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陨后,魔尊的娇养金丝雀想开了》 第1章 《身陨后,魔尊的娇养金丝雀想开了 / 尊上快逃!仙君被逼成反派了》作者:漓糯糯【完结+番外】 简介: 【清冷单纯仙君受x邪魅霸道魔尊攻】 【双男主·狗血·虐身·虐心·追妻火葬场·先虐后甜】 【ps: 第1卷 特别特别特别虐,从第二卷开始漫长追妻~】 秋负雪天生灵体,诞于白莲之内,自小在师父的严厉教导下,以守护天下苍生为己任,一言一行近乎完美,从未出过差错。 然而,当他封印魔界凶灵修为尽毁后,却因没能护住一个无辜凡人的性命,被宗门送上灭灵台,受尽严酷刑罚。 人间的保护伞落难,魔尊九方苍泽趁虚而入,将昔日的死敌掳到了魔界,踩在脚下折辱。 历经世态炎凉,秋负雪被挖出了灵丹,满身伤痕被扔进了乱葬岗,半睁着眸子死不瞑目。 而他拼死守护的生灵,只会在路过乱葬岗时满脸嫌弃的说一句晦气。 九方苍泽望着莲池内那已然没有气息的人,心中好似空缺了一块…… 小提示:qaq作者属玻璃的,有槽点求求轻点骂,狠骂也可以,求求不要让作者听见(t▽t) 第1卷 :雪融时,凶恶显 第1章 血染灭灵台 “啪——!” 缠绕着荆棘的长鞭毫不留情抽打在白皙脆弱的脊背上,留下一道骇人的血痕。 青年脸色煞白,紧咬住下唇,压抑着即将泄出的呻吟。 灭灵台上,手持长鞭掌刑的东则长老怒目圆睁,当着台下无数围观的百姓以及千念宗弟子的面,对青年厉声质问道:“秋负雪!你可知罪!” 秋负雪耗尽一身修为,将九凶之一的羽蝶封回了魔界,此刻已然没了力气,回答的声音带着几分虚弱和缥缈。 “……弟子,知罪。” “啪——!”又是一道长鞭落下。 “呃!”骤然灵力尽毁,身体的疼痛让秋负雪没能压住那声闷哼。 原本干净整洁的衣衫在与羽蝶的战斗中变得破破烂烂,他双膝跪在灭灵台上,看似纤细易折的手腕被漆黑的玄铁链分别铐上了刑架。 这具摇摇欲坠的身体,若没有那两根玄铁链吊着,怕是连跪都跪不住了。 无情的刑具如雨点般密集地落下,秋负雪一双薄唇被自己咬的伤痕累累,生怕再泄出一声痛呼,惹得东则长老不快。 他双目涣散,费力地微微抬起头,刚好能望到台下那一对夫妻哭泣的身影。 这对夫妻是雪寒山下的居民,有一个八岁的儿子,在羽蝶闯入人间作恶时,秋负雪护住了村庄里的所有人,却独独没能救下那个无辜的孩子。 这么多年以来,这孩子是唯一在他面前丧生的生灵。 为此,秋负雪也是满心愧疚,师父养育他多年寄予厚望,如今因为他的失误,毁坏了一个原本幸福美满的家庭。 “对不起……对不起……”荆棘长鞭在东则长老手中灌注了灵力,秋负雪强撑住消散的意识,低声呢喃着。 台下那对夫妻抱在一起悲泣痛哭,一些围观的村民站出来打抱不平,指着灭灵台上那血肉模糊的身影大声斥骂。 千念宗弟子看着昔日风光的大师兄被如此唾弃,终究是良心未泯,忍不住说了几句公道话,却很快就被村民们堵了回去。 谁都可以犯错,唯独秋负雪不可以。 整个千念宗的至纯灵气滋养了他二十余载,今时凶灵入侵,守护这些手无寸铁的凡人,便是他必须尽到的责任。 灭灵台上的施刑持续了整整三日,三日刑罚过后,秋负雪这具修为尽毁的身子,不死也该废了。 束缚他玄铁链被鲜血浸染,秋负雪垂着头,半阖着失神的眸子,十指无力地垂在两侧,鲜红的液体顺着胳膊滴落在地面。 台下围观者聚了又散,唯有那丧子的夫妻二人固执不肯离去,若不是秋负雪身份特殊,他们早已冲到台上叫他为自己死去的孩子偿命了。 惊变就发生在此时。 天边的太阳落下,黑暗以蹊跷的速度瞬间笼罩大地。 但凡通晓术法之人,也能看得出不寻常来,然而对秋负雪的惩罚已经接近了尾声,灭灵台附近只有一名经验不足的千念宗弟子看守着,他望了望天边那朵诡异的黑云,只当是天气不好要下雨了,并未往心里去。 诡谲的魔气来势汹汹,飞速掠过大地,秋负雪察觉到了异样,身体无力地挣扎两下,想要提醒众人魔族来犯,然而他嘶哑的声音破碎不堪,根本没人在意他说了些什么。 忽然,一道轻佻的声音自虚空中传来。 “呵……小仙君,怎么落得个如此凄惨模样?” 诡异的藤蔓自广袤的大地破土而出,轻而易举穿过了距离最近的一个凡人胸腔,刹那间鲜血四溅。 人群顿时慌乱起来,到处都是惊恐的尖叫声,粗壮的藤蔓爬上高台,延伸到了秋负雪眼前。 青年踩着藤蔓来到秋负雪身边,面上挂着一丝讥讽,“我家尊上听说你被原栎天那老头儿狠罚了,特地过来凑个热闹。” 秋负雪失了修为,连束缚他的锁链都挣脱不开,更别提与面前这魔族抗衡了。 他咬紧牙关,竭力抬起头瞪向仑灵,半晌挤出一个字,“……滚!” 仑灵乃魔尊九方苍泽手下四煞影之首,这几年间曾在秋负雪手下吃过不少败仗,此番在其落难之时来袭,只怕目的不善。 第2章 青年挨了骂,非但没有生气,反而笑得更开心了。 他操控着藤蔓缠住了秋负雪的脖颈,慢慢攥着掌心使其收紧,冷笑欣赏着这人因窒息而痛苦的模样。 秋负雪反抗不得,被迫望着灭灵台下生灵涂炭的一幕。 “你瞧瞧你拼了命也要保护的蝼蚁,遇到危险只顾着自己逃跑,根本不顾他们恩人的死活。” 在场唯一一名千念宗弟子,刚刚拜入师门不久,哪见过这种场面,壮着胆子上前挥砍藤蔓,却很快就被穿肠破肚而死。 魔族手段残忍,仑灵颇为得意地用藤蔓把玩着尸首,时不时回头看一眼秋负雪那愤恨的神情。 从前应对魔族入侵,秋负雪一人抵挡得虽然有些吃力,却也不似今日一般任人鱼肉。 突然,他感觉到呼吸顺畅了,脖子上的束缚松开,空气争先恐后地涌入肺部,引发剧烈的咳嗽。 下一个瞬间,一柄锋利的长枪出现抵住了下巴,令他不容抗拒地抬起头来。 眼前一片模糊,秋负雪只能通过轮廓依稀辨认来者是谁。 许是接二连三受伤,弄得他脑子都不大好使了,能使这把横江长枪的,还能有谁? “九方……苍泽……”血迹斑斑的双唇吐出几个字,换来的是利刃砍断锁链的碰撞声。 没了手腕上的玄铁链撑着,秋负雪耗尽最后的力气,浑身发软瘫倒在地。 九方苍泽也来了,不知师父他们是否有应对的法子,若换作平常自己定然挺身而出,只恨这不争气身体…… 九方苍泽似是看出了秋负雪心中所想,他抬脚踩上了那伤痕累累的脊背,用力碾了几下,随后低沉的嗓音响起,“秋负雪,与其担心旁人,倒不如先关心自己的处境。” 秋负雪趴在地上,身体因疼痛而颤抖着,死咬着牙不发出任何声音。 九方苍泽没一会儿便看够了他这副视死如归的模样,一脚将其踹开,转眼扫到下面逃命的人群,邪魅俊逸的脸上浮现一抹残忍,一双上扬的凤眸显露出嗜血杀意。 秋负雪被踹到高台边缘,身体痛苦地缩成一团,耳边充斥着各种惊恐尖叫。 他颤颤巍巍地伸出手去拽九方苍泽的衣摆,却只碰到了虚无,“不……不要……!” 横江所到之处寸草不生,千年之前,九方苍泽给自己的灵取名横江,接着便用它杀到了魔界至尊的位子。 泪水自眼角滑落,冲淡了脸上的血迹,没能阻止这场悲剧的发生,秋负雪深入了深深的自责,或许日后,这一天将成为他永远的噩梦。 待到千念宗察觉到异常赶下山的时候,横江已然了结了最后一条生命。 千念宗主原栎天看到雪寒山下横尸遍野,自己的爱徒被九方苍泽踩在脚下肆意折辱,眼眸中登时燃烧起了熊熊怒火,握紧了双拳,拔出长剑指向那道张狂的身影。 “魔头!你赶紧放了负雪!否则别怪我们不客气!” 九方苍泽闻言大笑,扯着秋负雪的头发让他面向众人,“原宗主,你这话说的,倒真像是本座将他打成了这样。” 如不是他们硬要秋负雪拖着伤体受罚,魔族又怎会趁虚而入。 但在千念宗眼中,魔物就是魔物,无需同他们讲一些道理。 原栎天愤愤斩出一道剑气,然而不等那锋利接近九方苍泽,便被冒出的藤蔓半道拦了下来。 仑灵得意道:“老头儿,你就这点本事还敢嚣张?” 整个仙门,除了秋负雪,至今还未有旁人能与魔族一战。 要说这个局面,都是千念宗自找的。 顶梁柱倒下,九方苍泽看向他们的眼神都比以往轻蔑多了,“本座本想趁人之危,屠了你们千念宗了事,但看在负雪仙君这么可怜的份上,本座改主意了。” 他抓着秋负雪的头发晃了晃,力道收紧,扬声大喊:“原宗主,用秋负雪换取你们整个宗门的平安,这笔买卖如何?” 原栎天听罢陷入了沉默。 真要打起来,只怕千念宗根本不是九方苍泽的对手…… 秋负雪挣扎无果,侧眸瞪向九方苍泽,双唇气得颤抖,“你,卑鄙……!” 九方苍泽嘴角扬起冷笑,亵玩似的拍了拍那沾满血迹的清秀脸庞。 “既然原宗主不回答,那本座便视为同意了。” 第2章 金丝囚笼缚 魔界的地牢不见天日,唯有牢房外燃烧着的那一点幽幽冥火,散发着微弱的光芒。 秋负雪的灵是一朵纯净无瑕的白莲,他时刻关注花瓣细小的光阴变化,盘算着自己被关到这里已经有七日了。 手掌撑着墙壁,他虚弱地坐起身子,却不慎牵动了胸口的伤处,鲜血破开一层薄痂流淌而出。 九方苍泽小人心肠,睚眦必报,被关进地牢的这七日,数不清的狠戾刑具往他身上招呼,不要命,却叫人生不如死。 “咳咳咳……” 秋负雪歪靠在墙上,每一声咳嗽都带动嘴角涌出鲜红。 他天生灵体,自幼师父只让食花瓣喝露水,从未接触过阴邪之气,但在这恶邪纵横的魔界,可不会给他千念宗那么好的待遇。 “唉,真可怜。”黑暗中传来一声轻叹。 秋负雪疲倦地闭上眼睛,不去看来者,声音嘶哑,“……今日已经受过刑了。” 仑灵嗤笑,旁若无物般越过了那道对秋负雪来说十分坚硬的牢门。 第3章 他走到那好似破碎的人儿面前,居高临下地望着,“你倒是算得清楚,但我若执意多用一次刑,你又能如何?” 秋负雪半睁开眸子,身体几不可见地颤了颤。 他从来了以后就没见过九方苍泽,却每日都能见得到仑灵。 对方总会带着其余三位煞影进来,用魔界残忍的刑罚折腾自己这具伤痕累累的躯体。 四煞影一同露面,竟只是为了对付一个囚犯,从某些方面来讲,九方苍泽待他倒是非常重视。 磨人的魔气顺着伤口进入四肢百骸,对他这样的至纯灵体来说,无疑是钻心的折磨。 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从最初的挣扎到麻木,秋负雪也想通了,他好似并没有反抗的余地。 就如前几日他试图自尽,被人发现后用藤蔓穿透了锁骨,悬在半空吊了整整一夜。 从被抓进这里的那一刻,生死已经不是他所能掌控的了。 仑灵奉命行事,见着昔日不可一世的仙君脸上出现了名为“害怕”的神色,心里莫名畅快,便也不再继续吓唬他了。 “跟我走,尊上要见你。” 九方苍泽召见,并非善事。 秋负雪坐在原地迟迟不肯动作。 仑灵都快将人打残了,自然也不会指望他自己爬起来,于是便捆了那一双痕迹青紫的手腕,像拖着破麻袋一样将秋负雪拖出了地牢。 离开地牢,乍然见到光亮,秋负雪眼睛不适应,恍惚半晌才缓过来。 他没有站起身的力气,便只能任由拖行,在崎岖的地面上留下一道长长的血痕。 万魔青溟宫,九方苍泽坐在大殿正上方的宝座,姿态狂放不羁,赤色双眸颇有兴致的打量着被拖进来的人。 诞生于莲池的至纯灵体,他的存在就如难民堆里的香饽饽一样,谁都想抢一口,加以炼制有助修为大增。 大殿中央摆放着一座约有一丈高的金丝牢笼,瞧起来是专程为秋负雪准备的。 “负雪仙君,起来看看,本座为你准备的礼物可还满意?” 秋负雪不愿理会,然而,一股霸道的魔气强逼着他抬起了头,将那座装饰华丽的金丝笼送入眼帘。 魔界大多阴暗,也不知九方苍泽去哪搞来这么光鲜亮丽的笼子。 他动了动干涩疼痛的嗓子,“魔尊关押我……犯不上用这么漂亮的东西……” “本座没让你选。” 九方苍泽随意挥挥手,束缚秋负雪的藤蔓便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暗红色的魔气。 金丝笼大门自动打开,迎接入住者的到来后复又合上。 被吊在这么一座观赏性的器物内,滋味并不好受。 秋负雪垂头看了一眼身上的衣物,虽然破烂但尚可完整蔽体,可他却生出一种被扒光看净的羞耻感。 九方苍泽并没有给他太多的舒适,注意那紧绷着的神情逐渐有了放松的意味,霸道的魔气骤然席卷了至纯灵体的每一寸角落。 “啊啊啊——!!” 刹那间,凄惨痛苦的尖叫声回荡在偌大的青溟宫。 秋负雪疼得浑身痉挛,两条悬在半空的腿胡乱蹬着,仰着头,张大了嘴高声惨叫,却怎么也避不开这碎骨般的刺痛。 仑灵默默看了在金丝笼中挣扎的人一眼,而后在大殿下方对九方苍泽行了一礼,转身退了出去。 现下只剩九方苍泽和秋负雪二人了。 九方苍泽并没有收敛灌入的魔气,不过小半个时辰,笼中人便没了声响,失去了反抗动静。 许是将嗓子喊坏了,悬在金丝笼中的囚犯唇瓣微张,丝丝缕缕鲜血顺着嘴角滴落,溅到了光彩夺目的笼壁上,远远望去竟有种诡异的美感。 感觉已至极限,九方苍泽暂止释放魔气,额间暗红的魔纹艳了几分,血色眸子张开,凝视着下面那只泣血的金丝雀。 秋负雪处于半昏半醒之间,感觉自己的身体和魂魄仿佛被撕成了两半,又拼合起来,如此反复,最后将破碎的神识碾成了尘,扬洒在天地之间。 “魔气入体的滋味如何?” 低沉的声音响起,若远若近,虽然抬不起头,但他能感觉到,九方苍泽就站在他面前,所隔不过一座金丝笼罢了。 “呃……” ……杀了我。 秋负雪双唇微微开合,却觉喉咙撕痛难耐,如何也发不出任何声音。 喘息片刻之后,魔气褪去,他恢复了些力气,周身景象却快速旋着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原本空无一物的大殿内突然站满了魔物,有几个他还认得,都是从前在打斗中死于剑下的亡魂。 那些魔物个个脸上都挂着精彩的表情,聚在一起窃窃私语,时不时对着这座金丝笼指指点点。 九方苍泽双臂抱起,面无表情地观察着他的反应,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点着,似在认真思索着什么。 被昔日手下败将看到自己如此狼狈凄惨的模样,秋负雪垂头不作声,似只要不予理会,那些流言蜚语便不存在似的。 魔尊不满于他的平静,眉头皱起一个弧度,而后一挥袖,满殿的魔物陡然消失,幻境又发生了变化。 这次站在秋负雪面前的,是他的师父原栎天,以及千念宗的四位长老。 相比较骇人魔物,这几位显然对秋负雪的影响更大,被羞愧害怕的情绪包围,他只觉无地自容。 第4章 千念宗对他寄予厚望,可他非但报答不了这份养育之恩,反而犯下不可饶恕的罪责。 他根本无颜面对师父和四位长老。 “师父……负雪无能……对不起……” 嘶哑的声音带着哭腔,身体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九方苍泽见这招有奇效,便趁机煽风点火。 “秋负雪,看看你现在自身都难保,何谈守护苍生?” “本座拿你换千念宗存亡,你师父却连眼睛都不眨一下,你不恨他吗?” 恨…… 灵体之躯刚受完魔气,神志显然不太清醒,区分不了幻境与现实。 秋负雪费力抬起头望向师父,看到对方失望的神情,刹那间一颗心好似被撕成了两半。 他怎敢恨? 师父待他恩重如山,教他一心向道,从未教过爱恨这些烦杂之物,他只知道,杀尽魔物,还天下一个太平,这是他的职责。 秋负雪的每一丝想法都在魔气下无所遁形,九方苍泽向来只为自己而活,一时竟也拿这种堪称愚昧的思想没了办法。 赤红的眼底闪过烦躁,幻境散去,金丝笼骤然收紧,坚硬的壁垒割破了血肉,最终融进了那具伤痕累累的身体。 “呃啊……!” 手脚腕仿佛被折断,秋负雪濒临绝望般从嗓子里挤出一丝呻吟,没了束缚的他倒在地上,像一朵被蹂躏后碾进尘土的白莲。 在不引人注意的地方,方才消失的金丝笼已然化作四道枷锁,将他的腕部牢牢禁锢。 头皮传来刺痛,秋负雪疲倦地睁开眼睛,邪魅张扬的五官放大出现在眼前。 “秋负雪,本座有的是时间陪你玩,你可别轻易死了。” 魔族嗜杀,仙门与其为敌也不是一日两日了,秋负雪不记得曾与九方苍泽结下过什么深仇大怨,若只是为死去的魔族报仇,给一个痛快便是,何苦要将他折辱至此? 思及此处,一个可怕的念头进入了他的脑海中。 ——至纯灵体是炼药的好材料。 第3章 鲛人惑美人 离开青溟宫以后,秋负雪并没有回到地牢,反而被九方苍泽派人关到了潮湿腥臭的水牢当中。 冰冷的脏水没过胸口,脚下没有可以借力的地方,因而浑身重量只能依托于被镣铐吊起的手腕。 就是在这时,他才发现了自己手腕上那抹若有若无的金色印记。 魔族喜欢用一些奇怪的术法,将物体化成咒印,以用来标记自己的所有物。 难怪方才那金丝笼凭空消失了,原是被九方苍泽化成了咒印,束缚在了腕间。 空气中飘荡出恶臭腐烂的气味,不知是因为这气味还是腕间的咒印,秋负雪一阵反胃作呕。 虽为阶下囚,但成为那魔头的所有物,想想就觉得恶心。 上方没有封死,只要一抬头,便能望见外面魔界的天空。 魔界没有太阳,夜晚降临时会有一轮圆月高挂,而夜深后,那轮圆月将慢慢蜕成红色。 赤月的传闻在仙门各派耳熟能详,却因着魔界气息污秽,根本没有修道者敢踏足,秋负雪倒是成为了这目睹赤月的“幸运儿”之一。 但赤月降临并不是什么好事。 他抓紧了玄铁链奋力着向上挪了挪身子,魔头折磨人的法子不计其数,每当这个时候,肮脏的水位就会上升,没过口鼻,整整持续两刻钟后才会退下。 脏污之水入体带来的痛苦,与魔气几乎不相上下。 秋负雪连人间干净的泉水都没有尝过,又怎能承受得住这等肮脏水源。 随着一阵哗哗声,水势汹涌而来,狠狠拍打在脸上,秋负雪忍受着剧痛,挣扎将口鼻露出水面。 他拼力仰起头,忽然发现,方才还空荡的牢房此刻倒挂着一个人影。 那人影小小一团,怎么看也是个孩子样。 一颗心骤然被冰锥击碎似的,此时他全然忘记了疼痛,浑身血液冰凉。 在赤月的照耀下,秋负雪看清了那个孩子的长相,——就是他没从羽蝶手下救出的那个亡魂。 “不……对不起……” 哽咽的哭声合着流水回荡在阴森昏暗的牢房,小男孩听到声响后,倒吊的脑袋僵硬转动,一双流着鲜血的眸子直勾勾地盯着他。 忽地,秋负雪像是受到什么刺激一般,剧烈挣扎起来,也顾不得呛了多少口脏水,他只想逃离这里,逃离这个愧对的亡魂。 镣铐的另一端嵌入石壁坚硬无比,任他如何挣动也没能摆脱,一双手腕已然磨得血肉模糊惨不忍睹。 他每挣扎一分,那小男孩便离他更进一步,不多时,那双绝望又害怕的眸子,清晰地倒映出了小男孩可怖的脸庞。 小男孩的身后,悬吊着被藤蔓开膛破肚的父母。 “哥哥,你为什么不救我?为什么不救我的爹爹娘亲?” 泪珠如雨般滑落,在孩童稚嫩嗓音的逼问下,秋负雪崩溃放声大哭。 “……对不起!是我没用……是我害了你们……!” 就在这时,一双冰凉的手慢慢从他身后伸了出来,紧紧捂住了他的眼睛。 魅惑的嗓音在耳畔响起,“乖,闭上眼睛,别看。” 这个声音十分陌生,分明是第一次听见,可秋负雪却不由自主听了他的话,停止了哽咽,乖乖闭上了眼睛。 赤月的颜色散去,波涛的水流也恢复了平静,那双蒙在秋负雪眼睛上的手才缓缓撤开。 第5章 入眼是微卷的银发,和一张足以魅惑众生的脸。 秋负雪盯着他蓝宝石似的透亮眸子看了许久,半晌后才察觉自己是被他揽着腰身漂浮在水中,而脚下有什么滑滑的东西扇来扇去。 原来是鲛人,怪不得这么漂亮。 鲛人抬手拭去了他脸上挂着的泪珠,“美人垂泪,真叫人心疼。” 说罢,闪着淡蓝色荧光的尾巴甩出水面,不费吹灰之力斩断了囚禁秋负雪的铁链。 秋负雪哭得眼睛红肿,但神志尚且清明,他推开了鲛人流连的手,“你也是魔尊派来折辱我的?” “魔尊?他不配。” 鲛人神情轻蔑,硕大的尾巴轻轻一翻,带着秋负雪来到了岸边,“我只是单纯欣赏美人罢了,见你深陷梦魇折磨,便忍不住怜惜。” 这鲛人也是魔物,魔族不服九方苍泽者比比皆是,秋负雪仰头望向方才小男孩出现的方向,什么都没有。 还真的是梦魇。 秋负雪暗中唾弃,想不到自己竟有一日要与魔物为伍了。 索性这鲛人帮了他一次,不妨再请求帮一个忙。 “你若不是九方苍泽的人,可否救我出魔界……出这水牢也行。” 鲛人未回答他的话,而是执起他血肉淋漓的手腕打量起来。 “金丝牢笼印,的确配得上你……美人这么着急逃离,是不喜欢魔尊为你准备的笼子吗?” 秋负雪沉下脸,“我曾荡尽万千邪魔,今日沦落此地,若不是那魔头手段狠毒,我必然以死明志!” 美人视死如归的模样只换来了鲛人一声意味不明的嗤笑,他趁机调戏似的又在秋负雪脸上摸了一把,而后掐起人的下巴,命他看向自己的眼睛。 “小仙君,你太单纯了,但是我喜欢。” 负雪仙君清冷出尘,放在凡间谁人敢对他如此轻浮,然而今时不同往日。 他皱起眉头,双手抵住鲛人的胸膛分开一些距离,企图挣脱禁锢。 然鲛人非但没松手,反而更用力了,娇嫩的皮肤被掐出了红痕。 “别动。”鲛人在他耳边轻声呵斥,而后放柔了语气,蛊惑道:“既然美人这么想离开,那我便帮人帮到底……” 秋负雪眼睛一瞬间露出明亮。 那鲛人轻笑,接着道:“但是作为报酬,我要你……献身于我。” 献身? 秋负雪警惕地往后缩了缩,全然没往那方面去想,只当他也觊觎自己这具至纯灵体罢了。 “若是想拿我炼药,大可不必,你与九方苍泽没什么两样!” “不是炼药。”鲛人叹息摇头,没能在小美人脸上看到羞涩的神情,不免有些失望,“美人心思纯净,不懂这些也实属正常。” 在秋负雪戒备的目光下,鲛人对他伸出了手,“跟我走,我带你出去,待事成之后再教你如何报答。” 这鲛人目的蹊跷,但身陷困境也无其他选择了,秋负雪咬咬牙,犹豫着搭上了那散布着零星鳞片的手。 “铮——!” 突然,缠绕着魔气的长枪横在了他和鲛人中间,直直插入了墙壁。 秋负雪被强大的力量波及,指尖还未触碰到鲛人,身体便向后飞了出去。 “唔……!”四周尽是令人刺痛的脏水,纵使心中恐惧万分,秋负雪面上也不显,他收回即将脱口而出的尖叫,紧紧闭上眼睛。 想象中的疼痛并没有到来,只是感觉自己落入了一个结实的怀抱中。 九方苍泽有力的小臂紧箍住纤细的腰身,力道之大,好似要将他的细腰生生折断一般。 秋负雪脚尖悬在空中,试探着点了点,而后往下一瞧地面和他还是有些距离的。 他无济于事地挣扎两下,发现根本动弹不了分毫,“……放开我!” 九方苍泽猩红的眸子瞪了他一眼,而后将目光移向了方才鲛人待过的位置,横江正直插在那儿。 鲛人已经跑了,有水的地方,谁也抓不住他们。 “不知死活的东西。” 九方苍泽一抬手,横江飞回到了手中,他沉声骂了一句,不知是在说秋负雪还是那鲛人。 秋负雪虽然能力卓绝,但终究是涉世未深,二十余载下过雪寒山的次数屈指可数,被人以这么暧昧的姿态抱在怀里,竟丝毫不觉有什么不对劲。 九方苍泽只是不想叫他跑了,怎么抓不是抓。 水位快速下降,不消一会儿,便如蒸发般消失得无影无踪。 秋负雪以为九方苍泽还要将他继续关在这里,岂料对方仅是打量了一番水池底部,而后召来了两个侍卫,将自己扔给了他们。 “换一间牢房关押,远离水。” 第4章 梦魇冤魂缠 身下躺着的是柔软碎布堆积起来的,光亮透过燃烧着幽幽冥火的栅栏,轻柔照在那苍白无血色的脸上。 秋负雪紧闭的眼睫颤了颤,而后在碎布堆里翻了个身,牵动着腕间镣铐哗哗作响。 “唔……” 铁链碰撞的声音将他从睡梦中吵醒,睡眼蒙胧的爬起来,望着外面暗蓝色的天空,不由得回忆起了仑灵说他的那句话。 “你该当是个不省心的,才来了几日,连牢房都要精挑细选!那鲛人为九凶之一,你也敢轻信?” 上古时代,九凶横空出世霍乱人间,太初上神不忍生灵遭受苦难,以其灵力绘就月影壁,封印于魔界。 第6章 秋负雪耗尽修为所封印的羽蝶,与同他做交易的鲛人一样,也是九凶。 凶灵是从不讲信用的,秋负雪深知这一点,却因鲛人的蛊惑之术,险些上了当。 这样一来,九方苍泽及时出现,倒是救了他。 在地上愣了一会儿神,在千念宗的时候,解决魔族作恶和修炼将他所有时间占据得满满当当,从未有过如此清闲无事的时刻。 秋负雪被关的这处是一间废弃的制衣坊,魔界地牢大多与水脉相通,仑灵薅光了自己的头发也找不出一处不沾水的地方,无奈尊上命令不敢违抗,末了只能在废弃的制衣坊外布下结界,临时充当一间牢房。 秋负雪也是才知道,原来九凶在魔界的名声也不好,这几日他偶尔听到外面的侍卫说闲话,鲛人擅闯水牢,可是叫九方苍泽忙得不可开交。 相较于自己无所事事地关在这儿,秋负雪倒是觉得,只要不上那些磨人的法子,除了不自由外,这样的日子好像也不错。 鲛人逃跑以后,九方苍泽气不过,命人掰开他的嘴灌了不少魔族水源,阴狠的魔气在体内肆无忌惮地冲撞,全身骨头都好似被粉碎了一般,秋负雪被折磨得精神恍惚,很长一段时间被困在梦魇当中。 牢门结界被撤去,仑灵推门进来,坐在地上的人不由自主往后缩了缩,面露警惕之色。 看他如此防备,仑灵嗤笑道:“不必害怕,没有尊上的命令,我也不敢动你。” 所以说,之前他在地牢受过的刑罚,都是九方苍泽的意思…… 秋负雪没好气道:“那你来有何贵干?” “呦,瞧你说的。”仑灵神色轻浮,“你一介囚犯,还拦得住我来看你?” 秋负雪攥紧身下的碎布,蹙着眉头纠结了半天,好似真没什么可反驳的。 这里是魔物的地盘,他能完整的活着,都是那魔头的恩赐。 负雪仙君虽然能打,但心思单纯,看起来脑子并不好使,时常几句话就能将其唬住,仑灵在逗他这件事上,可谓乐此不疲。 他大方一挥手,“算了,本影主大人有大量,不与你计较!” “我来是为了提醒你,近日尊上心情不好,你别再整出什么幺蛾子,惹怒了尊上我可救不了你。” 心情不好?他们嗜杀的魔头还有心? “是因为那条鲛人?”秋负雪疑惑道。 藤蔓席卷了显露缝隙的窗户,这处栅栏他本来能勉强伸出去一个手掌,经过加固后,只能透过一丝光亮了。 仑灵检查完这座完美无缺的牢房后,拍拍手上不存在的灰尘,回头瞪了秋负雪一眼后便离开了,“不该问的别问。” 嘴角扬起一抹苦笑,秋负雪身体放松后仰,躺在地上。 自己一介俘虏,还指望旁人对他客客气气的不成。 指尖抓了一把布料举到眼前,忽觉有些熟悉,好似曾在九方苍泽的某件衣服上见过。 因着身体乏力,便没想太多,将那把布料随手扔到一旁,闭上眼睛又睡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忽听牢门传来了响动声,他以为是仑灵便没太在意,翻了个身扯扯链子继续睡了。 然而自那响声过后,便没有听见任何脚步声。 不对劲。 秋负雪蓦地睁开眼睛爬起来,只见结界并未撤离,牢门开了一条细小的缝隙,缝隙外一片漆黑。 可现在分明外面还有光亮从藤蔓中透进来,门外怎会是黑色? 不知为何,秋负雪一颗心紧张得砰砰直跳,他直觉外面不是九方苍泽派来的人。 外面那东西好似感应到有人正在凝视着它,于是又将缝隙推大些。 此刻若有旁人在这儿,便能听见秋负雪因紧张而颤抖的身体,牵动镣铐发出了声响。 突然,一颗流满鲜血的脑袋从门缝里钻了进来,鲜红空洞的双眼正好与他来了个对视。 秋负雪张着嘴惊恐交加,想要喊叫出声,却发现自己的嗓子好似被人掐住了一般,怎么也发不出任何声音。 惨死于羽蝶之手的小男孩,终于找到了自己的仇人,他眨巴着一双鲜红空洞的大眼睛,模样比先前更加恐怖,缓缓迈着步子靠近他,脚下铺成了一条红色的道路。 “哥哥……?你为什么不救我呀?还要害死我的爹爹和娘亲……” “不……不是……!” 秋负雪拼命摇头,神色惊慌,许是被极端折磨久了,他此刻全然失去了以往的沉着冷静,理智面临着崩溃边缘。 忽地,大门被人“砰”的一声踹开,难以忍受的恶臭传来,小男孩的父母保持着死前的惨状,气势汹汹地冲了进来。 “啪!” 清脆的声音在耳边炸响,秋负雪来不及闪躲,只觉面上一疼,眼前发黑,结结实实挨了小男孩父亲一耳光。 “不中用的杂碎!什么狗屁仙君!只会吃白饭,害死了我们全家!” 喉头涌上腥甜,这一耳光力道不轻,秋负雪被打得脸歪向一侧,摔倒在地。 小男孩的母亲见状也冲了上来,使劲拽着他的头发,声音尖锐哭喊着要他偿命。 秋负雪被拽得左摇右晃,吐出一口鲜血,依然只会重复那三个字,“对不起……” 从小男孩被羽蝶带上半空摔下来的那一刻起,“对不起”这三个字,秋负雪已经默默在心底说过无数遍了。 第7章 可是没用,他的道歉,根本换不回一条无辜的性命。 他对世间所有的认知都是师父所教,师父告诉他要一心向善,不可妄生恶念,在上灭灵台之前,师父还叮嘱,那孩子是因他无能而死,是以他要因此愧疚一生。 秋负雪不是没有委屈过,他为了封印羽蝶保护大家的安全,所有修为都废了,为何还要受到责备,但师父却告诉他,这是责任所必须付出的代价。 代价需要自己承受,而犯下的错误,是额外要接受惩罚的。 孱弱的身躯被踹倒在地上,镣铐哗啦啦响动,男孩父母对着秋负雪一阵拳打脚踢,他蜷着身体小声啜泣着,各种不堪入耳的污言秽语回荡,以及孩子临死前绝望的哭喊。 是师父教导,让他背上了责任的枷锁,而这个无辜的孩子和他惨死的父母,自然而然成为了摆脱不掉的梦魇。 身上结痂的伤口被血淋淋撕开,秋负雪无助发出呜咽痛哼,愧疚和绝望填满了胸腔。 他忍受着无情的责打,在小男孩的哭声中下跪,而后俯首重重磕了一个头。 他颤颤巍巍哭道:“……对不起,没能救得了你们,是我的过错……如果你们想……我这条命,就拿去罢……” 地牢里面的酷刑要比这疼得多,秋负雪只想以死来摆脱折磨,可这次他要男孩父母取命,却是为了让他们找到发泄的缺口,以及弥补自己内心的愧疚。 “真以为你这条贱命值钱!”男孩父亲大骂,接着用铁链缠上了他的脖颈,“不过你既然这样说了,那就赶紧下来陪我们!” 秋负雪闭上眼睛,安静等待下一刻死亡的到来。 “啊——!” 撕心裂肺的惨叫比疼痛先一步到来。 他犹豫着睁开眼,只见方才还气焰嚣张的怨鬼脑袋滚落在地,而他身体面前的,是一柄寒气森然的长枪。 男子身形高大,墨色长袍随风舞动,带着满身戾气,将跪在地上的秋负雪严严实实挡到身后,从他染血的衣摆不难看出,定是刚刚结束了一场激烈厮杀。 “哪来的孤魂野鬼,也敢擅闯本座的地界!” 秋负雪缩了缩脖子,想起仑灵前不久刚提醒过他。 九方苍泽真的心情不好。 而且他好像又惹麻烦了。 他因愧疚而生出了梦魇,小男孩一家冤魂未散,便循着梦魇跟他到了魔界。 长枪扬起发出破空声响,眼瞅着一家三口即将魂飞魄散,秋负雪又一次祈求般地上前抓住了对方的衣角,“不要!他们都是被你无辜害死的冤魂!” 向来行事果断的魔尊动作一滞,眸光晦暗不明地回头看向他,而后一脚将其踹开,“什么时候轮到你说话了?” “——呃啊!” 太疼了……秋负雪感觉自己肋骨好像被踹断了一根。 他匍匐在地上擦了擦嘴角流出的鲜血,再爬起来时,那因他而死的冤魂尽数散于横江枪下。 看见眼前这凄惨的一幕,秋负雪脱力摔了回去。解决完几个无知小鬼,魔尊仍是恶气难消,转身一脚踩在趴着的人头上,施加几分力气碾了碾。 “秋负雪,你可真会给本座找麻烦。” 秋负雪也不挣扎,内心异常平静,想来是他前半生过得太风光,这会儿终于来报应了。 “既然魔尊嫌麻烦,不如一枪杀了我,给个痛快成全,也算为自己积些福德。” 九方苍泽听罢,当真提起了长枪,踢着人翻身,枪尖抵在他血迹斑斑的胸口处。 “本座生剖了你的灵丹,叫你活活疼死,如何?” 这些日子他给予自己的疼痛分明从未停下,秋负雪眼眶发红,咬紧了下唇,执拗别过头去,“请便。” 第5章 佳肴温情暂 再次确认了耳边熟睡的呼吸声,秋负雪偷偷将眼睛掀开一条缝,小心打量着那张冷毅的面孔。 九方苍泽的长相是那种充满了攻击性的俊逸,此刻一双凤眸紧闭着,妖异的魔纹烙在额间,似鲜血般若有若无地波动。 如果他不是魔尊,这长相在凡间一定很受欢迎。 秋负雪盯着看了一会儿,内心不为所动,几番试探对方确实睡着以后,便做贼似的悄悄爬起来。 正邪不两立,只要有机会,他一定不能再待在这儿。 然而只是堪堪撑起了半个身子,便腰间一紧,接着就被那肌肉健壮的手臂强行按回了床上。 “乱折腾什么!”九方苍泽低声斥责,声音带着刚睡醒的慵懒和沙哑。 秋负雪莫名心虚,但无掩饰厌恶的神色,他用力挣了挣,“要杀要剐随你来便是!何苦用这种法子来羞辱我!” 那日九方苍泽解决完小男孩一家的魂魄以后,并没能如愿杀了他,而是将其强行带到了自己的寝宫内,时刻放在眼皮子底下看管着。 魔界的一群魔物心思淫邪,理所当然地揣测出尊上此举是要玷污了这位冰清玉洁的小仙君,将其强行纳为男宠。 然而秋负雪所表现得并未如他们想象中那样羞愤难耐,同九方苍泽睡在一张床上,反倒是茫然不解多一些。 只因他从未接触过这些腌臜事宜,即便偶有听闻,也是一心修炼置之不理。 愤然的眸子瞪了半晌,对方仍然不放开他,秋负雪干脆眼不见为净,掀过一旁的毯子盖在了头上。 九方苍泽一眼便识破了这家伙的小伎俩,粗暴抓开了毯子,将其强行揽到怀里,扳着他的下巴,像打量一件物品般看着他,末了颇为满意地点点头。 第8章 “秋负雪,你若不修道为敌,这张脸倒是真的长到本座心坎儿里去了。” 秋负雪鲜少踏出千念宗在人间亮相,可即便如此,也被那些偶见惊鸿的文人墨客写入书中,自此有了“天下第一美人”的名号。 他相貌阴柔,但又不失男子应有的气魄,一双清冷的桃花眼眸好似不近人情,谁也没见过他笑起来的模样。 九方苍泽最喜欢的,要数他右下眼角的那颗美人痣。 带着薄茧的大掌在那颗美人痣上来回抚摸着,直到将那一块的皮肤都蹭红了,才徐徐收回了手。 不知看着这双眼泛红哭泣,是何等享受。 被人捧在掌中亵玩,秋负雪却毫无抵抗之力,唯一能做的,只有使劲蜷缩起身子。 九方苍泽失笑,“本座又不做什么,都蜷成个团儿了。” 秋负雪厌烦旁人触碰,可目前的处境由不得他。 许是好脸色给多了,他竟不知哪来的底气,扬起手腕上被妥善处理好的伤口,冷冷的质问,“你做得还不够多?” 九方苍泽眼底划过一丝不悦,但未真的动怒,“谁给你的胆子,对本座如此放肆。” 金丝笼咒印虽然被覆盖在层层绷带之下,却依旧不失其威力,九方苍泽起身将秋负雪拽下了床,只见红光闪过,一座华丽的金丝笼倏然出现。 秋负雪有一瞬震惊,似是奇怪这金丝笼何时又是从哪出现的。 隔着几道金色栅栏,魔尊将他的微小情绪尽收眼底,“这牢笼可是本座特地为你炼制的,只要腕间的咒印还在,便随时随地都能唤出来。” 秋负雪双手抓住了囚禁他的栏杆,看了看自己的手腕后垂下了眸子。 九方苍泽继续道:“别打歪主意,咒印融入了你的骨血魂魄,即便日后你死了也休想摆脱。” 小算盘被掀翻,唯一的希望破灭,秋负雪气恼踢了一脚笼壁,“九方苍泽!你恶事做尽,日后必遭天谴!” “本座借你吉言。” 九方苍泽离开之后,秋负雪想尽了各种办法也没能将笼门打开,上面挂着的那道锁好似仅是金丝笼奢华外表下的点缀,真正将他锁在里面的,是缠绕在精致栅栏上的魔气。 他隔三差五就会被九方苍泽强行灌入的魔气,从最开始的痛不欲生,到现在已经渐渐接受了这种感觉,体内那点所剩无几的灵气完全被压制住了。 灵体离开了灵气就好似鱼儿离开了水,秋负雪在金丝笼里没折腾两下,便失尽了力气,颓然瘫坐在地。 这模样倒真好似笼中歌唱力竭的金丝雀。 秋负雪倚坐在笼壁上,一抬眼便能瞧见九方苍泽的平常处理公务的案几,上面未批的折子堆成了小山,看样这几日真没少操劳。 都是他自找的。 心中暗骂了一句活该,秋负雪烦躁地闭上眼睛,方才消耗了太多体力,再这样下去,不等他逃出魔界,便提前累死在这笼子里了。 本想着闭目养神,却由于他最近经历了太多折腾,身心俱疲,竟一不留神睡了过去。 再睁眼时,他发现自己离开了金丝笼,正被九方苍泽抱着,坐在他的大腿上。 “睡醒了?”九方苍泽神情戏谑,手指按了按他眼角的那颗美人痣。 “你想做什么?放我下去!” 纵使秋负雪再迟钝,也察觉出他们的姿势有些怪异,他双腿扑腾,挣扎想要从九方苍泽腿上下去。 奈何坏心眼的魔头可不会给他这个机会。 暗红色的魔气将不听话的身体牢牢捆住,使其无法动弹分毫。 “厚颜无耻!“秋负雪气得脸色铁青,吃了不会骂脏话的亏,搜肠刮肚半天只憋出这么一句。 显然这点攻击对厚脸皮的魔尊造不成任何伤害。 九方苍泽在他腰间狠掐了一把,隔着那雪白的衣衫都能看出里面青紫的痕迹,“小仙君,你最好听话些,乖乖任凭摆布,否则哪日惹了本座不高兴,去千念宗将你师父的项上人头提来,也未尝不可。” 多少狠厉的威胁也不如一句师父的安危重要,秋负雪听罢顿时僵硬了身子不敢动弹。 这么多年,宗门的安定皆由他一力承担,如今他不在了,魔界若是大举进攻,只怕师父的安全真会受到威胁。 不停眨动的眼眸难以掩遮慌乱的心思,九方苍泽笑容玩味地看着他,命令候在一旁的侍女布菜。 很快,一桌色香味俱全的菜肴便被端了上来。 秋负雪怂了怂鼻子,诱人的香气让他忍不住咽口水。 儿时下了学,见着师弟师妹们欢快地跑向饭堂大快朵颐,说不羡慕是不可能的,但师父总是训诫他,灵体不可触碰这些含有污浊之气的粮食,饿了只能吃水塘里面的莲花瓣,久而久之,倒也习惯了这样的日子。 九方苍泽只当他是饿急了,毕竟自将人抓来就没给过吃的。 大手掐上了精致的下巴,轮廓锋利的薄唇附在秋负雪耳旁呵出一口热气,“看看有没有你喜欢吃的。” 秋负雪守着那一丁点儿骨气,顽固扭过头,而后发现自己被钳制着,冷哼一声,“不饿!” 九方苍泽慢条斯理地执起面前的银筷,夹了一块热气腾腾的鱼肉递到秋负雪嘴边,以命令的语气说道:“吃下去。” 秋负雪双唇紧抿,不肯张口。 银筷仍悬在嘴边,九方苍泽危险地眯起眸子,阴恻恻威胁,“没在水牢里喝够不成?不若本座现在就将你送过去,喝饱脏水再回来吃?” 第9章 秋负雪身体一颤,水牢的痛苦令他记忆犹新。 一番苦恼抉择之下,他迫不得已张开了嘴,将那块鱼肉含入口中。 鱼肉鲜嫩多汁,入口即化,令人回味无穷,秋负雪开了荤,食髓知味,便盯着面前菜肴移不开眼了。 九方苍泽还要喂他,但一旁候着好些侍女,虽然各个垂着头目不斜视,也架不住他害羞红了耳根。 他尝试着伸出手臂自己来,然而这个小动作被发现后,又是一道魔气缠了上来,似绳索般将手腕牢牢捆住。 那禁锢着他的魔头得意低笑,“本座喂你。” 第6章 流光暗涌起 短短几日,秋负雪将从前没吃过的美食吃了个遍,并在九方苍泽的不懈投喂下,消瘦的身躯都看着圆润了起来。 九方苍泽在喂他吃东西这事上好似有着用不完的兴趣,但秋负雪总觉得,对方看自己吃东西的目光,就如同盯着羔羊的饿狼一般。 白日里这魔头不在,便将他关到金丝笼里,晚上再放出来,抱着他同榻而眠。 夜深人静,有时秋负雪睡得不踏实,便会醒来在黑暗中打量着枕边人的睡颜,而后尝试运转灵丹法力涌动,召出自己的佩剑了结了他。 但九方苍泽并不傻,让仇人睡在自己身侧也是有原因的,魔气入侵严重损坏了经脉,秋负雪的佩剑根本召不出来。 论身高秋负雪要比九方苍泽矮了一个脑袋,对方强有力的臂膀蛮横紧抱着他伤痕累累的身体,怎么也逃脱不开。 甚至有很多次,他的手指不断在自己唇瓣上摩挲着,眼中透露着欲望,但最后还是收回了手,颇为失望地叹息一句,“罢了,还不是时候。” 秋负雪只知至纯灵体是难得一见的修炼奇才,这也是为什么他能在短短数十年内达到千念宗之巅,可至纯灵体带给他受益的同时,明里暗里的也带来了许多危险。 他鲜少离开千念宗的原因,除了醉心修炼外,还有就是师父的叮嘱,如果他没有足够保护自己能力,终会沦落觊觎灵体炼药的魔物手中。 九方苍泽就是其中之一。 原本凭着秋负雪的修为,保护自身安全绰绰有余,致使他落入九方苍泽的之手的,不过“责任”二字罢了。 这日九方苍泽给那蔫哒哒的小金丝雀灌了不少魔气,秋负雪紧咬着牙,破碎的呻吟从嗓子里泄出,额头上冷汗直冒,处于半昏迷的状态。 素来心狠手辣的魔尊好似良心发现,动作堪称温柔的擦去了他额头上的冷汗,离开寝殿之前,也并没有将其关进金丝笼。 “乖乖等本座回来,实在闷得慌可以出去走走。” 手脚腕被锁上了沉重的镣铐,秋负雪神志模糊,竟破天荒地点头应了下来。 “……好。” 寝殿内陷入了寂静,身旁那人是何时离去的,也浑然不知。 眼尾沾红的桃花眸轻颤后睁开,外面炽热的光亮透过纱窗打在了地面上,秋负雪愣愣的看了一会儿,随后爬起来,镣铐稀里哗啦作响。 方才那魔头是不是说自己可以出去来着? 他低头看了一眼漆黑的镣铐,比他手腕还要粗,难怪如此放心任他走动。 带着这么个东西,即便逃离魔界的出口摆在他面前,也不一定能顺利逃出去。 眼神有些木然,秋负雪试探着下了床,话说他还从未在九方苍泽的寝殿内走动过。 寝殿十分宽敞空旷,除却这张床榻,和平日用膳的八仙桌,便只剩那张处理公务的案几了。 魔头的审美自然是比不上千念宗,有一处栖身之地便好,不会花过多心思装扮,只是可惜了这座占地极佳的宫殿。 秋负雪拖着一身沉重的镣铐,有气无力地走到了窗边,伸着脑袋向外面望去。 “别想着逃跑。” 熟悉的轻浮语调在耳边响起,他斜着眸子扫了倚在窗边的身影一眼。 不愧是九方苍泽最忠心的下属,开个窗户也能看见他。 秋负雪吃力扬起手腕上的镣铐抖了抖,反问道:“跑得了吗?” 仑灵不答,转头望向远处那条闪着碎光的河流。 秋负雪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刹那间被迷得移不开眼。 魔界竟然也会有这么美丽的存在,像一张精心编织过的蛛网,引诱着被迷惑的猎物前来。 秋负雪望着那条河若有所思,而后他看向仑灵,欲言又止。 “……我能出去吗?”好似怕对方不同意似的,他又抬起了手腕,补充道:“戴着镣铐。” 仑灵看着他,目光闪烁,原来一个人的满身傲骨,是可以在各种崩溃折磨下,被碾成尘埃的。 如今连这点尊严都没有了。 “这得听尊上的意思。” “他说我可以出去转转。”秋负雪趴在窗边,语气好似闲聊一般,“但是你守在这儿,总得过问你的意思。” 仑灵挑眉,“承蒙小仙君抬举,我只是路过,尊上不喜任何人在他寝殿前守着。” 秋负雪拖着一身累赘出了寝殿,果真如仑灵所言,殿外连个看守的侍卫都没有。 那条波光粼粼的河流与寝殿后方仅隔着一条小路,路上不少忙碌的侍女来往,皆朝着秋负雪投去了怪异的目光。 听闻尊上近日从人间掳了个美人回来做男宠,锁在寝殿内夜夜春宵,必定是这位无疑了。 第10章 秋负雪不知自己变成了桃色传闻中的主角,只将路上碰见的一律按魔物处理。 魔物嗜杀残暴,最好的归宿便是死于剑下,自己同他们没什么好交流的。 赤裸的双脚被磨出了血痕,他在那条河流前蹲下身子,伸出手拨了拨潺潺流水。 原来他所见着的碎光并非河水反照,而是这河水天生就是亮的。 忽然,淡蓝色的鱼尾在河中摆过,秋负雪激动的心跳都漏了一拍。 是鲛人。 只要有水的地方,鲛人无处不在。 “上次的交易……还作数吗?”宁愿冒着风险与九凶做交易,也好过被拴在这永不见天日的魔界。 秋负雪紧张地扯着链子,压低了声音,生怕被路过的人发现了。 然而那鱼尾好似幻觉般一闪而过,后面任凭如何呼唤,鲛人也未显露身形。 秋负雪焦急的半个身子都探进了河面,纤长的手指刚要触碰到那河水,突然一把被人拽回了岸边。 “想投河自尽?这流光河可比水牢凶险得多。” 藤蔓缠绕着腰身,将他带离了岸边,仑灵吊儿郎当的站在他身后,也不知方才与鲛人说话的声音被他听去了没有。 秋负雪半合着眸子,掩去眼中的慌乱,“……河水泛着光亮,我想看仔细些。” 仑灵歪了歪脑袋,不知是否信了他的说辞,藤蔓蓦地伸向了河水,扬起一朵浪花,如繁星落尘一般耀眼。 “可是看清楚了?” 这么美丽的场景,秋负雪却无心欣赏,因为他方才清晰地看见,那淡蓝色的鱼尾与翠绿的藤蔓擦肩而过。 他并不希望鲛人被抓住,毕竟对方是自己逃离这里的唯一筹码。 见着他无动于衷,仑灵几欲故技重施,秋负雪却拖着锁镣将其拦了下来。 “没意思,不想看了,送我回去。” 这突如其来的底气,叫仑灵有一瞬呆愣,刚准备抬起的手落了下去,面露狐疑之色,“小仙君这是学会恃宠而骄了?尊上不过疼爱你几日,竟连我也使唤起来了。” 成功转移了对方的注意,秋负雪暗暗在心里松了一口气,“如今我一无所有,被你们折断羽翼囚在此处,已经没什么好怕的了。” 仑灵笑笑,夸了一句想得通透,便将人送回了寝殿。 夜色堪堪落下,九方苍泽带着一身腥风血雨推门而入。 他身上添了几处深可见骨的刀口,狰狞骇人,却已止住了血,藏在衣衫下难以被察觉。 秋负雪心里盘算着与鲛人的交易,他必须将自身所受威胁降到最低,然后再想办法逃出去。 他思考得入神,完全没注意到身后有人靠近。 散发着血腥味的怀抱笼罩下来,秋负雪一惊,欲做挣扎,对方用力攥了他手握在掌心把玩。 “听仑灵说,你今日去了流光河。” “嗯……你说过我可以出去走走的。” 秋负雪嫩白的双脚走在地上磨破了皮,皮肉鲜血混在了一处。 九方苍泽放开了他的手,掌心覆盖在血迹斑斑的双脚上,暗红色的魔气涌动,不一会儿伤口便尽数愈合。 “没有怪你的意思。”九方苍泽贴着他脸颊轻轻磨蹭,心里嘲笑这小家伙确实单纯。 哪天被人吃干抹净了,还一门心思想着修炼呢。 他按捺下心中欲望,揽着秋负雪的肩膀将人打横抱起,“夜晚的流光河更漂亮,本座陪你去看。” 秋负雪只知他如今是以囚犯的身份待在九方苍泽身边,这样的动作,过于亲密了。 但想怎么对他都是这魔头自己的事,秋负雪只是觉得不对劲,却又说不出哪里不对。 到了流光河畔,九方苍泽并没有将他放下来,而是凭空幻化出一把座椅,抱着他欣赏河水涌动。 秋负雪的头被迫靠在他的胸膛上,纠结过后说出了自己的疑问,“你究竟想做什么?炼药我虽知晓不多,但你这法子着实古怪了。” 他到现在还不知道自己被当成男宠养了。 九方苍泽嗤笑,羞辱的意味拍了拍秋负雪的脸颊,“这法子与那金丝笼一样,是为你独创的。” “负雪仙君,你可知这世间有多少妖魔鬼怪都在觊觎你的至纯灵体?还好你落入了本座手中。” 秋负雪不悦皱起眉头,“你和他们有什么区别?不过趁人之危罢了。” 封印羽蝶虽然废了修为,可秋负雪也不过才活了二十几年,若没有被抓来魔界,日后他有大把时间重新修炼至高山之巅。 九方苍泽在他腰间狠掐了一把,以示顶嘴的惩罚,而后一把掀开自己的衣衫,将那几道可怕的刀口露了出来。 “帮本座疗伤。” 秋负雪被那伤口吓住,满脑子都在想哪位有本事将他伤成这样,无暇顾及所谓的疗伤是指什么。 不等他反应,下巴传来一阵疼痛,一个带着霸道和侵略性的吻贴了上来。 这是……做什么? 不谙世事的小仙君彻底呆愣住了。 第7章 鳞片作交易 绽放着白莲的灵丹一空,那触目惊心的伤口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了。 紧贴着的唇瓣分开以后,秋负雪大脑空蒙,好半天才缓和过来,九方苍泽方才吸取了自己的一丝灵气,用以愈合伤口。 但为什么,他的灵气会对魔族起效? 第11章 “你怕是还不清楚至纯灵体的威力。”九方苍泽好似看透了他的心思。 “我若是没点用处,也必不可能活到现在。” 不管是不是刻意为之,他没有挣扎,表现乖巧,这让九方苍泽十分满意,当即劈断了那沉重的镣铐,还给他暂时自由。 秋负雪被抱回了寝殿,这一路上,他眼里写满了助纣为虐这几个字。 曾经斩尽万千魔物的负雪仙君,现在却拿自己的身体给魔尊疗伤,虽不是自愿的,但事实已经发生了。 深夜,趁着九方苍泽入睡,秋负雪爬起来感知自己的灵丹运转,果不其然,滋养着白莲的狭小空间已被魔气侵占了一半。 怪不得能帮助魔族疗伤,他默默叹了一口气,再这样下去,白莲要变成黑莲了。 往后几日,九方苍泽对秋负雪可谓是好得过分,不光没再用那铁镣锁着他,而且还放宽了活动范围,只要不惹事,整个魔宫可以任他走动。 不惹事是不可能的。 秋负雪乖顺多日,终于换来了九方苍泽放松警惕,他首先便是到流光河畔,去寻找那日的鲛人。 偶尔听路过的侍女说话,秋负雪才知道,原来那九凶许久不曾现世,这次鲛人出没,可是惹下了不小的乱子,想来九方苍泽身上的伤口就是在与鲛人打斗过程中留下的。 没了仑灵这个游手好闲又碍事的,秋负雪在河边蹲下身子,指如葱白的双手伸进河水中,轻轻拨动着。 鲛人对气味极其敏感,不过半刻钟,那条漂亮的鱼尾便在河中若隐若现。 银发蓝眸的妖冶怪物“哗”的一声破水而出,冲着岸边的人露出了一个好看的笑容,“又见面了,小美人儿。” 他们一个逃犯一个囚犯,都不是光明正大的主儿,秋负雪食指抵在唇上示意他小点声,转头四处观望是否有人注意到他们。 然而鲛人却不以为意,“别担心,他们看不到我。” 九凶是有些本事在身上的,秋负雪打量着对方在日光下闪耀的鱼鳞,选择了相信。 “你真的有法子带我出魔界?” “当然。”鲛人在河里游来游去,接着趴到岸边以欣赏的目光瞧着他,“小美人气色好多了,魔尊没为难你?” 秋负雪摇摇头,“你虽为九凶,但我被囚困此地已无路可退,你若真能救我出去,除却先前答应的报酬,我与千念宗必为你在尘世正名。” 鲛人听罢不禁失笑,嘲笑他天真,“我们魔物又不是正人君子,要个好名声作甚?你只需记住先前答应我的事,魔尊得到了多少,我便也要多少。” 魔尊得到了……九方苍泽只是亲了他一下。 秋负雪对情爱之事一窍不通,想着亲一口又不会掉块肉,便满口答应了下来,“一言为定。” 鲛人加了筹码,从最开始的献身到要与九方苍泽齐平,却不想对方答应得如此之快。 因为他根本没料到,以往行事肆意的魔尊美人在怀这么久,也只是得到了一个吻而已。 双方各自怀揣着心思,口头定下了这场不算光明正大的交易。 “魔尊拔了我的鳞片,虽然他也没讨到好处,但使我丧失了大部分法力。” 鲛人说着,将自己的尾巴扬起来给秋负雪看,那条硕大漂亮的鱼尾上,果然秃了一块鳞,暴露出下面雪白带血的肉。 “你既已取得了他的信任,不妨帮我把失去的鳞片偷回来,待我恢复法力,帮你逃离的可能性也就大一些。” 秋负雪只是单纯,并不是傻。 亏本买卖做不来。 “他只是不再将我关着了,绝非信任,你这要求提得太高了。” 鲛人抬手抚上秋负雪的侧脸,却被人不悦地躲了过去,只得悻悻收回了手,干笑几声,“美人儿,你这等相貌,放软了身段撒个娇,我不信魔尊能把持得住。” “偷个鳞片而已,又不是什么贵重东西,大不了我保你平安回到千念宗,如何?” 不如何。 每靠近九方苍泽一次,他逃跑计划暴露的危险性便加大一分,更别提要去对方身边偷东西了。 “此举还是太过冒险,倒不如……” 话音未落,只见鲛人忽地潜入水底,动作轻盈,未在水面留下一丝波澜,好似从未来过一般。 他心头一紧,斜眸偷偷向侧方瞄去,仑灵那个多管闲事的又跟来了。 秋负雪赶忙低头,假装什么都没发生过,如同三岁小儿似的拨动水花。 “你好像对这条河很感兴趣。”仑灵走到他身边,抬脚往河里踢了一块石子,扑通一声。 “人生地不熟的,没什么地方可去。”秋负雪含糊不清的应答着,面上风轻云淡,心里却害怕方才那一幕被仑灵看了去。 好在仑灵也是闲逛,东扯西扯了一阵子,秋负雪实在受不住他的絮叨,便找借口逃离了。 回到寝殿,将整个床榻翻了个底朝天,也没找见鲛人所说的鳞片,想来九方苍泽也不会将这种东西放到床上。 那案几上堆成小山似的奏折,较前些日子少了一半,应当是批了,秋负雪小心谨慎地翻找后,又将折子原封不动地放了回去。 寝殿能藏东西的就这两处地方,既然都没有,那事情就变得麻烦起来。 虽然九方苍泽允许他在魔宫随意走动,但他身负灵气,行动十分不方便,在一堆魔物中总归是显眼了。 第12章 怀揣着满腹心事,秋负雪打开门准备再出去,却一不留神撞上了面前的这堵“墙”。 “去哪?” 腰身被揽入怀中,骤然腾空的不安让他下意识搂住了对方的脖颈。 “……太闷了,出去走走。” 九方苍泽抱着他坐下,攥着人刚掉痂长出嫩红新肉的脚腕摩挲,“今天不是第一次出去了。” 秋负雪低头看向自己赤裸的双脚沾满了尘土,他在这里只有几件蔽体的衣物可以穿,平日里都是赤着脚走动,幸而活动范围不大,脚掌只是疼了些。 “只是在殿门前逛了逛。”秋负雪低声解释着,身体因说谎紧张而僵硬。 他厌恶与九方苍泽亲近,却惧怕对方那些折磨的法子,虽不会刻意去讨好,但也不敢轻易将人惹恼了。 九方苍泽没在意他说了些什么,宽大的手掌攥着一双脏兮兮的脚,悉心将灰尘抹去。 秋负雪被他弄得痒痒的,嘴角忍不住勾起笑出了声。 魔尊今日心情似是非常好,看怀中人笑,目光都柔和了些,他揉开秋负雪胸前的衣襟,在那形状优美的锁骨上轻轻啃噬,“青溟宫有一间藏书阁,里面存了不少人间古籍,实在没地方去,可以去那儿打发时间。” “嗯……” 秋负雪感觉有些奇怪,一双秀眉紧蹙,低头盯着自己发红的锁骨看了半晌,一副百思不得其解的模样。 原来自己这是被当成了一盘菜,时机成熟就会被吃掉? 果然是茹毛饮血的魔物。 九方苍泽根本不知道秋负雪这不开窍的脑子是怎么想他的,只觉得对方不挥剑打架的样子还是蛮可爱的。 他摸了摸秋负雪的脑袋将人放了下来,而后继续到案几前去解决那些未完成的折子。 秋负雪平白无故被啃了一口,却也不是什么收获都没有的,他趁着方才的接触,悄悄将九方苍泽身上摸了一遍,并未找到那鲛人所说的鳞片。 不藏在寝殿也不带在身上,那会放在什么地方? 秋负雪默默看了一眼那正在批折子的身影,以自己的了解,这魔头性格乖戾做事狠绝,倘若拔了鲛人的鳞片定会放在显眼的地方炫耀。 这时“青溟宫”三个字出现在了脑海中。 秋负雪想起他方才说的藏书阁,便以翻阅古籍为借口溜了出去。 第8章 石窟怨剖丹 青溟宫作为九方苍泽的老窝,万魔集会之地,路线错综复杂且有重兵把守,几乎每走两步就有一个法阵。 巡逻的魔兵遇到秋负雪,虽然不认得他,却能感觉到对方身上的灵力,因而投去的目光都增添了些许揶揄。 无论是囚犯还是男宠,这两个什么身份都不怎么好听。 一路上畅通无阻,那些法阵也没起效果,秋负雪揣着一颗惴惴不安的心站在了藏书阁面前。 他方才特地从后面绕过来,摸清了藏书阁有几扇后窗,一会儿进去以后须得从那地方翻出去,毕竟他真实目的根本不是翻阅古籍。 破旧的木门上没有挂锁,推门而入,一股憋闷的霉气扑面而来,秋负雪皱紧眉头捂住口鼻,一手扇了扇空气中的灰尘。 这藏书阁看起来好长一段时间没有人来过了,四处都充满着腐败的气息,想来也是,一群只知杀戮的魔物,又怎会端坐在桌前读书。 反手将门合上,在巡逻的魔兵面前假装自己进入了藏书阁,而后打开摇摇欲坠的后窗翻了出去。 在路过几座书架时,他匆匆扫了一眼,发现九方苍泽所言非虚,这里果真藏有不少人间古籍,而且时间非常久远,也不知道这魔头从哪儿弄来的。 平日飞檐走壁惯了,失了修为的身子十分笨重,秋负雪扒着窗檐,两条腿在外面试探了半天也没找到落脚的地方。 可他方才分明看过了,这里是有一块石头的。 身上的伤口尚未痊愈,稍微折腾两下便渐渐感到乏力了,他咬咬牙心一横,想着距离地面不高,直接松开了双手,由着身子掉了下去。 然而,想象中落地的充实感并未到来,脆弱的身躯如同一根轻盈的羽毛般徐徐坠入了谷底。 “呃唔……!” 身体与地面接触的猛烈撞击,逼得秋负雪发出了一声痛哼,猝不及防从高空坠落致使眼前发黑,紧接着喉头传来了腥甜滋味,他身体蜷缩着吐出一口鲜血。 这藏书阁后面,被有心人布置了障眼法。 这地儿乱石较多,腿上被划伤了几道口子,缩在地上缓和了一会儿,他爬起来擦去唇角血迹,打量着掉落的究竟是何地。 这处深坑少说有十几丈的高度,也亏得秋负雪体内有灵丹护着,否则换做任何一个凡人,都得被摔成肉饼。 石窟内的光线昏暗,秋负雪摸索着向前走了几步,发觉这有一扇沉重高耸的石雕大门。 至于这石门之后有什么就不得而知了。 青溟宫存在的时间远比千念宗要长,且魔物与正常的思维不同,秋负雪无法揣测九方苍泽修这么一处地界是做什么的。 他使劲推了几下面前的石门,发现推不动,而后颓然倚靠坐在了地上。 娇弱的身体摔出了不少伤痕,缠在手腕上的绷带渗出丝丝缕缕的鲜血,现在他就是个废人,不知要被困在这里多久,倘若被九方苍泽派人找到,不知等待他的又是何种惩罚。 第13章 正值绝望之际,前方忽然出现了一抹光亮,伴随着轻微的脚步声,越发朝着这边靠近。 “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清泠好听的声音自黑暗中传来,男子手里拿着一颗冥珠,散发着幽幽暗光,将毫无血色的苍白面庞暴露在他眼前。 这人秋负雪认得,四煞影之一,名为萧长,自己被关进地牢受刑时,对方也有参与。 脚腕疼得剧烈,好似伤到了骨头,他倒抽一口凉气,扶着石壁爬起来,“我无意闯入了这里。” 萧长半张脸隐匿在黑暗中,“无意?” 这句话问得秋负雪心里发虚,紧握住了拳头,重复道:“无意!” “呵。” 耳边传来一声轻笑,萧长盯着他半晌没有说话,然后看了看他扭伤的脚踝,摇头道:“尊上不喜旁人碰他的东西,我帮不了你,那儿有出口,你可自行离开。” 萧长指了一个方向,秋负雪顺着看过去,借着冥珠那点幽光,一条长长的陡峭石阶镶嵌在石壁中。 他可以肯定,在萧长出现之前,是没有这条石阶的。 秋负雪垂下眸子思索了一会儿,轻声反驳,“我不是九方苍泽的东西。” “这话让尊上听见,怕是有得苦头吃。” 萧长掌心用力,捏碎了冥珠,挥洒在那条石阶上照亮前路,“请吧。” 魔界本身就是困住秋负雪的巨大牢笼,无论跑到哪里都身处笼中,他打量着那条石阶不肯动身,莫说现在负了伤,即便状态好的情况下爬上去也不容易。 萧长也不催促,苍白如纸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好似要跟他执拗到底似的。 突然,一只暗红色血鸦从上面飞了来,落在萧长肩头附耳叫了两声,接着化作一道魔气消散。 “尊上传讯。”萧长板着脸,对秋负雪一字一句道:“如若你不想走上去,便命我打断你的腿,拖上去。” 他有意在“拖”这个字上面加重了语调,叫秋负雪回忆起了上次被仑灵拖出地牢的经历。 那滋味他一点儿也不想尝受第二次。 他垂着头叫人看不清神色,咬着嘴唇,攥拳的手指抠破了掌心,红色的液体滴落在地面,汇了小小一滩。 “我、走。” 那石阶是如何爬上去的,秋负雪已经记不清了,他唯一记得的,只有脚掌传来的钻心疼痛。 血肉被磨了个干净,裸露出森森白骨,但那禁锢魂魄的金丝牢笼印依然清晰地刻在上面。 九方苍泽侯在洞顶多时,几乎是秋负雪爬上来的一瞬间,他便攥了人的墨发拽到面前,狠狠扇了一耳光。 “呃唔!” “不知好歹!本座予你自由,不是让你跑来这种地方玩!” 秋负雪狼狈的被扇倒在地,口中溢出的鲜血将其凌乱的发丝糊了满脸,模样说不出的凄惨。 胸前又被狠力踹了一脚,身体在地上翻了个滚,他有气无力地咳嗽一声,木然合上眼睛晕了过去。 再睁眼时,秋负雪是被疼醒的。 九方苍泽目光冰冷地站在面前,手里拿着一条挂满尖锐倒刺的长鞭。 没有被关进地牢,也没有被锁链捆缚着,便是在这寝殿之内,一动不动挨了九方苍泽三十鞭。 长鞭破空的声响终于停下,秋负雪已经不知道这是第多少次昏厥后醒来了,他呼吸微弱,单看那毫无起伏的胸口会误认为这人已经死了。 九方苍泽扔掉手中的鞭子,硬挺的鞭柄落在地上发出“哒”的一声。 下颚好似要被捏碎一般,秋负雪耐不住疼发出一声轻哼,紧接着猛烈的掌风便扇在了脸上。 将人打得半死不活,九方苍泽终于发泄够了气,转身坐回了床榻,一只脚踩在那血肉外翻的脊背上。 “呃啊——!” 脚下的人疼得打了一个激灵,如濒死的天鹅般伸长了脖颈,复又脱力地摔了回去。 九方苍泽脚下碾了碾,“小家伙,你是不挨打不长记性!” “呵……”秋负雪纤长的睫毛颤了颤,一滴血珠顺着落了下来,“九方苍泽……你有种杀了我……” “想死可没那么容易。”九方苍泽冷笑,“本座不光要你活着,还要你清楚受遍世间每一种痛苦!” “你不就想……得到这颗……灵丹吗……”秋负雪每说一句话,都得停顿许久喘着粗气。 忽然,他不知哪来的力气半撑起了身子,五指抵在胸口,竭力嘶吼,“——我给你便是!” 血肉穿透的噗呲声响起,五指将近一半都插进了胸腔,鲜血喷溅而出,染红了干净的床帐。 所谓至纯灵体,不过全靠一颗灵丹撑着罢了,若他遭受的所有痛苦皆由这颗灵丹而起,倒不如不要也罢。 五指几欲穿透胸腔,将灵丹生生挖出,却怎么也前进不了分毫。 转头望去,九方苍泽钳制着他的胳膊,阻碍了行动。 “本座没允许你死。” 浑身气力耗尽,秋负雪昏迷之前,只模糊听到了他冷漠的声音。 第9章 失目碎星空 旧伤未愈又添新伤,秋负雪身心俱疲,昏迷了整整三日,这期间九方苍泽派人不遗余力给他医治,终于将这条命从鬼门关抢了回来。 好不容易有些圆润的脸颊又消瘦了下去,秋负雪倚在床榻上,眼神空旷,呆呆望着窗外那条流光河,不知在想些什么。 第14章 九方苍泽从外面进来,便看到了这令人心疼的一幕。 还好没将这张脸打坏了。 他坐到床边将美人揽进怀里,手指不经意在那光滑的脸蛋上摩挲,遇到美人痣时用力按了几下,最终没耐得住心底欲望,凑到那双薄唇上轻吻。 秋负雪不会接吻,如同没有血肉的提线傀儡般由着对方动作。 一吻结束,灵丹内好似又空旷了几分,半墨半白的莲花又悄然凋零了一瓣。 “魔界不比千念宗,踏错一步,便是神魂俱灭。” 秋负雪缓缓眨动双眼,腕间又被戴上了沉重的镣铐,大概是觉得现在这副样子,还不如神魂俱灭来得体面些。 在那没几两肉的腰间揉捏几下,九方从怀中掏出一个泛着微光的吊坠,戴在了秋负雪胸前。 “这吊坠乃鲛人鳞片所制,你戴着有助疗伤。” 听到鲛人二字,他呆滞的目光终于有了动静,垂头将那吊坠轻轻捧在掌心。 这便是他费尽心思所寻找的鲛人鳞片,竟然就这么简单地送上门来了,感情他之前白忙活一场。 心底微微泛起苦涩,秋负雪抬起头,“这上面的魔气不比你的少,如何能助我疗伤?” 九方苍泽答非所问,“你不觉得现在魔气入体时的痛苦,都要比从前少甚多。” “……原来如此。” 待到完全适应,他这颗药,就算炼制成功了。 届时等待他的,只有挖心取丹。 他死了不算什么,只是不想魔头得了灵丹,修为大增,然后去祸害人间。 消停在床上躺了几日,那鲛人鳞片疗伤效果奇佳,连带着从前遗留的内伤,一并治愈地七七八八了。 心里还念着那场交易,秋负雪能自由下床走动以后,趁着九方苍泽不在,拖着镣铐,到流光河又去见了鲛人。 “这可是你所说的鳞片?”秋负雪将吊坠摘下,递给鲛人。 接过那枚被制成精致饰物的鳞片,鲛人眼底闪过一丝厌恶,声音带上了咬牙切齿的意味,“正、是。” 秋负雪笑得惨然,他们都不过是九方苍泽的玩物罢了。 “东西给你找到了,你也该遵守你的承诺,带我离开这儿。” 鲛人望着他那张在光亮下煞白的脸,想来这可怜的小美人是被魔尊折磨狠了。 他摸上了那双禁锢纤细手腕的镣铐,低声念了一句法咒,然而令人意想不到的是,破解的法咒丝毫没有用处,反被弹了回来。 “嘁!小气!” 无论对什么,九方苍泽的占有欲都非常强。 秋负雪也没指望鲛人能打开这镣铐,“无妨,只要你将我送回千念宗,自会有办法解决。” 鳞片上穿着的细绳被拽了下来,忽地从河中冒出一个圆溜溜的小水泡将其包裹,小水泡带着散发微光的鳞片,飘到了鲛人尾巴上。 “跟我来吧。”丧失的法力瞬间恢复了大半,鲛人满意地欣赏了一下自己复原的尾巴,对着秋负雪伸出了双手。 不知怎么的,心中总有一股不好的预感。 秋负雪略带迟疑,回头望向那座囚禁他的寝殿,而后毅然决然地搭上了那双手。 纵然死无葬身之地,也比永远被困于此处强。 只听“哗啦”一声,银发蓝眸的鲛人,双手牵着身戴枷锁的人儿,甩尾潜入了河中。 落水的一瞬间秋负雪下意识屏住了呼吸,双手紧张握着。 感觉到他的害怕,鲛人微凉的拇指轻轻蹭了蹭他的手背,“放轻松小美人,你可以大胆睁开眼睛。” 水底的声音落入耳中模糊不清,但秋负雪还是听到了他的话,试探着将眼睛睁开一条缝隙,而后发现在水下竟也能自由呼吸。 流光河其本身比外面看上去还要美,好似破碎的光芒融入了水中,秋负雪怔怔看着一道道碎光从眼前淌过,不禁回忆起了儿时在千念宗后山修炼时,偶有分神瞥过的满天星空。 这些碎光像是星星掉进了河水里,而他此刻正置身星空当中。 忽然一条随水波荡漾的鱼尾从眼前扫过,鲛人带着笑意的声音传了过来,“莫非你愿意为了一条河而留在魔界?” 秋负雪回过神来,摇摇头,手指在鲛人腕上点了点,示意他快些行动。 越是美丽的事物越危险,缠在他身上的锁镣重达数十斤,倘若没有鲛人带来的浮力,他怕是已经沉入河底葬在这水下星空了。 鲛人松开一只手,与秋负雪一同浮在河水中,手掌缓缓抚上了对方那张清冷秀丽的脸庞。 秋负雪有意闪躲,却碍于已然将性命交到了对方手中。 鲛人目光带笑,看向那双清澈单纯的眼眸,心中产生了贪婪。 “美人,你这双眼睛真漂亮。” “只可惜,马上就是我的了。” 待到秋负雪觉察到不对劲后为时已晚,只觉双眸出现针扎般的疼痛,他迫不得已紧紧合上眼睛,而后眩晕感传来,那只抓着他的手蓦地松开,镣铐的重量拖着他沉入河底,四周都陷入了黑暗。 他失败了。 九凶……果然轻易信不得…… 在彻底失去意识之前,他朦胧听到了潮水退去的声音。 第10章 鲛人怜悲歌 睁开眼周围一片漆黑。 秋负雪意识茫然,以为自己随河流被冲到了哪处漆黑不见五指的山洞中,便伸出手四处摸了摸。 第15章 张嘴呼吸到了温暖干燥的空气,而后他发现,并不是周围没有光亮,是他瞎了。 那条鲛人夺走了他的眼睛。 本想着自己一无所有,至纯灵体也不在乎,即便被这凶灵骗了,也不会失去什么。 却没想到,这鲛人没有夺走他的性命,而是拿走了他的眼睛。 那双素日里明亮纯净的眼眸黯淡了下来,呈现一种死寂的灰色,瞳孔发散无法聚焦。 束缚他的锁链此刻被缠在了脖颈上,只要掌控着另一头的人手下用力拽紧,他就会被活活勒死。 “小美人,别乱动,不然我可不保证你的安全。” 秋负雪爬起来想要解开脖子上的致命危险,却被鲛人的声音制止了。 失去了视物能力,他不敢冒进,于是便停下了动作,转头对着声音传来的方向,冷冷道:“你骗了我。” 耳边传来一声轻笑,鲛人来到秋负雪面前,羡慕似的摸着那张脸,“我没骗你,不过是想多要一些报酬罢了,待我大业所成,一定安全将你送回去。” 秋负雪厌恶避开了他的手,转而好像摸到了什么东西,浑身僵硬。 他摸到了一条腿,和鳞片。 这鲛人何时长了腿出来? 鲛人毫不吝啬地将自己新生出的双腿伸到秋负雪掌下,笑语盈盈道:“美人你的眼睛可是帮了大忙,不光漂亮,还助我生出了这双腿。” “看来至纯灵体的威力比我想象中还大,将你送回去之前,我定要好好尝尝你这具身子。” 天真单纯的小仙君不懂其中深意,以为他也要像九方苍泽一样抱着他啃。 至纯灵体是这样用的吗? 眼睛看不见十分没有安全感,他皱起了眉头,恼怒道:“你究竟想做什么!” “别着急,跟我走便是了。”鲛人弯腰将凶巴巴的小美人儿抱进怀中,连着那数十斤的镣铐,抱起来竟一点儿也不吃力。 “秋负雪,此事若成,你便是赤月九凶的恩人,我们可比那些不长心的蝼蚁要懂得感恩。” 鲛人暗讽秋负雪救了村子里的居民,却还要被送上灭灵台受尽刑罚,倘若换作九凶,虽然嗜杀,至少不会允许自己的恩人被这样对待。 但秋负雪却觉得事情十分不对劲。 他究竟有什么利用价值,可以成为九凶的恩人。 进了魔界,这等助纣为虐之事,本不是他想做的。 秋负雪看不见,不知道鲛人抱着他走过了什么地方,只知大约过了两刻钟,自己才被放下来。 地上是乱七八糟的碎石,突然落地站不稳当,加之身上戴了镣铐,他摇摇晃晃,手臂胡乱摸索撑着了一面石壁上,这才稳住了身形。 但这石壁的触感,好像有些熟悉。 “这便是害你受罚的那个石窟。”鲛人注意着秋负雪的神色,见他好似有些迷茫,便出言解释,“知道九方苍泽为何因为你来这儿,就险些对你下了死手吗?” 秋负雪摸了摸墙上的花纹,确认他摸着的这处,便是石窟中的那扇石雕大门。 “我只是他的阶下囚,他打我,从不需要理由。” 秋负雪这个俘虏当得十分自觉,偶有挣扎反抗,却从不追究自己所受罚的原因。 这个回答让鲛人有些无奈,也有些心疼,千年难得一遇的至纯灵体,遭遇的坎坷总要比寻常人多。 “这扇大门之后,便是魔界地宫,地宫内,封印着九凶的来源——月影壁。” 秋负雪听闻后一怔,难以置信道:“月影壁……在这儿?” 九凶乃是上古凶灵,太初上神绘就月影壁将其镇压在魔界,然而近年来魔界入侵人间越发频繁,加之九凶羽蝶横空出世,仙门各派曾聚在一起商讨猜测过,一致认为月影壁有很大可能已经被九方苍泽毁坏了。 怪不得自己误打误撞闯进来,九方苍泽会这么生气。 但是九凶的力量对于魔族来说,是比自己这至纯灵体还要强大的存在,既然九方苍泽对力量的追求这么执着,为何还要将月影壁封在这石门之后? 胡思乱想着,秋负雪用力抠紧了石门上繁琐的花纹,指节都有些泛白。 忽然,手背传来一阵凉意,紧接着他的五指便被另一只手紧扣住了。 “别这么用力,会疼的。” 秋负雪扯了扯嘴角,“你夺走我眼睛的时候更疼。” 鲛人低笑一声,上岸以后健壮的身躯完全将他笼在了石门中间。 他仗着秋负雪看不见,目光贪婪地在对方脸上肆意打量,末了发现眼尾处的美人痣,散发的魔气完全盛于其他地方。 “看来魔尊很喜欢这里。”鲛人的手指在右眼尾下按了按。 鲛人当真很喜欢他这张脸。 秋负雪厌烦地扭头,打掉了对方的手,“别碰我。” 这小美人儿看着娇软,实则性子极为刚烈,鲛人深知还没到霸王硬上弓的时候,面对他的反抗,一笑了之。 “我想拿你威胁魔尊解封月影壁,你猜会不会成功?” 秋负雪猜到了鲛人来此的目的,却没料到他要用自己威胁九方苍泽。 “你认真的?”秋负雪睁着一双无神的眸子,嘴角挂着讽刺,“只怕到时他将你我都杀了。” 九方苍泽拿他换千念宗的安危,如今鲛人又拿来换月影壁,秋负雪活了二十几年,头一次知道自己这么值钱。 第16章 “他可能会杀了我,但不会杀你。”鲛人赤着新生出的双脚踩在杂乱的石子堆上,微微痛意泛了起来。 他转头望向秋负雪,瓷白的脚掌一直赤裸着,在这魔物横行的地方跑来跑去,也不知是如何忍受的。 突然,背后浮现起凌厉的杀意,鲛人腾空闪躲,身姿轻盈的落到了秋负雪身边。 “魔尊,你终于来了。” 秋负雪同样感觉到了那熟悉霸道的魔气,可惜他失去了视物的能力,便只能在一片黑暗中茫然瞪着眼睛。 九方苍泽一眼便瞧出了秋负雪的异样,他手持长枪将锋刃指向得意洋洋的鲛人,低沉的嗓音如极寒漠地般冰冷,“本座的人你也敢碰,上次鳞片拔少了!” 鲛人生怕激怒不了他似的,扳着秋负雪的脸展示,刻意眨了眨那双明亮的眸子,炫耀道:“这双眼睛煞是好用,只可惜这么漂亮的美人,往后都要做个瞎子了。” 秋负雪对此倒是没有太大的感触,既来之则安之,况且他根本没打算久活,拼了命想要逃出去也不过不想让这些魔物的阴谋诡计得逞罢了。 只听九方苍泽一声冷哼,兵器与一些坚硬的东西发生碰撞,阵阵嗡鸣震得秋负雪耳朵疼。 鲛人离了水,凭着新长出来的双腿也是动作灵活,一手钳制着瞎子当累赘应对起来仍然毫不吃力。 毕竟是上古九凶,能在九方苍泽身上留下这么大一条伤口,实力自然是不可小觑。 秋负雪感觉自己就如同一片飘零的落叶般随着打斗声响动作,根本没有反抗余地,不过三两招后,忽听“铮”的一声,手腕上的镣铐竟然断了。 落叶终于飘到了地上,秋负雪胡乱在空气中摸索着锁链断掉的另一处,刀口整齐,应当是那两魔物在打斗过程中伤了他。 “狼心狗肺的东西!”九方苍泽长枪一挥,忽然骂了一声,“本座给你鳞片是疗伤之用,不是叫你乱跑出来勾三搭四!” “你……!” 即使没有点名道姓,秋负雪也知道他是在骂自己,奈何师父严禁他接触脏话,气呼呼地憋了半晌也不知该作何反击。 鲛人抬手从掌心吹出一个水泡,涨大数倍后将秋负雪严实包裹其中,“瞧你将小美人欺负的,脸都气红了。” 他踏着悠闲的步子来到雕花石门前,水泡紧跟其后,“魔尊,月影壁与魔界本为一体,九凶破阵而出对你的好处只多不少,今日你若答应释放月影壁,我就将这小美人还给你,如何?” 满嘴谎话! 秋负雪着急地拍打水泡内壁,声音根本无法传出。 这鲛人方才明明还答应放自己回去,转眼怎么就要将他还给九方苍泽了! 魔尊挽着长枪斜到身后,“月影壁怎样,本座自有处置的法子,轮不到你来置喙!” “但你的命和秋负雪,今日哪个都跑不了!” 鲛人惋惜地摇头,“既然没得商量,那就只能让小美人吃点苦头了。” 说罢,他便往水泡中施加了暗紫色的魔气,那水泡好似有结界做屏障,能听见外面的声音,里面却无法传出。 只见秋负雪陡然面露苦痛之色,暗紫色的魔气幻化成了无数条锁链将其紧紧捆缚。 “啊啊啊——!” 凄惨的尖叫声回荡在封闭着的水泡内,已被魔气污染过的灵丹突然又蛮横闯入了另一种力量,秋负雪只觉五脏六腑都要被碾碎,若不是被锁链捆缚着无法动弹,他怕是早已一头撞上坚硬的壁垒,以求一个痛快。 九方苍泽淡淡扫了一眼,转而轻蔑道:“就这点本事?不如本座助你一臂之力。” 话音刚落,被意念控制的魔气在秋负雪脆弱的灵丹内强硬横冲直撞,与鲛人的魔气相抗。 与此同时,身为容器的人蓦地瞪大了黯淡的双眸,浑身缠着锁链抽搐起来,大口大口往外呕出鲜血。 虽然听不到里面的声音,但从那触目惊心的颜色来看,定是十分凄惨痛苦。 九方苍泽看起来根本不在乎至纯灵体的死活,残忍地操控魔气在其灵丹内打斗。 待秋负雪因承受不住过多力量爆体而亡,只是时间问题。 眼看着人陷入了昏厥,口鼻还在不断溢出鲜血,鲛人咬牙切齿收敛了自身魔气,怒吼道:“你就这么想折腾死他!” 一方势微便会让另一方趁虚而入,九方苍泽借先前秋负雪体内的力量打破了结界,并在鲛人回神意图阻拦之时,挥舞横江一击穿透了对方的喉咙。 鲜红液体在地面甩出了一道完美弧线,所有的动作几乎在瞬息之间完成,漂亮貌美的银发鲛人,双眸大睁,仰躺着望向天空,逐渐停止了气息。 九方苍泽随手将秋负雪扛在肩上,来到鲛人面前挖出了他抢来的眼睛,而后嫌弃地将尸体踢到一旁。 “若九凶都像你这般优柔寡断,本座对付他们倒也不用费力气了。” 第11章 寄欢暖春宵 不过一时动了恻隐之心,赤月九凶之一的鲛人便落得个惨死的结局。 他被挖去了双眼,尸首悬在青溟宫外随风飘零着。 秋负雪虽然拿回了自己的眼睛,脱离了黑暗,却因与鲛人密谋逃跑,惹恼了九方苍泽,尚未从昏迷中醒来,可怕的深渊已然降临。 魔界有一种药物,名为寄欢,加之心头血作为药引,便可掌控他人的心智。 第17章 九方苍泽取了自己的一滴心头血,掰开秋负雪惨白的双唇,将寄欢给他喂了下去。 秋负雪在金丝笼中醒来,身上盖着一床毛绒绒的薄毯,手腕的镣铐被换上了新的,看起来比从前的那些更要坚固漂亮,与金丝笼一起泛着金闪闪的光泽。 但是这些都不重要。 他爬起来趴在笼门上,从紧密栅栏的缝隙窥探着外面的光景,没有见到想见的那个人,一颗心好似空了大半。 寝殿大门发出沉重的声响,外面高大的身影走了进来,待到秋负雪看清来者后,沉寂的眸子终于露出了欢喜。 但这种喜欢始终覆盖着一层迷雾,并不是发自内心的,局促活在寄欢的掌控之下。 腕间的咒印突然一阵刺疼,秋负雪咬紧下唇哼出一声呜咽,红光闪过,再睁眼时,囚禁的牢笼已然失去了踪影, 他呆坐在地上,抬头望向面前的身影。 九方苍泽弯腰温柔地将那呆愣的小傻子抱进怀里,“小家伙终于醒了,有没有想本座?” 秋负雪伸出双臂揽住了他脖颈,心里那股空虚感终于被填满了,干裂的双唇张了张,半晌只吐出了一个字,“想……” 九方苍泽脸上浮现出满意的笑容,在怀中人额间落下一吻,“小家伙,你可以唤本座‘尊上’。” “是,尊上。”秋负雪眉眼低垂,像个依赖大人的孩童般趴在怀抱中蹭了蹭,浑身上下无一透露着乖顺。 寄欢的力量虽然强大,但取心头血却是对掌控者修为的莫大考验,若不是至纯灵体的利用价值远远超过了这滴心头血,九方苍泽根本舍不得给他下寄欢。 暗红的魔气缭绕,如缥缈的烟雾般丝丝缕缕进入身体里,秋负雪缩在宽阔的怀抱中紧咬着牙关,疼得身体发颤,豆大的冷汗顺着脸颊滴落。 然而当他抬眼注意到那棱角锋利的眉眼时,钻心的疼痛竟然被硬生生忍了回去,逞强的笑容爬上嘴角,他深吸一口气闭上了眼睛,脑袋靠在九方苍泽胸前,身体时不时因疼痛而抽搐几下。 尊上带来的痛苦,他甘之如饴。 喜欢,亲近,顺从……臣服他。 莲瓣又增添了几笔重墨,结束后秋负雪身上那件单薄的里衣已然被冷汗浸透。 怕这脆弱的躯体生病,九方苍泽把他抱到床上褪去衣衫,瓷白的皮肤显露,闪着晦暗的赤眸却怎么也移不开眼了。 虽然时机还未成熟,但为防止日后继续被旁的魔物惦记,现在下手也不是不行。 他将秋负雪的双手锁到了一起,高高举过头顶按住,“小家伙,本座今日便教你何为极乐。” 长长的眼睫扇动,秋负雪神色懵懂,也不挣扎,“尊上,要做什么?” 九方苍泽俯身将吻落到眼尾那颗小痣上,“你马上就要知道了。” “……唔啊!” 身体好似被生生撕裂开来,嫣红的眼尾含着泪花,比方才魔气入体时还要痛,伴随着一种奇特的感觉。 秋负雪轻轻挣动锁链,微张着唇瓣小声啜泣着,半晌不停后终于忍不住求饶,“尊上……疼……好疼……” 这根本不是极乐,分明是惩罚。 九方苍泽有一条从右肩延伸至左下腹的魔纹,如他本人一样张扬狂傲,布满了大半个胸膛,餍足地吸收了至纯灵体的力量后,那魔纹的颜色又暗了几分,似有生命般长出了些许分支,直将肩头也覆盖包裹了进去。 魔性贪婪极难满足,他不停动作,浑将那灵体的最后一丝气力耗干,待人失去了意识再次陷入昏迷,才解开束缚还了自由。 搂着娇软身躯,九方苍泽握起那葱白双手把玩着,金黄的锁链随着他把玩的动作哗哗作响。 还是纯金的镣铐,才配得上这一双手,他眼底浮出称心情绪,低头看了一眼双目紧闭的人儿,往下是一片狼藉。 太单调了总归看不顺眼,还得染上些不一样的颜色才漂亮。 双手肆无忌惮地游走,九方苍泽盯着那惨遭蹂躏过后,终于有了血色的薄唇许久,俯身吻了上去。 他改主意了,留下这小家伙的性命,终日锁在榻上,做一个暖床的男宠也挺有意思。 有了寄欢的加持,秋负雪一日比一日乖顺,九方苍泽开了荤,便越发无所顾忌起来,大半时间都用来折腾这个小家伙。 用膳的时候,他会让秋负雪坐在腿上,像喂养小宠般那样喂他。 有时做得过分,难免唤起负雪仙君心底的理智,但只要眸子里的乖顺之意有所消退,九方苍泽就会用魔气让他疼得生不如死,而后堪堪浮上的理智便又沉了下去。 负雪仙君如生长在寒冷高山之巅的白莲一般不近人情,九方苍泽看见他只有毁灭的欲望,根本没有服用寄欢后讨人欢心。 这日,悬在青溟宫前的鲛人尸首,最后一块血肉也被飞鸟啃食殆尽,魔尊召集万魔前来,商讨该如何处理这具尸骨。 如不彻底将其湮灭,九凶死而复生也不无可能。 到了平日用膳的时辰,秋负雪找不见喜欢的人,侍女沉默地布下一桌菜食后便退了下去,任凭他怎么问也不告诉九方苍泽的去向。 九方苍泽占有欲望强烈,伺候在寝殿的侍女都被下过死令,无论发生什么都不能与他说一句话。 “尊上……” 望着一桌菜毫无食欲,秋负雪摆弄着身上的镣铐,竟直接起身跑入了青溟宫来寻人。 第18章 沿路的侍卫见到他无一不是退避三舍,生怕多看一眼就会性命难保,根本不敢阻拦。 手下的魔将借机想将鲛人尸骨据为己有,不过三言两语的空隙,便因意见不合而打了起来。 九方苍泽坐在大殿之上,俊朗的眉宇间透露着一股浓浓的杀意。 这时,大殿门外忽然出现的一个小脑袋引起了他的注意。 只见秋负雪探头探脑地扒着门往里面瞧着,在一堆混乱的魔物当中,很快便找到了那个十分显眼的身影。 二人目光交汇,单纯眼眸瞬间亮了起来。 “尊上!” 九方苍泽站起身,众魔吓得浑身一哆嗦,吵闹的大殿瞬间安静下来。 下一刻,九方苍泽的身影直接出现在了殿外。 “怎的跑出来了?” 纵使没做亏心事,秋负雪还是被他强悍的气势吓了一跳,磕磕巴巴道:“想、想见……尊上。” “原来是想本座了。”九方苍泽耐人寻味地笑了笑,捏起他精致的下巴,用指腹反复揉搓着,待看见了红痕,才将手移开。 秋负雪眼眸中蒙上了一层水汽,不知所措地上前抱住了他。 这时四煞影之一的玄序走了过来,似是有要事禀报,但踟蹰犹豫着不敢上前,怕打搅了尊上的好事。 九方苍泽将秋负雪按进怀里,斜眸瞥了玄序一眼,冷声道:“说。” 玄序慌忙垂首,“尊上,那些人抓到了。” “哼。”九方苍泽冷笑,大掌落在怀中人儿的发顶,轻轻拍了两下,“小家伙,本座带你去见见老熟人。” 第12章 殒命万劫渊 狂风在空中肆意咆哮着,卷起阵阵猛烈,从空中望下去,一条巨大的裂隙横亘在大地上,贯穿了整个魔界。 秋负雪被扬起的风沙迷得有些睁不开眼,抱着九方苍泽的胳膊往身后躲了躲。 这处万劫渊,传说关押着一头上古巨兽,从其翻腾的云雾中隐约能看见,那好似坚硬山石的高壮躯体。 一声低沉浑厚的巨吼在深渊回荡后传了上来,九方苍泽斜了一眼不断往自己身后躲的小东西,嘴角扬起一个弧度。 “怕了?” 秋负雪眨眨眼睛,小幅度点头,“尊上为何要带我来这儿?” 九方苍泽揽过他的肩膀,拇指在肩头不轻不重地按了按,“一会儿你就知道了。” 这时,一阵嘈杂的脚步声越来越近,伴随着激烈挣扎的叫骂。 “……放开我!” “……你们到底把师兄怎么样了……!” 声音有些熟悉,秋负雪好奇地望了过去,看见侍卫押着两名身穿千念宗弟子服的走了过来。 玄序走在前面,垂首行礼道:“尊上,人带到了。” 九方苍泽嗯了一声,而后挥挥手,叫他们把那两名弟子押到面前。 “放开……别碰我!” 那两名弟子性子倔,被侍卫按着迟迟不肯在九方苍泽面前下跪,龇牙咧嘴,面露凶狠之色,刚欲破口大骂,却在看清魔头身后站着那人时,把脏话都咽了回去。 “……师兄!” 秋负雪站了出来,有些吃惊,“元浮元乔?你们怎么在这儿?” 这二人是千念宗为数不多与他交情好的弟子,因着身份特殊,加之修炼无暇他顾,一年到头也与师弟师妹们说不上几句话,唯有这几个玩心大的,偶尔还放开了胆子,敢与他玩笑几句。 元浮恶狠狠地瞪了九方苍泽一眼,解释道:“师兄!我们听说你被这魔头抓了,便想来救你,结果……” 结果因实力悬殊,刚跨越了仙魔结界便被巡逻的魔兵抓住了。 秋负雪眉头紧锁,没听明白元浮在说些什么。 他……被抓? 头突然炸开般的疼痛,秋负雪双手痛苦地捂着脑袋,身体左摇右晃,脚下一个踉跄倒在了旁边那人身上。 “啊……尊上……头……好疼啊!” 九方苍泽一手揽住他的腰,另一只掌心托起他的下巴,目光温柔与之对视,“小家伙,把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赶出去,头就不疼了。” 秋负雪面色茫然,眼角挂着些许生理性的泪花,看了看被强按跪在地上的二人,又回头望向九方苍泽。 九方苍泽的修为对于现在的他来说,处在完全压制的境界,寄欢的力量很难凭借自己挣脱。 “这二人擅闯魔界,欲对本座不利。”九方苍泽指着那两个弟子对他问道:“你说,该当如何处置?” “我呸!”元浮元乔看出了秋负雪的不对劲,似被这魔头下了迷魂药般,几欲暴起,“九方苍泽!你到底对师兄做什么?!” “做了什么?”九方苍泽笑得不怀好意,唇瓣刻意擦过身旁人白皙的脸颊,“该做的不该做的都做了,你们想听哪件?” 忍过那一阵剧痛,秋负雪扑进九方苍泽怀里,双手抓紧了对方的衣衫,声音哽咽,“尊上……求求您了,放过他们好不好……” 九方苍泽听罢黑了脸,虎口掐上了他的脖颈,却并没有收紧,“你的意思是,在你心中,本座的安危还比不上这两个蝼蚁?” 泪水流了满脸,秋负雪惶恐摆首,“不、不是……尊上很重要,我……” ……只是并未忘记自己的本性罢了。 他是人,不是嗜杀成性的魔。 “哼!”九方苍泽大力将他甩倒在地上,命令玄序将那两弟子扔下万劫渊。 第19章 深渊巨兽适时发出一声低吼,元浮元乔听罢直接吓得软了双腿,浑身透露着恐惧。 “不要——!” 秋负雪跪着爬到九方苍泽脚下,抱紧人的腿,声嘶力竭地祈求着。 然而他那未能泯灭的本性已然惹了魔尊厌烦,对方面露嫌恶,使了力气一脚将其踹开。 “混账!再不听话,本座连你一起扔下去!” 这一脚踹到了胸口处,秋负雪仰头吐出一口血来,只听耳边两声惨叫,他慌忙爬起身子,元浮元乔已不见了踪影。 取而代之的,是万劫渊迷雾上多出的几抹鲜红。 他又害死了两条无辜的生命。 回到寝殿,秋负雪被九方苍泽用布满尖锐倒刺的荆棘捆着,吊在了金丝笼中,日夜忍受魔气入体的侵蚀。 意识昏沉,血和泪好似都已经流干了,他微张着嘴,从嘶哑的嗓子里拼凑出不成句的话语。 “尊上……求……知错了……” 九方苍泽进来,便看见在那被鲜血染红的金丝笼中吊着的人儿,张嘴含糊不清地说着些什么。 他背手站在笼前,秋负雪突然打了一个激灵,深身体晃动,艰难地睁开了糊满血迹的眼睫。 “……尊上。” 九方苍泽冷冷道:“本座养不起你这不忠不义之徒。” 红光泛起,金丝笼骤然消失,秋负雪满身伤痕的跌在地上。 接着九方苍泽转过身,留给他一个漠然的背影,“滚。” 地上的人瞪大了难以置信的眸子,一个可怕的念头浮现在了脑海中。 他被尊上抛弃了。 寄欢生出的爱慕扎根心底,秋负雪无暇理会身体的伤痛,不顾一切爬到魔尊脚下,哭喊道:“尊上……负雪知错!负雪真的知错了尊上!求您饶了这一回吧……” 在他看不见的地方,九方苍泽眼中爬上了一丝得意,他故作怜悯转过身,抬脚踩在那鲜血淋漓的脊背上。 “秋负雪,你只有这一次机会。” 短短一句话,便让情根深种的痴儿如蒙大赦。 溃烂的伤口没得到医治,转眼就被扣上了金灿灿的枷锁,此刻心中的欢愉盖过了肉体的疼痛,秋负雪含着虚弱的笑容,想如往常一样钻到心上人怀中,但是注意到自己一身脏污,便犹豫了。 九方苍泽看穿了他的小心思,大方地向人展开怀抱,丝毫不嫌弃他的肮脏。 喜欢的人失而复得,秋负雪像只小兽一般,激动地在熟悉的怀抱中蹭来蹭去,弄乱了本就松垮的衣襟。 “别动。” 九方苍泽沉声命令,喉结动了动,无明火冒起。 秋负雪闻声立马不再动弹,乖乖坐着,由着人玩弄他那一双玉手。 尊上真的很喜欢他的手。 “秋负雪……”九方苍泽突然唤了一声,从身后紧抱住他,将头埋在颈窝处,贪婪地深嗅经由灵丹转换过的魔气。 “尊上?”秋负雪歪了歪脑袋。 空气停滞良久都没了动静,九方苍泽趴在他的肩上,闭着眼睛,好似睡着了一般。 秋负雪歪着头看过去,被他额间那悄然涌动的魔纹吸引了,指尖几将触碰,却听他忽然发出了一句梦呓似的低喃。 “……别离开本座。” 第13章 月下梦醒时 赤月殷红如血。 秋负雪茫然从梦中惊醒,几个零星的片段在脑海中一闪而过,相随着的,是阵阵头疼欲裂。 “呃……!” 白皙的躯体压着锁链,印上道道红痕,他身体蜷缩成一团,抱着沾有九方苍泽气味的被子在怀中。 很快,那即将破土而出的理智又被强行按了回去。 熬过那阵疼痛,额头上早已挂满了密密麻麻的汗珠,他长舒一口气,抬手擦去。 这时悬在窗外的那一轮赤月引得了他的注意。 赤月降临,意味着魔族力量大增,是吸收天地魔气修炼的最佳时机。 但今晚的月亮格外红,秋负雪不懂其中缘由,只知九方苍泽要借这轮赤月完成一件很重要的事情,没有时间陪他了。 将金灿灿的锁链缠成一团,他随手披了一件衣裳就出了门。 不知为何,这几日对九方苍泽的依赖少了许多,就好似对方强闯进了自己的世界,热闹一番过后自行离去,那种赤忱的爱意也在逐渐消散。 这个想法冒出来的时候,秋负雪自己都吓了一跳,他对尊上的爱慕之情怎会消退…… 寝殿外没有守卫,镣铐相互撞击的脆响回荡在寂静的夜色中,熟练穿过后面的小路,来到流光河旁,却看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身影。 “呦?好久不见啊小仙君。” 仑灵热情地跟他打招呼,依旧是那副吊儿郎当的模样,不同的是脸上多了几道血痕,似是在打斗过程中挂了彩。 受到寄欢的影响,秋负雪大脑一片混沌,不太想理会仑灵,然而对方就跟狗皮膏药似的黏上来喋喋不休。 “这是怎么了,脸色这么难看?大半夜不睡觉跑出来,难不成是找尊上?” “尊上也在这儿?”秋负雪终于大发慈悲同他说了一句话,踮起脚在他身后左右瞧着,但没能如愿见到九方苍泽的身影。 “这么喜欢尊上?”仑灵嘴角抽了抽,打量着秋负雪这一身“陪衬”,再次感叹尊上折磨人的法子越发精进了。 第20章 “喜……欢……”秋负雪不受控制地吐出两个字来。 瞧着人都快被寄欢折腾得神志不清了,仑灵赶紧为其指了条明路,指着流光河道:“尊上在里面呢,但你可不能下去,否则谁也救不了你这条小命。” “尊上……”秋负雪蹲下身子,好似一条美丽的银河铺在他面前,“他在里面做什么?” 这么耀眼的地方带来的却是不好的回忆,鲛人夺走眼睛时候的痛楚,他现在还能清晰记着。 仑灵若有所思地瞅了他一眼,“羽蝶,尊上在吸取羽蝶的法力。” 羽蝶,就是秋负雪耗尽一身修为封印的九凶之一。 他摊开自己的手掌,神情越发凝重,以前发生的所有事情明明都记得,将其串联起来,却无论如何也得不到现在这个结果。 他是什么时候开始喜欢尊上的?还有这副镣铐,和日日囚禁着他的金丝笼,其实从骨子里,是十分厌恶的。 “啊——!!”又是一阵头痛,秋负雪拼了命捶打自己的脑袋。 攥成拳的手掌高高扬起,在即将落下的前一瞬间,随着水波扬起的哗啦声,那纤细易折的手腕连着金灿灿的枷锁一同被攥住。 头痛戛然而止。 九方苍泽湿漉漉地从水底钻了上来,垂着猩红的眸子,与秋负雪对视。 沾湿的墨发结成缕贴在健硕的肌肉上,不时有几滴水珠顺着发尾滑落,流过张牙舞爪的魔纹,而后融入水下的不可告人之处。 “尊上。”秋负雪跪直了身子,视线堪堪与之平齐。 九方苍泽松开了他的手,扬了扬下巴示意,“敢下来吗?” 起初秋负雪有些犹豫,但很快便坚定点头,“有尊上在,没什么好怕的。” 九方苍泽嘴角浮起一抹笑容,而后抬眼看向仑灵,后者非常识时务行礼告退。 没了闲杂人等打搅,秋负雪立马将披着的衣衫脱下,试探着迈入流光河。 闪着碎星的河水堪堪没过小腿,突然一股大力拽着他的胳膊,身形一个不稳,便向前扑倒了过去。 九方苍泽稳稳接住了他,攥着那一只手就能完全握住的小臂摩挲了一会儿,“又瘦了。” 若想一个人身心完全顺服,药物控制终究不是良久之计,好在他并未想过得到秋负雪真正的感情。 秋负雪倚在他的怀抱中,垂眸掩遮着眼底心绪涌动。 脖子上痒痒的,好像有什么东西被戴了上来,他低头一看,发现是一枚小巧精致的吊坠。 形状……有点像蝴蝶。 “这是羽蝶的遗骸,挺好看的,戴着吧。” 赤月下的流光河,九方苍泽怀抱秋负雪浸在星空流水中,有一下没一下拨弄着他那披散在肩头的长发。 秋负雪捧着吊坠,这场景与九方苍泽给他鲛人鳞片的那日如出一辙。 “九凶,死了两个……” 鲛人的遗骸最终被碾碎投进了万劫渊,仔细思及从前种种,秋负雪也是反应过来了,九方苍泽送给他那枚鲛人鳞片不过请君入瓮罢了。 怪自己太心急顾着逃跑,竟没怀疑为何鳞片拿得如此轻易,鲛人自大也没有察觉异常,他们都中了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圈套。 九方苍泽轻吻他的侧脸,“只是开始,日后可不止他们两个。” “尊上,既然您见过月影壁,可否告知负雪,其他几凶为何物?” 世人皆知九凶是九个残暴的凶灵,却不知他们具体长相如何,到底叫什么名字,羽蝶入侵时只当是个寻常魔物来对付,直到秋负雪搭上了一身修为,才真正意识到九凶的强大。 他今晚的话有点多了,九方苍泽顺着墨发的手一顿,“怎么突然问起了这个?” 秋负雪也后知后觉自己的反常,赶忙垂下眸子怕被看出异样,“……只是好奇罢了。” 他听到了自胸腔而传出的一声低笑,接着被抱得更紧了,在这清凉的河水中竟生出了一丝热意。 “小家伙,你难道没听说过,好奇心害死猫吗?” 身体紧张到发抖,经过长时间的损耗,寄欢失去作用,他这拙劣的演技落在九方苍泽眼中简直是漏洞百出。 秋负雪还在满脑子想方法补救,抬眼便瞧见对方脸上戏谑的神情。 他又被这魔头给耍了。 “负雪仙君不妨说说,假装喜欢本座是何种滋味?” “……滚!” 挑了明头,秋负雪也不再装了,气急败坏从他怀中挣脱出来,回忆起被寄欢控制后的每个夜晚,只恨不得羞愤自裁了才好。 他是不懂情爱,但也知道九方苍泽在羞辱他。 天空忽然传来了一声炸响,那本该到了时辰褪去的赤月仍然高高悬挂着,九方苍泽上岸穿好衣物,而后对秋负雪伸出了手。 “欺骗本座的账先记着,你不是想见识一下其他九凶吗?走,带你去。” 撕破了伪装,秋负雪自然不会主动搭他的手,自己游到岸边,想要爬上去时却好似有什么东西拽住了他的身体,如何挣扎也逃脱不了。 九方苍泽拉着胳膊将他拽了上来,“仑灵没提醒过你?流光河不是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秋负雪光着身子,忙将那单薄的衣衫披上,微凉的晚风吹得他打了一个寒战,“所以仑灵不断暗示我靠近流光河,从那时起,就已经钻进你的圈套了。” 第21章 “挺聪明的,不过太晚了,就连本座也不想到,向来冷血无情的九凶竟然会因为心疼你而丢了性命。” 双手被魔气化成的绳索捆缚,九方苍泽拽着另一端强迫他跟随。 强光闪过,秋负雪下意识闭上了眼睛,再次睁眼时,已经来到了危机四伏的仙魔交界。 结界被毁了一个大洞,上古的力量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方才那声巨响就是从这里传来的。 只要跨过这道结界,他就能回去了…… 这么想着,突然,一枚闪着寒气的短刺袭来,秋负雪回神后已然躲闪不及,锋利携卷着气流直冲眉心,淡色眼瞳骤然紧缩。 “铮——!” 兵器相撞发出的短暂嗡鸣回响,只见九方苍泽手持长枪,将那枚短刺朝着来时的方向打了回去。 不远处,几道身影正与一团不成型的黑雾打得不可开交,双方出招狠厉,难免波及无辜。 一颗心紧张的怦怦跳动,秋负雪扫了九方苍泽一眼,不动声色往他身后挪了挪。 该说不说,这魔头偶尔还是挺可靠的。 “吓到了?”九方苍泽将他的小动作尽收眼底,“煞影他们对付的,是九凶之一的劫云,你这么好奇,不妨离得近些看。” “猫有九条命,我却只有一条。”秋负雪淡然回击,末了皱起眉,“九凶这么难对付,怎么只有三个煞影?仑灵呢?” 劫云是无形的凶灵,远比鲛人这种能杀死的实体难对付,然而放眼望去,与劫云打斗的煞影只有三个,少了最厉害的影主,而且随着时间流逝,他们渐有了落败之势。 但九方苍泽看起来毫不担心,他将手搭在秋负雪肩上,笑得恶劣,“倘若他们三人联手都对付不了一个小小的劫云,便也不配称作煞影了。” “至于仑灵。”他扳着秋负雪的脸向结界外看去,“劫云带回来一个小尾巴,等他解决好了自然会回来。” “狂妄自大!”秋负雪含糊不清的骂了一句。 然而当他定眼看清与仑灵纠缠的那人以后,声音都在颤抖,“东则长老……” 第14章 焚玉碎灵体 羽蝶一事过后,人间魔物横行,没了仙君的保护,千念宗的几位长老只得挺身而出,东则更是追着劫云误打误撞闯入了魔界。 先前与九凶斗法损耗了大部分体力,十几招过后,东则明显有些敌不过气势汹汹的影主。 秋负雪心中着急,回想起被扔进万劫渊那两名弟子的下场,欲要上前帮忙却被九方苍泽拦了下来。 “你分明承诺过,只要我在你身边,就不会动千念宗!” “可你这小东西并不安分。”九方苍泽白了他一眼,“而且,是他先行闯入了本座的地盘。” “难道不是你先利用凶灵将东则长老引了过来!” 经历了鲛人的教训,秋负雪再也不相信发生在九方苍泽身上的巧合。 赤色的眼眸微眯,九方苍泽认真打量起眼前这个气呼呼的小东西,好像是比刚来的时候长了些心眼。 但也不是很聪明。 另一旁,劫云一团浓黑化成了似人非人的怪物,一颗脑袋立在拉成长条的脖颈上,张开血盆大口,尖嘴獠牙,模样十分怪异。 “唔——!” 一道身影被劫云拉长到不可思议的手臂卷着,扔到了九方苍泽脚下。 玄序忙擦去唇边的血迹,一个翻身爬起来,跪地请罪,“尊上,属下无能。” “一群不中用的废物!”情况比想象中的要复杂一些,九方苍泽阴沉着脸色,将秋负雪交到玄序手中,而后提枪亲自上阵,“看好他,还有别让那个老东西跑了!” 传闻劫云沾染了人间恶念,生出了灵智,没有本体的束缚可随意变化成任何形态,专克九方苍泽这类打架横冲直撞的。 但九方苍泽刚吸收完羽蝶的力量,又有灵体相伴同榻而眠,修为勉强提升了一个境界,倒也能与这位天敌打个平手。 东则的出现是今晚唯一的变数,好在局面尚且可控。 因着秋负雪没了修为,玄序背着对他未曾设防,岂料不过闭目调息的片刻,长剑便穿过了他的腹部,鲜红的液体顺着剑尖汇成一小串滴落在地。 玄序捂着伤口半跪在地上,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秋负雪,你……!” “抱歉。”秋负雪喘着粗气,将长剑从他身体里抽出,溅了半脸血迹,“我法力弱,要不了你的命,但我不会任由你们伤害千念宗的每一个人!” 强行运转灵丹的代价来的如此之快,几乎是话音刚落,一股鲜红便从他喉咙里涌出,遗留在体内的魔气趁虚而入,完全将灵包围了起来。 秋负雪握剑的手在发抖,出招却依旧平稳,他挥剑斩断了身上碍事的镣铐,拼着一口气朝着那缠绕在结界处的翠绿色藤蔓冲了过去。 这破釜沉舟的法子,对灵丹的危险极大,因此他必须在自己倒下之前帮助东则长老安全脱困。 “秋负雪!你疯了?!” 身后传来一声怒吼,九方苍泽与劫云对战无法脱身,秋负雪只是淡淡回眸瞥了他一眼,而后继续不要命的榨干那点所剩无几的灵力。 结实的藤蔓从根部被齐齐斩断,仑灵错愕一瞬,翻身腾空后退躲避那凌厉的剑气,“你能召出佩剑?” “付出了一点儿代价。”秋负雪撑着摇摇欲坠的身体,挡在东则面前,“长老,您先走,这群魔物交给我来对付。” 第22章 东则面露迟疑,目光落在他颤巍巍拿剑的那只手上,无暇的灵气与暗红魔气相互冲撞缠绕,“负雪,你堕魔了……?” 秋负雪闻言一怔,他有意解释是九方苍泽强迫于他,然而情势危急,即将碎裂灵丹和肉体的疼痛容不得他多做犹豫。 那边九方苍泽还在与形状越发怪异的劫云缠斗着,脱不开身,但那一双赤红的双眸却恶狠狠的紧盯着秋负雪。 强行调用灵丹,愈合的旧伤再次开裂,一身雪白的衣衫被染得鲜红,秋负雪数次挥剑击退蜂拥而上的藤蔓,衣摆落下的血珠在昏暗的大地上留下一抹凄美。 虽然煞影被放倒了一个,但其他三人的实力也不可小觑,秋负雪一人对付得吃力,但招招都有着鱼死网破的架势。 结界即将恢复完整,东则原地起阵,挥散迷雾率先逃离了这浑浊之地。 秋负雪回眸一瞥,见东则长老平安,瞬间放心了大半,同时,灵丹力量耗尽,他掌心脱力,焚玉“咣”的一声掉在了地上。 离那迷雾般的屏障只有一步之遥,只要跨过这道结界,他就能逃出去。 但实在没有力气了…… 蓦地,大地破裂,粗壮的藤蔓钻出了土壤,看似要强行跨过结界追击东则,却是借着一股惯性将秋负雪也送了出去。 从根叶交叉的缝隙中,秋负雪看到了仑灵那玩味的眼神。 他这是,在帮自己……? 然而不等想明白仑灵帮他的缘由,忽觉后背被人用尽全力拍了一掌,身体飞出去的一刹那,甚至能听到清脆的骨裂声。 “呃啊——!” 伤痕累累的躯体如枯枝落叶般坠在地上,刺目的血迹流淌,楚楚动人的桃花眸半垂着,锋利的长枪残忍的穿透了手臂。 ——“秋负雪,从今往后,千念宗再也没有你这个弟子!” 彻底失去意识之前,他听到东则长老说了这样一句话。 他到底又做错了什么,还是被抛弃了…… 东则这一掌带了不少法力,俨然有“清理门户”的打算,秋负雪虽然修为废了,但却凭着九方苍泽的魔气护住了命脉。 赤月消散,素来邪气四溢的青溟宫多了一丝颓靡。 秋负雪从意识昏沉中醒来,毫不意外的,入眼是华丽的金丝笼,再透过这金灿灿的栅栏,一眼便望到了高居王座之上的魔尊。 “咳咳咳……” 双手绑缚被高高吊起,他已然习惯了这个姿势,每咳嗽一下,胸前的伤口都会冒出一股血流。 太疼了,好似全身的骨头都被碾碎了一般。 “醒了?”低沉的声音带着点怒气。 秋负雪不答话,垂着头,目光落在脚下的那一摊血迹。 流这么多血,换作寻常凡人怕是早该轮回几世了。 “好一个负雪仙君。”九方苍泽起身,踱着步子来到他面前,“仙君菩萨心肠,任凭千念宗那群白眼狼如何作贱,都能以德报怨不成?” 九方苍泽将手伸进金丝笼,刻意撕开他止住血的伤口,感受着这人因疼痛而颤抖。 秋负雪抓紧了腕上的锁链,声音虚弱,“若不是因为你,长老怎会对我存有疑心……” “因为本座睡了你?” “你……!” 秋负雪愤然抬起头,精致漂亮的脸上写满了怒气。 然魔尊只像逗弄自己养的金丝雀一般不以为意,他抬手打了个响指,黑暗中凭空冒出一个身着黑衣的侍卫,双手捧着一把长剑献到他面前。 九方苍泽握着长剑打量了一番,挥手让侍卫退下。 孤傲的美人被冰冷的剑刃抵着下巴,不得已与之对视。 “秋负雪,你的灵丹毁了,也就失去了利用价值,不妨今日本座用你的这把焚玉,送你最后一程?” 焚玉这把剑,是秋负雪儿时自己从兵器库里挑的,本是一把毫无灵气的普通长剑,因跟了他这么多年,渐也声名大噪。 他扯了扯干裂的嘴角,声音多了几分释然,“……求之不得。” 如今这个局面,只有死亡才是真正的解脱。 脖颈上的吊坠被粗暴拽了下来,一眨眼的功夫,方才空荡荡的大殿内倏然展开了一具状似蝶翅的骸骨,占据了大半位置。 金丝囚笼消失,手腕上的束缚也被解下,露出了那惨不忍睹的皮肉。 秋负雪泄出一声哀嚎,疼得在地上翻了个滚儿,沾血眼睫张开后才发现了这具凭空出现的遗骸。 这才是羽蝶真正的遗骸,那枚小巧的吊坠大概是用法力缩小过的。 出神的空隙,坚硬的靴底无情的踩在肩膀的伤口上,这处被横江贯穿,几缕魔气还在缓缓溢出。 “呃啊……!” “别着急,还有更疼的。”九方苍泽眼底浮现嗜血的残忍。 兵器绝望的嗡鸣划破空气,秋负雪只听见了剑身断裂的声音,不等反应,便感觉自己的身体受到冲击飞了出去。 焚玉碎成了七块,分别扎进了肩膀和手脚腕,剑锋刺入小腹,将他牢牢钉在这具森白的骸骨上,宛如供人观赏的器物一般。 汩汩流淌的鲜血染红了身后的白骨,秋负雪瞪大了无神的眸子,喊叫不出声。 他身上应当没有一块完整的骨头了吧…… 九方苍泽后退两步,满意欣赏着自己的“作品”,长靴踩在地上留下了一串沾血的脚印。 第23章 “焚玉这个名字起得不好,玉石俱焚,秋负雪,这个死法你可还满意?” “……自然。” 秋负雪垂头看向插进自己腹中的剑刃,心下惨淡,焚玉杀尽天下妖魔,没想到陨落前最后要杀死的,竟然是它的主人。 失血过多的晕厥感传来,秋负雪竟有种解脱的滋味,从未感觉到如此轻松。 终于要结束了。 视线变得模糊起来,但九方苍泽从他面前走过时,脖颈后那一条伤疤却是异常清晰。 九凶出,赤月散,朦胧的脑海中忽然生出一条明朗的道路,将这些看似杂乱无章的线索全部串联了起来。 “九方苍泽……”他虚弱的喘了一口,轻唤道。 九方苍泽闻声抬起了眼皮。 秋负雪自嘲的摇了摇头,“其实……你的时间也不多了,对吗?” 第15章 密谈破幻境 九方苍泽抬头看向他,赤眸闪过狠戾,“何出此言?” 秋负雪轻咳几声,焚玉锋利的碎片扎进血肉关节,随着颤动挤出几滴鲜红的血珠。 他断断续续道:“咳咳……先前与你交手,我便觉得你修为深厚……可法力却时强时弱……” “你口口声声威胁,要对千念宗不利,却连闯出结界的能力都没有……九方苍泽,虽然我不知因何缘由,但你的力量被压制得很厉害……” “你想骗我……让我觉得自己死了,然后拿我的灵体,去做一个供你修炼的容器……” 一口气说了这么多,秋负雪疲倦地靠在羽蝶骸骨上,压着嗓子咳嗽,带出了不少血丝。 上次和九方苍泽交手还是在一年前,那时便觉得他有些力不从心,往后这些时日,更是没听说他与哪家仙门发生过冲突,最多不过是手下煞影出来作乱。 而自己帮助东则长老逃脱,他明明有很多机会可以出手阻拦,却只是一味跟劫云纠缠。 因此他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测,灵力与魔气相互制衡,出于某种不为人知的原因,九方苍泽完全被灵气碾压,对方费尽心思将自己锁在身边,或许至纯灵体就是帮助突破困境的一个关键。 “呵……秋负雪,确实比以前长了点脑子,不过……” 空气中回荡着低沉的冷笑,九方苍泽双眸中血气翻涌,他似盯着猎物的毒蛇一般,死死盯着秋负雪的眼睛,在他耳边沉声道:“不过没什么用,待本座去把九凶挨个宰了,最后屠你们千念宗也不迟。” 濒死的幻觉散去,秋负雪紧闭上眼睛喘了一口气,再睁眼后,神识中那股飘然之感消失了。 身体的疼痛还在,依然被焚玉钉在遗骸上,只是那流了满地的鲜红不见了踪影。 九方苍泽拍了拍他的脸,“小家伙,你是灵体,这点伤还死不了,但本座很是好奇,你如何得知方才那是幻境?” 他十分厌恶九方苍泽摸自己的脸,却又反抗不得,“寄欢在你无知无觉的情况下失效,你害怕哪日我清醒后会做出一些极端的事,倒不如一了百了……你想控制我……” 九方苍泽嗤笑,“小家伙,你倒是变有趣了。” 他解开了玄黑色的衣衫,一件接着一件扔到地上,直到显露出遍布着魔纹的健硕躯体,而那肌肉紧实的后背上,赫然横着一道深可见骨的抓痕,从后脖颈一直延续到腰下。 秋负雪瞳孔颤了颤,“这是……劫云伤的……?” “不错。”九方苍泽神色淡漠,好似受伤的不是他一样,“要不是你让本座分了神,也不至于叫那家伙跑了。” 接着,他扳过秋负雪的下巴凑近自己,蛮横深吻了上去。 魔气进入灵体内,绕着染成墨色的灵丹盘旋一圈后,又原路转了回去,如此往复。 这个法子对九方苍泽来说是最有效的,但对秋负雪来说却是最痛苦的,他眼角含着泪,泄出几声呜咽都被尽数堵了回去。 他强行召出焚玉,灵丹已经出现了一道裂痕,现又用魔气侵袭,对这具敏感脆弱的灵体来说无疑是雪上加霜。 煎熬的一吻终于结束,九方苍泽背上的伤痕痊愈,他摸到了秋负雪的关节处,用力拔出了焚玉碎片。 血迹斑斑的人儿失了倚靠,脱力摔在地上,伤口倒是不见多少血迹,看样子是被用法术提前处理过了。 秋负雪感觉自己被炽热的躯体抱了起来,而后只听“咔嚓”一声,伴随着手腕一凉。 ……好熟悉的感觉。 他无奈睁开眼睛,果然又是那对金色的镣铐。 九方苍泽得意玩弄着那双纤纤细手,不时放在唇边轻吻,末了轻叹,故作为难道:“既然你这小家伙喜欢用寄欢,本座便只好成人之美了。” 秋负雪:“……我什么时候说过这话?” 他只不过不想让至纯灵体落入敌手,从而成为这魔头的帮凶罢了! 但九方苍泽显然没打算认真理解他的意思,挑眉道:“那你就是喜欢本座?” “……厚、颜、无、耻!” 不管是不是真喜欢,当晚秋负雪还是没能逃得过被捉回寝殿命运。 碍于内伤太重,九方苍泽也不想早早将人弄死了,便没有给他服下寄欢,还唤了几个魔族大夫来给他治伤。 秋负雪如待宰的羔羊般趴在床上,裸露出淤青遍布的脊背,其中最明显的一处,是东则长老留下的掌印。 第24章 大夫说他的脊骨断了,全身关节受损,近几日可能行动不便。 秋负雪听罢失落垂下了眼眸,修道达至一定境界,莫说脊骨断了,便是心脏被挖出也有恢复的可能,但东则长老将他当做了堕魔的叛徒,这才是叫他最伤心的。 也不知长老回去后,师父知晓了这事,会如何看待他…… 那诊治的大夫看着年轻,絮絮叨叨地说了一大堆,九方苍泽没了耐心,出声打断,“既然没有性命之忧,那他的灵丹何时能恢复正常?” 今日那个吻,虽然帮助治愈了伤口,但过程实在太漫长,吸收了这么多魔气,灵丹的力量却远远不如第一次。 那大夫犹豫半天,说不出个所以然,他也是头一回见到至纯灵体。 听到这儿,秋负雪才算放下心来,赤月至盛已过,自己又身受重伤,起码在下一个赤月到来之前,九方苍泽是不可能做出什么危害千念宗的祸事。 扬起的嘴角还在沾沾自喜,却不知大夫什么时候都退了出去,寝殿内只剩他和九方苍泽两人。 “这么高兴?真以为本座拿你没办法了?” 漂亮的脸庞被攥在掌中,接着那没有几两肉的脸颊便出现了一个青紫的掐痕。 “嘶——!”秋负雪疼得倒抽一口凉气,却因伤重无法动弹。 “帮本座一个忙。”九方苍泽毫不怜惜地将人拽起来,靠在自己肩上,根本不像要人帮忙的样子。 忍受着脊骨断裂之痛,秋负雪皱着眉泄出一丝呻吟。 带着薄茧的手指又将那颗美人痣抚摸出了红痕,“这么漂亮的一张脸,不为本座做点什么,那就太可惜了。” 心里划过一丝不祥的预感,秋负雪转头看向他,“你想做什么?” “罗刹将军出征凯旋归来,也该你派上用场了。” 第16章 白莲酒入喉 魔族的罗刹将军名为夜濋,秋负雪先前与他交过手,实力不容小觑,但因其脸上常年覆着一张银色面具,并不知是何样貌。 “夜濋?如今我并非他的对手,你想让我帮你做什么?” 一颗含着鲜活魔气的药丸递到了嘴边,九方苍泽两指稍稍用力,掰开那两瓣紧抿着的薄唇,强迫他服了下去,“现在你无需知道太多,乖乖睡一觉,养好伤后自然会告诉你。” 铺天盖地的困意席卷而来,秋负雪疲倦地闭上了眼睛,沉睡前还想着,幸好这药不是寄欢,下次醒来后他还是自己。 秋负雪在床榻上躺了七天,折断的骨头堪堪愈合,勉强能下床走动,九方苍泽便迫不及待地给他服下了寄欢。 罗刹将军出征妖族凯旋多日,魔尊却什么表示也没有,然而就在秋负雪伤好的当晚,青溟宫似是后知后觉,为夜濋举办了一场庆功宴。 九方苍泽与夜濋面上是生死之交的好兄弟,也并未发生过什么矛盾,思来想去,众魔只将罪魁祸首当作了秋负雪,一定是他魅惑了尊上,才耽误了庆功宴的时辰。 庆功宴上,夜濋坐在主座下首位,褪去戎装,身着一袭轻便淡蓝衣衫,俊秀的容貌冷得不近人情,若不点明身份,远远望去倒像个普通凡人家的贵公子一般。 秋负雪被九方苍泽揽着缩在怀中,悄悄打量着夜濋。 寄欢叫人模糊了一部分认知,他怎么也想不起来为何从前见到夜濋时,对方要覆上一层面具,这真实模样并不丑陋。 “小家伙,你这是看上大将军了?” 头顶传来的低沉嗓音拉回了飘远的思绪,秋负雪抬头对上了九方苍泽审视的目光,慌忙摇头否认,“尊上,我没有……” “呵。”九方苍泽轻笑,抬头看向夜濋,“夜濋,你孤身多年,府里也没个可心人伺候,不妨说说看上了哪家的姑娘郎君,本座为你牵桥搭线,权当此战赏赐了。” 一时间座下哄堂大笑,目光齐齐投向夜濋,如此荒唐的赏赐,虽然他们不知尊上是为何意,但不妨碍一群心怀鬼胎的邪魔看笑话。 夜濋岿然不动,淡淡起身执礼,“谢尊上好意,但属下已有心上人,且就在身边。” “唉。”九方苍泽惋惜叹了一口气,抬起秋负雪下巴,“小家伙,听到没?大将军心有所属,你的愿望怕是落空了。” “尊上!”秋负雪伸出双手揽住他的腰身,急得眼眶泛出泪花,“负雪对您从来别无二心!” 九方苍泽没再说话,端起面前的酒杯抵在秋负雪唇边,冰冷的赤眸示意他喝下去。 醇香辛辣的液体入喉,比灵丹被魔气浸染时还要痛。 秋负雪颤抖着从嘴里泄出一声呻吟,额头抵在九方苍泽胸前,逆来顺受,尽职尽责做好男宠的角色。 可九方苍泽的手段不止于此,他一杯接着一杯给至纯灵体灌酒,对方承受不住还要强撑着,不一会儿便双颊绯红,痛到失去了意识。 这一幕,被坐在下方的夜濋看了个一清二楚。 从回来的第一天,他便听闻尊上将死敌负雪仙君抓了回来,囚在笼中当男宠玩弄,今日一见,果然和想象中的大差不差。 这种场合还要带在身边,想来是对这阶下囚兴致正盛,或折辱的意味更多。 怀中人昏了过去,九方苍泽放下酒杯,面无表情地挑开他的衣襟,指尖婉转抵上了留有疤痕的胸膛,凶残的魔气穿过血肉直冲灵丹内的那朵白莲。 “呃——”昏迷中秋负雪感觉到灵受到威胁,眉头紧锁,出于求生的本能竟硬生生苏醒了过来。 第25章 “小家伙,你今日的表现让本座很不满意。”意识昏沉,秋负雪听到九方苍泽说了这么一句话。 他害怕再次被丢弃,便抓紧了对方的玄色衣衫,可怜楚楚地求饶,“尊上,负雪知错,求您……” 九方苍泽冷笑,仰头饮下杯中烈酒,按着秋负雪的后头吻了上去。 座下众魔看似交谈甚欢,实则都在偷偷注意着主座上的情况,看到这一场景后齐齐倒吸一口凉气,心中感叹尊上玩得可真花。 作为这场好戏的主角,秋负雪却是痛苦万分,一面为讨九方苍泽欢心努力回应着,另一面还要强忍着不能昏迷。 一吻结束,秋负雪大张着殷红双唇喘粗气,嘴角沾了不少透明的酒渍,一双桃花眼眸疼到失神。 九方苍泽松开手让他赤脚站在地上,又在酒杯里斟满,抵在那艳色唇瓣上,命令道:“去,给大将军敬酒。” 闻言夜濋抬起了眼皮,深邃的眸子叫人琢磨不透其中思绪。 秋负雪不明所以,看看九方苍泽又看看夜濋,敬酒为何要他喝? 这时九方苍泽暧昧地贴上了他的脸颊,呵出的热气喷洒在耳垂上,说出的话却叫他一颗心如坠深渊,“刚才如何喂本座喝的酒,就如何敬大将军。” 秋负雪神色惊恐,瞪大了眸子难以置信。 对方却是根本不给他反抗的机会,两指钳着掰开那张嘴,将杯中液体灌了下去。 在他威胁的目光下,秋负雪拖着镣铐,赤裸着双脚,失魂落魄踉跄到夜濋面前。 “宴上着实闲闷,不如让负雪仙君给诸位添些乐子。”九方苍泽斜倚在座上,姿态狂放。 秋负雪含着酒不敢张嘴,苦涩的泪水顺着眼角流下,见夜濋视若无物,竟双膝跪在了他身旁。 他虽不愿和尊上以外的人染上关系,却更害怕被遗弃。 九方苍泽眯起了眸子,朗声道:“秋负雪,给大将军敬酒。” 众魔皆饶有趣味地看乐子。 眼泪朦胧了双眼,秋负雪跪地膝行几步,镣铐哗哗作响,闭着双唇凑到了夜濋眼前。 就在即将贴上去的前一刻,一只手伸出来捂住了他嘴。 气氛一瞬间陷入了僵持。 夜濋将秋负雪推开,淡漠谢绝道:“尊上,属下方才喝多了,已然不胜酒力。” 众魔扫兴地嘁了一声。 九方苍泽搭在扶手上的指尖点了点,对秋负雪道:“既然大将军不愿喝你的酒,那你便自己留着。” 秋负雪刚松了一口气,喉头微动准备咽下去,就听九方苍泽继续道:“留着给在座哪位,谁愿意喝,你再敬出去。” 第17章 罗刹缱古眠 青溟宫内,原本觥筹交错的大殿上,此刻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 身形纤瘦的人儿只着一件松垮的白衫,泪水流了满脸,双唇紧闭着,挺直了腰背跪在主座正下方。 寄欢融入了那滴心头血,身心只忠于一人,秋负雪略显固执地看向九方苍泽,模样铁了心要违抗那荒谬命令。 九方苍泽居高临下俯视着,气息冰冷,“你这是何意?” 秋负雪红着眼眶,目光坚定地摇头。 瞬间,九方苍泽阴沉了脸,距离最近的夜濋,清楚地感觉到了那股森寒。 尊上真的动怒了。 座下众魔都能看得出秋负雪被下了寄欢,却不想这人跟头倔驴一样,如此百依百顺地药下去,还是能惹得尊上动怒。 一些贪图美色的,此刻也收回了淫邪的目光,静静等待着尊上会如何处置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仙君。 光滑的墨色地面散发着寒气,不消一会儿,秋负雪便跪不住了,身形晃了晃。 正是此刻,九方苍泽才缓缓起身,踏过座下层层阶梯,停在跪地的人儿面前,接着,一把掐住了他的脖颈,轻松提离了地面。 “唔……咳咳咳!”嘴里含着的酒水顺着嘴角淌到九方苍泽手背上,有些流进了窒息的喉咙,激起一阵咳嗽。 魔尊眉眼携着怒气,另一掌心凝起一道魔气,狠狠将人打了出去,“不中用的东西!” 刹那间白衫飞舞,轻薄的身躯如折翼蝴蝶般摔在地上,落地瞬间见了鲜红。 九方苍泽这一击用上了五六分力量,不堪折磨的人儿额头磕出了血迹,凌乱的发丝散了满地,趴伏半晌没有动弹,直接晕了过去。 “夜濋。”九方苍泽走到昏迷的人面前,侧眸道:“这小东西本座玩腻了,你带回去当个消遣,还有从前在他手下吃的败仗,别忘了讨回来。” 说罢,他便踩过秋负雪的身躯,玄色衣袂翩扬离去。 昔日高高在上的敌人落得这般凄惨模样,众魔心中畅快,一番唏嘘过后,齐齐将目光投向了夜濋。 有传闻说,罗刹将军和他身边的一个侍卫走得很近,将尊上执意赏赐的脔宠带回去,不知又是怎样一场腥风血雨。 秋负雪顶着满头干涸的血迹醒来,意识有些涣散,末了发现周身摇摇晃晃,身处一驾奢靡的车辇内。 他伸手碰了碰胀痛的额头,沾下一手猩红。 “醒了就跪好。” 头顶传来冷漠的声音,秋负雪这才注意到,夜濋也在。 “大将军……”一个不好的猜测出现在他脑海中。 夜濋看向前方,目不斜视,“尊上将你赏赐给了我,你最好安分些。” 第26章 心中的阴云落下一道霹雳,秋负雪咬着下唇,眼角泛出泪花,攥紧了金黄镣铐的锁链,接着跪直了身体。 夜濋余光注意着他的一举一动,这个秋负雪跟他记忆中那个出招不留情的仙君完全不一样。 落难的凤凰不如鸡,说秋负雪现在就是一只落汤鸡也不为过。 拉车的魔兽在一座巍然的府邸前停下,夜濋下了车,一男子于黑夜中提着一盏幽冥灯,候在大门前迎接。 几乎是看见那人的瞬间,夜濋冷冽的神情就柔和了下来,如万年寒冰消释。 “主子。”古眠浮现出笑意,快走两步来到夜濋身边。 “抱歉,让你久等了。” 夜濋见他穿得单薄,握住了那只提灯的手试了试温度,有些冰冷,“你身子不好,往后不必刻意等这么久。” 古眠心底泛起一阵暖意,“无碍,只想快点见到主子。” 忽然,镣铐稀里哗啦作响,打破了旖旎的气氛。 秋负雪灰头土脸地从车里爬下来,膝盖肿痛,一个踉跄没站稳摔倒在地。 古眠没看清他的脸,但是一个衣衫不整的人出现在夜濋的车辇内,叫他明媚的心情覆上了一层阴云。 “他是谁?”声音明显带上了醋意。 夜濋颇为头疼,揽过古眠的肩膀,附在他耳边说了几句。 古眠听罢牵上了夜濋的手,拉着他转身回了府中。 秋负雪脑袋磕了一下,杂乱的记忆跟浆糊似的怎么也理不清,忽听一道不悦的声音传了过来。 “让他跪着进来。” …… 膝盖磨烂了皮肉,露出森森白骨,雪色衣衫染了艳红,秋负雪抖如筛糠跪在寂静的院落内。 古眠闻到了夜濋身上的酒气,亲手熬了醒酒汤端过来。 夜濋担心秋负雪的到来会叫人心中有气,便故意捉了他的手贴在自己脸颊上,温声道:“阿眠,你喂我。” 古眠莞尔一笑,依言舀了瓷勺送到对方嘴边,“主子打算如何处置他?” 显然这事还没过去。 夜濋咽下醒酒汤,默默叹了口气,“不知尊上用意如何,且留他性命,剩下的随你。” 外面虽然不知,可这府中却是清楚,罗刹将军府的大权尽数掌控在古眠手中,算是半个主人,那侍卫的名头不过是夜濋为了隐藏保护他。 依夜濋所言,古眠当晚就让秋负雪在院中跪了一夜,第二日清晨下人起身,便发现他已经晕了过去,秀气的脸庞磕在地上,留下了一大块擦痕。 古眠接到消息时,正在陪着夜濋用早膳,他慢条斯理地喝完了碗里的药粥,而后又同夜濋缠绵了一会儿,这才起身来到了秋负雪罚跪的院子。 冰寒刺骨的冷水兜头浇下,秋负雪浓密纤长的眼睫颤了颤,面色惨白睁开了双眼。 “秋负雪。” 他听见有人在叫自己,撑着僵硬的胳膊爬起来,发现是昨晚在大门前迎接夜濋那人。 古眠给一旁的下人使了个眼色,接着他们便上前将秋负雪的双臂反扭到身后,拽着头发逼他扬起脸。 “你既是尊上送进来的,我也拿你无可奈何。”古眠垂眸看着这张伤痕累累却惊艳绝世的脸,眼中厌恶的神色不加遮掩,“但从前你在主子身上留下的那些伤,我一定会变本加厉还回去!” 秋负雪意识昏沉,方才那一盆冷水也没能叫他彻底清醒过来,他睁着一双茫然的眸子,满脑子不确定,“我……和大将军……?” 一些零星的画面从脑海中一闪而过,暗色的天空下他白衣蹁跹,手持长剑夺走了无数狰狞的魔兽性命。 第18章 情错误余生 离开了青溟宫,寄欢的效果持续时间变得更短了,秋负雪被安排去做一些最低等下人的活,常常在清醒和迷惑间徘徊。 手脚拖着镣铐,骨瘦如柴的身躯费力提着一桶清水向膳房走去。 夜濋从外面回来路过连廊,正巧看到了这一幕。 那锁镣为纯金打造,后用法术炼制过,一般的方法根本打不开。日光照在上面折射出一道亮线,夜濋恍了恍,有一瞬间惋惜秋负雪是个可敬的对手,至少不应该被这样对待。 但也只是一瞬间的念头,毕竟在他心中没什么能比得过古眠重要。 走神的一刹那,只听“哗啦”一声,结实的木桶落在地上,水全部撒了出来。 秋负雪面色痛苦地捂着头,湿漉漉的蜷缩在水中抽搐着。 寄欢发挥了最重要的作用。 夜濋眼底闪过一丝疑虑,抬脚上前查看。 “呜……” 秋负雪面色潮红,压着嗓子泄出呻吟,如烈火烧灼的感觉叫他忍不住在冰冷的地面上磨蹭。 “你……”夜濋一眼便知这是寄欢的情,慌忙转身眼不见为净,“你自己想办法解决。” 从那日宴上,九方苍泽便几次三番地叫秋负雪贴上来做一些逾越之事,现又暗中催动寄欢的力量,也不知究竟想做什么。 “呃……大将军!”秋负雪被突如其来的灼热折磨得有些神志不清,手脚并用地爬起来,扯住夜濋的衣摆不放其离开。 他潜意识中认为,是他没有讨得夜濋的欢心才叫尊上遗弃了,所以只要侍候好夜濋,他就能回到心爱之人身边。 “放手!”夜濋厉声呵斥,这是在府中,万一叫古眠撞见了,他怕引起不必要的误会。 第27章 然而看似体弱的人儿此刻不知哪来的力气,纠缠着夜濋往人身上扑,水渍浸湿了双方的衣衫。 “秋负雪你疯了?!”夜濋没控制住情绪,一脚将其踹开,单薄的身体撞到了后方坚硬的石柱,落在地上滚了几圈。 巨大的动静引来了下人围观,很快古眠也赶了过来。 “阿眠!”分明什么都没做,但夜濋还是有些心虚,主动将前因后果全盘托出。 古眠听罢,掏出帕子擦了擦夜濋衣襟上沾染的污渍,对下人命令,“把秋负雪找间房关起来,门窗锁死!” 秋负雪被夜濋这一脚踹出了内伤,嘴角挂着血痕,眼睛失神,身体还在抽搐着,毫无抵抗之力地被下人拖了起来,模样凄惨又可怜。 无情地被扔进空荡的厢房,待恢复了一些力气,灼热折磨得他痛不欲生,情上了头,不住拍打房门,语无伦次哭喊。 “呜……好难受呜……尊上,救我……” 门窗都被下了封印,任他将十指抓挠得鲜血淋漓都跑不出去。 几个时辰过去,古眠坐在桌前,心不在焉地捧着药碗,“这东西若是不能及时得到缓解,怕是有性命之忧。” 怎么说秋负雪也是魔尊扔过来的,若是短短几日就将人弄死了,只怕会徒增夜濋与魔尊之间的嫌隙。 夜濋换了一身衣裳,坐到古眠身边将他揽入怀中,“死了就死了吧,尊上那边我去解释。” 古眠轻靠在他肩上,指尖感受着汤药的温度慢慢流失,“主子,属下是不是又给你添麻烦了……” “怎么会。”夜濋脸上布满了温柔,“你别多想,安心养病,剩下的都有我在。” 夜色爬上,秋负雪在房中哭累了,撕扯着衣衫落下大半,露出一截白皙的肩膀,紧攥着镣铐瘫在地上啜泣。 忽然阴暗的房间里红光一闪,紧接着一道高大的身影站在了他面前。 烈火焚身灼烧了理智,秋负雪眨着泪眼,看不清来者是谁,却踉跄着爬了过去。 对他来说,现在不管是谁,只要能缓解他的欲望便好。 九方苍泽第一次感受他这么热情,不过并没有着急,而是捉了那身躯在怀中,狠掐一把,耳边惊起一声惨叫。 “不知廉耻,怎么谁都想要?” 虽然疼,但那种灼热……秋负雪将衣衫扯了个七零八落,只剩一条系带无济于事的搭在腰间。 “求求您,大将军……求求您了……” 原来是将他当成夜濋了。 九方苍泽沉了嘴角,抬手就给了他一耳光。 沾血的脸颊迅速浮肿,秋负雪喘息一瞬,仿若感觉不到痛一般,继续在人身上磨蹭着,嘴里复又说着祈求的话。 砰!不堪一击的身体被摔到了硬邦邦的床榻上,九方苍泽欺身而上,“秋负雪,记住今晚!” “嗯……” 嘶哑压抑的呻吟回响在房中,随着木床不堪重负的吱呀,响彻了一夜。 翌日,天刚蒙蒙亮,夜濋从榻上爬起来,轻手轻脚给枕边人掖了掖被子,披上衣衫去厢房看情况。 门上的封印还在,但他敏锐地察觉到房里力量波动。 夜濋沉眉,解开封印,不等伸手推开门房,便忽然被从里面打开了。 看清从房中出来的那人后他面上一惊,慌忙跪地行礼,“属下见过尊上!” “起来吧。”九方苍泽关上房门,瞥了他一眼,“别让他知道本座来过。” 说罢,颇具威压的身影便消失不见。 夜濋看着九方苍泽离去的位置,若有所思,而后又重新在门上加了一道封印。 秋负雪从不安稳的睡梦中惊醒,只觉浑身无力,嗓子干涩疼痛。 一阵冷意传来,低头望去,才发现自己不着寸缕,一身狼藉地躺在床上。 经过昨晚一顿折腾,寄欢已经失去了作用,这些时日的记忆也一一涌入他的脑海中。 …… “哐!”木床震了震,抖落不少碎屑。 秋负雪紧攥着拳头,手骨发疼,可依然抵挡不了他对九方苍泽的怨恨之情。 真恶心…… 自己被送到了夜濋府中,可对方分明是有心上人的,以后的日子怕是不太好过。 但昨晚……好像是夜濋? 他用力揉搓了一把腰间青紫的掐痕,根本抹不干净,委屈的泪水满溢而出。 即便不懂情爱,但这等上不了台面的私密事,也不该跟旁人。 尤其夜濋还有心上人了。 浑身散架似的疼痛,秋负雪一个翻身从床上摔了下来,嘴里含着血腥味,他伏在地上哭了一会儿,末了抬手狠狠扇了自己一巴掌。 他自己也很恶心。 第19章 魔宠缘良友 风平浪静几日,秋负雪算是勉强在将军府中安顿下来了,只是偶尔遇见古眠时,心里难免发虚愧疚。 夜濋对古眠是极好的,几乎是无微不至,但他们的感情越好,秋负雪便越是觉得愧对古眠,以及夜濋这个看似交战时光明磊落,实际却对感情不忠的,他更是有了别的看法。 但这一切的罪魁祸首,都是九方苍泽。 每每想到那个无恶不作的魔头,就会激起秋负雪心中的仇恨。 身上的枷锁是卸不掉的,他便戴着干些劳累的杂活。 这日秋负雪在院中洒扫,远远望着夜濋好似在接待客人。 第28章 夜濋在魔族中地位显赫,也不知是谁有这么大面子让他亲自去迎接。 耐不住心中好奇,秋负雪手上活计不停,却对那位客人稍加留意。 “别看了,那位是城中远近闻名的魔医,将军专程请来给公子看病的。” 一块干活的侍从白了他一眼,出言解释。 “公子身体这么差?”秋负雪轻声询问,好像自他来后便见着古眠汤药不断。 “还不是你们仙界这群混蛋!”那侍从故意加重了手下力气,将硬朗的扫帚尾擦过了秋负雪赤裸的双脚,留下了道道血痕。 “公子先前被你们的人伤着了,在床上躺了大半个月,将军去请了好些名医才救过来!” 秋负雪闻言默了默,而后声音小到像是自言自语,“可我并没有在他身上感受到灵力波动。” 按理说受过灵力攻击的伤,多多少少也会留下点痕迹,可古眠气息干净到叫人以为他从未离开过魔界。 “你说什么?”那侍从没听清他的嘟囔。 “没什么。”秋负雪摇摇头,将莫名的猜测压了下去。 他现在最重要的,是要怎么趁着九方苍泽找他回去之前逃离魔界。 到了晚上吃饭的时间,秋负雪看着面前一碗酸臭的泔水难以下咽,索性他不吃东西也能活,便撂了碗,却惹恼了故意找麻烦的管事,将那一碗泔水直接浇到他头上。 “发生什么事了?” 这时古眠刚好走了过来,闻到一股酸臭味,皱着眉头捂住了鼻子。 秋负雪跪在地上,垂着眼睫,模样倒算乖顺。 管事笑得一脸不值钱,“公子,这奴才不识好歹犯了错,我正教训他呢!” “别把人弄死了。” 古眠对秋负雪又惹了什么幺蛾子没兴趣,只是嫌弃地瞥了一眼便离开了。 在他身后,一只灰不溜秋的毛团儿迈着四条小短腿,屁颠屁颠地跟着。 这毛团儿应当是古眠养来解乏的宠物魔兽,小小一只毛绒绒的,瞪着一双圆溜溜的眼睛。 小家伙玩心重,先是到秋负雪面前转了一圈儿,对方按捺不住手痒,在那蓬松的大尾巴上摸了一把。 软软热热的,手感极佳。 古眠离开以后,小毛团儿也跟着离开了,然后秋负雪就因为方才手欠摸的那一爪子,被管事拿鞭子劈头盖脸地抽了一顿。 “贱东西!公子的小宠也是你能碰的!” 虽然挨了打,但这一点儿也不妨碍他对那小灰团子的热情。 说来也是奇怪,秋负雪自幼管教严格,从未真正打心底里喜欢过什么,但看到小毛团儿的那一刻起,他心里就痒痒的,情不自禁想要去触碰。 可能这就是喜欢吧,他想,倒是和寄欢强行控制的那种喜欢不一样。 往后几日,小毛团儿经常撒欢满院子跑,秋负雪便偷空闲忙地将它捉来玩,采了花坛里的绿叶喂它,有几次还险些被古眠撞见。 “原来你是吃素的。” 干瘦的手指在毛绒绒地小身体摸来摸去,小家伙叼着绿叶吧唧吧唧吃得正欢。 在他的印象中,魔兽个个凶残无比,吃人不吐骨头,这还是头一次见吃素的小魔兽。 “灰灰最喜欢吃望星花了。” 稚嫩的孩童声响起,秋负雪闻声回头,一大约有十来岁年纪的小男孩捧着几朵紫花站在他身后。 这孩童他那日在夜濋迎客时见过,听人说是魔医的小徒弟。 “它叫灰灰?” 男孩点头,把采来的望星花洒在小毛团儿面前,小家伙闻着味就扑上去大快朵颐起来。 “灰灰是我和师父在来时路上捡的,古眠公子看了喜欢,就送给他了。” 灰不溜秋的小毛团儿适时哼唧两声,似在应和男孩的话。 秋负雪垂着眸子,时不时伸出手指在那毛尾巴上戳两下,镣铐压着他伤痕累累的手腕摇摇晃晃。 小男孩好奇地转头打量着他,“你就是秋负雪?传说中的负雪仙君?” “你认得我?” “当然啦!尊上把你抓来的第一天起全魔界都知道了!” 秋负雪嘴角抽搐,“你们消息传得挺快……” 小男孩嘿嘿一笑,凑近几乎要贴到了他脸上,“不过你长得真好看,难怪得了尊上青睐。” 秋负雪回忆起和九方苍泽做过的荒唐事,“他只是在羞辱我罢了。” 小男孩倒是根本不在意他的看法,热情道:“仙君,看在灰灰的面子上,我们能不能交个朋友?” 秋负雪疑惑。 “和尊上的敌人交朋友,回去我就能和小伙伴们炫耀了!” “……” 孩子很有想法,但你们尊上可能会不高兴。 小男孩名叫屿简,秋负雪伸出拳头和对方碰了碰,算是正式认识了。 两人蹲在灰灰面前闲聊了一会儿,便听见古眠的声音传来,唤小魔兽回去。 屿简赶紧抱起正在吃东西的灰灰跑了过去,并叫秋负雪躲起来。 秋负雪缩在一棵大树后面,心中凄然,看来将军府中所有人都知道古眠不待见他了。 因为灰灰建立的友谊开始,秋负雪自己都不敢相信,他竟然稀里糊涂地和一个魔族做了朋友。 只要一有机会,屿简就带些残羹剩饭给他,卖相虽然不太好,却也比泔水吃着香。 秋负雪根本抵挡不住食物的诱惑,狼吞虎咽地就吃了,某日屿简正在跟他分享一块糕点,结果被寻来的魔医抓了个正着。 第29章 “师……师父!” 屿简紧张到原地立正。 那魔医却是看都没看他一眼,而是以一种微妙的目光,将视线落在秋负雪身上。 秋负雪顺着他的眼神看去,是自己手腕的镣铐,末了又察觉不对,对方真正在看的,是镣铐下的金丝囚笼印。 “哦,原来是只小金丝雀。”那魔医嘴角含着笑,“看样子尊上没少疼爱你。” 秋负雪默默挽下衣袖,将那刻进骨髓里的咒印盖住。 第20章 药膳疑遭陷 魔医好似对秋负雪身上的金丝囚笼印很感兴趣,多次找蹩脚的借口“偶遇”,然后打着给他诊脉的名头探查手腕。 这家伙目的不明,秋负雪自然是拒绝,能躲着就尽量躲着。 这日,管事将他赶到柴房去帮活,柴房跟膳房紧挨着,秋负雪砍完了一捆柴出来,正巧碰到了那魔医跟一个侍女在膳房门口正讨论着什么。 看见他出来,魔医立马将不怀好意的目光投了过来,“不如就让他。” 秋负雪直觉不妙,欲掉头离开,却被那侍女叫住了。 这侍女他也熟悉,掌管着膳房的大小事宜,是个心善的,经常趁着管事不注意给他留一碗干净的饭。 虽然秋负雪不吃饭也能活,但他还是接受了这份好意。 世间邪魔,也不全是凶残嗜杀之物。 “秋负雪,现在人手不够,能不能请你帮忙看着灶台,火候到了把药膳给公子送过去。” 这几日古眠的膳食都由魔医负责,从不让他这样的奴才插手,秋负雪想拒绝,却在看到侍女那祈求的眼神以后心软了。 罢了,人家帮过他这么多次,只是送个药膳而已,应当也出不了差错。 他点头答应了下来,那侍女满心欢喜交代好事宜后,便匆忙离开了,看样子真的有什么急事。 魔医挑眉,修长的手指想要触碰秋负雪的脸颊,却被躲了过去。 “警惕心这么强。”他也不尴尬,只是收回了手,无奈笑笑,“看你脸色又差了,真不需要我帮你看看?” “不用。”秋负雪斩钉截铁回绝。 “若我说,可以帮你把这玩意儿取下来呢?” 魔医将目光落在那金灿灿的枷锁上,秋负雪犹豫一瞬,似乎有些动摇,却听对方朗笑一声,“骗你的,尊上的东西,我怎敢随意触碰。” “……” 秋负雪拉着脸,一甩衣袖进了膳房。 药膳里面也不知掺了什么,香气诱人,秋负雪小心翼翼盛好端去了前厅。 前厅里没有人在,守门的侍卫见他是来送膳的,也未曾阻拦。 没出什么意外,他放下药膳后便离开了,出门时还碰见了灰灰,小家伙蹦蹦跳跳的,四条小短腿跑得飞快。 秋负雪蹲下身子逗他玩了会儿,眼中是自己都不曾想的亮光,“灰灰,又肥了。” 灰灰拿头蹭了蹭他的手背,小家伙好动,没待多久便跑到旁处去玩了。 回去路上,秋负雪遇到了屿简,对方一见到他就一脸兴奋地跑了过来,“秋负雪,你知不知道……” 话说一半,屿简忽然意识到自己声音太大了,便神秘兮兮地拉着他走到了角落。 “知道什么?”秋负雪茫然。 屿简扭头看看四下无人,趴到他耳朵旁,悄声道:“青溟宫发生了大事,谈姐姐她们都被临时叫了过去,听说是要教导宫里的侍女怎么伺候的。” 他口中的谈姐姐,就是方才让秋负雪帮忙送药膳的那个,原来是青溟宫传唤,怪不得着急忙慌的。 秋负雪觉察一丝不对劲,“九方苍泽起居并不喜欢伺候。” 甚至连寝殿门前不喜欢人守着,这才给了他和鲛人串通的机会,虽然结果不如人意。 “问题就出在这!”屿简一拍大腿,八卦之魂熊熊燃起,“他们说尊上喝大了,从青楼带了一个小倌儿回去!要取代你的位置!” 听完第一句话,秋负雪还在同情不知是哪个命苦的落入了九方苍泽的魔爪,但当屿简说完最后一句,秋负雪“噌”一下站了起来。 “与我何干?!” “当然与你有关系!”屿简理所当然道:“知己知彼才能百战百胜,你想想,万一你哪天回到青溟宫,发现尊上对你的宠爱全被旁人分走了,你该怎么办?” 秋负雪越想越荒谬,如果那些叫他生不如死的折磨算得上宠爱的话。 他抬手晃了晃腕间的物什,“我倒希望赶紧来个旁人将它分走。” 屿简还欲反驳,说话间,一声慌乱的惊叫打断了他们。 精致的白瓷碗碎了一地,巡逻的侍卫的立马警惕起来,一起冲进了前厅,秋负雪和屿简也闻声赶来,站在最后面凑热闹。 “出什么事了?” 夜濋和古眠听见动静,从后院走了过来,聚在前厅围成一团的人群,立刻自觉让出一条道路。 只见一个新来的小侍女哭哭啼啼地跌坐在地上,领头的侍卫询问一番过后,出来向夜濋汇报。 “将军,她刚才进去布菜,看到公子养的那只小魔兽打落了一碗粥,接着就倒在地上抽搐,一时受了惊吓。” “灰灰!”古眠闻言急忙跑进去,药粥撒了一地,小家伙可怜兮兮地倒在其中,毛发都沾湿了。 他叫人拿了布巾将小家伙擦干净抱进怀中,魔医接到消息赶来,给灰灰检查了一番,而后掏出一颗药丸给它喂了下去。 第30章 “粥里有毒,好在发现得及时,小家伙还有救。” “有毒?”古眠心不在焉地摸着灰灰的脑袋,转头看向被打翻的那碗粥。 熟悉的药香味缭绕,他瞳孔忽然缩了缩,“主子,那是我的药膳……” 夜濋显然也意识到了这一点,倘若不是小魔兽调皮打翻了,古眠喝下去之后恐怕不堪设想。 他勃然大怒,将侍卫统领唤过来,“去查!但凡接触过药膳的,一个也别放过!” 这么多年以来,古眠是他唯一的软肋,夜濋不喜欢旁人拿最珍贵的东西威胁他,也正因如此,他才千方百计地将人藏起来。 同一时间,站在人群最后面的秋负雪攥紧了拳头,药膳是他送进去的,怎么会这么巧…… 只怕是专门冲着他来的。 可是为什么…… 手指攥得太用力,指尖刺破了掌心,秋负雪将血迹擦在袖子上,一抬眼与大老远的魔医来了个对视。 对方朝他笑了笑,而后便转头忙自己的去了。 屿简注意到他沾血的手掌,一惊,“秋负雪,你怎么了?” 秋负雪淡定摇头,“无事,有麻烦找过来了而已。” 另一旁,魔医状似无意地跟夜濋说了几句话,后者听罢便将灼热的视线投了过来。 第21章 狱中结十五 在魔医那“无意”的点拨之下,秋负雪被当成嫌犯关进了牢房。 今日在膳房劳作的侍女都是信得过的,只有秋负雪这个“外来者”碰过那药膳,而且古眠经常罚他,若被他怀恨在心,倒是有了充足的动机。 牢房内,那携着金锁镣的手腕又被加了一层铁链,分别铐了起来,铁链的另一端牢牢嵌入了冰冷的墙壁。 秋负雪垂着头,一双漂亮的桃花眼紧闭着,被水浸透的衣衫显露出疤痕遍布的胸膛,若不是那微弱的起伏,倒真的叫人以为他没了喘息。 “唉——” 牢房深处传来一声叹息,一个面容姣好的青年四仰八叉地倚在唯一那张木桌旁,手指不老实地拨弄那点幽幽冥火。 “这日子过得也太无聊了。”青年仰天长叹。 目前这牢房内只有秋负雪一人,他闭着眼睛不为所动。 那青年见他没反应,又装模作样加大嗓门叹息一声。 秋负雪继续装死。 “啧!”惯用的伎俩失效了,青年搭在木桌上的腿撤了下来,抱着胳膊来到秋负雪的牢门前。 “诶,小仙君,麻烦您赏个脸,睁开眼睛看看行不行?” 秋负雪闻言睁开眼睛,看了他一眼,复又合上。 “……” “真无趣,怪不得尊上不要你了。” 秋负雪听罢,终于有了反应,他半睁开眼睛,无神的眸子动了动,“他将我送到这里,另有所图。” 在他戳破九方苍泽阴谋的那一晚,对方就说过让他帮一个忙,具体是什么不知道,但他伤刚好就被下了寄欢送到夜濋身边,绝非巧合。 可即便他将这些事情说出来,也未必有人信他,只怕反将他当作挑拨离间来看待。 “图什么?”青年对跟秋负雪说话十分感兴趣,“你敢在公子的药膳里下毒,现在还能活着全是看在尊上的面子上,你得感恩他老人家。” 秋负雪抬起眼皮,盯着他不说话。 那青年被他看得心里发毛,“算了算了,你不爱听我就不说了……” “我们来讨论点别的,你知不知道尊上前几日从青楼抱回去一个小美人?” “……” 这还不如刚才那个话题。 秋负雪动了动酸痛的手腕,说话有气无力,“九方苍泽和夜濋都在我手下吃过不少败仗,没必要拿我和青楼妓子比。” 他是仙君,身上承担着仙门重任,自然有属于自己的那股傲气。 “此言差矣。”青年敲了敲牢门,泼冷水道:“虎落平阳被犬欺,落难的凤凰不如鸡!你都被抓到我们这儿了,就该认清自己的身份。” 秋负雪蹙眉,“你话真多。” 青年嘿嘿一笑,露出两颗小虎牙,“交流交流感情嘛,我独自守在这儿也是烦闷。” 话音刚落,便听到地牢门前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紧接着,一声怒吼震得燃烧的冥火颤了颤。 “十五——!你又在偷奸耍滑!” 听见动静,十五立马翻身坐回桌边,指着秋负雪无辜反驳,“我没有,是他说身体不舒服,我过去帮他看看。” 秋负雪眼睛眨了眨,无话可说。 侍卫统领扛着长剑进来,凶神恶煞瞪了十五一眼,“他就算死在里面也不关你的事!你的任务就是看着别叫他跑了!” “是!保证完成任务!”十五举指发誓。 “哼!”侍卫统领冷哼,“秋负雪身份特殊,你若是再跟前几次一样失误,当心将军要了你的脑袋!” 说罢,他便又扛着长剑气呼呼地出去了,仿佛来这一趟的目的,只是为了骂十五一顿。 秋负雪将他们的对话都听在了耳中,照这个意思,牢中一个犯人都没有,全是因为十五看管失误造成的。 有那么一瞬间,秋负雪甚至想叫仑灵来看看,这儿有个比他还不省心的。 “夜濋不是个良善的性子,他这般容忍,你究竟有什么过人之处?”秋负雪大发慈悲,主动开口问他。 第31章 竖起耳朵听着侍卫统领走了,十五又猫腰摸了过来,无奈摊摊手,“可能被我的才华超众给迷住了吧,当然,他是我堂哥这点也很重要。” “……原来如此。” 是个关系户啊,怪不得。 牢房阴冷,秋负雪被寒气逼得忍不住咳嗽,“咳……既然你和夜濋有关系,怎的还被派来守牢房?” 走后门成这么个境地,也是挺失败的。 他们隔着一扇黑漆漆的牢门,黯淡的冥火映在青年侧脸上,浓密的睫毛在眼下投了一片阴影。 十五扫了秋负雪一眼,“谁说我是被派来的?是我自己要求来的,清净。” 这人耍嘴皮的本事跟仑灵有得一拼,秋负雪闭上眼睛不再说话。 有人要加害古眠,这触及到了夜濋的底线,抓了秋负雪还不算完事,将军府内彻夜灯火通明,从食材开始,接触过药膳的所有人都被盘查了一番。 最后,在秋负雪所住的那间厢房内,找到了一瓶和药膳中一模一样的毒药。 不管这毒药是怎么得来的,如今所有的证据,都在指向秋负雪。 翌日一早,十五吃饱喝足,溜达着到了地牢,拍牢门叫醒了昏沉的秋负雪。 “听我堂哥的意思,他想禀告尊上后把你给解决了,你怕不怕?” 秋负雪垂着头,看不清是什么神情,“……麻烦大将军了。” 不管是逃跑还是死亡,只要至纯灵体不落到九方苍泽手中就好。 但夜濋想告诉九方苍泽以后再杀了他,怕是有些难度。 十五半眯着眸子,打量起这具所有生灵都渴望得到的躯体,“堂哥不想叫人知道古眠的存在,他一定会找别的借口处决你,但尊上沉迷美色,一时半会儿应该不能理会。” 秋负雪抬起头,“跟我说这么多,想做什么?” 十五弯起唇角,抬手间魔气波动,牢房大门砰一声紧闭,隔绝了外面的光亮和声音。 “秋负雪,想不想我带你出去?” 白皙的十指攥紧了铁链,秋负雪眼底闪过一丝戒备,“你没有理由帮我。” “当然有,只是现在还不能告诉你。” 十五收起了平日里的不正经,浑身透露着危险的气息。 第22章 赴身断魂桥 深夜,昏暗的牢房内燃着一缕冥火,影影绰绰。 十五到外面布置好后折回,轻而易举劈开了牢门上的铁链,对待秋负雪腕间的亦是如此。 “你不是有钥匙?”秋负雪揉了揉酸痛的手腕,那金锁镣倒是拿它一点办法都没有,只有九方苍泽能解开。 十五一脚踹开摇摇欲坠的牢门,“这样才有劫狱的气势!” “……” 日防夜防,家贼难防,可怜了夜濋的一世英名,怎么摊上了这么一个亲戚。 “事先说好,我的灵丹染了九方苍泽的魔气,你想半道截胡,大概很难插手。” 在地上跪得久了,秋负雪起身时双腿发软,险些跌了回去,十五适时搀了他一把,“说了多少次了我没想要你的灵丹,对修为不够的来说你这至纯灵体就是废物,要了也没用。” 秋负雪沉眉,“我不相信你会平白无故帮我。” 十五白了他一眼,“算我日行一善,行了吧。” 白日的时候,十五突然提出要帮助他逃跑,而且可以带他去一处除了仙魔结界以外,能离开魔界的地方。 虽然不知道对方打的什么主意,但是秋负雪已然无路可退,不得不相信他一次。 守在外面的侍卫已经被十五引开了,他们顺着提前计划好的道路一路狂奔,为防止秋负雪身上的镣铐发出声响,十五随手捏了小法术,将声音抹除。 十五出手果决利落,根本不像他所说的那样修为低下,秋负雪心中充满了疑虑,转眼间便已行至了将军府的侧门。 幽幽冥火映出了前方杂乱的影子,十五心里咯噔一下,立即刹住脚步,拽着秋负雪矮身暗处的围墙下。 怎么回事,这边以前从来没人看守啊! 十五冲秋负雪眨眼传话,秋负雪回过去一个眼神——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正在僵持之下,秋负雪忽然感觉黑暗中有什么东西拽了拽他的衣袖,他望向一脸无辜的十五,而后一颗脑袋从他们身后钻了出来。 “!!!” 屿简眼疾手快捂住了他俩的嘴,比了噤声的手势,而后指了指身后的方向,示意他们跟自己走。 秋负雪和十五对视一眼,齐齐跟了上去。 屿简将他们带到一处杂草丛生的墙角,拨开遮挡的草丛,一个墙洞赫然映入眼帘。 “洞是灰灰刨出来的,你们从这儿出去。” 十五上前比划了几下,小魔兽刨出来的墙洞秋负雪这体格勉强能钻出去,但他自己就不行了。 不过好在他有法术傍身,身体变小点也不愁。 秋负雪略带嫌弃摸了摸墙洞,小声对屿简道:“你怎么知道我们今晚会逃出来?” 十五马上摊手,表示自己可没泄密。 屿简耸耸肩,“我听师父他们在商量,尊上回话要留下你的性命,提醒一定要加强府中的守卫,说这几日你绝对不安分。” 时间紧迫,容不得他们继续闲聊下去,十五不顾秋负雪的反抗就把他往洞里塞,“你看,还是尊上最了解你。” “……逃跑明明是你提出来的。” 第32章 秋负雪被墙洞上的碎石硌得肩膀生疼,在他后面十五化作一道光束不费吹灰之力就出来了。 十五趴回洞口,跟里面的屿简碰了碰拳头,“谢了兄弟,回头请你喝酒!” 出了将军府,后面的路便好走得多,十五让秋负雪闭上眼睛,拉着他瞬间腾空而上,飞身离开了中心城。 秋负雪又不怕高,根本就没闭眼,飞至半空,他看到了下方的青溟宫越来越小,心中忽然生出一种不祥的预感。 末了他甩甩头,许是多心了。 十五带着他来到了一座断裂的石桥前,两方裂石相对处,有一暗色魔气漩涡,幽光波动,徐徐旋转吸食着靠近的生灵。 秋负雪掰开十五紧握住他手腕的手,“你隐藏了自己真正的实力。” 瞬息之间飞行千里,这可不是一个普通狱卒能做得出来的。 十五搓了搓指尖的温度,“无伤大雅,你防范意识太强了。” “此处名叫断魂桥,只要跨过去,就可以去到你想去的任何地方。” 秋负雪上前俯瞰裂隙的深度,与万劫渊有得一拼,“魔界诡秘之地倒是奇多……倘若跨不过会怎样?” “断魂喽~”十五说得一脸轻松。 秋负雪席地而坐,尝试着运转自己的灵丹,然而在魔气的限制下,任他怎么呼唤,灵丹都裹挟着凋落的灵无动于衷。 “我使不出丝毫灵力,跨不过去。” 十五紧挨着他坐下,“这可不行,断魂桥周围魔气波动强烈,使用法力只能勉强自保,就算魔尊来了也没办法带你过去。” 说着,他伸出手将掌心贴在秋负雪后背上,“你再试试控制灵丹,我帮你分散魔尊的气息。” 随便让旁人侵入灵丹,秋负雪自然是不干,他起身拒绝了十五的好意,正欲想其他办法,忽然一股熟悉的气息快速袭来。 心头一紧,秋负雪急忙拉着十五躲开,只听一声巨响,方才他们待过的位置碎石炸裂,扬起一片灰尘。 随着一声低沉的冷哼,暗红色的魔气聚散不止,不一会儿,男人高大的身影逐渐现形。 十五不知所措地挠挠头,“麻烦了……” 长枪拖在地上划出刺耳的刺啦声,九方苍泽步步紧逼,冰冷的目光落在秋负雪身上从未挪开过。 “小家伙,你真叫本座好找啊。” 十五拉着秋负雪一步一退,身后就是断魂桥的裂隙,“我们刚逃出来,也没去其他地方吧……?” 都这个时候了话还这么多,秋负雪无可奈何瞥了他一眼,而后紧咬着牙看向九方苍泽。 许是意识到自己气势太强,九方苍泽停下了步伐,给了秋负雪一个机会,对他伸出手,“过来,到本座身边。” 这次不等十五再有什么惊天发言,秋负雪便冷声道:“做、梦!” 九方苍泽沉了脸色,横江扬起在坚硬的石桥上划开了一道疤痕。 秋负雪看向身旁的十五,后者瘪嘴,“别看我,打不过。” 犹豫间冷冽的寒光已然袭至眼前,十五咬咬牙,捉了秋负雪的手,飞身跳入断魂桥裂隙。 半空中回荡着他大喊的声响——“尊上,替我跟堂哥报个平安!” 第23章 石前不瞑目 十五压着他的身体急速坠入了断魂桥下,秋负雪失去意识之前,最后一眼看见的,是九方苍泽那双猩红带着怒气的眸子。 周围漆黑一片,秋负雪颤了颤眼睫,意识回笼。 ……还活着。 耳边噼里啪啦木柴燃烧的声音,他将眼睛掀开一条缝,发现自己正躺在地上,面前是一个燃烧的冥火堆,摇曳火光打在侧脸上。 动了动酸痛的身子,他忽然注意到火堆的另一旁,站着一个诡异的人影。 说那东西是“人”都有些夸大了,四肢跟麻绳一样细长,如长蛇般的脖子拉出骇人的弧度,撑着那颗漆黑的脑袋摇摇晃晃。 这模样,好像在哪里见过。 秋负雪一惊,蹭一下从地上爬起来,后背撞上了一个温热的东西。 “哎呦——!” 耳边响起一声哀嚎,他回头一看,十五捂着被撞得通红的鼻子,倒在地上撒泼打滚。 “呜呜呜……疼死我了!秋负雪你故意的吧!” “抱歉。”秋负雪嘴上说着,却根本没有认错的态度,一把将十五拉起来,往后退了两步,指着那诡异的黑影,“那是什么东西?看起来有点像……” “劫云。”十五接话,“别一惊一乍的,他可是咱们的恩人!” 话音刚落,劫云便转过身来,这次脑袋上没有五官,甩着长长的脖子就凑了过来。 原来方才坠入桥下,是劫云接住了他们,这才能够毫发无损地站在这儿。 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劫云藏身此地,看他们是被九方苍泽逼到了桥下,便出手相助了一把。 “……你离我远点。” 秋负雪害怕劫云的模样,上次与煞影厮杀给他留下了极深的阴影。 劫云怔了怔,随后摇身一变,化成了一颗圆溜溜的黑云团子飘浮在半空。 “啧。”十五看不下去了,过去拍拍黑云团子,对秋负雪道:“你怎么能忘恩负义呢,人家救了你,还嫌弃人家。” 早料到事情不会那么顺利,秋负雪被他这个不靠谱的拉上了贼船,现在正一肚子怨气没地方撒。 第33章 他屈膝坐下拍了拍脚背上的尘土,没好气道:“现在怎么办?早知我就不该信你!” 十五跟抱着个枕头似的将软乎乎的劫云抱在怀中,痛斥秋负雪,“起码我也是帮你逃离了魔尊的魔爪,要不是我拉你下来,你现在已经回到青溟宫跟那新去的小美人争宠了!” “一派胡言!”秋负雪气呼呼地瞪着他,而后转头望向天空,上面漆黑一片,凭他的本事想要爬上去几乎没有可能。 “好啦好啦,别生气嘛。”十五见他真的恼火了,急忙出言补救,“放心,一切都在我的掌控之中。” 接着他拍了拍怀中的劫云,“怎么样,要不要跟刚才说的一样合作?” 劫云没有五官,可秋负雪却是感觉一道视线在看他。 只见黑云团子悬空蹦了蹦,好似同意了十五的说法。 秋负雪心中充满了疑虑,“什么合作?” 十五挑挑眉,模样十分欠揍,“不告诉你。” 秋负雪欲要继续追问,劫云却忽然冲到了他的面前,在那金锁链上蹦跶两下,而后倒身贴在了地面上,一道阴森森的漩涡门缓缓现形。 秋负雪正在观察这到底是个什么东西,肩膀便被人拍了拍,转头对上十五那张吊儿郎当的脸。 十五朝着漩涡门扬扬下巴,“跳下去。” 秋负雪迟迟不敢动,“下面是什么鬼地方?” “自然是魔界地宫。”十五笑得狡黠,“据我所知,地宫的面积几乎覆盖了整个魔界,它唯一的出口在青溟宫,但里面藏着月影壁与九凶力量相通,我们可以借着劫云从青溟宫逃出去,总比被困在这儿强。” “青溟宫?”秋负雪对这个地方相当抵触,“你确定我们不是回去自投罗网?而且上次鲛人拿我威胁九方苍泽解封月影壁,说明九凶根本无法自由穿梭其中。” “没问题,信我。”十五拉着不情不愿的秋负雪来到漩涡门前,“虽然他们无法离开月影壁,但送我们进去不成问题。” 秋负雪皱起眉头,总觉得哪里不对,然而不等细细思索,便被十五猛一用力拽进了漩涡当中。 刹那间天旋地转。 落地的一瞬,十五身手敏捷,稳稳当当抱住了他。 “不客气。” 秋负雪在他胳膊上打了一巴掌,丝毫没有感激之情,“放我下来!” “……哦。”十五委屈巴巴。 十五施了个咒法,冥火幽幽燃起,身后是漆黑不见尽头的虚无,而挡在他们前面的,是一堵石墙。 秋负雪伸手摸了摸上面的纹路,细微的粗糙感,摸起来倒不太像墙,像一块巨石。 此地魔气阴浓,他深吸一口气后闭上了眼睛,感觉到身体里面有另一种力量在作乱,那力量好似融于了血肉当中。 十五也将手覆了上来,良久他勾起唇,“原来如此。” “什么?”秋负雪一头雾水。 十五收回手,晃了晃另一只手上燃着的冥火道:“看门石,九凶之一,我们已经进来了。” 秋负雪仰头望了望这块“看门石”,目之所及看不到头,更别提冥火照不到的地方,说是一座山也不为过。 他伸手推了推,纹丝不动,一旁十五被他这个动作惹得发笑。 秋负雪瞥了他一眼,“挡路石还差不多,我们怎么过去?” “当然是……” 话说一半,十五突然没了声响,同一时间光亮熄灭,一股浓重的血腥味传来。 黑暗中,秋负雪瞪大了眼睛,那熟悉低沉的嗓音似乎紧贴着耳边。 “找到你了。” 忽然,四周火光大起,秋负雪被晃得下意识闭上了双眼,紧接着纤弱的腰肢便被一只大手握住了。 灼热的气息喷洒在耳垂上,他颤抖着睁开眼睫,一具死不瞑目的尸首正躺在他脚下。 十五睁着双眼,胸前一个血红的大窟窿,尚未停息的灵丹孤零零地落在一旁。 九方苍泽从背后将下巴搁在秋负雪肩膀上,笑眯眯地蹭了蹭,而后伸出一只还在滴血的手捏住了他下巴。 “秋负雪,是你害死了他。” 秋负雪一动不动,仿佛凝固了一般,眼角落下一滴泪来。 第24章 破血得灵犀 十五的尸首被扔到了夜濋府前,守门的侍卫只听到了一声重物落地的闷响,眨眼的工夫便与那双死灰的眸子对上了。 顿时府中上下乱作一团,慌张惊动了夜濋。 他来到十五面前替他合上了双眼,神情倒是平静,吩咐入棺下葬。 然而发生在外面的一切,秋负雪全然不知晓。 九方苍泽又将他关进了地牢内,但这次煞影忙得没空搭理他,换作了地牢的守卫,叫他吃尽了皮肉之苦。 “啊啊啊——!” 后颈往下那块皮,连带新鲜的血肉被生生撕下,秋负雪仰着修长的脖颈,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 他拼命挣扎,奈何一双手腕被嵌入地面的铁链牢牢锁住,十指垂在一盆滚烫的冥火中炙烤着,已然见了焦黑的颜色。 “呸!”施刑的狱卒将撕扯下来的皮肉扔进冥火燃烧,朝着他后脑勺吐了一口唾沫,接着抬脚踩上去碾。 “也算有几分姿色,不好好把握机会伺候尊上,非得来受这苦!” 秋负雪微张着双唇喘息,一双桃花眼紧闭,额间的碎发被冷汗浸湿,乱七八糟贴在脸颊上,平添了几分凄美。 第34章 狱卒下手要比煞影狠毒得多,知道什么法子最疼却不会轻易死了,秋负雪忽觉这皮肉之苦跟魔气入体有得一拼了。 时候到了,双手被解了束缚,秋负雪如一摊烂肉一般被随意扔到了角落,上衣衫被尽数剥去,只剩一条脏兮破烂的亵裤。 他趴在地上,后背的血珠逐渐流散开来,直到下次牢门所有响动,他才意识到自己方才昏了过去。 “唉。”惋惜的感叹声盘绕在头顶,秋负雪听见了仑灵的声音——“给他请个大夫瞧瞧,别就这么死了。” 而后他再次失去了意识。 微凉的痛意传来,秋负雪本能挣扎,却被来者眼疾手快按住了身躯。 “别动。” 声音有些熟悉,秋负雪睁眼扭头看向他,对方正是在夜濋府上看病的魔医。 青疏朝他笑了笑,手下动作娴熟麻利,将那溃烂化脓的大片伤口包扎好。 “他们在找大夫帮你治伤,我就来了。” 秋负雪张了张嘴,没说话,任由他拉起自己烧焦的双手查看。 看清十指的伤势后,青疏皱起眉头,发出一声轻啧,“有些棘手,不过没问题。” 他从怀中掏出一罐伤药,快速涂抹在秋负雪十指上,而后用绷带包扎起来。 “搞定。”青疏颇有成就感扬扬下巴。 他捏着那双瘦巴巴的手腕,目光丝毫不遮掩在金丝囚笼印上打量,“尊上的下印手法,世间绝无仅有。” 繁杂的纹路被悉数刻入脑海,青疏终于得偿所愿,放开了被攥红的手腕。 秋负雪静静等他研究完,双手被放下来,无力搭在地上,“治好又有什么用……下次上刑,还会裂开……” “此言差矣。”青疏终于摸上了他那苍白的脸颊,只是相较于在将军府那会儿,好像更是死气沉沉,“至少在上次上刑之前,你的痛苦会少很多。” 秋负雪没再说话,闭上眼睛不知是晕过去还是睡着了。 青疏收拾好东西,临走之前意味不明的看了他一眼,“既然你这么不怕疼,我不妨提醒你一句。” “你身体里面的东西可以拿出来,简单粗暴的法子就行。” 闻言秋负雪轻微动了动。 夜幕降临,地牢的守卫换了班,值夜的那几个带了一坛子酒,大大咧咧摆桌喝了起来。 狱卒守卫休息的地方离秋负雪的牢房比较远,他趴着留意了一会儿动静,而后从地上爬起来。 青疏知道他身体里面藏着东西,秋负雪一点儿也不意外,毕竟对方是名声很大的大夫。 但听青疏的意思,他知道自己体内的东西是什么,却没有当场拆穿,不知道打的什么算盘。 一侧肩膀靠在冰冷的石壁上,秋负雪从裤脚上扯下一块布料塞进嘴里咬着,缠满绷带的手指绕到了后背肩胛骨下,使劲捅了进去。 “呃!” 血肉搅动的黏稠声响动,秋负雪咬着嘴里的布料破烂,刚刚包扎好的手指抽疼,后背的肌肉也在抽搐。 终于,他摸到了那块棱角光滑,却不属于体内的传讯灵犀。 五指紧握住那一块薄石,咬牙用力取了出来,连带着背上的一些血肉。 灵犀石浸在血中久了,通体都变成了鲜红色。 那日东则长老出了结界,却回过头来拍了他一掌,正是为了将这块可以与千念宗传讯的灵犀打入他的体内,而不被九方苍泽发现。 这么久了,秋负雪也想过东则长老的用意,对方大概不是怀疑他堕魔而嫌弃,之所以要他留在魔界,一定是有更重要的任务。 这个猜想,在他进入月影壁后,受魔气涌动影响而感应到灵犀的存在得到了证实。 千念宗根本没有放弃他,意识到这点以后,秋负雪绝望的内心好似迎来了一束光亮。 雪白的绷带再次被染红,他脱力倒在地上,手中攥着灵犀,放到亵裤上擦了擦血迹。 体内灵丹运转,结果却跟上次一样没有任何波动。 心中焦急该如何联系上千念宗,却忽听牢房外传来了一阵说话和脚步声。 值夜的守卫喝酒喝饱了,终于想起来到牢房深处溜溜。 秋负雪急忙将灵犀含在嘴中,闭上双眼,血肉淋漓的后背朝向里侧,假装昏迷。 守卫转到牢门前,见他还在昏睡着,便也没当回事,停下脚步互相唠嗑。 其中一个目光淫邪盯着秋负雪的容颜看了一会儿,发出一声长叹,“就这张脸,睡起来得多带劲儿!” 另一个守卫开口嘲笑,“带劲儿也不是你的,听说这小东西是尊上玩腻了,专门赏给将军们玩的。” “他睡过的床,只怕比你吃过的饭还多!” 几人闻言一阵哈哈大笑,又是污言秽语几句,便离开回去休息了。 秋负雪对这些话根本不为所动,只将他们当作没有脑子的邪魔看待,竖起耳朵听见脚步声走远了,这才睁眼吐出灵犀。 他正欲再次尝试运转灵丹,却见原本安静的灵犀纹路闪光,跨越两界,隔着千万里之远,传来了一声叹息。 秋负雪顿时红了眼眶,哑声哽咽,“……师父。” 第25章 金丝雀归笼 “……负雪?是你吗?”另一边,原栎天的声音传来,有些难以置信。 泪水模糊了双眼,秋负雪点点头,后知后觉对方无法看见,便小声道:“是我,师父。” 第35章 曾经脑海中想过无数次,与师父再见时该说些什么,可真到了这个时候,千言万语堵在心中,一句话也说不出口。 受两层结界的影响,双方的声音都有些模糊不清。 原栎天那边传来了一阵窸窣,似也在哽咽,“负雪,你别恨东则,他也是迫不得已……” “徒儿知道。”秋负雪轻声问道:“师父,魔界这边,是有什么任务要交给我吗?” 原栎天长叹,“是月影壁。” “最近人间无故冒出了许多妖魔,九凶接二连三凭空现世,仙门联手抵挡却也损失惨重,我们怀疑是九方苍泽的阴谋。” 一个姿势靠久了胳膊发麻,秋负雪动了动身子,“师父,不知什么原因,九方苍泽无法凭借自己的力量跨越仙魔结界,但他确实在利用九凶,而且那月影壁被他封印在了魔界地宫。” “这样……”原栎天没了动静,似乎在思索着什么。 半晌过去,他忽然道:“负雪,你能接触到月影壁的所在吗?” 秋负雪回忆起惨死的十五,对方不仅能带他接触到,而且可以畅通无阻地进去。 他将这些时日的经历同原栎天说了,对方听罢声音都兴奋了不少。 “太好了!负雪,只要能再次进入月影壁,你就可以将其毁掉,阻止九方苍泽继续得到九凶力量!” 他的声音太大,秋负雪急忙将灵犀捂到身子底下,并抬头左右张望,害怕将外面的守卫引来。 还好那群守卫沉迷于喝酒作乐,并未注意到这边的动静。 坐太久撑不住,秋负雪索性躺倒在地上,“师父,我如何能毁掉月影壁?” 毕竟他现在连自尽的力气都没有。 原栎天语重心长道:“负雪,你是至纯灵体,灵丹蕴藏着上古时期的灵力,正好能够克制九凶的魔气。” “九凶被封在月影壁内,只要你趁此机会将灵释放出来,便可连带着月影壁将九凶一起消灭。” “释放……灵?”秋负雪唇瓣动了动,声音微小。 他的灵便是灵丹中的那朵白莲,是比神识还要重要的命脉所在,虽然已经被魔气所污染,但只要灵还在,他便能活。 将灵释放出来,首要的就是打碎灵丹,这与神魂俱灭无异。 似是听出了秋负雪的犹豫不解,原栎天又深深叹了一口气,“负雪,对不起,我们也实在没有办法了……” “师父也知道,这些年你受不了不少委屈,当然你若是不愿意也没关系,我这就带人闯入魔界救你出来。” 万劫渊的兽吼浮现在脑海当中,元浮元乔便是为了救他才被抓住扔了进去。 因为他这条残喘的性命,已经牺牲太多无辜了。 秋负雪使劲摇摇头,心中坚定,“师父,负雪已经成了废人,即便回去也无法为千念宗带来价值。” “我愿意和月影壁同归于尽。” 做出了决定,师徒二人不舍地进行了最后一次道别,灵犀光亮忽闪明灭,最终归于死寂。 害怕被九方苍泽发现联系上了千念宗,他又将灵犀塞回了后背的血肉中,而后假装突发怪病,引来了守卫再次将青疏请来。 青疏帮他缝合了伤口,抱臂站起来,似笑非笑地看着他,“解决完了?” 秋负雪垂下眸子,不想与其对视,“……谢谢你。” 至少现在他知道,魔界这帮并不全是对九方苍泽忠心。 青疏在他身旁踱步,“不用谢,回去你跟尊上好好道个歉,服侍身侧别再生出其他心思。” 说罢,他在秋负雪背上施了愈疗法术,那刚缝合的伤口立马恢复成了伤前的样子。 秋负雪抬手摸了摸,他倒没想到青疏会相助到这种地步,原本他只盼着对方能给伤口做一些掩饰,不再那么明显而已。 “帮人帮到底。”青疏挑眉,而后又执起他的手腕,在那因皮肉残损而不完整的金丝囚笼印上摩挲着。 秋负雪头一次这么乖顺,还往前伸了伸胳膊方便他查看。 感觉到他这个小动作,青疏失笑,“没别的意思,只是欣赏而已。” 说罢,他又收拾好了药物,对秋负雪挥挥手,“回笼子里去吧,小金丝雀。” 秋负雪乖乖低头认错,想要取得九方苍泽的原谅,可对方好像并不愿意给他这个机会。 他在地牢中祈求了许多日,遭受了不少辱骂和冷眼,终于在某次受刑昏迷后,被拖到了青溟宫。 寒冷刺骨的冰水浇下,浸湿的墨发贴在脸颊,秋负雪睫毛颤了颤,虚弱无力地睁开眼睛。 这处是青溟宫的一座偏殿,装饰华丽不输主殿。 九方苍泽坐于主座之上,根本没注意到秋负雪似的,搂着怀中纤细的身躯有说有笑。 从秋负雪这个角度看过去,只能望到那一双瓷白的手臂揽着九方苍泽的脖颈,那人将脑袋埋在怀中,根本看不清面容。 但让九方苍泽如此喜爱,容貌应当不会差到哪里去。 秋负雪缩在一滩冷水中咳嗽两声,而后爬起来跪直身子,俯身下去行礼。 上方良久没有动静,秋负雪偷偷抬头看了一眼,发现九方苍泽根本没赏眼看他。 他又垂下头去,清了清嗓子,哑声道:“尊上,负雪知错。” 细小的声音回荡一瞬而逝,九方苍泽终于从怀中人儿身上挪开眼睛,冷冷瞥着下方那道狼狈不堪的身影。 第36章 “负雪仙君好大的面子,这话本座都听腻了。” 那不一样。 秋负雪垂着头,心中反驳,从前那是被寄欢所迫。 见他不作声,九方苍泽便低头,像逗弄小宠似的挑了挑怀中人的下巴,声音中散发着冷意,“晓霜,你说本座该不该原谅他。” 度晓霜声音娇软,咯咯笑了两声,揽着他的脖颈在胸前蹭了蹭,“胆敢背叛尊上之人,罪该万死。” “但倘若诚心知错,晓霜愿与仙君一同侍奉尊上。” 第26章 怜宠遇嫉妒 听完这一番言辞,九方苍泽勾起唇角,眼底闪过满意的神色。 度晓霜会拿捏他的心思,并且还能讨他欢心,玩起来也比冷冰冰的秋负雪有意思得多。 秋负雪跪在下面,将度晓霜的话一字不落地听进了耳中,他抬起头,语气诚恳,“尊上,求您再给负雪一次机会。” 九方苍泽一手箍住纤细的腰肢,十指轻点着,沉声道:“秋负雪,这不像你……怎么?费尽心思回到本座身边,是有什么目的没有达成?” 有些人生来就不会演戏,秋负雪就是其中之一,他攥了攥手指,额头紧张地冒出冷汗,好在他浑身湿漉漉的也看不出来。 “尊上,我……我灵丹已毁,不想再受苦……只想给自己找个归宿,留在您身边还有些利用价值。” 九方苍泽颇有兴致地瞧着他,也不开口打断,只想听听对方还能编出什么谎话。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秋负雪搜肠刮肚也憋不出一句了,俯下身子恨不得把脑袋埋到地里去。 殿中陷入了一种死寂,就在他以为计谋还未开始便失败的时候,九方苍泽终于开口了。 “罢了,本座允你留下,暂时住在晓霜这儿。” 说罢,他松开度晓霜,缓步秋负雪面前,抬起脚尖勾住了对方的下巴,笑容邪魅,“秋负雪,本座想看看你还有什么花招。” 垂眸掩去心虚,秋负雪低声反驳,“尊上,我没有……” 然而九方苍泽也没想真的要他回答,只用鞋尖在那苍白的脸颊上拍了拍,接着便转身大步出了殿门。 九方苍泽走后,秋负雪倏然跌坐在地,一颗紧张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 度晓霜来到他面前,笑容灿烂却叫人觉得不怀好意。 与秋负雪柔美的长相不同,他眉眼娇俏,一双杏眸亮晶晶的好似藏着满天星河。 许是看秋负雪那双沉寂眸子看腻了,九方苍泽在见到度晓霜的第一眼,便决定将人带回来。 度晓霜打量着秋负雪腕上的镣铐,末了扯弄了几下,秋负雪被带着身体晃了晃。 “负雪仙君,请吧。” 度晓霜给他找了一间阴冷偏房住下,房间有些狭小,放下一张床榻后只能再勉强塞一张木桌。 榻上落了灰,秋负雪伸手拍了拍,接着被飘在空气中的灰尘激起一阵咳嗽。 收拾的工夫,门口忽然传来声响,此时天色已晚,也不知是谁这个时候过来,秋负雪转身去打开门,没等看清来人便被拥入了一个怀抱中。 鼻尖缭绕着浓烈的酒气,他被熏得眉头紧蹙,下一瞬,下巴被攥在带着薄茧的手掌中,一个吻蛮横地贴了上来。 “唔……” 秋负雪喘不过气,发出一声嘤咛抗议,九方苍泽揽着他腰,在那两片薄唇上咬了几下。 接着,暗色红光闪过,他们凭空消失在了原地。 那两瓣唇终于得了自由后,眼前已然出现熟悉的帷帐,秋负雪抓了抓身下柔软的床榻,果然是九方苍泽的寝殿。 九方苍泽今晚喝了不少酒,俊逸的脸庞泛着微微的红色。 他双手撑着秋负雪的头两侧,将其笼罩在自己的阴影中,低声笑道:“小家伙,这么久没见,想不想本座?” 分明上午刚见过。 秋负雪受不了他身上的酒气,扭过头,内心天人交战半晌,才咬着牙哼哼,“……想。” 这么一副咬牙切齿的模样,真心想才怪,九方苍泽心情好,没有拆穿他。 最后一件蔽体的衣物被扯下,皮肤暴露在微凉的空气中起了鸡皮疙瘩,九方苍泽随手一挥,脏兮兮的人便焕然一新,清理了个干净。 细密的吻落在眼角的美人痣上,秋负雪强忍着心中的排斥,主动往对方身上攀附。 “越来越有意思了。”灼热的酒香喷洒在白皙的耳垂上,九方苍泽满足叹息一声。 激烈没有停下,秋负雪眼中啜着泪,承受不住放声喊叫。 这一夜结束,秋负雪变得乱七八糟,没有清洗就被扔回了住处。 第二日一早,负雪仙君“复宠”的消息就在青溟宫传了个遍。 传闻中的主人公一身狼藉从昏迷中醒来,不等将脑海中乱作一团的思绪理清,度晓霜便带着几个侍从气势汹汹地闯了进来。 “秋负雪你本事真不小!” “哗啦”一声,一盆冷水被泼到了床上,秋负雪和未擦干净灰尘的床榻一块成了落汤鸡。 他抹了一把脸,眼前是度晓霜生气的面容,“……我何时冒犯了你?” 虽然逆来顺受惯了,可他也不是真的没脾气。 度晓霜冷哼,“你负雪仙君一回来,就将尊上的魂都勾走了,你说何时冒犯了我?” 秋负雪原来的衣衫都被扯碎了,身上着了一件干净的里衣,应当是九方苍泽怜惜的。 第37章 此刻衣衫湿透,隐隐约约能看见腰间青紫的指痕,还有一些不堪入目的痕迹。 回忆起昨夜的荒唐,秋负雪便知度晓霜来此目的为何了。 他顿时只觉得可笑,“我不屑与你在这种事情上相争,你若喜欢只管占着他便是。” 度晓霜被他这种无所谓的淡然激怒了,口不择言大喊,“看不出你堂堂仙君还有两副脸面呢!昨夜在尊上寝殿叫唤的时候可没这么不稀罕!” 本以为秋负雪至少会有所羞耻,可他竟然半点反应都没有,默默拧干衣摆上的水,从榻上起身,“身不由己罢了。” 被度晓霜拉来镇场子的侍从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知接下来该如何。 度晓霜气急败坏,踹了身旁的侍从一脚,“愣着干什么?动手!尊上怪罪下来有我担着!” 得了命令,侍从不得已挽了袖子逼到秋负雪面前,对方见势不妙,警惕移向门口,“你们想做什么?” 领头的侍从奸笑,“当然是让你吃点苦头。” 秋负雪缓缓退至屋外,但整个偏殿都是度晓霜的地盘,外面有侍卫守着,他根本没地方跑。 就在这时,一道身影从房顶落了下来,挡在他和侍从中间。 仑灵伸了个懒腰,两手叉在腰侧,笑嘻嘻问道:“什么苦头,让我也尝尝。” 第27章 情爱初动心 侍从看清来者后一愣,接着齐齐下跪,“影主!” 仑灵不在意地摆摆手,胳膊向后一伸就搭到了秋负雪的肩膀上,二人状似好兄弟一般,“没什么,我就是来提醒一下,尊上非常重视他,你们动手之前最好掂量明白。” 说着,他手还不老实地拍了拍秋负雪,引来后者一个眼神。 “这……” 几个侍从又相互看了看,而后一起回头望向度晓霜。 度晓霜的拳头攥在衣袖中,丝毫不怯场,“既然影主都发话了,你们就下去吧。” “是。”侍从一溜烟逃离了这处是非之地。 有仑灵插在中间,度晓霜也没办法再对秋负雪做些什么,他抬脚离去,路过秋负雪身边时,狠狠瞪了他一眼。 “恃宠而骄。”待度晓霜走远了些,仑灵对着他的背影嬉笑。 整个青溟宫都知道,度晓霜不过一介青楼妓子,巧合受了九方苍泽青睐,一朝乌鸦飞上枝头变凤凰,心高气傲得不得了。 但秋负雪回来的目的本就不是为了讨九方苍泽欢心,他神色淡然,拿开仑灵的胳膊,“谢谢你。” “不用谢。”仑灵挑眉,打量着他湿透的衣衫,“需要帮忙吗?” 秋负雪顺着他的目光看去,摇摇头,“不用,晾一会儿就干了。” 话音刚落,他忽觉周身一股微热的干燥,瞬间湿透的衣裳便被烘干了。 仑灵假装无意看向别处,“又欠我一个人情。” 秋负雪低头攥着整洁如新的衣衫,犹豫了许久,终于问出了心底的疑惑,“你为什么帮我这么多次?” 将军府中那些个个心怀鬼胎,诚心给九方苍泽找不痛快,倒也说的过去,但是煞影对魔尊的忠心天地可鉴,尤其是仑灵,没必要冒着背叛九方苍泽的风险帮他。 仑灵挠挠头,似乎这是一个很难回答的问题,“嗯……因为我心善?” 这个回答,不去跟十五做拜把子兄弟可惜了。 有了仑灵的“保护”,度晓霜也没再来找过秋负雪麻烦,九方苍泽这几日似乎被什么事情绊住了手脚,没了这两个家伙烦扰,他难得安顺。 但湖泊表面上风平浪静,实际下面暗藏汹涌。 这日,秋负雪正在闭目打坐,试图与魔气吞噬下的灵获得一丝感应,一个侍从突然进来传话,尊上让他去寝殿候着。 秋负雪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在侍从走后,转身从枕头下面掏出一个瓷瓶。 这药是上次仑灵给他的,说用上以后,可以减轻他在那种事情的疼痛。 心中五味杂陈,秋负雪深深叹了一口气,起身去了九方苍泽的寝殿。 九方苍泽不在,秋负雪在空荡的寝殿内转了一圈儿,歪着头思索一瞬,接着俯身跪在了床边。 做戏须得做全了,不然九方苍泽一直无法消除对他的警惕心,往后的行动会受到阻碍。 跪了不到半个时辰,秋负雪双膝酸痛,这时他忽然听见一道声音从外面传来,“犯了什么错事,这么乖?” 九方苍泽大步走了进来,搀着胳膊将他扶起。 秋负雪腿跪麻了,起身的时候站不上力,直接歪倒在了对方怀中。 他木讷开口,“没犯错……想等着尊上。” 九方苍泽将他拦腰抱起,倚坐在床榻边,捏了一双手腕把玩,“不太习惯吧。” “什么?”秋负雪头靠在他怀中,正在寻找一个舒服的姿势,衣服上的繁杂的饰物有些硌。 九方苍泽垂眸一笑,“忍着不抗拒本座。” 秋负雪呆滞一瞬,回忆从前分明是他想方设法叫自己乖一些,如今得偿所愿了,又觉得别扭。 耳边咔哒一声,忽觉腕上一轻松,他回过神来,那沉重的金色镣铐终于被取了下来。 九方苍泽握住那残缺皮肤的手腕,有些怀念,“许久没用这咒印了。” 心里有种不祥的预感,果然下一秒,红光闪过,秋负雪再次回到了金丝笼中。 第38章 “尊上。”他在里面幽怨的看着九方苍泽,方才还浓情蜜意,现在却又把他关进了笼子里。 九方苍泽隔着栅栏,伸手进去逗了逗他,失笑道:“不喜欢?本座只是许久没见你在这里面了,这就放你出来。” 嘴上这么说,他却根本没有放人的动作,而是不停在秋负雪脸颊轻挠着,像是在玩弄某种小动物。 秋负雪被这轻微的触感弄得发痒,又身处笼中无处躲藏,模样颇为无助。 九方苍泽玩够了,终于收起了心思,催动咒印将人放了出来。 他捉了秋负雪的手腕举到头顶,落下一个个缠绵的吻,“晓霜孩子心性,你这小没良心的跑了,都是他陪着本座,若是他闹脾气,你让着他点儿。” “是。” 这些对秋负雪来说也不是难事,他自有胸怀,但眼瞅着对方扯了腰间系带又要蛮横冲撞,他赶紧出声阻止,“尊上,等……等等!” 九方苍泽依言停了动作,毕竟这是他头一次在这种事情上阻止。 秋负雪将手腕从对方掌心中挣脱出来,摸出藏在衣袖内的瓷瓶,脸颊微红,“尊上,我怕疼,用这个。” 九方苍泽拔出瓶塞闻了闻,勾起唇角,“仑灵给你的?” 除了他,九方苍泽再也想不到有第二个人敢做这种事。 “是……”秋负雪垂着的脑袋都快埋进地里去。 触感微凉,双指并拢涂了进去,九方苍泽抱着他坐在自己腿上,一边帮他,一边在那光滑白皙的肩膀轻吻。 “秋负雪,我们成亲吧。” “呃啊……!”指尖掐在了地方,秋负雪浑身一颤,不知是因为这句话还是因为那处,陡然软了身子靠着。 看他的反应好玩,九方苍泽低笑,换了东西进去,“给你个名分,当本座的魔后,也不必再想其他的,乖乖躺在榻上等着就行。” 若日后每天都是这种滋味,秋负雪当然不愿意,因为并不好受。 他眨了眨殷红的桃花眼,主动转过头去索吻,“尊上,负雪不配。” 九方苍泽高兴于他的主动,加重了力道,更是疼爱怀中的人儿,那软软的声音好似一只小奶猫抓挠在心间一般。 “小家伙,本座好像……爱上你了。” 第28章 泼茶跪碎瓷 这一次,九方苍泽好似特别舍不得他,搂着他在榻上睡了一整夜,第二日才放他离开。 住在偏殿,虽然行动会方便许多,但秋负雪知道九方苍泽还是怀疑他,却为何还要放任他走动? “尊上。”秋负雪强忍着心中厌恶,双手覆在了九方苍泽手背上,声音极低,“为何不让负雪留在这儿?” 九方苍泽反手握住了他的手,放到嘴边增添了几朵红梅,“你这小东西,本座从前太宠你,惹出这么多乱子,不把你扔到别的地方反省一下怎么行。” 秋负雪抿了抿嘴,默不作声。 回到偏殿,度晓霜听说他又去了寝殿侍寝,自然是闹了好大一番脾气。 自从秋负雪回来,尊上便再也没有碰过他。 秋负雪前脚刚进院子,后脚就被侍从压到了度晓霜面前。 屋里摆着一红泥小炉,灼热的冥火烧在地下,一壶茶水正咕咕冒着热气。 “秋负雪,去倒茶。”度晓霜拉着嘴角,坐在上方趾高气扬。 秋负雪被人按到了地上,昨夜一番激烈刚过去,双腿还有些发软。 他盯着面前的红泥小炉看了一会儿,想起九方苍泽的话,这度晓霜当真是个孩子心性,且不与他一般见识。 去掉了镣铐,手腕空荡荡还有些不习惯,纤长的指尖拿起刚烧开的茶壶,将颜色清淡的茶水倒进了白瓷杯中。 秋负雪垂着眼睫,双手捧着茶杯递到了度晓霜面前。 然而下一瞬,他忽觉手背一疼,滚烫的茶水尽数烫在了白皙的皮肉上,瓷杯落地碎成几片,发出清脆的声响。 “废物!你想烫死我吗!” 度晓霜故意打翻了茶杯,不等秋负雪反应,迅速起身扇了他一巴掌。 秋负雪被扇得倒向一旁,手背钻心的疼痛,捂住了红肿的脸颊。 度晓霜见他不作反抗,心底升起一抹残忍的念头。 他踢了踢面前的白瓷碎片,转头对侍从命令道:“让他跪上去!” 侍从不敢违抗,毕竟度晓霜的脾气一向如此,九方苍泽也乐于惯着他。 “啊——!” 锋利的瓷片刺进了血肉,直抵上了膝盖骨,在地面留下了一滩鲜红。 秋负雪疼痛直冒冷汗,双臂却被反扭在身后动弹不得。 度晓霜趁人之危,抬手又扇了他一耳光,看着对方嘴角肿起渗出了血丝,这才满意离去。 “看着他,跪到傍晚再放回去。” …… 天边光线暗淡,秋负雪扶着冰冷的墙壁颤颤巍巍回到了那间布满灰尘的小屋中。 一进门他便瘫坐在地上,双手染了鲜血,抖动着去拔插进膝盖里面的瓷碎片。 伤口还没清理干净,他便着急扯了衣摆的布料包扎起来,因为太疼了,每忍耐一分都是煎熬。 昨晚这些天色彻底黑了下来,他躺在地面上休息了一会儿,而后起身一瘸一拐地走出去。 他需要做点别的事情来缓解疼痛,比如假装去藏书阁附近转转。 上次从藏书阁无意间跌进了石窟,被九方苍泽发现以后好一通折磨,这次秋负雪长了记性,行事也谨慎了许多。 第39章 往后接连几日,他都去藏书阁内翻阅人界的古籍,这里面有很多他没见过的稀奇古书,有时看入迷了,他都快忘了自己只是来掩人耳目的。 翻阅完某本书的最后一页,秋负雪合上书封,深叹一口气。 如果有机会,他一定要去找九方苍泽请教一下这些书籍的来历。 想什么来什么,当天晚上他刚有了睡意,九方苍泽便携着寒风闯进了屋子里。 从那双闪着锋芒的赤瞳中,秋负雪能够看出对方心情不太好,而且向来妥帖玄色衣衫也有几处破损,应当是刚打完架。 “尊上。”秋负雪下意识咽了咽口水,撑着身子往床角缩了缩。 九方苍泽走到他面前,双手撑在两侧,眉头紧锁,“你在害怕?” 他刚想摇头犹豫一瞬后,点头承认,“是……” 九方苍泽无奈笑笑,抬手燃了桌上的冥火,屋子里瞬间亮堂了起来。 他按着对方的后脑勺,张口咬在那修长脆弱的脖颈上。 “唔……尊上……” 一阵疼痛传来,血腥的味道冲入鼻腔,秋负雪手指无力地抱住了对方健硕的胳膊,仰着头一动不敢动。 过了很久,头脑出现了晕厥的感觉,以为自己的血要流干了,九方苍泽才缓缓放开了他。 轮廓清晰的薄唇上沾染了鲜血,秋负雪迷迷糊糊看见九方苍泽伸出舌头轻舔了一下嘴角,给原本俊逸邪魅的容貌增添了些许诡异。 他本来就是一个吃人不眨眼的恶魔,只是人皮披久了,掩盖了残忍的本性。 九方苍泽抬手抹了一把嘴角的鲜血,接着将秋负雪打横抱起,闪身来到了那封印着月影壁的石窟中。 煞影早已在此等候。 他将失血晕厥的人放在地上,而后走到石雕大门前,嘴里低喃着法咒。 仑灵站在一旁,目光扫过地上那抹鲜红时,不禁有一丝动容。 但也仅仅是一瞬,其他煞影都没有发现他的异常。 地面忽然冒出一股狂风,九方苍泽急忙收回了贴在石门上的手掌,气急败坏,“根本没用!” “尊上息怒!”煞影齐齐在他身后下跪。 “尊上,劫云刚从您手下负了伤,一定逃不远,不如属下带人去将其抓回来。”仑灵提议道。 “不必。”九方苍泽沉眉,盯着面前的石门目光狠毒。 他目不斜视,抬手隔空将地上躺着的人抓起,取了几滴鲜血打在石门上。 “有至纯灵体在手,只需等着劫云自投罗网便可。” …… 秋负雪醒来,发现自己躺在九方苍泽的床上,脖颈的伤口已被处理妥当,再往下看,浑身不着寸缕。 九方苍泽躺在他身侧,手掌在他胸前抚摸着,时不时掐一下那两点。 “醒了?” 秋负雪茫然点头,下方并没有怪异感,应该什么也没做。 九方苍泽戳了戳他呆愣的小脑袋瓜,翻身将人压在身下,贴着那双唇深吻。 “既然醒了,就来伺候本座。” 第29章 假意换真情 一番深吻缠绵,九方苍泽摸上了秋负雪的腿侧,缓缓往下,却触到了一层厚厚的绷带。 他先是一愣,而后停了动作,扯开衣物下摆,那染着鲜红的白色绷带赫然眼帘。 “怎么弄的?”声音中带了些许不悦。 秋负雪抬眼看向他,对方留给自己的伤口只多不少,为何会因为两处微不足道的伤痕而生气。 他仔细斟酌了一番,说出了一半实情,“在偏殿受的伤。” 而且自己也是听了他话,让着度晓霜的脾性,这才没有反抗。 “偏殿……”九方苍泽呢喃着这两个字,偏殿中是谁,他们都心知肚明。 温热的大掌覆上了膝盖,一阵炽热过后,秋负雪感觉这两日总是折磨他的疼痛忽然消失殆尽。 另一侧膝盖也被以同样的方式处理好,九方苍泽解开缠在上面的绷带,干净皮肉嫩白如新。 “不用回去了,以后你就睡在本座这儿。” 秋负雪手指不自觉收紧,这可不行,在他眼皮子底下搞事危险太大了。 “尊上……”他开口叫住了九方苍泽,却因理由还没编好,张着嘴不知该说些什么。 但这副模样落在九方苍泽眼中,倒成了他感激难以言喻。 他回头俯身在额头上落下一吻,扯了锦被给人盖结实,没有继续折腾下去的打算。 “好好休息,本座晚些回来陪你。” 房门开合发出轻微的声响,秋负雪摸了摸额头上残余的温度,心道他不回来其实更好。 离开偏殿之后的日子过得太轻松自在,秋负雪都险些忘了自己还有重任在身。 九方苍泽对他好得过分,双手不再锁上那沉重的镣铐,金丝囚笼印也没再用过,每天用膳还会观察他喜欢吃什么,而后专门吩咐下去多做些。 自打秋负雪尝过除了花瓣以外的菜食以后,便一直惦记着九方苍泽这儿的食物,他坐在九方苍泽的腿上,一勺接着一勺将美味往嘴里送。 九方苍泽看着他贪吃的模样,向来冷冽的赤眸都不禁多了几分柔和。 他趴在秋负雪颈边深嗅一口,“小家伙,那日本座说的,你想得怎么样?” 秋负雪停下了往嘴里塞食物,神色茫然。 九方苍泽低笑,提醒道:“成亲。” 第40章 “……” 真是荒唐! 秋负雪梗了梗脖子,想不明白他为何在这种事情上特别执着,凡尘普通的情人也是这般相处的吗? 他摸了桌上的茶杯,一口下去缓和不少,“全听尊上的意思。” 九方苍泽早料到他会这样说,便伸手在人腰间掐了一把,“这次本座将决定权交给你。” 秋负雪垂下眸子,他本就没打算活着离开魔界,灵丹献祭了月影壁,他也会随之魂飞魄散,若是成亲了,命中多了一丝因果,不知他死后灵丹的力量会不会落入对方手中。 无论出于何种角度,这亲都成不得。 秋负雪暗中咬牙,扭头攀上了九方苍泽的脖颈,在人胸前蹭了蹭,声音软软的,“尊上,再给负雪一些考虑时间。” 若是真心喜欢了某一样东西,九方苍泽从不吝惜自己的宠爱,他顺了顺怀中人的墨发,无奈笑了笑,“好,本座便依了你。” 用完午膳,九方苍泽便离开了,秋负雪回到床上睡了一会儿,醒来后便起身去了藏书阁。 这些时日只要还有闲暇的空隙,他就一定会去藏书阁待一会儿,一来让他以后出门动手脚显得不那么可疑,二来是他真的挺喜欢里面的古籍。 路上偶听洒扫的侍者谈话,听说度晓霜又在闹事,但他被九方苍泽在偏殿关了禁闭,还不允许任何人进去探望。 秋负雪听完心中倒没起波澜,魔族血液里都流淌着杀戮的本性,尤其是九方苍泽,他对待任何事物都如同未成长的孩童一般,喜欢来得快去得也快,更残忍的时候甚至会将其毁掉。 看古籍看得入迷了,一不留神外面天色已暗,秋负雪燃了冥火,起身推开藏书阁的后窗。 上次他就是从这里掉下去的,但同样的错误九方苍泽不会犯第二次,那次事情之后这里的入口便封锁了。 秋负雪探着头往下看了看,感觉不到任何力量波动。 冥火昏暗明灭,突然一阵诡异的阴风从窗口袭来,扑灭了所有光亮。 …… 第二日,秋负雪早起后去了膳房,经过一阵鸡飞狗跳以后,他将一盘卖相不算好的糕点端到了九方苍泽面前。 九方苍泽垂眸看着这些样貌“丑陋”的点心,突然弯起了唇角,“怎么突然想起来这种东西?” 秋负雪神情紧张,藏在桌下的手指搅成了一团,“想亲手做些给尊上尝尝……还有先前脏掉的衣裳,我也给洗了。” “这些事交给下人去做就好。”九方苍泽没有迟疑,捏了一块糕点送进嘴里。 很甜,甜到难吃。 但秋负雪这双手从前是挥剑斩妖魔的,如今肯乖乖为他浣衣做饭,巨大的成就感已然填满了他的内心。 糕点再难吃,九方苍泽还是全部吃了下去,末了他笑着问秋负雪,“怎么,你做这些是想明白了,以后跟着本座好好过日子?” 脸颊适时闪过一抹红晕,秋负雪低声道:“凡尘的有情人,都是这样的。” 九方苍泽侧眸,指尖在他胸口心脏的位置戳了戳,“有情?” 虽然一开始就有着将人驯服好的把握,但是这也太快了,快得叫人生疑。 秋负雪知道九方苍泽会怀疑,他捉了那胸前的指尖,在对方微惊的目光下,缓缓放在唇边吻了吻。 “尊上,负雪不奢求得到您全部的爱意,只求您能不负我。” “您说的对,我已然无处可去,留在您身边,何尝又不是一种好的归宿。” 从前他一直在为了自己的责任与命运抗争,可现实总归是残忍的,命运一次又一次的打击叫他清楚认识到,他救不了任何人。 一朝跌落神坛,只有依附于强者,他才能活下去。 坦然接受了命运,九方苍泽也察觉到他确实与从前不同了。 他伸手揽了人进怀中,贴上唇瓣轻轻啃咬,心中升起一种别样的欲望,“小家伙,本座必不会亏待你。” 第30章 风云起窟底 魔界气候反复无常,分明昨日还穿着薄衫,可到了今晌午,秋负雪刚踏出房门,就被冻得一哆嗦。 他回去又披了件厚实的外衣,掌心里攥着一样东西到了藏书阁。 拿开某几本古籍摆放的书架,一个黢黑的雾团子从里面钻了出来。 秋负雪将掌心摊开递到雾团子面前,其中是一块破损的衣物布料。 缩小变形后的劫云将布料一口吞了进去。 “怎么样?”秋负雪紧张问道。 劫云一整团浓淡变换着,一刻钟过去之后,终于点点头。 悬着的心终于放下,秋负雪松了一口气。 那日他和劫云在藏书阁中相遇,看着这个外表多变的凶灵,他脑海中忽然出现了一个计划。 他抹去了一部分事实,向劫云寻求帮助解封月影壁,让他带自己去封印月影壁的石窟,而不是直接冒险进入月影壁内部。 十五那张死不瞑目的脸一直在脑海中挥之不去,秋负雪直觉月影壁一定和九方苍泽有着什么联系,未免打草惊蛇,最好不要直接进去。 劫云听罢欣然答应,只是那石窟的入口早已被九方苍泽换了位置,他需要一点媒介来感应那个地方。 这时秋负雪忽然想起,前几日九方苍泽咬破了他的脖颈,半昏半醒之间,他模糊感觉到自己应该是被带到了石窟内。而九方苍泽的衣裳都不是凡品,正好有些破损,用来当作媒介再好不过。 第41章 为了不让对方起疑,他又是做糕点又是洗衣裳,最后还假惺惺地表明了自己的真心,只为了趁着浣衣的机会从那破损上的衣物上扯下一块布料来。 好在付出总是有收获的。 他伸手拍了拍劫云的脑袋,“我们现在就过去,但我无法自如运转灵丹,可能还需要你的帮助。” 这个劫云看起来没什么脑子,高兴点头。 一人一云鬼鬼祟祟出了藏书阁,秋负雪一路照着劫云的脚步走,却总是感觉身后有一双眼睛在看着自己。 他突然回头,后面那道身影着急忙慌地藏起来,跟踪得十分不熟练。 劫云碰了碰他,示意需不需要解决。 秋负雪摇头,“不必,让他跟着。” 劫云一路飘到了接近万劫渊的位置,一路上偶尔遇到几个巡逻的侍卫,但魔尊要立后一事传得人尽皆知,他们都认得秋负雪,也不敢过多阻拦,而劫云则是变小藏到秋负雪袖子里混过去。 九方苍泽将新的入口藏到了万劫渊旁一处不起眼的乱石堆,这个地方没什么守卫,劫云碰的一下化作庞然大物,让秋负雪爬到他的背上载着他下去。 秋负雪二话不说就爬了上去,一边感叹,“地宫果然大,青溟宫到这儿路程这么远,竟然都覆盖进去了。” 闻言劫云骄傲地晃了晃,他们九凶所在的地方自然是非同寻常。 落入漆黑的石窟下,已然看不见外面的天色,但下来之前天就已经快黑了,秋负雪估摸着这个时间九方苍泽也快回去了,马上就能发现他不见,必须得加快速度。 劫云落地后燃起冥火照亮,秋负雪一眼便瞧见了那扇雕花的石门,就是在这扇门前,接连让他吃了两次苦头。 忽然,脚边传来了“哒哒”的声响,似乎是石头落地的声音,秋负雪皱眉,抬头向上方看了一眼。 “这么远的距离,竟然跟过来了。” 他对劫云道:“你上去把他打晕弄下来,别让他坏了事。” 言罢,劫云便嗖地一声窜了上去,不消片刻,就驮着一个昏迷的人回来了,嫌弃地将人其甩在地上,赫然是度晓霜。 秋负雪叹了口气,“这家伙真难缠。” 各种意义上的,而且总是喜欢与他作对,禁足刚刚结束就来跟踪他。 转身摸上了那扇沾染的血迹的石门,秋负雪闭上眼睛,指尖触碰与他的灵产生了一丝感应。 “这是我的血……” 沉眉思考一瞬,他压下心中的疑虑,盘腿坐在了地上,让劫云帮助他运转灵丹。 幽幽冥火之下,劫云改变了雾团的形状,四肢抽条长出,化成了一个没有五官的怪异人形,并将手掌覆在秋负雪背后,缓缓给对方输送突破魔气的力量。 三股力量在灵丹中纠缠的滋味并不好受,就如同上次鲛人用魔气跟九方苍泽斗争,险些要了他的性命。 但这次劫云是来帮他的,两者的力量在灵丹中与那暗红色的魔气相抵抗,把那外来侵入的魔气一点一点赶出去。 秋负雪闭着眼睛,豆大的汗珠自额头往下冒,专心让那朵枯萎的白莲鲜活起来。 这时,身后突然传来了异响。 不知劫云是如何将人打晕的,度晓霜很快苏醒了过来,秋负雪周身气流涌动,正值灵力复苏的关键时刻,无暇分神来对付他。 身后的声响越来越近,秋负雪深知不能再这样下去,而劫云的力量更不能突然抽离,否则就前功尽弃。 “劫云……开结界。” 话音刚落,一道雾色结界倏然笼罩了下来,度晓霜见他们没空对付自己,正欲从背后偷袭,却被结界拦在了外面。 这下他更加确定,秋负雪正在做一件非常重要的事。 度晓霜愤愤在结界上踢了一脚,眼底闪过一丝阴狠。 九方苍泽留下的魔气浸染了整朵白莲,劫云上次一战后尚未恢复元气,随着时间的流逝,他的人形都有些支撑不住,变得透明起来。 另一边,度晓霜想尽一切办法联系九方苍泽通风报信,劫云欲要阻止,却被秋负雪叫住了。 “你专心助我,等待事成九凶破壁而出,即便九方苍泽来了也没用。” 而且那时他大概也已经魂飞魄散了。 劫云想想觉得他说得有道理,便冒着身消体散的危险,不要命帮助秋负雪对抗魔气。 白莲悄然绽放,秋负雪心中一时说不出滋味,劫云这么拼命也不过是为了让同伴重获自由,可到头来终究是一场骗局。 待到墨色褪去一半,他已然可以自由使用灵丹的力量,而身后的劫云似乎耗尽了最后一丝力气,化作一小团黑雾缩在地上。 第31章 莲落终归寂 秋负雪踉跄起身,复苏的部分灵力突然游走在四肢百骸,身体还有些不适应。 血气翻涌而上,鲜血抵至喉头,从嘴角溢了出来。 他擦去唇边的红痕,将手掌覆在了雕花石门上,与上面先前留下的血迹相重合。 然而半刻钟过去,什么动静也没有发生。 秋负雪垂眸看着自己的掌心,或许是灵丹损毁太厉害,他已然无法调动灵力了。 终究是破釜沉舟的法子,他毫不犹豫再次剖开了自己的后背,将其中藏着的灵犀挖了出来。 好在以现在的灵力,摧动灵犀传话还是没问题的。 “师父……” 第42章 远隔千里,灵犀另一旁灵力波动,原栎天的声音及时传了过来。 “负雪,情况怎么样?” 突然意识到这有可能是最后一次同师父讲话了,秋负雪声音中带上了哽咽,他擦去眼底的泪花,缓平气息道:“师父,我找到月影壁所在了,但我的灵力太弱,打不开封印。” 那边没了动静,似是在斟酌着,半晌后,原栎天叹气道:“负雪,如果你无法使用灵丹,可以……只让灵丹进入月影壁。” “灵丹……”秋负雪下意识呢喃了一句。 灵体受到摧残,能够发挥出的力量不足灵丹的万分之一,这确实是现下唯一的法子,总归不过是早死和晚死的区别罢了。 只可惜剖丹之后,成功与否,他也看不见了。 秋负雪双手摩挲着灵犀,回头看了一眼倒在地上的劫云,对方力量几欲耗尽,却依然尽职尽责地撑起一片结界。 “我明白了,师父。”嘴角弯起一抹释然,秋负雪浑身都感觉到无比的轻松。 千念宗,昏暗的房间内,原栎天盘膝而坐,神情紧张的注意灵犀内传来的任何声响。 “师父,对不起,您的养育之恩,负雪再也无法报答了……” 灵力波动让声音变得十分模糊,原栎天刚要出口劝慰几句,便突然听到利刃与血肉发出的摩擦声。 这声音像极了剖丹。 嘴角控制不住上扬,就在他以为事情万无一失,已成定局后,灵犀内忽然响起刺耳的嗡鸣,紧接着便是凄惨的尖叫和一些模糊不清的对话。 原栎天噌地一下站了起来,攥起灵犀手指颤抖,“负雪?负雪!你怎么样?!” 时间过去良久,秋负雪都没有再传来任何声音,对面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但是灵犀石还亮着微光,通讯并未中断。 原栎天一颗心悬了起来,就在这时,灵犀另一边响起一道低沉的声音。 “他很好。” 而后,微光泯灭,对面的灵犀被彻底碾作了粉尘。 …… 空旷的寝殿响彻着暧昧的回音,其中时不时夹杂着痛苦难耐。 脆弱的人儿双臂高举,腕间被一抹红绸紧紧绑缚着,再往下是不着寸缕的身躯,紫印红痕毫无章法杂乱遍布其上。 纤长浓密的眼睫紧闭着,偶尔轻颤,似在忍受着什么极大的痛苦。 九方苍泽双手轻而易举覆过了那纤细的腰肢,只要掌心微微施力,就能轻松折断一般。 “屡教不改。” 他趴在人的耳边轻叹,而后发狠咬上了那被横江贯穿的伤口。 疼痛突如其来,秋负雪发出一声呻吟,但那双好看的眸子依然紧闭着。 魔气周而复始进入体内,毫无节制地索取让妖冶的魔纹充满了生机,而那承载着生命的灵却凋落得只剩下了花蕊。 伤口啃咬而出的鲜红液体顺着身体流下,九方苍泽舔了舔猩红的唇瓣,“但是这次多亏了你,本座才抓到了劫云那家伙。” 秋负雪绑缚的双臂绷紧,眼睫颤了颤。 九方苍泽发泄而出,手掌怜惜抚上了那苍白的脸颊,“秋负雪,你坚持不到下个赤月来临了,没有利用价值,你说本座该如何处置你?” 闻言秋负雪终于睁开了眼睛,他张了张干裂的唇瓣,声音嘶哑,“九方苍泽……求求你,杀了我……求你了……” “啪——!” 毫无血色的脸庞终于浮上了一抹红晕,秋负雪被扇的头歪向一侧,费力喘息。 九方苍泽面色阴沉,眼眸中闪烁着骇人的情绪。 他按住对方的后脖颈,生生挣脱了捆缚的红绸,不管一双刻着咒印的手腕磨到碎烂,而后一把将人摔到了地上。 身体已然麻木,秋负雪已经感觉不到哪处更疼了。 漆黑的鞋底踩在了脸上,九方苍泽用力碾了碾,而后将一把普通的长剑扔到了他身上。 “起来,和本座打一架。” 这个要求简直就是无理取闹,秋负雪伏在地上不动,对方等烦了,突然抬脚踢在他的脸上。 鲜红糊满了口鼻,赤裸身躯从榻边滚到了殿中,九方苍泽踩着那一条血痕紧追不舍,声音充满怒气,“起来!” “咳……” 秋负雪撑着身子费力爬起来,伸长了手臂去够那把长剑,刚将剑柄攥到手中,横江便迅疾扫了过来。 他下意识将剑横在身前抵抗,全然无济于事。 这场没有意义的打斗由长剑折成碎片而告终,寝殿内漂浮着杀戮欲望的血腥气,每一处地方都沾了秋负雪的血,偶有几个角落零星溅了几块碎肉。 横江残忍挖出了右边的眸子,连带着那颗美人痣,也被搅了个稀烂。 九方苍泽抓起奄奄一息人的墨发,那张脸分明已经被他毁了,但看到这血肉模糊的面容,心中的烦躁却仍难以压制。 他抬起手,一下又一下落在那张脸上,直打到看不出原本的面貌,才停下了手。 末了,他又有些后悔,抬起衣袖将人脸上的血擦干净,俯身吻上了那双惨不忍睹的唇瓣。 九方苍泽双目通红,似有泪光闪烁,紧紧将秋负雪残损的身躯抱在怀中。 “秋负雪,是你负了本座。” …… 是夜,仙魔结界旁,一道鬼祟的身影试探跨了进来。 他似欲寻找什么东西,却又不敢远离结界,只能在此处徘徊着。 第43章 “本座有失远迎。” 低沉的声音传来,九方苍泽自阴暗处走出,肩上扛着一个人,浓重的血腥味扑面而来。 那人站在结界旁,面容隐藏在黑色斗篷下,从他抖动的外袍可以看出十分紧张。 九方苍泽轻蔑笑笑,而后将肩上扛着的随手扔到那人面前。 “十块灵石,卖给你,如何?” 十块灵石,连一把普普通通的铁剑都买不到。 那人戒备道:“你什么意思?” 九方苍泽微扬起下巴,垂眸轻蔑地看着他,“玩腻了而已。” 接着,他唤出长枪,二话不说将地上那人的五指斩断。 意识昏沉中,秋负雪忽觉手指疼痛,皱紧眉头泄出呻吟。 九方苍泽收起长枪,对那人道:“他还活着,想要就拿钱。” 那人藏在衣袖下的拳头紧了紧,默不作声地掏出了十块灵石,扔给了九方苍泽。 九方苍泽一把攥住飞来的灵石,扬长而去。 第32章 无意情深种 青溟宫书房,九方苍泽坐在案几前,手中处理着公务,烦乱的内心却怎么也静不下来。 期间度晓霜来过几次,哭诉自己陪他的时间越发少了,但都被他厉声赶了出去。 不得不承认,秋负雪虽然没什么本事,却实在牵动着他的心情。 房门轻轻叩响,九方苍泽看着手中的奏本,头也不抬,“进。” 仑灵轻声走了进来,神情严肃,半跪行礼,“尊上,手下人看管不力,劫云逃走了。” 与其他九凶不同,劫云没有实体,可以随意变换形态气息,无论是看管还是抓捕都是一件极难的事情,而且九方苍泽至今都没有找到杀死他的方法。 “无妨。”九方苍泽放下奏本,抬头道:“本座已经突破了结界的限制,无论他逃到天涯海角,都能抓回来。” 他耗干了秋负雪所有的灵气,终于得以自由穿梭结界,但这与他的鼎盛时期还差很多。 仑灵应了声,却迟迟跪在地上不动弹。 九方苍泽瞥了他一眼,“还有何事?” “尊上……”仑灵犹犹豫豫,“属下方才自外面回来,看到……秋负雪被挂在落日城墙上……已经咽气了。” 落日城地处雪寒山脚下,也是千念宗的盘踞的之地,九方苍泽听罢呆滞一瞬,很快便恢复了正常。 “死了就死了,他本就没有继续活下去的价值。” 仑灵继续道:“可他的灵丹被人挖走了,千念宗却四处散播谣言,说是尊上杀了他。” 搭在案几上的手指无意识攥紧,九方苍泽逼迫自己不去在意这些,“本座平白背负的罪名还少吗?不差这一件。” 仑灵跟随他多年,一眼便看出对方内心分明是在乎秋负雪的,壮起胆子欲要继续劝,却被挥手斥退。 “你下去,莫要纠结这些无用的,眼下找到劫云下落才是正事。” 书房重归于寂静,可九方苍泽的心却怎么也平静不下来了。 他沉默看着面前堆积的奏本,给自己找了一个追踪劫云的借口,跨越结界闪身来到了人界。 落日城下,秋负雪的尸体已经被千念宗带回,并且撂下了狠话,一定会让魔族付出代价。 城门前人来人往,有平凡的普通老百姓,也有一些朝着千念宗慕名而来的修士,九方苍泽隐匿了自己的气息,驻足在城门下,抬头望向墙上那几块干涸的血迹。 灵体使了灵丹,与凡人无异,墙上的血液也丝毫感觉不到灵气的变化。 不知为何,他忽然感觉心里空落落的。 就像自己精心豢养的金丝雀,某一日被他亲手掐死后,望着空旷的沾血金丝笼发呆。 出神之际,九方苍泽忽然感觉一抹熟悉的气息从背后一闪而过,他敏锐回眸,虽然对方的动作很快,但依然被他捕捉到了那一小团黑雾。 杀戮的欲望破土而出,他猩红的眸光闪了闪,嘴角弯起,“跑这儿来了。” 九方苍泽一路追着劫云的气息,飞身到了城外的一处乱葬岗。 此地冤魂亡灵无数,劫云借着他们掩盖了自己的踪迹,落地的瞬间,九方苍泽便失去了追踪的感应。 横江枪尖气愤地扫在地上,划出一道痕迹来,九方苍泽大步穿梭在这尸横遍野之地,一个不留意,竟然被坟堆里横出的一条手臂绊了一跤。 他稳住身形愤然回头,那具尸身上盖了一块白布,而怪异之处也在这,那白布十分干净整洁,不像是被扔进来的,倒像要被带走的模样。 可是九方苍泽已然无心考虑这具尸身的异样,因为他在那截绊他的手臂上,看到了破碎的咒印一角。 “秋负雪……” 他不是被千念宗给带回去了吗? 赤眸蒙上了一层阴森,九方苍泽蹲下身子,手指刚触碰到那白布的一角,杀气腾腾的剑意便从身后袭来! “嗡——!” 利刃自眼前划过,九方苍泽歪头躲开杀招,世间唯一称得上对手的秋负雪死了,剩下的不过是些不入眼的半吊子。 一击未中,那利刃迅速回头补上一道剑气,九方苍泽再次闪身躲过,一时间位置调换,雪白衣衫翻飞,少年手持利刃站在秋负雪的遗体前,秀气的脸上充满了怒火。 九方苍泽挑眉,饶有兴趣地打量着他,“你是……?” 第44章 在脑海中回忆半晌,终于有了点印象,好像第一次与秋负雪交手时他身边就跟了一个只会拖后腿的小废物,只不过现在长高了些。 少年剑招凌厉,却没有再对着他出手,“取你性命之人!” “你倒是有这个本事。”九方苍泽冷笑,他扬了扬下巴,目光落在那白布掩盖着的尸身之上,“你带过来的?” 少年不答,长剑忽然挥向地面,扬起一片尘土,成为了一道天然的屏障。 暂且模糊了九方苍泽的视线,他迅速俯身抱起秋负雪撤离。 然而这点小阴招对九方苍泽来说根本造不成任何影响,他长枪挥动,不消片刻便追上了少年的身影。 利刃摩擦碰撞出火花,少年应对碾压性的力量,单手应战有些自顾不暇,却还要时刻注意着怀中没了气息的人。 一番奔波打斗之下,蒙在秋负雪身上的白布落下一角,露出了他那只完好的眼睛,但也是失了明亮,沉寂半睁着。 九方苍泽有意逗着少年出招,挥枪之余他蓦地对上了那只死不瞑目的眼眸,心里突然咯噔一下。 他没有杀秋负雪,更没有挖他的灵丹。 向来杀人不眨眼的魔尊,在看到一具尸体后,竟下意识要为自己开脱辩解。 少年原本对付得有些吃力,但对方不知为何突然愣神,他趁此机会将长剑抛向半空,默念法咒,天空阴云变幻,一扇半通明的大门缓缓打开。 少年带着秋负雪飞身而上闯了进去,九方苍泽回过神来,目光紧跟着秋负雪移动,不假思索也跟着飞了进去。 …… 天地白茫,无分彼此,境门后,太荒初始之灵眷,莲落于墨,再生于雪。 第2卷 :太初境,涅槃生 第33章 仙境云与雪 踏入太初仙境,黎云便收了长剑,小心翼翼双手抱着秋负雪的尸身,将盖着那块白布扯了去。 一时间,各种骇人的伤口刺痛了他的双眼。 秋负雪胸前敞着一个血洞,灵丹消失空荡荡的,偶有一眼还能望见即将腐烂的心脏。 黎云深入仙境,其内有一宽阔莲池,雪雾交融,他颤抖着双臂将秋负雪放了进去。 “师兄,对不起……我来晚了……” 哽咽的哭声回荡在这片没有天地界线的混沌,他抬起手覆在秋负雪那只尚未瞑目的眼睛上,轻轻替人合了下来。 黎云是千念宗在山下捡到的孤儿,自幼就喜欢跟在师兄身后,同时受到对方的影响,修炼他是一样也没落下,很快便展现出了幻术方面的惊人天赋。 三年前,他曾与师兄约定,一定会寻到世间灵气最为丰沛之地,帮助师兄修炼。 如今太初上神遗留下的仙境被他找到了,但他怀着满心欢喜回去告诉师兄时,却听到了他身陨的消息。 莲池水下万年不曾消融,上面漂浮着一层雾气,秋负雪凌乱的发丝盖住了那只血淋淋的眼眶,另一只眸子紧闭着。 黎云抬步跨入莲池,被彻骨的寒意冻得一哆嗦,他侧身躺到了秋负雪身旁,拉着他那只断掉五指的手掌搭在自己腰间,想如同儿时一样被师兄搂在怀中。 可是很快,他便发现自己已经比师兄高出许多了,再也无法像从前一样躲在师兄怀中撒娇。 “师兄,阿云好冷……” 黎云将头靠在秋负雪肩上,眼角落下一滴泪来,却怎么也得不到人的回应。 耳边只有潺潺的流水声,和无风妖冶的白莲相伴。 蓦地,远处天际传来一阵声响,黎云不想理会,闭了眼睛继续陪着秋负雪。 然而这动静越来越大,好似要将整个仙境给拆了,莲池水波晃动,扰了鬓边一缕墨发。 怒火在心中燃起,黎云起身脱了外袍盖在秋负雪身上,拿起长剑大步朝着动静传来的方向走去。 九方苍泽使出全力,一拳打在结实的屏障上,后者非但没有如愿出现裂痕,反而更坚硬了些。 “别挣扎了,此地乃太初上神遗留仙境,专克你这等世间邪祟之物。” 黎云握着长剑出现在其身后,声音冰冷。 莫说是魔族,即便是他们这些修士,入了太初仙境也施展不出任何术法,只能使用外功的灵力,并且不得行杀戮之事。 九方苍泽一路跟着黎云闯进来,入境的一瞬间才后知后觉自己上当了。 太初是他的死敌,当年他就是被太初重创沉睡了三千年,醒来后修为大不如从前,不然对付一个秋负雪根本不在话下。 术法修为受阻,九方苍泽停歇喘了一口气,回首对黎云道:“本座对付你倒也不用这么麻烦。” 话音刚落,冰冷的剑刃便悬在了他的颈间,“九方苍泽,你用灵作武器,入了这太初仙境,就得想清楚后果!” 九方苍泽的灵就是横江,仙境限制使用灵的力量,他武器自然也没有办法唤出来。 寻常人的灵不过是辅助作用,或像秋负雪那样精心呵护起来,使其当作本命武器的,古往今来也不过一个九方苍泽。 横江所指之处寸草不生,但此刻弊端尽然显现。 九方苍泽侧眸,闪烁着寒光的剑刃倒映出一双赤眸,他突然嗤笑,动作淡然拨开了黎云的剑,“太初那老东西见不得血,既然来了万物生灵都要一视同仁,你根本杀不了本座。” 说着,他与黎云擦肩而过,往白雾茫茫的深处走去。 第45章 黎云收起长剑,追上他的步伐,几息之间便已行至了莲池。 睡颜安静的人儿躺在池中,周身大片绽放白莲环绕着,但是他自己的那朵,却已染了浓墨凋零。 九方苍泽立在池畔,手指无意识蜷动,心里的滋味难以言喻。 他真的没有杀秋负雪。 身后黎云赶来将他拽到一旁,眼睛通红,“在这儿我杀不了你,出去以后,我一定要为师兄报仇!” 九方苍泽望着莲池中的身影出神,愣愣重复了一遍心里话,“我没有杀秋负雪……” “你还狡辩!”黎云愤然跳进莲池,动作轻柔执起秋负雪的右手,五指皆被利刃齐齐斩断,干涸的伤口泄出少许魔气,很快便被寒雾净化了去。 眼前的白雾晃得他眼睛发疼,九方苍泽闭眸揉了揉太阳穴,“秋负雪被千念宗带走了,你是如何在乱葬岗寻到他的?” 黎云闻言一怔,他寻到太初仙境后匆忙赶回,行至落日城便听闻师兄遭了九方苍泽的毒手,他本欲回千念宗求证,但半路突然冒出一个凶灵,一路引诱他追到了乱葬岗,然后便看到了师兄死不瞑目的尸体。 看他的表情便知是反应过来了,九方苍泽不屑扯了扯嘴角,“他的尸身被悬在城墙上,早就被千念宗派人带了回去,落日城中的人皆可作证,你不妨想想,带回千念宗的尸体,为何会出现在乱葬岗。” 至于究竟是谁害死了秋负雪,九方苍泽心里已经有了猜测,只是还不敢确定。 黎云紧抱着秋负雪沉思,冷笑道:“不论死亡真相如何,师兄身上这些伤口,你总无法抵赖。” 九方苍泽沉默,欲下池中靠近秋负雪,却被突然袭来的一道剑气逼退。 这种毫无抵抗之力的滋味,他已经很久没有尝过了。 “罢了。”他冷冷瞥了黎云一眼,秋负雪死都死了,剩下的事也都与他无关。 有这个空闲,不如去找找有没有可以离开这个鬼地方的方法。 黎云怒视着九方苍泽离去的背影,低头抚上了怀中人冰冷的脸颊,眼神瞬间变得柔和“师兄……” “师兄,你且安心睡些时辰,你的仇阿云替你报。” 说着,眼泪直接顺着脸庞滑落,他从怀中掏出一截银白色的发带,尾端绘着一只可爱灵动的小兔子,悉心替人理好墨发系了上去。 他还记得离开前的那个夜晚,一腔热血的少年喝了些酒,说胡话要师兄嫁给他,并誓要寻一件信物回来,亲手赠与师兄。 第34章 过往绘成壁 仙境渺茫,九方苍泽踏着迷雾祥云,很快便分辨不出位置来了。 他停下脚步,静息凝神,灵丹涌动的魔气就如同增添了一层屏障,明明可以感应到存在,却怎么也使不出来。 或许秋负雪魔气入体那些时日,就是这般感受吧。 心中又有一瞬失神,九方苍泽烦躁地挥散面前的白雾,忽然发现迷雾中有什么东西在移动,并且冲着他的方向过来了。 大风大浪也经历了不少,他分毫不惧,静站在原地随机应变。 然而那迷雾中的物什很快便现了形,缓缓走到他面前停下,是一只通体雪白的仙鹿。 仙鹿所至之处雾气退散,瞪着一双黝黑的眸子,挥了挥硕大的鹿角,示意九方苍泽跟着他走。 九方苍泽眯起眸子,拳头紧攥,忽然仰头向四周大喊,“太初!出来!本座知道你在这!” 含着怒气的声音进入白茫一片后被吞噬,就连回音都听不到。 那仙鹿见他油盐不进,颇为无奈地摇了摇头而后转身踏入迷雾,开辟出了一条脚下清晰的小道。 九方苍泽得不到回应,气愤咬牙,抬脚循着小道跟了上去。 走了不多久,耳边传来了哗哗的流水声,并且随着靠近声音越来越响,高大的身影终于钻出了迷雾阵,映入眼帘的,是一条高耸宽广的瀑布。 仙鹿回头冲着他张嘴叫唤两声,纤长优美的四肢轻松一跃,跳进了瀑布中。 九方苍泽紧跟了进去,瀑布后竟是一处山洞,一向自以为是惯了,失了法力的帮助,他落地时一不留神被洞口的碎石绊了一跤摔倒在地。 他一拳捶在地上,心中愤恨不甘,在太初面前永远是这么狼狈。 再抬起头,周围漆黑一片,身后进入的瀑布也不见了,仙境的运作完全凭着创造者的心意,太初分明就是故意在整他! 九方苍泽爬起来,摸黑看不清道路,一头撞在了几条分叉的枝干上。 黑暗中,面前仿佛传来了一声叹息,仙鹿用角将横冲直撞的人往一旁拱了拱,接着甩甩脑袋,鹿角燃起了荧光照亮前路。 九方苍泽撇撇嘴,小声嘁了一下,为了弄清太初究竟在搞什么名堂,他心不甘情不愿跟着仙鹿朝深处走去。 山洞的尽头是一扇半敞着的大门,九方苍泽推开走了进去,大门后有微光照亮,至少不会看不清路了,待他回头望去,方才那只仙鹿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这是又断了他退路。 “太初,你究竟想做什么……” 来时路不算短,九方苍泽扶着石壁喘息歇了一会儿,指尖却触摸到这石壁上的凹凸不平整。 是壁画? 他沉眉凑近了看过去,那闪烁的荧光好似知晓他的心意一般,突然增大了光亮,整面壁画的光景一览无余。 第46章 “……谢谢。” 九方苍泽冷漠地朝着半空白了一眼。 回头仔细看这些壁画,却叫他心中一惊。 这上面画着的,是魔族入侵千念宗,也是他第一次和秋负雪交手的场景。 在这之前,他沉睡了三千年。 长长的弯道一眼望不到头,他顺着道路查看这些壁画,上面记录了有关他和秋负雪相识之后的所有事情。 包括有一些他不知道的,秋负雪在千念宗的修炼生活,以及他受九凶影响无法踏出的那一年。 太初在监视他们? 九方苍泽快速一一浏览壁画,然而所有的故事到了白莲凋谢那一幕后戛然而止。 他停下脚步,抬手触碰那朵褪色的花蕊。 秋负雪死了,故事也就结束了。 然而这条隧道远没有到尽头,九方苍泽的心好似被触动了一下,突然抬脚大步朝着前方跑过去。 荧光闪烁为其指引,他气喘吁吁跑了很久,久到自己都不记得时间了,终于在道路的尽头,一幅巨大的壁画呈现在他眼前。 天降异象,凶灵灾难席卷世间,画面中,一块满身裂痕的石壁挡在一朵凋零的白莲前方,似要为他抵御一切苦难。 “可笑。” 嘴角弯起一抹讽刺的弧度,九方苍泽对着这壁画打量了一会儿,突然扬起拳头,一拳砸在了这面壁画上。 壁画的一角出现了些许破裂,鲜血滴滴蜿蜒而下,九方苍泽甩甩拳头上的血液,神色淡然好似感觉不到伤口的疼痛。 “太初,你有这才华,不去民间写小话本可惜了。” 荧光安静飘浮在半空,九方苍泽继续道:“本座既能从你手中改命一次,便还会有第二次!” 说罢,他起身往回走,但是后方的道路不知什么时候被一块巨石封住了。 机关转动的吱呀声响起,从巨石的缝隙中忽然冒出数不清的锋利箭矢。 冰冷的寒光正对着那双赤眸,九方苍泽蹙起眉头,手指无意识划了划衣袖。 “偏你还是上古神明,不过说几句就如此小气?” 箭矢齐齐转了转,有着蓄势待发的意味。 九方苍泽暗自盘算着他被扎成刺猬的可能性有多大,不情不愿嘟囔一句,“错了……” 受制于人,还是识时务些比较好。 身后突然又传来了流水声,方才那面壁画凭空消失,取而代之是那来时的瀑布。 箭矢机关给了他一丝生机,却并没有打算放过他。 嗖嗖嗖的射箭声接连不绝,九方苍泽慌忙跨越瀑布逃到外面,但还是有几只锋利划破衣角,肩膀和腿侧也被划出了血痕。 他摔到瀑布下方的浅水中滚了几圈,血迹将水染成了淡红色,模样颇为狼狈。 九方苍泽捂着肩膀上的伤口爬起来,恨恨吼道:“太初你个王八蛋!” 但就在他生气的这会儿,那高耸的瀑布也消失了,他一转头,发现脚下盛开了几朵白莲,白莲下是寒冷的冰层。 寒意冻得他一个激灵,抬眼竟是已经回到了莲池之中。 在外面绕了一大圈,最终还是被扔回了这里。 太初果然还活着。 自暴自弃爬上岸边躺着,却忽听莲池中传来几声艰难的闷哼。 “秋负雪……?” 还记得这莲池存放着秋负雪的尸身,他一骨碌爬起来,冲入了莲池深处,失落地发现原来是黎云正在给逐渐腐烂的尸身送入灵力。 是啊,尸体都烂了,怎么可能活过来。 九方苍泽垂下眼睫,敛去眼底的情绪。 第35章 太初神怜雪 能施展出为数不多的灵气一点点被掏空,正当黎云艰难坚持之时,忽觉身后一股浑厚的力量在相助。 他诧异回头,“……九方苍泽?” 九方苍泽紧闭着眸子,似乎也在忍受,“凝神!” 魔气与灵气上古时期同出一源,黎云后天修道,自身存余的力量终究少一些,比不上九方苍泽这样的先天魔族。 大量的灵力进入到腐烂的尸身体内,池中莲花摇曳,残损的躯体竟一点点恢复到了本来的面貌。 黎云跪在池中让秋负雪枕在自己的臂膀上,心中却暗自庆幸九方苍泽魔族的力量被仙境压制了,不然单凭方才对方相助的那点灵力,就足以将他撕成碎片。 九方苍泽自身灵力消耗了大半,铺天盖地的疲倦和困意袭来,但仍坚持着凑到秋负雪身边,摸起人的手看了看。 末了满意道:“比方才好看多了。” 说罢不等黎云驱赶,他便自顾自爬上了岸,找了个较为舒服的地儿躺下呼呼大睡了过去。 黎云看着他毫无防备的背影,若不是仙境不得杀戮生灵的规矩,他的剑早就将对方捅穿了。 但仙境中分明没有时间流逝才对,可是方才秋负雪的躯体却不受控制地腐烂,险些只剩了一具白骨。 黎云将脸颊贴上去蹭了蹭师兄,脑海中突然浮现出阴险的念头。 若是能设计将九方苍泽的灵力都夺过来,是不是师兄就可以醒来了。 雪色的天空逐渐黯淡,黎云淌着水来到了岸边,一阵无名风吹过,将大片的迷雾吹散,一方精致简洁的小小院落朦胧露了出来。 …… 九方苍泽睡了一觉,睁眼时已是黑夜,他捂着昏沉的脑袋怔了好一会儿,才后知后觉这没有时间的仙境中也有黑夜。 第47章 夜晚雾气消散,视野倒是宽阔明亮了许多,他正对着不远处那昏暗的建筑起疑,却又听黎云在耗费自己的灵力了。 “尸身腐烂得如此之快,这里显然有很大的问题。” 然对方眼中一心一意只有自己的师兄,旁的什么也听不进去。 九方苍泽嘲笑他的愚蠢,却还是下了莲池,慷慨施舍了自己的一份的灵力。 灵力涌出的一刹那,天地浑然变色,夜空猝然消逝天光大放。 九方苍泽神色一凛,察觉自己的灵丹正不受控制外泄力量后急忙收回了手,但已然于事无补,外界似有什么咒法一般贪婪吸食了他的灵力,转头全部融入了秋负雪的尸身。 “……你敢暗算本座!” 黎云静静描绘着师兄漂亮的眉眼,似笑非笑看着他,“是你太愚蠢罢了。” 浑身的力气似乎被榨干,九方苍泽虚弱瘫倒在莲池中,口鼻呛了不少冷水。 可事情远远没有结束,仙境云卷云舒,时间以一种诡异的速度流逝,随之一同离去的,还有灵丹内的力量。 清晰的碎裂声响起,但只有自己能听见,九方苍泽颤抖着呕出一口鲜血,也经历了一次灵丹碎裂之痛。 有了醇厚灵力的治愈,秋负雪全身的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就连那只被挖出的右眼也重新长了出来。 “咳……!”灵丹在继续流失,九方苍泽艰难爬起身,看向黎云,眼神冰冷,“你……找死!” 黎云被那双赤眸震慑一瞬,旋即恢复了镇定,抱起秋负雪上岸,九方苍泽欲要挣扎阻拦,忽然被一座从天而落的寒冰牢笼困在原地。 “真是一出好戏。” 温润儒雅的声音从浓雾掩盖着的小院中传来,男人推开院门,披散着一袭微光雪色长发,眉眼秀逸温柔,一挥衣袖便将这碍眼的白雾尽数驱散了。 九方苍泽瞪大了眸子,咬牙切齿,“太、初!” 黎云怀抱秋负雪,走到男人面前躬身行礼,“晚辈千念宗弟子黎云,见过太初上神。” “不必多礼。”太初将黎云扶起来,从他怀中接过秋负雪,浅色眼眸中波光闪动。 他带着黎云和秋负雪回到院子里,末了才想起什么似的,回头朝着莲池中温和笑了笑。 “苍泽,你先在里面待会儿,等我救了这孩子就放你出来。” 回应他的是九方苍泽拳打脚踢的作乱声。 打理得井井有条的小院中,只坐落着两间房,路过侧面的那一间,从敞开的门望去,隐约看见了灶台一类的东西。 太初把秋负雪放在了自己的床榻上,胸前剖开的伤疤已经愈合,但是其内空空如也没有灵丹的踪影。 太初默默叹了一口气,“这孩子受苦了。” 愈合的伤口留下了凹凸不平,黎云望着只觉心中刺痛,“上神,不能放过九方苍泽……” 太初用指尖在秋负雪胸前绘了一朵莲,轻声道:“有些真相,还要听当事者亲口说说才行。” 温润的灵气包裹住白莲,他抬头对黎云笑道:“你先去外面守着,很快就能和师兄团聚了。” 黎云犹豫了一会儿,不太想和秋负雪分开,但正事要紧,他点头应下,“是。” …… 秋负雪感觉自己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 梦中,他重新经历了自己的一生。 昏暗的密室内,满身伤痕的人赤裸着被绑在冰冷的白玉床上,四肢大敞着将每一道伤痕都看得清晰。 嘴里塞了一颗硕大的夜明珠,只能发出含糊不清的呜咽,秋负雪眼中充满了恐惧,眸中映出的人影越来越近。 “……你太脏了。” 那人失望地摇摇头,亮出匕首轻晃过皮肤的每一寸角落。 “但是勉强可用。” 在他绝望的目光中,那人将锋利的匕首移到了胸膛,手腕转动剖开碍事的皮肤。 “唔……呜呜……!” 秋负雪挣扎几下,忽觉温热的液体从前胸流了出来。 那人欣赏着自己的杰作,两手沾满了鲜血,将秋负雪的墨发拽起。 “你看,心还在跳。” 秋负雪被迫低头,只见自己胸膛血淋淋地大敞着,残破的灵丹奄奄一息亮着光辉,一旁那颗滚烫的心脏还在跳动。 “呜……” 原来亲眼看着自己的心跳停止,是这种感觉。 第36章 莲绽真凶现 梦境是黑白血色交织,就如同他悲惨的人生。 从秋负雪降生的那一刻起,他便落入一场骗局当中。 神识回笼,周身都是暖的,他感觉到了自己的喘息,却不敢睁开眼睛。 他害怕一睁眼,还在那间恐怖的密室中,反复经历死亡的痛苦。 “师兄……?” 黎云留心着秋负雪的动静,他眸子闪了闪,看到人好像动了一下,不确定地唤了一声。 秋负雪听到他的声音,呼吸停滞了一瞬,缓缓睁开双眼。 那双眸子竟是淡红色的。 “阿云……” “师兄!你终于醒了!”黎云猛地扑在了他身上,呜咽着哭了起来。 秋负雪对着怀中人手足无措,最后只得抬手顺了顺他的头发。 这时他才注意到,床边还站着一个人。 这人身着素净的衣衫,白发披散着,周身气度怎么看也不像是凡人。 第48章 太初笑吟吟地看着他们,去院子里取了一盘点心和一壶茶,待到黎云哭够了,才叫他将前因后果告诉了秋负雪。 秋负雪手捧着太初递过来的热茶,一时间思绪万千,各种滋味都堵在心口说不出。 太初极爱凡尘美味,却又害怕不能经常吃到,便特地去学了一手好厨艺,想吃什么自己做。 “这茶并非花露所泡,不过凡间井水,你尝尝。” 秋负雪低头看着漂浮在杯中的茶叶,浅浅抿了一口,喝完了也并无异样。 他垂下眸子,攥着茶杯的手紧了紧,语气失落,“果然都是假的……” “师兄?”黎云不明所以,将手搭在了他的手上。 秋负雪抬头看了黎云一眼,好在他还剩一个可以信赖之人。 “阿云。”秋负雪放下茶杯,深吸一口气,“我其实……是被原栎天所害。” “什么?!” 黎云震惊,太初却早有预料,静静等待秋负雪讲完。 “原栎天隐瞒我的身世,不让食人间五谷水源,表面是为了我的至纯灵体着想,实则……我只是他培养供自己修炼的炉鼎罢了……” “我被抓去魔界那日,他本想下了灭灵台后,就将我剖丹融合做炉鼎,再对外宣扬我重伤身亡的消息,却不想被九方苍泽扰乱了计划。” “这些年,他让我做的每一件事我都会拼命去完成,从不出一点儿差错,斩杀妖魔得到的好处也尽数捧到了他面前。” “我的恩情已还……从此以后,我不再千念宗弟子,他也不再是我师父了……” 黎云听罢脑海中混乱不堪,他无论如何也不想到,对他们恩重如山的师父,竟然才是真正的幕后凶手。 “孩子,你说错了。”这一会儿的工夫,太初已经吃完了一块点心,擦干净手上的碎屑,“原栎天不再是你的师父,但千念宗是你的。” “上神?”秋负雪朝着太初投去目光。 生命消逝之前,原栎天曾亲口告诉他,他所诞生的白莲乃是太初上神亲手种下,根本不是凭空降临在千念宗的。同时这也预示着,他的灵体和太初一定有什么联系。 太初望向窗外,扬起笑容挥了挥手,莲池中九方苍泽挣扎累了,负气盘腿坐在水中,秋负雪也随着看去,但很快就移回了目光。 “三千年前,苍泽难掩杀戮暴虐的天性,我和他打了一架,那场战役你们应当都听说过。” “是,长老在课上有讲。” 黎云心虚别过头,他自恃天赋,那些枯燥的课能逃的都逃了。 太初抬手摸了摸黎云的脑袋,继续道:“那一战过后我便陨了,苍泽也陷入了沉睡,如今我不过是游荡在世间的一抹残魂,勉强支撑起了这处仙境。” “但在我陨落前,预感日后九凶一定会再次出世增添麻烦,便在雪寒山上种了一株白莲,待那一天真的到了,白莲自会盛开护佑生灵。” 秋负雪不确定道:“上神所说,是我……?” 太初点头,“不只是千念宗,整个雪寒山都是我送给你的礼物,既然你不认原栎天这个师父,也是时候将他赶下来了。” 说着他侧眸看向黎云,那双眸子一直是笑眯眯的,却平白叫人觉得敬畏。 黎云马上道:“师兄如何我便如何,从今往后我再不会离开师兄半步。” 秋负雪听罢没忍住噗嗤笑了一声,像小时候一样伸手捏了捏黎云的脸颊,“阿云长大了,也长高了。” 气氛活跃起来,太初起身伸了个懒腰,“那便这样,你们先在此休息些日子,待负雪修为完全恢复再离开,外面肯定有一堆事情等着解决。” 秋负雪藏不住嘴角的笑意,点点头,虽然原栎天给他绑上的枷锁挣脱了,但是该有的责任他还是会尽到。 经历了痛入骨髓的磨难、背叛和欺骗,至少还有人坚定陪在身边。 太初将点心塞到秋负雪手中,“先吃着,我去看看苍泽。” 提到他,秋负雪好不容易扬起的嘴角又耷拉了下来,屋里有一面铜镜,他看到自己的眸子添了一抹红。 黎云没有明说那些帮助他恢复肉身的灵力是哪来的,但看这双眸子他也猜得到。 “师兄。”黎云坐到秋负雪身边,张开双臂抱住了他,“阿云保护你。” 秋负雪回抱住这个已经比自己高了许多的师弟,“谢谢你。” 九方苍泽被从冰牢中放了出来,他爬上岸边第一件事便是冲着太初动手,然而对方只是眨眨眼睛,他就被迫跪倒在地。 秋负雪和黎云刚从屋里出来,远远就望见九方苍泽给他们行了个大礼。 太初无奈失笑,“你这孩子,怎么这样不小心?” 一边说着,他躬身将九方苍泽扶了起来。 九方苍泽无言以对,心口像堵了石头一样憋闷。 黎云走了过来,冷冷看着他,“上神,虽然杀害师兄的凶手不是他,但他对师兄做的那些事做不了假!” 言外之意还是想让太初处置了九方苍泽。 太初点头示意,接着让秋负雪将手腕露出,上方环绕着一对咒印,是刻在他骨头上的金丝囚笼印,只要白骨还在就无法摆脱。 “苍泽,你把这个解了。” “解不了!”回答得干脆利落。 黎云气不过当场就要拔剑,却被太初拦下。 第49章 “既然解不了,那我便只能让负雪通过这东西制约你了。” 太初轻轻握住了秋负雪的手腕,后者只觉一股温热之感,接着便看见九方苍泽捂着胸口倒在地上,模样十分痛苦。 片刻后,太初从九方苍泽体内逼出了数滴心头血,将其凝成颗颗圆珠,用红线穿了戴在秋负雪腕间。 “这是好东西,有益于你日后修行,戴着别弄丢了。” 第37章 心悔情难耐 素净的院落支起一方小桌,太初挽起衣袖下厨做了一桌美味,解了秋负雪这么多年几乎没吃过东西的馋虫。 爱吃这一点,秋负雪和太初几乎是一脉相承,黎云倒是没多大兴趣,全程下来都在给师兄夹菜。 看着盘中碧绿的青菜,他不禁疑惑,“上神,您不通外界,哪来这些新鲜食材?” “菜是我自己种的。”太初颇为自豪,“至于肉食……” 这时,一只雪白的仙鹿慢悠悠地走了进来,太初意味深长地看了它一眼。 秋负雪和黎云齐齐倒吸一口凉气,他们碗里的该不会是…… 太初笑出了声,“我幻了一片捕猎场,肉食都是仙鹿打猎带回来的。” 一头鹿打猎,听起来稀罕,但放在这仙境之中,倒也不足为奇了。 秋负雪吃饱了放下碗筷,欣赏着这头漂亮的鹿儿,毫不遮掩眼中的喜爱,“这鹿看起来十分有灵气。” 感受到他的视线,仙鹿晃了晃耳朵,接着便朝躺在树下的那道身影走了过去。 九方苍泽被迫“自愿”祭了不少心头血,元气大耗,方才太初叫他过去吃饭也不肯,固执坐在树下生闷气。 仙鹿过去顶顶他的胳膊,被烦躁推开。 这一幕尽数落在秋负雪眼中,他默不作声挪开目光,压下心中疑虑。 黎云在小院中用幻术造了一间屋子,供他和师兄休息,太初查验过后便将人带了出去,对他的幻术指点一二,有朝一日定能登峰造极。 仙鹿跑到莲池边卧着小憩,院子里只剩九方苍泽和秋负雪了。 秋负雪砍了一根灵木,倚坐在门前认真用匕首削着,好似在做什么东西。 九方苍泽气够了,调转了方向,自树后探出头来,悄悄打量着那恬静的人儿。 对方垂着眸子,浓密纤长的眼睫在眼下落了一片阴影,从前他的眸子太淡了,淡得几乎不近人情,如今增了一抹红,平添了不少艳丽。 九方苍泽搓了搓手指,总感觉他比以前更漂亮了。 秋负雪早就感觉到了那道灼热的视线,但他不想理会,生死一遭走过来,他才明白,如果不为了自己而活,更不会有人将他的性命当回事。 一把木剑在手中逐渐成型,九方苍泽看得心痒,终于按捺不住,厚脸皮凑了过来。 “老家伙藏了不少利器名剑,去要一把便是。” 秋负雪打磨着手中的木剑,头也不抬,“名剑认主,它们生了灵,不是我一时半刻能驾驭的。” 他的本命剑原本是焚玉,但焚玉碎了,日后还须得寻一把趁手的武器,但这类东西都是讲究个机缘,强求不来。 提到这儿,九方苍泽也记起来了焚玉是如何断的,他掩饰性咳嗽一声,“那个……你打算什么时候离开这?” 秋负雪将木剑举起来,观察不足之处,随口道:“上神为我安排了一场试炼,待试炼过了,我们便走。” “我们……?”九方苍泽声音中隐约透露着一丝期待。 “我,和阿云。”秋负雪故意加重了这几个字,起身回了屋中。 九方苍泽在原地愣了一会儿,欲要继续追进去,却被凭空抵在脖颈上的利刃止住了脚步。 “离我师兄远点!” 房门砰的一声被合上,带起的疾风吹动了几缕散落的发丝,在这么短的时间内,九方苍泽接连经历了魔生最狼狈的时刻。 肩膀被人从身后拍了拍,回头一看是太初那张笑盈盈的脸,“喜欢?” 九方苍泽冷漠退开,“与你何干?” “自然和我有关系。”太初缓缓展开手中的一柄折扇,扇端镶嵌着玄铁祥云纹。 “负雪是我亲手种下的,你也是我一手栽培起来的,我得为你们两个的未来负责。” 九方苍泽眸色阴沉,靠近太初语气不善道:“待本座出去,就砸了你这幻化的地界,让你彻底消失在世间……呃!” 话音未落,太初就抬手用折扇使劲敲了一下他的脑袋。 九方苍泽吃痛,捂着头缓了半天。 太初苦恼扶额,“你这孩子杀心还是这么重,是该来个人管教。” 说罢他敲了敲屋门,扬声道:“负雪,让这家伙吃些苦头。” 听到太初的声音,秋负雪打开门,与九方苍泽对视一瞬。 接着,那颗跳动的心脏就传来了撕裂般的疼痛。 九方苍泽跪倒在地,眉头紧锁,“太、初……你你卑鄙!” 他不肯解金丝囚笼印,太初便换了个法子,让咒印的力量反向运作,只要秋负雪想,便可通过腕间的咒印让他痛不欲生。 太初到底是上古神明,即便陨落只剩一抹残魂,所掌控的力量还是深不见底。 休养了一些时候,太初一边教导黎云的幻术,一边传授秋负雪一些功法,秋负雪生来便是仙,不过点拨一二,便能熟练自如地将仙境中的灵气为自己所用。 第50章 太初满意他成长的速度如此之快,再回头瞧瞧某个好吃懒做只会跟仙鹿打架的魔头,简直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飞溅的瀑布前,面容姣好的人儿挥舞着木剑,身姿灵动,墨发间的一根银色发带随着动作摇晃。 黎云站在一旁看着,目光柔和。 太初赶忙回院子里拍拍那个不争气的,“你不是最喜欢强取豪夺?现在怎么不去抢了?” 九方苍泽眯起眼睛,耳边哗哗的流水声让他心烦意乱,“不稀罕!你究竟什么时候放我出去?” 他最了解太初,表面上看着温温柔柔,实则一肚子坏水,任何事听他的都要倒大霉。 “不稀罕?”太初失笑,“凶灵作恶,负雪身上担着重任,那你急着出去又是为何?给他添乱?” “既然不稀罕就别出去了,套上犁留在这儿给我耕地吧。” “……你!” 不管是真刀实枪还是打嘴炮,九方苍泽从来都没有赢过太初。 这时秋负雪收起剑,和黎云走了过来,“上神,我们准备好了,试炼可以开始。” 太初点点头,阴恻恻地瞥了九方苍泽一眼,“这里还有一个中看不中用的,你们若不嫌弃,可以一并带上。” “嫌弃。”黎云立马开口拒绝。 第38章 壁中九凶藏 虽然极不情愿,但在太初的“力荐”之下,秋负雪还是带上了那个拖油瓶。 三人站在瀑布前,迎着水流走了进去。 刹那间周身场景变换,明亮的光泽消失,四面漆黑一片。 秋负雪点燃了荧火,照亮了挡在面前的这块巨石。 黎云拉着秋负雪往一旁靠了靠,与九方苍泽划出了明确的界限。 九方苍泽抱臂白了他一眼。 “这是……‘看门石’?”秋负雪抚摸着面前的巨石,手感十分熟悉。 九方苍泽闻言挑眉,“好奇怪的叫法。” “十五告诉我的。”秋负雪淡淡道。 “他说什么你就信什么。”九方苍泽扯了扯嘴角,“这就是块石头,没有别的名字,老家伙把我们送到月影壁的幻境中来了。” “上神的幻境比你的真实得多。”秋负雪手挽木剑,一剑插在石头上,轻而易举便将这块看门石击碎。 九方苍泽侧头看着他,回到了根源之地,对方的修为突飞猛进,相信千百年后定能与太初比肩,到那时候,自己可就真治不过了。 “再乱看就挖了你的眼!”黎云突然挡在秋负雪身前,扰乱了他的视线。 九方苍泽不悦皱起眉,让他跟着黎云心里本来就憋了一口气,双方正要起冲突,秋负雪拉住了黎云,“阿云,别理他,我们走。” 前路宽阔,却是一望无际的沙漠,待到他们走远了些,九方苍泽才抬脚跟了上去。 秋负雪脑后系着的发带,尾端摇摇晃晃,一只雪白的小兔在其中若隐若现。 上面有黎云的灵气,九方苍泽看后不屑挪开了眼睛。 兔子吃植物,秋负雪若久和他在一起,只怕哪日会被一口吞了。 往常九方苍泽脑海中从来不会冒出这种莫名其妙的想法,他不得不承认,自己对秋负雪占有欲是有些深了,可那些勉强能称为“喜欢”的感情,都是基于自己可以掌握全局的情况下。 他不喜欢受制于人,更不喜欢身处下位的感情。 “小心!” 正胡思乱想着,悦耳的声音忽然响起,只觉有一道疾风贴着脸颊划过。 木剑脱手而出,将突然袭来的鳞片紧紧插进了黄沙之中。 九方苍泽摸了一把侧脸,有些许鲜红,也不知是被鳞片所伤还是秋负雪故意的。 一击未中,魔化一半白骨的鲛人从沙尘下钻出来,露出了狰狞的面孔。 黎云被对方丑到了眼睛,“师兄,你不是说见到的鲛人特别漂亮吗?” “确实很漂亮。”秋负雪将木剑捡了回来,准备迎敌。 九方苍泽两手空空,横江又唤不出来,便只能站在旁边看戏,而且他本来也没打算帮忙。 “说你单纯好骗,鲛人原本的面目就是这样。” 太初准备的试炼难度不大,秋负雪对战鲛人时还有空隙跟九方苍泽讲话,“你到现在也没告诉我,九凶到底有哪些。” 九方苍泽耍无赖,“想知道?跟本座回去成亲就告诉你。” “唰”的一声,脚边扫过一道剑气,他面色不惊,脚下本能倒退两步。 “臭不要脸!”黎云怒目而视,手下揍鲛人的力道也更狠了。 鲛人很快被解决,秋负雪甩干剑上的血迹,“若是在月影壁内,后面的凶灵一定更难对付,阿云你要小心。” “那我呢?”九方苍泽拔下几片鲛人鳞抛在手里玩弄,“秋负雪,我们都洞房多少次了,你得为你夫君着想……呃啊——!” 话音未落,他忽然面露痛苦之色倒在地上,唇边溢出一缕鲜血,双手紧紧抓挠着胸口。 秋负雪垂着手,眼底是说不尽的厌恶。 他恶心这种事,尤其是将军府那一夜。 后面陆续出现了几个凶灵,但令人不解的是,除了羽蝶和劫云以外,其他凶灵都是以没有形状的阴影出现。 他还是没能知道其余的九凶是什么。 一把木剑挥舞地凌厉生风,凶灵接二连三地倒在地上,秋负雪数了数,加上外面的看门石也才八个,还有一个凶灵未曾现身。 第51章 “这不是凑齐九个了嘛。”黎云朝着躺在地上打滚的九方苍泽扬了扬下巴。 他如今身形比秋负雪高出许些,便伸出胳膊揽着师兄的肩膀,动作亲昵。 后者无奈拍了拍他的手,却并未脱离,“也是,加上这魔头倒正好九个。” 这片沙漠的尽头是一轮火红的落日,秋负雪眼睛晃了晃,月影壁中实在藏着太多谜题,但太初选择不告诉他,却又叫他进入这幻境提前熟悉,肯定是有原因的。 淡红色的桃花眸垂下,秋负雪自言自语,“或许这月影壁的天地,本就为一凶。” “什么?”他声音极小,黎云没听清。 “没什么。”秋负雪摇头笑了笑。 他走到九方苍泽面前,晃了晃腕上的心头血,“魔尊,剖心的滋味如何?” 九方苍泽气喘吁吁地趴着抬头仰视,落日为眼前人蒙上了一层柔和的光亮,漂亮得叫人舍不得触碰。 “……不如何。”他忽然笑了起来,“但能博美人一笑,本座搭上这条命也值了。” “恬不知耻。” 秋负雪再次见识到了他的厚脸皮,使劲踹了他几脚,誓要将在魔界受的委屈讨回来。 九方苍泽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竟然裹着黄沙翻了个身,仰躺着四肢大张,任由这人在自己身上泄气。 他忽然开口道:“阿雪,既然你不愿意嫁到青溟宫,不如就娶了我,回你千念宗。” 秋负雪被他这亲昵的称呼叫得浑身发麻,脸色沉得跟锅底一般黑,“千念宗不收心术不正者,且你的下场,自有上神发落。” 九方苍泽歪头想了想,“不要那老东西,我听你的,你若让我去耕地,我现在就套上犁耕给你看。” “你脑子是不是坏了?”黎云那眼神好像是在看傻子,他眼中怀疑对方的灵丹连着脑子。 漫天风沙席卷而来,幻境消失。 太初在院中倚靠着仙鹿,认真啃水果,注意到出现的几人后微微一愣。 “这么快就出来了?看来负雪修炼的进步很大嘛。” 秋负雪收起木剑,恭敬走到太初面前行礼,“上神,负雪承您的恩情,不知该如何报答。” 太初揉了揉他的脑袋,温和笑道:“你想报答我,就等解决了九凶,多带些凡尘新鲜美味回来。” 说罢他来到九方苍泽旁边,后者还保持着在幻境中躺着的姿势。 “苍泽这是没休息好,稀里糊涂站到了九凶那一边,被负雪给揍了?” 九方苍泽嘁了一声,闭上眼睛,“管得真多。” 第39章 千念莲新生 昏暗的厅堂内,周围门窗紧闭着,血迹遍布的地面映射出寒冷的光芒。 一个浑身溃烂的人躺在地上挣扎着,胸前血肉被双手抓挠去了一半,口鼻溢出鲜血的同时挟着一道道暗红色的魔气。 厅门轻响,外面的光照进来,拉长了来者的影子,而后又关上。 “负雪……你来了……” 嘶哑的声音响起,地上那已经算不得是人了,更多像长了四肢的怪物。 秋负雪看着他,浅红色的眸子充满了冷漠,“你夺了灵丹却没有灵体,身体已经被魔气腐蚀了。” “咳咳咳……”原栎天艰难挪动身子,在原地留下一滩恶心的脓水,“是啊,为师失策……” “你不是我师父。”秋负雪打断了他的话。 原栎天怔了一下,即将掉落的眼珠努力看清面前这个人影,忽然,他放声大笑。 “秋负雪!我给了你名字,给了你存在和活下去的意义,现在你要叛出师门、欺师灭祖?” 秋负雪将那把木剑横到身前,双指并拢划过尚未真正染血的剑刃,“即将叛出师门的人,是你。” 这些时日原栎天饱受魔气入体的折磨,神志已然恍惚不清,方才还平静着,现在却变得异常激动。 他猛地爬起来,声嘶力竭,“你不能杀我!你杀了我……要如何跟千念宗解释?!” “你既然知道我来了,想必是有门人通风报信,但你放心,勾结魔族反被魔气反噬,总归也活不长了,不会有任何人怀疑你是怎么死的。” 原栎天神情呆滞,似在思考他这句话的意思,“哈哈哈哈……秋负雪啊秋负雪,你的心变坏了,从前我可没有教过你这些。” 秋负雪沉下眉头,“善恶阴阳平衡,我不行恶,总会有人教我。” 说罢,他扬起长剑,抵着原栎天的脑袋,“原宗主,我来送你最后一程。” 木剑虽没有真剑那般削铁如泥的锋利,但在主人的日夜打磨下,生生斩断一个人的头颅轻而易举。 原栎天睁大了双眼,两颗黑色的眼球即将脱离而出,断首的身体抽搐一瞬后便没了生息。 也不知是真的死不瞑目,还是眼睛闭不上了。 断气的躯体很快被魔气包围,不消一会儿便只剩了一具白骨。 秋负雪甩干剑上的鲜血,但有少许红色渗入了木头纹理,倒也为单调添了景色。 他推门而出,阳光落在他的身上,蒙上了一层神性的光辉。 大殿外,整个千念宗的弟子都在石阶下等候。 原栎天谎称病重闭门不出多日,但门外缭绕着的魔气却叫人无法忽视,有不少弟子担心宗主安危欲破门查看,却被诸位长老严厉斥责了一顿。 就在众人一筹莫展之际,秋负雪回来了,还有曾经的宗门幻术奇才黎云,在看见他们身影的那一刻,众弟子好似也看到了宗门未来的希望。 第52章 秋负雪居高临下扫视着众人,人群中三位长老在,少了东则的身影。 这场针对他计划了二十多年的阴谋,幕后黑手有哪几位已经很明确了。 “诸位,暗害宗主的邪魔已伏诛。” 此话一出,熙攘的人群立刻安静了下来,他们都听出了这话中之意。 宗主已经遇害了。 秋负雪波澜不惊,继续道:“宗主已魂归,并传位于我,日后将由我来主持千念宗大局。” 众人互相对视,小声讨论了起来,好像谁当宗主对他们来说并没有多少影响。 而除却东则以外的三位长老,虽然没有实际插手这件事,却都是知情者,他们个个面色沉重,看着事情往一个不利的方向发展,怀揣着真相却又不敢说出来。 “一派胡言!” 突然,一声怒斥越过了小声的喧闹,显得格外清晰。 东则浑身散发着魔气,皮肉紧紧包裹在衣服之下,姿态十分不自然爬上石阶,冲到秋负雪面前。 他大声质问道:“秋负雪已经死了,你到底什么鬼东西!” 秋负雪巍然不动,斜着眸子瞥了他一眼,不作辩解,淡淡道:“东则长老,你入魔了。” 东则伸手一把拽住秋负雪的衣领,然而还未触碰到,那只手便传来了撕心裂肺的疼痛。 他捂着手,当着千念宗所有人的面,口不择言大喊,“你这个贱人!如果不是你与那魔头苟合!我又怎会受灵丹魔气影响?!!” 众人听罢齐抽了一口气。 好像知道了什么不得了的秘密。 秋负雪却没有表现出任何异样,眼神冷得仿若在看一具尸体,“入魔后疯癫实属正常,但是长老,为了宗门以后的安危,您还须得牺牲一下。” 东则陪着原栎天算计了二十多年,不甘最后功亏一篑,还落得个如此下场。 他面露凶狠,赶在秋负雪拔剑之前抢先动手。 唰的一声,冰冷的剑光闪过,只见方才还气势汹汹的人被拦腰斩断,浑浊的魔气顷刻包围了躯体。 黎云站在秋负雪身旁,将滴血的长剑举起供众人过目。 “邪魔作恶,罪不容诛!” 对抗妖魔是千念宗立宗以来的使命,东则的身躯和原栎天的一样片刻便被腐蚀成了一具白骨,外泄的魔气飘至空中被宗门结界净化。 看到这一幕,石阶下不知哪位弟子率先弃了剑,跪地行礼道:“参见宗主!” 众人效仿,一时间利刃落了满地,被句句气势的声音盖了过去。 “参见宗主!” “参见宗主!” …… 深夜,烛火摇曳,秋负雪坐在案几旁,尽心尽力处理着原栎天留下的烂摊子。 他疲倦地揉了揉额角,忽听门外传来了嘈杂的吵闹。 “……你不能进去!” 房门被推开,高大的身影蛮横闯了进来,守门的弟子小跑着跟在他身后,极力阻拦。 九方苍泽走到案几旁,将公务文书推到一边,直接坐了上去,活像一个闹事的地痞流氓。 “秋宗主,这么晚了还在操劳,要不要本座陪你放松一会儿?” 烛光在秋负雪眼眸中映照出一抹光亮,他无奈叹了口气,对那守门弟子挥了挥手,“你先出去。” 第40章 煞影现宗门 秋负雪嫌弃推了一掌九方苍泽的腰,将他从案几上赶了下去,威胁道:“九方苍泽!这里是千念宗,你若是再这般没个正形,我就将你送回魔界!” 对方不以为意,“放虎归山?” 秋负雪没好气,“是虎还是丧家犬,你自己清楚。” 魔界有那么多邪魔觊觎着魔尊之位,九方苍泽修为尽失,倘若这个时候回去,只怕会被那群杀虐心重的撕成碎片。 除了煞影,手下那群魔将没一个真正忠心,不过是畏惧他的力量罢了。 离开仙境之前,九方苍泽不愿继续留下供太初折腾,也不能返回魔界,于是跟着秋负雪回千念宗倒成了最好的去处。 太初总是有意无意把九方苍泽往自己身边送,秋负雪“盛情难却”,又没那么多的嗜虐心,如今看见魔头心里就憋闷。 “阿雪你不能这么残忍。”九方苍泽说着,就要去摸对方搭在案几上的手,“给我个机会,重新追你一次好不好?” “啪——!” 清脆的声响过后,九方苍泽摸着被揍得通红的爪子,满脸委屈。 白莲生性冷淡,除却信赖者,极其厌恶旁人触碰,从前身不由己也就算了,如今这个不长眼的还想占便宜。 “滚出去!不然就去幽居关禁闭!” 现下仙魔两界的局势算得上勉强稳定,在九方苍泽做出什么很过分的事情之前,秋负雪暂时不是很想打破这种平衡。 新的魔尊诞生,定然又是一场腥风血雨。 将不着调的家伙赶了出去,秋负雪又处理了一会儿公务,起身松松筋骨准备入睡。 然而就在这时,那个讨人厌的家伙又来了。 但起码这次,他没有两手空空,是提着礼物来的。 “来,趁热吃!” 九方苍泽将食盒放在桌上,一一打开摆在秋负雪面前。 各类美味的小食热腾腾的,冒着诱人的气味。 打小缺吃的白莲抗拒不了任何食物。 九方苍泽看着对方动容,偷偷弯起一抹得逞的轻笑,“山下还有几家铺子没关门,能买的都给你买回来了。” 第53章 秋负雪不饿,但并不影响他满足口舌之欲。 端着架子坐回了案前,他忽然想起一件重要的事情,“你哪来的钱?” 九方苍泽舔了舔唇瓣,低沉的嗓音有些不自在,“你们千念宗守卫太松懈,我不过顺手牵羊罢了。” 就是不知道哪位弟子回去后发现自己钱袋子丢了,会不会伤心一整晚。 秋负雪额角抽疼,“下不为例!” 对方一点儿也不诚恳道:“仙君教训的是!” 食物都是买得顺口的,秋负雪吃到一半才后知后觉,往常这些东西,都是被九方苍泽抱着坐在腿上吃。 心里一股无名火燃烧,他也吃得差不多了,便放下筷子将人和吃剩的饭一并赶了出去。 根本没有吃饱饭不认人的愧疚。 第二日清晨,秋负雪从睡梦中醒来,如缎子般的墨发从肩头滑落,他抓起枕边的发带,抬手扎了上去。 这发带还是黎云送的那条,他对情感认知浅薄,但内心却下意识觉得,如果不出意外,以后自己肯定会和阿云长久走下去的。 抛下所剩无几的公务,他穿戴整齐,打算下山调查落日城中出没的劫云。 自己被原栎天扔进乱葬岗以后,根据黎云和九方苍泽的描述,定然就是劫云将他们引了过去。 太初上神让他早日解决九凶,除了被九方苍泽杀死的那两个,其余应当都被封在月影壁内,劫云刚好有送他们进入月影壁的能力。 此刻正值清晨,山路上来往的弟子甚少,偶有几个,见到秋负雪行礼后也是快步离开,看起来都很害怕他们曾经的大师兄,现在的新任宗主。 秋负雪默默叹气,觉得是他回来的那日下马威给大了。 山下不知何时长了些翠绿色的藤蔓,行色匆匆的人瞥了一眼,不多在意。 然而就在走到山体拐角时,冷冽的剑意利落斩断了蜿蜒在头顶的翠绿,秋负雪冷冷道:“既然来了,何不现身相见。” “啧。”仑灵从暗处跳了出来,神情有些失望,“小美人变凶了,或者现在应该称你为……秋宗主?” 秋负雪收起木剑,“你来做什么?” 仑灵抵着拳头轻咳,“当然是来接我家尊上回去。” 秋负雪凝眉,他刚刚接任宗主不久,活着的三位长老皆被以各种理由逼退了位,眼下没有几个可用的心腹,是以他隐瞒了九方苍泽的身份,掩盖了他身上的魔气才放其入千念宗。 宗门内没有其他弟子见过魔尊的真容,仑灵又是从何得知九方苍泽在他这儿的。 怀着满心疑虑,秋负雪闪了闪眸子,“千念宗也不是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 仑灵也预料到他不肯轻易放人,“什么条件,或者我陪你打一架?” 秋负雪忽然缓了脸色,唇角扯动露出一个笑容,“仑灵,你先前在魔界帮过我不少,我也不多为难你。” 说着,他凑近对方,低声轻语了几句。 “这交易可还划算?” “唉……”仑灵为难地摸摸后脑勺,“这么麻烦,要不还是让尊上入赘你们宗门吧。” 秋负雪冷笑,“来都来了,怎么好意思让你空手回去,既然你不答应,我这就回去派人把九方苍泽一块一块运下来,你带回去自己拼。” 不知是不是受到某个魔头的影响,素来冰清玉洁的白莲也染上了一丝邪性。 为了不让尊上遭受碎尸的痛苦,仑灵不得不仗义踏进了准备好的陷阱里。 “……我答应便是,但你得保证把尊上完整还给我。” “自然。”秋负雪正色。 翠色藤蔓撤离,仑灵离去之时,空气中飘荡着淡淡的血腥味。 看来魔界的腥风血雨已经起了。 免了奔波一趟,秋负雪转身回了宗门,前脚刚踏进去,一只大块头就飞扑了上来。 他敏捷闪身躲过,木剑横起在膝弯处一敲,对方便狼狈地跪在了地上。 “宗门规矩森严,嬉笑打闹也要分时辰,在这儿跪着。” 九方苍泽不认罚,但雪白的腕间串珠晃动,剧痛传来他又跌跪在地。 “呃!错了……错了!饶了我!” 秋负雪不悦轻哼,木剑拍打在对方肩膀上,“跪好!三个时辰后起来。” 第41章 红果破情关 九方苍泽在山门前跪了三个时辰,奈何他皮糙肉厚,脸皮也厚,起来便一瘸一拐摸到了宗主房间。 许是秋负雪不堪其扰,将守门的弟子都换了一批,这次他想进去,可没上回那样轻易了。 拖着一双麻木的腿被赶离了门前,九方苍泽暗暗将这几人的仇记下,转身又去了幽静的后峰。 屋内,黎云协助师兄处理公务,同时将九方苍泽的动向掌握得一清二楚。 “不能再放任他这么下去,迟早将宗门闹得乌烟瘴气。” 秋负雪摇摇头,“尚未听闻魔界那边有什么动静,虽然这种平衡迟早会被打破,但绝对不能由我们。” 这种情况下,等待被动要比主动出击安全得多。 在他们得到月影壁之前,至少得保证九方苍泽性命无忧。 黎云将处理完的文书分类放置整齐,抬眼打量着秋负雪的侧脸,后者气色看起来远不如在仙境时,“师兄操劳了。” 秋负雪温和一笑,“在其位谋其事,我既接了这个担子,就该如此。” 第54章 在黎云印象中,师兄一直是冰冷的,冷得叫人退却三尺,对他也是如此。 但这并不妨碍他喜欢师兄,喜欢竭尽所能将得到的一切都献给对方。 终于,苍天不负有心人,如今他成为了师兄最为亲近和信赖之人。 手头的公务处理得差不多了,黎云悄悄弯了腰,缓缓靠在了秋负雪肩上。 “师兄,过几日的弟子大选已经安排好了,但东则他们残余了一些势力,宗门各分座须得重新整合。” 千念宗根基深厚,近年来又因着秋负雪坐镇,位列各大仙门之首。 弟子大选每十年举行一次,但现在距上次大选不足十年,做出这个决定,一来是因为先前秋负雪被魔族所抓,还有原栎天堕魔一事闹得人心惶惶,千念宗仙门之首的地位岌岌可危;二来是彻底铲除原栎天的势力后,宗门弟子少了将近一半,急需补充新的血液。 秋负雪想要带着千念宗重回巅峰,一日比一日忙碌都是不可避免的。 “你做事我放心。”秋负雪垂首,悉心将人的碎发别至耳后,“若是没有阿云,师兄真的不知道要怎么办了。” 他能回到仙境初始之地,得了太初上神相助,全靠黎云。 黎云抱着他的胳膊撒娇,突然想起来,“师兄的情关可还未破?” 秋负雪听罢一愣,捂着心口的位置,吞吞吐吐,“我……自沉睡苏醒后,便感觉不到了……” 感觉不到,这就麻烦了。 许是已经破了,但他不自知。 黎云一颗心慢慢沉了下去,他不希望有除自己以外的人得了师兄的情。 “师兄至纯灵体,总比我们这些凡身特殊些,没准休养几日就好了。” “阿云说得是。” 秋负雪点头,有意结束这个话题。 纤长的眼睫扇动,黎云看得痴了,竟直接伸手碰了碰,随后又被对方眼角的美人痣吸引了过去。 到底还是个孩子。 这么亲昵的动作,秋负雪不觉厌烦,倒是觉得有些幼稚。 他轻笑,“阿云都多大了,怎么还这么顽皮?” 黎云反应过来自己都干了些什么以后,脸颊泛起不自然的绯红,“师兄太好看了……” “砰——!” 突然,房门被用力踹开,随之一道声音传了过来,“阿雪!刚摘的果子,可甜了,来尝尝!” 一个没控制住力道,秋负雪捏断了手中的狼毫。 黎云嗖地一下站起来,“你怎么进来的!” 九方苍泽这才注意到还有一个讨厌人在,他目光蔑视,侧身让对方看清门前倒地的守卫。 地上散布着几个碎裂的果子,九方苍泽仅仅用这点东西,就将人全部放倒了。 “宗主!他耍阴招!”守门弟子从地上爬起来,不甘控诉。 秋负雪按了按抽疼的额角,摆手示意他们把门关上。 接着,对发间还插着草叶的某魔冷了脸,“三个时辰还没跪够?” 九方苍泽怀抱一堆果子,使劲摇摇头,后觉不对又点头,但还是感觉哪里不对。 黎云面露阴险,“后峰是禁地,寻常弟子不得入内,犯者按宗门规矩处置。” “本座又不是千念宗弟子,那些条条框框拘束不了。” 九方苍泽不以为意,将果子按照从大到小,在案几上排好,完事自豪地拍拍手。 秋负雪扫过这一排红彤彤的小果,“凡入我千念宗境内,就得按规矩来。” “阿雪……”九方苍泽没样子趴在案上,狭长的丹凤眼竟看出了几分无辜。 他转移话题道:“阿雪,我听说宗门大选开幕在即,你看我这资质如何?” “你想如何?” 秋负雪将断掉的狼毫扔到一旁,溅出的墨汁刚好滴到了九方苍泽脸上。 后者好似没感觉到自己脸上沾了墨,“让我拜入你的门下,日后唤你一声师尊,可好?” “不好。”秋负雪冷漠拒绝,“本次大选我不收弟子,且千念宗也不收心术不正的弟子。” “啧,瞧你说的,我一心向着你,何来心术不正?” “那不妨把你的心剖开来看看!”黎云忍耐够了,用剑鞘将人从案几上赶了下去。 冷硬的剑鞘毫不留情拍打在手腕上,留下一道红痕。 九方苍泽吃痛,狠狠瞪了他一眼,“你以为本座不敢?” 修长白皙的手指戳弄着鲜艳的红果,秋负雪另一只手托着腮,静静等到那二人最为剑拔弩张时,摸了摸腕间的心头血。 九方苍泽颓然跪倒在地,心口像是被利刃插进去反复搅弄一样疼,喉头鲜血上涌,阵阵腥甜。 秋负雪拍拍衣摆起身,走到面前垂眸看着他,“九方苍泽擅闯禁地,幽居禁闭三日。” 九方苍泽蜷伏在地上呻吟,血迹沾了嘴角衣襟,感觉到身前人的气息,他不知哪来的力气竟然爬了起来。 “阿雪……”他扬起一张脏兮兮的脸,伸出手去抓那片干净无瑕的衣摆,“如果,我的痛苦能减轻你心中的怨恨……我甘之如饴……” 秋负雪抬脚走开,那只手落了空,衣摆却轻扫过了对方脑后,“你不配。” 第42章 大选蒙冤屈 三日后,秋负雪还是在报名大选的名单中见到了九方苍泽的名字。 “川泽”,一介散修。 他将对方带回来的时候,为了掩人耳目,便是用了这个名字。 第55章 “他还真妄想当师兄的徒弟不成?”黎云指尖划过泽字,用了些力气,留下了一道浅印。 秋负雪淡然,“选拔的规矩定在我们手中,到时随便找个理由打发了便是。” 大选在即,雪寒山下的落日城分外热闹,许多修士慕名而来,即便有些过了拜师的年纪,也想来图个参与感。 那日九方苍泽进了幽居,才发现这里不仅仅是关禁闭这么简单,他被好一番折腾,受了不少皮肉伤才被灰头土脸地放出来。 灵丹被损,伤口愈合的速度也就慢,好在落日城中鱼混杂,他这模样没引起多少修士注意,倒是偶尔有几个小姑娘,脸颊通红朝他投来了羞涩的目光。 他的样貌极好,但目前为止,心应该只属于一人的。 修为没了,上位者是气势却还在,九方苍泽仅是瞥了几个小姑娘一眼,便将人给吓跑了。 他不屑回眸,突然一袭熟悉的白色衣袖闯入了眼眸中。 “阿雪!你怎么来了?” 木剑配上剑鞘,秋负雪收剑的那一刹那,九方苍泽敏锐察觉到了剑尖的一抹红色,携着几缕魔气。 “路过。” “路过?”九方苍泽露出意味不明的笑容,“难道不是阿雪担心我的安危……” 说着,那只爪子就蠢蠢欲动。 秋负雪眼底闪过警告,“顺便解决了一些闲杂,也可以解决你。” 鲜红的串珠自衣袖下露了出来,回想起那不好的感受,九方苍泽识趣退了退,“那些杂碎用不着你亲自动手,叫他们跟着便是。” 但秋负雪不这么想,九方苍泽刚下山几个时辰,就将那些人引来了,可见那边到底有多着急探得底细。 人群中闪过一道可疑的身影,秋负雪觉察,用剑鞘推开九方苍泽,进入人群追了上去。 …… 一切准备就绪,大选开始。 来者个个摩拳擦掌,兴致勃勃,但仅在山门下,就有一大半不合格者被淘汰了出去。 第一日秋负雪没有露面,黎云坐在高台上看着,九方苍泽虽然失了修为,但武功不减,凭着那残缺不全的灵丹竟也过了两关筛选。 拳头攥紧,黎云不悦地注视着下方那道骁勇的身影,不管出于什么方面,他都不能让九方苍泽一帆风顺。 这时他想起了师兄所说,规矩掌握在他们手中。 黎云倚靠在椅背上,唤来了一名弟子,指着人群中那道夺目的身影,“关卡这么难,他却过得如此轻易,去查查他的底细,尤其要查,他用了何种邪术。” 他故意在最后一句话加重了些,那名弟子算得上心腹,一瞬便明白了他的意图。 “是!” 第一日的考验结束,千念宗为入围的参选者都安排了住处,正当他们聚在一起暗自庆贺时,突然进来了一批内门弟子,也不说什么理由,便带走了一个名为川泽的人。 夜晚,秋负雪回到房间,发现黎云早就在等着他了。 “师兄,你回来了。” 黎云穿着整洁的里衣,披散着长发,就差将枕头被子一并抱过来了。 秋负雪恍惚,仿若又回到了小时候,他不善表达感情,但实际对这个粘人的师弟还是很喜欢的,因此对方每每缠着他一起睡,他也会慷慨地将床铺分出一半来。 黎云替师兄脱了外袍,嗅到上面沾染的魔气时眉头紧皱,“明日将这衣裳拿去洗了吧。” 秋负雪点头,谈起正事,“宗门内弟子不干净,劳烦阿云替我多注意些。” “这是自然,师兄不必客气。” 他们初掌宗门,手下能用者屈指可数,因而大多时候都是自己亲力亲为。 奔波了一整日,秋负雪宽衣沐浴,黎云抱着刚“出锅”的师兄蹭了好一会儿,直到自己蹭出了奇怪的反应,后者也没什么动静,他这才悻悻松了手。 留宿的心思作罢,黎云勉强笑笑,“师兄早些休息,我先走了。” 第二日的选拔试炼,那孤孤零零的高台上,终于多了一抹雪白的身影。 试炼场在千念宗的广场空地,周围起结界,结界门开参选者鱼贯而入。 他们最先注意到的就是高台上那抹亮丽。 “那就是秋宗主了吧?” “负雪仙君,果然名不虚传……好漂亮啊!” “他看起来比我们还要小……” “离这么远你怎么看清楚的?” “用心呗……” 参选者的年纪都不大,但修士不能以凡人的年龄论处,像秋负雪这样受天眷顾的奇才千百年难遇。 “咳咳!” 主持试炼的内门弟子示意他们回神,将目光从宗主身上挪开。 “今日试炼规则很简单,抽签决定,两两一组,输的人离开。” 宣布规则以后,他们自觉排好队抽取自己的对手,这时,坐在秋负雪身旁的黎云扬起一抹笑意。 秋负雪看了他一眼,没有作声。 直到第一组参与者进入了比试的专用结界,他们惊奇发现中央空地法术波动剧烈,不消一会儿,那处便出现了一个双腕被禁锢在玄铁链上的人。 赫然是昨日被带走的川泽。 九方苍泽跪在地上,遍体鳞伤,额头嘴角都挂着鲜血,意识昏沉,似是受了很严重的内伤。 有那么一瞬间,秋负雪将他头上的血错看成了魔纹,一颗心都揪了起来。 第56章 这时一只温热的手掌覆在了他手背上,“师兄不用担心,不会暴露他的身份。” 秋负雪垂眸,显然第一次做恶人,还有些不习惯,“给他点教训,消停些也好。” 小范围的躁动过后,台下主持的内门弟子出声解释,“诸位不必惊慌,此人身怀邪术混入我千念宗,欲行不轨之事,现已被捉拿,让他出现在这儿,是为了震慑邪魔,以显仙门之威!” 仙魔势不两立,众人听罢齐声附和,一时间响声漫天。 秋负雪深吸一口气,忽觉这场面有些眼熟。 曾经他被绑在灭灵台上,大概也是这种光景吧。 人心果然最容易被煽动。 他摸了摸手上的串珠,串珠之下,是此生难以磨灭的金丝囚笼印。 血肉长了回来,咒印自然也恢复了完整,如青疏所言,这咒印相当漂亮,世间绝无仅有。 淡红色的眼眸闪了闪,他轻声喃喃自语,“这算什么,我承受的痛苦,比你多得多……” 第43章 耍奸欺煞影 夜幕降临,华灯初上。 青楼妓馆的喧闹歌舞,遮掩了某处房间传出的绝望悲泣。 少年松垮着一件薄衫,袒露的锁骨往下皆是不堪入目的痕迹,一双死寂的眸子蓄满了泪水。 他扯下床帘捋成长条,用力向上一抛穿过了房梁,双手抓着两侧,欲要悬梁轻生。 脚下的木凳被踢开,窒息感传来的一瞬间,大敞的窗外忽然窜进来一道黑影。 紧接着,悬着的布帘断裂,闪烁的烛火也被熄了去,少年的恐慌来不及惊呼出口,便被一只沾了血腥味的手紧紧捂住。 “别动。”那人声音有些虚弱。 少年吓得大气不敢喘,被那人压倒在床榻间,扯了被子蒙头盖上。 密闭的空间内,那股血腥更重了。 窗户还是开着的,上一瞬明明安静,下一刻却突然刮起了狂风。 少年感觉到他对面的人身体绷紧了起来,似乎很是紧张。 浓重的脂粉味隐匿了行踪,那狂风掠过窗前,见着屋内漆黑一片,便未作停留,紧随着模糊的气息追了过去。 …… “……尊上……” “……尊上!” 意识昏沉中,九方苍泽感觉到有人在呼唤自己。 他缓缓睁开眼睛,入目是一张陌生的脸,却穿着千念宗的弟子服。 那人见着他醒了,激动道:“尊上!属下来救您出去!” 说着,他就帮九方苍泽解开了捆缚在身上的锁链。 大选比试进行了三日,九方苍泽在试炼场被绑了三日,参选者相互较量时的招式,犹如雪上加霜,擦着他伤痕累累的身躯而过。 结束以后,黎云便派人将他随手关到了柴房,美其名曰闭门思过。 他从前虽然对秋负雪残忍,却是光明磊落,没有一件事是冤枉了对方,只恨这黎云的心思着实阴险。 铁链困得紧了,松开时在皮肉留下青紫的印子,九方苍泽被那假冒的弟子扶着站起身,动了动酸痛的胳膊,发现了对方耳后的魔纹,“你是谁的手下?” 那假冒的弟子恭敬道:“回尊上,是影主派属下来的。” “仑灵……”九方苍泽声音低沉,眯着眸子似在沉思。 门外的守卫已经被提前解决了,那卧底急于带着九方苍泽离开,然而后者却不急不缓。 “魔界情况如何?” 卧底挠挠头,“各位将军安守本分,只等着迎接尊上回归。” “是吗?”九方苍泽似笑非笑看着他,分明满身狼狈,那扑面而来的气势却还是叫对方出了一身冷汗。 “正好,本座也玩够了,该回去了。” 说着,他捡起柴堆里的一根木棍,拿在手里掂量了几下。 这时半掩着的木门砰的一声被打开,阳光照了进来,雪白的身影有些刺目。 “去哪?”淡漠的声音好似千年不化的寒冰。 九方苍泽摸了摸鼻子,有种做坏事被抓包的尴尬。 那卧底突然冲了出来,拔剑挡在他身前,“尊上,您先走!” “唉……”九方苍泽长叹一声,“英雄难过美人关,跑不掉的。” 卧底脸上有一瞬呆滞,握剑的手抖了抖,但随后他藏在身后的另一只手,显露出了锋利光刃。 “唰——!” “呃……!” 木剑的疾风一扫而过,几乎是同一时间,秋负雪打落了卧底身后藏着的匕首,而九方苍泽则是用手中的木棍捅穿了他的躯体。 “你……?!” 那卧底吐出鲜血,仰面倒在地上,后面的话还来得及说出口就咽了气。 九方苍泽拍拍手上的尘土,俊眉轻挑,“猜猜他是哪位罗刹将军派来的?” 秋负雪斜了他一眼,“无聊。” 躯体死亡后魔气外泄,很快又被千念宗的灵气吞噬了,那倒在地上的魔族显露出原形,最后化成了一具白骨。 担心九方苍泽的身份被有心者暴露,秋负雪亲手将烂摊子收拾好,走出了柴房。 房门没关,九方苍泽便自觉跟了上去,“阿雪心疼了?不锁着我了?” 秋负雪用剑鞘抵着他,保持距离,“这么多人想要你的命,最好小心些,死在千念宗可没人为你收尸。” “无妨。”九方苍泽摆摆手,“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能在死前被你看一眼就够了。” 第57章 秋负雪停下脚步,用一种奇怪的目光看着他。 “宗主!”这时,有一个弟子急匆匆地从山下跑了上来,打断了他们的谈话。 “宗主!山下来了个魔族,黎云长老已经带人过去了!” “魔族?”秋负雪攥紧了木剑,看了九方苍泽一眼。 九方苍泽举起双手,无辜道:“别看我,我没有。” 脑海中思索一番,淡红的桃花眸半垂下来,“走,去看看。” 行至山下,只见黎云气势汹汹地带着几名弟子,长剑横在一个少年的脖颈上,而他对面则是势单力薄的仑灵,双方好似在激烈争吵着什么。 秋负雪示意九方苍泽不要出声,侧身站在了岩石之后。 “……让秋负雪出来!东西我只交给他!” “我没在和你商量。”黎云手下微微用力,剑刃在少年脖颈留下了一道血痕。 “呜……”少年害怕得颤抖,瞪着一双黝黑眼眸,里面蓄满了恐惧的泪水。 仑灵气急败坏,“你……你卑鄙!” 黎云冷笑,“卑鄙又如何,九方苍泽都被我设计毁了灵丹,你算得上什么东西?” 闻言,躲在暗处的秋负雪默默瞥了身后人一眼。 他苏醒前的事情,黎云总是有意遮掩,若不是今日他还不知道九方苍泽的灵丹是这么毁的。 原委听得差不多了,秋负雪现身轻唤,“阿云。” 黎云身体明显一僵,拿不准刚才的话有没有被他听了去,“师兄……” 仑灵看见他,好似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秋宗主,做生意得讲诚信,您不妨看看手下人在做什么?” 秋负雪示意黎云把剑放下,还了那少年自由。 少年一脱离危险,小声啜泣着跑到仑灵旁边,后者牢牢将其护在身后。 “啧。”熟悉的低沉声从秋负雪方才藏身的岩石后传来,“仑灵你出息了,哪儿找了个小美人?” “……尊上!” 第44章 危关见情义 往昔不管在什么场合,九方苍泽总是极为亮眼的,如今却变得没什么存在感,如果不是那张脸,仑灵差点没认出来。 九方苍泽往前走了两步,却被秋负雪拿剑抵住了。 “东西。”他朝着仑灵伸手。 仑灵从怀中掏出一块缚灵符,魔气四溢,举起来给对方过目。 拿着缚灵牌的手伤痕累累,一道骇人的血口横在上面,可见为了抓到这东西付出了多少代价。 秋负雪挟持着九方苍泽来到仑灵面前,在对方将缚灵牌抛过来的一刹那松开了剑。 九方苍泽站在原地不动,回首可怜巴巴地望着秋负雪,“阿雪,你就这么把我卖了?” “尊上,这种时候就不必了吧……”仑灵听罢只觉心脏怦怦直跳,浑身的伤口都在隐隐作痛。 黎云咬着牙,长剑并未收回鞘中,“师兄!不能就这么放他们走!” 担心他们突然反悔,仑灵心生警惕,也不顾上什么尊卑有别,一把将尊上拽到了自己这边。 秋负雪默默看在眼中,“既然答应你了,就不会反悔。” 接着,他对黎云道:“阿云,我们回去。” 黎云心有不甘,紧蹙着眉,“师兄!” 秋负雪站在比他高一层的石阶,想要摸摸他的头,却发现身高还是有些勉强,便改为牵起手,温声道:“无妨,阿云先随师兄回去便是。” 黎云从来拒绝不了师兄的温柔,愤愤回头瞪了那几人一眼,而后带着弟子跟随秋负雪回了山上。 危险暂时解除,仑灵安抚好受惊的少年,对九方苍泽道:“尊上,这里不安全,属下带您去别处。” 九方苍泽的目光一直跟随秋负雪和黎云牵着的手,心中泛起酸涩。 他好像,有点假戏真做了。 他低头看了看脚下的石阶,选了一块舒适的地儿,直接坐了下来,拍拍身旁道:“不着急,来,坐。” 仑灵跟他多少有些默契,见他不急便知事态还在掌控。 他俯身低声在那少年耳边说了几句,只见少年怯生生的摇头,跟着他到九方苍泽身边一并坐下。 没想到这家伙进展那么快,九方苍泽好笑道:“凡人?从哪儿骗来的?” 少年双手抱着仑灵的胳膊,藏在人身后,探出头来,目光胆怯,轻唤了一声,“尊……尊上。” 仑灵眸光幽怨,摸了摸少年的脑袋,“不是骗的,他叫序挽,先前救过我……在我拼死拼活跟秋负雪做交易的时候。” 手下在外面为了他的性命拼杀,而九方苍泽自己却在千念宗贪图美色。 贪图美色的当事人摆摆手,示意那些都不重要。 “夜濋的人潜入了落日城和千念宗,大部分被秋负雪解决了,只是不知本座重伤的消息有没有被传回去。” 仑灵正色道:“尊上失踪以后,夜濋便以护驾之名封锁了青溟宫,控制了其他魔将,属下出来寻您,遇到了夜濋派出去的探子,这才得知您在千念宗。” 九方苍泽沉吟,“他知道本座在千念宗,却迟迟不行动,想来是未探得底细……但也差不多了。” “其余煞影何在?” 仑灵自腰间摸出一块令牌递给他,“萧长炎节留守魔界震慑众魔,玄序潜伏在凡界,尊上可随时传唤。” 魔界的天下是九方苍泽带着煞影一刀一枪打出来的,夜濋实力虽然不敌,但常年带兵,手下可用之人不少,相比较起来,那边数量优势明显。 第58章 九方苍泽接过令牌把玩一会儿,接着还给了仑灵,“传讯萧长炎节离开魔界,以保全自身要紧,夜濋隐忍多年,终于等到了机会,势必会有大动作。” 仑灵见他丝毫没有跟自己走的意思,不解道:“尊上,那您呢?” 九方苍泽玩笑,“自然是回山上,继续追求秋宗主。” 仑灵满脸黑线,揽着序挽往一旁挪了挪地方。 “不开玩笑了。”九方苍泽起身,拍拍仑灵的肩膀,“千念宗目前还算安全,本座继续留下,你带着手下在凡界藏好,遇到事情不要硬上。” 他以前狂妄,刀山火海都敢硬闯一番,全是在有把握的情况下靠着一杆横江,如今虎落平阳,行事自然有所收敛,顾忌颇多。 仑灵抓捕劫云时,不小心暴露了行踪,手下人损失了将近一半,自己也是身负重伤。 他抬头望着九方苍泽脸上比自己还严重的伤口,“尊上,秋负雪那师弟不是省油的灯。” “一点小伤,不碍事。”九方苍泽有意隐瞒了心头血,“夜濋主要目标是我,我跟着你们,只怕会带来更大危险。” 说着,他看了序挽一眼,继续道:“跟你的小美人过几天安生日子,好好待人家。” 相随这么多年,仑灵和九方苍泽早就超越了普通上下级的感情,危难关头总会为对方想想。 夕阳燃烧了天边的云彩,九方苍泽踏上石阶,微风吹动了衣摆。 “尊上!”仑灵忽然出声叫住了他。 九方苍泽回头,一个物什被抛至眼前,他扬手接住。 是一瓶伤药。 石阶下,仑灵抬头仰望,躬身行一礼。 “煞影仑灵,恭送尊上。” …… 秋负雪和黎云坐在山门旁的凉亭内,手中茶盏温热。 后者不住向着山下看,有些心不在焉。 秋负雪轻啜一口茶,“不必担心,阿云还信不过师兄不成?” “当然相信!”黎云立即道:“只是那魔头狡猾,不得不提防。” 正说着,漫长的石阶上出现了一道人影,迎着夕阳而上。 秋负雪放下茶杯,“阿云你瞧,他来了。” 九方苍泽也注意到了他们,赤眸中闪烁着笑意,快走两步踏上石阶,“阿雪,我回来了。” 秋负雪虽然面上平静,心里却还是隐约带着不确定的,但这种不确定在看见九方苍泽身影的那一刻起消失得无影无踪。 “阿云,走了。” “嗯。”黎云应了一声,心中的大石头终于落了地,九方苍泽算是一个比较大的筹码,幸好没跑了。 九方苍泽脸皮厚,即使人家没招呼他,他也能泰然自若跟上去。 “阿雪,我知道错了,回去别关禁闭了行不行。” “……看你表现。” “阿雪你真好。” “……” 第45章 落日城主府 秋负雪得到劫云以后,去了后峰闭关七日,九方苍泽再见他时,对方手中的木剑已经换成了一把薄如蝉翼,却锋利坚固的长剑。 剑身的下方,刻着明晃晃的“正心”二字。 “阿雪,你把劫云给宰了?”九方苍泽凑过去,剑上的气息越发熟悉。 话音刚落,一只黑乎乎没有形状的剑灵跑了出来,对着他张牙舞爪却不敢靠近,模样像极了缩小版的劫云。 “他被你揍怕了。”秋负雪摸了摸软乎乎的小东西,“我与他能够产生感应,他不愿消失堙灭,便做了我的剑灵。” 他炼剑之前,只想用劫云作为原料,得到一把与焚玉差不多趁手的武器,岂料对方先前合作过一次,愿意继续与他合作下去,自愿化作了剑灵。 九方苍泽心里酸溜溜的,他先后抓了十几次的九凶,如今却愿意乖乖待在一个修士手上。 “将凶灵炼制成剑灵,阿雪真不愧是天下第一人。” 秋负雪没有理会他话语中的酸意,毕竟自己能够和凶灵产生感应,对方那颗破碎的灵丹有着不可磨灭的功劳。 秋负雪大发慈悲给九方苍泽又派了个打扫山门的活,便抱着正心培养感情去了,这么一培养,剑灵还真就吐出了不少秘密。 雪寒山上终年积雪,可山顶的千念宗却是四季如春,只是偶尔会受到寒风吹拂。 万物初醒的清晨,秋负雪穿戴整齐后,来到了山门旁的一个四面漏风的小木屋前。 这块地是他施舍给九方苍泽栖身的,修炼之人天为被地为床,岂料对方不满足这块空地,自己从山下砍了木材运上来,搭建了一个简陋的木屋。 推开房门吱呀作响,屋内比外面看上去还要简陋,就和九方苍泽的寝殿一样,一桌,一床榻。 那床榻好似是因为材料不够,做得有些狭小,高大的身躯挤缩在上面,显得楚楚可怜。 不知是近些日子扫山门累着了还是怎么,秋负雪都站到床边了,对方还是没有反应,毫无防备地呼呼大睡。 清晨的阳光透过木板缝隙落在人的半张脸上,为了隐匿身份,额头那鲜艳的魔纹已被抹去,一双赤眸安静掩盖在眼皮之下,少了这些邪魅,凌厉的五官便只剩下俊逸了。 那日在山下,九方苍泽引得许多小姑娘纷纷侧眸而视,这些秋负雪都是看到了的。 但是,怎么会有人这么好看…… 浓密的眼睫垂下,正是看得愣神,那沉睡的人忽然翻了个身,接着长臂一伸,直接将站在床前的秋负雪抱进了怀中。 第59章 失而复得的充实感填满了内心,九方苍泽叹了口气,“阿雪,离得近点,更好看。” 这是自秋负雪苏醒以来,第一次被他触碰。 反应过来自己不留神被人偷袭了,脸颊泛起一抹红色,他慌忙欲要起身,但那箍在腰间的臂膀却又施了几分力气。 “……” 敬酒不吃吃罚酒。 “啊——!!” 随着一声毛骨悚然的惨叫,秋负雪淡然从狭小的木床上起身,理了理弄乱的外衫。 而某位作孽者,一条胳膊以一种怪异的姿态扭曲着,显然是脱臼了。 秋负雪冷眼瞧着他,“再有下次,我可不能保证你这条胳膊还是完整的。” “不敢……不敢了!”九方苍泽连声告饶,疼得浑身冷汗直冒,碎发被汗水打湿贴在了脸颊上。 既然想要他长点记性,秋负雪便一时半会儿没有帮他复原的打算。 他开口命令道:“随我下山。” “……现在?”九方苍泽整张脸的五官都皱了一起。 “现在。”淡红的眼眸中闪过冷厉。 “好吧。”九方苍泽无奈叹气,忍着疼痛,另一只手摸到肩膀的关节处,只听咔嚓一声,他竟然自己将脱臼的胳膊按了回去。 当然,避免不了一声惨痛的哀嚎。 临走之前,秋负雪打量了一眼九方苍泽破烂不堪的衣衫,活像个街头要饭的乞丐,实在有损千念宗的威名。 无奈他只能随手找了一套新衣裳给他。 九方苍泽抱着新衣感动得痛哭流涕,不知是真情还是假意,却因为耽误了一会儿下山的时辰,又挨了毫不留情的一顿。 “劫云说曾在落日城的城主府中,撞见了邪魔的气息,正好落日城主乌安近来不是很安分,你随我去探查一番。” 落日城位于雪寒山脚下,受千念宗庇护已久,但从秋负雪被抓走开始,城主乌安便隐隐有向另一仙门洛水门投靠的意向。 而原栎天为邪魔所害,秋负雪初掌宗门,这些变故的发生更加坚定了乌安投靠其他仙门的意图。 之所以现在表面还是风平浪静,不过是想看看秋负雪能将宗门管理得如何罢了,以求保证进退都有路。 九方苍泽摸着还在发疼的侧脸,“你叫我跟着就是想让我当鱼饵吧。” 如今潜藏在凡间的魔族都是冲着九方苍泽而来,倘若秋负雪只身前往,根本起不到任何效果。 秋负雪没有反驳他的说法,“记住,此行你在他人面前的身份,是我的仆人。” “说这么好听,其实做你的男宠我也不介意。” 秋负雪曾经做过他的男宠,他想赶紧让对方讨回来,以免日后被翻旧账。 半藏在袖子下的拳头紧握,秋负雪按捺住让人惨死街头的冲动,冷漠道:“我没有你这么恶心。” 恶心。 九方苍泽又被骂了,但他早已习惯,有时一天不挨两句还不适应。 此行秋负雪没有提前告知城主府,是以乌安还在后院和宠妾寻欢作乐,接到他来访的消息后,着急忙慌穿戴整齐跑出来,将人迎了进去。 路过前院的时候,花坛中矗立的两块巨石引起了秋负雪的注意。 厅堂内,侍从将一盏热茶奉到了秋负雪手边,九方苍泽冷脸站在他身后,像个活阎王,骇人的气势倒不作假。 乌安客气道:“秋宗主,您怎么来了?也不提前告知一声,瞧瞧我这儿什么也没准备。” “无妨,乌城主亲自出门迎接,已是荣幸之至。”秋负雪彬彬有礼,诉说了来此的缘由,“弟子大选刚过,但千念宗还是后辈稀少,我想着正值花朝节,城内来往人多一些,便下山物色新弟子。” 第46章 金笼锁乌鸦 乌安捋着下巴上那一撮胡子,点头应和,“原来如此。” 九方苍泽受过的阿谀奉承比秋负雪吃过的花瓣露水还多,一眼便瞧出了这家伙不是什么好人,起码不是个干实事可靠的。 秋负雪继续道:“但我先前不问世事,山下的事务也都是由师父在打理,我担心被一些心怀不轨之徒蒙骗,特来请城主把关。” “这是自然。”乌安回应地理直气壮,“千念宗与落日城同心一脉,既然秋宗主都开口,岂有不帮之理?” “这样,若是宗主不嫌弃,便在我这府中住下,明日花朝节开始,我保证让宗主带着几个天赋异禀的弟子回去!” 九方苍泽默默骂了他一句,奸臣! 目的达成,秋负雪没有推拒的理由,“既然如此,那便叨扰城主了。” 一番客套过后,乌安命侍从在偏院收拾出两间房,带着秋负雪二人过去住下。 “对了,乌城主。”乌安安顿好他们,刚要离去,突然被秋负雪叫住。 后者从袖中掏出一个小巧精致的锦盒递了过去,“此番前来也没带什么好东西,一点儿小心意,还请城主收下。” “这是……?”乌安打开了锦盒,看到里面那枚鳞片的一瞬间瞪大了眼睛。 同样震惊的,还有九方苍泽。 他赶忙摸遍了全身,才发觉自己的储物袋不见了!那枚鲛人鳞分明是放在储物袋里的! 江洋大盗秋负雪拿着偷来的东西送人面不改色,“这枚鲛人鳞乃是九凶鲛人遗骸所留,世间仅有,藏匿着些许机缘,城主可要好生保管。” 第60章 “应该的!应该的!”乌安立刻喜笑颜开,欢愉之色难掩。 虽然知道秋负雪不会白送这么珍贵的礼物,鳞片上绝对被下了些小法术什么的,但是平白被偷了储物袋,九方苍泽还是很不高兴。 乌安走后,他立刻摸到了秋负雪这边,拉拉着脸,“一定是今早我抱你的时候!里面还有好多钱呢!” “你那些钱都是从宗门弟子身上偷的。”秋负雪坐在椅子上,审视着他。 九方苍泽兜比脸干净,除却那些偷来的钱,他的储物袋和他房间一样没多少东西,只剩下了鲛人鳞和羽蝶骨骸。 秋负雪思来想去,羽蝶遗骸虽然叫他吃了不少苦头,但小吊坠的模样确实好看得紧,便大手一挥将鲛人鳞送了出去。 九方苍泽气闷,眼神活像个被辜负了的怨妇,尤其是当对方还给他一个空荡荡的储物袋时,更气了。突然,单薄的窗纸外传来响动,秋负雪迅速将手边的白瓷茶盏扔出过去。 “什么人?!” 茶盏破开窗纸,落到屋外草坪的一块石头上,发出清脆的碎响。 九方苍泽趴到窗边查看,外面一个人都没有,但窗架上却残留一星半点魔气。 城主府内没有修士,按理说不该出现魔气才对。 他低头喃喃自语,“果然是冲我来的……” “秋宗主,发生什么事了?” 巡逻的侍卫听到这边有动静,前来敲门。 秋负雪打开门,淡淡摇头,“没什么,我这仆人笨手笨脚,让他端个茶都不会,不小心扔到了窗外,还要劳烦你们收拾一下。” “没事就好。”侍卫松了一口气,打扫碎瓷事小,怠慢了贵客事情就大了。 关上房门,一回头的工夫,只见九方苍泽占领了方才那张椅子,大刀阔斧地倚在上面,似笑非笑的看着他,“阿雪,你撒谎的本领越发精进了。” “近朱者赤,近墨者黑。”秋负雪把他从椅子上赶了下来。 这时,灵犀忽然传来了光亮。 是黎云传信来了。 秋负雪看了看九方苍泽,打开了灵犀。 黎云的声音立刻从里面传来,“师兄,你那边怎么样了?” 秋负雪嗓音温和,“进入城主府了,不知乌安有没有怀疑我们来此的目的。” “乌安此人狡猾,绝非表面上那样好对付,师兄你要小心。” “好。”秋负雪记下他的叮嘱,两人又闲聊了几句,黎云却迟迟舍不得掐断传讯。 “师兄……我想你了。” 九方苍泽听闻后,皱了皱鼻子,捂着脸颊呲牙。 酸得他牙疼。 秋负雪瞪了他一眼,转头继续对黎云温柔,“这才分开多久?” 千念宗势力范围内灵气充裕,传讯声音异常清晰,“明日便是花朝节了,本想这次有机会和师兄一起过的……” “原来是为了这个。”秋负雪不由得失笑,“花朝节庆典有三日,我早日完成事情,回去陪你。” “好!”黎云满怀期待应答,毫不遮掩自己的爱慕之意。 灵犀微光闪灭,传讯结束,秋负雪抬眼便见九方苍泽抱着脸使劲揉。 “脑子坏了?” 九方苍泽故意道:“牙疼,他说话太酸了。” 秋负雪将灵犀收起来,“阿云是我的亲人,自小与我一同长大,我们之间一向如此。” 天色尚早,想要调查城主府也得摸黑进行,九方苍泽修为损耗厉害,早上没睡饱,占据了秋负雪的床仰头大睡。 秋负雪无聊研究起手腕上咒印,忽然发现好像认得上面的符号,便尝试将其默念了出来。 只见白光闪过,面前凭空出现一座金丝笼,睡在床上的九方苍泽消失了,转眼出现在了其中。 “……?!” 九方苍泽双眼朦胧,显然睡懵了没反应过来什么情况。 秋负雪抽了一口气,望着腕间咒印,原来太初上神说的反向咒还有这个能力。 用金丝笼关人次数多了,被关在里面还是头一次,九方苍泽呆愣坐在里面,幸亏这笼子当时做得够高,不然都关不下他。 秋负雪托着腮,心情颇为美妙,“你在里面看起来像一只大乌鸦。” “哪有这么黑……”九方苍泽小声嘟囔,“阿雪,放我出去吧,这里面一点儿也不好玩……” “你关我的时候怎么不觉得不好玩?”秋负雪斜睨了他一眼,“先在里面待着,晚上再放你出来。” 房门被敲响,门外侍女的声音适时传来,“秋宗主,城主邀请您到前厅用膳。” 第47章 深院藏孤井 乌安临时办了一场宴会,府中的舞女尽数出面献舞,脚下是玉石铺砌的地面,中央挖了一方小池,金玉镶嵌成了枝叶的形状,潺潺流水升起落下,奢靡异常。 面前珍馐无数,一向喜欢吃的秋负雪却怎么也提不起胃口来。 虽然没有深入了解过,但落日城来往的大多是修士,金银应当极为少见,这些财富从何而来,倒是引人深思。 九方苍泽入了戏,在秋负雪身旁尽职尽责伺候着,将鱼刺挑干净,留下雪白的鱼肉,再送到对方碗中。 奈何秋负雪一口不吃。 中央小池下散落了几块圆润玉石做装点,但有一块普通的深褐色石头混入了其中。 秋负雪看了一会儿,忽然起身,以身体不适为由拉着九方苍泽退了席。 第61章 回去的路上,九方苍泽赶走了热心为他们带路的侍女,“阿雪,你看到什么了?” 秋负雪闭上眼睛,眉头紧蹙,“没什么,只是那块石头……让我很不舒服。” 方才他暗中和剑灵交流过,宴上没有任何魔气,除非对方隐藏的本领能逃过九凶的法眼。 而且那石头藏在玉石之中,怎么也不会普通。 “这城主府比我想象中的还要复杂。” 回到院中,壮硕的大树下系着一个秋千,秋负雪突然玩心大起,过去坐在了上面。 九方苍泽在后面缓缓推动,“我现在只会干这些伺候你的活,也该让你的小剑灵派上用场了。” 秋负雪双手握住秋千两边的粗绳,正在弥补未曾经历过的童年,“他还小,不能这么压榨。” 话虽这样说,但他还是唤出了正心,剑灵小小一团飘到了秋负雪肩上,后者小声对他说了些什么,只见那团黑雾蹦跶两下,飞身越过了围墙消失了。 秋负雪霸占着秋千一直到了日落,剑灵的身影才飞了回来。 九方苍泽躺在树下睡得香甜,秋负雪看了看手中的剑刃,最后用剑柄给人敲了起来。 “哎呦!” “上神说你曾睡了三千年,还没睡够?” 九方苍泽双手捂着脑袋,故意挤了一滴眼泪出来装可怜,“我只能靠睡觉来补充体力……” 然而卖惨并未引得秋负雪心软,“天已经黑了,跟我走。” 剑灵在半空中翻滚着身子,九方苍泽感觉对方好似在嘲笑他。 秋负雪给九方苍泽下了一道隐匿身形的符咒,二人跟着剑灵的指引,大摇大摆从巡逻的侍卫面前走过,一路来到了一间上锁的院落前。 那把锁布满铁锈,看样子这处已经许久没人来过了。 九方苍泽摸了摸下巴,“需要撬锁吗?” 秋负雪瞥了他一眼,身形一晃飞跃了高耸的墙壁,剑灵紧跟了上去。 九方苍泽:“……” 现在好像只有他一个废物了。 他无奈在拍了拍墙壁,小声对里面喊,“阿雪,还有我——!” 蓦地,眼前白光闪过,他下意识闭上了眼睛,再睁眼时,已经来到了院落中。 剑灵趁机在他头上蹦跶两下,以显摆自己的威风。 九方苍泽挥了挥手没能赶走对方,想动用武力却又有所顾忌似的,在秋负雪冰冷的目光下悻悻缩回了手。 狗仗人势! “魔尊能屈能伸,真是让人敬佩。” 九方苍泽抿唇,小声嘟囔,“你求我的时候不也这样。” 破空声响彻了耳边,伴随着喊不出口的惨叫,九方苍泽捂紧了自己的胳膊,虽然隔着衣袖,但也感觉到,方才被打过的地方已经浮肿起来了。 秋负雪收回剑鞘,面上平静,淡红眸子中却血雾翻滚。 他的身体由魔族的灵丹力量重塑,好似也染上了一些魔族的坏习惯,比如……嗜杀虐。 这异常的反应被九方苍泽收入眼底,魔族杀虐之心由自身的力量控制,就好似他现在,力量一无所有,便没有那种险恶的心思。 而秋负雪在太初仙境吸收了不少灵气,修为大涨,魔族的杀心日后会慢慢体现出来。 为了保住自己这一条胳膊,九方苍泽赶忙指着院中那口孤零零的枯井,转移了对方的注意力。 “阿雪你看!按照小话本写的,这里面肯定死过人!” 如他所愿,秋负雪眼底的血雾当真消散了。 “难怪藏书阁的古籍有一半是小话本伪装的。”秋负雪幽幽盯着他。 小秘密被发现了,九方苍泽心虚挪开目光,“那你还天天去看。” 这方小院许久没人打扫,布满了落叶,踩在上面会有轻响。 秋负雪放眼望去,这里四处空荡荡的,只有那一口枯井孤身立着。 他问剑灵,“在那口井中?” 剑灵蹦跶着点头。 天幕漆黑,上了月色,秋负雪燃起荧火照亮,趴到井边往下看。 里面漆黑一片,看不到底端,但据剑灵所说,这里面藏着一条不知通往何处的通道,而且染着魔气。 为保险起见,他用剑威胁着九方苍泽跳了下去。 九方苍泽含泪要了一张保命符,“等你失去我就知道珍惜了。” “少废话。”秋负雪嫌他磨叽,抬脚将人踹了下去。 不多时里面便传来了重物落地的闷响,和一声几不可闻的惨叫。 看来这井不是很深。 起身跳下去之前,秋负雪注意到藏在井边落叶的石头。 城主府真的有很多石头。 衣摆翻飞落地,脚下又发出一声惨叫,秋负雪一甩衣袖,踩在九方苍泽背上照亮了前方的道路。 路有些窄,只能勉强容纳一人通过,九方苍泽灰头土脸地爬起来,再次充当鱼饵打头阵。 微弱的光芒照亮了前路,走着走着,前面的人忽然停了下去,秋负雪垂着眸子想得出神,没有注意到,一头撞了上去。 “……你做什么?!”额头上碰了点灰,秋负雪气恼道。 九方苍泽委屈,侧身让出前路,“到头了。” 道路的尽头是一堵石墙,而剑灵感应到的魔气,就是从墙内散发出来的。 秋负雪瞪了对方一眼,站在石墙前,凌厉的剑光闪过,墙的伪装瞬间崩塌。 第62章 显露出来的,是一个闪着微光的怪异法阵。 九方苍泽打量着上面复杂的纹路,莫名觉得眼熟,繁琐的法阵中有几个特殊的符咒开始转动,意识到这是什么以后,猩红的赤眸骤缩。 “阿雪!小心!” 第48章 仙魔共联手 九方苍泽不顾一切朝着秋负雪扑了过去,将人紧紧护在怀中。 同一时间,法阵的所有符文都在急速转动,瞬间便形成了一个巨大的旋涡,将二人都吸了进去。 一阵天旋地转过后,落地的充实感传来,秋负雪身下垫着一个人形肉垫,倒是没感觉到有多疼。 他勉强没计较九方苍泽的触碰,推开人的胳膊从怀中爬起来,却见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 “秋负雪……?尊上?你们这是……?” 仑灵穿着松垮的里衣,墨发披散着,手里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面,呆滞地看向他们。 序挽大晚上喊饿,仑灵情关初破,对心爱之人都是有求必应,立马下去借客栈厨房煮了一碗肉丝面,然而面刚端进来,房间里便突然从天而降两道身影。 序挽胆子小,受不得惊,直接被这巨大的动静吓得蹿到仑灵身后不出来了。 秋负雪眨眨眼,尴尬轻咳两声,不知道该怎么解释这件事,于是踹了躺在地上的九方苍泽一脚,让对方爬起来解释。 深夜,客栈的灯都熄灭了,只剩一间还燃着烛火。 序挽将头枕在仑灵肩上,仰着一张秀气的小脸,模样天真又可爱。 仑灵知道他困了,便将其往怀中带了带,寻了个舒服的姿势,放轻声音道:“挽挽喜欢落日城,而且城中修士居多,魔族不敢肆意妄为,只要不遇到特别厉害的修士,这里不失为一处藏身的好地界。” 落日城在千念宗的势力范围内,当着宗主的面说这话,秋负雪在思考是不是该加强山下的人手了。 “仑灵,我们循着魔气找到了那个法阵,却被传送到了此处,我怀疑在交手的过程中,你身上被动了手脚。” 在九方苍泽的记忆中,那法阵并非传送法阵,而是属于有攻击性的那一类,所以他才扑过去将秋负雪护在身下,却没想到法阵中的重要符咒被篡改了。 仑灵语气有些失落,“也许吧,前几日手下中出了叛徒,虽然及时清理了,但也不知他得到了多少机密。” 身为煞影,放在首位的便是一个“忠”字,手下出了差错,九方苍泽很能理解对方的心情。 他起身拍了拍仑灵的肩膀,安慰道:“别难过了,等本座解决了夜濋,回到青溟宫就为你们赐婚。” 经过这些时日的相处,仑灵和序挽已然互诉了真心,感情确实更近了一步。 从序挽的表现就能看出,他不再单单将仑灵当作一处庇护之所,而是在用喜欢之人的方式对待他。 在爱人面前,仑灵一改从前吊儿郎当的性格,“那属下便先行谢过尊上。” 序挽被动静吵到,磨蹭着在怀中哼唧两声,目光看向九方苍泽身后,“我更喜欢秋宗主,让他赐婚好不好?” 在场众人齐齐一愣,仑灵好笑道:“为什么?” 序挽眼神亮晶晶的,“因为他很漂亮。” “有眼光。”九方苍泽点头赞同了他的话,接着询问秋负雪道:“秋宗主,您怎么看?” 秋负雪脸上迅速闪过一抹红晕,眼神瞥向一旁,他不善言辞交际,寻常碰到的人都对他退避三舍,头一次被不加掩饰地夸奖,有些羞赧。 “不如这样。”九方苍泽转了转眼珠,凑到秋负雪身旁,态度诚恳道:“秋宗主,你看我们合作如何?夜濋掌权魔界对我们谁都没有好处。” 秋负雪垂着眸子,似在思考这个建议的可行性,以目前的局面来说,九方苍泽确实比夜濋好对付些。 “也好。”秋负雪点头,同意了这场合作。 他从怀中掏出一块灵犀,抛给了仑灵,“这是传讯石灵犀,为表诚意,以后遇到危险可告知于我,我派人协助,但你们重返魔界,我要求得到月影壁。” 仑灵接过灵犀,皱着眉头犹豫,月影壁对九方苍泽来说至关重要,倘若这么轻易就给了去,怎么也不太划算。 “没问题,就这么定了!”不等他考虑好,九方苍泽就爽快答应了下来。 “可是尊上……”仑灵想劝劝他,却被打断。 九方苍泽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认真道:“仑灵,活着,比什么都重要。” 墙倒众人推,尊上这是在为他们谋一条生路。 “属下知道了。”仑灵收起灵犀,默认了合作。 这时,九方苍泽突然又闹起了幺蛾子,他拽着秋负雪衣袖,“阿雪,那灵犀我也想要。” 秋负雪狠狠在那爪子上拍了一巴掌,“你先前弄毁了一个,还有脸要?!” 提起旧事,九方苍泽心虚抿抿唇。 他们夜探城主府,须得在天亮之前赶回去,以免被乌安发现端倪。 已经被摔过一次的九方苍泽说什么也不走窗,直接下楼去走了正门。 秋负雪慢他一步,在房间中交代了仑灵一些有关落日城的事宜。 房中窗户半掩着,一株艳丽的盆栽摆在窗边,仑灵顺着他的目光看去,解释道:“我们来之前就在这儿了,好像是客栈里养的,挽挽还挺喜欢。” 秋负雪走到窗边,正欲细看,楼下忽然传来了吵闹声。 第63章 “……哪来的臭要饭的!也敢挡本公子的道!” 几人快步来到外面,发现是一伙半夜投宿的人,领头那人衣装华丽贵气,站在楼梯拐角与九方苍泽对峙,谁也不让着谁。 九方苍泽黑着脸,这帮凡人吃了熊心豹子胆了个个都敢欺负到他头上。 那人见他不说话,拍拍胸脯恐吓道:“你知道本公子是谁吗!我可是千念宗秋宗主内定的亲传弟子!识相点就赶紧让开!” 自家尊上受了欺负,仑灵本想上去帮忙,但一听这话,他扭头看向了秋负雪,“千念宗收徒标准这么低吗?” 秋负雪不悦眯起眼睛,“胡言乱语的无赖罢了。” 说着,他走下楼梯到九方苍泽身后站着,“千念宗可不收你这种仗势欺人的弟子!” 那人见秋负雪气度不凡,缩了缩脖子,可依旧没有所收敛,大声质问,“你又是谁?!” “秋、负、雪。” 第49章 徇私失踪迹 花朝节人来人往,清晨的喧闹惊扰了睡意,秋负雪睁开眼睛,无数曾经令其恐惧的画面划过脑海。 猛然从床上坐起,注意到床边地板上睡着的那人影,他才抱着头缓和过来。 幸好一切都过去了。 昨夜从城中客栈回来,九方苍泽赖在他房间说什么也不走了,但又没有上床的胆子,只能抱着被子在地板打了个地铺。 秋负雪跟其计较一番后没有结果,便也不了了之了,反正躺床上又看不到。 这会儿,九方苍泽还在熟睡,被子太短只盖住了半边身体,修长的脖颈裸露在外面。 有了上次的教训,秋负雪趴在床边,探出一双眼睛远远打量着他。 自己降世之前,九方苍泽便因重伤沉睡了三千年,倘若他再次受伤,是不是也会继续沉睡下去。 望着那毫无防备袒露的命脉,秋负雪心里忽然产生了一个残忍的念头。 这么想着,修长白净的手便朝着床下伸了过去。 散落的长发不小心掉到了对方脸上,九方苍泽睡梦中有所感觉,在脸上胡乱拂了两下,并未睁眼,翻了个身继续睡。 他这一动作也叫秋负雪止住了手,赶忙闭眼晃了晃头,将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甩出去。 他怎么会突然起了杀心? 太初上神大爱苍生,取命也不是无缘无故的,这么多年,他一直都传承了这样的性格。 但是方才,他的那种杀意却是凭空出现,不是为了报复九方苍泽曾经对他做过什么,仅仅是没缘由地想杀了他。 险些被取命的那人还抱着被子睡得香甜,秋负雪气不过,下床一巴掌扇了上去。 …… 今日是花朝节,也是乌安要给秋负雪推荐弟子的日子,他一大早便兴冲冲地派人将秋负雪迎到前厅,却意外看到对方仆从脸上有一个鲜红的掌印。 看样子是刚打的。 “秋宗主,他这……”乌安吞吞吐吐,顾忌着是别人的仆从,也不好多问。 秋负雪抿了一口茶,“没什么,他做事出了差错,轻罚而已。” 被轻罚的九方苍泽:“……” 他也不知道睡个觉而已,怎么把人惹毛了,发了那么大火。 “这样啊……”乌安抽抽嘴角,切入正题,“秋宗主,您不是要收弟子吗,正好我这里有一个人选!” 秋负雪浅笑,“哦?城主不妨说说看。” 乌安力荐道:“这人来自升月城,就是那位知名柳富商的独子,虽然他祖上没有接触过仙门的经历,但是这孩子自小便天赋异禀,就连算命先生都说他是个修炼的好苗子!” 九方苍泽站在秋负雪身后,哼哼两声,原来是个想走后门的,他好像知道城主府这么多钱是哪来的了。 秋负雪假装没看出对方的意图,顺着道走,“倒是可以见见,宗门缺的就是有天赋的弟子。” 眼看着事情成了一半,乌安一拍桌子,“秋宗主您稍等片刻,那孩子赶着花朝节,昨日夜半就进了城,已经派人叫去了,这就来!” 秋负雪点头,一副煞有其事的模样,他放下手中的茶杯,余光瞥见九方苍泽在捂着自己的脸揉,于是悄悄给对方传音。 “还疼吗?” 九方苍泽眼睛瞬间亮了起来,看向秋负雪,满脸委屈点头。 后者再次传音,“呵,活该。” “……” 他到底做错了什么? 玩弄了对方一场过后,秋负雪心情畅快,原来劣性之人便是这么得趣的。 又过了一盏茶的时间,还没见到那柳公子的身影,乌安有些焦急地朝着门前张望,回头对秋负雪抱歉笑了笑,“许是今日花朝节,街上人太多了,耽误了赶路时辰。” “无妨,再等一会儿便是。” 又等了一会儿,大门口终于传来了动静,但来的却不是传说中的天赋异禀的柳公子,而是他的随从。 “乌城主……!乌城主不好啦!我家公子不见了!” 只见那随从慌慌张张,一边跑一边叫喊,进入前厅时没注意脚下的门槛,连滚带爬摔倒在地上。 乌安脸上挂不住,大声训斥,“遇事慌乱成何体统!秋宗主在此,你且把事情细细讲清楚!” 秋负雪在一旁支着脑袋,看清那随从的脸后笑意渐浓,回头和九方苍泽对视。 九方苍泽挑眉,这不是昨晚挡路又吹牛那一伙的人嘛! 第64章 看来那柳公子,就是领头那小子。 他们看向随从的同时,后者也看清了他们。 接着那随从就吓得一屁股跌坐在地,指着秋负雪语无伦次,“你你你……!” “放肆!”乌安气恼,起身踹了那侍从一脚。 侍从顺势抱住了乌安的大腿哭喊,“乌城主!就是他……!昨夜我们家公子跟他在客栈见过,还起了冲突,结果今早公子就失踪了!” 然后他又指着九方苍泽道:“还有他!就是他们两个!我不会认错!” “昨夜?”乌安将疑惑的目光投向秋负雪,“秋宗主,昨夜您去了客栈?” 秋负雪漫不经心道:“昨夜我身子不适,一直在城主府内休息。” 说罢,他望了身后的人一眼,“我与川泽下山从不遮掩容貌,若是被有心之人记下……” 他话未说尽,九方苍泽接着道:“世间妖魔鬼怪众多,谁知道你昨夜看见的是什么?” 二人一唱一和,倒真叫那侍从信了七八分,只见对方面露惊恐,似在害怕昨晚是不是真的撞见了什么东西。 乌安倒是不在意柳公子的死活,他只在意如果拜师不成功的话,钱就无法拿到,于是出来打圆场,“别管其他的了!当务之急是找到柳公子才是!” 乌安调动了城主府的兵力,去了昨夜柳公子住过的客栈寻线索,而看了一早热闹的秋负雪则是施施然回了房间。 昨夜他们确实只是起了个冲突罢了,很快就被秋负雪出面摆平,至于那柳公子为何会突然失踪,他们也不知道。 但失踪的关节蹊跷,事情绝对不简单。 城主府的伙食不错,九方苍泽谢绝了侍女送膳上门的提议,自己去膳房挑了一大堆端回了房间。 秋负雪馋虫上来了,往嘴里塞了两个小包子,突然想起来什么似的,跑到窗边打开窗户。 先前窗外的空地上,有一块石头躺在那儿,现在却不见了。 第50章 诡计布罗网 吃饱喝足,秋负雪接到了黎云的传讯,倒没什么大事,仅是一份独属于花朝节的问候。 为了避免九方苍泽又在一旁弄出那些表情,他直接手一挥将人关到了金丝笼里。 落日城的花朝节,有情人相互赠花的习俗,虽然不知道他和黎云算不算真正的有情,但若是平白错过这样一个节日还是挺可惜的。 传讯结束,秋负雪一手把玩着灵犀,瞥见金丝笼里那位正在用后脑勺对着他生闷气。 他突然问道:“九方苍泽,你们魔族也会有情吗?” 对方听罢缓缓转过身来,幽幽看着他,“你这不是废话。” 说罢,他双手握住栏杆,眼神诚恳,“阿雪,我真的喜欢你,诚心天地可鉴。” 秋负雪突然拿出剑鞘拍在了他手上,留下赤红的印子,对方吃痛缩回了手。 “我是说仑灵,魔族杀虐心重,他和凡人走在一起会有好结果吗?” 九方苍泽坐在笼中,互相摸着两只通红的爪子,语重心长道:“我们从来不会对心爱之人下手。” 当他意识到自己舍不得杀秋负雪的那一刻起,就知道自己动心了。 秋负雪垂下眸子,嘴角忽然扬起一抹讽刺。 他握着灵犀石,传讯到了仑灵那边。 对方好像是在街上,依稀能听见熙熙攘攘的人群吵闹。 “仑灵,昨夜与我们发生争执那人,你可有听见什么奇怪的动静。” 仑灵揽着序挽越过拥挤的人群,寻了一处安静的小巷,“并未,那人失踪,城主府已经派人到客栈搜查过了。” “但有一事,昨夜我们两间客房挨得近,我依稀听见他们说到洛水门拜师失败了,这才托人想进千念宗。” 九方苍泽听闻,后仰靠在笼壁上,抱起双臂不屑道:“这种硬要挤进仙门的废材,本座一枪杀十个。” 秋负雪侧眸斜视,结束传讯前,又好心给仑灵提了个醒,“花朝节有送花的习俗,你别忘了。” 白天人多不便行动,二人一直等到太阳下山,天幕升起墨色的时候,又翻越围墙去了那方紧锁着的小院。 秋负雪想要调查清楚,昨夜那传送法阵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来到那口枯井前,照例九方苍泽先跳了下去,秋负雪紧随其后,却在跳下的前一瞬,注意到井边的枯叶多了几滴鲜血。 心里咯噔一下,这时井底九方苍泽催促他赶紧下来。 落地后,一股浓重的腥臭味扑面而来。 九方苍泽扯下一块干净的衣袖给秋负雪捂着鼻子,随后侧身,荧火照亮了前景。 只见幽深的井底隧道中,赫然躺着一具鲜血淋漓的尸体。 秋负雪皱着眉头看清尸体的模样,“……是那个柳公子。” 柳公子白天失踪,紧接着尸体出现在了城主府的枯井当中。 尸体腹腔被捅了个大洞,肠子内脏流了满地,模样甚是恶心,跟他生前打扮的花枝招展完全不同。 九方苍泽小心翼翼翻找尸体上的蛛丝马迹,“这癞蛤蟆死得真惨,看伤口像是我们魔族的手法。” 秋负雪应和道:“倘若凶手现身,魔尊大人可要回去重赏他。” “那是自然!”九方苍泽拍拍胸脯,接着发现尸体掌中好像紧握着什么东西。 秋负雪也发现了这一点,他用利刃挑开尸体的手指,将那紧握的东西取了出来。 第65章 是一块石头,深褐色的外表已经被血染红了。 淡红色的瞳孔骤缩,一条清晰的线在秋负雪脑海中划过,“不好!” …… 按照习俗,花朝节要在城中举办三日庆典,这第一日,便是最热闹的一日,即使到了深夜街上还是人来人往。 在楼下的喧闹中,少年纤细的身影气呼呼推开房门,点燃了烛火。 仑灵紧跟了进来,过去揽着人的肩膀哄道:“挽挽,还生气呢?” 序挽鼓着脸,推开他的胳膊,别过头去不愿和他讲话,奈何没一会儿对方又贴了上来。 他气势汹汹道:“这么喜欢给别人送花就不要碰我!” 仑灵被凶了也不气恼,乐意惯着这小家伙,他拉起人的手轻轻晃了晃,“挽挽,那花是被风吹过去的,真不是我故意送,我一心只有你。” 序挽一把将手抽了出来,走到窗边吹冷风,阴阳怪气道:“那风可真大呀!这么沉的花都能吹走!” 说着,他生气一挥手,不小心将摆放在窗边的艳丽盆栽打翻在地,陶瓷盆裂开,松软的土壤携着一块石头落了满地都是。 少年像只刚出生的小兽一样,极易受惊,盆栽碎裂的巨大声响将其吓得呆呆立在原地,泪水很快填满了眼眶。 “挽挽!”仑灵见状慌忙跑过去将人抱在怀中,顺着后背轻声哄着,待到少年情绪稳定了些,才寻来工具将摔碎的盆栽打扫了。 回到房间,序挽缩在他怀中小声抽噎,一下下抹着眼泪。 仑灵看得心疼,轻轻在少年发间落下几个吻,“街上还有许多糕点铺子没关门,我带挽挽去买桂花糕吃好不好?” “嗯……”序挽轻轻点头,也顾不得方才的计较了,主动牵住了对方的手。 烛火明灭,房门被关上,陷入了一片黑暗中。 就在他们离开不久以后,房门又发出了轻响,一个笨拙的身影鬼鬼祟祟潜了进来,手中拿着什么东西,似在找地方藏匿。 他摸到了床脚的位置,将手中的物什藏到了床下,而后感觉大功告成,起身潇洒离开。 然而,还未等他离开房间,原本灭掉的烛火突然亮了起来,紧闭的房门从外边被打开。 完了!中计了! “乌城主,半夜偷摸进他人房间,可不是个好习惯。” 清冷的声音此刻犹如恶魔低语。 秋负雪挡了乌安的去路,他身后跟着的,正是方才离去的仑灵和序挽二人。 “你……你们!”乌安紧张得浑身发抖,正欲跳窗而逃,一回头却发现九方苍泽不知何时站到了窗边。 对方玩味打量着他,“就你这体格重量,跳下去不死也得残。” 诡异的藤蔓从墙壁上生出,快如闪电般束缚住了乌安的身体和四肢,将他牢牢吊在半空。 秋负雪一拂衣袖,坐到了对面的椅子上,“乌城主,该你解释了。” 第51章 浮沉揭真相 乌安紧闭着嘴,一副誓死不屈的模样,一句话也不肯说。 秋负雪便这么等着,一双森寒的眸子盯着他看。 这时,捆缚着四肢的藤蔓突然收紧,乌安惊恐地惨叫一声。 仑灵悠闲地走到他面前,“城主大人,别害怕,还没开始呢。” “不过……”他指尖魔气转动,细小的分支缓缓爬上乌安的脖颈,绕了一圈又一圈,“我的手段,连秋宗主都承受不住,你确定要试试?” “不……不……”乌安吓得浑身颤抖,这时,旁边突然传来的惨叫声直接给他惊起一个激灵。 众人朝着声音源头看过去,只见秋负雪若无其事地收起剑鞘,而九方苍泽则是捂着胳膊,哭丧着脸。 “阿雪,干嘛又打我?” 秋负雪面色阴沉斜了他一眼,后者赶紧闭上了嘴,把问题咽了回去。 为什么打他,因为他活该。 乌安没被仑灵的恐吓吓到,倒是被秋负雪的脸色吓破了胆子。 “秋……秋宗主!您别……别动怒!我说!我说!” 仑灵抽了抽嘴角,这算是杀鸡儆猴?他赶紧搂着序挽站远些。 乌安咽了咽口水,“是,是洛水门让我这么做的……” “洛水门?”秋负雪周身的气压更低沉了,“听闻你先前便有带着落日城投奔他们的想法,怎么?这是送给他们的投名状?” 乌安听罢连忙否认,声音都带了哭腔,“不……不是!秋宗主,您也知道,我这城主虽然看着风光,可一年忙到头也赚不到几两银子!所以我就……” “所以你就托关系,找了洛水门的相熟之人,在选拔弟子之时帮助那些富贾人家徇私舞弊?” 秋负雪双指划过正心锋利的剑刃,“下三滥的做法,也敢来我千念宗……乌安你好大的胆子!” 难怪之前总有落日城与洛水门私交甚好的传闻,金银为凡人所用,仙门修士欲购法器药材,须得以灵石交换,金银于潜心修炼者来说根本无用。 但也不乏一些利欲熏心者,得了仙门的灵气,还想要凡尘的金钱和权力。 九方苍泽掀起衣袖一看,方才被打过的地方已经出现了青紫,一碰就疼。 他装作没事人的样子,采了藤蔓上的一片叶子捻着玩,“你的府中出现了魔族踪迹,这也是洛水门指使的?” 乌安满头冷汗,“我不知道那是魔族啊!几天前,洛水门经常与我合作的那位长老突然找上门,还带着一个蒙面人,说要借我府中办一些事。” 第66章 秋负雪皱眉,“你府中四处可见的深褐色石头,就是他们让你放的?” “对!”乌安忙不迭点头,“他还让我在客栈的这间房里也放上,时刻派人看着,要是什么时候被清理了出来,就赶紧补上。” 仑灵一惊,“我和挽挽住进来以后,手下便查出了一个叛徒,想必是那时……” “石头没有魔气,若真是夜濋,只能说他的手段越来越高明了。”九方苍泽敛去眼底的情绪,突然对秋负雪道:“阿雪,看来千念宗不是第一个与魔族合作的仙门的了。” “难怪施在鲛人鳞的术法不起作用……”秋负雪给了对方一记眼刀,而后拿出灵犀给黎云传讯,“阿云,调动些人手,到洛水门查查。” 灵犀亮起光芒,黎云那边静默一瞬,而后缓缓道:“师兄,刚刚探子来报,洛水门……已经被灭门了。” “什么?!” …… 一夜未睡,秋负雪解决了城主府事宜,赶回千念宗的时候,天已经蒙蒙亮了。 他带着九方苍泽满身风尘走过山道上的石阶,发现黎云早已在山门前等候。 “师兄。” 少年站立石阶之上,柔和的日出照着背后,给整个人都蒙上了一层柔和的光晕。 他看见秋负雪的身影,快走两步赶到人面前,一把将其抱入怀中,“师兄,阿云想你。” 九方苍泽藏在袖中的手都快将布料抠烂了,没好气道:“这才分开几天,你师兄一夜未曾休息,还不赶紧让开!” “不打紧。”秋负雪对黎云还是一如既往地温柔,“阿云,我们去书房,先将洛水门的情报拿来给我看看。” “好。”黎云点点头,转头瞪了九方苍泽一眼。 书房内,秋负雪看着探子传讯回来的情报记录,深深皱起了眉头。 一日前,洛水门被一场冥火所烧,宗门结界未曾打开,外人无法进入,可诡异的是,里面的人也一个都没有逃出来。 就好像守护宗门的那道结界,拦住了他们的生路。 “冥火为魔界所独有,乌安曾说,洛水门的一位长老带着魔族进了城主府。” 黎云听他讲述完有关夜濋的经历,突然想起什么似的,抬眸道:“对了师兄,你刚离开不久,巡逻弟子就在山下捉了一个魔族,我将他关进了牢房,一直吵着要见你。” “又是魔族?”秋负雪一愣,看向一直赖在书房外不走的那道身影。 九方苍泽趴在书房门上,房门被施了结界,怎么也听不清里面说了些什么。 若是真的谈些机密要事也就算,就怕黎云怀着不轨之心,阿雪又单纯,三言两语就被骗了。 “哎呦!” 房门忽然被打开,九方苍泽额头被撞起一个大包,惊起一阵哀嚎。 秋负雪路过,一个眼神也没有赏给他,带着黎云朝牢房走去。 “阿雪!”九方苍泽见他没有驱赶,便也兴冲冲的跟了上去。 行至牢房,秋负雪一眼就看见了那个将自己缩成一团的小身影,倒也真是个熟人。 小小的身影背对着他们,将自己蜷成了一个团子,小声嘟嘟囔囔也听不清在说什么。 秋负雪好笑,敲了敲牢门,“屿简?” 屿简闻声回过头来,没有预料之中的惊喜,眼神颇为幽怨,“亏你还记得我!咱们还是不是好朋友了?” 秋负雪无奈赶紧将人放了出来,并跟黎云解释了他的来历。 黎云听罢屿简是对师兄有恩之人,便主动低头认错,和对方郑重道了歉。 屿简拍拍胸脯,嘚瑟道:“我胸怀敞亮!不跟你计较!” 秋负雪戳了戳他的脑袋瓜,“你跨越仙魔结界冒险前来找我,究竟所为何事?” “对了!差点忘了!”屿简一拍脑袋瓜,焦急道:“秋负雪,我偷听到大将军他们在密谋,要借着营救尊上的名义攻打千念宗,还要抓你!” 第52章 人性与神性 秋负雪听罢回头看向九方苍泽。 屿简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才发现他们身后还站了一个人。 那人穿着破烂,倒是不起眼,与衣装素净却不失华贵的秋负雪形成了鲜明对比。 他戳了戳秋负雪,小声道:“他是谁啊?看着好眼熟。” 屿简只在拥挤的人群中远远望见过九方苍泽的模样,乍然相见只觉眼熟,却怎么也无法将这人和尊上联想到一起。 黎云嗤笑一声,戏谑道:“说你呢,九方苍泽。” 九方苍泽抱臂冷哼,已然习惯了这种被人认不出来的日子。 他从前法袍傍身,几乎穿一件扔一件,青溟宫还有专门的制衣坊为他缝制衣裳,如今到了这里,秋负雪不爱管这些闲杂小事,黎云便以外来者的名义使劲克扣他的吃穿用度。 秋负雪没有说话,屿简先是震惊了一下,随后想到这里是千念宗,尊上也不敢治他的不敬之罪。 “尊上,那个……你听我说,大将军也不是真的要救你,他想骗秋负雪先把你杀了,再回魔界宣告你英勇牺牲……” 九方苍泽抽了抽唇角,“好一个英勇牺牲……夜濋想造反也得有这个本事!” 出了地牢,秋负雪以朋友的身份将屿简暂时安置在了千念宗,接着让黎云先行离开,带着九方苍泽到了后峰前的僻静山林。 九方苍泽十分喜欢和他独处的时间,即使感觉到了对方情绪不对,也不妨碍他厚脸皮贴上去。 第67章 秋负雪一拂袖,便将他挥退到十步之外。 “九方苍泽,你没什么想对我说的吗?” 九方苍泽望着这处幽静的山林,头顶飞鸟掠过,非常适合有情人成眷属。 他难掩眼眸中的笑意,“有!阿雪,我想说……我喜欢你!” “啪——!” “哎呦——!” 哀嚎惊起了一片飞鸟,九方苍泽跪在地上,哭唧唧地捂着胳膊,“每次都打这一边,就不能换个地方吗,上次打得还没好呢……” 秋负雪手中握着明晃晃的银色剑鞘,神情严肃,“我让你说的不是这个!九方苍泽,你别装疯卖傻!” 九方苍泽赶忙跪直了身子,一副任凭发落的模样。 秋负雪生气道:“发生了这么多事,夜濋在魔界暗中捣鬼,你到现在也不愿告诉我月影壁的九凶究竟为何物!” 他和夜濋交过手,凭着自己全盛时期的修为,对方倒是不足为惧。 怕只怕,变故会出在月影壁上。 九方苍泽垂下头,碎发遮住了眼睛,叫人看不清那一双赤眸中的情绪。 长刃出鞘的锋利响彻,秋负雪上前一把拽住他的衣襟,将正心横在他的脖颈上,阴恻恻道:“信不信我现在就杀了你,带着你的尸体去和夜濋谈判!” 九方苍泽仰头看着他的眼睛,一双浅色的眸子染了赤色,倒少了许些单纯。 至少放在从前,他是不会轻易说出这种杀了旁人的狠话。 轮廓锋利的薄唇弯起一抹弧度,九方苍泽忽然笑出了声,“阿雪,你不会杀我。” “虽然你的躯体由我的灵丹重塑,但是你有人性,还有从太初那儿传承的神性。” 人性不会肆意杀戮,神性怀有兼爱众生之心。 秋负雪垂着的拳头紧了紧,忽然抬手一拳打在了对方脸上。 这一拳使足了力气,九方苍泽被打得歪斜了身子,脸颊迅速红肿,嘴角也挂了一条血痕。 他恹恹跪坐在地上,声音低沉,却含着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阿雪,我不告诉你九凶的原形,或许是为了你好……你可还记得,太初安排的那场试炼?” 秋负雪看着他,微微点头。 九方苍泽继续道:“月影壁的奇妙之处,便是不知九凶,在其中就无法见到他们的真正模样,见不到真身,他们就无法发挥出全部的实力……倘若我告诉你九凶有哪些,那场简单的试炼可能你就会无法通过。” 秋负雪周身冷得像万年无法消融的寒冰,“你的意思是,只要我不面对,世间那些阴邪险恶之事便不会发生?那些无辜之人便不会因灾难而失去性命了是吗?!” 九方苍泽默然,他和秋负雪的大道不同,他只想守护眼前人。 “九凶全部逃了……那月影壁,现在不过是个空壳而已……” “什么?!”秋负雪大为震惊,劫云之后,他便再也没见过凶灵作恶,还以为是月影壁的封印重新稳固了起来。 九方苍泽抬手沾了沾唇角,指尖是刺目的鲜红,“夜濋从前同我关系是很好的,但是不知什么时候起,我们忽然变得疏远了,渐渐地,我察觉到了他的反叛之心。” “加之月影壁封印不稳,我便找了个借口将他调去边境,说来也巧,他前脚刚走,九凶便尽数出逃,接着月影壁崩塌,我受赤月影响严重,连仙魔结界都跨不过去。” “月影壁内已经没有九凶了……”秋负雪喃喃,“所以鲛人并不知其他九凶已经出逃?” “对。”九方苍泽略显疲惫,“他着急释放月影壁,最重要的原因,其实是月影壁内封存着他们的力量。” 说罢,他浅叹了一口气,“阿雪,你别着急,九凶藏匿世间,迟早会见到的。” 这样一来,先前有关月影壁的所有异样,也就全部说得通了。 秋负雪话锋一转,突然问道:“九方苍泽,你可知夜濋有个心爱之人,被他以侍卫的名义藏在府中?” 九方苍泽怔怔道:“我只知他与那个侍卫走得极近,以为只是个男宠罢了。” “不是男宠。”秋负雪摇头,“古眠堪称将军府的半个主人,夜濋有意隐藏他,或许与你疏远有关系。” 一边说着,他走到九方苍泽身后,坚硬剑鞘毫不留情拍打在后腰,“跪好!半个时辰再回去。” 九方苍泽立马挺直了腰杆,紧张的心慢慢放松下来。 脚步声渐行渐远,他没想才交代了这么点,秋负雪就放过他了。 “阿雪!” 秋负雪闻声回头,眼角下的美人痣显得灵动。 九方苍泽灿烂一笑,没头没尾说了一句,“你真好看。” “……” 色迷心窍! 第53章 赠花知有情 午间秋负雪浅眠休息了一会儿,接着一整个下午都在忙于公务,直至深夜房中还亮着烛火。 黎云看得心疼,便用花露煮了一碗甜汤端了进来。 “师兄,休息吧。” 瓷勺舀了甜汤,小心翼翼吹凉后,递到了秋负雪嘴边。 烛光映照下,秋负雪眉眼弯了起来,轻启唇瓣将那勺甜汤含了进去,“很甜。” 黎云望着案上那些乱七八糟的文书,从背后抱住了师兄,“师兄不必如此操劳,我已让弟子加强了山下结界的戒备,虽然千念宗实力大不如前,但也无所畏惮。” 第68章 “我担心的倒不是这个。”秋负雪握住了黎云揽在腰间的手,“对付夜濋我一人足矣,定能护得千念宗无恙,我只是担心魔军会对落日城和雪寒山脚下村庄的百姓不利。” 黎云静默一瞬,往前探了探头,干燥的唇瓣擦过白皙的脸颊,“师兄,一群忘恩负义之徒,不值得你救。” 羽蝶作乱时,只因未能护住一人,他们便叫嚣着要对秋负雪处以极刑。 秋负雪垂眸,现在这个姿势,只要他稍稍侧头,唇瓣便能擦过黎云的双唇。 明明只差一步,他却选择了静止不动。 “阿云,他们当中,也有些无辜者。” 黎云揽在对方腰间的手臂紧了紧,语气有些急切,“可阿云不在乎他们,阿云只在乎师兄,师兄要好好的……” 灼热的气息越来越近,渐渐地,就像他们的双手一样交缠在了一起。 黎云大着胆子慢慢凑近,一颗心却紧张得砰砰直跳。 终于,在二人唇瓣间只剩最后一条缝隙时,秋负雪偏头退了出去。 他微张着唇瓣喘了几口气,眼神飘忽,不敢直视黎云的眼睛。 “阿云……对不起,师兄……还没准备好。” 黎云只是在秋负雪逃离之时身体僵硬了一下,随后便恢复了正常,抱着人的腰将脑袋搁在肩膀上,若无其事一般,“不怪师兄,是阿云太着急了。” 银白色的发带坠在墨发间,他伸手轻轻拨弄了一下尾端的小兔子,心中说不出的满足,“以后还会有很多时间,阿云会一直等着师兄!” “好……” 秋负雪低头,把玩着掌中的手指,“我已传讯于仑灵,让他召集煞影前来落日城,随时为夜濋进攻做准备。” 黎云也知道师兄不处理完公务应当是不想休息了,于是将自己这边的情况也告知于他,“我与其他仙门通过信了,邀请他们共御外敌,但皆被以各种理由推辞。” 眼底闪过一抹讽刺,秋负雪声音中带了些冷意,“洛水蹊跷灭门,他们都忙着自保,也在等着看千念宗的笑话呢。” 黎云眼神也变得冰冷起来,“他们都不再相信负雪仙君卷土重来的实力,等到魔族攻上大门就长记性了。” 帮衬着处理了案几上堆积的所有的公务,黎云站起来伸了个懒腰,嘱托师兄早点休息,便准备离开。 这时秋负雪忽然想起来什么似的,出声叫住了他。 他走到黎云面前,满怀歉意,“阿云,明日便是花朝节的最后一日,但照宗门现在这个情况,我大概是不能陪你下山游玩了。” 说罢,他伸出手指,心念微动,指尖便凝成了一朵洁白的雪莲。 他将莲花放到对方掌心,脸颊微红,“花朝赠花与有情人,师兄也来讨个彩头。” 黎云眼底情绪翻涌,他小心将白莲笼入掌心,用力抱住了秋负雪。 …… 第二日傍晚,煞影如约来到了落日城,但是他们聚在一起,暴露踪迹的风险也就越大。 凭着夜濋的警觉,或许已经发现他们了。 秋负雪带着九方苍泽前去赴约,颇有“挟天子以令诸侯”的架势。 城中客栈,几人围桌而坐,气氛有些僵硬。 为了避免一言不合就掀桌子,仑灵特地让心腹带着序挽去了别处。 煞影中除了仑灵,其余对秋负雪的印象都不是很好,尤其是曾在石窟底逮过他的萧长。 萧长本就长相阴郁,此刻一双眸子暗得更是叫人不寒而栗。 “尊上,既是合作,秋宗主还扣押您在身边,属下认为有些不合适。” 九方苍泽还未说话,秋负雪便开口回击道:“并非扣押,千念宗的山门未曾对他设过任何限制,是他自己赖着不走,还没向你们讨要留借住费用呢。” 九方苍泽忽然想到自己那四面漏风的小木屋,木材还是他自己从山下扛上去的。 “咳!”他抵着拳头轻咳一声,“这些事本座自有分寸,你们只管全力协助秋宗主便是。” 萧长疑心重,目光闪躲打量着九方苍泽,似乎在确认尊上是不是被秋负雪威胁,或是下了什么迷魂药。 九方苍泽第一次感觉到煞影的谨慎原来这么难缠,“别看了,是本座自愿的。” 唯一知道真相的仑灵,捂着脸不愿面对这一切,他实在不知道该怎么跟同僚解释,尊上其实是清醒着被美色迷了心。 窗外的夕阳鲜红如血,似是应了景,仑灵从这鲜红中闻到了一丝若有若无的血腥味。 紧接着,外面的街巷便传来了人群的骚动。 房门砰的一声被打开,煞影率先防备,二话不说将九方苍泽护在身后。 后者反应迟缓一些,待到站稳脚,发现他和秋负雪之间已经插了好几个人了。 外面守门的弟子慌里慌张跑进来,“宗主!不好了!城中出现了魔兽伤人,不少百姓已经遇险!” 秋负雪听罢猛然站起身,来不及理会被强行保护起来的九方苍泽,便带着弟子闪身而去,“随我去看看!” 九方苍泽被挤到了窗边,他伸出脑袋朝下方望了望,只见一条长长的血痕贯穿了整条街巷,腥气刺鼻。 流了这么多血,若那人是凡人,只怕已经凶多吉少了。 “尊上?” 仑灵轻声询问,等待对方旨意。 九方苍泽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心中那股不好的预感破土而出。 第69章 “走,我们也跟上去,本座倒要看看,夜濋究竟能搞出什么花样!” 第54章 兽眸落凶壁 城中百姓尚且沉迷在花朝节欢乐的氛围中,突如其来的灾难便打破了这场安愉。 一头高大健壮的凶恶魔兽在街巷中肆意破坏,粗壮的獠牙覆着斑斑血迹,一旁是无辜者的哀嚎。 秋负雪带人赶到时,那魔兽刚好将一个人开膛破肚,血肉溅了满地。 “宗主,这……”跟随身后的弟子有些发慌,他虽然拜入千念宗已久,但是从前解决灾患都是秋负雪一人之责,其余人基本没真刀实枪地打过。 秋负雪理解他们,未做强求,“你们施法布阵,我去解决。” 衣摆翻飞如白莲绽放,闪烁着寒光锋芒的利刃出鞘,只见那魔兽不要命般朝着剑气飞扑而去,裸露出了见骨的伤痕也未能阻挡步伐。 秋负雪神色一凛,这魔兽不惧疼痛,就好似被提线控制的傀儡。 三两招内将其引入阵中,白衫盘旋而去,秋负雪脱身后迅速命令弟子启动了法阵,将那魔兽牢牢困住。 这魔兽只能勉强算得上个低阶,徒有一身蛮力,却没有脑子,不消片刻便已然被制服。 九方苍泽一直站在远处旁观,那道不染凡尘的身影却时刻牵动着他的心弦。 “阿雪!”待那魔兽没了挣扎的力气,他快走两步,来到秋负雪身边。 秋负雪先行安置了受伤的人群,又叫弟子回山上请大夫下来医治,毕竟被魔兽所伤普通凡医也治不好。 忙完之后,他瞥了身后的狗皮膏药一眼,阴阳怪气道:“魔界能拿得出手的只有这种品阶的魔兽?” “万劫渊里的那头厉害,夜濋想用它也没这个本事。” 耳边响起一阵号啕大哭,在场众人循着声音看去,原是被魔兽开膛破肚的那无辜者,亲人伏在尸体旁哭泣。 秋负雪垂下眼睫,只是派弟子前去慰问了一下,牺牲是在所难免的,捆在心间的枷锁已然脱落,至少他能接受,凭借他一人之力无法护住所有人。 他深吸一口气,立于魔兽身前,背对着九方苍泽,“被你扔下万劫渊的那两名弟子,日后我还会找你算账。” 九方苍泽一怔,旋即回忆起来还有这档子事,他手上的性命太多,全然记不清已然杀过什么人了。 他张了张嘴,却发现没什么好辩解的。 这时,煞影排查了整个落日城回来,刚好打破了这份尴尬。 “尊上,没有发现其他魔兽踪迹。” “不应该……”九方苍泽皱眉沉思着,“夜濋惯于用兵,一定还藏着其他埋伏。” 方才还在激烈挣扎的魔兽此刻已没了生息,闭上眼睛趴在阵中,全然接受命运的模样。 秋负雪来到它的一侧眼睛前,注视着那颤动的睫毛,“它在伪装。” 话音刚落,九方苍泽猛然想起了什么,忽地朝着秋负雪冲了过去。 “阿雪——!” 几乎是同一时间,那头假装沉睡的魔兽突然睁开了眼睛,猩红的眼眸中刻着一个飞速转动的法阵。 秋负雪欲出剑防御,整个人却被阵法巨大的力量吸了进去。 但赶在此前,九方苍泽及时抓住了他的手臂,但残损之躯已然无法抵挡法阵的力量,两人携着尘风一起被卷入了其中。 …… “唔……” 难捱地眩晕感终于过去,秋负雪从迷蒙中醒来,浑身的骨头像是散架一般酸痛。 目之所及是一片荒芜的沙漠,在他对面不远处,那枯木刑架上锁着一个人影。 飘远的意识逐渐清醒,很快他便认出了那人是谁,“……九方苍泽。” 他出声呼唤,喉咙异常干涩,应当也与这沙漠气候有关。 对面那人没有动静,随即他便发现,自己也被锁在了刑架上,双手缚着铁链紧紧纠缠。 “不用担心,他没死。”一道悦耳又熟悉的声音传来。 面目丑陋的鲛人拖着半条腐烂的鱼尾来到秋负雪身前,那一头银色的长发也失去了初见时的光泽。 “……是你?”秋负雪瞳孔骤缩,想来也知道他身处何处了。 太初上神将月影壁作为试炼,应当是提前算出了他会有此一遭。 九方苍泽也说过,月影壁内还封印着九凶的力量和元神,鲛人死在了外面,却抹灭不了元神的存在。 鲛人扯动半边白骨的脸庞,扬起一个笑容,“小美人,好久不见啊。” 锋利又尖锐的指甲缓缓抚摸过白皙的侧脸,秋负雪皱着眉头躲避,“别碰我。” “还是从前那般的性子。”鲛人哼笑,“小美人,我走后,魔尊一定没少疼爱你吧……你身上,从内而外,全是他那令人讨厌的气息。” 秋负雪敛眸不言。 鲛人伸手钳制他的下巴,逼着他看向自己,“尤其是这双眼睛,从前多美啊!怎么会染上了这种颜色?” 秋负雪攥紧了双拳,锁链无法挣脱,干脆闭上眼睛,眼不见心不烦。 片刻后,他感觉到鲛人松开了手,稀松的沙漠传来了摩擦,紧接着便是一道压抑的闷哼。 他睁开眼睛,只见鲛人那尖锐的指甲捅入了九方苍泽的肩膀,鲜血顺着滴落,消失在干燥的黄沙中。 “……!” 秋负雪拽动锁链叮当作响,鲛人回头看向他,曾经那双漂亮眼眸变得十分可怖。 第70章 “怎么?小美人着急了?” 秋负雪神色一变,冷声道:“你放开我,让我亲手杀了他!” “哦——?”鲛人拖长了音调,似是不相信他的说辞,“你当真舍得?” 浅红色的眼眸中划过一丝残忍,“他毁我灵丹,辱我身子,我为何舍不得?” “这样啊。”鲛人脸上出现了诡异的笑容。 他转身来到秋负雪面前,手掌摊开,瞬间两把形状不一样的匕首便显现出来。 “小美人,你选一把,我去帮你把他眼睛剜了,你再动手也不迟。” 内心掀起一阵惊涛骇浪,秋负雪的目光在两把匕首间来回徘徊着,最终选了一把看起来比较锋利的。 刀刃快一些,至少能减轻痛苦吧。 九方苍泽早就被疼醒了,只是意识还有些昏沉,他怔怔地看着那浑身恶心的鲛人同秋负雪说了些什么,而后拿着一把锋利的匕首朝自己走来。 第55章 赤眸尽化血 鲜红的血泪流淌过脸颊,明明只有一瞬间,秋负雪却仿佛觉得,过了很久很久。 他听见利刃刺入血肉内的翻搅声,和夹杂着痛苦的沉重喘息。 心悸之余,却不知为何还有些许残忍的期待。 九方苍泽,桀骜不驯,不可一世,就这么被一点点毁掉了。 秋负雪猛然摇头,果然被魔族的欲望影响深了,万物有灵,他不该这样想。 鲛人双手沾满了鲜血,依承诺解开了束缚着他的锁链。 “小美人,该你了。”他将手中的匕首交给秋负雪。 后者接过匕首掂了掂,也沾了一手血迹。 他走到九方苍泽面前,只见对方低着头,紧闭着的眼窝凹陷,鲜血争先恐后流下。 再也见不到这双赤眸了,心中不知为何还有一些遗憾。 “阿雪……是你吗……”虚弱的声音传来。 “是我。”秋负雪冷冷开口,“我来送你上路。” 说罢,他便扬起匕首,血珠没能跟上速度被挥洒了出去,接着落在沙漠中消失。 鲛人嘴角的弧度越来越大,忽地,却只见秋负雪手腕一转,匕首迅速甩了出去,取而代之的,一把薄如蝉翼的长剑,猛然向自己袭来。 “铮——!” 长剑抵上了坚硬的鲛人鳞,再也无法前进半分。 鲛人长尾一甩扬起尘沙,“呵,真是小看你了。” 秋负雪立剑于身后,面前撑起一道结界抵挡尘沙,淡淡道:“别高兴太早,还有呢。” “什么……?”鲛人一愣,忽觉身后传来一股寒意,回头只见一团漆黑的迷雾迅速笼罩了上来。 他躲闪不及陷入了黑雾当中,秋负雪提剑走了进去,眼前皆是清明,不费吹灰之力便将迷失方向的鲛人斩于剑下。 秋负雪自迷雾中离开,而那团黑雾也并未消失,卷着鲛人的灭掉的元神缓缓缩小,最后变成了那一小团剑灵的形状。 劫云找回了自己的元神力量,简直如鱼得水。 秋负雪笑着拍了拍他,“吃这种东西不会坏肚子?” 剑灵摇摇头,蹦跶着爬上了他的肩膀。 剑刃斩断锁链,九方苍泽脱力摔在了地上,半晌没了声息。 秋负雪以为他又在生闷气,便干巴巴解释道:“一双眼睛而已,换我们两条命,值了。” 地上那人还是没有动静。 秋负雪皱起眉头,用剑鞘戳了戳他,这才发现对方不知什么时候又晕了过去。 “九方苍泽,醒醒!倒在这儿我可背不动你!” 剑鞘在那沾血的脸颊上拍了拍,剑灵气呼呼的飞到半空中,似在指责对方弄脏了剑鞘。 秋负雪无法,掌心运起一股灵气,给九方苍泽输了进去。 就是不知魔族的身体会不会对灵气有排斥反应。 “呃啊啊——!!” 随着一阵歇斯底里的惨叫,九方苍泽忽然躺在地上抽搐起来,血液沾着沙粒糊了半张脸。 “疼……疼……呃啊……!” 他模样痛苦在地上翻了几个滚,秋负雪赶紧起身让开,顺道收起了灵气。 看来灵气入魔体感觉也不是很妙。 疼痛终于褪去,九方苍泽大张着嘴喘息半晌,而后像个没头苍蝇一般在地上到处摸索,“阿雪……阿雪……?” “我在这儿。”秋负雪戳戳他,不愿碰那脏兮兮的手,便伸出剑鞘叫他握着。 “我们好像被吸到月影壁里面了。”他抬头望向天际,夕阳火红如血,与试炼中见到的场景一模一样。 九方苍泽踉跄站起身,失去了眼睛,只能小心翼翼随掌中握着的剑柄挪动。 “……夜濋,用传送法阵连通了月影壁。” “该怎么出去?” 九方苍泽沉默了一会儿,“月影壁唯一的出口在青溟宫,从那出去,只能是自投罗网。” 这话十五也说过,只是还未弄清要如何从青溟宫逃脱,便惨遭了毒手。 趁着九方苍泽看不见,秋负雪肆意打量着他,曾经作恶多端的魔头,如今也终是受到了应有的惩罚。 “只要能出去,总比在这里面坐以待毙强。”他抖了抖剑鞘,示意九方苍泽跟上自己的脚步,“还能行吗?” 九方苍泽一手抓着剑鞘,另一条胳膊耷拉在身后抬不起来,方才鲛人扎进肩膀时,好似伤及了经脉。 第71章 他摇摇头,嗓音失了往日的低沉,嘶哑难听,“没事。” 在荒漠中行走很容易就失了方向,好在秋负雪有一个来报恩的剑灵,九凶对彼此的气息都十分熟悉,剑灵飞至半空感应了一圈,回来便准确指了一个方向。 拖着伤患行走不是一件更容易的事情,尤其对方还是个瞎子,九方苍泽嘴上说着没问题,却是几乎每走两步就要停下来喘息。 秋负雪面带忧愁,先让他坐下来休息,现在比较担心的,是能否带九方苍泽活着出去。 若真叫他死在这儿,岂不是正好中了夜濋的奸计。 天地交融处,影影绰绰一股狂风刮来,秋负雪眯起眸子仔细一看,心里咯噔一下。 这样的风势他太熟悉了。 雪寒山下的那个村庄,便是被这风势席卷了,那无辜的男孩才没了命。 羽蝶突然来袭,秋负雪半喜半忧地拍拍剑灵,“你带的路也太准了。” 剑灵往前拱出一小块,好似骄傲地挺起胸脯。 羽蝶外表是由无数只小魔蝶组成起来的,虽然有一具完整的骨骸,却可以随意变换身形。 为防止打斗过程中的走散,秋负雪化了一条灵气缠绕的绳索出来,捆缚在自己和九方苍泽腰间。 “一会儿老实待着,别乱跑。”大概比划了一下,绳索够长,不会妨碍自己行动。 九方苍泽听罢一屁股坐在地上,模样乖巧,“都听你的。” 秋负雪忽然觉得荒谬,这么一只大块头,跟乖巧二字实在不沾边。 空气中零星飘来了几只魔蝶,衣袖飘浮间便被挥剑斩落,秋负雪让剑灵张开迷雾充当结界,暂且阻挡后面狂风的攻势。 风声呼啸而起,大批魔蝶袭来,劫云的迷雾摇摇晃晃,不消片刻,便有了支撑不住的架势。 秋负雪数次挥剑斩落钻空子进来的魔蝶,只觉这元神比实体还要难对付。 “呜呜……” 剑灵与他神识相通,脑海中忽闻细碎的呜咽,秋负雪的心揪痛,他知这是剑灵撑不住了。 劫云比较适合对付那种完整的大物,这种成群的小魔蝶一不小心便能将其反吞了。 “你退下来,由我开结界!” 担心剑灵受伤,秋负雪赶紧让他撤下来,换自己顶了上去。 然而,事情进展并非顺利,便是这交界的瞬息,羽蝶火速趁虚而入,将他们牢牢包裹了起来。 第56章 逢场称为友 两侧是热闹喧嚣的叫卖声,秋负雪怀着杂乱的心思,行走在这好似异族的街巷。 成千上万的魔蝶扑过来掩盖了最后一丝光亮,待到他醒来时,便已然出现在了这好似远古时期的某个部族。 更重要的是,他拴在腰间的绳索断了,九方苍泽也不知身在何处。 “还是感应不到他吗?”秋负雪戳戳肩膀上的小剑灵。 剑灵摇摇头,九方苍泽身上的魔气太弱了,很难找到他的位置。 “唉……”秋负雪叹了口气,正欲去其他地方仔细找找,却被一个贩子吆喝住了。 “公子!买几个小奴回去吧!保证都很听话!” 秋负雪扫了一眼,几个浑身脏兮兮的少年被绑在街边,安静地等待那些富贵人家来买。 在这个部族中到处都是奴隶,有些跟着主人身后走在街上,脖子都戴着铁镣,倒是很好辨认。 神性视众生平等,这样活生生叫一条生命踩在脚下践踏,叫人看了着实不忍,但秋负雪也不能随意去干预这些陋习。 他摇头谢绝了贩子准备离开,这时肩上的剑灵突然蹦跶起来。 秋负雪看向剑灵所指的方向,是这卖奴隶摊子后方的一颗大树,粗壮的树枝下吊着一个滴血的麻袋。 淡红色的瞳孔紧了紧,秋负雪剑鞘指着那麻袋,“里面是什么?” 那贩子见有苗头,期待地搓了搓手,“公子,那是一个新来的,不太听话但模样壮实,绝对是干活的好手!您如果需要,我给便宜点!” 心里有种不好的预感,秋负雪越过摊贩,一剑斩落了那麻袋,随着重物落地的闷响,几滴血珠溅在了白净的衣角上。 与此同时,他也看清了里面那人的面容。 “这人我要了。” 他从怀中掏出灵石幻化成当地钱币的模样,一股脑扔给了那贩子。 摊贩收了钱,乐滋滋地提议帮他把人抬回去,秋负雪烦躁地挥挥手,让剑灵变作恐怖的人形,把九方苍泽拖到了一条僻静的巷子中。 九方苍泽伤得极重,那深邃的五官被打得鲜血淋漓,几乎看不出模样来。 好在人还活着,他在听到秋负雪声音的那一刻起便有了反应。 “阿雪……” 嘶哑的嗓子艰难吐出心心念念的名字,秋负雪不敢用灵气给他疗伤,便只能贴了一张暂时医治外伤的咒符。 “看这样子,羽蝶与你有不共戴天之仇。” 九方苍泽看不见东西,双手胡乱拽住了一片衣角,“我杀了他的实体,自然结下了仇怨……你没受伤吧?” “没有。”秋负雪看了看自己光鲜整洁的衣衫,羽蝶好像确实没对他做什么。 “那就好。”九方苍泽松了一口气,喘息了好一会儿继续道:“羽蝶善于制造真实的幻境……我们现在……就处在他制造的幻境当中。” 秋负雪掏出手帕帮剑灵擦拭弄脏的小身躯,“这里使用的字符,我曾在上古壁画中见过,制造幻境也不是凭空的,应当是某个经历过的时代。” 第72章 “找到他……我们就可以出去……唔……!”九方苍泽呕出一口瘀血,双臂撑在地上,迟迟缓和不过来。 瞧着他狼狈的模样,秋负雪那颗被嗜血欲望影响的心,忽然又生出了怜悯。 “三千年前,你与太初上神大战,也伤得这么重吗?” 九方苍泽神情恍惚,“……可能吧,但至少,眼睛没有瞎。” 秋负雪张了张嘴,因为他清楚记得,在匕首刺进那双眼瞳时的一刹那,九方苍泽非但没有躲避,反而故意凑上前去。 他是故意弄瞎了自己的眼睛。 怀疑的话终究没有说出口,恰好这时,一个急匆匆路过巷子外的男人引起了秋负雪的注意。 那个男人腰间挂着一枚吊坠,与羽蝶的遗骸一模一样。 秋负雪抬脚追了上去,没走几步忽然回头,看见九方苍泽还愣愣地坐在原地,双手小心翼翼摸索着,不知发生了什么。 纠结了一瞬,他又走了回去,化出一根更结实的绳子绑在二人手腕间,哄了剑灵搀着九方苍泽走。 剑灵不情不愿接了这个任务,拖着一个瞎子速度要慢很多,好在这条街道上比较空旷,还能看到那男人的身影。 “阿雪?怎么了?” 秋负雪拽进了绳子,“我看到有一人系着羽蝶遗骸模样的东西,跟上去看看。” “……小心行事,此乃羽蝶的主场。” 虽然是好意提醒,心中却是不自在。 秋负雪没有说话,拖家带口跟上了那男人,最终后者拐弯进入了一家店。 “……” 幸春楼。 秋负雪站住了脚步,瞅了一眼身后的人,托对方的福,他现在好歹是知道一些那种事了。 围绕在门口的莺莺燕燕,见着秋负雪气质出尘,又驻留在此,便主动凑了上来,娇声细语道:“公子看着面生,要不要进来坐坐?” 查到的线索不能就这么断掉,秋负雪紧了紧手腕相连的绳索,没理会那姑娘,带着九方苍泽径直往里走。 “诶等等!”那姑娘及时将他们拦了下来,意味不明的目光打量着九方苍泽。 “公子,这位……是您的奴隶吧,我们这儿有规定,奴隶不得入内。” “不是,他是我的朋友。”秋负雪面不改色道。 九方苍泽听罢心中一暖,好歹还算得上个朋友,不是仇人了,即便他知道这不过是逢场作戏的说辞。 “这……”那姑娘见九方苍泽穿着破烂,又满身是伤,颇有些为难。 九方苍泽虽然看不见,但是能感觉到那些投在自己身上的鄙夷目光,他高高在上惯了,也并非没有自尊心。 “罢了,阿雪,你进去,我在外面等你便是。” “也好。”秋负雪怕拖太久找不见那男人,便把对方找了个角落安置了,并往他手里塞了一块灵犀,“你看不见,别乱跑,有什么事情就喊我。” 说罢,他在灵犀上面施加了法力,以便随时传讯。 剑灵随着他进入了幸春楼,一踏入大堂,那呛人的脂粉味便淹没了鼻腔。 秋负雪抬袖掩鼻,锐利的目光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 这时,剑灵忽然蹦跶,感觉到了九凶的气息。 第57章 蝶神惹是非 房间内,男子正搂着怀中的温香软玉作乐,美酒一杯接着一杯饮下,享尽了快活全然不知危险在慢慢靠近。 “砰——!” 木门被猛力踹开,那白衣人的容貌好似天仙下凡,却手持利刃,化作地狱修罗步步逼近。 男人怀中的少年被这巨大声响吓得一激灵,看到有人进来后惊叫一声,随后跑到床帷后躲了起来。 “你、你是何人?!” 突然被打搅了好事,男人生气地质问,却因对方手上的剑,声音有些颤抖。 秋负雪闪身到男人身后,不费吹灰之力将正心横在他的脖颈间。 “何人不重要。”清冷的声音响起,秋负雪指尖轻挑男人腰间的吊坠,“只想问你此物从何而来。” 男人衣着贵气,看样子也是这部族的权贵,被剑刃抵着脖子也不忘嚣张,“你算什么东西!凭什么告诉你?!” 秋负雪手腕施力,在那脆弱的脖颈压出一道红痕。 那男人瞬间服软,惊恐道:“别别……别杀我!我告诉你!这是蝶神赐予的东西,说可以保佑我们心想事成!” “蝶神?”秋负雪皱起眉头,环视这妓馆的房内,一处阴暗的角落供奉着神龛,墙壁的画上,画的也是羽蝶的模样。 将羽蝶当作神明供奉?可这房间的主人应当是那个少年才对,外面也不见大批信奉羽蝶的人。 男人怕秋负雪来真的,赶忙将知道的所有事情都吐了出来,“对,就是蝶神!蝶神一年才会降临一次,每次降临都会给予我们信物,他会保佑我们的!” “在哪里可以见到蝶神?”秋负雪故意吓他,将剑刃偏移了一寸。 男人当了真,顿时痛哭流涕,“我我……我也不知道啊!前两天蝶神刚走,你想见他只能等明年了……” 见着再问也问不出什么,秋负雪便收了剑,朝着少年藏身的床帷间走去。 岂料那男人挣脱了危险,气势立刻就上来了,他跑到屋外,大声叫骂,“你个不知死活的东西!也敢威胁本少爷!我今天就让你知道这里是谁的地盘!来人啊!把这个贱人活捉了!” 第73章 说罢,楼下立刻蹿出来一群手持武器的壮汉,朝着他冲了过来。 不过是一群乌合之众,秋负雪并不惧怕,他握紧了正心准备应战,然而就在这时,灵犀却传来了九方苍泽的声音。 “阿雪,我感觉,好像有人在盯着我。” “……不是感觉。”秋负雪放弃了跟他们缠斗的想法,飞身离开了幸春楼,“我在这里惹了点麻烦,那人身份不凡,他们应当是注意到你和我一起,盯上你了。” 灵犀另一边没了声响,九方苍泽噎了一下,好似秋负雪跟他走得近以后,道路也越走越歪了,毕竟负雪仙君从来不会惹麻烦。 耳边响起了激烈的打斗,失去双眸的某人乖乖坐在原地,他相信秋负雪可以保护好他。 片刻后,打斗声停止了,一片软软的衣摆扫过他的脸颊,只听那好听的声音在耳边说道:“后面又有人过来了,打起来我顾不上你,得赶紧离开!” 九方苍泽苦笑,“是我拖累你了。” 这句话中夹杂着千万种说不出的情绪,秋负雪抿抿唇,让剑灵化作一团巨大的云雾,载着二人飞离了此地。 飞到半空,秋负雪看清了这个部族的全貌,类似于一个小镇,周围皆被茂密望不到头的树林包裹着。 此处乃幻境,这样也正常。 剑灵载着他们在距离部族较远的树林里停下,秋负雪稳稳跳了下来,轮到九方苍泽的时候,剑灵则是发了脾气一般,狠狠一甩将人甩在地上。 九方苍泽被摔了个底朝天,秋负雪好笑,“这么恨他?” 剑灵点点头,接着又跑到主人脸颊旁蹭了蹭。 秋负雪乐意顺着这小家伙,于是用脚尖踢了踢九方苍泽,“你坏了我的好事知不知道。” 这话听着耳熟,九方苍泽摸黑爬起来,也没了从前那种调笑的心思,愧疚道歉,“……对不起。” 这人不正经惯了,突然这样,秋负雪倒有些不知所措。 “咳……你做的错事又不止这一件,早晚会有报应。” 九方苍泽靠在一棵树旁,摸了摸自己的凹陷的眼窝,“这就是报应……” “阿雪,其实……想离开月影壁,还有一种方法……” “什么方法?”秋负雪好奇道。 九方苍泽张了张嘴,苍白的唇染着干涸的血迹,“没什么,只是我的猜测罢了。” 唰的一声利刃出鞘,秋负雪阴沉着脸,不悦道:“你敢耍我?” 哭丧了一整天的脸上终于浮现了笑容,九方苍泽语气轻快了不少,“阿雪最单纯好骗了。” 剑灵为他的主人打抱不平,飞到对方头顶使劲蹦跶两下。 一时间没有人说话,树林里安静异常,连最基本的鸟鸣和风吹树叶声都听不见。 秋负雪瞄着九方苍泽的侧脸,开口打破了这份宁静,“等你恢复力气,我还要回去继续调查。” “好。”九方苍泽哑声吐出一个字,突然问道:“阿雪,现在的天空是什么颜色的?” “天空?”秋负雪抬头望去,“……天已经黑了,有很多星星,没有月亮。” 天黑了,地面却明亮如白昼,显然不正常。 “既然天黑了,那就先休息吧。”说着,九方苍泽缓缓扶着地面躺下,“我陪你一起看星星。” 秋负雪觉得他是累了,毕竟这家伙经常依靠睡觉补充体力,“你这么爱睡,就不怕哪日睡过去,再也醒不过来?” “怕。”嘶哑的嗓音充斥着沧桑,“但我是魔,厮杀,受伤,沉睡,在所难免的。” 太初创造魔族的时候,就很不公平。 秋负雪在他身边躺下,剑灵化成一床锦被盖在他身上。 独自享受他有些于心不忍,于是便扯了被角盖在了九方苍泽手上。 九方苍泽怔了一下,摸清那是什么东西以后,笑出了声。 “阿雪,你真的很好。” 秋负雪扭头,轻哼一声。 第58章 星空袒实言 呼吸声越来越轻,就在秋负雪以为旁边那人已经睡过去时,却听对方忽然道:“阿雪,你还记得夜濋府中那一夜吗?” 平静的心河仿若被投入了一颗石子,荡起涟漪。 秋负雪脸色肉眼可见地黑了下来,将盖在九方苍泽手上的那点被子抽了回来,“你想说什么?” 那一夜,让他见到了魔族的恶心,也觉得自己很恶心。 手边空荡荡的,温暖骤然消失替为了凉意,九方苍泽蜷了蜷手指,又摸索着将那块被角抢了回去。 “阿雪你别生气,我想说,其实那晚……是我。” “你……?” 压在心口的憋闷终于消散,秋负雪不知为何松了一口气,旋即反应过来,是不是他有那么重要吗?这不堪的事情已经发生了,其实,是谁都无所谓的。 他这么说服自己,可心底却有另一个声音告诉他,并不是这样。 九方苍泽静静等着,见他没再说下去,便继续道:“夜濋从未进过房间,是你将我错认成了他,我便将计就计……” “这么说我是被你骗了。”抬头仰望着繁星,秋负雪声音听不出情绪来,“为什么现在又告诉我?” 九方苍泽笑笑,“难得与你如此心平气和处在一起,想说说罢了。” 在秋负雪看不见的地方,凹陷的眼眶边淌下一行鲜红,分不清是血还是泪。 第74章 其实他只是害怕,他走不出去,再不说这些,以后就没机会了。 四周又安静了下来,可今日九方苍泽莫名的话特别多,致力于打破这种宁静。 “阿雪,这个部族信仰蝶神,你有信仰吗?” 这不着头脑的问题,秋负雪倒也真的停下认真思考了起来。 “我的信仰……从前或许是原栎天,也就是师父,现在……大概是太初上神吧。” 提到太初,九方苍泽脸上划过一丝无奈,“太初一肚子坏水,切开也是黑的,你就不怕他同原栎天一个样?” “不会。”秋负雪回答得斩钉截铁,“上神与原栎天不同,至少他真的为天下生灵做过牺牲。” 而且是牺牲了自己的性命,倘若太初上神现在不只剩下一抹残魂,也轮不到魔族如此嚣张。 “那你呢?”秋负雪见九方苍泽没有休息的打算,便询问道:“你的信仰是什么?” 二人躺在星空下,互相诉说着,抛去那一层身份隔阂,倒也真与寻常友人无异。 “我……”九方苍泽犹豫了一会儿,“我为杀戮罪恶而生,没有信仰。” 秋负雪双臂交叠枕在脑后,欣赏着风波来临前的满天星辰,“也对,高位处久了,习惯施舍感情,做不到信奉。” 九方苍泽从他的语气中竟然听出了一种意味不明的感觉。 他突然小声解释,“我从未和度晓霜做过那种事……” “嗯?”秋负雪转过头,目光疑惑看着他,“怎么突然说这个?” 九方苍泽悄悄拽过被子盖住了半边身子,“就是想告诉你一声罢了。” 说着,他翻了个身,背对秋负雪,“我睡会儿,你要起来的时候叫我。” 秋负雪将他的莫名其妙归之于脑子受了点伤。 这次空气真的安静了下来,他拿出从那阔少腰间扯下来的吊坠,举在眼前摇晃着。 细细看去,这吊坠跟羽蝶真正遗骸有所不同,边边角角都没有真的精致。 这东西就是凡尘的做工,太小了,做不到精细也正常,若是做大了,又不方便携带。 突然,摆放在阴暗角落的神龛跳入了脑海中。 幸春楼的那个少年,供奉的神龛中刚好也有一个羽蝶遗骸,而且比这个吊坠要大上不少。 秋负雪转头看了一眼九方苍泽,后者正无知无觉昏睡着,他悄悄爬起身来,将剑灵化成的被子盖在了对方身上。 “你乖乖在这儿守着他,我马上就回来了。” 剑灵不甘不愿地忽闪了一下被角,担心秋负雪遇到危险,剑和剑灵离得太远,便无法发挥出全部力量。 “没关系,我可以的。” 秋负雪把被角按在地上,待到对方老实了,便变换了自己的容貌,再次进入了部族的街巷。 此地与树林中一样,状况诡谲,天空繁星闪烁,地面却恍如白日。 没有夜晚,这里的人也就不会休息,无论什么时刻,街上都挤满了人群。 秋负雪从储物袋里拿出一身新衣服换上,全然变成了一个陌生人的模样,来到了幸春楼前。 门口的姑娘依旧热情迎客,将其拥到大堂后,便扑身往上贴。 秋负雪身姿灵敏地躲开,指着二楼那个少年的房间,直言要他作陪。 伺候的姑娘一下子就失了兴致,闷闷挥着团扇,“又是来找春儿的,他在房中休息,公子直接上去便是。” “他的客人很多?”秋负雪听这姑娘的语气,便知那春儿不简单。 “可不是嘛。”姑娘带着气,将团扇拍在桌上,“而且都是些富贾权贵,也不知他使了什么狐媚子妖术,将人都勾进屋里了!” 也许不是妖术,那些人都是他的信徒罢了。 秋负雪上二楼,站在春儿门前犹豫了会儿,最终抬起手敲了敲门。 房内传来了一声千娇百媚的应答。 他推门而入,只见少年身披一件半透明的薄纱,斜倚在床榻间,如葱白的手指捻着小巧的白瓷酒杯。 透明的酒液未能饮尽,顺着唇边落下,滴在那泛着红痕的漂亮锁骨上。 “公子……”春儿放下酒杯,迷离着双眸,将薄纱扯落了一半,朝着秋负雪走来。 “公子,也是来宠幸奴的吗?” 秋负雪被眼前的场景激起一身鸡皮疙瘩,他用剑鞘隔开了二人的距离,不让其靠近。 随后直奔向那角落的神龛。 “这是蝶神赐予奴的宝物。”春儿站在他身后,笑语盈盈。 秋负雪冷笑,“是吗?” 接着他转身,剑端挑起桌上的酒壶,动作行云流水,不似凡尘之姿。 酒壶稳稳落到了少年手中,他抬手与那道冰冷的目光对视。 秋负雪顶着一张普普通通的脸,气势却不减,命令道:“全部喝下去。” 第59章 苍山独负雪 少年捧着酒壶愣了一下,随即恢复了正常,笑得千娇百媚,“原来公子喜欢这样玩儿,那奴便依了公子。” 说罢,他仰起头,将酒壶中的液体尽数饮下。 透明的清酿落入殷红的唇瓣间,秋负雪看得真切,少年根本没喝几口,大多都顺着嘴角流了下来,打湿了衣衫。 “咳咳……咳!” 酒壶倒干了,少年捂着胸口咳嗽起来,面色潮红,一双眼眸泛着水波,勾着情丝望向秋负雪,“奴的表现如何?可还让公子满意?” 第75章 “满意。”秋负雪轻启双唇,那酒中下了些许灵气,魔族饮下,应当会痛不欲生。 当然也不能排除这点灵气对凶灵造不成任何威胁。 秋负雪缓缓挪动步伐,上下打量着少年的模样,明知故问道:“你叫春儿?” “是。”少年面上娇羞,手下却毫不犹豫地将那原本就什么都遮不住的衣衫敞得更开。 秋负雪攥着长剑的手紧了紧,阴恻恻道:“你倒不如将这碍事的衣衫脱了,好看得更清楚些。” “呀……”少年娇羞之色更甚,贝齿轻咬着薄唇,轻纱落下。 同一时间,利刃出鞘。 锋利的寒光直指少年白嫩的胸口,只见后者足尖轻点,身姿轻盈在半空翻了个滚儿,最后落在那木桌之上。 少年咯咯笑起来,“公子这是对奴的身体不满意?如此粗暴出手。” 淡红色的眸子如凝寒光,盯着少年的肩膀。 少年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却见上臂不知何时被剑气伤到了,无数只魔蝶在伤口中飞舞。 “呀!被发现了!” 伪装撕破,秋负雪挽了个剑花,出言嘲讽,“你的信徒们知道所谓蝶神平时就是这副模样吗?” “敬畏在心不在身。” 少年说着,十指生出了锐利的指甲,他划开了自己的皮囊,无数只魔蝶破茧而出。 “不过,没想到你还挺聪明,能找到这儿来。”羽蝶露出真身,在狭小的空间内嘶吼,“——成为我的信徒,沉睡在此吧!” 羽蝶攻势汹涌,虽然没有剑灵,但秋负雪先前与其交过手,对付得也是游刃有余。 他飞身从大敞的窗口跳下,白衣翻飞,一剑斩落了大批飞舞着的魔蝶。 幻境崩塌,刹那间天旋地转,目之所及皆是黑暗。 黑暗的虚无安静了许久,耳边风声呼啸而起,秋负雪猛地睁开眼睛,他们已经回到了沙漠之中,面前是剑灵撑开的结界,魔蝶前进的力量也减弱了不少。 “阿雪……?”九方苍泽虽然看不见,但能感觉到一些细微的变化,“你找到他的真身了?” “嗯。”秋负雪回答,低头看向自己的肩膀。 羽蝶为了报复自己伤他皮囊,在一模一样的地方留下了一道伤口。 伤口不深,浅浅一道,连血珠都没落下几滴。 九方苍泽察觉不对,关切道:“怎么了?” “没什么。”秋负雪摇摇头,这点儿小伤应当也不碍事。 破除幻境,这下都不用秋负雪出手,剑灵便叫嚣着将残余的魔蝶给收拾了。 魔蝶尽数残缺落在沙漠中,依稀能看到,羽蝶完整的元神飞至半空,与那血红的夕阳融为一体。 遗骸化成白色的粉末,覆盖了滚热的沙漠,乍一看竟像处在冰天雪地当中。 一阵寒风袭来,秋负雪使劲眨眨眼,忽然发现沙漠真的消失了,他们脚下真的是一望无际的雪原。 “……呃!” 手指再也握不住剑,秋负雪捂着肩上的伤口蹲了下来,刺骨凛冽的寒意从伤口钻了进来,传遍他的四肢百骸。 主人的状态无时无刻都在影响着剑灵,漫天风雪吹来,剑灵打了个哆嗦,忽然回了剑中,又一头扎进灵丹里面躲藏。 九方苍泽眉头紧皱,他也感觉到了些许的冷意,但没有秋负雪这么严重。 他伸手摸黑找到了秋负雪,掌心触及肩头的一刹那,冷冽的寒意直窜心底。 “阿雪,你受伤了?!” “冷……冷……” 秋负雪冷得神志不清,无意识往对方怀里钻,寻求那点细微若无的暖意。 九方苍泽配合张开双臂,将人拥入怀中。 冰天雪地,一望无际的洁白,两道相拥的身影异常瞩目。 …… 脚下积雪越来越深,从腿弯处缓缓升到了大腿,每走一步都会发出清晰的“咯吱”响声。 秋负雪伏在人的背上,披着一件残破不堪的衣衫,胳膊已然冻得僵硬无法动弹。 呵出的热气凝成寒雾,他有气无力地出声道:“九方苍泽……” 九方苍泽只穿着一件单薄的里衣,裸露在外的皮肤被寒风吹得发白。 “阿雪,你醒了?” 他看不见路,只能背着人在雪地中漫无目的行走。 倘若待在原地,只会死得更快。 秋负雪费力睁开眼睛,“前面……有座山……” “那不是山。” “不是……?”寒冷麻痹了思考的能力,秋负雪顿了好一会儿,才发现那座山,像曾经见过的月影壁看门石。 九方苍泽化解了他的沉默,“别担心,我……带你出去。” “可是你看不见了。”受伤的胳膊冻得发硬,已经没有知觉了,秋负雪忽然生出一股绝望之感。 九方苍泽见过所有九凶是何模样,于是毁掉了自己的眼睛,为了不让那些他没见过的九凶出现。 可现在他们还是被困于冰天雪地。 血红的夕阳挂在天际,给这片冰原增添了诡谲,秋负雪歪着脑袋,忽然发现那根本就不是夕阳。 “天边的,是赤月。” 九方苍泽背着他,身形有些踉跄,哑声提醒道:“阿雪,别看。” 秋负雪听话乖乖闭上了眼睛,没多久困意便袭来了。 在这个地方睡着,大概会永远也醒不过来了吧。 第76章 死亡的感觉他经历过一次,没想到这么快就迎来了第二次。 “阿雪……” “阿雪。” “嗯……?”睡意朦胧中,他听见身下人在呼唤自己。 头一次,他觉得这声音也不是这么讨厌。 那声音很轻,好似含着笑意,“阿雪,我还你一条命,求你不要恨我了,好不好?” 纤长的眼睫颤了颤,秋负雪没有应声,意识泯灭在了风雪呼啸间。 白茫落于石上,好似苍山负雪。 第60章 落日迎兰栀 落日柔和似轻纱,铺在满是公务文书的案几上,秋负雪若有所思,抬头对着那光照看了去,半边侧脸都蒙上了一层光晕。 黎云推门进来,见到的便是这样一幅场景。 他拎着食盒坐到秋负雪身边,“师兄,碧湖新钓上来的鱼,给你熬了鱼汤,趁热喝。” 对方依言放下了笔,拿起瓷勺,温柔笑道:“辛苦阿云了。” 黎云嘴角也含着笑意,将文书卷卷理清,而后在砚台旁磨起了墨。 自秋负雪逃离月影壁,已经过去的月余了。 夜濋耍诈将他困在其中,接着便调兵跨越结界,包围了千念宗,好在有黎云带领着弟子拼死相抗,加之他回来得及时,整个雪寒山和落日城都没有很惨重的伤亡。 见到秋负雪冲破单向传送阵的那一刻,夜濋很是震惊。 不只是他,就连秋负雪自己都不太明白他是如何出来的。 待到魔军败退,雪寒山下一片狼藉,秋负雪怔怔站在一片废墟中,耳边充斥着灾难带来的哀嚎哭喊。 没有找见那人的身影。 有些不真实,竟然,只有他自己离开了月影壁。 鱼汤很鲜美,秋负雪一口气喝了小半碗,外面传来了敲门声。 “进来。” 门外人应声而入,仑灵走到他面前,二话不说将一块令牌扔在了案几上。 “尊上与我有约,三十日为期,如果他不回来,便将煞影令交给你。” 魔军来袭时,煞影也为千念宗做了一份功劳,只是并非情愿,而是碍于九方苍泽离开前下过死令。 凡持有煞影令者,才有资格命令他们。 秋负雪看着那块花纹繁杂的令牌,没有动,“如果……他永远不回来,你们该如何?” 仑灵攥着的双拳紧了紧,一字一句道:“煞影,追随煞影令的持有者。” “我不记得有这一条规矩。”秋负雪抬眼看向他,“你们所效忠的是九方苍泽,我不敢保证仅用一块令牌就能管得住你们。” “秋负雪!尊上他是为了你……” “是他自愿。”秋负雪轻声打断,“我不承这情,令牌你带回去,九方苍泽不在,我们的合作也该终止了。” 书房里回荡着冷漠的声音,“明日,你便带领煞影所有部下,离开千念宗。” 仑灵垂着头,碎发掩盖了神色,末了一把拿过煞影令,离开时将房门摔得砰砰作响。 黎云冷眼瞧着对方的反应,磨墨的动作未曾停止,“师兄应该趁此机会,永除后患。” 秋负雪默默叹了一口气,“没有头狼的狼群就是一盘散沙,不必我们出手,他们自己也撑不了多久。” 但这只是一个借口而已,他不想把事情做绝罢了。 …… …… 一年后。 花朝节过去好些日子了,但落日城还是人来人往,热闹不减。 自乌安被免职,新城主上任以来,落日城肉眼可见生机更盛。 新城主名为兰栀,虽生得一副好相貌,却是个不离汤药的病秧子,这让不少想给他做媒的都感到惋惜。 夜间每每路过城主府外,总能听见那惊天动地的咳嗽声,不少人都不理解秋宗主为何要任命此人做落日城主。 屿简迎着日头伸了个懒腰,对身旁的青年道:“先说好了,我学艺不精,没我师父那本事,瞧不好可别怪我。” 秋负雪眉目清冷,一袭白衫宛如谪仙,“没打算真让你治,只是做个样子罢了。” 兰栀虽然身体差,却治理能力出众,行事也不像乌安那般愚蠢,是个可用之才。 但这人有自己的一番计较,是否真愿忠于千念宗,叫人琢磨不透。 于是秋负雪便带上屿简这个魔族“庸医”,假意关怀示好来了。 秋负雪相貌出众,本地人倒也都认得他,但这热闹时节,外来的修士熙熙攘攘,不乏一些被其美貌吸引了,直勾勾地盯着看。 屿简不理解那些人的行为,抬头望向秋负雪,“有这么好看吗?看久了也没什么呀……” 秋负雪冷着脸,嘴角下扬,忽听斜前方传来了一声口哨。 只见一个青年姿态狂放,抱臂倚在一棵大树下,“呦——!好漂亮的美人儿!” 这种事情经历得多了,自然也不能一一计较,秋负雪只赏给了对方一记眼刀。 然而那人不作罢,目光移向了对方身旁的男孩身上,“啧,可惜了,还带着个小拖油瓶……” 屿简:“……” “你全家都是拖油瓶!!!” 男孩直接暴起,扯着稚嫩的嗓音大骂,这时那人见惹恼了他,大功告成似的一溜烟跑了。 屿简像个气鼓鼓的河豚模样,秋负雪却别过头去偷笑,然后才拍拍对方的脑袋,“别生气,蝼蚁之众罢了。” 第77章 “当你儿子我可不乐意!”屿简哒哒迈着小短腿,故意跺出声响。 “谁叫你一整年都没长个。”秋负雪捂嘴笑出了声。 屿简只是看起来小,但实际上却有几百岁了,他不长个也是因为从前帮师父试药试多了,伤及了根本。 兰栀接到了秋负雪要上门拜访的消息,早早就站在大门前等候了。 瘦弱高挑的青年身披大裘,厚重的衣裳一层压着一层,衬得脸颊苍白,明明天气日渐暖和了,他却穿得比寻常人过冬还要多。 见到秋负雪的身影,他上前行礼道:“咳咳……兰栀见过秋宗主。” “不必客气。” 二人客套一番,便进了前厅,然而却见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 “呦!这不刚刚那美人儿和小拖油瓶嘛!” 屿简的脸比锅底还黑,“我、不、是、拖、油、瓶!” 兰栀满脸歉意,挡在笙炎面前,“抱歉秋宗主,阿炎是我的朋友,口无遮拦惯了,方才让他在后院休息,谁知又跑出来了。” “无妨。”秋负雪淡淡道:“只是我这位朋友看起来有点不乐意。” 屿简跟个一戳就炸的皮球没什么两样。 “秋宗主?你就是秋负雪!”笙炎眼睛瞬间亮了起来,没有理会旁边那个小不点,直接窜到秋负雪面前。 后者不着痕迹地歪了歪身子,避免与这人接触。 笙炎注意到这小动作,却丝毫没有挫败之心,反而更加热情,“秋宗主,听说你至今未收徒!今日你我有缘,不如就收我为徒怎么样!” 第61章 良药识魔医 一边说着,笙炎越发没了边界感,几乎贴到了秋负雪身上。 对方眉头紧皱,后背紧靠着椅背,声音冷淡,“我不收徒。” “您再考虑考虑呗……” “阿炎!”笙炎纠缠不休,兰栀无奈出声呵止,“你休要胡闹!我与秋宗主有要事相商,回后院待着!” 说罢,他便命令侍卫将笙炎拖了下去,毫无商量的余地。 秋负雪抿了一口茶压压惊,“兰城主的朋友倒是热情。” 兰栀揉了揉抽疼的额角,“让秋宗主见笑了。” 热闹过去,二人回归正题,兰栀让侍从取了卷宗来,上面详细记录着近一年来所有地区何时出现了何种魔物。 秋负雪接过卷宗,翻阅过后满意点头,这也是他为何让兰栀成为城主的原因,虽然是个病秧子,但不妨碍对方来自皇城,背景权势滔天,有些事调查起来也方便。 除皇城外还分布着四大城,分别为落日城、月升城、朝暮城和夕晖城。千念宗与落日城休戚相关,但要将手伸到旁人的地盘,多少有些不便。 九凶尽数脱壁而出,这一年来,秋负雪从未停止调查剩余九凶的踪迹,可仍旧一无所获。 随着九方苍泽的失踪,九凶也像销声匿迹了一般。 卷宗上面写的,大多是一些无关紧要的小妖魔,出现后很快便被其他仙门收拾了。 秋负雪合上卷宗,“做得不错,可还是没有我想要的,麻烦兰城主继续替我调查下去。” 一年前发生在落日城的事情,兰栀也听闻了不少,他点头让侍从收好了卷宗,“凶灵狡猾,许是畏惧了仙门的力量,短暂安分了下来。” 秋负雪长舒一口气,“总会出现的……” 这话中饱含了复杂的情绪,他期待的,不只是凶灵出现。 门口传来了声响,侍从端着一碗苦涩的药汁走了进来,“城主,该喝药了。” 兰栀摆摆手,轻声道:“不急,先放着吧。” 有笙炎这个前例,他显然是觉得当着客人的面处理私事不太好。 但那侍从却忧心忡忡劝解,“城主,这药不能耽搁了时辰,不然就没效果了。” “什么药对时辰要求这么苛刻?”秋负雪有些好奇。 兰栀无奈接过药碗,搅弄着瓷勺,“前些日子城里来了一位神医,手下特地去他那儿求了一服药来,我吃着见好,便叫人又去求了几服。” 提到药,秋负雪这才想起,角落里还有一个被忽略了的鼓气包。 “对了,我这位朋友也通晓些医术,今日带他前来,正是想为兰城主诊治一二。” “哦?”兰栀一惊,将目光看向了那个气鼓鼓的孩子,已经吃完了一整盘糕点。 屿简擦擦嘴角的残渣,从椅子上跳了下来,挺起胸脯道:“我只是看着小,比秋负雪大了可不止一星半点儿!” 兰栀浅笑吟吟,从厚重的衣袖下将手腕剥出来,像哄孩子的语气道:“那便有劳这位小神医了。” 屿简哼哼唧唧地走到他面前,手指还未搭上脉搏,便被那碗苦药吸引了去。 “这药闻着好熟悉啊。” 此话引得了秋负雪的留意,屿简来自魔族,他熟悉的药物,那必然不是什么好药。 “兰城主,我这位朋友身怀些本事,信得过,可否将汤药交给他查验?” “自然。”兰栀二话不说,便将药碗递了出去。 屿简低头仔细闻了闻,接着从怀中掏出了一张白纸,将药汁滴了上去。 很快,在那白纸的吸收下,药汁消失,留下了一点点细小的粉末。 “这是……”稚嫩的脸庞眉头紧锁,屿简手指碾了碾粉末,忽然道:“这是望星花!” 第78章 望星花,是一种只会出现在魔界的药材,夜濋府中便种了许多,那只胖嘟嘟的小魔兽经常进去偷吃。 秋负雪还记得,他和屿简正是因此花相识。 他神色颇为凝重,起身拿过了药碗,里面倒是没有魔气,“兰城主,此药材极有可能来自魔界。” “咳咳……难怪。”兰栀抵在拳头咳嗽,“我自幼在皇城何种灵丹妙药都试过了,怎可能忽然出现这样的神药。” 碗里的药由温热变为微凉,秋负雪眸光闪烁,“那神医可还在城中?” “听人说他经常在城西街头替人看病,秋宗主若怀疑此人来历,我可派些人手一并过去调查。” “不必,我独自前去便可。”秋负雪谢绝了兰栀的好意,“魔界药物对凡体有害,这药还是先停了为好。” 道别后,秋负雪带着屿简离开了城主府,直奔城西街头。 果然与兰栀说得一样,神医在街头摆摊看病,而且生意异常火爆,大中午还在排长队。 屿简摸了摸下巴,眼珠子提溜转,“秋负雪,我有一个法子,能叫这些人主动让开,想不想试试?” 秋负雪满脸写着不想,因为看对方表情便知道,绝对不是什么好法子。 然而屿简却不经他的同意,嗖地一下蹿到了长队后。 只见他摆好架势清了清嗓子,气沉丹田,大声吼道:“秋宗主来啦——!!” 人群先是静谧一瞬,而后齐齐回头,有不少本地居民认出了秋负雪,纷纷让开了队伍。 “秋宗主……” “秋宗主您先请!” “您请……” 秋负雪面无表情,眼前却阵阵发黑。 堂堂仙君,一宗之主,却如地痞流氓般叫人避之不及。 这些人生活在他的庇护之下,却又畏惧他,碰见了便只能摆出这种恭敬的模样。 屿简在一旁嘿嘿直笑,扯着秋负雪的袖子,穿过长长的队伍,径直来到了那神医面前。 那神医趴在他小小的摊位上,一手托着脸颊,似笑非笑地注视着他们。 屿简看清对方的面容,突然瘪了嘴,眼眶发红。 下一秒,男孩一边大哭着扑了过去,“呜哇——!师父……我想死你了!!” 青疏稳稳接住扑来的小家伙,弹了他一个脑瓜崩,笑骂道:“小兔崽子,想我还敢自己跑来这儿!” “呜呜呜……这不是为了兄弟义气嘛……” 待到屿简哭够了,师徒二人终于分开,秋负雪走上前。 正心利刃出鞘,毫不留情地抵上了青疏命脉,如万年寒冰不消融的声音冷冷道:“无故擅闯仙魔结界,是死罪。” 第62章 灵灭泽之哀 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说的大概就是青疏。 他丝毫没有受制于人的自觉性,笑容依旧,“在下行医治病,救了这么多人,怎能算是无故?” 他看向围观的众人,然而人群却因畏惧秋负雪的威严,都突然很忙的样子,片刻便散了场。 青疏抽了抽唇角,僵硬一瞬,这群凡人真讲义气。 屿简见状也背过身去,假装自己的不存在,师徒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 “咳咳!”青疏尴尬清了清嗓,小心翼翼抵着剑刃挪开半寸,“秋宗主,有事好商量……咱也是老熟人了是不是?” 但秋负雪看他的眼神却一点儿也没有熟人的意思。 青疏长叹一口气,妥协道:“这样吧,也不白在你的地盘做生意,我交保护费。” 秋负雪保持着原来的姿势,“看你诚意如何。” 青疏悄悄翻了个白眼,勾了勾手掌,示意秋负雪凑过来。 然而对方十分警惕,根本不让他近身。 “诶呀!”青疏骂骂咧咧站起来,在对方做出反应之前贴到他耳边,悄声说了几句什么。 同一时间,淡红色的眼瞳骤然缩紧。 青疏得意靠在他那小摊上点着手指:“这些‘保护费’,可够我再待上十天半个月?” …… 魔界,青溟宫。 空旷了许久,王座终于迎来了新的主人。 修长的手指间把玩着一颗暗红的灵丹,散发着微弱的光芒,其内漂浮着曾经让无数生灵所恐惧的武器横江。 夜濋将灵丹举到眼前细细观摩,依然身着那朴素淡雅的衣衫,并未因坐上了这王座而增添华丽。 下一秒,他五指紧握,捏碎了这颗天地间独一无二的灵丹。 安静的大殿登时响起了稀哗的水声,和痛苦难耐的闷哼。 他扫了那被按在水中的身影一眼,摆摆手,示意侍卫将那人拽出来。 墨色长发被紧攥在手中,骤然脱离了水底,那人大张着嘴贪婪呼吸着空气,一双黯淡的眸子半垂着,久久失神。 夜濋饶有兴趣地打量着他的狼狈模样,启唇道:“九方苍泽,本座实在想不明白,你究竟是什么东西,挖了灵丹还能活。” “咳……咳咳……!” 九方苍泽双臂被侍卫反拧在身后,裸露的胸膛激烈起伏,带着那大片魔纹似也在活动。 他呕出一口血水来,眼睛模糊看不清东西,许是在璧中被挖掉双眸的缘故。 但上方的那一抹淡蓝,却十分显眼。 夜濋见他不说话,便叫人将他绑到了刑架上,坚硬的锁链收紧,红痕逐渐晕染开来。 第79章 他徐徐走到九方苍泽面前,手中出现了一条染着发黑血迹的长鞭。 “此乃兽骨所制,在军中已夺走几十条反贼的性命,九方苍泽,不如由它试试,你的命究竟有多硬?” 夜濋的声音算不得冷,仔细听带着些柔和,能在军中立住威严,全靠着残忍的手段。 九方苍泽无力垂着头,嗓音嘶哑,“夜濋……你告诉我,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 夜濋轻合眼睑,转到了他身后,猛然挥鞭落下。 “呃啊——!!” 长鞭所至之处很快便见了鲜红,在宽阔的脊背上撕带着皮肉下来。 突如其来的痛楚让九方苍泽泄出了惨叫,他浑身抽搐,不待缓和过来,第二鞭接着落下。 “唔——!” 很快,后背上便再无一块完好的皮肉,一双薄唇也被他自己用力咬得稀烂。 夜濋再度落了几鞭下去,待终于见了那森白的脊骨,才将手中的鞭子扔给了一旁侍卫,转身回到了王座。 “继续打。”他漠然开口道。 这些侍卫都是从军中调回来的亲信,接到命令后没有丝毫犹豫,狠厉使出力气。 鞭打肉体的声音充斥了整个大殿,空气中飘浮着刺鼻的血腥气。 夜濋数着长鞭落下的次数,不过二三十下,受刑那人便失去了声响。 他没有叫停,而是指尖流转,在刑架上方撑开了一把血红的伞。 每颗灵丹内都藏着灵,而他的灵,便是这把红伞了。 伞身缓缓撑至最大,数颗燃烧着的点点焰火落下,尽数融入了那惨不忍睹的躯体中。 “啊……啊啊啊——!!!” 只见那昏迷的人身体忽然抽搐,接着便是惨叫哀嚎。 大殿的门紧闭着,不妨碍声音传了出去,路过的侍从惊起一身冷汗,无一不想着低调行事,万万不能惹怒了这位新尊上。 从天色熹微至夜如浓墨,残忍的刑罚未曾有一刻停下,九方苍泽残破的意识在半昏半醒中来回挣扎。 夜濋看得腻了,思及家中还有人等着他,便也没真要了对方性命,抬手制止了那即将落下的长鞭。 “九方苍泽,你我兄弟一场,只要你肯求饶,本座今日就放过你。” “哼……” 九方苍泽双手吊在刑架上,张开血淋淋的双唇,声音微弱。 侍从仔细听见禀报道:“尊上,他说他愿意求饶,奉您为尊。” 夜濋听罢唇角几不可见地弯了弯,起身走到他面前,一把攥起那凌乱的长发。 只见九方苍泽半睁着眼眸,似在努力聚焦看清眼前的人。 “……呸!” 突然,一口血水吐了出来,溅了夜濋半张脸。 一旁的侍卫登时捏了一把冷汗。 “哈哈哈哈……哈哈哈……” 九方苍泽仰头大笑着,若不是这满身狼藉,任谁也看不出这副神情是阶下囚该有的姿态。 黯淡的眸子目光鄙夷,他嘴角浮起冷笑,“夜濋,我没有你这样的兄弟!” 夜濋神情淡然,可常年和他处在一起的侍卫,却能从那双恐怖的眼眸中发现深不见底的怒气。 “你们都出去。”他对侍卫命令道。 大门开合,一群侍卫守在外面大气不敢喘,待再次收到了传唤,才推开殿门走了进去。 冰冷的地面上,躺着方才还在张狂大笑的那人,他双目翻白,身上所有的关节都红肿了起来,四肢以一种诡异的角度扭曲着。 夜濋全然无事似的用帕子将脸上的血迹擦干净,冷声道:“贬为奴籍,发配充军。” 第63章 灵石换残躯 妖魔交界有一不受任何地界约束的黑市,来者身份各异,有妖有魔,甚至偶尔会出现一些实力强悍的仙界大能,隐匿了气息来此。 “老板!看我给你带来了什么好的东西!”一个粗壮的汉子背着个麻袋,一把扔在那卖肉摊子前。 这肉摊子的老板是个老鼠妖,模样瘦小,一双瞳孔却闪着算计的精光。 只见他身手矫捷从躺椅上蹦起来,扒开那麻袋一看,兴奋道:“活的?!从哪儿弄来的?” 那汉子嘿嘿一笑,鬼鬼祟祟凑到他面前,低声道:“上头变天了,这是被打下来那个,硬骨头,刚进营里就惹恼了将军,这不商量着卖了换几顿好酒。” “嘶——!”老板听罢皱起眉头,担忧道:“我要把他挂出来,不会惹什么麻烦吧?” “放心!”汉子拍胸脯保证,“入了奴籍,谁还拿他当回事!” 那老板犹犹豫豫思量了许久,奈何眼前利益更大,让他不得不铤而走险,赌上一把。 谈好价交了钱,待那汉子走后,他便迫不及待地解开麻袋,将那沉重的躯体脱了出来。 他一边擦了擦穿肉的钩子一边絮叨:“你说说你们这些,爬那么高,风光的时候比谁都威风,现在比谁都惨!” 动作熟练地用铁钩穿透了两侧锁骨,瘦小的老鼠妖用力扯着摊位后的麻绳,将血肉模糊的躯体跟那些没卖完的肉吊在了一块。 世间流传着一些邪术,须得以魔族血肉为引子,但魔族个个残暴难惹,想得到一块完整的血肉属实不易。 这卖肉的老鼠妖精于商道,便隔三差五与驻扎在边境的魔族军队做交易,有些犯大错被打死了的奴隶,就会扔到他这摊子上售卖。 第80章 但这死了的终究没有活的新鲜。 老板一边哼着歌,一边拿出剔肉的刀,将腐烂的伤口尽数切了个干净。 全程中,那具躯体只有微弱的呼吸,和偶尔疼得抽搐,其余再无动作。 突然,一片阴影笼罩了摊子。 老板抬头一看,来者全身隐匿在了黑色斗篷之下,看不清脸面,衣袖下露出来的手指倒是纤长白皙。 根据以往经验猜测,这人身份不凡。 在这黑市做买卖,最忌讳便是探究客人身份。 他用染血的刀子拍了拍手下的肉,热情招呼道:“客官!您来得真巧!这个还有气,来上一块?” 清冷好听的声音响起,“我全要了。” “什么?”老板掏了掏耳朵,怀疑自己听错了,黑市黑价,这么大块头可得不少钱。 那黑衣人似没有耐心跟他纠缠,随手扔了几块东西在摊位上,不待老板反应,便带着那一整具肉消失在了原地。 老鼠妖眨眨眼睛,数了数,摊子上只扔了十块灵石。 “……抢劫啊——!!” …… …… 黎云这几日往他房间里跑的次数越发频繁了。 秋负雪刚批完公务,泡了一壶茶还未开,便见着少年的身影推门而入。 对方亲昵地从身后抱住了他,脸颊贴着蹭了蹭,“师兄。” 秋负雪应了一声。 黎云蹭够了,才在身边坐下,“师兄,山下那个庸医还在招摇撞骗,真不派人收拾了他?” 秋负雪无奈叹气,“赶也赶不走,随他吧。” 见少年似乎藏着心事,他笑了笑,直言道:“听说你今日又将他罚跪了?这次是为何?” 黎云瘪瘪嘴,理直气壮,“看他不顺眼罢了!” 说完他偷瞄了一眼师兄的脸色,闷闷道:“师兄可是心疼?大不了……以后不罚了,我现在就去让他起来。” 嘴上虽然这么说,但黎云根本没有要起身的架势,秋负雪也配合,轻拽了对方的衣袖,“算了算了,他一身蛮力无处用,跪会儿就跪会儿吧。” 目的达成,少年的眼睛闪过一抹狡黠,抱着师兄不肯撒手。 九方苍泽来到千念宗已经十日了。 先前他花十块灵石将秋负雪卖给了原栎天,如今对方也花了十块灵石将他从黑市买了回来。 山门前他搭建的那座小木屋早就被拆了,除去养伤那段时间,后来秋负雪便将他安排在了弟子房,与千念宗弟子同吃同住。 虽然名义上享受着弟子的待遇,却也到底不是真正的弟子,而且黎云经常来找他的不痛快,带着一身伤,过得十分艰难。 九方苍泽曾经化名“川泽”参加弟子大选,如今这层身份已经暴露了,那些怜悯过他的弟子,只对他更加痛恨。 更深露重,山峰那口大钟被撞响,子时已至。 九方苍泽弓着脊背,缓缓地面爬了起来。 这时路过的巡逻弟子忽然上前一脚将他踹了回去,“还没到时辰呢!” 他狼狈跌倒在地,四肢关节无一不在叫嚣着疼痛,声音颤抖,“唔……他只让我跪到……子时。” 那弟子恶狠狠道:“长老加了时辰,继续跪着!胆敢违抗,就去幽居关禁闭!” 九方苍泽深深皱起眉,握着的拳头紧了紧,天生的反骨注定了他不会是个任人欺负的软柿子。 然而,一阵微风吹醒了他。 这里是秋负雪的地盘,他先前答应过的,不会惹麻烦。 灵丹虽然没了,可这具魔体不会消失,眉心鲜红的魔纹被一块丑陋的疤痕所代替。 上一次被关禁闭时,那掌罚人看不惯他魔族的身份,便取了滚烫的烙铁印了上去。 许久没有见到秋负雪了,也不知道对方看到自己丑陋又狼狈,会不会更加厌恶。 在坚硬的石板上又跪了一整夜,第二日起来的时候,膝盖已然青紫,未愈合的伤口有许些脓水淌了出来。 九方苍泽笑得凄然,扶着墙壁一瘸一拐回到了居所。 在身后看不见的地方,有一道目光一直注视着他。 房间是秋负雪亲自选的,位置大小都不算太差,对方不像黎云那般苛刻,却也不会主动待他好。 跪了一天一夜,一口食水也未下咽,身体有些遭不住,他进门便扑倒在了床下。 然而,身下却是一片潮湿冰冷。 不知又是哪个看不惯他的弟子,趁他不在,往这床铺上泼了冰水。 第64章 戏言误为真 兰栀秘密派人送了一封情报上来,秋负雪打开后,凝眉沉思。 情报所言,在月升城北部的一个小镇,发现了魔族凶灵的踪迹。 将这些文字一一记于脑海,白皙的指尖猝然冒出一缕火焰,单薄的宣纸片刻便焚烧殆尽。 近日魔族越界越发频繁,思及从前种种,他怀疑夜濋也在寻找这些凶灵。 既然两家相争,那必不能让对方抢了先机。 日光在门前照出了一道影子,秋负雪以为又是黎云,便没去管,但那道身影却在门外徘徊了半天,最终小心翼翼地敲了敲门。 黎云可从来不会敲门。 “进来。” 门外人应声而入,走路一瘸一拐有些踉跄,手中却稳稳端着一盘点心。 秋负雪抬头看向他,只觉对方的状态比刚带回来时还要糟糕。 第81章 “阿雪,我下山路过点心铺子,想着你爱吃,便买了些。” 九方苍泽谨慎地将瓷盘放到了他手边,偷偷打量着对方脸色。 只见秋负雪也在打量着他,“你的腿都成这样了,还有心思下山玩?” 九方苍泽轻合眼睑,但他又觉得将“专门为了买糕点才下山”这话说出来,会显得他很矫情。 胳膊又有些发痒,他想抬手去抓,触及时的疼痛却又叫他缩回了手。 对方注意到了他的异样,扫了一眼眉心被疤痕覆盖的魔纹,将目光放到了手臂上,“怎么弄的?” 九方苍泽捂着伤口化脓的手臂,用浑然不在意的语气道出了真相,“昨日洗了衣裳晾出去,今早穿上便一直觉得有些痒。” 弟子居所晾晒衣裳的区域都是公共的,所有人皆可随意出入。 秋负雪知道千念宗的弟子都不太喜欢九方苍泽,大概是偷偷洒了些捉弄人的药物在上面。 若是往常在弟子间发生这等欺辱霸凌之事,他绝不会姑息,彻查到底,但涉及九方苍泽,事情闹得太大,黎云应当会不高兴。 权衡一二后,秋负雪默默拿了一瓶伤药递给他,“往后别在外面晾晒衣裳。” 九方苍泽怔怔看着递过来的伤药,他此趟前来,确实有告状的心思不假,却也没想过能得到点什么,只是想对秋负雪诉一下委屈。 药瓶触感光滑微凉,秋负雪见他还不走,眉头轻蹙,下了逐客令,“还有事?若无事便先出去吧。” “没……没事。”九方苍泽攥紧了瓷瓶,低声道了一句谢。 但是在离开前,与兴冲冲跑进来的黎云撞了个正着。 后者满脸厌嫌,对他来此十分不满,“瘸腿癞蛤蟆还想吃天鹅肉。” 房门砰的一声被关上,九方苍泽身体微微颤抖,咬紧了牙关。 一点儿小插曲不影响黎云来找师兄的好心情,他挤到师兄身旁,从袖中掏出了一堆泛黄的纸团儿。 “师兄,你瞧我在房间里找到了什么?” “这是……?”秋负雪挑了一个纸团展开,只见上面字迹歪歪扭扭写着——“喜欢师兄”。 “从前上课枯燥,我便写了好多这样的纸团想扔给师兄,奈何那几个老东西凶巴巴的!根本找不到机会扔出去。” 那盘糕点被遗忘在了角落,将这些布满岁月痕迹的纸团一一展开,秋负雪眼中不自觉染上了一层笑意,上面的话很无聊,却承载着一个少年最诚挚纯粹的爱慕。 “我记得你我座位相隔甚远,你也敢生出上课传小话的心思?” “这不是没扔出去嘛……”黎云对着手指,语气有些遗憾。 在一堆皱巴巴的纸张中扒拉半天,黎云忽然拉着秋负雪兴奋道:“师兄师兄!快看这个……” …… 在门前站立了许久,九方苍泽还是不愿意离去,他能清楚听到屋内传出来的欢声笑语。 也不知究竟在说些什么…… 身体好似不受控制一般,待到他反应过来,人就已经站在窗外了。 他鬼鬼祟祟地在窗边贴着耳朵,心里暗暗说服自己,只是想听听阿雪的声音罢了,只有这一次…… 可是,想听的声音没有听到,却听那讨厌的声音边笑着边说:“师兄,我们结契定在后日如何!” 短短一句话,好似一道晴天霹雳,将他的一颗心脏劈成两半。 后面屋里又说了些什么,九方苍泽一个字也没有听进去,他满脑子都是“后日,结契”。 果然,不想面对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可怜他曾经狂妄自大,喜欢用强硬的手段将人逼迫,或许那些同榻而眠的夜晚,秋负雪心中都是一直念着他的师弟,这才坚持下来的。 失魂落魄地回了住处,九方苍泽都忘记自己是怎么走回来的了,他双眸空洞,眼前模糊的事物逐渐蒙上了一层鲜红。 阵阵刺痛感传来,他后知后觉摸了一把脸,手指满是血迹。 他的眼睛还没长好,看东西都是十分艰难,如今竟流下了血泪。 但即便意识到了这种,眼泪还是止不住,刚开始只是小声呜咽,最后他一头蒙进潮湿的被子里面痛哭起来。 他不知哭了多久,哭累了便睡过去,醒来眼睛看东西依旧是红色的。 一日很快便过去了,到了所谓结契那日,九方苍泽一大早便似逃窜般跑下了山,他害怕看到千念宗张灯结彩的景象,更害怕看到心爱之人身穿喜服,身侧伴着的却不是他的模样。 早起练功的弟子看到他这般仓皇,嫌弃中带了一丝疑惑。 “他这是怎么了?” “谁知道呢,整日疯疯癫癫的!” “疯病犯了吧……” …… 城中一如既往热闹,九方苍泽漫无目的徘徊在主街道上,身旁每路过一对恩爱的璧人,他都会驻足凝望。 前半生在刀山火海中拼搏,他都不曾抱怨过自己的命运,如今,他却忽然有了一丝埋怨。 如果他不为杀戮而生,是不是就不会和秋负雪陌路相对,走到今日这般境地。 路过酒肆,浓郁的酒香缭绕在鼻间,他摸了摸口袋,钱都在买糕点的时候花完了,在大门前停留了许久,终究是没有走进去。 这时,一个吊儿郎当的青年从身后拍拍他的肩膀。 “诶!兄弟怎么愁眉苦脸的?没钱喝酒啊?我请你!” 第82章 第65章 烈酒入愁肠 酒肆中,笙炎看着面前摆满了的空酒坛,目光惊讶咽了口唾沫,“不是……兄弟你什么想不开的……?” 九方苍泽没说话,开了一坛新酒继续抱起来灌。 笙炎怕喝出人命来,赶忙一边阻止一边劝导,“你听我说兄弟!车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桥头自然沉……啊不是,反正这世上美好的事情多了去!何必呢!” 九方苍泽喝得晕乎乎的,没能守住手里的酒坛子,趴在桌子上打了个酒嗝,神志不清道:“他……他今天,就要……和别人结契了……” 笙炎挠了挠头,“为情所伤啊。” “呜……” “唉……”笙炎站起身,拍了拍他的肩膀,仗义道:“兄弟,天涯何处无芳草,何必单恋一枝花!再说你长得也不差,你瞧街上这么多漂亮姑娘,看上哪个了?我这就去为你牵桥搭线!” 他这几下力道不轻,刚好拍到了九方苍泽肩上的伤口,后者没忍住直接哭了出来。 “呜呜……呜……他就是那朵最好的花!” 这么傻的一个痴情人,饶是巧舌如簧的笙炎也没了主意,他知道对付这种人,不能硬劝,只能靠别的转移注意力让其忘掉伤痛。 九方苍泽趴在桌子上哽咽一会儿,好长时间没了声响。 笙炎心里咯噔一下,害怕真的喝出人命来了,过去推了推他,发现幸好只是睡着了。 九方苍泽一觉睡到了深夜,爬起来还迷迷糊糊的,酒劲还没退干净。 笙炎每次来都赊账记城主府头上,一来二去酒肆老板成功要到了钱,知道他是城主府的人,便也不敢主动开口赶人。 见九方苍泽醒了,笙炎过去笑嘻嘻道:“怎么样兄弟?好受点儿了没?” 九方苍泽摇摇头,心中的悲伤是用酒也麻痹不了的,好在今日都过去了,千念宗的热闹也没有传到他耳中。 出了酒肆,笙炎见他好歹没有醉得分不清东西南北,便也放下心来,“太晚了,我得回去了,对了兄弟,我叫笙炎,交个朋友?” 九方苍泽默默看着伸到自己面前的拳头,后方是青年灿烂的笑容。 当年他和仑灵,也是这般相识的。 “……川泽。”拳头碰了上去,九方苍泽第一次对凡人的印象有了改观。 两人道别过后,笙炎回了城主府,而九方苍泽则是一瘸一拐地回到了雪寒山脚下。 这么晚了,千念宗有宵禁结界,回去休息就别想了。 雪寒山万年积雪不化,恰好九方苍泽刚喝了些酒,浑身燥热,他便找了一处干净的雪窝,一头栽了下去。 寒雪很快便浇灭了他的燥热。 就着雪水洗了一把脸,他一抬头,一朵绚丽的烟花刚好映入眼帘。 紧接着,无数朵漂亮的烟花在雪寒山顶绽放,热闹的炸响声不绝于耳。 这是……算他们新婚的庆祝吗……九方苍泽心中凄然。 但在这之前,他曾经也为秋负雪准备过一场盛大的封后典礼,远比这几朵烟花精彩得多,只可惜后来出了变故。 九方苍泽仰面躺在雪堆里,忽然感觉到口渴,便随手从身下抓了一把雪塞进了嘴里。 冰凉的触感在舌面上炸开,冻得他两腮发麻。 朦胧间,眼前好似出现了一道雪白的身影。 “阿雪……?” 他揉了揉眼睛,这双刚长出来的眸子视物本就不清,尤其到了夜间更甚,他努力看了许久,也没看清那道身影到底是什么。 或许只是一棵落了白雪的树吧。 嘴角缠上一抹自嘲的笑意,秋负雪怎么可能在这大喜的日子跑到山下来看他。 白天酒喝多了,到现在脑袋还晕乎着,他缩了缩身子,抱紧了胳膊,竟直接躺在雪堆里睡了过去。 这么冷的地方,寻常人睡上一夜,第二天大概只剩一具冷冰冰的尸体了。 秋负雪无声往前走了几步,未曾在雪地间留下任何痕迹。 他垂眸看着九方苍泽毫无防备的睡颜,挥手在其周围布下了一道抵御寒冷的结界,而后便转身回了山上。 第二日九方苍泽醒来,身上并没有感觉到很冷,但他没有深想,只以为是雪寒山气候的原因。 望着那条崎岖都山路,终究是没有爬上去的勇气。 罢了,他和秋负雪,大概就走到此了。 找些事情做总比待在原地胡思乱想来得强,九方苍泽又进了城,没走几步便忽然被身后窜出来的人揽了脖子。 熟悉的声音响了起来,“川泽!早啊!怎么样,心里还难受?” 九方苍泽被他扑得一个踉跄,勉强稳住身形后才闷闷道:“好些了,只是……还忘不掉。” “啧!”笙炎又挠了挠头,绞尽脑汁替他刚认识的好兄弟摆脱情关,“要不……你随我出去走走?” “去哪?” 笙炎没有回答,而是退后两步将他打量了一番,“你武功怎么样?” 九方苍泽沉默了一会儿,从前天下第一,现在倒数第一,“……刀枪棍棒都会点。” “那就问题不大!”笙炎眼眸中迸发出亮光,“我媳妇儿给我派了个活儿,跟着一位大人物到月升城那边走一趟,正好我怕路上无聊,要不你跟我一起?” 月升城很靠北部,气候相对也会冷一些,九方苍泽重伤未愈,按理来说不应该长途跋涉去那些寒冷之地。 第83章 但笙炎说得对,出去走走,说不定就能忘掉伤痛了。 没怎么犹豫他就答应了下来,有了同行的人,笙炎自是兴奋,嘱托了一些重要的细节后便叫他先回去准备一二,待到傍晚在城门前汇合。 出一趟远门,少不了要十天半个月,虽然百般不愿,九方苍泽还是回了山上,与负责记录的弟子报备了一番。 他心中还幻想着,万一秋负雪找不见自己,听完行踪也会心安一些。 心中伤痛太深,他甚至没有细细思索,为何结契才过去了一日,千念宗便是这般素净不加装点。 那些弟子对他一如既往态度恶劣,但他早就习以为常,回房中收拾了仅剩的一身衣裳,准备下山早早去城门前等候。 然而路过演武场时,看到排列整齐的那一排兵器,忽然有些手痒。 自他降世,横江便从未离手,可是莫说现在,即便再一个千万年过去,那把令众生灵闻风丧胆的长枪,也不会出现了。 第3卷 :无处藏,情渺茫 第66章 巧逢往瑞白 长枪凌厉生风,扬起地面一片残尘,招式虽然算不得复杂,甚至都是些基础,却仍旧难掩持枪者的功力深厚熟练。 膝盖的伤还未愈合,九方苍泽不敢使出太大动作,只耍了几招过过瘾,便停了下来。 忽然,身后传来了一阵掌声。 只见屿简撑场面似的不住拍手,“尊上好枪法!” 九方苍泽神情呆滞,浑身血液好似凝固一般。 原因倒不在屿简,而是他身旁站着那人。 冷清的眉眼面无表情望着他,一句话也没说,接着转身离去。 便是这一眼,那颗好不容易有一丝安顿的心脏又活跃了起来。 九方苍泽心乱如麻,耽误了好些时辰,直到天渐蒙了暗色才匆匆赶到城门前。 不出所料他是最后一个来的,笙炎和一道浅色的身影早就在此等候了。 光线一暗下来,他的眼睛就不好使,因此只觉得笙炎身旁那人有些眼熟,直到凑近了,大脑“嗡——”的一声发生了大爆炸。 笙炎没有察觉出他的不对劲来,笑嘻嘻地揽着他,热情介绍,“川泽,这位就是我说的大人物!千念宗宗主秋负雪,秋宗主!” 九方苍泽神情呆滞,已然魂飞天外,做不出一点儿反应。 但神经大条的笙炎继续拉着他对秋负雪介绍,“秋宗主,这位是我新结交的好兄弟,他叫川泽!” 向来平静的眼眸中闪过一丝笑意,秋负雪微微歪了歪头,嗯了一声。 笙炎继续作死道:“秋宗主,我这兄弟那叫一个可怜!心上人跟别人结了契,昨儿喝空了半个酒肆的酒,我怕他想不开,这才想带着出去……唔唔……!” “一派胡言!” 九方苍泽死死捂住笙炎的嘴,脸颊涨红,恨不得当场将这人灭口。 秋负雪不动声色弯了弯唇角,“天色不早了,启程吧。” 说罢,他唤出了剑灵,小剑灵有模有样打了个哈欠,躯体陡然长大数十倍,化作一艘黑黢黢的小船模样。 三人先后上了船,剑灵便将他们带至天空漂浮了起来。 呼啸的夜风从耳边刮过,秋负雪迎着夜色站立前方,衣袂翻飞,在这黯淡的天际下十分亮眼。 九方苍泽和笙炎挤在一起,望着那道背影出了神。 这时笙炎终于察觉到,他这好兄弟看秋负雪的眼神有些不对劲。 他拍了拍九方苍泽的胳膊,小声道:“诶诶诶!别看了!” 尚未理清的思绪忽然被打断,九方苍泽不悦瞪了他一眼,“做什么?” 笙炎理直气壮,“你还记得昨天哭得有多惨吗!这么快就忘了那朵最好的花了!” 九方苍泽噎了一下,“……没忘。” 笙炎揽着他的脑袋,背过身去小声嘀咕,“兄弟,不是我劝你,虽然你有点破了相,但也是仪表堂堂,想要什么样的美人找不到?可这秋宗主……还是算了吧……” “为何?”九方苍泽声音中带了点委屈,要不是为了秋负雪,他这张脸也不能破相。 笙炎抓耳挠腮,不知道该怎么跟他解释。 秋负雪初掌千念宗,便遭遇了各方势力的刁难,加之魔界入侵,谁也不曾看好他。可就在这短短一年的时间里,千念宗便狠狠打了那些曾经看不起他那些人的脸。 “仙门之首一宗之主!自他掌权以来,魔界被打得魔尊都换了两个了!” 笙炎添油加醋讲得绘声绘色,但对面听得太阳穴突突直跳。 “那是因为魔界起了内讧!” “这都不重要。”笙炎不在意地挥了挥手,“重要的是,秋宗主这么完美,没有人能配得上他!没、有、人!” 幸好他不是人,九方苍泽心存侥幸,看来在他离开的这一年间,千念宗为了稳固地位散布了不少小道消息。 他二人自觉隐蔽,说话声音很小,殊不知,全被前面的秋负雪听了个一清二楚。 借着夜色的遮掩,他冰冷的脸上难得起了一丝发自心底的笑容。 剑灵的行动速度很快,不过一个时辰,便带着他们抵达了目的地。 来之前,秋负雪仔细调查过,此地名为瑞白镇,处在月升城最北边,不涉及车马来往大路,除却必要的物资运输外,几乎不与外界交涉。 向来封闭的小镇突然来了三个穿着显眼的陌生人,居民都以怪异的目光打量着他们。 第84章 笙炎习惯性吹了声口哨,“等到了明天,整个镇子都知道我们的存在了。” 历经百炼,旁人的目光根本对秋负雪造不成任何影响,他拿出兰栀提供的地图找到了镇子里唯一一家客栈,上前敲了敲门。 夜色如墨,这个时候大多数人家都关起了家门,点亮灯火,偶有几户劳作晚的,现在才升起炊烟。 但不知是否为习俗原因,这里每家的大门上,都挂着一个琉璃瓶似的东西,里面漂浮着一点微弱亮光。 不与外界交往的一个贫瘠小镇,却用得上价值不菲的琉璃,怎么也叫人起疑。 三人在客栈前等了好久,老板才过来开了门,却是满脸歉意,“抱歉几位公子,我们这儿的客栈,只给本地人住。” “本地人?”九方苍泽好笑道:“本地人这点地方一刻钟就能跑来个来回,住你这客栈做什么?” “哎呀——!”笙炎挤到他面前,将人推搡到一边,掏出一块牌子来给那客栈老板看了看,神秘兮兮道:“皇城来的,行个方便?” 说罢,他还冲老板眨了眨眼睛。 九方苍泽以为他这招不起效的时候,只见那老板犹豫片刻,勉强点头让他们住下了。 自始至终,秋负雪没说过一句话,在笙炎收起令牌前,他敏锐捕捉到,上面刻有一个“兰”字。 兰家在皇城势力通天,比起神秘莫测的仙门之术,对这些平常百姓来说,还是皇城的威慑力更大一些。 兰栀也非平白无故帮他,除了得到城主府的权势,此行笙炎就是对方强塞进来的。 只是没想到还是买一送一。 客栈老板给安排了三间上房,临上楼之前,背后那道目光盯得九方苍泽浑身难受。 他趁着笙炎不注意,回头小声道:“阿雪,你一直看我做什么?” 秋负雪神色如常,轻飘飘从他身前走过,“你衣裳没洗干净,脏的。” “……” 第67章 柜下藏煤球 镇子里没什么外人来往,这客栈打扫得倒是挺干净,但厅堂内挂着的一幅画,却叫秋负雪看了很不舒服。 那画中寥寥几笔勾勒出了一片深林,不知用的什么做颜料,林中一点光异常显目。 回了房间,秋负雪首先就是将劳累奔波的小剑灵叫了出来,让其去寻找镇子里藏着的魔气。 小剑灵蔫耷耷地浮在半空。 秋负雪捏捏柔软的小东西,“乖,回家带你去灵泉泡澡。” “……”每次都拿这话诱惑他! 小剑灵带着满身疲惫飘了出去,秋负雪关紧窗户,转身坐在床上凝神打坐。 忽然,隔壁传来了异响,就如同尖锐抓挠墙壁的声音,虽然很小却不能叫人忽视。 起先他没有在意,便是个打洞的老鼠也不无可能,然而那响声却越来越大,时不时伴随着重物的敲击声。 淡红色的双眸缓缓睁开,隔壁好像是九方苍泽的房间。 一颗波澜无痕的心再也不能平静下来了。 秋负雪皱着眉头好似在跟自己赌气一般,翻身下了床,来到隔壁直接将门踹开。 只见他担心的那人蹲在地上,怀里抱着一个捞鱼用的网,表情有些呆滞。 “……川泽,川泽!我抓到它了……!” 墙壁前紧贴着一个矮柜,看起来十分沉重,下方是镂空的,极其狭窄,而笙炎不知怎的半个身子都塞进了矮柜下方,两条腿留在外面用力扑腾着,场面十分滑稽。 “你们在干什么?”秋负雪眯起眸子,冷冷道。 “我们……”九方苍泽不知所措,也解释不出个所以然。 笙炎听到他的声音后左右扭了扭身子,将自己倒退着顾涌出来,双手紧抱着一只黑不拉几的煤球。 “呜呜……” 黑煤球活像刚从炉灰里爬出来,睁开宝蓝色的眼睛,可怜巴巴呜咽着。 “秋宗主。”笙炎半张脸都是黑黢黢的,抬手抹了抹更脏了。 他举着小煤球给秋负雪看,“不知道哪来的小家伙,窜进来就跑到了柜子底下,为了抓它可累死我了。” 这倒是可以解释九方苍泽为何会拿着捞鱼的网了。 小家伙浑身脏兮兮的,看不出是什么物种,两只前爪使劲扒拉着笙炎的手,企图挣脱出来。 秋负雪对毛绒绒天生没有抵抗力,喜爱之心泛滥,二话不说就将这小东西抱了过来。 “诶……!”九方苍泽根本来不及阻拦,就看着闯进他房间的小混蛋把那雪白的衣衫蹭满了黑灰。 “无妨。”秋负雪捏了捏小耳朵,小家伙还挺喜欢他,“我去问问客栈老板,是不是谁家走丢的。” 轻飘飘一句话,就收缴了他们折腾半天的战利品,九方苍泽和笙炎面面相觑。 瑞白镇处北,常年落雪,到了后半夜,剑灵还未归来,秋负雪打开窗户,发现天空洋洋洒洒飘了白。 “呜……呜呜……!” 软乎乎的小家伙焦急得用爪子扒拉他的手,也想被抱起来看雪。 秋负雪的心顿时软化成了一滩水,赶忙把这小东西抱了起来。 煤球洗干净后,毛毛竟然是雪白的。 他去问了老板,镇子外面经常有雪狼出没,但前些日子不知被什么东西大规模猎杀了一批雪狼,这狼崽子应当是误打误撞跑进了镇子逃难来了。 雪狼伤人,瑞白镇的居民都痛恨它们,因此对于大批雪狼的惨死,他们只当是老天开眼降福了。 第85章 秋负雪带着小狼崽子去的时候,那老板表情十分古怪,还说若他不忍心下手,可以帮他解决了这畜生。 当然,这个提议被他直截了当拒绝了。 秋负雪一直想拥有一只毛绒绒的小兽,奈何没找到机会,曾经跟在古眠身后的灰灰看得他直眼馋,现在终于实现了这个愿望。 “叫你小煤球好不好?” 小煤球耷拉着尾巴,歪着脑袋听不懂面前的人类在说些什么。 “不说话就当你答应了。”秋负雪点了点它的小鼻子。 从此雪白的狼崽子就有了一个跟外表极其不搭的名字。 倚在窗旁,能看到大多数人家门前都亮着一点光,在这风雪夜色中,宛如一片落地星河。 但是越美丽,越危险。 谁能想到这种平凡的地方也会暗藏凶灵。 屋子里烛火未灭,房门被人敲响。 秋负雪注视着外面的影子,出声叫他进来。 九方苍泽颇为不自坐到了秋负雪对面,进来半晌也不说话。 秋负雪先开口,“这么晚了还不睡?” “嗷——!”小煤球虽然听不懂,但不妨碍它应和。 九方苍泽蜷紧了手指,“阿雪……笙炎说的那些话,你别往心去……” 声音越说越小,最后跟蚊子哼哼一样。 秋负雪怔了好一会儿,才回忆起来笙炎说了什么。 他拨弄着小煤球的软毛,“我不知道你从哪里听来的谣言,但我根本没有结契这一回事。” 九方苍泽不愚钝,听完这话猛然抬头,睁大双眼,“可、可是……” 在对方威胁的目光下,他将剩下的话咽了回去。 什么原因不重要,重要的是,秋负雪没有结契。 转念一想,他那么多消愁酒白喝了。 “你我也算是过命的交情了,凶灵险恶,这趟本没想过要带你,不过既然你来了,不妨提供一些有用的东西。” 秋负雪眸光锐利,“比如……依你之见,这里藏着的九凶是哪一个?” 九方苍泽听罢,突然笑了起来,“阿雪,你场面话说得比从前漂亮多了。” 秋负雪被他抓走的时候,完全是个不谙世事的单纯心思,如今短短一年,成长了不止一星半点儿。 只是谁又能切身体会这背后付出了多少惨痛的代价。 秋负雪没理会那不走心的夸赞,抬手摇了摇手腕的鲜红,“九方苍泽,我不想听废话,你还剩一次机会。” 九方苍泽咽了一口唾沫,老实巴交道:“是‘荧’。” “荧?” 他点点头,继续道:“太初绘壁时,半面以黑雾所盖,半面以星光满天,九凶之中,只有这两样东西没有形体。” 那黑雾便是劫云了,如今乖乖成为了秋负雪的剑灵,而那星光,正是藏匿于此的九凶荧。 初到瑞白镇,九方苍泽便注意了家家户户挂着的琉璃瓶,其中的一点光泽,他一眼就认了出来。 第68章 笔下生灵画 “没有实体……”秋负雪神色凝重,这可不是一个好消息。 劫云虽然没有什么攻击性,但是前前后后被九方苍泽抓了三次,气力消耗殆尽,才叫仑灵给擒获回来。 只希望这次的荧不要让他们付出这么大的代价。 “呜呜……”怀中的小煤球忽然拱了拱身子,两只前爪抱着胳膊撒娇。 秋负雪笑道:“饿了?” 说罢,他便从储物袋中拿出了一包点心,仔细掰成小块喂给小煤球吃。 九方苍泽脑子一抽,忽然出现了一个不合时宜的画面。 那是秋负雪被迫蜷缩在他怀中吃东西的时候…… “九方苍泽……?” 压低的微怒声吓得他突然一个激灵。 秋负雪眸光阴森,虽然不知道对方在想些什么,但绝非好事。 九方苍泽装模作样地摸了摸鼻子,生硬转移话题,“那个……你想怎么抓到荧?” 秋负雪却反问道:“你想怎么抓?” “我……”九方苍泽一时哑然。 他没了灵丹却还能活着,除了夜濋以外,便只有秋负雪知道,他们都是聪明人,虽然没有明说,肯定也猜出了一二。 秋负雪这个问题,摆明了在试探。 正当九方苍泽不知所措时,一团裹着风雪的黑云嗖的一声从窗外窜了进来,打破了这份尴尬。 小剑灵抖抖身上的雪,趴到主人肩上耳语了几句,接着一转头,整朵云都呆滞在了那里。 主人怀里的那朵白云是什么??! 小煤球没见过剑灵,歪着脑袋好奇,并伸出爪想碰碰。 剑灵当然不会让它得逞,空中翻了滚,一头撞在秋负雪脸上,显摆着主人对他的爱意。 九方苍泽有趣地打量着围绕在秋负雪身边的两小团,“呦,吃醋了。” 一手按住了一只闹腾的小家伙,秋负雪抬起眸子,面色不善,“有件事要交代给你。” …… 第二日一早,九方苍泽挨家挨户地打听,受尽了白眼和冷言相对,最后不得已厚着脸皮出卖了色相,才从一个涉世未深的小姑娘口中知道了想要的事情。 回客栈的时候,秋负雪和笙炎正在用早饭。 “打听到了。”九方苍泽气喘吁吁坐下,给自己倒了一杯茶,“那幅画的画师叫薛林梧,住在镇子最北面,他几乎给镇上每一家都画了这么一幅画,至于原因他们怎么都不肯说。” 第86章 笙炎往嘴里塞了个小包子,默默道:“川泽,你用的是秋宗主的杯子……” 九方苍泽一怔,抬眼看见秋负雪的脸色黑得跟锅底一样。 可他偏像不怕死一般,贴着杯壁又抿了一口,这才放回原位。 分明最亲密的事情都做过了,还要在意这些小细节…… 啪的一声,秋负雪拿了个新茶杯扣在面前,起身道:“走,去找那个叫薛林梧的!” 那抹亮白的身影消失在了拐角,笙炎才敢战战兢兢揽着九方苍泽小声道:“兄弟,色字头上一把刀!好自为之吧!” 瑞白镇的北面是一片深林,伤人的雪狼便是从那里出没的,因此北边基本没有人居住。 越往北越是空荡,大白天一点儿生人气息都没有,不过这倒也方便了他们寻找,那座唯一完好的宅子很快就出现了眼前。 笙炎抱着胳膊,鸡皮疙瘩掉了一地,用力踹了一脚地上的雪堆,“这些画画的都这么神叨不成,住这破地方晚上不怕撞鬼啊!” “近年鬼界封闭甚严,无事不会有鬼出现在人界。”秋负雪淡淡道。 到了那座宅子前,秋负雪率先上前敲了敲门。 “谁呀——?” 来开门的是个穿着朴素的小姑娘,声音清亮。 那姑娘看见是三个陌生面孔,先是一怔,下意识就要关门,却被秋负雪伸手拦住了,“我们来找薛画师。” 那小姑娘用上全身力气抵住门,不欢迎他们,“公子身体不适,不见镇子的外来人!” “那不找他,找你也行。” 清冷的声音从耳旁飘过,那姑娘只觉眼前白光一闪,对面那人便不知从哪儿掏出了一把长剑,抵在她的喉咙上。 笙炎被他这果断的架势惊得瞪大了眼,而九方苍泽眼中却闪过了一丝玩味。 阿雪跟从前真的不一样了。 “你……”那姑娘看着锋利的剑刃,面色惊恐,不自觉倒退几步。 这时,院子里传来了一道男声,“采儿,放他们进来。” 名为采儿的姑娘咬紧了下唇,眼眶中蓄满泪水,不情不愿地将门打开。 秋负雪收了剑,进到院子里,只见一面色苍白的青年坐在轮椅上,面前竖着一木质画架。 后者漠然开口道:“不知几位前来所为何事?” “求画。”秋负雪言简道。 修长的手指捏紧画笔,薛林梧在面前的宣纸上一笔笔描绘着,不紧不慢道:“公子想要何画?” 秋负雪盯着他那隐藏在厚重毛毯下的双腿,忽然指着九方苍泽,“为他画一幅像。” 在场几人齐齐朝着九方苍泽投去了目光,就连他自己也眨眨眼睛,不确定道:“……我?” 薛林梧终于从画上挪开了眼睛,直勾勾盯着秋负雪,“在下笔中有灵,画不得人。” 后者看向他画中的山水,“世间灵者我见识众多,何来有画山画水,却画不得人的灵?” 薛林梧放下画笔,转动轮椅调转了方向,呵出的热气瞬间凝结成雾,“在下画中之地,皆灵气枯竭,倘若依公子所言画了人,只怕那人也会落得与这些地方一样的下场。” 笙炎琢磨了许久,才明白了他话中的意思,转头对九方苍泽道:“川泽,秋宗主好像不是很喜欢你啊,想要你死。” 九方苍泽不动声色在背后给了他一拳。 秋负雪随着薛林梧的角度转了个身,看似在打量那一张画作。 “既画不得人,那画别的便是。” 话音刚落,他抬臂挥袖半空中瞬间幻化出了一幅沙漠落日的景象。 笙炎惊讶的张大了嘴,但九方苍泽看到那幻象后却怔住了。 这不是月影壁吗…… “原来公子是仙门中人。”见他施展幻术,薛林梧只是淡淡感叹了一句,“这幻象倒可以画,只是公子得拿出叫在下动笔的报酬来。” 第69章 劫道奉明路 笙炎以为他说的报酬是要钱,二话不说就掏腰包,却见薛林梧摆手道:“若是金银大可不必,在下不收俗物。” 最不缺俗物的笙炎小声嘟囔了一句,“……不知好歹!” 九方苍泽安慰拍了拍好兄弟的肩膀,就在他觉得秋负雪会继续拔剑当报酬的时候,只听对方淡淡启唇,“二十年前,皇城有一薛太傅因贪污受贿而获罪满门抄斩,其独子逃离了皇城,至今下落不明。” 听罢,薛林梧脸上没有任何异样,但那紧握在轮椅上的手却暴露了他不安的内心。 采儿站出来挡在薛林梧面前,气愤道:“我看你们根本不是来求画的!你们究竟想做什么?!再胡搅蛮缠我就报官了!” “凡间的规矩管束不了仙门,但比起我,你家公子应该更不想你报官。”秋负雪目光越过采儿,看向她身后之人,“先生,不知我这份‘报酬’能否请你作画?” 薛林梧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搭上了采儿的手,低声与他说了句什么,而后抬头看向秋负雪,目光阴冷得如一条毒蛇。 “三日后再来取画。” …… 三人离开了宅子,一路上,笙炎对秋负雪的敬佩之心溢于言表。 “秋宗主,真有你的!看不出来你在雪寒山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对凡尘之事也掌握得这么透彻!” 秋负雪抿了抿嘴角,“这些情报都是兰城主告诉我的,倒是你,在兰家这么多年,一点儿有用的东西都没学会?” 第87章 “学这些干什么……”笙炎眼神飘忽,“兰栀答应过保我下半辈子衣食无忧,我这才跟了他的,唯一的任务就是逗他开心。” “……看得出,这个任务你完成得也不是很好。” 秋负雪停下脚步,昨夜刚下了雪,地面结了一层厚厚的冰,积雪也不易融化。 他给身后那二人派了个任务,“传闻林中有雪狼出没,你们过去探查一番。” 笙炎拉着九方苍泽,拍了拍胸脯,“我可是秋宗主未来的首席大弟子,保证完成任务!” “弟子……?”九方苍泽表情古怪。 这时秋负雪忽然扔了一块灵犀到他手中,“小心为上,遇到危险及时传讯我。” 笙炎看着灵犀没给他,不乐意起来,“为什么不给我啊?” 秋负雪扬起了下巴,“也没说给他,想要你自己去抢。” 九方苍泽:……? 趁着两人动手打架的工夫,秋负雪转身逃离了此地。 方才他注意到,薛林梧的所穿的衣物厚重,却在肩膀的位置有一个厚重的凸起,根据以往的经验,那遮掩的衣物下定有一层厚实的绷带缠绕。 虽然不知道什么原因,但这薛林梧肯定受伤了。 阳光照耀,镇子上的居民陆续起来劳作,秋负雪相貌出众,走在街上异常显眼,加之又是个外来者,不少居民都频频回首对他投来不怀好意的目光。 他全然视作无物,正苦恼着该如何神不知鬼不觉摘下人家大门上的琉璃瓶,这时绣着银色暗纹的衣袖突然无风拱动了起来。 秋负雪伸手在里面掏了掏,掏出一只白毛团子。 “小煤球睡醒了?”他眉眼弯弯,笑容温和。 “呜……!” 小家伙晃了晃尾巴,脑袋趴在手背上蹭了蹭。 突然,“嗖”的一声,一颗石子迎面袭来,秋负雪歪头躲过,眉宇间染了阴沉。 几个混混模样的人挡住了他的去路。 “你就是那个外来的?”领头的混混语气轻浮,上下将人打量了一圈,慢慢靠近语气越发猥琐,“啧,长得还不赖嘛!就不知道睡起来滋味……啊!” 话还没说完,秋负雪反腿将人踢倒在地,目光冷得像是在看一具尸体,“轻狂无礼!” 那混混失了面子,灰头土脸地爬起来,冲着身后那一群人恼羞成怒喊道:“都愣着干什么!我们人多,上啊!” 利刃出鞘的嗡鸣划破了天际,秋负雪挥剑斩断了距离最近的一棵树,将几个小混混吓得呆愣在原地不敢动弹。 “老……老大,他……好像会法术……”后面的混混双腿抖动,咽了口唾沫。 他们几个在瑞白镇臭名昭著,平日里地痞流氓当惯了,也就敢对着普通人横,最害怕碰上那些有点实力的修士。 不想好不容易逮着一个外来人,竟就这般厉害。 那混混头子挨了打,咽不下这口气,分明自己也怕得厉害,还要故作凶狠大吼,“一群废物,怕他做什么!” 然而,转眼间,那冰冷的剑刃就抵至了眉心。 其他人见状纷纷四散而逃,生怕下一个遭殃的就是自己。 秋负雪一手抱着小煤球,一手持剑,修长挺拔的身姿叫躲在暗处偷看的不少女孩春心萌动。 喜欢小动物的俊俏公子能有什么坏心思呢? 但那混混却不这样想,只听他一声惨叫哀嚎,而后便像是被什么东西卡住了喉咙,难受地在地上打滚。 嗓子里的东西终于咽了下去,他好不容易顺了口气,便听那可怕的嗓音道:“此毒名为乌金散,若无解药,三日内必七窍流乌血而亡。” “不!不……”那混混顿时痛哭流涕,倒也是能伸能屈,爬到秋负雪面前磕头,“仙长,仙长您放了我吧……我知道错了……我不想死啊!不想死啊!” 秋负雪被他吵得头疼,干脆下了噤声咒,“乖乖听话,自会给你解药,带我去你家。” 混混张着嘴却发不出声音,听完他的话以后目光震惊。 秋负雪危险地眯起了眸子,“我不想重复第二遍” 混混背后莫名冒出冷汗,赶忙点头,做出一个请的姿势,小跑着给他带路。 整个过程下来,小煤球从始至终都被抱在怀中捂住眼睛,根本没看见发生什么。 当它再次抬头,只看见了主人笑眯眯的,“小煤球,带你去别的地方玩。” 带路的混混目不斜视,却被这声音激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也不知这群道士是不是专门学变脸的,明明上一秒还在打打杀杀,怎么突然说话声音就变了。 第70章 寒冬知暖意 七拐八拐,到了那小混混家中,秋负雪如愿以偿摸到了那闪着微光的琉璃瓶。 他解了噤声咒,身旁立刻聒噪起来。 “诶诶诶!仙人!碰不得呀!”混混急得上蹿下跳,却又碍于对方实力不敢轻易阻止。 “为何?”秋负雪抓到了机会,锐利的目光朝他投了过去。 “这玩意保命用的!要是没了下次狼群就闯进我屋里了!” 又是狼。 秋负雪手指挠了挠小煤球的下巴,“你们这里经常闹狼患?” 混混拼命点头,在对方威胁的目光下,又快速动脑想了想,“呃……也不是经常,好像最厉害的一次是从三年前开始的。” 第88章 秋负雪了然,又指着那琉璃瓶问,“这东西谁给你们的?” “是薛画师。”混混老实巴交,问一句答一句,“我们镇子上的人都挺敬重他,自从闹狼灾以后,薛画师不知从哪搞来了这种颜料,只要挂在家门前,狼群就不敢进来了!他还给每家每户都画了一幅画挡灾!” 话音刚落,秋负雪便一脚踹开了木门,这混混家中杂乱无比,醒目的却是正挂在屋里的一幅画。 那幅画与在客栈看到的差不多,只是场景有些许差异,唯一全然相同的,是漆黑林中的那一抹白。 这抹白颜料,应当就是琉璃瓶内装着的那种了。 可这颜料既然能抵挡狼群,秋负雪低头看了怀中瑟瑟发抖的小家伙一眼,那小煤球又是怎么跑到客栈里面去的? 他察觉到那混混看他的眼神不太对劲,反手抽出正心。 “啊——!”混混双腿一软,直接跪了下来。 “把你刚才想的事情说出来。” “这、这……”对方欲哭无泪,战战兢兢道:“就是……你们外人一来,薛画师给的东西效果就弱了,你看这狼崽子……” 确实一靠近琉璃瓶,小煤球就异常害怕,而且在薛林梧家中时,这小东西更是躲在他袖子里不敢出声,或许根本不是睡着了。 秋负雪眼睫微微颤动,“最后一个问题,薛林梧家中那个名为采儿的姑娘,是何时来此的?” “啊?”显然这个问题把混混给难住了,“这我哪能知道……” 抬眼注意到对方的脸色以后,混混迅速扇了自己一巴掌,改口道:“反正闹狼灾的时候她就在这儿了!我们去取画,都是那个女人给拿的!” 掌心下感受着柔软的毛发颤抖,秋负雪颔首,淡淡道:“我知道了。” 一颗裹着油纸的药丸扔到了面前,混混二话不说咽了下去,再抬头时,那抹亮白的身影已经消失了。 只是,这解药怎么感觉甜甜的? …… 秋负雪回了客栈,静静等着那两人用灵犀给他传讯。 虽然主谋不在那林中,可单是狼群便已凶险万分,笙炎一个凡人,加上九方苍泽一个废物,也不知他俩究竟是如何认识在一起的。 然而一直等到了傍晚,灵犀还是安静地没有声响。 秋负雪表面平静,内心却有些急躁,正打算出门寻找那两人,房门轰的一声被推开了。 紧接着两块脏兮兮的煤炭滚了进来。 比小煤球昨天还黑。 笙炎呲着大白牙,晃了晃手中的战利品,“秋宗主,收获满满!” 秋负雪皱着眉头,目光嫌弃让他们与自己保持距离,“怎么搞成这样?不是给了你们灵犀吗?” 笙炎把掰下来的狼牙放到秋负雪面前,挺起胸脯骄傲道:“根本不需要!我们遇到了一头大野狼,川泽身手那叫一个厉害,两三招就把它打趴下了!” “……那你们还弄得这么脏?” 笙炎说话一向有夸大的成分,听听就行了,估计当时情况十分惨烈。 秋负雪拿起狼牙看了看,上面确实有魔气,但非是魔族的那种纯粹,更像是后来被感染上的。 可是他们今日去薛林梧家中,却一丝魔气也没有感觉到。 九方苍泽拍了拍衣服上的灰尘,“跟画画那小子说得一样,越往深处,大片林子都枯竭了,还有一处地方与楼下画上的场景相同。” 即便是修士也未听说过有绘物吸灵的人才,薛林梧一个凡人,藏着的秘密未免太多。 秋负雪攥着狼牙思索一番,抬头打量起灰头土脸的二人,眸中闪过一丝戏谑。 他语重心长道:“笙炎,你这风头都被川泽抢走了,拜师的机会岌岌可危呀。” 九方苍泽心中忽然生出一股不好的预感。 只见笙炎僵硬一瞬,突然握住了他的手,一脸认真道:“秋宗主,我就这向你证明我比他厉害!” 说罢,不顾九方苍泽的反抗,连拖带拽将人弄了出去。 小小的离间计得逞,秋负雪心情颇好,倚在软榻上逗着小煤球玩了一会儿。 到了晚上,笙炎又将九方苍泽拉来了他面前。 二人已经洗干净了,只是后者的脸上肉眼可见不太好。 “秋宗主!川泽跟我比试了一晚上!他认输!” 秋负雪捂着嘴打了个哈欠,敷衍点点头,“回去休息吧,等三天后我们再去找薛林梧拿画。” 笙炎如今正是上进的好时机,突然歇业整顿,显然有些不乐意。 “可是……” 话还没说完,秋负雪扔给他一个眼神,便只能乖乖闭上了嘴。 瑞白镇落雪鲜少有停歇之时,炭火又极其珍贵,一般客栈不会主动提供给客人,尤其是他们这样的外来者。 九方苍泽裹着棉被缩在床榻上,明明窗户已经关紧了,还是能感觉到透进来的寒风。 浑身的骨头都在叫嚣着尖锐疼痛,隔壁倒是暖和的,他使劲贴着墙,汲取一丝暖意。 他的每一根骨头都被夜濋打断过,即便后来接了回去,遇到这种阴冷天气,依旧会疼得死去活来。 “呃唔……!” 又是一阵痛楚袭来,他咬紧了牙关,颗颗豆大的冷汗从额头滴落。 实在忍受不了,怕是还没冻死就疼死在这儿了,九方苍泽憋着劲儿从榻上爬起来,掌心颤抖着敲响了隔壁的房门。 第89章 冷淡的声音响起,得了应允后他推门而入,只觉一股干燥的暖意顿时包围了全身。 “何事?”秋负雪穿着单薄的里衣,斜倚在软榻上。 温暖逐渐恢复了思考的能力,九方苍泽尴尬地眨眨眼,方才一心只想着取暖了,倒忘了找个来这边的理由。 第71章 听雪问心意 “我……”九方苍泽支支吾吾,说不出个所以然。 屋内四角都燃烧着暗火,秋负雪穿着单薄甚至都没有盖被子,小煤球四脚朝天瘫在床上,抱着那散落肩头的墨发玩弄。 最终,对于温暖渴望战胜了那点缥缈的自尊心,九方苍泽紧抿唇瓣,声音越来越小,“我……我那边太冷了,你屋里暖和……” 他身上有几道伤疤,秋负雪了如指掌,自然知道对方过来的目的。 可是他偏不想让这魔头如愿。 “笙炎一介凡人都没喊冷,你这刀山火海拼出的魔尊,怎么这样不抗冻?” “那小子皮糙肉厚!”九方苍泽抽了抽唇角,笙炎也不知哪来的活力,一天到晚蹦跶个不停。 而他因为先前罚跪,膝盖到现在才能勉强走动不受阻碍。 玩笑够了,倒也没有真赶他走的意思,秋负雪小心翼翼将睡着的小狼崽放到软垫上,起身坐正。 他打量着九方苍泽的脸,忽然笑了笑,“你头上的疤快好了,到时候魔纹露出来,怎么跟笙炎解释。” 后者闻言抬手摸了摸眉心,果不其然,厚痂已经退了,应当是那晚沐浴打闹时不小心蹭掉了。 “不需要解释,他若介意我的身份,往后成为敌人便是了。” “九方苍泽。”秋负雪脸色微变,“感情对于你来说就这么廉价吗?” 他张嘴想要解释,却听对方紧追不舍道:“那你在月影壁中,为何要舍命救我?” “因为……” 因为什么,他也说不清楚,他只是觉得让一朵耀眼的白莲葬身在荒芜的月影壁中,实在可惜。 而且那时,他也是不敢保证,自己究竟能不能活下来。 他在赌,幸好赌对了。 秋负雪见他不语,垂下了眼睫,“你被我牵连进了月影壁,在那一刻,有没有想过在外面等你的那些手下怎么办?” “想过。”九方苍泽轻叹,“但他们离我太远了,可你就在我眼前。” “傻子……” 秋负雪从前很单纯,若一开始遇到的九方苍泽便是这种模样,或许真就被骗去了。 但那些刻在心底深处的折磨和凌辱,他始终忘不掉。 他无法原谅和释怀。 九方苍泽在月影壁中问过他的最后一句话,他没有办法回答。 纤长的眼睫颤了颤,他缓缓合上双眼,再睁开时,只剩克制与清醒。 九方苍泽捕捉到了对方情绪变动,苦笑道:“阿雪,我不奢求。” 即便不奢求,也很在意他是否与他人结契了。 屋里开着窗,方便欣赏外面的落雪,秋负雪扭过头去,“昨夜阿云捉了一批企图混入千念宗的魔族探子,夜濋定然知晓你在千念宗了。” 九方苍泽趁他不注意,坐到身边凑近了些,“他一定非常后悔没把我关起来。” 后者斜了他一眼,“因为他根本没想到我会救一个废物回来。” 九方苍泽没做声,犹豫盯着他眼角的美人痣看了半天,才斟酌开口道:“阿雪,你跟笙炎说的……是真的吗?” “什么真假?” “就是……”九方苍泽清了清嗓子,别扭道:“就是拜师那话。” “好像是有这么一回事。”秋负雪歪着头想了想,“怎么?你也想做我徒弟?” 九方苍泽立马露出了期待的目光,“可以吗?” “不可以。” 期待破灭。 秋负雪冷笑,“笙炎是兰栀硬塞进来的,你没权没背景,拿什么跟人家争?” 九方苍泽活了这么久,头一次听见有人说他没权没背景! “这种事情不是讲究实力吗?再说了千念宗最厌恶徇私舞弊!” “你是宗主我是宗主?”秋负雪冷着脸,“千念宗怎样还轮不到你说了算!” 义愤填膺的话被噎了回去,这时小煤球刚好睡醒了,迈着四条小短腿从窝里爬了出来。 小家伙好像对主人腕间的那一串红珠特别感兴趣,拿着爪子不停扒拉,时不时用脑袋拱来拱去。 秋负雪被它弄得痒,将手抽了出来,看到这串红珠,脑海中忽然想起了另一种用途。 紧接着白光一闪,九方苍泽凭空从他身旁消失了,房间里出现了一座漂亮的金丝笼。 “……” 一年多没动用这东西了,掌控的有些不熟练。 九方苍泽双手握住栏杆,眼神充满了无语,“阿、雪……” 秋负雪挪开眸子,把小煤球抱起来晃了晃,“不怪我,是它干的。” “嗷嗷——!” 被困在笼子里的某人哼哼两声,恰巧这时,门外突然传来了笙炎的叫喊。 “秋宗主!你看我带来了什么!刚出炉的糖糕……” 来不及阻止,笙炎推门而入,却蓦地撞见了一座华丽的金色笼子。 “啪!” 手里的糖糕掉了满地。 天空安静的飘着雪,一声怒吼打破了这种平静。 “川泽——!想不到你竟然是这种人——!说好的公平竞争呢——?!” 第90章 三日之期已到,秋负雪如约去找薛林梧取画。 只是这一路上,笙炎仍旧对九方苍泽的不正当行为喋喋不休。 “川泽!我拿你当兄弟,你竟然干出这种事情来!” “我一直以为你是个痴情种,没想到是个多情种!你忘了那朵最好的小花了吗?!” “你不能为了跟我抢夺弟子之位,尊严脸面都不要了吧!攀附权势是不对的啊兄弟!” 九方苍泽捂着耳朵,满脸木然,这事没法解释,越解释越乱。 罪魁祸首全然置身事外,问就是有个魔头勾引他。 天空飘着小雪,他们到的时候薛林梧没在院子里作画,是那个名为采儿的姑娘抱着画出来交给他们的。 采儿毫不客气道:“公子身体不爽,不便相见。” 秋负雪没理她,展开画作看了看,倒是画得极像,就连九方苍泽看了也不由心生赞叹。 他摸了摸下巴,小声道:“既然如此,月影壁中的灵力会不会也被消耗殆尽?” 秋负雪摇摇头,合上画,一副赖着不走的架势,“此画甚合我心意,还得见到薛画师当面道谢才是。” 采儿攥紧了拳头,脸色变得十分难看,“你莫要得寸进尺!” 第72章 凶荧显真形 正当双方对峙,气氛极剧僵硬之时,远处忽然传来了一声狼嚎。 紧接着,无数声狼嚎跟随着附和响应。 笙炎“呦”了一声,表情兴奋,“狼来了!秋宗主,这次你亲眼看着,我一定比川泽厉害!” 九方苍泽飘了一个眼神过去,放在以前这种蠢货在他手下活不过三天。 狼群突然袭来,秋负雪虽然有所猜测,但也没想到这么快。 他垂眸思索一瞬,掌心幻出一把早就准备好的乌金枪,扔给九方苍泽。 “注意安全。” 无论是这把枪还是这句话,都让九方苍泽心生暖意。 然而感动的话语还不曾说出口,那边笙炎便暴起了,“秋宗主!你偏心!凭什么给他不给我!” 秋负雪故技重施,“没说是他的,想要就去抢。” 话音刚落,九方苍泽便闪身离开了院子,待笙炎反应过来去追的时候,人已经跑出二里地了。 采儿站在院中,满身落雪,声音逐渐阴森,“都是你们……引来了狼群……” 秋负雪冷哼,彻底跟她撕破了脸,“狼群究竟是谁引来的,你心里清楚。” 身体几不可见地颤了颤,采儿抬起头,神色并无任何异样。 她挥手拍掉肩膀上的雪花,“老实躲在院子里狼群就不会进来,公子还在等我照顾,你自便吧。” 正心出鞘,挡住了她的前路,秋负雪根本不给她离开的机会。 “生死契也保不住你,荧。” 一朵小小的黑云团子从利刃中缓缓探出,在剑锋上跳了跳,似在和自己曾经的同类打招呼。 原本这采儿周身一点儿魔气也没有,秋负雪试探了无数次,也有过怀疑错了的想法,但时不时冒出来的剑灵却叫他有了一个新的猜想。 剑灵认他为主,魔气尽消,便也不再是凶灵,气息转变为仙灵了。 根据兰栀提供的消息,薛家灭门之时,薛林梧是被一个老仆人护送出了城,不知怎么的后来双腿残疾,如今二十年过去,那老仆人大概寿数已尽,采儿便成了唯一可以照顾他的人。 不管是二人有了感情,还是互相为了利益,签订主仆生死契,总归不是一件坏事。 身份被戳穿,采儿还在继续装傻,“让开!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外面吵闹声越发激烈,加之声声狼嚎越来越近,薛林梧终是按捺不住心中的担忧,转动轮椅从屋子里出来。 “公子,画已经给你了,何必咄咄逼人。” 采儿听见他的声音转头,但正是如此,反叫秋负雪钻了空子。 他将横在采儿面前的利刃撤下,待对方刚要放松警惕,却反手将剑刺向了行动不便的薛林梧。 “啊——!!” 刹那间,采儿惊叫一声,身体化作一团光挡在了薛林梧面前。 秋负雪却及时收住了剑刃,并未伤及任何人。 他眸中闪过一丝得逞的笑意,“你们总是赌我不伤无辜之人,但我确实没有伤他。” 暴露真身的荧恼羞成怒,光团陡然涨大数倍,幻化成一个扭曲的人形。 模样跟劫云化的没什么差别。 秋负雪拍了拍小剑灵,“你们九凶的审美我不太认同。” 荧虽然体型巨大,却没有破坏院子里的任何东西,她将秋负雪逼至院外,又用一层无形的结界将整个院子都保护了起来。 “我来此地从未残害过任何生灵,为何还要搅得不安生!” 愤怒的嘶吼在耳边炸开,秋负雪腾空躲过对方袭来的一击,隐约能看见远处林中九方苍泽他们与狼群打斗的身影。 落雪不曾停歇,天地间白茫一片,有那么一瞬间,荧几乎要与这白雪融为一体了。 在尽量不损毁其他建筑的情况下,秋负雪挥出一道剑刃,“凶灵本就不该靠近凡人!你既舍得以身躯为他做颜料,为何就不能离开?” 相比较其他九凶,这荧对付得实在轻松,但这大多归功于她将自己的一部分身体融为了颜料,不止用作画,还挂在了每家每户的大门上。 第91章 秋负雪落剑结阵,这时袖子里忽然拱动了一下,只见小煤球颤颤巍巍的,虽然害怕,却非得探出头来看个热闹。 他一手握剑一手结阵,只能抖抖袖子将小家伙抖回去。 “荧,你说你从未残害无辜,那为何前些日子林中出现了那么多雪狼尸首!” 小煤球也正是因此才落难,四处躲藏,若不是遇到了他,大概已经没命了。 荧气势不减,“一群灵智未开的牲畜,是它们先伤害了林梧!如果不是我,这镇子上有多少人都入了狼腹!” “那你有没有想过,狼群是因为你才袭击瑞白镇?” 雪狼虽然未开智,但对于一些气息却是十分敏感,瑞白镇外有大片树林,常年野兽出没实属正常,却从不会主动到镇子里面伤人。 狼患是从三年前开始的,而采儿也是差不多时间来到镇子上的。 荧攻击的动作停滞一瞬,随后突然暴躁,使出了全力一击。 “我只是想待在他身边,又有什么错——?!” 秋负雪动作敏捷躲了过去,只听砰的一声,身后无人居住的房屋便化作了飞粉。 同一时间,一声声急促的狼嚎朝着这边冲了过来。 “阿雪——!” 凶残的雪狼扑过来的前一瞬,尖锐的长枪在空中挑了一道鲜红,那只雪狼被开膛破肚,倒在雪地上抽搐两下便没了气息。 九方苍泽气喘吁吁站在他身后,状况看起来不太乐观。 “狼群发疯了,全部闯了进来,我和笙炎招架不住。” 笙炎解决掉两只雪狼,冲到九方苍泽面前,语气有些愤恨,好似被亲兄弟背叛一般,“川泽,你刚才叫秋宗主什么?!你们才认识几天?究竟发展到哪一步了!” 九方苍泽嗤笑,“话真多。” 眼瞧着荧有些失控,秋负雪不得已打断了他们的争论,“你们先躲起来,剩下的我来解决!” “好。”九方苍泽利索点头,笙炎想逞能来帮忙,却被他拽着后脖领拖到了矮墙后躲着。 这还不算完,九方苍泽弯起唇角,继续刺激他,“笙炎,告诉你一个秘密,我和阿雪该做的都做过了。” “什么——?!” 笙炎瞪大了双眼,那可是秋负雪啊!是他心中如神明一般的存在! 第73章 荧灭归作坠 荧为制颜料消耗了太多法力,碰上全盛时期的秋负雪显然不是对手。 凌厉挥舞的剑锋插入阵眼,瞬间从中心地带窜出无数条白色的光链,互相交错成为一张大网,从天而降将荧牢牢锁在其中。 狼群被结界挡在镇子外面,原本个个龇牙咧嘴目光凶狠,却神奇的在荧落入网中后恢复了平静,驻足观望片刻后离去。 秋负雪站在荧面前,厉声道:“还不愿承认,狼群全是因你而来!” 荧被暗光织成的网缚成了一小团,只比剑灵的形状稍大一些,静默半晌不肯出声。 而那方矮墙后,却突然传来了一阵激烈的碰撞。 只见九方苍泽连滚带爬跑了出来,躲到了秋负雪身后。 笙炎接着跳了出来,手持刚抢过来的长枪,义愤填膺,誓要将他捅个对穿,“川泽!你敢玷污我的神明!我跟你不共戴天!” 秋负雪皱眉,把九方苍泽扔了过去,任他们打作一团,“真吵闹。” 困住荧的网越缩越小,他挥剑准备斩下,结束这闹事的九凶。 “住手!”薛林梧坐在轮椅上出了院子,一把匕首横在自己颈间。 他盯着秋负雪的眼睛,一字一句道:“采儿已与我签订了生死契,你若杀了她,我也会成为葬在你手下的亡魂。” 名门正派,从不滥杀无辜。 只可惜这种事情秋负雪已经经历过一次了。 他指尖流转,荧落到掌中后,走至薛林梧面前,“从前我拼命护住了一整个村子的命,却因为失误一人,他们便合力将我葬入了深渊。” 薛林梧紧攥着匕首,不明白为何他突然说这些。 秋负雪的神色越发悲怆,“你和那些人一样,都在随意摆布我,但凡有一点不合心意,就会将我唾弃得一文不值。” 他顿了顿,举起长剑对准了薛林梧的心口,“你真当我不敢杀你?” 薛林梧放下匕首,笑容苦涩,“我乃罪臣之子,不管走到哪儿都是死路一条,若不是被逼无奈,我也不会出此下策,公子是个清明之人,在下只求能让我和采儿最后说句话。” “说话就不必了。”秋负雪冷漠道:“凶灵元神藏于壁,杀死他们的躯体元神不灭,你若肯解开生死契,我可保证将荧的遗骨归还。” 薛林梧轻叹一声,“说来说去,还是要我解开生死契,即便日后抱着一具遗骨又有何用?这契无可解,你且一剑下去,让我与采儿具陨便是。” 秋负雪将荧抛至空中,挥出一道剑气,“成全你。” 薛林梧闭上眼睛,静静等待死亡的到来,然而许久过去,想象中的痛楚并未发生。 他睁开眼睛,点点星光随着雪花落至了眼前。 秋负雪随手抓出一点光芒,用法术将其凝成实体,扔给正在打架的某人,“九方苍泽!” 九方苍泽听见有人唤他,立刻把笙炎踹到一旁,稳稳接住那抛过来的东西。 “你不是很喜欢做吊坠吗?做好后送给薛画师,就当求画的酬金了。” 第92章 薛林梧还呆愣着,不明白生死契为何没有作用。 秋负雪凭着最后一丝良心解释,“我说过,荧的元神在壁中,元神不灭,生死契便不作效。” 其实九方苍泽并不喜欢做吊坠,他当时只将其当作逗小家伙的一个玩意儿罢了。 但他不敢说,三下五除二穿好了绳子,递到薛林梧面前。 薛林梧自然是不愿接受这个结局的,但秋负雪只将这个吊坠留给了他,而后挥袖离去。 离开的路上,笙炎的大脑还有些卡顿。 “刚才秋宗主叫你什么?”他僵硬转头,看向九方苍泽。 后者扬了扬脑袋,浑然不在意道:“川泽啊。” “不对……”笙炎扇了自己一巴掌,“我明明听见是四个字!” 接着他又盯着九方苍泽额间那道疤痕,狐疑道:“早就想问你了,你额头上到底是什么东西,看起来不像疤。” 九方苍泽大言不惭,“胎记。” “……” “秋宗主!”笙炎问不出什么,又跑到秋负雪身边,他全身上下每一根神经都面临崩溃的边缘,“他到底是谁?!你们那么熟,根本不像刚认识啊!” 秋负雪抱着小煤球,本想置身事外,奈何这家伙穷追不舍,“你自己交友不慎,与我何干?” 笙炎欲哭无泪,已经大概猜了个七七八八,一颗赤诚热血的心已然被伤的千疮百孔,朝着九方苍泽愤怒大吼,“我拿你当兄弟,你拿我当笑话!!” 九方苍泽努力憋笑,嘴角却控制不住上扬,“我也拿你当兄弟,咱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过,该怎么来就怎么来。” “那能一样吗?!你可是……” 话音未落,秋负雪神情一凛,抬脚就将笙炎踹离了原地。 几乎只有一瞬,他方才站的位置便袭来了一支暗箭。 “魔族?”九方苍泽后背贴着秋负雪,沉声道。 利刃出鞘,后者将怀中的小家伙扔给他,“我来对付,带着笙炎躲起来。” “嗯。”九方苍泽点头应声,再次动作麻利拎着笙炎离开了战场。 他知道秋负雪的本事,也清楚自己的本事,留在那儿只会给对方拖后腿。 笙炎跟着九方苍泽躲到了一块巨石后,探出一双眼睛,只见不知从哪儿冒出一群魔族刺客,与秋负雪正在激烈打斗。 “究竟怎么回事?他们冲谁来的?你不是魔尊吗?” 九方苍泽把秋负雪的小心肝儿揣怀里藏好,一个问题也不想回答,“你自己都说了,魔界被负雪仙君欺负得魔尊都换了两个。” “那不是传言嘛!”笙炎激动地拍了拍面前的石头,突然一支暗箭从他头顶穿过,立马吓老实了。 九方苍泽轻嗤,“我手下出了叛徒,这些人估计是来杀我的。” 这一波刺客来得不多,秋负雪解决得轻易,了结最后一条性命后,他甩干净剑上的血迹,第一时间找到了九方苍泽。 后者蹲在地上,眨眼的工夫便被一把拽住了衣襟,“我替你解决了这么些麻烦,你最少要留在千念宗打工十年才能还得清!” 说罢,他直接将手探进了衣襟里。 九方苍泽脸上飘过一抹红晕,“阿雪……在这儿不合适……” 小煤球:“嗷嗷——!” 第74章 煞影消成双 笙炎好似被此行伤了心,回去以后便闭门不出,两日后城主府那边便派人传了信来,拜师之事就此作罢。 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九方苍泽正在兢兢业业地扫山门。 “笙炎退出竞争,那我……?”他双手撑在案几上,赤红眼眸中的期待难以掩饰。 秋负雪摸着小煤球的脑袋,“你?继续扫山门。” 九方苍泽听闻瞬间不乐意了,“阿雪,你明明说过我俩竞争,谁赢了谁就能当你的弟子!” “我有说过吗?”秋负雪不认账,低头问小煤球。 小家伙这几日与主人朝夕相处,也简单学会了点儿东西,它立刻摇摇头。 “看,小煤球都知道我没说过。” 九方苍泽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你怎么能……!” 这时青疏推门进来,一边走着一边叹气,旁若无人摸了茶杯,给自己倒了一杯茶。 秋负雪额角突突跳,“青疏,在我的地盘儿,你未免太自由了些。” “唉——!”又是一声长叹,他闭上眼睛装深沉,“秋宗主,都是老朋友了,何必拘泥于小节。” 九方苍泽冷哼一声,起身松松筋骨,浑身散发着危险的气息朝他走了过去,“差点儿忘了,你也是个叛徒!” “啧!”青疏不悦皱起了眉头,“尊上,要不是我给秋宗主报信,您现在还被挂在黑市那儿呢!” “行了!”秋负雪出声打断了他们。 青疏没有明确的派别,谁也不好说他到底是哪一边的,若说他效忠九方苍泽,却又在魔界三番五次的救了秋负雪,但若是说他效忠夜濋,却又在九方苍泽落难之时来千念宗报信。 这家伙平日里喜欢待在落日城招摇撞骗,没点儿准信鲜少上山。 秋负雪语气冷硬,“青疏,你可是又得到了什么消息?” “啊……这倒没有。”青疏微微一笑,“就是想问问尊上,最近可有收到影主的消息?” 屿简现在也还称他为尊上,但九方苍泽就是觉得青疏更加欠揍,于是他没好气道:“仑灵不跟某些家伙一样吃里扒外!本座放心他!” 第93章 “那就是没消息了。”青疏睿智地摸了摸下巴,嘟囔着,“这可不太好……” 九方苍泽心里莫名紧张起来,上前一把攥住青疏的衣领,沉声讯问,“你知道些什么?仑灵他怎么样了?!” 被救出魔界以后,九方苍泽便一直待在千念宗,期间秋负雪也告诉过一年前发生的事情,可煞影并非三岁小儿,他们现在一定隐藏在某处,静静等着尊上归来。 秋负雪见青疏又在打哈哈,说话故意没有重点,便拍了拍九方苍泽,示意他让开。 正心出鞘,熟悉的冰冷感再次爬上了脖颈。 青疏紧张的舔了舔下唇,立刻道:“我在山下救了一半死不活的病人,他掏不出诊金……” 剑锋偏移了一寸,“少废话,是谁?” 青疏扭头看向九方苍泽,神情戏谑,“煞影,萧长。” 垂着身边的拳头忽然攥紧,“萧长……” 千念宗不允许外人随意进入,青疏仗着他和秋负雪认识,死皮赖脸的经常上山串门,但附带一个来历不明的魔族是不大可能了,于是他便将萧长暂时安排在了山下一间简陋的木屋内。 九方苍泽他们进来的时候,萧长已经醒了,强撑着伤痕累累的身躯想要爬起来,却又无力跌了回去。 “萧长!”九方苍泽三步并两步跑过去,小心翼翼将他扶起来。 自听到声音的那一刻起,萧长便呆住了,他不敢置信看着对方,惨白的脸上神情变换,眼眶瞬间泛红,“尊上……” 他们没有白等,尊上回来了。 九方苍泽也有些动容,悄悄吸了吸鼻子,回到正事上,“发生什么了?是谁将你伤成了这样?” “尊上,属下无能……”萧长哽咽着没再说下去,而是颤颤巍巍从怀中掏出了煞影令。 黑金镶银的令牌上沾满了暗红色的血迹。 九方苍泽接过令牌,心里咯噔一下。 若没有意外或是他的旨意,煞影令只能在影主手中。 “这一整年,我们一直在躲避夜濋的追踪,可他手下魔兵众多……” 胸口一阵疼痛,萧长喘了口气,继续说下去,“有一次他亲自越界出手,炎节和玄序被打成了重伤,接着我们又遭遇了仙门围攻……只有我和仑灵逃了出来……” 九方苍泽摩挲着煞影令上的血迹,心中说不出的苦涩。 煞影四魔跟了他几千年,明明什么磨难都挺过来了。 气急攻心,萧长压下喉头涌上的腥甜,咳嗽两声,“几日前,夜濋不知哪来的消息,好像得知了九凶的踪迹,便派了大批魔兵分散在各处,仑灵为了掩护我……被抓去了魔界……” 九方苍泽垂下眼睫,掩去眸中的哀伤,“九凶荧已伏诛,我和……秋宗主,在旁处也遭遇了刺客伏击。” 秋负雪一直站在最靠门的位置,将他们的对话听了个一清二楚。 魔族自相残杀,他本不该干涉,可有些东西便是剪不断理还乱的。 心中犹豫几瞬,灵犀忽然出现了波动。 他看了看九方苍泽,后者攥着手中的令牌不知在想些什么,没有注意他。 他默默推门走了出去。 “师兄。”灵犀内传来了黎云的声音。 “阿云,我在山下。” 那边静默一瞬,接着道:“师兄,皇城派人来访,有要事相求。” 皇城距离千念宗甚远,而且皇宫内也有专门的御灵师,一般无特殊情况,不会寻到千念宗来。 除非,他们遇到了驻留在皇城的仙门都解决不了的情况。 秋负雪默默看了一眼屋内,“知道了,我这就回去。” 飞身回到千念宗,步入厅堂,他惊讶地发现兰栀也在。 “秋宗主。”兰栀拖着病躯起身,而在他身侧,另一位看上去气度不凡的男子也跟着站了起来。 二人模样倒是有五六分相似。 秋负雪点头落座,静静等着兰栀介绍。 “秋宗主,这位是我的兄长,兰释衣。” 第75章 寒冰化柔情 秋负雪打量着兰释衣,嘴角浅笑,“兰家果然是英才辈出。” “秋宗主过誉了。”兰释衣脸色不太好,眼下的青黑难以掩盖,看样子好些日子没有休息了。 秋负雪将这些小细节收进眼底,客套几句后,便回到正题上,“先生是奉皇城之命前来?” 兰释衣抿紧了唇,“是……但大多是我个人私心……” 兰栀看他的眼神有些担忧。 只听兰释衣嗓音沙哑道:“魔族猖獗,前两天朝暮城那边出了一点儿意外,兰家凭着势力,城主便由我接任了。” 秋负雪啜了一口茶,等着他继续讲下去。 不过四座城被兰家掌控了两座,若不是有各大仙门制衡,只怕兰家会一家独大。 兰释衣苦笑道:“兰家祖上功勋累累,积攒权利甚多,早就遭到了皇室忌惮,我本是要与静安公主联姻,可当我从朝暮城归来以后,皇宫竟派人告知,静安被掳去了魔界。” 秋负雪放下茶碗时发出了清脆的声响:“皇城驻守仙门甚多,堂堂公主怎能被轻易掳了去?” “我也曾怀疑,便暗中派人调查,可结果……” “结果是皇室忌惮兰家的权力,又找不到理由取消联姻,所以在魔族来袭时,亲手将公主送出了去。”秋负雪揭开对方未能说出口的真相,空气顿时陷入了一片死寂。 第94章 皇室无情,浅薄的血缘在利益面前,根本无济于事。 人性在利益的引诱下,鲜少经得住考验。 兰释衣沉默着起身,在那双浅红眼眸的注视下,缓缓下跪,“秋宗主,我与静安虽无感情,只见过寥寥数面,可她无辜遭难,全然在我。” “寻常仙门不敢踏足魔界,此次若您肯出手相助,兰家定然将这份恩情铭记于心,日后竭尽全力协助千念宗!” 仑灵落入夜濋之手,九方苍泽必定会去魔界走上一遭,秋负雪正纠结没有理由帮他,现成的理由便送来了。 他不笑的时候,一张姣好的面容冷若冰霜,可若是浅浅弯起唇角,便如寒冰消释。 兰释衣眼睁睁地看着对方神情变了又变,而后起身亲自将他扶了起来。 “先生请起,调查九凶一事,兰家相助甚多。”说着,他回头看了一眼兰栀,“如今先生有求,负雪怎能拒绝。” 因着路途遥远,兰释衣得了秋负雪的许诺,并未返回皇城,而是去了落日城主府住下。 秋负雪与兰栀缓步下了山,后者身披大裘,揣着袖子,“秋宗主,又要麻烦您了。” “算不得麻烦。”秋负雪笑笑,“对了,不知笙炎近况如何?” 那家伙被他和九方苍泽刺激的不轻,也不知道会不会留下什么阴影。 “阿炎性子大大咧咧,遇到事情转头就忘,倒是劳烦秋宗主带着他白跑一趟,他回家后又改了主意,不想拜师了。” “许是见识到了魔族凶险。”秋负雪默默将笑容憋在心底,笙炎未出茅庐,便撞到了九方苍泽这个大魔头,可是知道魔族有多险恶了。 九方苍泽在山下照顾萧长一夜未归,秋负雪本想等着对方来求他相助,却白白等了一夜也没见到人。 主动去找他,总觉得拉面子。 秋负雪心中憋闷,周身气压极低,一大早便气冲冲地下了山。 千念宗早起练功的弟子不小心瞥见了宗主那张阴沉的脸,顿时大气不敢出,也不知道是谁这么倒霉,要被宗主找麻烦了。 秋负雪找到那间木屋,抬起脚又收了回去,伸手用力推开了门。 “嘭”的一声,将九方苍泽从睡梦中惊醒。 萧长伤势过重,还在昏睡中,只见九方苍泽满脸疲惫,一双眸子充斥着沧桑,“……阿雪?” 秋负雪板着脸,“你不想救仑灵?” 九方苍泽熟悉他的情绪,知道这是生气了,却又不知为何生气,只能老实回答,“……当然想。” 此话一出,只见对方好似更气恼了,“那你为何不来求我?!” “……啊?” 九方苍泽怀疑自己还没有睡醒,抬手扇了自己一耳光。 疼。 秋负雪冷哼一声,转身大步离开,走路生风,任凭身后如何呼唤也不回头。 他觉得自己一定是疯了,平日九方苍泽缠着他,他冷言相对,赶着人离开,现在却又嫌人不来找他帮忙。 九方苍泽不蠢,反应过来以后,当即跟上了秋负雪的脚步,“阿雪!” 身后的声音越来越近,秋负雪假装听不见,直到忽然一道阴影覆盖,将他牢牢抱入了怀中。 熟悉的喘息就在耳侧,多少个不堪的夜晚,他都是在这个怀抱中入睡。 “阿雪。”九方苍泽双手环上了那纤纤细腰,将脑袋搁在那散发着淡香的颈窝处,也做好了随时挨揍的准备。 “阿雪,我不去求你帮忙,是因为不愿你为了我的事情冒险。” 秋负雪垂着的拳头攥紧,这是第一次,在他有能力的情况下,没有推开对方。 “你怎知我不愿冒险?”细细听来,他的声音中带了一丝若有若无的委屈。 “可是我心疼。”九方苍泽的心腔被失而复得的充实感填满,满足的叹了一口气。 “阿雪,我……” 剩下的两个字不等说出口,秋负雪便掰开了他圈在自己腰间的手,回首正色道:“皇城来人求助,他们的公主也被抓到了魔界,千念宗利益牵扯其中,我须得涉险去一趟魔界。” 九方苍泽觉得他那一副想帮自己,却非要找个借口的模样十分可爱。 他嗓音低沉,夹杂着难以言喻的柔情,“好,都听阿雪的。” 秋负雪觉得气氛有些别扭,目光闪躲,嘴硬道:“算你欠我的人情,要多打十年工……不,二十年!” “那怎能赚得回本。”九方苍泽笑说道:“不妨就一辈子留在你千念宗了,管我一口饭吃便可。” 沉寂的心脏怦然跳动,那是跟师弟相处时的平静,不一样的感觉。 其实他的情关早就破了,只是一直在欺骗自己罢了。 “九方苍泽。”他忽然唤了一声,抬眸对上了那双茫然的眼睛。 柔软的薄唇轻启,语气算得上温柔,话语却是异常恶毒,“……你真该死。” 第76章 牢狱暗惊心 阴冷潮湿的地牢内,回荡着令人毛骨悚然的凄惨叫喊,长鞭挥打皮肉的声响不绝于耳。 从未出过宫门的少女蓦地到了这可怖炼狱,蜷缩在阴影的角落中,眼眶中蓄满了泪水,如葱白的双手紧紧捂住嘴巴,生怕泄出一点儿声音。 却不知怎的,地牢突然加强了守卫,一队巡逻的魔兵眼瞅着就要朝她藏身的走过来。 静安大气不敢出,浑身颤抖,这时身后的黑暗中,突然伸出一只手拍了拍她。 第95章 魔兵提着冥火灯,照亮了每一个阴暗角落,什么也没有发现。 每日最煎熬的时间过去,地牢又恢复了死寂,序挽从装货的废弃木箱内翻出,对静安招了招手,又比了个噤声的手势。 余光瞥见牢中趴着的那具血淋淋的身躯,心中一阵抽疼。 这些日子他都是这么过来的,藏在木箱内,只有等狱卒离去,才敢钻出来悄悄看上仑灵一眼,却连给对方送一点儿伤药都做不到。 静安跟着他爬了出去,一眼便看见了仑灵,地牢里弥漫着刺鼻的血腥,大部分是从他那儿传出来的。 “他……死了吗?” 序挽泪光闪烁,哑声道:“我倒希望他死了。” 仑灵是个很能忍痛的人,他们逃亡的路上经常受伤,却能瞒好久不让他知道。 可自从进了这地方,他每日都能听见仑灵的惨叫声。 生不如死,序挽已经很久没有体会到了。 幽深的通道中响起了杂乱的脚步声,序挽警惕的竖起耳朵,拉着静安再次藏到了木箱中。 锁链稀里哗啦碰撞,牢门再次被打开,侍卫拖着一具沉重的身躯扔了进去。 冥火幽幽照耀,地牢又陷入了一片寂静,九方苍泽睁开一只眼睛,确认四下无人后,才慢吞吞地爬起来。 虽有秋负雪给他的保命咒印,但那夜濋下手着实狠毒,叫他吃了不少皮肉苦。 “仑灵……仑灵!” 他拍了拍身侧人的肩膀,小声呼唤着,仑灵满身血迹,新鲜的血珠滴落,伤口未曾愈合便又被打出了鲜红。 这一下刚好碰到了损伤的筋骨,仑灵无意识发出一声痛哼,被生生疼醒了。 他看着面前那张五官深邃的脸庞,以为自己产生了幻觉。 “尊上……?” 人还活着,九方苍泽暗暗松了一口气,揽着肩膀将对方搀扶起来。 却不想又碰到了哪处伤口,只见仑灵突然浑身一颤,抽搐着跌在了地上。 这时九方苍泽才看见,他肩膀的关节处,两根长钉闪烁着冰冷的光芒。 仑灵顺着他的目光动了动眸子,说话有气无力,“……我发明的磨人法子,到头来……竟用到了我自己身上。” 九方苍泽从袖中掏出一粒丹药,放到仑灵嘴边,“吃下去,保命的。” 仑灵乖乖张开了嘴,一阵剧烈的痛楚袭来,却能明显感觉到气力恢复了许些。 九方苍泽解释道:“阿雪给的药,灵气总会与魔气冲突……他在结界外接应,我来救你出去。” 仑灵在他的帮助下倚坐了起来,喘着粗气,“尊上……我死不足惜,不值得为了我冒险。” “说什么傻话!”九方苍泽不悦皱眉,这时外面忽然传来了细微的响动,他赶紧拉着仑灵趴在地上装死。 “尊上?”少年的嗓音有些稚嫩,九方苍泽一怔,抬头便对上了一双湿润圆溜的眸子。 仑灵听到这声音,更是一阵激动。 九方苍泽哼笑一声,再次将人扶起,“你要是死了,你家挽挽可就没人照顾了。” 泪水忽然抑制不住往下流淌,冲刷了脸上的血污。 仑灵哽咽着爬到了牢门前,看着那张脏兮兮的小脸儿,想要伸出手触碰却又担心自己这一身血迹更脏。 “挽挽……我不是让你跟着萧长一起逃吗?” 序挽抹了一把眼泪,双手穿过牢门抱住了他的手腕,呜咽道:“可是我舍不得你。” 这一刻,仑灵感觉自己的心比钉入长钉的那一刻还要痛。 好不容易圆润了一些的脸颊又消瘦了下来,少年十分胆小怕事,也不知怀揣着多大的勇气,流了多少害怕的泪水,才为了他踏足这儿堪称炼狱的地方。 千言万语环绕心头无法诉说,仑灵将那只手贴上了自己脸颊,流着泪硬是挤出了一个笑容,“傻挽挽……” “那个……”静安知道自己可能有些多余,所以只探出一个脑袋,举手小声发问,“我们还能逃出去吗?” 几人齐齐将目光移向了她。 九方苍泽眼神不好使,使劲儿揉揉眼睛,“你是静安公主?” 这女孩不像魔族,若真是静安,倒省了他到处找人了。 “是……”静安有些胆怯地点头。 “你未婚夫到处求人救你。”九方苍泽好心解释了一句,毕竟若不是她,秋负雪也不能名正言顺来凶自己。 序挽眼泪一流出来就止不住,看得仑灵心疼难受,攥着对方的手柔声哄了好一会儿,却突见那稚嫩的脸庞变了神色。 “有人来了。” 序挽低声说了一句,而后立刻和静安钻回了箱子,而九方苍泽二话不说就趴下装死。 两个狱卒嬉皮笑脸地走了进来,一屁股坐在了序挽他们藏身的箱子上。 打量着牢中两具狼狈的躯体,其中一个感叹道:“啧啧,真可怜。” 另一人却嗤笑,“心疼他们做什么,作威作福的时候也没见给咱一分好处。” “也是。”那狱卒点头,过去将牢门打开,踹了仑灵一脚,紧接着狠踩上了他的肩膀。 “呃啊——!”仑灵仰头发出一声惨叫,狱卒听后哈哈大笑,又残忍踩着他的脸,使劲碾了几下。 “仑灵,你爬起来给大爷我磕几个响头就放过你!” 另一个狱卒也进了牢房,“折腾他有什么意思,要我说这位才是重犯。” 第96章 说着,他蹲下身子扯住了九方苍泽的头发,将人拽了起来。 只见那双紧闭的赤眸突然睁开,“咔嚓”一声,不等那狱卒反应,脑袋便被拧了下来。 而另一个狱卒的惊呼不等喊出口,生长着尖刺的藤蔓便贯穿了他的喉咙。 第77章 掌权为挚爱 携手解决了狱卒,九方苍泽动作谨慎搀扶着仑灵起身,察觉到对方姿势有些奇怪,“还能走路吗?” 仑灵摇摇头,他的腿骨被打断了,脚踝也都被嵌入了长钉,行走几乎没有可能。 牢门打开,序挽嗖的一下从箱子里蹿出来,心疼的跑过来抱住仑灵。 九方苍泽看着这一堆小弱病残叹了口气,反手摸上了自己的肩胛骨,用力破开了血肉。 “唔……!” 一块沾血的灵犀被拿了出来。 他用衣袖擦干净上面的碎肉鲜血,交给序挽,叮嘱道:“你们带着仑灵走,我去引开守卫,秋负雪在外面接应。” 仑灵却是觉得让他冒险不妥,“尊上,那你怎么办?” 九方苍泽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不用担心,我和夜濋之间还有些事情需要解决,你们先走便是。” 安排好计划以后,几人兵分两路,九方苍泽双拳难敌四手,地牢的守卫又异常之多,他很快便被生擒了下来。 好在仑灵他们平安逃了出去。 被五花大绑着带到了夜濋面前,他不肯下跪,侍卫便一脚踹上了他的膝盖,强迫他跪了下来。 夜濋面无表情,欣赏着手中的匕首,“九方苍泽,本座很想知道你究竟有几条命够这么折腾。” 九方苍泽冷笑,“反正比你命长!” “放肆!” 侍卫大声训斥,踢上了他的后心窝,喉头一阵鲜血上涌,又被强行咽了回去。 夜濋倒没有动怒,一双冰冷的眸子直勾勾盯着他,只听房门轻响,那双眸子瞬间柔和下来。 “主子在忙?”古眠端着热粥,站在门前迟迟不进入。 夜濋亲自起身将他迎了进来,“不忙,他还配不上。” 九方苍泽背对着他们,看不见古眠的模样,却新奇夜濋这罕见的温柔。 他们认识这么久了,还是头一次听见他用这种语气跟旁人说话。 夜濋拥着古眠来到案前坐下,九方苍泽抬头,那是一张陌生的脸,但身上的气息却十分熟悉。 脑海中灵光闪过,这下夜濋所做的一切都解释得通了。 怪不得,他明明不会对这双情人造成任何威胁,夜濋还要想方设法夺取魔尊之位,置自己于死地。 他看了古眠一眼,苦笑道:“夜濋,我理解你的所作所为,但你就这么不信任我?” 夜濋一手握着古眠,一手搅弄着热气腾腾的粥,眼皮都不曾抬起,淡淡道:“你没有情,叫本座如何敢信任?与其将挚爱压在一个残忍的魔物身上,不如把权力牢牢掌握在自己手中。” 残忍,嗜血,这不单单是外界对九方苍泽的评价,原来就连手下都是这么看待他的。 可他生来如此,不是能选的。 心里忽然空落落的,像是遭了相处多年的同类唾弃,他垂着头,心绪杂乱。 低沉的笑声飘荡在空旷的大殿,接着声音越来越大,九方苍泽缓缓抬起脸,笑得面容扭曲。 夜濋等他笑够了,才出言嘲讽,“你看起来像被秋负雪打坏了脑子。” 九方苍泽哼哼两声,“阿雪待我可好了。” 接着,他将目光移向了古眠,“只跑出来一半?等月影壁毁了,你也活不了!” 古眠神色平静,“来走这一遭,体会到了世间真情足矣,总比得过某些虚度光阴一无所有的强。” “阿眠。”夜濋凝眉,最听不得他说这个,“你先回家,我一定能治好你的病。” 九方苍泽被带到了封印月影壁的石窟内,侍卫将他粗暴扔了下去,碎石磕破了皮肉,几颗石子受到惯力冲击扎进了后背撕裂的伤口中。 眼前痛到一片模糊,他被夜濋拎着后脖领跪了起来,面朝着石窟大门。 大门上有几块干涸的血迹异常醒目,懊悔的神色快速在赤眸中闪过。 那是秋负雪的血,这么久了,还留在上面。 夜濋挥剑割断了绑缚着的绳索,“九方苍泽,本座让你活到现在,是时候展现价值了。” “你以为我没试过?”九方苍泽用挑衅的眼神看着他,“若是我能轻易将这门打开,你那小情人也活不到现在!” “啪——!” 夜濋脸色阴沉得可怕,这一耳光下去使足了力气。 九方苍泽伏在地上,唇角挂着一缕血痕,不等他从这又疼又麻的眩晕中缓和过来,身边便猛然受到了冲击,将他摔在了雕花石门上。 无数根泛着冷光的长钉从四面袭来,只听阵阵破空声,长钉无情地钉入了他的四肢关节。 “啊啊啊——!” 修长的脖颈向上扬起,九方苍泽发出一声惨叫,浑身都在因疼痛而颤抖着。 但是疼痛之余,他还有些庆幸,起码这样他的血就能盖住阿雪的血了。 夜濋紧张地观察着石门变化,然而等了许久,那冷硬的石门几乎要被鲜血涂满了,仍然纹丝不动。 心底那点渺茫的希望彻底破灭。 既然如此,九方苍泽的这条命也不必留了。 第97章 冷冽的目光落在那具血淋淋的躯体上,他握紧了长剑,飞身至九方苍泽面前时,却忽听上面传来了一阵打斗声。 冷意自后背生出,夜濋警惕转身将长剑横在身前,两把利刃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 携着光芒的剑气将其逼退半步,秋负雪趁机斩落九方苍泽身体内的长钉,躯体落地后闷响夹杂着一丝呻吟。 “我来晚了。”秋负雪小心翼翼将人扶起来。 后者呕出一口鲜血,趁着神志尚清,双臂搂上了他的脖颈占便宜,“……不晚,来了便好。” 秋负雪暂且容忍了他的动作,剑灵忽然蹦了出来,身躯长大数倍,形成一张大网挡在二人面前,阻拦了自红伞中袭来的炽热火星。 “秋负雪。”夜濋冷冷道:“你是个可敬的对手,只可惜眼光不太好。” “你算什么东西?”秋负雪开口骂了回去,挥出一道符阵,暂且将对方和那红色困在了爆炸中。 九方苍泽昏迷了一瞬,待到意识恢复后,却发现自己还在魔界,眼前的一排排书架倒有些眼熟。 见着秋负雪将书架上的书籍挨个翻了一遍,好似在寻找着什么。 第78章 藏书遇故人 “阿雪……”九方苍泽虚弱地唤了他一声。 秋负雪注意到他醒了,却一点儿关心的意味都没有,“快起来帮我找本书,封面左下角残缺了半块。” 九方苍泽忍着浑身疼痛爬了起来,嘴角抽搐,“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心情找书……不怕夜濋杀进来?” 他总算知道为何会觉得眼熟了,这地儿分明是青溟宫的藏书阁,属于躲到贼窝里了。 秋负雪手下动作麻利,嘴上功夫却也不差,“无妨,自保的本事我还有的。” “……那我呢?”九方苍泽哭丧着脸,原来是要把他献祭了。 藏书阁鲜少有旁人进来,但书架上排列整齐的书却全部都乱了位置,秋负雪经常来此光顾,直觉是夜濋发现了什么,估计打乱了书籍顺序。 九方苍泽随手摸了一本翻开……呵,是他收集的小话本。 嗯,还挺好看。 悄悄将话本揣进怀里,他凑到了秋负雪身边,“这些书有一半是我从人界抢来装文化的,怎么?那本书里有你需要的东西吗?” “嗯。”秋负雪点点头,未作解释,他抬头望着最上方那一层书架,自己够不着,指使着九方苍泽帮他全搬了下来。 九方苍泽一边干活,一边暗自抱怨,伤口的血还没干呢,就拿他当苦力。 那本封皮残缺了一角的古籍静静躺在地上,秋负雪惊呼一声,拿起来拍拍上面的灰尘,“找到了!” “嗯?”九方苍泽探过头去,“‘《神宗志》’?倒像是某种教派。” 秋负雪将书收好,“我曾在上面看到过记载太初上神的只言片语。” 又是太初,九方苍泽偷偷在心里给他扎小人,所有的一切都是太初那老东西搞的鬼。 东西找到了,小剑灵适时蹦出来,变大身躯准备载着他们离开,这时秋负雪忽然神色一变,冲着角落书架后低吼一声,“谁在那儿!” 阴暗的角落窸窸窣窣一阵,突然窜出一个影子来,紧紧抱住了九方苍泽。 “呜哇哇哇!尊上!您终于回来了!” 纤瘦的身躯抱着他不撒手,九方苍泽浑身都是伤,蓦地被人大力触碰,疼得倒抽一口气,“呃……放开!” “度晓霜?”秋负雪眯起眸子,目光不善,“你怎么在这儿?” 度晓霜没有理会他,一心抓着九方苍泽这根救命稻草,一边哭着哼唧道:“尊上,外面那些人好可怕……您带晓霜出去吧。” 九方苍泽自身难保,急着跟他撇清关系,费了好大工夫才挣脱了对方,“阿雪!你看到的,是他自己扑过来!” 秋负雪瞪了他一眼,面露嫌弃,“真脏。” 里面这般闹腾,很快便引起了巡逻守卫的警觉,数道手持武器的身影围在了藏书阁门前,“里面有人!” “回去再跟你算账!”秋负雪冷声训斥一句,拂袖开阵,剑灵膨大身躯,黑雾弥漫了整个藏书阁。 守卫小心翼翼的靠近藏书阁,只见那门吱呀一声从里面打开,接着猛然冲出一阵迷雾! “……啊!” “啊呀!” 迷雾扰乱了视线,只见其中道道剑光闪过,一阵惨叫声过后,前来的守卫乱七八糟躺了一地。 找书费了一些时间,秋负雪他们回到千念宗的时候,静安公主已经被兰释衣派人接到了落日城主府里,仑灵也被黎云安排妥当。 “再去看看……去看看!” 序挽瘦小的身躯抱着青疏的胳膊不撒手,拼了命将其往屋里拽。 只见青疏的脸色有些无奈,“哎呀……我该给他治的都治了,又死不了,静养几天就好了。” “可是……”序挽的表情快要急哭了,“可是他一直很疼……很疼!” 回来就撞见这一幕,九方苍泽也很疼,还很羡慕,他默默看了一眼秋负雪,要是阿雪什么时候也能这么关心他就好了。 “尊上……”这时度晓霜忽然拽了拽他的袖子,还要往他怀里钻。 该死的……! 九方苍泽为保全自身,急忙跑到序挽面前主持公道,“你这么大人了干什么欺负小孩!让你去看就去呗!又不是要你的命!” 第98章 “不是……”青疏指着他半天憋不出话来,最后狞笑着点头,“好好好……尊上也一起吧?” 说罢,他便将九方苍泽拖进了屋子里,序挽见状赶忙跟了进去。 微风吹拂着落叶掠过,秋负雪冷呵一声,转头看向度晓霜。 后者缩了缩脖子,胆怯却仍旧不怕死道:“尊上在这儿,你不能欺负我!” 剑鞘啪一声打在腿弯处,动作快得叫人看不清残影,度晓霜呼出一声惨叫跪倒在地。 “既然这么喜欢他,待会儿就让你们一起罚跪。” 话音刚落,黎云便走了过来,“师兄?” 冷冽的眼眸瞬间化成了一潭柔水,秋负雪扬起一抹浅笑,“阿云,我回来了。” 身后的屋里传来了吵闹声,因着这群魔族的到来,黎云好一通忙活安置,脸色有些疲惫,“嗯,他们我都安排好了,师兄赶紧回去休息吧。” 秋负雪心生歉意,“抱歉阿云,宗门这些杂事都是你在处理,让你受委屈了。” 明明他才是宗主,但黎云却帮他分担了大半的事务。 “师兄这话可就见外了。”黎云笑着揽上了师兄的胳膊,这时才发现脚边还跪了一人。 “他是……?” “度晓霜。”秋负雪淡漠道。 黎云眸中透露出狰狞,他自然听说过这个名字,就是这人,没少在青溟宫欺负他师兄。 “怎么能让这等污秽踏进千念宗?” “你……!”度晓霜不甘的仰起头,却在接触到对方眼神后瑟缩一下,将后面的话咽了回去。 在这里,尊上好像护不住他了。 “没想让他进来,但当时情况紧急,顾不上那么多。”秋负雪瞥了他一眼,对黎云道:“我去看看仑灵他们,这家伙就交给你了。” 黎云恶毒起来比魔族还要残忍,他轻飘飘说了一句好,看向度晓霜的眼神就如同看着待宰羔羊。 “听说,就是你往我师兄身上泼热茶?” “呜……我……不是……啊啊啊!” 第79章 赴东往朝暮 秋负雪进屋后发现了两只被包裹严实的白粽子,一个躺在床上,一个坐在椅子上。 “大功告成!”青疏满意的拍拍手,冲秋负雪打了个招呼便离开了,“秋宗主,走了哈!” 仑灵被伤口折磨得不时泻出几声闷哼,序挽心里便总是害怕,现在青疏帮他捆成了个粽子,嘴也堵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了两只眼睛,可算没机会喊疼了。 连带着一块遭殃的,还有九方苍泽。 他使劲冲秋负雪眨眨眼睛,想说话又说不出来。 秋负雪看到那双赤红色的眼睛便来气,果然还是瞎了比较好看。 序挽趴在床边,双手托着腮,目光担忧,”仑灵,你要快点好起来呀。” 说着他伸出一根手指在对方的额头上戳了戳。 温热的触感在额间点过,仑灵说不出话,眼眸中却流露出笑意来,他的挽挽简直是无价值之宝。 另一边,秋负雪动作粗暴扯下了九方苍泽嘴上的绷带,“所有的医药费用,全部算在你的头上。” “没问题!”九方苍泽长呼一口气,“保证给你家大门扫得比冰面还光滑!” 房门砰的一声被撞开,几人同时一惊,度晓霜哭喊着从外面窜进来,目标倒是十分明确。 “尊上!” 九方苍泽:“……” “阿雪要不你打死我吧。”他生无可恋道。 “啪!”秋负雪如他所愿扇了一耳光。 黎云抱着胳膊出现在门口,身后跟着一群弟子,冷笑道:“我还没对你做什么呢,怎么怕成这样?” 度晓霜哭哭唧唧赖在九方苍泽身上,倒也不愧是青楼出身,十足的小倌做派。 秋负雪被他哭得难受,烦躁地捏了捏眉心,“把他们拖出去!一并处置了!” “啊?凭什么?!”九方苍泽的抗议不等喊叫出来,便被动作麻利的弟子拖了出去。 目睹一切的序挽眨了眨眼睛,回头对仑灵说道:“尊上要去哪儿啊?” “呜呜!” 他惨了。 …… 翌日,兰释衣带着静安公主登门道谢,同行的还有兰栀。 秋负雪坐在厅堂主位上,命人给他们奉茶。 静安洗净了一身灰土,休息一日后脸色看起来好了不少,“秋宗主,谢谢您救了我。” 女孩垂着头,双手搅弄着罗裙,她看起来年岁与序挽一般大小,放在寻常人家还是个备受疼爱的孩子,现今却经历了这些惊险。 出于礼貌,秋负雪扬起一抹浅笑,“不必客气,要谢的应该是你的未婚夫和兰城主。” 提到“未婚夫”三个字的时候,静安神色明显有所呆滞,她扭头看了身边的兰释衣一眼,没有说话。 兰释衣淡然,“公主不喜这份婚约,在下何尝不是。” 他之所以丢弃尊严下跪也要救这个没有感情基础的未婚妻,不过是做人的良心未泯罢了。 他人的感情不好随意插手,但注意到兰栀投来求助的眼神,秋负雪无奈轻咳一声,“公主日后打算何去何从?” “我……”静安犹豫半晌,也没有想好自己的去处。 皇城自然是不能回去了,皇兄登基后一直把她当成维护权力的工具,随时可以牺牲,秋负雪能救她这一次,下一次就不一定这么幸运了。 第99章 “既然暂时无处可去,倒不如跟随兰先生去朝暮城。”秋负雪及时为其指了一条明路,“先生刚接任城主,且朝暮城也有仙门势力,总比皇宫要安全些。” “这……好吧,那便听秋宗主的。”静安回答得有些勉强。 兰释衣无奈叹了一口气,起身对秋负雪行了个大礼,“秋宗主之恩,在下将永远铭记于心。” “举手之劳,先生不必行此大礼。”秋负雪赶忙将他扶起,“只是魔界走这一遭,我得到了一些东西,还需劳烦令弟帮忙调查一番。” 他有来有往的性子,做买卖绝对不吃亏。 兰释衣了然,转头看向了兰栀,“栀儿。” 兰栀揣着袖子,佯怒道:“兄长这么快就使唤起我了?”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兰释衣只能认命去哄弟弟,“栀儿,秋宗主相求岂能推脱?人情记在我头上便是。” “兄长欠我的可不止这一星半点儿!”虽然嘴上不饶人,兰栀却还是乐意为秋负雪帮忙,“秋宗主,有什么需要我调查?” 回到正题上,秋负雪拿出了那本从魔界带来的书籍,“我偶见一本古籍,其内有收录上古时期的太初神像,可我翻遍了所有的地理志,都没有找到这个地方。” 兰栀探过头去看上面的内容,太初上神身为天地间唯一的神明,应当千万人供奉敬仰,但人间却不见一座神像,着实古怪。 山河变迁,古籍记载的地方如今也可能埋没在山野树林,或者成为其他仙门盘踞之地也说不准。 他默默记下了这个地方,“秋宗主放心,回去我便派人去查。” 秋负雪点头,“如此,有劳了。” 送走了客人,秋负雪便将自己关在了房间中,潜心研究那本古籍,期间只有黎云进去给他送膳,才说过几句话。 兰栀行动倒也迅速,不消两日,便亲自来了一趟千念宗,查出了点儿消息。 “秋宗主想找的这个地方,如今在东面的海域,正毗邻着朝暮城。” “朝暮城?”秀气的眉头紧皱,秋负雪直觉自己又要出一趟远门了。 兰栀猜透了他的意思,“若此事不要紧,兄长隔日就要启程,秋宗主可随他的车队一并前行,也好省些劳累。” 秋负雪笑笑,“倒是不要紧,不过麻烦兰家这么多事情,都要不好意思了。” “秋宗主这是哪里话?”兰栀理所当然道:“千念宗是仙门之首,又是兰家首位结交的仙门,倘若宗主不嫌,日后来往定然只多不少。” 短短一句话,便将两家的利益捆绑在了一起,但这也正是秋负雪想要看到的。 “那我便不推脱了。”他往兰栀手里塞了一杯热茶,关心亲近道:“你身子不好,雪寒山寒气又重,往后有消息派人通禀便是,大不必亲自跑这一趟。” 第80章 有情有真心 当晚,秋负雪收拾好行囊,便去山下将九方苍泽提了上来。 他和度晓霜一块被黎云罚去了山下的净衣坊劳作,双手在刺骨的冰水中浣洗,生出了不少冻疮。 经过一段时日的磋磨,度晓霜显然没有对九方苍泽那样依赖了,倒是秋负雪出现后,起了几分巴结的心思。 谁是这里的主人,现在他拎清了。 “秋负雪……啊不,秋宗主。”度晓霜木讷地跟在他身后,企图能求对方带他离开这个鬼地方。 秋负雪看都没看他,攥起九方苍泽的衣领就往外走。 度晓霜急匆匆地跟了上去,却被守门弟子拦住了去路。 “回去!宗主要见的不是你!” 九方苍泽以为是秋负雪想他了,回去的路上颇为感动,“呜呜……阿雪,就知道你舍不得我。” 秋负雪将一个包袱扔到他脸上,冷冰冰道:“收拾收拾,明日跟我出一趟远门!” “又出去?”九方苍泽抱着包袱,感受到威胁的眼神后将所有意见都咽了回去。 本来这一趟,是不该带上九方苍泽的,但是秋负雪不敢保证他这么长时间不在,处在黎云手下的九方苍泽会变成什么样。 反正不会是完整的。 这人虽然总惹他生气,但是总归来说,那张脸还看得过去,要是毁了就太可惜了。 赶走了九方苍泽回去收拾行李,秋负雪灭了烛火,躺在床上准备入睡。 就在睡意朦胧之时,他神识敏锐地感觉到房外有一个鬼祟的身影在走来走去。 黎云倒是经常入睡前来他房里,可都是推门而出,不会犹豫。 那便只剩一人了。 坐起来叹了口气,他挥手打开了房门,“进来。” 紧闭的门突然开了,九方苍泽一惊,反应过来后蹑手蹑脚地走了进去。 烛火燃起,光亮填满了整洁的寝室。 秋负雪倚在床头,眯着眼睛问道:“这么晚了不睡,什么事?” “阿雪。”九方苍泽腰背挺直,神色认真,似乎是鼓足了勇气,才将心里话说出来,“我知道我很脏……但我真的没有碰过他……” 秋负雪半阖着眼眸,浑身充满了疲倦,“你的感情也很脏。” 九方苍泽垂下头,不敢直视,掌心快被指尖抠破了。 “回去吧。”秋负雪直挺挺躺下,拉上被子埋进去半张脸,“灯灭了,门关上。” 九方苍泽在床前站了一会儿,好似一切解释都是无力的,于是便依了他的话,灭了烛火出门。 第100章 但在他双手接触到门框的那一瞬,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传来,“我还是对你太好了,竟有闲工夫想这些。” “阿雪……?” 他蓦地瞪起了眸子,只见黑暗中,床榻上那人一动未动。 一整晚秋负雪都没怎么睡着。 他喜欢九方苍泽,也一直在慢慢接受这个事实。 至于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或许是对方残忍过后的温柔,又或许是情欲疼痛时落下的一个热吻。 自己所有的第一次都给了他,本该是厌弃的血海深仇,却在对方舍命送他脱壁的那一瞬间,有了些许动摇。 如果九方苍泽愿意剖出真心,也许可以给他一次机会。 一夜没有休息好的后果便是,第二日上路,秋负雪坐在行走缓慢的马车里,头疼欲裂。 九方苍泽坐在他对面,迷迷糊糊的,看样子也跟他一样没睡好。 第三次被路上的颠簸晃醒以后,秋负雪忍无可忍睁开眼睛,语气极其凶恶,“过来!” “……!” 突如其来的一声呵斥,让朦胧状态的九方苍泽打了一个激灵。 他对上秋负雪那双不高兴的眼睛,二话不说就挤到对方身边。 “阿雪?”虽然不知道有什么事,但照着他的话做就对了。 秋负雪蛮横不讲理的把他肩膀掰过来,接着闭眼枕了上去。 在他看不见的地方,九方苍泽面目扭曲。 阿雪肯靠近他,应当高兴才是,只可惜他肩膀重伤未愈,甚至有些怀疑对方因为昨晚自己去找他的事情而报复。 心里虽然这样想的,但九方苍泽一路上还是不断调整姿势,好让这人枕得舒服些。 赤眸垂下,一眼便看到了那高的鼻梁和纤长眼睫,尤其那颗点缀在眼尾的美人痣,无时无刻牵动着他的心弦。 自己真是糊涂了,这么漂亮的人儿,也不知当时怎的狠下心来毁掉。 手指缓缓抬起,他隔着一层虚无在秋负雪脸庞上摸了摸,明明什么也没有碰到,可手指却还是因紧张而抖动。 无尽的哀伤涌上心头,也不知日后会是哪个才能配得上这么完美的人。 九方苍泽手未来得及缩回去,便被另一只微凉的手抓住了,接着,方才隔着虚无的触碰便化作了真实。 他眼瞳缩紧,声音中充满了难以置信,颤抖着道:“阿雪……?” 秋负雪仍然闭着眼睛假装睡觉,但脸颊泛起的那一抹绯红却暴露了他。 “秋宗主!” 马车不知何时停下的,突然的一声喊叫打破空气中的这份旖旎。 刹那间,睁眼坐正远离身旁人,秋负雪一气呵成。 只见静安从外面探进来一颗脑袋,并没有发现什么异样,眨眨眼睛问,“秋宗主,要吃点心吗?” 说着,她将一盘糕点举了上来。 “谢谢。” 秋负雪接受了他的好意,女孩便兴高采烈地跑了回去。 一转头,九方苍泽正在揶揄地看着他。 秋负雪咬了一块点心,欲盖弥彰,“眼睛不想要了?” “当然想。”九方苍泽笑眯眯道:“眼睛没有了,要怎么看你?” “油嘴滑舌。” 马车内很宽敞,即便四个人坐在一起也不会觉得拥挤,但九方苍泽为了占便宜,硬是营造出了一种很拥挤的感觉。 他将脸凑过去,欠兮兮的,“阿雪,刚才……算是接受我了吗?” 秋负雪迅速给了对方一记肘击,“什么刚才,刚才有发生过什么吗?” 他的眼眸阴森,含着警告的意味。 九方苍泽缩了缩脖子,拼命摇头,“什么都没发生。” “哼!” 第81章 哭丧白骨随 行进了几日,车队还未离开落日城的范围,在边缘地带的一处小镇停了下来。 “秋宗主,这一路奔波,大家都有些累了,不如在此休息一日?” 兰释衣去将秋负雪请了下来,正好他坐了这么久的马车也觉得累了,便答应得爽快。 九方苍泽觉得马车憋闷,“啧,凡人的座驾就是磨蹭。” “那你去找两头魔兽来拉车?” 秋负雪瞥了他一眼,一转身,忽然被一横冲直撞的路人碰倒,险些跌在地上。 九方苍泽身体要比脑子反应快,立刻上前将他揽到了怀中。 二人抱在一起,同时朝那路人投去了不善的目光。 只见那人都没回头看他们一眼,赤着脚浑身泥泞,面色兴奋,急匆匆地跑走了。 “秋宗主,您没事吧?”兰释衣刚扶着静安下了马车,转头发现秋负雪被凡人给撞了,吓了一跳。 “无事。”秋负雪摇摇头,可脸色一点儿也不像没事的那样。 他生性喜洁,方才那人的泥泞沾到了他衣袖上。 兰释衣解释道:“我派人打听过了,这地方有一条河,不少人在那儿淘金,所以身上泥污多了些。” 说罢,他便赶紧命令下人去帮秋负雪买一身新衣裳。 “不必。”秋负雪谢绝了他的好意,“我自己有带。” 一行人订好了客栈,因着此行九方苍泽的身份是秋负雪的随身仆人,兰释衣在经过同意后,便让他们住了同一间房。 房间自然是上房,外间还有一张卧榻,九方苍泽终于结束了打地铺的生活。 秋负雪换好衣服,九方苍泽还在整理床铺,待到将二人的床铺都铺好,他才大功告成松了一口气。 第101章 一转眼,只见朝思暮想的身影站在窗前,换了一件玉白长衫,淡青色的腰封将身形勾勒,微风吹动着墨发,一个背影便引得了无限遐想。 九方苍泽喉结动了动,鬼使神差地走了过去。 窗外的街道上,一支送葬的队伍从远处走了过来,纸钱满天挥洒,淘金获利高,却是一件危险的事,夺去的性命也多。 生死有命,富贵在天,秋负雪浅浅叹了一口气,忽觉有人从身后搂住了他的腰,然后一颗脑袋搭在肩上。 他没有躲开,也没有大发雷霆,而是覆上了腰间那只手。 九方苍泽受宠若惊,但是对方一句话,却叫他后背冒出了冷汗,“下面那棺材,能不能躺两个?” “呵呵……别开玩笑了……” “没跟你开玩笑。”秋负雪真有种想把他塞进棺材的冲动。 送葬队伍越走越近,街上的居民纷纷避让,都嫌沾了晦气。 直至尾端自窗前走过,一具森白的骷髅迈着悠闲的步子,跟在队伍的最后面。 秋负雪揉揉眼睛,以为没休息好出现了幻觉,再次看过去,那骷髅已经不见了。 他回头看九方苍泽,对方嘴角含着笑,很明显他也看见了。 “阿雪,你有没有发现,不管你走到哪里,都很容易出事?” 秋负雪哼笑,语气森然,“那你有没有发现,我走到哪里都带着你?” 言外之意,这些不好的事情都是他带来的。 九方苍泽摸了摸鼻子,回到正事上,“咳……九凶骷髅,他虽然战力强,却很少主动伤人。” “既为九凶,便没有不伤人一说。”秋负雪无情道。 他正满天下找这些凶灵,既然送上门来了,哪有不收的道理。 九方苍泽劝不动,无奈叹气,“他与我有些交情,这地方魔气淡薄,连你都没有第一时间发现,说明他真的没有伤过人,顶多祸害几具尸体。” 骷髅喜好吸食尸身血肉,将刚去世的人变成一具白骨。 秋负雪明白他的意思,是想让自己放那骷髅一马。 他看着九方苍泽的眼睛,认真道:“别想了,不可能。” 九方苍泽没有坚持,坐到桌边可怜巴巴的看着他,自己没有地位可言,这个家还是秋负雪说了算。 “你们九凶性子都这么奇怪?”秋负雪忍不住问道:“一会儿打个你死我活,一会儿又兄弟情深起来。” “那也得看对谁。” 小二敲门送了两份菜食上来,这几日在马车上都没有休息好,九方苍泽吃完饭后,便爬上床呼呼大睡起来。 那模样,跟有人故意不让他睡觉似的。 秋负雪倚在榻上小憩,脑海中却不断回味着刚才的触感。 因为修炼的缘故,他的体温总比寻常人低一些,九方苍泽拥他入怀的时候,真的很温暖。 心绪不受控制波动了起来,他赶紧默念了几遍清心咒,把大脑清理干净,再睁眼时,天色已经黑了。 “起来。” 九方苍泽睡得正香,忽然被一耳光扇醒。 “……阿雪?”他睡眼惺忪的爬起来发现外面已经天黑了,低沉沙哑的嗓音不自觉有些委屈,“天都黑了,不睡觉你打我做什么?” 秋负雪冷眼看着他,“抓骷髅。” “……” 喜欢晚上行动,一朵小白莲怎么染上了耗子的作息。 认命爬了起来,他一抬头,忽觉眉心微凉。 秋负雪收回了手指,轻咳一声,“把魔纹藏起来,万一碰上修士,也免得诬陷我包藏祸患。” 九方苍泽来劲儿了,一把扯下肩头的衣服,将魔纹都暴露了出来,“阿雪!我身上魔纹更多!” “啪——!” “啊——!” 夜色下,他脸上顶着一个鲜红的巴掌印,沮丧跟在秋负雪身后。 剑灵飘出来找寻魔气带路,九方苍泽看着这小东西,忽然觉得秋负雪怀中空荡荡的。 “阿雪,你家小煤球呢?” “它太小,不适合总带出来,留给阿云照顾了。” “哦。”九方苍泽撇撇嘴,早知道就不问了,如今秋负雪还整日戴着那根银色发带,尾端的小兔子似乎在咧嘴嘲笑他。 突然,秋负雪停下了脚步,伸手摸到脑后,一把将发带拽了下来,换上了一根白玉簪。 九方苍泽呆滞片刻,虽然很高兴阿雪这样子做,但也太恐怖了。 “阿雪……你究竟修炼到哪一步了?” 能听见他的心声?还是能感知情绪?不,哪种都不好。 只听对方淡淡道:“打十个以前的你不成问题。” “……” 第82章 夜坟前乱斗 漆黑的夜幕下,翻弄泥浆的声音不曾停歇,淘金者在河边打着灯,不知疲倦找寻泥泞中的金沙。 剑灵将二人引到了坟地里,隔着一片树林,那边那便是淘金的河。 白日刚刚完成一场丧葬,四周挂着阴森的白幡,零星的纸钱被踩在脚下融入了泥土。 九方苍泽眉头紧皱,责怪小剑灵,把他们带到这么个地方。 小剑灵气呼呼向秋负雪指责他做作,魔界比这儿恐怖的地方多的是。 秋负雪本不参与他们之间的斗争,忽然传来了一点儿声响,他一把捂住九方苍泽的嘴,比了个噤声的手势。 坟地深处,飘来了阵阵悲泣。 第102章 “呜呜……孩子……我的孩子。” “呜呜呜……” 听这声音,倒像个女子。 秋负雪放轻了脚步,与九方苍泽鬼鬼祟祟走了过去,躲在了一棵树后面。 只见一个披着红袍的女人,跪在坟前哭泣着,在黑暗中异常显眼。 “呜呜……呜……” 秋负雪屏住了气息凝眉观察,然而那女人却忽然止住了哭声,猛地回头朝他们藏身的地方看过去,站起来撒腿就跑。 九方苍泽见状急忙去追,被秋负雪一把拽了回来。 “别追了,看。”他走到方才女人跪着的地方,抓了一把泥土,里面混杂着不少金沙。 淘金者一年到头也淘不出来这么密集的金沙,倒是在那骷髅身上见过阳光反射金灿灿的东西。 秋负雪拍了拍手上的泥土,“这女人跟你那好兄弟八成脱不了干系。” “……阿雪你别这样说。”九方苍泽抿抿唇,还他的好兄弟,说得好像他也是同犯一样。 “小心!” 红伞在夜空中悄无声息张开,秋负雪警惕侧眸,一把推开了九方苍泽。 “嗖”的一声,一颗灼热的火星袭在了二人身侧。 浅蓝色的衣袂翻飞,红伞漂浮回到夜濋手中,化作点点红光汇集到了心口,“又见面了,秋宗主。” 秋负雪站定,冷眼相看,“夜濋,你可知凡间有句俗话叫‘穿上龙袍也不像太子’?” 九方苍泽噗嗤一声笑了出来,“阿雪的嘴上功夫见长。” 这魔尊之位让给夜濋这么久了,对方却是一点儿样子没有,不像他在位时那般低调但奢靡。 夜濋不难听出这两人一唱一和是在骂他,于是抽出长剑,身后的魔兵也蠢蠢欲动,“本座再如何,也总比秋宗主身旁的乞丐像样子。” 况且他本就不是喜爱争权夺利之人,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保护心上人。 九方苍泽转身告状,“阿雪,他骂我。” 秋负雪默默给了他一个眼神,同时唤出正心和一杆乌金长枪,言简意赅,“动手!” 一刹那,周围窜出无数埋伏的魔兵,将二人团团围住。 得了趁手武器,即便面对这么多敌人,还是他曾经的手下,九方苍泽却也跃跃欲试。 秋负雪一剑斩退几个魔兵,将包围圈冲出一个缺口,朝着夜濋飞身而去。 “剩下的交给你!” 长枪挥舞生风,九方苍泽怎么算都感觉自己亏了,从数量上算的话。 夜濋挡下正心一击,贴着秋负雪耳边阴恻恻道:“秋负雪,你这么护着他?难道忘了他曾经对你做过什么了?” 秋负雪的剑锋擦着对方颊边划过,“我的家事,轮不到你管!” 夜濋冷笑,“无可救药!” 虽然九方苍泽身手不错,但终究没了灵丹,比不过那些魔族,片刻下来便占了下风。 秋负雪分神关注那边的情况,赶忙让剑灵过去帮他。 只见剑灵再次发挥了自己的潜能,黑雾弥漫,将敌人尽数困在其中。 随着一声声惨叫,秋负雪便知道九方苍泽得手了。 夜濋刺出一剑被对方闪身躲过,“看不出来呀秋宗主,都学会耍阴招了。” “彼此彼此。” 白衣蹁跹,掌心汇聚灵力打了出去,将夜濋逼得后退了半步。 黑雾散去,魔兵横七竖八躺了一地,四处的坟包倒是应景了。 秋负雪落到九方苍泽身旁,鄙夷的目光打在夜濋身上。 夜濋嘴角扬起一抹冷笑,朝剩下的魔兵挥了挥手,“撤!” 一场不算轻松的打斗过后,秋负雪望着他们逃离的背影,只听当啷一声,忽觉肩上一沉。 九方苍泽趴在了他的肩上,有气无力道:“阿雪,我受伤了……” 说着,他将手臂伸出来,被蹭了几道血痕,说是轻伤都为过了。 秋负雪往他嘴里塞了一颗丹药,“夜濋也是察觉到魔气过来的?” 九方苍泽咽下药丸,在颈边蹭了蹭,“不太可能,这地方魔气稀薄,估计一早就跟踪我们了。” 话音刚落,二人齐齐对视一眼。 “不好!” 九方苍泽忽然恢复了力气,和秋负雪急匆匆地赶往客栈。 他们一脚踹开了兰释衣的房门,里面空荡荡的没有人影,这时隔壁忽然传来了静安的尖叫。 秋负雪持剑破门而入,只见静安泪眼婆娑缩在角落里,兰释衣带来的侍卫被尽数解决了,而他本人负了好些伤,正与几个黑衣人缠斗。 正心出鞘必见血,秋负雪解决了那几个黑衣人,赶忙让九方苍泽去找了个大夫过来。 但等到大夫来时,兰释衣已经因为伤势过重昏了过去。 忙活了一夜,静安坐在兰释衣床边,脸上泪痕未干。 秋负雪犹豫一番,出言安慰,“公主不必担心,他只是暂时昏迷,大夫说很快就能醒。” 静安攥着被角,垂着眼睫不知在想些什么,忽然问道:“秋宗主,你会喜欢一个比自己大很多的人吗?” 秋负雪闻言一怔,下意识看向九方苍泽。 后者以为嫌他老,不服气低声说了一句,“太初比我还老!” “……喜欢。”秋负雪回答了静安的问题,目光却没有挪开。 九方苍泽捂着怦怦跳动地心口,不敢相信自己方才听到了什么。 第103章 静安抽了抽鼻子,擦干眼泪,“也是……你们修士命长,总和我们这些凡人不同。” “我也不想我的驸马能有多厉害,只希望他能对我好……可是他,几次见面,他对我总是冷冰冰的,一点儿感情都没有,只把我当成巩固兰家势力的工具……” 第83章 泥泞河藏金 九方苍泽莫名想到了笙炎,整天吊儿郎当,满大街乱窜,结交一些狐朋狗友。 兰家老二已经被他带废了,可不得老大扛起重担来嘛。 秋负雪的声音忽然在耳边响起,“或许只是相遇的机缘不太对。” “什么?”令人摸不着头脑的一句话,静安和九方苍泽同时一愣。 秋负雪叹了一口气,“公主,如果抛去各种身份束缚,不谈利益,只谈感情,你觉得兰先生怎么样?” 静安歪着头似在认真思考,“如果是那样,他应当会是个不错的夫君。” 起码在照顾人这一方面很是体贴。 “我也这么觉得。”秋负雪笑笑,目光在身旁人脸上一扫而过。 那时被囚禁在青溟宫,九方苍泽对他的宠爱不作假,若不是背负着责任,他甚至想过一辈子将就下去。 一段美好的感情,缺少的不过是相遇机缘罢了。 衣袖被人拽了拽,秋负雪没有理会,掏出一叠符纸交给静安。 “公主,兰先生负伤,一时半刻我们是无法上路了,外面很危险,你待在客栈中千万别乱跑。” 回到房间,九方苍泽还一直拽着他的袖子不撒手,刚换上的新衣服都起了褶皱。 秋负雪忍无可忍把袖子抢救出来。 “阿雪,你刚刚那话什么意思?”对方努力把狭长的赤眸睁到最大,眼神中充满了渴望。 “没什么意思”秋负雪恶狠狠训了他一顿,赶着人熄灯休息。 九方苍泽没再追问,他清楚阿雪在感情上单纯却又大胆,主动的时候经常惹得人措手不及,不愿意宣泄情感时不管怎么问也听不到一句好听的话。 如果惹恼了,还会打人。 临睡前,九方苍泽又起了幺蛾子。 他把自己的床榻掀了个干净,抱着被子在秋负雪床边打地铺。 秋负雪又无奈又好笑,“有床不睡,躺地上干嘛?” 他半开玩笑道:“想离我的心上人近一些。” 向来低温的脸颊忽然热了起来,秋负雪不理他,转过身朝里躺下。 九方苍泽唯一的疗伤方式就是睡觉,他闭上眼睛,很快意识昏沉了起来。 就在他即将睡着的时候,忽听上面传来了一句,“伤口……还疼吗?” 他一个激灵睁开眼睛,扒开袖子一看,在丹药的作用下,那几道伤痕早就愈合了。 “疼。”可他想要多一点儿关心,“阿雪帮我吹吹。” 话音刚落,便听见了掀开被褥,翻身下床的声音。 九方苍泽莫名紧张,觉得自己要挨揍了,今晚阿雪给了点儿好脸色,是他太过得寸进尺。 白皙的脚掌踩在了床铺上,秋负雪穿着里衣坐在了他身边。 想象中的巴掌并没有落下,九方苍泽只觉一只微凉的手抬起了自己的胳膊,而后掀开衣袖,一股轻风传来。 秋负雪吹了两下,抬头问道:“还疼吗?” 九方苍泽僵硬地爬起来,黑夜中,只见那双清澈的桃花眸望着自己。 “不疼了。”他轻声答道,将额头抵了上去,并未有其他任何逾越的举动。 然而秋负雪却忽然伸手抱住了他,将头靠在胸前,感受对方紧张的心跳。 他闭上眼睛,“不疼了就睡吧。” 沉寂的黑夜,只有偶尔一两声虫鸣作响。 第二日起床,他们去了当地淘金的那条泥河。 秋负雪远远驻足,光是河岸便泥泞不堪,让他没有下去的可能。 九方苍泽也知他喜洁,自告奋勇脱了鞋袜,挽了袖子,装作新来的淘金者,与其他人套近乎打成一片。 秋负雪站在岸边看着他与旁人嬉笑玩闹,双手插进泥浆中搅和半天,只摸出来一颗平平无奇的小石头。 这家伙,从前能保持着上位者的威严,现在又能混进世俗侃侃而谈,秋负雪垂眸看着自己这一身不染淤泥的装扮,觉得自己离尘世又远了一步。 要是有朝一日他也能这么受欢迎就好了。 正乱七八糟地想着,忽然听见那熟悉的声音喊了他。 “阿雪——!接着!” 一颗小石子飞了过来,他双手合拢稳稳攥住。 石子上的花纹很漂亮,在这四处都是碎石的河边,虽然不是稀罕物,却在这一刻被某个人赋予了意义。 抬头望见那灿烂的笑容冲着他挥手,秋负雪弯弯唇角,笑了出来,“傻子似的。” 消息打探的差不多了,九方苍泽谢绝新朋友拉着一起去喝酒的邀请,趟着泥水回了岸边。 他刚要去够鞋袜,便被一只修长白皙的手制止了。 “等等,擦干净。” 秋负雪掏出帕子,耐心将他每根手指上的泥污都擦干净。 九方苍泽乖乖任他动作,垂头看着那张堪称完美的脸。 这一刻,秋负雪忽然觉得手腕那串红珠发烫得厉害,“……你的心头血在发烫。” 九方苍泽歪了歪脑袋,装作无辜,“还不是因为你。” 第104章 二人在路边找了一家饭馆落座,九方苍泽点了几样秋负雪爱吃的菜后,将刚才打探到的消息说了出来。 “这条河是一百年前出现的,淤泥里掺杂着很少的金沙,且河底断层厉害,每年都淹死了不少人。”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值得这么多人前仆后继,一定有谣言说河里藏着金块吧?”秋负雪抿了一口茶,将自己的猜测说了出来。 “还是阿雪聪明!”九方苍泽发自心底夸赞,“也不知那谣言是谁传出来的,但骷髅骨头缝里全是金沙,一定跟他脱不了干系。” “一百年前……”秋负雪凝眉沉思,“我记得你说月影壁出现异样,是从这几年才开始的。” “是我的异样从这几年开始。”九方苍泽纠正他,“不知为何赤月制约了我的力量,但我潜意识觉得,九凶很久之前就陆续逃脱了,鲛人并不是第一个。” 这月影壁比想象中要复杂得多,离开仙境前,太初上神也并未有过多交代,秋负雪揉了揉胀痛的太阳穴,正好这时小二将菜端了上来,打断了他的思绪。 眼前都是他爱吃的。 九方苍泽殷勤地往他碗里夹菜。 秋负雪拿起筷子,心中满足,“你一直记得我爱吃什么。” 然而还不等九方苍泽得意忘形,他便接着道:“如果花的不是我的钱,就更好了。” 第84章 石子系心间 “师兄,要派些人手过去帮你吗?” “不必,目前我还能应付得来。”秋负雪坐在桌前,灵犀内传来了黎云道声音。 而另一边,九方苍泽也在拿着用美色哄来灵犀传讯。 “尊上,你是不是记起了些什么?” “是有一点儿,我记起骷髅离开前找过我,具体说了什么就不记得了。” 秋负雪在自己这边的灵犀内,听见了仑灵的回音,他不悦眯起眼睛,“阿云,仑灵和你在一起?” 黎云沉默了一会儿,接着对面又传来了仑灵的声音,“你找我吗秋宗主?” 然后九方苍泽同样也在自己这边听到了清晰的回音。 “……” 离得这样近,大可不必用四块灵犀。 秋负雪阴沉着脸,把九方苍泽的灵犀石没收了,结束了这场纷杂的回音戏码,“阿云,夜濋虽然出现在这里,但千念宗的布防万万不可放松警惕。” “放心吧师兄。”黎云刚回应完,那边又响起了序挽打闹的声音。 秋负雪无奈摇头,眼底含着笑意,看来序挽和黎云相处得不错,不然仑灵也不能单独拿走一块灵犀。 该叮嘱的都叮嘱完了,他刚准备结束传讯,却忽然听黎云道:“对了,师兄你……” “嗯?”他下意识停下了手中的动作。 只听对方沉默半晌,而后笑了一声,“没什么,等师兄回来再说吧。” 说罢,光芒闪灭,他也没有给秋负雪问下去的机会。 秋负雪愣愣看着面前的灵犀,恍惚一瞬,他方才好像从黎云的那声笑,听出了些许苦涩。 肩膀忽然被一双手揽住,九方苍泽坐到了他身侧,“阿雪,我在沉睡时做了一个梦,但现在想来,好像不是梦。” 秋负雪将乱七八糟的思绪先藏进了心底,“你的意思是,你也有元神,在月影壁中?” 九方苍泽点头,深吸了一口气,“我沉睡了三千年,那个梦也持续了三千年,可惜记忆太模糊,若不是在这儿见到骷髅,根本记不起来还有这么一回事。” 秋负雪表情有些失落,他握住了搭在肩上的那只手,双唇微启,话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九凶乃上古凶灵,他曾答应过太初上神,全部斩尽,一个不留。 但是…… 九方苍泽看着他的手,几不可见地挑眉,“阿雪,你是想捏死我吗?” 秋负雪一惊,赶忙松开手,“抱歉。” “没关系。”九方苍泽又将他的手抓了回来,摸到手腕时,被什么东西硌了一下,“嗯?这是……” 原来是他在河边捡的那块小石子,被用一根红线穿着,同那串红珠绑在了一起。 他忽然笑出了声,“又不是什么稀罕物件,之前送你的那些比这珍贵多了。” 暗戳戳的小心思被发现,秋负雪索性不藏着掖着了,他放松下来,坦然将浑身重量都倚在了九方苍泽身上。 他抬起手来,鲜红的串珠和一颗平平无奇的小石子一块绑在了纤细的腕间。 “东西的价值是人赋予的,从前那些东西虽然稀罕,但你也不想想都对我做了些什么。” 在他的帮助下,九方苍泽回忆起了自己那些混账行为,他无措的抿抿唇,“那……我用一辈子做补偿。” “一辈子,终究是些空话罢了。”秋负雪缓缓垂下眼睫,“倒是可怜了我,情窍未开,便被你这么个无赖强占了。” “阿雪……”九方苍泽心怀愧疚,微张着唇瓣最后一句话也没有说出来,此时此刻,再多亏欠的话语也无法做出任何弥补。 “我不愿将就。”秋负雪抬眸,神色认真道:“九方苍泽,我承认确实属意于你,但我需要一个切实的承诺。” 赤眸微微瞪大,九方苍泽感觉心跳好似漏了几拍,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 阿雪属意他…… 原来确切被人爱着,是这种感觉。 第105章 从晕乎乎的懵然中缓过神,九方苍泽小心又虔诚握住了他的手,“阿雪,我会把握住这个机会,证明给你看。” 秋负雪仰头看着他,看着那深邃的五官慢慢靠近,二人的呼吸逐渐交织在了一起。 蜻蜓点水般的一吻,却比他们从前无数个日夜的热吻都要满足。 九方苍泽换了个姿势,将人横抱在怀中,做起了那个习惯性的动作,手指轻轻摩挲过美人痣。 秋负雪双手抱住他的脖颈,认真看着他,眼底是一份难得的柔情,“这么喜欢这里?” “喜欢。”九方苍泽不放手,“阿雪最漂亮了。” 他低下头,想索取第二个吻,却忽然被一阵剧烈的敲门声打断。 瞬间,怀中变得空落落的。 他僵硬地扭头,只见秋负雪衣衫整齐,若无其事的端坐在桌边饮茶,要不是脸颊上未散的红晕,九方苍泽甚至以为方才是一场梦。 “速度这么快吗……?” “砰砰砰!”又是一阵敲门声,还有男人粗犷的叫喊,“开门!开门!” 两人神色微变,互相对视一眼,九方苍泽起身打开了门。 外面立马涌进来一伙儿官兵。 为首的那人趾高气扬道:“官府查案!” 九方苍泽最烦别人在他跟前耍威风,尤其是凡人,抡起拳头就要动手。 “何案?”身后的秋负雪忽然出声道。 官差头领瞪了九方苍泽一眼,带人从他身边绕过去,来到秋负雪面前,“事关机密,公子是个明事理的人,乖乖待着不要动便是,我们搜查完就离开。” 秋负雪放下茶杯,淡淡道:“请吧。” 几个官差在屋子里巡查了一番,似在找什么东西,角角落落都翻了个遍,却也没弄得特别杂乱。 搜完后,那官差看样子没有找到想要的东西,敷衍说了一句打扰,便带人出去继续搜下一间房。 兰释衣和静安的房间也未能幸免。 客栈里所有的房间都被搜了个遍,待官差走后,客人都满头雾水走了出来,嘈杂讨论着。 九方苍泽站在廊外,看着自己的双手,由衷感叹,“本座真是虎落平阳被犬欺,一群蝼蚁也敢瞪我!” 秋负雪听罢,走到他面前,招手示意他弯腰凑过来。 后者按照他的指示靠近。 脸颊上的柔软一触即逝,有些微凉。 只见秋负雪红着脸,抵着拳头干咳一声,“不闹事,给你的奖励。” 嘴角不受控制扬起,九方苍泽还欲得寸进尺,这时兰释衣和静安找到了二人。 “秋宗主。”兰释衣身上有一股很浓的药香,说话也有气无力,“我刚去打听了一番,镇上丢了一个孩子,那些官差正在挨家挨户寻找。” “孩子?”秋负雪新奇道:“若是普通人家的孩子,能让官差如此费心?” 兰释衣苦笑,“自然不普通,镇上这些年没少丢过孩子,但那户人家在本地有些势力,报官后官府都找疯了。” 静安叉腰,气鼓鼓道:“当官的都草菅人命!寻常百姓的孩子就不是孩子了?” 九方苍泽嘴角上扬,看她的目光也与往常有些不同了,“公主这话说得在理,以后有机会,我把皇帝杀了,皇位换你来坐。” 第85章 地动金丧子 “啊……?这可以吗?”静安惊讶地睁大了眸子。 秋负雪伸手在九方苍泽胳膊上拧了一把,“胡闹!” 凡间权势更迭自有规律,他们万万不应该插手。 兰释衣唇角微扬,“秋宗主,我听栀儿说,您身边这位……好似有些来历?” 笙炎知道九方苍泽的身份,回去后肯定告诉了兰栀。 兰释衣信得过,秋负雪也不瞒着他,“魔界出了些变故,但先生放心,他现在没有任何威胁。” 说罢,他看了看身边人,只见后者敷衍笑笑,脸很快就耷拉下来。 什么叫没有任何威胁,这话说得跟介绍自家的狗一样。 楼下大堂又响起了一阵嘈杂讨论,原是街上的官差多起来了,客栈老板怕惹祸上身,劝说着客人们赶紧回房间。 秋负雪凝眸望着下面的情况,忽然对兰释衣道:“先生,可否将兰家令牌借我一用?” 兰释衣二话不说就拿出令牌递给他。 来到楼下,待到围观的客人们散得差不多了,秋负雪悄悄找到了客栈老板。 “老板,方才来查案的官兵弄乱了房间,大公子心情有些不悦。” 说着,他便将兰家的令牌给那老板看了一眼。 这老板做了多年生意,该有的见识还是有,登时变了脸色,赔笑道:“官府那边……也不是小的能干涉,要不,免了各位的房费,小的上去给大公子赔礼道歉如何?” “你打发要饭的呢?” 耳旁响起了熟悉的低沉声,只见九方苍泽走了过来,一掀衣袍坐在秋负雪身边,若不是这一身打扮过于寒酸,倒也重现了在青溟宫王座的气势。 客栈老板见他不是好惹的样子,哭丧着一张脸,暗道自己倒霉,竟然碰上了兰家的人,“两位大人,小的只是个开客栈的呀!这有些事情……也做不了主!” 吓唬得差不多了,秋负雪切入正题,“问你些事,且如实回答,我们也好回去向大公子求情。” “好好好!”老板点头如捣蒜。 第106章 “听说镇上经常丢孩子,这是怎么回事?” 这个问题好似与官差查案无关,但在那淡红眸子威胁的目光下,老板无奈只得老实回答。 “唉,还不是那条淘金河弄得……”他又叹了口气,张望四下无人,小声请求道:“大人,这事儿在我们镇子里不让提,我偷偷告诉您二位,可千万别说是我说的!” 秋负雪点头。 “镇子上第一个孩子丢失,是在……差不多一百年前了!有一个外来女人,被镇上的恶霸强占了,生了一个孩子。可是那孩子出生没多久,那恶霸便得罪了官府,被关进大牢活活打死了。” 说罢,他又仰着脖子警惕望了望,官府这般蛮横做派,与那恶霸的行为无异,却是禁止他们私下乱言。 “恶霸死了以后,那女人带着孩子,本也能勉强维持生计,但突然有一天,镇子上发生了一场小型地动,没什么人伤亡,淘金河自那儿以后就出现了,可那女人的孩子却莫名丢了!” 说到这儿,客栈老板都冒出一身冷汗,看向秋负雪他们的眼睛都惊恐了起来,“孩子丢了,那女人紧接着也消失不见,大家本来没把这当回事,但奇怪的是,第二年地动的同一天,镇子上又丢了一个孩子……” 瞧他神经兮兮的,秋负雪凝眉,“万一是人牙子作为,官府就没查过?” “不不不!”那老板连忙摇头,“我听家里的老人说,后来找大师算过了,大师说那淘金河是天神给予我们的财富,可是代价却是每年都要献祭一个足月的婴儿。” 秋负雪听得头疼,揉了揉额角,“天神良善,兼爱苍生,怎会做出这种不合常理的举动。” 而且世间唯一的神明只有太初,还因为和九方苍泽打架的缘故只能待在幻化的仙境中。 客栈老板见他不信极力说服道:“是真的!后来我们镇子上每年一到那一天就会消失孩子!刚开始我们也不信,可这事情实在诡异……” 秋负雪开口打断了他的话,“一百年,你们少说也丢过一百个孩子了,若不是这次巧了惹到了权贵,官府究竟在干什么?” 他的声音不大,却也不小,足以让路过的客人听见了,客栈老板吓得一哆嗦,手忙脚乱去捂秋负雪嘴,却被九方苍泽一把攥住了手腕。 秋负雪淡然起身,“苍泽,我们走。” 回到房间,九方苍泽装作后怕的样子,戳了戳那嫩白的脸颊。 “好险,差点就被别人碰到了。” 秋负雪对他这幼稚的行为翻了个白眼,“此地也属落日城的范围,妖魔一事应当由千念宗管辖,可早些年原栎天装得大义凛然,却连各地最基本的守卫查访都做不到!” “所以他不配当宗主。”九方苍泽揽着他的腰,“每次一见到那老家伙我就犯恶心。” 秋负雪眯起眸子,忽然问道:“那从前我们打架的时候,你见到我是什么感觉?” 说起从前的事,九方苍泽有些紧张,害怕一个回答不好,刚到手的媳妇就没了。 见着他目光闪烁,不知在想什么花招,秋负雪阴恻恻道:“如实回答。” 对方揽在他腰间的手紧了紧,贴着耳边低声哼笑,“第一次见到阿雪,我只觉得,这么漂亮的小美人儿,打架却如此凶残,实在浪费了这张脸。” 九方苍泽分不清情和欲,所以小美人落到他手中以后,他疯狂发泄各种欲望,可是渐渐地,他发现那些欲望不再单单只是欲望而已了。 “避重就轻。”秋负雪对他的回答做出评价,反手搂着他的脖颈,“这个回答我不满意,罚你……永远留在我身边。” 九方苍泽失笑,“阿雪,你也变坏了。” 说罢,他将唇凑了上去,讨吻的意思不言而喻。 秋负雪看着近在咫尺的那张脸,闭上眼睛缓缓靠近。 “咚咚咚!”一阵非常有礼貌的敲门声。 怀里又空了,九方苍泽心里准备了一万种把门拆干净的方法。 第86章 竹林骨红衣 开门是静安那张灿烂的笑容。 “秋宗主,吃竹子吗?” 九方苍泽抱着胳膊,满脸不痛快,“我说公主,负雪仙君不食人间烟火,你能不能别有事没事就来送吃的,而且这竹子也不是人的吃啊!” “可是上次的糕点他也吃了……”小姑娘噘着嘴嘟囔,将手里的竹筒扒开一根,“你看,竹子是能吃的,里面有糯米和水果,这个镇子的特色。” 里面就算是有一头魔兽也不关他的事,九方苍泽准备了一肚子大道理,尚未开口便被秋负雪赶到了一旁。 “我吃,多谢公主。” 成功投喂后静安蹦蹦跶跶的离开了,秋负雪怀抱着一堆竹子,哗啦一声放到了桌上。 他打开竹子咬了一口,满嘴清甜,确实很好吃。 “苍泽,你尝尝?”一转头,只见九方苍泽还是满脸不高兴。 “那小丫头是不是喜欢你?”某魔酸溜溜道:“闲着没事就送吃的来,还不会挑时候!” 秋负雪眼眸微转,存心刺激他,“喜欢我又能怎样?” “阿雪,你……!”挺立的五官几乎皱在了一起,可见他有多委屈。 刺激够了,便盖顺毛哄了,秋负雪拿着刚剥出来的糯米喂给他,“就算她有什么心思,我又不喜欢她。” 说罢,伏在对方身上深吸一口气,含笑道:“一股子醋味儿。” 第107章 被塞了一口清甜的糯米,九方苍泽看着对方那柔和的笑容,有一瞬失神。 他闹脾气,若秋负雪打他骂他还好,但这般放下身段温柔地哄他,却叫人心生愧疚。 他一把抱住眼前人,鼻子一酸,滚落了一颗泪珠,“阿雪,我错了。” 秋负雪看不见他的表情,只能通过那微微哽咽的声音来判断,“又没欺负你,怎么哭了?” “风太大了,吹的。”九方苍泽睁眼说瞎话。 面朝着桌子,那些蒸煮后还带着翠绿的竹筒,忽然唤起了他沉睡的记忆。 月影壁不只是单纯的沙漠景象,还有一片苍翠的竹林,偶有闲暇,他会倚在高大的翠竹旁小憩。 他忽然松开了秋负雪,眼眸含着泪花,却掩盖不住释放的光芒,“阿雪!我知道骷髅在哪儿了!” “嗯?”秋负雪正沉溺于得之不易的甜蜜爱恋中,忽然就被拉出了房间去办正事。 对着客栈老板一番威逼利诱,他老实给二人指了一个方向,镇子东边有一片竹林。 让小剑灵先去探路,一路上九方苍泽捂着脑袋,忍受着杂乱记忆一幕幕穿过脑海的痛苦。 秋负雪看得出他有些难受,轻轻握住了他的手,“苍泽,需要我帮你吗?” “没事。”他挤出一个勉强的笑容,“你还是先好好想想该怎么对付骷髅,他的实力可不简单。” 秋负雪担忧的目光依旧落在他身上,“找到他再说,我怕你万一撑不住……” 九方苍泽回握住他,“别担心,没有灵丹我都能活下来,这点儿痛苦算什么。” 话音刚落,小剑灵就着急忙慌的飞了回来,趴在秋负雪好一通说道。 后者神色微变,快速和九方苍泽冲到了竹林中。 只见那晚的红袍女人怀里抱着一个哇哇啼哭的婴儿,神色疯癫的哄着,而另一旁,九凶骷髅正与夜濋和他的手下打得不可开交。 唤出正心,秋负雪将乌金枪扔给九方苍泽,“你身体不舒服,要不先躲起来?” 然而对方却摇头示意自己没事,“我们帮哪边?” “打夜濋!”秋负雪简明扼要。 夜濋带来的人手多,骷髅消耗了太多法力,已然处在劣势,这时两道身影却同时加入了战场。 秋负雪出剑突然,夜濋始料未及,即便下意识抵挡了,却还是被逼退数尺。 剩下的魔兵也在剑灵和九方苍泽的配合下解决了大半。 骷髅见到他的身影,两个空洞的眼眶仿若迸发出了亮光,“苍泽!我爱你!” 九方苍泽和秋负雪的手同时一抖,武器险些掉在地上。 九方苍泽持枪解决了一个魔兵,声嘶力竭叫喊,“把你那死嘴闭上!!” 夜濋似笑非笑地看着秋负雪,“秋宗主,倒贴这么个多情种,有失威严。” “你管不着!”秋负雪将所有的怒气都发泄在了他身上,出剑更加凶猛,对方险些招架不住。 “刺啦”一声,夜濋的衣袖被划破,他飞身立于竹上,冷笑俯视着下面。 ——“秋负雪,你会后悔的。” 说罢,红色的星火满天飘扬,夜濋的身影消失其中。 九方苍泽耗尽了力气,瞬间软倒在地。 然而不等秋负雪上前关心,骷髅飞奔过来便抱着他上演了一幕兄弟情深。 “呜呜呜……苍泽,都是我不好……呜呜呜是我害了你……” 秋负雪暗暗不爽,攥紧了拳头,原来“有些交情”只是过谦的说法。 “老子还没死呢!少拿一副恶心样!”九方苍泽一把将骷髅的胳膊薅了下来,连滚带爬脱离了对方怀抱,事后不忘将那条胳膊扔回去。 他原地跌倒,确实撑不住了是一回事,但想要秋负雪的关心又是另一回事,只可惜被这不长眼珠子的骷髅给搅黄了。 秋负雪径直走向那个女人,对方笑容怪异,一见他走了过来,抱紧了怀中的孩子转身逃跑,然而只是围着几根竹子转了两圈,又停下脚步哼唱着诡异的歌谣。 秋负雪他们的到来,骷髅早就察觉到了,但碍于对方身上的灵气,迟迟不敢现身相见。 骷髅将胳膊按了回去,抖抖身上的金沙,“苍泽,你是什么时候醒的?” 九方苍泽看向秋负雪,启唇道:“应该……二十年以前吧。” 白莲是因为他的苏醒才绽放,秋负雪今年也不过才二十多岁。 骷髅过来拍了拍他的肩膀,“魔界的事……我都听说了,夜濋也太不是东西了!” 九方苍泽嫌弃的把他的爪子摘了下来,朝着秋负雪扬了扬下巴,“不用安慰我,还是关心一下你自己吧,秋宗主可不会对你手下留情!” 骷髅挠了挠光溜溜的头盖骨,只见秋负雪犀利的目光挪了过来,“这个孩子,就是镇上失踪的那一个。” 第87章 拥爱徇私情 人牙子逮到了,就是骷髅。 竹林苍翠,骷髅讲述了一个与客栈老板相似却真相截然不同的故事。 那个红衣女人名叫翠儿,已经活了一百多年了,正是客栈老板口中被恶霸强占的可怜女人。 她的孩子确实丢了,却不是被所谓天神收了去,而是被人牙子偷走了。 孩子丢失以后,翠儿在地动后的狼藉中四处寻找,终于在镇子的坟地里,找到了偷走孩子的人牙子。 第108章 原是那人牙子想趁乱将孩子偷走卖了,根本不是天神索取报酬。 翠儿与人牙子争夺孩子的过程中,失手将襁褓掉在了坚硬的墓碑上,这个足月不久的婴儿当场失血而死。 看到孩子被摔得血肉模糊,人牙子怕惹官司赶忙跑了,只剩翠儿一人跪在不知是谁的坟前发疯哭喊。 这一幕,刚好被前来吸食死人血肉的骷髅撞见。 翠儿是骷髅见到的第一个人类女子,便仅是这一眼,他的情关就破了。 一见钟情,发生在了恶名昭著的九凶身上。 只可惜那时候翠儿已经因为孩子的离世的疯了,骷髅帮她埋葬了孩子,发现对方见到自己这等怪异的凶灵并没有害怕,反而神色异常平静。 凡人的寿命终究有限,骷髅便想了一个法子,在他带来的那条淘金河中挥洒了许多金沙,引诱贪财冒险的人卷进泥沙中淹死,这些人下葬以后,他就可以吸食更多的血肉,转为给翠儿延续寿命的力量。 故事听到一半,九方苍泽看向骷髅的目光有些怜悯,这家伙最好骗,感情也单纯,但怎么也想不到最后栽在了一个疯子手上。 “所以那些孩子是怎么回事?” 骷髅双手抱着脑袋,将自己缩成一团,模样十分苦恼,“翠儿平时看着正常,但是一到那孩子的忌日,疯病就犯了,满天下找孩子,我没办法,就只能去偷别人家的孩子给她。” 九方苍泽心里有一种不好的预感,“一年偷一个?” 骷髅点头,“我白天去给她偷来,晚上就被她摔死了,但那些孩子死后,她就又恢复了正常。” 平淡的语气叙述着残忍的事实,秋负雪刚刚燃起的一点儿怜悯之心消失得无影无踪。 凶灵就是凶灵,对待生命就如同对待玩物一般。 九方苍泽察觉到冷冽的杀意,犹豫着挡在秋负雪面前,“阿雪,他也有苦衷……” “凶灵是没有人性的。”对方看着他的眼睛,自己满身狼藉的样子,倒映在那双淡红的瞳孔中。 秋负雪攥紧了拳头,不断劝说自己保持冷静,九方苍泽也是凶灵。 可他赔上一条性命才得来的感情,实在不想就这么放弃了。 骷髅隐约在他们中间察觉到了什么,也不想让九方苍泽为难,“秋宗主,我的元神还在月影壁中,你可以杀了我,但……能不能放过翠儿?” 一旁的翠儿浑然置身事外,抱着襁褓中抢来的婴儿嬉笑哄着,可谁也想不到,这样一个看似疼爱孩子的母亲,会在夜幕降临时将一个个无辜的小生命摔死在坟前。 骷髅不是人,自然感觉不到这种行为的荒唐,他想做的只有不断满足翠儿。 犹豫了许久,正心终究没有出现在手中,“她的寿数本该耗尽,是你做了干扰才活到现在,即便有元神维持着,也会迅速老去。” 他们一人一凶,身上都背负着数不清的性命。 无声叹了一口气,秋负雪明明是在决定他们的去留,可仿佛也是在审讯自己。 九凶不灭,天下难安。 自他决定接纳九方苍泽的那一刻起,便一直在逃避这个问题,沉浸在短暂又美好的情海中。 可终有一日,这份美好会被打破。 显然九方苍泽也意识到了这个问题。 他过去轻柔掰开对方紧攥的拳头,“阿雪,这么久了,我们早学会了坦然面对。” 该珍重的,是当下。 素来清冷的眸子里泛起了泪花,秋负雪背过身去平静了一会儿,挥剑斩下了骷髅的一根的指骨。 “我将你所有的力量都封印在此,择日押送回千念宗。” 纵然知道这是错的,但他为这天下牺牲良多,自私一回也无妨。 骷髅一骨碌从地上爬起来,激动的结巴,“那、那翠儿……!” 秋负雪冷眼相待,“你们两个一起,日后在千念宗的牢狱中度过。” 对于骷髅来说,这已经是最好的结局了,他高兴的欢呼一声,头盖骨里也不知在想些什么,竟直接给九方苍泽来了一个大大的拥抱。 九方苍泽僵硬地看向秋负雪,只见后者脸色比锅底还黑,默默记下了这一笔账。 千念宗牢房多的是,将他们分开关押也属正常。 打晕了翠儿,秋负雪趁着夜色将无辜的小婴儿放到了官府门口,然后给黎云传讯,让他带人过来。 黎云接到消息后,行动迅速,带着弟子半日便来到的镇子上。 房间里,秋负雪和黎云相对而坐。 “师兄,夜濋在暗中作祟,你往朝暮城的路只怕更凶险。” “该面对的总不能躲着。”秋负雪剥了一根热好的竹子递给他,“我必须得找到太初神像接上神出来,仙境终是幻术,上神被困其中,万一哪日……” 他不敢继续说下去,万一哪日仙境被破坏,太初上神最后一抹残魂也会消失。 “这些我都知道,但我还是担心师兄。”香甜的糯米入口味同嚼蜡,尤其是当他看到房间明明有两张床榻,却只有一张床榻上有睡过的痕迹。 而且上面还有两床被子。 这一行总归四个人,谁和师兄睡在了一起,真相已经摆在眼前了。 “阿云?”见他脸色不太好,秋负雪在他眼前挥了挥手,有些担忧。 黎云回过神来,余光瞥见对方头上的发簪,挤出一个笑容,“没什么,只是在想该用各种阵法关押凶灵。” 第109章 秋负雪信以为真,“千念宗的阵法被我加固过,关押凶灵不成问题,只是这么多事,又要让阿云操劳了。” “这本来就是我的选择。” 又和师兄心不在焉地说了几句话,这时兰释衣突然出现,将秋负雪叫走商量准备上路的事情。 房门轻响,九方苍泽走了进来。 难得得了单独相处的机会,黎云二话不说便拽着他的衣襟,将人按倒在地,愤然扬起了拳头。 “九方苍泽!你究竟算什么东西!” 第88章 师徒情意深 九方苍泽没做任何挣扎,结结实实挨了黎云一拳。 那一下没打在脸上,而是打在了他肩膀的伤处,钻心的疼。 他泄出一丝闷哼,权当是黎云为他师兄从前经受的报仇了。 黎云只打了那一下,然后便起开,碎发遮挡了眼睛,微微颤抖着肩膀足以看得出愤恨和不甘。 他转过身,头一次认真打量起九方苍泽,低声质问,“我究竟哪里比不上你?” 若说从前,九方苍泽一把横江杀天下,黎云比不上他的能力甘愿认输,可现在对方不过是个废物,他怎么也想不明白自己输在哪儿了。 九方苍泽捂着开裂的伤口,从地上爬起来,笑得惨然,“也许,阿雪就是喜欢我不要命的那股疯劲儿吧。” 他和黎云最不一样的地方在于,他敢支持秋负雪冒险,敢在遇到危险的时候拿命换他。 而黎云喜欢用最周全的方式保得师兄平安。 两种截然不同的爱意,秋负雪都感受到了,几番犹豫纠结之下,他选择了前者。 黎云趴在窗边呼吸着新鲜空气,迎面吹来的微风让他冷静了些许。 他爱师兄,也支持对方所有的选择。 “九方苍泽。”黎云的声音有些缥缈,“如果师兄哪天不高兴了,我会让你付出惨痛千万倍的代价!” 九方苍泽嘴角扬起一抹苦涩,“我若负了他,不必你动手,我自己把头砍下来。” 简单交代了些事宜,当晚黎云便押着骷髅和翠儿返回了千念宗,兰释衣伤好的也差不多了,翌日清晨重新启程朝着朝暮城赶去。 来时带的侍卫都遭了魔兵毒手,现只剩他们几人,赶路的速度也快了许多。 秋负雪坐在摇晃的马车内,看向九方苍泽肩膀渗出的血迹。 他只剩这一身衣裳了,所以没得换。 “昨日阿云都与你说了些什么?” 九方苍泽知道瞒不住,便也没打算瞒,轻描淡写道:“不过是让我好好照顾你罢了。” “嗯。”秋负雪没再追问,指尖触碰伤口,微凉的感觉覆盖,疼痛减轻了许多。 “等到了地方,去给你多买几身衣裳。” 九方苍泽低头看了看自己这一身堪称破烂的装扮,大多是在打斗过程中撕坏了。 “无妨,我这张脸穿什么都好看!” 秋负雪笑出了声,“自负的毛病还是没改,人靠衣装马靠鞍,再好看的脸也经不住你这样折腾。” 九方苍泽寻了个刁钻的角度,“那阿雪便是承认我好看了?” 马车里也没旁人,白皙的手掌抚上了那遭经风沙磋磨后有些粗糙的脸颊,“我何时说过你丑?” 他说过最恶毒的话,也不过是嫌他心思残忍,却从未攻击过长相。 这旖旎的氛围一起来,九方苍泽便心惊静安会又来搞破坏。 为免夜长梦多,他率先出击,吻在了那薄唇上。 秋负雪猝不及防被偷袭,怔了半晌也没有推开他,终究是迎了上去。 爱意会抚平往昔的伤疤。 一吻结束,他靠在九方苍泽怀中喘息,末了,扬起一丝满足的笑意,“我的夫君,是天下最好看的。” 这一声夫君把九方苍泽叫得飘飘然,险些魂都没了。 兰释衣担心路上还会遇到什么凶险,便命车夫加快了速度,很快便抵达了朝暮城境内,待入了主城,忧虑更是少了些。 秋负雪应他的邀请,和九方苍泽在城主府休息了一夜,接着便去拜访了驻守此地的仙门——东阳门。 东阳门的门主解乔,在秋负雪儿时曾去千念宗做过客,至少表面上与原栎天交情不浅,甚至他接任宗主时,还曾传信前来以表对其师的哀思。 走在路上,九方苍泽穿着秋负雪为他准备的新衣裳,双手交叠垫在脑后,活脱脱一个富家公子哥的模样,“阿雪,我跟着你去,算不算羊入虎口啊?” “算是闯进羊圈里的狼。”秋负雪没有跟他开玩笑的意思。 世俗的观念很难更改,魔族始终代表着恶。 “东阳门镇守此地,我要在这里的海域搞点大动作,总得知会一声才行。”他无奈垂下眼睫,若不是因此,是万万不愿与这些人打交道的。 九方苍泽在脑海中过了一遍,这个东阳门似乎并未出什么大能,有秋负雪罩着,应当不会有人发现他的身份。 但事怕万一,他可不想栽在一个无名小派手中。 秋负雪似乎看出了他的顾虑,主动开口道:“你跟着我不要乱跑便是,至于身份……到时会告诉你。” “嗯?”九方苍泽新奇道:“还有惊喜?什么身份现在不能告诉我?” 这人脸越凑越近,光天化日的,都快与他贴在一起了,秋负雪轻蹙双眉,将对方推开,“问题真多!” 第110章 来到东阳门,向守门弟子报上了自己的名号,不消片刻,解乔便亲自出门迎接来了。 对方模样是个微胖的中年人,看着很是接地气,与原栎天那硬是装出来的仙风道骨截然相反。 “秋宗主!都多少年没见了,一眨眼就长这么大了!” 解乔将他们迎进了前厅,热情招待,寒暄了两句,却突然伤感起来,“唉,这原宗主遭了邪魔毒手,我也脱不开身,没能亲身前去悼念……” 秋负雪脸上适时划过一丝哀伤,轻启双唇,“门主真心赤诚,想必师父在九泉之下也能有所感受,他本人并不在意这些小节。” “也对,原宗主心中向来只有大义。”解乔拍拍秋负雪的肩膀以示安慰,“我等定要完成你师父的遗志,荡尽天下邪魔!” 九方苍泽手中拿着茶盏把玩,听到这话差点将茶杯捏碎。 真是好一出师慈徒孝的大戏,若原栎天不是秋负雪亲手杀的,他差点就信了。 这时解乔也注意到了九方苍泽,将目光投了过去,“秋宗主,刚才就想问了,这位是……” 秋负雪转头看向他,一双桃花眸中含着温柔的笑意,直将九方苍泽看出了些许紧张。 “他叫川泽,是我的关门大弟子。” 九方苍泽:……唔?宿敌变师徒了? 第89章 落夕红约婚 “川泽?”解乔皱起了眉头,“可是弟子大选上使用邪术的那名弟子?” 上一年千念宗弟子大选,川泽这个名字可谓是传遍了各家仙门。 九方苍泽没料到他们还记得这件事,那次是黎云陷害他,随便安个罪名就把他给绑了。 秋负雪早有预料,面不改色道:“确实是他,但后来川泽诚心悔过,再三向我保证往后不碰那些邪魔歪道,加之天资聪颖,我便破了个例,收作弟子。” 不碰邪魔歪道是不可能的,九方苍泽默默饮了一口茶。 “原来如此。”解乔点头,但他怎么看这川泽都是满身邪性,也不知秋负雪能不能压得住。 铺垫得差不多了,秋负雪直接切入正题,“门主,我此番前来,是因为师父生前留给我的一道谜题。” “哦?愿闻其详!” 九方苍泽也跟着竖起了耳朵,听听秋负雪还能编出什么瞎话。 “是这样,那道谜题令我百思不得其解,最后偶然在古籍上寻到了灵感,师父的意思,好像是每年都要我到朝暮城的这片海域,取一碗深海水供到他灵位前。” 秋负雪讲得情真意切,九方苍泽歪头看着他,据他所知,千念宗根本没有原栎天的灵位,连坟头都没有。 解乔信以为真,似在认真思考原栎天的用意,“这……原宗主思虑久远,定不会无缘无故让你这样做。” “没错。”秋负雪编造了一个完美的假故事,“后来我经过多方打听,才知我所诞生的那朵白莲,师父都是用此地的深海水浇灌,负雪大言不惭,师父留下这个遗愿,应当只是为了抵消对我的思念罢了……” 说着,一滴晶莹的泪珠自眼角滑落。 这逼真的演技,九方苍泽认为他一定是在自己身边忍辱负重时练成的。 “你瞧我多嘴!又提起了你的伤心事!”解乔先是责怪了自己一番,“既是原宗主的遗愿,我岂有不帮之理?需要多少人手,尽管从东阳门调取便是!” 见他答应的豪爽,秋负雪垂下眼皮,掩盖了眸中闪过的得逞,“这是师父独留给负雪一人的难题,若请人帮忙,实在有愧于他老人家。” 他抬手抹去了泪珠,继续道:“这等伤心事,本不应告知门主,只是若要入深海,免不得动静大些……” 意思是不奢望他帮忙,只求别捣乱。 “无妨。”解乔大义凛然,“海域又非东阳门独有,你尽管去便是!若还有什么难事,尽管告知我!” 出了东阳门,九方苍泽还有一种不切实际的感觉,他的阿雪给自己塑造了一个很完美孝敬师父的形象。 “师尊?”他语气轻佻,碍于四周都是人,便没有很亲近,“我们去看海吧。” 这一声把秋负雪喊得浑身难受,斥责道:“瞎叫唤什么?!” 九方苍泽哼笑,神情十分欠揍,“要不这样,以后咱们各论各的,我叫你师尊,你叫我夫君怎么样?” 秋负雪哭笑不得,“又胡闹!不过是对付着的说辞罢了,你赶紧忘了!” 夕阳西下,二人来到了海边,秋负雪不着急入海,决定给自己一晚的时间,只想当一对普通的人间爱侣。 打捞的渔船基本上了岸,渔夫们劳作一天,着急回家享受团聚。 忙着为生计奔波的凡人来去匆匆,似乎也没几个人注意到他们。 秋负雪鼓起勇气,主动去牵九方苍泽的手。 九方苍泽回握住,转头看过去,对方脸上果然布满了红晕。 他们便这么光明正大地牵着手,在海岸边慢走。 “阿雪。”九方苍泽率先开口,“太初……没跟我说过几句正经话,但有一句说对了。” “是什么?”秋负雪好奇道。 九方苍泽一笑,“他让我去追你。” “上神其实对你挺好的。”秋负雪低头,看着二人十指紧扣的双手,和他腕间的那串心头血,“只是你太顽劣,不懂他的苦心。” “我生来如此,是他把我创造成了这样。”九方苍泽毫不在意,秋负雪肯接纳他的那一刻,他便接纳了自己的命运。 第111章 “阿雪,等找到了神像,把太初迎回来……我们成亲好不好?” 他以为对方会回他一句胡闹,可等到了半晌都没动静,侧头望过去,只见那白皙的脸颊已经红透了。 “……好。” 声音小得几乎听不见。 九方苍泽诧异,微微睁大了眸子。 望了望周围一个人也没有,秋负雪松开了手,踮起脚揽住了九方苍泽的脖颈。 “我说,愿意成亲。” 九方苍泽盯着那双淡红的眸子看了半晌,发出一声轻笑,抬手将人的碎发别至耳后,“阿雪,你今日给我的惊喜太多,我要高兴疯了。” “可你的样子看不出来有多高兴。”秋负雪歪头看着他,在唇边落下一个轻吻。 但等他想离开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九方苍泽抱着他,低头加深了这个吻。 “唔……” 灼热的呼吸交缠在一起,秋负雪被他吻的喘不过气来。 喜怒不形于色,这才是真正的九方苍泽,是青溟宫唯一的主人,也是魔界独有的尊者。 薄唇染上了一层水光和殷红,九方苍泽终于舍得放开了他,但二人额头仍抵在一起。 余温尚未消散,九方苍泽忽然记起自己在小话本上看到的那句,“得君之心,此生足矣”。 他们回到城主府,天色完全黑了下来。 庭院内掌着通明的灯火,兰释衣似在招待什么客人,只听大堂传来了静安的欢笑声。 既是兰释衣的私事,秋负雪自觉不便打扰,正打算绕到后院去休息,只见有一道醉醺醺的身影走了出来。 借着灯火照耀,秋负雪看清了这人的面貌,很是年轻,应当与自己差不多年纪,一身装扮倒是华丽。 秋负雪一身白衣,在夜色中特别显眼,那人带着一身酒气,跌跌撞撞走了过来。 “好漂亮的美人儿……来陪本王喝一杯!”说着,便伸出手来摸他的脸。 “啊啊——!” 只听咔嚓一声,那人发出一声惨叫。 第90章 破海入深渊 朝暮城主府内,宁王拖着刚接回去的胳膊,满脸赔笑着给秋负雪奉茶。 “秋宗主,怪本王喝多了,没看清是你……别记仇哈,咱俩小时候还一块儿玩过呢。” 秋负雪没接他的茶,“我怎么不记得见过你?” “嗐……”宁王挠挠头,“你那时候成天板着一张脸,除了你那个小师弟谁敢靠近?我就是想和你玩,你也不理我……” 为了维持与仙门之间的关系,皇城经常在有些皇子的小时候将其送到仙门内修行一年半载,但说是修行,也不过走个过程,大多都是好吃好喝供着,到时间便离开了。 秋负雪确实不记得宁王,儿时他一心除了修炼,从不关心其他事情。 “说白了就是见过一面呗,想套近乎也不选个好点儿的理由。”九方苍泽毫不留情戳穿了他,还在因方才的事情耿耿于怀。 媳妇终于追到手了,他的占有欲尤其旺盛,谁也舍不得给碰。 “你看你这话说的!”宁王一听到他的声音胳膊就疼,下手也太狠了。 “咳……”兰释衣担心宁王继续作死,轻咳一声打断了他,“宁王殿下是为了公主而来,冒犯了秋宗主,实在抱歉。” 这种不长眼的流氓每个月都能碰上几个,秋负雪也早就习惯了,“无妨,殿下是要接公主回去?” “怎么会!”宁王提前抢答,为自己正名,“我坚决不可能把小妹送回那个王八蛋手里!” “噗——!”兰释衣一口茶下去,差点儿没被呛死,“咳咳咳……咳!殿下慎言!” 皇位纠纷激烈,宁王看不惯如今的皇帝也属正常,但这片天下皇室仙门平分,他们身为凡人若口无遮拦只怕惹来杀身之祸。 但九方苍泽就喜欢这种大逆不道的性子,他终于正眼瞧着宁王,“看不出你小子还有点东西!要不我去把皇帝杀了,换你坐皇位?” 一旁的静安轻轻“嗯?”了一声,这话怎么好像在哪儿听过。 宁王一拍大腿,好似找到了知己一样,与九方苍泽消除嫌隙,热情攀谈了起来。 秋负雪头很痛,他感觉天下要乱了,他也要乱了。 气氛逐渐热闹,为了弥补自己醉酒后的混账行为,宁王邀请秋负雪明日坐他刚打造好的花船去游海。 若要入深海寻找神像,就必须坐船到海域中心的位置,若能让宁王送他们一段距离,也算省些法力。 秋负雪当即答应了下来。 九方苍泽抱着扑通跳的小心脏十分感动,以为阿雪想跟他一起游海玩浪漫的。 但是第二天一早,在自己衣裳里塞满符咒,还被强行系了一颗避水珠以后,九方苍泽觉得阿雪不是想跟他浪漫,是想浪了。 “朝暮城咱还没好好逛过呢!你确定现在就行动?” 收拾好行装,秋负雪又从头到尾给九方苍泽检查了一遍,“等找到了神像,你想逛多久都陪你。” 今日阳光明媚,兰释衣和静安也在船上,出海后,宁王躺在甲板的软榻上,一旁放着新鲜的瓜果和美酒,颇为悠闲享受。 “秋宗主,怎么样?造这船本王可花了大价钱!” 船行驶得十分平稳,秋负雪迎着海风,不作评价。 倒是九方苍泽在船上转了一圈儿,到处敲敲打打,“你这船若是再加一番改造,日后可作水军战船使用。” 第112章 “正有此意!”宁王的眼睛瞬间明亮起来,“等本王召集军队造反的时候,一定邀请你!” 秋负雪抽了抽嘴角,无奈扶额,两个祸害碰在一起,简直太胡闹了。 日光洒落在海面,映射出闪亮的星星点点,恍惚一瞬间,秋负雪觉得这场面有些眼熟。 那时自己戴着锁镣,双足磨破了鲜血,强撑着心中最后一点信念,在和面前差不多的一处地方,与险恶的九凶做交易。 “流光河……” 秋负雪喃喃,九方苍泽走到他身边,显然也发现了这处异样。 太像了。 “魔界的流光河怎么会出现在这儿?” 九方苍泽揽过他的肩膀,浅笑看着他,“阿雪心中不是已经有答案了吗?” “九凶?” 秋负雪将剑灵唤出来,小剑灵到海面上转了一圈,没有发现任何有威胁的魔气。 九方苍泽一把抓住了那蹦跶的小家伙,“也许只是折射出的倒影,他本身并不在这儿。” “怎么走到哪儿都能遇见九凶?”秋负雪已经从开始的紧张变为了心态平稳,就像走在路边遇到小猫小狗一样。 九方苍泽双眉轻挑,“是啊,你身边就有一个。” 装模作样地锤了他一拳,秋负雪担心道:“若只是倒影,希望他不要阻碍我们找神像,最后再收拾他。” 九方苍泽眼珠子一转,耍起了无赖,“可是阿雪明明答应过,找完神像就陪我游玩朝暮城。” 只见对方目光轻佻瞥着他,“呦?还学会顶嘴了?” “……不敢。” 花船行驶缓慢,过了两个时辰,秋负雪估算着距离也差不多了,便让剑灵涨大了身形,带着他腾空而起。 宁王带了几个侍女给自己弹琴显舞,正享受着,静安突然冲过来拍拍他,“皇兄你看!秋宗主要施法了!” “啊?”宁王听罢一骨碌爬起来,所有人都朝半空中的秋负雪望过去。 海风吹动衣袂如白莲绽,只见秋负雪手持一把薄而坚硬的长剑,接连挥出数道剑气,下方的海域掀起几个汹涌波浪,接着缓缓裂开一道深渊。 宁王惊叫一声,“要不要停船啊!一会儿开沟了里啊!!” “啧。”九方苍泽嫌他吵,拿起一颗果子给塞了嘴里,“把嘴闭上,保你的安全!” 正如他所言,船开到离深渊有些距离便再也无法前进了,好似面前有一道无形的结界所抵挡。 “我和阿雪有些事情要办,你们先回去。” 九方苍泽说罢便翻身跳下了船,秋负雪余光瞥见,责怪他胡来,飞身过去牵住了他的手,而后二人一并跳入了深渊。 宁王看到这一幕惊讶张大了嘴,“要是我当年一直留在千念宗修行,是不是也能变得这么厉害?” “……别做梦了。” 第91章 虔拜太初神 秋负雪强行劈开海域,天地间骤然变色,阴云密布,刹那起了狂风暴雨。 但在那一片汪洋中,唯有一艘花船似被一股神秘力量保护着,不急不缓平安返回了岸边。 二人落入深渊,手掌紧紧交握在一起,一片黑暗中,只有掌心传来的温度,让秋负雪感觉这人一直陪在自己身边。 不知下落了多久,眼前终于出现了一点儿光亮。 九方苍泽松了口气,在水中吐出一串泡泡,反手将秋负雪拥入怀中,“阿雪,冷不冷?” 秋负雪摇头,寒冷对他来说习以为常。 他放出神识,脑海中推算经过千百年变迁后,古籍中所记载的位置。 途经一片水域时,神识受到了结界阻拦。 这等万丈深海,怎会有人刻意布下结界?秋负雪心中起疑,拉着九方苍泽游了过去。 一路游到了那片有结界的海域,九方苍泽伸手摸了摸,这结界感觉十分古老,便抡起拳头就要砸。 “诶!等等!”秋负雪及时阻止了他这般粗鲁的行径。 接着,他伸出手掌覆在结界上,掌心灵力暴增,轰的一声,将结界炸开了一个口子。 九方苍泽:“……” 这和他用拳头砸有什么区别吗? 有区别,区别在于,当他们先后钻进来,那结界竟然自己缓缓愈合了。 他朝着秋负雪投去了钦佩的目光,怪不得这小东西能几次三番在他眼皮子底下搞事。 海水的浮力骤然消失,他们双脚落到了地面上,头顶竟然升起了在海底不该出现的阳光。 几个砍柴的村民路过身旁,嘴里悠闲地哼着歌谣。 秋负雪眉心皱起一道沟壑,“这是……千万年前留下的幻象?” 九方苍泽朝着面前的村落张望,“看样子就是这里,诶,你那古籍上怎么说的,太初的神像怎会建在这里?” 秋负雪掏出随身携带的古籍,翻到了那一页,“古籍有记载,某个远古村落遭遇了大旱,是太初上神施法降雨保佑了他们,为答谢上神恩典,其中有一个见过上神真容的村民便提议雕刻一尊神像供奉。” 九方苍泽听罢感叹,“凡人的感情就这么不值钱?一场雨而已,本座为魔族解决了那么多魔兽,也没见他们的恩情。” 秋负雪啪的一声合上书,淡淡道:“因为你们没有良心。” “走吧,去看看这个上古时期的村落长什么样。” 脚下是一条前往村落的长长小道,一个背满了木柴的瘦弱少年从他们身边走过。 第113章 突然,那少年脚下绊了一颗石子,连人带着木柴摔了满地。 秋负雪以为这幻象会穿过自己的身体,但木柴有一根结结实实落在他的胳膊上。 他垂着眸子,弯腰将地上的都帮忙捡了起来,递给那少年。 “谢谢。”少年扬起一个虚弱的笑容,重新将柴火背起。 秋负雪和九方苍泽对视一眼,“不用谢。” 少年走后,九方苍泽抱起胳膊,“他能看见我们?” 秋负雪凝眉,他觉得不光是这个少年,可能其他村民也能看见他们,“有些奇怪,走,进去看看。” 村子里,居民们都穿着简单的粗布麻衣,款式也与现在的着装大有不同,突然来了两个穿着奇怪的外乡人,他们也并未投去过多目光。 秋负雪在村头找了一个面善的老人,对方正在劈柴,一把生锈的柴刀劈起来有些吃力。 “老人家,我们为神像慕名而来,你们村子的神像在何处?” 那老人好似听力不太好,歪头大喊,“……什么?像什么?” 秋负雪只得提高了音量,“神、像!” 那老人静默半晌,似在琢磨他说的到底是哪两个字,而后恍然大悟道:“哦——!神仙啊!神仙就在……就在这条路最里面,你们往前走有条河,河边就是了!” 老人说着,为他们指了一个方向。 “神仙?”九方苍泽哭笑不得,“难不成这地儿真有活神仙?” 这一番沟通下来,秋负雪的脸色也有些不太好,“许是对太初上神的尊称吧。” 他们沿着老人指的那条路,确实找到了一条河,河边建了一座神观。 那神观建造的极其简朴,可门前的石阶极为光滑,看来每天进观拜神的人都不少。 九方苍泽抬脚就要进去,却被秋负雪拉住了手。 对方先是为他整理了着装,将腰封间的每个褶皱都抹平,而后又将自己浑身上下都检查了一遍。 若里面供奉的真是太初上神,他们还是虔诚一些的好。 “太初又不在乎这些。”九方苍泽虽然不喜欢太初,但仍是任他作为。 “该有的礼仪不能少。” 秋负雪上半生遵循着他人的摆弄而活,遇到太初以后,他仍想事事按着对方的意思来,可这位天地间唯一的神明却告诉他,要为自己活着。 进了神观,摆在面前的神像没有想象中的高大巍峨,只是一尊与常人等身大小,雕刻极其粗糙的。 可从那模糊的眉眼中,依然能看得出有太初上神的模样。 不知为何,秋负雪与其对视的一刹那,安全感在心中满溢。 “还真是太初。”九方苍泽出声感叹,“有些日子没见过他了,倒是挺想念。” 话音刚落,只听外面咔嚓一声雷响,接着下起了倾盆大雨。 秋负雪微惊,而后失笑,“看来上神并不是很想念你。” 不悦蹙起眉头,九方苍泽正想着该怎么不着痕迹骂那个老东西一顿,突然门外响起了踩在雨中的奔跑声。 那声音到门前就停下了,一个少年浑身湿漉漉地走了进来。 “是你?”这少年秋负雪认得,就是刚才摔倒在村外那个。 少年见到他们,惊奇道:“二位公子也在此?” 秋负雪点头,“我们来拜神明。” “……我也是。”少年垂下脑袋,有些失落,“爹爹病得很严重,我想祈求神仙保佑他快点好起来。” 说罢,少年跪在太初神像前,动作虔诚磕了三个头。 秋负雪走过去,跟着他一起跪下,双手合十。 “上神会保佑你的。” 第92章 顽童掷落水 少年似乎很是忙碌,在太初神像前跪拜过后,便顶着暴雨离开了。 秋负雪对着神像磕了三个头,看向九方苍泽。 “……我也要拜吗?” “嗯。” 一个淡淡的嗯字,就让昔日不可一世的魔尊,乖乖跪在此生最大的死对头面前,算不得虔诚的下拜。 看着他好似受了天大委屈的样子,秋负雪默默道:“就算你现在不拜,等拜堂的时候也要拜,倒不如先适应了。” 拜堂!提起这个,九方苍泽干劲满满,“太初神像找到了,那我现在把他扛出去?” “诶!”秋负雪赶忙阻拦,“这里是幻境,你要扛到哪里去?” 幻境里面的东西是带不出去的,九方苍泽后知后觉,刚挽起的袖子又放了下来。 秋负雪满足的弯起了唇角,虽然这是个莽撞的行为,但恰恰证明了,九方苍泽心中只有他。 大雨来得快去得也快,外面晴空万里,偶尔响起清脆的鸟鸣。 秋负雪来到神观外,敏锐察觉周围的房屋多了一丝老旧的痕迹。 “这里的时间,流逝得十分迅速。” 九方苍泽也感觉到了这一点,他们进去前的树苗都长高了不少,“这里的人也都是冤魂,他们在重复着生前发生的事情。” 也就是俗称的地缚灵。 秋负雪回首望向那尊粗糙的神像,忽然生出了一种预感,他可能没办法将这尊神像带回去了。 他们进入时的结界无疑是太初上神所设下,这个村子里一定发生过什么事情,才沉入了海底。 一个孩子满是欢笑地从身边跑过,笑容有些恶劣,手里攥着一服药,九方苍泽眯起狭长的凤眸,毫不犹豫地伸腿绊了对方一脚。 第114章 “哎呦!”小孩摔趴在地上,嗷嗷哭喊了起来。 一只白皙修长的手将地上的药包捡起,秋负雪放在鼻子下面闻了闻,转头问那小孩道:“这药是治疗内伤骨痛的,你又跑又跳,拿这药来干什么?” “要你管!”小孩一屁股坐在地上,嚎啕大哭,“可恶的外乡人,我要告诉爹娘!把你们都杀光!” 一个孩子嘴里竟然能吐出如此恶毒的话语,秋负雪蹙起眉头,九方苍泽则是直接抡起了拳头,“臭小子,信不信我现在就揍死你!” 没收了小孩的药材,秋负雪看了看他奔跑来的方向,抓住了九方苍泽的手腕,“别理他,我们去那边看看。” 九方苍泽冷哼,直将那小孩吓得哭声更大才罢手。 河水清澈汩汩流淌,阳光洒在上面的星星点点,犹如一片美丽星空。 这条河,与青溟宫旁的那条流光河一模一样。 但是秋负雪来不及多疑,因为在河的对岸,一群顽皮的孩子正将一个男人按在地上欺负。 那人行动好似不便,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刚拿的药材被孩子们扔进河水里。 河中有几块石头搭建的简陋石桥,秋负雪没有走,拉着九方苍泽的手飞身越了过去。 他装模作样地拔出正心,呵斥道:“哪里跑来的孩子!赶紧离开,再不走去找你们爹娘告状!” 那群顽皮的孩子看见他手中的剑有些胆怯,却有一个胆大的,挺着胸脯无所畏惧道:“我爹娘也不怕你们!” 对付这种没有教养的熊孩子,九方苍泽有的是手段。 他冷着脸将打头的那个孩子拎起来,直接扔进了河里。 边上的河水不深,只到孩子的胸口处,但也足够让他变成一个落汤鸡了。 浑身湿了个透彻,那孩子扯着嗓子嗷嗷哭喊。 九方苍泽漫不经心地抱起胳膊,朝着剩下那些小孩威胁道:“还有谁身上不干净,我帮他洗个澡?” 这帮孩子平日里有大人护着,在村子里调皮捣蛋也没人敢管,这下碰上了一个厉害的,顿时吓得腿都软了,四散而逃。 秋负雪扬起一个笑容,他发自心底感觉到九方苍泽正在一点点改变嗜杀的天性。 他蹲下身子,帮着那个男人将地上散落的药材捡了起来。 那人一只眼睛呈现出灰白色,踉跄着爬起来,“多谢公子。” “先生不必客气。”秋负雪又将河中漂浮的药材捞了上来,“这些……怕是不能用了。” 男人的脸上浮现出沮丧的神情,很快便强颜欢笑起来,“没关系,能救回来这些已经很好了。” 为表示感激,男人邀请他们到自己家中做客,秋负雪很想弄清这地方究竟发生过什么,便答应了下来。 男人住在一间昏暗简陋的房屋内,刚一进去,秋负雪便发现这屋子有两张床,也就是说,除了男人之外,还有另一个人居住。 上古时期不兴茶,男人只给他们倒了两杯水,九方苍泽在这四面漏风的房屋内环视一圈,只觉还不如他在千念宗搭的那间小木屋。 墙上挂了一把生锈的大刀,刀柄刻着一个奇怪的图腾印记。 秋负雪仔细打量了几眼,忽然开口问男人,“先生曾是澜国的将领?” 古时各方势力盘踞,自然而然生出许多个国家,这个澜国,秋负雪曾在古籍上看到过,这个国家的图腾正与刀柄上刻的一模一样。 那男人微微一怔,似乎没料到竟然还有人能认出澜国的图腾。 “……是,但我打了败仗。” 彼时国土相争十分激烈,若吃了败仗,遇到一个狠心的王,满门抄斩也不为过。 这男人,应当就是从澜国逃出来的。 气氛陷入了凝滞,幸而少年的声音及时响起,“爹爹,我回来了!” 秋负雪觉得这声音有些耳熟,少年背着阳光钻进屋子,看不太清面容,却单凭一个身形便能认出来。 “二位公子,是你们!” 少年眸中透露着惊喜,没想到这么长时间了这两位公子还未离去。 秋负雪打量着少年长高不少的个子,微笑道:“好久不见。” 确实好久不见,虽然对于他们来说只有一瞬,但少年却已经历了数年之久。 少年名叫小池,刚从山上砍完柴回来,热情地向爹爹介绍几年前遇到秋负雪的事情。 男人听罢连忙感恩戴德,口口声声念叨着神仙显灵,秋负雪是神仙派来帮助他们的。 第93章 神勘世人心 离开小池家中后,九方苍泽的那种新奇感还未消失。 “以前将我和太初相提并论只有挨骂的份,头一次听见有人夸我。” “哦?”秋负雪眉眼弯弯,转身面对他,“那魔尊大人可愿改邪归正?” 正值晌午,村民们都回家吃饭去了,趁着四下无人,九方苍泽揽着腰将人抱进了怀中,贴在耳边低沉道:“九方苍泽已经不是魔尊了,他现在,是负雪仙君的关门大弟子。” 秋负雪耳朵发烫,脸颊泛红,却没有推开他,硬着头皮蹭了过去,“在我心中,只有你才配上魔尊这个称呼。” 难得说了几句情话,九方苍泽食髓知味,想要抱着人继续缠绵,这时秋负雪却不敢再放纵下去了,挣脱怀抱后便进入了神庙。 九方苍泽笑着跟了上去,“阿雪,这就是你冷静的方式吗?” 第115章 秋负雪看着神像深吸了一口气,那股情欲躁动之感逐渐褪去,“跟在上神身边的时候,我的心绪异常平缓。” 九方苍泽默默注视着这尊还不如他高的神像,脑海中浮现着太初那张淡漠的脸庞,几乎与秋负雪一个模里刻出来的,“太初就是这样,没见他因为什么事慌张过。” 秋负雪抚摸着腕间的串珠,有些微烫,说明九方苍泽方才也是情动了。 他犹豫了一会儿,将那串心头血摘了下来,“苍泽,这串心头血是上神当初让我用来制约你的,如今……也不需要了,还给你。” 九方苍泽盯着那串曾将他折磨得生不如死的心头血看了一会儿,缓缓将对方的掌心合拢,“到底是送给你的,留着吧。” 他凑到秋负雪耳边低声说了句什么,只见后者瞪大了眼睛,瞳孔骤缩。 九方苍泽嬉笑着抬起头,“这样,就可以对外人说我的心在你这儿了。” 秋负雪尚未从震惊中缓和过来,只听外面又炸响了一声惊雷,暴雨紧随。 与上次的落雨有些不同,他顾不得那些杂乱的心绪,只觉要发生什么大事。 似是证实了他的预感,神观外响起了嘈杂的吵闹。 少年手持着那把生锈的大刀,不顾村民的阻拦闯了进来,双目通红,分不清脸上是雨水还是泪水。 他拿刀指着太初神像,气势汹汹,哭喊着质问道:“你算什么神仙?!只听说你救了很多人,为什么不能救我爹爹!我们究竟做错了什么?!” 身后的村民冲了进来,指责他对神仙不敬,却被小池挥刀砍断了胳膊。 杀戮一旦开始,便停不下来了。 哭喊,叫骂,鲜血充斥着整座神观,秋负雪欲上前阻止,却发现自己的手从小池的肩膀上穿了过去。 他眼前的一切都是曾经发生过的,过去不可改变。 小池杀光了那些曾经欺负过他们的村民,拖着大刀跳上了供桌,准备砍下神像的头颅。 “住手——!”秋负雪惊声阻止,明知道对方听不见他的声音,却不甘心只是这么看着。 出乎意料的,小池挥刀的动作顿了一下。 但也只是片刻,他的目光没有挪动分毫,恨恨砍下了所谓神仙的头颅。 神像的头颅落在地上摔碎了一半,身体也被推翻下了供台。 小池点燃了一把大火,将这座简陋的神观烧了个干净,彻底湮灭在了时间长河中。 满身浴血的少年大笑着从火光中走出,河水突然暴涨,扬起遮天蔽日的浪花,浇灭了大火,也沉没了一座生机勃勃的村庄。 原来太初降临时,这个村子发生的不是旱灾,而是水灾。 爱恨,皆停留于此。 幻境终止,周围再度陷入了昏暗中,秋负雪站在残破神观前,脚下是碎裂的太初神像。 这才是村庄如今真正的模样。 九方苍泽弯腰捡起了一块碎石,“太初应该不会喜欢这样的身体。” “难怪……从这以后,人间再无太初像。”秋负雪神情失落,“世上苦难这么多,上神哪能一一拯救……” 可是说到底,小池也没有做错什么,他只是在为自己不公的命运做抵抗。 世间没有真正的对与错。 走出神观,秋负雪远远望了那堆碎石一眼,虽说早有准备,却难掩心中的伤痛。 沉没深海底,神观后面的河水已经看不出模样来了,靠近的一瞬间,那条河化作了一片树林,咔嚓咔嚓的砍柴声接连不断。 交握在一起的手紧了紧,秋负雪看了看九方苍泽,与他一同顺着声音源头走过去。 少年干瘦的双臂抡着沾满血迹的大刀,站在一棵大树前,不断重复砍柴的动作。 “小池?”秋负雪轻启双唇。 小池听到他的声音,缓缓回过头来。 那是一双没有眼珠的空荡眼眶,凹陷的脸颊交错着几道鲜血。 他拿着大刀,走到秋负雪面前,声音嘶哑恐怖,“公子……我爹爹生病了,你有药吗?” 秋负雪只有丹药,不知行不行,这时九方苍泽却拿出了一个精致的瓷瓶,递给了小池,“给。” 这药,是那次他被黎云针对罚跪,秋负雪给他的。 小池拿到了药,扯着嘴露出了一个堪称吓人的笑容,转身抱起了地上一堆砍好的木柴,“谢谢你们,我用这些木柴换药。” 据他们这几日的观察,村子大多数人家靠砍柴为生,这些辛苦砍好的木柴,对于小池来说就是最珍贵的东西。 接过了那一捆木柴,小池的最后一抹执念消失,魂魄彻底消散。 望着这座陷入死寂的村庄,秋负雪并未生出白跑一趟的感觉。 救世真的很难,无论怎么做还是会有人不满意,即便是太初上神也躲不过。 他又想起了那个惨死于羽蝶之手的孩子,后来一家的魂魄都灭在了九方苍泽枪下。 “苍泽,跟着我便不能随性而为了,你会不会觉得委屈?”没头没尾的一句话。 九方苍泽勾起手指在他掌心挠了两下,“阿雪,又在想什么乱七八糟的?这海底太闷了,我们上去吃甜糕!” 避而不答,秋负雪便默认这人是自愿的,轻笑着在他唇边落下一吻,“好。” 但在他们看不到的地方,海面波光粼粼,魔气肆虐,并非是想象中的平静。 第116章 第94章 余生悔选择 从海底上岸,一支锋利的短箭便擦着颊边而过。 冰冷的目光投过去,只见夜濋带人挟持着方才花船上的三人,好整以暇地等待着秋负雪的到来。 “秋宗主,又见面了。” 秋负雪下意识挡在九方苍泽前面,握剑横在胸前,“夜濋?你为何会在此?” 夜濋轻笑,扭头看向身后,魔兵让出一条道路,解乔满脸愧疚地走了过来。 “自然多亏了解门主帮忙。” “解、乔!”秋负雪眸光森然,死死盯着他,好似要将人千刀万剐一般。 他竟没有料到,除了洛水门,还有旁的仙门也敢与魔族勾结。 “秋宗主,对不住啊……”解乔的道歉听起来毫无诚意,“我也是为了保整个宗门的安全,谁也不想变成洛水门那样……” 洛水门被魔族渗入得非常彻底,一个弟子也没能逃出来,看解乔的情况,东阳门应当也与夜濋合作许久了。 秋负雪拿剑指着他,恨铁不成钢,“与魔族勾结是一,贪生怕死是二,解乔,你真是仙门的耻辱!” “话可不能这样说!”解乔索性与他撕破了脸皮,“秋负雪,你光是弑师这一条便足以从仙门除名,而且你身边那位,身份也不干净!” 争吵越发激烈,夜濋开口打断了解乔,冷冷道:“这里没你的事了,下去吧。” 接着,他挥手命令抵在静安颈间的利刃加深了毫厘,小姑娘惊恐眸子里蓄满了泪水。 “秋负雪,本座告诉过你,你一定会后悔所做出的选择!”夜濋不善的目光看向九方苍泽,“把他和骷髅交出来,二换三,可是笔很划算的交易。” 宁王在人间嚣张纵横惯了,哪受过这等屈辱,当即破口大骂,“你敢跟秋宗主提交易?不长眼的东西,赶紧把我们放了!” 夜濋斜着眸子瞥了他一眼,抽出一旁侍卫携带的长剑,“既然如此,就先送你上路。” “等等——!”一直沉默的九方苍泽终于站了出来,“骷髅在千念宗,先把他们放了,我做你的人质。” 秋负雪下意识拽住了对方衣袖,九方苍泽微微垂首,回给他一个安心笑容。 夜濋冷淡的目光上下打量着九方苍泽,“后面就是海,有点自知之明就过去照照,你没那么值钱。” 握着正心的手紧了又紧,自己喜欢的人被他人这样侮辱,秋负雪心里自然是不好受。 一只大掌忽然拢住了他的拳头,他抬起头,对上那双赤眸,心念微动,用只有他们二人才能听见的声音说道:“其实,我现在就可以带你离开。” 九方苍泽心头微惊,却没有表现出来,爱情果然会让人变得自私,就连秋负雪也不例外。 “可是他们会没命。”他十分认真道:“他们三个死了,千念宗势必会得罪兰家与皇城,阿雪,这些事情你比我还要清楚。” 秋负雪垂着头不再说话,九方苍泽握住他的手腕,摩挲着那串心头血,温柔的眼神中仿佛包含着千言万语。 “……阿雪。” 再多深情刻骨的语言,也抵不过这两个字。 他越过秋负雪,向前几步,“夜濋,你把小姑娘放了,我跟你走。” “至于骷髅,阿雪回到千念宗会拿他交换剩下的二人。” 夜濋思忖片刻,命人放开静安,勉强同意了这个说法。 自始至终,秋负雪都没有抬起头看他们一眼。 他对九方苍泽最后的印象,只停留在那双柔情的赤眸。 夜濋得到了最大的筹码,不怕秋负雪毁约,将静安推过去以后便带着人离开了。 空气安静下来,耳边只回响着哗哗的海浪声。 秋负雪站在原地,半晌未曾动弹。 静安好似做错了事情一般,胆怯地走过去,轻拽了下他的衣袖,“秋宗主,现在怎么办……” 凝固许久的石雕终于有了些反应,只见秋负雪收起正心,眼眶通红,“回千念宗。” 本该半日的路程,他的逼迫下,剑灵不得不加快了速度,生生一个时辰便抵达了千念宗。 宗门内肉眼可见的混乱,好似被什么东西破坏过一般。 心中忽然涌出一股不好的预感。 安顿好静安,秋负雪急忙找到了黎云,对方正与几名弟子待在一起,看模样是在交代什么。 “阿云。”他出声呼唤,对方闻声转过头来,面色十分疲惫。 “师兄!”黎云见到他,好似一切都有了希望。 “怎么回事?宗门怎的这样杂乱?” 黎云面露苦涩,“跟骷髅一起带回来的那个女人,无缘无故在牢中自尽了,然后骷髅便发了疯一般四处袭击弟子,我费了好一通力气才将他镇压。” 屋漏偏逢连夜雨,秋负雪忽然想起了夜濋,一定是他,在那日与骷髅的打斗中,对翠儿做了什么手脚,不然人不可能自尽。 他将方才发生的事情告诉了黎云,对方听到九方苍泽被抓回了魔界,心头浮现出的并非欣喜,而是担忧。 那是师兄的挚爱,如果九方苍泽出了什么事情,师兄一定会非常难过吧。 “师兄,不如我带人强闯魔界……” “不必。”秋负雪抬手制止,声音叫人听不出情绪,“先与夜濋做交易,把兰释衣与宁王换回来,剩下的……” 第117章 “……不着急。” 说罢,他去了关押骷髅的地牢,因为翠儿的死,对方已然听不进去任何话语,一心只想着杀戮与破坏。 好在这骷髅也没多少法力,秋负雪将其封印加固,漂亮的脸庞看不出任何情绪,可颤抖的双手却彰显他痛苦的内心。 这就是他与凶灵的区别,凶灵失去了爱人,可以肆意杀戮宣泄内心的不满,可他只能忍受,还要隐藏情绪,强撑着尽职尽责。 秋负雪将自己关在书房一整夜,期间小煤球将门拱出了一个缝隙,悄悄钻了进去。 “嗷嗷……” 小家伙长大了一点儿,似乎能感觉到主人非常难过,抬起一只爪子搭在主人脚边。 秋负雪低头看了一眼,将它抱进了怀中。 视野抬高了,小煤球这才看到,主人面前的案几上光溜溜的,只有一串鲜红的珠子静静躺在那儿。 “小煤球,苍泽……可能回不来了……” 头顶柔软蓬松的毛发被打湿,小煤球抬头一看,主人哭了。 第95章 伏魔愿阵开 魔界,青溟宫。 满地刺目的鲜红,躺着的那人只剩了微弱喘息。 这一幕,好像有些似曾相识。 夜濋在王座上,冷眼看着九方苍泽的反应,“本座早该想到,解封月影壁最简单的方法,就是直接毁掉月影壁本身。” 一身完好的衣裳被抽打得七零八落,九方苍泽半阖着眸子,微张的双唇不断流出鲜血。 “剥皮抽筋碎骨,九方苍泽,你想从哪个开始?” 九方苍泽听罢,终于有了动静,他呕出一口血来,斜着眸子看向王座上那身影,断断续续道:“……咳……夜濋,为了一个人,毁掉整个魔界……值得吗?” 夜濋脸上出现了一丝动容,“如果换作是你,一定也会这样做。” 九方苍泽长舒一口气,闭上了眼睛。 世人皆道他的狠戾残暴,但见识过夜濋的真心以后,只叹自愧不如。 鲜红如血的赤月挂在半空,暗色的光芒洒在了流淌不息的流光河,以及整个魔界的最高点,青溟宫。 交易进行的还算顺利,秋负雪和夜濋都没有到场,是黎云带着一众弟子,用骷髅换回了兰释衣与宁王。 九凶除却已经身死的几位,尽数落在了夜濋手中。 “兄长!”听闻消息以后,兰栀一直待在千念宗不肯离去,见到兄长完好无损回来了,他一颗悬着的心也终于能放下。 兰释衣虽然是个凡人,却见识良多,并未受到多少惊吓,只是有一幕让他始终难以忘怀。 他看向秋负雪,只见对方面色如常,“秋宗主,那位……没有和我们关在一起,他被夜濋带走了,只怕凶多吉少。” “我猜到了。”语气平静的仿佛在对待陌生人一般。 秋负雪抬头望向天空,异象已显,层层叠叠的流云身后,浮现了一轮淡淡的暗红。 赤月临世,九凶祸乱。 “兰城主,你先带着人回去,切记做好准备,后面人界有天灾降临。” 兰栀也注意到了天边那道轮廓,不动声色看了他一眼,“秋宗主,落日城愿尽一份力。” “不必。”他摇头,眼眸中浮现了无尽的哀伤,语气叫人听出了一丝凄凉,“我有法子应对。” 送走了几人,秋负雪回去,发现仑灵早已等候在了书房门前。 秋负雪装作无事的样子,“你们尊上又被我给弄丢了,至于去留,随你们了。” 仑灵拿出煞影令,像上次一样,递给秋负雪,“尊上已经告诉过我了,这是他留给你的东西。” 与上次不同的是,这次他们之间没了剑拔弩张的气场,秋负雪颤抖着手接过煞影令,冰冷坚硬的令牌与腕间的红珠碰撞,发出一声微响。 他的声音带了哽咽,“你早就知道了?” 仑灵别过头,试图遮掩通红的眸子,“尊上一直在寻找保全自身并杀死九凶的方法,是你让他改变了所有计划。” “尊上说……他愿意将一切都交给你。” 秋负雪攥紧了令牌,“他不该这么做的……” 只差一点,若自己晚一点爱上他,也许就不会这样难受了。 那颗坚定的心,忽然变得摇摆不定起来了。 他又将自己关进了书房,外面布了结界,旁人听不到里面传出的动静。 秋负雪伏在案上,攥着九方苍泽的心头血放声痛哭。 小煤球伸出舌头不断舔着主人的手背,可是回答它的只有满屋回荡的呜咽。 哭到嗓子沙哑,他终于爬了起来,缩在他手边睡着的小煤球被吓得一个激灵。 秋负雪抱起了它,睁着通红的眼眸道:“我们现在就去魔界,把苍泽救出来……我不想管其他人的死活了。” 什么责任牺牲,他已经受够了! 小煤球还听不懂他在说什么,但照着感觉走,主人应该非常需要一个人来应和他。 于是它不管三七二十一的就点头。 小家伙可爱的举动,让秋负雪破涕为笑。 豪言壮语说得爽快,可他仍然坐在原地未动,方才的话只是发泄一番罢了,若是真的要放弃天下苍生,他做不到。 “喜欢一个人,真是软肋啊……” 赤月异象日渐明显,正如秋负雪所言,凡间接连几日下起了暴雨,不少地方发生了洪灾,就连皇城地区也发生了地动。 第118章 一时间百姓民不聊生,四处请求仙门出面,解决此次异象。 各大仙门汇聚商讨后,决定一起去找仙门之首千念宗拿主意。 秋负雪闭门不出,黎云只能代行了宗主之责,只让前来的仙门代表稍安毋躁,一起赶到客房那边安置了。 “师兄。”不知第多少次,黎云敲响了书房的门。 终于,这次里面有了回应,秋负雪撤去结界,亲自开门让他进来。 黎云发现师兄的眼角通红,分明是刚哭完的样子。 “阿云。”师兄弟相对而坐,秋负雪毫无保留地将实情告诉他,“苍泽便是月影壁本身,也是九凶之一,这次凡尘灾难,是夜濋尝试在解封月影壁,赤月元神归位力量大增造成的。” “要想护得凡尘平安,须得消灭九凶,损毁月影壁,使其……神魂俱灭。” “那……”黎云大吃一惊,他将目光落在了师兄一直紧攥着的串珠上面,太初给这串珠子的时候,他也在场,自然清楚这是什么东西。 怪不得这几日师兄对这东西有些过分在乎。 让一个生灵神魂俱灭的方法,他心里也已经猜到了。 仙门有一伏魔阵,须得凑齐九九八十一位修为深厚的大能共同开启,而后再将魔族的心头血放入阵中。 勉强合格的大能倒是可以凑齐,但亲手将爱人诛杀,秋负雪做不到。 “师兄。”黎云唤了一声,他抬起头,只见对方眼底浮现出笑意,“师兄舍不得,我随你去魔界将那家伙救出来便是,你为这尘世做的牺牲已经够多了,没人会怪你的。” “至少阿云不会。” “阿云……”秋负雪起身一把抱住了黎云,刚止住了泪水再度奔涌而来,他伏在师弟肩头哭了许久。 二人一起走出了书房,站在千念宗的最顶端,可以清晰看见下面的落日城。 有结界抵挡,暴雨刮不进千念宗,但落日城已然处在了洪水肆虐中,山下充斥着遭受天灾的凡人哭喊。 兰栀是经提醒做过准备的,只怕其他几座城的状况只比这更加惨烈。 微风吹动了鬓边发丝,秋负雪用指尖一下又一下摩挲着心头血。 “阿云,召集各家仙门……” ——“开阵。” 第4卷 :壁中莲,终不负 第96章 念念不肯忘 ——百年后。 千念宗新一届弟子大选结束,黎云长老挑挑拣拣,终于从一众新弟子中,选出了一个最具天赋的少年当自己徒弟。 恰逢师兄出关,他便带着自己新收的小徒弟莜缘,到对方面前去炫耀了一番。 自百年前九凶诛灭后,秋负雪隔三岔五就要闭关,最后一次,更是闭关八十八载。 黎云前去迎接师兄出关,见到他的那一刻,心头颤动不止。 师兄的头发全白了,眼眸中的淡红也消退了大半。 秋负雪在自己屋后亲手栽植了一株桃树,闲来无事便坐在桃树下品茶,嘴里还念叨着等桃树结了果,就摘下来给小煤球当饭吃,正好治治它挑食的毛病。 黎云带着莜缘在桃树下找到了秋负雪,恍惚一瞬间,他真切地体会到了这百年岁月留在他们身上的痕迹。 曾经那个会温柔含着笑意哄他的师兄再也不会回来了,自伏魔阵开后,他就再也没见师兄笑过。 “师兄。” 听到声响,秋负雪转过身来,零星几片粉嫩的花瓣落在他的肩头。 第一次见到宗主,莜缘便失了神。 太漂亮了,而且不光是漂亮,还有那种冷得不近人情的淡漠,简直如神明一般叫人不敢靠近。 黎云将他的反应尽收眼底,摸了摸少年的脑袋,催促道:“快,别愣着了。” 莜缘回过神来,垂着眸子不敢直视,走到秋负雪面前行了一礼,“弟子莜缘,拜见宗主。” 秋负雪垂眸打量着他,抬手接了一片桃花瓣,“这就是阿云说的那个小徒弟?倒也是个有灵气的孩子。” 黎云骄傲地挺起胸脯,“那是!我的眼光不会差!这孩子由我亲自教导,日后肯定大有所为!” 秋负雪对他的话不置可否,掌心幻出一个荷包来,将花瓣施了些法力放进去,递到莜缘面前。 莜缘犹豫着不敢接,回头看师父的意思。 毕竟来之前,师父在他耳边念叨了三天三夜,见到宗主后有哪些禁忌。 比如,一切有关于宗主弟子的事情。 “师兄给的可都是好东西,还不快收着!”黎云为他解围道。 莜缘木楞地收下了荷包,触手的一瞬,只觉其内有一股巨大的灵力涌动。 “嗷嗷……呜……” 这时,一只圆溜溜的大白团子叼着一枚精致的绣球跑了过来。 小煤球在千念宗生活了百年,吸收了不少灵气,虽然开了灵智,但智商也就那样,而且越吃越胖,除了那一身皮毛,根本没有任何雪狼的特征。 小煤球的庞大身躯将莜缘吓了一跳,下意识躲到了师父身后。 “别害怕,它只是长得胖而已。”黎云安慰道。 秋负雪几不可闻的叹息一声,张开手掌,小煤球就把嘴里的东西吐了出来。 “又是哪来的新玩具?” 小煤球甩甩尾巴,如果它不是一只狼,肯定会翘起尾巴摇一摇。 一个轻佻的声音传来,“当然是我给它的。” 第119章 在小煤球热情的簇拥下,仑灵磕磕绊绊来到秋负雪的书房。 他从怀中掏出一个储物袋,“青溟宫重建得差不多了,我整理了尊上的一些……物品,你看看。” 九凶灭,青溟宫也随之坍塌,整个魔界变成了一片废墟,是仑灵后来集结了剩余的煞影返回魔界,花费百年时间重建青溟宫。 序挽在黎云的鼓励下修了仙道,拜入千念宗,所以这百年间仑灵来往千念宗的次数十分频繁。 秋负雪看着那个储物袋,迟迟没有勇气打开。 时间并不能抚平伤疤,这么久过去了,他还是放不下。 他逃避似的将储物袋放到一边,转头摸了摸小煤球的脑袋,对方正抱着新玩具玩得不亦乐乎。 “它最近又胖了,你和序挽别总是偷着喂它。” 仑灵也能感觉到对方不愿谈那个话题,便顺应道:“这小东西一直嗷嗷喊饿,谁能忍心不满足它?” “……已经不小了。” 以前小煤球好歹还算是正常雪狼身材,直到最近一次他出关,盯着黎云身边那个半人高的大雪球看了许久,才认出这是他的那个小煤球。 一头雪狼,喂得比猪还胖。 仑灵故作轻松的甩了甩胳膊,将绣球抛向半空,只见小煤球一个起身跳跃将绣球叼在嘴里,落地时发出了“砰”的一声。 秋负雪感觉自己面前的案几都抖动了一下。 仑灵摸摸它的头,“看!我们家小煤球不胖,只是壮实罢了!” “……” 小煤球挑食,不吃水果不吃菜,只吃肉,而且必须是做好的熟肉。 晚上,小煤球缩在自己的窝里,抱着一堆玩具睡得香甜。 而另一边,秋负雪则是倚在床榻上,看着手里的储物袋发呆。 仙君此生未收一徒,却对外宣称,他有一位弟子,名为川泽。 手指颤抖着打开了储物袋,里面大多是些零碎的东西,破破烂烂,无一完好。 他翻找了半天,找到了一件满是划痕的破烂衣裳,袖口像是被人撕下来一块儿,却意外的干净。 还有些锋利的玄铁碎片。 这是他的上一把佩剑,焚玉。 看到这些东西,爱恨交织的过往不断在脑海中浮现。 眼前越来越模糊,秋负雪后知后觉摸了摸,指尖湿润,他又哭了。 熟睡的小煤球像是感觉到什么,忽然从梦中惊醒,跑到主人床前扒拉着爪子安慰他。 它最害怕主人哭了。 秋负雪俯身抱住了这只大团子,泪水打湿了毛发。 “早知如此,最后我该和他多说几句话的。” “他想带我去吃糖糕,还有……朝暮城我们也没能好好玩上一番……” “唯一为他浣洗过的衣裳竟然还在。” “我想和他成亲……” 絮絮叨叨着,秋负雪同小煤球说了很多话,比这一百年加起来的话都多。 小煤球也不厌其烦地听着,乖乖让主人趴在它身上,直到对方没了动静,在回忆中哭睡了过去。 小煤球终于松了一口气。 “嗷……” 人类好脆弱呀,要是没有它,真不知道主人要怎么办了。 第97章 九世陷轮回 千念宗得到了最新情报,在皇城发现了解乔的踪迹。 解乔勾结魔族,致使人界大乱,被仙门各家通缉了百余年,东阳门也被拆散殆尽。 秋负雪与解乔之间隔着的是血海深仇,听闻对方的行踪后,当即决定出山亲自捉拿。 黎云本想着将此次任务交给自己的小徒弟,寻得一个表现机会,当他听说师兄要亲自出手后,喜滋滋地就把莜缘塞了过去。 “师兄,这小子虽然派不上什么用场,你留着打下手也行。” 秋负雪知道黎云一心想培养这个徒弟,便也没说什么,带着小煤球和莜缘就出发了。 皇城大街上,满头白发的仙人带着一只圆滚滚的雪球,身旁还跟着个一看就初出茅庐的少年,这个诡异的组合顿时引得了无数路人驻足偷看。 和仙君单独相处,纵使莜缘做好准备了,却也还是很紧张,他费尽全身力气扒拉住小煤球,“宗主……小煤球又要去拱人家摊子……” 秋负雪垂眸想了想,“你师父是我师弟,你唤我师伯便好。” “……是,师伯,可是我要拦不住了!” 小煤球身强力壮,莜缘快要将整个身子都趴上去,也根本无济于事。 什么也不能阻拦小煤球对食物的热情。 只见秋负雪从袖中拿出一根绳索,套在了小煤球脖子上,后者立马乖乖不动,悄悄偷看一眼主人的脸色。 给它套绳子,就是在警告它不要顽皮了。 莜缘摸了摸绳索的长度,惊奇地打量着小煤球的脖子,“诶,不是虚胖,实心的!师伯……嗯?去哪了?” 惊叹之余,他一回头,却发现那道白色的身影忽然消失不见。 秋负雪意外撞见了一个熟人,一路跟着追踪到了一座守卫森严的府邸前。 ——慕王府。 他抬头看着匾额上的三个字,将守门侍卫视若无物,抬脚便走了进去。 侍卫沉默的互相对视一眼,唰的抽出刀来挡住了去路,“王府重地!闲杂人等速速离开!” 秋负雪藏在袖子里的手指勾了勾,在想要不要用武力解决。 第120章 这时,一个虚弱却不失威严的声音响起,“放肆!仙君是本王的贵客!” 身形高挑的青年走出,面色苍白,即便是初春的温暖也不能让他脱下厚重的大裘。 “兰城主……不,现在该叫你慕王殿下。” 王府厅堂内,秋负雪默默饮着茶。 慕王发觉他比从前话少了许多,便主动挑起了话头,“秋宗主,怎的忽然想起来皇城了?” “抓解乔。” 三个字,道清了目的,也道清了过往。 慕王听罢,莞尔一笑,“会等到的。” 秋负雪脸上终于有了一丝动容,大部分人都认为九方苍泽已经死了,只有慕王知道他在等。 从某种角度来说,他们二人也算同病相怜。 慕王拿出一本名册来,指给秋负雪看,“王府新入了一批暗卫,我打算给这个人,赐名‘炎’字,秋宗主觉得如何?” 秋负雪不予评价,反而问道:“这是第几世了?” 慕王垂下眼帘,苍白的脸色更差了些,仿佛陷入了一些不好的回忆中。 “九世……为保他能有安定的生活,我都尽可能早些找到他,可这次出了些岔子……他长大了,性格也定住了,不知愿不愿与我亲近。” 他的阿炎轮回九世,他便寻了九世,辗转于尘世应对各种身份,只是为了保对方一份安乐。 秋负雪不知道他们之前发生过什么,但他至少知道,上一世的笙炎活得没心没肺,想要的一切都唾手可得,很是快活。 “若我猜得不错,你来自冥府。” “是也不是吧。”慕王苦笑,“我只是一介被冥府除名的孤魂野鬼罢了。” 熏香燃烧出缭绕的烟雾,秋负雪感叹自己何尝不是一个徘徊世间的孤魂野鬼。 气氛一度陷入了凝滞,二人便这么相对而坐,互相从对方眼眸中看到了故事。 忽然,王府外面的侍卫乱作一团,吵闹的声响传了进来。 慕王皱起眉头,欲起身查看,却被忽然冲进来的一团雪球扑倒在地。 “啊——!” “王爷——!” 几个小侍女被眼前这一幕吓得差点儿昏死过去,慕王身子弱,风一吹就倒,要是有个什么三长两短整个王府都没有好果子吃。 好在秋负雪在场,慕王倒也没摔着,只是被小煤球压得喘不过气。 莜缘躲开抓他的侍卫也跟着冲进屋里,眼前一亮,“师伯!终于找到你了!” 一阵闹腾过后,慕王揉着抽疼的额角,“原来是黎云长老的徒弟,千念宗真是英才辈出。” 赤手空拳放倒了他一整个王府的侍卫。 小煤球以为对方是在夸它,兴奋欲要再次扑上去,却被主人冷厉的眼神制止了。 秋负雪不走心地道了个歉,“他们第一次下山,让王爷受惊了。” 慕王干笑一声,看到小煤球还觉得胸口憋闷,“无妨,孩子活泼是好事。” 莜缘第一次出任务就捅了个篓子,坐在角落羞愧得无地自容。 门外一个侍卫似有要事禀报,但看到方才把他扔上天的莜缘坐在门口,犹豫着不敢进去。 慕王注意到对方,露出了不悦的神色,“畏畏缩缩像什么话!进来!” 那侍卫深吸一口气,视死如归入内回禀道:“王爷,宫里刚传来消息,陛下遇刺……” 他话还没说完,慕王便噌地站了起来,“备马,入宫!” 秋负雪放下茶杯,淡淡道:“王爷莫急,我随你一同前往。” 一转头,只见莜缘眼巴巴地望着他。 秋负雪唤出剑灵,瞥了莜缘一眼,“你和小煤球去继续追查解乔下落。” 说罢,剑灵化成一片黑雾包围了他们,仅是一眨眼的工夫,慕王便和秋负雪出现在了皇宫外。 慕王惊讶地看着他,“秋宗主修为越发深厚了。” 现在他能随意跨越空间,若是有朝一日,修炼到可以跨越时间的境界…… 如果能够改变时间,他们最想见到的,一定是自己最爱的人。 秋负雪好似看透了他的想法,泼了一盆冷水,“太初上神都未曾达到过的境界,我不可能达到。” 第98章 帝王奉神像 急匆匆地进了皇宫,慕王和秋负雪才发现,那侍卫着急忙慌的只说了一半。 皇帝是遇刺了不假,可并未受伤,只受了些惊吓,而且那刺客已经捉到了。 皇帝让慕王入寝殿觐见,秋负雪身份不明,只能留在殿外等候。 可是当慕王入殿后,发现秋负雪已经站在龙床前,与皇帝攀谈了起来。 ……也对,凡间侍卫拦不住他。 “臣弟参见皇兄。” 慕王行了一礼,来到龙床前查看,皇兄分明毫无受惊的迹象,装模作样躺在床上估计又是演戏给那帮大臣看。 都是信任之人,墨子妄索性也不装了,披着外袍坐起了身,颇显帝王威严,“子砚,你认得秋宗主为何不早些告诉朕。” 这一世的身份,也是今日才认得。 慕王软了语气说这些讨饶的话,他也不知道秋负雪都与皇帝说了些什么,不敢多嘴。 秋负雪试探出这凡间帝王城府颇深,怕给慕王惹麻烦,便主动解围道:“在下出关不久,与慕王殿下认识也没几日,应当只是殿下没来得及与陛下禀报罢了。” 第121章 此番说辞,消除了帝王的几分疑虑,他继续方才的话题道:“秋宗主,您特意入宫一趟,只是为了得到朕所供奉的太初上神像?” “是。”秋负雪回答得真切,“千念宗一直想自仙境中迎回上神,却苦于没有一个合适的躯体。” “上古时期的太初像已然损毁,千万年间凡界再无一尊神像,但陛下甫一登基便命人雕刻供奉,我相信这一定是上神的选择。” “哼。”墨子妄唇角勾起一抹冷笑,眸光犀利道:“这一切朕从未允许对外宣扬,仙君是如何得知宫中有一尊神像的?”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秋负雪面无表情回答,“更何况,这点儿消息,对千念宗来说并非难事。” 有时候,真诚会比藏着掖着更能让人信服。 皇权与仙门从来不是敌人,而是相辅相成。 秋负雪向墨子妄展现了自己的实力,对方也乐意拉拢千念宗,比起驻守皇城的那些小门小派,显然负雪仙君会是更好的选择。 让慕王去那群大臣跟前打掩护,墨子妄偷偷溜出寝殿,带秋负雪去看了那尊太初像。 石像的五官只有六七分相似,但经过帝王多年的虔诚供奉,这些已是足够。 “朕登基的前一晚,在梦中见到了这位上神,虽然他一句话也没说,但朕就是觉得他能带来福泽。” 所以墨子妄刚登基,便下令工匠紧赶慢赶将石像雕刻了出来。 秋负雪传讯宗门派几个可靠的人来护送神像,转头好心提醒道:“陛下,以后梦中出现不明来路的神还是警惕些好。” 像他这样随意雕刻神像,也幸亏是太初,若是碰到邪物一类,只怕把整个国家都赔上了。 墨子妄微微扬起下巴,傲气道:“朕不怕。” 这副桀骜不驯的模样,叫秋负雪忽然想到了他。 也是这般天不怕地不怕,即便面对神魂俱灭的下场也无所畏惧。 墨子妄没有察觉到秋负雪失落的情绪,刚拉拢了仙门之首千念宗,他心情大好,便又卖给了对方一个消息。 “秋宗主,今日入宫刺杀的那名刺客,朕好似在你们仙门通缉令上见到过。” 此话果然勾起了对方的警惕,“解乔?” 他语气中带着怀疑,这一百年仙门只发过一张通缉令,但是凭借解乔的本事,犯不上来冒险刺杀皇帝,而且不可能这么轻易被捉拿。 墨子妄理解他的疑虑,“朕也觉得刺客身手矫健,不应该是他,可是搜遍了整个皇宫,只发现了解乔一个可疑之人,抓到的时候他躲到了房顶上,带着伤,凶器也握在手中。” “他在哪?” 垂在身旁的拳头攥紧,人怎么抓到的已经不重要了,秋负雪现在只想将解乔粉身碎骨,为他报仇。 “人关在地牢里,若秋宗主方便,可随神像一并带回千念宗。” 他双唇紧抿成一条直线,眸中似有怒火在烧灼,“不必,我亲自押送。” …… 千念宗今日发生了一件大事。 时隔百年,重启灭灵台。 抓到了解乔,秋负雪的心情依然看起来不太好,路过山脚下,弟子们见到他能躲就躲。 躲不过的也没了办法。 净衣坊有个劳作者死了,两名弟子抬着担架,正好撞见了回来的秋宗主。 “见过宗主。” 两名弟子低着头,碍于抬着的担架,无法行礼。 秋负雪淡淡地嗯了一声,瞥见那蒙头的白布,随口一问,“这是哪位?” 在净衣坊劳作大多是犯了大错,或是从牢狱中释放出来的,在这里能给予他们温饱,寿终正寝已然是最好的结局。 两名弟子是新来不久,对死去这个人也不太熟悉,回忆了半晌,“好像叫……度晓霜?” 眼瞳几不可见地颤了一下。 是啊,一百年了,度晓霜纵使为魔族,在这灵气汇聚之地,也该衰老去世了。 挥手让那两名弟子离去,回山的路上,秋负雪忽然想起了第一次见到度晓霜的情形。 娇软可人的少年缩在魔尊怀中,自以为找到了此生依靠,可结局不过是一床白布,一张草席简单葬了。 本就烦闷的心情直接跌落谷底,回宗后,秋负雪立刻召集各家仙门代表,一个时辰内赶至灭灵台,对解乔施以极刑。 一个时辰,如此惨无人道的要求,黎云本想宽限些时辰,但在看到师兄那张阴沉的脸后,讪讪闭上了嘴。 事实证明,实力都是压榨出来。 在秋宗主的严厉要求下,各仙门代表大多都在一个时辰之内赶到了,只不过各个都喘的上气不接下气。 将近两个时辰,看着最后匆匆赶来的那几人,黎云在心里默默为他们上了一炷香。 好在秋负雪并未真的追究,人到齐,施刑也该开始了。 解乔哭喊着被绑上了灭灵台。 秋负雪飞身至他面前,瞪着一双通红的眸子,“解乔,你与夜濋勾结害他的时候,可想过有今日?” 解乔跪在地上哭喊,却怎么也挣脱不开锁链束缚,“秋宗主!求求你放过我吧!就算没有我,你们要毁掉月影壁……他也活不长啊!” 这个道理秋负雪比任何人都清楚,但他在逃避,只想多沉浸一会儿来之不易的爱情,是解乔加速了他美梦苏醒的速度。 一腔怨恨,总得有个发泄处。 第122章 携着灵力的一剑刺下去,只听解乔惨叫一声,双目便再也看不见东西了。 这时,灭灵台下,忽然传来了一阵怪异的响动,伴随着众人的喧哗。 第99章 挚爱不忘归 粗壮的藤蔓钻破大地,带来了不小的震动,却未伤及一人,很快便将灭灵台四周包围成了一片翠色。 看见眼前这一幕,台下的围观者齐齐倒抽了一口冷气。 黎云站在一旁,看见这些藤蔓,以及上面那道身影后,缩紧了瞳孔,震惊得说不出话来。 只有秋负雪,手持沾血的长剑,一动不动背对着台下。 身后响起了脚步声,他冷眼瞧着蔓延至脚下的藤蔓,所有的脾气一瞬间爆发。 “仑、灵!我再说一次,千念宗不是你胡闹的地方!你若……” “呵。” 耳旁传来了一声轻笑,怒骂声戛然而止。 这不是仑灵的声音,这是…… 手指拨弄着雪白的长发,只听那熟悉又思念的声音道:“小仙君,与其担心旁人,倒不如先关心自己的处境。” “当啷”一声,正心掉在了地上。 秋负雪垂着头,肩膀越发颤抖起来,夹杂着声声抽泣。 可他好像僵住了一般,就是不回头。 山不来就我,我便去就山。 九方苍泽转到他面前,满腹情话还未来得及说出口,只觉脸颊一疼,“啪”的一声脆响在耳边炸开,结结实实挨了一耳光。 这一巴掌力道不小,把他打得头晕目眩。 只见秋负雪泣不成声看着自己发红的手掌,喃喃道:“疼……太好了,不是梦……” 接着,他便不顾一切扑到对方怀里痛哭起来。 九方苍泽被这一耳光打得有点懵,但看到秋负雪哭成个泪人似的,眼角不自觉也有些湿润。 他顺着对方后背,轻声哄着,“别哭别哭……阿雪,我回来了。” 今日所有仙门汇聚于此,本是要围观对解乔的处罚,现在却全都震惊地看着秋负雪趴在魔族身上哭。 九方苍泽注意到下面的目光,为了维护负雪仙君最后一点威望,朝一旁的仑灵使了个眼色。 后者心领神会,刹那间无数条藤蔓交缠成一堵苍翠的墙,隔绝了所有人目光。 哭够了,哭累了,秋负雪还是紧抱着九方苍泽不撒手。 旁边还有一个装死的解乔。 九方苍泽无奈用指腹抹去他眼下的泪痕,“阿雪,哭成小花猫了。” “嗯……” 他紧紧抓住九方苍泽的手,生怕对方跑掉似的,转头看向解乔,眼睛红肿,“……我还要杀了他。” 九方苍泽顺毛哄,“太便宜他,不如押到魔界,阿雪什么时候不痛快了就去捅他一刀。” 修为低的修士容易受魔气侵蚀,相比较于千念宗,魔界给解乔带来的痛苦确实更多。 秋负雪垂着纯白的眼睫想了想,启唇道:“好,听你的……” 前来的仙门代表都被黎云及时遣散了,二人从灭灵台上下来,视线交汇的一瞬,黎云难得给了九方苍泽一个笑容。 “师兄,各家仙门都安置好了,他们保证不会将今日的事情说出去。” “无所谓。”秋负雪已经不在乎什么名节了,他努力挤出一个笑容,“阿云,辛苦你了。” “不辛苦。”黎云笑得有些勉强,将目光投向了九方苍泽,“师兄,你徒弟回来了,那我徒弟呢?” “嗯?” 秋负雪一惊,怪不得感觉忘掉了什么。 他下意识拽紧了九方苍泽的衣袖,“好像……被落在皇城了……” 九方苍泽:“……” 黎云:“……” 此刻,远在千里之外的莜缘,正因为拦不住小煤球吃了人家摊子上的东西,掏光了所有家底也不够赔,只能兢兢业业地洗盘子。 …… 当晚,九方苍泽宿在了秋负雪的寝室,千念宗弟子打那之后三天没见过宗主的身影。 满室旖旎中,缠绵的吻从眉心落到眼角,秋负雪双臂揽着上方的人,半睁的眼眸中透露着几分春色。 “苍泽……” 九方苍泽以为他不舒服,急忙停下了动作,却换来了对方不满地催促。 秋负雪喘了口气,抱着他更紧了,主动去寻那两片薄唇落下殷红。 “嗯……苍泽,我爱你。” 百年前九方苍泽未来得及说出口的话,被他抢先了一步。 胸腔发出一声沉闷的低笑,额间的魔纹似染血般张扬起来。 秋负雪朦胧着眼睛忽然发现,对方肩头的墨色魔纹好似动了一下。 白皙点红的指尖触了上去,“它,好像动了。” 九方苍泽也有所察觉,他沉默了一会儿,“这是魔气暴增的表现……” 也就是说,他们二人的力量相处得相当融洽,互利互惠了。 黑白发丝交错,秋负雪愣愣看了一会儿,抬手将二人的头发缠在了一起。 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 九方苍泽看了他的小动作,抱着人换了个姿势,不住在那颗美人痣边轻吻,“我的阿雪变漂亮了。” “唔……!” 身体突然绷紧,秋负雪泄出一丝呜咽,缓和了好一会儿,才伸手推了推他,“……想休息了。” 九方苍泽还未尽兴,却也舍不得折腾这人,“阿雪乖,再坚持一会儿,马上就好。” 第123章 秋负雪瘪瘪嘴,“多买一块糖糕。” 九方苍泽无奈笑出了声,“好。” 不知过了多久,这场放纵才彻底结束。 秋负雪从睡梦中睁开眼,只觉腰背酸痛,却并不难受。 九方苍泽对待他要比从前温柔得多,他也是才知道,原来与爱人之间这种事情并不是只有痛苦,情至深处,他甚至有些迷恋那种感觉。 九方苍泽紧闭着眸子,似乎还在沉睡,少了眼瞳中那抹赤色,凌厉俊逸五官倒柔和了些许。 真好看。 秋负雪欣赏着他的睡颜,情不自禁想伸手摸一摸。 心里这么想着,他也就这么做了,反正整个人都是他,摸摸脸又怎么了。 那两片轮廓清晰的薄唇扬起了一抹弧度,九方苍泽睁开眼睛,眸中清明,根本没有丝毫睡意。 搂着纤细腰身的胳膊紧了紧,手指摩挲着,“阿雪,大早起就勾我,还没折腾够吗?” 秋负雪感受了一下那处,觉得应该是够了,再多受不住。 “够了,不想要。” 九方苍泽发现他拿这小东西越来越没办法了,只能亲了两口过过瘾。 第100章 魔界作为聘 起初重聚的喜悦有太多话要说,前几日又沉溺于情海,如今终于得了空档,停下来好好看看对方。 九方苍泽倒是没什么变化,不过是恢复了修为尽失前的模样,倒是秋负雪变了许多。 九方苍泽指尖勾起一缕白发,“阿雪,先前便一直想问你了,你这是修炼所致?” “大概吧。”秋负雪给出了个模棱两可的答案,他自己倒是觉得因为过度思念。 他掌心幻化出一把匕首,各割取了他们的一缕发丝,混在一起后装进了荷包里。 九方苍泽从背后抱住了他,手不老实往衣襟里面伸,明知故问道:“阿雪这是做什么?” 秋负雪心疼他离开了百年,几乎包容了所有混账动作,也不跟他计较,只是认真回答道:“想和你共度余生。” 九方苍泽感觉心间被一只幼兽爪子挠来挠去,俯身趴在了秋负雪颈窝处蹭蹭,末了叹息道:“阿雪……你让我该怎么疼你才好。” 旖旎的情话落在秋负雪耳中,他总能给出正确的答案,“那就答应我,不许再离开了。” 九方苍泽哭笑不得,只觉他的阿雪可爱,抱着人又亲了许久才肯起身。 开门迎着日光伸了个懒腰,九方苍泽没看脚下,直接迈了出去,险些被绊倒与大地来个亲密接触。 “……什么东西!” 愤愤回头一看,只见门前缩着一团大雪球。 那团雪球听见他的声音后动了动,睁开一双浅蓝色的眼瞳,竖起了耳朵,接着又甩出了一条尾巴,呆呆地看着他。 “嗷呜……?” 九方苍泽抱起双臂,神情严肃打量着对方,“哪来的肥狗?” 其实他更关心的是,怎么会有一条肥狗出现在阿雪寝室门口,万一哪天把阿雪绊倒了怎么办。 秋负雪听到动静,漫不经心地穿好衣服走了出来,“嗯?小煤球,你怎么睡在这儿?” 小煤球看他的眼神略显无辜。 “嗷嗷呜——!” 我怎么睡在这儿的原因你不知道吗?为什么三天三夜不给我开门? 秋负雪一拍脑袋,他睡懵了,小煤球的窝就在他床边,但他们之前在做一些小孩不宜的事情…… 九方苍泽揉了揉自己的眼睛,有些难以置信,“这是小煤球?” 他张开双臂量了量,“我怎么记得小煤球只有我一个巴掌大?阿雪你怎么喂得这么肥?” 秋负雪掂了掂小煤球的爪子,感觉好像又肥了,“唉……我已经严格限制它的食量了,可是……” “是我喂的!”序挽不知道从哪儿跳了出来,骄傲地求表扬。 “尊上,这几日你没出门不知道,小煤球昨天比平时又多吃了两碗饭!” 秋负雪耸耸肩,继续方才的话,“可是拦不住有人喂它。” 九方苍泽一回来,除了仑灵知道,便巴巴地跑来见了秋负雪,现下还是第一次见到序挽。 彼时胆怯的少年长高了许些,少了几分羞涩,软软的五官也长开了,轮廓变得更加清晰。 九方苍泽打量着他,敏锐察觉到了一丝不同寻常的气息,“序挽,你修了道?” 序挽挠着小煤球的尾巴,笑容明媚,“对,是黎云长老鼓励我的!” “怎么不入魔?”九方苍泽挑眉,“和你家仑灵一起,煞影位置空缺甚多。” 序挽嘟着嘴,“我去魔界看过了,空气太阴沉,不适合我。” “这也能货比三家……” 秋负雪抵着拳头偷笑,“看吧,我这千念宗就是比你那青溟宫受欢迎。” 一听这话,九方苍泽瞬间不乐意了,反驳的话里却也带着几分心虚,“那是因为你从前去的时候……总之,现在比你想象中要好得多!” 说罢,也不过问意愿,强势将人打横抱起,跟山贼强盗似的把秋负雪掳到了魔界。 二人化作一道红光消失,把小煤球急得直转圈,它的主人,怎么又没了!! 序挽意味深长摸了摸它的头,“唉,尊上和宗主才是真爱呀。” 至于小煤球,只是个意外。 九方苍泽一路抱着秋负雪,飞到了流光河旁才肯将人放下。 第124章 秋负雪摸了摸通红滚烫的脸颊,斥责道:“往后不许这么突然抱我!” 九方苍泽举手投降,“好好好!下次不敢了。” 九凶伏诛,流光河也失去了往日的耀眼夺目,没了水中繁星,这么看上去只是一条普通的河流罢了。 秋负雪伸手捞了一捧水,又张开五指任其洒落,“与从前相比,青溟宫寂静了许些。” 最明显的便是小道上没有那些来往的侍卫宫女了。 九方苍泽在怀中掏了掏,他没有带帕子的习惯,便用衣袖擦干了秋负雪的手,眼中充满了笑意,“无妨,它已经等到最重要的那个人了,那人喜静,安寂些也好。” 前方便是九方苍泽的寝殿,秋负雪图方便,直接从半掩着的窗户翻了进去。 只是好些年没做这种事了,动作有点不熟练。 九方苍泽紧随着他进入,调笑道:“阿雪从前就是这么翻窗的?” 秋负雪脸颊微红,“没翻过你的寝殿!” 重建后的寝殿没什么变化,仍然是一桌一案一床榻,唯一的不同是那案几上没有堆成小山似的公务了。 秋负雪望着各处空旷角落,心想以后自己常来住,应当会把这些角落都填满,尤其是小煤球有好多心爱的玩具。 见他看得出神,九方苍泽拉了拉他手,“阿雪?” 秋负雪莞尔道:“没什么,在想怎么将这间寝殿为我所用罢了。” “莫说一间寝殿了。”九方苍泽抬手抚上了他鬓边的发丝,“本座拿整个魔界作聘,娶了仙君如何?” “那我便将千念宗作陪嫁。”他气势不输分毫。 九方苍泽笑了,又开始耍无赖,“阿雪,以后咱各论各的,我做你的宗主夫人,你做我的魔后。” “亲自然是要成的。”秋负雪靠近,却又保持了一个暧昧距离,“但这么重要的事情,须得你同我一起去将上神请回来,也好做个见证。” 第101章 邪念汇成魔 黎云的幻术越发熟练,不费吹灰之力便找到了仙境入口。 可入口开启后,他却揣着袖子没有进去的意思。 秋负雪问道:“阿云,不一起?” 黎云耸肩笑笑,“你们去吧,我就不当这个多余者了。” 拿得起放得下,在迎接师兄出关的那一瞬间,他便真的放下了。 仙境力量波动不稳,这百年间,怕烦扰了太初上神,秋负雪一次也没有进来过。 越过莲池,找到那方小院,太初正躺在院子的躺椅上面晒太阳,一柄折扇展开悠悠扇着风。 九方苍泽一见他就浑身不舒服,如果不是秋负雪,他这辈子不可能跟太初心平气和地处在一个地方。 “负雪拜见上神。” 秋负雪上前行了一礼,太初这才后知后觉仙境里面进了人。 “啊……负雪回来了?嗯,变漂亮了嘛。”他的神情依旧温柔,从躺椅上爬起来,动作间摇摆的衣袖有些微微透明。 不只是衣袖,太初整个人都变得透明了些,他这一抹残魂撑着幻境坚持了这么久,时间也该到了。 还好来得及时,秋负雪暗自庆幸,“上神,九凶已诛,我们为您寻到了被虔诚供奉过的神像,来接您出去。” 太初还是对他前面那句话比较感兴趣,他上前打量着九方苍泽,“哦?九凶消灭干净了?” 瞥见秋负雪腕间的红珠不见了,一切都与他预料的差不多,于是太初便合了折扇,在九方苍泽胸前拍了拍,神情得意,“怎么样苍泽?我给你看的那幅壁画可还满意?” 太初绘制的壁画中,便曾预言过,月影壁会为了白莲而牺牲。 九方苍泽磨了磨后槽牙,“你说呢……” 这时他的衣袖忽然被身旁人拽了拽,秋负雪朝他投来了一个威胁的目光。 他立刻改变了态度,硬是挤出一个笑容来,“满意!很满意!” 太初欣慰地笑了,那慈祥的眼神好似在看自己改邪归正的好大儿,“哎呀……看来负雪把你管教得很成功嘛!” 九方苍泽似覆上了一层假面一般,对方说什么都听着,而后点头微笑说嗯。 秋负雪神情有些无奈,“上神,苍泽的本性改了不少,神像就在外面,已设下阵法,若上神愿意随时可以离开。” “不着急。”太初弯起唇角,拉着秋负雪进了院子,塞给他一盘点心,“快尝尝,我新做的。” 见他根本没有要走的意思,九方苍泽甚至怀疑这老东西是不是年纪大糊涂了,根本不知道自己快要消散。 太初在秋负雪手边摆满了食物糕点,又唤来仙鹿陪着他玩,而后语重心长道:“有些事还要和苍泽交代,我说话这孩子又不爱听,若是出去了我可打不过他。” 秋负雪喝茶的手一顿,“上神放心,他不敢。” 太初只是笑笑,朝着九方苍泽招了招手,“苍泽,你现在可知自己是什么东西了?” 只见对方扬起了傲慢的头颅,“本座是阿雪的夫君!” 喝茶的手又一抖,秋负雪一半茶水洒在了袖子上。 太初抄起折扇就在他脑袋上敲了一下,“谁问你这个了!还是这么没正形!” 九方苍泽捂着脑袋,要不是阿雪在一旁看着,这会儿他已经跟太初打起来了。 “经历了多次生死,你就对自己一点儿感觉都没有?” 第125章 秋负雪未插话,只是竖起耳朵静静听着,九方苍泽多次死而复生,他也十分起疑,但就连对方自己也说不清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若单单只是月影壁,已经随着九凶一起毁坏,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九方苍泽操控指尖燃起一丝冥火,在仙境灵力的压制下很快熄灭,“有感觉,但还是有些想不通。” 太初托着腮,“不必纠结,你就是‘魔’本身,不论是魔界还是魔族,皆是受你气息影响而诞生。” 九方苍泽眸光闪烁,现在他知道为何自己不死不灭的原因了。 正邪相对,只要这世间还存有生灵,“魔”就永远不会消失。 秋负雪经过一刹那的震惊过后,看向九方苍泽的眼神也变得不一样了。 太初猜透了他心思,“负雪,别想危险的事,虽然他不死不灭,但不代表不会疼。” “……哦。”秋负雪老实了。 “九凶只是后来的称呼,其实在我绘成月影壁之前,世间仅存八凶。” “所以那第九凶,便是受凶灵残暴影响而生出的‘魔’,也就是月影壁本身。”秋负雪声音很轻,却被九方苍泽每一个音节都听了进去,毕竟没有人会不在乎爱人对自己的看法。 太初目光在二人之间来回徘徊,秋负雪并未因为九方苍泽是邪祟的化身而心生芥蒂。 他招呼仙鹿同它说了些什么,眸中快速闪过一丝狡黠。 九方苍泽注意到了,下意识后退半步,这老东西一点儿好心眼都没有。 “苍泽。”太初笑着唤了他一声,“我最后给你留了一道考验,你赶紧去试试,然后咱们就收拾东西离开。” 九方苍泽眯起赤眸,“本座不想去。” “苍泽。”秋负雪目光平静看着他,仅坚持了一秒钟,九方苍泽便败下阵来。 把他关进了试炼幻境,太初喜滋滋的打包了能带出去的东西,还有那头陪了他几千年的仙鹿。 秋负雪帮着他一块儿收拾,不到半个时辰,九方苍泽就从幻境中出来了。 但是提着枪出来的。 只见他满脸怒容,横江一扫刺破了方才的幻境入口,“太、初!给本座滚出来!” 太初不紧不慢地躲到了秋负雪身后,笑眯眯道:“怎么了这是,发这么大脾气?给你准备的惊喜不喜欢吗?” “喜……你……!” 秋负雪自动屏蔽了那些污言秽语,九方苍泽的脾气他知道,已经被磨平了棱角,现在气成这副模样,肯定是太初做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 而且直觉告诉他,这件事和他有关。 他微微张开上臂将太初挡在身后,“苍泽,你在里面看到了什么?” 九方苍泽几番张嘴,还是没能说出来,他气急败坏地指着太初威胁道:“太初,本座记你一次!” 第102章 大婚喜终响(正文完) 借助石像为残魂塑造实体,秋负雪安排了黎云和九方苍泽为自己护法,自己则是耗费了大量灵气,让太初的魂魄与石像融合。 煎熬了整整两个时辰,只见结界撤去,那朵半通明的白莲终于消散,九方苍泽第一时间冲到了秋负雪身边。 秋负雪脱力倒在他怀中,双眸紧闭着,额头上密密麻麻布满了汗珠。 九方苍泽吓坏了,焦急呼唤,“阿雪……阿雪!” 黎云的修为没有九方苍泽深厚,护法也耗费了不少心神,坐在原地缓和了一会儿才起身走了进去。 他小心翼翼地将刚炼出实体的太初扶了起来,后者四肢软绵绵的根本使不上力气,好似还不太适应这具新的身体。 他哎呀一声,让黎云搀着他靠在地上休息一会儿,捂着耳朵道:“苍泽你喊得我耳朵疼。” 秋负雪迟迟不醒,九方苍泽急得六神无主,“阿雪到底怎么了?” “他耗了些力气昏过去了而已,你瞧,人家也嫌你吵呢。” 秋负雪闭着眼睛蹙起眉头,在怀中翻了个身,然后便没了动静。 九方苍泽松了一口气,寻了一个舒服的姿势让人睡得安稳些,后知后觉是自己太过紧张了,阿雪的每一件事无时无刻都在牵动着他的心弦。 秋负雪昏睡了两天,醒来后第一件事就是拽着九方苍泽的衣袖,要见太初上神。 后者一颗炽热的真心被活活冻成了冰渣渣。 阿雪最爱的人不是他了。 太初适应了躯体,第二天便活蹦乱跳了,并且为人一点儿架子都没有,将千念宗每一位弟子都结识了个遍,尤其是被喂成猪的小煤球。 他难掩对小煤球的喜爱之情,扬言要用它来代替仙鹿当自己的坐骑。 九方苍泽黑着脸把在外面惹事的太初拎了进来。 秋负雪身体虚弱不便起身,但对九方苍泽的做法有些意见,“苍泽,对上神敬重些。” “就是!”太初被拎住了命运的后脖领,小幅度抗议,“听负雪的,别总是动手动脚!” “那你倒是老实些!”九方苍泽理直气壮,“阿雪,一会儿你出去看看,千念宗被他闹成什么样子!那些弟子都被他拐带着贪玩不修炼!” “呃……上神年纪大了,贪玩正常……” 秋负雪双手揉着太阳穴,好像出了仙境,太初确实更加放飞自我了。 “嗷呜——!” 小煤球泪汪汪地冲了进来,委屈巴啦的在秋负雪被子上挠来挠去。 第126章 “小煤球,怎么哭了?” 他这还是头一次见到小煤球哭。 九方苍泽抱着双臂,睨了太初一眼,“这家伙给欺负哭的!他非要小煤球跟仙鹿比跳高,小煤球那体重哪能跳起来?还被好一通笑话。” 小煤球最不喜欢别人笑话他胖了,也难怪给气哭了。 太初自知理亏,缩了缩脖子,“它太可爱了嘛……” 秋负雪叹了口气,脑子嗡嗡的,但也只能拉偏架,摸了摸狼脑袋,“小煤球,上神也不是故意的,别生气了。” 鸡飞狗跳凑合了几日,九方苍泽心里一直惦记着事,见秋负雪不提,便在某晚完事之后蹭着人主动询问,“阿雪,你是不是忘了什么?” 秋负雪装傻充愣,笑道:“什么?” 九方苍泽在那两片诱人的薄唇上轻啄几下,声音闷闷道:“……成亲。” 明明当初说好了,迎太初回来就是为了成亲。 秋负雪舔了舔唇瓣,笑而不语望着他,却换来了对方在他锁骨上啃了一口。 “嘶——!跟狗似的。” 九方苍泽就知道他没忘,于是带着薄茧的手伸了进去,威胁的撩拨,“——阿雪。” 秋负雪受不住了,连忙告饶,双臂讨好似的攀上了脖颈,又在他的唇上亲了亲,“就知道你性子急,我派人寻了一批好料子,婚服明日大概就能制成了,等送来了你穿给我看看。” 九方苍泽听闻一愣,表情有些不太对。 “怎么了?”秋负雪担心道。 只见对方没忍住笑了出来,语气还有些无奈,“阿雪,我本来想给你个惊喜的……” 秋负雪越听越不对劲,忽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九方苍泽继续道:“我让魔界那边也做了两件婚服。” 到底穿哪件,这就成了一个问题。 但是得知了对方心里一直想着自己,这便已经足够了。 九方苍泽意犹未尽,将秋负雪按着来回反复折腾了许久,秋负雪深陷其中不能自拔,迷迷糊糊的,就答应了他神识相交。 让旁人侵入自己的神识,这是一件很危险的事情,但如果那人是自己的挚爱,这就带来了别样的感觉。 很爽,但也很累。 那晚过后,秋负雪就给九方苍泽立了规矩,在成亲之前,不可再尝试融入神识。 九方苍泽盼星星盼月亮,终于盼到了大婚这一天。 秋负雪身披火红的婚服出现在他面前,衬的那素来清冷的脸庞竟有些妩媚动人。 他们拜过天地,九方苍泽第一次心服口服跪在太初面前下拜。 “起来吧,你们都是我创造出来的孩子。”太初含笑来到二人面前,轻轻搭在他们交握的手上,声音很轻,却带着让人无法忽视的威严,“太初以天地神族之名,予这对新人最高福泽。” “上神……”秋负雪眼眶发红,一把抱住了太初。 太初无奈顺着他雪白的长发,“好孩子,礼还没成呢,一会儿再抱抱。” 对拜后成礼,九方苍泽按照和秋负雪之前商量好的,在仙魔结界处开辟了一个狭小通道,为庆祝他们大喜,通道放开三日。 红烛高燃,应付完一些麻烦的事情,九方苍泽带着一身酒气回到了寝殿中。 秋负雪也喝了不少酒,正倚在床榻边休息。 “阿雪。”九方苍泽走了过去,没有粗暴的动作,只是将他雪白的发丝别到耳后,对着那张脸陶醉欣赏着。 秋负雪也回望着他,感觉有些不真实。 他们究竟是如何走到了今日?洞房花烛,以前明明是死敌的。 他叹了一口气,鼻尖缭绕着淡淡的酒香。 那些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九方苍泽终于是他的了。 “……夫君。” ——正文完。 第5卷 :番外 第103章 番外一太初 洞房花烛一番放纵,秋负雪和九方苍泽七天七夜没有离开寝殿。 自暧昧的气息中醒来,秋负雪拖着酸痛的腰翻了个身,望着头顶的帷帐,双目空洞。 这就是纵情过度的后果吗…… 心中正在谴责自己,一直扔在枕边的灵犀忽然亮了起来。 九方苍泽端着亲手做的热粥推开殿门,还不等炫耀,便看到秋负雪着急忙慌地穿好了衣服。 他连忙过去扶稳那摇摇欲坠的身躯,“阿雪,怎的这般着急?” 对方神情慌张,“阿云刚刚传讯,上神不见了!” 太初许久未曾入世,对外面的一切都充满了好奇,隔三岔五就往山下跑。 秋负雪和黎云都不忍阻拦,只得每次都派弟子跟他在身侧,以防跑丢了。 但是今日街上人多热闹,太初总能轻易被一些新鲜事物吸引了过去,跟着他的弟子一不留神,便把人给看丢了。 落日主城大街上,太初拿着刚买的糖葫芦,一回头发现只剩他一人了。 “诶?奇怪了……” 他挠挠头四处张望着,也不敢乱跑太远,毕竟离开了仙境就没有法力了,而且自己是个路痴,不记得回千念宗的路,还是等人来找他比较保险。 左顾右盼着,没看前方的路,他直挺挺地撞到了一个人身上。 “哎呀!抱歉抱歉……” 太初先是检查了糖葫芦有没有事,确定安全后才转头看他方才撞到那人。 第127章 男人长了一张风情万种的脸,却被轮廓锋利的五官缓和了大半妖魅,尤其是那双微微上扬的眸子,装满了深不见底的情绪。 “公子,没事吧?”他伸出手来扶住了太初的胳膊,声音虽然冷,却意外的很温柔。 “没事,倒是我没看路撞到你了。”太初朝他大方地笑了笑,觉得这人有些眼熟,但一时却记不起来。 男人丝毫不在意,但他身旁的侍从却是被吓掉了魂,“陛……公子,这儿人太多了,容易遇到危险,咱还是去别处吧。” 墨子妄冷冷瞥了他一眼,转头对太初又换上了那副温和的神情,“相遇便是缘分,不如我请这位公子喝一杯怎么样?” “喝酒!”天地间唯一的神明眼睛瞬间亮了起来,一说喝酒他可就来劲了。 然而,他还没来得及答应,不远处便传来了焦急的叫喊。 “上神!”秋负雪挤入人群,瞬间闪到了太初身边,一把将人抱住,“上神,终于找到您了!” 察觉到秋负雪的语气很是担心,太初面带愧疚,“对不起呀负雪,是不是打扰你洞房花烛了?” 秋负雪放开他,脸上闪过一抹红晕,“这都过去多少天了……只是听阿云说您不见了,我才从魔界赶回来。” “咳。” 墨子妄干咳一声,秋负雪便注意到他也在,“嗯?陛下你也在这?” “陛下?”太初恍然大悟,“我说呢,就觉得你眼熟,原来你就是人界的帝王,我先前给你托过梦的!” 他能记起来,墨子妄心中莫名觉得满足,温和问道:“上神觉得现在的身体如何?” 一颗虔诚供奉的真心,比得过世间任何强大法力。 “很好用,谢谢你的供奉。” 墨子妄越发觉得这个受万物生灵敬仰的神明可爱,他接着刚才的话,想把人拐走,“那朕请的酒,上神可还想喝?” “想……” 太初回头看了秋负雪一眼,眼神有些可怜。 秋负雪是害怕喝酒会伤了他这具刚刚重塑好的肉身,才让千念宗管着他,如今人都这么可怜了,他也不好意思拒绝。 “去吧,千念宗还有事情要处理,我便不跟着了,上神带着灵犀,城中各处都有千念宗弟子,需要随时传唤。” “好!” 几日后,秋负雪正在书房批公务,听到房门轻响,熟悉的气息袭来,便也没有抬头。 九方苍泽贴着他身旁坐下,帮他将有些乱的公务整理好,“阿雪,你不觉得太初这几日下山的频率太多了吗?” 秋负雪放下笔,叹了口气,“上神刚结识了墨子妄,两人还交了朋友,来往频繁些也正常。” 但九方苍泽觉得很不正常,他摸了摸下巴,怎么看都感觉对方送给太初那些小玩意不对劲。 “朋友会把贴身玉佩送出去吗?” 秋负雪垂眸,思索了一会儿,“会……吧?” 经这么一提醒,他开始怀疑起墨子妄的动机来。 这种怀疑,一直持续到墨子妄返回皇城,还要邀请太初一起。 太初抱着小煤球的脑袋,趴在秋负雪案前,“我带上小煤球,不会有事的。” 后者默默道:“上一个带小煤球去皇城的弟子被逼着洗了好几天盘子。” 太初抽了抽嘴角,“应该不会再发生这种事情了吧?” 他还记得黎云那个小徒弟,很是可爱,但一提到去皇城就会变得大惊失色。 最终秋负雪还是没能拗得过太初,答应他把小煤球带上,但离开前仙君亲自下山将皇帝威胁了一通。 无非就是倘若上神瘦了一两肉,就让魔尊提枪去把皇城闹翻天云云。 毕竟名门正派,杀人都寻不到一个合适的理由。 经过一路颠簸,一行人终于回到了皇城,慕王带着一众站在城门前迎接。 小煤球第一个跳了下来,兴奋地转了一圈,忽然注意到一个熟悉的身影,猛地朝着慕王身边的那个暗卫扑了过去。 “嗷嗷呜——!” 它还记得就是这个家伙把它从柜子下面捉了出来,然后交给了主人。 一团庞然大物袭来,炎下意识护住慕王,却不想对方的目标是自己,凭借着体重优势将他扑在了地上。 “嗷呜嗷呜!” 慕王掩着衣袖笑道:“阿炎,它叫小煤球,是负雪仙君养的雪狼,看样子很喜欢你。” 但炎却不是这样想的,他慌忙爬起来,跪在慕王面前,“属下御前失仪,求主上责罚!” 慕王的笑容一瞬间僵硬在了唇角,他弯腰将人扶起,“无妨,起来吧,不罚你。” 这人每一世的性格都不一样,但这次却是与他最为疏远的。 太初一下车,就发现小煤球又闯祸了,只能朝墨子妄投去了求助的目光。 墨子妄笑笑,拍拍他的手背叫人安心,而后走到慕王面前道:“子砚,你先带着人回去,朕和上神在皇城逛逛。” 说罢,便朝着太初伸出了手。 太初毫不犹豫搭了上去,“听说皇城有家红豆酥做得特别好吃,我们去尝尝?” “好,都听你的。” 小煤球玩够了,将自己滚得灰扑扑,忽然想起主人的叮嘱,迈着步子哒哒跟上了太初他们的身影。 第104章 番外二婚后日常(上) 近日,仙门拍卖阁得了一块灵气至纯的宝玉,将在朝暮主城公开拍卖。 第128章 千念宗得到消息后,秋负雪思忖了许久,最终决定启程往朝暮,拿下那块宝玉。 凭他如今的修为是当之无愧的仙门第一人,可正因为攀到了顶端,他已许久未曾有所突破了。 或许至纯灵体需要些外力加持。 魔界不知发生了什么事,九方苍泽似乎很忙,他便没有去打扰,提溜着序挽就走了。 到了朝暮城,两人走在大街上,序挽瞥见周围人投来的目光,“宗主,这样会不会太招摇了?” 秋负雪的容貌十分显眼,如今他们这般不加遮掩,旁人定然是能猜出来他的身份,也知道他是为了那块宝玉而来。 “就是要招摇。”秋负雪淡淡道:“他们知道是我来了,不想得罪千念宗,一会叫价的时候肯定会有所收敛。” 序挽了然,看来这块玉石宗主是势在必得。 按照惯例,拍卖阁要对各位买家的身份严格保密,入场后都会有专门的侍者接待。 阁楼分为三层,买家都会有一个单独的小房间,三面是墙,前面由层层叠叠的纱帐作为遮掩。 倘若要叫价,须得敲响立在房间中央的铃钟。 这场拍卖玉石是压轴出场的,前面有些不稀罕的小物件,秋负雪这边的铃钟一次也没有响过。 直到那块宝玉通过幻象呈现到了他眼前。 “序挽,无论谁叫价,你都紧跟着敲铃钟。” “包在我身上!” 秋负雪来时便没有隐藏身份,此举更是等于直接亮了明牌,大约经过了四五个回合,其他买家差不多都知道那个房间里的人是他了。 大多数仙门不想因为一块玉石得罪千念宗,序挽明显能感觉到竞争对手变少了。 当价格到达十万块灵石的时候,他手已经敲麻了,“宗主,差不多了吧……怎么还有人敢加价!” 秋负雪眸中闪过一丝冷厉,“铃钟是从对面传来的。” 对面屋里的那伙人匆匆来迟,拍卖开始了许久才到场,前面的拍品看都不看,目的很明显,就是为了玉石而来。 虽然想过会遇到几个不怕死的,但没想到对面这样嚣张,如今全场只剩下了他们两家在互相叫价。 其他人津津有味地看戏,想知道最后和千念宗那位的人才究竟是谁。 他们互相加了三十个回合,出价高达百万灵石,已经远远超出了宝玉该有的价值。 这分明就不是为了物品而竞拍了,是两家势力的竞争。 “啪”的一声脆响,秋负雪手中攥着的茶杯出现了一道裂痕。 序挽拿着棒槌手都敲麻了,也是怒不可遏,“到底是哪个不长眼的!出去非把他们狠揍一顿!” 事情发展成了这样,拍卖阁肯定哪边也不敢得罪,便搬出了他们压箱底的规矩,让双方买家共处一室面谈。 兴许哪边知道了对方身份,不愿得罪,或者是仇家打个你死我活,但拍卖阁只管把货卖出去,剩下的个人仇怨便不想管了。 侍者将他们领到了中间垂着一层纱帘的房间里,缓缓揭开了轻纱。 “两位公子,请。” 秋负雪一怔,微微瞪大了眸子,对方也是有些出乎意料,脸上划过了一丝惊讶。 “东西我不要了,让给那位公子吧。”秋负雪十分大度道。 序挽欲哭无泪,“白忙活一场……” 见他让步这么痛快,侍者赶忙下去准备了,心中暗暗寻思那位究竟是哪门哪派,竟然能让千念宗礼让。 出了拍卖阁,秋负雪手中把玩着得来的宝玉,轻弯唇角,“一分钱不用花,就得来了这样一块宝物。” 九方苍泽跟在他身旁,浑身充满了疲惫,无奈扶额,“早知道那边是你,就不跟你抢了,仑灵手都敲麻了。” “那可不行!”秋负雪得意道:“自己买的哪有你送的珍贵?” 另一边,序挽摊开双手放到仑灵面前,他皮肉白皙娇嫩,此刻染上了一层薄红。 “呜……手心都红了!” “呵……我也是。”仑灵对前面那两口子今日的行为十分不满。 他将序挽的双手拢进掌中,低头轻轻吹了几下,“吹吹就不红了!” 序挽被他弄得手心发痒,咯咯笑出了声,“好不容易来朝暮城一趟,我们去玩玩吧。” 仑灵揽着他的肩膀,隔绝了周身的人来人往,制造了一层非常安全的保护,“朝暮临海,带挽挽去海边玩?” “好!” 秋负雪将身后二人的对话偷听了去,忽然记起那块百年还不见下落的糖糕。 内心一阵酸涩,他抬头看了一眼身边的人,悄悄握住了对方的一根手指。 九方苍泽反手攥入掌心把玩着,指尖轻挠了一下,“阿雪在难过?” 在他面前,秋负雪从不介意流露出自己的情绪,他点点头,“想吃糖糕。” 九方苍泽没忘,但那时只是不愿让秋负雪难过找的说辞,却不想成为了一根扎在心头百年的刺。 为了弥补遗憾,九方苍泽买了一大兜子糖糕,清空了点心铺子的库存。 两人坐在海边的岩石上,柔和的夕阳洒落。 糖糕其实并没有那么好吃,秋负雪吃了两块便觉得有些腻,索性将吃剩一半的塞进了九方苍泽嘴里。 九方苍泽咂吧着唇边遗留的甜味,“太甜了,带回去给小煤球吃。” 第129章 “它现在只准吃菜叶子。”秋负雪失笑,窝进他怀里,寻了个舒服的姿势枕着。 不远处的沙滩,序挽将裤腿挽起,赤裸着双脚,蹲在地上到处抓螃蟹。 仑灵目光宠溺地看着他,不管对方抓到了什么,都是一通热情夸赞。 “真好……”秋负雪半眯着眼睛,气息格外懒散。 九方苍泽不明所以,“什么真好?” 秋负雪餍足地叹了口气,爬起身子对着那熟悉的唇瓣吻了上去。 夕阳西下,将他们的影子照在沙滩上,拉扯得很长。 “我说,有你在,真好。” 第105章 番外三婚后日常(下) 夜间,冥火幽幽燃烧。 秋负雪靠在九方苍泽怀里,翻看白天没有处理完的公文。 小煤球叼着新玩具拱开殿门进来,哒哒地跑到自己窝里将玩具放好。 它的体型庞大,选择了寝殿最大的一个角落当作了自己的窝,但很快就被魔界各种新奇小玩具填满了。 曾经偌大空旷的寝殿,如今增添了不少生活气息。 不只是小煤球的东西,还有秋负雪搬进来专门放衣物的柜子衣架,单调的窗边也添了一张桌,还有一面宽大的铜镜。 看公文有些累了,秋负雪抬起头,发现九方苍泽手中拿着一本书,唇角微微上扬。 什么书看得这样高兴? 秋负雪眯起眼睛,一把给夺了过来,翻到封面,只见其上印着几个大字,“霸道魔尊狠狠宠”。 秋负雪:“……” “你公务都批完了吗还有工夫看这种闲书!” 九方苍泽笑着讨饶,“阿雪你也知道我喜欢看话本的……” 也许是天性所致,他对人间流行的那些小话本非常感兴趣,几乎每一部上新他都要买两本回来,一本用来看,一本用来收藏。 秋负雪随手翻了两页,里面的内容看得他脸颊通红,气得将书扔在了床上,“不正经!你以前看的话本都不是这样的!” 九方苍泽赶忙爬过去将自己的宝贝收好,“那家书肆新开业,就是靠着这本书才火了一把,我想要两本都没抢到。” 秋负雪坐在床上闷闷不乐,九方苍泽看话本他倒也不介意,但为什么话本主人公的原型一看就是自己?! 而且还写得那样…… “我倒是希望让更多人看到我们的故事。”九方苍泽把气呼呼的小气包抱进了怀里,在脸颊边亲了亲,“这样所有人都知道,阿雪喜欢我。” 秋负雪失声反驳道:“我才没有里面写的那样……!” 顺理成章将人压倒在身下,九方苍泽低笑,“阿雪,我在话本里学到了好多新奇的,要不要试试?” 说罢,他落下了帷帐,还设了结界防止某只肥狗打扰。 秋负雪本想拒绝,一看这人就没安好心,但是对上那双渴望的眼神以后,他心软了。 唉,试试就试试吧。 他叹了一口气,双臂揽着对方脖颈,主动送上了自己的唇瓣。 “唔嗯……” …… 根据多日的调查,秋负雪锁定了九方苍泽买话本的那家书肆。 然后他带着官兵找上了门。 结果人家藏得很严实,什么都没查到。 于是第二次他单独来到了那家书肆,用了一些见得不光的手段,将老板按在地上威胁。 “把东西全都交出来!” 这模样活像一个打劫的土匪。 老板看着眼前的利剑,咽了咽口水,一股脑地把存货都倒了出来,欲哭无泪道:“仙君,书里的内容也不是我们写的,我们只负责卖而已……” 秋负雪看了眼书封上那名为“风萧萧兮”的作者,冷声道:“这位风萧萧兮是谁?” 书肆老板抿紧了嘴,打死不说,“不透露作者个人隐私,这是我们生意人的底线!仙君,要不您就直接杀了我!” 再往后秋负雪不管怎么威胁他也不肯透露作者真实身份,直接杀了肯定是不能的,想着所有存货都收缴了,便也没再关心这事。 直到半个月以后,他在枕边发现了《霸道魔尊狠狠宠》的第二册。 “……” 他一定要抓到那个写书的狗贼! 连续蹲守了好几晚,秋负雪终于蹲到了书肆老板鬼鬼祟祟与一个黑衣人在巷子里交易。 黑衣人左右望了望,而后将一叠写好的内容塞给了老板,对方看都不看直接揣进了怀里,悄声道:“你小心点儿,最近风头紧,官府来过好几趟。” 那黑衣人故意压低了自己的声音,“他们抓不到我,倒是这第三册先少印一些,分批卖,降低风险。” “好!” 老板离开后,黑衣人为了降低嫌疑,等了许久才出了小巷,飞身越上屋檐。 这人不光会武功,还会些法术。 秋负雪隐匿了自己的身形,察觉不到对方身上的气息,应该也是做过隐藏的。 为了搞清他的真实身份,秋负雪一路跟踪,直到眼睁睁看着那人入了仙魔结界。 他一拳捶在墙壁上,就知道凡人没有这么大的胆子,原来是个魔族! 入了魔界他的灵气就太明显了,谨慎起见,秋负雪没有亲自跟踪,唤出了剑灵让他干活。 第二日清晨剑灵便回来了,趴在他耳边叽叽咕咕将看到的所有事情都倒了出来。 第130章 淡红色的桃花眸中闪过一丝凶残,“原来是他……” …… 仑灵时不时就跑出去跟序挽约会,他不在的时候,萧长只能代为到尊上寝殿中送公务。 敲门应声后,他却发现九方苍泽不在,坐在案前的是秋负雪。 这种事也见怪不怪了,他行过礼,放下公务便准备离开,这时殿门却突然砰的一声被合上。 秋负雪站起身,每往前一步都十分具有压迫感,“萧长,你家尊上最近沉迷于人间话本,这事你可知道?” 怎么突然提起这事?萧长忽然生出一种不好的预感,只能强装镇定,“尊上的喜好罢了……” “呵。”秋负雪冷笑一声,“他的喜好我不爱多管,可总是有不怀好意的人将他往偏道上引。” 说着,他将昨夜九方苍泽还在翻看的话本啪的一声扔到桌上,语气森然,“是吧?风萧萧兮。” 萧长也啪的一声抬手捂脸,马甲掉了,完了……全完了…… “……秋宗主你听我解释,其实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真的……” 解释了一堆废话。 秋负雪冷哼,“别解释了,给你两个选择,要么成为我剑下亡魂,要么……” “我选第二个!” 在负雪仙君的威逼利诱之下,《霸道魔尊狠狠宠》第三册的发行推迟了一个月,之前的内容全部推翻写了新的。 新书发行那日,九方苍泽好不容易抢到了一本,回家后翻了两章,摸摸下巴感觉有些不太对。 难不成大大改风格了? 带着满腹疑虑,他翻到了高潮片段。 半刻钟后,他噌的蹿了起来,表情像是被毒到了,颤抖着双手难以置信。 “本座怎么变成下边的了——?!!” 第106章 番外四夜濋x古眠 小煤球是一只雪狼,但已胖成了肥狗。 可是它依然深受青溟宫侍女的欢迎。 毕竟没有哪个女孩能拒绝一只软乎乎的大白糯米团子。 一堆女孩整日围着它转,就算忘了给尊上传菜也不会忘了给它做玩具。 长此以往,在各种夸赞下,小煤球渐渐被蒙蔽了双眼,自以为它是一头威风又霸气的狗……啊不,雪狼! 这种自己编织的梦境,一直持续到它在流光河对面,遇见了那头威风凛凛的灰黑色魔兽。 健壮修长的四肢,匀称的体型,还有那种自内而外散发出的冷冽气质…… 小煤球趴在河边照了照自己,好吧,主人的男人说得没错,它是只肥狗。 呜呜呜…… 那头魔兽只在河对岸望了它一眼,不多时,身边便出现了一个男人,“灰,走了。” 魔兽乖乖跟上了男人的脚步。 夜濋带着灰离开了青溟宫,他知道九方苍泽肯定会有所察觉的,至于为何没有阻拦,应该是为了他们之间那点所剩无几的兄弟情义吧。 古眠死了,他们也彻底成了仇人。 只差一点,他就能破坏月影壁,将古眠的元神释放出来,可他没想到,秋负雪真能狠下心来让九方苍泽魂飞魄散。 那日魔界地基动荡,火光四处纷飞,古眠气息奄奄地倒在他怀里。 “主子,阿眠走了……陪了你这么久,很幸福。” “往后不能陪主子看的景色,就让灰灰代替吧……” 怀中的躯体越发透明,手指从脸颊滑落,不知过了多久,古眠消失了,他却一直还维持着那个拥抱的姿势。 他的爱人彻底消失在了世间,再也不会回来了。 他赌上了所有,背叛挚友残害生灵,终究没能让爱人在身边长留。 遵循古眠的遗愿,这百年间,夜濋带着魔兽灰灰走遍了他想看的每一处风景。 可是心中依旧酸涩,他又回到了最初的起点。 走在熙熙攘攘的街道上,夜濋用斗笠遮盖了自己的容貌,来到了那家最为繁华的酒楼。 大开的窗户传来了里面的觥筹交错,把酒言欢。 那扇窗低头能望见的位置,是酒楼对面的一个摊位。 如今摊子换了人,改成卖汤面的了。 遇见古眠的那一日,他出征打了胜仗回来,庆功宴后,九方苍泽还要单独请他到酒楼喝酒。 他们之间一直如此,没有君臣的猜忌,有什么话都是掏心掏肺讲出来。 九方苍泽许是十分高兴,拆了几坛陈年烈酒,咕咚咕咚灌下去,把自己喝得神志不清。 当然,夜濋也好不到哪里去。 九方苍泽踉踉跄跄揽着他到窗边吹风,指着下面那个卖奴隶的摊子,“兄弟啊……光,喝酒多没意思!不如……嗝,你将那个小美人儿……带上来……玩玩!” 他的手晃来晃去,其实根本没看清下面人的脸,只模糊知道那儿有一群人,以为是酒楼用来陪客的美人。 夜濋也是喝多了,拍了拍九方苍泽的肩膀,二话不说就从窗户跳了下去,“没……没问题!” 少年双臂被绑在身后,浑身都是鞭打的痕迹,颤抖着跪在地上,看着一个醉醺醺的男人朝自己走来后,那双深邃的眸子中蓄满了泪水。 他刚刚从月影壁中逃脱,害怕暴露身份,被贩子捉住当奴隶卖也不敢使用法力。 见夜濋走了过来,摊贩急忙挑出最好看的那个少年,粗糙的双指捏着他的小脸扬起来,“大人,看看这个小奴!这等姿色,干活用不上,就算带回去压被角也行啊!” 第131章 夜濋酒醒了大半,倒也不是因为摊贩的话,而是少年的那双眸子。 鬼使神差之下,他真的将他买了下来。 昧着良心把醉酒的兄弟扔在了酒楼,他带着少年回到了府中。 “你叫什么名字?” 少年跪在他脚边,浑身战栗,小声道:“……石头。” 夜濋轻笑,手指掐着少年的下巴抬起来,故意吓唬他,“你这双眼睛很漂亮,但如此糊弄本将军,可是要被扔去喂魔兽的。” 不出所料,少年被他吓哭了,往后几日在府中过得战战兢兢。 后来,夜濋将他叫到书房,毛笔沾了墨,在面前的白纸上写下了两个字。 “石与玉一样,埋于地下,亘古长眠,往后你便叫古眠吧。” “古眠……?”少年过去把那张纸倒着拿了起来。 夜濋这才发现他根本不识字。 “过来。”语气中充满了无奈。 古眠乖乖来到了他跟前。 那一日,夜濋拿着古眠的手,一笔一划写下了他的名字,重复好多次,古眠才歪歪扭扭自己写了一遍。 石头有了新名字,是主子赐给他的,叫古眠。 心意互通的那一晚,古眠不愿欺骗夜濋,泪流满面地说出了自己的秘密。 夜濋听后有些震惊,却也没有像古眠预想中的一样将他抛弃,而是紧紧抱住了他,“别担心,我来想办法。” 夜濋给了古眠承诺,也确实做到了,他将古眠保护得很好,除了自己之外,没有第二个人知道古眠的身份。 可古眠最终还是没能逃脱月影壁的控制。 这百年间,夜濋不止一次想过,如果没有秋负雪,他可能就成功了。但没有秋负雪,他也不能这么轻易放倒九方苍泽。 终究是棋差一步。 他在面摊上吃了一碗汤面,味道很一般,没有阿眠给他做得好吃。 魔兽灰乖乖坐在他身旁等着,这时街上忽然出现了一只肥大的白毛团子。 白毛团子跑到灰面前,将嘴里叼着的玩具球放下来。 “嗷嗷——!” 送给你! 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拿起了这颗玩具球,夜濋恍惚一瞬,阿眠在的时候,灰灰也是只拥有很多玩具的小魔兽。 礼物送到了,小煤球亮着期待的眼睛看向灰。 可对方最终只回了它一声高冷的鼻息。 虽然但是……很酷! 小煤球在魔界地位高贵,从来没人敢欺负它,便不管三七二十一就贴着灰蹭了蹭。 “嗷呜~” 灰没有回应,却也没有凶它躲避。 夜濋熟悉这只魔兽的性格,看来是交到新朋友了。 酸涩的内心终于有一丝回甘,他将玩具球替灰收起来,拍了拍小煤球的脑袋。 “回家吧,改日再来。” 第107章 番外五序挽x仑灵 序挽是被家人亲手卖到青楼的。 他出生于一个富贵人家,但生母却是一个身份卑微的仆从,大夫人不让父亲认他这个儿子,于是他只能跟了母亲的姓。 他出生后的日子并不好过,经常被那几位嫡子哥哥欺负,更甚有一年冬日,将这个不过十岁的孩子推进了半结冰的池塘里。 活下去,成为了小序挽唯一的心愿。 可是那些人好似连这么简单的愿望都不想满足他。 他的母亲因为受不了大夫人长久的刁难,半夜偷偷爬墙企图逃离这个地方,却不慎掉下来摔死。 府中死了人,虽然是个下人,却也是一件非常晦气的事情。 大夫人跑到父亲面前又哭又闹,最后换来了妥协,将序挽发卖了出去。 可这时候的小序挽已经懂得了很多事情,人心的险恶在那颗懵懂的心间烙下了永远抹除不掉的伤疤。 序挽被卖到了青楼,老鸨对他那张脸很满意,准备养大一些,用第一次赚个好价钱。 战战兢兢过了几年,两个喝醉酒的富家公子哥买下了他。 那是序挽第一次,他也想着变为最后一次。 从前的两个嫡子哥哥喝得神志不清,根本没有认出他来,将他折腾得流干了眼泪,嗓子再也叫喊不出来。 他们发泄完以后,序挽将儿时的心愿彻底碾作了尘,他不想活下去了。 可他的人生才刚刚开始,上天好似并没有收走他这条命的打算。 他遇到了仑灵。 跟随在仑灵身边的每一日都十分凶险,明枪暗箭,飘无居所,可序挽却觉得,他比从前更想活下去。 其实序挽知道,仑灵经常悄悄抱怨自己在落魄的时候遇见了他,从前的权势地位如今一样也拿不出来,能做的只有拼上命护他安全。 序挽很想告诉他,自己什么也不要,有人关心在乎就够了。 可那时他很胆小,很多事情都只能埋在心底默默消化。 还好,仑灵对他有消耗不尽的包容。 “挽挽!” 序挽刚午睡起来,整个人都软软懵懵的,只见仑灵抱着一堆各式各样的武器长剑撞开了房门。 他歪了歪脑袋,“……?” “你还没有找到自己的本命剑呢,快看看有没有顺眼的!” 序挽一拍脑袋,想起来了,他修道数十年却还找不到一把适合自己的武器,千念宗的武器库都逛遍了。 “你把尊上的武器库给端了?” 第132章 面前的长剑样式一字排开,都没有开刃,却莫名冒着一股邪性。 这并不是千念宗风格。 仑灵拍拍手,“反正放哪儿也是闲着,拿来给你挑一挑,万一就能找到合适的那一把呢?” “好像没有万一……”序挽挨个摸了一遍,没有一个愿意跟他产生共鸣。 他盘腿坐在床上,双手托着腮,叹了口气,“唉……黎云长老说得没错,凡人修道到底灵气薄弱了些。” 修道这种东西,还是要凭天赋,像他这种后天硬塞进来的,修炼吃得苦要比旁人多得多。 这么多年过去了,跟他同一批入门的弟子早已晋了数阶级,只有他是万年不变的低阶弟子。 但有仑灵和黎云压阵,千念宗弟子倒也恭敬有加,不敢因此低看他一眼。 感觉小朋友心情有些低落,仑灵立马将那一堆武器扫开,坐到床边牵着手哄他玩。 “找不到就不找了,我来当挽挽的本命武器,指哪打哪。” 序挽噗嗤笑了出来,只见仑灵将掌心摊开,一根小小的翠藤蜿蜒生出,周身有一层透明的壳子保护着。 这是仑灵的灵丹,里面就是他的灵。 序挽不开心的时候,仑灵经常拿这小玩意儿来哄他。 在某次黎云无意间告诉他之前,他一直没有觉得把灵丹拿出来玩有什么不对。 指尖轻轻戳弄了一下,仑灵的心跟着一颤,就好似直接戳到了心头一般。 序挽抿了抿唇,让他把灵丹收起来,“不想修炼了,我们下山去玩吧。” “好。”仑灵把他搂进怀中,像只小兽一样揉搓一顿。 落日城依旧人来人往,序挽紧紧抓着仑灵的手生怕走散了。 突然,前方传来一阵敲锣打鼓,嫣红铺成了一条道路。 人群自觉靠着道路两边站好,序挽也终于看清了那顶漂亮华丽的花轿。 原来是哪家的小姐出嫁了。 几个可爱的小侍女不断朝路两边撒着花瓣,将这份喜气散播出去。 一朵完整的花刚好落到了序挽怀中。 序挽抬头看看仑灵,“……这朵花忘摘瓣了。” 仑灵拿起花,别在了他耳旁,“刚好配我们挽挽。” 落日城对花好似有一种特殊的执念,接到出嫁女孩撒的花瓣,预兆着好福气来临,而序挽接到了一整朵。 傍晚回去的路上,序挽感觉到仑灵牵着自己的手有点紧张。 果然,没多久他便犹犹豫豫道:“挽挽……你想成亲吗?” 序挽没有立刻回答,仑灵便觉得自己唐突,急忙补救,“不想也没关系,反正……不管怎么样我都会一直陪着你。” 心头一暖,这人无时无刻都在迁就他,不管多少年过去,还是会把他当成小孩子哄。 “可是,成亲就会让更多人知道我们在一起了。”序挽笑眯眯道。 他在对方反应过来之前抱了上去,“仑灵,我也想要宗主和尊上那样的大婚。” 序挽成亲的那日,仙魔结界再次打开,与上回一样,连开三日。 晚上入了洞房,仑灵帮序挽将一身火红的婚服褪去,换上了柔软的里衣。 “挽挽,你若还是害怕那种事,我们就不做了。” 这么多年过去了,那两个嫡子哥哥虽然早已寿尽入了轮回,可他们给序挽带来的阴影却永远磨灭不掉。 序挽深吸一口,抱住了仑灵,明明身体都在害怕得发抖,却仍强撑,“没关系的,不害怕……在仑灵身边,我永远都不害怕……” 他总是能让仑灵心疼。 试探着吻上了柔软的唇瓣,序挽双手抵在仑灵胸前,忽然感觉心跳漏了一拍。 他怔怔看着自己的手,“我好像……共鸣了。” 预言成真,仑灵就是最适合他的本命武器。 “傻挽挽。”仑灵笑着揉了揉他的脸,看着他的眼睛,承诺了至死不渝的誓言。 “我来做挽挽的手中剑。” ------ tips:看好看的小说,就来52书库呀~www.52shuku.vi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