着南屿的眼睛,希望能从他眼里寻到一丝属于,哪怕和人类沾点关系的情感。 没有。 那双蒙了水的眼里没有任何生气,像一面镜子,孤单地映着他的影子。 影子周围是不见底的漆黑,南池有一瞬恍惚,好像自己正漂浮在一片漆黑的水面上。 柔软却蕴藏着力量的暗色托举着他。 那感觉引人沉溺。 引人沉溺。 南池弯唇,浮出一丝冷笑。 真他妈是个变态。 只一双眼就能勾人摄魂。 南屿在南池眼里看到南池对他的厌恶被加深直至形成憎恨。 还是觉得没什么。 只觉得腻了,看多了这样的眼神,看多了这样的变化。 他有些腻了。 “奶奶说,你只是生病了,说你做那些事是因为你没办法控制自己,说你也不是故意的。”南池把口袋里的药瓶拿出来,药瓶是棕色的,没有标签,他看了一会药瓶,突然笑了一下,“所以呢?为了你一个病人,还要搭上多少人?” 他抬起头。 什么也没说,就这么打量着南屿。 一个念头像是萌发的种子,从腥臭的土地里挤出来。 南池的脖颈略微下压,歪头看南屿。 面对怪物,他再也不用虚伪,不用掩饰生而为人就会有的黑暗面。 “你知道么?你得的是无情型人格障碍,也叫反社会人格,这种病是治不好的?” 他的声音很低,很低,像是要潜进地层,潜进最阴暗的世界。 “这些药,有什么用?” 冷冷的一声笑,接着,淡黄色的药片一粒粒砸在地板上。 像是雨声,听着就让人感到冰冷,想要打哆嗦。 “到死,你也不会好起来。” 第三十章 宁叔叔 宁鹿拄着下巴看着屏幕上铺天盖地的算法代码。 四百多个化验点最后只有一个结果,所有心血有没有白费,全在于最后的那个结果。 她却提不起精神紧张,目光在另一头的三个人身上转来转去。 宁玛,顾及还有后来的陈腾在讨论凶手剥皮的手段。 陈腾最专业,顾及思维最发散,宁玛话不多,但是提炼总结的能力上乘。 饶是能人汇聚,还是没有结果。 剥皮。 剥。 宁鹿直起身。 手指在鼠标的滚轮上推来推去,心思转了又转,突然扭头叫宁玛:“宁队,南教授今天没来警队么?” 宁玛侧头,看了一眼宁鹿,又低头看手表,九点十二。 宁玛再次看向宁鹿,没回答,反而抛出另一个问题:“你找南教授有事?” 宁鹿笑,眼睛比一般的月牙要细一些,嵌在瓷一样的皮肤上:“对啊,我有问题要请教他。” 宁玛挪开视线:“等一下我给南池哥打电话问一下。” “好滴~那就麻烦宁队了。” 宁玛皱皱眉,拿着手机,跟顾及和陈腾打了声招呼,出去给南池打电话去了。 苹果机的经典铃声响起。 南屿睁开眼睛,看见被子里亮着屏幕的手机,手机在被子的凹痕里,只露出四分之一,他能看见来电显示的第一个字。 宁。 南池听见声音寻进来,看见南屿看着他落在床上的手机,顿了一下,然后走过来把手机拿在手里看了看。 来电显示的几个字让他的脸色变了变。 没在南屿面前接,捏着手机出了房间。 一直走到厨房关上门才划开,对方也是耐心,一直都没有挂断。 但是没先开口,好像在等着他先说话。 南池站得笔直,清了清嗓子,微微低着头,盯着地上的影子。 捏着手机边缘的手指紧了又松,终于发出声:“宁叔叔。” 宁玛回来了,顺手把手机扔在桌子上,转头丢了两个字给宁鹿:“占线。” 宁鹿抬头,慢吞吞地哦了一声。 失望之情溢于言表。 她的眼睛细长,任何细节都很明显,当下失落,眼角便耷拉下去,可怜兮兮的。 看她这个样子,宁玛来了兴趣,刚要问问她有什么问题这么急着找南屿,就听到手机铃声响起。 应该是南池打回来了。 宁玛伸手去拿手机,刚摸了一个边,耳边却响起宁鹿的声音:“您好……” 拿手机的手顿住,侧头看,宁鹿一边打电话,一边转椅子,表情有些茫然,显然是不知道给她打电话的人是哪位。 宁玛不动声色地收回视线,掂着手机把玩着,耳朵却留意着宁鹿那边的动静。 “嗯?”宁鹿略微睁大眼睛,真没想到给她打电话的人是这样的身份,“您说……您是南教授的……父亲?” 南屿的父亲? 宁玛顿住。 “邮件?我好久不看邮箱了,请稍等一下,我看一下邮箱……”宁鹿抿着唇,在键盘上敲了两下,快速地扫了一眼最新接收的邮件,轻轻哦了一声,“原来是这样啊,我明白了,您放心,我会尽力帮助他的……” 第三十一章 B极团队 宁玛把车停在小路尽头,宁鹿还在发呆,没发现已经到地方了。 宁玛没催她,拿出瓶水,静静地喝着。 她一向不喜欢干涉宁鹿的事情,尤其是她的学业工作。小时候是因为嫌弃,后来便习惯了,她习惯了,宁鹿也习惯了,再想关心,就有点尴尬了。宁玛自我检讨过,她的虚荣她的骄傲都是横亘在她们姐妹间的阻碍,但…… 宁玛放下水瓶,眼角扫了一眼已经回过神,解着安全带的宁鹿。 宁鹿垂着眸,眼睛像用0号笔画出来的弧,流畅,乖巧,透着安静的美感。 她的睫毛不算茂密,但很长,尖端微卷,一层铺在那。 怎么看怎么乖,怎么看怎么安静。 似是感觉到宁玛在看她,宁鹿抬起头,弯起眼眉冲宁玛笑笑:“姐,我们下车吧。” 宁玛看着她的笑脸,默默捏紧了水瓶。 也许之前她们之前的隔阂一直是她单方面的,那么现在,这隔阂已经连通到另一边,甚至另一边现在比她这边还要多得多。 宁玛下车,习惯性地整了整衣服,宁鹿从副驾绕过来,不亲近也不疏远,站在她身后一步外的位置。 宁玛扫了她一眼,神情不变,心却像被针扎了一下,抽痛了一下,没出血,没留痕。 宁玛按的门铃,里面的人没问她们是谁,直接开了门。 门打开,南池站在门口,一身立领衬衫,脸色不太好:“宁队,耽误你们工作了……” 宁玛摇头:“队里的人都被派出去查案子了,正好匀出时间送宁鹿过来。” 南池看了一眼宁鹿,没再客套,侧身让她们进来。 宁鹿没跟着宁玛坐下,侧头跟南池说:“南教授在哪里?” 南池没想到宁鹿这么直接,愣了一下,抬手指了指边上的走廊:“右侧第二个房间。” 宁鹿笑着颔首,脚步轻盈地走过去。 南池还有点懵,这个小姑娘……到底清不清楚南屿的情况啊?一点不打磕绊,直挺挺地往里走……不害怕么? “不用担心她。” 南池转回头,宁玛眼睛很亮,眉眼间有都市女孩很少有的英气飒爽,冷不丁对上眼,南池脑袋里轰的一下,曾经被她奴役压迫的点点滴滴如烟花在眼前爆炸。 宁玛看出南池的僵硬,声音放轻:“听说过b极团队么?在心理界很有名的。” 南池把心里乱七八糟的事情压下去,点头:“听说过,专门以b群人格障碍中的极端案例为研究治疗对象的顶尖心理专家团……”挑眉,有些难以置信“宁鹿也是……?” 没说完,因为觉得不太现实。 他专研佛学,对心理学毫无兴趣,都说隔行如隔山,这话没错,任凭b极在心理学术圈里再怎么名声显赫,呆在佛圈,专心研究色即是空的南池也是一点也没听说过。 南池刷微博的时候刷到的。 心理学峰会。 空难。 百名心理学专家丧生。 这三个关键词加上屁股后面加的紫红色“爆”字在热搜榜上呆了两个小时。 两个小时以后,所有相关消息如梦如烟转眼不见。 第三十二章 他的眼是海 宁鹿没敲门,直接压下把手推门进去。 房间里拢着窗帘,窗帘厚重,连风都吹不动,只留了一条细线,进不来的阳光把所有怨气都发泄在那一条,凝聚光芒,让那一条比别的更耀眼。 宁鹿挪开眼,看床上的人。 想起南屿父亲跟她说过的话:“南屿现在正在用的是,b极团队研发的第六批iii代丙酮芬。” 第六批iii代。 这批药的后效是…… 宁鹿把桌上的小灯拍亮,慢慢走向床边。 要不是光勾勒出那人的轮廓,明明白白地说明了那里还有一个人半躺着,宁鹿估计都会以为这屋子里只有她一个人。 那个人连呼吸的起伏都没有,周围的气流也是静止的,半点人气都没有。 宁鹿垂眸,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搭在被子外面的手。 她猜,他的手应该比冰还冷。 “可以跟我谈谈么?” 听见宁鹿的声音,南屿眼睫抬上去一点,视线由她的的腹部抬升至脸颊。 他的睫毛才是真的长,像一对簸箕,这么一抬眼,从低至高,像是盛了两捧淡淡的橘光。 光也落进他的眼睛里,像是孤独的孔明灯,飘升夜空,直至陨落也照不暖漫天的黑暗。 他没说行,也没说不行,就这么看着她。 宁鹿莫名想到了一个画面,黑漆漆的密林,厚重的灌木缝隙里,藏着一双幽亮的眼睛。 狼的眼睛。 越凶狠越让人生怜。 宁鹿和他对视了一会,轻轻一笑,拉了椅子过来,坐在床边,点亮平板电脑的屏幕。 就当他默许了她的提议:“那就开始咯。” 屏幕上是b极团队最新制定的诊断问卷,和现在大多数协会认同的dsm诊断比起来,b极制定的诊断问卷更像是一个另类。 精准得危险。 有人说b极的治疗手段只追求结果,不顾过程里的罪恶和荒诞。 如果说她这张问卷可以把这句话表现得淋漓尽致。 那么b极团队研发的药物就是这句话的无限延展。 延展的尽头是挑战人类想象临界极限的黑暗。 宁鹿想起老师常跟她说的一句话:“我们就是要用极端病态治愈极端病态。” 南屿很安静,宁鹿放心地沉浸在回忆里。 良久,才微笑着开口:“你的名字。” 他会回答么? 南屿在宁鹿回忆过去的时候便转开了眼,此刻低垂着眼眸,不知在看什么。 “南屿。” 遇上这么配合的病人,宁鹿心情大好,眉眼更弯:“性别?” 这个问题有些刁难,刁在明知故问。 好在对方不在意,或是压根不明白什么是刁难,乖乖回答:“男。” 他的脸大半在光描出来的阴影里,鼻梁笔直,鼻尖在光影交汇处,唇淡红,浅淡的颜色不知为何会在昏暗里显得那么妖娆。 没有表情,却被光线捏出生动鲜明的样子。 宁鹿微微俯身,挡住了一片光。 轻声道:“你可以抬起头,看着我么?” 没有犹豫,他顺从地抬起眼帘,对上宁鹿的目光。 太直白,太纯粹,也太广袤。 给了她错觉,他的眼是海,笼着整个世界,而他在海的背后,冷然旁观,红尘阡陌,岁月沧桑。 宁鹿一瞬不瞬,唇角愈加上扬。 对着那片可以湮没万物的海,轻快地吐出两个字:“年龄?” 海上掠过风,镜面皱了皱。 他回:“二十。” 第三十三章 会说话的鱼 “二十岁……”宁鹿轻声重复了一遍南屿的回答,脸上的笑意一分也没改。 南屿直直看着她的眼睛,遵守着她要求他看着她的“命令”。 二十岁的他……应该有很明确的喜好了吧? 宁鹿按了一下平板侧面的锁屏键,白色的荧光消失,她怕他看不清她,往前凑了凑,让桌那边投来的光照在她脸上。 “南屿,你最喜欢做什么?” 因为她凑近,他那边的光更紧巴了,影子漫过他的人中,只剩下一张嘴巴在光里。 “玩枪。” 他轻声静调地念出危险的字眼,不张扬,不嚣张,另有一番威慑的味道。 宁鹿舔了舔唇:“什么型号?” “psg1,as50,cheytac。” 宁鹿才发现,他的声音很好听,让她想到漂浮在海平线的鲸,轻鸣一声,调子沉沉的,不小心就把声音传得很远很远,最后那声音也不像消散了,而是像潜进了海面,融进了云层。 海面下,云层间,十万米的深处,屏息凝神,还是能听到回响。 宁鹿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都是狙击步枪。” 隐形的死神,让你死都不知道是怎么死的。 很适合他。 南屿没作声,这不是问题,他不需要回答,也不对宁鹿这样的小姑娘为什么会一听到型号就知道是什么枪感兴趣。 “谁教你的?” “师傅。” “真枪?” “真枪。” “都打过什么?” “靶子。” 宁鹿停下来,靠到椅背上,这样坐着,她整个人都藏在黑暗里,光全落在南屿脸上,他仍看着她的眼睛。 “什么样的靶子?” 南屿默了一会,但没有想不出答案的困窘。 “靶子不分样子。” 宁鹿同样安静了一会,俯身,手肘支在翘着腿的膝盖上,手心捧着下颌,歪着头出现在光线里,慢而细致地打量着南屿。 声音也像目光那么玩味缓慢:“你杀过人么?” 不只是光晃的还是他眼里的清潭真的被她拨动了,宁鹿看见,浓稠的墨色中央有镀着光边的涟漪散开。 “没有。” 宁鹿直起身,动作很有活力也很稚气,拉了拉衣服下摆。 她很是怀疑南屿对“人”的界定。 她总觉得他看她,看别人,甚至看他哥哥南池的目光都不像是在看“人”,倒没有很冰冷,也不是很高傲,就是有一种很奇怪的感觉。 就像普通人“看”路边的石头,看是看见了,但不会进到心里。就比如,突然被问起,路边到底有几块石头,什么样子的,没人能回答出来。 她觉得南屿看他们的时候,就和他们扫到路边的石子一样。 真应该发明一个词汇来形容南屿的那个眼神。 为了证明南屿眼里确实有“人”存在,宁鹿想出了一个问题:“你觉得我是什么?” 她已经做好了不是人的心理准备。 果然。 “会说话的鱼。” 宁鹿摸摸鼻尖,心里叹气,就知道她在他眼里根本不够格,不配做和他平起平坐的“人”。 第三十四章 第一研究对象 想想也不错,会说话的鱼,在她不算开阔的眼界里,唯一符合这条件的只有美人鱼了。 被一个超级帅哥隐晦地夸奖漂亮,不错。 宁鹿心情好了些,笑得也精神,声音轻快:“那你杀过鱼么?” 她发誓,她绝对在那双比太浩湖还干净一百倍的眼睛里看到了一丝森然。 不知是她太紧张,有了时间静止的错觉,还是他故意的,总之她问完,房间里安静了一会,才响起他的声音。 “杀过。” 二十岁。 最喜欢玩枪。 靶子不分样子。 杀过“鱼”。 房间里再次陷入沉默,那两个字太轻太快,在两段缓慢而沉重的沉默之间,像是从未存在过一样。 宁鹿一瞬不瞬地看着南屿,他也一样,视线毫不偏移地看着她。 时间太久,久到宁鹿发现她在他眼里从无到有,经历了一次诞生。 她知道,如果她不开口,他绝不会说话。 开口前,先挑唇角,这是她的习惯:“你师傅呢?你觉得他是什么?” 她的语气依旧轻快,听不出刚刚那段沉默的尴尬。 他比她更如常,依旧言简意赅:“石头。” 石头? 不会说话的非生物体? 宁鹿忽然觉得自己在南屿心里的地位有点高啊。 毕竟她是个会说话的活物,而且还很美,比黑不溜秋的大石头强多了。 宁鹿来了兴致,想试探一下她的地位到底有多高。 想定位外物就得先确定参考系的原点,也就是把她定为鱼,把他师傅定为大石头的南十二是什么。 宁鹿问的时候还猜了个答案。 南屿心里的自己一定是人吧,如果再臭美点,应该会说自己是神,而其他的芸芸众生应该都是他脚下的石头子儿,而她因为美貌脱颖而出,成为他大发善心随手养的一条鱼,美人鱼。 答案让宁鹿完全没想到,但听到以后也不觉得有多意外。 这个答案她听过,从别人口中听过。 也不算别人,是南屿最亲最亲的亲人说的。 “怪物。” 他回答的时候,宁鹿因为早猜好了答案,所以没注意他眼里的情绪。 听完回味了一下,好像是,有那么一点点的茫然孤单吧? 她想起,现在流行“我最不需要的就是别人的同情!”的倔强派,她怕南屿看见她难以掩饰的同情生气,身子靠后,躲回黑暗里。 缓了一会,声音还是有点闷:“那你父亲呢?他是什么?” 这回总得是人了吧? 宁鹿急需听到南屿的世界里还有“人”这么一个物种存在的。 又是一个意料之外情理之中的回答。 “怪物他爸。” 宁鹿倾身,在光下,打量了南屿半天,确定他没有跟她开玩笑,崩溃地笑出声。 得。 南二十的眼里没有人类。 越想越觉得好笑,笑就没停下来。 笑出了幻觉,好像听见那个低沉威严的男声跟她说:“你误会了。” 这是她跟南屿父亲保证会尽力帮助南屿进行治疗的时候,南屿父亲跟他说的话。 “你误会了,我找到你不是要你帮助南屿治疗,而是希望你……把他当做b极的第一研究对象,进行观察。” 第三十五章 你的意思是,我很丑 “研究对象?”宁鹿很难相信。 “嗯。”南城恩回答得很轻松,因为他觉得这是理所应当的,“你不要有心理负担……他是个怪物,这是应该他对这个社会的唯一贡献了。” 怪物。 她好像听南池也这么说过南屿。 宁鹿很想问问他们,如果南屿是怪物,那么把他从“人”中分离出去,定义成怪物的“人”是什么?剔除南屿这个怪物以后,剩下的“人”又是什么? 她没有问。 她知道答案。 一个不正确,但是填写在“试卷”上绝对会拿满分的答案。 宁鹿轻轻吸了一口气,止住笑。 南屿还在看着她。 有一瞬,她以为他会问她为什么笑得那么厉害,笑得那么久。 可是他没有。 也许他也有答案,也像她的答案一样,是写在卷纸上绝不会扣分的标准答案。 她定定盯住他的眼睛。 她示人的一面一向软萌可爱,唯独这回,对视越久,她的眼神越烈。 临近燃点,她才开口:“我们以前见过么?” 在消防平台上,她就认出了这双眼睛,觉得熟悉。 此刻,她笃定这种感觉。 她一定见过他。 怕他装糊涂,宁鹿特意把问题精准了一些:“在我们一起上消防平台那次之前……我们见过么?” 南屿看着那双细长的眼睛,不细看,不近看,都以为她是单眼皮,但他知道,她是内双。 很好看的那种内双。 细细的,乖乖的,给人很精致的感觉。 眼睛的曲线堪称精巧,只有有很高的绘画天分的画家才能想象出,哦,原来这世上还有这样绝妙的线条。 这样的线条不该给大眼睛的姑娘,就该给她。 他听见她的问题了。 他知道,该他回答问题了。 “没见过。” “没见过?” 她不大相信。 眼睛大了一点。 就一点。 “如果见过,怎么会忘?” 很正常的一句反问,可加上他的语气,他的声音,就变得不一样了。 不经意的撩人最撩人,真正的高手,勾勾手指就天崩地裂,学艺不精的才会呜嗷乱叫手舞足蹈。 宁鹿在心里诶呦了一声,没想到,南屿在这方面还是个高手。 南屿那边没说完,还有一句:“眼睛这样小的鱼。” 宁鹿还浸在南屿的上一句话里,听到他的下一句话,反应明显慢了许多。 把句子顺序理清已经是两秒后了: 眼睛这样小的鱼,如果见过,怎么会忘? 强调的不是她有多过目难忘,而是!她的眼睛小! 宁鹿没气,也没瞪眼反驳他的诋毁。 笑意里藏着狡黠,慢悠悠开口:“比起你的,是小了点。”她细白的手指在平板电脑的边缘像弹钢琴一样轻快地敲打着,“但是,眼睛大也不一定好看啊,你看癞蛤蟆……” 两只手的食指和大拇指都套成圈放在眼睛上,腮帮子也鼓起来, 呈完美的蛤蟆状。 南屿暗色的瞳仁映着两只小癞蛤蟆,周围笼着微光,莫名地温馨。 宁鹿放下手,回归正常,语重心长地教育南屿:“……眼睛大吧?没有用!该丑还是丑!” 南屿眼里像是有墨水点在了宣纸上,无言的黑顺着细小的纹路,一层层扩散。 “你的意思是,我很丑?” 宁鹿呆了一下。 南屿明明一动没动,她却想象出了一幅动态的美人图, 一身白衣,仙气飘飘的美男子斜倚美人靠,拄在扶手上的手摩挲着自己的耳廓,长眉微挑,嘴角挂笑。 懒洋洋地质问她:“钟离啊,你敢说我丑?” (钟离春,古代四大丑女之一。) 第三十六章 最后一个问题 宁鹿从南屿房里出来的时候,宁玛已经走了,南池盘腿坐在茶几前面的垫子上,提着一只小巧的茶壶,水流如山间,高高坠下。 他换了一件白色的麻布衫,领口已经是半立着的。 听见宁鹿的声音,把茶壶放下,仰头对着宁鹿笑笑:“辛苦了。” 宁鹿摇摇头,也没坐在沙发上,随便找了一个地方盘腿坐下。 南池看她这么随意,笑意更深,他的唇边有一个小梨涡,配上他的娃娃脸,真是……很嫩。 把茶盅往宁鹿面前推了推:“尝尝这个。” 宁鹿摇头:“我喝不来茶。” 南池嘴边的漩涡更深:“听你姐姐说了,所以换的梅果,酸甜口的。” 梅果? 宁鹿没听说过,有些好奇,拿起来抿了一口。 微烫,酸甜。 南池没再追问宁鹿怎么样,看她喝了一口便放下,就知道她不喜欢这个味道。 “南屿的情况,南叔都跟你说了吧?” 宁鹿想了想,没直接回答这个问题,而是换了一个问题问了回去:“你知道南屿有时候吃完药都会‘回到’某一个年纪上么?” 南池顿了一下,恍然意识到,宁鹿正以工作状态跟他交流,她希望掌握主导权,所以,是她问,他答。 有点诧异,更多是欣赏和尊重。 南池配合地点头:“知道。” “你看见过几次?” “两次。”南池想了想,又补充,“算上这一次。” 宁鹿笑了一下:“南叔给我的资料从你把他接走以后就没有再记录了,所以,我需要问你一些关于这两次南屿‘发作’的问题。” “没问题。” 宁鹿开始记录。 “上一次发作的时间。” “一周前,晚上十点左右,大概也是这次这个时间。” “是在他吃过药以后多久?” “我发现的时候已经是两个小时以后了,但我估计他发作的时间要比我发现的时间早一些。这一次是在吃完药一个小时以后。” “他的药每天都要吃么?” “是。” “定时定量?” “是。” 宁鹿顿了一下,抬起头,对南池笑了一下。 南池觉得有些心虚。 宁鹿把平板放下,手指交叉在一起:“上一次发作,他说自己多少岁?” “十七。” “南屿在十七岁的时候是什么样子的?” 南池漾开浅淡的笑意,目光定在某一个点,似乎在回忆某段荒诞可笑的时光。 好一会,才缓缓地转过眸看宁鹿:“你看过自杀小队么?” 宁鹿眨眨眼,有点懵:“……看过。” 南池笑意里的嘲讽明显了:“那时候的南屿就跟里面的小丑男差不多,疯狂暴力,喜怒无常。”转开目光,垂眸看着茶盅里浅红色的液体,“他那时候很喜欢笑,他人长得漂亮,笑起来也好看,但是……人人都怕他笑起来的样子,藏不住的疯劲,压不住的邪气,看着就怕。他喜欢恶作剧,可只有他把那些事情当成玩乐,对于其他人,那些事比噩梦还可怕。” 南池答完,陷入自己的回忆里,很久才反应过来,宁鹿已经很长时间没说话了。 是被吓到了么? 南池担心地看向宁鹿,结果看到她弯着一双眼,笑盈盈地看着他。 “上一次,南屿做了什么,让你发现他回到了十七岁?” 南池明白过来,她不说话不是被吓到了,而是在等他从回忆里走出来。 这个认识让他心情有点复杂。 “他什么都不用做,我只要看他一眼,就能认出他……十七岁的南屿。” 宁鹿点头,突然不再发问,只是凝着南池。 “怎么了?” 南池很不自在,直觉告诉他,宁鹿已经从他的某一个回答,或者说某一个不经意的小动作里发现了什么。 他也不是不坦荡的人,自认就做过一件不可告人的事情。 他不相信,宁鹿真的从这几个问题里看出他有所隐瞒。 “最后一个问题。”宁鹿稍稍歪头,声音很轻,像是茶盅上隐隐的热气,很难抓住,“南屿这两次发作之前,有没有服用丙酮芬以外的药物?” 第三十七章 这栋房子以前的主人昨晚肇事了 沉默将光线柔和的客厅渲染成一片静谧的海洋。 没人知道,海域之下,岩层正蠢蠢欲动,随时准备吐出滚烫的岩浆。 在沉默里,南池想起宁玛走之前说的话:“b极团队一共22名成员,在那次飞机失事中全部罹难,所有人都以为b极团队不复存在了,很少有人知道,b极团队在成立伊始便准备了后备成员,不过因为筛选程序更苛刻,最后留下的只有六名成员,他们的平均年龄也很小,只有十二岁,其中,最先被考虑的就是当时先一步被柏拉图计划招募的宁鹿。” “柏拉图计划对你来说应该不陌生吧?当年南爷爷为了和b极团队的队长争宁鹿花了不少心思,最后,两个人达成一致,让宁鹿在南爷爷手下呆满一年再转去b极团队。” “说这些,不是为了炫耀宁鹿有多么厉害,只是想让你放心。不管南教授的情况有多复杂,宁鹿都是有能力处理的。” b极团队,这个词对于南池的印象不过是微博热搜上寥寥的几句话介绍,什么国际最尖端的心理学团队,什么无法超越的现实手段传奇…… 而柏拉图计划,这五个字,对于一个学术人的分量有多重,南池比宁玛还要清楚。 更不要说,能得到南家老爷子钦点看重了。 南池稍微想象了一下南家最威严,最霸气的老爷子吹胡子瞪眼睛,要跟别人抢小姑娘的一幕,不由抿唇笑了一下。 这一笑,把藏在安静中的剑拔弩张笑没了。 宁鹿本来也随和,看出南池不想回答,也不打算勉强。 手指在膝盖上敲了敲,换了话题:“我有个事儿,想跟南池哥打听一下。” 放下南屿这个略微敏感的话题,南池就把宁鹿当未来的小姨子看了,表情柔和:“你问。” “这个房子是南池哥买下来的吗?” 南池怔了一下,真没想到宁鹿小小年纪对房产还感兴趣。 打趣似的反问:“打听这个干什么?这么小就想买房了?” “我?”宁鹿粉嘟嘟的指尖对着自己,小鱼似的眼睛微微张大了一些,没维持多久,又弯成细细的月牙,“我还买不起。”话锋一转,“不像我姐,早就把房子买好了,装修也好了,前一阵都住进去了。” 南池憨憨地跟着笑,好像那房子是给他买的一样:“宁队就是宁队,从小就特别能干。” “那可不。”宁鹿一笑,露出白白的牙齿,像小贝壳似的,“幸亏有我姐,不然我现在就流落街头了。”说到这,她想起什么,神秘兮兮地倾身凑到南池身边,“你不知道,我姐做饭可好吃了,尤其是素烩汤……” 眨巴着眼睛舔嘴唇,好像真的馋了。 南池嘿嘿傻笑:“真没看出来,宁队这么贤惠。” “以后谁娶了我姐就等着享福吧!” 南池笑得更傻,心里想的都是未来自己享福的画面。 宁鹿笑盈盈地看着南池,细长的眼睛闪了一下。 轻声道:“南池哥知道这栋房子以前的主人昨晚肇事了么?” 第三十八章 也就是这张皮了 几轮谈话下来,南池算是领教了未来小姨子的厉害。 也不知她用没用专业的心理学技巧,不动声色地把他的话都套了过去。 最后,南池投降似的喊停:“宁鹿啊,你好像比宁队还厉害。” 他轻轻松松地讨饶,倒是比什么辩解的话都管用,无形撇清他和前房主肇事的关系。 宁鹿挠了挠脸颊,笑眯眯的,也没再深问。 南池发现这个小姑娘总是一副笑眯眯的样子,主意不比别人少,许是心理学的好,她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一举一动都好像藏着玄机。 狡黠得像只小狐狸。 可不让人觉得危险,因为发现她聪慧的同时,也会发现这个小姑娘骨子里藏着的随性自由。 她发现了什么,想说就说出来,不担心打草惊蛇。对于答案,也不非要打破砂锅问到底,你愿意说,她就愿意听,不愿意说,她也不强求。 这样好也不好,好在相处起来很舒服,不好在于无法交心,中间好像总隔着点什么,怎么也走不到她跟前。 “南池哥,你跟南教授说了么?” 南池回神,还有点呆愣。 宁鹿噗嗤笑出来,南池长得小,属于小鲜肉类型的,但,应该是和学的专业有关,眉眼间总是荡着一丝正气,看谁都有一种“泼猴,不得撒野”的感觉。 相处下来看,南池本性还是有点木讷,严肃凛然都是撑出来的。 有点可爱啊。 南池被宁鹿笑得不好意思,正了正神色,用微皱的眉头欲盖弥彰:“说什么?” 宁鹿停下笑,有点奇怪:“南叔叔没跟你说么?他想让南教授跟我走。”看南池脸色不太好,她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象征性的安慰一下,“南叔叔说你在外地还有事情要忙,也是不想耽误你……” 南池这次是真皱眉:“你愿意?” 他还以为她会拒绝。 宁鹿没什么心眼地笑笑:“南叔叔答应的报酬很难叫人拒绝啊。” 南池一动不动地看着他,那种佛祖看泼猴的既视感又冒出来了,宁鹿费了好大的劲才把笑意憋回去,也严肃地看着他,表示这确实是她深思熟虑以后决定的。 最后,南池沉重地转开视线,闷了一会,丢出一个问题。 “住在这儿不行么?” 宁鹿摇头:“这里太大了,住不惯。” “那要住你姐那?” 宁鹿还是摇头:“暂时住在她那,但迟早要搬走的,我不想赖在她那太久。” 赖? 南池眼神微变,有一种奇怪的感觉快速地在他心头掠过。 没抓住,有点怅然,但也没太在意。 南池先站起身。 确实没什么好再劝的了,南屿的情况,南叔应该都跟宁鹿交代了,就算有没交代的,以宁鹿的机灵劲也猜出个大概轮廓了。 而且他有一个来源诡异的直觉。 宁鹿制得住南屿。 为什么? 不知道。 就是有这样的感觉。 南池让宁鹿在客厅吃水果,自己进了南屿房间。 许是过了药劲,南屿没再躺着,而是坐在床边,看见他进门,微微抬起头。 橘色的光像是面纱,从他脸上滑下来。 光影似火包裹着灼华美色。 南池惊了一下,宁鹿那个小丫头不会看上这家伙的美貌了吧? 这个念头一闪而过,想想就知道不可能,他家小姨子怎么可能那么肤浅? 不可能! 绝对不可能! 第三十九章 你的东西,就这些 “把你的东西收拾一下。” 南池只是想尽可能减少和他说话的字数,可一句话说完,他自己也觉得像是在发号施令。 南屿听了话没觉得什么,反倒是南池自己先觉得不舒服了。 诚然对这个人失望到极点,但也从未把他摆在自己的低处。 清了清嗓子,先一步替南屿拉开衣柜门,本意是想帮他收拾一下的,搭在衣柜门边的手僵住。 南池鲜少露出这么震惊的表情。 偌大的衣柜里只挂了两件卫衣,隔板上叠了一件外套。 南池提了一口气,打开下面的抽屉。 没细扒拉开,也知道那么一小堆,不会有几件内裤。 头疼。 心也不太舒服。 南屿的行李是南家派人直接送过来的,他没看到,如果看到是这个样子,他也许也不会…… 南池闭了闭眼,不知是不是才说起过南屿十七岁时的样子,他现在眼前晃的都是那个时候南屿的笑模样。 眼角眉梢漾的的都是无法无天的邪气。 等南池睁开眼的时候,南屿已经站在他身边了,正单手拿着一个背包,另一只手伸向挂着的卫衣。 虽然事实就摆在眼前,但南池还是忍不住想问:“你的东西,就这些?” “还有。” 南屿把卫衣从衣服挂上拿下来,叠衣服的动作很熟练,叠出来的衣服方方正正的。 南池听到这个回答稍微稳了稳心神。 没再出手帮忙——也没有他帮忙的必要。 等南屿把另一件衣服叠好,他才恍然想起,南屿在部队里呆过一段时间,整理内务的本事应该就是在那训出来的。 思绪就此发散,南池快速地回味了一遍,他听说的有关南屿在部队打下来的传说战绩。 南池承认,绝大多数人认为南屿是怪物,除了负面的原因外,也因为一部分正面的原因,譬如他非人类的学习能力,做什么都是最拔尖的,不是一般的拔尖,而是能把第二名甩掉好几条街的那种,变态式的拔尖。 一项两项拔尖,会被人们奉为天才。 可人们对天才的容忍度也是有极限的,超出这个极限,就会产生恐慌。 恐慌催促人划出界限,极力要把离群太远的那个最大值排除,以寻求稳定无澜的曲线。 当划定的界限这边是人,那另一头就只能是怪物了。 南屿就在界限的另一头。 南池觉得眉心紧得很,抬手揉了揉,却闻见一股木头樟脑的香气。 侧头看,原来是南屿把衣柜掏空了,随手关掉他那边衣柜门带起的风。 南池定定看着南屿走进卫生间的背影,好一会才收回视线,把他面前的衣柜门也关了。 卫生间里的东西很齐全,南屿只拿了跟着他一起来到这栋房子的那部分:搁在洗手台上的老式剃须刀,牙刷牙膏,一块用包装纸充当皂盒的肥皂;还有晾在一边还没干的衣服毛巾。 这些东西装完,旅行用的大背包还空着大半。 “药,拿了么?”南池提醒南屿。 南屿侧身对着光,从兜里拿出一个药瓶。 白色的药片一个压一个,安静地睡着。 南池点头,再想说什么,都堵在了嗓子眼里,最后在南屿的背包上深深看了一眼,声音微涩:“走吧。” 第四十章 603碎尸案 “妈的。”白歌一屁股坐在何风身边,从桌上随便捞了一个打火机,骂咧咧地甩开。 何风懒懒地抬起眼,认出是自己亲生打火机,纠正:“爹的。” 白歌马上秃噜出一串亲戚,时不时还夹个器官,前者里最文明的是妹妹,后者里最矜持的是腿,一股脑扔给嘴欠的何风。 何风翘着腿,像听姑娘曲儿的大爷,乐颠颠地替白歌打着节拍,时不时比一个大拇指,表示对姑娘的才艺心服口服。 白歌骂得口干舌燥,喝了一口水,环顾四周,发现异样:“痕检科今天怎么这么冷清呢?顾胖子哪去了?平时见天往我们这儿跑,今天怎么没影了?” 何风掏掏耳朵,弹了弹耳屎:“才发现啊?宁队把二队三队的痕检员都借来了,全跟着顾及出去干活去了。” “都去了?”白歌抻长脖子,亲眼看见平时流动性最大的几个办公间都空了才信。 可是出动这么多痕检员是要干嘛啊? 何风挑眉,语气轻飘:“可不是嘛,黑压压一大帮子人,都出去了,连人带仪器装了了十几台车。” 白歌的胃口被吊得高高的。 上一次痕检科大出动可是为了全国闻名的6.03碎尸案,凶手挑衅警方,在论坛上叫嚣,说自己将12具尸体的几百块尸块被“撒”在宴城,影响极其恶劣。法医痕检全员出动,满城找尸块,不放过任何蛛丝马迹,最后通过几张报纸揪出幕后真凶。 那一年,顾及陈腾他们的奖金比他们厚了一倍还得多。 那一年,白歌得了红眼病,还跟宁队表示他也会用大手电(生物检材发现仪)晃来晃去,也想去痕检科。 “这回有多少块?”白歌兴奋,打算按块数换算顾及他们的奖金,很宰他们一顿。 何风看白歌眼睛放绿光,嘿嘿一乐,神秘兮兮地凑过去,等白歌也倾身过来的时候,一口气喷在白歌眼睛上。 白歌感觉辣眼睛,嗷嗷叫:“你吃完大蒜不刷牙!” “叫你眼红。”何风语气恨恨的,最看不上白歌这副市侩样,“别惦记顾及那点奖金了,还是之前人皮气球的案子,没有社会影响力,破案了上面也不会给谁发奖金。” 白歌不揉眼睛了:“人皮气球的案子要那么多痕检员干什么?不是都有嫌疑人了么?成大雄不认么?” 何风坏笑:“有嫌疑人了,你还去找什么小老板谈话啊?上门送便宜给人占呐?” 不说这个还好,一说这个白歌气得直拍桌子:“老子要是知道那个女的是个大色,魔,老子才不去,我还不是为了案子?……等一下,你那是什么表情?我之前根本不知道那个老板是女的!” 何风嗤之以鼻:“全身上下连根毛都没有,还好意思说自己是老子?” 办公室里静了两秒,然后一个人影窜上了椅子,蹭地卷起裤腿:“你说谁没长毛?” 何风看看那只跟他手腕子差不多的小细腿。 抬手。 从上至下意味微妙地捋了一通。 一边捋,还一边看着白歌。 白歌木了两秒,化身为牛,狠狠地喷了口气:“你……” 话没骂完,人就扑过去了。 何风失笑,只守不攻:“摸一下就投怀送抱的,太不矜持了吧?” 白歌怒吼:“矜持你个笨笨鸡!” 第四十章 成大雄认罪了 白歌打了两下就不打了,他的身体素质跟何风这头蛮驴没法比,他都开始喘了,人家还跟没事人似的。 算了,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白歌坐回座位上,把烟点上,狠狠地吸了一口。 烟雾在嘴里走了一圈,随着他心里的不痛快一起翻涌而出。 何风把为了躲白歌后移的凳子拉回来,看着白歌,哼笑出来:“这才折腾几下,就喘成这样?” 白歌在烟雾后面瞪了一眼何风,弹了弹烟灰,把话引到正事上:“宁队他们到底干嘛去了?” 何风语气懒懒的:“宁队怀疑之前的几个受害人也是在同一性质的店面里遇害的,第一拨先筛看上你的那位女老板旗下的店面,如果没有,就继续排查。” 白歌看出他有情绪,舔了舔嘴角:“你怎么没去?” 何风眉毛立起来,压不住烦躁了:“我不愿意干脱裤子放屁的傻事。” 白歌撇嘴,驴就是驴,说尥蹶子就尥蹶子。 何风还在愤愤不平:“凶手不就在医院里躺着呢吗?那就问呗!什么地点,手法,动机,我全都给他抠出来……”手指凝力,在空中用力地一张一合。 看何风抓狂就是有意思,白歌拉抽屉,记得上次谁带来一包瓜子还没吃完呢。 “妈的,我这边正抠着呢,眼看就要抠出来了……”何风一手为拳,一手为掌,凶猛地撞在一起,“也不知道哪个瘪犊子给宁队打电话,说我的彪悍行为给医院的工作人员及病人带来心理压力了……”何风委屈极了,“我他妈才不彪悍呢!” 白歌嘿嘿一乐:“还说是自己不愿意去呢,是宁队不乐意带你吧?” 何风腮帮子都是硬的:“乐意带也不去!” 白歌不拆穿他,肩膀一沉,痛快地吐了一口烟:“这个案子没你想的那么简单。” 何风驴眼一瞪。 “瞪什么?”白歌也瞪眼,“从一开始,我们就没掌握成大雄是凶手的直接证据,只是在人家学校的实验室里找到了人皮外包裹的聚合物,这能证明他一定就是凶手么?” 何风哼了一声:“那他不是凶手,我们找他的时候,他跑什么?” “你要是知道有人要拿你顶罪,而且证据都做足了,你跑不跑?” 何风斜了一眼白歌:“你说有人要往成大雄头上扣屎盆?” 白歌吸气:“你学过的谚语怎么总围绕着那么粗俗的东西呢?不是屁就是屎的?” 何风不以为然:“没用错就得了呗。”又合计了一下白歌的话,眯起眼,“小白,你要是有怀疑的对象,就直说,别在这儿卖关子,这可是人命关天的事儿。” 白歌看何风的胃口被吊起来了,特美特解气:“我记得你刚开始就认定成大雄是凶手吧?还跟我打听别人干什么?你就继续抠你的成大雄呗。” 何风举起手,要抡飞某个得志小人。 白歌摇头晃脑,做了一个暂停的手势:“要不要跟我打个赌,人皮气球这个案子真凶另有其人?你要是赢了,我把自己吊起来让你随便揍。” 何风动心:“那你要是赢了呢?” 白歌一脸善良的笑容:“我也不占你便宜,一样的。我赢了,你也让我揍你一顿。我比你更好,不用你吊自己,那样太辛苦你了……”顿了一下,笑得灿烂,“我亲手吊你。” “哼!”何风冷笑,思考着这个赌局的可行性。 正想着呢,一个电话过来,何风接起来听了一会,落在白歌身上的眼神慢慢变得微妙。 白歌鸡皮疙瘩都起来了,等何风放下电话,迫不及待地问:“怎么了?” 何风看着他,露齿一笑,伸出手:“成交。” “啊?”白歌懵了。 何风抓起白歌夹着烟的手,用力晃了晃:“我答应和你打赌了。” “啊?”白歌发抖,感觉到不妙,想跑,但是手还在何风那呢。 何风一手拉着白歌的手,另一只慢慢拍着白歌的手背,一脸和蔼可亲的笑容:“小白,你希望我用什么揍你呢?扫把?警棍?还是狼牙棒?” 白歌想哭:“电话里到底说什么了?” 和他猜的一样。 都是六个字。 “成大雄认罪了。” 第三十九章 这种能力,让他想起了一个人 宁玛放下手机,陈腾站在一边,看她脸色不太好,开口问:“怎么了?” “成大雄认罪了。”宁玛把手机放进口袋里,所有情绪也一并收起来,“许老师说,一会他会把成大雄交代的作案地点发过来。他说……”宁玛的眼睛略微失神,不知在想些什么,“如果按照成大雄本人交代的地点痕检,会节省我们很多时间和精力。” 陈腾点头,也看不出有多高兴。 看了一眼还在忙碌的同事们,侧头问宁玛:“那我们还继续么?” 他问完,没得到回答,便静静地看着宁玛。 也许从部队里出来的原因,让人无法单纯从五官本身去评价她的长相,第一眼看的,是她从内散发出来的正气。 “继续。” 陈腾把目光抬起来,重新放在宁玛的眼睛上,幅度轻微地点了点头:“好。” 没问原因。 宁玛手搭在一个台子上面,手指不自知地敲着台面。 太巧了。 成大雄认罪的时机太巧了,像是专门为了掩饰什么而出现的一样。 眼前冒出宁鹿笑眯眯的模样。 “我觉得成大雄不是凶手。” 嗯。 宁玛点头。 现在,她也觉得不是了。 —— “真的不用我送你们?”南池有些无奈地看着比他先一步坐在驾驶位上的宁鹿。 “真不用。”宁鹿笑呵呵地关着门,“客客气气”地请南池让开地方。 南池苦笑不得,只得侧迈一步,让宁鹿把门关上。 宁鹿关上门,把窗户按下来,像只小狗似的趴在窗框上冲南池眨巴眼睛:“南池哥,我把你的车开走了,你要是急着用车怎么办?” 南池一激灵,低头再看宁鹿的笑脸,不知是不是错觉,他总感觉她的笑意里多了点什么。 满脑子都在想,多的是什么,人就有点木,讷讷地顺着话答:“没关系,我不急着用车……” “不急着用车啊?”宁鹿眼神清澈,像清潭,一束光照到底,坦荡又无辜,“那就好,我让我姐有空的时候,把车开过来吧。” 听说要劳烦宁玛,南池赶紧摇头:“不用麻烦你姐,晚一点我去取就好……” 宁鹿笑得更开心:“那也行。”随手发动了车子。 南池看着车子调头,才恍然,他的思路完全被宁鹿带偏了,一点也没想起来,其实最简单的方法就是他跟着她一起去警队,然后再把车开回来。 正要追两步。 驾驶位的窗子里伸出一只纤细雪白的手臂,小手自在地摇晃着:“我姐出任务去了,晚上才回来,等我的短信,别来早咯~” 话音随着车子加速飘起来,骑在风头,飘进南池的耳朵里。 车子开得很快,一溜烟似的眨眼就没影了。 南池还没回神。 他在想。 未来小姨子到底是什么样的一个人? 看起来毫无攻击力,却能在三言两语里把人带到她想要的路上。 一个念头从他脑海划过,让他微微皱起眉。 这种能力,让他想到了一个人。 不。 准确地说,应该是一个怪物。 第四十三章 人的影子 宁鹿手小,细细的手指好像连方向盘都圈不住。 不知是懒了,还是习惯本就如此,她的两只手搭在方向盘最下面,转方向的时候,两个白净的掌心按着方向盘,一起不紧不慢地划,像是一只正打太极的小松鼠。 正当午,阳光很足,宁鹿感觉脸上热热的,抬手摸摸脸颊,指尖凉意稍微缓解了脸上的灼烧感。 “我来开车吧。” 听见声音,宁鹿慢悠悠地抬起视线,看了一眼后视镜。 南屿把背包摘了,放在身侧,手搭在上面。 他也看着后视镜,光一束束打在他身上,偶尔给他印一串边缘模糊的影子。 他那侧车顶,路旁探出来的树荫像是流动的河,蜿蜒而过。 宁鹿收回视线,轻飘飘地应:“好啊。” 说着,把车停在路边,从车头这边绕到副驾那边。 南屿从另一边下车,在车尾绕过来。宁鹿拉副驾门的时候,他已经坐进驾驶位。 宁鹿发现他在站立行走的时候脊背挺得很直,但坐着的时候,姿势就明显放松多了。 视线下移,他的腿没有并拢,分开自然的角度。 用眼睛从他大腿扯出一条与地面平行的线跟自己的对比了一下,之间相差的距离大概是她把食指和大拇指自然打开时的距离。 “去哪?” 宁鹿靠在椅背上,懒洋洋的:“去警队吧。” 南屿点头:“好。” 宁鹿把脑袋卡在座椅和车门之间,仰起头,看上面。绿色的叶子层层叠叠,时不时被风吹开缝隙,会漏下一点天空,一缕阳光。 不晒了。 真好。 宁鹿闭上眼。 南屿把车开得很稳,她在车身上感受到的震动微小而规律,像是有人在轻轻晃着摇篮,哄她入睡。 时间藏身于嘈杂繁忙的大千世界里,无声地拉伸,一秒到一分,一分到一小时,悄悄把人变老。 宁鹿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睡醒的,她甚至都没意识到自己已经“醒了”,她的注意力都被面前的大鱼缸吸引了。 鱼缸很长,也很高,顶面比她还要高。 鱼缸下面有实心的底座,底座外面是一层彩色玻璃,可以看到玻璃里面有许多五颜六色的管子,像树根一样盘根错节。 底座与鱼缸分界处挂着灯管,散着幽幽的蓝光。 她往鱼缸里看,什么也看不到,鱼缸上好像蒙了一层很厚很厚的污垢,好像好几百年没换过水了。 宁鹿伸手,想敲一敲鱼缸,她有点担心里面的东西,不知道在这种环境下,它还能活下来么。 手未碰到鱼缸便停下来了。 像是有人在她脑袋上拍了一下,就像小时候家里电视重影,拍一下,才会老实工作,宁鹿迟钝的头脑开始运转。 她为什么觉得眼前的是鱼缸,不是别的东西? 她为什么相信这个“鱼缸”里还有活物? 这里是哪里? 她为什么突然出现在这里? 最后一个问题像是一个触发装置。 好像有人在鱼缸上浇了一盆水,上面的污垢随着水流成股流下,因为污垢太厚太脏,鱼缸里的景象依旧朦胧。 宁鹿隐隐看见一个影子。 人的影子。 第四十四章 大狼狗 宁鹿睁开眼睛,涣散了一会,才确定自己这次真的醒过来了。 刚才的梦太真实,残留的心悸还未消散。 忍不住回想梦的内容,却发现真正叫她心跳异常的部分已经寻不到踪迹了。 她的记忆止于那个模糊的人影。 想起那个影子,不免有些遗憾。 虽然模糊,但她能确定,那个人是个男人,身材很好,而且没穿衣服。 宁鹿侧头,发现驾驶位空了,门还是开着的,微风穿进来,吹在身上很舒服。 看了一眼后视镜,南屿的背包还在后座。 宁鹿不着急找人了,惬意地吹了会风,等心里乱七八糟的念头都安静了,才磨磨蹭蹭地下了车。 南屿把车停在警队小院最里面的一颗大树下面,这棵树有年头了,叶子密得快要爆炸,愣是在阳光灿烂中劈开一个清爽的小天地。 一阵风吹来,树叶沙沙作响,一起摇晃,像是翻涌的浪。 宁鹿绕着有成年人伸长臂那么粗的老树转了半圈,才看见南屿。 他背靠着树干,盘腿坐在地上,一手托着一个盒饭,另一只手拿着筷子。 宁鹿绕过来的时候,他正安静却快速地扒饭吃。 “饿了?”宁鹿歪头看着他。 南屿抬起头,嗯了一声,没再继续吃,而是静静地看着她。 宁鹿与他对视,越对越不自在。 他怎么不吃了?还这么看着她? 一个念头模模糊糊地成形。 难道……他是在等她允许他接着吃的指令么? 这话还没办法问,万一是她想多了,问这话的意思,就像把他当成……小狗狗似的。 但是…… 宁鹿眼珠动了动,目光落在吃了一半的饭盒上。 虽然他看起来面无表情的,但她感觉到了,他的饥饿迫在眉睫,不容得耽误。 轻轻清清嗓子:“你慢慢吃,等你吃完了,我们再一起进去。” 南屿点头,低下脑袋,继续吃。 宁鹿汗颜,他还真的是在等她的“指令”啊。 视线里的男人好像在慢慢变身,一会从茂密黑亮的头发里立起来两只大耳朵,一会从身后甩出一只毛绒绒的大尾巴,一会捧着盒饭的手也变成了爪子…… 宁鹿抿唇,挪开视线。 不能再看了。 越看越觉得他像大狼狗。 目光落在一边,正好看见被风吹得滚来滚去的小沙粒,沙粒滚得飞快,有离开地面的趋势,像是将要起飞的风筝。 南屿觉出身边的气流在往下压。 抬起头,宁鹿蹲在他旁边,两只手笼在他的饭盒边缘。眉眼懒懒的,像两只闲散的小黑鱼。 看他停下来,抱怨也拖着音,字里行间都是一个字懒:“风好大哦。你快吃啊。” 南屿没动,像是在想什么:“你饿不饿?” 宁鹿扫了一眼他吃剩下的盒饭:“你吃不下了?” 南屿:“……” 宁鹿看他被她逗得无语很是得意,弯起眉眼:“我现在不饿,晚一会再说……你吃你的,不要浪费。”她点点盒饭,示意他快吃。 南屿没再说话,低头,把最后几口扒拉进嘴里。 第四十五章 结案 宁鹿和南屿进到会议室里才发现其余人已经到全了,宁鹿跟宁玛说了一声,上楼去看自己设计的算法有没有把化验结果整理出来。 回来的时候,许炙正在说话:“……当我问到其他问题的时候,成大雄就一个劲地说自己脑袋疼,记不清楚了。虽然不排除他装病隐瞒实情,减少罪行的可能,但医生的诊断也不可能有假,成大雄的头部的确在车祸受到过撞击,有脑震荡的症状。” 何风哼笑:“这小子点子够好的啊,早不震荡,晚不震荡,偏偏被抓起来了以后震荡。” 白歌从文件上抬起头,想要说什么,被何风用眼睛一横,没声了。 何风把发给他的文件纸卷成筒,在手里掂了掂:“光认罪有个屁用,什么也不交代。” 白歌小小声反驳:“也不是什么也没交代。”指了指被何风当成棍子挥来挥去的文件纸,“人家不是交代了几个地点了吗?脑震荡是医生诊断的,你得给人家一点时间恢复啊……” 何风一棍子砸在桌上,白歌立刻消音,正襟危坐。 “光有地点有卵用啊?我们已经发现了六具人皮,他才给了三个地点,那三个呢?交代的还没有我们发现的多,谁知道这小子憋什么损招呢?还给他时间……上次就让他在我们眼皮子底下跑了,这回给他时间,他还不一定能玩出什么花样呢。” 何风嗓门大得很,眼神却玩味,要是白歌抬头一定能看出他是在虎他玩,但是白歌哪敢抬头啊,他还欠何风一顿打呢。 白歌哆嗦,眼前是他被做成沙包,日夜被何风蹂,躏的惨象。 白歌不说话了,会议室安静下来。 没人想到,案子的嫌疑人认罪了以后竟然比不认罪还要麻烦。 半晌,宁玛才把话茬接起来:“顾及,你说。” 顾及整理了一下肚子,把它摆正,然后悠悠开口:“我们用一上午的时间排查了在贺喜儿名下的五十二家成分用品无人贩售店,发现疑似现场的店面一共有五家。” “疑似现场?”有人挑眉不解。 顾及解释:“现场的血迹太少,除非与受害人对照确定血液来源,不然很难说,这些血迹是不是由于其他正当原因留下的。目前掌握的证据不足以排除,血迹是店铺的维修人员或是顾客在店内不小心受伤留下的。” 何风烦躁地皱眉:“这个瘪犊子还跟我们玩反侦查呢,把现场收拾得这么干净……”狠狠一咬牙,把骂娘的话吞了,“要是让我们找到证据,判不死他的!” 宁玛想起什么:“在另外五家店面里发现puo了么?” 顾及看过去:“的确找到疑似物了,但确定还需要一点时间,陈腾已经拿去化验了。结果应该会跟血液比对的结果一起出来。” 会议室里再次安静下来,大家大眼瞪小眼,都有点蹬掉链子的自行车的感觉——有劲使不上。 再棘手的案子,再难缠的嫌疑人这个队里的每个人都见过不老少。 但像这个案子这么奇怪的,还是第一个。 证据还有大片空白呢,倒是嫌疑人先扛不住,自己认了。 认了那就招了吧?不,人家记不清了。 还没法说人家是装的,毕竟是正规医院检查证明的,人家确确实实有脑震荡,有记不清事儿的后遗症。 这就有点尴尬了,到底该不该继续查呢? 所有人都看向宁玛,等着她给一个最终答案。 宁玛眼睛扫了一圈,突然笑了:“一个个愁眉苦脸的干什么?凶手都抓到了……”她抬手,做了一个斩断的手势,“结案了。” 第四十六章 一毛毛一样的戒指 “宁队,真的结案了啊?”白歌蹭到宁玛身边,小声打听。 宁玛斜了他一眼:“有想法?” 白歌欲哭无泪,被逼到这份上,没想法也得有,不然何风那顿揍就板上钉钉了。 拉开椅子在宁玛身边坐下,管他的猜测有没有根据,反正先说出,别让宁玛把这个案子放下就行:“宁队,我有个事儿要跟您报告。你上午不是给我发了一张成大雄的照片么?我……” “小白!” 白歌条件发射地哆嗦了一下,猛地绷紧身子看向门口。 何风正挂在门框上,像人猿泰山一样打着悠悠:“吃饭去不?” 白歌头摇的跟拨浪鼓似的:“我还不饿,您先去,别结账,一会我买单。” 何风抛给他一个wink,从门框上跳下来,揽着顾及出去了。 白歌听着何风爽朗的笑声远了,才心有余悸地抚了抚胸口:“诶妈,宁队,我可以队内举报不?我最近受到了欺凌,来自何风的欺凌……” 宁玛当没听见,拿起笔记本也要吃饭去。 白歌赶紧抱住宁玛的……胳膊不敢抓,手就更不敢了,最后哆哆嗦嗦地扯住宁玛的衣角,还不敢用力:“贺喜儿手上的戒指和那张照片上的一样,一毛毛一样……” 宁玛坐回来,挑眉:“你确定?” “确定!”白歌郑重地点头,“就为了看清这个,我让她摸了好几分钟。” 宁玛:“……辛苦你了。” 白歌敬礼,铿锵有力:“为人民服务!” 宁玛微微皱眉:“那就是说贺喜儿和成大雄有可能是认识的。” 白歌点头如捣蒜:“成大雄本来都已经跑了,结果又自己回来了,回来以后就认罪了,很有可能是在隐瞒什么事情,或是包庇什么人。这个案子受害人这么多,凶手很可能不是一个人……”白歌越说越正经,没有平时吊儿郎当的样子,“发现现场的时候我就觉得奇怪,为什么无人售卖店里不装监控。为什么凶手选择的就是她的店铺,就好像提前就知道里面没有监控,不会被人发现似的。” 宁玛把手机拿出来,调出她今天上午发给白歌的照片。 看照片应该这几个人应该是在聚会,一桌坐了好几个人,成大雄咧着嘴看着镜头,手里拿着一个酒盅,有人再给他倒酒,倒酒那人只有握着酒瓶的手出镜,手指上的钻戒精致耀眼,形状也特别,是一个类似球体,侧面有个t型的开口。 宁玛把照片放大,定格在那枚戒指上。 白歌舔舔唇,心情激荡:“宁队,我有朋友是干珠宝的,像这种克拉的钻戒很多都是定制或是限量的,我可以问问他,能不能确定戒指来自贺喜儿。” 宁玛点头,又嘱咐:“别太招摇。” 白歌比了一个明白的手势,突然又想起什么:“对了,宁队,这张照片哪来的?还有还有,你是怎么从一只手看出来和那个女老板有关系的?……”白歌顺着自己的思路,越想越费解,“宁队,你之前就知道那家店的老板是谁么?” 他都是见了才知道贺喜儿是个母的。 而宁队是从哪看出这只手属于贺喜儿的呢? 第四十七章 这里,不许吃外带食品 宁鹿是个很喜欢吃零食的小孩,就像每个很喜欢吃零食的孩子,她也不爱吃正餐,有时候饿了就抓一袋零食吃,美名其曰:少食多餐。 此时她便拿了一袋薯片,走进了陈腾的工作室,准备一边吃“午饭”,一边跟他作学术交流。 陈腾眉毛抽了抽,看着宁鹿抱着比她脑袋还大一倍的家庭装薯片拉了一把椅子,坐在放着一排泡着各种人类器官甚至胚胎的柜子前面,冲自己招手:“来。” 这要是白歌,陈腾肯定一巴掌扇过去:来个毛。 但这是宁鹿,一个长得水灵灵萌哒哒的小姑娘。 陈腾还真的手痒痒。 扳着脸,戴上无菌手套,下最后的通牒:“这里,不许吃外带食品。” 不许吃外带食品。 宁鹿环顾周围,不是断手就是短脚,冷不丁还穿插几个浮上浮下的眼珠子,唯一勉强可以下咽的可能就是…… 陈腾看见宁鹿深深地看着他放在角落里的人体全骨架,警觉地皱眉:“出去。” 然后他就看着宁鹿乐颠颠地拎着椅子,出去了。 但是没走远,挨着门槛把椅子放好,然后双腿盘坐在上面。 陈腾的嘴角开始抽动。 嘶拉—— 宁鹿打开包装,拿了一片,小心地看了看,确认没有越线以后,抬头甜甜一笑:“陈医,你吃么?”没等他说什么,宁鹿先瞪起眼,非常严肃,非常正经地“提醒”他,“你要吃的话要走出来哦,因为里面不许吃……外,带,食,品。” 陈腾的颧肌开始抽动。 一分钟以后,留在楼里没有去吃饭的警队同事们有幸开眼,得见移动大冰块第一次情绪失控,挥舞着手术刀要剖了某个人。 那个人还是个小姑娘。 长得非常漂亮的小姑娘。 对这么漂亮的小姑娘都能下得去手,大家啧啧称奇,领悟到了更深刻的道理。 陈医失控发飙的消息能传多远不知道,但陈医是弯的,这一消息一夜之间便传遍了大江南北。 最后是宁玛出面调解,一边打一棍子,然后让两人握手言和。 陈腾小心眼的样儿,不情不愿地伸出手,手上还套着手套,宁鹿不介意,笑呵呵地掐着陈腾的指尖晃了晃:“不打不相识。” 陈腾无语地翻了个白眼。 宁玛把众人挥散,示意俩人进屋。 无声地看了他们两个一会,目光定在宁鹿身上:“你来找陈医干什么?” “我想请陈医帮我做个化验。” 陈腾哼了一声,坐到办公桌后面去了。 宁玛皱着眉:“什么化验要搞出这么大的动静?” 宁鹿没回答,而是抖了抖手里的薯片袋子,然后,小心翼翼地扒拉出来一个…… “宁鹿!”宁玛咬牙,看着宁鹿手里栩栩如生的……“你从哪拿的这个东西?还放在薯片袋里……” 陈腾想起什么,气得发抖:“你刚才还问我吃不吃……你放了这个东西在里面……还问我吃不吃?” 宁鹿无辜,手里弹性十足的某赝品一弹一弹的:“陈医,这是新的,你也知道国家对成人用品的卫生要求很高的,相信我,这个可能比这里面任何一片薯片还干净。” 陈腾崩溃,点指着宁鹿,要求宁玛把她丢出去。 第四十八章 一张巨网的某一节 还是宁玛淡定,让宁鹿把手里的东西拿好了,别一颤一颤地招人烦。 宁鹿干脆把它放在最视线所及最稳定的地方——陈腾的办公桌上,陈腾差不点跳起来,宁鹿把这当成看图猜成语,认真地思考,自信地丢出答案:“少见多怪。” 少见。 多怪。 陈腾要掐死宁鹿。 他身上长着,天天都用,怎么少见了? 最后还是宁玛,按住陈腾,轻声在他耳边:“陈医,我拦你,是为你好。” 她的眼神意味深长,陈腾再冲动,也留有一丝理智,看懂宁玛眼里的深意,坐得远远的,身体力行什么叫惹不起,躲……不,好男不个女斗。 看陈腾冷静下来了,宁玛才把话题引回来:“你要化验什么?” 宁鹿笑意不改,声音轻轻的:“我想知道,这个里面有没有puo。” 一开始,这只是她的直觉,直觉告诉她,那家成人用品店跟凶手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而puo的强自愈能力很适合这种需要逼真细致纹路的塑性用品。 今天听了顾及他们的报告,她又有了另一个感觉。 警队,有异己。 她想试探,更想印证。 宁玛脸色一变,指着桌上:“这个东西,你什么时候拿的?” 宁鹿老实回答:“昨晚,不,应该说今天凌晨,成大雄出车祸的时候。” 宁玛抿唇,脑筋飞速运转。 车祸,宁鹿拿走那个东西,今天早上她收到的照片……还有之前的种种巧合。 所有的所有,都表明有一个人总是走在他们的前面,用他的手段小心地,隐秘地,把他们刚找到的线索,挖出来,然后引到他想要的方向。 如果他费心费力想要他们走上另一条路,那么。 在他不想让他们找到的方向尽头隐藏着什么? 宁玛咬牙。 真正的凶手! 她不由想,这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凶手,值得别人大费周章地保护他,隐藏他。 杀人犯,而且是变态杀人犯,有必要这样保护么? 灵光一现,接着一股寒意窜上宁鹿的脊骨。 或者,这个案子本身就是一个秘密。 宁玛感觉头皮有些发麻,更可怕的念头浮在脑海里。 或许。 杀人不是目的,只是手段。 这个案子只是一张巨网的某一节。 莫名地,她想起前一段时间轰动一时的603碎尸案。 或许是被沉默放慢了时间,房间里,尘埃的漂浮运动都清晰可见。 “陈医,今天真是不好意思。”宁鹿先打破沉默,冲陈腾鞠了一躬,“有时间,我请客赔罪。” 陈腾没说话,他也意识到,今天的闹剧并不像看起来那么简单。 可是,具体复杂在哪里…… 陈腾看了一眼宁玛若有所思的侧影,微微敛眸,他的手无意识地在玻璃桌面上画着圆。 宁鹿看看左边的沉思者,又看看右边的沉思者,缩缩脖子,把桌上少儿不宜的东西拿起来放回薯片袋子里,头也不回地挥手告别:“我还没吃饭,先走了啊。”她可不跟这对深沉男女在一起了。 好压抑。 门合上以后,宁玛才看向陈腾。 陈腾被宁玛凝重的表情感染,绷紧身子,屏息等着。 “少见多怪的反义词是什么?” 陈腾看着宁玛肃穆的小脸,强压住想问她是不是被宁鹿附身的冲动。 这个问题实在简单,反倒叫陈腾踟蹰了一会:“多见少怪?” 宁玛点头:“嗯。”她没看陈腾,径直走向门口,留下一句话,“人皮是突破口,尸检是你负责,再好好检查一遍。” 陈腾怔愣,看着闭合的门板,半天没有回神。 第四十三章 磁场 从小楼里出来,宁鹿逆着零散的人群进了食堂。用餐的高峰期已经过去,宁鹿在透明的窗口外看了一眼,不锈钢食盒的菜肴已经看不出原来的样子,每个里面剩下的菜都不超过一勺子。 食堂阿姨都没见过宁鹿,掂着勺子好奇地看着她。 这么好看的女孩子,也是警察? 长得像画似的,胳膊精细,能逮到犯人么? 宁鹿就在一众阿姨的目光里从这头遛跶到另一头,一会看看菜,一会冲打量她的阿姨笑笑。 她看见了刚刚南屿捧着的饭盒。 轻轻笑笑,脚步一转,出了食堂。 顶楼,生化室窗几明亮,有人坐在一台电脑前面,屏幕上绿色的代码快速地跳动着,数字符号字母连成另一种语言,复杂晦涩。 南屿看着那些代码变化,似是正在收录信息的机器人,一动不动,连呼吸的起伏都轻浅得不易让人察觉。 忽地,发现了什么。 动作很轻地按住鼠标,终止了程序。 眼睫沉了一下,手指在键盘上按了几下键。 又启动程序。 代码跳动,速度赶超常人的阅读速度十几倍,南屿依旧不动,静静看着。 宁鹿拎着吃的进来,坐在电脑前的男人闻声侧头。 对视的刹那,安凉想起某碳酸饮料的广告,一大堆明星纵身跳进清爽水池,溅起的水花,每一片都让人感到神清气爽,恨不得马上买一瓶广告里的饮料,灌一大口。 南屿眼中的潭水,清冽幽深,比夏日里的游泳池还要诱人,你几乎能想象得到,沉浸在那潭水里时毛孔猛然收缩的酷爽,但…… 她不觉得那群明星有胆子往里面跳。 太静,像是两个世界的分界,另一端满满的未知。 南屿先错开目光。 宁鹿把手上的东西放在桌上,走过去:“怎么样?” 程序已经进行完了,南屿还看着屏幕。 他没回答,宁鹿不在意地笑笑,像他这样的大神,怎么评价她这样的小菜鸟好像都不太好。 夸她,虚伪;贬她……他不会。 宁鹿看向他,她站,他坐,这个角度下,最吸引她目光的是他的眼睫毛,根根分明,像孩子一样烂漫延展,停在让人惊叹的长度。 其次是鼻梁,山根到鼻尖,没有一点游移,笔直高挺。 宁鹿这一眼看得漫长,直到她满意,才收回目光,再落,放在电脑屏幕上。 代码是荧绿色的,打底的是黑色,清晰映着她和他的影子。 宁鹿笑,刚才她盯着他看,他是知道的。 知道,也不躲,真是乖巧。 她俯身,把手放在鼠标上,重新启动程序,代码重获新生,蹦跳着,可速度明显比之前慢了好几倍。 生物身上都是有磁场的,她能感觉到她靠近南屿时他们的磁场在互相影响,温柔地碰撞。 她甚至有种错觉,脸上的绒毛因为磁场的作用立了起来。 轻轻笑笑,直起身。 她听见,磁场分离的声音,啪地一声。 她从他身后走过,语气轻快:“我买了点馄饨,一起吃吧。” 第五十章 只要好吃,什么都行 馄饨很烫,外面套着的塑料袋上都是密密麻麻的小水珠,宁鹿把其中一碗推给南屿。 南屿说:“谢谢。”自己拿了筷子,打开盖子,闷头吃起来。 他吃饭的样子一点也不优雅,但也不是粗鲁,非要形容,应该是利落。 冒着热气的馄饨,吹吻了,就一口塞进去。 宁鹿抿唇乐了。 她猜对了,警队定量的盒饭根本不够他吃的。 她看着他,突然有一种玩养成游戏的感觉。 她也抽了筷子,但是食欲不佳,舀了一颗到盖子上,用筷子把胖墩墩的馄饨切成好几份,慢吞吞地吃完,然后就不想吃了。 随口问了一句:“你还想吃么?” 南屿刚好吃完自己的,抬起头,看了看:“嗯。” 宁鹿愣了一下,然后把碗推过去。 她看他吃得挺投入,目光有点呆滞,她真的是随口问的,真的一点也没想到南屿的饭量这么大,吃完自己的,还有胃口。 不只是有胃口。 宁鹿像看杂技一样,看着他把第二碗也吃光了。 吃两碗少一个的时间和她吃一个的时间长不到哪去。 宁鹿摸了摸鼻尖,不太放心:“你吃饱了么?” 南屿抬起头看她的时候,宁鹿下意识缩缩脖子,她有点怕这个大胃王饿起来,把她也吞了。 好在,他很快转开视线:“嗯。” 宁鹿手没放下来,还在摸鼻尖,好像上面有什么不好掉的灰:“真的?” 南屿靠在椅背上,坐姿放松,看着她,目光清澈,没答反问:“你不饿么?” 宁鹿抿抿唇,自从见识了他的饭量,她就有点拘谨。有点像学习吊车尾的差生在学习名列前茅的好学生面前抬不起头的感觉:“我不爱吃这些……” “那你爱吃什么?” 他接得太快,太自然,语气依旧平缓,但仍是在无形中形成一种压力,让宁鹿一怔。 细长的眼睛慌张地转了转,像是被老师批评的小学生。 她突然意识到,南屿并不是一只大狼狗。 “反正,不爱吃这个。”她看了一眼塑料袋上的商标,“太腻了。” 这个牌子的馄饨很受大众欢迎,馅料丰满,薄薄的皮,胖胖的身,非常实惠。 但是对于宁鹿来说,有点太腻了。 南屿轻轻眨了一下眼睛,轻声问:“不喜欢吃肉?” “喜欢。”宁鹿有点没精神,不是很想回答这种“私人”问题,“但是很挑。” 这句话好像戳到他的笑点了,宁鹿看见他漾开很淡很淡的笑意。 这种绝色,笑意再淡也比常人活色生香。 宁鹿心情好起来一点。 又看到他手肘放在桌上,十指交叉在一起:“忌口很多?” 宁鹿注意到他的手指上有一层薄薄的茧子,不止右手,左手也有。 看着那些茧子,她想着他的问题,慢慢答:“没什么绝对不吃的……只要好吃,什么都行。” 换了别人,可能会借她那句“什么都吃”引申出一些恶趣味的玩笑话。 但是南屿不会。 他垂着眼睫,好像在认真思考着她的话。 突然抬眼,眼里的笑意像是北极星:“好吃就行,对么?” 宁鹿不知他是怎么做到的,那么淡的笑意,他却有无数种方法演绎,明明哪里都没变,意味却大不一样。 刚才,是觉得有趣。 现在呢? 宁鹿看着他,突然想起南池说十七岁的南屿和自杀小队里的小丑男很像。 小丑男。 她脑海里浮出一张妆容夸张,笑容邪气癫狂的脸。 嗯。 是有点像。 第五十一章 西瓜 有人敲门,宁鹿侧开和南屿相对的视线,对这门喊:“请进。” 喊完,自觉形成笑意,乖乖巧巧的模样很招人喜欢。 南屿看着她,眼眸里,墨色静静染深。 先进来的是一个肚皮,然后是一颗绿油油的西瓜,最后是顾及憨憨的笑脸。 都是圆的。 顾及喜庆地喊了一声:“宁鹿妹子!南教授!要不要吃西瓜?三队队长请客!” 顾及用肚皮顶开门以后,只进了半边身子,宁鹿看见,他的另一只手上同样躺着一颗不大不小的西瓜,忙站起来,伸手帮顾及减负。 接到了西瓜,却不觉得重。 没等宁鹿反应,那西瓜倒了一个个儿,落在她身后人的手里。 这个季节的西瓜都是大棚捂的,黄瓤,味道说不上好,但是死贵。 三队队长是有名的富二代,送吃的一向选贵不选好,前一阵送来的牛油果恶心了一大批人。 因为不应季,西瓜并不大,但也比成人男子的手掌大得多。 但是…… 宁鹿看了一眼顾及,顾及也是一脸震惊。 刚刚南屿是从顶覆掌,用五指力量抓起西瓜,就像抓篮球一样,但是篮球上面有凹,凸不平的颗粒,西瓜是光滑的,摩擦力几乎为零,全靠握力。 “谢了。”南屿最淡定,手掌上实心的西瓜看起来脆弱许多,反倒是,固定他们的修长手指,显得格外有力。 顾及半梦半醒似的,点点头,撤退了。 宁鹿看他跑远了才想起来:“我们两个吃不了这么多……”突然想起刚刚南屿连吃两碗馄饨的场景,硬把感叹句转成了疑问句,“吧?” 因为临时改口,最后一个语气助词用力不足,听起来弱弱的,像是小猫叫唤。 南屿掂了掂瓜:“能吃完。” 宁鹿哦了一声,相信,又想起:“没有刀,我去借刀。” 刚走出去,就被人提着衣领抓回来:“有勺就行。” “勺子挖不开西瓜皮。”尤其是这个季度的西瓜,皮很厚很厚。 嘴上存疑,但是行动上很乖,南屿抓着她转了一百八十度,放开她,她就很自然地跟着他往回走,不再往门外走。 他们没有关门,偶尔还能看见有人经过时无意地往里面看一眼。 南屿把桌面整理干净,把用过的勺子拿到水池边冲洗。 宁鹿本来想帮忙的,但看到南屿顺手叠好的塑料袋都是正方形的,她的手又收了回来。 南屿拿着洗好的勺子走回来,一点水都没带,不像宁鹿,每次洗完碗,从水池到碗柜,会留下一条小溪。 宁鹿心服口服。 这个男人比她贤惠。 南屿反握勺头,将尖端锐利的勺柄戳进西瓜皮里,勺子偏软,但他用得游刃有余,慢慢“锯”出一个巴掌大的圆形。 宁鹿心不在焉地看着他。 从手指到手腕突出的骨头再到手臂上的肌理筋脉。 锋芒聚集在血肉上,男人生来便区分于女人的力量美原形毕露。 力量安全感,看着他,宁鹿感觉很放松。 脑袋里,一些毫无关联,零乱散落的碎片在接近放空的状态下自觉拼凑。 圆。 puo。 自我愈合能力。 包子褶。 蚂蚁。 人皮气球。 剥皮。 剥…… 宁鹿骤然抬眸,看向南屿。 第五十二章 被溶解的证据 宁鹿没有吃西瓜,而是找到宁玛:“宁队,我记得陈医说过,在人皮里发现过蚂蚁及蚂蚁残骸,是么?” 宁玛把手上的工作放下,抬头看宁鹿:“直接说,要什么。” 宁鹿不跟她客气了:“我想看看那些蚂蚁。” 宁玛没犹豫,马上带宁鹿去找陈腾,都没问为什么。 陈腾还有点记仇,冷着脸,翻出了一个盒子,里面规规矩矩排列着十几个小的密封瓶。 盒子放在桌上,双手抱胸,一言不发地看着宁鹿。 宁鹿不在意他的冷漠,笑呵呵地拿起那几个小瓶子,瓶子里有粘稠的液体,液体里的东西太细小,像是谁不小心遗落的一个标点符号。 仔细把所有小瓶子都看了一遍,没找到她想要的。 转头问:“陈医,不是说有两只完整的蚂蚁么?” 陈腾言简意赅:“只剩一只,另外一只拿去做生化试验了。” 宁鹿又回头看了一遍,慢慢摇头:“一只都没有。” 陈腾愣了一下,也把每个瓶子都细细地检查了一遍,又反复点了好几遍数,最后嘶地吸了一口气:“怎么会这样?” 宁鹿没说话,宁玛拧眉,紧张起来:“丢东西了?” 陈腾慢慢摇头:“没丢……不,丢了……但是……数是对的。”他的手指在小瓶子上快速掠了一遍,“十八个瓶子。没少。但是……怎么没了?” 宁玛没听明白,什么没丢,丢了,没少,但是没了的。 陈腾又把所有小瓶看了一遍,这次用的时间比刚才还长,长得多。 宁鹿心里有了答案,还得耐下性子等他看完,略微有些不耐。 “不见了。”陈腾放下最后一个瓶子,声音有些脱力。“那只完整的蚂蚁不见了,只剩下残骸,跟其他的混在一起了。” 这等同于证据被破坏。 无用的证据没有被破坏的价值,反之不一定成立,但有一定的可能——这些蚂蚁可能就是这个案子的突破口。 陈腾动了动唇,盯着虚无,好像还没回过神:“对不起,宁队,是我的问题。” 宁玛看着桌上长得一模一样的小瓶子,心情也有点复杂。 她突然想起,刚刚才提醒陈腾,案子的突破点可能就在尸检的部分,这就发现问题了。 擦身而过。 肯定是不甘心的。 但是能怪陈腾么?宁玛不知道。 拧眉思索了一会,才开口:“那两只蚂蚁有什么特别的么?” 陈腾马上摇头:“没有,就是宴城最常见的大头蚁。” “生化反应的结果呢?”这次是宁鹿问的。 陈腾转头看宁鹿,好像没听懂她的问题。 宁鹿没挂笑脸,但那双细长的眼睛好像天生就淌着笑意,无论心情如何,都改变不了。 “蚂蚁体内有puo,或是受害人的dna么?” 宁玛看向宁鹿,神情肃然。 问得这么具体,陈腾再听不明白就是傻了,不过他的表情依旧木然:“我当时先检测的puo,没想到蚁酸和puo对照试验的试验剂发生了另外一种化学反应,化验结果无效。”顿了顿,找到了焦距,认真看着宁鹿的眼睛,“至于dna,化验环境决定,无法确定与受害人匹配的dna结果来自蚂蚁体内还是体外,所以也被放弃了。” 宁鹿与他对视。 她还是没找到她想要的。 宁鹿若无其事地移开视线,看着桌上的小瓶,轻轻一笑:“没关系。” 她随手捻起一个瓶子,阳光在她手上的瓶子上流转,不知碰到哪个角度,骤然反射出刺眼的光束。 陈腾晃了一下眼,再看向宁鹿的时候,她已经把瓶子都放回盒子里,垂着眼帘,不知在想什么。 他很好奇,宁鹿说的没关系是什么意思。 第五十三章 两清了 宁鹿回到生化室,手里多了一个盒子,她能感觉到,盒子里的小瓶子在摇晃,十八种频率,差别细微,不在人类的感知范围内。 她看了一眼桌上,挖好,一块一块叠在碗里的黄西瓜,满满一大碗。 轻轻笑笑。 不会是不好吃吧? 她把盒子放在一边,用勺子舀了一块放进嘴里。 意想不到的清甜爆炸,一万多个味蕾同时高,潮。 这个月份里,难得的好瓜。 宁鹿挑挑眉,勾了把椅子,坐下吃瓜。 她很爱吃水果。 一边吃,一边合计南屿跑哪去了。 瓜很好吃,一会就吃完了,人还没回来。 宁鹿想了一下,把碗推到一边,把盒子拉过来,随手挑了一个瓶子,在手上转着。 陈腾没有用玻片保存蚂蚁的残骸,而是选择更专业,也更前卫的压缩液体浸润保存。 她停下手上的动作,倾斜着瓶身。 压缩液体。 她的拇指弹开密封扣,挂在瓶壁上做恋恋不舍状的粘稠液体像是突然开窍了,嗖地滑到瓶底,镶嵌其中的黑色蚁腿像是被谁狠狠推了一下,速度惊人地翻到液面上。 淡淡的酒精味在空中扩散。 宁鹿找了一只记号笔,在瓶身上写了一个“01”。 等她放下写着“12”的瓶子时,南屿回来了。 宁鹿扫了他一眼,低下头,拿第十三号瓶子,突然想到什么,又把目光转回去,停在南屿手上。 没说什么,目光却追着那东西。 南屿把手里的东西放在她手边,意思再明确不过,可她还是觉得难以置信:“给我的?” 南屿面无表情:“还你的。”那两碗馄饨。 宁鹿笑了一声,打开那只丑得不要不要的锅子,热气裹着菜香四处逃窜。 炒饭。 宁鹿拿起筷子搅了搅,轻轻吸了一口气。 这是炒了一个菜市场啊。 什么菜都有,看得她眼花缭乱。 宁鹿回想了一下在食堂遛跶的那一圈里看到的剩菜,怎么看怎么觉得眼熟,抬起眼看南屿,睫毛被热气染湿,风吹过去,很凉。 她不说话,就这么看着他。 我说大哥,你把一锅剩菜剩饭炒吧炒吧端过来,说是还我那两碗馄饨的……合适么? 南屿站着,只能垂眸看她。 好在他目光平淡,就算居高也不压迫人。 最后是宁鹿先撤回目光,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 拿起勺子,舀了一勺放在嘴里。 “你做的?” 这个问题侧面肯定了这锅饭的味道。 “食堂三窗口赵阿姨做的。” 南屿回答的时候,把盛过西瓜的碗拿起来,放到水龙头下面洗干净了。 宁鹿更不吱声了,甚至都不是自己做的,还好意思和她那两碗薄皮馅大的馄饨媲美。 “好吃么?” 宁鹿抬头,南屿单手拎着碗往水池里甩水,看着她的目光淡淡的。 他身后是温柔的天,温柔的云,温柔的阳光。 连带的,他也温柔起来。 宁鹿笑,鱼儿似的眼弯弯的,像是在摆尾转向。 “好吃。” 天上,云悠悠地飘,照拂大地的光线流转,他的眼波也在转:“嗯,那就好。” 宁鹿瞧了他一眼,嘴里的饭嚼得细细的,被淀粉酶分解到极致。 咽下。 郑重宣布:“两清了。” 他清的是馄饨的账,她不是。 第五十四章 南教授的药,副作用很大 昨晚忙了一夜,宁鹿精神头告竭,强撑着把密封瓶里该处理的东西处理了,又联系了一个老同学请他帮忙打听一些事,忙活完,人彻底蔫巴了。 她看南屿还在电脑前面升级她的程序,清清嗓子:“南教授……” 她想回去了。 他得跟她一起。 他转头看她,接着起身,没让她把剩下的话说完:“我先下去开车。” 宁鹿走到他身边,看了一眼屏幕,忍住好奇没问还有多少。 “我去跟我姐说一声。” 楼梯处分开,一个向下,一个向上。 宁玛听说宁鹿要把南教授带回家,略微沉思:“你们现在是什么关系?” 不愧是刑侦队队长。 问题问得一针见血。 宁鹿不想撒谎,只得顾左右而言他:“一会我先去看看房子,如果看好了,这两天我就搬出去……” 宁玛笑了一下:“我撵你了?” 宁鹿没说话。 宁玛以为她不会再开口了:“就住我那,南教授住主卧,我去书房。” “姐。” 宁玛抬头,没看见宁鹿的笑脸,但也不见她露出不快,很平静。 那一刻,她觉得自己好像变成幼稚的那一个了。 “我从十二岁就开始一个人住了。” 宁玛脑海里掠过一个房间,门在正中,以此为中位线,左右两侧是对称的床,书桌,衣柜…… 什么都是两份。 她曾经为了一变成二欣喜欢呼过,也为了二变成一愤怒抗议过。 在最愤怒的时候,她为了摆脱和宁鹿同在一方天地,说过最伤人的话。 有多伤人? 童言无忌,古人留下的话都无法替她脱罪。 宁玛深吸了一口气,拎出与过去毫无关系的人当理由:“南教授在学术上的造诣,我没话说。但对于我,对于你,他也只是一个陌生的男人。你和他单独在外面,我不放心。” “你担心这个?”宁鹿笑起来,黑色的小鱼又恢复活力,翘着尾巴,欢欢乐乐的。“这个没关系的。” 宁玛有些无语。 什么叫没关系? 孤男寡女共处一室,相当于同居,怎么没关系? 女孩子家家一点防范意识都没有。 对平常人尚且得多留一个心眼,南屿情况特殊,留七八个都不会多。 “南教授……”宁鹿意味深长地点头微笑,月牙笑眼不知因为想起什么,神采奕奕,“是个规矩的男人。” 宁玛斜了她一眼:“规不规矩,你怎么知道?才认识几天,就敢下结论。” 人的逆反心理就是这么奇怪,宁鹿越对南屿放心,宁玛对南屿就越提防,说什么也不同意宁鹿和南屿单独租房子住。 又争了几句,宁玛还是不松口。 宁鹿没办法了。 其实也不算没办法,凭她的本事,随便编一个理由也能对付宁玛。 但是她不想。 她想说实话。 刚刚和宁玛也就是意思意思,为的是万一以后有人追究她的责任,她可以委屈巴拉地说一声,这都是形势所逼,她也不想的。 做戏做全套,宁鹿耷拉着眼尾,一副心不甘情不愿的小样:“姐,你真的可以放心,南教授真的不会对我做什么。这么说吧,就算……就算他想,条件也不太允许。”瞄了一眼宁玛,后者的表情卡在了难以置信和大彻大悟之间,“南教授吃的药……副作用很大。” 第五十五章 这里的风,都是她想要的 宁鹿坐后座,没睡。 她要去的地方离警队不太远,十几分钟就到,她不喜欢短眠,要睡就睡他个天昏地暗,要么就干脆不睡。 后头的路有点颠,两排陈旧破落的居民楼夹着一条坑坑洼洼的碎马路,宁鹿往窗外看,居民楼一层都是商户,一家比一家小,挤在一起,货物多得一直排到门口,像是吃饱了撑到了的怪物。 目光放到后视镜上,开车的人好像没注意到路况变化。 从繁荣到衰败,都是一个表情。 这边是旧城区,和新城区只隔了一个隧道。 不足百米的隧道蜿蜒,像时光之河,把未来和过去平行地贯穿在一起。 快进隧道的时候,宁鹿特意往上面看了一眼。 好像。 那边的天更崭新一点。 车速不快,但分界太窄,嗖地,她就看不到那片干净的天了。 她略微失神地看着高高的隧道。 “第三个口,右拐。” 简单给南屿指了指路,宁鹿又窝回去。 混凝土墙壁,原始却直观,代表着廉价的安全感。 有老人在楼下聚集,不知在下棋还是打牌,有人扯了布在地上卖老家菜的干货。 还有小孩的叫声,宁鹿回头,仔细寻找,果然找到了一家小小的幼儿园,五颜六色的墙绘藏在灰突突的楼宇里,也变得黯淡。 车子拐弯,离心力很舒服。 目前为止,都很满意。 和她想象得一样好。 “靠边停。”宁鹿坐直,手放在车门上,预备下车。 她有点迫不及待。 踩在地上的同时,她就算好了租金和押金,准备把房子定下来了。 这里的风,都是她想要的。 南屿也下了车,静静看着她。 宁鹿先背着手遛跶到大爷身边,一本正经地观棋,大爷刚觉出身边有人,很警觉地抬眼看看她,目光落在她比一般人细份的脸上,神情便软了,她也讨喜,乖乖叫人,笑眯眯的样子像是招财猫,马上把大爷们的心俘获。 看够了,又踮着脚跟幼儿园矮得可怜的围墙比身高,还跟里面的小孩搭上电了,叽叽咕咕不知道说什么,看小孩的意思,恨不得马上翻墙跟她私奔,不要老师也不要小朋友了。 没一会,人又蹲到路边摆摊的前面了,远远就听见卖货的大婶邀她尝尝。 所有人都撩了一遍,她才想起今天来干嘛的。 捏着手机走过来,冲南屿笑笑:“住在这儿,行么?” 这话问得有点早,还没看房子什么样。 她没意识到,南屿也没提醒她,点头:“行啊。” 宁鹿回他一个笑脸,捏着手机联系房东。 宁鹿轻声细语,脱不了奶音,但不腻乎,刚刚好。 对了楼门以后,宁鹿放下手机,冲南屿招手:“这边。” 老楼楼道,台阶磨得很光,扶手是绿色的,上面有的地方结了锈凸了起来。 顶楼。 第一个楼门,门是开着的,一个女人站在门口,打量着从楼梯上来的两个人。 “看房?”她有点迟疑。 宁鹿弯起眉眼,露出小牙:“对,是我们。” 女人反应慢一拍似的,缓了一会,才让开门口:“进来吧。” 宁鹿先进,女人告诉她不用换鞋,宁鹿颔首进屋,没发现女人的目光定在南屿脸上,有些呆怔。 第五十六章 他的礼物,她很满意 宁鹿在屋子里转了转,房东看起来不是特别热情的人,态度很好,但不过分,没有问题的时候就站在一边,让宁鹿和南屿自己看。 房子很旧,装修也很简单,但墙壁神奇地涂了颜色,每个区域都是不同颜色,看起来很跳跃,让人心情放松。 很干净,两室一厅一卫一厨。 惊喜是客厅连通的一个小露台,有半个卧室那么大。 从客厅到阳台有一扇倾斜的大玻璃,被窗棂分成一个格子一个格子,与窗户垂直的平面上有一扇木门。 宁鹿一下子就想到了老友记里monica的公寓。 她摸着粉绿色的窗框,眼里是藏不住的惊喜。 房东看出宁鹿喜欢这个平台,也没借机煽动她定下自己的房子,而是帮她打开了木门,邀她进去看看。 平台上什么都没有,只有一圈半人高的砖砌围墙,宁鹿走过去,往下看,竟然发现下面是一个学校的操场。 站在高处,看下面的土操场,足球门,掉漆的单双杠,宁鹿心里像被什么装满了,安安稳稳,不再飘摇。 她想要的,都在这里。 南屿站在她身后,刚好能看见她的侧脸,她没有笑,神情平和,眺望着远处的云。 “我喜欢这里。”宁鹿转头,正好对上南屿的目光。 直白的对视,谁也没有躲开的意思。 她的唇角弯着,眼里装着笑意,却没像平时那样弯起眉眼。 她的眼睛真的不算大,就算没弯起来,也不大。 南屿看着她:“我没问题。” 宁鹿这才弯起眉眼,两条灵动的黑鱼儿勾着尾巴。 她说喜欢,他说没问题。 驴唇不对马嘴得刚刚好。 租金不贵,宁鹿一下子付了两年的。 协议是现写的,宁鹿跟房东商量着,想要自己做点改造,顺便把老式的电器,破旧的家具换了,费用全部自理。 这个条件对于房东来说只赚不赔,不需要废话,房东马上答应下来。 宁鹿发现这个房东有点洒脱,对什么都不甚在意,甚至还主动给她抹了一个三位数的零头。 太大方了。 最后,房东提醒宁鹿,这边治安不太好,顶楼有露台,对不法分子是个方便,让她小心。 宁鹿看房东说完就“卷款”跑了的背影,抿唇一笑。 原来如此。 她以为房东潇洒,其实,房东自己有自己的小算盘,特意憋到最后才说。 宁鹿看向露台。 没有半点上当受骗的懊悔愤怒。 不法分子? 宁鹿微微抬起下颌,看着天边被夕阳烧红的细云,黑漆漆的眸子里也像有火光在烧。 他们没急着回去,宁鹿的睡意早就被新房子带来的惊喜和满足赶跑了,在屋里慢慢转着,把需要的东西都记下来。 宁鹿觉得挺神奇的,这个房子除了家具家电有的残破,必须要换,但像墙漆,地板这种需要时间重改的部分都意外地和她胃口。 尤其是那个露台。 简直可遇而不可求,和她自小的憧憬不谋而合。 谢谢。 谢谢老天爷。 南屿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看着宁鹿第五次充满感激地站在露台外,爱抚窗框,终是没忍住,漾开一丝笑。 看来。 他的礼物,她很满意。 第五十七章 酸菜鱼,不要鱼 老楼,楼道每层只有一扇小窗户,宁鹿看了一眼那个小小的正方形,一颗月亮,圆滚滚的躺在里面,橙黄橙黄的。 南屿关上门。 感应灯有气无力地亮起来,褪色的黄装满顶层楼道,下一层依旧漆黑不见底。 因为接触不良,电流声很大,滋啦啦的。 南屿看了看下面,问:“怕黑么?” 宁鹿:“为什么这么问?” 南屿没什么表情,在稀薄的光里,眼窝更显深邃:“楼下的灯都没灯泡。” 宁鹿觉得有意思,刚要说什么,眼前黑了。 宁鹿无语地往上看了一眼,灯光被锢进小小的灯泡里,混着一抹危险的黑,频率晃眼,像是将要熄灭的火苗,也像刚点燃的呲花。 她不想再折腾已经苟延残喘的感应灯,压低声音:“就这么走吧。”说着,她把手机拿出来,打开手电筒。 一道光刺进黑暗里,她像拿着剑的骑士,握着光的一端。 她走前头。 不怕黑;也有能力摸黑,甚至可以闭着眼睛走下去。 但是她还是用手电照亮了楼梯,一步一步小心地走下去。 转弯的时候,她看了一眼南屿,不知他之前的目光在哪里,反正她看向他的时候,他也在看她。 下一个转弯,她没再抬眼看他。 南屿说的没错,没有一层的灯是好用的,迎接他们的只有黑暗。他们安静地走着,把光带来再带走,机械地往复。宁鹿有一瞬恍惚,好像可以这么一直走下去,永无尽头。 楼门洞比她想象中的来得早一些,藏在黑暗里的草丛,土地,还有树干,比夜色还深,像是在守株待兔的怪物。 宁鹿举起手机,照向一楼感应灯的位置。 灯泡不见了,只有光秃秃的灯座。 她研究了一下,收起手机的时候顺便看了一眼时间:“要吃饭么。” 他的食量大,她得尽快养成定点投喂的习惯。 果然和她想的一样,答案是肯定的。 宁鹿不想把他带回宁玛家投喂,她觉得宁玛家的电饭锅做不下那么多的饭。 “在附近吃点可以么?” 大胃王无欲无求地点点头,表示有的吃就可以。 宁鹿笑笑。 总觉得大胃王的人设和南屿这层精致得有些过分的皮囊不太搭配。 她不可控制地回想起他在路边捧着饭盒扒饭的样子。 不只是不搭……简直暴殄天物。 宁鹿收回视线,正好看见南池的车停在路边,径直路过,打算吃完饭回来再开。 来到大路上,街边能吃饭的地方还是很多的,宁鹿没什么食欲,直接问南屿:“你有什么想吃的么?” 她以为他会说都可以,没想到他目标极其明确地指向对面。 宁鹿看都没看,直接迈步:“走吧。” 坐在店里,看到墙上的图片,宁鹿才意识到,他选了一家专门做鱼的店。 鱼。 宁鹿抬眼看他,就像每次她看向他,他也在看她。 会说话的鱼。 杀过。 眼睛这样小。 一串不美好的回忆涌进脑海。 宁鹿低下眼眉,看贴在桌上的菜单。 “酸菜鱼,不要鱼,谢谢。” 一直盯着南屿看的服务生姑娘终于舍得转头看看宁鹿,上下打量了一遍宁鹿,哼出来:“不要鱼?” 宁鹿指了指南屿:“都给他。” 服务生露出一个讥讽又恍然的表情,在垫着木板的笔记上潦草地写了几笔。 第五十八章 不觉得委屈么 一碗热气腾腾的炖酸菜放在宁鹿面前,宁鹿提鼻子闻了闻。 好闻。 用筷子夹了一小条放在嘴里,是她喜欢的味道,酸辣刚好。 她看了一眼南屿碗里的鱼肉。 白白的,晶莹剔透。 她喜欢吃鱼,很喜欢,比鸡鸭牛羊都要喜欢。 又夹了一口酸菜,又挖了一块比指甲盖大不了多少的米饭,细细地嚼着。 她准备等这口咽下以后宣布吃饱了。 “我选这家店,是因为这家店厨师手艺很好。” 因为他突然开口,宁鹿抬起头看向他,这一次,他没有看她,而是忙着手里的事情。 她有点怀疑,他是不是在和她说话。 “账是你结的,最后没吃饱的人也是你,不觉得委屈么?”南屿抬起头,把分好的鱼肉推给宁鹿。 宁鹿看着他的眼睛里,黑色的小店,黑色的自己。 他说话的语速较常人慢一些,但不拖拉,字字清楚,留下足够的空隙让人琢磨字里行间的意味。 琢磨得清么? 宁鹿低下眼,看着被分出来的那碗鱼肉,不多,但干净,没沾上佐料,刺也挑过了。 她把筷子伸过去,夹了一口放在嘴里。 南屿把筷子放下,又另外抽开一双筷子也吃起来。 他吃饭还是那么利落,大口,但是没有声音。 宁鹿把结束用餐的念头压下去,老老实实吃着他分好的鱼肉。 不多,但是她吃着也费劲,最后剩下两口,还是她卯足劲,硬塞进嘴里的。放下筷子,就端起可乐,猛地喝了一大口冰可乐。 南屿早就吃好了,靠在椅背上,静静看着她用一时痛快换不知何时到来,未知深浅的病痛。 “走吧?”宁鹿把喝剩下的可乐放下,先站了起来。 南屿跟着站起来,一道影子随着他的动作快速掠过,虽然已经跟他呆一天了,宁鹿还是不由自主地感叹,这个男人的个子是真的高。 一八五应该挡不住。 这么高的个子,这么长的腿,一步应该能迈好远吧? 为什么每次都能走在她身后呢? 宁鹿这么想着,回头看了一眼。 转头也就几秒的事儿,还没等看见什么呢,就有一股力量提着她肩上的衣服,拽了她一下。 “车。” 宁鹿侧头,看到一个把电动三轮车开到人行路上的男人半转过脸,嘴里骂骂咧咧的。 “谢谢。”宁鹿收回目光,把衣服整好,这回把注意力都放在了路上。 南屿看着街对面,一辆车从他面前划过,车灯在漆黑的眼瞳上掠过:“不客气。” 两人走到车边,宁鹿先拉开后车门,刚抬起一只脚,脊梁突然一冷。 有东西包住了她还停在地上的脚踝,好像为了包得更紧,还松开又换了一个角度贴上来。 很软,温热。 还来不及多想,脚踝就被大力一扯,人往后倒去。 宁鹿马上腰眼用力,在空中转了一个身,双手撑地,一只脚借着车底猛然用力,把被人抓住的脚抽回来。 车下藏着的人没想到她有这样的身手,抓着宁鹿的手没有放开,被带出半个身子。 第五十九章 再出现,是一道寒光 宁鹿侧倒在地上,弓身,一只手去抓那人,那人的动作比她更快,松开她的脚踝,骨碌进车底。 再出现,是一道寒光。 宁鹿只能收手。 可车下那人没有畏缩,一手抠住车底的凸起,身子借力侧滑出来。 宁鹿慢了。 她看着刀刃反射着街边掠过的光,在黑暗里,像是上好的丝缎,缎尾追上她的手背。 在将要皮开肉绽的刹那,刀刃停住。 宁鹿顺着横插进来的手向上看,南屿蹲在一边,一手搭在膝盖上,另一只手握住袭击者的手腕。 街上依旧嘈杂,霓虹依旧繁华。他蹲在没人注意的小道,和那些流动的,绽放的在同一个平面图里,不动声色地夺去花花世界的风头。 他看着她,让她意识到她此刻的狼狈。 宁鹿气息略乱,回看另一端,拿刀的那个也没好到哪去,重重地呼吸着,一双眼盯着南屿,像是被抢了食儿的鬣狗,警惕凶狠。 决斗的双方都一瞬收敛,因为刚刚流窜的杀意,正汹涌,却被这个安静的男人一手掐灭。 拿刀的先回神,刀离手一瞬,又抓回,只是方向掉了个个儿,反刺向南屿的手臂。 刀尖刺进皮肉的阻滞感让凶手都惊呆了。 宁鹿也没想到南屿竟然不躲,伸脚踹过去,拿刀的人抽刀,带起血珠,又一次滚进车底。 宁鹿看向南屿的伤口,有衣服挡着,看不见深浅。 车底传来砂石摩擦的声音,宁鹿看过去,车底的人从另一头滑了出去。 不追了。 宁鹿收回目光,坐起身,想看南屿的伤口,却发现他已经站起来,受伤的手臂垂着,另一只打开了车门。 有东西从他指尖落下,带着流光,砸在地上。 宁鹿垂眸看了一会,从地上站起来,把驾驶门拉开:“我开车。” 南屿仰着脸看她,好像她脸上写着一本书一样,眸色深深,一字一句地研读着。 他侧开脸,却把话淡淡地留给她:“把手伸出来。” 宁鹿没动。 她的手心,刚刚她撑地的时候被地上的石头硌破了。 南屿看着前面,没什么表情:“如果手是好的,车就给你开。” 商量的语气,不公平的交易,因为他早就知道结果。 宁鹿盯着他看了一会,绕过车头,走向副驾。 车里的男人隐在暗处,轻笑了一下,伸手把车门关上。 宁鹿上车也不说话,安静地系安全带,系完还不说话,好像前面有什么好东西,把她的注意力都吸走了。 就是不去看他袖子上的窟窿,手掌上的血痕。 南屿陪她赌了一会气,觉得差不多了:“去哪?” 宁鹿眼珠没动,还对着前方。 沉默在车厢里扩散,游走,围着两个人转圈。 他没再问第二遍,是她自觉结束少有的任性:“医院。” 南屿手上的血迹还没干,慢慢黯淡的红印在白皙的皮肤上,有的从袖口直抵指尖,有的在某处拐弯划向手心。 握住方向盘的动作,让他的指节变得突出。 一双手就是暴力美学的全部要义。 他把车子开出小路。 宁鹿看了他一眼:“不用导航?” 南屿也看了她一眼:“不用。” “你来过这边?” 南屿看着路面,晚半拍答:“没有。” 宁鹿抿唇,不太高兴地看了他一会,伸手去开导航。 刚调出界面,车就停了。 宁鹿皱着眉抬眼看他,正好落进他带着笑意的眼睛。 心脏,骤然掉进了碳酸饮料里,被无数跳跃的泡泡推搡着。 带着血的手指,点了点她身后:“到了。” “……嗯。”宁鹿收回目光,拉车门跳下去。 第六十章 这钱省得值 南屿挽袖子的时候丝毫没忌讳伤口,在一旁等待的医生肩膀微松,以为来了个轻活。 等到伤口完全暴露在空气里的时候,医生的腰板腾地拔直了。 伤口很深,一侧的皮肉翻开了,最深处的血还没凝。 宁鹿在一边坐着,看了一眼就转过头,专心致志地看着护士给自己清洗手心上的小口子。 医生准备给南屿缝针的时候,宁鹿那边已经处理好了,双手都被认真负责的小护士缠满纱布,看起来比南屿伤得还严重。 只是看起来而已。 又多了一个观众,医生明显更紧张,悬在空中的手都在哆嗦。 试了几次,还是觉得下不去手,医生舔了舔发干的嘴唇:“真的不打麻药?” 这话里带了点乞求的意思,好像要被无麻缝合的人是他一样。 南屿不为所动,面无表情地看着医生,白炽灯的灯光通过他的镜片,在他眼下投下一圈模糊的光晕。 “不打。” 医生咽了口口水,快哭了,转头看病人家属:“这……这不打麻药可疼死了。麻药也不贵,为了省这点钱,遭那么大的罪可不值当。” 病人家属弯着眼睛,笑得可好看了。 医生心情好了点。 “他有无痛症,打不打麻药都一样……”宁鹿笑眯眯地皱皱鼻子,“这钱省得值。” 医生眨巴眨巴眼睛,无痛症? 第一次见。 再看向南屿时,目光略微有些贪婪,好想看看无痛症的身体里面是什么样的。 宁鹿靠在一边看着,这医生资历不深,还带着刚入行的新奇劲,再结合这家诊所的规模,来自的学校应该也不是很好。 这个时间还在诊所,值班看店的成分居多。 她斟酌了一下,停住哆哆嗦嗦要把针往南屿肉上穿的小医生:“还是我来吧。” “你来?”小医生神奇地不抖了。 “嗯。”宁鹿解开手上夸张过头的纱布,“我有行医执照。” 小医生不信。 宁鹿噗嗤一声笑出来:“这样,如果你们怕担责任,我给你们写一份免责声明,除非是你们器械药品的问题,其余责任一切由我负责,可以么?” 小医生抬头和小护士对视了一下。 他们都是新人,都没遇到过这种事情。 宁鹿伸出手指头:“我可以付三倍的医药费。” 这种事也是头一遭,小医生觉得工作两年都不如这一天长见识。 有钱不赚那是傻子,小医生甚至都没要宁鹿的声明,就同意把位子让了出来。 其实也有好奇。 想看看这么软萌萌的妹子怎么下针缝合的。 没被吓得脚软就已经好不错了。 小医生想着,站起来的时候,踉跄了一下。 他刚刚腿软了。 宁鹿坐到小医生刚才坐着的位置上,清洗工作已经做完了,戴上手套和口罩,她又检查了一遍,伤口很干净。 右手拿起齿镊。 小医生瞪大眼:“反了。” 宁鹿抬起头,脸小,一张口罩就把她的脸捂严实了,只有一双眼睛弯弯的:“左撇子。” 小医生哦了一声,眼睛瞄向伤员,眉心一跳。 那男人好像笑了。 这……笑得也太他妈勾人了。 第六十一章 不公平的交易 宁鹿侧倒在地上,弓身,一只手去抓那人,那人的动作比她更快,松开她的脚踝,骨碌进车底。 再出现,是一道寒光。 宁鹿只能收手。 可车下那人没有畏缩,一手抠住车底的凸起,身子借力侧滑出来。 宁鹿慢了。 她看着刀刃反射着街边掠过的光,在黑暗里,像是上好的丝缎,缎尾追上她的手背。 在将要皮开肉绽的刹那,刀刃停住。 宁鹿顺着横插进来的手向上看,南屿蹲在一边,一手搭在膝盖上,另一只手握住袭击者的手腕。 街上依旧嘈杂,霓虹依旧繁华。他蹲在没人注意的小道,和那些流动的,绽放的在同一个平面图里,不动声色地夺去花花世界的风头。 他看着她,让她意识到她此刻的狼狈。 宁鹿气息略乱,回看另一端,拿刀的那个也没好到哪去,重重地呼吸着,一双眼盯着南屿,像是被抢了食儿的鬣狗,警惕凶狠。 决斗的双方都一瞬收敛,因为刚刚流窜的杀意,正汹涌,却被这个安静的男人一手掐灭。 拿刀的先回神,刀离手一瞬,又抓回,只是方向掉了个个儿,反刺向南屿的手臂。 刀尖刺进皮肉的阻滞感让凶手都惊呆了。 宁鹿也没想到南屿竟然不躲,伸脚踹过去,拿刀的人抽刀,带起血珠,又一次滚进车底。 宁鹿看向南屿的伤口,有衣服挡着,看不见深浅。 车底传来砂石摩擦的声音,宁鹿看过去,车底的人从另一头滑了出去。 不追了。 宁鹿收回目光,坐起身,想看南屿的伤口,却发现他已经站起来,受伤的手臂垂着,另一只打开了车门。 有东西从他指尖落下,带着流光,砸在地上。 宁鹿垂眸看了一会,从地上站起来,把驾驶门拉开:“我开车。” 南屿仰着脸看她,好像她脸上写着一本书一样,眸色深深,一字一句地研读着。 他侧开脸,却把话淡淡地留给她:“把手伸出来。” 宁鹿没动。 她的手心,刚刚她撑地的时候被地上的石头硌破了。 南屿看着前面,没什么表情:“如果手是好的,车就给你开。” 商量的语气,不公平的交易,因为他早就知道结果。 宁鹿盯着他看了一会,绕过车头,走向副驾。 车里的男人隐在暗处,轻笑了一下,伸手把车门关上。 宁鹿上车也不说话,安静地系安全带,系完还不说话,好像前面有什么好东西,把她的注意力都吸走了。 就是不去看他袖子上的窟窿,手掌上的血痕。 南屿陪她赌了一会气,觉得差不多了:“去哪?” 宁鹿眼珠没动,还对着前方。 沉默在车厢里扩散,游走,围着两个人转圈。 他没再问第二遍,是她自觉结束少有的任性:“医院。” 南屿手上的血迹还没干,慢慢黯淡的红印在白皙的皮肤上,有的从袖口直抵指尖,有的在某处拐弯划向手心。 握住方向盘的动作,让他的指节变得突出。 一双手就是暴力美学的全部要义。 他把车子开出小路。 宁鹿看了他一眼:“不用导航?” 南屿也看了她一眼:“不用。” “你来过这边?” 南屿看着路面,晚半拍答:“没有。” 宁鹿抿唇,不太高兴地看了他一会,伸手去开导航。 刚调出界面,车就停了。 宁鹿皱着眉抬眼看他,正好落进他带着笑意的眼睛。 心脏,掉进了碳酸饮料里,被无数跳跃的泡泡推搡着。 带着血的手指,点了点她身后:“到了。” 到了。 宁鹿感觉有什么东西随着他的话音一并尘埃落定。 第六十二章 在南家,还会饿急了 小医生今晚见识了很多事情,所以,看到宁鹿手下慢慢延展开的针脚也不觉得吃惊了。 只有佩服。 针脚整齐笔直,像是用机器打出来的似的,比他们学校最好的老师,诊所里资历最老的前辈手艺还好。 再看那男人,好像真的没有痛觉一样,搭在台上的手臂动都没动过。 但是。 小医生微微眯起眼,确定自己没有看错。 男人额上的汗是真实的。 宁鹿剪完线,就站起来了,收尾工作由小护士接手。 小护士脸颊绯红,很珍惜这次机会,多缠了好几圈纱布。 看南屿脸色有点白,宁鹿挺关心:“饿了么?” 不是你还好么。 不是你还疼不疼。 而是你饿了么。 南屿轻笑了一声。 笑声融进带着烧烤味的空气里。 宁鹿一瞬不瞬地看着他,他带笑回看她,略微孩子气的样子是她从未见过的。 就像一大座冰山,突然长满了青草,开出了花。 宁鹿也弯起眉眼。 今晚有很多问题,也有很多答案。 比如,那个藏在车下面的人是谁,要做什么。 比如,他那时候为什么不躲,就让刀锋穿过皮肉。 比如,她真的是左撇子,他真的有无痛症么。 比如,他没有来过这边,为什么知道那家酸菜鱼好吃。 …… 宁鹿窝在车门和座椅之间,静静看着窗外。车子已经开进新城区,装修精良的店面亮着温柔的光吸引顾客,车子运动,灯光向后抛,目不暇接。 窗户开了一个缝隙,气流涌动,太嚣张,反而叫人喘不上气。 宁鹿转转眼珠,看向南屿。 “南教授。” “嗯?” “你好像一点也不关心人皮气球的案子。” 南屿把车停下来等信号。 他们停在第一个,人流车流都在面前,忙碌穿梭,像是时间的具象。 他没表情,也没动作,和车外的流动形成鲜明对比。 南屿看过来:“不是好像。” 他的坦诚的确让她惊讶,但很快便觉得理所应当。 “你对这份工作也没什么兴趣。” 这回连好像也省了。 南屿轻轻靠在椅背上,信号灯在倒计时,数字跳动,不动声色地提高司机的肾上腺素。 “嗯。” 清清淡淡的一声。 不知从哪飘来的花瓣,落在车窗上。 听觉与视觉交感,不知谁感染了谁,反正最后汇成了一种。 车子越线,带头驶入对面空了一段的马路。 “那你为什么要来这里呢?”似是叹息,宁鹿眼里划过惘然。 南屿眼里划过一丝笑,声音轻如羽毛:“是啊,为什么。” 像漫不经心的附和。 像轻挑散漫的哄逗。 宁鹿想了想,反正她也没指望第一天就挖出最核心的秘密,果断放弃了这个话题。 选了一个无脑的问题:“你从小就这么能吃么?” 这问题突如其来,但也理所应当,她一直都很好奇他的饭量为什么这么大。 大么? 南屿觉得是她吃得太少了。 男的不都这么吃饭的么? 这么想,不能这么答,怕她从此对男性留下恐怖的印象。 “不是。” 宁鹿哦了一声,略微能听出放心的感觉。 南屿弯起唇:“小时候更能吃。” 果然,刚放下心的人又瞪起眼睛。 目光放远了一些,似在回忆,声音轻得像用手指点水面,浅尝辄止:“那时候,饿急了,都想吃人了。” 宁鹿没露怯,但也没接话,她在想一个问题。 饿急了。 在南家,还会饿急了? 第六十三章 有人会保我活 到宁玛家的时候,宁玛已经回来了,不知是不是因为南屿要来,穿得整整齐齐的,宁鹿看她打开门的时候,还以为她正好要出门呢。 “姐。” 宁玛第一次当主人招待客人,略微有点紧张,点点头:“请进。” 宁鹿蒙了一下,旋即乐出来。 南屿也打了招呼:“宁队,打扰了。” 宁玛脸绷得紧紧的:“师父早就嘱咐我要好好招待您,一直忙案子没有时间,这回是个机会,让我能尽一点地主之谊。”顿,语气更加一板一眼,“南教授,请把这里当成您自己的家,随意一些。” 宁鹿笑得不行,怎么听都觉得宁玛才是那个该随意一点的人。 再说了,哪家地主会站军姿迎接客人的? 一般都是门卫才会站得这么直,甚至穿拖鞋的脚尖还外分成九十度。 也不知道南屿是怎么忍住笑的,微微颔首,得体但不过分地道谢。 然后,宁玛又以标准地齐步走把南屿护送到客厅坐下,自己进厨房给南屿倒茶去了。 宁鹿冲南屿笑笑,也追着宁玛进了厨房。 厨房里,茶香四溢。 宁鹿刚进去,就被宁玛略微冷酷的眼神冻住了。 “南教授受伤了?”她看见南屿衣服上的血迹了。 “嗯。”宁鹿背着手,站在原地,笑盈盈地答,“有人要害我,南屿帮我挡了一下。” 南屿。 她叫他的名字。 他帮她挡刀。 宁玛低下头,手指抚摸着茶壶上面用金漆勾出来的老翁醉卧图,想起刚刚打开门,入目一对年轻男女养眼般配。 她有点担心宁鹿。 南屿很危险。 默了一会,宁玛再开口:“伤口处理好了么?” “处理好了。” 宁玛点头,转而眼神微厉:“害你的人,抓住了么?” “没有。”宁鹿语调轻,每个字好像都在芭蕾,轻盈地跳跃,“我觉得比起抓人,南屿受伤这件事更重要,所以没再追。” “什么人,看清了么?” “男,戴着帽子口罩,只能看见是单眼皮,脖子上有一颗黑痣。身高在一米七五到一米八之间,偏瘦。持一把战术刀,受过专业训练。” “战术刀?”宁玛哼笑,“真够高调的。也是,高调点才能吓住人。”看了一眼热气袅袅的茶盅,拿起来,把茶叶都倒进水池里,“看来你踩在某些人的尾巴上了。最近多小心,暂时不要出去住了,我也会派人跟着你,保证你安全。” 这一番话雷厉风行,让一切安排尘埃落地,不容宁鹿置喙。 几近专制。 宁鹿不讨厌这种感觉,所以态度依旧平和:“房子我已经找好了,这两天就可以搬进去。不用派人跟着我,我暂时还是安全的。” 刚听见宁鹿说找好房子了,宁玛脑袋里一炸,像是谁丢进来一片泡腾片,沸腾激烈。 转即又恢复平静。 “宁鹿,你在排斥我。” 宁鹿眨了一下眼:“是。” 毫不犹豫地坦诚,好像等了很久,就等她来挑明,她好承认。 宁玛指尖一颤,提起茶壶,倒出泛黄的茶水,努力让自己像茶嘴泄出来的水一样,凝聚不垮。 当做刚刚的问答没有发生,至少没有带给她影响:“你能保证你的安全?” 宁鹿弯起眼眉:“我的安全不用我来保证。” 宁玛抬头,略微不解地看着她。 “有人会保我活着。” 宁鹿的眼眸里盛着星星点点的光,好像驻扎着另一座城,拥有灯火万家。 “那个人啊,绝对,不会让我死掉。” 第六十四章 打扰了,大灰狼 宁玛觉得哪里怪怪的。 看宁鹿把茶水端出去,才反应过来。 有人会保我活着。 那个人啊,绝对,不会让我死掉。 两句话重复了。 宁鹿虽然温和,但某些习惯非常有棱角,也许和经历有关,她说的每一句话都有一定的目的性,一般不会说废话。 知道答案的,绝不会明知故问。 不想了解的,绝不会主动提及。 已经说过的,绝不会反复说来说去。 连着说了两句意思一致的话,一点不像宁鹿的风格。 “呐。”宁鹿端着茶水,蹲在茶几边,把托盘放在茶几上,又给南屿拿了一杯茶,“我姐泡的,你尝尝。” 她仍蹲着,小小的一颗,像蘑菇,还像小猫。 南屿手指捏在她手指下面,把小小的茶杯接过去。 水面上浮着两片茶叶。 南屿喝了一口,放回到桌上的茶杯里空空如也。 宁鹿没问他怎么样,也没说他茶不能这样喝,只是笑。 宁玛晚一步进客厅,看到桌上的空杯,脚步不觉轻盈了一些,端端正正坐在一边的单人沙发上,这才发现宁鹿还在地上蹲着呢。 “宁鹿,好好坐着。” 宁鹿耸了一下肩,笑得乖乖的,然后,盘腿,坐在了地上。 宁玛瞪了她一眼,但没再说什么。 转头,对南屿:“南教授,我听宁鹿说了,今天您替她挡了一下,我作为宁鹿的姐姐,我得谢谢您……今天太晚了,我就以茶代酒了。” 说着,就要拿茶盅。 没想到,宁鹿先把茶杯拿起来:“这杯茶应该我来喝,一个是我的救命恩人,一个是免我流浪街头的姐姐,两份恩,一杯茶,便宜我了。”说完,仰头喝茶。 和南屿一样,一口闷。 泡法东施效颦,茶香和热气一起飘了,只剩苦涩。 宁鹿放下茶杯,吐了吐舌头:“好烫。” 宁玛忙去给她拿凉水,南屿垂眼看她,宁鹿也刚好脱离宁玛的视线,愁眉苦脸地哆嗦着。 四目交汇。 都懂对方在想什么。 宁玛泡的茶,无意间成为了只属于他们两个人的秘密。 宁玛端着凉水回来,却听见外面响起门铃,转头去开门,外面的人吓了她一跳:“南池哥?” 外面的人也被吓得不轻。 他在门口想了半个多小时,宁玛问他是谁的时候,该怎么回答。 心思辗转在这几个候选答案上:“我是你的南池哥”“我是南池哥”“南池”“我”。 从左到右越来越装逼,从右到左越来越恶心。 最后也没个答案,狠心按了铃,想着逼一逼自己,事到临头想起什么说什么。 没想到,剧情发展欢脱,他看着直接把门打开的宁玛,满脑子想的都是,这个刑警队队长怎么当的,一点防范意识都没有,不问问是谁就随便开门,万一门外是大灰狼怎么办? “南池哥?”宁玛又叫了一声。 南池脑袋里乱成浆糊,还急于说点什么证明他没傻没病,于是抓住了刚刚那段思绪的尾巴,和已经养进骨子里的礼貌结合在一起。 微微颔首,文质彬彬:“打扰了,大灰狼。” 大灰狼? 宁玛蒙了。 这是什么暗号么? 难道南池出了什么事,不方便直接说? 宁玛警惕地看了一眼南池身后,压低声音:“怎么了,小红帽?” 第六十五章 或者像从前一样 南池本来都反应过来说错话了,脸红起来,刚要解释,却听宁玛叫他小红帽,样子更窘迫:“……宁队,我是来取车的。” “车?”宁玛愣了一下,旋即反应过来,往客厅看去,南屿和宁鹿早就没了,茶几上放着一串钥匙。 “嗯。”南池圆圆的脸染了红,像是糯米团子沾了红胭脂,“宁鹿给我发短信,说她把车开回来了,让我过来取。” 宁玛气极反笑:“她跟你借车,自己倒成大爷了。还叫你来回折腾,也不知道难为情,早跟我说,我给你开回去好了。” 南池摆手:“是我叫她这么做的……”一滞,发现好像说错了。 宁玛没在意,挥手招呼他进来:“来了就进来坐会儿吧。”说着她便转身往里走,“好多年不见,正好叙叙旧。” 和招待南屿完全不同。 好像身体还记得从前“奴役”南池的感觉,说话间不自觉地带了一点傲气。 南池的身体是真真切切地记着在宁玛手下“干活”的感觉,一点反抗的脾气都没有,乖乖脱了鞋进来。 等坐好,南池也镇定得差不多了。 他们都长大了,懂事了,宁玛现在见到他也会甜甜地叫一声南池哥。 他要追求宁玛,就得先让她把自己当成一个男人,而不是在她面前就缩手缩脚的小怂包。 这么想,南池微微弯唇,勾出得体的微笑:“宁队。” 宁玛看向他:“叫我宁玛就好。”她也笑开,英姿飒爽,“或者像以前那样,叫我皇阿玛。” 南池好像看见,自己辛辛苦苦搭建的心理防线出现裂纹,吱吱嘎嘎地裂开,转眼便轰然坍落。 尘土飞扬间,他隐约看见一个小小的女孩。 她站在一圈坐在板凳上的小朋友中间,奶声奶气地介绍自己:“我叫宁马,今年八岁。” 马上有人举起手:“宁马是什么马?” 紧接着:“我可以骑着你上学吗?我看电视上,骑马的叔叔都可帅了!” “你吃草么?我姥姥的院子里有很多,下次可以帮你带!” …… 一个脸圆圆的小男孩一直低着头,没有参与越来越不像话的讨论里。 直到一个比其他小朋友都壮上两大圈的小男孩撞了他一下,他才畏畏缩缩地抬起头,接着就看到撞他的人冲他使了一个眼色:“你替我问一个!” 小男孩推了推眼镜,他不想问。 他感觉到中间的小女孩已经很不高兴了。 但是他不敢不问,在“壮汉”的巴掌将要落在他头上的瞬间,他从凳子上跳起来。 因为害怕,声音变得很大:“你说你是马,那你是站着睡觉?站着嘘嘘么?” “哈哈!”壮汉带头笑起来,指着宁玛,“我还是第一次听说有人穿裙子还站着嘘嘘的!” 有人接话:“那她是不是也长小雀雀了?没有小雀雀站着尿……啊!” 话说到一半的小男孩仰面倒在地上,腿还搭在凳子上。他的额头上有一个红印,脑袋边躺着一只玩具猴子。 有事出去了的老师听见声音匆匆赶来,看着嚎啕大哭的男孩,忙跑过去:“涛涛不哭啊!让老师看看是不是摔破了……” 其他小朋友也围上去看热闹。 脸圆圆的小男孩也想过去看,刚迈了一步就停住了。 他看见了比壮汉还可怕的小朋友。 那个小朋友刚刚才作了自我介绍。 她说,她叫宁马。 她正睨着他。 眼里有一股高高在上的傲气。 他突然就知道,她是什么“马”了。 第六十六章 怦然心动 宁玛看南池呆怔的样子忍俊不禁:“南池哥,我跟你开玩笑呢,小时候不懂事,才逼着你们叫我那个的……”杏眼微瞪,“还不是你和那帮男生总闹我,让我站着嘘嘘给你们看!对了!我记得这事还是你带头挑起来的!” 现在再提起这个,不再气恼,不再羞愤,反而觉得好笑。 南池听到嘘嘘这两个字,脸更红了。 不知怎么,他突然想起,有个女孩把他按在地上,逼问他,她到底是什么马。 他当时都快被吓尿了,脑袋一抽,就把他平生所见最高端的人物搬了出来——还珠格格里可以打人板子,让人掉脑袋的皇阿玛。 女孩爽朗的笑声好像就在他耳边。 南池下意识抬手摸了摸耳垂。 宁玛想到什么:“对了,南池哥,你眼镜呢?怎么不戴了?这回见你差不点都没认出来。” 南池又摸了摸鼻梁:“前几年做手术了。” 宁玛笑起来:“我还是喜欢你戴眼镜的样子。” 喜欢。 这两个字撞开了他心里的钟。 “你比其他人都好管。只要抢了你的眼镜,你就老实了,让你干什么就干什么。”宁玛略微遗憾地扫了一眼南池空荡荡的鼻梁,“现在抢不了了。” 不过。 这双眼睛露出来了,也算有舍有得。 宁玛又漾开笑:“以前没发现你眼睛长得这么好。” 他是被遗传的高度近视眼,小小年纪就顶着酒瓶底厚的眼镜,一圈圈的,根本看不清眼睛长成什么样。摘了眼镜,就像老头子似的,把眼睛眯得小小的。哪有机会看他“明眸善睐”的样子。 南池摸鼻梁的手又换到眼睛上。 宁玛笑得更厉害:“忘了以前怎么得上红眼病的了?还用手抹眼睛……”她想起那个脸圆圆的男孩,戴着眼镜,一边镜片里面还有一层眼罩的样子,那应该是她见过最窝囊的“海盗”了。 伸手把南池的手拍掉。 动作熟稔得像他们从未长大,从没分离。 “还是这么嫩,一打就红一大片。”宁玛看着南池红起来的手背。“我也没感觉我使劲了啊。” 她委屈地看着自己的手心,贴近指根的地方有一层薄茧。 抬头,问一直都不吭声的南池:“你觉得疼么?” 南池一眼都不看通红的手背,只盯着宁玛。 终于把宁玛给盯毛了:“南池哥……我说这些,你是不是不高兴了?” 是啊。 哪个男人愿意被一个女人逮着小时候的囧事说个不停? 宁玛刚要道歉,就见南池的唇动了动:“不疼……不是。” 小时候疼没疼过,他早就不记得了,被加深记忆的都是反复出现在梦里的,她的呼吸,她的笑声,她的温度。 他在那些鲜活的记忆里,在他自己的梦境里,依旧卑微渺小,只能作为背景偷窥她,根本没想过自己疼不疼,只觉得很开心。 宁玛怔了一下,亲眼看着那双刚被她夸过的眼睛里蓄起深沉的情绪。 她好像才被正式通知,在她面前的不是曾经任她鱼肉的小眼镜了,而是一个比她高一头,挺拔英俊的男人了。 这个认识让她莫名地怦然心动。 第六十七章 抽气筒 凌晨四点。 客厅落地窗前没有帘子,朦胧的天光扫进客厅。 沙发上,有一个男人侧躺着,微弱的光探到他长长的眼睫,变得小心翼翼,生怕碰坏了上帝的杰作。 忽地,一道影子无声晃过。 像是划破静谧水面的一只小舟。 男人默然睁开眼。 通过客厅和门厅间的隔断凝着那道影子。 咔哒。 细微的声音以后,人影消失在门口。 楼道里还很黑,站在电梯前等电梯的人却没发出任何声音去点亮感应灯。 她靠在一边,看着黑暗,听着梯厢升起的声音。 突然。 她感觉到什么,向另一边的黑暗里看去。 打量片刻,眼里的防备转成笑意:“早上好啊,南屿。” 随着她说话的声音,迟钝的感应灯终于有了反应,腾地丢出灯光。 抓到可疑行迹的人竟然不拷问她,也一本正经地打招呼:“早上好。” 做贼的不心虚,抓贼的无所谓,两个人沉默着,一起看着银白色的电梯门。 叮。 电梯到了。 宁鹿先进,南屿后进。 宁鹿按完一楼,靠在角里:“这么早,要去哪儿啊?” 南屿扫了她一眼:“警队。” 宁鹿吃惊:“好巧,我也是。” 漆黑的眸锁住她。 不压迫,像是某种温和的校验试剂,安静无害地渗透,让你原形毕露,也让你措手不及。 宁鹿的确原形毕露了,但没有措手不及。 她不指望在这个男人面前装傻可能成功,毕竟对方道行颇深,只抓到她偷溜出来,就才猜到她的目的地在哪了,她心服口服。 背手走出电梯:“既然顺路,那就一起吧。” 空气是渐渐沉淀的深蓝,越往上越深浓,越向远方越厚重。 虽然早,但路上还是有行人,稀稀落落的。 宁鹿站在路边,看向尽头,等待有出租车经过。 面前是戳进薄雾里的笔直马路,身后是比她高出二十公分的男人,她莫名有一种被挤压在中间的感受,不由挺直了脊背。 一辆出租车从雾里冲出来,缓停在他们面前。 宁鹿上了副驾,司机看她系安全带的动作,略微睁大眼睛。 一路没什么车,开得格外流畅。 小楼只有两三个窗户亮着灯,窗口空荡荡的,一个人影都没有。 宁鹿愉快地宣布:“我们偷偷溜进去。” 说完看南屿,等他表态。 南屿垂眸看着她,眼镜柔化了他的棱角,也模糊了他眼里的颜色。 “嗯。”他转视线,眼睫向上,看了一眼警队小院。 哪里有监控,值班的人在哪里,都在他的脑海里。 负责警队布防的同事戒备心不重,情有可原,毕竟很少有贼会把目标定得如此伟大。 于是,又有本事,又有野心的两个小贼很顺利地摸进了警队小院里。 宁鹿的目标很明确,三楼物证科。 走到二楼的时候,有人从卫生间里出来,南屿和宁鹿退回到楼梯阴影里。 等待的时间很无聊。 于是南屿找宁鹿聊天:“你要找什么?” “抽气筒。”宁鹿看着墙根外面,走廊上的人拖着脚,满满睡意,每一步都和蜗牛差不多,她觉得好笑,转头看南屿的时候带了些笑意,“就是。给人皮气球抽气时用的那个。” 停顿是她意识到,她和他离得很近。 如果有人在这个时候发现他们,估计不会把他们当做小偷。 第六十八章 女司机有问题 找到气筒的过程有点波折,它并不在宁鹿以为的物证科里,而是在小院角落里的一个仓库里。 经历了失望的胜利应该让人更开心,可南屿没在宁鹿脸上看到任何一点多余的笑意。 她只是松了一口气:“差点就被当成垃圾扔掉了。” 像这种在现场被污染的器具就算没用了,也不会被直接丢掉,而是攒在一起,通过专业渠道处理。幸亏这样,气筒才得以保留到现在。 她像抱着小孩一样抱着气筒,转头问南屿:“饿了么?” 这个问题一天要问好多遍。 南屿不辜负她总惦记:“嗯。” 宁鹿点头:“那你在这儿等我,我先把这个藏起来,然后我们一起去吃饭。” 南屿站住,轻轻掠她一眼。 藏起来。 嗯,这个非常有必要。 毕竟是两个大傻逼趁天都没亮就摸到警队偷的垃圾,非常珍贵,万一被谁发现给扔了,那俩傻子得多可怜。 吃早饭的时候,宁鹿递给南屿一张卡。 “这钱是你父亲给的。” 这个时间,早餐店刚开门,食材刚刚准备好,有的还在蒸锅里,小小的店面充满蒸汽。 南屿低头喝粥,惹得眼镜上也是雾蒙蒙的。 宁鹿不知他在看她还是看那张卡。 “属于我的那部分已经转走了。”她算了一个合理的数字,把那部分提走了,剩下的都在卡里。 南屿镜片上的雾气像是脱力的泥巴,缓缓渡下去,露出那双漂亮的眼睛。 “我父亲不会给我钱的。” “我没说这是你父亲给你的。” 她没说。 她只是说是他父亲给的,给她的。她觉得多了,所以想还回去,只不过换了一个人还。 南屿笑了一下。 雾气刚消弭,他的眼睫好像还是湿的。 “所以是你给我的?” 宁鹿眨眨眼:“如果是我给你的,你愿意收么?”她问得轻柔,怕戳到传说中的男子汉的自尊心。 南屿看出来她在忌讳什么,或者说,假装忌讳什么。 又弯唇,把那张卡接过来。 宁鹿看他收得大方,刚接过,就揣进衣兜,连句谢谢都没有,也轻轻笑起来。 回到警队,其他人也都到了,白歌正和宁玛说什么,许炙在整理资料,何风呼呼哈嘿地抡胳膊甩腿。 宁玛抬头看了宁鹿一眼,又低下头跟白歌继续说话。 宁鹿经过的时候听到了贺喜儿这个名字。 贺喜儿。 名字挺特别的。 宁鹿本来想露个脸就到生化室去的,结果被许炙叫住了:“宁鹿小同志,你现在有时间么?” 宁鹿小同志当然有时间,挪了个椅子到许炙身边坐好:“许老师,怎么了?” “把成大雄撞了的女司机精神状态不稳定,交警队不好判断,就让我先做了一个简单的测评。”许炙还保留着手写的习惯,把几张活页纸平铺在桌上,“你来看一看。” 宁鹿应了一声,一页一页仔细读了一遍。 许炙紧盯着宁鹿的表情:“是不是……有问题?” 宁鹿把纸放下:“有。” 许炙摊手:“说说。” “您做的测评包含40个问题,在这四十个问题里,被测对象应用了三种语境,看上去逻辑呈跳跃式,表现出精神失常患者在言语中的特征——主体构建能力失调,混淆了能指和所指。但是……”宁鹿伸手拿了一只笔,在纸上快速地写着,“被测对象对同环境相处交往的亲人同事的评价是具象的,没有把他们转换为奇异客体当做概念或者词汇使用。” 许炙凑过去看。 字很潇洒,每次顿笔都往上拉个勾,像是画画似的,条理很清晰,左右各两列。 左边,三个语境:1.地狱,煎熬可怖;2.舞台,戴着面具;3.天堂,快乐温馨。 右边,亲人同事:父亲,严厉;后妈,伪善;丈夫,背叛;孩子,可爱;合作人,老奸巨猾;职员,口蜜腹剑…… 宁鹿歪头,像玩连线游戏似的,迅速把左右两列联系在一起。 “被测对象提及的,具象的人和跳跃的情景都是可以搭上线。”宁鹿抬头看许炙,“这说明被测对象的想象源自现实生活,且对想象和现实有明确的分界意识,不属于精神失常。” 许炙拿着宁鹿写好字的纸看,脸上笑呵呵的,小丫头,这招不错,简单,直观,比他直接用经验判断更有说服力。 字也漂亮,就是勾太多了,有点花哨。 看够了,还不舍得还,悄么声地把纸叠起来,不动声色地夹进自己的笔记里:“那你觉得,这个女司机到底是怎么回事?” 第六十九章 菩娅 “cubozua,目前人类发现的最毒的生物,没有之一。”菩娅用手指了指水族箱里一蹬一蹬往上飘的小水母。“一只的毒液足够毒死250个男人。” 这个数字有趣,她不禁莞尔一笑,声音变得更加慵懒:“鹿鹿,我的新宠怎么样?” 宁鹿在屏幕这边,眼珠跟着那只小水母:“太毒了。” 菩娅很满意这个回答,手拄着下巴,笑了笑。 大眼睛一眨一眨地盯着宁鹿,笑意不见了,很严肃:“上次我跟你推荐的双眼皮手术,考虑的怎么样了?”她用手在眼皮上划了一下,“埋线,不用开刀的。” 宁鹿假装没听到:“我给你发的检测报告看了么?” 菩娅还在思考怎么做才能让她的好朋友眼睛大一点,缓缓哦了一声,打开放在一边的平板电脑:“看了。” “眼熟么?” 菩娅想起什么,笑意狡黠,细看,好像还有几分恨意:“当然眼熟。” “能查到具体的来源么?” 菩娅仗着自身优势,翻了一个超大的白眼:“怎么查?这些东西的研发都是一级机密,肩上星没满一律无权访问。难道你想让我用刀抵在我前男友的裤裆上,威胁他要是不说,就齐根儿剁了?” 说着说着开始自嗨,到最后,甚至开始摩拳擦掌:“你要是非要这样,我也就豁出去了,毕竟我就你这么一个姐妹儿,我愿为你插他两刀!” 宁鹿心如止水,继续自己的话题:“你确定这些东西是从他的实验室培养出来的?” 菩娅卸了劲,把屏幕上的化学式放大,化学式复杂得像是一幅抽象画,占了满满一屏幕,然而这只是其中一个分子,可想而知,由这个分子构成的物质有多复杂。 在化学世界里,复杂的同义词是不稳定。 越不稳定的物质,越难合成,不然凭人类的贪婪劲,非得把全世界的好东西都合成在一起不可。 这么大难度的改造,不,应该说是升级,全世界也就那个怪胎能搞出来了。 菩娅烦躁地划了一下屏幕,那些化学式让她想起一张讨厌的脸。 划掉! 全都划掉! 抬眼,宁鹿还在对面巴巴看着,菩娅整理了一下仪容仪表。 “确定。” 又想到悲伤的过去,菩娅兴致缺缺地趴在桌子上,只给宁鹿留了一个头顶:“本姑娘也跟他同床共枕过,偷翻过他的相册空间朋友圈,全都是这玩意儿……”说着说着,她突然坐起来,“他妈的,老娘还没一个化学式拿的出手!一张我的照片都不愿意放!” 宁鹿惊诧:“一级机密就这么满朋友圈乱放?” “那是他们组织自己研发出来的app,图标都跟一般软件一样,实际上只有内部联网,外人进不去,每次登陆都解一道十阶方程,时间限制30秒,晚一秒就有卫星导弹锁定你。”菩娅露出一个“是不是老变态了?”的表情。 宁鹿不以为然:“十阶防不住你。” 菩娅挑眉:“那是。”转而又佯装柔弱,“但倒计时也够吓人的了,滴答滴答的,吓得人家小心心乱跳。”又扫到平板上的东西,轻轻拧眉,“不对啊,你手里怎么会有一级机密的……”一个猜测让她瞪起眼,声音拔高十多个k,“宁鹿!你是不是也和他睡了?” 宁鹿眼睛不大,线条柔软,非常适合模仿眼睛是两条平直线的无语表情。 菩娅自己镇定下来,顿住捞水母的手,从盛怒变成骇然:“难道……他们研究的那些东西出现在市面上了?” 第六十九章 有一个是假的 意识到问题严重性的菩娅留给宁鹿一个大义凛然的表情下线了。 宁鹿手边摆着两个玻璃皿,一个是从陈腾那里来的密闭瓶里解压后的酒精,另一个是从抽气筒里收集到的气体,液化过后得到的混合溶液。 她在后者里找到了发给菩娅的分子式。 她捏起标号为12的小瓶子,细细地看,看得几乎入迷。 为什么? 酒精里没有? 这和她的猜测相悖。 难道她猜错了? 这些蚂蚁没有问题? 宁鹿慢慢阖上眼。 扈小娇在她面前走过,推开糊着贴纸的玻璃门,门开的瞬间,里面传来悦耳的音乐声。 宁鹿等了一会,也走了进去。 店里没人,空荡荡的店铺里响着音乐,欢快的节奏此时显得有些诡异。 宁鹿看向角落里通往操作室的小门,它紧闭着,像是守护着某个不可见人的秘密。 宁鹿走过去,推开门。 扈小娇歪着头,眼睛瞪得滚圆。浑身赤,裸,微张着双臂站在地上的塑料布上。 有人扶着她,让她把脚抬起来,另一个人挥舞着粉雾剂,喷嘴喷出的液体落在她脚底,把她皮肤上最细微的纹路都勾勒出来,宁鹿甚至可以看到她脚底的掌纹。 那两个人配合默契,喷完脚底,接着是身上,四肢,头,就连头发,都喷了一层。 薄薄的一层覆满扈小娇全身上下,以肉眼不可见的速度从透明变成浅黄。 宁鹿走近看,想看这两个人动作的时候会不会在还未干透的液体上留下痕迹。 会。 扶着扈小娇的那个人手掌擦过的时候,会留下剐蹭的痕迹,但很快那些痕迹就不见了。 “这种聚合物受到一定范围内的损伤后,可以自行合拢伤口……” 宁鹿侧头,看见了那个漂亮而且天赋异禀的少年。 他冲她笑笑,狭长的眼,无意勾人。 宁鹿明白这个人的动作为什么这样不经心,甚至可以说是故意粗鲁了,他想留下损伤,这样puo就会自动合拢,不留痕迹。 宁鹿收回注意力,继续看两个人动作。 他们让扈小娇换了一个姿势。 扈小娇上身躺在地上,一个人把她的腿分开,然后拿出一个圆筒放到她的身下。 宁鹿顾不上理会这个姿势有多色,情,只细细观察那只圆筒。 黑色的圆筒。 宁鹿仔细看,那黑色在涌动,像是缩小的海面,泛着微浪。 很快,在宁鹿意识到那不是瓶子的颜色而是瓶子里面的东西之前,那个瓶底露出本色,变成了透明的。 随着圆筒里面的东西涌进扈小娇身体,拿圆筒的人也渐渐用力,把圆筒随着一起送了进去。 桶底留了一小截在外面。 通过透明的桶底,宁鹿瞥见了翻涌着的血肉,还有密密麻麻的黑点,那些黑点小却凶残,她甚至能听见它们咀肉嚼骨的声音。 宁鹿感觉自己胳膊上痒痒的,低头看,是一只脑袋滚圆的大头蚁。 它也在看着她。 突然,它的半个脑袋都掀开了,露出了巨大的咀嚼器。 她看见咀嚼器正中还搅着一块黄白色的脂肪。 那块脂肪随着一圈一圈的齿轮状咀嚼器运动,被拖拽进蚂蚁腹中。 宁鹿一直看着,直到看不见那块脂肪以后才让自己清醒过来。 睁开眼以后,脑海里还有残余的片段。 她既不恐惧。 也也不怜悯。 所有与理智无关的情感都运作不起来。 就像她看着想象中的扈小娇一样,她的目光有些冷酷,落在一边的两个玻璃皿上。 有一个是假的。 第七十一章 另一个世界 会议室里拉着窗帘,投影仪发出低沉细微的嗡鸣声,放出的白光横穿黑暗,落在屏幕上。 年轻女人的声音不疾不徐,虽说轻柔,但不带任何私人情绪,无论提及是隐秘的字眼,还是血腥的片段,都一样平静。不由让人想到某些恐怖片里,静谧飞扬的白纱,无害纯净,却叫人肾上腺素飙高,惴惴等待着那片纱翻开以后,意料之中情理之中的恐怖。 “……进入受害人体内的蚂蚁会迅速将肉骨啃食掉,这也就是人皮内创口呈西瓜瓤特征的原因。” 宁玛微微抬起下巴,示意宁鹿暂停:“这些蚂蚁不会把人皮咬穿?” 白歌咧嘴。 这两姐妹…… 一个天马行空,另一个竟然还跟上思路了,还踊跃提出问题! 这么匪夷所思又残忍之至的手段,可能是真的么? “不会。多数蚂蚁在啃食到外层之前就被撑死了。”宁鹿转向宁玛,坐在宁玛身后的白歌一哆嗦,赶紧整理好自己脸上的表情,“而puo有毒,蚂蚁咬到的瞬间就会死亡,所以幸存下来的蚂蚁也不会破坏人皮的完整度。” 许炙点头:“这就解释了凶手为什么要用puo包裹人皮外层。” 白歌转头看许炙。 又一个跟上思路的。 “这是puo的用途之一,但不是全部。”宁鹿没有展开解释,而是接着刚才没说完的继续说下去,“在蚂蚁全部死亡以后,凶手抽出圆筒,让puo自行愈合。在成大雄的实验室里,他的学生演示了puo留下圆形创伤以后的愈合方式,最后形成的就是人皮身下的包子褶形状。” “妈的!”一声骂震碎会议室里凝重的气氛,“老子再他妈不吃包子了。” 众人赞同,想想人皮里包着的是数以万计的蚂蚁,这些蚂蚁还是被人的肉骨撑胀的,就感觉头皮发麻。偏偏收尾收得还栩栩如生,真的跟包子褶似的,这让人怎么像一切都没发生过一样,如初见一般对待包子呢? 宁鹿点了一下遥控器,放出下一张ppt,上面是她发给菩娅的两份检测报告之一,最下面手写着三行让人眼花缭乱的化学反应方程式。 她的笔体偏西化,写字母跟画画似的,复杂繁琐到了她手里都变成漂亮精致的图腾,就算是一看书就会头疼的学渣何风,也觉得这些像画似的小玩意儿好看极了。 “puo愈合以后,人皮内会产生三个阶段的化学反应,第一阶段在蚂蚁体内,消化骨肉,会产生大量气体,将蚂蚁身体撑破,蚁液外流。此时的蚁液不具有腐蚀性,所以蚂蚁残骸还在。”宁鹿指了指第一行方程式,“这个方程是我简单模拟出来的,并不准确,大家看个意思就好。” 众人吐舌头,意思也看不懂。 “第二阶段,蚁液与人皮内的空气各组成成分发生反应。” 陈腾举手:“稀有气体和氮气相当稳定,怎么发生反应?” 陈腾坐在最后面,白歌特意抻脖子回头看。 不敢相信,就连陈医也听进去了。 “蚁液与氧气发生化学反应,生成了一种辛式苯环。”宁鹿一顿,直直看向陈腾,“这种液体在常温下的膨胀率较大,膨胀的液体,会将人皮内的其他气体挤压出去。”浅浅一笑,有几分不好意思,“我刚刚说的不准确,抱歉。” 陈腾幅度轻微地摇摇头。 宁鹿收回视线,继续道:“第二阶段结束以后,人皮内呈真空状态。第三阶段能且只能于真空状态下发生。” 宁鹿把“能且只能”咬得很清楚,陈腾眸光一闪,迅速看向宁鹿。 “第二阶段的生成物和蚂蚁残骸发生反应,生成的气体平均密度小于空气,人皮气球完成。”宁鹿摸了摸鼻尖,“因为真空下的化反不可测因素太多,所以这部分方程式的误差可能比较大。” 没有人说话。 无论信还是不信,无论感慨如何,大家都不知道在这个时候应该说什么。化学谁都学过,蚂蚁谁小时候都玩过,但是听宁鹿说完这些以后,他们突然觉得这些学过,习以为常,见之不怪的事情都变得陌生起来。 陌生得就像另一个世界一样,让他们摸不到头脑。 世界上真的有人在用如此缜密的科学做着这么可怕的事情么? 如果有,他们应该怎么阻止? 第七十二章 我也没胃口 下午宁鹿跟宁玛请了假,要去家具城买家具,房子也有南屿一份,所以,她想问问南屿要不要一起去。 竟然没在食堂。 宁鹿吃了一惊,从食堂另一个门穿了出去。 先看见阳光,再看见他。 他在一棵树上。 冷眉冷眼地坐在钻石般闪耀的阳光里,像是古树成了精,用光千万年的灵气,才结出来的一只果子。 不负妖精和时光的厚望,这只果子长得极好。 当然,如果这只果子手上没有那个大包子,效果会更完美。 就像听见宁鹿的想法了一样,南屿低头咬了一口大包子,一大半没了。 宁鹿看他鼓着腮帮嚼啊嚼的样子,脑海飘过四个大字:帅就是帅。 就算这么败气质的事情也不会拉低他的颜值,反而让他多了一点少年感,傻乎乎的,挺可爱的,像个q版的他。 南屿发现了宁鹿,目光看过来。 宁鹿背手仰头,脖颈白皙,曲线优美。 光点攀着她顺滑的发丝,时不时打一下滑,细微地晃动。 “为什么在树上吃饭?” 南屿面无表情看着她,然后伸出舌尖舔了一下唇上的油,又拿出一个包子:“这里安静。”说完,嗷呜一大口,又一大半没了。 风吹过,带来围墙外老大爷矍铄地叫嚷声:“磨剪子嘞,锵菜刀!收头发!收长头发!冰箱彩电洗衣机,旧破烂换钱嘞!”复合型大爷,业务相当多元化。 宁鹿眨了眨眼睛。 这也叫安静? 突然想起刚刚在食堂里擦身而过的一群实习警察,她们叽叽喳喳地说着什么,她经过的时候,零星听到几句话:“明明刚才还在的。”“是啊,一转眼就没了。”“我还特意打了好多肉菜,准备给他吃。”“听食堂阿姨说,他最喜欢吃肉了!”。 爱吃肉,一转眼就没了…… 她还以为她们在找前两天溜进警院的小野猫。 原来。 她们找的是他。 这才来警队两天,食堂阿姨就知道他最爱吃肉了…… 宁鹿悄悄咂舌。 这家伙到底吃了食堂阿姨多少肉啊? 宁鹿咽了一口口水,不敢破坏大胃王用餐时的安静,摆摆手作别:“那你继续吃吧,我……” “吃饭了么?” 宁鹿真怕他分她一个包子。 手摆得更快:“吃了。” 南屿看着她,一言不发,连包子都不吃了。 宁鹿觉出严重性,略微泄气地坦白:“我没胃口。” 气流竖直置换,发出很轻的声音,宁鹿还没来得及分辨,就看见树上的果子落地了。 “我也是。” 宁鹿还在研究他从那么高的地方跳下来为什么一点声音都没有,脑子转得有点慢:“什么?” “没胃口。”解释完,无表情地咬了一口包子。 宁鹿看着只剩一条月牙形的包子皮儿,歪头:“没胃口,那你还吃这么多。” “没办法。”南屿长长的手指一推,把那条皮儿也塞进嘴里,又在袋子里摸出一个,“我饿。” 明明他没有表情,宁鹿还是自作多情地读出了一点委屈,一点无辜。 应该是错觉。 宁鹿安慰自己,没有接话。 南屿目光斜过来:“都要饿死了。”说完,把一个包子整个塞进嘴里。 这大概就是传说中的身体力行吧? 用一口吃掉一个包子证明他说的快要饿死了是真的。 宁鹿一激灵,想起南屿上次跟她说的,饿急了,都想吃人了。 她感觉自己在他幽幽的目光里快要变成包子了,赶紧举起手,往他身后一指:“我听白歌哥说那边新开了一家火锅店,特别好吃,我们去那试试啊?”为了加强效果,她还眯起眼,吸溜了一口口水,“想一想,好像突然就有胃口了呢!” “是么?”南屿微微俯身,背着光,眸色好像也深了。 “嗯!”宁鹿点头,尽力把跟他比起来要小一些的眼睛瞪大一点,让自己更有说服力,“白歌哥说了,那家的川香锅特别辣,特别香,特别下饭!” “白哥哥这么说的啊?”他的眼神不深邃,像是懒得对焦一样,漫不经心地,“他给你指的方向?” “嗯!”宁鹿指头在空中顿了两下,意气风发,“就在那儿!” 南屿弯唇,笑声很轻。 松松握住她的手腕,往反方向叠过去:“那边儿啊……哼哼。” 哼哼是他说的最后两个字,他念得太轻,宁鹿刚开始没听清。 风把他最后一个翘舌音节带回来。 宁鹿努力分辨了一下,应该是一个chi,什么chi呢? 啊! 白痴的chi! 宁鹿仰脸看他。 不是瞪,只是看。 她很清楚自己的智商,也清楚自己的短板,更清楚自己不是白痴,只是偶尔会有点迷糊而已。 她都清楚,所以不生气。 南屿瞥她一眼,平缓道:“别瞪了,再怎么瞪也就那么大。” 宁鹿:“!” 她就没瞪! 第七十三章 没有人家里放行军床过日子的 坐在火锅店里的宁鹿在反思,当时白歌给她指方向的时候她是背对着会议室窗口的,刚才她站在南屿对面的时候,也是背对着会议室的窗口啊,那方向就应该是对……不对,她那是站在了墙的另一边,如果在另一边背对着窗口,那方向应该反过来,那就是…… 宁鹿感觉自己要是在动画片里,此刻的眼睛应该是正在旋转的蚊香。 “弄明白了么?” 宁鹿放弃,低头抠消毒碗筷,她从来不喜欢为难自己:“不明白也找来了。” 南屿看着一边,不知在想什么,看起来有点心不在焉:“你刚才在找我?” 宁鹿想起来了:“我一会想去家具城挑家具,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去?” 镜片后的眸子缓缓转过来:“去干什么?” 宁鹿:“……买家具啊。”她掰着手指头数,“门口缺个鞋柜,小屋没有衣柜,床……房东留的行军床,太、太、太……”她太了半天,也没找到合适的词,“反正应该换了。” 南屿的注意力集中在她身上:“行军床怎么了?” 他问得平静,没有质疑批评的意思,但还是让宁鹿紧张了一下,挺直腰板,一本正经答:“行军床不温馨,而且……”她略微压低声音,虽然她也不知道为什么要这么做,“有点太小了。” 南屿看着她,不说话。 宁鹿在他的“死亡凝视”里坐如钟,等了一会看他还不说话,又补充:“……真的,没有人家里放行军床过日子的。” 眼睛不大,还挺有感染力。 南屿点头:“那就一起去吧。” 宁鹿笑得很腼腆,食指和大拇指圈成一个圈,比了一个“ok”的手势,俨然是很满意这场谈判的结果,但不想表现得得意忘形。 理论上,火锅上菜很快,但今天店里人太多了,就算只是备菜也用了很长时间,服务生上菜的时候,道了好几遍歉,放菜碟的时候,都是一边放一边鞠躬的,反倒把宁鹿弄得很不好意思,情绪一上来,她也站了起来,还迷迷瞪瞪地跟着人家鞠了一躬,把那个服务员吓得又还回来三个。 好不容易送走了服务员,宁鹿坐下,擦了擦脑门上的汗。 最怕这种有礼貌的人了。 冷静下来回想,刚才好像有不少人往她们这里看,一边看还一边偷笑。 丢脸么? 她不觉得。 她也觉得自己挺有意思的。 宁鹿笑眯眯地冲看她的客人点了点头,他们也回以她一个善意的微笑。 宁鹿心情更好,转眸看南屿,他眼里根本没她,也不关心她做什么,只顾着往锅里盲丢食材,察觉到她的目光,抬起眸,隔着雾气朦胧的镜片,她看不见他眼里的情绪。 羊肉片很嫩,过水就熟,宁鹿赶紧指挥南屿把飘上来的羊肉捞了吃。 “不沾酱?” 宁鹿正冲着一片羊肉吹气,听他问,摇摇头:“不沾。”一口咬住羊肉,顺手把她那碗酱推给他。 南屿:“……” 他不是这个意思。 第七十四章 黑灰白,三种中性颜色 家具城。 宁鹿小时候跟家人来过,当时的记忆就是……浩瀚而充实。 家具城说是城,其实就是一个超级大仓库,长方形,两头开门,门好大好大,宁鹿感觉都能过一架小飞机了。 这么大的仓库愣是被占得满满登登的,宁鹿站在一侧门口,放眼望去,无比敬佩,无比感慨,也无比兴奋。 她跟南屿宣布:“咱们好好逛,细细地逛,货比百家,不把所有店看完,绝对不买!” 南屿没有异议:“行啊。” 结果,第一家店宁鹿就没迈出去。 老板太热情了,就像那首歌一样,把宁鹿捧在了心上,虔诚地焚香。 宁鹿受不了这个。 尤其是,这位老板坚定不移地认为她们有姐妹相,非要认她当妹妹。 可是。 宁鹿看着老板的脖子。 姐姐,你为什么有喉结啊? 喉结姐拍了一下宁鹿,下定决心要吃个大亏:“妹妹,你看世界那么大,怎么就咱们姐俩长得这么像,像就像呗,还咱们碰上了!冲这缘分,姐给你让到最低价!你也不用挨家逛,费那个时间了,姐给你的价绝对在整个家具城都找不到第二个的!” 没等宁鹿说什么,老板便把她扯过去了,而且坚持让她摸一下面前的枣红色衣柜:“摸一下!摸一下!感受感受!这材质!细腻不细腻一摸你就知道!……啧,还不好意思了,摸一下!没关系的!”说着,老板自己带头摸了一下,摸完就陶醉了,“流畅!自然!光滑!深吸一口气,哦~还有淡淡的清香……” 没办法,宁鹿只能摸了一下细腻的大衣柜。 “这款是今年最流行的!而且还特别实用!”老板猛地打开衣柜门,展示给宁鹿看,“大空间!大抽屉!大镜子!就连衣杆都比别个粗!特别实惠!然后你再深吸一口气……香!” 宁鹿看了一眼,觉得这衣柜里面比外面好看多了。 老板刚才那口气吸深了,有点上头,声音柔弱了一点:“妹妹,这么好的衣柜,这么低的价格,也就姐姐我这儿舍得给你了,姐把心意都给你掏出来看了,姐也不是磨叽的人,你到底想不想要不要,就给姐一句话,姐绝对不多劝你!” 眼神热烈,如火,包裹着宁鹿。 宁鹿看着他。 周围叫嚷声不断。 新家具特有的木头味和油漆味被庞大的空间稀释,不刺鼻,刚刚好。 她弯起眼眉笑了笑:“不要。” 老板眼里的热情灭了,燃尽的灰烬比冰还冷酷。 “那你就再看看吧。”老板拿起一边的抹布,甩了甩,“随便看,我不信你能找到比我这里还要合适的……” 宁鹿转身,对站在一边的南屿招招手,示意离开。 身后那老板还在嘀咕,无非就是比来比去也不嫌费劲,没钱还挑三拣四之类的话。 宁鹿打了一个哈欠,转脚进了下一家店。 最后,他们真的走完了整个家具城,甚至还在某些店面走了两三次。 宁鹿选了其中一家,老板态度不算最差但也不算最好,刚才看他们走了,也嘀咕了好几句。可风格是宁鹿觉得最好的,问南屿,他也没有意见。 看他们回来,也没多热情。 宁鹿没什么不满,笑呵呵地把自己看好的东西指给老板看。 老板有点不信:“全都要?” “嗯。”宁鹿点头,“这些都要可以便宜么?” 老板眉开眼笑,拿着计算器噼里啪啦地敲,宁鹿看了一眼,觉得还是有点贵,老板稍微拉了点脸,最后又退了一点。 宁鹿笑眯眯地比了一个“ok”的手势。 刚要掏卡,一直都在恪尽职守做背景的人先把卡递给老板。 宁鹿看了一眼,就是她给他的那张,他也没个钱包什么的,就揣在裤兜里,一掏就掏出来了。 她有点不愿意,但也不愿意在大庭广众下跟他“撕吧”,只皱眉:“我有钱,不用你拿。” “没有人家里只让女人拿钱过日子的。”他想起什么,轻轻笑起来,“虽然这张卡也是你的。” 宁鹿仰头看他。 光很亮,距离很近,她才发现,镜片后面那双眼睛没有她想象中的那么黑,准确来说,应该是灰黑色的。 怪不得他看起来总像对不上焦距似的,是灰色拉远了别人看他眼睛的视觉距离。 宁鹿看得入迷,把周围的人和事都忘了。 灰黑白,三种中性颜色,全在他的眼睛里。 这么特别的眼睛。 她一定在哪里见过。 一定。 也许是念力太专注,思维莫名发散,宁鹿突然想起那个奇怪的梦,想起那只脏兮兮的鱼缸,想起污垢后面的人影。 第七十五章 诶呀妈呀,不得了了 “咦?”司机奇怪地叫了一声,踩下刹车,整车人都因为他的动作倾斜了一下。 宁鹿本来闭着眼睛站着,也因为这睁开了眼。 她没看见前面发生了什么,她也不关心,只是烦躁,恨不得这辆车可以飞到目的地。 南屿拉着车顶垂下来的吊环,低头看了一眼:“晕车了?” 宁鹿嗯了一声,又闭上眼,耳边是司机跟并排停着的另一辆公交车司机交谈的声音。 “怎么这个时间就开始堵车了?” “对啊!不应该啊!是不是前面出车祸了?” “堵这么长,一时半会儿出不去了……” 宁鹿郁闷,睁开眼。 早知道就不心血来潮坐公交了。 周围乘客好像都不着急,反而因为这个突发情况兴奋起来,唠嗑的声音比刚才大了一倍。有人把窗户打开,风与此起彼伏的车鸣声一起涌进来。 宁鹿深吸了一口气,觉得舒服了一点,侧头看南屿。 他的手腕松松地挂在吊环上,手耷拉着,阳光就在他指尖聚集着,像是被念了咒,将要放出能量的仙女棒,另一只手放在裤兜里。背微微弓着,腰身斜着,站姿比平时放松多了。 宁鹿看见坐在最前面,穿着制服的小女生在偷偷看他,有人还拿出手机,动作隐晦地对向他。 宁鹿不动声色地往后退了退,躲到他后面。 司机看堵得太死,索性把车门打开了,有的人等不及就自行下车。 宁鹿碰碰南屿:“这儿离家还远么?” “走路过去的话要半个小时。” 宁鹿点头,看了一眼那边越来越蠢蠢欲动的小女生。 抱歉咯,我得带着你们的大帅哥先走一步了。 宁鹿笑了一下,觉得自己有点占了便宜还卖乖的意思,转身往后门走去。 刚下车就听见一声惊呼:“诶呀妈呀!不得了了!” 宁鹿挡着阳光往声源看去,是一个胖胖的男人,他小跑过来,拉开宁鹿面前的车门坐进去。 门关上之前,宁鹿听见他说:“前头死人了!老惨……” 宁鹿转头,往路的尽头看去。 隐隐看见连通新老城区的隧道边缘。 两个小时以前。 从宴城客运站始发的长途客车向着老城区拐去,这么走绕远,但是车里的人没有提出异议,长途司机有时候会偷偷接些私活,赚点外快,人在江湖,谁都不容易,没人愿意为了这点屁事挡别人的财路,所以都当不知道。 车里吵吵闹闹的,司机也跟票务员聊得很开心。 中后部的卧铺上躺着一个人,侧着身,任凭窗外的风景从眼珠上如水滑过,眼睛也一眨不眨。 玻璃上偶尔会映出他模糊的样子。 是一个很清秀的年轻男人。 有人拍了拍他的肩:“小兄得儿!小兄得儿!求你帮个忙呗!” 年轻男人刚开始不想理,后来不胜其烦地转过身,怒视着坐在他旁边铺位上的男人,那男人横着脑袋,把自己夹在车顶与床铺之间狭窄的缝隙里。 那男人憨憨地笑了两声,指了指车顶:“帮俺看看这个窗子咋开的呗!俺捣鼓了半天,也没弄开……” 年轻男人蹩着眉转回去。 被无视地男人有点傻眼,有诶诶地叫了两声,对方还是坚持用后背面对他。 第七十六章 要死人了 男人有点不乐意,歪着脖子,脑袋在车顶蹭着转了一圈,又找到了一个目标,凑过去,这次求助很顺利,车顶和床板间又多了一个歪着脖子的人,四只眼睛都使劲往上走,虔诚地凝视着车顶固若金汤的天窗。 叮咣叮咣鼓弄了半天,终于把天窗给弄开了,两个人都发出胜利地笑声。 一开始找年轻男人帮忙的那人故意扬高声音:“谢了啊,大兄得儿!还是你热心肠!” 热心肠谦虚地摆摆手:“这算啥?举手之劳,举手之劳!” 找人帮忙的人哼了一声:“举手之劳有人还不乐意帮嘞!”想起了什么,把随身背的包拖出来,翻出来两个咸鸭蛋,塞给热心肠,“这个你拿去,俺老家的特产,一戳流红油油,可香了!” 热心肠不要,两个人推搡起来,声音越来越大。 他们都没发现,靠窗的年轻男人身子越来越紧绷,放在脸侧的手握成拳头细细地颤抖着,另一手放在枕头下面,攥紧一个冰冷坚硬的东西。 一声巨响,车厢里静了一刻。 都看向声源。 垫着两颗鸭蛋推太极的两个男人也停了下来,他们比其他人更紧张一些。 曲着腿的男人又猛踹了一脚。 “草他妈的,谁他妈搁老子顶上乱蹦跶?” 保持着掌对掌输真气的两个男人颠簸了一下,壮着胆子往下看。 撸着袖子,露出两个大花臂的男人从下面的铺位探出头看他们:“看你妈看,床板颠漏了,老子把你们俩都丢下去!” 两个男人马上偃旗息鼓,热心肠灰溜溜地抱着两颗鸭蛋回了自己的床铺。 找人帮忙的那个刚要躺下,就被人拽下去半个身子:“借个地儿躺躺,老子有心理阴影了,不愿意躺你下头!” 那人半个身子挂在外面,一个劲儿翻白眼:“好说好说,你先把俺放下来。” 像扯蚊帐帘子似的,男人被花臂从上铺扯下来。 花臂爬上去的时候还哼了一声:“我就不谢你了啊,反正都是举手之劳。” 那人敢说什么,干笑了两声,缩到床铺最里面去了。 花臂瞥了一眼躺在窗边的年轻男人,翘着二郎腿躺下。 天窗正对着他的脸,被车带起来的风打在脸上很舒服,花臂心情好多了,悠哉悠哉地看着天窗外的风景,大多数是连绵的天空,偶尔会有一只鸟,一朵云,一小簇枝叶。 突然。 视线一暗。 花臂挑起眉,进隧道了。 隧道壁上每隔几米就有一道小灯环,花臂难得有闲情雅致,数着经过的灯环。 一。 二。 三。 四。 五…… 呦呵。 花臂瞪起眼。 这咋还有一个人跟他面对面地大眼瞪小眼内? 花臂感觉自己被那些灯环晃了眼睛,使劲揉了揉眼睛,但刚才,在天窗外一闪而过的人脸还在他眼前盘旋着。 一股凉意从花臂的脊椎尾窜起来。 他没看错! 不可能看错! 就是有一个人! 刚刚就是有一个人“躺”在隧道顶上,俯视着他! “停车!” 车厢又一次安静,大家都诧异地看着坐在上铺的无头男人,有胆小的差不点被吓抽过去。 花臂把脑袋从天窗收回来,用手猛拍车顶:“停车!我他妈说停车!听不懂还是怎么地?” 司机从后视镜也看到花臂骇人的样子,怕但还是不乐意:“怎么你说停车就停车啊?这么一大车人呢,都……” “草!”花臂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要死人了!你要不要停!” 死人了? 司机猛地踩了一脚刹车,慌慌张张地往后看:“谁?谁要死了?” 第七十七章 人不可貌相 宁鹿和南屿逆着零散的人流往隧道边走,隔了一段距离,宁鹿认出一个人。 刑侦三队的队长何亦。 他正站在一个双臂都纹满彩色图腾的男人对面。 宁鹿看着荧光黄的警戒线,正考虑要不要绕路,就听见有人叫她,抬头,果然是何亦,他正对负责警戒的同事点头,示意他们放行。 宁鹿觉得亚历山大,她和南屿都不属于在编人员,跟着人皮气球的案子也没做出什么贡献,一点不像小说里写得那么神,轻轻一皱眉,便能把嫌疑人的特征多罗列出来,其余人“按图索骥”就行。 但是人家都邀请了,只能厚着脸皮过去了。 “哟!还有长得这么带劲的警察呢啊!”花臂抱着手,打量着……南屿。 南屿闻声转脸看他,花臂目光略微肃正一点,不再咋咋呼呼,而是静静地欣赏起来。 这男人的眼珠子太他娘漂亮了。 好想给他抠出来。 何亦看花臂的注意力被南屿引走了,也扭头跟宁鹿说话:“今天给你们队送东西的时候没看见你们,怎么跑这边来了?人皮气球的案子线索也在这边?” 宁鹿摇头:“没,我们是请假出来的,和工作无关。” 何亦眨巴眨巴眼睛,没再追问。 转脸看花臂,总觉得他不像目击证人,而像被目击证人指认的那位,眼里带了一点类似“恨铁不成钢”的情绪:“我说你心怎么这么大,你看看跟你一辆车的都吓成什么样了,他们还不是第一个发现的……你怎么就这么镇定呢?” 花臂无所谓地搓搓手臂:“死人有啥可怕的?老子见多了……”看何亦的表情,他瞪起眼,“警察叔叔,你内眼神是啥意思?老子在殡仪馆工作的,进进出出都是死人,可不见得多么!别他妈看老子长得凶,就以为老子是坏蛋!” 进进出出…… 宁鹿觉得这个词用得不太准确,而且有点吓人。 何亦瞪了一会花臂,深出了一口气:“行了行了,是我以貌取人了,我跟你道歉。” 花臂大度一挥手:“原谅你了。” 何亦:“……刚才咱们说到哪来着?” 花臂翻着眼睛想了一会:“啊!你刚才问我,那个……”他指了指隧道上顶,“是不是睁着眼睛的。” 何亦眯起眼:“那到底是不是啊?” 花臂重重点头:“当然是了!” “你确定没看错?” 花臂嘴巴抽抽了一下,宁鹿看出来他要骂人,但是忍住了。 “这么跟你说吧,警察叔叔。”花臂腿一叉,“要是能给当时那个场景加个慢镜头,得老他娘唯美了。我和那位先生几乎就是鼻尖贴鼻尖……”他的手掌合在一起,快速搓开,“过去的,这么近,我能看不清他是睁眼睛还是闭眼睛么?老子又不瞎。” 何亦差点就翻白眼了,什么鼻尖贴鼻尖?明明差了好几十厘米呢。 这人也算得上是个奇葩了! 这种事想想都觉得头皮发麻,这人竟然还能没所谓地当成故事给别人讲。 真是人不可貌相! 第七十八章 起下来 何亦太好客了,忙得跟陀螺一样,也没忘了随时随地关注宁鹿和南屿的位置动向,宁鹿几次想溜都没溜成,只能假模假样地背着手到处“观察”。 隧道那头停了一辆高高的客车,隔着窗户看见床铺,她觉得挺神奇,就多看了一眼。 嗯? 宁鹿把目光倒回去,她好像看见了一个认识的人。 那人不知是不是发现她了,在她目光转回去之前就把帘子给拉上了。 刘远。 宁鹿没再纠结会不会是看错了,转脚步往现场中心走。 一个念头像是回力标一样在她的脑海飞来飞去。 不知为什么,隧道上方的尸体还没取下来,一群人围在下面,有好几个穿白大褂的。 宁鹿看见了陈腾,过去打了声招呼:“陈医。” 陈腾刚才跟南屿打过照面了,所以看见宁鹿也在并不奇怪,看了她一会,笑了一下:“真巧。” 两个字,好几个意思。 宁鹿明白有的信任是相互的,有的怀疑也一样。 她没说话,轻轻吸了吸鼻子,她闻到了一股化学物质燃烧后的刺鼻味道。 想到了什么,她抬起头,仔细看隧道顶上的尸体。 尸体两臂交叠置于头顶,双腿并拢,整个人都黏在了隧道顶部,倒过来看就像他以一个奇怪的姿势躺在隧道顶上似的。 也许是因为离得有些远,宁鹿没看到他身上有外伤,只看到沿着尸体边缘有一圈像是被烧焦的痕迹。 很诡异的是,尸体给人一种异常静谧的感觉,好像他的死亡是为了祭奠某个神圣的仪式。 宁鹿突然想到何亦反复问花臂的那个问题——死者到底是不是睁着眼睛的? 她眯起眼,视线集中在尸体的脸部。 虽然看不清,但是她可以确定,尸体是闭着眼睛的,而且死相平和,所以才会营造出那种诡异的静谧感。 “看出来什么了么?” 宁鹿还仰着脸:“寿衣。” 陈腾怔了一下:“你怎么看出来的?”在他看来,死者穿的就是一套普通的唐装。 宁鹿指了指尸体交叠在头顶上的手臂:“寿衣才把袖子做的那么长,要盖住死者的手部,取留财藏宝的意思。” 陈腾比刚才更懵。 隧道口传来嘈杂的声音,宁鹿转头去看,眼睛却被人挡了一下。 旁边传来惊呼:“哪来这么多记者?闪光灯都要把我眼睛给闪瞎了!” 宁鹿侧头,刚刚就不见了的南屿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她的身边,旁边还站着用手挡闪光灯的何亦。 没闪几下,就停了。 宁鹿重新看过去,记者们都被拦在了警戒线外面,拍不到里面,于是调转炮火,对准一看就很有倾诉欲望的热心群众——花臂同志。事实证明,新闻工作者的眼睛就是毒辣,跟他们猜测的一样,花臂非常配合,甚至为了配合进不来的记者朋友,还自觉走出警戒线,对着镜头一点也不紧张,比刚才对着何亦讲得生动多了。 何亦恨得咬牙:“真他妈当自己是明星了!” 可是,再气也没办法。 转头看陈腾:“陈医,怎么样?想出办法把死者……”他卡在动词上面,好半天才选了一个出来,“起下来了么?” 第七十九章 对法医同事的尊敬和体贴 分离死者和隧道顶部的过程异常艰难,也非常考验人的心志,陈腾带过来的两个实习生可能都是第一次亲眼看见这么血肉模糊的一幕,看了一会就从升降台上跳下来,捂着嘴冲了出来,蹲在一边使劲干呕。 呕完还得回去,因为工程量巨大,少不了他们帮忙。 其他人站在底下仰头看着,样子看起来都有点扭曲。 宁鹿戴着面罩站在陈腾旁边,负责分离死者的手臂,组织液异常地多,虽然带着手套,手感依旧非常黏腻。贴在隧道上的一面皮肤都已经烧透了,衣服也都化了,烧焦的界限很清晰,笔直的一条线,线外的皮肤衣服都是好的,衣服的边缘融成乳胶状,像是黑色的玻璃胶,黏着在死者的皮肤还有隧道上。 真是太黏了。 宁鹿挺佩服何亦的文字功底的,那个“起”字用的极好。 不仅是黏,而且尸体僵化紧缩得厉害,就算只移动一厘米都很困难。 宁鹿劲小,好不容易掰开一点,起着起着就没力了,硬邦邦的手臂又弹了回去。 宁鹿不管别人怎么折腾,依旧一脸平和的尸体,身心俱疲。 真是不听话的尸体大人啊。 她往下面扫了一圈,捕捉到正和何亦说话的南屿,他也正好看过来,她连忙勾了勾手指头,示意他上来帮忙。 南屿跟何亦点了一下头,结束了对话,又从一边拿了面罩和手套,上到升降台上。 操作升降台的大哥不知道在干嘛,反正没在工作,南屿等了一会,还是没动静,也懒得叫人了,借着升降台的高度,踩着斜架,跳到宁鹿他们站着的平台上。 一层楼多的高度,就被这位大哥轻松两下踩在脚下了。 这,就是腿长的飘逸感。 “怎么了?”南屿一边戴面罩,一边问。 面罩盖住他的半张脸,和银色金属边眼镜连在一起,衬得眼眉里的疏离感更明显。 “可以帮我……”宁鹿对着尸体手臂做了一个“抓”的手势,“一下么?” 南屿微微偏着头,眼睛看着尸体,嗯了一声,然后举起手。 “慢慢慢点。”宁鹿真怕他把人家胳膊掰折了。 凑过去看,他“抓”的这一下,比她起了半个小时效率还高。 宁鹿严肃:“轻点。” “哦。”南屿把抓起来的胳膊放回去了一点。 “这个得细细地弄。”宁鹿谆谆教导,“尽可能保留尸体的完整性,对后续的尸检工作会有很大帮助的,这是对法医同事的尊重和体贴。” 南屿点头:“哦。” 宁鹿给了他一个“要学的东西还很多,以后慢慢传授给你”的眼神,仰起头继续,一点点抠,为了以身作则,抠得比刚才还精细。 抠了一会。 陈腾走过来,面无表情地通知宁鹿:“这么起下去太费时间了,我找了几个男同事,一会直接把尸体拉下来。” 宁鹿:“……直接拉?” 不保留尸体的完整性了么? “嗯。”陈腾点头,“外面记者越来越多,上面让我们速战速决。我看了一下,细抠的价值也不太大,对结果没什么影响。”看了一眼宁鹿的工作成果,转回来再看宁鹿的眼神有些微妙,“你可以下去了。” 宁鹿读懂了他眼里的微妙。 干了这么半天,咋就起下来这点儿? 业务水平极次! 带着被她尊敬并体贴的法医同事的嫌弃,宁鹿吸了吸鼻子,可怜巴巴地站在升降台上,独自一人离平台越来越远。 她还没落地呢。 上顶就大功告成了,操作升降台的大哥心想,终于可以下班了,一激动抬手,把还没落地的升降台又升了起来。 可怜的宁鹿就这么在一堆扛着尸体的大男人目光里,如初升的太阳一般冉冉升起。 太丢人了。 宁鹿低头,坚决不看南屿。 第八十章 我要送你一颗星球 警队收活,何亦问宁鹿要不要跟他们一起回去,宁鹿摇头:“还有点事没办完,就不去队里了。”她得回去看看新搬进来的家具。 隧道里照常通车,空气里残存的味道也被车子带起来的气流打散了。 宁鹿想起:“饿了么?” “嗯。” “想吃什么?” “烙饼。” 宁鹿感觉隧道里那股刺鼻的味道刮过来了。 她想起从隧道顶拉下来的尸体背部,全是烧焦的痕迹。 她记得有人吐槽:“这怎么跟他妈跟烙大饼似的?” 的确,要是被隧道倒过来,这个人就像是被烙在上面一模一样。 宁鹿静了一会,才问:“故意的?”她站住,认真地看着南屿,“你故意恶心人,是不是?” 宁鹿生气和不生气的时候差别不大,她的长相太没有攻击力了。 南屿也站住。 他们手边,一侧是马路,另一侧是石头做的围墙,围墙上面是一座小山。 马路上,车子飞快掠过,尘土被碾压的声音,触目惊心,却让人莫名地痛快。 围墙上,小山静静地伫立着,草树郁郁葱葱,无数微生物在滋长繁殖。 两种蓬勃,前者动荡,后者安稳。 他们夹在其中。 “不是。”南屿答,他垂着眼睫,金属镜框在西沉下去的光线里变成一条火红的细线,他的眼珠也被这条线分割,“我不是故意的。” 他只否定了前半部分。 宁鹿把目光转到一边,盯住石头墙缝间离奇生长的一簇草。 盯了半天还是没忍住,噗嗤笑出来:“所以,你承认恶心我了?” “嗯。”南屿好像没意识到前面有一个大大的陷阱,安之若素地走进去,“我承认。”顿了一下,“但是,我是真的饿了,而且是真的想吃饼。” 宁鹿看着他,突然感觉不认识他了。 他和她认识的很多人都不一样。 这个瞬间过去,她又觉得他无比熟悉。 她笑了一下,鱼儿一样的眼睛鞠了一捧橙红色的光:“你是不是听到何队说的那句话了?” 南屿点头:“我还没吃过烙大饼。” 宁鹿抿嘴呆了一会,又没憋住,轻轻哼了一声,笑出来:“行吧,那就听你的。” 因为工作原因,她接触过很多很多思维异于常人,不,应该说大多数人的人。 他们眼里的世界是各种各样的。 但是,他们也有规则,秩序,也有认知的基础元素,但是是独有的,有时候很难用固囿思维去理解。 他们生来如此,生来就带着另一个世界。 宁鹿背着手走在前头,她听不见也看不见南屿,却清楚感觉得到他就在她身后,从后面吹来的风都因为他变得不一样。 她豁然想起有人送给她的一首诗。 豁然,是因为这首诗已经很久没想起过了,她都快要把它忘记了,就像快要忘记,她曾经也是拥有另一个世界的人。 诗写得不怎么样,还有点孩子气: 有一天。 我要送你一颗星球。 上面只住着你。 你就是全世界的主宰。 你制定规则。 你区分善恶。 你判定对错。 如果我真的做到了。 记得好好谢谢我。 做什么都不过分。 因为我送你的不仅仅是一颗星球。 还有,自由纯粹的你。 第八十一章 光明的盲区 很可惜,就算是老城区也没找到制作方法朴素粗暴的烙大饼,最后在南屿的同意下,宁鹿退而求其次,选了一家饺子店,点了好几盘煎饺。 原理都差不多。 南屿一如既往地好胃口,吃了一盘又一盘,宁鹿严重怀疑,老板没出来告知煎饺没有了,南屿还会继续吃下去。 他让她想起了千与千寻里找千寻搓澡的河神大人。 只不过南屿再怎么吃,小腹还是平平的。 真不知道他吃的东西都哪去了。 走的时候,宁鹿打包了好多生品——以备不时时只需。 宁鹿提着和她小腿差不多高的打包盒山,细细的手指像是要勒劈了,她想,应该够吃一阵了。 一只手。 比她大了近一倍的手伸过来,把塑料袋提手下面攥住了。 宁鹿看着南屿直起身,觉得他像一座山,再看换到他手里的打包盒山,突然觉得自己太没见识了,这哪算得上山,小土包还差不多。 她不再自信,甚至悲观,觉得这些也就够南屿今晚当夜宵的。 走到老楼楼下的时候,天还没黑透,坚强不息的小老头们在昏暗里眯着眼打扑克。 宁鹿上楼以后特意探头看了一眼,楼下已经没人了。 她觉得这些爷爷很神奇,像是写在沙滩上的字,上一秒还在以永恒的姿态驻留,不知哪朵浪打过来,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转头,南屿正在开门。 他的尺骨茎突很明显,从侧面看曲线起伏精致。因为捏着钥匙,手背上的骨骼分明,随着转钥匙的动作轻微上下,像是钢琴的琴弦。 宁鹿歪头,看他的手指。不细,很直,指节分明。 银闪闪的钥匙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他屈起膝盖在门上撞了一下,门开了。 他侧身看她。 宁鹿看见客厅地上有一小滩光,像是一个小湖泊。 她想,这应该是今天,这座城市里最后一缕光了。 她走进去。 家具已经送过来了,宁鹿想起什么,侧头,看见给家具店老板留的钥匙就在鞋架上放着呢。 又转回头,这次带着小孩刚拿到新玩具的新奇劲儿,挨个打量这些曾经陈列在店铺里,此时陈列在她家里的小家伙们。 不一样。 感觉不一样。 她把每个长了门的东西都打开一遍,轻轻嗅着代表着某种有毒物质,但也代表着嘎嘎新的味道。 南屿没什么兴趣,坐在沙发上,看着她满屋子乱转。 在幽蓝的空气里,她真的就像一只鱼,摇头摆尾,游弋来游弋去。 鱼儿钻进屋里,没像刚才一样很快又钻出来,南屿听见屋里有呼哧呼哧的声音。 像是有人在干什么体力活。 他站起来,走进卧室里,看见鱼儿在抖落一个床单。 蓝色的床单扬起,像浪一样,泛着波浪缓缓落下,给鱼儿累得够呛。 而且效果也不好,床单折着一半身子,懒洋洋地躺在床垫上。 宁鹿没看站在门口的南屿,转到对面,爬到床上,想把床单整平。 “下去。”南屿走过来。 宁鹿看了一眼他的手,下去了。 他扬,床单上没波没浪,全部展开以后啪地落下,宁鹿闭了一下眼,感觉脸上凉凉的。 睁开眼,南屿正在调整细节。 霸道总裁的皮儿套在了家庭主妇的魂儿上。 酷酷地贤惠。 宁鹿轻轻笑开。 空气的颜色越来越深,他变成了一个黑色的,填充的影子,逆着微弱的天光,身影挺拔。 真好。 她看着窗外,没有阳光,也没有月光星光,甚至连对面的居民楼都是黑黢黢的,没有灯光。 这段时间是光明的盲区。 可她还是觉得明亮温暖。 第八十二章 不郑重的承诺 宁鹿没什么讲究,新买的床单被罩没洗就这么用了,管它什么乱七八糟的,她就想赶紧住进来,今天就住进来。 家电虽然必须得换,但房东留的也不是一点也不能用了,还能对付一阵,宁鹿打算在网上买,一点点换成新的。 问南屿行不行,他提了一个很关键的问题:“没有洗漱用品。” 宁鹿看了一眼时间,八点多。 “你要是不累的话,我们现在就去宁队家把我们的东西取过来。” 南屿点头,站起来。 宁鹿看见他摸了摸裤兜,好像在检查有没有带钥匙。 人的记忆有时候是连续的,有时候是定格的,像是拍照片。 刚刚宁鹿就给南屿“拍了一张照片”,这张照片的基调略暗,像是悠长安静的老电影的一次取景。 宁鹿给宁玛打了一个电话,宁玛没有留她,只是说警队有事,自己不在家。 宁鹿捏着手机走下楼,思绪有些恍惚,走到一半才想起没有灯,她也没有开手电,下意识停住脚。 周围安静黑暗。 她盯着虚无,萌生了错觉,感觉黑色的空气在上浮,而她在垂直降落。 “南屿?”她的声音太小心了。 “嗯?” 轻而短的音节结束了她的下坠感。 宁鹿轻轻吐了一口气:“我以为你不见了。”她在撒谎,她能感觉到他,就算他发出声音,就算他不在眼前,她也知道,他在跟着她。 南屿垂眸看着宁鹿,在黑暗里,她像一小团烟,好像他的呼吸重一点,她就散了。 他略微转身,从她上面的台阶下来,停在她身边:“不会不见。” 没有主语的承诺,怎么听都不觉得郑重。 宁鹿需要的就是这种不负责任的承诺。 信誓旦旦,太有负担,也太虚假。 “马上就到一楼了。” 宁鹿眯起眼,觉得能看见南屿轻飘飘的话漂浮在墨汁一样的空气里。 这一次,她跟着他迈出脚。 宁玛放下手机,脸色不变,可敏感如白歌,一下就发现自己的队长情绪有些不对头了。 宁玛突然觉得耳边清净了,微微皱起眉:“继续说。” 白歌抬了一下眉,顿了一会才迟疑道:“宁队,我都说完了啊。” 宁玛怔愣了一下,也顿了一会,然后点头嗯了一声,好像在回忆,开口便把前面的话续接上了:“那就是说,贺喜儿和成大雄之间是有私人交往的。一个大学教授,一个老板兼作家,他们互相认识的契机也就只有他们都感兴趣的特殊性癖了。” 白歌点头:“我在成大雄注册过的sm论坛还有他常去的几个社交软件上找了一圈,没发现两人交流的痕迹。那张照片我也打听过了,当时吃饭的人不止他们两个,还有成大雄的几个学生,成大雄把她当成朋友来介绍的。” 宁玛挑眉:“师生宴找一个职业完全不沾边的朋友去,好像不太合常理啊。” 白歌咧了一下嘴:“我听那几个学生的意思,他们都觉得贺喜儿是成大雄的女朋友,但听成大雄当朋友介绍的,也就没多问。” 宁玛陷入思考,没说话。 第八十二章 头号粉丝 白歌在一边发散思维,天马行空:“宁队,你说……有没有这么一种可能,成大雄对成人用品的需求量很大,老买老买,就引起了成人用品店老板贺喜儿的注意,给他升了个vvip之类的,然后成大雄为了感谢贺喜儿又买了一大堆东西,照顾她生意……一来二去,就这么熟起来了。” 宁玛斜了他一眼:“如果没有这起连环凶杀案的背景,你的猜想也不是没可能。但是……”宁玛指间夹着一只笔晃动得极快,“世界上有这么巧的事么?一起随机连环杀人案的嫌犯和所有现场的老板认识,还有私交……”宁玛摇摇头,“里面肯定有问题。” 白歌叹了一口气,趴在桌子上,蔫巴了。 脑子说放空,但也在乱转着,时不时晃出点有用没用的。 突然,他的注意力集中起来。 他想起贺喜儿神叨叨的样子。 “我最不信的就是巧合这两字了。这世上正在发生的,已经发生的,将要发生的。只要能发生会发生,都是有关系的,只不过很多关系我们没法看见而已。” 看不见的关系…… “就比如白警官你,警队人那么多,为什么偏偏是你对我……对囚爱感兴趣?” 因为。 白歌弹起来。 除了极少数人,其余的人根本没把囚爱里没有监控的事情放在心上。 毕竟很多店面都是这样。 而且装不装,维不维修监控都是店家自己的事儿,谁没事会想到自己家店里会发生凶杀案,一般都是防小偷的,如果店家自己都不介意,别人当然管不着。 但是他,为什么一下子就觉出不对了呢? 书。 他看过贺喜儿的书。 看到过主人公为了追求刺激在无人售卖店里做了一些出格的事情。 当时他就在想,这两个白痴,难道不知道这种店里都是有监控的么? 后来在书里,这两个白痴还真的被店主人通过监控找到了,情节描写得很搞笑,当时给白歌逗得不行。 白歌嘴唇蠕动着,在嘴里咬嘴唇。 脑海里反复出现的是贺喜儿说“巧合”这两字时的不屑表情。 他觉得太扯了。 他的想法太扯了。 他承认自己的确是受到了书里情节的影响,才会下意识怀疑店里怎么会不装摄像头。 可如果说,这也是别人刻意安排的,那就有点太离奇了。 这种事,怎么把握? 万一他心血来潮,掠过这部分没看呢?万一他看过也就看过,什么印象也没有留呢? 那安排这些事情的人,岂不是白费力气了? 白歌抬手狠狠拍了拍自己的脸。 别他妈乱想了! 这是实打实的案子! 不是拍玄幻剧! 但是…… 白歌舔了舔后槽牙,这倒给了他一点启发。 成大雄和贺喜儿的联系,会不会也和贺喜儿写的书有关呢? 白歌的思路又走上了和刚才异曲同工的道路:会不会是成大雄很喜欢贺喜儿的书,喜欢得有点走火入魔了,吸引了贺喜儿的注意力,把他升级为头号粉丝,然后两个人就好上了? 第八十四章 刘远 何风踩着风进来,一屁股挤开正在笔电前面趴着打字的白歌。 白歌本来要发火,对上何风眼睛的瞬间又怂了,老老实实抱着笔电蹲角落里了。 宁玛看了一眼何风:“你怎么还没回去?” 何风搓搓手,有点兴奋:“我哥接了个肥活。” 肥活? 白歌抬起头。 这个词形容过603碎尸案。 说肥是因为这个案子网曝严重,备受瞩目,压力巨大,但后期的奖励奖金那也是相当给力的。 “我过去看了一眼。”何风手指放在鼻子下面,快速搓了搓,“真他妈刺激啊!” 白歌酸溜溜的:“能有我们手上的刺激?” 何风看了白歌一眼,后者低下头,何风或满意,或鄙夷地哼了一声:“就你这个小胆子,看一眼,都得吓吐了。” 白歌撇嘴,没吱声。 没吓吐过,倒是被某人的臭脚丫子薰吐过一次。 “饼,都烙过吧?”何风摊着手心,模仿颠勺的动作,然后振臂抖了一下,“把饼颠天花板上,这种失误……也有过吧?” 白歌真真是没忍住,噗地乐出来:“你以为谁都跟你似的?打羽毛球能把拍挥出去,切西瓜能把垫板剁漏咯……还能把饼烙天上?” 何风吸了一口气,挽袖子要过去。 白歌赶紧桃花:“我的意思是,一般人哪能像您这么孔武有力啊?我不行,宁队也不行……”说着,他歪头看宁玛,挤眉弄眼地求救命。 宁玛冷冷地看了他两眼,抬手把何风召回来,倒不是见义勇为,就是想听何亦那家伙接了什么案子。 何风给了白歌一个“给老子等着”的眼神,坐了回去,手上还是颠勺的动作:“我哥那案子,受害人就被人颠隧道顶上了,后面都糊了,粘在盯上了,起都起不下来,最后是陈医他们起的角儿,然后七八个男的一起使劲给拽下来的。” 白歌想象了一下,脸拉得老长,双下巴都出来了:“太变态了。”顿了一下,又问,“怎么发现的?” 隧道下面只能过车,谁闲着没事坐车里还往头上瞅。 “这就是寸劲了,有一个男的在长途客车上,把天窗打开了,躺在上铺看天发呆呢,结果就跟受害人来了一个脸对脸saygoodbye……”何风抽了一口气,“这里有一个事儿挺邪乎的,这人说得清楚啊,当时看见受害人是睁着眼儿的,但我哥他们到的时候,去看,眼睛闭得死死的,一个缝儿都没有……” 白歌也抽了一口气:“卧,槽,不会是看见的时候还没……死……呢吧?” 何风看白歌大舌头那样,不屑地哼了一声:“我就说你胆子小,你还不服气。”挑起眉,“在跟你说一个……你猜死者身上穿的是什么?” 白歌不猜。 何风一副很牛逼的样子吐出俩字儿:“寿。衣。” 白歌又卧,槽了一声:“不会是有人偷尸体吧?然后心理变态,把死人粘隧道上面了……” 何风瞪眼:“你能不能别一会儿一变的?” 白歌又缩起来了。 何风也不搭理他了,转脸冲宁玛笑得谄媚:“宁队,你看人皮气球的案子我们也结了,要不我们也跟三队热闹热闹?”他直起身,一脸严肃,“我绝对不是为了奖金啥的,我就是单纯地从我们队的荣誉出发……我哥说老多媒体都在跟这个案子,要是真的让我们给破了,我们队的名号就打响了,以后走到哪都能挺直腰板……” 白歌痛心疾首:“我们做警察的一切以人民出发!你怎么这么……” 利欲熏心这么好的成语被何风瞪了回去。 何风制住了白歌,又转脸看宁玛:“宁队,我都跟我哥说好了……” 宁玛面无表情:“你可以去。” 我? 一个人? 何风感觉到不妙。 “明天我就给你办转队手续。” 何风哀嚎了一声,赶紧求饶,说再也不敢肖想了。 白歌眼巴前就有一场何风落难的好戏,他却没有心情欣赏,他的注意力全在屏幕上。 屏幕上是两个人的合影。 左边的是贺喜儿,右边…… 白歌脱口而出一个名字:“刘远!” 第八十五章 烤鱼,别太大 南屿的东西很快就收拾完了,他没有在宁玛家洗澡,只是简单洗漱了一下,东西都是随拿随放回去的。 没想到宁鹿跟他一样快,他刚把包背起来,就听见轱辘在地板上滚动的声音。 像是微型火车,节奏感极强,带起微弱的震动。 “好了?”宁鹿歪头问他,脚步却没停,“走吧!” 她留给他的侧脸是开心的。 像奶油一样甜腻,却铺在一杯咖啡上面。 如果单独吃掉奶油,那么分量更足,味道更苦涩的咖啡也只能这么生涩地咽下去。 回去的路上,宁鹿一直没有说话。 她试图营造出一种假象,希望能骗过自己,她没有不舍得什么,因为她没有明确地想要割舍什么。 她是自己慢慢想通的。 从她跟宁玛说要搬出去,不,应该更早,应该是从她回到这里开始,她就已经放弃了什么,不然她也不会回来。 宁玛比她先意识到了,所以,无论是出去住,还是她接受南屿父亲的邀约,治疗(观察)南屿,宁玛都没有干涉。 明明是她要“恩断义绝”,却是对方先觉知,先配合。 真是讽刺。 宁鹿眨了一下眼睛,无意看见自己在车窗上的倒影。 破碎的斑斓,让她自己都认不出自己的眉眼。 不知盯了多久,她的目光终于穿透了那一层薄薄的玻璃,落在外面。 “烤串!”她像个孩子咋呼着,一点没发现自己语无伦次,前面是烤后面就变了样,“我想吃炸鸡叉了!还有甘梅地瓜!哇!还有鸡骨架!……”她回头,眼睛亮亮的,还是不大,所以光亮快要装不住,要溢出来了,“南屿,你饿不饿?” 南屿没用看精神病的眼神看她。 “嗯。” 宁鹿一乐,叫住司机,付了钱,跳下车,整个动作行云流水,流畅得连找钱都忘拿了,还是南屿在后边接的。 南屿回头看了一眼街对面。 他看见有一辆车也停在了路边。 他的镜片上划过一道冷光,是出租车顶上白色的指示牌灯光。 没看多久,他转回身,宁鹿已经跳进了一家店铺,在跟老板比划着什么。 南屿走过去的时候,宁鹿坐在门口的小板凳上,她个子在女生里不算矮,一米七左右,但骨架小,腿长,坐在凳子上缩起来就没多大了。 他停在他面前才发现他的预估保守了。 她坐在那个小板凳上,抬起头也就刚到他胯骨上边。 他刚这么想,她就抬起头了,懵懂地看了看与她视线水平的部位,然后又仰起头:“打包带回去吃,可以么?” 南屿嗯了一声,身子侧了侧。 “你也拿一个菜单……”她没说完,就看见他提了提裤子,然后在她右后方蹲下,他的上半身和脖子都没向她歪过来,只是目光遥遥地落在菜单上,莫名给人一种“本公子看一眼菜单,就是给菜单你面子了”的高冷感。 宁鹿抿嘴笑了一下,老板给她一个夹在木板上的小本子让她记菜名,她把它放在膝盖上,单手拿着菜单:“你想吃什么,就跟我说哦。” 南屿嗯了一声,伸手把菜单接过来,他的胳膊搭在膝盖上,微弯,正好就放在宁鹿最方便看的地方。 “我想吃烤鱼。” 宁鹿皱皱眉:“烤鱼太大了……你看,最小的也有一斤半呢。” “哦。” 宁鹿看着他,一大只,冷眉冷眼地看着菜单,一副生人勿近的样子。 但脸颊的胶原蛋白丰富,眼睫密长,又有眼镜的衬托,在疏离的边缘,又开出了一种名为乖巧的花。 两种不算矛盾,但绝对也不搭配的气质在他身上完美兼容。 宁鹿收回目光,在本本上写上:“烤鱼。”想想又补充了一句,“(别太大)。” 第八十六章 不会让你背的 最后,宁鹿侧头问南屿:“能喝酒么?” 南屿半笑不笑的:“能啊。” “能喝多少?” 南屿这回真笑了:“你是怕我喝醉么?” 宁鹿点头:“怕啊,你这么大只……”宁鹿把两只胳膊都打开,比划了一下,“要是醉了,我可背不动。” 风带来外面烤串的熏烟。 南屿微微眯起眼。 宁鹿突然有点羡慕他,他眼睛真的大,眯起来还那么大。 他的唇边含笑,侧开脸:“不会让你背的。” 不会不见。 不会让你背的。 一样的句式,不一样的感觉。 哪里不一样,宁鹿不知道。 宁鹿要了八瓶啤酒。 老雪花。 她不记得谁跟她提起这种酒的时候说的是劲大还是劲小了。 只记得她喝过一次,觉得味道比别的啤酒要好很多。 烤鱼没那么快好,宁鹿随口问了一句,才知道外面炸串的是老板的媳妇,于是就托老板要了一堆炸串。 没一会,老板端着一个大盘子回来。 宁鹿先开了一瓶酒。 瓶盖边缘压在桌边,然后用掌一拍,瓶盖开了。 老板给宁鹿鼓掌。 宁鹿笑眯眯,也不用杯子,用纸巾擦了擦瓶口,就慢慢喝起来。 她不劝南屿喝酒,自己喝得也不猛,一口一口倒,喝一会就拿起炸串啃一会。 南屿也不主动喝。 他吃炸串吃得比别的要斯文得多,会用筷子把炸串撸到碗里,然后再夹着吃。 烤鱼上来的时候,宁鹿已经喝了两瓶了,脸颊红红的,更衬得皮肤好得能拧出水了。 她站起来,跟南屿说:“我去一下卫生间。” 说完,转身往后面走,脚步有点虚,但是走出来的是直线。 回来继续喝,但是这回拉上了南屿。 宁鹿帮南屿开瓶子。 老板悄悄递过去一个瓶起子,身怀绝技的人没看得上,还用桌沿磕。 老板觉得惆怅。 瓶起子被发明出来就是用来用的,还有……他心疼他家的桌子,都磕秃噜皮儿了。 南屿接过宁鹿帮他开的酒瓶,在她拿起第二瓶之前,捏住了瓶身,微微用力,宁鹿就抓不住了。 宁鹿也不跟他抢,哈腰又拿了一瓶。 南屿没理她近乎幼稚的行为,长指捻起老板偷偷推过来的瓶起子。 杠杆原理的精华浓缩在这只油次麻花的小起子上。 咔,嘁—— 白沫翻涌。 南屿把酒瓶放在宁鹿桌上。 宁鹿有点迷糊,但她知道,他看出来了。 看出她的手拍得有点疼。 南屿也没用杯子。 老板看自己家的桌子安全了,放松地观察着这对年轻的男女,长得一个赛一个得精致,怎么举止有点……对嘴儿吹,这一般都是糙老爷们才干的事儿。 这两尊瓷娃娃…… 老板向左歪头,又向右歪头。 最后服气地点点头,漂亮就是好啊,干啥都漂亮,对嘴吹啤酒都跟用拉菲喝交杯酒似的。 宁鹿又站起来,这次她只喝了一瓶,手指飘飘地指了指后面:“厕所。” 南屿看着她。 宁鹿低着头,监督自己走直线。 直是挺直的,就是有点歪。 回来的时候能好点,但再灌进去一瓶以后,又有点变本加厉的意思。 啪! 宁鹿拍桌子。 鱼骨头都震了一下。 她看着虚无,也不知道冲谁喊:“尿!尿!去!” 老板站在宁鹿视线里,尴尬地转了转眼珠。 她在跟谁说话? 宁鹿嚯地站起来,笑得美美的:“好哒~” 老板:“……”自言自语的人最可怕了。 他看见一直没说话的男人也随着小姑娘站起来。 前面的小姑娘好像踩着京剧里的鼓点。 咚一声,猛地右晃,然后站住。咚一声,又猛地左晃,然后站住。踉踉跄跄,摇摇欲坠,竟然神奇地没有倒下。 男人则在她身后,她停,他也停,他们之间保持着最开始的距离。 小姑娘钻进卫生间,男人就在外面等。 老板猜,男人是怕小姑娘掉厕所里面。 还好,宁鹿够争气,完整地出来了,而且好像还清醒了一点。 一把拉住了老板的手,语重心长地拍了拍:“不喝了啊,再喝就有点儿多了啊。” 再喝就多了? 你已经多了! 老板嘿嘿一乐:“行!那就结账吧!” “好啊。”宁鹿放开老板的手,一只手把衣兜扯得大开,歪头往里看,看了一会,抬头,冲老板眉眼弯弯,“钱咧?” 老板警觉,这姑娘不会要吃霸王餐吧? 南屿掏出卡,递给老板:“刷卡可以么?” 老板松了一口气:“行,你等一下。”说完,拿着卡去找pos机了。 宁鹿看着老板走开了,仰脸看南屿,扁扁嘴,有点委屈:“你哪有钱啊?” “你给我的钱啊。” 宁鹿更委屈了:“我啥时候给你钱了?” 南屿回答得很完整:“我们吃早饭的时候,你给我钱了。” “啊?”宁鹿一副天塌了的表情,“我跟你吃早饭了?我为啥跟你吃早饭啊?我平时都是一个人吃早饭的……” 老板来还卡,看小女人一副“和别人吃了早饭,我就不纯洁了”的表情,忍不住笑了:“小姑娘真可爱,撒酒疯都比别人可爱。” 宁鹿在一边眨巴眼睛听,听出来老板在夸她。 醉了也不能忘记自己是个礼貌的宝宝。 想着,宁鹿抓着南屿的卫衣借力,给老板深深地鞠了一躬:“谢谢,老板你也好可爱。” 老板笑得跟招财猫似的,刚要再夸两句,就见弯着腰的可爱小姑娘……吐了。 再可爱的小姑娘吐出来的东西都不可能可爱。 虽然吐的都是自家东西,老板依旧嫌弃地往后退了一步,脸色非常难看。 但是,能怎么办呢? 人家正吐得飞流直下三千尺连绵不绝的,中途打断也不合适啊。 于是老板只能眼睁睁看着。 正当老板准备自认倒霉的时候,扶着女人的男人开口了:“一瓶矿泉水,五包餐巾纸,一个塑料袋,还是刷卡。” 老板怔了一下,明白了男人的意图,比起这么漂亮的小姑娘能吐这么持久,还让他难以想象的就是,这么漂亮的男人亲手打扫呕吐物的场景了。 前者他已经见到了,后者他将要见到。 老板到后面拿东西。 等他拿完东西,小姑娘也吐完了,被男人扶着坐在一边。 “谢谢。” 男人的声音太平淡,和满屋子的刺鼻味道格格不入,老板摇了下头:“没事。”看了一眼地上的狼藉,有点不忍心,“你还是别管了,一会我叫我媳妇收拾。” “没事。”南屿把一样的话还回去,把水递给宁鹿,“自己喝。” 宁鹿接过水,乖得像个小娃娃,小口小口地喝着。 南屿站起来,蹲在地上的狼藉边,把餐巾纸打开,几层叠在一起,一手隔着纸巾收拾,另一只手拿着塑料袋。 不看地上,这一幕赏心悦目。 看地上,老板觉得心情有点复杂。 自问,如果是他,他能不能帮自家媳妇收拾秽物。 答案是否定的,他受不了这恶心。 他和媳妇结婚十多年了,感情很好,架都很少吵。 但是…… 还是不行。 也许等到他们老了,也许等她真的病了,他会逼着自己做。 可就是因为她喝醉了,吐在别人店里了,他是绝对不会管的。 老板又看了一会,终是忍不了店里的味道,躲到后面去了。 第八十七章 哀家的面子往哪放 南屿一手拿着他们的行李,一手插兜,看着缩在墙角昏昏欲睡的宁鹿。 “走了。” 宁鹿没看他,而是看着自己的一只手,看那只手缓缓伸向南屿,一副“我的手有自己的想法”的样子。 那只拥有自主意识的手在南屿面前摊开,五个指头抓了抓。 南屿看了一会,转脸看玻璃门外,有人光着膀子叼着烟在烤羊肉串,旁边立了一个吹熏烟的风扇,风力太猛,好像连夜色都被它吹得歪歪扭扭了。 舔了舔唇角,他重新看她,然后把手从裤兜里拿出来。 在将要盖上那只小手的时候,那只小细手快速立起来,从下往上,手指穿进他的指缝,扣住以后猛地用力,狠狠往下拉他。 南屿晃了一下,但反应很快,在她施力的同时也绷紧了小臂,手腕用力,抵消并战胜了她的力量,把她拽了起来。 宁鹿感觉忽悠了一下,感觉自己站在了棉花上,嘿嘿一笑:“走——回家——” 家,在温暖明亮的地方。 她像一朵向日葵,转了一圈以后,面向着最亮堂的方向,振臂高指:“这边!” 老板看着面对自己的小姑娘,呵呵笑起来。 这边可没有家,这边只有他的后厨。 南屿知道酒精放大了她的路痴系数,站在原地没动,被她拉直的手臂收了一下:“这边。” 宁鹿迈出的脚像是圆规的腿,在空中转了半圈,在反方向落下。 这脚落下,那脚马上跟上,自然地就像她本来就要走这边似的。 老板笑得不行。 这姑娘,够随和。 “南屿啊。”宁鹿抱住他的胳膊,“你喝了多少?” “和你一样。” “哦!”宁鹿一副洞悉大秘密了表情,“你原来这么能喝啊。” 南屿:“……走回去还是打车?” “走回去。” 宁鹿鼓捣着他的胳膊,非要他把胳膊折成九十度,然后再把自己的手搭在上面。 端庄地凝视着马路尽头:“小屿子,前路漫漫,满布荆棘,你可愿意扶着哀家一往直前?” 南屿把塑料袋丢到路边的垃圾桶里面,听见她这个称呼,神情不变,镜片上有一块斑斓,缩映着这世界的热闹嘈杂。 看了她一会,淡淡转开目光:“行啊。” 宁鹿得了大便宜似的偷偷笑起来:“小屿子,后宫这么大,只有你,只有你最合哀家的心思。哀家得赏你!赏你……”她说着,在身上,在南屿身上摸来摸去,一边摸一边嘀咕,“哀家的大金砖哪去了?” 南屿踩着散步的节奏,整个人都有点发懒,由着她瞎摸:“太后你太客气了,我不要金砖。” “那你要什么?” “我什么都不要。” “那不行。”宁鹿摇头,“哀家不赏你,晚上睡不着觉。” 南屿的眼珠缓缓转过来,眼角眉梢带着入骨的散漫:“那就别睡了。” 宁鹿像牛一样重重地用鼻子呼了一口气:“小屿子。” 南屿不看她,看路。 “你……”宁鹿晃着他的手,寻求关注。 南屿只当她醉了,漫不经心地答对着她:“嗯,我。” “你!” “我。” “你太坏了!” “嗯,我太坏了。” “你是大笨蛋!” “嗯,我是大笨蛋。” 宁鹿不走了。 南屿低头看她,她也仰着脸看他。 还是那双不大的眼睛,但好像装着比这个世界还要大,还要璀璨的东西。 酒精凝滞了她的神经,她慢慢地,重重地眨眼。 眨一下,好像就有一点星光挤出来。 她的脸皱皱巴巴的,一脸纠结地碎碎念:“你怎么这样呢?你怎么可以学我说话呢?你……太淘气了,气死哀家了。” 晚风柔和,时间好像也沉醉了,放慢了脚步,聆听着她细细地抱怨。 “你要是这样哀家以后还怎么宠你?别人会说哀家的……” 南屿静静地把脸转回去,视线尽头是新城区的华灯万千,它们连成了河,在流向老城区的时候戛然而止。 “我不用你宠我。” 宁鹿停住了,过了一会,扁扁嘴,要哭了:“你嫌弃哀家……你是不是要看上魏国那个老奶奶了?她是比哀家有钱一点,但是……但是……” 她想不出自己的优势,难过得更想哭了。 “但是你年轻。”南屿帮她想,虽然他不知道魏国的老奶奶是哪个,但他还是想出了一个。 “我也不年轻了……”宁鹿惨兮兮地伸出三根手指头,“我也快三十了。” “你比她好看。” 宁鹿好悲伤地扒拉着自己的下眼皮:“我眼睛没她大。” “那也是你更好看。” “嗯……”宁鹿好像接受了这个说法,但也就接受了几秒钟,突然又崩溃,“好看有什么用啊!” 南屿:“……” 宁鹿痛心疾首地教育他:“好看能当饭吃么?”宁鹿原地转了半圈,自问自答,“如果能!” “老天爷!”宁鹿高举起手,拥抱天空,声音悲怆,“如果真的……真的可以用颜值兑换黄金,那!”她看了一眼南屿,然后推了他后背一把,“我想把他卖给你!” 南屿被她推动半步,在行人的注视下闭了闭眼,转身把还在跟老天爷讨价还价的宁鹿提溜起来,大步走上马路。 “当然,也不能都卖了,得留点……”宁鹿脚在走,心思却还在掰着手指算账,“差不多卖到和吴彦祖差不多的时候,就不卖了……” 南屿不管她胡言乱,面无表情地扶着她往前走,马路对面的道路正改建,到处都是坑,南屿换了个姿势,把宁鹿的手握住,抬起,示意她抬腿跨过去。 宁鹿比了一个ok的手势,然后夸张地迈了一步,成功地越过了第一个坑,踩到了第二个坑里。 南屿:“……” 宁鹿站在坑里,羞赧却自豪地向他邀功:“你看,哀家掉坑里了,掉在……”她指着脚底下,美美地摇头晃脑,“坑的正中间……这里泥巴最多,最软了。”心服口服地咂咂嘴,“哀家简直太棒了,就算掉坑里那也是最棒的……”她有点大舌头,竖起大拇指送给自己,“最掉的……” 南屿低头看着地面。 他觉得自己有些奇怪。 心情不再是单调的一条直线,它在上冲下降,变成和心电图差不多的样子。 他抬眼看着宁鹿。 他搞不清楚为什么会心跳加快,为什么想要抬起手。 为了搞清楚,他决定顺从心里的想法,抬手,伸向宁鹿…… “诶呦……”宁鹿惨叫,“放手啊……你竟敢揪哀家的耳朵……哀家好痛哦……” 痛? 南屿稍微松下点力度:“这样呢?” 宁鹿哼唧了一声,感受了一会:“这样还行……”她突然意识到,“不痛也不能这么拽着啊!” 南屿不理她,拽着她的耳朵,往前走。 宁鹿只得跟上,嘴里还在哀嚎:“小屿子,你这样子对哀家,哀家的面子往拿放?哀家不要活了啦!” 第八十八章 凌晨,病毒,游戏 凌晨万籁俱寂,空无一人的马路上静得连根针掉落的声音好像都能听见。 大家都睡着了么? 当然不。 一群人,人数还不少,正在屏幕前,全神贯注。 他们紧张,他们激动,他们熬得通红的眼睛,一眨不眨。 屏幕里传来哨声,他们突然鲜活,或捶胸顿足,或欢呼叫好。 正当他们沉浸在比赛里不能自拔的时候,他们的屏幕上突然跳出了一个界面。 这个时候,谁有功夫看什么推送的破广告啊? 同一片天空下,来自不同地方的信号全汇聚在拒绝打开窗口那一项。 寂静的夜里,似乎有人嗤笑了一声。 “卧!槽!”有人骂,“怎么关不上?” “是不是中病毒了?” “为什么偏偏是这个时候啊?” “我要看梅西啊!” 不只是界面关不上,就连电脑强制关机都不好使了。 这时候,有人开始好奇了。 有人点开那个界面。 原来是一个微博,用户名字叫做“看过请转发”。 微博里的内容不多,却足以吸引人眼球。 人们又激动起来,是和看球的时候完全不同的激动,是真正属于这黑夜里的激动。 界面依旧关不了,其他程序可以用,但是前面总有个界面挡着,很讨厌,而且看不了球。 有人想到了这个微博的用户名,抱着试试看的想法登录了自己的微博,并把微博里的内容转发到自己的微博里。 果然,界面自动退出了。 成功了的人们看着屏幕,突然失去了兴趣。 他们心里,脑袋里,都被刚刚那几条微博占据了。 真的还是假的? 是恶作剧还是变态在报复社会? 如果是前者,那没关系。 但如果是后者呢? 激动新奇的心骤然变凉。 如果…… 那个变态的下一个目标就是自己呢? 人们闭上眼,刚刚在微博里读到的文字就像刻在他们的脑海里一样。 你们总说这个世界是美好的,人都是善良的。 可我觉得不是这样。 我知道,口说无凭。 所以,我会向你们证明。 这个世界,坏的比好的多得多。 从今天开始,我会从你们之中随机挑选目标。 游戏规则很简单。 如果我选中的是个混蛋,那么我将杀死他,继续游戏。 如果我选中的是个好人,那么我将杀死自己,把我的生命献给美好的世界。 你们猜,我可以活多久? —— 我选择的第一个人,他将在下个星期的今天,坐上环城二线的第一班公交。 他将成为第12个上车的人。 让我们拭目以待。 活下来的会是谁。 白歌忙活完,从警队回来的时候刚好赶上比赛的下半场,拿了一盘花生,坐那看。 刚看了一秒,屏幕上就跳出来一个界面把画面都挡住了。 什么瘠薄玩意儿? 白歌想都没想,随手点开了。 一边磕花生,一边读。一边读,一边冷笑。 “哟哟哟,还要杀死他呢啊……能耐坏了……现在的病毒都这么……”白歌停了一下,拉回去再看。“下个星期的今天?” 白歌扫了一眼第二条微博的日期,把嘴里的花生皮儿吐了:“卧!槽!那不就是今……昨天么?” 脑海里闪电般划过昨晚何风兴奋的样子:“我哥接了个肥活!” “不会吧?”白歌赶紧把微博拉到第三条。 是个视频,白歌按下了播放键。 第八十九章 去个体化 宴城环城二号线公交车始发站。 司机把车停在站边便下车了,还没到发车时间。 有人过来排队。 说是队,有点牵强,更像是一群人填充成的实心圆。 千平带着红袖标,袖标上写着创建文明城市志愿者,她来这里是为了完成上面分配给各高校的任务,她觉得有些讽刺。 她只是一个大学生,改造城市的工作就算有心也无力啊。 “创个屁城。”她听见有人嘟囔了一句,回头看去,陌生的面孔,来自别的学校,她记得当时老师分配任务的时候,他最积极了,满口答应,说一定好好完成任务。 他没注意到千平的目光,还在骂:“就他妈会折腾我们这些学生,六点就集合,还没睡够……” 他抬起头,看见了挤成一团的人,又扭头骂了一句什么,千平没有看他的表情。 她深吸了一口气。 环城二号线是宴城出了名的通勤线,线长站多,好多上班族都坐这个车,早晚拥挤,白天清闲,每到早晚,僧多肉少的现象就特别严重,尤其是始发站。 负责指挥的老师能把他们分配到这个站点一定是看重他们的,但也真的……艰巨啊。 千平无奈地摇摇头,把目光放在时而收缩,时而扩张的“圆”上面。 恍惚中,这个圆变成了一个正在缓慢呼吸的怪物。 千平打了一个寒颤,硬着头皮拿起手里的小喇叭:“请大家排好队,不要拥挤。” 有站稳脚跟的人闲适地看着她,只是看着,一动不动。 千平有一种被当成小丑的感觉。 “呵。” 一声冷笑传进她的耳朵,她侧头看去,那个男生用同样的姿势在“观赏”着圆里的人。 “要是有一把枪就好了。啪地打上一枪……看谁再敢挤。” 千平目光随着男生用手比的枪走。 没想到,这人这么极端。 “我们两个根本没用……”男生把手揣到兜里,两手揣兜站得很潇洒,“这群人为了挤上车,连命都不要了,谁怕我们两个学生啊?”他耸了耸戴着红袖标那边的肩膀,“就凭这个?哼!” 千平不喜欢他的态度,但也得承认,他说的是对的。 “那我们就这么站着?”千平问的时候,挺希望男生给她一个肯定的答案的。 “站着怎么行?”男生冲千平笑了一下,“我跟你说个小道消息,负责的老师只跟我和另一个同学说了……这几天会有记者来拍照,兴许还会随机采访我们。”他冲千平笑了一下,“谁要是能在这时候给咱们学校露个脸……”他没往下说,一边笑,一边给千平“你懂得”的眼神。 千平心里有点不舒服。 明明她和他一样干着最累的活,但主任没把这个小道消息告诉她。 “那我们怎么办?”千平再看那个“呼吸着”的圆怪物的时候带了一股邪火。 要是有把枪就好了。 千平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 “看我的。” 男生说完大步往人群走,千平也赶紧跟上。 他走过去,直接就拉了一个人出来,千平没反应过来,撞到了那个男生身上,但那个男生好像一点也不疼。 让她更没想到的在后面。 她刚才没注意到,这个男生的嗓门竟然那么大,语气竟然那么凶:“你他妈干什么呢?” 被拉出来的人黑不溜秋的,干瘦,眼睛很大,身上穿着看着就很廉价的衣服。 突然被拽出来,他有点茫然,眼睛瞪得更大了。 “你!瞪什么瞪?你他妈老往人家老阿姨身上挤什么?有本事你就飞过去呗!” 那人猛地转头,好像是想找被他挤到的老阿姨。 男生骤然降低音量:“会不会站排?”音量递增,“懂不懂尊老爱幼?大老爷们这么没脸么?就是没座,多站一会怎么了?为了一个座儿,挤成孙子样,自己不觉得寒碜么?” 那人明显被问蒙了,他挤了么?挤了。但是大家都在挤,他甚至都没注意到前面的人是谁。 在人群里不觉得什么,被一个看着就像个学生的小孩拎出来,当众这么质问…… 男人黑黢黢的脸庞烧红了。 “上后面站排去。”男生指了一下圆的最后面,然后拿起喇叭,“大家都注意下,把排拉出来,这样谁都方便,是不是?” 男人往后走,而且圆也慢慢拉长,竟然还有人问他站几排。 千平服了。 悄悄问那个男生怎么做到的,对方反问她:“如果你在公众场合被人欺负了,需要求助,你会冲人群呼救,还是挑人群中的一个呼救呢?” 这个千平被教育过很多次了,张口就答:“当然是人群中的一……哦!我明白了!”千平笑起来,“你好厉害啊。” 男生没说话,转到另一侧的脸上浮出了一丝冷笑。 群体会引发去个体化,单独抽离个体,会让个体觉醒,找回在群体中消磨掉的道德观和羞耻心。 这么简单的道理,这么简单的应用,厉害么? 呵。 不如说是你太蠢了。 他看了一眼时间。 快要发车了。 目光又落在队伍上,微微眯起眼。 他有点兴奋。 这些人能禁得住考验么? 第九十章 Gameover 千平看见公交车司机出现在街对面,正悠闲地跟别人说着什么。 车快开了。 不只千平,还有等车的人们都接收到了这个信息,本来成形的队伍躁动起来。 有人骂了一句什么,接着一个女孩被推出来。 推她的人还在骂:“你个小姑娘家家的,怎么那么不懂事呢?我都站在这了,你还往我脚上踩!没长眼啊?” 女孩滞了一下,有些委屈,更多是不甘:“我都站好久的排了,你突然插队,当然不可以了!你使劲往里挤,我不小心踩到你也应该怪你吧?” “我插什么队了?”那女人眉毛画得很细,挑起来的时候,眼线好像也是纹的,随着瞪眼的动作,一跳一跳的,样子格外吓人“谁看见我插队了?我还说你插队呢!” 女孩明显不是女人的对手,只得寻找同盟:“大哥……你刚才就站在我旁边,你应该看见了吧?刚才这个女人不在的,是后跑过来的……” 那男人在人群里,隔着好几张脸看那个女孩,然后视若无睹地转过脸。 千平在一边看着,她没注意那个女人是不是后来的,也没注意这个女孩是不是故意踩那个女人的。 她只是有一种预感。 这个队算是白排了。 她有点不开心,这个队伍能站成这样,也有她指挥的功劳,她还特意把一些看着比较瘦小的人往前拉了拉。 转头看向比她功劳还多的男生,他的反应让她有些意外,他非但没生气,也没想着去劝阻,重新维持纪律,反而双手环胸,津津有味地看着。 大概他也觉得没办法了吧。 千平突然觉得这个男生没那么讨厌了。 “别挤了!” “快开门了!” “都别挤!” 队伍吵闹起来。 千平看回去,喊得最凶的,都是挤得最厉害的。 千平突然很怕,很怕毕业以后她也会变成这些人中的一个。 门开了。 女人和女孩的争吵无疾而终,她们都在努力往车上挤,千平发现,那个女孩挤得尤其凶猛,好像带着刚才没说过女人还有被男人无视的怨气。 千平觉得这个女孩本来不是这样的。 是那个女人,那个男人把她变成这样的。 千平更害怕了。 她逃避似的把目光从那个女孩身上移开,放在其他人身上。 其他的人也没让她感觉更好,她想起学校池塘里的大鲤鱼,每次有人往里扔面包的时候,它们就会挤在一起,大张着嘴。 那时候她觉得好玩,也喂过几次。 鲤鱼是没有情感的,它们着急,它们癫狂,是出于本能。 而她眼前的是人。 千平不想再看下去了,转头看那个男生,他双手插兜,唇边带笑,头微微不易让人察觉地轻点着,好像在计数。 也许是他的样子太从容了,也太享受其中了,让千平突然想到,站在池塘边喂鱼的自己,是不是也是他现在这个样子。 “太惨了!” 正播放的视频,何亦再看一遍,还是这个感想。 视频很显然是由公交车里的监控拍摄的,狭小的门外一张张或奋力,或痛苦的脸。 也许是从来没从这个视角看过挤公交的人们,他第一次看的时候,还以为凶案已经发生了,就在那扇狭小的门外。 当时就把他气得爆粗口了。 这么多老百姓,这么多条人命,都在挣扎。 后来发现人家只是挤公交的时候,何亦整个人都不好了。 视频没有把人群都挤上车的过程都记录完整,定格在大概三分之一的部分。 然后镜头慢慢放大,定在一个刚跳上车的人脸上,可以很清楚地看见这个人的样子。 屏幕上方突然渗出血红色的液体,慢慢把整个屏幕覆盖。 最后出现了一行gameover的大字。 会议室里安静了片刻,宁玛抬头看向陈腾。 陈腾合上手里的文件夹,点点头:“没错,这个人就是昨天白天在隧道里发现的受害人,赵勇。” 第九十一章 假舌 何亦额上印着一个川字盯着陈腾摊在桌面上的照片看,半天才迟疑道:“这是舌头?怎么看着这么奇怪?黑糊糊的?而且还一粒粒的?看着有点像那个大米花……” 陈腾眼睛盯着宁玛:“这就是我来找宁队的原因。” 何亦看着陈腾义正言辞的样儿,猛地翻了一个白眼:“找宁队用啥原因,想找就找呗。”话锋一转,“但是你扣着资料不给我看就是你的不对了啊!我和宁队的本质都是一样的,都是人民的公仆,正义的化身……尸检报告怎么就能给宁队看,不能给我看呢?” 陈腾瞥了他一眼:“给你看,你能看懂?” 何亦眼睛慢慢瞪起来:“看不起人是不是?我怎么就看不懂了?” 陈腾指了指桌上的照片:“那你说吧,这上面的是什么?” 何亦憋着嘴,像个没牙老太太,捧着腮帮子研究:“这个……舌头很特别,应该是得了病的舌头……根据这个颜色看,还有可能是中了毒的舌头……” 陈腾毫不客气地打断:“你就能看出来一个舌头。” 何亦不服气,冲宁玛划了一下下巴:“那你让宁队说说看,她从一根舌头看出来什么了。” 会议室里安静了一瞬。 何亦刚要咧开胜利的大笑,就听见宁玛的声音:“蚂蚁。” “蚂蚁?”何亦把照片拿起来,不屑一顾,“怎么可能是蚂蚁?谁嘴里会长蚂蚁啊?难道受害人的舌头是蜂蜜做的?” 陈腾似笑非笑:“这还真叫你歪打正着猜对了。” “蛤?”何亦一脸茫然,“我猜对什么了?” 陈腾语气平平:“我们的确在赵勇的这截假舌头里发现了蜂蜜的成分。另外还有少量赵勇舌头的残存物……” “假舌头?”何亦难以置信。 “嗯。”陈腾点头,“赵勇自己的舌头已经被这团东西啃噬得差不多了,但这团东西仍保持着舌头的形状。” 何亦咂舌:“我以为割舌头就已经够不人道的了,结果……果然是天下之大无奇不有,只有更变态没有最变态!”他停了一下,打了一个响指,作沉思状,“可是凶手为什么跟一根舌头这么过不去呢?难道赵勇说了什么不该说的,所以让凶手痛下杀手?” 陈腾没什么表情:“有这种可能,但是……”他的脸色有些凝重,“为什么会有蚂蚁呢?” 他看向宁玛,后者看着屏幕发呆,没有回话。 何亦把那张照片拿起来仔细研究:“哪有蚂蚁?” 在他的想象里,应该是有一只蚂蚁或者几只蚂蚁不小心爬到赵勇嘴里了,这也不是没可能的,毕竟陈腾刚才都说了,在受害者的嘴里找到了蜂蜜,蚂蚁喜甜,说不定就顺死者的鼻子爬进去了。 找了半天也没找到小黑点点,于是把照片递给陈腾:“在哪呢?我咋看不见?” 陈腾抱着手臂,只给了他一个眼神:“全都是啊。” “全都是啊?”何亦还没反应过来,又把照片放到眼前,仔细思考了一会,突然明白那些长得像黑色大米花的小粒粒是什么了,嗷地一声把照片甩到桌子上,“我擦嘞!这么多蚂蚁!我有密集恐惧症啊!膈应死我了!” 陈腾哼笑了一声,不去看何亦吓得花容失色的样子,转头跟宁玛说话:“宁队,刚刚的视频是谁发给你的?” 他和何亦来找宁玛的时候,就看见她在聚精会神地看着这个视频。看到他们来了,便又把视频给他们放了一遍。 没想到,视频的主角竟然就是何亦手上的案子受害人。 这个视频还有他在受害人嘴里发现的假舌都像一种信号,一种危险的信号。 宁玛皱着眉,缓缓摇头:“不清楚……”她把视频关掉,回到邮箱的界面上。 陈腾和何亦这才看出来,这是一封附件带视频的邮件,除了他们看的视频,还有一段话。 第九十一章 我决定要奖励你们 陈腾没急着看那段话的内容,而是看向邮件的来源,不似正常的邮箱账号由登录号@主机名.域名构成,最新接收那一栏的账号是一行乱码。 “僵尸邮箱。”陈腾低声道,“很难查出来源。” 何亦不关心那个,他把那段文字读完了,一副咬牙切齿的样子:“太嚣张了!” 说完,一掌拍在桌上,震得手心差不点碎了。 陈腾的目光下移,落在把何亦气得差不点拍碎自己的那段话上。 开头很和气,甚至尊敬: 亲爱的警察叔叔,阿姨,你们辛苦了。 已经凌晨一点多了,你们应该还在为了打击犯罪忙碌着呢吧? 我真想为你们沏一杯茶,帮你们捶捶酸痛的肩膀。 可是我不能—— 陈腾轻轻吸了一口气。 因为叔叔阿姨们就快要伤害到我了,你们就快要让我活不下去了! 但是我不怪你们。 因为我知道,你们不是故意的。 你们的使命是保护我,怎么会伤害我呢? 所以我决定原谅你们一次。而且,我决定要奖励你们。 我要奖励给你们的,是你们警察最喜欢,最梦寐以求的东西。 一个杀人犯。 是的,我发掘并培养出了一个优秀的杀人犯。 赵勇,就是我给你们的视频上的这个男人。 “奖励”杀了他,完成了他第一个作品。 我很满意他的表现,不知道你们觉得怎么样。 如果你们喜欢,那就去找他吧。 虽然他马上就要开始第二个作品了,但我建议你们不要太着急抓他。 他的作孽越大,你们的功劳就越多,人民才会越来越喜欢你们。 你们说,是这样吧? 读完这些,陈腾脑海里空白了一会。 第一次收到这种立场,这种语气的恐吓信。 不能说是恐吓。 更像一个顽劣的孩子在向他们抱怨炫耀。 孩子特有的天真混合着邪恶。 魔鬼专属的残忍杂糅进单纯。 陈腾再次深呼吸,抬手摸了摸脖颈后面,上面渗出一层薄薄的冷汗,他不似何亦那么愤怒,或者说,他的愤怒远没有悚然来得强烈。 他忍不住想,如果,给他们发来这封信的人真的只是一个孩子呢? 天生的魔鬼。 何亦素质还是好,拍了一巴掌,把自己拍醒了,现在不是发火的时候,得赶紧把这个人还有这个人所说的“奖励”找出来——这段话明确说了,凶手马上会进行第二次犯罪。 坐是肯定坐不住了,他干脆叉脚哈腰站着,眼珠快速从左到右,像打印机一样扫描着那段话,好像要把它们统统印在脑袋里。 “伤害?”何亦浓眉拧起,眉间那个川字加黑加粗,“宁队,老陈,你们看看这里,他说我们伤害到他了,还差点害死他……我们做了什么,会让他有这种感觉?” 何亦一边问,自己也在一边快速地思考着。 发这封信的人脑回路不正常,是非观也和常人不同,他说的伤害肯定不能从字面上理解。 得反过来。 何亦的目光重新回到这段话的开头:“你们应该还在为打击犯罪……打击犯罪!”何亦猛地直起腰,看向宁玛,“宁队,这个案子不会和你手上的那个案子有什么关系吧?” 邮件是直接发给宁玛个人的。 宁玛一眼就看出赵勇假舌头上的蚂蚁。 陈腾坚持要把尸检报告给宁玛看。 他早该反应过来的! 何亦缓缓摇着头:“你们那个案子还没结,对不对?” 所以,宁玛总拿成大雄没恢复做理由,推迟收集最终的口供。 所以,她迟迟没把档案归总整理,移交给下一个部门。 因为案子根本没结! 凶手也不是成大雄! 第九十三章 暴龙水蛭 白歌呼哧带喘地抱着电脑跑上楼,一推门,里面三个人都看向他。 白歌松了一口气:“太……太……太好了!你……你们都……都在!”来不及解释太多,直接把竖着屏幕的电脑端过去,“看这个!” 话音落下,他的手指也落下,点开了播放键。 何亦看清楚屏幕上的东西的时候就快吐了。 满满一箱的水蛭。 箱子大概半人高,六面都是透明的,里面满满登登全是草绿色的,慢慢运动的水蛭,这些水蛭很长很肥,有的甚至有七八厘米长。 何亦红着眼角,不自觉地进行吞咽动作,强撑着盯着屏幕。 宁玛的脸色也不太好,白歌因为之前看过,现在可以勉强控制住自己不像何亦那么狼狈。 陈腾倒是没什么反应。 更恶心的他也见过。 在何亦真的吐出来之前,镜头拉远了,视觉冲击没那么强烈了,但,瞥见那一箱绿油油还是会让人忍不住掉鸡皮疙瘩。 随着镜头拉远,更多东西出现在画面里。 首先是与箱子相连的一只管子,管子中间被挡板挡成好几截,大概有一个成年人的大拇指那么粗。 镜头拉动得很慢,好像是给人思考的时间,宁玛盯着那根透明管,下意识丈量它的粗细,脑海里窜过一个念头。 管子另一端的东西也进到画面里。 宁玛不自觉地皱起眉,何亦骂了一声,就连陈腾也轻轻攥起拳。 管子另一端是一个长方形的透明盒子,里面有一个人,光着身子站在盒子里。 盒子比这个人要高很多,但是横向没有太多富裕的地方,不过这个人比较瘦,还是可以做一些动作的。 此刻,盒子里面的人正在那个盒子里,茫然地转身,他的眼睛好像在追着一个绕着他打转的人,在他背对镜头的时候,画面里又出现了一个人,那个人的确在围着这两个箱子转圈。 转圈的人穿着一身宽松的运动服,个子在一米七往上,留着半长的头发,脸上戴着一个日本艺伎的面具。一只手托着下巴,手指细长,一根一根轮流敲着面具。 “女的?”何亦不觉出声。 没人回话,镜头不再拉动。 那人走到放满水蛭的箱子边,面具空洞的眼睛盯着面向他的男人。 箱子里的男人终于不再转动,侧脸很好辨认,就是赵勇。 他很害怕,大喊着:“你要干什么?为什么把我抓在这里?你是什么人?你想要什么?” 戴着面具的人一动不动,像是一尊诡异的雕塑。 突然冒出来的声音听起来过于尖细,明显是经过特殊处理:“我只能回答一个问题。” 赵勇愣了一下,眼睛不自知地乱转着:“你是想要钱么?我没钱的,我就是个普通的小老百姓,给人打工的……” “我不要钱。”面具人还是一动不动,“你的问题问完了,轮到我了……” 赵勇拍着箱壁抗议:“刚才那个不算!我……我……我再换一个……” 面具人根本不理他,指了指那箱水蛭:“知道这是什么么?” 赵勇还在讨价还价:“你就再回答我一个问题……怎么才能放过我?告诉我这个就好!求求你了……” “暴龙水蛭。”面具人把手放下来,揣在兜里,微仰着头,看着头顶的灯光,“这东西可以钻进人的五官,尿道,直肠……它会吸血,会膨胀……”黑漆漆的眼洞再次对向赵勇,此时的赵勇已经不会叫了,“会让你死,死得很惨,很惨。” 第九十四章 我不可怜 赵勇看着对面,不足一米的地方,满满一箱蠕动的肥水蛭腿都软了,满脸难以置信。 他不能相信,他这一辈子平庸无奇,平庸得连他自己都觉得没有价值让人如此大费周章地弄死他。 他抖着嘴唇,绝望又不甘:“为……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是我?” “呵。”面具人轻笑,“竟然还在问问题,这种情况下,你难道不应该开始求我饶你一命了么?” 赵勇如梦初醒,当即软了膝盖,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求!求你!求你放过我!我上有老下有小,还有一个瘫了的老婆,他们都指望我养活呢!求你放我一命!求你!” “这么可怜啊。”面具人歪过头,“这么巧,我就喜欢折磨可怜人。”说着,他抽开一个挡板,箱子里的水蛭好像感觉到了什么,都往管子里挤。 宁玛发现她刚才的灵机一动是对的。 那个管子的粗细只够一只水蛭挤过去的,它的直径和水蛭的直径很相近。 数不清的软体虫类在一起蛹动,视觉冲击惊人。 赵勇惊恐地看了一眼,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我不可怜!我一点也不可怜!那个瘫婆娘早就被我扔到老家去了,我在这边又找了新相好,她对我可好了!” “真的?”面具人的声音有些失望,好像很遗憾没有机会抽开下一个挡板。 “真的!真的!”赵勇又开始使劲点头,“认识我的人都见过我的那个相好,我跟他们说,那个才是我的老婆,他们都不知道我老家还有一个瘫了的。” 面具人没马上说话,若有所思地停了一会,才开口:“为什么跟她不离婚呢?” “瘫了的那个啊?”赵勇明知故问,他很想讨好面具人,“我还想借她的光,多占点政府的便宜呢!她一开始其实没那么严重,是我听别人说,残疾人的政策好,才故意拖着她的病……”他明显看出面具人随着他的讲述越来越开心,不由嗨了,“可以说,是我把她弄瘫的!” “那你们的孩子呢?” 赵勇眼珠一转,像只哈巴狗一样谄媚地咧着嘴:“您问的是哪个?” 面具人脑袋微微动了一下:“你有几个?” “两个!”赵勇用手在身前画了一个弧,“有一个还在我那个相好的肚子里。” “另一个呢?” “另一个在老家,是个丫头。” “丫头?”面具人好像快要笑出来了。 赵勇受到了鼓舞:“是啊!丫头有什么用?只会吃我的,嫁出去就没用了。我当年听说那婆娘给我生了一个没把儿的,当天我就走了,有时候我也想,如果那个婆娘争点气,给我生个大胖小子,我是不是就拿点钱给她把病治好了?” “所以……”面具人用挡板拍着手,“你的老婆变成现在这样,都是她自己的错?” 赵勇腆着脸:“可以这么说。” “说说你母亲。” 赵勇迟疑了一下,但很快便进入状态:“哦!那个老不死的啊?我都好几年没回村儿了,也不知道她要死了没……”说到这儿,赵勇有点沉重,自动打住了。 刷地一声,面具人打开了第二块挡板。 赵勇亲眼看着一只水蛭拧着身子拱向他,它的身后还有无数只,他不由厉声尖叫:“不要!走开!” 面具人冷冷地扔了手里的挡板:“骗我的下场。” 就剩下一块挡板,眼开着那只软塌塌的水蛭整张脸都贴在透明壁上,赵勇的鼻涕眼泪都淌下来了,耳边不断回放着面具人一开始说的这些水蛭得洞就钻的习性,牙齿都在打颤。 “我错了!我错了!我的确挺惦记我老娘的,她毕竟生了我,还养了我,当年家里吃不起饭,是她把我妹妹卖了,给我换馒头吃的!我不想她死,但也嫌她麻烦,所以就让她帮我看我那个瘫婆娘,每个月给她们打五百块钱……” 他一边说,一边给面具人磕头。 磕头还不忘用手垫着脑门。 第九十五章 我是一个不好不坏的人 面具人冷冷地看着赵勇:“也就说你还有良心,没那么该死。” 赵勇抬起头,他发现面具人丢给他一个两头堵的命题。 他痛恨可怜人,痛恨有良心。 可又说有良心的人,可怜的人没那么该死。 那他该怎么做? 他该怎么说,这个人才会放过他? 斟酌了一会,赵勇开口了:“我承认这辈子是做过一些丧良心的事儿,但是我比那些杀人放火的人强不知道多少倍!就算我嫌弃我那个婆娘,嫌弃那个丫头,嫌弃我的老娘,但我还是管她们的……我管她们了!虽然不太……但是我还是管了的!” 面具人长长地哦了一声,微微俯下身:“那你觉得自己到底是好人还是坏人呢?” 赵勇咬牙:“我觉得我应该是一个不好不坏的人吧!” “不该死?” 赵勇毫不犹豫:“不该!”他顿了一下,“我没有犯法!我没有杀人!” “你应该活着?” 赵勇拔直腰板:“当然!我还有一家老小要养活!” 面具人盯了他一会儿,笑起来:“我觉得我赢了。” 赵勇莫名其妙,还没来得及问,就见面具人打开了他所在的玻璃盒子,他立刻往外钻。 面具人抬脚把他踹回去,赵勇痛苦地摔在箱壁上,余光掠过一道冷光,他马上尖叫起来。 面具人故意慢慢地关上门,慢慢地上锁。 赵勇看清地上的东西,是一把刀。 面具人伸出一根手指抚摸着最后一块挡板的边缘:“想活么?” 赵勇摸上地上的刀,不管将要发生什么,有刀就要比没刀强! 嘴上答:“要!要活!求你……” 面具人缓缓摇头:“求自己吧。” 说完他慢慢抽开最后一块挡板:“友情提示,水蛭吸血以后会膨胀变大。” “不不不!”赵勇紧紧盯着那块挡板,甚至还想用手把它拉回来,但是他刚碰到挡板的下边缘,就觉得有什么东西湿漉漉黏糊糊的贴过来,他连忙甩开手。就在他试图把让他头皮发麻的触感蹭到腿上的时候,挡板彻底打开了。 赵勇好像被凝固住了,呆呆地看着那只肥嘟嘟的水蛭从管口慢慢拱出来,然后自由落体,接着晃了晃脑袋,向他爬过来。 “啊!”赵勇的尖叫声都快要把自己震聋了。 他农村出身,见过这种东西,但从来没见过这么大的,他感觉要是被这个东西吸一口,自己就干巴了。 他扫了一眼管子,第二只已经探出半个身子。 他连忙回身,用力把刀刃往刚开打开门的地方捅,希望把门给撬开。 刀刃很薄,插进了门缝里,但是门锁很结实,赵勇别了好几次都没有别开,忍不住回头看,已经掉进来十几只了,那些水蛭像是知道哪有好吃的一样,坚定不移地向他拱过来,他只能跳着脚躲。 这样下去,他会被这些恶心东西埋起来的! 赵勇想想那个画面,有一瞬都想用刀把自己捅死了。 这个念头只有一瞬,他就把求死的心撕碎了。 他还没活够! 他的儿子还没出世!他的事业刚有起色!他的女人还算风韵残存!他还健康,没病没灾,他可以长命百岁的! 凭什么死? 凭什么? 赵勇握紧刀柄。 再次把目光放到管子上。 只有还有一线希望,他就不会放弃! 赵勇想着,割破了手指,扒拉掉将要掉出来的水蛭,然后把血挤到管子口。 水蛭停下来吸血,身子却不见大,赵勇心一横,用划了一个口子,这回挤得多了,水蛭马上吸肥了,堵在管口动弹不得。 赵勇冷笑了一声,转头看面具人,对方没看他,他觉得没劲,又转回头,把怒火发泄在已经钻进来的水蛭身上。 他拼命地踩,拼命地跺脚,也不嫌恶心,不嫌膈应了,直到把那些水蛭都踩烂了才收脚。 “放我走吧!”赵勇趴在透明壁上,跟面具人谈判,“我就当什么也没发生,我不会报警,我会闭嘴的,一个字都不会说……” 面具人无动于衷。 赵勇又开始虚张声势:“我看你年纪应该不是很大吧?这么年轻做点什么不好?如果你杀了我,你这辈子都完了!” “呵。”面具人只是冷笑。 “笑你妈了个逼!”赵勇也急了,他感觉这个人不敢杀他,如果敢,早就动手了,为什么还提醒他怎么保命。“赶紧把老子放了!要不然老子就……” 他凶狠的目光定在管子上。 那只被他喂饱了的水蛭此时只剩下半个身子了。 他看见后面那只咬着它的屁股,身子慢慢鼓起来。 他大声地吞了一口口水,安慰着自己,第二只吸饱了也过不来。 但是事情比他想得糟糕得多,第二只好像吸不出来什么了,直接拱着头,把第一只的尸体拱了出来,然后自己也要往外挤。 赵勇呼吸一滞。 他感觉。 很不好。 第九十六章 黑客界无头三剑客 视频不到一个小时,却见证了一个生命的卑劣,挣扎,到结束。 屏幕前面的众人看着定格在最后的画面都沉默不语。 白歌先长叹了一口气,毕竟已经看过一遍,他的心情能整理得稍微立整点。 白歌把视频窗口关上,这个视频的链接贴在那个突然妨碍他看比赛的微博里。 白歌无声地把微博拉到上面,给其他人看上两条微博的内容。 又是好长一段沉默。 打破沉默的是何亦,他的手还有点抖:“你们到底查到什么了?” 查到了什么,才会让一个变态感觉自己受到了伤害,所以培养了另一个变态? 真正的凶手? 所以……真正的凶手就是给宁玛发邮件的变态,他怕自己被查出来,就这样恐吓他们? 不对。 这个变态明显地蔑视法律,根本不把他们放在眼里,怎么可能会怕自己被抓到? 蚂蚁。 何亦眼睛一亮。 难道问题出在蚂蚁身上? 他看向宁玛,希望确认自己的猜测。 可是宁玛没看他,她的手往下滑了一下,竟然刷出了第四条微博。 新的,白歌也没看过,是在他们看视频的时候发布的。 第一轮我赢了,我杀死了一个混蛋。 下一轮将在三天后。 我将在七点钟到达宴城火车站。 我将选择某一台自动售票机。 我将看着“他”在那台机器取走他人生中最后的一张火车票。 哦!不一定是最后一张! 万一……我是说万一!他可以赢过我呢? 嘿嘿。 请大家拭目以待。 p.s.其实不是我杀死的混蛋,是他杀死了自己。:) “我们得在他第二次出手前抓住他!”何亦转头看白歌,“你能搜到这个微博的来源么?” 白歌脸色难看,缓缓摇头:“这回遇到高手了。”他用鼠标点了两下,调出一个只写着一段数字字母的小界面,“这个只是一个做得和微博一样的病毒,除了可以强行推广,无限繁殖,自动分享给某一时段联网的客户端,另外还可以强制插入真正的微博程序,让人们把它的内容贴到自己真实的微博上……” 他一侧头,发现三颗茫然的大脑袋,轻轻吸了一口气:“简单地说,就是查不到。”他顿了一下,“黑洞病毒,僵尸邮箱还有非服务区号码,它们被黑客界成为无头三剑客,暂时没人能从它们溯回找到源头。” 僵尸病毒? 宁玛看了一眼陈腾,她记得刚刚他就提到了这几个字。 “如果这个病毒真的是他自己做的……”白歌缓缓摇头,特不甘心被一个变态比下去,但也是真的佩服。放在他眼前的可不只是黑洞病毒,这是黑洞病毒的定制版……白歌突然想到了什么,“我们倒是可以顺着这条线索查一查,毕竟有这种能力的黑客高手,世界罕见。” 宁玛点头:“你来查,你对这方面比较熟悉。” 白歌抱着电脑挪了个地方:“行……但是我先把丑话放前头,像这种级别的黑客大神后台一般都很彪悍,要是我不小心摸了什么神秘组织的屁股,隔天招来什么暗影杀手原子弹核武器之类的,我会当场反水推锅……” 何亦觉得有些夸大其词:“现在当黑客这么牛掰么?” “你敢看不起黑客?”白歌哼了一声,眼睛盯着屏幕,手指如抽筋的蜘蛛腿,飞快地运动着,“一个普通黑客对付你这种小老百姓,就跟你妈对付你似的。随时随地轰了你的电子设备,搬空你的银行账号,泄露你的私,密照……” 何亦翻了一个白眼:“我妈才没那么变态!” 白歌没理他,接着说:“这还是一般黑客。一般的黑客一般牛掰,像我们遇到这位……”白歌砸吧砸吧嘴,“搞不好都能被军方招募了。” “被军方招募?”何亦挑眉,“那这后台是够硬的了。诶?这是不是就叫官方洗白?” “这都算软的。”白歌抬起头飞快地看了一眼何亦,“更硬的,说出来吓死你。” 何亦不怕死:“来来来,吓死我,吓死我我跟你姓……” 白歌一脸惊悚加嫌弃:“我要个死鬼跟我姓干什么?要跟我姓的那得是有着我们老白家高贵纯洁血统的我儿子,我孙子。” 何亦懒得跟白歌争口舌之快,默默将白歌添加到下一季度警队身体素质方向重点培养对象的名单里。 心思转回到案子上。 他手上的案子和宁玛手上的人皮气球肯定有什么关系。 但宁玛一副不便透露的样子,让他作为同僚也不好太咄咄逼人,非要打破砂锅问到底。 而且,现在的重点也不是纠结这件事的时候,当务之急是想办法阻止下一次悲剧的发生。 何亦这样想,决定装把糊涂,不再揪着蚂不蚂蚁的问题不放了,起身告辞,张罗自己的人手忙活去了。 宁玛和陈腾两个大眼瞪小眼看了一会,还是陈腾先开口:“要不要先把宁鹿叫回来?” 宁玛扫了一眼电脑下面的时间,把手机拿了出来,不知怎么就翻到宁鹿跟她说要把东西拿走的短信了。 把寥寥的几个字读了好几遍,宁玛轻轻叹了一口气,拨通了一个号码。 第九十七章 非服务区号码 卧室安静,门缝泄出来的一道温暖的光,守护着满满一屋子的黑暗。 突然,响亮的铃声震碎沉默的夜色。 床上的人嘟囔了一句什么。 只有飘荡在空气里的精灵才能听清。 那是一个名字。 过了一会,有人赤脚推门进来,没开灯。 经过月光的时候,晶莹精致的脚踝让顺着窗户偷窥的月亮大人都屏住了呼吸。 他从黑暗里准确地找出手机的位置,在一件外衣口袋里,口袋上面映出一小块荧光。 他把手机拿出来。 静静看着上面的来电显示。 铃声持续不断,一声高过一声。 戛然而止以后,屋里安静得瘆人。 下一秒,好不容易冷静下来的手机又造次起来,这次没有铃声,只有震动。 南屿垂眸看着,突然感觉到什么,侧头看向床头。 在他看过去的下一瞬,床头的小灯被点亮,刚才还蜷缩成一团睡得正酣的人此刻双手捂着脸,坐在那儿,轻飘飘地抱怨从手心透过来:“真是好烦啊。” 南屿拿着手机走向她:“要接么?” “几点了?” “两点十分。” 宁鹿抬起头,觉得右眼有些酸涩,所以,把右眼闭上,只用一只眼看楚骁:“你还没睡么?” “嗯。” “睡不着?”宁鹿把那只眼睛睁开,肿耷耷的眼皮儿下,亮晶晶的眸子略微担忧,“还是吃得太多不舒服?” 南屿:“……你不接电话么?” 宁鹿流露出淡淡的忧伤:“这么晚打电话给我,肯定没好事,说不定……”她盯着黑暗的眼睛突然发直,专注得将要对眼,声音变得缥缈,“说不定是午夜凶铃,你看看前面有没有日本的区号,我记得好像是0081……” “没有区号。”南屿把手机面向宁鹿,“也没有号码。来电显示是空白的。” 空白的? 非服务区号码? 真的是午夜凶铃? 宁鹿豁然把注意力收回来,一手接过电话,另一只手撑着床面,从床上跳下来,刚找好拖鞋抬起头,却看见南屿已经走向门口。 他没有看她,直接把门关上离开了。 她看着门缝下面的光,接通了电话。 先流进她耳蜗里的是一段轻柔的音乐,电磁减损不了它的音质,宁鹿光着脚走到窗边,轻轻拉开老实的木窗。 相比音乐毫不逊色的男声响起:“怎么才接电话?” 宁鹿看着楼下空旷的操场,隐约可以看见两个白色的足球门。 没有光,像极了深海。 好像久久凝视以后,在黑暗深处,会飘出白色的幽灵。 “睡了。” 电话那边静了一会,音乐声被调小:“你小时候不是这样的。那时候就算只是棉花掉在地上的声音,你听了都会被惊醒。” 宁鹿不可抑制地想起某些画面,抬手摸了摸鼻尖,生硬地转开话题:“找我有事么?”话音落下很久,她才恍然想起,她忘了点什么,“司徒老师。” 果然,那边听到她这样称呼他心情大好,轻轻笑了一声:“自从进了b极,就再也没听过你这样叫我了。” 宁鹿有点尴尬,她现在的身份也有点尴尬,所以,她不知道该说什么。 又传来一声低沉磁性的笑:“我猜你现在应该很囧。”声音里毫不掩饰恶作剧得逞以后的好心情,“眼睛又耷拉成八字了吧?” 宁鹿近来很在意别人说她眼睛小,清了清嗓子:“我的眼睛才不会那样。”顿了一下,略带威胁,“你不要乱说。” 那头静了一小会,然后才带着笑意回:“yes,madam.” 宁鹿猜测安静的那一小会里,这家伙都要笑抽了。 那头又故作严肃地咳了一声:“好了,不开玩笑了,说正事。” 宁鹿依旧没说话,她本来也不想在凌晨两点开玩笑。 那头还是一样的声音,语气却截然不同,声线低沉严肃:“……你看今天的世界杯了么?” 宁鹿眼睛平成两条直线,这算什么正事啊?有必要这么晚找她么? 虽然心有疑问,但嘴上还是老老实实地回答:“我不看足球。” 那边哦了一声。 “怎么了?” “队长……” 宁鹿呼吸一滞,低下眼:“不要这么叫我,我已经离开b极了。”抬起眼,凝视着窗外的黑暗,“现在,我只是你的学生。” 她听见电话那边的人吸了一口气,像是要吹灭一根蜡烛,深深地吸一口气。 “他们越来越嚣张了……” 宁鹿感觉他好像没听见她在说什么,或者说他早就想好要说什么,无论她对他是什么态度,都会自顾自说下去。 “我们必须得做点什么。”声音很温柔,温柔得让宁鹿情难自禁地哆嗦了一下,“宁鹿,很抱歉,我们必须得做点什么,趁现在还来得及。”他自顾自笑了一声,“话说回来,不管我们做了什么,你应该都会理解吧?” “不知道。” “不知道?”似乎意外,似乎又是意料之中的回答。 “嗯。”宁鹿觉得晚风有些冷,但她不想关上窗,“我不知道你们做了什么,或者将要做什么,所以没办法保证一定会理解。” 对面的人又笑了一声,但宁鹿听着更像叹息。 “记得你离开b极那天,我问过你的那个问题么?”他犹豫了一下,“答案变了么?” “没变,以后也不会变。”宁鹿没有犹豫,说完又觉得自己的语气过于生硬,想说点什么弥补,所以她没有太用心听那头的声音,过了一会才后知后觉地发现,音乐声不知什么时候消失了,话筒里只剩下男人的呼吸声。 她依着他绵长规律的呼吸,想象着他的样子。 他应该穿着笔挺的西装,很正式,衬衫外面还套着马甲的那种,这么穿会很衬他的气质;他的手腕上应该带着很昂贵的手表,手里也许会捏着一根雪茄。 他应该还留着胡子,修剪得很精致,嘴唇红红的,好像刚吃过麻辣烫;头发茂密,能靠一己之力拉高他那个年龄段的男人发量平均值,有点羊毛卷。 他应该刚刚才过完35岁生日,所以眼角的鱼尾纹有一点点严重…… 她突然想起刚刚他叫了她一声队长,感觉整个人都不好了。 “老师……”还是这么叫他得劲一点儿。 那头很积极地回应她:“宁鹿。” 宁鹿怔了一下,从这两个字里她察觉到对方投入了过度的情感。 额…… 他是不是以为她要说点什么煽情的肺腑之言安慰他? 宁鹿用手指头抠着木窗框上掉下来的木条。 虽然她只是想跟他说她困了,想睡了,但人家都这么想了,她不说点什么,好像也不太好。 于是,宁鹿深感负担,绞尽脑汁地想。 “我觉得吧……” “其实……” “也不是说……” 对方先笑场了:“得了,别憋了,知道你困了,赶紧睡吧。” “好!”说完才觉得答应得太快了,宁鹿挠挠脸颊,故意慢吞吞,“老师,你也早点休息。” “不用你操心我。”顿了一下,声音沉下去,一字一顿,分外清晰,“宁鹿,你是我最好的学生,无论未来我们的立场会不会对立,我都这样想。这个,也不会变。” 宁鹿有点感动,刚要说点差不多的,譬如您也永远是我最亲爱的恩师之类的,才张了张嘴,就听到对方把电话挂断了。 呆呆听了一会忙音,宁鹿才意识到,她被人报复了。 在这个意识里又发了一会呆,宁鹿才悠悠转回清醒。 世界杯…… 宁鹿想了一会,决定还是先上网看看司徒说的世界杯怎么了。 她是个纯粹的体育盲,也不知道直播网站在哪里看,找了好久才找到时间表,发现今天的世界杯早就结束了。 所有网页都静悄悄的。 给了宁鹿一种全世界只有她一个人醒着的空旷感。 宁鹿活动了一下脖子,也爬上了床。 闭上眼睛却很难入睡。 满脑子想的都是司徒刚才说的: 我们必须得做点什么。 无论我们做了什么,你应该都能理解吧? 到底是什么事? 宁鹿睁开眼,看着埋在黑暗下面的天花板。 什么事让他大半夜把她叫醒,只为了确认她会理解他们。 还有,世界杯……这是她离开以后才发明出来的暗号么? 宁鹿又躺不住了,再次爬起来,打开电脑,菩娅的头像依旧暗着,她明知没有意义,还是把对话框点开。 空白的。 菩娅那边还是没有消息。 宁鹿轻轻叹了一口气。 眼前晃过很多人的脸,成大雄的,刘远的,扈小娇的,还有昨天白天刚发现的受害人的。 然后,她想到了那个女司机。 还有一个人,一直置身在这个案子之外,却与这个案子脱不了关系。 宁鹿站了起来,轻声拧开门把手,走出房间。 餐厅在左,南屿的房间在右,宁鹿直接往右走去。 走着走着,她突然想起一个问题,客厅里的灯是什么时候关掉的? 这个问题很快就被下一个问题取代了。 南屿睡觉怎么不关门? 宁鹿莫名生出一点逆反心理:这么不设防,就不怕她趁他睡着对他做点什么么? 这么点逆反心理成功地支持着她迈进了他的房门。 适应了黑暗的眼睛一下子就锁定了目标。 双人床,他躺在靠窗那侧,被子只搭到腰上。 窗是开着的。 宁鹿盯着微微晃动的窗帘开了一会,下定决心要走过去。 刚要起小偷范突然顿住了。 她这是干嘛呀? 又不是来做亏心事的,她干嘛偷偷摸摸的? 就大大方方地走! 这样想,宁鹿昂首挺胸,大大地迈了一步,然后……轻轻落地,这么走了几步以后,宁鹿觉得自己跟某种叫做鸵鸟的生物越来越像。 太丢人了,幸亏没人看…… 宁鹿一边庆幸的想着,一边转头看向正熟睡的南屿。 嘶—— 幸亏她是个处变不惊的女人,不然此刻就得尖叫扰民了。 第九十八章 有人在冒充她 周遭很安静,将独属于孤男寡女的微妙氛围不动声色地推向高,潮。 刚才还睡着的人此刻如诈尸一般坐在床上,不知为什么,宁鹿突然看不清他的表情了。 如果按宁鹿的性子,如果不小心半夜三更“溜”进别人的房间,还被发现了,不管是什么理由,她都会乖乖顺顺地道歉的。 但不知道今天是怎么了,她看着坐在黑暗里,喜怒不显的男人,平白生出想要跟他比比谁更沉得住气的好胜心。 于是她没说话,就这么看着他。 一阵风呼啸而至,带起窗帘滚滚如黑云翻涌,接着又猛然调转方向,让飞起来的窗帘猝及不妨地冲出窗户外。 月光泄进来。 宁鹿的心脏猛跳了一下。 她看清了床上的人。 凌晨三四点钟的大自然,色彩很微妙,说不清是黑是紫还是蓝的空气里,南屿静静看着她,上身赤,裸。 风放回了窗帘,屋里回归伸手难见五指的黑暗。 宁鹿多此一举地闭上眼睛。 她听见南屿翻开被子的声音,空白了一会,又响起窗帘拉开,窗户被关上的声音。 宁鹿睁开眼睛。 因为窗帘被拉开了,房间里比之前亮堂不少,南屿身上多了一件白色短袖,他正在背对着她往短袖外面套一件卫衣。 宁鹿注意到他低头钻衣服时,后脖颈上凸起一块脊骨,上面延展开的肌理带出一小块和她刚刚在他胸口看到一样的印记。 那些印记微微高于他本来的皮肤。 宁鹿看着南屿把衣摆拉下来才恍然想出那些印记是怎么留下的。 想出来的答案让宁鹿轻轻抖了一下。 脑海里好像有一个声音隔着好几座大山向她喊,喊的什么,她听不清,只觉得一声接一声的回音像是一波又一波向她用来的海浪,然后……她就觉得头晕眼花,有些恶心。 宁鹿完全没想会被自己用的比喻弄出晕船反应。 她感觉她冒着一开口就吐出来的危险张开嘴巴,声带的震动她都能感觉得到,但是她却听不见自己说了什么,竖起耳朵听了半天,她竟然不知道正在说话的自己在说什么。 不会是被什么不干净的东西附身了吧? 宁鹿马上联想起对房租格外宽宏大量的房东。 那个阿姨不会是因为房子不干净所以才这么便宜她吧? 宁鹿胡思乱想了一会,发现自己的下巴好像没再动了,脑海里的声音好像也消失了,她看了一眼空荡荡的房间,有些茫然——她刚才干什么来着? 就在她自检有没有老年痴呆症状的时候,她惊奇地发现,自己的下巴又动了动。 接着她又听到了一个声音。 这次声音很清晰,宁鹿甚至不费吹灰之力就能分辨出那个声音来自司徒,温柔的调调和他一模一样: “话说回来,不管我们做了什么,你应该都会理解吧?” 会理解么? 她问自己。 为什么不呢? 她问自己。 应该会理解吧? 她又问自己。 宁鹿觉得自己好像变成了一个偏执狂,准备用这个她早就有了答案的问题把自己一点点逼到死角。 想好的答案说不出来,宁鹿有点着急。她的五感不再对外开放,一心一意和做同义句变形做上瘾的自己做斗争。 她没注意到,也不可能注意到,南屿坐在床上,隔着漆黑看着她。 窗帘是关着的。 没一点光溜进来。 他站起身,长腿小屋,两步就到了宁鹿面前,他好像发现了什么,用指尖把她的下巴推高,宁鹿乖得像一架高级显微镜,随他怎么摆弄,都会卡簧锁死在他最后施力的角度。 他让她看着自己的眼睛。 不知看了多久,黑暗里响起淡淡的声音,有点懒散:“原来睁眼睛了……还以为站着你睡着了。” 黑暗如水,灌满房间,一声轻笑好像是从天而降的第一滴雨掉在水面上。 细细的涟漪以后,好像什么都没发生,又好像什么都变了。 大概重复了几百次。 宁鹿感觉到不对劲了。 有人在“冒充”她,不断重复那个问题,是在比她改变她早就决定好的回答。 刚有这样的念头钻出来,那个假冒她的“人”马上洞悉了她的想法。 反复逼问她的声音戛然而止。而司徒的声音却在不断加速,不断重复,不断放大。不知从哪个倍速开始,温柔变得尖利,最后只剩下一声急于一声的尖叫。 这些尖叫化成潮水,快要淹没她了。宁鹿感觉自己没法呼吸了,涣散的意识大概晚了几十秒才分辨出早在耳朵里响起的嗡鸣声。 艰难地睁开眼,隔着荡漾的水面,她看见了很多人,很多画面,一帧帧闪放,就连她自己都没看清那些画面上的到底有什么。 身边的水流在往上升,这意味着她在慢慢下沉。 她意识到,这是冒充她的“人”对她的惩罚。 就在她快要看不见光亮的时候,她从尖叫和嗡鸣声里分辨出了第三种声音。 很好听的声音,有点冷,但是芯是暖的。 他好像在跟别人说话,有时带着笑意欠嗖嗖的,有时很平缓,嗯……平缓里也隐约透着一种形散而神不散的找抽气质。 第九十九章 音乐声 那声音刚开始很微弱,稍微不注意就会放跑了。但她知道,那是从水面上面伸给她的一根救命的绳子。所以,她安下心,努力寻着那个声音,借着它给她的力量,一点点把自己从对她恋恋不舍的水里捞出来。 脱离水面的时候,那些尖叫,那些画面好像都变成沉重的水流,从她身上坠下去了。 她感觉自己好像在高速行驶的汽车上打开了窗,一时间所有触觉,所有味道,所有风景都像疯了似的往她身上撞来。 只有声音。 还是水下听到的那个。 它又慢慢变弱了,只剩下谁也分辨不清的呓语。 她也听不清,但她知道,那个声音念的是一首诗。 最后,这个声音消失不见了。 宁鹿在心里对它说了一声谢谢,把注意力重新投入到真实世界里。 在她眼前的只有南屿。 准确地说,只有他的眼睛。 他离她不算近,眼神也不算深切,甚至有点漫不经心。 但她很清楚地感觉到,上一秒的她还在直愣愣地看着他,就像被他眼睛里的“沼泽”吸住了,真真的是眼里满满都是他。 那个样子简直太花痴。 宁鹿慢慢转了转眼珠,脱离掉那股诡异的吸引力,好整以暇地看着他。 突然觉得哪里怪怪的,侧头看,窗帘不知什么时候又被拉上了。 怪不得,她还看不清他的样子。 哪怕离得这么近。 她从他身边错过去,伸手拉开窗帘,窗也是开着的,沁凉的风扑了宁鹿一脸,宁鹿感觉自己发际线都被吹高了,随手关上了窗户。 “为什么催眠我?是因为我没经过你的同意就到你的房间里了么?” 她的语气依旧轻快,就像问“你为什么姓南不姓北”一样轻松,隐隐约约好像还带着一点玩笑的口吻。 “生气了么?”她反手撑在窗台上,跳坐在上面,没等到回答,她也不生气,笑盈盈地叫他,“南屿,我在跟你说话啊。你看现在月黑风高的,最适合谈心了,对不对?” 如果月黑风高是背景,该干的事怎么也轮不到谈心。宁鹿弯起眼眉,肚子里的坏水慢慢漾开涟漪。 嫣红的唇上压着雪白的牙,一双不太大的眼睛饶是背对天光也有本事自己点起星火。 倒是应该杀人放火顺带脚再劫个…… 宁鹿的思绪在此处卡了一下,因着南屿转过身,她受到了视觉冲击,脑海里某个贝字旁的字换成了头上有把刀的那个字。 或许是光影的影响,同样的眉眼看起来完全不同了。 或许,和光线无关,现在在她面前的才是他真正的样子。 而这个样子…… 宁鹿觉得更熟悉了。 而且还有一种很奇怪的感觉。 这种感觉让她萌生一个疑问。 他是什么时候催眠她的? 她想起师父教过她的东西:在人为捏造的世界里,要学会拆分,不是拆分那些可以一下子吸引你视线的人或事物,而是藏在背景里的细节,每个细节里又有无数个细节,就算是一块石头,这一秒和下一秒接住的灰尘都是不同的。 有变化就会有量的冲突,秘密就藏在冲突之间。 她沉下心,细细回想。 门缝里透出的光,走廊里关掉的灯,被风吹起的窗帘,打开又关上,关上又打开的窗户,屋里一会暗一会亮的光线…… 她的思绪明明顺着这条线考虑着,但好像另有一条线也跟着她一起往下走着,她自己都没注意到,另一条线已经露出端倪。 人的潜意识很奇妙,在你觉得你正全心全意做着某件事,串某条线索的时候,你的潜意识却能默默无闻地帮你构筑了另一条你用常理衡量觉得极为不现实的逻辑链。 所以,会有托梦,灵光一现,福至心灵之类的衍生物。 譬如此刻的宁鹿,她就突然毫无根据地想起了司徒电话里的音乐声。 潜意识更奇妙的地方在于,它往往不可思议地精准,甚至超脱了“人”本身的能力。 宁鹿抬起眼,笑眯眯地看着南屿:“嗯?你刚才说话了么?” “说了。”南屿脸上不见被无视的怨气,仍旧心平气和的,“我没生气。” 在他说话的时候,宁鹿发现他瞳孔上的那抹奇异的灰色慢慢滑了一下,然后像一滴淘气的水滴一样藏匿在更具迷惑性的墨色里。 这才是光线作用,宁鹿试探性地晃了晃脑袋,果然看见南屿眼里那抹似是被水光包裹着的浅色随着她的动作来回晃动了一下。 宁鹿露出一个“我就说是这样吧”的笑容,成就感刚升出来就对上南屿的眼睛,她马上皱起眉,装作很严肃的样子:“不管你有没有生气,我都不该乱进你的房间,对不起。下次……”她想了一会,做出一个留有很大余地的保证,“下次我会敲门的。” 敲门的方式有很多种啊,比如她就比较偏爱以摸带敲。 宁鹿心里这样坏坏的想,脸上的笑也坏坏的。 但南屿还是那副没表情的表情:“嗯。” 正所谓缺什么补什么,南屿缺的那部分脸部肌肉运动,都在宁鹿脸上找到补偿了,宁鹿换了大概十几个qq表情以后,决定还是啥也不说了,拍拍南屿的肩,从窗台上跳下来:“那不打扰你睡觉了。” “我一会要出去跑步,你早上想吃什么?” 南屿问完,自然看着宁鹿,她停住脚步,回头递给他一个极其复杂的眼神。 南屿天资聪慧猜出个大概。 十五个字,足足说了十五个字!果然还得是跟你聊吃的啊。 第一百章 但我现在想要光 宁鹿洗了一个澡,换好了衣服,出来的时候看南屿坐在沙发上对着脑袋很大很大的电视机屏幕,目光有点涣散,不是那种乱七八糟地散开,而是定在某一点以后,再慢慢散开,就像用沾了墨的毛笔往宣纸上压,是以一个点为中心丝丝缕缕扩散开的。 宁鹿站在客厅口观察了他半天,他却连头都没偏一下。 不会是睁着眼睛睡着了吧? 她刚冒出这个想法,沙发上的人就像心灵感应到什么,鸦羽似的睫毛扇了一下,因为轻轻皱眉的动作,连带着眼下的卧蚕也更明显了一点,然后眼珠轻轻转向她。 宁鹿跟他对视了一会,带着“这男人眼珠子好像都比她大”的当头一棒默默转开头。 “要不我自己去吧?你再睡一会。” 南屿没说话,宁鹿有点意外,她以为他会拒绝她。 转头看了一眼。 沙发上的人还保持着和刚才分毫不差的坐姿,常年懒得聚焦的卡姿兰大眼睛波澜不惊地看着她。 宁鹿也不知道哪根视觉神经出问题了,竟从这么不食人间烟火的眼神里解读出一点名为“你要是走了,这个世界就剩下我自己了”的落寞寂寥。 宁鹿自我斗争了一会,最终宣布投降:“好吧,我们一起去。” 她站在一边看南屿站起来,那根错乱的视觉神经又一次发作,越看南屿越像一头即将羽化登仙的大狼狗,仙气飘飘地向她轻甩着尾巴,含蓄地表达着他对她的安排十分满意。 宁鹿看着她想象出来的狼狗仙君,轻轻一笑:“拿钥匙了么?” “嗯。”南屿摸了摸裤兜,“拿了。” “哦……”宁鹿点了点头,给人的感觉就像她还要说点什么可以和“有没有拿钥匙”并列的家长里短,但一开口,话锋却朝着另一个意想不到的方向插进去,“南教授,我突然有一个想法,你父亲雇用我也许不是为了让我来观察你。” 她直接把治疗替换成观察,坦诚得有些尖锐,可她的语气却是那么稀疏平常,甚至还带着一点笑意,就像嚷嚷着要减肥的姑娘坦白今天不小心吃了五顿饭一样。 南屿却好像没听见他亲生父亲重金让人观察自己的“爆炸性新闻”,手压着门边慢慢把门关上。宁鹿看着门板把光都推进房间里,只把她和南屿留在门外。 她又换了一个方向,像是在跟他探讨学术:“人是由细胞构成的生物,人需要休息,但细胞不会休息,它们全天候无节假日地工作,不应该说是学习。细胞更迭的周期很短,所以它们升级得很快,所以比我们本身要聪明得多。因为这样才有人能在生死关头还懂得趋利避害,才有人能在一个梦里解开世界难题,才有一见如故,似曾相识,冥冥之中。” 感应灯灭了。 “直觉没有任何玄幻色彩,它靠的也不是运气,和功德人品无关,甚至和我们本身的能力无关。它只是我们忽略,以为忘记的,但被细胞‘看到的’细节累加。它最客观也最真实,所以我相信它。” 她的声音像一条细细的小溪,脆弱地好像谁踩上一脚,就会戛然而止。 “我的直觉告诉我,我不是观察者,相反,我也在被别人监视着,我也是别人眼中的实验品。这种感觉不太好,但是我不怎么介意。这种不介意是建立在我知道他这么做的目的不是伤害我的前提上,但是我发现这种前提好像早就不存在了。” “以前我觉得只要不怕黑就没关系了,但现在,我想要光。” 还是那条流得不疾不徐的小溪,没有奇迹,它依旧脆弱得谁都能掐断它,就算在向人宣布“她想要”的时候,还是这副毫无攻击力的样子。 “伤害我在乎的人比伤害我更加不可原谅。” 她抬起脸,静静地看着像是和黑暗融为一体的男人:“就算我已经忘了他。”她的声音轻得不能再轻,“那也不可以。” 第一百零一章 更残忍的是 早上四点,三队全员到齐,人人面前放着一台笔记本,播放着同一个视频。因为人来的时间不一样,所以播放并不同步,但又因为都是前后脚,所以相差不是很明显,此起彼伏的声音交汇在一起,听着让人觉得头皮发麻,听久了反而分不清声音到底是在耳边还是在远处。 最后一名警员看完了视频,脸色难看地扣上笔记本屏幕,好像这样就能把视频里发生的事情关在另一个世界里一样。 生命结束本身就是一件残忍的事情。 更残忍的是将这件事拉长,再拉长,将掩藏在时间褶皱里的每一丝痛苦都碾平了,揉碎了,然后再让你细嚼慢咽地吃下去。 比这还要残忍的是,在这漫长的过程里,仍留给你选择余地。 放弃?挣扎? 自杀?他杀? 求饶?自救? 每一次的选择都是无解,只能再重新选择,进入死循环。 在密不透风的恐惧里,他想不起再也不能动的糟糠之妻,想不起从出生就没珍视过的亲生女儿,想不起虽然心有愧疚但带在身边还觉得有点麻烦的母亲,他甚至想不起在城市里找到的“真爱”,还有她肚子里的“儿子”。 最后想不起自己。 想不起自己是一个人。 最后他匍匐在地上,屎尿齐飞,鼻涕眼泪并行,呜咽着求饶,呜咽着在已经满布伤痕的胳膊上再划一刀。 凶手的目的达到了。 他把这场残忍的谋杀变成了一个卑鄙小人对这个世界的贪婪留恋。 他想建立了一个可怜人必有可恨之处的逻辑,接着慢慢剃掉可怜,放大可恨,让虐杀合理化。 效果无疑是显著的。 何亦在其他人看视频的时候就问了自己一个问题。 在长达近一小时的折磨里,他同情过,怜悯过,视频里的赵勇么? 他对自己的答案感到恐惧。 你会为了一只被拍扁的蟑螂感到难过么? 何亦深吸了一口气,用手指关节敲了敲桌面,他相信这个问题问其他人也会得到同样的答案。 所以,对手相当可怕。 “微博的内容大家都看了,这个微博在几个小时之前以病毒的形式在观看世界杯的人群里扩散,传播。我们的网警同事已经开始进行网上清理工作,但,群众影响已经造成,我们必须更加小心,在调查过程低调,再低调,避免一切不必要的可能引起群众恐慌。”何亦挑了一下眉,“记住了么?” 有人举手:“可是我们只有三天时间,如果……我是说如果我们没有抓到凶手,凶手真的在三天后到火车站寻找目标,那些不知道危险的群众怎么办?” 何亦想到这个问题也脑仁疼,三天时间太短,他敢说他会拼了命地找,但他不敢说自己真的能找到,他已经过了相信什么事情都事在人为的年纪了,这些年过来,他早就明白现实里有多少运气就有多少意外,失误,还有擦身而过。 如果他们没找到凶手,那些毫不知情的人们该怎么办? 他们现在封锁消息是不是变相地封死了一个人躲避灾祸的生路? 何亦只用一根手指压在桌面上,撑着半个身子的力量,看着都像快要把手指头压断了,但他还是没松劲。 “凶手为什么想把这个微博上的内容扩散出去?”何亦低声问,“他难道不知道越多人知道,越多人相信,就可能让更多的人躲掉这场无妄之灾么?” 举手的警员皱起眉。 “他要的不是一个人的命,他要的是一个城市的动荡,要的是人人自危,要的是更多人看到,甚至认同他的三观!”何亦咬了一下牙:“我们不能给他这样的机会!两害相较选其轻,更何况我们还有三天时间可以拼命!最差!我们也可以在当天全力布防,不给凶手下手的机会!” 他仍倚着那一根手指,哪怕觉得手指和手掌的的连接好像要撕开了,也没有放开。 当他说到两害相较取其轻的时候,他在细细地颤抖。 一个人的生命,一座城的安稳,它们可以放在一个天平上么? 他不知道。 但现在他没有别的选择。 只有,抓住背后作祟的魔鬼,他才能真的问心无愧。不然,他可能就要背着这个选择带来的后果一辈子。 第一百零二章 真的是随便选的么 何风刚进小楼就看见一群人健步如飞地往外涌,刚问了一个“咋……”那群人就没影了,何风当即生出一丝危机感,掉头也跑了出去。 食堂赵阿姨正从蒸笼里倒腾包子,就看有一个人像炮弹一样冲进来,如虎似狼地瞪着她使劲喘粗气,然后又转头看了一圈空荡荡的大堂,莫名其妙地丢下一句:“也没加餐啊!”的话转头跑了。 赵阿姨撇撇嘴,接着倒包子。 不奇怪,现在的小警察压力好大好大的,偶尔需要纾解,她就当没看见吧。 楼上。 何风嘟嘟囔囔地往办公室走,走到一半,又退了回来,对着一扇打开的门里喊:“哥?你咋来这么早?”顿了一下,表情更夸张,“你不会一晚上没走吧?” 何亦不胜其烦地抬头,赶苍蝇挥手:“滚滚滚,没空理你。” 何风当自己听见的是“快过来坐坐”,背手大步走进来,拿起桌上的文件就开始阅读,一边读还一边问:“通宵达旦的成果怎么样啊?”何亦不搭理他,他就自己念,“啊!赵勇还有个小媳妇儿呐?啧啧,长得像个牛肉干似的,还有精力找这么年轻的,失敬失敬。哟——小媳妇儿还怀着一个小宝宝呐!看不出来,还挺能干……”又扫了几眼,笑意变冷,“老家都凑齐老弱病残幼了,自己在城市里过得潇洒,呵!呵呵!” 何风把文件夹一丢,滑面的文件夹像个飞盘一样从何亦面前经过。 死的是个人渣,还是那种不犯法,让人没法合法地教训他的人渣,这件事迅速降低了何风对这个案子的兴趣。 何亦被眼前晃过的文件夹弄得心烦意乱,更心烦意乱的是,文件夹经过他没停,直接掉在了地上,里面的纸散了一地。 当即就压不住火了:“给我滚回来,收拾整齐!” 都准备尥了的何风又被提溜了回来,一边碎嘴子一边用粗粗的手指在地上抠薄纸:“为了这么样的受害人给我发这么大脾气,你觉得合适么?你看这个男的,典型的混蛋加小人,死了一点不可惜,我还觉得挺爽……” 他抬起头,对上何亦通红的眼睛,乖乖闭上嘴,把纸乱糟糟地收在一起,站起来:“当然了,在我们人民警察眼里,谁的命都是命,谁的命都得管,就算是杀人犯被人宰了,我们也得给人家讨个说法。”他顿了一下,“职责所在嘛。” 何亦没说什么,勾了一下手,示意何风坐下,何风以为他又要灌鸡汤了,表情有点痛苦。 没想到。 “如果你不是警察呢?如果你只是一个普通人,你看见这样的人活得好好的,比比他人品好的人过得还滋润,你会生气么?” 何风愣了一下,然后点头:“当然!” “那你会愤怒到想要杀了他泄愤么?” 何风着实吃了一惊:“哥……你这不会是在考验我呢吧?还是测我是不是精神病呢?我刚才说的都是开玩笑的!我又没病!这种人多的去了,我杀了一个,能都杀光么?话说回来,他也没杀人没放火,杀了他好像有点过分,顶多给他点教训,往他家扔个鞭炮扎个车轱辘啥的……” 何亦听着听着就靠在椅背上,闭上眼睛了。 这种人多去了,但是…… 多到在宴城随便一点就能点到么? 可如果不是随便选的,那凶手是怎么保证在一周前写下的条件,一周以后就真的落在赵勇头上呢? 如果是随便选的,那么凶手未来的计划充满未知:选定的目标可能在将近四十站,绕宴城一小圈的任何一个地方下车;他可能很强壮,很警惕,可能只经过人流密集的地方,非常有可能让凶手没有机会对他下手;最关键的! 这个目标也许压根就不是个混蛋,那凶手真的会自杀祭奠游戏么? 第一百零三章 第一次侧写 “我们从公交总站拿到了完整的监控,确定受害人是在第十站,和平大街站下的车。这一站属于繁华站,算上赵勇,一共有二十六人下车。”外号老汉的警员有点犹豫地看了一眼何亦,“要全部带来协助调查么?” 何亦直接把目光转给许炙。 许炙拿着一小沓资料一页页看着,看完以后,有的放在左边,有的放在右边。 看完以后,他也没急着说结论,而是把这两叠推给了他身边的小姑娘。 几双眼睛马上转到小姑娘身上。 早就听说宁队手下来了一个心理学专家,跟许老师不一样,人家的前缀是生物,听起来不如许炙的犯罪心理学专家听起来靠谱。 来这么两天除了摘了一个大架子,偶遇了一个嫌疑人,差不点逼陈医拔刀以外好像也没做什么。 所以,他们理所应当地以为这个小姑娘只是过来混一个与众不同的实习经历之类的。 没想到。 今天许老师竟然把她也带来了。 先不说专业实力啊,长得是真招人喜欢,小眼睛小鼻子小嘴巴小脸,合起来就是个小娃娃。 宁鹿感觉到对面投来的视线,抬起头,发现对面坐的三个警察都在用在现场找指纹的严谨目光打量她,她不禁有些心虚,把眼睛瞪大了一些。 在她把眼睛“强调”出来以后,那三个警察哥哥果然满意地挪开了视线。 宁鹿在心里叹了一口气,低头默默看着资料,看完了又跟许炙商量了一下,最后把左边的纸立起来,在桌上磕了磕,然后…… 何亦略微瞪眼。 她怎么把许老师分好的两摞都合在一起了? “凶手应该不在这些人里面。”许炙看出何亦的诧异,解释了一句,转头看宁鹿,“小鹿,你跟何队说说你的想法。” 小鹿? 在场的大老爷们儿被这个昵称电了一下。 宁鹿点头,然后猛拍了一下桌子:“我受够了!” 老爷们儿们被宁鹿突然来的这么一下吓了一跳,有人条件发射脱口而出:“媳妇儿,我错……” 众人愣了一下,转即都笑起来,宁鹿也弯起眼睛笑起来,引起笑声的人不以为“耻”反以为荣地拔起腰板:“笑什么?这是只有在婚姻生活里才磨练出来的生存意识,你们这群单身狗根本……” 他猛地打住,对上单身狗队长的眼睛,嘴角抽了两下,蔫巴不吱声了。 何亦冲宁鹿笑笑:“见笑了。” 宁鹿摇头,酝酿了一会,又重新拍了一下桌子,这回轻多了:“我受够了!为什么他们总说世界有多好,人的本性有多纯良?明明不是这样!每次我在等车的时候,都被人当成面团一样挤来挤去,有好几次我都以为自己快要被他们挤死了!如果世界美好,为什么我还觉得那么痛苦?如果人们善良,那么这些人眼里就不应该只有自己的利益,哪怕就只是一个座位?” “我很愤怒,我也试图反抗,我想让更多的人意识到,这些人是坏的,他们应该受到惩罚,只有他们得到教训了,害怕了,不敢再犯了,这个世界才能变得美好。” “每个听我这样说的人也会很愤怒地附和我,但是说完就说完了。有的人还会补充一句,没办法啊,这个世界就是这样,人就是这样,总会犯点小错误,大家都是普通人嘛,都可以理解。他们还说我这样很容易钻牛角尖,要我看开点,说这个世界还是好人更多。” “我知道,他们不相信我的话。”宁鹿轻轻笑了一下,声音变轻,几乎细不可闻,“没关系,我可以证明给他们看。” 几个大爷们儿平时都不看电视,从未见过这样的演技,一时有点刘姥姥进大观园的傻气,傻乎乎地盯着宁鹿。 宁鹿还是刚才的表情,但音量恢复正常了:“这是我的第一次侧写。” “第一次侧写?”许炙轻声重复了一遍,然后笑着摇摇头,不说话了。 有人觉得神奇:“这个思路跟我一样诶?我也想到这个人很可能就是挤公交挤急眼了,才想出这么变态的游戏的。”与有荣焉地傻笑两声,“这是不是说明我有心理学天赋啊?” “屁吧!”老汉一巴掌拍碎了他的美梦,“你想到了,怎么不早说?照着答案写过程,谁不会?” 那人扁扁嘴不说话了。 老汉威武地横了他一眼,然后冲宁鹿笑:“刚进队的不懂事,你别介意。”腆着老脸笑成一朵花,“只有我这种资历的才勉强能跟上您的思路。这个人估计就是个小白领,平时上下班都得坐这辆公交车,挤着挤着,就挤出愤青了,愤着愤着就变态了。” 刚才那人狠狠翻了一个白眼。 倒不是老汉想借着年迈装专家,他确确实实也是这样想的,不过他没宁鹿这么花哨,凭的是经验。 其实正常人的思路也就是这样了。老汉心里想,但嘴上没说出来,凶手选的是宴城压力最大的线路和时间段,还用这样残忍的手段进行虐杀,八成就是对这群人有仇恨了,为啥有仇?挤得多了,就有仇了呗,虽然有点夸张,但变态不都是这么夸张么?前几年他还见过就因为被踩了一脚,捅死对方的。 还有。 老汉看宁鹿的眼神有点复杂,一方面挺喜欢这个小姑娘,不想打击年轻人的积极性,一方面又觉得得让她趁小,把思路捋正了。 心理画像没那么神,就比如她刚才说的,听起来合理不?合理!但是没有另一种可能了么? 也不是。 一定正确么?那就更不是了! 如果这个人真的是挤公交挤变态了,那他第二次选择在火车站动手的原因是什么? 是。 周五,早上七点的通勤车很多,会有很多人在自动售票机前面排队取票,但那有什么挤的?他也在那时候取过票,人是多了点,但大家都和和气气的,就算有人来不及插队,也都能让都让了。 这可不符合她的侧写。 第一百零四章 我是在救赎 没等老汉想好到底要不要提醒宁鹿,她的画像还有点“缺陷”,何亦就先开口了:“不好意思,我对这方面不是很了解,我也觉得你这个思路听起来是没问题的,但是……”他做出一个“虽然说不清哪不对,但就是有点怪怪的”的表情。 宁鹿笑了一下:“这是我的老师教给我的一个方法,的确有不准确的地方。等我说完下面的,大家可以把它们合在一起,作为一个参考。” 老汉露出一个恍然的表情,原来还没说完。 “有的书前面会有一个序,这个不是每本书都必须要有的,我刚才做的第一次侧写就是一个‘序’,凶手交代了他为什么想要‘写’这本书。其实没有这段话,只看剩下的,我们也可以看明白凶手要做的事情,只是不明白原因。”宁鹿停了一会,“所以,凶手为什么要多此一举呢?为什么不把原因藏起来,更让容易产生‘这是一个丧心病狂的精神病’,让人感到恐慌呢?” “因为他有诉求,让人感到恐惧是手段,不是目的。”宁鹿语速快起来,“他的诉求是证明这个世界不美好,人都是坏的么?如果按照第一次侧写的思路,是的,他就是想证明世界是丑的。所以他选择了随机屠杀。但是,我们都知道从一个放满球的桶里随便拿出一个球,就算是红球,也不可能说明整桶都是红的,可是凶手还是选择了这种方法,为什么?” 有人欢快地回答:“因为凶手没有学过概率学!” 何亦瞪了他一眼,转头正正经经地回答:“因为他想要的只是随机这两个字,随机意味着人人都有可能。如果不是你概率就是百分之零,如果是你就是百分之百。”他点了一下头,“这是一种无赖式的施压。”何亦想起何风说的,“混蛋多了去了,他怎么可能一个一个证明他们都是坏的,也就是说,他没办法证明自己是对的……”眼睛一亮,“他想证明的是……自己是正确的!” 有人不同意:“这也太笼统了吧?要是说凶手只是为了证明自己是对的,就去杀人,那他小时候不写作业,长大不做工作……就算他真的智商超高,那有些事本身就是仁者见仁智者见智的呢?他怎么可能永远都是对的?” 觉得自己有心理学天赋的小伙子点头:“我觉得也是,看凶手的虐杀受害人的手段,这么触目惊心的,明显是带有惩罚,让其反省的意思……”他想起什么,转头看宁鹿,“你刚才不也说了么?这个凶手想要惩罚这些没违法但很不善良的人。也许他的目的就是惩罚呢?” 老汉也很有天赋,驳斥这个小伙子的天赋,脑筋转得飞快:“如果凶手的目的是惩罚这类人,这个游戏就没意义了啊!直接抓一个杀一个不就完了么?还玩游戏,赌上自己的性命干什么?等等!”他眼睛微微瞪大,“这里也有不对劲的地方!如果凶手真的只是憎恨挤公交的群体,那么这些人对于他来说都该死,那他的开场白应该改成,你们总说挤公交是美好的,挤公交的人是善良的……” 说完老汉自己也笑了,这开场白太搞笑了,要是他也不会用,但是意思就是这么个意思。 “所以凶手只是看中这个人群符合他随机挑选的目的,对这个群体本身没有憎恨。”何亦打了一个响指,“公交班次,上车序数,都是可以随机选择的。凶手把受害人上车的视频截取下来,不就是让人感觉他的选择是非常‘公平’的么?看来这个人很注重别人对他的看法。”他微微顿了一下,“但为什么偏偏是公交?就因为它随处可见?其实有很多‘人群’也符合这种条件,只要人多就可以了。不对……还得有监控,不然他没办法像大家展示,他的确是随机选取的。”说到这儿,他看了一眼老汉。 老汉:“公交公司的人说了,他们的监控拍不到我们视频上的东西,角度不对,我看了,确实是这样。我们也检查了,那班车上其他地方没有摄像头,应该是被人拿下去了,我留了两个人看监控,如果录上了,就能看见。” 如果录上了。 何亦揉了一下眼角,转头接着问宁鹿:“如果凶手不符合你的侧写,那他是怎么选择等公交的人们这个群体的呢?就是随便选的?” 宁鹿:“我觉得是这样。” 何亦一怔,突然感觉这么长时间都白费了,他们提出的所有可能,包括她自己提出来的可能,都被他们否了,唯一的特征人群也是随机选的。 所以…… 他们现在一点头绪都没有了呗? 何亦略微有点郁闷,他还没见过这种专家,人家专家说完都能留下一大堆线索,这个小姑娘倒好,直接把所有都否了,那他们还查不查了?这一棒子直接打到解放前,不,应该是原始社会! 许炙反而笑了:“何队,别着急,还记得福尔摩斯那句名言么?” 好几个人异口同声:“排除所有不可能的,剩下的那个即使再不可思议,那也是事实!” 何亦没那个好精神,他不太相信一个虚拟人物说出来的话能破真的案子,疲惫地眨了眨眼:“问题是,所有可能现在都被否了,还有什么不可能的?” “当然有。”许炙冲何亦神秘兮兮地笑了一下,“你有没有想过,凶手可能不是人?” 不是人?何亦用“老哥,别逗我”的眼神看着许炙:“不是人是什么?鬼?” 许炙啧了一声,竖起手指指了指上面:“神。” 是神。 所以必须随机,必须公平。 所以是你们。 所以是献给世界。 只有神才有能力点醒蒙在鼓里的愚蠢人类。 看啊! 恶就在你们身边,披着平凡的外衣,以生活不易的名义从小错到大错。 你们不惩罚他们,还替他们掩护,盲目乐观地以为好人是大部分,世界是美好的。 愚蠢! 只有我,只有我看出了这里面的问题。 所以只有我,能拯救你们。 我不想证明,不想让你们害怕。 我是在救赎。 在更糟糕的事情发生之前。 第一百零五章 臭不要脸自命不凡的神 “神?”何亦呵呵冷笑,“精神病的神?” 许炙笑容可掬:“精神病应该算不上,顶多就是有点心理变态,该判刑还是得判刑的。” 何亦有些不耐烦,手指在桌上快速地敲打着:“所以,说了半天,我们就知道凶手是个变态?这个不用您分析我们也知道。至于他是把自己当成神还是仙女,只要他看着还是个人,不会飞不会变身,我们就没办法把他从普通人里筛出来,所以……” 他用表情补充完没说完的话:“所以,都是屁。” 许炙挑高一边的眉:“何队,你平时根本不相信心理侧写这么一说,这一次却来找我给凶手侧写……”他的两根手指缠在一起,在不锈钢茶杯上弹了一下,“应该不是出于信任,而是实在没办法了。” 何亦脸色有点难看。 “为什么没办法呢?”许炙不管何亦的脸色,身子微微前倾,“不是因为你们毫无头绪,而是摆在你们面前的线索实在太多了。凶手留下了文字,视频,从行凶手段到布置抛尸现场都具有特征性可以分析的东西有很多。另一边,赵勇下车的地方就在市中心,监控齐全,只要花足时间,他的行踪不难掌握,还有凶手在半天的时间里,从控制受害人到行凶,再到抛尸,时间紧凑,路线辐射广,他是怎么做到的?其间一定会留下蛛丝马迹,还是那句话,只要时间足够,不信挖不出来这个凶手。” 何亦抿紧唇。 许炙说的没错,摆在他们面前的线头太多了,好像哪一个都能查出点什么,但是哪一个都需要花费极为可观的时间和精力。 三天为期,就像一个巨大沉重的枷锁扣在他身上,让他不敢轻举妄动,生怕选错了线头,三天以后,什么都没找到。 “我再说一句现实的。”许炙在分好的两沓资料上点了一下,“何队,你要我在和赵勇一起下车的人里选出嫌疑人,但是你能保证凶手真的和受害人一起上车了么?凶手在车上安装了监控,他完全可以在别的地方看清他的目标,凶手黑客技术出神入化,他也许可以通过视频,对赵勇截图,再通过这张照片搜集赵勇的资料,他甚至可以比赵勇更先到达赵勇的公司附近,或者……他根本不需要跟赵勇接触,而是利用他的技术,让赵勇主动到达他安排好的地点……” 何亦听得太阳穴突突直跳。 这或许就是凶手的目的,他不堵死任何一条路,反而把所有路都通向他,但是,他没有时间每条路都试一次,他的时间甚至不够在一条路上走到头的。 他怕了。 怕自己会做出错误的决定,害全队白费功夫,害一条人命。 他需要一个方向。 所以他找到了许炙。 可是,他真的相信他么? “何队,如果你足够信任我,我可以直接把结论告诉你,但如果你不能,我就算把结论说了,你还是会反过来问我是怎么得出的。”许炙缓缓摇摇头,“那不如我自己主动交代。” 何亦这才恍然,许炙为什么让宁鹿“啰里啰嗦”说这么一大堆,就是怕他不甘心一下子排除那么多嫌疑人,越听别人说这些人没问题,越死心眼地不肯放弃,把这二十六个人查个底掉儿。 何亦闭上眼静了一会,睁开眼,脊背挺直了一些:“我明白了,许老师。请您继续说下去吧。” 为了表示诚意,何亦甚至还翻开了尘封已久的笔记本,准备记笔记。 有何亦带头,其他三位自然也不能干坐着,也都从身上各个部位掏出破得异曲同工的小本本,炯炯有神地等着许炙说话。 许炙的脸皮在中老年人里算特别厚的,就算被四个老少爷们盯着,依旧悠然:“凶手把自己当成神,把屠杀当成救赎。那么问题就来了……什么样的人需要救赎呢?” 认为自己有心理学天赋的孩子马上举手回答问题:“穷人。”指了指自己,“比如我就非常需要。” 时刻准备着的老汉马上给了他一巴掌:“那是救赎么?那是救助!”转头对许炙笑了一下,“小孩子不懂事,胡说八道。您继续说。” 许炙语速很快:“圣经里,耶稣为了把人从罪恶中赎回,以自己的生命为赎价,自愿钉在十字架上。凶手在第一条微博的最后也说了,如果游戏失败,会以自己的生命为祭献给世界,这个做法跟耶稣他老人家有点像,我们可以由此参考得出一些结论。” 老汉犹犹豫豫地说出答案:“难道……凶手要救赎的是罪恶的全人类?” 许炙摇摇头:“耶稣赎罪是因为亚当夏娃偷吃了禁,果,放出了罪恶。亚当和夏娃这么可以说是因为欲望,但也可以说是因为无知,欲望无可救药,但无知是可以改变的。”许炙挑起眉,“如果耶稣的救赎是在夏娃亚当偷吃禁,果之前,如果神提前给了他们警示,他们是不是就有可能不犯下错误,罪恶也就不会产生更不会传递?” 宁鹿看对面三个警察脸上都挤出“好像这样子的”表情,下面却在不停地抖脚,忍不住弯起唇角。 许炙点点头,好像在自我肯定:“那就说凶手已经把自己放在了比耶稣,比拯救了全人类的救世主还要高的地位上……你们觉得这么臭不要脸自以为是的神会纡尊降贵和一群愚蠢的人类一起挤公交么?” 被许炙这么一形容,对面三个警察都乐了。 第一百零六章 打草惊蛇 许炙说的糙,但顺着理想下来还真有几分道理。 但何亦觉得不解:“既然您觉得凶手不可能坐上公交车,那您刚开始为什么还会分出来一部分资料?分出来的原因,难道不是觉得这些人是有嫌疑的么?” 许炙非常坦然:“还能因为什么?当然就是因为学艺不精呗!” 学艺不精?何亦瞪大眼睛,被许炙的坦荡震住了。 许炙大大方方地解释:“我一开始给凶手做的侧写结果是一个受到过伤害,想要报复社会,制造群众恐慌的自大狂。听了小鹿的侧写,我才觉得凶手根本不会把自己夹在人群里,他是高高在上的,一个不在人群里怎么可能受到伤害,没受过伤害又怎么想要报复社会。他只是个天真的野心家,自以为世人皆醉我独醒,自以为有责任让其他人也醒过来……” 许炙转头,看着宁鹿,眼里流露出欣赏:“心理侧写最大的弊端就是无论侧写人怎么努力规避,都没法避免受到主观感情还有本人见识经历的影响。你的第一次侧写完全从心理行为推断,第二次才用逻辑行为修正,这个办法真不错,以后可以多教教我。” 何亦先是吃惊,后来是无语。 这老头的脸皮也太厚了吧? 哇啦哇啦说着人家的理论,风头出完了,才说实话,真是厚颜。 许炙好像看出何亦在想什么,笑呵呵地拍了他一下:“小子,是不是在心里嘀咕我脸皮厚呢?人家小鹿说的时候,你就一脸‘我不信!我不信!’的样子,这些话要不是从我嘴里出来,你能听进去?” 何亦脸不红心不跳:“当然能!我那才不是‘我不信!我不信!’,我那是‘我的天!我的天!简直太有道理了,我的天!’……” 许炙摆摆手,示意被何亦的无耻拍在了沙滩上:“既然觉得有道理,那就听小鹿把侧写做完……”他转头,冲宁鹿“俏皮”地耸了耸眉头,“小鹿,你应该有一份相当具象的侧写了吧?” 宁鹿很喜欢这种交流方式,也耸动着眉毛:“嗯,有了。” 自以为很有心理学天赋的小警察也偷偷模仿,马上被警戒着他随时犯傻好挥一巴掌的老汉发现,一巴掌丢过去,差不点把小警察的眉毛打脱落了:“严肃!” 小警察委屈巴巴地严肃起来。 宁鹿和小警察委屈巴巴的目光撞在一起,弯弯眉眼,小警察立刻被一种名为“诶呀!变魔术啦!眼睛变没有啦!”的精神头注满了全身,人也不耷拉了,精神抖擞地瞪着宁鹿。 宁鹿尴尬,她的本意是想让对方在她的笑容里汲取力量的,结果自取其辱了。 算了。 宁鹿转开目光,眼不见心不烦:“凶手是今年的应届毕业生,年纪比同届学生小一两岁。家境不错,学习成绩一般,是学生干部,同学缘不太好,外地人,老家离宴城不远。” 宁鹿说完,会议室里静了好久,最后才被一声长长的叹息打破沉默。 发出叹息的是老汉:“我感觉自己好笨。”苦着的脸转向何亦,“何队,你怎么样?” 何亦一张脸憋得通红,好半天才挤出来声音:“我也不怎么样。” 许炙笑得像麦当劳爷爷一样,一边笑一边拈须:“这都是正常现象,正所谓术业有专攻,你们在这方面差一点都正常,正常……小鹿,给大家解……” “等等。”何亦叫停,看着一脸高深莫测故弄玄虚的许炙,微微眯起眼,“许老师,还是您来说吧。” 许炙芭蕉叶弯眉眯眯眼,笑嘻嘻地转向何亦:“我不知道,怎么说?” 何亦:“……”许老师的脸皮真是老当益厚,令人佩服。 宁鹿也和许炙一样先提问:“什么人才会被别人,注意是不止一个人不止一次地教育世界是美好的,人都是善良的?” 怕媳妇对“教育”很敏感,立刻回答:“孩子!” 小警察眼珠一转,把怕媳妇的答案挪为己用顺便升了个级:“学生!” 老汉习惯性不同意小警察的话:“不一定是学生!还可能是……”他卡了一下壳,但是在看到小警察的笑脸以后,马上来了灵感,“我平时不也总教你世界美好,人心善良么?是不是都就饭吃了?” 小警察莫名其妙:“你什么时候教我了?” “不是用语言。而是用我的行动!”老汉像蛙泳一样伸展双臂,最后在头顶比了一个心,“每一次任务完成,我都用自己为典范教育你,世界因我而美好……” 小警察咧嘴:“杠精。” 又一巴掌。 “信息从上到下传递会带来压力,压力的正效果是动力,负效果是逆反心理。从上到下,的确可以是在上级和下级之间的,但是下级平时工作可以随时接触到,并有固定关系的上级一般只有个,就算有多个,但在进入社会里以后,一个公司的高层都在对手下员工宣传世界美好的情况,应该是比较少见的。” 小警察立刻想象了一下,要是每天都被老汉,何队,胡局等人教导世界是美好的的场景,忍不住打了一个哆嗦。 “进入职场,步入社会的人理所应当地被社会视为已经烧制定型的瓷器,不会再有人有心情,有精力,有时间关注你的形状。但在学校就不一样,你还是一块塑造性极高的陶泥,而老师作为以捏陶泥为职责的人群,一定会尽力把你捏成正面积极的样子。就比如小学的思想政治课,大学的思修课,不管有没有实际用处。”宁鹿眨眨眼睛,“但这种连续的思想汇总,矫正,的确会潜移默化一个人的想法。” 小警察得意地昂起头:“我猜对了!” 老汉毫不犹豫地出手:“禁止骄傲!” 何亦已经接受了宁鹿的说法,若有所思:“凶手变态的心理状态不是一天两天形成的,爆发很可能是受到某种刺……激……”他想到了什么,不住点头,“六月份,毕业季。” 宁鹿:“这个月在搞创城,几乎每天都有高校派学生在公交车站点当志愿者,组织人群排队。” 何亦瞪大眼睛:“那这就太好找了!直接查昨天早上在环二始发站当志愿者的学生不就行了么?”他看向宁鹿的目光略带谴责,他觉得宁鹿拖得时间太久了。 那目光刚沾着宁鹿,就把许炙给挡回去了:“你着什么急?就算凶手锁定了,你有证据么?你能拘留了一个看起来毫不相关的大学生多久?三天?现在网上都是这个案子的报道,我怕你刚去抓人就被人送上热搜,标题就是刑警队队长在祖国花朵的头上扣屎盆。” 何亦马上不厉害了,跟小警察一样委屈巴巴的:“那现在该怎么办?秘密调查么?” 许炙语气缓和下来:“这个学生当时在现场,找他来协助调查应该也算情有可原,可问题是……”他眼里流出几分凝重,“凶手可不止一个人,要是打草惊蛇了,怎么办?” 第一百零七章 衣服有问题 宁鹿和三队的人开完会已经是中午,推开生化室的门之前已经做好里面空无一人的准备,所以真的看见生化室里面空荡荡的也没觉得多意外。 晃悠悠地走进去,刚在座位上坐好就听见门外有脚步声。 宁鹿靠在椅背上,看着门口,好整以暇地等着那人走进来。 声音进了耳朵,马上转录到脑袋里,接着有各色信息慢慢吐出来:这个人步幅很大;节奏整齐;穿的鞋是…… 一个人站在门口,宁鹿满意地点点头。 猜错了。 不是运动鞋。 陈腾面无表情地看着慢慢抬起头冲他傻乐的小姑娘:“过来。” 宁鹿毫无骨气地站起来,乖乖跟上陈腾:“陈医,找我有什么事么?” 陈腾给了她一个“少跟我套近乎”的冷酷眼神:“宁队叫我给你看看尸体。” 宁鹿哦了一声,没再跟陈腾“套近乎”,一路沉默地跟陈腾。 进解剖室需要戴手套戴口罩,还要套一件白色的防护服,穿戴整齐以后,宁鹿深吸了一口气,解剖室里冰冷的空气从口罩的孔隙钻进来,扎进她的肺里,她努力适应着这股奇怪的味道。 赵勇躺在解剖台上,白色的光照不进他灰白发青的皮肤里。 她看见他手臂上乱七八糟的刀痕,有的浅,有的深,排布得毫无规律。 零星还有几个圆形的伤口,直径在五厘米左右,仔细看,它们并不是标准的圆形,而是角非常非常多的星型。 暴龙水蛭。 头大且齿多。 “赵勇死于失血过多。”陈腾拿着一个笔记本站在一边,“身上除了刀伤,和水蛭的咬伤,没有其他外伤。。” 宁鹿直起身,走到赵勇脑袋边上,又哈下腰。 声音闷闷的:“这些水蛭真的钻到他的身体里面了么?” “嗯。” 宁鹿仔细盯着赵勇的眼睛:“死亡时间呢?” “中午十二点到下午一点。” 宁鹿挺起腰,看向陈腾:“也就是说……” 花臂发现隧道上面有人的时候,赵勇很可能还没死亡,所以花臂看到赵勇是睁着眼睛的。 可能就差一点点。 这个人就会等到急救人员。 宁鹿抬头看了一眼陈腾:“一起给他翻个身。” 陈腾敏感地察觉到宁鹿声音有些冷漠,不觉多看了她两眼:“急救到的时候……你不用动,我自己来。”陈腾隔开宁鹿,很有技巧地把赵勇翻了一个个儿。“人已经断气了。” “这就是命。” 陈腾以为自己听错了,抬头看宁鹿,她只露着一双眼睛,因为垂眼看着尸体,她眼皮上那道细细的印子露了出来,里面夹了一缕光,像刀锋一样蓄着寒光。 “还有这么黏?” 陈腾回过神,看到宁鹿手里拿着镊子,在赵勇身后沾了一下,提起来,几根拔丝在光下晶莹剔透。 “嗯。”陈腾皱起眉,“从赵勇身后提取的粘液和赵勇的假舌头成分是一样的。” 宁鹿轻轻哦了一声,把镊子放到水龙头下面,水声和她的声音汇在一起:“赵勇身后与隧道壁相贴的部分,包括四肢,手背都被均匀烧伤,只有后脑勺和脖颈一小部分幸免于难。陈医,难道没想出什么么?” 陈腾眉心下意识抽了两下。 “衣服有问题。” 第一百零八章 能进化成人的猴子 “寿衣的成分是……”陈腾皱着眉,把镜片移开,“蛛丝和蚕丝?”这是他在赵勇背后提取的物质里未检验出来的成分,应该是与其他物质反应以后,被消耗掉了。“蚂蚁,水蛭,蜘蛛,蚕……”陈腾震惊,“我们的对手到底是什么人?” 他震惊而且对着宁鹿震惊,平时看着细长的眼睛一瞪竟然…… 宁鹿默默转开视线,不和比自己眼睛大的人对视。 “在人皮气球里找到的蚂蚁应该是经过改造的,一般的蚂蚁没有那么强大的口器和消化能力,不足以吞噬人的骨肉。”宁鹿把从凶手虐杀赵勇的视频里截出来的水蛭特写调出来,指给陈腾看,“暴龙水蛭牙齿呈短锯齿状,不可伸缩,牙齿露在嘴部以外,看照片是没有问题的。但是……”宁鹿走到赵勇的尸体边上,“赵勇身上的伤口单齿长度至少有1厘米,这和正常的暴龙水蛭齿长不符。” 陈腾俯下身看了看,的确是宁鹿说的那样。 “至于蛛丝……”宁鹿抬眼看陈腾,“蛛丝的主要成分是氨基酸,蚕丝主要成分是蛋白质,前者在强酸强碱环境下会增加电荷,后者在同环境下发生变形反应,两者都会大大增加本身的粘度。这两种反应的生成物常被用作制作标本的固定剂。” “这两个听起来挺‘正常’的。”陈腾音调平和地评论,“对于凶手来讲被害者就是值得他们永久纪念的战利品,把他们制作成标本应该很有成就感。” “如果要制作标本,应该把尸体密封进固定剂里,而且如果是纪念品,凶手为什么要把它放在一定会被发现的地方?”宁鹿低头看着赵勇的尸体,他的尸僵被打开,不再是双手交叠高举于头顶的样子,“我觉得更像是雕塑。” 陈腾想了一下,同意宁鹿的说法:“嗯。”他好像想到了什么,“我知道这两样哪里奇怪了。”他换了一双手套,在赵勇尸体上那一圈泾渭分明的界线上,“分界线太整齐了。” “单纯的氨基酸和由氨基酸构成的蛋白质的反应速率不同,渗透率也不同,它们混合在一起,就像是孔隙尺寸不同的滤网,有的漏多一点,有的漏少一点,这个边界正常应该是不规则的,可是这里的界限是平整光滑的。他们竟然能找到其中的平衡点,实在是了不起。”陈腾皱起眉,好像有点后悔用“了不起”形容那些人,他很快找了另一个词代替,“不管我们的对手是谁,他们掌握的技术简直可怕。这些技术一旦上市应该会引起不小的轰动,但是目前都没有任何动静……”他深深地看了一眼宁鹿,“看来他们很不愿意别人了解他们的底细。” “我在念书的时候,参加过学校的一个社团,迎新会上社长问了我们一个问题:同样都是猴子,为什么有的能进化成人,有的却还是猴子呢?”宁鹿仍旧低着头,没有注意到陈腾的目光,“这个问题不难回答,用达尔文的进化论就可以解释。” 宁鹿抬起头,对上陈腾的目光:“接着社长又问了我们一个问题,这个问题和刚才那个很像,几乎一样。只是把‘为什么’变成了‘怎么’……怎么才能让同样的猴子有的进化成人,有的依旧是猴子。这个问题依旧简单,甚至在上一个问题的基础上,这个问题简直就是送分题。”宁鹿微微挑起眉梢,“可就是因为这个问题,有一半的人离开了那个社团,在一次活动都没有参加的情况下退社了。” “因为你们听懂了那个社长信奉的理论。”陈腾轻轻点头,完全没注意他用的是“你们”。“社会达尔文主义。” 陈腾很快便理解宁鹿提到这件事的用意:“高端技术,高等智慧,如果只在少数人手里掌握、传递,慢慢地就会形成一个与大众分化的独立群体。而这个群体将会在几代的繁衍以后进化成比人更高级的物种。”他冷笑了一声,“看来我们的对手把自己当成了‘能进化成人的猴子’了。” 第一百零七章 千平同学 e大是宴城最好的文科学校,何亦走在e大的校园里,用全身心感受着e大的人文情怀,一边感受,一边感慨:“我就说怎么越往这边来,我心里的归属感就越强烈。刚才踏进校园里的那一刹那,我差一点点就感动地流泪了。”他看着从图书馆里成批涌出的女学生,深受触动,转头笃定地跟许炙保证,“我有一种强烈的感觉,上辈子的我就是在这里找到真爱的,这辈子,我也得在这里‘重蹈覆辙’。” 这个季节的气温颇为尴尬,每次出门都得掂量掂量到底是要风度还是温度。 这个问题对于e大的女学生来说没什么好犹豫的,许炙背着手,看着青春洋溢的小姑娘在小风里以同一个频率哆嗦着,一团一团走过,清脆的嬉笑声不绝于耳,不由感叹年轻就是好。 “后悔念警校了吧?”许炙调侃何亦。 何亦就算被笑话也得说实话:“后悔!悔得肠子都绿了!”他把腰板挺得直直的,看起来目视前方酷得跟什么似的,余光却一个不漏地把每个经过的女生看了一遍,用嘴角跟许炙瞎贫,“我回去就要给教育局提意见,以后别给高考生开什么动员大会了,浪费时间。直接把男生都拉过来在这儿转一圈,我敢保证,回去以后都头不抬眼不睁地学,学吐血了也得考上这么富饶肥沃的学校。” 许炙侧头打量着何亦。 他们两个今天都穿着制服,何亦板着脸,自以为挺帅,实际一脸的秉公执法,本来言笑晏晏的女学生看见他都会猛地收住笑,紧张兮兮地走过去,生怕被这位警察哥哥顺手带走了。 接连有好几伙女学生以何亦为圆心,走出了圆弧形路线,许炙看得都要乐死了。 e大的图书馆地下开发出一片“高端餐饮区”,物价略高,对于没有经济收入的学生来说,顶多偶尔来这里打一次牙祭,所以人口密度骤然稀薄,这让何亦非常失望,就连飘过来的面包香味也让他心情不爽:“这是用香精捏的面包吧?香精味这么重……” 许炙没理这位对生活品质要求十分龟毛的何少爷,推门走进了一家面包店。 浓郁的面包香就是从这家店里飘出来的,何亦站在柜台后面用“矮子们注意了,我要挑大个儿了。”的高傲表情看着那些香精面包。 他的原则是,没有好的就挑好看的,反正钱必须得花出去。 店老板很紧张地站在一边,以为何亦看出他家的面包今天糖放多了。 这家面包店还卖奶茶咖啡之类的,所以在店里摆了几张桌子,许炙扫了一圈,最后在角落里找到了人,招呼了何亦一声:“这边啊!”大步走向角落,“于老师!” 那人背对着门口,听见声音才转回头,看见许炙的瞬间扬起大大的笑脸:“叫谁老师呢?我可没你这么老的学生!” 许炙过去,不客气地按了按于西的脑袋:“别跟我蹬鼻子上脸啊!”目光一侧,微微愣住,“怎么就你一个人?” 于西吸了一口气,把许炙的手打掉:“什么老同学啊?一找我就是有事,没事好几年都不联系……你都不问问我最近怎么样,上来就要人,太让人寒心了!” 许炙在于西对面坐下:“叙旧什么时候都行,今天得办正事。”他抬眼,看着何风带着端着满满一托盘面包饮料的老板大摇大摆地走过来,抿了一下唇,“你那个学生到底怎么回事?能不能来?” “能来是能来,但是得等下课才能过来,到底怎么回事啊?为什么非得找昨天去做志愿者的学生……”于西被从天而降的一个大活人吓了一跳,又被从天而降的大托盘吓了第二跳。 何亦伸出手,一脸友好:“您好,我是何亦,是许老师的同事。” 于西笑着点点头,握住何亦的手:“您好,我是于西,许老师的大学同学。” 许炙又补了一句:“也是e大的校团委书记,大官,手下好几千号人呐!” 于西瞪了他一眼,刚要说什么,突然听到感应门铃叮叮咚咚地响起来,抬头看了一眼,露出惊喜的表情:“怎么这么早就来了?”他说着,抬手挥了挥,“千平同学,这边!” 何亦和许炙也看过去,目光交汇落在一个纤细的女生身上,两个人表情顿时变得复杂,心有灵犀地看向对方交换了一个眼神。 第一百一十章 危险的许炙 千平做完自我介绍以后略微紧张地扫了一眼于西,于西安慰地冲她笑了一下:“别紧张,这两位警察就是来了解一下情况,没关系的。” 千平点头:“昨天早上除了我以外还有一个男生跟我一起做志愿者,但是我以前没见过他,也不知道他是哪个学校的。” 许炙和蔼地笑笑:“那你还记得他长什么样子么?有没有什么特征?” 千平的心理素质不错,才过了一个问题就已经调整好心态,不像刚才那么紧张,很认真地回想着:“那个男生和我差不多高,很瘦,长得……”她皱起眉,“长得挺普通的,我不知道怎么给你们形容。” 许炙也不逼她,继续问:“那他身上有没有戴什么东西?有标志性的最好。” 千平慢慢眨着眼睛,眼神放空:“让我想想……” 她强迫自己把记忆调回到昨天早上。 她能记得那个男生说的每句话,可是……刚才她就发现了,当她把注意力放在那个男生的细节上时,她的记忆就变得模糊了。 何亦趁这个机会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千平。 女生长得很普通,坐姿端正,指甲修剪得整齐平滑,没有涂指甲油,手腕上带着一个玉镯子,看成色价格不会低。何亦把目光转向女生放在旁边的书包上。书包是纯黑色的,对于这个年级的女生略微有点压抑,可是这个牌子确确实实是很小众的奢侈品牌。 何亦靠在椅背上,顺势抬眼,目光随意地落在对面。 “我记得他的手腕上好像戴着一个……”千平眯起眼,像是没戴眼镜的近视眼想看清远处的东西,“运动手环之类的。” 于西下意识看了一下千平手腕上的镯子,后者略微不太自然地转了一下镯子,把它藏到了袖子里。 “你们之间交流了么?” 千平点头。 “你对他的印象怎么样?” “挺好的。”千平往后挽了一下头发,“他想出了一个办法让大家把队站好。” 排队。 何亦心里一动。 “他安排大家排队的时候,你有帮助他么?” 千平有些怔愣,她以为许炙会接着问她那个男生想的是什么办法。她很快反应过来:“有。” “他的办法效果怎么样?” “刚开始挺好的,可是后来……”千平皱起眉,有点不高兴,“如果大家能配合他,这应该是一个很好的办法。” 许炙了然地点头:“你觉得他的办法不错?” 千平毫不犹豫地点头:“是,我觉得如果只有我一个人的话,我没办法让那些人站好。” 许炙没有马上接话,连贯且流畅的一问一答突然断开,沉默罩下来,千平像是提前感召到暴风雨的小动物,不安地搓着手指。 “那个男生在昨天是否表现出一定的攻击力?”许炙把问题具象,不容对方有一点模糊概念的余地,“比如推搡,大吼大叫,爆粗口。” 这回换成千平沉默。 何亦静静地看着她,于西皱起眉,有些担心,刚要张口,就听见一声脆响。 是许炙把圆珠笔的笔尖按出来的声音,这声音吓了千平一跳,她又恢复了紧张的状态,紧紧盯着圆珠笔的笔尖,好像那只笔尖会喷出毒液。 于西看不下去了,开口把话题引开:“我们这次的活动人员很充沛,每个站点都分配了两个志愿者,你们不能直接查一下那个男生的来源么?就像查到……”就像查到他的学生头上一样。于西没把话说完。“你总问我的学生对方的问题,这不是浪费时间么?” 一直没说话的何亦开口了,他的语速平缓,每个字都非常清晰:“那个男生我们也会单独调查,但是我们也需要千平同学这边的记录。” 许炙点头,他的语气就随意得多了:“老于,你这可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啊。是,我们两个有‘私人恩怨’,但我也不至于报复在你的学生身上呀。流程都是一样的,我们在这儿坐着的时候,另一个学校也有其他人在调查那个男同学,都是一样的。” 于西哼了一声:“我是小人?我是小人还帮你安排?你这就叫狗咬吕洞宾。” 许炙嘿嘿一笑,丝毫不介意自己在对方的比喻里变成了“人类的朋友”,看向千平,女生已经在自己熟悉的老师和警察之间的玩笑话里慢慢放松下来。 许炙顺势指了指托盘上的吃的喝的,笑得如春风一般和煦:“要不咱们先吃点东西?”他在何亦精心挑选的“大个儿”里选了一个,轻轻放在千平面前。 千平看着那只胖胖的菠萝包,微微抿起唇,低头沉思了一会,缓缓说道:“那个男生好像和我们活动的负责人很熟悉,他说负责人只跟他和另一个同学说了可能有记者来采访的事情,我觉得那个负责人对别人都不是很热情,如果单独给那个男生小道消息,应该跟那个男生有些交情,不然也不会这么做……”她抬起眼,对上何亦的眼睛,“不知道这个信息对你们来说有没有用。” 何亦略微吃惊,按理说因为被盘问所以感到紧张的人很少会主动与人发生眼神接触,如果有,也会下意识选择看上去比较弱势的对象来进行对视。 他是年轻体健血气方刚的小伙子,而许炙是个文质彬彬和蔼可亲的“小老头”,如果换成他,他一定会看向许炙,他更和蔼,更温柔,更容易理解他被询问的无助和慌张。 何亦觉出一丝诡异。 难道这个女生觉得这次谈话里,对她来说更加凶险的其实是一直笑眯眯的许炙? 何亦手指轻敲着桌面,那这就更奇怪了,对于一个无辜的小姑娘,许炙有什么地方值得她感觉危险呢? 他回想起宁鹿给凶手做的侧写,微微眯起眼睛。 第一百一十一章 完全符合 许炙去送于西和千平了,何亦窝在角落里,歪歪扭扭地啃着一个面包。看见许炙回来,马上坐直身子,不等许炙坐下便迫不及待地开口:“许老师,您觉得我表演的怎么样?” 许炙反应平平:“就一句台词,能怎么样?” 何亦不服:“就一句怎么了?虽然就一句,但这一句正是点睛之笔啊!”他挑起眉,“反正你那个老同学是信了。” “他?”许炙也抓了一个面包大口咬掉一半,含含糊糊地说,“他本来智商就不高,没有说服力。” “哈!”何亦抓到许炙的小尾巴了,“他智商不高,那你呢?你们可是一个大学一个专业一个班的,他智商不行,你就行了?” 许炙大言不惭:“我当年就是混在玻璃球里的大珍珠,你懂不懂?我一个人的智商可以提高我们整个学院的平均值……” 何亦做了一个呕吐的表情,转即又正色:“你觉得那个女生有没有说谎?” “不像。”许炙看到何亦的表情不赞同,又接着说,“她的确表现出很强的戒备心,我刚开始没有追问她那个男生想出的办法到底是什么,而是用其他问题遮掩过去,让她以为我对那个男生具体的做法不感兴趣,所以她很快就承认她很欣赏那个男生的做法。” “最后你才调头问她那个男生是否表现出攻击性,如果她说有,就是说她承认欣赏男生偏激的做法,所以她不敢回答了。”何亦缓缓吐了一口气,“许老师,你太坏了,给那么年轻的姑娘下套,你的良心不会痛么?” “但是她没跳啊,她的防御性很强。”许炙挑起眉,“其实以维持秩序一方的角度看待不配合的对象,多多少少都会生成一些负面的情绪,这是人之常情。面对自己无能无力又不怎么能看得过眼的事情,我们会本能地希望有人来担任‘痞子英雄’,所以有时候以暴制暴不但不会让人反感,甚至会受到推崇。就算她承认欣赏男生强硬的手段也没什么问题。” 何亦叹了一口气:“好学生不都这样么?不敢把自己的一点点不好露出来,生怕有了污点。尤其还是在自己老师的面前,她当然不敢说自己和那个男生同流合污了。” “你说的没错,但是忘了一个很关键的问题……”许炙盯着何亦,突然出手,把他嘴角的面包渣搓掉。 没错,就是搓,搓澡的搓。 面包渣都被搓碎了,何亦疼得龇牙咧嘴:“许老师,下次麻烦您别这么乐于助人了行么?被您搓一下,我嘴都歪了。” 许炙笑嘻嘻:“我怕弄不干净。” 何亦揉着嘴角:“得了,我谢谢您,但下次您记得直接通知我,让我自己动手丰衣足食,好不好?”看许炙点了头,何亦的话锋不停,继续直劈下去,“还有,我也没忘那个关键问题。不就是‘那个男生’昨天根本没有按时到岗么?” 他们在来e大之前就已经问清楚了,昨天早上的确安排了两个人在环城二线始发站值班。 一个是千平,另一个是d大的一个男生。 那个男生是个做人不大地道的小班长,接了任务转身就把它连骗带哄地交给了另一个普通同学。巧了,他托付的也是个不大地道的普通同学,答应得好好的,结果一觉睡到了下午,顺便还以做志愿者为借口翘了一上午的课。 幸亏昨天没去什么记者,甚至负责的老师也没有去查岗,不然这位普通同学昨天就露馅了。 幸运也是有保质期的。 据学院老师说,那个两名同学听说这件事惊动了警察叔叔,特意打电话过来问怎么回事的时候,这两位同学差不点就吓尿了,以为自己翘岗的行为无意间破坏了创建新城市的和,谐乐章,要被抓起来呢。 何亦摸着嘴角傻笑起来,那画面想想就有意思。笑完以后,又想起正事:“如果有人冒充了‘那个男生’,那可不好找了。”何亦顺着自己的思路自说自话,“始发站周围没有监控,就靠这位千平同学说的‘个不太高,瘦,长相普通,手腕带着运动手环’可找不出凶手……不过凶手如果决定要出现,一定会提前安排这些事,那位班长的缺席应该不是偶然,我们要是顺着这条线找下去也许有门。对了,千平同学还说了,这个男生可能跟活动负责人认识,虽然不排除那个男生撒谎的可能性,但是……” 何亦停下里,看着许炙递过来的那张纸:“这是什么?” “千平的资料。”许炙语速很快,“大四,21岁,父母都是商人,班长,绩点在年级排名中游偏下,老家在子城,坐火车不到一个半小时就可以到。听于西说,她和室友一度闹得很不愉快,还找学院老师调换过寝室。这和小鹿做的侧写完全符合。” 第一百一十二章 刘远走了 三号楼。 把批条还了回去,小吴挠挠头,一边开门,一边嘀咕:“怎么想起来看他了?” 小吴的声音很轻,被开门时疯跑出来的风吹散了,对方没有听见。 小吴也没再追问,在病房里看了一圈,就把门拉上出去了。 病房里开着窗,窗外有铁栏杆。 成大雄坐在床上,头上缠着一圈纱布,目光发直地看着窗外被栏杆分成一块一块的天空。 听见脚步声到身边了,才缓缓转回头。 看清来人的样子以后,他的表情很复杂:“你?” “你应该不认识我。” 成大雄摇了摇头:“不认识,但是……我在警队那里看见过你……”说到这儿,他好像有点局促,迅速把目光移开,低头看着一点花纹都没有的被单,“你是警察。” 他说的是废话。 这个病房除了警察,没人进的来。 “我不是警察。”南屿坐到另一张床上,眼睛看着对面,刚好接住成大雄因为他的话豁然抬起的目光,“怎么?你希望我是警察?” 成大雄扫到自己的发梢,因为好久没有打理,变长变油黏在了一起。 局促的感觉迅速发酵成自卑,他飞快地扫了一眼南屿干净蓬松的头发,又低下头:“就算你不是警察,也是跟他们一伙的。”他的嘴唇像是黏在了一起,不肯张开,“我说了,我不记得我是怎么杀人,怎么剥皮的,你不要白费力气了。” “还有人问你这些问题么?”南屿眉梢微微挑起来,他的眉很长,挑起来有一种长眉入鬓的既视感,更让人觉得他是从古画里走出来的翩翩公子,“怎么杀人,怎么剥皮,怎么处理尸体,怎么把人皮放出去……这些还有人在问你么?” 他的声音太好听了,冷,却让人向往,清清淡淡地说着杀人剥皮的字眼,像念诗一样让人心悸。 成大雄纠结了一会,还是忍不住抬起头,南屿又一次接住他看向自己的目光,不只是目光,还有藏在目光里那些龌龊肮脏的欲望。 成大雄在心里倒吸了一口气。 不由自主地在脑海里一遍遍回放南屿的声音。 杀人,剥皮,尸体,人皮…… 成大雄缓缓闭上眼,他竟然从这些词里找到了从未体验过的快感。 “还有么?” 这三个字像一盆冷水倒在成大雄头上,成大雄打了一个冷战,醒了过来:“……这两天没有了。” “以后也不会有了。”南屿看着成大雄的眼睛,没有任何感情地宣布,“这些问题的答案,警察都知道了。” “知道了?”成大雄瞪着眼睛,被纱布分开的头帘露出印着深刻抬头纹的脑门,他的眉心在抽搐,连带着那三条深深的沟壑也在动,他的声音有点尖锐,“你们都知道了?” “我不是警察。”南屿纠正他,没有因为已经说过一遍而有不耐。 成大雄还沉浸在震惊里,瞪着眼睛转回头,对着床单喃喃自语:“警察们都知道了!警察们都知道了!警察们……”像是被按了暂停键,他连呼吸都顿住了,半天才像刚从水里捞出来的人一样猛地倒了一口气,“所以,现在我想不想得起来都没有意义了,是么?他们找到证据了!我要被审判了!我要被枪……” 成大雄蒙住了脸,在手掌里急促地呼吸。 时间,风,绝望都在这种类似濒死的挣扎里流逝。世界变得遥远,人变得麻木,这也算涅槃的一种。 从手掌里涅槃重生的成大雄用自以为无坚不摧的表情看着南屿:“没关系。我早就想到有这一天了……”不知出于什么心理,他开始照搬电视里与此情此景相似的台词,“在我做那些事情的时候,我就知道。我不后悔!我一点!也不后悔!” 声音很大,大得不像是他自己的声音。 成大雄浑身都在发抖,可还是坚定地以为自己已经没什么可失去的了。 “刘远走了。” 自以为是的坚强比软弱还不堪一击。 四个字粉碎了成大雄用尽心血建立的城墙。 “昨天中午他乘坐由宴城始发,荷城为终点站的长途汽车。如果顺利的话,现在应该已经到荷城了。” 南屿像是被凝固在时光里的一副油画,一处微表情小动作都没有,就连眼神都是不冷不热的,成大雄看着他,希望找到他在撒谎的蛛丝马迹,到最后才发现,他盯着的是一个人形喇叭,不会冷嘲热讽,也不会笑里藏刀,他就是一副画,你看到什么,便是什么。 成大雄看到的是浓墨重彩的悲伤。 第一百一十三章 你和别人不一样 “你们怎么知道他走了?”成大雄撸了一把脸,“你们还在监视他么?为什么?不都已经确认我是凶手了么?” “没人说凶手只能是一个人。” “哈!”成大雄把手放下来,他努力冲南屿挤出一个笑容,但可能是用力过猛,他脸上的每一块肌肉都在颤抖,就像一副在风中抖动的恐怖片海报,“我知道你来干什么了!你想让我拉刘远下水,是吧?你们现在都靠人头赚分成么?两个杀人犯比一个杀人犯更值钱,对不对?” 这一次他从南屿面无表情的脸上看出了一丝嘲讽:“我不是警察。” 成大雄精神抖擞,以为抓到了南屿的尾巴:“你不是为什么还和他们在一起?你不是,为什么要替他们跑腿?”他很想应景地狂狷邪魅地笑一笑,但脸上的肌肉不允许,笑得还是像抗日片里的反派汉奸,“难道你是为了我?” 面对成大雄的故意挑衅,南屿连眉梢都没动一下,接着说道:“刘远走的时候带走了一笔钱。” 成大雄不以为然地耸了一下肩:“去那么远的地方……”他兜了一下下巴,好像被自己说的那个“远”字吓了一跳,“当然要带够钱,不然怎么生活?他连大学都没读完,怎么找工作?他平时虽然不是很挑剔,但是,小孩子嘛,都爱摆弄点新鲜的……” 成大雄低下头,嘴微微咧着,形象难看且憔悴。 他眼里的阴郁从一开始到现在不断变化着,很多时候都杂糅着一种恨意。 可在这一刻,他的眼里没有恨。 “在离开当天上午,他从十五个私人账户里提走了一千二百万。”南屿微靠在椅背上,目光略微懒散,落在窗外,一大片云挡住了阳光,“你知道他有这笔钱么?” “一千……”成大雄瞪大眼睛,下巴颤抖着,像是故障了的打印机,发出嘎达嘎达的声音。 南屿从兜里拿出一张纸,纸上是打印好的表格:“这十五个账户都是以某海外投资公司的客户名义登记的,你要看看么?” 成大雄转过头,用又恨又怕的目光盯着那张微微晃动的薄纸。 良久,他用远距离勘察的方式得出结论:“假的。”他抬起眼睛,狠狠地看着南屿,“都是假的!是你们!是你们为了骗我,骗我把刘远也拽进这趟脏水里!是你们作假!你们还好意思叫自己是警察,为了业绩,你们什么……” 南屿把目光从窗外抽回来,轻飘飘挡住成大雄好似化成厉鬼般的阴厉眼神:“我不是警察。” “放屁!”成大雄骂,骂完以后他的脸上浮出一丝诡异的快意,“你们都一样!我走出审讯室的时候,我都看见了!你们的表情是一样的!”他微微眯起眼,像是在审视南屿的灵魂,“你敢说,你在听完我和刘远的口供以后,没有在心里骂过我们是变态么?你敢说,你在知道我们有那些特殊的爱好以后,没有觉得我们被卷进来是迟早的事,因为我们不干净,我们恶心,我们本身就是变态?你敢说……”成大雄使劲吸了吸鼻子,“你们没有在知道,听说这些以后,就把我们当成罪犯了么?” 他想起他抓着那个人的裤脚,哭喊着问他为什么偏偏选中他们。 那个人就是这么回答的。 因为你们看起来很像,很像变态,很像罪犯。 成大雄发出一声哽咽,把头拧过去。 “我敢说,我没有。”南屿看着成大雄颤抖的后脑勺,看他颤抖着的发梢,摇摇欲坠,好像随时都会滴出一滴油。 成大雄抬起头,哭哭笑笑地看着天花板:“没有?你们当然会这么说了。你们多善良多干净啊!就算心里恶心死我们了,也会做出一副一视同仁的样子。”他看向南屿,舌尖在门牙的边缘下面停留,“不过老实说,刚才我还是挺希望你能说实话的。毕竟……”他冷笑了一声,“你看起来和他们……和我们都不太一样。” 南屿等着他说完,抬手扶了扶眼镜:“嗯……我是真的没有这么想。”他难得把焦距对齐了,认真地跟成大雄解释,“问你们话的时候已经很晚了,我很饿,在想应该去哪找吃的,根本没有注意到你们。” 成大雄一脸“你不会拿错台词本了吧?”的表情看着南屿,鼻尖还挂着一颗晶莹的鼻涕珠。 南屿还在接着解释:“我记得那天我先被我哥接回家了,吃了一顿晚饭感觉没吃饱,所以就回到警队看有没有吃的……”他的焦距又散开了,恢复成懒洋洋的样子,“结果他们说食堂关门了,所以,我就又回去了。你看到我应该是巧合,我只是在那边路过。至于我当时的表情……”南屿用手指了指自己的面瘫脸,“难道不就是现在这样么?” 成大雄彻底无语了。 莫名觉得比被人当成变态更郁闷。 直接无视了。 难道同性恋加sm爱好者的话题都不如一顿夜宵有吸引力么? 成大雄瞪着南屿,瞪着瞪着突然就笑了,一个鼻涕泡在他的鼻孔上炸裂。 “你果然和别人不一样。” 第一百一十四章 就快结束了 成大雄整理好心情,也学着南屿把表情都收起来,只是嘴角还在轻轻抽搐:“你走吧,我什么都不会说的。也没什么好说的。刘远跟我是有过一段,但我们之间也就只有你们觉得扭曲变态的关系。我们在一起的时候也是各花各的,他有多少钱,从哪来的那么多钱,为什么会有这么多钱,我都不清楚。” “你的学校说你研发puo申请的是个人专利,对不对?” 成大雄猛地看向南屿:“这又跟puo有什么关系?” “puo在凝固以前,流动性非常好,而且成本也不高。”南屿歪头看桌上的苹果,“你听说bjd娃娃么?” 成大雄皱起眉:“你跟我说这个干什么?” “balljointdoll球关节娃娃。价格在从几千到几十万,甚至更贵。”南屿把目光拉回来,落在成大雄身上,“价格高的原因之一就是这种娃娃的制作工艺非常繁琐,无法批量制造。puo是你亲手研发出来的,它的厉害你最清楚,你应该明白puo一旦被引进在这个领域会带来多大的利润。” 成大雄自己不愿意承认,但大脑已经不由自主地活动起来,把刘远那笔来历不明的巨款和南屿所说的“利润”联系在一起。 “不只是这一个领域。”窗外那朵大胖云挪了窝,把阳光还回来,南屿像是不适应光明的夜行动物轻轻眯起眼,“puo独特的自愈能力在建筑,防爆防漏,塑形,甚至医疗器械领域都有巨大的开发空间。” 成大雄不自然地搓了一下被角。 “刘远只看到了一面,就赚了一千二百万。而你看到了整个版图,你的预期收益应该比一千二百万多无数倍。”他的声音放轻,“所以,你把他从真正的研发者手里‘夺’过来了。” 成大雄像是被踩了尾巴尖的猫:“我没有!puo就是我带头研发出来的!是!我是让我的学生帮助我了,但他们做的工作根本不涉及核心,我是为了锻炼他们的临床实验能力,所以才让他们过来帮我做检测实验的!你要看我的论文么?研发思路写得清清楚楚,都是我自己一点点摸索出来的!你这是在侮辱我!侮辱学术!我可以告你诽……” 南屿断了他的话:“puo的自愈能力不是盲目的自愈,它的内部有严谨复杂的对应序列,这种序列通过你所学的专业根本做不到。”他顿了一下,灰黑的瞳仁不知什么时候聚拢焦距,定在成大雄脸上,“只有粒子重塑才能做到,或者说……只有你的学生司乐才可以做到。” 成大雄的嘴巴像是塞了一颗隐形的苹果,卡在血盆大口的状态上。 不知谁在空气里无声地打了一个响指,把成大雄唤回来,他就像狂犬病发作了一样大喊大叫:“放屁!你有证据么?你以为你是谁?粒子重塑?这个学科早在几年前就被列为危险学科了,用这个技术生成的材料被评为带有未知不定因素的危险品,你觉得我会把这种东西呈到上面,申请专利么?我为什么要自断前程……” 病房门被推开,小吴探进头,正好和成大雄发作的样子对上,成大雄立刻像戳破的气球瘪了下去。 “南教授,您没事吧?需要我们帮忙么?”小吴扳着脸问南屿。 “没关系。”南屿冲小吴笑了笑,“就快结束了。” 成大雄嗖地转头瞪着南屿。 小吴半信半疑地点点头,最后警告地横了一眼成大雄,缩回脑袋。 那声关门声好像就是一个开关,成大雄几乎是接着它说下去的:“原来你也是教授……学什么的?”他用嚷嚷的姿态小声说话,看起来非常滑稽,鼓出来的眼睛像斗鸡一样,愤怒之余还有一丝惴惴,“不会是……粒子重塑吧?” 南屿还是刚才的音量,轻轻地:“等你到了金字塔的顶端就知道了。” 成大雄迫不及待:“知道什么?” “学科只是为了照顾绝大多数人的智商而被强行划分出来的。” 南屿说着这种话,眉眼却是平静的。 平静得让成大雄有一段空白,愣是没反应过来,这人是在变相地嘲讽他的智商。 他被对方突如其来地碾压震懵了,竟然连反驳的话都想不出来。 南屿不管他懵比不懵比,继续往下说:“你说得没错,粒子重塑在国内已经是被禁学科,所以研发出来的项目不会被认可,同样也不会通过审批。” 成大雄一直盯着南屿,所以在他眼里冒出第一缕笑意的时候就发觉了,全身绷紧,好像随时都会扑上去咬他一口。 “用这个做借口,把学生手里的项目要过来,难道不是很好么?” 成大雄像市府广场的喷泉水力十足:“你放屁!为人师表,怎么可能做那么厚颜无耻的事情?那是我的学生!学生你懂么?他能研发出来的,我会比他更快,更早地研发出来!那就是我自己……” 阳光穿透密集的口水,打出残缺的彩虹。 “既然是你一个人的,而且puo现在还在申请专利的最后阶段。那市面上为什么已经有用puo制造出来的产品了?” 成大雄谨慎地看着南屿,没有因为一时冲动口不择言。 他的思绪飞快地转着:什么破娃娃,刘远,一千二百万,puo,还有市面上的产品…… 难道刘远跟一个做娃娃的公司勾搭上了?把puo的生产流程换了钱跑路了? 成大雄眼睛眨了一下,拧起眉,做出很不好惹的样子:“什么产品?你告诉我,我会起诉他们公司的……”他发觉南屿的目光有些奇怪,挑起眉,“是!我是要被枪毙了!但是知识产权该是我的就是我的,我在学术上的成绩不受其他因素的影响。” 南屿缓缓地摇了摇头:“我不是这个意思。我的意思是你真的打算起诉你的好朋友么?如果胜诉,她的损失……” “等等!”成大雄叫住南屿,“什么好朋友?”好像预感到了什么,他的眼珠不安地转动着。 南屿和他的紧张不同,像猫咪玩逗老鼠,把成大雄的心脏高高提起,才轻描淡写地给出了一个名字。 “贺喜儿。” 成大雄的脑袋轰的一下。 原来,从一开始,南屿就在误导他。 他的重点不在刘远,而在这个从未提起的人身上。 第一百一十五章 原来一开始就是骗我的 “今年初贺喜儿一次性并购了三家成人用品连锁公司,创建了属于自己的品牌。” 成大雄转头,眸光晦涩不明地看着南屿:“你跟我说这个干什么?我根本不知道她是做生意的,也不知道她的生意有什么问题。” 南屿轻轻笑了一下:“你了解成人用品么?” 你了解成人用品么? 这几个字每个都在成大雄绷紧的神经上跳跃。 他不合时宜地品味着南屿的笑,南屿的话,竟然觉出一丝被撩拨以后的兴奋感。 他的愤怒,恐惧,抵触像是疯长的密林,而这一丝兴奋感就像是从森林一端射出的利箭,划破空气直刺到另一端。 成大雄清楚地感觉到自己的冲动,但他没有克制:“不只是了解,我在这方面可以算半个专家。如果南教授对这个领域感兴趣,我可以……”成大雄缓缓眯起眼,眼神意味深长,“慢慢带你入门。” 成大雄知道自己的眼神有多恶心,甚至可以用猥琐来形容。 可是他不打算收敛自己心里盛开的恶意。 他不指望南屿能回应他这个变态,他就是想恶心一下南屿。 他也不知道这是什么心理,他现在急切地期盼着,南屿也和那些窥见他秘密的人一样对他投来鄙夷嫌恶的目光。 南屿并没有如他所愿地躲开或是大骂他变态,甚至连笑意都没散,仍浅浅地留在眼角眉梢:“你还没懂么?” 成大雄露出一个莫名其妙的表情。 南屿提醒他:“今年年初你在做什么?” 成大雄像是被雷劈中了。 今年年初puo进入最后的固态试验,试验一共十二个阶段,包括十余万次的重复试验,预期耗时保守估计都需要整整一年的时间。 “贺喜儿品牌下售出的,目前能找到最接近今年年初的批次大概是今年二月份生产的,经过化验里面含有puo未稳定态。在今年四月份的批次里,发现的puo已经有了很大的改观,近期发现的那就更完美了,已经可以正式单独投入生产了。”南屿声音轻得不能再轻,“成教授,你们实验室的进度跟她的比起来怎么样?” 成大雄咬住牙,不要说十万次的试验,就是上百万次,也不可能比直接把puo投放在市场,长线观察使用情况有效。 所以他的进度被落下了一半。 成大雄凶狠地瞪大眼睛:“为什么是成人用品?” 南屿:“成人用品在国内缺失严格独立的安全要求,要求通过的gb安全测试,在国内根本无法认证,只能在具有相关资质的第三方那里获得。当然,如果不怕麻烦,不计成本,也可以转运国外获得ccc认证。puo在国内属于禁品,质检方面疏通不好就会被盯上,风险太大。但在国外,它的待遇完全不同。不仅绿灯全开,还会替它镀一层进口的金边。” 成大雄攥紧拳头,贺喜儿想得这么周到,一定是计划已久。 计。划。已。久。 成大雄闭上眼,轻轻笑出声:“原来一开始就是骗我的。” 他和刘远是什么时候开始频频接触的来着? 哦,对了。 成大雄睁开眼,直直地对上窗外最刺眼的阳光,眼前渐渐变得花白,他却还死命地瞪着眼,硬是从那片白茫茫里抠出了一个人的轮廓。 是在去年的年末。 黑线勾的轮廓突然被色彩填满,一个看起来有些阴郁的清秀男孩从光里面走出来。 他还记得那时候他说的那句话。 一切的开始:“如果我跟你睡,期末可以给我及格么?” 当时他是怎么说的?啊,他当时被这句大逆不道,可以直接拉出去记过的一句话逗乐了。 他当时就想,这个孩子怎么这么没自信呢?要求也太低了,凭他的条件,换个优秀也不过分啊。 他像开玩笑似的这么想,当时他还把他当成一个孩子,先严厉训斥再和风细雨地劝导,好不容易把他送走了,自己却在办公室里傻笑了好久。 不为有学生送上门,只为有一个小屁孩百无禁忌,虎了吧唧地说破了别人在他面前提都不敢提的问题。 当面说总比背后说好。 后来他就留意上这个小孩了,还把他加进他的项目组,给他创造额外补充绩点的机会。 如果这些,他生命里最美好的片段都是假的…… 成大雄屏住了呼吸,眼前模糊得太快,像是洪水扑面而来。 成大雄很快就冷静下来,他只留了几滴眼泪就停下来了,他现在看起来甚至没有在听说刘远离开宴城以后那么难过。 “刘远告诉我贺喜儿是他的表姐,是一个作家。”成大雄脸上浮着平和的笑容,南屿觉得他好像又变回了那个对谁都彬彬有礼的大学老师,“我看过她的书,她的书在网上很有知名度。她说她可以以我和刘远为原型写一本小说。我同意了,那段时间我们经常在一起。” 他低下头,看着白色的被单:“我把她当成知己。” “我从来不觉得自己做错了,我也从来不为自己的嗜好感到羞耻不堪,我甚至没有隐瞒过我的取向。当然……”成大雄笑了一下,“我也没有勇气当众承认那些所谓的流言蜚语,我只是假装自己听不到,看不见。” “我觉得这就是我,你们没办法理解我为什么喜欢同性,为什么喜欢虐恋,同样我也没办法理解你们为什么不喜欢。”成大雄深深吸了一口气,吐出来的时候,慢慢又展开一抹笑,“不理解没关系,但是能不能不要……不要用那些难听的词形容我?我的父母,我家里的小辈,他们能听到的,他们会因为我被说成变态难过。他们替我……替我难过。” 成大雄平复了一会,才颤抖着继续:“我就想让更多人对我们宽容一点,所以我答应贺喜儿的请求,让她走进我的世界,让她了解我,我希望她笔下的我能让更多人愿意听听我的想法。我没害过人,没有强迫过别人,我没有伤天害理杀人放火。我和所有人一样,也在努力生活。” 他转头看南屿,笑得比哭还难看:“你可能不相信……你说的没错,puo不是我研发的,是我的学生通过他的专业研发出来的,我甚至都听不懂他的研发思路。你可能没法相信,像我这样会打劫学生学术成果的卑鄙小人会因为太孤单了,所以随便相信了两个陌生人,让他们一步步把我害成现在这个样子。你也不会同情我,变成现在这样……” 成大雄闭上眼,嘴巴咧得很大:“我活该。”他点头,“我活该!” 南屿静静地听着,听成大雄忏悔表白。 他没有不相信,相反,他觉得这样矛盾的成大雄才是正常人。 有时卑劣,有时高尚,有时狡猾,有时单纯。 有时候随随便便地背弃原则,有时候执拗得像牛,宁可付出生命也要撞破南墙。 所以,这个世界才这么热闹,命运才那么曲折。 第一百一十六章 是谁在删微博 宁鹿一进食堂就感受到了格外彪悍的气场,气场来自食堂中后部,一群人呈等腰梯形挤在一起,每个人都一脸同仇敌忾地瞪着面前的柱子,然后每个人手上都托着一只碗。 顾及也在里面,手上托着两个碗,挺着比平时更饱满的肚子,活像大写加粗初号的托塔天王。 宁鹿走过去,抬起头看过去,柱子上面挂着一个小巧玲珑的液晶电视。 顾及发现了宁鹿,笑眯眯地打了一个招呼,转回脸看电视,又是一副“老子不爽”的表情。 宁鹿发现电视机里放的不是一般的频道,而是……她目光一转,看到了连接着数据线的手机,马上明白了,这是把手机里的内容放出来了。 重新把目光转回去,屏幕上的现场记者正在路上随机采访群众:“您好,请问您对‘世界杯病毒’是怎么看的呢?” 她拦住的是一个年轻的小姑娘,脸圆圆的,刚开始被吓了一跳,随即调整好心态:“不好意思,我不看世界杯的,所以不太了解世界杯病毒是什么。” 记者笑盈盈地解释:“我们说的世界杯病毒指的是在今天凌晨世界杯转播跳出来的电脑病毒,看起来和微博界面一样……” 小姑娘做了一个恍然的表情:“啊!是那个随机杀人的微博吧?” 记者精神抖擞地点点头:“对!对!就是那个!请问你看完以后被吓到了么?” 小姑娘眨巴眨巴眼睛:“我看到的时候,视频都已经被撤下去了,我听我的同事说完整的视频很可怕。我听朋友说,他们转发的微博现在都已经被删掉了,应该是恶作剧之类的吧?网上有好多这样的营销号,都是吓唬人的,没什么好怕的。” 记者点头:“嗯,你有没有看昨天下午我们团队播报的新闻?”记者把麦克风上的图标露给小姑娘看。 那个图标不太好看,而且怪怪的,小姑娘看了很久也没看出来这是什么,不好意思地摇摇头,“对不起,我没有看过你们的节目。” 记者不以为然地笑笑:“没关系,我们也是刚成立的团队,你没有听说过很正常。”她歪了歪头,用标准化的微笑提问,“那你有没有听说昨天下午在新老城区交界之一的合心隧道……” 这回小姑娘一下子就想起来了:“啊!黏在隧道顶上的死人,是吧?听过!怎么可能没听过?都上热搜了!”兴奋之后,她又露出惊恐的表情,“太可怕了,怎么会有人把别人黏在隧道上面……我看采访目击者的视频,那个男的还说隧道上面的人睁着眼睛呢!”她在记者和镜头之间瞄了瞄,有些迟疑,“那个人……后来真的死了么?” 记者哦了一声,好像有点意外:“你很担心他?” 小姑娘诚实地点点头:“既然当时还能睁着眼睛,应该……应该就是还没有……我希望他能被救下来,我想他的家人应该也是这样希望的。” 记者在小姑娘说到家人的时候,奇怪地笑了一下:“老实说,我听到你这样说是有点意外的。我看了一下微博下面的评论,大多数人都觉得这是一种炒作。最近不是有很多短视频软件么?他们认为隧道上面的人就是为了博人眼球才这么做的。” 小姑娘露出一个迟疑的表情:“我觉得……不至于吧?” 记者笑了一下:“那你有没有听过这个说法……昨天下午在心和隧道发现的尸体就是世界被病毒视频里的赵勇?” 小姑娘这下是真的被吓到了:“这个……这个我没听说过。”她甚至忘记自己还在被采访,好奇地反问记者,“那个微博里说的是真的么?我还以为是一种……炒作。” 记者抬高眉,也用眼神反问小姑娘:你忘了你才说过的话了么?你不是说不至于用这种事炒作么? 小姑娘被记者看得不太自在,不过恐惧大于了局促,她有点着急地追问:“那么这个说法是真的么?真的有人被选中然后被杀掉了?那那上面说的星期五要在火车站选下一个目标也是真的?” 记者神秘地笑了一下:“这个我们还在继续调查,调查的结果会在第一时间公开。”她转向镜头,又展开格式化的笑容,“我们现在正在努力联系知情人士,将在联系到她以后对她进行独家采访,传闻是真是假,请大家订阅我们的频道持续关注。” 随着记者跟小姑娘道谢告别,食堂里讨论声爆发:“这不是刻意制造群众恐慌呢么?”“生怕凶手不够出名,使劲给他招风!这会不会给何队他们的工作造成困扰啊?”“我们在这边使劲封锁消息,使劲删微博,这群记者可倒好,终于抓到话题了,拼了命地报道……这不是吃人血馒头么?” 宁鹿还仰脸看着电视,被采访的小姑娘没有走,是镜头挪开,才不见了她的身影。 记者开始寻找下一个目标,就在这时,镜头里晃进一个身影。 是刚才的小姑娘,她拉着记者的手,记者的麦克风歪了一下,有些不高兴地皱起眉,但很快便收拾好表情,换上笑容:“小妹妹,怎……” 话没问完,就被小姑娘打断了,她好像以为摄像机关掉了:“你们有没有报警?有没有把这条线索告诉警察?让他们赶紧把凶手抓到啊!” 食堂突然静下来,所有人把目光钉进了屏幕里。 小姑娘还在继续:“我姑姑姑父平时上班都要赶早坐通勤火车的!他们……”小姑娘抿起唇,努力让自己看起来坚强一点,“他们肯定不会因为几条微博就不去上班的,万一……” 记者安慰小姑娘:“没关系啊,你可以让他们关注我们的后续报道,我们是正规媒体……” 小姑娘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记者:“你们应该上不了电视吧?我姑姑他们年纪有点大了,不是新闻联播,本地报纸上的新闻报道,他们都不相信……” 记者啊了一声,遗憾地耸耸肩:“那就没办法了。” 小姑娘摇头,满怀希望地看着记者:“不是的,还有办法!你们可以去找警察,把这些事告诉他们……怎么了?”小姑娘被记者的目光看得莫名其妙。 记者略带同情地看着小姑娘:“小妹妹,你的想法太单纯了。你觉得我们做记者的都能查到的事情,警察叔叔们会不知道么?” 记者弯起唇,她涂了口红,唇色红得扎眼,在阳光下,像一摊鲜血般触目惊心。 她抬手拍了拍小姑娘的肩,顺便确认了一下直播还在继续进行:“你知道这种刑事案件的调查流程么?第一项就是按照受害人的社会关系排除嫌疑人,不巧,我们联系的知情人士就是受害人赵勇的……”记者挑起眉用了一个很微妙的字眼,“情人。” 小姑娘还不死心:“万一警察们没时间上网刷微博呢?万一他们还不知道凶手要在三天以后继续杀人呢?” 记者长长地叹了一口气,缓缓摇头,好像在心里宣判这个小姑娘已经无药可救了。 小姑娘紧张地等待着她这口气到头。 记者肺活量惊人,一口气吐完,小姑娘心脏病好像都要犯了,脸雪白雪白的。 记者又拍了一下小姑娘的肩,语气无奈:“警察叔叔怎么可能不知道?你以为是谁在不断地删我们的微博啊?” 记者的话音未落,宁鹿就听到顾及低声骂了一句脏话。 第一百一十七章 刘婷 何风手搭在方向盘上,无聊地敲着边缘。 一大早就被自己老哥发配边疆的滋味可真不咋地。 他伸长脖子,盯着车窗上的污点看了半天,然后颓然倒在车靠背上,拖着长音有气无力地抱怨:“老子好无聊啊——” 尾音猛地上扬,他的视野里出现了一个身影,何风马上倾着身子,盯住那个身影。 是一个女人。 她看上去一点也不起眼,长裙短外套平底鞋,披肩发,正低着头快步走出单元门。 因为脸被挡住了,何风看不清她的样子。 何风靠回去,目光却依旧锁在那个正往小区大门走的女人身上,手指又在方向盘上有节奏地敲起来。 大概又敲了三四下,何风眯了眯眼,拉开车门下了车。 “不好意思。” 刘婷正伸手拦车,突然听见身后冒出一个声音,吓得弓起身子,差不点弹跳出去。 “哦!吓到你了!真是不好意思!” 刘婷跟声源保持着两步以外的距离,小心地打量着对方,那个人正垂眸看着她的肚子,这让她更加紧张,同时也生出已为人母的勇气,用手挡在肚子上:“你,你要干什么?” 她转头看了看周围,没有人,就连小区保安室也是空的,门大开着,保安不知去哪闲逛了。 刘婷的额头上沁出冷汗,联想刚刚接到的陌生来电,她的心脏不可控制地狂跳着,手指不自知地在肚皮上摩挲着。 那人终于看够了她的肚子,慢慢抬起眼,古怪地咧开嘴:“刘婷,刘小姐,赵勇的女朋友?” 刘婷的心脏快要爆炸了,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只能不停地颤抖。 她面前的男人高大健壮,无论是原地反抗,还是逃跑,她好像都没有胜算。刘婷惊恐地转着眼珠,期盼着有人能够经过。 男人眯起眼,危险地笑了笑:“刚才有人找过你吧?” “没!”刘婷条件反射似的撒谎,“没有人找我……我什么都不知道!” 男人哼笑,毫不掩饰他的轻蔑:“怎么可以当着另一个当事人的面撒谎呢?我们才通过话,你怎么这么快就忘了?”他的目光越发戏谑,滑过刘婷皱巴巴的外套,“急急忙忙地赶出来,如果不是为了赴我的约,那就是想要逃跑了。”男人从容地迈进一步,压迫意味十足,“看来我的决定没有错,就应该在老鼠洞口堵着你,不该给你任何逃跑的机会。” 刘婷忙不迭地摇头:“我没有,我没有。我就是要去见你的。真的!我对你开出的条件很感兴趣,我的孩子马上就要出生了,未来需要一大笔钱。唯一能帮我的只有赵勇,他又这么不明不白地没了。我现在根本没有任何经济来源,也不可能出去工作。如果你能给我钱,我愿意按照你的话做……” 男人眯起眼,好像在考虑她的话是不是真的。 刘婷继续说,眼睛悄悄往小区门口瞄,她好像看见有人影在小区的绿化带后面一闪而过,心里生出期盼,不觉加快了语速:“不就是接受采访么?我可以的!我可以按照你们说的做,反正也不会少块肉,还会……救命!救命!这个男人要绑架我!” 刘婷一边喊,一边护着肚子跟男人拉开距离。 她的脑袋胀着,好像随时都会爆开,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哪来的胆子,反正在看见好不容易才盼来的救命稻草将要转到另一个方向渐行渐远的瞬间,她想都没想便喊了出来。 她不敢看男人的表情,只缩着身子,防止男人狗急跳墙伤害她。 停在小区门口的是一对年轻的小夫妻,他们听见求救声好奇地看过来。 刘婷感觉那个男人大步跟过来,她声音都抖成绵羊音了:“救命!我怀孕了!他要伤害我!帮我报警!” 那对小夫妻也看见刘婷的大肚子了,丈夫立刻大步跑过来,落后几步的妻子从包里掏出手机。 “诶!你干什么?离她远点!”那个丈夫大声吼着,眼睛警惕地盯着将要走到刘婷面前的男人,“她是孕妇,你知道不知道?” 刘婷像一只找到妈妈的小鸡崽,马上躲到那个丈夫身后,只露出两只眼睛看着正在衣服里怀里掏东西的男人,汗毛都竖起来了:“他是不是在掏……掏枪?” 巧了,丈夫也是这样想的,张开手臂把刘婷挡得严严实实,然后回头冲还在报警的女人吼了一句:“笑笑你快跑!这个人有枪!”顿了一下,又饱含深情地补了一句,“记得我爱你!我永远永远都爱你!就算我死……” 他的话一顿,瞠目结舌地看着送到他面前的警员证。 “不好意思,警察办案。”何风笑容慈祥,冲哭着往丈夫身边跑的妻子摊开手,“没事,没事,我没有枪,也不是绑匪,我是警察……来,把电话给我,我来跟他们说。” 妻子也看到了何风的警员证,一时表情有点复杂,何风也没客气,直接把手机抽走,跟那边解释起来:“没有!误会!不是没有误会,是没有枪!……我是宴城市公安局刑警二队队员,何风,警号是548715,对,你查一下……是!我的办案风格是稍微激进了一点!但也是形势所迫……我没有枪!也没用枪指着人民群众,我强烈怀疑他们可能电视剧看太多了……” 另一头,妻子已经扎进了丈夫的怀抱:“你怎么这么傻啊?还叫我跑,你怎么办?” 丈夫摸着妻子的头发,用喊哑了的声音回:“你不傻么?都叫你跑了,还往我这里冲,你躲在一边报警就好了,其他事交给我……” 刘婷在一边有些尴尬,看着那对小夫妻想道谢却插不进话,又看向正在打电话的怪警察,想溜,却被对方鹰一样犀利的目光定在原地。 何风很快就说明了情况,把手机还回去,又跟小夫妻说了两句,笑眯眯地把这对大难临头一起飞的小夫妻送走了,转头看刘婷:“走吧,找个地儿好好聊聊。” 刘婷像一根木桩一样定在原地,缓缓地摇头:“你怎么知道有人刚才联系我了?” 何风挠挠短如初生的寸头:“猜的。”他的手指从她的眼睛往下滑,“黑眼圈,应该一夜没睡。啧,还有眼屎……应该连脸都没洗,衣服也是昨天来认尸体的那套……你本来没打算出门见人的,对吧?没打算见人,还这么急着出来,一出来就打车,去的地方应该不近。还有你这个包……”何风勾了勾刘婷的包带,“这么沉,装了不少应急的东西吧?应该是打算找个地方躲一阵。既然要躲,为什么晚上不走,非得等天亮了才走?应该是临时感觉到危险才这么急着跑出来的。我在你家蹲了半天了,一直没人走进你家单元楼,那就是说你收到的可能是远程信息。你现在怀孕,应该不怎么玩手机,微信qq都可能收不到,只有电话你肯定能接到。” 何风心情很好地嘿嘿笑起来,而刘婷的脸色却越来越难看。 何风撸了一把脑袋,贴头皮的发茬有点扎手:“昨天刚剪的头发,看着像劳改犯吧?能诈出你的实话,还有我这发型的一份功劳。”收敛笑容,乍一看真的比坏人还邪,“刘小姐,不知道对方是怎么恐吓你,让你不敢报警寻求帮助的。但刚才在危急关头,你先想到的还是报警,说明你还是觉得我们是可以信任的,难道不是么?相信我,你可以放心大胆地配合我们,我们一定会保证你和宝宝的安全!我!何风!”何风举起手,“我以我的职业生涯,以我自己的生命起誓,我绝对不会让你们出事的!” 刘婷看着何风,心思百转千回,最后下定决心,轻轻点头:“好,我会配合你,但是……”她深深地看着何风,无意识地抚摸着肚子,“你一定要说话算话!尤其是我的孩子,他不可以出事,如果他出事……”刘婷涌出眼泪,剩下的话都化进苦涩的眼泪里。 河风郑重地点头:“放心!我绝不食言!” 刘婷低下头,看着圆滚的肚皮,眼里的柔情丝丝绕绕缠着一夜之间变成单身妈妈的悲伤和无助。 风吹来,扶起她的长发,河风隐约听见她说了什么,可惜,那声音过去得太快,他没有听清,急着带刘婷离开的他也没有在意,大步带着刘婷去找自己的车子了。 有多少秘密,有多少遗憾,有多少阴差阳错,都埋在风声尘埃里,不为人知,也不为人记得。 第一百一十八章 眼睛大了不起哦 白歌抻了一个懒腰,用屁股挪动椅子,把自己挪到窗户边上一边眺望远处,一边做眼保健操。 正做着呢,突然看见楼下拐进来一辆巨型suv,白歌跳起来,冲下面撕心裂肺地嚎:“老胡!老胡!老胡!……”车门终于在他的召唤下打开了,白歌闭着眼睛来了一段高音灌口,“给我带个煎饼上来!不要葱!拍颗蒜!加个蛋!肉装满!饼中间给我切一下!谢谢!啊!啊啊!香菜也不要!” 楼下并没有传来老胡底气十足的骂声,白歌纳闷地往下看去,看清仰脸看着楼上的人以后,腿差不点软了。 南教授正站在那辆两米多高的大suv边上,眼镜上反着光,看起来就像动漫里高深莫测冷酷无情的反派。 “南教授……”白歌尴尬地挠挠脑袋,假装忘了点菜那段,“您回来了啊?快上来吧,楼下多晒啊,嘿嘿嘿……” “不吃煎饼了么?” 白歌感觉自己的胸口被时速为马赫6.72的火箭动力试验机撞了,胸上有个大窟窿,小心心跟着试验机一起飞上了天。 好开心,开心得快要飞起—— 他被南教授关爱了! 南屿看着二楼窗口哭哭啼啼抽抽搭搭半天说不出话只摆手的人,转身走向食堂。 白歌感动成水龙头了。 南教授,人太好了!这才认识几天,就给他买煎饼了!以前还觉得南屿不乐意搭理他们这种颜值还行家境一般智商更一般的小渣渣呢,没想到!连煎饼都买了,这不就代表他们是朋友了么? 此刻,正在跟赵阿姨多要一个蛋的南屿并不知道,有人把这个塞成汉堡包的煎饼当做了他们友谊的象征,而对他颇为喜爱的赵阿姨正在欢快地往象征里大塞狂塞。 十分钟以后,白歌一边吃着赵阿姨为另一个人拼命加料的煎饼plus,一边含情脉脉地看着南屿。 吃完了以后,斯文地擦擦嘴巴,白歌看了一眼正在电脑前面摆弄什么的南屿,羞答答地开口:“成大雄说出到底是谁逼他认罪的了么?” 南屿停下手里的事情,转目光看向他:“没有。” “没有?”白歌瞪大眼睛,没心情跟南屿巩固友谊了,“您把我查到的东西都跟他说了么?” 南屿点头:“嗯。” “那不应该啊!”白歌皱起眉,“成大雄都知道自己被那两个人骗了还要保护他们么?他到底知不知道这件事的严重性?贺喜儿和刘远很可能是这起连环杀人案的真正凶手!他这么是非不分到底图什么啊?”白歌头疼得直翻白眼,“好不容易找到了一条重要线索,这个成大雄怎么这么不争气啊!” 白歌正抱怨呢,外面响起敲门声,白歌顺口喊了一句进来。 宁鹿推门进来,正对上一脸“我现在逮谁咬谁”的狂犬表情,立刻感兴趣地盯住他。 她还没解剖过狂犬病患。 白歌莫名打了一个寒颤,本能的求生欲让他换上一张和和气气的笑脸:“小怒怒!你吃饭了吗?” “吃了啊。”宁鹿笑眯眯,“你吃了吗?” “我也吃了。”白歌买一送一地搭上南屿,“南教授给我买了一个煎饼,老大个儿了,小一个足球那么大,我吃了一个。南教授厉害,吃了两个。” 宁鹿长长地哦了一声,想起两个小时以前顾及跟她分享的“我跟南教授一起吃饭以后的感想”,眼睛弯起来,顾及的感想很朴实,总结起来就两个字纳闷:“他咋咋吃都不胖捏?”“为啥我喝凉水都长肉捏?”“是不是我没有细嚼慢咽啊?”“但是我看他吃得也虎虎生风的啊!”“这不科学!”“不科学!!!”。 正笑着呢,宁鹿对上南屿的眼睛,后者突然也弯起眼睛,笑意盈盈地看着她。 宁鹿立刻get到他的意思,把笑脸收起来,默默转开脸。 嘁。 眼睛大了不起哦?弯起来也比她睁大大了不起哦?我们看到的世界还不是一样的?有本事你一眼装下整个亚细亚洲啊! 哼哼哼! 第一百一十九章 至少三个 会议室里空无一人,前面挂着一张宴城地图,风吹着地图的一角,像个讨人嫌的孩子,非要把它从原来的地方扯下来。 在飘扬的地图上面画着一个醒目的红色三角形,一点是环城二线的始发站,一点在和平大街站,最后一点在新老城区的交界之一合心隧道。 宁玛和顾及此时同时分别出现在三角形相距最远的两个点上,两人带着的队伍都很浩荡,而且都忙得不亦乐乎。 “宁队,这样下去不行啊。”送完水的人没走,愁眉苦脸地用纸盒做了一个简易遮阳帽挂在头上,“这边监控太多了,我们要是一个个看,眼睛看瞎了也不一定能看完。” 宁玛坐在椅子上,眼睛没离开过屏幕:“你有别的办法?” 那人一滞,转即愤愤地又扯下来一块纸盒当扇子:“这个赵勇到底是哪路来的神仙,哪没监控往哪钻,一下公交车就没了……真是……” 宁玛把监控暂停,抬起头看那个小警察。 小警察自知说错话了,抿起嘴,怯生生地看着宁玛。 宁玛盯了他一会,看他马上要冒烟了,才淡淡地收回视线:“让你们的黄副队把人都分成两大组,一组以公交车站为起,点,另一组以赵勇公司为起,点,相向排查,任何死角都不要放过!” 小警察得了个传话的活,一溜烟跑了。 宁玛点了一下鼠标,眼睛看着屏幕,心里也在转着心思。 从始发站到和平大街再到合心隧道,辐射面积这么广,凶手如果一路跟着受害人,很难说不会留下痕迹。 最好的办法就是通过放在公交车上的监控远程确定目标,再通过社交软件,或是其他手段把受害人骗到虐杀现场,最后他只要把受害人带到抛尸现场就可以了。 或者,凶手本来就不是一个人,这些工作是几个人合作完成的。 宁玛烦躁地握紧拳,可能性太多了,一旦错了后果很有可能非常严重,他们不敢随便排除任何一种可能,只能用最笨的办法“广泛撒网。” 可是他们的时间少得可怜,只有三天。 宁玛一想这个时间期限就烦得沉不下心,下意识看了一眼监控下面的时间,看完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不小心错过了一段监控,宁玛郁闷地吸了一口气,把监控倒了回来。 突然她的手一顿,一点点慢慢拉着进度条。 这监控不对劲! 很快,宁玛带来的人都聚齐了,大家都发现了同样的问题,监控有缺失,有的缺几秒,有的缺几分钟,位置随机,时长随机,很多缺失太细微,或者周围环境一直没怎么变,缺了都看不出来。不只是缺失,有的甚至更过分,直接把监控打乱了重组,还有的打开就有病毒。 “这可怎么查?”大家都忙得一身一脑门汗,本就烦得要抓狂,此刻就彻底崩溃了,“我都不知道我看过的监控是不是完整的!” 还有人疑心:“万一赵勇的行踪已经被删掉了呢?凶手是不是在混淆我们的视听,拉长我们的战线?” “这不是浪费时间么?”有人提议宁玛放弃,“要不换一个思路吧,宁队?” 宁玛一直没说话,等所有人都吵得口干舌燥自己停下来以后才开口:“继续找。” 大多数人都不吱声,有几个从区分局调来的编外警胆子比较大,含含糊糊地抱怨着。 宁玛不管那个,语气铿锵有力:“一组,汇总这些被毁坏的监控的时间范围,最早的出现在几点,最晚出现在几点,如果找到超出早七点半到中午十二点范围的,直接过来汇报!” 她转脸盯住一组的负责人,那个负责人被她看得一激灵,下意识拔直腰板:“是!”转身带着一组人离开了。 剩下的人也正色起来,隐隐约约猜出宁玛要做什么。 “二组!”宁玛看向另一个负责人,“确定被破坏监控点的空间范围,边界在哪里,尽可能围成闭合界限!超出育新区范围,直接汇报!” “是!” 又一组领命离开。 “剩下的人调查每个监控站点的工作人员在这两周有没有大面积覆盖性的重复操作。比如有没有登陆相同的网页,下载相同的软件……” 剩下人的负责人是三队的副队黄忠城,脑筋灵活,听宁玛举着两个例子便知道她要做什么了,比了一个手势,带着人走了。 宁玛坐回椅子里。 手指在扶手重重地敲击着。 一下。 两下。 三下。 “至少三个。”宁玛轻轻点了下头,把目光转向窗外。 第一百二十章 他差点杀了我的囡囡 顾及这边的工作意外地顺利,虽然老城区这边的监控设施都不太齐全,但是他们在走访群众的时候,发现了一条很有用的线索。 提供线索的是一个老奶奶。 她拿着赵勇的照片看了好半天,然后生气地把照片丢回去:“就是他!” 顾及眼睛一亮,把气成震动模式的老奶奶扶住了:“奶奶,您见过他?” “见过!”老奶奶回想起昨天上午的一幕,急火攻心,脸都涨红了,“就是他!差点杀了我的囡囡!” 杀——老奶奶说这个字的时候喷出了一束口水还有气场十足的杀气。 顾及现在听到杀啥傻煞都浑身起鸡皮疙瘩,尤其是第一个音,尤其老奶奶还这么有气势,顾及搓着肚皮上的鸡皮:“您的囡囡和他是什么关系?” 他不太相信赵勇那个胆子真的敢杀人,顶多就是有点矛盾。 但这也说不通,如果有点矛盾,赵勇为什么会放着班不上来这么远的地方。 顾及联想到赵勇的生活作风,形成了一个猜测,这个囡囡有可能是赵勇在城里找的另一个情人。这样就说得通了,凶手利用赵勇对这边小情人的牵肠挂肚把他骗过来……嗯。顾及越想越觉得有道理。 可是老奶奶一点不觉得有道理,她被顾及的问题问得莫名其妙,语气很冲地反问:“你在那儿点什么脑袋?什么什么关系?我家囡囡跟他能有什么关系?他算什么人啊,凭什么和我家囡囡有关系?” 顾及特理解老奶奶这种“我家孙女是最棒的,谁也配不上她”的心理,赶紧投降认错:“是我的错,您的囡囡和他没有关系,我给您的囡囡道歉……奶奶,我能见一下您的囡囡么?” “看什么看?拉肚子拉得都走不动道了!没看我今天是自己一个人下来的么?” 顾及马上说:“如果方便的话,我可以跟您回家看看她么?”他停了一下,在自身优势的基础上借鉴了小岳岳犯贱卖萌的表情,“奶奶,我就跟您家囡囡聊聊,就问几个问题,就几个,就一小会儿,绝对不打扰您家囡囡休息!” 老奶奶好像真的在他身上看到了岳云鹏的神采,神色缓和了一点,盯着顾及看了一会,用“败给你了”的表情,从兜里掏出一大串钥匙:“行吧,你跟我上来吧。” 顾及立刻屁颠颠地跟上,让其余人在附近再好好打听打听。 顾及上楼的时候还在想,赵勇的原配简直太可怜了,赵勇在城市里都要遍地开花了,她却只能跟赵勇的老娘,还有赵勇根本不看重的女儿住在农村里,“分享”着赵勇每个月寄回去的几百块钱。还有刘婷……也挺可怜,肚子里有孩子,赵勇却没了,未来谁照顾她?没名没分的,传出去名声也不好了。 老奶奶蹭蹭蹭往楼上窜,窜到四楼还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顾及扶着大肚子累得气喘吁吁,果断地被质疑了:“你这样还做警察?能捉到贼么?” 顾及扶着栏杆顺气,好脾气地笑笑:“我主要是做痕检工作,捉贼不会找我去的。” 老奶奶也不等他,在拐弯的地方,看了他一眼:“走后门进去的吧?” 顾及还是笑:“我可没那条件。”抹了一把汗,跟上老奶奶,“我老家农村的,小时候爹妈就没了,吃百家饭长起来的,要不是乡亲们照顾,我也考不出来……” 老奶奶已经站到了六楼的一户门前,居高临下地看了一眼顾及:“就这样也没耽误你长肉。” 顾及笑着摇摇头,站到了老奶奶的身边等着她开门。 老奶奶一圈圈转钥匙,转到头了才斜了顾及一眼:“拼了命熬出来怎么就捡了个警察当?”她顿了一下,“还没苦够?” 说完把门打开,自顾自走进去了。 顾及站在原地愣了一会,莫名觉得脾气很傲娇的老奶奶斜他那一眼很复杂。 好像有点恨铁不成钢,还有点心疼。 更多的是一种…… 顾及走进房间的瞬间就明白老奶奶那一眼里更多的情感是什么了。 房间不大,一室一厅,电视柜边上的角落里放着一个供桌,上面摆着一张黑白照片。 老奶奶径直走进屋里,顾及也不敢多看,匆匆瞥了一眼,感觉照片上的男人岁数不大。 顾及平时情感就比较充沛,看个泰坦尼克号能哭一年,联系老奶奶刚才那一眼里的深意,他的鼻子有点发酸。 刚要借着搓脸的动作把眼泪去了,就看见老奶奶走了出来,把一个花花绿绿的东西往他怀里一塞。 顾及含着热泪和怀里扎着花小辫的小京巴大眼瞪小眼。 老奶奶微微扬扬下巴:“喏,我的囡囡。你不是要跟她聊聊么。聊吧。” 说完,酷酷地站在一边,等着看他和小京巴“聊聊”。 第一百二十一章 变了一个人 “囡囡?”顾及有些崩溃。小京巴趴在顾及的肚子上,瞪着滚圆的眼睛打量着陌生人,“奶奶,这就是您的囡囡?” 奶奶眼睛一瞪:“不可以吗?” 顾及哪敢说不可以,哭笑不得地摇头:“我的意思是,您家的囡囡这么可爱,怎么会有人想要杀它。那个男人还真混蛋……” 顾及一顿,发现自己竟脱口而出混蛋这两个字。 是,他看过视频以后的确对赵勇的印象不怎么好,但是做警察这么多年,他早就养成不妄议受害者的习惯了,这回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这两个字好像就等在嘴边,等着他有机会一吐为快。 顾及正纳闷自己咋回事呢,突然听见老奶奶的声音,语气依旧不好,但略微有所缓和:“混蛋倒算不上,就是有点二百五。” “二百五?” 老奶奶用鼻子哼了一声:“这个二百五也不看看楼下的小卖店都多破烂了,我们常住这里的人都不敢吃他家的陈年老货。他可倒好去那买了好几根火腿肠,也不看看保质期都过几年了,就那么喂给我的囡囡了,幸亏我发现得早,不然我家囡囡就不是坏肚子那么简单了。” 买火腿肠喂狗? 顾及挺意外,这不像是赵勇的风格,一个对自己母亲女儿结发妻子都不上心的人怎么会那么好心去管一只小狗? 如果说他是故意买了过期的火腿肠,想要害狗,他还能相信。但是,为什么要害一只狗呢?难道赵勇跟这只小狗有什么深仇大恨,所以宁可不上班了,也要千里迢迢地过来杀狗? 顾及皱起眉,陷入沉思。 老奶奶误会了顾及的表情:“我知道,我没给我家囡囡拴狗绳,没看好她,是我不对在先。”老奶奶认错的态度诚恳,但就算是知道错了,也不能完全放下傲娇,还是要替自己辩解两句,“可我家囡囡都已经十一岁了,跑不快了,牙口也不利索了,我就想让她趁着还能动弹的时候,好好放纵一下……” 顾及想象了一下怀里的小京巴放纵的样子,不由咧开笑。 老奶奶也轻轻笑了一下,抬手轻轻摸着小京巴的脑袋,眼神出奇地温柔:“狗也好,人也好,都已经老了。最后这点日子,当然要怎么可心怎么来了。”她略微倾身,用笔尖去碰小京巴的鼻尖,“是不是啊,囡囡?” 顾及感觉心口闷闷的:“奶奶,您可千万别这么说,我看您体格好着呢,您的日子还长……” 老奶奶像是散落在民间的变脸高手,温柔秒变不爽:“你可别咒我!这么没劲的日子我早就过够了,长什么长,你以为谁都想长命百岁啊?” 顾及眨巴着眼睛,有点手足无措。 “你不是要跟我家囡囡聊聊么?跟她聊啊,总跟我说话干什么?”老奶奶给顾及一个眼色,示意他可以开始你的表演了。 顾及懵比。 他要是知道囡囡和他不是一个物种的,他绝对不会用“聊”这个字眼。想解释,但老奶奶用一种“你要是不聊,我就觉得你是个骗子,就要报警把你抓起来”的表情看着他。 顾及咽了一口口水,硬着头皮,把小京巴转向自己:“那个……囡囡啊……肚子好一地了么?还想不想嗯嗯啊?要是想嗯嗯,要告诉叔叔哦,叔叔带你找厕所……” 十分钟后,老奶奶把“把狗聊失,禁了”的顾及丢了出去。 顾及下楼以后直奔老奶奶提到的那家陈年老黑店,店里阴气沉沉的,一股现代城市里很难接触到的霉味,柜台后面没有人,顾及喊了两声,才有一个男人答应,过了好一会,才吸着拖鞋从后屋走出来,看见顾及身上的制服瞬间,换上笑脸,谄媚地从柜台里抽了一盒中华出来:“诶呦!今天是什么日子啊?怎么这么多警官都光临我的小店……来,您先抽烟!”又要从冰柜里拿饮料给顾及喝。“天热吧?您再喝点饮料……” 顾及拦住他:“别忙了,我就问几个问题……” 男人像是会抢答的小学生,激动地打断顾及:“您是想问我有没有见过一个照片上的男人吧?”眼睛亮晶晶地锁定顾及,“那个男人不就是微博上的那个么?你们找到他了么?他到底死没死啊?是不是真的被水蛭吸干了?不是说那个水蛭还会顺着洞往人身体里钻么?那那个人……” 顾及微微皱起眉:“关于案情的细节,我们不方便透露。” 男人歪了一下嘴角,不太高兴,但还保持着笑容:“那行,我不问了。”他顿了一下,扯开一个嘲讽的笑,小声嘀咕,“反正网上什么消息都有。” 顾及像是被人甩了一嘴巴,脸色难看,但也没办法和对方追究,只能装作没听见,把刚才被男人抢白的问题重复了一遍:“你见过这个男人么?”他把赵勇的照片递过去。 男人接过去,吊儿郎当地把照片转来转去,甚至还翻过去看了一眼背面,然后还给顾及,懒洋洋地答:“见过啊。” 顾及:“什么时间?” 男人哼笑:“就刚才,在手机里,有记者把他的背景资料都扒出来了,那叫一个详细……人家记者可比你们方便多了。” 顾及继续无视他:“有人说他昨天上午到你的店里买了火腿肠,你没看到他么?” 男人打了一个哈欠:“上午?我那时还没睡醒,迷迷糊糊听见有人要买火腿肠,就让他自己把钱放柜台上了……” 顾及:“你就这么做生意,不怕被人偷么?” 男人呵呵地笑,目光在像是被沙尘暴光临过的店铺里梭巡了一圈:“愿意偷就偷呗,反正我这么大方……”他的眼珠转了一下,“不过昨天买火腿肠的真是个百年难遇一次的大傻逼,几根火腿肠,给我丢了一百块钱,幸亏上午没别人来,否则肯定给我顺走了……” 一百块钱?买几个肠?喂狗? 顾及越来越觉得来到老城区以后的赵勇像是变了一个人,变得有爱心有钱没智商了。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顾及心事重重地走出卖店。 在他身后,男人哼着歌,趴在柜台上,打开了手机。 他点进了一个正在直播的微博,镜头里暂时还没有记者,倒是有工作人员在忙碌,男人翻眼皮看了一下上面的观看人数,已经有六百多万了。 男人心里生出一分看热闹不怕事大的兴奋感,把给顾及拿的中华打开,抽了一根点上。 烟丝溢出,手机传来人声。 第一百二十二章 互拍新闻 何风让人把刘婷送到她父母家,又找了几个弟兄在楼下待命,心满意足地坐上车,戴上蓝牙耳机,给自家老哥送上捷报:“可以啊,老哥!你可以去当半仙了,掐指一算就知道有人会去骚扰刘婷。你这是开了天眼么?能不能帮弟弟看看弟妹现在在哪飘着呢?” “少贫。”何亦那边的声音略显疲,“赶紧说说刘婷有没有说什么有用的信息。” “她没说什么。关键是她啥都不知道呀。莫名其妙接到了一个电话,电话里的人变了声,把她吓得不轻。她还感觉自己好像被监视了,一举一动对方都知道,当时就慌了,收拾好东西就要往娘家跑,我在她家楼下堵到她的。我已经找兄弟把她送回娘家了,也有人看着她那边了,给她打电话的那个号码我也找人在查。”何风把车窗按下去,看着路边的办公大厦,抬起头,眯着眼睛数了一下楼层,“我现在在约刘婷做采访的办公楼呢……” 何亦皱起眉,恨不得把手钻进屏幕里薅住何风:“你要干什么?” “约刘婷做采访的人,肯定也得联系记者,我看看能不能找到什么别的线索。现在媒体那么多,为什么偏偏就挑了这家?我在网上搜了一下,这个互拍新闻就是刚成立的一个自营团队,就在微博,公众号,还有今日头条之类的平台里活动,跟营销号一个性质,也没什么知名度……”何风下了车,反手关上车门,“你不觉得这个团队像是走后门了么?不然人家为啥单单照顾他们,帮他们联系刘婷?如果是特意照顾,那就有意思了,平白无故谁会照顾谁啊?我觉得这个团队和这个案子有隐性关系。” 何亦静了一会,问:“那你就没想过,万一找刘婷的人就是媒体那边的呢?刘婷和赵勇的关系一查就能知道,给她打电话也好,变声也好,都是记者为了让刘婷出面施加的压力。这种可能你考虑过么?” 何风回答得特溜,好像早就猜到何亦会这么问:“有一点,我在看那个微博的时候就觉得挺奇怪的。那个视频并没有坚持到赵勇彻底咽气。凶手不是想要制造传播恐慌么?那就把赵勇凄惨的死相曝光出来呗!那样的效果不是更好么?”何风舔了一下嘴唇,把警员证掏出来准备好,他知道他现在的青瓜皮发型多容易引来非议和偏见,他需要在前台把他当成坏人招来保安以前让她放心,“你说有人去找刘婷,一下给了我灵感。刘婷是唯一确认过隧道上的尸体就是赵勇,只有她能证明赵勇的的确确死了,也只有她能证明微博上的疯子说的是真的,他选中的第一个目标真的被他给弄死了。不仅被他弄死了,而且还被他焊到隧道顶上了,这么奇葩的手段足够让群众恐慌数倍增长了。” “所以我猜找刘婷,很可能本来就是凶手计划的一部分。而那个联系刘婷去做采访的人很可能就是希望群众影响越大越好的凶手。那么凶手给这个媒体团队单独通了消息就很值得研究一下了,如果他们之间完全陌生,一点关系都没有,那么凶手凭什么这么照顾他们呢?”何风嘿嘿一笑,笑得门口的路人紧张地抓紧包包,快步走开了。“老哥,你能算到有人去找刘婷,应该也是我这个思路吧?” 何亦在电话那端轻声笑了一下:“你可真行,在我手下的时候,笨得像根木头,跑到宁队手下就学奸了。” 何风停在大厦门口,又笑跑了两个路人:“有很多名人名言都能说明其中的道理,我就不一一列举了……”何风在玻璃上瞥见一个猥琐的人影吓了一跳,半天才认出那就是他自己,用嘴角抽了一口气,“不跟你说了,我得赶紧进去了,我现在的外形有点惊悚,不适合长期暴露在户外。” 何亦又叮嘱了两句,让他千万不要意气用事,何风没心没肺地应着,挂了电话。 对着玻璃整理了一下发型,何风推门走进去,暴露在办公楼室内的瞬间,就被前台小妹妹当成危险人物锁定了,在小妹妹按下隐蔽的报警键前,何风拿着警员证对着她晃了晃:“警察,查案子的。” 前台小妹妹也是看过不少电视剧见过大世面的孩子,把警员证接过来对着阳光照了半天,何风觉得有意思,倚在一边也抻着脖子愁她能照出啥。 “嗯。”小妹妹严肃地归还警员证,一副“我在阳光下看出了真相”的高手表情指了指面前的小本本,“请在这里登记。” 何风被逗笑了,痞里痞气地拿起笔,龙飞凤舞地签下了一个英文名。 等他离开,小妹妹把本子正过来,对那个看着有点长的英文名产生了好奇,用标准的美式发音念出来:“jing~cha~” 小妹妹蒙了一会,嘟起了嘴巴。 什么警察? 明明就是个小流氓! 第一百二十三章 网红凶手 白歌托着下颌看着满满一白板的人物事件,另一只手无聊地转着一支马克笔。 眼睛一动一定,把写在白板上的词条都看了一遍,逼着自己沉下心,把这些东西连在一个网子里。 坚持了一分钟,白歌用一声嚎叫宣布放弃:“想不出来!想不出来!人皮气球案子的突破点到底在哪里啊?这个案子不会永远都破不了吧?”苦兮兮地看向宁鹿,“小怒怒,我听人家说,你在何队那帮忙做了一个相当完整的犯罪侧写,就连许老师都认可了你的实力……你看看,能不能给我们这个也做一个?” 说完,白歌伏在桌上,眨巴着眼睛冲宁鹿放电。 宁鹿也冲白歌眨巴眼睛:“人皮气球这个案子不太适合用犯罪侧写。共性少,痕迹不足,线索关联性低,这种情况下做出的犯罪侧写很有可能会具有误导性……”宁鹿看白歌一脸茫然,抽出一支笔,在纸上画了一只小猫,“你看这是什么?” 白歌抻脖子看:“小猫啊,这也太明显了吧?小怒怒,我可不瞎。” 宁鹿笑了一下,又在纸上添了几笔:“现在呢?画上是什么?” 白歌皱起眉:“一件带小猫图案的衬衫。” 宁鹿接着画,画完白歌自动回答:“这应该是一块招牌,卖衬衫的招牌……哦,这应该是一个商店……啊,不对,这是一台电脑的屏保。”白歌挠挠脑袋,“我明白你的意思了。无论信息是否完整,你能都能侧写出一个完整的形象,而这个形象可能会误导我们抓到完全不同的‘凶手’,带我们走到完全错误的方向上。所以侧写必须在所有调查结果汇总以后才能形成。” 宁鹿点头:“这就是犯罪侧写最大的弊端,它只能根据已有的信息推理组合,不能反向定位缺失哪部分的信息。” 白歌忧郁地看着纸上胖滚滚的猫咪,声音小小地,像个不甘心的小男孩:“可是,你给何队那边做的侧写不也只是通过她在微博上留下的一段博文么?我听老汉说,你的侧写只参考了第一条博文,就把凶手的样子勾勒得差不多了。” 宁鹿放下笔,笑眯眯地看着白歌:“原因很简单啊,何队那个凶手太单纯了,他把大量的信息都放进了一条博文里。字连成词,词连成句,句连成一段话,每一步都应用到逻辑,反应了一个人在成长过程中受到的潜移默化的影响。前者能看出凶手的思维习惯,后者能看出凶手生活的环境,大的框架有了,侧写才不会错。” “人皮气球的案子,特征性很强:选择在成人用品店作案;把受害人的尸体做成人皮气球;破坏受害人的生殖器。这三个特征之间没有冲突点,任意排列组合都可以侧写出一个活灵活现的心理扭曲者者,这对侧写师来讲是一件很幸运的事情,因为有很大的发挥空间。但是有一个问题。”宁鹿的眼睛像两只湿漉漉的小黑鱼,鳍上泛着光亮,“如果凶手不止一个人呢?” 白歌认真思考着宁鹿说的话,等想明白了,才开口:“这么说,人皮气球的作案人很厉害……” 宁鹿摇头:“只能说,何队案子的作案人太单纯了。” 单纯? 白歌睁大眼睛。 她竟然用单纯形容虐杀型杀人犯! 宁鹿没察觉白歌的异样,接着往下说:“在微博发布消息,这是呱噪;一周以后才动手,这是拖沓;设计游戏情节;这是无聊。”宁鹿掰着手指数,最后总结,“跟人皮气球的作案人比起来,何队的凶手简直戏太多。” 白歌举手,提出问题:“凶手说一周以后才动手会不会是需要准备杀人时用的道具?” 宁鹿挑眉:“发微博和杀人哪个更重要?这是她第一次动手,当然要等到所有事项都万无一失,再放出风声。为什么不能等到准备好了,再发布微博?而且微博上的奇葩博文有很多很多,能有多少人关注,并且相信一条没有任何说服力的博文?而且随着时间拉长,人们受不到持续有效的刺激,就算感兴趣也会慢慢变得乏味。” “真正优秀的凶手会让第一次作案比任何一次都要干脆利落,把选择目标到真正下手的时间压缩得越短,冲击力就越强,就会有更多的人相信他的‘实力’。” 优秀的凶手…… 白歌砸吧砸吧嘴儿,再一次觉得宁鹿的用词习惯挺与众不同的。 “她特意留下了一周的时间……”宁鹿微低着头,白歌突然觉得她唇边的笑意有些诡异,“这一周,她没有准备杀人道具,而是不断地刷新微博,看有没有人关注她,有没有人因此感到不安。换句话说,她留这一礼拜是吸粉用的。” “吸粉?”白歌有点跳戏,“这难道是一个怀揣着网红梦的凶手?” “为什么不可以呢?”宁鹿抬头,反问白歌,“作为一个普通人,怎么样才能一夜之间获得万众瞩目?怎么样才能迅速积累追随自己的徒众?怎么样才能坐在家里,就把自己的信仰传给全世界?当然是通过网络。” 白歌心里五味杂陈,消化了好久,才开口:“会有人追随这样的变态么?” 宁鹿没有马上回答,转目光看向一直没说话的南屿。 他侧身坐在窗前,阳光充足,将他眼中那抹浅淡疏离的灰色逼出来,和被光虚化得毛茸茸的睫毛相映成辉。 她在他安静的注视里轻轻一笑:“应该会吧。” 第一百二十四章 仰头欣赏 “其实人皮气球的案子也不是完全没有突破。”宁鹿站起来,拿起马克笔,在白板上找到了三个方程式,“化学反应也好,物理反应也好,相同环境下,反应速率都是可控的。”她回头冲南屿笑了一下,“前两天我请南教授帮我建模计算了人皮气球里每一个反应的平均速率。如果凶手的确按我推演的方法把人皮变成人皮气球的,整个过程下来需要四到五个小时。” 她把这三个长长的化学方程式擦掉,换成了4、5h。 鼻尖迅速移动,又停在几张照片上:“成人用品店的操纵室里有一扇窗户,窗户外有栏杆。在我推演完处理人皮的方法以后,宁队让顾及又去了一次成人用品店。这些应该是顾及哥在那里拍的照片,他在两根相邻的栏杆,窗户上沿上都收集到了少量puo的残留物,残留物在两根栏杆上呈对称分布,估计当时的人皮气球已经膨胀起来,与栏杆宽度相当。根据南教授的模型,人皮气球被放飞时,反应已经进行了百分之八十三,也就是三小时二十分到四小时十分。” 这些照片被取下来,换成时间。 “在何队受害人口腔里找到的蚂蚁尸体经过检查,证明有被基因改造的痕迹,口器较正常蚂蚁锋利且大,根据这种蚂蚁口器锋利程度估计,啃噬掉受害人全部骨肉的时间大约需要三个小时。”宁鹿这回取下来的是何队友情赞助的,赵勇口腔里面的照片,密密麻麻的黑点让人看了就想打哆嗦。 还是老规矩,换下来的照片被一个代表时间的数字代替。 “扈小娇在下午四点三十一分时最后出现在监控视频里,到达成人用品店的时间应该在四点三十五分左右。”笔尖将白板上的四个时间连在一起,之间用加号相连,“所有时间相加,如果扈小娇进入店内随即被控制杀害,最后被当做人皮气球放飞的时间应该在晚上十一点半左右,上下浮动不应该超过一个小时。” “这么早?”白歌吃惊,“我们当时也排查过附近的监控,重点设在下午四点半到六点半,还有凌晨一点到三,点。前者是怀疑凶手将受害人控制以后立即带走,另一种是考虑成人用品店人流稀疏,凶手可能会把受害人藏在操控室,等到晚上的夜市撤了,路上没有什么人了以后,再偷偷把受害人带走。”他用脚尖蹬了一下地,让转椅转了一圈,“如果凶手真的把受害人就地放飞了,那他就不需要顾忌什么摄像头了,那附近的监控拍不到谁从成人用品店出来。我们只能重点看路上提着重物,或是同伴和扈小娇身形相仿的路人……” 白歌吸了一口气:“如果凶手并没有把受害人带走,那么就算他大摇大摆地从我们眼前走过,我们也不会怀疑他。还有我们预期的,凶手会准备一辆车方便带受害人离开,这个也是不必要的……原来如此!我们一开始就把筛选条件定错了,怪不得怎么找也找不到这个孙子!现在就好办了,不就是十一点半上下一小时么,我们可以查监控……” 白歌僵了一下:“那个时间那条路上有夜市人来人往的,要想查一个和别人没有任何区别的人……太难,不,根本无处下手!” 宁鹿把马克笔放下,坐在一边的椅子上:“白歌哥,如果你是凶手,亲手做了一个逼真到近乎完美的人形气球,你会不会想要好好欣赏一下它飞在天空里的样子?” 白歌怔了一下,转即激动拍掌:“想欣赏就得仰头看!我们把监控里仰望星空的那个找出来就行!” 第一百二十五章 监控 白歌借了一个监控房,模仿着电视里的大神,同时播放着数十个监控视频,一个人叉腰站在闪烁频率都不一样的画面前,背影看起来异常睿智高大。 睿智高大了不到十分钟,白歌抬手抹了一把眼泪,开始后悔为了耍酷把窗帘拉起来了,黑暗的房间里闪烁的光影变成无形的利剑,刺得他眼泪汪汪,毫无形象可言。 侧头看南屿,对方安安静静地坐在角落里,跳跃的光影在他的镜片上群魔乱舞他却寡淡得像是误入女儿国的唐玄奘,呼吸眨眼的频率都和平时没什么区别。 白歌肃然起敬,悄咪咪地转开视线,生怕影响了大神的气场。 目光绕开了南屿,落在宁鹿身上,宁鹿看得也很认真,黑漆漆的眼珠紧紧盯着加速播放的监控画面。 白歌伤感地认识到一个现实:他是这个房间里最不争气的那个。 有了这个认识的白歌谨小慎微,连呼吸都不敢使劲,老老实实地猫在角落装蜗牛,等着大神carry他。 等到宁鹿转身拿东西,他才小心翼翼地伸出触角:“小怒怒,你们好厉害啊,一起看这么多画面都不头晕吗?我刚才看得都快吐了……” 宁鹿想着别的事情,反应有些迟钝,她的迟钝被白歌看在眼里,理解为“高深莫测”。 只见宁鹿高深莫测地看了他一会,然后眨眨眼睛:“看什么?” 白歌也跟着眨巴眼睛:“监控啊。” 宁鹿漾开一个恍然的浅笑,明朗地回答:“啊,我没看啊,我在想事情。” 白歌一口老血差点吐出来,敢情这么半天她都是在发呆,苦兮兮地瞄了一眼坐在角落里像一尊大佛似的南屿,悲观地想,南教授不会也在发呆吧?那也就是说,这个房间里的三个人都默认除了自己的另外两个人在“一丝不苟”地检查着监控画面…… 白歌好想哀嚎一声。 宁鹿这才看出白歌的悲恸,伸出一根手指,安慰性地抹擦着白歌耸动地肩头:“我们这样广泛撒网是很难找到凶手的。凶手虽然会欣赏自己的‘杰作’,但他也不会傻到让自己在人群里‘脱颖而出’。人皮气球被放飞的时候里面的反应还没有全部进行完,它的漂浮速度不会太快。凶手只要刚开始看清它的飞行方向,就可以保持一段距离,慢条斯理地追踪它。在一定距离以外,他甚至不需要抬头去找人皮气球。” 白歌点头,这个问题他也发现了,凶手不是二缺,不会在大家都好好走路的时候,仰个脑袋装向月葵,如果那么做了,凭着人民群众强大的好奇心,很快就会形成几百甚至上千的向月葵大军。 可如果凶手只是活动眼睛去追寻人皮气球,这样的小动作是他们在监控外很难发现的——总不能挨个路人都放大看一遍,他的眼珠子往哪飘呢吧? 白歌越想越绝望,可他的思绪俨然很放心他的心理承受能力,还在不断探索着“逼死”他的方法。 除了这个,还有一个问题很关键。他们现在能找到的这些监控大部分来自成人用品店附近的道路电子眼,少部分是民用征集来的,这些视野极限截然不同的监控稂莠不齐地凑在一起,根本连接不成封闭的区域空间,能不能拍到凶手都是一个问题。 白歌烦躁地抓了抓头发,刚要说话,就被手机铃声打断了。 第一百二十六章 露出来了 何亦在车上刷着微博,一个热搜关键词吸引了他的注意力,这个词在热搜上面挂了小半天了,是一个四位数:1403。 何亦刚开始没兴趣管它,他主要关注的是网民关于“世界杯病毒”的讨论,看了几条何亦觉得牙疼,反手退了出来,结果发现那串数字后面的橙黄色“热”字不知什么时候升级成紫红色的“爆”字了。 1403。 何亦点了进去,最上面的是一个直播通道,通道封面是一张图片,图片正中有一只带着项圈的小猫,小猫仰着头,蠢蠢欲动地看着斜上方,一只爪子半抬着,好像要抓什么东西。 这是一张很容易放松人心情的照片,何亦也不例外地松了一口气,把一开始的紧张归为重压之下的神经过敏。 拇指随意地扒拉了一下,又刷出几条不痛不痒的微博,内容都一样,字数也不多,何亦看了半天也没看出个所以然,顿时生出一种“时光容易把人抛”的伤感。曾几何时,他也是让中老年人觉得神秘兮兮的“时髦少年”,再看现在,他竟然…… 何亦刚要掉两滴眼泪祭奠他短暂的青春,脑袋里突然有一簇火花疾速窜过。 他再次把最上面的那个贴着直播通道的微博翻出来,把微博头像放大。 圆形的图片上面艺术感超强地甩出四个小字。 何亦轻声吸了一口凉气,手指飞快地拨通了何风的号码。 电磁波的另一端,何风正谨遵自家兄长的“不要冲动”教诲,心平气和地喝着“我们经理一会就来,您稍等”牌咖啡,眼睛在接待室里乱转。 接待室四周都是玻璃墙壁,上下都有磨砂面的遮挡,只在中间留了一个“如果想从这里偷窥,姿势会很猥琐”的缝隙。能把头发剃成劳改犯同款的何大警官在发现可以通向外面世界的“窗口”以后,义不容辞地放下被头型毁得差不多了的形象,翘着臀,贴在那个缝隙上,猥琐而不失机警地向外探看着。 他口袋里的手机一动不动,就像冻结在另一个时空里的一块废铁,完全转达不出电话另一头何亦一浪比一浪高的焦躁。 终于,何亦宣布放弃,挂了给“白痴中的翘楚,傻逼中的领头羊”弟弟打过去的电话,想了一会,又换了一个号码拨过去。 白歌被一个电话叫走了,宁鹿趴在桌子上,从后面看着南屿的背影。 他穿着一件深红色的带帽卫衣,堆起的帽子衬得他脖颈修长,白生生的一截,干净得引人犯罪。 “南屿。” 南屿闻声倾身把不远处的遥控器拿过来,按下暂停才回头:“怎么了?” 宁鹿没说话。 房间里很黑,只有监控画面凑成的光墙散着微弱的荧光。 “怎么了?”南屿又问了一遍,微垂的眼睫落下温柔的阴影。 “就剩下我们两个了。”宁鹿咧开一丝儿笑,俩颗虎牙不怀好意地挂在唇边。 “嗯。”南屿的语速还是不急不忙的,“就剩我们了,所以呢?” “所以……”宁鹿手臂摊开铺在桌面上,用手做喇叭,声音小小的,表情却蠢蠢欲动,“我们要不要做点什么啊?” 南屿轻笑了一下:“你想做什么呀?” 宁鹿坐起来,冲他风情万种地抖了抖肩,小手一挥一挥:“过来。过来我跟你说。”五个手指灵巧如海草,“来!” 南屿:“……” 面对南屿那张“以不变应万变”的面瘫脸,宁鹿越勾越兴奋,前所未有地想要耍流,氓。毫不夸张地说,如果此刻有人给她点一首“热情的沙漠”,她就能毫不犹豫地跳起来,踩着节拍给南屿来一段灵长类动物都不宜的钢拐舞。 她正抖得忘我,脑袋却被人按住了。 抬起头,南屿她的身边,单手按着她的脑袋瓜,顺手的样子就像……就像她生来就是为了当他的拐杖一样。 “囚爱操作室的窗口面对着后面的居民楼群,征集来的民用监控有两个刚好在楼群最右侧的拐角处,一个在一楼层高,一个在三楼层高。这两个监控在案发当天的十一点四十七分,和十一点五十一分,前后拍到了人皮气球的一角。这两个监控的编号是13和27。” 他的声音低缓,慢慢向下滑去的手指带来一种错觉,好像他的声音也在慢慢下沉,沉进她灵魂最深处。 当他的手指贴在她的脖子上面的时候,宁鹿不由自主地缩了一下脖子。 他好像知道自己的手指很冰,迅速离开了她的皮肤。 “我不建议你回看,因为这两个监控的像素都不算高,在经过专业人士处理之前,你可能什么也看不到。” 食指和中指捏着她的衣领一边,跟拇指推着的另一边在中间合了一下:“露出来了。” 宁鹿:“……”脸颊无声无息地蹿红,伸手提着自己衣服的肩线,“优雅”地提溜了一下材质如水一般容易到处“流淌”的雪纺衬衫,把它提溜回该在的位置。搓着手指头憋了半天,才憋出一句话,“以前从来没有这样过,今天不知道怎么了……” 她抬眼,看着和以前比较起来唯一的不同——南屿,悄咪咪地推卸责任。 南屿心领神会地点头:“怪我。”看着那对含羞带臊的小黑鱼又欢快地摆起尾巴,南屿温柔地补了一刀,“怪我让你激动了。” “蛤?”宁鹿被这一刀劈呆了,茫然地看着南屿,“我没激动啊,我什么时候激动了,你别……”瞎说。 后面的两个字被生生堵了回去,宁鹿的眼睛瞪到了史无前例的程度。 南屿像个面瘫的妖孽,单手撑着桌边,另一只手冲她一招,再一招。 宁鹿能认出这是和她刚才做的一模一样的动作,但又觉得一点也不像。 宁鹿不由怀疑得想要流泪。 当时她做这些动作的时候也这么……阳刚么? 那真是……太丢人了! 第一百二十七章 人身威胁 何亦辗转了好几个人,才找到何风安排好在刘婷娘家楼下站岗的弟兄,拜托他们去确认了刘婷的位置,听说她还在家里和她家的老人一起休息呢,何风略微放下心。再次把直播通道打开,镜头还是对着空无一人的办公室,隐隐能听见一边传来的人声,何亦屏息,把手机贴到耳朵上听了半天,感觉那边好像出了什么意外,慌慌张张地正在处理。 应该是发现刘婷还没有到位,开始着急了。 何亦努力让自己以为那边着急的原因里没有他那个“不稳重”的弟弟的功劳。 他再次打给何风,心平气和地听完那段翻译过来就是“您拨打的用户不在服务区”的英文,心平气和地按了挂断,心平气和地再次打开直播。 最后才底气十足地骂了一句“草!”。 看了一眼手机上面的时间:14:02。 他把直播开着,靠在一边闭目养神,心里无聊地数着数。 每过一秒,就多一分担心,他着实担心自家傻叉属性满级的兄弟会给他捅出什么篓子。 数到六十,何亦也没听到何风呱噪的大嗓门,心里略微欣慰。 睁眼一看,一个女记者坐在窗几明亮的办公室里。 通过办公室里巨大的玻璃窗能看到外面的蓝天白云,窗边摆得绿植在风的鼓动下,用宽大的叶子轻扫着干净的天空。 纯净的颜色,温柔的色调,还有轻轻微笑的美女记者让画面看起来格外平静美好。 何亦无意识地转了一下屏幕,试图换一个角度看清玻璃上攒动的人影里是否有何风一个。 转完他才意识到,他手里的vr,不能随着他的动作改变视野。 何亦绝望了——他现在的智商也不行了,估计是被何风隔空传染了。一会一旦何风出了什么事儿,他可能会用比何风强不到哪去的思维方式提出解决办法。 那不就都完了么? 何大队长在这里为自己的智商和命运捉急地揪头发的时候,屏幕里的女记者已经流畅地开始了直播:“现在是北京时间14点03分,是我们互拍新闻和大家约定好的直播开播时间。我们选择这个时间的原因很简单,就在昨天的14点03分,我们互拍新闻的现场记者来到了合心隧道,报道了一起充满神秘色彩的‘马路谋杀’事件。” “根据知情人士的描述,当时他是在一辆正在形式的长途客车的天窗外看见的遇害人,由于当时车速太快,他没有看清受害人的具体相貌。唯一让他印象深刻的就是当时他清楚地记得,自己和遇害人是‘确认过眼神’的。”记者微微缓了一口气,用更加严肃的语气继续,“换句话说,当时的遇害人很可能还有生存的希望。” 记者话锋一转的同时漾开浅浅的笑意:“所以,这位被人贴在隧道顶上让其自生自灭的可怜人,最后到底有没有被救下来呢?又是什么人对他做出这样残忍可怖的事情?带着这样的疑问,互拍新闻的记者进行了后续的调查,调查结果让我们都大吃一惊。” “这位受害人竟然和今天凌晨爆发的‘世界杯病毒’有关!”不知是不是何亦的错觉,他感觉女记者精准得堪称完美的笑容里裹挟着一丝冷冰冰的嘲讽,“也许还有人不太了解这个病毒,因为在这个病毒传播开的一小时后,微博后台就在竭尽全力地设置关键词,删除相关微博的转发。” “这到底是一个无聊的恶作剧,还是一封真实的,来自变态杀人犯的死亡通知书?”女记者挑起一边的眉毛,“我谨代表互拍新闻的所有员工,下至清洁员,上至经理董事长,实名制为我们今天的报道负责!世界杯病毒里的文字、视频都是真实的!在宴城里,潜伏着可怕危险的杀人狂,他或者他们还在继续寻找目标!” 何亦长长地吸了一口凉气,吸得肚子都有点发胀了。 强烈的不祥预感从心底钻出枝芽,记者的每一个字都像是肥效逆天的超级化肥洒在他的心脏上,让不安和恐惧疯狂地生长。 不安和恐惧以后,他还有些委屈。 他是警察啊!代表正义,代表光明的警察啊! 他为什么,凭什么只能躲在警车里“做贼心虚”,看着“我们不生产新闻,我们是新闻的搬运工”在公众面前代表正义,代表光明? 记者还在继续:“因为涉及敏感话题,我们一开始的账号被封,直播被下架,只能通过我们的粉丝,分享我们新的直播通道。”记者弯起眼眉,很诚恳地笑了一下,“我们互拍新闻真的,真的非常感谢大家的支持还有默契配合!是你们的转发让我们的直播被更多人知道,是你们……” 何亦喉结滑了一下,想起今天无数次对1403这个热搜词的视而不见。就算他点进去了,应该也只能看到一大堆镶嵌着1403的无意义博文。 1403。 就凭这一串数字,怎么可能有人会联想到它和这个“爆料”直播有关? 这就是所谓的默契配合的“杰作”吧? 何亦心底生出凄凉,感觉自己就像是被羊群一致对外的牧羊犬。 他努力安慰自己:网民并不知道自己在配合什么,他们只是单纯地好奇,想要了解情况。如果换成他…… 何亦的呼吸渐渐平缓。 如果换成他,他也会渴求一个真相:这座城还安全么?我和我家人朋友的生命会不会受到威胁?我们的身边真的有人在悄悄注视着我们,寻找着机会大开杀戒么? 这些疑问会让每个普通老百姓惶惶不安,担心迈出家门的一脚同时也迈进了鬼门关。 这种恐惧无法用行动发泄——跑?尖叫?就算带着一个头盔出门,都会被别人笑话半天,原因很简单,宴城这么大,人口这么大,大家都不知道真假,大家都该怎么生活怎么生活,你要是第一个因为这种没影的事儿请假不上班了。噹噹!恭喜你,你获得了一个傻逼礼盒,以后所有和这个词同义的形容词都和你有关。以后谁做了什么蠢事都可以扯上你——我这就叫蠢了?忘了当时某某某因为一个微博连班都不敢上了么? 所以,水没落石没出之前,所有人,不管怕不怕,都被一根隐形的绳子拴在了猎场里面。 他们当然需要一个真相。 何亦深吸了一口气,把自己调成心如止水的状态。 也不知道这中间记者说了什么,反正等何亦再把注意力放回去的时候,她正在说的是:“……也是因为大家的努力,所以我们互拍新闻一直没有舍得放弃,就算受到了多方面的阻挠,甚至人身威胁,我们的记者还是在尽己所能地联系这件事的知情人,希望他能站出来,给大家一个真相。” 心如止水,一点就动!动完了才发现,一直静悄悄呆着的不是水,而是汽油! 被化为“多方面阻力”中的何亦化身燃烧的赛亚人,全身都在冒火,瞪着屏幕中间的女人,恨不得一指头把她从里面抠出来。 “人身威胁?”他用牙齿磨出这四个字,“人身威胁!” 燃烧到极限的火苗秉持着物极必反的规律,哗啦一声灭得干干净净。 何亦感觉尾巴根往上窜着凉气。 何风! 他做了什么? 第一百二十五章 何方妖怪 “刚才何队给我打电话了,说刘婷已经被送回她的娘家,还有什么问题么?”白歌推门进来,“特约嘉宾都没办法出现了,那直播也应该……” 技术员抬头,用一言难尽的眼神看了一眼白歌:“何队说特约嘉宾是刘婷么?” 白歌嗯了一声,哈腰往技术员面前的电脑上看:“诶?”白歌瞪大眼睛,“这不是法医队那个谁么?小周还是小范来着……” 技术员无语地翻了一个白眼:“人家叫小蔡啦!” “嗯嗯,小蔡……”白歌研究着屏幕上的界面,“小蔡怎么上电视……”一个急刹车,白歌意识到了什么,“小蔡去接受采访了?直播的特约嘉宾不是刘婷,是小蔡?是我们自己的人?” 技术员缓慢地点了点头:“没错,人家还立了一面代表真善美的超级flag,说要顶着重压替群众揭开蒙在眼睛上的黑超,提醒大家危险就在身边……” “黑超个屁!”白歌低声骂了一句,俯身撑在技术员的椅背上,“能不能把强行把直播中断?” “已经联系微博的工作人员了,理论上,这个操作是可以完成的,但是……”技术员指了指屏幕左上方,“观看人数已经破千万了,现在强行中断,后果可想而知。我们的头儿正在往上面打报告呢,事情闹成这样,谁都不敢轻举妄动啊。” 白歌拨弄着鼠标,把评论区展开,让滚成白茫茫一片的文字一条条慢下来。 “出了这么大的事儿,上面还在瞒呢啊?有这个时间,多投入到抓人上面去啊!支持这个勇敢的小伙子!应该有人表彰他!” “天啊!宴城竟然有变态杀人狂流窜!他们还在删微博,是怕谁都不去火车站,让杀人犯空手而归么?” “我就是宴城的!昨天我也在那辆公交车上!真没想到魔鬼就在身边!我还以为网上的都是假的呢!” “这个小法医会不会有危险啊?” “抓人没能耐,就会把事情往下压!敢情你们知道火车站有危险,躲得远远的了!怎么只有这个法医站出来发声?其他人呢?他们就看着宴城人民往陷阱里跳么?” “这不会是传说中的‘钓鱼执法’吧?让老百姓当鱼饵,把凶手引出来……” “当领导的必须出来把话说清楚!他们这是什么意思啊?” …… 白歌松开鼠标,失去控制,不断更新的评论像是风中的纸屑,簌簌地飞满屏幕。 “完了。”技术员生无可恋地摇摇头,“这回算是激起民愤了。诶,何队和宁队那有信么啊?这要是找不到凶手,我们市局都得被人民群众给平了。我妈刚才给我发微信,说要和我一刀两断,质问我——杀人狂都已经满城瞎跑了,你还替警察瞒着家里人,还是不是我儿子?”技术员把自己老妈的语气神态学得惟妙惟肖,“一个八百年不去火车站一次的老太太问我,万一她就在那天,就在那个时间去了火车站,被变态抓走了怎么办!” 技术员无语地摇摇头:“我真怀疑老太太是不是就是单纯地想找个借口甩掉我。” “放心吧,你这么可爱,老太太不会不要你的。”白歌敷衍地拍了拍技术员的肩膀,“来,我们也别闲着,把这个互拍新闻的底儿给查一下,我倒想看看了,能闹出这么大动静的网媒到底是何方来的妖怪!” 第一百二十九章 朱经理 让何亦牵肠挂肚,心惊胆战的主儿现在还不知道自己的队伍里出现了“害虫”,还在悠哉悠哉地表演着单口相声:“哦,您的意思我明白了。就是说您和您的员工什么也没做,谁也没联系,全是热心群众死乞白赖地给你们介绍知情人士,不单介绍还生怕你们采访不到,不惜触犯法律,打变声电话威胁刘婷务必到位。” 何风寻思了一会,觉得自己说的不准确:“我觉得到了这种程度,那就不只是热心了,应该叫烫心。热心群众平时还能遇见两三个,但是烫心群众可是千百年才能孕育出来的稀有物种。朱经理真是好运气,我听说你们这个团队也是才成立吧?刚成立就有贵人相助,势头这么猛不怕被同行嫉妒么?” 朱经理年纪不大,留着何风最看不惯的男士发型——中长发,发梢都扫到肩膀了,每一次他伸手把头发捋到耳朵后面,对何风的素养都是极为严峻的考验。 他脸上的笑容也是何风最看不上的阴不阴阳不阳。 “热心群众也好,烫心群众也好,我们遇见的太多了,刚开始也觉得是运气使然,后来才发现,不过是因为民心所向罢了。”拎起茶杯把手,翘着手指抿了一口,然后在何风震惊且嫌弃的目光里,挑眉反问,“何警官,我倒是很奇怪,身为人民的保护神,怎么平时只能遇见两三个热心群众?难道老百姓们对我们的期待比对你们的期待还要高么?那我得跟我们互拍新闻的粉丝说清楚,毕竟我们只是刚成立的新闻团队,有困难还是应该找警察叔叔的。” 何风顿悟,他这是遇到了高阶妖怪了。这小子看起来年纪不大气血不足,活像肾虚的僵尸从墓地里走出来唱反串的。实际上心眼多得跟向日葵花盘似的,嘴也毒,三言两语还把他给绕进去了。 可以! 这个互拍新闻还真是卧虎藏龙! 何风舔了舔后槽牙,看着朱经理那双细长眼:“这句话说得对,有困难得找警察叔叔……那什么,那个热心,不,烫心群众的联系方式应该还有吧?警察叔叔这就来帮他解决烦恼,麻烦朱经理行个方便,给我们俩搭个桥。” 朱经理没说话,顶着何风“让我为人民燃烧自己吧!”的火热目光跟他对视了一会,然后偏头,轻轻一笑:“警察叔叔,您知道他的烦恼是什么么,就说要替他解决?”他的眼珠转回来,头却依旧歪着,这个造型让他看起来格外得欠扁,“您知道我们这些老百姓的烦恼么?就说有困难找你们?你们能,不是,是想替我们解决么?” 何风越看这个朱经理越觉得他长得像一只落了枕的蚊子,勉力忍住把他拍扁在墙上的冲动,咬牙保持微笑:“朱经理,我今天来不是跟你探讨警民关系的。你所谓的热心群众现在涉嫌刑事案件,需要接受调查,请你配合我的工作,把你们的联系方式提供一下。” 朱经理听完他说的这一段话后吊儿郎当地朝玻璃墙上的缝隙外看了一眼:“您要联系方式,是吧?没问题……”他好像看到了想要看到的东西,满意地眯了眯眼睛,把歪脖老母似的造型矫正了,“我说,您记一下,1885235……怎么了?” 朱经理一脸无辜地看着即将要变身数码暴龙的何警官。 “怎么了?”何风因为对方阴气过盛的恶意卖萌遣散了最后的修养,蹭地站起来,喷出长长的火焰,“你在这儿糊弄谁呢?随口编一串电话号码让我们像傻子一样去查,是么?你知不知道你现在这是在妨碍公务!我可以把你带回局子里!” 朱经理仰着头,像看珠穆朗玛峰一样看着何风,最后噗嗤一笑:“何警官,您怎么知道我这是随口编的?有证据么?没证据就给我扣上妨碍公务的帽子,您办案的时候也是这样全凭个人臆想给人定罪么?真叫人长见识了。” 何风嗤之以鼻:“你难道能背下每个给你们提供线索的热心群众电话?” 朱经理耸了一下肩,笑容轻蔑:“何警官,能不能背下来是我的事……难道我的记忆力也涉嫌刑事案件,需要您来调查么?” 接待室里静得只能听见何风斗牛般的喘气声。 朱经理好整以暇地数着何风的呼吸声,好像在期待新年钟声一般期待着何风把他提起来丢出去。 他等来了两个字:“也是。” 也是?朱经理挑眉,略微奇怪地看着何风。 “朱经理这么年轻,记忆力好也不奇怪。”何风慢慢咧开一个笑容,“但是记忆力再好也比不上科技力量——既然用电话联系过,应该会留下通话记录吧?” 何风提了提裤腿,稳如泰山地一坐,语气悠悠,和刚才那副暴脾气的样子完全不同:“啊,有电话号码也不见得是打过电话,也可能是发过短信之类的,这都没关系,我都照单全收。您刚才说的是1885235是吧?我记忆力也不错,不小心就记住了。” 接待室第二次安静下来。 朱经理低着头,神情不明地转着手指上的金属戒指:“何警官,没看出来,您的脾气这么收放自如。” 何风谦虚:“这也是慢慢历练出来的。工作这么多年,运气不好的时候也遇到过别有居心的小人,故意把你惹急眼了,再对着你狂拍,发到网上说我们暴力执法、仗势欺人。”胡噜了一把青瓜皮脑袋,“朱经理可别做这种缺德事儿……”他微微眯起眼,意味深长地看着瘦得像筷子搭出来的朱经理,“得不偿失。” 朱经理轻轻一笑,倾身拿起茶杯,慢条斯理地喝了一口:“何警官说的是。您不是要通话记录么?我那部手机不在身边,我让助理给您取去,您稍等我一会,行么?” 何风点头:“当然可以。” 朱经理带着笑意,刚要站起来,就听到门外有人敲门,没等他说话,外面的人就已经冲了进来。 何风抬头一看,惊得眼珠子差不点掉出来:“你?你怎么在这里?” 来人像老鹰捉小鸡里的母鸡一样,身后甩着一长串人,有拿摄像机的,有拿话筒的。 打头那个气势如虹:“何警官,你是来抓我的么?” 何风收获一个黑人问号。 谁……抓……谁? “不要难为朱经理!我是自愿参加采访的!” 何风收获第二个黑人问号。 什么采访? 他一直试图用眼神表达疑问,但是说话的那人却不看他,跟朱经理手拉手地看镜头:“我要感谢朱经理!是他让我想明白,做人一定要坚持本心,做正确的事情!不能领导下什么命令就执行什么,要有自己的想法!我做法医是为人民服务,不是为某些权力,某些人服务!我……” 何风感觉头上的黑人问号都够攒一个爆炸头了。 什么玩意儿乱七八糟的? 什么本心,什么想法,什么权力…… 这孩子说话怎么这么抽象啊?有啥事儿就说啥事儿,老上升到心灵鸡汤干什么玩意儿? 第一百三十章 指挥官 滋啦啦—— 宁鹿看着头顶忽明忽暗的灯泡,有人在她耳边说话,呼吸的热气都已经舔到了她的耳垂,她闭上眼,像一只已经放弃抵抗的小兽,沉默地等待着将要面临的“惩罚”。 对方被她的不配合激怒,把她从椅子上面拽起来。 不止一个人,不止一双手,他们连拖带拉地把她逼往一个房间。 “睁开眼睛!” 有人命令她。 她拒绝,下一秒便听到比刚才清晰好几倍的滋啦啦的声音,紧接着奇怪的焦糊味窜进她的鼻腔。 “睁开!” 宁鹿不知被什么吓到,猛地睁开眼睛。 第一个看到的是那个熟悉的大鱼缸。 里面的身影不见了。 宁鹿把自己的眼珠锁住,不敢往旁边看,哪怕只有一寸,她都觉得危险。 她的小心思很快就被别人发现,有人掐住她的下巴,逼她转头,她下意识想要闭上眼睛,可是又是那个滋啦啦的声音,她条件反射般地瞪大眼睛。 在恐惧的极限,她竟然有时间开了一会小差:奇怪地觉得那个声音里缺了点什么,在转过脸的那一秒里,她想起缺的是什么了。 尖叫,呻,吟,因为疼痛所发出的任何一种声音,任何一种都可以,都要比此时空旷的沉默要好。 “你竟然还在同情他?” 宁鹿看着跪在地上的人,牙齿都在打颤,那个人低着头,只靠手腕上的镣铐支撑,她不敢分辨他的生命状态,瞪着眼睛却努力让看到的事物在她的视野里模糊掉。 有人低声惊叹:“不可思议!” 太安静了。 宁鹿努力把精力集中在她希望集中的部分,一边想,一边缩起手脚,像一只特别想要回家的蜗牛,拼劲自己薄弱的力量,使劲往自己的壳里躲。 有人再次卡住她的下颌,让她仰起头,刺眼的光像冰水一样灌进她的眼眶。 卡住她喉咙的手分出一根手指亲昵地挠了挠她的下颌:“好好回答我的问题,我会考虑给你一点奖励。” 宁鹿像是嗅到了骨头的小狗,讨好似的拼命点头。 那个人在她的头上轻轻拍了拍:“好孩子。” 卡着她的手指松下来,她看见地上的影子晃动了一下,应该是他做了一个手势,接着她听见很多交叠在一起的哗啦声,她知道,是那群学生,是他们翻开笔记的声音。 她知道,是因为她也曾是他们中的一员。 “记得这张照片么?” 宁鹿抬起头,看向悬挂在房间正中的投影布,那上面投着一张照片。 发黑的血迹像是开得太盛,快要凋零的玫瑰涂满了照片的背景,艳丽浓重的颜色上面躺着找不到主人的残骸尸块。 单看这些会让人头皮发麻,恐惧恶心,连续做几天几夜的噩梦都不夸张。 偏偏在照片正中,蹲着一个穿着迷彩服的漂亮少年,他没有看镜头,而是看着大地都吸收不干净的血河,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宁鹿屏住了呼吸,好像闻到了照片定格的瞬间,铺天盖地的血腥味。 “记得么?”有人催促她。 宁鹿点头:“记得。” “这是哪里?” “余利狄,t国东南部的一个小村庄。” “他在干什么?” “杀人。” “不对,他没有杀人,他没有亲手杀人。你忘了,他是什么?” 宁鹿闭上眼睛,这一次没人制止她。 她听见自己的声音在隐隐窜着寒气的房间里回响:“他是指挥官。” “对。”那个声音带着诱导的语气,缓缓地牵引着她的精神,“是他下达了一个不留的命令,死去的人里还有无辜的平民,还有不该死的人,可是他一个命令全部处死了他们。二百六十一个生命,里面还有孩子,还有老人,还有像你一样脆弱无助的女人。他一个都没有放过,一个,都没有!” 宁鹿抱紧了膝盖,像是一只刺猬,弓起后背,细细地颤抖。 “抬头!看看这些照片!这些是发生战争之前,志愿者到这个地方拍的照片。看看他们……” 说话的人发现她没有乖乖照做,轻笑了一下,做了一个手势。 滋啦啦的声音像是一根极细极尖的钢针,扎在了宁鹿的头骨上,从头到脚趾都在发麻。 她依然没有抬起头,因为她的抗拒,那个声音连续不断地响起,那根针也不断深入,从头,到心脏,最后停在心底。 有人夸奖她:“这样就对了。你早就该放弃他了。想要奖励么?” 宁鹿感觉自己受到了鼓励,小心翼翼地抬起头。 “先告诉我,他是谁。” 这应该是今天最后一个问题了,宁鹿想,她看向投影布上自动放映的影集。不知为什么,这种照片总是被处理成黑白的,好像非要把岁月和苦难留在主人公身上的痕迹一丝不苟地勾勒出来,又好像要提前为这些照片里的灿烂笑脸定下一个悲伤的结局。 她轻轻眨了一下眼睛。 念出了他的名字。 “南屿。” 第一百三十一章 礼尚往来 “你做噩梦了。” 宁鹿揉着额头,从桌子上爬起来,一道黑影如同潮水,缓缓从她身上退去。 她的目光跟着他从蹲到站的动作变化抬高:“你怎么知道我做的是噩梦了?” 南屿侧身倒水,听见她的问题,微微侧头看向她。 人类的认知在漫长的进化过程中已经锻炼好玩转连线游戏的能力,看见太阳想到炎热,看到月亮想到浪漫。 她看见他的眼睛,想到的是一片湖水。 沁心冰凉。 缓缓漫上来,密不透风地把人包裹进去。 他抽回视线,继续看着水流:“你叫我的名字了。” 他把倒好的温水推给她,宁鹿蒙着眼睛,略微疲惫地笑了一下:“叫你名字就是做噩梦啊?南教授,您觉得自己很吓人么?” 吓人?南屿垂下眼睫,若有所思。 他听过很多人这样形容他,但他对“吓人”“可怕”这种词一向没什么概念,他从来没体验过被“吓了一跳”的感觉,所以他觉得自己没有办法评价自己是否吓人。 抬起眼,不着痕迹地换了一种回答方式:“你叫我的语气让我感觉自己快要不行了。” 宁鹿把手放下来,也学他面无表情:“南教授,请相信我的应急能力,如果您真的快不行了,我会第一时间打119,然后安安静静地给您做cpr的,绝对没有时间和精力大喊大叫。” 南屿眨了一下眼睛,阖上上的眼睫再掀起来的时候沾了一丝笑意:“嗯,我相信。” 宁鹿伸手去拿水杯,相信她就对了,她以前参加过训练,cpr做得贼溜。 没想到那厮大喘气的毛病又发作了。 “你刚才的确没有大喊大叫。”南屿低下头,声音轻如妖魅叹的一口气,“是在梦里给我做cpr呢么?” 那口水在她嗓子眼翻腾了一下,差点从鼻子窜出来,宁鹿勉力压下去,好好地把它们送进肚子里才慢吞吞地反问:“南教授,您这是在撩我么?” 谁都知道cpr的重中之重就是人工呼吸那一环,他问她是不是在梦里给他做cpr,那和问她有没有“欺负”梦里的他一个效果。 黑漆漆的房间,孤男寡女提及这样暧,昧的话题,不是撩是什么? 南屿听闻她的假设,稍微歪了一下脑袋。 这个动作让宁鹿想起小时候在院子里看到的野猫,也是瞪着两只大眼睛,高冷地审视着与自己高端上档次的行为模式完全不同的两脚生物,喵都不喵一声,就用眼神把自以为用一个罐头就可以和它做朋友的愚蠢人类“侮辱”得体无完肤。 宁鹿嘁了一声,低下头喝水,不搭理把她当成愚蠢人类的南猫神了。 “礼尚往来。” 礼尚往来? 她说他撩她,他说她礼尚往来? 宁鹿差不点用鼻子吸了一口水,抬起头,认认真真地提问:“我什么时候撩你了?”问完,她就有一种不太对头的预感,微微眯起眼,“不会是说我叫你名字……南教授,您会不会太敏感了,只是一个名字,这怎么能算是撩呢?我……” 南屿脸部肌肉没一块挪窝的,可就是一个眼神显露出来的那一丝丝轻挑,便让人招架不住了。 “宁。鹿。” 宁鹿激灵了一下。 他的声音丝丝袅袅,像是千年老妖在佛堂郑重点燃的香,纵然虔诚,但仍褪不尽主人骨子里的妖气。 宁鹿咳了一声,太不正经了,太不正经了! 这个男人简直太不正经了! 一个名字而已,就让他叫出了“春天来了”的感觉! 宁鹿紧紧抱着水杯,好像把它当成了观世音菩萨的圣水瓶,时刻准备给他淋两滴,让他改邪归正:“干,干,干什么这么叫,叫,叫,叫我的名字?” 南屿看都不看她警戒炸毛的样子,懒洋洋地靠在一边,语气漫不经心,但宁鹿还是听出来一丝“师长训话”的意思:“可以这么叫别人的名字么?” “我这么叫你了?”宁鹿有点不想接受现实,“我在梦里……这么叫你了?” 听起来不像是做噩梦,而是像…… 宁鹿想哭,她到底梦见什么了?她就记得梦里有南屿,但是做了什么,她一点都想不起来了。 可怜巴巴地看向南屿,怀揣着最后一点点希望询问:“南教授,您在跟我开玩笑吧?这语气听起来不像您快不……” 她的声音在遇见南屿安静却诡异的目光后彻底气化。 南屿一边坐回到座位上,一边把她的话补齐:“快不行了……”颜色略浅的眼珠转向她,“这四个字,有很多种解释。” 宁鹿石化。 南屿把目光收回放到面前的屏幕上,一只胖墩墩的气球正在模拟轨迹上慢慢悠悠地飘着。 他轻声开口:“模型做好了。” “啊?”宁鹿感觉耳朵里蒙了一层膜,声速都变慢了,晚了半拍才反应过来,“哦,那您给我传过来吧。”她不想走过去,经过刚才那一战,她总有一种他在等她自投罗网的感觉。 “传过去?”南屿似笑非笑地看了宁鹿一眼,“你确定?” 五步不到的距离,通过光纤需要至少两个小时的时间。怎么比较都是她用两条腿走过来更快一些。 宁鹿摸了摸鼻子:“算了,还是我……” 她的话没说完,就看见南屿站起身,她立刻进入备战状态:“您,您,您又要干嘛?” 对方没把她的紧张当回事,慢悠悠走到窗边,另外拉了一把椅子坐下:“模拟器是临时组建的,每五次操作有一个冷却时间。模拟轨迹的时间误差在一小时之内,空间误差相对小一些,但是校核需要的时间比较长,误差范围在视野覆盖区以内。应该不影响结果,你检查一下。” 宁鹿在他长长的一串“友情提示”里,坐到他刚刚坐过的位置上。 屏幕上的胖气球q得不像话,和人皮气球骇人的外形完全不同,倒像是给小朋友设计的益智游戏。 宁鹿一滞,旋即摇头,不会的。南教授应该没那么无聊,还会借模型暗讽她的智商。 不会的! 宁鹿按住鼠标,让气球动起来。 第一百三十二章 她的运气不错 这一动给宁鹿吓了一跳,南屿把背景做成深蓝色的,只用荧光线标出建筑物和道路,整个界面看起来干净简洁,是宁鹿非常有信心看懂的类型。 光标动起来她才发现,这个模型是3d的,她轻轻动这一下的效果堪比7.2级大地震,荧光线勾勒出来的立体大楼像是加了万花筒特效,全部都在旋转晃动,而且还一会大一会小的,非常可怕。 “哇。”宁鹿尴尬地轻叹了一声,默默放开了鼠标。 这个东西好像……挺难的。 南屿坐在窗边看着她——先是兴致勃勃地掌握了鼠标,像个刚拿到新玩具的小孩似的,好奇地扒拉了一下,然后就露出了“完了,我把新玩具扒拉坏了”的表情,这个表情过后,她稍微掩饰了一下,假装平静地放开了鼠标,盯着屏幕不知道在想什么。 想得入迷,两只爪子都抬起来了,像小松鼠一样轻轻挠着脸颊上的婴儿肥。 嗯。 这倒是一个很别致的沉思动作。 南屿托着下颌,轻声开口:“看到右下角像眼睛一样的图标了么?” 小松鼠停下来,悠悠地往他这边看了一眼,又转回去找他说的“眼睛”:“嗯,看到了。” “点开它,把视野锁在一个轨道方向上,参数框里填假定的凶手身高就可以,这个模拟器默认凶手的视力是正常水平。” 宁鹿点点头,按照他说的做好:“填好了。然后呢?” 南屿弯了一下唇:“根据现有的条件可以模拟出无数种人皮气球的飞行轨迹,想要把无数变成有数,只有增加误差,降低精度标准。”他略微停顿了一会,“就拿时间举例,小时后面有分钟,分钟后面有秒钟,秒后面又有毫秒,微秒……如果把精准度无限递推,结果就有无数种。所以为了得出可以计算出个数的结果,你可以把这个模拟世界的精度设宽松一点,让时间的最小单就是分钟,距离的最小单位是米,温湿度,风向值都只保留到小数点前。这样误差虽然大了,但至少可以描绘出具体的路线了。” “误差无所谓吧?反正我们手里有监控录像可以找补,关键是找到这个凶手的连续行为特征。”宁鹿一边说,一边把精度尺拉到最小的一格,然后就发现气球的轨迹连成了一大片,眨着眼睛合计了一会,才发现把尺子拉反了,反手把指针拉到另一边的尽头,看着渐渐分离出个数的轨迹,她灰常满意地拍拍手,“嗯,设好了!” 南屿静静看了童言无忌的小朋友一会,转开目光:“屏幕右侧中间有一个透视功能,打开的话,就算气球被建筑物挡住,你也可以看见,如果不需要,你就把它关了。” “哦。”宁鹿把透视给关了。 “剩下就没什么了。” 宁鹿冲南屿笑了一下,发自肺腑的感谢被对方的一张冷脸反弹回来,变得冰冰凉。 宁鹿小小声地嘁了一下,扭头继续看屏幕。 屏幕里的“她”把大气球从囚爱的窗口放出去,南屿制作的模拟器看着粗糙,实际上还原度极高,所有能用数字衡量的物理量:尺寸,距离,坐标位置,视野范围……都是匪夷所思地精准。 宁鹿一边感叹着南屿的“业务能力”一边目送着大气球晃晃悠悠地离开她的视野范围,隐隐能看见气球进入监控点视野范围而被激活的荧光指示区域。 宁鹿没再犹豫,指挥着屏幕里的她走出囚爱。 屏幕左下角的参数记录仪不断变化着数据,宁鹿看了一眼气球当前的平均速度,微微怔了一下。 如果人皮气球当时就是以这样的速度慢慢飘远的,那么…… “宁鹿”沿着囚爱门口的街道往前走,停在它旁边店面和另一间店铺之间的小路口。 被激活的荧光还未熄灭,只是上面的标号从13变成了27。 宁鹿轻轻吐了一口气出来,唇角微微上扬。 她的运气不错。 第一百三十三章 团伙作案 何风被感觉自己跑得脚丫子都要尥飞了,好不容易倒开功夫,猛地甩开带着他一路“翩翩飞”的自己大哥,愤怒地大吼:“你干什么?” 对方吼得比他还愤怒:“干什么?你要干什么?你知道那些人就是故意激你说错话的不?还要打人?你还记不记着自己是个警察?”光说不解气,何亦提腿往何风屁股上踹了两脚。 何风马上在何亦的基础上又飙高了两个k:“你咋看出来我要打人了?我那是抹擦!一边轻轻抹擦,一边进行说服教育!精神肉体双管齐下!这是我新研究出来的招儿,你不懂就别瞎嗤嗤!” 何亦一个暴栗嗨过去:“嗤嗤你妹!不管你是抹擦,还是揍人,屏幕那边的人看见的就是你穿着制服把人家吓得滋哇乱叫!知道影响有多不好么?人家会怎么想咱们?”目光在何风的脑瓜壳上停留了一秒,“既然发型都已经这么容易让人误会了,那么行为上能不能收敛一点?” 提起发型,何风就没脾气了,宠爱地摸了摸青瓜皮,喊劈了的嗓子就算低沉下来还是凶巴巴的:“哥,你咋也看上直播了?你不是去调查女大学生去了么?” 何亦眯起眼:“怎么什么话从你嘴里出来就变得那么猥琐了呢?” 何风谦虚地笑了两声。 “等着回去受处分吧。”何亦看弟弟那个傻样也懒得再说什么了,想起来的路上接到的电话,脸色难看到了极点,“做好心理准备,你捅了这么大的娄子,搞不好可能会停职……” “停职?”何风炸了“老子连那个孙子的毛都没摸到!不是……我说你就不能晚两秒出现么?等我把那小子的嘴岔子抹擦秃噜皮儿了,你再跳出来匡扶正义啊!啥也没干就被停职了,老子委屈!” 何亦都要被何风气笑了:“委屈是吧?那你自己去跟钱局说!他老人家可放话了,要把你小子当成橘子给扒了……” 一听钱局,何风脸白了:“这事儿都惊动钱局了?” “不止。”何亦看热闹不怕事儿大,欢快地往何风身上压石头,“我听钱局的意思,他也是被他的领导骂了,才这么想收拾你的。” 何风哼唧了一声,没有热情炸屁了,蔫头耷脑地跟着何亦往前走。 何亦心里也没轻松到哪去。 他倒不担心何风,直播他也看了,何风把自己管得很好,前所未有地克制——当然也不排除,他简单得过分的大脑一时间没弄清楚状况,后来即使没忍住要过去“抹擦抹擦”人家,也被他拦住了。 他担心的是策划这个案子的幕后黑手。 如果宁鹿的侧写是对的,那么凶手应该是一个尚未步入社会,还很“青涩”的“萌新杀人犯”,他的诉求就是为了点醒愚昧无知的平凡人,被小恶浸润的世界看起来风平浪静实际已经烂进了地壳里。有着这样神经质诉求的凶手为什么要利用舆论在宴城掀起这场隐形的狂风巨浪? 制造恐慌?挑拨警民关系? 这两个目的都不像是他的。 何亦想起发给宁玛的那封邮件,里面明确说了,这个凶手只是临时被选出来,培养成杀人犯给他们的奖励。 他只是一个靶子。 在公交车上装摄像头,给他们发邮件,盗取公交公司的视频,发布“世界杯病毒”,引诱何风在镜头前抛头露面……还有匪夷所思的杀人方法,抛尸仪式。 何亦不安得胃疼。 凶手不止一个人,这一点早在在警队里达成了共识。 团伙作案,这好像是理所应当的思路。 何亦打开车门,坐进车里。 脑海里跳出来一个奇怪的想法。 第一百三十四章 杀人犯导师 “钱局是不是还没到?”何亦大步走过早就等在门口的老汉,“那我们先开会。” 老汉点头,瞄了一眼他身后的何风:“宁队也回来了。” “那就请她也过来。” 何风还要跟着往里走,何亦斜了他一眼:“你留下。” “啊?”何风摸了摸脑壳,“我留下……干啥?” “迎宾。” 何风嘴角抽了抽,这个点能迎来的也就只有钱局了,他去迎宾,不就是找抽么? 他有点难以置信:“哥,你不会这么狠心吧?” “哥?”何亦眯起眼,把何风扒着门边的手指一根根掰开,“想写检讨是不是?叫何队!” 何风发出如同母猪生产一般的嚎叫被何亦一脚踹了出去。 过了一会,宁玛顾及推门进来,顾及被何风当成软柿子拖住,说什么都要顾及“胜造七级浮屠”,最后还是何亦亲手“大义灭亲”,把何风从二楼楼梯口踹了下去。 “许老师呢?”宁玛问整理完“家庭内部矛盾”的何亦,“他没跟你一起回来?” “他留在e大了。” 宁玛抬起眉。 “应届毕业生,学习成绩中游,家境优渥,学生干部,同学缘一般,老家离宴城不远。”何亦眼神悠长,“这些条件虽然已经很具体了,但满足这个条件的学生在宴城也能找出一把。关键是,她那天早上正好出现在环城二线的起始站。这应该就不是巧合了。”何亦歪着身子看宁玛,“最有意思的是,这个女生坚称当天除了她还有另外一个男生跟她一起。但是根据我们的调查,本来安排要和她一起做志愿活动的同学当天并没有出现。” 宁玛手上转着一支笔:“会不会有人冒充?” “有可能。”何亦眯起眼,“但我更倾向于另一种可能。记得那封发给你的邮件么?” 宁玛点头。 “我发掘并培养出了一个优秀的杀人犯。”何亦说得很慢,好像在品尝这句话里更隐秘的意义,“这个人就像一个导师,学生要出作品……”他侧头看向宁玛,“导师会不会当场看着?” “你的意思是,那天早上凶手和培养凶手的人都当场了?” “根据微博内容侧写出来的罪犯画像,应该是写微博的人的,也就是被培养的这个‘凶手’。所以那个女学生的一切特征都符合宁鹿做出来的侧写。但是,宁队你有没有注意到赵勇的那段视频,带着面具的‘凶手’一直和放水蛭的盒子保持着不易察觉的距离——她很怕那个东西。” 宁玛明白了何亦的意思:“这个女学生很可能是替罪羊。” “没有那么无辜。”何亦摇头,“我怀疑她发第一条微博的时候,她的那个导师还没找到她。” “所以,点子是她的。” “点子是她的,但是我想如果那个导师没有找到她,她发的那条微博不过就是一场刷存在感的‘恶作剧’。” 宁玛皱起眉:“如果是女学生发微博在前,导师找她在后,那时间会不会太紧了?导师怎么这么快速有效地找到一个有“杀人欲望”但不敢自己动手的‘学生’的?” 何亦舔了舔唇角:“我有一个猜想,但是太不可思议了,所以,我自己也不太相信。” “不可思议?”宁玛笑了一下,“人皮气球,隧道煎饼侠,世界杯病毒,还有‘背叛’我们的实习法医……这些不都证明了这个世界有的是不可思议的事情么?” 何亦想想也是,在一个月以前他哪里想得到杀人竟然还有这么多花样。 这么想就不再害羞了,何亦扯开制服的扣子,大马横刀地一坐:“我觉得给你发邮件的人是一个专职的杀人,不,虐杀犯导师。这个女学生绝不是他的第一个学生,他手里应该有很多物色好的人选,这些人是他通过各种渠道发现的具有‘潜质’的学苗,等到需要的时候,他就会找到他们。所以,这个女学生在之前可能就被他选定了,只是一直没有‘开发’出来。” 顾及听得心惊肉跳。 原来他以为杀人犯就够可怕的了,没想到何亦今天提出了一个全新的职业“杀人犯导师”。 人人都有萌生恶念的时候,触动恶意的事情可能不需要有多轰动爆炸,有时只是因为心烦意乱的时候被人踩了一脚,就会把之前积攒的所有怨气爆发出来。 这样的恶意过去了也就过去了,可是如果有人别有用心地寻找这些根本不会落实的恶意,并且利用它们,让它们发酵成为现实…… 这样的人太邪恶了! 何亦还没说完:“而且我怀疑,人皮气球,603碎尸案甚至再之前的一些我们没有串联在一起的连环凶杀案都有这个人的一份‘功劳’。603碎尸案当时看起来好像没什么问题,因为凶手最后都被抓到了,但是,别忘了,那个案子里‘丢’了很多东西……” 顾及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何亦前面说的虽然匪夷所思,但想想也有几分道理,但是后面的这些……太天马行空了吧? 如果说这个“导师”和人皮气球有关,他还觉得有道理,但是603碎尸案?那都是几百年前的事情了?他甚至还说在那之前还有……顾及感觉自己的牙齿都在打颤。 第一百三十五章 刚刚好三个 “咋啦?”何亦看看呆若木鸡的顾及,再看看一边面无表情的宁玛,“是不是我说的太玄乎了,把你们吓到了?” 宁玛手里的笔杆转速不易察觉地增加:“不是没有这种可能。” 顾及瞪大了眼睛看向宁玛。 宁玛微微倾身:“但是我们现在暂时没时间讨论这个可能,周五,也就是后天,凶手还会再动手……” 何亦挑起眉:“但是,如果我的思路是正确的,那么只要那个杀人犯导师还在,就算我们抓到了所谓的凶手,导师还是会再选择出来一个人顶替我们抓到的人作案。”他偏头,“胖子,宁队,你们在调查的时候没觉得哪里怪怪的么?能找到线索,但是这个线索就像洋葱似的,得一层层往下剥。剥皮没关系,我就怕这是对方故意设计的,把我们三天的时间都耗在追一个‘靶子’上面。” 顾及不由顺着何亦的思路想下去:“如果我们抓到了靶子,那周五……”顾及做了一个“我的天啊”的表情。 宁玛把顾及的话说完:“周五我们很可能就不会去火车站布防。” 会议室里一静,都在为这个可怕的假设思考。 “还有,凶手为什么要造这么大的声势?”何亦先打破沉默,用若有所思的语气说下去,“他为什么要这么多人关注这件事?他就不怕大家都因为害怕离火车站远远的么?” “因为他提前就知道我们一定会在周五之前找到凶手,迫于舆论压力,我们一定会第一时间公开已经逮捕犯人的信息。”顾及搓搓脸,“我就说怎么这么容易就找到了线索!” 宁玛看向他:“你也找到线索了?” 她口中的“也”字让顾及一愣:“我的天,这个导师到底安排了几个‘靶子’?” 何亦歪嘴笑笑,用手挨个人指了一下:“刚刚好三个。”他笑了一下,好像想到了什么乐子,掰着手指头数起来,“一个ceo,一个cto,一个cao。” 顾及智商如非常在线,立刻领悟:“一个首席执行官,整个案子都由他指挥安排;一个技术总监,负责黑客技术,世界杯病毒是他的手笔;还有一个艺术总监,受害者身上的寿衣,死时的姿势,还有微博上的博文,都是他的工作,相当于兼了一个公关。” 何亦点头:“他们的分工可能没有这么清晰,一个部分可能好几个人一起负责,但是三个人足够把这个案子扛起来了。” “我的乖乖!”顾及轻叹了一声。如果事情真的和何亦想的一样,如果他们真的把这三个精心安排好的“靶子”爆了出来,宣布危险接触,那么周五以后,这个案子又将多一个受害人,而他们也将成为宴城的罪人。 顾及充满忧虑地抚摸着肚皮:“所以不管我们有没有抓到凶手,抓到的到底是不是真正的始作俑者,我们都不能放松警惕。不怕一万就怕万一。”顾及抿了一下唇,把肚子顶在桌边,“诶,你们说,我们要不要跟上面请示一下,干脆从今天开始暂停使用宴城站的自动售票机,从源头上把这件事遏制住?售票机停两天应该也不会出什么事儿,以前没有这玩意儿的时候,我们不也该坐车坐车么?” 暂停使用售卖机? 宁玛和何亦对视了一眼。 是,就像顾及说的,这和生命比起来不算一件大事,没人会因为用不上售票机掉了性命,但是…… 何亦叹了一口气:“胖子,这事儿可能没你想的这么简单,这关系到我们警……” “行。”宁玛打断何亦,在他困惑的目光里,轻轻摇摇头,“等钱局来了,我去问问他。” 顾及松了一口气,把肚子放出来:“那……我们现在……” 何亦回过神:“该干什么干什么。来!你不是说找到线索了么?我们三个都把自己掌握的情况跟对方对一下。” 一听要说线索了,顾及立刻精神起来,拿出小本本,开始汇报。 第一百三十六章 没试过怎么知道 橙色的车灯像是一团火焰跳进警队小院,一个人影从火焰里划过。 两分钟后一楼的大会议室里炸开一声底气一百足的痛斥,远在三楼的宁鹿不明所以地看了一眼好像波动起伏了一下的地面。确认没有地震以后,歪头看南屿,发现他竟然趴在窗台上睡着了。 几点了? 宁鹿回头看时间,无声地呀了一下,已经凌晨两点多了。 诶呀。 宁鹿心里咯噔一下,猛地回头看向南屿,不会是饿晕了吧? 他们已经在机房里呆了十多个小时了,这期间一直没有进食,已经严重地违背了“三小时一喂”的“饲养守则”…… 宁鹿一边自责,一边轻声轻脚地接近南屿。 等走到他身边,她反而不知道该说什么了,看着他乖乖睡着的样子,宁鹿斟酌斟酌再斟酌,最后选好了台词:“南教授,吃饭了啊。” 没有动? 竟然没有动! 宁鹿有一种黔驴技穷的感觉。 是的,她刚用了一招,就已经技穷了,老实说,她在使出这招之前,没想到会失手,所以现在多少有一点手足无措。 于是她就看着南屿的睡颜想办法。 事实证明,这是一个很容易分心的选择。 等到宁鹿意识自己跑题了的时候,她已经把南屿的右眼眼睫毛数了一多半了。而且…… 宁鹿小心翼翼地屏住呼吸,在南屿的头发顿时老实下来,不再试图做侧滚翻动作。 刚刚,距离太近了。 宁鹿直起身,牙齿压在下嘴唇上像兔子一样一动一动地盯着南屿看了一会,终于顶不住来自良心的责问,双手合十对南屿鞠了一躬。 罪过,罪过。 做完这个,宁鹿感觉好多了,歪头又陷入了沉思。 其实让他睡一会也没什么,跟他在一起这些天,好像从来没见过他睡得这么踏实。但是……她又瞄向南屿,她就是担心他不是睡着了,而是饿晕了。要是饿晕了,得赶紧喂……吃饭啊。 可是,宁鹿把脑袋歪向另一边,眉心皱出一个小疙瘩。 应该是睡着了吧?两只胳膊都垫在脑袋下边,看起来很安详……但是也不好排斥睡着睡着失去意识的可能,也许是他感觉有点饿,就想睡一会忍过去,然后就晕了……怎么判断人是睡着了还是晕过去了来着? 啊,对了!激活脚底的浅反射活动(俗称挠痒痒)可以判断一个人是不是还有意识! 就在宁鹿将要碰到南屿鞋子的时候,她敏锐地觉出一丝异样,头都没抬,一手抱着膝盖,一手指着南屿的鞋:“南教授,您的鞋长得真好看啊,能不能告诉我在哪买的?” 南屿把落在她身上的目光下移到自己的鞋上:“自己做的。” “嗯?”宁鹿抬头,没听懂他的意思。 “嗯。”南屿俯下一点身子,精致的五官像是画上去的一样,一点人气都不带,唇间悠出来的声音懒倦到了极点,也冰冷到了极点,“你要是喜欢,我也可以给你做一双,但是材料得你自己拿……”冰珠似的眼睛把她上下扫了一遍,“你这身皮,做出来的效果应该很好。” 什么。玩意? 宁鹿越听眼睛越大,最终一脸正气地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南屿直起身,也不说伸手扶被他吓坐下的人一下,笑得相当礼貌得体,就这么看着地上的人。 宁鹿咽了一口口水:“人皮做不了鞋。” “你没试过怎么知道?”南屿微微抬起下颌,眼里带着浅浅的笑意看向窗外浓稠的夜色,似乎在感叹,“也是,一般人也不会想到。” 宁鹿微微皱起眉:“想到什么?” 南屿伸手打开窗,夜风自来熟地跑进来。 他的声音像是液态的空气,丝丝缕缕渗进她的每一个毛孔。 “想到万一人皮还可以做鞋呢。” 宁鹿像是被人打了一下后脑勺。 “一般人也不会想到。” “万一人皮还可以做鞋呢。” “没试过怎么知道?” 宁鹿仰着脑袋,呆呆地看着南屿。 第一百三十七章 独家专利 宁鹿背着手往前走,走了几步猛地刹住闸,回头看南屿:“一般人想不到用人皮做鞋,同样,一般人也不会想到利用puo制作人皮气球。因为特殊,所以没有前例可供参考。所以,做这样前所未有的选择之前必定有阶段性的试验或是练习。” “调配比例,用量,使用效果……这些都需要练习。”宁鹿轻轻咬了一下嘴唇,“如果练习的时候就用真人皮做气球,那就太可惜了。所以……” 她微微倾身,眼睛亮晶晶的:“你是想告诉我真正的凶手在熟练运用puo制作人皮气球之前,还有一段时间的摸索,在这段时间,他没有用真正的人来做实验,而是用一些模型,这些模型应该和真人很接近,而且越逼真越好。逼真……”宁鹿眯了眯眼睛,“玩具娃娃怎么样?” 她停的突然,但南屿却一点没慌,悠悠停下来,静静听着她东一撇子西一棍子的“遐想”。 宁鹿想到哪就做到哪,当场抽出手机搜索“和真人一样的娃娃”,不忘和南屿分享,特意站到南屿的身边,把手机放在他们之间。 这个关键词似乎被网民们检索过很多次,宁鹿刚按下搜索键,搜索引擎立刻毫不犹豫地吐出图文并茂的检索结果。 额…… 宁鹿看着图片里的“小姐姐”眨巴眨巴眼睛。 好像有点太图文并茂了。 宁鹿抬眼看看南屿,后者的表情没有受到任何影响,依旧是“除我以外的世界万物都是空气”的冷面。 看他接受得这么好,宁鹿觉得自己也没有必要假装羞赧了,就当自己搜出来的都是生物课里经常用到的模型。 手指很自然地往下滑,停在一个链接上面。 “半实体充气娃娃,时隔一百年,所有男人的梦想终于实现了?”宁鹿很认真,“半实体充气娃娃?听起来好高级。哦,还是独家专利呢。”她把图片点开,“看起来确实比普通的充气娃娃更逼真。”她看见了一边的广告词,不由轻声念出来,“我,全新登场,高新材质,宛如肉感,真人倒模,柔软舒适,关爱您的身体……”她又点开一个小图,“迷人锁骨?是挺迷人的。”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表情说不上失望还是满意,很复杂。 南屿就静静地看着她把所有图片都点开看了一遍,遇到不给看的她还提出了抗议:“过于逼真,无法展示?”宁鹿笑出来,“哼,能有多逼真啊?”她又自己翻看了一会,把手机收起来,抬头看南屿,“这些图片下面的水印图案和囚爱招牌上的图案是一样的。这个图案很特别,不出意外的话,这个独一无二的跨世纪巨作也应该属于贺喜儿,贺老板。可是有一点很奇怪……” 宁鹿又背起手,接着往前走:“这款娃娃生产商的名头和贺喜儿店里的成人用品生产商完全不同。如果不是无意间记住了这个图案,我也许想不到这款娃娃会和她有关系。”她眨巴着眼睛思考了一会,转过身,反着往前走,“我听我姐说,贺喜儿的嫌疑已经确定下来了,现在已经有人在盯着她了。你不会跟我说已经重复了的信息……” 第一百三十八章 残了就养你一辈子 她眉梢欢快地挑了挑,兴致勃勃地露出两颗小虎牙:“南教授,顺着您这条线往下走,应该还会拔出别的萝卜吧?您是不是看见我在查贺喜儿的车牌,怕我只把注意力放在她身上,顺着她这条线一路走到刘远那条线,从而落下某个更关键的人物?” 南屿看着她,一张脸除了漂亮的五官和眼镜一无所有:“你快要撞墙上了。” “撞就撞呗。”宁鹿说完,后背就靠到墙壁上了,反正提前有准备,撞一下也不疼,她笑得格外欠扁,“南教授,您偷看我啊?” 南屿也站住,仗着身高优势从上往下睨视她:“我没有偷看你。” 宁鹿收起笑,很严肃地提出质疑:“那您怎么知道我需要另一条线索?” 南屿眼里晃过似有似无的笑意,和那抹独特的灰色搅在一起:“根据你的智商猜出来的,十有八九已经跑偏了。怕你跑得太远,提醒你一下。” 宁鹿顿时有一种吃馒头被噎住了的感觉。 我的智商怎么了? 一百好几呢! 你能比我多多少啊? 哼! 对方没看出她暗涌的愤怒,还拍了拍她的脑袋:“干得不错。还算挺聪明的。” “诶呦呦呦……”宁鹿被气得牙疼,因为用手指指人不礼貌,她伸出了整个手掌指他,“你看不起谁呢?什么叫还算挺?” 南屿低眼看了看她的手,然后抬手跟她的手击掌似的轻轻拍了一下。 宁鹿被气得瞠目结舌。 谁尼玛跟你击掌了? 那是愤怒的一指!屈辱的一指! “不走么?”南屿都已经下一半楼梯了,回头看宁鹿还在原地做“givemefive!”的样子呢,有些纳闷,“不是要吃饭么?” “吃吃吃吃!”宁鹿把手收回来,稀里哗啦地从楼梯上面跑下去,不知道为什么,听见他说“想吃饭了”就像听见他说“全都怪我,是我傻兮兮”一样解气,但是嘴上很是愤愤地骂了一句,“你就知道吃!” 南屿转回身,声音很轻像是自言自语:“就知道吃不好么?” 宁鹿已经跑到他前面去了,听见他的话,回头对着他做了一个鬼脸:“好,可好了。一般养猪的时候都得给猪灌输这种思想,到你这儿倒是省得我费功夫了。你继续保持哈。” “养猪?”南屿把字拉得很长,听起来有点像小傻子。“你把我当猪养?” 宁鹿感觉自己扳回了一程,笑得眼睛都弯起来了:“差不多吧。” “那你打算什么时候吃掉我?” 这个问题害得宁鹿直接从台阶边缘上滑了下去,惊魂未定就迫不及待地抬头看他:“啥?” 南屿想了一会,按照她的要求修正:“你打算啥时候吃掉我?” 宁鹿瞪了他一会,嘀咕了一句:“讨厌。”大步往下走,再也不回头看那个讨厌鬼一眼。 可惜讨厌鬼的腿很长,没一会就追上来。 面无表情地追问:“我好养么?” 宁鹿也面无表情地答:“还行吧。” “可以养一辈子么?” 宁鹿忍无可忍地站住,一脚踹在还在继续往下下的某人屁股上:“残了就养你一辈子!” 本来可以站住的某人立刻“从善如流”地滚了下去。 第一百三十九章 一定要有那抹红 夜色笼罩e大,橙色的路灯投下光明,喜欢光亮的小虫子在光下转着圈飞行,因为数量太多,密集恐惧症患者一眼都看不下去。 千平抱着书本慢吞吞地往夜间自习室走。 e大在教学楼特辟出来几间教室可以让学生通宵上自习的教室,这个月份,还没到考研党最狂热的时候,所以自习室大多都空着,不过有时候也有学设计的同学通宵赶图。 千平走过一间间亮灯的教室,丝毫没有停下来的意思。她一直走到学校为了分割夜间自习室和正常教室特意定做的铁门前。 从卫生间打出来的光落在银色的金属镀膜上泛起一层寒光。 她甚至没有回头看,因为她知道没人会注意到她,她看起来太平凡了。 千平低下头从口袋里掏出一把钥匙,蹲下,把钥匙插进铁门下面的钥匙孔里。 咔哒。 就像平时一样,她周围永远安静得可以听到一切声音,哪怕是最小,最细微的,她也能听清楚。 可是,谁又能听到她的声音? 千平轻轻笑了一下,站起身,拉着铁链把铁门拉上去,铁门的润滑做得很好,拉上去都没什么声音,但是她还是听见旁边教室传来女生咋咋呼呼的声音。 千平终于没忍住,回头看了一眼,每个教室窗下门口都有一小块白色的灯光,那些白光是完整的,偶尔有影子晃过,也是平行而过,没有一个是往外滑的。 呵。 千平冷笑,但是眼里的寒意并不尖锐,那份寒意只包裹了她自己,没有要传染给别人的意思。 这是一种什么感觉呢? 千平收回视线,从铁门下面钻过去,把铁门放好,把手从铁门上面的孔洞里钻出去,从外面把门锁好。 这应该是一种很可悲的感觉——她很想跟别人说她已经对这个冷漠的世界,对虚伪的人彻底绝望了。绝望,一个多么可怕的词汇,可当她试图用这个词汇去吓唬别人,那些所谓的在乎她的人的时候,这两个字变成了世界上最大的笑话。 谁在乎你有没有绝望? 谁在乎你是怎么看这个世界的? 谁在乎在你眼里自己是不是恶心讨厌的? 没有人在乎,就算你把天捅出一个洞,把地踩出一个坑,他们顶多会叽叽喳喳地讨论一会,没有人,没有人愿意走出他们的圈子,出来看看她是不是摔倒了,是不是难过了,是不是绝望得想要死掉了。 千平没有再往后面看一眼,头也不回地走进黑暗里。 她的心脏在收紧。 她感到可悲,最可悲的是,她到现在还在希望,希望有一个人能看到走入深渊的她,希望能有一个人伸手拉她一把。 是的,她就是这么没出息,她需要别人来帮她,不然她就会堕落,就会死。 不过她不怕,不怕堕落,不怕死,也不怕什么深渊,她怕的是独自走进深渊的那条路。 千平轻车熟路地走上顶楼,同样还是用从人手里“买”过来的钥匙打开了一间教师的门。她打开灯,光像从花洒里喷出来的水流,哗啦啦地洒满整个教室。这间教室不大,桌椅都贴着墙壁摆着,摆了一圈,桌子上有各种各样的杂物,这些东西都是教学楼打扫卫生的阿姨留下的,甚至还有一个电磁炉,是阿姨们从毕业生那里低价收来的。 教室正中有一个画架,画架上面有一副已经画得差不多的油彩画。 千平走向那副画,用手轻轻碰了一下那上最扎眼的颜色。 还没干。 千平露出一个惊喜的表情,猛地转身去看教室最木头的讲桌。这种讲桌本来早就应该淘汰了,只是在搬运的过程中被清扫阿姨们无意发现,接着几位阿姨便展现了“只要我愿意,地球我都可以抬”的爆发力,把这张讲桌从一楼搬到了顶楼收藏起来了。 千平的心跳加快,她喜欢这种感觉。 讲桌上蒙着一块碎花布,这是热爱生活的阿姨赋予这张破木头桌子的。 她小心翼翼地捏住布角,然后慢慢掀开,像一个准备打开圣诞礼物盒的孩子,充满期待。 她太期待了,期待得让人觉得如果桌子底下什么都没有,她就会马上枯萎,落进泥土里,烂成泥巴的一部分。 还好。 当她看见桌下的人的时候,她的笑脸一点点展开。 今天来的好朋友是一个小男孩! 她以前见他来过几次,她很喜欢他,他虽然只是个孩子,但是比她坚强,比她有力量,比她有主见。 她喜欢他创造的游戏! 千平几乎要跳起来,手摆出重影:“hi~你来了?那副画是你画的么?真好看!” 男孩抱着膝盖蜷缩在桌子下面,他没有像别的藏起来给人惊喜的人那么激动,他只是平静地看着千平,像是看一个完美的作品,欣赏,但仍是觉得不够。 就像那副画。 如果没有那抹刺目的红,它什么都不是。 一定。 要有那抹艳丽的红。 男孩的心思一字不错地落进千平的心里,她咯咯笑起来:“快出来,出来我跟你一起把画完成!” 男孩笑了一下,从桌子下面钻了出来。 第一百四十章 不是人 “赵勇的同事虽然没有说赵勇平时有多抠门,但是也绝不是那种随心所欲花钱的人。用一百块钱买两根已经过期的火腿肠……”顾及摇头,“换别人估计也干不出这种不正常的事儿。赵勇买火腿肠是为了喂路上看见的小狗。听刘婷说,赵勇平时确实挺喜欢小动物的,看见小区里的小狗有时候会逗一逗,有时候也会把剩下的骨头带下去给流浪狗吃,但是也从来没有特意给哪只狗买吃的的时候。” 何亦点头,手指在桌上轻轻敲出节拍:“赵勇的领导也说了,赵勇平时很努力,从来不请假,不迟到。所以前天早上他接到赵勇的电话说要请假的时候,还很意外,不过因为赵勇一直兢兢业业,所以他也没有多问,立刻就给假了。所以,到底是什么人,什么事让赵勇在前天早上如此反常?” 顾及心里早有捋清的逻辑,语速微快:“我觉得赵勇当天应该是在等什么人,因为他到的太早了,所以有足够的时间买火腿肠,喂狗。这个人让他很兴奋,因为这个人将会带给他比几个月,甚至几年的工资更丰厚的‘报酬’,所以他愿意为了这个人临时决定不去上班,甚至不在乎当一个花一百块钱买两根过期火腿肠的冤大头。” “那么问题就来了。”何亦跟上了顾及的思路,“赵勇心情那么轻松,一定不是受到胁迫,那么他为什么会心甘情愿地相信这个人?他都不需要验证这个人说的话是真的还是假的么?而且,为什么这么着急见他?难道不能等下班以后么?” “也许是熟人。”宁玛皱起眉,“可是我们查过赵勇的通话记录和短信记录,前天早上他只和自己的领导通过一次电话,时间还不到一分钟。而且根据刘婷提供的赵勇平时使用的社交软件账号密码,赵勇当天也没有通过这些软件跟其他人联系。” “会不会又是病毒之类的?”何亦眨眨眼,“有些病毒邮件不是可以自爆么?等赵勇看完,它可能会自己清除痕迹,这样我们就查不到了。” 宁玛:“就算是病毒,它也需要相当的信服力。从赵勇的工作态度上看,他并不喜欢投机取巧,轻易也不会做出冒险的决定。所以,能让他相信天上会掉馅饼,还能让他千里迢迢地跑过去接……要么赵勇对这个人知根知底,知道对方绝对安全,要么这个人从财力上远远超出赵勇,让赵勇觉得对方根本没有必要欺骗自己。” “可是赵勇的人际交往圈里并不存在这样的对象。他不是本地人,亲戚都不在这边。赵勇平时不跟人交恶,但也没有特别亲近的朋友。唯一亲近的人只有刘婷了,可据刘婷所说,前天早上她和赵勇在一起,都在赵勇贷款买下来的房子里,也是她把赵勇送走的。”顾及微微仰起头,“如果以她的名义让刚出门上班的赵勇去老城区,会不会有点奇怪?” 何亦表示同意:“而且刘婷说过,赵勇在这方面想法很传统,认为女人都是头发长见识短,如果是刘婷给他的有关建议,他应该不会相信。” 三个人骤然沉默下来。 “那就只剩下唯一的可能了。”何亦自己也觉得匪夷所思,“把赵勇叫走的……不是人。” 第一百四十一章 几个月 早上六点。 宁鹿嘴里叼着一个皮套,一边拢头发一边往房间外走。 “嗯?”她看见厨房的灯开着,三下把头发扎好,好奇地走过去,然后就看见一道修长挺拔的身影站在灶台前面,忍不住惊呼,“哇!”走到跟前,轻轻嗅了嗅锅子里散出的香味,“你又饿啦?” 南屿垂着眼看锅里面的煎蛋,时不时拨弄它们一下:“你要吃什么?” “我要吃什么?”宁鹿露出一个“您可饶了我吧”的表情,“我可吃不下了。咱俩吃的上一顿是在四个小时以前,我还没消化完呢。” 南屿终于舍得从煎蛋上面移开目光,深深地看了她一眼。 无声地表示:你好奇怪。 宁鹿翻了一个白眼,你才奇怪呢,一天吃十多顿。 猪么? 猪都不这样! 宁鹿哼了一声,俯身去数锅里有几颗蛋:“一,二,三……七!八?”宁鹿崩溃地抬起头,“南屿,你这样会蛋中毒的。” 南屿把煎蛋倒到盘子里,语气淡淡地答:“不会。”说完,又拿起一块超级大的火腿,像削刀削面一样,一片片往锅里削。因为她之前的担心,他特意补了一句安慰她,“我也不会火腿中毒。” 不,她现在已经不担心他会不会中毒了。 她现在开始担心——宁鹿忧虑地心算起自己的积蓄。 按照他一天能吃掉一冰箱的速度,她勉强能养他……几个月吧。 嗯,那应该够了。 宁鹿心里有了底儿,心情顿时就轻松了,轻松地鼓励他:“那你多吃点。”她也有点好奇他的消化极限在哪里,人总不是无底洞,总有填满的时候。也都认识好几天了,她好像从来都没看过他饱腹的状态。 南屿对她突然的转变毫无反应,反而把注意力转移到另一个话题上。 “你是要出去跑步么?” “嗯~”宁鹿非常热情,“要不要给你再带回来点什么?”看着叠得像小山似的火腿肠片,宁鹿做出发自肺腑的担心脸,“我好怕你吃不饱啊。” 对她浮夸的演技同样无感,南屿只挑自己感兴趣的问:“我可以和你一起去么?” 宁鹿怔了一下,跟她一起去,那鸡蛋怎么办?火腿怎么办?他跑得饥肠辘辘的时候,万一想要吃掉她怎么办? 刚要摇头,就看见问话的那位面无表情地用锅铲把叠成一摞的火腿肠片切成了两半,油花在锅里发出滋啦啦的声音,她也不知道哪根筋搭错了,摇着头回答:“可以啊。”完全不考虑蛋肠和她自己的感受! 南屿把火关了,把火腿也倒出来,然后用另一个大盘子把他做的这些好吃的扣住:“那就走吧。” 宁鹿这才反应过来,她稀里糊涂答应了什么。一脸惊悚地点了点自己的嘴唇——你刚才说了什么? 可以啊? 可以个球球,人家都饿了!想吃饭了!你让他跟你跑什么步?跑饿了,拿什么补充体力?拿你自己么? “等一下。”宁鹿举起手,提出问题,“你跟我一起去,那你辛辛苦苦煎好的吃的怎么办?等我们回来这些就凉了,凉了就不好吃了。你想吃不好吃的煎蛋和火腿么?” “嗯,想吃。” 宁鹿看着南屿的背影,一脑门的“wtf”,这位大哥怎么不按套路出牌? 事已至此,宁鹿感觉已经没有什么可以弥补的余地了,只能在出门之前抓了一把猪肉脯——如果他扑过来吃她,她就把猪肉脯远远地丢开,利用他去吃猪肉脯的时间差逃跑。 第一百四十二章 这应该是鹦鹉吧 市政府旧址在老城区,随着城市重心的慢慢偏移,市政府终于在“忍无可忍”的情况下,干干脆脆地搬到了新城区的中心位置,它是迁走了,可怜了因为它得名的市政府公园,孤零零地留在老城区,不过,它没有寂寞太久。很快就被方圆好几百里的阿姨叔叔征用成为宴城最有名的广场舞大舞台。 公园的占地面积不大,绿被覆盖率出奇的高,放眼看去哪里都是一片绿油油,绿油油的草地,绿油油的树冠,中间夹着轻盈舞动的叔叔阿姨们,也许为了寻求和背景的高度协调,舞队的服装颜色定为青春靓丽的大红色。 宁鹿绕着公园外沿跑了几圈,慢慢停下来,寻着音乐声,往公园中心看,叔叔阿姨们正在模仿螳螂跳舞,一边跳还一边发出喵喵的声音。 宁鹿被领舞阿姨凌厉的动作吸引,看得津津有味,完全没注意到自己脚下。 然后,她就踩到坑了。 还好,她练过“武功”,反应够快,将将扒住了坑的边缘,没有真的掉到里面。 天啊! 她怎么这么蠢? 宁鹿悲伤又力竭地闭上眼,简直太蠢了! 不行,不能自怨自艾浪费时间,她得趁没人发现她之前自己爬上去。 这样想着,宁鹿努力地往上蹬了一下,差点吞了她的大坑不知道是哪个违章施工队刨出来的,刨的一点不好,边都是毛边的,全是碎石头,她根本使不上劲。 不过还好,她是练过的,不管多恶劣的条件,她都能克服。 虽然需要一点时间想办法,不过,没关系,她相信自己一定能克服。 宁鹿一边鼓励自己,一边像块腊肉一样老老实实地挂在坑壁上想办法。 “你在干什么?” 宁鹿在心里诶呦了一声,不好,被发现了!听声音是那个特能吃的货! 宁鹿拒绝抬头,尽可能保持自己的“优雅”,面壁回答:“我不小心掉下来了……但是,没关系,我自己能爬上去。” “哦。”南屿蹲下来,近距离围观她怎么自己爬上来。 宁鹿不知道南屿离自己更近了,以她对他的了解,这个情商时有时无的家伙很有可能因为她说自己可以就这么走开了。 她第一次这么喜欢他这么低洼的情商。 又思考了几分钟,她决定靠蛮力把自己运上去,这个方法虽然看起来有点狰狞,但是很快,很快她就能重见天日了! 宁鹿在心里超大声地怒吼了一声,双手用力,颤颤巍巍地把自己撑起来。 眼睛刚露出地平线,视线里就出现了一双脚。 一双脚? 这是什么情况? 宁鹿一吃惊,运起来的气都散了,在掉下去之前,她迅速抬起眼睛看了一下,比刚才更吃惊。 南屿怎么还在? 而且还蹲着看上热闹了? 宁鹿回到原点,手臂像是被撕开了,疼得她沁了一脑门的汗。 但是! 这都不是最重要的! 最重要的是心痛! 她刚才那么丑的样子被一个活物看到了,而且那个活物的视觉捕捉能力超级强,记忆里还特别好。人都会对视觉冲击强烈的景象印象深刻,一般人可能深刻个几天,几个月也能慢慢忘了,或是被其他强烈的景象覆盖,但是像南屿这样的人不会。 宁鹿好想哭。 她这辈子在南屿心里可能都是那副要把自己从坑里扥出来的囧样了! 宁鹿吸了吸鼻子,绝望地发声:“你还要继续看下去么?” 南屿胳膊搭在膝盖上,看着她慢慢往下滑的手指头:“要帮忙么?” 好温暖的四个字,宁鹿扁扁嘴,点头:“要。你能不能不要看我,我真的可以自己爬上去。只要你不看我。” 不看她,就是帮忙? 南屿不太懂她是怎么想的,但是还是站起身:“那我去健身器材那边等你。”顿了一下,“你要是手酸,就松开手,坑底就在你脚下不到十公分的地方,应该不会摔疼……” 不到十公分? 宁鹿石化。 所以说,她在还不到一米八的坑边上挂了什么久? 哈哈哈…… 好开心!好刺激! 哇…… 宁鹿冷冷地放开手,让自己顺其自然地掉落坑底。 坑外面广场舞还在继续,阿姨大爷们铿锵有力的猫叫声仿佛就在耳边…… 等等。 宁鹿觉出不对劲,她现在听到的猫叫声好像和在外面听到的不太一样,这个声音很软,很细,就像真的小猫在叫一样。 宁鹿站在原地听了一会,蹲下身子,坑底有一个凹陷在坑壁里的小洞穴,声音好像就是从那里面传出来的。 “喵?”宁鹿试探地伸出手,“喵喵?” 猫叫声停下来,宁鹿趴在地上往洞穴里看,里面黑漆漆的,只能隐约看见一点灰突突的异色。 她想起为南屿准备的猪肉脯。 “嗯……”宁鹿在自己、南屿还有洞里面的小猫之间抉择了一圈,最终选择把猪肉脯拿出来,“喵喵,好吃哒!要不要出来吃?我把它放在这儿咯,你自己出来拿好不好?” 宁鹿撕开包装纸的猪肉脯放在地上,自己躲在一边。 没一会,洞穴里面有了动静。 宁鹿充满期待地看着洞口。 脑海里像旋转寿司一样旋过去各种各样萌哒哒的小猫。 然后! 她就看到一只两条腿走路的生物从洞口走出来。 宁鹿两眼一平,做出经典的懵比表情。 这个…… 应该是…… 鹦鹉吧? 第一百四十三章 编号128 “南屿!……不不不,我没事,谢谢您,我先不上去……南……啊?我没受伤……我捡了一只鹦鹉。嗯!就是鹦鹉!对对对,鹦鹉在坑里!谢谢阿姨关心!……南屿!” 宁鹿仰得脖子都酸了,在送走第三个问她“什么鹦鹉不会飞?”的叔叔阿姨以后她终于在坑边看到了熟悉的身影。 “伸手。像这样。”宁鹿做出一个示范,把手掌摊开连在一起,“帮我接一下……你不怕鹦鹉吧?” 南屿摇头,既没有问她为什么要伸手,也没有问她任何关于突然冒出来的鹦鹉的问题,乖乖伸出手。 宁鹿蹲下身子,把坐在她鞋子上面歇脚的小鹦鹉捧起来,踮起脚,小心翼翼地放在南屿的手上,然后抹擦了两下小鹦鹉的小脑袋瓜子:“不怕哦,是哥哥。” 南屿看着手心上羽型非常非主流的弟弟,眼里的灰色不动声色地流转着。 “诶!”宁鹿赶紧制止他这么有企图心的打量,“不能吃啊。” 南屿转开目光,看宁鹿又扒在坑边上,这一次她的袖子滑了下去,露出纤细的小臂,雪白的皮肤上有几道细细的血印。 他淡淡地收回目光,重新落在弟弟身上:“我饿了。” 宁鹿吓得松开手,通过跳跃动作,在地平线时隐时现:“不能吃不能吃不能吃……” 南屿把鹦鹉倒在一只手上,另一只手递给她:“上来。” 宁鹿这次没再磨叽,拉住了他的手。 南屿拉她的过程异常轻松,如果把她p掉,就像他只是从坑边站起来,什么也没提溜一样。 “谢谢。”宁鹿冲他笑了一下,歪头去看那只鹦鹉,吓了一跳,“诶呦,咋这么丑?” 南屿弟弟懵比地抖了抖羽毛——丑你还救我? 宁鹿完全不考虑被救助对象的自尊心,笑嘻嘻地嘲笑它:“哈哈,好丑啊!咋长得这么丑滴?”她好像想到了什么,用手指轻轻戳了戳小鹦鹉的翅膀,“你是不是因为太丑了,所以才躲到地缝里去的?” 小鹦鹉受到了一万点的暴击——哇靠!这女人把它捞起来不会就是为了笑话它的吧? 它又看看另一只两脚兽——你不管管你媳妇么?对方看似没什么表情,但是身为低等动物,对危险的警觉性要比高等动物高得多。所以它从那张零波动的脸上看出了一个信息“我可以随时吃掉你”。 小鹦鹉瑟瑟发抖——大哥,大姐,要不……把我放回去吧?我可以再等等其他好心人。 宁鹿的一句话断了小鹦鹉的所有希望:“先带回去,拍个照片,打一个招领启事,看看有没有主人。”合计合计,觉得还是不要给这只鹦鹉太多希望,“但是我们得做好要一直养着它的准备,我严重怀疑它是因为丑被遗弃的!” 小鹦鹉弱弱地喵了一声。 它的主人才不会遗弃它! 它那么聪明,比一般的鹦鹉都要聪明,主人很喜欢它,总给它吃好吃的,总陪它玩游戏。 它还有很多好朋友。 小鹦鹉难过地把头埋在翅膀下面。 它的家和这里也不一样,它的家虽然很小很小,但是很安静,不像这里声音大得都要吓死它了。 它还有一个很酷的名字。 编号128。 是的,有一点长,但是很酷。 它很喜欢。 第一百四十四章 平台 从女生宿舍出来准备参加早操的女学生发现了惊悚的一幕,在宿舍楼下的小院里,蹲了一个胡子拉碴的大叔,黑眼圈都要拖到下巴底下了,要不是大叔长得还算正派,而且还穿着一套和保安大爷差不多款式的制服,她们都想转回头招呼宿管阿姨当成变态处理了。 许炙把烟掐了,他没想到现在的大学生起得这么早,如果早知道了,他也不会蹲在这么显眼的地方。 许炙把手机拿出来。 六点半。 他搓了搓脸,疲惫地抬起头,看了看三楼的位置,然后转身慢慢走开了。 没等坐到车里,何亦的电话就来了,许炙拿着响铃的手机,坐上车关好车门才接通何亦的电话:“何队。” “怎么样了?” “她回宿舍了。”许炙轻轻按揉着酸痛的脖颈,闭上眼睛,大片的血红出现他眼前,隔着那片红,他看见了那个一向文静的女孩露出了前所未有的灿烂笑脸。 “我会叫人把您换回来。”何亦顿了一下,似乎听出许炙声音里的压抑,压低声音,“辛苦您了,许老师。” 许炙睁开眼,缓缓摇头,他有很多话想说,但是一句话都组织不出来。 他低下头,轻轻叹了一口气:“先挂了。” “好。”何亦应了一声,先挂断了电话。 许炙握着已经结束通话的手机靠在椅背上,清晨的阳光柔柔地洒下来,从宿舍门口走出来的女学生越来越多,太阳毫不吝惜自己的光芒,尽己所能让这些年轻的女孩变得更加美好。 青春,活力,积极向上,无忧无虑…… 像是在做词汇拓展训练,许炙看着那些女孩,把他能想到的所有词汇都排列出来。 他心里想着这些词,脑海里过去的却是和这些词完全相悖的画面。 画面里的女孩也在笑,那笑脸和这些在阳光下的笑脸没什么不一样。 可是…… 许炙再次闭上眼。 —— “这是我们在赵勇电脑里发现的。”老汉把手里的文件夹递给何亦,“他最近好像在关注老城区的拆迁房,搜索记录里面有好多都是相关的新闻。” 何亦一边看,一边优雅地啃着一个煎饼果子,看完了,把文件夹转给宁玛:“这个不奇怪,最近宴城哪哪都在传老城区拆迁将要开出天价拆迁费,一套房子拆下来家底能翻好几十倍。这种相当于天上掉馅饼的好事儿,谁不关心啊?” 顾及把半个煎饼果子塞进嘴里,竟然还有富余说话:“有房子等拆迁的春风得意,没房子的只能在一边看得眼红。人一眼红就容易想入非非——如果有人家里突然有急事儿要卖房子呢?如果这样的好事儿让我赶上了呢?那我是不是应该马不停蹄地赶过去?” “赵勇周围的人经济水平都和他差不多,如果有这样的机会,应该不会让给赵勇。”老汉若有所思地摸摸下巴,“而且就算赵勇想钱想疯了,也不会随随便便相信有人会把这么好的消息白送给自己。如果是这群人给他的消息,赵勇八成也看不上,更可能当成笑话或者骗局一笑而过。” “如果他认为这个消息是无差别地公布给所有人的呢?”宁玛拿出手机晃了晃,“比如……一条发布在中介平台上的一条售房信息?” “因为有中介平台保障,而且这个平台口碑很好,赵勇不会再怀疑信息的真假。”何亦笑了一下,“既然消息是真的,而且大家都能看到,那么就先到先得……赵勇一定第一时间联系了发布这条信息的用户。” 老汉也精神了:“因为谈话都在这个平台软件里进行的,而这个软件又不是平常的社交软件,所以我们没有排查到!我现在就去问刘婷,问她知不知道赵勇手机里有没有类似的软件!” 何亦点头,老汉立刻转身跑出去。 宁玛看了一眼正在解决第三个煎饼果子的顾及:“合心隧道附近的监控看了么?” 顾及点头,用纸巾擦了一把油光锃亮的嘴巴:“看了,从八点到下午一点的监控全都看了,包括进出核心隧道的道路电子眼都查过了,没有发现什么可疑的情况。” “不对。”宁玛摇头,“一定是错过什么了。赵勇不会凭空被黏在隧道上面,一定有什么问题。” 顾及把纸巾扔进垃圾桶,站起身:“那我再去看看。” 宁玛颔首,看着顾及走出去。 第一百四十五章 谜底一定很丰厚 “我们在排查赵勇下车地点到他公司位置间监控录像时,发现监控为人为篡改过的痕迹。这是被人为修改的监控记录。”宁玛递给何亦一张纸,“被修改的监控一共有六十七段,其中被删减的有五十三段,被颠倒顺序的有十段,还有四段中间有明显的画质损伤无法打开。被删减的片段在一分钟到十分钟之间。时间从早上七点到中午十二点,位置都在育新区里。调查员在这些出问题的监控点电脑里发现了同一种电脑病毒,来源暂时还没有查出来。不过白歌说这个病毒相较于之前的低级很多,给他时间应该能找出线索。” 何亦掂了掂手上的纸:“你觉得这些监控有问题?”如果只是病毒,她没有必要把这些被修改过的监控录像都统计出来。 “既然赵勇已经咬住了凶手扔下来的鱼钩,那凶手根本没有理由把赵勇约在更容易让人看见的地方,还把赵勇自己晾在外面那么久。这对他们隐匿行踪一点好处都没有。”宁玛顿了一下,冷冷地挑起眉梢,“除非他们根本没想掖着藏着。” 何亦马上了然:“既然没想藏,那么为什么要在这些监控上面做这么多的手脚?” “赵勇收到消息,相信了便会立即往下一个目的地去。这之间有什么值得凶手费尽心思掩藏的?六十几段监控都被修改过,如果只是为了掩盖什么,时间空间覆盖范围广得也有些画蛇添足了。” “这倒像是凶手布置的一个恶作剧。”何亦把那张纸举起来,像是验钞一样对着窗外的阳光细细地看。“留下一个繁杂诡异的线索,让我们查也不是,不查也不是。诶……宁队,你那还有宴城地图么?要最大的那种。” 宁玛看了眼他一眼,从本子下面拿出a4纸那么大的地图:“这是育新区的地图,不大但是够全了。” “哟!”何亦被地图上面密密麻麻的红字吓了一跳,“宁队,你这都已经有头绪了,还跟我说那么多……”他抬头冲宁鹿露出一口大白牙,“是怕我听不懂么?” 宁玛面无表情:“本来想听听看你有没有其他的思路。” 何亦皱皱鼻子,做了一个鬼脸:“不好意思了啊,让宁队失望了。” 宁玛一句废话都不愿意多跟他说,拿了一只笔,在用红笔标注出来的监控点上划过:“我按照被删除掉的时间段先后,连接监控点,结果发现……” 这张图看起来实在简单明了,不等宁玛把那条线画全,何亦便摇头笑起来:“好家伙!绕了一圈,又回到原点了!” 宁玛没管他,自顾自把那个圆画完,然后把笔放到一边:“这应该不是巧合,凶手,不对,应该是那个导师在通过这种方法向我们传递某个信息。” “宁队,你又和我想到一起去了。”何亦举双手表示赞同,“凶手没这么多心眼,也没这么大的玩心。从给你发来的那封邮件就可以看出来,那个导师是个彻头彻尾的自恋狂,他很自信凭自己的能力可以随意挑衅我们。他不相信我们有能力破解他设下的谜题,所以……” 宁玛终于笑了一下:“谜底一定很丰厚。” 何亦备受鼓舞,攥拳狠狠一挥:“我们一定要拿下这个线索!我现在就安排专业人员集中破解!” 第一百四十六章 叶小涛事件 “朱先生,关于部分网友指责互拍新闻吃人血馒头,影响警方办案的评论,您有什么想要回应的么?” “吃人血馒头?这句话最近是不是很流行啊?我怎么觉得现在在每个热点、敏感话题下面都会看见这样的字眼?”朱岩微微眯起眼,笑容无懈可击,却不知怎么的,让采访他的记者觉出一丝不屑,“砍头的时候围观的人里面有想蘸人血吃的愚民,也有把这一幕记录下来,升华主旨转述给其他人的鲁迅先生。他们都通过自己的方法‘利用’了这场生命的屠杀,那么按照现在部分网友的思路,把这件事记录在自己作品里,让后人广为流传引以为戒的鲁迅先生好像也是在吃‘人血馒头’。” “对于互拍新闻,新闻的价值不在于热度,而在于作用。如果我们报道一条新闻可以救下一条性命,哪怕就几个人在看,我们也无所谓。”朱岩眼里的笑意渐浓,却多了几分莫测的深意,“因为我们做了别人不敢做的,所以独树一帜;因为我们做的是大家都关心的,所以我们备受瞩目。我们的热点不是来自人血馒头,而是来自想要了解真相却苦于没有途径的老百姓。” 记者握紧麦克风,老实说,他没有想到这个年轻的男人能说出这一段堪称“诡辩”的话来。 一身名牌,小小年纪就身处领导层,还有时不时展开的“狂狷邪魅”的笑容——怎么看都像是拿着老子的钱出来飘的公子哥。 没想到。 记者调整了态度,没敢再小看对方:“揭露真相固然是好事。我看您这么年轻,应该不知道几年前震惊全国的叶小涛事件吧?” 朱岩的瞳孔微微收缩了一下,转即恢复正常,轻轻展笑:“怎么会不知道?叶小涛的父亲是当时很有名的演员叶止,身价千万,绑匪绑走了他故去妻子的遗腹子叶小涛,开出天价赎金。想要凑齐这些钱,就算是叶止也需要好几天的时间。”他的手指在椅子扶手上慢慢画起圆,“就在这几天的时间里,媒体得到了消息,跟踪报道,过度曝光,甚至连警察派出去的直升飞机后面都有媒体跟着。绑匪一而再而三地被激怒,为了警告叶止先后寄给他叶小涛的手指,皮肤,眼珠……” 朱岩讲这些的时候,脸上仍留着淡淡的笑意:“最后,绑匪杀了叶小涛。多亏媒体的实时报道,他们还从警方的逮捕行动中逃脱了。”他微微低下眼睫,嘴角上扬,“叶止后来淡出娱乐圈,移民海外,就这样媒体也没有马上放过他,直到把他逼得精神崩溃住进医院才……” 记者在心里组织着下一个问题,所以没有注意到朱岩眼里静静翻涌的情绪,听到朱岩快要说完了,故意提前打断他,想打他一个措手不及。 “既然您知道叶小涛事件的悲剧是被无良媒体推波助澜的,那您就不担心这一次警方其实也有很严密的部署,不公开只是流程的一部分。而互拍新闻这样莽撞报道,如果酿成和几年前叶小涛事件一样的悲剧,您打算如何向公众交代?” 朱岩抬起眼,看了一心想要把他“打造”成无良媒体的记者一会,慢慢勾起唇:“保护人民是警察的责任,告诉人们真相是我们媒体的责任。”朱岩挑起眉,“我们不会为了其他人的责任牺牲掉新闻的真实性和完整性。” 记者没想到朱岩竟然如此“坦诚”,愣了一会才冷笑起来:“朱先生,您的意思是,为了您所谓的责任,可以牺牲掉一个无辜的人的生命么?您这么说会不会有点太冷漠了?” “冷漠?”朱岩含着危险的笑意,“这个您说对了,我的确有点冷漠。” 记者激动地舔了舔唇角,他已经准备好一肚子抨击朱岩的言论了。 刚要开口,就听见朱岩悠悠的声音:“当我们报道自然灾害中的遇难人数,当我们走到受害人家属的身边询问他们的感受,当我们看着满目疮痍的事故现场,不冷漠一点,可以么?难道要我们全都哭哭啼啼地沉浸在已经流逝掉的生命里么?那活着的人怎么办?” 朱岩闲适地靠在椅背上,冷冷看着对方,对方被他先抢走了道德制高点很是恼火:“因为这是我们的责任,专属新闻人的责任,所以我们必须这样做,把死亡浓缩成冷漠的文字数字,报道给活着的人。同样,我们也必须冷漠地站在一边,不带任何感情地审视、监督人民信赖爱戴的那些人。我们有责任把他们的错,他们的失误,他们的自以为是报道出来。” 记者眼睛一亮,像是看到了救命稻草,马上伸手抓住:“您的意思是说现在正在一线保护人民的警方出现错误了?他们自以为是?” “啊,您终于问到这个了。既然您这么期待我的表态。那我就告诉您。”朱岩悠哉地摸了摸鼻尖,“是的,我觉得宴城警方向公众隐瞒潜在的危险是错误而且自以为是的。我想不出任何理由必须对大众守口如瓶。害怕制造恐慌么?嗯,温水里面的青蛙的确不恐慌,可是它的结局呢?等到温度上来了,它还来得及跑么?” 记者额角沁出汗,这个人…… 这个人完全不按套路出牌啊! 朱岩对着目瞪口呆的记者微微颔首:“我想今天的采访就到这里吧。”他说着站起身,要走出镜头之前想起了什么,“啊,对了,刚才忘了说,叶小涛事件里,一开始把消息透露给记者的人就是一个警察,听说后来他被撤职,转行做了记者。” 拿着话筒的记者浑身颤抖起来。 朱岩扬起笑脸:“据说现在活跃在一线呢,很了不起呢!” 记者猛地抬起头看向他,他怎么知道?当时这件事被压了下去,媒体都没有了解到。 这个人…… 这个人是怎么知道的? 朱岩冲他友善地笑笑,迈着轻松的步伐走了出去。 第一百四十七章 邪气的朱经理 “师兄!” 朱岩停下动作,回头看清那个抱着书包往自己身边跑的人以后直起身,手搭在车门上快速地敲了几下:“你怎么也来了?” 叶琳气喘吁吁地仰头看朱岩:“师兄,那些警察有没有为难你?” “没有。”朱岩有些不耐烦地往咖啡馆门口看了一眼,刚才采访他的记者已经带着工作人员从里面走出来了,面色不善地扫了他一眼,钻进商务车里了。朱岩放松了一点,收回目光,发现叶琳都快要贴在他身上了,伸手把她扒拉开,“只是正常问讯,不存在为难不为难的问题。你今天没有工作么?怎么跑到这儿来了?” 叶琳不满他扒拉她的动作,噘着嘴,悄悄把自己送回到他身边:“人家担心你嘛!我听助理姐姐说,你昨天就被带走了,我一想公安局里没吃没喝没床垫的,那些警察还看互拍新闻不顺眼,他们肯定会想方设法欺负你,我听说他们的手段可……诶?师兄?” 朱岩最后的耐性被头顶越来越放肆的阳光晒得精光,把好不容易复位的叶琳一推,自己坐进车里。在她想要扒门之前把门关上,随手拿起墨镜戴上:“我要回去了,你也赶紧回去工作。” “诶!我们都要回去的话,那你就带我一段呗?师……”叶琳看着疾驰出去的小跑背影,落寞地扁扁嘴巴,转回头又是一脸阳光灿烂。“不带我回去拉倒,正好……”她眯起眼,看着停在路边的商务车,嘴角掀起薄而锋利的弧度,“我想好好会一会那个人。” —— 许炙哈腰在水龙头下面接了一捧水盖在脸上。 起来的时候,被镜子里多出来的人影吓了一跳:“何风?” 何风拄着一个墩布把,一脸“老子最帅”的表情冲许炙挑眉:“许老师,您要是不行就赶紧撤了休息吧,脸色儿太难看了,我真怕您晕这儿了。到时候是不是还得出动我把您背走?我可扫一晚上厕所了,您就当心疼我了,赶紧防患于未然啊。” 许炙没管他说什么,上上下下把他打量了一遍,又低下身子,扑了一把水:“钱局就罚你扫厕所?这惩罚也太轻了吧?” “许老师,亏您还是学心理的。打扫厕所这么没有男子气概的事儿,比揍我一顿难受多了,这叫灵魂的鞭笞!”何风靠在洗手池上帮许炙抽纸巾,“而且正经儿处罚一个也没少,停职,检讨,还得等上面通知,搞不好还可能来一个批判大会之类的……”何风惆怅地抚摸着自己的脸蛋,“我这张小脸啊,算是要不了了!” 许炙把脸擦干净,沉默了一会,才开口:“其实这事儿也不能怪你。” 何风拍了一下大腿:“我也是这么跟老头儿说的!这事儿怪我么?要怪也得怪那个臭不要脸的小菜同志啊!说得那是什么玩意儿?说我们警队有阴谋,有个鸡儿的阴谋!现在老百姓多脆弱啊,我们把消息一放,不小心吓死两个怎么办?还有!现在奸商那么多,借这事儿搞什么花样怎么办?记得那年非典,大爷大妈屯盐的感人场景没?我家保姆那年囤的盐现在还没吃完呢!这回好了,宴城有个杀人集团,该让老百姓囤点啥呢?”何风煞有其事地摸着下巴思考,然后打了一个响指,“就囤菜刀吧!有危险就丢刀,每次出门带他几十把,随时探个草丛啥的。” 许炙看了何风一会:“别告诉我你的检讨就打算这么写。” 何风哼哼了一声:“我才没这么蠢呢,所谓检讨就是把心声反过来,把自己骂得越狗血淋头,领导就越觉得有真情实感。”他突然想起什么,“那个什么新闻的经理都被带过来接受调查了,那那个小菜同志呢?他来不来?什么时候来?来了让他来厕所见见小爷,小爷好好帮他捋一捋泌尿系统!” 许炙吸了一口气,在何风肚子上拍了一下:“你还嫌麻烦不够大啊?蔡辉方面的调查现在碍于公众压力只能先放一放,你就别惦记了,好好扫你的……” “先放一放?那小子一看就是被人洗脑了!”何风急得伸出一根手指在脑袋边上拼命转,“都要把那个朱经理当成爸爸了!我严重怀疑那个互拍新闻是什么邪教组织的秘密据点!您不觉得那个朱经理挺邪气的么?他看人的那个眼神就好像……”何风抹擦着自己青青的脑壳,“老子欠他钱似的。还有这个动作……”何风用力地做了一个捋鬓角的动作,“这个动作是啥意思呀?他真的不把自己当爷们了,动不动就这样。我真的忍得好辛苦才没把他那一头海藻给拔了……” 许炙看何风一脸“老子真的不理解”的表情噗嗤笑出来,安慰地拍了拍何风的肩:“行了,你就甭管人家了,好好扫厕所,争取早日取得组织原谅。” “诶呀……何风在他身后唉声叹气,“老子就是命运多舛啊,你说我把刘婷送到安全的地方就回来多好,还他妈上赶着送了一个一血!老子好可怜~” 许炙终于没忍住轻轻翻了一个白眼,关上卫生间的门。 何风这小子神经粗得一匹,但是直觉准得可怕。 那个朱岩确实有点不太对劲。 许炙回味了一下何风刚才说的话。 别说。 何风说得还真有点意思。 他也觉得朱岩看他的眼神里有一种压抑着的恨意。 第一百四十八章 芯片 宁鹿满屋子乱转想为家庭新增的成员找一个窝,途径坐在餐桌边吃早餐的南屿,忍不住多嘴:“南屿,你这样很像饕餮诶。”说完,还送上两声傻笑,“嘿嘿。” 南屿嗯了一声,面无表情地塞了一口火腿。 宁鹿明白进食中的饕餮大人不喜欢被凡人打扰。 于是特意拉开南屿身边的椅子,找他聊天:“我刚才帮小鹦鹉检查过了,身上没有受伤,翅膀发育得也很好,可是就是不会飞……” 目光落在正在悄咪咪往屋里走的某鹉身上。 黑亮的眼睛微微弯起:“你说……我们要不要激发它一下?” 某鹉踮起脚尖,以“润物细无声”的气质往最近的掩体挪动。 它觉得“激发”这两个字听起来很邪恶。 “就像动画片里演的那样,鹰妈妈会把开蒙晚的小鹰从悬崖上面踢下去,逼它成长。”宁鹿发现某鹉躲在了垃圾桶后面,立刻来了精神头,像跳新疆舞似的拧着脖子,一点点平移自己的脑袋,追着某鹉看,把某鹉逼得要抓狂了。“你说好不好?” “我觉得它现在这样就……很好。”南屿放下筷子,转头看着宁鹿扭曲但快活的样子,灰黑色的眼珠上飘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无语。 某鹉在垃圾桶后面感动得泪流满面。 好人呐! 它遇到好人了! 谢天谢地,这两个人里还有一个有爱心的! 宁鹿眨眨眼睛,慢悠悠地开口:“我刚才忘了说,要是小鹦鹉在学习飞翔的过程里有什么三长两短,你可以把它烤了吃掉。” 哦? 南屿眼里缓缓泛过一层浅波。 烤鸟。 很久没吃了。 南屿站起身:“我来帮你抓住它。” excuseme? 小鹦鹉崩溃,这人立场也太不坚定了吧?这辈子没吃过鸟啊?一听可以烤它就动心了! 一分钟以后。 宁鹿伸出一只手指摸摸小鹦鹉的脑袋,把它完全按进锅子里:“试试舒服不舒服。” 小鹦鹉想哭。 舒服有什么用?还是不快要被煮了? “舒服你就喵一声。” 小鹦鹉悲愤:你说要吃我,ok,我打不过你,给你吃好了。 但是! 吃就吃吧,还强鸟所难,逼鸟表演才艺助兴,这是不是有点太侮辱鸟了? “不舒服么?”宁鹿歪头,在锅里面垫着的棉花上摸了摸,“是不是太热了?” 小鹦鹉生无可恋地趴在锅底。 热不热对于现在的它来说还重要么?反正一会就熟了,熟了就不热了……小鹦鹉想着,慢慢闭上双眼,一滴泪缓缓留下来,打湿了本来就有点杀马特的羽毛。 临出门前,宁鹿跟南屿分享她的疑问:“我感觉小鹦鹉好像有点不开心。可是我吃的也放了,水也放了,窝也做好了,它为什么还是不开心?” 南屿提出假设:“它可能想飞起来试一试吧。” 宁鹿盯着他看了一会:“是你想吃烤鸟了吧?” 南屿坦然承认:“一举两得。” 宁鹿就当听不见他说话,思考了一会:“如果什么都准备全了,它还是不开心,那应该就是想家了……哦,对了,我在它的身体里摸到了一个东西,应该是芯片之类的。我听说狗舍产出的狗狗出生以后都会注射芯片,扫描芯片会有小狗的出生信息。不知道小鹦鹉身体里面的芯片能不能扫出它的出生信息,如果可以,我们就可以把它送回去了。” 芯片? 南屿伸手把快要晃到马路牙子下面的宁鹿提溜回来。 像是没睡醒似的微垂着眼皮,嘴角幅度细微地勾着。 很好。 越来越有趣了。 第一百四十八章 钱局受伤 “查到了!”老汉带着捷报一路高歌冲进何亦的办公室,“何队!查到赵勇在售房软件上的聊天记录了!何……” 老汉高亢的叫声骤停,因为他看见坐得笔直如钟的何亦眼睛其实是紧闭着的。 咧了咧嘴,刚要退出去,就听见坐着睡着了的那位开口:“有具体的位置么?” “啊?”老汉挠挠脑袋,“要不何队你先眯着,顾及他们就在那附近,所以我直接通知他们赶过去了。” 何亦颇为珍惜体力地睁开一只眼睛:“你觉得我没到更新出来的线索睡得着?” 老汉看着自家“一只眼”老大,无奈地叹了一口气,把打印出来的聊天记录放到何亦面前。 何亦严肃地用一只眼睛审阅着。 “这个平台注册新用户的审核流程非常严密,要上传用户的有效证件,超过一定金额的房产还需要上交房产证明。这也是能让赵勇那么轻易就放下戒心的主要原因。”何亦换了一只眼睛看老汉,“这个用户你们查到了么?” 老汉点头:“查到了,注册这个账号的用户名叫孙泉,62岁。经过核实,这栋房子从前的主人的确是这个人,不过他在几年前就已经移民海外了。他以前应该也没有过出售的意向,倒是在平台上发布过一段时间的招租信息。我们现在正努力联系他。” 62岁,在老城区最原始那批房主的年龄段之内,几年前就移民海外了…… 何亦略微失望地闭上眼睛。 老汉看出何亦的心情不太晴朗,搓搓手打算离开,就在这个时候,何亦办公桌上的电话突然响起来,最原始的铃声像是插进心弦里的刀片,让人觉得又恐怖又刺激。 何亦闭着眼睛摸起来话筒喂了一声,然后猛地睁开双眼:“什么?” 老汉看何亦连话都没说上几句就蹭地站起来,心里意识到不好:“何队,怎么了?” 何亦转过脸看他,眼中迸出厉色,震得老汉心里猛地一突突。 “钱局在来警队里的路上被群众围住,他下车试图跟群众谈判的时候,被打伤了。” 老汉脸色一白,语无伦次地跟着何亦:“怎么……怎么会这样?什么人……用什么打伤……钱局现在怎么样了?” 何亦把老汉推回去:“你留下,顾及那边一有消息马上联系我!”说完,长腿一迈,跨出了门口。 老汉像是被孙悟空画的金圈困住的唐僧,在屋里转了两圈,却不敢离了办公室。 怎么会这样? 老汉还沉浸在震惊里,从来没有!从来没有发生过这样的事情!最近到底怎么了? “不正常。”何亦正在往楼下冲,许炙斜刺里冲出来,手上还攥着一支笔没来得及放下,跟上何亦的步伐,语速比脚步还快,“在我们国家,未知且小概率的后果,即使再严重,最多也只会引起群众们的口诛笔伐,这是民族文化沉淀下来的习惯,不会随意改变。如果没有其他刺激源绝不会骤然上升到这么偏激的袭击事件。即使是误伤,也不对劲。” 何亦咬紧牙关,额角青筋蹦起来老高:“警队的人现在都在用着,反倒留出空子让人对我们的人下手。”他的眼角微微发红,“这绝对是导师的手笔!绝对是!” 许炙听何亦情绪不稳定的怒吼自己反而平静下来:“何队,你好好想想,如果是导师计划的,那他的目的是什么?你别……” “我管他的目的是什么!钱局还有半年就要退休了!现在却被送到医院抢救……”何亦抹了一把脸,重重地呼出一口气,语气森然,“不管动手的人是被人利用还是他妈的纯天然大傻逼,我都要让他……” “何队!”许炙拽了一下何亦,险些被他的冲劲带倒,“冷静一点!你现在这个样子,就是那个导师想要的!” 何亦站住脚,腥红的眼深深看了一眼许炙,扬手把他的手打掉,大步走向自己的车子。 他没有说话,却让许炙觉得比说了无数恶言恶语还要可怕。 阳光暖得让人毛孔舒张,可许炙却在这么明亮温和的阳光里狠狠打了一个寒颤。 第一百四十九章 他在问谁 何风把怀里的墩布杆一推,一脚揣在卫生间的门上,震耳欲聋的一声巨响,最上面的门栓应声断裂。 像一只困顿的野兽,在卫生间狭小的空间里来回踱步。 最后他狠狠撑在洗手台上,看着仍旧亮着的屏幕,照片里的人绝大多数他都认识,有他哥哥,有宁队,有老胡…… 图片上面的标题格外醒目:宴城机关人员全员出动!不为凶手!而是为了他! 副标题:杀人狂魔仍在逃,刑侦队却在医院集合! 何风感觉心脏里发生了山洪海啸,说不清是愤怒,还是委屈的感觉铺天盖地地袭来,为了呼吸,他只能张开嘴,大口大口地吸气。 为什么? 这个疑问刚冒出来,就被他自己嘲笑了。 他在问谁? 问策划这一切,不安好心的罪犯?还是问那些为了吸引眼球,夸大其词胡说八道的媒体?还是……不明真相,只能跟着风向左摇右摆的无辜群众? 何风使劲拍了拍脸颊,颤抖的手指在按下去的同时顿住。 他想看评论,却也怕到评论。 认为别人的看法不重要,做正确的事情就可以,但也希望他们做的事情受到公正的评价。 何风好不容易平复的心情又一次动荡不安。 —— 顾及接到电话的时候正在赶往孙泉前住址的路上,听见电话的瞬间整个人都蒙了,挂断电话以后耳朵还有蜂鸣声。 他从来没想到……不,他应该想到的!他应该想到的……他应该提醒钱局,提醒所有人小心。 有人看顾及恍恍惚惚的样子忍不住好奇:“胖子,怎么了?” “钱局……”顾及仰起脸,阳光的光晕刺得他恶心,他抿紧唇,才忍住想要干呕的冲动,“钱局那边发生了一点意外。” “啊?”其他人听到钱局出事都要围过来,顾及举起手,“别!我们别乱!该做什么还做什么……孙泉家应该不远了……我们先去……先去”他茫然地看了一会自己颤抖的手指,顺着指着的方向就要迈腿,有个年轻的小警察怯生生地叫住他,“顾哥……这边。” 顾及没灵魂地应了一声:“啊,好,好,这边。” 直到走到孙泉家楼下,顾及才勉强清醒了一点,他把手机拿出来看了看。 没有消息。 顾及长长地吐了一口气,没有消息就是好消息,钱局不会有事的,绝对不会。 顾及点点头,紧紧攥了一下手机,好像把它当做可以许愿的神符,小心翼翼地把它放进口袋里。 环顾四周,发现这栋楼所在的位置离赵勇喂狗的地方不远,他伸出手指虚空比划了一下:“从这里到凶手和赵勇约定见面的地方不到一千米,步行十分钟足够了。凶手把赵勇约定在临近马路的位置,按照赵勇的理解应该觉得对方是怕自己不熟悉地形,迷了路再麻烦,所以赵勇没有提出异议。” 小警察也往四周看了看:“如果我是凶手,我一定会把赵勇约在这里。顾哥,你看……”他指了指楼上,不少窗户都没了玻璃,“这栋楼应该都要搬空了,周围也没有监控,把赵勇约在这里然后动手,那才是神不知鬼不觉。” 顾及点头:“所以凶手压根没想把自己的尾巴收起来。” 这和何亦的猜想不谋而合,凶手,不对,应该说是凶手背后的导师故意留下马脚让他们有迹可循,但是这线索牵引出来的可能只是充当靶子用来转移他们注意力的替罪羊。 第一百四十九章 陌生又熟悉的味道 绿色的铁门,上面贴着好几年以前的对联,吉祥的大红色褪成了奄奄一息的淡粉色。 顾及伸手摸了摸铁门上的门铃,门铃外面的塑料盒禁不起触碰弹了出来。 顾及做了一个手势,他身后的人立刻训练有素地分成两列靠墙警戒。 敲门无人答应,顾及看了一眼等在下面的社区负责人,对方冲他点点头,顾及挥了一下手,小警察拿着开锁工具走出来。 门锁是最便宜的款式,所以开起来并不费劲。 看着小警察把开锁工具卡进锁眼里,顾及心跳快得他自己都有点害怕。 工作这些年,门里有凶神恶煞的杀人犯,有丧心病狂的吸,毒犯,有时可能还有定时炸弹在等着他们。 这扇门就像是潘多拉的魔盒,不打开,罪恶就不会被释放,但是不打开,罪恶永远会存在。 顾及就算知道打开这扇门可能凶多吉少,也从没怕过。 他解释不清原因,自认胆子也比常人大到哪去。 就像这次他也说不清楚为什么会这么紧张,他明明知道这扇门后面没有凶手,没有逃犯,也没有炸弹毒药。 顾及把手伸进衣兜里,攥紧兜里的手机。 他的手机有自动感应装置,如果有未读短信或是未接通话,人手触碰以后会有震动。 没有震动。 顾及慢慢吐了一口气。 随着他这口气到头,门也开了。 开门的动作很快,因为需要持枪卡点,小警察丝毫没有迟疑,开了门便退到一边,身后的其他人端着枪冲进去。 从打开门到第一对拍档进去也就几秒钟的功夫。 也就在几秒钟里,房间里被禁封的空气分子受到了气流的影响开始疯狂的涌动,潮湿恶臭的空气扑向人,像一张黏糊糊的网子把人从头到脚罩起来。 臭气扩散的速度比人行动的速度快得多,就连站在缓步台伸脖子看热闹的社区负责人也都闻到了:“这是什么味道啊?好恶心啊!” 顾及把先冲进去的几个人叫了出来,他们刚一过门槛就受不了了,趴在楼梯栏杆上一阵接一阵地干呕起来。 “顾哥,这是什么味道?”小警察因为开门没有第一时间冲进去,所以反应没那么大,凑到顾及身边好奇地问,“尸臭么?我以前闻过尸臭,那个和这个好像还不太一样……”小警察百无禁忌地吸了吸鼻子,然后就收到了肆无忌惮的教训,干呕了一下。 “不完全是尸臭。”顾及若有所思地看着黑乎乎的房间,这边的房型都有点奇怪,大门正对着卫生间的门,客厅在一边,站在门口不能完全把里面看清楚,尤其是这一家还特意把窗帘都拉死了。虽然看不到,但是他还是闻出了那股熟悉的味道,藏在另一股刺鼻的恶臭里,混合而成陌生却熟悉的味道。 这个房间里的确有尸体。 赵勇他们已经找到了。 那么屋子里的尸体是谁? 顾及皱起眉,就在这个时候,他感觉到他衣兜里的手机疯狂地震动起来。 第一百五十一章 一个男人 “顾哥!”小警察看了一眼房间正中的大盒子,盒子里面一摞叠一摞躺满了水蛭的尸体,散发着诡异的恶臭,小警察不由按了按脸上的三层口罩,确定它们戴得严严实实的,“顾哥,这就是那个视频里的那个什么水蛭吧?” “嗯。”顾及只是随意看了一眼那个箱子,接着便把目光移开,在房间里转了一圈。看起来这个房子经过改造,把卧室和客厅打通了,变成一个很开阔的大空间。 “我们刚才到了这个屋子以前的房主,他说这片儿租房子的都是给人打工的,没什么钱,也没那么多讲究,要一个床位就行,所以他就把房间里的隔墙都打通了,找了中介负责帮他租床位,比整租挣钱多了。”老汉在耳边挥了挥手,“什么声音?总嗡嗡的?” 顾及没有留意他的问题,专心在房间里大步走了一圈:“步位能对上,这里应该和视频里的空间尺寸是一致的。”他停在窗口,摸了摸钉在窗口上面的隔光材料,“这个比我想象得还要厚,除了遮挡光线,应该有一部分的隔音作用。” “顾哥!”有人叫顾及。“你赶紧过来看一下!” 应该是找到尸体了。 顾及快步走过去,这个位置应该是这个屋子里唯一的卫生间,一个警察站在卫生间的门口,门是关着的,警察的表情相当惊恐。 顾及扫了一眼,觉得哪里怪怪的:“尸体在里面么?为什么不把门打开?” 那个警察摇头,指着那扇门说不明白话:“这不是正常的门,这是……这是……啥门。” 啥门? 顾及听得莫名其妙,转目光去看那扇把他的同事吓得不轻的“啥门”。 定睛一看,顾及狠狠地吸了一口凉气。 这的确不是一般的门。 刚才顾及就奇怪,谁家屋里的门,别说屋里就是屋外的门也很少有全黑的,看着阴森森的不吉利。 因为屋里的窗户都被封上了,灯光昏暗,所以顾及一开始没看出来,这扇门不是实心的,而是全是小孔的纱门。 至于它为什么是黑色的。 “我去!”老汉也看清楚了,目瞪口呆地震在原地,“哪来这么多苍蝇?” 有人也过来看,看完就往外跑,怕自己吐在现场里。 老汉也有点崩溃,只不过和其他人的点不太一样:“这可怎么收拾啊?”他看了一眼顾及,“要不让人下去买点打虫药吧。” 顾及已经被这个案子的幕后黑手弄得杯弓蛇影了,做每个决定之前都会紧张得不行。 他想,谁家会在卫生间门口安纱门?这应该不是原房主留下的,而是凶手故意设置的。他为什么要这么做?这扇被苍蝇糊得死死的门里到底有什么?凶手会猜到他们看到这个情况第一时间就像要喷药么?如果他想到了,他会不会故意留一些东西在里面,就等他们喷药以后发作? 顾及越想越烦躁,最后他像是破罐子破摔一样拍了一下纱门。 沙门上休息的苍蝇都被惊起,像是一阵黑色的龙卷风,翅膀发出的嗡嗡声产生共鸣,震得人头皮发麻。 大约过了一分钟,顾及他们才看到里面。 一个人吊在卫生间的正中。 他们还没来得及看清那个人的样子,惊起的苍蝇又恢复了平静,一只接一只地落了回去,一层层盖住纱门,阻断了他们的视线。 匆匆那一眼,顾及只来得及看清吊在上面的,是一个男人。 第一百五十三章 小狗,牙都没齐呢 “从现在开始所有人员暂停一切假期,全员到岗。两班倒,二十四小时追踪调查!务必在周五之前给群众一个交代!”副局严冲站在军区二院急救处的楼梯间里,声音铿锵,“宁玛!何亦!胡大成!你们三个给我听好了,医院这边不要你们操心!再没有接到命令往这边跑,我剥了你们这身制服!” 被点名的三个人站得笔直:“是!” “打钱局的那个……”严冲烦躁地挠了挠头发,“还能找出来么?” 第一个到现场的胡大成回答:“当时实在太混乱了,打人的那个动完手就顺着人群闪人了。我已经让人去确认附近的监控了。”他快速地看了一眼严冲,转即又恢复了目视前方的样子,“副局,其他闹事的人该怎么处理?” 严冲哼了一声:“该怎么处理怎么处理,带回去问话!” 胡大成牙疼似的咧了一下嘴:“可是,群众的情绪……” “群众的情绪来源于犯罪分子的别有居心,如果我们受群众情绪的影响,也就是被犯罪分子牵着鼻子走。胡大成,你当警察就是为了给犯罪分子当牛牵么?” 胡大成猛地拔直腰板:“不是!” “挑两个办事利索的,速战速决,问的出来最好,问不出来也不用磨叽,他们如果不愿意说,再怎么问也都是浪费时间,处理方法严格按照规范走!”严冲瞥了一眼胡大成被某些体力好指甲尖锐的群众撕成流苏衫的制服,“回去感觉换衣服,穿的这是什么玩意儿!” 胡大成低头看了一眼,有些尴尬,抬手捂住了关键位置:“……是。” 严冲解决完一个,又把目光换到何亦身上,看了就来气:“何亦,你这是什么眼神?疫苗没扎明白,要咬人呐?怎么着,对我的安排有意见?” 何亦唇抿得死紧,眼角泛红地瞪着窗口:“没有!” “没有就把这副驴样给我收起来!被打的是钱局,你有什么可委屈的?”严冲抱着手臂,向何亦进了一步,他们挨得很近,虽然有一个敢怒不敢言,但剑拔弩张的气氛还是很强烈,“我听说你还想把现场的群众都抓起来。你想干什么?给钱局报私仇么?你是警察,不是黑社会!” 何亦把后槽牙都要咬碎了,死死地瞪着眼睛。 “行,我知道钱局对你们好,你们担心他有事,我理解你。我理解你感到愤怒,憋屈。我也难受!”严冲用舌头顶了一下后牙,“可是你得想清楚,受了委屈就可以随意发泄么?被人打了就可以不分青红皂白地把在场的所有人关起来么?你不用以警察的身份来回答我,就以一个长脑子,懂得对别人对自己负责人的普通成年人的身份来回答我!” 何亦呼吸一滞,梗住的脖颈因为用力过猛而细细发抖。 “不要以为自己是警察,就感觉比别人更委屈!不要以为受伤的人是你警队里德高望重的老领导,就能更理所当然地使用权利去追回公道!”严冲目光笔直地看着何亦,“警察和路边卖煎饼果子的小贩一样,都只是职业的一种。别人能受得了的委屈,你凭什么不能?就因为你是警察么?” 何亦缓慢地眨了一下眼睛,默了好久才低声开口:“我不会再那么冲了,副局。” 严冲用鼻子哼了一声,退了一步拉开和何亦的距离。看向宁玛,微微颔首,算是“教训”过她了。 宁玛点了一下头,表示受教了。 严冲脸色略微缓和,眯着眼透着玻璃往楼下看,急救处下面史无前例的热闹,光是记者就聚了一大群。 “一会下去都低调点,再晚一点局里会开一个正式的记者招待会,在那之前,把你们还有你们手下的人的嘴都管明白了。”严冲抬手摆了摆,“听明白了就赶紧走吧,多跟你们呆一会我这个血压马上就……” 砰的一声。 严冲转回头,对着秒空的楼梯间抽了抽眉梢。 跑这么快? 严冲轻轻哼笑了一声,低声骂了一句:“这群兔崽子。” 宁玛等人一路无话,脚步飞快地走出急救处。记者看见他们身上的制服都围了过来,这三个人就像三台推土机一样,不管谁问他们什么,一律当做没听见,运用巧劲轻而有力地把挡在面前的记者一个个排开,拉开车门就上车,一秒都不耽误。 何亦坐在车里狠狠吸了一口气,扯住安全带系上。 记者当然不肯这么轻易放弃,趴在车窗上,拍着他的车。 何亦面无表情地发动车子,挑了一个没被记者占领的角度窜了一下,记者们都被吓了一跳,下意识退后一步,何亦立刻以极为精湛的车技,贴着人群边缘把车滑了出去。 看了一眼后视镜,宁玛也摆脱了记者带着胡大成跟在后面。 何亦收回目光,眯起眼迎着阳光往医院后门开,突然,一个身影晃进了他的视线。 何亦差不点一脚踩在刹车上。 车外的人早就注意到他,一直在冲他微笑,让他看得想当理发师的长毛今天绑了起来,比披下来更让何亦受不了。 何亦盯着朱岩,一直到和他身边擦身而过都没有转开目光。 钱局出事,最开心的就是这群记者了。 尤其是这个长毛怪,嘴毒心眼多,这次还不知道会怎么编排他们。 何亦感觉自己在看那个人方向盘就要被他给拽下来了,恨恨地收回视线,一脚油门轰出了大门。 朱岩看着何亦的车尾轻轻笑出声:“何警官,这次你好像误会我了。” 又想起何亦刚才一边薅方向盘一边死瞪着他滑过去的样子,朱岩更停不下来笑,把后跑过来的女记者看得一愣:“朱经理,您看见熟人了么?” 朱岩含着笑意摆了摆手:“没有,就是被一只小狗咬了一下。” “啊?”女记者目瞪口呆,被狗咬了也这么开心?“咬哪里了?要不要紧?要不要去打疫苗?” “没关系。”朱岩无所谓地把手插进兜里,迈腿走在前头,“小狗,牙都没齐呢。” 女记者眨眨眼,蒙了好一会才拔腿跟上:“真的没关系么?” 朱岩略微不耐地看了她一眼,但脸上还挂着得体的笑:“你去休息吧,一会的报道不需要你了。” 女记者又被雷劈了一下:“为,为,为什么?”她好不容易争取到的机会啊!怎么说没就没了? 朱岩好像被她懵比的表情愉悦到了:“怎么?你还想跟我抢工作么?” 女记者茫然地眨巴着眼睛。 跟他,跟他抢工作?她什么时候要跟他抢工作了?不是他安排她来采访的么? 第一百五十四章 黑男人 许炙跟着载着钱局被打时几个特别激动的群众的车子先一步回了恒新区派出所,他站在一边看民警把人从车里一个个拉出来,挨个打量着这些人。愤怒和冲动过后,面对执法人员的追责,他们都有点蔫巴,只有少数人还梗梗着脖子要民警对他们客气一点。 “人又不是我们打的,你们抓我们干什么?而且就算是我们打的,也是他该打!”一个长得黢黑还偏偏喜好浅色穿了一套淡蓝色运动服的男人嚷嚷着,“谁让他把救命消息都压了下去?要不是那个什么记者把这个曝光了,遭殃的就是我们了!” 民警不耐烦地把他推到门里:“吵什么?一会有问你话的时候!” “你们是不是就这点能耐啊?凶手凶手抓不到,挨打了也抓不到打人的那个,就会欺负我们这些老老实实的老百姓,是吧?”男人坚强地抗争着,脑袋一会在门里一会在门外,“有本事去抓真违法犯罪的人去啊!跳什么软柿子捏?” 民警掐起腰,许炙看他都要上脚把男人蹬进去了,过去拍了拍小民警的肩膀:“你管后面的,这个交给我。” 许炙面相偏老,小民警下意识把他当成了领导,瞪了一眼黑男人,乖乖照做。 黑男人取得了阶段性胜利,得意地钻出来:“没什么事我就走了。” 许炙看都没看他一眼,推门自己进去了。 “嘿?”黑男人始料未及,预想中这个警察应该对他的离开“百般不舍”,最终被他的“英勇不屈”激怒,露出真面目——用武力威逼他低头。 可是…… 这算怎么回事? 黑男人气冲冲地推开门,追上许炙:“站住!你玩的什么花招?连拖带拽把我带来了,然后就让我这么走了?警察好使,可以随便耍人是不是?” “这位先生,我们带你们过来最重要的原因是希望你们能协助调查,帮我们找到打伤老局长的人。”许炙的表情又礼貌又敷衍,“可您什么都不知道,留您在这儿干什么呢?您也看到了,等着调查的人这么多呢,我们还有凶手要抓,警力有限,能省就省了。” 黑男人听明白了,自己这头“革命”的领头羊竟然被这个老警察给“省”下来了。 马上生气:“你怎么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我告诉你!这里有一半的人都是我带来的!” 许炙看了他一会,“不易察觉”地皱了皱眉:“先生,就算这里的一半人都是您带来的,但就像您说的,动手的就那么一个人。我猜您也不认识那个人,那么就算带来一地球的人又有什么用呢?” 黑男人一直用鹰眼观察着许炙,发现他皱眉,立刻了然:“哈!我明白了!你们这些警察偷懒都偷惯了!就算是自己人受伤,只要没伤到自己头上,就还是那个死样,想装模做样地随便抓几个人给上级一个交代,是吧?觉得我太麻烦了,所以想拿剩下的人开刀,对不对?” 黑男人从未想过做名侦探的感觉竟然这么爽,越说越激动:“不行!我必须留下!我不能让我的兄弟姐妹被你们欺负了!” 许炙不置可否地耸耸肩:“随便……” 黑男人动作飞快,没等许炙说完就像扔飞镖一样把自己扔进了前面的人群里,生怕许炙把他给赶走。 小民警走过来,看着黑男人积极主动的样子,竖起大拇指:“前辈,你可真厉害!看把他给美的,还主动招了自己是领头人之一,他是不是不知道聚众闹事严重了得拘留好几天呢?” 许炙笑了一下,转头去看其他人。 有一个人吸引了他的注意,那个人看起来也是个小“领导”,而且明显比黑男人要低调而且人缘更好,虽然一声没吭,但其他人都好像磁铁一样主动地凑在他身边。 许炙摸了摸鼻尖,这种人可比黑男人要难对付多了。 那个男人好像感觉到有人再看他,抬起头往许炙这边看过来。 出乎意料的,许炙竟然在那个男人眼里看出了一丝愧疚。不过那个男人很快就收回目光不再看他了,许炙也不敢确定自己是不是看错了。 这时外面又进来一个民警,他急急忙忙地找到了派出所现在的负责人:“不好了!孙所,外面来了好多家属,他们还带着记者,要我们马上放人!这就要冲进来了!” 第一百五十五章 我不是怀疑 宁鹿仰头看着头顶的水晶灯,与她曾经见过的水晶灯不一样,没那么璀璨夺目,光线格外柔和,边缘发虚,像是一棵长满月亮的树。 叮铃铃—— 宁鹿循着声音看去,一个女人站在门厅正中的楼梯上,她正用手指拨弄着自己的头发,媚眼如丝地看过来。 “宁鹿。”她直接叫了她的大名,语气亲昵,好像认识她很久了。绕着风情的眼尾一转,落在她身边的南屿身上,眼睛又弯了一些,垂下眼帘微微顿首,“南少爷。” 这两个称呼都够奇怪的了,前者太随意,后者太恭敬,对于刚见一次面的客人来说,这两个称呼哪个都不对劲。 足够引人浮想翩翩。 贺喜儿略微期待地看着宁鹿和南屿,没想到这两个人听到这么奇怪的称呼眉头都没皱一下,都心安理得地接受了。 尤其是宁鹿,“以牙还牙”似的,也直呼她的大名:“贺喜儿,谢谢你同意见我们。” “这有什么?不必谢我。”贺喜儿轻轻一笑,手搭着扶手,慢慢走下来。 叮铃铃的声音再次响起,宁鹿矮了目光,落在发出声音的源头——贺喜儿手指上的戒指。 这个戒指的款式够特别的。 贺喜儿发现宁鹿在看什么,似是无意地抬手遮了一下手上的戒指,不知碰到了什么机关,叮铃铃的声音突然停了下来。 她把他们领到客厅里,在她倒茶的时候,宁鹿打量着客厅里面的窗户。客厅举架很高,差不多能有十米高,窗子长宽比夸张,玻璃用的是欧洲教堂里常见的花窗玻璃,只是颜色要深一些,透光性很差,所以,就算现在才是上午,屋里也很暗,需要把灯全开着。 有点诡异,不过很凉快。 “南少爷,请用茶。” 宁鹿收回目光,看向贺喜儿,后者双手捧着茶杯伸向南屿,恭敬熟悉的样子无需言表。 宁鹿转了转眼珠,就当自己看不见这么奇怪的一幕。 南屿也像什么也发生一样,单手接过茶杯,自然而然地放在宁鹿面前。 贺喜儿垂下的眼眸里匆匆掠过一抹复杂的情绪,抬起眼的时候又恢复了毫无破绽的样子,又给南屿倒了一杯茶,许是厌倦了热脸贴冷屁股,这次她只把茶杯放在南屿面前,并没有双手捧着请他接。 宁鹿和南屿又一次展露默契,谁也没有碰贺喜儿倒的茶。 贺喜儿特意等了一会,也没等到对面那俩人动动手,眉梢不受控制地挑了一下。 不喝就不喝吧,还一个比一个稳重,谁也不主动开口。两个人,一个笑意盈盈,一个冷若冰山,都盯着她,搞得她…… 贺喜儿逞强地挺直腰板,表示她可以接受任何类型的注目,不管是冷是暖,她都可以安之若素:“既然两位不想喝茶,那就开门见山,直接告诉我你们想要什么吧。”说完这句话,贺喜儿找回来一点底气,妖媚劲儿卷土重来,眼神跟蜘蛛精吐的丝似的,只要沾上就绝对逃不掉。她故意伸出舌尖慢慢舔了舔唇边,“结合我的生意性质考虑,或许……两位想要定做一些特殊的玩具?” 宁鹿抿了一下唇,收起了笑意,微微低下头,好像有点尴尬。 贺喜儿对自己放的这个大非常满意,略微扬起下颌,刚要补刀收人头,就见宁鹿咬着下唇,笑意如春来树芽一点点冒出头。 “对不起。”宁鹿整理了一下表情,笑眯眯地看向一脸莫名其妙的贺喜儿,“我们不需要玩具。” 说完,她还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南屿,更可气的是,南屿竟然也淡淡地扫了她一眼。 这一眼看起来并不深情,却满满都是对对方的肯定和夸奖。 贺喜儿嘴角抽了抽,这真是一对恩爱的“奸夫淫妇”。 宁鹿双手交叠在一起,看起来毫无杀伤力:“我只是想问你几个问题。” “问我问题?”贺喜儿笑了一下,“我可以先问问原因么?上次有人要问我问题还是一个穿警服的小帅哥……”她微微眯起眼,笑得高深莫测,“当时我就感觉他一定还会再来找我,只是我等到现在都没有等到他。”她把茶杯拿起来,含笑抿了一口,润湿了的唇更加娇艳欲滴,“宁鹿,你不会和他想的一样,怀疑我是个坏人吧?” 宁鹿直直地看向她的眼睛,贺喜儿也没有打算躲避,四目相对了一会,宁鹿绽开纯良无害的笑容:“的确不一样。我,不是怀疑。” 第一百五十六章 我主动交出来 “你有证据?”贺喜儿挑眉,身子靠在椅背上,轻松地耸耸肩,“应该没有吧,不然你也不用来找我问话了,直接叫你姐姐来抓人就行了。” “我姐姐。”宁鹿轻轻叹了一口气,“贺喜儿,你真的很了解我。” 贺喜儿笑:“是又怎么样?国内还在研究生物心理学的人本来就没几个,而你又是里面特别突出的,你的资料在网上想查也能查到。这很奇怪么?” 宁鹿没说话,安静地看着贺喜儿。 贺喜儿闭上眼睛,很可惜地笑起来:“我这个人很喜欢看电视剧,里面的有些女主角啊,刚掌握点线索马上就沉不住气拿出来装叉,结果。”贺喜儿睁开眼睛,眼角眉梢收不住媚气,“打草惊蛇,差一点前功尽弃。”她把手肘搭在膝盖上,身子微微前倾,“宁鹿,你知道每到这个时候,电视剧都会怎么演么?” 宁鹿笑了一下:“我不怎么看电视剧。” “呵。”贺喜儿掩住嘴轻笑,身子退回去,连眼睫毛都沾满了妩媚的眼睛看向南屿,“这种时候,就会有一个人男人为女主站出来,力挽狂澜。” “哦。”宁鹿眼里蓄起笑意,“我明白了,这就是传说中的主角光环吧?” 贺喜儿认同地眨了一下眼:“是。” 宁鹿眉眼弯弯:“道理我明白了,但是我不明白,这和我有什么关系?”她顿了一下,“一直想打草惊蛇的人不是你么?” “我?”贺喜儿惊讶,旋即低头轻声笑起来,“宁鹿,你太有趣了。人家都抢着做女主角,希望有人……” 宁鹿不喜欢贺喜儿惊讶的表情,打断了她的话:“我的资料网上的确有,更深入的诚心想查,也不至于查不出来。我对你来说只是一个陌生人,今天是我们第一次见面,你明知道我和白歌哥一样,都是为了同一件事来找你的。我怀疑你有问题,你却在我还没说出任何实质性问题之前让我意识到你查过我,而且查到的不止网上的表面信息那么简单。”宁鹿声音放轻,“如果你什么都没做,如果你和我毫无瓜葛,你查我做什么?” 贺喜儿慢慢抬起眼,似笑非笑地看着宁鹿,等她说完才轻轻拍手:“说得很好,而且很对,我的确……” 宁鹿笑了一下,眼睛弯成细细的月牙,只能隐隐看到一点闪烁的光亮,再次打断贺喜儿:“你的确了解我,甚至比我姐姐还要了解我,也许……”她略微收起笑意,似是轻轻呢喃,“也许比我自己还要了解我。” 贺喜儿终于被宁鹿说怔愣了。 敛眉打量着宁鹿,好像在研究她到底藏了什么宝贝。 “这个。”宁鹿垂下眼睫,昏暗的光拉长睫毛的影子,轻轻发颤,“也不奇怪。” 不奇怪? 贺喜儿眯起眼,很想从宁鹿脸上找到她在撒谎的蛛丝马迹。 她难道不好奇? 不想知道她自己都不了解的那部分到底是什么样子的么? 宁鹿抬起眼,平静地笑着:“奇怪的是你一直在‘勾,引’我。为什么你第一次见我就直呼我的名字,样子那么亲昵熟稔?为什么你觉得只要我说你有问题,我姐姐就一定会相信我的话?这些东西在网上是查不到的。你却毫无禁忌地透露给我。”宁鹿眼里亮起小星星,“你在赤,裸裸地勾,引我,肆无忌惮。” “为什么这么肆无忌惮?”宁鹿笑,“因为你笃定我会好奇,因为你的任务就是让我想起一些事情,因为你将告诉我的那部分我自己都不了解的真相是——我和你,和你背后的人其实是朋友关系。” 贺喜儿感觉自己像是一条被雷劈熟了的鱼。 她不明白! 从宁鹿他们进门,他们才说了几句话啊? 宁鹿到底是怎么从只言片语里猜得这么多,这么准? 纵然心里已经惊呆了,面上,贺喜儿还维持着自然的笑容,她想了一会,眉梢轻抬:“你果然还和以前一样见微知著,谁想做什么都逃不过你的眼睛。”她有些兴奋似的,又一次倾身向前,“这是你的天赋。宁鹿,不要浪费它!还有,南少爷……”她看向南屿,“您也一样,都是……” “南少爷。”宁鹿第三次打断贺喜儿,贺喜儿俨然没想到宁鹿会这么无礼,诧异地看了她一眼,但宁鹿没有停下来,继续说着,“你直呼我的名字,却叫他少爷。所以,我是你的朋友,他是你的少爷;我是你的伙伴,他是你的主人。也就是说,你做的那些事,我是同谋,他是主使。”宁鹿的语速平缓但没有间隙,像是悠闲的猎手,不急着收割,却也不给猎物喘息的空隙,“贺喜儿,就算我的记忆出了问题,忘记了一些事情,但也不可能谁说什么我就相信什么。你,凭什么让我信你?有证据么?” 贺喜儿等的就是这一刻。 “宁鹿,你走的时候,我才刚加入他们。所以我知道的有关于你的事情都是别人告诉我的,一些细节我也说不出来。你和少爷参与过的项目又涉及了太多机密,没人敢拿这个冒险,把相关资料带出来。但是……”贺喜儿越说越激动,眼神越来越狂热,“实话告诉你,就算你们能查出那个案子真正的凶手是谁,你们也不会找到证据证明。除非……”贺喜儿向后靠在了沙发背上,极致的媚和走火入魔的疯劲混在一起,点亮她眼里最亮的那抹光,“我主动交出来。” 宁鹿哦了一声:“就这样?”她好像很失望地叹了一口气,“能不能抓到凶手和我有什么关系,我又不是我姐,我也没有……” 贺喜儿用指尖摩挲着嘴唇,像是饥肠辘辘打算大开杀戒的妖女,慢条斯理地打断宁鹿的话:“别装了。我们早就知道你和少爷现在都在那群人的监视下行动。想要自由,就得先让他们信任你们。让那群人相信你们已经‘改邪归正’最好的办法就是帮他们做事,而且做得比他们还要好。” 第一百五十六章 你为什么要忘记我 “本来准备好的东西一个都没用上。”宁鹿把u盘攥在手里,淡淡一笑,“的确是计划不如变化来得快。我真的没想到,竟然什么都不用问,贺喜儿就全都说了。”她侧头,看着被信号灯拦住的车群,那些车像是等待出栏的金属怪物虎视眈眈。“或许,有人知道我们已经确定贺喜儿就是凶手之一,把她当做一颗人肉炸弹了。不过,引爆人肉炸弹的理由是什么?” 宁鹿的声音像是海上的雾气,一不留神就被翻涌的海浪给吞了。 “真的只是为了让我相信,我和他们以前是同一战线的盟友么?” 宁鹿耳边回响起贺喜儿的话:“没有人会替别人的自由操心,只有真正的朋友,才会为了彼此的自由献出一切。” 宁鹿眼睛发直,直接在路边进入发呆模式。 南屿站在一边,静然看着被转换的信号灯解禁的车子呼啸而过。 有路人经过,都奇怪地看着这两个人——这是在给某防晒霜做广告么?站在大太阳底下一动不动的,也不怕晒黑? 经过长时间的待机,宁鹿终于重新启动:“有一点很奇怪。”宁鹿看向南屿,“你的记忆有过损伤么?” 南屿轻轻摇头:“没有。”镜片后的眼睛依旧没精打采地微眯着,好像发生天大的事情对于他来说都无关紧要似的。 “如果贺喜儿说的的确是真的,百分之百真实——你是他们这些人的主人,他们做的一切都是因为你……”宁鹿咦了一声,好像很意外按照逻辑理出来的结论,“那你很坏啊。” 南屿看向她,她却先一步移开视线:“这么坏的人为什么不能帮一般坏的人证明她说的话是真的?你又不是像我一样记不清楚了。她可以让你告诉我,我以前真的和那些人是一个战壕,而你是我们的老板。”宁鹿目光悠长,好像在感叹,“这明明才是最快捷有效的办法啊。” 最快捷有效的办法。 南屿颜色略浅的瞳仁装着与这个世界都疏离的水,却因为她的一句话微微搅动。 “我以前跟你说过我对直觉的理解吧?”宁鹿被太阳晒得愁眉苦脸,一般大的眼睛睁不开索性眯平,变成两条黑线,“我可能不记得很多事情了,但我的直觉告诉我,我应该相信你。” 相信。 而且是无条件相信。 这么深情的表白,不该配她那张可以直接当成动画表情复制粘贴的脸。 宁鹿觉得自己说的颇有道理,不住点头:“能给这个失忆的人留下这么好的印象,我们以前关系应该很深厚。贺喜儿刚才我们亲近也不见有多意外,还问我们要不要定做玩具……”她努力地睁开眼睛,想让对方感受到她的气场,“南屿,我们以前是不是在一起过?” 远去的汽笛声产生多普勒效应,像是不甘心刚诞生就消散在天地间的云烟,拖拖拉拉地一点点消弭。 南屿的声音和汽笛最后的尾音合在一起。 莫名地让人难过。 他眼里很空,没有情绪,也没有她,就像一个政治家在发表别人替他写的声明,就连发问用的都是陈述句的语气:“如果真的在一起过,你为什么要忘记我。” 宁鹿预想过更糟糕的回答,却被这个不怎么太糟糕的反问问得一怔。 她一直觉得就算她真的忘记他了,也是不小心的。 既然是失忆,她怎么可能决定自己记住什么,忘记什么? 所以,他为什么要这么问她? 第一百五十八章 我自己能行 “是我……主动忘记你的么?”宁鹿突然感觉到阳光的刺眼,在她的视网膜上透出耀眼的光斑逼得她睁不开眼。 南屿看着宁鹿的肩膀,和他自己的比起来,她简直单薄得像一只脆弱的蝴蝶,就算只有风,也会把她摧毁。 “我的意思是。”南屿眼里映着过往的人流车辆,相对运动的作用下,他眼里的墨色好像也在静静地翻涌,“没发生过的事情,当然不可能会有记忆留下。” “我们没有在一起过?”宁鹿露出更茫然的表情。 “你肯相信直觉,却不肯相信记忆。”南屿平静地看向她,“你这样做,海马体不会难过么?” 她海马体难过了…… 宁鹿想象了一下,莫名觉得有点萌萌哒。 “你没有正面回答我的问题。”宁鹿侧开脸,“我不是不相信我的记忆,我只是觉得……” 她没有说下去,而是沉浸在自己的想法里。 从某一个时间点开始,她总觉得哪里怪怪的,好像少了点什么。 有些记忆的片段会在她拿水杯,转身,起床的那一瞬间的动作间从她的脑海里闪过。 就像她飞速地从某一个场景里穿了过去。 刚开始她也以为只是记忆的回闪。 直到她在升降平台上对上南屿的眼睛。 那双眼睛让那些虚晃飞驰的记忆找到了着力点,它们终于不是飞掠过而,而是慢慢地拉着她,向着某一个必然存在的终点走去。 终点有什么人在等着她,她早就心知肚明,可还是忍不住期待。 虽然她也不知道自己在期待什么。 “以前在没在一起过,真的很重要么?” 南屿语气平淡却成功地把她从思绪里捞了出来。 “就算你有那样的直觉又怎么样?你觉得自己喜欢我么?” 宁鹿悄悄屏住呼吸,看着神色清冷的男人。 他的眼里没有一点波澜。 像是平静的海面,从不咄咄逼人地攻击别人,可谁要是不知深浅地挑战它,只怕是连挣扎都来不及就会葬身深海,尸骨不存。 宁鹿也吃惊自己为什么能在这样无形却厚重的压力里自如地思考该怎么回应他。 “那你喜欢我么?” 或许是屏气的缘故,她的心跳有些快。 南屿并没有因为她大胆地反问有什么不同,依旧平平淡淡地:“喜欢啊。父亲请来的医生我不能不喜欢。” 他说得平缓却连续,没有故意要给个甜枣再打个巴掌的意思,加上三个字几乎轻不可闻,所以宁鹿的心境并没有因为他的回答有太多的起伏。 只是觉得有点奇怪。 在南屿说这句话的时候,她好像看到了一个虚影,像是灵魂出窍的南屿以灵魂的形式站在他的实体身边,声形一致地说着同样的话。 以前他也说过这样的话么? 为什么? 宁鹿想看清那个影子的表情,看他是不是也像真正站在她面前的南屿一样那么冷,那么疏离。 她没注意到,她脚下踩着自己的鞋带。 等她注意到的时候,她已经往南屿身上倾过去了。 “没关系。”她做了一个眼色示意南屿让开,镇定而快速地对伸手要扶她的南屿说,“我。自己。能行。” 她一边说,一边用已经迈出去的脚尖点地,使出了一招“借力使力”,顺着往前踉跄的力量,大跳了起来。 在她跳起来以后,才发现在南屿身后还站着一个老奶奶,正仰着脸好奇地看着如旭日一般璀璨地升起的她。 “呀呀呀……”宁鹿紧急迫降。 南屿已经躲到了一边,冷冷地看着她自己作死。 但—— 宁鹿瞪大了眼睛,看着一脸冷气,眼里也都是寒意的南屿躺在地上看着她。 缓缓挪开脚。 “对,对,对不起啊……” 宁鹿小心地掸掉他脸上的鞋印:“我本来想让自己屁股着地,少受点伤,所以才把脚抬起来的……我也没想到你会在最后关头冲过来接我……真是对不起啊,不小心蹬到你的脸了……我真不是故意的!” 南屿语气沉沉,透着一股杀意:“从我身上起来。” “好!”宁鹿屁颠颠地从他身上爬起来。 导致这一惨剧发生的间接原因——好奇的老奶奶提出问题:“人家电视剧里摔一跤,都是头对头抱一起,你们两个怎么脚对头摔一起了?” 宁鹿把掉出来的头发捋到耳朵后面,文文静静地站在一边,假装自己是聋子,什么也没听见。 南屿从地上站起来,漂亮的脸上还带着红印。 “走。”他的声音虽轻,但却像抽在驴子身上的鞭子一样有力,宁鹿麻利地跟在他身后,时不时偷眼看他一眼。 哦—— 她今天穿的鞋子鞋底花纹好多啊。 第一百五十九章 两封遗书一具尸体 “我去!”何风捂着鼻子跳开,“胖子,我还以为又有人拉完屎不冲,原来是你啊!赶紧老实交代拉哪个间了?别等我人赃俱获你再……”提着鼻子闻了一圈,最后在顾及面前停下来,鼻子抽抽了两下,略地干呕了一声,“老顾,你掉茅坑里了?” 顾及笑呵呵地甩甩手上的水珠:“差不多。” “不对!是死人味儿!”何风终于摆脱了当前环境对他思维的影响,用经验得出正确答案,眉飞色舞地过去挤顾及的肩膀,“胖子,是不是有什么重大发现啊?跟哥们分享一下呗?” 顾及晃了晃手指头:“扫你的厕所吧,我得走……” “走什么走?”何风一把把顾及搂在怀里,抱严实了才想起顾及身上的味道,马上又干呕了一下,“扫厕所太无聊了,最大的发现就是二楼老秦拉屎脸朝内,别问我是怎么知道的……妈的,多大的人了,上厕所还老忘带纸!先不说那个了……老顾,不,顾爷,您就行行好,给我透个底儿,安慰一下我这个人民屎壳郎的小心心好不好?” 顾及啧了一声:“你现在正停职,给你说了就犯纪律……”看何风顶着劳改犯的发型卖萌实在辣眼睛,顾及叹了一口气,“行了行了,你别扭了,我眼睛疼。” “眼睛疼啊?”何风热情地扑向顾及,“来,我来吹一吹。” 顾及反手把何风推到一边:“好好听着。”看何风老实了才继续说,“我们现在发现了凶手拍摄视频的地点,离合心隧道不远,基本可以确定,凶手先把赵勇诱骗到附近,再拍摄视频,最后通过某种手段将赵勇移动到合心隧道。” “让我猜猜。”何风摸着下巴上的胡茬,“你们在现场找到了已经自戕的凶手,他应该会留下一份遗书,述说自己有多后悔多害怕。这套路挺常见的……怎么?不对?” “根据现场和尸检报告看,自杀的可能性很大。现场也的确找到了一份遗书,遗书的内容的确像你说的满满都是认罪忏悔。但是……还有另外一封信。” “哦?”何风兴致勃勃。“两封遗书一具尸体?” “另一封信不是遗书。”顾及摇头,“另一份信里详细地写明了整个作案流程,包括中间使用的工具,如何骗取赵勇的信任,每一步的时间上面都清清楚楚。总之,我们查到的,没查到的里面全都有。” 何风听得一脸匪夷所思:“这是几个意思?自爆!为啥呀?” “不但有这些,还有一份很‘贴心’的计划,简直就是为现在被舆论逼到刀尖上的我们量身定做的——什么时机把这个自戕的罪犯爆出来?应该如何利用媒体把破案的过程传说化塑造我们的形象?怎么安抚群众,进行危机公关?甚至连发言稿都写好了。信里面说了,只要我们按他说的做……” “疯子!”何风骂了一句,“我们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怎么可能按照一个罪犯的话做? 顾及喉结滑了一下,坚持说下去:“信上说了,只要我们按他说的做,周五绝不会有任何伤亡。” 第一百六十章 谁错了 小小的派出所转眼就被人给挤满了,家属们一个个来者不善,老远就能感受到滚滚的杀气。 民警们排成一行站在许炙身后,俨然把许炙当成了防御塔,希望能够塔下发育。 许炙无语,侧头去找孙济达,人没找到,就被家属的大嗓门引回来了:“你们怎么可以随便抓人?他们犯什么事儿了?不就是跟领导走到一条路上,然后不小心把领导挤了一下么?”那个家属左右看了看寻求大家的共鸣,“就这么大点的事儿至于把人都揪到派出所么?要是领导不开心,下回领导出门我们回避还不行么?” 塔下民警极有安全感地呛回去:“什么不小心挤了一下?有人动手打人了!知道这是什么行为么?这是聚众闹事,恶意袭警!老领导现在还在医院抢救呢!” 家属议论纷纷,被带过来的人里有人喊:“打人的又不是我们!” 家属们立刻找到了中心思想:“对啊!他们又没有打人,你们抓他们干什么啊?有本事去抓真正动手的人啊!” 民警在塔下蹦高:“你以为我们不想抓?还不是你们在那挤来挤去,嫌疑人就是接着你们做掩护才逃走的!” 有一个穿裙子的阿姨翻了一个白眼:“挤来挤去的人那么多,干什么就抓我老公啊?你看我老公瘦的那样儿,可能是袭警的人么?赶紧把他放了!” “没说要都抓进去,配合调查懂不懂?”民警挥了挥手,“无关人员赶紧散了,早问完话,你们就能早把人领回去。” “不回去!”一个抓着衣服扇风的男人挤到前排,“谁知道我们走了,你们会不会对我弟弟他们严刑拷打?诶……我们不是都把记者叫来了么?你们也把你们的领导叫出来,我们有什么话都当着镜头说,省得你们说我们是刁民闹事!” 一听记者,民警的气势减了一大半,畏缩地扫了一眼人群,转头看许炙:“许老师,我们孙所有事刚才就走了,您是从市局来的,比我们有资历有经验,您看您能不能出面帮我们跟群众们说两句?” 有事走了? 许炙心里冷笑,刚才民警说来人的时候,他还看见孙济达在办公室里晒肚皮呢,怎么一转眼就没人了? 鼻子够灵,腿也够快,重要的是脸皮够厚,竟然把他推出来挡枪。 他倒不觉得事情有多棘手,只是厌恶孙济达这种能推则推的工作态度。 许炙沉了一口气,微笑着问道:“这位先生,请问您的弟弟是哪位?” 男人手一顿,衣服前襟掉回去,先是狐疑地打量了一会许炙,然后抻着脖子在民警带回来的人群里看了一圈:“李嘉!你过来!” 许炙顺声音看去,是一个年轻的男人,他起身的时候,许炙又和刚才他发现眼里有愧色的男人目光撞在一起了,后者这次没有马上躲闪开,而是略带探究地看了他一会儿。 许炙不动声色地移开目光,只盯着那个年轻的男人:“你叫李嘉?” “嗯。”年轻的男人俨然心里憋着一股火,看着许炙的目光很不善,“怎么了?” “你是跟谁一起来的?” 年轻男人皱起眉:“什么跟谁一起来的?我自己想……” “别胡说八道!”李嘉的哥哥及时喝住他,“就让你上楼底下买瓶酱油,你还给我看上热闹了,警察来了,你也不知道跑,是不是缺心眼?” 年轻男人不悦地看了一眼他哥:“哥,你甭替我撒谎,我做这事儿没什么丢脸的。”他晾着一脸恨铁不成钢的自家老哥,挑衅地看向许炙,“我不是买酱油,也不是路过看热闹,我就是特意要堵你们的领导的!因为我看不惯!宴城现在流窜着那么凶残的杀人犯,你们不花心思抓人就算了,还在网上删帖,删微博……我就不明白了,你们的领导是有多怕我们知道消息防患于未然?我就是想当着他的面问问他,他把我们暴露在危险里,自己躲在安全的地方,亏不亏良心?我没打算动手的,我知道那种高官碰不起。”他耸了耸肩,“但可能就是报应吧,天降板砖,谁都不砸,就砸了那个什么局长。” “报应?”许炙笑了一下,眼里却结着冰霜,“做什么事的报应?” 年轻男人还是无所谓的态度:“做了什么你们自己知道!” “我还真不敢确定什么事情能让钱局那样的人遭报应。”许炙微微眯起眼,“难道是因为局长从人贩子窝里抱出来的小孩儿们?还是因为老局长当年为了救一个老太太被抢匪捅的刀?或者是钱局每年给父母都被毒贩打死的遗孤送去的奖金?” 李嘉把脸侧到一边,年轻的脸上愤怒逐渐被困惑占领。 穿裙子的阿姨嘀咕了一句:“少煽情了!做警察的做这些难道不是应该的么?做完这些对你们也有好处啊!不然那个男的怎么当上局长的?还不是因为这些成绩……话说回来,这些事还不一定是不是真的……” “别说了!”墙角传来声音。 一个男人从人群中走出来,正是刚刚盯着许炙看的那个。 他没有周围的人,径直停在许炙面前,一字一顿:“我看见那个人了,他扔东西的时候,我就在他的旁边。” “岑哥!”李嘉不解地叫了一声,“你怎么……”和警察站在一边了? “谁都不砸就砸他?”岑哥压低声音,“你说这话丧不丧良心?” 李嘉狠狠地皱了一下眉,抿唇不说话了。 岑哥收回目光看向许炙:“这些人都是我找来的,但是打人的那个,我确实不认识。你要抓聚众闹事的人,就抓我吧。” 立刻有人拦着:“岑哥,你说的这是什么话?大家都是自愿来的!” “我们自己的责任自己担着,不要你替我们!” “我们又不怕!大不了蹲几天局子,能咋地啊?大家一起还热闹,就当小长假旅游了。” 民警看不下去了,敲了敲桌子:“诶诶诶,这不是茶话会啊,当我们这儿是旅馆了是不是?还要热闹,还要旅游,要不要把wifi密码告诉你们啊,一起开黑啊?” 立刻有人从善如流:“行啊!你家wifi叫啥名啊?是这个宝宝的信号塔不?” “嘿?”民警扬眉,“不许连那个!那是我个人的!” 有人绷不住笑起来。 气氛莫名其妙融洽了许多。 许炙侧头看那个叫岑哥的男人:“那人的样子你还能记清么?可以配合我们完成画像么?” “那个人刚出现的时候就戴着口罩,我当时就觉得挺奇怪的,所以一直盯着他。李嘉他们跟那位领导说话的时候,我看见他拿了一把刀想要挤过去——那把刀看着可吓人了,我怕出事,就赶紧喊了一声,那人可能被我吓到了,在路边捡了一个大石头反手就往人群中间扔,大家都怕被砸到,当时就乱了,我想往那个人身边挤,但是……”岑哥无奈地摇了摇头,“后来我好不容易挤过去,就看见他把那位领导砸倒了,我犹豫了一下是救人还是追他,就这么一眨眼的功夫,那个人就跑没影了。” 许炙想起了什么:“给钱局做急救措施的人是你?” 岑哥僵了一下,摆摆手:“这个没什么好说的,要不是我带人过去堵他,也不会……而且当时不止我,好多人都帮忙了。”他看了一眼李嘉,“别听这孩子说话混蛋,当时也急得跟什么似的,跑到旁边的小卖部买了一大把创可贴……” 李嘉的脸都已经红爆了:“我才没有,我能不知道创可贴对那么严重的外伤没用么?” 许炙点点头。 看来他从那个黑男人身上分析出来的东西没有错。 这些人见识过这世界肮脏的部分,见的多了,便学会了按瓢画葫地勾勒那些拥有权力,对他们来说遥不可及的“领导们”的形象。他们愤怒,他们怀疑一切,他们优先做出的永远是最恶意的描写。 但是,他们也无奈。 看到的“真相”是不是经过一环环加工粉饰的结果? 被处决的主使是不是被更有背景的人推出来挡枪的背锅侠? 那些曾经被揭露,闹得人声鼎沸,群情激昂的事件在热度冷却以后会不会悄然“东山再起”? 是又怎样,不是又怎样,他们都无能无力。他们有自己的生活,他们不能为了一些没有确定下来的事情中断自己的生活。 只有最恶意的揣测成了真,被曝光出来,他们才觉得有理由可以发泄了。 所以,在互拍新闻进行直播以后,他们拦住了钱局。 他们想要一个答案。 只想要一个答案。 你们到底有没有撒谎? 你们到底在不在乎我们? 你们到底对不对得起我们对你们的托付信任? 他们可能曾经在评论区写下过很偏激的意见,他们可能会不分青红皂白地谩骂诅咒,他们可能会无条件否定一个“领导”做出的所有功绩。 可这不代表他们会见死不救;会真的盼着领导不作为,国风不正直;会认为这个世界没救了。 许炙看着岑哥,看着李嘉,看着这一屋子平凡的普通人。 突然有些茫然。 在他们与这些人之间,错的究竟是哪一方? 第一百六十一章 伤亡 “当然不能同意!”何亦把笔丢在桌上,“我们不能向罪犯低头妥协!我们不用罪犯来教我们怎么做事,怎么取得群众信任,这些都得靠我们自己去努力。”何亦抬脚踹向何风,“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这么没出息?”眼角扫到了何风在光下格外耀眼的发型,“白剪这个头型了!” 何风诶呦一声,揉着屁股靠在窗台上:“老哥,如果凶手是拿我自己的命换指挥权,我当然跟丫鱼死网破。但是……”他俯身,做了一个无奈的鬼脸,“拿的不是老百姓的命来换么?我是真心疼……” “你会心疼?”何亦哼了一声,“你发现赵勇那些‘光辉伟绩’以后不还觉得他罪有应得么?如果周五被选中的也和赵勇差不多呢?你还心疼么?” 何风一会瞄一下何亦,一会瞄一下窗外,然后吸吸鼻子:“我心疼自己行不行?不管是好是坏,不都是一条人命么?有人死在我眼皮底下,我会难过的!” 说完灰溜溜地看了一眼何亦,何亦毫不客气,指着何风的鼻子哈哈大笑:“何风,你今天好娘!还‘我会难过的’……” “我这是悲天悯人,富有责任心!”何风脸涨得通红,“看见坏心眼的人死了,我也会觉得大快人心,但是,只要他还有一口气,只要他没死,还活生生地在我面前,我一定会伸手帮他一把!” “了不起!”何亦半开玩笑似的冲何风比了一个大拇指。“真没看出来,你的觉悟这么高……” “这和觉悟没关系!”何风打断何亦,“我也不是为了他,为了别人!我就是为了自己!我受不了!受不了我本来能救的人因为我的袖手旁观死了,我怕他变成鬼晚上来找我!我怕我再也没有囫囵觉!” 何亦被何风的连吼震了一下,听到最后发现何风都破音了,赶紧送上茶水安慰:“诶呦喂,我就随口说这么一句,瞅给你气的……没事儿没事儿啊,没有鬼敢找你这种头型的……” 何风抬起喝水的头,像个人形花洒:“别老说我头型行不行?不好看袄?” “好看好看!”何亦为了安抚人心只能口是心非。一看就是根正苗红的四好青年!” 何风稍微顺气了一点:“我跟你讲啊,我看老多电视剧里都有你这样的角色——比他有勇有谋多了的人给他建议,他不听不信,偏得按着自己的办法做,最后那叫一个惨,你……” 何亦吸了一口气,又恢复了凶神恶煞的样子:“有勇有谋?得了吧你啊!幼儿园就有二楞绰号的人别说话!至于跟凶手妥协,就算我同意了,副局也不会同意!这里面的讲究多着呢?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是直肠生物么?” 何风急了:“啥讲究啊?咋老有这么多讲究呢?上次我就觉得删微博,把事儿压下来有点傻……不妥……” 听何风嘴里冒出文绉绉的不妥两个字,何亦差不点把茶杯咬掉一块:“去去去,这事儿没得商量……赶紧去扫你的厕所!别在这儿烦我的眼睛。” 何风被何亦推着后背往外走,一边走一边嘶吼::“你们一个个都用这句话来搪塞我!什么叫我的厕所?有本事你们别去!去一次一百万!大便翻倍,手纸二百万一格!……宁队?” 看起来像是在玩小火车的何家兄弟把刚要敲门的宁玛震得一愣,旋即冷冰冰地扫了一眼何风,何风马上从何亦的手上起来:“报告宁队!我正准备向二楼厕所出发!请指示!” 宁玛嘴唇开了一个很小的缝隙:“滚!” “是!”何风像个魁梧的太监踩着小碎步退下了。 何亦看着何风的背影,气得牙痒痒:“跟我从来都没这么听话过!还是你……”他把宁玛请到屋里,“监控录像里有新的发现?” 宁玛坐到一边,腰板挺得笔直,让刚要瘫在椅子上的何亦虎躯一震也坐直了。 “顾及说,在出租房里找到了两封信?” “嗯,怎么了?” “我觉得有点奇怪。” 何亦皱起眉,宁玛接着说下去:“我注意到信里面有一句话是这样说的——如果你们按照我说的做,我可以保证之后不会有同类型的案件发生,而且周五不会有任何人伤亡。”宁玛挑起眉,“你不觉得伤亡这两个字很奇怪么?” 何亦还真没看得这么细,当下听宁玛单独把这两个字挑出来,仔细琢磨了一下,然后恍然:“凶手在微博上面说会被选择的目标一旦被认证为混蛋,就会被他杀死,既然一定会被杀死,那么受伤的是?” 宁玛点头,何亦却开始摇头:“是不是我们太咬文嚼字了?凶手可能写顺手了,随便用的这个词?” 宁玛抿了一下唇:“我还是觉得……” 何亦做了一个手势:“宁队,我知道你考虑得多,但是副局已经跟上面商量过了,我们绝对不会听这些丧心病狂的杀人犯的命令做。” 宁玛眉头皱得更紧,半天都没有说话。 第一百六十二章 没有东西啊 “南教授脸上怎么了?”白歌偷偷摸摸摸到宁鹿身边,一脸好奇。刚看宁鹿张开嘴,就猜出她要说什么,抢先一步拦住她,“别说不知道,我不信。” 宁鹿把眼睛弯起来,冲白歌吼吼地笑了两声:“没想说不知道啊,只是有更重要的事情要说。” 白歌露出一个“有什么事儿比我弟兄的脸更重要”的表情。 宁鹿赶紧开口,抢在白歌要为好基友变身数码暴龙前开口:“我们去找贺喜儿了。” “贺!喜!儿!”白歌想要把自己的小白牙碾成珍珠粉,撸胳膊挽袖子地站起来,“敢打我南,我打……” “不不不。”宁鹿没想到弄巧成拙,赶紧把白歌拽下来,语速快得要起飞,“南教授的脸是我弄的,和贺喜儿没关系,我们去找她是为了案子。” “你弄的?”白歌从愤怒变成新奇,又看了看南屿脸上的伤口,琢磨了一下形状大小和位置,坐回到宁鹿身边,一脸语重心长,“小鹿,你不能这样对男人啊,男人的脸打不得……而且一般小姑娘打人都打巴掌,你怎么还拿鞋底抽啊?看纹路应该是一只37的三叶草板鞋,这得多疼啊,关键是太没面了,男人在乎的不就是那点面子么?你这有点过……” 宁鹿被白歌说得小脸通红。 没好意思解释自己是踩,不是抽。 好在白歌还惦记着案子,没说太多,远远送给南屿一个同情的目光,正色问宁鹿:“你们找贺喜儿干什么?是在监控里发现了什么么?” 宁鹿点头,把面前的电脑打开,调出南屿做的模拟器:“根据顾及在现场窗栏发现的痕迹,可以大概推测出凶手的身高在一米七五以上。把这个身高输入在这个模拟器里,就会自动生成这个身高对应的人群的平均步速。”宁鹿一边说,一边操作,白歌本来就是鼓弄电脑的,这种东西上手很快,所以很快就跟上了宁鹿的思路,宁鹿见他没什么问题,就继续往下说了,“至于人皮气球的飞行速度、方向,这都是根据当天实时变化的风向温湿度计算好的,我们只需要把初试时间设定好,接下来与时间相对应的瞬时速度都可以自动生成。” 这个模拟器看着简单,但背后是笼统庞杂的数据,白歌只是想想都觉得脑袋大了好几圈:“南教授花了多久做好的这个?” 宁鹿没抬头:“五个小时。” 五个小时?白歌做了一个“要不要这么反人类?”的表情,投向南屿的目光自豪极了,生出了“哥们强,我也强”的错觉。 “总之把这些参数都输进去以后……”宁鹿把数字都敲进去,按下启动键,屏幕上的景物开始发生变化,像真人视角一样转弯,直行,甚至还可以加速。 白歌惊叹:“竟然是全视角,太神奇了!”他看见了什么,俯身伸手点屏幕,“这是什么光?” 宁鹿把模拟器停下来:“当人皮气球进入监控范围,会触发相应位置发光。”她略微加快语速,把白歌对南屿新一波的歌颂压下去,“这是拍到人皮气球的监控点,上面的标号就是监控点的标号……” “有监控拍到人皮气球了么?”白歌用另一台电脑,看了一眼模拟器里亮光的标号和时间,“27……27……十一点五十一分……”白歌使劲揉了揉眼睛,“没有东西啊!” 宁鹿把模拟器缩到最小,然后点开一个经过处理的视频片段:“看这个就能看出来了。” 白歌屏息凝神看了一会,就算是经过处理,他看着还是很吃力:“小鹿,你的眼神为什么这么好?是因为年轻么?” 宁鹿低着头:“不是。”顿了一下,眼睫也垂了下去,“是南教授看出来的。” 白歌飞快地看了一眼宁鹿,又抻长脖子看在一边面无表情看着窗外吃水果的南屿,压低声音:“就是那天……我也在的那天看出来的?” 宁鹿点头。 白歌惋惜地摇摇头,用“这么好的脑子你也舍得抽?”的目光批评宁鹿。 宁鹿灰溜溜地缩缩脖子:“只有两个摄像头拍到了人皮气球的影子,这是第二个,在囚爱后排的居民楼拐角处……” 白歌工作,育人两不误,迅速从责备宁鹿不小心的状态抽离出来:“所以,凶手在经过这条小路的时候,正好可以看见人皮气球从里面的居民楼旁边飞走。” “嗯,而且根据当时的风向看,人皮气球会继续往小路里面的方向飘去。” 第一百六十三章 自愈能力 白歌拍了一下手:“那么凶手就会往这条小路里面走,这里不是有监控么?我们查一下这个时间有谁往这条小路里走不就好了么?”白歌仰天长笑,“哈~破案有时候就是这么简单!”说完他就扑到另一台电脑上,把27号监控调了出来,监控的质量不太好,视野也小。拍不到路口,除非人走进去,才能拍到。 白歌屏息凝神地看着屏幕,把自己憋得得差不点脑出血也没有看见可疑的人进到小路里。 “咦?”白歌纳闷地抬起头,“难道又是我眼神的问题?”他看了一眼宁鹿,“要不要请南教授看一下?” 宁鹿摇头:“不用了,凶手并没有走进这条小路。” “没有走进小路?那他去哪里了?” 宁鹿把刚才暂停的模拟器继续下去:“现实情况很难凭空想象,中间有太多变化的因素——风向,速度,包括凶手的视角,经过的建筑,每一个变化都可能制造出盲区,让凶手难以继续追踪人皮气球。所以,要想以凶手的角度判断他的路径,制作模拟器就很有必要了。如果没有模拟器,我也不可能想到凶手追踪人皮气球的方法不是靠近它,而是。”宁鹿对白歌努了一下鼻子,把模拟视角的方向向着背离小路的方向推进,“远离它。” 白歌一脸茫然,宁鹿拍拍他的脑袋,示意他接着看屏幕:“干想是想不出来的,得借助模拟器。” 白歌哦了一声,转头盯着屏幕,宁鹿在一边解说:“一开始,我发现在这条小路能看见人皮气球,于是就跟着人皮气球走进了小路,但是人皮气球的上升速度也没有我想象中的那么快,而且小路横纵错杂,建筑物庞多,很容易挡住视野,一边仰头,一边走走停停又很容易就被监控记录下来,所以……” “凶手会故意跟它拉开一点距离。”白歌脑筋很快,看着屏幕,便猜出宁鹿要说的是什么,“如果在囚爱所在的这条街上走,距离太短,凶手需要在这条街上徘徊很久,才能看到人皮气球从后面的居民楼群里飘出来,同样太引人注目,容易留下痕迹。”白歌越说越觉得有道理,“想想也是,如果跳出这个案子,我们平时要观察这种平地升起的物体,也不见得就非要跟在屁股后面看,有时候远观反而更好。只是……”白歌皱起眉,“人皮气球飞上天以后,可以看到它的地方就太多了,我们怎么知道凶手在哪里偷偷看着人皮气球?” 宁鹿眨眨眼睛:“白歌哥,别忘了我们是在哪里发现的人皮气球。” 白歌把人皮气球这个案子背得滚瓜乱熟,张口就来:“在于画区怀乡苑25号楼二单元十八楼的空调架子上……” 宁鹿冲白歌伸出大拇指:“记忆力真棒!”白歌刚要谦虚两句,就听宁鹿接着说,“但是这个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人皮气球这一次出于某种原因没有按照凶手的预想成功升天。” 白歌来不及追究宁鹿欲抑先扬,急吼吼地开口:“然后呢?” 宁鹿眉眼弯弯:“puo的自愈能力很特别。”她偷偷遥指了一下南屿,“比如皮肤细胞受损,是靠新生成的细胞取代损坏细胞进行的。而某些植物受损以后,是靠细胞分裂恢复原状的。而puo不一样,puo是靠分子间距离的无限拉长而进行自愈。” 白歌听得似懂非懂:“额……” 宁鹿做了一个伸手的动作:“这么说吧,puo里的就像海贼王里的路飞,受到损伤的时候,‘路飞’们会把‘胳膊’拉长,努力把断开的手连在一起。” 白歌笑得像个小哈巴狗:“ok,明白了。” “人皮气球卡在空调架子上,肉眼看起来好像并没有留下痕迹,但是puo的自愈能力实在太强了,哪怕是很小的摩擦,都会让它里面的路飞有所行动,而就是这很细微的拉伸运动,已经足以在空调架子上留下痕迹了。我在空调架子上取了四百个样点,把它们的状态用参数表示,分析它们的变化差,再和我用puo模拟的实验结果比对。”宁鹿略去了一大堆复杂的计算过程,“最后得出结论,想要留下我在空调架子上发现的痕迹,至少需要四个小时。” “接到住户报警的时间是六点三十八分。”白歌若有所思,“也就是人皮气球在两点多的时候就已经不飞了。这离凶手放飞人皮气球没隔多长时间啊……”白歌想到了什么,“查监控!凶手很可能跟着人皮气球到了怀乡苑!” 第一百六十四章 重要证据 “监控我已经查好了。”宁鹿把她截取的监控给白歌放出来,“这辆车在两点出现在怀乡苑门口,停留了两分钟。根据车牌,查到车主是一个名叫周何的中年男人。这辆车在前一天,也就是扈小娇失踪的当天晚上十二点零三分被电子眼拍到,在囚爱附近出现过。” 白歌激动得脸都红了:“就是他没错了!他是什么人?和贺喜儿有没有关系?” “有。”宁鹿又调出来一份资料,“他是一家专制新型充气娃娃的公司的总经理,而这家公司就是在贺喜儿名下的。宁队已经派人去问过周何了,他的车子在上班的时候被人砸坏了前车盖,他嫌不好看不愿意开,就把车子放在了公司的停车场,因为贺喜儿近期要给他发一笔奖金,他想利用这笔奖金换一辆车,所以就一直没分出时间管这辆破车。根据停车场的监控显示,案发前一天是贺喜儿把这辆车开走的。” 白歌打了一个响指:“完美!我就说那个女的不只是色女那么简单,何风还不信!果然被我给猜中了!”豪气冲天地举着手站起来,“何风!你完了!” 宁鹿仰头看着白歌:“那个……” “证据!”白歌回身,目光火热地盯着宁鹿,“找到证据了么?” 宁鹿被白歌周身燃烧着的火焰吓得声小:“在车里发现了的可疑物品都送去检测了,结果怎么样,我还不知道。” “光是检查车子有什么用?得把人抓起来啊!”白歌急得口吐喷泉,“宁队有没有派人把贺喜儿逮起来?” 宁鹿赶紧点头:“有有有,我们刚走就看见宁队的人了……好像是在车上发现了很可疑的东西。” 白歌嘴角抽抽着,苦尽甘来的喜悦,长期被何风压迫的心酸交融在一起,让他很难控制住自己的情绪:“小鹿,谢谢你!”他抓着宁鹿的手抖得像触电了的章鱼,“谢谢你!如果不是你……”白歌悲愤地擤了一把大鼻涕,“我可能就要永远活在何风那个孙子的身下……” 宁鹿感觉自己好像知道了什么不该知道的事情,非常惶恐。 白歌从悲伤中走出来,拍拍宁鹿的脑袋:“哥请你吃饭!必须请你吃饭!还有南教授……”他看向已经把直径为三十厘米的果盘都吃完了的南屿,犹豫了一下——南教授虽然是他的朋友和恩人,但是……他有点太能吃了! 白歌很担心自己的荷包。 南屿好像被有人要请饭的邀请吸引了,眼神平静地盯住白歌,白歌吞了一口口水,硬着头皮把说了一半的邀请说全:“南教授也一起!” 心里默默安慰自己:反正小鹿的胃口小,南教授吃的多一点就多一点吧。 “除了贺喜儿,还应该有别人。” 宁鹿的一句话让白歌非常后悔不该那么早就把请吃饭的大话说出去,要是成大雄也参与到这件事里,他还是得被何风奴役。 “不会是成大雄吧?”白歌战战兢兢地问。 宁鹿摇头:“我觉得不像。成大雄有一次拿刀把堵在了囚爱里,有武器,他又是男人,当时夜深人静没有人能帮我,这么多有利条件仍旧没让他有勇气伤害我,这样的人怎么可能杀人呢?” 白歌稍稍松了一口气,转即又发现不对:“你说的是哪次啊?不会是……成大雄出车祸那次吧?没听说他拿刀堵着你啊!” 宁鹿笑了一下,有些不好意思:“嗯,我只跟宁队说了。” 白歌无语,这是值得不好意思的事情么?多可怕啊!一个小姑娘,还是这么瘦的小姑娘,被一个男人堵在那种地方,她竟然不害怕!而且事后也没有报警! 白歌十分怀疑宁队是不是疏忽了对自己妹妹的安全教育,于是决定代替宁队顶上:“小鹿啊,女孩子一定要学会保护自己!现在变态那么多,色,情狂那么多,像我们这样很有姿色的美人就得多提防,有句话说得好,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譬如我,就差不点被某个女老板盯上了……” 白歌一边旋转,一边绘声绘色地讲述某个女老板是怎么腐蚀他的,而他又是凭着怎样的意志品质挺过来的。 “最可气的不是被人骚扰,最可气的是某些人还借机嘲笑我!”白歌义愤填膺地看着宁鹿,“你看到何风的新发型没有?相从心生!他就比光头强好那么一点点,每天都用他自己龌龊猥琐不堪的思想揣度我……” 宁鹿端起水杯,眼睛看着白歌“演讲”,思绪悄悄飘远。 她查了扈小娇失踪当天的电子眼记录,甚至还往前倒了一天,除了晚上十一点三十九分和十二点零三分,那辆车子出现了两次方向相向,剩下都没有那辆车的影子,也就是说那辆车是在晚上到达过案发现场,并且跟着人皮气球一起离开的。 那么,下午控制伤害扈小娇的人是怎么到达现场的? 第一百六十五章 战术刀 许炙急匆匆地从区派出所赶回到局里,简单交代了一下情况,正说到岑哥对那个对钱局动手的人的描述呢,一直安安静静没说话的宁鹿突然开口:“很吓人的刀子?目击者有没有具体说那把刀的样子?” 许炙把岑哥的话转述了一遍,因为他对这方面不是很敏感,所以,他听完也没听出来岑哥说的那是什么刀,不过宁鹿,宁玛,包括坐在一边的南屿都听出来了,那把刀是一把战术刀。 说杀人伤人,一把普通的水果刀就已经可以了,一般有预谋的杀人犯都会选择那种款式烂大街,随便在一个便利店就可以买到的刀子。 战术刀。 更像是一件艺术品,严格按照暴力美学制造。 用战术刀杀一个人,简直大材小用得有些荒唐,而且还不止一次…… 宁鹿低下头,眼角好像有寒光扫过,她顺着那道光看去,好像看到了从车底伸出的刀锋。 冷兵器的狂热爱好者,年纪不大,莽撞,过分自信,吃一堑却不长一智,好在逃跑技术比战斗技术好很多,所以每次拿着战术刀出来装大象才没被抓到。 宁鹿手指动了一下,哦,对了,这个人应该很想当兵,尝试过几次,每次都因为一些原因被刷掉。 什么原因呢? 宁鹿回想着那个人的每个动作——抓她的脚踝,挥刀,滑进滑出车底的动作。 有一点问题。 她想起那个人从车下握住她脚踝时,第一下明明就已经抓住了,但他换了一个角度,重新抓了一下。 时间耽搁对于偷袭是大忌,会给被偷袭的对象心理准备的时间,有时就算只有短短的零点几秒都已经足够对方进行反击了。 为什么? 第一次抓的角度不舒服,不方便施力? 许老师刚才也说了,目击者看到那个人丢了几次砖头,前几次都冲着人群去的,他以为那个人这么做是为了让现场混乱,方便逃跑。 如果要逃跑,也应该是得手了以后再逃跑,如果真的砸到了人,还怕现场不混乱么?反而是一开始就乱丢砖头,再想在混乱的人群里砸中钱局就更困难了。 除非他是在矫正自己的动作。 “小鹿,怎么了?”许炙一直没听到宁鹿说话有些奇怪。 “宁队,你能按照我说的特征找这个人么?”宁鹿看向宁玛,“近几年几乎年年都会申请入伍,几乎试过了所有的渠道。但今年和去年却没有再申请。每年被拒绝的原因都是眼睛的问题,嗯……我觉得应该是斜视,不严重,也许能够矫正,但他宁可找人托关系也不愿意矫正自己的问题。” 许炙马上了然,这就是动手伤钱局的嫌疑犯侧写,这个条件很具体也很特殊,如果侧写没错,这个人一定跑不掉了! 许炙很高兴,看了一眼宁玛。 “这个我会找别人去做。”宁玛冲许炙微微抬抬下巴,“何队那边有更重要的任务交给你。” 许炙在宁玛说到何亦的时候就猜到了更重要的任务是什么,佯装镇定地抬手喝了一口热水:“何队把那个女学生带回来了?” “嗯。”宁玛指间转着一根笔,“顾及在凶手作为现场的房间里并没有找到有效痕迹。指纹,血迹,都被收拾得很干净。只有遗书上面有两枚指纹,经过鉴定都是来自在卫生间发现的死者的。死者的指纹在指纹库里找不到匹配的对象,核酸检测结果也不乐观,凶手还特意处理过卫生间的环境,所以辨认尸体外观也很难。现在正在时间范围内寻找有没有与条件匹配的失踪人员,但是。”水性笔惊险地从指尖旋过,最终被稳稳地收入手掌,“时间是个大问题。” 许炙点头:“那我现在就去。” 宁玛看了一眼宁鹿:“宁鹿,你也跟着一起去。” 宁鹿乖巧地点点头:“好的。” 宁玛又看向南屿:“南教授,我有一件事想拜托您。” 宁鹿偷偷做了一鬼脸,被宁玛一下子逮住:“你有意见啊?” 宁鹿眨眨眼睛:“也不算是意见,就是……南教授饿了,还没吃饭。”顿了一下,良心未泯地补了一句,“我跟他一样,也没吃饭。” 她刚才就在后悔,早知道上午的运动量这么大,她就吃南屿一颗蛋了。 从贺喜儿家里出来就开始饿,本来想去吃饭的,但是计划没有变化快,中途跟南屿“打了一架”,还把他的脸踩了,她都把吃饭的事儿给忘了。 要是跟宁玛说她在这个点就饿了,她一定会猜到她早上没吃,昨晚宵夜了。 亚拉索。 只能把南屿拖出来挡枪了。 宁鹿对此只是表面愧疚,心里心安理得得很。 第一百六十六章 嫉妒 宁鹿掀开食堂门口的帘子,看着眼前的一幕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又是一大堆人在一根柱子后面虔诚地仰望,只是这回手里不捧碗了,一人手里拿了一根苞米,远远看去像仓鼠军团一样。 何风眼睛尖,嗓门大,发型靓,看见宁鹿他们马上嗷一嗓子,喷出几粒苞米:“小鹿!南教授!你们回来了?” “何风,你他妈是不是有病?喊别人,你对着我干什么?”何亦带着一脸苞米渣渣给何风一个脖搂子,“滚到一边去!” 何风不以为然地滚向宁鹿,顺手拿了两根苞米给宁鹿和南屿一人一根:“饿了吧?副局关怀我们办案辛苦,大手一挥批了二百多根苞米……你们使劲吃!不够还有!”何风晃了晃手里啃得像……狗啃了一样的苞米,“我都吃三根啦!” 宁鹿喜欢吃苞米,老远闻到苞米的味道已经开始偷偷流口水了,一听副局那么气派一下包了这么多苞米,她也就不客气了,张嘴嗷呜一口。南屿那就更不用说了,面无表情吃得飞快。 何风看他们吃得这么好,露出老父亲一般的笑容:“很好!很好!” 宁鹿抽空问了何风一句:“你们在看什么?” “哦。”何风往何亦那边看了一眼,露出一丝猥琐的笑容,“我哥今天急吼吼地冲回来,一回来就把电视打开,连上了网,非要看什么直播。”何风贱兮兮地强调了一遍最后的两个字,然后把嘴一撇,“还非得拉着我一起看。我多纯洁啊,说不看,看也不能在大庭广众下看啊。我哥不听,说大家……诶呦喂!疼死爷爷了!” 何风抱着青瓜皮往旁边一跳,宁鹿两眼发直,被刚才那声浑厚悠远的脑瓜崩声震慑住了。 “就你贫!”何亦还要过去收拾何风,却听见有人招呼他,“何队!你要看的主播来了!嗯?怎么是个男的啊?不对,有小辫,女的!何队!快来!” 何亦钉在原地,宁鹿小心地后退了一步,护住手里的苞米。 “呀!”何亦发出霸王龙被人踩脚了的叫声,“你他妈……” 喊叫声一顿,他的目光停在屏幕上。 果然。 又是这个小子。 何亦默默攥紧拳头。 有人走近屏幕研究里面的主人公到底是男是女,最后被那人突然开口传出的声音吓了一跳:“男的!男的!” 何风也走过去,看了一眼就皱眉:“咋呼什么?你们上次没看直播啊?这不就是那个朱经理么?认不出来了啊?” 被骂的警察眯起眼看了半天:“上次没仔细看他,光顾着看你了……没想到,这男的长得还挺不错,要不是喉结,我还合计是哪个大美女呢……” 何亦回头瞪了那人一眼:“闭嘴!”转回头,接着用烈焰般的目光烧着屏幕里侃侃而谈的男人。 “今天上午,宴城公安局局长在恒新区被群众拦车,下车与群众谈话的时候受到袭击。据当时在场的群众反映,袭击者一开始就手持利刃伺机准备行凶。但因为有人发现他手里的凶器,大声呼叫,引起了大家的注意,袭击者无法混在人群里接近钱局长,开始用路边施工留下的转头投掷人群,钱局长不幸被砸到头部,此刻仍在医院进行抢救。” 朱岩说完,目光却留在手上摊开的笔记本上,好像在思考什么,过了一会,他把笔记本合起来。 “这条新闻在宴城,甚至全国的某些新闻平台上都出现过。”朱岩看着镜头,目光柔和,“第一家报道这条新闻的平台应该宴城快讯,题目为‘江湖义士穿越到现代,出手即是正义’的视频一转发布,不到半个小时,就有上万人点赞,上万人转发,评论……”朱岩轻轻笑了一下,“数都数不清。” “不得不说宴城快讯的标题起得极好,噱头十足,引人眼球,流量如决堤洪流冲过来。这就让我们这些同行非常嫉妒了。”朱岩微微收起笑意,直视镜头的目光轻柔,却像一把软鞭,挥舞起来风声猎猎,落在身上不比刀枪棍棒要逊色。“嫉妒您这份人不要脸天下无敌的决心和魄力。” 何亦耳边哗地炸开议论声:“哇塞,这个人是不是疯了?公开骂别的平台,这可是大忌啊。” “就是啊,再怎么看不惯也得装装样子啊……他们不是才成立么?这么狂,不怕走不长么?” “嘿?”何风也颇为纳闷地抱着手臂,“这小子怎么转性了?不做笑面虎了啊?要开始走撕逼路线了么?” 第一百六十七章 一个道理 “您好。”朱岩向坐在身边的男人点头示意,“我听他们都叫您岑哥?” 男人脸上没什么表情,也看不出第一次上镜紧张不紧张:“是。” “那我也跟着他们叫您岑哥好了?”朱岩轻轻抚摸着钢笔的笔夹,“请问岑哥是做什么工作的?” “我在一家装修公司工作。”岑哥顿了一下,又补充了一句,“但是不是在宴城,是在隔壁城。” “哦。”朱岩微微一笑,“那就不难理解岑哥为什么会这么愤怒了。您每天都要做早上七点左右的通勤火车么?” “最近是,以前也往别的地方跑。我们公司小,接的都是附近小城的散活。”岑哥把手放在桌上,朱岩扫了一眼,看到岑哥手上有很多伤疤,生活不易,有些人喜欢把这四个字挂在嘴边,有的人却把这四个字藏在浅浅深深的伤痕褶皱里,岑哥显然是后者,就算面对镜头,也不愿意分享他在生活里遇到的不容易。 “您在公司是什么职位?” “经理。”岑哥不动声色地把手指蜷起来,遮挡住伤口,“就是挂个好听的名字,平时有活我也自己上。” 朱岩点点头:“那公司有多少人需要像您这样在早上坐通勤火车呢?” 提到数字,岑哥不自觉地皱起眉:“这次活急一点,我临时又把楼下院里那几个小子叫上了……一共能有二十人吧。” “二十人。”朱岩不知想到了什么,轻声重复了一遍这三个字,“人可不少啊。” 岑哥微低下头,低低地应了一声:“嗯。” “很辛苦?” 岑哥抬起头,这个问题就像他职业的衍生,每个人都要在得知他职业以后问一问,有的用语言,有的用眼神。 岑哥轻轻笑了一下。 为什么好奇别人过得辛不辛苦呢?就算辛苦又能怎么样? “不辛苦。”岑哥靠在椅背上,似乎厌倦了朱岩一直问和他自己有关的问题,“朱记者,你还是开门见山吧,绕来绕去都说我的事儿了,这对你们那个收视率应该会有影响吧?” 朱岩笑:“岑哥,您认为我们请您来就是为了‘收视率’么?” 岑哥抿了一下唇。 “难道岑哥接受我们的采访也是为了给我们增加收视率么?”朱岩语气非常柔和,却问得岑哥又一次低下头,“岑哥,我采访您是因为我觉得您有话想说。”岑哥豁然抬起头,看了一眼朱岩,朱岩回以微笑,“岑哥,您为什么会带人去找钱局?” 岑哥胸脯明显地起伏了几下,好像是在调整情绪:“因为这件事,我们买不到去隔壁城的火车票了。”他舔了舔嘴角,“看了你们的直播以后,我们就都害怕了,都怕万一周五那天倒霉了,被杀人狂带走了。所以我们想提前把票买好,取好。结果……”岑哥用粗糙的手指搓了搓耳垂,“我们上网选票的时候,那辆车的所有车票都被卖光了。” 朱岩问:“去那里只能坐火车么?” “客车没有那么早的,我们也试着找了几个拼车,人家都嫌那个地方活不肥不愿意去。”岑哥轻笑了一声,“不过也有愿意去的,但狮子大张口……我们一天二十个人加起来才挣多少?谁舍得做那么贵的车?我们都恨不得自己走过去。”岑哥顿了一下,又自嘲地笑了一下,“搞不好,周五那天我们可能真的要自己走过去了。” 朱岩好像并没有什么触动,笑意礼貌却不动心,停顿了一会,又问:“所以,您带人去找钱局是说这件事?” “不。”岑哥摇头,“如果是我们自己手慢没买到票,我们怨人家干什么?”他双手交错捏了两下,“我们东跑西跑的想办法,回来才听说,网上有个人卖通勤票的,比正常票价就贵了一点点,把钱给他们,他们替我们操作,我听李嘉说就是他们有办法退票然后再换成我们的信息买票。” “我觉得这事儿挺好的,反正也就贵了十几块钱,比做那些坑死人的拼车要强多了。但后来我们发现事情不对劲。” 朱岩嘴角扬了一下:“不只是你们坐的这辆车,很多同时段的通勤车都遇见这种情况了。” 岑哥点头:“一张票贵十几块钱,那一万张呢?更多张呢?而且这么多张票,退票,再买,要费多大的功夫,网上那个人怎么做到的?” “所以您觉得这里面有什么阴谋是么?” 岑哥点头的频率更快:“我没读过什么书,不懂电脑,也不懂高科技,但我再傻也知道,这些东西不是平常小老百姓控制的,都是那些领导,他们手里才有能控制这些的东西。” 第一百六十八章 最后的希望 “可是……火车票这方面也不归公安局局长管啊。”朱岩微微眯起眼,“您又是怎么知道钱局会经过恒新区那里?” 岑哥反问:“那个上你们节目的小法医是不是归他管?” 朱岩微张着嘴,好像在考虑下面该说什么。 岑哥没管朱岩接着往下说:“有人说那个小法医是有人故意放出来的。” 朱岩笑了:“我不太清楚通勤车的载客量有多大,但就一天的某一时段,售出的车票顶多几万张。为了几十万的利润这么折腾……” “几十万。”岑哥冲朱岩咧嘴笑了一下,“我折腾一辈子都可能都攒不下来这么多钱,如果让我折腾几天赚这么多,我也愿意。”他看着朱岩,知道他们的想法不一样,毕竟他们的生活水平根本不在一个层面上,他不指望对方能理解他们有时候为了省几块钱的车票,把脚底磨出血泡。“你可能看不上这几十万,但是……如果这只是开始呢?一开始是多花十几块钱才能坐火车,以后会不会有天价救命通道等着我们?” “如果只是想用这种方法赚钱,平时为什么不用?为什么非得借着有人在宴城到处杀人这件事?”岑哥低下头,看着地面才意识到他并不想低头,但是已经晚了,他已经养成了这种习惯。“命在前面,钱就变得不值钱了,几十万几百万拿出去都丢人现眼。也是因为性命攸关,钱变成最值钱的,它能买命。要是真有用钱换命那天,我们这样的人也只能等死了。” “什么呀?”站在何亦身边的警察个子不高,堪堪到何亦的肩膀,把脑袋都扬起来才能看到电视,“这位大哥的想法也太阴暗了吧?我们钱局怎么可能做这种事情?” 其他人也都说岑哥被阴谋论洗脑了。 何亦没加入讨论的队伍,他能理解岑哥的惶恐,但还是觉得他的想法过于夸张。 从一张加价的火车票联想到以后会有用钱买命的荒唐现实,恶劣程度疾速增加。 这中间会不会有人在利用老百姓的淳朴,推波助澜? 那个人的目的是什么? 给他们身上泼黑水还是为了卖火车票赚来的几十万元? 朱岩沉默了一会没说话,岑哥从一开始给他的感觉就是成熟稳重,被岁月和辛苦奔波的岁月刨磨成一块不会再燃烧,再滚动的石头。 可此刻。 他在岑哥眼里发现了扭曲的狂热。 好像他推演出的那些邪恶,是一条导火索,把他曾经熄灭的激情都点燃了,他好像找到了自己为什么一直活得这样辛苦而卑微的原因了。 因为比他有权,比他有钱的人其实是邪恶的。 他终于找到了一个理由原谅自己的“平庸”。 “我们去找钱局,就是为了一个说法。凭什么谁都可以欺负我们这些老百姓?你们过得已经比我们好那么那么多了,为什么还在打我们的主意?”岑哥的表情变得鲜活,“我要听他们亲口说,看着我们……”他扯了扯身上的衣服,“这个样子的我们说。” “钱局是怎么回答的?” 岑哥像一块被浇了水的热铁,快速冷却:“他说他调查,会给我们一个说法。他说什么……说什么都不重要。”他摇摇头,不知道再否定谁,“当时的我们什么也听不进去,什么也不信。怎么信?没法信!除了他的职位,我们对他一无所知。凭什么信?这个社会已经给过我们太多失望的事情了。刚出生的孩子会戒备怀疑么?没被欺骗过,没被辜负过,谁会愿意每天研究摆在面前的真相是不是真相?谁会愿意盯着新闻看,哪个官员,哪个富豪可能有问题?谁会愿意这么这么努力地活着,还是觉得自己在某些人眼里还是像傻瓜,像蚂蚁,像粪坑里的屎一样?” 岑哥吸吸鼻子:“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我就不想信了。嗯。”他点了一下头,“是不想,不是不敢。老实说,有时候我觉得把他们所有人想得都很坏挺痛快的。” 朱岩又一次沉默,他看见其他工作人员在偷偷做手势,示意他问下一个问题,可是他突然不想开口了。 善良的人变成无奈的人,最后只能用邪恶来聊以自,慰。 悲哀。 岑哥也不用朱岩问他,自己就说了下去:“但是我没想动手,我们的人都没想。上次老二家的孩子从手术室出来就没了,他也怀疑过是不是医生的问题,但是我们也没动手。” “为什么?”朱岩的声音很轻。 “我们也怕,把最后的希望给打没了。”如果不是医生的问题呢?如果站在我们面前的局长是个好人呢?或许他们也不是故意要这样的。 这些希望像是野草一样不知道什么时候星星点点地长出来,在被恶意滋生的揣测里,它们仍然不灭不死。而他们竟然也在无意中小心呵护着它们。 “我很庆幸,没有冲动地挥下拳头。”岑哥笑了一下,“钱局是个好人,他让我们仅剩的那点希望留下来了。我看见了……”他认真地看向朱岩,“亲眼看见了,钱局长之所以会被砸到,是因为他拉了一把别人,替我们的人挡了一下。网上的报道写得都不对,没什么正义之士,砸向钱局的转头也砸向了我们的人,钱局受伤也不是活该,是为了保护我们。” 第一百六十九章 奇怪的东西 何风一边关电视,一边独自嘈杂地发表评论:“没看出来啊!不男不女的那小子还算有点良心,这次报道竟然是向着我们的……”转头看何亦,“老哥,我们要不要给他发朵小红花之类的?” 何亦斜了他一眼:“要发你自己去发。” 何风干巴巴地笑了一下:“我不行啊,级别不够,就一扫厕所的哪有权利给人发花?” 何亦突然想起什么:“诶,宁队跟我说,人皮气球那个案子要重开,好像找到了其他证据能证明凶手另有其人……” “啥?”何风惊得苞米都不吃了,咧着个大嘴,“不早就结案了么?咋又……”摸摸青瓜皮汲取力量,“没关系,没关系,就算成大雄不是凶手,最次也得是帮凶,那小子不敢打我的,不敢的……” 宁鹿把啃光光的苞米棒子放下,转头看南屿,不知道是哪个粉丝——甚至不知道是哪个性别的粉丝帮他打了一份饭,摆在手边,动都没动。 诶? 这不符合南屿有啥吃啥啥都吃光光的自然规律啊。 宁鹿用手指头戳了戳餐盘的一角:“怎么不吃啊?” 她期待的答案是——我好像有点饱了。 没想到。 “不能随便吃陌生人给的食物。” 他明明一点表情都没有,但宁鹿还是从他毫无人气的眼睛里看出了“你妈妈没教过你么?”的困惑。 “哦……”宁鹿本着小事化了的准则,假装没看懂他眼里的不解,自然而然地转了话题,“也不知道小鹦鹉有没有好好吃饭……诶,你说对于小鹦鹉来讲我们是不是也算陌生人,它会不会也不吃我们给的吃的啊?” “如果它有那么聪明……”南屿按照这个假设进行推测,“回家的时候也许会得到一只死鹦鹉。” 宁鹿亲眼看见他咽了一口口水。 令人发指! 哪有饿一天就会死的鹦鹉啊?他这分明是为晚上偷偷屠鸟做铺垫! “回家给你买只烤鸡好了。”省得你总惦记小鹦鹉。 南屿欣然答应:“嗯。” 何亦把桌子收拾好跟宁鹿南屿打了一声招呼就走了,何风还沉浸在自我怀疑和自我安慰里,宁鹿没敢打扰他,拉着南屿悄咪咪地离开了。 —— 宁玛看着南屿。 南家家族支脉颇多,也许就是因为这样,南屿和南池虽然是兄弟,但长得一点也不一样。 她的目光停在南屿的眼镜上。 好像更适合戴眼镜的人应该是南池,年纪轻轻就老气横秋的。 宁玛想到这里,轻轻笑了一下。 他和小时候完全不一样了,不再是那个唯唯诺诺的小怂包,好像谁都可以把他当成自己的小奴隶。 “南教授,您和宁鹿以前是不是认识?” 南屿抬起头,静静地看着宁玛,过了一会才开口:“她基本没有考虑就接收我了这个病人,而且愿意收留我。宁队觉得很奇怪,对么?” 宁玛虽然没想到南屿会直接把她的心里话说出来,但也没太惊讶。坦然承认:“是。宁鹿她……很久以前就不随便帮助别人了。” 南屿好像没注意到宁玛这句话有些奇怪——什么叫随便帮助别人?他的语气仍旧很淡:“对于研究心理学的人来说,能遇到罕见的病例非常难得。如果换了别人了解我的情况,可能会更极端。” 宁玛以前就考虑过这个可能,但是……她没看出南屿有什么问题,多说就是不怎么喜欢做表情,别人不主动跟他说话他就不说话而已。 并不像南池说得那么可怕。 罕见的病例? 这么形容自己的人应该非常冷静理智。 宁玛正东想西想,突然听到南屿开口:“顾及在现场有没有发现什么奇怪的东西?” 奇怪的东西? 宁玛马上想到顾及给她形容的满卫生间飞舞的苍蝇。 “苍蝇很多。” “苍蝇很多?” 宁玛把顾及的话详细地转述给南屿听,生怕遗漏了哪个细节耽误南屿还特意补充了很多陈腾尸检发现的东西。 听完宁玛事无巨细的描述,南屿微微皱起眉:“就这些?” “难道不是苍蝇?”宁玛也皱起眉。 “苍蝇。”南屿茫然地反问回来,“有什么奇怪的?” 宁玛被这句反问弄愣了:“这么多苍蝇难道不奇怪?” “尸体在密闭潮热的地方腐蚀附近会有苍蝇很正常,有一只,有十只,有成千上万只都好,苍蝇还是苍蝇。” 宁玛跟上了南屿的思路:“所以,那些苍蝇只是障眼法?” “苍蝇的污染能力很强,会破坏法医尸检的环境,对于那些人来说,这样的东西当然越多越好。” 第一百七十章 扫码器 宁玛顺着南屿的思路想下去:“如果这些苍蝇是凶手故意引来的,那就是说凶手有意要增加我们识别尸体身份的难度。”宁玛下意识做了一个转笔的手势,“或许这个死者的身份有什么问题。” “陈腾尸检的结果是自杀?” 宁玛看向南屿,阳光打在柜子上的镜面上,反出一道流光,像流星一样划过南屿的眼睛。 她才发现他眼里的灰色。 “结果是自杀没错,但是我们在现场发现的第二封信明确提到了应该怎么利用死者的死。”她顿了一下,不知是那抹灰色扰乱了她,还是南屿提出的问题本身乱了她本来组建好的思路,“有人会心甘情愿让别人利用自己的生命么?还是以这样的方式?”她去看过那具尸体,面目全非满身都是蛆在钻进钻出。所以她在看过第一眼以后就否定了陈腾完成的尸检报告,要求他进行二次检查。 不想活的人有,但是谁会希望自己死后被当做垃圾被最肮脏最恶心的生物蚕食? “下定决心要放弃生命的人有时会萌生一种‘既然已经想好要去死了,索性用我的死亡做点什么’的念头,利用这样的人其实并不难,尤其是一个不希望别人知道他已经离开人世,还都以为他还活的好好的人来说,做这个决定的交换条件可能就是希望对方能帮他处理自己的尸体,不要让别人发现他的身份。” 宁玛眼皮一跳:“如果凶手真的利用了这样的人,那他们也太卑鄙了。他们一定没跟死者说,在他死后他们会怎么处理他的尸体。” “不一定。如果死者在生前就已经了解到他会变成什么样子,还愿意这样做,说明他在活着的时候就已经不在乎自己的躯壳了。或许……”南屿看向宁玛的眼睛,对上视线的那一瞬,宁玛感觉自己的所有想法都被对方源源不断地吸进了自己的脑子里。 她下意识地紧张,准备抵抗,但对方好像对她在想什么毫无兴趣,只是蜻蜓点水一般的看了她一眼就主动转开目光。 那一瞬的感觉强烈却短暂,宁玛都有些怀疑是不是自己的错觉。 “或许死者不再珍惜自己的身体,是因为他已经找好了更好的地方收留自己的灵魂。” 宁玛大脑有一瞬间的空白,缓了一会才理解了南屿刚才那些话的意思,但又好像什么都没听明白:“收留灵魂更好的地方?” 南屿轻轻眨了一下眼睛,没有解释,把话题引回去:“现场还有其他奇怪的东西了么?” 奇怪的东西? 宁玛在脑海里过了一遍顾及的报告,缓缓说道:“房间里的窗户都是封死的,这应该是为了隔音。还有一箱子水蛭,在视频里我们都看到了。其他东西……”宁玛皱起眉,“其他东西看起来都没什么问题。” 南屿的目光又一次落在她的眼睛上。 宁玛又找到了刚才的感觉。 “我说的奇怪不是外观,而是不该出现在现场却出现在现场的东西。”他的声音很轻。 她漏掉了? 宁玛轻轻眨了一下眼睛,南屿的目光像是返老还童的神器,在他的注视下,她竟然有了小时候被老师检查作业时才有的不安和胆怯。 那时候她很认真,生怕让老师失望。 就算被老师挑出一个毛病,就算老师都夸她这样已经很好了,她还是会很难过,一直到下次检查作业,老师连一个问题都找不出来了,她才觉得好一点了。 慢慢她变得完美,除了老师,其他人也挑不出她的不好,就连唯一,一出生就与她有关的问题也被父亲送走了。 从此以后,她就在也没有了不安胆怯。 宁玛默默攥紧桌边。 眼前晃过一个小女孩,小女孩的脸上的表情是她最后一次见到的对她失望的表情。她一边看着那个女孩,一边绞尽脑汁地想,她要赶紧想出来,让那个小女孩离开。 “我想起来了!”宁玛大喘了一口气,像是刚从水下逃出来的幸存者,“扫码器!” 凶案现场为什么会有超时收银用的扫码器? 这么显而易见的奇怪的地方,她怎么就漏掉了? 宁玛呼吸急促起来。 这些年不见了的不安像是南迁的鸟一样集体涌回来。 “姐姐。”被她驱逐开的小女孩又回来了,看着她,一向都笑眯眯的脸上毫无表情,那是她第一次发现性格柔和的人失望的样子那么让人刻骨铭心。 她听见小女孩问她:“是你跟爸爸说那个地方更适合我的么?” 她是怎么回答的来着? 宁玛频率极慢地眨了眨眼睛,眼珠上蒙上一层薄薄的水雾。 她想起来了! 第一百七十一章 条形码 她都想起来了。 那些被刻意忘掉,好让她可以坦然出现在宁鹿面前的记忆都回来了。 她像是一只提线木偶,呆呆地看着前方,嘴巴不受控制地张合:“宁鹿,你怎么还不明白?你和我,和爸爸妈妈,和所有人都不一样。你留在这里只会让爸爸妈妈不停吵架,让别人对我们家指指点点,我们家的人都要被你牵累,永远都不能过自己的生活。你看爸爸妈妈多久没带我们一起出去……” 她的这些字像是某种有毒的化学物质,一个一个洒在小女孩的眼睛里,把她眼睛里的温柔快乐一点点杀光。 当时她没有注意,在回忆里她却能清楚地看见,小女孩眼里那棵曾经茂密繁盛、生机勃勃的植物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枯萎。 “可是我的病已经好了。” 那是宁鹿第一次承认她的那些与众不同是一种病。 “好不了了。”也许当时她就看见了宁鹿眼里的那棵植物,只是她太怕它再次生根发芽,再次枝繁叶茂,所以一心只想杀死它。 宁玛颤抖起来。 她以第三者的角度观看她的残忍,再也无法用‘年少无知’这种借口来解释她那时的恶毒。 “医生说了,你的情况太特殊,他根本无能为力。你觉得你变好了,是么?”她和宁鹿一样都是面无表情,可好像又完全不同,“你根本没变,变的是爸爸妈妈,他们在背地里把那些会让你感到难过的事情都提前收好了,还告诉学校的老师同学要多照顾你一些。他们比以前吵得还厉害,吵得还频繁,只是他们现在会特别注意不让你发现……” 小女孩眼里的光亮终于灭了。 像是掉进大海里的荧光,再也没人知道,在海底几万里的地方那些光是否还在坚持。 宁玛记得宁鹿最后一个字都没有说,第二天早上房间里就剩下她一个人了。 宁鹿存在在这个家里的痕迹就像褪去的潮水,一寸寸脱离地面,到最后,她甚至可以骗自己她从来没有过妹妹。 那时候的她不能也没有想过,宁鹿是以什么样的心情从这个家里脱离的。 现在想想,放弃宁鹿的人不只是她。 也许爸爸妈妈也是这么想的,只是由她说出来了。 不然也不会在宁鹿离开以后再也不提起有关于她的任何事,也没有去看过宁鹿,甚至连电话都没见他们给宁鹿打过。 就像不再提起某一年某一天某个无聊的瞬间,最后,他们真的把她忘记了。 直到上个月,南家老爷子亲自给她爸爸打电话。 宁鹿不一样了。 完全不一样了。 她变成他们可望不可即的人了。 那些头衔,那些成就,那些学术成绩,让人错愕,被他们“抛弃”的小女孩竟然有这样的潜力。 老实说,在看到宁鹿本人以前,她有点害怕。 害怕宁鹿变成曾经的她,高高在上。 可当她看见宁鹿,她却发现那个小女孩好像还在,还是软糯糯的样子,对她的话言听计从。 所以,她又找回了曾经的自信。 但。 一滴水落在水面上,从表面到中心,一路水波颤抖。 宁玛怔怔地低语:“她和以前不一样了。” 这种变化是不可逆的。 就像心脏一旦开始衰弱,就只会变得更糟糕,再无康健如常的那天。 一片云走过窗边,无知地挡住阳光。 变暗的光线成了最伟大的雕塑师,刀尖灵活,顺着完美的弧线游走。 不到一眨眼的功夫,杰出的作品诞生。 他正看着坐在他对面浑身颤抖的女人。 “宁队。?” 他的声音好像在另外一个次元,静静地穿梭而来,连一颗浮尘都没有惊动。 好像有人拔走了宁玛记忆的插头,刚刚膨胀起来的情绪嗖地失去了动力,瘫瘪在地上,摆成奇怪的样子。 宁玛有些恍惚:“不好意思,我刚才好像走神了。”深吸了一口气,宁玛抬起头看向南屿,“您刚才跟我说什么了?” 南屿稍微沉默了一会:“被损坏的监控视频可以转码成条形码,现场留下的扫码机应该是为了这个准备的。” “监控视频……条形码?”这太超乎宁玛的意料了,她以为这些监控里或许有什么物品景象比较特别,或是里面含有一些数字或是文字暗示,可以编成密码之类的。 条形码? 宁玛试着自己动脑,想了半天还是想象不出来,这么多视频怎么变成黑白条组成的条形码。 第一百七十二章 黑屏白屏 “一段视频对应两个时间点,一个起始,一个终点。”南屿一边说,一边在纸上拉出一条直线,“在单向维度上,时间单位缩放到一定程度的时候,可以用时间点表示时间段。这样考虑问题也会简单很多。” 他的手指没有停顿,在纸张的空白处写下一串时间:“正常来说,监控录像被导出会有一个统一的起始时间和终结时间。这一项一般是监控设备默认选择的,但也可以人为修改。我看了一下其他没有问题的监控录像,都是从当天的早上六点到次日的相同时间为一个单元保存起来的。” 宁玛点点头:“这个我也注意到了。那些被人删改过的视频并不是按照这个时间单元导出的,它们的时间段起始结束都很随意,而且远不足二十四小时……我看最短的导出录像好像只有十几分钟。”她看着南屿笔下写出的一排排时间,微微皱起眉,“虽然我也知道这里有问题,但是还是没有头绪找出它们的规律。” “宁队不是说能在地图上把这些发生改动的监控点连成一个圆么?”南屿写下最后一个时间,抬起头,“圆是最完美的对称图形,对于对称图形,必不可少的一个要素就是中点。” 宁玛哦了一声,指了指南屿写下的那些时间:“这些是每段被删减视频的中点时间。” 南屿点头:“先标出的是五十三段被删减的视频。” 一向喜欢断水的劣质水性笔在他手下格外乖顺,老老实实地在那条时间轴上标出五十三个小三角形,下面是它们对应的时间。 “接下来是四段被彻底损坏,打不开的视频。” 南屿换了一个颜色,用小圆圈表示出这四个时间。颜色图形都分明,落在纸面上,非常清楚明了。 “这四段视频不与删减过的视频交叉,而且可以分别以它们起,点,把这五十三段被删减的视频分成五部分。第一部分,五个;第二部分,十一个;第三部分,十三个;第四部分,十一个;第五部分,十三个。” “最后是十段顺序被打乱的视频。” 宁玛咦了一声:“怎么会这样?是巧合么? 时间轴最开始的小三角形到用小叉表示的被调换顺序的第一段视频之间的距离,和中间小叉到相邻小圆圈之间的距离,还有字后一个小叉到最后一个小三角形的距离都是一样的。 这个不画图根本看不出来,因为取的是平均时间点,所以有些起始时间在后面的时间段在被取了中点以后会比某些起始时间点在前面的时间段还要靠前。 “这段距离……有什么特殊的意义么?”宁玛虽然不知道南屿是怎么想到这个方法的,但她依旧敏感地察觉出,这处异样会是关键。 “这段距离折合成时间是三十一分钟。”南屿把电脑打开,“我们看到的这五十三段被删减的视频其实是被删减以后的视频,被删减掉的视频我们是看不到的,正常来说应该直接从缺失的部分跳到,剪辑以后的部分。可是……” 南屿调出来一段视频,把它放在视频编辑器的处理栏上,转动滚轮将视频的每一帧拉长,拉到最大,宁玛瞪大眼睛:“这……我们之前没看到,每段视频都是这样么?” 南屿点头:“肉眼看上去每段视频只被删减了一段,但是放在专业的视频处理器上就可以看到,每段视频实际上被删减的是两段,只是另外一段时间太短,就算读秒,也看不出来。” 宁玛轻声叹了一口气:“这简直……”看来还是她想得太单纯了,这根本不是简单的解密,这里面设计的细节远比解密要复杂得多。 “这段不容易被发现的,被删掉的视频并不是从剪辑起,点直接跳到剪辑终点的。”南屿把经过处理放大的那段视频调出来,“这段视频是用一段黑屏取代的。” “黑屏?”宁玛一激灵,“那四段被损毁的视频,打开以后是纯白色的……我刚开始还以为……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一开始她没多留心那些白色,还以为被损毁的视频都会变成白色的。 原来都是提示! 宁玛心潮澎湃地看着电脑屏幕。 南屿低着眼睫,在纸上勾出一个繁琐的图案,浅色的眼瞳里随着笔尖转动有一块小光斑在流转。 “三十一分钟就是卡尺,起,点在每段明显被删除的片段开始的地方,这段被删除的片段同样也用黑屏取代,剩下的时间用白屏取代。五十三段视频用同样的方法处理以后再按照条形码的格式调整好长宽比,最后用在现场找到的扫码器,应该能扫出一些有用的信息。” 宁玛点头:“好的,剩下的工作我找人处理就好……麻烦您了,南教授。” “没什么。”南屿抬起头冲宁玛轻轻笑了一下,随手把画着图案的纸折起来。 南屿走了以后,宁玛自己坐在电脑前面等技术员过来处理视频。 她的脚尖推着地面,让椅子左右转着。 突然。 椅子顿住。 宁玛皱起眉。 不对。 他有事情没说! 第一百七十三章 因为我有一个好老师 “许老师。” 宁鹿进到问询室,许炙拿着他那个大水杯冲她笑眯眯地点了点头。坐在桌子对面的女生紧张地看了她一眼,但在对上她的目光以后迅速移开了视线。 许炙喝了一口水:“因为我的同事对你不太了解,我们还是从姓名这些最基础的部分开始问起,可以么?” 千平又扫了一眼宁鹿,沉默地点了点头。 许炙把水杯放在桌子上,与此同时宁鹿开口问道:“姓名。” 千平像是被什么吓了一跳,狠狠地咽了一口口水:“千平。” “年龄。” “21。” “今年大二?” 千平摸了摸鼻尖,看起来很淡定,但放在桌下的手指不安地活动着:“没有,我今年就毕业了。” “哦……”千平点头,“那你很小啊,跳过级么?” 千平不是很自在地继续搓着鼻尖:“嗯,只跳过一次。” “那你很聪明啊。”宁鹿弯起眉眼,“真羡慕你。” 千平好像更加坐立不安了,不停地摆手:“没有,就跳过一次,之后就不行了。跳一次级很正常的,没什么了不起的。真的,我班上有好多比我还小的……” 许炙又喝了一口水。 她好像很怕别人夸她,甚至不惜撒谎,他看过她班上所有人的资料,没有人比她小。 认同恐惧,是隐性自卑的表现之一。 “因为你还在上学,所以按照正常程序,发生了这种事,学校会通知你的家长。”宁鹿顿了一下,“他们来了么?” 刚才还很慌张的千平突然镇定下来:“我跟老师说不用通知他们。” “可是如果我们问起你不愿意回答或是不知道怎么回答的问题,根据你的权利,你是可以请律师陪同问讯的……” 千平缓缓摇头:“我不需要律师。” 她充满准备地看向宁鹿,等着她问为什么。 “好。”宁鹿点完头就低下脑袋看面前的本子,好像在考虑下一个问题该问什么,丝毫不好奇千平为什么说不需要律师。 其实她应该问的。 千平只是个还未步入社会的女大学生,面对警察的问讯,她会害怕,会慌乱,会想要有值得信赖的人在一旁陪同。 这是正常的反应,而她却不想要亲人,也不想要律师。 千平的反应不正常,她自己很清楚,所以她准备好了,等着宁鹿问,正常人都会问的,但是宁鹿没有。 于是在不正常的千平眼里,宁鹿也不正常,她的不正常是故意装出来的,而对方好像是真的不在乎。 千平失望地皱起眉。 “你的父母是做什么工作的?” 又一次提到父母,千平有一种“失而复得”的喜悦:“他们是做生意的……”她特意补充了一句,“都没念过什么书,更不懂什么法律,所以我跟老师说联系他们没用。他们来了估计会直接摔几沓人民币就要吵着把我接出去,典型的以为有钱就能解决一切问题……” 优越感。 许炙看着水杯里的水,因为他摩挲杯壁的缘故,水面在轻轻晃动。 与刚才的自卑一样,都很强烈。 不同的是,前者她一直伪装得很好,后者她是不屑于掩饰。 自卑与骄傲,谨慎和自大。 出现在她身上的情绪标签好像都是彼此矛盾的。 “我想你的父母应该很难理解你吧?”宁鹿笑笑,“你们的想法好像……有很多不一样的地方。” 千平已经意识到问题慢慢偏离主题,但她仍是不在意地回答了:“我感谢他们养育了我,但是……他们的某些习惯我实在接受不了,有钱了又能怎么样?骨子里还是小市民,一边跟比他们更有钱的人一起挥金如土地炫耀摆谱,一边连收破烂的零头都要斤斤计较。” 她并不忌讳宁鹿对于她只是一个刚见过一面的陌生人。 “钱对于有钱人是最没用,但也最离不开的东西。”千平如是总结。 宁鹿挑起眉:“但是你和他们不一样。这很难得,能够摆脱成长环境长成自己的样子。” 千平第一次笑开,冲宁鹿眨了眨眼睛:“因为我有个好老师呀。” “不会是于和那家伙吧?”许炙很久没说话了。 “哦,不是于老师。”千平脸上满满都是笑意,“我的老师,不,其实他现在更像是我的朋友,亲人。他从小就跟我在一起。” “他从小?”宁鹿的笑眼亲和力满值额外还带三个加号,“是你从小吧?” 千平摆手:“不,就是他从小!”她很认真地纠正宁鹿,“他和我住在一个院子里,我们从小一起长大,他教会过我很多东西,所以我都叫他老师的。” 第一百七十四章 我信她 “宁队,我们检测了在周何车上发现的塑料布、手套、背包上面的血迹确定来自死者扈小娇。”陈腾把检验报告交给宁玛,“可以抓人了。” 终于等来了一个好消息,宁玛快速地把报告看了一遍,然后叫人把打入厕所的何风给提了出来,让他直奔贺喜儿的住所抓人。 看宁玛忙完,陈腾轻声开口:“没想到突然变得这么顺利。” 宁玛抬头看了一眼陈腾:“怎么?陈医觉得不合理?” 陈腾笑了一下:“我只是觉得,这一次我们的作用不大,案子有了进展好像都是从宁鹿和南教授接手开始的。” 宁玛没有说话,沉默地看着陈腾。 陈腾轻轻眨了眨眼睛:“宁队觉得我说的话意有所指,是么?” “难道不是么?”宁玛反问,“你说这些话的意思本来就是在怀疑他们。” “是。”陈腾坦白,“我是在怀疑。这些证据明明可以销毁,贺喜儿为什么要把这些留在车里。我们怀疑成大雄,怀疑刘远,而他们却坚信他们的无辜,直接把怀疑的目光放在其他人身上。我们想不到的,他们能想到,而且想到的都是对的,都是可以找到有效线索的。这就像什么?就像拿着答案做作业。不说别的,就说那些变异的蚂蚁,蚁酸和puo的那些反应是怎么进行的,除了宁鹿,国内还有多少人懂?” “所以呢?”宁玛捏着笔杆,指节略微泛白,“你怀疑的结论是什么?宁鹿和这件案子背后的凶手有关系?” 陈腾没说话,定定地看着宁玛。 “不可能。”宁玛把手里的笔丢在桌子上,“宁鹿不会,南教授也不会。” “宁队,你这么相信他们,让他们随意接触案子,就不怕最后出什么问题么?” 宁玛摇摇头:“你也说了,那些变异的蚂蚁,那些我们想不到的问题,只有他们两个可以研究明白。有这么好的资源我们不用,那才是真的可惜了。”她站起身,拍拍陈腾的肩膀,“陈医,我明白你在担心什么。但是我的妹妹我很了解,她不可能跟坏人同流合污。这一点,我敢拿我的一切做担保。如果问题真的出在她身上,后果我来承担。”她轻轻笑了一下,“到时候你来监督我。” 宁玛平时很严肃,笑起来嘴边却有两个小小的酒窝。 陈腾看着那两个小酒窝,脑袋里无限循环“你来监督我”这五个字,脸颊莫名其妙地开始燃烧:“别说的这么严重,我、我、我一个法医怎么监督你这个刑警队队长?” 宁玛学他刚才的样子眨眨眼:“就像你刚才那个样子呗。” 陈腾的脸更红了。 “不过,你的怀疑也不是完全没有道理。”宁玛靠在一边,“这些案子的确有些奇怪。宁鹿不可能主动参与的案子里,但不代表她会被人强行扯进来。” 陈腾红着脸做沉思状:“从专业角度看,这些涉及到变异生物的案子的确像是为宁鹿量身定做的。” “而且我觉得赵勇的假舌头。”宁玛用手指敲了敲窗台,“或许不是警告。” 陈腾不解:“不是警告?” “我听宁鹿说,她能把案子解出来,还得谢谢那个由蚂蚁做成的假舌头。她就是根据那些完整的蚂蚁估算出蚂蚁啃食骨肉的速度,确定凶手离开囚爱的时间的。”宁玛若有所思,“所以,从给某个角度上来说,赵勇那个案子的杀人犯导师帮了我们一把,让我们把人皮气球的案子解了。” “那那封邮件里说的差点伤害到我了的意思是什么?”陈腾感觉脑袋里进了浆糊,整个人都晕乎乎的,“我还以为他的意思是说宁鹿查那些变异的蚂蚁威胁到他了。” 宁玛看向他:“你觉得那些人想威胁宁鹿,还认为她和他们是一伙的?” 陈腾噎了一下:“因为当时我已经怀疑宁鹿了,我以为这是对方在替她打掩护。” 宁玛被陈腾复杂的脑回路逗乐了:“你是不是第一眼看我妹妹就认定了她是个坏人?” “没有!”陈腾摇头,“我是从她管我要蚂蚁看的时候开始怀疑的!” “你怀疑她,我还怀疑你呢。”宁玛笑了一下,拍拍陈腾的脑袋,“你一直保管着蚂蚁,相当于它们是在你手里不见的,你比她的嫌疑大多了。” 陈腾的脸又红了一分,但眼睛没有躲开宁玛:“但是你信我。” 宁玛耸了耸肩:“我可没这么说。” 第一百七十五章 还有鬼么 “问出来了!”老汉急急忙忙地跑过来,“千平的父母说千平小时候确实有一个玩得很好的小朋友,是一个男孩,但是后来就跟着家人搬走了,跟他们再也没有了联系。” “可听那个女学生的意思……”觉得自己颇有心理学天赋的小警察毛骨悚然,“直到现在他们还在一起玩呢啊。” “能查到那个小男孩的资料么?”何亦问老汉,“小孩之间有没有联系,家长有时候可能不知道。尤其像千平家长忙着生意,有时候可能顾不上她每天都在做什么,跟什么人接触。” 老汉翻了翻手里的东西:“喏,这是我们根据当年的家庭住址还有姓名在派出所查到的,这个小男孩家里当初会搬家是因为他父亲在外面欠了一大笔高利贷,他们是躲债走的,走的悄无声息,谁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没人的,也不知道他们去了哪里。” 何亦问:“他们的身份信息还在,怎么可能找不到人?” 老汉缩了缩脖子,尽可能委婉地解释:“老大,您可能不知道欠高利贷有多可怕,要是跑了让人逮回来,那可是要命的事啊。我们能顺着身份信息查,那些放高利贷的当然也能。人家也不傻,肯定不会再用以前的信息了。” “至少,这个小男孩是真实存在的。”何亦抚摸着纸张的边缘,锋利光滑的触感让人上瘾。 小警察一惊一乍,像落枕了一样,幅度极小心地左右活动了一下脖子:“老大的意思是……还有鬼?” 一个暴栗在他的脑门上诞生。 小警察捂着脑袋直吸气:“老大……” “鬼什么鬼?我看你最像鬼!”何亦看了一眼老汉,“把这些资料整理一下给许老师他们送过去。” 老汉带着任务走了。 小警察趴在问询室的单面玻璃上:“老大,我看这个姑娘一点不像杀人犯。你看她那么瘦,那么白,估计杀只鸡就得吓晕了。” 何亦不太理解现在的年轻人的思路——长得瘦白和敢不敢杀鸡有什么关系?敢不敢杀鸡又和敢不敢杀人有什么关系? 多少人杀人如麻,却能在看见蚂蚁群经过的时候抬脚躲避。 一个人身体里不是只能容得下黑暗或者光明。 因为暗和光本身就是互利共生的关系。 何亦斜了一眼还准备继续看下去,特意搬了把椅子过来的小警察:“你没事做了?” 小警察求生欲爆棚,把手里的椅子放在何亦的身后:“何队您坐,我这就走了。” 何亦颔首,眼睛还盯着问询室,老汉已经把资料给许炙了,许炙看完一张就递给宁鹿一张。 “小鹿姐是不是很厉害啊?” 何亦被突然冒出来的声音吓了一跳,像一只受惊的土拨鼠瞪着声源。 小警察陷入了把顶头上司吓了一跳的手足无措里,成了第二只受惊的土拨鼠。 两只土拨鼠大眼瞪小眼看了一会,终于,眼睛小一点的开口吼碎了尴尬:“还不走?” “诶!”小警察应了一声,脚步如飞从门缝间溜了。 他把目光转回到问询室里,里面的两个人已经看完了所有资料。许炙仍然把发问权交给宁鹿,自己端着水杯一口一口慢慢品着来自警队小楼二楼顶头卫生间门外热水箱打出来的自来水。 何亦看了一会许炙手里的水杯,心合计这水杯是不是连了一个湖,这个小老头怎么怎么喝也喝不完? 就在这时,千平不知道怎么了,从椅子上站起来,绕着椅子转了一圈。 何亦皱起眉,这什么情况? “不可能!”千平焦躁地走来走去,她完全不在乎对面还有两人在看着她,一个人语速极快地自言自语着,“不可能,不可能!我不可能不记得……不可能!” 那些是她最宝贵的记忆啊! 她怎么会忘了? “千平同学你先别激动,我们没有时间限制的,你可以慢慢想。”宁鹿顿了一下,“毕竟是那么久之前的事情了,想不起来也很正常。” 千平没听宁鹿的话冷静下来,反而越转越快,语速也越来越快:“不应该啊!我明明记得他当时给了那个混蛋一拳,我甚至还记得那个混蛋掉了几颗牙,我怎么可能不记得……”她的眼里写满了恐惧,比看到世界上最可怕的景象还要恐惧,她的恐惧源于自己。 她记得一个故事。 一个美好温馨的故事。 故事里面的人一次又一次改造她,直到现在他才有一点点满意,可是…… 她不记得了。 就像她从未出现在这个故事里。 就像她从未存在过。 第一百七十六章 人格解体障碍 “还是一点都想不起来么?”宁鹿把水杯放在千平面前,许炙已经出去了,整个问询室里就剩下她们两个人。 千平扫了一眼那杯水,闷闷地回答:“这个问题对你们来说很重要么?记不记得与你们有什么关系?”她发觉自己的声音很大,刚想降低音量,却意识到她的声音会显得这么大,是因为周围太安静了。 千平猛然抬起头,眼中的情绪复杂甚至还没来得及收敛,每一个都在最大值:“我没有疯!我说的那些事情都真实发生过!不是我编出来的!” “我知道。”宁鹿坐在对面的椅子上,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她刚才站起来过,她离桌边很远,身子放松地后仰着。 千平表现得比许炙在时要紧张得多。 单面玻璃那头,何亦有些奇怪地皱起眉:“她怎么这么紧张?”一开始他以为是因为许炙,但许炙现在出来了,她的情况怎么还反而更糟糕了? “你没发现么?”许炙看着里面给何亦解释,“宁鹿刚进房间的时候,她就一直用眼睛盯着她,观察她坐在哪里,和她之间的距离安不安全……” “她怕宁鹿,不……”何亦纠正自己,“她怕女生?” “准确地说应该是年龄和她相仿的女生。” 何亦这回没再不经脑子就问,他想起许炙那个老同学说的,千平跟室友的关系不是很好。 许炙好像猜到何亦想到了什么,低声开口:“校园暴力,尤其是女生之间的某些非传统暴力方式,非常压抑,很容易给孩子留下一生的心理阴影。千平作为干部,在很多事情上需要指挥监督其他人,同龄人最讨厌别人高高在上有特权,这一点,在女生和女生间也更为强烈。” “最可怕的是。”许炙似乎想起什么,眉心皱出一个深深的川字,“有些行为,发生也就发生了,连老师都没有理由因此强制那些孩子改正。” “怎么可能?”何亦转头看许炙,“许老师,现在和以前不一样了,校园欺凌已经有被拘留的先例了。老师凭什么不管?不管那是失职。” “孤立。”许炙没有看何亦,仍定定看着房间里。“就是不喜欢跟她一起玩,这让老师怎么管?” 你们明明活在同一个时空,但你说的话他们听不见,你们做的事情他们看不见,你摔了一跤,人流仍然川流不息地从你身边走过。 怎么责怪那些故意看不到听不到的人? 到了最后,可能老师也会发问:“他们为什么只这样对你?别人不都好好的么?是不是你有什么问题?” 那会成为她和这个世界之间最后一道门闩。 “可是……”何亦也转头看向问询室,“我怎么没看出来这个小姑娘有什么被孤立的表现?没有自闭,也没有自卑,除了有点紧张,看起来还挺朝气蓬勃的。” “孤单久了,就意识不到孤单了。”许炙轻声说。“有的人需要用别人提醒,证明自己存在,如果没有人提醒她,证明她还存在,她的‘自我意识’就会像流沙一样从身体里流出去,最后只剩下一个‘我什么事都没有’的外壳。” 何亦觉得难以想象,竟然还有靠别人才能意识到自己存在的人——别人爱看得见看不见,管他鸟事? “这样人的心志和其他人比起来心志要脆弱一点,如果一切正常,谁也发现不了她的缺陷,但一旦出了问题,她就会用比常人更极端的办法‘帮助’自己缓解。” 何亦理解能力极佳,联想能力也不差,立刻接道:“所以,她想象那个和她交好的小朋友一直没有离开她。”他顿了一下,脑海里自动生成了一个可怕的念头,“难道那天早上……那个男生是她想象出来的?所以,她想象不出来那个男生长得是什么样子!” “她对那个男生的形容不多——和她差不多高,差不多瘦,还带着一个和她手腕上的手镯同一个位置的运动手环……”许炙冲何亦挑起眉。 何亦发现自己的想象力还是太保守! “那个男生就是她想象出来的自己!” 许炙点头:“小鹿问她的问题其实都不难回答,根据她对那些往事里那个男生的回忆的细致程度,她应该能记得自己在这些往事里做了什么。但是她却一点都回忆不起来了。”许炙轻轻吸了一口气,“这是一种很罕见的人格解体障碍。她不但模糊了对‘自己’的感觉,而且还生成了一个根本不受她自己控制的‘自己’。” 第一百七十七章 玩伴和自己 “人格解体障碍?”何亦没听说过这个。 自以为有心理学天赋的小警察举手发言:“是不是跟多重人格很像!都是像变了一个人一样!你们看没看那个电视剧,里面的那个男主角有七个人格!有时候是大人有时候是小孩,有时候还能变成女的咧!” “多重人格障碍在正常情况下,只有一种人格为主体,其他人格和自动离场。”许炙看向问询室,“千平虽然记不起在自己在事件中做了什么,但可以清楚意识到自己和另一个人是同时存在的,所以,不应该是多重人格障碍。” 小警察又举起手:“那会不会是妄想症啊?” “妄想的核心一般也是患者本身,就算产生错觉,幻觉,患者也应该很清楚地意识到是自己在看在听。”许炙若有所思地皱起眉,“而在千平的描述中,她更像是一个无实体的‘旁白’,她本身是没有感觉的,只能简单地描述她看到的听到的东西。” 何亦:“可是在e大,她很明确地表达了她认同和她一起的‘男生’的做法,对他的做法,她是有情绪上的回应的啊。” “这就是千平最特别的地方。”许炙轻轻晃着水杯,“很多人格解体患者会用生活里真实存在过的人物映射出一个虚假的人物,把自己的感受转移到这个人物身上。千平也会这样,她映射出的人物原型就是她儿时的伙伴,这一点和其他患者没什么特别的。特别在于,千平她会利用她理想中的自己映射出新的人物。” “所以说,在公交车站和她一起的男生,既是她又不是她。”何亦烦躁地挠了挠脑袋,“她的确对那个男生有情绪的反应,但不是通过她,而是通过她想象出来的那个男生——也就是她想象出来的自己感受到的。我的妈呀——这怎么跟脑筋急转弯似的?” 小警察压根没听明白,晕头转向地用手比划着,试图拨开云雾见月亮。 许炙耸耸肩:“再复杂的脑筋急转弯也是人脑袋想出来的,可见人的大脑有多复杂。”抿了一口水,像喝酒一样痛快地叹了一口气,“不过好在已经发现她的问题所在,如果对症下药,可能会比问正常人还能顺利一点。” 何亦挑起眉:“怎么个对症下药法? 许炙:“千平无法通过想象出的其他人获得持续性的感受,但是她可以通过想象出的自己感受到自己的想法。换句话说,在和想象出来的‘玩伴’相处以后,千平对‘自己’的认知会减弱,可能会意识不到自己做了什么,或者打算要做什么。” “也就是说,那个导师找到千平,包括后来她参与到犯罪中,都是在‘玩伴’的陪同下,所以,她对这些毫无印象。因为当时的她已经失去了‘自我’,认为这些事情都是她的‘玩伴’做出来的。”何亦脑子转得快,马上就明白了许炙的意思,“要想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到底是谁找到千平,他们到底是怎么进行犯罪的,就必须把千平的‘玩伴’找出来!” 许炙点头,又摇头:“是这个意思,但是还不全。” 何亦挑高眉,陷入思考:“千平不是多重人格,所以我们没办法把她想象出来的‘玩伴’单独提取出来,跟他对话;她也不是妄想症,没办法被想象出来的人物‘上身’跟我们交流。我们和‘玩伴’之间唯一的媒介不是千平,而是千平想象出来的‘千平’。”何亦打了一个响亮的响指,“我们得让千平的‘玩伴’和她想象中的‘自己’同时出现,才能沟通。这回我说对了吧?” 许炙做了一个“孺子可教”的表情,何亦刚要咧嘴笑,却又像牙疼似的顿在那里:“可是……我们怎么才能让一个心理障碍患者按照我们的意愿行动呢?她自己能不能控制自己什么时候出现‘玩伴’,什么时候出现‘自己’还不一定呢。我们……我们真的能做到么?” 一百七十八章 从来没有放弃 千元坐在问询室里,好奇地抬起头看着墙角的摄像头,然后把目光放在对面墙上那面巨大的镜子上。 如果和电视剧里演的一样,在这面镜子后面应该是一群正在把她当做动物园里的大猩猩一样观察的警察。 她做错了什么? 警察为什么会一二再而三地找到她? 千元平静地思考着这两个问题,不惊慌,也不恐惧。 她也不会跟人抗议,为什么无缘无故把她关在这里。 也许不是无缘无故。 只是她自己懒得去问他们。 “她怎么不好奇自己为什么会被带过来问话啊?”小警察双手撑在桌子上,纳闷地看着问询室里的女孩,“许老师,您是不是没告诉过她,为什么会找到她?那次您去e大也没跟她透底吧?” 许炙正在打电话,草草对小警察点点头。 “那也太奇怪了吧?”小警察皱起眉,“哪有人问都不问的……上次被胡队带回来的男的,我都不知道我跟他谁是警察了,把我生辰八字都问出来了……” 许炙打完了电话,刚好听到小警察最后那两句话,哈哈大笑:“谁让你一听人家说有三个妹妹,一个比一个漂亮就心动了?” 小警察一点也不不好意思:“没办法。干我们这行找对象太难了,得利用一切能利用上的资源!”一偏头,冲许炙抛了一个媚眼,“小鹿姐有男朋友吗?” 许炙笑呵呵:“想知道自己去问。” 小警察做了一个鬼脸,靠在一边,看许炙忙活,突然冒出一句话:“她这种情况会判刑么?” 许炙抬起头,看着小警察,小警察躲开了他的目光,和刚刚的嬉皮笑脸完全不同,眉头都纠在了一起:“她才二十刚出头,还是个女生……她自己也不想这样,这不是得病了么?e大毕业生,她高考考的分数应该都够回我两个的了……如果没有这件事,她以后的人生应该会越来越好吧?” 小警察的声音越来越小。 许炙转头去看问询室里的女孩。 是啊。 别人看到的她都是充满希望的,年轻,出身名校,家境优渥。 好像她只要往前走,无论方向,无论速度,无论她自己的心情。只要坚持走下去,哪怕像龟兔赛跑里满身毛病的兔子都只会变得越来越好。 他有些恍惚,好像回到了黑漆漆的走廊,好像又看到了看着教室里对着空气笑颜如花的女孩。 她的快乐真实也虚幻。 不要说他,就连她自己都搞不清,笑起来的人是她自己还是她想象出的那个人格。 她把真实的自己丢在了半路上,身体还在继续前行。 这样走下去,每一步都是远离,每一步都是迷失。 这样走下去,还会越来越好么? 许炙缓缓摇头。 压抑的感觉攥住了他的心脏。 问询室的门被推开,千平看过去,还是刚才那个女人,她没有走进来,停在门口说:“我通知了你的父母,他们说会尽快赶过来,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出去……” “为什么要通知他们?”千平烦躁地打断她,“我不是说了么?他们根本什么都不懂……” 宁鹿看着她,想了一会,走进来,把门关上:“千元,你现在涉嫌和一起谋杀案有关,你现在还是学生……” “学生?”千元像是没听到谋杀案这三个字一样,轻轻笑了一下,“我这个学生比他们加起来懂得还要多……算了,你们不怕他们来闹,你们就找他们吧……”她低下头,又抬起来,“你们怀疑我杀人了?” 宁鹿犹豫了一下:“这个暂时还没办法确定,我们只是……” 千元笑着摇摇头:“没关系,不用安慰我。我知道……”她看向宁鹿的眼睛,“我知道我有问题。” 小警察惊讶地瞪起眼睛,看向许炙:“许老师,人家不都说病人意识不到自己有病么?她怎么……” 许炙答:“心理障碍和精神病的根本不同就在于自知力。很多人清楚自己心理出了问题……” “那都知道自己有问题了,为什么不去看?告诉家人,告诉朋友也行啊!得想办法自救啊!”小警察急着打断许炙。“难道非要看着自己走到不可挽回的地步么?” 许炙听着小警察的话,慢慢瞪大眼睛。 他眼前的玻璃变成了蒙着雾气的湖面。 他从浓雾里听到那个熟悉的声音:“许老师,我从来没有放弃活下去。” “从来没有。只是……” 他根据她的声音,猜测她应该是笑着的。他能想象出她的笑脸,很温柔,很开心,她应该会微微挑起一点眉梢,那是她充满希望的样子:“从某个时间节点开始,我放弃了好好活着。” “请放手吧。”她站起来,带动了浓雾,许炙看清了她的样子,和他想象中的一模一样,“不是每个人都想要被救赎的,我的灵魂已经解脱了。”她微微眯起眼,用憧憬的口吻接着说,“在毁灭里,解脱了。我现在唯一期待就是让身体也随着灵魂一起离开。” 那是他最后一次见到她。 许炙看向问询室。 你见过笑着扑向深渊的人么? 如果你见过,就会明白。 他们有多痛苦,痛苦到面对自己都不再眷恋,不再拯救。 他们活着唯一的期待却是死亡。 “有人在大半夜看到我在学校里四处游荡,我自己也会发现自己无意识做了一些奇怪的事情,我不记得我做过了什么……也许,我真的在无意识的情况下杀过人,也许没有。”千平轻轻眨着眼睛,慢慢展开笑,“我都不在乎,我都没有感觉。”她抬起手,擦了一下眼睛,然后呆呆地看着被眼泪染湿的指尖,轻轻咬了咬牙,像是下定决心要扔掉什么。“真的,我对什么都没有感觉了。” “没有感觉了么?”宁鹿看着千平,“你能告诉我,你无意识做过的奇怪的事情是什么么?” 千平怔住。 宁鹿缓缓说着:“你以前的室友告诉我们,有一段时间,起床以后经常能在桌子上发现一颗削好的苹果。有时候还会在枕头边上找到一些画着她们素描的小纸片。还有人看到你在熄灯以后,在别人的床位边自言自语。” 千平笑了一下:“很恐怖吧?” 宁鹿想了想,,承认:“有点。但是,我想她们应该误会了。” “没误会。”千平笑,“就是我做的。我刚开始也不相信自己会这么变态,后来有一次我看见自己手上蹭的铅笔印……”她闭上眼睛,唇边还噙着笑意,“就是我。” “是你没错,但你会这么做不是因为变态。” 千平睁开眼睛,对方很认真地看着她,不像是在开玩笑:“那是因为什么?” 宁鹿没有直接回答,反问道:“你想跟她们做朋友么?” 这一句话像是一阵疾风,掠过千平的眼睛,她的眼睛酸涩到了极限。 第一百七十九章 光明和黑暗同流合污 何亦悄悄凑到许炙身边,他敏锐地觉出许炙的情绪不太对劲,所以开口说话都小心翼翼的:“许老师,您觉得宁鹿能问出来么?” 许炙连眼角都没稀得往他这边偏一分:“没问题。” 何亦点头,识相地躲到一边。 他躲开,反倒是许炙来找他了:“宁队那边怎么样了?” 何亦很高兴许炙问他这个问题:“宁队不是请南教授解出杀人犯导师利用监控传递给我们的消息了么?是一个条形码!真不知道南教授那脑子是怎么长的,我就没看出来……”他及时根据许炙周身的冷空气调整了话题,“用现场找到的扫描仪扫出了一个网页,小白查了一下它的ip地址,锁定了位置。我们的人在那个位置找到了一辆改装过的货车。初步检验下来,差不多就是把赵勇从出租房运到合心隧道的交通工具,现在就差更细致的检测了。”何亦压低声音,却压抑不住激动的心情,“我听顾胖说了,在里面找到了不属于赵勇的指纹。” “有指纹就好办了。”许炙拍拍何亦的肩,“看来你可以完成副队交代下来的任务了。” “要是这么容易就好了!”何亦抻了一个懒腰,“我总觉得里面还要其他的弯弯绕。您想啊,这辆货车跟那个杀人犯导师亲手给我们送过来的有什么两样?要是破解信息的过程艰辛一点我也能放心一点,这么轻松就被南教授给看出来了,反而让人怀疑,这辆车里的指纹是不是有什么猫腻……” 他想起什么,勾住许炙的肩:“还记得顾胖在出租房找到的信吧?上面说了,只要我们按照他的想法曝光他想曝光的凶手,周五大家就都平安无事。您说,要是我们在车里找到的指纹和出租房被吊死的那个无名氏对上了……我们是该曝光,还是该曝光呢?曝光吧,就好像我们按照那个变态的话做了,不曝光吧……这条线索还确实是我们解开的。”何亦吸了一口气,“您说这个导师有多变态吧!” 许炙没跟着他情绪波动:“这不是还没对出指纹么?万一是第三个人的呢?” 何亦耸耸肩:“我觉得还是得在这个女学生身上找突破口。按时间线算,这个导师肯定不是临时找到她的,而是早就发现这姑娘有‘值得培养的潜力’了。这期间难保他没以其他身份接触过这姑娘。我听说她平时接触的人很少,朋友也不多,应该能记住近期新接触到的人。如果她能给我们一点渠道联系到那个人……”何亦充满雄心壮志地一攥拳,“我们一定抓到他!” 许炙没有说话。 这时门口响起敲门声,小警察去开门,宁鹿走进来:“许老师,可以了。” 何亦眨巴着眼睛:“什么可以了?” 许炙没理他,拿着手机到一边打电话去了。他立刻把渴望的目光转向宁鹿。 “千平一共有两个想象出来的形象,一个代表自己,一个代表她的朋友。”宁鹿看何亦点头就知道许炙应该解释过这部分了,所以她没有再多说,“她想象中的自己是她最理想,最渴望的状态——无感情的自己。这个形象的触发点是她发现自己是‘软弱’的,也就是有感情的。” “千平给同学的印象是坚强甚至有些强势的,她和室友经常因为她的性格过强发生冲突,面对冲突,她会装作毫不在意,不在乎室友,同学不喜欢她的性格。可潜意识里,她十分渴望他们能够原谅接受她。” 小警察拍了一下手:“啊!我想起来了!她的室友不是说以前跟她一起住的时候经常发现她在晚上做一些很奇怪的事情么?我当时听还觉得挺吓人的,但结合小鹿姐说的……削苹果,给别人画画——自言自语这个我是没法理解,想想都觉得瘆得慌,但是前两个如果换一种理解,不就是……” “示好求和。”何亦接着说。 “当时,千平想象出的形象应该是她儿时的伙伴,根据她的描述,那个男孩就是光明的象征,即使出身在赌鬼家庭,仍然积极向上,三观很正,人缘也很好。她会这么做,应该是她的小伙伴教给她的。” 何亦点头:“但是,她的室友没有领情,反而还觉得这个行为很变态上报给了院里,把她从宿舍赶了出去……” “她对自己的‘感情’产生了厌恶的心理,于是,另一个形象诞生。”宁鹿声音放轻,“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阴暗面,但因为还有积极阳光的一面中和,所以不会做出伤天害理的事情。但千平想象出来的自己,是已经被黑暗完全占据的自己。” 何亦拧起眉:“和杀人犯导师交流的是这个形象?” 宁鹿摇头,看向审讯室:“不。”看着千平,她突然有些失神,幸亏及时反应过来,才没让何亦发现异常,“我觉得和导师交流的时候千平想象出的两种形象都在。” “都在?”何亦惊讶,“不是说她那个小朋友很阳光,很正派么?怎么可能和阴暗面同流合污?” 宁鹿有点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是小警察的惊呼声救了她:“诶?许老师抱着那么大一幅画进去了!” 何亦转开目光。 宁鹿暗暗松了一口气,也看向问询室里。 第一百八十章 以为她是狗啊 “下雨了。”宁鹿抬头看着又高又黑的天空,被风吹散开的雨花溅在她的脸上,凉丝丝的,让她不禁微微缩了缩脖子。收回目光看见南屿正看着她,噗嗤笑了出来,“你是在看我冷不冷么?”笑眯眯地凑过去,“不用看了,我自己告诉你。我现在好冷好冷啊。所以你打算怎么办呢?把你身上唯一的一件衣服脱给我么?” 提到“脱”字,宁鹿整个人都很亢奋,小脸红扑扑的,眼睛亮晶晶,填补了天上缺失的星光。 南屿八风不动地看着她,雨丝掠上他的发梢,跳上他的镜片,忙忙碌碌地折腾他,却换不回他的一丝注意。 “我里面还有别的衣服。”他说着,抓住衣服下摆。 宁鹿好像早就猜到他会这么做,动作紧跟着他,手覆在他的手上:“如果不能走光,那就失去了脱的意义。而且,你应该也很冷吧,手这么凉,像冰块儿似的。”她的手紧了好几圈,把他的手攥得死紧,理直气壮地占便宜,“我帮你捂捂手好了。” 温暖的触觉不需要任何复杂的解读,不用费劲脑筋去想它的意义,直白地在皮肤肌理间传递,一层一层,白痴却深远。 南屿放开衣摆,却也没挣开她。 他不说话,宁鹿不由有些忐忑,节奏感十足地捏着南屿的手掌两侧的骨头,眼睛眨巴着,眨眼的频率和捏他手的频率一样:“是不是被我温暖得无话可说了?” 南屿的声音随着渐渐变大的雨声一起砸在她的耳膜:“是被你蠢得无话可说了。”他微微低下身子,那双常年不对焦的眼睛装满了她的样子,“你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宁鹿还是笑眯眯的样子,腰板挺直,对他们越来越近的距离毫无顾忌:“拉你的手就是蠢?你的手是电门么?我为什么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我的中枢系统健康得不能再健康了,就拿我的大脑皮层来说,如果现在打开我的颅骨,你会看到上面泛着一层健康的光泽……啊……欠!” 飞快溜过的风,让她的话被一个喷嚏取而代之。 像是落在画卷上的神来一笔,本来冷眉冷眼的美人突然绽开一抹灼华惊世的笑:“哦,好健康的一个大喷嚏。” 宁鹿吸吸鼻子,半点也不觉得不好意思:“打喷嚏说明我的免疫系统非常灵敏,当然健康了。” “嗯。”南屿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声,抬起没被她抓着的手落在她的后颈,也不用力,就是松松垮垮地搭着,配上他们的身高差,就连宁鹿自己都差点以为自己是他捡来的一根拐棍。 宁鹿刚要抗议,就感觉自己被暖意包围了,柔软厚实的卫衣布料围在她的脖颈,像一只可以自动加热的围脖,源源不断传给她温暖。 嗯。 宁鹿很满意地低下头,假装羞赧。 这家伙终于有一点点开窍了,懂得搂着她了。 低头去看他搂着她的胳膊,奇怪地诶了一声:“你胳膊怎么还可以打成结……”她的话一顿,嘴角轻轻抽动着,“南屿……你这是什么造型?” 被问及造型问题的某人正以很酷的站姿单手插兜仰头看着夜空,听见她的问话,面无表情地偏头:“怎么了?” 宁鹿把系在自己脖子上的袖子丢回去:“好烦啊!” “烦?”南屿轻声重复了一遍,低头看着自己晃荡来晃荡去的袖子,“不应该是暖和么?” 傻叉! 大傻叉! 没见过这么傻的傻叉! 宁鹿气成了一只小蛤蟆,鼓着腮帮子就往雨里冲。 人家都把女孩子抱在怀里取暖,他咧? 竟然脱了一只袖子系在她脖子上! 以为她是狗啊? 第一百七十九章 89号 最后一班公交车,人少得可怜,宁鹿坐在车厢后面,南屿靠在栏杆上,站在她的对面。 车外的光影和雨水混在一起试图漫进车厢里却被车顶的白炽灯光给挡了回去。挂在车半腰的小电视响着音乐声,里面有一群穿得五颜六色的年轻女孩在蹦蹦跳跳。 宁鹿看着他搭在她面前横栏上的手,又顺着他的手往上一点点移动。 “那些监控,我姐也让我看了。”说话的时候,她的脸已经扬起来,目光落在他的侧脸上,“你只从里面找出来一个条形码?” 南屿轻轻眨了一下眼睛,略微偏头,看着她:“还有别的。” 宁鹿的眉毛长得很漂亮,不用修,就是那种在古代很流行的远山眉样子,此刻因为惊讶,远山眉越抬越高。 “你怎么这么容易就交代了?我还以为得严刑逼供才能听到实话呢。”她把手肘压在横撑上,像个小花痴一样托着下颌看了他一会,“既然你都看出来还有别的,为什么不交出来?” 南屿看着车门外:“那些对其他人来说没有用。” 因为托着下颌,宁鹿有点口齿不清:“你的意思是,那个搞得宴城上下人心惶惶的变态专门发了一条信息给你,是么?” “是。” 宁鹿张了张嘴,被他的坦诚震得有些发蒙。 舌尖在牙齿边缘滑了一圈,想说的话还是没说出来。有些颓然地趴在横杆上,侧头呆呆地看着被雨点蒙住的车窗,外面的景象霓虹都化成了水彩块块,看不出具体形状。 “我不明白。” “不明白什么?”南屿低下头,车停下,有两个小姑娘从前面走过来,看到他以后果断放弃了大把的空位,手拉手站在他对面。 “不明白……”宁鹿抬起头,余光扫到一旁,注意力顿时被那两个小姑娘分走大半,有些心不在焉。 嗯…… 现在的小孩眼睛都这么大么? 那两个小姑娘也注意到她了,凑在一起不知道在说什么。 宁鹿眨眨黑漆漆的眼睛,突然抬手举高,动作幅度之大,把两位小妹妹惊得都不聊天了。 空中的小手,无比嘚瑟地活动了一圈手指,然后猛地俯冲下来,啪地扣在南屿搭在横栏上的手背上,接着侧脸非常温婉地枕在自己的手上。 这一套动作一气呵成,把两个小妹妹看呆了,眼睛忘了移开,呆呆地看着宁鹿。 宁鹿的确漂亮,但她的长相不具有攻击力,有点过于软萌了,少了女人味,比这两个穿着学生制服的小姑娘看起来还小。 总而言之,就是不会让人把她当成情敌的长相,那两个小姑娘刚开始也是这么以为的。 可现在,她们不会再这么以为了。 枕在男人手上的女人眼睛不大,但眼仁乌黑,流光在里面都站不住脚,像流星一样一簇簇往下滑,比国贸大厦下面的银河屏幕还好看。 没有强烈的占有欲,也没有敌意。 可是就是这份不设防,让两个小姑娘退缩了,有些不自然地收回目光,再也不往南屿身上瞟了。 未战先胜,宁鹿却没有多开心,眼睛定定看着虚空,越眨越慢。 南屿第一次意识到同性之间的心理战有多消耗体力,以至于让某个刚取得胜利的家伙,连得意的力气都没有就这么就着他的手睡着了。 车子一个猛刹,司机低声咒骂了一声,把车门打开,被宁鹿打败的两个女学生低着头从南屿身边下了车。 司机从大大的后车镜往后面看了一眼。 站在后门边上的男人没有注意到他,正在给趴在他手上睡着的女人扣帽子,司机挑了一下眉,把帽檐往下压了压,发动了车子。 车子拐进一个漆黑的胡同,车里的音乐不知什么时候变成了无歌词的钢琴曲。 吱嘎—— 笨重的车体停在狭小的巷子里,像是一只走投无路的胖毛毛虫。 司机抬起头,对着镜子整理着帽子。 南屿侧头看向司机,镜片反过屏幕上的冷光。司机瞥了一眼后车镜,好笑地轻哼了一声,随手按了一下开门键。 雨声突然挤进来,和车厢里的钢琴声混在一起,意外地和,谐。司机好整以暇地窝在座位里,仰脸对着镜子捋着塞不进帽子里的碎头发。 第三种声音加进来。 叮铃铃-叮铃铃—— 像是妖精跳着舞越来越近。 一只纤细无骨的手拉住了前门边上的栏杆,上车的人套着一身宽大的鹅黄色雨衣。 “下雨真的好讨厌啊。”那人一边轻声抱怨着,一边拉掉遮住大半张脸的雨衣帽子,一张俏丽的小脸露出来,眼角挑起的弧度很明显,轻飘飘的目光落在南屿身上,眼里的媚丝缠绕在一起,意味深长地在南屿身上转了几圈,然后微微向司机的方向侧头,“好像还是不行呢。” 司机把最后一撮头发捋到耳朵后面,懒洋洋地把镜子掰回去:“要是宁鹿那家伙能行,老师派我们来干什么?” 穿雨衣的女孩轻声笑起来:“什么那家伙?你好没礼貌哦,那可是我们的队长。” 司机又一次用鼻子哼了一声作为回应,转头看了一眼南屿:“喂,你最近吃药了么?”他问着,从兜里掏出一个像打火机的东西在指尖摆弄着。 南屿沉默地看着他们,这让司机很不耐烦,骂咧咧地站起身要往南屿这边走。 “诶。”穿雨衣的女孩伸手拦了他一下,“别这样。队长要是知道你又虐待他,会生气的。” 司机冷笑:“我哪有?”他指尖闪过寒光,打火机似的东西开了盖,有电花窜出来。他猛地收起笑意,定定看着南屿,“这明明就是治疗的一部分啊,对不对,89号?” 第一百八十二章 奖励 是钢琴声叫醒她的,宁鹿没有马上睁开眼,而是闭着眼睛听了一会。 她知道自己在梦里,而且知道这个梦和之前做过的是连续的,她甚至还知道,当她真的醒过来的时候,她将不记得这个梦里的一切,只剩下那些隐隐绰绰细细密密的感觉,像是小虫子一样啃噬着她。 她不知道的是,为什么她会被这么讨厌的梦缠住,一而再再而三地陷进去。 耳边的声音越来越清晰,渐渐把脑海里的音乐声压了下去。 她不得不睁开眼,因为有人在喊她的名字。 “现在是奖励时间。”有人在她手里塞了一个东西,她低头看了一下,是一把样式很奇怪的匕首,刀刃很细,刀柄很厚,里面好像装着什么液体。 宁鹿攥紧了那把匕首,抬起头。 她对面的墙壁是镂空的,上面镶着一个巨大的风扇,扇片在缓慢的转动着。 有风吹向她,但她的脸颊依旧被烤得生疼,她看向热源,原来是一古董似的大肚炉子。 炉子边搭着几个长长的烙铁。 “你在犹豫什么?”有人贴在她的耳边,对她低语,“你知道的,这都是他应得的。来吧,只有你有这个资格处决他,我们都在等你。” 宁鹿突然转过头,迎着那人的方向看过去。 她看到了一张熟悉的面孔。 非常熟悉,就在最近,她刚刚见过他。 但是她想不起他的名字。 她问他:“我要怎么做?” 她的声音在颤抖,握着匕首的手却很稳。 她看着挑着灯光的刀尖,突然后知后觉地意识到。 她害怕的样子只是装出来的。 那个人轻轻笑起来:“小鹿啊,我们在你面前做过很多遍这样的事呀,你全都不记得了么?”他舔了舔唇角,“需要我再为你做一次示范么?”他说着,摊开手心,有人在他手心里放下一只已经烧红的烙铁。“其实很简单的,我们的目的是让他认罪,只要他肯承认他的罪行,我们就成功了。就像这样……” 滋啦啦的声音比之前更近,更滚烫地响起。 焦糊的味道迫不及待地冲进宁鹿的鼻腔,宁鹿猛地闭上眼睛。 那个声音没有停下,向着另一个方向前进:“南屿啊,干什么又不说话了?你知道怎么样才能解脱,来啊,说出来吧,你做过什么,都说出来……不觉得很幸福么?是小鹿她来亲手了结你,这可是谁都没有的优待啊……” 他背后,宁鹿静静睁开眼睛,乌黑的眼仁映着无比残忍的景象,却没有半点情绪渗出来。 伤痕累累的男人似乎感觉到了她的目光,绷紧身子缓缓抬起头。 一滴汗从他的鼻尖落下,沾到贴在他小腹上的烙铁的瞬间就被蒸发成了气体,发出短促的嘶拉声。 他眼里比她还干净,没有痛苦,也没有恐惧。 当他看到她抬起手的时候,他的眉心第一次轻轻皱拢。 他开口,却没有声音:“宁鹿。” 宁鹿轻轻眨了一下眼睛,一滴没有感情的眼泪掉出来。 很奇怪,她能感觉到周围很多声音汇在一起的震动,却听不到它们到底在说什么。 相反。 他都没有发出声音,她的脑海里却收到了无数个,听起来一模一样,但对她来说每个都与众不同的声音。 宁鹿。 宁鹿。 宁鹿。 她的刀尖划开了皮肤,刺进了血肉,甚至划过硬邦邦的骨头,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 第一百八十三章 想要对付的都是我 “宁鹿。” 宁鹿眼皮轻轻颤了一下从梦里醒来,炙热,血腥,和心里翻江倒海的恨意在她睁开眼睛的瞬间猛地退去,只剩下一道浅浅的痕迹。 “要到站了。”南屿说着,翻过手掌,用手心把宁鹿的脸托起来。 “哦……哦……”宁鹿小声叫着,保持着歪脖老母的姿势把自己的脸从他的手上移开,“脖子……脖子要折了。” 南屿把手收回来,看着宁鹿像个没上油的铁皮人一点点转脖子。 “我怎么又睡着了?”宁鹿纳闷,歪着头在车里看了一圈,“都没有人了。” 一阵风吹过来,她又歪着脑袋往风口看去:“咦?雨都停了?” 车子停下来,对面小店的招牌亮着很有情调的小灯,宁鹿拉着栏杆站起来,她看着小电视,蹦跳的少女们早就不见了,现在正重播着宴城刑警队出警逮捕嫌犯的画面。 镜头一扫,她看见不少熟悉的面孔,红蓝相间的灯光落在他们的雨衣上,把溅起的雨水照得分明,莫名让宁鹿想到从海里露出鳍脊的鲸。 她对抓犯人没什么兴趣,很快就收回目光,从台阶上跳下去。 刚下过雨,外面的空气格外新鲜,路边小吃店的主人都没有早睡的习惯,虽然早就没了客人,但还是家家大敞着门,门里看不见人,只能听见从店面后面传出电视机的声音,冷清又热闹。 宁鹿活动着脖子问南屿:“要吃点什么么?” 南屿静了静,然后缓缓摇头:“不吃了。” “不吃了?”都已经选好去哪家了的宁鹿有些意外,回头看南屿,他侧对着她,她有点看不清他的表情。 停在路边的公交车缓缓启动,然后一脚油门顺着漆黑的大道不见了,许是因为没有乘客的缘故,车里的灯全都灭了,一扇扇黑色的窗户像是怪物的眼瞳。 宁鹿没注意到公交开走了,满心都是南屿,伸手拉着他的衣服示意他低头让她好好看看:“不舒服?” 南屿没躲,也没挣扎,只是把脸偏到阴影那边。 动作是不顺从的,但嘴上格外老实:“嗯。” 宁鹿放开他的衣服:“需要买药么?” 南屿沉默地摇摇头。 宁鹿静静看了他一会,没再说什么,向马路对面扬扬下颌:“那走吧。” 老城区这边基础设施实在陈旧得厉害,路边的路灯隔两盏才有半盏是亮的,南屿和宁鹿的步速都不算快,像是在这几乎就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里散步似的。 楼道里更黑。 视觉没了用武之地,听觉就变得敏锐。 宁鹿沉下自己的呼吸,数着南屿的呼吸声。 终于,忍无可忍。 停脚,转身,反手把他推到墙边。 “你吃药了?” 耳边略微沉重的呼吸声没有被打乱,依旧平稳规律,丝毫没有被揭穿的心虚不自然。 “是。”南屿靠在墙上,他也没指望能瞒住宁鹿,只是没想到连家门都没进就露馅了。 今晚,还能进家门么? 他的思绪有点发飘,心不在焉地想着相比他此时糟糕的状况无关紧要的问题。 宁鹿的手在他身上摸了摸,翻出一个药瓶,她没有用眼睛看,而是用手指量了一下瓶子的形状大小,然后陷入沉默,不知在思考什么。 南屿半阖着眼睛,知道她在想那些在他这里问不出来的答案。 “那个司机有问题,对不对?”宁鹿轻声问。 准确地说,是车上的电视有问题,里面放的音乐有问题。 和那天晚上司徒给她打的电话里的音乐声是同一种作用。 是他们的人。 不管我们做了什么,你应该都会理解吧? 司徒的声音又钻了出来。 宁鹿晃了晃脑袋,把司徒的声音赶出去。 她努力捋清思路。 “这些药是他们给你的,南池哥手上也有这种药,他的药应该是从南叔叔那里哪来的。这种限制级的药品制作流程,配方都是保密的,除非是非常亲密的关系,不可能共享这么机密的成果……”宁鹿把药瓶收进手心,微微眯起眼,觉得逻辑推导出来的结论令她匪夷所思,“所以,南叔叔和b极……这怎么可能?” “我父亲和b极是什么关系,很重要么?” 宁鹿皱起眉,他的气息很弱,连她的头发丝都带不起来。 都这样了,他还在笑。 有什么好笑的? 她好像猜到他要说什么屁话了,全身都紧张起来,随时准备在他胡言乱语的时候给他来一下子。 “重要的是……”他微微俯下身,生怕他的声音太轻,她听不清,“他们,所有人,想要对付的,都是我。” 第一百八十四章 带你回去疗伤去 宁鹿身子一僵,等他的气息又远离她,她才反应过来,她忘了阻止他胡说八道。 她顿时有些慌了,好像有人把她的秘密在大庭广众下抖了出来。 “所以呢?”她也是个奇怪的人,心里慌得一匹,声音却比任何时候还要镇定,“你想说明什么?” “一个人想对付我,你还可以帮我找借口,说可能是那个人的问题。”血腥味冲上来,南屿抿了一下唇,稳住气息才继续,“现在是全世界的人都想我死。你还找得到借口站我这边么?” 他的话并不强势,心平气和地像给她讲道理。 宁鹿却觉得这比用最难听的字眼来骂她更让她无话可说。 她以为他不知道,也不关心她在想什么,没想到,他竟然把她看得这么明白。 从答应南叔叔要把他接走开始,她就在努力地问自己的行为找一个合适的理由。 这个理由必须足够强大,强大到可以和南屿最亲近的人抗衡,强大到可以让她无视南屿父亲,哥哥对他的评价,强大到可以让她把那些关于南屿的资料熟记于心仍可以剥离阅读完那些触目惊心以后的情绪。 她找不到任何有根据的理由让她和这些白纸黑字,人证物证俱全的“事实”抗争。 所以。 她祭出了最不需要理由的理由:直觉。 “你说,你的直觉告诉你要相信我。你还说,你想要光,不允许别人伤害我。”南屿直起身子,轻轻吸了一口气,又慢慢吐出来,“可是你想没想过……”他又一次抿唇,松开的唇被血染红,却还执意扬起弧度,“不是只有寻求光明的人才会互相信任,有时候,躲在黑暗里的怪物也会无条件保护自己的‘家人’?” 宁鹿皱起眉。 她认真地思考着南屿说的话,试图把每一个字,每一组词,每一句话的意思都理解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但是,越认真,越想不进去。 索性不想了。 宁鹿转了一个身,趴在脏兮兮的楼梯扶手上,徒劳地看着下面黑漆漆的一团。 放弃思考以后心情依旧不好,她用手指捏着药瓶的瓶口,在天井上面一晃一晃,最后,放开,让药瓶自由落体。 和她心里计算的时间差不多,她听到了玻璃破碎的声音,很小很小,要不是她算好了时间去听,绝对听不到。 那个声音让她清明了许多。 转回身,歪头看着黑暗里轮廓不清的男人。 “你的意思是,我和你一样,都是你哥哥父亲口中的怪物?”她想起什么,微微瞪大了一点眼睛,“那贺喜儿说的不就是真的了么?我们两个和她都是一伙的,啊,不对,你比我们要高级,是……主人。” 她把主人这两个字念得意味深长。 “这怎么可能啊?”宁鹿背着手往南屿身边走,“我这么善良单纯的人,怎么可能是怪物?怎么可能和杀人犯是同伙?我不信!我不信!都是你骗我!你这个大骗纸……”她停在南屿面前,一并停下的还有她漫不经心地“演技”,眨眨眼,抬手接了一滴从他下颌滑下来的汗水,声音轻得不能再轻,“是不是想看我这样吼你啊?” 南屿不说话,静静看着她。 “很难受吧?”宁鹿也回看着他,“你吃的这种药在我们那个圈子里是出了名的变态,能研究出这么变态的药的人应该更变态吧?”她收回手指,在兜里拿出一包纸巾,抽了一张,“可这么变态的人研究这个药的初衷却是想要治愈别人。多善良的想法啊。” “b极里有很多这样的人,想法善良,手段却残忍;初衷单纯,想出的治疗方案却变态得不能再变态了。”宁鹿一点点帮南屿擦着汗,擦过的地方刚干了一点,马上又被新沁出来的汗水浸湿了,但她还是毫不气馁地接着擦着,“我有很长一段时间非常迷茫。我不明白,我和我身边的人到底是什么,怪物还是人?” “后来我想明白了,什么善良,什么变态,什么对错黑白,光明黑暗……这些都是人的自以为是,总幻想着用一个词概括一个人的全部,再按照这些词把人分门别类。这些词是给别人用的,不是给自己用的。是不是善良,是不是变态,和我自己的选择一点关系都没有。想杀人的人不会因为怕别人说他你好坏呀放弃杀人,想救别人的人不会因为一声你真是个好人啊的夸奖搭上十几年的青春去研究一种药物。”宁鹿把手放下来,认真地看着南屿,“你说我是怪物我就是呀?贺喜儿说我是同伙我就是呀?全世界都想弄死你,我就得跟他们一样啊?” 她扬起脸,做了一个鬼脸:“我才不信别人嘴里说的好坏善恶,我对自己有信心,我对自己的眼光也有信心。”她踮起脚,摸摸南屿的脑袋,“不过,有句话你说对了,我真的会无条件保护我的‘家人’。走吧……”她轻轻在他后脑勺上拍了一下,“带你回家疗伤去!” 第一百八十五章 小屁孩 “喏,喝点热水。”宁鹿递过去一杯水,笑眼弯弯地坐在南屿身边。 说是给他疗伤,但他吃的属于精神治疗药物,一次是一次的药效,无解也不用解,挨过去就算完了。 当然,过程到底有多痛苦,只有吃过药的人才知道,怎么挨,能不能挨过去也只有他本人才知道。现实中,心理障碍五花八门,同一个病症,对不同人有不同表现。有些药就是为了某个人或是某几个人专门研发的,这些药没有太多试验的机会。她在b极地那段时间,不止一次看到被药物折磨崩溃的病人。 因为这个原因,b极在业界颇受质疑,后来又发生了空难,损失了所有元老级人物,b极也就借这个机会对外宣称解散,转入地下。 宁鹿突然想不起自己是什么时候离开b极的了。 她的思绪受到阻碍,反倒能回归现实了。 悄悄观察着低头喝水的南屿。 上次他回到了十八岁,这次呢? 他会回到多少岁? 南池哥说他上上次发作是在吃完药一个小时以后…… 宁鹿掐指一算,略略有点紧张。 快到时辰了。 咔哒一声,吓了宁鹿一跳,她往声音发出的地方看过去,正看见南屿修长的手指从玻璃杯上脱离,指尖铺着一层光。 从刚才就蹲在一边暗中观察他们的小鹦鹉眼睛盯着他的手指,慢慢把脑袋歪起来。 宁鹿刚要把它抱起来,就看见那只对于男人来说过分好看的手转了一个弯,缓缓伸向小鹦鹉。 宁鹿心里隐隐有了预感,把手收回来。 可能已经到时间了。 小鹦鹉把脖子抻长,又害怕又好奇地看着伸向它的手指,两只形同虚设的翅膀微微张开了一点。 宁鹿看向南屿,除了脸色有些苍白,看起来和平时没什么不同。 一只手伸向小鹦鹉,另一只手撑着头,侧躺在床上,床头的小灯在他的斜上方,投下温暖的橙光。 他的眼里也流淌着暖光,眼神平静清澈。手指已经取得小鹦鹉的信任,正有一下没一下地给它搔着痒,给小东西贱兮兮地低着头,眯着眼享受着。 宁鹿在心里猜测着他现在的年龄。 看他这么童心大发的样子,应该也就十几岁吧? 不对。 宁鹿摇头,智商高的孩子都早熟,如果按越聪明,熟得越早的规律推算,南屿还能存着一份童心逗逗小动物的年纪最多也就七八岁。 七八岁…… 那就是……只有她的三分之一那么大。 宁鹿咽了一口口水,她的育儿经验基本为零,自从长大成人以后就再也没和这么小的“小屁孩”接触过。 她有点紧张。 “那个……你困了么?如果困了,就跟我去洗漱吧。” 她完全没意识到自己的语气对于一个孩子来说过于毕恭毕敬了。 不像是带小孩,更像供财神爷。 南屿微垂的眉眼弯了弯。 笼在小鹦鹉脑袋上的手指骤然收紧。 还沉浸在马杀鸡中的小鹦鹉被突如其来的压力吓得炸毛,发现圈在它身上的压力并没有变小的意思,它惊恐地放声尖叫,两只爪子交替地跺来跺去想要挣开南屿的手。 宁鹿虽然吃惊,但还是比小鹦鹉要理智一点,伸手扣住南屿的手腕:“放开!” 南屿抬起眼睛,面无表情地看了她一眼,没反抗,乖乖地放开了手指。小鹦鹉失去束缚,赶紧抬着小翅膀溜了,桌上还留着它吓掉的两只羽毛。 宁鹿皱起眉,攥着他的手腕没有放开,也学着他刚才的样子收缩五指:“好玩么?” 南屿惬意地倒在枕头上,好像被攥得充血的手腕不是他的,不挣扎,反而一副任人宰割的样子垂着手。 他看着天花板,语气平淡:“好玩的部分还没开始就被你打断了。” 宁鹿看着南屿,他的眼神不再涣散,可就算聚焦,眼里仍是空荡荡的,让人他的参不透喜怒。 如果这是小时候的南屿。 如果他小时候是这个样子,那么…… 宁鹿无意识地又一次施力,捏紧南屿的手腕。 “你现在多大了?” 南屿听到这个问题好像有些意外,眼珠慢慢转过来,眼里的灰色和橙光搅在一起,凝着宁鹿的目光若有所思。 忽地,弯弯唇:“姐姐,先放手再问问题,可以么?” 第一百八十六章 南诚疆 宁鹿被南屿这声姐姐叫得牙疼。 非常遗憾怎么没拿个录影设备把刚才他叫她姐姐的样子拍下来。 这男人平时比水煮鸡蛋还要淡,没想到还藏着活色生香的一面。 嗯。 有意思。 宁鹿微微眯起眼,把南屿的手腕攥得更紧了:“再叫一声姐姐,我就放开你。” 她的语气轻挑,但凡有点脾气的人都不会轻易就范的,宁鹿略微挑起眉梢,猜他是炸毛还是继续跟她装烂漫。 事实证明南屿小时候是一根相当酥脆的小油条。 被调,戏了也笑呵呵的,让叫什么叫什么,眉眼弯成新月,样子纯良无害:“好啊……医生姐姐,放开我,好不好?” 宁鹿被这声甜到骨子里的姐姐叫得无话可说,痛快地松开手指。 南屿的眉心立刻微皱起来,嫌弃、不耐、厌倦混在一起,在漂亮的眼珠上一闪而过。 刚要把手收回去,却被一种熟悉的感觉缠上了和刚刚一模一样的位置。 翻遍记忆,他认识最混的人就是他自己了。 感谢上苍教育他。 让他遇见了一个比他无赖无数倍的老阿姨。 南屿垂下眸,长长的眼睫遮住因为突然又被抓住而泄出的戾气,再抬起眼,假模假样的笑意淡了许多,整个人看起来懒洋洋的。 “十五岁。” 他没追究她的出尔反尔,反而变得比刚才更乖顺了。 这小子比她想象中的还要识时务。 宁鹿微微眯起眼,她好像嗅到了一丝妖气。 “为什么叫我医生姐姐?” 南屿闭上眼睛,睫毛投下的重影好几叠,像是黑蝶的翅膀。懒得连话都是哼出来的,不答反问:“你不是我爸找来治我的么?” “你知道我的名字么?” 南屿仍闭着眼:“我听过他们叫你小鹿。” 小鹿? 宁鹿没想到他的答案会是这个。 “你知道自己得了什么病么?” “知道啊。”他懒洋洋地半睁开眼,“反社会人格障碍。” 宁鹿放轻声音:“你是从什么时候知道自己有反社会人格的?” 南屿看向她:“医生姐姐,你是不是搞错了,我是反社会,不是小脑萎缩,不用检查我的记忆能力。” “不要管我要检查什么,你只要乖乖回答就行了。” 宁鹿语气轻柔,拇指和食指在他的手腕两侧轻轻碾了一下,南屿马上生理性地缩了一下胳膊。 疼痛没有激怒他,只是又一次侧开脸,不看宁鹿了。宁鹿看他“逆来顺受”的样子,突然有一种感觉,他好像早就习惯这种“刑讯”的手段了,所以他知道除了配合,没有其他选择。 或许。 曾经有其他的选择,他自己硬拼出来的选择,只是结果都太惨烈,惨烈到让他慢慢学乖了,所以才变成后来那副什么都可以,什么安排都不会抗议的样子。 宁鹿暗暗深吸了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注意力都放在他的回答上面。 “我从记事起就知道自己和别人不一样。”南屿又闭上眼睛,“只是那时候不知道这种不一样对你们来说是一种病而已。” 从小就知道,但只是以为自己和别人有些不一样而已。 不一样不是很正常么? 很多爸爸妈妈都说,自己的孩子是与众不同的啊。 不一样难道不好么? 你们以前不是这样说的。 宁鹿低下头,暗暗做着深呼吸。 “小鹿和其他小朋友不一样,所以小鹿才特别啊。这样妈妈就能一眼就认出小鹿,不管小鹿和多少小朋友在一起,不管小鹿变成什么样子,不管小鹿跑到哪里去了,妈妈都会一下子找到你……” 妈妈,你说说不管去哪里,不管变成什么样,都会找到我。 可如果。 宁鹿抬起头,暖光温柔地流进她的眼底。 可如果,有一天。 是你自己不想要找到我了呢? 我的不一样对于你来说是不是就成了一种负担了呢? 宁鹿长长地吐了一口气,语气轻松:“所以,是谁给你下的诊断?” 南屿回答得很简单:“南诚疆。” 宁鹿怔了一下。 这是南屿爷爷的名字。 “我爷爷是这方面的权威。”南屿睁开眼睛,轻声补充了一句,“他的诊断不会错。” 宁鹿看了他一眼:“我没怀疑……” “没怀疑会问我这些问题?”南屿面无表情地看向她,“闲的么?” 嘶—— 宁鹿吸气,这家伙小时候还真欠扁。 “你知道这是哪里么?”这个问题在上一次看他发作的时候就想问了。他的心智倒退回以前的时候,难道不会不对周围“崭新”的环境人物产生好奇么? 南屿轻轻吸了一口气,随着吐气:“不知道。” “那你不奇怪自己为什么突然出现在这里么?” “都已经这么多次了,还有什么可奇怪的?”南屿翻了一下身,单手枕在脑袋下面,眼睛盯着她,“你们每次不都这样么?” 宁鹿非常诚心地请教:“我们每次都怎样?” 可能是嫌硌得慌,他把眼镜摘了丢在一边。 这么看,他的眼睛还是很黑的,像一面不祥的镜子,把照映到的影子锁在深渊里。 “想看清我在想什么。” 第一百八十七章 你们太般配了 宁鹿没听懂他的意思,略微分神,等她回过神的时候,某个鸡贼的小子已经把手抽了回去。 宁鹿也不打算用武力换信息了,所以放任了他的小计谋,顺便换了一个更舒服的姿势。 “每次都来这招,都多少次了。”没有“人质”在宁鹿手里的南屿明显更放松了,用手抱着枕头,埋了半张脸进去,闷闷地抱怨,“你们还不烦啊?” 这副无赖的样子倒让他看起来像个小屁孩了。 她略微倾身,用手把他后脑勺撅起来的头发压下去:“我们每次都来什么招?” 埋在枕头里的人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抬起头,额前的头发乱七八糟,显得一双懒得睁大的眼睛更漫不经心:“姐姐,我好困。” “回答完我的问题,就可以睡了。” 老实说,她对这个小屁孩的精力感到很失望。 她都做好准备陪这个小孩决战到天亮了,没想到,刚开了个头,人家就困了。 宁鹿叹了一口气,很是惋惜。 南屿趴在枕头上:“这些事你用问我么?你们应该比我更清楚……” 宁鹿发现他好像很不愿意提到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情。 十五岁…… 他十五岁的时候,她应该只有十三岁。 他认出了她,当然不可能是靠长相,女大十八变,她属于越变越厉害的类型,现在和小时候唯一的相同点就是都很好看,但好看的完全不一样了。 宁鹿想着想着还羞赧地摸了摸脸蛋。 也许是声音。 宁鹿把沉迷于自己美貌的思绪拖出来。 她的声音好像没怎么变过,有很多人说她现在的声音还跟小孩似的。 他认出她的时候,并不惊讶,她竟然是个二十多岁的“老阿姨”…… 也许。 他之前没见过她的样子。 只是听人家叫过她小鹿。 宁鹿摸了摸鼻尖,在她的记忆里,从来没有南屿的影子,她以为南屿和她的某一段连续的记忆一起被删除了,现在看来并不是这样。 她不觉得自己缺失了十三岁那年的记忆,她只是觉得那段时期她的时间概念很混乱,每天都在忙,每天都在日夜颠倒,睡觉吃饭的时间都是零零碎碎的,那段记忆没有时间标注,十二岁,十三岁,十四岁……好像都混在了一起。 太乱了,所以被人抽出去了一些也不知道。 抽出去的部分从长度上来说对于漫长的记忆微不足道,所以她把那些破碎的记忆当成了自己完整的一生。 宁鹿突然想到。 这个情况倒是和宁玛给她看的那一大堆被人为损坏的监控视频很像。 宁鹿瞥了一眼南屿,发现他是真的体力不支了,趁她思考人生,趴在枕头上睡得很香。 样子看着让人心里怪痒痒的。 宁鹿凑过去,轻轻引诱他:“南屿乖,告诉姐姐,你以前是不是没见过我长什么样子?” 南屿一动不动,正在宁鹿准备一掌把他拍醒的时候,他的睫毛颤了颤:“嗯……” “那你是怎么认出我是医生姐姐的?” 南屿的呼吸绵长,听得宁鹿也想睡了。 幸好,他的答案在她闭上眼睛之前出来了:“你和他们不一样。” “诶呦。”宁鹿受宠若惊,又往他边上凑了凑,“怎么不一样了?” 南屿睡沉了,不理她了。 不行。 这个问题太重要了。 宁鹿毫不怜香惜玉地捏住他的脸颊,抖了抖:“南屿乖,把话说完呗。” 晃了半天终于把南屿给晃起来了,南屿没精打采地耷拉着眼睛,看起来可怜巴巴的:“姐姐,你到底想干什么啊?” “说说。”宁鹿抹擦着他的乱毛,“我和别人怎么不一样法,说完就让你睡。” 在宁鹿满怀期待的目光里,南屿又闭上了眼睛,声音越来越缥缈:“就你一个女的,可不不一样么?” 宁鹿恨不得一巴掌拍死这小子。 “就这样?”她用气音怒吼,“只是靠性别?” 太让人失望了! 她还以为他会借这个机会,侧面歌颂一下她动人的声音之类的! 被丢回到床上的人趴在枕头上,抬手挡光,唇角微微上扬。 宁鹿用嘴型狠狠地训斥了南屿长达十分钟,最后端着水杯出去了。 不管有多不高兴,出门之前她还是记得帮他把门锁上,保护他的隐私。 门锁扣上发出一声轻响。 趴在床上的人缓缓睁开眼睛。 黑暗像是无限再生的怪物,吞噬着,蔓延着,直到把整个世界连成一片。 床头的灯光是唯一的萤火。 被风温柔地扶着,一点点沉淀。 南屿静静看着那簇光。 “南屿,你知道南家为什么会选中她么?” 他伸出手,慢慢握住释放着光明和热量的灯泡。 温度滚烫,他却像什么都感觉不到似的。 他看着光在他的指缝间垂死挣扎。 南屿闭上眼,面无表情地感受着像是要把他脑袋炸开的疼痛。 有人轻轻拨着水面,笑着告诉他答案:“你们太相配了,就好像命中注定要在一起似的……” 一样的痛苦,那时的好像要比现在的更强烈一点,他竟然有些撑不住了。 “她会把你彻底推进深渊,而你,你更厉害一点,你会把她……” 他被人按在水里,气泡,呛咳,水波流动,听觉视觉感觉全被占满。 痛苦越来越多,好像涌进他身体里的水,永远没有尽头。 南屿在痛苦中睁开眼,脸上仍不见任何变化。 放开手,指下的灯泡完好无损。 脆弱的薄壳结构依旧保护着盛放着的灯芯。 他站起身,走向卫生间。 门关上,明亮温暖的光被留在空无一人的房间里。 而卫生间门上的磨砂玻璃始终没有透出光亮。 第一百八十八章 你喷到我了 宁鹿一大早就跑到南屿房间门口蹲着,经过昨晚南屿那一掐,小鹦鹉和她的感情发生了质的变化,寸步不离地粘着她。 宁鹿用一根手指把单爪嗑瓜子的小鹦鹉发型做好,刚要再给它加一个马杀鸡,身后面的门就开了。 南屿低头看着挡住前路的一人一鹉。 一鹉见了他把脑袋藏在了一人的裤脚里。 宁鹿盯着他发出感叹:“你今天看起来好白啊。”顿了顿,“还是不舒服么?” “嗯。”南屿摸了摸肚子,“饿。” “就只是饿?”宁鹿皱皱鼻子,“昨晚你都吐血了。” “嗯。”吐血的人稀疏平常地应了一声,绕过她和瑟瑟发抖的小鹦鹉,“出去吃还是在家里吃?” “在家吃吧,冰箱里有好多东西都要过期了。”宁鹿把小鹦鹉捞起来,“今天就不跑步了,我姐说让我们两个也直接去火车站等着。” “好。”南屿应了一声,走进了厨房。 宁鹿在后面跟着:“何队好像不太相信千平说出来的那个人是幕后真凶,虽然对外宣布案子结了,但还是从省里调了好多武警准备今天布防。” “没有宣布结案。” 宁鹿挑起眉,看着南屿的背影:“没有么?” 南屿从冰箱里拿出一盒鸡蛋:“喜欢怎么吃?” 宁鹿无所谓地耸耸肩:“都可以。”拿了一个西红柿在手里捏来捏去,“没想到,你把新闻‘听’得那么仔细。我都没注意到何队没有宣布结案。”想了想,“这么看何队挺谨慎的啊,把后手都留好了。但是如果真的出事了,用‘没宣布结案’做理由只会让群众更生气吧?” 南屿把鸡蛋都放在小锅里,加水,平静的声音和水流声混在一起:“生气是一回事,不让背后操纵这一切的人痛快又是另一回事了。” “这么做会让那个杀人犯导师不开心么?”宁鹿把西红柿按在菜板上,挑了一把纤细地菜刀,在西红柿上面划来划去,“为什么?” 小鹦鹉站在宁鹿的左手边,看了一会宁鹿的操作,默默地往后退了两步。 “为什么问我?”南屿没有抬头,“你应该比我更了解变态想要的是什么。” 宁鹿把雕好的西红柿拿起来欣赏了一会,然后啊呜咬了一大口:“别这么谦虚啊。你就算比我差,也没差哪去。” 南屿终于舍得抬头看她了。 宁鹿挑起眉:“说你了解变态,生气了?” 南屿静静看了她一会,抬起手:“你喷到我了。” 宁鹿:“……”看他手背上真的有一滴西红柿汁,讨好地笑笑,“我给你擦干净。” 南屿不推却,还好整以暇地侧过身,一副要好好看她怎么给他擦手的样子,还好心建议:“别浪费了。” 别浪费了? 宁鹿吸气,这家伙是让她……让她把这滴西红柿汁儿给…… 宁鹿抿起唇,太羞耻了,她甚至都不好意思往那边想。 “番茄味儿的。”南屿垂着眼睫看着手背上那滴西红柿汁儿,突然抬起头,无波无澜地看向宁鹿,“你不是很喜欢吃这个口味的零食么?” 这家伙…… 不管说什么,做什么,都一副“贫道对女人没兴趣”的认真样子,导致她此刻非常混淆——他到底有没有故意调,戏她。 就在她思考人生的时候,一位英雄挺身而出。 这位英雄就是小鹦鹉。 它觉得这两个两脚兽太夸张了。 不就是一滴西红柿汁儿么?谁舔不是舔? 既然大家都让来让去的,那就让我来吧! 带着昨晚的恐惧,小鹦鹉的动作非常小心翼翼,快速地舔了一口迅速撤退,留下两个两脚兽迷茫地看着它的口水印儿。 南屿轻笑了一下,拿了一块百洁布,擦擦手背:“没想到,让一个小畜生截了胡。” 被称为小畜生的某鹉躲在宁鹿的袖子里回味着西红柿甘甜的味道,根本没意识到,自己舔的远不止一滴西红柿汁儿那么简单。 “你怎么叫它小畜生啊?”宁鹿皱起眉,退开一点,一小口一小口地咬着西红柿,“一点不尊重鹉。” 南屿切着青菜:“叫什么算尊重它?”拿着菜刀的手顿了一顿,若有所思地瞥了一眼小鹦鹉露在外面的屁股,“鸟王么?” 宁鹿:“……”叫你尊重鹉,也不用这么夸张吧? 不过……确实应该帮它起个名字了,招领启示都挂一天了,也没个动静,估计和她的预想一致——这只鹉因为丑被遗弃了。 这么丑的鸟,她也送不出去,只能勉勉强强自己养着了。 既然要养,那就不得不起符合她们品味的名字。 宁鹿眯起眼,陷入了沉思。 第一百八十九章 有一天我会离开 “就叫老亮吧!”宁鹿轻轻把小鹦鹉地中海的发型整理成反背头,“省略一个秃字,听起来又稳重又阳光,扬长避短,很好很好。怎么样?” 南屿笑着点点头:“好听。” 宁鹿拽着老亮的屁股把它从袖子里拖出来:“听见没有?从今天开始你就叫老亮了。” 对秃老亮一无所知的小鹦鹉喜提新名字。 “好香啊。”宁鹿仰起头,歪头打量着南屿,“南家小少爷怎么有机会学这个手艺?” 南屿搅动着窜着香气的蔬菜粥:“因为不学就会饿肚子。” 宁鹿做了一个呆的表情。 南屿侧头看着她噗嗤笑出来:“我开玩笑的。”低头看粥,“做饭挺好玩的,而且想吃什么口味只有自己最清楚,交给别人也麻烦。” “有人说,开玩笑说的话百分之八十都是真话。”宁鹿用手指挑起他的袖子,不忍直视地摇摇头,“看你瘦的,手腕就这么细……”她圈起手指往自己手腕上比划,惊讶又满意地点点头,“还行,还是我的比较细。”又回来摆弄他的手腕,认真地给他解释,“你的尺骨茎突比较明显,所以看起来很瘦。” 南屿翻着一只手的手腕给她玩,另一只手慢慢地搅着粥:“这样啊。” “嗯。”宁鹿把他的手翻过来,“你的手长得挺好看的。”又把自己的手拿出来放在一边比了一下,“差不多差不多。” “什么差不多?”南屿问。 “纤细程度啊。”宁鹿皱起眉,“可是,你的手上有很多茧子啊。” “嗯。”南屿攥了一下拳,“小时候练枪练出来的。” “不对。”宁鹿摇头,“练枪磨出来的茧子大多数在中指第二个指节,你这个连手掌上都有……” 南屿慢慢展开一个笑,轻声说:“枪也有很多种啊。有的必须得用手掌……” 宁鹿苦思冥想,什么枪得用上整只手,看他笑得那个样子,应该是一种很先进很了不起的枪。 直到吃完饭,宁鹿还是没想出来。 后来她也懒得想了。 “老亮你自己在家要乖乖哦。”宁鹿拍拍老亮的脑袋,贴心地帮他把头边的羽毛拢在头顶。 刚刚在宁鹿那里得到了一小把稻谷,此时已经全身心归顺于宁鹿手下,非常乖巧地在宁鹿手心蹭了蹭,表示妥妥的。 宁鹿满意:“嗯……那就拜拜咯……不要咬我手指头啦!很痛的!诶?你看这是什么?”宁鹿捏了一颗稻谷,往远处一扔,老亮立刻把脑袋扭过去看,宁鹿鼓励它,“快去!叼回来!” 她以为会看见老亮“策马奔腾”的样子,不想老亮追逐零食的背影“老态龙钟”,简直就是楼下迈着外八的老头子。 宁鹿叹了一口气,站起身,拉着南屿就往门外跑。 刚关上门就听见老亮发现他们走了,又迈着外八过来扑门的声音。 宁鹿弓起手指,用指节敲了敲门:“老亮,你这么粘人会找不到女朋友的……拿出你男鸟的一面来!” 门板那边那边传来更激烈的撞门声。 宁鹿盯着门板:“完了完了。”仰头看南屿,一脸沉痛,“我可能要一直养着它了。”她一边说,一边往楼下走,“本来合计趁找对象的机会,让它倒插门呢,看来没机会了……诶!” 南屿看她愁眉苦脸地转了个弯,重重叹气的样子活像老了十几年。 “你可以把它送给我。” 宁鹿站住,不明所以地抬头看还在上一层的南屿:“嗯?” 南屿也站住,微微低头,对上她的目光:“我说,如果你真的不想养它了,我可以把它带走。” 宁鹿张了张嘴巴,没发出声。 “啊。”看她的样子,南屿想到了什么,平淡地保证,“我不会吃了它。” 不是。 她想说的不是这个。 宁鹿收回目光,看着下面的阶梯。 她想说的是…… 原来你早就知道,我已经做好准备,有一天会离开你的生活。 那么你为什么不指责我,明明已经打定主意无论以前有过什么,未来的结局都是放弃,还总缠着你问有关过去的事情? 为什么不骂我自私任性地走向你,却揣着一颗随时都会撒腿尥了的心? 第一百九十章 血色星期五 何亦抱着一大包从星巴克搬来的好吃的好喝的,交给老汉:“给咱们的人分了,管饱啊,不够还有!” 老汉刚要把脸埋在大纸袋上面感受一下人民币的味道就被何亦掀开了:“你别把哈喇子给我淌里咯。” 老汉笑呵呵地把脸放正:“哪能哪能?我现在就把这些给大家分了。”贱兮兮地抛了一个媚眼,“老大,我要是女的一定嫁给你!” 何亦想象了一下,被吓得不轻:“你要是女的能看么?” 老汉娇羞地捂嘴笑笑,抱着好吃的跑开了。 何风懒洋洋地趴在何亦的肩上,眼睛都没挣开:“哥……咱们有没有必要这么早就来蹲坑啊?不是说七点么,现在才五点半……你是不是把变态杀人狂的积极性想得太高了?” 何亦把何风从肩上摔下来,踹了踹躺在地上喊家暴的傻弟弟:“你不乐意就滚回去扫厕所。今天队里没人,你爱几点到岗几点到岗。” 何风从地上骨碌起来,刚要接着贫,远远看见了一个身影,整个人都抖了抖,转头就跑。 何亦无语地翻了一个白眼,不用回头就知道谁来了:“小白,那边有吃的,饿了自己拿。” “何队!”白歌精神抖擞地跳过来,用手搭在眼睛上,做眺望状,“小何又溜了?啧啧啧,逃避是解决问题的办法么?不是!得勇敢地面对!你说是不是,何队?” 何亦感觉白歌和他弟属于一个系列的,懒得理他,于是转移话题:“宁队呢?” 白歌回头看了一眼:“不知道,刚才还在呢,应该去哪安排工作了吧……”他想起什么,拍了一巴掌,“对!我过来是有正事跟你说……就那个互拍新闻,他们的记者也来了,我刚才在外面看见那个……”白歌假装撩了一下头发,“长发飘飘,能言善道的小白脸了。” 长发飘飘。 能言善道。 何亦觉得这两个词都不如最后那个小白脸贴切,不止脸白,还瘦弱,走在风中像一根被吹下树的柳枝。 何亦每次看他都想把他拖到训练营,每天训个十几个小时,不出三个月,保他比诺基亚手机还结实。 “何队!”白歌看何亦露出阴森的笑容有点怕怕,“你听到我说的话了么?” 何亦微笑着反问:“你说什么了?” 白歌不太满意地抿了一下唇:“我说那些记者会不会影响我们的部署啊?每次有点事,只要有记者掺和准没好事。你听说过那个叶小涛事件,多惨啊,那么大点的孩子被折磨死了。那群记者还在想方设法地拍那个孩子的遗照。我就纳了闷了。”白歌越说越气愤,“一个孩子的遗体有什么好看的?我要是那个孩子,一定回来好好‘问候问候’他们一下。” 白歌开始畅想如果他变成鬼应该怎么折磨那群没人性的记者。 何亦安抚性地拍拍他的肩:“行了,朱岩应该不至于。” “你怎么知道?”白歌挠挠脖子,“他也不一定是好心吧?像他那种人就喜欢跟主流观念唱反调,吸引大众眼球,大家都说钱局不好,他们偏说钱局伟大无私又高尚,这才有流量嘛!你是不是没注意,就钱局那个视频点击率已经超两千万了。” 何亦也纳闷自己为什么知道呢,话说出口再收回来那就奇怪了,他只得哼哼哈哈地转移话题:“哦……那个,你……宁队把你安排在哪了?” 白歌不跟自己人留心眼,丝毫没发现某人在转移话题,明朗地回答:“我在大后方,给你们提供技术援助。” 何亦挑起眉:“你不在现场?这可是千载难逢的大场面,何风那小子都给我跪下了,我才勉强同意他留现场的。” 白歌咧咧嘴:“志向不同,咱们属耗子的,没那个想做英雄的魂儿……”他眨眨眼,憋不住笑地跟何亦确认,“何风真给你跪了?” 何亦脸色不太好:“单膝跪的,当着一餐厅的人,丢脸死了,周围都在喊亲一个……亲你妹啊!这是我亲弟!” 白歌被逗得哈哈大笑。 何亦一巴掌拍到他后背上:“好意思笑?这不是第一次了吧?一有大行动,你就往后缩,就这么怕死?今天人多缺你一个不缺,以后要是你单独出任务呢?遇到危险,你还能把老百姓推出去帮你挡刀子啊?” 白歌往前抢了一步,嬉皮笑脸的:“何队,我就是考虑到我这种贪生怕死的个性,所以早早就跟宁队说了,但凡有一点威胁人身安全的行动都得给我配一个保镖……你可别跟小何说啊,宁队那边一直跟他说,他是我搭档。更不能告诉他,宁队跟我说了,有事我只管尥,他负责断后。” 何亦恨得牙痒痒,抬起手要揍他:“我的宝贝弟弟成你保镖了?” 白歌机敏极了,何亦呼抬手之前提了一口气都被他发现了,赶紧尥蹶子颠了:“何队,我会帮你转告小何,你私下底喜欢称呼他为宝贝……” 何亦本来都不打算跟他一般见识了,但听了这话没法忍,拔足就追。 白歌蛇皮走位躲技能,竟然还真的溜了。 何亦看着白歌的背影,舔了舔后槽牙:“还真他妈属耗子的。” 刚要回去,迎面看见了一个熟悉的人影。 第一百九十一章 四人戏 宴城地铁三号线。 一个男人正靠在一边坐着小睡,突然有人狠狠蹭了一下他的腿,他睁开眼睛,正看见一个小男孩被妈妈抱在怀里晃荡着两只小脚,好像要跳下去。他妈妈显然已经撑不住他了,只能勉强夹着他,不耐烦地呵斥:“你到底有完没完了?地铁人这么多,你非要下去干什么?抱着你你还不愿意?你知不知道妈妈的胳膊都要折了?” 男人看了看裤腿上的鞋印,猜也知道,这是小男孩试图“越狱”的痕迹。 他还注意到,孩子妈妈说话的时候一直在瞄他。 想让他给他们让座? 男人在心里轻笑了一下,找了一个更舒服的姿势,又闭上了眼睛。 他能想象到孩子妈妈鄙夷的表情。 无所谓。 被鄙视一下能少块肉么? 他需要休息,他也应该休息,他只住得起这个城市最边缘处的房子,每天要提前两个小时起床准备上班,同样他回家的时间也要比其他人晚很多。 一周六天,每天都是这样。 尤其是周五,他必须到另一个城市去给他们的技术员代班,还得多加一个小时的火车车程。 最委屈的是,代班的费用还不够他在外面折腾一天的路费饭费,有时候火车让道,迟到了还要扣钱;晚上回家太晚了,只能叫出租车,车费比他一天的工资还要多…… 男人咽了一口口水。 不委屈。 大家都是这样,他有什么好委屈的?大家都在努力,努力就会辛苦,这都是应该的。 他的耳边响起孩子妈妈声音越来越大的抱怨声。 有什么好抱怨的? 你好歹能生得起孩子啊。 我呢? 男人把腿上的办公书包抱得紧紧的。。 你好歹回家有老公孩子的陪伴。 我呢? 男人感觉今天车里的空调好像开得太足了。 他有点冷。 “大姐,您坐我这儿吧!” 孩子妈妈听到这话第一反应就是赶紧坐下,抱着孩子挤在人群里的每一秒都让她生不如死。可现在她为了省几十块钱回娘家,她硬是逼自己挤上了这辆地铁。 从前,她从来没想过自己有一天竟然有毅力能抱着一个孩子挤上就算什么也没拿,什么也没背都不愿意挤上的地铁。 周围人说话时呼出来的口臭,身上的汗味,甚至还有隐隐的脚臭味,她以前真的觉得人是会被这些味道熏死的。 可她用自己的人生证明了。 不会死,都会挨过去。 “没事儿,你坐吧,我还有两站就到了。”她在口是心非。 这种感觉很奇妙。 以前她常听别人像这样假客气。 那时候,她还嗤之以鼻来着。 而现在,她这么做的时候,连半点羞耻心都没有了。 想让座,但屁股不敢全抬起来的女生笑起来,她早就看出孩子妈妈对这个座位的渴望。 她觉得虚伪但也可以理解。 毕竟大姐不再年轻了,脸都熬黄了,这个年纪抱着孩子也要挤地铁,这辈子可能也就这样了。 女生把孩子妈妈拉过来,推开想趁机坐到她让出来的座位上的两个人。 看孩子妈妈半推半就的样子,她真的很同情她。 人不怕被贫穷压榨得面目全非,最怕的是被贫穷逼出了卑微的样子。 那是灵魂的下跪。 “你应该还是学生吧?”孩子妈妈把小男孩圈在怀里,“看着真小,是在念高中么?” 女学生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比了一个手势:“我都已经上大学了,大二。” 孩子妈妈看着女学生纤细白净的手指,有些失神地点点头:“啊……真看不出来都已经上大学了……什么学校?” “h大。” 孩子妈妈张大嘴巴:“呀!那可是宴城最好的大学之一!高考要不少分呢!他们都说从h大毕业的孩子以后都可出息了!” 周围有不少人被他们的对话吸引过来,也都点头附和。 女学生觉得很自豪。 她再一次觉得自己这么多年的辛苦没有白费。 她很感谢现在的一切。 “名牌大学的大学生就是不一样,学习好,素质还特别好!”孩子妈妈冲女学生比了比大拇指,“我看你第一眼就觉得你以后肯定不得了!” 女学生笑着说了声谢谢,无意颠了一下身后的书包。 孩子妈妈立刻伸出手:“是不是书包太重了?来我帮你抱着吧?” 女学生摇头:“没事儿的,就是后背有点热,一点也不沉。” “来!我帮你抱着!你的座位都让给我了,我帮你抱一下书包那是应该的!” 女学生觉得有些尴尬了,书包的确很沉,毕竟背了她回家要用的所有生活用品,尤其是那些护肤品,每个瓶子都沉甸甸的,价格那么贵,里面其实都没装什么……她停住思路,意识到自己又在想那些会让她一下子回到现实的问题了。 没关系的。 这些都是投资,都是为了她以后能更好地融入社会做的投资,以后她一定会有出息赚大钱的,这点钱都不算什么。 她一边安慰自己,一边假笑着退却孩子妈妈的热情。 突然,她觉得有什么东西钻到了她的裙子下面,虽然不知道是什么,但她下意识觉得那个湿漉漉,热乎乎的东西很恶心,马上叫了出来:“啊!谁?什么东西?” 她回头看过去,视线下移才看见一张又黑又皱巴的脸,那张脸的肌肉都耷拉了下来,一双三角眼正冲她不怀好意地笑着。 她一下子就想到了在电视看到的干涸的泥土地。 那些深深的沟堑在电视里让她觉得震撼,苍凉,可此时,她却只想吐出来。 孩子妈妈也停下来好奇地向女学生身后看过去。 “对不起!对不起!”那个老男人突然变了一副嘴脸,“真是不好意思,人实在太多了,我可能挤到你了……”他吃力地往后腾出了一块地方,“这样就好了,这样就不会挤到你了。” “你不是不小心挤到我。”女学生在电视报纸,甚至身边的同学那里听过很多类似的故事,她不想和那些女生一样,被三言两语糊弄过去,她的目光坚定,声音不大,但字字清晰,“你用手摸我的腿了!” 老男人咧了咧嘴,又尴尬又可怜地四处看了看:“小学生,你可不能这么……你这不是骂人么?我年纪都这么大了,怎么可能……”他叹了一口气,“就算是我不小心用手碰到了,你也不能这么说啊。” 女学生听到了周围人的议论声,但她期待的声音没有响起。 没关系。 大家只是习惯“忍气吞声”了,所以一时不习惯她这样跳出来反抗的。 “那绝对不是不小心碰到了!”女学生本来想压低声音,但又觉得自己没什么丢脸的,“你都把我的裙子掀起来了……” “诶呀!诶呀!”老男人像是被什么吓到了,“你这个学生……亏你还是大学生!女孩子家家的怎么好意思在这么多人面前说这种话?”他的嘴脸又一次发生变化,“你说了这么半天,有证据么?有别人看到么?话说回来……”他不屑地哼了一声,“我为什么要摸你啊?你比别人好看了?还是就是因为你是什么h大的学生?再好的学校也有垃圾!以为自己多了不起,别人碰一下就说人家对自己有这样那样的意思……我见你这样的见得太多了!平时装得对谁都可好了,为人可正直可伟大了,其实呢?你根本看不起我们这种人。” 老男人斜着眼看她:“刚才我可都看见了,你一直在躲想帮你那帮的大妹子的手,好像人家手上有什么不干净的细菌似的。” 女学生被气得发抖:“我没有!你别胡说!” 老男人使劲得绷紧嘴唇,吐字的时候像要把嘴撕破了:“你才是胡说!大家都坐车,都是人挤人,大家都坐得好好的!怎么就你比别人高一等,碰都碰不得?” 女学生感觉自己的脖子都要被绷折了。 她很愤怒,从来没有这样愤怒,这种愤怒还伴随着委屈和难过,搞得她鼻子酸酸的。 但是她不能哭。 她不能向这种人渣屈服! “碰是碰,摸是摸,我已经二十岁了!我能把这两者分得很清楚!你就是在摸我!我们去找地铁的工作人员,我要告你性,骚扰,你敢不敢……” “诶呀!” 有人打断了她的话。 女学生细细地发抖,难以置信地转回身。 是那个孩子的妈妈,她低着头,但不耐烦的表情很清楚,她捂着小男孩的耳朵,阴阳怪气地开口:“这还有小孩呢,怎么什么话都往外说啊?” 女学生眨了眨眼睛。 她对上了坐在妈妈怀里的小男孩的眼睛。 干净,单纯,带着和此时此景不符的快乐。 女学生想起了自己的妈妈,她以前也是这样抱着她,她虽然小,不理解很多事,但她知道这是保护的姿势,这是温暖的姿势。 可是。 她今天站在第三方的角度去看这个代表着呵护和爱的姿势。 她突然觉得心里的某一个部分被人挖了出去。 原来。 这也是自私狭隘的姿势。 第一百九十二章 好自为之 “行啊,别人都以为我们已经结案了都没来,就你们的鼻子比谁都灵……”何亦吊儿郎当往栏杆上一坐,以身作则破坏公务,抱着手臂打量朱岩,“我都要怀疑我手底下是不是有你的卧底了。” 朱岩笑了一下:“我可没那个本事在警察里安插卧底,只是在看何队长的发言的时候比别人稍微认真一点。”他微微倾身,在何亦面前放低声音,“何队在新闻发布上面真的帅呆了,看得我连眼睛都舍不得眨。” 不知道是被他说话的语气还是内容影响了,何亦觉得朱岩缓缓扇乎的眼睫毛都透着一股勾。引的味道。 何亦是主动型,每次有人故意勾。引他,都会让他有一种饭碗被抢了的感觉。 一巴掌把朱岩的脸推开:“别跟警察叔叔放浪啊!警察叔叔义正言辞拒绝你这种行为!” 朱岩被他推得退了两步,又被行色匆匆的旅人撞得东倒西歪。 何亦真真被朱岩的“柔弱”震惊了。 从未见过如此不堪一击的男子! 伸手把还要被人群弹来弹去的朱岩捞回来,看他脚脖子软的样儿就来气,拿出训新兵的底气吼了一句:“站住了!” 朱岩揉了揉耳朵,挥开何亦。 何亦眯眼看朱岩一会揉耳朵一会揉胳膊——一副凡是他碰过(哪怕只是音波)的地方都折了,翻了个白眼。 小白脸就是小白脸,不经折腾。 朱岩终于把自己被打乱的关节整理明白了,抬头冷冷地扫了一眼毫无愧疚的始作俑者:“以后不要随便碰我。” “行。”何亦一点不意外,也不在意朱岩对他的嫌弃,又爬回栏杆上,“但你得小心点,一旦出事,拒绝警察叔叔的帮助,你就只能自救了。” 朱岩侧着脸,没说话,勾起的唇角透着寒意。 “还有啊。”何亦表情肃然了一些,“赶紧带着你的人去别的地方挖新闻去。你要是没线索,我给你提供一个——我家楼下的宠物猪把他家地板给啃漏了。这样的猪不上新闻那谁该上新闻?对不对?” 朱岩面无表情地看着他:“我对你家楼下的猪不感兴趣。”头微微后仰,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何亦,“你家这头猪倒是不错,可以上头条。” 何亦又翻了一个白眼,懒得跟小屁孩斗嘴玩儿,低头看了一下时间。 快到七点了。 抬起头,正看见朱岩也在看他的手表,他嘚瑟地晃了晃手腕:“火车站呢,是公众场合,谁都能来,我也限制不了你,但是……”他从栏杆上跳下来,故意擦着朱岩的发梢着落,“我可把丑话说在前头,如果你的人妨碍我的人,弄出什么意外,我一定追究你的责任!还有啊……” 他居高临下地扫描了一圈朱岩:“就你这个小身板,还是离风口浪尖远点儿吧,刚才过去那个大爷拄的拐都能打过你。” 朱岩看着他,一言不发。 何亦噗嗤笑了,吹了一下朱岩被风带到前面的头发:“小孩,还是不说话可爱。”抬手,挥了挥,“你好自为之吧。” 朱岩眼光一变,故意用自己最不可爱的样子瞪着他远去。 清晨的火车站广场依旧人来人往,流动的人群从某种角度代表着逝去的时间。 朱岩有些恍惚。 好像穿过人群的那道背影飞跃了时空,回到了他记忆里最深刻的那个场景里。 第一百九十一章 开场 地铁到站,人潮从地铁里涌出来,像是虫子的细脚,越拉越长。 李赫一直瞄着那个说他摸她大腿的女生,从兜里拿出地铁票,堆起笑问身边走过的路人:“不好意思,我想请问一下,地铁通火车站,还可以取票的那个通道怎么走?” 男人抱着书包没办法伸手,皱着眉想了一会,才决定:“我也要走那里,你跟着我吧。” “诶诶诶!好好好!”李赫假装没看出男人的勉强,小心地躲开人群,跟在男人的身后。“小兄弟应该工作没多久吧?看着挺年轻的。” “嗯。”男人假装多人流,随口对付着这个陌生且猥琐的老男人。 “做的是什么工作?” “会计。” “诶呦。”老男人夸张地叫唤了一声,男人以为他被人踩了,回头看了一眼,结果只是一句感叹,“现在做会计挣钱么?” “还行吧。”男人觉得对话正往他不喜欢的方向进行,不由加快脚步想赶紧把路带完,好摆脱这个唠叨的老男人。 李赫明显觉出对方加快了速度,嘿嘿一笑,也提起步速,把地铁票塞进去:“今天应该是工作日吧?你这是要出远门?” “工作。”男人言简意赅,把长期地铁票仔细地塞到钱包里,然后再放到背在前面的书包里,抬头扫了一眼老男人,心里有点不舒服,对方一直在盯着他的动作。 “这工作真折腾人。” 往火车站方向走的人相对于主流还是少数,李赫一眼就发现了车上“帮他说话”的那个孩子妈妈。 “呵。”李赫冷笑了一声,“刚才你在车上也应该看见了吧?我根本就什么也没干,莫名其妙被一个小姑娘说是老流氓,真是……” 男人低着头没有说是,也没说不是。 “也不看看自己长得什么样子。白摸我也不愿意摸。”李赫笑得越来越猥琐,“你看她那个身材,啧啧,怪不得人家说她显小,压根没发育起来。腿粗得跟什么似的,还好意思穿裙子。不好看穿什么裙子,不就是想故意招惹男人么?现在的小姑娘裙子一个比一个短,还嚷嚷着,这是她们的自由,不能成为别人耍流氓的理由……嘿嘿,这话就是说给像我们这样的人听的,换一个有钱有貌的,恨不得自己倒贴过去……” 男人豁然抬起头:“前面就是了。” 李赫被刹住闸很不尽兴,向前面看过去:“怎么没什么人啊?这个点通勤车不是很多么?” 男人在包里掏身份证,往远离老男人的一边走过去:“可能是害怕吧。” “害怕?”李赫挑起眉,“怕什么?” 男人回头看了他一眼,没什么兴趣解释:“没什么,都已经没事了。”说完,他便站在一台机子的前面排起队,收回目光的时候注意到,那个女学生站在他旁边的机器前面,微微皱起眉,但还是转回了头。 果然,如他所料,那个老男人也发现了那个女学生,阴阳怪气地咦了一声:“这不是高材生么?通勤车上也挤啊,人这么娇气能坐得了么?” 男人偷偷侧头瞄了一眼,那个女生眼睛红通通的,一看就是刚哭过。 他捏紧了书包的边缘,低下头假装什么也没听到。 其实挺奇怪的。 他并不怕那个老男人。 可他就是没有开口替这个小姑娘说两句公道话。 女学生抬起头,狠狠地瞪了一眼那个老男人,余光瞥见站在旁边队伍里的男人,眼神里的怨念更深。 她不明白。 这些人眼睛不瞎,身体健壮,为什么会眼睁睁地看着她被一个老流氓欺负。 她不求这些人能帮她做什么。 只要说一句话。 让她觉得她深信的那些善良是真实存在的,这样她就满足了。 可是没有。 她受到的教育,得到的教养在这些冷眼旁观的人面前碎成了粉末。 什么是对,什么错? 她仍能分清,可她不再确信下一次她站在那些人的中间时,还会做出她认为正确的事情。 李赫笑嘻嘻地站在女学生的身后,假装在看女学生的背包,故意凑得很近。 “你干什么?”女学生感觉到有热乎乎的气息从后面吹过来,汗毛都竖起来了。 “排队啊!”李赫做出一个“你怎么这样呢?”的表情,“你叫什么叫,这是公众场合,能不能有点素质?还说自己是大学生呢!” 旁边排队的人看过来。 大家都在安安静静地看热闹。 女学生觉得自己站在空无一人的冰天雪地。 多一分寂静,就多一分无奈和凄凉。 她和这个老流氓的战斗,她对曾相信过的正义的坚持,通通败给天地之间只剩她一人的空旷感。 她退出了队伍,换到了另一排站着。 李赫毫不客气地占了她的位置:“现在的小孩啊,就是欠教育!要不然总把自己当回事。都是家里人惯的,个个跟小公主似的……”他翻了翻眼睛,“也不看看自己长得什么样,长得像个猴似的……” “行了吧?” 李赫睁大眼睛,看向发出声音的那个人。 男人放开了书包,紧皱眉头迎上李赫的目光:“从地铁上你就没完没了的,人家小姑娘都不说话了,你还说个不停。这是公众场合,一直自言自语不讨厌么?” 他看见那个女学生在那个老男人的身侧看向他。 她的眼里有错愕,有感激,还有一丝庆幸。 他太明白那丝庆幸因何而来了。 李赫还想说话,却第一次发现那男人的身材比他要健壮很多,吞了一口口水,小声嘀咕了一句谁也听不清的话,蔫巴不说话了。 女学生看向替她说话的男人,轻轻笑了一下:“谢谢。” 那男人竟然脸红了一下,别别扭扭地把脸转了回去。 女学生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转回头发现自己前面有一张笑眯眯的小脸。 她怔了一下,然后扬起一个大大的笑容。 她认出这个趴在自己妈妈肩上的小男孩就是在地铁上的那个。 如果是前一分钟的她,也许会扳着脸冷回去。 但是,事情就是这么神奇。 一分钟前的她和一分钟后的她是完全不同的。 她不再在乎这个小男孩的妈妈是怎么“忘恩负义”的。 “诶?” 李赫正在取票,刚刷完身份证就听见声音。回头看去,身后的场景让他把眉头挑起来老高。 “这门怎么回事啊?” 排着队去取票的其他人也回头看去,正看见地铁站通过来的那条路上的铁皮门一点点降下来,有一个胖子身形极其灵活地从下面的缝隙钻了进来,手里还拉着一个小姑娘。 其余没胖子那么矫健的人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门被放下来。 李赫转回头,看了一眼售票机上面的时间。 七点零三。 “出什么事了么?”有人从通往火车站的方向折了回来,“门怎么……”他的目光停在通地铁那边的通道,“怎么这边也锁了?” 此时所有人还只是茫然,那么当头顶不知位置的音箱突然响起叮叮咚咚的音乐声时,潜伏在所有人心里的恐惧一下就被唤醒了。 只有李赫还跟没事人似的,用手指敲着机器:“这机器是不是坏了?怎么还不出票?” 他看了一眼身边的男人,他也卡在了读身份证的环节,李赫幸灾乐祸地哼了一声,又把脑袋转向另一头。 “大妹子,你那个机器也不出票?” 男孩的妈妈和他不同,紧张兮兮地看着周围,听见他的问话,瞳孔晃了一下,似乎不能理解这个男人为什么能这么淡定。 “现在不是出不出票的事儿……”孩子妈妈把小男孩紧紧扣在怀里,声音都是颤抖的。 李赫不以为然地笑笑,转回头继续研究他的票去了。 “怕什么呀?”他一边在屏幕上按来按去,一边嘀咕,“不就是门放下来了么?指不定哪又出问题了,我上次在越市,还被银行的铁门关起来过呢……能有什么事儿啊?女人啊,就是头发长……” “你闭嘴!” 一声怒喝吓了李赫一跳:“干什么呀?有话好好说不行么?跟谁这么吵吵呢?我好歹也算你的长辈啊!” 抱着书包的男人瞪着李赫,好像随时要把书包扔到他头上:“你是不是从来不看新闻?不刷微博?” 李赫眨眨眼:“我啊?我都是看报纸的……你问我这个干吗?” “宴城前两天出了一个变态杀人团!警察说已经逮到三个人了……”男人烦躁地扯了扯衣领,“就是这个时间,只不过说是在火车站,这应该还算地铁站里面吧?” 李赫还是一脸茫然。 但是没人顾得上搭理他了,都急着给外面打电话。 但马上就有人就发现了问题:“没有信号啊!” 李赫把自己的老人机掏出来看了看,的确是没有信号:“有什么奇怪的?地下信号不好不是很正常么?真弄不懂你们……”他的话没说完,就听到头顶传来的音乐声小了一些,接着有人声传进来,李赫哈哈一笑,“看吧,地铁那边的人给我们发广播了,一定是出故障了……” “1——2——3——” 音响里的人声,拉着古怪的长音,像是锯子在铁板上拉回拉扯。 小孩子先受不了,哇哇地叫起来。 李赫也堵住了耳朵:“这是什么玩意儿?” 第一百九十四章 我的位置是她的 “十八个人呐。”回荡在两扇门间的声音听起来很是愉悦,“比我想象的要多一点。” 李赫仰着头在天花板上找喇叭:“这他妈是谁啊?神神叨叨的?” 女学生却在清点了人数以后,吞了一口口水:“真的是十八个人……他在看着我们!” 他在看着我们。 这句话让所有人都觉得毛骨悚然。 李赫瞪了一眼女学生:“废话!现在哪还没有摄像头?亏你还是大学生,这点常识都没有!” 女学生心情也坏到了极点,不想再忍气吞声:“你能不能别总大学生大学生地说?我靠自己本事考上的大学,你凭什么指指点点?” “嘿?”李赫听到女学生反抗,脾气更大,“你要是好好的大学生我会说你么?在地铁上你说我什么来着?也就我脾气好,换别人你看看!”抬起手,作势要挥过去。 “喂!”男人把身份证收起来,把书包也转到了后面,过来把李赫的手腕拉住,“你还想跟一个小女生动手?” 李赫感受到男人的力量,愤愤不平地皱起眉:“怎么哪都有你?我说我要动手了么?挠脑袋不可以么?” 男人盯着他看了一会,慢慢松开手。 李赫马上把自己的手腕护起来,心疼地左看右看,嘀咕着要去医院验伤什么的。 男人没爱搭理他。 头顶的声音又一次响起:“刘佳……李赫……顾何。恭喜你们三个……”那声音里隐隐混着笑意,“你们进入复赛了。” 被点到名字的三个人都是一愣,接着—— “不行!不行!”抱着孩子的女人先崩溃了,拿着身份证在识别区反复蹭着,“不可以是我!不可以是我!我还有孩子!求求你换一个人吧!” 换一个人。 除了这三个人的其余人都变了脸色。 李赫好像一直没明白怎么回事,骂骂咧咧地在取票机上找“机关”,他坚信是那个“机关”把他的个人信息泄露出去的。 最冷静的应该是刚刚帮女学生说话的男人了,他静静站在乱糟糟的人群里,盯着售票机的屏幕不知在想什么。 女学生担心地看着他。 不知是谁起的头,除了这三个人,剩下的人都开始慢慢后退,让自己远离这三个被选中的“幸运儿”。 李赫发现了这个现象,破口大骂:“我说你们脑子是不是坏掉了?就一个破广播就把你们吓成这样了?你们宴城人真是名不虚传地娇气!矫情!公主城!” “娇气?”顾何看了李赫一眼,“好啊,你不娇气,你去死吧!” 那个“死”字,顾何咬得很重,声音不大,却在空旷的空间里回荡了很久。 李赫气焰弱了大半:“什么死不死的?不就是个恶作剧么?你怎么……” “我们三个被杀人狂选中了!”顾何声音很低,像是一把压在指下,锋芒毕露的剑,“如果你能活着出去,记得多看看新闻!别像个白痴一样到处秀无知!” 李赫被怼得一愣一愣的,好半天才开口:“杀……杀人?” 回答他的不是顾何的声音,而是一阵阴森森的笑声:“看来还有人不知道我的厉害,那可不行,恐惧是这个游戏的精髓,不害怕,怎么说实话?怎么把面具摘下来?”音响里传来敲打键盘的声音,接着三台售票机的画面都变成了一段视频。 刘佳尖叫了一声,把孩子的脑袋都按在怀里。 视频里的声音经过立体环绕的音响设备处理,像是一张网把人的心脏密不透风地包裹住。 顾何还是静静的样子,回头看了一眼和他们三个人隔出一段隐形“楚河”的其他人,眼里划过一丝讽刺。 那个女学生也在那些人里面。 是啊。 她有什么理由为了他这个萍水相逢的陌生人站在他们这边呢? 没有。 顾何低下头,脸上一点表情也没有。 李赫直勾勾地看着屏幕,喉结一动一动:“这……这……这是真的假的?我的天……那个男人怎么了?” “死了啊。”音响里的声音愉快地回答,“我把他的尸体粘到了合心隧道的顶上,就像一副画,不,比那些名画更震撼,什么笔触也不能像尸体一样直击人心。” 李赫低声哼哼了一声,突然转回身,指着那个女学生:“她!她应该在我前面的!我的位置应该是她的!我……我……不该是我,该是她!” 女学生惊恐地瞪大眼睛,又往后退了一步。 李赫迈步要去把女学生捉过来,音响里的声音慢悠悠地阻止他:“你最好不要过那条黄线……对,就那条保护隐私、维护秩序的警戒线……你们应该都能看见那条线吧?那为什么我在监控里看到还是有人伸着个脖子去看别人的信息呢?”声音叹了口气,“现在啊,不文明的代价太低了,不怪你们放肆,要是谁不听话,一越线就被‘biu’地打一枪……应该就没有人敢再犯了吧?” 李赫像被火坑烫到了,惊叫了一声收回脚,然后冲着他分辨出来的声源方向,讨好地堆起笑:“您说的对,听了您今天的教导,我以后肯定记住!但是,您可以看一下刚才的监控,站在这儿的确实不应该是我,而是那边那个女生。您检查一下监控就知道了。” 女学生都要被这个猥琐的老男人气死了:“明明是你站在我身后把我恶心走的!你刚才不也美滋滋地把我的位置占了么?怎么遇到这种事儿了,你就想起我来了!” 第一百九十五章 我没钱 “什么我占了你的位置?明明是你让给我的!”李赫脸红脖子粗地嚷起来,“我都不知道宴城出了这种事儿,一定是你故意算计我!不然怎么偏偏是你让给我的位置被选中了?” 女学生简直要被李赫的强盗逻辑呛吐血了:“我怎么可能知道?我要是知道我就不今天回家了!”她说到这,累积下来的委屈一起爆发,“我妈身体不好,我就想能多陪她一会是一会,我特意把课都窜到前几天,把周五空出来,人家都是等下午没课了才往家赶,或者不回家,出去玩去!只有我每周五都要起大早!我妈还跟我说,今天最好避一避,别回了,可是我……” 李赫撇嘴:“我以为是多感人的故事呢,不就是生病了么?谁家里还没个病号了?” 女学生又一次感受到孤立无援。 这一次,唯一肯维护她的人却在她亲手划出的分界线那头。 她突然不解。 她到底是一个怎样的人? 她到底有没有自己想象得那么正义? 她到底值不值得被这个世界温柔以待? 音响里的声音及时冒出来,干净利落地斩断李赫的念想:“不管是不是别人让给你的,或者是你故意挤走人家占的,现在这个位置上站着的人就是你,这说明我们很有缘分,就算过程离奇了一点,还是走到了一起。”那声音低低地笑了两声,“说不定,你就是那个可以挺进决赛的幸运儿呢。” 李赫拼命摇头:“不不不!不是我!我不要!” “三个人……可惜只有一个名额。”音响里的声音停了一会,像是在思考,“要不然这样吧?你们三个投票,得两票的那个,我拿走,这样好不好玩?” 不等三人回答,音响里就传出转发条的声音:“倒计时马上要开始了,平票或是都弃权,三个都得死,记住了么?” 李赫额角冒出汗珠,紧张地看了看两边,嘴唇快速地蠕动着,突然喊:“大妹子,你跟我……” 音响里传出一声冷笑:“李赫,你很识时务嘛?我喜欢……三分钟应该够了吧?那就开始咯。” 没人有心情吐槽这个声音的主人的自说自话。 李赫拉住了刘佳的胳膊:“你想想看,刚才我和他发生矛盾了,他一定会投我!你要是跟他投我,我就死定了!我不想死啊!我……我可以给你钱!” 刘佳怀里的孩子被李赫吓得嗷嗷直哭,刘佳一边颠着孩子安慰他,一边用眼睛一会看看李赫一会看看顾何。 他们两个人一定会投给对方,那么,她的这一票就很关键了。 刘佳咽了一口口水:“你要给我多少钱?” “一千块钱!”李赫拿出钱包,“我现在就可以给你,拿回去给孩子买点好吃的……” 刘佳看了一眼李赫的钱包里面,眨了眨眼睛,就在李赫把那叠钞票塞到她手里以后,她偏头看向顾何:“你呢?你能给我多少?” 李赫愣了一下,然后雷霆大怒:“你这个臭娘们!命都不要了,还做上生意了!一千块钱还填不饱你?想钱想疯了?” 刘佳脸色惨白,但还是扯出一丝笑:“反正怎么样都不会是我,我有什么好怕的?一千块钱在现在算得了什么?你竟然想用一千块钱买自己的命,太抠搜了吧?” 李赫被气得七窍生烟。 刘佳坚持不懈地开拓着自己的生意:“小伙子,你不报个价?这可是性命攸关的事情啊,什么时候节约都行,可别在这个时候省钱。” “我没钱。” 顾何的一句话让李赫喜上眉梢:“我就看他穿的都是地摊货,一看就是个穷鬼,一千块钱都没有,真可怜。” 第一百九十六章 强行开门 宁鹿站在一边,看着火车站售票厅来往的人流。 离去,归来。 归来,离去。 无论路的尽头是开心还是难过,他们都坚持在路上。 哪怕只要前进就会无比艰难,他们还在坚持。 真让人羡慕。 宁鹿把脑袋靠在光滑冰冷墙壁上。 “如果是你,你会选择在这里动手么?” 南屿低下头,他以为她在想其他事情,没想到,她开口问的是和案子有关的事情。 “不会。”虽然意外,但他还是很快就给出了答案,“这里人太多了,不好玩。” 人太多了。 宁鹿想起什么,转头问在一边警戒的小警察:“除了售票厅有自动售票机以外,还有其他地方有售票机么?” 小警察眼睛还盯着川流的人群,售票厅人流量实在是多,怕出事就得提起一万个小心地盯着。 注意力都在人群上,回答得就有点心不在焉:“应该没有了吧。” “怎么没有?”何亦带着一袋吃的走进来,“地铁一号线到火车站有一条通道,通道里面有一个中转厅,那里头就有自动售票机。” 他一边说一边把东西分给众人。 宁鹿拿着吃的没有吃:“那边有人看着么?” “那边啊……” 何亦的回答被焦急地叫声打断了:“何队!不好了!” 何亦把吃的往别人怀里一塞,迎了过去:“怎么了?” “地下!地下!”来人气喘吁吁地,好半天才把话说全乎,“地下被封了!地铁到火车站之间的中转厅两头的铁门都被放下来了,正在那里取票的人都被困在里面了……” 何亦脸色一暗,大步向外面走去:“铁门的开关受哪里控制的?” “地铁这边负责监管。”报信的那人追着何亦汇报,“我们的技术员只监控了火车站这部分的网络,所以就忽略了那边……” 何亦打断报信的人,现在不是追究责任的时候:“现在还有其他办法把门打开么?” 那人一脸苦相:“地铁那边负责控制铁门的设备出了问题,只能人工强制把门打开。可是……” “可是什么?”何亦要被对方吞吞吐吐的说话方式逼爆炸了。“快说!” “地铁方面说了,通过监控看到中转厅里面的情况不像是我们怀疑的那样,铁门失控只是意外,希望我们不要小题大做,造成不必要的恐慌。” 何亦猛地刹住闸,脸色阴沉地看着报信的警察。 那警察吞了一口口水,声音越来越小:“他们说这个时间正是人流量最集中的时候,如果出了问题,我们根本没能力弥补其中的损失。他们说要找我们的领导,说要投诉我们干涉他们……” “呵!”何亦怒极反笑,“让他们去投诉!我今天还非得把那两道门给撬了!去!叫人带上工具,现在就给我把那两道门启开!改明儿我赔他们二十道门!” 警察被何亦的霸气感染,拔直腰背,高昂地应了一声:“是!” “还有……” 何亦刚要接着交代,就叫宁玛带着一队人急匆匆地赶过来:“不能强行开门!” 何亦皱眉:“宁队,别被地铁站那群人唬住了,我们……” “和他们没关系!”宁玛根本没等何亦,大步流星地往地下走,“刚才我又收到了一封杀人犯导师的邮件!” 白歌从何亦身边经过,咧了咧嘴,把搞不清状况的警察打发走了,又拉住何亦。 “何队,您先忍忍。”他低低地说,“里面有炸弹,强行开门,中转厅里面的人,还有火车站、地铁站里面的人可能都会受到波及。” 何亦脑袋嗡地一下,无知无觉地跟着白歌的脚步。 怎么会…… 怎么会这样? 第一百九十七章 牵头掌舵 宁玛让白歌他们把监控画面迁到移动电脑里,在中转厅门外设立了临时的指挥中心。 “我的天,这群人心可够大的。”小警察坐在监控画面前面,“都这个时候了,还在吵。你能把音乐声调小一点么?都听不见他们在吵什么。” “他们又不知道里面有炸弹。”白歌的手指在键盘上飞快地敲着,“现在条件太差,声音分离不出来。” “白歌哥,你说……”小警察趴在屏幕前面,从侧面看不远处的宁玛和何亦,“何队现在是不是特难受啊?” 白歌瞥了他一眼。 “何风哥在里面,还是何队亲自下的命令,万一何风哥出什么事……” “没有万一。” 小警察被白歌的语气吓了一跳,直起身看过去,白歌的侧脸前所未有的严肃。 “他不会有事的。” 白歌的指尖敲打地更快。 小警察抿了一下嘴,没敢再问了。 “副局的意思是先稳住对方,力保人质的安全,能满足的条件……” 何亦打断宁玛的话:“我觉得对方提条件的可能很小。他把这一切都当成是一场游戏,游戏里只有输赢,哪有交换?” “是啊。”许炙也点头,“对方除了一开始告知里面有炸弹,警告我们不许轻举妄动以外就再也没联系过我们,这的确不像是要和我们谈条件的样子。” 何亦:“罪犯这么肆无忌惮,很可能本人压根不在中转厅里,所以他不必和我们交换条件,让他脱身。” “所以炸弹的控制系统很可能也不在中转厅里。” 宁玛这句话说完,所有人都感觉气氛一下沉重起来,压得人呼吸都小心翼翼的。 如果没有条件制衡罪犯,那么他就可以随心所欲地完成他的游戏,也就是说,今天势必将会有人死在与他们一门之隔的中转厅里。 “可是他该怎么完成千平设计的游戏呢?” 众人看向突然把问题引向完全不同方向的宁鹿。 宁鹿眼睛看着屏幕:“千平设计的游戏里,杀人也是有条件的……” “被杀者必须是个混蛋。”何亦跟上了宁鹿的思路,语速极快,“那么问题就来了……杀人犯导师如何认证他挑选出来的目标的的确确符合这个条件呢?” “赵勇案里,赵勇作为第一个受害人,并不了解游戏规则,所以很容易被罪犯套出话,自证自己是个不折不扣的小人。可是……”宁玛用手撑在桌边,俯下身子,仔细盯着屏幕,“事情闹到今天,傻子才会顺着罪犯的想法自己承认自己是个混蛋。所以,杀人犯导师应该会故意设计一个特殊的情景,让中转厅里面的人暴露出自己品行上的缺陷。” “再缜密的剧本,如果没有主线,也会有跑偏离核的可能。”宁鹿抬起头,正好对上宁玛低头看她的目光,“如果能有人在他设计的剧情里起到牵头掌舵的作用,那就会保险得多。” 宁玛眯起眼:“你的意思是……” 宁鹿静静地答:“中转厅里有杀人犯导师派来的人,而且炸弹很可能就在那个人的身上。” 第一百九十八章 没那么简单 “一千块钱都没有?”刘佳有些难以相信,“小伙子,这可关系到你的性命啊。省钱也不是这么省的,你也看到了视频里的那个男的……” 顾何冷冷地打断她,一字一顿:“骗。子。” 刘佳一怔,掂了掂怀里的男孩,男孩的情绪慢慢稳定下来,正瞪着一双泪水涟涟的小眼睛看着骂他母亲是骗子的男人。 “你说谁是骗子?”刘佳本能地意识到一丝不对,忙去看刚才还咋呼得很厉害的李赫,此刻他不但不咋呼了,而且还很深沉地打量着她。刘佳使劲摇着脑袋,“大哥,我不是骗子啊!我拿了你的钱肯定会跟你一起选他的……” “我不要钱。”顾何抱着手臂,“免费和你一起投她。” 小男孩开心地笑起来,小胖手啪啪拍起来:“投妈妈!投妈妈!” 空旷的空间里孩童清脆的笑声像是镀了一层寒锋,扎进每个人的心里。 李赫眯起眼,好像是在考虑这个提议。 刘佳感到李赫的摇摆,急切地涨红脸:“大哥,你不能这样啊,我的孩子……你看看我的孩子,他还这么小,他不能没有我啊!这钱我不要了,我不要了还不行么?” 李赫的脸色诡异,把刘佳递回来的钱收好:“这不就对了?”他看了一眼时间,高高地挑起眉,“还有一分钟……我到底选谁好呢?”他故意明显地转着眼睛,在刘佳和顾何身上逛来逛去,“这应该看两位的诚意了。” 刘佳都要哭出来了。 她才发明的“致富经”这么快就被人学去了,而且还作用在了自己的身上。 顾何在一边,心像是被冻住了,感情就像不耐寒的细菌,都被这低温杀得一干二净。 他从书包的里层里翻出一张卡,丢在李赫脚下:“这张卡里有三万块钱,密码贴在卡后面了。” 三万。 刘佳被这个数字震到了。 也许在现在的许多人眼里三万块钱都不算钱了,但对于她,是她一家上下半年的生活费。 有那么一瞬间,她甚至觉得还没切实发生的死亡比不上这三万块钱来得重要。 李赫笑嘻嘻地捡起地上的银行卡,又看了一眼时间,拿着那张卡在刘佳面前晃了晃:“小伙子的诚意很足啊,大妹子你可得加油了。” 刘佳眼睛瞪得滚圆:“你怎么知道这张卡里真的有三万块钱?万一是他在骗你呢?” 李赫耸耸肩:“这倒是……”歪头看了一眼顾何,寻思了一会,把卡还回去,“要不你给我打张欠条。” 顾何连眼睛都没眨:“好。”说完拿出纸笔。 刘佳又急又狠不下心,站在原地手足无措。李赫笑得满足而贪婪,催促着顾何快点写,别超时间了。 女学生看着眼前的三个人。 真像一台戏啊。 荒诞却真实。 一千元,三万元,这对于有钱人不过是一顿吃喝,一双鞋子的价格。 在此刻,它们竟然是生命的标价。 标价的人不是别人,而是受害者,而是没钱的人。 从小她就被教育,穷不是错,没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可此刻,她却觉得耻辱。 不是比她有钱的人在羞辱她,而是和她一样,需要早起挤一个多小时的地铁坐通勤火车的人在羞辱她。 “我不要钱!你跟我投他!”刘佳大吼了一声,顾何抬起头,写欠条的手也停下来,这回又轮到李赫紧张了,一边瞄着时间,一边催促顾何,“小伙子,别听她的,你快点写,马上就到时间了!” “跟我投他!看在孩子的面子上!”刘佳抱着小男孩,眼泪终于忍不住了,“求求你,我的孩子不能没有妈妈,你就当做一件好事,我们全家都会感谢你的!” 还没等到顾何说话,音响里的声音又回来了:“真精彩!可惜时间到了,不然我真想再多看一会……你们想好了么?” 李赫看着顾何写到一半的欠条,眼睛瞪得老大。刘佳还惨兮兮地看着顾何,而顾何则是面无表情。 女学生一边为自己悲哀,一边为对面那三个人悲哀。 耳边是其他觉得自己没事了而毫无心理负担看好戏的窃窃私语。 没事了么? 女学生在心里冷笑。 哪有那么简单? 第一百九十九章 老男人之死 十五分钟前。 “我选他。” 一个声音率先响起。 李赫错愕地看向顾何,眼睛瞪得比刚才还大。 “你真的选我?你真的选我去死?”他骤然拔高声音,嗓子都劈了,“看着比谁都老实,比谁都好脾气,刚才不是还见义勇为来着么?怎么一转眼就能狠下心让一个人去死!” 顾何压根没打算搭理他,偏头看刘佳:“大姐,你跟我一起选他。这个男人就是个老流,氓,地铁上那个小姑娘说的没错,他就是摸人家大腿了。我都看见了。这种人死了也不可惜,我们也不用遭受内心的煎熬,这是对社会做贡献的好……” “放你娘的罗圈屁!”李赫破口大骂,“你才该死!你哪只眼睛看见我摸那个女生了!你要是看见了,为什么那时候不说出来!” 顾何耸耸肩:“就你的德行,被揭穿以后,难保会不会恼羞成怒装病讹人。” 李赫吼起来:“你根本没看见!你就是要陷害我!”他转头,脸部狰狞地看向刘佳,把刘佳怀里的孩子吓得又大哭起来,“这种人才该死!自私到了极点!为了自己的小命什么谎都扯得出来!” 刘佳把小男孩的脑袋压进怀里:“刚才在地铁上我就看出来你不像好人了!人家小姑娘没事会诬陷你?对她有什么好处?”刘佳越说声音越有底气,好像真的为社会做了多大贡献一样,骄傲地挺起头,“大姐帮你!” 音响里声音一直没有再响起,好像声音的主人已经看入迷了,忘了他刚才说的三分钟限制。 李赫像一头看见红布的牛,鼻孔一张一合。 就在刘佳准备说出最后的决定的刹那,李赫猛地转头瞪住她。 “好人?”李赫脸上的肌肉抽搐着,眼神疯狂,再次扬高声音,“人好能当钱花么?”他一边说,一边粗鲁地扯出挂在脖子上的红绳,摘下来丢给刘佳,“这块玉被古城金村寺的主持开过……算了,说多了你也听不懂,总而言之,这块玉现在卖个几十万绝对没有问题,我把这个给你,你跟我选他!” 刘佳拿着那块玉左右看了看:“不会是假的吧?”她抬起头,上下打量了一遍李赫,“你这么有钱,还跟我们坐什么通勤车?” 李赫歪了一下嘴巴,看着刘佳嘴上不信,手上却把那块玉攥得死死的,眼里晃过掩饰都懒得掩饰的鄙夷:“一看你就没有有钱过。钱这个东西,到了一定数目,你就舍不得它减少了,恨不得把赚来的每一分钱都变成账户上的那串数字……”李赫不耐烦地皱起眉,甩了甩手腕上的手串,“跟你说这些没用,你就说要不要跟我一起选他吧?” 刘佳低头看着手里的玉。 顾何竟然没有开口挽留刘佳。 音响里的声音终于响起来了:“不好意思,我去了一趟卫生间……继续刚才的话题,你们讨论出来结果了么?去厕所前,我好像听见顾何选李赫了,是吧?” 众人在这个声音说到他去上厕所了,都有点跳戏。 脑海里都即时蹦出来一个问题。 这么厉害的变态还需要上厕所? “是。”顾何回答。“我投李赫。”他的眼睛看向刘佳。 李赫也盯着刘佳爱不释手地抚摸着他给她的那块玉的边缘,眼里缓缓泄出得意,举手道:“我投顾何!” 最后的决定权在刘佳手上。 看热闹的人也闭上了嘴巴,都在等着刘佳开口。 刘佳抚摸着手里的玉,慢慢抬起头,在顾何似笑非笑还有李赫得意洋洋的目光里开口。 “我选……他!” 顾何闭上眼睛。 耳边响起李赫绝望的喊声:“你他妈疯了?我给你的玉是真的,是真的啊!真的值几十万!你为了所谓的好人放弃这么多钱,你觉得值得么?” 刘佳往后退了一步,怀里的男孩在哭泣里迷迷糊糊地睡着了,他已经率先适应了这个吵闹而剑拔弩张的环境。 “你要干什么?”李赫的叫声越来越凄厉,“你不是帮了他么?那你把玉还给我!” 顾何勾起唇。 他猜到了。 刘佳眼里一闪而逝的是贪婪。 玉可以给,就可以要回去。 而且这种情况下做出的口头承诺,根本就立不住脚。 除非。 这个人死了。 只有死人才不会反悔。 “结局是这样,我并不意外。”音响里的声音慢悠悠地说,“不得不说,我很满意你们的选择。满意得让我想要奖励你们……这样,我来告诉你们一个秘密吧。” 顾何睁开眼。 难道这个人想要反悔? “我刚才撒谎了。” 撒谎了? 李赫充满希望地瞪大眼睛,好像在想难道这个游戏是骗他们玩的?或者,投票的结果还有回旋? 顾何的心也悬起来。 “我刚才根本没有上厕所。”那个声音很开心地笑了,“其实我一直在看着你们,你们说的每一句话,我都听见了……李赫,你摸女孩子大腿了?” 李赫拼命地摇头:“我没有!我没有!” “他们说你有。”音响里的声音掩不住愉悦,“一个两个三个都说你有!你简直太混蛋了!这么大年纪还管不住自己的手么?” “我没有!”李赫绝望地低吼着,整个人看起来像是又老了十岁,“我真的!真的没有!” “有人相信你么?那个女生不是也在么?她能为你作证么?” 李赫发出了一声呜咽,颤抖着嘴唇不说话了,他的目光充满哀求地看向女学生。 女学生看着他,沉默了很久才缓缓摇头:“对不起,我不能撒谎。” 她听见周围响起议论声。 她终于听到了她想听到的声音,可是她并不开心。 有人轻轻推了她一下,她侧头,看见一个头发很短的男人正专注地盯着前面,他太认真了,以至于他推开她的时候都没有看她一眼。 他要干什么? 女学生皱眉,余光瞥见另一边也有一个姿势神情都一模一样的男人。 他们…… 没等她的猜测形成,就听到平地炸开一声吼吼:“趴下!” 这句指令刚出,她就被人强行按倒。 她突然发现头顶的音乐声停了。 所以她才能那么清楚地听见那个很微小,也很玄妙的声音。 噗—— 什么声音? 女学生勉强抬起头,正正好好看见,胸口一点点染红的老男人像慢动作一样倒下去。 她刚开始没有什么反应。 大概过了十几秒,她突然意识到那个老男人怎么了。 第一百九十六章 谁犯了错 是谁? 何风转过身向看过去,一张张或惊骇,或茫然的面孔,每一张看起来都那么无辜。 老汉检查了一下李赫的生命体征,走过来,在何风身边摇摇头。 何风狠狠咬了一下牙关。 他没想到! 真的没想到! 那些人会在这里动手,他还以为他们会想办法把被选中的人带走,他还想趁那个机会,出其不意地做点什么。 结果,出其不意做点什么的是对方的人。 人群因为恐惧挤在一起。 有人喊:“杀手藏在我们之间!子弹是从我们这个方向射出去的!” 尖叫和哭嚎一重重交叠在一起,在空旷的空间里,躲都没处躲,只能等死的绝望笼罩了所有人。 怎么办? 何风急迫地思考着。 如果他们之中真的有那边的人,他该怎么保护这些人? “放我们出去!”把小女孩抱在怀里的胖子蹲在角落声嘶力竭地吼道,“你已经杀了一个人了!该放过我们了吧?” 有胖子起头,其他人也叫起来:“求求你了!放过我们吧!我们什么坏事也没做过啊!放了我们吧!” 音响里又响起令人毛骨悚然的笑声:“哭吧!求吧!这样游戏才有意思!准备好做下一个选择了么?” 下一个选择。 何风听到这几个字感觉头皮都在发麻。 “李赫,顾何,刘佳,还有……那个女生,你们四个人里面有人犯了错。李赫已经死了,还有人需要被制裁,如果你们能良心发现主动站出来承认错误,我就放过其他人。”音响里的声音透着兴致,对于他来说,游戏越来越有趣了,“不过,如果除了李赫以外还有人做错事,提供了错误的情报,让我杀了错的人……如果是这这样。” 那声音沉下去:“那就是破坏我的游戏,我一定不会放过他!我会用最残忍的方式,一点点,一丝丝地抽光他的生命。” 声音好像是从牙齿间挤出来的,又狠厉又兴奋。 有人受不了这种压力,嚎啕大哭。 女学生浑身冰冷。 她开始回忆,回忆在地铁上,那个湿漉漉热乎乎的触感。 真的是李赫的手么? 眼前晃过,她转头看向李赫的第一眼。 又黑又老,满脸褶子,让她觉得恶心。 会不会是这样的印象让她做了错误的判断? 她突然后悔。 想起刚刚李赫看向她的绝望的眼神,她的心脏好像都跳不动了。 如果是她错了呢? 她看向躺在地上的李赫。 以前她不知道,原来死是这么简单。 简单得让她害怕。 “所以,我建议你们就算真的犯了错,也不要承认。”音响里响起清脆的撞击声,“我把你们都编上了序号,一会如果没人承认,我会随机选出几个人——具体是几个人当然要看我的心情了。不过,请大家放心,我的心情再好,也不会把大家都杀光的,留几个活口,以后还可以帮我做做宣传。” “做错事的人就应该受到惩罚。”音响里的声音顿了一下,旋即笑起来,“这应该是最公平的结果,不过——太没意思了!错了的人如果可以狡猾地躲起来,让无辜的人受累,那才好玩!所以我建议那三个人安安静静地呆着。随机选,也许只选一个,也许只选两个——不管怎么样,只要不是自己就好了,对不对?” 顾何仍是面无表情,但脸色比刚才要苍白很多,他低着头,不知在想什么。 刘佳在李赫倒下的时候就连滚带爬地带着自己的孩子躲到一边去了,现在正在瑟瑟发抖,嘴里还嘀嘀咕咕的。 “还是和上一轮一样的时间限制。三分钟,三分钟以后如果没有人承认,我就开始‘抽奖’了。”漫不经心地拍了两巴掌,“现在就开始咯!” 大厅再次安静下来,只有音乐声在静静地流淌着。 “你们谁都不打算承认么?”众人看向说话的胖子,他怀里的小姑娘跟他的体型比起来简直“不值一提”。“你们要拖着我们一起死么?” “不是我们拖着你们死!”顾何豁然抬起头,眼神狠厉地看着胖子,气势竟然不输给对方,“你以为我们站出来你们就能平安无事么?想得太简单了吧?我们死了,他就会满足么?一个游戏完了还会有下一个游戏!直到他把我们都杀光!” “放屁!”胖子骂回去,“你怎么知道他会把我们都杀光?你就是不想自己死!” “你想自己死么?”顾何反问,“凭什么?凭什么我该死?” “没人要你平白无故地送死!” 这回站出来的是一个戴眼镜的女人:“人家说了!做错事的承认,做错事的去死!你如果没做错事当然不用死!” “对啊!”有人附和,“游戏规则很合理的。如果你们为了保住自己,诬陷了那个死了的男人,你们就应该偿命啊!” 顾何的脸色更白了:“好啊!你们现在都跳出来主持公道了,刚才怎么没人说话?在地铁上怎么没人说话?我告诉你们!我没做任何错事,那个男人就是个老流氓,如果一定有人该死,那就应该是他!” “你真的亲眼看见了么?”胖子拔高音量。 顾何咬住牙:“是!我亲眼看见了!” 胖子被顾何笃定的样子镇住了,眼珠四下转了转又把目标放在刘佳身上:“你呢?你为什么要投李赫?你是真的觉得他该死,还是他露财让你起了歹念?” 第一百九十七章 错不至死 刘佳尖叫了一声:“我不知道!我不知道!”凄厉的尖叫声把怀中的男孩吓醒了,不明所以地跟着妈妈一起哭起来。 胖子找到了突破口:“就是她!就是她做错了!你们看她是不是心虚了!” 何风感觉自己的耳朵要被挤爆了,各种音调的指责谩骂声像是碳酸饮料里面的泡泡,噼里啪啦地乱响。 这些人在挑犯错的人,把他推出来送死。 人们在此刻失去了一切对生命该有的敬畏。 老汉在何风身边急切地低语:“怎么办?不能再死人了……” 怎么办? 何风将要爆炸的脑袋里又加进了这个声音。 外面迟迟没有救援,就说明里面的威胁远不止死一两个人这么简单。 他不敢轻举妄动,怕触动了外面的人都不敢触动的危险。 但是。 他也不能再一次眼睁睁地看着有人在他面前死去了。 “你们三个过来!”何风拉着女学生,然后给老汉使了一个眼色,老汉过去把刘佳拉过来,“其余人把手都放在大家能看见的地方!” 众人有些发蒙,不知何风是从哪蹦出来的大头蒜,为什么对他们发号施令。 “与其一个指着一个死,不如我们大家互相保护!”何风和老汉横在刘佳等人蹲的角落前面,“你们现在推这些人去死,就不怕一会喇叭里的人拿这件事惩罚你们么?这可都是人命啊!你们谁能为别人的性命负责?嗯?” 何风的话像是一泼水浇在众人发热的头上。 尤其是胖子,他先是怯生生地看了一眼头顶,然后紧紧把小姑娘搂在怀里。 “可是……”有人提问,但语气已经没有刚才那么癫狂了,“他们如果不站出来,我们里面就可能会有人死,到时候我们该怎么……” “三分钟到了。”音响里的声音幽幽响起,打断了那人的问话,“你们决定好了么?” “没什么好决定的!”何风看向刚刚提问的那人,扬声回答,“就算他们有错,但错不至死!而且……你有什么资格惩罚他们?你杀了这么多人,最该被惩戒的人难道不是你么?” “哈!”那声音来了兴趣,“你们当然可以惩罚我,但是你们有这个能力么?我有!那我为什么不用?错不至死?就因为这四个字,多少该死的人没死,该活的人却因为他们所谓的小错死掉了?” 何风静静地听着自己的呼吸声。 脑海里走马灯似的流过最近发生的事情。 c大教授被告性侵女学生,最后因为没有实质行为,不要说死,连牢都没有坐。 最后女学生因为不堪压力跳楼自杀了。 某五金店图便宜购买劣质零件导致店家招牌无故脱落,砸死路人,却因为没有直接证据证明这之间的关系,又因销售金额不足五万元,只按出售假冒伪劣产品罪的最低量刑判处。 罪不至死,但被罪连累的人死了。 何风竟然无话可说。 “我对主持正义这种事不感兴趣,我感兴趣的是游戏本身。”音响里又传出清脆的碰撞声,“你们想好了么?到底有没有人站出来承认错误?没有我可要动手了。哦,何警官,你知道我对警察叔叔都是很照顾的,我不会伤害你和旁边叔叔。但是,其他人就不一样了,如果其他人也像你们一样破坏我的游戏秩序,那么我会把你们一个一个地收拾听话。” “他认出我们了。”老汉面色凝重,“而且,他在分裂我们和其他人。” 其他人果然因为音响里的声音开始摇摆。 “他们是警察!警察为什么会跟我们在一起?” “杀人犯为什么会照顾警察?” “天啊!他们不会是一伙的吧?” “怪不得他们敢站出来护着那三个人,原来他们有免罪金牌!” “幸亏刚才没冲动,和他们站在一起,不然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何风闭上眼,努力让耳边的声音从他脑海里清除出去。 音响里的声音非常满意:“顾何,刘佳,还有那个女生……你们想好了么?到底要不要承认?” 众人突然都闭上了嘴,一起看向角落里的三个人。 女学生从来没有这么难堪过。 这些人的目光让她觉得自己才是凶手,才是杀人犯。 “承认啊!”胖子叫,“这还有孩子呢!你们难道真的要看小孩子因为你们死在这里么?” 还有人哀求:“求你们站出来承担自己的责任吧!就当救我们一命了!” 何风把牙咬得越来越紧。 他该怎么办? 第二百零二章 又见直播 “还是不回复么?”何亦撑在技术员的椅背上,把单薄的技术员笼得严严实实的。 技术员摇头:“是。” 何亦烦躁地攥紧拳,手上青筋分明。 “白歌那边也什么都没查出来?” 技术员咽了一口口水,小心翼翼地点点头。 一声惊天动地的撞击声,把所有人的目光都吸引过来了。 一把折叠椅滑行了一段时间以后支离破碎。 “为什么不让武警下到地下警戒?”何亦眼睛猩红,“我都说了!我都说了,那个人很狡诈。他说他要来火车站,但没说一定就在火车站里!为什么都不相信我?” “何亦!”宁玛拉住何亦,“你冷静一点!” “都他妈怕影响不好!怕他妈造成恐慌!”何亦指着屏幕,“这下好了,死人了!不用恐慌了!” “何亦!”宁玛扬高声音。 何亦冷笑着看着宁玛:“我说的不对么?” 宁玛语气冷静:“就算武警下到下面,也只会让更多人被困!” “你的意思是我们只有坐以待毙的份儿?”何亦怒视着前方,“做多错多?” 宁玛的火气也上来了:“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说这些里面的人就能出来了?何亦!请你认清现实!认清自己的身份!现在不是你闹小孩子脾气的时候!” “我闹小孩子……”何亦气得说不出话,掐着腰原地转了一圈,“那你说,现在怎么办?” “等他来联系我们。”宁玛在一边坐下。 “等到什么时候?”何亦噙着一抹冷笑,“等到他把里面的人都杀光么?” “杀人不是他的目的。”宁玛看着监控画面,视线似乎定在某处,“如果只是杀人,他根本不用弄出这么大的动静。” “他有什么目的很重要么?”何亦抱着手臂,“宁队,我感觉你们都被宁鹿带跑了,就算她能分析出杀人犯导师的心理,就算她能搞清楚他的目的,又能怎么样呢?”何亦冷漠地哼笑了一下,“还说什么炸弹就在里面其中一个人身上……这都是她的想象!你想要我按照她的想象处理这个案子?不可能!” 宁玛用难以置信的目光看着何亦:“宁鹿用的也是专业知识,和许老师一样,你这是对她有偏见!” “偏见?”何亦冷哼,“宁队,我看你是对她太偏信了!她说什么就是什么,还要我们干什么?” “何亦!” “不用说了。”何亦皱眉,“我才是这次行动的负责人,我不相信的,别人也不用信……” “所以,你就叫宁鹿他们走了?”宁玛眉头锁得紧紧的,“他们有能力留下帮忙的。” 何亦这次连话都懒得说了,只是摆摆手,转头接着跟技术员说:“继续查,查发给宁队的邮件到底是从哪里发出来的!” 宁玛无奈地扶额:“上次白歌就说了……” “上次是上次!”何亦眼睛猩红,“宁队,如果你觉得我能力不足,你可以去找副局把我换下去!但是在我负责的时间里我说的就是行动进行的方向,请你不要干涉我的决定!” 宁玛还要说什么,技术员突然叫起来:“宁队!何队!网上……网上又有直播了!” 第二百零三章 两个孩子 刷拉拉——刷拉拉—— 节奏感十足碰撞声把众人的哭嚎磨光了。 哭闹声渐渐停下来,大厅里的十七个人都屏住呼吸,等待着命运的审判。 “嗬。”音响里的声音轻声叹了一句,“真准啊。” 有人扛不住了,哭出声来。 “那位胖胖的叔叔,你说的真准啊。”音响里的声音掩不住笑意,“选出来的还真是个孩子。大家要不要猜一下,是小弟弟还是小妹妹呢?” 胖子瞪大了眼睛,然后用手把女孩拢进自己的怀里:“不!” 刘佳也抱紧了自己的儿子:“不行!不能是他!不行!” 胖子带着哭腔:“你还在等什么?快点承认啊!你真的想让孩子替你去死么?” 刘佳不说话,只是痛哭。 “有你这样当妈的么?”看着只是哭,什么也不做的刘佳,胖子都快要绝望了,“如果那个人选中的是你的儿子,你也要这么无动于衷地看着他去死么?” “不会的!不会的!”刘佳紧紧搂住怀里的男孩,拼命地摇头,“不会是潇潇的!” “好!”胖子使尽全力地怒吼,“到时候如果真的是你的儿子,你可千万别后悔!你就眼睁睁看着他死在你面前吧!他的死就是因为他的妈妈贪生怕死!” 刘佳长长地悲鸣了一声:“不!” 女学生咬着嘴唇看着这比人间地狱好不到哪去的惨象。 她的视线渐渐模糊,两个孩子天真的小脸却越来越清晰。 如果—— 真的有一个无辜的孩子死在她的面前,还有可能是因为她的不作为,她的余生,女学生眼里滑出眼泪,她的余生或许不比死亡更轻松。 “我——” “是我。” 女学生茫然地转过头。 说话的人没有看她,只是面无表情地盯着前面:“是我做错了。” 大厅里的哭喊声再次熄灭,但回声还在上空一圈圈荡漾。 “是我错了。”顾何又重复了一遍,依旧没有表情,但眼圈已经红了,“我其实没有看见,我坐的角度也不可能看见李赫有没有对那个女孩动手动脚,我是为了自己活命,为了给自己找一个害人的理由,才说李赫是个流,氓的。” 顾何用力地吞咽了一口口水,低下头:“他的死我有责任,该死的人是我。” 女学生怔然看着大理石地面,她亲眼看着一滴泪砸在上面,把颜色洗涤成崭新的样子。 “我怕死,真的怕死!虽然我活得不怎么样,平时也总想着这样活着真没意思,还不如去死,可是……”顾何抬起头,“可是在刚才,我才发现我是那么地,那么地想要活下去!”他苦笑了一下,“这简直太可笑了!我没有爱人,没有孩子,家里只剩一个父亲,还不太喜欢我这个没出息的儿子。我的工作很差劲,没有钱出去玩,吃顿好的都要纠结半天……为什么?” 他闭上眼睛,整个人肉眼可见地颤抖着:“为什么还要为了这样的人生,做一个卑鄙的人?” 整个大厅好像就剩下顾何。 已经很久了。 他们没有这样认真地听一个人的心声了。 已经很久了。 他没有这样真挚地跟别人讲一讲心里的委屈了。 时代发展得太快,每个人都在努力,委屈和心酸都变得合理化,再也没有值得让人安慰的理由。 你觉得自己很惨么?有的是人比你更惨更委屈! 忍一忍吧!大家都是这么忍过来的!为什么你就不行? 有自怨自艾的时间,不如多多努力,心疼自己,就是堕落的开始! 顾何用手蒙住脸。 没有人知道,他就算委屈,就算心酸,也会努力地自己爬起来,他就是需要……需要有人稍稍地理解他一下。 可后来他发现了。 同事不会,老板更不会,过得比他好的老同学不会,过得没他好的同学更不会。 就连父亲,也因为他不再是个孩子,不再原谅他的无能了。 他只能自己理解自己,把他能抓到的好东西都抓在手里。 他能抓到什么? 地铁上的空座,耍个心眼多要来的一份补贴,一次苟且偷生的机会。 他只能抓到这些让他越来越卑微的东西。 他放弃了儿时想当英雄的梦。 成为了被他小时候最不屑的小人。 “杀了我吧。”顾何的眼泪从指缝间流出来,“我才是那个该死的人。” 第二百零四章 男孩 “结局让我有些失望啊。”音响里的声音似乎有所遗憾,“看来不应该选个孩子出来,如果只是一般的大人。顾何,你是不是就不会站出来了?” 顾何止住眼泪,吐了一口气:“也许吧。” “啊,那就是说我的手气不太好。”音响那端的人沉默了一会,“但你们的运气也不怎么样。做错事的人不只是你啊,顾何。还有人,还有人没站出来。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么?” 意味着游戏还没结束。 意味着他还是赢家。 顾何又开始发抖。 所以,他的幡然醒悟并不能改变结局。 音响里传出幸灾乐祸的笑声:“一个人做好事,那不叫好人,那叫白痴。你救不了那个孩子,而且还会搭上自己。啧啧,可怜又可悲。” “不!”女学生往前走了一步,走出了何风的保护圈,“他不可怜,也不可悲!因为他不是一个人!” 顾何转头去看女学生,对方对他笑了一下:“我也错了,错在没弄清事实,就按自己的主观印象给李赫下了结论;错在不明白自己根本无力承担一个人的死亡,就算他罪有应得,我也承受不起一个人因为我死在这里!我不该和你!”女学生仰起脸看着头顶的音响,“我不该跟你一起审判别人,不该助纣为虐!” 女学生的话音落下,良久没再听到音响里的声音。 何风眼睛紧盯着站在对面的人群,担心再有人放冷枪。 “怎么没动静了?”老汉凑在何风,“难道是被这两个人的坦白感动了?” “感动应该不至于。”何风略微放松下来,“只是游戏的节奏被打乱了,现在有点懵比罢了。” 老汉高挑起眉,想象着一个变态杀人狂的懵逼脸:“所以说,游戏结束?我们安全了?” 何风没回答,只是轻轻笑了一下。 原来如此。 根本不需要他做什么。 真正能制约,让杀人犯导师失望的是他面前的这些人,是他正在保护的这些人。 只要他们能跳出杀人犯导师设计好的“剧情”,让杀人犯导师玩不下去,他们就是安全的。 “不对!” 这声音是…… 何风错愕地看向地上。 刚才还声息全无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的李赫正慢慢站起身。 “不对!”他狠狠地瞪着何风,不,应该是何风身边的那两个人,“你们不应该承认的……你们……” 他胸口的鲜红和他扭曲的五官让他看起来像是从地狱里逃出来的魔鬼。 “你们不是这样的人!你们应该胆小!自私!应该冷眼旁观!” 何风终于明白杀人犯导师为什么会那么笃定这些人里面有人犯错了。 因为这本身就是他设计好的一出戏。 “不可能啊!”老汉低声惊呼,“我明明看他的瞳孔都散开了,还有呼吸,脉搏,心跳,全都没有了……” 没什么不可能。 何风这两天长得见识赶上前半生长得那么多了。 如果这一切都是提前设计好的,假死也不是什么难事。 那头,李赫还在发狂:“你们怎么可以这样?你们怎么可以……都是假的!你们都是装出来的!说啊!你们两个为什么会站出来?为什么愿意送死?一定是为了什么!一定是!” 顾何先是惊诧,后来又变成了无语:“你是装的?刚才发生的那些都是假的?” 李赫像是听不见顾何的问话,瞪着一双泛红的眼睛:“不对。不对!你们做错了!你们做得不对!” 何风和老汉对视了一眼,一左一右准备把李赫控制住。 “我劝你们不要碰他。”音响里的声音出其不意地再出现。“他身上的炸弹可不是假的。” 炸弹? 何风脑袋里嗡地响了一下。 李赫冷笑了一声,把外套拉开,丢掉已经流光了的血包,把贴在腰上的炸弹露出来。 刚松下一口气的众人又一次把心高高悬起。 “李赫,你别急。”音响里的声音仍然慢悠悠的,悠闲得让听者紧张,“相信我,你会得到你想要的结果的。” 他敲了敲麦克:“游戏继续,那两个承认自己做错了的人,我不会放过你们,但是……”他冷笑,“还有人没站出来。” 这回没什么疑问了,所有人的目光集中在蜷缩在角落里的刘佳。 “不是我!不是我!”刘佳努力把自己蜷成一团,抱着儿子使劲往墙角里躲。“我没有说他是流,氓!我也没有说谎!我……” “但是你贪心!”李赫毫不客气地堵住她的话,“你不分对错!不分是非!你用钱衡量谁该活下去!” 刘佳大声地尖叫起来:“不!不是这样的!反正有一个人会死!我只是……只是让他死得更有价值一点!” 这番话让何风听了都觉得匪夷所思。 别人的生命为什么要让她觉得有价值? “哈!”李赫大笑起来,“看到了么?你们保护的就是这种人的孩子!她自己都不愿意站出来!skin,你抽到的到底是男孩还是女孩?” skin? 这是他的名字? 何风看着监控头,微微眯起眼。 “当然是……”skin兴奋地舔了舔唇,靠近麦克,“男孩了。” 第二百零五章 改规则 刘佳听见男孩这两个字以后,猛地止住了哭声,呆呆地望着头顶。 “男孩?” “没错。”skin欢快地回应她,“就是你的孩子。恭喜喽,刘女士,您成功地把自己的孩子给害了。” 刘佳张大嘴巴,像是要把大厅里的空气都吸光。 “话说回来,小孩子真的有这么神奇么?能让本来打定主意要龟缩起来,和其他人平摊风险的人连死都不怕……”skin盯着屏幕,拄着下颌,轻轻微笑,“是不是小孩子做什么你们都会原谅他?那我们要不要让孩子选,要自己的妈妈,还是要你们剩下人的命?” 刘佳眼里冒出光。 她看到了生的希望。 “凭什么?”胖子跳出来,“孩子什么都不懂,他肯定会要自己的妈妈,他知道这么多人会因为他那个自私的妈没命么?他都不知道自己的亲妈有多怕死,连为他牺牲的勇气都没有!” “你懂什么?”刘佳瞪向胖子,“你知道没有妈的孩子会有多难过么?” 胖子翻了一个白眼:“总比没命了要强!” “才不是!”刘佳像是一头被饿极了的母狼,目光狠厉地盯着胖子,“自从我懂事开始,我就无数次想过,如果我妈没有生下我该多好!你知道我有多羡慕那些有妈妈的孩子么?你知道那种一出门就会被各种各样的人围着说‘这孩子真不容易’的感觉么?” “为什么是我?”刘佳这次只是眼睛红了,没有发出夸张地抽泣声,甚至眼泪都是不得不眨眼的时候掉下来的,“我问过自己无数遍,为什么偏偏是我!为什么我什么都没做就失去了一旦离开就再也没有人可以取代的人!因为她不在,我缺的东西太多了!用钱买不到!用努力换不来!我只能这么忍着!只能这么挺着!知道为什么么?没有人会一直关心一个只是没了妈的孩子!没有人会一直有耐心听你说没有母亲的日子有多难过!” 刘佳的眼泪连成了线:“可是失去她的难过是每一秒,每一分钟,每一天都在折磨我的!你们只会轻飘飘地说一句,人都会死,节哀顺变!你们都认为我应该早就从悲痛里面走出来了!不会!我到现在还会做梦!梦见她还在!梦见我还在十一岁的时候!在梦里,我好开心,真的好开心,是十一岁以后在现实里再没有过的开心!我根本不想醒过来!知道我最讨厌的一句话是什么么?就是有命在就已经很幸运了!哈!人活着只是为了喘气么?是!车冲过来的时候,她救了我!但是她也亲手杀了我!” 刘佳已经不管别人能不能听懂她的故事了,只是不停地说着:“他们说这就是母爱!呵!我不想要这样的爱!她根本不知道她走了以后,我需要独自面对什么!我宁愿死的人是我!我宁愿跟她一起去了!”她吸了吸鼻子,每个字都是从牙缝里磨出来的:“所以,我绝对不会让我的孩子变成我这样的!他活着,我就要活着!只有他死了,我才会去陪他!” 胖子张了张嘴,不知是被刘佳的气势还是被她说的话镇住了,最终只是叹了一口气,便抱着孩子蹲下了。 大厅里安静得只能听见刘佳的抽泣声。 就连李赫也瞪着眼睛不说话了。 “哇!”skin的感叹打破沉默,“原来你们每个人都有这么多心酸的故事啊!看来你们都有不该死的理由,那么,我就破例再变一次规则——剩下的十四个人投票决定,要不要留着这三个人的性命,但!不能白留!放过三个人,就要有三个人顶替他们,人嘛……就从你们这十四个人里选好了。哦!”他好像想起来什么,“你们不是心疼小孩子么,我选那三个替死鬼的时候会刨掉两个孩子,还有两位警察叔叔的。” 十四减二再减二…… 十分之三的概率! 他们疯了才会冒这样的风险去救根本不认识的三个人! “不过如果是这样,剩下的人脑子抽筋了才会同意用自己的命冒险换别人的命……这样就没悬念了。”skin幽幽叹了一口气,“这样,我再给你们放一点水。如果你们举手同意留下这三个人,也不一定非要用另外的三个人去换。如果你们能猜拳赢过李赫,只要有一个人赢了李赫,我都会把所有人放了。不过所有人都没赢,那我们就得按照之前说好的规则,选三个替死鬼出来。” 只需要一个人赢过李赫大家就能都平安无事? 这样能逃脱的概率就大很多了。 胖子低头看着怀里的小女孩,眉心皱得紧紧的。 “这回我可不想再给你们讨论的时间了,万一再讨论出来几个身世凄惨没爹没娘的,我的游戏就做不下去了。”skin拍拍手,“准备好了啊,我数三个数,同意的就举手——” 1—— 何风攥紧拳头,他无法把自己当成平常人来做选择,他还是想着要把所有人都带出去,而且是百分百确定他们的安全,他不愿意用任何人的生命冒任何风险。 2—— 不过,只要有一个人赢,所有人就可以都获救,这概率已经接近百分百了。 3—— 何风眼神一定,做好了决定。 第二百零六章 你们简直太好笑了 “哈!”skin痴笑了一声,低下声,“李赫,你看你急什么呢?你以为我们会输么?不会的。他们永远也赢不了。因为在他们心里,他们的敌人是彼此。你卑鄙,我就要比你更卑鄙。你自私,我就要更自私。只喜欢攀比黑暗面的一群人,怎么可能赢?” 何风举着手,视线中的人们表情平静,平静得就像他们没被拉进这场生死风波。 这种平静比冷漠更让人心寒。 老汉也举着手。 “是我心急了。”李赫从兜里拿出一把折叠刀,在手上抛上抛下,微眯起眼,打量着站在他对面的人们,“是我高看他们了。”看着看着,他突然笑了,“除了两个警察,竟然没一个人肯举手……你们可是有十多个人啊,还怕一次都赢不了我么?” 胖子低下头,小声地安慰着早就停下哭闹的女孩。 顾何微笑着。 他不意外这样的结局。 他也不怪那些人的无动于衷。 他的心里提不起恨,就像在这些年漂泊打拼中一点点被磨损掉的温暖和爱一样,早就脱离了他的能力范围。 反而,他挺感谢他们的。 他对这个世界就彻底没什么留恋的了。 女学生靠在墙上,看了一会对面,又低下头。 不知为什么,对于这个比预料中还要差一点的结果,她没想象中的愤懑,反而觉得可以理解那些人的选择。 为什么会理解? 女学生认真地思考着这个问题。 最后得出的结论是:她在今天,在刚才,真正地长大了。 就连刘佳都没有大喊大叫,而是捧着儿子的脸,定定看着。 “潇潇。” 男孩懵懂地看着自己的母亲。 他的母亲用他看不懂的眼神看着他,一遍又一遍地看着他的名字。 刘佳在男孩喊她妈妈回应他的时候,把他抱住,下颌枕在他的肩上:“对不起……对不起……” 对不起,我的孩子,我以为我有勇气带着你和我一起离开,就像我每次在梦里期盼着我的妈妈可以带着我一起离开一样。 我还是要把我最不屑,最痛苦的留给你——没有母亲陪伴的余生。 原来在这一刻才会明白。 妈妈推开我的时候,她想的是什么。 活着就好。 我的孩子。 就算受伤,就算难过,只要活着,就有好起来的希望。 她没有做错任何事。 是我自己辜负了妈妈的希望。 是我…… 刘佳闭上眼睛,眼泪顺着她的脸颊流进孩子的衣领。 对不起。 怎么这么安静? 李赫把手放在耳边,一脸诧异:“你们三个为什么不骂他们?不骂他们连那么一点点险都不愿意冒,就这么看着你们去死?啊!”他好像想通了什么,“你们不相信我会真的杀了你们,所以无所谓那些人是怎么选的,对不对?” 李赫笑着舔了舔牙齿,一步步走向离他最近的女学生。 “或许……你们需要一点真实的刺激,才能……” 他的话顿住,刚在女学生脸上沾了个边的刀锋也一并被推开。 李赫上一眼下一眼打量着攥住他手腕的男人,咧嘴轻笑了一声:“警察叔叔看不下去了?” 被一个大叔叫叔叔的感觉真操。蛋。 何风冷冷看着李赫:“你以为你真的可以随心所欲地杀人么?” 李赫挑起眉,好像有点吃惊,转即哈哈大笑起来:“我不可以么?”他抱着肚子,笑得上气不接下气,“你问问那些人,我可不可以!”他的手指向站在他们对面的人们,“你去问问他们,如果你拦着我,我就会拉着所有人一起死,这样可不可以!” 胖子不知什么时候不哄女孩了,直勾勾地盯着何风。 何风死死地瞪着李赫,就算没有转头看,也能感觉到来自右侧的一道道目光有多么锋利。 比李赫手里的刀还要锋利。 李赫露出一个胜利的笑容,晃了晃手腕:“松手吧。” 何风没动。 “不松?”李赫凑近何风,挑衅地盯住他将要喷出火焰的眼睛,“那我叫人帮你松啊?”扬高声音,“剩下的人,不想死就过来帮帮忙,拉住这位分不清个数的警察叔叔。” 胖子缓缓站起身,但是没有迈步。 老汉护在何风身边,紧张地盯着对面蠢蠢欲动的人群。 “没人来?”李赫遗憾地耸耸肩,“那我只好……” 他一边说,一边伸手摸向口袋。 对面的人群终于按捺不住,扑了过来,何风也开始动作,把李赫的手臂拧过去,与此同时,比李赫更快地伸向他的口袋。 胖子冲在最前面,老汉都准备好拿他了,没想到这胖子没冲何风,而是冲李赫扑过去的,老汉目瞪口呆地愣在那里,看着一个个往李赫身上压的人,有一种“我是不是拿错剧本”的蒙圈感。 “草你奶奶个腿的!”胖子用腿别着李赫的脖子,“你丫真以为我们这么多人干不动你了?” 戴眼镜的女人拿着包包闭着眼睛往李赫身上甩:“打死你!打死你!” 何风也被人压着,咳嗽了两声,把手抽出来。 刚直起身,脑袋就被人抡了一下:“诶诶!行了!行了!我拿到遥……” 所有视线都集中在何风手上。 何风也看清了手里的东西,顿时感觉自己置身于冰天雪地之中。 “哈哈哈!”李赫被胖子勒得脸通红,艰难但畅快地笑起来,“你们!你们简直太好笑了!” 第一百六十六章 公平 “我怎么可能把遥控器放在这么容易被人拿到的地方?”李赫甩开胖子因为意外松开的胳膊,骨碌身子仰面躺在地上,“你们以为我是傻子么?我就一个人,你们想制住我,花点心思,找好机会就可以了。” 他惬意地把手臂枕在脑袋下面,看着一张张错愕恐惧的脸,享受地笑着:“搜!你们随便搜!搜到遥控器算我输了,我乖乖跟警察叔叔回去。” 大厅里静下来。 何风慢慢放开手里的打火机。 难道遥控根本不在李赫身上? 李赫左看右看,看没人动弹,噗嗤笑出来,从地上爬起来:“你们要不要再商量商量,看看是要那三个人的命,还是你们自己的命?” 胖子往后退了一步,跑过来的小女孩正好抱住他的大腿:“哨子哥,那个叔叔在干什么?” 李赫闻声看向小女孩,胖子紧张起来,把小女孩推到身后。 “小朋友,你不知道叔叔在干什么?”李赫好像被小女孩吸引住了,眼神直勾勾地盯着小女孩,一步步走近,“叔叔在教大家什么叫做公平。” “公平?”小女孩懵懂地抬起头看着胖子,她好像在哪里听过这个词,小小声地说,“哨子哥说过,好看的衣服先给小姐姐小哥哥穿,我们等他们不能穿了,正好接着他们穿剩下的衣服,这就是最公平的安排……” “这就是你教给孩子的公平?”李赫挑起眉,难以置信地看着胖子,“我都要怀疑你是怎么带孩子的了。” 胖子意外地来了脾气,眼睛瞪得溜圆:“你以为我想苦着孩子?孤儿院的资源就是这么紧张,谁不想给孩子们都打扮得漂漂亮亮的?不是没那个条件么?” 胖子竟然是孤儿院的工作人员。 这个认知给所有人极大的冲击。 李赫漫不经心地哦了一声:“原来是孤儿院的……原来是个好人。”他的眼神越加古怪,盯得胖子很不舒服,“你很喜欢做好事吧?” 胖子有种不祥的预感,后退了一步:“你要干什么?” “给你一个做好事的机会啊。”李赫眯起眼,“你应该也从网上听说这个游戏的规则了,我们来挑人,挑到的是混蛋,杀死他;没挑到,我们杀死自己。我已经证明了顾何这三个人都做过错事,都是混蛋。我现在就可以杀了他们。”他用手掂了掂折叠刀,“你人这么好,应该不会输给我。怎么样,你留下,我放其他人走?这应该是最好的结局吧?如果你真的是个好人,那么谁都不会死。” 胖子身子一僵。 李赫注意到这个细节,笑容扩大:“嗯!我越想越觉得这个提议很不错……”他看向其他人,“你们觉得呢?同意的举手。” 大厅里肃静了一瞬。 然后—— 一只手举起来,是刘佳! 接着有更多人举起手。 胖子看见这一幕急了:“你们!你们不能这样!不能留我一个人跟这个疯子在一起!就算我是好人又怎么样?他万一说话不算数呢?不!别举手了!都放下!你们竟然会相信一个疯子!” 李赫眼里燃着兴奋的光,一个个扫过接二连三举起来的手臂。 “这就是公平。”他低声地说。 大厅里的吵闹声把他的低语湮没。 “那我们能怎么办?那可是三个人!而且是肯定会死!你就一……他不是说了么?不会杀你的。” “大兄弟,对不住了,那三个里还有个小学生呢,我们真的不忍心啊!” “一个人总比三个人强吧?能多救一个就多救一个吧!” 胖子感到绝望。 他是一个活生生的人,他的人生也是由一分一秒构成的,可在这些人的嘴里,他的生命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数字——1,小于3的1。 转眼大厅里只剩下何风老汉,还有胖子和他背后的小女孩没有举手了。 有人干脆无视了胖子的怒吼,直接对李赫说:“我们都表完态了,你应该放我们出去了吧?” 李赫盯着地面,右边的嘴角一点点扬起。 “出去?”他冷笑,“是有人可以出去,但不是你们!” 像是武打片里致命一击以后的满场寂静。 大厅里雅雀无声。 “两位警察叔叔,胖子,两个孩子,你们五个人可以出去。”李赫指完人,便懒懒地靠在一边,眼睛盯着摄像头,好像在和摄像头另一端的人对视,“其余人今天都得死。” 有人尖叫起来:“凭什么?这和你说的不一样!” “为什么我们这么多人去死!他们五个却能出去?” “这不公平!” 李赫仰头大笑。 “不公平?”他的视线准确地锁住吵着说不公平的那个眼镜男,“善有善报,恶有恶报,算不算公平?” 眼镜男不知是被那狠辣的眼神吓得,还是被这个问题问得哑口无言,总之闭上嘴不说话了。 “你们想要公平!你们都想要公平!”李赫把折叠刀的刀锋弹出来,“可公平不是老天给的,也不是那些有权有势的人给的!公平……”他把刀锋横过来,放在眼睛前面,寒光映进他的眼睛,不知为什么竟让人有些萧瑟的感觉,“是你们自己给自己的。” “明明知道他是个好人,可你们还是选他留下面对未知的危险,还美其名曰救人……”李赫又笑起来,“你们就没想过,对他来说,这有多么!多么!地不公平么?” 第一百六十七章 查出来了 宁鹿坐在车里,一心两用地看着播放着不同内容的两个屏幕。 “李赫说得好像也有道理。” 南屿面无表情地敲着键盘,宁鹿怕他没听到,还特意凑过去说了一遍。 “为了多数人,有时候牺牲少数人的利益,也被认为是公平的一种。”宁鹿手里转着一根笔,“比如前一阵闹得沸沸扬扬的千城大涝,不就是因为要保全更多地方的利益,不得已选择泄洪,虽然淹了千城,但别的地方都保住了。大多数人对这个结果都挺满意的。” “为了多数牺牲少数,这种公平本来就是不公平的。”宁鹿用笔头敲了敲额角,“李赫对这件事耿耿于怀,一定不是被保全下来的大多数,而是被牺牲的少数人。公平是自己给自己的……”宁鹿琢磨着这句话,“他很可能是被自己人牺牲掉的。显然他根本没想到会是这样,自己一辈子都老老实实,没做过亏心事,善待他人,结果在利益发生冲突的时候,那些受过他帮助,认为他是个好人的那些人,把他推了出去。” “恨么?”宁鹿问空气,眉梢微微挑起,“当然恨,可是有什么办法呢?大多数人都认同这种公平啊,他一个人又能做什么呢?” 宁鹿顿了一会,轻轻摇头:“不对。他可以做,他也有能力做,只是从前他不想做。可是他现在知道了,如果按照以前的方式生活,他永远只能是被牺牲掉的少数人。” “分析这个干什么?”南屿终于舍得抬起头,车里光线晦暗,他眼里的灰色藏在墨色里。“你同情他?” “我理解他。”宁鹿鼓起腮帮,像只小蛤蟆一样扇乎了两下,然后吐了一口气出去,“有的人真的很幸运,永远都在大多数里,永远不用面对要不要黑化的选择,也永远不用了解自己如果黑暗起来会有多黑暗。” “无论过程是怎么样,结果是黑就是黑。”南屿收回目光,声音也越加懒散,“不用替这样的人难受,他也不需要。” 宁鹿托着下颌,口齿有些模糊:“可是,他以前做的那些好事怎么算?就当没发生过么?那也太……不公平了。” 南屿看着屏幕,镜片上泛着一层蓝光:“公平就那么重要么?” 宁鹿扁扁嘴巴。 修长的手指接着敲击键盘,语气比刚才更漫不经心:“都是猴子变的,矫情那么多干什么?” 宁鹿怔了一下,然后噗嗤笑出来:“猴子变的就可以活得稀里糊涂,不分对错黑白么?你也太看不起猴子了。猴群里也有它们的制度,也有好和坏的区别。不信你去动物园看看,有的猴儿众星捧月人品爆棚,有的猴儿身边就冷冷清清,连个抓虱子的猴儿都没有……” 南屿转过头,眼睛盯住她,盯得她有点发毛,停下猴子的话题问:“怎么了?” “你的身边有人帮你抓虱子么?” 他问得那么认真,认真得让宁鹿差一点就顺着他的思路,把自己当成一只猴子了。 “我不是猴子。”她不高兴地别开脸,盯着屏幕澄清自己的物种,顿了顿,又补充,“也没有虱子!” “没有么?”南屿幅度微小地抿了一下唇,这已经算得上他很失望的表情了,“真可惜,我还打算报名呢。” 报名…… 宁鹿瞪大眼睛。 这家伙……这家伙到底在想什么奇怪的事情啊? “查出来了。” 南屿的语气又恢复平时的寡淡,伸手把屏幕转向宁鹿。 宁鹿被他转话题的速度噎住了,半天才恢复语言能力:“你能不能别每次说正事之前都……” 她猛地刹住闸,没有把“调,戏”这两个字和后面的宾语“我”说出来。 “都什么?” 偏偏有人听热闹不怕事大,语气平淡地追问。 宁鹿清清嗓子,摆出“贫尼很正经的,不要闹”的姿态:“都这么沉重地看着我,让我觉得很不安,好像事情很严重的样子。” 南屿懒懒地:“我怎么看你了?” “就这样啊。”宁鹿面无表情地看着面前的显示器。 南屿微微偏头:“看不到。” 嘶—— 怎么会看不到呢? 宁鹿狐疑,但还是乖乖转过头:“就这样嘛。” 她对上他的眼睛。 第一百六十八章 过街老鼠 “何队……”小警察小心翼翼地开口,“就快到时间了,我们……要同意么?” 何亦双手紧握放在嘴边,眼睛紧盯着面前的屏幕。 宁玛从楼上下来,站在何亦身后。 何亦看着屏幕的右下角,深吸了一口气:“同意。” 小警察磕绊了一下:“同、同、同意?同意是吧?” 何亦靠在椅背上,眼里的情绪谁也看不懂:“嗯。”抬眼看小警察还保持着“要不您再想想”的表情,何亦一皱眉,“快去!” 小警察点头:“是!” 宁玛从后面走出来:“副局那边的答案是不同意。” 何亦看了她一眼:“那你还给我比可以的手势。” “至少把能救的先救出来。”宁玛坐在一边,活动着脖子,“我可不像副局,还抱着把所有人都救出来的希望。只是……”她看向何亦,“互拍新闻的记者认识何风,知道他和你的关系,等他出来难免会拿这个做文章,你有点心理准备。” 何亦拿着一张纸看着,心不在焉地答:“我早就想好了。他们肯定会说我为了弟弟,放弃其他人,以权谋私巴拉巴拉的……”他无所谓地把纸扔在一边,“其实我就是这么想的,何风对我来说太重要了,如果一定要交换,多少人的命在我心里都不值他一条。” 说完,他也看向宁玛,眉梢高高挑起:“随意鄙视,我躺平任嘲。” “不用我嘲你。”宁玛把震动个不停的手机丢给何亦,“钱局就不会放过你,还有副局,他老人家要是知道你敢私下命令,非得把你撸到底儿不可……”说到这,她有点惆怅,“何家兄弟双双下基层,对警队厕所卫生任务大包大揽,听着就让人感动……” 何亦眉梢挑得更高:“不是我做梦吧?宁队还有一气说这么多话的时候?” 宁玛瞥了他一眼,没再搭腔。 何亦也把目光投回到面前的屏幕上。 大画面里是中转厅里面的情况,小画面是朱岩正在贴着互拍新闻标志的采访车前解说。 “最新得到的消息!”朱岩看着镜头旁边的题词板,眼里划过一丝复杂的情绪,“绑匪同意释放包括现刑侦三队队长何亦的弟弟何风,何警官的五名人质。但条件是……” 何亦手里玩着一只对讲机,眼睛死死盯着朱岩的嘴巴。 “记者都被吓到了。”宁玛皮笑肉不笑了一下,“挺好的。” 何亦没说话,目光从朱岩的嘴巴挪到他的眼睛,他在里面读出了一丝令他怀疑的情绪。 “条件是。”朱岩喉咙滑了又滑,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条件是放弃对其余人的营救。” “我去!”那边响起技术员的感叹声,“这弹幕都刷爆了!” “警方为什么会这么做?”朱岩皱着眉,他是真的想不通。 虽然接触何亦何风兄弟的次数不多,但,对他们的印象很深刻也很笃定。 这两个人绝对配得上头顶的警徽。 舍己为人。 这四个字才适合形容他们。 而不是现在这样。 失望么? 朱岩问自己。 不。 他得出了一个奇怪的结论,他不失望。 他见多了为了大义大爱舍弃小家小爱的人,他依旧佩服那些人,依旧尊敬他们。 但,他也见多了被这样的人“抛弃”的家人。 他们的痛苦是用多少勋章,多少报道,多少慰问都填不满的。 朱岩有些恍惚地把话筒递给其他记者,自己站到一边。 有人喜气洋洋地跑过来告诉他,他们的点击率又创新高了。 高兴么? 朱岩又问自己。 高兴。 但不是为了什么点击率。 他高兴的是,他终于找到了会和他做一样选择的人,和他一样自私的人。 “怎么换人了?”小警察跑回来,匆匆看了一眼屏幕,“何队,武警他们已经先撤到上面了,只是火车站外面多了好多记者,你看我们要不要把他们……” 何亦抬眼看了他一眼:“不用。”站起身,“让人拉好警戒线,只要他们不越线,就让他们拍,反正也拍不到什么……” 小警察牙疼似的吸了口气:“怎么拍不到什么啊?一会你上去,他们肯定要……”没敢说完,剩下的小警察希望何亦自己领悟。 何亦不负所望:“拍我?”轻笑了一下,“随便!我敢这么干,就敢让他们拍,就敢让所有人指着我的鼻子骂!你去安排一下,一会我可以接受采访,让他们排好队。” 小警察眼睛瞪得大大的,感觉何亦的话他一个字也没听懂。 何亦看他一动不动的蠢样急了:“还愣着干什么?快去啊!” 小警察一步三回头地跑了。 宁玛等小警察不见了,才开口:“行啊,这回彻底豁出去了。” 何亦闭着眼睛挠挠脑门:“这下妥了,要是出什么岔子最后砸了,我就真成过街老鼠了。” 第二百一十章 后事 李赫仰着脸,看着慢慢打开的铁门,回头对着手脚被绑的是三个人咧嘴笑了笑:“别这么看着我,是可爱的警察叔叔做的决定……”他略微正色,郑重其事地说,“是他们放弃了你们。” 坐在墙脚并列成一排的人们绝望地看着通往生路的大门在他们面前打开,有些人试图扭动着身子往铁门那里爬过去。 李赫把一个爬到一半的人踹了回去,何风身子一僵,眼风狠厉地盯住他:“干什么?” “不过是踢一脚。”李赫笑嘻嘻地迎上何风的目光,“反正一会都会死,疼也疼不了多久的……”说完微微倾身,做了一个“请”的手势,“何警官请。” 何风瞪着他,没有动,老汉拉了他一把:“走。” “对啊,快走吧。”李赫懒懒地直起身,挂着一抹嘲讽的笑容,“别辜负了你哥哥的一番美意,你想想,他这么做,得顶着多大的舆论压力,整个宴城,不!所有看到直播的人都会指着你哥的鼻子骂他公私不分!” “直播?”何风本来被老汉扯走了一步,听到李赫的后半句话又一次站住,眼角猩红地瞪着李赫,“你说什么直播?” 李赫捂了捂嘴:“诶呀,不小心说漏嘴了……不过也没关系,反正你出去就知道了。” 何风攥紧拳头,手背上的青筋好像正在蹦跳的小蛇:“你到底做了什么?” 李赫微微后仰:“警察叔叔注意你的形象,直播的观众都在看呢。” “**你奶奶的直播!”何风低吼了一句,化身为虎,凶神恶煞地扑向李赫。 扑到一半被老汉,还有胖子紧紧抱住了。 “何风,你还不信你哥么?”老汉贴在何风耳边快速地说着,“你哥是那种为了你牺牲别人的人么?” 嗯? 何风乍一听这句话怪怪的,但仔细一想。 非常有道理! 何亦绝对不会为了他把这么多人置于危险之中。 何风想到这,嘴角用力地压了一下,狰狞着脸冲李赫笑了一下:“行!我保持形象!”他用手指搓了一下额角,头也不回地走出铁门。 老汉看了一眼李赫,转回头护着两个孩子和胖子跟在何风身后也出了铁门。 李赫冷笑。 他还以为他们有多伟大,结果也不过如此。 这就是人啊。 安什么头衔,做什么工作,批什么皮囊,原罪本身是永远不会变的。 只是有些人比较幸运,一辈子也遇不到暴露出本性的机会。 不像他…… 李赫再次仰起头,看着铁门再次落下,隔着逐渐变小的缝隙,他好像看到了过去的自己。 那个“他”脸上憨憨的笑容让他自己都觉得恶心。 有趁他走神蠕动到门边的人,看着怎么也塞不下自己的狭缝痛苦地哀嚎。 “好了。”李赫的目光好像吊着千斤坠,抬不起来,他缓缓转过头,对着其他人,眼睛却依旧看着地面,“是时候让我们一起上路了。” 大厅里好像短暂地寂静了片刻,接着哀鸿遍野,撕心裂肺的哭声在空荡荡的大厅里回响,碰撞,好像化成了无数孤魂野鬼在他们上空飘荡。 “有什么好哭的?”李赫冷笑,他好像没有感觉到自己的眼睛里也流出了眼泪,“活着就那么好么?” 没人回答他。 没有人能够回答他。 skin早就在直播开始的时候不再说话了,这是他们的约定。 除了警察和他,没人知道他的背后站着的是另一个人。 手上沾着血的人只有他。 他舔了舔后槽牙。 没什么好犹豫的,就按照计划那样…… “李赫,你把后事安排得很好啊。” 李赫怔了一下。 他不认识这个声音。 不过他觉得熟悉,这个人声音里的慵懒和skin有得一拼。 “把母亲送到了托亲戚带到了偏僻的乡下。半年前就已经和妻子离了婚,还通过其他途径把她和孩子送到了国外……”话筒里传来手指敲打桌面的声音,慢悠悠的,很有节奏,“把关系撇得这么干净,是怕那些追债的人找他们麻烦么?” 李赫越听身子越僵,目光焦灼地盯着头顶的监控器:“你怎么知道的?你是谁?你要对他们做什么?” “skin,这是他的名字,对吧?” 李赫没有回答。 “他要保证自己是干净的,就不会把炸弹的遥控装置设在外面,因为他要外界所有人都认为曝光在他们面前的就是凶手。” 李赫喉结滑了一下,他不太明白,这个人是怎么知道skin和他的约定的。 第二百一十一章 那好啊,你动手吧 “所以遥控装置就在你身上。”南屿轻声说着,“准确地说,应该在你的嘴里。” 李赫浑身颤抖起来,脸上的肌肉也在抽搐,可他还是努力笑出来:“所以呢?你有办法在我引爆它之前把它从我的嘴里弄出来么?” 南屿静了一会:“你刚才说的,找到了,就算你输。” 李赫被南屿噎了一下,口水呛住了他,让他猛烈地咳嗽了两下。 咳嗽接着大笑:“你是警察么?应该不是吧?警察不会像你这么天真,我那不过是一句赌气的话,怎么可能是真的?” 天真。 南屿觉得这个词用以形容他很新鲜。 “他们也是这样骗你的么?”南屿看着屏幕,他的身边空无一人,车壁上悬挂的各种侦讯设备孤独地闪烁着灯光,“说过的话,做好的承诺,转脸就不认了?” 这些话好像肉串签子,从李赫的头顶贯到脚下,把他从地面托起。 他觉得脑袋晕晕的。 这个人到底了解他多少事? “你为什么会相信他们,以至于连任何用于保障你权益的书面说明都没有?也是因为天真么?” 李赫脑海里不可抑止地回闪着那些每天晚上都会出现在他梦里的画面。 他赚到第一个一万块钱,村长给他发了一个“实干富户”的锦旗,全村的人都用羡慕的眼神看着他。 他为村里人盖起的第一个水塘,村子里的人对着他竖起大拇指,夸他不忘本,夸他有良心。 …… 是的。 每夜梦回,他想到的还是这些“美好”的画面。 在梦里,他能放下多少怨,多少恨,醒来以后他就能有多鄙视自己。 天真? 他就是太天真了! 天真地以为付出多少,就会收获多少! 天真地以为用诚信待人,就会被人善待! 李赫慢慢展开笑:“警察叔叔的办事效率太惊人了,这么快就把我的事情查得这么清楚了,我们预估你们查到我的时间是两到三个小时,你们提前了好多。看来是我们小瞧你们了,不然按照计划,你们挖出我的身份的时候,我和这里的这些人应该已经没了。” 屏幕的微光在封闭的车厢里微弱地闪烁着。 南屿映在光里,轮廓更加冷清,他的语气平淡如许:“我不是警察。还有,你们的估计没有错,我的确用了这么多时间来查你。” 李赫高高挑起眉,心里算着时间感觉不对劲:“你从什么时候发现我有问题的?” 南屿没答反问:“李赫,你的身份证不要了么?” 李赫浑身一颤。 “因为它是假的,所以丢了也就丢了,还是……”南屿静了一会,“反正都要用不上了,就无所谓要不要拿回来了?” 李赫转头去看售票机,三台机器,只有他用过的中间那台上面还放着一张身份证。 “郑。军。” 这两个字被轻飘飘地念出来,李赫像是挨了一拳,下意识后退了一步。 “他帮你捏造了一个名字,根据这个名字,警察会查到一些好像被人为掩盖过的痕迹,这些痕迹指向的却是和你八杆子打不到一起的陌生人。这就是他对你承诺的,保护你的办法,是么?” 李赫,不,应该说郑军此刻已经快要崩溃了。 和他说话的人到底是谁? 为什么能轻描淡写地揭穿skin为他精心做的伪装? 为了逼真,skin甚至是按照他的真实经历,编造出来的这一切。 他曾经保证过,警察就算查,也只能查到那些他特意为他安排的“假人”身上,他的家人是安全的! 郑军深吸了一口气,强压下心里的不安,勉强笑出来:“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你的妻子是叫方静么?” 郑军短暂地停顿了一下:“是,怎么了?你觉得她是假的?” 南屿把一张纸放在一个幻灯机上面:“所以,这个女人和你无关了?” 李赫愣了一会,突然感觉到了什么,猛地转回身,走向售票机。 视线落在屏幕上的一瞬,整个人都被冻住了。 “和她一起住在国外的孩子,也应该和你无关。” 南屿换了一张纸放上去。 李赫终于有了动作,颤巍巍地抬起手,满含热泪地想要摸一摸屏幕上的笑脸,却又在将要碰到的时候豁然收回手。 只是收回手好像还不够,他还把手缩紧了袖子里面。 “他们都和我无关!”李赫狠呆呆地瞪着监控器,“你拿这么两个路人的照片干什么?要唤起我的同理心么?不用费这个力气了!我是不会改变主意的!” 南屿看着死鸭子嘴硬的李赫,眼里划过一丝笑意。 “那好啊。你动手吧。” 第二百一十二章 采访 何亦看着台阶下面黑压压的麦克风云,噗嗤笑出来,当即被人抓拍下来,用作一会要批判他的文章封面。 “这么多媒体啊。都是跟互拍新闻的风吧?看不出来你们业内互相还挺关心的啊,互拍新闻做直播,你们知道得比谁都快。”何亦目光悠悠然地在记者群里扫了一圈。 有记者迫不及待地发问:“请问何队,我看你现在的心情很不错,是因为你的弟弟已经安全了么?” 何亦摸摸鼻尖:“你这是给我挖坑啊,里面还有是三个人,我心情好,那不是没心没肺么?” 感觉何亦的态度不错,更多的记者开口。 “那您准备怎么营救剩下的十三人?难道真的像绑匪所说的,您打算放弃营救?” “何队,你做出以少换多的决定的时候,是否收到个人情感的影响?” “被解救出来的何警官现在在哪里?他现在的心情如何?在直播里,我们看到他也协助绑匪将其余的人质控制起来了,他当时在想些什么?” 问题如同原子弹爆炸时升起的蘑菇云,何亦听得脑袋疼,比了一个暂停的手势:“你们这么问,我一个也听不清……”他又在人群里扫了一圈,最后锁定了好像格外安静的某人,“朱经理,您怎么也上前线了?” 朱岩采访别人采访惯了,冷不丁被采访对象当着一堆同行的面点名,当下就是一愣。 反应过来以后,下意识地掂了掂手里的话筒,第一次觉得这话筒有点沉重,不,不是有点,而是非常,沉得碍手,让他有一种把它扔到地上的冲动。 何亦没得到答案,也不在意,再次拨开往他面前怼的话筒子们,直勾勾地看着朱岩:“看来我这条新闻很有价值,有价值得让朱经理亲自下海了。”眉梢微微挑起来一点,“被陌生人采总归没有被老熟人采自在……来。” 朱岩呆呆地看着何亦的手从密密麻麻的话筒尾巴里钻出来,握住了他手里的话筒,轻轻掂了掂,摆正角度。 他抬起头,正看见何亦垂下来的目光。 “你来。” 他突然觉得自己来不了了。 嘴张不开。 “来啊。”何亦冲他笑了一下,笑意收拢的时候,眼里好像有一丝寒光闪出来。“来,问我是不是为了自己的弟弟,不管别人的生死。问我对不对得起头顶的警徽,身上的警服。问我到底尽没尽到一个刑警队队长的职责。问我该如何为里面的十三个无辜的生命负责……不就是这些问题么?来!随便问!我肯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他笑呵呵地问,离他最近,把话筒使得跟金箍棒似的几个记者却不由自主地退开了一点距离。 朱岩攥紧了手里的话筒,直直地盯着何亦的眼睛,没有一丝动摇。 “如果不同意绑匪的条件,结果会是什么样?” 何亦看着朱岩,眉梢挑成一个勺子的形状。 朱岩又问:“营救出所有人质的几率有多大?” 沸沸扬扬的记者们突然安静下来,都不明所以地看着朱岩——他难道不知道这条新闻的点打在哪里才会火么?他难道不知道把这位刑警队队长塑造成什么样的形象才会让公众沸腾么?怎么这么问问题? 朱岩不管别人的目光,眼里就有何亦:“你知不知道自己这么做有多幼稚?” 何亦蒙了。 许久没有人用幼稚这两个字形容他了。 “傻子么?”朱岩好像问一个回答不上问题的人问上瘾了,何亦越不说话,他的问题越多,“当着几百万人的面做出这种事?想让大家都指着你鼻子骂,骂你小人,骂你自私,骂你不配做警察?想把这些骂名都自己扛了,是么?” 何亦从朱岩的脸上看到了咬牙切齿的三个字:“想得美!” “就因为出来的五个人里面有他的弟弟,这五个人就不算被解救出来的人质么?”朱岩转头,直接锁定了刚才言语最激烈的家伙,把那人吓得退了一步,差不点倒在摄影师的怀里,“换做你呢?你怎么做决定?咬定不同意,就是要看着十八个人一起死才大公无私,是吧?” 记者动了动嘴唇,纠结了半天,还是决定不要输给一个长头发的男孩子:“那也不能放弃剩下的人啊,那些人也是无辜的……” 他的音量在朱岩的目光里自动下降。 有人不满意朱岩的态度——还从来没见过随访记者这么情绪化,还替被采访人说起话的。 “朱记者,您也是我们圈子里的人,应该知道新闻讲究实事求是。何队如果是从救人的角度考虑这个问题当然是好的,但也不能排除何队心疼自己的弟弟,着急答应绑匪的条件,没有做进一步协商的可能,对不对?” “实事求是?”朱岩微微眯起眼,“请问你看全了所有的直播内容么?” 那人心虚地回避视线:“新闻也有时效性啊,等我看完所有直播,这边可能都炸完了……” 他最后的话是冲向没有话筒那边小声嘀咕的,朱岩听得清清楚楚,冷笑渐扩。 何亦趁朱岩忙着用“我连话都懒得跟你讲”的冷笑回应那个记者的时候,展开和稀泥的标准笑容:“都能理解,都能理解!记者就是要站在各种角度,各种立场来考虑问题,我都能理解。所以我让你……们随便问,我肯定都会答的。” 众记者敏锐地觉出何亦哪里不一样了。 好像…… 挺美的。 正在众人都在各自沉默的时候,有人从外圈挤进来。 “朱经理。”那人踮起脚趴在朱岩的耳边,“直播出问题了。” 记者们如同等到春天来了的蛇,又开始蠢蠢欲动。 何亦无心关心别人,目光追着跟着一个穿着工作服的男人走了的朱岩。 他的公式化笑容淡了许多,好像再无心做这虚伪的样子。 和刚才截然不同的表情,让又准备“扑上来”的记者犹豫了一下。 就在他们犹豫的空档,何亦一个利落地转身,毫无留恋地回到了火车站里面。 “诶?”有记者喊,“不是说随便问么?怎么突然就走了?” 第一百七十二章 死亡游戏 动手…… 郑军咬紧牙关。 背过身,目光再次落在售票机的屏幕上。 “这两个路人呢?”他知道这么问会让那个人怀疑,但他不能不问。 如果就这么死了。 他们娘俩谁来管? 郑军故作镇定地笑了笑:“你们警察不至于拿无辜的老百姓泄愤吧?” 他不相信这个人会当着那么多直播观众用两个无辜的生命威胁他。 他想趁机要一个保证——就算他死了,他作孽了,也不会连累他的家人。 “我不是警察。”这是南屿第二次澄清了,但他的语气里没有丝毫不耐,还是波澜不惊的。“有些事,他们不能做,但我可以。” 郑军没听到他想要的保证,略微有些着急:“你不是警察是什么人?你不是警察为什么要管我的闲事?你不是警察……”他的目光慌乱地游离了一圈,好不容易安定下来,“警察会让一个普通老百姓介入这么大的案子么?” “我是什么人?这个问题回答起来太复杂了。”南屿略微垂下眼睫,认真地思考了一下这个问题,“简单地说,我和skin的本质是一样的,但我们的立场不同。”他的语气微妙地发生变化,郑军能明显地感觉到这个人传给他的气场突然不一样了,但他也说不清,到底是哪里不一样了。 “我们做事的方式是一样的,能力也差不多。”南屿不疾不徐地说着,像是一把游刃有余的刀,不急于致命一击,一点点地把杀戮的乐趣全部压榨出来,“这世上有些事情就像消消乐一样,如果一模一样,就没有两个同时存在的必要了。为了不一起消失,就必须先一步除掉对方,不只是对方,还有对方想要的,想做的,都要除掉……” 郑军感觉血管里的血液都变冷了。 如果这个人真的是和skin一样的……敌人。 只是想一想,他就觉得已经很难呼吸了。 “至于警方……”不知是不是看出了他的焦虑,那声音变得越来越懒洋洋,“你觉得像我们这样的人要做点什么,需要警方的允许么?” 这就是为什么,他们两个耽误了这么久,skin都没有再出现,催促他继续完成游戏的原因么? 因为被skin黑掉的通讯线路被这个人黑掉了? 那就说…… 这个人的实力不止在警方以上,还在skin以上。 所以,他能绕过skin为他搭建出来的“安全屏障”。 郑军连续吞咽了好几口口水。 他该怎么办? 如果这个和skin本质一模一样,目的却相反的人真的找到了他的家人,他的家人会怎么样? 南屿看着屏幕里已经掩饰不住焦虑的男人,光影交织中,他眼底的灰色静静流转:“既然你那么喜欢skin的游戏,大概也会喜欢我的游戏。要不要在死之前,听听我的游戏规则?” 郑军张开嘴,像一条濒死的鱼,用夸张的姿态无意义地呼吸着。 他说的游戏也像是他现在身处的,必然伴随着死亡的游戏么? 那么,在他的游戏里,死去的将会是谁? 第一百七十三章 下次合作 “南先生。” 正潜在泳池里的男人灵活地转了一个身,舒展姿势,从水里冒出头。 随手把头发捋到脑后:“说。” “南屿少爷找到了郑军的家人。” 男人笑了一下,展开手臂向后倒去。 “我就知道。” 他的脸上带着孩子气的笑容。 “他会明白我的意思。” 活像黑版的米其林轮胎吉祥物的男人拿着一只白色的浴巾,宽大的浴巾在他的手里显得像一块手帕一样小巧玲珑。 “南屿少爷当然会明白先生的意思。”男人微微欠身,恭恭敬敬的样子让他的大块头看起来很可笑,“就像从前一样,只有南屿少爷能和先生玩到一起。” 泳池里的男人像一只灵动的鲸,披着水光破水而出。 水滴顺着弧度完美的下颚线滑下来。 虽然已经步入中年,但他眉宇间的朝气让他看起来年轻了不少。 “你说错了。”被称作南先生的男人撑着泳池边缘跳了上去,“还有一个人。” 米其林毫无迟疑地承认对方,把手里的浴巾递给他:“是,还有一个人。” 南先生没有接,而是看着泳池对面,和泳池边缘直接连接的大落地窗:“她怎么样?” 米其林像一个专业回答问题的机器人,无所不知,甚至都没有迟疑“她”是男是女,张口就答:“她和南屿少爷在一起。” “住在一起?”南先生眉梢好像生理性地抽搐了一下。 “是。”米其林回答。 南先生不说话了。 米其林像是静止在对方的沉默里,一动不动地保持着欠身的姿势。 “很好。”南先生声音轻得几不可闻。“他们终于又在一起了。” “您嫉妒么?” 米其林用恭敬的口吻问出“大不敬”的问题。 南先生竟然也没有计较,反而笑起来:“嫉妒谁?我的亲人还是我的救命恩人?” 米其林低着头,看着还没有静下来的水面:“也许两者都有。” 南先生盯住落地窗边缘,集中起来的晨光,好像入了迷。 声音也变得含糊:“我情愿他们在一起。” 米其林微微皱起眉,露出一个不解的表情。 “这年头已经不流行得不到就都毁掉的反派了。”漂亮的男人冲米其林眨眨眼睛,与他年龄不符的纯真笑脸让他看起来人畜无害,“啊!真是不敢想象他们的孩子会是什么样!一定会非常漂亮,非常可爱,非常地……”他的表情突变,但并不突兀,好像天真的笑脸接一个癫狂地龇笑是理所应当的,“符合我的计划。” 米其林的眉头并没有解开:“南家会让他们在一起么?” 南先生缩起脖子,打了两个寒颤,从米其林手里接过毛巾裹在身上:“为什么不会?她可能是能让他们的宝贝孙子变成一个正常人的唯一机会。” “可是之前……” 南先生懒懒地抿了一下眼睫,米其林从一边取了毛巾盖在他的头上,像帮孩子一样帮他擦着头发。 “之前是老头子还不得其法,南屿还太叛离经道……”南先生的声音断断续续地从毛巾里传出来,“现在南屿已经得到过教训,知道那些平时对他宠爱有加的长辈在关键时候会怎么对他。你也知道他有多聪明,他应该明白怎么样才能生存下来,怎么样才能……” 南先生的话顿了一下。 米其林的动作也停下来。 从柔软纯白的毛巾中露出的眼睛清澈得不像一个已经过完三十六岁生日的男人。 南先生好像想通了什么,笑意一点点绽开。 “果然,很聪明。” 米其林呆板,但偶尔也很识趣,知道南先生说话的时候连语境都省了是不愿意跟他说得太多的意思,马上换了话题:“互拍新闻那里该怎么处理?” 这个问题好像把南先生的美梦戳破了,他的笑意刷地消失不见了,像个发脾气的小孩:“他们爱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那媒体又不是我开的,怎么什么都来问我?” 米其林非常不给面子地怼回来:“南先生,直播中断以后朱岩并没有联系我们,这个问题是我自己想问的。” 南先生把头上的毛巾扒拉下来,反手甩到米其林身上:“你怎么又这样?又不分时间地点地说实话?你觉得实话都那么好听么?我不要面子么?” 米其林把毛巾接住,动作流畅地展开又盖到南先生头上,无缝连接刚才的问题:“直播的频道是我们转给他们的,中途中断,责任在我们,不给个交代,太不负责任了,不利于我们下次合作。” 第一百七十四章 眼屎 “下次他们要是不愿意可以不用我的资源。”南先生像一只慵懒的大猫,惬意地伸了一个懒腰,“愿意出风头的媒体有的是,不差他们一个。” “可是朱岩和别人不一样。” “是不一样。”南先生闭着一只眼睛看着窗外的阳光,“可又能不一样多久呢?他们都说,环境对一个人的影响很关键。可是有的人他生来是什么样子,死去还是什么样子,有些事他不会做就是不会做,生活环境给他多少借口,他还是不会做。你问他为什么,他自己也说不出来。这就是本性。有时候他都以为自己变了,可其实呢?他根本没自己想象的那么有出息。” 米其林还是不解:“我相信南先生看人的眼光,可如果是这样,您为什么还要费这么大的心思培养他?” 南先生反问,笑眼里含着一抹狡黠:“南家也知道南屿是什么样的人,不还是照样花了那么多心血培养他么?” 也不管米其林有没有听懂,南先生一扬手,把手里的毛巾丢到米其林的头上:“我累了,该睡觉了。” 米其林看了一眼窗外明媚的阳光,微微颔首:“是,南先生。” 两个人一前一后离开了充满阳光水纹的房间。 音乐声随着他们走进室内越来越清晰。 南先生的手指在空中随着音乐声挥动着。 “先生。”米其林看着沿途的屏幕,里面播放着此时在火车站的现场直播,“您不怕这么做会把南屿少爷推到警察那边么?这回他可是替警察们办了一件大事。” 南先生懒洋洋地揉了揉头发,看都没看屏幕里的内容:“总在阴影里藏着有什么意思?”他勾起唇,狡黠地笑了笑,“就算不怕黑的人也想要自己站在光明里,这也是本性。” “先生的意思是想让南屿他们替我们……”米其林皱起眉,“可是南屿少爷会听我们的么?” 南先生嗔怪地看了一眼米其林,打开通往卧室的最后一扇门,门洞里扑面而来一股浓浓的血腥味。 “怎么是他听我们的。”他笑了一下,“明明我们才是他的手下啊。” 米其林盯住意气风发的南先生。 良久。 抬手指了指自己的眼角:“先生,您的眼屎笑出来了。” 南先生:“……” —— 中转厅的铁门刚开到不到半人高的地方,何亦他们就看到一个黑影从下面嗖地钻了出来。 “救命!” 何亦站在最前面直接被那人抱了个满怀。 救命? 何亦的第一反应是这个人是里面的人质之一,定睛一看才发现竟然是身上缠满炸弹的李赫。 “救救我的老娘!”李赫哭得鼻涕眼泪哪都是,“求求你救救她!” “你慢慢说,到底怎么了?”何亦轻声安抚着李赫,另一边宁玛带人进入中转厅,把爬得遍地都是的人质保护起来。 “他……”李赫吸了吸鼻子,想起他还不知道音响里的那个人的名字,一着急眼泪更难止不住,“有人要杀我的老娘,她现在在运达县,你们快去救她!” 第二百一十六章 共同点 “你们要干什么?”坐在黑屋子中间的老人茫然地蠕动着嘴唇,“我家没有钱的。” 看着屏幕的郑军发出了一声奇怪的叫声,叫声极为短促,因为他狠狠地捂住了自己的嘴巴。 “我真的没有钱,我没有钱,真的。”老人不停重复着这句话,也不求饶,也不反抗,只哆哆嗦嗦地看着镜头,“我家的钱早就被赔光了!都给那些债主了!我们没钱了,没钱了……” “老人家九十多岁了。”南屿声音没有丝毫起伏,像是风平浪静的海平线,“折腾不起。” 郑军的目光随着南屿说的“折腾不起”这四个字一寸寸下移。 老人的手上脚上都紧紧勒着绳索。 他看着那些像毒蛇一样勒进老人皮肤的绳索,痛哭声从指缝中泄出来。 “娘!”他趴在屏幕上,“你把我娘怎么了?你放开她啊!她疼啊!你放开她!” 他开始相信这男人不是警方派来诓他的了。 一般人谁会忍心这样对待一个年过九旬的老人? 一般人不会,警察就更不会。 skin不就是喜欢这一点,才会设计出这个游戏的么? “再看看这个。”回荡在大厅里的声音平缓动听,和郑军的哭嚎形成鲜明对比,可越是这样,大厅里的人对这个声音的恐惧就越多。 能把十恶不赦的绑匪折磨成这个样子的人该有多可怕? 他们怀着这样的疑问,蜷缩起身体,尽量让自己的存在感降到最低,生怕音响另一端的人一个不痛快把他们也拉进游戏里。 郑军没意识到他的人质已经“变心”,畏惧的不再是他,而是音响另一端,新的游戏主人,他只顾着专注地看着屏幕。 有老人的画面被缩小放在屏幕的右下角,郑军留恋地看着那个小小的画面,直到主画面的图像完全显现出来。 “我什么也不知道!我和他早就没关系了!不信你看我们的离婚证……就在那个抽屉里!”被绑在水管上的女人浑身湿漉漉的,她眼里的恐惧几乎要从屏幕里溢出来,“求求你不要伤害我的孩子!求求你!” “小鹏!”郑军低吼了一声,转身双目欲眦,瞪着闪着红光的摄像头,“你把小鹏怎么了?” “放心,我不动孩子。” 这个习惯和skin一样! 郑军现在彻底相信这个声音的主人就像他说的那样,和skin很相似,但立场完全相反。 他的妻子,他的母亲现在就在这样的人手里! 郑军绝望地抱住脑袋,顺着墙壁慢慢蹲下来。 “你是怎么做到的?”眼泪滴在大理石地面上,“这么快找到我的家人?” “skin是个很自负的人。自负的人有一个通病,就是明明可以做到万无一失,他非要留点痕迹,好欣赏别人‘看得到摸不到’的囧样。这应该也属于他最喜欢的几种游戏之一。” “游戏?”郑军抬起头,顾不上满脸的泪水鼻涕,“他明明答应我了,会保证我的家人的安全,还会给他们我一直想给他们的生活!他自己制定的游戏规则,他自己都不遵守么?” 他的嘶吼和屏幕里的女人的哀求声混在一起,蜷缩在墙边的人质也都揪心地皱起眉。 唯独平静的只有坐在车里的南屿。 “选吧。” 郑军浑身冰冷。 这种感觉他不陌生。 他在skin身上经常能找到这种感觉,纵然skin身边有很多心狠手辣的人,但这种感觉只有skin能给他。 像猫咪警惕人类,老鼠害怕猫咪。 这种恐惧是一种本能。 但他和skin又有不一样的地方。 skin享受游戏,全身的每一个细胞都沉浸在虐杀的快乐里,他的声音里暗涌着一种病态的快感。 而这个人。 他听不出来这个人有任何情绪。 这场游戏对他好像无关紧要。 这样更让人觉得可怕。 郑军牙齿磕磕碰碰,好像被人丢进了冰窖里。 “选什么?” “只有一个能留下来。”南屿靠在椅背上,脱离了显示器屏幕的光芒,隐在黑暗里。 郑军地喉结缓缓地滑动了一下,艰难地开口:“我以为你会用她们换这里的人的命……” “那是警察该做的,他们都放弃了,我就更不屑了。” 郑军像是一击未中的射击运动员,绝望而茫然地看着前面,嘴唇无声地动了两下,才发出声音:“你这么做能得到什么?” “你知道skin为什么选择你么?不只是你,还有千元,还有贺喜儿,等等更多的人。” 郑军摇头又点头。 “skin没有跟我说过,但我看过那么多人——和我用处差不多的人,他们好像都有一个共同点。” 第二百一十七章 难受 “怎么回事啊?”顾及脖子上挂着笨重的长筒相机,相机下方正好被圆润的肚子托起,和其他因为挂着着相机有些驼背的同事有着截然不同的轻盈感,“李赫怎么还喊上救命了?” 何风伸手摆弄着顾及肚子上的相机,不答反问:“现场照片都拍好了?” 顾及抱着肚子躲开何风没轻没重的大手:“也没什么好拍的,主要证据都在监控里,李赫的罪名绝对跑不掉,关键是他背后的那个人……”说到这,顾及止住了话头,看着何风后面,表情肃然,“副局来了。” 何风不以为然:“来就来了呗,看把你吓得,这种场合,老头这么晚才来才奇怪呢。” 顾及嗯了一声:“奇怪吧?要不是你哥跟人串通好了,把副局挡路上了,副局早就来了。” 何风吓得板寸都长长了:“你别吓我,我哥还敢拦副局,这都是为了救我么?我的妈呀!一直没看出来,我哥原来可以为了我不择手段!看来我以后得重新审视我和我哥之间的兄弟情了。” 顾及:“……”少自作多情了好不好? 严副局走过来的时候,何亦正在和宁玛说话,眼尖地看见老头走路生风的样子,立刻开启逃生模式,一边后退,一边扬高音量把剩下的话说完:“再让许炙安慰一下人质,让他们冷静下来再好好录口供哈!” 宁玛目送着何亦逃命去了,转回头,副局虽然站在了她的面前,但眼睛却看的别的地方。 “那位是南教授?” 宁玛也看了过去,南屿正和许炙说话,神情淡淡的,像是一尊被冰封的佛像,可以普度众生,却有着让人感到畏惧的疏离感。 “是。” “他来的时候我刚好不在……”副局看着南屿细细地打量着,“听老钱说,这孩子不简单,有服役经历,甚至还有功勋,看起来倒不像舞刀弄枪的……”他皱着眉,略微压低声音,“长得真白啊,你看,何风他们在他身边跟炭似的。” 中转厅外面的甬道灯光苍白,映得黑的人更黑,白的人更白。 何风属于前者,南屿属于后者。 一黑一白像是围棋盘上的两枚棋子。 南屿觉出有人看他,略微偏目光,正好看见一个不怒自威的中年男人从他这个方向转回头,在宁玛耳边说了什么,宁玛听了男人的话露出一个很微妙的表情,看向他的目光也深沉了许多。 “小鹿!” 许炙的呼唤声让南屿收回了视线。 “你去哪了?”许炙笑眯眯地看着宁鹿。“刚才宁队还问你来着。” “我以前的同学突然来宴城了,我跟她说没时间去看她,她就来火车站看我了。”宁鹿扬了扬手里的口袋,“喏,这些都是她给我带的好吃的。” 许炙眨眨眼:“早知道就打电话告诉你这边都处理得差不多了,这样你就能跟老同学多玩一会了。” 宁鹿弯起眼眉:“没关系的,她也只是路过宴城,还有其他事要忙,本来也不能留太久。”她把手里的口袋分给许炙几个,“我和南屿一会想先走,这些吃的还得麻烦许老师帮我分一下。” 许炙接过袋子,有点吃惊:“你们不和我们回警队了?” 宁鹿脸上的笑容里揉进了淡淡的忧伤:“南教授身体不太舒服。” “不舒服啊?”许炙看了看南屿,没听宁鹿说还好,听完以后他才发觉南屿今天的脸色确实有些过于苍白了。“是生病了么?” 许炙的问题问完,良久都没人回答。 左看是一脸忧伤的宁鹿,右看是面无表情的南教授。 都看着他,但就是没人说话。 许炙被这微妙的沉默弄得有些尴尬,正打算自己开口解围,就听到南屿的声音:“是。”许炙眼睁睁看着南屿抬起手盖在脸上,以为他要说牙疼脑袋疼之类的。 没想到,还是他太年轻了。 他听到了一个非常脱俗的答案。 “脸。难受。” 第二百一十八章 歧视 “脸皮增生。” 许炙张着嘴,被这个让他感到“耳目一新”的病种震得说不出话。 非常非常后悔,不该在南教授说自己脸难受以后产生好奇心,又追问了一句“那是什么病?”。 如果没有多嘴,他现在早就走了,而不用在对方风轻云淡的目光里独自尴尬了。 好在老汉在远处喊了一句:“许老师,您快来啊!都等着您呢!”替许炙解了围,许炙匆匆跟宁鹿和南屿打了一个招呼,老当益壮地打开疾跑,嗖地不见了。 “脸皮增生?”宁鹿看许炙的背影远了,仰脸看南屿,“这病我会治啊。要不要我帮你?” 南屿就像听不出宁鹿的真实意思,低下头,把爆发病状的部位交给她:“好啊。” “讽刺我撒谎脸皮厚是不是?”宁鹿放轻声音,伸手捏住他的脸颊,轻轻往两边扯,“你昨天都吐血了,我说你难受不对么?” 南屿也不反抗,至少行为上没有,声音也和她一样放得极轻,不过他不像她是怕被人听到,纯粹是觉得这样逗她好玩。 “你以前的同学能从百忙抽出空来宴城,只为匆匆看你一眼,但是记不住你不喜欢吃甜食的习惯,给你带了这么一大堆糕点,是不是有点奇怪啊?” 宁鹿眼睛一弯,笑盈盈地反问:“你不是喜欢吃么?”她又把声音放轻了一点,“你说巧不巧,我以前的同学正好是你的粉丝,这些吃的,确实不是给我带的,而是给你带的。” 南屿不说话了,背光下,眼里的灰色隐匿,只剩深不见底的漆黑,静静对着她。 “菩娅。”宁鹿说出她的名字,也静静看着他,等着他有所反应,“你认识她么?” 没等到回答,宁鹿又把他的脸颊往中间推:“我都不知道她竟然那么崇拜你,如果不是前一阵因为世界杯病毒闹得沸沸扬扬,有记者来警队拍照,无意间把我们两个照了进去,她也不会知道你和我在一起,更不会主动跟我提起她以前就认识你。你要不要猜猜,她还跟我说什么了?” 南屿一张脸被她搓揉成各种各样的形状,神色却依旧寡淡:“说我很厉害,而且还很帅。” 宁鹿的本意是想诈他一下,看他会不会因为她说她的朋友从前就认识他小小的惊慌一下。 结果…… 这哪是脸皮增生? 这分明是脸部皮肤组织大面积剥离! 哪有人这么一本正经地说别人会夸他帅的? 虽然…… 宁鹿眨眨眼睛。 虽然! 菩娅确实这么说了,但是! 这也不代表他可以自己这么说自己啊! 她听着都觉得羞耻! 宁鹿悻悻地松开手,远离这个脸老有病的男人。 “我猜的不对么?”南屿伸直被她拽低的身子。 宁鹿拒绝回答这种容易加重他病情的问题,拎着袋子要往前走,走了两步,又想起这些吃的本来也不是她想要吃的,猛地一转身,把手里的口袋都塞给他:“谁吃谁拿。” 她递的气鼓鼓,他接的却平和,落进别人眼里就成了一场滑稽戏。 何风咧着张大嘴趴在顾及肩膀上看热闹:“这又是什么秀恩爱的新式操作?看得老子心里痒痒。” 顾及皱起眉,把何风闪下去:“你怎么这么猥琐?” 何风平白遭辱,冤枉地大叫:“我怎么猥琐了?我就是表示一下我很羡慕……我怎么猥琐了?啊?说清楚啊~” 嚎叫拐了一把八十多个弯,最后才湮没在痛苦的双手抱头的动作里。 宁玛从何风蹲下的身子后面露出来:“你非要在这么多群众面前破坏我们的形象么?” 何风又疼又冤,从粗壮的臂弯里抬起一张透着凶神恶煞的悲伤的脸庞:“我什么时候破坏我们的形象了?”看见宁玛连话都懒得跟他说,直接扫了一眼他的青瓜皮,这不屑一顾的态度让他悲从中来,怆然地摸了摸自己的脑袋瓜,“宁队!我特别失望!我以前以为你不是很在意这些的人!不就短了一点么?就这么一点!你们就歧视我!长度真的那么重……” 引发围观效应的某青瓜皮被打翻。 宁玛拍拍手,对顾及使了一个眼色,顾及立刻从善如流,把某影响警容的青瓜皮给拖走了。 第二百一十九章 喜欢控制不了 宁鹿递给宁玛一杯水:“宁队,没什么事,我和南屿就先走了。” 宁玛把水接过去:“南教授和李赫通话的时候,你也不在?” “宁队现在是在怀疑他么?”宁鹿反问。 宁玛一向直率,这一次却难得选了一个最委婉的说法:“南教授明明有更好的解决办法,但是,你看李赫出来的状态,明显是……” “很好。”宁鹿打断宁玛,“你们怀疑他怀疑得很好。” 宁玛以为她在跟自己赌气,微微皱起眉:“南教授的病你最清楚了,南池哥几次提醒我一定小心他,他毕竟和正常人不一样,有时候不能用正常的思维去……” 宁玛猛地刹住话。 宁鹿看起来没什么变化,好像没意识到宁玛说的这些连她也囊括进去了。 她只缓缓地说:“宁队,我说你们怀疑南教授怀疑得很好是真心的。我和他之间仅仅有医患关系,因为这层关系,我会努力让他相信我,相应地我也会努力让自己相信他。但这份信任不能延展到所有场合,所有人身上。你身上的责任本就和我不同,出于职责,你们应该怀疑每个可能带给社会威胁的人或事,这是理所应当的事情,没有和我解释的必要。” 宁玛怔然,缓了一会才开口:“只是医患关系?” “姐姐觉得我会喜欢他?”宁鹿突然变了称呼。 宁玛被宁鹿这一声姐姐叫得再次怔愣。 “也许我没办法控制自己喜欢或不喜欢谁,但我一定会控制住自己,不去跟一个会伤害我,伤害别人的人在一起。如果……这都控制不住,至少我会控制住自己,不会变成和他一样的人。” 喜欢控制不住。 但我会控制住自己不与恶同行。 宁玛看着宁鹿认真但不强势的样子,有些恍惚,感觉站在她对面的是那个永远都软萌萌的小女孩,她就像妈妈包饺子时和的面团,谁揉谁搓好像都可以,她会乖乖地满足每个人的愿望,努力让自己变成别人觉得舒适的样子。 起初她觉得这样的妹妹很可爱,后来身边所有人都适应了宁鹿的柔软,并且开始得寸进尺的时候,宁玛厌弃过这个无论对谁都“唯命是从”的妹妹。 无论哪一种,她对宁鹿的印象都是毫无主见,人家说什么是什么的小跟班。 她从来没想过,那么柔软的一个人会跟她说出这样的话。 有人信奉武力可以让人呼风唤雨,有人相信权利可以让人只手遮天。 可让人真正以最有力量的姿态存在于这个世上的却是自制力。 从古至今,多少只手遮天的君主帝王,多少独步武林的盟主霸王,都因为自制力的溃败输给对手,输给自己。 宁玛突然觉得,宁鹿身上一直有一种她没发现的力量,一种她自己没有的力量。 “宁队?” 宁玛回神,发现宁鹿正用手在她眼前慢慢地晃,她收拾好心情,佯装无事:“那就好,那我就可以放心了。” 宁鹿笑了一下,然后加快了摆手的速度:“那我就先走咯~” “嗯。”宁玛点头,突然想起了什么,“宁鹿,过两天是爸爸的生日,你……你要不要回来?” 爸爸的生日啊? 宁鹿站住脚,努力地回忆,还真的从模模糊糊的记忆里找到了这一条。 “爸爸有没有跟你问过我?” 宁玛看着转回身看她的宁鹿,嗓子眼里好像堵了棉花,什么也说不出来。 宁鹿并没有像宁玛想象的那样无所谓地一笑而过,她甚至没有掩饰眼里的失望,不过还是微笑着:“看来爸爸还是没有原谅我。” “宁鹿。”宁玛听见自己的声音涩得出奇,像是从老自行车的齿轮里挤出来的一样。 “没关系。”宁鹿看着宁玛的眼睛,语气轻缓,“我不是也没问起过爸爸么?” 宁玛像是被什么钝器砸了一下,眼睛下意识地睁大了些。 爸爸有没有跟你问过我? 看来爸爸还是没有原谅我。 没关系,我不是也没问起过爸爸么? 宁玛眼圈发涩。 果然。 宁鹿也是恨他们的。 怎么可能不恨呢? 曾经对她那么好,曾经让她以为她是这个家最可爱的女儿,转眼就把她送到那么远的地方,不声不响地将她从他们的生活完全剥离。 如果是她…… 宁玛突然觉得很可怕。 如果把宁鹿经历的换给她,她也许没办法像宁鹿一样挺过来,并且在多年以后,以更好的样子回归这个城市。 第二百一十四章 二维码 宁鹿从火车站出来,潮湿的风扑面而来,她抬头看了看灰突突的天空,早上的晴朗不知什么时候被阴霾吞没了。 “冷不冷?” 宁鹿没被突然冒出来的声音吓住,还看着压得最低的那片大灰云。 “南屿,你恨我么?” 南屿好像并不觉得她突然这么问他有什么奇怪,略微静了一会,淡淡地答:“不恨。” 宁鹿点点头:“我也觉得你不恨我。”她看向他,他的头发被风吹得有些乱糟糟的,不过还是很好看,“但如果我换成你,你换成我,我一定会恨你的。”她收回目光,看向前面,天地间被灰白的色调填充,广场上川流的人群像是褪色的水墨画里的小人,“如果换成我,我一定会报复你,让你后悔不该把我一个人扔下。无论你有什么样的苦衷,我都不会原谅你。永远都不会。如果你连苦衷都没有……” 宁鹿的声音轻到了极限。 如果离开的时候,连苦衷都没有,只是因为自私呢? 膨胀着的,燃烧着的报复欲望像是被人扎了一针,浇了一盆水。 所剩无几。 报复一个根本没有你想象中那么爱你的人,有什么意思呢? 她觉得没意思,那他呢? 宁鹿重新看向南屿。 他也是也因为这个原因不恨她么? 看着他安静的样子,宁鹿莫名有些烦躁,皱起鼻子,做了一个凶巴巴的鬼脸:“我一定手刃了你。” 南屿完全没把她的凶狠放在眼里,散漫地配合她:“真可怕。” “那是。”宁鹿雄赳赳地抬起下颌,“不像你啊,不报复就算了,还这么护着我,弄得我怪不好意思的。” 南屿看了她一眼:“我又护着你了?” “你告诉我姐,那些被破坏的监控视频通过某种方式排列在一起可以形成一个条形码,留在现场的扫码器也印证了你的说法。但是你得出条形码的过程少利用了一个条件,那些被损毁的视频所在的监控点在地图上可以连成一个圆形,这应该不是巧合,而是更深一层的提示。” “五十三个监控录像可以分成五个部分,分别是五,十三,十一,十三,十一……后面的四个部分,化成点,正好可以变成边长为十三的正方形四边,这应该也不是巧合。”宁鹿认真地看着南屿,“但看这些点其实看不出什么,但是如果结合它们在地图上的坐标,横纵拉长,让点变成块。因为是圆形,所以最后可以刚好闭合得到一个完整的二维码,而不是你给我姐的条形码。二维码里面的信息当然也不是我姐从条形码里扫出来的,杀害赵勇的那群人的信息,而是,杀人犯导师下一次游戏的通关秘籍。” 就像人皮气球案子里的贺喜儿。 世界杯病毒里面的千平团伙。 李赫也只是一枚棋子。 作用是,让他们找出来,送给警方,一点点赢得警方的信任,让警方把他们当做不可缺少的一部分留在警队里。 第二百一十五章 他们 是他们,不是他。 所以,她也能看懂那些视频里的秘密。 可是他却在最后把她支开了。 她以为他会按照杀人犯导师给他的剧本,做一个英雄。 没想到。 他宁愿让自己蹚进浑水里,成为黑暗的一部分,也不愿意乖乖按照杀人犯导师的想法做。 而且还是一个人。 他难道不怕自己被黑暗反噬,迷失在沼泽里再也出不去了么? 现在警方对他只有怀疑,没有信任。 黑暗算计他,阳光警惕他。 那就真的像他说的那样了,所有人的目标都是他。 宁鹿摸了摸脑门,指尖有一点清凉。 下雨了。 她看着指尖上的晶莹,轻轻地把话说完:“你早就看过二维码里面的东西,早就有了计划,也早就想好了,要自己蹚这趟浑水,不管是不是你的本意,都保护了我,我应该谢谢你的。” 有一滴雨,落在她的眼睫上,她没忍住眨了一下眼睛,雨滴碎成点点的水钻。 “唔!”宁鹿闭着那只落了雨的眼睛,冲南屿招魂似的摆手,“快!纸巾!雨进眼睛里了!啊~~~” 本来有点伤感,有点煽情的画面突然被她奇怪的叫声打得稀碎,南屿有些无奈地笑了笑,拿出纸巾盖在她的眼睛上:“怎么吓成这样?” 宁鹿认真地擦啊擦,还酝酿哈欠,让自己流泪把雨水冲出来:“你没看过那个电影么?雨水里面有寄生虫的,掉眼睛里会长虫子……超可怕的!” “你不是学生物的么?”南屿看她把眼睛折腾得通红,微微皱起眉,“这么白痴的电影情节也会相信?” 宁鹿用纸巾做了一个方形的眼罩,像海盗一样盖在眼睛上,另一只眼睛哀怨地看着他:“宁可信其有嘛。” 南屿丢下一句极轻的“傻帽”,走到旁边的便利店买伞去了。 怎么傻帽了? 宁鹿瞪着独眼回应着路人好奇的目光。 寄生虫比人类存在的年头久多了,在寄生虫面前,他们就是渣渣,小心点不好么? 而且现在辐射污染那么多,不一定哪个虫子就变异了,真的能在雨水里活到钻进她眼睛里…… 宁鹿一想到眼睛里有虫子爬来爬去就难受得直哆嗦。 拿着伞过来的南教授看到这一幕关心地问:“你想上厕所么?” 独眼宁鹿瞪他:“不去!”谁告诉你哆嗦就是要上厕所的? 既然不是内急,那他就不关心了,南屿面无表情地撑开伞:“那走吧。” 宁鹿非常不高兴,倔强地在雨伞有限的覆盖面积里跟他保持距离。 “我是想护着你的。” 宁鹿正想绕开一个水坑,听见他的话,一愣,本来要绕开的脚丫咣地踩进水坑里。 南屿眉梢微微挑起。 对站在水坑里,犹如一颗栽在水盆里的水仙花一样的宁鹿说:“我有点后悔了,你还是自己去翱翔吧。” 宁鹿站在水坑里不动,一双黑漆漆的眼睛盯着他。 过了一会才开口:“不是后悔了么?不是让我自己去翱翔么?”她仰头,看看仍完完整整把她护住的伞面。“怎么不拿开呢?” 第二百二十二章 我有点后悔了 是他们,不是他。 所以,她也能看懂那些视频里的秘密。 可是他却在最后把她支开了。 她以为他会按照杀人犯导师给他的剧本,做一个英雄。 没想到。 他宁愿让自己蹚进浑水里,成为黑暗的一部分,也不愿意乖乖按照杀人犯导师的想法做。 而且还是一个人。 他难道不怕自己被黑暗反噬,迷失在沼泽里再也出不去了么? 现在警方对他只有怀疑,没有信任。 黑暗算计他,阳光警惕他。 那就真的像他说的那样了,所有人的目标都是他。 宁鹿摸了摸脑门,指尖有一点清凉。 下雨了。 她看着指尖上的晶莹,轻轻地把话说完:“你早就看过二维码里面的东西,早就有了计划,也早就想好了,要自己蹚这趟浑水,不管是不是你的本意,都保护了我,我应该谢谢你的。” 有一滴雨,落在她的眼睫上,她没忍住眨了一下眼睛,雨滴碎成点点的水钻。 “唔!”宁鹿闭着那只落了雨的眼睛,冲南屿招魂似的摆手,“快!纸巾!雨进眼睛里了!啊~~~” 本来有点伤感,有点煽情的画面突然被她奇怪的叫声打得稀碎,南屿有些无奈地笑了笑,拿出纸巾盖在她的眼睛上:“怎么吓成这样?” 宁鹿认真地擦啊擦,还酝酿哈欠,让自己流泪把雨水冲出来:“你没看过那个电影么?雨水里面有寄生虫的,掉眼睛里会长虫子……超可怕的!” “你不是学生物的么?”南屿看她把眼睛折腾得通红,微微皱起眉,“这么白痴的电影情节也会相信?” 宁鹿用纸巾做了一个方形的眼罩,像海盗一样盖在眼睛上,另一只眼睛哀怨地看着他:“宁可信其有嘛。” 南屿丢下一句极轻的“傻帽”,走到旁边的便利店买伞去了。 怎么傻帽了? 宁鹿瞪着独眼回应着路人好奇的目光。 寄生虫比人类存在的年头久多了,在寄生虫面前,他们就是渣渣,小心点不好么? 而且现在辐射污染那么多,不一定哪个虫子就变异了,真的能在雨水里活到钻进她眼睛里…… 宁鹿一想到眼睛里有虫子爬来爬去就难受得直哆嗦。 拿着伞过来的南教授看到这一幕关心地问:“你想上厕所么?” 独眼宁鹿瞪他:“不去!”谁告诉你哆嗦就是要上厕所的? 既然不是内急,那他就不关心了,南屿面无表情地撑开伞:“那走吧。” 宁鹿非常不高兴,倔强地在雨伞有限的覆盖面积里跟他保持距离。 “我是想护着你的。” 宁鹿正想绕开一个水坑,听见他的话,一愣,本来要绕开的脚丫咣地踩进水坑里。 南屿眉梢微微挑起。 对站在水坑里,犹如一颗栽在水盆里的水仙花一样的宁鹿说:“我有点后悔了,你还是自己去翱翔吧。” 宁鹿站在水坑里不动,一双黑漆漆的眼睛盯着他。 过了一会才开口:“不是后悔了么?不是让我自己去翱翔么?”她仰头,看看仍完完整整把她护住的伞面。“怎么不拿开呢?” 第二百二十二章 小女孩 车窗里面有雨水,雨水里面有霓,虹,车窗上方便开窗关窗的扶手不见了,只剩下两个圆圆的小洞,有些幸运的雨水从里面跳进车子里。 南屿站在靠门的栏杆边上,宁鹿坐在他身侧的座位上。 一个看着窗外,一个昏昏欲睡,没有互动却能让旁人一目了然他们是一起的。 公交车在渐渐变大的雨声里缓缓停下。 雨声和风一起灌进车里,司机似乎很厌恶地狠狠拍了一下喇叭:“快点啊!” 宁鹿睁开眼睛,看见一个小女孩搀着一个老人家颤颤巍巍地从前门上来,他们听见司机的催促都露出慌张的神情,明显加快了速度,但还是不符合司机的标准,司机转过头骂咧咧地抱怨着他这一天有多么晦气。 宁鹿的目光停在挂在小女孩手腕上的破布袋子上,那是一个年头很久的帆布袋,布面泛黄而且脏兮兮的。 老人家和女孩好不容易上了台阶,在投币箱里扔了钱,环顾了一圈不算太满的车厢,小女孩的目光很明显地在每个人身上都停留了一会,最后从帆布袋里拿出了什么,走向离她最近的一个乘客。 宁鹿刚开始没看清楚她手里的东西,后来乘客把小女孩的手推开了,她才看见小女孩手里拿着的是一叠透明的卡袋。 老人家看小女孩被拒绝,也凑过去帮忙说了几句,乘客懒得回话,干脆闭上眼睛,靠在一边假装睡觉了。 小女孩很沮丧地看了一眼老人家,老人家却和蔼地笑笑,轻声安慰了小女孩几句,小女孩心性简单,没一会又展开笑脸,奔着下一个乘客去了。 爷孙俩就这样一个乘客一个乘客地推销着他们手里简陋的卡袋。 那卡袋上面连个颜色都没有,边缘的缝合也歪歪扭扭,就算只卖一两块钱,也是成功的少,失败的多,成功卖出的,多半还是因为乘客心软,看这爷孙俩可怜才掏出钱的。 其中也有人不怀好意,拉着小女孩手腕上套着的口袋,扯东扯西不放人走,也不掏钱买东西,明摆着是看人家小姑娘好欺负借着“看货”的名头没事找事。 小女孩本来就怕自己偷偷买东西的行为被司机发现,再害怕也不敢大声呵斥对方,老人家看不过去也拿那几个看着就比她结实多了的大小伙子没办法,只能好声好气地求着,求他们放手。 拉拉扯扯间,挨欺负的越来越无助,恶人越来越有兴致。 “小妹妹,你知不知道顾客就是上帝啊?”有一个长得像只矮冬瓜似的男人拉住想往后面躲的小女孩,使劲把她带到自己身边,“你多跟我们说说话,我们多照顾照顾你生意,这不是两全其美的事儿么?你有什么好哭唧唧的啊?” 小女孩把头埋得低低的,使劲地摇着头。 老人家拉着那个男人的手哀求着:“别、别、别吓到她啊……” “谁、谁、谁吓她了?”男人恶劣地模仿着老人家,“我们这是在照顾她的生意,你懂不懂啊?真他娘是个老不死的!看着就恶心!” 说着话,男人突然爆出凶相,挥手把老人家给甩到一边。 老人家摔在一边的扶手上,低低地抽泣着,小女孩也在哭,哭得很压抑,看起来还是怕被司机发现了,再也做不了这个生意了。 有人忍不住劝:“小姑娘出来做生意不容易,你们就别难为她了。” “是啊!你看把这一老一小欺负的,算了吧!” “要是真闹出什么事,你们也不能好过……” 矮冬瓜冷笑,从怀里掏出一个大钱包,数了一沓钱扔进小女孩的破袋子里:“这些够买你那些破卡袋儿了吧?” 小女孩只是低头哭,一句话也不肯说。 矮冬瓜威胁地瞪了一眼那几个帮忙说话的乘客:“老子掏了这么多钱,够照顾这爷俩的生意了吧?我跟小丫头说两句,没什么吧?你们要是也想说,你们也拿钱啊!” 那几个乘客看见矮冬瓜厚厚的大钱包都悻悻地不说话了。 矮冬瓜嗤了一声:“一群穷光蛋还学别人见义勇为拔刀相助呢啊?有本事你们就拿钱,别拿舌头做好人!” 第二百二十四章 您要去哪啊 老人家趁矮冬瓜跟别人说话的时候,想要偷偷把小女孩拉走,不想矮冬瓜矮是矮,但眼睛尖得很,一下就发现了老人家的小动作,伸腿绊了老人家一下,老人家注意力都在女孩身上,根本没注意到脚下,猝及不妨地被绊得一个踉跄,摔到了南屿脚边。 司机听见后面乱糟糟的声音,看了一眼监控,皱着眉嚷嚷:“怎么回事啊?有老人摔倒都没人扶一下么?现在的人都这么没爱心么?” 离老人家最近的就是南屿。 南屿把司机的话都听完了,才低下头看了看在他脚边挣扎着想要站起身的老人,弯下身子,把老人家给扶了起来。 老人家像是溺水的人抓住了一根浮木,死死地抱住南屿的胳膊,把全身的重量都交给他。 “谢谢!谢谢!”老人家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道着谢,虽然站起来了,但腿还是哆哆嗦嗦的,根本离不开南屿。 南屿也不推开老人,沉默地站着,老老实实地做老人家称职的拐杖。 老人家紧紧地揪着南屿的衣袖,抖得像一片秋日里的落叶:“放、放、放开,我的孙女……” 和矮冬瓜一起的稍高冬瓜笑嘻嘻地看过来,注意力却不在老人家身上,而是上一眼下一眼地打量着南屿。 “兄弟,想替这个老东西出头?” 稍高冬瓜真的在挺用心地打量着站在他对面的男人。 他从来没见过这么好看的男人,五官简直比女人还要精致,长得还白。 以前他挺不理解大老爷们之间怎么会产生那种冲动,看着这个漂亮的男人,他好像有点领悟了。 男人如果可以漂亮却不娘炮,就会有自动生成一种冲突且致命的吸引力,这种吸引力让人忍不住想要靠近这个男人,试着去征服他。 稍高冬瓜毫不掩饰地咽了一口口水,目光越加贪婪猥琐地盯着南屿:“害怕了?连话都不会说了?要不要哥哥教教你……” 南屿还是安静地看着他。 稍高冬瓜更来劲了:“不会是个小傻子吧?傻子哥哥也疼你,来……” 南屿侧头躲开稍高冬瓜的爪子,然后缓缓地松了一口气。 稍高冬瓜眨巴了半天的眼睛,才缓过来对方这是什么意思。 “妈的!”少高冬瓜被对方不费一颗唾沫星子便踩中了痛处,气得脸都涨红了,“你他妈什么意思?为什么憋着气?是不是他妈的敢嫌我口臭?” 他说着一拳挥向南屿。 老实说。 稍高冬瓜没合计到自己真的能打到人。 更没合计到,被打的人那么脆弱,挨完打以后缓缓转过头,缓缓眨了眨眼睛,然后就缓缓地向后倒了过去。 不光是他,就连一直拽着南屿的老人家也露出了错愕的表情。 “南屿!”宁鹿从座位上跳起来,抱住倒在地上的南屿,“你醒醒啊!你可别吓我啊!马上就要做手术了,你不能出事啊!” 稍高冬瓜及其冬瓜团都被惊呆了。 什么……什么手术? 宁鹿适时地抬起头解释给他们听:“他脑子里长瘤了,下周要去做手术的,你们这一拳……你们这一拳会把他打死的啊!”宁鹿说着说着,哇地哭了出来,“你们杀了他啊!” 杀人了? 稍高冬瓜又慌又怀疑,但看地上的男人脸色确实苍白得不像正常人,心里一虚,眼看快要到站了,悄悄冲其他人使了一个眼色。 车子刚到站,门一开,冬瓜们就倾巢而动从车门蜂拥逃窜。 那场面有如冬瓜山倒了。 宁鹿哪能让所有人都跑了,伸手一抓,正正好好抓住一个人的衣领,那人仓皇地回头看了她一眼,宁鹿冲她笑了笑,使了一个巧劲儿把她给揪了回来。 “您要去哪啊?” 第二百二十五章 飙戏 被宁鹿拉住的人浑身一激灵,表情变了又变,最后才勉强镇定下来:“不去哪,不去哪。” “到站了么?”宁鹿关心地问,“我给您找一个座吧。” 被关心的对象看起来更关心她:“你朋友没事么?” “没事啊。” 宁鹿拍拍怀里的南屿,后者配合地睁开眼睛,静静地对上好奇看他情况的那双眼睛。 被南屿看了个正着的人心里又一哆嗦:“没事就好……但是刚才那是怎么回事?” 宁鹿选了一个位置,把愣在一边的小女孩叫过去,又扶着一脸蒙圈的老人家坐过去。 “那群人人多势众,我们才两个人打也打不过,就只好智取了。”宁鹿冲老人家眨眨眼睛,展开一个纯良无害的笑脸。“您也被吓了一跳吧?” 老人家瞄了一眼南屿,缓缓地点点头:“是、是、是啊。我还想,这么好的孩子怎么就突然倒下去了……”她低下头,眼圈发红,“要是因为我们爷俩有什么事,我们就太对不起这孩子了。” 宁鹿的表情也黯淡下来:“那群人真是太混蛋了。”想起了什么,又弯起眼眉,“不过,那个大胖子不是扔给小妹妹一沓钱么?虽然比不上妹妹和您受的委屈,但也算有所补偿……” 她的话一顿,视线落在小女孩从包里掏出来的一沓纸钱上。 周围有悄咪,咪看热闹的人不由发出抗议:“那群人真是丧良心!竟然拿这种东西糊弄人!” “还以为他们是群有钱的流,氓!”有个阿姨愤愤地挥着拳头,“没想到,是又混蛋!又没钱!” 众人议论纷纷,小女孩可怜巴巴地攥着那叠寓意不祥的纸钱擦着眼泪。 有人拿出纸巾递给小女孩:“真是造了孽了!什么人都欺负!这孩子都可怜成什么样了,那群人还下得了手!” “人家就挑这种孤儿寡母的欺负!”又有人掏出零食递给小女孩,“我刚才就觉得你们有点眼熟,你们是不是常在车上卖东西啊?” 小女孩抬头看了看递给她的零食,乖巧地看了一眼老人家的眼色,看到老人家摇头,立刻乖乖地拒绝:“谢谢阿姨,我不饿。” “这孩子多懂事!”被拒绝的阿姨露出一个老大不高兴的表情,眼里却满满都是赞赏,眼睛瞥见小女孩的破布袋,“你每天都要卖这个么?” “嗯。”小女孩声音小小的,“我和奶奶想找工作,但都没有人要,只能卖点小玩意儿挣钱。” 马上有人说:“要不你卖我一个吧?我正好缺一个卡袋!” 小女孩把头压得更低:“卡袋都被那群人抢走了,我没东西卖给你。” “没关系!”那人掏出一张十块钱递给小女孩,“我先把钱给你,下次再遇见,你再把东西给我。” 小女孩慢慢抬起眼睫看着那张钱,好像在考虑什么。 宁鹿也拿出钱包,在一只只已经排好队要“预购”卡袋的手后面等着。 南屿扫了一眼巴巴等着“捐款”的宁鹿,眉头不易察觉地微微皱起,转头看向窗外。 “谢谢叔叔阿姨!”小女孩掉着眼泪把钱收好,认真地保证,“我一定记住大家,下次把卡袋还你们!” 有情绪高涨的阿姨浑不在意地摆摆手:“我们也不差那几个卡袋,有缘分最好,没有也就拉倒了!” 小女孩感激地看着那个阿姨,欠了欠身:“谢谢阿姨!” 被道谢的阿姨快乐成了一阵风,用比平时轻便十倍的步伐欢乐地下了车。 众人也渐渐散去,留给小女孩和老人家安静的空间。 小女孩珍惜地把得来的所有钱叠好,放到口袋里,用手拍了拍才放心地笑出来。 老人家充满爱意地摸了摸小女孩的头顶,脸上的笑意在小女孩转过脸的时候,又变成了化不开的忧伤。 宁鹿在一边把老人家脸上的微妙变化看得很清楚,等小女孩靠在椅背上睡着了以后,她轻声问老人家:“小妹妹看起来也应该快要上学了,这些钱应该不够你们用太久的吧?” 老人家僵了一下,旋即像是被人戳破了盔甲,神色中的沉重再也掩饰不住了:“我、我、我也不知道以后该怎么办。现、现、现在小英还能帮我,以后……以后我也不知道应该怎么办。可,可,可能只能像现在这样……我对不起这孩子啊!我真希望我有能力,小英是个很聪明很聪明的孩子。如,如,如果她能上学,一定会很有出息的……” 南屿转回头,某人被老人家感染得眼睛通红随时要哭出来的样子让他觉得头疼。 第二百二十六章 反转 “孩子不上学怎么能行?”宁鹿吸着鼻子,再次把钱包掏出来,数着火红的票票,“我这个月还剩了点工资,您要是不嫌弃就都拿走吧。” “你也是个孩子啊,我怎么能把你的钱都拿走?我看你也不宽裕,奶奶不能这么做!”老人家推开宁鹿的钱包,“我现在还能动……虽然给不了小英和其他小孩子一样无忧无虑的生活,但是……”老人家悲伤地抽泣了一下,“但是,至少我还能让孩子每天吃顿饱饭……” 宁鹿眼泪涌出来:“一天就吃一顿啊?那可怎么长身体啊?您快把这些钱拿着,要是不够,您一会跟我一起下车,我还有张卡,卡里还有钱……” “那怎么好意思?”老人家悲伤地捶足顿胸,“我们和你非亲非故,怎么能拿你那么多钱?” 宁鹿哭得每个字都透着凄惨,像混了电音一样的鬼叫声:“我还年轻,还能挣。孩子的成长就这么一次,要是吃不好,上不了学,耽误的是孩子的一辈子……” “我们该怎么谢谢你啊……你可救了我们啊……”老人家也不辜负宁鹿的努力,把声调调整到最高,和宁鹿同频率飙音。 南屿无语地看着宁鹿和老人家抱在一起用外星语交流。 半个小时以后,宁鹿和老人家还有睡醒的小英亲亲热热地相拥在一团,毫不在意这么走路有多么傻缺,昂扬地走在取钱的路上。 “雷小姐,真的谢谢您。”在长达半个小时的高音频交流中,老人家获悉了帮助她们爷孙的好心人的姓氏。 “没关系。”宁鹿的声音有些沙哑。“我不是为了您做这些,我是为了我自己,做好事会让我开心。”她看见路边的蓝色招牌,眼里的笑意深了深,“开心可是千金都难买得到的,花这点钱算什么?” 老人家感受到了对方的温暖,也发自内心地笑了笑,感觉到好心人拉住她的手都更加有力量了。 “到了。” 老人家扬起笑脸,充满喜悦地看向头顶的招牌,笑容一僵。 “这是……” “派出所啊。”宁鹿笑盈盈地介绍,一手挽住老人家,另一只手捏住想要溜走的小女孩,“我想了想,就算我把卡里面的钱都取出来给您,也只能解决您一时的困难。这世上唯一可以不花一分钱钱就可以买到教育,买到一日三餐,买到住房权的就是这儿了。您看看,满意不?” “你是不是疯了?”老人家努力想要挣脱宁鹿,“我做什么了?你带我来这儿?你是不是也想像车上的那群流,氓一样,欺负我们爷孙俩?” 宁鹿力气不大,但知道捏块骨头能叫人使不上力气,所以就有了一手制住一个还能谈吐自如的豪迈形象:“本来就是一伙的,怎么还说人家欺负您呢?一会你们见了面的时候,您可别这么说,省得让他们伤心。” 老人家眼睛瞪得老大——她怎么什么都知道?什么叫一会见了面? 第二百二十六章 白夜行 “谢谢你们。”民警小邢把来送骗子的两个年轻男女送出去,“像你们这样的热心群众再多一点,我们就可以轻松一点了。” 旁边略成熟一点的老民警敲了小邢一下:“说的什么话?自己的活还要分给别人?对得起自己拿的工资么?” 小邢撇撇嘴,不说话了。 宁鹿和南屿从派出所出来,宁鹿通过玻璃看了一眼里面,老人家已经变了一副面孔,大摇大摆地坐在沙发上,非常自来熟地喝着杯子里的热水。 而那个小孩子则安安静静地坐在一边,小小的身子略微蜷缩着。 因为小孩子背对着老人家,所以她不可能看见小孩子怯生生的背影后是一张带着解脱以后的笑脸。 是的。 她在微笑。 宁鹿对上好像察觉到窗外有人在看她的小女孩的眼睛。 这双眼睛莫名有些熟悉。 小女孩冲宁鹿幅度微小地点了点头,像是在对她致谢。 宁鹿也弯起眼眉,回了一个大大的笑脸。 “是她让你觉得不对劲的?” 南屿平淡的声音飘过来,宁鹿收回视线:“也不是,很久之前我就得到过教训,十个乞丐九个骗,还有一个不要脸。” 南屿笑了一下:“但如果不是那个小女孩,就算知道她们是骗子,你也不会把她们带到派出所。” “这倒是。”宁鹿小心地绕开被雨水黏在地上的广告纸,“那个孩子看到那群流,氓的时候马上表现出恐惧,明显是察觉到危险了,但是她没有避开他们,做骗子的人如果连这点机灵劲都没有,那还怎么混?如果那群人不是安排好的,她凑过去又能得到什么好?她是小孩,但也不至于天真到以为什么人都会那么好心,肯为她的可怜买账。” 宁鹿说到这里停了一会:“我以为她的恐惧是本能地反应,没想到,她竟然是故意的。” 她跨过了一个水坑,经过水面的时候,她好像看到了那个女孩的笑脸映在水面上,随着轻风微微晃动。 那双眼睛——她在哪里见过。 “既然发现他们是骗子,为什么不阻止车上的人给他们塞钱?” 宁鹿回过神,盯着南屿看了一会,突然叫了一声:“呀!我的钱!我的一千块钱~~~”她惨叫了一会,然后郑重地提出请求,“我想回去取一下,你先回去好不好?” 南屿修正了她的方案:“你鞋子湿了,我去取,你先回去。” “ok!”宁鹿才不会拒绝别人的好意,明朗地比了一个手势,“那我在楼下买点好吃的等你回来!” 南屿点头的幅度明显了许多:“好。” 宁鹿哼唧了一声,像条鱼儿似的摇头摆尾地游走了。 南屿转身走回到派出所。 老民警听说他要把宁鹿的钱要回去,说是要填什么表格,让他先坐下等一会。 南屿看着老民警走到柜子边翻来找去,从旁边突然伸过一只小手:“哥哥,刚刚谢谢你和姐姐了,这个送给你。” 他侧头看过去,小女孩小心翼翼地看着周围,好像很怕别人看到他们在说话。 南屿再看她的手里,是一张叠好的纸钱,纸钱叠的很小,所以隐藏在大背景里的小标志变得很显眼。 “不客气。”他淡淡地说,却没有接小女孩递给他的纸钱。 那个小女孩也不在意他的冷淡,反而眨巴着大眼睛一点点靠近南屿的侧脸:“哥哥,你的眼镜框上有图案诶!好像……好像和我送给你的礼物上的图案一样!” 南屿没有躲:“她已经抓到你哥哥了。” 小女孩的眼睛竟然还能瞪大,露出很多眼白,看着非常诡异。 “抓到你,是迟早的事。”南屿站起身,转身出了派出所,把几乎要把眼珠都瞪出来的小女孩肚子留在原地。 老民警终于翻出了泛黄的表格,乐颠颠地走过来,一抬头却发现人没了,眨巴眨巴眼睛,问小女孩:“刚才那个大哥哥呢?” 小女孩眨着清澈的眼睛看着他,一脸无辜:“什么大哥哥?是带奶奶进到里面的大哥哥么?” 老民警知道小女孩说的是小邢,纳闷地挠挠脑袋。 怎么回事啊? 大白天还见鬼了? 第二百二十八章 只可意会不可言传 “你在干什么?” 清冷的男声像是一片不慎跌落云巅的雪花落进空旷的天地间。 花坛边的黑影顿了一下,然后更加欢快地摇起尾巴。 他蹲下身,看着从花坛破烂的围墙上“长出来”的一朵屁屁,轻声道:“卡住了么?” 从他看不见的地方传出来一声讨好地喵呜声,也不知道是不是听懂了南屿的问题,着急地踮着脚交叉跺着,好像就是在说:是啊,我卡住了,快点帮帮我。 南屿看了一会,突然伸出手,指节分明的手指轻巧地抓住了那只乱甩的大尾巴。 提起来,得出结论:“公的。” 脑袋夹在花坛里面的猫突然意识到来人可能没有它想象中的那么善良。 一阵风吹来,感觉到屁屁凉飕飕的猫咪愤怒地叫了一声。 南屿感觉到手心里的大尾巴变得更加毛茸茸了。 生气了。 南屿把手里的东西放到一边,一手捞住几乎托在地上的猫肚子,一手轻轻按着猫后背。 随着不知是享受还是痛苦的嗷呜一声,从狭小的缝隙里“涌”出来一只体型和缝隙宽度严重不符的大胖猫。 胖猫本来想忘恩负义地撒腿逃掉,但眼尖地瞄到了南屿身边的那一大堆好吃的,喵呜一声又绕了回来,竖着大尾巴在南屿脚边蹭来蹭去。 “猫,不能吃糕点。”南屿弯腰把地上的口袋拎起来。 胖猫不知道什么叫糕点,只知道吃的要跑了,着急地绕着南屿脚边走。 南屿迈不开脚,低头静静看了一会“以怨报德”的大胖猫:“你真的不放我走?” 大胖猫仰着脑袋,嗷呜叫了一声,尖尖的牙齿露出来,奶凶奶凶地:把吃的交出来!不然不许走! 凶他? 南屿盯住大胖猫,瞳仁安静地渗出丝丝缕缕的异样。 三分钟后。 从车上下来的南池看到自家弟弟正蹲在一个破花坛旁边,往里面塞着什么,被塞的那东西很不老实,扭来扭去还不时发出惨绝人寰的叫声。 “南屿。” 南屿顿都没顿,该做什么还做什么,直到把大胖猫按照和刚才一模一样的样子塞了回去,才转头看南池,平平淡淡地叫了一声:“哥。” 南池没看他,而是看着使劲用后腿蹬着花坛想把自己弄出来的大胖猫。 南池无奈地叹了一口气,走过去把大胖猫从缝隙里掏出来:“你欺负它干什么?” 大胖猫像一只大香蕉一样一个翻身从南池身上跳下来,踩着一条直线快步溜了,一边跑还一边不断气地高喊着:“喵——”得救了!快跑啊!慢了就又得回去堵墙角了! 南池皱眉看着大胖猫落荒而逃的背影,心里合计这猫的腿也忒短了,回头看南屿,更觉得无奈,人家腿都那么短了,你怎么还欺负人家? 对得起自己那双一米多长的大长腿么? 南屿也看着大胖猫逃跑的方向:“我没有欺负它,我是在寄存。”他想上楼拿点猫能吃的,但又怕它跑了,所以才给它塞回去的。 南池眉心一抽:“寄存?”那个洞难道是这个小区新开发的新款寄存箱? “嗯。”南屿应了一声,不想再解释,“你来做什么?” “我?”南池眨眨眼,“我是从警队过来的,听宁队说你们回家了,就赶过来了……警队这几天破的案子你都有帮忙,爷爷听说了很高兴,让我给你送点奖励过来。喏……”他按了一下手里的车钥匙,“这车归你了。” 他身后的suv闪了两下车灯,像一只庞大却温柔的金属怪兽,好奇地眨巴着眼睛。 南屿打量着那辆车:“车给我,你怎么回去?” 南池额地僵了一下:“那个……我吧……一会呢……” 南屿看向他:“宁队的车在外面?” 南池眼睛抽筋似的快速眨着,娃娃脸上染上两朵娇俏的红晕。 “加油。”南屿不管南池娇俏不娇俏,语气平淡甚至敷衍得鼓励了一句,“爷爷的奖励我收下了,车你开走。” 南池挑起眉:“你不要?” 南屿停住,转头看着南池:“你坐过公交车么?” 南池被南屿认真地临时采访问蒙了:“嗯……没有啊……怎么了?” 南屿微微靠近他一些,在他耳边轻声道:“有机会,你可以请宁队坐一次。” 南池的脸更红了,不知南屿是怎么做到的,明明就和平时说话的语气一样平淡如许,但却让人分明听出了一些粉红的暧,昧。 “为,为,为什么啊?”南池害羞,但更好奇。 公交车有什么魔力么? 他期待着一个能快速增进他和宁玛关系的秘诀。 南屿对得起南池的期待,一字一顿,回答得非常清晰。 “绿色,环保,无污染;爱护环境从你我做起。” 南池嘴角一抽。 “想想失去家园的北极熊。”南屿在南池肩上拍了两下,“还是多坐公交吧。” “滚滚滚。”南池不耐地冲南屿摆手,“亏我还以为……” 他没说完,南屿也没追问,懒懒地晃晃手,转身往单元楼走。 坐公交车的好处。 远不止这些。 只是,剩下的那些只可意会不可言传。 南屿微微弯唇,轻轻笑起来。 一辆在马路上疾驰而过的公交车亮起灯光,照亮了靠着男孩胳膊睡着的女孩的侧颜。 静谧的浪漫,永远不需要旁白。 却可以在记忆里永不褪色。 第二百二十九章 你的家人还有希望 郑军双手被铐着,仰头倒在椅背上看着审讯室顶的灯光,那么刺眼,他却一眨不眨地盯着看,看得眼前白茫茫,看得眼圈酸涩泛红,也不肯移开视线。 审讯室的门从外面打开,郑军一个激灵,坐直了身子,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从外面进来的人:“怎么样?我老娘有没有事?” 何亦没有马上回答,把手里的笔记本放下,坐好才开口:“我们没有在你说的地点找到符合你所描述的……” “不可能!”郑军失控地拉扯着和椅子固定在一起的手铐,“我明明看着她被skin送到那个村子里的!你们有没有问当地人,如果她被人抓走了呢?如果她已经……”郑军被自己的猜测吓了一跳,呼吸急促得吓人,猛地摇头,“不会的!不会的!我娘不会有事的!是你们没有找到她!” “不只是你的母亲,按照你说的地址,我们也没有找到你的妻子和孩子。” 这句话像是扎进郑军头顶的一把剑,把他整个人以前一秒的狰狞模样钉在了原地。 时间像是融化的烛泪,缓慢地流淌着。 “不!”郑军竟然像个孩子一样哇地哭出来,“不应该是这样的!” 何亦不自觉地皱起眉,放轻声音:“我们还会继续寻找你的家人,但是也希望你能配合我们的工作。” 极度痛苦里,何亦的声音像是唯一的通道,郑军试图站起来,靠近何亦:“我该死!判我死刑吧!是我害了他们!是我害死了他们!”说完这些,郑军难以承受地栽倒在椅子里,有气无力地哭喊着,“是我!我是罪人!” “你的家人还有希望。” 希望? 郑军努力睁开被泪水迷住的眼睛,眼前是水蒙蒙的白光。 他看不见希望。 “后来插手游戏的人有没有说他是为了什么?”坐在一旁一直没说话的许炙突然开口问。 郑军像是一个提线木偶,缓慢机械地回答:“说了……他说他要跟skin作对,要他的游戏以最可笑的结局收尾……” “如果他针对的skin,为什么要威胁你的家人?”许炙又问。 郑军笑了一下,抬手蒙住眼睛:“警官,你难道没玩过游戏么?在游戏里,胜利的一方根本不需要杀掉玩家本人,只要把他在游戏里的人物打败就行了……”他放下手,冲许炙笑了一下,“我就是skin选择的游戏角色,打败我,就等于打败skin;捏断我的软肋,游戏就结束了。” “如果你向警方求助,就相当于在游戏里认输……”许炙认同地点点头,“这确实是很丢脸的失败。这么说,那个人的目的已经达到了,为什么还要把你的母亲妻子孩子通通杀害呢?你在跟他对话的时候,激怒他了么?” “没有!”郑军断然否认,“他要我做选择,我开始不愿意,但是他让人用刀在她们身上划,还说不选,就默认一个都活不了……”郑军流着泪回忆,满眼都是痛苦,“我真的没办法啊!我真的没办法!孩子就在旁边,我不能让他看着自己的妈妈死在他的面前,我只能……我只能……” 许炙理解地看着他,放轻声音:“那你有没有看见你母亲最后……” “我只看见有人把她拉起来,拖到房间外面,剩下的我就不知道了……”郑军浑身颤抖着,“我不知道我该怎么办,但是我知道自己不能什么都不做,如果我什么都不做,那我老娘就彻底没救了,所以,我就求那个人,求他让我跟我老娘换,让我去死,求他放过我老娘。那个人就问我,要不要认输,我当然说要!他还问我后不后悔做skin的棋子,我说是,我真的很后悔!然后铁门就开了,画面也没了,我当时真的不知道还能做什么了,只能往外跑,求你们救人……” 许炙认真地听着,听完和何亦对视了一眼,然后由何亦问出来:“那你就没觉得奇怪过,为什么这个人能这么快控制住远在农村和国外的你的家人么?” 第二百三十章 羞耻心 【溯回章】 巨大的鱼缸伫立在隐隐有机器嗡鸣的房间中央,空气很潮湿,人走进去感觉脸都被糊住了,宁鹿抬手无意义地蹭了蹭被水汽染得微湿的脸颊,看着鱼缸的角落。 有人抱着膝盖坐在那里,脸转向另一边。 隔着有点发绿的玻璃面,她依然觉得他的皮肤很白,头发很黑。 她握了握口袋里的门禁卡,这是老师第一次把这里的钥匙交给她,也是第一次让她单独接触89号。 滴—— 门禁上的红灯变绿,宁鹿仰起头,看见鱼缸顶面打开了一个小门,小门下面垂着一截铁梯。 她沿着台阶走上去,看了看那截铁梯,坐了下来,然后轻轻往下一滑,直接从上面跳到鱼缸里面。 鱼缸下面有一层清水,因为宁鹿的突然降落溅起来水花,宁鹿向角落里看去,那个人还是静静地趴在膝盖上,好像没发觉她的到来。 宁鹿走过去,脚下那层不薄不厚的水让她有些心烦。 这个鱼缸就像一个透明的监狱,不,应该比监狱还要简陋压抑,宁鹿努力让自己不去看角落里的简易式“卫生间”。 宁鹿停在89号的面前,他没有像其他人一样穿着统一的服装,只穿了一个宽松的短裤。他坐的这侧略高,刚好留出一块干燥的小空间,他就蜷着身子坐在那上面。 宁鹿看着他,才发觉这个鱼缸里好像有点冷飕飕的,这是因为转寒穿得厚厚的她很难注意到的。 “额……”宁鹿刚开口就闭上了嘴,她想起老师总因为她没事说话之前总嗯啊额啊的说她。 她短促的发声比水花声要小多了,所以她没指望89号会理她。 没想到,89号竟然动了动,仰起脸看向她。 哇—— 这个人…… 宁鹿眨巴着眼睛。 长得也太好看了吧。 脑海里飘过一句话:这么可爱,果然是男孩纸。 宁鹿承认,89号这个男孩纸要比她好看一大截。 但是。 宁鹿慢慢往右边挪了挪,试着让自己站进89号的视线里。 这个人是不是有点斜视啊? 很快她就发现自己想错了。 她屏住呼吸蹲下身,略微凑近他,他慢了一拍,才把目光拉低,而且还是没看对地方,看的是她…… 宁鹿无语,在他的想象里,她就那么矮么? 不过。 老师没跟她说89号的眼睛出问题了,记录里也没有提到过89号的眼睛。 宁鹿歪头,好奇地看着他低垂的眼睫,难道是最近才出问题的,所以还没来得及记录? 那就是也没来得及治疗。 宁鹿想着,伸出手,扒开他的眼皮。 89号明显是没想到她的动作,僵了一下,但很快就放松下来,然后一动不动地配合着她的检查。 不是外伤。 宁鹿轻轻移动指尖,在他的头发里摸了一圈。 脑袋上也没有外伤。 难道是治疗的过程出了问题? 宁鹿打开平板的密码,检查着89号的治疗记录,记录她之前看过,当时就觉得有点奇怪,现在再看更觉得奇怪。 怎么这么不全啊? 一会回去必须得问问老师了。 宁鹿把平板锁上,瞥见89号搭在膝盖上的手,手也是比一般人要漂亮得多,但是…… 她轻轻捏着他的手指看了一会,又扒开他的下眼睑看了看。 贫血。 而且很严重。 内出血? 还是…… “你……”宁鹿不自觉地压低声音,“是不是很久没吃饭了?” 她的问题像是问给一个漂亮但是没有灵魂的娃娃,对方一点反应都没有,不过,视线竟然找对了地方,终于落在她的脸上。 可惜看不到。 宁鹿耸耸肩。 89号一直是由师哥负责的。 师哥他……一向很讨厌这种类型的病人。 宁鹿皱了皱眉,抬头看了看监控的位置,调整了一下姿势,把老师给她她一直没吃的彩虹糖拿出来。 她一边把包装打开,一边小小声地说:“先吃点这个,晚上我再给你带点顶饿的东西。” 看89号还是没反应,宁鹿把他的手拉过来,摊开,把彩虹糖掏出来,然后放在他的手心:“是糖,不是药,你尝尝。” 娃娃终于动了,但是…… 宁鹿咧了咧嘴,一下吃这么一大把,不会齁到么? 她还有点担心会被监控拍到,特意借着帮他检查的姿势替他挡了一下。 “好吃吧?可惜我不怎么爱吃甜的,但是老师说我不好好吃饭,很容易低血糖,所以每天都看着我在兜里放一袋糖。”宁鹿看着他毫无压力地把一整袋彩虹糖分两口吃光了,闲得无聊就自己在一边碎碎念,“你没有蛀牙吧?我就有,在最里面的大牙上,上次堵牙给我吓坏了,那个电钻,吱吱吱地叫……诶呀妈呀,再也不吃糖了,为了吃犯不上遭……” “谢谢你。” 宁鹿眼睛缓缓瞪大,然后又弯起来:“不客气哦。”又盯住他的眼睛,“你的眼睛是一点都看不见么?能感觉到光么?” 89号声音很轻:“有影子。” “哦~”宁鹿颇为深沉地应了一声,假装自己很明白的样子。 其实她是隐隐明白一些的。 师哥他们很喜欢偷偷背着师父研究一些新药,那些新药的副作用通常都很凶险,只是她不知道,师哥们的胆子这么大,竟然敢用真人做实验。 但愿不是。 宁鹿站起身:“那我晚上给你带吃的。” 她急着回去问老师89号具体的情况,也就没多留,转身就爬了上去。 “等我哦~”宁鹿走了又从顶上探出个脑袋,小小声地喊。 89号一动不动,也不知道听没听到。 宁鹿无所谓地晃晃脑袋,从台阶上下去,关好门禁,出门就去找老师。 “老师走了?”宁鹿深受打击,“怎么突然就走了?” “老师去开会咯。”菩娅脖子上攀着一只小蛇,正在和它大眼对小眼,“治疗区怎么样?好玩么?” “你怎么就知道玩。”宁鹿跳到窗台上坐着,“帮个忙呗?” “诶呦呦!”菩娅把小蛇拿下来,一脸惊奇地看着宁鹿,“你也有要人帮忙的时候,不都是你帮别人么?” 宁鹿在阳光里半眯着眼睛,懒懒地:“就说帮不帮吧。” 菩娅翻了一个白眼:“废话!不帮忙还是朋友么?” —— “为什么要改监控啊?”菩娅满脸不情愿,手上倒是利落,“你是老师的大宝贝,你想干什么还有人敢拦着?想送饭就大大方方地送呗。” “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师哥……”宁鹿摆弄着手上的饭盒,“我不怕他难为我,我是怕他难为那个89号。” “你又同情心泛滥!连我都知道,治疗区编号越往后越……”菩娅做了一个说都不爱说的表情,“你还管那些人的死活。” “89号不一样,他和我们差不多大。”宁鹿低下头,“这么小,应该还有希望……” “哼。”菩娅冷笑,“有的人生来就是魔鬼,就算是婴儿,他也是邪恶的。89号啊!姐姐!那得是什么人啊!说好听是放在治疗区治疗,说不好听的就是在做试验品,所有人都放弃他了,你怎么还……” “是不是好了?”宁鹿假装看懂了,凑过去煞有其事地点点头,“那我走了啊。” 菩娅知道她听不进去,也不打算拦她,低声骂了一句臭傻子,也安静下来。 89号。 她默念着这个号码。 她把画面调大。 微微皱起眉。 —— “还是没吃饱么?”宁鹿被狠狠地震惊了。 她就是担心他饿久了,吃得多,才带了她平时饭量的五倍来看他,结果—— “怎么会这样啊?”宁鹿眨巴着眼睛,看着空空的饭盒,觉得匪夷所思,“你不会是被饿出毛病,吃不饱了吧?” 89号好像挺明白知恩图报的,吃了她的饭,就不再装着听不见她说话了,她问一句就答一句:“不是病,只是吃得多。” “哦。”宁鹿长了见识,“那我明天多给你带点。”反正菩娅可以改监控,她就可以随便给他喂食,不,送饭了。 “谢谢你。”89号语气平淡地说。 “啊。”宁鹿眨眨眼,她有点不适应别人跟她这么有礼貌,“没事。” 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她帮别人,别人也不会跟她说谢谢了。 就冲这声谢谢,宁鹿决定包了89号以后的所有伙食了。 其实她不是很喜欢89号这样的男生,按菩娅的话说就是十棍子砸不出一个屁……话糙理不糙,她也觉得89号一点不像他这个年纪的男生,太安静了。 安静得有时候都让她生气。 明明她可以帮他更多,但是他就像不知道一样,什么也不跟她说,有时她没时间给他送饭,让菩娅帮她送,结果菩娅那个“毒妇”,就想看他冷不丁缺了“饭票”会不会很惨,没有去,结果他也没告诉她,后来还是菩娅自己不小心说漏嘴了,她才知道。 “诶!”宁鹿唉声叹气地转着椅子,盼着老师回来,好让她彻底把89号的事儿解决了,她以后也不想给那个闷葫芦送饭了。 “小鹿……”菩娅突然冒出来,欲言又止地看着她。 宁鹿有气无力地摆摆手:“不用劝我了,过两天老师回来,我就……” “不是。”菩娅咽了一口口水,犹豫了一会,才下定决心,提着电脑走过来,“你这两天……有没有发现89号有点奇怪?” “没啊。”宁鹿看菩娅的样子也紧张起来,“他犯错了么?” “额……不算是他犯错吧。”菩娅难得这么“扭捏”,眼睛都不敢定在宁鹿身上,“你看看这段视频吧。” 宁鹿不明所以地看着菩娅打开电脑,点开了一段视频:“咦?这不是89号的监控……” 她的话一顿,看着屏幕里从鱼缸上方跳下去的几个人。 “师哥?”宁鹿看了一眼时间,“他们怎么这么晚还去看……” 她的话再次停下来,认真地听着监控里面的声音,慢慢皱起眉:“师哥怎么还是这么爱骂人啊?这不是欺负人么?” 菩娅咧了咧嘴。 这才哪到哪啊? 后面的,那才叫欺负人呢。 当宁鹿看见为首的男人从角落里捡起一个东西,整个人都激灵了一下:“坏了!那个巧克力是我……”宁鹿下意识拍了一下衣服口袋,抬头错愕地看了一眼菩娅,“掉出去的。” 菩娅摇摇头,示意她接着看视频。 师哥把手里的小袋子翻过来,又翻过去,慢慢地看了好几遍,然后才抬眼看向坐在角落里的人:“哪来的?” 宁鹿看向角落,里面的人没吃过师哥的饭,当然不会回答。 师哥冷笑起来,蹲下身,把89号的下颌抓住:“我忘了,你现在看不见了,不知道我问的是什么……”他凑近89号,对方无论他怎么样都毫无波澜的样子在他心里点了一把火,“我再问一次,这个巧克力是哪来的?” 画面里静了很长时间,宁鹿有一瞬都以为是音响坏了。 “不说。”师哥又笑起来,“不说我也知道,你又用了那个,对不对?”他用力把89号的脸卡高,“你又用你那些蛊惑人心的花招骗人了,对不对?” 89号苍白的脸上渐渐涨红,但神情依旧冷冷淡淡的。 “不长记性,是吧?”师哥没打算靠这种方法折磨89号,他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证明了,这个家伙根本不在乎这些肉体的折磨。 他想到了什么,松开手,慢慢站起身,背对着角落,跟身后的人换了一种语气说话。 不再狠厉,反而温柔得诡异:“反社会人格患者有一个很明确的特点——感情薄弱,甚至完全丧失,不只是对别人,对自己也是一样。”他缓缓转过身,冲角落里的人轻轻笑了笑,“没有任何羞耻心,常人觉得不堪忍受的羞辱,他们都觉得无所谓……” 他的话尾变得越来越轻,宁鹿感觉到一丝不祥。 “让他站起来。”师哥招招手,示意身后的人把89号拉起来,“我给大家演示一下,这个病人毫无羞耻心的样子。” 89号没有挣扎,他也没有力气挣扎。 “最后给你一次机会。”师哥凑近89号,用只有他们两个能听见的声音问,“到底是谁给你带的吃的?” 依旧是沉默。 师哥又笑起来,这回是发自肺腑的欢愉:“真可笑,就算你说出来又能怎么样呢?我也不会惩罚那个人,毕竟那个人只是受到了你的蛊惑。而且,就算你不说,我也能查得到,门禁都是有记录的,你头上也有监控,想找到她实在太简单。”他向89号的腰间伸出手,“何苦呢?” 他碰到89号的时候,89号终于有了一点反应,空洞的眼睛微微偏过来一点,手指也动了动。 师哥笑得很享受:“怎么?又想像以前那样,随手掰断别人的手腕么?你还有那个能力么?” 89号的眼睛转向另一边,手指慢慢攥紧,然后就以这样的姿势“冰冻”住了。 “对了。这样就对了。”师哥点头,手指往下推,“就受着就好了,想什么反抗呢?” 啪! 菩娅把电脑合上:“看到这就行了。”她小心地看着宁鹿的脸色,“本来我也不想让你知道的,但是……但是,确实有点太过分了。” 宁鹿看向她,好像从未看过刚刚那段视频一样,眼里依旧缓缓流着浅浅的笑意:“怎么才告诉我?” 菩娅皱起脸:“我也是整理硬盘的时候,无意间看到的。这是两天前的视频,89号就没跟你说点什么么?” “没有。”宁鹿收回视线,看着前面,“他还和平时一样。” 她好像突然明白他为什么从来不主动跟她提要求了。 在他的心里,她能给他送吃的,已经是很冒险的行为了,在他的世界里,她和他一样需要仰人鼻息,所以他才会那么不希望她被发现…… “小鹿。”菩娅看宁鹿不说话的样子有点害怕,“你也不用太难过,后面你师哥其实没做什么,就是……就是言语上,没什么实际行为……而且你应该知道的,有反社会的人却是没什么羞耻心,他可能也不是那么在乎……” “啊。”宁鹿回过神,摇摇头,“我没事。”她故意躲开菩娅的目光,站起身,“我还有事,先走了。” 菩娅又急又后悔:“你可别太上火啊,我给你看这个视频的意思就是让你以后不要去找他了,对你对他都不好……” 宁鹿的背影在她的话语里消失得更快。 就在那天的晚上,菩娅从别人那里听说了宁鹿的师兄因为多次违规操作,私自配药,被直接开除。 后来,89号也被人从治疗区带走了。 再后来,就连宁鹿也离开了南岛,进入了b极。 那是菩娅第一次见识到“老好人”真的下定决心要做一件事的行动力。 事情过去很久很久以后,菩娅才开始认真地思考一个问题。 宁鹿做事不说百分之百谨慎,也不会轻易犯丢三落四的低级错误。 所以…… 那块巧克力到底是不是她不小心丢下的。 或者说…… 那块巧克力到底是谁故意留在那的。 第二百三十一章 天赋 “就受着就好了,想什么反抗呢?” 带着威胁的男声在黑暗里像是被瞬时喷出的杀虫药一样扩散到每一个空气分子里。 接着是哄笑声。 南先生突然睁开眼睛,看着大屏幕上的画面。 这段视频是他最珍贵的珍藏之一。 高,潮不在刚才,而是在现在。 南先生舔着唇,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画面。 “哈哈!”师哥笑得肚子都疼了。 看89号只能任由他随意侮辱的样子,他简直!太爽了! 他笑着,周围人也笑着。 突然,89号平静的脸上也慢慢扩开笑意。 那笑意像是冰面上的细纹,刚开始看都看不清,转眼间就变成了风卷残云的暴戾。 “你傻了么?”师哥看着89号的笑脸更是止不住笑了,“难不成真的一点羞耻心都……” 他的话顿住,眼睛定定看着89号身后,89号身后是鱼缸的玻璃壁,在白炽光的帮助下,上面映着他还算清晰的样子。 玻璃上的影子更清晰的版本在89脸上。 师哥在玻璃上看不清的细节,都能在89号脸上找到。 虽然他看不到自己的样子,但他也知道,他现在僵硬的表情和89号脸上的一模一样。 跟着师哥哄笑的其他人也停了下来,一会看看师哥,一会看看89号,脸上的惊惧越来越明显。 “你的眼睛好了?”师哥好不容易找回声音。 “看你,还用眼睛么?”89号轻轻反问,脸上小人得志的笑一瞬就不见了,“你会做什么,想做什么,为什么要做这些,做这些的时候在想什么,是什么样的表情,我都知道。” 师哥不知是被气极还是真的被逗笑了,笑脸有些抽搐:“故弄玄虚!少拿那些花招对付我!我……” “刚开始只是觉得可恶,想代表公义惩戒罪恶,后来竟然慢慢迷上了这种感觉,少一天不做都不行,少一天不折磨,都会难受。”89号有些疲倦地靠在身后的玻璃上,冰冷的触感让他的脸色变得更加苍白,“凝视深渊的人终于变成了深渊的一部分,是不够坚定,还是原本就属于黑暗,只是连自己都没有发现?” 师哥咬着牙瞪着89号。 看着看着,他竟然有一种是自己没穿衣服,赤条条站在光下,任人观赏的感觉。 “我要杀了你。” 师哥第一次说这句话的时候,语气轻得让人很难发现他的杀意,所以周围的人还没反应过来他要做什么。 “我要杀了你!”第二次,师哥咆哮出来,众人才反应过来,但是师哥的动作实在太快,眨眼间就扑到了89号身上,他们只得手忙脚乱地去拉他。 “是你!是你们把我变成这个样子的!”从层层叠叠的人影里,传出师哥绝望的吼叫,“我本来是个好人的!我本来应该干干净净的!是你们弄脏了我的手,弄脏了我的心!如果没有你们,我还是个好人!” “看到了么?”南先生拿起遥控器,把画面暂停,“这就是南屿的本事。” 坐在黑暗里的人懵懂地看着画面。 米其林在一边解释:“南屿少爷的本事不在于自己有多黑暗,他的本事在于把靠近他的,接触他的,甚至只是听说过他的人染成黑色。” “这是天赋啊!”南先生轻轻地笑着赞叹。“多少人想要还没有呢。” 第二百三十二章 无辜 “skin是个很自负的人。自负的人有一个通病,就是明明可以做到万无一失,他非要留点痕迹,好欣赏别人‘看得到摸不到’的囧样。这应该也属于他最喜欢的几种游戏之一。” 郑军想起那个人向他解释自己是如何找到他的真实身份和家人的。 自负…… 非要留点痕迹…… 哦,对了,那个人一开始就说了,他和skin很像。 所以…… “我的家人可能是那个人故意留下的痕迹。”郑军眼里点起光,“他和skin一样,都喜欢玩游戏,都喜欢让人跟着他们的脚步去找他们,都喜欢看别人想要找却找不到的样子!”郑军又一次试图站起来,“我的老娘,他们可能还是安全的,他们在等人找到他们!” 许炙和何亦交换了一下眼神,由许炙开口:“这和我们的分析结果是一致的,我们也认为你所说的那个人的游戏并没有结束,但是如何获得新的线索,这也许要靠你的帮助。” 郑军慢慢瞪大眼睛,像是全神贯注地思考着什么,良久才试探地开口:“是不是我得做点什么,让那个人更满意他的胜利结果,才会给我们有关我家人的线索?” 许炙不置而否地挑起眉。 郑军高挑着右边的眉毛,低垂着眼睛想了一会,然后抬起头,缓慢地点着头:“好,我配合你们的调查,我会把我知道的一切都告诉你们。” 长达四个小时的问话后,何亦看着长长的口供记录,轻轻叹了一口气,说不清心里是轻松了,还是更加沉重了。 许炙也露出疲态,眼球上布满血丝:“郑军,我们看过你的资料,你以前不是这样的人,为什么会走上这条路?” 长时间的审讯以后,不似另外两个人,郑军的状态出奇地好:“看过了我的资料,你们还是不能理解我么?”郑军轻轻笑了一下,眼里露出困惑和绝望,“为什么就没人理解我呢?难道真的是我做错了?” 何亦拧起眉:“当然是你做错了!就算你自己受了委屈,受了不公,你也不能跟skin那种人为伍用伤害无辜人的方法满足自己!用这种方式报复,能解决什么问题?” “无辜……”郑军轻声重复了一遍这两个字,“从监狱里出来,看到我老娘被村里人赶到连窗户都没有的土胚房,看到我老婆和孩子为了在我亲戚家借住下去,什么活都做的样子……”他张大了嘴巴,想忘却永远也忘不干净,想记住却永远模模糊糊的那一幕幕终于清晰地在他眼前浮现出来,“从那一刻开始,对于我来说,世上再没有无辜。” “知道为什么么?”郑军抬起眼睛看向斜上方,“因为这世上但凡有一个人有一点点良心,我的家人和我都不会这么惨!哪怕有一个人记得我以前对他们的好,哪怕有一个人没有冷眼旁观,站出来说句公道话,哪怕有一个人记得我郑军平时是怎么做人做事的,我都不会……” 眼泪盛着白色的光从他的下巴滑下。 他帮了那么多人! 他帮了整个村子! 那时候多好,所有人都把他当好大哥,敬着爱着,所以他不明白啊。 为什么在有人跑过来说他们养殖的海参有问题的时候,所有人商量商量着,竟然把他给推了出去。 他们说的那些罪状,他一条也听不明白。 后来他还是想不明白,直到今天他还是不明白。 为什么? 好的时候是亲人,是朋友,是人,坏的时候却是魔鬼。 无辜? 被警察带走的时候,他看到了几张无辜的脸,那些脸上是有犹豫,愧疚的。 他想,也许不是每个人都盼着他倒霉,也许也有人只是迫不得已,也许他们只是因为胆小软弱,所以才唯唯诺诺。 就因为这些也许,他在牢里没那么恨,还想了很多出狱以后要做的事,他要东山再起!他要重新来过! 可是…… 等到他看到他老娘,妻子和孩子的惨状,看到那一张张背着他,却以他的名义打下的白条。 他找不到那些无辜的脸了。 那些脸变了。 他们变得理直气壮。 “警官。”郑军低下头,“帮人也是众叛亲离,害人也是众叛亲离,如果它们的结局都是一样的,您会选择哪个?” 审讯室里雅雀无声。 郑军一点点笑出来。 “我一开始选了前者,那时候我也没想到,有一天我会再选择后者。” 我曾经以为。 只要问心无愧,就算受了委屈,进了大牢也无所谓。 我曾经以为。 只要我不做对不起良心的事,我就可以抬头挺胸地站在阳光下。 但我看到了什么? 那些胆小的,那些罪恶的,那些应该被恶报严惩的,他们也在阳光下。 他们也抬头挺胸,看起来问心无愧。 呵。 郑军摇头笑得停不下来。 这就是你们说的公平么? 第二百三十三章 碾压 “赵勇这新闻怎么又被翻出来了?”何风叉个腿坐在白歌身边,“我的天,还有人有热情骂刘婷呢啊?都哪辈子的事儿了?” 白歌眨眨眼,认真思考以后回答:“就是你跟我打赌输了要被吊起来打的下一辈子的事儿啊。” 何风咳了两声,假装什么也没听到,眯着眼睛凑近屏幕:“天啊,这网友骂得也太缺德了……虽然刘婷做小三也够缺德的……” 白歌斜了一眼何风:“你还没从周五的事里面得出教训么?” 何风扬眉,一副愿闻其详的样子。 “说什么也不愿意为了孩子站出来的刘佳被人说冷血自私,原来有一段失去母亲的痛苦回忆,所以不愿意让孩子失去自己;一开始咬定李赫对自己耍流,氓的女学生,后来也承认自己可能以貌取人,可能冤枉了李赫;为了活下去,决定自私的顾何最后却为了一个孩子站了出来,主动求死;看起来猥琐又自私的李赫,竟然是曾经帮助一个村子富起来的实业家;看起来满肚流油的胖子的身份是孤儿院的长期义工……”白歌细数着中转站里的几个主要人物,神色越来越肃然,“我们对一个人的印象可能是一眼,一层,一段,可绝不可能是一个人的一生。一个人可能是外表一样,内里有一样;可能是自私和无私交杂;可能是善良开始,罪恶结束。每一分每一秒都可能反转,都可能跳戏……作为根本看不全别人一生的我们,就凭这一眼,一层,一段去辱骂,排挤,暴力另一个人,这本身就可以成为我们人生的污点之一。” 何风被严肃的白歌吓了一跳,不过想想这家伙说的好像也有道理。 但是。 “那按你的说法,有人随地吐痰,有人欺软怕硬,有人杀人放火,这些人我们是不是也得考虑完他的一生以后才能谴责惩罚他们?” “杠精。”白歌翻了一个白眼,“做错事当然要惩罚,可是伟大的何警官,我想问问你,你有没有想过,刘婷可能是被小三的?她可能也是受害人?最有意思的就是这样的评论……”白歌用手指了指屏幕,“以前我很反对网络暴力,但这一次,我希望网络暴力能猛烈一点,让这个不要脸的小三一辈子没男人敢要,被公司敢要……” 何风抿着嘴,沉默了一会,开口:“是有点偏激,但本意应该是好的,是因为看不惯小三上位,原配凄惨,网友也是想替赵勇可怜的妻子讨个说法,出口气。如果刘婷真的故意做一个小三……”何风的声音越来越小,“那她不就是咎由自取么?” “你也知道是如果啊。”白歌摇摇头,“退一万步来说,就算刘婷罪有应得,这么做就对么?” 何风来劲了,跳起来发言:“千万别跟我说什么为了惩罚坏人让自己也变坏是不值得的那种话啊!我可不信那一套,对坏人就得比他更坏!嗯!我比较信仰黑吃黑,不是,以暴制暴这一套!不给点教训吃,他们不长记性!” 白歌静静看着何风跳上跳下的样子,最后耸耸肩:“三观不合。” 何风静下来,凝着白歌,不知怎么回事,听到白歌说他们三观不合……尤其是不合这两个字,让他心里特别不舒服。 像只大狗一样拱到白歌的椅子上:“怎么不合啊?你说啊!怎么不合了?” 白歌被何风压得快断气了,使劲推,但是又推不动身上这坨铁疙瘩,只能委曲求全:“行行行,合合合,行了吧?” 何风看白歌的惨样偷笑,故意更使劲地碾压白歌:“这可是你说的啊,我们得合在一起!宝贝!等着我!我来了……” 白歌吐血,卒! 第二百三十四章 跳楼 何风当时不知道的是,“矫正”三观的机会竟然很快就到来了。 自周五以后的半个多月,网上再也没有新的“杀人通告”出现,饶是谨慎的宁玛也同意了,这个案子算是告一段落了,虽然杀人犯导师还没抓到,但“游戏”失败的打击应该还在,让他暂时不能出来害人了。 从这个角度,何风他们还挺感谢莫名其妙冒出来“接盘”杀人犯导师skin游戏的那个神秘人,要不是他,李赫,不,郑军可能真的会引爆炸弹。 何亦因为这事还特意给宁玛道了歉,说宁玛早在之前就提醒过他,说杀人犯导师留下的第二封“遗书”里特意注明了,是伤亡,提前暗示了周五并不是只选择一个人去死那么简单。 媒体那边也消停了一阵,不过很快又缠上了从中转厅里被救出来的几个人,翻来覆去想要他们还原当时的心情,想法,好像非要从那一段来自互拍新闻的直播视频里挖出他们完整的人性,李赫背后的故事也被挖了出来,也不知道媒体是怎么引导的,反正现在网上对李赫同情大于谴责。 所有人都选择性失忆,忘记了当初是怎么谩骂何亦怎么自私自利,谩骂警察毫无作为的了。 反而是互拍新闻派人过来给何亦和警方道了歉。 不管怎么样,这件事算是完了。 何风和老汉还“捡了”一个表彰,奖励他们在中转站的优秀表现。 何风没觉得怎么了不起,他坚信换了警队任何一个人进去都会像他那么做,他这份信心刚一表露,就被白歌泼了一盆凉水,白歌和他一样笃定,笃定自己一定不会傻乎乎地为了护着别人把自己的生命置于危险之中。 何风很想打人,但是忍住了。 为什么,他自己也不知道。 可能是不信吧。 就算那小子一脸信誓旦旦,他还是不信,不信自己气场这么硬,天天跟那小子在一起,还不能让那小子耳濡目染一点儿? 他不信! 后来何风想通了,他不生气是因为白歌那小子根本不需要牺牲,他没那个机会,谁让他的搭档是他堂堂何风何大金刚呢?有什么事,哪轮得到那个细小子?他自己上就行了。 自从想明白这一点以后,何风看白歌的时候就多了一分悲壮和自我感动,被白歌那个不长眼的视为猥琐,每次都躲着他走。 何风惬意地抻了一个懒腰,让全身的肌肉块都舒展开。 他今天是来看钱局的,老头子命挺硬,被板砖砸了一下,还站起来了。 何风想了一下老头儿顶着板砖站得笔直的画面,噗嗤笑出来。 眼睛睁开,阳光入眼,刺眼但让人觉得心情舒畅。 无意间的一瞥,差不点让何风全身的血液都从脑瓜顶上喷出来。 离他不远处的大楼顶上分明有一个人影! 跳楼的? 何风不知怎么就想起了白歌那天幽幽的声音:“网上这些人啊,别等到把刘婷逼死了再后悔。” 第二百三十五章 错 何风跑到那栋中央挂着“承和广场”四个大字的楼前时,下面已经围了一大群人了。 也不知道他们是怎么看出楼顶的人是谁的,反正都说得有鼻子有眼儿的。 何风站在楼下仰头看着上面,刚要往上跑,突然听见有人喊:“要跳就快跳啊!都等半天了!到底跳不跳了?诶呦,别是吓唬人的吧?” “估计是爬上去就腿软了,看底下围了人也不好意思再下来了……”一个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的中年妇女,胳膊上挎着一个小包,连仰头看热闹的姿势都比别人更文雅一些,慢条斯理地分析着,“听说是个小三,小三哪有真跳的胆子?应该是作秀的吧?看那样子犹犹豫豫的,不像真想死……” “小三啊?”有人不知道。 马上有人介绍:“前一阵还火过一阵呢!出,轨那个被人给杀了,死得老惨了,留这么一个三儿,好像还带着种儿。那家伙才不是物呢!老娘女儿都不管了,还把自己老婆害瘫痪了,跑城里找这么一个小妖精……” “你可别瞎说!”长得干瘦的男人不干了,“你怎么知道是男的找女的?万一是这个女的勾搭男的呢?” 争论开始,没完没了。 一开始就挺不耐烦的男人率先失了耐性:“管他那么多!我这朋友圈还发着呢!都问我这女的啥时候跳!她不跳就不跳了,我朋友不得笑话我啊?”这男人的脑回路也够清奇,仰头又开始叫唤起来,“赶紧跳啊!这都等着拍呢!跳下来你就火了!快跳吧!别那么怂行不行!真他娘磨……啊!” 男人发出一声高分贝的尖叫。 眼前金星中有一个头发极短的男人提着拳头恶狠狠地瞪着他。 “喊啊!”何风甩了甩拳头,“再喊一句你试试!” 别说倒在地上的男人,其他又是坐在栏杆上,又是站在石头上,就差爬树上的人也都被吓住了。 挎小包的女人抚了抚眼镜,往后站了站,嘴唇几乎不动,声音却清晰地传出来:“干什么打人啊?楼上的又不是什么好东西!” “就是!”长得干瘦的男人好像意识到自己也是个男人,不应该被另一个长着和自己一样零件的同性吓住,梗着脖子叫,“你知道这个女的把人家家庭害成什么样么?那女的从什么人手里把人家老公撬走的?人家都瘫痪了!这女的一点同情心都没有就算了,还勾搭人家男人……这样的人死了,算是为民除害!” “死了就死了,还挑这么显眼的地方,还让那么多人去救她……”看起来年纪不大的男人平静地说,“要死就在家里死好了,出来麻烦别人……真不是我冷血,我真是看不惯这种人,警察消防员都那么辛苦,她还添乱,真死了,谁心里好受?” “有什么不好受的?”何风低下头,地上的男人瞪着眼睛理直气壮地看着他,“这女的如果不犯贱,勾搭别人老公,会被网友人肉么?如果网友不人肉,她会跳楼么?她是不是还过着她的小日子呢?我们这么做是替天行道!有什么错?” 何风突然意识到,这个男人并不是他想象中的地痞流,氓,每天就靠这点热闹过日子。 原来,这个男人好好说话是这么有条有理。 原来,这个男人说这些冷血的话的时候并没有令人憎恶的嘴脸。 原来…… 他是那么的普通。 普通得就像每天走在路上,坐在办公室里,拿着手机的“我们”。 何风面无表情地看着那个男人:“你要是想替天行道,你要是真觉得你可以判她死刑,那为什么在这里白费口舌?上去啊!推她下来啊!亲手杀了她替天行道啊!” 男人那张普通的面孔猛地皱缩在一起。 “你说什么呢?我怎么可能杀人?我又不是杀人犯?这个人是不是疯了?” 何风笑了一下,抬头把每个人的脸都看了一遍。 他好像明白了白歌的意思。 网络暴力中开出的正义之花永远不能见光,因为那些花不只是被所谓的正义浇灌,还有想要刺探别人隐私的猎奇心,还有动动唇舌又不用负责任的侥幸心,还有大家都这样说我也说说没关系吧的从众心。 把正义拉到卑鄙的土壤里,让它开花结果,在背光的地方里传播花粉,让越来越多的人沉迷这种花的美丽。 这本身就是最大的错误。 第二百三十六章 坦诚 “我还是不喜欢笼子。”宁鹿和南屿从宠物店出来,这是他们逛的第三家宠物店了,还是没找到合适老亮的小窝,“老亮又不会飞,住笼子好奇怪啊。” 往外送他们的店员心想,客人你才奇怪好不好,问要给什么爱宠买窝,您说鹦鹉,给您推荐了十多个笼子,您都不喜欢,总夸隔壁狗屋这个好那个好…… 那您就买个小狗屋回去,对不对?不也行么?反正您家的鸟也不会飞。 不! 说鸟怎么可以住狗屋! 店员眯着眼看门外,要不是这两位买了一大堆吃的玩具,他真想把这两位打包踢出去。 他这么一眯眼,却看到了不得了的东西:“诶?那边怎么围了那么多……天啊!楼上有人要跳楼啊!” 他这么一叫唤,店里的其他人也跑过来看。 宁鹿也眯起眼睛盯着那个人影看了一会,那个人影不是独自在楼顶,只是这个角度她看不见被楼板遮住的人。 应该是消防员和民警吧。 宁鹿收回视线,低声跟南屿说:“走吧。” 南屿没有动,宁鹿有些奇怪,抬头看见他正在看对面大楼上的超大led屏,也好奇地看过去。 屏幕上是忙碌的人影,遮遮挡挡下,让人看不懂播放的主体到底是什么。 但是…… 宁鹿穿过忙碌的人影,看着这些人所处的背景。 这不是…… 她仰脸看向有人影的楼顶,在脑海里把她看的视角转了一个方向,然后核对了一下那个方向看过去的背景细节。 led屏幕上播放的是那个跳楼者的现场! “你要说什么,下来说好不好?”消防队队长冲挂在栏杆外面的女人喊,“你看,我们都按照你说的把记者找来了,这么多记者,你想说什么都可以!” 刘婷松松地勾着栏杆,在边缘一晃一晃,享受着在绝对自由和安全的束缚间游走的刺激感觉。 这种刺激的感觉,她已经很久没有过了。 “我就在这里说!”刘婷的声音轻飘飘地被风吹散,“让记者们离我近一点,他们平时不是巴不得和这种场面里的主角近一点再近一点么?” 消防队队长皱起眉,他不希望更多无关人士冒险。 “不敢?”刘婷微微侧过脸,冷冷地笑着,“胆小鬼不配采访我!让敢过来的人留下,剩下的人给我滚!” 被她这么一吓唬,本来敢过来的人也都退缩了。 朱岩倒是无所谓,拿着麦克往前走了两步,进入了刘婷的视野,刘婷眯着眼盯着他手里的麦克图标看了一会:“互拍新闻?就是你们在赵勇出事以后联系我的,对不对?” 朱岩也被风吹得眯起眼睛:“是我们的工作人员。” “哈哈!”刘婷莫名其妙地笑起来,“这是我们的缘分啊!就你了!其他人都给我滚下去!” 消防队队长巴不得少一点人在上面,赶紧挥手叫人把记者们带下去,记者们不甘心,但是谁也没法跟长期训练的消防员拧巴,都一步三回头地走掉了。 “你们!”刘婷冷眼看向消防队队长,“离我们远点!” “你别激动,我们已经满足……” “滚远点!”刘婷激动地吼叫,整个人像是风中抖动的书页,不知那阵风就可以把她从栏杆上扯下来。 消防队队长举起手:“好好好,我们后退!” 他看了一眼朱岩,带着人象征性地退了一步,刘婷看见了,但是并没有说什么。 她反身坐在栏杆上,背对着楼下。 她能听见楼下的喊叫,那些人都巴不得她跳下去。 她也知道网上都是怎么骂她的,她也看见了,有人在另辟蹊径,在大家群起而攻之的时候提出另一个思路。 她是不是被小三的? 她是不是也是赵勇作恶下的受害者? 这种替她说话的说法更让她…… 刘婷盯着相机,缓缓地磨动着牙齿。 更让她愤怒! “问啊!”刘婷张开手,摇摇欲坠的样子让消防队员忍不住往前走了几步,“看见我,看见这一幕,你们做记者的一定很兴奋,一定有很多想问的吧?问啊!剩下人别过来!不然我让你们连最后的好奇心也满足不了!” 消防队员不敢再上前。 他们对别人好奇不好奇的不感兴趣,他们担忧的是这条生命会不会在他们面前消逝。 “多少人,多少媒体想要扒光我?”刘婷明媚地笑起来,“来啊!今天就让你们扒光我,在阳光下,让我彻底坦诚!” 第二百三十七章 不对 “赵勇对于你来说是一个什么样的人?”朱岩开始提问,消防队队长一直紧张地盯着他,生怕他这个做媒体的为了吸引大众眼球问出什么不合时宜的刺激刘婷。 可消防队队长也有点摸不着头脑。 什么样的问题对于现在的刘婷来说是一种刺激。 所以他更加紧张。 还好刘婷只是认真地思考着这个问题,然后缓缓地开口:“他很好,会保护我,他给我的安全感是所有人都给不了的。”她抬起眼,看向镜头,“对不起,让你们失望了,对于我来说,赵勇不像你们眼里口中那么不堪,他很好,比任何人都好,他给我的感觉,是其他人,所有人都不能给我的!” 朱岩看起来很平静:“那他有没有告诉过你,他的家庭情况?” “呵。”刘婷笑了一下,“看不出来你还挺善良的,问什么家庭情况?大家想知道的不就是我到底知不知道赵勇有老婆孩子么?”她做出一个可怜又悲伤的样子,“我不知道,如果我知道,我一定不会介入他的家庭,我真的……哈哈!” 刘婷仰脸大笑起来:“对不起,我实在编不下去了……”她突然正对着镜头,“我就是知道!还没跟他在一起的时候,我就知道,只是那时候我还没有注意到他……等到我们真正在一起以后,我突然想起来,我好像在哪里听过赵勇给他的老婆打电话,他虽然没有跟她大吼大叫,但我能听出来,他很厌恶她,非常厌恶她,恨不得马上甩掉她!” “所以啊!我就劝他,甩掉吧!一个连路都走不了的女人,要她干什么?他跟我说,他和她还有一个孩子。”刘婷轻轻笑起来,好像在回忆一段非常美好的时光,“我告诉他,孩子算什么,我也可以替他生。”刘婷抚摸着自己的肚子,像是沉浸在回忆里,声音都变得轻飘飘的,“他走了以后,我也劝自己,还有孩子呢,还有孩子呢!” 她低下头,费解地看着自己的肚子,像是看着一个陌生人:“可是我想不起来,我对这个孩子的爱,一点都没有!我越来越觉得……这个孩子和我没有任何关系,我甚至恨他,是不是他的到来,才让赵勇那么急着赚钱,所以才被人骗走,最后死掉了……” 消防队队长敏锐地察觉到刘婷的不在状态,安静而快速地靠近刘婷。 就在要碰到刘婷的时候,刘婷向后栽歪了一下,消防队队长伸手去拉,却被刘婷一巴掌打回来:“滚啊!我不用你来救我!” 消防队队长收回手:“刘女士,你稍微冷静一下,就算你感觉不到对孩子的爱,但您想想赵勇,他一定很希望这个孩子降临……” “是啊!”刘婷若有所思地看着队长,“他真的很希望,很高兴!可是他好像和以前不一样了……他不再像以前那么对我了,我……我好害怕!好害怕!”刘婷突然又激动起来。 “原来不是被小三啊!”楼下围观的人群看到了led屏上的内容,更加激昂,“而且还是她撺掇着男人甩掉原配,忘掉孩子的!真不要脸啊!” “这种人不跳楼就得继续祸害社会啊!赶紧跳吧!让警察和消防队队员撤下来吧!没人会怪你们的!” “她跳楼,我都觉得脏了这里的地!让她原地爆炸吧!” 宁鹿一直安静地看着屏幕,看到刘婷哭喊的一幕,缓缓摇摇头:“不对。” 第二百三十八章 赵勇的感觉 何风掐着腰站在宁鹿对面,眉头都要扬进青瓜皮里了:“什么?” “刘婷不是被小三,也不是一般的小三,她是斯德哥尔摩综合症的病人,她被赵勇以某种方式侵犯了。” 何风还是没整明白宁鹿在说什么,不过他挺庆幸,听她说话的是他,换了一个人可能会把宁鹿当成精神病给丢出去。 现在谁还会觉得在栏杆上挂着疯疯癫癫的女人是受害者? 她在所有人眼里就是一个恬不知耻的狐狸精! 这回不是别人以为,而是她自己亲口承认的。 就连刚刚才意识到网络暴力的毒根在哪的何风都没办法再替她说话了。 “赵勇侵犯刘婷?”何风尽可能让自己和蔼一点,“小鹿,你没看到么?她自己说的,赵勇对她很好,让她感觉到别人给不了她的安全感……”他压低声音,“就算是病人,也不会这么为侵犯自己的人说话吧?” 宁鹿也压低声音:“斯德哥尔摩综合症的诱因之一就有被侵犯者会切实感觉到侵犯者对自己可能略施小惠的行为,这种行为会被被侵犯者放大,异化,甚至归结为一种变相的安全感。” 何风茫然地看着宁鹿:“小鹿,我真的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必须让我去试一试。”宁鹿坚定地看着何风,“如果我的诊断是正确的,那么消防队劝说的方向就是错的,不能提孩子,更不能提赵勇有多希望这个孩子出世。这个孩子的降临,对于赵勇和刘婷的关系来说是一个非常微妙的转折点,赵勇不再试图以威胁恐吓的方式逼刘婷留在自己身边,反而开始把她当做真正的爱人,所以刘婷才会觉得害怕,才会仇视这个孩子,因为被她理解成爱的赵勇对她的伤害因为这个孩子暂停了。” 何风为难地挠挠脑袋:“可是,这件事就算是我也没办法直接插手啊,我们不负责这样的救援……” 宁鹿拿出手机:“宁队呢?她能说上话么?只要让我跟刘婷说两句话就可以,我……” 宁鹿的眼睛突然睁大了:“南屿?他、他、他……”她惊诧地看着本应在她身后站着的人穿过了一层层救援人员,到了最靠近刘婷的位置,虽然不合时宜,但她仍觉得有些嫉妒,“他怎么能进去?” 何风也嫉妒:“我都进不去!” 消防队队长先是打量了一遍南屿,然后迟疑地问:“你真的是华虎队的前队员?”这也太年轻了吧? “我的编号在这里。”南屿递给队长一张纸条,“您可以确认一下。” 消防队队长看了看那张纸条,最终也没打电话确认,直接把纸条塞进口袋:“我信你。” 不可能有人冒充华虎队,就为了跟一个要跳楼的人说两句话。 南屿看着刘婷,没有走近,只是那么静静看着。 他的安静让所有人都有些奇怪,不觉也跟着安静下来,就连刘婷也被吸引了,哭喊声都渐渐停了下来。 她奇怪地看着面前的漂亮男人,除了漂亮,她看不出这个男人和其他人有什么不一样。 一开始,她是这样想的。 很快,她就发觉不是这样。 她竟然,她竟然在这个男人的脸上找到了久违但依旧熟悉的感觉。 属于赵勇的感觉。 第二百三十九章 别说话 “下来。” 消防队队长错愕地看了一眼南屿。 怎么可以对将要跳楼的人用这样的语气说话? 淡漠的命令口吻。 这是极其容易刺激到跳楼者的语气啊! 消防队队长惴惴不安起来,如果因为他的放行,导致刘婷纵身一跃,那他……这辈子也不会原谅自己。 消防队长这样想,忍不住开口把南屿叫回来:“不行!你还是出去……” “嘘!”刘婷颤抖着手指立在唇边,恐惧又兴奋地看了一眼队长,然后又痴迷的目光看着南屿,接近呓语地警告,“别说话!” 消防队长蒙了。 这个刘婷又怎么了?怎么这么看着…… 消防队长歪头看了看南屿的脸,好像明白了什么。 原来是颜值的力量。 从前他总问女儿,好看能当饭吃么? 今天他得到了教训。 能。 而且吃的就是他这碗饭。 “要我去抓你么?”南屿脸上的变化都不算明显,但唇边淡淡的冷笑,却把鄙夷轻蔑传达得淋漓尽致,“你应该知道,如果让我亲自动手,你的后果是什么。” 刘婷战栗,享受得战栗。 她享受着在他目光里的每一分恐惧,她享受着他高高在上,视她为睥睨的卑微。 “过来。”南屿的语气微妙地变化,仍然冷淡,却好像多了一分若有若无的无奈,“这是我给你的最后一次机会。” 刘婷抓住了他的无奈。 他还是没办法真的狠下心对她。 就算他有能力毁掉她,就算他可以轻而易举地限制她的自由,就算他可以把她的身体当成玩具玩弄。 他还是舍不得她的。 这就是她要的安全感。 在铺天盖地,在有他编制的恐惧里,他主宰着她的生死,扼着她的喉咙,让她艰难却快乐地呼吸着。 刘婷忘记了自己在哪里,在做什么,甚至忘记了自己是谁,只想向着熟悉又渴望的人走去。 但是…… 刘婷感觉到肚子里的小东西动了动,她停住。 她已经不是她了。 她的身体里还有另一个人,在跟她抢那为数不多的温暖。 “下来,我会奖励你。”南屿轻轻绽开笑,这算得上他为数不多的表情里最生动的了,不过,是另一种生动。 朱岩一直观察着南屿。 他不知道这个男人是怎么用细微的表情,语气变化演绎出和他刚出现时截然不同的气质的,但他觉得,就算是再冲突,再矛盾的气质,在这个男人身上都是不违和的。 比如,这个笑容。 艳丽如罂粟,狠毒也如罂粟。 “你不是觉得肚子里的东西很多余么?”南屿的声音很轻,却成功地让听到的人都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我来帮你除掉他,好不好?” 东西,除掉,这两个词极大地取悦了刘婷。 这就是她想的!她肚子里的就是个破玩意儿,就应该除掉! 她欢快地从栏杆上跳下来,扑向那个止住她“毒瘾”的男人。 南屿面无表情地等着她跑过来,然后随手掐住了她的脖子,轻轻往还没反应过来的消防队队长那边推了一下。 刘婷被如此粗鲁轻蔑的对待却发出一声享受的叹息,再想回到南屿怀里,却被消防员们死死拉住了。 消防队长觉得自己应该跟南屿说声谢谢之类的,但…… 他看着南屿,不知为什么就是张不开口。 好在对方也不在意,微微颔首,省去了那些客套话,直接离开了。 朱岩看着南屿的背影,看着他被何亦的弟弟还有一个女人围住,目光停在那个女人脸上,久久没有移开。 第二百四十章 温暖 “不是。”何风觉得神奇,“你们是怎么在这么短的时间里看出刘婷有那个什么哥什么嬷嬷的病的?” 宁鹿脸上没什么表情,声音也有点没力气,好像兴致不高,完全没有为南屿救人下来的同喜之感:“因为刘婷说的一句话——她和赵勇没在一起的时候,她就知道赵勇有妻子,是因为她无意间听到赵勇给他妻子打过电话。” “这有什么?”何风皱眉,跟着宁鹿的思路思考着,“这种巧合应该很容易发生吧?不小心听到别人打个电话什么的……” “赵勇来宴城工作也有这么长时间了,他的同事,邻居,跟他走得比较近的人,没有一个知道他家里的情况。说明对这件事的禁忌很深,刘婷在跟他同居以前,一不是他工作中会经常接触的同事,二也不是他生活中会无意间碰到的邻居,可以这么说,在她和赵勇住在一起以前,他们是两个八竿子打不到一起的人,唯一的交集就是赵勇经常去刘婷打工的店里打包饭菜。她碰巧听见赵勇打这种私,密性的电话的几率总不会比赵勇身边的人还要大吧?就算那么巧,她为什么能分辨出赵勇打电话的对象就是赵勇的妻子呢?” “赵勇那么羞于承认和自己的妻子,一定不会大摇大摆地一口一个老婆叫着。而且刘婷说了,他和他妻子谈话的过程非常平和,说明赵勇并不是处于紧张的环境,以激动的心情给妻子打电话,相反,他应该很放松。”宁鹿机械地说着,她的脑袋里反复播放着刚刚南屿“劝说”刘婷下来的场景,每一次重复,她心里的不安就多一分,语速也越来越快,“能让赵勇如此放心,如此慢条斯理地打完这么一通平时都不能见光的电话,说明当时在场的刘婷对他,对他的秘密并不具有威胁,他很信任她。” 何风提出假设:“也许是刘婷主动追求赵勇,所以赵勇才那么放心她的?” “出于爱的信任积累起来需要一定的时间,让对方相信这份信任确实形成还需要一段时间。以赵勇有点小人的个性,完全可以享受着刘婷的追求,隐瞒家庭情况,为什么要多此一举把自己的秘密告诉一个根本确定不了是真的爱他,还是一时冲动的女人?” 何风抿起唇,陷入沉思。 宁鹿没耐心给他自己想出答案的时间了:“反而是另一种信任,更符合现实——出于权利的信任,强者对弱者的蔑视也可以转化为一种信任。赵勇通过某种方式要挟了刘婷,限制了她,给她束缚,逼她在自己的身边,他给妻子通话是一种权利的宣示,也是对刘婷的侮辱。所以他才可以以一种相对平和的态度应付他巴不得撇得远远的妻子,因为这个过程会带给他一种享受,他想看到刘婷被他逼迫成为他的小三痛苦的样子。” 何风觉得宁鹿说的这些真的是意料之外,情理之中,让他有一种小时候照着答案往作业本上抄时的感觉——这些题是不是巫婆出的?看答案的时候他觉得每一道都会,不看他就抓瞎! “可是。”宁鹿语气一转,变得幽幽,“刘婷和赵勇都没想到,在这样的欺凌侮辱中,竟然真的催生了一种畸形病态的爱意。而这份爱意竟然真的开花结果。赵勇重男轻女,当然珍视刘婷肚子里的孩子,对刘婷的态度也相应转变,他怎么会想到,刘婷爱的就是他对她的伤害,不对……” 宁鹿不自知地轻轻咬了一下下唇,静默了一会,才继续说:“光明里,温暖处处可见,没什么稀罕的,反而在黑暗里,温暖才那么弥足珍贵。她爱上了在黑暗里为她打开恶魔翅膀的人,爱上了在羽翼下温暖安全的感觉,却忘了……” 她没有说下去。 转头看被消防队队员们紧紧拉着走过他们的刘婷,刘婷眼里只有一个人,剩下的人剩下的景物就算进了她的眼睛,也很快被融进周围的黑暗里。 她的世界,只剩下黑暗,还有把她带进黑暗里的那个人。 对于她来说。 只有那个带来黑暗的人才能带给她温暖。 第二百四十一章 正好 宁鹿靠在咖啡店卡座上的软垫上,只露出一只眼睛看着橱窗外的街景。 “是不是吓到你了?” 她露在外面的那只眼转了一下,看向把咖啡从托盘上拿下来放在桌上的南屿。 宁鹿坐起来,哈下身子凑近咖啡杯,眼睛却看着南屿:“哦,原来你也知道自己做了很危险的事情。” 南屿轻轻嗯了一声,然后就不说话了。 宁鹿隔着咖啡袅袅的热气,看着看着,反倒把自己看迷离了。 她轻声问,自己也不知道怕打扰到什么:“刘婷肚子里还有孩子,你那么做的时候,就没有一点犹豫么?” 南屿也放轻声音:“在那么短的时间里,做出诊断,想出办法。换了谁,都没有百分之百的胜算,所以,犹豫到底会不会成功,实在没有意义。” 宁鹿身子更直,双手乖巧地叠着,像个小学生一样盯着桌子角落里贴着的广告单。 “换了谁都没有百分之百的把握。”她缓缓地眨着眼睛,缓缓地说,“换了谁都可能背负两条命死在自己面前的责任,所以你替……” “我不在乎。”南屿没让宁鹿把话说完。“就算刘婷现在躺在那栋楼下头破血流,一尸两命,我还是能好好地坐在这里该吃吃该喝喝。”他似乎笑了一下,“你能么?” 宁鹿不去看那张广告单了,低着眼睫,搅和着胖嘟嘟的马克杯里的咖啡。 香气像是从网子里放出来,她真切地闻出香气深处的苦味。 她不能。 如果她能,也许她就能冷眼旁观,不用特意跑到那么高的楼上,跟何风说那些话,管这个闲事。 如果她能,也许她就会更果断地推开那些消防队队员,义无反顾地走向刘婷,用她的方法劝说刘婷。 绝对冷漠,她没有,绝对勇气,她还是没有。 放不下,拿不起。 “谢谢。”宁鹿轻轻说完,迅速端起咖啡杯,假装很认真地喝起来。 南屿点头:“哦,就一声谢谢啊?” 宁鹿被嘴里的苦涩激得一激灵,皱着鼻子问:“那你要什么?”边说,边悄悄拉开和那杯不知名但苦得离奇的咖啡的距离。 “把它喝光给我看看。” 宁鹿难以置信。 这么恶搞的要求是一向对她忠犬的南屿提出来的。 看到他淡淡笑着的样子,她突然恍然,他知晓她的口味,知道她吃不得甜,也吃不得苦,这杯苦得让人觉得喝一口都能多活好几年的咖啡就是他故意端给她的。 既然是“债主”特意备好的,她这个欠账的没有不喝的道理。 宁鹿又悄悄把和咖啡拉开的距离补回来:“行。” 喝就喝。 本想借古人的智慧“长痛不如短痛”,一鼓作气喝光这一杯苦汤子,但…… 烫死本宫了。 宁鹿垂着眼坐在那悄悄运气,忍住不要做出和此刻被拴在咖啡店门口的哈士奇一样的行为。 “苦么?”南屿喝着他那杯和她一模一样的咖啡,风轻云淡地说着话,“店员说这是这家店,不,这条街最苦的一款咖啡。” 宁鹿无语地在马克杯后面翻了一个白眼。 偷偷往他杯子里看了一眼。 啧啧,就是比她嘴大皮厚,这么烫的咖啡喝得也这么快。 “奇不奇怪,让宁鹿当成折磨喝下去的咖啡,每天却能卖出好几百杯,销量比最甜,第二甜,第三,第四甜的都要好。” 宁鹿看向南屿,他低着长长的眼睫,她看见那双漂亮得甚至妖冶的眼睛里装着什么。 “咖啡又不像良药,苦口却不见得利于行,买苦咖啡和自讨苦吃没什么区别。”南屿抬眼,冲宁鹿笑笑,“是不是在你的眼里,那些买苦咖啡喝的人都是疯子?” 宁鹿呆呆地看着他。 眼前晃过成大雄,贺喜儿,李赫,刘婷,还有更多已经在她尘封的记忆中沾上灰尘的脸。 她想起,她离开b极时,见过的最后一个人。 那个人拉着她,拼命地重复着一个问题。 “小鹿!小鹿!你告诉我!到底谁是疯子?是他们?还是我们?” “世界上有很多种爱。” 宁鹿隔着那些自动闪回的回忆画面看向南屿。 “有的不堪,有的自私,有的甚至伴随着残忍和血腥。”南屿没有看宁鹿,他的目光轻轻飘向窗外,从对面超市出来的是一对老人,他们的身体被岁月压得佝偻,步伐被时光束紧,他们牵手的姿势莫名让人觉得别扭,让人想不通,这么简单的动作,为什么让他们如此郑重,如此用力,“能否定的只有创造这些畸形的人。” 他看着那对老人像一对蜗牛慢慢挪出街角:“他们该死,爱不该。” 宁鹿比刚才还茫然。 她不明白南屿说的这些是一个意思,还是两个或是更多意思,她就没听懂,他说的后半截话。 什么该死不该死的? 难道只有赵勇逼迫刘婷该死,而被赵勇的伤害强催出的“爱”不该死? 或许因为太多疑惑,宁鹿喝光了一整杯咖啡,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她已经“谢过”南屿了。 “嘿。”宁鹿喜气洋洋地把马克杯放在桌上,“喏,喝好咯。” 南屿也把那对老人目送出了视野范围,收回视线:“走吧。” “ok.”宁鹿美滋滋地晃着小脑袋,从卡座上站起来。 她没看见,街对面的服装店里,一个“模特”在她起身后变了姿势。 南屿的目光从“变形”的“模特”身上掠过,好像也并未发现异样。 门口的风铃被撞响,百无聊赖的哈士奇马上跟着“合唱”。 阳光正好,清风正好。 有人无意瞥见经过人行道的那对养眼的男女。 嗯,这一对也正好。 让美景更好。 第二百四十二章 别惊了我的鱼儿 “想什么呢?”宁玛把刚打好的报告打印出来,分了一份给何亦。 “在想赵勇……还有郑军。”何亦把报告接过来,直接放到一边,“世界杯病毒里明确说了,将在周五选择一个目标,做第二把游戏的幸运儿。如果幸运儿是混蛋,幸运儿死,如果幸运儿不是,杀手死。中转站里当时可困了十八个人,那么……这里的杀手是谁?幸运儿又是谁?” 宁玛摇头:“不对,幸运儿如果不是混蛋,死的不是杀手,而是这个游戏的主人,千平。千平现在好好地在看押,说明幸运儿是混蛋,而且应该在游戏里死过了。” “死过了。”何亦轻轻一笑,“宁队中文造诣就是高,怪不得那时候能从伤亡这两个字看出问题。” 宁玛不接他的吹捧:“如果郑军是幸运儿,那就有意思了。”她挑起眉梢,看向何亦,对方也笑盈盈地看着她,显然是跟她想到一起去了,“郑军不应该是随机选出来的么?怎么变成杀人犯导师安排好的人了?” “看来。”何亦冲宁玛抛了一个媚眼,“赵勇也没那么简单。我们之前也怀疑赵勇的死,不是随机,而是人为故意安排。可我们一直以来的思路,都是杀人犯导师那边派人早就踩好点,心知肚明赵勇是什么人,才选择他,以求稳赢……但现在,按照郑军的套路看,赵勇很可能也像郑军一样,是一个自愿赴死的‘炮灰’。” “那就怪了。”宁玛靠在椅背上,“如果他也是杀人犯导师培养出来的人,那随机就不是随机,赵勇很可能在之前就已经知道自己要死了。刘婷当时已经怀孕几个月,听刘婷的描述,他们的感情也算不错……刘婷家里虽然不算贫困,但也只是一般家庭,父母都是靠退休金养活,刘婷没有工作,要想独自抚养一个孩子长大成人得吃多少苦,赵勇会想象不到?就算他不为刘婷着想,他总该想想孩子吧?他难道不想看看自己的孩子长什么样?” 何亦默然思索了一会,才开口:“查一下赵勇的老家吧。” “刘婷也得查。”宁玛也坐起来,“就算他们都没问题,都不清楚赵勇为什么会这么做。赵勇做这些一定也不能白做,如果他不在乎老家的母亲妻女,至少会要求杀人犯导师帮他安排好刘婷。” 何亦点头,刚要站起身,却不知想到了什么,保持着要站不站的别扭姿势。 “怎么了?”宁玛以为他把腰拧了。 何亦缓缓摇头:“我突然想到……赵勇出事以后,互拍新闻马上就联系到了刘婷,我派何风去截人,刘婷告诉何风她和电话里找她的人约好在互拍新闻的办公地见面,何风找上去以后,朱岩好像知道他会来,还特意让他和那个实习法医撞在一起……”何亦对上宁玛的眼睛,“如果……跟杀人犯导师有联系的不是互拍新闻那边的人呢?或者……互拍新闻和杀人犯导师确实有联系,但约定好的并不是我们以为的那样,只是一个简单的信息交接。如果……所谓的联系,都是刘婷在自编自演呢?” 宁玛不觉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你是说……刘婷才是导致赵勇死亡的那个人?” 何亦没来得及说话,抢在他前面响起的是宁玛的手机。 宁玛挂了电话,平静地看了一眼何亦:“刘婷要跳楼,被南教授劝下来了。” “跳楼?”何亦皱眉,“因为在网上被骂得太厉害了?” 宁玛摇头:“我听何风的意思是她嫌网上骂得还不够厉害……叫了记者,在镜头面前承认自己是小三,还说是她让赵勇抛弃妻子的……” 何亦听得直咧嘴:“我的天啊,这怎么越来越乱?” 宁玛拍了他一下:“先别想那么多,我相信,总有云开月明的时候,耐心点。” 何亦被宁玛拍得嘴咧得更大,突然又想起来一个事儿:“诶?听说你还拖着人皮气球的案子不结案呐,怎么?还有后手?” 宁玛竖起手指,放在唇边:“嘘,别惊到我的鱼儿。” 何亦惊得脸都长了,看了宁玛好一会,才噗嗤笑出来,压低声音:“没问题。” 第二百四十三章 三人行 宁鹿在这两天惊讶地发现每天都会在自家阳台上捡到一份宴城日报。 “老亮。”她把怀疑的目光投向正用脚抓瓜子的某鹉,“这是不是你叼回来的?” 老亮一脸无辜,用一只眼睛盯住她。 宁鹿瞪了它一眼,气势如虹地展开报纸:“肯定是你!明天我就把阳台上的那个洞封上,不让你溜出去!” 此鸟极怂,且不会飞,却有一颗向往自由的心,自从发现阳台上面有个漏水孔,天天都从那滑到楼下玩,然后再不知疲倦地从楼梯爬回来,再再不知别人疲倦地让他们替它开门。 她已经厌倦了这种为鸟做门童的日子,这正好是个契机,她要封杀老亮! 宁鹿举着报纸往餐厅走,不给老亮申辩的机会。 走到餐厅,报纸刚好撑不住地对折起来,她的视线向下,刚好和坐在餐桌边仰脸看她的南屿撞在一起。 南屿把折到下面的报纸扶起来:“第三起了。” 宁鹿有点奇怪,把报纸翻过去,眉梢也挑起来:“怎么会这样?” 她把报纸铺到桌子上,又去找前两天老亮叼回来的报纸,把它们摆在一起,歪头看了半天。 “没什么明显的共同点,除了都是自杀……”宁鹿蹲下身,就留一双眼睛在桌面上,“而且都是小有影响的自杀。” 冷血地讲,不是每一个生命的陨落都有价值让更多的人知道。 自杀案每天都会有,可不是每一个自杀案都有资格被转达给公众知晓。 宁鹿蹲下身,趴在桌边,把这几个新闻又仔细地读了一遍。 南屿端着盘子站起身,顺手把椅子塞给她。 宁鹿无意识地坐在别人给她送到臀部下面的椅子上:“三起自杀案这么密集地凑在一起,很难让人觉得不奇怪。可是再奇怪,一旦被判定为自杀,就很难再以其他理由立案调查了……”她顿了一会,声音小了一点,“这倒是一个很好的连环谋杀方案。” 厨房里传出水声,宁鹿托着下颌看着厨房门口帘子下的那双长腿:“南屿,你的脚踝好漂亮,上面还有……那是纹身嘛?” 南屿面无表情地端着一盘切好的水果出来:“嗯。” “哇。”宁鹿伸手拿起叉子,“看不出来,南教授还有这么野的一面呐。”她拍了拍桌子边,“来,拿上来让我好好看看纹的是什么。” 南屿转身,带着一盘水果回了厨房,宁鹿的叉子扑了个空,尴尬地停在空中。 “嘁嘁嘁——。”她不恼,笑嘻嘻地晃晃脑袋,“不给看我也看到了。” 厨房里这回传出的是菜刀重重剁在案板上的声音。 宁鹿竖耳细听了一会,决定偃旗息鼓,咬着叉子低头继续细细地读着这几个新闻。 第一条,死者是一个年轻的女孩。 新闻内容包围着两张照片,一张是女生的生活照,女生坐在桌边,回眸冲镜头轻笑的样子就算被马赛克蒙住面容也能让人轻松地想象出她当时的表情。 另一张是女生佝偻着背坐在楼上的照片,镜头离她很远,远得让马赛克变得画蛇添足,谁都不可能在这个镜头后面看清,那个女生在最后的时刻是用怎样的表情看着她将要离开的世界。 女生是因为被老师猥亵…… 宁鹿停了一下,拿出手机开始搜索。 果然和她记忆里一样,在三个月以前,出现过几乎一模一样的新闻。 也是女学生被老师猥亵,结果因为取证不足,罪状轻微,所以不了了之,女生在重压和悲愤下,从楼上一跃而下。 两个新闻并列摆在一起,让宁鹿有一种看着时空被扭转,两个节点同时开始,同时延伸的错觉。 那是不同的季节,不同的背景,却有两个相似的小女孩走上了同样的命运。 宁鹿把报纸翻过去。 第二条新闻,死者是一个中年女人。 这个新闻的内容包围的只有一张照片,照片里的女人正在给孩子洗澡,小小的孩子在简陋的澡盆兴高采烈地晃着胖藕似的小胳膊,女人的神情从这个孩子的动作想象出来,根本不受覆在脸上的马赛克限制。 产后抑郁? 宁鹿轻轻皱起眉,算着时间,这个孩子应该不小了,得有六七岁了,这个女人的家人丈夫就没感觉到她心里的郁结么? 第三条新闻,是一个男人…… 宁鹿突然想到了什么。 这三个人…… 怎么怎么像…… 那三个人? 第二百四十四章 眼熟 “宁队说这种情况警察没办法插手。”宁鹿把手机放在报纸上,盖住了第三张报纸上男人的照片,“不管他们之间有多么可疑的联系,他们死于自杀这一点毋庸置疑,这三个人的家人也没有提出异议,都没有报案申请调查的意思……”宁鹿低下眼眉,看着手机屏幕里自己的影子,“如果这真的是谁人为造成的,那就真的可以被称为完美犯罪了。除非……”她又拿起手机,“除非能找到这三个人是被教唆自杀的证据。” “教唆杀人的前提是自杀者尚无自杀决意。”南屿看着她在手机屏幕上点来点去,“如果他们真的在网约自杀群里,反而可能是证明他们有自杀意向的证据,毕竟那种群里不可能只有他们三个,怂恿是面向所有人的,别人都没事,就他们有事,说明他们是真的决意赴死,怂恿这样的人去死,只是强化他们的意识,不足以定为犯罪行为。” “嗯嗯嗯……”宁鹿连连点头,“所以我没有搜网约自杀群啊……那种群估计也不太好让外人找到吧?他们又不是白痴,起那么直白的名字,会被屏蔽的……” 南屿镜片冰冷,眼神更冰:“没错,所以你输进去的是你认为可能是这三个人加入的自杀群名字,而不是白痴的自杀群。” 宁鹿豁然抬起头,像是被老师抓到偷完手机的学生,尴尬地弯起眼眉:“南教授怎么这么厉害?隔着手机都能知道我在打什么字?” 南屿轻轻皱眉,惜字如金地赏了她两个字:“白痴。” 宁鹿不以为耻反以为荣地嘿嘿笑起来:“我是小白,没有你懂得那么多,但是……”她敲下申请进群的确定键,“人家都设计好了,让我们去查,不去查多对不起人家设计的这一环接一环?当然。”宁鹿托着下颌,“也可能是我想多了,这三个人的死只是巧合,那就得看我打进去的名字对应的是不是我想象中的那种群了……” 她的话没说完,就被提示音打断了。 她挑眉:“嚯,竟然还真被我蒙对了。”她把手机转了个个儿放在桌上给南屿看,自己跑回卧室里,“你看这个群里面的头像都是一样的,你看看,有没有感觉有点眼熟?” 南屿面无表情地看着那一列一模一样,莫名诡异的头像。 突然好想感觉到什么似的,抬头看向阳台门口晒太阳的老亮。 后者的注意力不在他身上,而是歪个脑袋专心地吃着瓜子。 “喏。”宁鹿带着一个东西走回来,往桌上一丢,是一张有点皱巴的名片,“贺喜儿的无人售卖店的招牌,名片上都印着这样的图案。”宁鹿没注意到南屿还在看着老亮,坐在一边自顾自地继续说着,“这下子好了,人皮气球,世界杯病毒,和这三个诡异的自杀案都连在一起了。” 阳光从被彩色木条分成一块块的玻璃中透过,落在地上,画出金色的田字格。 毛发稀缺的小鹦鹉正在专心致志地嗑着瓜子。 它不知道,在它的身体里有怎样的秘密。 不只是它。 南屿收回目光。 很多人都对蛰伏在自己生命里的秘密,一无所知。 第二百四十五章 你做得很好 房间里漆黑不见五指,冷不丁有一块白飘过,好似密林里飘出的白衣女鬼。 “南先生。” “我做了一个梦。”只听声音根本想象不出它主人实际年龄的男声缓缓响起,“梦里,我好像又回到了那个地方……” 他的声音渐渐沉进寂静中,却好像留下了丝丝袅袅的余音。 “您从前是不做梦的。”米其林毕恭毕敬地欠身,把“白衣女鬼”递给南先生。 “嗯。”南先生若有所思地应了一声,好像也觉得自己有点多愁善感了,什么梦不梦的,在醒来的瞬间就应该全部忘掉。 他站起身,抬手接过浴衣,裹在光裸的身上,“警队那边有好消息了么?” “没有,听说是被宁鹿的姐姐拦下来了。” 南先生撅起嘴巴:“那我岂不是又白让给那帮警察一局?南屿如果连警队那些人的信任都得不到,怎么让叔叔爷爷对他另眼相看?”他越说越遗憾,唉声叹气地拍大腿,“他为什么就不肯配合我呢?难道他还没看出来,这些都是我为了他做出的安排么?” 南先生仰着脸看米其林,黑暗里,两只眼睛明亮如星,充满期待。 “我倒觉得南屿少爷是有更好的计划。”米其林轻声安抚着南先生,“说句不好听的,也许少爷的游戏比您的还要精彩。” “哦?”南先生不但没有因为米其林那句“不好听”的生气,反而眼睛更亮,“你的意思是,他在挑战我?” “也许,南屿少爷在中转厅说的那些话不是说给那帮警察,说给郑军和人质们听的,他说的也许就是他的心里话。”米其林泛起微笑,“相似的人,做联盟可惜,做对手才有趣。” “他有这么说?”南先生开心地跳起来,雀跃得像个孩子,“他真的这么说了?” 米其林点头,声音更温柔:“警队那边传来的消息是这样。” “我现在知道放在警队里的棋子有多可爱了!”南先生伏在米其林的耳边,像是小朋友和小朋友分享自己的秘密,“谢谢你。”说完,他微微侧头,在米其林脸颊蜻蜓点水般地吻了一下。 米其林垂着头,嘴角慢慢挑高,展开一个像小丑一样夸张的笑容。 南先生没把这个吻放在心里,惬意地抻了一个懒腰:“好了,也该进行下一个游戏了……都安排好了么?” “当然。”米其林看着黑暗,保持着诡异的笑脸,“已经有三颗子弹打中了靶心。” 米其林说话的时候,南先生平举着手臂,手比出手枪的样子,鼓着腮帮模仿着打枪的声音,等米其林说完了,他的“枪口”也顶上了米其林的脑袋,不怀好意地压低声音:“我怎么觉得还是不够刺激?” 米其林一点不意外地点点头:“您放心,接下来不会再一颗一颗放子弹了……”他顶着南先生狠压在他头上的手指,梗着脖子抬起头,笑意更狠,声音却更轻,“子弹还是一梭子一梭子放才有趣。” 南先生弓起身,笑得像只小狗,吸溜吸溜地直吐舌头。 “对,就是这样!你做得很好!” 他夸奖米其林。 米其林的嘴角再次超越极限,向上勾着,最后在不可思议的弧度定格。 第二百四十六章 你来猜 “为什么还来看我?你们不是已经从我这里知道了所有你们想要知道的事情么?” 许炙看着窗口另一端的女孩,视线抬高,好像不清楚这面隔着自由和束缚的玻璃有多高似的认真地看了一眼。 千平看他抬头,也抬头看过去。 “不用替我可惜。”千平收回目光,上学的时候她打扮得也很朴素,许炙忽然有一种她还是那个普普通通的大学生,还是自由的的错觉。 她的情绪甚至比在外面还要平和:“因为在里面有很多时间,我有很多时间回想我做过的事情,想了这么久,这么多遍,我还是不后悔。” 许炙看着她:“你不需要后悔,那些事不是你做的。你也说了,你并不杀人,你看见那些受害者,你也会难过。” 千平笑起来:“不是我做的?你为什么这么相信我,就连我的父母听说了我做的事情,都吓得再也没来看我,你为什么会相信我?” “因为我知道你病了。”许炙滑了一下喉咙,“你可能不记得了,上次我们拿了一副画,那是你想象出的人格画的画,她承认了,是她在网上发布有暴力倾向的内容,所以才被某些别有用心的人找到你。后来也是那个‘你’同意和那些人合作的。” 千平低下头,她笑起来的样子很漂亮:“你说的这些可以让我不负刑事责任么?” “如果你真的……”许炙手按在台子上,他的余光扫见,台子上放着的水性笔在轻轻颤抖,他又把手收回来,“如果你真的被鉴定出没有行为能力,是不会……” “如果?”千平嗤笑,“没关系,你不用安慰我的,我不在乎在监狱里还是疗养院或是外面继续我的生活……”她看向某处,轻轻微笑,“对于我来说都是一样的,所以我根本不在乎你们耍花招让我认罪,我本来就打算认罪的。”她挑眉,语气轻飘飘,“杀人偿命,我信这个。不过,有点委屈的是,死了的那个是个混蛋,对于这个社会他没有我有价值。”她转了转眼珠,又笑起来,“还是没关系,我应该判不了死刑,游戏还是我赢。” “你现在不太清醒,所以才……”许炙皱起眉。 “清醒?”千平靠在她那侧的台子上,“你觉得什么是清醒什么是梦境?要我说,快乐的是现实,痛苦的才是假的。” 许炙一惊:“你知道哪些是你的想象?” 千平摇头,笑意越来越癫狂:“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我已经不是我。”她旁若无人地趴在台子上,像是忘记了还有许炙在她对面坐着,她的眼睛痴迷地定在和地面距离大概有一米左右的地方,“既然都没有我了,那我的感觉还存在么?真实和虚幻还存在么?你……还存在么?” 许炙握起拳头,下颚线绷紧:“把那群人吸引到你身边的那些暴力倾向的内容是你自己发的?” 千平闭上眼,轻快地笑起来:“你来猜,哪个是真实的我,会哭的杀手,还是心狠的路人甲?” “你!”许炙站起来,难以置信地看着千平。 千平在许炙的视线里慢慢坐起来,一脸无辜地歪头看着许炙:“sameover.” 第二百四十七章 幻觉 “诶呦呦——”宁鹿仰头想看看面前的这栋楼有多高,“这边的房子和我们家那边差不多嘛。”她低下头,“什么不择家贫”地总结,“都破破烂烂的。” 转头,一下对上南屿的眼睛,那双漂亮的眸子里好似什么感情都没有,但朝夕共处一段时间以后,她已经掌握了一种新的技能,那就是把面无表情分类,有面无表情但暗含嫌弃类,有面无表情却潜藏鄙夷类,有面无表情且认为你在扯淡类,有面无表情不过可以勉强配合你的表演类,等等等等…… 关于这个分类,她现在还没得到官方认证——刨除南屿偶尔说她一两句白痴,南屿从来没有这么“旗帜分明”地给出任何反应;而且她自己有时候也分不清,她从南屿眼中找到的情绪到底是南屿自己有的,还是她根据主观猜测,强加给南屿的。 宁鹿也知道这更像她的一厢情愿——南屿这样狂食人间烟火的另类神仙一般是不屑于搭理他们这样的凡人的,他就像一面镜子,本身没有喜怒哀乐,都是站在他面前的人自己投射出来的。 比如现在。 宁鹿慢慢靠近他,他仍是面无表情地看着她,他眼里的她越来越大,却还是没有一丝一毫的情绪涌起包裹住她的影子。 木头。 宁鹿一点也不失望。 抬手,揪住他的脸颊扯了扯:“你这个样子真的很适合潜入这种群体,一脸的生无可恋。” 南屿听她这么说,眨了眨眼睛。 然后,宁鹿亲眼见证了一个妖孽的“孵化”过程,在南屿提起唇角的时候,她还没有意识到将要发生什么,等到那抹足以蛊惑众生的笑完完整整地出现在她面前的时候,她的手一滑,差不点出溜到南屿的嘴里。 “我没有生无可恋。”南屿微微俯身,他的影子也在宁鹿眼里放大,只是背景框的大小要比宁鹿影子所在的背景框要小两圈,“我现在过得挺开心的。” 宁鹿慢慢鼓起腮帮,委屈得像只青蛙。 开心就开心嘛。 干什么笑成仙子哦? 她别过脸:“知道你开心了。”想了想,又觉得不放心,转回头,郑重其事地叮嘱他,“不要对谁都这么笑,最近人贩子很猖獗的,小心给你拖山沟沟里卖掉。” 话是这么说,脑海里却勾勒出这世上某个闭塞贫穷的山庄喜提南大美人的场景——锣鼓喧天,鞭炮齐鸣中,众乡亲站成两排,跳着不熟练但饱含喜悦的拉拉操,南屿被人以红面棉被包着扛着走在通向村口的红毯上…… 哈哈哈! 宁鹿为这个不太符合现实却大快人心的想象在心里笑疯。 面上却一派肃然:“记住了么?” “嗯。” 南屿收了笑,直起身,看向黑漆漆的楼门洞,不知道在想什么。 宁鹿看了他一会,总有一种他猜到自己在心里恶搞他,又懒得说她的感觉。 大概是她的幻觉吧。 宁鹿耸耸肩,怎么可能有人能看透另一个人在想什么呢? 第二百四十八章 鱼饵和钩子 聚会的地点有点高,老楼又没有电梯,宁鹿明显觉出自己年老体衰了,微喘粗气地抬手要按门铃,一只手却先她一步敲在门上。 她侧脸看了一眼比她敏捷,而且一点也不喘的南屿,以“长江后浪推前浪”中的后浪心情靠在一边。 她现在算是明白想当年师父那句“把体力活都留给更有能力的人!”的深意了。 南屿只敲了一下门,门里就传来声音。 在这短短的几秒里,宁鹿想象了无数种开门人的样子。 可门开了的时候,宁鹿还是愣了一下。 门里的人没看出宁鹿的怔愣,先是惊讶,很快变绽开明媚的笑容:“大哥哥,大姐姐,是你们啊?” “你怎么在这里?” 宁鹿还没从上一波震惊里走出来,又接了下一波奇怪——南屿竟然抢她台词!他不是不爱跟陌生人主动说话么? 不对。 也不算陌生人。 毕竟半个月前,他们见过。 那时候,这个小女孩身边还有一个老人,在公交车上,和一群骗子一起演戏,又故意露出马脚让有心人看出破绽。 她就是那个有心人。 宁鹿轻轻眨了眨眼睛。 现在看,有心人是她还是别人还不一定呢。 她心思转到这,表情也变了,露出一个虚弱的笑容,额头轻轻靠在南屿的身后,伸手松松地环住他的腰。 小女孩眼里入了这一幕,明明觉得刺眼,却更用力地微笑:“大哥哥,多亏了你和大姐姐帮我报警,警察叔叔帮我找到我的妈妈了……我和她就住在这儿,但是她现在出去工作了。” 南屿好像这就接受了她的说法:“现在家里只有你么?” 小女孩摇头:“还有租客……妈妈说只靠她的工资不够我们生活,而且我就要上学了,还要花钱,就把房子隔成了几个单间,租给了别人。叔叔阿姨们忙着呢,就要我帮忙开一下门。” 按照小女孩的说法,这群租客应该就是网约自杀群里的成员,听小女孩的语气,帮忙开门的事情她已经做得不以为怪了——这些人也够谨慎的,还知道让小孩子来帮他们打掩护。 “大姐姐没事吧?是不是身体不舒服啊?” 宁鹿听到小女孩@自己,刚要抬头,就被人反手搂住了。 她感觉到南屿侧脸,呼吸轻缓地扑在她的睫毛上:“还行么?” “头晕。”她轻轻应了一声,更像一只小猫,软绵绵地趴在他的身上。“没力气。” 小女孩的嘴角好像抽了一下,只是“亲亲我我你侬我侬”中的两个人没注意,也没心情管她。 南屿没说什么,行动却很明显,微蹲,反手搂着宁鹿的手臂用力,将她整个人提到自己后背上。 小女孩忍了好久才忍住翻白眼的冲动——八楼您老人家都自己走上来了,结果就进门的几步,您没劲要背背了? 有比这更不道德的秀恩爱么? 欺负她是小孩什么也不懂是么? 不管她怎么想,反正那俩是自己进自己的,她只能看着他们走进隔间,无奈地笑了一下,把大门给拉上。 呼—— 女孩轻轻出了一口气。 鱼上钩了。 剩下的就靠里面的鱼饵和钩子了。 第二百四十九章 真心 隔间门口就有人等着,开门看见楚骁背着宁鹿,宁鹿还惨白着一张小脸,没问什么就叫他们进来了。 宁鹿皱着小脸,像是忍着剧痛一样坐在别人专门给她腾出来的,这个隔间里最好的位置上。 有人给宁鹿倒了一杯热水。 宁鹿指尖颤了一下,那人以为她被烫到了,手忙脚乱地想把水杯接过去,南屿冲他笑笑:“没事,给我吧。” 他的声音不大,却极好地安慰了那个人。 那个人又说了什么,口音太重,宁鹿也没听懂,心思都在一会怎么跟这些人打交道这个问题上转,无意识地配合着南屿喂水的动作,就着他的手小口小口地喝着水。 不想,那个人说完,给她喝水的人也说起来,而且是和那个人一模一样的口音,宁鹿一个不妨,呼吸和喝水的频率没协调,被水呛了一下。 这又把一开始给她倒水的人吓了一大跳。 南屿也皱起眉,一边帮她顺背,一边安慰那个人:“唔紧要,让佢缓一缓就行咗。” 宁鹿捏着南屿的手,用眼神问他:“大哥,你还会粤语呐?多语言人才啊。” 南屿连眼神都懒得回她,只微微用力把她不老实捏她的手按住了。 “小兄弟,这应该是你媳妇儿吧?” 宁鹿“虚弱”地靠在南屿怀里,抬眼看向说话的人。 男人,不高,长得很敦实,黝黑的皮肤,鼻头很大,穿着一身正装,没有打领带,皮鞋很干净。 南屿的演技让她后脑勺都惊艳麻了,甚至还有微微低下头,用温柔又有点害羞的目光与她对视的细节。 宁鹿毛骨悚然地干笑,以粗糙的演戏回应南大演员。 “还没扯证。”南屿说到这,眼里的光亮略微黯淡,不过他很快便掩饰过去了,抬头对那个一身正装的男人说,“不过没关系,结不结婚对我们的感情没有影响。” 那个男人移开投向宁鹿的怜悯目光,落在南屿脸上,目光里多了一分欣慰:“小丫头有你这样的人陪着也是不幸中的万幸了。”他提了提裤子,坐到南屿和宁鹿的对面,犹豫了一会,还是问了出来,“你媳妇儿这病真的没法治了?”他好像怕谁误会他的意思一样,急急又补了一句,“主要是你们太年轻了,就这么……就这么放弃了,让看着的人都觉得惋惜。”他又想到什么,“要是真的只是差在钱上面,还是可以想想办法的……” 南屿微笑着摇摇头,笑着的眉眼里藏着藏不住的无奈和心疼:“真的没招了,叔,不然我们也不会……”他顿了一下,低头和宁鹿对了一眼,找到了安慰似的,才接着说,“如果还有一点机会,哪怕是搭上我的命,我也要她活下来。” 宁鹿还在心里为南屿惊人的演技天赋拍案称奇呢,突然听到他的后半句,心里莫名一动,抬眼看他。 他的冷淡还在,谁看他还是能看出他的性子不会太热闹。 正因为这样,那些被冷淡的本性压抑已经,好不容易可以透点气的喜怒哀乐才更加动人,哪怕只有一丝一缕,都能让宁鹿混淆,这是他的演技还是真心。 第二百五十章 种子 “我姓贺,他们都叫我贺大哥,你们也可以跟着他们这样叫我。”一身正装的男人笑呵呵地看着南屿和宁鹿,“来我们这儿呢,第一天都有这么一个规矩,都得把自己为什么来到这儿的原因,跟大家伙说说……” “好。”南屿点头,低头看了看宁鹿,轻轻笑起来,“其实她不该来这里的,真的要加入你们的是我,不是她……” 屋里的众人同情地看向宁鹿。 “她的病太重了。”南屿抬起头卡向贺大哥,眼眉间仍留着笑意,“留不住她,那就跟她走,这就是我来这里的原因。” 贺大哥感动地点点头:“是个重情义的小伙子,长得这么俊还这么痴情……”他笑开,看向宁鹿,“丫头你这福气让大哥都羡慕。” 宁鹿弯起眼眉,心里却乱糟糟的。 是不是好看的人讲情话都会让人神魂颠倒? 是这样吧? 是这样,对吧? 宁鹿纠结地攥起小手,试图抓紧她想象中的绳索,不让自己掉到满满一池子冲她勾手指的南屿“水塘”里。 “小丫头,心挺狠的,自己死定了还要拖着一个。” 在一派和,谐的气氛里响起的女声莫名叫人觉得有些阴冷。 宁鹿向声源看过去,一个穿着旗袍的女人优雅地翘着二郎腿,妆容精致的脸上看不出什么情绪,眼角虽然已经落了细纹,但仍掩盖不了那双美眸的风采。 此刻那双眼睛正轻蔑地打量着她。 有人觉出气氛不对劲,低声劝着,贺大哥看了看女人,又看了看宁鹿这边,竟然没有出口劝阻,反而抱起手臂摆出看热闹的架势。 宁鹿知道,自己必须得说点什么了。 “对。”宁鹿低下眼睫,漾开一抹浅浅的笑,“我就是心狠。” 女人扫了一眼贺大哥。 宁鹿平静地继续说:“他跟我说,他要陪着我一起死的时候,我连一句阻挠他的话都没有说。或者说,我就是在等他这么跟我说。” 贺大哥笑了一下:“或许,你对死亡的理解和别人不太一样。” 宁鹿看向他:“死亡不是终点,而是新的起,点。我们现在所在的只是介于一段漫长旅途的中转站……您的意思是这个吧?我在网上看到了你们的宣传,你们应该都是这样相信的吧?” 贺大哥看了看旗袍女人,后者耸了耸肩:“我承认,我刚才那么说是因为我嫉妒……”她把话音咬得很重,眼珠转向宁鹿,“老娘年轻的时候要是有你一半的运气,也就不用来这儿了。” 宁鹿笑笑:“你没有误会我,我的确心狠,因为我根本不相信你们说的这些。” 这句话成功地让房间里的气氛再次紧张起来。 宁鹿却好像什么也没感觉到,依旧微笑着说:“我凭什么相信?我年轻,还算漂亮,有一个很好很好……”她垂下眼睫,顿了一会,“很好的男朋友,我有别人求神拜佛都要不来的运气,为什么要觉得这样的人生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中转站?” 听着宁鹿说话的人里面有人因为她的话有所动容。 “如果可以活得很好,谁会寄托来生如何如何?如果这辈子就能长相厮守,谁还会相信在天之灵,地下有知?” 宁鹿摇头:“不得不信罢了。”她轻轻叹了一口气,伸手覆在南屿手上,喝了一口水,咽下去,才又笑出来,“我说我心狠,是因为我不信你们的说法,就算不信,我也要他陪着我,一起。”她仰脸看着他的侧脸,“下地狱。” 狭小但挤满人的房间静下来。 纵然是他们也很难想象这是怎样一种自私而残忍的爱。 她看不见男人还年纪轻轻,还有大好的未来?看不见这样的男人就算痛失了年轻的爱人,也会在未来的某一个时刻遇见一个足够完美的人抚平他心中的伤痛么? 她竟然连犹豫都没有,甚至还在期待着他和她一起走向毁灭。 贺大哥也皱着眉。 他见过对他们的“信仰”坚信不疑的人,愿意用自己生命校验他们的“真理”;他也见过对他们嗤之以鼻,视他们为歪门邪教,离近了都怕染上他们的妖魔气。 唯独这个小丫头,不信他们却愿意加入他们…… 就像清风吹动了海面,震动细微,却从表面一直渗透到深处暗处。 他竟然有点替那个小伙子感到不值。 为什么会感到不值? 贺大哥又反过来问自己。 难道…… 他也觉得死亡并不意味着重新选择新的人生么? 第二百五十一章 敏感腰 宁鹿说话那段很快,也很无声无息地略了过去,好像谁也不愿意,或者说,谁也不敢接着她的话说下去。 穿旗袍的女人把话题转移到自己的身上:“你们两个要不要猜猜我为什么在这里?” 宁鹿没说话,南屿也极有默契地保持着沉默。 那个女人没得到回答反而更有兴致,聘聘婷婷地站起来,腰肢轻摇地走过来。 宁鹿闻到了一股淡淡的清香。 “是猜不到,还是猜到了不敢说?”那女人站在他们面前,俯身,针对的当然还是宁鹿。 宁鹿直直看着女人凑过来。 距离到达某个临界以后,她能看清楚女人脸上的一切细节。 远处的精致妆容,离近看像是在一层浮粉上面作画,红的白的,鲜艳却虚假。 那女人好像很享受宁鹿这样看她,一动不动地任她观察。 懒洋洋地语调:“看出来了么?” “你整过容。”宁鹿老老实实地回答,她注意到她的鼻子以一般人很难发觉的角度略往右侧倾斜,这个直接导致她的右鼻孔要比左边高一些。 女人俨然没想到会得到这个回答,尴尬地砸了一下嘴,直起身,抱着手臂斜眼扫着宁鹿。 唇角一勾,似是想到了什么好玩的主意。 翘着兰花指,轻轻压着额角,摆出顾盼生辉,我见犹怜的造型,然后开口…… “我是男人。” 粗粗的声音和这么花容月貌的可人形象交织在一起,莫名地搞笑。 宁鹿悄悄捏住南屿的腰。 南屿条件反射性地躲了一下,看了一眼宁鹿。 宁鹿却发现了新大陆。 这么冷然绝华的哥竟然有痒痒肉。 好神奇。 宁鹿冲南屿笑了一下,然后一只手都贴在他的侧腰上,给了他一个“我不动,就放这儿呆一会”的眼神。 南屿垂着眸平静地看了她一会,好像懒得理她一样,转开目光。 哼。 装什么酷? 宁鹿坏心眼地施力,让手心更紧贴他精壮的腰身。 南屿本就挺拔,因她这一下,又缓缓地拔直了一点身板。 装,接着装。 身子都僵成石头了,看你还装不装! 女人没注意到宁鹿的手在干什么,也没注意到南屿耳尖的淡红,把这两个小年轻的沉默当做对她“表演”的最高肯定,很得意地转身:“我就是投错了胎,要不然绝对比很多女人……”嗖地转身,直指宁鹿,“尤其是你!要漂亮得多。” 宁鹿手里有南大美人的敏感腰可以玩,还管谁比她漂亮?冲女人虚弱却充满认同地点头。 女人得到了极大的满足,看了一眼南屿:“我的男人也会比你的男人更优秀!” 宁鹿笑得意外深长。 不会的。 这么好玩的男人天上,人间也就只有南屿这一个了。 面瘫脸,敏感腰。 绝了。 宁鹿抬头冲南屿鼓励地微笑:“这个不可能了,他就是最好的。”话说出来,竟然有一种很奇怪的感觉,宁鹿竟然有点笑不出来了,她觉得很大程度上是因为南屿回应给她的那个眼神。 她的手也随着心跳顿了一下。 然后把手慢慢收了回来,老老实实地攥起来,放在自己的腿上。 旗袍女意外地没有跟宁鹿争高低,哼了一声,算是放弃认输了。 贺大哥正好把话捡起来:“别就让妙姐自己说了,其他人呢?也都介绍一下自己啊!” 贺大哥在这些人里的地位不一般,因为他的一句话,所有人的话匣子好像都打开了,没什么能说不能说的,在一群即将赴一场集体毁灭约的人还有什么是不能说的? 可能走上这条尽头漆黑,不知背后到底是什么的路上,无论是否坚信重生,都会有一点点害怕吧? 海滩上的字,一夜绽放一夜凋零的花,转瞬即逝的流星,在一旁看着它们短暂停留的人都会觉得遗憾。 如果它们是人,如果它们有喜怒哀乐,它们应该也会害怕。 害怕自己成为别人永远不会在回忆起的记忆。 或者更糟,成为别人在闲聊时的边角余料,那么大段的时光,也曾经嬉笑怒骂活生生过,最后却只被一句“可惜了”概括。 因为怕以这样微不足道的形式存在在那些活着的,笑着的,还在继续,而且能坚持下去的人口中,他们不敢说自己可怜的,不为别人理解的痛苦,哪怕即将离开,还是不敢说。 不过对着和自己将要赶赴同一场聚会的人来说,这就没什么了——这些听过他们秘密的人,也只能把秘密带进自己的坟墓里了。 宁鹿安静地听着,认真地看着每个人的脸。 她的想法也在慢慢地改变。 也有犹豫渐渐萌生。 第二百五十二章 茫然和恐惧 “那些人和我想象的不一样。”宁鹿两手抓着扶手,坐在座位上仰头看南屿,“灰色的楼,狭小的隔间,就连放在他们房间里的盆栽都是枯萎的,我以为在房间里的他们也是……” 灰色,辛酸,低迷。 像是已经被人遗弃的仙人掌,明明已经枯黄,却还有一口气撑着,无意义地撑着。 没想到,在灰色的盒子里装着的竟然是七彩的糖果。 南屿看了一眼她皱起一起的小脸,微微挑起眉梢:“本来还打算给他们来一次集体治疗的么?” “诶?这么了解我?”宁鹿把下巴放在横梁上,“我确实这样想的,结果看了他们,我才知道是我自作多情了。他们很清醒,他们并不萎靡,而且有的人确实有充分的理由,比我要劝说他们活下来的理由还要充分。这就不禁让我思考了……”她歪头,枕在手背上,“我这样自以为是地想要留下他们,是出于好心,还是私心。” “就算我可以帮他们一时,可生活不会一下子就好起来,不是每个人都能那么幸运从漩涡里挣扎出来。浮出水面,下沉,浮出水面,又下沉……”宁鹿声音轻轻的,目光飘远,“这个过程又会增加他们的痛苦。而且,刚开始愿意为他们伸出的手,不可能永远在岸边等着他们,早晚有一天,手会收回,看着越来越冷清的岸边,他们该有多绝望。” 宁鹿觉得心里难受得厉害,默默地垂下眼睫。 一只飞虫,小得就像谁不小心把标点符号落在了窗户上,正缓缓地贴着公交车门口的扶手往上爬。 它的寿命还有多长? 几个礼拜,几天,或是……宁鹿皱了一下眉,她亲眼看见一只手,“吞没”了那条小生命。 几秒。 死亡的过程那么短暂,短暂得就像从来也没发生过一样。 然后,卑微的生命就会到此为止。 或许死亡背后还有另一个世界。 这是可有可无的愿望。 最重要的是要终结此生的痛苦。 在今天之前,她从没想过,有的痛苦只有一种解决方式。 “我姓冯。” 宁鹿现在仍然能回忆起那个男人冷冷的音调。 一身暗红色的斑纹西装,头型讲究,和旗袍女放在一起就像同一个盒子里的芭比娃娃。 他的皮肤极白,和南屿有得一拼,长得很有**爱豆的感觉,只不过年纪稍稍大了一点。 宁鹿注意到他的手指上纹着一行希腊字母。 当时她正在研究那些字母是什么意思,猝不及防地听见了那个男人的表白:“我有恋童癖。” 他的声音极轻,却又极清楚,但就算这样,宁鹿当时还是觉得是自己听错了。 男人好像猜到了她这个反应,轻轻笑了一下,慢慢转着手腕上珠串:“你们是什么时候开始明白爱是什么感觉的?”他说完,好像又不太满意自己的说法,“不对,应该是对另一个人的渴望,你们是什么时候开始意识到自己想要得到某一个人的?” 这个问题宁鹿没有回答,别人也没有。 是男人自己回答的:“我是在我小学的时候,最后一年,我突然发现我对一年级的一个女同学非常更兴趣……”他好像想到什么,眼睫垂下去,“不知道和你们是不是一样的感觉,应该不是,你们应该不懂那种感觉,或者说,你们管那种感觉叫做变态的欲望。” “那时候,我没觉得自己有多奇怪,顶多就是喜欢个小朋友嘛,和我一样的男生当时也有很多啊。”男人耸耸肩,“等到上初中,我发现我喜欢的还是那么大的小朋友,上高中也是,我这才反应过来,原来不止是喜欢的感觉不一样,我这个人和别人也不一样。” “对啊,孩子喜欢孩子是正常的,长大了还喜欢孩子,那不就是变态了么?”男人笑的时候完全没有打眼看起来那么冷冰冰,连同声音好像都温和了,“更可怕的是,我终于鼓起勇气去看心理医生,医生却告诉我恋童癖是大脑发育的问题,根本治不好。我甚至做好了要受电击的心理准备,可是……”男人牙齿压在嘴唇上。 男人静了一会才又开口:“太痛苦了。”他笑,“我倒宁愿自己像犯罪剧里的变态一样费尽心思地想要做坏事满足自己,而不是像我现在,费尽心思,费尽心思地想要停止我那些恶心的欲望。” 男人皱着眉头笑着的样子浮现在宁鹿眼前,宁鹿闭上眼,想把他从脑海里赶出去。 可赶不出去。 “我不是没努力过,我努力过,像所有人说的那样,咬咬牙,只要坚持下去,就会熬过去。我不知道,四十几岁的我,五十几岁的我会不会真的像他们说的那样熬过去。或许,某天醒来,我的大脑可以变得和别人一样……我也不是没期待过这样的奇迹。”男人顿了一下,用舌尖顶了顶牙齿后面。 他没有哭。 悲惨的经历,第一次你哭着出来,大家会同情你,第二次,大家就会奇怪,奇怪你为什么还没挺过去,第三次,就有点滑稽了。 听故事的人没有相同的痛,只有新鲜感。 男人已经习惯不哭不闹,接受命运。 也接受每天醒来到入睡都没有奇迹发生。 “太痛苦了。”男人平淡的声音好像钻进了一个巨大的迷宫,不断碰撞,不断回响,宁鹿皱着眉,默默忍受着。 “有时候我就在想,等待,抗争,坚持的过程里,我得到的痛苦是不是早就大过奇迹到来时能带给我的快乐。”男人又笑了一下,“所以我来到这里,想试试另一种办法。” 死亡对于他是一种新的尝试,摆脱痛苦的尝试。 生无法给他的希望,却被死亡赋予了。 宁鹿感觉自己的心脏被人丢进了滚筒洗衣机里,拼命地搅,拼命地滚。 有些她以前认为理所应当,甚至都没有思考过是否适用于所有情况的道理突然站不住脚了。 她觉得茫然。 也恐惧。 第二百五十三章 他很痛苦 南屿低头看着宁鹿,她把脸埋在胳膊里,让人看不到她此时的表情。 “你在想别的男人么?” 这一句无厘头的疑问把宁鹿从不断回闪的痛苦里捞了出来。 她整理了一下心情,抬起头的时候,脸上已经换了一副表情:“你知道这句话很容易让人误会么?” 南屿对此的回答是刚才那句疑问句的否定版:“你不是在想别的男人?” 宁鹿张张嘴。 还真没办法说不是。 “我是在想别人……”宁鹿不自觉地抬起手,在空中做手势力证自己的清白,“但是不是那种想,只是在想他说的话。” 南屿静了一会:“那个姓冯的男人?” 宁鹿错愕:“你简直太神了!你怎么知道……”宁鹿蒙圈地眨巴着眼睛,神秘兮兮地捂着嘴巴,轻声问,“你不会有什么超能力吧?” “没有。”南屿又抬头看外面,“恋童癖应该属于你研究的范围,你对他更感兴趣应该是很正常的事情,毕竟他和大多数像我这样的人不一样。” 像他这样的人? 宁鹿皱起眉:“什么叫像你这样的人?长得好看的男人么?” 南屿低头瞥了她一眼:“哦,你觉得他那样好看。” 宁鹿怔了一下,旋即有些愤怒:“我哪是……你怎么抓的重点?我的意思是,不要把你和他,或是别人分成一类。”宁鹿默了一会,好像在犹豫要不要把后面的话说完,“你和我,和别人都是一样的。” 南屿没有跟她争,转开话题:“他很特别,值得研究。” 值得研究…… 宁鹿条件反射地想起在b极的那段时光。 “你也觉得他很特别?”宁鹿趴在栏杆上,把脚放到台阶下面悬着,“那你说说他和别人怎么不一样?” 南屿又瞥她:“你刚才说,不要把人分成……” 宁鹿急了:“不许咬文嚼字!让你说就说!” 南屿看起来倒是不像是被她张牙舞爪的样子吓到了,但还是很听话地回答:“他很痛苦。” 宁鹿挑起眉。 她以为他会说“因为他不想顺从他的欲望”“因为他在反抗”“因为他没有因为这些影响良善的本性”等等…… 她以为他会这样回答。 虽然她也不知道她为什么会认为他会这么回答。 “你的意思是别人很享受?”宁鹿靠到座背上,“这倒也对。” 一束光斜刺进正在行驶的车厢里,南屿微微虚起眼,眼前安谧有序的景象像是顺着光缓缓地流淌:“你觉得这不是最好的答案,对么?” “不是。”宁鹿伸出手拍拍栏杆,“你到底怎么看出来我的心思的?为什么我想什么你都知道?”她想到一种可能,笑眯眯地仰着脸凑过去,“这不会就是传说中的心有灵犀一点通吧?” “不是。”南屿用手指推着她远离栏杆脏兮兮的部分,“我们立场不同,想法就会不同,所认为的最好的答案也就不同。” “立场不同?”宁鹿感觉南屿通向自己这条线好像堵住了,他能理解她,但是她没办法理解他,“什么意思?” 第二百五十四章 大猪蹄子 南屿感觉到她故意用脑袋顶他,微微用力,强行把她推到靠背那,然后收回手。 “人和怪物的立场能一样么?” “嗯……”宁鹿认真地思考,“不知道别的怪物怎么样,反正我可以和你一样。”她说完,弯起本来在大小上就没有优势的眼睛,对上南屿低头看她的目光,“干什么那么看着我?以前,没见过我这么可爱的怪物么?”摇头,做无奈状,“真是少见多怪的人类。”想到什么,精神抖擞地睁大眼睛,“要是我现在突然变身,会不会把你吓哭了?” 宁鹿说了这么多,南屿却一概用“死亡凝视”回应她,搞得宁鹿尬尬的。 乖乖坐好,假装什么也没说,什么也没发生。 安静呆了一会,她抬起头,南屿早就不看她了,静静看着外面。 嘁嘁嘁—— 宁鹿在心里不屑一顾地嘁嘁了半天,就是没胆子再开口撩闲了。 因为没人陪她说话,她也慢慢陷进了自己的思绪里。 当恶欲和良知同时存在于相同的灵魂时,旁观者看到的是结果,评价的也只是结果——恶战胜善,那他就是个意志不坚定的坏人,不会有人可惜这个人可能就差一点就可以战胜了恶;善战胜了恶,那他就是个意志力惊人的好人,大家会为他拍手叫好,却也把这场艰苦卓绝的战役视为理所应当,如果有一天他不小心又被恶打败了,直接又会回到上一个结果。 所以,只有真正被两者消耗拉扯的人才会了解“差一点”和“坚持住”的痛苦。 南屿说的立场不同大概就是这个意思吧? 她不禁回想,她曾经接触过的那些病人,是不是在治疗他们的过程里时时刻刻都记着他们在这个过程里受到的煎熬和痛苦。 她得记得,时时刻刻记得,因为那些痛苦和煎熬对于一个正在坚持的人来说就是时时刻刻的折磨。 只有记得,才会稍稍理解他们。 别人可以按照他们最后的结果评价他们,对待他们,理解他们,把他们干脆地分成好和坏。 这是对的。 作恶就是作恶,受害人也好,审判者也好,旁观者也好,都没有义务了解他的苦衷,更没有理由因为一个人的苦衷,原谅他对另一个无辜者的伤害。 可是对于一个医生,他们只是病人,和在各大医院等待扎针手术,期待康复的病人一样。 这就涉及到更深层,也更具争议性的问题。 心理变态者的作恶究竟是犯罪还是疾病施加给他的病状? 心理变态者如果痊愈,他犯下的罪,还应不应该由他继续承担? “到站了。” 南屿的声音打断宁鹿的思绪。 宁鹿蹭地站起来,南屿也没想到她反应这么快——如果他想到,就不会这么早叫她了,他特意提前了一会提醒她。提前了多久呢?嗯……就是从车子从刹车开始到真的进站的那段时间。 时间掐得准的哟,宁鹿刚一站起来,车子就开始刹车了。 “嗯?”宁鹿茫然地开始前倾。 她面前就有一个不到一米高的横栏挡在座位和后门之间,她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上半身越过了那个横栏。 结合杠杆原理,宁鹿大概能想到自己一会将给这一车人展示什么样的单杠技术了。 她只期盼站在后门口的路人不要没看见她,刚好一脚踹到她,又刚好后车门开了,让她像一颗球一样滚到外面去。 事实证明宁鹿多虑了,不对,应该是她想少了,完全没考虑到她的小伙伴南屿有多么多么地乐于助人。 于是迎面被他抱住的时候,宁鹿还是不落俗套地瞪大了眼睛,摆出了经典的玛丽苏表情。 车子停下。 宁鹿还老实本分地按照玛丽苏的剧本,直勾勾地看着南屿。 南屿看她没反应,微微皱眉:“吓到了?” 宁鹿不回答,她觉得留白的时间还可以再长点,这样好制造浪漫的气氛。 她是这样想,但南屿不是。 下一秒。 车厢后半部分的乘客看到站在门口的男人从横杆和后排座位之间提出了一只人形行李箱,然后面无表情地下了车。 因为男人做得自然且流畅,所有人都觉得这一幕很正常——一个男人提着一个箱子下车,很正常。 就连人形行李箱本身,宁鹿自己都觉得她就是一个箱子。 不配拥有感情! 前面那段玛丽苏是她自己加戏了! 宁鹿为了惩罚自己的自作多情,使劲用脚踩着地面,利用反作用力让自己长记性——南屿!是个!大白痴!不存在!感情戏! 南屿看着宁鹿咚咚咚地大步往前走,眼里慢慢蓄起笑意。 “这边。” 宁鹿气势如虹地转身,怒拔手指点指身后方向:“休想骗我!我知道家就在那儿!”你个把我这么娇嫩如花的女人当箱子拎的大猪蹄子! 后边的称谓她在心里喊出来的。 “我想吃馄饨。”南屿在路人的围观里目不斜视地看着宁鹿,“没有钱。” 宁鹿心一抖。 这孩子是不是傻? 没有钱,你也不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啊,丢不丢人?危不危险?不知道现在人贩子的手段很毒辣,自爆弱点,人家拿十碗馄饨勾,引你怎么办? 眼看着有人,而且是女人若无其事地掏出钱包,piapiapia地点钞票,宁鹿头疼地拍了一下脑门,快步走回来,把浑身散发着“哪位姐姐有钱给我买馄饨,我就跟谁回家”信息素的倒霉孩子拽走。 一边走,宁鹿一边小声教育他:“下回不要在公众场合表现出你很缺钱。”她怕没有威慑力,特意危言耸听地补充,“看见刚才数钱那大姐没?她就是听你说一碗馄饨都吃不起,打算要把你买回去。” “买回去……”南屿重复着她的话,像是正在输入信息的机器人。 “对。”宁鹿把这个件事专业化,“就是要包,养你,你不可能愿意啊,你一反抗,她可能就要对你用强了,到时候更麻烦。” “用强……” “嗯。”宁鹿点头,继续吓唬他,“女人疯狂起来很可怕的,十个你也打不过。就算你侥幸打过她了,她可能因为得不到就要毁掉,把你的脸挠花。” “哦。”南机器人宣布读取完毕。 宁鹿很满意,放开南屿:“那家馄饨是挺好吃的,我也喜欢……”她一边说,一边转头看街边,数着店铺。“好像快要到了诶……是这儿……” “你现在算不算包,养我?” 宁鹿缓缓转头,看着融会贯通,举一反三的南机器人。 南屿的问题还没停止:“如果我反抗,你也会对我用强么?” 宁鹿瞠目结舌。 “如果得不到我,你也会疯狂么?” 宁鹿莫名觉得这些刚才她自己嘴里出来的话,被南屿改成疑问句变得那么地,那么地羞耻。 她喜欢。 “我们之间不要说包,养那么难听。”宁鹿真挚地拍了拍南屿的胸,“我对你是真心的。” 南屿感动地说不出话,静静地看着她。 好久才点头:“那我要吃五碗馄饨。” 宁鹿差不点一拳砸在他脸上——老娘的真心就值五碗馄饨?! 那家馄饨一个那么大个儿,你还要吃五碗? 你个肚里有黑洞的大猪蹄子! 到了馄饨店,宁鹿仍然余恨难消,南屿倒也自觉,排队点菜,端茶倒水的活都包了,面无表情地把宁鹿伺候成了皇太后。 宁鹿决定原谅他——情商低,也不是他的错。 “如果他们是那种类似邪教的组织倒好办了,反倒是现在这种情况,让我觉得很难。”宁鹿倒了一点醋,有舀了一勺辣椒,“也不知道skin这回的游戏到底是什么意思。还有那三个人……他们被困在中转厅的时候,是不是已经进到这个群了?他们会不会也像是郑军那样,都是skin安排好的人……他们的死到底是自己的决定还是被人蛊惑用来配合skin的游戏……自杀群里的人看着也不像和skin有关,但怎么就跟他扯到一起去了呢?……真的好烦啊!” 宁鹿舀了一个馄饨,狠狠地咬了一大口。 含糊不清地又强调了一遍:“简直太讨厌了!” 南屿吃得很快,看着却比宁鹿还优雅:“你可以把这个群的情况告诉你姐姐,就说群里有疑似未成年的孩子,未成年人心志还没健全,警察可以从这入手,申请调查这个群里的每个人。虽然不是以刑事案件的名义和力度调查,但至少警方能有个借口插手。一旦查出疑点,你姐姐就可以把那三个人的死和这个群联系在一起,到时候转成刑事案件名正言顺。” 宁鹿认真听着,听完点头:“嗯,这的确是最稳妥的办法。” 南屿抬眼看她:“没有但是?” “没有。”宁鹿微微皱着眉,嘴巴有点红,鼻尖也红红的。“虽然我已经被他们说服,觉得应该尊重他们的想法,如果他们真觉得痛苦,放弃没什么可惜,那我不应该插手。吸引警方注意力应该会给他们带来不少麻烦,相当于做了‘叛徒’。但是……” 第二百五十五章 社会达尔文主义 “这件事现在和skin有关。”宁鹿好不容易又吃了一个馄饨,“如果他也像你这么了解我,应该也会觉得我虽然明白其中利害,却还是想替那群人争取一块自由而隐秘的空间,所以知道也装作不知道……要是让他钻了我的空子,从而伤害其他人,那我罪过可太大了。”摇头,“担不起,也不想担。” 南屿又对她进行“死亡凝视”,宁鹿有些无奈:“诶我的大神哟,您能不能总这么看着我?怪吓人的。” 她现在已经有点厌倦他闷木头的个性了,每次他盯着她不说话,她都有冲动要掐住他的脸,怒吼:“有话说,有屁放,再盯着我,把你眼睛挖出来!” 南屿蓦地笑了一下,笑得宁鹿异常心虚——他不会又看出来她在想什么了吧? 先躲开他的目光:“赶紧吃饭,你不是要吃五碗么?这才第三碗,加油!” “从现在的情况看,人皮气球案,死者是被随机选择的,死的是倒霉的人;世界杯病毒案,死者虽然是随机选择,但都是‘罪有应得’,死的是‘该死’的人;这次连环自杀案,死者则是自愿放弃人生,一心求死的人。”南屿停了一会,“你觉得背后设计这一切的人,他在告诉我们什么?” 宁鹿觉得他这个问题很有趣,切入点是她从未想到的。 倒霉的人,该死的人,求死的人…… 宁鹿皱着眉心,难道是…… “筛选?” 她听说过有的公司会在第一轮面试前,随机抽掉几分简历,理由是这些人缺少运气。 该死的人对应着人品性格,有这方面问题的应聘者自然也会被刷掉。 求死的人则是人生态度,工作态度,不愿意进取,消极怠世的人面试官也不会喜欢。 这个人是在用“面试”的思路设计这一切。 难道他是社会达尔文主义的追随者? “很多人不愿意为了活着而活着,可是,这世上并不是每个人都有为了活着而活着的资格。”南屿缓缓地说着,眼里仍然没有一丝感情,“人里面也有物种只分,有的人生来就是‘害虫’,他活着的理由就是被清除;有的人生来就是‘弱者’,他活着的理由就是牺牲;有的人生来就是‘工蚁’,他活着的理由就是奉献——这些人,所有人,都是为了极少数高端人服务的。” “‘害虫’的存在,衍生出秩序,‘弱者’的存在,衍生出竞争;‘工蚁’的存在就更简单了,占有最少的资源,创造出最多的基础价值。”南屿微微抬眉,“南家里就有十分推崇这种主义的人,他们将社会达尔文主义扩展得更宽泛,相应地,被他们评定为可以被淘汰掉的人就更多。” “南家?”宁鹿感觉信息量突然爆炸,她有点跟不上。 “嗯。”南屿好像不觉得自己说得话有多么惊人,平淡地应了一声。 宁鹿还是无法想象。 南家是学术界的大家族,地位名声都是常人无法想象的,功勋成绩斐然,代代都有精英层出不穷。十几年前,南家在各地招收学员,尤其是高智商的青少年,是他们着重吸纳的对象。 到现在,各行各业都有南家培养出的人才。 像这样的家族如果有这么极端的思想存在,简直……太可怕了。 第二百五十六章 柏拉图计划 “柏拉图计划的信仰是什么?还记得么?” 宁鹿点头:“真理掌握在少数人手里。只有少数人掌握的技术是改变世界的真实武器……”宁鹿停下,从前她只觉得这些话只是强调稀有学科和培养相应领域的人才的重要性,可听了南屿的话以后,她突然意识到,也许没这么简单。 这个计划的重点可能在于“少数人”上面。 就像社会达尔文主义,无论广义狭义,无论怎么变型,万变不离其宗的是,进化的过程等同于筛选,阶级越高人数越少。 站在社会顶端,有资格享有一切资源的只有极少数人。 如果柏拉图计划的初衷真的是源自于此,那么柏拉图计划的创始人…… “南爷爷……”尽管是她自己想通了这种可能,但她还是觉得难以置信。 她没法想象,那个像老顽童一眼,随性活泼的老人竟然有着这样的信仰。 “为什么突然跟我说这些?”宁鹿伸手把南屿正吃着的馄饨碗拉开——让她这么闹心,自己吃得这么开心? 南屿拿着筷子的手顿了一下,抬眼看她:“因为现在跟你说,你才可能相信。” 宁鹿提了一口气,真想像游戏里的张飞一样给他喷个大,给他喷到墙上。 她真是看不惯他风轻云淡就可以把她的心思拿得死死的样子。 人皮气球的案子让她生疑——人皮气球内部发生的化反物反每一个阶段都无比复杂,复杂到不能仅仅用化学方程来表示,配合比例步骤每一个都近乎完美,这样的技术绝不是一般人能掌握的。 所以她让菩娅去查。 菩娅一看到那些化学式就认了出来,南家曾立项研究过类似的物质,负责人就是她的前男友。 菩娅的前男友当时已经离开南家,所以她没有再怀疑南家。 世界杯病毒涉及的黑客技术让她再次怀疑,但是因为她的司徒那通带有催眠音乐的电话,她再次把怀疑转移到b极上面——毕竟b极的信仰手段都是圈子里最偏激的,按照一些人的话说,b极里治疗疯子的是一群比疯子聪明的疯子。 加上司徒那番让人摸不到头脑的话——是不是我们做了什么,你都会理解? 她当时的想法是,这些事就算不是他们弄出来的,也一定和他们有关。 直到她见到了自杀群里的人,她才有了一点感觉。 变态杀人狂的快感来自于暴力爆发的瞬间,他们喜欢受害人的惊恐,受害人的错愕,受害人的绝望。 惊恐,错愕,绝望。 一群已经有心赴死的人,还会因为死亡降临有这些反应么? 那么他的快感来自于哪里呢? 当然,也可能有些人死意未定,必须有人教唆引诱他们才会真的下定决心。 这样的人的确适合当做目标。 因为还不知道那三个人是不是被人教唆自杀,所以她也仅仅是觉得奇怪。 这份奇怪让她明白,不能再依靠固囿的信任和思维方式去考虑问题。 而且更关键的是,有一个人也曾经参加过柏拉图计划。 而那个人和人皮气球的案子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所以,南屿说的没错,如果是以前他跟她说这些,她会认为他疯了。 而现在她会思考。 如果南屿说的是真的。 如果这一切真的是人为设定的“自然选择”,那么“连环自杀案”就是“连环谋杀案”,而她通过搜索中转厅找到的这个自杀群,看起来正常,也许本质也是正常的,但它很可能只是一个烟雾弹。 如果她今天见到的那群人只是让她犹豫,怀疑自己的工具,那么…… 她把手机拿出来,又一次在qq群搜索里打上中转厅这三个字。 网有点慢。 圆圈一直转。 宁鹿有些焦躁地敲着手机后背。 终于。 她看着屏幕上跳出来的长长一列群名称慢慢瞪大了眼睛。 上次明明没有这些,只有一个孤零零的中转厅,而现在……中转厅1,中转厅2,中转厅3……她划着屏幕,心一沉再沉。 坏了。 第二百五十七章 人雨 七夕的夜晚,宴城成了真正的不夜城,从上空看,华灯霓,虹把宴城点亮成一块巨大闪耀的宝石。 大厦外巨大的led屏时时绽放灯火烟花,荧光四射,和着音乐一起在随处可见亲密依偎的情侣的街道上爆炸。 香气暗涌,不知到底是从谁手里的玫瑰里溜出来的小精灵。 偶尔也能看见恋人未满,还想凑热闹的感情小白,僵硬成机器人,和心上人保持着严谨的一米距离,眼睛哪都看,就是不看对方。 宁玛有些无奈。 “南池哥,你稍微靠近我一点,好不好?” 他们之间连根绳,就真的是在遛狗了。 “嗯?哦!啊~”南池用一连串语气词回应宁玛,嗯?是因为太紧张没听见。哦!是因为太紧张下意识就言听计从了。啊~是因为想想要靠近宁玛就紧张! 宁玛看南池没出息的样子,不怒反笑,背着手走过去:“你特意在今天约我出来,就是为了跟我各逛各的街?” “额……”南池一脸真挚,“我真的没注意今天是七,七,七夕,我还奇怪为什么突然就放假了……”他挠了挠脑袋,“我还以为是因为我表现突出,没想到是因为除了我大家都有女朋友,都要回家陪过节……” 宁玛被南池的傻眼逗乐了。 “或许。”宁玛放轻声音,“这可以成为一个很好的机会。” 南池圆圆的脸颊上冒出两朵小红云:“真的,真的可以么?” “当然啊。”宁玛弯起眼眉,在南池露出大喜的表情以后,笑眯眯地指了指他身后,“你看好多店家都推出情侣折扣了……冰淇淋第二份半价!我想吃,你想吃么?” 南池一脸被人抢了棒棒糖的懵比+失落+伤心。 宁玛笑得更开心,这个小兄弟还和小时候一样好欺负。 “走……” 宁玛刚说了一个字,就听到有什么东西疾速下落的声音。 她还没来得及看,就听到身边爆发出让人灵魂都一震的尖叫声。 周围开始乱起来。 在不远处,像是飓风的风眼,在周遭的吵闹慌乱里,平静得有些诡异。 宁玛看着那块地面,看着上面静静淌开的血泊,看着血泊里的人,心脏猛地一紧。 可这不是结束。 “又有人跳下来了!” 有人喊叫起来。 有人抓住她的手臂,往后拉了她一下。 一个黑影几乎贴着她砸在地上。 宁玛突然想到小时候陪妈妈去菜市场,路过肉摊的时候,骨头断裂,皮开肉绽的声音好像贴在她的耳边响起。 她的裤子上溅上了鲜血,她看着一条生命在她面前抽搐,抽搐,最后归于平静。 “别看了。”南池皱眉,把呆看着的宁玛护在怀里。 “没事。”虽然被南池挡住了,宁玛的眼睛还看着刚才的方向,她伸手推开南池,手碰到他的瞬间,她像抽搐了一下。 又是那个声音。 她猛地回头。 有一个人从天而降。 她在美剧里看过血雨,以为那是最可怕的场景,没想到,今天她真的看到了更可怕的。 一个又一个,像雨点般坠落的不是渗进土地,不是水分,而是人。 “怎么……怎么会这样?” 浪漫被洗去,混乱的街道每一个空气分子都让人惊慌,尖叫声,坠落声,此起彼伏。 七夕落幕,温馨落幕,爱也落幕。 恐惧悄悄走上宴城的街,用死亡笼罩一切。 第二百五十八章 还是有希望的 “这是小鹿今晚刚给我们传过来的名单。”白歌把手里的东西递给脸色难看到极点的宁玛,“集体跳楼的死者都在名单里。” 宁玛攥着那张纸,却没有看,猛地回头,看向站在不远处跟人说话的宁鹿。 “为什么不早一点把这个交给我?” 在场的所有人都看过来,不知一向冷静的宁玛为什么发这么大的脾气。 “嗯?为什么你要自己查?”宁玛大步走向宁鹿,音量降低了一些,语气却更急促,“查出这些名单之前,你做了什么?你是不是擅自行动了?你知不知道,因为你自作主张耽误的时间,让今天死了这么多人?” “宁队……”白歌站得最近,看不下去地开口,“小鹿也不知道会这样……” “她不知道?”宁玛语气凉凉的,“她什么都知道。” 白歌皱着眉:“宁队,这事儿真怪不着小鹿,她和南教授本来就不是我们警队编制内的,作为普通公民,他们做的已经够多的了。” “是够多的。”宁玛眼神冰冷地扫了一眼宁鹿,攥着那叠名单走开了。 “小鹿……”白歌心疼地看向宁鹿。“宁队今晚亲眼看见那……那一幕,心里肯定比谁都不好受,你多包容她一下。” 宁鹿目光追着宁玛的背影,慢半拍才转回头看白歌:“我没事。” “嗯……没事……没事就好。”白歌这么说,但还是不相信宁鹿明明好心带着信息来的,却不幸躺枪,被冷嘲了一顿会不难受,还想安慰两句,但那边已经在叫他过去工作了,带着歉意拍了拍宁鹿的脑袋,“你做得真的很好了,等宁队冷静下来,我会去劝她跟你好好说说的……现在已经很晚了,你和南教授先回去休息也行,这边还有我们呐!” 宁鹿看着他,不知道心思飞到哪去了,又慢了好几拍才摇头:“我还有点事儿……何风哥今晚会来么?” “已经通知他了,应该马上就会到。”白歌又往忙碌的办公室里看了一眼,宁鹿这回反应很快,“白歌哥你忙你的,我在这儿等何风哥。” 白歌心疼她这么懂事,揉了揉她的头发:“柜子里有零食,你饿了就去拿。” 宁鹿点头,看着白歌进了别的办公室,才把手机拿出来。 有一条刚接收的未读消息。 “做你想做的。” 宁鹿收起手机,站起身,快速无声地走出了警队小楼。 南屿正站在一棵树下仰头看着什么。 许是向上的视角,让他看起来对了一分懵懂的少年感。 深蓝染深了叶子的颜色,所有的色彩在夜海里都浓墨重彩,他的轮廓也比平时更加清晰。 如画的一幕让宁鹿放慢了脚步。 “看什么呢?” 南屿伸手:“开花了。” 开花了? 宁鹿也仰脸往幽蓝暗绿间看去。 “真的诶。”她眼里蓄起光,“好漂亮啊。” 虽然只有零星的两朵,虽然它们单薄的身影不及夜的浩瀚,叶子的茂密,但是…… 她的眉眼温柔。 “还是有希望的。” 第二百五十九章 选择 “你姐姐说你了么?”南屿开着从南池那借来的车。 “当然得说了,她太了解我了。”宁鹿蜷在座位里。“她甚至连我自作主张跑去参加自杀群成员聚会都猜出来了。”她靠在窗户上,“我的心思这么好猜,是被人操控和利用的最佳对象,这次只是被质问了两句,已经算得上比较好的结果了。” 她把半张脸埋在胳膊里,只露出一双亮晶晶的眼睛。 南屿面无表情地:“不怪你。” “嗯。”宁鹿闭上眼睛,“我知道。” 这都是设计好的,无论她做什么,都会有人死去。 只是…… “如果我白天没有去那个聚会,直接把情况告诉我姐,死的人就会是我们今天见到的那群人。”宁鹿睁开眼,侧头看窗外,不知是不是受了集体跳楼的影响,街上连一个路人都没有,灯光却是早就设定好时间的,还在热情地闪烁着,“对不对?” 她以为从聚会回来,还能做出报警的决定,已经能让设计这一切的人,那个等着她优柔寡断的人稍微乱一点节奏。 没想到。 她一开始就错了。 错在她根本没意识到的地方。 “不知道今天从楼上跳下来的那些人是不是也像我们见过的那些人一样,真的走投无路,除了死以外,没有其他的办法了。”宁鹿痴痴地看着滑动跳跃的霓,虹。 如果不是。 如果他们其实还没那么绝望。 如果他们还有留恋和犹豫。 如果他们只是被当做这场游戏的道具,才被人教唆从楼上跳下来…… 那是不是她害了他们。 宁鹿闭上眼睛,太阳穴一跳一跳地疼。 不对。 不能这么想。 如果她直接报警,那上演这场惊动宴城的人间惨剧的就是她今天见过的那群人。 但是…… 宁鹿皱起眉。 那群人已经放弃自己了,他们真的把死亡视为解脱…… 如果一定有人会死,或许死的是他们就会…… 宁鹿蓦地睁开眼。 她竟然会这么想! 她竟然觉得白天见过的那群人更该死…… 她头疼得更厉害,好像想了很多,又好像一件事都没想明白,越来越混乱。 南屿好像没发现她的异样,在信号灯前缓缓把车子停下来:“如果我们今天见过的人是一组,等数量没那么想死,还在犹豫不决的人是一组,必须要你杀掉一组,你会杀掉哪一组?” 宁鹿看向他,他单手搭在方向盘上,懒散地看着她。 她又一次觉得自己的心思被他看穿了。 不对。 如果他真的看穿了她的心思,就应该知道她的想法已经被潜移默化地扭曲。 宁鹿抿了抿唇,没有跟他讨价还价——为什么不能想想其他办法让两组都活下来,或者嘴硬地说两组都不选,因为她不愿意做一个杀人犯。 她只考虑问题里有的条件。 让人绝望的条件。 “杀掉我们今天见过的人。”她顿了一下,“你呢?” “我?”南屿挑眉,一抹荧光从左至右滑过,妖冶的颜色让他看起来多了几分邪气,“我会杀掉那些想好好活着的人。” 宁鹿不吃惊,他回答什么她都不吃惊,就连南屿做出这个选择的原因她都想好了,但她还是问了:“为什么?” 南屿笑了一下:“因为这样所有人都会死啊。” 宁鹿看着他,先是出神,转即也轻轻笑了笑。 他还是懂她的心思。 全部的心思,都懂。 第二百六十章 参观 “这么晚,还来打扰你,真是不好意思。”宁鹿冲站在玄关看着他们的少年笑笑。 “没关系。”司乐也友善地冲宁鹿笑笑,“我睡得很晚的。但是……”他迟疑了一下,“我不太明白,我还能帮你们什么。” 他说着,侧身让宁鹿和南屿进来。 房子很大,装修简单现代,基本都采用冷色调,更显得干净整洁。 “因为案子又有新的嫌疑人出现,所以很多调查都需要重新确认。”宁鹿跟着司乐走进客厅,微微缩了缩脖子,司乐看见了,笑着拿起遥控器,“不好意思,我温感比较高,一入春就开空调了。” “我没事的,就是一进来有点不适应。”宁鹿看司乐已经把温度调高了,弯眼笑起来,“对了,你妹妹呢?” 司乐把遥控器放下:“她今天不在家,出去玩了。” “你没有跟她一起?”宁鹿眨眨眼,“我记得上次你跟我说,你想带着妹妹出去玩的……是不是成大雄老师出事,影响到项目完成,所以让你走不开了?” “导师不在是有点麻烦,不过也没什么,项目已经快要收尾了……”司乐往厨房的方向走着,“你们要喝点什么么?” “不用了。”宁鹿扬声,“我们问几个问题就……”她的话顿住,看着司乐端着一个托盘出来了,“家里就有这几种饮料了,你们自己挑吧。” 宁鹿看着那些易拉罐上散出的白气,轻轻感叹:“你真的很喜欢温度低的感觉啊。” 司乐坐在一边,自己打开了一罐碳酸饮料:“以前我也不把饮料冰得这么厉害。还是上次我同学来我家,说这么喝饮料好喝,我才发现我家冰柜的温度被调低了。后来我试了一下,觉得确实不错,才继续这么做的。” “哦?”宁鹿挑眉,“平时你家冰箱就这么凉?你家长也不管管你?这可是浪费电的大罪,在我家按律当诛……”她说完,皱皱鼻子,做了一个心有余悸的鬼脸。 “我父亲在我还没记事的时候就去世了,母亲身体不好,前一段时间被亲戚接到国外治病,可能很长一段时间都不能回来……”司乐低头喝着饮料,抬起头笑意有点勉强,看见宁鹿也难过地皱起眉,他反倒展开笑,“姐姐,你不用担心我,我和妹妹自己生活还觉得挺自由的,母亲的病在国外也有好转,我现在什么也不缺,我的同学还羡慕我呢……你不用替我难过。” 宁鹿攥起拳,在空中用力顿了一下,替司乐鼓劲:“嗯!一定都会好起来的!” “嗯!”司乐笑,“谢谢姐姐。” 宁鹿拿出手机,看了看时间,已经不早了,她跟司乐说了一声,接下来问的都是有关成大雄还有刘远的问题,司乐回答得很认真,宁鹿很快就把想问的问题都问完了。 “那我们就先走了。”宁鹿先站起来,司乐明显多看了一眼一直没说话的南屿,很显然不太理解他的作用是什么。 宁鹿低头摆弄着手机,走到玄关才想起什么,转回身,看着司乐。 “介不介意我看参观一下你家的厨房?” 第二百六十一章 两个冰箱 “不用送我们了。”宁鹿站在玄关,冲准备跟他们一起出来的司乐摆摆手,“我们这就走了……”顿了一下,又笑眯眯地补充,“你家厨房装修得真好,有很多可以学习的地方,这下我家装修就要模板了。” “那你们路上小心。”司乐细长的眼也微微弯着,“有任何问题都可以随时来找我。” “ok.”宁鹿比了一个手势,和南屿下楼了。 下到底层,宁鹿才开口:“发现不对劲了么?” “嗯。”南屿点头,“他家只有他一个人。”他好像发觉自己的话有些歧义,又补充,“不只是今天晚上,他独居应该有一段时间了。” “这都能看出来?”宁鹿惊叹,“神仙啊。” 南屿反问:“你难道没看出来?” “我不用看。”宁鹿晃了晃手机,“有人这段时间一直在盯着他,他家除了他自己没有第二个人进出过他家。”她微微眯起眼,“那他为什么还说,他妹妹只是今天不在家呢?” “更奇怪的是,半年前,他曾向警方报案,说妹妹走失了,结果在几个小时以后,他又取消了报案,说是他搞错了,后来警察回访,的确也在他家看到了一个小女孩。但是……”她一步迈到单元门外,微凉的空气让她想到了司乐家茶几上放着的那些冒着凉气的易拉罐,“是不是他的妹妹就不一定了。” “还有他的母亲……”宁鹿若有所思地停了一会,“的确是身体不好,也的确找到了她出境的记录,时间呢,就在司乐报警说妹妹走失的一周后。这个时间差有点怪怪的,但也能说得通——小朋友不成熟,听到妈妈要出国,一冲动离家出走,让自己的哥哥以为是走失,报了警,后来找到了,取消报警,妈妈出国的行程照常,这么也能说得过去。” “就是有一点,让我觉得事情好像没这么容易说得通。”宁鹿坐进车里,用手机敲着自己的下颌,“在实验室的时候,司乐问了我一个问题,他问我有没有牵挂,还跟我说他的牵挂已经不在了,所以他可以和妹妹出去玩了……”她转头看南屿,“如果他说的牵挂就是他母亲呢?” 南屿没有发动车子:“你怀疑他的母亲根本没有出国,出境记录是伪造的。”他的语气平静得几乎冷血,“是他杀掉了自己的母亲。” 宁鹿点头的频率和南池车里的车载娃娃一样,语气也幽幽的:“你是不是觉得我太阴暗了?” 南屿没回答,反问了另一个问题:“那他妹妹呢?他妹妹去哪了?” 宁鹿又皱起眉:“对啊……我也在想如果是司乐杀了他的母亲,那他的妹妹为什么会在一周前失踪,难道是司乐母亲对她女儿做了什么,所以才让司乐杀了她?”她想了一会,突然坐直,“不想了!可能这只是我想多了,事情根本没这么……” 她的话被短信提示音打断,她低头看了一眼手机,静止了好久才转脸看南屿。 她的脸被手机屏幕的荧光映得有些阴森。 开口,说的也是驴唇不对马嘴的话。 “司乐家有两个冰箱,是吧?” 第二百六十二章 没有符合侧写的人 “的确联系到了司乐所说的在国外的亲戚,但是派了当地人去定位到的位置看了,并没有找到司乐的亲戚。”宁鹿把手机放下,“出境记录是伪造的,司乐的母亲根本没有出国,是司乐在撒谎。”她沉了一口气,“我的猜测可能是对的。”皱眉,“但是司乐的妹妹为什么也会不见了?司乐把他的母亲当做把他和妹妹绑在一方之地的牵挂,所以杀了她。但他的诉求是和妹妹一起自由自在……他不应该对妹妹下手的。难道是他妹妹发现了什么,所以才跑掉的?那司乐后来为什么要取消报警呢?他不想把妹妹找回来么?如果不想,为什么还冒着把引起别人注意的风险去报警说她失踪了呢?” “或许他知道自己的妹妹现在很安全。”南屿轻声说,“或许,他知道她在哪里,在做什么。” “司乐家的亲戚并不多,他们都不知道这对兄妹的情况。”宁鹿想了想,“难道……他妹妹在那群人手里?” 南屿换了一个问题:“你觉得司乐有连环杀人的心理潜质么?” “暂时还没发现。”宁鹿抿了抿唇,“这也是最让我犹豫的地方,或许他是真的很会伪装,我没看出来任何问题。”她也放轻声音,“大多数心理变态者会露出破绽的原因是他们无法意识到自己的某些想法是异于常人的,这也是侦破这种罪犯犯下的案子的突破点,把他们特别的行为习惯和作案手法结合在一起,进行比对,就能找到问题所在。这也是犯罪侧写可以应用的原因之一,因为凶手会情不自禁地留下属于自己独特的印记。可是,在人皮气球的案子里,无论是成大雄,还是贺喜儿,还是现在的司乐,我目前还没找到任何符合我侧写的人、” “所以,你没有让你姐姐直接派人把司乐带到警队。” “嗯呢。”宁鹿有点颓,“不是想看看能不能钓出真正的大鱼么?但是现在的情况,没有那么多时间让我们慢慢等这条大鱼自己上钩。如果你的阶级论是正确的,那么千平,郑军,还有成大雄,都是最底层的平民,作用就是牺牲,担责;贺喜儿还有那个skin稍稍高级一点,属于工蚁,他们有一定的资本,可以为上层阶级贡献力量,但在需要的时候,他们也会被毫不犹豫地推出来顶罪。但是,司乐不一样。” 宁鹿竖起手指在空中画了一个圆,“如果人皮气球的案子是一潭水,那司乐就是站在水边的人,他的影子在水里,时不时还会被扔进水里的石头溅几滴水在身上,但他的脚,从未越过水与土地的临界。如果他才是真的凶手,那他一定很有价值,不只是平民工蚁那么简单,所以才会被一层层地保护起来。” “还有,他参加过柏拉图计划。”宁鹿看向南屿,“所以我觉得他应该和那些人的核心有过接触,或许能从他着手,找到一些突破性的信息。” 第二百六十三章 死亡的理由是现成的 宁鹿看到车前掠过人影,轻轻眨眨眼睛:“看看能在司乐家找到什么吧,如果运气好,可能会找到一些可以用的上的证据,如果运气不好,那就没办法了……” 有人停下来,敲了敲车窗:“小鹿,南教授,辛苦你们打头阵了。” 宁鹿一看,窗外有一盘和圆月一样皎洁圆润的脸庞:“顾及哥,你也辛苦。” 顾及笑呵呵地冲南屿点点头,带着仪器上楼了。 “话说回来,做警察好难啊。”宁鹿侧着身,眼巴巴看着顾及的背影远去,“如果没有证据,就得眼睁睁地看着罪犯逍遥法外。如果没有合适的理由,就算推测到这个人家里有问题,也不能随便进去搜查。” 南屿也看着外面:“你刚才说司乐家有两个冰箱……”他转回头,“你觉得司乐的妈妈在冰箱里么?” 宁鹿怔了一下,没想到她的猜测被说出来是这么地恐怖。 “尸体在低温下长时间保存可以破坏痕迹,这是很好地存尸方法。”宁鹿晃了晃手腕,把衣服袖子晃下来,然后把手缩进里面,“有的犯人为了脱罪会采用这种办法,等到一定时间以后,把尸体抛弃,被破坏受害痕迹的尸体是很难被法医鉴定的,包括受害时间,作案手法,这些无法确定,就给犯人很大的脱逃空间。就算在藏尸过程中被发现,犯人也可以狡辩,死者是自然死亡,只是自己过于惊慌,不敢报警,所以把尸体保存起来,如果找不到他杀害受害者的证据,这样确实会被判定为藏尸罪……”宁鹿顿了一下,“后面那个是我在电视上看到的,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南屿双手放在腿上,坐姿放松:“如果找不到证据,的确不会按照故意杀人罪定罪。但在国内,藏尸罪情况足够恶劣,刑罚也很严重。”话锋突然一转,“但是,你没有想过,如果他藏尸的目的不是为了隐瞒罪行或是躲避刑罚呢?” 宁鹿其实觉得他们现在讨论这些有点早。 虽然司乐家有两个冰箱有点少见,但也不是什么一定不可能的存在。 万一人家就是一个不够用呢。 她虽然提出了怀疑,但还是存着一分侥幸,司乐只是一个十六岁的小男生,成人尚且对尸体有恐惧心,何况是他这么小的孩子,和一具尸体朝夕相对……想想都恐怖。 还有。 虽然接触不多,但她还是觉得司乐对自己母亲的感情是眷恋大于厌恶,如果他真的把自己常年生病的母亲当成包袱扔掉了,还能表现出这样的感情,那这个孩子也太可怕了。 宁鹿觉得有些闷得慌,把自己这边的车窗也打开了。 抬眼看了看楼上亮着的暖光,悄悄做了几次深呼吸,才让自己稳下来认真思考着南屿的问题。 如果,不是为了脱罪,那会是为了什么呢? “如果那些人真的在帮司乐,应该会想到更好的办法,帮他处理掉一具尸体。”南屿垂下眼睫,“毕竟,对于一个常年卧病的人,死亡的理由是现成的。” 第二百六十四章 影子 顾及下来的速度比宁鹿预想得要快很多,当她看见顾及快步走下来的时候,她的心脏咯噔了一下。 “找到了一具尸体,我得去接何队他们,宁队说让你也回警队。”顾及匆匆跟宁鹿说了一声。 顾及都已经走远了,宁鹿还保持着探身听顾及说话的姿势。 真的有。 司乐真的是…… 她的脑袋里各种频率的嗡鸣声吵得她无法思考。 “坐好吧。”南屿看着她,“我们去警队。” 宁鹿微张着嘴巴,愣了一会,看见单元楼门口亮起灯光,有人影晃动才醒过神:“好。” 她转正身子,低头系安全带。 南屿想外面看了一眼,把车窗关上,发动了车子。 一路上,宁鹿一直很安静,皱着眉头看着窗外。 已经将近零点,冷清的街上不知为什么反而比他们来时要热闹了一些。 她有些茫然。 好像今晚发生的一切都是梦。 地球该怎么旋转还在怎么旋转,大家该怎么生活还在怎么生活。 逝去和结束,对于这个大得不能再大的世界来讲,好像只是一粒尘土。 风吹过,尘归尘,土归土,一切如新。 车停下,宁鹿下车,远处隐约能听见警笛声,她扶着车门回头看了一眼:“我姐一定会让我去问他话……”她侧头看南屿,“白歌哥说他那里有零食,你去那等我?” “好。”南屿点头,宁鹿也点点头,把车门关上,却没有转身进小楼,而是靠在车上,看着渐近的红蓝灯。 警车很快就到了眼前,第一辆车子里下来三个人,两个身材明显魁梧得多的警察中间是单薄的少年。 宁鹿站直,等着他看见她。 司乐本来略低着视线,快要从宁鹿身边走过才看见她。看见她以后,他脸上木然的神情去掉了,换上淡淡的笑意:“姐姐。” 年轻的男孩笑得不需要太张扬用力,已经足够有青春的味道。 宁鹿也冲他笑笑:“那些饮料是从一个冰箱里拿出来的么?” 司乐俨然没想到她会问他这个问题,怔了一下旋即点头:“是啊,可惜姐姐没有喝。”他低着视线,像是在看宁鹿衣服上的图案,声音轻得像一声叹息,“很好喝的呢。” 宁鹿没再说话,看着司乐被他们带走,然后才发现南屿也没有进去。 “你这么不放心我啊?就这么点路也要陪着我一起走?”宁鹿一边往小楼走,一边说,“放心,我不会丢下你临阵脱逃的,比起面对他,我还是觉得这么晚一个人跑路比较可怕。” 南屿面无表情地跟在她身后:“你很让人放心。是我害怕,想跟你一起走。” “诶呦喂。”宁鹿自觉地等着他来开门,“不用为了给我留面子,说这种善意的谎言,我不是很在乎面子的,在车上的时候我确实一直在纠结,要不要下车就溜了,我实在不想……” 她的舌尖停在牙齿边缘。 差一点,就把心里最真实的恐惧说了出来。 她害怕面对司乐的原因是。 她第一次见到司乐就在他的身上看到了自己的影子。 第二百六十五章 梦境 她不想面对司乐,实在不想在问他话的过程里一点点印证自己一开始的想法——他们真的很像。 她皱眉看着玻璃门上自己的影子,有一瞬陷了进去。 是一只手把她从怔愣中带出来。 神奇的是,那只手没有碰触她,而是覆在玻璃门上,遮住了她的影子的眼睛。 “还看得见么?”他的声音离她很近,她能感觉到他的气息吹动着她的头发。 这个问题对于他和她的智商实在白痴。 但宁鹿还是好好地回答了:“看得见。” “那其他的就不重要。”南屿把手收回来。 宁鹿想了一会,轻轻点头,然后侧头看他。 郑重地:“谢谢。” 这是一次,车里还有一次。 每次他都能用自己的办法最好地安慰到她。 “嗯。”南屿受之无愧地应了一声,指了指一边的办公室,“我进去等你了。” “好的。”宁鹿冲他咧开一个大大的笑脸,然后向着楼梯走过去。 路上遇见了也在往审讯室走的许炙:“许老师。” “嗯嗯嗯!”许炙正在往脖子上按膏药,“你也来帮忙啦?真不容易,都这么晚了……耽误你睡美容觉啦。” 宁鹿看着许炙脖子上面的膏药:“没关系的,我平时睡得也很晚……许老师脖子怎么了?” “不小心落枕了。”许炙像只生锈的机器人,缓慢而微小地活动着脖子,“今天带回来那个孩子你比较了解,你主攻,我辅助,你看怎么样?” 宁鹿看着通向楼上的阶梯,点头:“好啊。” 审询室。 司乐安静地坐着,眼睛看着反光的不锈钢桌子。 宁鹿和许炙进来的时候,他抬起头看向他们,还是照例冲宁鹿笑了一下。 宁鹿恍惚把此刻和刚才在司乐家的时空连在了一起,感觉自己好像还没走出司乐家,还是再和他轻松地聊天。 基础问题还是许炙来问:“性命,年龄。” “司乐,十六。”司乐停了一下,又补充,“过两天就是我的十七岁生日。” “你知道在你家的冰箱里有一具尸体么?” 司乐笑了一下:“当然知道。”他看向许炙,“就是我亲手把她放进去的。”他说完,眼神略微变了变,好像有些失神。 许炙舔了舔唇:“那具尸体的身份,你应该清楚吧?” “清楚。”司乐眼里划过了一道光,因为那道转瞬即逝的光,他又笑了笑。“那是我妈妈。” 这一声妈妈叫得许炙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你为什么把你妈妈的尸体放在冰箱里?”许炙收敛神情,严厉地发问,“是你杀了她么?” 司乐好像没有听见许炙的问题,他的注意力从反光的桌面移到手铐上。 “回答问题!”等到许炙拍桌唤回他的注意,他才抬起头。 “我不想她离开我。” 许炙皱着眉,滑了一下喉咙:“继续说。” “我为什么要杀一个已经活不长的人?我为什么要杀一个深爱着我的母亲?我为什么要杀我……唯一的妈妈?”司乐慢慢低下眼睫,“因为那一天,我看到了一个和我妈妈很像很像的阿姨,她就……她就那么……”他皱着眉,好像找不到合适的词语形容他看到的场景,“我看到她突然垂下的手,我听到了她还没说完的话,她最后的眼神,我一辈子也忘不了……” “她应该是不舍的吧?”司乐茫然地抬眼,好像要从许炙和宁鹿这里得到一个答案,“我总是忍不住去想,她在最后,在最后看她深爱的一切的时候,心里想的是什么。我总忍不住去想,忍不住去想……” 他低下头,像个失落的孩子,无措却不敢大动作,生怕惊动更多让他不解的恐惧。 “我怕妈妈也像那个女人一样,走的时候还是清醒的。我怕她在那一瞬得到的痛苦,不舍,遗憾会比她在一生得到的还要多。”司乐皱皱眉,“那她该怎么办?一个人去面对么?”他摇头,“我宁愿她不知道,就这么睡过去,在梦境里离开,或许……”他抬起头,看的却是宁鹿和许炙之间的一块虚无,“或许这样她就可以永远活在什么都没有失去的梦境里。” 第二百六十六章 反了 “你相信司乐说的话么?”许炙给自己倒了一杯咖啡,布满红血丝的眼睛看了一下宁鹿,不由羡慕,“年轻就是好,熬夜也这么精神。” 宁鹿确实不觉得困倦,翻着司乐的口供:“逻辑上没有问题,也满足行为分析。”她抬头,看着许炙像喝苦药似的把咖啡吞了进去,不由想起南屿‘罚’她喝的那杯苦咖啡,“可是……” “总觉得哪里怪怪的,对吧?”许炙愁眉苦脸地放下杯子,吐着舌头,扒了一块糖放进嘴里。 “嗯。”宁鹿点头,“我觉得他妹妹的失踪本身就很奇怪。按照司乐的说法,是他妹妹目睹了他杀害母亲的一幕,一时接受不了跑了出去,那他为什么不继续找她,还取消了报警。” 许炙含着糖,不住点头。从门外伸进一颗脑袋:“刚出炉的资料,人手一份哈!” 许炙离得近,把资料从小警察手里接过来:“哦,说什么来什么,司乐妹妹的资料查出来了。” 他说着随手递给宁鹿一份。 第一页纸上的照片让宁鹿的手顿了一下。 这个小女孩…… “大哥哥,大姐姐是你们啊?” “大哥哥,多亏了你和大姐姐帮我报警,警察叔叔帮我找到我的妈妈了……我和她就住在这儿,但是她现在出去工作了。” “还有租客……妈妈说只靠她的工资不够我们生活,而且我就要上学了,还要花钱,就把房子隔成了几个单间,租给了别人。叔叔阿姨们忙着呢,就要我帮忙开一下门。” …… 宁鹿把资料放在桌上,转身出了茶水间。 许炙还嘎嘣嘎嘣地嚼着水果糖,听见门口有人问宁鹿这么急去哪,才反应过来:“嗯?小鹿……小鹿,你去哪啊?司乐那头还没问完呐!” 宁鹿脚步越来越快,到了白歌办公室,连门都没敲,直接推开门:“南屿。” 南屿正在电脑前面坐着,看见她进来,还一副慌慌张张的样子,略微有些奇怪:“怎么了?” “还得再去一趟那个出租房,就是白天我们去过的那个。”宁鹿语气很急,“那个小女孩就是司乐的妹妹!” 南屿站起身,跟上宁鹿,宁鹿脑袋里闪过无数画面,思绪转得飞快。 如果,这个小女孩是司乐的妹妹…… 如果,司乐杀了自己的妈妈,然后让自己的妹妹跑了出去…… 如果,司乐和人皮气球的案子有关…… 她拿出手机,快速地打了一条短信,发给了最后给她发短信的那个号码。 “司乐没有杀人,至少没有杀他的母亲。”宁鹿拉开车门,系安全带的动作和语速一样快,“一开始我就想反了,司乐母亲去世和他妹妹走丢的因果关系和我想的是反这来的。” 不是因为司乐杀了母亲,妹妹才离家出走。 而是妹妹杀了司乐母亲,所以她才离开了家。 司乐报警的时候应该还没意识到自己的妹妹做了什么,当他发现了以后才到派出所销了案。 第二百六十七章 傻傻的路灯 “你说的没错。”宁鹿看着被车速抛到车后的路标,“司乐藏尸并不是为了脱罪,从他打算替妹妹把罪责承担下来,他就没打算逃脱。他把供词准备得那么逼真,就是等着有人发现冰箱里的尸体。或许……”她轻轻眨眼,“或许,这对于他来说,这是对母亲最好的交代。” “司乐对他妈妈的感情很深,就算在他妈妈已经不在的情况下,他回忆他的母亲的时,用的也是牵挂,而不是束缚和累赘。他有机会,也有人可以帮他把母亲的尸体处理掉,但他还是舍不得。”宁鹿闭上眼睛,“或许,他从放着母亲尸体的冰箱里拿出饮料,不是因为心理变态。而是在想象,母亲还在,家里来同学的时候,她拿出饮料招待客人的样子。” 一条路,笔直向前,对称的路灯像是怪物的复眼。 “你在问他是不是从一个冰箱里面拿出来的时候,就已经想到他可能没有杀人了,对不对?”南屿问。 宁鹿笑了一下,转头看他,用差不多的句式反问他:“你在听到我问这个问题的时候,才彻底放心,我不会偷偷逃跑,做一只担心的鸵鸟,对不对?” 南屿看着漆黑的路尽头,眼里的灰,像是黑夜中静静漂浮的魂灵映在他瞳仁上的影子。 “如果司乐的妹妹不是这个和自杀案有关的小女孩,你会怎么做?” 宁鹿认真想了一会,然后摇头:“不知道。”停顿片刻,“也许……我会让自己相信司乐的证词。” 南屿把车子停在空荡的路口。 宁鹿有些奇怪,往信号灯看去,更奇怪了:“这应该可以开过去……” 她对上了南屿的眼睛。 “怎么了?”虽然他看起来和平时没什么不同,但,宁鹿还是发觉有危险的气场从他身上散出来,“我们得快点……” 她的下颌突然被他捏住。 她的脸马上就嘟成了一只河豚。 “你应该庆幸,司乐的妹妹让你知道她和别的案子有关。” 宁鹿怔住。 他从来没用这样的语气跟她说话。 她才发现,原来这才是他真正冷漠的样子。 “不然,你会亲手放掉一个犯人。”他微微皱眉,“一个不知道有没有杀过其他人,以后会不会杀更多人的杀人犯。” 宁鹿缓缓地眨着眼睛,好像看不清就坐在她对面的男人。 看她眼睛红了,南屿也没有手软:“就因为他的哥哥想要包庇他妹妹的用心良苦,你就要成全一个包庇犯,这和你自己犯罪有什么两样?” 宁鹿没想到南屿会这样教训她。 其他人叫他怪物的时候,她会为他不平,为他委屈。 可是…… 她自己呢? 也在不知不觉里把他当成站在阴影里,可以包容一切黑暗的恶魔。 所以,她很放心地把那些不会跟别人说起的话,说了出来。 “对不起……”她吸了吸鼻子,努力让自己不要哭出来。 她没有替自己辩护的资格,也没有哭鼻子的资格。 南屿是对的。 她的一念之差,她自私的怜悯心,已经摇动了是非对错的天平。 南屿看着她转着泪花,还使劲让自己看着他,不偏离视线的可怜样。 “对恶的宽容,会让你成为恶的一部分。终有一天,你将成为曾经和你并肩的伙伴要铲除的一部分。”他放开手,没有停顿地发动车子,“面对恶的善,应该像刀子一样锋利。” 宁鹿自觉转过身子,乖乖坐好。 “嗯。”她点头,带着一点鼻音,听起来可怜得不行,“你说得对。” 南屿面无表情地看着前面。 黑暗,连着黑暗,好像永远没有尽头。 小小的路灯,亮着可怜的光团,陪着黑暗。 反而在光明到来时候才熄灭。 它们傻就傻在根本不知道自己有多脆弱,有多容易被黑暗吞噬。 它们总以为自己可以温暖黑暗,感化黑暗。 可是,最后被耗尽的只会是它们。 宁鹿。 愿你今后再不会手软。 无论对谁。 无论。 你有多么不忍。 第二百六十八章 关门关窗 “我先上,你在我后面。”进单元楼的时候,南屿把宁鹿拦住了。 宁鹿发现他的语气又恢复和以前一样了,但还是出于惯性,对他言听计从:“好。” 这也是一栋穷得连一个灯泡都没有的旧楼,不过,这栋楼楼道里的窗户要大一些,每次经过窗户,宁鹿总是忍不住往外看一眼。 上一层不觉得离天近了多少,倒是觉得离地远了不少。 上到最后,她没体力,也没“脑力”(一看就晕)再往外看。 南屿看到她冲窗户翻白眼的样子,轻声问:“恐高么?” 宁鹿摇头,也轻声回:“不怕高,怕摔死。” 南屿:“……” 终于到了,暗红色的铁门隐在昏暗里,莫名就有一种恐怖片的威严。 宁鹿细看了一眼,有点起鸡皮疙瘩。 门。 竟然没锁。 留了一道黑乎乎的缝隙。 宁鹿咽了一口口水,刚要给南屿做个手势,合理而润物细无声地潜进去。如此缜密的心思败在了毫无默契的队友身上,南屿根本没有忌讳,抬手就把门给打开了,像进自己家一样,大大方方地走了进去。 宁鹿没办法也只能跟上。 房间里要是鸦雀无声可能就没那么恐怖了,偏偏还又不知从哪传来的水滴声,滴答滴答,把宁鹿的手心都嘀嗒湿了。 人都去哪了? 门没锁,有别人进来,都不知道? 一阵冷风从身后吹过来,宁鹿下意识挺直了后背。 想回头看,又记起来在经典鬼片里看到的名言警句——千万不要回头看! 但是,她确实感觉到有东西从她身后跑过去,而且很可能顺手把大门给关上了。 “没有电。” 南屿的正常音量落在宁鹿敏感的神经上像放二踢脚一样效果感人,她硬是被吓得一哆嗦。 南屿却还在给她演示——灯的开关怎么按都不好使。 “行行行。”宁鹿把他手拉下来,顺势攥住他的袖子,不准备撒手了,“别拍它了。” 南屿奇怪,但也学她:“你为什么这么小声?” 宁鹿恨不得一板砖拍晕他——大哥,我们在一个疑似小变态镇守的,留门无灯房子里,你说为什么要小声? 反正不管有人有鬼,都应该被南屿吵起来了,宁鹿索性也不压着嗓子了,推开一扇门,往里扫了一眼,就算她夜视不错,也觉得黑乎乎的,看不清细节,只感觉摆设还和白天见到的差不多。 “人都去哪了?”宁鹿看着房间里最黑色深的角落,若有所思,“难道是得了什么消息,都走了?” 她的话音刚落,就从她的身后传来嘎吱一声。 宁鹿和南屿反应都快得出奇,一起向声源大步走去。 是厨房。 宁鹿和南屿走过堆满用过还未来得及的脏盘子的水槽,停在厨房的窗台前,宁鹿从打开的窗子往下探身,果然看到了一个黑乎乎的影子,正顺着旁边管道往下滑。 “我下去追,你给你姐打电话……”南屿跳上窗台,从狭小的窗户跳出去,一手控住窗台外沿,另一手抓住了那个影子攀爬借助的管子,回头最后看了她一眼,“快!” “小心。”宁鹿担心地看着他,看他快要追上那个影子才退回来。 伸手摸口袋,指尖碰到的只有微凉的布料。 与此同时她看见一只小手压在了打开的窗户玻璃上。 她滑了一下喉咙。 定定看着那只手。 啪地一声。 风戛然而止。 厨房唯一的窗户被阻断。 宁鹿想。 刚刚从她背后跑过去的东西可能不是她的错觉。 是真的有人把门关上了。 第二百六十九章 试试看 “姐姐。”小女孩的声音很软糯,“这么晚了,你怎么在我家里呀?” 宁鹿背靠着窗台,低头看着她,小女孩在黑暗里模糊成一小团,像是一只蠢蠢欲动的小怪兽。 她不答反问:“你妈妈呢?” “我妈妈啊。”小女孩伸出一根手指放在嘴边,认真想了一会,“我不是说过么?是警察叔叔找到了我妈妈,我也不知道他们把她带到哪去了。或许……”她仰起脸,“在另一个冰箱里呢吧?” 宁鹿一动不动地看着她。 小女孩之前说的,状似无心的回答,放在此刻让人觉得瘆得慌,她的妈妈的确是被警察带走了,至于另一个冰箱……宁鹿脑海里闪过排列得整整齐齐的铁冰柜。 宁鹿点点头:“你哥哥一直在跟你联系。” “对啊。”小女孩俏生生地歪了一下脑袋,“不然你觉得我为什么会这么快清理好这里。” 她故意咬重了“清理”这两个字。 宁鹿默默攥住窗台的边缘:“你把他们都杀了么?” 小女孩无辜地眨着眼睛:“我怎么可能杀掉那么多人,我只是一个小孩子,我只是负责帮他们看时间……”她抬起手,手腕上有一块荧光的卡通手表,“喏,这个时间刚刚好,他们应该已经在路上了。” 宁鹿皱着眉,极力让自己不要颤抖。 “姐姐,你难过了么?”小女孩往前走了一步,借着月光贪婪地看着宁鹿极力忍耐的样子,“姐姐你应该难过的,如果你没有去找我哥哥,他们还能多活几天,是你杀了他们。” 宁鹿摇头:“不……他们本来也……”她没有说下去。 “本来也要死了,对么?”小女孩没什么忌讳地替她补充完整,“那我妈妈呢,她不是也是快死的人么?我只是让她的死变得有价值而已,为什么哥哥要怪我?为什么哥哥要用看怪物的眼神看我?”她越说越困惑,“为什么,哥哥说他没办法像以前那么爱我了?” “你为什么要杀了你妈妈?”宁鹿低着头。 “为什么?”小女孩比她还莫名其妙地反问,“这有什么不好理解的?一个快要死了的人诶!她活着能做什么?除了让我哥哥每天都很难过,很辛苦,除了成为哥哥不能在和我自由地出去玩的理由,她活着还有什么用处?反倒是死,那个过程还有点意义……”她的语气散漫起来,“如果就像一块烂肉被时间的氧化腐蚀,真的不如为哥哥和我的研究做点贡献。她不是我们的妈妈么?不是很爱我们么?那她应该很开心才对啊。” 宁鹿轻声说:“puo的研发还有你的一份。” “puo一开始的定位之一是无毒而且可以自然降解,粒子重塑就是这么神奇,你想要的这个样子,得到的时候却发现……嗯?怎么恰恰相反?”小女孩不只是惋惜地叹息,还是惬意地舒了一口气,“它本来应该作为体内显影技术的新成品,却因为完全相反的性质,变得毫无用处。不过我很喜欢它,它很有趣。”小女孩抬手摸着脖子上挂着的东西,“那些小孩子都在比谁的娃娃更好,他们都觉得越漂亮的娃娃越好。他们根本就不知道,最好的娃娃得和人一样,越像人,娃娃才越有意义,人才越有意义。” “是你杀了那些人,和贺喜儿一起。” 小女孩缓缓摇头,还带着一抹诡异的笑意:“不!不是我杀的,是哥哥杀的!”她踮着脚,一上一下,像个音律很好的上吊娃娃,“我跟他说,我喜欢做娃娃,他一开始还是不肯理我,还在生我的气。但当他知道我要怎么做娃娃的时候,他开始着急了,他开始重新爱我了,他告诉我,女孩子不用什么事情都亲自动手,他说如果我真的必须有那些娃娃,他愿意帮我。” 宁鹿咬住嘴唇。 想着那个在审讯室里孤独的少年。 “聪明的人就是厉害,杀人也那么厉害,做坏事也那么厉害!”小女孩又往宁鹿面前走了一步,几乎要站在了她的脚尖上,“只是和你一起来的哥哥有点傻乎乎的,你也有点傻乎乎的。你们难道没看过电视剧么?无论发生什么都不可以只留一个人在这种黑乎乎的地方。还有……”她伸手,像是要抱住宁鹿,“不叫外援,就冲动地自己跑过来调查,这种愚蠢的行为,姐姐怎么一犯再犯呢?” 宁鹿没有躲开她,只是低着头,注意着小女孩的举动。 “嗯,你说的那种是挺傻的。但是……你能把我怎么样呢?”宁鹿放松地靠在窗台上,俨然没把小女孩当回事,“你自己都说了,你只是个孩子。就算那个哥哥不在,就算没有后援,我也可以把你抓起来。” 小女孩意味深长地笑了笑,右腿后撤了一步,张开的手臂抖了一下,袖口蹭蹭冒出两道寒光。 她挑眉:“那我们就试试看!” 第二百七十章 姐姐你好可怜 房间里本来无风,却因为房里两人动作一次次掀起气流的翻涌。 宁鹿猛地后退一步,堪堪躲开紧咬着她下巴的钩子。 小女孩看她躲闪的样子很兴奋:“怎么样?还觉得你自己就行么?” 宁鹿隔开她接上来的另一个钩子,小女孩的钩子格外灵活,借着宁鹿撞向她手腕的力量,瞬间转了好几圈,最后,调转反向,钩向宁鹿的手。 宁鹿反应已经很快,却也被钩尖划开了手背。 “哈!”小女孩闻到了鲜血的味道,更加兴奋,“姐姐,你这样可不行哦,太快被打败,哥哥回来就只能救出一具尸体了。” “你要杀我?” 小女孩笑笑不说话,一钩子挥向宁鹿的脖颈。 宁鹿眼色一便,在小女孩发出致命一击的同时,收了攻势,冷眼看着她气势汹汹地逼过来。 “你能杀我?” 宁鹿微凉的声音像鞭鞘砸进空气里。 反着寒光的钩子没有犹豫,仍然笔直向前。 “姐姐,你蠢就蠢在太自以为是了!”小女孩声音随着利刃划破空气的声音一同到来。“我怎么不能杀你?” 吱吱吱—— 小女孩错愕地瞪大眼睛,胳膊斜向上,钩子的尖端停在宁鹿的脖颈前不到一根手指的距离上。 宁鹿悠哉地收起一招制敌的超级装备——防狼电击棒,看着小女孩痉挛起来,提出宝贵的意见:“下回还是做个绝缘的吧。” “你……你……你……”小女孩变成了电音版,颤抖得很有感觉,一直卡在“你”这个字动不了。 “要说什么?”宁鹿把开关关上,俯下身,“说。” 小女孩没有说话,只是古怪地冲她笑。 宁鹿在最后一瞬觉出不对,侧头躲开,却还是让砸下来的重力带了一下肩膀。 她支撑不住,倒了下去,还好扶住了一边的柜子。 房间里,那些被窗外月光自然描绘出的阴影,突然像是活了过来,变成了一个个人影,从狭小的隔间里涌了出来。 这些人手里都拿着东西,借着月光,宁鹿认出了他们手里的东西。 再熟悉不过的东西。 小女孩抱着手臂,从地上站起来:“姐姐,我早就准备好了,我早就知道你会来找我,所以我安排了足够的人手等着你。”她突然想到了什么,把手指放在唇边,“你知道我为什么能准备的这么好么?”她背着手,游刃有余地欠身,几乎贴在宁鹿的耳边,“只是我哥哥今天给我通风报信,我不会准备的这么好。我能准备的这么周全,还得谢谢一个人,是他告诉我你已经抓到了哥哥,很快就会找到我。”她伸手孩子气十足地揪了揪宁鹿的发梢,“姐姐,你要不要猜猜那个人是谁啊?” 宁鹿用力地按着手下的柜子,强忍住没有哼出声。 小女孩无法从她的沉默里得到想要的成就感,继续慢条斯理地逼问:“是谁早就认出了我,却没有告诉你;是谁智商突然降低,就这么把你一个人丢在这里;又是谁到现在还没有回来?” 宁鹿闭上眼,她的手臂无法控制地颤抖着。 小女孩露出一个同情的表情,撇了撇嘴:“姐姐,你好可怜啊。” 第二百七十一章 两个傻子 宁鹿把全身的力气都集中在撑在柜子上面的手臂上,低头笑了笑:“可怜么?我不觉得。”她歪头看小女孩,眼里的流光温柔地流淌着,“我怎么觉得可怜的人是你。” 小女孩被宁鹿死鸭子嘴硬的样子逗笑了:“姐姐,你可能还没意识到,我提前做好的准备有多可怕。” “可怕……”宁鹿松开手,用后背抵着柜子,隐在黑暗里的侧脸让人看不清她真实的神情。 小女孩只能听见她凉凉的声音:“我还怕你准备得不够可怕呢。” 不是小女孩第一个察觉出异样的。 等她发现的时候,地上已经多了一个软绵绵的人,而他倒下去的身后,站着一个男人,。 “你?”小女孩难以置信地瞪大眼睛,“怎么可能?”他竟然甩掉楼下的埋伏了! 南屿俯下身,从地上捡起从那个男人手上掉下去的东西。 “麻,醉枪?”他抬眼看宁鹿,无视了所有人,直接和她对话,“打到你了?” 小女孩黑人问话。 这个家伙是瞎么?还是聋?看不到这么多人围着他们,听不到她的问话么? 宁鹿体力不支地微晃了一下,嗯了一声。 南屿皱起眉,抬手腕,掂了掂手里的枪。 姿势很帅,样子很酷,但是…… biu—— 南屿面无表情地低头看扎进自己腰腹的针头。 哦? 打中了。 他这样想着,身子晃了一下。 打中目标的人也有点懵。 额……这个胜利来得有点突然。 他简直难以置信。 自己头顶竟然有主角光环,随便一枪就把对方adc击杀了。 小女孩更懵。 这不是送人头么? 虽然不知道他怎么跑上来,把门撬开的,但是。 她严肃地看着南屿悠——地倒下。 这人是真的倒在了地上。 小女孩想起在公交车上,也是同一个人表演了同样的装晕技术。 谨慎地让人先过去检查了一遍,又不放心,让人找出绳子把南屿的手脚都绑了起来。 在这个过程里,宁鹿也终于挨不过麻醉的药效,闷头倒了下去。 小女孩让人把宁鹿的手也绑起来,看着这两个人事不省的男女,有一种莫名地失落感——这双杀来得也太容易了吧? 容易得就像,有什么圈套在等着她。 小女孩考虑了一会,还是决定联系一下那个人,问问警察那边有没有动静,如果警察都没出动,南屿和宁鹿是不可能自己在宴城找到其他帮手的,那这两个人就真的是两个傻子。 电话信号发出的同时,楼下侦讯车里,白歌竖起了耳朵,紧张地按住耳机,给一边的技术员做了一个手势。 这通电话只持续了不到一分钟的时间,他们锁定的位置仍然不够精准。 白歌无意识地打着响指,看着不断闪烁的信号圈。 这个区域里好像有点什么东西。 他舔了舔唇,把自己的“记忆芯片”翻了个底朝天,响亮地打出了最后一个响指。 找到了! 发现人皮气球挂在自己家窗外的那对夫妻就住在这里! 第二百七十二章 杀意 “你是笨蛋么?” 话筒另一端咬牙切齿地问候过她以后,便挂断了电话。 司笑笑也清醒过来。 她好像上当了! 蹲下身,刚要碰宁鹿,就感觉自己的手腕被人抓住了。 “想找什么?” 宁鹿看着恨得直磨牙的小女孩,摊开手心,上面放着一个微型接收器:“是这个么?” 司笑笑看着那个小东西,眼睛几乎都要对在了一起。 她刚才那通电话…… “嗯。”宁鹿像是听见了她的心声,抿唇点头,“暴露了。”顿了一下,有些遗憾,“可惜你联系的人比你有脑子,要不然,我们还可以把藏在警队里的暗线挖出来,一石二鸟,更好。”她活动了一下还绑在一起的手腕,“都结束了,帮我松开吧。” 司乐乐快要被宁鹿气死了:“我凭什么帮你松开?” “不松开,你又能做什么呢?”宁鹿好奇地看着她,“杀了我?这恐怕不是你背后的那个人的目的吧?”看小女孩要怒吼,宁鹿怕她浪费力气,一会不好被审讯,特意帮她心平气和地说了,“想提醒我刚才你那勇敢的一钩子,分明是不在乎我的死活,你想让我老实一点,听话一点,不然,就算楼下有警察,这里还有这么多人,弄死我很简单的,对吧?” 司乐乐脑袋有些发蒙。 这是她尚未正式开始的人生第一次被别人用智商碾压她。 她感觉自己就像傀儡戏里的玩偶,身子被线牵着,自以为做的都是出于自己想法做的事,结果不过是人家按照已经准备好的剧本拉扯出来的一场戏罢了。 “这么多人。”宁鹿品味着这四个字,眨眨眼,“对啊,为什么会有这么多人呢?如果你真觉得自己插了两个钩子就能打过我,还要这些人干什么?”宁鹿凑近她,“如果只是杀人,要这么多人就更没用了,一把枪,足够解决我了。” “你应该知道自己打不过我,故意先一个人跟我硬碰硬,让我占了上风以后才把优势显露出来……”宁鹿笑,“这都是为了你那些话做铺垫吧?如果没人提前告诉你我顶上司乐,很快就要盯上你了,你也不会提前准备,如果你没有提前准备,我是完全可以自己轻松拿下你的。你为了做这口锅出来甩给南屿,还演了那么久的小螃蟹……”宁鹿同情地点头,“真挺不容易的。” 司笑笑的小脸都要黑到底了。 宁鹿轻轻挑眉:“可是,你没想过啊,如果他没有提前告诉你,你会这么欢天喜地地准备这么多么?”她略微凑近司笑笑,“这些人应该不是你随便在大街上找来的吧?顺着他们去找,应该会找到一些有趣的东西吧?我想他们应该比自杀群的那些人更有价值。” 司笑笑终于听不下去了,尖叫了一声,像一只驼背的猴子,垂着手站起来。 “门外就是警察,自首很方便的。”宁鹿幽幽地看着她的背影。“话说回来,电视剧看太多了确实没什么好处,越看越觉得自己聪明,越看越觉得别人愚蠢,反而会让你更容易跳进坑里。” 司笑笑猛地转身,指着她:“闭嘴!” 宁鹿才不听她的:“还有,别想用我和南屿做人质,因为你用上了以后就会觉得我们很麻烦——我们很可能会用任何超出你的智商范围的办法顺藤摸瓜,再找出来点什么。” 司笑笑终于明白什么叫做烫手的山芋了。 她现在严重怀疑自己为什么要自作聪明地在这里等着给宁鹿他们下套。 她沉下脸,突然生出想要跟他们鱼死网破的冲动——反正经过这件事以后,那个人也不会再原谅她了。 倒不如。 一不做二不休。 她盯住宁鹿,眼神渐渐冷下去。 第二百七十三章 智商归零 宁鹿也紧盯着司笑笑,看着她眼里的锋芒渐渐疯狂。 快了。 快了! 宁鹿暗暗攥紧拳。 司笑笑把两个钩子碰在一起,缓缓地磨蹭着。 金属和金属锐利的摩擦声在寂静中分外牵人心魄。 冷笑声从司笑笑的唇间溢出,声音压得极轻:“姐姐,你真当我有那么笨么?你以为我会留下把柄,让你把我送到少管所之类的地方么?”她慢慢蹲下,看着宁鹿刚刚被针头划开的衣服,“只要,我什么都没做,警察叔叔们就算抓了我,又能把我怎么样呢?”她无辜地眨着眼睛,把手里的钩子解下去,“我只是个孩子啊,孩子做的任何事都会有人替她承担的,谁会相信,这一切都是我设计的?” 迟迟不进来的警察。 还有昏过去又突然醒过来的宁鹿。 还有,那个莫名其妙送人头的南屿。 破绽百出! 不过,激将法用的确实不错。 把她所有的花招都挑明,再狠狠地嘲讽一遍她的智商,让她恼羞成怒……只可惜,差了一点点。 “是他们……”司笑笑跪在地上,嘴巴几乎贴在宁鹿的耳朵上,“是这些大人,他们绑架了我。今天我说的任何话,都是他们逼我说的。我什么也不知道,什么也不懂。姐姐来这里,是因为认出我是哥哥失踪了的妹妹,你觉得我有危险,所以和那个哥哥一起过来救我。” 她歪头,可怜兮兮地看着宁鹿:“我是诱饵,姐姐和哥哥就是英雄,这样多好啊。就算死了……”她诡异地勾起唇,完全不像一个天真烂漫的小女孩,眼里透着阴冷,“也很伟大呢。” 话音刚落,人就变脸了,一脸惊恐地尖叫出来:“你们要干什么?我都已经按照你们说的做了,为什么还要杀了哥哥和姐姐?” 这演技…… 宁鹿来不及吐槽,其他人便反应过来了,都按照司笑笑那句“为什么还要杀了哥哥和姐姐”来行动了。 白歌哥他们在楼下,听到这儿应该能上来了。 宁鹿躲开一只过来抓她脖颈的手。 就差一点了。 宁鹿从地上站起来,俯身又躲过两道寒光。瞥了一眼南屿刚才躺着的地方。 嗯? 这大哥怎么还睡着呢? 起来战斗啊! 她眼看着有人把南屿拎起来,要一刀挥下,她这边还和四五个人缠着根本没办法帮忙。 “南屿!” 被叫到名字的人还是紧闭着眼睛。 “别动!” 快要捅进南屿腰腹的刀子随着这一声厉喝停了下来。 “没看到那个小丫头都跑了么?她把所有罪名都推到我们的身上,我们还能有好?”让挥刀的人住手的是一个脸上有一道疤的男人,那道疤从左耳耳垂到右耳耳垂,比地平线还直地把他的脸划成了两半,“我们要脱身,就不能杀他们!我们得留着他们!” 男人说话的功夫,外面响起了小女孩稚嫩而惊恐的说话声:“警察叔叔,姐姐和哥哥在上面!你们快去救他们!” 刀疤脸语速更快:“还愣着干什么?不想吃牢饭就按我说的做!把这两个人当成人质,先跑路再说!” 刀疤脸说什么,宁鹿没听进去,她一直看着南屿。 这大哥到底什么毛病? 不会真晕了吧? 平时那聪明劲儿呢?都用她身上了,是不是? 第二百七十四章 谁的计谋 房间里安静得只能听见男人微重的呼吸声。 窗帘被拉上,好在外面已经放出微弱的天光,宁鹿看向南屿,他还沉沉地睡着。 终于有人耐不住寂寞:“秦哥,你说……你说警察真的会答应我们的条件么?” 宁鹿看向刀疤脸,他正挑着一点窗帘,往楼下窥视。 “你还不了解警察么?”刀疤脸看起来倒没那么担心,放下窗帘走过来,矮身坐在茶几上,狼一般的目光盯着宁鹿,“宁愿搭上更多人的命,也绝不放弃一个。我们这还没让他们牺牲什么,只是给我们条活路,准备几辆车而已,他们不会不答应的。” 得到肯定答案的人略微放下心,但是还是有点迟疑:“那……这两个人怎么办?我们带着他们肯定回不去,这个小娘们……”那人看了一眼宁鹿,“刚才说的挺邪乎。” “嗯。”刀疤脸若有所思地看着宁鹿,不知想到了什么,突然俯身,把宁鹿的衣领抓住,微微用力,衣料撕扯的声音绽在空气里,宁鹿下意识缩了一下脖子,感觉突然暴露在空气里的肩头冷嗖嗖的。 刀疤脸眯着眼,借着微光打量着宁鹿的伤口,看了一会,低声问:“你为什么没昏过去?” 宁鹿也压低声音:“因为我早猜到你们会用麻,醉药对付我,提前用了解毒剂啊。” 刀疤脸脸色一沉,旋即笑出来,把宁鹿丢在一边。 站起身,走到一边的柜子旁,随意地看了一下柜子上面的东西,然后用一根手指挑起一只破旧的水壶,又点了一个手下:“烧壶水去。” 等那人拎着水壶走开了,刀疤脸又坐回来。 “你为什么知道我们会用麻,醉药对付你?而不是用真刀实枪呢?”他问完好像就想起了答案,“因为你们很值钱,很重要,如果我们杀了你们,自己也会吃不了兜着走。”他又一次沉下身子,“对么?” 宁鹿没有说话,只是这么看着他。 刀疤脸也不在意:“这么重要的人,却被当成诱饵,还这么笨地被我们挟持为人质……”他皱眉吸气,“是你们太笨,还是我们太聪明了?或者……”他竖起一根手指,“是你们在跟我们耍花样。”他坐直身子,听着水壶嗤嗤冒水汽的声音,“刚才你激那个小丫头的手段太低级了,虽然有可能在她情绪激动的时候,让她对你出手,从而留下证据,但是,那个小丫头邪乎得很,你应该也很清楚,她不会那么轻易上当。” 刀疤脸的手指在膝盖上敲着:“你应该猜到那个小丫头会自作聪明地识别出你的激将法,再自作聪明地装无辜,把罪名都推给我们。我们也不是白痴,也不想白白坐牢,当然会想点自保的办法。跟警察硬碰硬?太蠢了。我们手头就有很不错的道具能帮我们出去,那就是你们。” “刚才你是怎么跟那个小丫头说的来着?”刀疤脸用手指扣着眉梢,“啊,你说只要我们敢把你们当做人质,你们就有办法给警察通风报信,抓到我们更多人。这一点只有那个小丫头在乎,对于我们这些只是雇来做打手的人来说,随你抓到多少人,反正我们跑掉了就行。”他点头,“这就说得通了,你为什么要逼得那个小丫头装无辜,隔离了她和我们,我们这些四肢发达头脑简单,而且没那么强归属感的人就会把你们带到你们想去的地方,找到你们想找到的人……” 刀疤脸回味了一下,忍不住抬手鼓起掌。 “厉害。”刀疤脸真诚地称赞,“你真的很厉害。可惜……” “不可惜。”宁鹿打断他,“就算你看出来了,也没有别的办法,你们只能带着我们,不然你们根本走不出去这里。而且你们没办法随便丢掉我们,或杀掉我们……”她看着刀疤脸脸上那道可怖的伤疤,伤疤很深,以至于就算愈合,伤口两边的皮肉也是翻向外面长的,“你们只能假装什么都不知道,把我们当做你们无意间抓住的大鱼带回去,邀功也好,赎罪也好,反正不能空手回去,因为能为今晚祸端担责的人已经跑到警察那去了。” 刀疤脸认真听着,听到最后配合地露出恍然的表情:“原来如此,原来你那么做,还有这一层意思。厉害!”刀疤脸伸出手,另一只手轻轻抚摸着那只手的掌心,动作看起来像鼓掌,却没有声音,“只是我不明白……”他缓缓侧头看向地上的南屿,“他为什么还晕着。你的计划里特意设计这么一个累赘是干什么用的?” 宁鹿心中买买提,这家伙是干嘛用的?她还纳闷呢。 她本来就没想着南屿会折回来,但是看到他回来也没多担心,她认为他很厉害,至少在混乱里是可以脱身的,只留她一个被带走就可以了,结果! 这家伙上来就送了一个一血。 看来不是每个长得像漫画主角的男人都能拳打四方,以一敌百。 偶尔也有这种外强中干的菜鸡。 宁鹿努力让自己往这方面想,把南屿从头损到尾,而不去细究她心里隐隐的不安。 刀疤脸一直在观察宁鹿的表情:“哦……你也没想到这个家伙会突然出现,还这么不堪一击……”刀疤脸发散思维很不错,“我明白了,这个人喜欢你。” 宁鹿惊悚地看着面前虎背熊腰的大哥。 没想到,这位大哥还是个言情体质,看过不少电视剧吧?竟然能想出这么个结论。 “所以他为了你奋不顾身。”刀疤脸觉得自己的推理很不错,一点也不玛丽苏,“傻乎乎地跑过来,根本什么都不会,稀里糊涂地就被我们干掉了。” 宁鹿心里的不安越来越强烈,偏偏她还没办法说什么——这个男人疑心很重,如果她说了什么,这个男人反而会多想。 “这么说,这个人只是一个痴情种儿,没有你这么矜贵。”刀疤脸哈着腰,侧脸看着南屿,宁鹿看不见他的表情,只觉得心跳越来越快,“长得还不错,小亨……你看看,是不是长得不错?” 第二百七十五章 要想好 被叫到名字的男人搓着手走出来,蹲在南屿身边,爱不释眼地看了看,然后抬起头:“可不么,细皮嫩肉的……”宁鹿觉得他脸上的笑容是那么地猥琐,“不夸张地说,我还从来没见过这么带劲的尤物。” 刀疤脸哦了一声:“不会吧?你都没见过?”他转脸看宁鹿,“那你的情哥哥可真算得上极品了,我这位兄弟可以说是阅人无数,他说好的,那准差不了……”他注意到一直很镇定的女人眼中有极力忍耐的东西划过,眼珠更加不错地盯着她,“就是不知道你珍不珍惜他了,万一,这个人也是你给我们使得花招之一,我的这位兄弟一定会好好地,好好地奖励他。” “和他无关。”宁鹿终于把这四个字说出来了,她已经顾不上这个男人会不会因为她想撇清南屿的关系更加多疑,她看见那个叫小亨的男人,把手伸进南屿的领子,人都绷紧了,“你们不要碰他!” 刀疤脸笑起来:“两情相悦啊,这就好,不然就白瞎这么漂亮的小伙子还这么深情了。小亨……”他竖起手掌,“你先等等。” 小亨非常遗憾地砸吧砸吧嘴儿,站起来以后还留恋地嗅着指尖沾上的气息,跟旁边的人兴奋地分享:“他身上真好闻,你们闻闻……” 宁鹿低下头,不去看那群男人恶心的样子。 “一个深情但没用,而且还昏迷不醒的小伙子。”刀疤脸摊开手,指向南屿,又摊开另一只手指向宁鹿,“一个聪明而且会引来祸端,还活蹦乱跳的小姑娘……我该选哪个呢?” 刀疤脸的话重重地砸在宁鹿心里惴惴不安的怀疑上。 宁鹿闭上眼,思绪像是搅在一起的毛线团,越想扯出一个线头,把毛线团解开,越是把毛线团系得更紧。 “怎么不说话了?”刀疤脸关心地凑到宁鹿身边,“没想到我不打算把你们都带走吧?” 宁鹿还是不说话。 攥紧的手突然放开了。 刀疤脸一直留意着她,自然没错过这个细节。 “哦。”刀疤脸点头,“也可能是我想得简单了,这个小伙子或许大有用处,或许……”他的音调沉下去,站起身,蓄着眼睛看向南屿,“他根本没晕。” 宁鹿睁开眼,她听见了水壶烧开水发出长长地呜呜声。 想到什么的瞬间,刀疤脸低下头,冲她轻轻一笑:“那就让我们来测验一下。” 又一次。 狠狠地撞向她的心脏。 “你带我走。”宁鹿跪坐起来,“麻,醉药你们有的是,现在就可以当着你的面给我打下去,打多少都没关系……” “啧啧。”刀疤脸满意地笑起来,看着拎着水壶的人小心翼翼地走过来,袅袅的蒸汽随着行走拉长,像是不舍消散的一缕魂魄,“看你们这个样子,我也想到了我的青春,我也这么爱过一个姑娘,她也这么爱过我。我们都愿意为彼此付出一切,只要对方能少受一点苦……你猜我们最后怎么了?” 刀疤脸站起来,接过水壶,背对着宁鹿。 “我们很幸福。”刀疤脸低着头,只听笑声并不知道他是不是真心的,“很幸福。” 宁鹿站起来,但刚一直起腿,就被人按住了,她俯身,错过他最大力量,反手扣住另一个来抓她的人的脖子,把那人一横挡住了其他人,那人接了同伴的拳脚,叫得像杀猪一样惨。 刀疤脸回头看着她。 宁鹿也看着他,手指慢慢收缩,她手里的人没出息得发出刺耳的呻,吟声,但那也没盖住骨骼摩擦让人觉得毛骨悚然的声音。 “你动他,我不会让你们轻轻松松地走出去。” 刀疤脸整张脸都不动,只有一边的眉毛缓慢地挑起。 “我再说一遍我的建议,带我走。”宁鹿大拇指顶在手中人的下颚,毫不留情地往上一推,清脆的响声以后,那个人的脑袋一歪,上一秒扎人耳膜的叫声戛然而止,“让你们卖命的人不会因为你多动脑筋给你好处,却可能因为你的画蛇添足,直接放弃你们。” 站在微弱天光里的女人看起来依旧没什么攻击力,只是眉眼微冷,可她脚下声息全无瘫软成一团的人是真的。 刀疤脸一动不动地站了好久,然后低下头。 “你的身手不错,但要真的硬拼,你就能护住他么?”他拎了拎手里的水壶,“对于一个晕过去的人,这壶热水没多厉害。可,要是一不小心在混乱里被谁捅了一刀,那可永远都醒不过来了。” 对于一个晕过去的人。 宁鹿视线落在南屿身上。 “要,想,好。”刀疤脸抬眼盯着宁鹿,一字一顿。 宁鹿缓缓眨了眨眼睛。 脑海里闪过一幕幕,每一幕都会定格在某个细节上:上楼的时候,他说要走前面;进屋以后他正常音量的说话声,按灯的动作;跳下窗子时玻璃晃动的声音;重新出现时,手里拿着的麻,醉枪。 “如果是我,我会杀掉那些想要好好活着的人。” “因为这样所有人都会死。” “对恶的宽容,会让你成为恶的一部分。终有一天,你将成为曾经和你并肩的伙伴要铲除的一部分。” 宁鹿松懈下来,紧攥着的拳头也慢慢放开。 刀疤脸笑了一下,很有感触:“有时候为了他少挨一枪,就要先给他一刀……这是比替他挡刀更高级的爱。” 宁鹿安静地看着南屿,像是和其他人隔绝了一样。 刀疤脸对站在一旁的人使了一个眼色,立刻有人会意,走过来把南屿拽起来。 刀疤脸在南屿身上梭巡了一圈,最后,挑开他脖颈侧面的领子。 “水已经没那么烫了。”他好像在安慰宁鹿。 水壶提高,倾泻,随着滚滚的热气,水柱坠下。 宁鹿面无表情地看着。 刀疤脸把整整一壶水倒完,把水壶丢在一边,空荡荡的金属壳子在水泥地上弹跳,发出的声音也空荡荡的。 “嗯!”刀疤脸蹲下身,掐着南屿的下颌晃了晃,“一点反应都没有,看来是真的。”他手肘架在膝盖上,从下往上看扶着南屿的人,像是跟他讨论,“应该没有人能挨一壶开水毫无反应吧?” 那个人好像从来没和刀疤脸这样的人说过话,有点慌:“啊!对对对!如果有意识的话,怎么可能像死人一样,动都不动的?肯定是晕了……我们的麻药很好用的!他得睡到明天!”那人好像想到什么好玩的,“等他醒过来就有好受的了,看看这烫的,皮都……” 刀疤脸竖起手指,责怪地抿了他一眼:“嘘!不要让别人心疼。” 那人愣了一下,随即看向宁鹿,然后恍然笑起来:“好好好,秦哥就是比我知道怜香惜玉。” 刀疤脸站起来,听那人拍的马屁,抬手给了他一下:“怜你妈了个逼!我是随便对别人的女人怜香惜玉的人么?”他看向小亨,“我是担心小亨。” 小亨受宠若惊地抬起眉:“秦哥!” 刀疤脸做了一个稍安勿躁的手势:“别急,来日放长,这个小兄弟还得多陪我们一阵,会给你好好欣赏的功夫。” 小亨意会,又露出猥琐的笑脸。 他们的对面,宁鹿就像一尊雕塑,任他们说说笑笑,只站在原地,也没有走过去看南屿的伤势。 楼下响起了鸣笛声。 第二百七十六章 留一手 “等一下。” 众人停下,回头看向开口说话的人。 是小亨。 “走之前我们应该好好检查检查这个人身上有没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吧?”他的目光锁着昏睡着的南屿,眼里是喷薄欲出的贪婪欲望。 宁鹿没有回头,站在门口。 “嗯,是该检查一下。”刀疤男赞同地点头,“但不能是你。”看小亨不乐意地瞪向他,刀疤男意味深长地挑起眉,“有些事,时间充裕了做是享受,着急忙慌做……”他笑得更加有深意,“对身体不好。” 小亨了然,竖起大拇指:“还是秦哥明白。” 刀疤男点头,示意另外一个喽啰过去:“快点,楼下的警察不会等我们太久。” 二十分钟后。 宁鹿和白歌等人看着警队为那些人准备的吉普车扬长而去。 “小鹿,你没……”白歌的话还没问完,就见宁鹿大步往回走,有些着急,“小鹿!你干什么去?” “回去。”宁鹿言简意赅,也不觉得累,一口气跑到了楼上。门锁早就坏了,她直接推门进去。 白歌知道自己体能差,但也没想过有朝一日会输给一个女孩子。 他气喘吁吁地跟上来,看宁鹿蹲在门口,对门口的鞋柜左摸摸,右摸摸,挑起眉:“南教授留什么东西了么?” “嗯……”宁鹿侧身,伸长手臂,在鞋柜后面够出来一张纸条,展开看了看,上面有一串代码,她脑海里划过她跑到白歌办公室找南屿,他坐在电脑前的画面,回手直接把纸条交给白歌,“查一下这个信号的位置,它现在应该在南屿身上。” 白歌刚开始没反应过来,过了一秒才理解,跟着宁鹿又往楼下跑:“他们没搜南教授身上么?” “他本来也没把这个放在身上,他应该是放在门口,被带走的时候顺手拿了。” “那以后怎么办?”白歌不由为南屿冒险的举动揪起心,“他们不可能就这么放心地让他跟着他们进出核心位置,一定还会再搜他,而且会用更高级的设备。” 宁鹿还是比白歌快一点,白歌问她话的时候,她正转过缓步平台:“他会有办法的。” 白歌后来还记得当时宁鹿脸上的表情,准确地说,她脸上没什么表情,可就是让他觉得,她和南屿之间的信任和默契不是别的其他人可以轻易理解的。 这种感觉太让白歌印象深刻,以至于最后,他仍保持着单身狗形态离开这个世界的时候,回忆到宁鹿和南屿的时候,他想起的就是宁鹿这个时候的表情。 不得不承认,有些人的结合,会让其他人觉得这个世界很美好。 对于白歌,宁鹿和南屿就是很好的例子。 当警队收到没在约定位置找到南屿的消息时,白歌已经成功根据纸条上的代码,搜到了正在移动的信号源。 “就知道这些人说话像放屁!”白歌快速地点动这鼠标,“这明明就是两个方向!还让我们去那个地方找南教授,找得到才怪了!” 第二百七十七章 合适 何风一巴掌按在那颗愤愤不平的脑袋瓜子上:“废话,他们怎么可能告诉你真实的地点,让你蹲在那等着他们自投罗网么?”他眯起眼,“像这种情况,就得看这群人到底够不够丧心病狂了,要是没那么狠,兴许还能……” 白歌咳了一声,把何风的手打掉:“别胡说!”看了一眼宁鹿,压低声音,“你以为我愿意放他们走?谁知道这群人在哪养出来那么多心眼儿,说好了一起放人,结果下来的时候,变卦说先放一个,等他们到安全位置了,再把南教授放下来……我们那时候不也是没办法么?他们人太多了,根本狙击不到。” 何风看着他:“我又没怪你,我是给你分析,南教授现在对于他们没用了,他们肯定会把他扔掉的,至于是死……” 白歌一把捂住他的嘴巴:“少乌鸦嘴!你当小鹿和南教授是傻子么?他们敢用自己做饵,就一定能把这场戏利用到最大,你等着看吧。” 何风不明所以地眨巴着眼睛,这家伙什么时候成南教授和宁鹿的迷弟了?还让他等着看…… 等着看什么? 说得他心痒痒。 白歌保持着捂着何风嘴巴的姿势看电脑,看了半天,才反应过来,手心湿乎乎的,赶紧推开何风:“你怎么不躲开啊?”嫌弃地看了看亮晶晶的手心,在何风的衣服上蹭了蹭,“你是狗么?呵气那么潮?等等……”白歌惊悚地瞪起眼,崩溃状,“不会是鼻涕吧?” 何风笑呵呵地抽了张纸巾,狠狠一撸。 “不好意思,最近免疫力有点下降,感冒了。” “下降你妹!”白歌暴走,拿起纸巾盒就往何风的脑袋上招呼,“我看就是你剪这个破头嘚瑟的!” “你们两个!” 听见宁玛声音的同时,白歌和何风友好地拥抱在一起,像连体婴一样一起转身对宁玛微笑:“宁队!” “跳楼案还没结,南教授又被人带走了,司乐谋杀母亲的供词也有问题,你们还有心思闹!”宁玛语气不重,但配上她独有的鹰之眼,气势非常惊人,何风和白歌瞬间变成一对枯萎的连理枝,乖乖坐好。 宁玛皱着眉盯着这两个没心没肺的后脑勺,盯到他们都汗如雨下才收回目光:“宁鹿,你跟我来一下。” 宁鹿安安静静地站起来,一声都没有跟着宁玛进了办公室。 白歌怼了何风一下:“都是你!没看见小鹿多难受啊?还跟我闹!” 何风乖乖接锅:“行行行,都是我,赶紧工作,赶紧工作。” 两个人这才安静下来,各忙各的。 宁玛办公室。 “喝点水。”宁玛给宁鹿端来一杯水,“伤怎么样?” “我没事。”宁鹿语气平平地回答,然后就低着头,小口小口地喝着水。 “怪我了?”宁玛问,问完好像也不太在乎她的回答,自顾自解释,“南教授比你给适合这个任务。” 宁鹿喝着水,手指却在颤抖。 适合? 她眼前又开始重放刀疤男往南屿领子里倒开水的一幕。 第二百七十八章 饿死鬼 “我没有怪你。”宁鹿把杯子放下,“我没有怪任何人。”她顿了顿,低下头,“我知道你们都是为我好,这个任务太危险了……我没有生气,也没有别的想法。我只是在想怎么能让南教授快一点回来。”她捏紧杯子,“但是,我好像想不出什么好的办法。” 真的想不出来。 除了等,等他进到更危险的地方,等他用自己换来那个人的位置。 然后,她还是什么也做不了,还是只能等,等姐姐派人把他接回来。 中间会发生,会不会有意外,他会遭受什么,她什么都阻止不了。 “南教授会没事的。”宁玛轻声说,“你要相信他。” “我相信他。”宁鹿抬起头,很用心地把这四个字说出来,“但是,他理解的没事,和我理解的不一样。” 在她理解的没事里没有那一壶滚烫的开水。 她无法控制地想,开始就是一壶开水,那么以后呢? 那些人会对他做什么。 宁玛陪着宁鹿陷入沉默,良久,宁玛才开口:“小鹿,对不起。这个组织的规模太成熟了,要想一层层扒,不知道还需要多久,不知道还要死多少人……” “姐姐,这件事你没有对不起任何人。南屿去,是他自己的选择,他肯定已经预测过,他面对的最坏的可能是什么。他不是去送死,是真的有把握才会去。”宁鹿笑了一下,“姐,你也要相信他啊。” 宁玛看着宁鹿的笑脸,心尖上像流了血,凉凉的,没看见伤口还以为被滴了凉水。 他们中最难受的人却一句抱怨也没有,被“骗”被“瞒”也不生气,反过来还安慰她…… 宁玛不禁出神,宁鹿小的时候好像也是这样,但好像又不是这样。 如果一模一样,那为什么,那个时候的她那么讨厌这样的宁鹿? 如果一模一样,那为什么,现在的她特别想抓住这样的宁鹿? 变的是谁? 是她还是宁鹿? 这个问题直到宁鹿出去宁玛都没有想出来。 —— 小亨骂骂咧咧地从车里钻出来,环顾四方,表情更臭了:“妈的!让我们来这种地方验货,是看不起谁呢?” “屁股后面的警察还不一定干净没干净呢。”刀疤脸给他丢了一根烟,“还能跟我们碰头已经很不错了。” 小亨斜着身子,隔着车窗往车里看,一边看一边露出淫邪的笑容:“要是他们不收,我就自己留着,玩够了,转手一卖,啧……这种成色,至少值这个数……”他比了一个手势,借着刀疤脸的火把烟点上。 刀疤脸笑而不语,小亨光是看,觉得不过瘾,歪着个嘴巴子,斜着走之前搜南屿身的小弟:“诶!我说你搜仔细没?别落了什么,让人家找我们毛病……”他说着直起身,做了一个勉为其难的表情,冲靠在后门上的刀疤脸抬抬下巴,“要不,让我再筛一遍?”说完,他还伸出舌尖,在唇边舔了一圈,一副饿死鬼上身的样子。4 第二百七十九章 小少爷,得罪了 刀疤脸没动,低头抽着烟,好像被烟的味道迷住了。 小亨脸上的笑快要挂不住了:“不是,秦哥,你这是……” 他的话没说完,从远处传来车声。 刀疤脸站直身,深深地看了一眼小亨,从他面前走过,迎上,将要停在他们附近的车子。 小亨恶毒的眼神缠在刀疤脸的背影上,狠狠地啐了一口,骂了一句谁也听不懂的顺口子。 从这些车子上下来的人明显比刀疤脸这群人更正规,服装整齐,块头也都结实了不止一点半点,浑身上下都透着一种充值玩家的高贵感。 为首的认识刀疤脸,冲他点点头,又斜目光看了一眼在车前面晃悠的小亨,冷笑了一下,低头脱手套:“这回又是从哪个破烂堆里攒出来这么一群人?” 他的声音没有掩饰的意思,小亨听个正着,抬眼不善地打量了一遍这个西装革履梳着油头的中年人。 “你他妈说谁是垃圾……”他的话,和脚步一并停下来。 他的目光落在男人领子里钻出来的一条小红蛇上,那条蛇通体血红,瞳仁是诡异的菱形,此刻绕着西装男的脖颈吐着信子看着他。 他莫名生出一身鸡皮,被一条还没他手腕粗的蛇吓得说不出话。 西装男像是没看见小亨一样,神色自如:“说好要给我家先生看的人呢?” “车上。”刀疤脸把吓成石柱的小亨拽到一边。 西装男动了动手,马上就有人拿着专门搜身的仪器走出来。 打开车门,有人把依旧还很虚弱的南屿拉出来,先提起来给西装男看了看,西装男犹如高贵的吸血鬼王爵,微微仰着头把南屿上下都看了一遍,然后拿起一边人手里的仪器,仔仔细细地围着南屿身上扫着。 都很顺利。 直到。 西装男把响动的仪器停下来。 回过劲的小亨看见仪器停在那个位置,勾出一抹坏笑。 啧了一声,抬脚踹倒了一个人:“叫你仔细搜,仔细搜!怎么就不听话?教没教过你,不放过任何细节?”骂完他又装模作样地走过来,对西装男一抱拳,“那个……不好意思了!这是我没带好手下人,该让我来弥补……”他说着,猥琐的笑意再也藏不住了。不等西装男说话,伸手就要摸上南屿的裤带。 南屿皱了皱眉,勉强抬起手,抓住小亨的手。小亨被抓住,不挣扎反而笑意更浓,他知道南屿的药劲还没过,还受了伤,根本无力跟他抗衡,借着南屿拉他的动作贴在了南屿的身上,刚要伸出舌尖,就感觉后脖颈一凉,他下意识用手抓了一下,结果嗷地一声叫出来。 “蛇!它咬我了!好痛!”小亨站都站不住了,惨叫着倒在地上。 尝到甜头的红蛇也不贪多,咬了一口便顺着地面快速地滑到西装男的脚边,盘着他的腿往上游走,还是回到刚才的位置上。 西装男还是一副什么也没看到,什么也没听到的样子。 往南屿面前进了一步,恭敬地微微欠身。 他的眼里只有南屿。 “小少爷,得罪了。” 第二百八十章 刀山火海 “不要。”南屿无力地搭上西装男的手。 西装男抿了抿唇,“请您忍耐一下。”说完,躲开南屿的手。 不知是觉得羞辱,还是背上的烫伤实在折磨人,南屿闷哼了一声。 西装男心神被南屿颤抖的身子弄得分散,手上没敢太过分,还是腕上的手表碰到了什么,发出一声脆响,他才把手伸过去。 用手指辨认了一下,应该是好几个小磁片,放在南屿裤子里面的暗兜里。 西装男把东西拿出来,又给南屿毕恭毕敬地欠了欠身,然后才把手里的东西交给身边人. 那人看了看那些小磁片,低声在西装男耳边说了什么。 西装男责怪又心疼地回头看了一眼南屿:“小少爷,您何必这样呢?您跟先生才是一家人啊。” 南屿低着头,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虚汗顺着鼻尖往下滴。 西装男心疼归心疼,但没有因此多责怪刀疤脸,把报酬和替他们做的假身份证明交给刀疤脸:“最近一段时间不要回来了,等风声过了再说。” 刀疤脸忙着看报酬,连头都没抬,西装男带着南屿走了,他也只是漫不经心地瞥了一眼,然后把西装男交给他的东西都扔到躺在地上不知死活的小亨身上,旁边早就看得心痒痒的乌合之众立刻如秃鹫一样扑过去,竟然都忘了垫在这些钱下面的是一个刚刚还活蹦乱跳的人。 刀疤脸没回头,从车盘下面拿了个东西出来,随手和烟头一起丢到旁边的垃圾堆里,然后坐上车扬长而去。 他的车子刚不见,那群喜滋滋数钱的男人就被一群突然出现的警察团团围住了。 —— 昏暗的房间里流淌着钢琴声,火炉边,放着一把样式很古老的木椅子。 火光映在南屿苍白的脸上,在他平静的眼睛里跳动。 药味在温暖的空气催化下更快速地扩散。 “要我帮你报仇么?” 男人温柔地问,手里的剪刀踌躇了一下,最后,剪开了南屿的衣领。 “烫得很严重,估计又要留疤了。”他的手指在经历了烫磨的皮肤上轻轻跳着,“等留疤了,叔叔还帮你在上面纹上图案,好不好?” 他的剪子碰到了南屿的伤口,南屿闭了闭眼,但是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男人再没让剪刀碰到南屿,声音似乎比动作还轻:“什么时候开始我们见面必须要以这为代价了?还记得小时候么?我们那时有多好……”他放下剪子,看了一会南屿满目疮痍的后背,俯身拿起放在盘子里的棉球,“很痛吧?我会帮你轻一点的。” 南屿背上烫伤很严重,就算那人真的像他说的动作很轻,南屿额上还是沁了一层虚汗。 可他还是一声不吭,就像一只任人摧残的娃娃,固执地停留在自己的世界里。 “这笔账我们算到那些蠢警察的头上,好不好?”男人处理完南屿的伤,俯下身,与他平视,“叔叔帮你,帮你把他们都扔到刀山火海里,好不好?” 第二百八十一章 匹配 “啊!!!”白歌把键盘一推,仰天长啸,“太好了!终于匹配上了!” 宁玛被他原始的叫声吸引,白歌赶紧汇报进度:“报告宁队!我找到可以传唤宋佳夫妇的理由了!”说着他递给宁玛一份刚打印好,还热乎乎的资料。 “我查了宋佳的公司,就是那个有声it,正常查查不出什么问题,但是……”白歌拿起笔,在宁玛手上的资料上画了一个圈,“他们公司在鹤城和当地派出所有一个联防共查的合作,据说就因为那次合作,他们公司在网上找到了大量在逃嫌犯的用网记录,从而抓到了好几个逃犯,但因为合作的性质特殊,虽然成果斐然但一没宣传,二没留下公共记录。所以!”他的手指在键盘上飞快地敲着,“他们当时保留下来的这个渠道,专门为办案保留的渠道也一直没有公开,不仅仅是不公开,用一级技术都查不到这条渠道的痕迹。” “在互联网上,区域分界可以完全和现实不同,不受空间的限制,so……”白歌调试好的登录器给宁玛看,“宋佳他们可以在别人都以为已经废除不再使用的渠道上构架一个极其紧密,详细,而且保险的关系网,权限几乎和我们警方是一致的,除了我们平时在线更新的出警记录,其余的,他们都可以了如指掌。” 他给宁玛展示了这个登录器强大的搜索联通能力,宁玛越看眉头皱得越紧——竟然有这样的两个人,这样的技术,就在他们的眼皮子底下,和他们共享着同一套信息,甚至还拥有比他们更强的整合联想技术…… “要不是那通电话的位置让我开始怀疑这对夫妇,我想破脑袋也不会想到反查我们自己的内网,更不会想到,他们互相联系的时候竟然是通过我们的网络。也只有用反向匹配的方法才能查到这些不知不觉流向外部的信息终端到底在哪里。”白歌仰起脸,郑重地看着宁玛,“这回南教授和小鹿的功劳太大了。只要这种隐患还在,下一次集体出事的就不是一个qq群那么简单了,他们手上有一张可以把全城,甚至全国人联系在一起的网络。” 宁玛抿唇不说话。 白歌小心翼翼地接着说:“您看您上次还凶小鹿,小鹿明明都不是我们的在编人员,她已经很努力了,还有南教授……他人都被抓走了,还不忘给我们留下线索,这种思想觉悟比我还高尚,要是我早就倒戈投降,要命不要脸了。” 他刚说完就接了宁玛一瞪,脖子一缩:“我这不是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么?就算是投降也是假投降。” 宁玛搭了一只手在他肩上,看似轻若鸿毛的动作,却让白歌膀子慢慢开始倾斜,龇牙咧嘴地悄悄喊疼:“你都明白的道理,我会不明白么?嗯?” 宁玛临走还用手肘碾了一下白歌的颈窝,疼得白歌眼泪都彪了出来。 何风对此拍胸叫好。 第二百八十二章 我不信 审讯室。 到了这个时间,宁鹿的眼睛也熬得有点红了,可是她的脸上没有任何倦意,冷冷清清地看着坐在对面晃着双脚的小女孩。 司笑笑自然也不困,但她还是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姐姐,我好困啊,能不能等明天,不对……”她想起什么,甜甜地笑了一下,“现在已经是‘今天’了,能不能等今天下午,我睡醒了再问我话?我可是小朋友,而且还是受害方,不应该这么对我吧?”她的眼睛四下看了看,“还有,为什么只有你一个人?难道是我记错了么?这种情况至少也得有两个人同时在场吧?”她委屈地嘟起嘴,“姐姐不会是欺负我是小孩子,想要偷偷对我做什么吧?” 宁鹿不说话,就静静地看着司笑笑自己锻炼自己的演技。 司笑笑也不觉得自己闹腾无聊,趴在桌子上,瞪着天真烂漫的大眼睛看着宁鹿:“姐姐你现在是不是好后悔?” 宁鹿也趴在桌上:“我为什么要后悔?” 司笑笑弯起眉眼,声音轻得几乎只有口型:“在回来的路上我想明白了,你是故意激我的没错,但是不是为了激我动手,而是为了激我和那群傻大个划清界限。你想让他们那些没脑子,也不在乎暴露自己老板的人带你去找那个你想,不对,这里所有警察叔叔阿姨都想找到的那个人,那个从来不用亲自动手,就把宴城杀得人心惶惶的那个人。” “他是不是把你们逼急了?”小女孩从椅子滑下来,踮着脚,一只手挡在嘴边,像是要跟宁鹿分享一个好了不得的秘密,“姐姐,你们这个就叫兔急跳墙吧?” 宁鹿站起来,把双面镜前面的帘布拉上:“所以呢,这和我后不后悔有什么关系?” 司笑笑看着她动作,又跳上椅子,放松地晃着脚:“因为被逼急了,所以你才想出这么蠢的办法啊!用自己做诱饵,深入‘敌营’……诶?你就不怕自投罗网么?” 宁鹿没看她,拿起遥控器把角落里的监控也都关上了。 “哥哥应该是看不下去了,所以才会那么冒冒失失地跳出来,替你顶了锅。你猜,他现在是一块儿,还是好几块儿?”司笑笑一点不害怕,还摇头晃脑地冲宁鹿笑,“那个人说过,他平时很喜欢把人的四肢和躯体当成积木,把一个人拆开,把几个人拼在一起,可好玩了!” 宁鹿把遥控器放在桌上,又拿起水杯,吹开上面的热气,小口抿着。 司笑笑也不再压抑音量:“姐姐,你这样算不算变相害了哥哥?如果不是你犯傻,哥哥应该还好好地活着呢吧?” 没人回答她。 宁鹿还在小心翼翼地喝着水。 司笑笑终于发现自己的呱噪,闭上了嘴巴。 宁鹿也终于喝够了水,放下杯子。 几乎是同时开口。 “哥哥好可怜……” “你瞎编的吧?” 司笑笑轻轻磕了一下牙,看向宁鹿的眼睛。 又是同时开口。 “姐姐,你又要套路我了么?” “你真的见过那个人么?” 司笑笑感觉自己那句话的后半部分都是靠机械惯性说出来的,思绪都不知飘到哪去了。 这回,就剩宁鹿的声音了:“我不信。” 第二百八十三章 项链很漂亮 “你不信?”司笑笑嘴巴动了又动,最后展开笑,“好,不信就算了。你就借着哥哥落在那些人手上还不会有事的希望,原谅自己的愚蠢吧。” 宁鹿挑眉,什么都没说,又端起水杯。 司笑笑微微眯起眼,神经好像被宁鹿手上的水杯压着,随着她喝水的动作,她的神经也在抖动。 她晃脚的动作越来越慢。 “你是不是知道什么?”司笑笑问完就已经后悔了。 宁鹿却没有嘲笑她,也没有借题发挥,咽下温热的水,双手抱着胖墩墩的马克杯:“你想知道什么?” 她想知道什么? 司笑笑自己都能感觉到她的好奇心和贪欲在膨胀。 她想融入到最核心的部分!她想让所有人都不再把她当成孩子!她想知道这个叫做宁鹿的女人是什么人,为什么贺喜儿会败在她的手上!她想知道她身边那个眼镜框上有和她们组织一样图案的男人是什么身份! 她想的很多很多! 只是……这个女人真的有能力满足她么? “要不要交换?” “哦!”司笑笑终于明白宁鹿在想什么了,她感觉自己又掌握了主动权,又可以把这个比她两倍还大的女人耍在鼓掌之中了,“原来你装模作样的是想跟我谈判。”她佯装思考,“那得看你用什么换,换的是什么了。” 宁鹿用手指推着杯子玩,看起来有些漫不经心:“我用我知道的所有换,就换一个问题的回答。” 司笑笑挑起眉,狡猾得像只未老先衰的小狐狸:“什么问题?” 宁鹿停下动作,抬眼看向司笑笑,语气郑重:“出租房那些人现在在哪里?” 司笑笑有些意外,她都快要把那群没用的人给忘了,没想到,宁鹿惦记他们比惦记那个叫做南屿的男人还厉害。 那她就要好好逗逗她了。 “一群死人而已,你知道他们在哪干什么?”司笑笑的手指轻快地敲击着桌面,“不如我告诉你在哪能找到哥哥吧?” “死人?”宁鹿想了想,然后摇头,“我要找的不是死人。” 司笑笑没听懂宁鹿的意思:“你忘了么?我一开始就告诉过你,我已经把他们除掉了。” 宁鹿看着她,突然笑出来:“看来你比我想象得还没用。没见过那个人就算了,连他真正想要做什么,你都不知道……”宁鹿了然地点头,“我明白了,你就是一枚棋子。棋子只知道按照规则走棋,却永远也不知道规则为何而定。所以。”她停下来,低头看着水杯底部在桌上留下的水印,“你只会拿根本没发生,或者根本不会发生的事情吓唬别人。” 司笑笑从容地靠在椅背上:“好好好,姐姐你就当我这些都是胡说,那些人没有死,哥哥也不会有意外……如果这样能让你多开心一会,我愿意配合你。”说着,她冲宁鹿wink了一下。 宁鹿不置可否,拿着水杯站起来:“一会会有人安排你去休息。” “谢谢姐姐。”司笑笑又开始欢快地晃着小脚,“这已经是姐姐第二次救了我,如果没有姐姐,我可能还在外面流浪呢。” 宁鹿像是没听出她话里藏着的针,轻轻一笑:“不客气。” 她转身的瞬间,在她身后的司笑笑笑脸瞬时垮了,一脸阴沉地盯着她的背影。 宁鹿想起什么,突然回头,看到的仍然是笑颜如花的小姑娘。 “哦,刚才忘了说。”宁鹿指了指司笑笑的衣领,“项链很漂亮。” 第二百八十四章 最高科技产品 “哦……”男人一边听,一边点头,等在他耳边说话的人停下来了,他便继续优雅地切着盘子里的牛排。 南屿坐在长桌的对面,身上穿着一套款式很特别的中山装。服装挺括,衬得他气质更加高不可攀。 “他们说,抓你过来的那些人被警察带走了。”男人看着动作优雅,可手指好像不是那么听话,一块牛排切来切去也没成功,他有些不悦,把盘在推到一边,立刻有一双手出现,用另一副刀叉替他切起来。 男人可以全心全意地看着南屿,他甚至陶醉地把手交叉在一起,撑着下颌痴痴地看。 “是你做的么?” 南屿低头安静地吃着饭,就像没人坐在他对面一样。 男人略微偏头,像是竖耳分辨音乐声里是否有杂音,手指流畅欢快地在桌边敲出节奏:“我突然想起你笑的时候,大家都有饭吃,只有你没有。有的小朋友就好奇,问南家的小孩连饭都吃不起,为什么大家还都叫他南少爷。为什么他穿的用的都是最好的,比第二好要好出几倍的好,可为什么没人肯用那些钱的几万分之一给他买一次零食?为什么他从来不吃饭,也没有像电视里演的那样死翘翘?” 男人的话语越来越孩子气,他一直没战胜的牛排也准备好了,他重新把餐巾塞到领子里。 “那些小孩怎么会懂,这里面的学问。”男人叉了一块牛排放进嘴里,美滋滋地嚼着,“他们怎么知道,你每天打得营养剂要比他们一年吃的饭加起来还要昂贵?他们就知道问问问……就算告诉他们答案又能怎样呢?南家的生活是他们可以想象的么?” 这盘由别人切好的牛排好像有什么特别的魔法,男人不再优雅,而是像个小孩子满足地咀嚼着。 “不过啊,你也真有意思。你看别人有吃有喝的,就不羡慕么?就不奇怪么?为什么你和别人不一样?你就不好奇让他们吃得那么开心的东西味道是什么样的么?”男人掩不住笑意,“嗯?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南屿放下叉子,没有离开,但也没有回应男人的问题。 男人两只手抵着桌边,有些兴奋:“我猜的啊,我猜你一定觉得爷爷对你那么好,不可能害你,他不给你吃的,你就不应该吃。就因为……”他没忍住笑,夸张地挥动手臂,做了几次深呼吸才勉强平复,“就因为你觉得这都是爷爷对你的爱,所以,你连疑惑都没有……试问!哪个小孩从来没吃过零食,不不不,连饭……连饭都没吃过……哈哈哈!” 男人笑得肚子疼,好像快要滚到桌子底下。 南屿抬起眼睫,看向男人。 男人像是从地平线窜出来的世纪恶魔,嗖地直起身,笑脸天真却诡异:“你是什么时候才意识到的,那只是爷爷这一生做过的无数的实验之一。他自己都没想到会那么成功,原来从小开始培养,真的会培养出来一个对他言听计从甚至能忍住欲望,几年不吃饭的小傻瓜。” 他越想越觉得南屿可爱,看着南屿的目光也越发爱不释眼。 “既然对食欲都可以控制,那其他事,也应该可以吧?”男人略微正色,迎着南屿的目光,“爷爷成功地一点点剥离了你的羞耻心,你对是非的判断力,你对善恶黑白的理解……你!”他伸出手指,轻轻点了一下南屿,又快速放在他自己的唇上,“变成了一个超级智能机器人,南家最高级的科技产品,爷爷的得意之作!更让他惊喜的是,他竟然发现你的大脑发育也开始发生了变化……” 南屿眼里的灰色像是死去的精灵,毫无生机地趴在最深处,被黑色禁锢着。 男人的演讲到达了高,潮:“到现在谁还能说得清楚,你是生来的反社会,还是被爷爷亲手培养出来的变态?” 第二百八十五章 抛弃 “没人能分得清。”男人压低的声音像是几百个恶魔在一起窃窃私语,“就像在光明和黑暗的战争以后,没人会分得清,你到底是善,还是恶!你唯一自保的方法只有……”他的眼神有些空洞,好像看见了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并追着它走了很远,“选择肯在胜利的时候接纳你的一方。” 南屿像看电视一样看着他。 男人沉醉在自己演讲的余韵里,回过神以后看到南屿丝毫不配合的样子,失落地垂下肩:“什么嘛!叔叔准备了一个月的演讲,你都不捧场……”他看了一眼南屿的盘子,“嗯?吃光了?要不要再来一点?”他是真的要听取南屿的回答,自顾自打了一个响指,“再给少爷拿一盘。” 男人也开始对付自己的牛排,嘴却不能只专注于一项工作,非得说点什么:“你知道南家给你的药为什么会让你回到过去么?”他的腮帮鼓鼓的,“这就是爷爷在提醒你,无论你是天生如此,还是后天形成;无论你有没有恢复正常,你都和黑暗如影随形,你做过的事情,永远都标着你的名字。你怪不了爷爷,怪不了南家,也别怪自己。”他挥了一下叉子,“你要学会接纳自己,别总跟那帮警察一样,非要把人分个好坏,把世界切成光明和黑暗……这些都是一样的,都是低等人类臆想出来,为自己的失败找的托词。” 有人把新做好的牛排放在南屿面前。 “你应该和我们在一起。”男人吃掉最后一块牛排,又恢复了优雅,擦了擦嘴,“因为只有我们才能包容你的过去,并且愿意相信你的未来。” 他等了一会,还是没等到南屿的回应,无所谓地耸耸肩:“就知道你不会听。”他靠在椅背上,若有所思地看着吊灯,“但是你仔细想想,到今天为止,嫌弃你是个怪物的好像都是他们那边的人,那些善良阳光的人。别看他们愿意为了同伴可以付出一切,甚至搭上自己的性命,更多人的性命。可他们固执得很,一天是怪物,终身提防你。他们也很多变,今天你还是同伴,明天他们的刀……” 他拿起刀叉,压在自己的脖颈。 他没有收力,血痕立刻显现出来。 “就在这儿了。” “不信?”男人把刀扔到桌子上,血迹染脏了雕刻着精致图案的桌面。“那我们就做个实验。看看你对那些人来说,到底有几分重要。”他站起身,要离开,又想起什么,抬起手,“把南少爷绑起来,从现在开始,他不再是我的客人。” 他转身,歪着头看南屿,像是一个疯魔的诗人:“看看,看看,一个救了人的人能值几个人……看看,看看,你救的人们到底会不会感谢你……看看。看看。” 他的眼睛越发暗沉。 在钢琴声变奏的刹那,在那些激烈地好像暴风雨一样的音符倾泻而出的时候,他反而降低了音量。 似是呢喃。 “光明抛弃你的时候,除了黑暗,你还能投奔哪里。” 第二百八十六章 交换 第八杯热水。 宁鹿端着水杯从茶水间走出来,一进到办公区就觉得不对劲。 “怎么了?” “额……”何风犹豫了一下,“我们收到了一个邮件,里面是一个视频……是南教授……” 宁鹿哦了一声,把水杯放下,指尖的滚烫像是退潮的浪,眨眼就不见了。 她坐在何风的位置上,安静地看着他把视频打开。 不出意外,她看见了南屿;不出意外,她看见他手脚,就连脖子上都扣着铁链;不出意外,他…… 她感觉刚才消散的热气又涌了上来,沾湿了她的睫毛。 “交换。”站在一边转着烙铁玩的男人看着屏幕,他甚至没有戴面具掩盖自己的真面目。 烧热的烙铁是一种明亮得让人觉得奇怪的颜色。 隔着屏幕也能让人感受到,从那上面传来的热度,也能让人想象到,如果不小心碰到皮肉,再拿开时,皮肉烧糊,撕扯的痛感。 “救他,还是救他们。” 屏幕突然分裂成三块,中间的还是南屿,两边却是…… “顾及哥?”宁鹿不明所以地看向何风,何风马上解释,“老顾看见自杀群名单里有一个他认识的人,是个老太太,儿子也是警察,现在就剩她一个人了,老顾不放心,过去看看。结果……”他无奈地看了看屏幕,宁鹿看向最后一个分屏,的确是一个头发已经花白的老奶奶。 她和顾及正在房间里说着什么,他们没有主意,在他们对面的墙壁上,有两个醒目的红点。 “救哪个?”男人把烙铁玩得花样翻新,让看的人都觉得心惊胆战,好像下一秒,那块烧红的金属就会和谁的血肉之躯粘粘在一起。他空出来的手打了一个响指,“倒计时,开始!” 何风俯身,挪动着鼠标:“这是两分钟前的画面,现在倒计时已经快要……” 他没有说完,也不用说完。 宁鹿看着右下角正在减少的时间。 “只有一分钟?”她仰起脸,镇静得反常,“白歌哥呢?定位确定下来了么?” 何风眨了眨眼,有些尴尬:“宁队刚才已经带人出发了,她说你最好不要……” 他的话还没说完,刚才还坐在座位上的人已经跑了出去。 何风叹了一口气,还真跟宁队猜的一样。 算了,正好他也得去。 他大步追着宁鹿,终于在小院把被没有车开难住的宁鹿追上了:“你真的想好了?如果你去,添乱了,倒霉的还是南教授。宁队可说了,她劝过你了,后果自负。” 他这话是照搬宁玛的原话说的。 “我不会添乱。”宁鹿冲他抬抬下颌,示意他赶紧上车。 何风重重沉了一口气,把宁鹿领到自己的车子边。 豪气冲天地拍拍:“来!” 宁鹿看着那辆后臀极其招摇斜斜戳进空气里的山地车,第一次那么地想要掐死谁。 这时,何亦从警队小楼里出来,看宁鹿剜何风,马上就明白怎么回事,一挥手:“你们两个,跟着我!” 第二百八十七章 第二轮,四个人,五分钟 宁鹿把手机拿出来,输进邮件的视频链接,倒计时已经走向尽头。 她的心脏都要被挤爆了。 “没有人回复他,会怎么样?” 没有人回答她,宁鹿看着那个男人懒懒地站起身,又把烙铁往火炉里放了放,她第一次感觉绝望是那么具象,像是一个怪物站在她的面前,她甚至能看到他大张的嘴巴通向的身体内部。 大团的黑暗。 “你们回复了,是么?”宁鹿看着右下角定格在数字2的时钟。 她紧紧捏住了手机的边缘,她就想问问是谁,是谁做出救谁不救谁的决定。 她就想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甚至她对回复的内容都丝毫不感兴趣。 或许因为她知道只要回复,答案就已既定,所以她不好奇。 但是是谁? 她对这个好像并没有什么意义的问题穷追不舍,不断在心里追问。 可是没力气说出来。 所以,何风看到的就是一个木然的宁鹿,他小心地伸出手:“要不,你先别看了……”又火速举起手,“南教授,不会有事的!真的!我发誓!” 宁鹿转头,莫名其妙地看着何风——他凭什么发誓? 何风被宁鹿眼睛通红但是就是忍着不哭出来的样子看得不忍,转开脸:“他手上拿的是烙铁,那东西短时间杀不了人的,他还是想……他还是想多折磨……多……”何风像是一个坏了的留声机,渐渐消音。 何亦把车子开得飞快。 宁鹿仍看着何风,她不知道现在该说什么,该想什么,该做什么,她就像被黏在了蜘蛛网上的虫子,绝望地看着天空,却再也没力气抬起翅膀。 死亡很近,她最怕的却是别的。 滋啦啦—— 真实的音效趁着车里沉默乍起。 “所以你们都知道。”宁鹿没有任何起伏地说着,和那令人毛骨悚然的声音一起,“知道南屿会经历什么。” 何风低下头,顺手要抽走宁鹿的手机,但是被宁鹿攥住了手腕。 “我得看着。” 何风从来没听过这么冷的声音,或许是因为宁鹿平时太温和了,温差回落明显,显得冷的更冷。 宁鹿把手机重新翻过来,屏幕面向自己。 屏幕里的男人正欣赏着自己的杰作。 宁鹿麻木地看着,眼里是屏幕上放映的,脑海里同步播放着另一段相似却不同的视频。 她已经木到灵魂里,看见的没进去心里,脑海里的也没进去,就像一个只能读取却不能消化转化成情感的机器人,空洞地吸收着外界和大脑给她的信息。 屏幕里,男人欣赏够了,竟然拿起一根水彩笔,沾着不知什么勾兑的染料,往还没散去余热的伤口上点点画画。 何风瞥了一眼,马上闭上了眼睛。 闭上眼睛胡思乱想了半天,才想起哪里奇怪——南教授一直没有发出声音。 他强迫自己再次看过去。 他看不见南屿到底是什么神情,痛苦或隐忍,只能看见他肩削的下颌。 隐约好像有水滴从上面滑落。 没等何风看出来什么,那男人又说话了:“下一轮,四个人,五分钟。” 响指一起,何风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屏幕一分为五,除了顾及和顾及去看的老太太,又多了两个人。 第二百八十八章 那些放弃你的人来了 时间倒数的声音,皮肉焦糊的声音,男人画画时哼歌的声音,还有响指声,他说话的声音…… 宁鹿感觉自己在一个滚筒洗衣机里不停地旋转,周围和她一起的不是水流,而是各种各样的人脸。 他们都在说话,乍一听,她一个也听不清,但当她凝视某一张脸的时候,旋转变慢了,声音变得清晰。 倒数的时间在拉长,但是还是没有人能从这场游戏里得空喘息。 反而更紧绷,更焦躁。 何风用手指搅着安全带——这个人是要一点点把南教授折磨死么? 当一个人的生命被拉长,拉成无数个痛苦的片段,每个片段可以和数量逐次递增的生命交换。 换么? 前者好像总有生的希望,而后者一旦放弃就永远逝去。 能不换么? 当死亡变成共有条件,谁还能说生命不可数计? 何风皱起眉,手指越来越用力,安全带的卡扣发出难听的摩擦声。 对不起。 他不知道自己是否有资格说这句话,所以他把这句话藏在心里。 “宁队他们到了。”何亦轻声说。 宁鹿好像没有听见,仍然安静地看着窗外,看景色速抛,看树木,小店,指示牌,行人。 这个世界仍按照秩序运转着。 好像除了生命,其他一切都可以周而复始。 除了生命。 宁鹿默默攥住手。 宁鹿他们到的时候,已经有一批武警进入到定位所在的别墅里了,宁玛在外面等着她。宁鹿知道,她是想等她一起进去。 宁鹿接过别人递过来的防弹衣,沉默地穿戴着。 “你真的要进去?”宁玛站在她身边,看着她熟练的动作。 宁鹿没有回答宁玛的问题,反而抛出另一个问题:“你们是不是想活捉skin?” 宁玛迟疑了一下。 他们并不知道skin已经完成,正在进行,还有正计划中的案件到底有多少,是不是还有他们没发现的潜在危险。只有活捉skin,才有可能把这些问出来。 他们当然想要活捉他。 “活捉他和营救南屿。”宁鹿穿好了衣服,静静看向宁玛,“优先哪一个?” 这回宁玛没有犹豫:“南教授的安全是第一位。小鹿,你听我说,选择那些人是权宜……” 宁鹿没有听完宁玛的话:“你要记住你说的话。” 说完,她便大步跟着人群往别墅走去。 别墅里。 窗子都拉着厚厚的绒布窗帘,举架出奇高的大厅里黑暗,但暖融融的,有烛火一耸一耸地跳着。 细腻的钢琴音缓缓流淌,如果不是那刺鼻的烧焦味,这里的气氛应该算得上安谧温馨。 西装男大步走进来,在拿着画笔创作的男人耳边急急地说了什么。 男人蓦地攥紧画笔,下笔依旧,却加重了力度。 “他们已经在外面了?” 西装男刚要回答,男人又开口:“小南屿,那些放弃你的人来了。你想跟他们走么?”他把画笔按在南屿的肋骨缝隙,手指一点点移动,让手掌卡到笔尾,“嗯?” 他的手掌用力旋着,额角的青筋爆出来,足以可见他的愤怒和用力之猛。 西装男于心不忍,低下头。 第二百八十九章 特殊意义 男人的暴虐没有换来任何回应,他闭上眼,好像是在极力说服自己不要继续这么做了。 “愚蠢。”男人猛地把画笔抽回来,南屿的身子猛地绷紧,又极快变得无力,带着手脚上的铁链哗啦哗啦地作响。 血混着颜料变成更妖娆的颜色,滴落在昂贵的地板上。男人好像是受了委屈的孩子,夸张地抽泣着。 西装男赶紧说:“先生,他们挡不了太长时间的,您还是先走吧。” “走?”男人挂着泪滴回头看西装男,“我走了,我就成了这个游戏最大的bug!” “这个时候了,您还说什么游戏?”西装男看了一眼南屿,在目光触及南屿身上触目惊心的伤口时,滚了一下喉结,“您带着小少爷,把他当成人质,还是能走的。您还可以把小少爷带回……” “嘘。”男人竖着手指放在唇边,他的眼角还有一滴泪,让他看起来纯良无害极了,“我不会走的,我也不会……” 他沾了眼泪的手指痴迷地划过南屿的轮廓,最后把他的下巴挑起来。 看着南屿无论经受什么都没有任何波澜的眼睛。 嘴角微挑,一字一顿:“认输。” 西装男百般不愿,但也没办法违背男人的意思,带着他的命令走了出去,只留下男人和南屿两个人在诺大又昏暗的客厅里。 火烛摇曳,像是从虚无混沌里飘出来的孤魂。 男人拖了一把椅子放在南屿那边,拿出钥匙,帮南屿解开镣铐:“可以满足一下我的好奇心么?警察是怎么找到这里的?”解到南屿脖颈上的铁圈时,他留恋地抚摸了一下南屿的锁骨,“你在来这里之前,经过了一层层的检查,从里,到外,应该都是干净的……”他疑惑地看着南屿,“那么,定位器会藏在哪里呢?” “哦!”男人恍然地瞪大眼睛,把南屿推到椅子上,然后鼓弄了一会椅子的扶手,不知怎么拉出一个类似小桌板的东西出来,“定位器压根就不在你的身上,所以我们怎么检查也检查不出来。” 他把桌板放平:“那定位器在谁的身上?和你接触过的人在第一站就被换掉了……”他想到什么,“除了穷叔。”他说的穷叔是西装男。 解开了一个谜题,又来了一个谜题,“可是他怎么可能让你放了东西还什么都不知道呢?” 这个问题他想不出来了,眯眼看了南屿一会,从火炉上面的匣子里拿出一把枪。 随手放在南屿面前的桌板上,就像随手倒了一杯水给南屿。 他甚至没有解释这把枪是做什么的,又从另一个小柜子里拿出了一个一次小注射器,还有几个药瓶,叮叮当当地摆弄着。 外面的声音越来越近,他却还是那么悠闲自得,侧耳听了一会,轻轻笑起来:“这些可爱的警察叔叔,这么卖力地攻进来,就为了抓住我。可是他们又懂什么呢?”他弹了弹针管,有几滴药水溅了出来,他很满意地笑了笑,然后把针管小心地放好。转身,又拉了一把椅子,放在南屿对面,“我根本不怕被抓,被判刑,被枪毙都无所谓。因为我杀人的目的从来不是为了逃跑。” 他翘起腿,手上不知什么时候也多了一把枪。 他的手指扣在扳机上,伸直手臂比了比:“嗯,刚刚好。”又看了一眼南屿面前的枪,“你不试一下你的么?” 南屿终于有了反应,靠在椅背上,一只手拿起了那把手枪。 在男人满意的目光里,他看了看那把枪,然后看向男人。 男人很热情:“来啊,对准我试一下!”他兴奋地舔舔唇,“试一下击杀我的感觉。” 南屿看着男人狂热的样子,突然笑了一下。 依旧是懒洋洋的姿势,手臂弯曲,反手抵在自己的太阳穴上。 “不!”男人的脸色骤变,紧盯着南屿的手指,就像一个耍赖的孩子,愤怒地哀求,“不不不,不要!求你不要!” 南屿好像觉得这样很好玩,枪口贴着皮肤缓缓下滑,然后抵在下颌下面。 搭在扳机上的手指抬起,落下,又抬起,又落下,每一次都让男人紧张地加重呼吸。 似是被南屿的挑逗逼出来的一个主意,男人说出来的时候,瞳孔还在恐惧地发抖:“你要是敢,那些警察,还有宁鹿,他们一个也活不了!这栋房子下面埋着炸弹,你要是敢杀死自己,我就引爆它们!” 修长的指终于停下来。 “遥控器。”这是南屿到这里第一次开口。 男人咬了咬唇,终于心不甘情不愿地从怀里掏出遥控器递给南屿。 南屿没接,男人磨了磨牙,把遥控器丢进火炉里。 南屿把枪放在桌板上,似是疲倦到临界值,扶着额角,闭目养神。 男人盯着被火苗舔化的遥控器:“本来也是公平的,我本来也没打算用那么低级的手段,那些炸弹只是防患于未然。”他转头看着南屿,神情又放松下来,“万一有人破坏规则找了不该找的人掺和到我的游戏里,我就可以用这些炸弹,拖着他们一起下地狱,这样才不算亏!”男人孩子气地抬起下颌,不知在想什么解气的画面,想了一会又痴痴笑起来。 南屿睁开眼,安静地看着男人发疯。 男人备受鼓舞,更加疯癫,鼓着眼睛凑近南屿:“小南屿,你相信预言么?”他俯下身,用极度诡异的姿势,从下往上看南屿,“无知的人相信预言是因为迷信,有点学问的人不信预言是因为他们鄙视迷信。那么学识达到一定境界的人呢?他们是不是应该更鄙视,更不屑?”他摇头,“结果恰恰相反,最聪明的人反而最迷信,你知道为什么么?” 外面的声响好像就和他们隔了一扇门。 男人笑起来,直起身,侧头看那扇即将要被打开的门,语气高亢:“因为只有我们才有能力创造出那些普通人无法理解的奇妙巧合。” 挨着他的话音,门被打开,训练有素的武警举着手里的武器对向他。 男人好像在欣赏一场喜剧,饶有兴致地看着他们,一只手松松垮垮地捏着手枪。 枪口对着的,是他对面的南屿。 “诶?”男人歪头,另一只手拄着下巴,“这么多人啊?你们都来这里,那那些人呢?”他扬手,火炉上面突然掉下来什么,武警们警戒地向上看,大厅上面竟然有一个暗台,台子上站了一个装着西装的中年男人,就是他把火炉上面的帷幕放下来的。 帷幕后面是一面由很多小屏幕拼接而成的大屏幕。 “你们不管这些人了么?”男人高举起拿枪的手,枪尖刚好戳在大屏幕下面的倒计时器上,“时间到了,你们不好好选择,他们就会死的啊。” —— “顾及那边已经打了招呼,我们也尽力在联系剩下的人,只是……”白歌说话的时候都和键盘分不开,“要在短时间里联系到这么多人,还要把他们保护起来,难度实在太大。” 宁玛拿着手机沉默了一会:“好,我知道了。” “宁队!”白歌喊完也有点懵,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突然喊住宁玛。 宁玛却好像明白了他的意思:“放心,南教授不会有事。”她顿了一下,“谁都不会有事的。” 说完,她放下手机,长长地吸了一口气。 “宁队!”有人跑过来,敬礼以后汇报,“嫌犯同意谈判,但要求您和宁鹿进去和他谈,其他人他不接受……”他略微犹豫了一下,“两个人少一个,他也不谈。” 何风的暴脾气被点着,窜起来:“他还那么多要求?来来来!让老子进去,一枪轰了他的脑袋……” “闭嘴!” “闭嘴!” 被两个队长同时呵斥的某人立刻偃旗息鼓。 心里灵犀的两个人都没有看对方,动作却出奇地一致——掐腰,转身,踱步,都陷入了沉思。 “不行。” 何亦转身看向宁玛,他和她的心有灵犀到此为止。 “宁鹿不是专业人员,她进去太危险。”宁玛回避着何亦追过来的目光,“而且我们也不能无条件答应嫌犯的要求,这样太被动了。” “小鹿是学心理的,她进去其实是可以帮忙的。”何亦小心地措辞,“嫌犯给我们的时间不多,至少我们得听听他到底想要什么……” “宁鹿不是警察,也不是谈判专家。”宁玛皱着眉,“这么危险行动随便牵涉无关人员入内,这对我们,对她,对人质都不保险。” “那南教授呢?”何亦问,“他和小鹿有什么不一样?” 宁玛哑口无言。 “小鹿一定也是想去的。”何亦拍拍宁玛的肩膀,“南教授在里面,最不好受的就是她。你要是真为她好,就让她去试试。嫌犯特意挑了她进去,一定是有特殊意义的……”他没有说完,只给宁玛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 宁玛看着他,指尖不自觉地搓着。 良久以后,她终于点头。 第二百八十九章 不利 宁鹿跟着宁玛一起走向大厅,有着精致花纹的大门推开以后,视觉嗅觉听觉的冲击扑面而来。 宁玛生生被眼前的一幕顿了一下脚步,转即看向宁鹿,她并没有什么反应,如常往里走,从她旁边擦身而过。 坐在南屿对面的男人站起身,绅士地行了一个礼,接着又坐回去。 他的手枪移交给西装男,枪口指向南屿。 南屿侧头看着宁鹿,眼镜不知去哪了,脸上身上都有血迹,看起来像是从修罗场中厮杀出来的俊美战士。 “请坐。”男人趴在临近宁鹿她们这一侧的扶手上,“我亲爱的客人。”他指了指在另一边的两把椅子。 宁鹿先坐好,宁玛在她身边坐下。 男人把手指放在唇边,思考了一会,好一会才回神:“穷叔,帮我给两位小姐倒茶。” 说着他摊开手,西装男把手枪还给他,自己走向宁鹿和宁玛。 水声汩汩,像是安抚人心的手。 男人静静看着穷叔把复杂的沏茶过程做得有条不紊,突然挑眉:“诶呀,我忘记了。”他的语气听起来一点也不吃惊,“宁鹿不喜欢喝茶的。” 宁玛看向男人,得到了一个自信而不失礼貌的笑容以后,又去看西装男。 西装男的动作从始至终一直很连贯,没有因为男人的话有丝毫停顿,把滤好的茶水倒杯子里。 宁玛扫过那个茶杯。 一开始这个男人就只翻开了一个杯子,也就是说就算skin没有提醒他,他也是知道宁鹿不喝茶的。 “你还记得我的习惯。” 宁鹿淡淡的声音一出,宁玛最为吃惊,猛然看向她。 宁鹿却没有看她:“真是荣幸。” 男人则是有点“受宠若惊”——他已经习惯不被人搭理的风格,冷不丁听到有人肯搭理他,他还有点没反应过来。 沉吟了一会,缓缓开口:“当年来南岛学习的孩子,第一天都喝了老头子沏的茶,都说不喜欢,说是太苦了。可老头子不管那些,每天还是沏给你们喝,只有你坚持到离开还说不喜欢。”他若有所思地笑笑,“老爷子那时候还说,你要么是大智要么就是大愚,前者一点即通,后者顽冥不化。” 南岛? 宁玛皱起眉,再次抓起那只小茶杯。 skin和南岛有什么关系? 南家又和这一切有什么关系? 似是才意识到宁玛也在场,男人看向她:“宁队长应该很好奇我的身份吧?”他看向南屿,眼里流过一抹奇异的光彩,“宁队长没发现么?我和小南屿看起来好像有一点相像。” 他自己这样说,却像第一次听说这种说法,仔仔细细地打量着南屿,像在找他和自己相似的地方。 “我身上流着的也是南家的血,不过很尊贵的南少爷差远了。”他转过头,眼里那抹异色消失不见,“或许等宁队长去南家和他们确认我的身份时,他们也不记得南家原来还有这样的一个人……不过这回他们应该就能记住了,各个领域都人才辈出的南家,在杀人方面也有佼佼者出现了。” 他的声音越来越轻,接着痴痴地笑起来。 宁玛声音不大,却很清楚,像是切开了那诡异的笑声的一把刀:“不管你是谁,你都应该清楚你要为自己的行为负怎样的责任。现在这里已经被警方包围了,继续反抗,只会让你越来越不利。” “不利?”男人收起笑,眯起眼看宁玛,“对于宁队长,对于你们来说,最不利的情况是什么?被你们抓起来?”他摇头,“我不怕这个,或者说……”他微妙地停顿了一会,“我一直在等你们来找我。” 第二百九十一章 继续 “没有人会设计一个谁也无法通关的游戏,那样的游戏被人厌倦得更快。”男人把枪交给又走回到他身边的西装男,自己站起身,绕到南屿身后,“我已经跟南屿说过了,他应该明白,我设计这个游戏的目的是什么。” 宁玛不顺着他的话说:“南屿受了这么重的伤,他需要休息和治疗,如果你有条件,现在就可以提了。” “呵。”男人冷笑,“不要在我面前卖弄你们那些可笑的谈判技巧,你知道我以前是做什么的么?我以前和你是同行。”他对上宁玛略微错愕的目光,“57924,这是我的警号。我从一个小警员,坐到宁队长的位置,又坐到了更高的位置,花了不到五年的时间。知道我为什么可以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平步青云么?” 宁玛默默攥起拳,沉下脸。 男人知道宁玛听懂了他的意思,开心地弯起眼眉:“和你们这些普通人玩游戏最好玩的就是这个,你们总是按照一个人的职业,外貌,头衔,成绩去评判一个人。最最可笑的是!你们还用这种办法分类,把人分成好的坏的……宁队长要不要猜猜我收到过多少锦旗,得到过多少嘉奖,受过多少荣誉?” “说!你到底想要什么!”宁玛咬牙,声音是挤出来的。 男人立起一根手指:“我目前想要的就是宁队长能安安静静,心平气和地听我把话说完。宁队长不是很想抓到我,很想知道我的身份么?现在我说给你听,你怎么还不耐烦了呢?” “让南教授去治疗,我陪你多久都可以。”宁玛极度按捺着心里的怒火,“我来换他。” 男人一怔,像是听到什么天方夜谭。 “宁队长拿错剧本了吧?美救英雄是男女主角的事儿,你使劲往里掺和什么?”男人说着,看向宁鹿,“是不是啊,小鹿?” “她不行。”宁玛站起来,西装男立刻把手枪压在南屿的额头上。 剑拔弩张,说的就是此刻。 漂浮的尘埃都有可能挑起腥风血雨。 “如果我就能换南屿,还叫我姐姐进来干什么?”宁鹿平静地坐着,“难不成你最想摆弄的人是我的姐姐?” 男人闭上眼,咬打了一个响指。 “还得是小鹿。” 他睁开眼,那一瞬他眼里好像一抹灰色缓缓流动。 “懂我。”他动了动手,西装男把枪口挪开了一点,“那你可不可以猜猜我请你们来参加的游戏,规则是什么?” 宁鹿抬头看着宁玛:“姐,先坐下吧,他的废话结束了。” 听见宁鹿轻描淡写地把他的话归为废话,他先是磨了磨牙,然后笑出来:“很好。” 宁鹿才不管他好还是不好,看宁玛坐下以后才继续看着他:“突然被围,你可以带着南屿跑路,但是你没有,你留下是因为手里有筹码,南屿,那些无辜的人,还有……”她顶了一下牙齿后面,“你自己。” 男人露出惊喜的表情:“继续。” 第二百九十二章 在现在就放弃他么 宁玛听着宁鹿的话,突然想起在之前,宁鹿要她记住的话。 “你知道警方会优先人质的人身安全,甚至不惜让你这么重要的嫌犯被当场击毙也要保证南教授的安全。所以,如果你单独成为一个筹码,和南教授比起来,有些……”宁鹿想了想,最后吐出一个合适的形容词,“廉价。” 男人保持着微笑,但脸上的肌肉却不可控制地抽搐了一下:“很好,继续说。” “所以你要借那些无辜的人的光,啊……”宁鹿想起什么,“就是你最最看不上的那群普通人的光。你会这样告诉我们,只有你知道怎么才能排除这些人的危险;只有你能说出还有多少不为人知的冤魂还等着有人来替他们主持公道,只有你能找到你在宴城埋下的‘暗雷’。这样你才值钱,有这些普通人,你才有价值。” 男人咬住牙关,挑眉,做了一个“你继续,我还能坚持”的表情。 “这样就是两个筹码二选一。”宁鹿的眼角压下来,看起来很是无辜,“玩得都快要烂掉,但还是乐此不疲的二选一游戏。要么是他死,要么是你这个重要人物和那些无辜的人死。你想让我和姐姐选。” 男人眼里闪动着诡异的光。 “我和姐姐是两个人,如果意见相左,是得不出结果的。”宁鹿眉心微微皱了一下,“你还需要一个人来投票。”她看向南屿面前的手枪,“这就是那把枪的作用么?” 男人心悦诚服地鼓掌:“多么精彩的推论,字字打在点上。只是我有一点不明白……”他做了一个特别丑的鬼脸,“既然把这一切看得这么清楚,你又是怎么做到这么心平气和地坐在那里的?你能猜到游戏的规则,猜不到结局么?你……难道不怕那个结局么?” 男人的表情很虔诚,让人觉得他是真心想要请教宁鹿。 “你呢?”宁鹿反问他,“你也是先设计好结局,再根据结局设计的游戏么?”她做出一个若有所思的表情,“如果是,这样的游戏还有什么价值。” 男人装模作样的表情像是一块被台风卷过的玻璃,数不清的裂缝在一瞬间砸在他的脸上。 啪叽。 那是他被宁鹿压断的神经。 “不许侮辱我的游戏!”他第二次变脸,不知怎么,他凶神恶煞的样子倒不如之前笑嘻嘻的样子吓人,“你没有资格!” “在设计好规则之前,就已经有了既定的结局……你怎么好意思管这叫游戏?你到底知不知道什么才叫游戏?”宁鹿微笑着,还是不具有攻击力的样子,但是眼里的鄙夷是清清楚楚的,“分得清楚游戏和把戏的区别么?” 男人抬起手,指着宁鹿,全身都在颤抖。 宁玛被他夸张的反应弄得皱眉——这人不会真的是个疯子吧? 男人的身体在弯曲,弯曲到让人看不见他的表情以后,才放声大笑:“哈哈哈!你太好玩了!宁鹿,你太好玩了!” 他直起身的动作之快,让人不由担心会把他的腰给弄折了。 “没用的。”他瞪着一双神经兮兮的眼睛,使劲摇头,“你这样激我根本没有用。就算!就算我按照结局设计规则又怎么样?你敢不玩么?你敢……”他猛地抓起南屿的头发,逼他抬头面向宁鹿,“在现在就放弃他么?” 第二百九十三章 狡猾的男人 “你不敢。”男人看着宁鹿,眼里竟然有怜悯划过,“他也不敢。”他低下头,痴迷地看着南屿,“小南屿会为了你,选择一个最可能让他坠入深渊的选择。” 大厅里暖暖的,宁鹿却觉得握起来的指尖温度低得让她自己都难以置信。 “唯一轻松的人只有你姐姐。”男人看向宁玛,“她可以把她的选择赖给她职责所在需要保护的人。” 宁鹿听到了这句话,却没有什么感觉。 她不怪宁玛,是因为理解,也正因为理解,所以她对宁玛不抱任何希望。 宁玛也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反应,她满心满脑想的都是如果宁鹿说的是对的,如果真的让她们来选,南屿活,还是这个杀人犯活,宁鹿说的既定的结局是什么。 她使劲想,使劲想。 却发现答案一直都在她心里。 她不觉看向宁鹿。 “你们是不是想活捉skin?” “活捉他和营救南屿。优先哪一个?” “你要记住你说的话。” 宁玛浑身发冷。 不知是为宁鹿“未卜先知”,还是为她可能无法做到她给宁鹿的承诺。 或许…… 宁玛低下头。 或许宁鹿不只预见到了skin的游戏是什么。 也预见到她的决定是什么。 “来吧。”男人抖了抖指间夹着的纸条,“写下你们的决定吧。”他特意看了一眼宁玛,“游戏规则就是宁鹿刚才说的那样,我和南屿,你们选一个,如果选出来的人是我,我会乖乖跟你们回去,而且会把我做过的,计划要做的所有所有都告诉你……只需要一个小小的代价,那就是我们可爱的小南屿。但是如果你们选了南屿,那就没办法了,我安排的人得不到任务取消的命令,就会跟那些人……”他随意点了点背后的大屏幕,“一起,砰地消失!”他做了一个爆炸的手势。 他说着,屏幕上突然多了很多红圈,宁玛看过去,那些人都潜伏在人群里,紧跟着浑然不觉危险降临身边的无辜群众。 “这些人多可怜啊。”男人仰着脸看着屏幕,带着不真心的同情,“不过,谁让他们没事不呆在家里,非要在街上乱逛,这种喜欢浪费时间的人死了也没什么好可惜的。”说着,他耸耸肩,看了一眼还没有动笔的宁玛,皱了皱眉,“快一点啊,你们这么拖拉,会让我产生危机感,你们是不是在为联系屏幕上这些人拖延时间?我知道你们已经联系到了一些人,但是……”他噗嗤笑出来,“这世上最不缺的就是人,街上,饭店里,电影院,写字楼……哪个地方都可以有活人变成死人。宁队长没觉得么?一直给警察叔叔添乱的就是这些吃饱了就到处乱晃的闲人。” 宁玛看着他,恨不得现在就扑过去给这个人一拳。 可是她什么也做不了。 这个男人狡猾至极,他不是通过发出信息让那些人行动,而是通过发出信息取消那些人的行动。 如果是前者,屏蔽掉信号就可以。 但,偏偏是后者! 宁玛攥紧手里的钢笔。 她该怎么办? 第二百九十四章 妖娆而脆弱 男人展开手里的纸片,看了一眼以后捂着嘴笑起来:“第一张,给了我。”他的手指纷飞,做了一个复杂的手势,向宁鹿和宁玛行了一个礼,“非常感谢。”又夹出第二张,夸张地用手扇着风,“刺激了,第二张是投给小南屿的……”他把纸片翻过来,给所有人展示了一圈。 除了他以外的所有人都像是橱窗里的木偶,没有表情地看着他表演。 “是谁写的呢?”男人像是看着一件很了不起的宝贝,把那一张小小的纸片翻来翻去地看了好多遍,“你们应该都知道彼此的笔迹吧?”他说完,掩着嘴巴,很欠扁地笑起来。“你们竟然出现分歧了,选我的人会不会被怨恨?选小南屿的人会不会被指责?你们觉得这取决于什么?取决于这两个决定哪个是对,哪个是错么?” 男人摇头,把手轻轻搭在南屿的肩上:“不……”他竖起手指,手指里夹着最后一张纸片,“结果取决于最后一个人的决定。” 他停在南屿的脸侧,仔细到贪婪得打量着南屿。 最后兀自笑出来:“我这个游戏就是想要告诉你们,在这个世界上,真正决定对错的,不是道德,不是感情,而是规则下的强势方……”他慢慢打开折叠的纸片,“在我的规则里,多数就是强者,他们的决定决定了道德底线,决定了该投入怎样的感情。” 纸片在他的指尖翻转。 眼花缭乱。 却没人欣赏他巧妙的技术。 好像没人关心他手里的结果是什么。 就连西装男也没有捧男人的场。 “当当!”男人最后停下来,把纸片一丢,纸片如同一只白色的蝴蝶,从南屿面前翩翩坠下,上面的黑字是它孤单的花纹,“恭喜我吧,南屿,我才是多数人觉得该活下来的人。” 南屿看着他,语气平淡:“恭喜你。” “也要恭喜你。”男人踩着南屿的话尾,似乎很迫不及待,“你终于可以光明正大地离开这个世界了,也许……她们出去以后还会帮你申请一个英雄的称号。小南屿终于从一个怪物变成了一个英雄……”他的声音越来越低,“小南屿终于要成为他小时候最想成为的那种人了。” 南屿低下眼睫,依旧是无动于衷的样子。 “这个愿望是不是太悠久了,小南屿都快记不住了?”男人手指在南屿的脖颈上虚划着,似乎是在挑选口红的贵妇人,优雅,不疾不徐,“可是叔叔还记得,那时候小南屿说的话,要不要叔叔帮你重复一下?” 他挑起南屿的下巴,南屿的视线没有抬起来。 男人注意到南屿的喉咙滑了一下,刚开始没反应过来,后来想通了才轻轻一笑。 用拇指按在南屿的的下巴上,用力,再用力,最后使出了大半的力量才把南屿的嘴巴打开。 看见嫣红,他的眼里划过一丝暴戾的快感,手指擦过南屿的牙齿,也染上了脆弱而妖娆的颜色。 “这是为了你身上的伤,还是我说的话?”男人一边问,一边用手指刮过南屿的脸颊,南屿抬起眼看着他,男人被他的眼神逗乐了,“这么看着叔叔干什么?想求叔叔放你一马么? 第二百九十五章 示弱 “放过你可以,但是你求我没有用,因为你盼着叔叔死,在纸片上写了自己的名字。不要否认,叔叔认识你的笔迹。”男人笑眯眯地拍拍南屿的脑袋,转头看宁鹿和宁玛,“如果要给机会,我也只能给愿意让我活下来的人机会。” 宁玛一直用手握着椅子的扶手,她不看宁鹿,只看着男人。 听到还有机会的时候,她紧绷着的身子微微放松了一下,旋即又猛地绷紧。 刚要问怎么做才可以放过南屿,就听见宁鹿的声音:“在中转厅的时候我就发现了,你……不是一般的拖沓。”宁鹿站起来,慢悠悠地走向南屿,不知为什么,男人竟然没有阻止她,“你为什么这么喜欢给别人机会呢?” 她微微偏头,没有看南屿的脸,而是看他身上的伤口。 伸手轻轻沾了一点男人涂在他伤口上的颜料。 然后俯下身,捡起了掉在地上的纸片,没打开,合在手心里,转身看男人:“是不是只要游戏没发展到你想要的结局,你就会一直不停地发这种机会卡?” 男人眯起眼,久久地凝视着宁鹿,接着缓缓走到西装男的身边,把他手里的枪拿过来。 “先生。”西装男低声叫了一下男人。 男人竖起手指,无声地嘘了一声。 “你不想南屿死……” 男人脸色不可控制地难看起来。 宁鹿的话没停,眼里有微光轻转:“我也不想。” 男人似乎被宁鹿这句话的语气弄混淆了,顿住脚步,掂着枪考虑着——宁鹿说她也不想的时候好像是有那么一点点示弱的意思。 而这一点点示弱让他感觉很舒服。 “威胁的力量源自于谈判双方相悖的意愿和目的。”宁鹿背着手,一步步走向男人,“最简单的例子——绑匪会用撕票威胁希望人质平安的家属,但如果绑匪其实根本不想伤害人质,或是不敢伤害,甚至……人质出了问题,他会和家属一样痛苦不舍。如果是这样,那他就千万……”宁鹿站在男人的面前,目光落在男人的手枪上,“千万要小心,不要让人发现他比所有人更胆小。” 男人静了一会,然后开始低下头耸动,好半天才抬起头,仍然笑得不行:“这一次不是你厉害,是我太傻了……是我,是我露出太多马脚了。”他突然间收敛了所有笑意,好像刚才还笑得肚子疼的人不是他似的,“颜料,纸片,机会,手枪……”他的手指快速地一根根压下,“我真是个笨蛋!” 他露出伤心的表情,抬手用枪指着自己的太阳穴,眼睛睁得大大的看着宁鹿:“不如,我以死谢罪,你看怎么样?” “先生!”西装男着急地喊。 宁玛也站起来:“小鹿,他还不能死!” 宁鹿只当没听见其他人的声音。 这是她和西装男,不,也许还有南屿的博弈。 “不。”宁鹿摇头,“你不傻,一点也不。至少没傻到这个地步。” 第二把九十六章 光明的选择 “我说过,你手上有三个筹码,南屿,那些无辜的群众,还有你自己。”宁鹿伸手,握住了男人的手,男人呼吸一促,接着咧开一个大大的笑脸,宁鹿也微笑,把手指穿进扳机孔,扳机在临界处摇摇欲坠,“南屿,你一开始就没打算杀;无辜的人们,死了比活着有用,你已经打定主意要杀了他们;至于你,你是在找死。所以不是傻,你是在装傻。” 宁鹿咬重了“找死”这两个字。 男人看着宁鹿的眼睛,她的眼睛一如他第一次见她,干净澄澈。 可就是这双干净的眼睛,装过多少血腥残忍的景象? 估计她自己也数不清了吧? 她痛苦过,可也挺过来了,而且,没有被染脏。 他们说她坚强。 可他觉得这是另一种冷血。 就像此刻,她的手指颤动,就可以了断他的性命,但她没有任何恐惧。 男人笑起来:“你说的没错。我愿意死去,但,我的死,必须有意义。”他俯下身,用气音在宁鹿耳边说,“真正的选择题其实不是在我和南屿之间选,而是南屿和你之间……猜猜,最后会是你还是南屿,结果了我,担下那么多条人命的责任?” “然后呢?”宁鹿好像真的很好奇,“我们担下了责任然后呢?”她没给男人回答的机会,“光明,就再也容不下我们了。我们会被现在的同伴,我们想要保护的人驱赶,驱赶到黑暗里,对么?” 男人抿唇。 他恍然发现,事情发展到现在,宁鹿把他看得越来越明白,而他却不知道宁鹿想要做什么了。 宁鹿其实一开始就说对了,这不是一个游戏,更像是一场戏,所有角色都已经设定好了,该活的死不了,该死的活不了。 南屿是前者,那些无辜的人是后者。 他的存在就是要让前者要为后者的死承担一切责任。 这是他原本就设定好的剧本,只是没想到警察会找来,而且还会来得这么快。 他更没想到宁鹿会在看到南屿受了这么重的伤以后依然如此理智,把他的计划从头到尾,从里到外分析了个清清楚楚。 没关系。 没关系。 就算她分析得再明白,她也救不了那些人。 结局不会有任何变化。 因为他当初设计这个计划的时候,就没有安排取消任务这个选项,无论这里发生了什么,那些隐藏在人群里人肉炸弹还是会引爆。只要那些人死了,他就能把这些人的死推到南屿或者宁鹿的头上。 对! 这个计划唯一多出来的变数就是他也不知道最后是宁鹿选择保护南屿,承担下一切,还是南屿选择保护宁鹿,承担下一切。 对! 就是这样! 男人安慰着自己。 “你是不是以为那张写着你名字的字条是我姐姐写的?”宁鹿弯起眼眉。“她在南屿和那些人里选择了后者?” 男人猛地看向宁玛,宁玛面无表情,让他看不出真假。 “你那么自信,认为我们一定会被光明抛弃。但你想没想过另外一种可能。”宁鹿平静地看着宁玛,“光明也会选择保护我们,就像保护其他人一样,保护我们。” 第二百九十四章 这才是对的 宁玛从刚才就一直咬着牙关,现在牙齿都已经有些发酸了。 宁鹿的话让她的心脏缩成了一团。 在一对多的选择里,如果考虑该放弃哪个,一定是少数的那一方,这样才会让损失降到最小。 可如果考虑该保护哪一方呢? 少数意味着更加脆弱,更加孤独,也更需要保护。 她是按照抛弃的思路做决定,而不是保护。 她第一次张嘴竟然没有发出声音,第二次尝试她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当多数人注定被牺牲,保全少数人才是最明智的选择。我相信,我的选择对得起我的职责。” 男人露出一个难以置信的表情:“所以,宁队长打算为那些人的生命负责么?” “该为那些生命负责的是害他们的人,而不是无力拯救他们的人。”宁鹿微微抬高声音,“也只有后者才会为生命的逝去感到愧疚和遗憾!” “你们这就放弃了?”男人盯住宁鹿,“不要说那些冠冕堂皇的话,你只是为了南屿,才放弃他们的!看看时间,还有十几分钟,你们明明还可以再努力一点的!或许……或许你们可以说服我,或许你们还可以用其他东西跟我交换……你知道我多不想南屿死,那就用他的命来威胁啊!你不知道在你们进来之前,他就已经吓唬过我一次了,真的很好用!你试试啊!” 男人说着把枪塞到宁鹿的手里,要她对准南屿。 “我不换。”宁鹿把手抽回来,“我不觉得多数人的生命比少数人可贵,就像我不觉得站在金字塔顶端的人生命要比底层的人可贵!这明明是一样的道理,为什么有人会觉得后者是错的,前者就是高尚的?有人会为了他们的信仰和善良,选择牺牲自我,保全更多的人,但是我不是那种人!” 她的眼睛有些发红,声音却越来越沉,“至少现在不是了。” 宁玛也僵住了。 宁鹿的话也是说给她听的。 很多高智商罪犯都信奉着少数者理论,认为只有智商能力权势在顶层的少数人才有生存的价值,而绝大多数的普通人是蝼蚁,可以让他们随意屠杀。 每当她听到这样的供词的时候,都会觉得不可理喻。 生命是平等的。 没有人有资格按数量,按质量去取舍别人的生命。 她把这当成公正。 可,当少数者理论反过来——多数人的生命真的就无条件地比少数人的生命值得存活么? 她竟然毫不犹豫地给出了与她相信的公正相悖的答案。 “每个人经历死亡时的绝望,孤独,不舍,痛苦都是一样的。他死去以后,他的爱人亲人的痛苦难过也都是一样的。所以,凭什么?”宁鹿收回视线,不去看眼睛泛红的宁玛,冷冷地看着男人,“凭什么要我们跟你交换?你不是想杀人么?那你就杀吧。你杀的每一个人都会算在你的罪责里。”她顿了一下,语气更加坚定,“这才是对的。” 而不是在无力改变邪恶的时候,还傻乎乎地把所有罪责都拉在自己身上。 第二百九十五章 放开我 “放开我。” 宁鹿只听到南屿的声音从人群中响起,然后就看到一大群人突然忙碌起来:“你不能起来!快躺好!南教授……” 从晃动的人影间她看到了南屿,他正从担架上坐起来,好像感觉不到身上的伤似的,动作丝毫不顾忌那些让旁人看了都不由打寒颤的伤痕。 倒是医护人员顾虑很多,不敢随便碰他,但也绝不让他离开。 “南教授,您现在的情况需要马上去医院处理伤口……” 有人试图拉住南屿的手臂,让他躺下。 可指尖碰到的冰冷,让那人一哆嗦:“南教授,您身上……您身上怎么这么凉啊?快!再拿两条毛毯!” “衣服。”南屿闭上眼睛,轻声吐字,虚弱得像是马上就会晕过去,“给我。” 有人拿着毛毯挤过来:“先披上!快!小江,别管南教授躺不躺着了,赶紧送上车!” 这群人如梦初醒,又七手八脚地推担架车。 南屿睁开眼,眼底有着一丝复杂的痛苦,好像有点茫然,又有点费解,不理解这些人为什么听懂了他的话,却不肯按照他的想法帮帮他。 “诶呀!” 异口同声的惊呼多少有点滑稽。 接着好几只手像是恐怖片里的经典镜头一起伸向从担架上跳下去的男人。 一个看起来比较年长的男人对那个叫小江的护士使了一个眼色,那护士立刻会意地拿出一个小药瓶,用注射器抽了一些,然后,拿着注射器小心翼翼地靠近南屿,准备趁他不防,给他来一针镇定剂。 “喏,衣服。” 面对突然冒出来的女人,众人都有点卡带,尤其是小江还保持着鬼祟的姿势,此刻被定格非常尴尬。 南屿低着头看递到他面前的衬衫。 动作滞缓地抬起手:“谢谢。” 宁鹿双手平摊,一起往上推了推:“穿上吧……用帮忙么?” 南屿像是一个发条快到尽头的娃娃,动作缓慢而微小,摇头:“不用了……谢谢。” 宁鹿也没坚持,就让他自己穿。 偏头看向还想凑过来的小江,后者俨然理解错了她的行为,以为她是在跟她打配合——一个负责转移南屿的注意力,一个负责眼疾手快地来一针。 “给我吧。”宁鹿把手伸向小江,小江顿时有些慌了,看向年长的男人,男人也是一脸为难。宁鹿等了一会,见小江没反应,收回手,“那你收好,不要给他用了。”转头看南屿,“我送你去医院,好不好?路上不会给你带仪器,不会给你扎针,也不用你躺下,你只要坐在后面就好了。” “这怎么行?”年长男立刻出声反对,“伤成这样不马上处理……” “最近的医院开车二十分钟也到了。”宁鹿看向说话的男人,“他已经坚持这么久了,再多二十分钟也不差什么了。而且他身上的颜料里有药物成分,可以暂时缓解他的伤情。” 宁玛站在不远处,从别墅出来她就一直和宁鹿保持着这样的距离。 宁鹿看男人还想拦着,声音一沉:“反倒是你继续拦,会浪费更多的时间。” 男人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被这个年轻的姑娘震慑住,只能为难地看向宁玛,后者向他摇摇头,他这才放开手。 “谢谢。”宁鹿低声说,然后冲南屿招招手,“来吧。跟我走。” 男人还期盼着南屿也让这个自信心满满的小姑娘吃瘪,但没想到,刚才还极端不配合的人竟然乖乖动了地方,跟在那个小姑娘后面。 “嘿?”男人表示从医这么多年还没遇到过这种情况。 宁玛看宁鹿他们走开,才过来:“辛苦你们了,麻烦你们在医院多照顾一下他们。”她顿了一下,“他们帮了我们很多。” 男人比了一个放心的手势:“知道,都是英雄嘛!会好好照顾的……那我们先走了。” 男人上了车,宁玛还没有回神。 英雄…… 原来这么简单。 第二百九十六章 宁愿 宁鹿甚至没有帮南屿打开车门,完全把他当成了一个没有受伤的普通人,只是在坐好以后,默默看着后视镜,关注着南屿的一举一动。 她发现南屿只是对其他人的反应很慢,但其他动作,比如上车,穿衣服等等,都很不顾忌身上的伤口,和平常没什么区别。 她看着他身上的白衬衫,莫名有些出神——她是不是很傻,明知道他身上有伤还给他拿白衣服穿?转念一想,这样的想法才傻到极致。 什么颜色的衣服都会沾上血。 白色会,黑色也会。 没有什么差别。 “谢谢。”南屿第三次对她说这两个字。 宁鹿发动了车子:“不舒服就睡一会。” 她这样说,却知道,他不可能这么快就睡着。 她打开了音乐。 音乐一出,空旷浩然的旋律让她恍惚,好像闻见了一股淡淡的檀香味,配上金黄的阳光,她差点以为自己穿越到了哪个佛香暗涌的寺庙里。 “南池哥喜欢这种音乐啊。”她虽然不怎么懂这样的音乐,但是也懒得去调其他音乐,“很佛性。” 后面没人回应她。 她用指尖敲了敲方向盘,才下定决心再次看向后视镜。 不像她想象的那样,南屿没有表现出有多难过,只是靠在角落里,面无表情地看着窗外。 她不由好奇。 这一次他回到了他几岁的时候。 或许…… 加倍的药量会形成谁都想不到的药效。 或许…… 他现在还是在忍耐。 “南屿。”她收回目光,“你今年几岁了?” 后座静悄悄,无人回应她。 这挺反常的,上次他都难受得吐血了,还是很乖地回答她每一个问题。 宁鹿盘算了一下,放出诱饵:“你乖乖回答姐姐,姐姐给你好吃的,好不好?” 还是没有动静。 宁鹿这下有点紧张了。 南屿竟然对吃都没反应了! “除了受伤的地方,你还有其他地方不舒服么?头疼不疼?心脏?肚子里面有没有很难受的感觉?想不想吐血?” 南屿终于在宁鹿的连续发问下有了变化——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嚯~这是嫌她吵的意思么? 宁鹿眨眨眼,焦躁地敲着方向盘。 憋了半天,带着最后的不甘心:“你就不饿么?” 不知是不是错觉,她觉得南屿听见这个往常都会振奋他人心的问题轻轻皱了一下眉。 剩下的路上宁鹿也选择沉默——她突然发现,南屿平时除了特别能吃以外,从未表现出对任何一样东西有特别的喜好,穿什么,住什么,用什么,好像都可以。 他好像什么都不在乎。 无论什么时候叫他做什么事情,他都不会反对,每次都会照做。 他不会不耐烦,不会生气,不会难过。 就算带着一身的伤,受着旁人都看不过去的疼痛,他还是无所谓。 就算被自己最亲的亲人叫做怪物,就算说起是他的爷爷确诊了他的反社会人格,就算他的哥哥给他吃那种药物,他也没什么喜怒。 宁鹿默默握紧了方向盘。 不知为什么,回想南屿的经历,她所知道的经历,她竟生出一种感觉——她宁愿南屿真的不在乎。 如果。 如果他只是不喜欢表现出来自己的感情,或是已经被人强化训练成喜怒不惊的样子。 那他该承受了多少? 第三百章 副作用 负责南屿的护士百思不得其解地和南屿对视着。 点滴里明明就有镇定催眠的药剂,可这位患者为什么…… 还这么好看? 小护士猛地瞪大眼睛,她她她她在想什么啊? 赶紧转开视。 她奇怪的应该是这位患者为什么还这么清醒!是为什么这么清醒! 小护士把重要的事情在心里默读了三遍,然后踮起脚去看点滴袋上面标注的配药,嘴上不自觉地小声嘀咕:“加镇定药了啊,怎么回事?难道是量不够……” “没关系,他耐药性比较好,一会就会睡了。”宁鹿说着,看向南屿,皱皱鼻子,无声地警告他——你再不闭眼睛,就要被拉到解剖室给医学界做贡献了。 南屿静静看了她一会,终于勉为其难地闭上了眼睛。 宁鹿赶紧叫小护士看:“呐,现在就好了。” 小护士好不容易端正了的工作态度随着目光落至南屿的睡颜被揍得稀碎。 她多想拿出手机,拍个照片,发到朋友圈,标题都想好了——今天我遇到了一位神仙患者。 小护士做完其他记录,实在没理由继续呆下去了,才在再三保证两小时以后还会准时出现以后转身走了。 宁鹿无意地回头看了一眼,被吓了一跳。 门外正含情脉脉**的小护士吓得更严重,差点把手机丢了,撒腿就跑。 宁鹿觉得挺好玩:“南屿,护士姐姐好像很喜欢你哦。” 南屿闭着眼睛不说话。 宁鹿看了一会,伸出手指,贱兮兮地戳了戳他的被子:“知道你睡不着,起来聊聊天啊?” 还是不动。 宁鹿悄**地掀开南屿的被子,像小时候叠纸扇一样,一条条把南屿的被子卷起来。也不贪心,露出他的侧腰就停下来。 然后冲手指头哈了哈气:“我可给你机会了,现在起来还来得及,如果还不起来……” 她出其不意地戳向他的腰。 南屿,一个长得像神仙的大帅哥被宁鹿戳得像一条鱼扑腾了一下。 “哈哈哈……”宁鹿大笑,在对上南屿略微恼羞成怒的目光时又突然收敛,“我警告过你了。” 南屿移开目光看着天花板,还是不理她,但也没有再闭上眼睛。 宁鹿把他的被子盖好,还在上面轻轻拍了拍:“跟姐姐说,你今年多大了?”顿了一下,又阴森森地补充,“不说还戳你。” 南屿嗖地看向她,眼里竟然有掩饰不住的怒意窜出来。 宁鹿觉得神奇。 这块木头还会生气呐? 值得纪念! “说啊。”宁鹿一边在手机日历上记上今天是南屿第一次被她惹得炸毛纪念日,“你多大了?”没听见声音,她连看都不用看,直接轻车驾熟地伸手往南屿被子里钻。 南屿侧身,牵动了伤口,疼得皱眉,用手挡住宁鹿:“七岁。” “躺好。”宁鹿不喜欢他皱眉的样子,把手拿出来,“躺好就不动你。” 南屿又慢吞吞地躺回去。 宁鹿瞥了他一眼,语气有点心虚:“才七岁就这么能忍,怪不得长大那么木。” 南屿为了无声地表示对她的讨厌,特意把脸侧到另一头。 但这并不影响宁鹿想要跟他交谈的欲望:“你现在是跟你爷爷一起住么?” 提到爷爷,南屿的眼神涣散了一下,接着变得比刚才更加冷漠。 宁鹿当他把刚才的问题回答了,放柔语气:“那你爷爷对你好么?” 还是不说话。 宁鹿真心觉得长大了的南屿相较于小时候是进了好大一步的结果,他小时候不仅仅是木那么简单,简直是块石头,还是放在某个地方的那种…… 宁鹿吐槽完又觉得这么说个小孩子不好,在心里呸了三下。 “不说你爷爷,说你,你不饿么?” 宁鹿等了一会,没等到回答,只当他是和她赌气,不愿意理她。这种坏脾气的小孩就得好好治治他! 宁鹿这么想着,伸手从袋子里拿出来一个盒饭。 这是她特意从医院对面最好的饭店里打包来的,这家店的厨子的确不错,宁鹿这种对吃没那么热爱的人,在饭店等着的时候都吞了好几口口水。 “你不吃,我可吃了啊。”宁鹿故意拿着盒饭绕来绕去,让香气包围南屿,“不要后悔哦~” 她这么说,心里却笃定南屿一定会后悔。 可她看不见,在被子下面南屿默默攥紧床单的手。 嗯?怎么还没反应? 宁鹿眨巴眼睛,想象中的南屿和她因为这盒饭冰释前嫌的感人场面迟迟没有出现。 她开始担忧。 那个药的副作用不会因为用量变多升级了吧? 如果真的让南屿这么爱吃的人失去了食欲,那也太…… 她刚想到这儿,就见到南屿翻了一个身,然后不顾身上的伤,把身子蜷缩起来。 第三百零一章 匹诺曹 宁鹿不明所以地看着他,很怕他再这么缩下去会让背上的伤都恶化了。 但是,问题出在哪? 她眼前晃过她刚才拿着盒饭在空中绕的场景。 难道是…… 她低头看手上的盒饭。 “南屿。” 南屿攥着被子,把自己紧紧地裹住,只露出眉眼,看起来依然很平静,但是蜷缩着的身子出卖了他。 他的头发被汗水浸湿,衬得脸色更加苍白。 宁鹿伸手想帮他擦掉挂在眼睫上的汗珠,却发现自己的手在颤抖。 到底怎么了? 南屿小时候难道很怕吃饭? 厌食症? 这么严重,后来是怎么治好的? 宁鹿脑海里闪过无数个问题。 “我不让你吃饭了,你把身子展开好不好?”宁鹿轻声哄他,“我现在就把盒饭丢出去。” 说完,她站起身,把盒饭收起来,顺手把窗户打开,然后连同袋子一起拿到外间,回来的时候还特意洗了手。 南屿还裹着被子遮着脸,但好像比刚才要好多了。 宁鹿走过去,蹲在他的床边,看着他痛苦的样子,轻声说:“对不起啊,我不知道你这么不喜欢那个味道。可是……你不能一直不吃饭啊?你有没有什么想吃的?我可以买回来……” 南屿还是拒绝跟她说话。 宁鹿隐隐有一种预感,为了证实这个预感,她轻声问:“我是你爷爷的学生,我叫宁鹿,是学生物心理学的。”她停了一会,南屿还是没动静,她又继续,“你是不是不相信像我这么唠叨的人是你爷爷的学生?”她压低声音,“我知道你爷爷的一个秘密,别人都不知道,除了真的和他很亲近很亲近的人。” 依旧无动于衷。 宁鹿却不放弃:“你爷爷很喜欢给别人沏茶,尤其是给小辈沏,一定要沏最苦的那种,而且是越欣赏谁给谁的茶就越苦。听他说,有一次他为了表示对一个孩子的欣赏,他特意把黄连泡了一天一夜然后给那个孩子喝了……”宁鹿笑了一下,“那个孩子不会就是你吧?你爷爷常说,他最欣赏的就是他的独孙,他常说我们加起来都不如他,说他有别人都没有的天赋……” 南屿猛地睁开眼,眼里的那抹灰,像是倒映在深潭上,来自云朵的影子。 “你是爷爷的学生,为什么我没见过你?”南屿轻声问,声音有些沙哑。 “因为我是你爷爷的秘密武器啊。”宁鹿弯起眉眼,心里却凉了一片。“秘密武器只有在最关键的时候才会被拿出来,这样才有意义啊。” “秘密武器?”南屿终于正眼打量了她一下,“你很厉害么?” 宁鹿被南屿不小心暴露出孩子心性的问题逗得笑起来:“要试一试么?我可以在五个问题里,猜出你的一个秘密。前提是你得老实回答我的问题。” 南屿陷在柔软洁白的被子里,看起来格外乖巧好骗易推倒。 “你问吧。” 果然是个孩子,好奇心还挺重的。宁鹿憋住笑,一本正经地开口:“你刚才怎么了?” 第一个问题就让南屿很不喜欢,皱着眉想了一会:“恶心。” 宁鹿这次没有马上做出厌食症的结论。 “从什么时候开始,你闻见饭菜味会恶心?” 南屿眉头更紧,他觉得眼前这个阿姨就是个骗子:“这和我的秘密有什么关系?” 宁鹿并不知道自己一直姐姐姐姐的自居,结果在对方心里就是个阿姨。 还挺乐呵地逗着小孩:“这就是我的能力的神奇之处啊,要是问人问题的时候,就让人发觉我在猜他的秘密,他潜意识里一定会躲避的。所以,就得问这些听起来和你的秘密八竿子打不着的。我是负责猜的,你担心什么啊?快!好好回答。” 南屿刚要说话,宁鹿又想起什么,迫不及待地抢断:“啊!我问的什么时候不是时间,不要告诉我一年前,几个月前这种……你要像这样回答我——我是在无意间吃到了一块胡萝卜被恶心到了以后,就开始讨厌吃饭了……要像这样回答我。” “你要求太多了。”南屿冷冷地否决她的附加条件,并且给了她最不想要的那种类型答案,“半年前开始的。” 半年前…… 宁鹿绞尽脑汁地回想,半年前南家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或是……南家有没有什么相关的研究,等等! 宁鹿想到了什么,不由自主地竖起一根指头。 南屿说自己是七岁,他七岁的半年前,不,应该是他六岁的时候。 南屿的爷爷带头开始了一个名为“匹诺曹”的创新型实验。 第三百零二章 塑造力 匹诺曹本身只是一块木头,是匹诺曹老爹把它雕成了木偶的样子,很多人以为匹诺曹的生命是老爹赋予他的,其实不然。 匹诺曹是一块木头的时候就已经有思考事情,说话的能力。 换句话说,匹诺曹的生命并不是老爹赋予的,老爹只是把匹诺曹本来就存在的生命塑造成了“人”的形态。 既然已经变成了“人”,就要按照“人”的规则和标准去做,所以匹诺曹会越来越像人。 南屿爷爷实验的精髓也在于“塑造力”的力量。 他认为只要条件允许,人可以变成兽,可以变成机器,可以变成一切,甚至在人类眼里非常灵异的形态。 她记得南屿爷爷当年说了一句很让她印象深刻的话。 所谓人鬼兽机器,刨去外形,本质上的不同仅仅在行为习惯。 只要习惯被养成,任何形式都可以互通,也可以统一。最好的例子就是机器的智能化,从心理学角度研究,编程就是一个习惯养成的过程。 宁鹿看着南屿。 这个实验会不会和南屿有关? “那你怎么吃饭啊?”宁鹿真的很好奇,他从半年就有这样的反应,是怎么成长发育的。 南屿眼睫轻轻颤了一下:“营养液。” “营养液?”宁鹿觉得难以置信,人工配比出来的营养剂的确会按照造价的提高,越来越全面,甚至有的营养剂要远超出一餐的营养值,但是……人并不是一个只要生存就能满足的生物,食物对于人来讲并不只是供给营养的存在,尤其对小孩子来说,喜欢甜的,喜欢零食,喜欢肉类,这些味道会给他们带来满足感和快乐。 “嗯。”南屿应了一声。 “你不吃饭,只打营养液有多久了?”宁鹿眉心紧皱,心里翻涌着怒意。 南屿却很平静:“很久了。” 宁鹿被他这模糊不清的回答问急了:“很久是多久?” 南屿面无表情地拒绝:“这是第六个问题了。”没有任何情绪的眼睛看向她,“该你猜我的秘密了。” 宁鹿强烈怀疑这个面瘫小屁孩此刻在心里一定很得意,把她这么优秀的姐姐耍得团团转。 宁鹿想了一会,凑到南屿耳边,低声说了一句什么。 然后坐好,看着这个小屁孩虽然还是面无表情,但从脖颈开始,如同温度计一样,慢慢涨红,直到耳尖才勉强停下来。 宁鹿还不放过他:“我说的对不对啊?” 南屿闭上眼,把脸埋进被子里。 宁鹿被他孩子气的动作逗笑了,凑过去,扒拉他的被沿儿,露出他的一只耳朵,冲上面吹气:“还玩不玩?我还知道好多好多这样的秘……” 南屿为了躲开她,只能往被子里面拱。 宁鹿看他被自己逼成一只毛毛虫的样子“兽,性大发”,一路追着他吹气,愣是让南屿从床头躲到了床尾,在床上来了一个一百八十度的旋转。 要不是她怕他把针管碰歪了,她还能再玩一百年! “好了,不闹你了。”宁鹿坐回到椅子上,开始思考怎么解决这个小屁孩的吃饭问题,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能恢复正常,一直这么饿着也不是回事。 那就只有找医生给他开营养剂了。 第三百零三章 他开心,她就开心 “南屿。”宁鹿敲敲南屿的被子,“你看这是什么?” 南屿在被子里睁着眼睛,他睡不着,身上疼得要命,他知道自己如果能转移开注意力,就不会这么难过,但他也不想把被子拉开,和那个奇怪的阿姨说话。 她太奇怪了。 不像是爷爷的学生,爷爷的学生从来不会碰他,也不会给他说那么多和学业上无关的话,更不会跟他讲…… 南屿咬了咬牙,闭上眼睛,不想回想刚刚宁鹿在他耳边说的那些话。 不检点的废话。 宁鹿看南屿不理她,也使劲拉他的被子,把手里的东西掂了掂,然后动作熟练地把它拆分成几部分,一个个摆在南屿身边。 这个声音。 南屿隔着被子,却还是分辨出那个熟悉的声音。 枪? 宁鹿拆完枪,拍拍手,又开始组装。 南屿悄悄伸手抓住杯子的里层,犹豫了一会,开始慢慢地往下拽。 宁鹿没说话,就这么静静地看着盖在南屿身上的被子像是宇宙飞船的自动门似的缓缓打开。 然后和南屿的目光撞在一起,弯眼笑起来:“hi~” 南屿囧了一下,旋即又要把被子蒙到脸上,宁鹿眼疾手快地把被子拉住:“不想玩?”她的另一只手拿着装好的手枪晃了晃,“这可是真家伙啊。” 南屿抓紧被子,但没有使劲跟宁鹿抢。 宁鹿感觉到某小孩的“表面挣扎”,眼里的笑意更浓:“想玩就得听姐姐的话,听话姐姐就帮你借更多更好玩的,还可以带你去靶场玩,不是外面那种的,是警队里面,真枪实弹那种的。” 南屿已经习惯喜怒不形于色,但听到宁鹿这么说,竟然没收住自己心里所想,让它体现在脸上。 宁鹿看着南屿脸上竟然出现了这么明显的嫌弃,恨不得拿出手机给他拍下来。 “不信啊?”宁鹿把手里抢伸过去,“那你自己看,看是不是真的。” 当手枪进入南屿视线的瞬间,宁鹿就被无视了。 宁鹿试着把手左右移了移,南屿立刻表现出一只小奶猫的特性,眼巴巴地跟着她拿枪的手左——右——左——左——上—— 宁鹿感觉自己要被南屿这个样子萌翻了。 “叫姐姐。”宁鹿提出条件。 “姐姐。”南屿已经被那把真枪迷住了,完全忘了他认为宁鹿是他阿姨辈的那一岔了。 宁鹿满意,但不满足:“姐姐漂亮不?” 南屿没回答。 宁鹿马上“惩罚”性地把枪收回来。 然后就看到南屿两手拉着被子,眼巴巴地看着她:“姐姐漂亮。” 哇! 宁鹿的心要化了,把枪递给他:“没有子弹,你可以随便玩。” 南屿接到枪以后的样子就跟得到了一团毛线的小猫一样,爱不释爪子地玩个不停,一会拆开看零件,一会有装在一起试握枪的姿势哪个好。 宁鹿都有些奇怪,就是一把枪,他怎么能玩那么开心。 不过…… 她安静地趴在椅背上看着他,看着他眼里难得的笑意,也轻轻笑起来。 他开心,她就开心。 第三百零四章 掌握 终于睡着了。 宁鹿俯身看了一会,然后小心翼翼地把南屿手里的枪抽出来。 南屿在睡梦里皱了皱眉,但还是很乖地放手了。 他的听话顺从让宁鹿有点难过。 轻声安慰他:“如果你醒过来还想玩,我会再帮你借的。” 也不知道他听没听见。应该是听不见。他都已经被迫保持二十多个小时的清醒状态了,应该已经累坏了。 宁鹿直起身。 南祝给他打的针里面应该还有类似兴奋剂的成分,就是为了他能在药效发作的每一分每一秒里都保持清醒。 宁鹿转身,拿着枪走出病房。 一边想南家这些人折磨人的手段是不是都是无师自通的,一边向这一层走廊尽头走去。 “宁鹿。” 有人叫她,她站住,看见宁玛站在楼梯间里,笑了一下:“正好你上来了,这把枪还给你。” 宁玛把枪收起来:“南教授现在好点了么?” 宁鹿靠在窗台上,温热的手心垫在冰冷的窗台边缘:“他伤得很重,在别墅还能行动是因为南祝给他打了药,药效散了,他反而会更虚弱。所以,可能还要休息一段时间。” 宁玛怔了一下,然后点点头:“这次行动辛苦南教授了。” “这次行动毫无意义,就算抓到了南祝,但如果他什么也不愿意说,就算给他定罪,也抵消不了今天损失的那么多无辜的性命。如果南屿没有被南祝抓到就好了,那些人可能就不会死了。”宁鹿若有所思地仰着脸,“所以,那些人从某种角度上是南屿还有我害死的……” 宁玛皱眉,打断宁鹿:“我没有这么想!” 宁鹿平静地看向她:“我也没有说你这么想了。” 宁玛一滞,转即放轻声音:“宁鹿,我知道你有情绪,我会写skin的名字是因为……”她自己停住,她要解释的原因,宁鹿和她一样清楚明白。 宁鹿像是忘了前面那些对话,突然问:“今天死了多少人?” 宁玛顿了一下,竭力保持平静地答:“十一个,还有五人重伤,正在抢救。” 宁鹿一动不动地待了一会,然后点头:“你们动作很快,救下来的人要比我想象的多。” 宁玛无法控制心里的声音:也许他们可以把这些人都救下来的!也许,这些人本来就不会死! 她尽了最大的努力只能让自己看上去没在想这些问题。 楼梯间里安静下来,宁鹿和宁玛都没有说话,但也没有人转身离开。 宁鹿的声音极轻,轻得像是没有打破这里的沉寂:“姐姐,你说……救人是不是一件没有底线的事情,除非把你想救的人都救出来,不然不可以回头,不可以放弃,甚至不可以思考,只能一条路走到黑,走到把自己也搭进去。如果有人死了,而你活着,那你就是帮凶,不对……”她摇头,“应该是比凶手更可恶的人。” 宁玛很想跟宁鹿说不是这样,这不公平,但是她说不出来。 宁鹿看着墙壁上的紧急出口的标志,接着说:“如果你发现一个坏人,如果这个坏人在被你抓捕的途中伤害了其他人,这个时候你会变成什么?帮凶?新的犯人?” 宁玛更说不出来答案。 宁鹿轻轻眨眼,得出结论:“那这样看的话,掌握世上对善恶对错评判的人不是普通人,不是向善的人,而是那些作恶的人。” 第三百零五章 奇怪的是你 审讯室的门打开,门口的人看见坐在里面的宁鹿,脚步一顿,然后展开笑,脚步轻快地走进来,坐在桌子的另一边。 “你怎么坐在这边?”他围着宁鹿的座位转了一圈,压低声音,却暴露出他的兴奋,“这边不是给犯人坐的么?” 宁鹿看着他的影子:“犯人也不过是一个词而已,这也不过是一个座位。只要你认准了一套标准,坚信它,抓住它,坐在哪,叫什么,其实都无所谓。” 南祝笑起来,像个烂漫的孩子:“你这是在给我灌鸡汤么?”他毫不客气地在宁鹿对面坐下,还嘚瑟地舒展了一下四肢,“还是这边好,手啊脚啊都不用缩在那么一个小格子里。”他想起什么,趴在桌上,“小宁鹿,你说,那些普通人遵纪守法是因为像你说的坚守道德标准,还是……觉得这边更舒服一些?或者……”他竖起手指,在空中画了一个圈,“他们是因为害怕犯法的后果,所以才不敢的呢?” 宁鹿没有回答。 “不说话?”南祝从下往上看宁鹿,“因为你也不知道答案。”说着,南祝把手枕在脑袋后面,惬意地躺在椅背上,感叹,“普通人啊,是最杂最乱的物种,你永远也不能指望他们会统一起来。偏偏他们还是最喜欢要求公平的物种,每天公平,不公平地叫……简直烦死了!”南祝流露出孩子一般的不满和暴躁,“他们有什么资格要公平?” 宁鹿还是不说话。 南祝说着说着都没人搭腔也觉得无聊,把手伸到宁鹿这边,敲了敲:“小宁鹿,你坐在这儿不是光听我说话的吧?你不是应该用大量的心灵鸡汤感化么?或者用你那个心理学手段,窥探到我的弱点,然后利用那个弱点打败我?来啊!我都准备好了。” “不是来感化或是击败你的。”宁鹿看着他的手,他的手指上有很多图案很奇怪的纹身。“我不觉得自己能改变你,至于打败……”宁鹿也把手放在桌上,“打败你,能有什么奖品?” 南祝看着宁鹿,突然嗤了一声笑出来:“小宁鹿,你真的长大了,跟叔叔第一次见你不一样了。你还记不记得,你妄想把每一个病人都治好,让每个反社会都乖乖的,所以,你就和最危险的病人做朋友,用你所有的温暖去感化他?啊,看你的表情,应该是不记得了。”南祝耸耸肩,“不过也挺好,如果你还记得那段那么不美好的回忆,估计会很抓狂的。”他又一惊一乍地叫了一声,“小南屿怎么样了?我给他打了一针,你发现了么?” “嗯。”宁鹿点头,出南祝意外地乖乖回答,“在你掰开他的嘴巴,看到里面全是血的时候,我就想到了……上次b极的人找到他也是给了他一种药,巧得很,那次他也吐血了。所以我就猜……”宁鹿拖着长音,南祝看着另一侧,似是不在意的样子,“这两次他吃的是同一种药。” “我本来不想折磨他的,缓解他痛苦的药我都准备好了,可是你。”南祝在空中点了点宁鹿,“非要惹叔叔生气。” 宁鹿耐心听完,张开却仍旧是上一个话题:“b极的人手上有的药,你们也有,南屿父亲爷爷手里也有……”说完她都觉得有趣,轻轻笑了一下,“挺神奇的啊。” 南祝的脸色不易察觉地变了变:“南岛和b极以前就有过合作,我就来自南家,偷点药出来也不是件难事,有什么好奇怪的?” 宁鹿摇头:“听你这么说,它们三个确实不奇怪了。”她顿了一下,“奇怪的是你。” 第三百零六章 他是唯一的朋友 南祝已经发觉刚才不小心嘴快说多了,脸色有点难看。 “你跟南家的感情很深么?”宁鹿用刚才他呼唤她的方式,在他那边敲了敲,“这么怕牵扯到南家。” 南祝低下头,决意用沉默应付宁鹿。 “你刚才说到,我可以利用你的弱点击败你。你当时想的你的弱点是什么?”宁鹿收回手,搭在一起,“南屿?你不想他死,对不对?你当时说这句话的时候很得意,还有点挑衅的意思,是因为你知道就算我知道南屿是你的弱点也不会动他,所以……对于我来说,你是无敌的状态。” “诶呀。”宁鹿叹气,“这就有点卑鄙了吧?明知道我的弱点也是南屿,还故意那么说……”她摇摇头,很惋惜地咂咂嘴,“但话说回来,你为什么这么怕南屿出事呢?” 南祝像是入定的老僧,闭着眼睛不说话也不活动。 “因为血缘?”宁鹿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有可能,像你这样信奉社会达尔文主义的人,百分之七十都有斯莱特林症候群……你听说过这个病么?”宁鹿用手指敲着腮帮,“哈利波特里地斯莱特林学院是最重视血统纯正的学院,他们对异己非常阴险残忍,但对同伴……”她撇撇嘴,“也不怎么地。只是在利益没有损害到自己之前,会尽力保护同伴。其实与其说他们保护的是同伴,不如说他们保护的是血统,是他们的傲慢自大。像你这么无私的斯莱特林简直太稀少了,竟然愿意牺牲自己的生命,就为了让南屿醒悟他应该是你们那边的人。” 南祝冷哼了一声:“如果你是为这个感到奇怪,那是你不知道南屿他的价值。” “虽然不知道你们要南屿做什么,但他不管做什么都会做的很好。”宁鹿托着下巴,眼睛一眨一眨地对上南祝看向她的目光,“我从来没怀疑过他的能力,相反,我还挺赞同你们想要‘招安’他的想法。”她顿了一下,错开和南祝的目光,“因为我知道,一旦他真心想要帮助一个人,或是一个组织,就能真的让那个人,或是组织得到他们想要的。南屿就是有这样的魔力。” “那你还有什么可奇怪的?”南祝皱起眉,不知宁鹿哪里惹到他了,让他突然变成这副别扭的样子。 南祝的脾气越坏,宁鹿反而越柔和:“我说了好多遍,让我感到奇怪的是你。” “我本来就是奇怪的人!”南祝气鼓鼓地瞪着宁鹿,“我本来在你们眼里就是奇怪的孩……”他自知失口,猛地抿起唇。 宁鹿却偏偏要把他最不想让人知道的部分挖出来:“你小时候就很奇怪?怎么个奇怪法?那么小,还是在南家,应该没什么机会像现在这样到处安排人肉炸弹吧?” 南祝捂起耳朵,哈腰,把手肘架在膝盖上,孩子气地向宁鹿宣布:“我不想听你继续说下去了!你的声音很讨厌,让我觉得恶心!” “南祝。” 南祝抱住了自己的头,把高大的身子蜷缩在一起,听到宁鹿的叫他,他又往里缩了缩。 “你为什么要做警察?” 南祝闭上眼睛。 他为什么要做警察? 他已经忘了。 “你怕南屿受伤,却也怕他过得太舒坦,你折磨他,又在他的伤口敷药,你给他吃那种药,却在口袋里装着缓解药物作用的药剂。你对南屿绝对不是只出于血统的保护。”宁鹿俯下身,看着南祝紧闭着双眼的样子,又重复了一遍刚才的问题,“你为什么要做警察?” 脑海里有个小男孩扑通跳了出来,用手里的手枪指着四面八方,嘴里“biubiu”地喊个不停。 那个小男孩长得和他小时候一样,他刚想再看看他,却发现那个小男孩变成了南屿小时候的样子。 “叔叔。”小南屿平举着手枪,“是这样么?” 长大以后的他看着小小的南屿,反问:“你为什么这么喜欢枪?” 小南屿专注地瞄着靶子。 强大的后座力让他尚且稚嫩的肩膀向后撞去,但是他努力让自己维持住了平衡。 放下枪:“我想当兵。” 报靶器传来成绩。 4.3环。 小小的南屿还是酷酷地,重新拿起枪,指责:“叔叔,你没有教好我。” “诶呀?”他有点气急败坏,“你自己垃圾还说我?” …… 那时候,他们很要好。 南祝蒙住脸。 他是他唯一的朋友。 别人都不喜欢他,都说他很奇怪…… 宁鹿看着他痛苦的样子,眼里没有任何怜悯,只是略微放轻了:“你是不是觉得南屿有很多地方很像你?因为太像了,所以你想保护他;因为太像了,所以你恨他,想要折磨他;因为太像了,所以你也希望他和你一样坠入深渊,万劫不复?” 南祝受不了了,他抱着膝盖躲到了桌子下面:“你别说了,求求你不要说了……” 不说? 为什么不说? 你的痛苦不能成为让人原谅你伤害那么多无辜生命的理由。 有人说,你以为自己是善良的,那是因为你没走进黑暗,在黑暗里独自生活过。 可都是黑暗,都是畸形,为什么南屿没有变成南祝这个样子? 站在黑暗里,独自对抗的你可以委屈,也可以放弃,让黑暗吞噬你,这是你自己的选择。 童年阴影,成长环境,耳濡目染,这些可以作为一个人变坏的理由,但绝不能成为其他人原谅他的理由。 第三百零七章 故弄玄虚 南祝颤抖着端起水杯,不喝,好像故意要浪费水似的,就在那拿着抖,水渍很快就打湿了桌面,顺着边沿留下来:“你现在是不是很有成就感?” 他抬起眼,空洞地看着宁鹿:“你是不是感觉很痛快——终于看到坏人变成这副凄惨的样子?你是比那些普通人要厉害一点……他们只知道把犯错的人关进监狱,枪毙他们。而你更明白该如何从人身体里面掏空别人。你比他们聪明,也比他们残忍。”他终于端起水杯喝了一口,“你很适合做一个裁决者。”他看向宁鹿的眼睛慢慢聚焦,“这是你的天赋。” 宁鹿拿出一包纸巾,把桌上的水聚在一起,桌边的瀑布终于停了下来。 “我好像明白,那些有自杀意向的人为什么会选择追随你了。”宁鹿把浸湿的纸团放在一边,“只有感同身受的人才会互相吸引。” 南祝轻轻嗤笑:“你觉得我和那些失败者一样?脆弱而且胆小?这你可错了,虽然我现在坐在这里,但我的角色永远是猎杀者,而那些在外面幸存的,永远只能是猎物,他们的自由只是假象。相信我,他们就算没有被我捕获,有一天也会落到别人的手里。”他把长腿展开,“这只是时间的问题。” “你是猎杀者?”宁鹿坐回到座位上,“还是一只有了错觉的猎狗?” 南祝神色一凛:“你说谁是狗?” 宁鹿不答反问:“你是什么时候离开南岛的?” 南祝嘴角古怪地抽搐了一下:“我不想告诉你。” “我在南岛的时候,你就在;我离开的时候,你还在。那时候的你应该差不多是二十五六岁。”宁鹿微微皱眉,好像很困惑,“南家子孙天赋异禀,就算开蒙晚一点,但在南家的教育手段也能把一个人学习的时间压缩到极致……二十五六……南祝……叔叔。”宁鹿顿了一会,“你出师够晚的啊。” 南祝咬了咬牙,转即如常笑出来:“所以呢?” “所以我在想,你说的奇怪,会不会就是这个意思——在普通学校里,天才儿童的社交能力普遍偏低,因为他们不被智商在平均值的孩子理解,他们同样也无法理解普通的孩子。如果反过来呢?一个普通的孩子掉进了一群聪明绝顶的孩子里,你说他是不是会被当成很奇怪的存在啊?” 南祝保持着微笑,牙关却紧紧咬合着。 “你觉得南屿很像,像在他和其他孩子的与众不同,而你们和其他孩子与众不同的原因是截然相反的。所以……”宁鹿竖起手指,“你们对于南家来讲都是很特别的孩子。而特别的个体,最有研究的价值。” 南祝没听到宁鹿竖起手指以后说的话,他甚至没有注意到宁鹿做了那么一个手势。 他的注意力还在宁鹿说他和南家其他的孩子不一样上面。 他最鄙视普通人,他最痛恨普通人的原因就是…… 南祝用手指扣着桌面,他仍然微笑着,用力地微笑着。 他和他们一样也是个普通人。 可他。 偏偏生在南家! 偏偏做了南家最奇怪的孩子! 他的眼珠不自知地跟着宁鹿的手转动,过了好久,才真的看清她放在他面前的东西。 一张照片。 “当我们找到你的时候,这个人为什么没有和你在一起?” 照片上的男人几乎要撑破相框,一身肌肉像米其林轮胎的代言卡通一样一层层堆积着。 南祝保持着平视宁鹿的姿势,眼球却使劲地向下,整个人看起来诡异又疯狂。 他沉默很久,希望这样就可以摆脱宁鹿的追问,可宁鹿比他想象中的更有耐心,一直静静看着他,等着他的回答。 这场由他制造的沉默里,愈加沉不住的也是他。 他越来越觉得自己该说点什么,却总觉得已经错过了应该说话的时间点。 他无比希望宁鹿说点什么,结束他的纠结。 可宁鹿却悠然地拿起水杯一点点喝起来。 终于,他忍无可忍:“少故弄玄虚了!他只是我的一个手下而已!为什么要单独问我关于他的问题?” 第三百零八章 该是什么还是什么 “原因我刚才就说了,根据你手下的人交代,这个人一直陪在你身边,甚至比穷叔和你更亲近。”宁鹿把照片收回来,漫不经心地看着,“我好奇啊,和你这么亲近的人,怎么正好在你被抓的时候不见了。” 南祝不说话,用手指狠狠地挠着桌面。 “或者颠倒一下逻辑,并不是因为警察来了,他才消失的。而是他消失了,你才敢做一些事,警察只是你不小心引来的。” 南祝从下至上看着宁鹿,那眼神好像要把宁鹿生吞活剥了。 “南祝,你不是猎杀者么?那你应该站在金字塔顶端,就像南家的其他人,你应该睥睨所有人,怎么可能还要看一个不是南家人的人的眼色?”宁鹿拄着下巴,“哦,我明白了,是那个人教会你这个词的,是他告诉你,你比普通人高贵,比他们更有资格活下去,所以,你可以猎杀他定义的猎物。” “这么可笑的谎言你竟然相信了。”宁鹿轻轻笑起来,“不过也是,只有你相信了,所以才说明你根本没有做猎杀者的潜质,只能是他们手里的一条狗……” 哗啦一声。 南祝站起来,他坐过的椅子倒在地上。 宁鹿不为所动,还在说她的:“知道区别是什么么?”她放下手,仰着脸迎上南祝可怖的目光,“猎杀者从来不需要别人教他该咬断谁的喉咙,只有狗……” 南祝反手捞起地上的椅子,猛地抡向宁鹿。 椅子划过棚顶的吊灯,砸在宁鹿那侧的桌子上,金属与金属碰撞,震耳欲聋的巨响以后还留恋地响着嗡鸣声,宁鹿推着椅子向后退了一步,平静地说话声和嗡鸣声混在一起:“不对,你是知道的,你在假装不知道。你想找机会证明自己,证明自己不是一条狗,是人。”宁鹿轻笑,把桌上的椅子拿下来,“人需要证明自己是人么?只有想做人的狗才会……” 南祝发出一声暴怒的吼叫:“我不是!” 白炽灯的灯光猛烈地晃动着。 宁鹿和南祝像是站在风暴里的小船,四周是贯穿天海的闪电,白光交错,让人眼花。 “你在人群里安排的人肉炸弹本来不是为了南屿准备的。那是监管人第一次离开你,你想趁这个间隙赶紧做出点成绩,让那些看不起你的人对你刮目相看。”宁鹿站起身,“他们交给你的任务,每一次都不让你直接参与,他们只让你做背后那个永远见不得人,却永远也和罪孽撇不清的那个传话筒。唯一一次,让你的声音出镜,那一次没有人死,那些让你兴奋的表演只是一场闹剧,帷幕落下,观众的恐惧会淡去,他们会笑着讨论在那场看似惊悚实际滑稽的戏剧里看到的,听到的,感受到的一切。” 南祝的影子在白光里戳着,像披着斗笠的恶魔。 他把身子压得极低,像是要从桌子上爬过来。 “你不是指挥,也不能负责执行,你是……中转站,负责管理那些比垃圾好一点,比你差一点的,别人的狗。” 南祝痛苦地尖叫,捂着耳朵猛然直起身。 “一条狗而已,一条狗……” 南祝的理智彻底崩塌:“我才不是狗!我是猎杀者!我是南家人!我和所有人一样有用!我杀了那么多人,比他们给我的所有任务加起来杀的人还要多!凭什么说我没用?” 审讯室骤然静下来。 南祝腥红的眼睛茫然地看着地上缓缓晃动的影子。 慢慢抬起头:“你在套我的供词。”南祝摇头,“这样的供词是无效的,你们还是不能定我的罪。” 宁鹿点头:“是。” 南祝有点摸不着头脑:“那你这样刺激我干什么?” 宁鹿眨眨眼:“我也觉得你千万不要认罪,这样不只是警方拿你没办法。”她停住,接着一字一顿,“所。有。人。都不会知道你做了什么,他们还会像以前那样看你。在他们眼里,你该是什么还是什么。” 南祝的脸部肌肉抽动了两下。 他很清楚宁鹿是在激他。 很清楚。 但! 南祝握住拳。 如果一直被人当成狗活着,他到死也是一条狗。 第三百零九章 先天和后天 司笑笑晃着腿,看着对面拿她没有任何办法的两个警察:“我再说一次,我要见宁鹿,我只跟她说。” “司笑笑,我们不是再跟你做游戏,不是你想跟谁说话就跟谁说话的!” 司笑笑低着头,玩着衣服上的穗穗:“那你们该拿我怎么办呢?我是个小孩,过了时间,就会被福利机构带走,到时候,你们想找我可就难了。”她想起什么,倾身搭在桌边,“我觉得应该会有人领养我吧?也许我会跟着他们再到别的城市……做游戏?嗯!我真的很喜欢做游戏,就是不知道我的新爸爸新妈妈会不会喜欢……” 说着司笑笑非常神经质地笑了起来。 一个看起来天真烂漫的小孩子能笑得这样让人觉得毛骨悚然或许是一种天赋。 两个警察面面相觑,最后实在没办法,拿着记录簿出了审讯室。 “许老师,你看这孩子……她要是自己不愿意说,我们拿她真是一点办法都没有。” 许炙看着观察窗后面的女孩,她晃着小脚,哼着歌,她身上的衣服还是宁玛带她去买的。 许炙的思路突然被这一个小事给打乱了。 他不由想,法律有时候对孩子的宽松,是否应该一视同仁,把所有孩子都囊括进去。 就比如审讯室里的这个女孩。 从某种角度上看,法律就是她的武器,她有成年人没有的特权和优惠,利用这一点,她可以更加便利地犯罪。 当然,不能因为有人用刀杀人,就不再生产刀。 但是…… 许炙转念,如果刀子上淬了毒呢?如果毒已经渗进刀锋,这样的刀还能再用么? “许老师。” 身后传来的呼唤声打断了许炙的胡思乱想:“小鹿?你怎么不在医院陪南教授?” “他累坏了,医生说可能要多睡一会,我还有些事情要做,所以就过来呆一会。”宁鹿看了一眼审讯室里的司笑笑,“她应该很不老实吧?” 许炙苦笑了一下:“她不老实我们也没办法,还得好吃好喝地供着她,对了……福利机构已经准备接手了,我们可能就要这样放过她了,真是不甘心。” “不只是不甘心。”宁鹿平静地说,“这样的定时炸弹,放在人群里,不一定会带来多大的麻烦。” “可就是没办法。没有任何证据与她能联系起来,司乐还把一切都揽在自己身上,把司笑笑摘得一干二净……”许炙皱了皱眉,“有时候感觉这种所谓的亲情特别特别可恶,你只想着保护你的妹妹,却不想想多少人为你妹妹丧命,他们也可能是别人的妹妹,或是其他家人……” 旁边有个警察忍不住插话:“也不是完全没办法,她提了一个要求,说是要让小鹿姐跟她谈……” 她的声音渐渐低下去。 宁鹿歪头,跨过许炙看那个年轻的女警察:“你信么?就算我按照她的要求跟她谈,她也不会说出任何有用的供词。” 年轻的女警察没敢说实话。 宁鹿看出她的敢怒不敢言,弯起眼眉:“坏人也分先天和后天,有的人性本恶,做坏事是他们的本能,他们也说不明白为什么在恶念得到满足的时候会得到快感,有的人选择不去想这些,放任自己的欲望,有的人却不停地反思,想要改变,这样的人会干净而痛苦地活着。这两种都是先天的坏人。”宁鹿看向审讯室里,“司笑笑就是前面的那一种。与生俱来,乐在其中。” “这样浑然天成的邪恶,从心理学的角度分析是最完美的。” 年轻的女警察一惊。 完美的邪恶? 宁鹿继续说:“不像后天被环境激发出来的恶,像你们之前抓到的那些人。”她顿了一下,脑海里闪过那些人的面孔,“如果他们可以永远活在阳光,可能也会和我们一样。” 干干净净。 第三百一十章 这里更适合我 宁鹿看着坐在桌子对面的贺喜儿,在里面没有化妆的条件,她的脸上干干净净,却依旧比一些化了妆的女人看起来更明艳动人。 “没想到,你还会再来看我。”贺喜儿晃着宁鹿倒给她的水,好像很渴似的,一口喝掉了大半杯,然后笑了一下,低声说,“我只是一个小角色,接触不到你们想要的信息,也接触不到你们好奇的那个人。” “我只是来看看你。”宁鹿停顿了一下,“司乐说了,你没有杀人,只是帮助他处理了尸体。” 贺喜儿轻轻眨眼,好像在聆听从远方传来的钟声,等那一圈圈如涟漪般扩散的回音都停了,才开口,“那个傻孩子。”她犹豫着要不要问司乐最后的结局,要不要得到一个明确的结果,紧张地搓动着手里的纸杯,好半天才下定决心,“你们不该相信他的话。” 她还是没有问出口,而是像一个濒死的溺水者徒劳地翻腾了一下。 “法律不靠相信,靠的是证据。”宁鹿看到贺喜儿动了动嘴唇,知道她想说什么,“我知道你手上没有证据,你帮不了司乐,也帮不了我们。” 贺喜儿在来到这儿以后第一次感到绝望。 她从不后悔自己做了什么,可此刻她很后悔有些事,不是她做的。 “他会怎么样?”贺喜儿低着头,她的视线里有一双手,那双手的手腕上扣着手铐,她想了很久才想起那双手是属于自己的。 “不知道。” 宁鹿的回答不够让人绝望,却压得贺喜儿直不起腰。 “我就知道,我应该劝他不要这样做的。至少……让我去做那些事。”贺喜儿摊开手,手心中好像涌出了鲜红的血,“反正我的手已经脏了,不在乎再脏一点了。”她抬起头,冲宁鹿凄凉地笑了笑,“你听说了么?我以前就是一个杀人犯,杀了……”她抬起手,想用手指比划出数量,但不知怎么抽筋似的停在半空。 她的眼睛看着虚无,好像在数在她记忆里的那些混蛋有多少。 “三个人。”她缓缓吐出这三个字,“在我十五岁的时候。”她重新看向宁鹿,脸上带着少女一般天真明媚的笑意,“你一定想象不到,一个小女孩是怎么杀掉三个大男人的。的确很困难,的确……”她点头,目光四处游离了一圈,最后定在地上,“很难,所以我用了一些特殊的方法。” 她知道那是一般人绝不想让别人知道的羞耻和不堪,她也一样,她不想让别人知道。 可她又很清楚,就算她用尽全力去隐瞒,那些污点还会牢牢地附着着她。 每当她想到,她有多肮脏。 她就想要自虐,想要自己扒开自己的皮,给别人看她已经被玷污个彻底的灵魂。 她恨那个以自己为耻的自己。 贺喜儿咬着牙,声音从齿缝间挤出来,嘴角却是上扬的:“我用自己的身体迷惑了他们,勾,引了他们。那三个色鬼不是喜欢我么?那我就给他们,让他们在最神魂颠倒的时候一命呜呼。”她抬起眼睫,用目光寻找宁鹿,“他们甚至连反抗的余地都没有,就那么赤条条,傻兮兮地归了天。” “我报了警,他们却说我是魔鬼。”贺喜儿指着自己,事到如今她仍然觉得难以置信,“我是魔鬼?我只是不想让那三个变态活得那么快活!我要报仇!我要让他们知道,不可以随便碰我!我要让毁了我的他们付出代价!” 她的声音越加尖利,宁鹿抬起头,想看看这样血淋淋的呼喊会不会在房间上空留下一丝半毫的痕迹。 “因为最后一次是我自己脱的衣服,就那一次,我为了报仇,为了脱身,自己爬上他们的床,所以他们是无辜的,而我……连防卫过当都不是,他们说我是蓄意杀人……”贺喜儿笑起来,“你说法律不靠相信,只靠证据……我看见的,听见的,我身上的伤痕,心里伤痕,这些算不算证据?因为没人看见他们把我从路上拖走,因为没人看见他们对我又打又骂,还用各种方法羞辱我。所以……”她顿住,像是被人按了暂停键。 很久以后,宁鹿才听见她似是叹息的声音。 “所以,你们就当它们没有发生?” 之前的她是怨恨的,唯独这一句,贺喜儿像是回到了十六岁,变回了那个无助痛苦的少女。 比起恨,她那时更多的是困惑。 三个男人,一个还未成年的女孩。前者恶贯满盈,后者不说善良,但也从未做过坏事。 发生了什么,她为什么那么做,那些人是不是该死?这些都是多么显而易见的问题啊! 可是为什么? 没人站在她这边? 她在混沌之中,看到宁鹿想要说话,摇头笑了笑:“我知道你要说什么……”她想起刚刚宁鹿也是这样对她说的,又笑了一下,“你是不是想劝我放下?想跟我说,我的未来还是有希望的?”她隔着眼前的朦胧看向宁鹿,“如果那一年,有人这样跟我说一句——小姑娘,你还有未来,你还有很长的人生,你还有希望。”贺喜儿脸上露出笃定的表情,“我一定会走出来。可是现在……” 她抬起头,看着头顶的白光。 “我觉得这里更适合我。” 第三百一十一章 棘手 白歌噘着嘴,嘴上放了一支笔,愁眉苦脸地看着电脑屏幕。 “怎么了,小兄弟,脸都挤成包子了?”何风说着,把一袋热气腾腾的小笼包甩到白歌面前,“朕,赏你了。” 白歌恍若未闻,只是看见吃的,机械地去拿。 “咋地了?”何风拖过来一把椅子,打算好好开导开导面前这位“失魂的少年”,“跟哥说,哥给你解决。” 白歌瞥了他一眼:“宋佳你知道吧?” “知道。”何风得意地露出一笑,“演电视剧的么,大宋佳,小宋佳,你说的哪个?我都很有研究……诶诶诶,我这不是开玩笑的么?别踹!别踹!” 好不容易稳定下来尥蹶子的某驴情绪,何风也拿了一个小笼包,放进大嘴的瞬间就没了,真真是不辜负白歌为他嘴巴赐的名字——黑洞君。 “不就是搞电脑那小子么?还差点让他跑了,幸亏那种书生跑得都慢,小细腿就跟你似的……”何风又要拿,被白歌打了一下手,“嘿!这可是我买的!” 白歌把小笼包抱在怀里,严防死守:“对,就是他,你知道他的公司做的都是什么it工程么?” 何风试着抢了两下,没抢到也不生气,惬意地倒在椅子里:“我哪知道他是干什么的,我就知道他不是个好玩意儿。” “光知道有什么用?”白歌又皱起眉,“关键是得找到证据,证明他和这些案子有关。” “不是有证据么?那个罪恶的小丫头不是给……”何风看明白白歌的眼神了,“如果小丫头的罪定不下来……那宋佳就……卧,槽!”反应过来的何风骂声连连,“我说那小子的精神状态怎么那么牛逼呢?原来是……不是!当初人皮挂他家外面,这应该不是巧合吧?怎么就挂他家外面了?顺着这条线查呢?” “很遗憾,人皮挂在他家还真就是巧合。”白歌郁闷地咬了一口小笼包。 “这么巧?”何风难以置信。“怎么可能?那人皮气球长眼了啊?宴城这老大……” “不服啊?”白歌讨厌地捂住耳朵,“不服你去问老天爷去,问他为什么要这么安排——为什么让我们找到犯人,却拿他们束手无策。只能定一个……”他想说无辜,但又觉得太不合适,司乐怎么说也不能是无辜。白歌眯起眼,苦思冥想该怎么形容司乐。 就在这时,门外响起敲门声:“白歌哥,你在吗?” 白歌赶紧回神:“在在在!小鹿你快进来。” 何风对白歌鲜明的态度差异表示不满:“你跟我说话的时候怎么一点也不温柔?” “你想要我温柔啊?”白歌甜甜地笑着,冲何风勾手指,何风被白歌的笑收服,屁颠颠地凑过来,结果,用耳朵收到了一声河东狮吼,“滚!” 宁鹿进来的时候就看到捂着耳朵在地上滚的何风,还有在清嗓子的白歌。 “刚才……”她好像听到了来自远古的呼唤。 白歌不甚在意地把何风踢出去,又给宁鹿吃小笼包。 宁鹿摆手,直接说:“我来找你,是想问问宋佳的事情。”她看白歌的脸色马上难看了,了然地点头,“很棘手吧?” 就算查到了他有私自运行和警方合作的项目,也很难把他的这种行为和他们手上的案子联系在一起。 “是啊。”白歌叹了一口气,“的确找到了宋佳查阅别人资料的记录,可没有任何证据显示,他利用这些资料做了什么。他的准备也很充足,请来的律师……”白歌觉得此处应该把何风找来,骂一串脏话才能贴切的表达出那个律师的操,蛋。“主张那些查阅记录只是程序每到一个特定时期自动搜索的结果,宋佳有错,也只是不小心忘记他制作的程序还在运行。” 一个不小心,再加上一个忘记。 把自己撇得干干净净,而且最可气的是…… “他们现在还要反过来追究我们干涉他个人生活,刺探他隐私的问题……”白歌吸了一口气,好奇地问宁鹿,“小鹿,你读书读的多,这么无耻的人真的科学么?” 宁鹿:“……”这个她没研究过诶。 “你现在还能登陆宋佳做的程序么?”宁鹿问。 “可以啊。”白歌冲宁鹿坏坏的笑了一下,“以为就他会甩锅啊?我也会!我就登陆,登陆完把痕迹抹的干干净净,他要是敢来问我,我就告他诽谤!” 宁鹿很欣赏白歌这种亦正亦邪的工作风格。 “宋佳程序的网络是只通向外部的么?就是……能不能反向,定位到里面的资料……”宁鹿对电脑的研究不多,形容得很吃力,看到白歌露出一脸懵比,沉了一口气,重新组织了一下,“就是,通过他创立的网络,找到围墙内人员的资料?” “啊!”白歌明白了,“你的意思是,找到服刑人员的资料?” 宁鹿点头:“是,但不只是正在服刑,曾经服刑,甚至没有服刑,因为年龄不够,或是精神问题,限制自由,在别的地方接受看管教育,他们的资料。” 白歌看了一眼宁鹿,然后把椅子拉到电脑前,手指在键盘上疾驰。 “诶?”白歌不查不知道,一查吓一跳,“别说……这个程序还真的有隐藏命令!我以为他们没有侵入我们的内网,如果那样的话很容易就被发现,没想到他们对我们……这些做警察的不感兴趣,而是对这些犯人来了兴趣……我的天啊!这些查询记录可不像我们找到的那么泛泛,这应该都是定向查询!哇!我在这里搜郑军,他就在宋佳的搜索记录里!就在这儿!” 白歌像个孩子一样兴奋地看向宁鹿:“这下看宋家那个狗屁律师怎么说!” 第三百一十二章 天才小婴儿 宁鹿回到医院的时候,迎面就看到护士着急忙慌地跑向她:“是南屿的病人家属吧?” 宁鹿点头:“是,为什么给我打电话说他出事了,还说只能当面说……” 护士一脸复杂地看着宁鹿。 良久才安慰似的拍拍宁鹿的肩:“小姑娘,我看年纪也不大,未来的路还很长。所以一定要坚强,千万要坚强……” 宁鹿一脸茫然地被护士拉着手。 到底是怎么了? 怎么有一种南屿撒手人寰的感觉。 当然这感觉不能是真的。在医院里最寻常的事情就是阴阳相隔,出于职业原则,护士也不会这么投入而且莫名其妙地安慰家属。 “南屿到底怎么了?”宁鹿捏了一下护士的手,以示自己的坚强,“我已经准备好了,您放心告诉我吧!” 护士看着宁鹿,欣慰地点头:“好!既然你说准备好了,我就……我就带你过去!” 两分钟后。 宁鹿透过病房门玻璃和护士一起欣赏着里面的场景,认真地思考——现在假装不认识这个人还来不来得及? “这位病人醒来以后就这样了……”护士同情地看向宁鹿,“我们也不敢拦着他,只能把病房里危险品都收走了,希望他不要伤害自己。” “哦……”宁鹿点头,还有点懵,过了一会,才侧头,诚恳地跟护士道谢,“麻烦您了,剩下的就交给我吧。” 护士还是那副复杂的表情,拍拍宁鹿的手,看向宁鹿的目光里有诗朗诵——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 壮士宁鹿就在这样的注视中,悲壮地走进了病房。 南屿就算这样还很机警,听到有人进来,立刻看过来。 然后,速度快到宁鹿看不清他手脚地…… 宁鹿舔舔唇。 爬。 开。 了。 “额……”宁鹿站在原地额了一分钟。 “南屿啊,你这是……复健呢么?” 她也就能想到这么一个理由了。 躲在角落里的南屿,拉着窗帘,异常欲盖弥彰地盖在身上,然后探出半张脸,好奇地看着她。 那眼神真如初生婴儿一般…… 等等! 宁鹿被脑海里闪过的念头吓住了。 他不会是……歪头,不会是……歪头,不会是回到小小的时候了吧? 宁鹿的脑袋耷拉下去。 我的妈呀,这个药打多了会这么厉害的么? “诶呀呀……”宁鹿觉得头晕,扶着椅子坐下了,南屿就一直盯着她,一直随着她坐下,然后对上了她的眼睛以后,缓缓地遁到窗帘后面。 额…… 宁鹿看着晃动的窗帘,觉得自己不能按照成人的智商评判他的行为。 话说……如果是个小孩,而且还是还只会满地爬的小小孩,这种一叶障目的行为已经很了不起了。 宁鹿不由感叹,南屿孩提时就这么聪明了,还会遁形术,果真是赢在了起跑线上的别人家的孩子! 她要是有这么一个鸡贼,哦,不,是机灵的孩子,她得被累死。 这是宁鹿试图抓到满地乱爬的南屿未果以后得出的深刻教训——生孩子绝对不能生太机灵的…… 宁鹿扶着要折了的腰。 真的想问苍天问大地: 这!孩!子! 是泥鳅吧? 每次快要抓到他的时候,他都能从她指尖溜出去,然后蹬蹬蹬爬一圈,躲到窗帘里,露出半张脸观察她…… 周而复始,宁鹿要疯了! 南家怎么不送他去做忍者呢? 简直太有天分了! 宁鹿决定放弃生擒的方法,瘫在椅子上看南屿那半张脸,估摸着他现在的年龄。 估摸来估摸去估摸不出来。 她本身也没有带这么小的孩子的经验,再加上南屿的智商基数本来就让人混淆,以他什么都比一般人超前一大块的学习进度分析,不能排除他是自己从他妈妈的肚子里爬出来的的可能。 宁鹿一边恶搞地想,一边转着手机。 突然她发现,南屿的目光被她手里的手机吸引了。 额。 不至于吧? 这么小就想玩手机? 那也太天才了吧? 第三百一十三章 她家宝宝 宁鹿蹲到凸出一坨的窗帘前面,掀起来一个角,把手机递过去:“你要是真会玩手机,就是个妖怪!” 南屿这次没有逃,缩在角落里,看了看她递过去的手机,竟然不感兴趣地移开了目光,宁鹿刚松了一口气,心想还好不是妖怪,就发现…… 就发现…… 宁鹿垂下目光,看向南屿目光尽头的东西。 然后默默回想了一下刚才她坐着转手机时,手臂的高度,还有南屿蹲在地上向上看的视角,利用立体几何,得出一个结论。 他…… 好像饿了。 宁鹿摸摸脖子,顺便挡住某人饥,渴(字面意思)的目光。 为了缓解尴尬,她一边转身,一边自言自语:“去哪给你弄点奶粉呢?” 她还有点不放心把这么小的孩子单独留在病房里,虽然他目前的移动方式仅限于爬,但谁知道这位天才儿童会不会爬着爬着灵光一现——站起来试试怎么样?走两步怎么样?爬到窗台上怎么样?跳下去怎么样? 宁鹿打了一个激灵,把脑海里南屿自由落地的一幕抹掉,这可不行。 她看向床头的按铃——如果跟护士大姐说,请她去买一点奶粉,会不会很怪? 会。 一定会。 而且南屿现在这个样子就已经踏了一只脚进疗养院了,如果再让护士大姐看到他抱着奶瓶…… “儿!”宁鹿呼吸困难,一头倒在床上。 因为一时想不到办法,她的思绪有些乱七八糟的,不知怎么就飘到这床上的味道怎么这么好这一主题上来了。 埋进枕头里闻了闻。 好好闻啊。 为什么他和她用的是一样的洗发水,她之前就没在自己身上闻到这么好闻的味道呢? 这是个芳香四溢的男人啊。 宁鹿翻身,看着天花板,看着看着就要哭了。 结果现在变成了一个芳香四溢的宝宝!她不会带孩子啊!呜呜呜! 考虑良久,宁鹿决定叫一个跑腿,帮她买来奶粉和奶…… 宁鹿心情很复杂地输完了“ping”,视死如归地按了发送键。 不管怎么样,反正是解决了。 宁鹿轻轻舒了一口气,歪头看南屿,他还露着半张脸看她。 遮住半张脸,那双眼睛好像更漂亮了。 宁鹿打了一个滚,借鉴了一下杨贵妃的姿势,侧身看南屿,伸出手:“嘚嘚,来。来啊,南屿,让姐……阿姨抱抱~” 南屿宝宝一动不动地看了她一会,然后缓缓地拉上了窗帘。 “你才弱智呢!”宁鹿按照她想象出来南屿最后那个眼神的意义回他。 刚要躺着休息一会,就听到手机铃声响了,接起来是一个陌生的男人,口音有点重,宁鹿听了好久才听出来对方是接单的骑手,问她要买什么奶粉。 “什么牌子都行。”宁鹿看了一眼窗帘上的大包,“贵一点都可以,只要好喝就行。” 对方明显没有按照口感选择过婴儿奶粉,愣了一会,炮语连珠:“那你是要普通型的?营养型的?还是修养型的?” 宁鹿:“额……”前两种她懂,可是修养型……修养……南屿好像很需要的样子,省得他总不尊重她这位老阿姨。 没等她考虑完,那边又开始了:“还有啊,你家孩子多大啊?0-6个月?6-12个月?还是一岁多了?” 宁鹿:“这个……”她能不能告诉这位大哥她并不知道她家孩子多大了? “还有还有啊!你要的那个奶瓶,要多少毫升的?要不要加隔热的?电热的考虑吗?” 宁鹿:“我的天啊……”这位大哥是育儿专家吧? 长达半个小时的“激烈”讨论(其实就是大哥说,宁鹿在那发蒙的额),宁鹿终于被允许放下手机,怅然若失地坐在床边,忧郁地看着窗外。 她要重新考虑要不要孩子这个问题了。 她没有信心~没有! 宁鹿悲伤地抹眼泪的时候,瞥见南屿又冒出半个脑袋在那严肃地暗中观察她…… “啊!!!”宁鹿悲恸地仰天长啸。 姐不生了! 第三百一十四章 叫阿姨 宁鹿在跑腿大叔和蔼却不失威严的嘱托里接过了口袋,大叔最后还不放心:“这么年轻就做妈妈是不容易,但是不能因为这样就懈怠了啊,平时得多看书,多上网,来……我来为你介绍几本我觉得很不错的育儿书……还有,你微信多少,我给你拉一个新手妈妈群里,平时多跟大家交流,慢慢就会了……”大叔善意地笑话她,“竟然连修养型奶粉都不知道!” 宁鹿嘿嘿傻笑了两声,然后一个转身,飞快地跑向病房,飞快地关上门。 不好意思啊,大哥,我真的不能加你的微信,也不能进什么妈妈群。 宁鹿一边道歉,一边给骑手大哥打五颗星。 你的服务让我很满意,简直太满意。 打完星星,宁鹿转过身,窗帘一隅马上缩进去一个影子。 宁鹿没好气地:“有本事一会我泡好奶粉,你也别出来!” 说完,她过去拿热水壶,走到卫生间接水,出来的时候,她被眼前的一幕惊呆了。 她一直以为只会存在于动画片里的场景,竟然发生在她的眼前,发生在南屿的身上。 “呀!!!”宁鹿崩溃地跑过去,“你动作怎么这么快?我就接个水,你怎么把奶粉都倒出来了?” 后来平静下来的宁鹿分析,这件事里她也有责任,不该把这个吃货和吃的单独留下。 于是…… 当天夜里,当宁鹿抱着奶粉桶坐在马桶上的时候,非常欲哭无泪。 也不知道她比较惨,还是南屿比较惨,反正她和奶粉要同生共死了,就算上厕所也不能分开! 宁鹿蹲下身,还好,奶粉“只”洒出来一大半,还有剩余。 宁鹿心有余悸地直起身,看见一身,一脸都是奶粉,还美滋滋舔手指的南屿,生出了一个大胆的念头。 或许,就这么让他吃也挺好的,反正他的身体都长大了,直接吃奶粉,也不会有事吧? 南屿下一个动作让她变得勤快起来。 起初她还没觉得什么,还觉得南屿鼻子一动一动的,很可爱,还兴致勃勃地看着呢。 然后…… 一个大喷嚏,像烟雾弹似的,带着厚厚的奶粉喷在她的脸上。 宁鹿闭上眼睛的时候,甚至还是微笑着的! 等到“奶粉”落地,宁鹿平静地睁开眼,平静地把南屿抱着的奶粉罐子拿走。 冲! 我给你冲! 这特么是巫毒娃娃吧?她就动了那么一点点的坏心眼,就被他报复了。 终于,宁鹿在百度的帮助冲好了奶粉,还在手臂内侧试了试温度。 “嗯!”宁鹿点头,对着扒着椅子眼巴巴看着她的南屿晃了晃她胜利的果实,“想不想喝?”森然一笑,“叫阿姨。” 南屿高高地仰着脑袋,灰常委屈,灰常困惑地:“嗯?” 宁鹿咬紧牙关。 不能败! 不能败给他的卖萌! 别忘了,刚才她是被谁逼得站在椅子上完成冲泡奶粉这么高难度的工作的! 是他! 只要她拿起奶粉罐,就会被他晃得直翻白眼,后来她只能,像被恶犬追逐的小猫咪爬上椅子才侥幸逃脱。 最可气的是,这厮还试图晃椅子把她晃下来。 她差一点就没命了! 宁鹿这么想,把往南屿靠拢,并让他渴望地快要对眼的奶瓶收了回来。 “叫,阿,姨。”宁鹿叉腰,一字一顿地命令。 第三百一十五章 什么关系 偌大的广场上放着广场舞的音乐,一群老人正在随着音乐跳舞。 “老爷。” 穿着中山装的男人毕恭毕敬地走到队伍的中间,在热情洋溢的舞蹈队里显得格格不入。 他很快便引起了老爷爷老奶奶的不满,但是他还是保持着微微欠身的姿势。 他看起来实在魁梧,老人们动不了他,只能去动他对着的人。 “老南啊,这是你孙子?别让他站在这儿啦!怪碍事的!” 被人叫老南的老人半闭着眼,跳得正陶醉,喵喵地出拳,喵喵地转身,正不亦乐乎呢,听见同伴说这话,才发现身边多了一个人。 “你怎么跑这儿来了?挡着人家啦!诶呀,来来来,咱们出来说……”南老冲周围的老头老太太不好意思地笑笑,推着穿着中山装的男人出了队伍,在他的脚踏出队伍边缘的瞬间,挑起右眉,好像还是老小孩一般的笑容,但又好像哪里不一样了。 “老爷,南祝认罪了。” “啊!”南老轻声叹,眼睛随着跳跃移动的舞蹈队移动,“不意外。”他眼里的笑意多了一分特属于长者对小辈的欣赏,“小鹿是我最好的学生,她能让南祝开口,我一点也不意外。” 穿中山装的那人依旧欠着身,好像在老者面前,他最放松的姿势就已经是这样了。 “南屿呢?”南老眯着眼,“他现在怎么样?” “少爷……”男人的腰俯得更深,“少爷受伤了……” “受伤有什么好汇报的?”南老听得没劲,挥挥手,又要钻进队伍里。 “老爷!”男人叫了一声,“南祝给少爷打了针,里面是那个药……” 南老站住脚,缓缓转身,在震耳欲聋的音乐声里,注视着都要弯到地上的男人,语速极慢:“他手里为什么会有那个药?” 男人其实根本听不清南老的声音,但猜也猜到南老问的是什么,他涨红着脸扬声答:“我们还在查……” 南老微微仰起头,深了一口气,已经有人注意到他们这对奇怪的组合,南老似是没注意到那些人的目光,在气息到达极限的时候,笑着呼出去:“不老实。”他说话的时候,音乐恰好停了。 那个穿中山装的男人这回听清了,这三个字好像招魂的魔咒,让男人看到了什么恐怖至极的东西,男人害怕地差点跪在地上,咬牙坚持了半天,才把膝盖掰直了。 “站好了。”南老不知什么时候走到他身边,捋了一下他的脊背,男人下意识哈得更低,但下一刻就反应过来南老给他的命令不是这样的,猛然直起身:“是!” 南老却没把男人的战战兢兢,小心翼翼放在心里,他凝视着将要落下的夕阳。 很久才开口:“不用在南家里面查。那个药不可能从我们的人手里流出去……” 男人松了一口气,南老说的不老实指的并不是他们:“那南祝会是从哪里弄来的那种药?” “b极手里不是有仿照我们的配方做出来的,所谓的新药么?”南老给了男人一个思路。 “这个好像不太可能。”男人不敢太肯定,但也不敢有想法不说,“毕竟宁鹿小姐在b极的地位放在那,他们应该不敢对南屿少爷这么过分。” “有什么不敢的?”南老反问,“那次,他们不是在公交车上给南屿一个教训了么?宁鹿后来不也知道了么?她还不是原谅了他们……”南老撇撇嘴,“有时候真为我的那个孙子不值,每次他都被宁鹿放在一群乱七八糟的人后面考虑,每次又为了宁鹿冲在最前面……”他的语气越来越不像惋惜,倒像是嫌弃,“白费我对他的精心培养了。” 男人没敢接着南老的话评价南屿,只是接着上一个话题:“就算南祝愿意和b极联手,b极应该也不会为了惩罚南屿跟南祝联手吧?他们很看不上……”他没敢说下去。 南老好像再考虑男人说的话,又好像在想其他的事情。 过了好半天,才再说话:“那就只有一种可能了。” 男人竖耳等着。 “药,是南屿的。” 男人被这个答案吓了一跳。 这是他做梦都想不到的可能。 “怎、怎、怎么会……少爷故意把药给南祝折磨自己?他应该很清楚那个药的作用啊,而且还是未被稀释的原液……” 南老缓慢地眨着眼,在开口之前,视线里多了一个影子。 他连忙笑着迎过去。 男人看着南老的背影,还是一脸的震撼。 他不懂。 不懂现在是什么局面。 不懂南屿少爷和南老到底是什么关系。 敌人? 或是盟友? 或是……更复杂的关系? 第三百一十六章 非空间距离 宁鹿看着抱着奶瓶喝出满满幸福感的南屿尴尬地笑了笑。 他这个样子真的很像网上说的“巨婴”。 “南教授怎么变成这样了?”白歌坐在椅子上一脸蒙圈,“返老还童?” 宁鹿微笑,假装听不见白歌的疑问:“事情怎么样了?” “没问题。”白歌从书包里拿出一个笔记本,打开给宁鹿看,“我按照你的条件,在这些人里面挑了挑,这几个……”他数了数,“二十六个人都和你的描述一样……”他顿了一下,又补充,“都和郑军和贺喜儿的情况差不多,有冤屈,都经过很‘特别’的减刑,已经恢复自由,而且自由以后的行迹也非常特别,基本都远离了老家……这三个人就更有意思了,在上个月,一个月的时间里先后到了宴城。” 宁鹿点点头,看着电脑上面的资料。 “但是,这些事为什么不能在警队说啊?”白歌好奇地看着宁鹿,但很快就被南屿吸引开目光,“小鹿,南教授他……他在挠那个桌布!” 宁鹿侧头,冷冷看了一眼试图把桌布挠下来好得到上面放着的奶粉罐。 “不乖,一会不给你喝奶了!” 南屿歪头:“嗯?” 宁鹿无语,嗯你个大头鬼啊! 第一次见到这么萌的南屿的白歌受不了了,一脸花痴地看着南屿:“南教授好可爱啊!嗯?嗯?” 宁鹿生无可恋地看着白歌蹲到南屿面前,也歪着脑袋嗯嗯个没完。 我的天啊! 宁鹿狠狠拍了一下额头,恨不得给自己拍晕了,看不见这辣眼睛的一幕才好。 托了白歌的福,南屿成功获得了第二瓶奶,抱着美美地吃着,白歌还舍不得挪眼,吧唧着嘴逗南屿。 宁鹿终于忍无可忍,把椅子挪到白歌面前:“白歌哥,这些人可能还要有新的行动,你确定你要把时间浪费在……”她都没法形容他的行为! “你看我!”白歌抱歉地缩缩脖子,“南教授太可爱了,我有点忍不住。好了好了,说正经的,你为什么不让我用警队的电脑查这些人啊?还让我撺掇宁队咬住宋佳不放,可我怎么觉得宋佳在里面也就是个技术工种,而且核心技术应该也不是他能研发出来的,他只是挡在警方面前的一块障眼布,方便他们光明正大和我们联网而已……” 宁鹿冲白歌展开笑脸:“相信我,宋佳远比看起来更有用。” 白歌也冲宁鹿龇牙:“我当然相信你!当时我们查到东西谁也不告诉好像也不太好吧?万一出了什么事……” “不是不告诉他们,而是不能警局说。”事情到了今天,她觉得也没什么隐瞒白歌的必要了,“是在警局不能说。” “啊?”白歌被宁鹿说得一愣,“为什么在警局……你的意思说……”他莫名地压低声音,“警队里有眼睛?不能吧?就出警结果来讲,我们的成功率还是很高的,每次出警都能逮到人,没有人因为提前得了风声跑掉的啊……” “是啊。”宁鹿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抓了这么多人,抓到了这么多人,但是幕后真凶呢?好像连边都没摸到。那个人应该藏在很深,很安静的地方,没人能找得到他。每次他想做什么,都会派手下去做,自己站在很远很远的地方,坐享胜利的果实……白歌哥,你想象中的那个幕后真凶是不是像我说的这样?” 白歌怔了一下,然后犹犹豫豫地点头:“难道不是么?我看……咳,电视里都是这么演的。”在宁鹿露出“你一个真警察竟然靠看电视剧累积经验?”的表情以后,有点尴尬地挠挠。“现实生活里哪有那么多机会接触这种大规模的犯罪团伙?宴城之前的治安真的挺好的。” 宁鹿安慰白歌:“虽然我不怎么看电视,但是我一开始也是这么想的。幕后的那个人应该在一个保险的地方运筹帷幄,指点江山。” 白歌使劲点头,表示认同:“对对对!” “可换一种想法,他为什么不能在我们身边呢?如果他和警方之间保持的距离并不是空间上的呢?”宁鹿看到白歌不明所以地皱起眉,便说得更加具体,“如果用来阻挡警方视线的就是警方每次抓到的‘凶手’呢?”白歌还是不明白,宁鹿想了一下,拿人皮气球的案子做例子,“一开始警方怀疑的是谁?是撒谎的刘远。后来又是谁?是和puo有关的成大雄。然后呢?是和成大雄有联系的贺喜儿,后面才是司乐和司笑笑,但是到了司笑笑,就真的完了么?”宁鹿摇头,“本来这条线到司笑笑这里应该就可以断掉了。就像被爆破掉的桥。但因为司笑笑的擅作主张,暴露了宋佳,宋佳背后是他和警方合作的互联程序,这是一条线。而宋佳的妻子胡可作为法医,而且是到哪里,哪里就会有案子发生的法医版‘柯南’可能又会引出一条新的线索链。” “这些线索也许不是把我们往最核心的地方引,而是往反方向引……我们抓到的嫌疑人就是他的屏障,我们抓到的人越多,其实离他越远……”白歌低头做完推断,然后抬头看宁鹿,“你的意思是这样么?” 第三百一十七章 能不能动 白歌很快就走了,带着被宁鹿洗得乱七八糟的脑子,宁鹿甚至觉得他是飘着出去的。 其实挺抱歉的,她没办法告诉他,她觉得那个人就在他们身边的真实原因。 但她说的也没错,那个人的确在利用这些他认为只有利用价值,利用完了也就变得一文不值的人保护自己。 至于他安插在警局里的人,也的确不会因为这些人受到威胁而被启动。 或者说,他会根据被警方盯上的人的等级,适当地出手,但绝不会真的冒头,露出马脚。 如果不是人皮气球那个案子里,密闭瓶里溶液的成分和她在仓库里找到的打气筒里面的残余气体成分有微妙的出入,她也不会怀疑警队里有对方的眼睛。 而且。 那双眼睛还是…… “啊,啊,啊……” 宁鹿的思路被打断,看向南屿:“又喝完了啊?” 喝了她冲的奶,南屿也不躲着她了,爬过来把空奶瓶放在她手上,然后和宁鹿大眼瞪小眼。 “你不会还想喝吧?”宁鹿晃着空空的奶瓶,“可是说明书上说每两小时喂一瓶诶……你都多喝一瓶了。” 南屿缓慢地眨眨眼,然后又瞪大眼睛,然后又眨了眨眼睛,速度比刚刚还慢。 “困了?”宁鹿哼了一声,“还真把自己当宝宝了,吃饱了就睡,睡完了,你是不是就要……” 宁鹿猛地倒抽了一口凉气。 她是不是还得给南屿买尿不湿啊? 诶呀呀! 宁鹿慌得一匹,她怎么没想到呢?吃完肯定要……尤其是小孩…… 宁鹿想哭,早知道就不给他喝两瓶了。 不不不——现在不是哭的时候,宁鹿决定在最坏的结果到来之前先把所有准备做好。 首先! 她需要一袋尿不湿! 但是……宁鹿皱着脸,想把自己的脚从南屿怀里拉出来:“自己到床上睡,不要拽我裤子!” 继续思考重大问题! 尿不湿得有人帮他戴啊,不仅是戴,要是也像之前一样,他得在这个状态保持二十几个小时,还得给他换…… 宁鹿想一想就觉得脚疼……等等!她停住,为什么是脚疼?不应该是头疼么? 她带着这样的疑问低头看去,然后就看到南屿为了不让她继续往前走,一口咬到了她的脚踝上。 “啊啊啊啊!”宁鹿崩溃,“你是宝宝,你是狗么?为什么要咬我?你困了就睡啊!抱着我干什么?” 经过殊死搏斗,宁鹿终于把自己的脚拔出来了。 拎着南屿的衣领,把他提起来,看清他的表情更加来气:“你还委屈了?你还不高兴了?你看看把我裤子弄的……” 南屿扁着嘴看她,然后突然间,哇地哭出来。 “诶呀妈呀。”宁鹿手一抖,不小心把南屿给掉地上了,这下好了,整个病房都是南屿的哭嚎。 哭的行为源于幼小的本能,可他的肺活量却是成人的标准。 宁鹿捂着耳朵在他身边劝:“是阿姨不好,阿姨不该凶你,别哭了,好不好?” 她刚才怎么这么不知足? 怎么非得南屿哭了,她才想起来他已经算很乖的宝宝了,都没有哭闹。 宁鹿记得团团转,最后死马当成活马医,扑到南屿身上,把他抱住了:“南屿乖啊,阿姨抱抱,不哭了,好不好?” 宁鹿还在心里想,是不是还得把南屿公主抱起来,然后再晃一晃,他才能好。 没想到,哭声就这么小下来。 宁鹿小心地侧头看,南屿已经趴在她肩上睡着了,长长的眼睫上还挂着眼泪。 这一幕简直…… 宁鹿强迫自己别过脸,别去看那引人犯罪的脸蛋。 好不容易让自己清心寡欲下来,宁鹿陷入了非常令她纠结的问题——她现在能不能动? 第三百一十八章 劈叉 如果这时有人往顶层的单人病房里看一眼,一定会饶有兴致地停下来,接着看下去。 毕竟,很少看见一个姑娘把一个大小伙子抱到床上的,最关键的是,那个小伙子好像已经失去意识了…… 这就让人不由得浮想联翩了。 宁鹿此刻是一点想法都没有——她快要被南屿压扁了。 谁家的宝宝一百多斤啊? 她真是…… 好不容易把南屿拽到床上,宁鹿跪在床尾给他盖被子。 盖到一半的时候,停住,做了很激烈的思想斗争以后,才小心翼翼地俯下身,活像有人按着她的头逼她俯身一样,俯下去一点,又抬回来一点,总之磨叽了半天,还离南屿有好大一段距离。 她觉得这已经是她的极限了,于是没再勉强自己。 轻轻嗅了嗅。 “嗯。”点头,好像还没有大灾难。 宁鹿非常欣慰地把被子拉到南屿脖颈下面,给他掖成一个躺在棺材里的吸血鬼造型,然后跳下床。 找护士买了成人尿不湿,然后回到病房里百度,如何训练小盆友用便盆。 没到最后一秒,她是绝对不会碰南屿的裤子的。 但是她悲哀地发现,训练小盆友用便盆以后还得训练小朋友擦屁屁。 擦屁屁…… 宁鹿栽在沙发上。 她现在甚至不敢想南屿还有屁屁这个事,在她的脑海里,南屿腿上肚下的部分是镂空的。 要不找一个男护工? 这样给他的心理阴影也能小一点…… 但是…… 宁鹿眨巴着眼睛看天花板,为什么她想到让男护工看南屿的屁屁也会不开心呢? 宁鹿以前没发现自己还有“我得不到的东西,别人也别想得到”这样的阴暗面。 算了。 宁鹿坐起来,走到病床边,进行死亡凝视。 “比起别人,还是我来比较好。”她俯身,看着南屿鼻涕眼泪一大堆的小花脸,“你说呢?” 南屿安静的睡着,呼吸轻浅绵长。 “嗯!”宁鹿当他说是,转回身去研究尿布的用法。 研究好了,拿了一片,又回来死亡凝视。 她是不是应该现在就给他戴上。 应该是吧? 要是等他真的想嘘嘘了,再戴好像有点来不及…… 宁鹿思考了一会,其实是表面思考,脑子里一片空白。 一模拟一会要做的事情,她就…… 诶呀。 不管了。 豁出去了! 宁鹿掀开南屿的被子。 坐到他身边,手悬放在他的裤带上,打开又合起,打开又合起。 然后什么也没干地站起来。 姿势不对。 宁鹿像一名战士一样大义凛然地爬上,床,然后悬空跨坐在南屿腰上,然后歪头,比划了一下。 好像太靠前了。 宁鹿扭着身子往后退。 还是靠前。 正当宁鹿认真调整姿势的时候,外面传来敲门声,宁鹿侧头看见了护士放药的小推车从窗口划过,下一秒就是护士的脸了。 宁鹿赶紧从南屿身上下去,而且为了节省时间,她直接踩到了地上。 “哦!”宁鹿小声痛呼。 好疼好疼。 早知道小时候就好好练劈叉了。 “扎针咯!家属让一下。”护士微笑着招呼宁鹿,宁鹿也回以微笑默默退到一边。 第三百一十九章 命运的齿轮 “嗯?睡醒了?” 护士的话让宁鹿一惊,向南屿看去。 恰好南屿也歪头看着她。 宁鹿有点摸不清,他有没有真的“醒”过来。 如果没有,他的眼神为什么会让她觉得熟悉;如果有…… “南屿!”宁鹿把南屿抓输液管的手拉下来,“南屿乖啊,好好扎针,扎完针喝……喝点奶。” 她慎重地使用了一个量词“点”。 她感觉南屿没有反抗,或许是因为喝过她冲的奶粉的缘故,他现在对她非常友好。 护士扎完针,冲宁鹿微笑:“你们的感情真好啊。”眼睛瞟到床头柜上的奶粉罐,微微瞪大眼睛,“你们有孩子了?在哪里啊?我怎么没看到?” 宁鹿吞了一口口水:“那个是……补充营养的……你看他瘦的,我给他补补。” “哦……”护士点头,目光平移落到奶粉罐后面的奶瓶上,张着嘴巴,瞄向宁鹿,“那那个是……” “那个是!”宁鹿向奶瓶摊开手,像一位礼仪小姐一样郑重,憋了半天,“赠品。” 护士眨巴眨巴眼睛:“买给成人补充营养的奶粉送的……奶瓶?” 哇。 宁鹿被吓到了。 逻辑好严谨的护士。 “嗯!”宁鹿点头,“这款奶粉搭配奶瓶喝起来口感特别细腻,所以……” 小护士用惊悚的眼神看着宁鹿,宁鹿这才发现这个小护士长得很像一个明星——岳云鹏。 好不容易把护士送出去了,宁鹿身心俱疲地坐在病床边,一手按住了扒拉针头的南屿,阴森森地恐吓:“你要是再不老实,我就把你给扔下去。” 某宝宝不听,继续扒拉。 宁鹿比刚才更森然:“你要是再不老实,我就把它给扔下去!”她的手指气势如虹,直指床头柜上自带光环特效的奶粉。 某宝宝停下来,冲她眨巴眼睛。 宁鹿受不了地翻了一个白眼,把南屿被子掀起来,把她慌慌张张怼进去的成年尿布拿起……拿起…… 宁鹿回头,不出意外地看见南屿宝宝抓着尿不湿,一双眼睛还特无辜地看着她。 “放开。”宁鹿抖着那块尿布,“你知道这是什么么,就抓得这么使劲!放~~~开~~~~啦~~~~” 宝宝不放。 宁鹿停住看了他一会,然后一伸手把奶粉罐拿起来,如举着炸药包的战士,义无反顾:“你放不放?” 南屿一秒松手。 宁鹿瞪着他,抱着奶粉,提着尿不湿,缓缓退场。 “累死了。”宁鹿倒在沙发里,刚要小憩一下,就看见南屿宝宝用死亡凝视盯着她。“又咋地了?” 南屿不说话,他也不会说话。 宁鹿决定用排除法算出他怎么了——小孩嘛,无非就那么几样,吃喝拉撒睡。 睡……他闭上眼睛就能睡,不用盯着她。 吃喝……宁鹿站起来,冲了一杯奶粉给他。 不喝。 很好。 宁鹿点头。 很好。 命运的齿轮到底是转动到她最抵触的部分了。 很好。 宁鹿把尿不湿拿起来,晃悠到南屿身边,他的目光静静地跟着她。 第三百二十章 犹豫 “你可要想好了,这是你最后的机会。”宁鹿森森然地露齿一笑,“恢复正常了就告诉我,不然……嘿嘿嘿……”宁鹿晃了晃手里的尿不湿,“你!会!很!惨!” 南屿咻地转过目光,又去晃悠输液管。 “行!”宁鹿竖起大拇指,“算你狠!”咽了一口水,大笑,“哈!我有什么好怕的?反正裤子被扒掉,让人看光光的也不是我……我告诉你!我人体解剖学学得可好了!我很了解人体的,或许比你还了解你自己……的身体!什么样的我没看过!” 宁鹿深呼吸,舔舔嘴唇,准备上,床。 “不行不行不行……”一个急转弯,从床上下来,顺脚踩上鞋,宁鹿拎着尿不湿,双手合十地扭来扭去,“大哥,你醒醒吧!求你了!回到那个我熟悉的,可以自己去厕所的南屿吧!” 南屿看了她一眼,然后把输液管勾过来,嗷呜一口咬住。 “诶呦喂!”宁鹿悲极生乐,“小祖宗啊,你别咬了,阿姨给你上尿不湿……” 说完,整个人像是被抽走了灵魂,“飘”到了床上。 还是刚才那个姿势,然后…… 宁鹿看着南屿,眨眨眼:“你看着我,我还能下得去手么?”她把头转到一边,给他做示范,“看那边!”她把脸转回来,南屿还看着她,宁鹿气得闭上了眼睛,在黑暗里,她给自己催眠,就是个小孩么?小孩有什么性别?她小时候,爸爸也没少给她洗澡换尿布…… 都一样。 宁鹿鼓起勇气睁开眼,手刚碰到南屿的裤带,就收了回来。 不行不行。 她一旦这么做了,以后还怎么面对他? 她的联想记忆一直很优秀,万一以后一看到南屿就想到…… 宁鹿要哭了。 那她天天跟南屿在一起岂不是跟生活在小黄,片里一样么? 这样,对身体不好吧? 宁鹿胡思乱想着,低头看南屿,对方正缓慢地扭动着自己的身体,像一只后背痒痒的熊,以仰泳的姿势慢慢脱离她的魔爪。 宁鹿:“……” 这绝对不是正常的南屿。 宁鹿深吸了一口气,一把快要把腿都要抽出去了的南屿按在床上:“给我躺好!” 南屿靠在床头,半躺着看着她。 这一幕,有点香艳呢? 宁鹿想着把南屿被她不小心扯开的衣领夹起来,放回原位。 然后接着用霸道总裁的姿势单手按着他。 另一只手按在他的肚子上,南屿歪头,轻轻开口,面无表情地打了一个嗝。 宁鹿的节奏被这个嗝打乱了。 这应该是奶嗝吧? 为什么不是在吃完奶以后打?而是在被她按了一下以后打?会不会是有问题? 宁鹿一握拳,肯定是有问题! 现在最重要的不是给他上尿布,是查一查,宝宝这种情况应该怎么处理! 对! 宁鹿心安理得地从南屿身上下来,走到一边拿出了手机。 不行! 宁鹿放下手机。 要是等一切无可挽回了,她再后悔就来不及了! 她必须现在就做出决定! 第三百二十一章 至少笑了 宁鹿这回没有犹豫,直接翻身坐在南屿身上。 “这是你逼我的啊。”宁鹿勾了一下南屿的小巴,然后双手放在他的垮骨边。 向下? nonono. 宁鹿出其不意地向上游走。 “你个大骗子!”宁鹿一边瘙南屿的痒,一边痛斥他,“喜欢别人扒你裤子是吧?还咬输液管?装小屁孩对你有什么好处?” 南屿躲了两下,但这姿势实在被动,他只能伸手攥住宁鹿的手腕。 “好奇。” 好奇你妹!宁鹿一想起刚才她按到的那一下,就觉得面红耳赤。 哪个小孩会有那种反应? “来,说说,你好奇什么?”宁鹿虽然被南屿牵制住双手,但姿态仍旧高傲,“说啊。” 南屿语气平淡,连个弯都不拐:“好奇你会对我做什么。” “我会对你做什么?”宁鹿了然地眯起眼,攥住南屿的衣领,俯下身,“你觉得我会对一个满地爬着找奶喝的一米八八大汉做什么?” 南屿松松握着宁鹿的手腕:“哪来的奶?” 宁鹿震惊,他的重点竟然是这个! “当然是买的奶粉!”宁鹿晃他,“你以为是什么?” 南屿被她晃出波浪音:“我也是这样以为的。” 宁鹿松开手:“还挺有求生欲的。”动了动手腕,不解地皱眉,“松手啊,你攥着我干嘛……对了,你还抱我大腿呢。还咬我!你小时候……诶~” 天旋地转以后,她被南屿压在了床上。 宁鹿眨眨眼,没懂:“你要干什么?”顿了顿,指了指他身上,“输液管缠住你了……好像都回血了。” 南屿第一次扑倒宁鹿,失败。 宁鹿把南屿的针头按好,在他的手背上轻轻拍了一下:“本来也不是总裁,跟人学什么霸道?” 南屿不吱声,反省刚才的失败。 “伤心了?”宁鹿站在病床边,看他蓬松的头发手有点痒,伸过去抹擦他,“要不要阿姨给你冲奶粉喝?” 南屿把她手抓住,但这次没攥着不放,很快便松开了:“死了多少人?” 宁鹿愣了一下,转即坐在椅子上:“我以为你不会关心这种事。” 南屿闭上眼睛:“司笑笑的圈套是她擅自做主的结果,南祝提前并不知道,他的人会抓到我。所以,他安排的那些人肉炸弹和我被抓这件事没什么关系。只是不凑巧而已。” 他没明说,但是最好的安慰。 虽然,她也想到了这一层。 虽然,她也用这些说服自己,这件事和她没有什么关系。 可是…… 宁鹿深吸了一口气,扬起笑:“我知道。” “知道也没用,还是会伤心。”南屿睁开眼,漂亮的眼睛装进她。“如果你能像我一样就好了。” “像你?”宁鹿嫌弃地做了一鬼脸,“一把年纪了还在地上爬?” “我说的不是这个。”南屿咻地转回头。 宁鹿新奇地瞪大眼睛:“南屿,你是不是不好意思了?是不是?耳朵都红了!哈哈!”她笑出两个小酒窝,左看右看都看不够,“好傻啊!真的好傻啊!不好意思还装酷,别扳着脸啦,都看出你害羞了……来,笑一个。” 南屿懒得理她。 没良心的鱼。 他安慰她,她还笑话他。 不过…… 也好。 至少笑了。 第三百二十二章 一般鸟一般人养 “你就这么讨厌医院吗?”宁鹿看着副驾驶上坐得直直的南屿,感觉自己拉了一尊大佛,“我还跟我姐说你情况会越来越不好呢,结果,你就出院了。这让我的脸面往哪放?以后别人都知道我宁鹿是一个危言耸听的骗子了。” “医院很臭。”南屿淡淡地说。 “人家哪是臭,人家那是消毒水的味道。”宁鹿把车子转进胡同里,“我看你是怕扎针吧?” 南屿不说话,宁鹿像是偷到鸡的狐狸,笑得欠欠的:“哈!我就知道!你怕打针!” 南屿在心里念经:“清者自清,清者自清,清者自清……” “幸亏走的时候给老亮倒了一大堆吃的,不然老亮就得饿扁了。”宁鹿把车停下,“你慢点儿啊。” 南屿从车上下来,习惯性地看了一眼街对面。 一辆车开着远观疾驰而去,在南屿平静的眼眸里推开一层光波。 “想吃什么了么?”宁鹿看他发呆,也站在他身边,眯着眼筛选,“油炸的不行,辣的不行,馄饨……他家馄饨很咸,你有没有觉得?” 南屿低头看她:“回去吃吧。” “行啊,我做给你吃。”宁鹿感觉这个提议甚好。 南屿微笑:“我做吧。” “你是病人,怎么能让你做?”宁鹿一边往单元楼走,一边坚持,“我做,我在百度看到不少菜谱,都可简单了,我想……做饭也许没有我想的那么难,可能只需要勇敢地迈出第一步……” 南屿静静地听着,等到站在家门口的时候,宁鹿已经膨胀得认为自己有一天可以去米其林做大厨。 “……到时候,天天请你吃饭……”宁鹿走进屋子,南屿在她身后,伸手越过她的肩,把灯打开,宁鹿什么都不用操心,径直往里走就行了,“好不好?诶?”宁鹿在屋里转了一圈,“老亮哪去了?”她又在阳台转了一圈,出来一脸震惊,“洞还是堵死的,老亮自己出不去啊!难道是!有人入室盗鸟!” 南屿在宁鹿兵荒马乱地找鸟的时候平静地走进厨房,平静地戴上围裙,平静地开始做饭。 宁鹿转了又转,最后冲进厨房:“怎么办?”一脸崩溃,“老亮也不值三千块钱,报警都没法立案!” 南屿打着鸡蛋,靠在一边看她:“老亮不是一般人遗弃的宠物,或许被人找到,带回去了。” “在我们家找到的?”宁鹿又跑出去转圈,“门窗都是好的啊!难道是……”她探个脑袋进来,“密室盗鸟?” “你觉得没路走出去,老亮不一定也这么觉得,它那么小一只,不一定从哪就挤出去了。”南屿把鸡蛋倒进锅里,锅里的油抱住蛋,疯狂地尖叫起来。 “你说的好像我们家有很多洞似的。”宁鹿走过来,歪头看着金黄的蛋饼鼓起来,“不过老亮的确不像一般人家养的……”她活动了一下脖子,“一般人怎么会养那么丑的鸟,除非……” “除非同情心爆棚,知道它不会被别人收留,所以一定会把它带回家。”南屿把锅掂起来,“只有这样的人才会养那么丑的鸟。” 第三百二十三章 全民公敌 “诶呀。”宁鹿靠在一边,看着他做菜的样子,若有所思,“这么说,你认为老亮是别人故意安排让我捡到的?” 南屿也轻声叹了一叹,只是他的语气比她还平淡几分:“诶呀,难道你没看出来么?” “老亮刚好在自杀案开始的时候叼来报纸,让我们发现异常。这么明显的‘暗示’再看不出来,不就成傻子了么?”宁鹿偷了他一块黄瓜吃,“只是我叫不准,老亮是哪头放来的。”她顿了一下,有点迟疑,“会是你爷爷么?” 南屿却没什么避讳的意思:“或许吧,缺少合适的人做他的实验品时,他也会选择一些低级动物做实验。” 缺少合适的人做试验品? 宁鹿不觉在品味这句话的时候多看了一眼南屿。 南屿低头切着菜:“是我说的不严谨。不应该说缺少合适的人做实验品的时候,他会无聊,应该说,他的实验品都在正轨进行着,让他缺少新鲜感的时候,他也会无聊地选择一些对他来说相对挑战少一点的物种开刀。” 宁鹿吓了一跳,他也没往她这边看,怎么知道刚才她不小心多瞄了他一眼的? 不止知道她瞄了他一眼,还知道她瞄他的这一眼里面暗含的意思。 她再一次深刻地感觉到这个男人实在太了解她了。 她不由好奇,他是只这样了解她,还是这样了解每一个人? “你……”宁鹿抿了一下唇,把要问出口的问题咽了回去,换了另一个,“你爷爷为什么会对我这么感兴趣呢?还让我来……治疗你。” “是我父亲找你来的。”南屿纠正她,“我父亲和爷爷并不在同一个立场上。” 宁鹿眨眨眼,这个是她没想到的,她记得在南岛的时候,南屿父亲和南屿爷爷的关系很好。 南屿把切好的菜都放在盘子里:“很奇怪么?” “嗯。”宁鹿点头,“我那时候看你爷爷和父亲关系那么好,还很羡慕呢。” “关系好就一定志同道合么?”南屿换了一把刀,开始切肉,“我和爷爷的关系也不错啊。还有南祝叔,我小的时候经常和他一起玩。” 宁鹿脑海里冒出南祝带着南屿玩的场景,觉得怪异又温馨。 “南池的药是从你父亲那里拿来的,我一直觉得你父亲和你爷爷是同一条战线上的,他给你药的目的应该与你爷爷对你做的实验有关……可你说,你父亲和你爷爷并不是同一战线的……南祝是你爷爷的手下,手里却也有这种药……还有那次在公交车上,b极用的也是这种药……”宁鹿感觉这些条件叠加在一起只能得到一个结论,“难道这个药的制作工艺已经广为流传了么?谁手里都可以攥一把,而且谁都想用那个药收拾你。”宁鹿进了一步,拍拍南屿的肩,语气里带着赞许,“老哥,这么看,你是全民公敌啊!” “我以前就跟你说过,所有人想要对付的目标都是我。”南屿连肉都切好了,“无论出于正义,或是不良,都会在我身上得到共识。” “我就不懂了”宁鹿若有所思,“坏人的敌人是好人,好人的敌人是坏人,那好人和坏人共同的敌人,是好还是坏啊?” 第三百二十四章 英雄 “坏人的敌人不见得是好人。”南屿平静地倒了一点油进锅里,“还有可能是更坏的人。” 宁鹿静了一会,好像预感到如果她再问下去,他会怎么回答了。 考虑了两秒钟,她难得对他刨根问底:“这么说你很坏咯?” “嗯。”南屿把肉片也倒进锅里,一点神情变化都没有,只有翻炒的铲子在他眼里掠过影子,“我很坏的。” 宁鹿走到他身边,一只手按在灶台上:“那你有没有杀过人?” “杀过。” “杀过多少?” “没数过。” “为什么杀他们?” “有的没有理由,有的有,但是也忘了。” 宁鹿沉了一口气,伸手拉住南屿的手,示意他看着她:“你还会忘?” “会。”南屿静静地看着她,“我也是人,人都会忘记。” 说完,他挣开她的手,又低头翻炒着锅里的菜。 宁鹿觉得脑袋里有点乱,各种各样的声音要把她吵死了,她努力让自己说话的声音盖住那些无意义的声音:“你和南祝是一样的么?” 都是南家那些信奉少数者主义培养出来的杀人工具,不对,对于南家的那些人来说,这不是杀人,而是进化。 “有一样的部分,但我毕竟是爷爷的孙子,他给我的任务会比给南祝的高级很多。” 宁鹿又一次卡带,她不知道南屿口中的高级的标准是什么。 “你说的高级……”宁鹿考虑了一会,才决定真的问出来,“你说高级的意思,是在你的任务里,杀的人要比南祝杀的多得多么?” “是,他的任务对于我来说太小儿科了。”南屿把炒好的肉盛出来,又从柜子里拿了两袋挂面出来,转头问宁鹿,“不做饭了,可以么?” 宁鹿更混乱了。 南屿竟然如此平静,平静到可以把杀人和吃饭这两个话题和,谐地连接一起,对于他来说,这两者并没有什么明显的区别。 这样的冷血本来应该叫宁鹿害怕的。 一个和她住在一起的人,竟然在和她用谈论“应该吃什么”的语气谈论他杀过的人…… 可是不知怎么,她竟然一点也不害怕。 只是茫然。 不知道该说什么,她的大脑想不出要说什么,可嘴巴却没停,纵然她自己都不知道说这句话的意思,但是她还是说了出来,就像有人操控着她一样:“可是,现在南祝被抓了。” “在战场上,杀人无罪。”南屿把面条丢进锅里,“强食弱肉完全合理化,没有人会在任务结束以后追究我的责任,甚至……”他看了一眼呆若木鸡的宁鹿,“还会有人表彰我。” 在战场上? 宁鹿心里mmp。 还会有人表彰我,说完还看了她一眼,是在炫耀么? 宁鹿伸手戳他:“你说话能不能不那么恐怖?在军队里杀人,和在和,谐社会里杀人能一眼么?差不点把我吓出心脏病……我都要报警了,好不好?” 南屿拿着筷子躲了一下:“我哪句话说得不对?” 宁鹿把他说的每句话都回忆了一遍,然后更生气了:“是,你每句话都没问题,但是,大环境一句都没提,我怎么能想到你说的杀人是指在军队里?” “哦。”南屿平淡地应了一声,“在军队里杀人就没问题了,对么?” “如果是执行任务,当然就没问题啊。”宁鹿看着咕噜噜冒泡的面条,“我想起来了!南家确实会对军方提供技术援助,其中就包括对操作要求较高的兵种进行训练,狙击,炮弹,航空,这些都算……我还记得那个时候市面上都看不到无人机,但南家已经着手研究无人机的军事应用了,可谓是走在相当超前的位置……怪不得。” 宁鹿打了一个响指:“怪不得许老师总侧面夸你这,夸你那的,我还奇怪他都是从哪知道的,原来如此……许老师以前不就是维和前线的么?他都听说过你,诶呀……”宁鹿上下打量了一遍南屿,“你不会是那种大名鼎鼎的王者兵吧?就像电视里演的那种,狙击小能手,全队都把你当宝贝那种?” 南屿面无表情地把火关上:“少看电视,对脑子好。” 宁鹿热情不减:“那就是了!没想到,天天给我做饭的竟然还是一个战斗英雄!”宁鹿两眼冒出小心心,“我超崇拜军人,真的真的……” 南屿丝毫没被她感染,还是冷冷清清地:“简单吃这两个菜可以么?” “可以可以可以!”宁鹿拿出您让我吃土都可以的狗腿姿态,抢着端起两盘菜,跑出去放在桌上,然后又折回来接南屿手上的面条,结果被后者冷眉冷眼地扫了一下,尬尬地收了回去。“您拿,您拿。” 第三百二十五章 我曾经追求过你 “是南爷爷送你去部队的么?”宁鹿心里有事,饭都吃不好,叽叽喳喳地问个不停,“南爷爷真的是一个很复杂的人,一方面在和平社会里进行这么残酷的淘汰制,一边又把自己的亲孙子,而且是唯一的亲孙子贡献给维持世界和平的工作里……都不知道他是好人还是坏人了。也许人性就是这么复杂吧?也许真的存在这么样的一个人,可以一边扶奶奶过马路,一边按下毁灭世界的按钮。”她自己抒发感情还不满足,非要拉着南屿一起,“是不是?” 南屿连头都没抬:“是。” “南祝执行任务的时候,身边会有一个类似监督人的人在他身边,你说去部队也是你爷爷分配下来的任务,那你的身边是不是也应该有个监督员啊?” 南屿手一顿,抬头看她。 她的话题转得很快,像刀刃一样锋利纤薄。 “那个人是谁啊?”宁鹿干脆把筷子都放下了,趴在桌子边,刚才烂漫的笑意慢慢淡去,“我认识么?” 南屿看了她一会,又低下头:“你想起来什么了?” “嗯,可能是时间长了,总有一些画面闪过去,以前也有,但是过去的太快了,抓不住,现在好像慢下来了……”宁鹿平静地说着,“渐渐能抓住一点了。”她看了一眼南屿,“所以,你不愿意说可以,我想我应该能记起来。”她点头,像是肯定自己的话,“总有一天,会记起来的。” “我的监督员就是你。” 南屿极轻的话却像重重的浪砸在宁鹿的心上,她不由自主地打了一个冷战,脸上却笑出来:“南教授,我怎么记得你跟我说,以前不认识我呢?我们有这么深的渊源,你还想瞒着我?瞒得住么?” 南屿语气凉凉地:“你难道就没有一两个认识但想假装不认识的故人么?” 宁鹿挑起眉:“我以前得罪过你?” “没有。” “那我对不起过你?”宁鹿自认不是那种会背叛欺骗别人的人啊。 “没有。” “那我是不是伤害过你?”宁鹿皱起眉,“像b极那些人……” “没有。”南屿也把筷子放下,平静地对上她的目光,“你不过是拒绝过我的追求而已。” 宁鹿差不点被口水呛到。 对不起。 她真的很难想象南屿追求女人的样子。 “我拒绝了你……”宁鹿感觉马上就没气势了,莫名觉得心虚对不起他,“为、为、为什么啊?” 南屿略微倾身,一字一顿:“你说我像根木头。” 宁鹿像一只漏气的气球,瘪了下去。 这听起来倒是很像她说的话。 她现在还时不时在心里吐槽南屿跟木头一样。 “嘿嘿。”宁鹿傻笑,“可能我以前是不怎么喜欢这种类型。” “嗯。”南屿点头,话锋一转,“现在变了么?” 宁鹿干笑,没想到啊没想到,南屿在感情方面如此地激进。 “现在……现在是有一点……”宁鹿撑着下颌,像小癞蛤蟆一样鼓动了两下腮帮,“好感。但是很奇怪啊……”她很快就把前面容易让她感到不好意思的部分带了过去,皱着眉,拿出要跟南屿探讨学术问题的肃然模样,“你说我以前拒绝了你,但是我为什么感觉和你……像是有一种很亲密的关系呢?” “亲密的关系有很多种,除了恋人,还有朋友,战友,或是因为利益,不得不同生共存的合作关系。”南屿回答问题的时候像一个机器人,毫无感情,宁鹿都怀疑刚才他说追求过自己那段是不是她自己瞎想出来的。“我觉得我们那时更符合最后一种。” “合作?”宁鹿眨眨眼,“合作干什么?” “完成任务。” 宁鹿停了一会,有点不敢相信:“你说我也是你爷爷的……”她不知道该怎么形容,随便找了一个可以代表大概意思的词,“手、手、下?” “不。”南屿垂下眼睫,“你只是被我爷爷利用了,你根本不知道任务的真实是什么,你只是作为一个负责监督我状态的心理医生留在我身边的。”他想了想,又补充,“那些任务和你无关。” 额…… 宁鹿呈呆滞状。 她并不觉得被利用比当人手下好到哪去。 可是,听南屿的意思,他这是在安慰她,那她就勉强接受了吧。 第三百二十六章 身材真好 法医陈腾正用抽气管把人形气球里面的气体抽出来,视线里突然冒出来一个漂亮的小姑娘,小姑娘走过来也不说话,只是很悲伤地看着越来越瘪的气球。 那姑娘的忧伤成河,陈腾有点下不去手了。 感觉自己抽的每一下都是对这个姑娘的伤害。 宁玛走过来的时候就看到,自己的白痴妹妹一脸悲伤地看着那个脑袋瘪了一大块的人形气球,旁边站着跟她一样悲伤的陈腾。 自己妹妹白痴她可以理解。 但是陈腾是怎么回事? 他悲伤个屁啊? 走到两人之间,轻咳了一声:“陈医,请您加快进程,气球里都是可燃性气体,多留一分钟就多一分危险。”转脸看宁鹿,“你在这儿添什么乱?” 陈腾被宁玛说了,脸红了一下,1.5倍速开始抽气。 耳朵却竖着,想听宁队跟那个小姑娘说什么。 宁鹿凑到宁玛耳边说了句什么,宁玛的脸突然涨红了,但是没发火,反而换了个角度,像宁鹿一样仔细地看着飘在半空的人形气球。 真的是这样! 宁玛眼里晃过恍然,接着是欣喜。 看宁玛竟然看笑了,陈腾好奇地心痒,也悄悄抬起头,学着宁玛和宁鹿的样子从下往上看人形气球。 人形气球准确地说不只是一张人皮那么简单,它的内外均做了特殊处理,否则,一层皮撑起来,就像看着颜色很深的丝袜被撑起来,会变成半透明的,根本不会像他们看到的这样栩栩如生,也不会让人觉得那么恐怖。 处理这张人皮的人技术很高明,不只在于他的处理手段,更是在于他的精准度,难度最大的部分如手指,脚趾,耳朵嘴唇,都非常精细分明,可以看出凶手有意在最大程度上地还原死者生前的样子。 人皮外面套了一件连身短裙,让死者的性别更加清晰。 陈腾此刻正凝神看着短裙里面。 看着看着他意识到不对。 刚刚尸检的时候,他忽略了一个地方。 不对,应该说他的思维陷入了一个惯性误区。 陈腾皱起眉,暗自骂自己怎么犯了这么白痴的错误。 南池带着收集好信息的南屿过来跟宁队告辞的时候,看到了非常……特别的一幕。 有三人,仰着头,非常认真,非常专注地往人形气球裙子下面看。 每个人的表情都不一样,有悲伤的,有懊恼的,还有暗喜的。 南池眨巴眨巴眼睛。 额…… 这难道是什么他不知道的刑侦仪式? 他好像不该过去打扰他们…… “哦!南教授!”宁玛最先发现南屿,抬手跟他打招呼,“我们马上就收队了,您再稍等我们一下!”顿了一下,奇怪地看了看周围,“南池哥去哪了?” 南池哥…… 南屿心里的小狐狸眯着眼甩了甩尾巴,面上却笑得乖觉:“他还有事,先走了。” “先走了啊?都没说再见呢……”宁玛摸着下巴,觉得有点遗憾。 南屿笑眯眯地安慰:“来日方长。” 宁玛笑了一下,就当南屿是在跟她客气,南家是什么家族她也有点耳闻,南池这回能回国已经是很难得的事情了,她可不指望和他“来日方长”。 南屿很清楚宁玛在想什么,但是没解释,站在一边,看着马路的另一头。 五分钟以后,坐在宁玛警车里的南屿收到了一条威胁短信:“你死定了,臭小子!” 发信人:找便利店找了十分钟,好不容易买水回来的南二大爷。 “我们今天发现的人形气球,是目前为止发现的,最完整的一具人皮。包括今天发现的,我们一共发现了六具经过相同手法处理过的人皮组织。”宁玛把手里的资料发下去,“其中四人的身份已经确定,一人因为人皮缺失严重,无法重组,暂时无法确定身份。还有一人现在正在确认。” “目前确认身份的四个人,没有任何共同之处。”宁玛手撑在桌上,一脸凝重,“工作圈,生活圈,人际交往圈均没有交集。这四个人的失踪时间间隔在一个月,到几天,没有规律。死者的死亡时间和失踪时间保持在三天以上的时间差,之间也没有规律可言。” “至于案发地点……”宁玛在身后贴着六张人皮被发现的现场照片的白板上,画了一个大大的红叉,“最后的现场和原始现场的联系基本为零。” 随着宁玛的话,在场的所有刑警表情都变得越来越严肃。 “人物时间地点,统统是白板。”宁玛微笑,“恭喜各位,我们可能遇到了最棘手的一种案件,无关连环杀人案,也叫随机杀人案。” 宁玛的话说完,没人接话,都沉默着看着手上的资料。 从发现第一具人皮到现在已经过去了三个月。 发现的线索却少得可怜,让他们想查都没得可查。 这起案子就像一面竖直光滑的墙壁,让他们无处下手,无法攀登。 最可怕的是,这面墙还在不断地增高。 最新发现的这具人皮,法医计算出的死亡时间最长不超过十五个小时。 也就是说,凶手还在不断作案。 宁玛敲了一下桌子,示意垂头丧气的众人看向她:“这次的案子对我们来讲是一个挑战,面对挑战,精神上,要坚不可摧越挫越勇!”她顿了一会,目光在每个人身上过了一圈,“我相信天网恢恢疏而不漏!只要有凶手,只要凶手作案,就会有破绽!抓到他们只是时间的问题,而我们要做的就是尽一切所能压缩这个时间!” 白歌被宁玛铿锵有力的话激得热血沸腾,攥起拳:“宁队说得对!我们不该丧失信心,我们要……” “闭嘴!”宁玛毫不客气地打断白歌,冷冷地收回视线,“以前我就说过,你们这群大老爷们如果还需要我来加油鼓劲,那我们刑侦大队干脆就地解散好了!我说那些只是为了下面的话做铺垫,你们喜欢保持现在的萎靡劲,你们就尽管这样好了,我不在乎!” 后面的话比前面的话更有用,屋子里的大老爷们都抿紧了唇,拔直腰板,目光炯炯,闪着“我们不喜欢萎靡!”的光芒。 “思维模式上!”宁玛的声音更有力,“我们不能拘泥于现有的学科!” 她看了一眼坐在她左边的宁鹿:“宁鹿!主修生物心理学!对我们刑侦用处不大!但是……” 白歌率先破功,被宁队铿锵有力的四个大字“用处不大!”逗喷了。 宁玛瞪了他一眼,接着说:“但是!她收集的信息将作为犯罪模板的重要参数,所以,你们要尽可能配合协助她的工作!” 众人看向用处不大,但是需要很多协助的宁鹿。 视线集中的位置上坐着的女孩看起来年纪不大,也就二十岁左右,正微笑着看着摊开的资料,目光直勾勾的,俨然是没注意到刚刚被人按“用处不大”介绍给众人了。 刑侦大队的大老爷们眼睛多毒,一眼就看出来,这个漂亮的小姑娘正在开小差,都悄悄在心里笑开。 小姑娘胆子挺大的,坐在宁队眼皮底下发呆,也不怕被宁队踹出去。 宁玛那是懒得管宁鹿,反正都是用处不大,她爱发呆就发呆吧。 目光转向另一边。 “这位是南教授!”众人惊悚地发现宁玛竟然在微笑,都在悄悄挪椅子,远离让宁玛微笑的男人。 “南教授是国际上非常有名的统计概率学专家。随机杀人案,需要大量数据建模分析。”宁玛简直看不够南屿,专盯着他微笑,“所以队里请南教授来协助我们办案……” 让众人觉得更加惊悚的一幕出现。 南屿,那个让宁玛微笑的男人,竟然!迎着宁玛的视线仰起头,也冲宁玛微笑着。 诶妈! 这简直就是偶像剧的阵容,爱情片的既视感,恐怖片的观影感受! 众人惶恐! 宁玛抽回目光看其他人的时候,略略皱了皱眉,在会议桌的另一边,里三层外三层,挤了除了她和南屿宁鹿的所有人,每个人都非常惊恐地看着她和南屿。 当天下午,最新发现的人形气球身份被确定。 “扈小娇,22岁,酒吧驻场歌手,兼职网络主播,是嘻嘻网的唱歌主播。作息出行时间不稳定,社交圈复杂,暂时没发现与之前四个受害人能够联系起来的地方。扈小娇失踪当天,扈小娇和朋友刘远约好一起逛街,但是没有在约定时间下午三,点半出现,之后也再未联系过刘远。” 白歌按了一下遥控器,屏幕上的照片换成一个男人。 “只是朋友?”许炙挑眉。 白歌眉心跳了跳:“刘远有男朋友,录证词的时候就是他男朋友陪着一起来的。他只是扈小娇的男闺蜜。” “刘远和扈小娇约定好见面的地方,就在扈小娇小区门口所在的景华路上,和扈小娇小区之间只隔了三个路口。”白歌摸着遥控器的边缘,“根据刘远提供的,扈小娇出门前给刘远发的信息时间,下午三,点二十二分,我们在这三个路口的监控上找到了扈小娇。” 何风开口:“所以扈小娇安全通过了这三个路口,却在最后的路口,到刘远和她约定的地点之间失踪的?这两点之间的直线距离?” 第三百二十六章 她是不是做错了 宁鹿心不在焉地吃着饭,心里想的却是南屿追她的场景会是什么样的。 首先是动画版,一根木头浮在空中,她往左走,木头就往左飘,她往右走,木头就往右飘,她在打开的窗口一个急转弯,木头咻地飞了出去…… 然后是无私奉献版,秉持着爱她就要把自己最好的送给她,南屿应该会这样:馄饨?给你!馒头?给你!烤串?给你!火腿肠?通通都给你! 最后是…… 宁鹿咬着筷子笑得很羞赧。 物尽其用版。 说到南屿身上最吸引女性的,那就是他的脸还有身体了…… 为了吸引她,每天晚上南屿都会洗完澡澡过来敲她的房门,小露香肩…… 诶呀呀~ 宁鹿扭来扭去表示喜欢。 这三版里她最中意的就是最后一版! 抬起眼,南屿正呆滞地看着她,俨然是不明白她为什么突然被粉红色泡泡包围了。 宁鹿清了清嗓子:“我刚才在思考一个问题啊……”一本正经的样子让谁也想象不到她刚才脑袋里想的是怎样香艳的一幕,“如果我们只是追求,和拒绝者的关系,我为什么要忘记你啊?你为什么要假装不认识我?你看我们俩看起来都不像是小肚鸡肠的人,怎么可能为了儿女情长,就这么相忘于江湖了呢?” 南屿平静却锐利地指出:“这不是一个问题。” “额……”宁鹿一滞,“好,是我错了,我思考了好几个问题,这样可以了吧?” 南屿没说可以,也没说不可以,漂亮的眼睛……宁鹿这才注意到,自从从南祝那回来,他就再也没戴过眼镜——是不是被南祝给砸了?要不要陪他去再配一副?其实不戴眼镜也挺好的,多了一分妖气,少了一分木讷,她很喜欢…… 宁鹿又开始胡思乱想。 “因为当时太喜欢你了,所以做了一些……” 宁鹿回魂,看着南屿,翘首以盼他剩下的话。 心里着急地催促:做了一些啥?快说啊!好想知道!啥呀?嗯?她的心声什么时候变成了东北口? 应该是听何风的大嗓门听多了,心里都住了一个东北娃娃了。 宁鹿再次跑偏。 就在宁鹿注意力不太专注的时候,南屿给出了答案。 一个惊天霹雳的答案—— “侵犯你的事情。” 宁鹿的下巴咻地掉下来,呆若木鸡地看着他。 侵犯? 不知道南屿理解的侵犯是哪样哪样的,但是她理解的侵犯是那样那样的……哪样哪样不会就像她想的那样那样吧,那么…… 宁鹿咽了一口口水:“你做了什么?” 南屿没用语言回答她,而是冲她极缓地绽开一抹笑。 此处他应该戴眼镜!戴上眼镜就是一个活生生的斯文禽,兽!而此刻没有眼镜,那就得把斯文去掉…… 宁鹿瞪着他,脚丫蹬地,连人带椅子往后退了一大步:“你什么意思?” “什么什么意思?” 宁鹿头一次觉得他说话的语速慢得有些诡异。 宁鹿想哭,怎么突然从小清新的文艺片变成了悬疑恐怖片? “你不会把我那个……”宁鹿的舌头有点麻,“了吧?” 南屿微微皱眉,唇角却森然地勾着,手放在桌子上,有一下没一下地碰着他面前的杯子:“哪个了吧?” 宁鹿心里有一只土拨鼠站在山坡上嚎叫。 她不问了还不行么? 她离他远点还不行么? 今天就得搬出去,不能给“犯罪分子”任何下手的机会……但是…… 宁鹿想起来一件事,南池给她看的,平时维持南屿情绪稳定的药物里有克制那什么欲望的成分…… 宁鹿的目光像是做了速降梯,咻地下移。 他应该有心也无力吧? “看什么呢?” 南屿冷不丁出声,把宁鹿吓了一跳,突然想起在病房里,她按南屿肚子那一下,分明是按出了什么东西…… 那就是说,他没有吃南池给他的药,他的状态一直是危险的…… 宁鹿紧张起来。 那她现在跟他孤男寡女,不不不,和男女无关,只和他的反社会人格有关,就算此时此刻换了一个男人,他承担的风险也不会比她要少。 宁鹿看向南屿,他的神情又恢复了正常,此刻平静地看着她,像是在审阅她灵魂的神。 宁鹿也平静地回看他,放在桌子下面的手默默攥紧筷子:“你自己停药多久了?” 南屿笑了一下:“你也觉得我有问题。” 他的声音里没有任何情绪,可就是这样并不哀怨卖惨的语气,却让宁鹿心里很不舒服。 她提醒自己,那个最简单也最有用的规律,病人不会认为自己生病了。 “不是我觉得,是诊断……你要……干什么?” 她看着南屿站起来,全身都绷紧了。 她不可控制地回想起南池当初教给她的有关南屿从前的资料。 她以为他会走向她。 可是他没有,他只是回了房间。 宁鹿又以为他会呆在房间里不理她了。 可是他又一次出乎她的意料,很快便出来了。 “要检查一下么?”他把手摊开,手心里是一个药瓶。 宁鹿怔怔地看着他,今晚吸收的信息量实在巨大,从这个跳到那个,每一个都让她心惊肉跳。 她蒙了。 真的不知道应该说什么,做什么。 她只能按照身为医生的本能去做,接过南屿手里的药瓶,仔细看了看,然后还给他:“没问题。” 虽然是刚刚少量投放于市面的新型药物,但是她还是很熟悉。 南屿转身,进了厨房,倒了一杯水出来。 当着她的面把药放进嘴里。 把水也喝光了,张开嘴巴,给她检查。 宁鹿眉心一跳。 她想说不用这样,但是,又觉得现在对于南屿来说,她的信任已经不值钱了。 她站起来,倾身凑过去。 样子认真,却在看到他熟稔地按照疗养院病人被检查时的流程配合她以后,心里难受了。 “还有其他要问的么?”南屿淡淡地问她,就像平时问她“再多一吃一点,好不好”一样平静。 宁鹿摇头:“没有了。”今晚她什么都不想知道了。 南屿低头,把他的碗筷和宁鹿的放在一起转身又进了厨房。 听见水声,宁鹿还呆呆地,直到她意识到,给她洗碗的人身上还有伤,才站起来。 “我来洗吧。”宁鹿伸出手,冰冷的水落在她的手背上。 “好。”南屿把碗放在水槽里,“往右边拧,有热水。”说完,擦干净手,走了出去。 宁鹿听见他走进房间里的脚步声停了,才想松了线的木偶,低下头,靠在柜子上。 水声哗哗,固执地冲洗着送到它面前的污浊。 她…… 是不是…… 做错了? 南屿才帮过她,帮过警队,如果他真的像南池他们口中所说的那样,是个生来就具有破坏欲,只能在毁灭中寻求快感的怪物,那他大可以冷眼旁观,看着她被刀疤男带走…… 可是如果…… 这一切都是他计算好的呢? 是一场需要铺垫很久的大阴谋呢? 这才符合对他的诊断。 宁鹿蒙住脸,冰冷的水滴跟着她的手掌贴在她的脸上,却没有让她清醒过来。 她还是开始怀疑他了,不对,或许一开始她就没有真的信任他。 她相信的是那些象征着科学严谨,从不出错的诊断。 她所谓的信任只是治疗手段之一。 宁鹿深呼吸。 是这样么? 这样才是她的真实想法么? 她努力地回想着当初决定把南屿从南池家带走时,心里在想什么。 是对南池的怀疑?对南叔叔的怀疑? 还是……对南屿根本经不起任何实际摧磨的同情? 还是。 她第一次看见他就有的熟悉感,让她忍不住想要靠近他? 宁鹿感觉自己要疯了,她现在不仅分不出南屿真实的样子,也分不出自己真实的想法了。 南家,b极,还有南屿……他们究竟是什么关系,为什么谁的手上都有能让南屿回到从前的药物? 宁鹿的脚尖一凉,低头看,水槽里蓄满了水,溢了出来,顺着柜子淌下来。 宁鹿手忙脚乱地关上水龙头,匆匆把碗碟洗干净。 一边捋着根本捋不清的思路,一边往自己的房间走。 在快进门的时候,她突然停下,看向躺在走廊前面的那片光亮。 南屿…… 她想到什么,又折回来,看到沙发上的口袋还静静放在原处,根本没有人碰过的痕迹,她轻轻叹了一口气,走过去拎起口袋,快步走向南屿的房间。 她本来想着,冲进去把东西给他就冲出来,速战速决,避免尴尬。 可到了南屿房间门口她却像漏了燃料的火箭筒,悄然无声地泄了气势。 她知道她根本没必要觉得“没脸见人”,她只是做了她该做的…… 该做的…… 宁鹿蹲下身,靠在墙上。 她为什么觉得自己一点底气都没有呢? 宁鹿抱着膝盖,不想进去,也不想走开。 纠结了半天,宁鹿想到了一个两全其美的计划。 她把袋子顺着地面滑进去不就好了么? 虽然这样看起来比较怂,但是……怂就怂吧,小姑娘家家怂点可爱。 宁鹿潦草地自我安慰着。 第三百二十八章 那该有多痛 宁鹿像只壁虎一样贴在墙上,悄悄把脑袋探出门框,她想看看南屿在干嘛,别被她滑进去的口袋撞倒了(宁鹿对自己的力气总有和现实完全相反的自信心)。 嗯? 宁鹿眨眨眼,不在?去卫生间了? 怎么刚吃完饭就去卫生间啊? 那她不用滑塑料袋了,趁他不在溜进去就好了。 宁鹿这样想着,收起小偷小摸的架势,大摇大摆地抬脚。 刚要往里进,就感觉不对。 地上为什么有两个影子呢? 一个是她的,另一个…… 宁鹿顺着影子移动目光,然后就看到站在她身后的南屿。 宁鹿脸不红心不跳,灰常自然地摆出有奖竞猜主持人的架势,贱兮兮地:“你是不是忘了点儿什么?” 南屿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噹噹!”宁鹿明朗地把手里的口袋提起来,“你把药忘外面了,快拿进去,记得换哦……我就先走了……啊……好困好困,我得马上睡了。” 因为对方的冷漠,宁鹿越演越快,迫不及待地想要开溜。 “谢谢。”南屿落下轻飘飘的两个字,提着口袋进了房间。 宁鹿就纳闷了,刚才他不在房间在哪里啊,怎么突然从后面冒了出来,吓屎她了。 等等。 宁鹿又一次站在门口,三过家门而不入的戏码已经进行到三分之二。 踮起脚尖,向后退。 又一次以壁虎的样子贴在墙壁上,鬼鬼祟祟地探头。 南屿这回在房间里,背对着她整理着被子。 这就睡了么? 宁鹿皱眉。 不上药了么? 她刚这么想,南屿突然转身,吓得她速降了一米多,直接趴在了地板上。 南屿没有往门口看,他坐在了床上,翻开宁鹿给他的那个口袋,拿出里面的药盒,低头看着。 对对对。 宁鹿点头。 赶紧上药,然后再睡觉,这才乖。 她刚要深藏功与名地退下,突然眼前一亮,她马上又爬回了原位。 南屿把衣服脱了! 宁鹿聚精会神! 他的身材真的很好,作为南岛解剖室一姐,她可谓阅尸无数,像南屿这样身材匀称,精壮却不突兀的还是少见。 可是…… 宁鹿看着南屿把缠在身上的纱布一圈圈解下来,嘴唇慢慢抿紧。 纵然在南祝的别墅里已经看过他的伤口,但现在经过处理以后,伤口的边界更加明晰,那些伤口比被血污掩盖着的时候更加触目惊心。 她又想起刚才南屿拿着药问她要不要检查一下的场景了。 啊。 不行了。 好像有点心绞痛。 宁鹿捂着胸口,坐到一边。 如果被刀疤脸带走的人是她呢? 南祝会怎么对她? 她可不是南屿,和南祝有血缘关系,还是他唯一的朋友。 对于南祝来说,她唯一的价值就是和南家,和南屿还有一丝半点的联系。 如果换了她,南祝会不会留她一命都很难说…… 宁鹿闭上眼。 眼前又晃出刀疤脸往南屿衣领里倒开水的一幕。 他那时应该是醒着的。 不然他没办法把追踪器神不知鬼不觉地带到南祝的别墅。 那可是开水啊…… 他就那么硬挺过来了么? 那该有多痛? 第三百二十九章 错过 宁鹿趴在门口,只是姿势和刚才不一样,经历了一个由猿人进化成人类的过程,也从鬼祟,变得光明正大。 “那个……你后背上的药,我帮你换吧?” 南屿看着她,一贯的木头表情,没有在她主动伸出援手以后表现出任何现代人社交中必备的客气和虚伪。 宁鹿顺着墙边溜进来:“以前在南岛,我也护理过一些病人,他们因为生病了,有时候会伤害自己,所以……烫伤啊,割伤啊,这些我都处理过……”她伸手,“可以么?” 南屿看了她一会,点头,把药水放在她手上,转过身,背对着床外坐着。 “嗯……”宁鹿看了看南屿的伤口,低头找棉球,“我还没有谢谢你。” 瞄了一眼,对方并没有开口的意思。 此处无声胜有声。 宁鹿有点尴尬,但还是很郑重地:“谢谢你啊,要不是你,受这一身伤的就是我了。” 南屿微驼着背,眼睛看着的被子,还是一声不吭。 宁鹿拿着一个棉球,沾上药水,轻轻按在南屿背上:“你是不是生气了?因为我觉得你有问题……” 南屿闭上眼睛。 宁鹿声音轻轻的:“我看过你的断层扫描结果,还有你以前的病历……如果只是南爷爷的诊断,我不会那么相信,可是那里还有我的老师的诊断……我的老师不会在这方面造假,他……” 棉球轻轻移动,像她的声音。 小心翼翼,很怕弄伤他。 南屿睁开眼:“我没有生气,不说话是因为疼。” 疼? 宁鹿哆嗦了一下。 南屿极轻地吸了一口气,微微耸起肩。 “啊……对不起,对不起。”宁鹿不知道怎么弥补,情急之下,模仿小时候摔倒了,摔破了膝盖,妈妈对着她膝盖吹气的样子,轻轻冲南屿的后背吹气。 南屿的身子比刚才还僵,倾身躲了一下:“没事。没那么疼。”顿了一下,“其实,你没有错。那些诊断都是真的。” 宁鹿跪坐在床上,拿着棉球不知该继续,还是再给南屿一点缓和的时间。 就在她发愣的时间里,南屿接着说:“你对我已经很好了。只是有时候,和正常人在一起时间久了,我会有错觉,以为自己也是正常的。那是不可能的,我应该明白。” 反社会人格,情感单薄,却极其狡猾,非常善于利用别人的情感。 有些病人甚至可以反控制心理医生,他们可以伪造篡改心理测试的结果。 他们不是正常人,却比正常人还了解他们想要的“正常”是什么样子的。 所以。 都会以仪器扫描出来的脑部结构的结果为诊断依据,一旦确诊,就不会再因为其他人工测试的结果不同而改变。 这是她的老师教给她的。 不只是老师,她在南岛学习工作的时候,每个人都是这样说的。 反社会是最危险的人格障碍。 宁鹿看着南屿的后背。 看着他微微弯曲的脊柱。 “他们会同化你的思维,让你觉得他们的想法是正确的。” “他们会利用普通人有,但是他们没有的感情弱点,比如同情,比如宽容,反过来利用你。” “他们像罂粟一样,会让你着迷,让你沦陷,等你反应过来的时候,不……一旦陷进去,你就永远也醒不过来了……” 她是学这个的,她了解他有多危险。 可是为什么? 她会忍不住想,如果他真的需要她的帮助呢? 如果他无意间流露出的孤独和脆弱是真的…… 那他们,除他以外的其他人都这样一直用提防的姿态对待他,会不会错过他的求助? 第三百三十章 软 宁鹿给南屿上好了药,仔细看他的身体,才发现他身上不止有新伤,还有很多已经愈合的伤口。 她伸出手指,按在因为低头,而突出的那块脊骨上:“你身上为什么有这么多伤?” 南屿低着头,给自己缠纱布:“军队里的人都这样。” 宁鹿眯起眼看那块伤口:“这不像是枪伤。”她探身,看他前面的伤口,对比了一下,“那些伤有的也是烙铁烙出来。” 南屿静了一会:“如果被抓,是会被审讯的。” 他回答得很简单,但宁鹿却能想象出这个简单的回答背后是多么残忍血腥的一段时光。 “可怜的娃儿哟……”宁鹿搓了搓他那块伤痕,学着何风的语气,“这一身伤,得老疼了。明天给你买只老母鸡,炖汤补补身体。” 南屿点头,把手绕到后面,另一只手要去接,却被宁鹿给拿走了。 “看在你替我受这么多苦的份上,我答应你一件事。”宁鹿环着他,一只手给另一只手纱布,她没注意到,自己的呼吸扑在南屿耳朵上时,对方耳尖缓缓变得绯红的细节,“如果有一天,你真的被全世界敌对了,我不管你是对是错,是黑是白,都会站在你这边。” 南屿一怔,侧脸去看她。 她低着头鼓弄着不听话的纱布,眼神有点凶恶,但微微侧头的姿势在光下却是难得的温柔。 “如果你是想要毁灭地球的大怪兽,我不会帮你,但是会陪着你。一直陪着你。”郑重的语气到此为止,后面的话又开始不着调,“等奥特曼把你打死了,我会帮你收尸的。然后……”她又环住他,传递纱布,“我会给你守墓,守到我死……就算还你这条命了。” 最后的话,听不出是郑重,还是玩笑。 宁鹿把纱布两端收起来,系了一个又大又难看的蝴蝶结,拍拍手:“ok了!”歪头欣赏了一会,“当然了,我还是希望你是一个好人,至少,从现在开始是。”愁眉苦脸地挠挠头,“毕竟我以前超级正义地跟我姐说我绝对不会和坏人在一起的,就算喜欢,也会控制住自己……我不想让她看不起我啊。” 她的声音被南屿侧头看她的目光吸收掉了。 “干什么?又用那种眼神看我,哦……感动!感动了是吧?”宁鹿弯起眉眼,“我也要被自己感动了。” 回报她的是某木头耿直的回答:“你脸上有东西。” “嗯?”宁鹿听见南屿这么说,直接把两个手的手指都搭在鼻尖上,她刚才就觉得碰完药水以后,好像摸了一下鼻子,或许沾到了?“是这儿么?” “不是。” 宁鹿一手向上,一手向下,展开地毯式搜索:“那是哪里啊?” 南屿转过身,静然地望着她在自己脸上摸来摸去。 “这。” 没等宁鹿反应,她就被他轻轻压着脖颈靠向他。 一个吻,落在她的额头上。 有点凉,但是很柔软。宁鹿不由腹诽,上帝把一个男人嘴巴做这么软乎干什么? 上帝冷哼:还不是为了你?女人! 第三百三十一章 说啊 宁鹿摸着脑门:“你说的侵犯我的事儿就是这样啊?”看南屿点头,她更不可思议,“就这样?”摸着下颌,陷入沉思,“我那时候脾气那么爆么?只是亲了一下脑门就气得把你从我的记忆里踹了出去?”斜了一眼南屿,“别仗着我什么都想不起来,就诬陷我,要是我想起来发现对不上……”她戳了他的腰一下,“把你绑起来,给你来个挠痒痒**,三天三夜都不停歇。” 南屿又不吱声了。 宁鹿跟他大眼瞪小眼了一会,然后崩溃了:“大哥,别告诉我,上次你亲完我,也这么看着我不说话……这样是挺让人来气的。” 她的手心都痒痒了,想要一巴掌把他直勾勾看着她的大脑袋打飞。 “你得说点什么。”宁鹿提出意见。 南屿不明白,他没有什么想说的,都在吻里:“说什么?” “说点……”宁鹿绞尽脑汁地回忆菩娅总念叨的那些言情小说的经典片段,那些霸道总裁吻完人都说什么来着? 和南屿对视了一眼,从床上跳下来:“上网查一下,我们都学习学习……省得下次又这么尴尬。” 南屿不解:“我不尴尬……” 宁鹿回头,赏给他一个死亡白眼:“你给我跟过来!” 五分钟后。 宁鹿抱着膝盖,这露出两只眼睛,看着屏幕上的内容。 一边是毫无感情的自动朗诵机“……轩辕夜捏着南宫雪的下巴,逼她看着自己,邪魅的眼睛里卷着狂风巨浪:‘朕最恨的就是你这样的女人,满是心机,故意装出不喜欢朕的样子,私下里却爱朕爱得要死……你不是想爬上朕的龙床么?朕今天就满足你!’说着,轩辕夜咬住了南宫雪鲜艳欲滴的红唇。‘不……’南宫雪的拒绝被湮没在轩辕夜疯狂的吻里……” 南屿停下来,看宁鹿:“后面都是语气词,还要念么?” “为什么不念?”宁鹿就等那段呢。 南屿哦了一声,转过头,继续:“破碎的呻,吟声从南宫雪的唇间溢出:‘哦!皇上……嗯?……不要……啊!……嗯……‘” 别看南屿一没表情,二没语气起伏,但架不住这款朗诵机人俊音色美,就用这样没滋没味的音调照样读出了妖孽下凡的感觉。 “好了好了。”宁鹿听够了,开始装正经,“古代言情可能不太适合我们两个,换一个……” 她把这个小说退出去,又打开了现代言情点击榜的第一位:“你读这个。” “楚河抱着宁夏的纤纤细腰:‘你说你没有和你姐姐抢的意思,那昨晚怎么解释?你为什么要背着你姐姐,爬上了我的床?’……” 又爬床…… 宁鹿挠脸,这难道是言情女主自带的普通攻击么? 只要遇到男主就会自动释放。 “‘说啊!你爬上我的床不是为了勾,引我,难道是为我换枕套么?’……” “哈哈!”宁鹿莫名被戳中笑点,脑海里都是如花似玉的女主悄悄爬上英俊潇洒的男主床上偷偷摸摸换枕头的场景。 第三百三十二章 老母鸡没了 在老实人南屿的耿直目光里,宁鹿渐渐收起了笑意:“你还是直接读,亲亲那部分……”她眯起眼看了一会,诧异道,“我的天,他们没亲,直接上……” 这也太直接了吧? 不需要感情的交流,灵魂的共织么? 就这么一击到底了啊? 宁鹿刚要跟南屿说他们找到了一个反面教材,就看到南屿拿出之前绝对没有的专注力看着屏幕。 读得那叫一个津津有味。 她阴飕飕地凑过去:“好看么?” 南屿点头:“很有张力。” 张……力? 宁鹿懵比,第一次听说有人用这么高级的词汇形容动作戏。 她也想知道有张力的动作戏是什么样,于是也聚精会神地读起来。 两个人秉烛夜读,其中一个还身负重伤,但没有人喊累,一直坚持到后半夜,两个人才都收获颇丰地离开了电脑前。 当晚宁鹿做了一个梦,梦的情节和晚上看的小说情节高度吻合。 第二天看到南屿的时候,她不由自主地害羞,看到他出来,转头又回房间了。 南屿站在因为他再次关上的门板前,呆了一会,然后缓缓转头,缓缓把耳朵贴上去。 没有声音? 南屿奇怪:“你不去跑步了么?” “你先去,一会我在后面追你。” 南屿静了一会:“我受伤了。” 宁鹿把门打开了一个小缝:“那行,我自己去,你要吃什么,我给你带回来。” “不用了。”南屿对门缝里的一只眼说,“我在家里做,你回来吃吧。” “那也行。”宁鹿说完,看着还站在她门口的南屿,“还有事么?” 南屿面无表情地:“我想看你什么时候出来。” “我什么时候出来和你有关系么?”宁鹿冲他挥手,“你走开,我就出来了。” “你在躲我。”南屿有点受伤似的皱着眉,“为什么?昨晚我们不是很愉快么?学习了那么多姿……” “停!”宁鹿受不了再受到刺激,秒从门缝里跳出来,“我出来了,这回行了吧?你快去做饭啊,我要去跑步了……” 南屿还寸步不离地跟着她,让她抓狂:“你跟着我干什么?” “我要出去拿大葱。”南屿给出一个极其朴素的答案,“前两天买的大葱,我挂在外面了。” 宁鹿惊悚,从来没听说过买来的葱要挂在外面:“为什么要挂在外面?” “白歌说门口挂葱吉利。”南屿从她身边走过去,开门从门角上取下来一根葱,“他们老家都这么挂。” “吉利?”宁鹿回忆了一下,白歌好像是河北人,河北……挂葱……她把手机拿出来百度了一下。 “南屿!”宁鹿拿着手机冲到厨房,“人家家都是家里有小孩,取聪明的寓意,挂葱让孩子变聪明的,你挂它干什么?我们家又没有……” “谁说没有?” 南屿的目光温柔地看向她……身边。 宁鹿一凛,侧目看她身边不足一米的地方,也就是南屿温柔看着的地方。 声音都在发抖:“看见什么了?”为什么她看不见? 南屿噗嗤笑出来:“我们家小孩不就是你么?没觉得这两天智商飙升么?” 宁鹿用杀人的目光看向他。 磨牙嚯嚯:“南。屿。老母鸡没了。” 南屿,真挚地:“我错了。请你原谅我。” 第三百三十三章 笑猫 南屿对着要出门的宁鹿恭恭敬敬地鞠了一躬:“宁小姐,慢走。请注意安全,早点回来。” 宁鹿高傲地没有搭理他。 这,就是老母鸡的力量! 她的端庄范只保持了一层,没一会就又开始蹦蹦跳跳了,竖耳朵听了听,好像没听到南屿关门的声音,于是扬高声音:“不用这么送我!关门吧!” 南屿的声音慢悠悠响起:“不是送你,我在挂葱……” 宁鹿在楼下的缓步台跳脚:“姓南的!老母鸡不想要了是不是?” 某南姓男子立刻恭顺地回答:“想要。我这就把葱拿下来。” 宁鹿瞪了一眼天井,继续下楼,还是没听到关门声:“怎么还不关门?” “目送你。” 目送我? 宁鹿抬头,差不点吓跪了。 “谁让你悬着个大脑袋在那看我?滚回去!”宁鹿脸涨得通红,气急败坏。 某南姓大脑袋缩了回去。 “好。” 这回好不容易听见关门声了,宁鹿解脱地舒了一口气,又突然抬起头。 还好,那颗大脑袋彻底滚回去了。 宁鹿整了整衣服,大摇大摆地晃出去了。 南屿站在楼上,看着楼下走s,走z,就是不走直线的某人,目光放远,看向路对面。 晨曦明媚,有晨练的老人拎着收音机经过,收音机里放着咿咿呀呀的京剧。 天边飞过一道阴影,南屿抬起头,看见一只全黑的大鸟斜着翅膀飞过来,最后停在楼下的电线上。 他看着那只大鸟,做了一个复杂的手势。 大鸟嘶哑地叫了一声,振翅高飞,在空中盘旋了一圈,又按照来时的方向飞远了。 安逸美好的清晨,没人注意到这有点诡异的一幕。 不过,现在这个年代,诡异的事情就算放在大家眼皮子底下,没人带头看,其他人也不会大惊小怪,反倒是有人带头起哄了,没那么奇怪的事情也变得奇怪了。 譬如,宁鹿面前的这一幕。 “你们看!那只猫好像在笑!” “真的诶!而且还不是正常的笑……像假笑!网上不就有假笑猫么?我们这回看到真的了!” “那是p出来的,哪有猫会假笑?这只猫……这只猫是有病吧?我们村里有个小孩,发烧烧过头了,好了嘴巴也是歪的……” 宁鹿被人挡得过不去,只好站住,也参与到看热闹的大军里。 墙头上果然坐着一只猫,全身漆黑,嘴角上扬,微笑着睥睨天下,接受“群臣觐见”。 有什么好笑的? 宁鹿仗着在人群里没人注意到她,对那只黑猫做了一个鬼脸。 的确是没人注意到她。 墙上的猫却发现了她这个大胆的四脚兽——竟然不对他顶礼膜拜! 不顶礼膜拜就算了,还敢对他做鬼脸! 不敬,大大地不敬。 大黑猫站起来,前脚伸直,弓着背抻了一个大大的懒腰。 然后嘹亮地叫了一声。 四只爪子踩在一条直线上蹬蹬蹬地顺着墙跑过来。 “诶!” “跑了,诶!” “要去哪啊?” 宁鹿假装跟她没关系,本来也应该和她没关系啊,她就是做了个鬼脸,也没怎么地那只猫,应该不是冲她来的……不是…… 宁鹿这么想着,缩缩脖子,打算借着跟着猫跑起来的人群,悄悄离开。 第三百三十四章 猫追人,人追猫 结果…… “怎么越跑越快了?” “看见什么了这是?” “追追追,非得看看这只猫要干什么……” 宁鹿快要哭了。 她怎么感觉,她加速以后,那只猫才加速,然后人群才再加速的呢? 而且他们形成了一种恶性竞争,她加速,猫加速,人群加速,她再加速,猫再加速,人群再加速…… 天啊,今天出门的都是体力这么好的么? 宁鹿都已经拔足狂奔了,还是一个人都没甩掉,而且……她侧头看,跟她齐头并进的平均年龄都得五六十了吧? 真是老当益壮! 宁鹿给这些叔叔阿姨挨个点赞,然后一个急转弯,打算反其道而行之。 结果—— 呜呜呜……她成领跑了…… 宁鹿咬着牙坚持着,后面是一只猫带领的千军万马。 这回好了…… 大家都知道那只猫盯上的是她了。 听—— “诶呀妈呀,那只猫追那个小姑娘呢!” “我说那姑娘怎么越跑越快,敢情是认识那只猫啊!” “看这样,不只是认识啊,说不定有仇……” 没有!没有!宁鹿摇头,洒泪,她跟他们一样也是第一天看见这只神叨叨坐在墙头冲人冷笑的猫。 她真的没做什么过分的事儿啊,就是做了一个鬼脸嘛。 谁知道这只猫为什么像她是大型猫粮一样追着她。 历经长达十分钟的马拉松,佼佼者脱颖而出——宁鹿,一只猫,还有一个穿跨栏背心的老爷爷。 老爷爷一边跑,还有力气劝勉宁鹿:“快跑啊!让那只猫抓着,你就完啦~~~” 宁鹿:“……”老爷爷激励别人的方式好犀利。 又跑了十分钟,老爷爷到家了,不陪他们玩了,宁鹿也快不行了,瘫倒在路边的台阶上。 正当她庆幸视野里没有那只大黑猫的时候,一声嘹亮的猫叫从天而降,大黑猫威风凛凛地着落。 宁鹿与之圆圆的蛋,蛋大眼瞪小眼对视了一秒钟,然后又听到一声喵叫,大黑猫翻了一个个儿:“喵!”跳反了! 看来这是一只孔武有力但没什么脑子的猫。 宁鹿得出结论。 大黑猫甩着毛茸茸的大尾巴,神气扬扬地走向宁鹿,然后……低下头,在宁鹿的裤脚蹭来蹭去,一边蹭,还一边贱扯扯地偷看她。 叫声也不一样了,变得细细的,软软的:“喵~” 宁鹿无语地看着这只用长得凶神恶煞的大贱猫,终于在他热情洋溢地蹭头功攻势下勉为其难地伸出手。 那只猫好像看见了曙光降临在他身上,笑得极其下贱,用鼻子迎接她的手指,然后低低地垂下头:“喵!”挠我!求你了!挠挠我的脑袋! 宁鹿叹了一口气,把大黑猫蹭到她手指上的鼻水都还给他的毛,顺便给他挠了两下。 “你就为了这个追我?”宁鹿看那只猫眯着眼睛,都要化成水了,瘫在她脚边,一脸贱样非常影响她的形象,不堪入目地捂住眼睛。 “喵~”大黑猫有气无力地叫了一声,然后站了起来,开始绕着宁鹿的两只脚走8字。 第三百三十五章 鱼和老板 宁鹿被这只猫的迷之走位封印在了原地。 不过好在这只猫也意识到了,只做一只会动的脚铐并不能够给他带来任何实际好处。 于是乎—— 宁鹿从未想到有一天这么努力脱下她裤子的会是一只猫。 真的。 面无表情地提着裤腰站了一会:“走吧,一起去菜市场,你想要什么,自己挑总行了吧。” 很显然,这只猫并没有学习过“土豪要请客”这个版块的人语,还在独自用功地抓着宁鹿的裤子。 宁鹿终于怒了。 一大早上就被这只猫追了五里地,然后还要跟他抢裤子,这是什么事啊? 宁鹿把腿拔出来:“不吃拉倒!别跟着我!” 大黑猫被凶巴巴的宁鹿吓了一跳,转即善解人意地体谅了她这种行为,这个两脚兽看起来傻乎乎的,一看就是没看懂他在表达什么意思。 没关系,喵照顾你的智商。 宁鹿冷眼看着大黑猫在她脚边绕了一个8字以后,歪歪扭扭地走了两步,然后—— 啪叽侧砸在地上。 蹬腿,把肚皮露出来,歪头,冲她极其妩媚地:“喵~”懂了么? 宁鹿感觉辣眼睛。 这只猫完全没有作为一只猫妖娆的身段,从头到屁股是放射形的大桶,偏偏,这样的肉体里住着一个媚到骨子里的灵魂。大肚子上面的肉眼看就要拧出色拉油了,宁鹿实在丢不起这个人,大步朝菜市场的方向走去。 大黑猫一看宁鹿行动起来了,心里大喜——一定是给朕买吃的去了,跟上! 有来买菜的,看见宁鹿身后跟了一只在身子的衬托下拥有铅笔腿的大黑猫,都觉得很新奇:“姑娘,这猪咋养这么乖的?还会跟着你走……” 宁鹿扶额,老阿姨没戴眼镜就不要瞎打听了,好不好? 她真的无言以对啊。 为了尽快甩掉这个掉价的货,宁鹿直奔海鲜摊,冲大黑猫一扬手:“挑。” 鱼摊老板一愣,看着一脸霸气总裁模样的宁鹿,踮起脚,跨过摊位看地上。 竟然是一只猫! 老板那也是见过世面的人,人猫恋的书籍也涉猎多些许,于是面对此情此景,他很快便恢复了平静,打算用平常心招待这对“特别”的顾客。 于是乎—— 宁鹿脚边多了一位蹲在大黑猫,做1对1vip导购的鱼摊老板。 “这条鱼刺比较少,您看看……”老板为大黑猫360度全方位展示手里的草鱼,“看这光泽……看这仪态……明眼人,不,明眼猫一看就知道这是一条贵妃级别的鱼……” 大黑猫两只前爪并排放在一起,要不是肚子上的肉要挤出来了,蹲得还算高贵。 “喵!”不要! 老板吸气:“看来是一位眼光很高的客人!再来看看这条,这条是今早刚运来的,据说钓它的时候用了传说中的黄金鱼钩……” 宁鹿生无可恋地吐了一口气,蔫头耷脑地站在一边听老板给猫讲故事。 一定是昨晚做了不该做的梦,所以老天才这么惩罚她的…… 她再也不跟南屿看那种羞羞的书了! 简直了…… 宁鹿绝望地看了一眼相谈甚欢的老板和猫,打了一个喷嚏。 谁啊? 她都这么惨了,还骂她? 第三百三十六章一个比一个不好惹 “怎么还不回家?” 宁鹿睁开眼睛,看到的竟然是南屿,再看地上,老板和大黑猫还在热烈地探讨什么鱼适合身材较丰满的猫咪。 “我被一只猫讹了……”宁鹿指着那只甩尾巴的大黑猫告状。 南屿看过去。 嗯?有点眼熟。 南屿歪头,仔细看大黑猫扣在地上的臀部。 嗯! 南屿点头,就是他。 那只卡在花坛洞里的大黑猫。 “你等着。”南屿向那只大黑猫走去,宁鹿无力地摆手,“那只猫可强大了,逮谁讹谁……你能想象么,我就是在人群中对他做了一个鬼脸,到现在都没买上老母鸡……” 南屿转身安慰她:“没事,我认识他。” “你认识……”宁鹿站起来,“你怎么连猫都认识?” 这回南屿没回答她,而是把手臂搭在膝盖上,蹲大黑猫身边。 大黑猫是一分钟以后才发现身边多了一个人,待看清那人长什么样以后,嗷呜一声跳起来一米多高,然后在鱼老板的脸上着落,牢牢地抱住尖叫着的鱼老板的脑袋:“喵喵喵!”大坏蛋! 宁鹿目瞪口呆,南屿到底练过什么功夫,怎么……谁都烦他? 就连一只猫都对他表现出如此鲜明且强烈地憎恶。 “喵喵喵!”大黑猫依然凄厉地惨叫着——驾驾驾!带朕走!逃离这里! “快帮帮我!”鱼老板感觉快要被这只大胖猫压窒息了,尤其是大胖猫的屁股,正好坐在了他的鼻孔上,他好担心这只猫下来以后,他的鼻子会变成外翻的。 南屿站起身,手插进大黑猫的腋下,然后一提。 大黑猫:“喵!喵!喵喵!”朕!要!屎了! 鱼老板终于可以呼吸了,瘫倒在一边喘粗气。 南屿把大黑猫举高,对着屁股检查了一下:“一模一样。”对上大黑猫惊恐的眼睛,森森然地笑了一下,“就是你。” 大黑猫拿出陆海两栖的绝活——狗刨,希望能刨出楚骁的桎梏。 “喵喵喵!”不是朕!大黑猫更努力地刨空气,“喵喵喵……”朕是新来的,你怎么可能认识朕。 南屿把大黑猫抱到宁鹿面前:“他怎么讹你了?” 宁鹿看着那么肥的猫被南屿托着屁股团成一个大团子,噗嗤乐出来:“追我五里地,也不知道看上我什么了……不是会笑么?给你哥笑一个……” 哥? 一人一猫都不太满意宁鹿的乱点基因树。 “老母鸡呢?”南屿的目光落在宁鹿的手上,“出来这么久,什么都没买么?” “你问他。”宁鹿把锅甩到大黑猫头上,“净陪他在这选鱼了……”想起什么,不好意思地冲受惊过度的鱼老板笑笑,“抱歉啊,老板。” 老板摇头,看看宁鹿,又看看南屿,又看看大黑猫。 感觉关系是这样的,丫头和小伙是一对,结果大黑猫偷偷勾搭丫头,丫头给不了大黑猫爱情,于是就想用鱼弥补他,结果就在买鱼的时候被小伙抓住了。 老板觉得自己捋出来的关系网非常有道理。 回了宁鹿一个“你还是自求多福吧”的眼神。 他看这猫这小伙一个比一个不好惹。 第三百三十七章 发配到银河系以外 最后的结局是,宁鹿和南屿拎着大黑猫,注意!是含泪的大黑猫走进了宠物医院。 得知要把大黑猫蛋,蛋做掉的医生哥哥夸奖了宁鹿和南屿:“这么做就对了,成年的流浪猫,尤其是公猫到处发情,真的很可怕。一只母猫一年就能生三窝,每窝按两只算都有六只,有的猫比较强……”医生看大黑猫那两颗饱满的蛋,蛋,非常自然地伸手去抚摸,吓得大黑猫毛都炸了,“这样的一窝至少四五只……” 看到宁鹿对大黑猫刮目相看的眼神,医生又解释:“当然这是毫无理论依据的,只是经验之谈,我接生的几只母猫老公都很……” 宁鹿咳嗽了两声:“好的,我们明白了!今天就可以手术么?” 医生好像对刚才那个话题意犹未尽,不过宁鹿都已经转开了话题,他也只好停下来,把这种意犹未尽寄托在手上。 大黑猫哭了,从来没有人这样对待朕!从来!没有! “今天可能不行。”医生摸摸大黑猫的脑袋,没错,就是用摸过大黑猫蛋,蛋的同一只手摸乐模大黑猫的脑袋,宁鹿马上把手从大黑猫的身上拿下来,医生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接着说,“猫猫绝育前严格地话,是需要扎好三针疫苗的,不过,很少人能为野猫这么做,你们考虑一下。” “三针疫苗?”宁鹿很期待给大黑猫扎针的样子,看着大黑猫森然地微笑,“可以三针一起打进去么?多打点也没事……”看到大黑猫瑟瑟发抖,宁鹿非常满意,精神状态极好地看着医生,“健康第一嘛,花钱都是次要的。” 医生笑呵呵地给宁鹿解释:“疫苗不能只打一次,相邻两次之间要隔三周时间……如果你不放心可以多次接种,但是都需要隔开一定时间的。” 宁鹿微笑:“我知道了。” 她不是知道了,而是原本就知道。 她就是学生物的能不知道这些么? 她就是故意威慑那只大黑猫的,叫他见面就追她。 “那就先扎一针疫苗,然后我们把他带回去,到时间把三针都扎好,然后再绝育?”宁鹿看南屿,等着他的意见,“就是他得在我们家待一阵了,注射完疫苗需要进行观察的,而且抵抗力也会下降,在外面估计身体也受不了。” “好。”南屿点头,低头看因为被人抱起来,又陷入新一轮惊恐的大黑猫,“那我去旁边的宠物店,买点吃的用的。” “ok.”宁鹿比了一个手势,“那我就坐在这里看大黑被打。” 大黑? 一人一猫相视一看,南屿笑了,黑猫哭了。 为什么他的名字听起来那么像从屯子里来的? 他是皇上啊! 宁鹿安心坐下,然后才恍然想起来——自己怎么派伤员去跑腿?太不像话了! 伸手去拉南屿:“你坐着,我去。” “那就一起去吧。” 宁鹿想了想,好像也没什么不可以,反正这边也没有什么牵挂。 被按在消毒台上的大黑猫哭得都破音:“喵喵喵!喵喵喵!”你们两个去哪啊?就这么把朕卖了么?还要去买吃的?你们是穷到什么份上了?还靠朕挣钱…… 大黑猫的嚎叫没持续太久,就被凑过来的针头吓了回去。 医护人员惊奇:“你们看,刚才还好凶的猫,怎么嗓子都细了?” “是啊!”医生一边惊叹,一边把针戳进去,“他是不是在讨好我们啊?” “哈哈哈!真有意思!” 大黑猫:“喵的!”有意思个屁!等朕统一地球,把你们都发配到银河系外面去!呜呜呜……好痛好痛…… 第三百三十八章 朕也好想吃 宁鹿给大黑买了一个龙辇(大黑视角里的龙辇,一般人眼里的航空箱)。 大黑猫盘踞在里面,随着箱子晃动,冷傲地观察着外面的世界。 人都是蠢的! 人都是蠢的! 尤其是外面这两个,大黑猫眼珠左一下,右一下,各瞄了一下宁鹿和南屿。 有本事就把朕丢在那啊?还会来找朕干什么?欲擒故纵!害得朕脖子现在还很痛! 大黑猫喵地露出尖牙:“喵喵喵!”必须加餐!听到没有? 笼子外面,宁鹿两手提着笼子,吭哧吭哧地走着,还时不时给南屿一个“justsoso”的轻松笑容,示意她可以hold住。 实际上她的想法是:把笼子扔到垃圾桶里,扔到马路边,扔到马路中间,扔到河里…… 但一想到她不拿,南屿就要拿,还是咬牙坚持做了。 但! 必须让这只猫减肥!下一次来扎针,她可不想再一路举铁举回去了。 南屿拎着其他东西,看着宁鹿在某只猫的重力作用下东倒西歪地往前走,一边走还一边释放出强大的黑暗磁场,只有在他看向她的时候才会露出一个还不如哭的笑容。 若有所思地看着航空箱。 这么肥。 或许会很好吃。 总之两只猫一个人各自打着小算盘回到了家里。 宁鹿看了一眼时间,吓得魂飞:“都八点多了?快快快,我还得洗个澡,拎那只猪拎得我浑身都是汗!” 在笼子里的某猪,不,某猫懒洋洋地叫了一声:“喵!”放朕出来看看寝宫! 南屿倒是清闲,坐在餐桌边,一边和笼子里的大黑猫大眼瞪小眼,一边慢悠悠地吃饭。 大黑猫不淡定了,挤在航空笼门口:“喵喵喵!”吃啥呢?给朕看看!再尝尝! 南屿一副灵魂出窍的样子,像是根本看不见大黑猫时不时从航空笼孔洞伸出来乱拍的爪子。 大黑猫气得嗷嗷叫:“喵——喵——喵——”朕要发怒了!” “啊!”南屿终于有了反应,一脸崩溃地放下碗筷。 大黑猫冷笑,两脚兽果然都吃这一套,这叫什么?这就叫皇威浩荡!他都发怒了,那个两脚兽能不怕么? “喵!”过来开门,饶你不死! “忘了买老母鸡!”南屿悲恸地看着饭碗,看了十秒钟,自动恢复,又开始像刚才那样面无表情地吃饭,等晚上再买好了,反正现在买也吃不上…… 这回轮到大黑猫崩溃了。 怎么回事?怎么回事? 不是为朕而惊慌失措以至于拿不动饭碗的么? “喵!”大黑猫咬笼子,“喵喵喵!”快开门,朕要当面质问你! 宁鹿擦着头发跑出来:“大黑怎么一直叫啊?” “兴奋。”南屿言简意赅,“毕竟是新环境。” “喵的!”老子才不兴奋!老子饿了!大黑猫晃着牢窗。 “哦哦。”宁鹿拉开椅子,挡住大黑猫望眼欲穿的目光,“你做了这么多好的啊?能吃完……”疑问句没说完,她就乖乖给了答案,“肯定能吃完!” 她不该质疑大胃王的能力,不然会被大胃王给吞掉。 大黑猫在航空笼哭泣:这两个两脚兽是他妈瞎子吧?看不到他饥饿的眼神么?呜呜呜……他们吃的好香……朕也好想吃! 第三百三十九章 贴吧 世纪高中。 狭小的卫生间里传来压抑的哭泣声。 元穗经过卫生间的时候无意听到里面的声音,先是吓了一跳,把毕生听过看过以女鬼为主角的故事在心里过了一遍,然后决定吸取每一步小说里倒霉蛋的教训——控制住自己的好奇心,没有进去看,甚至连头都没有回。 听着好不容易出现的脚步声迅速远离,卫生间里哭泣的人也停了下来。 她靠在窗口,指间夹着一根烟。 没有人往这个窗口看,如果看了,一定会吓一跳。 因为这个女生没有穿上衣,脸上也都是一道道的红墨水,乍一看跟鲜血没什么区别的。 这俨然是被欺负的样子,却以极度散漫的姿态靠在窗台上吸烟,这换了谁看都会觉得诡异。 女生吸烟很快,吸完烟,把烟头弹到水池里,然后从地上捡起已经撕成稀巴烂的校服上衣,她没有急着遮羞,而是在衣服的兜里面掏着什么。 “嗯!”女生满意地拿出指尖碰到的东西。 那是一张纸条。 纸条上面写着一列名字。 纸条已经被揉搓得不成样子,还被水渍打湿。 红色的墨水被水晕染,变成不知是好看多一点,还是诡异多一点的颜色。 女生又点了一根烟,这次没有抽,而是用细细的烟头在纸条上轻压着,把那些名字一个个变成边缘是灰烬的孔洞。 元穗回到教室里马上就把她在卫生间门口听到的声音跟同桌阿熙说了。 阿熙听完也吓了一跳,但被吓到的点明显和元穗不一样:“你还不知道呢啊?” 元穗莫名其妙:“知道什么?” 阿熙恨铁不成钢地剜了她一眼:“你能不能除了学习也关心关心我们学校里发生的事儿啊?” 元穗更无辜了:“我怎么不知道?我知道明天下午有模拟考,后天上午有一个数学竞赛……” “不是这些!”阿熙压低声音,“你没有看我们学校的贴吧么?” “贴吧?”元穗露出第一次听说这个词汇的傻眼,当即被阿熙教训了一下——元穗捂着额头,“为什么要打我?” “你还真是福大命大,竟然不知道那个规矩,还好好地活到现在!” 阿熙说得又快又小声,元穗听得很艰难,等到她反应过来阿熙说的是什么,想多问问是怎么回事的时候,突然听见一串急促刺耳的铃声,吓得她缩了缩脖子。 阿熙把这节课要用的书拿出来,看了一眼还在发呆的元穗:“傻看什么呢?赶紧把书拿出来,你可是课代表,老师最喜欢问你上节课讲到哪里了,你快准备一下……” 元穗指着窗外,打断了阿熙的话:“你看那。” 阿熙好奇地看过去,当看见操场的人时脸色一变,赶紧把窗户关上:“别看了,赶紧把书拿出来,小心一会老师说你。” 元穗不明白阿熙这么紧张干什么:“那个同学好像受伤了,我们应该跟老师说……” “说什么说?”阿熙厉色打断元穗,看元穗一脸受伤的样子,又放轻语气,“你记得回去看一下我们学校的贴吧,然后你就会明白了。一定要看,而且一定要相信上面的内容,不然……” 阿熙看到老师走进来,若无其事地坐好。 这节课老师并没有问元穗上节课讲到了哪里,元穗一节课都有些心神不定,她时不时就看向窗外,想看那个受伤的女生有没有再出现。 可是,那个女生再也没有出现,元穗也不知道她去了哪里。 “贴吧!”阿熙在放学之前还提醒了一遍元穗。 元穗茫然地收拾着书包,实在想不通贴吧上会有什么让阿熙这么害怕忌讳的东西。 这时有人在门口叫她。 元穗抬头看过去,在看清来人以后,开心地笑起来:“娆娆?” 第三百四十章 下一个 宁鹿和南屿来到警队的时候,警队里热闹极了,往常空荡荡的走廊站满了人。 人虽然多,但是他们很安静,都规规矩矩地靠着墙边,看见宁鹿和南屿走过也没多大的兴趣。 她能明显地感觉到从这些人灵魂里散发出来的死气。 她有一种错觉,感觉自己走在遍地怪木的黑,森林里,周围蹲的都是让人看着就觉得压抑的乌鸦。 这些人和她和南屿在出租房见的完全不一样,跟那些人比这些人似乎更绝望,可宁鹿实在想不出来比那些人更绝望的境地。 刚走到宁玛的办公室就听到何亦压抑着怒火的低吼:“你去看看那些人!那都是什么人?我们要救他们,他们还骂我们,有没有这么憋屈的……” 宁鹿敲门,打断了何亦的声音。 “进来……”宁玛应了一声,在看到南屿的时候一愣,“南教授,您……您的身体……还行么?” “还行。”南屿只按照宁玛的问话回答,多一个字都没有,加上一张面瘫脸,莫名地傻气,就像村里只能听话说话的小傻子。 何亦本来心情挺不好的,看南屿这样,忍不住笑了:“南教授,千万别逞强,该休息就休息……我们平时受伤还得歇两天呢,尤其是白歌那小子,没伤都恨不得给自己放两天假,动不动就来磨宁队要让他回家给这个扫墓,给那个过生日的……真该让他学学您的精神,改改好吃懒做的毛病!” 南屿点头:“好。” 何亦被噎了一下,转即笑出来:“那就这么说定了,等自杀案完了,我就安排你们一对一学习精神。” 南屿还是点头:“嗯。” 何亦的心情彻底被南屿点亮了,笑呵呵地走出去,啊!世界还是很美好的!虽然……他看着一走廊阴沉沉的“活死人”磨了磨牙,虽然还有这群身在福中不知福的,但也有南教授那样聪明还很可爱的人。 何风在一边目睹了自己哥哥笑到磨牙再到笑的分裂过程,有点怕怕地小碎步退回办公室。 坏了坏了,哥哥被这群人气疯了,这可怎么办?继承何家的重任岂不是得滑到他的肩上了么? 何风感觉到亚历山大,白歌却悠闲地托着下巴:“便秘了?” “便秘你妹!”何风给了白歌一个“你对我的烦恼一无所知”的眼神,刚要跟白歌分享他的苦恼,就被丝毫不解风情的白歌打断了,“没便秘就赶紧叫人进来,速战速决,我今天回去还得给我二大爷庆祝金婚呢。” 何风脸一皱:“你怎么又多出来一个二大爷?” 白歌还给何风一个“你对我白氏庞大的家族一无所知”的眼神:“没心情跟你分享我的家庭情况……快点滴!我着急!” 何风的兴致一点都没减:“那你带我一起去呗,我还没见过别人的二大爷,也没参加过金婚,带我一个……” 白歌开始翻白眼:“你是我什么人?带你去让我家里人误会怎么办?” “这有啥可误会的?”何风拍了一下丰挺的大胸脯,“就是同事,好哥们呗。” 白歌这回没说话,而是用眼睛极其轻挑地把何风看了一个遍:“我可不想让我家人以为我把自己抓的犯人带去……何风,你再踹我?我告诉宁队去!” 何风很铁不成钢:“你是不是老爷们,一挨打就找宁队……” “行。”白歌坐起来,松松垮垮地握起拳,做出一个极其不标准的预备姿势,“那我们打一架,不管外面的人了,行不行?” 何风看着他,哼了一声,坐正,化愤怒于咆哮:“下一个!” 第三百四十一章 全都是托 何风的怒吼隔着三个办公室的宁鹿他们都听见了,宁鹿眨眨眼睛:“何风哥和白歌哥又吵架了……感情真好。” “南教授,喝水。”宁玛给南屿倒了一杯水,扫了一眼无所事事的宁鹿,“你要多照顾一下南教授,眼里有点活,别总坐在那眨巴你那双小眼睛……” “我的眼睛不小。”宁鹿郑重声明,“只是不大而已。” 宁玛看了一眼南屿,又看回来:“南教授的眼睛是你两倍大。” 宁鹿看向南屿:“哪有?” 宁玛不逗她了,微微正色:“南祝安排在人群里的人肉炸弹,有十八人已经死亡,其余二十七人,现在已经被捕……他们追踪的对象也不是随机的,而是提前选择好的,这是这些人的名单……”宁玛把资料递给宁鹿和南屿,“这些人大多是工薪阶级,社交圈很简单,暂时没发现有仇杀的可能。” 宁鹿托着下颌,一张张看去,乍一看这些人除了基本都是工薪阶级,没有什么特别显眼的共同点,合上资料,问:“南祝的口供呢?提到他是怎么选择目标的么?” “他的主张是,这些人是他觉得就算活也没什么希望的人。”宁玛随便抽出一张,“比如这个人,在一家小公司做预算,做了十年,到今天已经快十一年了,还只是一个每个月工资不超过四千元的小职员。钱挣得少,可工作时间是工资的反比,每天两点一线,累得要死,连找女朋友的时间都没有……按照南祝的话,就是连繁衍的资格都没有,活该被淘汰。”宁玛把那张纸放下,“南祝说他不理解这些人为什么要活着,明明人生已经没有任何翻盘的机会了,到最后也只是垫在别人脚下的一块石头,可他们还是想抓住能抓住的一切,用尽全力努力为自己争取出巴掌大的一片地,哪怕只用一只脚,还需要踮着脚尖,他们还是坚持,坚持站在这个人满为患的世界里……” “他说杀这样的人会让他觉得自己很伟大,是在为这个世界做贡献。”宁玛摊手表示自己说完了,“大概就是这样。” “我觉得这部分他没有撒谎,只是……”宁鹿想了想,“没有把实情都说出来。” “哦?”宁玛挑眉,她其实很佩服宁鹿,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几乎就是刚看过一遍资料,便找出了问题所在。 这样的敏锐力配合上她的心理学技巧,真的很适合留在警队里。 “最开始自杀的三个人——女学生,刘佳还有顾何,这三个人都是在中转厅被选中的人。他们的死,南祝有解释么?” “他说这三个人是为了引起警方的注意力……“ “可这三个人是真的自杀,现场痕迹顾及哥反复确认过,基本排除他杀伪造现场的可能,这又该怎么解释?这三个人也像郑军一样是skin,也就是南祝提前找好的托?” 全都是托? 宁玛摇头:“不可能。” 第三百四十二章 自杀案的第一例 她也因为郑军有过相似的怀疑,所以里里外外把这三个人查了彻底,包括他们当天的行程,前几天接触过的人,参加过的活动,都调查得仔仔细细。 正是因为没有问题,所以他们才在调查结束以后撤除了人手,没有再继续追踪这三个人。 他们怎么也没想到,南祝会杀一个回马枪,把枪口指向这三个人,由他们引出自杀案。 宁鹿点头,知道宁玛说得如此笃定,一定是多番调查以后的结果,她便接着他们不是托的那种可能说下去:“如果他们在进去中转厅,被选中之前并没有联系,却在这件事结束以后,相继自杀,那么就是说……” 宁玛接得很快:“在中转厅或者离开中转厅以后,他们因为某件事联系到了一起。就是这件事让他们三个不约而同地选择自杀。”宁玛皱起眉,“会是什么事?让三个明明很有求生欲望的人选择自杀?” “这件事应该就是南祝想要隐瞒的部分,或者说,这三个人才是南祝背后的人计划中要用到的棋子,而利用他们的手段也许会从某个角度曝光南祝身后的人,所以南祝没有把这部分说清楚……而后来的那些人,只是南祝自作主张要杀害的人,这些人或许就是随机选择的,或许有某种联系,但这种联系只对南祝有效,而他现在已经认罪了,找到这个联系其实并没有什么意义,我感觉最多也就是和南祝悲惨的童年经历有些关联,对深入研究这个案子没什么用处。” 宁玛蹩眉想了一会,又问:“但是……如果把刘佳等人联系在一起的就是在中转厅被选中的这件事呢?这件事就像个烙印,让他们有了标签。然后再派人诱导这三个人,让他们选择自杀,从而引起警方注意……这不就和南祝说的对上了么?” 她说得还算客气,没把真心话说出来——也许是你想多了。 宁鹿难得被宁玛留面子,有点惊讶地挑起眉:“嗯,这的确是看起来最可能的一种解释,但是,如果南祝手里真的有一个可以诱导别人自杀的心理师,尤其还是诱导前不久刚表现出极强求生欲的三个人这样优秀的心理师,那他后来的那些炸弹岂不是很可笑?他完全可以利用催眠,或是诱导,让那些已经有自杀意愿的人做他的炸弹,何必还要选那些他高价从招募来的死士?” 宁玛:“或许……那个心理师并不受南祝管制,所以南祝在自己的计划里,只能自掏腰包去招人。” 宁鹿点头:“这个也有可能,但是……有一个人,她的存在会让这个可能变得有些奇怪。” 宁玛一凛:“谁?” “自杀案的第一例。”宁鹿顿了一下,她知道宁玛要说什么,“并不是刘佳他们三个中的任何一个,而是赵勇的情人——刘婷。” “刘婷?”宁玛挑眉,“她才是自杀案的开始?” 宁鹿点头:“是。” 宁玛眯起眼,那就有意思了。 他们在很久以前就开始怀疑刘婷了,只是因为世界杯病毒的案子急需人手,所以才放松了刘婷那边的监控,然后就让她钻了空子,闹了一场自杀。 不过因为后来并没有意外发生,而且,刘婷在试图跳楼的过程并没有表现出和案子有关的地方,所以,他们没有人把刘婷和自杀案联系在一起。 难道真的像宁鹿说的那样。 刘婷一直贯穿着从世界杯病毒到自杀案的案子? 第三百四十三章 秘密 “姓名?” “诶……陈击。” “年龄?” “诶……三十五。” “职业。” “诶……自由职业。” “为什么加入自杀群?” “诶……” 何风踹了一脚凳子,让答一句叹一口气的男人很是吃惊,进屋第一次有了需要用力气才能呈现出来的表情——瞠目结舌:“警官,你踹到我了。” “所以呢?”何风不羁地扬眉,“你打算一口气叹死我么?” “诶?你这个警察怎么说话呢?”那人也急了,但说话还是有气无力的,好像好几百年没吃饱过饭一样。 白歌赶紧出来打圆场:“别生气,别生气,何警官也不是故意的,大家都录这么久的口供了,难免心烦气躁……”白歌说着,瞪了一眼何风,然后冲对面的男人展开阳光的笑容,“您消消气,我给您道歉了。” 那男人似乎连计较的力气都没有,用眼皮抿了一下何风,把脑袋转向白歌,意思就是——不理粗鲁的何警官,只跟温柔的白警官说话。 何风被这个一点人气都没有的男人气得直做深呼吸——这种人就是有能耐,慢悠悠地拱起你的火,说为什么生这么大的气吧?他也说不清楚,可能就是看一个本该年富力强的男人一副肾虚阳痿的样子,他就来气。 白警官乐得这人不去挑衅何警官,愿意跟他说正好,将来这就可以成为他力压何风的凭证之一——粗鲁有什么用那?做警察,要亲切!要温柔!要善解人意!这样才能打开群众焊死的心门。看!这就是证据!这位大哥的心门……至少是三层加厚的!那不也叫他给撬开了! 白歌这么想,就有点飘飘然了,腰板挺得笔直,语气也更肉麻:“陈先生,请您说说您加入自杀群的原因。” 打开心门的陈先生却不想回答白歌的问题了,可能是觉得白歌太平易近人,让他有一种可以反客为主的感觉:“你们是怎么找到我的?是不是有人泄露我的个人信息了?还是你们擅自动用手段调查我?这些天一直跟着我回家的人是不是你们安排的?你们想要对我做什么?是不是想要刺探我的秘密?你们……” 白歌先是错愕等反应过来以后,赶紧比了一个打住的手势,不用看,何风肯定在旁边幸灾乐祸。 “陈先生,请您回答我的问题,您为什么进入自杀群?” 陈击安静地看着白歌,他的安静和之前的炮语连珠反差实在太明显了,白歌不觉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越看对面的男人越觉得诡异。 “诶……”陈击长长地叹了一口气,缓缓地摇头,缓缓地吐字,“果。然。” 果然? 白歌不明白:“您说的果然是什么意思?” “你们想要阻止我们。”陈击突然焦躁起来,不停地晃着腿,“你们发现我们的秘密了,对不对?”他说的话内容很激烈,但语气却还是有气无力的,莫名让人替他捏一把汗,担心他下一次再用力说话就会因为体力不支而晕过去。 “我们为什么要阻止你们?你们有什么秘密?”白歌一边问,一边掏出手机,给宁鹿发了一条短信。 第三百四十四章 彩票 白歌看见进来的是南屿有点错愕,但因为不想引起陈击的注意,打断他的思路,所以白歌没有出声,只是用眼神表达了他的困惑。 南屿做了一个打电话的手势。 哦……小鹿打电话呢,所以让南教授过来顶一下。 白歌了然地点头,南屿估计和他想法是一样的,也不想打扰陈击,所以只是安静地站在陈击身后。 白歌不由恶搞地想,如果这个蔫了吧唧的男人突然回头看见面无表情的南屿会不会被吓得尿出来。 陈击还在接着说:“你们不许打扰我们!我们都是自愿的!你们管不着!我们不需要你们帮忙……” 白歌做了一个镇定的手势,示意男人冷静一下:“你慢慢说,慢慢说,不用紧张,先把注意力集中在我的问题上,你为什么会接触到中转厅系列的自杀群?” 陈击还真的像白歌的手势一样沉静下去。 只是眼珠还在不安地乱转着。 过了一会,他才开口:“现在……死了多少人了?” 白歌皱眉,怎么又成他问他了? 何风也不耐到极点,在刚才这小子犯神经的时候,他就手痒得不行,恨不得一嘴巴子给陈击打到墙里。 咣! 何风把普通的木桌拍出雷神造雷时的巨响:“别问东问西的,问你什么就说什么!” 陈击眼睛瞪得大大的,看着何风砸过的桌面,似乎在奇怪那么大的动静怎么连一个掌纹都没留下。 “我不会说的!”陈击喃喃地说,“我就要赢了,我不会说的。” 赢? 白歌快速在纸上写下这个字,然后画了一个圈。 赢什么?是个比赛?还是skin最喜欢的游戏? 何风才不管陈击说的赢是什么意思,从陈击说那句“我是不会说的”开始,陈击在他眼里就只剩下两个大写的“找死”。 何风蹭地站起来:‘你是不是以为不说实话,我们也拿你没办法?公民有义务配合警方调查,如果有隐瞒欺骗行为是需要负刑事责任的,你好好想清楚,要不要为了一个虚无缥缈的qq群搭上自己的自由……” 陈击显然也是一个听话只听自己感兴趣的主,何风冲他吼得那么凶,他都没有反应,却在何风吼到“虚无缥缈”的时候,微微动容:“不是!不是虚无飘渺,是真的!我看见了……他们都看见了……只要赢一次……就和以前完全不一样了……” 何风莫名其妙地收了一个白歌给他的赞许目光,赞许的内容是“傻人有傻福,恭喜你瞎猫撞上死耗子,踩狗屎上了”。 陈击断断续续地几句话已经大致勾勒出自杀群成立以后让成员做的事,或者说,它到底凭借什么让吸收进这么多各型各色,各行各业的人的。 是一个游戏,赌注很大,奖金也很丰厚,赢了就会让人生翻盘,输了也不过是结束已经定型再不会有任何起色的人生。 这就像…… 白歌看向南屿。 后者没有看他,但是做出的口型和他想到的一模一样。 彩票! 第三百四十五章 你想变得更好么 “饶饶,你要带我去哪啊?”元穗被冯娆拉着手,好奇地问。 “到了你就知道了。”冯娆冲元穗抛了一个媚眼,“放心,我肯定不会害你的。” “我才不怕你害我!我是怕回家晚了我妈会说我!”元穗故意装作不屑一顾的样子哼了一声,“就你小细胳膊小细腿的样子,应该怕我欺负你才对。” 冯娆听到欺负这两个字好像想到了什么,猛地刹住闸,用元穗看不懂的目光看着她:“穗穗,你会欺负我么?真的欺负……就像……以前我在学校里……” 元穗使劲摇头:“不会!我不会!饶饶不要想以前的事,那些都过去了!那些事本来也不应该怪我们……” “当然不怪我们!”杜娆扬高声音,“是那些人……她们的问题!” “嗯!”元穗重重地点头,“饶饶,我们不用理别人怎么看我们,我们做自己就好!” 冯娆的表情变得复杂起来“那如果我们能变成更好的自己呢?如果我们可以变得更强……你愿不愿意?” “更强?”元穗皱起眉,“你在说什么?”她想到了什么,展开一抹天真烂漫的笑意,“你是说要去练跆拳道嘛?好啊好啊!我早就想练那个了,但是我得跟我妈好好商量一下……太好了!我觉得那个可酷了,就这样……还有这样!” “不!”冯娆把元穗举起身体前面的拳头放下来,“我们不需要练这些。” 元穗还是很兴奋,踢着腿,歪头问冯娆:“那你是什么意思啊?” 杜饶似乎在考虑该怎么给元穗形容,想了半天,她觉得还是让元穗亲眼去看比较好。 于是拉着元穗跑起来:“我们得快点了!一会可能就结束了!” “什么啊?”元穗被杜娆拉得东倒西歪,艰难地单手托着沉甸甸的大书包,“我八点之前必须得到家的!” “嗯嗯!”冯娆顾不上回头,只一个劲地带着元穗使劲跑,“一会就好,不会让阿姨骂你的!” 两个人一直跑到了体育场后面的废弃停车场,停车场里有前面好几届学生留下的破自行车,元穗一直很奇怪这个地方怎么还没被那些偷车贼发现,而她特意藏在楼道里的自行车却像长了腿一样说不见就不见。 她们走过蒙着灰的自行车形破铜烂铁。 元穗听见了什么声音,莫名觉得熟悉,不由拉了一下杜娆:“什么声音啊?” “嘘!”冯娆把手指放在嘴边,压低声音,“别说话!一会也是,不管看见什么都不要说话!” 元穗眨眨眼睛,乖乖把嘴巴捂上,然后继续跟着杜饶往前走。 越走越觉得不对劲,刚才离得远没听出来,现在离近了她能确定了。 这是哭声! 和她今天在卫生间外面听到的一样! 元穗汗毛竖起来,又拉了一下冯饶,刚要说话,就看到冯饶极其兴奋地冲她招了招手,然后蹲在了一个破洞的围栏前面。 元穗看冯娆的样子不像看的是什么惊悚的画面,在冯娆的热烈邀请下,她终于鼓足勇气挪了过去。 第三百四十六章 没有过去 看清围栏另一端发生的一幕元穗捂住了嘴巴。 二楼卫生间的哭声。 操场上手上的女生。 还有她同桌阿熙说的那个贴吧…… 这些事都穿了起来。包括刚才杜饶对她说的话:“如果我们能变得更强呢?你愿不愿意?” 这就是所谓的更强么? 元穗难以置信地看了一眼看得津津有味的杜饶。 元穗又看了一会,终于觉得忍无可忍,压低声音:“娆娆,我们得找老师……” “你疯了?”杜饶把元穗拉到一边,声音很轻,但语气很严厉,“告诉老师,她们会放过我们?你也看到她们是怎么对那个女生的……你也想像那个女生一样么?被人扇嘴巴,扒衣服,连哭都不敢哭?” 元穗喃喃地:“她们不会知道是我们……” “谁说她们不知道?她们什么知道,今天谁说了谁的坏话,谁去老师那里多嘴,谁没有乖乖按照贴吧上面的指示做……” 元穗茫然地眨眨眼,打断杜饶:“你也知道贴吧?” “你不知道?”冯娆皱眉,“你可真行!怎么活到现在的?” 嗯?她说的话和阿熙一模一样。 元穗按耐不住好奇心了:“你跟我说说呗,贴吧上面到底有什么,我的同桌反复要我回去看,可是你也知道我妈管我有多严……” “先把好戏看了,回去的时候我用我的手机上贴吧给你看。”冯娆拉着元穗想要回到刚才那个位置,但元穗蹲着不肯动,“我不看了,感觉那个女生好可怜……” “有什么好可怜的?”冯娆狠狠一皱眉,“你忘了以前……” “就是因为记得以前的事,所以,我们才应该帮帮那个女生啊!”元穗拉起冯娆的手,“你忘了那个时候我们有多难过,多希望有人能帮帮我们么?” “可是没人帮我!还有!不要说我们!你根本和我一点也不一样!”冯娆甩开元穗的手,“就算有多么人看见了,就算你!”她指向元穗,“你也看见了!你有真的帮到我么?” 元穗慌乱地转了转眼珠,喃喃地说:“我有跟老师说……” “然后呢?”冯娆笑,“然后他们就不欺负我了么?没有啊!他们比你告老师之前更过分!然后你做了什么?每次哭得比我还惨,好像受欺负的人是你一样,不住地跟我说对不起……你有什么对不起我的?明明是她们……” “对不起……”元穗低下头,“是我没能力帮助你……” “没能力是错么?”冯娆拉住元穗,“元穗,你刚才也说了,这不是我们的错!我们不是野生动物,这里也不是草原,强食弱肉,以大欺小是错误的!错的是她们!” 元穗摇头:“娆娆,事情都过去了,我们现在不是好好的么?放下那些事……” “好好的?”冯娆冷笑,“感觉一切都过去的人是你!只有旁观者才会觉得那些事情会随着时间过去!而我!真正痛过的人,每晚都会梦见以前那些事,我不敢逛街,因为我怕遇见以前那群人!我不敢跟别人讲我以前地学校,因为我怕有人认出我!你当然会觉得换了一个学校,什么都不一样了,因为被那些人打上烙印的不是你!而是我!” 第三百四十七章 录像 元穗最后还是和冯娆一起回到了围栏前。 元穗看着已经躺在地上不动很久的女生有些担心:“娆娆,不会闹出事吧?” “怎么可能这么容易就出事?”冯娆看得很有兴致,“元穗,你胆子也太小了吧?” “但是那个女生已经很久没有动了……”元穗压低声音,看着围在地上的女生周围的那群女生,她们都很悠闲,没有一个人担心地上的女生有没有事情,还有人继续踩着地上女生的脑袋,“你看她们都好用力啊……我们还是赶紧走吧?” “要走你自己走。” 元穗皱起眉,刚要再说点什么劝冯娆,却看见她用身子挡住的东西,大惊失色:“娆娆,你怎么还在录像啊?要是让那群女生知道了,我们就完蛋了!” 冯娆比了一个噤声的手势:“她们不会知道是我录的。”冯娆专注地看着摄影机的屏幕,展开一抹满意的笑,“我又不把这些录像给我们学校的人看。” “那你录这个要干什么?”元穗出了一身的冷汗,紧张地看着那群已经开始休息聊天的女生,“你不会要自己留着看吧?”她看着冯娆兴致勃勃的样子,害怕地摇头,“那也太变态了!” 冯娆吸了一口气,回头瞪叨咕个没完的元穗:“你这个傻子,我要是变态,你这么说就不怕我先拿你开刀啊?” 元穗傻乎乎地瞪起眼,看了一会冯娆,然后坚定地摇头:“不会,娆娆你就算有一天变态了,也不会伤害我的……” 什么叫有一天她变态了? 这是什么假设啊? 冯娆彻底拿除了学习以外什么都缺根弦的元穗没办法了。 “你啊,就是遇到我了!”冯娆看了一眼围栏另一头,看那群女生也都没有继续的意思了,这才把摄像机关上,小心翼翼地收起来,“走吧,反正我都拍好了,这下她们就跑不了了。” 元穗一头雾水地跟着冯娆站起来:“娆娆,你在说什么啊?什么跑不了了?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你今天带我来这里到底是为了什么?” “为了让你看清楚。”冯娆拉起元穗的手,带她快步走出停车场,天色已经暗下来,路灯昏黄,拉长两人的影子,“这个学校在平静的表象下有多残忍。我想让你明白,我们唯一的活路就是在这些事情找上我们之前先变得强大!” “什么事情会找上我们?”元穗感觉冯娆的语气有些森然,不由抓紧了冯娆的手,“是……和贴吧有关的事情么?” 冯娆点头,把手机拿出来:“我说你就不能跟阿姨商量商量给你配一个手机么?你看看现在哪有不带手机来学校的?回去也不上网,你这样下去都与世隔绝了!关键是与世隔绝倒不会影响生命安全,但是有些事如果不知道,你可就危险了!” 元穗感觉冯娆是在吓唬她:“哪有那么严重?不就是不上网吗?我妈说了,等我考上a大随便我爱怎么玩怎么玩。” “哼!”冯娆把手机递给元穗,“你自己看有没有那么严重!” 第三百四十八章 爱丽丝梦游仙境 “世纪高中共识?”元穗挑眉,“这是谁和谁的共识?我怎么一点也不知道?” 冯娆悠闲地检查着摄像机里面的内容:“那些有‘权’的人达成的共识呗。” “有‘权’的人?”元穗放下手机,“娆娆,这些事你都是怎么知道的?我记得你以前从来不刷贴吧的啊,你不是说那都是老一代才玩的东西么?” “你别管那么多了,到底要不要看?”冯娆作势要把手机拿回来,“不看就算了,还费我流量。” 元穗躲开冯娆的手:“怎么不看?就是想问问清楚嘛!不想说就算了!”小小声地抱怨,“这么多秘密,我都要看不懂你了。” “看得那么透干什么?”冯娆收回手,把摄像机放下,看着幽蓝的天空,“反正我不会伤害你,记住这一点就可以了。” 元穗没有听到冯娆后面的话,她的注意力都在贴吧里的内容上:“这都是什么啊?每个月都要选出一只三月兔,一只睡鼠,一个帽匠,还有一个红心国王?三月兔代表懦弱,睡鼠代表懒惰,帽匠代表疯狂,红心国王代表伪善……娆娆,你明白这些都是什么意思么?” 冯娆一点也不意外元穗的反应,慢悠悠地凑过来:“每个月他们都会在我们学校找到一个对应这四个属性的‘罪人’,对他们进行审判和处罚……就比如睡鼠,那些人会把老师让他们做的事情交给别人,或者让人去跑腿,替他们买东西,如果有人没有好好完成,就会被当成睡鼠……刚才我们看到的女生就是因为没有把他们的作业写完,所以受到了惩罚。” 元穗听得目瞪口呆:“不是……凭什么?凭什么他们可以在学校以自己的标准去惩罚别人?甚至还是为了自己的便利?” “这就是权力。”冯娆背着手往前走,“你应该看过爱丽丝梦游仙境吧?里面的红心皇后就象征着绝对的权力,她可以随意处置在梦境里的任何一个角色。现在他们只设立了这四个角色,以后可能还会有更多的角色……” “没人管管她们么?”元穗追上冯娆,“每个月都有四个人受到欺凌,就没有一个人反抗他们么?” “反抗?”冯娆似乎听到了一个笑话,瞪大眼睛,笑了一声,“一个人怎么跟那么多人反抗?这种事不落到自己头上谁会为了别人出头?”她看了一眼元穗,“老实说,那些人比我们这些人要团结得多。” “他们……他们到底有多少人?”元穗有些害怕,声音都开始发抖了。 以前她不知道可以无忧无虑的,但是现在她知道了,她无法控制地想着一个问题,如果有一天这些人找到她了,那该怎么办? “不知道。”冯娆摇头,“我只知道他们有很多人,而且有更多人,不断有人想要加入他们……” “可是!加入他们的人越大,那剩下的人被选中的概率就越大了!”元穗吞了一口口水,“这是恶性循环啊!” 第三百四十九章 想不想 “有人在乎么?”杜娆冷笑,“大家在乎的都是自己。你知道么?那些人里还有曾经被他们惩罚的人,他们被整了以后,觉得心有不甘,想出的解决办法竟然是加入曾经欺负他们的人……这就是人性!不仅大人们是这样,小孩子也是这样。” 元穗倒吸这两气,慌张地转了转眼珠:“什么人都能加入他们么?” 杜娆斜眼看向元穗,元穗被冯娆的目光看得一哆嗦,躲开她的注视:“我只是好奇,我不是不会加入他们的……” “当然不是。”杜娆也没追问,“他们只收这几种人:曾经被欺负过的人可以加入他们,但是需要进供,而且他们只有欺负新目标的权利,平时还是要为除了他们以外的其他正式成员做事,如果做的不好,也会受到惩罚,这是一种……还有一种是家里有钱,有权的,能给他们带来好处,这也是一种……还有就是自己很厉害,在外面混过,会打架,有力气……最后还有一种。” 杜娆停下来,元穗着急知道答案:“你快说啊!最后还有什么?” 杜娆又用那种意味深长的目光看着元穗,元穗也再次躲开杜娆的目光。 没等她解释,杜娆就自己继续下去了:“爱丽丝是唯一一个在红心皇后地盘上,却不被她权利限制的人。” “爱丽丝?”元穗傻乎乎地眨巴着眼睛,“是因为她勇敢而且有正义感么?” 杜娆笑了一下,然后摇头:“他们要勇敢,正义感的人干什么?他们设定爱丽丝这个角色,是为了给像我们这些普普通通,又害怕被欺负的人准备的。一个lucky机会。” 元穗不明白:“什么意思啊?” 杜娆缓缓地说:“不是每个人都能像爱丽丝一样,能掉进一个藏着奇妙世界的兔子洞。” 元穗皱眉:“可是爱丽丝漫游仙境本来就是假的啊。” “那些人创造出来的权利世界又何尝不是假的?等走出校园,等你长大了,你还会对他们俯首帖耳么?因为他们权利只在我们学校这个兔子洞里。” 元穗想了想,觉得冯娆说的很对,她就没见过她妈妈和爸爸被人这样欺负,就算爸爸连妈妈都怕,胆小得不像男人,可是也没有人敢只因为看他不顺眼而揍他,捉弄他。 这么想一想,还是当大人好。 “那……那个lucky机会是怎么回事啊?”元穗抱着杜娆的一只胳膊,细声细气地问。 杜娆摸了摸元穗毛茸茸的脑袋,收下了她的撒娇:“很简单啊,如果你能去找他们抽一副扑克,只抽到带小人的,就可以加入他们。” “这么简单?”元穗又被吓到了,“那不是谁都可以去试试么?是不是没抽到的话会很惨啊?” “不会。”杜娆摇头,“真的不会!而且是一个人只能抽一次,每天都可以去抽一次,直到你抽到……” “这么好?”元穗捂住嘴巴,可怜巴巴地看着杜娆,放下手,“我不是那个意思,我的意思是机会好多啊。” 杜娆笑起来:“干什么,我有没有怪你的意思,就算你跑去抽奖,我也不会生气,也没资格生气,那都是你自己的选择。” 元穗瞪起眼:“娆娆,你这是不管我了么?” 杜娆摇头,不答反问:“元穗,你的家长有没有教过你,我们应该做正确的事情?” 元穗皱眉,她感觉杜娆的话越来越深奥了,她现在有好多时候都听不懂杜娆在说什么:“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就是!”杜娆来了精神,好像很好奇元穗的回答,“你妈不是老跟你说,要好好学习吗?要做个听老师话孩子!要认真写作业!……她有没有像说这些话一样,时不时提醒你,无论什么情况下,都要做出正确的选择。” 元穗仔细回想了一下,妈妈好像从来没这么说过。 “那你妈妈有没有教过你,要做一个善良的孩子?” 元穗瞪大眼睛,点头:“妈妈跟我说过,不要惹事,要跟同学好好相处……”看着天空一点点把记忆里的妈妈常说的话搬出来,“如果有人欺负我,也不要跟他打架,赶紧去找老师;捡到东西也要告老师……” 杜娆算是明白元穗没事就找老师的毛病是怎么养成的了。 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你这算哪门子的善良啊?善良可不是这么简单的。” “不是这么简单么?”元穗傻笑,“那完了,我还以为我是一个挺善良的人呢。” 杜娆看着元穗的傻样,恨铁不成钢地摇头:“就你这样的小傻子才容易稀里糊涂地掉进兔子洞里。” “哈?”元穗懵了,“你的意思是我很容易抽中lucky机会么?” 杜娆听到元穗的问题,慢慢变得正色:“元穗,只要你想,你就能抽中,只是时间的问题。所以,你该问问自己,到底想不想……”杜娆缓缓点着头,“到底想不想成为和他们一样的人。” 第三百五十章 赌灵魂 “彩票?”宁鹿揉揉耳朵,完全get不到白歌兴奋的点,“什么彩票?” 白歌激动地搓着小手手:“我还以为问那群无脸男……不不不,群众证人不会有什么收获,没想到,才问到第几个?第十七个!就问出重点了!”白歌看向一脸平静的南屿,“南教授就是我们队里的吉祥物!你也是!小鹿,那个男人就是你们来警队以后才冒出来的……不对,不对,应该说,你们来的正是时候!” 宁鹿听到白歌无意的形容,抬眼看了一下南屿。 真是他们来的时候? 还是像白歌一开始说的,是因为他们来了,那个说出重点的男人才冒出来的? 白歌继续嚷嚷:“小鹿,你问南教授,南教授和我想的一样,这些在自杀群里的人不只是想要集体自杀那么简单,他们在玩一种游戏,类似彩票,抽奖的那种!我的猜想是这样的啊!” 何风受不了了,捂着耳朵抗议:“你能不能小点声说,在一楼都能听见你的叫唤,今天严副局他们可都在一楼开会呢,你别把他们给吓着。” 白歌瞪了一眼何风:“你这是赤,裸裸的嫉妒!嫉妒我能听明白那个男人的话,你听不明白!没事!智商不够肌肉凑嘛,你就安心地做好我这个智囊的保镖就好。” 何风没好气地把他的手甩下去:“有什么好嫉妒你的?那个男的疯疯癫癫的,说的那话也疯疯癫癫的,我看你是和他有异曲同工的病情,才听懂的!” “啧!”白歌磨牙,“那是只有我听懂了么?南教授和我想的是一样的!”转头收集南屿的支持,“告诉他,我们是一样的!” 南屿坐在椅子上,听见白歌@他,抬起头:“嗯,是,我也觉得那个男人说的很想彩票。” “你看!”白歌嘚瑟地冲何风摇头尾巴晃,“我和南教授是一样的!” “然后呢?”何风一瞪眼,吓了白歌一跳,底气马上漏了一半,“然后没了,那个男人就说这么多,我们就能分析出来这么多……不过这已经是目前最重大的突破了!你去看许老师他们,他们可什么都没发现呢!” 白歌正说着,许炙和顾及从外面进来:“大老远就听你们喊彩票彩票的……怎么回事?你们也问出来了?” 白歌从桌子上跳下来:“什么叫也?许老师你们也……” 话还没说完,门又开了,这回进来的是何亦和老汉,他们的表情俨然写着几个大字:“巧了,我们也是!” 白歌顿时像泄了气的皮球瘫在了椅子上:“什么啊?我以为就我们组发现了,还想要点奖金之类的呢!” 何亦哼了一声:“假请的最多,要奖金倒积极!” 白歌有气无力地哼唧了一声,连何风笑话他都没心情回击。 “既然有线索了,那我们就按照这个往下查……小白!起来了!上网看看,有没有黑彩票之类的,说不定这些人就是玩那种东西,玩得什么都没有了,所以万念俱灰想要寻思的。” 白歌躺在椅背上,转圈圈:“何队,你真觉得只是因为钱,就能让这么多人不想活了?那也太夸张了吧?钱没了可以挣啊!我看外面那些人有不少都挺年轻的,至于吗?” “这个我同意啊!”何风举手,“如果这些人真是染上了赌瘾才这样的,我觉得他们反而不会这么想死,我看赌鬼都挺乐观的,就算输光了钱也会想方设法地去弄钱,然后再去赌,总觉得自己会翻盘……死了,可就全都没了,没有翻盘,没有再来一次的机会。” 何亦皱着眉想着何风的话,不得不说,这回何风说的是有点道理。 “赌,不一定是赌钱啊。”许炙说,“如果他们赌的是钱也买不到的东西呢?” 何风哇了一声:“许老师,您这是在跟我们讲寓言故事么?跟魔鬼赌自己的灵魂之类的?这不现实吧?且不说人到底有没有灵魂,就算有,那可是摸不着看不见的东西,谁还能给它从人身体里提溜出来啊?” 灵魂? 宁鹿皱起眉。 别说…… 这个兴许还真能赌。 第三百五十一章 有没有人欺负过你 元穗回到家的路上一直在想着杜娆最后问她的那个问题。 也不算是问她,是叫她自己想清楚,她到底想不想加入那群人。 那群人…… 元穗脑海里浮出发生在破洞围栏另一头的一幕幕。 地上的女生先是痛哭,后来哭声越来越小,越来越绝望,到最后一点声音都没有了。 元穗恐惧的不只是那个女生承受的疼痛,还有…… “怎么了?”元穗妈妈从厨房走出来,把刚炖好的汤放在元穗的饭碗边,“回来就见你魂不守舍的,是不是上课的时候被老师说了?” “不是……”元穗看了一眼那碗汤,拿起勺子,“这是什么汤啊?” 元穗妈妈坐在元穗对面,不急着给自己夹菜,而是先给元穗挑鱼肉里的鱼刺:“你就别管是什么汤了,都是补身体的好东西,是妈妈跟着你大姨学的,你哥就是喝这个汤考上的a大!快喝快喝!” 元穗腹诽,这根本毫无科学依据,哥哥怎么可能就因为一碗汤,她可知道,哥哥备考那一年有多辛苦,常常后半夜才睡,天没亮就起来。 元穗这样想,但嘴上什么都没说,乖乖地把汤碗拿起来,小口小口地喝起来。 别说,还挺好喝的。 “妈。”元穗把汤喝见底了,放下汤碗,“问你个问题。” “嗯。”元穗妈妈把挑得干干净净的鱼肉放到元穗那边,“别问我学习上面的,我可什么都不懂,要是你哪不会的,就留着,等我们周末去你大姨那,让你哥给你讲……” “不是!”元穗摇头,“不是学习上的……” “不是学习上的就别问!”元穗妈妈又找到其他活代替把自己喂饱的工作——扒虾,“你现在就把注意力放在学习上!其他的什么也别想!等你考上a……” “你在上学的时候有没有被人欺负过?”元穗打断了她妈妈的话,这是很少见的。 也许因为实在太难得了,一向反应很快很快的元穗妈妈猛地顿住,愣了很久,才低下头:“你问这个干什么?” “我……我就是好奇嘛。”元穗把原本想说的实话咽了回去,她莫名有一种预感,如果跟她妈妈说实话,说她今天看到有人被欺负,她妈妈的回答可能会让她很失望。“娆娆跟我说她上周看了一个新电影,刚上映的,就是讲校园欺凌的,我感觉挺吓人的……” 元穗妈妈豁然抬起头,很紧张的语气:“有人欺负你么?如果有,你一定要告诉老师,告诉妈妈!” “没有啊!”元穗自己都感觉到自己表情的夸张,“怎么可能有人欺负我?我平时就自己学自己的,跟同学的关系都很好的,我又不会惹事……” 元穗妈妈没有说话,而是皱着眉看着元穗,那目光似乎犀利,似乎沉重,元穗有点分不清她妈妈现在的心情到底是怎么样的,开口催促:“妈,是我问你问题啊!到底有没有人……欺负过你啊?” 第三百五十二章 说情 “没有没有……”元穗妈妈潦草地回答,“我说你啊,每天都合计这些有的没的的,不怕高考考不好,还有那个杜娆……你怎么总喜欢跟她凑一起,以前就是,她那么爱玩,把你带坏了怎么办?” 元穗皱眉,小小声地辩解:“杜娆爱玩但是人家成绩还是比我好啊,我跟她在一起只会越来越聪明,才不会被带坏。” “我看她穿衣服的样子就不喜欢……”元穗妈妈拧着眉毛,像是杜娆现在就站在她面前一样,“那次她来我们家穿的那是什么,那是学生该穿的么?大冬天的还穿那么短的裙子,就是来跟你一起写个作业,她穿那么短的裙子干什么?我看你还挺羡慕她,你看正经小姑娘谁那么穿?穿成那样的心思都不单纯!” “妈!”元穗就不愿意听她妈说这些,“别这么说杜娆行不行?她自己愿意穿什么是她的自由,再说……穿成那样怎么就不单纯了?你的思想怎么那么封建啊?” 元穗妈妈吸了一口气,瞪起眼睛:“杜娆比你妈还亲啊?一说她你就跟我急,我这都是为你好!” 说完,把放着虾的碟子往元穗那边一砸:“你就是傻!朋友能像家人似的么?你真是病了,出事了,他们能像爸爸妈妈一样照顾你么?” “怎么不能?”元穗低下头,不想再跟她妈吵,“在学校你们也管不到,都是杜娆在照顾我。” “小白眼狼。”元穗妈妈嘴里骂,脸上却露出点笑意,“你这样对人家,人家也是这样对你的?” “那当然!”元穗莫名骄傲,抬起头,“在以前的学校,娆娆就总帮我……你那时候不是奇怪我英语成绩怎么突然上去了么?就是娆娆带我看原版的英文名著,我单词认识得多了,成绩就上去了……” 说到学习,元穗妈妈就没什么脾气了:“行行行,妈妈也承认,杜娆那孩子是聪明,你跟她好好学习就行,别搞其他乱七八糟的。” “哪有什么乱七八糟的?”元穗拿起一只虾嚼着,“你别总听别人说那些有的没的。” “有的没的?”元穗妈妈八卦的本质露出来,“那么多家长都说杜娆和小男生走的近,那些家长都说错了?他们还说杜娆和你以前学校的女生打架……整个学校的学生都看见了,这也能是假的?我为什么不愿意你跟她玩,就是觉得她有太多麻烦事了,万一哪天出事了,把你卷进去了……人家有人帮忙,家里也有权有势的,你怎么办?就让我和你爸跟那群做大官,做生意的家长对着干啊?” “你这都是听谁说的?什么整个学校都看见了,哪些家长说的?你告诉我,我去问他们去!”元穗仗着她妈是虚张声势,胡说八道,也硬气起来,“我去问问他们,敢不敢把这些话当着娆娆面说一遍……亏您还知道娆娆家里有权有势,还这么背后说她,到时候人家家长找上你们了,你可别让我去帮你说情。” 第三百五十三章 时间紧迫 元穗妈妈听元穗还要替自己去找杜娆说情,脸上有点挂不住:“别在那瞎胡说……吃完没?吃完赶紧回去学习去!” “哼。”元穗其实有点看不起她妈妈这一点,虽然她知道她妈妈对她是真心好,什么好的都可着她用腻了,才给爸爸和自己用,但她也不能因为妈妈对她好,就无视她妈妈的缺点。 她妈妈市井气太重,除了平时老凶她和爸爸,还体现在她和其他家长的相处上。 她老爸以前是一家私企的一个小职员,后来因为业绩突出被提拔起来,和她老爸平级的人很少有靠自己实力爬上去的,很多都是空降兵关系户。 她老妈以前就老嫌弃老爸是农民出身,在宴城要关系没关系,要人脉没人脉,就算老爸后来做了领导,她还总神经兮兮的,担心有一天老爸会被关系户之类的给顶下去,总撺掇着老爸去巴结那些实力根本不如他的关系户。 后来也不知受谁的启发,老妈自己也开始努力,利用起自己的优势到处巴结人,美其名曰是帮老爸扩展人脉网。 老妈虽然是城里人,但学习不好,大学都是靠家里想办法给塞进去的,毕业以后,也没怎么工作就嫁给了老爸。 她能有什么机会结交那些很有地位的贵妇太太呢? 唯一的机会就在元穗的身上,她先是想尽一切办法把元穗挤进了宴城数一数二的贵族学校,然后利用家长群,和元穗班里同学的家长熟络起来。 元穗也看过几次她妈妈和别的家长聊天的样子,那样子简直……丢人死了! 身为家长哪有什么高低贵贱,都是一样的苦命,都是被老师召之即来挥之即去,可她妈妈愣是把自己的脑袋按低了,班里有什么交给家长做的脏活累活,都是她妈妈主动承担做大头,在备考前,最过分的时候,忙起来都顾不上她和她老爸,还让她们自己买外面的饭回来吃。 不过那段时间元穗觉得自己比她妈妈闲下来的时候要幸福多了,可以偷着跟老爸去吃快餐,还可以和杜娆出去看电影,滑冰,比现在天天窝在家里学习要好玩多了。 后来,她转学到现在的学校,她妈妈还是总讨好其他家长,还会列出个名单,对应着她班里的同学嘱咐她千万不能得罪哪个,最好能跟哪个关系好一点,会对她老爸好,对这个家好…… 元穗有时候都分不清,她现在的朋友是因为她自己觉得好,还是她妈妈觉得有用了。 只有杜娆。 只有杜娆是她自己选的。 “我吃好了。”元穗越想越没食欲,尤其是想到她和她班同学本来就是平等的,却被她妈妈给拉低了,幸好现在还没有人从自己爸爸妈妈那听说她妈妈讨好他们的事情,不然……元穗快步走回房间,脑海里又浮出女生躺在地上被人踩着脑袋的一幕。 “赶紧做作业啊!做完作业就赶紧写课外题纸,阿熙妈妈给我推荐了一个题本,我买回来放你桌上了,想着写!明天你待学校去,有什么不会的就问问阿熙,她要是哪不会,你也好好给她讲,别怕麻烦,听到没有!” 元穗有气无力地答应了一声,她很讨厌,她妈妈在说起阿熙妈妈推荐她什么什么时候骄傲的语气。 有什么好骄傲的? 人家可能就是随口一提,可能是为了炫耀自己家的孩子多么多么用功无意间说到的,就被她妈妈当成宝贝一样捡走了。 元穗看见了那本新的题本,翻了两下,然后把它塞到了所有书的最下面。 她可不想让阿熙看见她和她做一样的题本。 翻开作业的第一篇,元穗的思绪又飞到了她在娆娆手机上看到的那些奇怪的规则。 懒惰,是因为没有帮那些人做事。 那其他的呢? 元穗紧张地回想,对照,生怕自己无意间做了符合这几种特征的事情。 胡思乱想了半天,除了更害怕了,也没有其他结果。 元穗又想起杜娆的话。 她想不想加入那群人? 回答出这个问题的时候,元穗莫名地心虚,眼珠转了转,就像怕别人发现自己秘密一样,检查着有没有在窥探她的一举一动。 神经兮兮地看了一圈周围,元穗觉得自己简直傻得冒泡,她的房间里当然只有她一个人了!谁还有时间监视她啊? 她又不是了不起的人。 她的想法估计也没多关键,也决定不了什么。 就算她想加入那群人又能怎么样? 她这么胆小,又做不了什么,就算!就算幸运地通过了lucky机会,加入了那些人,她也就是个打酱油的角色,只是为了保护自己,才站在他们那边的,她永远都不可能真的变成那群人的样子。 元穗缓缓吐了一口气。 仰起脸看着天花板,看着天花板上的一个细细的裂纹。 她太弱小了。 就像一只兔子,只有任人欺凌的份。 不知是她,还有她的爸爸妈妈,他们也只有靠讨好别人,甚至是她同学的家长才能活下来。 一个弱者希望寻求庇护,这应该没什么错吧? 元穗一下一下地咬着嘴唇。 她记得杜娆说过,曾经受过那些人欺负的人也可以加入他们,但是加入以后还是会被压迫,像奴隶一样的活着…… 那和一般受欺负的人有什么区别? 元穗恍然意识到,时间的紧迫。 如果在选中她之前,她还没有加入那群人,那她就会变成永远的奴隶,永远会被欺负。 元穗猛地坐起来,她真的很怕!真的!她很怕自己有一天也会在冰冷的地上,在那么多人的目光里,像一只可怜的毛毛虫爬着寻找一条根本不存在的生路。 元穗僵硬地坐在椅子上,自己都没发现自己竟然可以一动不动地坐那么久。 第三百五十四章 酱油章 宁鹿和南屿从警队回去的路上下雨了,南屿把外套脱下来披在宁鹿的脑袋上遭到了宁鹿的强烈拒绝:“你是伤员,要脱也是我脱,来!你穿上,披我的。” 南屿看了一眼宁鹿非常秀气的粉色外套,躲得远远的。 “粉色怎么了?”宁鹿很不解,“你那么白,穿粉色会很好看的,说不定比我穿还好看呢。” 南屿越走越快。 宁鹿也开始加速:“你慢点,我不借你外套了还不行么?” 南屿一个字也不信,依旧健步如飞。 “一点不珍惜自己的身体。”宁鹿评价,把外套往空中一甩,然后惊慌失措地托起脸,演绎受惊吓的小女人,“怎么办?我的外套飞了!它要是掉进水坑里,我一定会很难过,很心痛的,说不定我还会哭,哭得稀里……” 她的话停住,因为目的已经达到,走过去老远的南屿又折了回来,一把接住她的外套,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接都接了,你就披着呗。”宁鹿披着他的外套小跑过去,“你看我们,我穿你的,你穿我的,多温馨有爱啊。” “那还有什么意义?”南屿闷闷地把宁鹿的外套盖在头上,粉嘟嘟的衣服下面是他略带郁闷的样子,莫名萌哒哒的,宁鹿噗嗤一笑,“做的事情没意义,意义不就是我们两个了么?这可不是我瞎说的,是根据守恒定律推出来的。” 南屿对她的强盗逻辑无话可说。 披上对方衣服的宁鹿和南屿倒也不急着避雨了,都放慢脚步,像是散步一样走在小却密集的雨里。 “上次是老亮,这回……”宁鹿眨巴着眼睛看亮着灯光的楼群,“那只大黑猫会不会也有问题?” “我上次摸了一下,摸的地方都没有芯片。” 摸了的地方…… 宁鹿侧头:“还有哪没摸啊?” 南屿也侧头:“d……” 宁鹿刚听了一个开头就猜到了结尾:“哦!应该不会在那种地方。” 如果在,那也太变态了。 南屿点头:“我也觉得。” “那大黑猫就是没问题呗?”宁鹿松了一口气,“我还挺喜欢他的,如果他在被阉过以后还愿意留在我们家,我们就收留他,好不好?” 南屿又点头:“嗯。” “是不是我说什么你都能答应啊?”宁鹿发现这位木头大哥很有做妻管严的潜质,好好训练一下,她以后的生活得非常舒服。 “不是。” 这个答案让宁鹿有些意外:“呀,没想到,你没那么容易被我的美色操控!是个不**之徒!”宁鹿赞许地戳戳南屿的腰,“继!续!保持!” 南屿意识到自己好像说错话了。 但是他还有疑惑:“如果你喜欢听话的,为什么不买只狗?” “狗就听话啊?”宁鹿继续戳他,“万一运气不好,买了一只还没有你听话的呢?” 南屿感兴趣地竖耳:“那我可以把他做成火锅么?” 宁鹿:“……” 回到家里,从黑暗的房间里跳出一个比黑暗还黑的影子,这个影子的垂坠感很明显,几乎就在跳起来的同时开始下落。 南屿把灯打开,大黑猫一顿,没想到天然屏障就这么被两脚兽给解除了,顿时失去了自信,哒哒哒地迈着猫步跑回了房间里。 宁鹿跟在他后面,拿起猫饭碗,有点崩溃:“你把放的粮和罐头都吃了?” 怪不得那么有垂坠感。 大黑猫本来都进屋了,看见宁鹿拿起饭碗又哒哒哒地跑回来,讨好地围着宁鹿蹭起来。 宁鹿更崩溃了:“南屿,我们捡了一个猫版的你。” 她得特别小心,绝不能让家里断粮,不然人猫联手非得把她做成火锅不可。 南屿走过来,观察了一会大黑猫,被对方的真诚和焦灼打动:“可能在外面总吃不饱才这样的吧?” 宁鹿一个字都不信,觉得南屿是在包庇和他的兄弟:“总吃不饱还把自己吃成了一个桶?吃饱了那得什么样啊?” 南屿按照正常思维回答:“一个更大的桶。” “嘁。”宁鹿把猫饭碗拿到餐桌上,又拿了一个罐头,“这么喂肯定不健康的,这是最后一次,从明天开始你……”她指了指心满意足做着餐前准备——舔爪子(类似人类的饭前洗手)的大黑猫,“开始给我减肥!” 大黑猫无知者无虑,什么是减肥,idon'tcare,icare的是你一勺勺舀出来的猫罐头。 大黑猫站起来,竖着尾巴露着腚围着宁鹿和桌腿转起来。 宁鹿把猫饭碗放到地上,突然想起什么:“诶呀,没买老母鸡。” 本来悠闲地看大黑猫吃饭的南屿,一脸天塌下来的表情抬起头——他也给忘了。 宁鹿心虚,毕竟是她答应好的,赶紧拿出手机:“我查查猫和老母鸡的味道像不像,要是差不多,我把这猫炖了给你吃。” 大黑猫好像听到有人@他,贼兮兮地从饭碗上面微微抬起脸,瞄着宁鹿,还以为她要给他加什么好吃的。 大母鸡? 他都听他们念叨一天了,到底什么时候呈上来给他吃啊? 宁鹿看大黑猫天真烂漫的样子还有点于心不忍:“算了,我现在出去给你买,你在家等我。” “明天再说吧。”南屿拉住她,“我其实也没那么想吃。” “那就不吃了,去菜市场好……”麻烦这两个字宁鹿没敢说,她已经在南屿脸上看到了“绝望”这两个字,赶紧改口,“开玩笑,开玩笑,明天我去晨跑的时候,一定一定把老母鸡买回来!” 南屿的脸色慢慢缓回来一点,宁鹿打算再接再厉:“晚上你休息,我来做饭,相信我,我不会让你失望的。” “好。”南屿很快就同意了,甚至没有质疑宁鹿连苹果都不会削,怎么会切菜的这件事,直接说,“我给你打下手吧,这样也能早点吃上,我已经很饿了。” 宁鹿想了想,本来是不打算动用伤员的,但伤员自己都表示解决温饱问题更重要,那她就别坚持了,她也觉得饿对南屿来说比被刀插满了身体还要难受。 她怎么能让南屿难受呢? 对不对? 对! 不是因为她连苹果都削不了,更没法切菜。 绝不是因为这个! 第三百五十五章 一根木头的崛起 “我看网上说的都很简单啊,为什么做起来就不一样呢?”宁鹿拄着下巴,眼巴巴看着南屿拯救她做咸了的咖喱酱,“我好像一点都没有做饭的天赋诶。” “嗯。”耿直的钢铁直男耿直地回答。 “你第一次做饭就能做的很好吗?”宁鹿好奇,“我妈妈说有的男人,天生就会做一手好菜,她说那样的男人心都很细,而且很温柔。” 南屿尝了一下味道,平淡地问:“你觉得楼下卖羊腰子的大哥温柔么?” 卖羊腰子的大哥……宁鹿脑海里先浮出来的是一个肚子,圆滚滚光溜溜质地细腻的大肚子,接着才是羊腰子大哥那张随便一截都是表情包素材的方脸。 羊腰子大哥温柔吗? 宁鹿觉得答案是肯定的,虽然他的嗓门很大,长得很凶,有时候还会嫌她吃得少,恶声恶气地问她是不是他的羊腰子不好吃,但是,她见过他对待自己老婆的样子,那简直都要柔得化成一摊水了。 那是专属于一个人的温柔。 “挺温柔的呀,你觉得不是吗?”宁鹿问南屿。 南屿低着头笑了一下:“嗯,我觉得也是。” 宁鹿眨巴着眼睛:“我以为你要拿他做一个反例,告诉我不是会做饭的男人都很温柔……” “你喜欢温柔的么?”南屿搅和着咕噜噜冒泡的热汤,“温柔的木头,喜欢吗?” 宁鹿一噎,看来他是记仇了,记她老说他是木头的仇。 南屿见她不说话,抬起头:“嗯?喜欢么?” 犯规! 大大地犯规! 这个男人说“喜欢么”这三个字的时候有毒! 宁鹿别开莫名其妙就红了的脸,死鸭子嘴硬:“不喜欢,是木头就不喜欢。” “这样啊。”南屿轻轻点头,“那我以后会努力不做木头的。” 宁鹿哼了一声:“这个你怎么努力?你就是这个性子,怎么能说改就改,没听过那句老话么?哥……”偶没敢偶出来,宁鹿看着突然把她揪过去的南屿,“我不是说你是……我就是觉得那句话用在此情此景很恰当……” 她以为南屿是想教训她“不小心”引用带狗字的名言警句形容他的恶行,不想他只是平平淡淡地问道:“要尝尝咸淡么?” 咸淡? 宁鹿瞄了一眼冒着香气的咖喱酱汤,尝尝也行,好歹这也是在她手艺的基础上做出来的,或许多多少少还有她的神韵就在里面。 点头:“就尝一点点就好。”酱汤是要洒在白饭上吃的,肯定会做的偏咸一点,宁鹿怕南屿再像以前那样利用味觉来整她,给她舀一大勺酱汤逼她吃进去。 她讨厌苦,也讨厌一切过于浓郁的味道,酸甜苦辣咸都算在内。 她又一次错估了南屿的脑回路。以至于在被他晚修嘴唇的时候她还在为自己的谨慎警惕感到自豪呢。 谨慎警惕个屁啊? 宁鹿瞪着眼睛看南屿,瞪得自己都要对眼了。 她要是谨慎警惕怎么可能让人家叼住了还没有任何反抗的意识? 对啊!宁鹿突然意识到,她现在应该恼羞成怒地把这个说占她便宜就占她便宜的男人一巴掌扇飞,可是为什么…… 她感觉自己像变成了一只稻草人,动都动不了,只能任由南大木头处置? 她什么时候开始被一根木头牵着鼻子,不,嘴巴走了? 宁鹿正胡思乱想,突然有一种更奇怪的感觉找到她。 她简直难以置信。 她竟然被一根木头撬开了嘴巴! “怎么样?”木头放开她,表情竟然还是那么风轻云淡的,就好像……就好像他只是吻了一根木头! 宁鹿感觉受到了侮辱。 第三百五十六章 咸淡 她的嘴巴不足以让他怦然心动,大赞“这世上竟有如此之美好的东西”么? 哼! 还问她他的怎么样。 我告诉你,不怎么样!非常不怎么样,既没有小鹿乱撞,也没有怦然心动。 宁鹿想着,恶声恶气地回:“不怎么样,死哏死哏的!” 这是她跟何风学的,用来形容木头刚刚好。 “哏?”南屿皱眉,严肃地思考这个字在咸淡界的意义。 “就是没味!嚼不动!还特别……”宁鹿转着眼睛想怎么样才能让她的吻后感听起来更愤怒不满。 “嚼不动?”南屿微微眯起眼,酱汤她都嚼不动了? “反正就是不怎么滴!”宁鹿最后也没想出其他词表达她的愤怒,只能潦草且寒酸地又重复了一遍。 “这么差么?”南屿皱眉,看着锅里还冒泡的咖喱酱汤,“那我重新再做一份?” 还做? 你还做做上瘾了! 还敢光明正大跟她申请,就像她也乐意让他亲她一样。 她才不乐意,一点也不乐意。 宁鹿皱起眉,打算让南屿看到她的态度:“我觉得不用了,做一份已经让我很不开心了,你要是再做,我可能真的会打你。” 打他? 因为重新做酱汤? 南屿茫然,这是一件很严重的事情么? “那就只能这样凑合了。”既然她反应这么大的拒绝,那他就依着她好了。 什么叫只能这样凑合? 宁鹿怒了。 她就只是个凑合的货呗? “南屿,你过分了!”宁鹿气的小脸通红,“是,这是我的初吻,以前没什么经验,不会什么勾人断肠的技巧,但你这么说我是不是也有点过分了?什么叫凑合?也不是我主动要你过来亲我的,明明是你突然……”宁鹿看到对方竟然在她委屈到极点的痛诉中扑哧笑了出来,她顿了一下,旋即委屈得更想哭了,“你还笑我?” “你以为我是在问你吻你的感觉?”南屿关了火,好整以暇地靠在一边,低头看她涨得通红通红的小脸,“你以为我是在说我亲你的时候,我感觉很一般,只是凑合?” “不然呢?”宁鹿鼓着脸,形象地演绎什么叫“我现在气呼呼了呢”,“还能是什么?” “还能是这个呀。”南屿笑眯眯地指了指锅里的酱汤,“我是再问你酱汤的咸淡怎么样,刚才我不是尝过了么?嘴巴里面有味道,我打开你的嘴巴,用舌头……” 宁鹿吓得跳起来,这个人脑袋怎么可以这么不正常,怎么可以把亲吻的过程这么直白详细,且丝毫不知羞臊的说出来呢? 这简直…… 太丢人了! 南屿低下眼,看着宁鹿盖在他嘴巴上的手,露出不解的表情。 为什么不让他说完? 她不是不懂么? 听他解释完,她就能明白了。 “你都是这么给人试咸淡的?都是用嘴巴?”宁鹿等着,他要是敢说是,就把他和大黑猫一起丢出去。 大黑猫:what?为什么还牵扯到朕了?朕一直在亲民地蹭你们这些两脚兽的腿肚子啊,这是恩典,你们不谢恩就算了,竟然还想连坐朕,是不是有点过分了? 宁鹿把大黑猫也算上的原因很简单: 她早就嫌闻到香味就一直围着她们绕来绕去的大黑猫碍眼了,索性一起丢出去,反正两个吃货在一起,最差的结局也就是一个把另一个给吃了。 正好,为人间省粮食了。她也算是做了一件好事。给自己集福了。 “不。”南屿难得机灵一次,“我只这么对你。” 他也不会亲自动手给别人做饭,所以怎么可能给别人试咸淡? 第三百五十七章 审问 宁鹿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深夜了,她活动了一下酸痛的脖颈,然后就看到躺在她身边的南屿。他的药已经换好,衣服都穿好了,侧身睡在那,睡颜安静。 她回想了一下睡着之前发生的事情,额…… 蒙上脸。 太丢人了。 依稀自己说了百八十个“舒服”“继续”“不要停”,简直跟某一类型的现实爱情片一模一样。 不过…… 到底是怎么回事? 她不会平白无故这样。 应该不会平白无故这样……吧? 那种深深被吸引的感觉实在太强烈了,以至于她现在还有点分不清,那感觉是存在于现实里,还是虚幻里。 “你醒了。” 冷不丁冒出来的声音吓了宁鹿一跳,好不容易才克制住自己像狗血剧里醒来的女主角一样钻进被子大声尖叫的冲动。 “嗯。”宁鹿坚持用后脑勺面对南屿,“你自己上的药么?” 这句话很有深意,从侧面告诉他,她记得刚才发生过的事情,包括记得没有跟他上完药。 “嗯……”南屿还是没睡醒,翻身仰面躺在床上,闭着眼睛,“舒服一点了么?” 额…… 他这句话……一点深意都没有! 太直接了! 要她怎么回答? 舒服但是浑身还有点酸痛? “大黑猫呢?”宁鹿选择转移话题,“他去哪了?” 南屿睁开眼:“我把他洗了。” 啊? 宁鹿茫然。 什么叫我把他给洗了? 大黑猫什么时候变成大茄子大黄瓜大西红柿了,还可以被洗洗搓搓了? 宁鹿正纳闷呢,就听到外面传来一声呜咽。 她看向门口。 嗯? 这是谁? 为什么绿油油的? 大黑猫,不对,应该是大绿猫看见宁鹿看向自己,更委屈了,用喉咙滚出一声悲切的闷嚎:“喵呜~”朕被人搓了! 狠狠地。 搓了。 “这是大黑猫?”宁鹿在极度惊讶的情况下,忘记了刚才的尴尬,转头看南屿,“怎么变绿了?” 是因为她不小心跟南屿…… 所以他才绿了么? 宁鹿咕嘟咽了一口口水,有点抱歉地看向大黑,不,大绿猫。 她可没把南屿怎么样啊,就是让他帮忙按摩了一下,而且还是那种连衣服都没脱的正规大保健。 纯天然纯绿色的。 “洗完就变成这样了……”南屿说着说着又要睡,“我也不知道……” 宁鹿看他那么困,不想打扰他了。而且她急需研究一下这只猫为什么会长绿毛。 “那我回去了,你慢慢睡,好好休息。”宁鹿说着,从床上跳下来,把拖鞋一穿,就要往大绿猫那边跑。 跑!跑!跑啊! 宁鹿跑不动! 微笑着转回头:“南教授,您还有什么事么?” 她特意强调了他可是个教授,不好做有辱斯文的事情。 “你在我这里得了舒服转身就跑,是不是有点不合适?” 你在我这里得了舒服转身就跑! 宁鹿想哭。 大哥,您说话之前先在心里讲一遍给自己听一下好不好? 难道您不觉得这句话听起来有一丢丢的奇怪么? 就好像她是他不负责任的赖皮恩主一样。 不过鉴于这句话的确没有一个字说错,宁鹿还没法纠正他,只能乖乖坐回到床上:“那我该怎么报答您呢?” “手好痛。”南屿看她态度还算良好,也没一直揪着她,松开手,躺回到床上,眼睛也闭上了,“好像是给某人捏肩捏的……” 都困成这熊样了,还要她报恩…… 宁鹿瞄他,行,这毅力,真让她佩服。 某人? 这屋子里除了她和他能叫做人以外还能有谁? 非要用某这个字揣着明白装糊涂! “那我给你捏捏。”宁鹿转身,跪坐在床上,拎起他的一根手指头,像菜市场挑后臀肉的老阿姨一样严谨地打量了一遍,然后放在腿上,像菜市场擀饺子皮儿的老大爷一样碾着他的手。“这个力道还可以么?” 南屿睁开眼,宁鹿马上收起龇牙咧嘴使劲的表情,微笑着看他:“哪里不满意么?” “如果我没有拦着你,你会怪我么?” 他的眼睛深邃漆黑,里面的灰色不知跑哪浪去了,一点痕迹都不见。 “问这个干什么?”宁鹿脸有点热,低下头,专注做一个手部马杀鸡师,“还有下一次啊?” 南屿想了一会,移开视线:“不会。” 她怎么在这两个字里听出了浓浓的怅然所失遗憾满满呢? “怪你倒不至于,反正……我们也都是成年人了,而且还是我主动,你忍下来是情分,不忍也挺符合生理规律的……” 南屿皱起眉,后悔之意溢于言表。 宁鹿看他这样又意外又无奈。 意外他看起来禁欲,其实也挺有想法的。 无奈是,他难得这样孩子气,却是因为这样少儿不宜的事情。 “但是啊。”宁鹿爬过去,悬在他上面看他,“我还是希望,我们的第一次,是在我意识清醒的时候。” 感不感人! 嗯? 宁鹿在心里为自己这口大喘气喝彩。 什么叫欲扬先抑,什么叫欲擒故纵? 都来学学她,简直就是范例中的经典,模范中的翘楚! 南屿“感动”地看着她,然后…… “那你现在清醒了么?” 宁鹿:“……” 这个人…… 她没法带了! “我还没准备好呢。”宁鹿坐回去,托着下颌思考,“上次看的,就我们一起看的那个书……我感觉这种事儿还挺难的呢。得这样,那样,还得这样那样……” 她瞥了一眼南屿,对方用“放心交给我”的眼神看着她。 额…… “你会?” “嗯。”南屿点头,全然不知道自己正在往死亡圈套里滑。 “啊。”宁鹿若有所思地点头,“你怎么知道自己会的?试过?” 南屿一滞。 “说啊,技术怎么样?对方的反馈好不好?”宁鹿低头磨刀,“我应该叫她前辈吧?” 南屿滑了一下喉咙。 “前辈在哪高就啊?哪天把她请到家里吃顿饭怎么样?”宁鹿把剪子拿起来,检查刀刃的光泽度,“你给她做,顺便再让她尝尝你嘴巴里的咸淡什么的。” 这是南屿平生第一次面对被惹毛的女人。 而且这个女人手里还有一把反着寒光的剪刀。 他觉得这些问题可能关系到他的小命。 不由有点紧张。 宁鹿本来还没那么生气,毕竟南屿在她心里的形象一直都很清心寡欲的。她虽然那么说,但心里也是不相信南屿会真的给她弄出一个前辈,两个前辈之类的。 但一看南屿一直紧张地看着她,大吃一惊。 这小子不会还真的有既往史吧? 嘿! 那她可得好好挖一挖了。 倾身,把他的下颌捏住:“紧张了?是不是背着我有什么绚烂多彩的私生活啊?” “没有。”南屿努力让自己看起来非常非常真挚,“真的,我……没有跟别人在一起过。” “是么?”宁鹿把他的脸仰起来,在他的下巴下面找答案,“那你为什么说自己会?没试过,你怎么知道会?” 南屿盯着她,盯得宁鹿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果然:“刚才,你不舒服么?” 宁鹿的脸蹭地红爆了。 偏偏他用的还是很真诚的眼神,是真的不清楚才问她的。 “刚才……”宁鹿把他的脸一丢,“刚才那能一样么?你就是……你也没有……我也没有……” 她真的没办法用不少儿不宜的词语把她想说的每一个词说出来。 最后,她拍了拍自己:“我的衣服都还好好地穿着呢……你那是什么眼神?” 她梗着脖子和南屿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对视。 “你问他。”南屿指了指门口,哭得身心俱疲,以至于不小心睡着的大绿猫,“他看见全程了。” 第三百五十八章 拒绝救助 宁鹿是从南屿房间里逃出来的。 没错,逃! 逃走的时候还不小心踩了一脚大绿猫的尾巴,大绿猫发出一声穿透灵魂的尖叫后,也着急忙慌地跟在宁鹿身后,虽然不知原因,但逃得和宁鹿一样认真。 宁鹿刷地把自己房间的门关上,大绿猫因为惯性,咚地撞在门板上,发出愤怒的咆哮:“嗷!”放朕进去! 门板刷地打开,快得把大绿猫都虚化了(想想大黑猫的体型,再想想能让那么一大坨的大黑猫虚化,可见动作得多快!) 快得大绿猫绿脸懵比。 “不能吧?” 反应过来就是一张崩溃的大脸,大绿猫表示有点受惊。 “他没有……那个……我也没有……那个……对不对?”宁鹿使劲摇晃着被吓傻的大绿猫,“对不对?” 嘚嘚嘚! 你说的都嘚! 先把朕放下来,朕要吐了…… 大绿猫如愿以偿地着落,揉着屁股看宁姓两脚兽在房间里转圈圈。 一圈,两圈,三圈…… 哦,不行了,不行了,他又想吐了。 “我到底怎么了?” “是不是中毒了?” “到底是谁给我下药了?” 宁鹿每次转到大绿猫面前都会崩溃地把脸凑过去,崩溃地诘问。 大绿猫表示自己真的啥也不知道,拜托能不能不要这样折磨他?他可是一只好猫,尤其是今晚,他是一只吃了进口罐头的好猫,千万不能吐啊!!! 终于,宁鹿停了下来,但是…… 大绿猫感觉比刚才更不好了。 她为什么用那样的眼神看着他,还一步步地走向他? 刚要跑,就被宁鹿抱了起来。 “难道是你?” 一只会笑,脏的时候是黑色,洗干净了是墨绿色的猫,是不是有点奇怪? 南屿把她哄睡着了…… 宁鹿想到这还是忍不住脸红。 重新想。 南屿把她哄…… 宁鹿捂脸,不行,她还是感觉羞耻。 咳咳。 第三次尝试。 南屿把她哄睡着了,应该……挺累的了吧? 大绿猫无语地看着宁姓两脚兽的脑袋上升起来的白烟,搞什么?人体电热壶? 宁鹿逼自己在高温下理智地思考:那么累了,还坚持给这只猫洗了一个澡,为什么? 因为这只猫身上有问题。 大绿猫面无表情地被宁鹿捧在鼻尖一顿猛嗅。 有没有人管管? 有没有人管管! 有人吸猫! 味道都没了。 宁鹿把大绿猫放下,无意识地捋着大绿猫脑袋,大绿猫本来还想抗议,但是在第三下“爱抚”攻击中,他找寻到了极大的惬意和快感,不由自主地眯起眼,平着耳朵享受起来。 不对啊。 宁鹿低头看大绿猫,在宠物医院的时候,护士不是给他洗过澡了么?还驱了虫子,还嘱咐他们回来不要给他洗澡。 南屿是用洗衣板把大黑猫搓了一遍么?才把毛都搓掉色了? 宁鹿在沉思中慢慢降温,脑袋也也越来越清明。 南屿有事瞒着她。 她为什么会遇到这只猫,这只猫是干什么用的,包括之前的老亮,南屿都要比她更了解。 有事瞒着她…… 宁鹿用手指点着大绿猫的脑壳,大绿猫舒服傻了,被人点了,还眯着眼,脑袋一上一下的,像个点头娃娃。 她倒不生气,他出身于南家,家里的复杂程度不是她能想象的,就说亲自为他诊断为反社会的爷爷,还有拜托她照顾他的南屿爸爸,他们之间的关系,他们和南屿的关系,她都无法琢磨清楚。 他有他的秘密,她一直都清楚,也没有打听的想法。 那些秘密或许与她有关,甚至对她来说还有点危险。 宁鹿挑起大绿猫的下颌,把他把眼角的眼屎弄掉,然后擦到他的毛上。 她是担心,他会不会为了保护她,牺牲自己,伤害自己。 就像在出租房,他故意装晕,就是是为了让那群人把他带走,留下她,所以挨了刀疤脸的一壶热水。 就像他明知道南祝会怎么折磨他,还是做出了这样的选择。 就像刚才…… 宁鹿把下颌放在膝盖上,看着大绿猫因为她挠得很舒服贱兮兮打呼噜的样子。 他或许更煎熬? 宁鹿正想着,突然被手机铃声打断了思绪。 “小鹿啊,不好意思,吵醒你了。” 宁鹿眨眨眼,躲开又想绕着她脚边犯贱的大绿猫:“许老师?” “你现在方便,能来一下医院么?”许炙的声音疲倦而且沉重,“又出事了。” 又出事了? 而且还在医院? 没等宁鹿问,许炙就叹了一口气:“又有一群人集体自杀,被发现了,但是……”许炙的声音里多了一丝怒意,“他们拒绝接受救护。” 拒绝接受救护? 宁鹿静了一会,然后开口:“哪家医院,我现在就过去。” 第三百五十九章 大力丸 宁鹿抬着下颌看南屿,看了良久,才收回视线:“也是,你也没机会跟别人这样。”她伸出手,在空中一抓,“我会牢牢看着你的。” 她说这话的时候,南屿正蹲着身把一个劲要往宁鹿腿上爬的大黑猫抱起来,不知这句话哪里戳中了他的笑点,眉眼弯弯,眼若星辰地抬头看她:“嗯。” 受不了! 宁鹿终于明白这个家伙平时为什么一点表情都没有了。 这家伙只要有一点表情,一点点,哪怕不是笑,就一个轻微的,无意义的变化,都能让人春心荡漾! 南屿不喜欢笑,不喜欢做表情,是出于对别人心脏的保护! 宁鹿有点站不住了,伸手按在南屿毛茸茸的脑袋上。 “以后也不许对别人这么笑。” “嗯。”南屿不知道原因,但还是乖乖答应,由着宁鹿把大半身子的重量都压在他脑袋上,低头把大黑猫翻过来按在地上。 大黑猫不理解,非常不理解! 你们两个亲亲我我,为什么要把朕给压在地上,还是以这样羞耻的姿势? 他严重怀疑南屿的口味是不是有点重。 于是宁鹿“蹂,躏”南屿,南屿“蹂,躏”大黑猫,这诡异的一幕在厨房里安静地持续了将近一分钟。 最后还是大黑猫受不了了喵呜一声,用后脚点地,从南屿手里滑出去的。 滑出去以后马上掉在这个家的中流砥柱上——宁鹿的腿上。 “他很喜欢你。”南屿对此点评道。 宁鹿挑眉,低头看贱兮兮抱着她的大黑猫:“真的么?” 大黑猫摇头,当然是假的,你们这些两脚兽啊,总是有有些乱七八糟的错觉。 他可是猫! 怎么可能喜欢低贱的两脚兽呢? 他喜欢的是金枪鱼三文鱼带鱼鸡肉牛肉鸭肉,不能吃只能负责料理的两脚兽得排在最最最后面! “既然他这么喜欢我,那就给他再开一个罐头好了,反正明天也要减肥了,今天多吃一点应该也没关系……” 大黑猫浑身的毛都亮了。 看在罐头的份上,他就勉强喜欢喜欢她吧。 “一只公猫叫得这么贱……”宁鹿有些嫌弃,觉得被这只即将要做太监,却已经具备太监特征的大黑猫喜欢不是一件好事。“还是算了……” 大黑猫沉浸在即将迎来今晚第二次加餐的喜悦里,忙着舔爪,没听见宁鹿在说什么,直到那两个两脚兽端着自己的晚饭有说有笑的出了厨房,坐在餐桌边,大黑猫才回过来味儿——说好的罐头呢? 宁鹿用脚推开抱着她不撒手,非要跟她表白的大贱猫:“我们不合适,你给我放手,不然我揍你咯~南屿!你管管你儿子!” 儿子? 怎么又变成他儿子了? 大黑猫和南屿一起困惑地看向宁鹿。 宁鹿一脸无辜,怎么了?她完全不记得以前把大黑猫归为南屿弟弟的事儿了。 不管是弟弟,还是儿子,总之媳妇的话必须听。 南屿伸手把大黑猫捞起来,放在他的腿上,大黑猫立刻反客为主地把两只前脚放在桌边,伸头看两脚兽吃的是什么。 这让他暂时安静了一会,旋即又开始闹腾起来,开始以桌子边缘为轴,做引体向上状,试图把自己肥胖的身子甩到饭桌上。 南屿镇压大黑猫的方法很简单,那就是让大黑猫随便晃悠,有本事他就把自己晃悠上去——但以大黑猫的体型来说,这基本是不可能的。 大黑猫本来也没打算真的靠自己爬上去,就是意思一下,剩下的部分由有眼色的两脚兽来完成。 可没想到,他遇到了最差的一届两脚兽。 不但没有眼力见,甚至还把他平移到另外一个不耽误他们吃饭的地方,而那个地方下面是悬空的,他连跳下去的可能都被剥夺了,只能这么挂在桌子边。 他恨! 宁鹿看着大黑猫一脸怨念地挂在桌子边上,笑得两眼弯弯:“正好可以锻炼身体,减肥计划提前开始。” 大黑猫嗷嗷直叫,他怎么没看出来哪好? 宁鹿不管大黑猫的痛苦就算了,还雪上加霜:“这只猫的智商比老亮可低多了,好多话,他都听不懂。跟老亮比起来,他就像个小学生,不对,连小学生都不算。”想了想,又补充,“虽然老亮不会飞,可……” 她的目光平移,落在痛苦地凹在桌子边上的大黑猫,“他也不会。” 最后得出结论:“还是大黑猫太笨了。” 如果大黑猫此时此刻能听懂宁鹿在说什么,并且知道鹦鹉除了可能可以吃以外,还有其他长处,大黑猫一定会很愤怒宁鹿竟然用“会不会飞”作为拉开他和一只鹦鹉智商的重要评价依据。 这是极其偏向,且不科学的! 可是我们的南大教授听闻此番胡言乱语以后的反应是…… “嗯。”南屿点头,一边吃饭,一边看大黑猫扑腾,“他太笨了。” 如果大黑猫再博学多识一点,面对此情此景,他一定会拍案大呼一句:“妻奴!妥妥的妻奴,没有任何狡辩的余地!姓南名屿的男人就是一个标标准准彻彻底底的超级大妻奴!” 可惜大黑猫满脑子都是和吃有关的词汇,其他的基本都靠听语气瞎猜,而南屿的表情语气都是出了名的平淡,所以大黑猫失去了一个鄙视南姓两脚兽的机会。 “不过他会笑诶。”宁鹿挥着筷子,比划着她在大黑猫脸上看到的大大的笑脸,“你看过爱丽丝仙境梦游记么?那里面就有一只会笑的猫……我看见他的时候,一下子就想起电影里面的那只大绿猫了,我还觉得那只猫挺好看的……” “他冲你笑了?”南屿伸手把大黑猫从桌边解救下来,提在面前,目光一点点下移,最后停在大黑猫那两颗无论怎么看,谁看,都会觉得很醒目的两颗大力丸上,冷酷无情,“很快他就笑不出来了。” 大黑猫虽然听不懂南屿和宁鹿在说什么,但难得从那个面瘫脸的两脚兽脸上看出一丝杀意,而且那丝杀意还专注在他的胯下…… 大黑猫屏息,悄悄把尾巴提起来,挡住那两颗引以为傲的大力丸。 他的大力丸,由他守护! 第三百六十章 发烧 宁鹿在吃完饭以后主动提出要帮南屿上药,南屿当然顺着她,别说上药,上点其他的,他都没有意见。 “诶呀!”宁鹿皱起眉,第十八次把绷带从大黑猫的嘴巴里抢回来,“你讨厌不讨厌?” 大黑猫更加兴奋,喵呜一声扑过来,还以为宁鹿是在跟他闹着玩。 宁鹿都无语了,拿起剪子,冲兴奋地用两只前爪抱着绷带,两只后脚使劲蹬绷带的大黑猫咔擦张合了一下:“难道你想提前体验做太监的感觉?” 嗖嗖嗖。 一股凉意从大黑猫的胯下飞过去,南屿咽了一口口水,感觉自己的也有点凉,悄悄离宁鹿远了一点。 “烦死了!”宁鹿把被大黑猫口水打湿的绷带剪掉,然后被弄脏的部分扔给大黑猫,“给你玩吧。” 大黑猫看到宁鹿把脏绷带丢给他又活过来,嗷呜一声,兴奋地扑向宁鹿,然后…… 宁鹿看着又拽了一截干净的绷带放进嘴里的大黑猫,恨不得一剪子把他那两只笨兮兮窝成拳头形的爪子给剪下来。 大黑猫完全不了解宁鹿的心情,还快乐地发出呼噜呼噜的声音。 正在宁鹿磨剪子的时候,南屿把啃得正带劲的大黑猫拎了起来,然后圈进怀里:“我看着他。” 宁鹿瞄,嗯……为什么……咳……莫名地……嗯……有点羡慕那只蠢猫? 宁鹿发觉自己的想法很危险,她这么高智商,高颜值,高薪资的高等动物怎么可以羡慕一只连自己将要被阉了的大黑猫呢? 宁鹿逼着自己专注,专注在绷带上,绷带是要缠在……缠在……缠在! 宁鹿看着南屿微弯的后背,捂住了鼻子。 她感觉这个男人的身体真是宝藏,每次看都让人能得到新的视觉享受。 “怎么了?”南屿等不到宁鹿动作,以为她还有其他不开心,侧头轻声问。 诶呀呀…… 加上这么苏的声音,宁鹿感觉自己快不行了,呼吸都急促起来了。 这是怎么了? 谁能告诉她,她是怎么了。 今天好像特别容易春心荡漾,难道是因为生理周期? 是……么? 她得算一算。 南屿回过头的时候,就看到宁鹿像个小半仙似的,仰着头,捏着手指,不知道在数什么。 “有什么不对么?” “啊?”宁鹿呆愣愣地看着南屿,半天才反应过来,“你转过来干什么?转回去,转回去,我现在就给你绑绷带……不要动……”千万不要动,您那一身精壮有型的肌理一动简直太诱惑了!她就是一个凡人,以前不知得什么庇护,才能勉强控制住自己,可今天……庇护她的守护神不知道去哪瞎溜达了,她现在满心春水像放在了滚筒洗衣机里,无比激烈,无比疯狂地搅动着。 她真怕,一个控制不住,她真的会…… 宁鹿咬着手指看着南屿性感却不自知的背影,无声地仰天长啸——以前她怎么没注意,她身边住了一个妖精! “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听见南屿的问题,宁鹿又是反应了很久才反应过来:“……没有啊,你就别担心我了,我哪都好好的……”她似乎怕有人不信,还特意咬重了“哪都好好的”这五个字。 哪都好好的,一切正常,她只是像所有普通的女人一样,在面对一个赏心悦目的男人,尤其是没穿上衣的赏心悦目的男人,有点动心罢了。 氮素! 宁鹿低头看自己的手,完全不听话的手。 为什么她的手在抚摸南屿的肩胛? 那一定不是她的手! 一定不是! 宁鹿坚决否认现实,冷眼看着那只手越来越过分,顺着南屿的背脊滑了下去。 不知碰到了哪块痒痒肉,南屿往前倾了一下,不过很快又恢复原位,轻声念了一声:“痒。” 痒? 你有我痒么? 宁鹿在心里怒吼。 她的心简直就像被蚊子家族承包了——一个包接一个包,那些蚊子吃得倒快活,只是苦了她,越来越痒,越来越痒。 呜呜呜~她今天到底是怎么了? “你的手好热啊。”虽然宁鹿不肯说,但南屿还是觉出异样,首先她上次上药可没像这次一样,一直有一只手贴在他的后背上,像是在玩公园里叔叔阿姨们常常抢着玩的推轮,其次……她的手指没有这么热,热得都要点烫人,最后…… 南屿抿了抿唇。 他的裤子都要被她摸下来了。 这应该是很反常很反常的行为了吧? 难道是发烧了? 烧糊涂了? 南屿想着,开口问:“要不要量一下体温看看有没有发烧?” 热? 宁鹿摊开手,茫然地看着指尖。 热么? 好像是有点,从她回家开始就觉得屋子里好像很暖和,比以前要暖和很多。 她这是怎么了? 她正发蒙,手指竟被一个凉丝丝的东西包住了。 第三百六十一章 礼物 宁鹿的第一反应是想要挣脱,可是不知身体里生了什么蛊,她竟然攥紧了南屿握住她的手,狠狠地攥紧,像是要把他们的手融在一起。 她再大力,对南屿来讲也就是一只蚊子叮得深了和叮得浅了的区别。 所以,他还没意识到宁鹿在使劲抓他。 “你不热么?”宁鹿口干舌燥地问,另一只自由的手扯了扯衣领。 “我不热。”南屿觉得她这个问题也很奇怪,声音微微颤抖,好像在压抑着什么。 “你不热……”宁鹿也不知道怎么了,愣是在普普通通的回答里听出了禁欲的感觉。 她甚至在怀疑,这个聪明的男人是不是在变着法地勾,引她。 如果他在勾,引她,那她…… 宁鹿咬住嘴唇,脑袋里混混沌沌已经分不出理智了。 那她应该回应他一下吧? 不然他多尴尬,多没面子啊。 这个念头一出,已经绷到极限的理智之弦彻底撑不住了。 宁鹿小小声地哼唧了一声,像一只小猫一样趴在南屿后背上,一只手在他手里,另一只手绕到前面,轻轻抚摸着他的腹肌,像说梦话似的,每个字都是飘的:“你的身材为什么这么好?” 南屿彻底发觉宁鹿不对劲了。 几乎是同时,他低下头看向怀里的大黑猫,大黑猫发现自己打不过南姓两脚兽,于是很没出息地宣布放弃,而且很随遇而安地趴在南屿盘起来的腿上,整个猫也盘起来,盘成了一个盘子,不对,说盘子不贴切,没有盘子这么鼓的。 应该是一只肥胖鲜美的蚌。 爷爷送给他的礼物? 说的就是这个? 南屿眉心微微皱起,把都要缠在他身上的宁鹿拽到前面。这回更清楚,宁鹿的脸颊都已经红起来了,被他拉着,就像没长骨头一样,瘫在他身上,伸出一根手指晃晃悠悠地往他嘴巴上点:“红唇……皓齿……南屿你怎么长得跟画里的人一样?” 南屿看着她,没躲也没迎合:“难受么?” 宁鹿听见他问,也皱起眉,像虫子一样顾涌了一下,把南屿怀里的大黑猫给拱了出去:“嗯……好热……”她一边说,一边不安分地扯着自己的衣服。 南屿拉住她的手腕:“忍一忍。” “忍不了~”宁鹿像每个难受到委屈的人一样,最听不得就是“忍”这个字,“抱着你好舒服,你身上凉丝丝的,还特别……”她像只小狗一样,鼻子一动一动地嗅着南屿,“特别香。” 香? 被挤到一边的大黑猫敏锐地捕捉到这个字,然后也竖起尾巴,围着南屿转圈闻起来。 有鸡大腿香么? “你别动,我帮你,好不好?”南屿被她蹭得实在不行,只能钳住她的两只手,往远拉。 “你帮我……”宁鹿脑袋里面像是下了大雾,什么念头都不清楚,唯独就想往南屿身上靠,越近越好,所以,当南屿把她拉远的时候,她是非常不愿意的。 可她的力气又不如他,手和身子接近不了他,那就只有…… 南屿本来很严肃,但看到宁鹿使劲往他这边伸脑袋的样子,一下就想起以前在南岛养的小乌龟,每次看到有好吃的,也是这样着急忙慌地伸着小脑袋使劲拱啊拱,这么一比较,他就没忍住,轻轻笑出来。 宁鹿看见他笑,像是大黑猫看见了罐头,急得不行,脚踩在床上,原地疾驰着跟南屿较劲,非要扑到他身上。 这个样子…… 南屿想严肃但实在是做不到。 宁鹿现在的样子和在宠物店里怀揣着人类不能理解的梦想,撒丫子在跑轮上奔跑的仓鼠一模一样。 “你就让我抱一下嘛!”宁鹿蹬了半天,把床单都蹬到后面去了,还是没靠近南屿一寸,非常焦灼,“抱一下!就抱一下!我真的好难受……南屿,我真的好难受……” 到了最后,她的声音里都有了哭音。 “听话,你先坐好,我有办法让你不这么难受。相信我,好不好?”南屿手上没松力,但语气已经放轻到极限。 宁鹿扭来扭去地跟他讨价还价:“先给我抱一下,然后我就乖乖的,好不好?” 南屿知道,如果她扑过来,别说她会一发不可收拾,就是他,一旦被她先怎么样了,他也不知道自己有没有那么大的毅力停下来。 最后宁鹿也没力气了,主要是她不仅得和南屿较劲,那只该死的黑猫不知道抽了什么风,突然一定要站在最高处傲视群雄,因为她撅着屁股和南屿较劲,导致臀部在诸多平面物体中拔得头筹,所以那只猫便相中了那个位置。难得身子那么矫健,嗖地窜了上去,然后盘起尾巴,倨傲地蹲在她的屁股上。 宁鹿想骂人,不,骂猫。 倨傲你个大头猫!都要压死她了!试想一下,她现在被那股不知名的力量裹挟着,满脑子浆糊状的欲求不满,却还能清晰地感觉到屁股上沉重的压力,这只猫得多肥,可想而知! 所以,与其说宁鹿是输给坚持不放手的南屿那,不如说是被大肥猫给压塌了。 反正总而言之,宁鹿最后是倒下了,趴了一会,觉得不舒服,于是换了一个面,仰脸看南屿,展开一个痴傻的笑容:“这么看你也那么好看,你怎么那么好看!好看得让人想要把你吃掉!” 说着说着,她又要按仰泳的姿势像南屿爬去。 南屿一把按住她的脑壳。 “别动。”他俯身,声音和气息一样轻轻,凉凉的,“让我来。” 宁鹿像是被武林高手点了穴,呆怔地看着他。 他先是把她的脑袋抬起来,放在自己的腿上,好像是奖励她的听话乖巧,俯身在她额头上落下一个吻:“再坚持一下。” “嗯……”宁鹿闭上眼,像小猫享受主人的抓痒一样,享受着他身上的味道。 怎么会有这么好闻的男人? 她迷迷糊糊地想着。 不是香水刻意营造出的香氛,而是很自然,只属于他的味道。 “嗯?”宁鹿被突然加进来的触感吓了一跳,转即又沉溺在他的触碰中,“好舒服……” “舒服就睡一会吧。”南屿又低下头,轻轻吻了吻她的鼻尖。“你是不是很久没有好好睡一觉了?” 是不是很久没有好好睡一觉了? 宁鹿认真地思考着这个问题。 好像是的。 已经很久没有连续睡到自然醒,每次都断断续续,而且一到早上四五点就会醒来,不管有多困多累,就是睡不着了。 可是他怎么知道? 这个问题刚冒出来,宁鹿就被成团的,柔软的感觉湮没了。 像是掉进了一池子的棉花里。 好舒服。 宁鹿闭上眼睛。 原来南屿还学过马杀鸡,真的很全能……做什么都做得这么好。 她得奖励他一下。 宁鹿迷迷糊糊地抬起手,搂住南屿的脖颈,然后用力地往下拉,南屿也配合她,随着她的手臂操控,把唇落在她的额头,眼皮,鼻尖,脸颊,最后来到一样的地方。 她不想撒手,却也没有多大力气留住他,但南屿没有因为她的手臂滑落而抬起头放开她的唇。 宁鹿在将要坠进梦乡的边缘徘徊着,留恋着这种感觉。 有点熟悉,非常美好的感觉。 第三百六十二章 补身体 宁鹿穿好外衣走出房间,看见坐在餐桌边打哈欠的南屿吓了一跳,鉴于他们之前因为她的逃离而突然中止的对话,宁鹿真想换一种出门的方式——从窗户跳下去。 “要出门么?”听南屿主动换了话题,宁鹿感觉稍微自在了一点。 “嗯,许老师给我打电话,说……”她一顿,然后挑眉,“他不会也给你打电话了吧?” 正常来说不应该,非常不应该,许老师也好,她姐姐也好,警队的所有人都很照顾南屿。平时南屿好好的,他们都能不劳动他就不劳动他,更何况这回南屿身上还有伤,他们应该不会想到让南屿大晚上去医院。 这也是她的想法,南屿应该多休息,她一个人去就好。 南屿歪着头:“我没有电话。” 宁鹿点头,她也想通了,许老师是不会麻烦南屿的。 不过,这倒是提醒了她。 她转身,从房间里拿出了一个盒子,递给南屿:“喏,送你的。” 南屿接过去,是和她同款,只不过是黑色的手机。 “手机卡我都装好了,你开机就能用。”宁鹿整理着垃圾袋,大绿猫端坐在一旁,严肃地监督两脚兽工作。 南屿低头看着盒子:“你真的打算包,养么?” 宁鹿把垃圾袋从大绿猫爪子里抢回来:“我再说一遍,你用的所有东西,都是从你父亲给我的钱里拿的。我们之间不存在谁养……喂!你好烦啊!” 大绿猫蹲在一地的垃圾里,心满意足地舔着爪子。 而宁鹿拿着被撕成两半的垃圾袋愤怒地瞪着他。 “应该我养你的。” 宁鹿低下头,南屿蹲在她脚边,一点点收着垃圾。 应该我养你的? 这句话是她的错觉么? 以前她给他买什么,从来没听他这么说。 是因为…… 她的脸又一次腾地涨红了。 是因为刚才的“亲密接触”让他觉得他们不再是医生和患者的关系了么? “我不用别人养。”宁鹿也蹲下,跟着他一起收拾,“我自己赚的钱就够花了……就算加上你也够了。” 南屿没再说什么,只是把垃圾重新收好,然后轻轻瞥了一眼跃跃欲试的大绿猫,后者便老实得像被人胖揍过,宁鹿这样的差别对待非常不满意。 宁鹿伸手想管他要垃圾袋,但是南屿没给她,把外套拿起来:“我们一起去。” “你别跟我一起去了。”宁鹿皱着眉,像是跟他探讨国家大事,“你现在最需要的就是静养,成天到晚乱跑,伤好不了了怎么办?” 南屿没听她的,拎着垃圾袋在门口换鞋,不知是不是因为太晚了,他的语气懒洋洋的:“好不了不也有你养我么?” “你这是讹人诶。”宁鹿也走到门口,看他穿鞋,想阻止,却很害怕碰到他(她现在还能想起迷迷糊糊摸他腹肌的手感,她怕一不小再重蹈覆辙,而且这回是在完全清醒的情况下)。“真的,你要是跟我一起,我姐非得说我不可……” 她的话一顿,鼻尖都是他身上的味道。 “快换鞋。”南屿放开宁鹿,回身开门,顺便把一天就忘了外面才是他故乡,还很新奇害怕地往外看的大绿猫推回去。 宁鹿摸摸额头,什么痕迹都没有,却感觉那么滚烫,像是有人把火罐子按在她脑门上了似的。 宁鹿一下子就蔫巴了。 闷头换鞋,瞪他都是偷偷地:“要是我姐骂我,你等着的,回来收拾你。” “好啊。”南屿把门反锁上,收起钥匙,冲宁鹿笑了一下,“随便你收拾我。” 啊!!! 宁鹿仰天长啸。 这个男人啊…… 怎么随便说一句话都能让人脑补出一大段少儿不宜的画面呢? 她真是受不了。 急需卖羊腰子的大哥给她来两斤补一补身体。 第三百六十三章 学会承认 “这是你的车?”宁鹿看着面前的大吉普,脑袋里跑过一万只草,泥马,“你有这样的车,还让我养?” 她虽然不懂车,但也认得这个牌子,再加上这辆车气派得不行的外表,她估计了一下,怎么也值一套宴城的房子了。 而这套移动精装房的主人却把它冷落在这个破停车场里,每天跟她不是打车就是坐公交车的体验平民生活…… 宁鹿真是想不通,这孩子到底有什么毛病。 “你有这样的车,还跟我坐公交?” 宁鹿怀疑也许是南屿的脑袋被这辆车的车门夹了,所以记仇不肯开这辆车。 “这是爷爷给我的。我不想要,但我哥还是把它留在这了。” 宁鹿呵呵,好一个“我不想要,都是人家硬塞给我的”。 这就是他们这些富几代最讨厌的地方! 人家根本不喜欢这个包包,但就是有人送给人家;人家根本不爱吃什么马来西亚的大香瓜,没办法,就是有人安排专机给人家送过来…… 宁鹿带着“仇富”心理上了车。 “医院?”南屿看她输进导航里面的地理位置有点疑惑,“不是去警队么?” 宁鹿点头,示意这个地理位置绝对没错:“许老师说又有人集体自杀,虽然被救下来了,但是拒绝进行后续治疗,我姐他们没办法,想看看我能不能过去帮许老师一起给这些人做一下心理疏导。”她皱着眉靠在椅背上,“我姐他们是很希望能救下这些人的。” “你不想么?”南屿问。 “不是不想。”宁鹿看着车顶垂下来的一只猫咪吊饰,“我想,但是我不确定自己是否有资格干涉别人对自己生命的决定。自从在出租房见过贺大哥他们以后,我就在想……就算我们真的‘救’下了他们,让他们重新拾起信心活下去。他们捡起来的信心会维持多久,会不会再次被冷酷的现实浇灭,等到他们再次绝望的时候,他们该怎么办。”宁鹿若有所思地低下眼睫,“或许,有的人生的尽头就是黑暗的,只是我们这些旁观者不肯,也不敢承认罢了。” 她有点低落。 贺大哥他们都是很好的人,如果不是那些他们无力改变,生来就注定的命运,他们可能比很多人都要优秀。 她不希望他们放弃自己的生命。 非常不想。 但…… 真的要活在和呼吸同在的痛苦里的人不是她,她不理解他们的痛苦,所以才如此“坚强”。 或许…… 换了她拥有那样绝望的人生,她会比他们放弃得还要痛快。 南屿静了很久,竟然没有开口安慰她,相反地,好像很赞同她的想法,轻轻应了一声:“嗯,你说得对。” 宁鹿抬头,用他最擅长的死亡凝视凝视着他:“不对!这种时候,你就应该给我灌点心灵鸡汤,说点类似‘活下去就有希望!’‘老天关了一扇门,一定会留下门钥匙!’的话来鼓舞我……” “我说了,你会信么?”南屿看着前面的路,一路顺畅,甚至没怎么看导航。 宁鹿摇头:“直男啊直男,你们永远不明白,很多道理我们女生比你们还要明白,但就是……仪式感你懂么?意思意思你懂么?心理安慰你懂么?” 宁鹿的你懂么三连问把南屿问沉默了。 好久才开口:“活下去就有希……” 宁鹿吸了一口气,伸手捏他的脸颊:“复制粘贴是吧?就你知道省事,安慰人的话都不自己想,还用我的……” 南屿表示不理解。 为什么他说了,她还是不满意呢? 不过不理解归不理解,媳妇大人发话说他不对,他就是不对。 “再给我一次机会。”他一定可以营造出满满的仪式感。 “不给了。”宁鹿松开手,躺回到椅背上,闭上眼睛,语气弱下来,“其实你说的对……我说的……的确是对的。” 不是或许。 就是有。 就是有已经被堵死的路。 就是有她,或是她姐姐他们无法解决的困境,就像她们没办法救下一个已经被洪水卷走的人。 她得学会承认这件事。 第三百六十四章 救救他们 宁鹿没想到自己会睡着。 等她真的进入到梦境里时,她已经忘了自己要去哪里,而是被眼前的一幕狠狠震住了。 全是死人,满地的死人,都泡在鲜血里,大多数人的表情都定格在最惊悚的状态,让人看了更加毛骨悚然。 这里发生了什么? 为什么有这么多人死了?为什么空气里有这么重的烧焦味?为什么…… 宁鹿低下头,看着自己身上的军装。 为什么她穿的是这种衣服? 正在她奇怪的时候,有人叫她的名字,不,准确地说,应该是她在这个场合,这个身份下的称谓。 “宁队!” 她刚开始还以为那个人是在喊她的姐姐,还左右看了看,找了一圈也没找到她姐姐,只看到一个带着钢盔的男人气喘吁吁地跑过来。 就这么一转头的功夫,像是老天爷给她变了一场超大规模的魔术,所有的一切都变了,地上没有尸体,也没有血迹,烧焦味还在,但比刚才她闻到的要淡很多。 也许是因为她现在在一个小楼里,它为她阻挡了不少外面的味道。 “电话!**的电话!”那个人的声音出奇的大,一边说,还一边推脑袋上的钢盔,擦脑袋上面的…… 血? “你受伤了。”宁鹿感觉到自己慢吞吞的语速还有不跟对方在一个频率上的话,让小士兵很不满意。 小士兵表达不满意的方式很简单粗暴,就是用比刚才声音还要大两三倍的音量使劲吼:“宁队,赶紧接电话,不然一会就来不及了!” 来不及了? 宁鹿还是没有紧迫感,甚至还悠闲地走到窗边,在小士兵急得快要崩溃的注视中,往外看了一眼。 她明白自己现在在哪里了。 战场。 虽然不知道具体的地理位置,但是战争的味道很浓,到处都是被炸开花的残垣断壁,街上空无一人……宁鹿吸了一口气,这个地方或许很穷,甚至都没有铺马路,都是黄土地,车子一过,石子被碾压的声音像是有人在用锯子拉她的心脏。 “南屿呢?”一开始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么问,可后来她想明白了。 “少将已经在接听了。” 少将? 宁鹿转头看小士兵,他确定没搞错?她只是个小小的队长,而南屿都已经是少将了? 小士兵急得跺脚,恨不得把宁鹿拉到指定的房间。 “宁队,您快点!上,将等不了那么久,他马上就要下命令了!” “下命令?”宁鹿还是茫然,但是隐约感觉到有什么不对劲,迈开腿,向房间外走去。 小士兵看宁鹿终于肯挪窝了,感激得都要哭出来了,但还是觉得宁鹿的速度有点慢。 宁鹿看小士兵一副恨不得掰着她的腿让她快点倒腾的样子终于有了紧迫感,提起速度:“什么命令?” “轰炸一号目标。” 宁鹿感觉小士兵在回答这个问题的时候是真的哭出来了。 “求求你了,宁队,救救那些人……求求你了……” 救人? 又是救人? 宁鹿听到这两个字有些抵触,不觉放慢了脚步。 小士兵敏锐地觉察到宁鹿放慢了速度,也慢下来,但手焦急地绞在一起:“我知道,我知道,不应该不以大局为重,可那座城里面还有好多孩子……” 孩子? 宁鹿感觉自己更听不懂了。 什么孩子? “我听他们说,已经在找抗体了,很快!应该很快就会找到……所以能不能……能不能再给他们一点时间?”小士兵脸上本来就脏兮兮的全是黑道子,加上眼泪以后,这张脸就更没法看了,可他也不在乎了,就用手背胡乱抹着,“宁队,他们只需要一点时间,你能不能帮帮他们?” 宁鹿被小士兵哭得心烦意乱,又提起脚步:“南屿,不,少将是怎么决定的?” 小士兵好像看到了转机,很快地回答:“少将没有具体表态,我感觉,不!我们队里都是这么感觉的,少将没说话,就是不支持这个决定!不信,您去看,少将接上,将电话的时候,对方说三句他才勉强回一个嗯字,感觉好像很不满意……” 宁鹿腹诽,南屿本来就是根木头,谁跟他说,说什么,他都是这样,至于他到底怎么想的……很少有人能真的看懂。 第三百六十五章 南屿爷爷 宁鹿一路稀里糊涂地跟着小士兵走,心里感叹这栋楼破破烂烂的,但占地面积可够大的,而且结构相当复杂,小士兵带她钻来钻去的,很快,她就不记得回到刚才那个房间的路了。 “就是这里了。”小士兵把她引到一个房间门口,宁鹿看着漏光的烂木头门,房间里面传出来的声音和她以前看过的谍战片里面的声音差不多,都是叮叮咚咚滴滴哒哒响个不停,听着就让人觉得信息在刷刷刷地沿着网络纷飞。 “宁队。” 在宁鹿要进去之前,小士兵还特意叫了一下她。 叫得她猛然想起,她只是一个小小的队长,为什么会参与到**和少将的决策通话里? 难道是…… 她所在的小队在这里的地位很特别? 宁鹿一边胡思乱想,一边推开门。 看见房间里的人,她就呆了。 原来。 南屿穿军装的样子是这样的。 南屿看见她,目光依旧平静:“**有话问你。” 宁鹿愣愣地点头:“哦。” 她走到那些看起来很高大上,又跟谍战片里不太一样的机器前,犹豫了一下——她这个小队长可以在少将面前坐下吧? “坐啊。”南屿轻轻瞥了她一眼,坐在旁边。 宁鹿好不容易才把目光从南屿身上移开,放在对面的大屏幕上,略微分神,好奇他们到底是怎么把这么尖端的技术原封不动地搬到这个破旧古老的土房里。 “小鹿。”屏幕里的人不是小士兵口中的**,而是一个白发老人,脸上的笑容是他的习惯使然,和此刻还有将来要发生的事情无关。 “老师。”宁鹿小声应了一声。 “不是跟你说,让你和南屿一样叫我爷爷就好了么?”老人端起茶杯悠闲地喝了一口茶,宁鹿想起着急忙慌叫他过来的小士兵,感觉有点讽刺。 一个屏幕好像隔出了两个世界,一边是天平盛世,一边是战火纷飞。 “南爷爷。”宁鹿见老人不说话,知道他没得到她的回答是不会继续说下去的——这就是这个老头最倔最臭的地方,无论他想做什么就一定要做到,对他的学生,手下的教员也是一样,必须打到他的标准,才会被放行,不然就会被他按着一遍又一遍地磨。 宁鹿平时有的是办法治这个倔老头,可今天她却没有了心情。 老人或许也被她难得的乖巧弄蒙了,默了一会才开口:“最近怎么样?”他侧头看南屿,“南屿有没有好好照顾你?” 他照顾她? 宁鹿干笑了两下。 她现在都有点搞不清楚南爷爷说的每句话,每个词,到底是不是字面的意思那么简单。 “嗯。”宁鹿点头,虽然她根本不记得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但她还是给出了肯定的答案,“他很好。” 南屿爷爷意味深长地点点头,似乎从她故意答得很笼统的答案里读出了什么别的,她都不知道的意思。 “爷爷看你瘦了,是不是又没好好吃饭?” 宁鹿微微皱起眉。 不是说要跟她谈话的是**,谈的是要不要炸掉一号目标的事情么? 她怎么觉得对话的走向越来越平易近人了? “我本来吃得就不多。”宁鹿一边应付着南屿爷爷,一边思考着小士兵说的**要下的命令是不是已经下完了,所以他们才这么轻松悠闲地在这里聊天。 如果已经下完了,那小士兵说的,还有很多孩子的城市就要被炸毁了。 宁鹿咬了咬唇,打断了南屿爷爷还要跟她扯有的没的的兴致:“南爷爷,我听说,**找我……有什么事情么?” 第三百六十六章 心灵感应 南屿爷爷听到她问这句话以后露出了一个很微妙的表情,宁鹿莫名觉得那个表情很让她不舒服,于是侧开目光,不想继续盯着再不小心把心里的厌烦表现出来。 “他要跟你谈和我跟你谈都是一样的。”南屿爷爷换了一个姿势,其实看不出什么差别,但就是让宁鹿感觉到和之前很不一样,多了一种……高高在上的感觉。 而且…… 他和**是一样的? 为什么会这样? 南家和军方有合作,但绝对没有权限和军方平起平坐,他们在军方扮演的角色只到人才培养结束,人才培养完成,南家的使命也就结束了,至于军方怎么利用这些人,利用他们做的项目都和南家无关。 也就是说,她和南屿虽然一个出身于南家,一个由南家培养,但在军队里服从的只有上级的命令。 可为什么? 南屿爷爷会出现在前线的频道上?还是以上,将代理人的身份跟他们说话? 那么小士兵所说的炸掉一号目标的命令是不是也和南屿爷爷,和南家有关? 宁鹿心里的疑问越来越多,真心觉得忘事是一件很痛苦的事情,就连在睡梦里都很被动,只能被人牵着鼻子走。 “那……”宁鹿犹豫了一下,“上,将是真的打算要炸掉一号目标么?” 她在问这些话的时候,脑袋里是一片空白,她只是照搬小士兵的话,其实根本不知道一号目标到底是什么样的一座城,因为什么要被炸掉。 “小鹿,你是不是又心软了?” 又。 心软了。 宁鹿感觉自己在玩一个很难的文字游戏,每个字都可能藏着一万个字的玄机。 宁鹿没有回答这个让她有点尴尬的问题:“不能再等等么?他们说已经在找抗体了,只要再给他们一点时间……” 这一次她又照搬了小士兵的话。 “小鹿,你以前是主修生物学的,你应该了解传染病集中爆发,也就是疫情,有多么可怕。” 疫情? 是因为疫情,所以才要炸掉一座城么? 这也…… 太夸张了。 疫情不是不可控制的,而且也不是非要在短时间内连人带病毒一起销毁的。 这次她不再犹豫:“只要有效隔离,阻断病毒传播,就可以……” 南屿爷爷摇头,打断宁鹿的话:“很不幸,我们这次遇到的病毒很特别……非常特别……它不是按照任何一种我们已知的方式在传播,它的传播类似于……心灵感应。” 心灵感应? 宁鹿觉得这个梦越来越逼真了,这连玄幻色彩都冒了出来。 不是她不相信心灵感应,的确在某些人身上有过类似心灵感应的现象发生,可那些现象并不能排除巧合的可能,而且并没有普遍性,只是很稀有很罕见的情况,怎么可能推及到一座城的人都有心灵感应? “人体内也是有磁场的,磁场和磁场之间会有相互作用,只是正常人的作用没那么强烈,所以不会以脑磁波的形式互相干扰。可是一号目标的人不一样,他们的思想……怎么说?”南屿爷爷想了一会,然后挑眉,“串台了,你明白么?” 第三百六十七章 消失 “正常人一旦进入隔离区,就会受到干扰,而且这种干扰是不可逆的。你的思维会混乱,涌入很多陌生人的想法和记忆,大脑接受不过来这么多信息,整合不清,就会产生混乱。小鹿……”南屿爷爷和蔼地笑了笑,“你应该清楚人就和机器一样,都是有负荷极限的,一旦超过极限,就会啪地……”南屿爷爷做了一个手势,“崩溃掉。” 还有这样的传染途径? 宁鹿从来没听说过这样的说法。 “这些人现在就是移动的干扰器,走到哪里就会给哪里带来混乱。你说的抗体……”南屿爷爷似有若无地扫了一眼南屿,“应该是可以承受这样爆发性干扰的人,研究一下他的大脑结构,再想出该如何抵抗这种干扰的办法……先不说到底能不能研究出来抵抗的方法,就说这个人……”南屿爷爷又端起茶盅,“实在太少见了,到底存不存在没人能叫得准,总不能让健康的人走进隔离区,就为了试验自己是不是能够拯救这一切的抗体吧?” 宁鹿看着南屿爷爷端着茶杯喝茶的样子,半点也看不出他觉得难的样子。 “这些人多留一天就会多一天的隐患。”南屿爷爷放下茶杯,抿了抿唇,“真的留不得啊。万一他们的传染范围突然增大了,那隔离区以外的人呢?现在进入到隔离区的都是志愿者,他们在进去之前就已经做好不能全身而退的准备了。这些原本健康的人尚且能有这样的觉悟,为什么那些已经得病的人不能牺牲一下呢?” 觉悟?牺牲? 这些高大上的词套在这件事上,就好像那一座城的人必须得死,不死就会被当成不高尚,不无私。 宁鹿摇头:“老师,志愿者也好,一号目标里面的人也好,他们都在努力让自己,让对方,让更多人活下去。在一号目标外的我们难道不也应该和他们向同一个方向努力么?” “小鹿!”南屿爷爷皱起眉,语气却依旧温和,“我就说你心软了……小鹿,这里面的厉害关系我已经给你分析得很清楚了,你应该明白,那些人就像定时炸弹一样,最保险的解决方案就是彻底剪短引线,让他们无法再启动。这样才会给更多人生机。你质疑的是你的长官,领导和长辈的意见,你要我们撤销命令,那好……如果。” 南屿眉心微微皱了一下。 “如果我们按照你的意见做了,一旦有极其恶劣的后果出现,你能负责么?”南屿爷爷问话的时候还噙着一抹淡淡的笑意,势在必得不言而喻。 宁鹿沉默。 “如果我们按照你的意见,去找这个特别的人,在这过程中,我们要牺牲多少人力,物力,甚至更多人的生命,这些……你能负责么?” 她能负责么? 她不知道。 同情心在这种情况变得廉价而脆弱,一旦与个人能力不符,无用的同情就会变成能造成二次伤害的危险品。 可是…… 她想起那个小士兵手足无措抹眼泪的样子。 一号目标里的人也有朋友,亲人,爱人,如果他们知道自己爱着的人被当成垃圾一样,置之不理甚至集中销毁,他们该有多难过绝望? 只有这些人才会不断地,不断地想象,自己的爱人在生命的最后一刻有多无助,多孤单。 只有这些人才不会把一号目标里的人看做一个数字,一个不得不牺牲的数字。 她真的很想帮帮这些人。 许是南屿爷爷没得到她的回答,又开口问道:“退一万步来讲,小鹿,爷爷问问你,你愿不愿意作为志愿者进到……” “爷爷。” 他的声音被打断。 宁鹿听到南屿的声音,突然有一种奇怪的感觉。 感觉南屿爷爷前面的逼问,都像是在等,等南屿开口。 不对,不是等,是逼。 逼他开口维护她。 宁鹿紧张起来,生怕南屿会因为她答应一些不该答应的事情。 “南屿。”她叫他的名字,对他摇头,示意他不要管她。 南屿看向她的眼睛里仍是犹如寒潭般的冷静凛冽,没有任何感情。 可她分明从那潭水里看到了什么。 她想看得更清楚一些,却发现他的脸在慢慢变得模糊。 她感觉他要消失了,害怕地倾身去抓他。 “南屿!” 她抓住的只有虚无的空气。 “不……你不能去……你不能那么做……” 去哪里? 做什么? 宁鹿很奇怪自己在说什么。 可心脏传来的疼痛是真实而尖锐的,她不由得握紧了手去忍受这样的疼痛。 好疼啊…… 好像快要死掉了…… “宁鹿。” 有人把手覆在她的额头上,像是一块柔软的冰。 “你发烧了。” 宁鹿像是在深海里游泳,拼命地往上滑,往那个声音传来的方向滑。 耳边又响起那个稚嫩却清冷的声音在朗诵那首她觉得很熟悉的诗: 有一天。 我要送你一颗星球。 上面只住着你。 你就是全世界的主宰。 你制定规则。 你区分善恶。 你判定对错。 如果我真的做到了。 记得好好谢谢我。 做什么都不过分。 因为我送你的不仅仅是一颗星球。 还有,自由纯粹的你。 是谁? 谁送给她的这首诗? 是说喊她名字,说她发烧了的人么? 宁鹿最后一扑,终于划开了水面,从沉重压抑的窒息里挣脱出来。 “南屿……”她的声音弱弱地,眼角还有眼泪。隔着朦胧看他,莫名其妙地委屈。“我……” 南屿皱着眉等着她说症状。 “好想你。” 眼泪滑下来,像是从火焰上滚落的一滴雨水。 她想起来了。 都想起来了。 第三百六十八章 闹剧 “小鹿……你没事吧?”许炙看看宁鹿,又看看南屿,“南教授,你怎么也……” 他觉得自己好像犯了错误,把两个最需要休息的人给折腾来了。 “我没事。”宁鹿清了清嗓子,她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就是睡了一觉,怎么就突然发烧了。 她都好几年没生过病了。 许炙用“你看着可不像没事”的表情看着她。 宁鹿有气无力地笑了一下,把话题转开:“那些人呢?” “要不你们还是回去休息吧?”许炙挺难为情的,他在电话里听宁鹿精神头很好的,没想到她病了,如果他想到了,绝对不会让她过来。 “来都来了。”宁鹿再怎么清嗓子,声音还是沙哑的,“真没事,我就看看,也不一定能帮上忙。” 她没有客套,真的是想看看,这些人里有没有贺大哥他们。 自从在出租房见了一面以后,她就再没有过的他们的消息。 她也没有刻意向司笑笑打听他们的行踪,只是知道他们暂时还活着。 她有一种预感,今天在医院的这些人里可能会有贺大哥他们。 她也不知道看见他们该说些什么,做些什么,可…… “走了。”南屿轻轻拍了拍她的脑袋。 “南教授是不放心小鹿一个人走夜路吧?”许炙一脸歉意,“都怪我没有考虑清楚就给小鹿打了电话。” “不是。” 不是? 许炙眨眨眼。 什么不是。 “不是不放心她一……” 眼看耿直男孩又要语出惊人了,宁鹿赶紧抢在他前面打断他的话:“许老师,医院里有多少人?” “二十六个。”许炙低头看他手上的名单,“里面还有一个老太太,就是南祝……”他抬头看了一眼南屿,然后抿了抿唇,“那个时候,用狙击手威胁安全的,和顾及在一起的那位老太太。” “哦……”宁鹿点头,“那顾及哥也在这里?” “没。”许炙摇头,“急急忙忙来,又急急忙忙地走了,说是要拿什么……狗?” 狗? 宁鹿也有点惊到了。 为什么要拿狗? “听说那个老太太的儿子也是个警察,前两年殉职了。”许炙叹了一口气,“顾及调查赵勇那个案子时碰见这老太太在楼下遛狗,说见到赵勇了,就这么认识的。” 许炙说着话把宁鹿和南屿领到了公共治疗区,还算宽敞的大厅已经挤满了病床。 病床上的病人却精神抖擞,除了脸色难看了点,半点不像刚刚死里逃生。 有几个情绪激动的,周围围了很多人在制止他们试图毁坏为他们打液的医疗机器。 果然。 有贺大哥他们。 现在看来,南祝,不对,应该是他背后的人,选了两种人进入他的“游戏”。 一种是像她在警队走廊里看到的那些人,他们萎靡,病态,但这种颓废是人为创造出来的,具体是什么方法他们现在还不知道,只知道或许与“彩票”的机制有所相似。 另一种就是像贺大哥他们这样的。 他们是真的在向死而生。 今天在医院的应该是后者。 宁鹿觉得自己以前的想法或许是错的。 那个人选中这两种人——真自杀者,和伪自杀者,或许并不是利用前者来混淆警方的视听,因为这两种人的区别十分明显,就算放在一起也是一眼就能看出来不同的。 那那个人为什么要这么做? “你冷静一点!” 一声绝对不冷静的咆哮打断了宁鹿的思路,她看向声源,何风正站在一个病床上,和一个穿病号服的男人抢东西。 电击器? 宁鹿赶紧去看电源,还好,有人反应很快把电源拔掉了。 “你们凭什么管我们?”男人声嘶力竭地挥着手里的电源线,像是要把它缠在何风的脖子上,“我们就差一点!就差那么一点!我就能见到我的女儿了!你们凭什么毁了这个机会?” 宁鹿注意到男人脖子上面有一个像是对讲机似的的小盒子,那个小盒子嵌在他的肉里,像是从他身体里长出来的一样。 盒子上面还有小灯在闪光。 那个东西…… 她好像在哪里见过。 宁鹿转头看其他人,这些脖子上面都有和那个男人一样的小盒子。 就在她看其他人的时候,她的目光和躺在何风后面那个病床上的男人撞在了一起。 贺大哥…… 宁鹿僵了一下,转即看到贺大哥冲她笑了一下,那个笑容竟然让她觉得毛骨悚然。 她瞬间意识到。 贺大哥他们可能没有她想得那么单纯。 盒子,司笑笑,贺大哥,笑脸,自杀,中转厅…… 宁鹿脑袋里真的成了一碗浆糊,而且是热得要冒烟的浆糊。 如果一切都和她想的相反呢? 不是贺大哥他们为那些被人怂恿想要自杀的人做掩护,而是后者…… 宁鹿缓缓眨了一下眼睛。 后者才是牺牲品,才是炮灰! 她好像明白了那个人,不,她现在已经能百分之百确定了,就是南屿的爷爷,是他策划的这一切。 这不是游戏。 这是实验。 最违背道德,违背人权的人体实验! “宁鹿。”南屿走过来,停在宁鹿面前,“如果不舒服就回去吧。”, 宁鹿回过神,眼神还是很茫然:“南屿,我脑袋疼。” 南屿点头,伸手揉了揉宁鹿的小脑袋:“嗯,回家吧。” “不……”宁鹿摇头,“不想回去。” 她要亲眼看到,她的猜测被证实,她的单纯有多么愚蠢。 还有…… 那个梦,在南屿车上做的那个梦。 太真实了,就像真的发生过一样,那种钻心的疼痛,让她记忆铭心。 醒来的瞬间,她明明记起来了什么,可,不知为什么,只是一眨眼的功夫,她就抓不到那些明明很清晰很清晰的回忆了。 她只隐隐记得,那个梦里面有南屿,和南屿爷爷,还有一个脏兮兮的年轻男人。 还有! 心灵感应…… 她虽然不记得这是什么意思,但她记得有这样的词出现在他们的对话里。 心灵感应。 宁鹿看向躺在病床上虚弱但精神很好的人们,他们脖子上面的东西,她在南岛见过,而且正和心灵感应这四个字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宁鹿正想到重点,突然被人抓住了手腕。 下意识地,她用格斗手段把那个人的反制住,当她看清那个人是谁的时候,手上的力度一下就松下来了:“小泽?” 长得黑不溜秋的少年仰着头看着她,脖子上面的小盒子闪闪发光:“小鹿姐姐,你……练过武功么?” 宁鹿摇头,放开小少年的手腕:“没有,就是学了两招防身的……” 小泽学着她刚才的样子比划了一下,突然想起一件事:“小鹿姐姐,你为什么没和我们一起?你没收到贺大哥的通知么?” 宁鹿才想起来,从南祝的别墅回来,就再也没收到过中转厅群里的消息。 “我……”宁鹿不知道该怎么解释,说她根本就没有病,那天只是骗他们的? “你脖子上的东西是什么?” 宁鹿侧头,南屿坐在一边的病床上,背对着打闹呱噪的人群,独自冷清,像是活在另一个世界的人。 小泽毕竟还是孩子心性,注意力马上被转移开了,高兴地指了指脖子上的盒子:“这是贺大哥给我们装的,说是戴上这个死了以后就可以把灵魂传送到另一个世界里去……” 宁鹿皱眉。 这个东西的通途不是什么传送灵魂,而是…… “小泽!” 小少年听到有人叫他,转头去看,在看到叫他的人的时候,眼睛都放出了光:“冯哥哥!你怎么才被送过来?” 宁鹿有些无语,这个孩子真的把这一切都当成好玩的游戏了,完全没理解他脖子上面戴的到底是什么,贺大哥给他们戴这些东西为了什么,或许,他连死亡的意义都没有太明白。 冯子敖躺在轮床上被人推进来,伸手拉住向他扑过来的小泽,越过他看着宁鹿和南屿。 宁鹿真的怕在他的眼里看到敌意和讽刺。 可她也不想躲避,目光平静地回看过去。 意外地是,对方并没有她想象中的冰冷,甚至还冲她笑了一下,不是像贺大哥那样阴森森的笑,而是真的微笑。 “你们也来了?” 宁鹿一滞,刚松了一口气,转眼就被重新打进了地狱里。 他不知道。 贺大哥没有告诉其他人她和南屿的身份,所以他还以为他们和他一样…… 刚才还没想着要躲避的宁鹿不自然地低下头,躲开冯子敖在她脖子上面寻找小盒子的目光。 “我们是跟警察一起来的。” 宁鹿一凛,抬头看南屿,他的侧脸平静,说话的时候也没有躲避冯子敖和小泽的目光:“很抱歉,我们是警方的人。” 宁鹿再看向小泽和冯子敖,他们两个的神情由错愕再到愤怒最后变为冷漠。 “你们竟然是警察。”冯子敖冷笑,缓缓摇头,“所以没人得绝症?” 宁鹿开口,声音比刚才更加沙哑:“对不起……” “不!”冯子敖举起手,“不用说对不起,你们没有什么对不起我们的。你们想做好事,想做好人,想救我们,我们都明白!不用说对不起……不用……”冯子敖示意小泽帮他把轮床推走,似是多一眼都不想看见宁鹿他们。 小泽的表情也变了,两只眼睛瞪得滚圆,使劲地推着冯子敖的轮床:“骗子!” 宁鹿没说话。 她理解他们的愤怒。 他们把她,把南屿当做同类,分享不为人知的秘密,结果到最后,他们还是绝望深渊里的人,而他们两个却已经站在岸边,用悲悯的姿态看着他们。 怎么会不生气? “人越来越多了。”南屿把还在发愣的宁鹿拽到一边,给新推进来的轮床让路。“他们应该是分批进行的,这是第二批。” 第二批…… 会不会还有第三批,第四批? 宁鹿发现第二批的人情况要比第一批严重得多,在第二批送来的人里面她看见了在出租房里穿着旗袍的女人,这回她还是穿着一身旗袍,裹着她修长的双腿,明艳得像一条美人鱼。 只是…… 医护人员坐在还在移动的轮床上,使劲按压着女人,女人紧闭着眼睛,脸上却带着一丝浅浅的笑意,看上去诡异地甜蜜。 她的手臂垂下来,经过宁鹿的时候,擦着宁鹿的一边过去,让她有一种错觉,好像女人还有意识,或许会突然坐起来,拉住她像那天在出租房里自信而狡黠地凑近:“你们两个要不要猜猜我为什么在这里?” “是猜不到还是猜到了不敢说?” “我是男人。” 宁鹿看着还没彻底推进去,就又被倒着推回来的轮床,看着上面看起来和睡着了没什么区别的女人,看着她脖子上面的小盒子不知道寄生的宿主已经失去了生命,仍在冷漠地闪烁着。 她在睡去之前想到的是什么? 另一个世界的美好和宽容么? 也许,她也想过,这些都是假的,戴在脖子上的,所谓的能让灵魂通往另一个世界的盒子是假的,给她戴上盒子的人是假的,什么都是假的,只有死亡是真实的。 也许,她知道。 南屿扶住想要后退一步,却因为没有力气,差不点摔倒的宁鹿。 像是一场可怕的洪水,不断有轮床被推进来,又不断有没推到位置上的轮床折出去。 到处都传来宣布死亡时间的声音。 吵闹的人群似乎也被这些声音吸引了,他们停下了争吵和厮打,犹如雕塑一般,保持着一个姿势张望着。 宁鹿看了一会,才意识到,他们是在无声地向这些……他们心里的先驱者致敬。 顾及抱着狗从外面跑进来,一进来就被眼前的一幕惊到了。 他看着被推出去的轮床,还有些发蒙——这些人怎么了?为什么不送到里面治疗,反而被推了出去? 直到有人从后面撞了他一下,他才猛然觉醒,抱着狗,急急地大步往大厅里面走。 宁鹿看见了顾及,他在轮床人群做的海浪里抱着一只狗的造型滑稽到了极点,却让她笑不出来。 因为她看到顾及在某个位置停了下来。 他拉住了一个护士,急匆匆地问了一句什么,对方的回答像一道符把他定在原地。 他怀里的小狗嗅到了浓郁的,腐朽的味道,疯了似的龇牙狂叫。 刺耳的犬吠声像是提醒战争将要爆发的号角。 静止的人群比刚才更疯狂地反抗着宁玛他们,还有人去拉医护人员,让他们远离正在急救的对象。 宁鹿攥紧了南屿拉着她的手,她说不出话,也不知道该做什么。 她感到恐惧,又觉得在这里,在这些人面前,她根本没有资格害怕。 第三百六十九章 会好起来的 这场闹剧一直持续到特派人员过来维持秩序才堪堪停息,公共治疗区里一片狼藉,每个人都疲惫不堪。 宁鹿苍白着一张小脸坐在角落里,旁边就是冯子敖的病床,他的情况突然变得很差,小泽趴在他的床边,强撑着不睡,非要看着他。 “吃点药。”南屿端着水杯踩着狼藉走过来。 “谢谢。”宁鹿接过药,南屿坐在她身边,宁鹿勉强笑了一下,似是开玩笑,又像认真的,“你为什么不安慰我?难道……我装得太好,别人根本看不出来我很难过么?” “不,你装得不好。”南屿依旧那么实诚,“谁都能看出来你很难过。” “嗯。”宁鹿闷闷地对着纸杯说话,“那你看出来还不安慰我……” “该难过的是,就去难过。难过完了,你还会好起来的。所以……” 宁鹿伸手掐他脸:“所以你就省了?有没有你这样做人男……” 她的话一顿。 南屿已经静静地看着她,并没有因为她掐他脸颊,或是她说到那个微妙的以“男”字开头的词而变化。 宁鹿有点受不了他的目光,松开手,打算再往角落里缩缩,刚一动就被人按住了。 “这种情况下,在这里,不适合用我的方法安慰你。”南屿声音很轻。带着不知是不是刻意的诱惑,“等回家的。” 什么安慰还得回家做啊? 宁鹿脸一红,扯起一块枕巾蒙在脸上,靠在墙上装死。 “你姐姐来了。” 宁鹿还没装多久,就被南屿叫了起来,拿下枕巾就看到宁玛脸色很难看地坐到她对面:“不该折腾你们的,我们也没想到……”摇头,不知是无奈还是什么,“根本劝不了。” 宁玛说话的时候,小泽好像精神了一点,一直在往他们这边看。 宁鹿把南屿买回来的吃的推给他:“吃点东西吧。” 小泽看了她一眼,咻地把脑袋转开。 宁鹿也没再劝他,宁玛也收回看向小泽的目光,和宁鹿短暂地对视了一下:“上面已经叫我们撤离了,说这种情况我们管不了,也没权管……”宁玛低下头,“就一晚上,死了十二个人。” 宁鹿眼前闪过那个酷爱旗袍的女人被推来推去的样子。 “顾及哥认识的奶奶是不是……”宁鹿问了一个已经知道答案的问题。 宁玛点头:“嗯。”声音又低了一点,“虽然是第一批,不太严重,但老人家的身体本来就有点不好了……” “顾及哥很难过。”宁鹿发现今天她好像被调成了废话,不,废人模式,说的做的都是没用的。 宁玛舔了舔发干的唇:“会好起来的……” 会好起来的。 宁鹿很难在这样的气氛里相信这句一定会成真的话。 或者说,她并不想相信。 他们会好起来,可那些已经逝去的人,还在痛苦里挣扎的人,他们离好起来是那么那么地远,甚至永远也到达不了。 他们会继续前进,可有人已经被留在原地。 第三百七十章 最原始的版本 宁玛带着人先走了,宁鹿还是不想走,蜷在角落里,看着冯子敖的点滴一滴滴砸下来。 小泽看起来累极了,宁鹿看到他偷偷瞄了好几次她推过去的吃的。 小泽是遗腹子,母亲留给他的只有生来就有的绝症。 不只是绝症,而且是艾滋病。 这个句子也许有很多语病,但在逻辑上是绝对没有问题的。 艾滋病是受到歧视最多的一种绝症,也是一种让很多人谈虎色变的传染病。 小泽的父亲也在几年前病逝了,听贺大哥的意思,小泽很小的时候就已经认识他们了,只是那个时候,他并不清楚他们是一个什么样的组织。 他只是觉得这个组织里的人对他都很好,甚至还会众筹他的医疗费,帮他治病。 他们从来没有强迫小泽接受他们的观点,是小泽自己,希望可以和他们一样,可以和这世上为数不多的温暖一起离开。 宁鹿看着依然在小泽脖子上面闪烁的小盒子。 再看看冯子敖脖子上的,他坚持不允许医生私自动那个盒子,纵然医生已经跟他们一遍又一遍地解释这个盒子里的东西可能就是正在一点点吞噬他们生命的物质,他们也不为之所动。 不只是小泽和冯子敖,宁鹿放眼整个公共区域,那些闪烁的小灯像是公路边的路灯,每隔一段距离就会冒出来一个。 她想小泽应该是恐惧的。 这些年一直在这样的一群人的庇护下成长,受到他们的照顾,也只有他们不会对他唯恐避之不及,不会用有色眼镜看他。 如果有一天,这些人消失了,那么由他们为他搭起的庇护所也就彻底倒了,他又会在风吹雨打里数着日子度过自己的一生。 就像现在。 这些人都在医院里,他连一个能给他送饭的人都没有了。 “吃吧。”宁鹿故意抓住了偷瞄那包吃的的小泽,板起脸,“你要是不吃,我就硬塞了,你也知道我有多厉害。”宁鹿做了一个格斗的准备动作,小泽像只小青蛙一样正襟危坐地瞪着她,宁鹿也瞪回去,“怎么?非得把你揍服了,才听话么?” 不知道是太饿了才顺水推舟,还是真的怕她会在医院把他揍了,反正小泽气呼呼地伸出手,像只小狼似的,把那包吃的拉到自己的地盘上,翻了翻,选了一个肉松面包吃起来。 宁鹿看他吃东西了,也不继续盯着他了。” 转头低声跟南屿说话:“他们脖子上的小盒子,你见过没有?” 她都已经做好他会说谎的准备了,没想到,他还是那么坦诚:“见过,在爷爷的实验室里看过,这应该是最简陋的版本。” “最简陋的版本……”宁鹿重复了一遍,“如果这些是你爷爷做的,他为什么会给这么多人使用最原始的版本?按照正常的逻辑,他不应该给这些人用最新最好的设备么?” 刨去人性人道,人体实验是珍贵而稀少的。 如果南爷爷真的在利用这些人做实验,他应该实验的是他最新的研究成果。 为什么会用以前的版本呢? 第三百七十一章 教训 “你觉得不是我爷爷?”南屿问。 “不。”宁鹿摇头,“我的确想过,会不会是有人,这个人我都想好了,就是贺大哥,他通过某种渠道从南岛偷偷获取了原始版本的制作方法,然后再大批量仿照生产出来的……可是南岛是什么地方?你爷爷又是什么人?怎么可能有人能从他们手里偷出来这么重要的东西。唯二的解释就是:一,南岛里有叛徒,一般人不行,学生不行,教员也不行,只能是南家内部,而且是很核心的成员来担当这个角色,是他把你爷爷研究的东西流了出去;二,这个最原始的版本虽然简陋但很可能有什么特殊的意义或者功能,让南爷爷需要大量的人作为试验品进行实验。” “内部成员?叛徒?”南屿摇头,“这基本上是不可能的,南家的孩子从小就会接受南家家规的教育,不只是一言一行都要遵着规矩做,而且一切以南家为先为重的思想都必须刻骨铭心,高度统一……” 宁鹿有点好奇,不由打断他:“你也是这样么?我看你不像是乖乖听话的类型。” 南屿笑了一下:“收拾几次也就老实了。”他像一只大猫,放松地展开身体,“你看我现在还不够听话么?” 宁鹿想了想,也摇头:“你只是看着听话,实际……”她眯起眼,把头摇得更快了。 南屿学她的样子摇头:“我现在应该是南家最听话的人了。” “真的?”宁鹿挑眉,“最听话的人把南家的成员,而且是很认真为南家办事的成员弄进警察局了。真是听话……” “南家明里暗里有很多势力,主要分为两派,一派就是我爷爷信奉的社会达尔文主义,另一派,是我父亲……”南屿没有具体说明他父亲信奉的是什么,只是继续说,“势力不同,立场就不同,想要的结果当然也不同,南祝是我爷爷的人,就不可能是我父亲的人。我动了他,得罪了爷爷,但却讨好了父亲,正负中和,也就没什么了。” 他说得轻描淡写,但宁鹿明白,这些事情不是可以正负抵消得了的事情。 就像他这次断了南祝这条“手臂”,南屿爷爷一定会通过某种方式给他一个教训。 宁鹿想起家里那只大绿猫。 或许,这个教训已经给他了。 “那个……谢谢啊。” 小泽别别扭扭的声音打断了宁鹿想要说的话,宁鹿看向他,他正叼着一个纸杯,想看又不敢看他们。 “不客气。”宁鹿简单回应了一下,好像也没有借着气氛缓和再和小泽套套近乎的意思。 小泽都做好宁鹿会继续找他说话的准备了,义正言辞拒绝的话都想好了,没想到,宁鹿只是把东西收拾好了,然后又跟南屿说起别的了。 小泽本来就是很缺少关爱的孩子,他很希望受到周围人,尤其是他喜欢的人的注意。 是的,在小泽不自知的情况下,他的潜意识已经接受了宁鹿和南屿。 第三百七十二章 愧疚 不得不说,人长得好看确实是有用的,至少对于小泽这样的小少年是很有攻击力的,他第一眼看见宁鹿和南屿就喜欢上了这对看起来就超级养眼的大哥哥大姐姐。 见宁鹿不理他,他突然有些不安,不安不安着,竟然生出一丝愧疚,开始为宁鹿和南屿的行为寻找合理化的理由。 ——他们也是为了他们好啊,虽然这种好他们不需要,但是像他们那样的普通人是很难理解他们为什么要离开这个世界的,他们也只是出于善良,想帮助他们的。 ——骗人是不对,但他们骗人的出发点并不是要伤害他们啊,而且这样做对他们来说也没有任何好处,说到底,还是想帮他们才那么做的。 ——他们现在还不走,应该是担心他一个孩子自己在医院里没人陪有什么事都没人能帮他……这么看,他们真的很善良,他感激每个真心对待他的人,为什么要对这样好的哥哥姐姐那么凶呢?他们一定会很心寒的,明明都拿出真心对他了,结果还没被领情…… 小泽越想越难受,感觉自己要是今天不跟宁鹿他们把话说清楚,自己以后也别想心安了,就得不停地想着这件事。 他可不想被这件事折磨得吃不好睡不香(完全忘了刚才吃肉松面包时津津有味的样子了)。 “小、小、小鹿姐姐。”隔着前面的尴尬,小泽还有点不好意思叫宁鹿,吭哧瘪肚犹豫了半天,“真的……真的谢谢你……不管是在出租房,还是在医院……你们……你们都是在帮我们,虽然……”小泽及时地闭上嘴巴,没有让能令前面说的话通通前功尽弃的话咽了回去。 “不客气,真的不客气。”宁鹿也很诚恳地说了两遍,“其实也没帮上什么,而且也……”她也没把话说完。 小泽看到反倒是宁鹿显露出他一直想露出来的愧疚表情,很慌张:“小鹿姐姐,你别这么说,其实我不怪你,呸!我也没资格怪你。我还吃了你的东西,不应该那么凶你的,对不起!” 宁鹿被小泽这个九十度鞠躬吓了一跳,她一直都很担心他的身体,折腾到这么晚,他也一直没休息,这样对他的身体消耗太严重了。 她留在这里的确是不放心小泽一个人。 可能还是因为年纪小,所以就算身体不好,可精神头一直都不错,仗着精神头不错,他拒绝医护拒绝得最激烈,听许炙说,他刚被送来的时候就一直嚷嚷着自己有艾滋病,当时大家都以为是开玩笑,可他还是坚持让所有人离他远远的,不然就用各种伤害自己的办法威胁他们。 最后还是有人调出了他的病例,才知道这孩子真的有艾滋病,后来忙起来,谁敢在混乱里随便动他,万一真的不小心碰出血了,那传染的可就不是一个人两个人的问题了。 小泽就这么被轮空了。 不知是忙忘了还是怎么,后来也没人再来管他。 第三百七十三章 惩罚 “小鹿姐姐,你和南屿哥哥都是警察么?”小泽趴在冯子敖的床尾,好奇地看着宁鹿和南屿,“我看你们一点也不像警察。” “为什么?”宁鹿本来都要否定了,但听到小泽后面的话,转了话,“难道我们两个长得没有一身正气的感觉么?” 小泽眨巴着眼睛看了看宁鹿又看了看南屿,实话实说:“姐姐没有,哥哥有。” 凭什么? 宁鹿也学南屿挺直脊背:“你再看看,我有没有。” 小泽盯住宁鹿,使劲看了好久,然后也挺气馁的:“真没有……姐姐你长得太……怎么说,萌?软萌?一点不像拿枪的。” 宁鹿哼笑:“真没眼光,你姐姐我枪玩得可溜了!” 小泽不信,撇嘴:“怎么可能?我看你连玩具枪都玩不明白……” “诶?”宁鹿莫名被小看了,赶紧传唤证人,“南屿,你跟这个小屁孩说,我枪玩得怎么样?” 证人回答得很流利:“非常厉害。” 宁鹿等着看小泽为小瞧她感到抱歉,没想到,小泽的嘴巴撇得更邪乎:“哥哥肯定向着你啦,哥哥一看就是妻管严,我刚才就看见了,被你掐着脸颊教训……”瞥了一眼不管他说什么都一个表情——没表情的南屿,小少年的斗志被激发出来,他今天还非得看看这个面瘫哥哥为他变变表情不可! 于是小泽采取了当今青少年都很喜欢的激将法:“那样子超级怂,我看他都不敢还手,被你吓得瑟瑟发抖……”他见南屿还是没反应,更加越矩地倾身撩闲,“南屿哥哥,你是不是可怕可怕姐姐了?” “嗯。” 南屿就用了一个字把小少年的战术全都打碎了。 他为什么会承认呢? 小泽感觉自己受到了冲击,正常来讲男人被这样挑衅,看不起,不都会为自己辩驳两句么? 为什么这个哥哥一口就承认下来了呢? 小泽眨巴着眼睛。 还有啊。 为什么他会感觉哥哥这样莫名有点小帅呢? 比那些一定要强调女人就是没有男人强的“男子汉”要帅一百倍! “你别看他现在这么老实,其实可厉害了,经常欺负我……”宁鹿马上就想起了一个很有力的佐证,“有一次,他逼我喝了一杯超级苦的咖啡,而且喝完那个咖啡我特别精神,一晚上都没睡着觉……” “真的么?” 打断她的人竟然是南屿本人,弄得宁鹿怪不好意思的,但事到如今也只能硬着头皮说下去:“当然是真的,你不知道我那天晚上有多难受……” “今天我不睡了。”南屿语气很淡,就像说今天我不洗脸了一样,“明天后天都不睡了,还你。” 宁鹿吸气,这东西还有还的? “不要。”宁鹿拒绝,“那次又不是平白无故让我喝的,理由很充分,完全ok。要是我反过来再罚你不睡,那我多小人啊?” 南屿不说话了,但是宁鹿的视线没离开他,看了他一会:“睡觉啊,不许不睡,听到没有?说话!听到没有?” 第三百七十四章 虫子 南屿本来不打算再说话了,反正就默默执行就行了,但听到宁鹿让他说话,马上乖乖开口:“听到了。” 但是没答应。 宁鹿看着他势在必得地笑了笑:“只是听到还不行,会不会按照我说的做?说话!” 南屿皱了一下眉,像是诡计被识破的小孩,忍不住要讨价还价:“就今天……反正也要在医院……” “会不会答应?”宁鹿直接打断他,一字一句地逼问。 南屿像是被逼到了绝路,只能乖乖点头:“嗯。” 小泽在一边笑得肚子疼:“哥哥,你可太怂了!” 南屿丝毫不觉得难为情,点头如捣蒜:“对她我是挺怂的。” 小泽又笑不出来了,莫名其妙被帅到的感觉真是很微妙,一边觉得匪夷所思,竟然觉得这样“怂包”的男人很帅,一边又觉得心服口服,他一直觉得在颜值上,南屿是“下嫁”给宁鹿了,在脾气上,他也觉得南屿虽然不怎么爱说话,也没什么表情,但这样多踏实啊,就像一根木头,攥在手里可以放身,老了可以依靠,实在不喜欢了还可以烧了生火取暖烤鸡什么的都很方便。 宁鹿在一边翻白眼,这个男人啊,要么是不知道自己有多厉害,要么就是在那装,实力派地演,跟一个小屁孩卖惨,也是够不要脸的了。 “你们还没说你们是不是警察呢!”小泽聊得精神了,眼睛都在放光,“其实我觉得警察可帅了,今天他们破门而入的样子,我的天啊!”小泽托着下巴做出花痴才做得出来的表情,“我感觉自己都恋爱了。尤其是里面那个姐姐,超级帅!她刚才还过来跟你们说话呢!你们是不是很熟?我刚才都没敢看她,感觉看一眼就会害羞……” 宁鹿被恶心得够呛,连连摆手:“我不是警察,他也不是。至于你说的那个很帅的姐姐,她当然帅了,她可是刑警队的队长……” “哇!女人做队长哦!”小泽眼里的光芒更璀璨了。 “女人怎么了?”宁鹿皱眉,“小小年纪就有这样歧视女性的想法,以后该怎么办?” “不不不……”小泽赶紧摆手,“我没有歧视你们的意思,我的意思是,像警察啊,消防员啊,这种工作又危险又辛苦,姐姐做要比哥哥做更辛苦……我没有歧视女孩子的意思!我很喜欢女孩子的!” 小泽瞪起眼。 宁鹿贱兮兮地笑着搓手:“你是不是不小心把心里话说出来了?喜欢女孩子就算了,还很喜欢……你这是要往小色。狼的方向培养自己么?” “才不是!”小泽极力否认,宁鹿注意到他一直在挠脑袋,不由问道,“你没洗头么?为什么一直挠头?” 小泽被宁鹿质疑了个人卫生的保持情况,脸红了一下:“我才不是因为没洗头才挠头,我是觉得不怎么舒服,好像……”他皱起眉,使劲用手指搓着额角,“好像有虫子在钻来钻去似的,好疼……” 第三百七十五章 原来如此 脑袋疼? 宁鹿皱起眉,看着小泽使劲用手指抠着脑袋,神色也越来越痛苦。 “我没事……”小泽虚弱地笑了一下,趴在冯子敖的床边,“休息一下就好了。” 宁鹿知道这不是休息一下就能好起来的事情。 蹲在小泽身边,轻声劝道:“就让医生叔叔帮你看一看,好不好?” “不要……”小泽闭着眼睛,不知是不是疼的,眼角滑出眼泪,“我不想再看医生了,他们根本治不好我。没人能治好我……没有人……” “可是你很疼啊。”宁鹿揉着小泽刚才碰过的地方,小泽的身子略微放松了一点,但还是紧闭着眼睛,“你知道这样的痛苦会维持多久么?它可能要比你想象得时间更长,几小时,几天,几星期?如果……”宁鹿顿了一下,语气比刚才更坚定,“如果它根本没办法让你得到你想要的解脱,只能让你更痛苦呢?” 小泽抖了一下,然后艰难地睁开眼:“真的……会那样么?” “你看你的冯哥哥,他现在睡着了,他感受不到痛苦了。你再看看其他人……他们有像你这样难受的么?” 小泽撑着身子做起来,在公共治疗区环顾了一圈,大多数人都在昏睡,的确没有人像他这么难过。 他想到宁鹿说的,这份痛苦可能会持续几个小时几天几个星期,心脏都缩紧了。 刚才的疼痛还能忍受,转眼就已经让他疼得很难睁开眼睛,要是再严重呢? 他害怕。 怕孤单,怕绝望。 也怕疼痛。 宁鹿看见小泽点头,马上站起来,转头看南屿已经去叫医生了。 “什么都没有。”操作断层扫描仪的医护人员摇头,指着屏幕,“这里应该就是患者说有痛感的位置,但是这里是正常的,不只是这里……”医护人员特意眯起眼睛又检查了一遍,“真的什么都没有。”他仰头看宁鹿,“患者说脑袋里有虫子钻来钻去或许并不是真的有虫子,或许只是痛感传递的方式不同,给患者造成的错觉。” “可是为什么会有这样的痛感呢?其他人都没有。”宁鹿看着小泽被推出来,疼痛增强得很快,小泽整个人都像被水泡过了似的,医护人员取下照在他脖子上面隔离锡布的时候,奇怪地皱眉,“我怎么觉得这孩子脖子上面的盒子灯闪得比别人快呢?是我的错觉么?” “不。”南屿摇头,“的确是快了。”他看向宁鹿,“刚才不是这样的。” “有人从已经去世的患者脖子上取下了这个盒子,导致患者虚弱甚至死亡的其实是里面的氯苯化合物,这些人所谓戴上这种东西会有灵魂抽离的感觉,其实就是药物发生作用,使他们的大脑感觉疲劳……”医护人员直起身,一脸不解地摇头,“正常来说是没有痛苦的啊。所有患者都是这样,怎么就这个孩子不一样?” 旁边有人小小声地提醒这位还不太了解小泽情况的医护人员:“这位患者……患有艾滋病。” 医护人员高高地挑起眉,然后不怎么高兴地看了一眼提醒他的小护士:“这和艾滋有什么关系?氯苯是和大脑中枢发生作用,艾滋是免疫系统的问题……你是从医人员,这种常识性的问题都不知道么?” 小护士被训得不敢抬头。 医护人员把宁鹿当成小泽的家属了,不好意思地冲她笑笑:“抱歉。” 宁鹿不觉得自己有资格接受这份歉意,所以没有接着说,只是问:“那我们现在应该怎么办?” 医护人员叹了一口气:“这个你还得找他的诊断医生,我这里是没办法了。” 宁鹿点头,匆忙带着小泽回到让他们来做扫描的医生那里。 医生看了电脑传来的扫描结果,也皱起眉:“我们目前拆下来的盒子里面的药物都是一样的,所以症状也是一样的,这位患者和其他人不一样,那就只能是盒子里面的问题了……但是……”他看向宁鹿,“你们有权利替他做决定,把盒子拿下来让我们看看里面有什么么?” 宁鹿没说话,若有所思地看着小泽脖子上快速闪光的小盒子。 “贺大哥。”她抬头看南屿,“他应该知道谁有小泽的监护权。” 或者说,他应该知道小泽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样。 她的脑海里浮出他坐在病床,隔着乱糟糟的人群冲她微笑的样子。 原来如此。 那个笑。 是在对她发出邀请。 第三百七十六章 喝水 “单人病房?”宁鹿在公共治疗区没见到贺大哥,但也没想到他会被安排到单人病房,不过转念一想,也是,他想见她,想跟她说一些别人不能听的话,却是应该选一个僻静的地方。 但是…… 他不怕这么做会让其他人生疑么? 作为带他们走向“另一个世界”的领头人在一切按照他的安排进行以后,自己躲进单人病房里,他就不怕,那些人怀疑他在单独接受治疗么? 他就这么有信心,那些人会相信他的那些话,一路走到黑,把他欺骗过他们的证据带进坟墓里么? “过来。” 宁鹿回过神,视线里搭在门把手上的手指在轻轻颤抖。 她在生气。 她很激动。 这就是对方激怒她想要得到的结果。 宁鹿攥起手指,抬起眼。 南屿伸着一只手臂,冲她抬了抬下巴:“抱一下。” 宁鹿苦笑了一下,走过去抱住他。 “生气的话,就狠狠教训他。”南屿在她头顶轻声说,“让他知道,惹到不该惹的人的后果很可怕。” 他没有劝她不要生气。 这让宁鹿感觉很欣慰,更欣慰地是他在鼓励她用自己的办法让这一切的始作俑者得到惩罚。 “嗯。”宁鹿点头,闻着他身上好闻的味道,“我会的。” “嗯。”她感觉南屿也轻轻点了点头,“我辅助。” 宁鹿笑起来,有块木头在身边感觉还挺好的,不管走到哪,他都傻愣愣地只跟着她,看着她,向着她。 很好。 宁鹿从他怀里出来,弯起眼眉,攥拳:“加油!” “加油。”南屿语气很淡,眼里的笑意却给宁鹿很大的鼓舞。 推开门,宁鹿的脚步一顿,看着就站在门口,微笑着等着她推开门的男人。 毛骨悚然。 真的是毛骨悚然。 他是什么时候站在这里的? 他一直在等着他们过来么? 怪不得护士听见他们要探望他的时候什么都没问,直接让他们过来了,是他提前打过招呼了。 贺钰先是凝着宁鹿,在她脸上看到一闪而过的惊讶以后满意地移开目光,他的动作极慢,好像每动一寸就会有一个卡顿,最后目光停在南屿的脸上,嘴巴的弧度咧到最大:“南。少。爷。” 他认识南屿。 就像贺喜儿。 他们的地位并不高,但都很熟悉南屿。 不只是南屿,或许对她,他也是了解的。 宁鹿静静等着,等着贺钰先开口叫她,果然听到了:“小。鹿。” 贺喜儿。 贺钰。 是巧合么? 宁鹿笑了一下:“贺大哥,你怎么站在这啊?”她说着慢慢把门彻底推开,门板的边缘正正好好地擦着贺钰的脚尖滑过去。 贺钰在门板滑过的时候,夸张地翻起眼睛,大片的眼白让人感觉很诡异。 “我在等你们。”贺钰慢慢把眼球复原,僵硬地歪着头,微笑地看着宁鹿,“我知道你们回来找我。” “那你一定也知道我们为什么来找你,找你想要什么。”宁鹿轻声说着,从贺钰身边走过,脚步轻盈地走到床边的沙发上,“贺大哥坐啊。” 贺钰和还在门口的南屿对视,弯起的眼睛里笑意意味深长:“少爷先请。” 南屿笑了一下:“你是病人,还是先照顾好自己吧。” 贺钰脑袋抽搐了一下,然后抬起脚,慢慢走到床边,和正常人坐下的样子完全不同,就像一个机器人一样,先把身子转向背对着床的方向,然后再一顿一顿地坐下。 宁鹿看着他脖子上面的小盒子。 闪光快得让她觉得刺眼。 她默默转开目光。 比小泽脖子上面的闪光还要快。 “喝水。”贺钰拿起床头的热水壶给南屿倒水,“少爷请。” 第三百七十七章 交换灵魂 “小鹿,你也喝。”贺钰端着水杯转向宁鹿,宁鹿看他又要一顿一顿地站起来,摇头拒绝,“我不渴。” 贺钰顿了一下,还是那个僵硬的微笑,慢慢把水杯放在床头上。 宁鹿深吸了一口气,开门见山地问:“小泽是怎么回事?” “他……”贺钰嘴角咧到了极限以外,宁鹿感觉他再使一点劲就会把嘴角车开了,“和我一样。” 宁鹿虚心请教:“怎么个一样法?” “小鹿难道没看出来么?”贺钰直勾勾地看着宁鹿,那眼神让人觉得脊背都在冒凉气,“我不是真正的贺钰。” “哦。”宁鹿稀疏平淡地点了一下头,“那你是谁呢?” “我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和少爷……”贺钰突然睁大眼睛,“你们对这个研究成果满意么?” 研究成果。 在他们眼里,这只是一个研究成果。 宁鹿低眼轻笑:“的确很厉害。” 贺钰听到宁鹿这么说并没有满意,皱着眉接着问:“你就没有其他想说的么?这可是超越人类现有极限的发明!你就只觉得厉害么?你难道没有想要参与其中的欲望么?灵魂置换!这是只能存在于科幻片里面的情节,你不好奇它是怎么发生的么?” “我不相信。”宁鹿接着贺钰话音说。“我在南岛的时候,见过这个研究的雏形,我不觉得它有能实现的可能。” “那你怎么解释……”贺钰的神情很激动,展开手臂,像宁鹿展示自己,“怎么解释‘我‘的存在?你不是也否认么?我已经不是真正的贺钰了,现在跟你说话的是另一个人的灵魂。你得承认你看见的事实。” “比起我现在看到的‘事实’,我更相信科学逻辑。当初的灵感计划……不知道现在是不是还叫这个名字,漏洞很大……” 贺钰冷笑:“所有发明创造的初始都是有漏洞的。小鹿……”他俯身,紧盯着宁鹿,“看看我,一会你再看看小泽,还有更多的人能证明这个发现的可行性……你会看到不同版本的灵魂置换体,我只是最初体,最高级的那种版本,你甚至都看不出置换后的新灵魂和从前有什么区别。” “这种置换可逆么?”宁鹿顺着贺钰的话问。 贺钰露出一抹可怖的冷笑:“你想救那个孩子?为什么?他都已经选择放弃自己了,你为什么还要执着于他?” “他放弃的生命,不是灵魂。” 以前她也觉得一个人选择死亡就是放弃了自己。 后来她知道了这两者的区别。 有时候前者才是一个特别的人坚守自己的方式。 她记得她问过小泽是什么让他下定决定追随贺大哥他们。 小泽说是他在医院看到的病友让他下的决心。 他说他不想死得那么难看,那么凄凉。 一个已经放弃自己的人不会怕疼,怕难看,怕凄凉。 贺钰好像听见了一个有趣的笑话,哈哈大笑起来:“小鹿,你和从前一样天真。人和其他动物没什么不同,猛兽按力量分等级,猎兽按技术分等级,就连蚂蚁都有工蚁和蚁后的区别。这些连活都不敢活下去的人本来就应该被淘汰掉,你拉着他们,只会连累你自己。”他看宁鹿想要说话,像是抓住抢答机会的小孩子,兴奋地抢在宁鹿之前开口,“求你,求你千万别说没有人有资格淘汰别人,也别说我们无权决定别人的生死……这种陈词滥调在真正的力量面前毫无说服力。” “你们把滥情和怜悯当做正义,总喜欢把我们这些强者渲染成黑暗卑鄙的一方。”贺钰耸肩,摊开手,“可是,现在是我们解救了那些人。你看到公共治疗区的人们了吧?当初他们听说我们有这样的技术,那个向往的表情啊,他们把我们当成救世主,而不是你们……” “你告诉他们,可以把他们的灵魂送到另一个世界!”宁鹿皱紧眉,“你在撒谎,根本没有另一个世界的存在!” “你怎么知道?”贺钰瞪起眼,慢慢笑出来,笑容癫狂,“你死过么?你知道死后会怎么样么?你没去看过,怎么知道那个世界不存在?”他又一次在宁鹿开口之前,攥起拳,像是在空中抓住了什么,“你想说我也没见过,对不对?” 贺钰晃了晃脑袋:“可是他们信我!信!则灵!不信!则不灵!大多数人都相信的谎言就是事实,困住大多数人的梦境就是现实,大多数人的信仰就是这个世界的运行法则……就这么简单!” 宁鹿点头:“你说得对。” 刚才还慷慨激昂的贺钰猛地一滞:“我说的对?” “对,你说的对。”宁鹿吸吸鼻子,啊,开始流鼻涕了,她是真的感冒了,“我们总想寻求一个绝对公平绝对理智绝对正确的定律,来维持这个世界的正常运转。我们总想,给每个人公平,让每个人都享有人权。但是,是只有这样这个世界才会正常运转么?” 宁鹿摇头,带着浓浓的鼻音:“再荒谬的规则也无法让人类全部消失。只是哪些人过得好,哪些人过得不好的区别。你说的对,人类不过也是动物的一种,创造不出真理,也撼动不了真理。就像在地球上玩跷跷板,在上面的人以为自己胜利了,可是呢?都是假的。无论哪头在上面,地球还是那个地球。在上面又能怎么样,又不能把这个世界揣到怀里藏起来吧?他们照样还得容忍在另一头的人,为什么呢?因为那些人一旦走了,他们也没办法在上面了,他们的胜利也就不存在了。” 贺钰听得有点傻。 她是在认同他的说法么? “你同意我的说法么?”宁鹿眨眨眼,她的脑袋疼得快要炸开了,“贺钰,不,不知道是谁的你,同意我的说法么?” 没人回答她。 贺钰像是死机了的电脑,茫然地看着她。 “你必须得同意。因为你们就是靠这样的逻辑自以为是地掌控着你们所谓的‘多数而平庸的人’。” 贺钰连眼睛都不眨,就这么直愣愣地看着宁鹿。 宁鹿笑了一下,伸手在他面前晃了一下:“怎么了?我不同意你的观点时,你不是很能说么?你不是有很多想法么?为什么我一认同你的想法,你反而说不出来什么了?” “歪理!”贺钰的神情依旧呆滞,但语气却与之不符的,非常狠毒。 “对。”宁鹿点头,“你又说对了,我说的就是歪理,每一个字都是。” 贺钰攥着拳头,整个人像一只绷紧的箭弦。 她说她同意他的说法,还说他必须同意她之前的说法,否则他说的一切将不复成立,又同意他说她说的是歪理的说法,说自己每一个字都是假的…… 这是三种不相容的说法啊。 贺钰找不到可以应对的回答。 而且…… 他的脑袋,好痛……好像有什么东西再往外钻。 宁鹿看着贺钰抱住自己的脑袋,就像小泽一样蜷缩成一个虾米,轻轻吐了一口气。 转头看南屿,南屿倒是悠闲正在一口一口地喝着贺钰给他倒的水。 宁鹿走过去把他手里的水杯拿过来轻轻嗅了嗅,觉得没问题才还给他:“你觉得他说的灵魂置换靠谱么?真正的贺钰真的和你爷爷的追随者交换了灵魂……”她俯下身看着在床上缩成一团的贺钰,“他这个样子和一个人很像……”直起身子,坐在南屿身边,“南祝身边一直有一个和他形影不离的,类似保镖的男人。” “我看到南祝别墅里的录像,那个男人就很喜欢像贺钰刚才那样……”宁鹿模仿了一下,“像小丑一样,把嘴巴咧得很夸张很夸张,像是要撕裂了一样。贺钰会不会和那个人换了灵魂?” 南屿拿着宁鹿还回来的水杯,却没有再喝:“你不是说灵魂置换是不可能的么?” “嗯……”宁鹿的声音闷声闷气的,“那毕竟是几年前的事情了,那时候看灵感计划就像看童话故事一样。可是,过去的人不也把人可以飞上天,隔着十万八千里也可以对话当成神话故事么?” “所以你试验他。”南屿轻轻瞥了一眼床上的贺钰,“试验这个‘置换体’到底有没有独立思考的能力。结果不是已经出来了么?你干什么还问我?” 宁鹿耸耸肩:“保险起见嘛,毕竟也有人心态不好,遇到我这样的逻辑强盗,也会气得不行不行的,也会什么也说不出来。” “他不只是说不出来,他是死机了。‘设定’他的人估计没想到你会顺着他的逻辑说下去,只想着怎么反击你。你顺着他的逻辑说,再悄悄把他一点点带跑,最后形成一个相互矛盾的逻辑闭合圈,他自然会崩溃。就像机器承受不了负载一样,他会出现‘故障’。这样区别就很分明了,他究竟是一个人完整的灵魂,还是只是人为塑造出来的假象。” 南屿看向宁鹿,她的心情并没有把“贺钰”气翻了好起来,反而还有点更失落,他知道她在为什么难过。 他甚至觉得,宁鹿更希望灵魂置换是真的,在这个病房里等着她的是他爷爷的手下。 如果是那样,那小泽也许就会有救。 可现在在病床上的只是神志不清醒的贺钰本人,他甚至都不清楚自己做过什么,说过什么,怎么可能知道该如何帮小泽摆脱和他一样的命运? “当初的灵感计划更偏向于心灵感应的方面,想实现人和人之间可以像网络节点一样,可以连接在一起,分享对方的想法回忆思维方式。强调的是共享,一样的设备,到了现在却是在强调交换。”宁鹿眼皮都要黏在了一起,但还是强撑着不肯停止思考。 她一停下,就会想到旗袍女,就会想到冯子敖,想到小泽,想到很多人…… 她不敢停下来。 “中间一定发生了什么,给南爷爷了灵感,彻底转换了他的想法。还有……灵魂置换……交换灵魂……这个好像和你们在录中转厅群成员口供时遇到的男人说的有可以联系在一起的地方……他不是说如果足够幸运可以彻底改变人生么?如果把一个失败者的灵魂注进一个事业有成什么都有的人身体里,不就是相当于得到了新的人生了么?……你觉得对就点头,晃什么晃?” 宁鹿眯起眼想把在她视野里飘来飘去的南屿定住。 第三百七十八章 猜测 宁鹿醒过来的时候,感觉手上很凉,眯着眼看过去,她的手上覆着另一只手,而那只手的主人正趴在她床边,静静地睡着。 她没打算吵醒他,他却好像连她的目光都能感觉到,在她看向他的同时也睁开了眼睛。 宁鹿看他眼里的红血丝,无奈地笑了一下:“你再睡一会嘛。” 南屿没理她,反问:“你舒服一点么?” “舒服啦。”宁鹿收回目光,看着天花板,“真的,你再睡一会,我也再睡一会……”说着她把眼睛闭上,想起个带头作用。 “你睡得着么?”南屿站起身,倒了一杯热水晾着,“不好奇小泽他们怎么样了么?” “你去看小泽了?”宁鹿咻地转头看向他。 她醒来就想知道小泽怎么样了,但是看到南屿那么疲惫,她就没好意思问出口。 本来是想劝他再睡一会,趁他睡着再溜出去看看的,但听他的意思,是想到她会做什么了,还不如直接问他。 “已经被送进手术室了。” “没有监护人也可以这样么?” “贺钰给他签的名。” “贺钰恢复过来了?”宁鹿瞪大眼睛,看着南屿伸手把她脑门上粘着头发弄到一边,“这么快么?那小泽是不是也能恢复过来?”她翻过身,巴巴看着南屿,“手术进行多久了?” “半个多小时。”南屿像是按按钮一样,在她鼻尖按了一下,“醒过来就打听别的男人的消息,考虑过把你背到病房里的人的感受么?” “南教授,不会吧?”宁鹿特惊讶地看着南屿,“您不会连小泽那个小屁孩的醋都吃吧?那要是我再打听一下冯大哥的情况,你是不是得……” 她看着南屿俯身压过来,立刻乖乖闭嘴了。 南屿吻了一下宁鹿的额头,轻轻落下一句话让她安心:“他也没事。” 仰头,本来想亲他的嘴巴,没想到预测失误,亲到的是他的喉结。 那个地方亲起来的感觉很奇妙。 它还会动。 像虫子一样。 宁鹿起了坏心,伸出舌尖轻轻勾了一下。 南屿身子立刻僵了。 捏着她的下颌把她按回去:“生病反而更不老实了。” “就想借着生病放肆嘛。”宁鹿吸吸鼻子,浓浓的鼻音让她觉得很神奇,一说话脑袋壳就像山洞一样,里面嗡嗡地响着回音,“我小时候生病,我爸妈都会特别惯着我。” 那种感觉特别好。 最脆弱,但也最有安全感。 后来她还经常遗憾,遗憾小时候身体太好了,生的病不够多。 也可能因为她的身体也知道,不会再有人像以前那么宠着她了,所以从家里离开以后,她就很少生病了。 这回…… 宁鹿眨眨眼,可能是因为感觉到又有人在宠她,她鸡贼的身体机能就开始赖皮了。 南屿笑了一下:“行,我也惯着你。说吧,想要什么,我去买。” 她想要什么? 那个时候想要平时吃不到的零食。 可是她早就不吃零食了。 还想要随心所欲地看电视玩游戏。 可是她早就可以自由地安排自己的时间,什么时候都可以看电视,什么时候都可以玩游戏。 反而因为这样,她现在都不怎么看电视玩游戏了。 她的所有心愿早就已经实现了,也永远不可能再实现了。 “暂时还没有。”宁鹿闭上眼睛,“等我想到再说吧。” “我小时候也会生病。” 宁鹿噗嗤乐出来。 她怎么听出了一点攀比的意思。 怎么的,她小时候会生病,他就也得会呗,不能落下,是不是? 宁鹿睁开眼睛,笑眼弯弯地看着并不知道她在脑补什么的南屿:“嗯,有没有人惯着你?” “嗯。”南屿点头,“每次我生病的时候,我父亲都会回来看我。后来我就不敢生病了。” 宁鹿又被逗笑了:“你还不喜欢你爸爸回来看你啊?” “不是不喜欢。”南屿想了一会,“只是我觉得无论他在哪里都是一样的,没必要急匆匆地赶回来,没什么意义。” “你小时候就这么冷血啊?”宁鹿单手支起脑袋,冲他勾手,南屿低下身子,宁鹿学他刚才的样子在他鼻尖按了一下,“怎么会没意义呢?那是你父亲担心你,想要亲眼看见你好起来啊。” “可以视频……”话没说完,鼻尖一酸,南屿皱起眉,但是没躲。 “那你现在回家吧,我跟你视频。”宁鹿拧着他的鼻子教训他。 “你和我不一样。”南屿眨眨眼,“你不冷血。” 宁鹿想了一会,才捋清他的逻辑。 他觉得他父亲不用回来,是因为他比较冷血,不需要陪伴,所以没必要特意折腾一趟到他的身边看他。 而她不一样,她有感情,需要别人陪伴,所以他得在这里陪着她。 她是不是应该夸他善解人意啊? “那如果换你生病,我不在你身边也可以么?”宁鹿戳着他眼底下面的卧蚕,“我不管你,自己出去玩,行不行?” 南屿一本正经地:“如果你真的很想出去玩的话,我可以照顾好自……” 宁鹿比出一个手枪抵在他额头上:“回答错误!可以拉出去毙了!” 南屿傻乎乎地看着他,连求饶都不会。 宁鹿心里重重地叹气,谁让她自己选了一根木头呐? 自己教育吧。 “你知道么?”宁鹿正色,一边教育他,一边抹擦着他蓬松的头发,声音轻轻地,“两个人在一起,我需要你,我也需要你需要我。被你照顾,我会开心,照顾你,我也会开心。明白了么?” 南屿低着眼睫没说话。 又死机了? 宁鹿像个大爷似的挑起他的下颌:“怎么不说话?有意见可以提,不要憋在心里,再憋出毛病了。” “我和别人不一样。”南屿还是那副很难聚焦的样子,让人看不清他眼里到底藏了什么样的情绪,“照顾我,有时候会受伤的。” 宁鹿心里一涩。 说他冷血,但是他却什么都明白,明白自己对于别人来说是像怪物一样的存在,明白自己可能会给别人带来危险。 “那是你把我想得太弱了。”宁鹿又换了他的耳朵折磨,“人活着就会受伤,受伤以后才会变得更聪明更强大。所以,受不受伤并不是重点,重点在于痊愈的能力。你姐姐我的自愈能力是相当地厉害,你就放心大胆地让我照顾吧。” “嗯。”南屿点头,但宁鹿觉得他并不是真的认同了她的说法,只是想让她心安而已。 宁鹿也不打算非得让这个脑回路和别人不太一样的男人一下子就大彻大悟,索性换了话题,说起正事:“我得借你的脑子一用,我感觉现在发生的这些事,我已经想不明白了。” 借脑子。 这种话也就跟南屿这样脑回路清奇的人说才不会被吓到:“嗯。” “我不是说,你爷爷选中的人有两种,一种是像贺大哥他们这样真的生无可恋,一种像在白歌哥他们那里录口供的男人……叫什么来着……” “陈击。” “嗯,陈击。像他那样被一个游戏逼到生无可恋的伪自杀者。这些人最终赴死,虽然是自杀,但也不是完全‘自愿’,更像是愿赌服输,把命给赌没有了。”宁鹿竖着手指,“我说的对吧?” 南屿点头:“嗯。” 宁鹿竖着的手指弯了一下:“我还说,陈击说的那个类似彩票性质的游戏,很可能是所谓的灵魂置换为核心的一个骗局。受害者以为在游戏胜利的时候,可以得到置换灵魂,从而得到自己想要的人生的机会。”她挺庆幸自己还能把晕过去之前的话都记住,而且思路更加清晰,“就比如我,我如果很羡慕你拥有的一切,就可以参加这个游戏,并且把你的灵魂作为我最想要的奖品,在取得胜利以后,我可以把我的灵魂和你的灵魂交换,那么你的一切就会变成我的……我这个猜测应该是合理的吧?” 南屿还是点头:“嗯。” “游戏有赢就有输,赢了可以一夜之间收获想要的一切,那么输了呢?”宁鹿抿唇,“顾何等三人,也就是世界杯病毒里被选中的三个人,还有刘婷,也是连环自杀案开始的四个人,自杀的三个人应该是输了,而刘婷……她没有死,只有她没有死……难道只有她一个人赢了?那么她赢的是什么?” 南屿终于不点头了:“不一定。” “嗯?”宁鹿没懂南屿的意思,“什么不一定?刘婷不一定……” “那三个人不一定是输了。”南屿语气平淡,“他们可能用自己为别人赢到了什么。” 哇。 这是一个全新的思路诶。 而且是一个逻辑上通顺的思路。 宁鹿很欣慰地拍拍南屿的脑袋:“行,没白借你的脑袋。那你再帮我想想,为什么今晚送到医院的人里只有小泽和贺钰的盒子里面是可以‘置换灵魂’装置,而其他人的只是含有氯苯化合物的‘普通’盒子?” 南屿思索了一会:“或许问题并不出在盒子上面。小泽和贺钰的盒子与其他人的不同仅仅在于闪光的频率……如果盒子不是触发‘置换灵魂’的装置,只是负责检测‘置换’后效果怎么样的装置呢?” “障眼法?”宁鹿摇头,“那它障眼的时间也太短了,只要拆下来一个,我们两个看过就会知道,这些盒子内部和我们在南岛看见的不同,根本拖延不了多少时间,而且拖延我们两个干什么?我们又没什么能耐。” 她对自我的认识那是相当地清楚深刻。 “先不想了。”南屿站起身,揉揉她的脑袋,“点滴都扎完了,回家睡一觉再说。” 宁鹿仰头看了一眼,还真的在不知不觉里把输液输完了。 “好……”她确实也困得不行了,“一会顺便下去看看小泽他们……” 第三百七十九章 不想留下 在回来的路上,宁鹿又提出了几个假设,但都被自己给否了,结果越提越精神,越否越昂扬,到家里的时候整个人又抖擞起来。 “你还能睡得着么?”南屿看着她眼睛锃亮地满屋追大绿猫,有些无奈。 “能能能,你先回去睡,我也马上休息,只要,我先把这只猫抓到……”宁鹿在屋里跟着一只猫上蹿下跳。 “你抓它干什么?”南屿有点郁闷,趴在椅背上看着宁鹿对一只猫表现出对他都没有过的莫大的兴趣。 “抓它陪我睡觉啊。”宁鹿把大绿猫逼到衣柜顶上去了,仰头看着,觉得上去很累,不如在柜子底下守株待猫,“他那么肥,抱起来一定很舒服。” “那我是不是应该吃胖一点?”南屿有一学一,“胖成一个桶,你就会满屋子抓我陪你睡觉了。” “你和猫能一样么?”宁鹿也走过来坐下,话语直白,“我喜欢你的腹肌。” “那你也抱着我睡好了。”南屿眨巴着眼睛,乖得像只巨大的男猫,“我不用你抓。” “不不不……”宁鹿眯着眼慢慢摇头,小脸还是有点苍白,说话也比平时更软了,“你太诱人了,人家怕自己睡着睡着把持不住,再把你给……嘿嘿嘿……” 她的坏笑有气无力的,不坏,倒是很让人心痒。 “把持不住就不要把持了。”南屿目光很静,里面却像藏了很多翻腾的情绪,只是被他管理得很好,“你对我做什么不行?”他有些累了似的闭上眼,“都可以的。” 宁鹿看他这副累得马上就要睡着,还死撑着不去休息的样子赶紧站起来:“快快快,进屋休息,又不是过了今晚就见不到我,你快回去睡觉啦!” 南屿抱着椅背拒绝挪窝:“不想动了,就睡这儿好了……” “怎么能睡在这儿?感冒了怎么办?”宁鹿揪他耳朵想把他从椅子上揪起来,“快点啦,别让我这个病号费力气弄你……” 南屿抬手,把她的手腕拉住,一动不动地呆了一会,然后像一座山一样拔地而起。 “诶……你睡就睡嘛,拉我干什么?”宁鹿羞赧地踏着小碎步跟着他,“像个臭流,氓似的内。” 南屿听到这话,把手臂搭在她肩上,语调懒进骨头里:“就是臭流,氓。” “那就更不能陪臭流,氓睡觉啦!”宁鹿嘴上抗议喊得欢,可行为上却没有什么实际的表示,柜子上的大绿猫贱得发指,宁鹿追他的时候他到处跑,没人追了,反而还寂寞了,从柜子上跳下来,咚地一声砸在床上,宁鹿这才有了反抗的意思,拉着南屿往自己屋里跑,“完了完了!我的床是不是被砸坏了?我得去看看……” 南屿想了一下,谁的床都是睡,今天睡她的,明天睡她的,互相沾沾味道,交换一下信息素,也挺好的。 于是也没挣吧,跟着她进了她的房间,他们进门的时候,大绿猫正急吼吼地窜出来,急着看那两个两脚兽“私相授受”,看南屿和宁鹿跑回来硬是在地板上来了一个一百八十度飘逸,四脚贲腾地折回来,表情威严,绝不给这两个两脚兽单独相处的空间。 宁鹿冲进房间,检查着床板,嘴里嘀嘀咕咕:“还好,还好,没断……但好像有点嘎吱嘎吱响。” 南屿也走过去按了按:“应该没事。” “嗯……”宁鹿也摸出来没事了,但是她不知道接下来应该说什么做什么,难不成要一挥手大刀阔斧地来一句:“爱妃上龙床吧!”,她还这没那个胆子和脸皮,只能没完没了地给床板检查身体。 南屿很坦荡,直起身看她在床上爬来爬去的样子:“我们一起睡吧。” 宁鹿听他那么坦荡更不好意思了,像只虫儿一样钻进被子里:“我觉得太快了,我还没准备好。” 南屿笑了一下:“我又不做什么,只是……”他坐下,背对着床里,“一个人好寂寞。” 宁鹿探头,伸脚踹向某人“孤单寂寥”的背影:“你都寂寞多少年了,怎么今天忍不下去了?” “有你就不想忍了。”南屿转身,像有gps定位一样,一把攥住她的脚踝,“你不知道……你对我来说是多么大的诱惑,每次看到你,我都会忍不住……” 宁鹿一脚踹到他肚子上:“你跟我这儿背小说呢?” 南屿懒洋洋地闭上眼:“你不是喜欢么?霸道总裁,斯文禽,兽,我都可以学。” 宁鹿看他真是困得不行了,心里也软下来了,撩开被子:“好吧,看在你今天照顾我的份上,让你睡一天……诶!谁让你进来了?” 宁鹿看着本来给南屿留的地方卧着一只大肥猫气得牙痒痒。 “没事。”南屿钻进被子里,隔着大绿猫轻轻环住宁鹿,“我胳膊长,都能抱下。” 他的指尖无意地扫着她的腰窝,宁鹿莫名红了脸:“谁要你抱,你抱着他就行了。”南屿不但没听,还把手放实了,轻轻拍拍,像哄小孩似的。“躺下啊。” 宁鹿低头看着莫名其妙就开始打呼噜的大绿猫,和在她的小床上缩手缩脚却好像躺得很舒服的大男人…… 诶! 无奈叹气,倾身,把男人和大猫都仔细收进被子里。 怕把大绿猫闷死了,宁鹿还特意给它留了口。 的确是很舒服。 但是…… 宁鹿瞥南屿,这男人皮肤真好啊。 也没见他用什么保养品。 这就是传说中的天生丽质吧? 嗯嗯,应该是,和她一样天生丽质。 收回目光,看天花板,看了一会,又忍不住瞥过去。 他还穿着卫衣呢,这么睡会舒服么? 衣服上的帽子不硌么? 她正想着,眼前突然压上一个黑影,吓得她一激灵。 好在鼻间熟悉的味道安抚了她:“别看了,又不是过了今晚我就不让你看了。” 这话好熟悉啊,就是她刚才说他的,宁鹿没心思跟他追究这个,一心挂在另一件事上,犹豫了一下:“……你要不要把衣服脱了?” 南屿闻声睁眼:“好啊。” 宁鹿:“……”男人都是大猪蹄子,就对脱啊穿啊之类的词敏感。 南屿坐起来,把卫衣脱了,里面还有一件短袖,干干净净的什么图案都没有,只有贴身时,印出来的肌理轮廓。 宁鹿清了清嗓子,把目光移开。 南屿再次躺下,这回是他凑过来把她这边的被子盖好,然后还拍了拍:“睡吧。” 怎么睡啊? 她才看见让人热血沸腾的一幕。 但是她还是闭上了眼睛,她怕她不睡,南屿也跟着不休息。 房间里静了一会,宁鹿突然想起他们谁也没关灯,豁地睁开眼,眼前却是意料之外的黑暗,吓得她以为自己瞎了。 真是的。 关灯也不吱一声。 “别走了,好不好?” 妈呀。 又给她吓一跳。 宁鹿在黑暗里,埋怨地看向南屿,声音放轻,像是怕吵醒藏在黑暗里的小精灵:“你这是在说梦话么?我什么时候说要走了?” “你本来没打算留下的。” 除了说话的声音,南屿那边没有其他的动静,宁鹿有一种在和空气说话的感觉。 “哦……”她明白他的意思了,“那时候我只是觉得你身上有一种让我觉得很熟悉的感觉,而且你父亲和南池哥对你的态度让我挺好奇你到底是什么样的人,也挺好奇他们为什么会找到我,而且……我那时候挺缺钱的,也缺人。”宁鹿笑了一下,“我不想跟我姐住在一起,不自在,她尴尬我也尴尬。但让我一个人住,我又觉得很……没意思。” “嗯,跟一个反社会住,很有意思。”南屿声音里染了淡淡的笑意。 “我就是研究这个的,当然觉得有意思了。” 他们两个对“反社会”都没什么忌讳的,谁也不觉得有什么尴尬,都很大方地直接拿来讨论。 “而且我觉得……”宁鹿支起脑袋,看躺在另一边的南屿,“你不会伤害我。我第一次见你就有这样的感觉。” “嗯。” 黑暗里他的眼睛微凉,流动着缓慢安谧的光。 “南屿绝对不会伤害宁鹿。” 宁鹿受不了地倒下去:“别,酸。” “你知道我们可能有过什么,但你也没有想要留下来。”南屿语气很淡,没什么委屈的意思,只是平静地叙述着事实。“为什么?” 宁鹿沉默。 南屿耐心地等着。 很长一段时间过去,大绿猫都舒服地翻了一个身了。 宁鹿才轻轻地回答:“因为我不想再留在任何一个地方,任何一个人的身边。” 第三百八十章 雾里看花,水中镜 宁鹿的思绪飘远,飘到很多年之前,那时候司徒还是她的老师,他的打扮还没像现在这样骚包。 虽然是她的老师,但他依然是她的同期,而且是那种很奇怪的同期,明明相对于她岁数一大把了,还总是跟她装嫩,让她把他当成同龄人。 她从上幼儿园就属于特别听话的类型,特别听家长的话,也特别听老师的话。 一般这样听话的孩子对老师对家长都是有点恐惧的想法的,她也不例外,她不仅害怕老师,在见了司徒这样的老师以后,她还很害怕奇怪的老师。 司徒一点不像老师,他总带着她偷偷带她去b极不让她去的地方,买b极不让买的东西。 前者包括她的家,后者包括她回家的车票。 这一点极大的吸引了她,就算她觉得他很奇怪,很怕他,但是还是会跟着他溜出b极坐上回宴城的飞机。 那是他第一次陪着她一起回到宴城。 她充满信心,因为她记得她家的地址,而且还特意选了爸爸下班,把姐姐接回来的时间,她当时什么都没想,没想过找不到人,更没想过,打开门会是陌生人的脸探出来。 所以她完全不知道她该说什么,还是司徒跟人家打哈哈,找了一个借口把怀疑他们是不是坏人的新住户打发了回去。 她在她家门口斜坡边的台阶坐了很久,司徒一直没有催她,好像并不在意他们再坐下去会让b极发现他们偷偷溜了出来。 “一定是我没有跟他们打招呼就来了,所以才扑空的。”宁鹿告诉司徒,他根本没有问她,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就像后来的无数次,无数次敲开陌生人家的门以后,司徒都没有问她,为什么没有一次找对了人家。 宁鹿后来才知道,这意味着她被抛弃了。 她也是后来的后来才知道,司徒比她更早就意识到这个事实了,也许第一次就有了怀疑,第二次便确信了,但是他还是一次又一次地陪她从b极溜出来,来宴城按着越来越不靠谱的地址找她的家人。 在她无数次失败以后,她的精力开始无法集中,没办法一直想为什么每次得到的地址都不是正确的,她开始用别的事情转移自己的注意力。 司徒那时候总在她身边转悠,所以她的注意力理所应当地落在他身上。 慢慢地,她竟然从这个吊儿郎当的老师身上找到了她爸爸的影子。 虽然年轻了一点,不正经了一点,但是他对她是真的好。 宁鹿很感激他,同样也很依赖他。 那段时间,司徒就是她在b极里唯一的慰藉。 如果没有司徒她可能……可能会会更早坚强起来。 她把他当成长辈,理所应当地以为他也是单纯地把她当成一个孩子来照顾。 直到有一天,他突然抱住她,想要吻她的嘴巴。 宁鹿被吓坏了,使劲挣扎,她那时候还没有受到体能和格斗方面的训练,加上她本来性子就软糯糯的,所以无论从身体还是精神,她都无力反抗他。 差一点。 就差一点。 要不是有人突然走进那间办公室,她就完了。 也不算完。 宁鹿后来想,就算那时候发生了什么,她也会学着站起来,坚强起来,就像她后来遇见的每一件事,一开始她也总以为自己做不到。 但是她都做到了。 包括她之前想都不敢想的,一个人睡觉,一个人吃饭,一个人做任何事。 因为那件事,她开始躲着司徒,司徒人缘很好,同期的学员都和他关系不错,不知道为什么这些人总想把他们凑在一起。 宁鹿那个时候很害怕,害怕这些人知道她的病,利用她的病来控制她做她不想做的事情,就像在幼儿园里一样。 但是害怕不能阻止任何该发生的事情发生,或许还会阴差阳错地让那些可怕的事情提前发生。 她就是因为她害怕而拒绝学员之间的心理测试,让人发现了不对劲,偷偷查了她的资料。 他们都知道了。 都知道她的弱点是什么。 他们刚开始是试探,叫她去帮他们打个饭,扫个除之类的,后来发现她不会拒绝,便印证了他们在资料上看到的东西,他们开始变本加厉。 宁鹿感觉自己又回到了幼儿园的时候,除了她以外的所有人是一伙的,他们联起手来排挤她,算计她,利用她,像使唤下人一样使唤她。 她知道司徒知道这些孩子对她做了什么,甚至有些还是在他的默许下进行的;也知道他想要干什么。 他在逼她向他求助,逼她找他,求他让他们回到以前,他负责保护照顾她的时候。 她动心过,想着要不就咬一咬牙,回到司徒的身边。 她甚至有过放弃自己身体的念头,但是不知道为什么,那一步就是没踏出去。 现在她仍然庆幸,她本性里的一些东西能够战胜她骨子里的软弱,所以才让她现在仍然能干干净净,毫无自卑地躺在南屿的身边。 后来司徒等不下去了,他主动找到她,利用她看不得别人难受的弱点,天天跟她说有多想她,想她是件多么难受的事情,还跟她说她回到他身边,他也不会勉强她,只要她不想,他就不会像那天一样强迫她做不愿意做的事情。 她没有同意,她的拒绝激怒了司徒。 他找到了b极的第一代成员,跟他们说了她之前偷偷溜出b极回宴城找人的事情,他还说他愿意陪她,是因为她诱惑了他。 让司徒失望的是,b极并没有怎么严重地处理她,还派了专门的人每天盯着她,让别人都没有机会再欺负她了。 但是她也彻底被孤立起来了。 就这么孤孤单单地过了很久,有一天老师找到她,跟她说要她和一个女孩去一个叫做南岛的地方,协助一些人做实验。 她巴不得离开这个谁都看她不顺眼的地方。于是就和老师说的那个女孩一起坐上了飞机来到了南岛。 她一开始没打算要交朋友。 第三百八十一章 怀疑 也没想过再找一个像司徒一样的人照顾她。她就想一个人默默地呆着。 没想到,她竟然被南家的当家人,那位南爷爷看重了。 一切来的都那么地莫名其妙,她自认自己没那么优秀能在南家那种地方鹤立鸡群让人一样就看重。 可偏偏她就是走了这个狗屎运。 从此以后,她的人生就像来了一个大逆转。 没有人把她当成小喽啰,每个人都很怕她,虽然她也不知道他们在怕什么;他们都想巴结她,虽然她还是不知道巴结她会有什么好处。 但是那段时间她过得很轻松,终于不用看别人的眼色,患得患失地生活了。 她很珍惜那段时光,所以就算别人怕她巴结她,她也不会借题发挥,利用别人做什么。 她也交到了一些朋友,除了一开始跟她一起来到南家的女孩,还有一些师姐师兄对她很好,无论有什么好东西都会想着叫她。 她一开始很不适应,也不愿意白受别人的人情,但是后来她发现想要融合到人群里,就应该有你来我往的交换过程。她认为她和司徒之间有很大一个问题就是,只有她一直在接受司徒的帮助,而她没能力反过来帮助司徒。虽然后来他产生邪念是他自己的问题,但是朋友之间,亲人之间可能就是离不开这种交换。 所以她开始慢慢接受别人对她的好,也尽力回馈别人。 但是她没想到,还是出了问题。 那天她第一次被批准去等级最高的病区查看病人,她发现有许多病人都受到了不同程度的虐待,他们身上都有伤痕。 她特意问过了,在治疗过程中虽然也会有利用电击的部分,但是都在安全范围内,不会留下疤痕。 后来她才知道,有一条不成文的规矩,她的亲师兄定下的规矩,所有人都有权把70号以上的“重症患者”作为私有的出气筒,把平时的不愉快啊,压抑啊,发泄给这些病人。 至于理由,是因为这些病人本来就是罪大恶极的人,他们都是因为做了伤害无辜的人的事情被强制性送到南家的,他们因为精神疾病躲避了刑罚,那就应该由他们来为那些平白无故受害还无法让罪犯绳之以法的人伸张正义。 她没办法说他们这么做是对是错。 因为在那些病人中的确有她也认为是无法饶恕的的病人,比如拿着刀冲进幼儿园的人,给公交车防火的人,那些惨死的生命还那么年轻,被毁掉的人生还有无限的可能,就因为一张精神疾病的诊断,犯人变成了病人,就可以刑罚,她也替受害人觉得委屈。 因为不确定,因为茫然,她不敢阻拦师兄他们这么做。 她只能一个个病人的资料看,看这里面有没有并非是大凶大恶之人,结果还真的让她找到了。 那些人真的是无辜的! 她拿着那些资料去找师哥,对方却说是她心太软,同情了不该同情的人。 他们不解于她的反应,她同样也不明白他们在做什么。明明有些病人是干干净净的,根本没有任何资料证明他们是伤害过别人,她不知道这些人为什么在那个病区,但是她觉得这些人不该受到虐待。 她想去告诉在南岛的老师,但是又赶上那时候老师特别忙,总全国各地地飞,见不到人。 所以她就把收集到的资料都攒在一起,打算一起给老师看,让她想想办法,把不属于那个区的病人放到适合他们的病区里。 这样就算不揭发师哥他们偷偷虐待病人,也能让那些无辜的人免受皮肉之苦。 她计划得很好,可是没想到被人发现了她收集的资料。所有人都没有认真看她的资料,听她说的话,他们满心满脑就一个问题:为什么她要这样做? 那时候她有过不祥的预感。 可当它成了真,她还是有点措手不及。 有关于她的病的风言风语又一次传遍了她认识的所有人。她那时候才想起来,她已经有很久没有发作过了。 原来她不需要治疗,她只是需要一个所有人都怕她,至少是尊重她的的环境。 那些以前对她很好的师兄师姐们虽然没像b极的人冷着脸,明面上给她使绊子,但是,都对她皮笑肉不笑的,好几次她去卫生间,或是走进楼梯间的时候,都听见他们在议论她的声音。 她不是很介意这个,她已经能接受周围陪伴着她的人都因为她的病鸟飞兽散,甚至对她恶言相向。 她只在意她的新发现,她好像找到了可以控制住她病情的方法,那就是让自己变得强大,这样就算他们看她不顺眼,也不得不尊重她,尊重她就不会跟她开那些乱七八糟的玩笑,也不会故意利用她的病,让她当牛做马。 只有这样她才不会总发作,也就不会让别人抓到小辫子,这会是一个良性循环。 所以那阵子她就拼命地训练,也没什么时间再去病区,只能拖菩娅帮着她照看一下那些病人。但是菩娅那个没心没肺的根本就忘了这一茬。等到她挪开时间去病区看那些病人的时候却被告知她没有权限进入病区。是师兄亲口跟负责病区门禁的人说的,她去问,师兄却跟她说,她的病会让她盲目同情不该同情的人,有可能还会被那些病人利用,再帮他们逃跑之类的就不好了。 她被师兄阴阳怪气的样子激怒了,人生第一次“反击”,她把师兄虐待病人的证据交给了老师。师兄受到了惩罚,但是她也没办法再在南岛呆下去了。 可是她能去哪呢? 宁鹿轻轻笑了一下。 她的家不要她了,b极都是想要欺负她的人,南岛都是她得罪的人。 她什么都没有,连个落脚的地方都没有。 但很奇怪,那时候她一点也不难过,也不害怕。 她因为一个念头变得格外坚强。 那就是再也依附任何人。 也不再奢望会留在任何一个地方,因为她没有家。 在十三年前就没有了。 “现在有时想起来还是觉得不敢相信,那么宠我喜欢我的爸爸妈妈会亲手把我送走,而且,再也没有联系过我。”宁鹿闭上眼睛,她很讨厌说起这些事情,可又想要把这些告诉南屿,“有时候,我甚至觉得后来的爸爸已经不是我爸爸了。” “我想不明白,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为什么……”宁鹿摇摇头,与其说怨恨,不如说困惑,“我真的是想不明白了。就像有些数学定理,我想不明白,很多人也想不明白,但是大家都会理所应当地把它当成正确的。那我也知道了,人和人之间的感情,哪怕是血浓于水的亲情,也就是这样了,会没有理由地对你好,也会在某一天莫名其妙地全部收回,连句分手的狠话都没有,就这么……” 她的声音弱下去。 在她快要泄出脆弱的时候弱下去。 转即又略带玩笑地响起:“喂,怎么不说话,不会是睡着了吧?我说这么丢脸的事情,你也能睡……” 宁鹿停下来,落在她腰间的手用行动告诉她,他的主人没有睡着。 她睁开眼,看着天花板,突然笑了一下:“我说这些对于你来说是不是很难理解?” 对于南屿来说,感情可能只是苍白的两个字,有就有,没有也无所谓,不会难过,也不会追寻。 有时候,她真的很羡慕他,也很纳闷,他对她的情感是建立在什么基础上的,难道是因为以前她也经常投喂他么? “我不会离开你的。” 宁鹿一怔,南屿的回答就像老师问小朋友1+1学会了么,小朋友直接举一反三地回答1+2=3。 是比一般的是否回答更好的,更立体的回答。 她翻身,看着他那边的黑暗:“那如果有一天我想起来以前的事情,想起来不喜欢你的感觉,想起应该拒绝你这根木头呢?你也要赖着我不走么?” 那边的黑暗安静了一会,然后像个小傻子一样,执拗地重复了一遍和刚才连标点符号都一样的话。 “我不会离开你的。” 顿了一会,又补充:“如果你觉得烦,我可以让你看不见我。” 宁鹿挑眉:“兄弟,没看出来你还会隐形啊?” 她的下颌垫在大绿猫的脑袋上,大绿猫不知道怎么就那么舒服了,现在还呼噜个没完,宁鹿感觉自己像是睡在了按摩器上,半张脸都被颤麻了。 她也学着大绿猫把身子蜷起来:“南屿,你要记住你说的话。” 很多人都跟她说过,什么爱她,疼她,不会离开,会相信她的话,她也跟无数人说过,你要记住你说的话。 因为在他们给她承诺的时候,她也会按照一样的承诺去对待他们。 可后来呢? 坚守承诺的人就只剩下她这个被承诺的人。 从来没有人真的做到了他们对她说的话。 从来没有。 有时候她也觉得是自己出了问题,才让那么多人对她出尔反尔。 但是,她真的想不到,她到底哪里做错了。 就像最初被送到南岛的那段时间,她没有哭闹,只是每天每天睡不着,想着一个问题。 她做错了什么?什么样的错误能让她视若生命的亲情一夜间消失殆尽。 “我会的。” 宁鹿听了一点也不感动,反而眉眼沾了点寒气:“会就会,你的手乱动什么?” “突然想起看过的一本小说……” “我踹你了啊!”她的威胁都已经放出去了,可被威胁的对象还肆无忌惮的。 宁鹿咬牙,抬脚蹬了过去。 大绿猫以为床上的动荡是有人要给他挠痒痒了,很惬意地把肚皮露出来。 南屿没躲,挨了这软软的一脚。 手也移到了他想要的地方——宁鹿的后脖子。 然后以反人类的姿势,把她压向自己。 宁鹿脚下还揣着他,脑袋却不受控制地靠向他。 “又要亲我。”她的嘟囔被压在两个人缩得越来越短的距离里,变得越来越模糊,也越来越娇羞,“我就不该让你吧唧第一口,有第一口,就有第二口……慢慢就放肆了……” “不是放肆,是上瘾。”南屿埋进她的颈窝,“宁鹿,你好香啊。” 淡的语气,颤的气息,再加上他凉凉的鼻尖和软软的唇。 我擦! 这家伙什么意思? 还让不让人睡觉觉了? 宁鹿不由自主地扬起头,咬住了嘴唇。 大绿猫被两个人挤成了平生最苗条的状态,还美美地睡着。 在他的梦里如此紧密地挨着他的是两只肥的流油的大烤鸡,他巴不得他们离得越近越好,于是呼噜得越来越卖力。 宁鹿感觉自己的胸都被大绿猫呼噜麻了。 “睡觉啦。”再这么下去,她非得被这两个讨厌鬼弄得彻夜不眠了,宁鹿推开大绿猫,顺手也把大绿猫那头的人推远,“刚才困得眼睛都睁不开,现在这么抖擞,真是色……”她突然想到什么,“诶……你的药不是有……抑制……情……嗯……你明白我的意思吧?” 南屿半闭着眼睛,点头:“那个药被我爷爷换了。” “啊?”宁鹿眼睛都瞪大了,从床上撑起来,“什么意思?” 南屿偏头看她,语气还是平平的:“治疗的药物早就停了,那瓶药只是和以前的看起来很像而已,里面的成分都是不一样的。” 宁鹿一脸匪夷所思地看着南屿。 他为什么总喜欢毫无铺垫地放出这种惊天猛料? “那你……”宁鹿皱起眉,“你一直都没有……” “没有。”南屿伸手把她滑下来的衣领拎上去,“从南岛离开以后,就再也没有接受过药物方面的抑制。” 宁鹿越来越糊涂了,如果南屿一直都没有用药物抑制,那……他现在的状态……就是他本来的状态……可这个状态和正常人……好像没什么不一样啊…… 还是说。 是他故意让她感觉他和一般人没什么区别? 宁鹿慢慢躺回去。 她该相信什么? 南屿,还是她一直信奉,从未怀疑过,学习了大半辈子的学科知识? 第三百八十二 我的喜欢就是喜欢 “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南屿抬起手,覆在她怔怔看着天花板的眼睛上,“没关系……你觉得我是正常的,是有问题的;危险的,安全的;好的坏的,都可以。不用为了怀疑我而感到自责,也不需要在选择立场的时候因为我的存在有任何犹豫。” 他顿了一下,轻轻笑起来:“我存在在你身边的意义不是这样的。” 我不是为了让你混淆,犹豫,怀疑自我而留在你的身边的。 我的意义是…… 让你把那些不敢,不愿跟人分享的难过说出来,让我给你一点,哪怕只有一点的慰藉和温暖。 我的意义是…… 给你你一直想要却不敢跟任何人要的陪伴。 如果有一天,我存在的意义大于我给你带来的犹疑和痛苦,你可以放下我。 我已经习惯一个人。 习惯看着别人离开,或是接受别人的憎恶。 我已经不在乎这些了。 所以,没关系。 “有人说爱可以,但不可以没有理智;还有人说,爱情就是让心做行动的主宰……”宁鹿把手搭在南屿的手上,轻轻地在他的手背划着,“两个如此矛盾的道理,却都是真理。这些哲学家文学家都是不负责任的,这让迷失的后人该听哪个啊?”她略微歪头,把这个超级难题抛给南屿,“你选的哪个?” “我的理智和情感是统一的。”南屿手往下滑,轻轻勾起她的下颌,“都是你。” 宁鹿简直分不清这个人的情商到底是高是低了,怎么冷不丁说的情话这么,这么地肉麻,肉麻得都吓人。 而且,每次说完都没有意外地加盖一个淡淡的吻,好像是写完宣誓书在底下盖章一样。 “书上说,反社会情感单薄几乎没有。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宁鹿抿唇,憋了一会,终于憋出一个词,“充沛?” “没有情感?”南屿若有所思地眨眨眼,声音略低下去,“我觉得……我只是和你们感受和表达情感的方式不一样。”他单手枕着一个胳膊,说到这的时候,把脸藏了起来,“我觉得我知道我喜欢你,喜欢父亲,母亲,喜欢南池哥,就算是祖父,我也是喜欢亲近他的……但是,我们的喜欢可能不太一样……” 宁鹿把他的手放下,侧身看着他,他就剩一个下巴在外面,就算只有一个下巴,宁鹿也觉得那是最好看的下巴。 “跟我说说,你的喜欢是什么样的。” “我的喜欢……”南屿其实并没有闭上眼睛,他看着被他手臂圈出来的黑暗,“就是喜欢。” 宁鹿噗地被逗笑了,伸手摸他的头发:“你知不知道,你有时候特别像个孩子?” “我一直以为你觉得我像狗……” 宁鹿轻轻打了他一下:“狗狗。狗多难听。” 南屿马上改过来:“我一直以为你觉得我像……狗狗。” “嗯!”宁鹿满意地点头,拍拍他的脑袋,“乖。” 宁鹿挺想放他睡觉,自己也有点困了,但又舍不得闭上眼睛,就看不见他,不跟他说话,就听不见他的声音。 犹豫了一会,决定大不了明天白天不出门了,自私一次,拉着他再聊一会。 于是,开口问:“那你说说我,我们这样的人的喜欢是什么样的。” 南屿把脸露出来:“你们的喜欢必须在一起……生病了要在一起,受伤了要在一起,死也……” 宁鹿摸黑抓住他的鼻子:“不许说那个字,给我呸呸呸!” 这回南屿没有听她的话,而是静了一会,再次犯了禁忌:“你怕死么?” 宁鹿眨眨眼:“不舍得死。” 她从来没怕过死,小时候是不知道死是什么,后来知道了,也没觉得有什么。 可是现在被问到这个问题,她很难说会不会恐惧,那是事情到了跟前她才能做出的反应。 她只能说,她很舍不得。 就像在这个夜晚,她舍不得闭上眼睛,舍不得闭上嘴巴。 “你呢?”她又捏了捏南屿的鼻子,把高鼻梁掐在手里的感觉真好,冰冰的,直直的,“怕不怕?” “嗯。”南屿轻轻应了一声。 “胆小鬼。”宁鹿伸直手指头,在他鼻子上刮了一下,“女孩子都喜欢男子汉,喜欢英雄,你这么怂可怎么办?” 她这么说,却知道他一点也不怂。 怂的人不会挨一身开水连声儿都不出一个,怂的人不会在她有危险的时候,把安全换给她。 “以后,我保护你吧?”宁鹿把手摊开,手心贴在他的脸上,抬起,再轻轻贴住,“记得我们第一次见么?我说过,我会罩着你的。” 那是他被南池哥说是怪物,被他诘问跟她单独在升降台上,是不是对她做了什么的时候。 她帮他解了围(虽然他不一定需要),然后放下了豪言壮语。 “行。”南屿痛快地点头。 宁鹿因为他答应得太快生出怀疑:“你肯定是嘴上敷衍我,结果遇到事儿了,你还会扑过来护着我。” 南屿眨巴着眼睛给她出主意:“你可以再扑我啊。”他的声音低下去,突然侧脸,出其不意地接着她往他脸上落的手心,“我们可以像两只海豚,你扑我,我扑你……” 许是手心被他说话时张合的唇弄痒了,许是他勾勒的画面实在好笑,宁鹿低低地笑起来。 “你好像很喜欢亲别人。”她故意使坏,把手心重重压在他的嘴巴上,然后撑起身子,越过大绿猫,趴在他身上,居高临下地看着被她捂着嘴的可怜的人质,“说!怎么养成的这个坏习惯?” 南屿眼睫一扇一扇的,下颌动了动,一张嘴,她的手心便压进来,他想都没想,用舌尖舔了一下。 “啊!”宁鹿被手心传来的奇怪又莫名酥麻的感觉吓了一跳,低声尖叫了一声,大绿猫的耳朵机警地动了动,呼噜声断了一秒,然后更响亮地衔接上,“你怎么……你怎么还会舔人啊?” 南屿也有点脸红,静了一会,憋出两个字:“饿了。” “饿了?饿了你就舔我手啊?”宁鹿把手举起来,放在黑暗里看,“真是好像狗……狗。” 南屿看了她一眼:“咸的。” 宁鹿:“……”一般人不都会说自己心爱的另一半的味道是甜的么? 怎么就他这么实诚? “你的拿过来,我也要尝尝。”宁鹿伸手管他要他的手。 南屿把手放到被窝里:“我的手上有药味。” 宁鹿勾手指:“拿来。” “我摸过猫了……”怕她还坚持特意补充,“摸的屁股……” 宁鹿马上放弃了,若有所思地想了想:“我刚刚好像也摸到大绿猫的屁股了……” 南屿皱眉:“你摸他屁股干什么?” 呦呵! 咋地? 这猫你内人啊? 屁股都不许摸? 而且……你的重点不应该是添了摸过猫屁股的手觉得恶心么? 为什么会替一只猫屁股感到愤愤不平? “怎么的?”宁鹿语气不满,“你还要替他摸回来啊?” 南屿没想到还有此等天下掉馅饼的好事:“可以么?” 宁鹿发现这人的脑回路真的是脉络清奇,规避了她想给他的所有重点,想的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当然不可以!”宁鹿没好气地,“南屿,你怎么这么色啊?你看起来可一点也不色。” “看起来色的一般都占不到好的便宜,不动声色……” 宁鹿嘶地吸了一口气,揪住他的耳朵:“你还挺有智慧的是不是?给我说说,你都跟谁不动声色了?” 南屿看她,很是不解:“这不应该是常识么?如果谁都能看出我是个色狼,那谁还会给我便宜……嗯……”他被宁鹿拧得闷哼了一声,然后伸手去揉耳朵,“好疼。” “给你的教训!”宁鹿感觉还不解气,又踹了他一脚,“叫你把怎么当一个合格的色狼当常识!” 踹的这脚不疼,南屿挺美,感觉自己得了好大的便宜,弯唇笑起来,然后就挨了一电炮:“还笑!不知道反省!” “家暴。不好。”南屿揉着额角,面无表情但把委屈的感觉表达得淋漓尽致。 “我这不叫家暴,我这是打流,氓。”宁鹿打了一个哈欠,还想说什么,却又被蒙上了眼睛,“睡吧,以后每天晚上我都陪着你。” 宁鹿这个哈欠都打出了泪花,被他一说,连眼皮都抬不起来了,索性闭着眼睛顶嘴:“说的像我多稀罕似的,明天你就给我回自己房间睡。” “好。” 宁鹿刚要失望他这么爽快就放弃了,就听到他的声音:“明天你跟我一起去我房间睡,后天我跟你一起去你房间睡,大后天是我房间,大大后天是你的……” 宁鹿轻轻弯唇,没再说话,可能在下一秒,也可能在下下一秒,她的意识便滚进了梦乡。 梦里,有人在给她念那首幼稚却温馨的诗歌。 有一天。 我要送你一颗星球。 上面只住着你。 你就是全世界的主宰。 你制定规则。 你区分善恶。 你判定对错。 如果我真的做到了。 记得好好谢谢我。 做什么都不过分。 因为我送你的不仅仅是一颗星球。 还有,自由纯粹的你。 她跟着这首诗一起下坠,坠入了另一个世界,完全不同的世界。 眼前黑漆漆的,让她有些莫名其妙,不知道自己只是掉到了一个漆黑的地方,还是直接瞎了。 突然,她听见身后传来声音,条件反射地反踢过去,没想到发出声音的人比她反应更快,直接抓住了她的脚踝,把她按在了墙上。 嗯? 竟然有墙? 宁鹿摸了摸,有点湿乎乎的。 好像还有点臭! 宁鹿马上就根据这个味道判断出这是什么地方了。 下水道! 她最讨厌,也最害怕的地方。 她一分钟也忍受不了自己贴在下水道里面的墙壁上,使出全身的力气挣扎,抓着她的人似乎很吃惊她的反应,愣一下以后马上就放开了她。 宁鹿瞪着眼前的黑暗,慢慢适应也只能看见一个人形的轮廓,看不清这个人到底长得什么样。 就是感觉挺高的。 不对,不应该是挺高,应该是很高。 这个个头太有辨识率,就算在军队里也很少看见快到一米九的大傻哥钻下水道的。 伸手把他推远了一点,不管三七二十一,先把罪名扣在他头上再说:“南屿,你吓我。” 南屿藏在黑暗里没有说话,只是打开了手电筒,往她身上照了照,似乎在检查她有没有受伤,然后才开口:“谁让你也跟来的?” 宁鹿眨眨眼,她在做梦诶!她哪知道那么多?她能记住上次梦的是什么都已经好不错了。 不知道的时候,最好的办法就是反问:“我为什么不能跟来?” “因为危险。” 南屿的回答永远那么简单地噎人。 宁鹿扁扁嘴,差一点又靠在墙上,这个习惯在这种情况下显得特别不好,但习惯也不可能一下就改掉,于是宁鹿往前迈了一步,这一步迈得她好后悔啊。 她踩到水坑里了,这可是下水道! 水坑不可能只是单纯的水和坑,宁鹿恶心得脚趾头都麻了。 “这里的水不是你想象中的那种。”南屿看出她的僵硬,简单解释了一下,“脏的部分不在这边。” 宁鹿感觉他只是在安慰她,不过不管脚下到底是什么,她不可能就这么僵着,于是强把脚从水坑里拎出来,借着南屿的手电筒,选了一个相对干净的地方站着。 “我想跟你一起去。”宁鹿还是模糊重点地说话,她现在也没有别的地方去,而且做梦嘛,再危险又能多危险呢?反正她的真身还在好好地睡觉呢。 “危险。”南屿用这两个字拒绝她。 宁鹿理直气壮:“就是因为危险才要和你一起去,你看你,比我还细皮嫩肉的,万一打不过人家呢?我又不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姑娘,我也受过训练的,你放心,我该跑就跑,绝不给你添麻烦。” 南屿看着她,似乎在看一个无理取闹的小孩,最后有些无奈地抿了抿唇:“那走吧。” 第三百八十三章 有个男人真好 宁鹿背着手跟在南屿身后,还琢磨着怎么才能从他那撬点有用的信息出来。 她并不担心这是她的梦,所以她知道的只是她知道的,就算问梦里的南屿也问不出来其他的。 只要她真的和南屿经历过这些,她的记忆里就会有所痕迹,就算她自己不记得,她的潜意识也会记得。 而梦就是潜意识的反应,她问梦里的人物,和跟她潜意识聊天差不多,应该能问出一些她不记得但是确实发生过的事情。 宁鹿清了清嗓子,开始了:“我们现在是要从地下到传染区么?” “嗯。” 问木头问题就是简单,他永远不会反问你为什么要问他,你自己不知道么,这种让人略微难堪的问题。 “为什么要走地下啊?”宁鹿眨眼,她记得上次她抓心挠肝地阻止他答应他爷爷要做志愿者进到传染区的要求,这不应该是光明正大的么?她就没见过这么鬼鬼祟祟的志愿者。 “因为我爷爷让我去传染区,并不代表军队也允许。通往传染区有很多关卡,隔离带,麻烦。” “呀——那可挺不好的。”万一出事了,都不能算工伤。“南爷爷在军队里是什么角色啊?怎么权限一会大得堪比将军,一会又小得连小兵都不如?” “合作。本来就有很多局限,还有约定俗成的规矩。” “拿自己的孙子挑战局限,南爷爷还真是六亲不认啊。”反正是她的潜意识,她放肆一点应该也没什么关系吧。 果然南屿没有搭理她。 “你打算怎么做啊?”宁鹿摊开手,“我们什么设备都没有,一人身上就一把枪,传染区里面的人一人扯我们一下就能把我们都扯散架了。” 南屿终于看向她,正当她以为他会说出什么伟大的计划的时候,他的目光又移了回去,丢了句评价给她:“你很吵。” 我吵? 你跟我表白的时候怎么不嫌我吵呢? 叶酒儿冲南屿挺括的背影翻了一个白眼,不过话说回来,这个男人的身材配军装简直就绝了,宽肩窄背大长腿,哪哪都透着一股浓浓的禁欲风。 宁鹿纠结了半天,决定还是不摸自己潜意识的屁股了。 “快到了。” 宁鹿哦了一声,下意识去抓腰里别着的手枪,可没想到的是,半路却被人截胡了,直接卸了她的枪,还把她枪里的子弹给倒了出来。 宁鹿急了,这要是遇见什么危险,她拿个没子弹的手枪怎么办?现装弹么? 南屿很直接地解决了她为要拿一把没子弹的手枪而发愁的问题,把没有子弹的枪揣进了自己的里怀里。 宁鹿:“……”现在的潜意识都这么自私的么? “不用武器。”南屿的解释跟打嗝差不多。 宁鹿懒得跟打不过的人争辩,当然这里说的打不过是因为他手里有枪,有有子弹的枪,并不是说她的身手不如他。 捅开下水井盖,南屿回身看她,宁鹿毫不客气,张开双手示意要他抱抱举高高。 南屿看了一眼井沿旁边垂下来的梯子,最后无奈地微微摇摇头,然后把宁鹿抱了起来。 宁鹿露头的时候还特意严格遵守一看三转向四四角的守则,结果警戒了半天发现周围连个鸟都没有。 撑着地跳出去,意外地发现这里的空气里还带着一股饭香。 是不是她太饿了,导致她做的梦串台了? 宁鹿坐在井沿边,把腿儿收起来,看着南屿从井口跳出来,然后利落地把井盖推回去的样子。 有个男人真好的感慨油然而生。 “走,别停。”南屿告诉完宁鹿,径直便无视了她伸向他的手,迈步走开了,让宁鹿狠狠打了自己的脸。 宁鹿也不尴尬生气,反正就是个潜意识,相当于她被自己的潜意识无视了,有什么好黯然神伤的。 第三百八十四章 你是神仙吗 拍拍屁股追上去:“怎么连一个人都没有啊?根本也不像南爷爷说的那么兵荒马乱的……你看,那还有野猫呢……” 说着人就蹿了出去,欢乐地追着野猫满大土路乱跑。 南屿也没管她,站在一边摆弄着手里的对讲机,调好频率的对讲机里刺客的嘶拉声反而更多了。 南屿把对讲机拿起来放在嘴边:“龙猫呼叫白龙,收到请回复!龙猫呼叫白龙,收到……”把野猫捉了还抱了回来的女孩一脸发自内心的愉悦,看他在讲话,抿起了唇,把野猫放在旁边的半截砖墙上,那只猫以为自己自由了,却被她卡着腋下,只能无助地原地扑腾。 他静静地望着她,在对讲机有了回应,也把她的注意力吸引过来的时候,嗖地移开视线。 “位置。” 宁鹿恋恋不舍地撒手把野猫放走了,直起腰又开始咋咋呼呼:“你也太厉害了吧?按经纬度定位置?你是神仙吗?” 南屿脸上没见不耐烦,只默默带着她往前走。 这个小城里的路都是黄土路,而且还时上时下的,把宁鹿累得不轻,到了地方就一屁股坐在旁边的大石头上,用手扇风:“人呢?” 真的!人呢? 她们走得也挺远的了,怎么也够穿过四分之一的小城了,驴都看见了,就是不见人。 南屿也不知道跟他约好见面的人为什么不在,只能用沉默回答她。 正当她们都被黄沙吹得灰头土脸,打算放弃碰头的时候,有人从一棵一片叶子都不剩,树干被烧焦一半的树后面跳出来。 宁鹿极度怀疑这个人早就来了,只是一直藏在树后面偷偷观察她们,看他们要走了才从树后面蹦出来的。 这个人带着一个大大的粉红白相间的头巾,只露出两只眼睛,眼睛上面还罩着一个墨镜,墨镜拉到鼻梁上,方便他打量她这张新面孔。 “这也是同志?” 别扭的国语?外国人?宁鹿再仔细地看了看,果然这个人的眼睛是墨色的。 被一个外国友人叫同志的感觉很别扭。 但是南屿适应地很好:“嗯,你这边情况怎么样?” 老外连比划带说:“食物补给都不太够了,最多还能支持两三天。” 宁鹿忍不住提醒老外还有一个重点没提到:“疫情呢?病人现在的状态怎么样?” 老外用奇怪的目光看了她一会,宁鹿以为她说的汉语太高级,老外没听懂,刚要汉译英,就听见老外略微激动的声音:“什么疫情?南!这个女人是不是也是和他们一伙的?” 宁鹿茫然,她和谁一伙的? 她难道不是和“南”和老外,都是一伙的么? “不是。”南屿淡淡的声音很好地安抚了惊弓之鸟似的的老外,“她只是和外面的大多数人一样,没有搞清楚状况。” “那现在就让我搞清楚吧。”宁鹿好整以暇地坐在石头上,准备听他们长篇大论的解释,“到底是怎么回事?”说好的疫情呢?她白哭得那么伤心了?当时的南屿心里是不是笑成了金毛犬? “没有疫情。”老外说汉语就是言简意赅。 宁鹿没听懂这么简单的解释:“什么意思?” “就是!”老外急了,“没有疫情!” 宁鹿看向南屿:“你……你的解释呢?” “没有疫情。” 这是一样的四个字吧? 你怎么跟老外一样省事儿呢? 宁鹿皱眉,斟酌着要不要把南屿拉到一边,背着这个老外说,但这个老外一直目光炯炯地看着她,搞得她还不怎么敢…… “没有疫情,军队为什么会把这里定成目标?你爷爷说这里的疫情不同于别的地方,是一种思维传染,或许被感染者还意识不到自己已经被感染了,所以才说没有疫情的。”宁鹿一口气把这些话说完,微微有点喘,为了不让这个老外听懂,她愣是把自己调成了英语八级听力的模式。 皇天不负有心人,老外果然一个字没听懂,眨巴着眼睛茫然地看着他们。 南屿却不理解宁鹿的苦心,慢悠悠地反问:“那你呢?你感觉自己被感染了么?” 老外聪慧过人,根据南屿的话反推出了她说了什么,一脸愤愤:“南!这个女人不相信我们!让她走!” 不是同志么?这么快就变成女人了啊?不明白还不许问了?同志就不可以互相质疑么? 宁鹿在心里炮语连珠地质问这个老外。 但为了两国外交的融洽,她没有把这些话说出来。 “给她一点时间。”南屿低头看宁鹿,“回答问题。” 宁鹿抿了抿唇,她确实没感觉有什么症状,这就显得南屿爷爷说的话很可疑了,他不是说接近被传染者就会有危险么?她没感觉到有什么危险。除了这个老外,她总感觉老外愤怒的目光里还杂糅着一点愤怒,刚才他是说食物补给不够了,对吧? “没有。”宁鹿回答,“我觉得我很正常。” 老外果然行动了,伸出手指做的手枪,嘴里配音:“砰!你死了!” 还有这么杀人的?宁鹿为了表示对他的尊重特意坐在那等了十秒,没感觉身体有任何不适才从老外翻了一个白眼。 老外不客气地回了她一个。 “那些去而复返的志愿者的确就是这么死的。”南屿没阻止他们幼稚的行为,只是平静地说着,“在第三条隔离带到第一条隔离带之间有很多尸坑,里面都是我们派出去的志愿者。” 宁鹿感觉脊背发凉:“为什么要杀志愿者?” “还能为什么?”老外愤愤不平地扭头看着远处,“就是怕别人知道……他们要杀不该杀的人。” “可是为什么呢?”宁鹿看南屿,“为什么要这么做?” 南屿看着她,似乎是在犹豫到底要不要回答,宁鹿皱眉,做出凶巴巴的样子:“是不是男人?干脆一点。” “实验。”南屿干干脆脆地回,反而是宁鹿愣成了一个人形牌,“测验舆论对战争的影响。” “舆论?” “这里被隔离,就是因为一开始有一小拨人在传,这个小城里面会莫名其妙地多许多疯子,这些疯子之前都挺正常的,结果也不知道怎么了,就突然都犯病了……一开始是因为有疯子被隔离的。” 宁鹿真没想到这场灭城除疫竟然只是因为三人成虎。 “怎么会这么糊涂么?”宁鹿不敢相信,“杀志愿者的不就是外面的人么?这难道不说明……”她微微张大眼睛,她刚才还问南屿爷爷在这件事里的角色。 合作。 她以为是南屿爷爷配合他们的合作,可联想上下,她好像明白了,是他们配合南屿爷爷的合作! 天啊! 他们竟然为了一个实验,杀了那么多勇于牺牲的英雄志愿者,还要把一座城给炸毁! 这些人是不是疯了? 还是…… 宁鹿闪过一个细思极恐的念头。 她,南屿,还有这个老外,他们疯了? “你还要想多久?”老外不耐烦地问,“等你想好了黄瓜菜都凉了。” 那是黄花菜! 宁鹿哀怨地看了他一眼,从石头上站起来:“我相信南屿。”她的潜意识。 老外这才算半个满意地收回了目光:“那现在我们该怎么办?现在封锁的这严,我们根本没办法向外界证明我们是正常的。而且……就算我们有机会联系外界,估计他们也不会相信我们。” 哟,中文还是挺溜的嘛。 宁鹿眨巴眨巴眼睛:“不用让他们相信。” 老外又不满意了:“你说的是什么话?没人相信我们,我们怎么出去?你以为我们也能像你们从下水道钻出去么?” 这当然不行,他们就是从营地里钻过来的,他们两个钻出去若无其事地继续呆在营地就行,要是城里面的人都钻到营地,这种大规模的找死行动倒是有可能起到另辟蹊径的效果,但是效果不会太长久,还是算了。 “疯子的世界,疯子才是正常的。” 宁鹿看向南屿,赞许地点头:“不愧是我的潜意识,就是和我一样聪明。” 老外还是不动:“什么意思?让我们自立为国,一个国家的疯子,那就是一个国家的正常人,我们跟联,合国申请合理保护就行……” 宁鹿服了老外的脑洞了:“没那么麻烦。我们只要随便找一个外面的人不想,或者说,不敢说他疯的人进来。他们不是说进来就会传染么?那就让那个人进来,看他们敢不敢说那个人也疯了,如果他们不敢说那个人是疯子,你们自然就是正常的,因为你们根本没有把这个人传染上疯病,整个谣言不攻自破。” 老外这回明白了,但是仍然很苦恼:“那这个人在哪里呢?什么人会让外面的人不敢说他疯了?” 宁鹿弯起眼眉冲南屿笑了一下:“我听说今天晚上,大将军要来前线亲自视察,视察结束以后才会启动消灭一号目标的行动。如果我们动作够快,应该没什么问题。” 老外拼命点头:“对对对,就算你说的不好用,我们也可以把那个将军扣着,看他们敢不敢炸飞我们!” 宁鹿被老外的话逗得咯咯直笑,转头看南屿,却看见他一脸严肃地看着她。 “为什么不一样了?” 他问她。 “啊?”宁鹿不明白什么不一样了,还想再问,却见南屿的脸中间形成了一个漩涡,接着整个人都被漩涡吸了进去,不只是他,老外,黄蒙蒙的小城都被吸了进去。 “什么不一样了?”宁鹿伸手想要抓住流逝的一切,但是只抓到一手的空。 第三百八十五章 现实和势利 “你妈妈昨天来找我妈了……”阿熙把书包扔在椅子上,显然是心情不佳,“你是不是跟她说什么了?你妈走了以后,我妈就来翻我书包,害我偷买的游戏机都被她没收了。” 元穗眨了眨眼睛,有些心虚,她也不记得在饭桌上和她妈妈闲聊都聊了什么,有没有聊得开心了就顺嘴儿把阿熙偷卖游戏机的马脚露给她妈妈。 “是不是你啊?”阿熙一边拧保温杯一边问。 “怎么可能是我啊?”元穗勉强笑了笑,“我也很讨厌我妈妈聊天的好不好?你不知道她每天管我管的有多严,我都要烦死她了……” 阿熙看了她一眼,然后灿然笑开:“什么我不知道?我当然知道!你连我们学校的贴吧都没逛过!你妈妈真是个母夜叉!要是我,我早就跟她翻脸了!” 元穗哼哼哈哈地应付了两句,拿出书本,心猿意马地看着书上面的内容。 她总觉得不踏实。 总觉得是她不小心把阿熙出卖了。 转念一想,她这么忐忑,这么惴惴不安都是拜她那个没事总往阿熙妈妈身边凑,都不知道该怎么讨好人家好了的势利眼妈妈害得,心里更烦躁了。 如果能换一个妈妈就好了。 换成冯娆妈妈就不错,又高贵又漂亮,还没有那么多事,从来不会限制冯娆做自己想做的事。 不过…… 冯娆也比她争气啊。 长得漂亮,学习好,而且和她不一样,她那么拼命努力,但是只要松懈一点就会被甩的远远的,可冯娆不一样,她学习的时间并不长,没事儿就出去“放松一下”,有时候还会请假和家人出国旅游,但就算是耽误了课程,回来月考她还是名列前茅…… 元穗正想着,突然听见阿熙的声音:“昨天的数学卷子你做了么?借我看看呗~” 元穗有点犹豫:“你不会又要抄我的吧?上次老师就有点看出来了……” “怎么可能看出来?我都特意改了好几个答案了……元穗,穗穗,小穗穗!”阿熙抱着元穗的手臂,夸张地撒着娇。 元穗无奈地叹了一口气,把卷纸夹拿出来:“这可是最后一次咯!下次你就得自己想办法了!” 这些话她也不知道说多少次了,别说阿熙,她自己都不当回事了。 “诶,对了。”阿熙想起了什么,一边左右开弓地吵着卷纸,一边问元穗,“三班的冯娆是不是跟你很好啊?” 元穗愣了一下,鬼使神差地把那个理所应当的回答咽了回去,反问了一句:“怎么了?” 阿熙挠了挠脸颊:“你最近最好离她远点……我看到她和那群人在一起。” 元穗马上就明白了阿熙嘴里的那群人指的是谁。 是那些在贴吧上制定规则,定期选择被欺负对象的“那群人”! 心里咯噔一下,想起冯娆那天在破了洞的栅栏那头偷偷偷,拍的视频,强装镇定地接着问:“不会吧?她很乖的,她学习也很好的,都是重点班的,怎么可能有机会惹到那群人……” 阿熙瞪大眼睛:“穗穗,你真是天真啊!谁告诉你重点班就没有欺负同学的了……”噗嗤一笑,根本没有谈这种话题的沉重感,“你是不是以为学习好的都是小天使啊?别傻了,我们学校学习好的人多了,重点班都装不下,喏,你不也不是重点班的么?” “这是什么意思?”元穗不明白阿熙说她们学校学习好的人多和学习好的人会不会欺负有什么关系。 “意思就是……”阿熙把趴在桌子上,一本正经地看着元穗,“在我们学校,学习好的人才是多数,他们的话更有力量……” 学习好的人更有力量…… 元穗品味着阿熙说的这句话。 那冯娆,她的学习那么好…… 难道…… 她不是被欺负的对象,而是…… 她刚想到这儿,就听到阿熙漫不经心的声音:“还有啊,你好像误会什么了。我的意思不是冯娆惹到那群人了……”阿熙晃了一下脑袋,把掉到眼前的头发晃到脑袋后面,“我看他们关系挺好的,我是怕你傻乎乎的……” “不会的!”元穗打断阿熙,把阿熙吓了一跳,卷纸都不抄了,抬起头看她,元穗摇头,冲阿熙笑着,“冯娆不可能……她不可能和那群人……不可能!她更不可能伤害我……” 阿熙被她这个样子吓呆了,赶紧顺着元穗的话往下说:“嗯嗯!不可能,不可能,都是我瞎猜的,你别生气……” “我没生气。”元穗推开阿熙,呆呆地看着桌面,机械地重复着,“我不生气。” 阿熙觉得有点害怕,把还没抄完的卷纸还给元穗,假笑了两下:“没生气就好,没生气就好……”然后冲一边听见声音看过来的女生吐吐舌头,小小声地,“你的卷纸,昨天的数学作业,借我!” 嗯…… 她的感觉没错。 这个元穗的确是有点奇怪,就像她妈妈似的,她妈妈就很怪,没事总往她家跑,说是找她妈妈喝茶打发时间,但她妈妈早就烦死元穗妈妈了,每次都骂她,要她不要总把同学的家长引到家里来。 她也很冤枉啊好不好? 她就邀请过元穗一起,还是在生日宴上,全班同学都来了,也没见别人的家长在知道她家在哪以后,带着礼物过来看她的,更没有从看她,慢慢变成看她妈妈,然后赖上她妈妈的…… 有几次她还看见元穗妈妈在她家的厨房里给她家做吃的…… 那不是阿姨保姆才做的事情么? 她跑去问她妈妈,为什么要使唤元穗妈妈,那可是和她坐在一个教室学习的同学啊,要是让元穗知道她妈妈在她家伏低做小,屈膝卑躬的,元穗得多难为情啊! 没想到她妈妈也是一脸不耐烦,说她根本不想,也不需要元穗妈妈这么做,只是她怎么拒绝也拒绝不掉,也是看在元穗是她同班同学的面子上才没有太严词厉色地拒绝元穗妈妈。 她妈妈还说了,元穗妈妈这样的人最讨厌,但也万万惹不起。 这样的人没什么底线,也没什么原则,一旦跟这样的人翻了脸,得罪了她,指不定会使出什么撒泼耍赖的招数恶心他们。 撒泼耍赖…… 阿熙咧咧嘴,不知为什么,她现在一看到元穗就会条件反射地想到这四个字,一看到她情绪激动,她就会害怕。 她妈妈跟她说了,人和人是不一样的,家庭和家庭也是不一样的,不一样的家庭教出来的孩子放在一起好像也能玩到一起去,但本质是不一样的。 她本来是不信的,甚至为了证明她妈妈是错的,还有意亲近元穗,证明自己和她妈妈不一样,没那么现实和势利。 可是…… 阿熙一想起刚刚元穗突然就神经兮兮的样子感觉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她只是说冯娆可能和那群人是一起的,那就是她亲眼看见的啊,冯娆和那群人说说笑笑的从走廊里走过,旁边的人连大气都不敢出……这还不够说明他们是朋友么?她只是说了一个很可能是事实的猜测,元穗的那个反应是怎么回事? 好像她故意挑拨她和冯娆似的。 一想到这儿,阿熙又有点紧张。 冯娆和元穗不会真的是好朋友吧?那她刚才说冯娆的话会不会被元穗传到冯娆那里去? 阿熙不可抑制地想起她进教室就问元穗的问题——她有没有把她们私下底说的话跟她妈妈说? 阿熙和元穗都心事重重的,直到午休她们也没有再说一句话。 元穗也没有注意,因为她有更重要的事情——她要找冯娆问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她为什么会被阿熙看见和那群欺负别人的人在一起。 元穗脚步很快,她知道冯娆不喜欢跟一大堆人在食堂挤来挤去抢饭吃,她都是在外面叫了外卖,然后带到学校后面那个不常去人的小院子吃的。 元穗连自己的饭都没顾上吃,直接跑到了那个院子。 没想到,往日除了冯娆没人光临的院子今天占满了人。 元穗急急地刹住闸,明明都看见那群人里有冯娆的影子,却还是鬼鬼祟祟地躲在了墙后面,小心翼翼地探头听着里面的说话声。 这是她第一次偷听别人说话,她紧张得都没有听清里面的人刚开始在说什么。 直到她听到了自己的名字从冯娆的嘴里吐出来。 “嗯,就是五班的元穗,以前和我一个学校的。胆子小,还笨笨的……” 元穗眼前豁地模糊了。 “她妈妈可势利了,只让她跟有钱有势的孩子玩,她一开始就是这么跟我亲近起来的……” 元穗猛地捂住嘴,甚至还咬住了手心里的一小块肉。 她怕自己尖叫出来。 “后来我被我们学校的人欺负,她妈妈又嫌我爱惹麻烦了,又让元穗离我远点……”冯娆冷笑了一声,“结果她还真的躲得远远的,还好意思说是我最好的朋友,呵……以为我像她那么好骗么?” 第三百八十六章 扑克牌士兵 元穗紧紧地捂着自己的嘴巴,眼前模糊又清晰,她感觉自己的灵魂好像飘走了,飘回来的时候换成了另一个人,可以冷眼看着冯娆和别人肆无忌惮地嘲笑着名字叫做“元穗”的女生。 她的心被狠狠地捏了一下以后,再也不会痛了。 “这种人最讨厌了。”站在冯娆对面的女生用手指绕着发梢,嘴里嚼着口香糖,“她们置身事外,还总是装出热心肠的样子,说是你的朋友,想要帮你,可一旦牵扯到自己,就立刻躲得远远的。等你把什么苦,什么欺负都受了以后,再哭兮兮地跳出来,又是替你担心,又是替你伤心,哭得像是自己被打被骂了似的……”那个女生冷笑了一声,甩了一下头发,“好人她们也做了,亏也一点没吃,多会做人啊。” “还有人更过分呢。”这回说话的是一个个子很高的女生,她的脸很长,像是营养不良似的,头发枯黄枯黄的,“有的人,看害怕这个害怕那个的,其实胆子大得很。什么背叛,什么出卖,那种半夜会招鬼上门的亏心事,他们做得可溜了。当着你的面呢?是一副全心全意替你考虑的样子,翻过脸就说你这个不好,那个不好,把你受的委屈当成笑话去讨好别人……”那女生嘀咕了一句,“我以前就遇到过……还不止一个。” “最奇怪的你们知道是什么么?”冯娆懒懒地撑着身子,往后仰着,看着头顶的蓝天,嘲讽地勾起唇,“谁都没错,欺负人的没错,当面一套背后一套的小人没错,胆小怕事连替朋友说句话的胆小鬼没错……错的是我们。”冯娆垂下眼睫,扫了一圈面前的女生,“为什么只欺负你?我只是为了保全自己,出卖你我也没办法。我真的不敢,我真的已经尽力了……所以都是我们的错了……是我们愿意让人欺负,愿意被人出卖,愿意跟那些胆小怕事的人做朋友……” 元穗在墙后,开始的错愕和难过慢慢被不解取代。 这些人…… 为什么在讨论这些? 就好像他们和冯娆一样,都被人欺负过? 她悄悄把脸探出去一点,想把那些人的样子都记在心里。 “你们知道我最恨元穗的是什么么?” 元穗一顿,眼睛望向人群之中的冯娆。 “我以前帮过她的。”冯娆眼睛盯着地上的一个隆起,像是看到了回忆里的某个画面,然后慢慢笑了,“在她受欺负的时候,我曾经不顾一切地保护过她。” 元穗像是被什么劈中了,一动不动地站在那儿。 “她根本不在乎……不,她或许都已经不记得了,不!”冯娆连着摇了很多次头,“她可能根本没意识到我帮她,没意识到我在保护她,她可能觉得那并不是她要求我做的,是我自作多情,所以根本没必要放在心里……在我被欺负以后,她竟然把我当成陌生人了……我真的很好奇她当时是怎么想的,她后来是怎么想的……觉得我这个朋友被人打了,是没用的表现,丢了她的脸,还会给她带来麻烦,是不是?” 不是的。 不是的! 元穗也在摇头。 她记得,她在乎,她也知道那不是冯娆理所应当该做的。 只是…… 她真的是一个胆小鬼。 在看到那群女生气势汹汹地围住冯娆的时候,她真的很害怕,她太害怕了,她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等她回过神的时候,她已经跑掉了。 她听得到身后的笑声和骂声。 她觉得太可怕了。 真的…… 太可怕了。 她听见有人笑话冯娆:“你看你的朋友跑得多快啊!你的朋友都是这样的么?遇见事儿,就扔下你不管了?” 她听见了。 而且记住了。 所以后来她不敢再找冯娆。 她怕她质问她那天为什么一个人跑掉了。 幸好。 冯娆后来主动她,还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轻松地把话题带了过去。 她见冯娆好像不是那么在意,以为事情没有她想的那么严重,才跟冯娆解释,她先跑是去帮她叫老师了。 可是…… 事情真的没有那么严重么?她听见的那些声音不是这么说的。她是在骗自己,给自己找一个理由原谅自己的懦弱。 至于去找老师了…… 这个理由就更可笑了,一个巨大的漏洞被她视而不见——找完老师她去哪了?为什么没有回来找冯娆,为什么再也没有回去,哪怕只是看一眼? 冯娆那时没有追问,反倒还很真诚地感谢她,感谢她至少有帮她去找老师了。 元穗突然觉得自己是那么的卑鄙。 冯娆可以原谅她,她能原谅自己么? 她很清楚她当时的每一个想法,每一个自私而懦弱的想法。 可是她真的原谅了自己,而且放纵了自己,让自己心安理得地享受着冯娆的宽容,享受着冯娆和从前没有任何差别的好。 她以为冯娆原谅了她。 所以,她也原谅了自己。 “那你现在是怎么回事儿啊?”有个女生问出了元穗好奇的问题,“我看你跟元穗现在也很好啊,你们一起转到这里,还总一起放学回家……” 冯娆懒懒地抻了个懒腰,然后慢吞吞地开口:“因为我很羡慕她啊。” “羡慕?”那个女人再次做出和元穗相同的反应,“那种女生有什么好羡慕的?” 冯娆低着头,摆弄着手机,漫不经心地反问:“你没发现么?像元穗那种女生活得很安全。挨欺负的时候有人为她们出头,别人挨欺负的时候,她们能那么厚脸皮地视而不见置身事外……”冯娆抬起头,似乎真觉得很有意思,笑得很真心,“你们不觉得这样的人很厉害么?” 其他女生听了冯娆的解释都很有同感地点头:“你这么说,好像是有点道理。” “小人也不是谁都能做的。”冯娆从院子里废弃的木桌上跳下来,“所以,我很羡慕小人。” 元穗看她们要出来了,赶紧藏到墙后面。 那群女生也没想到会有人连饭都不吃,就像她们一样集中在这个院子里,也没仔细看,还大咧咧地聊着天:“不是……你羡慕归羡慕,非得跟她在一起干什么?我想想她那个嘴脸都想吐,你是怎么忍下去的……” “对啊!”一开始绕发梢的女生把口香糖吐到路边瘪了一大半的垃圾筒里,“或者直接让我们教训她一下多好啊!我们现在和以前都不一样了,收拾那种女生还不是小菜一碟……” 冯娆摇头,抬手勾住那个女生的肩膀:“欺负一个胆小鬼有什么意思?估计我们一吓唬她,她就会像一只兔子一样跑走了……得慢慢来……” 那群女生走远了,元穗听不清冯娆说的慢慢来后面是什么。 但是这并不妨碍她被吓得手脚发凉。 听到冯娆的话,她是伤心,自责,心虚的。但是听到冯娆和那群女生一起在计划怎么收拾她,她又是恐惧的,而且这种恐惧本能地取代了其他的情绪,甚至还激发出一种愤怒——冯娆为什么不能当面跟她说清楚?为什么要当面一套背后一套?她不是说永远不会伤害她么? 都是假的么? 好玩么? 把她当傻子耍好玩么? 元穗突然觉得很绝望,她的妈妈是个讨好别人的势利眼,她的朋友是个对她心怀怨恨的“演员”,而她自己…… 一无是处,就连勇气,这种努努力就会有的东西,她都没有…… 她真的很讨厌她的妈妈,冯娆,讨厌她拥有的一切! 讨厌自己! “你在干什么?” 元穗被突然冒出来的声音吓了一跳,恍然回神才发现自己竟然像中邪了似的在用脑袋往墙上撞。 她担心被人当成疯子,赶紧拍拍额头,喃喃地说了一句没什么,连跟她说话的人长什么样子都没看,就想低头绕着她走开。 “你是叫元穗吧?五班的?”那个人也没拦她,只是用声音悠悠地跟着她,“我看见你偷听她们说话了。” 元穗马上站住脚,心脏像脱缰的马,肆意撒着欢。 苍白着脸抬起头看向那个女生,莫名有些熟悉,但是这种熟悉感很快就被她的恐惧湮没了:“你、你、你要告诉她们么?” 那个女生眨着大大的眼睛,脸上的表情像孩童一般天真无辜:“你很怕她们?” 元穗咽了口口水,犹疑地看了一眼四周,确定没人以后才定在面前的女生脸上:“你是谁?” “我……”女生也不知道从这个问题,三个字里听出什么好玩的事情了,竟然弯唇笑起来,“你猜猜。” 元穗莫名被女生奇怪的回答激出了一身鸡皮疙瘩,磕磕巴巴地回答:“我,我,我都不知道,你是哪个班的,我,我,我也没见过你,怎么猜啊?” 女生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似乎同意了元穗的话:“那你就记住我的样子吧,反正我们是一个年级的,只要你有心,一定会知道我是哪个班,叫什么的。” 说完,她竟然就要转身离开。 元穗怎么能放这个定时炸弹,而且还是根本让她摸不到任何头绪的定时炸弹这么走了,但是她也没敢拉这个女生,只是焦急地大步跟上她:“你……你会把我偷听的事情告诉那些人么?” 她问问题的时候其实都做好女生会一口答应说她不会这么做的准备了,不管是真是假,为了省去麻烦,应该都会这么跟她说吧? 没想到。 “说不定呢。”女生眨着眼睛,侧头看着被她这个坦诚的答案弄得大脑一片空白的元穗,又甜甜地笑起来,“你不知道贴吧上的规矩么?” “知道啊!”元穗看过一遍就再也不敢忘了,准确地说她还自己反复默背了好几次,以提醒自己千万不要满足那几个目标的条件。听到女生提起她才接触,还记忆犹新的部分,元穗不由装腔作势起来,“不就是每个月都会选出一个三月兔,一个睡鼠,一个帽匠,还有一个红心国王么?三月兔代表懦弱……”她抿了抿唇,“就算我满足条件,和你又有什么关系?你把我举报给那些人对你有什么好处么?你这是助纣为虐!我可以告诉老师的!” 元穗听着自己的声音,都觉得自己很幼稚,所以看到女生听到她的话轻笑起来的样子,她感觉更害怕了。 “还有么?” 元穗没想到女生没有笑话她只是又抛出了一个问题。 这个问题更让她莫名其妙。 什么叫还有么? “你读过爱丽丝梦游仙境那本书么?”女生又扔出一个问题。 元穗皱起眉,警惕地看着女生:“当然读过,谁小时候都读过吧……” “书里面最打酱油的角色是什么?”女生斜了她一眼,似乎觉得她犹如惊弓之鸟的样子很好玩,语气更加慢悠悠的,像是猫在逗抓来的老鼠,“还记得么?” 元穗皱着眉,不情不愿地想着这个她并不知道和她们对话有什么关系的问题。 “是红心皇后手下的扑克牌士兵啊!”女生一直笑盈盈地,元穗明白她在笑什么——她在笑她很傻。 “所以呢?”元穗有点心不在焉,她不想被这个女生当成白痴耍,但是她还没有什么好办法摆脱她,她下意识想到了每次遇见困难,她都会去找的人——冯娆。 心情一下低落下去,而且恐惧更加强烈。 她很清楚自己有多么对不起冯娆,所以她很清楚冯娆如果报复她,她的下场会有多惨。 所以! 她千万!千万不能让这个女生把她偷听到冯娆她们说话的事情告诉冯娆。 那冯娆打算慢慢来的计划很可能会因为撕破脸而一股脑地砸向她,那她可就连跑的机会都没有了。 “所以!”女生也被元穗的低智商惊到了,“除了你朋友和她的朋友那群人以外的任何人,都可以是扑克牌士兵,可以通过抓人来获得奖赏的!你这种情况,被我抓住送给她们,那我以后就不用再害怕她们会欺负我了,说不定……我还可以获得lucky机会,加入她们呢!” 第三百八十七章 不信你摸 阳光落在宁鹿的眼皮上,很久才把温度通过她的眼皮传给她的眼珠。 好暖和。 宁鹿想着,纵然已经醒了,却还赖着不肯睁开眼睛,还往比阳光还温暖的温度源头拱了拱。 “南教授,早啊。” 南屿早就醒了,正在给换到另一边的大绿猫挠脑壳,这回另一只猫咪也醒了,毫不犹豫地抛弃了舒服得眯着眼贱兮兮地抬着脑袋迎合着他的大绿猫,翻身抱住宁姓小猫咪:“睡好了?” “没有。”宁鹿钻进他的怀里,像吸人精血的女妖一样贪婪地吸着他身上的味道,“都是你在我身边害得我醒不了了。” “那是我的错。”南屿微微笑了一下,低头亲了亲她的头发。 这个举动成功把宁鹿惊起来了:“别亲,没洗头,臭臭的。” 南屿低下头,用下颌按住她,像个变态一样埋在她乱糟糟的头发里,然后抬起头:“嗯,是有点……” 他的话被笑意取代,样子畏缩地躲着宁鹿拍过来的如来佛掌。 伸手,接住了宁鹿的小手。 啪地一下,把宁鹿震得一咧嘴,然后不顾他的挽留又抬手在他肚子上拍了一下:“还敢还手?” “不敢了。”南屿摸摸肚子,歪头倒在被子里,一副“我快不行了”的样子。 宁鹿吓了一跳,赶紧扒开被子看他:“是不是打到伤口了?” 被子里传来懒洋洋的声音:“好饿……” 宁鹿嘶地吸了一口气,一巴掌抡起来,深思熟虑地停在半空悬了一会,然后慎重地拍在他的屁股上:“你是猪么?” “可以是。”南屿把被子拿开,眼神慵懒不自知地勾人,“得看你对猪的印象怎么样?” 宁鹿蒙住他勾人的眼睛:“我觉得猪很好吃。” “那就吃我吧。”南屿由着她蒙着他的眼睛,嘴角微勾,换了一个武器勾人,抬手放在她面前,“先吃蹄,蛋白质丰富,适合你……” 宁鹿顺手打在他脑门上:“你什么意思?” 别以为她听不出来,他是旁敲侧击地说她不够丰满。 南屿把她的手拿下来,放在唇边带了一下,然后也坐起来:“你的身材很赞……” 咣! 这一巴掌,让南屿很费解,抱着脑袋看宁鹿,满眼满脸都是无辜。 “流。氓。”宁鹿赏了他两个字,“先把药换了,然后再去做饭。” 南屿乖乖应了一声,把正把自己弯成一根香蕉的大绿猫抱起来,一起下了床,然后看着宁鹿,宁鹿也看着他:“怎么了?你先去,我一会就去找你帮你换药……” 南先生严肃地问:“不叠被子么?” “为什么要叠被子?”宁鹿觉得莫名其妙,“晚上又不是不用了,还得打开多麻烦?你快去,把药准备好……” 南屿还是不动,垂眸看着压在被子上的宁鹿:“怎么可以不叠被子?” “因为没必要啊!”宁鹿警惕地看着他,“你赶紧走,不许碰我的被子,我不喜欢我的被子被叠起来……” 南屿看着她,然后突然俯身,揪起被角,一抖。 “诶……呦……”宁鹿像一颗鸡蛋一样从被子上滚下来,然后在快要完全脱离的时候,反应过来,手脚并用地使劲往被子上爬,咬牙切齿,“我说了,我的被子!不叠!” 南屿也不理她,拎起她的脚踝,轻拿轻放,把她放在一边。 宁鹿不干,反身又扑到被子上,然后把被子都收在身子底下,脸埋在被子里:“不叠不叠就不叠!你给我出去!” 南屿似乎拿她没办法,拽着被角站了一会,然后转身出去了。 宁鹿听没有动静了,才抬起头,绽开胜利的笑容,然后像人体雨刷一样,四肢在蓬松的被子上划了划。 然后,惬意地翻了个身,结果就被一个软绵绵但是有点分量不过很好闻的东西砸中了……脸。 “南屿!”宁鹿把那个东西抱住,一脸怨念地坐起来,看面无表情扯她身子底下的被子的某人。 “你有强迫症么?”宁鹿虚无地抓了一下自己的被子,然后看着它被某人给劫持走了,崩溃地大叫,“为什么非得要叠被子?” 大绿猫喵地一声跳到床上,端坐在南屿叠成豆腐块的被子上,在阳光中心舔着爪子。 宁鹿鼓着眼睛看着大绿猫,然后翻了一个白眼倒在床上。 算了算了,她就当让着小朋友了。 话说…… 她无语地歪头看了一眼猫屁股底下的豆腐块儿。 这么蓬的被子他也能捏出棱角来……宁鹿脑海里马上勾勒出南屿一丝不苟地给被子做塑形的样子,生无可恋地闭上眼睛……算他狠! “衣服脱了。”宁鹿去给南屿上药的时候,看见床上粉嘟嘟的豆腐块儿心情很不爽。 南屿脱好衣服,背对着宁鹿,宁鹿像个不耐烦的大爷,就差叼个牙签抖腿了:“正面!正面今天爷也包了!” 南屿乖乖转过来。 宁鹿明白了,这个家伙是个只为“豆腐块儿”执着的男人。 只要让他叠豆腐块儿,把他搓扁揉圆,当成豆腐拍成豆腐渣都没问题。 一点也不奇怪! 宁鹿自我催眠。 她的男人一点也不奇怪! 很优秀! “我一会还是想去医院看看,你自己在家……”宁鹿抬眼,对上南屿像是什么情绪都没有,又像是装满名为“主人怎么又不要我”的委屈的眼睛,抿了抿唇,“你这一身伤,还跟我到处跑,搞得我像虐待你似的……” “你不是也病了么?” “我现在不是好了么?”宁鹿把脑袋伸过去,“不信你摸摸,都已经退烧了。”又清了清嗓子,彪了几个高音,“啊啊啊!……嗓子也不疼了……我就这样,病得快,好得更快,尤其输过液以后,几乎就是输液什么时候打完,我什么时候恢复健康……” 她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体质,输液对她特别好使,不管发烧到多少度,只要打一针第二天就会活蹦乱跳。 “我也好了,不信你摸摸。”南屿握住她的手,摸他的伤口,恰!他的伤口在胸肌上……宁鹿很不好意地伸长手指,狠狠地揩了揩油。 第三百八十八章 女人好善变 脸上是正人君子的样子:“这也没好……这还没结痂呢……”宁鹿左摸摸,右摸摸,摸够了得出结论,“还是没好,你在家歇着,不要跟我出来。” 南屿低下头:“你应该也让白歌查出来了,这几个月,有几个可疑的人来宴城了。”他轻轻拥住宁鹿,说话时胸腔的颤抖传递给宁鹿,让她莫名觉得难过,“如果外面足够安全,我不会赖着你的。” “你不是赖着我……我不是那个意思。”宁鹿仰起头,不自知地皱着小脸,“我只是觉得你太累了,受了那样的伤,连一天都没歇上……” “在军队里,比这可要残酷多了。”南屿不甚在意地眯起眼,像只达到目的的猫,松懈下来,轻轻吻了一下宁鹿的头发“我没事的……但是你该洗澡了。” 宁鹿真想揍他。 一把推开他:“先把药上了……然后我就去洗澡!就像你不洗澡身上没有味道似的!” “不是有味道。”南屿认真地纠正,“你很香,但是有点出油……” 宁鹿一脚踩在他的脚上:“闭。嘴。” 南屿乖乖闭嘴,宁鹿静了一会,才想起:“你怎么知道白歌哥查到有可疑的人来宴城了?”这事儿她可叮嘱过白歌不要随便跟别人说,眯起眼,危险地锁住南屿,“你是不是背着我和什么人有什么秘密的联系啊?” 南屿看着她,要说什么,却只是轻轻点点头:“但是我不是从他们那里知道的……” “真有啊?”宁鹿挑眉,却是一点不奇怪他的答案,只是没想到他会这么坦诚。用棉签顶住他的下颌,语气不善,“男人女人?” 南屿想了一会:“都有。” “行啊,你还不挑食。”宁鹿收回武器,接着认真地给他涂药,声音轻轻地,“你能让我放心么?” 南屿沉浸在语境里,没想到宁鹿突然从之前营造出来的审讯气氛里跳了出来,愣了一下,然后歪头:“你怕我会出事么?” “对啊。”宁鹿沾着药水,“你不是怕死么?你要是不怕死,我还能放心点……” 她的逻辑很诡异,可南屿明白,并且跟上了:“我不会死。”似乎怕她不放心,还语气更加笃定地重复了一遍,“绝对不会。” 宁鹿被他的信誓旦旦逗乐了:“大哥,你怎么知道意外和明天哪个先来?还绝对不会……万一你不小心掉坑里了呢?万一天上突然掉下来个馅饼砸中你了呢?万一……” “不能盼着我点好么?”南屿低着头看着肚子上因为宁鹿笑得厉害,手上发抖都涂到别的地方的药水,“我没有那么倒霉。” “你还不倒霉?”宁鹿嗤之以鼻,看着好像不经心,眼里却有深沉的心疼沉淀下来,声音更轻,“你最倒霉了。” 如果幸运,你不会生在南家。 如果幸运,你不会被家人当做怪物和实验品。 如果幸运…… 你也许也不会遇见我。 “不。”南屿鲜少如此执拗地否定她的话,“我很幸运。” 宁鹿看了他一会,又从他那张看起来什么表情都没有的脸上看出了一丝孩子气,不由妥协:“行行行,咱们南屿最幸运了,是阿姨说错了……”宁鹿像哄小孩似的,瓮声瓮气地晃脑袋,“阿姨说错了。” 南屿看着她投入的样子皱了皱眉:“你怎么又变成阿姨了?”他记得她才叫过他大哥。 宁鹿弯眼冲他笑了一下,手指挑了一下他的脸颊:“我愿意!转过去转过去,该b面了。” 南屿很难理解她为什么这么开心,在床上转了一圈。 宁鹿按着他的脑袋,像个老师傅:“客人请低头。”南屿根本没有不听话的想法,像个听话的小机器人让干什么就干什么,宁鹿心情大好,把烫伤药拿出来,舀了一指头,轻轻上在他的后背上,“如果不是你背着我联系的人告诉你的,你是怎么知道的?”停了一会,力度略微放重,“你是不是勾,引白歌哥了?” 前一段时间她就发现了,白歌对南屿是越来越不一般,南屿对白歌的热情好像也没表现出拒绝的意思。 结合她最近关注的一些社会主义兄弟情的书籍,她竟有了一丝丝的危机感。 “没。”南屿单纯地老实回答,根本不知道背后的人心里想得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我不用勾,引他,也可以玩他的电脑。” 宁鹿吸了一口气,提起南屿的耳朵:“人家好心好意借你电脑玩,你竟然黑人家电脑!怎么这么没良心啊?”她开始替“情敌”感觉不值得——这不是利用他们对他的感情为非作歹么? 南屿皱着眉:“我本来就没什么良心啊……” 宁鹿彻底被他打败了,怎么会有这么理直气壮的负心汉啊! “你得去跟白歌哥道歉。”宁鹿把手上多出来的药都抹在他那“不出油”的头发上,作为惩罚,“不可以这样对朋友的,知道么?” 朋友…… 南屿知道这个词在所有词典上的解释,可还是觉得茫然:“白歌是我的朋友?” “你不是大言不惭地说自己知道什么是喜欢么?”宁鹿把烫伤药合上,坐在南屿对面,“那你知不知道,别人也会喜欢你?” 南屿更惊悚了:“你是说白歌喜欢我?”怪不得……怪不得总给他好吃的。这么想,还有点惋惜,以后不能再吃那些好吃的了,不应该给不喜欢的人错觉,这是他在书上学到的。 宁鹿看南屿的表情就知道他误会了,一想伟大的南教授竟然会犯这么小白的错误,宁鹿就忍不住想笑:“不是那种喜欢啦!”看南屿还是不懂,她蹬了蹬腿,“不是你对我,我对你这种喜欢!” 南屿慢慢绽开微笑,倾身凑过来,想亲亲大声说喜欢他,也被他喜欢着的女人,却被宁鹿一巴掌推开:“不行!在你获得白歌哥原谅之前,我没办法让你感到开心,这是不公平的!你做错事了,还那么开心,那怎么行?” 南屿眨眨眼:“我可以不开心地亲你……”剩下的话被宁鹿犀利的眼神堵了回去。 “好了,我去洗澡,你准备一下,去完医院然后去警队,你必须跟白歌哥好好反省反省你的错误!”宁鹿皱起脸吓唬他,“偷偷黑人电脑,对白歌哥那种走技术流路线的人来讲是一种致命的侮辱,对把你当成朋友的白歌哥更是一种背叛,你做好白歌哥跟你翻脸的心理准备吧!到时候我肯定不会替你说话的,因为我也觉得你这么做太太太太过分了!” 南屿点头,看着宁鹿气咻咻地抱着手臂蹬蹬蹬走了出去。 女人。 真的好善变。 第三百八十九章 奇怪的病人 宁鹿坐在宽敞的车子里,把腿伸直,晃了晃然后转脸对根本没注意到她在干什么的南屿一本正经地强调:“我可不是看重物质的女人,所以不会因为知道你有这么豪的车,对你有任何的不同。我觉得我们还是可以时不时地坐一坐公交车,绿色环保。” 南屿点头:“我也喜欢公交车。” 宁鹿莫名觉得这句话有点奇怪,于是自行帮他纠正了一下:“你喜欢坐公交车?” “嗯。”南屿打着方向盘,“你站不住的时候会倒在我身上,让我感觉很好。” 宁鹿拍了他胳膊一下:“色。狼。” 什么感觉很好? 原来以前他不声不响地扶住她心里都是这样想的——哇哦!感觉好好哦! “为什么你在骂我色,狼的时候,笑得那么开心?”南屿好奇地问。 宁鹿嘴角一僵。有、有、有么? 她有笑得很开心么? “怒极反笑,懂不懂?”宁鹿看南屿又要开口,直接堵住,“不说了!不说了!……说说连环自杀案吧?”她伸手把暖气拧大了一些。 昨晚折腾了一晚上,结果什么忙也帮上,还眼看着小泽被控制,宁鹿其实是有点,不,非常气馁的。 她感觉自己是一个开了上帝视角的废物,明明什么都看得到,却谁也帮不了。 南屿听到她转换话题,看了她一眼:“你想管这个案子?” “嗯。”宁鹿点头,“不只是这个案子,包括前面的案子,我感觉它们和我都有关系……我知道我这么说一点道理都没有,但是我就是有这样的感觉,感觉这些案子好像都是围绕着,我……”她张着唇,没把下一个字的音吐出来。 “还有我。”南屿替她接上,“这些案子都是在我们来宴城来以后爆发的。你会有这种感觉,很正常。” 宁鹿摇头:“人皮气球的案子在我们来宴城之前就有过好几起……” 南屿语气平淡地断了她的犹疑:“或许有很多城市,都有类似人皮气球的案子发生,只是它是单独出现的,如果没有我们,就不会有后面那些看似毫无联系,实际却有千丝万缕的关联的案子发生。” 宁鹿听他这么一说倒是想起了一个人:“胡可……就是宋佳的老婆,就是那家发现人皮气球挂在自家窗户外面报警那家的老婆……”她的语速很快,生怕南屿不记得了。 南屿怎么可能不记得,倒是被她急吼吼的样子逗笑了:“嗯,我想起来了……她,怎么了?” “她以前是个法医,上过新闻的!”宁鹿说着把手机掏出来,“人称法医界的女柯南,走到哪里,哪里就有重案疑案……”她把关于胡可的新闻打开,默默看了一遍,“宴城之前是鹤城,还有荷城,曲城……天啊,她到底在多少地方做过法医!而且她属于联合部门的,比如在鹤城的时候,周边的小县城有了案子也会找到她过去协调……难道,她和宋佳是跟着我们来到的宴城?你是什么时候知道自己要来宴城的?” “我们见面那天是我第一天到宴城,”南屿想了一会,“在那天的一个月之前,突然多了很多人每天在我的病房外面看我,我父亲还给我做了很多检查,我大概猜到可能要送我离开南岛了,只是不知道目的地在哪……”他注意到好像有什么不对,偏头看宁鹿,“我是不是说错什么话了?” 宁鹿摇头:“没有。”她收回目光,看向对面红彤彤的信号灯,“不是你说错话了,是我没办法想象你在南岛的生活……” 不,那不应该叫做生活。 没有人的生活是在别人的监视,随便就可以预定的“参观”下进行的。 没人受得了那种生活。 可他却用最稀疏平常的口吻把这些讲出来…… 她不想知道,却像受虐狂一样,渴望把伤口彻底撕开,撒上盐,品尝那让人抓狂的痛苦:“你在南岛的时候,每天都在病房里么?” 南屿知道她问这个时候的心情,笑了一下,伸手过去揉揉她的脑袋,歪头看看她愁苦的小脸:“我真的无所谓。” “怎么可能无所谓?”宁鹿豁地转头看他,她不喜欢他用平淡的语气说这些让她这个旁观者都觉得难过的经历,也不喜欢他说无所谓,他不是说他知道什么是喜欢——喜欢她,喜欢他父亲母亲,喜欢他的祖父,喜欢南池哥么? 这些他喜欢的人有的忘记了他,有的唾弃他,有的利用他,有的恐惧他。 没有一个。 没有一个用等价的喜欢回应他,陪伴他。 怎么可能无所谓? “真的啊。”信号变了,南屿把车子发动,“就像我生病的时候不需要父亲一定要排除万难,放下所有事情赶到我身边一样,我并不需要身边有人陪着我,我在病房里也好,在外面也好,都感觉不到孤单。” “那我现在就不要你了。”宁鹿皱着眉吓唬他,“以后再也不来找你了,反正你也不觉得孤单,那你就一个人好了……” 这些都是气话,她知道,她也知道南屿也知道。 可是他并没有配合她,讨个饶之类的,他只是笑笑,然后吐出无比欠扁的:“我一个人也可以。” 宁鹿怒了:“那你还跟一起跑出来干什么?”她气得脑仁都要炸了,脑海里反反复复重播着,某人笑嘻嘻地说我一个人也可以的欠扁样。 他到底有没有把她的话放在心里。 喜欢不是单向的!不是只要她需要他就可以!她也需要他需要她,需要她在身边!因为她在他的身边而感到他自己一个人无法感受到的快乐和温暖。 如果有她没她都是一样的,那她对于他还有什么意义? “到了。” 很明显某人根本没有感觉到她的不开心。 宁鹿也懒得再把她那套“互相需要”的定律在跟南屿说一遍了,气呼呼地松开安全带,从车上跳下来,然后狠狠一关门,听见震耳欲聋的关门声时,她的怒火不降反增,一脸怒意,把路过坐着轮椅的病人都吓了一跳,飞快地转着轮子“跑”远了。 宁鹿头也不回,看都不看南屿有没有跟上,自顾自进了医院。 进了医院就径直往特意为那群“自杀”病患辟出来地公共治疗区走。 南屿在宁鹿身后不紧不慢地跟着,既没有被她落下,却也不会出现在她的视野里让她的怒火更加控制不住。 他的目光看似随意地在匆匆走过的医护人员和病人家属之间游走。 似乎在落在某处的时候,他的目光停留的时间稍微长了一些。 如果宁鹿现在回头,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就会看见一个奇怪的病人或是病人家属,不管是哪种,反正那个人的样子在这个素白的医院里都是极度突兀不**的。 尤其是那人身上蹲着的……一只似是才换过羽翼,一声短绒毛的鹦鹉。 更离奇的是,医院里的医护人员竟然都像没看见那只鹦鹉似的,默许了这样不和,谐的元素出现在自己的管理范围里。别的病人和家属也没有好奇,好奇为什么会有人带一只鹦鹉来医院看病。 总之,除了南屿,没有人注意到那个奇怪的病人(家属)。 南屿也没有露出惊讶的表情,只是稍微多看了一会那人,便继续照常往前走。 那个人却一直盯着南屿,直到他的背影消失在视线尽头还恋恋不舍地不肯移开。 他肩上的鹦鹉摇头晃脑地跺着脚,扇着翅膀从男人的左肩飞到右肩。 男人抬眼看了一眼电子屏幕上新刷新出来的可以去拍片子的病患名单,从兜里掏了一个单子出来,先给鹦鹉看了看,然后才自己低下头看了几遍。 看明白自己要去哪个科室了,他也没有问路,只是沿着墙壁上挂着指示牌,慢慢找着,好像并不担心时间到底够不够。 “……出院了?”宁鹿瞪大眼睛,不敢相信她得到的答案,“所有人……都出院了?” 护士点头,非常肯定:“对!所有人都出院了!请您让一让,我还有其他病人在等着……” 第三百九十章 毫无准备 “怎么会这样?”宁鹿有些慌乱,拿出手机,又不知道该给谁打电话,正在茫然的时候,她手里的手机反而先响起来。她一时竟然没反应过来,还是南屿走过来提醒她,她才想着接通。 听着电话那边的声音,宁鹿的脸色越来越难看。 放下电话的时候,嘴唇都是抖的,伸手拉住南屿:“回家。” 南屿没有拧着她的力气顺着她拉他的方向迈步,声音依旧平淡如许:“方向错了。” 宁鹿像是没听见又带着南屿走了两步才豁然意识到南屿在说什么,抿了抿唇,拉着他折回来,似乎是为了弥补走错方向而浪费的时间,她还特意加快了步伐。 “来不及了。”南屿的声音像是吹过水面的风,将宁鹿本就乱糟糟的心情吹得更加一塌糊涂。 “你知道怎么了,就说来不及了?”宁鹿皱眉,把他的手臂拉得更紧。 “医院大厅里面的电视都在放……我刚才都看见了。”南屿平静却有力地反握住宁鹿的手,“你不要着急,没关系的。” 他这回使了力气,因为他先看见了医院外面正往玻璃门那里涌过来的人群。 “真的没关系。”他又重复了一遍,低头看了看宁鹿眼睫上沾的光亮,“我可以处理。” “我知道你可以处理,可是……”宁鹿抓着南屿的手,像是抓住了救命的稻草,“我不想让你……”不想让你被卷进去,被迫处理那些。她低下头,身子微微发抖,“你觉得没关系的,我觉得有关系啊……” 她不希望全世界指着他说他是个怪物。 只是听到南池,和他父亲说过这样的话,她都快要疯了。 她没办法想象,更多,根本不了解他的人隔着屏幕或是隔着什么,把他当做茶余饭后的讨论对象,说:“啊,原来就是他,原来他就是那个怪物……” 她不想。 真的不想。 南屿本想抱抱她,可是看着那些人已经从玻璃门挤了进来,而且已经迫不及待地把手里的摄像机对向他,他只能按下了这个想法。 “如果你也卷进来,就真的没人能帮我了。”南屿简短地安慰着宁鹿,他需要,她自己也需要她快速地振作起来。给他们这一击的人本就抱着攻其不备的心理出的这一拳,所以他们必须以最快的速度反应过来,并且着手反击。不然…… 南屿垂眸,弯着唇整理了一下宁鹿的衣领:“乖啊,站到一边去。” “不……”宁鹿闭上眼睛,缓缓摇头,抓他衣角的手指却没敢真的用力。 因为她清楚。 他说的都是对的。 她不能在这个时候跟他站在一起,她在此刻是极其单薄的,她没有合适的身份,没有旗帜分明的立场,没有说服力。 如果她现在站出来,她的所有价值都会归零,成为最没有意义的拖累。 她…… 只能站在旁边,只能作为一个旁观者。 宁鹿捂住嘴巴,背对着一步步走远的南屿,还有如海水般涌向她的闪光灯。 “请问您就是南屿南教授么?” “今早有二十八人联名指控您教唆自杀,您对此有什么想要说的么?” “警方有没有联系您?” “您真的曾经被诊断为反社会人格障碍么?” “您有没有接受相应的治疗?” “您今天为什么要来医院呢?有人说您是来欣赏您的作品的,请问这句话应该怎么理解呢?” 第三百九十章 我是个英雄 “南屿。”冯子敖虚弱地靠在椅子上,“我记得他的名字,就是他拉我进的自杀群。贺大哥也是,所有人都是因为他才陆陆续续加入到群里面的。”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冯子敖缓缓地摇头,“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当时就会……”他好像脑袋很疼,咬着牙,趴在桌上,一手死死地按着头,“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当时就会那么听他的话。我甚至都没有质疑过他的身份,他为什么要帮我……” “那些秘密。我的那些秘密,也不知道为什么,就那么轻而易举地被他了解了。”冯子敖的指节泛白,攥着拳缓了很久才抬起头,“我现在想起来感觉真的……真的很想杀了他!” 冯子敖说着要杀人,但眼里的杀意却不足痛苦十分之一强烈。 “我怎么可能把那些事情告诉别人?那些……那些是我打算带到坟墓里的!他竟然!他竟然……”冯子敖又咬着牙低下头。 白歌的眉头就没松开过,他真的很想打断冯子敖的话,再确认一遍,他说的,不,他指控的人是南屿么。他是不是病糊涂了?怎么可能? 何风察觉到白歌一直攥着手里的圆珠笔却一个字都没有写下,不由也皱起眉,暗自在桌下拍了拍白歌的腿,凑过去,用嘴角传音提醒白歌:“冷静。” 怎么冷静? 这可是教唆自杀!而且是这么大的规模!如果成立就是谋杀!连环谋杀啊! 何风知道白歌这些天以来和南屿相处得很好,看他这么激动,自己心里也不是滋味儿,但是,他们现在的身份不是谁的朋友,他们是警察,秉公执法才是他们的使命。 “而且我根本不想死!”冯子敖突然抬起头,手掌拍在桌上,留下五个渐消的指印。“我从来没想过要放弃自己的生命!从来都没有!我是很痛苦!不得不随时随地都克制自己的欲望,那是很煎熬!但是……” 他似乎很茫然,像是被一个很难的数学题难住了,瞪着眼睛望着白歌和何风:“我觉得……我还没有那么绝望……” 比起罹患绝症的人,他是有希望的! 比起一无所有的人,他是有希望的! 比起克制不住自己的欲望,放肆伤害的人,他是有希望的! “很多人都觉得像我这样的人死了是对这个社会做贡献,但是我不甘心。我从来没伤害过别人,我从来没有做过亏心事,相反,我帮助过很多人,我把我挣来的钱,我家族的钱都捐给了慈善机构,我比很多人有资格活下去!”冯子敖双手捏着桌边,像是要说服白歌和何风这两个从来没质疑过他活下来的权利的两个人,准确地说,他是想说服每一个人,每一个无论对他有没有善意的人,更准确地说,他是想说服自己。“我对的起自己的良心!就算有一天我走进了坟墓,我也不会因为我天生的缺陷而感到愧疚!” “我做到的,不是所有人都能做到的;我坚持的,也不是所有人都能坚持的。”冯子敖微微低下头,眼睛从下往上看着白歌和何风,他是悲伤的,却不脆弱,他受了伤,却依旧是一只猛兽,更新的伤疤只会不断地让他变得更强,更强,“这样走到最后的我,是个英雄。” 白歌和何风都沉默着,沉默地看着冯子敖落寞地垂下眼睫。 “我是个英雄。” 他眨眼,死死地咬住牙。 “我是,所以,我绝不妥协!无论对谁!”冯子敖慢慢抬起眼,盯住白歌和何风,一字一顿,“所以,我绝不放弃自己!” 第三百九十二章 绝症 “对,就是他。”小泽看着桌子上的照片,“南屿,是他的名字吧?虽然不知道是不是真的,但是,就是这个人没错!” 宁玛把照片收回来,严肃地看着坐在对面晃着腿,看起来一点也不严肃的男孩:“你知道你需要对你说的话负责么?” “当然知道。”桌子下面乱晃的小腿一顿,转即又晃起来,“我又不是小孩子。” 宁玛靠在椅背上,白炽光从上面照下来,让她的脸色看起来不怎么好:“那你说吧。” “我不想死。”小泽用这四个字作为开头,歪着脑袋,微挑着眉梢,“一点都不想。” 宁玛没说话,坐在她旁边的许炙看了她一眼,又低下头继续记笔记。 “是那个哥哥找到我的。”小泽耸耸肩,“但是我没有留下什么聊天记录之类的做证据……我知道你们不会相信我,我也知道那个哥哥和你们是一起的,你们也不想相信我……”小泽抬手摸了摸脖子,龇牙咧嘴地活动了一下脖子,“但是我还是想试试,毕竟那个人让我受了这么大的罪。” 小泽歪嘴笑了一下,带着少年特有的挑衅叛逆看向宁玛和许炙:“你们应该也听说了,我有艾滋病。这种病本来就够要命的了,还被这么折腾……”小泽眨巴眨巴眼睛,趴在桌子上,“没死简直太幸运了。” “说重点!”宁玛皱起眉,用笔尖敲了敲桌子。 “重点就是我不想死,是南屿哥哥把我拉进群里的,不对,准确地说,应该是南屿哥哥让别人拉我进来,但是是他亲自说服我,让我戴上那个……”小泽指了指自己的脖子,“奇怪的小盒子的。另一个世界?”他夸张得瞪起眼,“这种话骗小孩都不会有人信吧?我怎么可能相信?我可是坚定的唯物主义!” 许炙开口问:“南屿让谁拉你进来的?” “贺大哥啊!”小泽双手撑在椅子边,慢悠悠地晃着脑袋,“我不怪贺大哥,要不是贺大哥发现了我,我可能早就死了。” “贺钰是怎么发现你的?” 小泽听到许炙的追问没有马上回答,而是唆着腮帮抬起头,眼神深奥地凝视着许炙,半天才开口:“你是不是很希望有人替南屿哥哥背锅啊?” 许炙愣了一下,倒是没因为小泽的出言不逊而生气:“请你放心,我,我们每个人都会站在最客观公正的立场上,秉公执法。” 小泽意味深长地抬起眉,深深吸了一口气,然后继续回答刚才的问题:“我这样的孩子到谁手里都跟烫手山芋似的,唯一的用处就是可以通过卖惨在网上啊,福利机构之类的集点儿善款,就这么点儿价值还被某些人压榨干了,你们可以在网上查查我的资料,那时候我的名字都成为骗捐的代名词了……” 小泽轻轻笑了一下:“其实他们没有冤枉我,那些以我的名义募集的善款的确只有很少很少的部分用作我的治疗……”他似乎怕宁玛和许炙误会什么,快速地立起手,“虽然我没有把所有的钱都用来治疗,没有接受最好,最先进的治疗,但那也不意味着我想死……”他放下手,叹了一口气,“我只是想尽兴地活。” “我觉得我是真倒霉啊,从出生就有这种既治不好,又很……丢脸的病。” 这次宁玛没有要求他把话题直接落在有关南屿教唆他自杀的事情上,只是静静地听着。 “我都忘了我小时候是怎么想的……现在想想,我好像不像别人想象中的那么害怕啊,难过呀,不甘啊,怨天尤人呐……没有……反正我自己是不记得了。”小泽舔了舔唇角,扬起笑对着宁玛和许炙,“不是我乐观,是我不明白,不明白死是什么,所以不明白绝症有多可怕。至于别人歧视……” 他又耸耸肩:“那种感觉习惯习惯就好了。后来我还总拿这个吓唬别人,如果你不替我怎样怎样做,我就偷偷把我的血蹭在哪里哪里,让你也染上和我一样的病!”小泽说这些的时候,就像一个孩子回忆一件让自己得意的恶作剧似的。“他们哪还敢笑话我?都怕我怕得不行!” “后来我开始发病,三天两头去医院,我爸也没什么钱,就勉强维持着,他那些钱也不知道从哪东拼西凑来的,我刚开始还很有志气地跟他说,要他把这些账都记好,以后无论如何我都会想办法还上的。”小泽眯起眼,依旧带着笑意,“后来可能太多了,他懒得记,我也懒得提醒他了,等到他死了,这些账就跟着他一起消失了,没有人来讨债,我也就当没有这档子事儿了。” 小泽吸吸鼻子:“后来我就被人收养了,他们也没什么钱,拿着**发给我的救济金什么的,也舍不得给我治病。但是他们还很怕我会死,死在他们手里,让他们……那句话怎么说的来着?”小泽挠挠头,突然睁大眼睛,“想起来了,怕损他们的功德。”嘿嘿一笑,“多有意思的人啊,不想做好事,但也怕做坏事……有人就给他们出了一个招,如果我能赚钱,而且是赚一大笔钱,既够我治疗,能让我不死,还可以让他们沾光得到便宜,这不就两全其美了么?” “他们一听,这主意行啊!他们也是傻,还特意找我商量,让我配合他们,他们怎么就不像电视里演的吓唬我,虐待我,让我乖乖听话呢?”小泽好像很替那些收养他,利用他的人感到惋惜,又是摇头,又是叹气的,最后又绽开笑,“不过这样对我最好了,我正好利用这个好好诈了他们一笔,我跟他们说我可以配合你们,但是你们得把该给我的那份给我,要不打死我我都不干。” “就这么的。”小泽开心地趴在桌上,“我赚了我人生中的第一桶金,利用我的绝症,利用我出生就已经定型的悲惨命运,赚了我人生中第一笔钱。” 第三百九十三章 不恨 “可惜现在的热心群众也不是吃素的。”小泽好像发现了什么稀奇事,把眼睛瞪起来,“他们真的好厉害!什么都能查到!有一阵我很担心,很害怕……”他的眼珠转了转,“隔着屏幕,看不见摸不着的,我好像再无赖再卑鄙都无所谓,可是我很怕,那些给我捐钱的人站在我面前……” 小泽咬了一下嘴唇,低下眼睫。 “因为害怕,所以我跑了。”小泽低着头,闷闷地说着,“我跟所有人说,我是被人抛弃的……可是,没有人抛弃过我。我的父亲穷困潦倒,甚至比我还先离开这个世界,但是他没有抛弃我。我感觉他的离开完全是为了成全我,他觉得自己能做的都已经做了,能借来的钱都已经借来了,他可能也是带着要赖账的想法,离开的,因为他觉得自己走了,那些本该由我来还的账就都没有了。” 小泽眨了眨眼,竟然看见一滴眼泪嗖地掉下去,他有点慌乱,摸了摸鼻尖。 “我甚至觉得他是为了给我省麻烦,所以,从生病到离世就用了三天……没有告别,也没什么嘱咐,没有像电视里的人那样依依不舍地说着大段的感人的台词迟迟不肯咽气……没有!”小泽摇头,他知道他的爸爸没有抛弃他,但他的心就像被抛弃了一样痛,不,比那还要痛,“他什么都没说,火化完了的那天,我回到家,感觉就像……他没有离开一样。” 眼泪像是掉线的珠子,噼里啪啦地砸下来,可小泽却像没意识到自己在哭一样,茫然地盯着地上。 “那些收养我的人也没有抛弃我。”小泽像个行尸走肉一眼静静地接着说着,没有任何情绪,也没有转折和停顿,就好像刚才那段让他伤心得落泪的叙述并没有发生,“他们很贪婪,也不爱我,但是他们没有抛弃我,虽然一开始他们给我吃的只是他们不知道从哪搜罗来的便宜药,但他们还是从那份他们相当珍贵的‘收入’里留出来一份给我,虽然那份收入本来就应该全部给我……” 小泽笑起来,摇摇头,自己也觉得荒谬:“我其实挺看不懂他们的,我都能想出无数种可以把我消耗的这部分压缩到最小乃至没有的办法,可是他们却没有那么做,他们一边极不情愿地养着我,一边跟着我的病情担惊受怕,生怕我两腿一蹬咽气了。” 小泽抬眼看向宁玛,被泪水洗过的眼睛澄澈如许:“或许他们太傻了,傻到没意识到,我其实很容易很容易死掉的,就算死了也赖不了任何人。我看过不少电视剧啊,小说啊,里面都说这个世界对艾滋病患者的偏见很大,但不知道为什么……这个世界也没抛弃过我。我抱着想骗钱的想法发布的求助消息,有很多人响应,比我想象中的多多了,比收养我的人想象中的也多多了……” 小泽停了一会,又低下头。 “后来我又到了贺大哥,我真的要笑了,是这个世界太棒了,还是我的运气太好了,就算做了错事,想逃避才逃走的,也能遇见好人!”小泽脸上带着惊喜的笑,像是第一次遇见贺钰,他还以为自己遇见了一个傻大叔,竟然没怎么费力就让对方又是掏钱给他买吃喝,又是给他找地方落脚的……“我已经知足了,虽然不想死,不会主动去死,但如果死了,我也不会感到有什么遗憾,不甘之类的……” 小泽抬起头,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所以我没有那么恨南屿哥哥,我只是……” 他停顿了一会,若有所思地看着一边。 “我只是替别人,替贺大哥感到不值得而已。” 第三百九十四章 原因 “我是为他工作的。”贺钰沉声说着,眼光微凉地扫过坐在他对面的何亦还有老汉,“我为他做事已经很久了,现在想想挺不可思议的,我连他是什么人都不知道,就为他做这些……”贺钰垂下眼睫,语气里似乎多了一丝恨意,“伤天害理的事情。” “你的意思是,教唆自杀的是你,但是你是受南屿的指使才这么做的?”何亦一边问,一边仔细注意着贺钰的表情。 “不。”贺钰摇头,“我只是帮他寻找目标,再让那些目标看起来很自然,自愿地走近他的陷阱。” 何亦挑眉:“什么意思?” “就拿冯子敖和小泽来说吧。”贺钰滑了一下喉咙,把手拿到桌上,手指交叉,微微驼着背,嗓音低沉,“我以前是做慈善工作的,而且还是一个不大不小的负责人,账面上有大额资金流动,我都知道。所以我注意到了冯子敖,他几乎是把所有收入,包括他家族财产中不动产的租金等等都定时捐给我们……” “我心里是很佩服这种人的,尤其是像冯先生那么大方的人,我真的是打心眼里敬佩他……”贺钰点着头,似乎是在回忆冯子敖从前做过的善举,“但是,我从来也没跟别人提起过他,我知道他的捐款都是匿名的,知道他为人低调不愿意张扬,所以我连我自己的家人都没有说过。” 贺钰停了一会,然后用一种很迷惘的目光看向何亦:“这也是我最奇怪的地方,我明明没有跟任何人说,可他就是知道……” “要想查一个慈善机构的账面应该不是一件完全做不到的事情吧?”老汉忍不住发生,“如果真的想要知道,其实用点非常手段也是能做到……” “不!我说的奇怪不是指他知道有这么一位默默做好事的人,我说的奇怪是指……”贺钰缓缓眨着眼睛,“他知道我对那位冯先生留心了,我指的是这件事……” 老汉听着觉得荒谬,歪嘴笑了笑:“这个不可能吧?现在好像没有人有这样的特异功能,还能知道别人在想什么……” “他就是知道!”贺钰严肃地看向老汉,“我没有撒谎!一开始我也不信,但是后来……他竟然又说对了。” 老汉看着贺钰那副魔怔的样子,莫名觉得诡异,摸了摸胳膊上起的鸡皮疙瘩,咽了口口水:“说对什么了?” “小泽的事情。”贺钰皱着眉,“我在那段时间还注意到一件事,那就是对这个孩子的捐助,当时媒体也在宣传,各界也都在发声呼吁,事情的关注度被炒得很高,这对被捐助者是件好事,但也是件坏事。好,那肯定没什么可说的,善款越多意味着对应的治疗手段就越完善,越先进……但是,那孩子毕竟是个孤儿,而且还是个孩子,这些钱……” “你担心这些钱会被收养他的家庭吞了?”老汉抢先回答,他希望能用这种接地气的回答,把刚才瘆人巴拉的那段带过去。 “嗯。”贺钰点头,语气又变得若有所思,“所以,虽然不是我的分内工作,但我还是偷偷去调查了一下那孩子的收养家庭,调查了一下他们到底是怎么用的这些善款,结果……”贺钰眉头皱得很紧,“我竟然发现,这个叫做小泽的孩子竟然用这些钱买什么名牌跑鞋,在游戏里充钱……” 老汉瞪大眼睛:“怎么……怎么会这样?难道是这个孩子骗捐?” 贺钰抬头看向老汉:“一开始我也不相信,但是我查得越多,就越来越失望,这个孩子的确是有问题的。”他很快便又低下头,“虽然我所在的机构都是专款专用,不涉及会被捐助人挪为私用的情况,可是我还是觉得不能这样放任这个孩子骗吃骗喝,所以我找到了一家媒体,悄悄把我查到的东西发给他了,我当时真的没想到,会引起那么大的舆论反响,我只是想让那个孩子和那个家庭停止他们这种行为……他们这么做,会让一些本该接受到帮助的家庭无法接受到相应的救助的!” 何亦注意到一直很平静的贺钰在说到这里的时候,有些激动了。 老汉捋着整件事,还是不明白:“这和南屿有什么关系?” “当然有!”贺钰吞了一口口水,不知为什么卡在了这里,没有接着说下去。 何亦坐在一边,看着贺钰欲言又止的样子,深深吸了一口气,“他又猜出你在想什么了。” 贺钰像是被吓了一跳,惊诧地看了一眼何亦,然后又有些颓然地低下头:“是……他猜出来了。” “刚才你没有说全。”何亦俯身,略微靠在桌子上,“关于冯子敖的部分,关于他猜到你留意冯子敖这件事,你没有说全。他猜到的远比你留意冯子敖这件事要多得多。” 贺钰抖了一下,把头压得更低。 过了好久,才颤抖着双唇开口:“这也是我不得不为他工作的原因。” 第三百九十五章 眼见为虚 “头,您怎么知道贺钰在撒谎啊?”老汉困惑地看着正在抻懒腰的何亦,对方美美地抻完了一整个懒腰,以后才扫了他一眼,“这么简单的问题不要问我自己回去想。” 老汉搓搓脸,小声地嘀咕:“就是因为想不明白才问的啊。” “我们这组还有个证人。”何亦用手指敲着桌面,看着手上的资料,老汉听见何亦这么说,有点经验,“还有一个证人,怎么之前没说?” 何亦手指敲得更快了:“怎么什么东西还得经过你批准呗?”从资料上面又瞥了一眼老汉,“你是领导我是领导?” 老汉不吱声了。 问讯室的门很快便再次打开,老汉看着进来的人,只觉得眼熟,却想不起来是谁。 直到那人坐下自己说出姓名,老汉才恍然想起。 这不是人皮气球案子里的最初嫌疑人——成大雄吗? 不怪他没认出来,那个案子本来就不是他负责的,而且……老汉挠挠眉梢,悄悄地打量着成大雄。 不知道为什么,他觉得成大雄好像和以前不一样了,具体哪里不一样他还有点说不清楚。毕竟他本来对成大雄的印象就有点模糊,只是隐隐有一种感觉…… 成大雄没注意到老汉犹疑的目光,专心地看着桌子上遗留的一个小水滴,回答着何亦问他的问题。 “你是说……南屿单独找过你?” “是。”成大雄点头,“在我住院的时候,他单独来找过我,还跟我说……”他头压低,肩膀颤抖起来,“还跟我说了刘远的事情。” “他跟你说什么了?” “他跟我说……”成大雄又开始颤抖,抖得比之前都要厉害,像是极力压抑着什么一样,紧紧捂着嘴巴。 老汉皱了皱眉,看了一眼何亦,倾身在他耳边小声地问:“这个证人交给宁队她们是不是更好一点?我们都不太了解人皮气球的案子,也不了解……”他的目光在抖得说不出话的成大雄身上转了一圈,“这个人。” “这和人皮气球的案子有什么关系?”何亦也压着声音,语速很快,似乎有点不耐烦,“这个案子现在是我们和宁队联合负责的连环自杀案。” “可是……” “没什么好可是的。”何亦把老汉的大脑袋推到一边,用笔尖在成大雄那边敲了敲,“你继续说。” 成大雄像从来没听过笔尖敲桌面的声音一样,猛地抬起头,困惑地看着何亦刚才敲过的地方。 他的表情是那么困惑,可嘴巴里说出的话却很流畅,老汉莫名觉得这个画面很诡异。 “他说刘远走了,坐着客车去荷城了,就在……就在你们发现合心隧道的尸体那天……”成大雄抬起眼,脸上还是那副疑惑不解的表情,“他说,刘远当时也在现场,就在那辆发现尸体的客车里,他……走……了……” 成大雄的嗓子里像是被塞了什么,喘不过气似的拖着长音。 老汉觉得真有点奇怪了,转脸看何亦,对方好像根本没注意到成大雄的反常似的,只看着手里的资料,不紧不慢地催促着成大雄接着说。 老汉皱起眉。 是他的错觉么? 成大雄说话很奇怪……是他一个人的感觉么? 像是印证老汉心里的疑问似的,成大雄再张开正常得不能再正常了,“他没说透,但是我明白他是什么意思!”成大雄突然变得很激动,伏在桌子上,用手拍着桌面,“我知道他没说出来的那些话是什么意思!” 何亦按着圆珠笔,皱着眉看成大雄突然发疯的样子,扭头看老汉:“去把许……” 许炙的名字没说完,他便停了下来,不解地皱起眉:“老汉,你怎么了?你怎么……” 与此同时在隔壁的问讯室—— 宁玛和许炙也用同样不解的目光看着坐在他们对面的人。 “警官,你们都已经不记得我了?”女人尴尬地抿了抿唇,把双腿并得更紧,还使劲拉了拉根本没有任何不妥的裙子,“我就是那个女司机……” 听到女司机,宁玛想起来了一点,但是还是不能确定:“撞成大雄的那个……” 女人挺高兴宁玛还能想起自己,猛地点头:“对对对,就是我!” 许炙也想起来了,还特懊恼地拍了一下脑袋,他怎么给忘了,当时他还帮交警队给这个女人做了一次精神初步测评呢! 他突然想起那次测评和宁鹿一起分析的结果。 心里抖了一下。 “你今天来是……”宁玛看着女人,“你也有自杀的想法?” 女人像是被宁玛的话吓到了,猛地摇头,又猛地点头。 宁玛不太明白一个问题为什么会对应两个相互矛盾的回答,慢慢挑起眉:“你慢慢说……” “我不想死。”女人斩钉截铁地说,“真的,我一点也不想死……我很有钱的。”她说这话的时候,不自觉地抚摸着手腕上的高级女士手表。 “额……”宁玛并不觉得有钱和求生欲有什么关系,“你继续说。” “我有很多房产……” 宁玛比了一个手势,阻止女人炫富的排比句什么“我有很多房产,我有很多车,我有很多包包,我有很多……”她一点都不想知道这个女人有什么:“请您直接说重点,我们时间有限。” 女人迟疑了一下,然后点头:“其中一套房子,我卖给了……一个叫南池的年轻男人。当时我还有点奇怪,这么年轻的男人为什么要买那么大的房子,还一次性付清了全款……我猜他应该是一个很有钱的……富二代之类的。” 南池…… 宁玛莫名觉得有些不安,接着问:“你要说的事情和这个叫做南池的男人有关么?” 看见女人点头的时候,宁玛的手指都有点哆嗦了,只是她在竭力克制着,没让女人看出异样。 “有一天,我发现他的房子里多了一个男人……”女人眨眨眼,眼里流出一丝痴迷,“我看那个男人的第一眼就觉得他和别人不一样……” 宁玛觉得女人的那个眼神让人很不舒服,举手打断女人的话:“你不是把房子卖给南池了么?人家也是一次性付清的费用,你为什么还这么关注这个房子的情况?” 女人像一朵刚打开就受到了惊吓的含羞草,又缓缓地缩起来,怯生生地看着宁玛:“不可以么?这样违法了么?我在自己以前的房子周围看一看,不可以么?” “没有违法!”宁玛很不喜欢女人这个样子,这样害怕却理直气壮的样子让她想到白歌最近看电视剧常常念叨的一个词“白莲花”,宁玛很自然地把这个女人和这个词连在了一起,语气不由有些不耐,直言不讳地点评,“但是,很奇怪。” 女人好像被这个词刺激到了,也梗起脖子:“警官,你这么说我符合规定么?我、我、我是不是可以投诉你言语辱骂我?” “随便。”宁玛冷冷地吐出两个字,“投诉在三楼。” 女人像马一眼动了动嘴巴,然后又泄气地坐了回去:“我不投诉你,我要指控……指控有人想……有人想……” 女人的眼神又变得怯怯的,还总四处乱转,双手在桌面上乱动,也不知道她想要在光秃秃的桌子上摸到什么东西:“你们能派人保护我么?我最近感觉特别奇怪,好像总有人在跟着我,还总和我说话……” 女人突然抱起头,一边摇头,一边小声嘀咕着什么。 这样子一看就是不正常。 宁玛看了一眼许炙:“当时交警队给她做精神分析了么?” 半夜三更也没酒驾,就在大马路上来回飙车,怎么看精神都有点不正常。 现在看更是有这种感觉。 再结合前面她提起南池房子里另一个男人时痴痴的目光。 宁玛严重怀疑这个女人脑子有问题。 许炙摇头,眼睛看着女人:“当时的分析结果我和小鹿都看过……是正常的。后来送到相关部门,进行更详尽的检查,检查的结果也是一样……”许炙眉心微皱,“我记得这个女人当时已经被交警队从医院带走处理了,没想到,这么快就被放出来了……” “没有问题?”宁玛压低声音,“您看现在像没有问题的样子么?上来就说自己不想死,说自己很有钱,还很熟悉已经出售的房产的情况,连多一个人都知道……” 许炙也表示赞同:“是啊,而且最关键的是,她怎么是和那些人一起来的?这个时间点卡的也太巧了,还有……她说了这么半天,到底在说什么?我怎么没听出来她想指控的人是谁,是那个叫南池的人么?这个人的名字和南教授……”许炙停顿了一会,看了一眼宁玛复杂的表情,“不会吧?他们真的是亲戚?那……” 那么这个女人说的,房子里多出来的男人就是…… “警官。” 许炙从震惊里出神,看向对面的女人,又是一惊,这个女人什么时候又恢复正常了,好像刚才抱着脑袋胡言乱语的人根本不是她,一脸平静地看着他和宁玛。 “我要指控有人谋杀我。”女人似乎没看到许炙错愕的目光,自顾自地说着,“谋杀我的人名字叫做南屿,我有他的照片……” 她拿出手机,是一张远距离,拼命拉焦距才勉强拍到的照片。 照片里的男人站在一面落地窗前。 奇怪的是,他好像知道有人在远处偷看他,眼睛看着的是镜头。 许炙咽了一口口水,转头看宁玛。 宁玛低头看着女人手上的手机,看起来平静无澜,但脑袋里面都已经炸开了锅,一片混乱。 “两位警官,您们帮我想想,我一个正常人怎么可能开车到处撞人呢?”女人很认真地看着宁玛和许炙,“我又不是疯子!药检酒检我都是正常的……我怎么可能莫名其妙地开车……”女人的手在空中划着,似乎要强调她的慌乱和茫然,“在大马路上来回跑,还撞到了一个人……那个人说我是故意倒车,然后撞向他的……”女人无语地笑了一下,静了一会才冤枉地皱眉,“可是,我根本不认识那个男人啊!我为什么要撞他?撞他我不要赔钱的么?我不要坐牢的么?我为什么要放弃我现在这么好的生活,去撞一个男人,毁掉这一切?” 女人紧紧皱着眉,像是一个固执的数学家,必须要在一天的时间里想出世界难题的解法:“我不记得……不记得我是怎么上车,怎么把车开出来的,我只记得……”她瞪着眼睛,看向宁玛,“在那天下午,我和南池房子里面的男人相遇了……” 她抿起唇,莫名像是在微笑,眼里好像也不是恐惧了,而是甜蜜却扭曲的爱意。 “他告诉我他叫南屿。南屿……”女人竟然像个刚陷入恋爱,纯情烂漫的女孩一样,微笑着仰起头,“多好听的名字。” 许炙看着这个女人的笑脸,胳膊上出了一片鸡皮疙瘩。 “他还邀请我到他家里,给我做饭……”女人声音越来越轻,像是沉浸在了美好的回忆里,脸上的笑意越来越深情,“他跟我说,他知道我的烦恼,知道我为什么不开心,知道我所有所有的……秘密。” 女人眼睛定在一个点上,然后脸上的笑意慢慢消失了:“可是……他怎么知道我的秘密呢?我的秘密不应该有人知道!我的秘密……” 她惊恐地抬起眼,眼瞳晃动,似乎在向许炙和宁玛求助:“他是不是一直跟着我?他是不是对我做了什么,催眠或者什么,让我把我的秘密全都告诉他了?那我岂不是很危险?”她说着,紧张地左右看了看,最后把自己缩成一团,“我当时不知道……我当时不觉得害怕,我也不知道那时候我是怎么了,我竟然很高兴他知道我的秘密,我还主动跟他倾诉,把我的秘密当成家常话全都跟他说了……我一定是被他催眠了!” 女人笃定地拍着桌子。 “你冷静一下。”宁玛制止她,“之后呢?你和南屿吃过饭以后,你们做了什么?” “我们做了什么……”女人垂下眼睫,难以掩饰地失望,“我们什么都没做。” 说完这句和废话没什么区别的话,女人便突然安静了。 宁玛心里烦躁得厉害,伸出手,用笔尖在桌上敲了敲:“那你为什么要指控南屿?就因为他知道了你的秘密,你就觉得他要杀你么?不是你自己说的么?那些秘密是你主动告诉他的么?” 女人像是听到了小狗听到了有趣的声响,抬起头,看着宁玛的鼻尖,似乎在好像它为什么和桌子碰撞以后能发出声音。 “我们什么都没做,但是说了很多话……说了我的烦恼,还说了他的烦恼……”女人慢慢抬起眼,眼里明明是困惑,但嘴巴没有丝毫停歇,似乎有自己的想法,坚定自己说的每一个字都是对的,“他说别人都叫他怪物,他说他其实没有病,是别人错了……是我们错了。我很同情他,也很自责——为什么要错怪这么好的人?他做错了什么?他什么都不要,但我却想把我的一切都给他。我求他收下我的心意,让我帮他做点什么,再困难的事情都可以,我只想让他别那么难过,我只是想让他明白,这个世界还有人,还有我在想着他,爱着他,无论他是什么,是人还是怪物,我都会追随他……” 女人抬起手,摸着嘴唇,好像以前不知道自己的嘴巴竟然是这个形状,手指越来越抖,眼神也越来越慌张,可声音一直没断:“后来,他跟我说了一个人的名字,还给我看了那个人的照片……” 女人哆哆嗦嗦地捂着嘴巴,可是声音依旧从她的指缝里钻出来:“他还告诉我,那个人会在什么时间出现在什么地方,让我不要在看见他的时候马上冲出来,要等到那个人到了一个地方,见过一个女人以后,才可以动手。” “他把那个女人的照片也给我看了,是个很漂亮的女人……”女人的眼睛左右转着,似乎在找什么,“他说,那个女人的名字叫宁鹿……宁鹿。” 女人的嘴角勾起来,但眼睛瞪得滚圆:“又是一个好听的名字。” 许炙和宁玛都没有说话。 他们觉得坐在对面的女人像是在进行什么夸张荒谬的表演,她的上半张脸,和下半张脸极度不**,如果分别挡住,说是两个人都有人会相信。 她说的话同样令人觉得哑然。 什么叫南教授是个怪物? 为什么她会同情他到愿意为他做任何事? 还有…… 她说的那个女人,是不是当时被成大雄尾随到囚爱的宁鹿? 许炙脑子里乱糟糟的,只有一个声音很清晰地浮在上面,那就是当时宁鹿跟她说的,这个女人到底为什么会突然发疯,为什么会突然开着车撞向成大雄。 而宁玛脑子里回响的是这个女人说的那段话:“他说别人都叫他怪物,他说他其实没有病,是别人错了……是我们错了。我很同情他,也很自责——为什么要错怪这么好的人?他做错了什么?他什么都不要,但我却想把我的一切都给他。我求他收下我的心意,让我帮他做点什么,再困难的事情都可以,我只想让他别那么难过,我只是想让他明白,这个世界还有人,还有我在想着他,爱着他,无论他是什么,是人还是怪物,我都会追随他……” 与这个声音一并在她脑海里闪现的是,宁鹿和南屿站在她家门口,宁鹿和南屿并肩说笑,宁鹿为了南屿六神无主的样子。 宁玛攥紧拳。 “宁队!”有人敲门进来,看了一眼女人,然后用口型跟宁玛说,“小鹿来了!” “怎么会这样?”宁鹿手按在窗台上,清晰地感觉到自己从指尖抖到心里,“贺钰他们为什么会突然出院,又突然到你们这里……” “这是谁告诉你的?”宁玛打断宁鹿的话,“这些都是警队内部的机密,为什么会有人告诉你这些?” 机密? 内部? 宁鹿一开始觉得这几个字刺耳,深吸了一口气以后冷静下来。 “我的一个朋友现在在媒体工作,是她告诉我,他们收到消息,说……”她皱起眉,别开脸看窗外,似乎觉得楼下那颗光秃秃的灌木丛很是漂亮,一瞬不瞬地盯着,“贺钰他们要集体指控南屿……” “就算你掺和进来有什么用呢?”宁玛再次打断宁鹿,向楼下看了一眼,“南教授在楼下等你呢么?帮我转告他,从今天开始,警队暂停他的协助,请他在家里好好休息……” 她的话一顿,对上宁鹿看向她的眼睛:“我还在考虑要不要暂停你的……” “姐。”宁鹿轻轻叫了一声,然后看向一边,“南屿帮过我,你也看见了。” 宁玛脸上略有动容,但很快又恢复了平静:“看见的也不一定是真的。” 比如那个女人,他们看见的就是她的精神不太正常,所以他们就觉得她只是发了疯才在半夜乱开车撞到成大雄的。 比如成大雄,他有少数人才有的嗜好,而这个嗜好和人皮气球的犯罪嫌疑人侧写有所重合,又是研究puo的教授,所以他们就觉得这个人就是凶手。 这些都是真的么? 宁玛的指甲嵌进手心里,疼得她轻轻发颤。 他们看到的南屿就是真的么? 南池跟她提及过南屿的事情,但说得都比较表面,只是笼统地告诉她,他这个弟弟有点危险,需要注意,不要跟他走得太近…… 不要跟他走得太近! 她明明都知道,还放任了宁鹿去接近他,甚至还把他带到自己跟他朝夕相处。 她是不是因为太想弥补从前对宁鹿的不信任,所以让自己过于信任她了? 宁鹿自己都是一个问题。 现在又在另一个更危险,更有威力的问题身边…… 宁玛没有注意到宁鹿在说什么,只不容辩驳地开口:“你回去把东西收拾好,我晚上去接你,你跟我一起住!” 第三百九十六章 十一年 “你来接我,我们一起住?”宁鹿心里涌上来一种莫名的愤怒,不对,不应该说是莫名……这些愤怒都是原因的,只是她太久没去追究,所以才慢慢淡忘了,它们到底因为什么。“姐姐,你不觉得这些话,你说得太晚了么?我十三岁就离开了宁家,从此宁家再无一个人联系过我。我现在二十二四岁了,十一年……” 宁鹿低着眉眼看着窗外,警队院子里的参天大树纵然落光了叶子,还是那么美,棕色的枝杈印在又高又冷的天空里,是她小时候无法理解的凄美。 那时候她总喜欢为这些掉光叶子的树们感到难过,她总是替它们怀念它们曾经郁郁葱葱繁花似锦的时候。 来年春暖花开,这些树仍然繁茂,仍然生机勃勃。 可她呢? 那个为了它们感到难过的她不得不离开了。 有人为她感到伤心么? “十一年的时间,可以发生多少意外,可能被车撞,可能因为游泳溺水,可能得一次大病没有挨过来。”宁鹿转眼看着宁玛,声音轻轻的,“十一年,宁鹿可能已经死了,可能过得不开心,可能很想念她的家人。姐姐,你有关心过么?你有打听过她在哪里,跟谁在一起,有没有好好吃饭,有没有交到新的朋友么?” 宁玛像被人狠狠打了一拳,脑袋里嗡嗡作响,无法即时理解宁鹿的话。 “再见面,你还像从前一样。”宁鹿的目光微微下移,眼睫斜下来,掩住她眼里再难控制的情绪,她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 她不想歇斯底里地讨要什么,也不想痛哭流涕地诉说她这些年有多委屈,有多茫然,有多无助。 如果她想,在见过宁玛的时候,她就应该这么做了。 但是在她决定要回宴城的时候,她就已经想好了。 她不会再要,不会再要那些莫名其妙抛弃她,并且从未后悔过的亲人。 她甚至不再想曾经让她整夜整夜无法入睡的问题——为什么? 为什么她被抛弃了。 她们应该都知道答案,所以那么决绝,整整十三年都没有后悔过。 “你还是我的姐姐,你那么理直气壮地……认为你还是我姐姐,以姐姐的身份自居,安排我的人生。为什么?你可以这么理直气壮?”宁鹿缓缓抬起眼,眉心微微皱着,她突然很讨厌血管里流淌的血液,它们太陌生了,和她流着一样血脉的人,她一个都看不懂,“你,早就不在我的人生里了。不对……”宁鹿摇头,“应该说,我早就不在你的人生里了。” 其实没什么不一样。 房间里有两张床和一张床有什么不同。 上学的路上是一个人还是两个人能少什么多什么。 出去玩的时候,戴不了同款的发卡,其实也没什么关系。 反正她每天都不会主动跟她说话,反正她嫌弃她,也不喜欢跟她拥有一样的东西。 “我不是不知道,你有多讨厌我。”宁鹿看着宁玛,往前迈了一步,“只是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要讨厌我,我是你的妹妹,我是你的妹妹!” 宁鹿的表情倔强,眼睛却溢出眼泪,像只不肯承认自己受伤的小兽。 “因为不知道原因,我才那么小心翼翼,我连问都不敢问。我告诉自己,不管怎么样,姐姐还是爱我的,她只是看不惯我做的一些事而已。就像电视剧里,姐姐再嫌弃妹妹,在关键的时候,还是会保护她。” 宁鹿又进了一步:“你知道这十一年里,有多少个关键的时候么?有多少次,我自己都觉得快要挺不住了,我真的好想放弃,我真的不想再想起你们,不想再抱着你们可能在某一天会来找我的希望,不想再拨已经停机的号码,不想去住进陌生人的家里找你们了。” “姐。”宁鹿看着宁玛眼里的晃动,心里没有什么痛快的感觉,她只觉得痛,太痛了,十一年的痛一点也没有少,还是那么多,甚至更多了,“十一年,任何一天,你跟我说,要来找我,要跟我一起住,我都会跟你走的。哪怕在这十一年的最后一天,你来找我,我都会忘记这十一年里,我因为你,有多难过。” 第三百九十七章 准备 “宁鹿,你知道南屿有多危险么?”一直沉默的宁玛在宁鹿转身要走的时候拉住了她,“你看到的他可能不是真的他,他给你的那些感觉,可能是他故意……” 宁鹿转过身,拉着她的手没有攥紧,也就使了宁玛十分之一的力气。 “什么真的,什么假的?什么是对的,什么是错的?”宁鹿慢慢摇头,“我已经分不清了。” “所以你应该冷静!”宁玛稍微加了点力度,“如果你不想跟我一起住,我给你安排一个房子,你自己住,这段时间你先离他远一点,或许,你就能想清楚了。” “那如果他是真的,他什么也没做错,他一直都在保护我呢?”宁鹿歪头,她脸上的泪水在蒸发,留下让她觉得发紧的痕迹,“这段时间,我留他一个人的这段时间,该怎么弥补?” 宁玛的手指一颤。 宁鹿看见宁玛的表情,轻轻笑开:“你从来都没想过这个问题,对不对?因为你从来没设想过,在你所谓的冷静期里,被你冷落的人会经历什么。” 她甚至没用挣扎,就从宁玛弯曲的手指里收回了手臂。 大步走下警队小楼,路上或许遇见了一些认识的人,或许有白歌哥,许老师他们,可是她一个都不想理。 就像宁玛说的,她想冷静一下。 她真的很害怕,这些平时笑呵呵对待她的人,也会像每天都会在送她出门前亲吻她额头,笑着跟她说要注意安全的爸爸妈妈一样,说不要她,就不要她。 她宁可那些人从来没有对她笑过。 没有让她觉得自己被他们爱过。 宁鹿甚至不想回到南屿的车上。 她不想跟任何人说话,也不想见到任何人。 所以她绕到了小院后面的自行车停车场里,坐在了有一次南屿坐在上面啃包子的树下。 她的脑海里不断回放着宁玛斩钉截铁要她收拾东西跟她一起住时的表情。 还有最后,她只是维持着挽留姿势,却根本没有用力的手。 好讨厌…… 她好讨厌她曾经那么喜欢那么依赖的姐姐。 好讨厌…… 南屿在车里等了一个多小时,眼看天都要暗下来了,宁鹿还是没有出来,拔了钥匙,从车上下来,仰脸看看渐渐亮起灯的小楼,没有走进去,而是绕着小楼,安静地找着宁鹿的身影。 那应该是一个小小的,孤单的,倔强但是脆弱的身影。 像一个很喜欢强颜欢笑,所以把自己的真心都包裹起来的小精灵。 南屿站在墙边,看着抱着膝盖坐在树下,把脸都埋起来的小人儿。 应该是好不容易发泄出来了一顿,但结局还是很难过。 宁鹿一直在劝自己,要把心情整理好,现在不可以因为难过就把南屿一个人丢下,现在是他最需要人陪伴的时候。 可是…… 她还是死死地抱着膝盖,抱着要变成一朵蘑菇的信念,死活不肯挪动一下。 不知坐了多久,久到她觉得南屿应该来找她了,她还是执拗地抓着自己的裤脚不肯撒手。 “不冷么?” “诶呦~”宁鹿正想着南屿怎么还不来找她呢,就听见风吹来她心想之人的声音,吓得一哆嗦,哆嗦完了,还不肯抬头,只露出一只眼睛看他,“不冷。” 她穿的多着呢。 “我好冷啊。”南屿说着,还轻轻吸了吸鼻子,红红的鼻尖和耳尖让他看起来可怜巴巴的,“回车里好不好?” 宁鹿又把脸埋起来,声音闷闷的:“对不起啊。” 在他四面楚歌的时候,她才难得的耍一次小性子,实在不应该。 “你不是没走么?”南屿笑了一下,把袖子拉长,手缩进去,“我觉得已经很好了。” “谁说不走的?我只是在这儿蹲会儿,蹲够了就走。”宁鹿把脸枕在膝盖上,孩子气地吓唬他,“反正你也不需要我,我在你身边或许还更碍事呢,一会我回去就收拾东西,再也不回……” 南屿袖口里露出半根手指,哆哆嗦嗦地挑起她的下巴,亲在她的下颌上:“我错了。” 怎么会不需要呢? 南屿退开,但是没退太远,他们的气息撞在一起,体温叠加:“有你在,太好了。”他闭上眼睛,长长的眼睫微微颤抖着,像是显摆他鼻梁高似的,他用鼻尖轻轻蹭着她,“你不知道,我看见你还在,有多开心……” 他都已经让自己做好围着小楼走一圈,也没找到那个小小的身影的准备。 他都已经想好,在院子里等一晚上,或许再等一天,或许再再等一晚上,等到警察找到他,他就死心。他就死心,她已经不要他了。 就算他看见了她,还是在想,或许她坐着坐着就会做出决定,站起来,走出去,再也不会回头。 第三百九十九章 朱岩的真实身份 敲门声在漆黑的房间里响起来,接着是公鸭嗓在吵吵:“你们家怎么回事啊?水都滴下来了?我家都成水帘洞咯哦!” 敲门声很自然地过渡成砸门声,接着是踹门的声音。 “别装着没在家!赶紧出……” 门敞开,门后面是比楼道里更暗一层的黑,公鸭嗓一顿,讪讪地收回脚,竖耳一听,又精神起来:“哈!我就说是你们故意放水的!是不是还开着水呢?”他说着,直接越过站在门口的男孩,往里走,一边走还一边抱怨,“怎么不开灯?现在连电费都交不起了么?……诶呦!” 他不知被什么绊了一下,龇牙咧嘴地抱着脚脖子,回头凶门口的男孩:“还不把灯打开?” 他这一嗓子竟然把楼道里常年罢工的感应灯吼亮了,犹犹豫豫地放出光,比光动静更大的是电流窜过的声音。 就在颤抖着的黄光里,公鸭嗓看到了小男孩的表情。 公鸭嗓发际线都被这一眼吓高了。 半天才反应过来,眼前的不过是个小孩子。虽然平时没什么家教,但就是个小屁孩,翻跟头也就一米来高,还能把他这么大的人给怎么了。 这样想,公鸭嗓放心地拍了拍胸脯,借着楼道的光找到了开关,啪地一声打开,然后熟门熟路地走向卫生间的位置:“你家大人呢?怎么就让你这么个催命鬼自己在家?玩水都玩出事了……知不知道我家还有古字画?这下被淹了,你们得赔多少……” 他的话一顿。 因为他看到了还在漫水的浴缸外耷拉着两条腿。 “嗯?”他费解,“这是什么新的泡澡姿势?” 他一边说,一边侧身看小男孩:“你去看看你舅舅怎么了。” 小男孩站在卫生间的门口,听见公鸭嗓的话,把停在那双腿上的目光抬高,对上公鸭嗓的眼睛:“不用看了,他已经死了。” 公鸭嗓被狠狠地震住了,接着又诧异地转回头:“不是,怎么……怎么会,怎么会死呢?”想看又不敢看,试着探头,又猛地别开脸,正慌乱着,突然想起重点,“你为什么不报警?为什么不叫救护……” 他又一次顿住,瞠大的眼睛看着小男孩手里的啤酒瓶。 如果他没看错,虽然他很希望自己看错了——那绿莹莹的玻璃上挂着的是暗红暗红的人血。 牙齿打颤。 像是正要启动的机器,预热,制动,准备就绪! “啊!!!”男人的尖叫划破天际。 二十分钟后。 警戒下外站满了人,让人怀疑这栋破败的房子里是不是要偷偷举办一场盛大的派对。 红蓝的光在窗面上一跳一跳,小男孩坐在车里,时不时会有人从车窗外看他。 公鸭嗓已经从恐惧中醒来,正坐在另一辆警车里,开着车门兴奋地给别人讲述刚才自己的所见所得。 “你们是没看见啊,那小孩拿着酒瓶站在门口的样子……”公鸭嗓搓了搓鼻尖,“真他妈吓人啊。就没见过这样的孩子,跟死人在一起还那么淡定……” 穿得花花**的大妈狠狠地:“搞不好就是那小孩干的!” “不会吧?”有人不相信,“那孩子平时看起来还挺乖的。” “乖个屁啊!上次我家胖儿碰了他一下,就碰了一下,然后就被打了,鼻子都出血了,身上也都是青的……”大妈提起这事儿还愤愤不平着,“三岁见大!这孩子长大肯定是个暴力狂!” 周围人有人附和,但也有人没有说话。 这女人是街上出了名泼辣货,她儿子和她一样彪悍。碰一下?哼!谁知道那小孩要是好欺负,最后被打得鼻青脸肿的会是谁? “反正就是没家教!”大妈挥挥手,“赶紧关起来!就是个祸害!” 车门打开,带进大妈的大嗓门。 有人坐到驾驶位,又有人一左一右坐到男孩身边。 坐在驾驶座的那人从后视镜里看了他一眼,伤脑筋地挠挠头,然后又看过来。 “什么啊,这么小的孩子交给我了……”他嘟囔着系上安全带,“真是流年不利。”收回视线,脸拉得长长的,“先说好啊,一会如果你不老实,我可不把你当小孩惯着。”他发动了车子,架上墨镜,“到时候把你的屁股打肿了,可别哭!” 朱岩对着映着他影子的落地窗冷笑了一下,拿起放在桌子上的威士忌,抿了一小口。 这都是多少年之前的回忆了,不知今天怎么了,突然就冒了出来。 那个警察在把他带走的时候,还不知道,他就是两年前轰动一时的明星子弟绑架案的受害人。 那个全世界都以为被绑匪折磨致死,连尸首都七零八落的。 叶。小。涛。 一个从受害人,变成杀人犯的。 叶小涛。 第三百九十九章 太配了吧 “经理。”秘书从外面探头,被屋里的黑暗吓了一跳,转即看向坐在窗边的人,“片子都剪辑好了,可以设定时间播放了。” 朱岩轻轻应了一声,把酒杯放下,站起身,对着落地窗整了整袖口,又把松开的领带系上。 “您……”秘书略微迟疑,“这次也打算亲自主持直播么?会不会……太明显了?每次都是您亲自主持这样的话题,警察那边恐怕会以为您是故意针对他们的……” 朱岩眯起眼,听见警察那两个字,心里莫名烦躁起来,怎么也系不明白的领带扯下来,扔在椅子上:“我针对他们干什么?我只是在尽我作为新闻人的职责而已。”他扫了一眼战战兢兢等在门口的秘书,语气略微放缓,“没事的,我知道分寸,不会给互拍带来麻烦的。” 小秘书本来被朱岩生硬的口吻弄得又怕又委屈,但只要朱岩语气略微缓和一点,她就觉得那些怕啊,委屈啊都烟消云散了。 反倒还觉得她这个经理长得好,性格也好,偶尔发个脾气挺man的。 “刘婷呢?”朱岩问还在发花痴的秘书,“联系好了么?我希望能以对她的采访作为收尾。” 秘书反应慢了半拍,所以更用力地点头:“嗯!都联系好了!她现在就在休息室,随时可以接受采访!您要不要先去跟她串个词……” 秘书的话没说完,就被手机铃声打断了。 朱岩没等她,自顾自地往前走,刚要进刘婷所在的休息室,就被追上来的秘书叫住了:“经理,不好了……警、警、警察找上来了。” 朱岩挑起眉,心里竟然有点期待。 但还是很奇怪,那个人为什么这回来的这么及时,终于有一次是赶在他正式出招之前找到他了。 秘书觉得此时此刻朱岩的微笑非常的诡异,眨巴眨巴眼睛:“经理……”现在好像不是笑得像看见春暖花开了的时候。 朱岩飘走的魂儿被秘书叫了回来,淡淡地扫了一眼一头雾水的秘书:“哦,知道了。你们想办法拖着他,只要直播开始了,他也就……”没办法了。 这四个字没说出来,因为他已经看到那道笔挺魁梧的身影从玻璃墙掠过,大步朝着他走过来。 他真是越来越不务正业了,竟然在这个时候还有心思想“这个男人今天终于是穿制服来找他的了”这样的题外话。 因为分心,所以没等他那声保安叫出口,人就已经被强力拉得转了一圈。 秘书看着来者不善的警察叔叔,风风火火地“绑着”她的老板从她身边走过,愣是一句话都没说出来。 太配了吧? 这是她当时的唯一想法。 在她腐女心里,她那位长发飘飘优雅矜贵的老板就应该配这么一个不拘小格暴躁傲娇的“大叔”啊! 朱岩刚要喊保安,嘴巴就被人堵住了,心里奇怪自己的秘书怎么用那种老母亲看女儿出嫁的眼神一直目送着他被人“绑架”,暗暗决定要把这个白痴秘书的工作……翻倍!翻三倍! 如果不是她的迟钝,他也…… 朱岩假装很不情愿地挣吧着,眼睛却直勾勾地看着何亦冷峻的侧脸。 何亦踹开了一个空着的办公室,把怀里的人往椅子上一丢,没等朱岩坐好,他就已经压下去,牢牢把控着椅子的扶手,极具压迫感地紧锁着朱岩的眼睛:“你又要弄什么幺蛾子?” 朱岩莫名其妙地心虚,竟然躲避着何亦的眼睛,掩饰尴尬地搓着眉梢:“我听不懂何警官的意思。” 何亦冷笑了一声:“别给我装傻……看着我!看着……”他越说,朱岩就越躲,一气之下,他伸手把朱岩的下巴钳住了,“我让你看着我的眼睛说话,这么基本的礼貌,你家长都没教过你么?” 朱岩听到家长这两个字的时候,身子一僵,什么尴尬,什么心虚统统不见了。 皱着眉,挑衅地与何亦对视:“行啊,我看着你的眼睛说。我不懂,你在我这里发什么羊癫疯,请你冷静下来,自己滚出去,不要让我……” 朱经理的霸气就维持了五秒钟,马上就被何亦铁钳子似的手指夹断了。 朱岩感觉自己的牙齿酸的厉害,哈喇子都要流出来了。 第四百章 混蛋 “少跟我装。”何亦掐着朱岩的下颌,莫名其妙地想远了,想到这个家伙不情不愿但又谁也打不过的样子好像有点…… 让人心痒痒。 “你是不是又要做什么节目了?”何亦拿出公事公办的架势,把朱岩提溜起来,看到他皱着眉弱弱挣扎的样子,他心里某个痒痒的地方好像舒服多了,“别跟我说没有,也别跟我说什么不归我管,今天我就管了,赶紧让人把节目停了!” 朱岩发现一个悲哀的现实,那就是他真的打不过,连何亦的一只手都打不过。 那朱岩也不愿意有一点点的示弱:“凭什……” 这不是何亦想听的,当即大拇指和食指对在一起,把矜贵的朱经理挤成了小猪的样子:“凭我有能力随心所欲地欺负你。” 说完何亦也有点懵——他是不是把心里话秃噜出来了。 他可是人民的守护神啊,怎么还以欺负人民为傲了? 朱岩也听傻了。 这是,这是什么意思? 为什么用“欺负”这个词? 这个词听起来很……暧,昧的好么? 何亦清清嗓子:“反正就是……就是你得听话!”他心里别扭,手里好玩的玩具也突然变成了烫手的山芋,何亦拿不住了,就把他给放回到椅子上了,“你那是什么表情?不就是把你放到椅子上了么?怎么跟受内伤了似的?” 朱岩狠狠地瞪着根本分不清什么叫“放”,什么叫“丢”的某人。 “何警官,你说的这些话实在太无理了,请你出去,不然我就报警了。” 无理? 何亦冷笑,他都多少年没听过身边人用这个词了,倒不是说他有多有理,只是他认识的人一旦觉得他无理了,马上就会炸毛,要么用一串问候祖宗的脏话还回来,要么就直接用拳脚说话。 像这小子这样…… 何亦感觉朱岩真是越看越像狐狸了。 和狐狸一样有着孱弱的小身板,明明肩不能挑手不能提,一巴掌就能被拍跪下,还总挑着双狐狸眼看谁都不顺眼。 “你要报警啊?”何亦双手抱胸,往桌子上一靠,年轻时的痞气都被这只正儿八经跟他说“你太无理了”的面狐狸激出来了,“来啊,来警察叔叔这儿说,谁又欺负你了。” 朱岩忍住想把面前这位长得贼老大一只的臭无赖踹出去的冲动,因为愤怒,不觉坐得更端正:“何警官,我是一名守法遵纪的公民,你没有权利强迫我做我不愿意做的决定,请你不要干扰我的正常工作。出去!不然我就叫保安了。” 嘿。何亦摸着下巴坏笑,还挺识时务的,知道找警察叔叔不行,还换人了? 朱岩看着何亦像一座小山似的压下来,他真的不明白,这个人怎么能平日里看起来一身正气的,邪起来竟然比谁都邪。 “去啊。”何亦看朱岩躲他,更愿意往他眼巴前凑了,“我不介意帮你练练兵。” 朱岩盯着他,脸越来越红,突然猛地推开何亦:“谁要你帮我……帮我练兵?你给我出去!不许再来我的公司!” 何亦被他推开以后略微正经了一点,摆弄着桌子上的相框:“我是认真的。别再做这些事了。我也是为了你好。”他侧头看着朱岩面无表情的侧脸,“你再这样下去,只会越陷越深。过点正常人该过的生活不好么?好不容易从那样的生活里拔了出来,又陷到另一种黑暗里,这就是你想要的么?” 朱岩一怔,转头看向何亦。 他认出他了? 何亦感觉朱岩现在的表情就像是听见女朋友突然跟他说“我怀孕了”时的表情,笑了一下:“你这么奇怪,我查查你,没什么问题吧?” 还没看出朱岩眼里闪过的情绪是什么呢,那个臭小子就咻地转回头不给他看了。 何亦又轻笑了一声:“这算不算缘分?都多少年过去了,我还以为这辈子都见不到你了……”耸耸肩,“我一直觉得你的臭脾气如果不配上相当的武力值,迟早会被人打死,没想到……”他伸手,拎了一下朱岩身上笔挺的西服,“混得有模有样的嘛。” 朱岩傲娇地扯回衣服:“什么时候查出来的?” 何亦挠着眉梢:“几天,几个星期……诶呀,不记得了。这有什么关系吗?”他俯身,就像那时候,看着那个小小的混蛋,恶声恶气地,“你还欠我好几次打屁股呢。” 朱岩嫌弃地皱眉:“小时候没办法,只能忍受你的性,骚扰,你以为我现在还会默不作声么?你打我一下试试,我马上……” 何亦把朱岩拎起来,一巴掌拍在他的屁股上,然后松手让他落下去。 大眼瞪小眼,长达十秒的大眼瞪小眼以后…… 朱岩暴走:“别抓着我,我要报警,喂是110吗?我的屁股被人……” 何亦好不容易把手机从朱岩手里抢过来,嘟嘟囔囔地挂断电话:“怎么突然间变得这么有力气了?多大的人了,打个屁股这么激动?怎么还跟小孩似的……” 小孩更激动好不好?朱岩瞪着何亦:“既然你都知道我小时候是什么样子,为什么……”咬了咬牙关,挪开视线,背对着何亦,“为什么还来劝我?你不是很清楚我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么?我做不好的事情,跟不好的人在一起不才是正常的么?” 何亦又把朱岩提溜起来,手指头扒拉着把他转到正面,放下:“你是什么样的人?” 朱岩咬着牙,叛逆的眼神和小时候一模一样:“我是杀人犯。” “我也杀过人。”何亦定定看着他,“终于说出来了。”长舒了一口气,直起身。 朱岩不明白他说的“终于说出来了”是什么意思。 何亦漫不经心地解释:“小时候看你一副‘我杀了人,我的人生都黑了,我这辈子都做不了好人了’的样子,就想跟你说这句话了。要不是我师父怕把你吓到,影响你未来的职业规划……也不知道他怎么想的,一心以为你长大了很有可能也入我们这行……怎么可能嘛?这么弱,不得死在警校里?怎么可能……” 何亦不小心和朱岩杀人一样的的目光撞在一起,连着没说完的话和口水一起咽进肚子里,“我击毙过的犯人都不止一个了,我现在还不是大好人一个?你怎么又露出那种表情了?你不怕老了以后嘴歪么?” 何亦说着,手就欠了,伸过去想摸朱岩的嘴。 朱岩一把把他的欠手打掉:“我和你不一样。”他看着门口,“我是谋杀,我都已经伪造好那个人是自杀的现场了……”有些空洞的眼眸转向何亦,“你不觉得很可怕,我那时候还是个孩子,哪个孩子像我这样……” “那也是那个男人的错!”何亦斩钉截铁地打断他,“他是个混蛋!” “他是混蛋,可不是每个孩子在他身边都会变成魔鬼!”朱岩眼角微红,“可我变了,不,或许我本来就是,所以他才发现了我……为什么……”朱岩突然捂住脸,“为什么是我?为什么偏偏是我?” 为什么他遇到的每个人都是混蛋? 每个人…… 就连他的父亲,亲生父亲都是…… 如果所有人都是这样,那错的就只有他了。 是他出了问题,是他吸引了这些人。 或许,他就是潘多拉的盒子,恶魔的果实,什么都不做就会吸引来魔鬼。 或许,他本来就是恶魔的同类。 何亦看着朱岩颤抖的肩膀,心里好像被撞了一下,某个在得知朱岩就是那个他觉得很讨厌也很让人心疼小孩的时候就已经坍塌的地方此刻更泛滥成灾。 他犹豫了一下,最后捏住了朱岩的肩。 “如果你是白色的,那么就算以最肮脏的面目死去,在你的墓碑上,我们刻下的仍然是你纯洁的样子。”何亦难得如此文艺,这是他从白歌桌子上拿的书上翻到的,那天他本来是想泡杯面的,结果无意间就看到了这句话,当时他想到的就是这小子,一直想找个机会给这个小子说说,弄得他紧张兮兮地,生怕忘了哪个字。 今天把这句话念给他,他就可以忘了这句话了。 何亦又骄傲又觉得轻松,把自己感动得够呛。 “什么乱七八糟的?”朱岩茫然地抬起头,“我的墓碑,你们凭什么乱刻……” 何亦一顿,旋即一巴掌赏给他:“真抠啊!死了还想着不让别人碰你的破墓碑。” 转身坐到另一把椅子上,吊儿郎当地看着朱岩:“反正你就老实点,别什么事都掺和。你了解那些带你入伙的人么?你知道他们才是真正的魔鬼么?小心啊,被人家当成炮灰给卖了。” “你管不着!”朱岩皱眉,把何亦从桌上拿的东西抢回来,“乱动别人东西,有没有教养?” 何亦嗤之以鼻:“那东西你的啊?你不是乱动?” “是我……”朱岩低头看了一眼,幸亏看了一眼,别别扭扭地改口,“我下属的眼线笔,我有权在她不在场的情况,替她维护……” 何亦举手,揉了揉发胀的脑袋:“行行行,不碰了还不行……怎么长的?小时候大裤衩破拖鞋张口就是大碴子味儿,长大了西服笔挺说话还文绉绉的……烦不烦啊?” 朱岩剜了他一眼,把眼线笔放回去:“我是不会停止我现在做的事情的。如果你真的找到我犯罪违纪的证据,那时候再来找我吧,其他时间我这里不欢迎你。” “呵呵。”何亦友善地笑了两声,“非得让我用暴力手段是么?” 朱岩警惕地看着何亦,嘴上还不认输:“我告诉你!我们这里是有保安队的!十多个人,还有两个以前是练散打的……” “让他们来。”何亦把外套脱了,撸袖子,“反正他们到了,我们这边事儿也办完了。到时候是被打,还是打他们,我都无所谓。” 朱岩又被何亦奇怪的用词震住了。 什、什、什么叫事儿办完了? 什、什、什么事儿啊? —— 她又在南屿的身边睡着了。 这是宁鹿失去意识之前最后的想法。 之后她便站在一个房间里,房间是欧式装修,她的面前还有一个巨大的电子火炉。她正研究里面的火苗是以什么模式摇晃的时候,身后突然传来脚步声。 “小鹿。” 她微微俯身,行了个礼才直起身:“南爷爷。” 南屿爷爷走在最前面,身后是一水穿着正式服装的男女。他的身边的南屿也穿着一身挺括利落的中山装,样式和南屿爷爷身上的一模一样,穿出来的感觉却完全不同。 她的目光落在他脖领处,扣子扣得很工整,最上面的那颗也没放过,露出一小截白衬衫。 她莫名觉得口渴,低下头舔了舔唇角。 “坐啊。” 南屿爷爷先坐下,又把离他最近的沙发指给宁鹿。 宁鹿在沙发上坐下,发现跟着南屿爷爷的那些人都不见了,就只剩下南屿坐在她的身边。 她还在奇怪那些人怎么说没就没,手背就被什么凉冰冰的东西盖住了。 身子僵了一下,半天才确定那是南屿的手。 她不由自主地看着南屿自然握住她的手。 喉咙发干。 南爷爷还看着呢啊! 你怎么能? 宁鹿看向南屿爷爷,后者显然看到了他们握在一起的手,却只是和蔼地笑了笑,然后便移开了目光。 宁鹿眨眼,这算是默许他们可以在一起了么? 她有点不好意思,但更多的是雀跃。 就像捡了天上掉下来的馅饼一样高兴。 悄悄捏了捏南屿的手,想跟他分享她的喜悦。 但是南屿并没有看她,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南屿看起来很冷漠,就像他手心的温度一样。 “这次任务完成得不错。”南屿爷爷微笑着端起一杯茶,抿了一口以后,看宁鹿,“小鹿,你也喝。” 宁鹿把头摇得像拨浪鼓一样:“谢谢南爷爷,但是我不喝茶的。” 南屿爷爷笑了:“你这孩子怎么一点苦味都受不了,忍过了那个苦味,香味就出来了。” 宁鹿还是摇头:“我也不怎么爱吃香的。” 南屿爷爷哈哈大笑。 看了一眼南屿:“南屿,以后你多教教小鹿,让她多尝试点新玩意儿,别总困在自己那个小圈子里。” 宁鹿觉得有些奇怪。 她总觉得,在南屿爷爷他们的心里,她和南屿之间起到监督和引导作用的是她。 怎么南屿爷爷这次叫南屿教她…… 还有。 她不就是没喝茶嘛? 什么叫困在自己的圈子里呀? 是不是有点太夸张了? 宁鹿心里想得多,手上就不老实,偷偷刮着南屿的手心。 嗯? 被捏住了? 宁鹿低头看南屿的手,再抬头看他的脸,他还是没有看她。 那种冷淡的感觉越来越强烈了。 “军方对你们有所奖励,但是不能代表爷爷,爷爷要另外给你们其他奖励。”南屿爷爷笑眯眯地看着南屿和宁鹿,“你们想想吧,想要什么。” 有奖励? 宁鹿眨巴着眼睛,扬起傻笑,她很想和南屿出去转转。 不用太远,也不用去什么特别有名的景点,甚至就在这个城市的某个安静的地方呆几天就可以了。 “不用了。”南屿淡淡地拒绝声把宁鹿畅想出来的所有美好都打破了,她略微耷拉了一下嘴角,挣扎着想把手缩回来。 南屿没放她。 他力气在她之上太多,不放她也没办法。宁鹿也怕南屿爷爷看出来,挣了两下就不动了,靠在椅背上,面无表情地在心里骂南屿木头。 多好的机会啊! 平时他们也出不去,如果能趁这次出去遛跶遛跶,透透气也好啊。 “小鹿呢?”南屿爷爷把目光定在宁鹿身上,“不用管南屿,他就是这样,从小就这样,想要什么从来不跟别人说,都是自己不声不响地想办法……我记得有一次他看见他小叔叔拿回来一只一猫,当时也没见他有多喜欢,后来……” 南屿爷爷手指在扶手敲了两下:“也不知道他从哪弄回来了一只小黑猫,长得可漂亮,那时候南家的小孩都讨好他,想要摸摸那只小猫。” “你竟然喜欢猫啊?”宁鹿看了一眼南屿,“我还以为你喜欢小狗呢。”喜欢小猫的男生都可温柔,宁鹿美滋滋地笑笑,她真是好幸运。“后来呐?那只小猫还在南家吗?” 南屿爷爷有点遗憾地摇摇头:“小猫三四岁的时候就生病死掉了,当时南屿好难过的,不过他还是什么也不说,也不表现出来,包括爷爷我都以为他好像没有那么在乎,但是后来爷爷看见他一个人躲小猫平时最喜欢晒太阳的地方,拿着小猫最喜欢玩的小球一个人一坐就是一下午。” 南屿爷爷微微低下头:“那时候我才知道南屿这孩子可能并不像他表现出来的那样……” 宁鹿一想到小小的南屿一个人坐在那里想念已经去世的小猫就觉得心疼,想好的奖励一下就变了:“那我就要一只小猫吧,也要黑色的……南爷爷你知道南屿小时候的小猫长什么样吧?我也想要和它一样的……”宁鹿把眼睛弯成小月亮,“南屿,这回我们两个一起养,肯定让那只猫长命百岁……”她见南屿看她,吐了一下舌头,“按猫的寿命啦!” 猫咪的二十岁应该就是人的一百岁了吧? 南屿深邃的眸子空洞地映着她做鬼脸的样子,宁鹿怔了一下,总觉得南屿哪里怪怪的。 “爷爷当然可以送你们一只猫,只是能不能找到和南屿那只小猫一样漂亮的可就说不好了。”南屿爷爷笑呵呵地端起茶杯,“南屿,小鹿这个心愿算是替你许的,你还不谢谢人家?” “谢谢。” 宁鹿真的有点不明白了,他主动拉她的手,却连看都很少很看她,就连刚才说谢谢也都是看着桌上的大茶壶说的,搞得像他在跟一个茶壶道谢一样。 她做错了什么么? 他们吵架了? 怎么突然变成这样了? 宁鹿带着一脑袋的问号和南屿一起跟南爷爷告辞,刚迈出大厅,宁鹿就忍不住了:“你不高兴么?爷爷说我们任务完成得很好,还奖励了我们,而且……”她晃了晃他们交握的手,“你爷爷好像不反对我们在一起诶。” “他为什么要反对我们在一起?”南屿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们握在一起的手,眼里只有一晃一晃的影子,没有任何情绪。 宁鹿眨眨眼。 这个问题…… 她也没想过,反正就是觉得他们在一起的事情不会太顺利。 具体为什么不顺利…… 她有点方。 “反正不管怎么样,你爷爷不反对我们在一起,就是值得开心的事情啊。”宁鹿更使劲地晃着南屿的手,“以后我们在这个地方想怎么秀恩爱就怎么秀,谁也管不了我们了。” “恩爱?”南屿似乎被这个词吸引住了,微微偏头,伸手捉住宁鹿左摇右晃的脑袋,“你在做梦么?” 宁鹿被他卡着下巴,脑袋动不了,只能左右转眼睛。 额…… 她说错了什么么? 他为什么用这么冷漠的眼神看着她啊? 就好像,就好像他是被迫才在他爷爷面前拉她的手的,出了他爷爷的视线范围,她对于他来说就只是个陌生人。 可是…… 他不是说,从前是他追的她么? 不是说是她拒绝的他么? 怎么在这个梦里全都不一样? 宁鹿被他冰冷的眼神看得心里发凉,最后终于没法再继续跟他对视,闭上了眼睛。 她想醒过来了。 这个梦让她太难过了。 以前的梦也让她很难过,但是跟这个梦比起来,那些梦加在一起再翻倍,再翻倍都不算什么。 为什么会这样呢? 他为什么要这么对她? “南屿!” 靠在座位上的南屿听见宁鹿突然怯生生地叫他的名字,转过头,她已经醒了,正睁着一双含着泪水的眼睛看着他。 她的意识还在梦与现实的交界,声音小小的,带着颤音。 “为什么?” “为什么你会不要我了?” “你骗我!明明就是你……是你先抛弃我的!” “你为什么要用那么冷漠的眼神看着我?” 第四百零一章 恩爱 “没想到这个时间还有老母鸡。”宁鹿高高兴兴地拎着新买的菜篮子,菜篮子里面坐了一只母鸡正在无辜地看着外面,“我可以杀鸡哦。就是画面太血腥了,怕吓到你。” 南屿跟在宁鹿身后,看着篮子里面的母鸡,母鸡对他一点兴趣都没有,看都不看他。 “我杀也可以。”南屿快走了一步跟上宁鹿,阴森森的语气,“好久没见血了……” 宁鹿抬腿在他屁股上轻轻踹了一下:“你演戏演上瘾了是不是?看了几个恐怖片,膨胀了?” 南屿吸吸鼻子,恢复正常,伸手要接宁鹿手里的篮子,也被宁鹿拍了一下,给拍了回去:“休想跟我枪鸡。我早就看你看它的眼神不简单了,我猜你应该想对它做什么,我提前告诉你,不允许!不允许你觊觎我的老母鸡!” 南屿:“……”到底谁更爱演啊? 南屿打开门的时候,宁鹿就把老母鸡抱在怀里了,眼睛警惕地看着门口,果然对老母鸡觊觎心更重的家伙马上从半开的门缝里挤出了脑袋,长长地叫了一声,眼睛紧盯着她怀里的篮子。 “走开!”宁鹿甩着抱着她裤腿想往上面爬的大绿猫,“这不是你的鸡,你去吃你的罐头去!” 大绿猫发出愤怒的叫声,什么东西朕不能看?不知道进了这个家门的每一样东西都得经过朕的审批么? 南屿走过去,把大绿猫抱起来,大绿猫爪子勾在宁鹿的裤子上,把自己抻了一米多长,最后还是难逃被南屿提溜到卫生间里隔离起来的命运。 宁鹿把老母鸡放在厨房里,拿起反着寒光的菜刀:“怎么地?你杀还是我杀?” 南屿把脚上系着绳子的老母鸡收到桌角捆起来:“先换衣服。” 宁鹿低头看了看还带着寒气的外套,讪讪放下菜刀:“我太心急了。” “你去洗澡。”南屿过去闻了闻她的味道,得出这个结论,“在食堂的下风口做了那么久,身上的味道太香了。” “香还让我洗澡?”宁鹿惦记着老母鸡,一步三回头。 南屿看都没看她,脱下卫衣,只穿着里面的短袖往卧室里走:“我怕忍不住吃了你。” 宁鹿不觉得这是一句玩笑,或是那个“吃”有另一种暧,昧的意思。 她觉得南屿是认真的。 他真的可能会因为她身上有一股菜香,所以忍不住吃掉她。 宁鹿毛骨悚然,踮起脚尖,火速溜进了房间里,拎起衣服嗅了嗅,马上吐出舌头:“香么?臭死了!” 食堂的菜香到了人身上就变成了油腻的味道,还有菜市场的腥膻味。 怎么闻也不香啊。 这个人…… 宁鹿瞪着门口,当她小孩啊? 还得被吓唬着才能去洗澡? 她本来就很注意个人卫生的好不好? 嘁! 宁鹿不满地转过头,脱了衣服,钻进了卫生间。 洗完澡,宁鹿舒服地眯着眼吹头发,吹好了头发,目光落在床上的干净衣服上。 吓了一跳,他什么时候进来把衣服都给她准备好了? 宁鹿坐到床上,扒拉着那叠叠得像没开封的新衣服一样的衣服,脸突然红了。 诶呀。 这……这……这怎么还有内衣啊? 他什么时候偷偷叼走替她洗的啊? 这有点…… 有点色,情了吧? 宁鹿头上都热得冒出了热气,像只烧开的水壶一样坐在那想象南屿“偷”她内衣的样子,努力让自己接受“他是根木头,内衣对他来说就像其他衣服一样普通,看见了,顺手就洗了,没有其他意思的”的说法。 好不容易接受了,她才恍然想起来…… 好像不是他“偷”的。 这件不是那天…… 宁鹿脸都红得发紫了。 这件好像是他给她“马杀鸡”的那天穿的…… 宁鹿呆了三秒,然后扑到枕头上,爆发出长长地尖叫,引起了在外面卫生间关着的大绿猫的共鸣。 宁鹿掐死自己的心都有了。 她那天到底有多疯狂,竟然还把内衣给脱了,还落在了南屿的房间里! 她简直没法见人了! 这么多天,她竟然都没想起少了这么一件内衣! 还美滋滋,傻呵呵地过日子呢! 过尼玛日子啊!她一想到这些天和“捡到”她内衣,熟知她size的人谈笑风生……她就想要从楼上跳下去。 “你还要杀鸡么?” 南屿系着围裙,拎着菜刀,面无表情地站在宁鹿房间门口,看着她埋在枕头里,不知道她为什么还不把衣服换上。 宁鹿听见南屿的声音,还听见他问她还要不要“杀鸡”,脑海里蹭地冒出一大堆羞耻的画面,吓得惊叫:“不杀了,不杀了,你赶紧出去!” “好。”南屿举着菜刀跟宁鹿保证,“等你出来的时候,它就已经是一只死鸡了。” 宁鹿现在对那只老母鸡万分之一的兴趣都提不起来,听见他把门关上,蹭地窜起来,鬼鬼祟祟地跑到门口,反锁了好几圈才勉强放松下来。 靠在门板上,她又觉得自己不可理喻。 这件事怎么看都是她比较色,情,不顾廉耻地勾,引人家;而南屿才是真正的君子,是坐怀不乱的那个。 怎么锁门防人的反而是她? 她简直太不要脸了! 她好不容易扭扭捏捏的出了门,顺着墙角溜到厨房,趴在门口犹抱琵琶半遮面地向里面看,南屿正在低头处理已经没毛的老母鸡,厨房里和没杀鸡一样干净整洁,只是垃圾桶旁边多了一袋装得满满的鸡毛。 这就是从军队里出来的男人,杀只鸡都明明白白的。 宁鹿不由想到由他出品的豆腐块儿被子还有叠得像刚出厂的衣服,还有……洗得白白净净的……内衣…… 宁鹿缩回脑袋,崩溃地靠在墙上。 怎么办? 她现在没办法面对南屿了,看见他就会展开联想,联想的终点必然就是她的内衣…… 她好难为情啊! “把猫放出来吧。” 南屿看着被他的一句话吓得像猫似的,四脚乱蹬地想要上墙的宁鹿,眨眨眼:“我是不是吓到你了?” 他手上的菜刀很应景地闪过一道寒光。 宁鹿看都不敢看他,尽可能把自己贴在墙上,像螃蟹一样横着跑:“没事,你继续,我去放猫……” 南屿拎着菜刀露出困惑不解的表情,看了一会宁鹿消失的方向,然后低头看看已经全都收拾好的老母鸡,拎起来,跟死不瞑目的老母鸡大眼瞪小眼。 “不是我……那就是你了。”南屿眼神一凛,“这就把你炖了。” 说完便大步走回厨房,把冤死了的老母鸡塞到了锅里。 卫生间里,大绿猫看见可算来人了,以为看到了自由的曙光,不管三七二十一地往打开的门外窜,结果窜到一半就撞在了又一次合上的门板上了。 下一秒被人不由分说地抱起来。 “怎么办啊?”宁鹿抱着大绿猫照镜子,一人一猫都是很惊惧的样子。“我该怎么面对他啊?”宁鹿一边问,一边晃大绿猫,好像他是个储钱罐,晃一晃能晃出零钱似的。 大绿猫被宁鹿晃得生无可恋:“喵!”放开老子! 宁鹿心思都不在大绿猫身上,直接屏蔽了他的愤怒,把胖胖的大绿猫转了个个儿面对着自己,让它踮脚站在洗手台上直视着自己:“你说他会不会嫌我……不太大啊?” 宁鹿抬头看了看镜子里面的自己,曲线确实不是很明显。 大绿猫有气无力地喵呜了一声,因为反抗不了所以干脆态度消极地瘫在宁鹿的手上,一点脖子都没有,强壮的肩膀上直接就是一颗硕大的脑袋。 那颗脑袋现在在摇晃,大绿猫简直懒得看两脚兽那副像天塌下来的样子,半眯着眼睛,等宁鹿幡然醒悟,猫不是用来晃的,是用来供着的。 “他为什么要给我洗了呢?”宁鹿踹了一脚地上的衣服篓子,自从她发现把衣服放在这里,隔几天就会变成干净的,香香的,带着太阳公公晒过的温度的衣服以后,她就时常不小心地把衣服落在这里。 难道就是这样才养成了南屿只要看见她衣服就顺手帮她洗了的习惯? 她啊她! 宁鹿懊恼地摇晃大绿猫:“叫你懒!叫你熊人!报应来了吧?” 大绿猫已经习惯了这种震动频率,漫不经心地叫着,配合宁鹿的表演。 “是机洗还是手洗啊?”宁鹿脸一红,要是手洗,她就不活了……没脸活下去了,一个黄花大姑娘竟然让一个黄花大小伙子给她手洗内衣…… 宁鹿已经悲伤地拿不住像大绿猫一样沉重的东西了,松开手,颓然坐在马桶上。 大绿猫立刻从洗手台上跳到宁鹿腿上,然后跳到地上,竖着尾巴焦躁地在门口来回走着猫步,一边走还一边叫唤:“喵!”给朕开门了! 宁鹿扫了一眼大绿猫,摇头:“你今天就陪我住在这儿吧,不,不是今天,以后我们娘俩就住在这里了……” 宁鹿越说越悲伤,伸手又把大绿猫抱起来,期间大绿猫一直在细细地惨叫。 该来的躲不过,她和大绿猫的长时间缺席引起了南屿的注意:“怎么了?” 宁鹿现在听见他的声音就会下意识坐得笔直,神经都是绷紧的,紧紧地抱住她的精神支柱,颤颤巍巍地回:“没事啊。” 外面静了一会:“你在躲我么?” 宁鹿在大绿猫身上画圈圈,哼哼唧唧的,半天才挤出来一句话:“那个……我的内衣……是你亲手……洗的么?” “嗯。” 南屿自然的回答让宁鹿骤然变成放在开水里的温度计,从脚红到了头顶。 不过也慢慢冷静下来——很显然,南屿并没有把这当成什么很了不起的事情,至少没有她这么大的反应。 “你生气了么?”南屿轻声问,“我也不是马上发现的,睡了一晚上,以后才在被子里看到的,我怕你觉得不干净,才……” 卫生间的门开了。 宁鹿红着脸站在门板后面,小手鼓弄着门把手,眼睛都不知道往哪看好了:“我没有生气,就是……不太好意思。”想到了什么,终于有勇气看向南屿,“我也没觉得你或者你的被子不干净!” 说完又把目光移开,把门锁转得啪啪响。 大绿猫早就窜到厨房去了,在厨房里对着咕噜噜冒泡的鸡汤发出高频率的尖叫。 “不好意思了?”南屿抿出笑,歪头看宁鹿红通通的小脸,后者当然不肯让他看她的囧样,侧头躲着,“不许看我!” “这没什么不好意思的呀。”南屿伸手拉住另一边的门把手,稍微用力,就把宁鹿给拽过来了,宁鹿趴在门板后面,就露双湿漉漉的眼睛,无辜地看着他,“你不是女生,你不明白。” “那你怎么才能觉得好意思一点?”南屿勾出坏笑,“要不我也给你一件我贴身穿的衣服,你帮我洗了?” 贴身穿的衣服? 宁鹿思考了半天,才意识到,她被人调,戏了。 “你怎么这样啊?”宁鹿不高兴地瞪着笑得跟只狐狸似的南屿,“你怎么这么坏?” 她都不好意思成那样了,他还调侃她? “我还能更坏。”南屿一脸深奥,慢慢绕过半关着的门板,像大灰狼捉小绵羊似的,一步步把宁鹿逼到门后面的角落里,“信不信?” 宁鹿感觉这个台词也特熟悉,肯定是南屿从哪个玛丽苏的小说里看到的,她认为小说嘛,就是要有一点夸张,有一点戏剧性才好看,所以根本不信现实里的女生,尤其是她自己有一天会被一个男人堵在墙角里。 还模拟过类似的场景,觉得有百分之百的把握把试图壁咚她的男主给过肩摔丢在地上。 结果…… 现实是,她根本忘了自己会过肩摔,只想感觉从这个热得让她喘不过来气的角落逃出去。 可是…… 南屿手搭在门板边缘,轻轻把门板打开,将宁鹿直接挤了回去。 “你你你你要干……做……”宁鹿连用了两个动词都觉得很危险,索性闭上眼睛,“让开呀!” “睁开眼睛。”南屿俯下身,觉得小白兔似的宁鹿特别好玩,也特别……好看,红嘟嘟的小脸,像是被水洗过湿漉漉的眼睛,眼睫上好像还沾着泪花,“看着我。” 这个要求是不是太霸道也太羞耻了? 宁鹿把眼睛闭得更紧了:“看你干什么?平时都看够了……别碰我……别……” 她躲了两下,最后索性像一只蜗牛一样趴在门缝里,背对着南屿。 真是怂到家,也丢脸到家了。 宁鹿计划好了,只要南屿给她让开一点,就一点,她就马上冲回到房间里,这辈子都不出来了! 从后面覆来的拥抱,让宁鹿一僵,旋即在他的气息里慢慢放松下来。 在她都要缓过来这震困窘的时候,她听见南屿的声音:“你这样这么容易害羞的话,以后该怎么办呢?” 南屿侧头看宁鹿,认真脸,“不想要孩子么?” 宁鹿一怔,脸又红透了,怼了一下南屿的肚子:“什么生孩子?你脑袋里怎么净是这些乱七八糟的?” 南屿垂着眼睫,没有躲,也没有顺着宁鹿的话说下去,只是又重复了一遍:“你不想要孩子么?” 孩子…… 宁鹿虽然老大不小了,但是一直没考虑过这个问题。 如今听见南屿如此郑重地问了两遍,她也认真起来。 在南屿怀里转了个身,想先听听他的想法:“你呢?喜欢孩子么?” 南屿点点头:“嗯。” 宁鹿其实有点意外,但也觉得挺兴奋的,着急地追问:“那你喜欢男孩还是女孩啊?” “都好。”南屿抱住兴奋的小人儿,轻轻亲着她还湿着的头发,“一男一女最好了。” “男孩像你,女孩像我……”宁鹿忍不住幻想出来他们一家四口逛街的画面,“哇!就我们家这颜值,得老拉风了!” 南屿点点头,把宁鹿抱得更紧,“可是,反社会人格可能会遗传的。” 他在担心这个么? 宁鹿努力从他怀里露出脸:“那不生了?” 南屿看起来没什么波澜,只有宁鹿能捉到他眼里那丝淡得几乎看不见的难过。 “现在产检那么完善,你还怕检查不出来么?再说,就算实在不可以……我们还可以领养啊。”宁鹿小手轻轻抹擦着南屿的胸膛,“我是不在意这个的,没有什么传宗接代的想法,小孩子嘛,都很可爱的,不是我生的,我还乐得省了那个遭罪劲儿呢。” 她说着,眯眼若有所思地打量着南屿:“但是,你是南家主家的独苗,这方面应该有讲究吧?是不是还有嫡庶有别的说法啊?可能到时候,你不想生,南家都得逼着你生,必须得有南家纯正的血脉留下来……诶呀呀,我感觉压力好大,万一我生不出来怎么办?南家会不会甩给我一大笔钱让我离开你?” 宁鹿脑补了一部宅斗大戏。 “就算南家有这样的想法,我也不会同意我的孩子被南家归为‘私有财产’。”南屿似乎有点疲倦,微微皱起眉,闭上了眼睛,下巴靠在宁鹿的额头上,“我不想我的孩子变得和我一样。” 宁鹿在这一瞬突然感觉到了南屿的脆弱。 他很清楚周围给他的压力和折磨,没有因为麻木感觉不到那些敌意和利用。 他只是习惯默默地承受这些,由他在血缘上最亲近的人给他的痛苦。 “南屿。”宁鹿不由自主地轻声念着他的名字,他的痛苦太多,太沉重,她都不知道从哪里下手。她很想让他的痛苦全都烟消云散,可是她也知道这是不可能的。 这些痛苦从出生便强加在他身上,逼迫他一边长大一边习惯这些根本不公平不人道的规矩和束缚。 渗进骨髓,随着生命学会该如何呼吸,如果生存的那些痛苦,怎么可能说不见就不见呢? “不会的。”宁鹿抱紧他,“我们以后会带着我们的孩子在一个很普通很普通甚至有点偏僻,有点小的城市,就我们两个,把他们一点点带大。我们也不用他们念很多书,如果他们像你这么聪明,我们就可以带着他们出去玩,玩遍全世界,学习嘛,能跟上就行,还是多让他们看看这个世界,让他们看看除了在学校里能学到的,还有很多很好玩的东西也是需要学习,学好了照样也会出息,也会受到别人的尊重。如果他们喜欢别的,我们也会支持他们。” 她把脸埋在他胸口:“我小时候就是这么规划我的童年的。他们都说我聪明,说我学东西很快。可是我一点也不喜欢学习。就算是生物,也不是我最想做的事情。只是不得已在所有不喜欢的东西里选出一个勉强能接受的,如果可以的话,我最想当的其实是漫画家……”她顿了一下,又抬起头,看着南屿的眼睛,“你呢?你小时候有没有什么理想之类的?” “和一般男孩子差不多。”南屿温和地笑了一下,“想当兵。感觉很帅,很威风。” 宁鹿眨眨眼:“可是当兵很苦的,而且很危险。”她靠在南屿身上,像个老婆婆似的忧心忡忡,“如果咱们孩子去当兵,我一定每天都在家提心吊胆的——有没有受伤啊?有没有按时吃饭啊?千万别出意外啦!”吸吸鼻子,勉勉强强地,“但是如果他真的喜欢,我也能同意。反正是人都可能出意外,都可能受伤,也都可能会死……” 她闭上眼睛,抱着南屿:“我虽然是个母亲,却也只是肉体凡胎,没办法让我的孩子一辈子远离苦难,远离危险。”这是她前一阵看的电影里面的台词,当时给她感动得稀里哗啦的。“可是我不能因为我做不到,就让我的孩子不去看看外面的世界,感受它的美好的同时,也接受它的磨炼。” “你会是个很棒的妈妈。”南屿亲亲她,“我很喜欢这样的妈妈。” “都是说得好听啦。”宁鹿从他怀里起来,小手一晃一晃的,“等到时候就不一定有这种觉悟了……” 第四百零二章 灵感 元穗抬起头,怯生生地看着头顶的设计感十足的招牌。 互换工作室。 又低下头看了看手里的名片,因为紧张,名片上也沾了一些汗渍四角有些发软,元穗咽了一口口水,下定了决心,一脚迈上了台阶。 这家工作室的大门不是透明的,所以元穗在外面并不知道里面竟然是这么地……高大上。 就像是她在电视里看到的高级会馆,干净反光的大理石,巨大的水晶灯,长长的台阶,高级布景…… 元穗差点就掉头哪来回哪去了。 看着踩在能映出人影的大理石上的帆布鞋,她的自卑感是那么地真实尖锐。 事实上她也真的转身准备要走了,就在这时,有人从旁边走出来,格式化的微笑,还有固定角度的鞠躬,莫名让元穗觉得有点心安——她感觉到她好像也是受欢迎的,有资格站在这个富丽堂皇的大厅里的。 “您好,我是128号引导员,今天由我来解答您的所有困惑,为您领航。” 元穗眨眨眼,莫名有种被强买强卖的感觉,她还没说要留下呢,怎么连专门的引导员都有了? 可奇怪的是,这种强买强卖的感觉让她觉得很舒服。 对方恭敬的态度,让她的自信感一点点提升。 “您好。”她也冲引导员小姐微微欠身,“我……我可以先看看么?因为、因为我也是听别人说到这里,还不是很了解都有什么具体的条件规则,我担心……”她没说完,剩下的就交给对方自己去想吧。 她都已经说到这个份上了,再听不懂她也就不配在这里做引导员了。 “没问题的。”128号引导员果然听懂了,“您不需要在今天做决定,事实上我们绝大多数的客人都是在几次咨询参观以后才做的决定……”引导员轻轻一笑,“毕竟这是关系到一生的决定,肯定是要很慎重的。我们也建议客人慎重决定。我们还推荐客人在真正做决定之前,可以先试一下我们的体验套餐,不收费用而且可以随时终止。” “还有体验套餐?”元穗对这个很感兴趣,但是她有点不好意思不花钱白用,她本来相对于这个地方的装潢就够寒酸的了,如果选了体验套餐,怎么看都像特意来占便宜的…… 她想到占便宜这三个字,就会想到她妈妈,想到她妈妈为了几毛钱的便宜在超市里和一大堆人没形象地抢菜。到了她同学家长那里又把辛辛苦苦省下来的钱大手大脚地花出去,就为了讨好那些根本不在乎买单的人。 128号引导员并没有察觉到元穗的走神,微笑着引路:“那我们先从我们的概念展厅开始吧?” 元穗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抱歉地笑了一下,跟在仪态堪称完美的引导员身后,好奇地张望着这个工作室的内部。 这里可真不像一个工作室。 连一张办公桌都没有,也没有埋头苦干的职员,好像很安静也很清净,只能偶尔看见和她一样新奇的客人被职业素养极高的引路员带着参观。 元穗注意到像她一样和这里格格不入,甚至比她更突兀的人也有好几个,不自在的感觉越来越淡了,也能更加投入大胆地看着周围的展品了。 “这是第一代产品,是真正的古董,可以追溯到上世纪中期,不过第一代是在欧洲人的主导下完成雏形的,我们老板的家族一直想要把这口气争回来,所以从第五代开始就有了完全独立的概念出现……”引导员提起这段历史的时候口吻很自豪,而且是站在所有国人的角度,元穗听了也有些激动,“第八代的时候我们就可以做到从技术到概念全部是由我们国家,我们老板家族的人完成的,到了第十代,国外反过来需要借鉴我们的技术;到了四十代的时候,我们的技术已经完全领先,到了其他国家望尘莫及的程度。” “有人说,就算我们把所有制作流程,和操作原理全部公开,其他国家也许也无法完全仿照出一模一样的东西来。” 元穗不由惊叹:“这么厉害,都有四十几代了?” 引导员笑了一下:“灵感技术的更新速度并不是在同一纵切面上的,同一年里,同时间进行的项目可能也有先后之分……换句话说,这种更迭是多次元的。” 元穗虽然不是很明白,但还是觉得很厉害:“那……现在对外出售的是最先进的一代么?” 引导员摇头:“不同人适用的设备同样不是只根据设备更新的批次决定的,比如我接待的上一位客人,最后和他匹配的是第二十三代设备,那都已经算得上古董级别的设备了。” 元穗眨眨眼:“可是以前的设备应该会有不足的地方吧?毕竟科技大环境放在那里,就像第一代的飞行器,如果放在现在就跟废铁一样。” 128号引导员笑得很深奥:“可是古埃及的金字塔技术,可是到现在还没有完全研究透彻,这难道不说明古老的科技有时候反而更有魅力么?” 元穗不太习惯和别人争辩,所以纵然心里还有点不服气,但是也没有继续跟引导员说下去,只是默默希望如果她真的决定要用这个工作室的设备,千万不要给她匹配一个老古董出来。 “灵感技术最初的理念和读心术很像,第一批研究这个项目的科学家也的确是抱着想要窥探别人心里所想投入到研究里的。” “读心术?”元穗看着第一代的设备,那是一个很庞大的设备,一个大铁箱子里面还焊着一个金属的椅子,有很多导线耷拉下来,“这个看起来怎么和电视里的电刑椅差不多?” 128号引导员看着那个箱子里面的金属椅子,元穗莫名觉得明明和刚才一模一样的笑容,映在展览台的玻璃反来的冷光,有些诡异。 “欧洲人的理念一直停留在这个层面,利用脑电波,或者其他生命体征试图判断一个人在说每句话时的指数变化,从而猜测出他们在说这些话的时候是什么样的情绪。”她看了一眼元穗,“他们只把灵魂挖掘到情绪这个层面上,这是极其狭隘而且轻浮的。” “哦!”元穗想起来她一直觉得引导员说的东西像什么了,“测谎仪不就是这样么?” “测谎仪都比第一代设备要高级很多。”128号引导员眼里露出不屑,“靠数字就想窥探灵魂的秘密,愚不可及。他们总喜欢把灵魂看做复杂的东西,然后试图用简单的事情去代表它,这本身就是错误的。” “灵魂,是无法用简单或者复杂来形容的。”128引导员若有所思地说,“它是一个个体,完整的个体,它的所有表征,无论是否矛盾,都必须合为一个整体去移动……这才是灵魂交流的本质。” 元穗表示一个字都听不明白,她也对这些玄妙的大道理不怎么感兴趣,她的注意力放在了下面的展品上。 那个展品相对于这个能装下一个把大金属椅子的铁箱子要小巧得多。 它就是一个盒子,比鞋盒大不了多少。 “这是第二代?”元穗难以置信地看看这个盒子,又转头看第一代,“感觉中间差了不止一个世纪。” “事实上它们之间的跨度不过只有五年。” “五年?”元穗虽然那么说,但心里还是以为科学家都很厉害,会比她想象中的时间还要长,她想的是一年。毕竟到现在都有一百多代了,哪一代之间的时间都不可能太长。 “是的。”引导员点头,“这五年里,大家都走了很多弯路,最终第二代到第四代也没有真的投入使用,就连用它们做的实验都很少。” “是不是有什么问题啊?”元穗自从知道自己也可能匹配到一个老古董就很敏感,“不会……回不来了吧?” 她也看过不少转换人生以后后悔的电影,准确地说,是每个电影里只有人自己主动放弃已有的生活去换自以为很棒,很羡慕嫉妒的生活都会后悔。 可是元穗还是想试试。 她真的有点受不了现在的生活了,好像一开始就错了,到现在缠在一起的绳结实在太多了,她不敢一个个地去拆,只能试图从头斩断,重新开始。 也许会后悔。 但是她宁愿在后悔的时候再回头。 “前五代的设备我们都是不对客人开放使用的,至于有没有问题,有什么问题,现在距离当时的实验实在太久了,而且那时候用的也不是电子产品,存档都很方便,他们全靠手记,很多珍贵的手稿早就已经遗失了,关于前五代的实验情况,至今都没有一个明确的结果。” 那就是从第六代就开始对他们出售了? 虽然是国人独立完成的,但是除了骄傲以外,元穗只觉得更加担心了。 “目前为止我们已经成功出售5892件设备,后续的跟踪回访持续最长的已经有十一年之久,这十一年里,5892件设备还没有出现过意外。” 元穗被人看出心思很不好意思,但是听到引导员报出这些数字以后,心情的确轻松多了。 她深吸了一口气,小心翼翼地看向引导员:“那个……我只有两个小时的外出时间,可能不够一样一样仔细看了……我……我想申请一个体验套装,可以么?” 她已经听够了有关这个产品值得骄傲的地方,她现在也想亲身试一试,真的用上这个东西的感觉是什么。 第四百零三章 房 这是宁鹿第一次坐在车里等南屿下来,她不知道南屿是不是和她一样每一分钟都会很紧张,但担心,而且会有各种各样新颖的想法冒出来,比如此刻她就担心南屿被南家从警队小院后面悄悄带走了。 这个想法害得她坐一会就把车子往后院探个头,最后干脆围着警队小楼转了起来。 她知道这个样子有多神经质,但是她宁可让人觉得她神经质,也不想冒着南屿消失在她眼皮子底下的风险。 终于,在她转了一百四十七圈以后,看到了在前院略微茫然的南屿。 宁鹿按了一下喇叭,南屿转回头,冲她笑了一下。 “怎么样?”宁鹿钻到副驾驶位置上,“他们怎么说?” “没有证据,只有证人的证词还不够拘留审问的条件,但是他们希望我能尽可能地配合他们,毕竟现在媒体对这件事,对我的关注度都很高,如果可以洗清嫌疑对我来说也是一件好事。” 南屿发动了车子,把车从小院门口滑出去,宁鹿看见了何亦,他也往他们的车这边看了一眼,不知道有没有看清是他们,反正马上就转开头了。 “对了。”南屿想起来一件重要的事情,“我跟白歌道歉了。” 宁鹿吓了一跳,的确是她让他去跟白歌哥说清楚的,但是这个节骨眼上…… 她还是存着私心的希望他身上的嫌疑能少一点。 所以她宁可他先瞒着白歌,等这件事情过去以后再去跟白歌哥道歉。 没想到,这个死心眼把她都忘在一边的事情记得那么牢,而且完全不为自己的处境考虑,说做就做了。 “他原谅你了么?”宁鹿问的时候一点希望也没抱。 “他说需要考虑一下。”南屿看着前面的路,好像并不在乎白歌模棱两可的态度,“他说这件事需要上报,希望到时候我可以配合……” “配合配合。”宁鹿忍不住做了个鬼脸,“那你这些天岂不是要反复来回跑了?” “嗯。”南屿应了一声,静了一会,才想起,“你不用陪着我,我没关系的。” “大哥,我现在也没有工作,不对,我现在的工作就是陪着你,我可是拿了报酬的,而且是很丰厚的报酬,你可别害我做拿了钱不办事的那种人。” 宁鹿摇头晃脑地耍性子:“我就要陪着你,陪着你,陪着……”她的话一顿,眼睛看向路边的led屏,屏幕里的人竟然是…… “刘婷?”宁鹿看见她的瞬间马上就想到那天在高楼上,南屿用特殊办法劝她下来的场景,接着就猜到这个女人这个时候又出现在公众视野里的原因,“又一个跳出来指控你的……那天……我们就不该多管闲事……” 南屿当时的样子冷酷而且高高在上,不知道内情的人看见视频当然会往看起来更像弱者,更像受害人的一边倾斜。 尤其还是刘婷这种身怀六甲,即将临盆的产妇,走到哪就能把感情牌发到哪。 只要哭得真诚一点,故事讲得悲惨一点,便很少有人去怀疑她们说的话。 宁鹿想到被这种连孩子都能利用的人利用了,就觉得难受,更让她难受的是,那天如果不是她,如果她没有让南屿看出她不能坐视不理,或许,刘婷的诡计就不会得逞。说到底,又是她拖累了他。 她想着,像只小猫一样趴下来,伸手去碰他的手。 对不起不用说出来,说出来他还得反过来安慰她。 那就在心里悄悄地说吧。 南屿,不好意思啊,总是让你因为我被别人抓到破绽,总是因为让你生出软肋…… 南屿在变信号灯的时候把宁鹿那根细白的手指头握住了。 “晚上吃火锅好不好?” 宁鹿重重点头:“好啊,我好喜欢吃羊肉的。” “嗯。一会路过超市的时候买吧。” 宁鹿吸吸鼻子:“现在你出门都会有人认出你,对你指指点点的,你不要难受啊,还有我陪着你。” “我不难受。”南屿笑了一下,“我走路的时候一般都在想事情,我想事情的时候除了很在意的事情,别的我都注意不到。” “什么是很在意的事情啊?”宁鹿眨巴着眼睛诱导他的答案。 南屿认真地思考:“信号灯,车,路上有没有坑,前面有没有电线杆……”目光扫到一边咬着嘴巴等着的宁鹿,“嗯,还有你。” “我竟然在坑和电线杆后面。”宁鹿哀嚎,“好没地位哦。” “前面也是为你看的呀。”南屿眼里蓄着淡淡的笑意,把车停在路边,“所以还是你最重要。” 宁鹿冲他笑得像只小猫:“嗯嗯,我知道,我知道。” 超市里人不多,确实也有人认出南屿,不过并没有宁鹿想象中很过激或是很刺眼的反应,当然也有盯着南屿不放的人,她就会很不高兴地回盯那个人。 南屿发现她在做什么以后,并没有嫌弃她幼稚,反而也欣然加入了她以眼还眼的行列里。 他看人的效果比她要好太多了,和她对视的人最长坚持的能有十秒钟,可是和他最长也就两次眨眼,而且还是那种像抽筋似的连续眨眼。 这或许也和他当过兵,上过战场有关系。 和平年代,谁身上多一点杀气都很可怕,纵然他也不是刻意的,只是习惯使然,气质使然,但就是让人觉得有点可怕。 因为忙着盯人,宁鹿推着车快到超市的安检门了才想起来:“还没付账呢!快快,推回去!” 南屿奇怪地看着她:“都已经交完款了,你……一点感觉都没有么?” 交完款了? 宁鹿重新回忆了一遍重点严重偏移的记忆。 “哦!”宁鹿自觉丢人,感觉拉着南屿走出去,一边走,还一边低声问,“你不是没有钱么?” “你不是给过我一张卡么?” 宁鹿怼了他的腰一下:“别以为我不知道,刚给你卡,反手你就把卡给停了,里面的钱都自动转到我这张卡里了。” 南屿见宁鹿难得在财政方面明白一次,糊弄不过去了,便露出一个无辜的表情:“我也有积蓄啊。” “你有积蓄你们家会不知道?”宁鹿小小声地问,“我可告诉你啊,不许弄那个裸,贷什么的……”说到一半她都憋不住了,哈哈笑出来,“不过要是你跟我裸,贷,我就不要你还钱了,直接拿你的照片去卖钱,保证比贷款利息更赚钱。” “好啊,回去就给你拍。”南屿坐进驾驶座上,突然扯了扯领口,“如果你很急的话,在车上也是可……” 宁鹿伸手轻轻打了他脑袋一下:“赶紧开车,我要回去吃涮羊肉,对金钱和肉,体通通不感兴趣。” 南屿开出去一段以后,宁鹿又想起那个问题:“诶,你就跟我说说呗,你的钱是从哪里来的。我不是不信任你啊,我只是想打听一下你是不是有什么内部消息爆款投资啥的,我也想挣钱!” 南屿的回答特别简单:“我是学数学的,主攻概率学。” “所以你是靠脑子挣钱呗。”宁鹿叹了一口气,“那我就不跟你掺和了,我最近脑子不是很好。”吸了一下鼻子,有点小激动地凑过去,“那你有多少钱啊?不用告诉我具体的,就跟我说你能盘下几条街吧。” “你喜欢哪条街啊?” “咋?你要盘啊?” 南屿摇头:“看看。” 宁鹿嘁了一声:“看什么看?哪条街咱们都买不起,不看了!还是吃涮羊肉吧!” “街是买不起,但是房子还是可以买的。”南屿有点紧张,攥了一下方向盘,然后下定决心把一直没跟她说的事情说了,“我们现在住的房子,已经买下来了。” 宁鹿还在跟着车上的点头娃娃点头呢,茫然地冲南屿点了一会脑袋,才慢慢睁大眼睛:“什么时候的事情?” “很早了。”南屿又攥了一下方向盘,“我听南池哥说你也来了宴城,我想应该会找房子住吧。我记得你以前说过喜欢什么样的房子……” “哇!”宁鹿感动得一塌糊涂,“你怎么不早说啊?你要是早说你有房,还是和我喜欢的房子一模一样的房子,我是不是早就跟了你了?真的,有那套房子比你有整个宴城,整个a国,整个世界还要好!”顿了一下,探头,“不过近期不会拆迁吧?” “不会。老城区的规划暂时不会动。”南屿终于放下心,也把车开到了地方,“你喜欢就好,什么时候方便,我们可以去把户过了。” “不用不用。”宁鹿摇头,“这就算了,以后我不交房租就行了。” “可是,这本来就是我想送给你的礼物。”南屿提着东西走在她后面,“你见过送给别人礼物上面写着自己的名字的么?” “见过啊。”宁鹿开启杠精模式,“明星送粉丝签名cd不都是写自己的名字么?” 南屿不说话了。 宁鹿知道他不愿意,但是更不愿意让她不开心,所以才没有继续跟她争。 第四百零四章 证据 “你看这样好不好。”宁鹿在他开门的时候开口,“如果你愿意的话……我们可以在结婚……”她的话一顿,看着重新关上的门,有点懵,“关门……干什么?” “你说结婚。” 黑暗里,宁鹿有点看不清南屿眼里的情绪,更觉得紧张,咽了口口水。 “我很激动。” 宁鹿噗嗤笑出来,她还以为他要说什么。 这四个字莫名得有点萌…… “激动什么?”宁鹿微微扬起下颌,“你没想过娶我么?” 南屿静了一会:“我没有想过有一天我也能又和别人一样的生活。但是,我有时候也会忍不住想如果我是一个普通人……” “就冲你是南家主家的独子,你就不可能是普通人。”宁鹿靠在墙上,“那怎么办?只谈恋爱,不结婚?我没办法接受的。”顿了顿,一本正经地补充,“我需要名分。” “我想结婚。”南屿傻乎乎地上钩了,“也想娶你。” “哈哈!”宁鹿眯眼,“什么叫想结婚,也想娶我,怎么的?你还想娶别人啊?” 南屿被宁鹿的逻辑吓了一跳:“不是……” “那你就说想跟我结婚就行了呗。”宁鹿抱住慌得一匹的男人,“傻不傻?准备什么时候求婚啊?” 南屿低头:“你不觉得有点快么?” “你嫌快?”宁鹿仰起脸,“还想再考验考验我么?” “可是你才接受我。”南屿单手抱着宁鹿,“我觉得你应该再考验考验我。” “我们都认识多久了。虽然不记得了,但是我感觉我对你的印象挺好的,挺有亲切感的。”宁鹿往他怀里拱了拱,“而且我特别想……有一个……真正,真正属于我的家。”她若有所思地用手指在南屿的腰上画圈圈,“其实吧,我从来不觉得我有那个幸运可以嫁给爱情。我觉得那样的幸运太少了,而我一直都挺倒霉的。” “而且我觉得爱情有过就可以,真正让婚姻维持下去的,应该是两个人的包容心,责任心。所以我觉得只要找一个老实靠谱的男人就已经很满足了。”宁鹿捏了捏南屿精壮的腰,“你呢,长得好看,身材诱人,关键是傻!这一点太重要了,因为傻子不会花心,不会始乱终弃,想破脑袋也想不到要抛弃我,你就会傻乎乎地守着我。” “我真的很容易依赖一个人,但是没那么容易喜欢一个人。能找到一个能让安心,而且真的有爱的感觉的人,我能不嫁给他么?”宁鹿抬起头,戳着南屿的胸口,“我又不像你那么傻,连房子都买好了,还不跟我说你对我有所企图,还得我自己去发现,像挤牙膏一样把你的心意挤出来。万一我没挤呢?你是不是打算就这样算了?” “如果那时候我告诉你这个房子是我提前为你准备的,你还会和我一起住么?” 宁鹿怔了一下,然后拍了他一掌:“小样还挺有心机的啊,我还以为你傻,没想到……扮猪吃老虎啊!赶紧开门,老虎饿了,要吃火锅!” 南屿放开她,把门打开,大绿猫早就听见动静了,都用什么招式拿下两脚兽带回来的贡品,等了半天也这两只两脚兽干什么呢,还不进门,气得直挠门。 “我说什么声音。”宁鹿把围着南屿拎着的口袋转圈的大绿猫抱起来,“原来是他在挠门……指甲是不是得剪了?挠个门像搞装修似的,叮叮咣咣的。” “吃完饭再给他剪吧。”南屿把袋子拿进厨房,“火锅好准备,一会就能吃了。” “好的!”宁鹿昂扬地答应,抱着大绿猫跟在南屿后面也进了厨房,“你看给他馋的,肯定是闻到肉味了,叫得这个贱。” 大绿猫以为宁鹿在鼓励他,叫得更贱了。 南屿手脚麻利地收拾着东西,宁鹿在一边看了一会,伸手摸摸他的衣服:“下回出门穿外套啊,天都冷了,你在家穿卫衣都行,出去肯定得再加一件吧?” “好。”南屿答应,手里洗着金针菇。 宁鹿把连金针菇都想要占有的大绿猫抱得紧紧的,伸脑袋过去撩闲:“你是不是舍不得给自己花钱,要把所有的钱攒下来给我?连件衣服都舍不得买……” 南屿抬头看了她一眼,非常认真:“我不怕冷,而且穿多了窝囊不舒服。” 宁鹿眨巴着眼睛品味一个人到底能有多木。 大绿猫看到南屿把羊肉片拿出来,整个猫像是打了鸡血,疯狂地想要抱住那个放着羊肉片的包装盒。 宁鹿实在抱不住大绿猫了,但是还舍不得出厨房,就把大绿猫放在空着的料理台上,然后抓着他的前爪。大绿猫看着肉但是吃不着,猫都要疯了,叫得十分之凄厉,宁鹿意外地觉得这个叫声比他贱兮兮的时候好听多了。 “今天他们都问你什么了?”宁鹿把想要咬她的大绿猫按住,然后用胳膊圈住他的脖子,以格斗的专业姿势制服了大绿猫,“问了那么久。” “指控我的人很多,证词就会很杂,而且基本没有实际证据,所以警方也没办法分辨究竟证词里的哪句话是关键所在,只能一点点和我核对。”南屿低着头洗菜,“这个案子针对我的目的应该不是真的要把我送进监狱里,否则不会一点证据都没有。” 第四百零五章 操纵 宁鹿点头:“这个可以理解,南爷爷再怎么过分,也不会真的把他唯一的亲孙子送到监狱里,这样也没什么意义。”她低下头,抹擦大绿猫的脑袋,“我觉得南家从某种角度来说比监狱还没有自由。你爷爷要是想用限制自由的方式教训你,直接把你抓回去就行了。”她想了一会,“这个案子没有证据,只有一大群形形色色的证人,和一堆含糊不清的证词,还有那么多媒体关注……你爷爷是想要你身败名裂么?” 无论这个案子够不够条件立案,媒体的注意力已经被吸引过来了,这个案子有太多值得讨论的关键词了,公众一旦关注,热度就很难降下来。 所以到最后,反而不够条件立案对南屿更不利,因为无法立案,就无法给他清白……那么在别人眼里他就是一个智商极高,手段极其高明,甚至连警察都拿他束手无策的完美犯罪专家…… 宁鹿一个走神,大绿猫立刻从她怀里窜了出来,直奔放着肉片的盒子。 眼看就要抵达幸福的终点了,又有一双手把他从幸福的身边带走了。 宁鹿还在思考问题,南屿把猫递给她,她下意识就接过来抱到怀里了:“可是……他为什么要这样做呢?这对他有什么好处?只是为了惩罚你不认同他的观点?”宁鹿皱起眉,“你在乎别人的想法么?” 南屿看向她,反问:“你在乎么?” 宁鹿微微瞪大眼睛,好像领悟到什么了:“你的意思是……南爷爷这么做是为了我?” 如果是她自己被世界误解,她会难过,但也会振作,学会让自己不在乎那些乱七八糟的声音。 可是。 被误会的人是南屿。 她想起自己在超市,看到那些人盯着南屿看时心里涌上来的愤怒。 那种愤怒是她无法进行自我排解的,因为她的愤怒来自别人对南屿的误会,而不是对她自己。 “那我就更不明白了……” “你把猫抱反了。”南屿走过来亲亲困惑的人,顺手把她怀里大头朝下异常痛苦的大绿猫调过来。 宁鹿低头看了一眼非常愤怒的大绿猫,又抬起头:“我记得我离开南岛是因为我在b极的老师,她觉得我更适合更有针对性,更专注于心理学学科的团队,所以从南爷爷那里把我……咳,抢过去了。我在南岛的时间……好像也没多长吧?我不记得我让他不高兴了啊。难道他是因为没有留下我,所以才对我因爱生恨的?” 南屿被宁鹿惊悚的表情逗笑了:“你和我就是南岛认识的。” “嗯。”宁鹿点头,“我知道啊。虽然不记得了,但是我知道。” “只要涉及到我的,你的记忆都是缺失的。”南屿轻声提醒她。 宁鹿皱起眉:“所以我在南岛的记忆是不完整的……”她微微张着嘴巴停了一会,把所有事情串起来想了一遍,缓缓得出结论,“那我离开南岛的原因,不会也和你有关系吧?只是那部分我不记得了,只记得是我的老师来要我……” 南屿微微摇头:“那一次你的确是被你的老师要走了,但是其他两次都是因为我。” “三次?”宁鹿要晕了,“我在南岛进进出出这么多回么?我一点也不记得了,而且我不觉得我的记忆有这么大段的缺失啊,我还觉得我的记忆很完整呢,如果不是看见你,觉得你很熟悉,我不会意识到我还失去过记忆……” 这感觉就像:“就像我同时进行着两种人生,一种有你,一种没有你,而我现在的记忆是前一种刨掉你,再用后一种补进来才完整的。” 一个人,两个人生。 精神病患者可以做到,他们可以把自我和本我分离,精神分裂就是一个很好的例子。 宁鹿说完愣了一会然后看南屿:“是我疯了?还是真的有这么疯狂的事情存在?” “灵感计划,起初是为了窥探,窥探别人的想法。后来因为现实原因,他们发现根本做不到堵住一边只开放一边,所以退而求次,希望能达到共享,而且这种共享只在阅读的层面,也就是你知道我在想什么,同时你也知道我在想什么。也就是最简单的心灵感应。” “他们做到了么?”宁鹿知道这个计划,甚至见过很多设备,了解它们的原理,也查阅过这些设备临床实验的结果,但是在见过贺钰以后,她开始怀疑,她看到的实验结果可能并不是真实的。虽然她还是不相信那天见到的贺钰是灵魂交换以后的交换体,但是她同样也不相信,横亘两个世纪的计划一点收获都没有。 “虽然只是阅读这一个层面,但这一个层面对于我们人类来说就已经像洋葱一样,浅浅切一刀,也许能切开一层,两层,但绝对触及不到根本。”南屿缓缓地解释着,“可就在这刚剥开了一层的情况下,南家又平行启动了对下一代,下下一代,甚至更远一代的研究……” “平行进行不同代的研究?”宁鹿打断南屿,“这是什么意思?” “天才降临的那一一天里,甚至同一分钟,秒钟里,还会有庸才和蠢材降临,他们会一起长大,但是他们代表的深度是完全不同的。” “相当于把时间和先进程度给分开了。”宁鹿点头表示明白了。 “他们拆解出来的次元有很多,但是最主要的就是这两种。”南屿又把话题带回去,“就在阅读还只成功进行到表面的那两层的时候,南家又开始拓展更复杂的操作。” “他们已经不满足于只是阅读感知想法,他们想要操控。” “就像操控机器一样?”宁鹿摸摸脑袋,“我是不是被他们操控了?” 南屿皱皱眉,可能不太满意自己的解释:“不,他们操控的不是人,是想法。” “不一样么?”宁鹿被他说糊涂了。 “不一样。”南屿伸手把趁大人说话,跑到肉片盒子边上对盒子一阵狂挠的大绿猫抱起来,“操控人在同时间里只能得到一种结果,比如我让他滚出去。”南屿把大绿猫丢出厨房,后者立刻屁颠颠地跑回来,“那在他开始滚到结束的这段时间里,他就只有滚这一种痕迹。但是如果被.操纵的是他的想法……” “这段时间里,他可能在滚,可能在跳,在跑……可以有无数个大绿猫,在做任何一件事。”宁鹿好像明白她一个人过了两个人生的感觉是为什么了。 第四百零六章 窟窿 “可是那都是想法啊。”宁鹿不得其解地皱着眉,“我以为我做了的事情说到底还是没做啊,这对我可能是有影响的,但是对别人改变不了什么吧?” “只要看时间点。”南屿又一次逮捕了想要往料理台上跳的大绿猫,“如果大绿猫在滚的时候,是自己一只猫,别的猫都没看见,而**纵着他的想法吃了一条鱼,等其他猫再看到大绿猫的时候,以为自己迟到了鱼的大绿猫可能会无意间提起这件事,那么其他的猫对大绿猫吃到鱼的事情就有了反应,可能会有其他的猫回到大绿猫说他吃到鱼的地方去碰运气,可能有的猫会根据大绿猫描述的味道,对这个味道的鱼产生向往或是讨厌的印象……这样对其他人的影响就出来了。” 宁鹿恍然大悟:“我明白了,所以**纵的人只是一个介质,用来达成操纵者目的的介质。”瞄了一眼南屿,“那我的想法**纵是为了……你么?” 南屿看着她,眼里难得涌出不需要宁鹿太动脑就可以看明白的情绪。 宁鹿知道,那种情绪就是她这个问题的答案,轻轻点了点头。倾身抱住他:“这又不怪你,不用自责啊。反正我都不记得了,那就当那些都没发生过吧。我们现在好好的就好了。”她突然想起了什么,退出他的怀抱,“但是,你喜欢我的时候,是我**纵之前还是之后啊?你不会喜欢的是被人操纵的我吧?” “就是你。”南屿俯下身,平视着惊慌的宁鹿,“小眼睛,就是你。” 宁鹿本来还挺感动的,但是……“你说谁眼睛小?我这是不大,好不好?眼睛小是这样的……”她把眼睛眯起来,又瞥见了一个活生生的例子,把无辜的大绿猫薅起来,“是这样的!” 南屿也学她把眼睛眯起来:“嗯!” “吃火锅!”宁鹿不想在她不足的方面讨论太久,痛快地转换到大绿猫一直很关注的问题上,“我去拿锅。” 不一会,餐桌边人齐了——宁鹿,南屿,还有一个站在椅子上扒着桌沿的大绿猫。 “我怎么得罪南爷爷的?”宁鹿一边涮,一边跟南屿打听,“是不是他不同意我们在一起?认为我撬走了他的宝贝大孙子?觉得我配不上你?” “他觉得你和我是天生一对。” 宁鹿感觉南屿爷爷这么想比认为她配不上南屿还吓人:“天生一对?他哪来的这个结论?” “南家有很多内部的测验,他应该是比对了我们两个的测验结果,认为我们如果结合繁衍得到的后代……” 结合繁衍? 宁鹿一下就被呛到了。 南屿把水杯递给她,然后拍着她后背顺气,还不忘把没说完的说完:“是最完美的。” 宁鹿又呛了一下。 “所以他很希望我们在一起。”南屿拿了几张纸巾给宁鹿擦脸,宁鹿感觉他跟照顾小孩似的,脸红了一下,把纸巾接过来,“我自己来吧……如果他希望我们在一起,那就是把我当成准孙媳妇看了,那还弄这些让我难过干什么?” 南屿接着给她拍背:“我爷爷的爱和他的冷血是完全独立,互不影响的。他可以把我当成一个实验品,为了得到结果,做任何事;也可以把我当成他的孙子,为了我好,做任何事。他不会因为爱,改变他实验里面残酷的部分,也不会因为冷血,减少对我的爱。” 宁鹿扁扁嘴:“不理解。”夹了一块肉给南屿,“但是你也够厉害的啊,能把这两种感觉分得那么清楚,要是我肯定会因为他把我当成试验品质疑或者抵触他的爱。” “可能我们南家人都是这样,所以才能互相理解。” 宁鹿一边夹菜,一边瞪南屿:“不许这么说自己,你和你爷爷不一样的。” 南屿看着她:“你就不怕有一天我也会把你当成试验品,或者说……我和我爷爷本来就是一起的,我和他一样一直都是把你当成一个观察对象来跟你相处的?” 宁鹿嚼着菜,像只兔子,含含糊糊地说:“随便观察,真的,我随便你观察。”宁鹿吞下那颗怎么也嚼不明白的菜叶,“我一直都挺好奇,电视剧里,那些女主角为什么就能那么死心塌地别无二心地相信男主角。我真做不到,我总纠结,是不是我感情用事,让你这个反社会给利用了。” 南屿听她这么直言不讳没生气,还笑了一下。 “有一天,如果你跟我说其实你一直都是骗我的巴拉巴拉之类的,我真的不会吃惊,因为我都已经自己脑补了好多遍了。”宁鹿抬起把一只腿放在南屿腿上,用脚丫把好不容易快爬到桌子上的大绿猫给扒拉下来,“但是怎么办呢?谁让我已经深深地为你着迷,就算被你坑,被你骗,被你利用也甘之如饴。所以只能乐呵一天算一天了。” 南屿望着宁鹿,她的语调一会上一会下地说着这么感人至深的台词,眉毛还一耸一耸的,弯唇笑起来:“我会努力让你乐呵到生命结束的那一天的。” 宁鹿眨眨眼:“为什么我听你说这个话有一种你要亲手捏断我这个小生命的感觉?不过也好……”她露出一个花痴的笑容,“能死在你手上,我感觉这辈子都值了。” “不会的。”南屿亲了亲她的额头,“如果将要杀死你的刀在我的手上,我会用它……”杀死我。 宁鹿赶紧抬头,吻住他的唇,把他剩下的话堵回去。 她本来就想起到堵话的作用就行了,没想到,南屿不打算就让她只发挥这一个作用就离开。 嘶—— 火锅味的吻。 真的很奇怪。 被放开以后,宁鹿砸吧砸吧嘴,皱着眉头不知道在品什么,砸吧了好一会,然后才去夹菜,这个样子莫名逗乐了南屿,宁鹿不明所以地看向他:“笑我呢?咋地了?亲得太笨拙了?你们男人不都喜欢这样……”有点嫌弃地皱起眉,“青涩的感觉么?” 南屿帮她把她夹不起来的水晶粉夹起来放在碗里,把大绿猫踩着的椅子往后踹了一下,都要爬上桌子的大绿猫抻得老长最后因为不够长掉了下去。 “其实你亲得挺好的。” “是么?”宁鹿幽幽地转过来,“你这个挺字是跟哪些经历比较得出来的心得呢?” 南屿一僵。 他好像又掉窟窿里了。 第四百零四章 反击 “那么你打算反击么?”宁鹿放下筷子,她吃饱了,“总不能就让你爷爷这么得心应手,顺风顺水地欺负我们两个吧?” 南屿竟然也跟着她放下了筷子,宁鹿吓得赶紧又把筷子拿起了,还特意给南屿夹了好几片肉。 南屿看着她往他碗里对小山:“我爷爷的势力很复杂,想要凭一己之力和他抗衡几乎就是天方夜谭。” “所以咧?”宁鹿好不容易夹起来一根水晶粉,扯得老长还没到头,还舍不得弄掉,干脆站起来给南屿夹,“我们应该联合什么人的力量?” “一个是南家,一个是b极。” 宁鹿听到这么奇怪的答案,连粉条都不要了,怔愣地看着他:“你是认真的?” 南家应该是他爷爷的根据地,而b极,她能感觉到他们对南屿的敌意。 这么说起来,南家和b极倒是可以因为有共同的敌人联合起来对付他们。 怎么可能会帮他们两个对付南屿爷爷呢? 南屿的回答依旧要多简单就有多简单:“我是南家这一代唯一的继承人,而我爷爷已经老了。” 宁鹿迅速跟上他的思路:“你的意思是要接管南家,再利用b极对你的敌意,让他们来对付南家。让b极去分割溶解你爷爷这些年在南家累积的力量?但是……你父亲呢?就算能让你爷爷把南家的管理权交出来,接替他的人也应该是南叔叔吧?” “我父亲和我爷爷明争暗斗了很多年,实际上早已经把南家割据成两个主流部分,他有实权只是差一个名分。如果我能把我爷爷挤下去,他也会不遗余力地打击我爷爷的力量,好让他的权利越来越强势。” 宁鹿点头:“如果你父亲的权利有一天能碾压你爷爷这部分的,那他就会自动变成南家的主人。哇!”她把眼睛瞪大,“你们家的权利纷争都可以和宫廷剧媲美了。” “实际情况要复杂很多,南家聪明人太多。”南屿低头,把她夹的肉咬住,含含糊糊地说,“好在我爷爷和父亲都是很优秀的人,如果没有他们,只靠南家祖辈留下的规矩早就会变成一盘散沙了。” 宁鹿笑了一下:“嗯,多亏了南叔叔和南爷爷,南家现在是两堆小沙丘。” “像这么庞大的家族,经历了百年的历史,还没有分过家,已经很不容易了。”南屿看了一眼宁鹿,“我知道,我爷爷有很多地方不对,害了很多人,但是对于南家,他总归是功大于过的。” “你还真是不记仇啊。”宁鹿伸手,抹擦着他的头发,他的头发很软,摸起来特别像小动物的皮毛,非常舒服,“你爷爷把南家的孩子当成现成的试验品,强行改变了那么多人的命运,这算功劳么?就算他把南家的绝大多数人聚在一起,没有让南家崩盘。但是这种凝聚力的前提是服从,是他在你们心智还未成熟时开始对你们施加的控制中得来的。你们是人,不是机器。如果我也能把人都变成只会听从指令的机器,那我还能统一地球呢,那我是不是就是全人类的功臣了?” “可是你不觉得,如果没有我爷爷的管理,让有着南家血统、天赋的我们自由自在,对你们来说其实更危险么?” “咋地?”宁鹿抓住他的下颌晃了晃,“没有你爷爷管着你,你还要毁灭地球啊?” “记得那次在公交车上遇见b极的人那次么?”南屿由着她晃他,口齿都有点不清楚了,“他们给我吃了药以后,我变成了什么样子?” “记得啊。”宁鹿把他的嘴巴打开又合上玩得不亦乐乎,“你掐着老亮不松手,可吓人了。” “那就是我挣脱我爷爷束缚的样子。” “哦……”宁鹿应了一声,“南池哥也跟我说过,说你在十六七八岁的时候很可怕,像小丑男……你看过自杀小分队么?就那里面的。他还把他的医生给变成了和他的cp呢。”她凑过去,从下往上看他,“你会不会也为了考验我,让我跳到一个大化工水池里,让我也变成花里胡哨的样子?” 南屿微微点头,便亲到她的鼻尖。 “不会。”顿了一下,“我觉得如果你掉进里面,会活不下来的。我不想你……” 他皱了皱眉,抬手捂住额角:“好痛。” “不会说话的惩罚。”宁鹿狠狠地瞪他,“你再这样,下次我就生气了。” “你现在没生气么?”南屿又凑过来,轻轻咬了她的鼻尖一下,“眼睛瞪得那么大。” 宁鹿本来还想打他,但是听到他说她眼睛瞪得那么大,瞪得那么这四个字她听不见,心情大好:“知道我生气了,还不哄我?怎么处对象还得我教你么?” 南屿缓缓靠近,然后伸出舌尖,在她愤愤不平声讨她的嘴巴上勾了一下,然后钻了进去。 哇! 宁鹿脑袋里放了一个二踢脚。 炸蒙了。 这还是木头么? 这是木头精啊!这么会撩人?这是犯规!太过分了! 宁鹿往后躲了一下,故意不配合他:“我生你的气了,你凭什么还亲我?” “别生气了。”南屿很认真地看着她。“给我生个宝宝吧。” 宁鹿一愣,看着他扎巴勒两下眼睛,然后一巴掌扣在他脑袋上:“流。氓。” 第四百零五章 岔开 南屿不明白自己怎么就成流,氓了,揉着痛处抬起头:“电视里,男人说完这话,都会得到一个拥抱。” 宁鹿翻了一个白眼,感觉被南屿吓得又饿了,把火锅点起来,又下了点肉片。 “对了,总岔开总岔开,你还没跟我说,南爷爷为什么看我不顺眼。” “他不是看你不顺眼。”南屿伸手把她的袖子卷上去,“他就是因为喜欢你,把你当做他最成功的实验品才会这样的。” “这也太……病态了。”宁鹿表示接受不了这个脑回路,“他喜欢我,还拿我做实验?行,这个我暂时接受,但是……他喜欢我,还想让我难受是为什么?而且为了让我难受,甚至还搭上了你。”她凑到南屿耳边,小小声地,“你爷爷也是这么喜欢你奶奶的么?” 南屿摇头:“不知道,我奶奶在我还没出生的时候就去世了,我也不知道她有没有被我爷爷当成试验品。” 宁鹿感觉鸡皮疙瘩都起来了:“你怎么能这么自然,这么稀疏平常地说起你爷爷把人当成实验品的习惯呢?我光是想想就觉得受不了,你想啊,如果,我是说如果,没有不尊重你奶奶的意思。如果一个男人把一个女人当成实验品,他还怎么爱她?他还能分得清他爱的到底是这个人,还是他设计的实验,还是他对实验品的绝对控制权么?” “也许我爷爷真的能分清。”南屿还是那么实诚,“他有那么多实验品,但就有我奶奶一个女人,我父亲一个孩子。” “啊!!!”宁鹿受到了来自南屿的一万点真实伤害,“我不是这个意思啊!” “那你是什么意思?”南屿立刻严肃地追问。 宁鹿看了他一会,然后放弃:“算了算了,下一个话题。所以按照你爷爷喜欢把周围的人都当成试验品的癖好,他做这么大一个局,就是为了试探我们两个的反应,做一个实验么?” “不,就我们两个的实验,只是用大实验的边角余料顺便做、做、做……”南屿看宁鹿的表情有点恐怖,磕磕巴巴地没敢继续说。 “什么叫边角余料?什么叫顺便?”宁鹿不高兴,“不是说你爷爷喜欢我们两个么?怎么又成边角余料了? 拿她做实验就算了。 还是顺便拿她做实验。 宁鹿气得想咬人,南屿爷爷真的没把她当人啊! “我爷爷的主要目的应该还是灵感计划。”南屿捋着她的头发,给她顺毛,“当天所有人都带着设备,可是只有贺钰还有小泽表现出和其他人不一样的症状。医院对从小泽脖子上取下来的盒子进行了分析,和其他人的都是一样的,都是没有装核心构件的‘哑炮’,正常来说,都不应该有反应。” “但是,医院没有把所有的盒子取下来。”南屿把宁鹿的头绳摘了下来,又重新给她扎了一个辫马尾,“那些第二天自己出院的人,他们脖子上面还有那个盒子。不知道是不是也是‘哑炮’。” “可是这些哑炮跟你爷爷的实验有什么关系?如果没有用,你爷爷为什么要让这些人戴着它们……你爷爷的实力还需要做这么低级的障眼法么?而且拆下来就露馅了,谁也骗不了啊。”宁鹿想了一会,又开口,“难道是触发装置?可是里面就一种松弛神经的药物,触发条件这么简单,结果却那么复杂,这样的实验环境也太不稳定了。” “触发装置……”南屿想到了什么,“触发的开关不一定在装置里,可能在人的身体,不,灵魂里。” 宁鹿表示听不懂,但是看南屿的表情感觉很有戏。 “贺钰告诉所有人,这个装置可以把他们带到另一个世界,这就削减了人对死亡的本能性恐惧。本能削弱人的想法,也就是灵魂的决定就变得很重要了。氯苯并不能立刻致死,有足够的时间让一个人重新思考到底要不要死。”南屿看向宁鹿,“小泽和贺钰发作的时间不是一样的,小泽发作的时候,他在跟我们说话,说到女孩子的时候。小泽好像有喜欢的女孩,我记得在出租房的时候,他说过,他说如果没有这个病,他一定会跟她表白。” “我们的谈话内容让他想到了他喜欢的女孩,他喜欢的女孩还在这个世界,所以……”宁鹿不住点头,“他在想起女孩的时候,也是在不由自主地留恋这个世界。难道这个才是触发条件?求生的欲望?” “哪怕那份留恋细微得连小泽自己都没有发现,但是他的大脑依然会一丝不苟地对此做出反应,或许就是这样的反应才触发了小泽发作。” “所以那个长得像灵感计划装置的小盒子只是为了欺骗那些人,抹杀他们的求生欲的。至于为什么要做成那个样子……”宁鹿若有所思地眨眨眼,“或许还真的是障眼法,只是障的不是我们两个的眼。” “是对灵感计划感兴趣的人。”南屿接着宁鹿的思路,“说实验其实并不准确,这场集体自杀更像是一次汇报演出。” 宁鹿撇撇嘴:“可是成功率这么低,算不算演砸了?” “如果实验品是以人为最小单位的,肯定算低。但是如果是按别的算,那就不一定了。” “你是说……贺钰他们每个人都是单独的一个实验环境,实验的对象在他们的身体。比如最小单位如果是一个人某部分的神经元,那么成功接收到触发,并且有所反应的神经元越多,成功率也就越多,跟到底有几个人发作没有关系。” 南屿点头:“应该是这样,如果四十多人里只有两个成功表现出症状,这样的成功率一定能让我爷爷得羞愧得不敢见人,那就不用我费心思想怎么让他让位,他自己就会主动退休。” 宁鹿高高地扬起眉:“哦?那我好像知道你苦苦思索的那个问题,就是怎么让你爷爷把位子让出来这个问题的答案了。既然南爷爷那么好强,那就想办法让他的研究结果远不如他的预期,他自己对自己感到失望了,就会主动把自己手里的权利放出去。怎么样?我的主意不错吧?” “不……”南屿摇头,“能让我爷爷羞愧的不是他的能力不足,而是所有人看出来,他的能力远没有他说的那么厉害。不然……”他顿了一下,“我爷爷早就会把南家交给我父亲了。” 第四百零六章 安全 “你的意思就是……”宁鹿笑了一下,不知道南屿是不是故意的,他有时候骂人拐得像吃饱了的贪吃蛇似的,叽里咕噜好几圈,比如刚才,“你爷爷早就不像他表现出来的那么厉害了。我记得贺钰发狂的时候,说这个项目是跨时代的项目,是人类以前无法想象的项目。这应该就是你爷爷一直想要做到的吧?” “他自诩是金字塔顶端的人,当然不能只说不做,他得用实际行动证明,他确实有资格凌驾于其他人之上的。所以他希望用这种常人根本无法理解,比科幻小说还科幻的项目来证明,他的确领先我们这些‘蝼蚁蠢货’太多太多了……”宁鹿可怜巴巴地缩缩脖子,表示她只是一只小小的笨蚂蚁,不想被南屿爷爷那么高等的人类抓去做实验,“灵魂置换……这个项目一旦成功,你爷爷就不是人了,是神,和神一样的存在。” “置换灵魂,能让已经迟暮的老人返老还童;能让一无所有的人一夜变成世界首富;还能让人长生不老,只要不断把灵魂取出来放进新鲜的,健康的身体里,就能做到。”宁鹿咂舌,“这简直就是现实人生的神挂啊。这个项目根本没办法用钱来衡量它的价值,有了它也不需要有钱,反正没钱了往有钱人的身体里一钻就马上又有钱了。” 她看向南屿:“我总感觉像这样已经超越人类的社会规则,让人为所欲为的技术,是不可能实现的,无论在多远的未来,那时科技有多发达,我也不相信,如果能实现,它也只会给人类带来世界末日。就算是掌握这个技术的少数人,最终也会被这种超出人类极限的发明给害死。” 南屿笑了一下,这就是传说中的女人的直觉么?应该会很准吧?“所以你看见贺钰用另一个人的口吻,甚至是很像我爷爷手下的口吻说话,仍然不相信他的灵魂真的被人换走了。” “对啊!”宁鹿拍桌子,“都有那么逆天的技术你爷爷还做什么实验?还折磨我们这些小蚂蚁干什么?那不是吃饱了撑的,大炮打麻雀,脱裤子放那啥了么?” 宁鹿一口气穿了三个俗语,把南屿逗得眼睛都笑弯了:“嗯,你总结的真好。” “我当时也在想,贺钰为什么一直在强调灵魂置换这件事,后来我想明白了,越是强调越是心虚,后来我顺着他话说,他不就死机了么?应该是有人提前设定好了他的模式,通过某种方式让他在接受到触发以后,自动转换成那个模式。只不过那个模式被刻意地伪装成你爷爷手下的样子,好让我们觉得跟我们说话的人是他的手下,从而让我们感觉他们交换了灵魂。不得不说,你爷爷很注意点题啊,贺钰那天说了多少遍灵魂置换,我都要听腻了。” “我爷爷不停点题也不是给你听的啊,他是想让来看这次表演的人相信,他现在已经能够成功的把一个人的灵魂转换到另一个人身体里。” “可是这样也很难分辨啊。”宁鹿模仿着南屿面无表情的样子,“你看我现在像不像你?如果我能学得再像一点,别人再不熟悉你平时到底是什么样子的,或许就会混淆,分不清这具身体里的灵魂到底是换了还是没换。有脑子的人应该都会想到,这可能根本不是灵魂置换,只是两个演技高超的演员在互相模仿对方。你说你爷爷用什么办法让别人相信,这不是演的,而是真实的呢?如果没有外形的区别,该怎么分清哪个灵魂是我,哪个是你?” “所以,他需要很多实验对象。”南屿把大绿猫压住,阻止他试图利用他跳到桌子上,“而且他可能意识到,如果直接跟别人说,他能置换灵魂,别人不会相信。所以只是让人看到大批实验品里只有零星几个可以完成灵魂置换。” “哦哦。”宁鹿明白,“这就跟小孩抄作业一样,都是对的太可疑,但根据自己的能力分配正确和错误的题数,这样才逼真。” “置换灵魂本来就是像天方夜谭一样的存在,只要在这个领域迈出一小步,都足以震惊全世界了。所以他才没有急于求成。” 宁鹿想了一会由衷地觉得:“你爷爷这么做真的挺幼稚的,他已经有那么高的成就了,还要为了有更高的成就,费劲心思地伪造他的实验结果,像个贪心的小朋友。不过这个小朋友的杀伤力太大了,到现在已经有多少人为了你爷爷这个不存在的技术丢了性命。你爷爷这一点也很像孩子,就像不知道生命有多珍贵,死亡有多沉重一样,把人当成玩具来摆弄……”她的表情肃然起来,“南屿,就算不是为了我们两个自己,我们也应该阻止你爷爷。虚荣和贪婪膨胀起来的速度根本不是人能控制的,你爷爷现在可以用几十条人命做他的祭品,以后就能用几百条,几千条。我们也不知道你爷爷到底在给什么人展示这个技术,而那些人又要用这些技术做什么,如果那些人是……” 她停住,不知想起了什么,眼神有点茫然。 “军方。”南屿把她没说完的话说完,“如果是军方看中了这个项目,也许他们会给我爷爷提供更方便他实验的条件。” 宁鹿摇头:“不能等到那一天。我们得尽快到南家,一点点行动起来……” “我们?”南屿这个时候有点蒙了,“不是我自己么?你也要跟我一起……” “当然!”宁鹿皱眉,把他的嘴巴捂起来,“不许说你要自己去,我才不要一个人在这里提心吊胆地等着,每天担心你是不是出了意外,那样的话我吃饭睡觉看小说都会做不好的。” 南屿轻轻眨着眼,宁鹿跟他对视了半天,确定他真没有要拒绝她的意思了,才把手放下。 “那这只猫呢?”南屿把怀里的大绿猫抱起来,“我们还没给他去势呢。” 宁鹿看着大绿猫:“先不去了……那天我不小心把他当垃圾扔外面了,那叫得老惨了,一看就是舍不得我们家!既然他不想走,我们就勉为其难地收留他一下,我们家也没有母猫,那就不急着去了,我们出门也把他带着,感觉有只猫陪我去南家比较有安全感。” 第四百一十章 就是不行 “怎么了?”宁鹿发现吃完饭的南屿很悲伤,这是一件极度反常的事情,赶紧把手放在他额头上试了试,“不热啊。” “不是发烧。”南屿矮身坐在茶几上,“你竟然认为一只猫会给你安全感,在我也在场的情况下。” 宁鹿一怔,没想到他会为了这种事感觉悲伤,长长地啊了一声,然后坐到沙发上,按着他的膝盖:“我那不是说给那只猫听的么?他怎么能跟你比啊?” 南屿没理她的胡言乱语,虽然她说大绿猫能给她安全感是比这句话给胡言乱语的胡言乱语,很认真地看着宁鹿的眼睛:“我是不是太弱了?” “不弱啊。”宁鹿被他认真的目光吓到了,想往后靠靠,却被他轻轻拉住了手腕,瞪起眼,“怎么的?你还想跟我打一架证明你很强么?” 她在这根木头眼里看到了跃跃欲试。 叹了一口气,站起身,用下巴划了一下茶几,示意他把茶几挪到一边去:“那咱们就打,先说好,我干什么都不让着别人的,你要是输了,也不许哭唧唧地说自己太弱了,没法给我安全感,你给我安安静静地黯然神伤,明白了么?” 南屿点头,站起身,把茶几提了起来,然后看她:“放哪?” 宁鹿嘴角有点抽抽,那个……那个茶几好像比她都重……他怎么做到随手就给提起来的? 她能不能收回刚才“狂放不羁”的狠话啊? 莫名地,觉得一会她的脸会被打肿。 “放那吧。”宁鹿指了指阳台窗户,然后对着在她脚边蹭来蹭去想讨点火锅吃的大绿猫做了一个“一会我会不会死啊”的鬼脸,肚皮极度空虚的大绿猫长长地喵了一声,宁鹿怎么听都像他在抻着长音说:“会——” 走向“擂台”的步伐变得更加谨慎,忍不住小声提醒他:“我可是女孩子啊。” “知道。”南屿点头,“虽然你是女孩子但是我不会让你的,我知道。” 知道个头啊! 宁鹿吸吸鼻子,把手缩在袖子里,做好格斗准备的姿势,然后看一动不动的南屿:“你……你没有什么架势么?就这么站着等着和我打?” “嗯。”南屿点头,他的手本来就在袖子里,就露出一根手指,冲她勾了勾,“来。” 这算不算挑衅? 宁鹿微微眯起眼,想起那次有人在车底下藏着要暗算她,他为了不让那个人划到她,用自己的胳膊挡了一刀。可是他当时站的位置,明明可以用更好的办法,完全不会让自己受伤的办法,可是他偏偏用了最傻的一种,比站在旁边给她报警还傻。 以后他也从未表现出会打架的样子,有时候还会被她给扑到床上。 宁鹿这么想自信心慢慢长了回来,不就是个只有力气,毫无技术含量的傻大个么? 她收拾他还不容易? 宁鹿攥起拳:“一会别哭,我打人可疼。” 南屿听到她这么说,微微偏头:“你输了怎么办?” 诶呦? 宁鹿挑眉,这根木头还挺乐观,她可是参加过世界青少年格斗比赛,拿过奖的人,就算他力气打得像牛,也不一定就真的能打赢她。 她还没问他输了怎么办呢,她还先问起她了! 宁鹿挽起袖子:“你说怎么办。”看南屿张口,她先瞪起眼,“不许说不跟你一起去南家。” 南屿点头:“嗯,不说。” 宁鹿被他乖巧的样子萌到了,暖暖的灯光照在他软软的发丝上,衬得他少年感十足,眼睛很干净,干净得连七情六欲都寻不见,平时觉得有些冷漠,现在被暖光衬得人都温暖起来,冷漠没有了,显得他像小孩一样天真无辜。 宁鹿越看越喜欢,弯起眼眉:“你这么乖,姐姐都舍不得揍你了。” “我比你大。” “这有什么好生气的?”宁鹿眨巴眨巴眼睛,“我就是开个玩笑嘛。” “我不是生气。”南屿静了一会,“是你说不喜欢比你小的男人。” 宁鹿想了一下,自己的确有这么一个“怪癖”,亏着他还记着。“我只是说不喜欢年纪比我小的,但是弟弟也不一定只有年纪小才可以叫啊,你可以在各种领域被我碾压,从而让我叫你一声弟弟。”笑得跟只猫一样地凑过去,“你不觉得弟弟听起来很可爱么?” 南屿垂着眼睫,声音很轻:“你喜欢可爱的男人么?” 宁鹿皱皱鼻子:“你也不能什么都按照我喜欢的样子长啊,两个人在一起,本来就是有互相看得顺眼的地方,也避免不了互相看不顺眼的地方,喜欢就是把顺眼变得不看不行,把不顺眼变成看看也不是不行嘛。” 南屿看着她,就在宁鹿以为成功把他绕蒙了的时候,突然冒出一句:“那就是不喜欢可爱的。” 宁鹿叹气。 这个木头哟。 回到原来的位置站好:“你说吧,你赢了的话,想要我做什么?” 南屿毫不犹豫:“我想要跟你生孩子。” 宁鹿本来以为他顶多要个亲亲就行了,没想到,这家伙这么有野心。 因为他的坦率,她更加害羞,脸蹭地红了:“你以为我们是原始人啊?打赢了,你把我拖回去,那个那个。” 南屿笑了一下:“也可以是你打赢我,拖我回去……” 宁鹿最怕的就是这根木头冷不丁机灵一次,因为每次他都会机灵过了头,比如说现在。 他就不只是机灵,简直有点像一个不择手段的大流,氓。 “不行!”宁鹿摇头,“以后如果传出去,我是因为打架打输了,跟你……那个什么的,我还怎么见人?” 南屿很不解:“你为什么要把这种事传出去?” 宁鹿看着他,最后垂下头:“反正不能赌这个,你换一个吧。” 南屿摇头,走向她:“那不打了。”伸手,“我们和和气气的就挺好。” 宁鹿:“……”等他走到面前,她突然后退了一步,眼睛不敢看他,语气却挺横,“你站回去!干什么说不打就不打了,我都准备好了!” 南屿看着她:“也准备好输了?” “你要是输了呢?”宁鹿故意不怀好意地看着南屿,“你要是输了,我可要比这个更厉害一百倍的赌注!” 怕了吧? “行啊。”南屿噙着淡淡的笑看着她,“比我说的那个更厉害一百倍的赌注一定很有趣。” 宁鹿莫名被他奇奇怪怪的语气弄得脸更红了:“什么有趣?可吓人了!我先提醒你,到时候你可别害怕,然后再反悔之类的,到时候你哭着求我都没用!” “行啊。”南屿还是那两个字,“我倒是想看看,你会怎么弄哭我。” 宁鹿噎了一下:“我弄哭你的办法多了,我可可怕了,真的,我吓人起来那是惊天地泣鬼神的!你真的,别后悔,千万别后悔。” 南屿被宁鹿像唱rap一样的节奏感逗笑了,“行,我一定不后悔。”勾手指,“来吧。” 宁鹿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凝着南屿:“我比较擅长后发制人,你先打我。”说完,不忘模仿他的样子,也冲他勾了勾手指。 南屿笑了一下,笑得那叫一个…… 宁鹿苦思冥想才想出一个合适的词。 千娇百媚。 南屿的招式比他笑起来的样子平凡多了,就是一个普通的右直拳。 宁鹿侧身便躲过了,然后摇头:“这样的程度可不行啊,我分分钟就能虐翻你。” “是么?”南屿笑得比刚才还有杀伤力,“那你就来虐我啊。” 额。 宁鹿莫名觉得他们两个的画风越来越奇怪了,主要是这个家伙,平时木头起来谁也比不过他,邪肆起来他还是第一。 “不许说那些奇奇怪怪的话!”宁鹿略微提高了一点难度,侧身,踢他的左肩,在他要隔的时候又猛地收腿,带动身子凌空,换腿踢他前心。 她以为这个难度就够踢到南屿的了。 她也的确踢到他了,但是…… 竟然没踢动! 宁鹿歪头,困惑地嗯了一声。 不可能啊,她踢过那么多人,还从来没有人能一动不动的。 “你不会是机器人吧?”宁鹿觉得只有这种可能了,一脸匪夷所思地望着南屿,“机器人还那么能吃……诶呦!” 她叫了一声,因为南屿攥着她的脚踝拧了一圈:“疼疼疼!” 她嘴上喊疼,动作却一点没含糊,就着南屿拧她脚踝的力度转了半圈,手臂撑地,用另一只腿蹬他的下巴。 诶? 好像短了! 没关系,那就蹬他肚子。 不想,这一脚又一次被南屿抓住,这回他抓的是她的脚掌,而且手指还有意无意地在她脚心上划了两下。 “哈哈哈!”宁鹿马上就不行了,胳膊都没劲了,差点杵在地上,“不能挠痒痒,这是犯规!” 南屿没跟她争辩,直接放开了她的两个脚,让她翻了一个面,躺在地上。 依旧是手指,一勾一勾:“再来啊。” 宁鹿倒着看他笑盈盈的样子,气不打一处来,从地上爬起来,没等站起来,就往他身上扑去。 抱住他的腰,右脚勾他小腿肚子,想给他推倒。 结果是—— 一!动!不!动! 宁鹿眨眨眼,这家伙不会真的是木头吧?还是逮哪就能杵在哪的木头。 这也打不动啊! 她正着急上火呢,被她又推又绊的人很是悠闲地低头亲了一下她沁出细汗的额头:“累了么?” 宁鹿感觉这人如果不是故意让人上火的,那天就是个激怒别人的天才! “累了么?”这三个字比她听过最难听的挑衅的话还让她蹿火,低声吼了一句,使出全力狠狠地勾住他的腿弯,然后自己的腿也往下压。 豁出去了,大不了就跟他一起倒下。 别说,同归于尽的效果就是不一样,刚才一动不动的大树终于有了松动,晃了一下,然后抱着她一起倒在了地上。 正常来讲,摔倒的时候切忌用手撑着地面,因为手腕的承受能力要更脆弱。 宁鹿感觉到南屿右手向后,以为他学习学多了,不知道这个常识,赶紧伸手要拉他。 可是她反射弧的加速度能用重力加速度大么,等他抓到南屿的手的时候,他已经撑住了自己,反而因为她扑过去拉他手,她差不点从他头顶出溜出去。 南屿当然不会让她出溜出去,但是…… 宁鹿脸涨得通红,他们贴在一起了。 像两张春饼,看起来像是一张,得找对了缝隙才能把他们分开。 宁鹿感觉自己要被烤熟了。 想要起来,但是够不着地,也起不来。 “放开我啊。”宁鹿小声说了一句。 “刚才没说怎么算赢怎么算输。” 南屿的气息离她那么近,搞得她的脸更热了,侧开脸,坚决不看他,看着阳台上的玻璃,她好想把脸贴在那块玻璃上凉快凉快啊。 “你说……呢?”宁鹿声音更小了,“怎么算我输?” “我想看你认输的样子。” 认输…… 好羞耻啊! 宁鹿受不了了,用手推他,推不开,不敢动下半身,扭了一下就不敢扭了。 最后无奈地接受这个现实,她好像真的打不过这个变态! 宁鹿把额头压在他的肩上,声音闷闷的:“你是不是早就知道我打不过你,故意给我设套?” “嗯。” 她感觉南屿在她脸侧轻轻啄了一下。 这个不以为耻反以为荣的无耻之徒! 宁鹿抬起头,红扑扑的脸配上水汪汪的眼睛,让南屿的眼眸深了一层。 “我们以前是不是打过?我没打过?” “嗯。”南屿笑起来,“我很厉害的。” 宁鹿气结:“谁刚才可怜巴巴地问我:‘我是不是很弱?’?你绝对是故意的!你这个居心不良腹黑狡猾心机颇深的臭流,氓!”骂完,肺活量较小的宁鹿差不点抽抽过去。 南屿直起腰,把她放在腿上,深邃的眼睛锁着她:“那个问题是认真的。让你失忆,就是我无能……” 宁鹿用嘴堵住他,趁他还没来得及“借题发挥”,就收了回来,眼睛亮晶晶地看着他:“不对,我记得你还可怜巴巴地问过我‘为什么我要忘记你’,是我主动忘记你的,怎么能怪你?别学小说里,男女猪脚恨不得把全天下的锅都背了的圣母样子哦,我可不喜欢。” 宁鹿轻轻叹了一口气:“而且以前的事情,我自己都不记得了,就算发生了什么让我很难过的事情,不记得就不会再难过,反倒是你啊。”宁鹿伸手抓着他的耳朵,轻轻摇摇,“你要是总想着这些已经发生,神仙也改变不了的事情,因为这些事情难过,我才会难过。” 南屿静静看着她,过了一会,轻轻抬起她的下巴,吻住了她。 宁鹿一边被他吻着,一边思考问题,等他放开她,她马上就微微喘着粗气问了出来:“我以前真的不喜欢你?不太可能啊。我觉得你虽然乍一看有点呆,好像不是我喜欢的类型,但是慢慢地我会对你有感觉的啊,就像现在……”她眯起眼,“你是不是跟我玩文字游戏?你说我以前拒绝过你,就是拒绝过你,并不是不喜欢你……” 说到这,她不由想到了小说里的情节:“或许我深深地爱着你,却因为这样或者那样的苦衷,不得不拒绝你呢?也许是有人用你的生命威胁我,我只能忍痛割爱……” 宁鹿做出痛心疾首的样子,把南屿逗得两眼弯弯。 “你刚才确实不喜欢我,但是你对我很好,非常好。”南屿声音放轻,“那段时间,唯一把我当成人来对待的就只有你。我爷爷只想用我做实验,而我父亲在知道我是反社会人格以后,就忙着生出另一个健康的孩子,我奶奶他们想要帮我,但是南家的女人权利地位相对于男人都要弱势很多……”他看到宁鹿不解的样子,解释道,“我现在的奶奶并不是我真正的奶奶。” 宁鹿不明白地摇头,南屿闭上眼,静了一会:“是我爷爷按照我奶奶生前的行为模式,思维方式编写的智能系统,南家有很多人还以为我奶奶仍然在世,只是不喜欢出门。包括南池哥,他还以为每次跟他交流的人就是我的奶奶,那只是我爷爷找来在‘我奶奶’不得不出面的时候露一下脸的。” 宁鹿感觉鸡皮疙瘩都起来了,这也太扭曲了吧?把已经去世的人做成了“系统”,让“她”和别人沟通交流,甚至还让别人以为与他们说话的人就是真人。 这又是为什么? 因为爱么? 因为不肯承认南屿奶奶已经不在了的事实么? 宁鹿抱住南屿,真的好心疼他,在这样的家庭成长起来。 “南叔叔后来就不怎么管你了么?”宁鹿声音很轻,像是怕打扰了什么,“你说他在你生病的时候,会放下手里的事情,着急地回来,我以为他会对你很好。” “事实证明他没有错,后来的我真的很不像话,连你都不喜欢,但是你还是会偷偷地关心我。”南屿侧头看她,“你这么好,我真的没办法不喜欢。” “喜欢我又不是错。”宁鹿拍拍他的背,“随便你喜欢。”顿了一会,试探地问了一下,“你能跟我说一下你最不像话的事情是什么么?” 南屿听到她这个问题身子明显僵了一下,然后略微退了一点。 “你想问我的是,我有没有伤害过别人,对不对?”南屿微微挑起眉,语气很温和,也很耐心。 宁鹿咬着嘴唇,也看着他的眼睛,她不想撒谎,于是老老实实地点点头:“嗯。” 南屿表情很严肃:“有。” 他答完便停在那,等宁鹿身上的僵硬劲儿过了,也没有推开他的意思,才接着说:“我不想为我做的事情辩解什么,但是,我觉得我真的不是坏人。” 我不是坏人。 这句话他说过无数遍。 可是没人相信,后来他也就不说了。 今天他想告诉宁鹿。 他不是为了替自己辩解,也不是为了他做过的事情找其他的借口。 他只是想告诉她。 他真的不是坏人。 “我看过很多多坏人的定义,我也看过很多坏人做过的事情,他们的想法。”南屿不觉手指用力,攥紧了宁鹿的手腕,“宁鹿,我比较过了,我和他们不一样。” 他愿意为他做的事情付出代价,他也的确付出过了。 他从前也没那么在乎被人印上一个怪物,坏人,变态的标签。 可是,他现在有宁鹿了。 他想光明正大的拥有她,也想让她在提起他的时候不用任何顾虑。 可是…… 他做不到。 在人的想法面前,他脆弱得不堪一击。 人们只要听到他有反社会人格,就会自动带入那些可怕的形象,就算是毫无证据可言的指控,也能让所有人都认为那些事情是他做的。 这就是他爷爷想要警告他的。 他就像一块橡皮泥,是什么颜色,是什么样子,只要他爷爷勾勾手就能改变的。 谁会相信他? 谁会相信一个大脑结构有问题导致情感单薄,对他人有与生俱来的攻击力的人? 在别人的眼光里,他弱得像一只蚂蚁,随便有人踩他一脚,都会把他踩个半死。 他不在乎。 可是宁鹿没办法不在乎,她和他不一样,她有正常人的大脑,在她认为重要的人被误会,被污蔑的时候,她没办法坐视不管,她没办法心平气和。 这是世人憎恶他唾弃他,让他感觉到唯一难过的地方。 宁鹿看着南屿眼里慢慢弥散开的难过,心里又是一痛。 他像个小孩一样,极力想要她相信一件所有人都觉得不是这样的事情。 他希望她能相信他。 她也希望自己可以相信他。 但是…… 宁鹿抱住南屿,闭上眼睛。 她这个样子是不是很不像话? 明明有所怀疑还在靠近他。 明明不能完全地相信他,还总希望自己可以温暖他,可以让他没那么难过。 能让他感到开心的不就是她的信任么? 可是。 她拿不出来。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还差什么,但就是……就是不行。 第四百一十一章 名片 “元元元穗?”阿熙瞠目结舌地站在走廊上,看着目不斜视与她错过的女生。 元穗站住,起先不解,后来似乎又觉得哪里很好玩似的,微微掀起嘴角:“干嘛?” 这个语气,这个表情…… 还是元穗么? 阿熙下意识往前走了一步,上上下下地看着元穗:“你今天怎么……怎么和以前不一样了?” “和以前不一样了?”元穗后退了一步,也上上下下地看着阿熙,“你很了解我以前是什么样么?我们很好么?” 阿熙被元穗问得一噎:“元穗……” “好像我们以前也没多好吧?”元穗嫌弃地推开挡在面前的阿熙,“你们这些人怎么这么虚伪?” 虚伪? 阿熙差一点被这个词穿成羊肉串。 她怎么虚伪了? 就是说她和以前不一样了,就是虚伪么? 阿熙咬着牙,不悦地看着元穗从她身边走过,走过的时候,还不忘给了她一个讥讽的笑容。 有认识阿熙的人走过来,看到阿熙愣在那里的样子,都好奇地问:“怎么了?怎么像见了鬼似的?” “过去的那个不是你同桌么?你又要抄人家作业了?” “她也就学习稍微好一点,而且也没有特别好,你怎么还跟她在一起玩啊?” “就是,她那个妈多奇怪啊,每天都跟着咱们家长屁股……” 阿熙突然觉得耳边嗡嗡嗡地都是大蚊子,一声不耐烦地呵斥声脱口而出:“能不能闭嘴啊?烦不烦?你们看她不顺眼就去跟她说啊!跟我……” 她的话一顿,因为看到所有人都错愕地看着她。 完了。 她怎么能对这些人发脾气呢? 她们明明什么也没做啊。 阿熙有些难堪地侧开头,声音小小的:“你们……你们让我一个人待会吧,我心情不好,真的,现在谁跟我说话我都会发脾气的。” 那些人怔了一下,旋即都和善地笑开:“阿熙心情不好啊?那没关系,我们一会再来找你。” “谁都有心情不好的时候嘛,我们都明白的。” “但是千万别气坏了自己的身体,心里感觉难受就马上来找我们,别一个人憋太久了!” 阿熙感激地看着那群人。 心里的愧疚越来越汹涌的同时,也觉得某一个不舒服的地方正在自愈。 对啊。 她那么在乎元穗干什么? 她的好朋友是这些人啊,这些人都是真的关心她,就算跟她吵架,也会理解她,而不是像元穗一样,一声不吭地就把她拉到了永久黑名单,看她的眼神都是那么可怕。 阿熙看着她的朋友们说说笑笑地离开了,越想越觉得自己不应该为了元穗,冷落自己的朋友。 有什么大不了的? 反正她还有这些朋友呢! 阿熙想着快步追上了她的朋友们。 推开楼梯间的门,那些人的声音因为狭小的空间而聚拢,变得非常清晰。 阿熙能听清他们说的每个字,还能分辨出,甚至这些话是谁说出来的,她都能听得清清楚楚。 “陈熙有什么了不起的?竟然对我们大吼大叫!你们看见她让我们闭嘴的样子了么?简直就跟她妈一模一样,按我妈的话说就是母夜叉!”这是才来过他们家,还对她妈妈说,她很温柔,比她妈妈对她还要好,希望能一直赖在他们家的章嘉禾。 “平时装得好像很优雅,很有家教似的。你们知道么?我妈妈说她妈妈还去他们公司抓过小三呢,那个时候披头散发的样子,我妈妈说就跟疯人院里跑出来的疯子似的,超级可怕!”这是她妈妈好朋友的女儿莫逆阳,她以前还跟她半开玩笑地说想要认她妈妈做干妈。 阿熙缓缓地松开手,整个人像是被雷劈了一个,满脸木然。 她不想再听,也不敢再听下去。 这些人说的话就像刀子一样在一块一块地剜着她的心脏,而她呢? 竟然不敢和他们辩驳。 是的,她知道她妈妈做了什么,也知道刚才她向这些人嚷嚷的时候,自己的样子有多可怕。 阿熙靠在墙壁上,呆呆地看着自己落在瓷砖上的影子。 慢慢抬起手,抚摸着自己的脸颊。 她突然觉得这张脸根本不属于她,她根本不认识自己。 就像那些人说的那样,她平时的样子,和她实际的样子根本就不一样! 只是她不敢让别人知道,所以不断骗自己,骗别人,渐渐把自己都给骗住了而已。 她好讨厌这样的自己。 阿熙的手指用力似乎要把脸上的那层皮给扯下来。 “你在干什么?” 阿熙被身后传来的声音吓了一跳,猛地回头看,在走廊拐角处站了一个女生,那个女生正困惑地看着她脸上的指印:“你的脸不舒服么?” 阿熙手一哆嗦,赶紧把手拿下来:“没有。” “我看见你的朋友下去了,你不跟上他们么?”女生自然地走过来,自然地跟她搭话,就像跟她很熟悉的样子。 “我还有事,先不……”阿熙皱眉,“等一下,你怎么知道那些人是我的朋友,我……我好像不认识你。” “你不认识我,但是我认识你啊。”女生微微一笑,“你是陈熙,爸爸妈妈都在大公司里做经理,那些人平时都很喜欢拍你的马屁,还特别喜欢去你家,讨好你的爸爸妈妈,我说的对不对?” 女生的声音并不甜美,甚至有些低沉,但语气很轻柔,配上她脸上的笑容,莫名叫人安心。 但这种安心让阿熙很不安,就像路上看见莫名其妙对她示好的陌生人,她的友善唤起的是她的警惕。 “你是哪个班的?”阿熙背靠在墙壁上,声音微微颤抖地问那个女生,“我怎么从来没见过你?” “像阿熙这样的女孩是注意不到我这样的人的。”女生似乎没看出阿熙地恐惧和抵制,还向她一步步走来,“我的家长不像阿熙的父母那么厉害,他们把所有的收入都攒起来,才能供我来这里读书……” 女生停顿了一下,看向阿熙的眼神欢快的诡异:“这些阿熙都不知道吧?但是没关系啊,只要阿熙想知道,问问你的朋友就可以了,她们可是很了解我呢。” 阿熙吞了一口口水:“她们为什么……” “因为她们不能跟像我这样身份‘低下’的人做朋友,她们看不起我,她们觉得有我这样的人做她们的朋友,是对她们身份的玷污。” 阿熙摇头,觉得女生好像误会了什么:“不是的!她们不是这样的。你是听见她们说了什么么?她们不是故意那么说的,她们只是有点不高兴……” “哈!”女生笑了一下,“你竟然还在为她们解释!我是不是听见了什么?”她睁大眼睛,眼白多的吓人,但是因为她的五官都很精致,这种恐怖的样子竟然也有一种另类的美感,阿熙恐惧的同时,竟然有点羡慕这个女生。 她和他们都不一样。 完全不一样。 女生并不知道阿熙在想什么,自顾自说着:“我不用听,也知道他们说了什么。”她突然伸手,挑起阿熙的头发,“她们是不是说了你妈妈的事情?还说了她们妈妈是怎么看你妈妈的?” 阿熙抖了一下,这个女生在她的后面,不可能在她没看见的情况下,跟在她的朋友后面,听到她们说话的内容。 可是…… 阿熙不解地看着女生:“你怎么……不对……你到底要干什么?为什么要跟我说这些?” “我为什么要跟你说这些……”女生若有所思地看着阿熙的眼睛,专注地看着她眼里的自己,好像在研究自己到底长什么样子,“因为我想让阿熙看看,你的朋友到底是什么人,和你是不是一样的。” “为什么?”阿熙很怕这个女生,但是同时竟然也发现自己很享受这个女生的触摸,“这么做对你有什么好处?” “好处?”女生笑起来,“阿熙,你跟那些人在一起时间久了,竟然也会问这种问题。好处……你想要好处,做什么事都想要好处,没有好处就不做,有就会努力……这就是你们为人处世的守则,对么?” 阿熙一僵,咬着嘴唇没有说话。 “就像我,我对你们来说就是没有好处的人,所以你们看都不看我一眼,只把我当做垃圾,就算冷不丁看到了,也会嫌弃地绕开。”女生说这些的时候语气很轻松,反而把听的人说得面红耳赤,“不!我们……我不是这样的!” 她把“我们”改成了“我”,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突然这么做,反正就是觉得,被这个女生这么一说,她有点不希望跟那些女生站在一起,被人当做一个整体。 “那你是什么样的?”女生歪着头,又像刚开始一样上上下下地打量着她,“阿熙,你好好看看,你现在有的一切,你的父母,你的朋友,甚至是你平时穿的用的,有哪个是你真正喜欢的?”她的手指灵巧,将阿熙的马尾勾到前面,“就拿你现在戴的发绳来说吧,这个是和你朋友一样的吧?买它的时候,你是因为真的喜欢它,还是因为你朋友喜欢。” 女生的目光继续往下:“你的手机链,你的钥匙串,你的钱包,你的衣服,鞋子……”她轻轻一笑,牙齿很白,“都是你自己喜欢的么?” 阿熙手指一缩,下意识抓住了自己的衣角。 她现在穿的是校服,和她的喜好无关,是学校里的规定;她的钱包是她妈妈朋友,就是莫逆阳的妈妈送给她的礼物,她妈妈让她带着,说莫逆阳看到了,会告诉她妈妈,说她很喜欢她送的钱包,会让莫逆阳的妈妈高兴;她的钥匙串是和章嘉禾一起逛街的时候买来的,当时她很开心,看到章嘉禾买了,她也随手和她买了一个一样的,她根本没想过自己根本不喜欢这种粉嘟嘟的小玩意儿,还把它郑重地和自己的钥匙挂在一起…… 她以为这些都是小事情,都是小玩意,无足轻重,没什么要紧的。 可没想到,这些小事情想,小玩意,慢慢组成了,她的全部。 她现在从头到脚,都是自己不喜欢的东西,她甚至都忘了,自己喜欢的到底是什么。 她看的电视剧是朋友推荐的,玩的游戏是朋友们常玩的,喜欢听的歌是朋友手机里面的…… 而她的朋友,阿熙想起刚刚在楼梯间里听到的那些声音。 她想要回忆,她是什么时候和那些人做的朋友,又是为什么和那些人做朋友的。 她想不起来了,好像是一种理所当然。 他们的家长很要好,所以他们就很要好。 可是他们的家长真的很要好么?彼此要好的人会说对方是疯子,是母夜叉么?而且是对自己的孩子说这些…… 阿熙蒙上脸,在她一点点看清她的朋友的同时,她还感觉到了绝望。 这些朋友代表着她十几年的生活,不管他们是什么样的人,也不管他们到底是因为什么在一起,但这几乎和她生命等长的陪伴是真实的,是谁也没办法说抹掉就抹掉的。 如果否定他们,那她的生命还有什么意义? 她这十几年来做的每一件事都有这些人的影子,那么她这十几年来是不是都白活了? 女孩被这个猜测吓得浑身发抖,她还不知道自己的人生才刚刚开始,还不知道只要发现不对,现在调头是来得及的。 她被吓到了。 也生出一种畸形的贪心,这种畸形的贪心又衍生出一种畸形的包容心——就算是不符合自己心意的生活,她也不想就这么放弃,她的朋友是有问题,但是谁没有问题呢?至少他们在她面前不会说那些话,至少她们在她妈妈面前很乖巧,很讨人喜欢。 这不就够了么? 阿熙把手放下来,她干什么那么斤斤计较呢?或许她们也是这样,她们选择她也是不合心意,迫于无奈的选择。或许不只是她们,她们的妈妈们也是这样。 阿熙心里凉凉的,却也淡定下来,也没那么怕面前的女生了,对这个女生的羡慕也收起来了。 面无表情地看着那个女生,声音陌生得让她自己都差一点没认出来:“我不知道你从哪里听来有关于我,有关于我朋友的事情,也不知道你为什么要做这么无端的揣测,但是……我要告诉你,我很满意我现在的生活,我很喜欢……”阿熙喉咙滑了一下,“我很喜欢和我的朋友在一起,我也很喜欢和她们用一样的东西。希望你不要再挑拨我们之间的关系了,因为根本没有用!” 没有用! 就算知道这些是她不喜欢的,也没有用。 就算知道她这么长时间以来的生活都是她不想要的,也没有用。 她只有这些人,只有这些东西,她能怎么办?都丢掉么? 不! 阿熙只是想到就觉得害怕,都丢掉以后,她会的人生会变成空白的,也不会再有人陪她一起出去玩,一起吃饭,她什么东西都要一个人,而且……万一她永远都是一个人呢? 阿熙想到这攥起拳,伸手想要推开面前的女生。 女生没躲,却在阿熙的手碰到她的时候,轻飘飘地丢出一句:“哦,我明白了,阿熙害怕了。” 阿熙像是被人烫了一下,马上收回手,飞快地看了一眼女生,然后逃似的绕过女生。 女生没有阻止她逃跑,慢悠悠地随着她一起转身:“害怕你现在有的一切都会消失不见,对不对?” “不对!”阿熙脚步如飞,可奇怪的是,就是甩不掉身后的女生,不由有些恼怒,“你不要跟着我了!” “那你就告诉我啊,你到底为什么会和她们做朋友。”女生的语气和她脚步一样漫不经心,“说出一条理由,我就不缠着你了。” 阿熙被女生追得没办法,站在走廊的尽头,皱着眉不悦地看着女生,反问:“你为什么想知道我的想法?” “因为我觉得阿熙和他们不一样啊。”女生笑起来,她本来就很漂亮,笑起来就更动人了,只是这回阿熙不羡慕她了,她现在觉得这个女生多半是脑袋有什么问题。 “不!”阿熙故意地逆着女生的说法说,“我和她们就是一样的!我也不喜欢和家境不好的人做朋友!我也不喜欢被你们这样的人拉低身份!我很喜欢我的朋友,她们对我很好,她们会送我很多东西,都是我喜欢的东西,所以我把她们送的钱包啊,手机壳啊,都带着身边。如果不喜欢,谁会这么做呢?”阿熙挑起眉,略带挑衅地看着女生,“也是,像你这样买都买不起的人,肯定是很难理解的,说不定还会偷偷地说我们有的这些东西很难看……你这是嫉妒!你在嫉妒我拥有的东西,所以你希望我放弃它们,远离我的朋友们……我告诉你,我不……” “阿熙。” 阿熙一顿,看着用她的名字打断她的话的女生,她之前那么努力构筑的围挡,被这两个字轻轻松松地击溃。 没有原因的。 “我没有嫉妒你,我只是觉得你不开心,想要帮帮你。”女生声音很轻,像是一只手在柔柔地安抚着阿熙难过得反酸的心脏,“就因为你身边的人都和你不一样,你就把自己藏了起来,还试图把自己变成和她们一样的人。如果有一天,你都想不起来自己本来的样子是什么样子的了,你该怎么办?那时候你就只是你妈妈,你朋友的复制品。” 复制品。 阿熙手指冰凉,她最害怕的就是这个。 她害怕自己成为她妈妈的复制品,因为她太清楚她妈妈有多么虚伪,有多么势利。 她也害怕成为像她的朋友那种当面一套背后一套的小人,因为她刚刚才看过他们的嘴脸有多丑陋。 她可以容忍他们充斥自己的生活,但是没办法容忍他们的灵魂占据她的身体。 但是…… 她不能容忍又能怎么样呢? 阿熙觉得自己根本没有能力反抗。 她的人生一开始就错了,从她开始认识这个世界的时候,就在她妈妈的势力虚荣的影响下慢慢走偏了。她按照这种错误的想法筛选谁该留在她身边,谁不该,从而导致,她现在的一切都是错的。 她不能都放弃,她没有那个勇气。 她也没有把这一切都变成她想要的的能力。 阿熙心里沉重,脸色也越发不好。 女生歪头看了一会,眼里流出心疼,略微凑近:“阿熙现在应该很难过吧?十几年都是这样活着的,如果要放弃,那就是放弃所有。那阿熙以后该怎么办?重新交朋友,这个虽然有点慢,有点难还是能做到的。但是阿熙的妈妈呢?阿熙改变不了自己的妈妈吧?” 阿熙摇头。 她妈妈不改变她她都已经谢天谢地了,她还能改变她妈妈? 阿熙甚至都被这个想法逗笑了。 她妈妈很强势,谁也改变不了她。 谁也不能,更何况她只是一个小孩子。 “我有一个办法,能让阿熙轻轻松松地拥有全新的生活,新的爸爸妈妈,新的朋友,一切都是新的,阿熙可以重头开始。”女生背着手,眼睛笑得弯弯的,“阿熙想要试一试么?” 阿熙瞪着眼睛,没说话,却已是满满地不信。 拥有新的生活,新的爸妈,新的朋友? 这不是天方夜谭么? “你不相信么?”女生眨眨眼,“可是阿熙的妈妈就试过这个办法,你看她现在是不是很好,很满意自己的生活?” “我妈妈?”阿熙觉得女生说的话越来越奇怪了,“我妈妈试过什么?” 女生眼睛往上看,俏皮而神秘地微笑着:“阿熙你做梦也猜不到,你妈妈以前是什么样子。” 阿熙突然觉得那种恐惧的感觉又找上她了:“你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连我妈妈的事情你都知道?” 女生无辜地叹了一口气:“阿熙,你怎么就是不肯相信我呢?我就是想要帮助你的人啊!我是来帮你的,因为你需要我的帮助。” 阿熙摇头:“我不需要!你才需要!你需要找一个医生看看!” 女生做了一个鬼脸,看着阿熙慌慌张正地往后跑,没有拦她,也没有像之前一样跟上她,只是微微扬高声音:“不信的话,去你妈妈的卧室里看看,在她床头柜一层一个画着月季花的盒子里,应该有一张很特别的名片。” 第四百一十二章 童年 宁鹿坐在车里,心里总是不得劲,但是也不敢转头看南屿的表情。 前两天晚上的对话最后以她的无言作为结尾,她知道自己的沉默对于南屿是一种更深的伤害。 可是,她也没办法在这么重要的事情上撒谎。 她也迷茫。 为什么不能相信南屿? 为什么就是不行? 是不够爱?还是她有什么问题? “还在想那天晚上的事情?” 南屿突然出声吓了宁鹿一跳,下意识要看向他,又在目光转到前面的时候,猛地转回到车窗外。 “嗯。”宁鹿有点气馁地靠在车窗上,“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没办法……” “我们才刚刚开始,你才刚接受我,是应该多考验我一段时间。”南屿看着前面,等一个老奶奶走过马路,“而且我的情况和一般人也不太一样。” 宁鹿闭上眼睛,她不知道该说什么。 谢谢南屿的体谅? 还是告诉他,他和所有人都是一样的? 可是在她的心里,他确实和别人不一样。 “我和别人也不一样。”宁鹿终于看向南屿,“我小的时候有严重的关爱泛滥综合症,不对别人好就会很难受,看见有人过得不舒服,心里就像淋了热油一样疼。所以,幼儿园的小朋友都喜欢捉弄我,还利用这件事指挥我做这个做那个……” 深吸了一口气:“那时候我的家人都因为我的问题活得很辛苦。”低下眼,声音变小,“我姐姐那时候也常跟我说,你跟别人不一样!你为什么和别人不一样?你是不是故意这样,让爸爸妈妈多注意你一点?” “那时候我太小了,已经分不出到底是先天的原因还是不小心受到了什么刺激,医生拿我也没办法,而且很多人一开始都没把我的问题当回事,我妈妈还认为我是因为太善良,所以很维护我,甚至还因为我姐姐说我,打过我姐姐。” 南屿伸手,覆住了宁鹿的一只手。 她的手暖暖的,就算在讲这些让她感到难过的事情,她的手心还是暖得让人想要融化在里面。 宁鹿觉得南屿的手太凉了,于是用力地反握住他。 “后来……后来问题就严重了。先是我们班的小朋友家长发现,他们的孩子和以前不一样了。”宁鹿把南屿那只手拿起来,一根手指一根手指玩着,因为在等前面的车子,南屿也放松地靠在椅背上,微微虚着眼。 “他们的孩子变得很霸道,在家里对他们颐指气使,如果他们做不到就会很生气。”宁鹿把自己的手和南屿的手合在一起,比了一下竟然差了那么多,她很新奇地看着显得格外纤细的手指头,又玩了一会,才接着说,“之后,老师也发现了,我们的小朋友特别自我,认为谁做什么都是理所应当的。他们已经不满足有我一个‘手下’,争斗变多,冲突变多,急速早熟……” 宁鹿低下头。 不知道为什么,她到现在仍能把当时发生的事情,哪怕只是一件小事,都能记得清清楚楚。 她被全班家长联名抵制,被老师幼儿园劝退,被伤心的妈妈带回家……这些过程她都历历在目,包括她当时的心情——恐惧,难过,无助,自责都清清楚楚。 “后来我又换了好几家幼儿园,换到我自己都不想再去祸害别人了。”宁鹿把南屿的手放回到方向盘上,示意他好好开车,只要听着她说话就好了,“我姐那时候总问我,你为什么不能控制一下自己呢?我真的……我真的努力去控制了,我甚至会在看到有人需要我帮助的时候,强迫自己扭头就走,但是……”宁鹿轻轻笑了一下,摇摇头,“这样也不行。” “我差一点害一个人失去了生命。” 宁鹿深吸了一口气,然后憋住,南屿伸手摸了摸她的脑袋,“没事的。” 宁鹿点头,慢慢把气放出来:“是那个人的幸运也是我的幸运,他最后被及时送到医院了。” 她省略了很长一段时间痛苦的恢复期,直接跳到十三岁那一年:“后来我就被爸爸送到b极了,我以为只是去看病,我很配合,因为我太想变得和别人一样,有一天出门不用战战兢兢,紧张别人有危险有意外发生。可是后来……” 宁鹿摇头。 后来她就再也没找到过她的家,他们虽然还在宴城,在她的故乡,但是她就是找不到他们。 她知道自己和一般人都不一样,她很麻烦,很爱惹祸,但是她还是没想过有一天会被家人抛弃。 “我和别人也不一样,直到现在也是不一样的。”宁鹿歪向南屿,“你是怪物,我不否认,因为我也是。” 说出这句话,她竟然有了想要流泪的冲动。 这算什么啊? 一句怪物宣言她就把自己给感动了么? 宁鹿觉得自己太不争气了,脑袋背对着南屿,吸了吸鼻子。 她突然意识到她为什么不相信南屿了。 因为她从来也没有相信过自己。 没有相信自己已经“痊愈”,变成一个正常人了。 在她的内心深处,她很清楚,她还是以前的宁鹿,只是比以前更懂得如何控制自己,如何判断那些事情是应该做的,哪些是无论如何也不可以做的。 她学会不靠内心的渴望,原始的冲动决定行动,而是用她这么多年学到的,经历过的,反省过的去做决定。 可是,她还是会同情一些不必要同情的人,这是她没办法控制的。 她的想法。 就像最开始的成大雄,刘远;就像后来的司乐;最后的贺钰。 她会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同情他们。 就算是司笑笑,南祝,真正的罪人,她也有冲动想要把他们拉回来。 这就是为什么,她会把冯子敖的故事记得那么深刻的原因。 她觉得从某种角度上来看,她和冯子敖是一样的,都在忍受着自己无法控制的欲望,去做和欲望背离的事情。 别人没办法理解这种痛苦。 他们会觉得匪夷所思——为什么控制不了?不去想不就好了么?人怎么会控制不了自己呢?这些事明明都是小事啊?你们为什么会觉得这种事能给你们带来困扰? 当困惑长时间无法被解答,这种困惑就会自动生成他们想要的定论——你们就是不想控制自己!你们就是意志不坚定的人!你们本来就是这样的人,其他的都是在找借口! 宁鹿闭上眼,靠在椅背上无声地叹了一口气。 南屿开着车,他的心里充斥着刚才宁鹿说的话:“你是怪物,我不否认,因为我也是。” 他的记忆力很好,却怎么也想不起来,第一次被人当做怪物,第一次听见别人这样叫他的感觉。 也许是第一次就没有感觉,后来也没有。 他只是觉得,每一次有人这样叫他,他就离其他人更远了一点,离这个世界更远了一点。 不过,没关系。 他找不到能让他感到难过的理由。 他可以什么也不想,什么也不做的呆着,呆多久都可以。 被当成实验品的时候,他就是这样,像一个空壳,呆在别人要求他呆的地方。 他什么也感觉不到,包括孤独和痛苦。 直到有一个人走进了他的盒子,摸了摸他的壳,不自知地让他感受到许多之前没有感受过的……感觉。 他的壳被因为她激发出来的反应填满。 他喜欢她。 喜欢看见她,喜欢听她说话,喜欢她送给他的好吃的。 他拼命地吃,这样她就会来很多次,每次都会又诧异又无奈地给他“加餐”。 可是后来有一段时间她不来了。 他知道她有点累了。 后来当他知道她有关爱泛滥综合症的时候,他很庆幸当年他故意把巧克力掉出来,让那些人发现。 就像他爷爷后来跟他讲的一个故事:一个善良但是贫穷的女人,每天都会把自己的饭省出来一点分给院子里的野猫,后来野猫越来越多,她分出去的饭就越来越多,她很累,也开始营养不良,她也想放弃,但是看见那些猫,想到它们如果来院子里却没有吃的,傻傻地,充满期待地等待的样子,她就没办法不去管。 后来有一个人被女人的善良打动了,他也开始给那些野猫带饭。 可是有一天,他发现那些野猫不见了。 女人很伤心,每天还是会放饭在院子里,可是再也没有野猫过来吃饭。 慢慢地女人也开始过上了自己的生活。 后来男人才知道,是另一个人杀死了所有的野猫,并且每看到一只野猫想要钻进院子里吃饭的时候,就会把它杀死。 男人觉得那个人简直太坏了,太残忍了。 可是那个人却告诉他,他和他一样同样深爱着那个女人。 他和那些野猫是一样的只能不断消耗她,而且会让她越来越沉重。 后来他被送走了,送到了b极。 他以为再也不会遇见她,没想到…… “要吃饭么?”宁鹿惦记着南屿爱饿的体质指着外面,一直在后面睡觉的大绿猫听见吃饭马上精神抖擞,在航空箱里弓起背,一副“朕已经准备好微服私访”的样子。 南屿点头,把车子停在停车处,宁鹿给大绿猫开了两个罐头放在航空箱里,又留了一个车窗缝,然后才下了车。 南屿眯着眼睛在花花**的招牌里选择着。 宁鹿走过去,悄悄碰了碰他,压低声音:“我感觉有一辆车一直在跟着我们。” “灰色的?”南屿毫不在意,“还是军绿色的吉普?” 宁鹿把手插进他的兜里,轻轻捏了他的腰一下:“你早就发现了。” “在家的时候,每次回家都会有人跟着我们,只是没再有人偷袭我们,所以我就没说。” 宁鹿皱起鼻子,这次更重地捏了他一下:“什么都不说!” “没关系。”南屿也把手放在,握住她的手,“我的人也在跟着我们。” 他还有人啊? 不是她看不起南屿,只是南家的势力管制太厉害,她觉得能在南家这种密切关注下有自己的人,哪怕只有一个,那都已经很厉害了! “你有多少人啊?”宁鹿靠在他身上,好奇地低声问。 南屿只回了两个字:“够用。” 宁鹿也不再打听,他说有人,就是有人,他说够用,那她就不操心。 走了两步才想起来一件事:“如果你有人一直在保护我们,那那次在车底下藏着的人……”她想到了什么,抬脚踹了他一下,“你是不是很喜欢苦肉计啊?” 南屿无辜地看着她:“不是故意的。我的人也得吃饭休息啊,那个人……运气比较好。” 宁鹿眯起眼:“你的人不知道有一个词叫做‘轮班’么?” 看来是她过分信任南屿的人了。 还是得靠自己。 吃什么当然得由吃的多人选,南屿选了一家烧烤店,宁鹿闻到里面的味道,胃口也打开了,兴高采烈地跟南屿点了一大堆,她就是喜欢跟他一起,点菜时大刀阔斧的感觉,随便点,反正南屿都能吃了。 宁鹿微笑着把菜单还给反复数他们是几个人的服务生,并且在他善意的提醒下坚持点了五盘,每盘都够三四个人吃的烤肉。 “可惜不能喝酒。”宁鹿接过南屿倒的热茶,“不然我们两个就可以狂欢了。” 她不喜欢喝酒,可是莫名期待在他身边喝醉的样子。 “等回来的。”南屿涮着餐具,“回来喝。” “好啊!”宁鹿也伸手帮忙,“把你的人都叫上,我想见见他们,毕竟得让他们知道自己的老板娘是谁吧?” 南屿笑了一下,点头。 既然聊到这个,宁鹿就想多问一点:“你的人里面有女人么?” 咣当。 南屿手里的勺子掉进了盛着热水的碗里。 宁鹿露出一个了然的表情:“那就是有咯。”又凑过去,“几个呀?” 南屿看着她,眼睫一眨一眨地,宁鹿和他对视:“别想拖延时间,赶紧说。” 南屿憋出来一个答案:“她们不会喜欢我,我也不会喜欢她们。” “哦。”宁鹿玩着手上的筷子,“就是不止一个咯。到底几个?” “十三个。”南屿声音小小的。 “这么清楚啊?”宁鹿微笑,“平时经常聊天吧?” 南屿摇头:“不聊。” “那她们平时怎么接收你的命令?” 南屿回答得很快:“有她们的上级。和我联系的人都是男人。” “男人就绝对安全么?”宁鹿撇嘴,结果服务员送过来的菜品,“男人有时候更危险。” 南屿迷茫地看着她:“那我应该怎么办?” 宁鹿托着腮帮看他的傻样,噗嗤笑出来:“南教授,您这样可是很容易变成,不对,应该说已经变成半个妻管严了。” 南屿也笑起来,眼底的卧蚕胖嘟嘟的:“差那一半差在你还只是我的女朋友。” 宁鹿伸手戳了戳他的卧蚕:“我很愿意嫁给南教授的,可惜南教授不求婚啊。” 南屿又迷茫了:“我记得我问过你,你说行。” 宁鹿吸了一口气,真想给这个木头一拳:“问我一下就是求婚了?你懂不懂浪漫?” 南屿非常诚实地给出自我评估:“不太懂。” 他认为这件事主要的横沟是他不是女人,他不知道宁鹿想要什么,如果他知道他一定会想尽一切办法去满足她的。 “不懂就学啊。”宁鹿把烤肉炉打开,刚要夹肉,手里的架子就被南屿自然地接过去了,她看过去,他正皱着眉对付烤肉,也不知道让他为难的是烤肉,还是她。 或许都是一样的。宁鹿忍不住笑了。能和烤肉平起平坐她就已经很满足了。 “对了,你的人能进到南家么?”宁鹿吃着南屿烤的肉,她吃烤肉是不蘸酱的,南屿也不蘸酱,但是总会给她调一碗,每次味道都不一样,让她尝尝新鲜的,她把肉放到了调料里,吃了一口,“嗯!这个酱好难吃。” “韭菜酱和西红柿……”南屿没说完就被宁鹿揍了,表情变得很可怜,接着回答前面的问题,“能,他们就是南家的人。” “哇!”宁鹿感叹,“你这是当着你爷爷的面撬他墙角啊!” 南屿低着头:“还有我父亲的人。” 宁鹿点头,心服口服,这个男人比她看见的要厉害凶狠得多。 “我突然感觉好有安全感。”宁鹿小鸟依人地靠在南屿身上,后者在辛勤地和一块冻豆腐做斗争。 宁鹿自觉无趣,直起身,现在她都懒得计较她和吃的谁的地位更高了。 正对影自怜呢,一块冻豆腐落进碗里。 可以。 记着她喜欢吃什么了,很好! 宁鹿倾身过去亲了他一下,给你点个赞! “去南家应该不危险吧?”宁鹿咬着肉,眼睛还要看着坐在她身边的南屿,心里产生一个问题,他们为什么要坐在一侧啊?“既然你都能同意让我跟着你一起。” “危险肯定有,但是我觉得我可以保护你。”南屿说这话的时候被辣得眼泪汪汪的,虽然表情还是很酷,但是……宁鹿嫌弃地摇头,一个连泪腺都保护不住的男人啊,她怎么敢随便指望? “你还说全世界都要对付你,还不是有人站在你身边?”宁鹿想到这个有点伤感,“你看我,一个娘家人都没有,就有一个菩娅,满世界不见人,还是你的死忠粉!如果我们办婚礼,没有人牵我的手,也没有人来参加我的婚礼……”宁鹿越想越悲伤,连饭都不想吃了,把筷子放下,可怜巴巴地看着南屿,“要不就不办婚礼了?” “好。”南屿点头,“我们去旅游。” 宁鹿点头,稍微开心了一点,但是还是纠结于她一个娘家人都没有,吃什么都心不在焉的。 “等你认识我的那些人以后,他们一定会喜欢你胜于我。”南屿伸手轻轻挑了一下她的下颌,“别不开心。” 宁鹿摇头:“你怎么知道啊?人心很难说的。” 南屿的耿直面又一次闪闪发光:“因为他们喜欢我是因为我给他们付薪水。他们如果喜欢你,肯定是真心的。” 宁鹿:“……”您想没想过,这些人可能不喜欢我呢? 最后宁鹿自己安慰了自己,反正她还有这么一根大木头,对自己的手下叫“我的那些人”的大木头,有他,她还要什么娘家人?等以后再有孩子,她就有自己的家了,还羡慕别人干什么? 这么一想她就开心了,一想到她的孩子继承了她和南屿双方的颜值和智商,天啊! 她感觉她现在就可以做她们的孩子的死忠粉了! 但是她还有问题:“你手里有人,也有钱,也有方法,为什么以前没想过要扳倒你爷爷?” “想过,也试过。”南屿拿着餐巾纸给宁鹿擦嘴巴,“只是没有成功。” 宁鹿隐隐有种不祥的感觉:“不会是因为我吧?南爷爷以我的性命做威胁,命令你等投降?是这样吗?” “差不多。”他停顿了一会,又纠正,“或者比生命还严重。” 宁鹿眨眨眼睛,冰雪聪明的劲儿又冒出来了:“我的记忆?” “嗯。”南屿点头,“那时候我已经放弃抵抗了,可是我爷爷没有遵守诺言。他的理由是只答应留住你的性命和自主意识,却没说不拿走其他的东西。” “自主意识?”宁鹿咧嘴,“你爷爷还想把我变成机器人?” “不是科幻片,他也没能力做到。”南屿把纸巾放下,“我以前问你,如果在一起过,为什么要忘记我,并不是在质问你,为什么要忘了我,只是反问。我觉得我们如果在一起过,也许你就不会忘记我了。就是因为没有,或者说,有过但是你并不开心,所以才忘记我的。” “有过?”宁鹿更蒙了,虽然她对从前发生的事情并不是很感兴趣,她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不像那些小说里的女猪脚,苦苦寻找了一整部小说,就是为了找回缺失的记忆,她就不,她觉得过去就过去了,除了对现在有影响的,她都不想揪着不放。 这就是为什么她一开始发现南屿很熟悉,愿意接近他,却没想过要真的留在他的身边的原因。 她就是想知道他对于她现在的生活有没有影响,当时不觉得她离不开他,而且很抵触对一人产生依赖,所以她早早就想好了要离开的时间。 规定时间也是为了让自己不要眷恋,不要过分停留。 没想到…… 宁鹿看着南屿笑起来。 她还是决定留下,而且她现在觉得这个决定非常非常地明智。 “走吧。”南屿拉起宁鹿的手。 宁鹿对着他的背影木啊了一口。 她现在真的好喜欢他。 第四百一十三章 不是我 “元穗!元穗!” 元穗听见了声音却没有站住,但那个声音实在锲而不舍,最后元穗实在烦得不行了,猛地站住,不耐烦地看着向她跑过来的人:“干什么?” 冯娆瞪着大大的眼睛不解地看着元穗:“我们上周约好的啊,今天下午提前放学,我们一起去图书馆啊!” “是么。”元穗皱着眉,看着冯娆上气不接上气的样子,溢出一抹冷笑,“不好意思,我今天不舒服,不想去图书馆了,你自己去吧。” “不舒服?”冯娆赶紧抓住要往前走的元穗,“哪里不舒服。” “眼睛。” “怎么了?” “看见你,眼睛不舒服。” 冯娆愣住,还保持着要扒开元穗眼皮帮她看看的姿势。 元穗冷冷地勾了勾唇,甩开她手,大步往前走。 “元穗!”冯娆也有点生气了,莫名其妙地,她这是在干什么呢?“你又怎么了?” 元穗敏锐地捕捉到“又”这个字,站住脚冷冷地看着冯娆:“我又怎么了?” 冯娆感觉元穗的眼神很恐怖,站在原地没有过来,但是嘴上一点也示弱:“你不是总这样么?莫名其妙地不高兴,一不高兴就一声不响地躲起来,我都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 “我不高兴的时候还得找你汇报么?本来就已经很不开心了,难道我不可以躲开不想见到的人,自己呆一会么?” 冯娆被元穗像倒豆子似的反击弄得一怔,转即皱起眉:“你今天到底怎么了?说话这么冲,像谁对不起你了一样。” “嗯。”元穗点头,“你没对不起我,你只是跟别人在背地里说我的坏话而已。”看见冯娆的脸色变白,她又往冯娆面前走了一步,“哦,你对我的报复打算什么送给我啊?能不能别再放长线,吊着我这条大鱼的胃口了?” 冯娆快速地眨了眨眼:“你……你这都是从哪里听来的?” “怎么?不记得自己在哪里,跟什么人说过这些话了么?”元穗挑眉。“连装相撒谎说不是你说的这一步都省了,可见你也不是很在乎被我发现。冯娆,你是不是早就做好要跟我撕破脸的准备了?” “不是……”冯娆摇头,“元穗你听我解释,你看见的是我,但是……她不是我,我知道你不明白我的意思……诶,你别走啊,元穗!元穗!” 元穗都要烦死了,甩开冯娆的手:“你这也叫解释?什么是你不是你的?你就是冯娆,我看见的就是冯娆,怎么就不是你了?” “不是!”冯娆使劲摇头,“元穗,你相信我好不好?我真的不会在背后那么说你,这都是误……” “误会?”元穗看着冯娆,“我亲眼看见你和在贴吧上发‘爱丽丝’通缉令的人在一起,在废弃的停车场;我亲耳听见你说,你有多讨厌我,多恨我当时把你一个人丢下;还听见你说现在跟我在一起玩的唯一原因就是,你想跟我搞好关系,到时候好狠狠搞垮我!冯娆,我是胆小,我是自私,但是你!恶毒!” 冯娆抓着元穗的袖子,慢慢瞪起眼:“我恶毒?” “对!”元穗点头,“你这么小的年纪就跟电视剧里眼里的宫廷女人一样,全是城府,全是心机!你和她们一样恶毒!不对,你比她们更恶心!她们是编剧写出来,给观众看的!而你是真的想要伤害别人!” “我恶心?”冯娆平静地重复着元穗话语里最让她接受不了的部分,“元穗,你说我恶心?你还要不要脸?” 那些日子一个人舔舐伤口的痛苦又涌了出来。 那个时候的她那么需要一个人陪着她,她不需要在她受欺负的时候,挺身而出,跟她同仇敌忾。 她只是想要有一个人能帮她擦擦眼泪,听她说说她的恐惧和委屈。 可是元穗是怎么做的? 她躲着她,像她是什么瘟疫病毒一样! “你胆小?好!”冯娆点头,“我理解你,人嘛,都有害怕的时候,但是那些人走了以后,你去了哪里?你告诉了老师以后,就把我忘到一边,心安理得地回家做你的作业,吃你的晚饭了么?你说你自私?行!我就当你这么做是为了自私!那后来呢?你为什么要躲着我?不要跟我说你怕我质问你,怕我责怪你!我不能质问你么?我不该责怪你么?” 冯娆一边吼,一边掉眼泪,她觉得自己的委屈快要把她撑爆,可是她一直忍着,一直忍着。 甚至在为了元穗忍着。 她知道元穗羞愧,知道她害怕,所以就得是她自己忍着,连同受欺负的委屈,还要多忍一份来自她做好的朋友的委屈! “你胆小,你自私,所以做的都是理所应当!是我做错了,是这样么?我为你做的那些事,也都错了么?”冯娆浑身都在发抖,她除了悲伤和愤怒,她还感觉到困惑,为什么她能为了元穗变得勇敢,在她遇见危险的时候挺身而出,她却不能,为什么她能在元穗最需要她的时候,陪在她身边,而元穗却不能回报她一样的友情? 为什么她勇敢,她无私,元穗就可以心安理得地享受着。 为什么元穗胆小,自私,她还得为了呵护元穗小心翼翼? “你可以不做啊。”元穗面对冯娆的歇斯底里意外地冷静,甚至还有点享受冯娆快要崩溃的哭泣和呐喊,“我有求过你帮我么?我怎么不记得了?你自己上赶着贴过来,让我也很有负担啊!” 冯娆卡住了,保持着张着嘴,用手指点着元穗的姿势上。 她看见元穗身后的铁门上映出她的样子,很丑,很狼狈,很可怜! “你知道我有讨厌你那副自以为是的样子么?”元穗轻轻眨着眼睛,慢慢走近只能颤抖,无法动作的冯娆,“我为人和善,轻易都不会招惹到别人,人家也不会主动找我的麻烦。可是你呢?三天两头跟外校那些男生搅和到一起!你不是喜欢玩么?那些找你麻烦的人不都是你玩的时候认识的么?是我让你去玩的么?你如果能和别人一样,老老实实地在学校里呆着,不去招惹那些男生,你会被人盯上么?哦……你做不到,因为你就是想跟那些男生玩!因为那些男生能给你女生给不了的……” 冯娆上前一步狠狠给了元穗一个巴掌。 啪地一声元穗的脸被打到一边,冯娆呼吸急促,胸脯上下起伏着:“你再说一遍!” 元穗不紧不慢地舔掉了嘴角的鲜血,尝到血腥以后她的心情越来越好:“我说什么,你听得很清楚,我还重复什么?我给你说点新鲜的吧!你知道大家为什么都不愿意跟你玩么?不对,应该说女生为什么都不愿意跟你玩么?” 冯娆瞪着赤红的眼睛,哆嗦着看着元穗。 “你知道男生们为什么都那么喜欢撩你们么?”元穗笑起来,“因为我们都知道你是什么人,你们冯家的人都是什么样的!我愿意陪你玩,我妈妈能同意你上我家来找我,你应该感激涕零!如果没有你,我可以找更正常的人做朋友,我也不用为了要不要帮我的朋友解决她惹来的麻烦而烦恼,我自己也不会惹上任何麻烦!” 冯家的人是什么人。 这句话扯断了冯娆最后的理智之弦,低吼了一声,扑向元穗。 元穗被冯娆扑在地上,她的力气比不上冯娆,而且冯娆在被欺负以后还特意学了跆拳道,技术上元穗也不是冯娆的对手。 可是元穗的嘴巴还是不停,好像不把冯娆逼疯,她就不满意一样:“你那个小叔,挺有钱的,就是不太正常!你们是不是以为谁都不知道他是个恋童癖,是个大变态?其实我们早就知道了!只是我们不告诉你!因为你们家有钱啊,有的人还得抱你们家的大腿呢!你那个男朋友不就是看上你家有钱么?那些女生来找你的时候,他怎么没来帮忙?哦……他应该是不知道,那后来呢?后来他也不知道么?” “你就会怪我!你明明有那么多人可以求助!你的爸爸妈妈那么厉害,对付那群女生也就是一句话的事情吧?还有你的男朋友,他惹出来麻烦,应该他来解决吧?毕竟都花了你那么多钱了,怎么能一有事就跑了呢?实在不行你还可以叫你小叔来啊,让他去恶心那帮女生……” “啊!”冯娆彻底崩溃了,疯狂地撕扯着元穗,好像是饿极了的野兽。“我要杀了你!” 元穗的气息弱下去,但是还是不停地说着:“冯娆啊冯娆,一开始我就不喜欢你!是你非得抓着我做你的朋友,我一开始就知道我们根本不是一路人,我胆小怕事,你却唯恐天下不乱;我知道你一定会给我惹来麻烦,但是我还是接受了你,你还有什么不知足的?我这么讨厌惹事的人,却允许你这样的惹祸精站在我的身边,你知道这对我来说有多难么?” 冯娆渐渐停下来,看着地上脸颊红肿得看不出人形的元穗,喘着沉重的粗气。 她的耳朵好像被一层膜堵住了,她的气息扑在那层膜上,发出更沉重的声音。 “你什么都有,就算受欺负了,还可以转学,还可以找私人教练教你怎么防身,你有无数条退路,有无数种可以反击的办法。可是我呢?”元穗瞪着眼睛,“我什么都没有!我的妈妈还得靠我去笼络别人,如果我在学校出了什么事,无论是不是我的错,无论是不是我自愿的,我妈妈都会怪我!你说我不陪着你!平时我妈让我离你远点的时候,我不停地跟她说你的好话的时候,你在哪呢?” 冯娆颤抖着手指想要把风吹到前面的发丝拨到耳朵后面。 可是她的手指也被打肿了,没有任何知觉,甚至抓不住一根头发。 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想要自己冷静下来,但是依然是做不到。 “我就是胆小,我就是自私,但是我不会害人!无论有意无意,我都不会害人!”元穗眼里布满血丝,却没有一点泪光,就这么死死地瞪着手慌脚乱的冯娆,“你还跟我说你不会伤害我。可是,怎么办?” 她的牙齿狠狠地磨了一下:“冯娆,你的出现就是在伤害我!” 冯娆张着嘴巴,像个听不懂别人说话的傻子,呆呆地看着元穗。 “世界上最可怕的人不是那些凶穷极恶的杀人犯,是像你这样的!”元穗指着冯娆,“像你这样伤害别人还浑然不觉,以为自己对别人可好了,都是别人对不起你!” 冯娆摇头,但是说不出话。 “别摇头!”元穗扬高声音,“在冯家的事情曝光之前,那时候你跟什么人在一起玩,你不会都忘了吧?你以为我不知道你这样什么都有,高高在上的千金大小姐为什么要巴巴跟我做朋友么?” 冯娆呜地哭出来。 “因为那些人不带你玩了,所以你才想找一个比较好说话的,就算知道你家是什么样的家庭,还是能把你当成千金大小姐捧着的人!”元穗坐起来,狠狠推开冯娆,冯娆像一个破布娃娃一样倒在了地上,元穗站起来,又蹲在她的面前,指着自己红肿的脸颊,“冯大小姐,打人这种事儿您感觉特别爽吧?您以前跟那群人在一起玩的时候,也欺负过别人吧?” “我没有!”冯娆尖叫。 “你是没有!”元穗狠狠地,“你没有动手,你有更高级手段,无意间在那些人面前提到一个人,再说点她的事情,不用你主动说,那些人就会为了给你打抱不平去找别人的麻烦。” “我不是故意的!”冯娆惊恐地看着元穗,“真的,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当做聊天随便说的话……” “嗯,随便跟根本不认识你的人开玩笑,把她锁在厕所里;随便拿人家家长买的纪念手绢擦鞋子,还回去的时候还说要给人家买一个新的;随便拿人家的弱点开涮,一会说这个矮,一会说那个脸上痘痘多……” 冯娆眼前闪过,元穗说的一幕幕,抖动得更加厉害,声音里多了一分乞求:“我真的不是故意的……不要说了,我真的不是……” “对!不是故意的就对了!”元穗点头,眼睛亮晶晶的,“你要是故意的就没这么可怕了!你要是知道自己做的有多恶心,也许你就能改过来了,可是你不知道,那你就永远也改不了!你永远都是这种只会伤害别人的人!” “别说了……别说了……”冯娆感觉自己要昏过去了,她也希望自己昏过去,但是无论她有多么难过,她还是清醒的,好像老天爷故意惩罚她要她清清楚楚地感受她做的孽带来的后果。 “不说了。”元穗站起身,心满意足地离开了。 冯娆像一只破烂的塑料袋在地上瑟瑟发抖。 她怎么会是这样的人啊? 她明明没想伤害人的,可是为什么……为什么…… 第四百一十四章 诬陷 白歌咬着一个山楂卷,坐在椅子上转圈圈,何风进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个颓废的造型,油然升起恨铁不成钢之情,走过去,给白歌脑门上敲了一下:“发什么呆呢?上班时间,不工作还吃,吃,吃!”把白歌嘴上的山楂卷扯下来然后塞到嘴里,嚼都没嚼就给都吞了。 白歌还保持着咬山楂卷的姿势,半天才反应过来,跳起来找何风算账:“你干什么抢我山楂卷……”过了一会又接着抗议,“还打我的脑门……诶呦呦,你的手指头是不锈钢的么?打人这么痛?” “你在那发什么呆呢?”何风在白歌的椅子上蹬了一脚,转过来的椅座,正好撞到白歌脆弱的膝盖弯上,把他撞得马上就坐下了,表情还蒙蒙的,这副傻样成功让正处于批评教育模式的何风噗嗤笑出来:“你是不是吃山楂卷吃傻了?” 白歌不高兴地横了何风一眼:“粗鲁。” “粗鲁怎么了?”何风不以为耻反以为荣地晃了晃大脑袋,“就粗鲁!你来打我啊,小弱鸡。” “你才是弱鸡!”白歌赏了一个白眼给何风,“有本事比电脑……”他的话一顿,脸色也难看起来,猛地转开椅子,躲开了何风像乌眼鸡炯炯有神的大眼睛,“滚滚滚,小爷今天不愿意搭理别人,你找别人玩去啊!” “咋地了?”何风看起来粗糙,偶尔还是很细腻的,一下就发现白歌的不对,“平时说到电脑,你恨不得那快板给我们讲一通,今天怎么蔫巴了?” 白歌有气无力地趴在桌子上:“没事……” “是不是生病了?”何风站起来,硬把自己的大手插进白歌躺着的脸下面,那粗粝的质地刮得白歌嗷地一声跳起来,“说了没事没事,你烦不烦?” 何风拧起眉头:“那你就说啊,到底怎么了?” 白歌照例给何风一个巨大的白眼:“不想说,也没什么好说的。”抬脚踹何风的椅子,“你不是说现在是工作时间么?去去去,转过去工作去,别来烦我!” “我怎么就烦你了?”何风在被转向对面的椅子上,坚持回头凝视着白歌的双眼跟他说话,“我这不是关心你么?你这是要把我蹬到哪里去啊?我的办公桌在你旁边诶!你这……都给我逐出家门了!” 白歌面无表情地加了一次力,把何风踹了出去,完全不在乎坐着椅子滑出去的熊大会不会撞在大树上,反手就把办公室的门锁上了。 靠在门板上,整张脸都要皱成一个绣球了。 “怎么办啊?”随着一声哀嚎,白歌坐在了地上。 他是跟南屿义正言辞地说了,他会把他私自动他电脑的事情打报告汇报给上级。 但是…… 白歌一巴掌拍在自己的脑门上。 这个时候,如果把这件事报上去,那南屿身上的嫌疑就会更严重了。 他身为人民警察当然应该秉公执法,公正不阿,对这种发生在身边的违规乱纪,当然是眼里不能容沙。 就算是汇报了以后,南屿会被抓起来,会被怎么样都应该汇报的。 但是! 白歌又拍了一巴掌。 他真的狠不下心。 每次他要开始打报告就会想起,南屿给他买的煎饼果子,他给南屿带的土特产,他们坐在一起其乐融融着饼,吃着特产聊天的场景。 经过这两天的纠结,白歌感觉自己都要得心绞痛了。 那个时候冷着脸跟南屿说他会公事公办的白歌真的是随着山楂卷的流逝,一点也不剩了! 白歌坐在地上用力地搓了搓脸。 冷静! 他现在必须得冷静下来。 汇报是肯定要汇报的,但是…… 能不能先等这个风头过了然后再说? 白歌思考着这个问题,果然觉得这个问题比要不要把南屿交给上级这个问题好想多了。 南屿的确是有错,但是那些跑过来指控他教唆自杀的人也挺奇怪的,而且南屿看他电脑,和教唆自杀好像也没什么关系。虽然利用他电脑里的信息可以在短时间里定位出很多人并且能掌握到他们的资料,但是,按照时间线推,南屿得在半年多以前就看过他的电脑,才能利用他的电脑找到贺钰他们。 这不合理,毕竟他们的友谊才建立了一个多月。 而且贺钰他们现在只有证词,一个关键的证据都没有,怎么看都像红口白牙瞎说一气。 就是成大雄还有撞了成大雄的女人挺邪性的。 啊! 还有刘婷! 他们好像都是冲着南屿来的,而且他们还有一个特点,就是生怕热闹不够大,先是刘婷,后来是成大雄,这几天,这些人就轮流上媒体接受采访,好像生怕没人知道他们受了多大的委屈似的。 他们还很狡猾,从来不显山露水地说南屿是凶手,都是什么“我记得”“我以为”“我觉得”,搞得他们都没办法勒令他们闭嘴,维护南屿的名声。 而且因为无法立案,他们也无法以不得透露案件相关信息的规定让他们老实呆着。 白歌点点头。 那就很清楚了,这些人很明显是有组织有目的地黑他的好朋友南屿的。 但是…… 白歌又皱起眉。 反社会人格…… 这个也是诬陷么? 第四百一十五章 36号90号 足球场大小的房间里一眼看去空无一人,只有轻轻的水声。 有人推门进来,恭敬地站在门边,让身后的人先走过。 在那个人身后还有好几个身穿正装的年轻人,他们的表情都很肃穆。 “九十号,出来吧。”有人抬声叫了一声。 话音刚落句听到了哗啦的水声,然后便见有一个人凭空出现在空荡荡的房间里。 众星捧月的老人走向浑身都湿漉漉的男人,从别人手上了一条毛巾递给男人:“现在可以坚持多久了?” 男人把毛巾接过去,盖在自己的脑袋上,声音闷闷的:“十分钟。” 老人眨眨眼:“还不行。” “我知道。”男人把毛巾拿下来,有些懊恼地看着老人,“我还是不如他。” “没关系。”老人微微一笑,“你比他年轻,比他更高级,总有一天会追上他的。” 男人咬着嘴唇闷闷不乐地看着还有水波晃荡的水面:“可是我们没有时间了。我都听他们说了,您已经派人去找89号了,您根本不想等我追上他。” 老人看男人闷闷不乐的样子,噗嗤笑出来:“你的消息倒是灵通,来,跟爷爷说说,你都听到什么了?” 老人身后的年轻人们都看着站在老人面前的男人,这个男人长相不算英俊,但是很端正,眉眼里有一股狠劲,细看倒是挺耐看的。个子高高的,但是举手投足间还透着像小孩子似的懵懂和稚气。 他们对这个男人的感情很奇怪,一方面他是他们合作下“培育”出来的“孩子”,一方面他是他们目前最强的对手,这个人有的无论是能力,还是他们老师的偏爱,都远远超过他们。 男人擦着头发:“我听说您让茧子们都去警察那里指控他了,现在满大街都是他的新闻,说他是史上智商最高的罪犯,杀人无数,却让警察也拿他束手无策……”男人说到这里,像个没分到糖果的孩子,轻轻撅起嘴巴,“爷爷,您总是对他那么好。” 虽然这个男人的想法都是在他们的见证下一点点重塑的,但是冷不丁听到他羡慕一个人人恐惧的“连环杀人犯”,他们还是有点接受不了。 不过老人却一点也没吃惊,反而还很满意地拍拍男人的肩,示意他坐下来。 男人乖乖地坐下,像一只落水狗一样,乖乖地看着老人,老人叫人搬了个椅子,坐到男人身边,用毛巾给男人擦着头发:“你和89号都是我的孩子,我对你们的爱是一样的,相信我,他有的,有一天你也会有。” “我不要和他一样的!”男人鼓起腮帮,“我要比他更多!因为我比他更高级!” 老人被男人逗笑了,爽朗的声音在空荡荡的房间里回响,男人低着头,玩着老人的裤脚:“我还听说……” 老人低下头,认真地听着男人说的话。 男人闷闷不乐地犹豫了一会,然后抬起头:“我还听说89号的茧子现在还在他身边……您不是说茧子用过了就必须销毁么?上次您给我送来的茧子,我那么喜欢,可是您还是把她带走了……”男人低下头,放下老人的裤脚,抱住了自己的膝盖,“我很难过。” 老人身后的年轻人们无声地交换了一下眼神,然后默默打开手里的平板电脑,手指轻巧地敲击着什么。 “你很难过?”老人把手放在低着头的男人头上,眼里的光芒明明灭灭,让人看不出他的真实情绪到底是什么。 男人点头,然后又一脸困惑地看向老人:“我难道不可以难过么?” 老人挑起眉,静了一会然后和蔼地笑了笑:“当然可以。爷爷只是想到了89号当年也是这么跟爷爷说的……”老人的眼里凝着光,很温柔的光,“但是他的表达方式和你有些不一样,因为爷爷拿走了他的茧子,他差一点把爷爷这个老骨头都给拆了。你很听话,爷爷会更喜欢你。” 男人听到老人的夸奖,在老人的手心里蹭了蹭脸:“那下一次爷爷再送来茧子,我帮爷爷把她处理掉好不好?” 老人又是一怔,手心依旧摸着男人的脸颊,看着男人的眼神却变了:“你愿意为爷爷这么做?那如果……是你很喜欢很喜欢的茧子呢?你也能……”老人垂下眼,眼里划过古怪的光彩,“为了爷爷亲手扼杀她么?” “当然。”男人点头,“您是我最重要的人,没有比您的需要更重要,如果您需要我处理掉茧子,那我就会毫不犹豫地处理掉她,不只是茧子,无论是谁……我都愿意为了爷爷杀掉她……” 男人的声音越来越小,竟然就这么趴在地上睡着了。 老人静静地看着男人,良久才又展开笑容:“好孩子。” 他的手在男人的头上拍了拍,然后站起身,带着一群人从房间里走出去。 门合上,一行人走出去一段,才有人开口:“老师,90号他竟然与茧子建立了感情联系,是不是有点……危险?” 前车之鉴,他们到现在还心有余悸。 “危险?”老人轻松地笑了一下,“危险就不好么?你们这些年轻人怎么比我这个老头子还胆小怕事?” 年轻男人赶紧低下头:“老师,我是担心我们的实验……” 老人侧头看了看那个男人,然后收回视线,年轻的男人在老人移开视线以后才敢继续呼吸。 “谁都喜欢万无一失的计划,可是我就不喜欢。”老人轻轻摩挲着袖口的印花,“我觉得什么事情有了意外,有了未知,才会有超越人类极限的突破。人活着不是为了已经知道的事情活着,拿着手电筒,站在青天白日底下就没意思了,你得走进黑暗,走进那些可能藏着危险,也可能藏着意想不到的财富的山洞里,用你手里的手电筒,探索,前进。” 老人又看向年轻男人:“你明白我的意思了么?” 年轻男人点头:“老师说的对。” “不了解我的人,才会以为我懂得优胜劣汰,不懂人情冷暖。其实他们错了。他们看错了我,也理解错了感情的意义。”老人转回头,静静地看着巨大的落地窗外的景色,“他们说我无情,只是不知道感情的真正意义是什么。” 年轻男人虽然也不明白老人说的到底是什么意思,但是还是连连点头。 “就像对我的孩子们。”老人若有所思地停在落地窗边,用手在窗上划了一下,“我是很爱他们的,比他们想象中的要爱他们。” 年轻男人莫名感觉从脊柱底端升起一股凉气,将头埋得更深。 老人却没发现,或者不在意他的话让人产生什么感觉。 看了一会外面,转身,背着手:“走吧,去看看36号。他从南祝那里回来好像就再也没出过房间。” 年轻男人松了一口气,跟老师谈工作比谈“感情”要好多了。 语气也轻松起来:“是的,看管人员说他每天都在房间里睡觉,谁也叫不起来他。” 老人带着笑意开口,似乎是讥讽,却又少了那么一分恶意:“感情。又是因为感情。”他微微皱起眉,似是有些惋惜,“怎么都这么执迷不悟呢?” 年轻男人不知道该怎么答话,所以保持沉默,低着头,默默地跟着老人。 86号的房间在三层,一行人坐着电梯下去,路上没人敢再和老人搭话。根据他们的经验,老人虽然还是笑眯眯的,但其实已经生气了。 虽然他们不知道老人为什么生气,是因为冷不丁冒出一句“我很难过”的90号,还是因为离开茧子郁郁寡欢日日低沉的36号。 但是他们知道让老人不爽快的事情一定是与“感情”这两个字有关的。 或许他是想起了从前的89号。 “你也是从b极来到这里的么?”在电梯里,老人突然开口发问。 年轻男人一开始都没有反应过来,良久才意识到整个电梯的人都在通过反光的电梯门看着他,然后才傻愣愣地点点头:“是……” “认识宁鹿么?”老人又问。 年轻男人快速地点头:“知道,她是第三批成员的队长,很厉害的。当初差一点就是她培训我了,当时给我可惜坏了……” 老人笑了一下:“那你知道从89号是从b极里引进到我们这里来的么?” 引进? 年轻男人被这个词弄得愣愣的。 潜意识里他还是没办法像老人一样把那些活生生的人当做实验品,当做一个货物。 “那又是一场恶仗。”老人眯着眼看着逐渐减少的楼层数,似是感叹,“为了纪念那次胜利,我特意保留了89号的编号。” 年轻男人不懂恶仗的意思,不过听到后面那句话明白了什么:“所以,实验品没有37到88号实验品,因为在36号以后,89号就被引进进来了,所以直接跳到了89号。” 老人点头,让这个因为一点小小的发现就激动得跟什么似的的男人更加雀跃。 “我就说嘛!”男人高兴地拍拍手,对上老人的目光以后吓了一跳,马上收敛起来,站得笔直。 “你们还真以为我会销毁那么多实验品?”老人从打开的电梯门里走出去,声音平淡却把男人吓得同手同脚,“老师,我们不是那个意思……” “那你说‘我就说嘛!’,是什么意思?”老人也没生气,反而笑眯眯地问男人。 男人看着老人的笑脸,硬是一句话都编不出来:“我……” 老人安慰地拍了拍他的肩:“没事,不是怪你,又不只你一个人这么想。” 男人滑了一下喉咙,反而对老人有点愧疚:“老师,我们每个人在这里学习一年就会离开,根本不了解这里的情况,也不了解您,我们都是自己脑补出来的,大家也都没当真……” “当真也没关系。”老人笑容依旧和煦如春,“老师我不介意的。” 年轻男人看着老人宽容随和的笑容先是怔愣,之后便陷入了深深的自责,怎么可以用那么阴暗的想法去猜测这么好的老师。 他以前见过的,和老师有一样地位的教授之类的,都高傲得不行,恨不得用鼻孔看他,用鼻子喷字,多一句话都懒得跟他说。 根本不像老师,不管什么时间问他什么问题,哪怕是超级白痴的,老师都会耐心地给他们解答…… 这么一想,年轻男人还有点舍不得离开这里了。 可惜啊,因为这里的资源有限,老师的精力也有限,每个学生都只能在这里学习一年,就这样,还有无数人挤破脑袋想要争取,要不是他以前在b极呆过,估计他都挤不进来。 年轻男人想到他现在能站在老人身边的机会有多难得,老人又是那么的和蔼可亲,感觉世界都美好了,抱紧了手里的电脑,大步跟着老人。 “你们在外面等我。” 老人伸手挡住了兴致冲冲想跟着他一起进房间的男人。 声音温柔:“我很快就会出来。” 男人愣了一下,旋即接受了不能进去学习的事实,毕恭毕敬地把手里的电脑递给老人:“老师,这是36号这些天的观察记录。” “不用了。”老人虽然用手挡了一下电脑,但是还是往电脑上面瞥了一眼,满意地点点头,“记得很不错。” 男人的脸马上就变红了,有一半是因为害羞,还有一半是因为兴奋,高高兴兴地给老人鞠了一个躬:“谢谢老师,我还会继续努力的!” 老人笑呵呵地摆摆手,推门进了36号的房间。 36号的房间比90号的还要大一些,但是没有巨大的泳池,36号并没有像年轻男人说的那样,只是躺着睡觉,相反地,他很有活力地吊在单杠上,哼哈哼哈地做着引体向上。 听见声音,他侧头,与老人对视了一下,刚要松手,却听见老人说:“你继续,我就是来跟你说两句话的。” 36号转回头,在单杠上停了一会,然后又继续做起引体向上,但是没有再像之前发出哼哈的声音。 “我听学生说,你这几天都在休息。”老人仰起头,看看男人粗壮的手臂,轻轻眨眼,“今天怎么起来了?” 36号慢慢地升起,咬着牙,整张脸都是扭曲的。 可诡异的是,他扭曲后的脸定格以后竟然是一个笑容,大大的笑容,嘴角几乎都要咧到耳根了。 “因为我感觉到您要来找我了。” “哦?”老人吃惊地挑起眉,“那你的感觉很准啊。” 36号保持着提升的姿势悬在单杠上,巨大的肌肉块绷得紧紧的,声音从紧咬着的牙关挤出去:“不是我的感觉准,是今天很特别。” 老人眯起眼:“怎么特别?” 36号瞥了他一样,仍然没有降下来,纵然他的身体已经开始细细地发抖,但他好像还是紧紧地握着单杠,好像要把无法向其他人宣泄出来的力量都施加在这个单杠上。 “南祝今天开庭。” 老人点头:“哦,我想起来了,确实有这么一件事。” 36号咬着牙,没有吭声。 “可是他和我们有什么关系呢?”老头茫然地问,“一个茧子而已,他坐不坐牢会影响什么呢?” 36号绷紧的肌肉在这一刻猛然突破极限,又紧了一成,但是没有坚持太久。 很快他就感觉不到他的肌肉,也控制不了它们了。 最后因为肌肉抽搐,他只能从单杠上落下来的。 砰地一声砸在地上,老人咧咧嘴,似是在替他感觉到疼。 可是36号却像是没有知觉一样,呆呆地看着高高的天花板,呢喃着问:“为什么?为什么偏偏在那个时候?为什么您要叫我回来?” 老人低头看着他,像是看一个被摔成碎片的古董花瓶,惋惜心痛。 “为什么?你当时不问问我,我为什么要叫你回来?你应该问问自己,为什么要把他丢下。” 36号像是被人用针扎了一下,先是抽搐,然后慢慢泄气。 躺在那里真像米其林轮胎的卡通形象被人踩扁了,丢在了路边。 是啊。 他为什么没有问为什么,为什么这些年他都在南祝身边,陪着他,帮助他……监视他,却在那一天莫名其妙地被叫了回来。 谁给过他理由么? 没有。 谁都没说过,为什么要他回来。 他也没有问。 因为他骨子里的顺从让他连想都没想,连奇怪都没奇怪,就这么“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南祝。 想到这里,他抬起像米其林代言人一样的胳膊,盖在了脸上。 “您是故意的。”36号的声音很缓慢,“您是故意利用我们的……” “是。”老人毫不忌讳地承认了,“我利用你们,因为89号,也就是我的孙子,你们的南少爷太想保护他的茧子了,就像你想保护南祝,一样……”他笑起来,“自不量力。” “89号……”36号品味着这个代号,突然也笑起来,“爷爷,我真羡慕您,能把这些感情分得那么清楚,把他当做试验品的时候是一样,当做您自己的孙子的时候又是一样,当做南家下一代继承人的时候又是另一样……”他把手臂放下去,咧着大嘴看向老人,“您不会混淆么?您不会在必须要残忍对待试验品的时候,想起他和您血脉关系,想起他小时候抱着您叫爷爷,想起……他也是一个人,需要您的爱,您正常的爱么?” 老人盯着躺在地上的36号,缓缓地眨着眼睛。 一步一步走向他,然后在他身边坐下。 用手轻轻地梳理着36号被汗水浸湿的头发:“孩子,你的感情太低级了,所以你觉得痛苦,如果你能明白爷爷的感情,学会用爷爷的感情去对待茧子,你就发现,你可以比之前更爱他,而这种爱也更纯粹。” 36号摇头:“我不明白,我也不想明白,我只想要……只想要……” 他的眼睛红了,可嘴巴仍是大咧着的,像一个受了委屈的小丑。 “你想要什么?”老人皱起眉,“想要和他在一起么?这有什么意义呢?爱就要在一起,那你们的爱也不怎么样啊,怎么?不在一起,就不能爱了?” 36号更使劲地摇头,眼泪从眼角滑下来。 “南祝不擅自行动就不会被我发现,我也不会想要利用他来吸引南屿和宁鹿的目光。这是他自己选择的,他告诉过你他这个选择了么?”老人的表情更加心痛,伸出手指止住36号顺着脸颊往下滑的眼泪,“他没有利用了你对他的信任,悄悄躲开了你,安排了那些‘人肉炸弹’么?你怎么只怪爷爷,不怪他呢?” “可是,那个小女孩!”36号的声音在颤抖,“是那个小女孩把宁鹿小姐引到他身边的!您敢说,那个小女孩,那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自以为是的小女孩不是您故意放在南祝身边的么?” “是!是我安排的!”老人毫不犹豫地承认,“而且我可以告诉你,诱导那个小女孩对宁鹿产生兴趣,想要挑衅她的也是我,我就是要宁鹿顺着你和南祝的关系一点点拨开真相,慢慢反应过来,她和南屿之间的关系就和你和南祝是一样的!” 36号发出一声痛苦的笑声:“南祝也是南家的孩子啊!您怎么可以这么利用他?” 老人看着36号痛不欲生的样子,竟然很开心地扬起笑:“南祝是南家的孩子没错,但他更是我送给你的茧子!没有的茧子,无法破茧成蝶的茧子,最后是什么结果,需要我提醒你么?” 36号被老人坦率,理直气壮的样子噎住了。 等他慢慢觉醒过来从脚底漫上来的冰冷和绝望的时候,他发出了一声比困兽还要痛苦的嚎叫。 老人站起身,从痛哭流涕的男人身边走过:“我让律师帮你问了,他有没有什么话要留给你。” 36号的哭声没有停顿,好像猜到了老人会说什么。 “律师说了,没有。”老人站在门前,整理着头发,“很可惜,你的茧子最后什么话都没留给你。” 身后的哭声更加撕心裂肺。 老人扬起微笑,拧开门,走了出去。 、 第四百一十六章 倒计时(一) 咣地一声,门被踢开,白歌一脸茫然地捂着屁股回头看,何风竟然强行把门打开了,刚要开口骂两句,就见何风着急忙慌地吼:“赶紧起来,又出事了!” 又出事了? 白歌一激灵,赶紧从地上爬起来,把电脑背上,出门的时候把手机掏出来,已经静音的手机上面好几通未接来电。 “靠!”何风转弯的时候撞到了小警察,把人家弹飞了,自己还骂了一句脏话。 “怎么回事?”白歌小时候滚过楼梯,对楼梯有心理障碍,看着一圈圈的楼梯头昏眼花,但是还尽力跟上何风的大长腿。 “世纪高中。”何风从最后几节台阶上跳下来,回头看把着栏杆慢吞吞的白歌,伸手,把他直接给捞了下来,“犯罪嫌疑人潜入了学校。” “现在么?”白歌看了一眼时间,这个时间应该是学校上下午第一节课的时间,“正在进行时?” “对!”何风还是嫌白歌速度慢,干脆拉着他一起跑,白歌刚开始不愿意,后来发现何风毛毛躁躁但确实不会把他带摔跤了也就由他去了。“嫌疑人潜伏在学生里,通过广播,要求封锁学校,不然就会引爆布置在学校里面的炸弹。” 白歌惊讶:“又他妈有炸弹?这群人真是丧心病狂!对学生也能下得去手……”对上何风古怪的目光,白歌当即意识到自己嘴快说漏了什么,目光躲闪了一下,看向楼下忙忙碌碌的同事,假装什么也没发生。 何风能让他假装什么也没发生么?脚步不停,但审问也没耽误,把白歌的小细胳膊捏得咯吱咯吱响:“你怎么知道是一群人的,嗯?” 白歌疼得龇牙咧嘴,但是难得的硬骨头,看见宁玛的时候,赶紧伸长手臂招呼宁玛:“队长!” 宁玛听见声音,往他们这看了一眼,何风还在和白歌斤斤计较刚才白歌不小心说漏的话,完全没注意到,白歌和宁玛对视时两人都意味深长地点了点头。 “白歌,你今天和许老师一组,何风,你跟着我。”宁玛简单地交代了一句。 何风对这个没什么疑义,由于某个人的贪生怕死,像这种正在进行时的案子,某人都是退居二线的,和许炙一样,都是在战场后方提供技术支持的。 而他和宁玛身手放在那,跑得也不像某人一样慢得跟王八似的,所以,冲在前面跟嫌疑人硬碰硬是很正常的。 何风又吓唬了两下白歌,听见宁玛催他,不得不松开白歌的胳膊,但是保证了,等案子结束一定第一时间来找他,跟他促膝长谈。 白歌根本不鸟何风,甩着发酸的胳膊,走向已经在车里等着的许炙:“许老师,今天还是我们两个一起合作,多指教啊!” 许炙笑:“什么指教不指教的?以前你怎么不跟我这么客气?让我指教你?那也得是我这个老古董弄得明白怎么玩电脑才行。” 白歌坐到副驾驶上,把电脑放在膝盖上,打开,手指飞快地敲打:“以前我不是没意识到自己有多没用么?就会玩个电脑,还没玩明白,今天估计也用不上我什么,还得靠您分析嫌疑犯的心理,我们才好找人。” “你这张嘴说贫不贫,说甜不甜的。”许炙瞄了一眼忙活上的白歌,“安全带!” 白歌抬起头,冲许炙笑了一下,把安全带系上。 路上无话,宁玛一队,何亦一队,老胡一队,三队马上就到了世纪高中门口,大门是开着的,但是门卫室空空如也。 他们的车没敢都停在校门口,有几辆直接开走了,就留了宁玛和何亦的车子在门口看怎么个情况。 “联系我们的号码再也没有动静了,是不是出了什么问题?”何亦打开宁玛车子的车门,坐了进来。“会不会已经被绑匪控制住了?” “这个学校一共有八百多名学生,一百多名教工人员。”宁玛抬抬下颌,指了指看起来平静得就像什么也发生一样的学校,反问了何风一个问题,“这么多人,绑匪怎么保证自己控制住了所有的人?” “让老师将学生集中在一起,没收通讯设备……”何亦皱起眉,“但是人这么多,就算集中在一起,也不好控制……” “所以最好的办法是干脆屏蔽这块区域的信号,这样,无论有没有漏网之鱼,都没办法和外界联系。”宁玛侧头,跟抱着电脑走过来的白歌点了一下头,“有什么发现?” 白歌一脸失落,弯着腰靠在车门边:“根本没办法和里面连上网,这个学校现在就像在一个绝缘盒子里似的,什么信号都没有。” 何亦皱眉:“那就奇怪了,信号全都被屏蔽了,那联系我们的那个人是怎么给我们打的电话?”眼睛猛然睁大,“难道那个人根本不在学校里?” “何队是说这个号码么?”白歌把电脑抬起来,给何亦和宁玛看,“我在来的时候大致定位了一下这个号码的位置,应该就在我们所在的区域附近,可惜没办法更准确地定位,所以不知道是否在学校内部。” “没办法更细致的定位了么?”何亦皱着眉,看着白歌的电脑,“现在这个号码对我们来说很关键了,能在里面都屏蔽封锁的情况给我们打电话,要么是通过某种方式溜出来的学校内部人员,要么就是绑匪之一,是故意联系我们的。” “那我就再试试。”白歌把电脑合上,往学校里面探头看了一眼,“有没有回拨这个号码试一试啊?这个号码没关机也没注销,现在应该是正常使用的状态。” 何亦看宁玛,把手机掏了出来,他想回拨试试,看联系他们的人到底是什么意思。 宁玛思考了一会,看向白歌:“被屏蔽的区域是万无一失的么?不可能有什么意外导致,这个区域里的某一个地方失效,所有有信号可以联系外界么?” “也不是不可能,但是除非是布置屏蔽装着的人故意这么做的,这种偶然事件发生的概率很低,里面的学生和教工人员在不知情的情况下,能碰上这个地方的可能就更小了。”白歌吸了吸鼻子,“如果真的偶然撞偶然了,那可比电视剧里演的还邪乎。” “可能性很小也不是不可能。”宁玛扫了一眼何亦,抬头看着教学楼,所有窗户的窗帘都是放下的,看不见里面的情况,“万一真的有人找到了这个地方,并且在这个地方偷偷联系了我们,我们联系他,说不定会给他带来麻烦。” 世纪高中很大,楼层数也算宴城高中里比较多的了,但是学校里面的学生却不多,这无疑给绑匪提供了一个便捷的条件,他们可以把学生分散开安置在有一定距离的不同地点,这样的话,就算他们能够进入到学校里面,也很难保证所学生的安全。 “那现在怎么办?”何亦问,眼睛看着打开着的学校大门,“我怎么总有一种绑匪在欢迎我们进去的感觉呢?” —— 宁鹿的手机接连响了好几声,打了一个哈欠,把手机拿出来,看完上面的内容,又闭上眼睛靠在了椅背上。 “他们动手了。” 南屿拧开了一瓶水递给宁鹿,宁鹿睁开眼,没接那瓶水,只是看着:“这应该是你爷爷的警告吧?他还不想让我们离开宴城,离开这个他为我们准备好的游戏世界。” “无论他愿不愿意,我们都已经离开了。” 大绿猫响亮地喵呜了一声,坐了一天的飞机,重回地面的他心情很不好。 “一会就能见到爷爷了。”南屿冲宁鹿笑了一下,“紧张么?” “还好。”宁鹿接过南屿手上的水瓶,心不在焉地一口口喝着,“见家长的紧张感已经被要跟家长开战的激动取代了。”歪头看南屿,“你说我们两个不会刚进门就被你爷爷给踹出来了吧?不对,踹出来都是好的,如果一进门就被人用枪顶着,我可是会被吓哭的。” “我爷爷在南家的时候可没那么暴力。” 宁鹿撇撇嘴,显然是对他的这个安慰不是很满意,转头看前面,几辆车正停在路边,下来的人都凑在一起,紧张地讨论着什么。 宁鹿似乎被那些人的情绪感染了,把水瓶还给南屿,深吸了一口气,做出大战将近的决然表情:“南同志,让我们吹响战斗的号角吧!” 南同志顿了一下,宁鹿侧头发现在这么慷慨激昂的时候,南同志竟然打开了一袋香气四溢的薯片,正一脸无辜地看着她:“我饿了。” “你又饿了。”宁鹿的情绪被冲淡了一半,缩回到座椅里,闭上眼睛,“那你先吃,我再睡会,我们两个一会再吹响战斗的号角,反正……”她的声音慢慢小下去,“还有时间。” —— 元穗坐在窗户边,有一下没一下地扯着窗帘,地上的光纹随着她的动作一动一动的。 有人推门进来:“穗穗,你怎么跑到这来了?爸爸找了你好久。” 元穗抬眼看着进来的男人,越看越觉得他很陌生。 这个人是她的父亲么? 他去过互换工作室,他也交换过灵魂。 什么时候交换的? 是生下她之前还是之后? 男人没得到回应,一脸奇怪,绕过桌椅走向坐在窗边的女孩:“穗穗,你怎么了?是不是刚才你妈妈说你,让你不高兴了?别听她的,她总是那样,她还总说爸爸呢……” 元穗突然开口:“爸,您是不是不开心?” 男人一怔,转即皱起眉:“怎么突然问这个?” 元穗摇头:“我也不知道,我就是觉得……如果我是你,会很不满意……不满意自己的老婆又市井又尖酸刻薄,每天只想着钱,只想着怎么让我爬得更高;也不满意自己的女儿,读那么贵的学校,上那么多补习班,但是学习还就只是一般……如果是我,我应该会很烦,很讨厌……” “不是!”男人先是被元穗的想法吓了一跳,后来想要否认,但一时间还不知道怎么形容自己的感情,急得脸都红了,但最后也只憋出了一句,“穗穗,你是不是出了什么事?你妈妈说你跟别人打架了,把脸都……” “她是这么跟你说的么?”元穗轻轻笑了一下,“我跟别人打架……爸,你真的不讨厌我妈么?我就很讨厌她,真的,我好讨厌她!”她脸上的表情变得狠狠的,配上还未痊愈的伤口,显得格外扭曲。“如果不是她,我不会是现在这个样子!你也不应该是现在的样子!” 男人不明白元穗这么激烈的情绪从何而来,但是他突然发现元穗站在窗边是一件很危险的事情,伸手想要把元穗拽过来,却被元穗躲开,而且后者还顺势坐在了窗台上。 “别过来!”元穗尖叫,刷地一声打开了窗户,白色的窗帘立刻活了起来,包裹着女孩,随风鼓动。 男人被元穗这个举动吓傻了,呆站在原地,一脸的茫然。 他不明白,元穗到底怎么了? 今天早上不是还好好的么? 他们一家三口高高兴兴地一起上了车,因为他难得能请假陪她参加学校的亲子活动,她不是很开心么? 怎么突然间就变成这样了? “如果不是我妈逼得我们,我们不可能想要跟别人交换灵魂!”元穗的眼泪大滴大滴地砸下来,“你不知道,我有多羡慕我的交换体,她什么都有,她的妈妈很开明,也很有趣,对她就像对待朋友一样,我可以做任何事!我可以自由安排我的时间!而且她对她的丈夫也不是像我妈妈一样那么不尊重,只会指责和抱怨,她也不会每天都围着她丈夫转,做的每一件事都是有目的性的——都是要为她丈夫的事业添砖加瓦,她不会讨好别人,也不会让我去讨好别人,她有自己的事业,有自己的朋友!” 什么交换灵魂? 什么交换体? 男人被元穗奇奇怪怪的用词弄得更加茫然,但是他没有时间多想,紧张地看着元穗,生怕她因为过于激动而掉下去,极力想要安抚元穗:“穗穗乖,你先下来,妈妈哪里做的不好,我们可以一点点沟通,对不对?你先下来,别让爸爸这么害怕……” “没有用!沟通有什么用?我妈会因为我们说的几句话变成我们想要的样子么?”元穗缓缓摇头,眼中的光渐渐黯淡,变成一堆死灰,“而且就算她变了,又能怎么样呢?我们的生活已经被她毁了,她能给我一个新的人生么?”提到新的人生,元穗眼里短暂地燃起一点光亮,不过那点光亮只是灰烬里漏下的火星,转眼间就不见了踪迹,“我已经输了,我输掉了唯一能拥有新生的机会!” 她看向男人:“爸爸,我很羡慕你,因为你成功了。但是我又很可怜你,因为我不知道你以前的生活是什么样的,但是交换到这个身体里,拥有了他拥有的人生,他这样的人生如果都是令你感到羡慕的,那说明你以前真的很惨!很惨!” 男人都被元穗的话说迷糊了,什么乱七八糟的,又是新生,又是以前的生活的。 “元穗,你到底怎么了?”男人急得直搓手,“你说的这些爸爸听不懂啊!你这样,你先下来,慢慢给爸爸解释,好不好?” “听不懂?”元穗惨笑了一下,“爸,你就别瞒着我了,我都知道了,我发现你藏在办公桌里面的名片了,我知道你去过那里了!” 男人一怔,转即垮下脸:“穗穗,爸爸藏一张名片干什么?还有你知道爸爸去过哪里了?”男人的喉结滑了一下,语速越来越快,“是不是你妈妈跟你说什么了?你也知道你妈是什么性格,没有影子的事儿,她都能胡思乱想出来点东西出来,典型的看电视剧看多了,看谁都有问题!她是不是跟你说看见爸爸跟别的女人在一起了?那都是爸爸为了工作,为了这个家……” 元穗刚开始听,觉得震撼,她妈妈虽然话痨,但是从来没说过她爸爸在外面沾花惹草的事情。也许是因为她也是女人,虽然还没成年,也没经历过太多事情,但看着男人的样子,她就是看出来这个男人解释的这些都是因为心虚,她觉得伤心,替她妈妈伤心,她妈妈虽然有很多缺点,但是对她对她爸爸那是没什么可说的,她舍不得用的都给他们用了。 可是呢?她得到了什么,一个交换完灵魂仍然选择背弃她的丈夫,还有一个想要交换灵魂,却没有成功的女儿。 她妈妈好可怜。 元穗心里一痛,痛太强烈了,很快就变成了麻木。 她妈妈可怜,她爸爸可怜,难道她就不可怜么? 可怜的一家! 不过没关系,反正也没什么意义了,她输了,谁可不可怜和她都没有关系了…… 元穗想着,看向楼下,她看着熟悉的校园,看着熟悉的校门口,心里没有一丝眷恋。 “元穗!” 一声似是掏出全身力气才发出来的尖叫在她身后响起,元穗被吓了一跳,下意识看过去。 门砰地一声被打开,她妈妈披头散发,双目赤红地站在门口喘着粗气瞪着她。 那样子就像从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 元穗第一次看到她妈妈是这个样子,吓得人都清醒了一点。 “你……你别过来!” 元穗妈妈的身子明显地颤抖着,男人也被他老婆的样子吓坏了,站在原地动都没敢动一下。 元穗妈妈大口喘着粗气,眼里的猩红被涌上来的泪水冲淡。 她贪婪地看着元穗,无法言说她有多感激上天让她及时跑了上来,看见的是一个活生生的元穗,而不是一个空荡荡的窗口。 心里的大石头骤然落地,因为焦急迸发出来的力量也倏地松下来。 元穗妈妈哭着瘫倒在地上:“元穗,是妈妈错了……是妈妈不好……你别跳,妈妈求你……都是妈妈的错!那张名片不是你爸爸的……” —— 冯子敖握着手机,第无数次听见里面传来无信号无法使用的提示音,狠狠地把手机从耳边拿下来。 转头看了看人来人往的展示厅,不顾别人的目光,捂着脖子,扬高声音:“冯娆!冯娆!” 没人回应他,反倒是有个老师模样的女人抓住了他:“这位家长,您的孩子是哪个班的?您为什么没有跟班级在一起?” 冯子敖看了那个老师一眼,拧着眉快速地解释:“刚才我跟我的侄女在多媒体厅听高二的主任讲事情,她说要去卫生间就一个人出来了,过了十多分钟多没有回去,我出来找,卫生间里根本没有她……电话也打不通……” 那个老师点点头:“您先别着急,我带您去广播室,用广播找一下您的孩子要比您一个人在这里喊要好很多。” 冯子敖点头:“好,那就麻烦老师了。” 女老师跟别人说了两句话,好像是要别人替她看一下学生,然后就微笑着冲冯子敖点了一头,把他带出了展厅。 “您是第一次参加我们学校的亲子活动么?”女老师问。 冯子敖一直在用眼睛四处看,听见女老师问他话,耐着性子回答:“不是,之前我也陪我侄女来过一次,只是这次……”这次冯娆不知道怎么了,说他刚出院,身体没好,不用他来,早上一个人就出了门,还是他自己找到学校的。 女老师没在意冯子敖没说完的部分,自顾自说着:“您不用着急,孩子跑到哪也跑不出学校,我们做活动的时候,学校都是封闭的,别说学生,就是们也出不去。” “是么?”冯子敖心不在焉地答,注意力还是放在找冯娆上面。 “您不相信么?” 冯子敖一愣,觉得这个老师好像是误会了他的意思,刚要解释,就对上了女老师灿烂得有些诡异的笑脸。 “那您可以试一试呀!” 第四百一十六章 倒计时(二) “老爷,少爷的飞机一个小时降落了,估计马上就能到家了。” 花房里戴着草帽正在浇花的老人听见声音直起腰:“这么快啊?” 穿着一身中山装的中年男人毕恭毕敬地欠身:“是。” “小柒去接他了么?”老人又弯下腰。 “是。”男人依旧欠着身,看有花叶掉下,立刻伸手接住,放在老人摊开的手心上,“南先生早就派人去接了。” “他自己没去?” “是。” “老人笑了一声:“小柒还总说我利用南屿,他这个当爹的还不是一样?他儿子来帮他夺权,他竟然连亲自他的时间都没有,倒是巴巴把手下人派出去。”叹息着摇头,“论为人父,他真不如我。” 男人没说话,仍然弯着腰。 这时花房的门被打开了,轻快的脚步声越来越近:“爷爷!又伺弄您的花呢?” 老人侧头,看见从门外走进来的人,展颜笑起来:“九十号,快来看爷爷的这盆花,今天刚开好的。” 九十号走过帮他压着门的男人时,孩子气地踮起脚,看自己比低着头的那人高了,才满意地笑起来。 像一只大猫一样窜到老人身边,蹲在花盆边,看得入迷,眼睛都对在了一起:“这是什么话啊?花瓣长得跟鱼骨头似的?” “这叫残骨醉,是植物科新培育出来的品种,你闻闻香不香。” 九十号摇头:“我才不会再上您的当了,上次就傻傻地听了您的话,害得我打了一个星期的喷嚏。” 老人被吃一堑长一智的九十号逗得哈哈笑。 放下水壶,坐在一边的大秋千上,九十号很有眼力见地走过去,一屁股坐在老人身边,把秋千压得咯吱直响,老人赶紧抓住绳索:“人家看我坐下,都知道过来帮我推,你可倒好,跟我一起坐上了,要是压坏了秋千,把你爷爷摔个好歹,你不心疼呀?” “不能坏啊!”九十号受不了老人家的大惊小怪,打了一个响指,“你!过来推我们!” 老人冲被九十号点到的男人轻轻点头,男人这才走到秋千后面,轻轻地推着秋千。 “诶呀,你没吃饭啊?使点劲啊!”九十号不满意地回头冲男人比划,“两只手一起推!” 男人为难地看向老人,老人也转回头,表情跟九十号一模一样,“对啊!我给你的工资不够吃饭还是怎么的?这么没力气?” 男人:“……” 没一会,花房里传出一老一少的笑声。 “爷爷,真好玩!”九十号兴奋地直晃腿,可怜的秋千被他的动作折磨得都要散架了,他还在那喊,“再使劲点!”侧头看身边笑得一样开心的老人,“爷爷,您怕不怕?” 老人轻蔑地看了他一样:“要不要爷爷再带你去坐一次宴城最刺激的过山车?到时候,让你哭着问爷爷,您怕不怕……” 老人说着,模仿着被吓哭的九十号,把九十号臊得脸通红通红的。 九十号嘴硬:“那天是我状态不好。不对!那时候我还小呢!您现在再带我去,我肯定不会哭!” “行行行。”老人的语气宠溺,“爷爷明天就带你再去玩一次,看我们九十号有没有长进……” 九十号举起手,像个小孩一样开心地尖叫:“太好咯!明天又可以出去玩了!喔喔喔——” 老人微笑着,看着忽远忽近的天空。 “如果你可以永远不长大该多好。” “什么?”九十号激动得眼睛都是闪闪发光的,侧头看老人,“您说什么,我没听见。” “没什么。”老人轻轻摇头,眼睛依旧看着天空。 —— 冯娆躲在墙后面,听着教室里面的声音。 原来……元穗那么反常也是因为交换灵魂的事情,只是她失败了。 冯娆刚要转身离开,就被突然出现在地上双脚吓得倒退了一步,幸好那人拉了她一下,还帮她捂住了嘴巴,才没有让她被教室里面的人发现。 “怎么又是你?”冯娆甩开女生的手,“每次都像幽灵一样出现!很吓人的,你知道么?” 女生笑嘻嘻地把冯娆拉到一边:“你都听见了,你们学校像你这样的人有很多,元穗是一个,元穗的同桌阿熙也是,还有好多好多人……” “他们都是自愿的么?”冯娆看向传出哭声的教室,有些怔愣,“他们都对自己的生活不满意么?就连元穗妈妈……” “你以为大人就不会像孩子一样喜欢逃避么?”女生跳到走廊窗台上坐着,“多大岁数,你不还是你么?” “所以……”冯娆攥着冰冷的窗台,指甲在台上轻轻划着,“我妈妈也是这样么?因为想要逃避?所以才去那种地方?” “那得问你了,她是你妈妈又不是我妈妈,我哪知道她是不是因为生活不如意才想逃避的。也有人是因为觉得自己的生活没意思,才想去过过看别人的生活,才去交换工作室的。”女生晃着腿,漫不经心地说着,“还有人是因为快要死了,想要继续活下去,所以……” “那你呢?”冯娆打断女生的话,“你是因为什么?” “我?”女生怔了一下,似乎从来没人问过她这个问题,让她有些措手不及,想了一会,才歪头,“我不需要交换啊。” “那你是怎么知道这么多的?” 女生瞪大眼睛,像小丑一样,快速地转了转眼珠:“因为我本身就是交换工作室的一部分啊!所以我知道关于它的一切,也知道关于你们的一切!” 冯娆没听明白女生的意思:“你是说,你是交换工作室员工的孩子?还是你是老板的孩子?” “孩子……”女生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没错没错,我就是我爷爷的孩子。” 冯娆感觉有戏,赶紧追问:“那你爷爷是谁?” “我爷爷就是我爷爷啊。”女生理所应当地回答。 冯娆觉得这个女生脑子有问题:“我是问你爷爷是什么人?是不是交换工作室的老板?” “哦……”女生恍然大悟,“原来你想知道这个啊。” 冯娆点头,急切地看着女生:“你快说啊。” 女生勾起唇角,笑意不明地看着冯娆:“你真的想知道?” —— “妈!”阿熙小心翼翼地推开卫生间的门,“妈妈,你在这里么?” 没有人。 阿熙听着滴水的声音,想起了以前看过的恐怖片,感觉有点害怕:“妈!我看见你进来了!你怎么不说话啊?” “阿熙。” 阿熙听见声音的时候一僵,缓缓抬起头,看见隔间上面的人头,吓得差不点晕过去:“啊!” “叫什么?”阿熙妈妈不太高兴,在隔间上面居高临下地看着阿熙,“快点帮我拿个卫生巾。” 卫生巾? 阿熙瞪着眼睛,胸脯上下起伏着。 “快啊!”阿熙妈妈翻了一个白眼,“傻站着干什么呢?” “哦……”阿熙觉得她妈妈和平时不太一样,但是也没多想,转身出去管同学要了一张卫生巾,回来的时候,却看见她妈妈在洗手台边上神色自若地洗着手。 “妈,你不是……”她下意识往她妈妈裤子上看,没有脏。 “我怎么了?”阿熙妈妈冲阿熙笑了一下,“你怎么也跑出来了?主任说完事情了么?” 阿熙彻底蒙了。 她妈妈不记得刚才叫她去拿卫生巾了么? “怎么还站在这儿?”阿熙妈妈走过去,看见阿熙手上的卫生间有些困惑,“你来例假了么?这个月怎么这么早?”看着呆若木鸡的阿熙,她好像明白了什么,弯下身子,“阿熙,爸爸公司的事情呢,没有你想的那么严重,你不用有太大的压力,你看妈妈今天不是好好地来陪你参加活动了么?别听你同学胡说,你爸爸就是有点小麻烦,这两天就会解决好了的。” 阿熙呆愣愣地眨眨眼,突然就想起了那张名片,那张她听了那个奇怪的女生的话去她妈妈床头柜里找,还真的找到了的名片。 名片上面有一个很奇怪的图案。 之前她一直没看懂那是什么。 但是现在她突然看懂了。 阿熙看着她妈妈耳垂上的耳环,耳环下面吊着一个黑色的小铃铛,此时正侧着对着她。 圆形,中间有个镂空的t。 就是这个铃铛的侧面图。 “想什么呢?”阿熙妈妈伸手在阿熙面前晃了晃,“走吧,不是还要听你们班主任讲话么?” 她伸手去拉阿熙,却抓了一个空。 “交换工作室!”阿熙像看陌生人一样看着她妈妈,“你是不是去那里了?” 阿熙妈妈脸上现出慌乱,不过很快就被她掩饰起来了:“阿熙,你是不是看到什么奇怪的事情了?告诉妈妈,妈妈可以跟你解释的。” “你交换了什么?”阿熙退了一步,再次躲开她妈妈,“你是不是像他们说的那样跟别人交换灵魂了呢?”阿熙也被自己的问题吓了一跳,因为她想到了下一个问题,“你现在是谁?你是不是早就不是我妈妈了?” 阿熙妈妈拼命摆手:“不是,不是啊,阿熙,我当然还是你妈妈了,我永远都是……” “不!”阿熙摇头,再一次后退,“你刚才就很奇怪,自己跑出来,都没跟我说,让我给你拿卫生巾,回来又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你太可怕了!你不可能是我妈妈!” “我刚才那样了么?”阿熙妈妈难以置信地摸了摸自己的脸,好像在确定她还是她印象里的样子,“对不起对不起,是不是吓到你了?妈妈不是故意的……”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阿熙哭出来,拿到名片以后,她偷偷跑到那个什么工作室看过,转了一会就被吓到跑了出来,那些人说的都是什么啊?什么交换灵魂,就能获得崭新的人生?是!她有很多不满意的东西,不对,应该说她就没有什么让自己满意的东西,但是她也绝对不会跟别人交换,交换一个根本和自己无关的人生! 因为她知道就算她讨厌她妈妈的虚伪虚荣,但是她是她妈妈呀,是她再怎么讨厌,也不会舍得真的离开的妈妈呀。 可是她妈妈呢? 却因为某些原因要把她抛弃了! 不对! 也许已经抛弃了! 站在她面前的根本不是她妈妈! “你不是我妈妈!你不是!”阿熙大声地喊出来,这些话她已经憋了很久了,“你以前根本不是这样的!你以前教我做人要诚实,你以前教我要用真心对别人,你以前教我做人开心就好!现在的你做到哪一条了?不一样了!从你跟以前完全不一样了!” 阿熙妈妈像是被阿熙的话吓傻了,站在原地张着手,眼泪连成线:“对不起,对不起,阿熙,但是,你要相信妈妈,妈妈这么做都是为了你和爸爸好。你爸爸欠了太多钱,靠正常方法,我们真的还不清了……” 阿熙没听懂:“你刚才还说爸爸的公司没事……” “是啊!”阿熙妈妈使劲擦着眼泪,抱住阿熙,“等妈妈,等妈妈换成了那个人,那个人有钱,可以用她的钱,给你爸爸还钱,这样不就没事了么?” “你交换灵魂,就是为了钱?”阿熙挣扎着,“你就是为了钱,不要我的?” “妈妈不是为了钱!妈妈是为了你和爸爸!”阿熙妈妈紧紧抱着阿熙,好像怕一松手,她就不见了。 “我不信!我不信!”阿熙狠狠推开她妈妈,“你就是喜欢钱,你就是因为钱,才去交换什么灵魂的!” 这一次阿熙妈妈没有再扑过来抱住她,而是站在一边,用很奇怪的目光看着阿熙。 阿熙发觉到什么,往后退了一步,想要跑出去。 可是,她妈妈的动作更快。一把拽住了她的头发。 “不要!”阿熙尖叫着,手指张开奋力想要抓住合上的门,“不要!” 走廊上依旧热热闹闹,巨大的音响声掩盖了阿熙的尖叫。 阿熙被狠狠摔到了地砖上,可她顾不上疼,也顾不上害怕,手脚并用地倒退,想要远离一步步走近她的“妈妈”。 她“妈妈”捡起了旁边立着的拖布棍,转脸看向阿熙:“以前你们就是这么欺负我的!还记得么?还记得你们发明出来的变态规么?现在我的孩子也在用同样的规则让你们的孩子战战兢兢!你们真应该看看他们恐惧的样子!” 阿熙不明白她在说什么,只是蜷缩在角落里瑟瑟地发抖。 “没想到吧?跟你交换的人是我,是你以前欺负得最厉害的我。”“阿熙妈妈”掂着手里地拖布棍走近阿熙,“想不想看看你的孩子被欺负的样子?” 阿熙感觉她“妈妈”并不是在跟她说话,而是在跟她真正的妈妈说话。 可是不是交换灵魂么? 她真正的妈妈能听见么? 她“妈妈”举起的拖把棍掐断了她的思考,阿熙尖叫着抱住自己的脑袋。 她听见啪地一声却没觉出疼,接着又听见她“妈妈”极其不悦的声音:“你是谁啊?放手!我在教育我的女儿和你有什么关系?放手!” 她小心地睁开眼,发现面前多了一个人。 一个男人。 —— 漆黑不见底的地下向上反着森森的冷气,宁鹿蹲在井盖边往里看,看了一会站起来:“这里面不会有什么脏东西吧?” 南屿摇头:“这里是清水线,主要是维修调节用的,和地下水不通。” “不是。”宁鹿也学着他傻乎乎的样子摇头,“我的意思是里面有没有什么……”举起手,伸出舌头,“女鬼之类的。” 对面的人沉默地看着她,搞得她很尴尬地把舌头收回来,顺便用伸出的手整理了一下南屿的领子:“我开玩笑呢,你就不能捧捧场?” 南屿突然眉眼生动起来,手放在肚子上:“哈哈哈。” 宁鹿无语地看着他的捧场,抬头,深深地叹了一口气:“算了算了,谁让我自己找了块木头呢?自作孽不可活啊!” 说着坐在井盖边上:“我先下?” “一起。”井径虽然不大,但足够两个人同时进去。南屿单膝跪在宁鹿的另一头,一只脚往下探,把宁鹿吓了一跳,“诶!那边没有梯子诶!诶!!!” 她的话没说完,就见南屿扒着井沿把身子都沉了下去。 “诶我的妈。”宁鹿感叹了一句,赶紧也顺着梯子往下爬。 南屿像蜘蛛人似的,两手两脚都撑在井壁上,以宁鹿非常费解的方式和她同步下降。 “你不累么?”宁鹿有些无奈,“咱们就不能一个在上一个在下那么下么?” 南屿语气平淡,听起来确实不是很累:“虽然不是下水道,但是也会有虫子耗子之类的,你不害怕么?” 宁鹿无所谓地往下爬:“那有什么好怕的?我还吃过老鼠呢,在野外训练的时候抓的田鼠,特别肥,还挺好吃的。虫子我也吃过,烤蜈蚣嘛,不咋好吃,可能是没烤……” 她正显摆着,突然感觉后脖颈被什么凉丝丝的东西蹭了一下,吓得马上抱着梯子不动了。 “啊啊啊!我就说有鬼吧!谁舔了我一下!” 她脑海里转得都是各种各样的鬼,感觉脖子后面的凉意越来越清晰,还在顺着她衣领往衣服里滑:“南屿,你还在等什么,赶紧用你的美色把女鬼引走!” 南屿卡在井壁上,看着宁鹿抱着梯子鬼哭狼嚎,抬手摸了摸她的头发:“没事的……” “你是没事!你是男人,阳气重,不怕女鬼!我不一样啊,同性相斥!你老婆要被女鬼斥死了,你还跟我说没事?” 南屿轻轻笑出来。 宁鹿闭着眼睛哭唧唧:“你还笑!你就是等着我死了,再续弦……呜呜呜……” “不是女鬼。”把手放在她脖子上,带了一下,放在她面前给她看,“就是一滴水。没人要斥死你,也没人要续弦。” 一滴水? 宁鹿听他说完,感觉背后那只“鬼手”的质地确实有点像水。 睁眼瞄了一下,然后快速地往下爬:“还有多深啊?怎么还不见底?我的手都酸了。” 南屿快速地跟着她。 宁鹿更快速地往下爬。 南屿如影随形。 就这么你追我赶地到了底。 累得宁鹿直喘粗气,而南屿呢,脸都没红一下,站在旁边调整手电筒的亮度。 宁鹿扶着他做拐杖。 “你爷爷看到我们一定会吓一跳。”宁鹿捏了捏他结实的小臂,“就算他知道我们能找到他,他也绝对绝对想不到我们会从地底下钻出来来见他。” “如果他什么都能想到,那就不好玩了。”南屿把手电筒往上面照了一下,有喜欢暗处的小生灵嗖地爬过去,“就是要他想不到,我们才能赢啊。” “但是你不觉得我们两个人有点人丁单薄的感觉么?”宁鹿捏上瘾了,左捏捏右捏捏,从手臂捏到腰腹,木头也没什么反应,就是叫了一声痒,“为什么不叫你的人分出来一部分跟着我们两个呢?” 南屿看向她,静了一会:“我说了,你不要打我。” 宁鹿攥起拳头:“冲你这句话就得打你,所以你还是老实交代,兴许能少打两下。” 南屿眨巴眨巴眼睛,长长的眼睫,在光下拉出好看的阴影。 “我想……显得我勇猛一点。” 宁鹿以为自己耳朵出问题了:“你想怎的?” “我可以保护你的。”南屿真诚地拉起她的手,莫名其妙地开始深情表白,“真的,我都计划好了,我也知道我爷爷现在身边有多少人,我肯定不会拿你冒险的,只是想让你看一下,我也很厉害的。” 宁鹿有点捋不清这个逻辑:“你的意思是……今天这么紧张的偷袭……只是你的大舞台?展示风采的?我是观众,你是演员,你爷爷是道具,是这个意思么?” 非常有表演欲的木头认真地点头:“对……” 宁鹿吸了一口气,轻轻拍了拍他的脑袋:“对你个头啊!给我全神贯注地想怎么让你爷爷停手,伏法,想你怎么拨乱反正匡扶正义自证清白!别在那想那些有的没的的。” 她真是服了这个一点不专心的男人,都什么时候了,还在想什么勇不勇猛,什么厉不厉害的事情。 南屿被宁鹿拍老实了,安静地跟着她往前走。 突然,宁鹿开口:“谁告诉你我喜欢勇猛的的?” 南屿一僵。 然后加快脚步想要逃。 衣角被宁鹿抓住了,原地走了两步,然后可怜巴巴地转头看宁鹿,在对方像火焰一样炽烈的目光里果断把队友推出来:“白歌说的,女孩都喜欢猛一点的,就算嘴上说不喜欢,其实心里都喜欢死了……” “你就听他的?”宁鹿瞪眼,“你看看他有女朋友么?” 第四百一十八章 倒计时(三) “我觉得不能这么算。”南屿一本正经地,“成功的案例固然重要,但是失败乃是成功之母,我觉得白歌能失败那么多次也是一种本领,一定有可取之处。” 宁鹿看着一副“我要变废为宝!”的南屿,摇摇头,抬头用手电筒扫了扫带着阀子的井盖:“是这里吧?” 南屿也抬着头看了一会,然后看向宁鹿:“比我想象的高一点。” 宁鹿:“……” “你踩着我。”南屿蹲下,示意宁鹿踩到他的肩上。 宁鹿拒绝:“老娘不是练杂技的。” 南屿皱着眉蹲在地上,苦恼地看着她。 宁鹿挑眉:“可以这样啊,我坐在你肩上,你往上跳,我伸手去抓上面,你看好不好?” 南屿:“……” —— “我……我没办法相信。” 元穗失魂落魄地坐在窗台上。 她没办法相信,去交换工作室的人不是她爸爸,而是她妈妈,是她妈妈把名片藏在了办公桌里,藏在她以为谁都不会发现的地方。 可是被她发现了。 她更没办法相信,她的妈妈在小时候竟然是像她现在最怕的那种女生一样的人。 甚至…… “我们当时年纪小,不懂事,阿熙妈妈特别喜欢看《爱丽丝梦游仙境》那本书,所以我们就……”元穗妈妈低着头,声音小得像蚊子一样,“我们真的只是想闹着玩,没想真的把别人怎么样,但是……” 元穗妈妈吸了一口气,抬起头:“我们也没想到,后来会有那么多人怕我们,崇拜我们,我们就这样被那些人越推越远……” “所以,你在怪别人?不对!”元穗摇头,“你在怪我这样的人,是我们做错咯?” “不是不是!”元穗妈妈赶紧否认,“穗穗,妈妈的意思是……” “不要不要不要!”元穗似是被“妈妈”这两个字做的网子缠住了,手脚并用地想要把网子给摘下来,“不要说你是我妈妈!我没有你这样的妈妈!” 元穗妈妈看着元穗痛苦的样子,自己也心如绞痛:“对不起,穗穗,妈妈对不起你……所以妈妈那么努力地想要摆脱以前的生活,妈妈后来也改好了,你看见妈妈现在的样子了,妈妈现在都是在为了你,还有你爸爸活着!你妈妈不是以前的那种人了!” “恶心!”元穗低吼了一声,把想要靠近元穗的元穗妈妈吓了一跳,元穗瞪着一双泪眼,指着元穗妈妈,“你真恶心!你根本不明白!” 不明白,有些恐惧,有些痛苦不是用“那时我还小”“真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现在已经改好了,和以前不一样了”这些话来弥补的! 它们要用她的余生,余生里的每一天来舔舐伤口,来愈合伤口。 最可怕的就是,这些人在伤害了她们以后,还能比她们更顺利地往前面走。 哪个加害者心里留下了创伤?哪个加害者会在睡梦里不断回味曾经的恐惧无助?哪个加害者会在看在相似的场景忍不住浑身战栗发冷? 她没有帮冯娆是因为恐惧。 不是因为她不在乎,不是因为她在逃跑以后就会把她丢下冯娆自己溜掉的事情忘记。 她也很痛苦,或许没有冯娆那么多,但是她确实也很痛苦。 今天她竟然知道,她的妈妈就是曾经的加害者。 和那些趾高气扬地带给别人恐惧,并以此为荣的女生一样。 魔鬼长大了就有资格变成正常人拥有正常的生活么? 元穗摇头。 她不能原谅! “你不是我妈妈!你不是交换了灵魂么?你早就不是我妈妈了!你只是个陌生人!”元穗拼劲全力地嘶吼着,“你滚!滚出我和爸爸的生活!没有你,我和爸爸能过得更好!” 元穗妈妈的脸白得像纸一样:“穗穗,妈妈是去交换了灵魂,但是妈妈后来又后悔了,而且那都是多少年以前的事情了,那时候才刚有你。妈妈就是因为怕……” “怕你做的孽让我们的孩子遭到报应,是么?” 元穗妈妈错愕地转头看向一直没有说话的元穗爸爸。 “那个时候刚生下穗穗,每天都做噩梦,梦里喊的都是一个女生的名字。”元穗爸爸脸色也发白,他比元穗更难接受交换灵魂这件事,他现在也没心情去管这四个字到底是什么意思,他都无所谓了,他只想赶紧摆脱这个让他觉得很可怕,很厌烦的女人。“是她么?你小时候对不起的人是那个叫做冯嘉的女生么?你怕她怕到要去交换什么灵魂,可见你做了多么不可理喻的事情,你这样的人……的确不配有穗穗这么好,这么单纯的孩子!” “你什么意思?”元穗妈妈把脸上的眼泪抹掉,目光锐利,就像她平时训斥她丈夫不思进取一样,“你想要干什么?你也要跟孩子一样,为了我以前犯的一点点错,要跟我……”元穗妈妈眉毛抬得极高,又用手抹了一把脸,终是没说完剩下的话,掩着嘴巴,不住地掉眼泪。 “离婚!”元穗在听到她妈妈说一点点错的时候就坚定了想法,她盯着她妈妈,嘴巴抿紧微微凸出来,对上她妈妈诧异的目光以后,颤抖着再开口,“你和我爸爸离婚,我跟我爸爸,不然我就从这里跳下去!” 元穗妈妈彻底被击倒了,倒退了两步,一屁股坐在地上。 这是她为之忙碌操劳了小半辈子的女儿啊! 竟然用自己的生命威胁她,让她滚出她自己的家! 元穗爸爸早就有了离婚的想法,但一直顾忌元穗,还有这个女人辛勤操劳的二十来年,他没敢,也没好意思说。 不过今天,有元穗的支持,而且还有一个很好的理由,这是老天让他把这个越来越让人生厌的女人踢开啊! “我同意。财产什么的,我都会给你留一半。” 同意? 留一半? 元穗妈妈像是被大石头一遍又一遍地砸脑袋。 她是城市姑娘,他们家现在有的一切,包括房子,大半都是从她在娘家带来的基础上建立的。 现在这个男人跟她说,给她留一半? 太可笑了! 元穗妈妈抓着衣襟,想的是太好笑,眼泪却再也没有停下来。 —— 何风给宁玛做了一个手势,两人立刻心有默契地藏在墙后,等着那鬼鬼祟祟的脚步近了,何风一个擒拿手,把那人薅起来。 “你?” 白歌瞪着眼,吓得也是不轻,而且何风这铁爪子抓得他脖子都要折了:“看见是我,你还不放手?” 何风机警地看了看四周,把咋咋呼呼的白歌拽进来:“你干什么跟着我们?你不一直都是二线人员么?” “什么二线?”白歌不满地白了一眼何风,“我那是深藏功与名,把立功机会毫无保留地奉献给你这种也就能靠发达的四肢赚功勋的人!” 何风根本没注意他在那嘚吧什么,看了一圈发现没人跟着白歌,也没人注意这边,才收回脑袋:“你跟过来添什么乱?到时候出事了,是救人还是救你?” 白歌听到这话特别不满意:“你那是什么意思?我怎么就不属于救人的范畴了?你这是……” 宁玛皱眉:“你们两个都给我消停点!” 看两个人老实了,才转头看白歌:“有什么发现?” 白歌傲慢地扫了一眼只有巴巴听着的份的何风,把手机拿出来:“电脑太不方便了,我就把东西都导到手机里面了。看!这是我提前追踪好的可疑人物,他们的位置都在上面……” “提前追踪?”何风趁宁玛看手机的时候,找白歌算账,“我就说你怎么知道是一群人,原来你小子果然有事情瞒着我!” 白歌看何风要挥拳头,赶紧躲到宁玛后面:“是宁队说谁也不告诉,怕惊动队里的奸细……” “我能是奸细么?”何风更激动了,压着声音冲白歌瞪眼睛。 “你当然不可能。”白歌对何风这方面的信任是百分之百的,“就你这个智商,谁要是找你,任务一开始就得失败一半……” 何风要往白歌身上扑,被宁玛一巴掌挥到一边。 “果然……宁鹿说的没错,我们手上的证据足够多,而且足够把我们引上一条能看到尽头,却永远走不到尽头的路上。” 白歌点头:“小鹿真的很厉害,那次她看完宋佳的隐藏程序马上就意识到这一点了,还跟我说,这些证据都在拉着我们往外走,看似是在一层层剥着洋葱皮,实际上呢,其实是渐行渐远,因为,真正的犯人就在我们的身边,一直跟着我们!” 何风看这俩人聊得可好了,一脑袋问号:“我说二位,能不能给我解释一下啊?” “不能!” “闭嘴!” 两个人异口同声。 “诶!”何风叹气,苦力就是没地位啊,改天他也去研究电脑好了,“那你们说的奸细是谁啊?” “这个奸细藏得太好了,我们也得等今天才能找出他,但至少不是你我还有宁队。”白歌说。 何风瞪起眼:“所以今天这个……”他用手指在画了一个圈,“是个大圈套?” “嗯……也不算吧。”白歌皱眉,“毕竟这里都是学生,我们不能拿学生的性命冒险,我们之前都把危险排除了,什么炸弹之类的都没有,之前我们的监视工作也很严谨,不应该有什么危险人物进入学校而我们不知道。除非……” “危险人物原本就在学校成员里。”宁玛接道,“我们也在慢慢筛查世纪高中的教工人员,发现确实有有问题的,现在也都在我们的监视范围内,应该不会出什么危险。” 何风迷糊了:“可是不是说信号都屏蔽了么?你们现在用什么定位你们觉得可疑危险的人呢?” 白歌一笑:“那就太简单了,但是再简单你也听不懂,反正你记住,屏蔽器屏蔽不了所设定的频率以外的信号,我们把那些人盯得那么死,他们会用什么屏蔽器我们当然一清二楚,用其他频率的信号交流就没问题了啊。” 何风明白了,很不高兴白歌又看不起他的智商:“你就好好跟我解释,我都能听懂的!那那个给我们打电话的人是不是也是用其他频率的信号联系的我们?” “果然还是个笨蛋。”白歌一副“一切尽在我的掌握之中的表情。手机信号都是固定的,怎么改频率?他应该是用某个特殊手段联系的我们……” “那你还说是手机,还定位到了地点?”何风恍然,“是在骗那个奸细,对不对?我擦,你们太有才了!” “那是!”白歌毫不客气地嘚瑟上,“藏在我们之间的奸细不可能明白联系我们的人是故意用电话号码的方式掩护他用其他设备联系我们的,加上我们恰到好处地泄露出,定位到的位置就在世纪高中附近,本身知道大boss藏在哪里的他肯定会做贼心虚……” 何风激动地站起来:“那还等什么?我们现在就去抓奸细啊!” 白歌拉着他:“找什么急?他不就在这儿呢么?” 何风一僵,然后看向白歌:“你什么意思?你是说老子……” 他的话没说完,就看到身后掠过一道影子,因为他们三个堵住了唯一的楼梯,那个影子竟然选择从他们头顶跳下去。 “我擦!”何风又激动地吼了一嗓子,拔腿追上那个影子,“真他妈鸡贼啊!躲得比我们还好!一准是把我们的话都听了,看实在没招了才跳出来的!” 白歌跑得脑袋后仰,才跑了两步就喘成了牛:“这个人简直太谨慎了,要不是顶上被封了,他现在早就溜了!” “算你有先见之明!”何风说完从上面的楼梯跳下去,一脚把那人踹翻,但那个人是按不要命的跑法跑的,踹翻了也不停下,压着帽子一骨碌又开始跑。 何风风风火火地追上去。 白歌跑了两步实在跑不动了,捂着肚子停下来,回头一看,宁玛不知哪去了。 突然听见头顶传来打斗声,又听见宁玛的叫声:“白歌!叫外援!不只……” 一声极其细微的声音响起。 白歌全身的血液都倒流了。 是消音手枪! —— 宁鹿好不容易把自己撑上去,看了一眼四周,全是花,一个大秋千在轻轻晃悠着。 坐在地上,低头看南屿,压低声音:“你怎么办?” 南屿做了一个手势示意她让开,然后从怀里掏出了一个…… “你有固定器你不早!”宁鹿听见外面有人声经过,压低了声音,人也藏在层层叠叠的花盆里。 南屿不紧不慢地攀上来,蹲在地上把井盖盖好,转头看在花盆里躺着的宁鹿,噗嗤笑了。 “没事,我爷爷浇花的时间已经过了。” 宁鹿瞪了他一眼,从地上爬起来:“你爷爷的作息这么久都不变一下么?毕竟他现在又不在南家,这个花房应该是到宴城现搭的吧?啧啧,真是万恶的资本主义!”宁鹿一边说,一边摸摸这个一边摸摸那个,“这么多新型花卉,这得多少钱啊!啧啧啧……” “我觉得你好像很羡慕……” “嘘!”宁鹿狠狠地冲他吹气,“外面有声音!” 然后也不管他没听见,直接把他拽到门边上,贴住听着外面的声音。 三秒钟以后,宁鹿才悲催地发现花房的墙是半透明的,他们在墙上贴得越紧,就越容易被发现。 意识到以后,宁鹿立刻知错就改,把南屿薅到地上,死死按着:“我们钻出来的地方也太危险了,一会怎么出去?” 南屿特别无辜地趴在地上,侧脸枕着地:“这已经是看守人最少的地方了,除了维护花房的人,很少有人带着武器来这边……” “武器?”宁鹿瞪大眼睛,“要不我还是钻回去吧,我这个人比较怕枪。” 南屿:“……那好吧。” 宁鹿趴在地上戳了他一下:“逗你玩呢,我的意思是,你爷爷怎么这么无视法律,这可是宴城,他的武器都是从哪来的?” 上次从南祝那里没收的枪支已经顺藤摸瓜限制了流通进我国的渠道,宁玛和何亦还因为这个被记了一功。 怎么还有啊? “不会还有炸弹什么的吧?”宁鹿眉头紧锁,“要是枪还能拼一拼,要是炸弹就真的同归于尽了!” “我爷爷不会舍得的。”南屿轻轻眨着眼睛,“这也是为什么,我选择这个地方对他下手的原因。” —— 何亦拎着张牙舞爪的女人,低头看在地上瑟瑟发抖的阿熙:“你没事吧?” 阿熙哆哆嗦嗦地点点头:“没没没事。” 何亦觉得她也应该没事,把手里的女人拎起来,让她背对着自己,把她的手拷在一起,有些为难,这个女人看起来不太正常,如果把她一个人放在这里要是出了什么事,就算是她自己本人出了什么事那都挺吓人的。 正在思考要不要先把这个人带出去的时候,阿熙从地上爬了起来,小心翼翼地走到她“妈妈”身边,开口想说什么,但不知为何,嘴巴张开下意识就是那个字:“妈妈……” 不要丢下她。 不要丢下她! “妈……为什么……”为什么舍得交换灵魂?就是因为爸爸欠的债么?多少钱?她也可以打工一点点帮他们还啊!可是交换灵魂,可是把他们都交换给别人了,就算他们知道这个人不是她了,那个人变成她了,可是…… 阿熙摇头,没办法接受! 她就想要原来的妈妈,完整的妈妈。 从灵魂到身体都是她爱的样子。 “妈妈,你回来好不好?”阿熙着急而无助地搓着着女人的手臂,希望电视里面常常上演的,用亲情把人从黑暗边缘拉回来,创造奇迹的事情也能发生在她的身上。 只可惜…… 阿熙妈妈毫无感情地看着阿熙,阿熙绝望地拉住何亦的袖子:“警察叔叔,怎么办?我妈妈……我妈妈不见了!” 何亦看着拉着他袖子痛哭流涕的小姑娘,莫名想到了多年前也有这么一个孩子跟他上了警车。 他那颗从不会怜香惜玉的心第一次有了悸动,蹲下身,掏出手绢给这个可怜的孩子擦着眼泪。 “没事的。” “叔叔会帮你找到你的家人的。” “如果找不到……叔叔可以给你一个家。” 这些就是,那一年他没有跟那个过于倔强的男孩说出口的话。 —— 冯子敖看着突然冒出来的两个男人,认出了其中一个:“警官?你们怎么会在这里?” 老汉把手里的棍子一丢,看着地上瘫倒的女人,有些无奈:“大哥,我说你也太好骗了吧?叫你往哪走就往哪走,没想过是个陷阱什么的么?” 冯子敖皱起眉:“我的侄女不见了,她是老师,说可以带我去广播室……” “你是小孩子么?”老汉白了一眼冯子敖,示意另一个警察把地上的女人翻过来,带上手铐,“这么相信老师?” 冯子敖不说话了,想要绕开老汉往前走。 “诶!你这人怎么卸磨杀驴呢?我们帮你把坏人消灭了,你就要走了?连声谢谢都不说?”老汉不甘心地拉住冯子敖。 “谢谢。”冯子敖认真地说,甩开老汉的手,“但是我得去找我侄女去了。” 老汉又一次把他抓着:“来来来,给你看个视频,你就知道你侄女没事……嘿,也不是完全没事,你看了就知道了,来来来……” 冯子敖跟着老汉走到一边的空教室,老汉拿出一个很原始的手机放在冯子敖面前。 屏幕很小,冯子敖紧紧皱着眉。 当他看见屏幕上出现了他熟悉的身影时,松了一下眉心,但很快他又皱起眉。 因为屏幕里的冯娆明显是在和别人说着话,可…… 冯子敖看着只有冯娆一个人的影像,看着她对着空气皱眉噘嘴。 他感觉脑子里轰地炸了一下。 老汉挺同情他的,小心翼翼地问:“您家是不是送这个孩子去一个叫做交换工作室的地方找心理医生了?” 第四百一十九章 尾声 世纪高中里静悄悄的,在三楼的会议室里,何亦和老汉正在清点人数。 “十二人。”何亦点头,“全了。” 这只是白歌之前锁定的嫌疑犯,也就是策划这次假绑架的人数,这些人计划是让被他们用特殊手段唤醒的人们自己跳楼自杀。他们联系警察的原因很简单,就是要他们看着一个个生命在他们面前陨落而束手无策,无能为力。 反正是自杀,怪也怪不到别人,人都已经死了,还怎么追究? 到时候这些警察还得灰溜溜地把他们放了,而他们的最后一个人任务就是在媒体面前,指认南屿是他们的老大,是他把他们联合在一起的。 这是这十二人原本制定好的计划,他们不是没想过会失败,只是没想到会败得这么彻底,就连他们为了一旦失败而准备的炸药也被警察提前拆除了。 他们输得糊涂而且一塌糊涂! “那些家长还有学生呢?”老汉问何亦,“那些人看着也不太正常,我们是暂时控制住他们了,但是万一一放人,他们又到处找楼跳,怎么办?” 何亦也头疼,感觉找自杀群里成员录口供的“惨象”又要重演了,而且这回更惨,这里有一半的人神志都不太清楚了,据说是在集体会议的时候突然开始抽风的,有人严重,有人轻一点,自己都恢复过来了。问题是,严重和轻,正常和不正常并不是那么好区别的,有的人看起来很正常,但是他们的家人却能敏锐地发现他们的不对劲。当然也不排除有的人自己本来就反常,还指着正常的家人说人家有病……总之真真假假,假假真真,混在一起他还真的没法分辨。 那怎么办? 反正不能让他们自己呆着! 违反规定也不能冒着让他们自己呆着再犯病跳楼的风险! 何亦大手一挥:“都带走!” 到时候再找专业人士细细辨认! 话音刚落,就听见手机铃响起来了,是白歌给他塞的那个改装过的老手机,因为任务圆满完成,何亦有点漫不经心:“喂?你们那边怎……什么?” —— 南屿先把门打开,然后冲宁鹿点点头,宁鹿赶紧从门缝里钻进去,小声问:“这里的密码你怎么都知道啊?” “猜的。”南屿简单地回答。 宁鹿才不信他能把这里的一扇扇门都猜出来,但是也没在这个时候追着他问,只是跟在他后面小心翼翼地猫腰走着。 直立行走的南屿很不解她的行为:“反正都有监控,你就是猫着腰,他们也会看见。” 宁鹿有点尴尬地直起身子:“那他们都看见我们了,我们这还叫偷袭么?” “这个时间是他们轮岗的时间,中间有半个小时的重叠,这个时候,只要警报不响,就不会有人看监控。”南屿拉着宁鹿的手,比她可大方多了,“而且这里不是南家,人力物力都没有那么全。” “不早说。”宁鹿倒打一耙,“我们现在往哪去呢?” “去找我的下一代。” “啊?”宁鹿短暂地蒙了一下,迅速进入角色,“死鬼!你什么时候背着我连种都有了?” 南屿笑了一下,顺势把嘴角压下去:“娘子,夫君也不是故意的,是有人背着夫君,悄悄弄出来的。” “啊?”宁鹿这回真蒙了,“你的意思是有人偷了你的精,子,然后……” 南屿被宁鹿的想象力打败了,摇摇头:“就是在我以后的,下一个实验品。” “哦哦!”宁鹿点头,“为什么要找你的下一个呢?你被当成实验品研发不应该都是十多年以前的事情了么?照理说都应该有你的下n代了吧?如果我们要绑架,不应该绑你爷爷最心疼的么?你爷爷最心疼的不应该是最新,最尖端的么?” 南屿又输了一个密码,打开了一扇门。 “九十号就是最新的。” “90号?”宁鹿皱眉,“那你就是89号?” “嗯、”南屿看了她一样,把她皱起来的脸展开,“有印象么?我这个89号是从b极截胡来的。其实那时候我爷爷的实验品都已经发展到二百多号了,只是从三十几号开始,就出现了很明显的问题,被我爷爷处理掉了。我爷爷才意识到,我对于他的实验有多重要,所以,想办法把我又从b极那里抢了回来,也直接沿用了我在b极的号码。” “哦……”宁鹿连连点头,“从你之后,你爷爷就一直以你为对象研究你来着,也没发展下一代,所以最新的就是90号,对么?” 南屿点头:“九十号研发的时间应该也不长,他的心智应该还是……” 他边说着,边打开一扇门,然后他和宁鹿就看见一个像蝙蝠一样倒挂在房顶上的男人。 南屿平静地关上门,把话说完:“孩子。” —— “你们是不是以为没有证据,所以才什么都不肯说的?”许炙坐在华丽的办公室里,因为警队现在空间很紧张,他只能就地解决这些人,至于警队那些人,他相信,只要在这些人嘴里问出了东西,那些世纪高中的孩子和家长到底怎么回事也能迎刃而解。 许炙丢了一个东西在桌上,语速缓缓:“这是这些天我们派的人在你们这里收集的证据,足够证明你们对受害人有诱导性极强的语言,行为怂恿。要我一个个打开给你们看么?” 不可能! 坐在办公桌对面的几个人谁也不相信许炙的话,他们都在这个工作室里干了多少年了,他们相信上面挑选的客源,他们相信每个来这里的人对于他们来说都是“干干净净”,可以尽情利用的。 “真是不见棺材不落泪啊!”许炙把丢在桌子上的u盘拿在手上把玩着,在所有人都以为他要把u盘插在电脑上给他们看内容的时候,他突然笑了,抬起头,看向坐在正中的男人,“王及莘,男,54岁,荷城三勾子人,家里还有一个老母亲,对不对?” 王及莘一惊,其实他并不担心那个u盘里有什么,就算真的有什么证据落在警察手里他其实也无所谓,他已经活够了,也没什么好留恋的了,他本来在十几年前就该死了的,要不是老板救了他,他也活不到现在,而且老板已经答应他会好好照顾他的母亲了。 可是这个警察一下就说出了他精心伪造之前的真实身份。 他也做好被发现的准备,但是没想到会这么早地被发现。 “你做了什么我就不说了。我就想跟你说说你的母亲。”许炙双手交叉在一起,左右看看,“还有你们其他人的……亲戚们。” 办公室的气氛马上和刚才不一样了。 许炙接着说:“雇佣你们的人,帮你们洗白的人应该承诺会在你们暴露以后为你们照顾你们无法照顾的亲人了吧?”没人回答他,他也不在乎,接着说,“但是你们想想,你们的老板就算再有钱有势,会有多少精力,会为你们分出多少人力全国各地地帮你们安排家人的生活呢?”依旧没人答应,但是这些人在互相交换目光。 许炙耸耸肩:“你们难道不觉得把你们已经丧失生活能力,或者因为这样那样原因受到你们影响无法正常生活的人集中在一起会比较好管理么?一来可以实现对你们的承诺,二来,也可以保证你们都乖乖听话?” 许炙明显感觉出这些人开始着急了。 直接把u盘插进电脑,在投影布上放起照片:“这些应该就是你们的家人吧?他们现在就在我国的某地,过着集体生活。不过有一点我可以替你们老板证明,他的确把你们的家人照顾的不错,你们自己看看吧……” 屋子里的人都如饥似渴地看着这些“如果发给他们,可能会留下痕迹,给他们家人引出麻烦”的照片。 王及莘先忍不住了:“你给我们看这些照片干什么?” 许炙眨眨眼:“很简单,追捕行动已经临近尾声,你们的老板马上就会落网,就算他侥幸逃脱,你们说一个亡命之徒会顾得上管你们这些人的家人么?你们想过么?等到你们老板跑了以后,你们的家人该怎么办?” 办公室里鸦雀无声。 许炙也不急着讲话。 因为他知道肯定会有人比他更耐不住性子。 —— 何亦带着人冲到跟世纪高中只隔了两条街的居民楼上时,整个人都是蒙的。 当他听见何风撕心裂肺的哭嚎声,他的心脏都停跳了好几拍。 慢慢走上楼,他看见何风抱着浑身都是血的白歌坐在楼梯上。 何风身边还丢着一把枪。 何亦不知道该说什么,看着紧紧抿着唇,全身抖得像正在轻跳着一样的何风,何风的哭声在看见他们的瞬间就停了,在空旷的沉默里,在满心满脑的茫然里,何亦甚至觉得那声嚎叫只是他的错觉。 他们对视了良久。 何风才哆哆嗦嗦地开口:“宁队也受伤了,在楼上。” 也受伤了。 何亦莫名被这个也字撞痛了心脏。 看了一眼紧闭着双眼的白歌,心一横,大步跑到了上一层。 上一层通的就是顶层,已经被封闭上了,顶棚是透明的,所以这一层让人感觉特别明亮。 宁玛肩膀上受了伤,脖子上也有勒痕,眼睛却亮晶晶的,压着在地上使劲挣扎的顾及。 “白歌……他怎么样了?”她在这里看不到下面,只能听见何风压抑而疯狂的嚎叫声,她不敢问何风,怕他崩溃,只能问何亦。 何亦没直接回答,只看着地上的顾及,眼睛越来越湿:“救护车马上就到。” 在宁玛和顾及呆着的平台下面的台阶上躺着一个人,何亦用脚踹了他一下,弹孔在这个人的脑门上来了一个对穿,肯定是活不成了。 何亦都能想象出当时的场景。 何风肯定是被什么人引走了,发觉不对的时候回来就发现宁玛被顾及压着,白歌站在楼梯下被这个男人用枪指着。 男人先开的枪,然后是何风,宁玛趁机把顾及压制住。 一幕幕就像真实发生在他眼前。 “是不是跑了一个?”宁玛眨了眨眼,一滴泪掉在顾及的脑袋上,顾及一点没受影响,仍然像被捕的野猪一样奋力挣扎。 何亦赶紧让人接替了受伤的宁玛,宁玛蒙着脸,没有马上走下去。 这个时候楼下传来凌乱的脚步声:“都让让,别妨碍急救,都让开!” 宁玛蹲在了地上,然后慢慢坐下。 没有声音,却有眼泪从手下滑出来。 不是胆小鬼么? 为什么要在听见枪声以后还跑上来? 枪械课上明白了么? 你就敢拿着枪指着别人叫他们放开她? 你知道你的腿是抖的,连她都看出来了么? “没跑。” 一个沙哑的声音从下面传上来,宁玛揉了揉眼睛抬起头,看过去,何风满身是血的站在斜着投下来的阳光里。 “我把他绑好了,跑上来的。” 他的眼睛通红,无意识地流着泪。 “对不起,是我太笨了。” 如果他不去追,如果他早点看出那个人把帽子压得那么低肯定有古怪,他就不会追,有他在根本轮不到白歌那个小豆芽往上冲。 “对不起……”何风眼珠慌乱地转着,突然转身,撞开其他人跑下了楼。 —— “你是89号。”倒挂着的男人跳下来,像猫一样没有声音,侧头看了一眼宁鹿,“你是他的茧子。” 剪子? 宁鹿眨眨眼没说话。 男人好奇地绕着宁鹿转着圈,完全不见突然看见侵入者的惊慌,脖子前伸着:“好漂亮的茧子,好完美!哥!” 哥? 宁鹿无语,这个人的自来熟也是绝了。 “我们是不是应该把他打晕啊?”宁鹿躲开男人想要抓她头发的手,不满地跟南屿抱怨,这和她想象中的反击战完全不一样,没有刀光剑影枪林弹雨,就有这么一个…… 智障儿童欢乐多。 “不用。”南屿隔开还想抓宁鹿衣服的男人,“你应该很想跟我比试一下吧?” 男人张着嘴巴,眼睛闪闪发光地看着南屿,慢慢直起腰以后,才开口:“哥,你想么?” “打败你,会给我爷爷致命的一击。因为你是他的希望,失去我以后,最后的希望。”南屿语气很平静,但成功地把男人给激怒了,他就像一个孩子,夸张地愤怒着。“我是不会输的!” “要试一下么?”南屿歪头,“我们的时间不多,还有十二分钟,就会有人在监控里发现我们了。” 宁鹿听见他们的话,自觉地让开了一点,给他们充足的空间施展拳脚。 可…… 宁鹿看着两个男人一前一后跳进了游泳池里,连声招呼都没跟她打,她很慌的,好不好? 周围就她这么一个大活人凸在地表外,随便来个人都会发现她的。 宁鹿都有一种冲动也跟着他们钻到游泳池里了,但是当她站在游泳池边上看到里面深不见底的清水时,她果断地腿软了。 南屿飘在那,冲她点了一下头,便随着九十号沉了下去。 宁鹿看着两个像鱼雷似的缓缓沉入水下的男人感觉脑袋疼。 太不一样了。 这简直太不一样了。 南屿说的没错,她就是来当观众的,什么忙也帮不了。 —— “我说!”王及莘捧起放在面前的水杯喝了一大口,不管别人的目光,反正他是不会让自己八十多岁的老娘老无所依的,被逼到绝路的目光透着一股狠劲,锁着许炙,“你会保证我老娘的安全,也会替她找到一个能安度晚年的地方?” 许炙本来想学电视里,流,氓地来一句:“事到如今,你能相信的只有我了,还问这么多干什么。”但是看着王及莘的样子,他的心也有点软了,叹了一口气,“是,我能保证。” 王及莘点点头,缓缓道来:“其实我们这里完全就是一个骗局。”听到有人叹息,王及莘的目光却更加坚定,“是的,就是骗局!根本就没有什么灵魂交换!要是有,我们还困在现在的壳子里干什么?早就换上清清白白的身体,大摇大摆地走在大道上了。” “那为什么有那么多人,说他们看见,有成功交换灵魂的人呢?”许炙不解。 “都是假的。”王及莘略微前倾着身子,“其实就是编程。” “编程?”许炙不明白。 “有一段原始程序,再加上算法,就可以把这个原始程序展开,得到更多,甚至是一个完完整整的新程序。”王及莘舔了一下嘴唇,“我们做的就是这样的工作,客人找到我们的时候,其实已经被我们调查透了,她是什么样的人,什么性格,接触的是什么人……与其说是客户选择我们,不如说是我们选择客户。” 许炙点头:“这个我知道。” “我们会给找上门的客户介绍我们的体验套餐,基本大家都会先从体验套餐开始,他们以为自己是在体验,实际上我们已经开始把我们编辑好的最初始的程序插入到她的脑袋里了。” 许炙皱眉:“通过什么办法?” “催眠,药物,心理暗示……”王及莘摇头,“每个人都可能是不一样的,所以没有固定的模式,我们也是在慢慢摸索。” “所以有的人记得自己做了什么,有的人却不记得?”许炙问。 “嗯。”王及莘点头,“记不记得都影响不了最后的结果,所以也没什么关系。记得对我们反而更好,客户会很兴奋地跟我们交流他们的体验,他们都说像变了一个人,而且是……” “变成了他们最想变成的人。”许炙接着王及莘的话。 “对。”王及莘地手指在桌上慢慢摩擦着,“一开始他们只是会突然性格大变,软弱的肯定希望坚强,胆小的肯定希望勇敢……当他们尝到了甜头,就会继续使用我们的体验套餐,慢慢地他们还有‘灵魂出窍’的感觉,有时候会感觉自己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其实呢?”许炙打断王及莘,“这些人以为灵魂出窍以后,他们实际在做什么?” “睡觉。”王及莘回答完,看见许炙脸上愤怒的表情,轻轻笑了一下,“我知道我们有多缺德。可是有什么办法?他们也是自愿的啊!后来就是他们求着我们给他们更多……这个时候我们就可以跟他们提交换条件了,也就是赌注。其实这一步有没有对我们都没什么影响,但是俗话说,太容易得到的,就没人珍惜了。所以我们故意把赌注定的很高。这样不但会让那些人更相信我们,而且……” 王及莘晦暗不明地笑了笑:“随着次数增多,有些人对催眠,或者药物有了排斥反应,从而进行不下去了。我们就会告诉这些人,他们失败了。这些人就会傻傻地以为真是自己有问题,所以才没办法成功交换,不但不会发现自己上当了,还会把赌注乖乖奉上。大多数一无所有,心灰意冷的人都会用生命做赌注,也有些真正的赌徒,也会用生命做赌注。这样老板的目的也就会达成……” “什么目的?”许炙马上追问。 王及莘睁大眼睛:“筛选。” “筛选?”许炙眯起眼,“优胜劣汰,社会达尔文那一套?” 王及莘不以为然地眨眨眼:“别跟我说这些,我可不明白,我就知道老板说,不是每个人的生命都是有意义的。” “所以,你就替他用这种方式杀人?”许炙皱起眉,他很不喜欢王及莘的态度,对他为老娘担忧的同情荡然无存。 王及莘耸耸肩:“我们可没有杀人,顶多算赌博……这些人都是自愿的,凭什么算到我们头上,而且……”他无辜地看着许炙,“也有成功的啊,成功地和我们的程序融合了。哦,对了,我是不是没告诉你,我们的程序叫什么?” 许炙无声地看着已经不把人命当回事的王及莘。 王及莘也不在乎许炙地不配合,勾唇笑了一下,轻轻吐出两个字。 “茧子。” “我的老板把它们称为自己的孩子。”王及莘深吸了一口气,“真正活下来的茧子很少很少,大多数人看见的只是一个幻影。茧子会帮我们引诱客人找到我们,也会在平时出现,把心情出现剧烈变化的客人代入到交换灵魂的概念里。” 王及莘笑了一下:“在这里的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茧子。” 第四百二十章 尾声 “走开!”南屿推开宁鹿,“我让你走啊!”他看着宁鹿一脸茫然的样子,眉心微微皱起,声音降了下来,却也更冷了,“你还没明白么?这一切都是我爷爷设计好的,你只是一个实验品,而且还是一个失败了的实验品。” “我不相信。”宁鹿摇头,死死地抓着他的衣角,“你是为了我好,才赶我走的,我知道。” 南屿看着她,突然俯下身,慢而静地绽开一个笑。 “你知道什么呀?” 宁鹿也看着他没有一点退缩:“我知道你喜欢我,我也喜欢你。” 南屿眼里的灰色缓缓地流动着,突然在某一点汇聚成一点,变成尖利到刀锋。 “你说得对。”他看着因为他的肯定而露出喜色的宁鹿,准备用下一句话把她拖到冰冷的深渊里,“我喜欢你,是因为,你在慢慢地变成我的一部分。我喜欢你,只是因为没有办法讨厌自己而已。” 宁鹿摇头:“我不管你现在说什么,反正你以前跟我说了,你喜欢我……” “骗人,懂么?”南屿眼里的冰冷让他自己都有些受不住,“不骗你,你怎么会心甘情愿地做我的茧子?” “茧子?”宁鹿不明白他在说什么。 “贯穿了一整个世纪,成功了就会彻底改变人类的,南家的终极实验。”南屿抬起手,指尖似碰非碰地掠过宁鹿的脸颊,“之前你看到我被当做实验品所在生态缸里,看到我被那些人用烙铁折磨,还有后来和我一起做的那些任务,你以为你是治疗师,你是观察者……恰恰相反。你才是实验品,我才是……” 他抿了抿唇,垂下的眉眼似是带着怜悯,像是一尊落座在地狱里的佛。 无论你为何跪在他的面前,为何祈求他的慈悲,他都会用这样悲悯的眼神望着你。 对于他来说,一颗真心,不分颜色。 “我才是你的主人。”南屿收回视线,“你只是一个茧子,一个在不同实验里贡献数据的茧子,当数据足够完善,我们就可以取代你,做出一个脱离于你肉体的灵魂,将你的灵魂注入到我的身体里。” 宁鹿往后退了一步:“这才是真正的灵感计划,对不对?灵感计划不是交换灵魂……不是……是吞噬。” 南屿看向她眼里似乎流过赞许:“反应能力不错。怪不得我爷爷会这么看重你。他跟我说过,金字塔越靠近顶端,人就会越少,寻找合适的茧子就越难。你除了在各个指标上都和我完美契合,最重要的,是你的关爱泛滥综合症,这就是像天生与我的反社会人格互补的一样,当我们融合在一起的时候,我就可以变成正常人了,当然,你也可以,你的灵魂可以。” 他说着,嘴角又微微挑起来,笑意冰冷而诡异。 “我不相信。”宁鹿眼睛红红的,可是还是坚持着不掉下眼泪,“我不相信你会和那些人一样……” “我知道。”南屿轻轻地说,像是要给她擦眼泪,指尖却没有真的碰上她,“我知道你所有的想法,我知道你对每件事的反应是什么,我知道你什么开心什么时候难过。你不是一直很奇怪,为什么我越来越懂你,了解你到了一种极端所以扭曲的程度么?这就是原因……” “在这些实验里,我们收集了无数数据,事无巨细,形成了一个你难以想象的,巨大的数据库,这些数据比你还像你,它生成的‘灵魂’,会在发生事情的时候,做出和你一样的决定。它的本质是程序,但如果你从这个世界消失了,它就可以完美地取代你。它的一部分已经和我融合,所以我能猜出你在想什么。” “不过,就算程序生成完毕,它还不算完美,只有能和主人匹配上,融合在一起的才是成功的茧子。很可惜……”南屿收回手,“我们很般配,但就是不行,就差那么一点点,我们就可以成为我爷爷第一个成功品。” 宁鹿靠在墙上,眼泪流出来:“我还是不相信,我不可能相信……南屿,你不可能伤害我,我相信你,你不可能伤害我!” “相信?不相信?”南屿微微摇头,“这世界上本来就不存在信任,存在的只有你觉得合理或不合理的逻辑。我把所有问题都解释清楚了,还有最后一个,只要我解释清楚你心里最后的一个疑问。你会相信我的,因为你也知道,我说的就是一个完整而正确的逻辑链,没有漏洞,所以你不得不信。” 宁鹿似是被他的话吓到了:“不!你不要说!我不想听……” “为什么你感觉不到,你是被利用,被观察的一方?为什么你感觉发生的一切都是真实的,都是按照你的视角可以解释的?” 宁鹿捂住耳朵,拼命地摇头:“不!不要……” “因为每当你产生疑惑的时候,我们就会对你的记忆进行洗牌,把有问题的部分通过催眠,通过人为塑造的梦境,强行给与解释。所以,你会完全相信,我是真的喜欢你,而你也是真的喜欢我。可是这两者到底有没有真实的存在过……现在答案应该很明显了。” “不……” “对不起,宁鹿,我知道这对于你来说很难接受,其实这段时间,我们的相处还算比较愉快,我对你现在的损失也感到很抱歉。”南屿说着抱歉和愉快,眼里脸上却一点情绪都没有。 宁鹿还在不停地摇头,像个可怜的小女孩,在突然失去一切以后,不肯面对现实:“不……不……” 南屿空洞的眼里,在虚无的一点上,渐渐汇聚起浓浓的悲伤,但是宁鹿没有看他,所以没有发现。 他的语气仍然冰冷得骇人:“为了弥补我的歉意,我说服爷爷给你一次重新选择的机会。你可以继续,在实验里挣扎,直到有一天成功和我融合,或是彻底报废;也可以把这些本来就是假的的记忆删除,重新开始你的生活。” 宁鹿突然仰起脸,红通通的眼睛恨恨地看着南屿:“为什么?为什么你们都要丢下我?我到底做错了什么?如果你骗了我,那就一直骗下去啊!为什么……让我得到又失去?为什么?” 她像只受伤的小兽绝望地咆哮,声音越来越沙哑,越来越绝望,可是她还是不肯停下。 有人跑进来,抱住她,要给她扎针。 南屿在错乱的人群里看到了他爷爷的脸,他爷爷微笑着望着他,好像在夸奖他做的很好。 南屿平静地看着他。 身边的人群,包括人群里的宁鹿都在慢慢褪色,在某一个刹那变成了细砂,被一阵风吹散了。 九十号站在他的面前,笑嘻嘻地看着他:“这就是你最刻骨铭心的记忆么?太让我失望了,你最强烈的记忆竟然只和一个茧子有关。你根本不像爷爷说的那么强大,你的弱点太明显了,就是宁鹿。你在记忆里念到过她的名字,所以我很轻易地在数据库里找到了她的……一切。” “你喜欢她?喜欢她的什么?外表还是内在?如果是前者,整容应该可以做到八九不离十。如果是后者,那就更好办了!”男人往前走着,语气蛊惑,“宁鹿的一切我们都有了,爷爷可以帮你做出无数个宁鹿,还可以通过修改程序,把她变成更适合你的样子。你为什么非得要一个容易受伤,容易难过,还特别容易崩溃的她呢?” “她只是一个茧子。”男人停在南屿面前,语重心长,“茧子都很蠢的,你看爷爷在宴城做出来的那些茧子,他们还以为自己的灵魂跟他们理想中的对象交换了,可其实呢?不过是爷爷编织出来的一场梦,一个骗局罢了。茧子就是这样,他们最蠢的地方就是很容易就分不清现实和虚假,而且他们很喜欢把假的当成真的。” “哥。”男人拉起南屿的手,似是乞求,“吞噬掉你的茧子吧,很早以前她就应该属于你,是你逼着爷爷放弃,你看你现在得到了什么呢?她都不记得你为她做过什么了。” 他感觉到南屿反握住他的力量,轻轻一笑:“哥,你该知道,在这里,我们没有本体,就算你用武力打败了我,也没有任何意义。” “你现在可以调出宁鹿的程序么?”南屿终于开口,而且一开口就给了男人莫大的惊喜。 “当然!”九十号眼睛亮晶晶的,手一挥,在他们身边就出现了一个模糊的影子,那个影子慢慢清晰,变成了看似有血有肉的宁鹿,只是这个宁鹿看起来呆呆的,像个同人玩偶。 “哥!你终于想通了!”九十号雀跃地看着南屿,“你一定也厌倦那个茧子了吧?爷爷在我喜欢上我的茧子的时候就这么告诉我的,那只是新鲜感,等我吞噬她,她的一切都是我的,那个时候的喜欢才是真的。” 玩偶宁鹿好像在慢慢苏醒,眼神变得越来越有神。 “哥!”九十号推了一下玩偶宁鹿,“现在就融合吧。爷爷看见你成功了,一定会很高兴!” 第四百二十一章 尾声 南屿看了一眼九十号,和举起手掌面向他的玩偶宁鹿手心对手心。 刚才还是实体化的玩偶宁鹿像是突然变成了可以被融化掉的冰淇淋,一点点消失在她与南屿接触的部分,不过与冰淇淋不同,她融化的部分全部被南屿吸收掉了。 这个过程说快不快说慢不慢,九十号一直在围着他们两个转圈圈。 终于看到玩偶宁鹿都消失了,九十号才松了一口气:“我真的没想到……”会这么顺利!他爷爷花费多年,损失惨重也没达到的,却让他在几分钟里达到了? 可能就是这么简单! 他哥哥可能早就后悔,早就想这么做了,但是一直没有台阶下,毕竟他曾经把爷爷弄得那么惨,他也怕爷爷会不原谅他吧? 爷爷怎么会不原谅他呢? 爷爷那么爱他的孩子。 九十号下意识伸手去抚摸他耳后的纹身。 那是一只黑色铃铛的侧面图。 他没有发现,他也不可能发现他的耳后本应有纹身的地方此刻干干净净。 “那我们现在……”九十号冲南屿俏皮地眨眨眼,“还要决斗么?” 南屿垂下眼睫,轻轻笑了一下。 九十号以为那是和解的笑容,还想上来勾住南屿的肩膀。 没想到,他们周围的一切又开始褪色,就像刚才一样,褪色到一定程度,便变成了细砂,只不过这次带走细砂的不是风,而是…… 九十号突然捂住脖子,他没办法呼吸了! 不可能!时间还没到!还没到十分钟!他的极限是十分钟! 除非…… 他低下头,发现自己也像那些褪色的背景一样变成了细砂,随着晃悠悠的水波渐渐溶解。 “不!” 九十号绝望地尖叫。 他为了挖掘南屿最痛苦的回忆,自己走进了南屿的世界里。在南屿的世界里,他就是守则,时间,感觉都是他说了算的。 所以所谓的融合只是拖延时间,而时间又被他所加快。 早就已经过了十分钟! 这都是假的,包括现在捂着脖子的他。 九十号使劲瞪大眼睛,用口型喊着南屿:“哥!救我!” 南屿只是冷冷地看着他。 九十号的实体一动不动地下沉着,纵然他在梦境里的自己在拼命挣扎,可也于事无补。 南屿看着九十号沉下去,灵巧如鱼,一个转身,改成头朝上,划着水,向水面游去。 哗啦! 站在岸边的宁鹿伸脖子看过去,南屿用手抹了一把脸,然后冲她轻轻笑了笑:“赢了。” 宁鹿眉眼弯弯,两条黑鱼似的眼睛闪闪发光,伸手拉了他一把:“只是赢了九十号,可是你爷爷怎么办?”低头看了一下时间,“还有不到两分钟,我们就会被他们发现了。” 南屿从旁边拽了一条毛巾盖在脑袋上:“我厉害么?” “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吧?”宁鹿撇了撇嘴,但是在南屿的目光里还是勉强点点头,“好好好,你厉害你厉害行了吧?” 南屿笑意浓了一些,被打湿的头发扫着精致的眉眼:“就因为我很厉害,所以九十号要从小开始发育,不能像之前的实验品,按照实验品真实的年龄为基础进行实验。” “从小开始发育。”宁鹿见他不着急,索性也不着急了,顺着他的想法想,“那他就是学习阶段呗?” “嗯!”南屿点头,“因为我很厉害……” 他一顿,看正做鬼脸的宁鹿。 宁鹿吐吐舌头:“您继续,您继续。” 南屿笑了一下,揉揉她的脑袋,把水也弄到她脸上:“因为我很厉害,所以很难找到和我有一样智商,学习能力,知识储备的实验对象。就算有,也不可能有人接受过我接受过的最尖端的教育,那是南家只为我准备的教育。” “所以就需要大量的知识库给九十号填鸭式教育用呗。”宁鹿点头,“我明白了,九十号现在就像网络的一个节点,因为他要学习,短时间大量的学习,所以他是和网络里的其他点都相同的。而你打败了他……” “不。”南屿摇头,“应该说我吞噬了他。”他占有了在九十号那里储存的所有茧子,也就是所有被南家当成实验品的数据。 他们因为要决斗,所以都脱离了本体,进入到思维面。而九十号在进入他思维的之前就已经被他的思维控制住了,他以为出现在他思维里的只是他捏造出来的一个幻想,加上他思维的幻象。 九十号说的没错,茧子最脆弱的地方就是容易分不**和假,虚和实。 而人最脆弱的就是,他也许会在自己都不知道的情况下变成了茧子。 九十号就算经过了爷爷的改造,但是依然脱离不了本质,人的本质。 “所以呢?”宁鹿进行不下去了,她能听见,门外传来的脚步声。 南屿拉着她站起来,然后让她坐在窗边,轻轻吻了吻她。 声音极轻:“这里的每个人都有茧子。” 第四百二十二章 结尾 “什么?”老人从椅子上站起来,“南屿在这里?他不是……”应该在南家么? 旋即他便明白了,南屿和宁鹿是故意当着那只猫的面说他们本来就是假的的计划的。 那他们应该是早就意识到,鹦鹉体内的芯片,其实并不是什么窃听装置。 鹦鹉本身就是一个可以监视监听他们的存在。 就像那只猫。 他以为他们在那只猫身上没有找到芯片会对这只猫放心下来,没想到,他们竟然反利用这只猫给了他致命一击! “他们现在在九十号的房间里,按我们现在的人手,用武器应该能把他们制服。” “九十号?”老人的眼瞳又是一缩,然后颓然坐在椅子上,“完了,一切都完了!” 男人不解,明明是他们占上风的情况,怎么会完了呢? “我的一切,我这些年的所有努力都白费了!”南屿爷爷闭上眼,用手捂住了眼睛。“我……输了。” 多年之前,他想开发灵感计划,不知不觉,他开发出来的技术就将他引到了制作茧子上面。 茧子多好啊,它是程序,不像人那么脆弱,却可以像人一样反应,产生情绪,是最高端的智能化。 最重要的是,还可以利用它筛选出贪心而且愚蠢的低等人,并且将这样的人除掉。 可是后来,他发现了一件事。 这个茧子比他想象中的更有用处。 他怎么那么傻? 一直想着怎么把别人做成茧子。 他为什么不能是茧子? 如果他是茧子,他的灵魂就会永生。 他本身就会变成最高端的技术! 老人更用力地捂住眼睛,从牙缝里挤出话:“不能动他们。” 不只是不能动,还要乖乖听他们的。 “所有人都有茧子?”宁鹿眨眨眼,听着外面的脚步声竟然在门口停了下来,脑筋疾速运转,“你的茧子应该是我,你爷爷的茧子是九十号,九十号的茧子已经被销毁了,因为根本不在这里,那……”宁鹿找了一圈,也就她没有了,“我的茧子是谁啊?” 突然升起一丝不祥:“不会是你爷爷吧?” 那就太可怕了,为什么她什么都不知道? “这是唯一能阻止他强迫我吞噬你的办法。”南屿轻声说着,怕她无法接受,轻轻抚摸着她的后背,“你不知道,是因为这是我后来强制让你和我爷爷的思维融合在一起,又强制阻断了你们剩下的联系。我当时并不知道这样做会让你损失一部分记忆,而且那些记忆里恰好都有我的存在。” “那我到底忘记的是什么?”宁鹿皱眉,“是你爷爷对我做实验的部分,对么?忘记你,是因为,那些实验里也有你,你是激发我做出不同反应的刺激源?” 南屿点头,不合时宜地夸奖她:“你真的很聪明。” 宁鹿不吃这套:“我要是聪明我早就发现了!”眉头又一皱,想到了另一个问题,“你爷爷是因为我和他融合的部分,所以才这么不愿意放过我,甚至还用那些人诬蔑你,来刺激我的反应。他想干什么?他想让我的情感变得更激烈,是么?” “是。”南屿点头,“因为我爷爷才是真正的反社会人格,他和我很像,只是……” “你出生的时候,大脑是正常的。”宁鹿迅速接过去,眼里窜着火星,她终于明白,南屿爷爷做这么多,这么折腾他唯一的孙子的原因是什么了!他要把南屿变成和他一样的实验品,然后再通过对南屿实验,找到改变他自己的方法!“你爷爷爱的不是你!是他自己!” 南屿低下眼睫:“不管他爱谁,他都是我爷爷。” 宁鹿立刻不客气地骂他:“玛丽苏!圣母心!”没想到被所有人当成冷血动物的人,才是他们之中最感情泛滥的人! 而这个人竟然是她的男朋友! 她恨! “这就是为什么你一开始从来不反抗,也不辩驳的原因。”宁鹿恨铁不成钢地戳他脑袋,“你是不是傻?要不是后来我出现了,你爷爷伤害我了,你是不是打算一辈子做他的实验品?” 南屿没回答,只是把她的手拉住放在手心里。 “对不起。” “别跟我说对不起!”宁鹿凶狠地看着他,“就算你爷爷和我有思维融合的部分,那也不影响他的实体啊,你不是说这只是一个高级的编程么?程序损毁还可以再建,他有什么好怕的?” “他怕死。”南屿轻轻捏着她的手,“所以他不满足只让他的灵魂永生,他的人也想要。” 宁鹿没懂:“冰冻技术么?那跟我更没关系了,我又不是冰箱。” “不。”南屿摇头,“我的意思是,他不想让自己以程序的方式留存,他是真的想把自己塞进你身体里。” 宁鹿马上就有点恶心:“这个怎么做到?” “这个做不到。”南屿斩钉截铁地说,“只是他认为他能做到。” 宁鹿明白了:“就是你爷爷以为他有一部分生命和我连接一起了,但其实并没有,只是他的想象,他怕我,也是因为他自己想太多。” 南屿点头。 宁鹿想了一会,越想越觉得匪夷所思。 她想象中的一场硬仗竟然就这么收尾了。 不过想想也对,在那个人在车下试图偷袭她的时候,她就感觉到有一方很强大的势力在极力保护她,不想让她死掉。 她还以为是b极,后来知道南屿有人以后,以为是南屿的人。 没想到! 竟然是她最大的敌人! 而她最大的敌人在今天将被自己的想象打倒。 宁鹿不禁笑起来。 太有趣了。 宁鹿完全忘记了一件事,那就是南屿和九十号的决斗。 如果她就是关键,那南屿与九十号的互相吞噬又有什么意义呢? 第四百二十三章 大结局(梦亦是真) 因为担心“自己和宁鹿纠缠在一起的部分意识”南屿爷爷几乎没有反抗便束手就擒了,南屿最后给这个老人的慈悲是让他自己自首。 最后,南屿爷爷还给他们留了一句话,才走进警局里。 “一个人可以有很多茧子,同样,一个茧子也可以有很多主人。” 宁鹿的终极目标就是让南屿爷爷得到应有的惩罚,看着他走进警局,已经完成了大半,所以根本懒得管他到底说的是什么。 打开关机的手机,一堆未接电话吓了她一跳。 还没来得及回复,就收到了菩娅的电话,她在那边兴奋地表示,宁鹿给她送过去的秃毛鹦鹉非常可爱,她很喜欢,已经迫不及待想要把它解剖开看看了。 后来在宁鹿好说歹说,以让她参加她和南屿的一次约会为条件,保住了老亮的一条小命。 在几天前,她就通过医院的监控,找到了那天在医院里带着老亮的奇怪病人,并且让b极的人把他抓住了。 果然,这个人就是从b极里跑出去的病人,不知道怎么和南屿爷爷搭上线了,还帮南屿爷爷来监视他们。 b极顺着这个人竟然找到了南屿爷爷和b极更深更黑暗的秘密,原来b极里有一群人在暗中把b极的病人当做实验品“送”给南家,第一批就是南屿,也就是89号。 b极之所以那么讨厌南屿就是因为他们坚信这里面有南屿的操作,是他通过某些不正当的手段让自己回到南家的。 放下手机,宁鹿暂时忘记了那些未接电话,在坐车离开的时候猛然想起,再打回去,接通电话的人非常疲倦。 “姐?” “你……”宁玛叹了一口气,不知之前想要说什么,反正最后说出来的是,“对不起。” 宁鹿怔了一下,刚要说话,却听见宁玛继续说:“小鹿,对不起。把你送走,再也不找你,不是因为你有问题,是因为……”她抿唇,静了好久才把话说完,“是因为我们的爸爸,他的状态很不好,在把你送走以后,他就像变了一个人,不对,或许在送走你之前他就和以前不一样了,后来妈妈也出事了,他好像也不在乎,我也不知道他为什么会这样,但是我知道,不是因为你。即使我知道,我也没有去找你,对不起……” 宁鹿沉默了一会,轻声道:“我没办法说没关系,或者是我原谅你。” 当年为什么送走她的原因已经不重要了。 有人说时间磨不平亲情和血脉。 或许她本薄情。 十三年,于她,真的磨平了一切。 刚要挂断手机,突然听见宁玛慌张的声音:“先不要挂,我给你带电话,还有另一件事,白歌受伤了,现在在市医院,还没有醒过来,医生说,他们也不知道他能不能……” 宁鹿瞪大眼睛:“你为什么不先说这个?” “我……” 宁鹿不想听宁玛的解释,直接挂断了电话:“去市医院,白歌受伤了。” 南屿看她的脸色,知道事态严重,一路无话,把车尽量开得飞快。 刚下车,就看见宁玛手臂上打着石膏站在医院门口。 看见他们马上迎过来。 “我不想听你……” “白歌没事!就是今天不一定能不能醒过来!” 宁鹿呆愣愣地看着宁玛,宁玛看着她,无语地笑着,笑着笑着又哭了,一把把她搂过来:“太好了,是不是?白歌,没事!” 宁鹿上到楼上,看到病房里躺着的白歌,松下一口气:“太好了!” 又在病房里呆了一会,宁鹿便和南屿退了出来。 “顾及哥?”宁鹿摇头,“不可能,他怎么可能是尖细?尖细明明就是一个实习警察,虽然接触不到核心,但是藏在我们里面还是很方便动手脚的。” “嗯!”宁玛点头,“我们也觉得不可能,所以我们现在怀疑,顾及是在跟自杀群里的那位老人家接触的时候,不小心被诱导了或是怎么样。” 宁鹿没说话。 宁玛也沉默地看着她,旋即笑笑:“知道了,你不想在参与到案子里面,我能理解。反正现在什么都有了,我们自己也能处理了。” 宁鹿和南屿走之前,宁玛又一次抱了她,还对她和南屿说了一声谢谢。 宁鹿深吸了一口气,看着路边开得正盛的樱花,吸了吸鼻子:“好冷啊。”然后一头钻进南屿的怀里,“回家咯!” 南屿看着她微微笑着。 眼里稍纵即逝的异色并没有让宁鹿发现。 回家的路上宁鹿说了很多,她完全没有想起大绿猫现在去了哪。 就像她没有想起警察到底有没有在南屿爷爷住的地方发现90号的尸体。 她忘记了很多的事情。 所以她很快乐。 南屿看着宁鹿弯着眼睛趴在车窗上看外面的样子。 “这里的每个人都有茧子。” 这是他爷爷在他刚知道自己成为了实验品告诉他的话。 “回去我给你做饭吃!”宁鹿欢快的声音断了南屿的思绪,然后她突然俯身凑过来,小小声地,“再给你做个孩子~” 南屿看着她又害羞又要逞强瞪着眼睛看他的样子,轻轻笑起来。 这样。 已经是最好的结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