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射雕同人] 道可道》 第1章 [gl百合] 《(射雕同人)道可道作者:崔九堂前【完结】 本文为《射雕》同人文 郭靖配黄蓉? 不不不,也太牛嚼牡丹了吧。 那怎么办? 答:圣哲之气小道长vs绝世聪明俏黄蓉! 总体来说,就是一个现代姑娘投胎转世到射雕的世界里,本想一门心思,安安分分的当道士,却偏偏碰到了黄蓉这个妖女,于是一切都天翻地覆了…… 若干若干年后,江湖上只流传着这样一句传说…… 重阳真人仙去后,江湖唯有道一门! 内容标签: 武侠 搜索关键字:主角:王道一,黄蓉 ┃ 配角:射雕三部曲众人 ┃ 其它:无 ====================================================================== 第1章 雪夜惊变(1) 草舍里的木桌上正燃着半截蜡烛,微弱的光亮勉强照清了屋内的物什,一张半旧的方桌,两条板凳,一张床。 陋室一间。 屋子角落里散落着簸箕和扫帚,还有一些零零碎碎的杂物,显出浓浓的生活气息来,简陋却不失干净,赫然是间常有人住的屋子。 窗子开着,外面已是月上树梢,干净的夜空只有几颗星子,夏夜的微风徐徐掠过,好不惬意。 突然间,一声婴儿的啼哭扰乱了这原本宁静的气氛,那床上正兀自与身上盖的薄被纠缠挣扎的小人儿终于用声音昭示了这屋中唯一活物的存在。一张小脸累的通红,哭闹声也愈发响亮,似是非要引起屋外大人的注意不可。 随着渐急的的脚步声由远及近的传来,婴儿的哭声霎时小了下去,因为她知道,她成功了。 婴儿眼睛溜圆的扭头望着疾步而来的年轻少妇,嘴里发出咿咿呀呀的音儿。那少妇二十岁左右年纪,一身粗布衣裳,姿容不算艳美但也算得上清秀二字。她上前一把掀起婴儿身上的薄被,双手一捞,很熟练的兜抱起床上的小人儿,上下检查一番,没拉没尿没汗,那定是饿了。 婴儿才七八个月大,刚刚断奶,没长牙,只能吃些米粥。少妇把孩子抱到外头,农家小院里,木凳上一个浓眉大眼,阔口方鼻的汉子正赤膊坐着吃粥,抬头看见出来的母子两人,便憨憨一笑。 那汉子道:“今日倒醒得早。” 少妇坐到木桌前的另一凳上,回道:“嗯,又饿了”。舀起粥,试了试温,还可以,就往怀中孩子嘴里送去。那婴儿也张嘴就吃,乖巧无比。 汉子放下碗,隔着小桌去逗弄孩子,少妇笑道:“你别逗她,待会儿呛住了” 汉字哈哈一笑,说到:“咱家丫头真和别家的不同”。说到此处,少妇也是满脸笑容道:“那可不,旁人家的孩子断个奶都要闹上个把月,咱家闺女一下也不闹,前几个月也少哭,带着省心哩。”汉子接道:“长大定是个灵性人儿,过几年再生个小子,也一样聪明。” 两人说说笑笑间一顿饭就吃完了,汉子接过婴儿往房里走去,留那少妇在后面收拾碗筷。 一番收拾停当后,三人熄灯在床上歇了,许是白天农活家务都太累,夫妻二人都是沾了枕头就着,唯有那婴儿还圆睁着眼睛在黑暗中沉思。 对,不用怀疑,一个七八个月大的婴儿此时正在沉思…… 虚弱的身体,缓慢的思维,无一不对这具身体中的灵魂造成困扰。 “这是何时?又是何地?为何我还留着前世的记忆?” 一系列的困惑不得善解。 婴儿的脑力和精力又十分有限,致使她成熟的灵魂每日只有很短的时间来观察和思考。所幸随着年龄的增长这身体的精力越来越强,身体也慢慢可以自控了。 现下,经过了七八个月的适应和生长,她已得知这应该是处在古代文明的一个时期,而自己应是投胎转世而来,这身子应是个女婴。 前世的高楼广厦,科技文明已经远去,这一世的家处在古代一个叫终南村的地方。 至于这终南村又属何地,此时又是何朝何代,便不得而知了。父母的话语中未曾提及。 现下是自己前世的古代?还是某个平行世界?就更不可能知道了。 这婴儿刚出生时,耳不能闻,眼不能见,脑不能思,只能循着本能吃吃睡睡,过得好一阵子才可勉强接受外界信息。但父母所说言语竟全然听不懂,依稀觉得像是汉语但又不似自己前世听过的任何方言或普通话,凭着在为数不多的清醒时间观察理解,过得好几个月才勉强听懂这听来熟悉又陌生的语言,再结合现状一分析,得出结论:这定当是“古汉语”无疑了。 语言关一过,接受信息就自然便捷的多,这段时间来,她已知晓自己此世的父母是一对农夫农妇,勤劳朴实,生活康乐,也不知是不是外面世道混乱的缘故,有时可以听到父亲和邻家几位叔伯们闲来喝酒时对衙府官吏们的怨怒之言。还有一些“金狗”、“鞳子”之类的词儿,更是让他们破口大骂,不过这些都是醉酒时才会说出来的话,她也偶尔才可听到。 从初时的迷茫惶惑,到现在的接受现实,这其中滋味也是一言难尽。 “既来之,则安之,既来之,则安之……”,她一遍又一遍的在脑中给自己催眠。 但是,既然此世天公要将她投生在古代,为何却没有洗去她前世的现代记忆呢? 第2章 一个古代村民家中的女孩儿,长大了就变成了村姑,然后嫁人、生子,便成了村妇。不用读书,不必学习,夫唱妇随,三纲五常,没有选择的权利,没有所谓的自由,更没有独立可言。只能依附于人,听命于人,在顺从中了此一生。 多么的可悲啊! “老天爷啊老天爷,你真是给我开了一个天大的玩笑!我来是来了,但怎能安之!你倒是告诉我,这种境地,让我如何安之若素?” “好歹我前世也是……哎!不想也罢……” 夜深人静,没有人知道这个睁着眼睛不睡觉的七八个月大的婴儿的内心是怎样的苦闷。 作为一个新生儿,她自己毫不喜悦。 “最起码父母都是很爱我的”,她默默地想到。对未来的恐惧也只有靠现在父母给予的亲情温暖才能冲淡些许。 转眼间又是几个月过去,日子过得平平淡淡,天气转凉。 女婴的身量又长了些许,同时她表现出来的聪明也让父母邻里大为吃惊。仅仅十个月大时,竟然就会走路说话了!而且说起话来口齿清晰,有头有尾,若不是看她走路还不大稳当,身子也是小小的一个,任谁能想到这只是个不足一岁的孩子!别家孩子两三岁还要喂饭,这孩子一岁不到就能自己坐凳上用勺吃了,而且还吃的干干净净,脸上手上从不粘饭,桌上也是一粒米都不掉的。那年轻夫妇见到自家闺女如此早慧也是乐的合不拢嘴,直说以后乡长的儿子也不许。 这一日里,少妇将闺女托给了邻居,就要上城里去采买。她那汉子道:“今天田里没活儿,我俩一起去吧”。 少妇半只脚已踏出门外,听到这话,转过头道:“不用哩,就去买点布,用不着俩人,哥要是没什么事,帮着邻家婶子照看着闺女点儿就成。”径自去了。 所谓城里,就是樊川镇了。这一日的樊川镇看上去十分热闹,酒肆坊间都热闹的传着,说是有大人物要驾到,官位不低的那种。小地方的人都没见过什么官家人,七品大的芝麻官来了也觉得了不得。 小镇的主道上,一个锦袍华服的男子正手持折扇优哉游哉的闲逛。他眼深鼻挺,胡须较浓,俨然不是汉人。在他身旁跟着一个身量瘦小的汉人。 但见那锦袍男子神情倨傲,漫不经心,而那随在他身侧的汉人却点头哈腰,面色甚是恭敬。 只听那汉人说:“特使大人来到敝镇实乃樊川镇之幸,小人定当竭力服侍。” 那锦袍男子听他恭维倒是受用的很,哈哈大笑几声,收起折扇往他头上敲打了两下,那汉人不但不恼,反而愈加狗腿恭顺起来。 锦袍男子道:“听说你们宋国山水秀丽,较我大金别有一番风味,我今日倒要看看这终南山有何美景,县丞以为呢?” 原来这汉人正是此地的县丞,特地被委派了接驾金国特使的任务,作这金国特使终南山一游的向导。 而这金国特使名叫金兀,本来在金国算是小官一个,被派到这樊川镇里来也只寻常公务。但现今金人压迫宋民太甚,连宋国皇帝都对金国皇帝自称为儿皇帝,因此<a href=https:///tags_nan/songchao.html target=_blank >宋朝官吏在金国官吏面前也得矮上一头。 这县丞就算心中不愿受这委屈,也要强颜欢笑,服务周到,否则这特使一纸诉状报告回去,轻则他自己丢官丢命,重则金国可能恰好以此为事端再次发动两国战争。金国人素来跋扈,连年发兵,要是惹恼了他们,他们一怒之下就能要了几十上百宋朝官员的命。 县丞见他一副不以为然的自负模样,暗暗皱了下眉,但还是附和着笑道:“终南山这种小山小水自然比不得大金的北国风光,不过若是特使大人有此兴致,小人自当奉陪。依小人看,不如先……” 他话没说完,便被那特使一把推向一旁,一时不防险些摔倒。县丞猛然被推,正不明所以间,只见金国特使两眼放光的望向前方。 县丞顺着他目光看去,只见一个布摊旁,一位女子正在挑布。但见那女子一身青布衣裳,衣着朴素却洗的很干净,头发盘起,做少妇打扮,容颜秀丽,身量纤弱。她面上挂着微笑,神情和软的正挑拣着手底下的布匹。是了,这女子正是那终南村里今日进城买布的少妇。 县丞看着金兀放光的色狼眼神,心下暗叫一声糟,正要出声说些什么。金兀已迈步向那布摊走去,走到近前,合了纸扇,用扇端挑起少妇的下巴,肆无忌惮的挑眉打量,嘴角噙着一丝玩味的笑。 那少妇见一个男子对自己如此轻佻无礼,顿时吓呆了。再看这人虬须浓厚,面目甚是狰狞,又吓得惊叫一声,后退一步,面露惊惧之色。 金兀看着她惶惶瑟瑟的眼神,反而更觉有楚楚可怜的韵味。于是笑的越发猖狂,正待上前一步,一个身影斜挡在身前,正是县丞。 县丞小心陪笑道:“特使大人,今日终南山之行,小人已准备妥贴了,不如我们现在就出发,您看如何?”一面说一面朝少妇暗使眼色,少妇会意,转身便跑了个没影。 金兀见县丞打扰了他当街调戏良家妇女的“好事”,登时拉下脸来,回过头来再向布摊望去,哪里还有那女子的半分人影?于是脸色就更加不好看了。朝县丞喝道:“本使今日乏了,过几日再去!” 县丞暗暗松了口气,忙赔笑着说道:“是,是,但凭特使大人吩咐。大人既然乏了,就请随下官去别馆下榻吧。” 第3章 他二人一前一后的离开,殊不知刚才的一幕都已被对街茶铺中的一位茶客给完完整整的瞧了去。 那茶客坐在简陋的茶铺里,身上穿一件玄色道袍,头发用木簪子束在头顶,背上斜背着一个长条状的包裹。明明已是初冬时分,却衣着单薄,似在初秋一般,与周围的人形成鲜明的对比。 这人周身的气质也是清清淡淡的,美须髯,仪姿容,仙风道骨,松形鹤貌,端端而坐,与市井中喧嚣热闹的气氛格格不入,仿佛他根本就不是此间中人一样。来往路过的行人总是不由自主的往他这边瞧上一眼。 此时,他收回了放在主街上的目光,低叹一声,招来伙计付了茶钱,起身便走。出了茶铺,仰头望了一眼灰蒙蒙的天色,喃喃自语道:“今年的第一场雪,看来就在今晚了。”说罢,不再停留,快步向终南山方向走去。 再说那慌张而逃的少妇,着实是被那金国特使吓的不轻,全然没有了采买的兴致,一口气跑回了家。家里的汉子见妻子仓皇跑进家门,苍白着一张俏脸,急忙放下刚从邻居家接回来的孩子,快步上前扶住。 少妇见了丈夫一把扑入他怀里,哆嗦着道:“哥哎,可吓死我啦!”随后便颤颤巍巍的将今日被胡人无礼之事说了。 她丈夫听后,勃然大怒,骂道:“那人定是个金狗,杂种养的金狗!”骂完,一面安抚着妻子,一面走进屋去,倒了碗热水给妻子,想着爱妻差点着了金狗的道,又是一阵心疼,一阵气愤。他坐在床沿,好言安慰了她一会儿。 本在门外的小人儿跌跌撞撞,一步三摇的走进来,嘴中呀呀唤着:“娘,阿娘,阿娘不怕。” 有着成人灵魂的小孩儿刚才自然是听懂了娘亲诉说的遭遇,此时也是急着要去安慰一二。 夫妻俩对闺女的早慧早已习惯,只当是比别家孩子懂事早而已,因此也不奇怪她能听懂。 少妇见到孩子向自己走来,小脸儿皱在一起,顿时心疼起来,连忙压下自己心里的害怕,把孩子抱起来,慈爱温柔的哄道:“儿乖啊,娘不怕,娘不怕的。” 小人儿见着自家娘亲温软的目光,心中一瞬间感动起来,不禁默默想到:世间上最伟大的莫过于母亲这个称号了,一个母亲就算自己再害怕,再无助,也决计不会将丝毫负面的情绪带给孩子,哪怕心中再怎么失措凌乱,也会在自己的孩子面前展示出最安心的笑容。 小人儿面上也扬起了一个大大的微笑,凑上去在娘亲的颊上“吧唧”亲了一口,咯咯笑起来,引的一家人都呵呵笑了起来,一扫刚才不愉快的气氛。 少妇仔细打量着孩子的身量,说道:“可惜今天的布是买不成了,孩儿也一岁多了,先前的衣裳都小了,下个月就是年关,得做一套新衣才成”。 年轻汉子回道:“过几天我去买好了,这个不急,你这几天先别进城了。” 眼见着天色已晚,天空中阴沉沉的,似是要下雪的兆头,夫妻二人吃罢了饭就锁起门来,填上柴火,早早睡下。 大概午夜时分,一阵急促的马蹄声震天价响,吵醒了熟睡的一家三口,年轻汉子从被窝里一骨碌爬起来,竖耳细听,说道:“村儿里来人了!” 此时少妇也已醒了,抓了汉子的胳膊紧张问道:“不会是官兵吧,我听着有马。” 二人中间的孩子也是醒着的,但毕竟是小孩儿,正是睡觉的年纪,一时半会儿还不大清醒,迷糊着眼睛,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等她完全清醒了,听到震耳欲聋的马蹄声也是一阵心慌。在古代这种法制建设残缺的乱世,谁知道这大半夜的会发生什么?而她自己现在又是这么弱小,真要遇上点什么,也只有任人宰割的份。 但心慌归心慌,理智没有让她像寻常的一岁孩童那样大吵大哭,看着爹娘谨慎的脸色,她懂事的选择了安静。 第2章 雪夜惊变(2) 只片刻之间,马蹄声就更加逼近了,巨大的声响连带着桌上的陶碗都发出嗡嗡的共振,只听得“咔嚓”一声巨响,房中的少妇惊呼一声,汉子同时低声惊道:“是咱们院子!” 原来那刚刚的“咔嚓”声竟是马蹄踏破院子栅栏的声响。 汉子快速起身,批了棉衣,一把将孩子塞进少妇怀里,说道:“你和丫儿先呆着别出去,我先去瞧瞧。”说罢转身提了立在墙边的铁锹,拉开木门迈了出去。 出得门外,天空中正纷纷扬扬的下着雪,地上已有一寸余的积雪,棉鞋踩在上面嘎吱作响。 抬头只见约有十五六个人骑马立在院子里,这十五六人都是一身黑衣黑斗篷,蒙着面,当中一个男子一身锦衣华服骑马立在前头,似是他们头领,那男子眼深鼻隆,胡须浓密,一看便知不是汉人。 剩下几个黑衣人腰侧都挂着狼牙棒,这是明显的金兵标志。汉子顿时有些慌。 除这些人外,又有十几个汉人步兵列在两侧,穿着府兵的衣服,腰里配的是官刀。院子栅栏早已被马蹄踩了个稀巴烂。 刚出门的汉子见到这副阵仗,一时间愣在原地,只听府兵中出来一个穿着六品官服的瘦小男人向他喝到:“大胆刁民,见了本官和金国特使为何不跪!” 汉子听了这声喝骂,才反应过来,扑通跪下,将铁锹也放在地上,但还是紧紧的捏着,没有松手,磕了一头,道:“草民拜见大人。” 第4章 原来那瘦小男人正是白日里樊川镇上的县丞,而那穿锦衣的正是金国特使金兀。 白日里金兀回去后茶饭不思,心情焦躁,就觉那街上见到的那女人的脸时时在眼前晃悠。这是他第一次来到宋国办理公务,以前在金国他哪里见到过这样的女子,清秀的脸庞,楚楚可怜的气质,与他之前见过的金国女人全然不同,每每回忆起来,竟是心痒难耐之极。 于是他便叫来县丞,勒令他即刻找到那个女人。那县丞虽然胆小,但也不是毫无良心之辈,没去找那女子,而是当下献了数名官妓给金兀。哪知这金兀认为县丞一而再再而三的阻挠于他,觉得自己金国特使的权威受到了挑衅,一怒之下将那数名官妓全杀了,并对县丞大声斥责,还说他一定要那个女人,如若不给找到就将县丞也杀了。 那县丞也终究是惜命,无奈之下只得替金兀找到了那女子,也即是住在终南村村头的这位年轻少妇。 县丞见到只有一个农家汉子出来,料想必是那女子的丈夫了,于是继续喝问道:“快叫你屋里人出来见过特使大人!” 县丞既然管辖这片地界,白天自然经过一番户籍查探,早已将这家人的人口成员了解的清清楚楚,是以现在也不和他废话,张口直接要人。 汉子听县丞一张口就要自己妻子出来,又打眼向马上的金兀看了看,结合妻子述说的白天经历,立时便明白过来了,顿时如坠冰窟,冷汗直流,恨恨想到:“与其受夺妻之辱,不如死了!” 遂仰头道:“大人在此,草民家里人出来叩头原是应该,但若大人要将我那婆子送了出去,草民万死不愿!” 他此话一出,不及县丞回答,金兀先抢到前面一马鞭抽将下来,“啪”的一声,农汉子肩上已重重挨了一记,顿时半面肩膀火辣辣的疼。金兀骂道:“你这下贱南蛮子不愿意?哼,我先宰了你!” 听了金兀这话,农汉子也豁出去了,拾了铁锹跳起来,回骂道:“你这金狗不要脸,今天横竖都是一死,老子先杀了你!”说着便抄着铁锹向金兀冲去。 金兀见他冲来,扬鞭便抽,谁知这农家汉子竟也有几分功夫,一个侧闪竟避过了这一鞭。转眼间铁锹向前一送扎到马颈上,这一扎力道奇大,那马吃痛,嘶叫一声,将金兀甩下身去。 金兀大怒,叫到:“杀了他!”后面的金兵得了命令,蜂拥而上。 汉子用铁锹挑倒一名金兵,顺势抢过来一柄狼牙棒,舞将开来。狼牙棒本就是个实心铁疙瘩,上面又生满铁刺,挥舞起来,呼呼生风,眼见他又砸倒了一名金兵。那金兵被他手中狼牙棒给击中脑袋,登时脑浆四溢,倒地便亡。 但究竟双拳难敌四手,再加上这汉子也只是粗通些拳脚功夫而已。于是当金兵全都围上来后他也就渐渐不敌,落了下风,很快他手臂上也挨了一记狼牙棒。他大叫一声,左臂鲜血直流,已然是被砸断了。 农汉子左肩有鞭伤,右臂又已被砸断,但即使这样,他还是单手挥动着狼牙棒,死守在门口,寸步不让。 屋里的少妇听得屋外的对话已经知晓了事情的原委,现下又听得外面人喊马嘶,到处都是打杀之声,便知自己一家必然已是难脱此劫了,当下神情凄然,两行泪水滑落下来。 她抱紧了怀中的孩儿,过得片刻又放开,擦了擦眼泪,仍是扬了一抹笑看着怀里的骨肉。 却见这孩子神色悲戚,眼中蓄满了泪水,张口欲唤她,她立刻用手捂住了孩子的嘴,摇了摇头,示意孩子不要出声,两行清泪又不自觉的划了下来。 孩子也似受了感染,听话的没有发声,眼泪却大颗大颗的夺眶而出。她用拇指去拭孩子的眼泪,将额头抵上孩子的额头,边拭边低声道:“儿啊,没想到咱们一家本本分分却遭此大难,你爹娘无能,只怕是护你不得了。” 她一边小声说着,泪水也一边往下淌,哽咽着继续道:“只可怜你来到世上,一天好日子也没过上,就又要随爹娘一道去转世投胎了,你又是这么聪明这么好的一个孩子……” 也不管那孩儿能不能听得懂,她半是爱怜半是哀戚的说着诀别之言,说到后来再也说不下去,一把抱紧孩子,颤颤着无声哭泣起来。过得半晌,站起身来,走进隔屋,打开一口空缸的木盖子,将孩子放进缸底,俯身道:“孩子,你且记着,无论如何,千万不可作声。你那么聪明,定能听懂娘的话吧。如若你能绝处逢生,那便好好活下去,如若不成,黄泉路上有爹娘相陪,也不孤单。” 她说话间眼泪一颗颗的砸到孩子的脸上,看着孩子满脸的泪水,也不知是自己的还是孩子的。孩儿眼中那浓浓的不舍和悲戚揪的她心里发酸,咬了咬牙,终究还是舍不得,又把孩子抱出来,搂在怀里,低声哽咽道:“好孩子,再叫一声娘来听,悄悄的叫,只给娘一人听见。” 那孩子听了这话,一把搂住娘亲的脖子,低低地唤起来:“娘,阿娘,娘……” 小人儿一遍遍的唤着,小手也死死抓着娘亲的衣领。纤细微弱的呼唤声像利刀一般一下下凌迟着女子的心。每听得孩子唤一声,就像在她心上剜下一块肉一般的痛。 母女二人又待得片刻,她再是不舍,也还是放下孩子,盖上大缸盖子,走了出去。 女子出得门来,只见外面一片混战。但见自家汉子已然全身浴血,犹自奋力挣扎着。 第5章 金兀看到让自己魂牵梦绕的女子出来,顿时兴奋起来,在战圈之外高叫着“快快拿那女人!” 汉子目光一凛,死死挡在妻子身前,踹翻一名金兵,不让人靠近。 大约战了小半个时辰,汉子终于力竭,身法迟缓起来,一个不慎被砸中了肩头,惨叫一声,倒地不起,肩头鲜血直流,染透了棉衣,整块肩胛骨已被砸碎了! 他一边手臂已断,另一边肩骨碎裂,显然已毫无攻击力了,性命危在旦夕。金兵一只手伸过来拉扯那女子,谁料到她突然向旁边扑去,扑到汉子身上,同时右手执了一把剪子猛然往自己胸口刺去! 金兀惊得“哎呦”叫了一声。只见她一刺之下,鲜血大量涌出,猩红的血滴到洁白的雪地上,像一朵朵盛开的梅花。这场面顿时吓呆了金兀,没想到这女子竟如此烈性! 女子无力的倒下,正好倒在汉子的身侧。那农汉子双臂不能动弹,只得叫到:“妹儿啊!” 女子伸手揽住汉子,笑道:“咱们今晚……是定要死了的,能和哥儿死在一处,我……我好欢喜。”说着说着,便闭上了眼。 就在此时,突然间天空中传来一声断喝:“住手!” 这一喝携着雄厚的内力,小院中人人都觉得胸口猛地一震一痛,不自觉的回头看向来人。 只见一道黑影飞入院内,待他站定,人们才借着月光看清他容貌。一身玄色道袍,肩头落了白雪,背上斜背着一个长条状的包裹。神情肃穆,令人不可逼视! 那人环顾一圈,看见血泊中的夫妻二人,怒喝一声,上前随手抽了一名府兵的腰刀就向金兵攻了过来。 他身法矫健之极,游走在金兵中,一人只用一刀,却是精准非常,刀刀都落在脖颈要害处,丝毫不拖泥带水。 众金兵还没来得及招架就被像剁白菜似的纷纷弊于刀下,眨眼之间,十五个金兵在一片血花飞溅之中全部倒地身亡! 下一瞬,那淌着热血的刀已架到了金兀的脖子边。 金兀只觉颈边寒气森森,抬起眼惊恐万状的看着面前这个中年道士,却见他身上竟然一滴血迹也没有! 仿佛刚才在血花四溅中飞窜的根本不是此人一般! 一切都发生的太快了,快到金兀都不敢相信自己带来的十几名训练有素的精兵就这么一瞬间全死了,心间颤抖着想到:“这人到底是修罗还是鬼刹!” 然而不及他深想,那道士似是犹豫了一瞬,电光火石之间,刀锋没有落下来,而是倏然离去,紧接着金兀感觉手心一阵钻心的剧痛。谁都没有看清那道士是如何动作的,待金兀反应过来时,却发现自己已经被摔倒在地,右手被那刀尖牢牢的钉在地上! 道士快步掠向木屋门口的夫妻二人,伸手去探他们的脉搏。 站在一边的县丞和府兵们在见到刚刚那一场厮杀后,不对,应该是那道士的单方面屠杀之后,早已吓的魂飞魄散,呆立在原地,丝毫不知该如何动作。 只见那道士默默收回了手,叹了口气,许久之后才直起身来,似是很为沉痛惋惜的模样,显然,那一对夫妻已经双双死了。 道士转过身来,向金兀问道:“你是何人?在金国身居何官何品?到我大宋来又有何事?又为何杀这夫妻二人?快快招来,但有一句假话,我叫你生不如死!” 金兀此时哪敢还有什么小心思,老老实实的照实说了,但说道这夫妻二人的事时,支支吾吾,不清不楚,那道士冷笑一声,对呆立在一旁的县丞道:“你来说!” 县丞此时只想保命,不求其他,当下跪倒在地将这金兀如何当街调戏妇女,又如何见色起意,并逼他夜间来捉人之事一一道来。 道士听他说完后冷哼一声,喝道:“如此说来,你倒是清清白白,一点干系也没有了?” 听到这话,县丞连连叩头,求他饶命,又说自己家中上有老下有小,受这金国特使胁迫才如此行事云云。 道士也不再说话,只站在院中沉吟不语。 原来这道士今早离开茶铺后就直接向终南山后的自家道观行去,他身负武功,内功深厚,本应比那少妇快上许多才是。但奈何他在月余前的一场恶战中使自己受了很深的内伤,运气行走时渐感内息不稳。于是停下来在终南山脚下寻了一处隐蔽的地方调理内息,以减缓伤势。因此才耽搁了几个时辰。 待他再次上路,路过终南村时,忽听到村头似有打斗喊杀之声,便前来查探。一见到是金兵残害百姓就立刻出手相救,然而还是晚了一步,那夫妻二人终归是死了。 此时他见金兀和县丞正是白日里自己无意间在大街上瞥见的二人,听他二人言语已将事情理了个大概,再结合自己白天看到的,料想那县丞和金国人都未曾说谎。 事情虽然已经明了,但无辜百姓终究还是丧命了,自己晚来一步,一时也不愿多言什么。 良久后,道士对躺在地上的金兀说道:“你的命是留不得了。” 话方毕,只见刀光一闪,已将金兀的人头砍下。 金兀死前竟是一声也没来得及吭一下。人头在雪地里滚了几滚,一路猩红,在县丞脚边停了下来。 道士又看向县丞,心想这人虽胆小惜命,但两次阻拦金兀,也还算良心未泯,罪不至死,况且在刚才的打斗中这县丞也并未驱使府兵去与金兵一道残害那对夫妇,于是便想着饶他一命。 第6章 县丞见了金兀的人头,立即扑通跪倒在地,伏身把头磕的咚咚响,颤着声音口中一个劲地讨饶。 中年道士道:“你尚且还算有些良心,我便留你一命。” 县丞忙道:“多谢,多谢道长!” 那道士又道:“这金人不算什么大官,因而此事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但,你若就这么回去了,我不杀你,你的命也留不住。” 县丞听他似有活命之意,忙叩首道:“还请道长教我。” 道士说道:“我不杀你已是极大的宽宥,现下我帮你,不是想救你,我是怕此事牵连太广,连累了无辜的人。你且听好了,这些金人的尸首须得先埋好了,一到天亮,你就向你的上官报告,就说今夜你原本是陪金国特使赏玩终南山雪景而来,结果山路湿滑,特使和十几骑人马全都坠崖了。你的上官知道此时一定会派人来寻找,但终南山险峰比比皆是,其下又有急流,自然是找不到什么的,过的几日你便以接驾不利为由辞官了事,如若金国追究的紧了,也顶多是你们这一州府的大小官员边关流放罢了,不会闹出人命。” 县丞听得道士提点,觉得此法严密可行,当下一再谢过,命人将十几个金人的尸首埋入后山,又将院子里的血迹打扫干净。 此时雪花越下越大,如此一来,等到明日,厚雪一掩,就更瞧不出什么端倪来了。 除此之外,那道士还命他一同亲自将那对夫妇的尸身合埋在房后,简单修了个墓堆。 忙完这些后,天空已经泛起了鱼肚白,县丞领了府兵匆匆离开。 那道士独自在墓前站了一会儿,想到还是应该立一个墓碑才妥。于是便去邻居家询问这家人的姓名,结果一连访了几家都没有人,在村子里转了几转,竟发现这已然是一个空村了! 原来昨夜的那场打斗惊吓到了村里的其他的住户,村名怕引火上身,就都连夜搬走了。 本来这村子也只有十几户人家,而且现下全天下时时都有战乱,老百姓为躲避战火动乱流离失所已是常事,于是昨夜那一场厮杀中,这些村民惶急之下,草木皆兵,一夜之间,全都搬了个干净。 道士无奈,摇了摇头,望着渐白的东方,哀声吟道: “小桃无主自开花,烟草茫茫带晚鸦。 几处败垣围故井,向来一一是人家。” 这首七言诗,说的是兵火过后,原来的家家户户,都变成了断墙残瓦的破败之地。 道士的吟诵声沉痛悲绝,一首吟毕,默哀良久,转身又回到那户人家的小院里去。 他进到屋里去找找线索,看屋里有没有什么写有这家人名姓的东西。结果房中只有些家具农具之类的物件,连只字片语也寻不到。再推开一扇隔间,发现是一件堆放杂货的储藏室,这种地方就更不可能有什么线索了,道士低叹一声,准备转身离开。 但似乎冥冥中自有天命,他心下想到:“就算这里什么也没有,也得找上一遍,好歹得是算尽力而为了,以此来慰藉那对苦命的夫妇吧。” 这么想着,他又转回身来,在储物间里仔仔细细翻查着。最后,走到屋角的一口大缸旁,随手掀开了上面的木盖子,向里一瞥,只见一个婴儿睁着溜圆的眼睛赫然躺在缸底! 饶是阅历丰富,见多识广的道人此时也是完全呆住了。 同时受惊不小的还有缸中的孩子。 原来这孩子虽被母亲放在了缸中,但外间的声响却可听得一清二楚。她默默地听着屋外的打斗厮杀之声,又是害怕又是悲伤。 对于父母惨死,有人来援,金人被杀等等也都听得分明。想到爹娘已死,又不可出声痛苦,只得在缸中抑住哭声默默垂泪。待到缸盖陡然被揭开时,心中的悲伤未止又惶然升起一股惊惧,生怕自己是被歹人给发现了。 虽然她已经是死过一次的人了,但作为人类对死亡本能的恐惧感还是存在的。 正在这时,那道士的脸便出现在眼前。但见这男子剑眉星目,须髯苍苍,仪表堂堂,面容俊朗,眉宇中自有一股清正之气,让人不由自主的升起信赖之感。 一大一小就这么对视了半晌,她料想这人应该就是刚才杀了金人,欲救她父母的人,听县丞叫他道长,那应该就是个道士了。 中年道士呆了半晌,见这孩子满脸泪痕,纯净的眸子里蕴着化不开的悲伤。他小心翼翼的将孩子从缸里抱出来,望着孩子已经哭花的小脸还有那双明亮的眼睛,中年道士半是感慨半是欣慰的说道:“善有善报,恶有恶报,这户人家终是还有个后啊。” 有道是: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他万万没有料到这家人还会留下一个孩子来,一时间竟然有些动容。他小心的上下检查一番,确定是个一岁有余的女婴,略一思索,便抱着孩子离开了。 走出木屋,行至那对夫妇的新坟处,也不顾这婴儿能否听懂,直接对怀中婴儿道:“这便是你父母的安葬之所。可怜你如此幼小就失了双亲,我便替你去寻一处安身之地吧。”说罢,运起轻功,出了院子,向终南山深处行去。 第3章 奇士斗酒 这道士轻功着实了得,在山林之中一步十丈,穿梭往来,身姿矫健,眨眼间就远远离开了终南村。 但这下可惊呆了怀中的小人儿,小脑袋里满满都是不可思议,默默想到:“这是人类能达到的速度吗?这是人类能达到的高度吗?他竟然不受地心引力束缚吗?这……这不科学啊!” 第7章 然而那道士却丝毫不知晓怀里的孩子正经历着怎样的头脑风暴和三观冲击,一个利落的纵跃后,停在了一块石碑前。 碑上似乎刻着四个字,孩子并不认得,料想或许是古代繁体字,环顾四周,发现这里绿树茵茵,花香四溢,气候宜人,竟像是春天一般,还真是个美妙的所在。 突然间,只听前方传来一声娇喝:“何人敢擅闯我活死人墓!” 话毕,一名中年女子就已出现在一丈开外,手中提着一柄长剑。不待道士张口,那女子又喝道:“原来是你这个臭道士,你还敢出现在这儿!” 话音未落,她就提剑冲了过来,道士闪身避过一剑,道:“今日来我是有事相求,先别动手,听我把话说完。” 那女子剑招不停,骂道:“谁要听你这牛鼻子老道聒噪,小姐去世之后,我活死人墓就已与你势不两立了,你不来招惹便罢,你来一次我便杀一次!” 刷刷又是两道凌厉的剑光闪过。那道士本来就内伤未愈,再加上怀里抱着个孩子,更是施展不开。他似是对这女子颇为客气,只避不攻,插空说道:“小心别伤了孩子。” 那女子本不欲伤到他怀中孩儿,但听那道士如此紧张的模样,顿时更加气愤,骂道:“你不是一心修道吗?不是抛弃我家小姐当圣人去了吗?现在是又和哪个贼婆好上了,连孩子都有了?!” 道士一个轻跃闪过一记杀招,解释道:“这孩子不是我的。” 那女子道:“哼,无论是不是,你都是个沽名钓誉的伪君子,你全真教上下没一个好东西!”说话间剑招越发狠辣起来。 道士实在无法,只得在一个回身之间倏然拉开背后包袱,“噌”的一声脆响,宝剑已经出鞘,两剑转眼间便“叮叮当当”的缠斗起来。原来他背后背的长条状的包裹里面是一柄长剑。 道士利剑在手,那女子几招之间就落了下风。但道士总归是不愿伤她,手里又抱着个婴儿,还有内伤在身,一时间两人竟是打成平手。 拼斗中,道士说道:“我自知对不起朝英,但她现在已经仙去,说什么都无法挽回了,十几年来我亦是痛悔万分,但我今日不是为此而来,现下有一件棘手之事请你相帮,你我坐下来好好谈谈可行?” 只他这一句话的功夫,二人又过了数十招。 刀光剑影包裹下的小人儿已经完全吓呆了,脑中拼命默念社会主义二十四字箴言:“富强民主文明和谐自由平等公正法治爱国敬业诚信友善……” 那女子听他这话后,冷哼一声,道:“人都去了,还说什么后悔不后悔的屁话,你趁早滚蛋的好,无论你求我什么事,但凡是你所求,我都必不会答允!” 中年道士一听她说这话,知道事情已无望了,当下也不再纠缠,暗叹一口气,收剑向后纵开一步,对那女子道:“既如此,那我就不开口了,今日多有打扰,告辞了。”当下运起轻功,离开了活死人墓。 两人边斗边说也不过一盏茶的时间,殊不知那婴儿却又一次受到了巨大冲击。 她想到自己出生的终南村,昨夜又听到的终南山,刚刚又听闻的活死人墓、全真教等词语,心中已大概知晓了如若自己投胎的这个世界是前世的一个平行世界的话,此处恐怕就是陕西境内了。 如若自己是投胎到了本来世界的古代,那此刻就应该是宋以后的朝代了,因为全真教是南宋时才建立的。 但是根据相对论的学说,人应该不可能带着记忆回到本世界的古代才是,否则就违反了“时光不可逆理论”。 那么也就是说,这里或许是和原来那个世界有着相似性的平行世界。 可要是平行时空的话,现在是什么朝代呢?自己能带着记忆投胎到此间又该如何解释呢?一切都太不科学了。 尤其是亲眼见识到刚才那场拼斗之后,她觉得这个世界实在是太匪夷所思了。 “那难道就是传说中的‘武功’吗?武功这种东西真的存在?也许是吧,反正上一世也听说有道家高人、气功大师什么的,自己不在那个圈子里,知之甚少罢了,这一世恰巧见识到了这类人物,何必大惊小怪。” 她倒是很会自我安慰和梳理,只一会儿功夫就说服了自己,坦然接受这一切,至于其中与科学矛盾的现象,她也只当是自己前世所学浅陋,于尖端物理知识掌握不深,因而才不能解释的通的缘故。毕竟前世的她又不是专门研究天体物理和相对论的。 况且再者说,科学其实也只是认识世界的一种方式而已,它可以解释大部分的现象,但对于少数现象,科学也未必能做出圆满的解释,它只是一种人类认识世界的模型罢了,于生活多有便利,但也并不是什么无上准则。 世界上还有许多种其他的用来描述世界的模型,比如道家的阴阳五行的思想、佛家的六道轮回思想等等也都是合理的模型。这些模型各有特点,各有所长,但也各有缺陷,没有一种模型能够完全契合于自然,也没有一种模型可以解释发生的所有现象。 她心境开阔坦然,对于经历的种种,没有过多纠结。 正思量着,道士已停下了脚步。打眼望去,面前是一扇巍峨的石砌大门,大门正上方刻着三个大字,小人儿虽不识得古繁体字,但前后一联系,料想这应该是这道士所居的“全真教”了。 第8章 道士抱着孩子迈进门槛,立刻就有年轻的小道士前来迎接,这些小道士们个个都身着淡青色的道袍,系着白布腰带,头发梳成髻,戴着褐色的皮质小冠,态度谦恭,对这中年道士很是尊敬。 很快又有一批小道士拥着七个人走出来迎接。这七人大概都是三十多岁的样子,六男一女,七人嘴中对这道士叫着“师父”,“掌教”之类的称呼。 这七人的装束又与那些小道士不同了,道袍和腰带是棕色的,腰带上还绣着菱形花纹,束发的小冠是黑色的,道袍外面罩着藏蓝的大氅,背后正中央绣着大大的阴阳图,领子和袖口也都绣着简单的纹样。 看这装束,就知道这七人地位应该不低,他们管这中年道士叫做“师父、掌教”,那看来这道士应该是全真教的掌教了。 小人儿快速处理着观察到的信息并作出合理的推测。 七人看见中年道士怀里抱着个一岁大的孩子俱是微微一惊。 中年道士被他们簇拥着迎进主殿,几人寒暄了一番,终于有一人站出来问道:“师父,这孩子是从何而来。”余下六人脸上也都是询问之色。 中年道士叹了口气,看着怀中婴儿,神色悲悯。然后将昨晚发生之事向徒弟们娓娓道来,众人听过后也都露出不忍之色,也有几人义愤填膺,大骂金人猪狗不如。 又有一人问道:“师父将如何处理这孩子。”全真教中男多女少,更是清修之地,如若要养一个孩子,着实不太方便。 中年道士又微微叹了口气,道:“我本来打算将这孩儿托给活死人墓照料,但她没有答应,就抱回来了。” 众人一听活死人墓,脸色都不太好看,想那活死人墓与全真教已经十几年老死不相往来了。掌教与它的前主人又有一段难言的往事,想来也不会答应的。 随后话题转移到了教中事务中去,那小人儿昨夜受惊不小,也没吃饭,身体甚是疲累,听着一群道士叽里呱啦说着一些半懂不懂的话,兀自沉沉睡去。 也许是眼下兵荒马乱实在是找不到值得托付的人家,也许是那中年道士自觉昨夜晚去一步没能救得这孩子的父母心怀愧疚和遗憾,自从孩子被抱回来之后,他也不再打算把她送出去了,留在身边亲自照料抚养。 这中年道士自己没结婚就出家了,根本没有照顾婴儿的经验。门下七个弟子也都没这方面经验可谈。还好这孩子带着省心,否则这一教之长的日子可真是不好过,传出去不免让人笑话。 教中事务以前大都是那七个徒弟处理,掌教则常年闭关清修。可自从掌教把这个孩子带回来后,弟子们就看着自家师父一不清修了,二不练功了,一天天的围着个孩子转,一老一小在全真教后山纵享“天伦之乐”,都很是诧异。不过掌教的私事他们也不便多问,时间长了也就习惯了。 不怪掌教如此喜爱她,这孩子的表现也着实是乖巧聪明,很多事情自己就能干,一点也不让人操心,还时不时的想些主意逗着别人玩儿。别说掌教,就是那七位教中主事也都大为喜欢她。 有时掌教要打坐练功,清修几日。七个管事中如有在教中的,就将孩子接去代看几日。有时他们若有人出教处理事务,回来也会带一些山下城里好玩儿的物件给她。 但全真教总归是清修之地,也不好太过放纵,因此这孩子也只是和掌教一起住在后山,除了掌教和七个主事之外,其他弟子很少能够见到她。 小人儿不知救她那掌教的姓名,古代人礼法严苛,对于长辈一定要用敬称,掌教的名讳平日里也没人敢直呼出来,自己也不方便直接开口问。 她还是从某个主事那里得知救命恩人的姓氏的,掌教姓“王”。于是便以“王爷爷”相称。 至于那七个掌教弟子,她也是只知道姓,整日里“马叔叔,邱叔叔,谭伯伯,王伯伯,郝伯伯,刘叔叔,孙姑姑”的叫,不知道大名也无妨,反正也不碍着什么。 很快,小人儿的“天资聪颖”就被王掌教发觉。 于是王掌教很早便给她开蒙。王掌教出家以前是富家子弟,学的是四书五经,满口的仁义道德,因此给孩子开蒙也是按照自己小时候的那一套来。 在她三岁时,开始以《诗经》教习汉字。毕竟是三岁的孩子,对于其中诗歌的意义倒不大强求,只是以此为认字习字的教材。 但随着反复诵读和默写,以及他细心的解说,再加上这孩子本就“与众不同”的聪明,两年后,一本《诗经》就已能背的滚瓜烂熟了,而且意思竟也都懂的! 这让所有人都惊叹于这小孩儿的理解力。 在王掌教的悉心教导下,小人儿一手正楷也是写的有模有样。 至于为何要选《诗经》为开蒙教材,王道长没有对她说过,但平日里常常听他道:“欲知百姓康乐,读诗三百;欲知百姓疾苦,亦读诗三百。”等等言语,神情中似有惶然。 饶是那小孩儿再早慧也不可能知道他这是所谓何事了,其实,皆因为那王道长出家前曾是抗金义士,屡次抗金失败后,感叹世事无望,这才出家为道,因此平日里常有喟叹,这些都未曾对小孩儿说过。 冬去春来,日复一日,转眼已是四年,如今那小孩儿已经五岁。 四年中,王老道与这孩子同住全真教后山,一老一小,早已建立了深厚的情谊。王道长至于这孩子,犹如再生父母一般。 第9章 王道长看上去只有四十余岁的样子,其实早已年过半百,只因他内功深厚,才让容颜看上去年轻了几岁。自从四年前从华山回到教中后,他的内伤就一直未好,已经落下病根了,时时调理也不见效果,想来时日无多了。本来他想着这世上也没有什么可牵挂的事了,撒手西去也没有遗憾,但和这孩子相处了四年,感情渐生,心里面竟又多了个牵挂,不忍离去。 这一日,一大一小又像平日一般在屋外树下石桌上写字,他们所住的屋子隐在全真教后山,除了一座小宅院外,四周都是层林尽染的终南山自然景色,山水清俊,绿树苍苍,早上有晨雾升起时更是云深雾绕,仿若仙境。 石桌上摆了两张白纸,一方砚台,两人一左一右各自正写着大字。 小的那个写的是一首《卷耳》,大的那个则写着一首《式微》。 小人儿玉雪可爱,大人道袍飘飘,风姿飒爽,两人一同站在一颗迎客松下,神态专注安详,氛围和谐静谧,此等情景,真如画中一般。 突然,一声轻笑打破了氛围,只见不远处一个灰布袍子的僧人施施然向二人走来。 这和尚头上有六个戒疤,显然是已经出家受过戒了的,却没穿僧衣,只是穿着一件普通的灰布袍子。 道人放下笔,抬眼端详半晌,并不认得,绕过石桌,拱手道:“敢问高僧姓名?来此何事?” 这全真教乃武学胜地,各处自然防护得当,这和尚能神不知鬼不觉的来到掌教居住的后山,可见其功夫了得。 王道长武功天下一流,对他的走近却不曾察觉,细看上去,竟惊奇的发现感觉不到对方身上有一点儿功力! 通常情况下这只能说明两种情况,一是此人根本没有武功,二是此人武功远远高于自己,因此自己才察觉不出。因此,从这和尚能不惊动一草一木就能在全真教来去自如的本事来看,显然是后者了。 高人来访,善恶未分,王掌教不得不小心提防着。 作者有话要说: 大家猜出来王掌教是谁了吗? 这个应该很好猜吧 第4章 奇士斗酒(2) 高人来访,善恶未分,王掌教不得不小心提防着。 那和尚看起来年纪不过三十,态度也算客气,欠身回礼道:“无名野僧一个,不敢称高,此来欲向王道长借书一观。” 不愿说姓名,那便不问了。王道长道:“高僧欲借何书?” 和尚笑道:“天下第一武书。” 王道长眉头皱了皱,道:“高僧请回吧,贫道这里没有什么天下第一武书,就算有,也借不得。” 被拒绝了,和尚也不生气,仍是笑道:“不是天下第一武书,为何天下人人争抢?四年前你力挫群豪,赢得此书,此书明明在你这里,为何又说借不得?” 王道长道:“人人争抢,皆为贪欲,我之所以力争此书,就是为了将其封藏起来,避免江湖纷争。高僧莫要为难贫道。” 和尚又问道:“既是为了避免纷争,何不销毁,为何只是封藏?” 道士一僵,说不出话来,和尚道:“正如爱美之心,人皆有之,我等习武之人,自是对这书有所好奇,我借观这书,也只好奇罢了,未曾想用它去练成什么天下第一。我好武学,但并非武痴,道长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道士依旧沉默不语,和尚继续道:“这样吧,你我较量一番,若是我赢了,道长就借我看上一眼,如何?” 道士淡笑一声,说道:“高僧的功夫深不可测,我打不过你,何必要比?” 和尚也笑了,道:“谁说要比武了?咱们文比。” 道士奇道:“怎么个文比法?” 和尚继续笑道:“斗酒。” 道士哭笑不得,好笑道:“你还是个酒肉和尚?” 和尚哈哈一笑:“酒肉穿肠过,佛祖心中留,我一生为儒为佛为道,无所适从,不拘于任何戒律。” 道士听他这般奇异的言论也是被逗笑了,心想:“此人当真是个奇士,也罢,就比上一比,他若赢了,借真经给他看一眼也无妨。”当下便答应了。 王掌教气运丹田,长啸一声,用“千里传音”之术唤来杂事弟子。但听得朗朗的声音回荡在山谷之间,久久不散,可见其内力之深厚。 不一会儿,就有几个小道士匆匆赶来,按照他的要求去取了两大缸酒来。 等酒被抬了上来,一旁的小人儿惊得倒吸一口凉气,只见那酒缸竟比她还要高出一个头来。圆滚滚硕大的缸身,面盆大的缸口,四个人合抬才能抬动一口大缸,缸里的酒水晃晃荡荡有少许溢出,淅淅沥沥的滴撒在山路上。隔着三步之遥就能闻到一股刺鼻呛人的酒气。 这些许酒,恐怕两头牛都饮不完,却不知为何王爷爷和这怪和尚需要这么多? 小人儿禁不住烈酒刺鼻的酒气,“啊切”一声打了个喷嚏。王道长见了,把她抱起来放在另一侧的石凳上,和蔼的摸了摸她的头顶道:“乖乖坐着就好。” 那和尚笑道:“咱俩赌酒,道长就不怕教坏了小孩子?” 道士道:“她无妨的。” 正说话间,两大缸酒已被抬到了石桌旁。酒气愈发浓烈。 一张正方石桌,道士和和尚相对而坐,另外两边一侧坐着小孩儿,一侧摆着两大缸酒。 侍奉的弟子又拿了两只酒碗出来,正欲摆上,道士却挥了挥手,说道:“取大碗来。” 第10章 那弟子应了声“是”,又换了最大的碗来,只见那碗有成人巴掌大的碗口,碗身也不浅,这么大的一只碗,装半斤酒也不是问题。 一切准备停当,侍奉的杂事弟子撤下,后山中又只剩一僧一道一小了。小人儿好奇的看着拉开架势相对而坐的两人,想看看这酒到底怎么个斗法。 日头东升,晨雾渐渐薄了,此时正是清晨的大好时光。 那和尚抄起大碗,在靠近自己的酒缸里哗啦啦舀出一大碗来,笑道:“旭日东升,正是饮酒的好时辰,我先干为敬!”说完便将碗凑到嘴边大口大口的喝起来,一口气见底。 道士哈哈一笑,赞道:“高僧痛快!”同时自己也抄起碗来在靠近自己这边的酒缸里舀满一整碗,咕嘟咕嘟瞬间喝了个精光。 这第一轮过后,二人相视一笑,和尚道:“道长也是爽气,咱两个先来对饮十碗如何?” 道士大声道:“那在下就舍命陪君子了。”说着端起一碗酒来,几口饮了个干净。 和尚见他如此爽快,颇有些出乎意料,哈哈一笑,说道:“好!”舀了一大碗,也是仰脖子喝干,跟着又连舀连喝了两大碗。 道士岂能示弱,也喝了一碗,再舀两碗。 和尚笑道:“好酒,好酒!” 两人不再多言,又各自舀酒喝将起来,一来二去,片刻之间,已是斗了十数轮,两人喝酒像喝水似的,眼睛都不眨一下,面不改色心不跳,七八斤烈酒便下了肚。 一时间,酒气横飞,萦满四周,一僧一道都是豪气冲天,开怀畅饮。 和尚笑道:“道长酒量居然倒也不弱,果然有些意思。” 道士将手中一碗酒一饮而尽,也笑道:“很好,很好,此乃酒逢知己千杯少是也!” 和尚道:“是极, 是极!”说着自己连干两碗,抬眼只见那道士轻描淡写、谈笑风生的也连喝了两碗,他喝这烈酒的姿态,直比喝水饮茶还更潇洒。 未过多时,一僧一道你一碗,我一碗,喝了个旗鼓相当,只一顿饭时分,两人都已喝了三十来碗。 这情景可吓呆了一边的小孩儿,她见这两人斗酒,竟丝毫不显醉态,眼见十几斤酒水灌入肚中,中间却也没有人离开去如厕。这就奇怪了,就单论那十几斤酒水的体积来说,是怎么也不可能在肚里装的下的呀,实在是匪夷所思。 她又哪里知道,这两人都是内功深厚之人,酒水下了肚后与丹田真气相混,运功之下,酒水和真气一同在体内运行一周天,用内力自然就可解酒了,是以不显醉态。至于那大量的水分,也随着真气游走中以汗水的形式排出体外了,汗水太多,必然会浸湿衣衫,于是再行功用内力将衣服烘干就行了。因此二人虽然十几斤烈酒下肚,还是清醒万分,也无需如厕排解。 这斗酒,实际上是二人内力的比拼。 他二人这一斗酒,嘴上除了豪饮还不忘谈天说地,高谈阔论一番。二人俱是博闻强识之士,一个博学,一个多闻,一个旷达,一个潇洒,从诗文到武学,从佛理到道法,经史子集,术数五行,天文地理,包罗万象…… 两人越饮越畅快,越聊越投机,真是一见如故,相见恨晚。正道是: “剧饮千杯男儿事,山色空蒙休独酌。 但使主人能醉客,不知何处是吾乡!” 举碗畅饮间,日头已不知不觉的从东面移到正中天,又从正中天坠到西斜。 二人都是运功一整天,道士渐感功力运转滞涩,内力似有将要耗尽之象,他内伤未愈,丹田中愈发震荡不稳。反观那和尚,却依旧谈笑自如,丝毫不显疲态。 道士心下又惊又佩,想到:“原以为自己的内功已是天下无人能及,却不想还有这等高人。” 道士仰脖饮下最后一碗酒,“砰”的一声将手中酒碗摔碎在地下,拱手说道:“贫道技不如人,甘拜下风,今日就到此为止吧。” 其时,两口大缸中的酒都已经几乎快要见底。 和尚停碗笑道:“好,好,好!”他连说了三个好字,似是要抒发胸中的豪气,回味半晌,方道:“那道长可要履行赌约啦。” 道士笑道:“好说,好说。”当下亲自去屋内取书,回来放于石桌之上。 小孩儿这一个白天一直坐在他二人旁边,看这二人斗酒高谈,受益良多。不过他二人所谈有些话语过于深奥,她这多活一世的人也不大懂,心下憧憬之至,但觉这两人真是博古通今的奇士也! 不过她总归是精力有限的小孩子,周围又都是酒气横溢,整日浸在其中被熏着,竟然也有些醉了,坐在石凳上迷迷糊糊的快要睡着。 道士将孩子抱过来放在膝上,笑道:“一时高兴,倒是把你给忘了。” 身子被抱起,让小孩儿有一瞬间的清醒,眨眨眼睛,只看见石桌上放着一本书,书的名字呈四个字竖向写着,弯弯绕绕的笔画,看起来像是篆书,她不认得。 短暂的清醒后又是一阵困意袭来,眼睛越来越睁不开,小孩儿竟自靠在道士的的怀里睡了。 和尚拾起书来,从头至尾一页页的翻过,神态悠然,面色平静。作为一个习武之人,竟没有一点儿见到天下至高武功秘籍的欣喜或贪婪。 道士不禁暗暗敬服这和尚的胸襟和心境。 不到一个时辰,就将书看完了,还给道士,道了声谢,丝毫没有留恋不舍。道士心中惊奇:“我也曾看过这本秘籍,花了近半月才粗通了了,怎么这和尚只用了一个时辰就看够了?”心中虽奇,但也不便多问。 第11章 那和尚看到道士怀中似睡非睡的小孩儿,笑道:“这孩子是道长的徒弟吗?陪了咱们一整天,也是有耐性。” 道士摇头笑道:“不是徒弟,只是养在身边的一个有缘的孩子罢了。”说到此处,不禁回忆起了四年前的那个雪夜,他也时常在想,若是当时自己早到一分,这孩子的父母便可得救,他们一家从此团圆康乐,若是自己晚到一分,这孩子也许就没命了,可偏偏就是那不早不晚的时间点,才让这孩子和自己有了后来种种的牵扯,她能随在自己身旁长大,不能不说是种巨大的缘分。 和尚又打量了一会儿那孩子,笑道:“不是徒弟,还真是可惜了。”说着便站起身来,拱手辞行。 二人简单道别,那和尚便又沿着来时的路施施然离开了。 此时已是夕阳西下,灿烂的晚霞从天边漫过来,给后山原本就秀丽的景色又镀上了一层金橘色,山色苍翠,美不胜收。 道士望着和尚离去的方向怔怔出了一会儿神,不知在想些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大家不妨再猜猜看和尚是谁 这个可能就有点难了呢…… 第5章 拜入师门 自那无名僧走后,日子便又归于平淡。 只是近来王掌教的内伤隐隐有发病的迹象,想来原因也容易猜,那日与无名僧斗酒,二人虽然看上去潇洒豪迈,惬意非常,其实一整天下来,都是耗费了巨大的内力的,那无名僧的情况不知如何,但就王掌教这边来说还是有所亏损的,一场纵情恣意所付的代价还真是不小啊! 那小人儿虽只有五岁,但心智已是极为成熟,连些日子以来总是时时照料侍奉于王爷爷身侧,甚是懂事。 王掌教自己运功疗伤恢复元气,倒也没忘了这孩子。他渐渐发现最近几个月来,小孩儿的心情似乎不太好。一日里,他便将小人儿叫到前厅来,想问个清楚。 这前厅中有些空旷,左右墙上各挂着一幅画,左面墙上那画中是两个女子,看情态应是一位小姐,一个丫鬟,那小姐面貌娇美,但眉目中似有杀气;右面墙上的画上是一个男子,这男子长身玉立,腰悬长剑,风姿飒爽,飘逸绝伦,稍加辨认,容易看出这应该是王爷爷年轻的时候,只是不知这作画的是谁,竟能将王爷爷的神情气韵刻画得如此传神。 王道人道:“你最近为何总是闷闷的,给王爷爷说来听听。” 小人儿收回打量画作的目光,听了这个问题,也不扭捏,回道:“王爷爷,如若忘记了生命中十分要紧的人,该如何是好?” 王掌教好笑道:“你这孩子,小小年纪心思却总是这么重,说说看,你忘记谁了。”他只道是这孩子小时候遭过一场大难,因而心思变得颇重,哪能料到其实是前世记忆未除的原因。 小人儿惆怅道:“我越发记不得爹爹和阿娘了。” 从生理上讲,婴幼儿在三岁以前大脑只有碎片化的记忆能力,五岁以后才能记住一段连续的事件。因而这孩子随着年龄的增长,逐渐已将自己一岁的事情淡忘了。 虽然父母对她的感情她还能牢牢记着,但那些真实的景象却留不住。但对于前世的记忆,那些都是留在灵魂中带到此世的,因而不会忘却。而对于此世新的记忆,由于她过于幼小,大脑还没有能力将那些事情记住,对于一岁那年的事,她也只能记得几个画面,几个散乱的镜头,以及一些只言片语,剩下的,便一片模糊,记不清了。 一个人最痛苦的事情莫过于逐渐忘却一些最重要的人、最重要的事,而自己却无能为力。 上一世留下的记忆让她心灵成熟,因此对于自己在逐渐遗忘这个事实,她才能感到痛苦,不像一般的幼儿,心灵和大脑都是懵懂的,因而忘了也就忘了,不会像她这般苦恼。 她也曾央着王爷爷给他讲过关于自己亲身父母的事,但王掌教也知之甚少。随着大脑逐步发育,她能学习和记住的东西越来越多,可有关自己生身父母的事却永远都只剩下那几个镜头和画面了,这一点,每每想到,就心酸不已。 王道人听她问了个这么奇异的问题,愕然一下,思索片刻,道:“那你还记得什么?”要是他或者那七个徒弟凡是有人曾经带过孩子的话,就会知道眼前的这个孩子绝对是个“异类”,但他们目前只养过这一个孩子,所以顶多会觉得这孩子早慧了些。 没有对比,就没有发觉。因此面对小人儿有时稍显成熟的问题,他们都不以为意,甚至用成人的方式解答、交流也没有阻碍。 听到这一句反问,小人儿想了片刻,还是沉默。王道人叹息一声,耐心道:“那你还敬你、爱你的爹娘吗?” “当然!”这一次的回答很快很干脆。 道人又问:“那你可还记得你爹娘是否爱你疼你?” 小人儿回道:“这个记得,我晓得他们很疼爱我。” 道人笑道:“这些不就够了吗,你还要记得什么?” 这下换小人儿愕然了,愣了良久,恍然大悟,“是啊,我爱爹爹和阿娘,爹爹和阿娘也爱我,记得这些不就足够了吗,比起那些实质的生活记忆,这一点才是最关键的不是吗?”想通此处,她笑了笑,仿佛隐藏多年的困苦终于被消解了一般。 道人见她露了笑,也欣慰起来。看着这孩子,突然不知又想到了什么,心中一动,继续问道:“你为何会苦于此事呢,是在害怕些什么吗?” 第12章 小人儿思索片刻,点头道:“我……我怕忘记爹爹和娘亲。” 道人笑问:“你是怕自己失了良知,失了本我,因此才会不安,才会害怕,对吗?” 小人儿怔了怔,好像……确是这样,于是她点点头。 之后道人没有再说话,若有所思的打量起这个孩子来,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这孩子…… 天庭饱满,善思; 地阁方圆,律己; 眉若弯刀,正气; 目若朗星,慧根; 视久不脱,恒心; 遇变不眊,大器! 道人的眼睛越来越亮,良久过后,道人再次开口:“你……可愿修道?” 小孩儿愣了愣,问道:“爷爷,何为道?何为修道?” 道人笑道:“呵,这问题可把我难住了,我回答不了。” 回答不了么……不是不知道,而是无法回答…… 小人儿低头沉思。 修道?两世为人,第一次遇到这种选择。可是不知为什么,许是好奇,许是神秘,也许是命中注定,冥冥中有所指引,小人儿最终抬起头来,眸中晶亮,脆声道:“我愿一试。” 听到回答,道人悦然一笑,说道:“那我便收你为徒,可好?” 小人儿即刻拜倒,规规矩矩的磕了三个头,算是拜师。 道人笑道:“你一直叫我王爷爷,还不知我的名号吧,今日我便说给你听。我本名王中孚,出家后改名叫做王喆,道号重阳子。” 王喆,重阳子…… 王重阳?! 王掌教轻飘飘的一句话就让小人儿仿若身遭雷劈…… 她觉得她已经不能思考了,这信息简直就是五雷轰顶! “王重阳,王重阳,全真教的王重阳,王爷爷竟然是王重阳……”大脑像死机了一般只回荡着这句话。 虽然她很早以前就知道这个时代叫宋朝,也知道这地方是全真教,可万万料想不到,眼前这个教自己读书识字,照料自己生活起居,抚养自己四年的人竟然是全真教的开山鼻祖,一代宗师王重阳! 还能再巧合一点吗?还能再奇幻一点吗? 小人儿慢慢梳理着信息,那如此说来,那七个和她打成一片的叔叔伯伯姑姑们就是历史上赫赫有名的全真七子?! 开什么宇宙玩笑! 宋代,王重阳,全真教,全真七子…… 这些……怎么会和上一世那个时空的历史完全相同?平行世界,按理说应该有所不同才对啊…… 根据广义相对论,人不可能穿越回到自己所在时空的过去。但是偶然进入到与原来时空有极大相似性的平行世界倒有几分可能。小人儿默默想着,也许这个时空还是有其他地方不一样的,只是自己没发现罢了,不可能与上一世毫无差别。 王重阳的话又逐渐拉回了她游离天际的思绪,只听他继续说道:“……四年前我救你性命之时,你父母已经过世,终南村的其他村民也一夜之间都逃干净了,因而我不知你的名姓。我虽救你性命,但也不好妄自为你取名。” 这件事不光王重阳不知道,其实连小孩儿自己也从来不知,村里的女孩儿一般都没什么名字,一般是等到爹娘又生了其他孩子,为了区别开,才会起个简单的名儿,通常刚出生的女孩儿爹娘不会立刻就取名。 小人儿只记得自己小时候爹娘都是“儿,闺女,丫头”的叫着,没给自己取过名,所以她本来就没名字,再加上她在父母身边也只待了一年,其间身体和大脑都那么虚弱,探查信息很吃力,爹娘之间也只是“哥儿,妹儿”相称,因此她不仅自己没名字,也不知道自己的生父生母姓什么叫什么。 想到此处,小人儿就有些伤感。 只听王重阳继续道:“但,现在我已是你的师父,便有资格为你取名。” 小人儿再次拜倒,脆声道:“请师父赐名。” 王重阳沉吟许久,缓缓道:“常言道‘一日为师,终身为父’,你本来姓氏已丢,那便随为师姓吧。 天地万物,道本为一。为师望你一心修道,求仁得仁,修道得道,我赐你名讳,便叫……王道一。” “谢师父!” 第6章 滴水成渊 全真教由王重阳创立,即是修道之所,亦为武学胜地,讲求以武问道,以道助武,道武并济。 王道一头一天拜师,第二日清晨便开始了修习。学习地点就在后山之中,王重阳道:“我以前虽有七个弟子,但他们的武功都不是我教的,你还有一位俗家师叔,性子活泼,常年游荡江湖,很少回来,他的功夫倒是我亲授的。总算你我有缘,我就先传你一些呼吸、坐下、行路、睡觉的法子。” 王道一大奇,心想:“呼吸、坐下、行路、睡觉我早就会了,何必再学?”她暗自疑惑,口中却是不说。 王重阳道:“你就先在那块石头上坐下吧。”他随手指了一块平整的磐石。 王道一依言坐下,王重阳道:“这样坐法,何必我再教你?我有四句话,你要牢牢记住:思定则情忘,体虚则气运,心死则神活,阳盛则阴消。” 王道一默念了几遍,记在心中,但这道家箴言玄妙,并不知是什么意思。 王重阳又道:“坐下时,盘住双腿,手放于膝,掌心向天,必须脑中空明澄澈,没一丝思虑。然后鼻息绵绵,魂不内荡,神不外游。”当下传授了呼吸运气之法,静坐敛虑之术。 第13章 王道一依言而行,起初思潮起伏,难以归摄,但依着王重阳所授吐纳方法去做,良久渐感心定,丹田中却有一股气渐渐暖上来,身体至于寒风中也不觉得冷了。王重阳也坐在她对面打坐,这般坐了一个时辰,睁开眼道:“可以了。” 王道一也慢慢睁开眼睛,只觉心中空明清静,一片安宁。王重阳道:“刚才对你教授的便是我全真教的正宗内功心法,是习武的根基,其中诀窍须得自行慢慢领会,以后每早晚都像方才那般各坐一个时辰,不可有一日荒废。” 王道一应道:“是,师父。” 王重阳凝视她片刻,又眺望远山,叹道:“千里始足下,高山起微尘,悟道亦如此,行之贵日新。道一,切记切记……” 王道一颔首道:“弟子谨记。” 自从拜入重阳门下,王道一的生活便忙碌起来,每日除了读书还要习武,道家功夫注重根基,如若从小便开始练习,有很大益处,这就叫做童子功,比之那些成人后才入门的人有莫大的优势。 王道一作为全教最小的道士,又是重阳门下亲传弟子,便不必和其他弟子一同学习,读书习武均由王重阳亲自指点。 王重阳觉得道家典籍过于深奥,五岁的王道一未必能理解,于是还是先选了些儒家的书目教授,先前既已将《诗经》尽数教完,那接下来便开始依次教她《大学》、《论语》、《孟子》、《中庸》,之后就是《周易》,《周易》作为儒道两家共同的经典,亦是王重阳为王道一选择的初涉道学的书籍,然后便是《道德经》、《南华经》、《阴符经》、《黄帝内经》等等道家正统典籍,最后更有《道藏》这种包罗万象、汗牛充栋、多达五千卷的典藏需要王道一研习。 除却研读典籍之外,每日的功夫也是要练的,只几年之间,王重阳已将自创的道家呼吸吐纳之法,也即是“先天功”,完全传给了王道一。 这“先天功”运用先天真气,周而复始,生生不息,潜力无穷,劲力亦能断人心脉,祛百病、调虚实,是一门奥妙之极的内功心法,被奉为全真教的正宗内功心法,也让全江湖人都钦慕不已。 其次还有王重阳的轻功绝技“金雁功”,这也是全真派的本门轻功,如若练到极高境界,配合深厚内功,可凌空行走三十七步,凌空直上三尺!可谓惊世骇俗、无与伦比。王道一就曾亲眼见识过王重阳凌空独上高崖的本领,心中自是神往不已。 又过几年,待王道一年岁渐长,内力也有一定基础后,王重阳便开始教她“全真剑法”。这“全真剑法”七剑七式,共七七四十九式,变化精微,稳重端严,乃王重阳首创,全真教弟子人人要学。 冬去春来,流年似水,随着不断深入的修习,王道一对修道一事从刚开始的好奇迷茫,变得越发的兴趣盎然起来,修道的信念亦逐渐坚定。 由于她长年浸淫在各种典籍当中,全真派的内功心法又具有清心定神,排除杂虑的效果,王道一自五岁起开始修行,待得长大后,自然是心思澄澈,空明淡然,身上颇具清正之气。不俗的容貌加上淡然清朗的气质,让她在全真教中成了一道明亮的风景。全真七子均对她赞赏有加,很是爱重,就连那个长年不回教中的师叔也是极为喜欢她。 说到那个师叔,初次见面时还让王道一惊讶了一番,那师叔行为着实顽皮,简直百无禁忌,性子竟然和小孩子一样,而且长得鹤发童颜,活似一个老小孩儿。不过他武功倒是很高强,远在全真七子之上。 最让王道一惊奇的是那师叔的名字竟然叫做“周伯通”,又是一个历史名人…… 王道一不住咋舌,想着自己这是撞了哪门子的大运,投胎一世,竟生活在这么一个道家名人包围圈里。她上一世对道家的历史并不大了解,只知道有周伯通这么一号名人,具体是干什么的就不得而知了。 这位周师叔酷爱打架,每次回来,必要缠着她切磋几天不可,还说什么其他人都太无聊了,还是和小孩子玩儿有意思。王道一对这个童心未泯的师叔也也很喜欢,没事儿便乐意和他走两招。 但周伯通是个十足的武痴,一旦切磋起来就没完没了,把王道一读书的时间都挤占了,每当王道一想罢手时,周伯通都意犹未尽的缠着她继续拆招,王道一的那点微末功夫在周伯通面前根本不值一提,是以周伯通和她打架时,只要周伯通不想停下来,王道一也根本阻止不了,不仅她阻止不了,整个全真教都没人能阻止的了! 于是每次切磋到最后全真派教众们都会看到这样一幅场景:他们往日里泰然自若的小师叔王道一在前面狼狈的跑,几年不回来一次的师叔祖周伯通在后头嘻嘻哈哈兴奋的追,俩人上蹿下跳,搞的整个全真教鸡飞狗跳,直到王重阳亲自出面才能停下来。 但这样的时候毕竟是少数,绝大多数时间里,王重阳都是带着王道一默默地隐居在全真教后山,杜门自守,避世绝俗,安静的像不存在一般。 全真教中藏书浩瀚,大多为道家和武功方面的书籍,王重阳本人博闻强识,所学颇杂,在后山居所也独有一个私人藏书阁,里面经史子集,天文地理,诗文话本,戏曲杂文,一应俱全。王道一有时研读经文觉得枯燥了,也时常读点儿这些闲书解闷。王重阳与她朝夕相处多年,名为师徒,实则更甚父女,私人藏书自然对她完全开放。 第14章 这几年里,王道一为了更加详细的了解这个世界,对史类书籍读的颇多,她想找出这个世界与她前世的不同之处。然而让她惊奇的是,几年下来,从《左传》、《史记》到《新五代史》、《资治通鉴》,但凡是她上一世知道的那点儿历史知识,竟然与现在这个世界的完全一样! 上一世她读的史书不多,比起这一世来看简直是冰山一角,不足一提,但就是记忆里的那么一点点东西,竟然与此世记载的完全一样。夏商周,秦两汉,<a href=https:///tags_nan/sanguo.html target=_blank >三国魏晋南北朝,唐五代十国,还有现在的宋代,虽然没有编好的官修史书,但就目前所知来看,从赵匡胤建国一直到徽钦二宗靖康之变,以及岳飞、韩世忠、辛弃疾等等,一切的一切竟都与前世一模一样,包括她记忆里的一些细小的历史事件也都一样。这真是太匪夷所思了,难道自己真的穿越了? 非要说有什么不一样,那就是她自己的存在这件事。前世的历史上王重阳只有七个徒弟,号称“全真七子”,她这第八个是这一世才出现的产物。也就是说,她改变了历史?不会吧…… 于是,经过多年的探索和思考,排除掉所有的错误答案,剩下的那个即使是看起来最不可思议的结论也就一定是正确答案了——她,是引动这个平行世界分叉的原因! 因为她的出现,王重阳多了一个徒弟,历史被改变了,这个世界与前世不再一样了,就像树干分出两个枝杈一样,时空也从此分成了两个不同的平行世界,而她,就是那个枝杈的节点。 说实在的,对于一个转世投胎之人,似乎不应该那么执着寻求这样一个没有任何现实意义的问题的答案,花费那么长的时间,思考推敲了那么久,只为得到一个如此抽象而无用的结论,若让常人来看,这看起来简直毫无必要,毫无用处,人只要健健康康的活着就行了呗,何必为了那种事煞费苦功? 可是王道一偏偏就是这样一种人,但凡心中有一点一丝的疑惑未解,她都要刨根问底的探求到底,直到寻出一个根源才罢了,哪怕这些问题看起来毫无实际用处。无论前世还是今世,王道一都是这种秉性的人,也许王重阳的确看对了一点:王道一天生就适合修道,她有一种常人所没有的去发掘真相和本源的天赋。 作者有话要说: 亚里士多德曾言:“人生最终的价值在于觉醒和思考能力,而不只在于生存。” 作者想表达的是,王道一有一种哲思的天赋…… 第7章 移花接木 山中无岁月,世上已千年。 日子如流水一般的缓缓淌过,转眼间又是七年,王道一十二岁,脸庞还稍显青涩,但亦可看出日后必定不俗,宽大的道袍穿在身上,年纪虽小,却已初显风骨。 十二岁的王道一剑术已有所成,全真派的最上乘的剑法“一炁化三清”被她使得干净利落,漂亮极了。长剑翻飞间,正是:剑势来去如电,人影进退如风!王重阳曾说过她学武的根骨颇佳,资质上乘,现在看来,此话当真不假。 师徒两人清修的后山居室这两年来一直是由王道一亲自打扫收拾的,私人藏书阁也是几日细心清扫一次。那阁中除了有大量的书籍外,还有一张小小的木质茶几,茶几后是一方汉榻,榻上搁着蒲团,那是王重阳偶尔打坐的地方。 这一日,王道一又像平常一样来打扫书阁,掀开蒲团,正要擦洗木榻时,却突然发现了一个平常未曾注意的现象,汉榻的正中,也就是蒲团压着的地方,有一小块的颜色竟与其他地方不同。 这书阁在背阴面,平常日光难以照到,只有在每天的一个极短时间内可以见到阳光,阳光照在榻上,颜色对比度加强,于是在没有阳光时看起来差不多的两块地方这时在强光的照射下就显得不一样起来,因而这两年来,王道一都不曾发现这个异常,如今被阳光这么一照,便给看出来了。 为何会这样?这里有什么? 人类的天性就是好奇。 王道一试探着伸手摸了摸那颜色不一样的一小块,又敲了敲,里面竟是空的,与周围的实木发出的声音完全不一样,这更让她好奇,用力摸了摸,竟有些松动,顺着力道使劲,利用手和木头之间的摩擦力,那一小块竟然被旋转着推开了!原来那是一片木板,木板被推开后,下面赫然出现了一个四方的空盒,盒子中是一本书,背面朝上。 王道一见到那书,犹豫着要不要拿起来看看,但随即想到:“这书如此隐秘,定是师父不想被外人看见,我若看了,实属不该。”于是便把那木板又重新旋回原位,放好蒲团,干别的去了。 她却不知,她曾偷打开过夹层的事情当天晚上便被王重阳发现了。 王重阳其实也是许久没有打开过夹层,偏巧不巧今日一时意动,便想拿那书出来看看,那夹层木板上留下的淡淡痕迹明显昭示着这夹层定是不久前就开启过的样子,而王重阳自己却是少说好几个月没有开过了。 能进入这私阁的人,除他以外,只有一个。 王重阳沉思半晌,把那书取出,用旁边柜子里的另一本书给替换了,两书就这样调换了位置。第二日早上,他将王道一唤到书阁中来,王重阳道:“道一,昨日可是你打扫的书阁?” 王道一点头应了,王重阳又问道:“那你为何私动为师塌下的藏书?” 第15章 王道一愣了愣,遂将昨日自己做过的事一五一十的汇报了出来。似是早在他预料当中,王重阳点头道:“嗯,你性子平和,的确也不会做出偷学武功秘籍的事来。” 王道一惊讶道:“那是武功秘籍?弟子昨日只见了那书的背面,并不知道这书的名字,更不晓得那是本武书。” 王重阳奇道:“你没看吗?” 王道一垂首道:“师父把那书放置的如此隐秘,定是不愿让外人知晓,是以弟子虽一时好奇发现了它的所在,却是不敢看的。” 王重阳沉默半晌,说道:“为师要问你一件事情。” 王道一道:“请师父指教。” 王重阳道:“倘若有一本极为厉害的武功秘籍,天下学武之人个个都想得到,练成之后就能天下无敌,于是大家开始你争我抢,为了争这秘籍而丧命的江湖豪杰不计其数。为师问你,你说这秘籍应该销毁还是留下?” 王道一听了这话,已经大概猜出昨日自己无意发现的书便是师父口中的这极为厉害的武功秘籍了,思索片刻,回道:“弟子以为,这种武学秘籍应该留下。” 王重阳追问道:“为何?” 王道一心想:“还能为何,难道因为□□威力太大就放弃研发吗?难道因为基因工程技术过于危险就要放弃研究吗?难道因为害怕遇到科学壁垒就放弃实验吗?必然不能给啊!这是多么浅显易懂的道理啊,二十一世纪的地球人都知道。” 王道一想了想,说道:“弟子以为,这样一本武学秘籍的出现,正是代表了武学的进步,我们不能因为它过于强大就要毁掉它,强大固然危险,但它其实也是一把双刃剑,如若能将它用在正途上,作用不可估量,弟子愚见,此书该留。” 王重阳听了她这话,神色愈加认真起来,沉声道:“但这秘籍自诞生以来从未被用在正途上过,反而是霍乱江湖,多造杀孽。就像你说的,它是柄双刃剑,还未救人,已然伤人许多了。” 王道一道:“这便是人们不知如何利用了,弟子认为,凡事都是事在人为,秘籍本身并没有错,错的是人。武学秘籍本身并无善恶之别,善者得之为之以善,恶者得之为之以恶。” 王重阳眼中似有光华闪过,看着王道一的目光中带着肯定和欣慰,若有所思的喃喃重复道:“善者得之为之以善,恶者得之为之以恶,好,好,好一个‘善者得之为之以善,恶者得之为之以恶’!” 王道一静静的跪坐在下首,等着师父继续说下去,王重阳却不再说话,兀自沉思起来。 良久,王道一问道:“师父所说的那武学秘籍可是蒲团下的那本书?也即是……七年前,您借与那无名僧看的那本‘天下第一武书’?” 王重阳笑道:“你竟然还记得当年那回事。是,确实是这样。”微微一笑,似是在回忆着什么,继而又恢复平静,说道:“道一,这本秘籍,你想学吗?” 王道一讶然,思量片刻,摇头道:“弟子不想学。”她心中暗想:“开什么玩笑,这烫手的山芋我可不要,我一不沉迷武学,二不想争什么天下第一,更不想让自己处在江湖的风口浪尖上。我一辈子安安心心、本本分分的呆在教中,读书练功就很好了。” 王重阳问:“为何?” 王道一不好意思实话实说,只得道:“这书中武学自然强大,但弟子恐怕担不起传承此书的责任。弟子只愿陪着师父便好。” 王重阳哪能不知道她心中的真实想法,于是叹道:“为师知道,你素来与世无争。”说完这一句后,又沉默下来。 王道一隐隐觉得,师父的心绪今日似乎格外沉重。 许久过后,似是下了什么决定一般,王重阳站起来走到旁边的书柜中,取出一本书,“刷”的一下撕去封皮和前几页,回过身来,将剩下的残书递给王道一,说道:“这本书中的功夫也属道家一路,与我全真派武学有相通之处,本派武功你已经学的很好了,这本书传给你,你要结合所学,认真研读。” 王道一不知为何师父要将那书的封皮撕了,但也不做多想,起身双手接过,道了声谢。随后王重阳便挥手让她离开了。 王重阳沉默着目送王道一离去,少女的身影渐行渐远,他长叹一声,喃喃自语道:“但愿……我做对了吧。” 作者有话要说: ps:本章叫移花接木,这个成语的意思和暗渡陈仓、偷天换日差不多,小伙伴们千万不要想成古龙《绝代双骄》里面那个武功“移花接木”了哈…… 可怜的小道长就这么被师父给坑了…… 第8章 聚沙成塔 从那日之后,王道一便开始修习王重阳给她的那本武书。这武书看着不厚,只有不到二十万字,但其中所载内容之博大精深真是令王道一叹为观止。 书分上下两卷,上卷讲内功心法,下卷分门别类记载各种武功,包括轻功、拳、掌、腿、刀法、剑法、杖法、鞭法、指爪、点穴秘技、疗伤法门、闭气神功、移魂大法等等,可以称得上是无所不包,无所不至。 最重要的是它不光记载了这许多武功,还对这些武功进行了深入的剖析,将它们的习练要诀、特点、武学原理、优势、弱势以及如何破解的方法都一一叙述讲解出来。可以说,所有上乘武学的原理几乎都不脱离此书的内容。书中所载武功都是经过精挑细选的,绝没有泛泛而记的现象,每种功夫都很典型,很精妙,同一类型或原理的武功不会重复记载。 第16章 通篇泛读下来,王道一发现这本书的主旨思想还是道家的以柔克刚,推崇阴柔不争,化敌于无形,与全真派功夫的内涵颇有相似之处。 上卷所载的内功心法更是让王道一赞叹不已。原来常听师兄师姐和门人弟子们说全真派的内功心法“先天功”是天下最正宗的内功,可现下看来,论内功心法和修为,“先天功”虽不逊此书所记载的,但却不如此书里记载的全面,这本书里的内功法门与全真派的内功心法理路一贯,却更为玄深奥微。 王道一不禁心想:“如此高深的一部武书,也不知这奇书叫什么名字,如果有的话,大概会是《天下武学百科全书及其详解》之类的吧……” 王道一谨遵师命,每日认真研读那部武书,时日越长越觉得其博大精深,钩深极奥,渐渐的还发现全真派的武功其实也可以用书里的理论思想加以分析,融会贯通之下,对本门武功亦有了更深的理解,武功日渐精进。 她将书中所载上百门功夫都逐一练过一遍后,竟然对武学有了一种豁然贯通的感觉,冥冥中似有所悟,觉得无论招式多么繁复的武功,其实本质上都是相通的。 忽忽六年已过,王道一的生活平静而安乐。这武书也都不知被她翻过几百遍了,本来一本崭新的书被她翻看的破破烂烂,烂了又补,补了又破,书中内容亦早已是滚瓜烂熟,熟悉到骨子里去了,包括上卷末尾有一段像咒语似的文字,她参详许久都不解其意,王重阳也不得其法,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但时间一长,读的遍数多了,也都叫她背的烂熟。 但即便已经钻研至此,她自认为书里的内容还掌握不到五成。 她也会时时拿一些不懂的问题去请教师父,每次王重阳也都会给她细心解答。但是对于这种上乘武功来说,主要还是得靠自己的参悟,有些微秒关键的地方单靠别人讲解是领会不到其中奥义的。 想想看,一个资质颇佳的人,连续六年孜孜不倦的钻研,最终却还消化不到此书的五成,可见此书的微言大义,精彩绝伦。 王重阳也不催她,反倒对她的进步很是满意的样子,丝毫不嫌她慢,还时常教导她说,学武一事,贵在心境平和,勿焦勿躁。王道一把师父说的这些话可谓是做到了十成十,慢慢悠悠的一点一点磨,从不冒进。本来她对武学一事,虽然喜爱,但不沉迷,只是把学武当作一件有意思的事情去研究,多理解一分,便多一分的欢喜,参悟不透,也不勉强自己,每日在后山读书、习武、照料师父,日子过得倒也惬意。她时常想,如若这一辈子都能这么过的话,那是再好不过了。 王重阳这几年身体越来越坏,尤其是最近,隐隐的有旧伤复发的迹象。王道一心里着急,却也没办法,师兄们都说师父武功天下第一,连师父自己都没有法子,其余人又能怎么办。于是王道一也只得日日去陪师父说话解闷,两人时时讨论些道学上,武学上的事情,尽量在生活上把师父照料周到。 王重阳倒是对自己的身体不大在意,瞧着王道一整日为他忙前忙后的,还安慰她道:“生老病死自有天定,不必强求,吾等修道之人务要顺应天命,随性而活。” 王道一却微微皱眉道:“师父莫要再说这些话了,虽然死生自有天命,但弟子更信人定胜天,您且好生调养身子就是。” 王重阳笑着摇了摇头,忽而又问道:“道一,你可有何志愿?说来给为师听听。” 王道一为师父沏了一壶养生茶,搁在王重阳近前的小几上,随后在下首盘腿坐下,方笑道:“弟子没什么志向,弟子只愿与师父一道在这后山清修,如此,便足矣。” 王重阳微垂着眼帘,不知在想什么,半晌方道:“那若有一日为师不在了呢?”总会有那么一日的,或早或晚。 王道一的神色黯了黯,说道:“那弟子会依然守在这后山,专心修道,了此一生……” 王重阳目光复杂的看了王道一一眼,沉沉的叹了口气,换了个话题:“最近习武读书可遇到了什么问题?” 这些天王道一研读那本武书,对《点穴篇》的好些武功又有了新困惑,此时王重阳问起,便正好拿出来向他讨教。 王重阳仔细听完她陈述的困惑所在,思索片刻,方说道:“点穴之术,奥妙无穷,是门极高深的功夫。十几年前,我曾去南边拜访过一位点穴高手,他传我一门独家点穴秘技,我便以‘先天功’作为交换,此事过于久远,你那时也就一岁多一点,应该不记得了。” 王道一的确不记得了,但听王重阳竟说以“先天功”作为交换,便惊讶道:“师父竟以‘先天功’相换?”要知道“先天功”可是王重阳和全真教的绝技。 王重阳笑道:“怎么,你以为不值得吗?为师这位朋友的这门点穴功夫,变化无穷,玄妙高深,当世未有其二,你若见识了,便知为师不亏。来,你坐过来,为师讲给你听。”当下便把那点穴秘技一点一点的教给了王道一。 从运功口诀到发力方式,以及如何快速认穴,如何变换指法,指法中又包含正点、反点、实点、虚点、遥点等等诸多种类,指法变化间,又有徐徐慢点、迅捷速点等等诀窍法门,王重阳均倾囊相授,详加指点。 师徒两人一个教一个学,如此半月,王重阳便把这门点穴秘技尽数传授给了王道一。王道一也不由的感叹这门功夫与师父的“先天功”确实不分上下,都是极为玄妙的武功,同时又对那武书中的《点穴篇》又有了更深的理解。 第17章 此后数日,王道一都在后山反复练习这门点穴秘技,但见她内力周转,凝于指间,心中默念口诀,运劲巧妙,向前遥遥一点,三丈开外那处一块鸡蛋大的石头轰然爆裂,石屑飞溅。这点穴秘技显见已基本掌握了。 王重阳传她的这门点穴功夫,只有内功不弱的人方能驾驭,王道一虽然年方十八,但由于自五岁起便修炼全真教内功心法,且那本精奥的武书中更有一章《易筋锻骨篇》的功夫,对内功和外功都有促进功效,习得此篇之后再去修习内外功时,便会突飞猛进,一年可抵旁人两三年功力。因此,虽然王道一年仅幼小,但其内力其实已可与全真七子中武功最强的丘处机相媲美了。也正因此,王重阳才能将这门点穴秘技毫无滞涩的传授给她。 王道一一指点过,正收力思考间,只听一声高呼传来:“这一指点的好,点的好!小八,小八,师兄居然把这功夫都给你啦!” 不用回头也知道这咋咋呼呼的人是谁了,全教中只有一人这么叫王道一,那就是周伯通。 周伯通奔到王道一面前,用手在王道一身上比来比去,嘻嘻笑道:“两三年没见,小八又长高啦!不知道功夫长没长?来来来,咱们先比划比划。”按道理周伯通该叫王道一师侄才是,但周伯通向来不拘礼法,性格也想小孩子一般,喜欢的人就叫亲近一点儿,不喜欢的人就直呼其名。全教上下,他也就对王重阳尊称一声“师哥”,其他人都是随便乱叫。 他不喜欢全真七子的古板教条,就直呼其名,有时连名字也懒得叫,便直接用“喂,哎,那个谁”来代替,才不管什么礼貌不礼貌;他喜欢王道一陪他打架玩闹,就亲亲热热的叫她“小八”,还沾沾自喜的以为这是一个多么好听的昵称呢! 至于周伯通为什么会独独喜欢王道一,那大概是因为王道一虽然看起来平时也和其他人一样循规蹈矩,但内里的本质并不像别人那样古板教条。毕竟王道一前世是一个现代人,在现代社会活了二十多年,内心里还是存着自由平等民主的意识观念的。因此天真烂漫、无拘无束的周伯通会特别乐意和王道一玩儿。 王道一一听他又要比武,赶紧连连摆手:“周师叔,今天不行,我功课还没做完,明天再说吧。” 周伯通一脸不情愿,叫到:“给你说了多少遍啦,你是我认的妹子,你怎么还叫我师叔!” 王道一哭笑不得:“我何时成你妹子了?” 周伯通道:“就……上次认的啊,我早说过了。哎呀,怎么你小小年纪记性这么差,还不如我这个老头儿。” 王道一笑道:“上次你确实说过,可我没答应呀。” 周伯通抓耳挠腮一番,叫道:“不管不管,我乐意和你打架,你乐意和我打架,咱们就得结拜,你得当我妹子。想当年我和师哥结为兄弟时,他也是推三阻四的……怎么?你真的不愿吗?我师哥王重阳武功比我高得多,当年他不肯和我结拜,难道你的武功也比我高得多?我看大大的不见得。你不肯和我结拜,定是嫌我太老,呜呜呜……”说着竟掩面大哭起来。这周伯通纯是小孩儿心性的胡搅蛮缠,喜欢的人就都非得拉着结拜,当年和王重阳也是这样。 看着周伯通一副不结拜不罢休的样子,王道一无奈道:“好吧,你愿意当我是妹子就妹子吧。别哭了别哭了。”若是搁别人,打死他也不会答应和自己的同门师叔结拜这种荒唐的事情,但王道一心中对古代人的那一套阶级礼教看的很淡,所以她也只是觉得和一个比自己大四十来岁的人结拜有点不妥,但周伯通既然这么执意,且自己也的确挺喜欢他的,便也就答应下来了。 周伯通立马破涕为笑,喜道:“好好好,那小八妹子,咱们来练练手,你就用刚才那点穴的法子来拆招。”然后他根本不给王道一反应的机会,拳风已经袭过来了,王道一下意识出臂格挡,接住这一招后才反应过来,心中不住叫苦:“又着了他的道了,这下完了,今天的课业定是完不成了!” 既然已经交上手了,王道一知道周伯通肯定不会轻易放过她,便依了他的意思,使出新学的点穴功夫和他拆招,只听周伯通边打边说:“妙极妙极,这法子我求了师哥好几回他都不愿教我,今日咱俩打个痛快。” 王道一笑道:“周师……周大哥,师父为什么不教你?不过你若想学,我可以教你。” 听到这话,周伯通突然收拳不打了,笑嘻嘻的道:“你教我?好啊好啊。”忽然又连连摇头,说道:“哎!还是不行,你不能教。” 王道一奇道:“为什么?你又不想学了吗?” 周伯通道:“我想学啊,当然想学,但师哥不让我学,我就是万死也不能学的。哎呀呀,你别再用这功夫和我打了,看的我心里痒痒。咱们换种玩儿法。”周伯通性子无法无天,但唯独对王重阳却是听话的紧。 王道一瞧他这样,心中好笑,说道:“既然如此,咱们就别打了,我还有功课。” 周伯通急道:“不行不行,还是要打,你使全真派的功夫就好。”说着又立马动上了手。 王道一避之不及,举手招架,两人走了数十招后,周伯通又停了下来,奇道:“你又学了什么功夫?” 王道一道:“怎么了?有什么不对吗?” 周伯通道:“不对不对,大大的不对头,你这招式中混了其他东西。” 第18章 原来王道一研习那本武书六年,前几年理解不深,只要不刻意使用里面的武功就不会给人看出来,可是近一两年来,随着她对那本武书参悟的愈发透彻,领悟到了武学的共通性,不知不觉间已将书中不少内容与自己本门武术相融,因而周伯通现在与她过起招来,自然就发现了她一定是学了其他什么更精深的功夫。 王道一想明白了各种情由,便道:“师父几年前给了我一本讲解道家武功的书,大概是那里面的东西吧。” 周伯通好奇道:“什么书?拿来给我瞧瞧。” 王道一道:“我也不知道,那书没名字,而且现下你也瞧不着了。前段时间那书又给我翻坏了一次,我懒的再补,反正那书我也看了千百次了,准备扔了再默写一本新的还给师父,但是师父说不用再写一本新的了,也不叫我把旧书扔了,说是让直接烧掉,我便给烧了,所以你现在是瞧不着了。” 周伯通越听越奇怪,在他的印象里师哥好像没有随意烧书的习惯,便对王道一道:“那我去问师兄去,回来再和你打。” 王道一心想:“等你回来我早走了。” 整整一天,酷爱和王道一打架的周伯通竟然都没有再来找她,一直到第二天早晨才看到人影。但王道一觉得再次见到周伯通时他的神情变得很是古怪,总是无缘无故瞅着她发笑,嘻嘻哈哈的一脸幸灾乐祸的表情,也不知王重阳昨天给他说了什么话,追问他他也不说。 搞得王道一莫名其妙的。 第9章 跬步千里 自从周伯通这次回来,王道一照常和他打打闹闹,打了几天,王道一竟发现周伯通的拳法似乎和几年前不一样了,研究武学多年的王道一对这从未见过的招式颇感兴趣,遂问道:“周大哥,你这两招是什么道理?为什么不用足了?” 周伯通嘻嘻笑道:“你眼光不差啊,竟瞧出来了,来来来,你再试试。”说着伸出掌来,让王道一伸掌与他相抵。 周伯通道:“你小心了,我要将你推向左方。”一言方毕,劲力已发,王道一先经他说明,心中预有提防,全力还了一掌,两人掌力相触,王道一被击的退出七八步去,只感手臂酸麻。 周伯通道:“这一招我用足了劲,只不过将你推开,现下我劲不用足,你再试试。”王道一再与他对上掌,突感他掌力陡发陡收,脚下再也站立不稳,向前直跌下去,王道一大惊,慌忙伸手,在地下运劲一点将自己撑起来站定,怔怔不语,感觉这拳法大为奇异。 周伯通笑道:“你懂了吗?” 王道一出神思索片刻,答道:“以虚击实,以不足剩有余。对吗?” 周伯通在原地跳了一下,一蹦三尺高,兴奋道:“哎呀呀,就是这个意思!你怎么想到的!” 其实王道一经过周伯通这么两推,细细思考下,想到了师父给她的那本武学秘籍下卷中的一句话:“天之道,损有余而补不足,是故虚胜实,不足胜有余。”这本是《道德经》中的一句话,与武学并无关系,但出现在那本武书中,背后必定有深厚的武学道理,王道一以前一直悟不出来,今天经过周伯通这么一个现场实例,突然有种醍醐灌顶的感觉,再加上她多年来熟读道家典籍,结合武书上所言,便立时指出了周伯通那一招的实质来。 周伯通见王道一竟这么快就看透了这一招的拳理,感慨道:“我师哥就曾对我说过这类似的道理。当时我只当是道家修心养性之道,听了也不在意。直到五年之前,才在与别人拆招时忽然贯通,并根据这个道理,自创了一套拳法。我师哥说我学武学的太过痴迷,过于执着,不符合道家清静无为的道理,因此我虽是全真派的,我师哥却叫我不可做道士。你那七个师兄师姐中,丘处机功夫最高,我师哥却不喜欢他,说他耽于武学,荒废了道家功夫。马钰倒是得了我师哥的法统,但他武功却是不及丘处机和王处一了。” 王道一点头道:“是啊,师父让马钰师兄做了准掌教。” 周伯通叹了一口气道:“师哥说我学武天资聪明,又是乐此不疲,可是一来过于着迷,二来少了一份旷达的胸怀,就算毕生勤修苦练,终究达不到绝顶之境。以前我还不信,心想武学自管学武,拳脚兵刃上的功夫跟气度见识又有什么干系?可是这十几年来,却不由得我不信了。小八,你性子清淡,胸襟旷达,心思纯粹,我十几年才明白过来的道理你看上一招两式就明白透了,怪不得我师哥这么喜欢你,把那天下武学至宝统统都传给了你。”周伯通说着说着眼睛看向远方,眼神茫茫,一副似有所悟的样子。 王道一从来没见过这么正经的周伯通,一时间不知该说些什么。 所谓正经不过三秒,片刻之间周伯通又恢复了那一副老小孩儿的天真烂漫的样子,拍了一下巴掌说道:“好,这样好!” 王道一不解道:“周大哥,什么好啊?” 周伯通喜道:“你好,你很好!和你拆招才有趣味,你来和我拆招,那是再好没有,来,咱们再来拆过。” 王道一见他双手跃跃欲试,一副心痒难耐的样子,便发掌和他拆了几招,陡然间觉得周伯通掌力忽虚,,一个收势不及,又是一跤跌了下去,却被他左手挥出,自己身子在半空中不由自主的翻了个筋斗,眼见左肩快要着地,王道一连忙一个斜翻,用了一招那本武书上《腿法篇》的“转”字诀,左脚落地,踉跄了一下才稳住。王道一心想:“周大哥新创的拳法果然厉害,这几招好险!” 第19章 周伯通笑道:“小八,你与我拆招练手,我也不能让你白吃亏,我把这一记的手法说给你听。” 王道一平定惊慌,走近身去,周伯通道:“老子《道德经》里有句话道:‘埏埴以为器,当其无,有器之用。凿户牗以为室,当其无,有室之用。’这几句话你应该懂吧?”王道一点点头,心中若有所悟。 周伯通道:“我这全真派最上乘的武功,要旨就在‘空,柔’二字,那就是所谓‘大成若缺,其用不弊。大盈若冲,其用不穷。’”王道一听了默默思索。 周伯通见她懂了,便道:“我刚才摔你这一下是这样的,你小心瞧着。”当下仔仔细细述说如何出招使劲,如何运用内力。 王道一试了十几遍,仗着自己有全真派和那武学秘籍上内功的极佳根底,不多时便懂了。周伯通大喜,叫到:“小八,咱们再来过。”当即又兴致勃勃的和王道一拆起招来,每变一招,就把那一招的手法说给她听。 不过这周伯通是小孩子心性,刚开始几招还教的有些耐心,后来就越来越不耐,急急说完一招就进行下一招了,终究还是孩童脾性,没那谆谆教导的耐性。 这下可苦了王道一,除了招招危险受惊吓不说,还要赶紧记忆那些手法,王道一虽然不笨,但也不是特别聪明,以前小时候别人以为她早慧聪明那是因为她有上一世的记忆,心智自然比一般孩子成熟的早上许多,但论到智商,其时也就是个中上水平,她可不是那些个过耳不忘的神童。 所以当王道一在费力记忆招式诀窍的时候,周伯通便在一边不住催促:“行了,记住了没有?快点,来!”那神态活像个急躁的小孩儿。这般催来催去,扰乱王道一的心神,反而记得更慢了。 就在这一个催一个赶,一个摔一个被摔的“和谐”互动中,两人日夜不停,如此这般拆招过拳。王道一是个十八岁的少年人,作息规律,非要睡足觉不可,若非如此,周伯通就是拼着不睡也要跟她拆招,简直就是个武痴。 两人研习武功,也不知已过了几日,王道一虽然得时时忍受着周伯通的招式危险和耳边催促的聒噪声,但这一套总共七十二路的高深精奥的拳法也尽数学会了,于其中蕴含的武学原理不禁大为赞叹。 这一日用过早饭,王道一道:“周大哥,你说这是你研究了十几年才创出来的拳法,以前怎么没见你用过?” 周伯通得意道:“那还不是我厉害,以前这套拳钻研的还不完善,近两年才完整起来,完整了,才能拿出来见人。即便现在我会这套拳,我若不想让人瞧出来,只要我不使,别人也决计看不出来,谁像你,学过什么功夫一眼就给人看出来了。”说完还一脸嫌弃的看着王道一。 王道一辩解道:“那还不是因为你武功比我高出甚多,我才学武十几年,哪能和你比啊。对了大哥,这套拳叫什么名字?” 周伯通皱眉道:“名字?我还没想呐,你想一个吧,反正它一出世第一个见的是你。” 王道一心想:“这叫什么理由,什么叫它一出世第一个见的是我,第一个打的是我才对吧!” 周伯通笑道:“这套拳主旨在‘空’,咱们就干脆叫它‘空空拳’好啦!” 王道一心下暗笑,心想:“不愧是个小孩儿脾气,自己辛辛苦苦十几年创造出的这么一套精妙霸气的拳法,竟然起名叫个‘空空拳’这么……这么呆萌的名字,全天下也只有他了。” 稍稍思索片刻,王道一笑道:“此套拳法不仅有‘空’,使起来还简洁明了,干脆利索,正所谓‘空若太虚,明若观烛’,我觉得‘空明’二字,较为恰当,周大哥以为呢?” 周伯通大笑道:“好好好!‘空明’这个名字好听!还是你读书多,有文化,那咱们这套拳就叫做‘七十二路空明拳’好啦!” 听到周伯通说出“七十二路空明拳”这个词时,王道一心里“咯噔”一下,好像有什么熟悉的东西在脑海中划过,但仔细去想,又想不出什么来,念头一过也就不再去深想了。 王道一笑道:“什么叫咱们这套拳啊,这是周大哥你一人创出来的,与我有何相干。” 周伯通道:“你不是给它起了半个名字嘛,所以就算咱俩的好啦,你是我妹子,我是你大哥,咱俩谁跟谁啊。” 王道一真是哭笑不得,心想:“这是什么奇葩逻辑,就因为我给它起了半个名字,所以著作权和专利权也分我一半?” 周伯通又道:“这套拳你是全学了的,以后我也摔不倒你了,咱们变个法儿玩玩。” 王道一笑道:“好啊,玩儿什么?” 周伯通道:“咱们玩儿四个人打架。” 王道一奇道:“四个人?” 周伯通点头道:“一点儿不错,正是四个人。我的左手是一个人,右手是一个人,你的双手也是两个人。四个人谁也不帮谁,四国混战一场,那一定好玩儿的紧。” 王道一道:“好玩是好玩,可是双手怎么能分开来打呢?” 周伯通道:“待会儿你就知道了。现下咱们先玩儿三个人的。”说着便发招打了起来。 王道一初觉十分好笑,但拆了数招,只觉他双手拳法诡异奇妙。天下学武之人,双手不论挥拳使掌、抡刀动枪,都是双手同进同退,但周伯通此时却双手的招数截然分开,真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怪法子。 第20章 两人打了一阵,罢手歇息,王道一觉得很是新奇好玩儿,心中好奇周伯通是怎么做到一心二用,将两手分开,互不干扰的。 周伯通兴致勃勃,一等王道一休息好,当即将这门双手互搏的功夫教她。这门本事可比空明拳又难了几分。常言道:“心无二用。”又道:“左手画方,右手画圆,则不能成规矩。”这双手互搏之术却正是要人心有二用,而研习之时也正是从“左手画方,右手画圆”起始。 王道一初时练时双手画出来的不是同方,就是同圆,又或者方不成方、圆不成圆。苦学良久,终于领会了诀窍,双手能任意各成方圆。 周伯通甚是喜慰,说道:“你若不是练过咱们全真派的内功,能一神守内、一神游外,这双手各成方圆的功夫哪能这般迅速练成?现下你左手打空明拳,右手使全真剑法。咱们再来比过。” 王道一依言试行。周伯通为了要和他玩儿“四人打架”的游戏,极是心急,尽力的教她诸般诀门。过得数日,王道一已基本掌握双手互搏。周伯通大喜,立马和她拆起招来。 两人搏击之际,周伯通又不断教她如何方能攻的凌厉,怎样才会守的稳固,王道一一一记在心里,于实战能力又提高了一大截,心中想到这“一心二用”的法子还真是神奇。周伯通只是要玩的有趣,哪知这样一来,王道一却学到了一套千古未有的奇功夫,这功夫如若练的纯熟,临敌之时,一个人就相当于两个人,武功陡然间增强了一倍了! 两人整日在后山打打闹闹,谈谈讲讲,一个动若脱兔,一个翩若飞鸿,你来我往间自由切磋,好不畅快。 周伯通笑道:“小八,你以后不用再做课业了。” 王道一道:“为什么?” 周伯通笑道:“因为现在教里没人打得过你了呀。我没回来之前你打不过丘处机,你不做课业,你那七个师兄师姐会教训你,但你学了咱们的‘空明拳’之后,就已经可以打过他啦,现在又有了这‘一心二用’的法子,一个你变作了两个,那就算他们七个全都加起来都打不过你啦,哦,对了,只要他们不摆那个‘星星阵’就好,‘星星阵’你现下还打不过。”他还以为王道一每日都要去读书做功课是全真七子给逼迫的。 王道一简直哭笑不得,说道:“周大哥啊,我读书是我乐意读才去读的,就像你热衷于打架一样。师兄师姐们从来不会强迫我,更不会教训我。而且我自小读书学武都是师父亲自教授的,要管也是师父来管,师兄师姐们从来不管我这些的。还有……你说的那个‘星星阵’又是什么东西?” 周伯通完全不能理解王道一的爱好,惊奇道:“什么?你竟然喜欢读那些狗屁道学书?……哎,不过师哥决计不会收拾你就是了。” 王道一道:“你怎么知道?” 周伯通笑道:“当然是啦,师哥那么看重你,都把那九……”周伯通说到此处,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一样,戛然截住了话头,闭口不言。 王道一奇道:“周大哥,怎么不说了?” 周伯通是孩子脾性,内心纯白一片,毫无心机,刚才说话不过大脑,险些就违背了师哥的叮嘱。这时张口结舌,不知该说什么,只得含含糊糊的说道:“哎呀,不能说,不能说!师哥不叫我说。” 王道一愈发奇怪,问道:“什么不能说?与师父又有何干?” 周伯通越说越乱,语无伦次,脸憋得通红,倏然站起,说道:“小八啊,我这次玩儿够啦,下次再来找你玩儿吧。”说着便一溜烟跑了,几个纵跳之间便消失的无影无踪。 王道一一脸莫名其妙的待在原地,她也不知道周伯通刚才是哪根筋搭错了。但想来他一直是这般无常的脾气,也就没再去理会深究。 作者有话要说: 学武功这段借鉴原著 第10章 龙氏弃儿 此时正是傍晚时分,周伯通走后,后山中只余王道一独自坐在一块大石上眺望远处的山峦,微风过处,牵动了她宽大的袍角。周伯通一走,王道一的生活就瞬间恢复到了平常的静谧安详,仿佛时间停驻了一般。 热闹总是暂时的,宁静才是她生活的主旋律。 王道一静静的坐着,忽然又想起了“空明拳”的拳理,在脑中细细琢磨,竟发现它其中有许多奥妙之处都与那本武学秘籍上的东西有相通之处,两相结合来看,竟是意味无穷。 王道一跳下大石,在一片空地处将“空明拳”一路一路的打将出来,边打边思考,边打边感受,一遍打过之后再打一遍,一遍又一遍,每一遍都有新的发现和体悟。 但见空地上少女的袖袍飘飘而舞,道袍下摆带起烈烈风声,她出掌发拳,势道极慢,但每一招之出,仍是带着虎虎掌风,足见柔中蓄刚,劲力非同小可。王道一专注而投入,打的忘形,打的陶醉,像是一场独舞。 先前和周伯通在一起时,两人只顾着玩儿,热热闹闹的闹腾,心思静不下来,王道一没有闲暇也没有心境去深入思考,现下独自相处之时才来将这套拳法好好研究一番。 也不知打了多少遍,琢磨推敲了多少回,王道一收拳站定,又回到那块平整的大石上,盘腿坐下,冥想沉思,慢慢的梳理着新的体悟。 前院重阳宫外的一阵嘈杂声传来打断了王道一的思绪,她睁开眼来,发现已是月上中天,夜半时分了,算算时间,少说也坐了两个时辰了。 第21章 平日里这么晚了全真教不会有这种吵闹,王道一怕吵醒师父,决定出去看看。教中事务都是由马钰为首的师兄师姐们处理,王道一一直与王重阳待在后山,很少出来,但教中弟子偶尔遇到王道一,都觉她性格温和,从来不摆掌教亲传弟子的架子,一身悠然平淡的气质浑然天成,因此弟子们都很敬畏她。 重阳宫外一群弟子正吵成一团,忽听得有人高喊一声:“小师叔来啦!”众人霎时安静下来,回头看去,正见王道一走出大门,众人纷纷行礼,王道一也一一回礼。王道一虽然辈分比较高,但年龄却比大多数人都小,这些弟子大都是二十多岁甚至三十多岁,听着他们管自己叫“师叔”,王道一还真有些不自然。 王道一向弟子们问清缘由,原来是有弟子深夜中听到宫外有婴儿啼哭的声音,便出来查看,发现全真教门外草丛里有一个被遗弃的女婴,准掌教马钰和长春子丘处机都不在教内,深夜中又不好打扰掌教和其他管事,因而才在门前商量对策。 弟子们刚说完,玉阳子王处一和太古子郝大通也出来了,显然也是被吵醒了闻声赶过来的。王道一上前给两个师兄见礼,并把情况大致述说一番。她从一个弟子手中接过那婴儿,但见这孩子被裹在襁褓中,脸蛋皱成一团,还不太会睁眼睛,哭声极其细弱,估计应该是个尚不足月的新生儿。想想自己的身世,王道一油然而生一种怜惜之情。 王处一道:“将这孩子接进教里吧。” 郝大通脸上似有难色,犹豫道:“重阳宫要收养个婴儿,着实不方便。” 王处一道:“可是……出家人慈悲为本,咱们也不能置之不理啊。” 郝大通道:“这……”一时也不知如何是好。 一直没有说话的王道一看了看郝、王二人,说道:“二位师兄,我来养这孩子吧。” 王道一想起自己的身世,对这婴儿有种同病相怜的感情,因而在王处一和郝大通都犹豫不决时,便提出抚养弃婴的请求。 王处一和郝大通听到这话都有些惊讶,但也大致能猜出王道一的心思,十几年前王道一也是被王重阳救回教中抚养的。 未待王处一和郝大通回答,一个中年妇人从山后过来,说道:“这孩子可怜,待我收留了她吧。”众人正是求之不得,郝大通和王处一也都认出了这妇人,当下便让王道一将孩子给她。 原来这妇人正是活死人墓中主人的丫鬟,也即是十几年前在活死人墓前与王重阳刀剑相向的女子。那是王道一一岁时候的事情,到现在哪里还记得,王道一连自己亲生父母的模样都记得模糊,这女子的面目她早已忘却。因着上一辈的恩怨,这女子恨王重阳入骨,所以十几年前不答应收留王道一,但现在王重阳不在这里,这女婴又着实可怜,重阳宫不方便养婴儿,这妇人又正好路过,于是便想收留她。 王道一看两位师叔似是认识这人的模样,悄声问道:“王师叔,这妇人是谁?” 王处一道:“她是那活死人墓中的人。” 一听“活死人墓”这几个字,王道一霎时便想起了点什么,虽然当年她只一岁,但王重阳和这女子的打斗却是让她活了两世第一次见到武功这种东西,精神冲击不可谓不大,记忆也深刻些,所以虽然这女子的容貌她记不得了,也不记得当年为何与她见面,王重阳又为何与她动手,但那场刀光剑影带给她的惊恐还是留在脑中,在模模糊糊的记忆中,这女子的疾言厉色,杀人般的目光又划过她的脑海,那感觉想想都觉得后怕。 王道一没将孩子给出去,而是向前一步走近那女子,躬身行了一礼,说道:“前辈好心,晚辈着实感激。可是刚才晚辈看这孩子,觉得这孩子和我着实有缘,晚辈恳请前辈将她让于我收留。” 王处一和郝大通对王道一这种自找麻烦的行为都有些不满,正待说话,却听那女子冷哼一声,道:“你既要养,我自也不会再来管这闲事。”说罢,转身离开,眨眼间便不见了。 郝大通道:“小师妹,你这是为何?” 王道一道:“郝师兄,我瞧那女子不是个好相与的,这孩子给了她,万一养不活怎么办?听师父说那活死人墓里阴森森的终日不见阳光,不适宜婴儿生长,终究还是会苦了这孩子。我觉得这孩子与我自己同病相怜,不忍将她交给那妇人。” 郝大通和王处一都叹了口气,王处一道:“那这孩子长大了怎么办?那时你又得再重新安置她,岂不麻烦?” 王道一道:“以后……我可以收她为徒。”她心想收徒倒不一定,若这孩子不想出家也不想学武,到时候再另行安置就好,眼下先这么说,好宽慰两位师兄。 王处一和郝大通想起了王重阳当年收王道一为徒的事情,觉得这也是个办法,而且事已至此,他们对这个从小看到大的师妹也说不出重话来,于是便交代了几句,各自回屋去了。 王重阳和王道一的屋子隔着一个前厅和天井,王道一只要动静不大便不会吵到师父。王道一将孩子抱回来后,给婴儿洗了澡,换了块干净的布将她包起来。 收拾旧襁褓的时候发现里面有竟然还藏着一块玉佩,是块白玉,摸起来质地细腻,质厚温润,犹如凝脂,上面刻着一个“龙”字,王道一不懂玉石鉴别方面的学问,但也大概看的出来这应当是块好玉,她手中摩挲着玉,默默想到:“原来这孩子姓龙么。” 第22章 第二日天不亮,王道一起身出门,运起轻功往终南山深处而去,找了半天才找到一头哺乳期的野鹿,王道一想法儿取了鹿奶,又疾奔回来。那孩子刚出生没多久就遭遗弃,饿的连哭都没力气了,王道一用小勺慢慢给她喂了一些鹿奶,孩子的精神才好了一些。 等王重阳起身后,王道一将昨夜之事禀报于他,王重阳点点头没说什么,只告诉她既然决定要养,就须得尽心尽力的抚养。 王重阳的反应都在王道一的预料之内,她与王重阳一同生活十七年,王重阳对她的学业教导细心,但生活上完全属于散养型,不会轻易干涉王道一生活上做的决定。 师徒二人一起吃过早饭,又聊了一会儿天,王道一便起身离开去练功读书了。 从那天起,王道一的生活中除了读书习武又多了一件棘手的事,那就是给那孩子找奶。 与当年的王重阳一样,王道一没有妄自加给这婴儿取名,只知道她姓龙,便叫她做“龙儿”。 每天早晨天不亮王道一便会起床,跑到终南山中漫山遍野的找奶,几个月下来,什么鹿奶、羊奶、豹奶、蜂蜜等等,全都找来让龙儿喝了个遍,这样的日子着实辛苦。终于在龙儿六七个月大时,王道一觉得可以给她“断奶”了,才改用米粥喂养,直到这时王道一每日起早贪黑的日子才好过一点。 王道一在心里时常感叹,原来养个孩子竟这么麻烦,当时的一时冲动可真是给自己惹来了一位活祖宗! 王重阳见她这样,还取笑道:“你小时候可比她好样多了。”听了这话王道一简直欲哭无泪,心想:“那当然了,我多好养啊,我可是有上一世记忆的人!是个心智成熟的成年人!全天下再没有比我小时候更好养的小孩儿了!师父你就知足吧!” 好在孩子都是越大越好养,龙儿一岁的时候便已经可以扶着床沿走路了,话也会说几个字了,两人的生活还算和谐默契。王道一一时间也想不起其他的合适称呼,便让龙儿管她叫做“师父”,反正当初收养她的时候也曾提过这回事。 作者有话要说: 龙儿上线…… ps:本文剧情原著向,现在只是前奏阶段。 第11章 重阳之死(1) 暑往寒来,深秋降临,全真教上下也充斥着萧索的气息,掌教王重阳旧疾复发。 后山庭院的前厅中,王重阳坐在前厅的主位榻上,隔着一张几案,是同样盘腿而坐的王道一,师徒二人相顾无言,厅中一时寂静。 今日早晨,王重阳特意将王道一唤来,王道一觉得有些奇怪,平日里王重阳不会在这种时候叫她的。王道一来到前厅时,王重阳已然这样坐着了,像是坐了许久的样子,像是……在专门等她。 王道一行礼、入座,待坐定之后,王重阳一直没说话,就只是看着她,眼神是她看不懂的复杂。王道一心中奇怪,半晌,终于忍不住出声问道:“师父找弟子来,是为何事?” 王重阳此时已旧疾复发,面色有些苍白,但依旧气度不减,目光明亮,脊背挺得笔直。内功深湛的习武之人,就算重病之时,也不会像普通人一样缠绵病榻,从外表看,与平常无异。 王重阳叹了口气,温和的笑道:“道一十九了吧。” 王道一答道:“是,弟子上月就已经十九了。” 王重阳又不说话了,看着王道一的目光依然是王道一不懂的复杂,王道一直觉有什么事情要发生。 半晌后,王重阳才道:“为师已到了油尽灯枯之时了。” 王道一惊然,她知道师父旧疾复发,情况危急,但没想到竟这么快就…… 她张了张口,但终究说不出什么,王重阳摆了摆手,示意她不必说话,接着道:“生死自有天命,你不用过于挂怀。为师今日叫你来,是有一件事情要告诉你。” 王道一心里升起了一丝不好的预感,问道:“还请师父指教。” 王重阳的眼神更加复杂起来,里面好像除了平常的慈蔼以外,似乎还有一丝愧疚,愧疚?怎么会有愧疚呢?王道一觉得自己一定是眼花了。 只听王重阳继续道:“为师给你的那本武书,你已研习七年,感觉如何?” 王道一老实答道:“师父的那本武学秘籍可谓是博大精深、包罗万象、奥妙无穷,弟子研习七年,所参透的还不足五成。” 王重阳笑道:“五成已经很不错了。你还记得为师给你说过的那部霍乱江湖,让无数英雄丧命的武功秘籍吗?” 脑海中霎时划过一道闪电,一个不可思议的念头破土而出,王道一惊道:“师父是说……” 王重阳点了点头,肯定了她的猜测,叹道:“对,便是为师给你的那本。我将含有这书的书名和来历介绍的几页撕去了,所以你一直不知道,也无从得知这书就是那本天下第一武书,现在为师告诉你,这书名为《九阴真经》,二十年前江湖中人人疯抢。为师见它如此害人,便组织了一场比武,约定谁赢得天下第一,这本书就归谁,最后为师拔得头筹,便将这书带了回来。……说来也巧,就是在那次回来的路上,我偶然救了你。”说到此处,王重阳似有感慨。 王道一却已经被事实惊到不会说话了,她不明白师父为什么会让她学这书里的内容,而且还瞒着她,不叫她知道。 随即她又想到一个问题:“《九阴真经》……这名字怎么有点熟悉?哦,是了,《道藏》里面某一卷中有关于气功方面的修炼之法也叫做《九阴真经》。但这武书怎么取了这么一个重复的名字?是了,大概是写这武书的人没有读到过《道藏》那一卷吧,毕竟《道藏》有五千卷之多,学武之人又不一定修道,作者也就不一定看过,起了个重名也不奇怪。而且那武书中所述的武学思想正是以阴为主的以柔克刚,叫做《九阴真经》还蛮贴切的。” 第23章 王道一已经转世投胎了十九年,且十几年来浸淫各种道家典籍,因而王重阳说出《九阴真经》的书名时,她第一时间想到的是《道藏》中的内容。 但除此之外,王道一心中又有一种异样的熟悉感浮出,好像这《九阴真经》的名字还在什么其他地方见过,但一时之间却又想不起来。 王重阳继续道:“为师把《九阴真经》带回来之后,天下便没有人再抢此书了,江湖又恢复平静。我曾翻看过真经,发现它确然是一门精妙绝伦、举世无双的功夫,但我并不痴迷于武学,因此也就没练。我想这真经害人不浅,几次想把它烧了,但一想到其中武功的精妙,又舍不得将它毁了,但若不毁,待我身死之后,势必又要有一场夺经的江湖纷争,因此我一直想不到好办法来处理它。……直到七年前你打扫书阁时无意发现了我放在蒲团下暗格中的《九阴真经》后,我便才有了一个新的想法。” 王道一脑中混乱,惊惧交加,颤声道:“可是……可是弟子当年说过不愿学这真经的。” 王重阳长叹一声,语气有些歉然的无奈:“古人说‘三岁看大,七岁看老’,为师是看着你长大的,你的性子为师很清楚。虽然当时你只有十二岁,但武功精进,心境平和旷达。我那时便想到,也许比起毁掉真经,不如将它传给一个合适的人。于是我就问你如若有一本人人争抢、霍乱天下的武功秘籍,那它该不该留,你当时回答说该留下。我问你原因,你又说它是一把双刃剑,如若用在正途上,作用不可估量,最后你又说:‘善者得之为之以善,恶者得之为之以恶。’……正是这句话,让为师终于坚定了要将真经留下来的心意,而你,正是传承它的最好人选。” 王道一怔在原地,不知该说些什么。 王重阳咳了几下,深吸一口气,缓了缓,继续道:“为师当时问你愿不愿学这本武书,你说不愿意,这正是在为师的意料之内。” 他苦笑一声,似乎很无奈,叹道:“可是世间之事就是这么弄人,那些痴迷于武学,疯狂抢夺真经的人其实并不适合传承这门功夫,他们就算练了也达不到那绝顶的境界,反而是你这种心性淡泊,豁达平静且资质颇佳的人才可以,而你这样的人往往又不愿去学它,免得惹祸上身。……哎!欲得而不可得,不欲得而得,造化弄人啊……” 十几年来王道一从来没听王重阳这么直接的夸赞过她,可是现下听来,喜悦倒是没有多少,心情反而甚是复杂。 王重阳接着道:“至于为何不让你知道书名这件事。如若当时就对你言明了那就是天下第一武书,再让你去学,你固然不会违抗师命,但你在面对它时,心情还会像这些年一样平静吗? 为师不告诉你,你便会将它当作一本平常的书籍对待,对其中的精妙之处就会维持一种轻松的好奇和兴趣,研读的也会更透彻。你虽然和我深居后山,对江湖上的事情也不了解,但《九阴真经》的名字何其响亮,万一你哪天从教中其他人那里得知了就不好了,所以我便把这书的扉页撕下来,不叫你知道它的名字,如此一来,除非为师亲口告诉你,否则所有人都不会知道你练了什么功夫。” 王重阳说完了,师徒两人静默对坐,良久无言。 王道一知道,她十几年快乐无忧的日子,就要到头了…… 王道一现在明白了为什么那天周伯通发现她功夫不寻常,跑去问过师父后,回来是那样一副幸灾乐祸的表情。“原来是师父已经告知与他并且叮嘱他要保密了。”王道一默默想到。 王道一的心从来没有这么混乱过,她原想可以一辈子平平静静的待在全真教中,读书、习武、修道,无欲无求,本分守己,了此一生。可是现在,大概是不能了。 良久之后,王重阳开口道:“道一,你可怨为师?” 王道一摇头道:“弟子不怨师父,弟子的命是师父救的,弟子的学业武功都是师父亲自教导的。师父对弟子的再造之恩,弟子就是粉身碎骨也无以为报,何来怨恨?师父心济天下,想要江湖不再为《九阴真经》再起波澜,又不想让它陨灭的心情,此等大义,弟子可以理解。只是……弟子不明白的是,师父将真经传给弟子之后,弟子要怎么做才能不负您的愿望呢?” 震惊过后便是坦然的接受,此等心性……王重阳果然没有看错人。 王重阳笑道:“你想要怎么做呢?在知道了这一切之后,倘若为师不日便要西去,你打算怎么办呢?” 王道一想得到王重阳指点,可是王重阳却把问题又抛还给了王道一。 王道一思索片刻,说道:“倘若师父真的……之后,弟子想那时定有大量觊觎《九阴真经》人来我全真教抢夺真经,没有师父压阵,江湖人必会将矛头对准全真派。但真经其实已经在一年前就被弟子烧了,所以我想那时就算马钰师兄向他们严明实情,他们也必定不信,但若是再说出师父已将真经传给弟子了,再加上全真七子在江湖上的信誉担保,他们便会相信了。到那时,矛头便会从全真派转到弟子一人身上,江湖人必会竭尽全力来找我,而我若就此离开全真教,另找个地方隐居起来,全真派便可脱险。弟子常年隐居在后山中,从未出过终南山,江湖上没人认识我,我若找个地方藏起来,便不会有人能找的到。这样一来,真经不会失传,全真教也会免于一场浩劫。” 第24章 王重阳道:“你是这样想的?把自己藏起来?” 王道一点点头。 王重阳沉吟良久,似是不大赞同她的想法,但最终还是说道:“既然你是这么想的,那便去这么做吧。……只是,江湖总是身不由己,你要小心保全自己。” 王道一应道:“是,弟子知晓。” 王重阳思索片刻,又道:“你刚才推测为师身死后,会有很多人来全真教逼问真经,其实不然。我全真教乃江湖正宗,你不涉江湖中事,不知道我派的威望,这也难怪。便是靠着我派的威望和实力,江湖上的其他人就算再觊觎真经,也不敢造次,不论是出于对全真派的畏惧还是出于和为师本人的交情。” 王道一疑惑道:“那……”还有什么危险? 王重阳的神色变得凝重,道:“但是西毒一定会来,他这人心肠毒辣,品行不端,而且武功极高,我死后,全天下没有人能完全打败他,他若要来,比来成百上千的江湖喽啰都要危险。” 王道一听这人名号,心中不禁腹诽道:“这人当真奇怪,起个名字竟然叫做‘吸毒’,他儿子不会叫‘嗑药’吧?宋朝历史上……好像不记得过有这号人,看来是个不怎么重要的历史小人物罢了。” 她不知王重阳说的“西毒”那两个字怎么写,便第一时间想成了“吸毒”二字。 王重阳叮嘱道:“他若来了,听说真经已毁,而且已传到你身上,必定勃然大怒,非要抓你不可。那时,你一定不要出来叫他看见,你的七个师兄师姐用我创的阵法合力或许可以制得住他。” 王道一听到‘或许’二字便心知不妙,问道:“那若万一师兄师姐们制不住他呢?” 王重阳沉思许久,叹了口气,才道:“其实,为师教你的那点穴秘技倒可以对他克制一二,可是你的功力与他比起来相去甚远,怕是效果不佳。” 王道一明白师父的意思。点穴秘技可以克制“吸毒”,但王道一功力不及“吸毒”,万一冒险出去,不但制不住他,只怕会反而暴露了身份,遭了西毒的毒手,将她掳去逼问《九阴真经》。 王道一思索片刻,正色道:“师父不必担心,待到那时,弟子会见机行事,谨慎作为。师父既已将《九阴真经》传给了弟子,那弟子无论如何也不会让它落到奸人手中,亦不会轻易丢了性命,让真经失传。” 王重阳长叹一声,道:“只能如此了。” 他转过视线望向厅外院中的花草,目光悠远,不知在想些什么。过了一会儿,才收回视线,说道:“为师出家时带来一些财物,一直放在居室的橱柜中,你若需要,尽数拿去吧。” 王道一点头应了。全真教是暂时不能呆了,涉足江湖还是需要一些钱财的。 王重阳细细端详着王道一,和蔼的目光中带着郑重,又似带着期盼,凝视着她,缓缓说道:“道一,人生苦短,转瞬即逝。为师望你求仁得仁,修道得道。切记!”语气竟是说不出的敦厚。 王道一被师父的情绪所感,站起身来,恭敬的跪拜下来,像初次拜师那样,郑重的磕了三个头,回道:“弟子谨记!” 作者有话要说: 王道一:这人当真奇怪,起个名字竟然叫做‘吸毒’,他儿子不会叫‘嗑药’吧? 欧阳克:……我才不“嗑药”! 王道一:宋朝历史上……好像不记得过有这号人,看来是个炮灰。 欧阳锋:……明天就让你知道我是不是炮灰! ps:呆呆的小道长到现在还没反应过来自己到底在哪…… 不过这也难怪啦,毕竟她距离上一世已经过去将近二十年了,而且她这生活环境实在太像宋朝历史了,是个人都反应不过来自己是在一本书里吧…… 第12章 重阳之死(2) 王道一起身退出前厅,走到院中,院中花草依旧,却已物是人非。 此时已是正午时分,仅仅过了一个上午,王道一觉得自己的一生就起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而令她没有预料到的是,这也是她见师父的最后一面。 王重阳在王道一走后又唤来了全真七子,将王道一与《九阴真经》的事都告知他们,全真七子无不讶异。王道一一直是跟王重阳住在全真教后山中,授业、习武也都在那里,是以全真七子都没见识过王道一的功夫,并不知道她武功到底如何。 王重阳又将教里的其他事情做了详尽安排,对每个弟子都依次教导一番,将掌教之位传给首徒马钰。待一切交代妥当后便安然离开了人世。 一代宗师王重阳就此驾鹤西去。 王重阳死时面容安详,风华依旧,盘腿端坐在蒲团上,就像是打坐入定一般,寂然无声。其时已是月上中天,月光透过窗子照到王重阳的身上,熠熠生光,宛如神祇。 全真七子见师父已去,无一不内心悲痛,七人向王重阳的肉身拜了几拜,随后便由马钰主持操办葬礼。 马钰先去到王道一房中亲口将师父已驾鹤西去的消息告知王道一。王道一听到消息后怔然半晌,然后默默抬头望向夜空中的明月,久久不语。 王重阳一生抗金、入道、开宗立派、发扬道家法统、武功卓绝、为保江湖安宁收藏《九阴真经》,他所创全真派乃当今天下武林第一正宗,全真七子之名更是威震江湖。他一生光明磊落,侠肝义胆,令全天下人敬服,当真是可配得上“内圣外王”四字。 第25章 重阳真人西去的消息很快便传遍天下,各路英侠敬佩王重阳其人,纷纷前去重阳宫吊唁,重阳宫门前每日都有络绎不绝的吊唁者,每日接待的吊唁者多达千名,全真七子及王道一对各方豪杰礼遇有加,整日忙于葬礼和接待外宾等事宜。 王道一已与师兄师姐们约好在先师葬礼结束时,也就是七七四十九天圆满时,便动身离开全真教,隐居避世,躲开西毒。现下,王道一还有最后一件事要做,那就是给龙儿找个暂时的安居之所。全真七子忙于教中和江湖事务,必然不方便带孩子,王道一想来想去,全教中找不出一人能让她放心,但带着一个一岁的孩子流落江湖,着实不方便,正在发愁之际,重阳宫里又来了一位吊唁的人。 这人便是王道一的七师姐孙不二的徒弟,程瑶迦。程瑶迦是孙不二的俗家弟子,孙不二会每隔一段时间去程家教授程瑶迦武功。如今祖师爷仙逝,她作为徒孙自然要赶来吊唁。这一日正巧孙不二有其他事务缠身,便将程瑶迦引见给王道一接待,王道一本就对教中事务不熟,于是全真七子便总是给她安排一些轻松的活计,江湖上许多人也是现在才知道原来重阳真人还有个八弟子。 王道一将程瑶迦引到会客堂,二人简单寒暄后便聊了起来,王道一得知程瑶迦是宝应程家的大小姐。王道一从没下过山,不清楚宝应程家到底是怎样的人家,但见程瑶迦十八九岁的年纪,温文尔雅,知书达理,衣饰华贵,容貌娇美,一派大家闺秀之态,料想她十有八九是个千金大小姐,而且一般人家也请不起全真七子这样资历的人来做师父。 二人再聊一会儿,王道一发现这程瑶迦不仅家教优良,而且还性格和善,两人相谈甚欢,蓦地想到龙儿,灵光一闪,脑中思索一番,便开口道:“程小姐为人仁善,与我一见如故,现下我有一件要紧的事想请程小姐帮忙,多有唐突,望小姐见谅。” 程瑶迦腼腆一笑,道:“小师叔不必客气,若有吩咐,晚辈定当竭力完成。”程瑶迦与王道一攀谈良久,发现这位和自己年纪相仿的师叔性格随和谦虚,从来不摆长辈架子,又博学多知,心下顿生好感。向来长辈对晚辈哪有用请求二字的,都是直接吩咐就好,现下她听王道一有事要帮忙,于情于礼,程瑶迦都是乐意效劳的。 王道一大概能猜到程瑶迦怎么想的,心下还有些过意不去,她本身骨子里是个现代人,对阶级礼教那一套并不怎么在意,现在却有拿长辈的身份压人的感觉,便赶紧道:“程小姐折煞我了,我们年纪相仿,虽然辈分有差,实乃平辈之交,你不用如此的。……这事说起来也不太容易,因着有些原委我须得在不久后离开重阳宫,只是我有一个小徒弟,无人照料,所以……” 程瑶迦了然笑道:“我还以为是什么事儿呢。既是师叔的弟子,那便是我的师妹了,师叔有事要出山门,我代为照料也是应该,只是难得师叔对我如此信任。” 王道一摇头笑道:“你恐怕不知,我那徒弟现只一岁,哪里是那么好照拂的。” 程瑶迦讶然,暗想:“师叔怎么收了个一岁的徒弟,这资质人品都还未知,就贸然收徒,当真奇怪。” 王道一知道她疑惑,便将这孩子的身世来历述说一番。程瑶迦这才明白,便道:“那也不难,我可以将小师妹接到程府,我程家虽然不及那达官显贵,但抚养一个婴儿,却是能做到的,师叔尽管放心。”她这话才是谦虚呢,天下人谁不知道程家是宝应第一大户,说是富贵之家,金玉之堂毫不过谦,但王道一十几年来从没出过终南山,对这些俗情并不知晓。 王道一听了这话却是另一番思量,她看程瑶迦的打扮气质,估计她家里不会是什么小门小户,如果龙儿住进程家,自己又前途未卜,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安定下来,龙儿在程家呆上几年,万一被纸醉金迷的富贵乡那么一熏陶,又无人督促,给长歪了怎么办?这程瑶迦虽是个好人,但看这年纪离出嫁也不远了,恐怕也起不了什么教导作用。于是王道一道:“接到你家里确实是麻烦你了,其时不用这么费周章,我只是想请你帮忙给请个靠谱的有经验的奶妈来,在山上看顾好她就行。” 程瑶迦笑道:“这个容易,我程府里有不少忠心又有经验的奶妈,过几日我回去后就选几个过来。” 王道一忙挥手道:“一个就够,一个就够,真是多谢你啦。”说着起身作揖称谢,程瑶迦哪里敢受师叔的大礼,连忙扶住,嘴里连说着“不敢当,不敢当。” 没过几日,程瑶迦便亲自领着一个素衣女仆再次来到了重阳宫。王道一见她动作竟这么快,喜得连连道谢。 王道一将程瑶迦请到后山居处,现下王重阳已经仙逝,这里只有王道一一人居住,院子里比先前更冷清了些,唯那一株迎客松依旧苍翠欲滴,昂然挺立。 两人于屋前松树下的石桌旁坐定,品茶聊天。王道一细细询问程瑶迦武学造诣,大概了解后,说道:“程小姐真是帮了我一件大忙。我看程小姐定不是一般人家的女子,我这里除了书以外什么都没有,……这样吧,如若程小姐不嫌弃,我将先师的‘履霜破冰掌法’传你,作为答谢的薄礼,如何?” 这话可着实吓到程瑶迦了,“履霜破冰掌法”是王重阳创的全真派最厉害的掌法,精妙凌厉之极。程瑶迦随孙不二学武年岁不少,但一来家里人只是想要她强健身体,二来在这乱世中有个防身之技,不求她能有什么了不得的造诣,因而程瑶迦对学武一事也不像门内弟子那样刻苦,只是当个兴趣而已,是以多年下来也只学了全真派的基础功夫,上乘武功就只学了一套“全真剑法”。现下王道一竟要以本门绝技相赠,这份谢礼可当真不薄! 第26章 于是程瑶迦赶忙摇头道:“师叔厚意,弟子惶恐之至。” 王道一倒没想那么多,无所谓的笑笑,说道:“程小姐不用客气,一套本门掌法而已,我一个穷道士,也就这点东西能拿得出手了。”说着已往一旁的空地上走去,程瑶迦被她这略带自嘲的话给逗笑了,也就不再扭捏,跟上前去。 王道一看的出来程瑶迦资质平平,武学悟性不算上佳,是以教的很认真细致,讲解的详细透彻,很耐心的慢慢教授。 这“履霜破冰掌法”是全真派最厉害的一门掌法,使将起来初时似柔弱无力,但如敌人胆敢进招,就如暴雪突降,柔中蓄刚,后劲无穷。 王道一先自己完整打了一遍,再一招一招的教给程瑶迦。程瑶迦见王道一在那松下道袍飘飘,身法灵活,掌风凌厉,其身姿真如飞马踏燕,鸿鹄高飞一般,直看的她目不暇接,心中更是佩服的五体投地,暗想:“真不愧是祖师爷的亲传弟子,这身功夫只怕比师父还要高出甚多”。 一直过了十余日,王道一才将一套“履霜破冰掌法”完全教会给程瑶迦。这十几天里,王道一瞧那奶妈一身素布衣裳干干净净,寡言少语,谦卑守礼,干起活来却利索,看顾孩子熟稔老练,一看就是大户人家调训出来的仆从。这让王道一又放下了一大半心,不过还是心想着以后不管怎样,每隔一段时间还是得回来看看龙儿才好。 转眼间重阳真人的葬礼便到了最后一天,王道一在房中收拾行礼,准备第二天就动身离开。看着庭中熟悉的景物,十八年来与先师相处的一幕幕浮上心头,叹息一声,感慨良多。 她走到王重阳生前居室中打开储物柜子,里面是王重阳留给王道一的财物,打眼一瞧,只见柜中有一大整箱银元宝,还有一些珠宝。王道一微微有些吃惊,心想:“师父出家以前必定是大富大贵的人家,不然也不会留下这许多珠宝银钱。” 王道一只将银元宝取了一半,其他原封不动的还搁在里面,取出来的银子虽然还不及柜中的三分之一,但也可够王道一花上十辈子了。 日近午时,王道一收拾停当,走去重阳宫主殿,想给先师再守最后一夜的灵。七个师兄师姐也都依次跪在灵前,王道一找着位置刚刚跪定,忽然从重阳宫大门口传来一阵诡异的大笑声,铿铿然似有金属之音,听来十分刺耳。 殿中的丘处机首先跳将起来,神色戒备,叫道:“西毒来了!” 王道一心里一紧,暗想:“师父真是料事如神。” 马钰也随后站起身来,目光亦带着肃然,他先对王道一说道:“小师妹先行离开,其他人跟我出去瞧瞧。”王道一点点头,从主殿后门出去了。 全真七子走出殿门一字排开站在殿前平台上,七七四十九级殿阶之下,赫然站着一个长手长脚的中年男子,他手上还拿着一根弯弯曲曲的黑色粗杖,似是钢铁所制,杖头铸着个裂口而笑的人头,人头口中露出尖利雪白的牙齿,模样甚是狰狞,更奇的是杖上盘着两条银鳞闪闪的小蛇,不住的蜿蜒上下,令人不寒而栗。 马钰拱了拱手道:“白驼山庄庄主驾临,全真派荣幸之至。但不知庄主所谓何事,要不经通报,硬闯我重阳宫大门?先师尸骨未寒,庄主未免太放肆了!” 马钰所说的白驼山庄庄主正是指西毒。 那西毒听了这话后哈哈大笑,说道:“重阳真人已逝,你们七个小辈还敢在我面前逞什么威风!把《九阴真经》交出来,我饶你们不死。当年他打赢了我,成了天下第一,经书归他原也是天经地义,现下他既已仙去,那这真经的归属就当重新定夺才是!” 丘处机忍不住喝道:“西毒,你莫要欺人太甚!真经的归属就算要重新定夺,也万不可能给了你!” 马钰抬手制止道:“丘师弟,休得无礼,欧阳庄主毕竟是前辈。”躲在暗处观察的王道一听着几人对话,心想:“原来这人姓欧阳,那‘吸毒’又是什么,难道他叫做欧阳吸毒?还是个庄主?宋朝历史上有过这号人吗?” 马钰又道:“欧阳庄主,《九阴真经》早在一年前就已被先师烧毁了。”王道一默默想到:“明明是我烧的。不过意思也差不离,且看这‘吸毒’有什么反应。” 西毒听了这话后愣了一愣,转而恶狠狠的说:“你们几个小辈把我当三岁小孩儿戏耍吗?王重阳那么看重真经,他就算想要毁去真经,也就只是想想而已,此等稀世奇书,他根本下不去手,我就不信他他会毁了它!”王道一愕然,不禁想到:“这人怎么这么了解师父?而师父竟也如此了解他?这姓欧阳的庄主的表现全都在师父的预料之中。” 马钰朗然道:“出家人不打诳语,今日我们全真七子以性命名誉担保,《九阴真经》却已被烧毁。” 西毒听了这话后迟疑半晌,全真七子在江湖上的声望何等高,有一说一,有二说二,从不做欺骗的勾当,况且现下周围还有几百个江湖英雄,他们竟然敢在这么多人面前发下重誓,可见所言不假。 片刻后,西毒还是冷哼道:“我不信!王重阳不可能毁了真经。今日你们若不把真经交出来,我便踏平你这重阳宫!” 马钰叹了口气,思量片刻,犹豫再三,还是说了出来:“《九阴真经》确实已经被烧了,但是先师在那之前已把它传给了门下八弟子。” 第27章 西毒一惊,喝道:“王重阳还有个八弟子?我怎没听说过?他现在何处,叫他出来。” 马钰道:“她已于今日离开重阳宫了,我们也不知她会去哪里。欧阳前辈若要想寻经书,便到江湖上去找她吧。” 西毒怒极反笑,森然道:“哈!高!重阳真人当真是高!”江湖漫漫,人海茫茫,去哪里找这么一个人?随即他神色一沉,想到:“我从西域不远万里而来,结果就这么被王重阳给摆了一道,真是奇耻大辱!” 西毒阴笑一下,冷冷道:“便是这样又如何?我方才说过,见不到真经,我便踏平你这重阳宫,现在,该兑现诺言了。” 王道一心里又是吃惊又是焦虑,暗想:“竟然还是免不了一场打斗。这吸毒这般泄愤,太不讲理!不过师父倒又是料对了。” 马钰见事已至此,便道:“那就要得罪前辈了。”紧接着他高喝一声:“布天罡北斗阵!” 王道一听到“天罡北斗”四字,心中一凛,想到:“师父设计的阵法,定当厉害。《九阴真经》中也好多次提到北斗大法,经中所载的北斗大法微妙深奥,难以明白,不知师父设计的这个是否与此有关,倒要好生见识见识。” 只见全真七子每人各微微走动了几步,又一起同时盘腿坐下,瞬间就摆好了阵型。 七人所坐位置连起来正好是北斗七星之形。王道一恍然想到:“莫非这就是周大哥所说的‘星星阵’?”随即不禁觉得好笑,想着“天罡北斗阵”这么霸气的名字都能让周伯通给记成了什么“星星阵”,他这小孩儿性子也是绝了。 七人端端坐在大殿前的平台上,牢牢守住大殿门口。全真七子马钰位当天枢,谭处端位当天璇,刘处玄位当天玑,丘处机位当天权,四人组成斗魁;王处一位当玉衡,郝大通位当开阳,孙不二位当摇光,三人组成斗柄。 北斗七星中以天权亮度最暗,却是居魁柄相接之处,最是冲要,因此由七子中武功最强的丘处机承当,斗柄中以玉衡为主,由武功次强的王处一承当。 七人甫一坐定,只听丹阳子马钰开口缓缓吟道:“一住行窝几十年。”语调甚是平和冲淡,却蕴着雄浑的内力,声音回荡山谷,久久不绝,台下众人都是心中一震。 谭处端接着吟道:“蓬头长日走如颠。”声音粗豪,这正是王道一的二师兄,但见他脸上筋肉虬结,浓眉虎眼,身形魁梧。王道一小的时候听这位谭师兄讲过,他以前是做铁匠的,归全真教后道号长真子。 刘处玄接着吟道:“海棠亭下重阳子。”刘处玄身形瘦小,面目宛似猿猴,只是身材虽小,声音却甚洪亮。 长春子丘处机接口道:“莲叶舟中太乙仙。” 玉阳子王处一吟道:“无物可离虚壳外。” 广宁子郝大通吟道:“有人能悟未生前。” 清净散人孙不二吟道:“出门一笑无拘碍。”这孙不二的道袍与别人不同,她的道袍上绘着一个骷髅。王道一曾听孙师姐说过,当年王重阳点化她之时,曾绘了一幅骷髅之图赐她,意思说人寿短促,瞬息而逝,化为骷髅,须当修真而慕大道。孙不二为纪念此事,将这图形绣在道袍之上。 马钰最后收句道:“云在西湖月在天!” 在场群豪都听到了这七人吟诗之声,个个中气充沛,内力深厚,不禁都暗暗心惊:“全真七子果然名不虚传!” 西毒冷哼一声,运起白驼山庄家传上乘轻功“瞬息千里”,陡然间就飘上了四十九级台阶,瞬时站在了七子面前。 只见他挺杖袭向孙不二胸口,去势虽缓,可是极为狠辣,孙不二却岿然不动,眼见杖头就要触到她身上,忽然之间黑杖猛地回缩,就如杖头被人砍了一刀似的。这一下来势奇快,西毒直觉手上微微震动,立即劲风扑面,忙低头闪过。原来是旁边的郝大通和王处一出的招。 这下以来,西毒不再轻敌,与七人周旋起来。王道一看的清楚,全真七子迎敌时只出一掌,另一掌却搭在身旁之人肩上,她思索半晌,已知其中奥妙:“七位师兄师姐合七人之力而为一,功力放大了七倍,力量自然不容小觑。” 原来“天罡北斗阵”是全真教中最上乘的玄门功夫,王重阳曾为此阵花过无数心血。小则以之联手搏击,化而为大,可用于战阵。敌人来攻时自己不出招抵挡,却由旁边的道侣侧击反攻,犹如一人兼数人武功,确是威不可当。 马钰在“天枢”之位出掌发招,接着“天权”、“玉衡”正面御敌,两旁“天玑”、“开阳”发掌侧击,后面“摇光”与“天璇”也转了上来。 西毒腾挪出掌,把一杆铁杖舞得水泄不通,荡开四人掌力,笑道:“王重阳居然还留下了这一手!”这话说的平淡,手上与各人接力,已知情况不妙,这七人每一招发来都具有极大劲力,远非各自为战时可比。当下使开黑杖缠斗了起来,又间或用他的独门绝技“蛤|蟆功”突袭。“蛤|蟆功”不愧是西毒绝技,其威力刚猛毒辣之极。 王道一在暗处观战,渐渐发现这吸毒的看家绝技果然如师父说的那般,可用点穴秘技破除。 重阳宫大殿前宽广的平台上,八人招式变换,直直打了三个时辰还未决出胜负! 那西毒在三个多时辰中使开“灵蛇杖法”,奋力突击,始终只能打成平手,其时已是黄昏时分,夕阳向晚,秋风乍起,眼见到了胜负立判、生死立决的关头。 第28章 全真七子头上冒出腾腾热气,身上道袍尽被大汗浸透,西毒则双腮鼓起,满脸通红,也是浑身湿透,用“□□功”勉力支撑,情势越来越险恶。 台下围观的数百名弟子和前来吊唁的江湖豪杰也都个个心惊,暗想道:“全真派不愧为天下名门正宗,重阳真人虽去,竟也能制得住西毒!” 那西毒心想:“这阵法好生厉害,今日要取胜着实不易。”王道一见此情形,心下捏了一把汗,默默盼望师兄师姐们能取胜。 正在这时,只听西毒口中发出一声尖利的哨声,突然间,一旁的草丛中“哧溜”一声窜出一条青蝮蛇,直向台子上游去。王道一大惊,还未来的及采取任何行动,那蛇已快速窜到谭处端身旁,猛地一下咬到了他的背上! 谭处端被蛇咬到,顿感后背一痛,接着身子酸麻,身体僵住,发掌迟缓无力起来。谭处端位当“天璇”,这七个人中只要有一人被攻破,整个阵法立破!现下“天璇”已破,情势大变。西毒呼呼几杖,就将阵型彻底捣乱。余下六人见阵法已破,立即同时跳将起来,开始各自为战,谭处端却一直倒地不起,显然是中了蛇毒,丘处机大怒:“老毒物,你竟敢偷袭!” 西毒大笑几声,道:“我老毒物可不是什么正人君子。”语气中还颇为自豪,说着练练发招,招招狠辣。 六人渐渐不敌,纷纷先后挂彩。这一战,全真七子若是输了,那全真派可就要溃于今日了! 说时迟,那时快,就在此时,只听得一声钟鸣玉磬般清越的女声传来:“且慢!” 这两个字一说出来,声音清晰的传到了每个人的耳中,其内力之充沛精纯,如潮水一般排山倒海的漫遍全场!犹如大风过境,势不可挡! 在场诸人无不大惊骇然:“全真派竟还藏着功力如此深厚的高人?!” 作者有话要说: 小道长要出场啦~ 第13章 重阳之死(3) 在场诸人无不大惊骇然:“全真派竟还藏着功力如此深厚的高人?!” 台上几人见情势有变,都同时向后跃开一步。西毒身法一顿,也退到了殿阶以下原来站着的地方,他身后几步便是几百人众。全真六子带着受伤的谭处端守在大殿门边,死死的挡在门口。 大家纷纷向声源处望去,只见一个十八九岁的少女手提长剑,一步一步的从大殿侧面走来,走到殿前平台的中央,站定。 众人定睛一看,但见这少女身姿修长挺拔,身形瘦峭但并不单薄,身着棕色道袍,三指宽的腰带上绣着菱形纹样,衣领和袖口也都绣着简约的纹饰,道袍外又罩着件藏蓝色的大氅,大氅的背部和左右臂膀的位置上都绣着道家阴阳图。 她束发成髻,髻上戴玄色角冠,用黑檀木簪子贯穿其间,小指宽的系带分别从左右两边绕过耳后,在下颌处系住,多出的系带穗子长长短短的垂落下来,在秋风中微微飘荡,更显一股风流韵味。 这少女容貌清丽,一双眸子澄澈空明,波澜不惊,正像是一片深海一般,深邃而宁静,眉宇中英气勃勃,自带三分浑然天成的清正之气,此人,正是王道一。 黄昏向晚,秋风萧瑟,她道袍飘飘,袍角在风中翻飞,腰悬长剑,风姿飒爽,飘逸绝伦。 众人见她出来,都一时哑然无声,过了半晌,才放低了声音,低声议论起来。 西毒看见她时,大为惊讶,只觉这少女气质不凡,竟与年轻时的王重阳有几分神似。这孩子明明无论性别还是外貌都与王重阳全然不同,但其周身的气度却又何其相似,这怎能不令他震惊。 王道一站定后,向西毒作揖行礼,道:“全真教重阳真人门下八弟子王道一拜见前辈。” 此言一出,人群中此起彼伏的响起一阵抽气声,众人和西毒都万万料不到王重阳传授真经的八弟子竟然是个十八九岁的女娃儿! 西毒打量她片刻,心道:“看她年纪尚小,武功应该不高,且等我将她抓回去慢慢逼问。” 全真七子见王道一现身,纷纷无奈叹息,均想到:“叫你离开怎么又回来了?”但又见她在此时此刻危急情况下仍能保持镇定的气度,不禁都暗想道:“小师妹果有先师风范。” 台下全真教的其他弟子见到王道一出来,则都异常喜悦,各自想着:“方才七子已经能和西毒打成平手,小师叔再来助阵,必能将他打败,全真教有救!” 几百名围观的江湖人物却想着:“这小丫头便是《九阴真经》的传人吗,不知武功如何?若是不高的话,便掳回去逼问出真经,不过西毒既然在此,其他人也就没机会了。” 自从王道一自报家门后,众人眼睛都放光,看向王道一的眼神不约而同的均带着几分觊觎,就像是在看一部行走的《九阴真经》一般。 王道一目光扫过人群,大概能猜出众人的想法,她抬眼望向天边的晚霞,心中默默祈祷:“师父,望你在天之灵保佑全真派和弟子度过此关吧。” 西毒打量够了,便笑道:“小娃儿,王重阳把真经传给了你?” 王道一目光沉沉,道:“正是。” 西毒哈哈一笑,又说道:“你随我回西域白驼山去,咱们一起切磋真经中的功夫,我可以饶过全真派。” 王道一神色淡淡道:“不可能。” 所有人都倒吸一口凉气,暗想这小姑娘怎么如此大胆。西毒更是勃然大怒,想他一直以大宗师自居,天下人谁敢不敬?纵使他作恶多端,也无人胆敢当着他的面就如此轻蔑于他,他怒极反笑,冷声道:“如此,那我便不客气了!”说着便挺杖跃起,直直向王道一抓去。 第29章 王道一目光一凛,抽剑出鞘,不避反进,以攻为守,直接一招“一炁化三清”便迎了上去,也直取对方面门。 这是全真教中少数高手才能驾驭的住的一套剑法,也是全真派最上乘的剑法。 她这一招身法利落,剑术精妙,毫不拖泥带水,众人都是眼前一亮,纷纷收起了小觑之心。 王道一使开“一炁化三清”,飞步而起,连刺二九一十八剑,每一剑都是一分为三,刺出时只有一招,手腕抖处,剑招却分而为三,剑招明快利索,又变化精微,她一剑快过一剑,剑风凌厉,丝毫不给对手喘息之机。 此时西毒已经重新站回到了殿前平台上。数招过后,两人各自跃开一步,都是暗暗心惊。 王道一心想:“这吸毒果然厉害,适才已经和师兄师姐们缠斗了那么许久,竟然还有这么刚猛的余力,看来今日凶多吉少。” 西毒却想:“小小年纪竟有如此功夫,当真不简单,必是得益于《九阴真经》。”这么想着,看向王道一的眼神更加贪婪刻毒了,颇有不抓到她不罢休的意味。 二人互相打量不过片刻之间,西毒又挥舞手中缠蛇铁杖,使出“神驼雪山掌”向王道一攻去,王道一也紧接着使出“全真剑法”与之抗衡。 但见那西毒身形飘忽,掌法毒辣,轻轻松松就化解了王道一的剑招,好似对“全真剑法”甚是熟悉的样子。 王道一暗想:“他怎么对全真派功夫这么熟悉?是了,师父都能对他的绝技熟悉之极,那他熟悉师父的武功也不足为奇,他二人以前定是深入切磋过的。” 王道一虽然剑法精妙,但武功还是与西毒相去甚远,而且西毒对全真派功夫又如此熟悉,是以十几招过后王道一便已被压制住了。 全真七子在不远处一边恢复元气一边观战,心里都替王道一捏了一把汗。 王道一心思一转,开始变换剑招,弃“全真剑法”而不用,而是使出了《九阴真经》中的功夫,她剑法纯熟,不到半个时辰就已使出了四十多种不同的剑法!看的台下诸人都是瞠目结舌。 西毒没见过真经中的功夫,一时找不到门路拆解,且王道一每隔几招就变换剑法,有心令他无暇一一研究,且他刚与全真七子经历了一场恶斗,现下能使出的功力不到三成,所以尽管二人武功悬殊,但王道一一时之间竟将战局拉成了平手。 王道一将几十种剑法|轮番使过,再打乱顺序重新使一遍,剑法变幻莫测,层出不穷,且都是精妙绝伦。看的众人眼花缭乱,挢舌不下。 她这七年日日苦研《九阴真经》,但凡真经上能够弄懂的内容早已被她学的滚瓜烂熟,是以现在几十种剑法使将起来,流畅自如,变换间也毫不滞涩。 她将每种剑法都只用得几招,不给西毒看出门路的机会,西毒面对这种情况,也一时拿她没办法,只得使出“灵蛇杖法”将周身护的密不透风,杖风呼呼,威力惊人,杖上的两条毒蛇吞吐伸缩,令人难防。西毒暗想:“这小丫头当真狡猾!”转念又想:“《九阴真经》果然是天下至宝,其中光是剑法就有这许多,今日我必要活捉了她去。” 台下众人个个都被场上的打斗惊得说不出话来,只见台上剑光闪闪,杖风虎虎,两人都是出招迅捷凌厉,针锋相对,这场酣斗,直把人看的目不暇接。 全真七子在一旁一边运功加速恢复精力,一边紧盯场中变化,都不禁暗赞一声:“王师妹如此功夫,果然深得先师真传。” 可是两人功力终究相差甚远,而且王道一又几乎没有什么实战经验可言,仅仅是靠着和周伯通每隔一段时间打上几架才积累了一点点的实战技巧,在西毒面前根本不值一提,因此不一会儿西毒便又占据了压倒性的优势。 王道一见战况吃紧,心思微转,招式又是一变,使出周伯通教授的“双手互搏”之法。右手仍是和方才一样的变幻无常、层出不穷的剑法,左手又同时打起了“空明拳”,两相配合,威力大增。 西毒心里一惊,他学武几十年来从未见过如此诡异的打法,两只手竟然可以使用不同的武功来,就好像一人分作了两人一般,自己同时在和两人打架,这究竟又是什么奇功夫?! 二人拆得数招,西毒心里又是一震,但见王道一左手使得那套拳法虚虚实实,柔中带韧,拳力若有似无,但又柔中蓄刚,劲力非同小可,实是一门不世出上乘的拳法。他以为这又是《九阴真经》中的功夫,不禁暗想:“她竟有如此诡异的打法,又有如此玄妙的拳法,看来那真经果然博大精深。”这么想着,心里对真经的渴望又强了一分,攻势愈加猛烈。 王道一奋力反击,终是以《九阴真经》中的剑法、七十二路空明拳、以及双手互搏之术竟又一次硬生生的将战况拉平! 旁观众人都已是惊得目瞪口呆了,台上战况愈演愈烈,令人应接不暇,目眩神迷。全真七子也对王道一的功夫深感诧异。 两人又斗了大约一盏茶的时间,西毒在先前与全真七子的鏖战中已耗费了大部分精力和功力,现下只剩三成功力,又被王道一给缠斗住,体力渐渐不支起来,而王道一身体年轻、精力充沛,反有愈斗愈强的气势。 见此情形,西毒心念一动,突然用一招“移形换位”后撤一步,紧接着半伏下身,两腮鼓胀,就要使出生平绝技“蛤|蟆功”,想一举击伤王道一。 第30章 西毒甫一发功,王道一顿感一股大力像一堵墙一般压了过来,威力势不可挡。躲避已是不及,她忙急运起十成功力来抵挡这一击。只听“砰”的一声巨响,王道一被击飞出数步,站定之后,深吸一口气,发现胸口并无麻痛之感,心中暗暗庆幸:“幸好没受内伤。” 西毒见王道一竟能受得了他这一击,心中恼怒万分,他本想以自己武学大宗师的身份竟然被一个小娃娃逼到使出独家绝技的地步,已经是足够被天下人耻笑的了,现下这小丫头片子不禁没被他震成重伤,竟然还能毫发无损,这对他来说简直是奇耻大辱!不禁恼羞成怒! 王道一想得却是:“幸好他现在精疲力竭,功力不足,这一击我才能勉强抵挡,如若在他精力充沛、功力复原时来上这么一下,我非得成碎片不可!” 王道一常年修习《九阴真经》中的《易筋锻骨篇》,全身筋骨都比常人要强韧一些,功力增长也比常人快得多,是以能挡得住西毒这一击。 西毒与王道一两人一个暴怒一个警惕,各自拉开五步距离,都凝神观察着对方的动作,场面气氛一时拔剑弩张。 西毒鼓胀两腮,准备再次发功。王道一心中一凛,急忙后退三步,身体凭空转过一圈,再次转回身来时,右手剑尖直指西毒,又是一招“一炁化三清”虚攻过去,同时左手运力使出了王重阳曾传授她的点穴秘技中的一招“回身后点”,迅速向西毒额上“印堂穴”点去。 西毒被她右手的剑招吸引去注意力,抬手用蛇杖轻松化解了王道一右手的剑招,但就在同时,王道一左手中指与食指并拢,凝聚内力真气于指尖,出其不意,时机把握的刚刚好,飞速遥点一下,正中他眉心“印堂穴”! 西毒的“蛤|蟆功”此时正在将发未发之际,被王道一用点穴秘技给点中大穴,“蛤|蟆功”瞬间破功! 原来王道一方才故意用一招全真派功夫引开西毒的注意力,以左右手互搏之法,左手又同时用了一招点穴招式,破了西毒的“蛤|蟆功”。 西毒“蛤|蟆功”被破,登时大惊,直起身来后跃一步,不可置信的看向王道一,似是不敢相信王道一竟然会用这种点穴方法。 但王道一毕竟年纪尚轻,内力远不如他深厚,因此这一点也只是能是堪堪破了他一次“蛤|蟆功”的发功,并没有让他受伤。 好像要证明什么似的,西毒舞开蛇杖又攻了过来,不过这一次明显是带着小心。王道一见点穴秘技可用,心下一喜,便两手同时使开点穴技法,左手还是用手指去点,右手则将真气通过右手灌到剑上,以剑尖代指尖去点他。 只见她左手极速隔空遥点,轮番点他任脉二十五道大穴,右手运剑巧妙,贴身近点他阴维脉一十四穴,一手快似闪电,如突降冰雹,另一手又如蜻蜓点水,剑雨绵绵,认穴奇准,毫无偏差! 她两手用的都是点穴的功夫,却是截然不同的招式。西毒见她竟真的会用这门功夫,更是大惊失色,惊惧交加,好像见了天敌一般,急忙把一杆蛇杖舞的呼呼作响,密不透风,“乒乒乓乓”一阵扫挡,弹开袭来的真气。 那从王道一指尖和剑尖涌出的真气宛如实质一般向西毒身上射去,虽然看不见形状,但只听那真气与铁杖相击发出的“叮叮当当”的声音就可知道西毒此刻正在经历着一场“枪林弹雨”。被他铁杖给弹飞的真气团飞溅到周边,附近鸡蛋大的石头都怦然炸裂,地面石砖上也都被爆开一个个铜钱大小的“弹坑”! 台下众人无一不是又惊又叹,这一场刀光剑影、“炮火连天”的酣战,只瞧的他们神驰目眩,张口结舌,心中震惊不已,均暗想道:“天下竟有这等惊世骇俗的功夫!”真乃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全真七子中有见多识广的几人在心中已默默道出了这门点穴秘技的名字,不过对王道一的表现他们也仍是吃惊不小。他们七子虽然与王道一关系很好,平日里都对她照顾有加,但从未与她切磋过功夫,王道一学武也是得王重阳亲传,两人隐在后山,不和其他弟子一起,是以全真七子在此之前并不知道王道一的武功如何。今日一见,七子都是大为惊叹,暗叹道:“小师妹功夫,已胜我等七子了。”七人在一边观战,心中又是感慨又是欣慰。 王道一的攻势太急太密,这点穴秘技又是西毒的克星,电光火石之间,西毒门户稍有间隙,“中庭穴”又被扫到,他只觉胸口微微一麻,知道自己已受内伤,虽然及其轻微,但若再斗下去,等到全真七子精力恢复过来前来助阵,那今日自己可就要交代在这重阳宫了! 想到此处,西毒猛一用力,将王道一逼开数步,随后运起上乘轻功“瞬息千里”,霎时就飘到了台下。眼睛盯着王道一恨恨说道:“王重阳真是收了个好徒弟啊!”说罢,紧接着运起轻功眨眼间便消失的无影无踪。 王道一酣战许久,其时也已经力竭,全凭一股意念强撑着,此时看西毒已逃去,顿时浑身像散了架一般,瘫倒在地,心里却舒了一口气,默默念着:“师父,此劫终于是渡过去了,全真教和弟子……都保住了。” 她与西毒拼斗不过一个时辰,实是将十几年来生平所学和全部力量都发挥了出来,但即便如此,回想起来,自己才只能和刚经过一场鏖战,只剩三成功力的西毒打成平手,王道一不禁暗想:“这吸毒的武功真是可怕如斯!若不是师父留有‘天罡北斗阵’和点穴秘技,全真派今日就要被灭教了。” 第31章 丘处机走上前去扶起累倒在地的王道一,王道一平复了气息,问道:“丘师兄,谭师兄的伤如何了?” 丘处机道:“无妨,那西毒此次来的匆忙,带来的蛇毒性不强,我们六人已经帮你谭师兄运功活血,将毒逼出来了,你不用担心。” 王道一点点头,由丘处机扶着走到其他师兄师姐面前,马钰让王道一先去殿中休息一下,自己领着丘处机和王处一去处理余下的事宜。 此时天色渐暗,夜幕即将降临。一炷香的时间后,马钰送走了外面的江湖群雄,处理好周边事宜后,回到殿内,全真七子和王道一又聚在一起。 马钰觉得今日暴露了王道一,心中有些愧疚,叹了口气,说道:“今日布阵之时,过于匆忙,提前没有加派教中弟子护法,以致谭师弟被暗伤,还连累了小师妹,哎!是我这个做掌教的考虑不周。” 王道一道:“马师兄千万不可如此说,道一是全真派的人,维护全真派也是我的责任,怎可让师兄师姐们在前面竭力,自己却躲在你们后面?” 王处一也叹道:“西毒那厮当真狡猾恶毒,今日若不是小师妹出来,我全真教怕是要覆灭了。” 丘处机也是面有忧色,说道:“那你今后打算怎么办?现在西毒已经认得你了,江湖上不少人也见过你了,虽然天色已暗,他们可能也瞧不清楚,但你要藏起来,怕是不如以前那么容易了。” 王道一思索片刻道:“我还是打算和以前一样,找个地方避世隐居,那吸毒虽然见过我,但天下这么大,他哪里会那么容易找到呢?我打算潜心练功,慢慢参研《九阴真经》,日后再将它传给可靠之人,完成师父的愿望。” 马钰见她这么说,欲言又止一番,最后还是道:“你若是这么想的,那师兄也就不再多说什么了,只是……出去后,一切要小心行事。” 王道一点头道:“掌教师兄,我想现在就离开。那吸毒才离开不久,应该还没恢复过来,就算碰到了,我也能逃的一命,如若等到明日,等他恢复过来了,那时我想走也走不了了。” 马钰点点头,赞同道:“好吧,那你多保重,在外面照顾好自己。” 王道一站起身来向七位师兄师姐一一行礼道别,七人也都各自说了些保重的话,然后她便提剑转身离开了。 王道一回到后山居所拿了包袱,又去房中最后看了一眼龙儿。龙儿现在才一岁,正是爱睡觉的年纪,现下已经被奶娘哄着睡着了。熟睡中的龙儿平静而安详,脸上还挂着一抹淡淡的微笑,王道一笑了笑,轻轻摸了摸孩子的脸蛋,心里有些不舍,又看了一会儿,才离开。 王道一运起轻功选了一条偏僻的路径快速下山,然后又一刻不停的一口气跑到樊川镇中。 等她到了镇子里时,已是月上中天,满天星斗的深夜了。 她没有休息,而是飞速赶到马市去买马,售马的小贩被大半夜的吵醒,心情糟糕,老大不情愿,骂骂咧咧的开门迎客,但一见到提着剑的王道一后瞬时就消声了,许是王道一满身还未散去的杀气让他禁了声。 小贩立刻换上一副笑脸,战战兢兢的替王道一点起马来,服务热情而周到。这倒把王道一搞的一头雾水,不知道这小贩为何前后表现差距如此之大。 她买了两匹快马,觉得大半夜把人吵醒做生意实在过意不去,就又多给了那小贩一倍的银钱,小贩自是又惊又喜的接下了。 王道一身心都已是疲累之极,可是一想到西毒可能就在附近,便毫无休息的心情,半刻不停的动身离开。 夜半三更,两匹快马乘着荒凉的夜色疾驰出了樊川镇。 王道一两马换骑,每隔两个时辰才停下来稍作休息,休息片刻,便又继续马不停蹄的赶路,仿佛那西毒正夺命连环的在她身后追赶一般。 她知道越往东,越往南人口应该就越稠密,混在人多的地方更好隐藏身份一些,因此便一直往东面、南面走,一路上披星戴月、风尘仆仆,心里也是提心吊胆,一夜不眠赶路,等到黎明再次到来时,王道一已经连跑了三座城。 王道一料想现下西毒应该找不到她了,而且她自己已是疲累之极,精疲力竭的都快神志模糊了,便匆匆寻了个客栈,好生休息一下。 作者有话要说: 嗯,小道长就是这么酷!不酷怎么配得上蓉儿呢~ 大家应该都猜到那个点穴秘技是什么功夫了吧? 我觉得这个贼好猜…… 小道长终于下山啦,嗯,会碰到什么人呢? 第14章 是缘非缘? 王道一在客栈中一气睡了一天一夜,等她再次醒来时,已经是隔天上午时分了。 她从陌生的床榻上醒来,揉了揉惺忪的眼睛,环顾四周,恍如隔梦。 怔怔的在床沿坐了半晌,起身去吃了早饭,想着自己现在还是全真派一代弟子的装束,未免有些扎眼。她虽然从未行走过江湖,但也知道全真派在江湖上显赫的地位,特别是全真七子和王重阳的高名更是无人不知的,自己穿着和全真七子同款的道袍实在不妥。于是便到街上的成衣店中买了件白色棉布道袍,发髻上去了角冠,只用一根黑檀木簪子固定。这么看上去,她就像是一个行走江湖的游方女道士一般,身份自然不会暴露。 王道一一路且东且南的行进着,市井的热闹和古代的人间百态都是她未曾见过的,心里一边还在担心西毒会不会再找全真派的麻烦。但古代通信如此不发达,王道一得不到教里的消息,也是无计可施,只能干着急。 第32章 不过有关江湖上的消息总是流传的较快的,不过十余天,王道一就在某个城镇的路边茶肆中再次听到了全真教的消息。 那茶肆甚是简陋,王道一默默坐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吃茶。只见一个青年汉子正兴致勃勃的向周围人讲道:“老毒物上门去要《九阴真经》,结果你们猜怎么着?” 王道一举着茶碗的手一顿,向那汉子暗瞥了一眼,便不动声色的凝神去听。 又听有人接口道:“老毒物武功高强,重阳真人既然已经仙逝,全真教应该吃亏了吧。” 那汉子连连摆手道:“我当时也以为全真教凶多吉少,可是最后西毒被全真教一顿好打,屁滚尿流的被赶出重阳宫大门了!” 王道一默默想到:“这人如此了解当时情景,必是当日在场围观的江湖豪杰之一了。” 只见周围人叫道:“这还真是奇了,全真七子竟然打得过老毒物?” 那汉子颇为神秘的道:“可不是嘛,不愧是重阳真人的弟子。……不过不止有七子,重阳真人还有个八弟子。听全真教现掌教说,重阳真人已将《九阴真经》传给这位八弟子了,这八弟子武功也当真不弱,依我看,只怕还在七子之上。” 随后就听这汉子眉飞色舞、绘声绘色的将那一场打斗叙述出来。周围的人都是惊讶万分,有人问道:“那八弟子是个什么人?竟能让重阳真人把真经传给她?以前怎么没听说过道上有这么一号人物?” 那汉子也是不停摇头,费解道:“我也不知道这八弟子是从哪冒出来的。你们一定想不到,那八弟子是个十八九岁的小姑娘,长得还挺漂亮哩!可惜当时天色渐暗,我在台下看不太清楚,只看了个大概。” 众人又是一惊:“十八九岁的女娃娃竟有如此功力!那……后来怎样了?” 那汉子又道:“后来就没了呗,西毒再也没来过,那八弟子也不见了踪影。我在全真教呆了两天,再没发生什么事儿,便也就回来了。” 王道一听他这么说,心里悄悄松了口气,暗想:“西毒没有再去过,那真是好极了。” 随后又听众人七嘴八舌的议论起来,主要还是围绕那个神秘的八弟子以及《九阴真经》。 他们打死也料不到,他们口中谈论的那人正坐在他们的邻桌上悠闲淡定的喝茶。 王道一继续游荡于市井间,转眼之间,已离开重阳宫一月有余。 这一个月里,她一路上了解了诸多地域的风土人情,名胜古迹,与从前十九年的宁静比起来,倒别有一番兴味。 这一日,她来到了张家口。 张家口是南宋南北通道,塞外皮毛集散之地,人烟稠密,市肆繁盛。王道一牵着马,走走停停,观察着这些新奇的景象。即使有上一世的记忆,但毕竟现下是少年人,古代的一切对于她都是全新的,所以看着事事物物都透着新鲜。 天气越来越冷,又是一个冬天来临。 王道一望了望天色,眼看就要下雪,今年的第一场雪。 王道一其实不喜欢下雪,也不喜欢冬天,因为师父曾对她说过,她亲生父母罹难的那一天,便是那年冬天第一场雪的那一天。 每年到了父母的祭日,王重阳都会带她去终南村父母的埋身处祭拜一番,而那一天,也总是在初冬的下雪前后几天。 所以王道一不怎么喜欢下雪,也不怎么喜欢冬天。 而在今年的冬天,她又失去了师父,失去了她在这世上唯一的牵挂。 她牵着马,独自一人走在繁华热闹的长街上,茶楼、酒肆、商馆、当铺、货摊,还有鼎沸的人声。 她默默地打量着这些新鲜的事物,好似这些热闹与她息息相关,又好似与她全无干系。 她不害怕,她只是,有些茫然,有些孤独。 日近午时,王道一来到一家大酒楼前,顿感腹中饥饿,便把马牵了系在店门前马桩上,抬眼只见邻近的桩上也拴着一匹马,那马浑身赤红,身形健壮,雄赳赳,气昂昂,一双铜铃大的眼睛炯炯有神,一看就是一匹上等的宝马。 王道一从未见过这等神骏的好马,便不由得多瞧了一眼。 她系好马缰绳,正准备进店,忽然听见旁边不远处有两名店伙计开始大声呵斥一个衣衫褴褛的、身材瘦削的少年。 王道一转身去看,但见那少年约莫十五六岁年纪,头上歪戴着一顶黑黝黝的破皮帽,脸上手上全是黑煤,脏的跟个煤矿工人似的,早已瞧不出本来面目,手里正拿着一个馒头,嘻嘻而笑,露出两排晶晶发亮的雪白细牙,与他全身极不相称。眼珠点漆般的墨黑,水汪汪的,甚是灵动。 只见那店伙计叫到:“还不快给我走!” 那少年道:“好,走就走。” 王道一一听这声音,暗想到:“没想到是个小姑娘。”她随王重阳修习多年,岐黄之术本源于道家,因此她对医药方面的学问也有所涉猎,此刻这少年面貌已经让人瞧不出来男女,但这声音声线较高,音色婉转清浅,显然是女子的声音。 这么一看,那小姑娘浑身脏脏的,还被伙计呵斥,王道一顿时觉得可怜,心生不忍。 只见那小乞丐刚转过要走,另一个伙计叫道:“把馒头放下!” 那小乞丐依言将馒头放下,但那白白的馒头上已留下了几个污黑的手印,显然是再也卖不出去了。 第33章 一个伙计大怒,出拳打去,那少年矮身躲过。 王道一见她这么矮身一躲的动作,便立马瞧出这小姑娘身上是有点功夫的,心里微微诧异了一下。 王道一见那小乞丐被两个店伙计不断追赶喝骂,顿生恻隐之心,便抬步走上去拦住,说道:“别动粗。”说着又从袖子里掏出几个铜板递给那伙计。这几个铜板足够买五个馒头的,那伙计接了钱也不再说什么,朝小乞丐瞪了一眼。 王道一捡起馒头,递给小乞丐。那小乞丐接过馒头,却道:“这馒头做的不好,蒸老了。可怜东西,给你吃吧。”说着便丢给门口的一只癞皮小狗。小狗扑上去大嚼起来,显然是饿极了。 一个店伙计叹道:“可惜啊,上白的馒头喂了狗。” 王道一也是呆了一呆,对这小乞丐的行为很是不解,暗想道:“你都已经落魄到这步田地了,还要挑剔馒头做的好不好?你觉得那狗可怜,便将馒头喂了狗,可是你看着可比它还要可怜啊。” 王道一愣愣的看了她半晌,实在想不出个所以然来,便也不再停留,转身上了楼。 刚上了几步台阶,只见一个浓眉大眼的十八九岁的少年从楼上奔了下来,身上穿着一件黑狐裘袍,头戴皮帽,不似中原人打扮,正好在楼梯口与王道一擦身而过。 王道一看这少年风风火火的样子,一时好奇,便转头随着他的身影看去,只见那少年走到店前的马桩旁,伸手摸了摸那匹赤红的宝马,又紧了紧栓马的系绳,四下张望片刻,便又反身回来。王道一心想:“原来那宝马是这少年的。瞧他这身打扮和那马,指不定是个富贵多金的胡族少年。” 王道一转身继续上楼,找了个靠窗的位置落座,抬眼却见那小乞丐竟然跟了进来,站在一边稍稍歪着头侧头望她,滴溜溜的大眼睛亮晶晶的,灵动中带着点无邪。 王道一给她瞧的不好意思,也不知道这小乞丐是不是一直跟着自己上楼来的,看着她又脏又破可怜兮兮的样子,本着出家人慈悲为怀的理念,王道一便笑着招呼道:“不如……坐下来一起吃吧,好吗?” 那少年笑道:“好啊,我一个人闷的无聊,正想找个伴儿。”说着便在桌子对面坐了下来。 王道一笑了笑,也没说话。 王道一吩咐店小二拿饭菜来。店小二见了这小乞丐这副肮脏穷样,老大不乐意,过了半天,才懒洋洋的拿了碗碟过来,嘴中咕嚅着:“这种烂叫花子也就您这种出家人才发发善心管上一管。” 王道一听了这句有些伤人自尊的话不太高兴,但也没说什么,略带关心的抬眼看了看那小乞丐。 那小乞丐却发作道:“你道我穷,不配吃你店里的饭菜吗?只怕你拿最上等的酒菜来,还不合我胃口呢。” 店小二冷冷道:“是吗?你老人家只要点得出,我们店就做得出,就只怕吃了没人回钞。” 那小乞丐向王道一问道:“任我吃多少,你都作东吗?” 王道一见她这是和这小二抬上杠了,心里也觉得的确是这小二太不尊重人了,况且自己先前也答应了要请她一起吃,于是便说道:“当然。出家人不打诳语,我既然已经答应请你了,自然是你吃多少我都作东。” 那小乞丐用指头轻点着桌面,转头对店小二开口道:“那先来四干果、四鲜果、两咸酸、四蜜饯吧。” 王道一一愣,暗想这小姑娘还知道的挺多。 店小二吓了一跳,冷笑道:“大爷要些什么果子蜜饯?”这小二看不出来小乞丐是女子,是以叫她大爷。 小乞丐道:“你们这种穷地方小酒店,好东西谅你也弄不出来。那就这样吧,干果四样是荔枝、桂圆、蒸枣、银杏。鲜果你拣时新的。酸咸要砌香樱桃和姜丝梅儿,也不知这儿买不买得到?蜜饯吗?就是玫瑰金橘、香药葡萄、糖霜桃条、梨肉好郎君。” 王道一越听越奇,这些东西她以前都是闻所未闻,没想到这个路边小乞丐却是行家。店小二听她说的十分在行,不由得收起了小觑之心。 小乞丐又道:“下酒菜你们这里没有新鲜的鱼虾,嗯,那就来八个马马虎虎的酒菜吧。” 店小二问道:“大爷爱吃什么?” 小乞丐道:“哎,不说清楚就是不成。八个酒菜分别是花炊鹌子、炒鸭掌、鸡舌羹、鹿肚酿江瑶、鸳鸯煎牛筋、菊花兔丝、爆獐腿、姜醋金银蹄子。我只拣你们这儿做得出来的,名贵点儿的菜肴嘛,咱们也就免了。” 这花样百出的菜名从她口中道出,配着那清脆婉转的嗓音,竟说不出的好听。 王道一早听的瞠目结舌,觉得今天自己是碰到了个美食专家,坐在对面怔怔的看着那小乞丐,不由心想:“高手果然都在民间啊。” 店小二听得张大了口合不拢来,等她说完,才道:“这八样菜价钱可不小哪,单是鸭掌和鸡舌羹,就得用几十只鸡鸭。” 小乞丐向王道一一指,说道:“这位小道长作东,你道她吃不起吗?” 店小二转头见王道一一身素白棉布道袍,干干净净的端坐在那里,神色淡淡,周身笼着一层澄澈的气质,与这喧嚣的酒肆格格不入,好像根本不是俗尘中人一般,更像某位是隐居山间的高士。 店小二打量她片刻,一时瞧不出她的背景来。王道一察觉到店小二投来的怀疑的目光,淡笑道:“你们尽管去做好了,我付得起。”王道一从王重阳那里带来的银钱,别说这一顿饭了,就是把这酒楼买下来也不成问题。 第34章 店小二见她这么说也不再多言,当下答应了,再问:“够用了吗?” 小乞丐道:“再配十二样下饭的菜,八样点心,也就差不多了。” 店小二不敢再问菜名,只怕她点出来自家酒楼采办不到,当下吩咐厨房拣最上等的选配,又问小乞丐:“大爷用什么酒?小店有十年陈酿的三白汾酒。” 小乞丐道:“好吧,那就来点儿,将就对付着喝喝!” 不一会儿,果子蜜饯等物逐一送上桌来。王道一十几年来在终南山重阳宫中,每日里吃的都是粗茶淡饭,就是出了山门的这一个月里吃的也很简朴,哪里见过这许多花样的吃食。 王道一每样尝一点,件件都是新奇的美味。不禁对那小乞丐有些佩服起来。 两人坐在一张桌子上,渐渐便聊了起来,那小乞丐高谈阔论,说的都是南方的风物人情,名迹掌故,王道一听她谈吐隽雅,见识渊博,不禁大为倾倒。与她聊天,心情也逐渐舒畅起来。 王道一心想:“看她这身学识见识,这小姑娘以前必定是个极为显赫人家的小姐,如今却落魄如斯。”想到此处,便对这小乞丐更有怜惜之情,又想到:“她现下虽然已沦为乞丐,可是言语中却丝毫没有自卑自怨之情,可见其性格之坚强乐观,实是可佩。” 再过半个时辰,酒菜摆满了两大张拼起来的桌子。两人边吃边聊,越谈越投机,渐渐话题就说的更开了。 那小乞丐妙语连珠,对琴棋书画,管乐笙箫,文玩鉴赏乃至五行八卦,花鸟鱼虫,天文地理,竟是无一不涉猎,无一不精熟。直听得王道一目眩神驰,不禁把她佩服的五体投地。 而王道一则是对道学、儒学、佛学、理学等方面的学问都有所钻研,上到诸子百家,孔孟荀老,庄商墨韩,下到程朱理学,均是见解独到,入木三分,还有浩浩五千卷《道藏》更是如数家珍,精研甚深,以及中华上下四千年的几十部史书,乃至各类通鉴、纪事本末也是烂熟于心,史学也造诣很是了得。 她二人的学问,一方在广度,一方在深度,一个才华横溢,一个思想深邃,一如流水,一如高山。二人聊的忘乎所以,都颇有相见恨晚之感。 正所谓“千金易得,知己难求”,江湖漂泊路上,能偶遇这么一个与自己心灵相通的人,实属难得,王道一不禁觉得这真是三生有幸才能遇到这么一个人。 那小乞丐虽然衣衫破烂,脸上脏黑,但那一双眸子却灵动而无忌,说话时顾盼神飞,熠熠生辉,仿佛容纳了天地间所有的光彩和灵气,王道一与她聊天,不自禁的就被那双水眸所吸引。 那小乞丐酒量甚浅,吃菜也只拣清淡的夹了几筷,尝了一阵,忽然叫店小二过来,骂道:“你们这江瑶柱是五年前的宿货,这也能卖钱?” 掌柜的听见了,慌忙过来陪笑道:“客官的舌头真灵。实在对不起,小店没江瑶柱,这是去这里最大的酒楼长庆楼让来的,全张家口没新鲜货。” 小乞丐挥挥手,放他走了,又跟王道一谈论起来,听她说是从终南山来的,就问起山、陕那边的情景。王道一不便暴露身份,就说些自己平时读书、练武以及终南山的风景来,还有一些师父师兄师姐们的生活琐碎,王道一没有说全真教的名字,只说自己是在终南山附近的一座小道观里住,对于其他人物,也都只用大师兄、二师兄、三师兄、周大哥等称呼,不吐露姓名。 王道一本以为教里面那么单调的生活,这姑娘一定不爱听,谁知道她反而听得津津有味,还时不时的很好奇的问这问那,神态甚是欣喜,听到好笑处,还低下头咯咯直笑,那笑声宛如空谷黄莺,极是悦耳。 王道一见她虽然脸上手上满是煤黑,但低头时,却见到颈后肤色白腻如脂、肌光胜雪,微觉奇怪,却也没有深想。 王道一十几年长在重阳宫后山,每日不是读书就是学武,要么就是独自上终南山深处溜达转悠,师父也是不怎么爱说话的人,于是王道一每天都说不了几句话,早已习惯了安安静静的做自己事情。此时和这小乞丐边吃边谈,不知为何,竟有一种从未有过的愉悦感。对着这小乞丐说起话来竟然滔滔不绝,比她十九年加起来说的话还要多。就好像……生活一下变得鲜活起来了一般。“也许……是碰到同龄人了吧。”王道一这样想着。 过了一个多时辰,那小乞丐道:“咱们说了这许久,菜都冷了,饭也冷啦。” 王道一道:“我唤他们来拿去热一下。” 那小乞丐却摇摇头,道:“不,热过的菜就不好吃了。” 她把店小二叫来,命他把几十道冷菜都撤下去倒掉,再用新鲜材料重新做一遍热菜。 王道一心道:“不愧是美食专家,对食物如此挑剔苛责。这姑娘以前的生活一定是精致到极点了吧。不过以她的才华性情来看,倒也配得上。” 王道一对她重做热菜倒没有太大意见,但是把冷饭倒掉就有些不好了,毕竟王道一是个节俭的人,不忍浪费。于是便对店小二说道:“冷菜拿去给外面街上的乞丐分吃了吧。”说着摸出一点碎银给了小二,当作跑腿小费,那小二自是欢喜的一一照办。 小乞丐歪头笑道:“你是嫌我浪费吗?你是后悔请我吃饭了,但话已经说出口了,不好意思反悔是不是?” 王道一笑着摇头道:“不后悔。一顿饭换一场深谈,很值得。” 第35章 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 那小乞丐听了这话,看着王道一温和而真诚的眼睛,怔了怔,随后轻轻一笑,又笑着谈别的去了。 等到几十道菜肴重新摆上,那小乞丐只吃了几筷,就说饱了。店小二心中暗骂王道一:“你这小道士也忒善良,这小子把你呃上啦。” 王道一听她说饱了,换人来结账,共是一十九两七钱四分。王道一点点头,摸出一锭五十两的银子回钞,又命小二用碎银子找零。 出得店来,朔风扑面,天上纷纷扬扬的下起小雪来,撒盐空中差可拟。 那小乞丐似觉寒冷,缩了缩脖子,说道:“叨扰了,再见吧。” 王道一见她衣衫单薄,心下不忍。自己虽然也只穿一身道袍,但依仗着内功深厚,可以用内力防寒保暖,可她这副小身板,大抵是耐不得寒的。王道一把刚才店小二找的三十多两碎银子放到小乞丐手中,说道:“小妹妹,你我一见如故,请拿这些银子去买身棉衣吧。” 小乞丐奇道:“你知道我是女子?” 王道一笑道:“听你的声音就听出来了。”又说道:“小妹妹,你才学渊博,一定知道‘童子无罪,怀璧其罪’的道理吧,银钱我虽然有,但也不宜给你太多,否则你一个小姑娘家就危险了。这些碎银子,你若省着点花,用上几年不成问题。” 那小乞丐也不道谢,看了王道一一眼,飘然而去。 王道一看着她的背影,心里蓦地想到:“‘匹夫无罪,怀璧其罪’,这句话用来形容我也是不错的。……我本没有过错,只因身负《九阴真经》,惹得人人垂涎。那些武功比我高的,想着抓我,那些武功不如我的,只怕也想着怎么设计着逮我。于是我便只能像现下这般东躲西藏的流落江湖……”她这么想着,又对那小乞丐生出一种同病相怜之感。 小乞丐走出数十步,回过头来,见王道一手里牵着马,还站在长街上望着自己,呆呆出神,知她不舍就此分离,向她招了招手。 王道一快步走过去,笑道:“小妹妹,你要去哪里?若是去南方,咱们结伴同行如何?” 那小乞丐微微一笑,摇头道:“我不去南方。” 王道一目光黯了黯,沉默。 小乞丐也不言,二人就这么静静的在风雪中站着。良久良久。 小乞丐忽然抬头道:“小道长,我肚子又饿啦。” 王道一疑惑,心道:“不是刚才吃饱吗?”抬眼望向她,发现她一双灵灵有神的眸子中正蕴着某种笑意。王道一骤然明白过来,清澈的眼中也迸出喜悦,笑道:“好,好,我们再去吃一顿便是。” 这次小乞丐领着王道一到了张家口最大的酒楼长庆楼,铺陈是仿照宋朝旧京汴梁大酒楼的格局。小乞丐这次不再大点特点,只要了四碟精致细点,一壶龙井,两人又天南地北的谈了起来。 小乞丐听说王道一竟然已经有一个一岁大的徒弟,好生新奇,问道:“你人不大,还会养孩子?” 王道一笑道:“刚开始也不怎么会,后来就慢慢习惯了。”然后王道一把那些满山遍野给龙儿找奶喝的经历讲给她听,小乞丐听得抚手大笑。 过得一阵,王道一问道:“你家在哪里?你家里人呢?” 小乞丐听了这话后,眼圈一红,低声道:“爹爹不要我啦。” 王道一奇道:“为什么?” 小乞丐道:“爹爹恼了骂我,我就夜里偷偷跑出来了。” 王道一道:“你爹爹肯定很想你呢。你娘呢?” 小乞丐哽咽道:“我娘早死啦,我从小就没娘。” 王道一微微一怔,心想:“原来她也从小就没了娘,跟我一样。”生了惺惺相惜之情,说道:“你在外面呆够了之后,就早早回家去吧。” 小乞丐听到王道一说“回家”二字,心情更是难过,竟然流下泪来,说道:“爹爹不要我了,再也不要我了。” 王道一见她哭,有些心酸,温声道:“不会的。你爹爹不会不要你的。” 小乞丐抬起水汪汪的泪眼,说道:“那他干嘛不来找我?” 王道一道:“或许他是还没找着,他找不着你,肯定很着急。” 小乞丐破涕为笑,道:“你说的也是。那我玩儿够了之后就回去。” 两人又谈了一阵,王道一慢慢说起自己第一次和人打架的经历,也就是和西毒打自己差点死掉的那一次。在她看来,先前与周伯通拆招的那些都不算,那些只能算切磋玩闹,哪里有对战西毒时的惊心动魄,命悬一线? 她依然是只说事情,不说人名。王道一把那场战斗说的惊心动魄,心有余悸。小乞丐似是很感兴趣的样子,笑道:“看不出来你温温和和的样子,竟然还会打架。” 王道一讲完后,呷一口茶缓一缓,小乞丐指着王道一放在一边的长条状的包裹,笑吟吟的说道:“小道长,你便是用这把剑和人打的架吗?” 王道一吃了一惊,说道:“你知道这里面装的是一把剑?” 小乞丐道:“可以给我看看吗?” 王道一想了片刻,把包袱打开,里面只装了一包银子、一套换洗的衣服、几本书、一柄长剑。 王道一把剑推到小乞丐面前。小乞丐抬手摸了摸剑鞘,又将剑柄微微抽出一截,只见剑身寒光闪闪,显然是一把好剑。 第36章 小乞丐道:“你用这把剑多久啦?” 王道一想了想道:“少说也有八、九年了吧,这是我第一把剑,师父给的,一直用着。” 小乞丐垂了垂眸子,不知在想什么,随即笑道:“小道长,我向你讨一件宝物,你肯吗?” 王道一也笑道:“你不会是想要这把剑吧。” 小乞丐笑道:“是啊,我就是喜欢你这柄剑,所以你肯是不肯呢?” 王道一见她一双眼睛亮闪闪的盯着自己,似是很期盼的样子,遂笑问道:“你会使剑吗?”先前那些伙计要用拳打这小乞丐时,她已看出了这小乞丐是有功夫在身,但是会不会使剑她就不得而知了,所以有此一问。 小乞丐点头道:“我会用剑。” 王道一笑道:“那好,这柄剑我送你就是了。” 小乞丐听了这话后便怔住了。 王道一又道:“我问你会不会用剑,是怕如果你不会用的话万一伤到了自己怎么办。要知道剑有双刃,不仅能防身,还可能反伤了自己。现下既然你说你会用,那我便将它赠给你防身吧。我们一见如故,相谈甚欢,区区一把剑算得了什么。” 她想这乞丐小姑娘平常难免会有人欺负,送她一件武器也好。只是这话说出来未免伤人自尊,也就没说出来。况且王道一本来就不爱打架,她现在是巴不得别人看不出来自己有武功,把剑送人了也好,自己混迹人群,像普通老百姓一样过日子,别人就找她不到了。 那小乞丐本是随口开个玩笑,心想这是陪伴王道一八、九年之久的一把剑,亦是先师所赐,对任何习武之人来说都应该是感情深厚、视若珍宝吧,自己和她不过萍水相逢,存心要看这温和老实的小道长如何出口拒绝,哪知她竟答应的这么爽快,实是大出意料之外,不禁愕然,然后觉得心中感激,难以自已,心里面又酸又暖,不知该再说些什么。她忽然伏在桌上,呜呜咽咽的哭了起来。 这一下让王道一不知所措起来,忙问:“小妹妹,你怎么了?” 小乞丐抬起头来,虽然满脸泪痕,却是喜笑颜来,一双大眼睛水汪汪的看着王道一,笑道:“小道长,我吃饱了,咱们走吧。” 王道一不知道她为何又哭又笑的,见她要走,便不再多问,点点头,会了钞,和她一起下楼。 出得门来,王道一把剑交到小乞丐手上,见她提剑的姿势甚是熟练,便确定她是真的会用剑,遂放下心来。 小乞丐把玩着那把剑,再次抽开来,正反两面反复看了看,忽见剑柄上刻着几个小字,便慢慢念了出来:“王,道,一。”小乞丐抬头好奇道:“这是你的名字吗?” 王道一点头道:“是,我叫王道一。”王道一心想虽然自己的名字还是不要让太多的人知晓好,但这小妹妹和自己着实投缘,而且她只是个小乞丐,并非那些想要夺取真经的江湖中人,互通一下名姓无关紧要吧。 小乞丐听后微微一笑,眼珠转了转,不知又在思量些什么。 王道一想了想,接着道:“还没请教你高姓大名。” 小乞丐笑道:“我姓黄,单名一个蓉字。” 王道一点点头道:“嗯,你叫黄蓉……” 等一下! 黄蓉? 黄蓉…… 黄蓉! 宛如被天雷猛然劈了脑袋一般,王道一觉得她的脑袋瞬间爆炸了! 她好像终于明白了什么! 无数信息在脑中交错横飞,一片混乱。 她的大脑像是超负荷的cpu骤然崩盘。过去十九年的经历以完全不一样的方式一一在脑中浮现…… 宋代…… 王重阳…… 全真教…… 全真七子…… 《九阴真经》…… 孩子脾气的周伯通…… 七十二路空明拳…… 一心二用之法……就是左右手互搏之术?! 是西毒不是吸毒……西毒欧阳锋! 点穴秘技……就是一阳指?! 先天功配合一阳指……便是蛤|蟆功的天敌…… 一年前重阳宫外的弃婴……姓龙的女婴……就是小龙女?! 还有现在的……张家口……扮成小乞丐的……黄蓉!!! 如果王重阳、全真教、全真七子、周伯通可以说是宋代历史名人的话,那么黄蓉的出现就万万说不清楚了……前世如此家喻户晓的名字……和书中又如此相似的场景……这还能说明什么?……这只能说明什么?!! 还有……方才那个浓眉大眼狐裘皮帽的少年……赤红的宝马……就是郭靖和他的小红马了?! 怪不得……怪不得这个世界有这么多匪夷所思的、用科学无法解释的武功。 怪不得这个世界的历史与前世世界的历史惊人的吻合。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原来如此! 一个答案呼之欲出…… 原来我根本不是投胎到了什么平行宇宙中,我是投胎到了一本书里!!! 一本武侠小说里!!! 前世少年时代只略略看过的一本书里! 不!这怎么可能?我是一个四维世界中的人啊,怎么可能投胎到一本书里呢? 还是说,这本书在写就的时候其实就相当于创造了一个新的世界? 三观尽毁,心神碎裂,说的就是现在的王道一。 第37章 黄蓉见王道一在得知了自己的名字后,突然就怔住了,然后就见她一直波澜不惊的眸子里仿佛骤然掀起了惊涛骇浪,整个人像是一下子失了心一般。 黄蓉颇觉奇怪,忙问道:“小道长,小道长?你怎么了?在想什么呢?” 王道一听见黄蓉的声音似是从很遥远的地方传来,听不清楚,信号不良的感觉。好半天才貌似模模糊糊听见一句,王道一双眼失焦,无意识的喃喃回道:“我在想……我是谁……我在哪……我从何处而来……又要往何处而去……” 呵!一开口就是哲学三大终极问题啊…… 过了一会儿,王道一才能勉强收拢思绪,目光渐渐恢复焦距,看向眼前的人。王道一问道:“怎么了?” 黄蓉见她恢复正常了,说道:“你还问我怎么了?是你怎么了吧,好像丢了魂一般。”方才王道一脑中想了很多,信息量巨大,但其时才过了片刻之间而已。 黄蓉又问道:“刚才那一会儿,你在想什么,身体不舒服吗?” 王道一尽力稳定住心神,不让黄蓉看出端倪来,说道:“我只想了一会儿吗……没有,我没有身体不舒服,我只是在想……是庄周变成了蝴蝶,还是蝴蝶变成了庄周。” 其时刚才想的那些与这个也差不多吧,如果把刚才想的那些东西抽象化的话,差不离是一个意思。这不算说谎,王道一这么想着,出家人不打诳语,这不能算说谎。 黄蓉微微一笑,道:“那我走啦。” 王道一愣愣的点了点头,回道:“后会有期。” 黄蓉提着剑转身离去。 等到黄蓉的身形在转角处消失,王道一才转过身来,身形踉跄一下,扶着墙根才勉强站稳。心中还是一团乱麻,浑浑噩噩的,无数的问题还没想清楚,她抬头看天,眼看天色不早,深吸一口气,甩了甩脑袋,压下心绪,便想着当下先去投了客店再说。 作者有话要说: 万字大肥章送给小伙伴们!别客气收下吧~~ 风花雪月的邂逅 呆呆的小道长终于知道自己在哪了,不容易啊~ 精神冲击不可谓不大,作者君先替她默哀三秒钟 王道一(失魂状):我是谁……我在哪……你说你叫神马!!! 黄蓉(狡黠状):目标已经锁定,准备开启围猎…… ps:再次重申一下,本文是原著向,作者君只读过原著,没有看过任何一版的电视剧…… 第15章 是命非命? 王道一寻了间客栈住下,进的房来,放下包袱,盘腿坐在床上,闭目运功,真气游走几个周天后,才缓缓睁开眼睛。 她长舒一口气,此时她脑中一片清明,心中澄净,经过方才的运功,杂乱的思绪已经平复下来。月光从窗子照进来,洒到她身上,显得宁静而安详。 今天发生的事情让她太过震惊,直到现在她才能平静下来好好思考一番。 王道一望了一眼窗外的明月,开始慢慢思考:“毫无疑问了,我的确是投胎到了那本书里,那本年少时读过的书里。那本书少说也是三十多年前看过的吧,怪不得一直没想起来。 ……哎,当真是可笑,活了十九年才搞明白这个问题。我还真是愧对天下穿越者了。别人都是生活个一两个月就知道自己穿到了哪,我倒好,傻乎乎的活了十九年,直到碰到了主角才反应过来。……我以前还傻乎乎的看史书去了解这个世界呢,殊不知那部书本身就写的七分真三分假的,这怎能让我发觉的到?……我说为什么这世界的人和发生过的事怎么让我有一种诡异的熟悉感。” 记忆总是在被强烈需求的时候唤醒,使劲想想,那本年少时看过的书中的情节渐渐被她从脑海深处的尘埃里发掘出来。 王道一仔细梳理着:“所以,今天是我无意间介入了本该属于郭靖和黄蓉的邂逅?……就早了五分钟不到,我就比郭靖提前了五分钟而已,如果没有我,郭靖从楼上跑下来看小红马的时候便会看见黄蓉被店伙计追打的一幕,然后便会去替黄蓉解围,之后黄蓉就会跟着他上楼,他们会一起吃饭,相谈甚欢,一段天作之合的情缘就此开幕……书里就是这么写的。 可是现在呢?一切都被我给搞乱了!我提前一步过去解了黄蓉的围,郭靖跑下来时事情都已经结束了,所以他只是去看了看他的马,就回去了。而黄蓉则因我的解围而跟我上了楼,吃了饭,相谈甚欢……我就这么糊里糊涂的让他们擦肩而过…… 可是,我不是故意的啊!如果让我早一天知道我是在那本书里,我绝对不会去趟郭、黄二人的浑水的! 但是这个世界没有如果!” 王道一很迷茫,因为自己的出现,也许……也许就耽误了一段大好姻缘。 可是错又怎么会在自己身上呢?自己只是本着一份恻隐之心去解救了一个乞丐啊,谁知道她是黄蓉啊!谁知道这个世界名叫《射雕》啊! 王道一觉得老天爷真是给她开了个大大的玩笑,每次都是在事情已经发生过后才让她知道事情的真相。 就比如说,她研习《九阴真经》七年,等功夫上了身才被告知自己学的那本书是天下第一武书! 再比如,她好心救了个乞丐,等吃吃喝喝玩儿过了,天儿也聊了,钱也送了,剑也赠了,结果最后才让她知道这一切! 第38章 表面上看起来每次都是她自主的选择,其实她从未有过选择的权力! 她就像无数多米诺骨牌中的一块牌一样,被命运推着走,没有丝毫反抗的可能和机会。 命运从来都是如此霸道,从未问过她的意愿,总是事已成定局才来通知她一声! 老天爷你在玩儿我啊! 屋子里一片漆黑,只有一抹月光斜斜的照进来,王道一枯坐在床上,不由苦笑道:“真是万般皆是命,半点不由人!” 在命运面前,王道一觉得自己实在是渺小的可怜。 最终,所有的无奈都化作一声无力的叹息,散在这寂静的夜里。 对照书中的情节,王道一开始慢慢重新梳理自己过去的十九年。 她发现,因为她的出现,情节已经发生了些许改变。 在原著中,王重阳是在华山论剑回来后没几年就去世了的,可是现在却多活了十几年。王道一推测,郭、黄二人第一次见面的年龄应该是郭靖十八岁,黄蓉十六岁,那么华山论剑应该就是在此十八年前,也就是王道一一岁的那年。 现在一切都说通了,为什么向来不爱出山的王重阳会在那一晚出现在终南村并且救了王道一,因为那是王重阳在华山论剑之后回重阳宫的必经之路,而当时又恰巧碰到了王道一父母被金人残害的事,自然会出手相救,所以,也就顺理成章的救了王道一。 在原著中,华山论剑经历了七天七夜,王重阳以绝对优势赢得了天下第一,拿到了《九阴真经》。但高手过招往往都是生死一线,连战七天七夜,还同时打败南帝、北丐、东邪、西毒这四绝,不受伤是不可能的,所以王重阳才会从那以后一直都带着很重的内伤,最后导致落了病根。 如果没有王道一,在原著中,王重阳在拿到《九阴真经》,还天下一个太平,又把先天功传给南帝留下克制西毒的功夫后,便了无牵挂了,他心里没了牵挂,自然不怎么顾及自己的性命,所以没过几年便去世了。 可是王道一的出现让他在抚养过程中生出了牵挂,不忍留王道一失去父母再失去师父。而且王道一本来就是有成人的心智,从很小的时候就开始反过来照料王重阳了,所以王重阳的身体在心理作用加王道一的细心照料下,才没有那么快就撑不住。心理生理两重因王道一而产生的因素使得王重阳得以多活了十几年。 这是王道一能想得到的唯一的解释。 而也正是因为王道一的存在,王重阳没有像书里写的那样,在自己去世前托付周伯通把真经藏到他指定的地方去,而是发现了王道一的资质和心性都很适合传承真经,所以他将真经传给了王道一,再将真经烧了,这又是一个与书里情节不符的地方。 那么如此一来问题又来了,既然王重阳已经改变了对真经的处理方式,那么原书中周伯通在接受王重阳临终托付,去将真经藏起来的路上被黄药师骗去真经的情节就应该不存在了呀,那黄药师的妻子也不会因为要默写真经,忧思过度,难产而死了呀。可是王道一今日和黄蓉的谈话中,黄蓉说她没见过娘,她娘亲在她出生时就死了,这又是怎么回事? 虽然不想承认,但王道一由此只能得到一个结论,那就是:孕妇是否思虑过重和是否难产没有直接关系。黄蓉的母亲也许就是那种难产的体质吧。不管怎样都是要难产而死的。 还有一个说不通的问题是,黄蓉在原著中是因为偶然见了被黄药师囚禁十五年的周伯通才被骂了一顿,一气之下,跑出桃花岛的。可是现在周伯通肯定没有送真经这一情节了,那也就肯定没有被囚禁这一情节了,王道一甚至去年还见过他的。可据黄蓉今日所言,她的确是和父亲发生了矛盾自己偷跑出来的。那又是什么原因致使黄蓉还会和黄药师吵了一架,被气跑出来呢? 虽然不能百分百确定,但王道一由此只能又得到一个结论,那就是:黄蓉和她爹爹黄药师父女俩的性格使然,使得他们的这一架肯定是要吵的,矛盾总会发生,不管导|火|索是什么。 可这矛盾发生的也太是时候了吧?竟然就能和原著的时间点一模一样,就是郭靖在张家口的这一天。 还有,书中周伯通的空明拳和双手互搏是在被囚禁在桃花岛的岁月里创造出来的,现在他既然没有被囚禁这个情节,竟然还能在差不多的时间点上创造出这两门绝世武功? 虽然还是不想承认,但王道一由此只能再得到一个结论,那就是:外部生存环境不会影响天才武术发明家周伯通的创造能力。 对,没错,王道一的学究思维又开始活跃了。她思考起问题来总是细微的让人发指! 等到一切细节理清楚后,王道一统观全局,结合前面三条小结论,她大胆的得出了一条最有用的终极结论,那就是: 无论她的出现已经让原本的情节扭曲成什么样了,大的情节还是都会按照书中的原本安排势不可挡的进行下去,连时间点都不会变! “如果真是这样,那简直太可怕了……”她在黑暗中喃喃自语。 正如黄药师的妻子会难产死去,不论内在原因换成什么,总之她都会难产死去,这便是命。 又如黄蓉会在她十六岁的时候和父亲因为某种原因大吵一架,离家出走,不论吵架原因是什么,总之她就是会在这个时间点上离开桃花岛,一路北上到达张家口,还恰好是郭靖也到张家口的那一天,这便是命。 第39章 再如周伯通会在去年创造出空明拳和双手互搏两门奇功,不论环境怎样,总之他都会在那时候创造出来,这便是命。 想明白了这一层,王道一觉得自己全身上下都不寒而栗。 情节的车轮滚滚向前,王道一的出现并不会改变它的发展主方向。那么可以预想到,往后的情节是欢乐也好,悲剧也罢,幸运也好,不幸也罢,都会一一在王道一身边上演,即使她介入了,或许也什么都不会改变。 王道一又发出一声长叹:“万般皆是命,半点不由人。” 在命运面前,任何人都渺小的可怜。 但是就要如此坐以待毙吗? 不。 王道一从来都不是坐以待毙的人。 以前不知道情况也就罢了,既然现在已经知道了自己所处何地还有以后的情节(虽然因为时隔久远有些细节记不清了),但还是要勉励一试。 王道一觉得自己现在相当于是知道了这个世界的命数,知道了这个世界的天机。 这并不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相反,她觉得自己的身上又背负了一件重若千钧的东西。 知道了天机,那是介入还是不介入? 如果她以自以为好的方式介入,经过层层蝴蝶效应,反而产生了更差的结果怎么办?正所谓“好心办坏事”,说的就是这种情况。 面对这个问题,王道一有些举棋不定。 人类真是一个不知好歹的物种。当你不知道命运的时候,抱怨命运的霸道,抱怨上天不给你知情权;可是当你知道了命运时,你又烦恼于选择,烦恼于介入还是不介入,你又恼怒于上天为什么要让你知道这么多徒增烦恼的先机。 “呵!人啊,总是如此混蛋。”王道一在黑暗中又自嘲般的低叹一声。 她正思量到此处,忽听到隔壁房门有剥啄之声,习武之人耳力甚灵,声音尽管轻微,王道一也听得清楚。 王道一凝神听了一阵,惊觉的判断道:“这是黄河四鬼来找郭靖麻烦了?算算时间也对,这个时间点也的确是该到发展这个情节了……哎,我也真是的,好巧不巧怎么和郭靖住了一家店,还住隔壁。” 她方才是回想起了书中的情节,原著中郭靖就是在这一晚碰上了对头“黄河四鬼”的,那郭靖以前长在蒙古时曾经打败了黄河四鬼的徒弟,是以四鬼恼怒万分,要约郭靖明日在某处见面,取他性命。现在王道一侧耳细细听来,果然是这么回事。那郭靖也是老实,和原著中一样,竟答应了约定,准备去送死。 王道一听了一阵,默默思量着:“原著中是黄蓉最后替他解决的四鬼这些个麻烦,现下黄蓉和他根本就不认识,怎么可能来替他解决问题?这么说来,难道郭靖明天就要死了?不会吧,他可是要成为一代大侠的人啊!因为自己无意的介入了他和黄蓉原本邂逅的情节,就导致他马上要死了吗?” 王道一有些慌了,她明明没有做错什么事,可她现在就是觉得自己办了一件很糟糕的事。 王道一一想到因为自己的无意搅局,明天郭靖有可能就死了,心中实在愧疚。郭靖可是日后的一代大侠,宽厚正义,为国为民,怎么能在一出场就死呢? 不行!不能眼睁睁的看着一个好人送命,更何况这事本质上还是因自己而起? 本来王道一要是还和以前一样,不知道自己是投胎在了一本书中,那她大可不用多管这桩十万八千里的闲事,还自管自的去寻一处地方隐居就好,按出山门前的计划行事。但现在她既然已经知晓了这个世界的“天机”,知晓了情节的走向,知道了明天郭靖就要送命,焉能坐视不理? 她不知道她一旦管了这桩事最终经过“蝴蝶效应”会产生什么样的影响和后果,但她现在就是不愿眼睁睁的看着郭靖去送死,就像她白天的时候不愿眼睁睁的看着那个小乞丐被人欺负一样。 后果什么的以后再说,现下还是先救人要紧,想到此处,她再也坐不住了,起身走过几步,打开了房门。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一章主要是小道长自己的内心独白,小伙伴们或许会觉得枯燥啊~ 不过我还是要写出来 而且我想说的是,这其实是我最想写的一章……嗯,没开玩笑。 主要是因为我塑造的这个角色她就是这种人,她想问题总是会比别人细,比别人深,也许大家会觉得王道一思维有些奇葩,也许大家会觉得这一章婆婆妈妈的根本没什么进展,但我还是要写出来…… 嗯,如果能欣赏的来我这一章的小伙伴,那我向你表达最诚挚的谢意,嗯,我知道,你懂我! ps:说真的其实塑造王道一这个人物作者君压力还是挺大的,因为郭靖黄蓉总是被公认为武侠界的天作之合,想要把他们拆离开,然后给黄蓉配一个比郭靖更优秀、更契合她的人实在是一件不容易的事,写不好就画虎类犬了…… 最后欢脱一小下: 郭靖:我就晚下楼了五分钟,五分钟!……蓉儿就跟着别人走了……啊啊啊啊!! 第16章 比武招亲(1) 王道一走出房间,敲了敲隔壁的房门。她知道黄河四鬼就在附近监视,但自己和他们无怨无仇,也不怕他们有什么行动。 门很快就开了,开门的正是今早和王道一擦肩而过,准确的说是和黄蓉擦肩而过的那个少年,郭靖。 第40章 王道一拱手道:“深夜打扰,多有得罪。” 郭靖看面前这女子穿着道袍,头发束成髻,用木簪子固定着,便知道她是个女道士,虽不认得她,却也拱手回礼道:“这位道长有何事见教?请屋里一叙。” 王道一也不推脱,抬脚进了屋子,郭靖忙给王道一倒茶,王道一一边默默地打量着他,一边心想:“郭靖的确是个忠厚的老实人,对陌生人都这么好。” 两人坐定,王道一便开门见山的说道:“少侠,明日比武之约,我劝你别去了。” 郭靖显然一呆,这是他长这么大第一次听别人叫自己“少侠”,以前因着他笨,别人不是叫他“傻小子”就是“傻瓜”,现在突然有个人叫自己少侠,郭靖还真有点受宠若惊的感觉。 郭靖呆了片刻,不解的问道:“道长怎么知道此事?” 王道一道:“我就住在你隔壁,刚才你们的谈话我都听到了。以在下愚见,少侠你以现在的武功,是打不过他们的,何故要白白送死?明明是他们不讲道理在先。” 房外监视的四鬼心道:“这小道士内力不浅,竟听得到刚才的说话声。哼,她要多管闲事的话,就连她一道收拾了!” 郭靖埋头想了一想,说道:“道长一片好心,在下心领了,可是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在下既然已经答应了,便不会爽约。” 王道一叹了口气,想这郭靖秉性果真如此忠厚,也是没办法,于是便说道:“既如此,在下不才,愿与少侠一同前往。” 郭靖又是一呆,随后感激道:“道长真是仁善之人。不过道长特意来劝,已是仁至义尽了,在下怎能再连累道长?这……在下万万受不起。” 王道一道:“出家人以慈悲为怀,见你送死,我怎能袖手旁观?况且连我二人之力,或许可以打败他们。” 郭靖听她这么说,知她心意已定,也不再劝,心中好生感激,忙起身作揖道:“道长大德,无以为报,若明日能够脱险,在下愿为道长驱使。哦,……在下姓郭名靖,不知道长如何称呼?” 王道一道:“我姓王。”说到此处,往门外瞟了一眼,不再多说。 郭靖知道她这是不想透漏名字给外面的黄河四鬼听,也就不再多问,只是又连连拱手称谢。 王道一与他又闲聊了片刻,便起身告辞回房了。 第二日一早,两人一同来到昨夜黄河四鬼指定的林中。二人顺着小径走了里许,仍是不见敌踪,林中静悄悄的。 大约走了半个时辰,忽听头顶有人高声怒骂:“小杂种,王八蛋!” 二人抬头望去,不禁又是惊愕又是好笑。只见黄河四鬼一个个的被高高吊在树上,每个人的手脚都被反缚着,在空中荡来荡去,拼命挣扎,样子好不狼狈。 郭靖诧异万分,不知他们为何会被吊在树上,觉得好笑,便道:“你们在这荡秋千,好玩的很吧?那这架是不必打的了,再见,我们失陪啦。” 王道一更是错愕,这情景……竟和书中的一模一样! 她心想:“不对啊,照书里来看,这情况,应该是黄蓉做的,可是现在黄蓉都不认识郭靖,为什么要替他解围呢?” 王道一百思不得其解,难道黄河四鬼因为其他什么事得罪了黄蓉?以至于情节还是这么不可阻挡的发展了?想到昨晚得出的那条结论,王道一又一次感到不寒而栗。 郭靖抬头问道:“是谁把你们吊在树上的?” 黄河四鬼之一的钱青健骂道:“你奶奶的,诡计暗算不是好汉!” 一边的沈青刚也叫道:“好小子,有种你放我们下来,单打独斗,决个胜负。我们四个要是一拥而上,不算英雄好汉。” 郭靖虽然不聪明,却也不至于蠢到了家,当下说道:“算你们是英雄好汉便是,不必再打啦!还有,我们可没耍诡计吊你们。” 郭靖回头道:“王道长,咱们走吧。现在是他们不能打了,不是咱们爽约。” 王道一点点头,两人一同出了林子。郭靖问道:“王道长,暗地里救我们的恩人也不知是谁?这黄河四鬼功夫非比寻常,竟能将他们吊到树上去?” 王道一微微皱眉,摇头道:“我也……我也不确定这到底是谁做的。” 郭靖又道:“王道长,师父们说,跟人定下了约定,便有天大的凶险也不能不赴。这约我算是赴过了,他们自己如此,也怪不得我们。只是王道长你心怀慈悲,助人为善,我不知该如何感谢才好。” 王道一笑道:“感谢就不必了,我们这不都好好的吗?” 郭靖拱手道:“那王道长你以后若有事需要,郭靖万死不辞!” 王道一笑了笑,说道:“郭少侠真是个仗义之人啊。” 郭靖摇头道:“我功夫微末,少侠二字,我可不敢当。王道长折煞我了。” 王道一笑道:“怎么就不敢当了?那以你之见,何为侠?” 郭靖睁大眼睛,答不上来。 王道一又道:“依我之见,凡是侠肝义胆、品行端正之人便是侠,郭少侠明知自己打不过黄河四鬼还是来赴约,在我看来,这便是信义。郭少侠乃有信义之人,那么这少侠二字,我认为,当得。” 郭靖听完这话当即呆愣在原地,他从未听人说过如此言论,也从未听人这般夸赞过自己,心中顿时感激异常,但他向来笨嘴拙舌,不善言辞,此时情绪激动,就更说不出话来了。 第41章 王道一看他这样,心下好笑,便道:“我知道,你不用多说。” 二人回到客栈,郭靖道:“王道长要去哪里?若是顺路,我们不妨一起走?” 王道一本来就在往南边走,听他这么说,也就答应下来了。 两人一同南下,一路闲聊,王道一几天之间大致了解了郭靖在蒙古的十八年生活,果然和书中写的一样。 这一日两人到了中都京城。 京城是大金国都城,乃天下第一繁华之地,即便宋朝旧京汴梁、新都临安,也是有所不及。 郭靖长于荒漠,王道一长于深山,他二人哪里见过这般气象?只见<a href=https:///tuijian/honglou/ target=_blank >红楼画格,绣户朱门,雕车竞驻,骏马争驰。真是华光满路,萧鼓喧空。只把这两个少年看的眼花缭乱。 他二人拣了一间小饭铺吃了饭,便信步到街上闲逛。走了半日,忽听得前面人生喧哗,远远望去,围着好大一堆人,不知在看什么。 两人好奇心起,挤入人群张望,只见中间一块空地,地下插了一面锦旗,上绣“比武招亲”四个金字,旗下两人正打的热闹。一个是红衣少女,一个是青年汉子。 王道一见此情形,心下略一思索,比对书中情节,便知道这少女八成就是穆念慈了。 王道一记得书中穆念慈父女就是在京比武招亲的,也正好是郭靖抵达京城的这一日。结果最终穆念慈碰到了杨康,从此缔结了一段孽缘。 想到此处,王道一不禁忧虑起来,看台上那少女十七八岁年纪,玉立亭亭,虽然脸有风尘之色,但容颜娟好。 那少女和身旁一个中年汉子低声说了几句话,那汉子点点头,向众人拱手,朗声说道:“在下姓穆名易,路经贵地,一不求名,二不为利,只为小女尚未许配婆家。她曾许下一愿,不望夫婿富贵,但愿是个武艺超群的好汉,因此上斗胆比武招亲。凡年三十岁以下,尚未娶亲,能胜的小女一拳一脚的,在下即将小女许配于他。” 听穆易这么一番话,王道一百分百确定那少女就是穆念慈了。想到她日后被杨康百般欺骗、两人终究还是生离死别的结局,王道一心中不禁有些凄然。当年她看书的时候就在想,穆念慈这么好的女子怎么就看上了杨康那个卖国求荣的坏蛋呢。 台上台下依旧热闹喧哗,人声鼎沸,王道一却丝毫不为感染,神色淡淡的站在人群里,神思已游离天外,抬头望望天,眼见铅云低压,北风更劲,她自言自语道:“看来又要有一场大雪了。” 郭靖看了王道一一眼,出声唤道:“王道长,王道长?” 王道一拉回思绪道:“嗯?怎么了?” 郭靖憨憨笑道:“王道长,你知不知道你在人群里特别扎眼,任谁一眼望过去,准能瞧见你。” 王道一奇道:“为什么?”又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衣服,说道:“是因为我穿白色吗?” 郭靖摇头道:“不是,跟衣服没关系。是你身上有种气度,哎呀,怎么说呢……”郭靖皱了皱眉,很费劲的样子,最后笑道:“我嘴笨,说不出来,但总归就是那么一种意思,就好像你不是这儿的人似的。” 王道一听了这话后,喃喃自语道:“那我想藏在人群之中,岂不是不容易?” 郭靖疑惑道:“王道长,你为什么要藏起来啊?” 王道一淡笑着摇了摇头,没有说话。 郭靖不明所以,但也没追问。 就在这时,众人喧闹声中,忽听得有鸾铃响动声远远传来,王道一内力不浅,耳力极佳,隔着老远就已经分辨出来了。她心中一凛,垂思片刻,抬头对郭靖说道:“郭少侠,你瞧那穆家姑娘武功如何?” 郭靖瞧了片刻,老老实实道:“显然不弱。” 王道一笑道:“郭少侠年轻有为,何不上去试试?” 郭靖听了这话后呆了一呆,随后又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摇头道:“我……不成。” 他只一个劲地摇头说不成,也没说出个原因来。王道一却知道他在想什么,郭靖与成吉思汗的小女儿华筝公主早有婚约,在蒙古被称为“金刀驸马”。虽然一路上郭靖对成吉思汗的事情守口如瓶,但王道一作为读过全书的读者怎会不知? 而且,她不仅知道郭靖现在是金刀驸马,她还知道郭靖和华筝最后会因为种种客观原因绝对不会在一起。 王道一继续笑道:“为何不成?哦,我猜……你已经有婚约了,所以不愿意上去,对不对?” 郭靖见她已猜到,也就点头承认了。 王道一伸手遥指着远处一个被鸾铃仪仗簇拥着驰马而来的少年说道:“那公子看样子是想过来试试。” 郭靖顺着王道一指的方向转头看去,只见那马上的少年容貌俊美,约莫十八九岁年纪,一身锦袍,服饰极是华贵,正骑马向这边赶来。 郭靖点点头,笑道:“是,想来他是要过来这边的。这位穆姑娘容貌不凡,那位公子爷相貌英俊,他二人要是能成,那就是郎才女貌的一对啦。” “郎才女貌么……”王道一低声喃喃自语,显然是不大赞同的神情。 眼见那公子越来越近,王道一又道:“郭少侠可知那公子爷是谁?” 郭靖摇摇头,道:“不知道。” 王道一道:“他乃大金国六王爷世子,完颜康。” 郭靖惊道:“他是金国人?” 第42章 王道一点点头道:“这位六小王爷生性骄纵,性情顽劣。他看见穆姑娘生的好看,便要来调戏一番。你想想,他一个金国小王爷,怎么会娶一个汉人江湖贫女?他分明是意图不轨。” 郭靖自小听母亲讲金国人如何残害大宋百姓的恶行,从小对金国人就恨之入骨,刚听说那公子是金国人时就已经对他感到不喜,又听王道一说他是想要过来调戏大宋女子,更是愤懑。 郭靖脑袋鲁钝,并且容易相信人,是以一时也没想到王道一怎么会知道这许多事情,只是听了她的话后对那完颜康不满甚深。 郭靖严肃道:“王道长,咱们不能让他欺侮大宋百姓!” 王道一点点头,说道:“郭少侠,那我请你帮我一个忙可好?” 郭靖道:“王道长哪里话,我早就说过,王道长甘为我深犯险境,我无以为报,只要道长需要,郭靖万死不辞。” 王道一笑道:“小忙一个,哪里需要万死?我是想请郭少侠上台去赢下这场比武招亲。” 郭靖讶然,为难道:“王道长,你既已知道我有婚约在身,怎能……” 王道一打断他道:“你先别着急,听我说完。我让你赢了这比武,那小王爷不就没有机会欺负穆姑娘了吗?事后咱们再对那穆家父女言明其中原委,我想那穆大爷定是个通情达理之人,不会为难你的。” 郭靖听她这么说,觉得有些道理,想了想,又说道:“可是,我要是输了怎么办?” 王道一笃定的笑道:“放心,你不会输。” 作者有话要说: 开了先知挂的小道长表示指挥个郭靖还不是轻而易举…… 王道一(茫然不解):黄河四鬼怎么还是被吊上去了?谁做的?难道是黄蓉做的吗?黄蓉为什么要做啊? 黄蓉:还不是为了你! 第17章 比武招亲(2) 眼见数十名健仆拥着完颜康走到近前来,完颜康下马,向穆念慈打量了几眼,微微一笑,走进人丛。 王道一低声催促道:“郭少侠,快上!” 郭靖见那完颜康举止轻佻,不禁心头更怒,再也不顾及什么,飞身纵向高台,向穆家父女抱拳道:“我来试试!” 完颜康见郭靖已站在擂台上,顿时有些不满,但转念想到这小子看起来傻不愣登的,也不见得能胜,等他输下来自己再上也不迟。 穆易见郭靖生的浓眉大眼,身形健壮,颇似故人之貌,不禁心下欢喜,说道:“小女鲁莽,少侠请包含些个。” 穆念慈和郭靖互相行礼过后,当下便交上了手。 王道一在台下看了一阵,两人打的难舍难分,但总归郭靖根基扎实些,小胜一筹,她见此便放下心来。 她记得书中此时的郭靖武功应该和杨康不相上下,杨康能打赢穆念慈,那郭靖必定也是能的,是以刚才才那么肯定的对郭靖保证。 王道一认真看起二人的拳法来,发现郭靖的功夫根基扎实,拳脚上倒不是什么上乘武功,但贵在稳扎稳打,基本功到位,心下暗忖,想来江南七侠的武功便是这一路的了。 而穆念慈的打的那套拳则要高明上一些,但她内功不深,下盘不稳,是以终究还是胜不了郭靖。 王道一在《九阴真经》中学过几十种典型的拳法、掌法,是以早就养成了“看骨不看相”的眼力,博|彩百家,融会贯通。 别人看一套拳法只是看一套拳法,她则不然,她能透过表相,去深究里面包含的拳理,把一套拳法掰开了、柔碎了去研究,然后内化为自己的东西。 这便是《九阴真经》的厉害之处,它不仅囊括了许多种宝贵的武功,更重要的是它能教会人一种分析问题的思维,一种提纲挈领,一通百通的思想。 现下,王道一只看了一会儿,不到一个时辰间,就已经把郭、穆二人的功夫分析透了。 王道一忽然想起来,穆念慈的这套拳好像是洪七公教的,是洪七公见她救了丐帮中的两个弟子,仗义良善,便教了她三天功夫,传了她一套拳法,也不知是不是就是这一套? 突然,众人爆发出一阵喝彩之声,抬眼去看,原来是郭靖胜了。 人圈中登时有人起哄叫道:“打赢了就成亲,早抱胖娃娃!”众人都轰笑起来,穆念慈含嗔不语,显然有些不好意思。 王道一看着穆念慈的表情,心道:“书里面杨康是因为长得帅,再加上打赢了她,才能让穆念慈一见钟情,现下郭靖长得当然不如杨康好看,因而就算赢了比武,穆念慈看起来好像也只是略有好感的样子。哎,这个以貌取人的世界啊!古今都共通。” 穆易倒是面有喜色,准备向郭靖问及姓名家世,还没待他开口,只听一声大喝从台下传来:“慢着!” 正是完颜康。 王道一眉头微皱,预感不好。只见那完颜康跃上高台,说道:“我也来试试!” 穆易皱眉道:“这位公子爷来晚了,这位小哥已经赢了小女了。” 完颜康斜眼看向郭靖,似是不以为然,说道:“在拳脚上玩玩儿而已,何必如此小气?”他存心就是气郭靖竟然打赢了,再者就是见穆念慈生的好看,想要调戏一番,反正以他的身份,在这京城也没人敢管。 穆易气道:“这位公子说的什么话,我穆易虽一介江湖中人,但岂是能这般折辱的?” 第43章 完颜康不接话,径直向穆念慈走去。还未碰到衣角,旁边一人突然出掌拦住了他的去路,正是郭靖。郭靖愤愤道:“你这人不要蛮不讲理。” 完颜康道:“哼,那我便先打赢了你!”说着变拳为爪,向郭靖攻去。两人很快便斗做了一团。 台下的王道一不禁暗暗叫苦:“郭靖可不一定能轻松赢他。”随后又好奇的想到:“书里面杨康有两个师父,一个是丘处机,一个是偷学了《九阴真经》的梅超风。梅超风以前是黄药师的弟子,黄药师把周伯通那里的真经骗去了之后,放在桃花岛,不意却又被梅超风和他丈夫偷去了。两人都是黄药师的徒弟,偷走经书后逃出桃花岛,辗转到了漠北,又与江南七侠结仇,两方打斗中梅超风丈夫被当时年仅六岁的郭靖误杀,江南七侠也折了一个,变成了六侠。 后来梅超风几经辗转,藏身六王府,就成了杨康的又一个师父,教了他九阴白骨爪的功夫。但是现在,《九阴真经》在王道一身上,根本不会流落桃花岛,后面的情节都不会发生,那现在的杨康还是不是梅超风的徒弟?梅超风又在哪?” 王道一向台上看去,想从杨康的功夫中找到有用的信息。 果然,她看了片刻就发现了,除了全真教的武功外,杨康明显还有另外一种阴邪的功夫,但那功夫也明显不是《九阴真经》一路的。 看出了这一点,王道一在心里慢慢分析:“如此看来,这杨康除了丘师兄以外应该还有一位师父,会是梅超风吗?……根据昨晚得出的结论来看,大的情节不会变的话,那八成就是梅超风了。” 书里面梅超风练成九阴白骨爪,是在没有练真经上卷内功心法的情况下,用错误的方式练成的一门邪功,此功害人害己。《九阴真经》如此博大的武学秘籍,主柔善,少争斗,按照正确的方式学习,是不可能练出这种毒功来的。现在王道一看杨康使得那另一门功夫同样有阴邪气,估计八成也是梅超风不知道根据哪本秘籍自己胡练瞎练出来的,如果梅超风真是他另一个师父的话。 正在此时,黄河四鬼和他们的师叔三头蛟候海通也挤到了人群中。 黄河四鬼本是六王府的幕僚,此刻混在人群中,是随时准备保护小王爷完颜康的安全。 王道一瞥见他们也在附近,便默默去听他们谈话,忽听那候海通怒喝一声:“臭小子,你在这里?”当啷啷一声响,从背上拔出一柄钢叉,向着某处飞奔过去。 王道一顺着他跑的方向看去,只见他正在追赶一个满脸煤黑、衣衫褴褛的瘦弱小乞丐,王道一心里一惊,认出那正是黄蓉。 黄蓉见候海通向自己冲来,叫道:“哎呦,不好!”转头就跑,身法甚是灵活。 候海通快步追去,黄河四鬼也忙跟着赶去,几人快速消失在人群中。 王道一见黄河四鬼这恨得牙痒痒的架势,就知道前几日在张家口把四鬼吊在树上的人确是黄蓉了。 只是不知在不认识郭靖的情况下,黄蓉和他们又有什么仇怨? 而且,黄蓉那天不是说不南下吗?怎么现在又往南走到了京城? 王道一心里挂念黄蓉安危,正要去寻,忽听“哒哒哒”的声响驰近,只见黄蓉拖着双烂鞋皮,又嘻嘻哈哈的奔回来了。 后面候海通连声怒骂,摇动钢叉,一叉一叉的向她后心刺去。但黄蓉身法甚是敏捷,那钢叉总是差了那么一点儿,无法刺着。叉身上套着三个铜环,摇动时相互撞击,当啷啷的直响,显得滑稽又笨重。 黄蓉在人群中东钻西钻,顷刻间就在另一头钻出来了。 候海通赶到之处,众人无不失笑,原来他左右双颊上,各有一个黑黑的五指掌印,显然是给那瘦小子打的。候海通在人丛中乱挤乱推,待得挤出来,黄蓉早已去的远了。 哪知她十分顽皮,远远的站定了等着,还向候海通连连招手,一个劲儿的逗弄。候海通气的哇哇大叫:“不把你这臭小子剥皮拆骨,我三头蛟誓不为人!”挺着钢叉又急追过去。 黄蓉待他赶到相距数步,才又发足奔跑,众人看的好笑。忽见那边又有三人气喘吁吁的赶来,正是黄河三鬼,却少了一个钱青健。 王道一看着黄蓉腾转挪移的身法,便放下心来,想着黄蓉武功不弱,看样子还在郭靖之上,应该能能应付的来。 忽听旁边一人说道:“参仙,你看这小叫花身法灵动,是什么门派?候老弟似乎吃了他的亏啦。” 另一人答道:“我原来常听说黄河四鬼如何了不起气,怎么连一个小孩子都斗不过?”这人显然是瞧不出来黄蓉的来历,又不好说不知道,只得如此作答。 王道一听到“参仙”二字,心道:“莫非是参仙老怪梁子翁?”回头瞧去,只见是一个藏僧和一个老头站在不远处,王道一想那老头应该就是梁子翁了,藏僧恐怕就是灵智上人了。这些人都是六王府的幕僚。 台上郭靖和完颜康斗得难舍难分,台下众人也看的热闹,穆易在一旁想着:“如若这小哥待会儿不济,我便上去助拳。”王道一看了一会儿,料想他二人武功应该不相上下。 正在她专心观察完颜康的武功路数时,忽然“哒哒哒”拖鞋皮声响,“当啷啷”钢叉乱鸣,黄蓉与候海通一逃一追,又奔了回来。 但见黄蓉手中杨着两块布条,看候海通时,只见他衣襟上撕去了两块,露出毛茸茸的胸口。再过一阵,黄河二鬼气喘吁吁的赶来,又少了一个沈青刚,想是被黄蓉做了手脚,不知给撂倒在哪里了。 第44章 一眨眼间,黄蓉和候海通又已奔的不见了人影。旁观众人无不又是奇怪,又是好笑。王道一见此情景也是心下好笑。 突然远处一阵喝道之声,显然是什么大有排场的人来了。众人纷纷往两边让道。只见六名壮汉抬着一顶绣金红轿过来。小王爷的仆从叫道:“王妃来啦!” 一听“王妃”二字,王道一想:“这人应该是包惜弱了。”她回头看向台上的穆易,心里不禁一阵唏嘘。 王道一为何唏嘘,话还得从十八年前讲起。 十八年前,郭啸天和杨铁心是山东牛家村的一对结义兄弟。郭啸天的老婆叫李萍,杨铁心的老婆便是包惜弱。两家人在一个偶然的机会下接待了被金兵追杀的丘处机,丘处机后来将那些金兵尽数杀光。 可不巧,却还活了一个。 那包惜弱生性柔弱心软,就悄悄救了那金兵。却没想到那人竟是金国六王爷完颜洪烈,完颜洪烈对包惜弱一见钟情,没告诉她自己的王爷身份,而是回去后带兵来设计将郭杨两家全杀了,趁乱接走了包惜弱,还骗她说自己是她的救命恩人,最后软磨硬泡娶了她做王妃。 当时,李萍和包惜弱都有身孕,包惜弱生下了杨康,但完颜洪烈没叫她告诉他真实身份,而是把杨康当金国人来养,视如亲子,杨康也一直以为自己就是完颜康,是金国人。 而李萍经过几番辗转来到漠北蒙古定居,生下了郭靖,郭靖长大后逐渐受成吉思汗赏识,赐他做了金刀驸马。 丘处机觉得郭杨两家的悲剧是由自己连累所致,因此和江南七侠约定,由他自己去寻杨家后人,也就是杨康,并教导他武功;由江南七侠去寻郭家后人,也就是郭靖,也教导他武艺。待得郭靖、杨康两人满十八岁时,二人在嘉兴来一场友谊比武,以续前辈之谊。 郭靖这次南下,就是由师父领着,前去嘉兴比武的,不过他的师父们并没有告诉过他关于他父亲的这段前尘往事,只说带他去嘉兴比武,其他的没有提及过,郭靖也一直不知道自己的身世。 然而最戏剧化的事情是,当年的杨铁心其实并没有死,在金兵的围剿下,他侥幸活了下来,改名叫做穆易,收养了一个孤儿做养女,取名叫穆念慈。 也就是说,现下,台上的小王爷其实是穆易的亲生儿子,郭靖其实是他结义兄弟的儿子,而那红轿中的王妃,是他的妻子。 但是他们几人,谁都不知道这个中关系,王道一是全场唯一的知情人。 王道一正是因为知道了这些情节,才会在包惜弱到场时心有感慨。 极目看去,满场都是命运的无常啊! 那绣轿在场边停下,只听轿内一个女子的声音说道:“怎么跟人打架了?大雪天里,也不怕着凉!” 穆易听到这声,有如身中雷轰。王道一转眼去瞧穆易,果然看到他神情惊愕的僵在原地,不禁低叹一声,暗暗摇了摇头。 小王爷停下打斗,走过去道:“母妃,我没事儿。”眼见那轿中伸出一只手,拿着丝帕,拭去完颜康额上的汗水,又缩了回去,只剩轿前一张暖帷,帷上以金丝绣着几朵牡丹。 一名王府随从拾起小王爷的锦袍,对郭靖骂道:“小畜生,这件袍子给你弄成这个样子!”说着拿起藤条往郭靖头上打去。 郭靖夹手夺过藤条在他身上刷刷刷连抽三下,喝到:“谁叫你乱打人?”旁边围观百姓见此,无不暗暗称快。 小王爷大怒,喝道:“你还要猖狂!”说着又冲上去打了起来。 那王妃连声喝止,小王爷似乎对母亲并不畏惧,还颇有点恃宠而骄的感觉,回头道:“母妃,你瞧我的!这乡下小子到京城撒野,不好好给他吃点苦头,只怕他连自己老子姓什么都不知道!” 王道一听了完颜康这话差点笑出声来,心道:“你才是连自己老子姓什么都不知道的那一个吧!” 两人拆了几十招,小王爷有意卖弄,身形飘忽,掌法灵活。王道一却一眼看出他华而不实,花拳绣腿。 而那穆易自从听了那一声后,便直直的望着轿子,身子如泥塑般钉在地下,于场上打斗也不加理会。 台上二人斗了一阵,黄蓉与候海通又一逃一追的奔来。 这次候海通头发上插着一个老大的草标,这本是出卖物件的记号,现下插在头上,便是出卖人头之意,显然是受了黄蓉的戏弄,但他却还茫然不觉,只顾着发足急追,后面的黄河二鬼也不知去向,想必都是给黄蓉不知道打倒在哪里了。 梁子翁等无不纳罕,都猜不透黄蓉究竟是何等人物,眼见候海通奔跑着实迅捷,却始终是追不上这个衣衫褴褛的孩子。 王道一向那便遥望一眼,见黄蓉安好无事,也就不去管了,把目光又放回了台上。 台上的两个少年拳风呼呼,掌影飘飘,各自快速抢攻。眼看事态越来越急,两人都是打红了眼。完颜康回身从旁边金兵手中抢过一柄铁枪,挺身刺去,小王爷刷刷刷连环三枪,枪法竟是纯熟之极。 王道一眼睛一亮,心道:“难道这就是所谓的杨家枪法?” 《九阴真经》中也载得十几种精妙枪法,却没有这一种。王道一见完颜康使出这种从古代流传下来的“杨家枪法”,职业病又开始作祟了,认真的紧盯着完颜康的手法身法,细细分析起这套枪法的奥妙来。 第45章 只见完颜康抖动枪杆,朱缨乱摆,刺、扎、锁、拿、盘、打、崩,招招狠辣。把台下的王道一看的兴致勃勃。 这路“杨家枪法”是杨家的独门功夫,向来传男不传女,从<a href=https:///tags_nan/tangchao.html target=_blank >唐朝一直流传下来,当今天下已经少有人会,属于一种快灭绝的功夫。这路枪法其实并不有多精妙,比起《九阴真经》中的枪法还差上一些,但贵在其历史价值。 王道一认真瞧着,对于其中巧妙之处,不禁暗暗赞赏。 郭靖也一把捞过旁边的那杆“比武招亲”的大旗,格开铁枪,一招“拨云见日”挺杆直扫,随即使出了大师父柯镇恶所授的杖法与完颜康拆斗起来。 两人动上了兵刃,打斗更加激烈。 王妃掀开轿帘,看见台上情景,一时吓的心惊胆战,忙叫道:“住手,别打啦!” 六王爷幕僚中有个叫彭连虎的江湖豪杰,听到王妃发话,大踏步上去格开了二人,将完颜康拉过一边,然后紧接着直攻郭靖面门,口中说道:“小王爷,就让我给你料理了吧。” 王道一心里一惊,彭连虎这一招着实狠辣,眼看郭靖就要有性命之忧,她正准备不顾暴露身份的飞身上去解救。就在这一瞬间,人丛中突然一人喝道:“慢来!” 一道灰色的人影倏地飞出,一件兵器在空中一挥,彭连虎的手腕已被卷住。那人左手将郭靖一带,向旁跃开一步,顷刻间化解了这场危机。 作者有话要说: 大家猜猜,谁来了? 王道一(茫然不解):黄蓉不是说她不去南方吗?怎么又南下到了京城? 黄蓉:还不是为了你! 第18章 比武招亲(3) 一道灰色的人影倏地飞出,一件兵器在空中一挥,彭连虎的手腕已被卷住。那人左手将郭靖一带,向旁跃开一步,顷刻间化解了这场危机。 众人这才看清楚那人是个中年道士,身披灰色道袍。 王道一又惊又喜,打眼就认出那人来了,正是全真七子之一的王处一。 在这京都,时隔月余再见到同门师兄,王道一心中喜悦,恨不得马上过去叙旧。 只见王处一对彭连虎道:“足下可是威名远震的彭寨主?今日得见,幸何如之。” 彭连虎一面打量王处一一面抱拳道:“不敢,请教道长法号。”这时数百道目光,齐向王处一注视。 王处一并不答话,伸出左足向前踏了一步,随即又缩回脚,只见地下留了一个深深的脚印。仅这么一脚,足可见脚下功夫之深。彭连虎心头一震,道:“道长可是人称铁脚仙的玉阳子王真人吗?” 王处一道:“彭寨主言重了。贫道正是王处一,‘真人’二字,绝不敢当。” 彭连虎、梁子翁、灵智上人等都知道王处一是全真教中响当当的角色,威名之胜,仅次于长春子丘处机。 王处一微微一笑,向郭靖一指,说道:“贫道与这位小哥素不相识,只是见他正义勇猛,奋不顾身,心下好生相敬,斗胆请彭寨主饶他一命。” 彭连虎听他说的客气,心想既然有全真教高手出头,只得卖个人情,当下抱拳道:“好说,好说!” 在台下观望的王道一心道:“王师兄真给力!” 王处一拱手相谢,转过身来,向完颜康厉声道:“你叫什么名字?你师父是谁?” 完颜康听到王处一的名字,早想溜之大吉,现下听他厉声相询,只得站定答道:“我叫完颜康,我师父的名字不能对你说。” 王处一道:“你师父叫丘处机,是也不是?” 完颜康点点头。 王处一道:“哼,我早料到你是丘师兄的弟子。你师父传你功夫前,对你说过什么话来?” 完颜康暗觉事情要遭,可不想今日之事给丘处机知道了。当即和颜悦色道:“道长既识得家师,必是前辈,就请道长驾临舍下,待晚辈恭聆教益。”又对郭靖道:“我与兄弟不打不相识,请兄弟一同到舍下,咱们交个朋友如何?”又向王处一作揖道:“道长,晚辈在舍下恭候,你问赵王府便是。”说罢跨上仆从牵来的骏马,直奔出去,也不管马蹄会不会伤了旁边百姓。王处一见了他这副骄纵模样,心头更气。 郭靖回过身来,当即在雪地里跪倒,向王处一叩谢救命之恩。王处一双手扶起。穆易走到跟前,对郭靖道:“贤婿,我们走吧。”郭靖一听“贤婿”二字,顿时大惊,摆手道:“我不能做你女婿。” 穆易登时大怒:“你也要来折辱我们父女吗?” 穆念慈初时见郭靖舍命保护自己不受那完颜康的侵犯,本以为他是个可靠之人,虽然相貌不如那小王爷英俊,但贵在踏实,现在听他说出这种一口拒婚的话,心一下凉了大半截,看向郭靖的眼神似含怨怼。 王处一则是大惑不解,问道:“你可是有什么难言之隐?” 郭靖本来就不善言谈,现下一着急,就更说不出话来了,忙向台下看去,想请王道一上来解围。 王道一会意,见附近的各路江湖中人和王府朝廷的人都已经撤走了,人群中只剩下普通百姓,便纵身一跃,轻飘飘的落在高台上。但凡是有些功夫的人,只消看她这么一跃,就可知道此人武功不可小觑。 王道一穿着一件白色道袍,三指宽的同色腰带束出一段纤韧挺拔的腰肢,整个人英气挺拔,透出一股干净稳重的气质。四人见她跃上台来,都不由自主的向她看去。 第46章 王道一快步走到四人跟前,先向王处一作揖行礼,笑道:“王师兄,好久不见啊。” 王处一也是出乎意料,喜道:“小师妹也在这里?月余不见,你在外面还好吗?” 郭靖奇道:“王……小王道长是王道长的师妹?” 王处一笑道:“正是,你们二人竟也认识了?” 郭靖立马转头向王道一跪拜行礼,道:“原来小王道长竟是前辈,真是失敬失敬。” 郭靖曾得马钰教授过两年内功,王道一是王处一的师妹,自然就是马钰的师妹了,那就算是郭靖的前辈。王道一连忙从地下扶起他,笑道:“快起来,我可受不得你的大礼。你我本就差不多年纪,你这样拜我,我可要折寿了。” 王道一又对穆易作揖行礼道:“穆前辈,这事是我出的主意,是我让这位郭少侠上来比武的,他确实不能娶穆姑娘,他早已有婚约了。” 穆易惊怒道:“什么?他既已有婚约,为何你还要他来比武,你是也想戏耍穆某吗?” 穆易本来见王道一是王处一的师妹,还对她有些好感,现下听到这话,却也是怒火中烧。 王处一见事不妙,问道:“小师妹,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王道一赶紧将事情的前因后果告知四人,她本以为告诉穆易真相之后,事情也就解了。谁知穆易听后,脸色煞白,说道:“所以你的意思是这位郭兄弟是要悔婚了?” 王道一茫然不解,不知穆易为何这般咬牙切齿的表情,只得说道:“郭少侠确实不能娶穆姑娘了,前辈可再重新比武招亲。” 穆易喝道:“再行招亲?我已有言在先,若有赢得比武之人,便将小女许配于他,方才这台下的百姓都是见证。你这么做虽是一片好心,免我女儿受那金狗的欺侮,但他赢得了比武已是事实,现在却要毁约,这于休妻弃婚何异!女子怎可一而再,再而三的许婚,我女儿的名节还要不要了?” 这话着实让王道一瞠目结舌,呆愣在原地。豁然之间,她终于明白穆易为何会这样了,因为这里是古代! 在古代,女子名节是大,重若性命。郭靖既已赢了比武,就相当于穆念慈已经是他的人了,他若不娶,便是对穆念慈的羞辱,于她名节有大损。从此以后,要说起来,穆念慈都算是一个被悔过婚的女子。这种羞辱,不亚于被完颜康当众调戏来的轻! 王道一虽然在古代生活了十九年,但她骨子里还是个现代人,三观还是现代人的三观。即便在古代的这十九年里,也是深居终南山,不问世事。所以她对古代市井中人的那些三纲五常,伦理价值观不是很了解,考虑问题也没有考虑过这些。所以对于这件事,她完全是以一种现代人的思维方式来权衡和处理的。 穆易的一番话和表现,正是把她一棒子打醒了,提醒她现在所处的是一个什么样的环境。这里是古代,不是现代,也不是古装剧,是真实的古代,是一个女子被陌生男子看光了就会去上吊自杀的古代! 真是一语敲醒梦中人。在想清楚这些后,王道一也不知该怎么办了,的确是她没有考虑周全。 王处一见状,叹口气,也对王道一的做法有些不满,转身对穆易作揖赔礼道:“穆侠士,小师妹一直随先师深居山林,不通事故,还望你见谅则个。” 穆易冷哼一声,事情都已经发生了,赔礼道歉有什么用。 一旁的郭靖也没想到事情会这么严重,他从小长在蒙古,每天就是和蒙古武士一起打猎喝酒,蒙古民风开放,男女之间大致平等,根本没这许多条条框框,是以他也从来不懂这些的。 事情因王道一而起,王道一也不可能说一句自己“不通事故”就撒手不管的,她沉思半晌,抬头对穆易道:“穆前辈,此事是晚辈考虑不周。可否容晚辈和郭少侠商议一下,或许还有别的办法。” 穆易不搭理她,王道一将郭靖拉过一边,歉然道:“郭少侠,让你淌这浑水,实在抱歉,我也没想到会变成这样。” 郭靖摆手道:“小王道长万不可这样说,我本也不懂这些的。你说还有别的办法,那是什么?” 王道一沉吟片刻,说道:“我的办法,就是想请你解除上一份婚约。” 郭靖惊道:“那怎么可以,大丈夫言出如山,那亲事是我答允过的,言而无信,何以为人?” 王道一道:“那这份亲事不也是已经定下了吗,你倒要言而无信吗?” 郭靖急道:“那……那还不是小王道长你出的主意……况且,我们之前也不知道啊。” 王道一笑道:“我知道你的意思,郭少侠乃大义守信之人,我怎会不知?我是说让你去请求长辈解除婚约,不是说让你毁约,你前一个婚约不会也是比武招亲吧?” 郭靖一愣,觉得王道一说的有些道理,他与华筝公主的婚约原是成吉思汗的命令,如若能求得大汗收回成命,那与华筝的婚约自然就解开了,这样也就不算他不守信义。但是要让成吉思汗收回成命,那是难比登天,郭靖左思右想了一番,觉得王道一既然是马钰的师妹,自然不用隐瞒。于是当下把与成吉思汗有关的事情告诉了王道一,请她帮忙出主意。 王道一不用他说也知道这些事情,她更知道因为有些客观因素,郭靖以后是不可能娶得了华筝的,因此才打算将计就计,撮合郭靖和穆念慈。听他说完,王道一道:“我且问你,你在大汗跟前呆了那么多年,你觉得蒙古的实力与金国相比如何?” 第47章 郭靖不知她为何突然问起这种事来,只得老老实实答道:“蒙古兵强马壮,比金国强数倍。” 王道一道:“那好,你想想看,蒙古早晚是要吞并金国的,到了那时,蒙古便会和大宋直接接壤,你觉得蒙古会怎样对待宋国呢?” 郭靖又是一愣,他以前从未想过这种问题。 王道一继续道:“靖康之变以前有辽国侵犯大宋,后来金国灭了辽国,金国继续侵犯大宋,如若以后蒙古再灭了金国,你觉得它会怎样对待大宋呢?” 郭靖心头一震,恍然似有所觉,颤声说道:“不会的,大汗已经打算和大宋订立盟约,共同夹击金国。” 王道一毫不客气的打碎他自欺欺人的幻想:“邦国之交向来是只有永远的利益,没有永远的盟友。今天蒙古可以和大宋联合攻击金国,明天就会和金国一样觊觎中原的锦绣河山。秦汉时期的匈奴,西晋时期的五胡乱华,还有大宋经历过的辽、金,都在证明一个问题,北方的游牧民族在中原王朝衰弱的时候是不可能和中原和睦相处的,他们只会伺机侵略。蒙古以后也是一样。你说你一个宋人,还做得了蒙古大汗的驸马吗?” 作为一个现代人,王道一很清楚蒙古会直接灭掉宋国建立元朝,再然后就是<a href=https:///tags_nan/mingchao.html target=_blank >明朝和清朝。 郭靖呆呆的愣在原地,不知在想些什么。王道一看他样子就知道他的世界只怕已经天翻地覆了。任谁都无法一下子接受自己的故乡之国有一天会和自己的祖国发生不可调和的战争矛盾。 但王道一的话又是那么的一针见血,让人无法反驳。王道一趁着他混乱之际,再加一把火:“按照现在的情势看,三年之内,蒙古必会灭金,蒙古一旦灭金,大宋难保。” 郭靖又是一震,良久之后,才道:“小王道长言之有理。无论如何,我会尽早回北方,请求大汗解除婚约,接我母亲回南方来。”郭靖在蒙古军中任过职,深知蒙古军的骁勇善战和金国军队的脓包懦弱。如果说王道一的话只是一种理论预想的话,那么他在蒙古军中的真实经历更加证明了王道一说的一切确确实实会成为真实。 郭靖虽然反应慢、有些笨,但他不是一个任人牵着鼻子走的人,他有自己的判断,不会因为别人的一席话就盲目相信。所以他一旦做出决定,那就是他自己的决定。 王道一道:“你能想清楚,那就好了,现在你也不用毁了这一份婚约了。” 郭靖点点头道:“我会在解除大汗的婚约之后,回来娶穆姑娘。” 王道一瞧他半晌,突然问道:“你喜欢华筝公主还是穆姑娘?” 郭靖一呆,茫然道:“华筝……我拿她当好兄弟、好妹子。穆姑娘是……我赢了比武,自然要娶她啊……” 至于喜欢,那是什么东西。 王道一哑然失笑,摇了摇头,暗想:“没有遇到黄蓉,郭靖果然还真是开不了窍啊。可是怎么办呢,你们已然错过了啊……” 王道一和郭靖回来将他们的打算告诉了穆易。王处一听后表示附和。穆易虽然心有不甘,但也找不出其他更好的法子,姑且就答应下来了。 穆易父女收了旗子离开。王处一对王道一和郭靖道:“咱们也走吧。” 王道一想到黄蓉还在台下,便道:“王师兄,我要等我的好朋友。”刚说得这句话,只见黄蓉从人丛中向上跃起,笑道:“我没事儿,待会儿我来找你。”两句话说毕,随即又落下。她身材瘦小,落入人堆之中,登时便不见了踪影,却见那候海通又从远处摇叉奔来。 王道一淡笑一下,也就不再管她,且由她去了。 此时风雪渐大,雪片纷落,王处一三人便一道走了。走在路上,王道一问起了西毒欧阳锋的事情,王处一说想是那欧阳锋畏惧全真七子的天罡北斗阵,从那天以后就再没有来过了。如果再打上一回,有全真教弟子在一旁严密护法,叫他偷袭不得,那他可能就没有胜算了,因此他不敢再来。 再者说,王道一已经不在重阳宫,他也没有来的必要了,全真教此番是渡过了一场浩劫。王道一也彻底放下心来。 王处一还探问了一下郭靖的武功造诣,郭靖也便一一作答。三人就这么一路走一路聊,一同回了客栈。 作者有话要说: 所谓人小辈分大,说的就是王道一 第19章 玉阳重伤 三人走到客店门口,只见店中走出十几名锦衣亲随,躬身行礼,向王处一道:“小的奉小主之命,请道长和郭爷到府里赴宴。”说着呈上大红名帖。 王处一接过名帖,点头道:“待会儿就来。” 王处一这帖子接的太快,话答应的也太快,一边的王道一想阻拦都来不及。 她记得王处一这次的王府之行好像会受伤。 王道一道:“王师兄,我看那完颜康狡猾的紧,你这一去指不定会有什么陷阱。这帖子,还是退了吧。” 王处一不以为意道:“完颜康是丘师兄的弟子,任他再有心眼也不敢在我面前造次,小师妹多虑了。况且这帖子已经接了,再退回去也不好。” 王道一见劝解不开,心里忧虑又无法言明,只得嘱咐道:“那师兄定要加倍小心,以防不测。” 王处一笑道:“小师妹放心。” 王道一还是忧虑,又对郭靖嘱咐了几句,叫他小心行事,帮忙照看好师兄。郭靖也不多想,点头答应了。 第48章 那亲随不一会儿又来一趟,后面跟着十几人,手里都捧着礼盒。那亲随道:“这些点心果物,小主说请道长和郭爷将就用些。”后面十几人托上礼盒,揭开盖子,只见十六只礼盒中装了各式细点,模样十分精致。 王道一回忆起那天张家口吃饭情景,心想:“黄蓉爱吃这些精致点心,我不妨留点给她。” 王处一不喜完颜康为人,本欲挥手命他们拿回,却见王道一目露喜悦,心想:“小师妹一直深居后山,没见过外面的花花世界,少年人嘴馋,这也难怪。”微微一笑,命将礼盒留在柜上。 郭靖不爱吃这些东西,也就没加关注。 王道一取了个小巧的盒子,自己先尝了几块,又将细点认真择了几样装在小盒里,再揣在袖子里的兜中。 不一会儿,只见四名锦衣亲随又迎了上来,说道:“小主在府里专候,请两位爷这就过去。” 王处一答应下来,与郭靖一道出了门。王道一将他二人送出门外,又再三叮嘱了一番,王处一还笑她多虑,径直去了。 王道一望着两人的背影渐行渐远,目光悠悠,久久没有回神。 如果说在此之前王道一还在犹豫和彷徨要不要介入别人的轨迹,那么经过了这几日的波折,她已经有了决定。她无法看着悲剧上演而无动于衷,她无法看着自己在乎的人即将遭遇不测而无动于衷,她无法看着正义被邪恶压倒而无动于衷…… 《道德经》有云:“天道无亲,常与善人。”无论知不知道天机,无论是以前还是现在,只要秉持一颗仁善之心,仰不愧天,俯不怍地,那么结果,总不会比原来还差吧。 她收回目光,转身进店。 王道一独自留在客栈中打坐练功,思绪却一直不能完全平静。她记得在书中完颜康这一次把赵王府的那些幕僚都请来压阵,那些幕僚都是江湖中人,有黄河四鬼、灵智上人、沙通天、梁子翁还有欧阳克等等,王处一和他们产生了矛盾,然后中了灵智上人的毒,就受伤了。王处一这次受伤,需要的几味药却都被王府提前全部收购了,然后郭靖黄蓉一起去王府中盗药才拿到了那几味药。 如若现在就去把那几味药买回来的话,万一王处一还是遭遇不测,也不用冒着危险去王府盗药了。可是王道一哪里会记得那几味药是什么啊。上一世看过的书,细节哪里会记得这么清楚。 王道一在心里默默祈祷着,希望自己的叮嘱会起到一点作用,王师兄能躲过一劫。 但是,就算王道一再三叮嘱提醒,情节的车轮还是要如此执拗的往下进行。 一个时辰后,当王道一看见郭靖背着脸色苍白,满面病容的王处一回到客栈时,她的心霎时凉了半截,不由发出一声无奈的哀叹。 王道一怔了一瞬,赶忙抢上前将人接进来,执起王处一的手开始号脉。她曾和王重阳学过一些基本的疗伤方法,还能对付一些。 过了半晌,王道一对郭靖道:“快去找一只大缸,盛满清水。” 郭靖也不打话,立刻去办了。王处一道:“哎,没……没听你的嘱托,糟了暗算了。”声音甚是微弱,有气没力的。 王道一叹了口气,说道:“师兄先治伤要紧。” 片刻后,郭靖和店小二抬了一满缸清水进来。王道一和郭靖扶着王处一坐到缸里,清水直没到头顶,两人远远的站在一边,不让别人来打扰。 只见王处一闭目而坐,自行运功,过了一顿饭功夫,一缸清水渐渐变成黑色,他脸色也略复红润。王处一道:“扶我出来,再换一缸。” 王道一和郭靖依言换水,又将他扶进缸里。王道一知道他这是在以内力逼出身上毒质,化在水里。这般连换了四缸清水,水中才无黑色。 王处一哈哈笑道:“没事啦。” 王道一有些微怒的道:“什么就没事了?我再看看。”说着又去号脉,皱眉道:“这藏僧功夫好毒!” 郭靖问道:“咦,小王道长怎么知道是灵智上人将王道长打伤的?” 王道一一愣,有些不自然道:“我猜的。” 王处一道:“毒沙掌的功夫我生平见过不少,但从没见过这么厉害的,今日几乎性命不保。” 王道一已经探查好了病症,放下王处一手腕,向柜上借了笔砚,开了一张药方,又给王处一看了看,王处一看过后点头道:“你开的没错。” 郭靖问道:“还要吃药?” 王道一叹道:“师兄性命已然无碍,但内脏毒气未净,十二个时辰之内如不除去,不免……不免……” 王处一接口道:“不免终生残废。” 郭靖大惊,忙道:“那我去抓药!” 王道一道:“只怕你抓不全这副药。赵王府的人哪里会这么好心。” 郭靖呆了一呆,还是道:“那也要试试再说。”接过王道一手中药方,飞奔而去。 大半个时辰后,郭靖满头大汗的跑回来,愁容满面,说道:“小王道长,你说的不错。方子上血竭、田七、没药、熊胆四味药,全城都没货。这药配不齐了。” 王处一叹了口气,脸色惨然。郭靖心中难过,伏在桌上放声大哭。王道一在一旁沉思不语。 王处一笑道:“人人有生必有死,生固欣然,死亦天命,又何必哭泣?”轻轻击着床沿,纵声高歌起来:“知其雄兮守其雌,知其白兮守其黑,知荣守辱兮为道者损,损之又损兮乃至无极。” 第49章 郭靖收泪看着他,怔怔的出神。王处一哈哈一笑,盘膝坐在床上,用起功来。 郭靖忽道:“我赶到附近市镇去,他们未必也把那里的药都买光了。” 王道一叹了口气,道:“你能想到,赵王府就想不到吗?” 郭靖脸现悲色,垂头不语。王道一把他悄悄拉出门外,低声道:“其实还有一法,但师兄必然不愿我们去冒险,你切莫声张。” 郭靖面上一喜,忙压低声音问道:“什么法子?” 王道一道:“赵王府既然把药都购走了,你说现在那些药会在哪呢?” 郭靖一愣,随即喜道:“药在赵王府里,我们去偷药!” 王道一点点头道:“等天色暗一些了,咱们一起去。” 郭靖道:“为何不现在就去?” 王道一无奈笑道:“说你傻你还真是不怎么聪明,哪有大白天去偷东西的?”白天人多眼杂,怎么可能堂而皇之的去盗药? 郭靖一想好像是这么个理,便点点头道:“是,是!咱们夜里去。” 二人打定主意,回到房中。不一会儿只见店小二匆匆赶来,递了一封信给王道一,信封上写着“小道长亲启”五字,字迹娟秀有致,好一手簪花小楷。 王道一拆开信封,抽出一张白纸,见纸上写道:“我在城外向西十里的湖边等你,有要紧事对你说,快来。”下面画着一个小叫化的图像,笑嘻嘻的正是黄蓉,形貌甚是神似。 王道一思索片刻,心中奇道:“她怎么知道我的行踪?难道是……一直跟着我?!”这想法一出,顿时把她自己惊得一个激灵。 她又看了看纸上的字,嘴中喃喃念道:“京城,城外,湖边……那不就是书里郭靖黄蓉见面的地方吗?” 王道一转头望向一旁的郭靖,心道:“情节怎么成了这样……” 郭靖见王道一忽然无端盯着自己出神,被她那眼神看的心里发毛,便开口问道:“小王道长,你怎么了?” 王道一回了神,垂了垂眸子,说道:“有一个朋友约我见面。” 郭靖道:“哦,那你快去啊。” 王道一忽然抬头问道:“你……要不要和我一起去?” 郭靖被她这话问的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问道:“那人我也认识吗?” 王道一有些尴尬,说道:“你……你还不认识。” 郭靖更是大惑不解,疑问道:“我又不认识他,他约的也不是我,干嘛要我一起去啊?小王道长,你是不是不想见他?” 王道一摇头道:“不是,我没有不想见她,我只是……哎!算了!顺其自然吧。那我先去一下,麻烦你帮我照料师兄。”郭靖一口答应下了。王道一又去向王处一说明情况。 她走进房内,对王处一恭敬说道:“师兄,我的那个好朋友约我见面,我去一下马上就回。”说着将信呈给王处一看。 王处一沉吟一下,问道:“这孩子你怎么认得的?” 王道一把旅途相逢的事一五一十的说了。 王处一道:“他戏弄侯通海的情状我都见到了,这人的身法好生古怪……”随即正色道:“小师妹,你初涉江湖,有些事情可要小心了。我看这孩子武功虽不及你,却也不弱,倒是远在郭靖之上,她身法中总透着一股邪气,我也摸不准是什么路子的。” 王道一心道:“人家可是东邪黄药师的独生女,深得黄药师真传,桃花岛武学自成一路,师兄你当然琢磨不透啦。” 她想了想,还是道:“师兄放心,她绝不会害我。”不论是书中的印象,还是那次真实的相遇,王道一都相信,黄蓉不会害她。 王处一皱了皱眉,叹道:“你和她相识有多久,就这么信任她?你莫瞧她人小,她要算计你时,你定然对付不了。” 王道一心道:“的确,我肯定对付不了。在这个世界里,没有人能在智商心机上胜过黄蓉。” 她笑道:“师兄你就放心吧,她不是坏人。” 王处一叹了口气,笑道:“那你去吧。少年人无不如此,不吃一堑,不长一智。” 王道一得了师兄应允,行礼退下,出得店门,放开脚步,运起轻功,径直向城外奔去。 作者有话要说: 黄蓉:铺垫的差不多了,开始总攻倒计时,三,二,一……明天见! 没错,小道长就是去自投罗网的~ 第20章 金风玉露 出得城来,飞雪愈大,雪花点点扑面,放眼只见白茫茫的一片,野外人踪绝迹,行了将近十里,前面水光闪动,正是一个小小湖泊。此时天气倒不甚寒冷,湖中并未结冰,雪花落在湖面,都融化在水里,湖边都是一排排的梅树,梅花再加上冰花雪蕊,更显皎洁。 王道一在湖边站定,抬眼四顾,不见一个人影,便立在湖边等着。 漫天的大雪,静谧的湖水,盛放的寒梅,曲线流畅的堤岸,还有一个道袍飘飘、神色淡然的小道士,这景,似是一副极具写意的水墨画,倒别有一番韵味。 王道一等了好一阵,忽听得西首树林中隐隐传来争吵之声,她好奇心起,走过去看。走到近处,发现有四个人被缚住双手双脚吊在树上,正是黄河四鬼。 只听其中一人骂道:“明刀明枪的交战,咱们决不能输,谁料得到这小叫化诡计百出……”剩下三人也是各自叫骂不休。 第50章 王道一见了这般情景,恍然明白过来了什么。 黄蓉为什么要屡屡戏弄黄河四鬼,原来是为了我啊! 王道一推测:“想是自从那次张家口一别以后她就一直跟着我了,后来见到我要帮郭靖和黄河四鬼打架,便暗中帮了我们,戏弄了四鬼一番。再后来我到京城,她也跟到京城,所以她才会知道我住在哪里。我原还想不通她怎么会无缘无故和黄河四鬼有过节,现在明白了,原来都是因着我啊,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想通此处,王道一心中说不出的感激。抬头望望那黄河四鬼,心想落到黄蓉手里,算是他们倒了大霉。 王道一踱步上前,笑道:“四位好兴致啊。” 钱青健怒道:“什么狗屁兴致!我们是给人吊在这里了,你看不出来吗!” 王道一但笑不语,只瞧着他们,他们四人更是暴躁,使劲扭动身子,嘴中叫骂不止。 突然,身后有人轻轻一笑,声若银铃,又如空谷莺啼。王道一转过身去,耳听水声哗啦啦的响动,只见一叶扁舟从苇丛中施施然飘了出来。 但见船尾一个女子持桨荡舟,长发披肩,全身一袭白衣胜雪,发上束了条金带,白雪一映,更显得灿然生光。 王道一见这少女犹如仙女一般,一刹那间,不禁看得呆住了,心中默念道:“九天玄女落凡尘,亦不过如此吧。” 那小舟慢慢荡近,只见那女子方当韶龄,肌肤胜雪,娇美无比,容色绝丽,不可逼视。 待看清那女子的样貌,王道一只觉世界一瞬间静止了,眼前繁花乱舞,耀眼生辉,她就那么定定地看着她,忘记了一切。 那少女把船荡到岸边,笑道:“小道长,上船来吧!”她笑靥生春,衣襟在风中轻轻飘动,更显如梦似幻。 这一声唤把王道一倏然从梦中拉了回来,她晃了晃眼,怔然不语。 那少女笑道:“怎么?不认识我啦?” 王道一看书的时候就知道黄蓉应该是很美的,可是没想到……竟会这么美! 她头一次觉得自己身为出家人最引以为傲的定力受到了冲击,将眼睛默默转过一边,垂眸稍停片刻,再转回来时,眼中又恢复了往日的波澜不惊。 王道一点点头道:“嗯,确是不认识了。” 黄蓉咯咯一笑,说道:“快上船来吧。” 王道一还觉得有些不真实,神识带着点恍惚,顿了顿,轻轻一跃,落到了船上。 黄蓉把小舟荡到湖中心,取出酒菜,笑道:“咱们在这里喝酒赏雪,好不好?” 此时王道一心神已完全恢复了宁定,看了看那酒菜,点头笑道:“好。” 黄蓉给二人各斟了一杯酒,白腻如凝脂般的纤纤素手执着玉壶,动作优雅流畅,上好的黄藤酒缓缓沏入杯中,酒色澄澈微黄,如琥珀一般。王道一默默看着她动作,不由想道:“美人与好酒,果然是随时都可以入画的。” 一番斟酒布菜,王道一忽然想起,说道:“黄姑娘,我给你带了点心来。”说着从袖子里拿出一个小盒子,打开盖子,放到小桌上。 黄蓉瞧着盒中的点心,笑道:“你也别叫我黄姑娘了,叫我做蓉儿吧。我爹爹一向这样叫的。” 王道一道:“好吧。你先尝尝看合不合胃口,我也不知道你具体喜欢哪一种,就每样拿了一块。” 黄蓉伸手小心拈起一块红豆糕,放在口里吃起来。 王道一见她吃了几口,眼圈渐红,眼眶中慢慢蓄起了泪水,大惑不解,心想:“怎么吃个点心就要哭了?难道是不好吃?果然桃花岛主女儿的品位就是高,连王府的吃食都入不了眼。” 王道一正想说点什么,只听黄蓉道:“我生下来就没了娘,从没有谁像这样记着我过……”说着几颗泪水流了下来,晶莹剔透的泪珠滚过面颊,叫人看着可怜极了。 王道一恍然大悟,心道:“原来是感动的啊!这孩子也太缺爱了,送个点心就能感动成这样。”她见黄蓉哭,心里也不好受,忙从袖中掏出一方素布帕子,抬手帮她把眼泪擦了。 黄蓉只吃了一块,就把盒子又盖回去,然后小心翼翼的放在怀里。 王道一问道:“怎么不吃了?” 黄蓉回眸一笑,说道:“我慢慢的吃。” 王道一心下感慨,想这黄蓉从小没有母亲,父亲又是个喜怒无常的怪脾气,难怪会这么没有安全感。这么想着,心中不由升起一丝怜惜来。 两人对饮几杯,王道一问道:“你说有要紧事对我说,是什么事?不会就是让我知道你其实不是小乞丐,然后一起喝喝酒、吃吃点心吧?” 黄蓉笑道:“是啊,这不是要紧的事吗?” 王道一点点头,淡笑道:“好吧,那我知道了。你看你这样多好看,干嘛先前把自己打扮成个小乞丐。” 黄蓉侧过头,问道:“你说我好看吗?” 王道一笑道:“当然好看,好看极了。我刚才还以为自己是见到了误落凡尘的仙子呢。” 黄蓉笑道:“你见过仙子?” 王道一正色道:“见过。” 黄蓉奇道:“什么时候见过?” 王道一笑道:“一刻钟以前。” 黄蓉微微一怔,随即嫣然一笑,心下甚是欢喜,笑问道:“那你可喜欢?”她说这话时眼中流光溢彩,定定的凝视着王道一。 第51章 王道一怔了怔,大脑有一瞬间的空白,张了张口,半晌才道:“嗯,我们是好朋友嘛。” 黄蓉笑了笑,点点头,随即又正正经经道:“嗯,我知道你是真心待我好的,不管我是不是穷叫花子,是好看还是丑八怪。”隔了片刻,又道:“我穿这样的衣服,谁都会来讨好我,对我好,那有什么希罕?我做小叫化的时候你对我好,那才是真好。” 她似是心情极好,笑道:“我唱个曲儿给你听,好吗?” 王道一看了看天色,说道:“明天再唱好不好?我先要回去给我师兄拿药。”她心想对黄蓉没必要隐瞒什么,当下便把王处一的情况一五一十的说了。 王道一又道:“黄姑娘,你……可不可以先……先把那柄剑借我一用,我得带件武器去。”王道一对自己把送了人的东西再借回来这种行为深深的感到不好意思,可是眼下的确没有一件趁手的兵刃,而且她想以黄蓉的眼光,怕是也看不上那把不怎么名贵的剑吧。所以还是艰难的开了口。 黄蓉听了这话,正色道:“第一,我不喜欢你叫我黄姑娘,天下的黄姑娘多了去了,谁知道你唤的是哪一个。第二,那剑是你的,难道我真的会要你的吗?我只是试试你的心。第三,现下天色尚早,你要去,也不急于一时,晚些再去也不耽误什么。” 王道一听她这么说,觉得也有些道理,晚点儿去也无妨,但心中还是记挂着王处一的伤势。 黄蓉微笑道:“那么现下我唱曲儿了,你听着。”但见她微微侧过了头,斜倚舟边,一缕清音自舌底吐出: “雁霜寒透幕。正护月云轻,嫩冰犹薄。溪奁照梳掠。想含香弄粉,艳妆难学。玉肌瘦弱,更重重、龙绡衬着。倚东风,一笑嫣然,转盼万花羞落。 寂寞!家山何在,雪后园林,水边楼阁。瑶池旧约,麟鸿更仗谁托?粉蝶儿只解寻花觅柳,开遍南枝未觉。但伤心,冷淡黄昏,数声画角。” 王道一静静的凝神听着,但觉清音娇柔,低回婉转,如怨如慕,如泣如诉,余音袅袅,听着不自禁的心摇神驰,意酣魂醉,这般缠绵温存的光景,是她两世以来从未经历过的。 黄蓉一曲终了,低声道:“这是辛大人所作的‘瑞鹤仙’,你说做得好吗?” 王道一回过神来,说道:“好是好,就是太伤感了。”王道一平日里很少读诗词歌赋一类的东西,也不太会作诗填词,但她只是不爱好这些而已,并非不懂,鉴赏力还是有的。 黄蓉道:“的确很伤感。我爹爹说他是个爱国爱民的好官。北方沦陷在金人手中,岳爷爷他们都给奸臣害了,现下只有辛大人还在力图恢复失地。” 王道一听到“岳爷爷”这三个字时还愣了一下,随即才反应过来“岳爷爷”指的就是岳飞。作为一个有现代记忆的人,管一个一千多年前的古人叫爷爷,还真有点不适应。 王道一想了片刻,感慨道:“朝廷式微,胡夷乱华。自古而今都是如此。只可怜了无辜的百姓。而且,岳飞也不单是被秦桧害死的,最想要他死的人是赵构。岳飞一心想迎二圣回京,俗话说‘天无二日,国无二君’,要是徽钦二宗真的回来了,赵构的龙椅还坐得稳吗?所以岳飞活不了,驳了十二道金帖只是个表面的借口罢了。只可惜一代英雄就这么陨落了。昏君误国啊!” 黄蓉笑道:“你和我爹爹想的倒是一样。但是,你为什么要对岳爷爷和高宗皇帝直呼其名啊。尤其是高宗皇帝的名讳。幸亏现下只有你我二人,要是被旁人听到了,你还不被拖出去斩了。”说着又咯咯笑了两声,似是觉得颇有意思的模样,她以为王道一是在山里住久了才会不晓得这些事故。 王道一听她这么说倒是有些不自然。为什么直呼其名?她上辈子说习惯了嘛。 王道一也笑道:“直呼其名又如何?他要是还活在我面前,那我得称他一声爷爷,可现在岳大人不是已经作古了嘛,那就算是古人了,对古人叫名字也没什么吧。譬如汉代的卫青、霍去病,唐代的魏征、狄仁杰,咱们不都是叫名字吗?” 两人畅谈一阵,她忽然想到时间已过了好久,忙正色道:“蓉儿,这些事我们将来慢慢再聊,现下我还是先去救我师兄要紧。” 黄蓉道:“你听我的话,咱们在这儿多玩一阵,不用着急。” 这道理王道一自是明白的,可是关心则乱,现下她一心只想尽早赶紧拿到药解救自己师兄。 王道一犹豫了片刻,还是道:“我师兄那伤,非同小可,如若十二个时辰之内不服药,就会残废的!我还是想赶紧回去。” 黄蓉道:“那就让他残废好了,又不是你残废,我残废。” 王道一倏然站起,不可置信的看着黄蓉,道:“你……你……”脸上已隐隐有怒色。 从小到大,全真七子都待王道一如亲妹妹一般,现在她听黄蓉说出这种话来,不管黄蓉是不是在开玩笑,王道一却怎能不气? 黄蓉微笑道:“你不用着恼,药肯定会有的。” 王道一看着她,冷静下来,想想也是,刚才她的确是有点反应过激了,现在天色还没黑透,晚一会儿也不打紧,便又坐下了。 随后黄蓉说起怎样把黄河四鬼吊在树上,怎样戏弄侯通海诸事,两人都哈哈大笑。 眼见暮色四合,渐渐的,白雪、湖水、梅花都化成了朦朦胧胧的一片。黄蓉慢慢伸出手去,握住了王道一的手,抬眸望进她的眼中,低声道:“现在我什么都不怕啦。” 第52章 王道一道:“为什么?” 黄蓉道:“就算爹爹不要我,你也会要我跟着你的,是不是?” 王道一愣了片刻,随后苦笑道:“只怕你跟着我不会遇到什么好事呢。” 黄蓉疑惑道:“怎么了呢?” 王道一叹了口气,便把《九阴真经》的事从头到尾都告诉了黄蓉。讲完后,王道一道:“所以啊,我现在就是全天下的通缉犯,灾星一个,要是别人知道了我的身份,谁都想把我抓走。这样,你还想跟着我吗?” 黄蓉听后咯咯大笑,王道一不解。只听黄蓉笑道:“重阳真人可真是会坑徒弟,还一坑坑两次。” 王道一问道:“为什么是两次?” 黄蓉不答,淡淡一笑,倾身过去轻轻的靠在她怀里。王道一只觉心间猛地一震,心脏不受控制的错跳一拍,只觉一股甜香围住了她的身体,甚至围住了湖水,围住了整个天地,也不知这是梅花的清香,还是怀里的少女身上的馨香。 王道一的定力再一次被打碎了,她情不自禁的低头看着靠在她心口的少女,轻轻回握住那只温软滑腻的手,两人就这么静静的握着手,不再说话。 过了良久良久,黄蓉叹了口气,道:“这里真好,只可惜咱们要走啦。” 王道一此时还是怔怔的,恍如在梦境中一般,听见黄蓉的话,便问道:“为什么?” 黄蓉笑道:“你不是要去拿药救你师兄吗?” 王道一恍然回神,说道:“对,我要去拿药。不过,你要干什么去?” 黄蓉笑道:“自然是和你一起啦。” 王道一看了她片刻,摇头道:“你不要去。” 黄蓉道:“为什么?” 王道一只道:“总而言之,你不能去。”她隐约记得这次盗药不会太顺利,可能会有凶险。 黄蓉那双灵动的眸子注视着她,低声道:“你再这么体惜我,我可要受不了啦。要是你遇上了什么危难,难道我能独活吗?” 王道一心中再次怦然一动,一瞬之间,感动、怜惜、自怜、喜悦等等诸般情绪同时涌上心头,百端交集,不能自已,她突然间觉得自己不再孤单了,以后也不会再孤单了。 她凝视着面前的黄蓉,半晌后,说道:“好,咱们一起去。” 两人把小舟划到岸边,上岸回城。王道一回身望一眼这片梅林和那潭湖泊,又转头看了一眼身旁的姑娘,不由觉得,有什么东西,已经与以前不一样了…… 两人走到半路,王道一忽然想起黄河四鬼还挂在树上,停步说道:“要不要去放了那四个人下来?” 黄蓉格格一笑,道:“这四个家伙自称‘刚烈雄健’,厉害得很,冻不烂、饿不死的。就算饿死了,‘梅林四鬼’可也比‘黄河四鬼’高雅得多。” ‘梅林四鬼’又是什么鬼,王道一哑然失笑,也不再说什么,两人继续往城中赶路。 作者有话要说: 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 真是千呼万唤始出来啊,写到二十章主角才正式出场。 作者表示我们智商情商颜值都爆表逆天的黄少岛主撩个小道长还不是分分钟的事~ 嗯,没错,是拿下了 第21章 盗药风波 二人回到客栈,叫出郭靖,王道一给他二人简单互相引见一下,三人便一同赶往赵王府。 三人来到赵王府后院,找准方位,越墙而进,黄蓉附在王道一耳边柔声道:“你的轻功好得很啊!” 王道一正察看院内动静,听她称赞,心头只觉说不出的温馨。她自小在重阳宫后山练功,王重阳不苟言笑,见她练得好,也顶多点点头以示肯定,是以她从未听到过如此直白的夸奖。 过了片刻,忽听的脚步声响,有两人走近,只听一人道:“小王爷把这姑娘关在这里,你猜是为了什么?” 另一个笑道:“那还用猜?这样美貌的姑娘,你出娘胎之后见过半个吗?”两人低声谈笑,渐渐走远。 黄蓉好奇心起,低声道:“咱们瞧瞧去,到底是怎么样的美人。” 郭靖道:“黄姑娘,还是盗药要紧。” 黄蓉道:“我偏要先看美人!”举步跟随两个仆役。 王道一只道黄蓉小孩子脾气又犯了,见她执意要看,也就由着她去了,便对郭靖说:“郭少侠,去看看也无妨。” 郭靖道:“小王道长,你这朋友当真奇怪。”他们却哪里知道,凡是女子听说哪一个女人美貌,若不亲眼见上一见,可比什么都难过,如果自己是美丽女子,那是更加非去看一看不可。王道一虽然也是女子,但自小就出家入道,清心寡欲,与人无争,不会在乎这些。郭靖则是木头人一个。是以他二人都不能理解黄蓉的行为。 三人跟着两个仆役来到一座大屋前,望见屋前有人手执兵刃把守。三人闪在一边。待两个仆役进去后,黄蓉捡起一颗石子,噗的一声,把风灯打灭,拉着王道一的手,纵身而入,反而抢在两仆之前,郭靖也跟随而至。 只见里面是一条条极粗铁条编成的栅栏,就如□□猛兽的大铁笼一般,栅栏后面坐着两人,依稀可辨是一男一女。王道一大吃一惊,那两人正是穆易父女! 王道一疑惑万分,明明比武招亲的情节已经改变了,为什么完颜康还要抓他们?忽听得外面众亲兵齐声说道:“小王爷安好!”三人忙躲在门后。 第53章 只见完颜康和颜悦色的对穆易父女说道:“我请两位到这里,是有事相商,请两位不要误会。” 穆易大怒:“你把我们当犯人的关在这里,这是‘请’吗?” 完颜康道:“实在对不住。请两位暂且委曲一下。今日白天的事,是我鲁莽,唐突了穆小姐,我在这里给你们道歉。” 穆念慈冷哼一声。完颜康又道:“两位都是胸襟宽广之人,今日这点小事,我既已诚心道过歉了,那就请两位不要到处招摇。” 王道一听到这里才恍然大悟,原来完颜康是怕穆易父女将此事说出去,传到丘处机耳中。完颜康对丘处机向来是老鼠见猫一般,这事情要让丘处机知道了,还不打断他的腿。 看来这又一次证明了那个结论,无论王道一的存在把情节扭曲成什么样子,该发生的还是会发生,变的只是其中的情感。 只见穆易冷笑道:“小王爷这是要逼迫我们父女二人吗?我若不答应呢?” 完颜康道:“哪里是逼迫,我诚意相商,自有黄金千两相赠。若前辈不答应,那就只好委屈二位多住几日了。” 郭靖听出这是要囚禁人的意思,身子一动就想冲出去,突然太阳穴被人猛弹一下,只听王道一的声音道:“别冲动!” 郭靖反应过来,忍住情绪,停下来继续观望。王道一看了他一眼,心下不由感慨:“没有了黄蓉的郭靖就是一只瞎了眼的猛虎,而没有了郭靖的黄蓉却依然是天之骄女。” 穆易气愤至极,脸色忽变,道:“你去请你母亲来说。” 完颜康微微一笑,道:“我母妃怎能见你?” 穆易斩钉截铁的道:“不跟你母亲见面,任你如何花言巧语,我决不理睬。” 王道一心想他这是想要找个理由和包惜弱见面。 完颜康见谈判不成功,也就不多费口舌,转身便走。黄蓉扯扯王道一衣袖,拉着她从门里窜了出去,三人又一路尾随完颜康。 完颜康去到包惜弱处,将刚才的事情眉飞色舞的叙述一番,没想到包惜弱听后愠道:“你怎能如此逼人?快去放了他们。” 完颜康道:“母妃你不懂的,这种江湖上的人嘴巴不严。要是放了出去,他们在外宣扬,怎不传进师父的耳里?” 包惜弱急道:“难道你要关他们一世?” 完颜康笑道:“我再多关他们几日,他们总能听话。” 三人偷偷打量室中陈设,只见桌凳之物都是粗木所制,床帐用具无一不是如同民间农家之物,甚是粗糙简陋,壁上挂着一根生了锈的铁枪、一张残破了的犁头,屋子一角放着一架纺纱用的旧纺车。 郭靖和黄蓉都是暗暗称奇:“这女子贵为王妃,怎地屋子里却这般摆设?” 王道一却是知道其中原委,那包惜弱虽然经不住完颜洪烈的软磨硬泡嫁他做了王妃,但是心中仍然惦念亡夫杨铁心,是以宁愿住在这破土房子里,也不去住那红楼软阁。那完颜洪烈也是极宠爱她,一切顺着她心意,所以就顺着她的心意,在王府中特意搭建了这个破房子给她住。 黄蓉听了一阵觉得没意思,不愿再听,牵着王道一的手蹑足走远,道:“咱们找药去。” 王道一道:“你知道药在哪?” 黄蓉摇头道:“不知道。这就去找。” 王道一心想,偌大的王府,还真不好找。 忽然前面灯光一闪,有人提着灯笼走近,王道一和郭靖待要闪入树后,黄蓉却迎了上去。 那人一怔,还未及开口,黄蓉手腕一翻,一柄明晃晃的分水蛾眉刺已抵在他喉头,低喝道:“你是谁?” 那人吓得魂不附体,结结巴巴道:“我……是府里的简管家。你……你干什么?” 黄蓉道:“干什么?我要杀了你!你是管家,那好极啦。今日小王爷差你们去买来的那些药,放在哪里?” 简管家道:“那都是小王爷自己收着,我……我不知道啊!” 黄蓉左手在他手腕上一捏,右手微微向前一送,蛾眉钢刺嵌入了他咽喉几分。那简管家只觉手腕上奇痛彻骨,可是又不敢叫出声来。 黄蓉低声喝道:“你说是不说?” 简管家道:“我真的不知道。”黄蓉右手扯下他帽子,堵在他口上,跟着左手一拉一扭,喀喇一声,登时将他右臂扭断了。 那简管家大叫一声,立时昏厥过去,但嘴巴被帽子堵住了,这一声叫喊惨厉之中夹着窒闷,传不出去。 郭靖万料不到这个娇滴滴的小姑娘下手竟会如此毒辣,不觉惊呆了。悄悄对王道一道:“小王道长,你这朋友真……真……真厉害。” 王道一点点头,平静道:“你可以直接说心狠手辣,我不介意。” 黄蓉在简管家胁下戳了两下,那人醒了过来。她把帽子顺手在他头顶一放,喝道:“要不要我把你左臂也扭断了?” 简管家痛得眼泪直流,屈膝跪倒,道:“小的真不知道,姑娘杀了小的也没用。” 黄蓉这才信他不是假装,低声道:“你到小王爷那里,说你从高处摔下来摔断了手臂,又受了不轻的内伤,大夫说要用血竭、田七、熊胆、没药等等医治,城里买不到,你求小王爷赏赐一点。” 黄蓉说一句,那管家应一句,不敢有丝毫迟疑。黄蓉又道:“小王爷在王妃那里,快去,快去!我跟着你,要是你装得不像,露出半点马脚,我扭断你的脖子,挖出你的眼珠子。”简管家打个寒噤,费力爬起身来,咬紧牙齿,忍痛奔往王妃居室。 第54章 完颜康还在和母亲东拉西扯的聊天,忽见简管家满头满脸的汗水、眼泪、鼻涕,奔进来把黄蓉教的话说了一遍。王妃见他痛得脸如白纸,不待完颜康答复,已一叠声的催他给药。 完颜康皱眉道:“那些药问梁老先生要去,你自己拿去。” 简管家哭丧着脸道:“求小王爷赏张字条!” 王妃忙拿出笔墨纸砚,完颜康写了几个字。简管家磕头谢赏,王妃温言道:“快去,拿到药好治伤。” 简管家退了出来,刚走得几步,一柄冰寒彻骨的利刃已架在后颈,只听黄蓉道:“到梁老先生那里去。” 简管家走了几步,实在支持不住了,一个踉跄,就要跌倒。黄蓉道:“不拿到药,你的脖子就是喀喇一声,断成两截。”说着按住他的脑袋重重一扭。简管家大惊,冷汗直冒,不知哪里突来了一股力气,急往前走。 梁子翁此时在王府的香雪厅,几人一同往香雪厅而去。走到香雪厅前,黄蓉在简管家身后轻轻一推,随后三人纵身跃起,攀住檐头,从窗缝中向里观看。 只见厅里灯烛辉煌,摆着一桌筵席,王道一认清桌边所坐诸人,心中不禁一紧,只见鬼门龙王沙通天、三头蛟侯通海、参仙老怪梁子翁、彭连虎、灵智上人都围坐在桌边,在下首相陪的正是大金国六皇子完颜洪烈。想来是这六王爷正在宴请江湖幕僚了。 还有一个衣冠楚楚的三十五六岁的男子也坐在上座,王道一不认得他,听了一阵厅中人的谈话,不禁大惊,心道:“原来这人就是欧阳克!” 欧阳克既然在此处,想来那欧阳锋也不会太远,王道一不禁有点后背发凉。 又见简管家推门而进,向梁子翁行了个礼,将字条递给他。梁子翁一看,望了简管家一眼,把字条递给完颜洪烈道:“王爷,这是小王爷的亲笔吧?” 完颜洪烈接过来看了,道:“是的,梁公瞧着办吧。” 梁子翁对身后一名童子道:“今儿小王爷送来的四味药材,各拿五钱给这位管家。”那童子应了,随着简管家出来。 王道一在黄蓉耳边道:“快走吧。” 黄蓉笑了笑,摇摇头。王道一道:“那你注意安全。”说罢领着郭靖一道轻跃下房檐,跟在监管家和那小童后面。 走出十余丈,王道一回头望了望,只见黄蓉使个“倒卷珠帘势”,正在向里张望,清风中白衫微动,犹如一朵百合花在黑夜中盛开。 黄蓉向厅里看了一眼,见各人并未发觉,回头目送王道一的身影在黑暗之中消失,这才再向内窥探。 只听完颜洪烈说道:“各位远道而来,小王深感荣幸。此番能邀到各位大驾,实是大金国之福。” 众人纷纷谦逊了几句。梁子翁笑道:“王爷若有事差遣,咱们当得效劳,只怕老夫功夫荒疏,有负王爷重托。”众人也都说了几句“当得效劳”之类的言语。 完颜洪烈神色得意,说道:“几个月前,小王在宫里旧档之中,看到一通前朝留下来的文书,却是岳飞写的几首词,辞句十分奇特。我揣摸了几个月,终于端详出了其中的意思。原来岳飞给关在狱中之时,知道已无活命之望,便把生平所学的行军布阵、练兵攻伐的秘要,详详细细的写了一部书,只盼得到传人,用以抗御金兵。幸亏秦桧这人也好生厉害,怕岳飞与外人暗通消息,防备得周密之极。也幸得这样,岳飞这一部兵书,一直到死后也没能交到外面。” 众人聚精会神的听着,个个忘了喝酒。黄蓉悬身阁外,也如听着一个奇异的故事。 完颜洪烈道:“岳飞无法可施,只得把那部兵书贴身藏了,写了四首《菩萨蛮》、《丑奴儿》、《贺圣朝》、《齐天乐》的词。这四首词格律不对,平仄不叶,句子颠三倒四,不知所云。数十年来,这四首歪词收在大金宫里秘档之中,无人领会其中含意。小王苦苦思索,终于解明了,原来这四首歪词须得每隔三字的串读,先倒后顺,反复连贯,便即明明白白。岳飞在这四首词中嘱咐后人习他的兵法遗书,直捣黄龙,灭了我大金。他用心虽苦,但宋朝无人,却也枉然,哈哈!” 众人齐声惊叹,纷纷称誉完颜洪烈的才智。 完颜洪烈道:“想那岳飞用兵如神,打仗实是厉害得紧。要是咱们得了他这部遗书,大金国统一天下岂不是易如反掌吗?” 众人恍然大悟,心想:“赵王请我们来,原来是要我们去偷盗兵书。” 完颜洪烈道:“小王翻检历年文书,得到了线索。这部兵书就在临安。”他说到这里,眼光逐一向众人扫去。 众人都急于听他说出藏书的具体地点来,黄蓉也凝神细听。完颜洪烈继续道:“这兵书所在之地,却也是非同小可,因此这件事说它难,固然也难,然而在有大本领的诸位看来,却又容易之极。原来这兵书是藏在……” 正说到这里,厅门被突然推开,一人冲了进来,奔到梁子翁面前,叫道:“师父,大事不好啦!”众人一看,却是梁子翁派去取药的那个童子。 黄蓉一见这童子,心里不由一紧。 作者有话要说: 终于要开始江湖冒险了,想想都有点激动啊~ ps:昨天有个可爱的小伙伴在评论区里问了“蓉儿知不知道小道长是女儿身”这个问题啊 怎么说呢,这问题着实是让我很……很意外,非常意外 第55章 之后我又仔细想了想,有人问这个问题说明还是有一定道理的,可能是我自己写的时候存在写作盲区,导致我想传达的东西没有很好的传到你们那里去,毕竟这是我第一次写文,没什么经验,文笔也还太生涩,请大家多多包涵 针对这个问题,我又查了查前面的章节,思来想去,我觉得可能引起误会的地方或许是在小道长的着装上面。 嗯,没错,她一直穿的是道袍,所以这可能会让人产生她是女扮男装的错觉。 其实不是的,我觉得一个十九岁的女子,要不是特意装扮的话,只穿一件道袍,别人是一眼就能认出性别的吧,无论是从外貌,身形还是音色上来说,辨识度应该还是挺高的,女道长嘛。 嗯,这是我能想到的这个问题的唯一解释了,不知道能否让小伙伴们满意。 最后衷心感谢提出问题的@小喵,也希望大家以后多多指出文章里的问题和不足,我会尽量解答和调整。 第22章 巧戏群豪(1) 方才王道一和郭靖二人随简管家和童子一起去取药,郭靖扶住了那管家,既防他支持不住而跌倒,又让他不敢向童子通风示意。 几人来到舍馆,那童子去架上取药。童子取药时,王道一却想起了另外一件事,她记得书里写道梁子翁养了一条药蛇,郭靖取药时无意给那条蛇缠住了,差点送命,无奈之下郭靖喝干了那条蛇的血才弄死了那条蛇,也正因此,反而因祸得福,内力大增。 现在王道一倒是想主动把那蛇找出来,这么好的补品,可不能便宜了梁子翁那坏蛋。 她正思量间,那药童已经包好了四味药交给管家,管家又交给郭靖。郭靖见药已到手,不再看住那管家。不料这管家甚是狡猾,和童子走在前面,刚一出门,立时将门关上,撑上门闩,大声叫喊:“有贼啊,抓贼啊!” 王道一登时惊醒,郭靖也是一怔,忙转身去推门,却发现门已经被反锁了。 郭靖急道:“都是我不好,没看住他!” 王道一道:“我俩一起来拿药,他跑了,我也有责任,不能全怪你。” 郭靖道:“那现在怎么办?” 王道一道:“事已至此,王府的人马上就会全部惊动,咱们肯定藏不住了。” 破罐破摔,王道一反而不着急了,低头在房里重新找起那条蛇来。 郭靖急的团团转,却见王道一不慌不忙的好像在找什么东西,便问道:“小王道长,你在找什么?” 王道一道:“找一个竹篓,里面有一条大蛇,咱们得在他们人来之前找到它。” 郭靖也不打话,帮着找起来,片刻后,王道一便在墙角的一个竹篓里找到了。只见那蛇盘在竹篓里,通身血红,身子有小碗粗细,浑身散出一股辛辣的药气。 王道一转头对郭靖道:“快来,咱们把它杀了,接它的血。” 郭靖依言而行,两人配合,王道一抬脚踢倒竹篓,那蛇受了惊吓,猛窜出来,郭靖瞅准时机,用短剑一剑斩下蛇头,王道一再赶忙把事先备好的大碗接在底下接血,郭靖再双手掐住了蛇身不让它乱动,接满一碗再续上空碗,如此接了整整三大碗才把血放干净。 屋子里顿时弥漫着一股浓浓的腥味,王道一道:“快,你把这血都喝了。” 郭靖随手扔了死蛇,疑惑道:“为什么?” 王道一笑道:“这大红蛇是参仙老怪梁子翁花了二十年,用各种奇珍药材饲养的药蛇,蛇血有养颜益寿、增长功力之效,可涨十年内力。那梁子翁是个十恶不赦之徒,这蛇血要是让他自己喝了,不是助纣为虐吗?所以你喝了吧,不用给他客气。” 郭靖没有接碗,问道:“那……小王道长你怎的不喝?” 王道一知他老实,便说道:“我不喜欢腥味,倒了又可惜。”正说着,门外远远响起了吵闹之声,想是抓他们的人要来了。王道一催促道:“快喝,快喝!” 郭靖也不再墨迹,端起碗咕嘟咕嘟把血喝了,连喝三碗。 王道一抽出长剑,挑断门闩,两人夺门而出,准备去寻黄蓉。 那边厢,黄蓉听到那童子急急忙忙向梁子翁禀报药房中事,心下担忧,一个“雁落平沙”,轻轻落下地来。但厅中这许多高手何等了得,适才只顾着听完颜洪烈说话,未曾留意外面,这时听那童子一说,个个已在凝神防敌,黄蓉这一下虽轻,但众人立时警觉。 梁子翁身形一晃,首先窜出门,挡住了黄蓉去路,喝道:“什么人?” 黄蓉见了他这一窜,便知他武功远胜于己,别说厅里还有许多高手,当下微微一笑,道:“这里的梅花开得挺好呀,你折一枝给我好不好?” 梁子翁想不到在厅外的竟是一个秀美绝伦的少女,衣饰华美,气质高贵,又听她笑语如珠,不觉一怔,料想必是王府中人,说不定还是王爷的千金小姐,当即纵身跃起,伸手折了一枝梅花下来给她。 黄蓉含笑接过,道:“老爷子,谢谢您啦。” 这时众人都已站在厅口,瞧着两人。彭连虎见黄蓉转身要走,问完颜洪烈道:“王爷,这位姑娘是府里的吗?” 完颜洪烈摇头道:“不是。” 彭连虎拦在黄蓉面前,说道:“姑娘慢走,我也折一枝梅花给你。”他右手一招“巧扣连环”,抓向她喉头。黄蓉本想假装不会武艺,含糊混过,以谋脱身,岂知彭连虎非但武功精湛,且机警过人,只一招就使对方不得不救。 第56章 黄蓉微微一惊,右手已挥出,拇指与食指扣起,余下三指略张,手指如一枝兰花般伸出,姿势美妙之极。 彭连虎只感 “曲池穴”一麻,迅速变招,才总算没给她拂中穴道。这一来他心中大奇,想不到这样一个小姑娘竟然身负绝技,不但出招快捷,认穴极准,而且这门以小指拂穴的功夫,饶是他见多识广,却也从未见过。 殊不知黄蓉这“兰花拂穴手”乃家传绝技,讲究的是“快、准、奇、清”,快、准、奇,这也就罢了,但那个“清”字,务须出手优雅,气度闲逸,轻描淡写,才算到家,要是出招紧迫狠辣,不免落了下乘,配不上“兰花”的高雅之名了。四字之中,倒是这“清”字诀最难。 黄蓉这一出手,旁观的无不惊讶。彭连虎笑道:“姑娘贵姓?尊师是哪一位?” 黄蓉不答反笑道:“这枝梅花真好,是么?我去插在瓶里。” 众人俱各狐疑,不知她是什么来头。 侯通海厉声道:“彭大哥问你话呢,你没听见吗?” 黄蓉笑道:“问什么啊?” 彭连虎日间曾见过黄蓉戏弄侯通海,现在见了她这个笑嘻嘻的鄙夷神态,突然想起:“啊,那脏小子原来是你打扮的。”回头笑道:“老侯,你不认得这位姑娘了吗?” 侯通海愕然,上下打量黄蓉。彭连虎笑道:“你们白天捉了半天迷藏,怎么忘了?” 侯通海又呆呆向黄蓉望了一阵,好不容易认出来了,大喝一声:“原来是你,臭小子!”说着向她猛扑过去。黄蓉向旁轻轻一闪,侯通海这一扑便落了空。 沙通天抢上前去,抓住黄蓉右手腕,喝道:“哪儿跑!” 黄蓉一挣没能挣脱,叫道:“不要脸!” 沙通天道:“什么不要脸?” 黄蓉道:“大人欺侮孩子,男人欺侮女人!” 沙通天被她这么一说,脸上挂不住了,放松手说道:“进厅去说话。” 黄蓉知道不进去也不行了,只得踏进门去。她见厅里有不少高手,刚才彭连虎的武功已胜于她,现下又有这许多高手环绕,任是哪一个想必都能轻轻松松捏死她,自己若是应对不当,怕是非死即伤。 她正思量对策间,只听侯通海怒道:“我先废了这臭小子再说。”上前就要动手。 彭连虎道:“先问清楚她师父是谁,谁派来的!”他见了黄蓉这等的武功,又是这等的衣饰,料知必是大有来头。 侯通海却不加理会,举拳向黄蓉打下。黄蓉一闪,道:“你真要动手?” 侯通海道:“你不许逃跑。”单打独斗他不怕,他最怕的就是黄蓉逃跑,一跑就追不上。 黄蓉心里已是七上八下,面上却不动声色,笑道:“你要和我比武那也成。”拿起桌上一只装满酒的酒碗顶在头上,双手又各拿一只,说道:“你敢不敢学我这样?” 侯通海怒道:“你捣什么鬼?” 黄蓉环顾众人,笑道:“我和这位额头生角的爷又没仇,要是我失手伤了他,那怎么对得起大家?” 侯通海踏上一步,怒道:“你伤得了我?就凭你这臭小子?还有,我额头上生的是瘤子,不是角!” 黄蓉不理他,向众人道:“我和他各拿三碗酒,比比功夫。谁的酒先洒出来,谁就输了,好不好?”她见梁子翁、彭连虎、沙通天等人个个武功了得,均是远在自己之上,对这侯通海,虽曾百般戏弄,但自己也只是仗着轻功和心思灵巧才占上风,要讲真实本领,自知颇有不如,于是心想:“唯今之计,只有智取脱身了。” 侯通海怒道:“谁跟你闹着玩!”迎面又是一拳,来势如风,力道沉猛。 黄蓉闪身轻巧避过,笑道:“好,我身上放三碗酒,你就空手,咱们比比。” 侯通海年纪大她两倍有余,在江湖上也算是成名的人物,受她这般激将,更是气恼,不加思索的也将一碗酒往头顶上一放,双手也各拿一碗,再猛向黄蓉踢去。 黄蓉笑道:“好,这才算英雄。”展开轻功,游走满厅。侯通海连踢数腿,都给她避开。 众人笑看二人相斗。但见黄蓉上身稳然不动,长裙垂地,身子却如在水面飘荡一般来去自如,优雅灵动。侯通海却大步追赶,把地跺的腾腾有声,显然下盘功夫扎得稳,却显得笨拙了。 黄蓉以退为进,连施巧招,想以手肘碰翻他的酒碗,却都被他侧身避过。梁子翁心道:“这女孩儿功夫练到这样,确也不容易了。但时候一长,终究不是老侯对手,她今日必是跑不了了。”他心中惦记着自己药房里的珍药奇宝,当即转过身,准备赶去药房。 郭靖和王道一出了药房的门,郭靖忽然想起,说道:“小王道长,咱们去救了穆前辈父女再一起走吧。”王道一心里记挂着黄蓉,想赶紧去寻她,但转念又想到黄蓉好端端的藏在檐上,应该不会让他们发现,权衡片刻,便决定和郭靖一道先去救穆易父女。 作者有话要说: 嗯,蓉儿要开始用智商碾压人了~ 第23章 巧戏群豪(2) 王、郭两人摸到牢房内,郭靖低声道:“穆老前辈,我来救你啦。” 穆易大为诧异,问道:“尊驾是谁?” 郭靖道:“晚辈郭靖。” 穆易听到“郭靖”二字,心中一震,仔细去瞧郭靖的脸,发现竟是白天赢了比武招亲的少年,他颤声问道:“你是郭靖?你爹叫什么”郭靖如实答了。穆易热泪盈眶,紧紧抓住郭靖的手。 第57章 王道一见此情景就知道这穆易,也就是杨铁心,已经认出郭靖就是故人之子了,心想他二人必定会好一番叙旧,便站在外侧注意着官兵动静。 果不其然,那穆易老泪纵横的向郭靖述说着他的身世和自己这十八年来的经历,郭靖以前从未听母亲和师父说过这些,现在听来也是心中悲苦。 王道一在一旁听着,想出言提醒他们快走,但一想他二人情绪都这般激动,也不好打扰。就在这时,有脚步声响起,王道一忙把郭靖扯到暗处。只见几个亲兵过来,后面跟着的却是王妃包惜弱。 包惜弱本就心软,听说儿子关了人,就赶来想悄悄把人放了。但此时穆易已是经历了十八年波折风霜,容貌早已大不相同,是以包惜弱见到日思夜想的前夫却没认出来。 穆易却是一眼认出了包惜弱。王道一在暗处看着两个人重逢,心中感慨:“‘相顾不相识’,说的就是这番情景吧。” 只见他二人一个态度温和,命人放人,一个神色古怪,瞪目不语。两人擦身而过,穆易顿了一下,便牵着女儿,大步走了出去。 王道一和郭靖等王妃远去了,才跃出屋子,想着穆易父女既然已经被放了,于是便一同赶往香雪厅去寻黄蓉。 两人走了一程,见前面有人快步走来,还来不及躲藏,三人就照上了面,郭靖一看,竟是完颜康。 完颜康刚才听人报告说府里来了贼人,担心母亲出事,特地去看望一趟,走在路上却遇到了王道一和郭靖。完颜康不认得王道一,却是认得郭靖,想起白天的丢人事迹,顿时大怒,纵身就向郭靖扑来,两人很快便斗到了一处。 王道一清楚郭靖和完颜康水平半斤八两,在王府亲卫到来之前应该能顶住。且这王府中有不少江湖上的人,王道一不方便显露武功,便道:“郭少侠,我先去接朋友,待会儿来助你。” 郭靖道:“好!” 王道一随手点倒了完颜康带来的两个随从,直往香雪厅而去。 香雪厅这边,梁子翁刚要走,脚还没跨出门槛,情势就发生了变化。只见黄蓉双手齐颠,头顶一仰,三只碗同时飞了起来,一招“八步赶蟾”向侯通海袭去。 侯通海手中有碗,不能发招抵御,只得闪让。黄蓉顺势掠去,侯通海避无可避,只得举臂挡格,双手碗中的酒水登时泼得满地都是,头上的碗更摔在地下,当啷一声,打得粉碎。 黄蓉倏然拔起身子,向后疾退,双手接住空中落下的两碗,另一碗酒端端正正的也落在她云鬓之顶,三碗酒竟没溅出一点儿。 众人见她以巧取胜,身法飘忽灵动,不禁都暗暗叫好。欧阳克更是大声喝彩。全然忘了黄蓉是“敌人”。 侯通海满脸羞恼,叫道:“咱们再比过!” 黄蓉手指在脸上一刮,调皮笑道:“不害臊吗?” 沙通天冷哼道:“小丫头鬼计多端,你师父到底是谁?” 黄蓉笑道:“明儿再对你说,现在我可要走啦。” 沙通天突然间身子已移到了门口,拦住了去路。黄蓉见他这一下“移形换位”功夫很是了得,心中暗惊,脸上却是神色不变,眉头微皱,问道:“你拦住我干吗?” 沙通天道:“要你说出是谁门下,闯进王府来干什么?” 黄蓉秀眉一扬,道:“要是我不说呢?” 沙通天道:“我的问话,不能不答!” 黄蓉眼见厅门就在他身后,相距不过数尺,可就是给他拦在门口,出去不得。见梁子翁正要走出,叫道:“老伯伯,他拦住我,不让我回家。” 梁子翁听她这般柔声诉苦,笑道:“你好好答话,他就会放了你的。” 黄蓉咯咯一笑,说道:“我就偏不爱答。”对沙通天道:“你不让路,我可要闯啦。” 沙通天冷冷道:“只要你有本事出去。” 黄蓉笑道:“你可不能打我。” 沙通天道:“要拦住你这小小丫头,何必动手。” 黄蓉道:“好,大丈夫一言为定。嗳?你瞧那是什么?”说着向左一指。沙通天顺着她手瞧去,黄蓉乘他分心,衣襟带风,纵身从他肩旁钻出,身法甚是迅捷。不料沙通天“移形换位”的功夫实是不凡,黄蓉刚要抢出,就又给他拦住了。她忽左忽右,后退前趋,身法变幻,连闯三次,总是给沙通天挡住了去路。 梁子翁笑道:“沙兄弟是大行家,小丫头别再试啦,快认输吧。”说着加快脚步,疾往自己房中奔去。 他刚踏进药房门,一股血腥气便扑鼻而至,只见那条朱红大蛇已死在地上,身子干瘪,显见蛇血已被吸空。梁子翁这一下身子霎时凉了半截,二十年之功废于一夕,他抱住蛇尸,失声痛哭。 他见蛇身血液未凝透,知道仇人离去不久,当下疾奔出药房,只见园中有两人正在恶斗,正是郭靖和完颜康。 他赶到郭靖与完颜康身旁,甫近身就闻到郭靖身上蛇血的腥气,顿时怒火中烧,大喝一声就要去报仇。 完颜康见梁子翁赶来,叫道:“梁老前辈,你收拾他,我去叫亲兵过来。” 梁子翁此时已是怒火如焚,猛向郭靖攻去。郭靖哪里能打得过梁子翁,只得边打边逃。 香雪厅内,黄蓉连抢数次,不论如何快捷,总被沙通天毫不费力的挡住。黄蓉暗暗着急,忽然停步,道:“只要我一出这门,你就不能再跟我为难,成不成?” 第58章 沙通天道:“只要你能出去,我就认输。” 黄蓉叹道:“唉,可惜我爹爹只教了我进门的本事,却没教出门的。” 沙通天奇道:“什么进门的,出门的?” 黄蓉道:“你这路‘移形换位’功夫,虽然已经不差,但比起我爹爹可还差得远,简直差了十万八千里。” 沙通天怒道:“小丫头胡说八道。你爹爹是谁?” 黄蓉道:“我爹爹的名字说出来只怕吓坏了你,不说也罢。当时他只教了我闯门的本事,他守在门口,我从外面进来,闯了几次也闯不进。但似你这般微末功夫,我从里到外虽然走不出,但从外面闯进来,却是不费吹灰之力。” 沙通天冷笑道:“从外入内,跟从内到外还不是一样?好!你倒来闯闯看。”当即让开身子,要瞧她从外入内,又有什么特别不同的功夫。 黄蓉闪身出门,咯咯大笑,道:“你中计啦。你说过的,我一到门外,你就认输,不能再难为我。现下我可不是到了门外?沙通天是当世高人,言出如山,你可不要说话不算数哦。再见啦!” 沙通天知道自己被这小姑娘耍了,又羞又怒,胀红了脸,却也无计可施。 彭连虎哪能让黄蓉就此脱身,手一扬,两枚铜钱激射而出,钱镖所向,正是要害之处,彭连虎镖发连珠,十数枚钱镖下雨似的向黄蓉射去。黄蓉闪避不及,只得向前纵跃,数跃之后,又已被逼回进了大厅。 黄蓉被逼回厅中,彭连虎挡在门口,笑道:“怎么样?你又回来了?” 黄蓉小嘴一撅,说道:“你暗器功夫是好,可是用来欺负女孩儿家,又有什么希奇?” 彭连虎道:“谁欺负你了?我又没伤你。” 黄蓉道:“那么你让我走。” 彭连虎道:“那你得先说,你师父是谁。” 黄蓉笑道:“我是在娘肚子里自己学的功夫。” 彭连虎道:“你不肯说,难道我就瞧不出?”反手一掌,向她肩头挥去。 黄蓉竟是不闪不避,不招不架,明知斗不过,便索性跟他撒赖。彭连虎手背刚要击到她肩头,见她不动,果然撤掌,喝道:“快招架!十招之内,我必能揭出你这小丫头的底来。” 他生平各家各派的武功见得多了,眼见黄蓉身法诡异,一时瞧不准她的来历,但自料只要动上了手,不出十招,便能辨明她的宗派门户。 黄蓉道:“要是十招认不出呢?” 彭连虎道:“那我就放你走。看招!”一招“三彻连环”打了出去。 黄蓉转身闪过,回使了一招“夜叉探海”。 侯通海大叫:“‘夜叉探海’!大师哥,这臭小子使的是……是咱们本门武功。” 沙通天斥道“胡说!”心知黄蓉戏弄这个师弟多时,早已学会了几招他的叉法。彭连虎也忍不住好笑,抡拳直冲。黄蓉斜身左窜,闪在一旁。 侯通海又叫道:“‘移形换位’!大师哥,她这招是你的‘移形换位’!” 沙通天斥道:“少说几句成不成?丢人!”心中倒也佩服这姑娘聪明之极,这一下“移形换位”劲力方法虽然完全不对,但单看外形,倒与自己的功夫颇为相似,而且一窜之下,居然避得开彭连虎出手如风的一拳,那可着实不易。 接下去两招,黄蓉使的是沈青刚的“断魂刀法”和马青雄的“夺魄鞭法”。只把侯通海看得连声叫唤,说道:“大师哥,这……这臭小子当真是本门的招数……” 彭连虎怒气渐生,心道:“我手下留情,可这小丫头忒也狡猾。若是不下杀手,谅她不会用本门拳法招架。” 要知学武之人修习本门功夫之后,尽管有再去学别派武功的,但到了生死之际,自然而然的总是以最精熟的本门功夫抵御。 彭连虎到第五招时,再不容情,双掌带风,迎面劈去。旁观诸人见他下了杀手,不自禁的都为黄蓉担心。众人不知她来历,又均与她无冤无仇,见她年幼娇美,言行又俏皮可喜,都不想见她就此命丧彭连虎的杀手之下。惟有侯通海才盼这“臭小子”死得越快越好。 黄蓉还了一招完颜康的全真派掌法,又架了一招郭靖的“南山掌法”,那都是日间见到两人比武时学来的,第七招“三彻连环”,竟然现学现卖,便是彭连虎自己所使的第一招,但终归是左支右绌,已是险象环生。 若凭二人真实功夫,黄蓉就算出尽全力,尚且抵御不住,何况如此存心戏弄?总算彭连虎招数虽狠,毕竟不愿真下毒手,只是想要从她招数上认出她的师承来历,这才容她拆了七招。 白驼山少主欧阳克笑道:“小丫头可真是聪明得紧。” 彭连虎拳法灵动,到第八招上,左手虚晃,右拳抢出。黄蓉料得先机,心念一动,当即斜身轻飘飘的跃出,这一跃姿式甚是美妙,如翩翩起舞,厅上众人竟是谁也认不出来。 彭连虎心下着恼,他初时见黄蓉年幼,又是女子,若是杀了她未免有失自己身份,这时连拆了八招,却始终瞧不出分毫端倪,如何不怒,第九招“推窗望月”,竟自用上了全力。 黄蓉暗叫不妙,正待闪躲,其势已是不及,眼见掌力迫到面门,急忙以攻为守,向敌人胸口撞去。彭连虎这一招去势虽猛,知她尚能拆解,但接着第十招料得她万难招架,倏然间见她以攻为守,袭向自己要害,第十招“星落长空”本已使出一半,立即凝住,便如悬崖勒马一般硬生生扣招不发,大叫道:“你是黑风双煞门下!”语声竟是微微颤抖。 第59章 黑风双煞,便是梅超风夫妇的称号,他们夫妻二人从桃花岛逃跑后,便浪迹江湖,起了这个名号。 彭连虎此言一出,众人都是耸然一惊。除了赵王完颜洪烈外,厅中对黑风双煞人人忌惮,都知道他们是杀人不眨眼的魔头。彭连虎第十招本要痛下杀手,至少也要打得这小丫头重伤,但在第九招忽然看出她本门武功竟是黑风双煞一路,大惊之下,这个连杀百人不眨一眼的魔头竟然敛手跃开。 黑风双煞原是黄药师门徒,使得自然是桃花岛武功,而黄蓉是黄药师的独生女儿,自小武功由黄药师亲授,使得自然也是桃花岛一派的功夫,是以厅中人都误以为黄蓉是黑风双煞门下。 黄蓉听彭连虎说她是黑风双煞门下,笑道:“你输啦!”转身走向厅门。 彭连虎拦在门口,喝道:“你既是黑风双煞门下,我也不为难你。但你得说清楚,你来这儿干什么?” 黄蓉笑道:“你说十招中认不出我的门户宗派,就让我走,你好好一个大男人,怎么如此无赖?” 彭连虎怒道:“你最后这招不是黑风双煞所传?” 黄蓉笑道:“我从来没见过黑风双煞。再说,他们这点儿微末功夫,怎配做我师父?” 彭连虎道:“你赖也没用。” 黄蓉道:“黑风双煞的名头我倒也听过。我只知道这两人伤天害理,无恶不作,欺师灭祖,乃是武林中的无耻败类。彭寨主怎能把我和这两个家伙拉扯在一起?” 众人起先还道她不肯说实话,待听得她如此诋毁黑风双煞,不禁面面相觑,才信她决不是双煞一派,要知再大的谎话也有人敢说,但决计无人敢于当众辱骂师长。 彭连虎向旁一让,说道:“小姑娘,算你赢啦。老彭很佩服,想请教你的芳名。” 黄蓉嫣然一笑,道:“不敢当,我叫蓉儿。” 彭连虎道:“那你贵姓?” 黄蓉道:“那就说不得了。反正我既不姓彭,也不姓沙。” 这时厅中诸人除灵智与欧阳克之外,都已输在她的手里。灵智白日被王处一所伤,不能出手,只有欧阳克出手,才能将她留住,因此众人都注目于他。 欧阳克缓步而出,手摇折扇,微微一笑,以自认为风流无匹的表情斜睨黄蓉,说道:“在下不才,想请教姑娘几招。” 欧阳克武功了得,又仗着叔父欧阳锋撑腰,多年来横行西域。他天生好色,姬妾无数,闲居之余又教她们学些武功,因此这些姬妾又算是他的女弟子。 欧阳克自负下陈姬妾乃天下佳丽,就是大金、大宋两国皇帝的后宫也未必能比得上,哪知在赵王府中却遇到了黄蓉,但见她眼波流转,一双眸子灵气逼人,正道是:“凝神处如秋水,闪动时若繁星。”娇腮欲晕,花容月貌,实是生平未见的绝色,自己的众姬相比之下竟如粪土,当见她与诸人比武之时,早已神魂飘荡,又听她温颜软语,更是心痒骨软。 黄蓉瞥了他一眼,道:“我要走啦,要是他们再拦我,你帮着我,成不成?” 欧阳克笑道:“要我帮你也成,你得拜我为师,永远跟着我。” 黄蓉道:“就算拜师父,也不用永远跟着啊。” 欧阳克道:“我的弟子可与别人的不同,都是女的,永远跟在我身边。我只消呼叫一声,她们就全都来啦。” 黄蓉侧了头,笑道:“我不信。” 欧阳克一声呼哨,不过片刻,门中走进二十几个白衣女子,服饰打扮全无二致,个个体态婀娜,笑容冶艳,一齐站在欧阳克身后。 原来他在香雪厅饮宴,众姬都在厅外侍候。黄蓉出言相激,让他召来众姬,原想乘阁中人多杂乱,借机脱身,哪知欧阳克看破她的心思,待众姬进厅,立即挡在门口,折扇轻摇,红烛下斜睨黄蓉,显得又是潇洒,又是得意。 黄蓉见他一身白衣,蓦地想起王道一来,上下打量一番,暗自腹诽:“可比小道长差远啦!” 二十四名姬人瞧着黄蓉,均是自惭形秽。这二十四名姬人在欧阳克身后这么一站,有如两面屏风,黄蓉更难夺门而出。 黄蓉见计不售,说道:“你如真的本领了得,我拜你为师那是再好没有,省得我给人家欺负。” 欧阳克道:“莫非你要试试?” 黄蓉道:“不错。” 欧阳克道:“好,那你来吧,不用怕,我不还手就是。” 黄蓉道:“怎么?你不用还手就胜得了我?” 欧阳克笑道:“你打我,我喜欢还来不及,怎么舍得还手?” 众人心中笑他轻薄,却又颇为奇怪:“这小姑娘武功不弱,就算你高她十倍,不动手怎能将她打败?” 黄蓉道:“我不信你真不还手。我要将你两只手缚起来。” 欧阳克解下腰带,递给了她,双手叠在背后,走到她面前。黄蓉见他有恃无恐,全不把自己当一回事,脸上虽然仍露笑容,心中却越来越惊,一时彷徨无计,心想:“只好行一步算一步了。”于是接过腰带,当下将他双手紧紧缚住,笑道:“怎么算输?怎么算赢?” 欧阳克伸出右足,点在地下,用右足尖画了浅浅的一个圆圈,直径六尺,画得整整齐齐。画这圆圈已自不易,而足下内劲如此了得,连沙通天、彭连虎等也均佩服。 欧阳克走进圈子,说道:“谁出了圈子,谁就输了。” 第60章 黄蓉道:“要是两人都出圈子呢?” 欧阳克道:“算我输好啦。” 黄蓉道:“若是你输了,就不能再追我拦我?” 欧阳克道:“这个自然。如若你给我推出了圈子,那可得乖乖跟我走。这里众位前辈都是见证。” 黄蓉道:“好!”走进圈子,左掌“回风拂柳”,右掌“星河在天”,同时发出。 欧阳克身子微侧,这两掌竟没能避开,同时击在他肩背之上。黄蓉掌力方与他身子相遇,立知不妙,这欧阳克内功精湛,说不还手真不还手,但借力打力,自己有多少掌力打到他身上,立时有多少劲力反击出来。他手不动,足不起,黄蓉竟是站立不稳,险些便跌出了圈子。 她哪敢再发第二招,在圈中走了几步,心念一动,笑道:“我要走啦,却不是给你推出圈子的。你也不能出圈子追我。刚才你说过了,两人都出圈子就是你输。” 欧阳克一怔,黄蓉已缓步出圈子。她怕夜长梦多,再生变卦,加快脚步,只见她发上金环闪闪,身上白衫飘动,已奔到门边。 欧阳克暗呼:“上当了!”只是有言在先,却也不便追赶。沙通天、彭连虎等见黄蓉又以诡计僵住了欧阳克,忍不住捧腹大笑。 黄蓉正要出门,猛听得头顶风响,只见灵智上人的掌风已糊将过来,众人同声惊呼,这样花一般的少女眼见要被灵智巨掌震得五脏碎裂。 欧阳克大叫:“手下留情!”却哪里还来得及? 眼见灵智的巨掌已击在她背上,却见他手掌立即收回,大声怪叫。黄蓉已乘着他这一掌之势飞出厅外。远远听得她清脆的笑声不绝,似乎全未受伤,料想灵智这一掌击出时力道虽巨,但不知为何,他手掌刚及对方身子,便立即回缩,掌力竟然来不及发出。 众人一凝神间,但见灵智手掌中鲜血淋漓。他举起掌来,只见掌中竟被刺破了十多个小孔,蓦地里想起,失声叫道:“软猬甲!软猬甲!”叫声中又是惊,又是怒,又有痛楚。 彭连虎惊道:“这丫头身上穿了‘软猬甲’?那是东海桃花岛的镇岛之宝!” 沙通天奇道:“她小小年纪,怎能弄到这副“软猬甲’?” 侯通海问道:“沙大哥,什么是软猬甲?” 彭连虎抢着道:“刺猬见过吗?” 侯通海道:“当然见过。” 彭连虎道:“她外衣内贴身穿着一套软甲,这软甲不但刀枪不入,而且生满了倒刺,就同刺猬一般。谁打她一拳,踢她一脚,就够谁受的!” 侯通海道:“亏得我从来没打中过这臭小子!” 沙通天道:“我去追她回来!” 侯通海道:“师哥,她……她身子可碰不得。” 沙通天道:“还用你说?我抓住她头发拖了回来。” 侯通海道:“对,对,怎么我便想不到。师哥,你当真聪明。”师兄弟俩和彭连虎一齐追了出去。 欧阳克心心念念着黄蓉,跃出门外去寻,黑暗中人影不明,一声呼哨,领了众姬追去,刚追的十几步,只见远处黄蓉欢悦一声,飞身扑向一个人的怀里。 欧阳克定睛看去,但见那人手提长剑,一身纯白道袍,玄簪束发,容颜清丽,气质非凡,不禁又是怔然一呆。 此人正是快步赶来的王道一。 王道一方才留下郭靖与完颜康缠斗,自己刚寻到香雪厅附近,就见黄蓉从厅里跑了出来,登时心里一惊,暗道:“她怎的进厅了?那里面可都是不好对付的角色!”。 黄蓉一看见她,立即欢欣的奔了过来。王道一一把接抱住来人,忙上下查看一番,一叠声的问道:“你怎么进厅里去了?有没有受伤?他们有没有欺负你?” 黄蓉莞尔一笑,道:“没有,都是我欺负他们。” 王道一见她没有受伤,放下心来,道:“药已经拿到了,我们去会了郭靖就走。”抬眼只见不远处欧阳克、沙通天、彭连虎等人叫嚷着奔近追来,王道一向他们淡淡瞥了一眼,伸手揽过黄蓉,运起轻功,倏然便消失在了黑夜里。 沙通天张大了嘴,惊道:“那人是谁?轻功怎么如此了得?简直如鬼一般!” 其余众人也是各自心惊,都没有见过这么快的轻功。他们自然不知,王道一自五岁起学武,童子功根基打的牢靠,又随王重阳学的全真派绝技“金雁功”,再加上不弱于欧阳克的内力,那身轻功自然是出神入化。想这世上只怕除了内功极为深厚之人,其余人都是追她不上的。 欧阳克则是望着夜色呆呆出神,想着自己的姬妾与那两个女子比起来,简直连粪土也不如,刚刚王道一和黄蓉相拥的场景在他脑海中挥之不去,但觉这两个女子,一个如春花般明艳,一个如秋月般沉静,一个似玉露,一个似金风,一个美的有风情,一个美的有气度。他欧阳克活了三十五年,这两般人物却竟是从未见过。 作者有话要说: 本章金句:蓉儿:“都是我欺负他们!”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第24章 群豪混战 王道一和黄蓉赶到刚刚郭靖所在之地,却哪里还有郭靖的踪影。二人绕着园子寻找一番,忽然发现郭靖正被一个女子拿住了穴道。那女子双目已瞎,披头散发,盘坐在地,郭靖也被她拖坐在地。 她二人不敢贸然过去,便悄悄躲到一丛花丛中听他们说些什么。 第61章 刚听了几句,王道一便恍然惊觉,暗想:“这人是梅超风!” 再细细听着,发现梅超风正在向郭靖述说自己的一生经历,讲完之后便要杀了他给她丈夫报仇。 从她的叙述中,王道一得知,梅超风的经历和书上的几乎一模一样,唯一不同的地方在于,她从桃花岛偷的秘籍不是《九阴真经》,而是桃花岛本派武学的一本武功秘籍。 这梅超风和她丈夫有了私情,偷了秘籍,逃出岛去,但偷的那本秘籍上只有武功招式,却没有内功心法,于是两人用错误的练法练出了一门邪功,完颜康身上的那另一种功夫,就是这门邪功。 王道一不禁感叹,剧情竟然能够如此相似,看来是自己以前对这个世界的影响力太小了。 原来刚才郭靖与梁子翁缠斗时,两人一时不慎双双掉到一个洞里,这洞便是梅超风练功之地,梅超风被人打扰,极为不悦,将他二人赶出洞,又勒令郭靖将她背出去,后来两人谈话中郭靖说漏了嘴,让梅超风知道原来郭靖就是误杀她丈夫的凶手,于是打算杀了郭靖报仇。 但这梅超风也不知怎么的,非要把自己的一生经历都给郭靖讲述一遍才动手杀了他。王道一和黄蓉赶到时,梅超风刚开始讲。 王道一低声对黄蓉道:“我们得想法儿救他。可是我恐怕打不过那梅超风。” 黄蓉道:“为什么要救他?” 王道一道:“他是个好人。” 随后想了想觉得这个理由或许并不能打动黄蓉,就又补充道:“我师兄的药在他身上。” 果不其然,黄蓉听了后一句话之后才有所动作,她二人慢慢挪到近处,黄蓉突然从花丛中跃出,叫道:“梅若华,快放手!” 她这一下太突然,王道一都没机会阻止,也赶紧跟着跃出来挡在黄蓉身前。 “梅若华”是梅超风投师之前的本名,江湖上无人知晓,这三字已有数十年没听人叫过,斗然间被人呼了出来,这一惊非同小可,她颤声道:“你是谁?” 王道一则暗骂自己一声蠢,明明自己比谁都知道这一切,怎么就不会拿出来利用一下呢?竟然还在盘算着怎样才能硬打败梅超风。 黄蓉继续道:“桃花影落飞神剑,碧海潮生按玉箫!我姓黄。” 梅超风更加吃惊,道:“你……你……” 黄蓉叫道:“你怎样?东海桃花岛的弹指峰、清音洞、绿竹林、试剑亭,你还记得吗?” 这些地方都是梅超风学艺时的旧游之地,此时听来,恍若隔世,颤声问道:“桃花岛的黄……黄师父,是……是你什么人?” 黄蓉道:“好啊!你倒还没忘记我爹爹,他老人家也还没忘记你呢。他亲自瞧你来啦!” 梅超风一听,吓的魂飞魄散,只想立刻转身飞奔而逃,可是她练功走火入魔,双腿已废,如何能走? 黄蓉道:“放开他。”梅超风不确定她说的是不是实话,迟迟不动作。 蓉见她迟疑,左足一点,跃起丈余,旋转一圈,凌空挥掌,向梅超风当头击去,正是“落英神剑掌”中的一招“江城飞花”,叫道:“这一招我爹爹教过你的,你还没忘记吧?” 梅超风听到她空中转身的风声,哪里还有半点疑心,松了手,叫道:“师妹,有话好说,师父呢?” 王道一趁机顺手一扯,把郭靖拉了过来。 黄蓉是桃花岛岛主黄药师的独生爱女。母亲因难产而死。黄药师有“东邪”之号,天下有五大绝顶高手,世称“五绝”,分别号为东邪、西毒、南帝、北丐、中神通,其中又以中神通的武功最高,是为天下第一,这中神通便是王重阳,西毒就是欧阳锋,东邪就是黄药师。 黄药师行事怪僻,常说世上礼法规矩都是狗屁,对女儿又爱逾性命,自然从不稍加管束,以致把这个女儿惯得骄纵异常。 黄蓉聪明绝顶,不仅从父学武,而且父亲所精的什么阴阳五行、算经术数,她也是样样都学了的,加以年龄尚幼,是以尽管父亲是威名远播的一代大宗师,仍是对其极度的娇惯溺爱。 几个月以前,她和父亲大吵一架,心中气苦,委屈万分,便自己乘了小船逃出桃花岛,刻意扮成个贫苦小乞丐,四处浪荡。不料在张家口无意间遇到王道一,初时她在酒楼胡乱花钱,原是有将心中对父亲的怨气出在王道一头上的意思。哪知王道一却浑不在意这些,还态度温和,言谈投机,一见如故,关切备至。 当时黄蓉正处凄苦寂寞之际,蒙王道一如此真诚相待,就如久旱逢甘霖一般,自是心中感动,两人遂结为知交。 黄蓉听父亲说过梅超风的往事,这“桃花影落飞神剑,碧海潮生按玉箫”两句,是她桃花岛试剑亭中的一副对联,其中包含着黄药师的两门得意武功,一为“落英神剑掌”,一为“碧海潮生曲”,凡桃花岛弟子是没有人不知的。她知道自己和王道一武功不如梅超风,是以谎称父亲到来,吓她一吓。 只见那梅超风浑身发抖,颤声道:“弟子罪该万死,只求师父可怜弟子双目已盲,半身残废,从宽赐死。” 王道一见她这副要被吓死的样子,不由心想:“这黄药师该有多可怕啊,仅仅是听到名字就能把黑风双煞之一吓成这样。” 三人见她这样,也不说话,准备转身就走。突然身后一声清啸,一人长笑而来,手摇折扇,笑道:“女孩儿,我可不再上你的当啦。” 第62章 王道一刚才在房檐上听过完颜洪烈介绍,知道这人便是欧阳克。她记得欧阳克一向好色,尤其对黄蓉念念不忘。见他走近,王道一斜跨一步挡住了欧阳克看向黄蓉的视线,却没想到欧阳克竟然开始轻佻的打量起她来了,心里不禁一阵恶寒。 欧阳克瞧着王道一,现下灯光比之前亮上许多,可以看清她的样貌。 欧阳克细细看着,觉得单论容貌,这女子虽不如黄蓉,但也定称得上佳人二字。最重要的是,她周身的气质则是他生平未见,淡然,清朗,干净,英气,一双眼睛波澜不惊,澄澈空明,深邃如海。 黄蓉知道欧阳克武功了得,便对梅超风道:“梅师姊,爹爹最肯听我的话,待会儿我替你求情。你先立几件功劳,爹爹必能饶你。” 梅超风立马道:“立什么功?” 黄蓉道:“有坏人要欺负我,我假装敌不过,你帮我打发了。爹爹一会就到,见到你帮我,必定喜欢。” 梅超风大喜,当即答应。黄蓉拉了王道一躲在梅超风身后,只待等会儿趁乱逃走。欧阳克哪把眼前这个疯婆子放在眼里,折扇轻挥便攻了上来,二人很快就缠斗起来。 三人正准备溜走,突然身后侯通海狂奔过来,片刻之间,沙通天、梁子翁、彭连虎诸人先后赶到。彭连虎望向欧阳克和梅超风,看得数招,失声道:“是黑风双煞!” 几人为抓黄蓉也不假思索加入了战团,黄蓉仗着身子灵便,东躲西闪,侯通海哪里抓得到她头发?黄蓉见他手指不住抓向她头顶,一转念间已明白了他用意,矮身往花丛后一躲,反过手臂,将蛾眉钢刺从脑后插入了头髻,探头出来,叫道:“我在这里!” 侯通海大喜,一把往她头顶抓去,叫道:“这回可抓住你这臭小……啊哟,啊哟!师哥,臭小子头上也生刺……刺猬!”手掌心被蛾眉钢刺对穿而过,只痛得他哇哇大叫。 黄蓉笑道:“你头上三只角,斗不过我头上一只角,咱们再来!” 侯通海叫道:“不来了,不再来!” 沙通天斥道:“别嚷嚷!”忙赶过去相助。 这时梅超风在多名高手夹击之下渐感支持不住,王道一见到这么许多江湖中人都在场,苦于自己为隐藏身份不能出手,只得展开轻功护着黄蓉躲避攻击。 梅超风再拆数招,已全然落于下风,情急大叫:“师妹,你哪里惹了这许多厉害对头?师父呢?” 黄蓉鼓动道:“他马上就来。这几个人怎是你的对手?” 候海通知道黄蓉软猬甲的厉害,苦于无法近她的身,气的跳脚,叫道:“不公平,不公平。你脱下刺猬甲再打。” 黄蓉笑道:“好,那你割下额头上三个瘤子再打,否则也不公平。” 侯通海怒道:“我这三个瘤子又不会伤人。” 黄蓉道:“我见了它恶心,你岂不是大占便宜?一、二、三,你割瘤子,我脱软甲。” 侯通海怒道:“不割!” 黄蓉笑道:“你还是割了吧,多占便宜啊。” 侯通海怒道:“我不上你的当,不割,说什么也不割!” 王道一见黄蓉都这种时候了竟还有心思跟人斗嘴,忙道:“蓉儿,快走吧。”说着将她拉出战圈。 梅超风的毒龙银鞭厉害之极,四丈之内,当者立毙,此时情况危急,她只得将长鞭舞成一个银圈,任谁都进不了鞭圈。但她毕竟眼瞎,此时又是一片混乱,靠听力根本分辨不出谁是谁。 王道一见前后左右都是人,正准备见缝插针带着黄蓉离开,却见梅超风的毒龙猛地鞭甩了过来,鞭风猛烈,气势汹汹,眼见就要抽到黄蓉。 电光火石之间,王道一快速把黄蓉拉到怀里,身子一个旋转,自己背对着梅超风的鞭子,下一瞬,只听“啪!”的一声脆响,王道一痛嘶一声,一道血淋淋的鞭痕出现在她肩头。 黄蓉大惊,怔然看着王道一血糊糊的肩头,两滴热泪霎时从脸颊上滚了下来,随即目光一凛,转头向梅超风喝道:“梅若华,你竟敢伤我?!” 此言一出,梅超风和王道一都是一惊。 王道一登时怔在原地,愣愣的看着面前的黄蓉。 梅超风则是辨出是黄蓉声音,大惊失色,心想:“我伤了师妹,师父更加不能饶我了。” 正在此时,忽听得围墙顶上有一人叫道:“大家住手,我有话说。”只见围墙上高高矮矮的站着六个人,黑暗之中却看不清楚面目。 混战中的郭靖听这声音熟悉,转头一看,喜道:“师父,快救弟子!”原来这六人正是江南六怪。 江南六怪见郭靖有难,立马跃下墙头,加入了混战。黑风双煞曾杀了江南七怪中的一怪,所以现在只剩下江南六怪了,六怪的徒弟郭靖又曾杀了黑风双煞中的一煞,是以只剩下梅超风了,六怪与梅超风之间有血海深仇,所以他们也不问清情形,跳入战圈便直直向梅超风攻去。 现下,六怪和梅超风打,梅超风和欧阳克等人打,欧阳克等人又去抓黄蓉,梁子翁要找郭靖报仇,便和郭靖打,六怪见郭靖支持不住又去和梁子翁打,这场面可真是怎一个乱字了得! 王道一肩上受伤,但护着黄蓉在乱局中游走躲闪却依然灵活,她轻身功夫极佳,处在这样的情形下,辗转腾挪,穿梭往来,犹如游鱼般灵活,竟是让自己和黄蓉连一片衣角都不被别人碰到。 第63章 黄蓉见无法脱身,情急之下,忽然想起“匹夫无罪,怀璧其罪”那句话来,大声叫道:“梅超风,你盗去了我爹爹的桃花岛武功秘籍,快快交给我去送还爹爹!” 梅超风一凛,却不回答。 此话一出,欧阳克、沙通天、彭连虎、梁子翁四人不约而同的一齐转身向梅超风扑去。四人都是一般的心思:“桃花岛主乃当今五绝之一,桃花岛武功秘籍虽不比《九阴真经》,但也必是精妙无比,原来是在黑风双煞手中。”这时四人再也顾不到旁的,只盼杀了梅超风,夺取秘籍到手。 王道一见到那些人如饿虎扑食一般冲向梅超风,心里顿时一阵阵发冷,不禁想到:“桃花岛的功夫都让世人如此垂涎,那我的身份一旦暴露出去,岂不是要被天下人撕成碎片?” 黄蓉靠在王道一身旁,忽觉她全身颤抖不止,瞧她一眼,已知她心中所想,便伸出手扣向她手腕。 王道一脑中思绪纷纷,心中阵阵惶恐,突觉一只滑腻温软的手掌抚上了自己的脸颊,同时一只手也被人轻轻握住,鼻尖忽闻阵阵馨香,一个柔软的声音安抚般的在耳边响起:“别害怕。” 王道一倏然清醒,心神也冷静下来,侧头向黄蓉淡淡一笑。 黄蓉见只一句话便支开了四名强敌,一拉王道一,低声道:“咱们快走!” 王道一带着黄蓉掠到郭靖跟前,道:“郭少侠,现在走。” 便在此时,却见完颜康疾步而来,叫道:“各位师傅,我母妃给奸人掳去了,爹爹请各位相救,请大家快去。” 原来刚才穆易走后心有不甘,便潜回王府,找到包惜弱的住处,要带她走,包惜弱原本已不认得满脸风尘的穆易了,但仔细辨别下,还哪能认不出?当下喜极而泣,又对完颜康说出了他的身世真相。 完颜康自诩做了十八年的金国小王爷,哪里会想到自己原来是一个宋国江湖草莽的亲生儿子,一时间无法接收。 穆易二话不说带着包惜弱离开了,完颜康忙去禀报完颜洪烈,父子俩赶忙召集幕僚要去追回王妃。殊不知这包惜弱本是极为情愿跟穆易走的,哪里来的“掳”字一说? 彭连虎等都想:“王妃被掳,那还了得?要我等在府中何用?”众人虽对武功秘籍恋恋不舍,但此刻也不得不随完颜康离去。 园中只剩下梅超风、江南六怪、郭靖、王道一和黄蓉,混战也即停止。 黄蓉撕下一块衣服给王道一简单包扎了伤口。梅超风叫道:“江南七怪,现下我也斗不过你们了,要杀要刮快点动手!” 七怪之首的柯镇恶道:“哼,你刚救护过我徒儿,我现在杀你,岂不是理亏?今日姑且饶你一命。” 梅超风又道:“小师妹,师父呢?” 黄蓉格格笑道:“我爹爹当然是在桃花岛啦。你问来干吗?想去桃花岛给他老人家请安吗?” 梅超风又怒又急,不由得气喘连连,停了片刻,喝道:“你刚才说师父即刻便到?” 黄蓉笑道:“他老人家本来不知你在这里,我去跟他一说,他自然就会来找你了。放心好了,我不会骗你的。” 梅超风怒火攻心,一气之下,竟晕了过去。 郭靖奔到六位师父面前,向六怪述说了盗药的前因后果,柯镇恶听后,说道:“那咱们现下快瞧王道长去。” 六怪认识全真七子,和其中的丘处机还是至交好友,但不认识王道一和黄蓉,此刻情况紧急,大家也就没时间作互相介绍。几人匆匆出了王府,赶往客栈。 等几人赶到客栈,看到的情景却让人大吃一惊。只见客栈门口,王处一、马钰、丘处机、穆易、包惜弱、穆念慈、完颜洪烈、完颜康都在,还有欧阳克、沙通天、彭连虎、侯通海等人以及王府亲兵也都堆在客栈门口。 王道一见到两位师兄心里又惊又喜,但碍于人多,没有立即过去行礼相认,马钰和丘处机看见了王道一,也默契的没有说话。 几人走到近前,却见穆易和包惜弱双双倒在血泊里,奄奄一息。 原来刚才完颜洪烈和完颜康领着幕僚和亲兵追赶穆易一行,眼见就要追上了,却偶遇了马钰和丘处机。马钰和丘处机本来是到京城和王处一汇合的,刚一入京就见到穆易父女和包惜弱被金兵追赶。丘处机和马钰见状就和王府的人打了起来,阻止他们抓人。 打斗过程中,马钰还被彭连虎诡计毒伤。一群人边打边往王处一所在的客栈撤退,丘处机想着有王处一相助会更有利,没想到一到客栈门口却见到王处一面色苍白,气息虚弱的走了出来,显然也是受了伤,帮忙是不可能了。 穆易一见丘处机和马钰都快支持不住,便想着不能因为自己连累了丘处机性命,于是便果断举起铁枪自杀了,包惜弱悲伤之极,也随穆易一道自杀了。 他两人这一自杀,双方都停下了争斗。王道一等人赶到时见到的刚巧就是这般情景。 此时天还未亮,只有十几枚明晃晃的火把能勉强照清人脸。 丘处机悲痛欲绝,奔到穆易跟前,说道:“杨兄弟,你有何未了之事,说给我听,我一力给你承办就是。” 郭靖见杨铁心倒在地下,满身鲜血,也抢上前去,叫道:“杨叔父,您怎么了?” 穆易尚未断气,见到郭靖后嘴边露出一丝笑容,说道:“你父当年和我有约,生了男女,结为亲家……我没女儿,但这义女如我亲生一般……”眼光望着丘处机道:“丘道长,你给我成就了这门姻缘,我……我死也瞑目。” 第64章 丘处机郑重道:“此事容易。杨兄弟你放心。” 穆易向郭靖道:“盼你……你瞧在你故世的爹爹份上,好好待我这女儿……” 郭靖尚未答话,丘处机却道:“一切有我承当,你……安心去吧!”穆易心愿已了,双眼一闭,就此逝世。 王道一见马钰竟然也受了伤,忙上去扶住,丘处机也站起身来,回身喝道:“彭寨主,留下解药!”彭连虎哪能轻易给他解药,两人便又斗了起来。 江南六怪里的老二朱聪人称“妙手书生”,一副书生打扮,却是顺手牵羊的行家。朱聪见状,回头向柯镇恶借了一枚毒菱,走到彭连虎跟前说道:“原来是彭寨主,久仰大名,快快停手,我有话说。” 彭连虎与丘处机各退一步分开,道:“你要说什么?” 朱聪道:“早闻彭寨主的威名,今日得见,幸何如之。来,咱们亲近亲近。”说着伸出手来和他拉手。彭连虎听人恭维自己,也是颇有得色,也伸手出去和他握手。 两人的手刚一握上,彭连虎只觉掌心一痛,急忙挣脱,举手看时,见掌心已被刺了三个洞孔,孔中流出黑血。 须知朱聪号称妙手书生,手上功夫出神入化,人莫能测,以毒菱刺其掌心,于他只是易如反掌的末技而已。 朱聪笑道:“彭寨主,这枚毒菱是我大哥的独门暗器,中了之后,任你彭寨主号称‘连虎’,就算你是连狮、连豹、连猪、连狗,连尽普天下的畜生,也活不了两个时辰。” 侯通海道:“彭大哥,他在骂你。” 彭连虎喝道:“多嘴!难道我不知道?” 朱聪又笑道:“彭寨主不要动怒,大家都是自己人,我们不妨把解药换上一换如何?” 彭连虎忍怒道:“好,那就这样,快拿解药来。” 双方互换了解药,王道一拿了清水来给马钰服下,郭靖忽然想起,也忙从怀里掏出从王府盗来的药给王处一服下。那边彭连虎也服了解药。 丘处机叫道:“大家都是响当当的名号。咱们今日胜败未分,可惜双方都有人受了伤,看来得约个日子重新聚聚。” 彭连虎道:“那再好没有,不会会全真七子,咱们死了也不瞑目。日子地点,请丘道长示下吧。” 丘处机道:“半年之后,八月中秋,咱们一边赏月,一边讲究武功,彭寨主你瞧怎样?” 彭连虎道:“中秋佳节以武会友,丘道长真是风雅之极,那总得找个风雅的地方才好,就在江南七侠的故乡吧。” 丘处机道:“妙极,妙极。咱们就在嘉兴烟雨楼相会。” 彭连虎道:“一言为定,就是这样。” 王道一看着他们在这里豪气冲天的约架,心中不解,默默想道:“大家怎么都这么爱打架?” 作为一个曾经和平年代里的法治观念深刻的现代人,王道一表示很不能理解这种吃饱了没事儿干就约架的行为,不,还没吃饱就约架的行为。 第25章 长春服输 双方一经约好,王府的一行人也就全部撤走了。 丘处机见完颜康认贼作父,不认自己亲身父亲,对父母的死无动于衷,还跟着完颜洪烈就那么堂而皇之的走了,心中又气又怒,当下转过身来,向柯镇恶、朱聪等行下礼去,道:“我这孽徒人品如此恶劣,更是万万不及令贤徒。咱们学武之人,品行心术居首,武功乃是末节。贫道收徒如此,汗颜无地。十八年前的比武之约,贫道甘拜下风,心悦诚服。” 江南六怪听他如此说,都极得意。当下由柯镇恶谦逊了几句。一旁的王道一心里也是感慨,想这六人为了一个口头上的赌约甘愿在大漠中耗了十八年的光阴,做人守信至此,真乃江湖豪杰也! 众人把马钰和王处一扶进客店,六怪之一的全金发出去购买棺木,料理杨铁心夫妇的丧事。 王处一服药之后,精神渐振,忽然向穆念慈问道:“你武功可比你爹爹强得多呀,这是怎么回事?” 穆念慈道:“晚辈十三岁那年,曾遇到一位异人。他指点了我三天武功。” 王处一道:“他只教你三天,你就能胜过你爹爹。这位高人是谁?” 穆念慈道:“不是晚辈胆敢隐瞒道长,实是我曾立过誓,不能说他的名号。” 王道一却是知道的,那人应是九指神丐,北丐洪七公。 王道一此时见事情了结,大家都安顿下来了,忙走过去向马钰和丘处机见礼,又向江南六怪问好,她知道江南六怪都是侠义之人,不会觊觎《九阴真经》,是以对自己的身份未加隐瞒。 朱聪笑道:“天下人最近都在传言重阳真人把《九阴真经》传给了座下八弟子,原来就是你啊。”其他五怪也是颇感诧异,谁都没想到王重阳亲自挑中的真经传人竟会是个十八九岁的小姑娘。 王道一听了这话心里“咯噔”一声,脊背发凉,想到:“江南六怪才来到中原不久都已听闻此事,那现在岂不是天下人人皆知?” 转眼忽然又发现黄蓉不知什么时候已不在这里了,想着她爱玩儿,大抵不愿意呆在这儿,况且现在也没什么危险,也就由她去了。 一边的王处一忽地闪过一个念头,纵身下炕,伸掌向穆念慈肩头按去,穆念慈身子摇晃,立时向前俯跌下去。王处一左手伸出,在她左肩轻轻一扶。穆念慈身不由主的又站起来了,睁着一双俏眼,惊疑不定。 第65章 王处一笑道:“穆姑娘别惊,我是试你的功夫来着。教你三天武功的那位前辈高人,可是只有九个手指、平时作乞丐打扮的么?” 穆念慈奇道:“是啊,道长怎么知道?” 王处一笑道:“贫道方才从你的身手上瞧出来的。这位九指神丐洪老前辈行事神出鬼没,真如神龙见首不见尾一般。姑娘得受他的亲传,当真是莫大的机缘。委实可喜可贺。” 穆念慈道:“可惜他老人家没空,只教了我三天。” 王道一的心里和王处一的口中同时道:“你还不知足?这三天抵得了旁人教你十年二十年。” 穆念慈道:“道长说得是。” 王处一回忆道:“二十年前,先师与九指神丐、黄药师等五高人在华山绝顶论剑。洪老前辈武功卓绝,却是极贪口腹之欲,华山绝顶没什么美食,他甚是无聊,便道谈剑作酒,说拳当菜,和先师及黄药师前辈讲论了一番剑道拳理。当时贫道随侍先师在侧,有幸得闻妙道,好生得益。” 一旁的马钰、丘处机、王道一听他提起月余前刚仙逝的先师,都沉默下来,心中哀痛。 朱聪缓解气氛道:“靖儿,你和穆姑娘的事什么时候办?” 众人一听这话也都望向郭靖,郭靖道:“我现在不能娶她。” 丘处机沉了脸,站起身来,问道:“为什么?” 柯镇恶爱惜徒儿,忙代他解释道:“蒙古大汗已经封了他为金刀驸马。” 丘处机虎起了脸,对郭靖瞪目而视,冷笑道:“好哇,人家是公主,金枝玉叶,岂是寻常百姓可比?先人的遗志,你是全然不理了?你这般贪图富贵,忘本负义,跟完颜康这小子又有什么分别?” 郭靖忙道:“不是的,我……我是打算先去向大汗请求解除婚约,再来娶穆姑娘。”说罢又看了一眼王道一,王道一向他点点头。 丘处机喜道:“好孩子,有志气。管他什么大汗不大汗,公主不公主。咱们都不稀罕,对,就这样。” 丘处机见朋友心愿已了,高兴万分,心中一块石头落地,转眼间忽见王道一肩头有血迹渗出,便问道:“小师妹,你受伤了?” 王道一心里一惊,还是老实答道:“嗯。” 丘处机疑惑道:“你的功夫不弱,与欧阳克不相上下。那些人要是单打独斗起来,都未必胜得过你,况且你轻身功夫绝佳,怎么会受伤?” 一边的马钰也是疑惑不解,他们都曾见过她和欧阳锋的那场较量,对她的功夫已有些了解。 王道一闭口不答。王处一却说话了:“是不是因为那个小姑娘?” 马钰和丘处机同声问道:“什么小姑娘?” 王处一刚才在客栈外曾见过黄蓉一眼,看她身法,听她声音,就判断出了黄蓉就是之前的那个小乞丐。当下便把黄蓉的身形服侍给马钰和丘处机形容了一遍,马丘二人也对黄蓉有些印象,丘处机刚才在外面已留神到了黄蓉,见她眉目如画,丰姿绰约,一直跟在王道一身边,当时便暗暗称奇,不知这姑娘是个什么来头。 朱聪在一边听了,说道:“那小姑娘我们在王府也见着了,我听得梅超风叫她小师妹,又叫她爹爹作师父……” 丘处机与柯镇恶同时站起,齐声惊道:“难道是黄药师的女儿?” 马钰问道:“小师妹,她可是姓黄?” 王道一见大家已经猜出来黄蓉的身份了,便点头道:“是。” 王处一皱眉道:“我早就觉得那孩子来头不小,没想到竟是黄药师的女儿。” 江南六怪和梅超风有仇,梅超风又曾经是黄药师的徒弟,因此他们对与桃花岛有关的人都不喜欢,江湖中人总是爱迁怒旁人。 六怪与全真教交好,可是王道一却和桃花岛主的女儿有交情,这让他们心里都不痛快。 朱聪道:“小王道长,她爹爹是个杀人不眨眼的大魔头,你知道吗?你是全真派重阳真人的亲传弟子,怎么能跟她有交情?” 王道一道:“朱前辈,晚辈觉得蓉儿是个很好的姑娘,我想她爹爹应该不会是恶人。” 她实在不理解,黄药师也就是性格喜怒无常,为人随性了一些,这些人怎么都这么大偏见? 六怪之一的韩宝驹忍不住骂道:“放屁!黄药师恶尽恶绝,怎会不是恶人?他女儿也定然是个小妖女!你们重阳宫竟会和他一路?” 江南六怪性子直爽,想到什么就说什么,语气也不大好,一边的马钰却颇有不满,心想:“我重阳宫的人何时要你们来管教了?” 于是马钰道:“黄药师与先师均位列五绝,料想也不会太恶毒,可是黄药师号称东邪,他性格邪气可是天下无人不知的,小师妹,你久居深山,不知江湖险恶,你和东邪的女儿交好,怕是会被影响啊。” 马钰为人温吞沉稳,这话说的很是中肯,倒没有像六怪那么恨之入骨的偏见。 王道一道:“师兄教训的是,可是我觉得蓉儿不是坏人。” 王处一沉声道:“那小丫头要是真那么好,你怎么会因她受伤?以你的功夫,别说盗药了,就是在那王府住个十天半个月也决计不会被人发现,我看这盗药的主意也是她想的吧?小师妹,你出宫才一个月就受了伤,让我们怎么放心得下?” 王道一心想:“盗药的主意,原著里的确是黄蓉想出来的,可现在却是我说出来的了。”于是她道:“王师兄,盗药的主意是我提的。至于受伤,习武之人,出门在外,哪会有不受伤的,小伤而已,师兄不必挂怀。” 第66章 丘处机性子最暴躁,也不跟她磨嘴皮,直接厉声道:“行了,我看那丫头也不是什么安分的人,有其父必有其女,你以后别再跟她来往了,干脆别再见了!” 三个人你一言我一语的教导起王道一来,生怕这个从小看到大的小师妹被外面不三不四的人给带坏了,一致认为她和东邪的女儿来往就是“交友不慎”,让她赶紧别再和黄蓉深交了。 王道一心中无奈,暗想:“我两辈子加起来都快五十岁的人了难道还不会看人吗?师兄们也太大惊小怪了。” 此时已是天光大亮,旭日东升之时,清晨的空气闻起来干净清冽。王道一站在厅堂里默默地听着师兄们絮絮叨叨的教导,既不答应,也不反对,只是垂首静静的听着,就当上早课了。 突然,窗外一个清脆的女子声音喝道:“你们干吗这般说她?好不害臊!”众人一怔。那女子又叫道:“道一,快出来。” 王道一一听正是黄蓉,又惊又喜,快步出外,只见她俏生生的站在庭院之中,一身白衣在晨风中微微飘荡,头上金环闪闪发亮,清晨的阳光洒在她身上,使她显得格外光彩照人,耀眼夺目。她左手正牵着一匹马,笑看着从屋里跑出来的王道一。 丘处机、马钰、王处一跟着王道一出房,江南六怪也陆续出来。王道一站在黄蓉身侧,转头向他们笑道:“马师兄、丘师兄、王师兄,就是她,她就是蓉儿。蓉儿是个很好很好的姑娘。” 黄蓉拉住王道一的手,转头目光扫过众人,向韩宝驹道:“你这难看的矮胖子,干吗骂我是小妖女?” 又指着朱聪道:“还有你这肮脏邋遢的秀才,干吗骂我爹爹,说他是杀人不眨眼的大魔头?” 又指向丘处机等道:“还有你们这群人,干吗不让道一见我?” 黄蓉本就是这样的性格,但凡有人骂过她,她必得挨个说回去才行。 马钰不与小姑娘一般见识,微微一笑,不说话,心想这女孩儿果然明艳无俦,朝气蓬勃,实是生平未见,想着小师妹十几年待在重阳宫里,平日所见不是一群老头儿大叔就是一群普普通通的男弟子,哪里见过这等灵气逼人的同龄少女,怪不得小师妹会和她交好。 丘处机却没马钰那么好脾气,勃然大怒,喝道:“好没规矩的丫头!” 黄蓉咯咯笑道:“我爹爹说了,规矩都是狗屁!” 丘处机气的说不出话来,一旁的韩宝驹叫骂着:“快滚,快滚!” 黄蓉轻轻一笑,拍手唱道:“蛇蛇硕言,出自口矣。巧言如簧,颜之厚矣。彼何人斯?居河之麋……” 这是《诗经》里面的一首骂人的诗,意思是说人口出狂言,颠倒黑白,脸皮厚过城墙。 王道一五岁就已熟背《诗经》了,哪能不知道这几句话的意思?只听了一句便皱眉喝道:“蓉儿不许顽皮!这几位是我师兄,那几位也都是前辈。” 黄蓉听到王道一的话,伸伸舌头,做了个鬼脸,不再说话。韩宝驹和郭靖都没学过《诗经》,不知道其中意思,被骂了也不明其意,朱聪和马钰等人倒是都听懂了。丘处机当下更气,踏步上前,伸手向黄蓉推去。 黄蓉见他来推,灵巧避过,又唱:“相鼠有皮,人而无仪。人而无仪,不死何为……” 这又是《诗经》里的一首骂人诗,言语比前一首更狠,意思是说连黄鼠都还有皮,人怎么能不要脸呢,人要是不要脸还不如死了算了。 正唱着,突然间伸手攥住王道一后腰间衣服,用力一提,两人同时跃起,骑上了马,黄蓉一甩缰绳,那马如离弦的箭一般直飞出去。丘处机身法再快,又怎赶得上一匹马? 王道一没想到黄蓉突然会来这么一下,等到她心神稍定,回过头来,只见丘处机等人面目已经看不清楚了,瞬息之间,诸人已成为一个个小黑点,骑在马上,只觉耳旁风生,劲风扑面。 黄蓉右手持缰,左手伸过来拉住了王道一的手。骏马一阵疾驰,离京城已数十里之遥,黄蓉才收缰息马,跃下地来,王道一跟着下马。 两人手拉着手,默默相对,黄蓉不说话,王道一也不知该说什么,直到隔了良久良久,黄蓉才轻轻放下王道一的手,从马旁革囊中取出一块汗巾,又从怀里掏出一瓶伤药,走到王道一身后,给她细细处理肩上伤口,上药包扎。 王道一望着面前潺潺的小溪出神,良久过后,还是开口道:“蓉儿,我们得回去一趟。” 黄蓉一惊,问道:“为什么?” 王道一道:“方才我不辞而别,师兄们一定气坏了,我得回去给他们说明白,给他们道歉。” 黄蓉轻声道:“道一,你师兄们一定恨死我了,你多说也没用。别回去了吧。你不是想要隐居吗?我跟你到深山里、海岛上,到他们永远找不到的地方去过一辈子,好不好?” 一辈子…… 王道一的心猛地一动,一种又酸又涩又甜的感觉缓缓从心底弥漫出来。这又是她两世以来从未有过的感觉,不知道为什么,为什么面前的这个女子总是带给她这么多全新的感觉,这些如此陌生的感觉。 王道一定定地看着她的眼睛,半晌后,说道:“蓉儿,听不听在他们,说不说在我,我们还是得回去一趟。” 黄蓉伸手拉着她的袖子,叫道:“他们一定不会让你再见我了。咱们以后就不能再见面了。” 第67章 王道一伸手扶住黄蓉的双肩,说道:“不会的,我们不会不能见面的。” 黄蓉道:“要是你师兄逼你再不见我呢?你听不听他们的话?” 王道一微微一笑,说道:“我向来只听自己的话。” 以前听师父、师兄的话是因为他们的话是自己认同的,如若有一天师兄的话与自己的意愿相左,那她便不会妥协了。 黄蓉怔了怔,拉过王道一的手,笑道:“好,那我跟你回去。” 王道一笑了笑,忽然又想起刚才在院子里的事来,于是道:“蓉儿,刚才我不应该那样朝你发火,对不起,我以后不会了。只是,你以后也别那样骂我师兄他们了,好吗?” 黄蓉嫣然一笑,说道:“好,我不骂他们了,我永远听你的话。只要你让我跟你一起。” 王道一笑道:“哪里的话,你都不嫌弃我是个扫把星,愿意跟着我,我又怎么会不愿呢。” 两人在溪边吃了些干粮,又上马从来路回去,来到客栈前,王道一拉着黄蓉的手,走近店内。 那老板满脸堆欢的迎上,说道:“两位好,那几位都出京去啦。给您们张罗点儿什么吃?” 王道一道:“都走了?可留下过什么话?” 老板道:“没有啊。” 王道一正自思索,黄蓉道:“八月中秋,大伙儿在嘉兴烟雨楼相会,那时必可见到你师兄们,你要道歉,那时再说也不迟。” 王道一道:“到中秋节足足还有半年。” 黄蓉笑道:“这半年中咱们到处玩耍,岂不甚妙?” 游遍华夏大好河山,再择一处佳地隐居,想想也是不错的主意,王道一当即答应下来。 作者有话要说: 私奔了~ 昨天有好多小伙伴对“小道长能不能打得过梅超风”这个问题很疑惑啊,那我就解释一下。 是这样的,在重阳宫大战那次王道一和只剩下两三成功力的欧阳锋才勉强打了个平手(之前对付天罡北斗阵已经耗了他大部分功力),所以她的功夫肯定比不了四绝,最起码得三四个王道一合起来才能打得过平常状态下的欧阳锋。 目前为止武力值排名基本如下: 四绝>王道一≈欧阳克≈梅超风>彭连虎等人>郭靖 所以现在王道一和梅超风应该是半斤八两,而且当时她和黄蓉在王府里,后面紧跟着就是欧阳克等人的追兵,她为了不暴露身份,不会轻易使用武功(除非是她武功远超梅超风,能在追兵赶到之前的极短时间内打败梅超风然后从她手里救回郭靖,只有这种情况她才可能会出手) 而且还有一点,王道一没和梅超风打过,不知道自己的实力和她比起来到底怎么样,所以就更不会冒然出手啦 好啦,就是这样。嗯,这也算是我在文章里没交代清楚的一点吧,感谢大家的提问。 第26章 偶遇神丐 王道一和黄蓉两人一骑,按辔缓行,一路游山玩水,乐也融融,或旷野间并肩而卧,或村店中同室而居,倒也逍遥自在。 这一日来到袭庆府地界,正行进间,忽听得有淙淙流水之声,纵马过去,只见是一条清可见底的深溪,溪底是绿色、白色、红色、紫色的圆卵石子,溪旁两岸都是垂柳,枝条拂水,溪中游鱼可数。 黄蓉欢声惊呼,跳下马来,脱去外衣,扑通一声,跳下水去。王道一也下马来,走近溪旁,只见她双手高举,已抓住了一尾尺来长的青鱼。 黄蓉叫道:“接住啦。”把鱼儿抛上岸来。 王道一施展擒拿法抓住,但鱼儿身上滑,鱼尾乱动,拼命挣扎,王道一按不住它,又给它扑通一声跃回水里了,弄的王道一身上也全湿了。 黄蓉大笑,叫道:“道一,下来游泳。” 王道一上一世是会游泳的,可这一世一直住在重阳宫,却从来没沾过水,所以她现在是理论上会,实际上会不会也不知道,只得笑着摇摇头。 黄蓉见她摇头,以为她不会水,笑道:“下来,我教你。” 王道一除了外衣,踏入水中。黄蓉使坏,在她脚上一拉,她站立不稳,跌入水中,心慌意乱之下,猛喝了几口水。黄蓉笑着将她扶起,教她换气划水的法门。 王道一本就有理论基础,再加上内功习练有素,精通换气吐纳的功夫,只练了半日,便已重新习得了游泳之法。 黄蓉生长海岛,自幼便熟习水性。黄药师文事武学,无不精深,只水□□夫却是远远不及女儿。王道一在名师指点之下,每日在溪中浸四五个时辰,三四天后便已能在清溪中上下来去,浮沉自如。 这般过了数日,王道一仗着内力深厚,水性已颇不弱,虽与黄蓉相较尚自远逊,但黄蓉说道,却已比她爹爹好得多了。两人直到玩得尽兴,这才纵马南行。 两人跨过长江,一路南行,这一日走到一片荒村之中,天上繁星闪烁,已是深夜时分。两人在一颗树下和衣而睡,几个时辰后,天边渐白,不远处农家小屋中一只公鸡振吭长鸣。 黄蓉打了个呵欠醒来,说道:“好饿!”起身往小屋奔去,不一刻已夹了一只肥大公鸡回来,笑道:“咱们走远些,别让主人瞧见。” 王道一看着那只鸡愣了一愣。 两人向东行了里许,停下来,黄蓉用峨嵋钢刺剖了公鸡肚子,将内脏洗剥干净,却不拔毛,用水和了一团泥裹住鸡外,生火烤了起来。王道一坐了一会儿,道:“你先烤着,我去转转。” 第68章 黄蓉回头瞧她一眼,笑问:“干什么去?” 王道一想了想,道:“去看看这里的风土人情。” 黄蓉笑道:“那快去快回。” 王道一应了一声,起身去了。 离开黄蓉后,她在这附近左转转,右转转,磨磨蹭蹭绕了好大一圈,最终又悄悄回到了那一户农家小屋处,抬手敲了敲门。 开门的是个老婆婆,王道一见到人后一拱手长揖到底,歉然道:“老婆婆,实在对不住,刚才我偷了您家一只公鸡。”说着从袖中摸出一些碎银子,双手奉上。 那老婆婆讶异的看了王道一一眼,不接银子,而是转身向鸡棚走去,发现确实少了一只公鸡,又回到门口,接过银子,掂了掂,这些银子少说也够买二十只鸡了,心中不解为何这小姑娘刚偷了一只鸡又回过头来还了这么多银钱来,便抬眼纳闷的打量王道一。 王道一见那老婆婆不说话,又拱手连连道歉。那老婆婆也没有怪罪于她,两人又互相说了几句话,王道一便退出身来离开了。 回到黄蓉身边,那烤鸡外面的泥中已透出甜香,肉香阵阵,黄蓉笑道:“这里的风土人情如何?” 王道一愣了一下,随后想起了自己方才说过的话,便稍作思索,道:“民风淳朴,宽容和善。” 黄蓉咯咯一笑,也不说话,继续烤起鸡来,又过片刻,湿泥干透,剥去干泥,鸡毛随泥而落,鸡肉白嫩,浓香扑鼻。 黄蓉正要将鸡撕开,身后忽然有人说道:“撕作三份,鸡屁股给我。”两人都吃了一惊,怎地背后有人走近,竟然毫无知觉,急忙回头,只见说话的是个中年乞丐。 这人一张方脸,粗手大脚,身上衣服打满了补钉,却洗得干干净净,手里拿着一根绿竹杖,莹碧如玉,背上负着个朱红漆的大葫芦,脸上一副馋涎欲滴的模样,神情猴急。 两人尚未回答,他已大马金刀的坐在对面。王道一心想此人好生无礼,但见他行动奇特,心知有异,不敢怠慢。 黄蓉突然见他握住葫芦的右手只有四根手指,一根食指齐掌而缺,心中一凛,想起了当日在客店窗外听丘处机、王处一所说的九指神丐之事,心想:“难道今日机缘巧合,偶遇了前辈高人?且探探他口风再说。”见他望着自己手中的肥鸡,喉头滚动,口吞馋诞,心里暗笑,当下撕下半只,果然连着鸡屁股一起给了他。 那乞丐大喜,伸手夺过,风卷残云的吃得干干净净,一面吃,一面不住赞美:“妙极,妙极,连我叫化祖宗,也整治不出这般了不起的叫化鸡。” 王道一听他说叫花祖宗,心里一惊,再细细打量一番,九根手指,叫花打扮,绿竹杖……莫非是北丐洪七公? 只见黄蓉微微一笑,把手里剩下的半边鸡也递给了他。那乞丐谦道:“那怎么成?你们两个娃娃自己还没吃。”他口中客气,却早已伸手接过,片刻间又吃得只剩几根鸡骨。 他吃了鸡,拍了拍肚皮,叫道:“肚皮啊肚皮,这样好吃的鸡,很少下过肚吧?” 黄蓉噗哧一笑,说道:“小女子偶尔烧得叫化鸡一只,得入叫化祖宗的尊肚,真是荣幸之至。” 那乞丐哈哈大笑,说道:“你这女娃子乖得很。可是,那你们两个吃什么?” 王道一心想蓉儿何时这么慷慨了,定是也看出了这叫花的身份才如此作为的。这么想着,就更确定面前的人是洪七公了。 黄蓉笑道:“这有什么,我再去偷一只就好。”说完便一溜烟跑了。片刻之后,又夹着一只肥鸡回来。 王道一眼瞅着那只鸡暗暗发愁,心里默默盘算着是不是要再悄悄去道一次谦?可是却不知这一次黄蓉偷的是哪一家的? 正自思量间,黄蓉对她笑道:“别想啦,还是那一家,你该不止付了一只鸡的钱吧?” 王道一愕然怔愣,半晌才道:“你都知道?你怎么知道的?” 黄蓉笑道:“看看你的眼睛,就什么都知道了。”神情中颇有得意。 两人这些日子共处下来,默契十足,心有灵犀,相互间不必多言,便已知对方心思,黄蓉方才见了王道一的眼神,就知晓她要干什么去了。 王道一也不再多言,微微一笑。等鸡烤好了,分做三份,三人一同饱餐一顿。 那乞丐吃的尽兴,怀里摸出几枚金镖来,说道:“昨儿见到有几个人打架,其中有一个可阔气得紧,放的镖儿居然金光闪闪。老叫化顺手牵镖,就给他牵了过来。这枚金镖里面是破铜烂铁,镖外镀的倒是真金。娃娃,你们拿去玩儿,没钱使时,倒也可换得七钱八钱银子。”说着便递给王道一。 王道一摇头不接,说道:“出家人不收财物。前辈不必客气,这是我们请你的。” 那乞丐神色尴尬,搔头道:“这可难啦,我老叫化向人讨些残羹冷饭,倒也不妨,今日却吃了你们两个娃娃这样一只好鸡,受了这样一个天大恩惠,无以报答。这……这……” 王道一笑道:“小小一只鸡算什么恩惠?前辈莫要挂怀。” 黄蓉笑道:“我们是顺手牵鸡,你老人家再来顺口吃鸡,大家都合个‘顺’字。” 那乞丐哈哈大笑,道:“你们两个娃娃挺有意思,可合了我脾胃啦。来,你们有什么心愿,说给我听听。” 王道一摇了摇头,刚想说出家人以助人为乐,无需酬谢,黄蓉却道:“这叫化鸡也算不了什么,我还有几样拿手小菜,倒要请你品题品题。咱们一起到前面市镇去好不好?” 第69章 王道一讶异,不解为何黄蓉要和这洪七公套近乎,转头看向黄蓉,黄蓉朝她眨眨眼,王道一便不再说话,由着她去了。 那乞丐大喜,叫道:“妙极!妙极!” 黄蓉道:“您老贵姓?” 那乞丐道:“我姓洪,排行第七,你们两个娃娃叫我七公吧。” 黄蓉听他说姓洪,心道:“果然是他。不过他这般年纪,看来比丘道长还小着几岁,怎会与全真七子的师父齐名?嗯,我爹爹也不老,还不是一般的跟洪七公他们平辈论交?定是全真七子这几个老道不争气,年纪都活在狗身上了。”丘处机不叫王道一再和她见面,黄蓉心中有气,一直恼他。 三人向南而行,来到一个市镇,投了客店。黄蓉道:“我去买作料,你们歇一阵子吧。” 直过了大半个时辰,黄蓉才买了菜蔬回来,入厨整治。王道一要去帮忙,却给她笑着推了出来。 又过小半个时辰,洪七公打个呵欠,嗅了两嗅,叫道:“香得古怪!那是什么菜?!”伸长了脖子,不住向厨房探头探脑的张望。王道一见他一副迫不及待的模样,不禁暗暗好笑。 厨房里香气阵阵喷出,黄蓉却始终没有露面。洪七公搔耳摸腮,坐下站起,站起坐下,好不难熬,向王道一道:“我就是这个馋嘴的臭脾气,一想到吃,就什么都忘了。”伸出那只剩四指的右掌,说道:“古人说:‘食指大动’,真是一点也不错。我只要见到或是闻到奇珍异味,右手的食指就会跳个不住。有一次为了贪吃,误了一件大事,我一发狠,一刀将指头给砍了……”洪七公叹道:“指头是砍了,馋嘴的性儿却砍不掉。” 说到这里,黄蓉笑盈盈的托了一只木盘出来,放在桌上,盘中三碗白米饭,一只酒杯,另有两大碗菜肴。王道一只觉得甜香扑鼻,说不出的舒服受用,暗想道:“书里说黄蓉厨艺天下第一,今日百闻不如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只见一碗是炙牛肉条,只不过香气浓郁,尚不见有何特异,另一碗却是碧绿的清汤中浮着数十颗殷红的樱桃,又飘着七八片粉红色的花瓣,底下衬着嫩笋丁,红白绿三色辉映,鲜艳夺目,汤中泛出荷叶的清香,想来这清汤是以荷叶熬成的了。 黄蓉在酒杯里斟了酒,放在洪七公前面,笑道:“七公,您尝尝我的手艺怎样?” 洪七公哪里还等她说第二句,也不饮酒,抓起筷子便夹了两条牛肉条,送入口中,只觉满嘴鲜美,绝非寻常牛肉,每咀嚼一下,便有一次不同滋味,或膏腴嫩滑,或甘脆爽口,诸味纷呈,变幻多端,直如武学高手招式之层出不穷,人所莫测。洪七公惊喜交集,细看之下,原来每条牛肉都是由四条小肉条拼成。 洪七公闭了眼慢慢辨别滋味,道:“嗯,一条是羊羔坐臀,一条是小猪耳朵,一条是小牛腰子,还有一条……还有一条……” 黄蓉抿嘴笑道:“猜得出算你厉害……”她一言甫毕,洪七公叫道:“是獐腿肉加免肉揉在一起。” 黄蓉拍手赞道:“好本事,好本事。”王道一听得呆了,心想:“洪七公不愧是吃中的行家里手,这都能尝出来。” 洪七公道:“肉只五种,但猪羊混咬是一般滋味,獐牛同嚼又是一般滋味,一共有几般变化,我可算不出了。” 黄蓉微笑道:“若是次序的变化不计,那么只有二十五变,合五五梅花之数,又因肉条形如笛子,因此这道菜有个名目,叫做‘玉笛谁家听落梅’。这‘谁家’两字,也有考人一考的意思。七公你考中了,就是吃客中的状元啦!” 洪七公大叫:“了不起!”也不知是赞这道菜的名目,还是赞自己辨味的本领,拿起匙羹舀了两颗樱桃,笑道:“这碗荷叶笋尖樱桃汤好看得紧,我都有点舍不得吃了。” 放在口中一辨味,奇道:“咦?”又吃了两颗,感觉更奇。荷叶之清、笋尖之鲜、樱桃之甜,那是不必说了,樱桃核已经剜出,另行嵌了别物,却尝不出是什么东西了。 洪七公沉吟道:“这樱桃之中,嵌的是什么物事?”闭了眼睛,口中慢慢辨味,喃喃的道:“是雀儿肉!不是鹧鸪,便是斑鸠,对了,是斑鸠!”睁开眼来,见黄蓉正竖起了大拇指,不由得甚是得意,笑道:“这碗荷叶笋尖樱桃斑鸠汤,又有个什么古怪名目?” 黄蓉微笑道:“老爷子,你还少说了一样。”洪七公“咦”的一声,向汤中瞧去,说道:“嗯,还有些花瓣儿。” 黄蓉道:“对啦,这汤的名目,从这五样作料上去想便是了。” 洪七公道:“要我打哑谜可不成,好娃娃,你快说了吧。” 黄蓉道:“我提醒您一下,只消从《诗经》上去想就得了。” 洪七公连连摇手,道:“不成,不成。书本上的玩意儿,老叫化一窍不通。” 王道一坐在一边听了黄蓉的这句提醒,朝那汤细瞧一眼,樱桃、荷叶、竹笋、斑鸠,四个词一联想,电光火石之间,脑中灵光一闪,向黄蓉脱口吟道:“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正是《诗经》首篇《关雎》中的第一句。 黄蓉瞧着她,只见她眼中带着浅笑,目光闪闪,又听她忽然吟出这句诗来,心里蓦地怦然一动,顿时红晕生颊。王道一吟出这一句本意是想回答这道菜名的出处,可黄蓉心里本就有意于她,现下乍一听她向着自己吟出这一句表达爱慕之意的诗来,虽知她不是那个意思,但一时之间还是竟有些羞怯起来。 第70章 王道一本来也没觉得什么,可看见黄蓉微红的脸色和含羞的目光也不禁怔了怔,随即垂下了眼。 过了片刻,黄蓉笑道:“对极,正是出自这一句,如花容颜,樱桃小嘴,便是美人,竹解心虚,乃是君子。莲花又是花中君子。因此这竹笋丁儿和荷叶,便是君子。这斑鸠就是指关雎了。是以这汤叫作‘好逑汤’。” 洪七公目光来回在王道一和黄蓉身上打量片刻,眼神意味深长,随即哈哈一笑,说道:“有这么希奇古怪的汤,便得有这么一个希奇古怪的名目,很好,很好,你这希奇古怪的女娃娃,也不知是哪个希奇古怪的老子生出来的。这汤的滋味可真不错。十多年前我在皇帝大内御厨吃到的樱桃汤,滋味可远远不及这一碗了。” 黄蓉笑道:“御厨有什么好菜,您说给我听听,好让我学着做了孝敬您。” 洪七公不住口的吃牛条,喝鲜汤,连酒也来不及喝,一张嘴哪里有半分空暇回答她问话,直到两只碗中都只剩下十之一二,这才说道:“御厨的好东西当然多啦,不过没一样及得上这两味。嗯,有一味鸳鸯五珍脍是极好的,我可不知如何做法。” 等洪七公吃饱喝足了,王道一和黄蓉才就着残菜吃了饭。王道一夹起一块肉条放入口中,只觉满口生香,实是两辈子都没尝过的美味,可是无论她怎样细嚼慢咽,都无法如洪七公那般尝出肉中的那许多花样来,心中不禁郁闷,想着这美食专家不是人人都有天赋来当的。 黄蓉在她身旁笑道:“道一,我的手艺如何?” 王道一赞道:“天下再没有比这更美味的了。可惜我没有七公那能耐,尝不出太多的花样来,浪费了你一手的好厨艺,哎,可惜,可惜。” 黄蓉轻笑道:“那有什么打紧,只消你觉得好吃就行。你若觉得我做的菜好吃,我以后日日做给你吃。” 第27章 亢龙有悔 等三人都吃罢了饭,洪七公摸摸肚子,说道:“你们两个娃娃都会武功,我早瞧出来啦。你这女娃娃花尽心机做了这几样好菜给我吃,定是没安好心,叫我非教你们几手不可。好吧,既如此,不负饭钱也真说不过去。来,跟我走。”说着便负了葫芦,提了竹杖,起身出门。 王道一心里一惊,险些惊掉了手上的筷子,看向黄蓉,心道:“你是打的这个主意?”黄蓉朝她眨眨眼,用眼神示意,仿佛在说:“就是这个意思!” 王道一心中不禁连连叫苦,洪七公何等眼力之人,待会儿只要一露身法,保管给他瞧出来不可,那可就大事不好了。黄蓉从小活的随性自在,不明江湖规矩,王道一可是知道的,黄蓉此番可是要闯祸了。 既然黄蓉将要惹出事情,王道一就必得要想法子给她收拾那残局才是。 她心里着急,正琢磨着怎么化解此事,突然有一人从门口经过,王道一眼尖,一眼就认出了那人是郭靖,脑中思索片刻,顿时大喜,暗想:“郭靖啊郭靖,你出现的真是时候。” 王道一忙起身迎了上去,在街道上拦下了郭靖。 郭靖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王道一,高兴道:“小王道长,黄姑娘,你们怎么在这里?” 王道一大致给他说了自己这几天经历,又问起郭靖来,郭靖也一一作答。原来那一日王道一和黄蓉走后,马钰、丘处机、王处一和江南六怪也陆续离开了,六怪命郭靖和穆念慈一同将穆易和包惜弱的灵柩运回老家,再去嘉兴烟雨楼和他们相会,郭穆两人走在路上,却碰到一伙金兵,两人为躲避金兵,一路逃跑,跑到最后,金兵是避过去了,可是他俩却在跑的过程中走散了。 王道一听后,说道:“郭少侠,既然现下穆姑娘没有危险,你也不急一时找她,可否先帮我一个忙?” 郭靖听到王道一这话,自是满口答应。黄蓉虽暂时还不明王道一用意,但也没有多问,反正她不会做什么坏事就是了。 于是三人一同跟着洪七公来到一片松林之中。洪七公笑道:“来,你们两个娃娃先打一打,我先看看根基如何。” 黄蓉走出数步,道:“道一,来。” 王道一看了洪七公一眼,尚自迟疑,黄蓉突然叫道:“看招!”抢近身来,挥掌便打。王道一只得起手招架。 黄蓉窜高纵低,用心过招,使出父亲黄药师自创的“落英神剑掌”。王道一见状也所幸破罐破摔,使出全真派的“履霜破冰掌法”与她拆招。只见黄蓉双臂挥动,四方八面都是掌影,或五虚一实,或八虚一实,真如桃林中狂风骤起、万花齐落一般,尤其是这掌法不仅精妙,更妙在姿态飘逸,宛若翩翩起舞,只是她年纪尚小,功力浅,未能出掌凌厉如剑。 王道一也认真一一化解开来,掌法由柔变刚,如暴雪突降,直袭黄蓉门户,却在还未碰到她身上时,陡然收掌,点到为止,不会真的伤到她,向后跃开一步。王道一衷心赞道:“蓉儿,真是套好掌法!”边上的郭靖早被她二人的武功惊得结舌了。 洪七公却在看完她二人功夫后冷了脸色,向黄蓉道:“你爹爹这般大的本事,你又何必要我来教她武功?” 王道一暗叫“不好”,抬眼瞅着洪七公,准备随机应变。 黄蓉吃了一惊,心想:“这路落英神剑掌法是爹爹自创,爹爹说从未用来跟人动过手,七公怎么会识得?”便问道:“七公,您识得我爹爹?” 第71章 洪七公道:“当然,他是‘东邪’,我是‘北丐’。我跟他打过的架难道还少了?” 黄蓉心想:“他和爹爹打了架,居然没给爹爹打死,此人本领确然不小,难怪‘北丐’可与‘东邪’并称。”又问:“您老怎么又识得我?” 洪七公道:“你照照镜子去,你长得不像你爹爹吗?本来我也还想不起,只不过觉得你面熟而已,但你方才的武功却明明白白的露了底。桃花岛武学路数,老叫化怎会不识得?我虽没见过这路掌法,可是天下也只有你爹爹才想得出来。” 黄蓉一向将爹爹视为天底下最厉害之人,听到洪七公的话,便笑道:“你老人家真是好眼力。你是说我爹爹很厉害,是不是?” 洪七公冷冷的道:“他当然厉害,可也不见得是天下第一。” 黄蓉道:“那么便是您第一啦?” 洪七公道:“那倒也未必。二十多年前,我们东邪、西毒、南帝、北丐、中神通五人在华山绝顶比武论剑,比了七天七夜,终究是中神通最厉害,我们四人都服他是天下第一。” 说到此处,目光又移向王道一,用更冰冷的声音道:“哼!但重阳真人可真是收了个好徒弟啊,他人还没死透呢,徒弟就跑到我这山头上偷功夫来了!我要是你师父,非得气活了不成!”说着用那竹棒狠狠在地上剁了两下。 王道一心里大惊,连忙跪倒,向洪七公叩首道:“晚辈绝不敢有此想法,前辈万万不可这样说!” 江湖规矩中有一条大忌,那就是一徒不可有二师,尤其是洪七公和王重阳这种同样高度等级的武学宗师,更不会收同一个徒弟。 黄蓉也是大吃一惊,万料不到洪七公会是这般反应,问道:“道一,你师父就是中神通?”她原来听王道一说过她师父是全真派的前掌教王重阳,可没有想到王重阳竟然就是中神通,现在听来,不禁暗想:“怪不得天下第一武书《九阴真经》会在重阳真人那里。” 洪七公奇道:“你爹爹没跟你说过这些事吗?” 黄蓉道:“没有。我爹爹说,武林中坏事多,好事少,女孩儿家听了无益,因此他很少跟我说。后来我爹爹骂我,我恼了他,就偷偷逃出来了。以后他永远都不要我了。”说到这里,微低下头,神色凄然。 洪七公见这小姑娘楚楚可怜,无家可归,心下不忍,骂道:“黄老邪这老妖怪,真是邪门儿!” 洪七公这虽是同情她之言,但黄蓉最听不得别人说她爹爹的不是,愠道:“不许你骂我爹爹。” 洪七公呵呵笑道:“你若是我女儿,我可舍不得赶你走。” 黄蓉笑道:“那当然!你赶我走了,谁给你烧菜吃?”她见洪七公脸色缓和了,便又道:“七公,您别怪她,她不知情的。都是我,都是我想要您教她功夫的。” 洪七公看了看跪在地上的王道一,瞧她那神情也不似作假,于是道:“嗯,王重阳英雄盖世,想来选徒弟也不会眼瞎至此,收个白眼儿狼。……你还别说,你这女娃娃的风骨倒是和重阳真人有几分神似。江湖上最近传言重阳真人把《九阴真经》传给了他座下八弟子,就是你吧?” 王道一答道:“正是晚辈。” 黄蓉见洪七公夸赞王道一,心下甚喜,问道:“七公怎么看出来的?” 洪七公对黄蓉道:“你这女娃娃以为谁都和你一样不知江湖上的事儿?她刚才那一手全真派的功夫你道老叫化看不出来?再者说,就算她不使全真派的功夫,她身上有全真派内功心法的根基那也是瞒不过老叫化的眼的。” 黄蓉又道:“全真派弟子那么多,七公怎知她是哪个?” 洪七公哈哈一笑,道:“这娃娃掌法如此精妙,内力精纯深湛,比起全真七子都有过之而无不及,又是个十八九岁的女娃娃,老叫化想不到除了江湖上最近传的那个八弟子还会有谁。” 黄蓉笑道:“七公好眼力!那既然您知道她是谁了,肯定知道她现下的处境吧,您就教教她吧,让她别被别人欺负了。” 洪七公道:“哼,你别再来讨好我。她既已是王重阳的亲传弟子,又怎能到我这来学功夫?我们五绝并列于世,岂有共用徒弟的道理?你倒是去求求你爹爹,看他要是不要?哼,我看他也定是不会要的。况且老叫化人懒,不爱收徒弟。” 黄蓉此刻才恍然知道这其中的弯弯绕绕。 王道一正想就坡下驴的说一句“晚辈怎敢学您的功夫”,但还未及开口,却被黄蓉一个眼神给瞪了回去,只见黄蓉笑道:“那可不成,七公您刚才已经答应了的,而且啊,我还会做好多道菜,您可都没尝过呢。” 洪七公嗜吃如命,一听这话,顿时又气又急,骂道:“小鬼头儿,你爹爹的功夫没学到一成,他的鬼心眼儿可是学了个十足十。你以为我看不出来你对她是什么心思?老叫化才不进你的圈套呢!” 黄蓉听了这话,不由得脸上一红。她见王道一现在处境危险,天下人人欲得之而后快,一直躲着也不是个办法,现下恰好又碰上了洪七公这样一位高人,就想着盼他能传王道一些功夫,那么王道一的长进的自然要快上不少。而且据她所见,王道一身负《九阴真经》这样的奇书,待到日后必能成为和重阳真人一般厉害的人,到了那时就没人敢抓她了。但不料洪七公虽然馋嘴贪吃,似乎胡里胡涂的样子,其实心中却明白着呢。 第72章 王道一见黄蓉陷入尴尬,立刻上前一步把郭靖拉到跟前,对洪七公道:“七公,您老是守信之人,吃了蓉儿的饭,答应了蓉儿的请求,就不能不算。但晚辈也知道您与先师并列五绝,按照江湖规矩,是不可能传晚辈功夫的了。要不这样吧,这位郭兄弟是晚辈的好友,您把功夫传给他。这样一来,您既付了饭钱,遵守了约定,守住了信义,也不算破了规矩。” 郭靖上前给洪七公见礼,洪七公和黄蓉瞧见了他,同时心想:“这傻小子哪儿冒出来的?” 郭靖回到王道一跟前,悄声说:“小王道长,你说让我来帮忙,没说来学功夫啊。” 王道一低声回道:“学功夫就是帮忙,拜托了,今天这事儿没你只怕过不去。” 洪七公对郭靖道:“你师父是谁?” 郭靖老实答了。江南六怪的功夫和北丐不是一个级别上的,一个是普通拳脚功夫,一个是一代宗师,因此洪七公传郭靖功夫,便不算违背江湖规矩,江南六怪如果听说自己的徒弟竟能得了九指神丐指点,也只会感到高兴。 洪七公想想,又对王道一道:“黄丫头费尽心思给我做那么多好吃的,你却要把这好处送人?” 黄蓉在一边也是不大服气,但此刻她也没别的法子。 王道一哪里会浪费黄蓉的一片心意,立即说道:“七公,晚辈没说不学啊。” 洪七公气道:“老叫化传人功夫从不允许那人再传别人,你这小娃娃是想等他学会了再传你是吗?这不行!” 王道一摇头笑道:“晚辈绝没有这样想。晚辈想的是,您教他的时候,晚辈只远远的看着,绝不偷听,这样就行。” 洪七公饶有兴致的笑道:“你的意思是,我不教你,你自己看看就能学会?” 王道一点头道:“晚辈愿意一试。” 王道一在《九阴真经》中学过不下百种武功,在这种堪称“题海战术”的训练下,以至于她对武学的理解已经颇有融会贯通之感,有了一种只看表面招式,就能推敲出内在手法诀窍的能力。是以那日比武招亲之时,她只花了不到半个时辰的时间就从郭靖的招式中推敲出了江南六怪的功夫。 这么多年研习真经,也让她早就培养出了一种“透过现象看本质”的思维方式,所以她才敢有此一说。 但北丐的功夫何等精妙,哪是江南六怪之流可比,王道一也不能确定自己就真的能给解出来,可是她不忍浪费黄蓉的一片为她打算的心意,所以想着冒险一试。 洪七公听了她的话后哈哈大笑,道:“女娃娃还真是不自量力,只看招式就能推演出内里诀窍,这等眼力也就老叫化这种在武功中摸爬滚打四十多年、练过不下百门功夫的人才可能练就出来,你一个没见过多少世面的十几岁的小娃娃哪能成?你练过几门功夫?又见识过几门功夫?就敢说出这种话来?哈哈,好,有胆量,王重阳眼光不赖!你这初生牛犊不怕虎的胆子可与你师父年轻的时候如出一辙啊!” 王道一道:“那七公这是答应晚辈的提议了?” 洪七公笑道:“我答应倒是可以答应,就只怕你啥也看不出来,白便宜了这傻小子。黄丫头,你信她吗?” 黄蓉自忖这只看招式,便能推究内在诀窍的本事她是万万没有的,也知道这个中难度不亚于登蜀道,上青天,但看了看王道一,还是说道:“她这么说,我便信。可是我要加一条要求。” 洪七公道:“你还要说什么?” 黄蓉笑道:“七公您须得等道一破出来一招之后才可教那姓郭的兄弟下一招,如果道一哪一招破不出来,您就不能往下教了。” 她这是要王道一和郭靖学同样多功夫的意思。她要是不这么说,洪七公把功夫都一股脑的教给了郭靖,王道一却一招都没破出来,那不就真的白便宜了郭靖嘛,现在她提了这个条件,那就是说,郭靖能学到多少功夫取决于王道一能破掉多少。 洪七公哈哈大笑:“你这丫头真是人精,一点便宜也不让别人多占。好好好,那就这么说定了。你们想学哪门功夫?” 黄蓉眼珠一转,说道:“这我们得商量商量。”随即将王道一拉过一旁,问道:“道一,你想学什么功夫?” 王道一道:“七公的武学博大精深,随便哪一门都能受益匪浅。” 黄蓉笑道:“我倒是听爹爹说过,洪老前辈有一套武功,当真是天下无双、独步江湖,连你师父重阳真人也忌惮三分,那门功夫就叫……就叫……咦,叫个什么来着?我怎么想不起来了,明明刚才我还记得的,我想求他教你,这套拳法叫……叫……” 其实黄蓉哪里知道,全是信口胡吹,目的就是让洪七公把最厉害的功夫拿出来。读过原著的王道一当然知道这套功夫是什么,但是现下她看出了黄蓉的心思,为了配合黄蓉,便只得装作不知,不作回答。 洪七公耳力极好,听她俩在一边嘀咕了半天,又看着黄蓉苦苦思索的样子,心里着急,火急火燎的,最后实在忍不住了,喝道:“叫做‘降龙十八掌’!” 两人一惊,黄蓉笑道:“啊,对!没错,就是叫降龙十八掌,我怎么想不起来了?爹爹常常提起的,说他生平最佩服的武功便是降龙十八掌。” 洪七公听她说黄药师佩服自己的武功,甚是开心得意,说道:“哎呀呀,教你就是,教你就是!不过我这套拳法精妙之极,小丫头只怕一招也破不出来。” 第73章 黄蓉道:“那可不一定!” 其实她也不知道王道一有没有这能力,但是见洪七公轻视王道一,就说什么都要顶回去。 洪七公也不再废话,说教就教,转头向郭靖正色道:“你跪下立个誓,如不得我允许,不可将我传你的功夫转授旁人。” 郭靖老老实实照做了。 洪七公开始教郭靖功夫,王道一和黄蓉两人便退到远处,远到只能看见洪七公和郭靖,却听不见他们说话声音。 王道一选了一片空地,折了一枝拇指粗的树枝,按照在重阳宫后山研究武功的习惯,拿树枝开始在地上写写画画起来,一边画一边仔细观察前面洪七公和郭靖的动作。 黄蓉笑道:“你在这里慢慢学,我去给你做饭。”王道一点点头,黄蓉便欢欢喜喜的去了。 洪七公见她们走远了,对郭靖道:“傻小子,今日这事儿可都白白便宜你了。这样吧,我先教你一招,你仔细看着。”说着左腿微屈,右臂内弯,右掌划了个圈,呼的一声,向外推去,手掌扫到面前一棵松树,喀喇一声,松树应手断折。 王道一在远处看着大吃一惊,真想不到他这一推之中,居然会有这么大的力道。招式如此简单,威力却如此惊人! 降龙十八掌乃天下至刚拳术,走的是纯阳刚的路子,这与王道一以前所学的以阴柔为主的全真派武功和《九阴真经》都大不相同,解析起来着实不容易。 只见洪七公又演示了几遍,王道一认真看着他的发招收势之道,不放过任何细节,又看他向边上的郭靖仔细讲解,这些王道一自然听不到了,便低头开始研究起来。 王道一按照以前研习武功的习惯,把人的身体简化成一个四五笔就能画出来的简易模型,就像简笔画一样,人身上的胳膊腿都拿直线代替,关节处就画成一个空心小圈。她把刚才洪七公的动作一步一步的画出来,就像把一个连贯动作一帧一帧的截取出来一样,如此画了十几个简易小人在地上,根据回忆细细研究其中隐藏的奥妙。 七公讲完诀窍之后,郭靖便依着法门认真练起来。郭靖练习的时候,王道一也会抬头认真观察,看他一次和一次发招之间有什么不同,什么样的姿势偏差会引起什么样的不同的效果都详尽的一一记录下来,再加以分析。 起初她见郭靖也是不得要领,一掌推出去,那儿臂粗的小树才晃了几晃,练习数十掌以后,只见那树干却越摇越微,到最后一上午过去,他某一次忽然猛力一掌,那棵小松树被他击得弯折了下来。 王道一暗想道:“看来那树摇晃的越微,发力越是正确的。” 王道一一面观察,一面思索,一会儿在地上写写画画,一会儿又在林中缓缓踱步。阳光从松树林中斜斜的照进来,照在她纯白的背上,只见那纯白的背脊时而弯下,时而伸直,再弯下,再伸直……那背,瘦峭,柔韧,却又似蕴着无穷的力量,俯仰之间,伸弹自如,刚柔并济,像一根翠竹,又像一柄宝剑。 正午时分,黄蓉准时来送饭,她手提食盒,漫步而来,走到王道一跟前,一眼望过去,又在不近不远处悄悄停步。 不远处,此时的王道一神情专注,眉宇暗锁,一双眼睛深邃如海,修长的身影置身在松林间,或比划招式,或垂思不语。沉静,悠远,那周身的气场仿佛不是一个十八九岁的小姑娘,而是一个正在潜心创研武功的宗师大家。 她那淡然而沉着的模样仿佛下一刻天塌下来也自会岿然不动,那如刀削般挺拔的肩背仿佛无论多么重若千钧的使命也能担得下。 黄蓉望着王道一的身影,目光一直黏在她身上,看了好一会儿,才微笑着缓步上前。 刚一来到近前,瞥眼扫过空地,便瞪大了眼睛,惊奇道:“这都是什么?” 只见老大一片空地上,画着百十来个姿势各异的简易小人儿,每个旁边还都批注着三三两两的批语。 王道一见她来了,将木棍放在一边,冲她淡淡一笑。 午间的阳光稀稀落落的洒到松树林里,斑驳的光影落到黄蓉的身上,衬得她那一身白衣熠熠生光,黄蓉的唇角噙着一抹笑,望着王道一的眸子秋波流转,阳光下的容颜愈发明艳精致。 看着这样的黄蓉,王道一不禁恍了眼,发起怔来,黄蓉上前几步,牵住王道一的手,晃了晃。王道一陡然回神,有些尴尬,垂了垂眼睑,只一瞬之间,再抬眸时,眼中又恢复了平常的淡然无波。 黄蓉扯着她的衣袖笑问道:“道一,你画的这些都是什么啊?” 王道一拿起木棍,在地上边说边画,给她大致解释了一番自己的独家模型,黄蓉听后,觉得新奇,笑道:“这法子妙,那你解出来了吗?” 王道一摇摇头,有些挫败,道:“七公的降龙十八掌果然独步天下,我现在有些地方还理不清楚呢。” 黄蓉笑道:“那有什么,要是被你一早上就解出来了,七公的脸还往哪搁?快先吃饭吧。” 两人一同回到七公那里,黄蓉揭开盖子,只见里面是一碗熏田鸡腿,一只八宝肥鸭,还有一份银丝卷。洪七公大声欢呼,两手齐上,一面大嚼,一面赞妙,黄蓉见他这样,噗哧一笑,说道:“七公,我最拿手的菜你还没吃到呢。” 洪七公又惊又喜,忙问:“什么菜?什么菜?” 黄蓉道:“一时也说不尽,比如说炒白菜哪,蒸豆腐哪,炖鸡蛋哪,白切肉哪。” 第74章 洪七公品味之精,世间稀有,深知真正的烹调高手,愈是在最平常的菜肴之中,愈能显出奇妙功夫,这道理与武学一般,能在平淡之中现神奇,才说得上是大宗匠的手段,听她这么一说,不禁又惊又喜,满脸是讨好祈求的神色,说道:“好,好!我早说你这女娃娃好。我……我给你买白菜豆腐去,好不好?” 黄蓉笑道:“那倒不用,你买的也不合我心意。” 洪七公笑道:“对,对,别人买的怎能合用呢?”想了想,实在是太喜欢黄蓉了,恨不得自己也能有个这般伶俐的闺女,便道:“黄丫头,我也教你一门功夫,怎样?” 黄蓉见七公兴致高涨,心里也喜悦,自然说好。 洪七公一拍大腿,跳起来道:“来来来,好丫头,我教你一套‘逍遥游’的拳法!打起来绝对漂亮!” 他一言方毕,人已跃起,大袖飞舞,东纵西跃,身法轻灵之极。 黄蓉在边上瞧着,心中默默暗记,等洪七公一套拳法使毕,她已会了一半。再经他点拨教导之后,不到两个时辰,一套六六三十六招的“逍遥游”已全数学会。 最后她与洪七公同时发招,两人并肩而立,一个左起,一个右始,回旋往复,真似一只玉燕、一只大鹰同步翩翩飞舞一般。三十六招使完,两人同时落地,相视而笑,一旁的王道一和郭靖连连叫好。 王道一看了半晌,问道:“七公,您这套拳法可是教过穆念慈穆姑娘?” 七公道:“咦?你怎么知道?” 王道一道:“晚辈记得穆姑娘比武招亲的时候,用的就是这套拳法。” 七公笑道:“哈哈,小丫头眼光不赖。” 王道一则默默想着:“当年穆念慈跟着洪七公花了三天才学会这套‘逍遥拳’,这套拳法要是我自己来学,也得花上一整日才行,蓉儿现在不到两个时辰就学会了,这智商,还真是天下无双了。” 洪七公转头对郭靖道:“这女娃娃聪明胜你百倍。” 郭靖搔头道:“黄姑娘怎的那么快便学会了,方才见您教她,我一招还没记全,她竟全都会了。” 王道一笑道:“也亏得郭兄弟你学的慢,要是你和蓉儿一般聪明,只怕我一招还没破出来七公那降龙十八掌都已经被你给尽数学完了。”其他三人听了这话都哈哈大笑。 洪七公笑道:“这路‘逍遥游’,是我少年时练的功夫,为了凑合黄丫头原来武功的路子,才抖出来教她,其实跟我眼下武学的门道已经不合。这十多年来,我可没使过一次。” 黄蓉谢过洪七公,微微一笑,道:“好,我买菜给您做饭去啦。”洪七公呵呵大笑,回转店房。郭靖自在松林中继续苦练,把那招反复练了千百遍,直至天黑方罢,王道一也在远处写写画画,时而抬头看郭靖招式,仔细推敲,时而垂首苦思,一直到月上中天。 当晚黄蓉果然炒了一碗白菜、蒸了一碟豆腐给洪七公吃。白菜只拣菜心,用鸡油加鸭掌末生炒,那豆腐更是非同小可,先把一只火腿剖开,挖了廿四个圆孔,将豆腐削成廿四个小球分别放入孔内,扎住火腿再蒸,等到蒸熟,火腿的鲜味已全到了豆腐之中,火腿却弃去不食。 洪七公一尝,自然大为倾倒。王道一也是连连称赞。这味蒸豆腐也有个文雅的名目,叫作“二十四桥明月夜”,要不是黄蓉有家传“兰花拂穴手”的功夫,十指灵巧轻柔,运劲精准,那嫩豆腐如何能将之削成廿四个小圆球?做这道菜要花费的功夫,实不亚于雕核为舟。 如此这般,郭靖的这一招生生练了三日才算过关。到了第四日清晨,洪七公对王道一笑道:“小娃娃,怎么样啦?他现下这一招已经是学会了的,你要是想不出来,老叫化可就不往下教啦,黄丫头的好菜都白做喽。” 王道一微微一笑,不温不火,道:“还请您老来检查检查,看晚辈解的对不对。”说着走到一株碗口粗的松树前,左腿微屈,右臂内弯,右掌划了个圆圈,呼的一声,向外推去,手掌扫到面前那棵松树,喀喇一响,这棵松树应声被齐齐截断! 黄蓉见她打断松树,又惊又喜,欢呼叫好。洪七公和郭靖则瞠目结舌。洪七公简直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半晌后,盯着她道:“你把你分析的诀窍说来听听。” 王道一当下把自己这几日参研出的内劲外铄之法,出掌手法,以及用劲法门都报告给洪七公。 洪七公听后,一脸不可思议的看着王道一,叹道:“小小年纪竟有如此之能,了不得啊了不得。” 王道一默默垂首,没说什么,黄蓉却得意道:“看吧,我就说道一能行。” 王道一忽然问道:“敢问七公,这招叫什么名字?” 洪七公道:“亢龙有悔。” 王道一听后,略略思索片刻,点头叹道:“这名起的真恰当。” 洪七公饶有兴味的看着她道:“你倒说说,恰当在何处呢?” 王道一道:“这一招叫作‘亢龙有悔’,掌法的精要不在‘亢’字而在‘悔”字。倘若只求刚猛狠辣,亢奋凌厉,只要有几百斤蛮力,谁都会使了。《周易》有云: ‘亢龙有悔,盈不可久’,因此这一招有发必须有收。打出去的力道有十分,留在自身的力道却还有二十分。此招的玄妙之处便在于这个‘悔’字上。晚辈也是参研多日,才悟出来这一层的。” 第75章 洪七公竖起大拇指,赞道:“对对对!说的极对!看来这一招你是学到家了。”后又转头看着郭靖道:“比这傻小子领悟的深得多。”郭靖笑笑,也不生气。 洪七公又指着黄蓉道:“怪不得这丫头能看上你。” 王道一微微一怔,黄蓉听了这句话,不禁大羞,红晕双颊,嗔道:“七公,你再乱说,明儿不给你烧菜吃啦。” 洪七公好笑道:“怎么?我说错啦?老叫化活了这么大一把年纪,什么稀奇古怪的事情没见过,你们这算什么?”又对王道一道:“不过,你是全真教的道士,还是个女娃娃,黄老邪怕不见得会喜欢你吧?” 王道一没接话,微微垂了眸子,沉思不语,不知在想些什么。 黄蓉却微笑道:“我爹爹自然没见过她。可七公要是喜欢她,我爹爹瞧在您老面上,也就会喜欢她啦。” 黄蓉从小长在桃花岛,由父亲言传身教,轻礼教,薄周孔,视规矩礼法为狗屁,凡事都追求天性,因此也并不觉得自己喜欢上一个女子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洪七公又好气又好笑,道:“鬼丫头就是鬼点子多,想拿老叫化当挡箭牌?” 黄蓉笑道:“我哪儿敢啊!我实话实说嘛。” 作者有话要说: 反解降龙十八掌,为了蓉儿,小道长就是可以这么酷! ps:上一章和这一章的菜名和做法以及某些句子都是直接取自原著,在这里特别说明一下。 感谢@天空的海这位书友的提醒,我会在以后少直接用一些原著的句子。 此外,我之前咨询过法律专业的朋友,她说这方面界定起来还是挺难的,没法给我一个准确的判断,但不管怎么说,我既然写的是同人题材,剧情、人物等等都是衍生自原著,那么或多或少都是用了金老的东西。所以,我这篇文是绝对不会以盈利为目的的,不管怎样,绝对不申v,也绝对不入v。我写,也就写一个高兴,大家看,也就看一个高兴,有人愿意来捧捧场、评个论,我自然很感激,这样就够了。 第28章 龙战于野 黄蓉又侧头看了看洪七公手里拿着的一根碧绿犹如翡翠般的竹棒,心下欢喜,道:“七公,你这竹棒真好看,我看你也没用,不如给了我吧?” 王道一知道她小孩子心性,见了喜欢的就要要,忙道:“蓉儿,使不得,那是洪帮主的打狗棒。” 黄蓉奇道:“什么洪帮主、打狗棒?七公,是说你吗?” 王道一道:“七公是丐帮的帮主。” 黄蓉笑道:“丐帮是做什么的?大伙儿一起讨饭吗?” 洪七公哈哈笑道:“小丫头什么也不知道,快给七公弄点好菜,我慢慢说给你听。”黄蓉依言到厨房去整治了几样小菜。 几人在桌边坐定,洪七公拿着一只火腿脚爪慢慢啃着,便开了讲:“常言道:物以类聚,人以群分。我们乞讨残羹冷饭的叫化子就结成一帮……我们要饭的受人欺,被狗咬,不结成一伙,还有活命的份儿么?” 说到此处,他顿了一顿,仰脖喝了口烈酒,又抓起一截麻辣鸭脖扔进嘴里,一边嚼一边含含糊糊道:“叫花子既然结成了一帮,便得有个头儿,那北边的百姓眼下归金国管,南边的百姓归大宋皇帝管,可是天下的叫化子啊……” 黄蓉抢着道:“不论南北,都归你老人家管。” 洪七公笑着点点头,说道:“正是。这根竹棒和这个葫芦,自唐末传到今日,已有好几百年,世世代代由丐帮的帮主执掌,就好像皇帝小子的传国玉玺一般。” 黄蓉伸了伸舌头,道:“亏得你没给我。” 洪七公笑道:“老叫化自二十年前接了这帮主之位,拿这打狗棒打了不少恶狗,凡是被这打狗棒打过的恶狗,以后见了这棒便都服服帖帖。‘除暴安良,行侠仗义’,这才是咱们丐帮的要旨。” 黄蓉好奇心起,缠着洪七公给她讲那些行侠仗义的趣事,洪七公道:“那些事可多了去了,你们要听哪一件?” 郭靖忽道:“七公,有个叫梁子翁的恶人,不知您打没打过?” 洪七公道:“梁子翁?参仙老怪梁子翁?怎么啦,他又干坏事了?” 郭靖道:“我和小王道长杀了他的宝蛇,我喝了蛇血,他现在一见我就要咬我脖子,说是要喝干我的血报仇。”说到此处,郭靖忍不住打了个寒噤,仿佛已经被梁子翁咬住了脖子一般。 王道一知道他说话不怎么利索,就把药房杀蛇的事情前前后后的补充了一番。洪七公听了她的补充才把事情搞清楚,哈哈大笑道:“干得好,那梁老怪只怕是要被你们气死啦!哈哈。”说着又回忆道:“那梁子翁以前也干过一桩坏事,被我撞见给打过几顿。” 黄蓉问道:“什么坏事?” 洪七公踌躇半晌,才道:“这老怪信了什么采阴补阳的邪说,找了许多处女来,破了他们的身子,说是练什么长生不老。” 黄蓉问道:“怎么破了处女身子?” 黄蓉之母在生产她时因难产而死,她自小由父亲养大。黄药师因梅超风叛师私逃,一怒而将其余徒弟挑断筋脉,驱逐出岛。桃花岛上就只剩下几名哑仆。是以黄蓉从来没听年长女子说过闺房之事,她与王道一情意相投,但觉和她在一起时心中说不出的喜悦悸动,只要分开片刻,就感寂寞难受。 第76章 她情窦初开,发乎情也止于情,对夫妻闺房之事,却是全然不知。 她这么一问,洪七公一时倒是难以回答。黄蓉见他不答,又问:“破了处女的身子,就是杀了她们吗?” 洪七公道:“不是。一个女子受了这般欺侮,有时比给她杀了还要痛苦,有人说‘失节事大,饿死事小’,就是这个意思了。” 黄蓉还是茫然不解,问道:“那是像吕后对戚夫人那般,将她们做成人彘吗?那可太惨啦。” 洪七公不识得吕后是谁,也不晓得戚夫人是谁,也不明白“人彘”是个什么意思,但他却知道黄蓉这般理解的定然不对,便又摇头道:“不是,不是。” 黄蓉问道:“那到底是什么?” 洪七公笑骂:“呸!小丫头,你回家问娘去。” 黄蓉道:“我娘早死啦。” 洪七公“哎呦”了一声,心下怜惜,便指着王道一道:“那你问这女娃娃去,让她告诉你。” 黄蓉又问王道一,王道一想了片刻,面不改色的答道:“就是夫妻之间洞房花烛夜要做的事。” 王道一以一个现代人的认知,对这等科普性教育毫不感到羞耻,黄蓉问了,她就这么坦然的答了,但现在毕竟桌子上还坐着一堆“古人”,她也不太好讲的太直白,吓坏了老头儿可不好,便说了一种委婉但不失准确的答案。 黄蓉听到洞房花烛夜这几个字,才明白这是件隐秘羞耻之事,顿时红了脸,转头对洪七公说道:“你撞见梁老怪正在干这坏事,那后来怎样?” 洪七公见她不再追问那件事,如释重负,呼了一口气道:“那我自然要管啦。这家伙给我逮住了,狠狠打了一顿。” 黄蓉听得高兴,便缠着他多讲一些,七公又向几人诉说了诸多自己早年行侠仗义的事迹。把桌上的郭靖听得心驰神往。 几人边吃边聊,用过了午饭。黄蓉道:“七公,现下你就算把竹棒给我,我也不敢要啦。”又道:“七公,道一已经把这一招破出来了,您就得教下一招了,可不能说话不算话。” 洪七公笑道:“老叫化何时说话不算话过,你乖乖的多烧些好菜,七公总不会让你们吃亏。走!现在就教。” 几人又到松树林中,洪七公把“降龙十八掌”中的第二招“飞龙在天”教了郭靖,王道一仍然是远远的看着。这一招跃起半空,居高下击,威力奇大,郭靖花了五天工夫,方才学会。 王道一起先花了三天多的时间破解了这一招得拳理,后来两天也如郭靖一般,一遍一遍的练习。《论语》有云:“学而不思则罔,思而不学则殆。”光是理论上会了那不叫真会,还得在实践上反复练习才能完全掌握。 与此同时,在这五天之中,洪七公又多尝了十几味珍馐美馔。 如此两月有余,王道一已将洪七公的“降龙十八掌”中的十五掌都破解出来了,自“亢龙有悔”一直到“龙战于野”。 这“降龙十八掌”是一招难过一招,是以王道一越到后面破解的越慢,再加上连续两个多月的高强度脑力劳动和体力运动,若不是黄蓉平日里给备的伙食好,她没准儿就因为用脑过度而猝死了。 黄蓉等人平常见她一直是一副悠然寡淡、心平气和的样子,似乎破解这独步天下的绝世武功于她而言毫不费力,其实只有她自己才知道,她的精力已经严重透支了。 但是每当她新破解出来一招,看到黄蓉欢呼雀跃的模样,就觉得什么都是值得的了。她并不嗜武,也并不有多想学这“降龙十八掌”,但是她想看蓉儿高兴。 这降龙十八掌乃是洪七公生平绝学,虽招数有限,但每一招均具绝大威力。当年在华山绝顶与王重阳、黄药师等人论剑之时,王重阳等都对这掌法已极为称道。洪七公本来想着王道一不可能破解得了他的这套看家拳法,但万万没想到这小丫头就那么远远的闷声看着,在地上写写画画,还真就那么一声不响的解析了他十五招之多! 这真让洪七公一面对王道一赞赏惜才,一面又肉痛不已。 而且黄蓉烹调的功夫也实在高明,奇珍妙味,每日里层出不穷,两个月下来,竟是每一顿饭都不带重样的。所煮的菜肴固然绝无重复,连面食米饭也是极逞智巧,没有一餐相同,锅贴、烧卖、蒸饺、水饺、炒饭、汤饭、年糕、花卷、米粉、豆丝,花样竟是变幻无穷,直把洪七公乐的找不着北了。 王道一日夜钻研,苦思苦练,把这十五招掌法学得颇为到家,两个月之间,武功已大为精进。 可是到了第十六招时,王道一却遇到了瓶颈,而且脑力也实在支持不住了,她花了十天左右的时间,连郭靖都学会好几日了,她也没能研究出其中的法门来。 洪七公见状,笑道:“小娃娃还想把老叫化的十八掌全都解出来吗?我这十八掌一招比一招难,一招比一招精妙,你能解出十五掌来,已是惊世之才了,知足吧!” 王道一也知道自己力有不逮,不再勉强。当晚,黄蓉知与洪七公分手在即,便特别精心的做了几味美肴来报答。洪七公笑道:“我先前给郭靖说过,我传他的功夫他不可再传人。” 郭靖道:“晚辈谨记在心,绝不传人。” 王道一也忙道:“晚辈也不会坏了七公的规矩,定也绝不再传他人。” 谁知洪七公却对王道一摇头道:“这规矩别人坏不得,你却坏得。” 第77章 王道一惊道:“为什么?” 洪七公道:“咱们有言在先,这功夫是你自己看去的,不是老叫化教的,既然不是我传授给你的,那这功夫就是你自己的了。你若想传谁,那是你自己的事,与老叫化无关。” 王道一道:“话虽如此,可晚辈学这功夫,要是没有七公您的反复演示和郭少侠几千遍的练习做参照,晚辈也不可能有此机会慢慢观研啊。” 洪七公脸色忽变,喝道:“老叫化说了不是我传你就不是我传你!我和你师父齐名,怎能共用一个徒弟?你功夫受我指点倒是可以,但要说我特意传你武功,那是万万不行的,你可明白?再者,我教郭靖那小子武功,让你旁观,那是吃了黄丫头的菜,付的价钱,一码归一码,咱们可没师徒名分!” 王道一知他脾气古怪,不敢再说。第二日,等王道一、黄蓉和郭靖三人醒来时,洪七公早已不见了踪影,还真是来无影,去无踪,神龙见首不见尾。 三人离开客栈,继续向南去了,刚走得半日,就见大路上一匹青骢马急驰而来,一个素装女子骑在马上,郭靖一看,认出正是穆念慈。 郭靖又惊又喜,忙上前唤道:“穆世姊!”王道一和黄蓉也颇感意外,没想到竟能在这里碰到穆念慈。 穆念慈听到呼喊,回头一看,不禁惊喜交加,跳下马来,郭靖迎上去道:“我正要去找你。”穆念慈见到未婚夫君,也是喜悦万分,说道:“我也一直在找你,那日咱们被金兵冲散了,我只得一路南下,看能不能路上寻到你。”说着又与王道一和黄蓉寒暄几句。 郭穆二人商量着要回去接穆易与包惜弱的灵柩,便和王道一、黄蓉二人道别离去了。临走前,王道一还再次向郭靖道了谢,郭靖笑道:“小王道长就别折煞我啦,要不是你,我还没机会得九指神丐传功呢。你每次说让我帮个忙,结果每次反倒都是让我得了好处。” 王道一笑笑没说话,心想:“这本来就该是你的。”转念却又想到:“又有什么该不该的呢?遇到是缘分,没遇到也是缘分,一切都是因缘际会,没有什么该不该的。” 望着郭靖离去的背影,王道一不禁有些感慨,没了黄蓉的郭靖就是一只瞎了眼的猛兽,徒有一腔热血却没有施展的能力,王道一要是再不伺机帮衬着他点儿,那这个世界恐怕要失去一个大侠了。 第29章 君心我心 王道一和黄蓉送别郭穆二人后再次上路,这一次为了出行方便,两人都换了男装。 两人沿途游山玩水,沿着运河南下,这一日来到宜兴境内。 宜兴是天下闻名的陶都,青山绿水之间掩映着一堆堆紫砂陶坯,别有一番景色。更向东行,不久便到了太湖边上。那太湖襟带三州,东南之水皆归于此,周行五百里,古称五湖。 王道一从未见过如此广袤的湖水,与黄蓉携手立在湖边,只见长天远波,放眼皆碧,七十二峰苍翠如滴,挺立于三万六千顷波涛之中,不禁胸襟舒畅,极感喜乐。 两人在湖边赏玩一阵,黄蓉提议道:“咱们到湖里玩儿去。” 王道一自是答应。两人找到湖畔一个渔村,借了一条小船,荡桨划入湖中。离岸渐远,四望空阔,只见天与山与水,上下皆碧,真是莫知天地之在湖海,还是湖海之在天地。 黄蓉俏立舟边,衣襟在风中微微飘动,发丝飞扬,眺望远山,她笑道:“从前范大夫载西施泛于五湖,真是聪明,老死在这里,岂不强于做那劳什子的官吗?道一,你说对不对?” 王道一斜靠船弦,听到黄蓉问话,点点头,笑道:“不错,范蠡择此地隐居,的确是个不错的选择。” 黄蓉回头瞧了她一眼,在舟中坐下,状似无意的问道:“我小时候爹爹教我读孔夫子的话,里面有一句‘国有道,不变塞焉,强者矫;国无道,至死不变,强者矫。’道一,你怎么看?” 这两句的意思是国家政局清明,做了大官,但不变从前的操守;国家朝政腐败,宁可杀身成仁,也不肯亏了气节,这才是响当当的大丈夫,真君子。 王道一自然知道这句话的意思,但是却不知为何黄蓉忽然有此一问,转头去看她,便见黄蓉一双水眸正定定的凝视着自己,点漆般的眸子里似有柔情荡漾,又似有些许期盼…… 期盼?蓉儿在期盼着什么吗? 王道一注视了她好一会儿,才说道:“这话虽不错,可我更欣赏孔夫子说的那一句‘邦有道,危言危行;邦无道,危行言孙。’” 这句话的意思是国家政治清明,要言行正直;国家政治昏暗,行为要正直,但言语却要谨慎。 黄蓉听她这么说,顿时咯咯笑起来,声若银铃,眼睛亮亮的,似乎盛着漫天的繁星,喜悦之情溢于言表,又问道:“所以这才是你想隐居的原因?” 王道一不懂她为何只因为自己的这句答话就这么高兴,但还是老实道:“对,‘治世为官,乱世从文’才是我所赞同的。至于杀身成仁,以身殉国,我心中虽佩服这种行为,却不会那么选择。” 烈士就让郭靖那样的人去当吧,王道一是不当的,救助黎民的法子有千万种,也不是人人都要去抛头颅、洒热血的当那英烈才叫忧国忧民。 黄蓉听了王道一这句话,更是高兴,点点头道:“我爹爹以前常说,大圣人的话,有许多是全然不通的。我见爹爹读书之时,常骂道:‘不对,不通不通!胡说八道!岂有此理!’” 第78章 她边说边笑,又道:“我花了不少时候去读书,这当儿却在懊悔呢,我若不是样样都想学,磨着爹爹教我读书画画、奇门算数诸般玩意儿,要是一直专心学武,那咱们现下还用怕别人吗? 不过也不要紧,你现在已经很厉害啦,以后还会越来越厉害,等到你像你师父那般厉害,天下就没人再敢打你的主意啦。” 说道这里,她情绪又忽然低落下来,侧头望着茫茫湖水,若有所思的说道:“道一,万一你要是隐居不成了怎么办?我爹爹常说江湖险恶,有些时候你不去找事情,事情却要来找你,大家都是身不由己。” 王道一看着黄蓉时而高兴时而低落,晦明变化的情绪,观察了她半晌,似乎渐渐从中抓住了什么,寻思良久,才恍然大悟,她是在不安,蓉儿在不安! 想到这里,王道一心里一酸,伸手把黄蓉拥入怀中,黄蓉微微一惊,随即放松了身体靠在王道一怀里,头枕在王道一的颈窝上,一手握住了她的手,一手轻抚着她的袍角。 王道一轻轻道:“蓉儿,你是在害怕什么吗?……我平日里不善表达,这让你……不安了吗?” 黄蓉当然会不安,令她不安的因素有很多,王道一的身份,王道一的处境,王道一背负的使命,还有这个动乱的国家,以及纷乱的江湖,其中每一个因素都潜藏着巨大的危机,每一个因素都足以让她们坠入深渊。黄蓉心思何等通透,怎么会不知这其中的艰险呢? 但其实这些都不算什么。 真正让她不安的,是王道一的心思,王道一平常的表现太过波澜不惊了,她不知道是否有一天王道一会为了别的东西而不得不放弃她。 面对强敌,黄蓉能想出千百种克敌制胜的法子,但是就算她再聪明绝顶、再算无遗策也只是个十六岁情窦初开的少女,面对感情的时候,她也会变得异常敏感。 而且也正是因为她的聪敏,她才能比常人看得远,她深知王道一的使命,更估计的出王道一要完成它需要付出的代价。这些事情连王道一本人都估计不出来。 隐居避世? 想的太简单了! 当那日黄蓉在梅林湖边听了王道一的述说以后,她就知道,王道一想的太简单了。她虽不能详尽的知道江湖上种种具体的事情是怎样的,但她对一件事情的走向有一种与生俱来的敏锐的直觉,我们一般管这种天赋叫做灵气。 黄蓉静静的靠在王道一的怀里,没有说话。 见黄蓉不答,王道一也大致知道她在想什么,笑道:“我知道这江湖让人身不由己,以前没见识过,现在三个月过去,才总算真切的体会到了。我以前单纯的想着,出了重阳宫后,隐名藏姓,隐居于世,完成师父的嘱托就好,不需要多么高强的武功,好好把自己藏起来就行。” 她叹了口气,有些无奈,继续道:“……可现在想来却是没那么容易了,一件接一件的事把我拖入江湖的漩涡。我不能坐视不理,也无法顺利抽身。以后恐怕也是这样。蓉儿,你之前说师父坑了我两次,可是指这件事?” 王道一想起当初王重阳听完自己的想法之后的神情表现,就知道师父当时必然是也料定了她的打算太理想化了,实是痴人说梦,几乎不可能实现,但师父为了让王道一亲身经历过江湖后才自己死心,他便没有当时就点破这一点,而是放任她自己去体会。想着待她日后自己体悟到了,便也知道该怎么办了。 王道一经历了三个月的风风雨雨,从鏖战西毒、流落江湖,到遇上黄蓉、师兄重伤、王府盗药、偶遇北丐等等诸般事情,让她彻底明白了,藏起来,是不可能的。 江湖就是个漩涡,一旦沾上一点儿,便不可能全身而退。 王道一花了三个月,见识了大大小小的世事纷争才悟出来的东西,黄蓉在很早以前几乎是一瞬间就明白了。 因此,当王道一还在想着怎么把自己藏起来的时候,黄蓉已经开始为她打算了。千方百计的哄着洪七公倾囊相授就是个例子。 果然,黄蓉听到她这番话后,笑着点了点头,王道一继续道:“现在我算是明白过来了,当初的想法太不切实际。我若想保命,只有变得像师父那般厉害,才能摆脱别人的烦扰,也才能,保护好你。” 说着她又低头看向怀里的少女,道:“其实,最让我意想不到的事情是我遇到了你,自从酒楼一见之后,我的人生都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王道一默默地想着,从未想到自己竟然是在一本书里;更从未想到这世上竟会有和自己如此灵魂契合之人,哪怕当时黄蓉只是个小乞丐,也让王道一一见如故,立即引为知己,再之后知道了黄蓉的身份,梅林湖边的见面更是令她惊为天人。这个女子只有十六岁,可是她对自己说过的每一句话都总能拨动自己的心弦。 王道一收回了追忆的思绪,缓缓道:“我本想孤独一生的,却不想遇到了你。” 遇到了蓉儿,这是一件多么幸运的事啊。 聆听多时的黄蓉在她说完这句话后终于开口了,笑道:“有朝一日,待得风平浪静,小道长可愿学那隐退江湖的范蠡?” 王道一微微一笑,她怎么会不明白这句话的隐喻呢,她的姑娘实际是在问她呢:“你可会因为别的什么而中途放下了我?” 她看着怀里的姑娘,轻笑道:“若有西施相伴,自然愿意。” 第79章 黄蓉嫣然一笑,又羞又喜,她自然也是知道王道一此话的隐喻的,王道一可不仅是在赞她美貌,更是在回答她:“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黄蓉的心彻底踏实下来了,那一点点的不安也随着王道一的一番话烟消云散,她抬眸道:“我也会保护好你的。” 王道一笑道:“好。” 两人继续谈谈说说,不再划桨,任由小舟随风飘行,任意东西,不觉已离岸十余里,只见数十丈外一叶扁舟停在湖中,一个渔人坐在船头垂钓,船尾有个小童。 黄蓉指着那渔舟道:“烟波浩淼,一竿独钓,真像是一幅水墨山水一般。” 王道一点点头表示赞同,放眼但见山青水绿,天蓝云苍,夕阳橙黄,晚霞桃红,好一派如画风景。 一阵轻风吹来,水波泊泊的打在船头,黄蓉忽然笑道:“道一,如此美景,何不高歌一曲?” 美人邀歌,王道一岂有不应之理?她淡淡一笑,略一思索,便一面叩击船舷,一面唱了起来。 王道一甫一开唱,黄蓉便红了脸,因为,她唱的竟是《诗经》中的一首《绸缪》! 只听她唱道: “绸缪束薪,三星在天。今夕何夕,见此良人?子兮子兮,如此良人何? 绸缪束刍,三星在隅。今夕何夕,见此邂逅?子兮子兮,如此邂逅何? 绸缪束楚,三星在户。今夕何夕,见此粲者?子兮子兮,如此粲者何?” 王道一的嗓音醇和雅正,如钟鸣玉磬,清朗干净,就如她的人一般,歌声飘荡在广袤的湖面上,甚是悠扬悦耳。 一曲终了,二人相视一笑。 作者有话要说: 嗯,小道长其实什么都明白的~ 咱们小道长一般不撩人,撩起人来谁都抵挡不住! 第30章 五湖废人 黄蓉随手荡桨,也唱起歌来: “放船千里凌波去,略为吴山留顾。云屯水府,涛随神女,九江东注。北客翩然,壮心偏感,年华将暮。念伊蒿旧隐,巢由故友,南柯梦,遽如许!” 唱到后来,声音渐转凄切,显是被歌中的情绪感染。这是一首《水龙吟》词,抒写水上泛舟的情怀。她唱了上半阕,歇得一歇,还待再唱。忽然湖上飘来一阵苍凉的歌声,曲调和黄蓉所唱的一模一样,正是这首《水龙吟》的下半阕: “回首妖氛未扫,问人间英雄何处?奇谋复国,可怜无用,尘昏白扇。铁锁横江,锦帆冲浪,孙郎良苦。但愁敲桂棹,悲吟梁父,泪流如雨。” 远远望去,见唱歌的正是那个垂钓的渔父。歌声激昂排宕,甚有气概。 王道一沉浸其中,不禁出声赞道:“上阕凄婉,下阕悲壮,和得好!” 黄蓉听着这歌声,却呆呆出神。王道一问道:“怎么了?” 黄蓉道:“这是我爹爹平日常唱的曲子,想不到湖上的一个渔翁竟也会唱。咱们瞧瞧去。” 王道一也感奇怪,两人划桨过去,只见那渔人也收了钓竿,将船划来。两船相距数丈时,那渔人隔空作揖道:“湖上喜遇佳客,请过来共饮一杯如何?” 黄蓉听他谈吐风雅,更是暗暗称奇。王道一站起身来,也隔空作了个满揖,答道:“只怕打扰长者。” 那渔人笑道:“嘉宾难逢,太湖之上萍水邂逅,更足畅人胸怀,快请过来。”桨一扳,两船已经靠近。 王道一与黄蓉将小船系在渔舟船尾,然后跨上渔舟船头,又与那渔人作揖见礼。那渔人坐着还礼,说道:“请坐。在下腿上有病,不能起立,请两位怨罪。” 王道一与黄蓉齐道:“不必客气。”两人在渔舟中坐下,打量那渔翁,见他四十左右年纪,脸色枯瘦,身材甚高,坐着比王黄二人都高出了一个头。船尾一个小童在煽炉煮酒。 黄蓉说道:“这位道长姓王。晚辈姓黄,一时兴起,在湖中放肆高歌,未免有扰长者雅兴了。” 那渔人笑道:“得聆清音,胸间尘俗顿消。在下姓陆。两位小哥今日可是初次来太湖游览吗?” 王道一道:“正是。”那渔人命小童取出下酒菜肴,斟酒劝客。几碟小菜虽不及黄蓉所制,味道却也不俗,酒杯菜碟并皆精洁,宛然是豪门大家之器物。 三人对饮两杯。那渔人道:“适才这位小哥所歌的那首《水龙吟》情致深远,实是绝妙好词。小哥年纪轻轻,居然能领会词中深意,也真难得。” 黄蓉微微一笑,说道:“宋室南渡之后,词人墨客,无一不有家国之怀。《六洲歌头》中言道:‘闻道中原,遗老常南望。翠葆霓旌。使行人到此,忠愤气填膺,有泪如倾。’也正是这个意思呢。” 那渔人点头称是,对黄蓉所言大有感怀,拍几高唱起来:“使行人到此,忠愤气填膺,有泪如倾。”唱罢连饮三大杯。 那渔人和黄蓉两人谈起诗词,甚是投机。黄蓉年纪虽小,但从前常听父亲说起这些家国之事,耳濡目染,自然受到熏陶影响,这时阐述出来,言语中见解精到,颇具雅量高致,那渔人不住击桌赞赏。 王道一在一旁听着,也不禁暗叹黄蓉的博闻强识。她自己倒是于诗词一类涉猎不多,以前在全真教时也只闲时读读《李太白全集》、《杜工部全集》之类的,再就是时下流行的辛弃疾的《稼轩长短句》、唐宋八大家也只是粗粗读过,平日里权当解闷之用,并未精研。此时听黄蓉和那渔翁谈话妙语连珠,句句珠玑,她细细听来也是暗赞不已,收益良多,又见那渔人也甚是佩服黄蓉,心下自是喜欢。 第80章 又谈了一会,眼见暮霭苍苍,湖上烟雾更浓。那渔人道:“舍下就在附近,不揣冒昧,想请两位去盘桓数日。” 黄蓉转头问王道一:“小道长,怎么样?”为了不暴露王道一的身份,有外人在时,黄蓉便只叫她小道长,不叫名字。 王道一还未回答,那渔人又道:“寒舍附近颇有峰峦之胜,两位反正是游山玩水,务请勿却。” 王道一见他说得诚恳,看样子是太想留下黄蓉了,便道:“那便打扰陆先生了。”渔人大喜,命仆僮划船回去。 在湖中行了数里,来到一个水洲之前。上得岸来,只见前面楼阁纡连,竟是好大一座庄院,过了一道石桥,来到庄前。王、黄两人对望了一眼,都想不到这渔人所居竟是这般宏伟的巨宅。 两人未到门口,只见一个二十来岁的后生过来相迎,身后跟着五六名从仆。那后生先向渔翁行礼,又向王黄二人作揖,听他说话便知他是这渔翁的儿子。 郭、黄二人拱手谦谢,王道一道:“请教陆兄高名。” 那后生道:“小侄贱字冠英,请两位直斥名字就是。” 黄蓉道:“这哪里敢当?” 王道一心中一凛,暗想:“陆冠英?这名字有点熟悉,莫不是陆乘风的儿子?那渔人难道就是陆乘风?那……这里就是归云庄了?” 陆乘风是黄药师的徒弟,当年梅超风背叛师门之后,黄药师将门下所有弟子都挑断脚筋赶出桃花岛,其中一个徒弟陆乘风便在归云庄安顿下来。那渔翁又是腿上有疾,不能起立,王道一联想一番,心中更确定了七八分。 几人一面说话,一面往里走。那渔翁先行一步进去换衣服,请王黄二人稍等片刻。 王道一与黄蓉见庄内陈设华美,雕梁画栋,比起北方质朴雄大的庄院另是一番气象。二人一路看着庄中的道路布置,脸上均微现诧异,对视一眼,都在对方脸上见到相同表情。原来这庄园的布置用了些奇门八卦之术,可见这庄主不是一般人。 过了庭院,来到后厅,只听那渔人隔着屏风叫道:“快请进,快请进。” 陆冠英道:“家父腿上不便,在书房内恭候。”三人转过屏风,只见书房门大开,那渔人坐在房内榻上。这时他已不作渔人打扮,而是穿着儒生衣巾,手里拿着一柄羽扇,笑吟吟的拱手。王、黄二人入内坐下,陆冠英侍立一旁。 黄蓉见书房中琳琅满目,全是诗书典籍,几上桌上摆着许多铜器玉器,看来尽是古物,壁上挂着一幅水墨画,画的是一个中年书生在月明之夜伫立中庭,手按剑柄,神情寂寞。左上角题着一首词: “昨夜寒蛩不住鸣。惊回千里梦,已三更。起来独自绕阶行。人悄悄,帘外月胧明。白首为功名。旧山松竹老,阻归程。欲将心事付瑶筝,知音少,弦断有谁听?” 这词黄蓉曾由父亲教过,知道是岳飞所作的《小重山》,又见下款写着“五湖废人病中涂鸦”八字,想来这“五湖废人”必是那庄主的别号了。但见书法与图画中的笔致力透纸背,如剑如戟,直欲破纸飞出一般。 陆庄主见黄蓉细观图画,便问道:“老弟,这幅画怎样,请你品题品题。” 黄蓉道:“小可斗胆乱说,庄主别怪。” 陆庄主道:“老弟但说无妨。” 黄蓉道:“庄主这幅图画,画出了岳武穆作这首《小重山》词时壮志难伸、彷徨无计之情。只不过岳武穆雄心壮志,乃是为国为民,‘白首为功名’这一句话,或许是避嫌养晦之意。当年朝中君臣都想与金人议和,岳飞力持不可,只可惜无人听他的。‘知音少,弦断有谁听?’这两句,据说是指此事而言,那当是一番无可奈何的心情,却不是公然要和朝廷作对。 庄主作画之时,却似是一腔愤激,满腔委曲,笔力固然雄健之极,但是锋芒太露,只恐与岳武穆忧国伤时的原意略有不合。小可曾听人说,书画笔墨若是过求有力,少了圆浑蕴藉之意,似乎尚未能说是极高的境界。” 陆庄主听了这番话,似乎回忆起了什么,长叹一声,神色凄然,半晌不语。 黄蓉见他神情有异,心想:“我这番话可说得直率了,只怕已得罪了他。但爹爹教这首《小重山》和书画之道时,确是这般解说的。”便道:“小可年幼无知,胡言乱道,尚请庄主恕罪。” 陆庄主一怔,随即脸露和色,摇了摇头,欣然道:“黄老弟说哪里话来?我这番心情,今日才被你来看破,老弟真可说得是我生平第一知己。至于笔墨过于剑拔弩张,更是我改不过来的大毛病。承老弟指教,甚是甚是。”回头对儿子道:“快命人整治酒席,迎接贵客。” 王道一与黄蓉连忙辞谢,道:“不必费神。”陆冠英却早出房去了。 陆庄主道:“老弟鉴赏如此之精,想是家学渊源,令尊必是名宿大儒了,不知名讳如何称呼?” 黄蓉道:“小可懂得什么,蒙庄主如此称许。家父在乡村设帐授徒,没没无名。” 陆庄主叹道:“才人不遇,古今同慨。” 酒筵过后,三人回到书房小坐,又谈片刻,陆庄主道:“这里张公、善卷二洞,乃天下奇景,二位不妨在敝处小住数日,慢慢观赏。天已不早,两位要休息了吧?” 王道一与黄蓉站起身来告辞。黄蓉正要出房,猛一抬头,忽见书房门楣上钉着八片铁片,形作八卦。她心下一惊,却不动声色,随着庄丁来到客房之中。客房中陈设精雅,两床相对,枕衾雅洁。庄丁送上香茗后,说道:“二位爷要什么,一拉床边这绳铃,我们就会过来。二位晚上千万别出去。”说罢退了出去,轻轻掩上了门。 第81章 黄蓉低声问道:“你瞧这庄子有什么蹊跷?他干吗叫咱们晚上千万别出去?” 王道一坐在床边,淡笑道:“许是怕咱们迷路,我看这庄主也是会些八卦五行之人。” 黄蓉也来到床边,挨着她坐下,微笑道:“这庄子可造得古怪。你瞧这陆庄主是何等样人物?” 王道一道:“退隐之人吧。” 黄蓉点头道:“这人必定会武,而且还是高手。” 王道一奇道:“你怎么知道的?” 黄蓉道:“你见到他书房中的铁八卦吗?” 王道一道:“铁八卦?那是什么?” 黄蓉道:“那是用来练劈空掌的家伙。爹爹教过我这套掌法,我嫌闷,练不到一个月便搁下了,真想不到又会在这里见到。” 桃花岛武功向来不外传,王道一听她这么一说,便百分百确定那陆庄主必是陆乘风无疑了。 王道一想了想,说道:“我瞧他并无歹意,他既不说,咱们只当不知就是。” 黄蓉点头一笑,挥掌向着烛台虚劈,嗤的一声,烛火应手而灭。王道一低赞一声:“好掌法!”问道:“这就是劈空掌吗?” 黄蓉笑道:“我就只练到这种程度,闹着玩儿还可以,要打人可全无用处。” 王道一也笑道:“谁说全无用处了,夜里用来熄灯不是就挺方便?省的我起身下床了。” 黄蓉被她这话逗得咯咯直笑。两人又闲谈一会儿,便相继睡下了。 睡到半夜,忽然远处传来呜呜之声,王道一和黄蓉都被惊醒,侧耳听去,似是有人在湖上吹海螺,只听呜呜之声此起彼和,并非一人,显然是在招呼应答,传递讯号。 黄蓉低声道:“咱们瞧瞧去。” 王道一正困得紧,打了个哈欠,倦倦道:“还是别出去惹事了吧。” 黄蓉却不依不饶,摇着她袖子道:“谁说惹事了?我是说瞧瞧去。” 王道一见她一副不出去不罢休的样子,无奈一笑,只得和她一起起身。两人轻轻推开窗子,向外望去,只见庭院中许多人打着灯笼向庄外走,黄蓉好奇心起,拉着王道一轻跃出窗。 两人反向后行,庄中道路东转西绕,曲曲折折,尤其奇的是转弯处的栏干亭榭全然一模一样,布置得甚是精巧,王道一心中算着八卦方位,和黄蓉一起走着,可是黄蓉显然比她算得快的多,简直就如同到了自己家里一般,熟练之极,毫不迟疑的抬步疾走。王道一刚刚只算出一步来,黄蓉却已拉着她走出了十余步。 王道一在心底挫败的低叹一声,索性不再算了,放心的跟着黄蓉走。两人一路绕行,有时眼前明明无路,在假山里一钻,花丛旁一绕,便又转到了回廊之中。有时似已到了尽头,哪知屏风背面、大树后边却是另有幽境。当路大开的月洞门她们偏偏不走,却去推开墙上一扇全无形迹可寻的门户。这便是奇门八卦之术的妙处了,不懂行的人铁定迷路。 又转了七八个弯,来到后院的围墙边。黄蓉稍稍停步,察看地势,扳着手指默默算了几遍,在地下踏着脚步数步子,王道一听她低声念着:“震一、屯三、颐五、复七、坤……”黄蓉边数边行,数到一处停了脚步,说道:“只有这里可出去,另外地方全有机关。” 王道一知她于这五行八卦一道,尚在自己之上,对她全然放心,也不再检查,点点头,两人一同跃出墙去。 出得庄外,王道一道:“这庄子是按着伏羲六十四卦方位造的,布置的倒也精巧。” 黄蓉却笑道:“这些奇门八卦之术,我爹爹最是拿手。这等小小庄子算什么,这庄园构筑虽奇,但其实也平常的很,哪及得上桃花岛中阴阳变化、乾坤倒置的奥妙?以后我带你去桃花岛看看,那岛上部署才叫精巧绝伦呢。”言下甚是得意。 王道一也笑道:“好,一定去。”又赞道:“你这奇门之术掌握的倒是深湛,看来深得家传了。” 黄蓉却摇头道:“就我这两下子,还不及爹爹五成呢。” 王道一愕然,心想自己对这些奇门八卦之术自认也算掌握的不错,黄蓉在这方面要比她高出一筹来,哪知就这等水平,却还不及黄药师五成?原著里说黄药师的奇门之术天下无敌,还果真是名不虚传! 黄蓉见她惊讶的表情,知道她在想什么,笑说道:“哪天带你去岛上,我让爹爹教你。” 两人不再说笑,继续前行,攀上庄后小丘,展开轻功追上众人,只见湖上泊着一排渔船,众人络绎上船。两人待最后一批人上了船,才悄悄跃出,落在一艘最大的篷船上,轻跃上篷顶,在竹篷隙孔中向下望去。只见舱内一人居中而坐,赫然便是少庄主陆冠英。 两人听了一阵船中人的对话,这才明白,原来这陆冠英是太湖盗首的总首领,今晚聚集群盗准备打劫金国特使。只见陆冠英一抱拳,说道:“这些民脂民膏,不义之财,打从太湖里来,不取有违天道。咱们尽数取来,一半散给湖滨贫民,另一半各寨分了。” 众人轰然叫好,齐声道:“愿听少庄主号令。” 王道一与黄蓉暗暗称奇,适才与他共席时见他斯文有礼,谈吐儒雅,宛然是一个养尊处优的世家子弟,哪知竟能领袖群盗。 在这之后船里一阵忙碌,又过一会,官船起火,烈焰冲天,王黄二人知道群盗已经得手,不仅劫得财物,还擒了金国特使。王道一想:“那金国钦使或许便是完颜康了,不知他如何应付。” 第82章 待得船队回庄,王、黄二人便乘人不觉,飞身上岸。群盗大胜之余,个个兴高采烈,哪想得到桅杆上一直有人偷窥。黄蓉看准了位置,仍与王道一从庄后围墙跳进,回到卧房。 此时已是天光大亮,王道一打开房门,两名庄丁上前请安,送上早点,道:“庄主在书房相候,请两位用过早点,过去坐坐。” 两人吃过早点,随着庄丁来到书房。陆庄主笑道:“在下收藏了一些书画,想请两位老弟鉴定一二。” 黄蓉道:“当得拜观。”陆庄主令书僮取出书画,黄蓉一件件的赏玩。 陆庄主与黄蓉一幅幅的谈论山水布局、人物神态如何,花卉瓜果又是如何。王道一在一旁默默听着,也受益良多。中饭过后,陆庄主命两名庄丁陪同他们去游览张公、善卷二洞,那是天下胜景,洞中奇幻莫名,两人游到天色全黑,这才尽兴而返。 晚上两人回到房中歇息,房中有两张床,可她二人每晚都是睡在一起的,黄蓉游玩一天,精疲力尽,很快便睡着了,王道一却脑中思绪纷纷,想起了另外一件事。 她在脑中回忆着那已经模糊了的情节,“既然杨康已经被抓到了庄子上,那梅超风是不是也快来了?在书里,是穆念慈替杨康将梅超风叫来救他的,现下穆念慈与郭靖在一处,和杨康没有半分情义,自然不会再有这一段情节了,可是杨康为人狡猾,说不定会想出什么点子,买通庄子里的人去替他通风报信也说不定,将他师父梅超风叫来。 ……梅超风要是来了,那就有些麻烦了,陆乘风本就怨恨梅超风连累同门被逐出桃花岛之事,两人见面肯定又是一场大斗。”王道一想着,这乱七八糟的纷争本与她们二人无关,可别殃及池鱼了她们才好,看来这归云庄不是久留之地。 她侧过头来,借着窗外照进来的月光注视着黄蓉恬静柔美的睡颜。枕边的姑娘睡的很香甜,嘴角还噙着一抹微笑,在月光的笼罩下,朦胧美好的像是一个易碎的梦,王道一看了许久,低声喃喃道:“无论发生什么事,我都会护着你的。” 第二日上午,王道一心里不愿多呆,黄蓉也玩儿够了,两人便向陆庄主辞行,陆庄主也不勉强,说道:“在下与两位姑娘萍水相逢,极是投缘,本盼多聚几日,奈何两位执意要走,在下也不便多留。既如此,还请两位给个薄面,待吃过本庄的送别宴再走。” 王黄二人见庄主如此热情,便不再推辞,答应下来。黄蓉心道:“这人眼光好厉害,原来早已看出了我们是女子了。” 陆庄主见她们答应了,甚是喜慰,忙招呼儿子去置办送别宴,又命人拿来一个瓷瓶,从中倒出数十颗朱红药丸,用绵纸包了,说道:“在下别无他长,昔日曾由恩师授得一些医药道理,这几颗药丸配制倒花了一点功夫,服后延年益寿。咱们相识一番,算是在下一点微末的敬意。” 药丸倒出来时一股清香沁人心脾,黄蓉一闻到气息,就知是“九花玉露丸”。她曾帮父亲搜集九种花瓣上清晨的露水,知道调配这药丸要凑天时季节,极费功夫,至于所用药材多属珍异,更不用说,这数十颗药丸的人情可就大了,便道:“九花玉露丸调制不易,我们每人拜受两颗,已是极感盛情。” 陆庄主微微一惊,问道:“姑娘怎识得这药丸的名字?” 黄蓉不愿透漏身份,便道:“小妹幼时身子单弱,曾由一位高僧赐过三颗,服了很是见效,因是得知。” 陆庄主笑道:“原来如此,这药丸的名字很少有人知晓,在下和姑娘还真是投缘啊。姑娘就不必推辞了,都收下就是。与二位相交数日,快意之至,在下很久都没有这么畅快过了。”说到此处,脸上竟显出一丝惆怅来。黄蓉知他心意坚决,也不再多说,当即收下。 到得晚间,归云庄大厅中点起数十支巨烛,将厅中照耀得与白昼一般,陆庄主为王、黄二人置办了一桌送别宴。 此时气氛正好,陆庄主正待招呼开宴,却来了一位拜庄的不速之客。王道一坐在席上听清了壮丁所报此人的名号之后,心里一惊,暗叫一声“不好!” 作者有话要说: 谁来了呢? 话说蓉儿实在是太有才了,简直是人见人爱,花见花开,小道长压力山大啊~ ps:这张大致是撸剧情,情节和原著差不多,下一章开打 第31章 以假乱真 来人正是铁掌帮帮主裘千仞。 要说这裘千仞可是大有来头,当年华山论剑的时候,他由于要潜心修练一门独家武功“铁掌功”,就没去成,错过了那一次的论剑。世人都说他的武功不在四绝之下,俨然是一派前辈高人。 既然前辈高人驾到了,那主座便就得让于他坐了,本次宴会的主体自然也就变了。 王道一与黄蓉主动挪到次座上,打量着这个盛气凌人的不速之客。 据王道一所知,这裘千仞是个极为阴毒之人,恶毒之处与那西毒欧阳锋有的一比。而且他还有个世人都不知道的双胞胎哥哥,叫做裘千丈,与他长得一模一样,但武功却远不及他,实是草包一个,还经常顶着他的名声在外招摇撞骗。听说裘千仞来到归云庄,王道一第一想法就是:“不知来的这一个是真的还是假的。” 开席以后,王道一便一直悄悄观察着首席的裘千仞,想分辨分辨真假,可奈何这位裘千仞只和陆氏父子二人说些风土人情等不相干的闲话,一点破绽也没有。 第83章 陆庄主对裘千仞很客气,席间还请他指点陆冠英武功。陆冠英是临安府云栖寺枯木大师的门下,为人也豪气,当下走到厅中,虎虎生风的打了一套罗汉拳,席上众人纷纷叫好。 陆庄主问道:“小儿这套拳还可看得?” 裘千仞却眯眼道:“令郎的拳法用以强身健体,再好不过了,但说到制胜克敌,却是无用。”说着站起身来,走到天井之中,归座时手中已握了一块砖头。只见他双手也不怎么用劲,却听得格格之声,两块砖头已碎成小块,再捏一阵,便都成了粉末掉在桌上。 席上四人一齐大惊失色,心想这人内力好生了得。王道一也是惊奇万分,暗想:“莫非这是真的那个?”但转念又想到裘千丈向来骗术高明,这一手也未必可信,真要探查功夫深浅,只能和他打一架才能分辨出来。 裘千仞微笑回座,说道:“少庄主的功夫也算不易。但还需勤加练习几年才成火候。” 陆冠英默然点头。裘千仞叹道:“当今学武之人虽多,但真正称得上有点功夫的,也只寥寥这么几个而已。” 黄蓉问道:“是哪几个?” 裘千仞道:“武林中自来都说东邪、西毒、南帝、北丐、中神通五人为天下之最。讲到功力深厚,确以中神通王重阳居首,另外四人嘛,也算各有独到之处。但有长必有短,只要明白了各人的短处,要制服他们却也不难。” 这话说的就有些大了,在座都是大吃一惊,王道一心中暗暗有些起疑了,如果真是裘千仞本尊,不会这么喜欢说大话才是。 黄蓉听他说到她爹爹时言下颇有轻视之意,不禁气恼,遂笑吟吟的问道:“那么老前辈将这五人一一打败,扬名天下,岂不甚好?” 裘千仞道:“王重阳是已经过世几个月了。当年华山论剑,我适逢家有要事,不能赴会,以致天下武功第一的名头给这老道士得了去。当时五人争一部《九阴真经》,说好谁武功最高,这部经就归谁,当时比了七日七夜,东邪、西毒、南帝、北丐尽皆服输。现在王重阳逝世,于是又起波折。听说那老道已将这部经书传给了他的一个亲传弟子。这弟子和全真七子一起在老道丧事最后一日与前来抢经的西毒欧阳锋大打一场,后来就消失在江湖了,也不知现下藏在何处。” 王道一和黄蓉心中都是一凛,均默默想道:“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黄蓉道:“既然你老人家武功第一,那部经书该归您所有啊。” 裘千仞道:“我也懒得跟人家争了。那东邪、西毒、南帝、北丐四人都是半斤八两,这些年来人人苦练,要争这天下第一的名头。二次华山论剑,热闹是有得看的。” 黄蓉道:“还有二次华山论剑?” 裘千仞老气横秋道:“当然!二十年一次啊。老的要死,年轻的英雄要出来。屈指再过两年,又是华山论剑之期,可是这些年中,武林中又有什么后起之秀?眼见相争的还是我们几个老家伙。唉,后继无人,看来武学衰微,却是一代不如一代的了。”说着不住摇头,甚为感慨。 其余人听了此话也是唏嘘不已,正在此时,一名庄丁飞奔前来,说道:“有六位异人前来,已到庄前。” 陆庄主的热情好客是五湖上出了名的,当即道:“快请。” 只见五男一女,走进厅来,却是江南六怪。 他们自北南来,这天经过太湖,忽有人上船来殷勤接待,细问之下,得知归云庄便在左近,庄主向来热情好客,礼遇来往江湖中人,便跟着进来了。 王道一见到六怪,忙起身向他们见礼。六怪与她出其不意的在此相逢,心头也是既是诧异,又是高兴,偏头却看到黄蓉也在,顿时便高兴不起来了。 韩宝驹骂道:“你还跟这个小妖女在一块儿?你丘师兄那天都要被你气死了!” 王道一听了这话站在原地,不知该怎么回答,多少有些尴尬。 朱聪为人心细,不似韩宝驹这么大大咧咧,口无遮拦。他自从知道了王道一的身份后就明白她的身份现下在江湖中极其危险,千万说不得,听韩宝驹说了丘师兄几个字,生怕他把王道一的身份顺口暴露出来,忙上前拉了拉韩宝驹的衣襟,低声道:“这些事以后慢慢再说。” 陆庄主与江南六怪相互客套几句,王道一说了江南六怪的名头,陆庄主一听是江湖上成名的人物,大喜,忙命庄丁再开一席酒筵。 王道一坐回黄蓉身边,低声道:“那位韩前辈性子烈了些,你别见怪。”说着又举箸替黄蓉布了几道菜。 方才黄蓉听到韩宝驹骂自己,本来心有不忿,想“回敬”他一句的,可王道一坐回来这么轻轻的一句话,她就鬼使神差的什么气都消了,当下微微一笑,吃了口王道一夹过来的菜,不再言语。 酒过三巡,裘千仞又发话了:“咱们身在武林,最要紧的是侠义为怀,救民疾苦。常言道得好:‘顺天者昌,逆天者亡。’老夫这番南来,就是要联络江南豪杰,响应金兵,好教宋朝眼看内外夹攻,就此不战而降。这件大事一成,且别说功名富贵,单是天下百姓感恩戴德,已然不枉了咱们一副好身手、不枉了‘侠义’二字。” 此言一出,江南六怪勃然变色,王道一亦愤然想到:“当汉奸还当得这么理直气壮,世上竟有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第84章 陆庄主也大为惊讶,陪笑道:“晚辈虽然不肖,身在草莽,但忠义之心未敢或忘。金兵既要南下夺我江山,害我百姓,晚辈必当追随江南豪杰,誓死与之周旋。老前辈适才所说,想是故意试探晚辈来着?” 裘千仞道:“老弟怎地目光如此短浅?相助朝廷抗金,有何好处?最多是个岳武穆,也只落得惨死风波亭。” 陆庄主惊怒交迸,暗想这裘千仞空负绝艺,为人却这般无耻,袍袖一拂,凛然说道:“如此,我归云庄便留不得前辈了,前辈请回吧!”双手一拱,竟是立即逐客。江南六怪与王道一、黄蓉听了,都是暗暗佩服。 裘千仞微笑不语,左手握住酒杯,右手捏着杯口,突然右手平平向外挥出,掌击在杯口,一个高约半寸的金属圈便飞了出去,跌落在桌面之上。只见杯口平平整整的矮了一截,原来竟以内功将酒杯削去了一圈。击碎酒杯不难,但举掌轻挥,竟将酒杯如此平整光滑的切为两截,功力实是非同小可。 陆庄主知他挟艺相胁,正自沉吟对付之策,那边早恼了韩宝驹。他一跃离座,站在席前,叫道:“无耻老匹夫,你我来见个高下。” 裘千仞说道:“久闻江南七怪的名头,今日正好试试真假,六位一齐上吧。” 王道一见到裘千仞掌削酒杯的那一手也是一惊,心想这人要是货真价实的裘千仞的话,那就是江南六怪的三次方也不够他打的,倘若这是个冒牌货裘千丈的话,那胜负就未知了,裘千丈虽然是个草包,但武功和江南六怪还是有的一比的。如此看来,无论是真是假,六怪都不可能全身而退。 王道一想到江南六怪与师兄丘处机乃生死之交,自己虽然不便显露功夫,但也不能眼睁睁看着六怪遇难啊。王道一盘算着:“自己的武功已是在六怪之上,如若这人是裘千丈,那我或许能打败他,如若是裘千仞本尊,那在场诸人恐怕都不能活着走出这归云庄了。”想到此处,王道一也索性豁出去了,当下急步抢在六怪之前,向裘千仞拱手说道:“晚辈先向老前辈讨教几招。” 朱聪道:“王道长切莫冲动。与他动手,你非死即伤。” 王道一对六怪道:“前辈们乃师兄的生死至交,晚辈十几年来身受师门重恩,师兄庇佑,此时岂能躲在前辈们身后,坐视不理?”她说这话时语气平淡,但话中意味却是大义凛然,在座诸人无不震慑。 裘千仰起头哈哈大笑。说道:“小丫头不自量力,你这条小命何苦送在此地?” 柯镇恶等齐声叫道:“王道长走开!” 王道一怕六怪再行阻拦,不再多言,直接呼的一掌推出。这一招正是“降龙十八掌”中的“亢龙有悔”,经过这些时日的不断苦练,比之初学时,威力又强了不少。 裘千仞本来对王道一多有不屑,心想一个小姑娘能有多少道行,哪知她这一掌打来势道竟这般强劲,赶忙从座位上“腾”的弹跳起来,跃在半空,只听喀喇一声巨响,他所坐的那张雕花紫檀木椅子已被王道一一掌打的粉碎。裘千仞落下地来,神色间竟有三分狼狈,但仍是绷住表情,端住架子,怒喝:“小儿无礼!” 王道一对他存着忌惮之心,不敢跟着进击,说道:“请前辈赐教。” 黄蓉存心要扰乱裘千仞心神,叫道:“小道长,别跟这糟老头子客气!” 裘千仞成名以来,谁敢当面呼他“糟老头子”?当下气血上涌、恼羞成怒,纵身过去发掌相击,黄蓉看了一眼,道:“这有什么希奇?这是‘通臂六合掌’中的‘孤雁出群’!” 裘千仞这套掌法正是“通臂六合掌”。招数虽然不奇,他却已在这套掌法上花了数十载寒暑之功,现下被黄蓉一语道破,更是又羞又怒。 王道一暂时摸不清他的根底,便只是招架,不还手。而且为了隐蔽身份,她只用“降龙十八掌”和《九阴真经》中最平常的功夫来对敌,十几招下来,连连倒退。黄蓉见她要败,心中焦急,走近她身边,想着只要她一遇险招,立时上前相助。 王道一毕竟实战经验不足,再拆几十招,心神微分,裘千仞见势趁虚而入,“砰”的一掌击在她胸口。黄蓉和江南六怪、陆氏父子齐声惊呼,心想以他功力之深,这一掌正好击在胸口要害,王道一不死必伤。 王道一受了这一击,也是心头大惊,但深呼吸一口,胸口竟不感疼痛,显然并未受内伤。要知道裘千仞的“毒砂掌”狠毒无比,挨上一掌必死无疑,现在王道一竟然连内伤也没有,那就说明只有一种可能:眼前的这一个是冒牌货裘千丈! 想到此处,王道一心里一松,顿时不那么紧张了,缓缓运气,准备全力出击。 一旁的黄蓉见她突然盯着裘千仞发楞,以为她必是被这死老头的掌力震昏了,忙上前扶住,叫道:“你怎么样?”心中一急,两道泪水竟流了下来。 王道一见她流泪,心里也跟着一疼,忙伸手替她拭泪,道:“你别哭,我没事。”站直身子,目光凌冽,走到裘千丈面前,道:“咱们再对一掌。” 裘千仞大怒,运劲使力,蓬的一声,与王道一对了一掌,一掌过后,裘千丈便被她直直击飞了出去,只听“咔嚓”一声巨响,落地时又坐碎了一张檀木椅子。 王道一看着那张被他坐的稀巴烂的雕花檀木椅,默默想着:“哎呀,又毁了一张古董。” 第85章 众人见状都是大吃一惊,惊疑万状的看着王道一,王道一淡笑道:“裘老前辈武功稀松平常,他不打我倒也罢了,方才打我一掌,却漏了底子。”一语方毕,人已欺身瞬移到了裘千丈跟前,此时裘千丈刚刚从地上爬起来站稳,正准备跑路,王道一左掌已经扫了过来,一招“龙战于野”击向他胸口,裘千丈避之不及,又是蓬的一声,身子便如纸鹞断线般直向门外飞去。 在众人惊叫声中,门口突然出现了一人,从半空中伸手抓住裘千丈的衣领,大踏步走进厅来,将他往地下一放,凝然而立,正是梅超风。 众人心头一寒,却见她身后还跟着一人,那人身材高瘦,身穿青色布袍,脸色却古怪之极,肌肉口鼻,尽皆僵硬如木,令人一见之下,登时一股凉气从背脊上冷下来,人人的目光与这张脸孔相触,都不敢再看第二眼,心中阵阵发凉。 王道一看了看这突然出现的两人,又仔细打量了后面那人的装束,心里暗忖道:“身材高瘦,青布袍子,出现在归云庄,又和梅超风一起……莫非是黄药师?!”这么想着,心头又是一震,肩膀不受控制的抖了两抖,不由自主的朝黄蓉看了一眼。 作者有话要说: 岳父大人要出场了~ 第32章 青衫怪客 陆庄主见到来人,拱手道:“梅师姊,二十年前一别,今日终又重会,你可安好?”言辞还算客气,可语气却甚是怨怼。 江南六怪本就和梅超风有仇,此时见她出现在此,也是无不凛然。 黄蓉则是暗暗点头:“这庄主的武功文学、谈吐行事,无一不是学我爹爹的,我早就疑心他与我家必有什么渊源,现下看来,果然是我爹爹的弟子。” 梅超风冷然道:“说话的可是陆乘风陆师弟?” 陆庄主道:“正是兄弟,师姊别来无恙?” 梅超风道:“说什么别来无恙?我双目已盲,你瞧不出来吗?你玄风师哥也早给人害死了,这可称了你的心吗?” 陆乘风听陈玄风已死,又惊又喜,但转念想到昔日桃花岛同门学艺的情形,也不禁叹了口气,说道:“害死陈师哥的对头是谁?师姊可报了仇吗?” 梅超风道:“我正在到处找寻他们。今天来只是为了救出我徒弟。” 陆乘风道:“陈师哥之死,小弟当得相助一臂之力,待报了本门怨仇之后,咱们再来清算你我的旧帐。却不知师姊的徒弟是哪一个,怎会在我庄上?” 梅超风道:“我徒弟叫完颜康,你快放了他。” 王道一听他二人对话,心想这桃花岛一派还真是同仇敌忾,先一致对外,再来解决自己本派纠葛,团结得紧。 韩宝驹拍桌而起,大嚷:“梅超风,不用你寻了,你的仇家就在这里!”说着就要向梅超风扑去,朱聪忙伸手拉住。 梅超风闻声一震,冷哼道:“原来你们也在这里!” 裘千丈被王道一一掌打得痛彻心肺,这时才疼痛渐止,朗然说道:“一个个的说什么报仇算帐,连自己师父早给人害死了都不知道,逞哪门子的英雄?” 梅超风听到这话,大惊,喝道:“你说什么?” 裘千丈道:“桃花岛主黄药师被人害死了!” 陆乘风失声惊叫:“你此话当真?” 裘千丈道:“为什么不真?黄药师是被王重阳门下全真七子围攻而死的。” 他此言一出,梅超风与陆乘风放声大哭。黄蓉则是浑身一震,直接晕了过去,软倒在王道一怀里。王道一却是知道这裘千丈招摇撞骗惯了,满嘴跑火车,说出这话来无非是想趁乱跑路。黄药师八成就是梅超风身后悄悄跟着的那个青衫怪客,还好端端的站在那里呢,五绝之一的东邪黄药师哪里可能这么容易就死了。 王道一忙拦腰抱住晕倒的黄蓉,唤道:“蓉儿,醒醒!这人是骗你的!”见她脸色惨白,气若游丝,心中也不由惶急,知她是一时悲痛过度,昏厥过去,便运力在她掌心“劳宫穴”揉了几下。 黄蓉悠悠醒来,哭道:“爹爹呢?爹爹,我要爹爹!” 陆乘风差愕异常,随即省悟:“原来她是师父的女儿?是了,她如果不是师父的女儿,怎会知道九花玉露丸?” 他泪痕满面,大声道:“小师妹,咱们去跟全真教的贼道们拼了。梅超风,你……你去不去?你不去我就先跟你拼了!” 陆冠英见爹爹悲痛之下,语无伦次,忙扶住了他,劝道:“爹爹,你且莫悲伤,咱们从长计议。” 王道一见场面陷入混乱,提声道:“各位前辈先别慌乱,全真七子素有侠义之名在外,全真教也向来与桃花岛无怨无仇,他们怎么可能会无故伤人性命?还请诸位前辈休听这老头胡说八道,黄药师武功盖世,定然无恙!” 众人听了这话,俱是一呆,觉得王道一所说言之有理,便都勉强收敛心神,镇定下来。 黄蓉此时正靠在王道一怀里,脸上泪痕未消,扯着她袖子问道:“你说的是真的吗?我爹爹真没死?”正所谓关心则乱,黄蓉如此聪敏之人都被裘千丈三言两语给骗住了。王道一一边给她擦眼泪一边温声道:“真的,我何时骗过你,你爹爹那么厉害,怎么可能出事呢?别听那老头儿胡说。” 朱聪在一旁默默上下打量了裘千丈一番,随即微微一笑,上前几步走到他面前,在他身上拍了几下灰土,道:“方才小辈无知,多有冒犯,还请老前辈恕罪。” 第86章 裘千仞怒道:“我年老眼花,一个失手,这不算数,再来比过。” 朱聪轻拍一下他的肩膀,又在他左手上握了一握,笑道:“老前辈功夫高明得紧,不必再比啦。”一笑归座,左手拿了一只酒杯,右手捏住杯口,突然右手平掌向外挥出,掌击杯口,一个高约半寸的金属圈便飞了出去,落在桌面。他将酒杯放在桌上,只见杯口平平整整的矮了一截。正是裘千丈方才露的那一手,众人无不惊讶。 朱聪笑道:“老前辈功夫果然了得啊。” 裘千仞立时变色。众人已知必有蹊跷,但一时却看不透这中间的机关。只见朱聪从左手中指上除下一枚戒指,裘千仞见状又惊又气,却不懂明明戴在自己手上的戒指,怎会变到了他手指上。 朱聪道:“这戒指上有一粒金刚石,坚硬无比。用力握紧酒杯时,将金刚石抵在杯上,然后一转就行了。”他边说边做,又削了一只酒杯。 众人这时均已了然,陆冠英等不禁笑出声来。原来是戒指上的金刚石的功劳,哪里是什么深湛的内功?刚才朱聪在裘千丈身上随意拍了那么几下,趁机施展“妙手空空”,神不知鬼不觉的将裘千丈的道具都偷了过来。黄蓉看得有趣,不觉破涕为笑,但一想到父亲,又不禁哀戚。 朱聪对黄蓉道:“小姑娘先别哭,这位裘老前辈很爱骗人,他的话呀,未必香。” 黄蓉愕然不解。朱聪笑道:“我是说这个糟老头子的话有点儿臭。” 黄蓉恍然道:“你说他是放……放……” 朱聪一本正经道:“不错,他的话就是放屁!他衣袖里还有许多鬼鬼祟祟的东西,你来猜猜都是干什么用的。”当下一件件的摸了出来,放在桌上,两块砖头,一扎缚得紧紧的干茅,一块火绒、一把火刀和一块火石。众人无不惊诧,均想这书生偷东西的本事好生厉害,众目睽睽之下,瞬间就能把人衣服里的东西给偷个干净。 黄蓉拿起一块砖头一捏,那砖应手而碎,再用力搓了搓,就成了碎粉。她听了王道一刚才的开导,悲痛之情大减,这时笑生双靥,说道:“这砖头是面粉做的,刚才他还露一手捏砖成粉的上乘内功呢!” 裘千丈一张老脸一会儿青,一会儿白,无地自容,他本想捏造黄药师的死讯,乘乱溜走,哪知自己骗人耳目的手法尽被朱聪拆穿,当即袍袖一拂,转身就跑,梅超风反手抓住,将他摔在地下,喝道:“你说我恩师逝世,到底是真是假?”这一摔劲力不小,裘千丈痛得直哼哼,半晌说不出话来。 黄蓉心里生气,走到裘千丈身边,笑吟吟的道:“起来吧。”伸手搀他站起来,突然左手轻挥,已用“兰花拂穴手”拂中了他背后 “神道穴”,喝道:“到底我爹爹有没有死?你说他死,我就要你的命。”一翻手,明晃晃的蛾眉钢刺已抵在他胸口。 众人听了她的问话,都觉好笑,虽是问他讯息,却又不许他说黄药师真的死了,实是小孩子性情才做出来的事。 裘千丈只觉身上酸痛异常,难耐之极,颤声道:“只怕没死也未可知。” 黄蓉笑逐颜开,说道:“这还像话,那就饶了你。”在他“缺盆穴”上捏了一下,解开了他的穴道。 陆乘风心想:“小师妹这么问,不得要领。”当下问道:“你说我师父被全真七子害死,是你亲眼所见,还是传闻?” 裘千丈道:“是听人说的。” 陆乘风道:“谁说的?” 裘千仞沉吟了一下,道:“是洪七公。” 黄蓉问:“哪一天说的?” 裘千仞道:“一个月之前。” 黄蓉问道:“七公在什么地方对你说的?” 裘千仞道:“在泰山顶上,我跟他比武,他输给了我,无意间说起这回事。” 黄蓉大喜,说道:“哼,七公会输给你这糟老头子?梅师姊、陆师兄,别听他放……放……”她从小到大向来谈吐隽雅,这粗话毕竟说不出口,朱聪很自然的接口道:“放他奶奶的臭狗屁!” 黄蓉道:“对!一个月之前,洪七公明明跟我和小道长在一起。小道长,你再给他一掌!” 王道一道:“好。”掠身上前,裘千丈大惊失色,低头连滚带爬的疾趋而出。 梅超风与陆乘风刚才又哭又笑的斗了一场,恨意本已大减,得知师父并未逝世,心下喜慰,哪里还硬得起心肠?陆乘风长叹一声,道:“梅师姊,你将你徒儿领去便是。我也不怨你了,咱俩的恩怨一笔勾销。小弟明日动身到桃花岛去探望恩师,你去不去?” 梅超风颤声道:“你敢去?” 陆乘风道:“不得恩师之命,擅到桃花岛上,原是犯了大规,但刚才给那裘老头信口雌黄的乱说一通,我总是放心不下,说什么也要去一趟才好。” 黄蓉道:“大家一起去探望爹爹,我代你们求情就是。” 梅超风呆立片刻,眼中两行泪水滚了下来,说道:“我哪里还有面目去见他老人家?恩师怜我孤苦,教我养我,我却狼子野心,背叛师门……”突然间厉声喝道:“只待大仇得报,我会自寻了断。江南七怪,有种的站出来,今晚跟老娘拼个死活。陆师弟,小师妹,你们袖手旁观,两不相帮,不论谁死谁活,都不许插手,听见了吗?” 柯镇恶等也不废话,踏上前一步,喝道:“进招吧!” 第87章 梅超风冷冷道:“你们几个一起上吧。” 好不容易吓走了一个冒牌裘千仞,王道一见又要打架,不禁有些头痛,但想到六怪可不是梅超风的对手,忙道:“仍是让晚辈先挡一阵吧。” 梅超风道:“冤有头债有主,我岂能跟你这小辈动手?” 王道一道:“说得好,那梅前辈你既然知道你丈夫是江南六怪的弟子郭靖所杀,冤有头债有主,你找他的师父们寻仇干什么?” 王道一本想说这话来劝解梅超风和江南六怪之间的矛盾,让她不要不分青红皂白的动手,谁知这梅超风一听到丈夫被杀等几个字顿时像被点燃了□□桶,瞬间变得杀气腾腾,凄厉地尖叫道:“谁准你提他!谁准你提他!我先杀了你这小贼!”说着便骤然向王道一袭来。 梅超风此时像是点燃了的□□包,五指成爪,招招狠辣,一副要将王道一扎死在地的架势。 王道一也知道刚才那番话或许是踩了她的猫尾巴,适得其反了。现下见梅超风的招式愈来愈毒辣,咄咄逼人,她也顾不得暴不暴露身份了,先保命要紧,当即不再保留,左手运起降龙十八缺三掌,右手用九阴真经里的拳法,双手互用,变招迅捷。仍是按照和欧阳锋对战时的打法,每种拳法掌法只使上几招便变换成另一种,武功层出不穷,让人根本摸不清头绪,理不清套路,一时之间,令人眼花缭乱,应接不暇。 梅超风自诩好歹也算是江湖上一流高手,本来对王道一有轻视之意,想着速战速决,却没想到这么个年纪轻轻的少女却有如此惊人的功力。几十招过后,竟有渐渐不敌之感,初时的冲动褪去,梅超风不再轻敌,开始用心和王道一周旋拆招起来。 在场的众人看到王道一的武功都是目瞪口呆,他们从未见过如此奇异的打法,两只手竟然能使出不同的武功来! 而且这王道一看起来也不过十八九岁年纪,竟然会使这么多种武功,小半个时辰过去,几百招之间,她两手累计起来已经使出了不下五十种拳法掌法,还都是不带重样的! 更让众人惊讶的是,虽然她每种拳法只用了几招,但也可以看出,每种拳法无一不是极为精妙的武功! 如此看来,在场诸人竟无一人是这个看起来文质彬彬的小姑娘的对手。 王道一与梅超风各展所学,打在一处,一个掌法精妙,力道沉稳,变招奇幻,一个抓打狠辣,邪毒之至,大厅中只听得呼呼风响。 两人拆了二三百招,王道一犹自游刃有余,梅超风竟不能逼近她半步,只看得黄蓉笑颜逐开,六怪挢舌不下,陆氏父子目眩神驰。 陆乘风心想:“这位王道长年纪轻轻,怎能有如此深湛的武功?也不知是谁的门下?” 梅超风恼怒异常,心想我苦练数十年,好歹是江湖上成名的人物,竟不能对付一个小姑娘?当下越打越快,不留余地,但如此一来,她不免心浮气躁,内息不稳,犯了武学大忌。反观王道一,却是一派淡然,无悲无喜,神情专注,见招拆招。 两人又斗了几十招,梅超风已完全被压在在下风。梅超风暗暗心急,想道:“我若现在命丧她手,将来的仇还报不报了?不行,不能和这小丫头再斗下去了。” 当即运起全力与王道一迎面对了一掌,借着反弹回来的势道,向后跃开数步,喝道:“且慢!” 王道一见她这是无心再打的意思,也就不再追击,向后退出一步,拱手道:“前辈双目不便,身法却如此精妙,真是功夫了得,晚辈仗着身体完备,才堪堪拆解成平手,多谢前辈手下留情。” 其实众人眼见王道一已占上风,再斗片刻定能赢了梅超风,王道一如此说法,那是给梅超风一个面子,要她就此罢手。陆乘风心想:“这般了事,那是再好不过。” 梅超风哼道:“我不与你打了,叫江南六怪出来!” 王道一道:“冤冤相报何时了,梅前辈和江南六侠都有对方的一桩血债在身,前辈何必如此咄咄逼人?” 梅超风冷冷道:“如此看来,你这小辈是非要管我的闲事了?” 王道一道:“晚辈只是规劝一二,但若梅前辈执意要与江南六侠寻仇,那晚辈自是不会袖手旁观。” 梅超风喝道:“那便没什么好说的了,今日我定要与你们拼个你死我活!”正要再冲过来,却听黄蓉道:“梅师姊,你早就输了,陆师兄和跟你一起来的那个客人就是见证,怎么还能硬要再打?好不丢脸!” 梅超风奇道:“什么跟我一起来的客人?我单身闯庄,用得着谁陪?” 黄蓉也奇道:“那你身后那位是谁?” 梅超风反手一捞,快如闪电,众人也不见那穿青布长袍的人如何闪躲,但她这一捞竟没碰着他一片衣角。那人行动有如鬼魅,未发出半点声响。 众人看着这位青山怪客这等功夫,心下无不凛然,不知又是哪个高手。 陆乘风向那青山怪客道:“阁下远道来此,小可未曾迎接,请坐下共饮一杯如何?” 梅超风向后疾扑,那人似乎身子未动,梅超风这一扑却又扑了个空。众人大惊,均觉这人功夫高得出奇,真是生平从所未见。 梅超风眼睛看不见,心中惊慌万分,颤声道:“你是谁?跟着我干什么?” 那青袍怪客不说话,突然间众人眼前一花,但见他一伸手,已抓住梅超风背心,提了起来,他身法奇快,各人都没看清他如何动作,转眼之间,已没入了庄外树林中。梅超风武功高强,被他抓住之后竟是丝毫不能动弹。众人见状都是面面相觑,心下骇然,半晌不语。 第88章 过了一会儿,眼前青影飘动,那青衣怪客与梅超风又已飘回了庄前。梅超风叫道:“刚才那个小丫头,你用洪七公所传的降龙十八掌打我,我双眼盲了,因此才抵挡不住。我既已活不久了,胜败也不放在心上,但如江湖间传言出去,说梅超风打不过老叫化的传人,岂不是堕了我桃花岛恩师的威名?来来来,你我再打一场。” 王道一听她这话中意思奇怪,好像不是要执意寻仇了,而是要为了自己的名声再和她打一架似的,她思量片刻,又看了一眼她身后的青衫人,回道:“晚辈并不是洪七公的传人,梅前辈若是不愿寻仇了,晚辈自当恭送您离去。这架,还是不打了吧,晚辈认输就是。” 梅超风道:“你不是洪七公的弟子,怎么会他的降龙十八掌?还有,降龙十八掌共有十八招,你为什么不使全了?” 王道一道:“只因晚辈才思不够,只学得了十五掌。” 梅超风道:“原来如此。……但还是不行!桃花岛武功岂能容他人压上一头?咱们非再打一场不可。” 众人听她语气,也感到很是怪异,似乎已不求报杀夫之仇,而是变成了彰显桃花岛武功的声名威望之战。 王道一这时算是彻底明白了梅超风的意思,也更加确定了那青衫人必是黄药师。 以黄药师的眼力,就算王道一方才没使全真派本家功夫,怕也是早就看出来她的身份了。黄药师为人傲气的紧,放眼天下也只服王重阳一人,是以梅超风输给王重阳的传人他可能倒没多大不满,可是王道一除此之外还会洪七公的绝技功夫,这样一来,梅超风输给她就仿佛是黄药师输给了洪七公一样,这让他哪能甘心?现在梅超风被他抓着去而复返,目的就是要找王道一再斗上一番,为桃花岛武功正名。 想通了个中关节,王道一又悄悄看了一眼那青衫人,向梅超风拱拱手,语气颇为恭敬的说道:“桃花岛武功晚辈向来是敬服的。是以不敢再比了,还请梅前辈高抬贵手。” 开玩笑,惹怒了黄药师可不是好玩儿的,王道一在心里默默为自己捏了把汗。 请求手下败将高抬贵手,王道一的姿态可以说已经摆得很低了,谁知那梅超风却毫不领情,喝道:“不行,非再打一场不可!”不等王道一回答,已伸手抓了过来,王道一被逼不得已,只得挥掌挡架,说道:“既然如此,还请梅前辈指教。” 梅超风叫道:“只能用降龙十八掌的功夫。” 王道一道:“好。就依前辈”当下退后一步,一招“潜龙勿用”打了过去,与此同时,只听得身旁“嗤”的一声轻响,梅超风看准了她的攻势,也准确的反击一掌,就好像她双眼突然能看得见了一般。 王道一吃了一惊,又换一招“飞龙在天”打出,手掌刚出数寸,又是“嗤”的一声过去,梅超风便已知她出手方位,抢在头里,回了一爪。 王道一退避稍迟,险些被她手爪扫中,急忙后跃数步。面对这突然“长了眼睛”的梅超风,她一时有些难以拆解,想了片刻,知道关键必在那“嗤”的一声之中。到第三招时,向那青衣怪客望去,果见他手指轻弹,一小粒石子破空飞出。 王道一已然明白:“原来是他用弹石子指点方位,我打东他投东,我打西他投西。用这种方法代替了梅超风的眼睛,弥补了她视力上的残缺。黄药师果然是好胜之人。可即便如此,以梅超风现下的功力,即使长了眼睛恐怕也是打不过我的。如此,我再过几招认输便是,可千万别惹恼了他。” 两人相斗渐紧,只听得掌风呼呼之中,夹着嗤嗤嗤弹石之声。黄蓉见这情势,也看出了关节所在,不想让王道一吃亏,便在地下抓起一把瓦砾碎片,在空中乱掷,一来想扰乱声响,二来想打歪他弹石子的准头。 不料那怪客指上猛然加劲,小石子弹出去的力道劲急之极,破空之声异常响亮,黄蓉所掷的瓦片根本干扰不到石子的去势。 陆氏父子及江南六怪都极惊异:“此人单凭手指之力,怎么能把石子弹得如此劲急?这谁要是迎面中了一弹,岂不是脑破胸穿?” 这时黄蓉已然住手,呆呆地望着那个怪客,满眼都是不可置信。 王道一再拆几招,卖了个破绽,让梅超风赢了一掌,后跃一步,拱手道:“晚辈技不如人,认输了。” 梅超风哪能不知她的花样,气道:“谁让你让着我?再来!”话音刚落,只听黄蓉突然高叫:“爹爹!”说着向那青衣怪客奔去,一把扑在他的怀里,放声大哭,叫道:“爹爹,爹爹,你的脸,你的脸怎……怎么变成了这个样子?” 陆乘风听黄蓉叫那人爹爹,顿时悲喜交集,就要抢过去拜见恩师。 那青衣怪客左手搂住黄蓉,右手慢慢从脸上揭下一层皮来,原来他脸上戴着一张□□,是以方才看上去古怪之极。 这本来面目一露出来,但见他形相清癯,丰姿隽爽,萧疏轩举,湛然若神。黄蓉见状,眼泪未干,高声欢呼,扑到他怀中,抱住了他脖子,欢欣雀跃。 这青衣怪客,正是桃花岛岛主黄药师。众人见了此等情形,无不惊异。 作者有话要说: 岳父大人来了,小道长压力山大啊~ 第33章 桃花岛主 黄蓉笑道:“爹,你怎么来啦?刚才那个姓裘的糟老头子咒你,你也不教训教训他。” 第89章 黄药师沉着脸道:“我怎么来啦!来找你来了啊!到处乱跑,也不让人省心。” 黄蓉听了这话,自觉愧疚,都是因为自己顽皮,才让爹爹提心吊胆的满世界找了好几个月,当下软语说道:“爹,以后我永远乖啦,都听你的话。” 黄药师见爱女无恙,本已喜极,又听她这样说,甚感贴心,心情大好。 陆乘风由陆冠英扶着,双双拜倒,涕泗横流。黄药师看了眼他们,叹了口气,说道:“乘风,你很好,起来吧。当年我性子太急,错怪了你。” 陆乘风哽咽道:“师父您老人家安好?” 黄药师向女儿瞥一眼,道:“总算还没给人气死。” 黄蓉嬉笑道:“爹,你不是说我吧?” 黄药师哼了一声。黄蓉伸了伸舌头,道:“爹,我给你引见几位朋友。这几位是江湖上有名的江南六怪,这位是小道长。” 黄药师头往旁边一撇,对六怪和王道一毫不理睬,冷冷道:“我不见外人。” 六怪见他如此傲慢无礼,无不勃然大怒,但震于他的威名与适才所显的武功神通,一时倒也不便发作。 黄药师视他人于无物,只看向女儿,笑道:“你有什么东西要拿?咱们这就回家。” 黄蓉笑道:“没有什么要拿的,却有点东西要还给陆师哥。”从怀里掏出那包九花玉露丸来,交给陆乘风道:“陆师哥,这些药丸调制不易,还是还了你吧。” 陆乘风却不接,向黄药师道:“弟子今日得见恩师,实是万千之喜,要是恩师能在弟子庄上小住几时,弟子更是……” 黄药师根本不搭理他这一番婆婆妈妈的废话,向陆冠英一指道:“他是你儿子?” 陆乘风点头称是,陆冠英忙上前见礼,黄药师用眼角扫他一眼,道:“罢了!”又对陆乘风道:“你很好,没私自把功夫传他。” 陆乘风忙道:“弟子不敢违了师门规矩,不得恩师允准,决不敢将恩师的功夫传授旁人。” 黄药师点点头,又傲然道:“嗯。打从明天起,你自己传你儿子功夫吧,我允了。他现在学的那点武功,给咱们桃花岛武功提鞋都不配。” 陆乘风大喜,忙对儿子道:“快,快谢过祖师爷的恩典。” 陆冠英又向黄药师磕了三个头。黄药师把头一昂,不加理睬。 王道一在一旁观察黄药师的所作所为,默默想着:“这黄药师还真是……傲娇的紧!” 陆乘风此时激动万分,想说几句感激的话,喉头却哽住了,说不出来。黄药师白了他一眼,说道:“这个给你!”右手轻挥,两张白纸便从他袖口飞出,向陆乘风一前一后的飘去。 他与陆乘风相距一丈有余,两叶薄纸轻飘飘的飞去,犹如被一阵风送过去一般,薄纸上无所使力,却能推纸及远,这功夫实比投掷数百斤大石更难,众人无不钦服。 黄蓉甚是得意,悄声向王道一道:“小道长,我爹爹的功夫怎么样?” 王道一点头赞道:“令尊的武功实是出神入化。” 陆乘风接住白纸,依稀见得纸上写满了字。陆冠英拿了火把,凑近去让父亲看字。陆乘风一看之下,见两张纸上写的都是练功的口诀要旨,竟是黄药师的亲笔,二十年不见,师父的字迹更加遒劲挺拔,当下恭恭敬敬的放入怀内,伏地拜谢。 黄药师道:“你每日依照纸上方法打坐练气,要是进境得快,五六年后,便可不用扶杖行走。”陆乘风又悲又喜,百感交集。 黄药师又道:“你腿上的残疾是治不好的了,不过照着我这功诀去做,和常人一般行走却是不难,唉……” 他早已自悔当年太过心急躁怒,重罚了四名无辜的弟子,近年来潜心创出这内功秘诀,便是想去传给四名弟子,好让他们修习之后,得以恢复行走。只是他素来要强好胜,自尊心强,不肯低头认错,虽然内心后悔,口上却是绝对不肯说出来的。 过了片刻,又道:“你把其他三个师弟都去找来,把这功诀也传给他们吧。” 陆乘风答应一声:“是。”又道:“曲师弟和冯师弟的行踪,弟子一直没能打听到。武师弟已去世多年了。” 黄药师心里一痛,对梅超风冷然道:“超风,你作了大恶,也吃了大苦。刚才那裘老儿咒我死了,你总算还哭出了几滴眼泪,还要替我报仇。瞧在这几滴眼泪的份上,让你再多活几年吧。”又道:“在此之前,有三件事要你去做,你办成了,到桃花岛来领死。” 梅超风忙道:“弟子赴汤蹈火,也要给恩师办到。” 黄药师道:“第一件,你私盗我桃花岛武功秘籍,这些年来,要是给人看过了,就去把他杀了,一个人看过,杀一个,一百个人看过,杀一百个,只杀九十九人也别来见我!” 众人听了,心中都感一阵寒意。王道一心想:“黄药师号称‘东邪’,人如其名,为人行事真是邪得可以。” 只听他又道:“你其他四个师兄弟,都因你受累,你去把曲灵风、冯默风找来,再去查访武眠风的家人后嗣,都送到归云庄来居住。这是第二件。” 黄药师给弟子起的名字都是带个“风”字的,还真是如他本人的个性一般,风一样的潇洒不羁,风一样的率性而为。 梅超风一一应了。黄药师仰头向天,望着天边北斗,又缓缓道:“那本秘籍是你自行拿去的,书上的功夫我没吩咐叫你练,可是你自己练了,依本门规矩,你该当知道怎么办。”隔了一会儿,说道:“这是第三件。” 第90章 梅超风听到这话,身子一哆嗦,险些跪不住了,但还是颤声道:“弟子……遵命。” 王道一一时不明白黄药师的意思,拉了拉黄蓉的衣袖,用眼神示意相询。黄蓉脸上神色甚是不忍,用右手在自己左手腕上斩了一下。王道一这才明白:“原来黄药师是叫她把自己的手斩了。”心想:“还真是酷刑啊!” 她正自思量间,黄药师忽然向她招了招手,王道一忽然被点了名,心里不由一颤,忙过去作揖行礼,道:“晚辈拜见黄老前辈。” 黄药师冷眼瞧她片刻,道:“你就是那个……” 他话还未说完,便被黄蓉突然打断道:“爹!她就是小道长,这几个月都是她陪着我的。” 黄蓉这是为了不叫父亲说出王道一的身份来。 黄药师似是对女儿的打断有些不满,他哪里不知道女儿是不想暴露这个王道一的身份才打断他的?可黄药师性格向来不羁,百无禁忌,凡事只要不涉及自己,才不会理会别人死活安危,是以说话也从不加注意。 但他向来溺爱女儿,视这个独生爱女为掌上明珠,从来没对她说过什么重话。现下见女儿如此护着王道一,心中有些气,有些酸溜溜的,却也由着女儿的意,不再说了。只是把一腔怒气撒在王道一身上,朝她狠瞪了一眼,冷哼一声。 他朝王道一冷冷道:“能打败我的弟子,你本事可不小啊!” 王道一听他语意不善,心中一凛,不知该如何接话才好,垂首不语。 黄药师又道:“洪老叫化素来不肯轻易教人武功,却把最得意的降龙十八掌传给了你十五掌,你必有过人的长处了。要不然,就是你花言巧语,哄得老叫化欢心了。你用老叫化所传的本事,打败了我门下弟子,哼!下次老叫化见了我,我的脸还往哪搁?” 王道一听他这么说,默默在心里给自己擦了一把冷汗,暗想:“这黄药师的傲娇脾气还真不是一般的厉害,又小心眼儿,死抓着这件事不放。奈何他武功又如此高强,我今日已然惹恼他了,怕是要凶多吉少。” 黄蓉拽着黄药师的衣袖笑道:“爹,花言巧语倒是有的,不过不是她,是我。她很老实的,你别凶巴巴的吓坏了她。” 黄药师冷哼一声,盯着王道一上下打量。 黄药师丧妻之后,与女儿相依为命,对她宠爱无比,把她惯得甚是娇纵,毫无规矩,那日被父亲责骂几句,竟然就离家出走了。 黄药师本来料想爱女流落江湖,必定憔悴苦楚,是以急忙出岛苦苦寻找。哪知一见之下,女儿却是娇艳犹胜往昔,见她与王道一神态亲密,本来初想她二人是朋友之谊,可方才一下午暗中观察下来,却发现女儿对着这个王道一神情眷恋,秋波盈盈,看着她的目光好似从前爱妻看自己那般,俨然一副女子情窦初开之态。 他黄老邪也是老大岁数的人了,江湖上什么风风雨雨没见过,这下还能不明白女儿对王道一的感情? 虽然他一直薄孔孟,轻周礼,视礼教纲常为狗屁,向往狂放不羁的魏晋之风,但女子相恋之事毕竟是少数,而且王道一还是个出家人,这让他怎能放心得下? 是以他对王道一又是气又是妒,从一开始对她说话就带着浓浓的醋意,现下又见女儿处处回护于她,似乎才几月不见,反而与老父生分了,心中妒意更盛,对王道一更是有气,当下不理女儿,对王道一道:“老叫化教你本事,让你来打败梅超风,明明是笑我门下无人,个个弟子都不争气……” 黄蓉忙道:“爹,谁说桃花岛门下无人?他欺梅师姊眼睛不便,掌法上侥幸占了些便宜,那有什么希罕?你倒教她蒙上眼睛,跟梅师姊比划比划。看女儿给你出这口气。” 走到王道一跟前道:“来来来,我用爹爹所传最寻常的功夫,跟你洪七公生平最得意的掌法比比。” 王道一知道黄蓉这是在为她解围,便道:“那就领教几招了。” 黄蓉喝道:“看招!”纤手横劈,飕飕风响,正是落英神剑掌法中的“雨急风狂”。王道一便用降龙十八掌的招数招架,并不使全力。两人只拆了数招,王道一身上就连中数拳。黄蓉要消父亲的气,这几掌还是打得真重,高声道:“你服不服?”口中说着,手却不停。 黄药师在一边看着,脸色铁青,冷笑道:“这种小把戏有什么好看?”说着忽地已然欺近,双手分别抓住了两人后领向左右掷出。虽是同样一掷,劲道却大有不同,掷女儿的左手只是将她轻轻托出,掷王道一的右手却运力甚强,存心要重重摔她一下。但王道一脚一着地,立时凝住,站立如松,竟然没给摔倒。 她要是一下摔得半天爬不起来,倒也罢了。可这样一来,黄药师虽然暗赞她功夫根基稳健,怒气却反而更炽,喝道:“我没弟子,只好亲自来接你几掌了!” 王道一见状,忙躬身道:“晚辈就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和前辈过招。” 黄药师冷笑道:“哼,和我过招?谅你也不配。我就站在这里不动,你把降龙十八掌一掌掌的向我身上打,只要引得我稍有闪避,就算是我栽了,好不好?” 王道一心里不禁连连叫苦:“天啊,遇到一个重度傲娇病患者该怎么办?谁来救救我!”忙又躬身道:“晚辈不敢。” 黄药师哼道:“不敢也要你敢!” 第91章 王道一心想:“到了这步田地,不动手是万万不行的了。” 黄药师见她尚自迟疑,便说道:“快动手,你不出招,我可要打你了。” 王道一道:“既是前辈有命,弟子不敢不遵。”说罢便运势一掌挥出,用的是一招“亢龙有悔”。她既担心若用全力,反弹之劲必奇大,反伤自己,是以只使了六成力。这一掌打到黄药师胸口,突觉手掌一滑,便给溜开了。 就这么一溜之下,让王道一不禁暗暗吃惊:“黄药师果然武功以致化境。” 黄药师瞪眼道:“干吗?为何不用全力?瞧不起我吗?怕我吃不住你神妙威猛的降龙掌,是不是?” 王道一道:“晚辈不敢。”于是再打第二掌,这一掌“飞龙在天”不敢再留余力,直击黄药师胸口。黄药师道:“这才像个样子。” 王道一手掌推出,就在碰到黄药师的一瞬间,对方胸口突然内陷,再反弹回来,只听得“喀咔”的一声,手腕已经脱臼。王道一只感手上剧痛,忙跃开数尺,额上瞬间被疼出了一层虚汗。 众人见黄药师果真一不闪避,二不还手,身子未动,一招之间就把王道一的腕骨卸脱了臼,又是佩服,又是担心。 只听黄药师喝道:“你也吃我一掌,叫你知道老叫化的降龙十八掌厉害,还是我桃花岛的掌法厉害。”语声方毕,掌风已闻。 王道一见他这掌势道猛烈,忙忍痛跃起,要向旁躲避,哪知黄药师身法着实迅捷,直取她面门,根本躲不开。 黄蓉刚才见王道一腕骨脱臼,早已是心疼不已,现在又见父亲是真想要她的命,顿时心里一急,惊叫道:“爹爹,别打!”从旁闪过来,挡在王道一身前。 黄药师见女儿忽然窜出来,掌下一顿,一把抓住女儿背心,轻轻提到一旁,另一手却一掌向王道一直拍上去。 江南六怪知道这一掌要是打下去,王道一必死无疑,便忙一齐抢上来救。黄药师将女儿往身边一放,双掌挥洒,将六怪一齐震飞了出去,又再次回手来击王道一。 陆乘风叫道:“师父!”想出言劝阻,但于师父积威之下,再也不敢说下去。 黄蓉哭道:“爹,你若杀了她,我便永远再不见你了!”说着急步奔向太湖,“哗啦”的一声,跃入了湖中。 黄药师一听之下,惊怒交集,连忙收手,飞身抢到湖边,黑沉沉的湖水中,但见一条水线笔直的划向湖心。虽知女儿深通水性,自小就常在东海波涛之中与鱼鳖为戏,整日不上岸也不打紧,但她这一去却不知何日才能重见。好不容易找到了女儿,这下,又给走了。 黄药师在湖边呆立良久,心里空落落的,回过头来,见朱聪已替王道一接上了腕骨,当即迁怒于他,冷冷道:“你们六个人快自杀吧,免得让我出手时多吃苦头。” 柯镇恶道:“男子汉大丈夫死都不怕,还怕吃苦?” 朱聪道:“江南六怪已归故乡,今日埋骨五湖,尚有何憾?”六人或执兵刃,或是空手,立刻布成了迎敌的阵势。 王道一心想:“江南六怪哪里是黄药师的对手?只不过是枉送了六条性命罢了。”当即疾步上前,说道:“今日之事,全因晚辈一人惹恼了黄老前辈,与六侠无关,我一人抵命便了。”想了想,又朗然道:“只是晚辈还未完成先师遗愿,前辈可否宽限一个月,待晚辈交代好一应事务,三十天后,晚辈亲来桃花岛领死!” 柯镇恶道:“王道长,我们六怪的徒弟杀了他的一个徒弟,他要杀我们报仇,也是天经地义。你侠义心肠,高风亮节,这份心意我们心领了。但你年纪尚轻,前途无量,没必要为了我们几个老不死的抵命,这件事你就别管了,六怪今日一同死在此处,也无甚遗憾!” 王道一却道:“诸位前辈与我师兄乃生死之交,如今生死一线,晚辈岂可袖手旁观?况且出家人以慈悲为怀,我派又以济世为本,我怎能眼睁睁的看着前辈们丧命而无动于衷,苟且偷生?” 她说这话时语气平静,淡然无波,仿佛只是在叙述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一般,眼睛眨也不眨一下,小小年纪,竟有如此将生死置之度外的气度,在场诸人无不惊诧敬仰。 黄药师紧紧的盯着她,恍惚之间,好像在她身上见到了王重阳的影子。如此泰山崩于前而岿然不动的胸襟气魄,和那个二十年前站在华山之巅,为天下大义,睥睨群雄的王重阳何其相似! 朗朗清风,飒飒风骨,旧人已逝,新人又起,正道是:沉舟侧畔千帆过,病树前头万木春。 黄药师为人桀骜不驯,肆意妄为,眼高于顶,但生平唯独只服王重阳一人,王重阳新逝,他感慨不已,还曾写了一篇万言悼文遥祭过一番,此时见着王道一这般作为,对友人的感怀重又浮上心头。 半晌后,他长叹一声,怒气渐消,望向浩淼的太湖,又记挂起女儿的安危,已再无心思再去纠结这些琐事,袖袍一挥,道一声:“罢,罢,罢!”转身飘然而去,形如鬼魅,瞬间就消失的无影无踪。 留下几人莫名其妙的站在原地,均感不明所以,都不知黄药师为何突然就消了怒火一走了之,也不知他最后那一句“罢,罢,罢!”是什么意思,是放了他们呢?还是就依王道一的建议,待一月过后,她自去桃花岛领死呢? 陆乘风望着恩师消失的方向,呆立半晌,才道:“请各位到后堂稍息吧。”又对梅超风道:“梅师姊,你把弟子带走吧。”梅超风哈哈一笑,双袖一挥,转身也没入了黑暗之中,不知去向。 第92章 作者有话要说: 岳父大人正式出场了。然而岳父大人画风太清奇…… 黄药师(甩头):有才,就是这么任性! 第34章 月下仙子 梅超风走后,陆乘风差人放了完颜康,又招待江南六怪和王道一住了一晚。第二日一早,王道一与其他诸人告别,独自动身去寻昨晚跳湖而走的黄蓉。 昨晚最后黄药师一句话也不留就那么莫名其妙的走了,王道一也不知道是不是该赴那一月之约。她本来想用一月的时间火速赶回全真教,将真经手书出来,再留下一封遗言,让掌门师兄代为秘密看管,待龙儿长大后,再将《九阴真经》传给她,如此便也算完成了先师的遗愿。 王道一自从知道龙儿就是小龙女后,就已经打算将她作为真经的传人了,以小龙女的资质,整个《射雕三部曲》里也没几个人能与之比肩。原著里的小龙女从小长在古墓里,学的是古墓派功夫,性子清冷,心地善良纯粹,根骨奇佳,天资绝伦。现在有了王道一的出现,小龙女自然不可能再生活在古墓里了,但一个人的性格如何,先天基因占很大比重,若是再加上日后王道一的悉心教导影响,小龙女应该不会长歪,如此看来,她是传承真经的不二人选。 可是现在黄药师就这么走了,对王道一的提议也没有明确表态。王道一思量着以黄药师喜怒无常的性子,恐怕现在早就忘了和王道一昨晚说过的话了。所以她索性也不管了,出了归云庄后,径直去找黄蓉。 王道一估计着如果再往东南方向行,就离东海越来越近了,她虽不知桃花岛具体位置,但它坐落在东海上总是没错,黄蓉此时必然是不愿回桃花岛的,那她就很有可能往北走。 想到此处王道一也不耽搁,掉头就往北去。 三日后中午时分,到了溧阳境内,王道一正要找店打尖,忽见一名店伙计迎了上来,笑道:“这位可是王道长吗?酒饭早就备好了,请您来用吧。” 王道一感到奇怪,问道:“你怎的认识我?” 那店伙计笑道:“今儿早有一位爷嘱咐来着,说了您的相貌,叫小店里预备了酒饭。” 王道一思量片刻,进店坐下,店伙计送上饭菜,竟都有上好的花雕酒和精细面点,菜肴也是十分雅致,更有一份王道一最爱吃的口蘑煨鸡。看着满桌的玲琅佳肴,王道一淡淡一笑,心里已明白了大半。当下也不再设防,抄起筷子吃了起来。 这一顿吃的甚是愉悦,王道一起身会帐。掌柜笑道:“道长请自便,帐已会过了。” 王道一也不打话,转身就走。傍晚时分,到了金坛,那边客店仍是预备好了酒饭。其后一连三日,都是如此。这三日来每处客店所备的饭菜之中,必有一两样是她爱吃的。她原想着黄蓉爱玩闹,过几天玩儿够了就自己现身了,便由着她去了。可一连三日都不见人影,王道一对着满桌佳肴,渐渐有些食不知味了,举箸独酌之间,只得空空对着菜肴睹物思人。 她自己想想也有些好笑,都是活了两世的人了,竟然还会害起相思病来。而那蓉儿好像就是专门拿准了她的七寸一般,就是要叫她好想一番,叫她思而不得,念而不得,还拿这些个佳肴好饭来时时提醒她,吊着她,磨着她,自己却不知躲在哪一处正悄悄看她发痴的模样,偏偏要如此逗弄她一番才算称心。 哎!妖女,果然是妖女。 到了第四日,王道一实在有些忍不住了,晚间,便静守在房中,闭目打坐调息,同时凝神注意着周围动静。入夜时分,忽听房上有细微响动,王道一倏然睁眼,眼中滑过一丝笑意。又过良久,房上瓦片又是一丝轻响,显然是那人已经走了。 王道一身形一动,快如闪电,轻跃出窗,只见前面十丈开外有一道纤细的人影渐隐在夜色中。她当下展开轻功,迅捷如飞,踏步无声,悄悄跟在她身后。 月色之下,但见那道人影轻灵飘逸,罗袜生尘,在皎洁的月光下翩若惊鸿,婉若游龙,白色的衣袂飞扬的飘荡在空中,映着清辉莹莹生光,仿佛月下起舞的仙子一般。 王道一始终不近不远的跟着,并未让她发觉自己。跑了一阵,到了一条小溪之旁,她停下来,坐在一株垂柳之下。王道一悄声的走到她身后,静静的立着。 其时月光斜照,清辉溶溶,凉风吹拂柳丝,黄蓉衣衫的带子随着风微微飘动,小溪流水,虫声唧唧,一片清幽,只听她开口轻声唱道: “明月斜,秋风冷,今夜故人来不来,教人立尽梧桐影。” 这歌声犹如空谷黄莺,婉转清灵,在这寂静的夜晚仿若天籁之音,煞是好听。她唱的正是唐代吕洞宾作的一首《梧桐影》。 黄蓉收音之后,抬头望向皓月,望了片刻,轻声问那月亮:“你说我唱的好听吗?” 王道一在她身后接口道:“好听,好听极了!” 黄蓉微微一惊,有些诧异的回过头来,看清了人,顿时笑生双靥,明亮的眸子瞬时焕发出光彩,投身入怀,两人紧紧的抱在一起。过了良久,这才分开,一同坐在柳溪之旁。 黄蓉靠在王道一的怀里,手里把玩着王道一的衣带。王道一问道:“这几日你怎么不来见我?” 黄蓉仰头看她,目光带着点狡黠,笑道:“你这不是来见我了吗?” 王道一失笑道:“所以你这又是算准了?” 第93章 黄蓉眨眨眼,笑道:“那是自然。” 王道一轻笑一声,有些无奈,又问道:“那你方才为何还那般惊讶?不是算准了吗?” 黄蓉抬头望向月亮,眸中倒映着雀跃的光华,笑道:“我没想到你会今晚就来。” 王道一微微一愣,随即低低的笑了起来,心想,自己两辈子也就牢牢地栽在这么一个人手里了。 黄蓉转头道:“你笑什么?” 王道一轻轻摇了摇头,问道:“你冷不冷?” 黄蓉道:“不冷,你抱着我就不冷了。” 王道一伸手又抱紧了她。 随后两人就相拥坐在柳下,互道别来情景。虽只数日小别,倒像是几年几月没见一般。黄蓉又笑又说,王道一怔怔的听着,不由得痴了。 正道是:月下朦朦若梦,双眸粲粲如星,恍兮惚兮,不知今夕是何夕。 黄蓉的声音伴着流水虫鸣,娓娓道来,那夜黄蓉见情势危急,父亲非杀王道一不可,任谁也劝阻不住,情急之下,便说出永不相见的话来。黄药师爱女情深,再加上又想起了昔日好友王重阳,便即饶了王道一。 黄蓉在太湖中呆了大半个时辰,料想父亲已去,心中挂念着王道一,又到归云庄来窥探,见她安然无恙,心中大慰,回想适才对父亲说话太重,又自有些懊悔。次晨躲在归云庄外树丛之中,眼见王道一北去,于是抢在前面给她安排酒饭。 两人直说到月上中天,静夜风凉,黄蓉心中欢畅,渐渐眼困神倦,言语模糊,又过一会儿,便在王道一怀中沉沉睡去,玉肤微凉,吹息细细。 王道一低头注视着她,清辉柔柔的撒落下来,怀里的女孩儿额头光洁莹亮,眉眼精致如画,在月色下仿佛渡了一层清光,周身熠熠生辉,月华萦绕,美好的根本不似凡人。 看着这样的黄蓉,王道一脑海中蓦地浮出一句:“仙子沉睡在了我怀里,谁能忍心吵醒她呢?”真怕惊醒了她,王道一倚着柳树一动也不敢不动,用袍袖轻轻盖在她身上,过了一会儿,竟也睡去了。 也不知过了多少时辰,只听得柳梢莺啭,王道一睁开眼来,但见朝曦初上,鼻中闻着一丝似有若无的幽香,黄蓉兀自未醒,蛾眉敛黛,嫩脸匀红,唇边浅笑盈盈,想是正做着好梦。王道一想让她多睡一会儿,便没有动,只静静的看着她的脸。 忽听左侧丈余外有人说道:“我已探明程家大小姐的住处,在同仁当铺的后花园里。” 另一个声音道:“好,咱们今晚去干事。” 两人说话很轻,但王道一早已听得清楚,不禁吃了一惊,心想这恐怕就是洪七公说过的采花贼。此处正是宝应地界,宝应的程家大小姐,莫非是程瑶迦? 正在此时,本来熟睡的黄蓉忽然睁开了眼睛,二人目光交汇,瞬间便达成共识,王道一抱着黄蓉倏然起身,一个旋身,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转到了树后藏好。 只听一个乞丐说道:“咦?那是什么?一晃就不见了。” 另一个乞丐回道:“那里什么都没有啊,你眼花了吧。” “我方才看见那闪过一抹影子,白色的。” “兴许是水鸟。人哪有那么快的?” 说话的两人决计想不到这大清早的旷野之中竟然有人在,以为是白鸟飞过,也就不在意,径向前行。 王道一和黄蓉从树后出来,瞧着那两人远去的背影,都是衣衫褴褛的乞丐打扮。待得两人走远,黄蓉道:“道一,你说他们今晚去找那程家大小姐干什么?” 王道一看着远处,目光沉沉,道:“多半不是好事。” 黄蓉瞧她一眼,道:“你想去救人?” 王道一点头道:“那程家大小姐有可能是我的一个师侄。” 黄蓉道:“这两人赤着脚,小腿上生满了疮,我看定是真叫化。旁人扮不到那么像。” 王道一心下佩服,赞道:“你观察得真仔细。” 作者有话要说: 昨天余光中先生去世了,这个消息大家应该都知道吧 昨天刚听过的时候我还诧异了一下,然后就有些感慨,想想当初自己还是很惊艳于他的诗呢 晚上给妈妈打电话,聊起这件事,她告诉我她早上刚刚给学生上过余光中《乡愁》那篇课文,我一听就想还真是无巧不成书啊…… 记得上初中那会儿特别喜欢他的诗,整天把自己弄得跟个文艺青年似的,大街上见到好看的姑娘就要故作忧郁的念一句“你翩翩走来,像一首小令” 嗯,当年自己还真是蠢的可以…… 哦,还有他那首《寻李白》,那什么“酒入豪肠,七分酿成月光,剩下三分,啸成剑气,绣口一吐就是半个盛唐”这一句,简直是我高考作文必备句子,抓住机会就用,没机会制造机会也要用! 哈哈,现在想想还真是好玩儿 还有更夸张的,昨天晚上宿舍楼道里有个女生在窗边声泪俱下的朗诵他的那首《乡愁四韵》,那感情充沛的,好家伙,整个楼层都听到了,把我生生雷的外焦里嫩…… 嗯,今天作者废话有点多,各位见谅哈~ 第35章 突破瓶颈 两人回店用了早饭,到大街闲逛,好巧不巧,又碰到了正在往京城赶的郭靖和穆念慈二人。几人一同吃了顿饭,大家闲聊了几句。 郭靖听说王道一要去救人,立马自告奋勇的要一同前去,王道一想着人多力量大,也就答应下来了。几个人中穆念慈的武功最是低微,王道一怕她去了受伤,便让她在客栈中等着,不用跟着她们一起去犯险。穆念慈想自己恐怕也帮不上什么忙,就留在房中了。 第94章 等到用过晚饭,在房中小睡养神,一更过后,三人径往同仁当铺的后花园而去。三人攀到楼房顶上,以足钩住屋檐,倒挂下来,从竹帘缝中向里张望。只见房□□有七人,都是女子,一个十八九岁的美貌女子正在灯下看书,正是程瑶迦。 其余六人都是丫鬟打扮,手中却各执兵刃,精神奕奕,看来都会武艺。 王道一和黄蓉原本要来救人,却见人家早有准备,三人便悄悄翻上屋顶,坐下等候。王道一低声道:“这位程家大小姐名叫程瑶迦,是我七师姐清净散人孙不二的俗家弟子。” 郭靖大吃一惊,问道:“那么便是小王道长的师侄了?” 王道一点点头道:“嗯,看来她们早有准备,咱们先观察一会儿再说。” 三人等不到小半个时辰,只见白天那两个乞丐进得屋来。一名丫鬟开门说道:“是丐帮的英雄吗?快请进。” 王道一和黄蓉面面相觑,万料不到白天那两个乞丐和程瑶迦竟是朋友关系。 双方互通了名姓,那两个乞丐一个叫黎生,一个叫余兆兴,都是丐帮弟子,来给程瑶迦帮忙的。几人商讨一番,由程瑶迦带着丫鬟藏在别的屋里,黎生和余兆兴则待在这件屋子,准备来个守株待兔。 只见程瑶迦走后,黎生盖上绸被,放下纱帐,熄灭灯烛,翻身朝里而卧。黄蓉附在王道一耳边悄声笑道:“程大小姐这床锦被可不能要了。” 约莫过了一个更次,有几人跃进屋中,三人看清来人形貌,原来是欧阳克的四名白衣女弟子。众女揭开帐子,手法异常熟练的将被里的黎生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装在麻袋里,此时屋里黑暗,她们完全没有发觉装的是个男人。四名女弟子抬起布袋,跃下楼去。 四名女弟子走后,又见后面隔了数丈跟着十余个丐帮中人。三人待众人走远,这才翻下屋顶,远远跟随。 只见四名女弟子将麻袋抬进另一座大厅中,厅上四五枝红烛点得明晃晃地,居中坐着一人,摇着折扇,正是欧阳克。 欧阳克看着麻袋,冷笑两声,抬头向着厅外说道:“众位朋友,既蒙枉顾,何不进来相见?” 隐在外面的群丐知道已被他察觉,但未得黎生号令,均是默不作声。欧阳克摇着铁扇缓步上前,“啪”的一声,折扇一收,已折成一条铁笔模样。三人见了他的手势都吃了一惊,知他已看破麻袋中藏着敌人,就要痛下毒手。 黄蓉手中扣了三枚钢针,只待他折扇下落,便立刻发针相救黎生。 忽听得嗖嗖两声,窗外射进两枝袖箭,疾向欧阳克背心飞去,原来丐帮中人也已看出情势凶险,先动上了手。欧阳克铁扇一扫,就拂去了两支暗箭。群丐见他如此功夫,无不骇然。 余兆兴叫道:“黎师叔,出来吧。”话音一落,布袋已然撕开,黎生着地滚出,随即跃起。 欧阳克懒洋洋道:“美人儿变了老叫化,这戏法高明得紧啊!” 黎生喝道:“朋友高姓大名,是谁的门下?为何做这偷盗良家女之事?” 欧阳克仍是满不在乎的神气,说道:“我复姓欧阳,你老兄有何见教?” 黎生喝道:“你我先比划比划!” 欧阳克道:“那再好没有,进招吧。” 黎生道:“好!”正要发招,忽然眼前白影一闪,欧阳克已出现在他身后,正要拿他要穴。黎生大惊,反手一掌,堪堪躲过。 见了黎生的这一招,郭靖一惊,低声对王道一道:“他也会降龙十八掌!” 王道一点点头,刚才黎生那反手一掌正是降龙十八掌中的一招“神龙摆尾”。 黎生转过身来,踏步进击,三人躲在暗处又看了几招,王道一在黄蓉耳畔轻声道:“这是逍遥游拳法?”黄蓉也点了点头。 三人在暗中观战,见黎生拳势沉重,完全少了“逍遥游”拳法中应有的飘逸之致,看来是练得不到家。 这时守在外面的群丐见黎生和敌人动上了手,都涌进厅来。黎生武功毕竟不及欧阳克,拆了三四十招,已连遇五六次凶险,每次凶险都用那一招“神龙摆尾”方能躲过。 看了一阵,黄蓉低声对王道一道:“七公只传了他一掌。” 王道一点点头,心想:“七公竟然传了黎前辈全套的‘逍遥拳’和一招‘降龙十八掌’,可见这位黎前辈在丐帮中定是身份不低的人。” 再过片刻,黎生身上连中五六拳,晃了几晃,跌倒在地,晕了过去。 欧阳克冷笑道:“本公子是什么人,能着了你们这些臭叫化的道儿?”说着双手一拍,两名女弟子从堂内推出一个女子来,双手反缚,神情委顿,正是程瑶迦。这一下大出众人意料之外。 欧阳克得意道:“老叫化在楼上钻布袋,却不知区区在下守在楼梯之上,早请了程大小姐,先回来等你们驾到。”群丐面面相觑,心想这一下真是一败涂地了。 欧阳克摇着折扇道:“丐帮的名气倒是不小,今日一见,却真叫人笑掉了大牙,瞧在你们洪帮主的份上,本公子便饶了这老叫化的性命,只是要他两个招子,作个记认。”说着伸出两根手指,向黎生眼中插下去。 王道一心里一惊,立刻朝郭靖肩上一拍,说道:“郭兄弟!” 郭靖立马会意,“腾”的一下就窜了出去,大喝一声:“且慢!”挥掌向欧阳克拍去。 第95章 欧阳克猛觉一股凌厉的掌风扑了过来,疾忙侧身相避,但已被掌风带到,身子晃了两下,退开数步,不由得暗暗吃惊:“这是何人,居然有如此功力?”定睛一看,更是诧异,只见挡在面前的,竟是那个在赵王府中曾见过的郭靖。此人前两月还武功平平,怎么刚才这一掌沉猛至斯? 王道一不便暴露身份,是以能不动武就不动武,刚才见事态紧急,便让郭靖先去抵挡,心里细细估计着:“以郭靖现在的武功对战欧阳克,恐怕还差点火候,实在不行的话自己再出手。” 王道一曾和欧阳锋大战过一回,欧阳克是欧阳锋的侄子,白驼山庄的少庄主,那他必然也已经知道了王道一的存在,是以在欧阳克跟前,王道一须得更加谨慎。 只听郭靖道:“你作恶多端,不加悔改,还想伤害好人,真把天下豪杰不放在眼里了吗?还请把程大小姐放回,自己早日回西域去吧。” 欧阳克笑道:“要是我不听你这小朋友的劝呢?”说着一道暗器已从他铁扇中发出,直射向王道一和黄蓉隐藏的方向。 原来刚才郭靖窜出来的时候,动静有些大,竟让欧阳克发觉了他同伙的藏身之地。 王道一反应迅捷,一把拦腰搂住黄蓉,身子一转,袖袍一拂,已裹住了袭来的暗器,紧接着袖子再是一抖,快如闪电,那暗器又原路返回以更猛烈的势道射向欧阳克。随后两人轻轻一落,便站在了厅门口。 欧阳克万万没想到射出去的暗器还能再射回来,见着反射回来的暗器,大吃一惊,连忙挥扇去打,只听“叮”的一声,暗器被打的偏离了原方向,又是“噔”的一声闷响深深扎在了欧阳克旁边的木桌上。 只见那暗器入木三分,几乎全部没进了桌子里。欧阳克心中大骇,想着这等内力,实是远在自己之上。忙抬头去看,只见王道一和黄蓉站在厅内门口处,正冷冷的看着自己。 欧阳克见到黄蓉,登时心神一荡,再也顾不得旁的,笑道:“原来是黄姑娘,你要我放程大小姐,那也不难,只要你随我去,不但程大小姐,连我身边所有的女子,也全都放了,而且我答应你以后不再找别的女子,好不好?” 黄蓉向前走了一步,也笑道:“好啊,我们到西域去玩玩,倒也不错。小道长,你说好吗?” 欧阳克见黄蓉盈盈走近,有笑有说,丽容无俦,又带着一分天真烂漫,更增娇媚,早已神魂飘荡。哪知黄蓉走近之后趁他不防,纤手一扬,十几枚金针便像雨点般洒了过来。这十多枚金针虽是同时发出,但方向各有不同,或关节,或要穴,或眼睛,却都是针针同时中人要害。 距离太近,欧阳克根本躲避不及,忙运起全力,两手连挥,但最终还是有两枚金针扫中了他,一枚划破了他的衣袍,一枚划破了左耳,那模样别提有多狼狈了。 黄蓉这一招用的是洪七公前两个月教她的“满天花雨掷金针”的绝技,只要一手挥出,十几枚针就能同时中人要害,认位精准,刁钻狠辣。纵是欧阳克这等高手也避之不及。 黄蓉出这一招不仅是为惩他轻薄自己,更是为了替王道一刚才避暗器的那一招做掩护。 果然,欧阳克忍着左耳火辣辣的疼,一边想到:“好生厉害的暗器绝活儿,如此看来,刚才反弹我暗器的那一招也定是她所为了。只是……这两下的力道怎么差了那么多?这一下的劲力显然比刚才那一下差了许多,难道黄姑娘是想对我手下留情?”这么想着,欧阳克顿时有些心花怒放起来。 其实刚才反射暗器那一招,王道一情急之下使得是《九阴真经》里面《暗器篇》中的一招“以彼之道,还施彼身”的功夫,即凡是有暗器袭来,只要用这一招,便能在电光火石之间将暗器原路送还给对方,如若自己内功更深厚,反弹回去的暗器也会更沉猛凌厉。 但欧阳克在这么紧张的短暂时间里哪能分辨出王道一和黄蓉这两招的不同之处来,是以他觉得两下都是黄蓉所为。 欧阳克左耳被划伤,狼狈之极,目光一沉,伸手向黄蓉抓去。黄蓉见他抓来,却不退不让,欧阳克是好色之徒,见她不避,心中大喜,更是伸手向她前胸碰去,岂知手指刚触到她衣服,忽觉微微刺痛,这才惊觉:“她穿着软猬甲!”亏得他只是存心轻薄,并非真想伤人,这一抓未用劲力,也就没受多大伤,但软猬甲不愧是桃花岛的镇岛之宝,虽然只是碰上了一下,欧阳克也觉得手指钻心的疼痛。 黄蓉笑道:“你跟我打没便宜可占,只有我打你的份儿,你却不能打我。” 欧阳克心痒难搔,但也无法可施。王道一走上前来将黄蓉拉到一边,对郭靖道:“郭兄弟,不用跟他客气了。” 郭靖答应一声,便纵身猛向欧阳克攻去,两人立时缠斗在一处。 转眼间两人已拆了四十余招,郭靖把洪七公传授的十六掌招数反复使用了几遍,从头使到尾一遍打完,再倒过来从尾使到头,虽然不能取胜,却足以自保,一时间和欧阳克打成了平手。 这时丐帮众人已将黎生扶在一旁。他见郭靖掌力沉猛,招数精妙。他只会一招“神龙摆尾”,见郭靖其余掌法与这一招掌理极为相近,不禁骇然:“降龙十八掌是洪帮主的秘技,我不顾性命,为本帮立了大功,他才传我一掌,作为重赏。这个少年却又是从哪里去学了这么多掌来?” 第96章 欧阳克手上与郭靖对招,心中也是暗暗称奇:“怎么只两个月之间,这小子的武功竟会忽然大进?” 王道一在一边看着郭靖与欧阳克拆招,对那迟迟没有破解出来的第十六招观察的尤为仔细。以前在松树林里看郭靖练习的时候,都是一段时间只练一招,一招学会再学下一招,从未像现在这般看他从头打到尾,再从尾打到头的一遍遍来过。 此时这么一看,王道一竟发现许多新意来,她发现现下郭靖用这十六招过后,肩后和左胯两处尚有空隙和破绽,如若再补上两掌,把那两处都补满了,那就是水泄不通,可以将自己守的密不透风了,敌人决计攻不进来,她由此推断那降龙十八掌的最后两掌就应当是填在这两处的。 场上二人打的如火如荼,王道一在一边也是看的目不转睛,明察秋毫。她看着郭靖一遍一遍的把十六掌轮番使将出来,渐渐的,王道一的眉头微微皱起,觉得有什么想法就要破土而出了,又过半晌,电光火石之间,竟猛然顿悟,心中呐喊道:“原来如此,原来如此!从整体来反推,第十六招可解!” 王道一茅塞顿开,脑中思潮涌荡如泉涌,下意识的就想拿起木棍在地上写写画画拆解这一招,可现在哪里有什么木棍在身旁啊,她只得紧盯着场上人的打斗,手指暗暗不耐的搓了搓。 黄蓉忽然偏头看了她一眼,附耳悄声道:“我出去看看。” 王道一道:“要我和你一起吗?” 黄蓉笑着摇摇头,一闪身就不见了人影。只过了片刻,王道一正凝神注意场上间,忽感手上被塞了一个凉凉的东西,低头一看,竟是一根削了皮的细黄瓜。她一愣,转头见黄蓉已经回来又站在了她身旁,黄蓉笑道:“愣着干嘛,你不是又想要画小人儿了吗?” 王道一顿时明白过来,也笑了笑,当即盘腿坐在地上,用那黄瓜做笔,在大厅的石板地上拆解起第十六招的掌理来。 思路一旦理顺,研究起来就毫无滞涩了,况且这一招王道一也曾苦苦研究过十几天呢,瓶颈突破,一切都顺理成章起来,只一盏茶的功夫,这一招便给她解了。 此时厅中那两人还是打的难解难分,欧阳克使出浑身解数也胜不了郭靖,当然,郭靖也占不到欧阳克半分便宜。 正焦灼间,突然欧阳克陡觉脚踝上一麻,力道顿时泄了一半,他大惊之下,跃开喝道:“谁敢暗算本公子,有种光明正大的出来!”话音未毕,只见梁上人影闪动,有人哈哈大笑道:“小兔崽子也敢在老叫化跟前叫板?” 王道一三人一听这声音,大喜,黄蓉唤道:“七公!您来啦!” 众人都抬起头来,只见洪七公坐在梁上,两只脚前后摇荡,手里抓着半只烧鸡,正啃得起劲。 作者有话要说: 洪七公:吃货总是随身携带零食,走哪吃哪…… 第36章 七公收徒 丐帮帮众见到梁上的洪七公,一齐躬身行礼,同声说道:“帮主!您老人家安好!” 欧阳克抬头一见是他,全身都凉了半截,心想好汉不吃眼前亏,当下也躬身道:“洪世伯好,侄子给您老请安。” 洪七公跃下地来,嘴中还嚼着鸡肉,含含糊糊的道:“你还不回西域去?在这里胡作非为,想把一条小命送在中原吗?” 欧阳克道:“只要您老世伯手下留情,不来跟晚辈为难,小侄这条性命只怕也保得住。我叔叔吩咐小侄,只消见到洪世伯时恭恭敬敬,他老人家决不会跟晚辈动手,以致自堕威名,为天下好汉耻笑。” 洪七公哈哈大笑,说道:“你先用言语挤兑我,想叫老叫化不便跟你动手。但中原能杀你之人甚多,也未必非老叫化出手不可。”又冷声道:“你仗着得了老毒物的亲传,便想在中原横行,哼哼,只要我老叫化没死,必容不得你!” 欧阳克道:“世伯与家叔齐名,必不会跟我这种小辈动手。” 洪七公道:“好哇,你说我以大压小,欺侮你后辈了?” 欧阳克不语,似是默认。 洪七公哼道:“老叫化虽统领丐帮,但帮内弟子都不是我的徒弟。这姓黎的只学了我一招粗浅的功夫,哪能算得是我的传人?老叫化要是真的传了一人,未必就不及你。” 欧阳克道:“这个自然。洪世伯的传人定比小侄强得多了。” 洪七公道:“你嘴上说得好听,心里定在骂我。” 欧阳克道:“小侄不敢。” 黄蓉看了眼王道一,心思一转,说道:“七公,您别信他,他心里肯定在骂你,而且骂得甚是恶毒。他骂你自己武功虽然不错,但只会自己使,不会教徒弟,教来教去,却只教些零零碎碎的招数,没一个能学得了全套。” 洪七公向她瞪了一眼,又好气又好笑,说道:“女娃娃又来使激将法了。”又瞅了一眼王道一画在地上的东西,心道:“还真的给这小娃娃破出来了。” 早在松林教学的那段日子里,洪七公和黄蓉都已经明白了王道一的这套简笔方法,方才在梁上的时候就已经看了个大概,现在再细瞧一下,就知道王道一果然是破解出那第十六招了。 按照约定,洪七公该往下教了,这让他真是肉痛不已,因为自己贪吃,就这么把平生绝技白白送了人了。本想别人要不提,自己也就不教了,但奈何黄蓉都已经这么大声说出来了,不认账也不行。 第97章 洪七公只得对黄蓉道:“小娃娃放心,老叫化岂是说话不算话的人?你用不着激我。” 欧阳克见洪七公几人都往地上看,也顺着他们的目光看去,只见那块地上画着一大堆奇奇怪怪的符号图形,也不知是什么意思,压根儿一点也看不懂。 洪七公又转头对欧阳克道:“这小子胆敢骂我。这我得收拾收拾。”手一伸,已快如闪电的把欧阳克手中的折扇抢了过来,一挥,打开折扇,见扇子的一面画着几朵牡丹,题款是“徐熙”两字。 他也不知道徐熙是北宋大家,没看两眼就翻过另一面,只见另一面写着几行字,下款署着“白驼山少主”五字,那自然是欧阳克自己写的了。洪七公便问黄蓉道:“这几个字写得怎么样?” 黄蓉侧瞥一眼,秀眉一扬,道:“俗气得紧。” 欧阳克风流自赏,自负文才武学,两臻佳妙,听黄蓉这么一说,甚是恼怒,向她横了一眼,但烛光下映照见她眉梢眼角似笑非笑,娇美无邪,不禁又看呆了。这副表情于黄蓉而言不过是平常之态,在欧阳克眼中那可就是风情无限了。 洪七公把折扇摊在手上,在嘴上擦了擦。他刚才吃了鸡,嘴边全是油,这一擦之下,扇子字画自然一塌胡涂。接着顺手一捏,就像常人抛弃没用的废纸一般,把扇子捏成一团,随意扔在地下。旁人还不怎么在意,欧阳克却知自己这柄铁扇扇骨是以硬铁铸成,他这样随手将扇骨捏成一团,手上劲力实是非同小可,心下更是惶恐。 洪七公道:“老叫化自然不会和你这小辈动手。你既瞧不起老叫化的功夫,我就当场收一个徒弟和你打,看看是西毒的传人厉害,还是北丐的传人厉害。”回头对郭靖道:“靖儿,我现下收你为徒。” 郭靖大喜,忙扑翻在地,磕了几个响头,口称:“师父!” 洪七公点点头道:“傻小子,我再传你两掌。”又向王道一看了一眼,意思是叫她看好,当下把降龙十八掌余下的两掌,当着众人之面教了郭靖。 欧阳克心想:“老叫化武功卓绝,可是脑筋不灵,只顾着传授徒儿争面子,却忘了我就在旁边观看,可乘机偷学。”当下凝神看他传授郭靖掌法,但是看他比划的招数,却觉得平平无奇,自己也看不出个什么名堂来,根本学不到什么。 洪七公示范的时候,王道一也在一边认真看着,看了片刻,便又坐下在地上写写画画起来,那聚精会神的样子,仿佛这大厅里只有她一人一般。 欧阳克觉得这女道士的行为很是怪异,但是见她画的那些图案符号,自己又看不明白。又见洪七公在郭靖耳边低声说话,料是他是在教导这两招的精义,郭靖思索良久,有时点点头,大半时候,却总是茫然摇头,要洪七公再说几遍,才勉强点头。 洪七公等郭靖练了六七遍,说道:“好,乖徒儿,你已学会了这两招的半成功夫,给我揍这为非作歹的淫贼。” 郭靖道:“是!” 郭靖踏上两步,呼的一掌向欧阳克打去,欧阳克回拳打出,两人片刻间又斗在一起。 “降龙十八掌”的精要之处,全在运劲发力,至于掌法变化却极其简明,欧阳克以为自己这么看上两眼,记住表面招式就能偷学了去,那就大错特错了。就如王道一这般见识修习过百余门精妙功夫的人来说,还是花了两个多月的时间、日夜不辍的研究,且每一招都是看了郭靖的上千遍练习,才破解出了那前十五招。欧阳克竟想片刻之间就偷学一二,简直是痴人说梦,可笑之极。 郭靖把十八掌一全学会,首尾贯通,门户紧密,威力大增。欧阳克连变四套拳法,始终也只打了个平手,且越来越支持不住,大有落于下风的迹象。 王道一在旁边凝神看着郭靖把十八掌从头至尾使了一遍又一遍,见余下那两掌果然是恰好填在肩后和左胯两处的,她脑中飞速运转,手上也不停歇,首尾勾连,细细思索,又结合前十六招的掌理,一个时辰后,终于豁然贯通。 洪七公走到她身边,附身盯了半晌,最终点了点头,长叹一声,低声感慨道:“重阳真人真是收了个好徒儿啊!” 王道一听他这么说,知道自己是解对了,站起身来,一揖到底,说道:“还要多谢七公指点!” 洪七公点点头,毫不客气的收下了王道一的谢意。 眼见欧阳克已经不敌,洪七公叫道:“靖儿,住手吧,且饶他一命。” 郭靖道:“是!”随即向后跃出一步。欧阳克满脸颓败之色,也不说话,向洪七公一揖,带了人转身出厅。 黄蓉走到洪七公面前,盈盈拜了下去,说道:“七公,好事成双,你今日就收两个徒儿吧。” 王道一不解她为何也要拜洪七公为师,但也没有阻拦,静立在一边,看她想干什么。 洪七公摇头笑道:“我收一个徒儿已大大破例。何况你爹爹这么大的本事,你还来拜老叫化为师干嘛?” 黄蓉作恍然大悟状,道:“啊,你原来是怕我爹爹!” 洪七公被她一激,登时又好气又好笑,加之对她本就十分喜爱,脸孔一板,说道:“谁说我怕他?老叫化今日就收你做徒儿,难道黄老邪还能把我吃了?” 黄蓉笑道:“那好,咱们一言为定,不能反悔。我爹爹常说,天下武学高明之士,他只服一个王重阳。自重阳真人一死,那就只剩下他与你二人了,南帝也还罢了,余下的都他都不放在眼里。我拜你为师,爹爹一定喜欢。” 第98章 洪七公听了这话,才恍然道:“我说你这鬼精灵为何非要作我徒弟。”随即向王道一一指,道:“是为了这个小丫头,是不是?” 黄蓉笑了笑,算是默认。洪七公笑道:“你是想你们的事情要你爹爹同意,到时候请我作主,是不是?就知道你这丫头满脑子小算盘打的噼啪响!” 自古以来婚嫁之事都是父母或师父作主,如今黄蓉拜了洪七公为师,那七公对她的终身大事就有一半的发言权。黄蓉见洪七公如此爱重王道一,又想到在归云庄时父亲对王道一的不喜,便顺势想了这个主意出来。 黄蓉笑道:“我给您做几个好菜提提神。” 洪七公登时眉飞色舞,瞬间就被哄高兴了,连声说好。黎生等过来向他们见礼,称谢相救之德。王道一走过去割断了程瑶迦手足上的绑缚。程瑶迦甚是腼腆斯文,低着头,向他们福身道了谢。 程瑶迦虽跟清净散人孙不二学了一身武艺,只是生于大富之家,娇生惯养,说话神态,无一不是轻声细语,忸忸怩怩,倒叫一群五大三粗的叫花子有些不好意思。洪七公命王道一和黄蓉送程瑶迦回家去,随后各人出门。 回去的路上,程瑶迦还对王道一说起了龙儿的近况。原来程瑶迦受了王道一的委托后,一直把这事放在心上,每隔一段日子就亲自去重阳宫后山探查龙儿的状况,照料的甚是细心。 王道一没想到程瑶迦竟然能做到这样,大喜过望,感激不已。程瑶迦把龙儿的饮食起居都详细的说给王道一,王道一听过后也颇感放心,当即又是一阵好谢。程瑶迦道:“小师叔不必如此见外,当日你亲自将此事委托于我,又授我‘履霜破冰掌法’这等绝技,今日又有救命之恩,我自当尽心竭力才是。” 王道一和黄蓉将程瑶迦送回府之后又回到了客栈,当晚丐帮大摆筵席,黄蓉还亲自下厨做了几道洪七公爱吃的菜肴。程大小姐也备了菜肴,又备了四大坛好酒,命仆役送来为他们助兴。 洪七公和附近的丐帮弟子、王道一、黄蓉、郭靖和穆念慈一同大吃一顿。丐帮群雄对他们几个年轻人甚是敬重,言谈相投。第二日郭靖和穆念慈继续赶往京城,洪七公领着丐帮弟子也离去了,只留王、黄二人仍在此地。 黄蓉自前几日与父亲不欢而散后就心中颇有愧疚,离家数月,思家之情也渐浓。洪七公等人走后,王道一与黄蓉在周边又游玩几日。 一日晚间,二人倚窗赏月,对酒当歌,黄蓉忽而叹气道:“道一,你说真的能千里共婵娟吗?” 王道一微微一愣,随即笑道:“自然能。怎么,蓉儿是想家了吗?” 黄蓉点点头,道:“道一,你跟我回桃花岛吧?” 王道一想了想,道:“好,早就听说桃花岛美若仙境,有机会去看看也不错。” 黄蓉拉着她手道:“你放心,我不会让爹爹伤到你的。” 王道一慨然一笑,玩笑道:“好啊,那我到时就要多多仰仗少岛主的庇佑了。” 两人说定了,第二日便转行向东,到了舟山后,雇了一艘海船。黄蓉知道海边之人畏桃花岛如蛇蝎,相戒不敢近岛四十里以内,如说出桃花岛的名字,任凭出多少银钱,也无海船渔船敢去。于是她雇船时说是到虾峙岛,出了畸头洋后,却逼着舟子向北,那舟子十分害怕,但见黄蓉将一柄寒光闪闪的匕首指在颈前,也不得不从。 小船离岸不久后,正在海面行驶着,船舱内突然冒出来一个人影,吓的那舟子尖叫一声,顿时晕了过去。王道一和黄蓉忙向船舱看去,只见一个鹤发童颜的老者正笑嘻嘻的看过来,颇为满意的看着王道一惊讶的表情,神情甚是得意。 王道一几乎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人,居然是老顽童周伯通! 王道一又惊又喜,也不知是惊多一点还是喜多一点,结结巴巴唤道:“周……周大哥,你、你、你怎么在这里?” 作者有话要说: 要去桃花岛见岳父了,小道长节哀顺变 目前最新武力值排名: 四绝>王道一>郭靖>欧阳克 第37章 九阴真经 王道一转头又对黄蓉道:“蓉儿,这位是我的师叔周伯通,也是我的结拜大哥。” 黄蓉一时没反应过来为什么这人既是她师叔又是她大哥。 只见周伯通纵身跳将过来,笑嘻嘻的道:“我怎么在这里?我早在这里啦!我在舟山就跟着你啦!小八,你们这是要去哪?” 周伯通就是个爱玩闹的人,整天没事干就满天下瞎跑,前几日偶然见到王道一了便悄悄跟随,想吓她一吓,方才看到王道一真被吓住了就高兴的手舞足蹈,像个得逞的小孩子一样。 王道一道:“我们要去桃花岛。这位是黄岛主的女儿黄蓉。” 周伯通向来最怕女人,除了王道一以外只要见到女人都躲着走,这下见到黄蓉这么漂亮的姑娘,更是吓的屁滚尿流,一个劲往王道一这边躲。 至于王道一也是一个相貌不俗的女子,他为什么就不怕,那是因为王道一是他看着长大的,他从王道一很小的时候就时常跟她玩耍,是以在周伯通的心中,王道一一直是一个小孩儿,是他的玩伴,有了十几年的共同玩乐的经历,他面对王道一时就没有把她当作别的女人,而是当作一个玩儿得来的小朋友罢了。 周伯通一出现,就窜到王道一跟前叽叽咕咕说个不停,黄蓉观察了片刻,八成也摸清了周伯通是个什么性情的人,挑眉笑道:“你很怕我啊?” 第99章 周伯通惊叫道:“你别过来!” 黄蓉笑了笑,去把那舟子弄醒,几人便一同前往桃花岛。 王道一道:“周大哥,师父新逝,你回去过没有?” 一提到师哥,周伯通顿时蔫了,无邪的脸上也凝着浓浓的悲伤,他道:“三个月前我听说师哥死了,就急急忙忙赶回去,等我到了重阳宫,葬礼刚刚过去,听马钰说你也才走了。我在教里待了一段时间,就又出来寻你了。” 王道一奇道:“你寻我干嘛?” 周伯通说着说着,竟自哭了起来,哭声越来越大,王道一也无从安慰,心里想起师父也是沉重万分,几人一时无言。周伯通哭了许久,才打着哭嗝,抽噎说道:“师哥把《九阴真经》早就传了你,你现在已经知道了吧?” 王道一点点头。 周伯通又道:“师哥曾对我说,真经传给你时,为了叫你静心修习,他把扉页的书名和有关这书的来历那几页撕去了,让我待他死后寻机会来讲给你听。我现在就说给你,你听着。” 王道一明白了,道:“所以你是为了给我讲这些才寻我的?” 周伯通点头“嗯”了一声。 王道一读过原著,自然知道《九阴真经》的创作来历,可是现下见周伯通不远万里来寻她,只为告诉她这些,便还是说道:“周大哥请讲。” 周伯通方才发泄了一通,心情好了不少,收拾好情绪,坐到船舷上,准备开讲。黄蓉听到他要讲《九阴真经》的来历,顿时来了兴趣,想知道这部被爹爹奉为圭臬,求而不得的武功秘籍到底是什么来头,起身往王道一身边靠了靠。 周伯通回忆道:“此事说来话长,待我慢慢对你们说。你们知道东邪、西毒、南帝、北丐、中神通五人在华山绝顶论剑较艺的事吧?” 王道一点点头道:“知道。” 周伯通道:“那时是在寒冬岁尽,华山绝顶,大雪封山。他们五人口中谈论,手上比武,在大雪之中生生比了七天七夜,东邪、西毒、南帝、北丐四个人终于拜服我师哥王重阳的武功是天下第一。你可知道五人因何在华山论剑?” 黄蓉抢答道:“为了《九阴真经》。” 周伯通笑道:“是啊!小丫头,你年纪虽小,武林中的事情倒知道得不少。”黄蓉笑了笑,似有得意。 王道一看看他们,默默想着:“他俩一搭一和的,倒是能说到一起去。” 周伯通又继续道:“徽宗皇帝于政和年间,遍搜普天下道家之书,雕版印行,一共有五千四百八十一卷,称为‘万寿道藏’。这《道藏》咱们重阳宫里也有一套,小八,你应该都读过吧。” 王道一点头道:“读过。” 周伯通感慨道:“能把这书读下来的人都不是一般人。那么多字儿,光是念上一遍就得好几年。我是没那个耐性。”说这话时他愁眉苦脸的,仿佛是有人要逼他读书一般。 过了一会儿,他又接着道:“皇帝委派刻这《道藏》之人,叫做黄裳……” 黄蓉道:“原来他也姓黄。” 周伯通道:“呸!什么也姓黄?这跟黄老邪黄药师全不相干,你可别想歪了。天下姓黄之人多得紧,黄狗也姓黄,黄猫也姓黄。” 但凡这种情况,黄蓉定是要回一句的,便道:“黄狗黄猫未必姓黄。” 周伯通小孩子脾气上来,犟道:“我说姓黄就姓黄!” 黄蓉笑道:“我说不姓就不姓!我偏不让黄猫黄狗进我黄家的门!” 周伯通急道:“那我也不让那些个阿猫阿狗进我周家的门!” 王道一在一边听得头疼不已,这讲的好好的《九阴真经》,怎么就给扯到天下的阿猫阿狗到底是姓黄还是姓周上来了? 眼见事态越来越偏离轨道,王道一赶紧出言劝了一两句:“周大哥,蓉儿,猫和狗到底跟谁姓这个问题我们以后再谈,现在先讲《九阴真经》吧。” 王道一此话一出,两人也都安静下来,周伯通继续道:“对,先讲《九阴真经》。……这个跟黄老邪并不相干的黄裳,是个十分聪明之人。他生怕这部大道藏刻错了字,皇帝发觉之后不免要杀他的头,因此就一卷一卷的细心校读。不料想这么读得几年,他居然便精通道学,更因此而悟得了武功中的高深道理。他无师自通,修习内功外功,竟成为一位武功大高手。小八,这个黄裳可比咱们聪明得多了。我没他这般本事,料想你也没有。” 能够自己看看道学的书就成武林一代宗师,这黄裳的智商也着实逆天,王道一刚想点头称是,黄蓉却道:“谁说没这般本事,道一也读过那五千卷《道藏》,就能不到三个月便破解出七公的‘降龙十八掌’来。” 她这话说的就有些牵强了,王道一之所以能破解“降龙十八掌”,是因为学过《九阴真经》里的诸多武功作为基础,再加上几个月无数遍的观摩研习,与她读过《道藏》关系倒不大。可黄蓉刚才和周伯通斗嘴,还没个结果,现下非要给顶回去不可。 没想到周伯通听了这一句挑衅的话竟没有回嘴,而是呆呆的转头望向王道一,问道:“小八,她说的是真的?” 王道一点点头,又将这几个月来学习“降龙十八掌”的经历都大致告诉了周伯通。 周伯通听完后,若有所思道:“哎呀!那我确实说的不对。应该这么说,你虽远比不得那黄裳聪明,却是比我要聪明一点点的。” 第100章 黄蓉听了这话甚是高兴。王道一看看这两人,颇感好笑。 周伯通继续道:“我继续讲,那黄裳练成了一身武功,有一年他治下忽然出现了一个希奇古怪的教门,叫什么‘明教’。徽宗皇帝只信道教,他知道之后,便下了一道圣旨,要黄裳派兵去剿灭这些邪魔外道。不料明教的教徒之中,着实有不少武功高手,不似官兵那么没用,打了几仗,黄裳带领的官兵大败。 他心下不忿,亲自去向明教的高手挑战,一口气杀了好多人。哪知道他所杀的人中,有几个是武林中名门大派的弟子,于是他们的门人弟子一古脑儿的出来,又约了别派的许多好手,来向他为难,骂他行事不按武林中的规矩。 那黄裳说道:‘我是朝廷命官,又不是武林中人,你们武林规矩什么的,我怎么知道?’ 对方说道:‘你若非武林中人,怎么会武?难道你师父只教你武功,不教练武的规矩吗?’ 黄裳说道:‘我没师父。’ 那些人死也不信,吵到后来,你们说怎么样了?” 黄蓉接口道:“打起来了。” 周伯通一拍大腿,说道:“可不是吗?一动上手,黄裳的武功古里古怪,对方谁都没见过,当场又给他打死了几人,但他寡不敌众,自己也受了伤,拼命逃走了。那些人气不过,就将他家里的父母妻儿杀了个干干净净。 那黄裳逃到了一处穷荒绝地,躲了起来。那数十名敌手的武功招数,他一招一式都记在心里,于是苦苦思索如何才能破解,他发誓要想通破解的方法,然后去杀了他们报仇。 也不知过了多少时候,终于对每一个敌人所使过的招数,他都想通了破解的法子。他十分高兴,料想这些敌人就算再一拥而上,他独个儿也对付得了。于是出得山来,去报仇雪恨。却不料那些敌人一个个都不见了。” 黄蓉问道:“为什么不见了?” 周伯通叹道:“原来他独自躲在深山之中钻研武功,日思夜想的就只是武功,别的什么也不想,不知不觉竟已过了四十多年。” 黄蓉惊道:“过了四十多年?” 周伯通感慨道:“是啊。专心钻研武功,四十多年很容易就过去了。那套‘空明拳’,我就是钻研了近十年才创出来的,也不觉得时间有多长,一眨眼就过去了。” 他顿了片刻,又道:“……待那黄裳出来的时候,那些仇家早就被他熬死了,他还报个屁的仇!他那些仇人本来都已四五十岁,再隔上这么四十多年,到那时岂还不是一个个都老死了? 哈哈,哈哈,其实他压根儿不用费心钻研什么武功,只须跟这些仇人比赛,看谁活得长。四十多年比下来,老天爷自会代他把仇人都给收拾了。 ……哎,他数十年积在心底的深仇大恨,就这么突然之间便都消失得无影无踪。” 说到此处,船上三人都沉默了,各自沉思。 过了一阵,周伯通见王道一从一开始就一直沉默不语,问道:“你怎么不问我后来怎么样了?” 王道一眨眨眼,依言问了一句:“后来怎么样了?” 周伯通道:“对嘛!你不问我后来怎么样了,我讲故事就不大有精神了。” 王道一无奈笑道:“好,周大哥,那后来怎么样了呢?” 周伯通道:“后来,那黄裳心想:‘原来我也老了,也没几年好活了。’他花了这几十年心血,想出了包含普天下各家各派功夫的武学,过得几年,也会死去,那这番心血岂不是就此湮没?于是他将所想到的法门写成了上下两卷书,你们猜那是什么?” 黄蓉道:“《九阴真经》!” 周伯通道:“对,就是《九阴真经》。这撰述《九阴真经》的原由,那黄裳写在经书的序文之中,我师哥因此得知,这序文也就是被他撕掉的那几页。去年师哥告诉了我,叫我待他死后讲给你听。 这黄裳将经书藏于一处极秘密的所在,数十年来从未有人见到。那一年不知怎样,此书忽然重现于世,天下学武之人自然个个都想得到,大家你抢我夺,一塌里胡涂。 师哥说,为了争夺这部经文而丧命的英雄豪杰,前前后后已有一百多人。凡是到了手的,都想依着经中所载修习武功,但练不到一年半载,总是给人发觉,追踪而来劫夺。抢来抢去,也不知死了多少人。 那得了书的千方百计躲避,但追夺的人又有这么许许多多,总是放不过他。那阴谋诡计,硬抢软骗的花招,也不知为这部经书使了多少…… 《九阴真经》中所载的武功,奇幻奥秘,神妙之极。学武之人只要学到了一点半滴,岂能不为之神魂颠倒?纵然因此而招致杀身之祸,那又算得了什么?小八,你说是不是?” 王道一却对他这话不以为然,道:“执迷不悟,不是好事。” 黄蓉方才一直静静的听着,现在忽然若有所思的喃喃说道:“怪不得我爹爹如此看重这部书。” 周伯通见王道一竟不同意自己,便问道:“小八,你练过《九阴真经》,感觉怎么样?” 王道一想了想,道:“真经中所述句句含义深奥,字字蕴蓄玄机,我研习七年,也未能领悟得了全部。” 周伯通道:“对啊对啊,就是这个道理!习武练功,真是滋味无穷。世人愚蠢得紧,有的爱读书做官,有的爱黄金美玉,更有的爱绝色美女,但这其中的乐趣,又怎及得上习武练功的万一?” 第101章 王道一不置可否,显然是不大同意的样子。周伯通叹道:“傻孩子,那你为什么要练武?” 王道一回道:“以武修道。师父也是一直这么说的。” 周伯通又道:“师哥和你那七个师兄师姐天天讲究修性养命,难道真的能修成不死的神仙之身?” 王道一道:“不能。” 周伯通道:“对呀,那你们为什么还修道?修来修去,有什么用处?” 王道一没有立刻回答他。 为什么要修道?因为对人类本源的好奇?因为对万物之理的求知欲?还是因为对自然天道的向往?理由可以有很多,但总归还是内心深处的那一份质朴的好奇心罢了。 她思索良久,最终淡笑道:“想修就修了,没有什么为什么。” 周伯通不能理解她这其中的想法,摇头道:“小八,我给你说,一个人饭可以不吃,性命可以不要,功夫却不可不练。” 王道一没有接话,心里想到:“周大哥多半是嗜武成癖,才把自己弄得这般疯疯癫癫的。” 周伯通问道:“刚才咱们讲故事讲到了哪里了?” 黄蓉道:“你讲到天下的英雄豪杰都要抢夺《九阴真经》。” 周伯通点点头道:“不错。后来事情越闹越大,连全真教教主、桃花岛主黄老邪、丐帮的洪帮主这些顶级大高手也插上手了。他们五人约定在华山论剑,谁的武功天下第一,经书就归谁所有。” 黄蓉道:“所以那经书终究是落在重阳真人手里了。” 周伯通眉飞色舞,得意道:“是啊。师哥最后是天下第一。经书落在他这里,别人也就不敢再来抢了。你们想,谁敢来偷来抢全真教教主的东西?那他就是活得不耐烦了?对不对?” 王道一和黄蓉都点点头,算是回答了他。王道一心中若有所思:“以前我天真的想着只要把自己藏起来就好。可是正如蓉儿前几日所说,人在江湖,身不由己,我不去找事,事情反而会来找我,况且有些事情我根本就无法为了自保就去袖手旁观。 难道非得变得像师父那般厉害,我才能保全性命,安稳于世吗?现下看来,这貌似是唯一的出路了。” 她心底再次哀叹道:“师父啊师父,你那日对我的提议不置可否,是不是就是想要我出去亲身感受一番,自己体悟出这个道理呢?如果你是这么想的,那弟子现下是明白了。” 王道一抬眼望向远处,但见碧海茫茫一片,四面八方都是海水,天海为一,渺渺浩浩,永无止境,似是与自己此时的心境一般。 黄蓉见王道一怔怔出神,伸手轻推她道:“道一,你在想什么呢?” 王道一回过神来,说道:“我在想,躲避是不能解决问题的了。遇强则强,才是这个世界的生存法则。” 周伯通见王道一和黄蓉说话,顿时不乐意了,叫道:“喂!你们还听不听啦!” 黄蓉笑道:“听听听,后来又怎么样啦?” 周伯通道:“后来嘛,师哥得到经书之后,却不练其中|功夫,而是把经书放入了一只石匣,压在他打坐的蒲团下面的石板之下。我奇怪得很,问他是什么原因,他微笑不答。我问得急了,他叫我自己想去。小八,你最了解师哥,你倒猜猜看,那是为了什么?” 王道一思量片刻,答道:“师父的武功既已是天下第一,他再练得再强,仍也不过是天下第一。而且,师父当年去华山论剑,怕也不是为了争天下第一的名头,而是为了要得这部《九阴真经》。而他之所以要得到经书,也不是为了要练其中的功夫,而是要相救普天下的英雄豪杰,让他们免于互相残杀。” 周伯通听了这话后,抬头望天,出了一会儿神,半晌不语,最终叹了一口气,说道:“你怎么就能想的通这番道理?若是换我,我肯定是要练的。哎,看来师哥要把真经和一身盖世武功都传给你是极有道理的,你才是最明白他的。”想起师兄,他又悲从中来,伏在船舷上哀哀的痛哭起来。 王道一见他哭得凄凉,也想起了师父生前种种,心下不禁戚然。在王道一的心目中,这世上没有什么人能取代师父王重阳在她心中的地位了,她清楚的知道,如若没有师父,她现在会是什么光景,或许早早就死在终南村的那口缸中了,就算当年父母不死,她现在也或许早就被许给村里哪个年轻汉子,成了村妇了。 是师父救了她,不仅是救了她的性命,更是解救了她的人生。 是师父让她有机会读书,有机会习武,有机会在这乱世中仍能安安稳稳的生活在全真派后山十九年之久,师父让她有了自保的能力,让她彻底摆脱了底层人民的生存疾苦。 于王道一而言,遇到师父王重阳,是她此生最大的幸运。 兄妹二人一时都陷入了悲痛之中,周伯通哭了一阵,忽然抬头道:“啊,咱们故事还没说完,说完了再哭不迟。咱们说到哪里了啊?怎么你们也不劝我别哭?” 黄蓉默默收回注视王道一的目光,笑道:“你说到王真人把那部《九阴真经》压在蒲团下面的石板底下。” 周伯通抹干净眼泪,说道:“是啊!他把经文压在石板之下,我说可不可以给我瞧瞧,却给他板起脸数说了一顿,我从此也就不敢再提了。自华山论剑之后,武林之中倒也真的安静下来了。 后来,也就是去年,我和小八你拆招时突然发现你身上有别的功夫,而且还不是咱们全真派的武功。我想着或许是师哥又教了你什么别的功夫,就问你来着,小八,你还记得吗?” 第102章 王道一点头道:“记得,当时你问我,几年不见,我是不是又学了别的功夫。” 周伯通道:“对,我是这么说的。你当时说师哥给了你一本精妙的武书,却因为太旧了,师父就让你给烧了,对不对?” 王道一又点点头道:“对。那本书我学了六年,早就被我翻阅了上千遍了,内容也早就记得烂熟,我想给师父重写一本新的,结果师父说烧了算了,也不用重写一本了。” 周伯通笑道:“对,就是那本书。我当时好奇就去问了师哥,结果师哥就对我讲了,那本书其实就是《九阴真经》,他还叮嘱我现在不要告诉你,等他哪一天死了再让我告诉你。”说到此处,周伯通又是一脸幸灾乐祸的表情。 王道一总算知道去年那一天周伯通从王重阳那里出来后为什么是那种奇怪的表情了,跟现在简直一模一样。 过了一会儿,周伯通收起了玩笑的表情,难得的郑重严肃道:“当时师哥对我说,‘水能载舟,亦能覆舟,要看后人如何善用此经了。’小八,你明白自己要做什么吗?” 王道一看了他片刻,认真的点点头,道:“我明白。我会将此经书用于正途,传于正人,不负师父的期望。” 周伯通长叹一声,说道:“你明白就好。三个月前,我从重阳宫出来后,就一直在找你,想遵照师哥的嘱托,把这些事情告诉你,结果昨天正巧就在舟山看到了你。” 周伯通所讲的《九阴真经》的故事,其实都是王道一上一世在书里看过的,但现在亲耳听到周伯通讲述出来,并且又亲身参与到这些事情中来,却给她带来完全不一样的感觉。 小舟继续前行着,四周都包围着无尽的海水,天海一色,浩浩汤汤,仿佛永远也没有彼岸可以到达,就像王道一此时的心一般,也是茫茫然不知归处在何方。江湖那么大,世事那么乱,她到底该何去何从呢? 正道是:寄浮游于天地,渺沧海之一粟,万事几时足?无穷宇宙,人是一粟太仓中…… 第38章 碧海潮生 过了几个时辰,船将近岛,王道一已能闻到海风中夹着扑鼻的花香,远远望去,但见岛上郁郁葱葱,一团绿、一团红、一团黄、一团紫,端的是繁花似锦。 世人都只知道桃花岛在东海之上,却几乎无人知其具体位置。传说这桃花岛是东邪黄药师的隐居之所,占地约五百余平方公里,岛上风景如画,美若仙境。 王道一犹记得先师王重阳的私人书阁中有一本叫作《海内十洲记》的志怪杂书,里面记载有一句:“桃花岛位于东海之东。岸直,陆行登岸百里,东复有碧海。海广狭浩瀚,与东海等。水既不咸苦,正作碧色,甘香味美。”可见桃花岛是个只存在于传说中的神秘而美丽的地方,今日一见,果然不似凡间。 船上的周伯通远远见到岛上的奇景盛况,早就嚷嚷着要登岸了。黄蓉冲王道一笑道:“这里的景致好吗?” 王道一点头赞道:“叹为观止!” 黄蓉甚是得意,笑道:“若在阳春三月,岛上桃花盛开,那才叫好看呢。师父不肯说我爹爹的武功是天下第一,但爹爹种花的本事盖世无双,师父必是口服心服的。只不过师父只是爱吃爱喝,未必懂得什么才是好花好木,当真有些俗气。” 王道一笑道:“你背后指摘师父,好没规矩。”黄蓉俏皮的伸了伸舌头。 三人待船驶近,跃上岸去,那舟子听到过不少关于桃花岛的传言,说岛主杀人不眨眼,一见三人上岸,疾忙把舵回船,便欲远逃。黄蓉取出一锭十两重的银子掷去,“当”的一声,落在船头。那舟子想不到有此重赏,喜出望外,却仍是不敢在岛边稍停。 黄蓉回到自家,说不出的欢喜,高声大叫着:“爹,爹,蓉儿回来啦!”向王道一招招手,便即向前飞奔而去。王道一见她在花丛中东一转,西一晃,霎时不见了影踪,急忙追去,只奔出几丈远,立时就迷失了方向,但见东南西北都有小径,却不知走向哪一处好。 她与周伯通走了一阵,似觉又回到了原地,想起在归云庄之时,黄蓉曾说那庄子布置虽奇,却哪及桃花岛阴阳开阖、乾坤倒置之妙。王道一想,这一迷路,若是乱闯,定然只有越走越糟,于是坐在一株桃树之下,只待黄蓉来接。哪知等了一个多时辰,黄蓉始终不来,四下里寂静无声,竟不见半个人影。 周伯通与王道一在一处,不一会儿便焦急起来,跃上树巅,四下眺望,只见南边是碧色的深海,向西是光秃秃的岩石,东面北面都是花树,五色缤纷,不见尽头,只看得他头晕眼花。花树之间既无白墙黑瓦,亦无炊烟犬吠,静悄悄的一片,还真像是个神仙住的后花园一般。 王道一静静的坐在一颗桃树下打坐,周伯通却急的团团转,抓耳挠腮的说道:“小八,这片花树忒也邪门!咱们该怎么办啊?” 王道一叹了口气,说道:“黄药师精通奇门遁甲,五行八卦之术,这桃花岛上的道路是他精心布置下的,以我所见,这些花树应该都是他依照诸葛亮当年《八阵图》的遗法种植的。只是小妹我才疏学浅,恐怕破解不出来。现今之计,唯有等人来引我们进去了。” 周伯通问道:“那黄丫头呢?她知道咱们走不出去,为何不来接我们?” 王道一想了想,说道:“蓉儿多半是被黄药师扣下了吧。黄药师不大喜欢我,或许是想故意困我们。” 第103章 周伯通叹道:“哎,我以前听师哥说过,这黄老邪聪明之极,琴棋书画、医卜星相,以及农田水利、经济兵略,无一不晓,无一不精,他要是存心跟我们过不去,那可就难办喽!” 眼见天色渐暗,还不见人来,两人只得坐在原地等候,好在这岛上遍地绿草如茵,就似软软的草垫子一般,也不硌人。二人坐了一阵,都渐感饥饿,王道一想起黄蓉绝佳的厨艺和曾为她做过的那诸般美食,更是饿得厉害。 周伯通上蹿下跳,没一刻停歇,焦躁不已,指着花树林骂道:“这十里桃花,真真是中看不中用,也不接个桃子来!” 王道一举目四望,见到处都是姹紫嫣红,美不胜收,可就如周伯通所言,现下两人都是饥肠辘辘,再美的风景也抵不过一顿实实在在的粗茶淡饭来的实在。 周伯通道:“那黄老邪是想将我们二人活活饿死在这树林子里?” 王道一点点头道:“以黄岛主的性子,的确有可能做得出来。” 两人挨到入夜,都觉困顿,正是将睡未睡之时,突然有箫声幽幽传来。两人一听,俱是一惊,只听这箫声中蕴着雄厚的内力,飘渺不绝,声音萦绕四周,箫声忽高忽低,忽前忽后,忽焉在西,倏尔在北,好像是从四面八方传来的一样,让人根本辨不清发声方位。 起初箫声轻缓低回,到后来愈来愈明彻,王道一感觉头越来越晕,整个人昏昏沉沉,神思渐迷,再过一会儿,箫声调子斗变,似浅笑,似低诉,柔靡万端。 王道一心中一颤,不由自主的想到:“这调子怎么如此好听?”只听得箫声渐渐急促,似是催人起舞。 王道一又听得一阵,只感面红耳赤,百脉贲张,原本平静的心湖骤然掀起滔天巨浪,一片混乱,仿佛自己的情绪和心跳完全被牢牢掌控在这箫声中,那吹箫的人正在对她进行肆意的戏弄,而她只能束手就擒,任其宰割,不受控制的随着箫声的欢快而欢快,悲伤而悲伤。 这场争斗在还未见到对手时,自己就先溃不成军了…… 她正自迷乱间,忽然,只听旁边的周伯通大喝一声:“小八,这是黄老邪的《碧海潮生曲》!快快运功抵挡!”说着已自己盘腿坐下运起功来了。 王道一被这一喝,神识恢复了一瞬的清明,赶紧也盘腿坐下,按照《九阴真经》中的上乘内功心法运转内息。 初时,她只感心旌摇动,数次都险些压不住心绪,被那箫声带跑偏,但用了一会儿功,心神渐渐宁定,再到后来,意与神会,心中一片空明,不着片尘,任他箫声再荡,她也不再受其干扰,只觉丹田中真气充盈,呼吸渐匀,思止虑息,物我两忘。神识又恢复了澄净。 她到了这个境界,已知自己外邪不侵,便缓缓睁开眼来。 黑暗之中,依稀可见周伯通坐在她附近,盘住双腿,正急促的喘着粗气,额头上也沁出豆大的汗珠,似是很困难的样子,王道一在他旁边静观其变。 这时只听那洞箫声情致飘忽,婉转缠绵,似一个女子时而叹息,时而呻|吟,时而又软语温存,柔声细唤,煞是勾魂,惹得周伯通浑身颤抖。 王道一自幼浸淫在卷帙浩繁的先贤典籍中,又长期幽居山林,饱读经书,心思澄明,本就对情|欲之事不甚了了,正所谓“腹有诗书气自华”,说的就是这个意思。 是以她听到箫声时感应甚淡,她内力虽不及周伯通,却能比他更快速的抵挡住这箫声的干扰,现在箫中曲调虽比适才更加勾魂引魄,但她听了也不以为意。但不远处的周伯通却是气喘愈急,听他呼吸声直是痛苦难当,正拼了全力来抵御箫声的诱惑。 王道一紧张的看着正全力运功的周伯通,心也默默提了起来,替他捏了一把汗。别看周伯通一副小孩子心性,纯真无邪,其实他年轻的时候也曾有过一段风流韵事,惹下过一桩情债,昔年犯下的那段情孽,使他魔由心生,致为箫声所困。是以即便他内力比王道一高出甚多,但抵挡起这《碧海潮生曲》来却比王道一要难上许多。 又听得箫声轻轻细细的耍了两个花腔,曲调愈发柔靡起来,那调子似是要将人的心都引诱了去,一转再转,一勾再勾。 忽然,周伯通大叫一声:“算了,算了!我受不了啦!”说着就倏然跳将起来,撒腿向前狂奔。 王道一一惊,忙唤道:“周大哥,别跑!”说着也起身便追了上去。 周伯通现在被那箫声折磨的难耐异常,只顾着一个劲地发足狂奔,哪里还有闲暇理会王道一,他内功本就比王道一高出许多,此刻运起全身轻功,全力狂奔,不一会儿就把王道一甩开了。 这片花树林布置玄妙,道路错综复杂,王道一只追了十几丈就再也找不到周伯通的身影了。 她独自一人又在黑麻咕咚的花树林里东走西跑的找了许久,都不见周伯通的影子。那箫声却不知何时已经停歇,周围再次恢复了寂静。 王道一渐渐放慢脚步,最终停下了步子,她定了定神,抬起头来,只见头上皓月当空,星罗棋布,周围的花香草气在黑夜中更加浓郁,四周花树繁密,月光透过树枝和花叶稀稀落落的洒漏下来,洒在茵茵的草地上,斑斑驳驳的一片,与天上的星子交相辉映。 她茫茫然的看看夜空,再看看草地,心里也是茫茫然的,寂静的夜晚,她独自一人站在花树丛中,听着蝉鸣虫语,静站良久,才长叹了口气,喃喃自语道:“《碧海潮生曲》,果然厉害……” 第104章 王道一寻了一棵桃树,靠着树干坐下歇息,不一会儿便伴着夜风沉沉睡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 个人认为,黄药师其实就算是个皇帝,毕竟人家有一座仙岛啊~ 第39章 奇门遁甲 待到第二日,晨曦初上,王道一在一片莺啼燕语中醒来。 她站起身来,抖了抖夜间落在身上的花瓣,举目四望,但见花树林中薄雾缭绕,繁花似锦。四周俱是一派鸟语花香之景。芳草鲜美,落英缤纷,花瓣上沾着的晨露晶莹剔透,折射出璀璨的阳光,树丛中雾似轻纱,真如人间仙境一般。 景色虽美,但王道一腹中甚是饥饿,脑袋有些昏沉,在周围转了转,四周只她一人,周伯通早就不知去向,想来是昨晚就走散了,她心想:“到现在都不见蓉儿踪影,想来她定是被她父亲给扣住了。” 待到午时,王道一已一日有余不曾进食,况且昨晚又耗费精力运功抵挡那《碧海潮生曲》,现在直饿的她浑身冒虚汗。看着这诸般景色,她不由自嘲的苦笑道:“看来黄药师是存心要致我于死地了。……我若就此饿死在这么美丽的地方,也算是个风雅的埋骨之处,不亏了。” 正自迷糊间,一会儿却又想到:“但是师父的遗愿我还没有完成,《九阴真经》还没有传人,我怎么能就此死了呢?”想到此处,王道一精神一震,一个激灵跳将起来,哆哆嗦嗦的自语道:“对,对,我还不能死!我死了,真经怎么办?我死了,师父的遗愿就不能完成了!我死了……蓉儿怎么办……对,还有蓉儿……” 顽强的信念总是能超自然的支撑起一个人,一想到师父和蓉儿,王道一瞬间就感觉不到饿了。 她开始在花树林中转来转去,慢慢打量着这里的布置。 王道一的术数奇门之能,放眼全天下也算是佼佼者了,在重阳宫的那段日子里她也曾潜心研究过这方面的学问,可是比起冠绝天下的黄药师来说还是相去甚远,这一点她早在归云庄见识过黄蓉的能力之后就明白了,因此昨日迷路之后,她也就没有不自量力的去推算道路,白费那个脑筋。可是现今自己就要被困死在此处了,她便心想:“纵然走不出这片花树林,也不能坐以待毙,总要搏上一搏才是。我王道一是何人?怎么能等死呢?就算是死,也绝不坐着等死啊!要死也得死在奋进的路上……” 想到此处,王道一抬起头来,飘忽的目光又重新聚焦起来,眼神重新变得坚定,眉宇中亦恢复了锐气。她深吸一口气,在附近查探一番,理了理思路,随后一边脚下数着步子,一边掐指算着方位,口中也一边念念有词的推演着:“坤位、震位、艮位、离位……” 就这样,在这片十里繁花之中,一个少女一步一步,走一步,再走一步,缓慢而坚定的推演着出路,向着这片迷宫的设计者,那个精通奇门之术的一代宗师,发起了无声的反抗…… 半日过去,王道一经过了无数次的错误,无数次的回归原点,只艰难的向前堪堪推进了几十丈的距离,她腹中本就饥饿,再加上过度的脑力劳动,思维便愈来愈迟缓,额上沁出一层细密的虚汗,脚步也越发绵软无力。可她仿佛丝毫不受这些影响一般,依旧神色平静,不骄不躁的反复推算着,一点一点推进,面上没有一丝气馁之态。 突然,一道声音从空中传来:“好胆量,敢向老夫挑战。” 这声音就如昨晚的箫声一般,好像是从四面八方传来,且蕴着雄厚的内力,让人辨不清声源所在。听这音色,应是黄药师。 王道一没有说话,脚下不停。 过了片刻,只听黄药师又道:“昨晚你竟然顶得住老夫的《碧海潮生曲》,也算是个人才。” 王道一愣了愣,有些诧异,这话的语气虽然仍是黄药师一贯的自傲,但话中的赞赏意味却是很明显的。要知道让心比天高的黄药师开口夸人,那真是太阳从西边出来了。 黄药师说完这一句后,就不再发声了,四周又恢复了平静。过不多时,只见一名哑仆提着一只食盒向王道一这边走了过来。 那哑仆走近,揭开食盒,取出四碟小菜,一壶酒,一小木桶饭,放在王道一面前,又给王道一斟了酒,盛了一碗饭,摆放好碗筷,便垂手侍立在一旁。 王道一看着这些饭菜,眼睛就亮了,嘴中不由自主的分泌出口水,但还是先问道:“蓉儿呢?我是说……你们少岛主呢?她在哪里?” 那仆人摇摇头,指指自己耳朵,又指指自己的口,意思说又聋又哑。王道一这才想起来,岛上的仆人都是哑仆,不能说话,也听不见,交流只能用手语,王道一又不会手语,便不再问了,抄起碗筷就吃了起来。 王道一已经将近两日水米不进,之前又是运功抵抗箫声,又是绞尽脑汁的推算出路,早就饿的前胸贴后背了,她没有饮酒,一口气风卷残云的连吃了两碗米饭,将四碟小菜也席卷一空,这才饱足。那哑仆等她吃完,收拾了残肴回去。 她吃饱喝足,盘腿靠在一棵树下休息,一边思量着为什么黄药师突然就给自己饭吃了,心想道:“有可能是蓉儿的原因,黄药师最是疼爱女儿,蓉儿要是一哭二闹三上吊,黄药师就算再不喜欢我,也不会轻易杀我的。再者,昨晚我抗住了他的箫声,引发了他的惜才之情也不一定。” 不是王道一自恋,是黄药师这人性格本就邪门的很,你越是和他对着干,他反而不会生气,你越是顺着他,他反而会瞧不起你。连周伯通这种武功接近五绝的人都抵不住东邪的《碧海潮生曲》,王道一却能,这很有可能让黄药师升起惜才之情,减轻了他的杀心。 第105章 既然黄药师暂时不打算杀她了,王道一心里也松了一口气,满心都是从鬼门关绕过一圈再回来的劫后余生之感,她休息了片刻,便又站起来开始推演起来,几个时辰后,待到了饭点,便有哑仆准点来送饭,一到了夜间,又可听到黄药师的箫声,王道一兵来将挡,照旧打坐运功抵抗。 黄药师似是要存心考较她一番,竟如此这般的过了三日。 这三日里,王道一绞尽脑汁才勉强推进了不到一里地的距离,且越是深入,道路越是复杂多变,推算也就越艰难,除此之外,每夜的箫声也是一夜比一夜难熬,其间夹杂的功力愈发深厚催人,令人不得安寝。但幸好王道一内力精纯,心境澄澈,不管花多少时间,最终都能拉回神志,抵抗过去。 白天被迷宫所困,夜间被箫声所扰,黄药师至今都没有露面,但王道一知道,他们两人这是在进行着一场无声的较量。这迷宫走的走不出去不要紧,要紧的是,谁的心先垮了,谁就输。 要说这黄药师设计的这片花树林,还当真是玄妙精奥,巧夺天工,其中蕴藏的八卦五行的道理一环套一环,高深又奇幻,的确是权威宗匠的大手笔。王道一潜思多日,自觉己身的能力怕是连黄药师的冰山一角都不及,她越是钻研,心里越是油然生出敬佩之情。抛开性格不谈,黄药师的才华的确是世间翘楚。 这几日间,无论王道一走到了哪个地方,哑仆都能准确的找到她的所在地,送来丰盛的饭菜。王道一想,这些哑仆定是认得路的,便想着悄悄跟随,深入腹地,但只要她刚跟得几步,就会有不知哪里飞来的小石子打中她穴道,让她立时摔倒在地,再也跟随不得。 这么一来,王道一便知道这是黄药师阻止她跟随的意思,如此,她也就不再取巧了,老老实实的自己推算,同时也更加确定了黄药师这就是在试她的能力。 到了第四日午时,哑仆准点来送饭,这一次,食盒刚一揭开,王道一就闻到一股扑鼻的香气,与往日菜肴大有不同,过来一看,见两碟小菜之外另有一大碗冬菇炖鸡,正是自己爱吃的。 她心中一凛,拿起匙羹舀了一匙汤一尝,鸡汤的咸淡香味,正与黄蓉所做的一模一样,便知这道菜是黄蓉特地为她而做,心下甚是高兴。再向其他食物仔细瞧去,并无异状,只是食盒中有几个馒头,其中一个皮上用指甲刻了小小的记号,印痕刻得极淡,若不留心,决然瞧不出来。 王道一心知这馒头必然有异,拿过来掰分成两半,中间露出一个蜡丸。她趁那哑仆不在意,顺手将蜡丸放入袖子中。 这一顿饭,王道一吃的极快,待那哑仆走后,忙掏出蜡丸,捏碎了拿出丸中所藏的纸来,果见是黄蓉所书,字迹娟秀,上面写道:“道一,你且安心,爹爹已经跟我和好,待我慢慢求他放你。”最后落款是“蓉儿”两字。 看过纸条,王道一完全放下心来,心中欣慰。心想既然黄药师能放过自己,那必然也不会为难周伯通,只是不知周伯通现在在何处。王道一想:“黄药师若只是想考较我,那周大哥或许是先被他给关起来了。我不如先去找到周大哥汇合了再说。” 经过这四天的研究,王道一对这片花树林的机巧已经有了些许的皮毛的了解,虽然不能完全看透,但其中的某些奥秘也是能够推演出来的。例如这关押人的所在,《易经》曰:“噬嗑,亨,利用狱。”象曰:雷电,噬嗑,先王以明罚敕法。 因此如果是一般通晓奇门八卦的人,必会将监狱的位置设置在“离上震下”的“噬嗑”之位上。但黄药师要更加精研其理,也更为通晓乾坤倒置之妙,所以桃花岛上关押人的所在反而会在“乾上兑下”的“履”位上,取其“履道坦坦,幽人贞吉”之义,如此一来,便更显主人大度宽容的气派,比之常人不知高出多少段数去。 想通这一点,王道一一边掐指算着,一边数着脚下步子,慢慢去那“履”位上寻周伯通。 路上又磕磕绊绊的遇到了不少机关岔路,走错了好几回,到了晚间,才在一片密林掩蔽处找到一处山洞,她抬眼往洞里一瞧,正好看见周伯通正倚着石壁呼呼大睡。 王道一欢欣不已,过去推醒了周伯通,连声唤道:“大哥,周大哥,我来找你啦。” 周伯通醒过来看见王道一也是大喜过望,问道:“小八,是你,你怎么寻得到我?” 王道一把这几日的经历讲给周伯通,又问道:“周大哥,你怎么到的这里?” 周伯通道:“还不是那天的黄老邪的箫声。我那晚一路狂奔,等到箫声停下,才止了步,却发现又迷了路,也寻不到你。第二日白天,有一个哑仆就把我带到了这个地方,还每天按时按点给我送饭,我问他们你在哪,他们也听不见,我不敢乱走,就只好呆在此处了。” 周伯通所说与王道一料想的大致一样,她点了点头,还待再说什么,忽然之间,真是怕什么来什么,就听见箫声幽幽的响了起来,周伯通大叫一声,说道:“多日不曾听见,今晚怎么又来啦?这黄老邪的箫声还真是对我阴魂不散!”说着就赶紧坐下运功。 王道一苦笑道:“周大哥,这箫声不是对你阴魂不散,是对我阴魂不散才对,我已经被她缠了好几夜啦。”她也盘腿默念口诀,调整内息,仅片刻之后,就调整好了,睁开眼睛。这几夜的箫声一夜比一夜有威力,但王道一的定力也是与日俱增,修为大进,因此没过多久就抵抗过去了。 第106章 反观周伯通,却是要艰难的多,气喘俞急,大汗淋漓。王道一紧盯着周伯通,眼见他越来越坐立难安,生怕他又要跳起来狂奔,赶紧过去,在他失控之前,一手牢牢扶住他右肩,另一手伸出一指点在他“大椎穴”上,运起内力,以一股真气渡入,助他镇定。 有了王道一的助力,周伯通心中霎时一静,继续闭目运功,过不多时,气喘渐缓,脉息绵长,王道一收回手,坐在他对面。 又过一阵,周伯通慢慢睁开眼睛,眼光晶亮,微微笑了笑,说道:“总算给抗过去啦,若不是你助我一臂之力,今晚我可就又折在他手里了。”王道一见他脸色温和,略觉放心。 两人又聊起这几日的遭遇,周伯通嘻嘻笑道:“好啦,许久都没和你拆招啦,左右无事,咱们来比划比划!” 王道一无奈一笑,心想:“这周大哥真是的,吃饱了就想着打架。” 周伯通没给她机会犹豫,率先举掌攻了过来,高兴道:“咱们来玩儿四个人打架的!” 他攻势猛烈,王道一只得起身出手格挡。周伯通一手使“空明拳”,一手使全真派掌法,王道一一手使“降龙十八掌”,一手也使“空明拳”。 “降龙十八掌”是天下至刚掌法,“空明拳”是天下至柔拳法,两相配合,威力大增。两人拆了几十招,周伯通兴奋的不住点头,叫道:“小八,一年不见,你武功大进啊!好好好,这样打才痛快!” 二人俱是拳法精妙,掌风凌厉,在月色下打的难解难分,酣畅淋漓,一个白须飘飘,灵如脱兔,一个袍角翻飞,矫若飞鸿,时而缠斗于一处,时而又大开大合,倏远倏近,忽而战于树端,忽而又斗于洞旁,上上下下,虚虚实实,腾转跳跃间,两人的衣服在空中被带的烈烈作响,真是好一场酣战! 待得月上中天,两人正打得忘形之际,忽听周伯通“啊”的急叫一声,接着又听“啪”的一声,一条黑黝黝的长条之物从他身旁飞过,撞在远处树干之上,似是被他用手掷出。 王道一见他身子晃了几晃,急忙抢上,唤道:“大哥,怎么了?” 周伯通道:“我给毒蛇咬啦!” 周伯通最怕的就是蛇,饶是他武功已至出神入化之境,但是一见到蛇,就会吓得魂飞魄散,此时被蛇咬了,更是又痛又惊。 王道一大惊,忙近身去察看,撕下一块衣襟扎住他大腿,让毒气一时不致扩散。她从怀中取出火折,擦亮去看,待看清楚了,心中一跳,只见周伯通一只小腿已肿得比平常粗壮倍余。 王道一心想:“按照书里说的,桃花岛上应该没有毒蛇才是,那这条蛇是哪里来的?除非……除非是西毒欧阳锋来了?!”想到此处,她心间一阵惶急,又看向那条被周伯通摔死的蛇,似乎与三个月前在重阳宫里咬中谭处端的那一条极为相似,这让王道一心里又确定了七八分。 周伯通被毒蛇咬中,意识渐渐模糊,叫道:“小八,做哥哥的今日怕是要归天了,临死之前有你在边上,做哥哥的很是欢喜。”只听他又喃喃念道:“四张机,鸳鸯织就欲双飞……可怜未老头先白,可怜……”王道一耳朵凑近他嘴边了才听清这几句话,不禁心头一震。 周伯通意识不清时念的这首《四张机》,正是当年他与瑛姑的定情之诗,可惜造化弄人,周伯通最终不能与瑛姑在一起,当年他无情的舍瑛姑而去,也是无奈之举。别看他平日里没心没肺的,其时内心深处也藏着一份深情吧。 王道一看着面色苍白,喃喃念诗的周伯通,心里不由升出些许感慨来,长叹一声,说道:“大哥别胡说,这蛇毒不难解的,谭师兄之前也被咬过。你且好生坐着,我来给你逼毒。”说着已坐到周伯通身后,伸出两掌抵在他后心,开始闭目运功。 过了将近一个时辰,周伯通小腿伤口处被逼出大量黑血,王道一见他腿上黑气已退,便知是已无大碍。他此时已沉沉睡去,王道一将他扶着靠在石壁上,自己在附近也寻了个地方睡了。 第二日早晨,两人先后醒来,周伯通伸了伸腿,喜道:“我好啦,小八,你耗费功力救活了我,我已经死不了啦。” 王道一近身查看了周伯通的伤势,见无恶化,略感放心,于他昨日伤重念诗之事却不提。 这一日上午两人都是打坐运功,培养元气。王道一见周伯通已全然无事,便开始想别的事情来。 她慢慢梳理着剧情,岛上既然出现了那种蛇,就说明欧阳锋要来了。在原著里,欧阳锋的确是在差不多这个时候来了桃花岛,还是和欧阳克一起,为的是向黄药师提亲,想要黄蓉嫁给欧阳克,结果郭靖和洪七公从中干涉,黄药师没把女儿嫁给欧阳克,反而是许给了郭靖。但是现在,一方面郭靖不在岛上,另一方面黄蓉压根就没有喜欢上郭靖,而且七公也不在此地,那么欧阳锋要是真的来提亲了,能阻止这一切的就只有王道一了。 王道一默默想着:“若真是如此,我不能让蓉儿嫁给欧阳克那厮,绝对不能!” 这日中午,哑仆又来送饭,揭开食盒,只见一个馒头上又做着藏有书信的记认。王道一等不及吃完饭,拿了馒头走入树林,取出蜡丸,一瞥之间,不由得一惊,只见信上写道:“道一,西毒为他的侄儿向爹爹求婚,要娶我为他侄媳,爹爹已经答……” 第107章 这信并未写完,想必是情势紧急,匆匆忙忙的便封入了蜡丸的,看信中语气推测,这“答”字之后必定是个“允”字。果然不出王道一所料,欧阳锋叔侄已经来了,而且就是来求亲的。 这个认定让王道一的心沉了又沉。 作者有话要说: 王道一放人堆里其实是挺聪明挺有才的,只是和黄药师和蓉儿这两个人精比起来就有些呵呵了~ 第40章 西毒求亲 王道一回到山洞旁,等那哑仆走后,将事情给周伯通说了。 周伯通不以为意的说道:“他爹爹答允也好,这不干咱们的事。” 王道一道:“不行,周大哥,咱们得设法救她。那欧阳克不是个好人。” 岂料周伯通却笑道:“西毒为人很坏,他侄儿也不是好人,黄老邪的女儿虽然生得好看,但也必跟黄老邪一样,周身邪气,让西毒的侄儿娶了她做媳妇,一毒一邪,吃吃苦头,岂不甚好?” 王道一就知道周伯通这人向来游戏人间,从没个正行,请他帮忙是不可能的了,叹了口气,心想道:“眼下只有我能去救她了,可这花树林着实难以通过,该怎生是好?”回身对周伯通道:“周大哥,蓉儿我是一定要去救的,你不愿去,那就好生待在此处,等事情解决了,我再回来寻你好了。”说罢便起身走了,径直往桃花岛深处而去。 王道一心意已决,即便泰然,周伯通既然无恙,也让她心里少了份担忧,便开始专心致志的推算起出路来。 她依旧是白日推究桃花岛的奇门布置之术,晚上打坐行功抵御黄药师的箫声,那箫声还是一夜比一夜难熬,但王道一竟然每夜都挨下来了。因着每夜运功与箫声抗衡的缘故,如此十几日过去,王道一的内力竟然大有进步。这片花树林在她的反复推敲下也向深处又推进了三里左右,每日哑仆送来的餐饭中也必有一道黄蓉亲手做的菜肴。 但王道一的这点微末道行在黄药师眼中总归是班门弄斧,以卵击石。到了某一天,不论她如何掐指细算,绞尽脑汁,总是在一片不大的区域内绕圈子,再也推进不得半丈。 王道一知道自己这是江郎才尽了,这桃花岛的布置,越往里越是玄妙难解,以王道一的能力,恐怕只能止步于此了。她虽心有不甘,但也无计可施。 就在当晚,箫声又一次响起,王道一照常打坐调息,平稳心绪。可是过了片刻,她发现今晚的箫声与往日的有所不同,除了那股催人迷乱的压迫力外,还有一种感觉,似是要指引她一般。 她略一思索,站起身来,顺着箫声的指引向前走,每到岔路口时,箫声就会在某条道路的方向上加重内力,给予她指点,王道一按照箫声的引导就逐渐向桃花岛深处走去,她心里疑惑不解:“为何黄岛主今晚要好心帮我?” 王道一跟着箫声愈走愈快,遇着无路可走时,箫声就会变换调子指引她上树而行,她心里越发惊叹:“这岛上的布置果然精妙无双,黄药师好生厉害!” 随着她逐渐深入,花树的品种也越来越多,奇珍异草玲琅满目,即使仅仅就着月光,也把王道一看的眼花缭乱,瞠目结舌,对黄药师之能愈发心悦诚服,不禁神往。 大约走了三里地,转过一道弯,眼前忽然出现了一片白色花丛,重重叠叠,郁郁葱葱,月光下宛似一座白花铺就的小湖,白花之中有一块高高的隆起。 王道一走向那隆起的高处,一看,原来是座石坟,坟前墓碑上刻着“桃花岛女主冯氏埋香之冢”十一个大字。 她心想:“这就是蓉儿的母亲冯蘅了。”想着书里的那个才貌双全,聪明绝顶的女子已经英年早逝,王道一心下感慨。当下撩起袍角,在坟前跪倒,恭恭敬敬的拜了三拜。 当她跪拜之时,箫声忽然停歇,四下静无声息,待她再站起身来,走出丈余离开那座坟冢时,箫声又再次响起,指引她向前。 王道一惊奇的发现,这一次,蕴藏在箫声中的那股难耐的压迫力消失不见了。现在的箫声听来就像是一个耐心引路的长者,箫声氤氲在她周身,竟给人一种舒泰安详的感觉。 王道一心道:“这变化定是与我方才参拜了黄岛主的亡妻有关。……黄药师一生神功盖世,洒脱不羁,狷狂任性,却唯独对冯蘅痴情如斯,真是可敬可叹!” 她记得原著里写过,黄药师的亡妻冯蘅虽全然不会武功,但聪明绝顶,曾花了不到两个时辰,仅仅看了一遍《九阴真经》,就能一字不错的记忆下来。 《九阴真经》中少说也将近二十万字,冯蘅的这等智力,可以说是举世无双了。冯蘅死后,黄药师悲痛欲绝,把她的坟墓建造的宛如一座地下宫殿一般,里面布置经过黄药师的精心设计,并且藏有大量奇珍异宝。每每想起亡妻,一向潇洒不羁的黄药师都会神色黯然,默默垂泪。 这也就是为什么,虽然黄药师不怎么喜欢王道一,王道一却对他毫无怨言的原因。她知道,黄药师对自己的不喜,很大程度上是因为黄蓉对自己的倾心。 在黄药师看来,他和结发爱妻生下的这个独生女儿是比掌上明珠还要珍贵的人儿,不论相貌还是智慧,都不亚于其父母,尤其黄蓉长得和冯蘅还有七分相似,在黄药师眼中,王道一怎么能配得上他的女儿呢?这恐怕是所有有女儿的父亲共同的想法吧。 第108章 的确,跟黄药师比起来,王道一自认现在还真是文不成武不就,琴棋书画、八卦算数、医卜星象、兵法韬略,这里面随便拿出一项,黄药师都能轻松甩出王道一十八条街。所以黄药师瞧不上她,她无话可说。 至于为什么黄药师会答应欧阳克的求亲,那是因为黄蓉恰恰不喜欢欧阳克的缘故。不是说欧阳克就配得上他女儿了,而是黄蓉既然不喜欢欧阳克,那即便是嫁给他,也不会与他这个做父亲的生分。反观王道一就不一样,黄蓉现在一颗心都挂在她身上,黄药师本来就瞧不上王道一,见女儿相中了她,这下就更加嫉妒了,由嫉妒再生厌恶,又妒又厌,总是就是怎么看都不顺眼! 黄药师的心理,王道一大概能猜出几分。也正是因为这样,她对黄药师对她的针对不会有什么怨言,她只会想法儿努力变得更好,好到让黄药师刮目相看,好到让黄药师无话可说! 她一边思量着,一边继续跟着箫声走,这般又走了七八里地,便到了一片竹林,林中静寂无声,转过一个小弯,只见竹林内有座竹枝搭成的凉亭,亭上横匾在月光下看得分明,是“积翠亭”三字,两旁悬着一副对联,正是“桃花影落飞神剑,碧海潮生按玉箫”两句。 亭中放着竹台竹椅,全是多年之物,用得润了,月光下现出淡淡的黄光。竹亭之侧并肩生着两棵大松树,枝干虬盘,只怕已是数百年的古树。苍松翠竹,清幽无比。 此时箫声已经停歇,王道一侧耳等了许久,也不见再次响起,料想是黄药师专门为了引她来此。不经主人的邀请,王道一没有擅自进入凉亭,而是在亭后竹林的一片空地上打坐休息,静观其变。 又过了良久,耳听得沙沙声响,睁开眼来,只见月光下千千万万条青蛇排成长队蜿蜒而来,十几名驱蛇人正手持长杆驱蛇。 王道一大吃一惊,心想:“这么多蛇……难道是西毒到了?”当下站起身来,隐于树后,暗中观察。 只见驱蛇人将蛇队分列两边,中间留出一条通路,数十名白衣女子手持红纱宫灯,姗姗而至,相隔数丈,有两人缓步走来,先一人身穿白缎金线绣花长袍,手持折扇,正是欧阳克。 只见他走近竹林,朗声说道:“西域欧阳先生拜见桃花岛黄岛主。” 王道一心想:“果然是西毒来了,怪不得这么大阵仗。” 欧阳克身后紧跟一人,那人身材高大,长手长脚,正是欧阳锋。看到欧阳锋的一瞬间,王道一身子一抖,不由自主的想起三个月前的那场重阳宫酣战,看着欧阳锋手上的那杆盘着毒蛇的黑铁杖,她心里就一阵阵发凉。 欧阳锋叔侄刚一站定,侧面竹林中就走出两人,正是黄药师携了黄蓉的手迎了出来。 欧阳锋抢上数步,向黄药师作揖,黄药师也作揖还礼。欧阳克却已乖觉的跪倒在地,磕了三个响头,说道:“小婿叩见岳父大人,敬请岳父大人金安。” 王道一见欧阳克这般作态,心里冷笑:“就你也配?” 黄药师一拂袖,笑道:“罢了!” 欧阳锋哈哈一笑,说道:“药兄,我这孩子,可还配得上你的千金小姐?” 说着又侧头细细端详黄蓉几眼,赞道:“黄老哥,真有你的,这般美貌的小姑娘也亏你生得出来。” 他伸手入怀,掏出一个锦盒,打开盒盖,只见盒内锦缎上放着一颗鸽蛋大小的黄色圆球,颜色沉暗,对黄蓉笑道:“这颗‘通犀地龙丸’得自西域异兽之体,并经我配以药材制炼过,佩在身上,百毒不侵,普天下就只这一颗而已。以后你做了我侄媳妇,不用害怕你叔公的诸般毒蛇毒虫。这颗地龙丸用处不小,不过也算不得是什么奇珍异宝。你爹爹纵横天下,什么珍宝没见过?我这点乡下佬的见面礼,真让他见笑了。”说着递到黄蓉面前。 欧阳锋擅使毒物,却以避毒的宝物赠给黄蓉,足见求亲之意甚诚,一上来就要黄药师不起疑忌之心。 黄蓉瞟了一眼那颗“通犀地龙丸”,笑道:“那多谢您啦!”伸手去接。 欧阳克见到黄蓉的雪肤花貌,言笑晏晏,早已魂不守舍,这时见她一颦一笑,更是觉得全身如在云端,心道:“她爹爹将她许给了我,果然她对我的神态便与之前大不相同。”正自得意,突然眼前金光闪动,叫道:“不好!”一个筋斗,急忙向后仰倒。 黄药师责骂道:“蓉儿,干什么?”左袖挥出,拂开了黄蓉掷出的一把金针,右手反掌便往她肩头拍去。黄蓉哭道:“爹爹你打死我好了,反正我宁可死了,也不嫁给这坏东西。你不是答应我让我见小道长吗?怎么不见她人?爹爹你说话不算话,你骗我!” 欧阳锋将通犀地龙丸往黄蓉手中一塞,顺手挡开黄药师拍下去的手掌,笑道:“令爱也只是试试舍侄的功夫,药兄何必当真?” 黄药师打女儿,掌上自然也舍不得使力,欧阳锋也是轻轻一挡就架开了。 黄药师对黄蓉道:“谁说我说话不算话?我方才已经将她引到此地了,她自己又不见了人影,怎能怨我?” 黄药师话音刚落,便见王道一从竹林里走出来,唤道:“蓉儿,我在这里。” 黄蓉突然见王道一出现,惊喜交集,奔上来握住她的双手,唤道:“道一,你终于来了……”她又是喜悦,又是悲苦,一言未毕,眼泪已经流了下来,接着就扑入她的怀中。 第109章 王道一见她落泪,知道她这几日过得也必不好受,心里发酸,伸手抱住了她,在她耳边轻声道:“放心,我不会让你嫁给欧阳克的。” 黄蓉听她安慰,放下一大半心,连日来的担忧也都烟消云散了。 欧阳锋见到王道一,顿时认出了她,惊道:“是你!” 王道一用衣袖慢慢替黄蓉拭干眼泪,转过身来,先向黄药师作揖行礼道:“黄前辈好。” 随后又向欧阳锋行礼,淡淡道:“欧阳前辈,好久不见。” 欧阳克站直身子,只感左胸隐隐作痛,知道方才已中了黄蓉一两枚金针,只是他要强好胜,脸上装作没事人一般,但神色之间已显得颇为尴尬,心下更是沮丧:“她终究是不愿嫁我。只是这女道士到底是谁?为何她总和黄姑娘在一起?黄姑娘对她又为何如此亲密?”他见叔父瞧着王道一时的惊讶神色,再联系到叔父曾给他说过在全真派的遭遇,还有王道一的那一句“好久不见”,便忽然明白了王道一的身份。 一旦知道了王道一就是那个身负《九阴真经》的王重阳亲传弟子,欧阳克看着她的眼神立刻就变了。 他们叔侄二人自王道一现身后就这么直勾勾的盯着王道一,那望眼欲穿的神情,仿佛是在看一部行走的《九阴真经》一般,那目光,端的是贪婪又恶毒。 黄药师见女儿一把扑进王道一怀里,脸色登时就不好了,心里的醋坛子不知又打翻了几大缸,他冷哼一声,索性偏头不看她们。 欧阳锋想着先为侄儿求亲,这小道士待会儿再收拾也不迟,便暂时收敛了些打量王道一的目光,微笑道:“原来王道长竟然也在此处,真是巧了。”又转头对黄药师笑道:“药兄,咱哥儿俩在华山一别,快二十年没会了。承你瞧得起,许了舍侄的婚事,今后你有什么差遣,做兄弟的决不敢说半个不字。” 黄药师听他这么说,颇为得意,也笑道:“谁敢来招惹你这老毒物?你在西域二十年,又练了些什么厉害功夫啊,显点儿出来瞧瞧。” 黄蓉听出父亲这是要显演功夫,大感兴趣,登时收了泪,靠在王道一身上,旁观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 不出意外的话,今晚再加一更 第41章 三绝合奏 黄药师从袖中取出玉箫,说道:“嘉宾远来,待我吹奏一曲以娱故人。请坐下慢慢听吧。” 欧阳锋知道他要以《碧海潮生曲》与自己切磋功力,微微一笑,左手一挥,只见三十二名白衣女子姗姗上前,拜倒在地。这些女子个个姿态妖媚,亦自动人。 欧阳锋笑道:“这三十二名处女,是兄弟派人到各地采购来的,当作一点微礼,送给老友。” 黄药师却皱眉道:“兄弟我素来不喜此道,自先室亡故,更视天下美女如粪土。锋兄厚礼,不敢拜领。” 欧阳锋笑道:“聊作视听之娱,以遣永日,亦复何伤?”说着手掌击了三下,其中八名女子便取出乐器,弹奏了起来,余下二十四人则翻翻起舞。 只见二十四名舞女的舞姿媚态百出,变幻多端,一会儿双手虚抚胸臀,一会儿又作宽衣解带等诸般姿态,端的是魅惑不已,勾人心神。 黄药师微微一笑,把玉箫放在唇边,吹了起来。箫声起后,众舞女突然间同时全身震荡,舞步凌乱,箫声又再响了几下,众女已不由自主的随着箫声而舞,显然已经被箫声控制住了。 欧阳锋见情势不对,双手一拍,一名侍女抱着一具铁筝走上前来。欧阳锋在筝弦上铮铮铮的拨了几下,发出几声金戈铁马般的肃杀之声,立时把箫声中的柔媚之音冲淡了几分。 黄药师笑道:“来来来,咱们合奏一曲。”他玉箫一离唇边,舞女狂乱之势登缓。 欧阳锋高声道:“大家把耳朵塞住了,我和黄岛主要奏乐。” 他带来的众人知道他俩这一奏非同小可,登时脸现惊惶之色,纷纷撕下衣襟,先在耳中紧紧塞住,再在头上密密层层的包严实了,生怕漏进一点儿声音。连欧阳克也忙以棉花塞住双耳。 黄蓉自小听惯了爹爹的《碧海潮生曲》,没觉有什么大不了的,见欧阳克那惶急塞耳的模样,笑道:“我爹爹吹箫给你听,给了你多大脸面,你竟塞起耳朵,太也无礼。来到桃花岛上作客,胆敢侮辱主人!” 黄药师却道:“这不算无礼。他不敢听我箫声,乃是有自知之明。你叔公的铁筝之技妙绝天下,你有多大本事敢听?那是轻易试得的吗?待会儿受不住了就不好了。”从怀里取出一块丝帕撕成两半,把女儿两耳掩住了。 王道一没有塞住耳朵,她好奇心起,倒要听听欧阳锋的铁筝是怎么个厉害法,反而走近了一步。 黄药师见王道一这般作为,也没去管,反而有心想再伸量伸量她的功力。他转头向身旁的哑巴老仆打了个手势,那老仆点点头,向驱蛇人挥了挥手,带着驱蛇人和那千万条毒蛇离开,远远退去。 欧阳锋道:“兄弟功夫不到之处。要请药兄容让三分。”盘膝坐在一块大石之上,闭目运气片刻,右手五指挥动,铿铿锵锵的弹了起来。 王道一只觉这铁筝的音色甚是凄厉,铁筝响一声,她心就跳一下,筝声越快,她心跳也逐渐加剧,只感胸口怦怦怦的跳,极不舒畅。 再听片刻,一颗心似乎要从胸膛里跳出来了,她斗然惊觉:“若他筝声再急一些,我岂不是要给他引得心跳过速而死?”急忙盘腿而坐,宁神屏思,运起内功心法调理内息,不多时,心跳便趋于缓和,这筝声已不能再带动她心跳了。 第110章 调好了内息,王道一再细细听来,只听那铁筝声音虽响,但始终掩没不了箫声,双声杂作,音调怪异。 铁筝犹似子夜鬼哭,玉箫却恰如深闺私语。一个极尽惨厉凄切,一个却是极尽柔媚宛转。此高彼低,彼进此退,互不相让。 黄蓉原本笑吟吟的望着二人吹奏,看到后来,只见二人神色郑重,父亲站起身来,边走边吹,脚下踏着八卦方位。她知这是父亲平日修习上乘内功时所用的姿式,必是对手极为厉害,是以要出全力对付。再看欧阳锋也是头顶如蒸笼,一缕缕的热气直往上冒,双手弹筝,袖子挥舞,看模样也是丝毫不敢怠懈。 欧阳克则在一边默默打量着王道一,诧异的想到:“这女道士的功力该有多厉害?怎么她完全不受影响?” 王道一听着二人吹奏,凝守心神,微阖双目,细辨箫声筝韵,只觉一柔一刚,相互激荡,或猱进以取势,或缓退以待敌,正好比高手过招比武一般,心下叹道:“绝顶高手的内功比拼,果然精彩至极!” 只听欧阳锋初时以雷霆万钧之势要将黄药师压倒。那箫声却东闪西避,不与之正面冲突,但只要筝声中有一丝间隙,便立时透了出来。过了一阵,筝音渐缓,箫声却愈吹愈是回肠荡气。 王道一听到此处,忽地想到了周伯通教她的“空明拳”拳诀中的两句:“刚不可久,柔不可守。”心想:“就是这个道理了。如此看来,筝声待会儿必能反击。” 果然当玉箫吹到清羽之音时,猛然间筝声大作,铁筝重振声威。 王道一以前在重阳宫后山之中都是独自一个人钻研武功,极少实战,也就周伯通一两年回来一次能和她切磋一下。王重阳平常也只是从旁指点,却基本上不与她拆招。是以王道一虽然武功精妙,但却极为缺乏实战经验。这时听着黄药师与欧阳锋以乐声比武,双方攻拒进退,颇似与她以前所熟读的拳诀暗合,本来不懂的所在,经过两般乐音数度拼斗,渐渐悟到了其中的一些关窍,不禁暗暗高兴。 《九阴真经》上下两卷的经文她早已背得烂熟,但经文深奥,有些句子她苦想好几年都想不明白,此刻两般乐音纷至沓来,她忽然隐隐觉得,经中有些句子似与此刻耳中所闻的筝韵箫声也有相合之处,真经中的内容浮现在脑海,有些深奥的武学道理,竟渐渐明白了些许。 只听得双方所奏乐声愈来愈急,已到了短兵相接、白刃肉搏的关头,再斗片刻,必将分出高下,王道一正自替黄药师担心,突然间远处海上隐隐传来一阵长啸之声。黄药师和欧阳锋同时心头一震,箫声和筝声登时都缓了。那啸声却愈来愈近,想是有人乘船近岛。 欧阳锋挥手弹筝,铮铮两下,声如裂帛,远处那啸声也随之忽地拔高,与他交上了手。 过不多时,黄药师的洞箫也加入了战团,箫声有时与长啸争持,有时又与筝音缠斗,箫声、筝声、啸声,三般声音此起彼伏,斗在一起,俨然是一场激烈的三国混战! 王道一心知必定又是一位武功极高的前辈到了。会是谁呢? 这时发啸之人已近在身旁树林之中,啸声忽高忽低,时而如龙吟狮吼,时而如狼嗥枭鸣,极尽千变万化之致。箫声清亮,筝声凄厉,却也各呈妙音,丝毫不落下风。三般声音纠缠在一起,斗得难解难分。王道一在一旁“听战”,越听越入迷,听到精妙之处,情不自禁的喝了一声彩:“好!” 她这一声喝彩之声一出,就知不妙。果然,三般乐音顿时齐歇。黄药师扭头看她,叫道:“好道士!”语气中并无责备之意,似乎还有些赞赏。 王道一听了黄药师那一声大喝,却心想他可能生气了,忙起身对着黄药师和欧阳锋拱手一揖,歉然道:“是晚辈逾越了。” 黄药师挥了挥手,并未在意。转头向树林外高声道:“七兄登临敝岛,幸何如之啊!” 竹亭之中,黄药师一身青布袍子,站如青松,一手背后,一手端着玉箫,高声向着竹林喊出这句话来,这身姿,这神态,端的是潇洒不羁,颇有魏晋之风,看的王道一又是一愣。 这时黄蓉早已将耳上丝巾除去,听到父亲的话,知道是洪七公到了,真是天上送来的救星,发足向竹林外奔去,大声道:“师父,师父。” 黄药师奇道:“怎地蓉儿叫老叫化作师父?” 只见洪七公背负大红葫芦,右手拿着竹杖,左手牵着黄蓉的手,跟在一名引路的哑仆后面,笑吟吟的走进竹林。 黄药师与洪七公见过了礼,寒喧数语,便问女儿:“蓉儿,你叫七公作什么?” 黄蓉道:“我拜了七公他老人家为师。” 黄药师大喜,向洪七公道:“七兄青眼有加,兄弟感激不尽,只是小女顽皮,还盼七兄多加管教。”说着深深一揖。 洪七公笑道:“药兄家传武学,博大精深,这小妮子一辈子也学不完,又怎用得着我来多事?不瞒你说,我收她为徒,其志在于吃她的白食,骗她时时烧些好菜给我吃,你也不用谢我。”说着两人相对大笑。 黄蓉指着欧阳克道:“爹爹,这坏人欺侮我,若不是七公他老人家瞧在你的面上出手相救,你早见不到蓉儿啦。” 黄药师斥道:“莫胡说,好端端的他怎会欺侮你?” 黄蓉道:“爹爹你不信,我来问他。”转头向着欧阳克道:“你先罚个誓,若是回答我爹爹的问话中有半句谎言,日后便给你叔叔杖头上的毒蛇咬死。” 第111章 她此言一出,欧阳锋与欧阳克均是脸色大变。欧阳锋杖头双蛇是花了十多年的功夫养育而成,以品种最毒的蛇相互杂交,才产下这两条毒中之毒的怪蛇下来。若是叫杖头毒蛇咬人一口,被咬了的人便顷刻毙命。欧阳锋虽有解药,但蛇毒入体之后,纵然服药救得性命,也不免武功全失,终身残废。 黄蓉见到他杖头盘旋上下的双蛇形状怪异,顺口一句,哪知恰正说到西毒叔侄最犯忌之事。 欧阳克犹豫一瞬,看了看黄蓉,咬牙道:“岳父大人问话,我焉敢打诳。” 黄蓉道:“我问你,我跟你在京城赵王府中见过面,是不是?” 欧阳克胸口中了她的金针,实是疼痛难当,只是他要强好胜,死命运内功忍住,不说话时还可运气强行抵挡,刚才说了那两句话,已痛得额头冷汗直冒,听黄蓉又问,也不敢开口回答,只是点了点头。 黄蓉又道:“那时你与沙通天、彭连虎、梁子翁、灵智和尚他们联手来打我一个人,是不是?” 欧阳克待要分辩,说明当时不是自己约了这许多好手来欺侮她,但只说了一句:“我……我不是和他们联手……”胸口就已痛得不能再吐一字。 黄蓉见他痛得说不了话,便道:“好吧,我也不用你答话,你听了我的问话,只须点头或摇头便是。我问你:沙通天、彭连虎、梁子翁、灵智和尚这干人都跟我作对,是不是?” 欧阳克点了点头。 黄蓉道:“他们都想抓住我,都没能成功,后来你就出马了,是不是?” 欧阳克只得又点了点头。 黄蓉又道:“那时我在赵王府的大厅之中,没人来帮我,孤零零的好不可怜。我爹爹又不知道,不能来救我,是不是?” 欧阳克明知她这是要激起父亲的怜惜之情,因而对他厌恨,但事实确是如此,难以抵赖,只得又再点头。 旁边的王道一见着欧阳克这憋屈劲不禁暗暗好笑。 黄蓉牵住父亲的手,说道:“爹,你瞧,你一点也不可怜蓉儿,要是娘还在,你一定不会这样待我……” 黄药师听她提起过世的爱妻,心中一酸,伸出左手搂住了她。 欧阳锋见形势不对,立马接口道:“黄姑娘,这许多成名的武林人物要留住你,但你身有家传的绝世武艺,他们都奈何你不得,对不对?” 黄蓉点头,黄药师听欧阳锋赞她家传武功,微微一笑,颇为自得。欧阳锋转头向他道:“药兄,舍侄见了令爱如此身手,倾倒不已,这才飞鸽传书,一站接一站的将讯息自中原传到白驼山,求兄弟万里迢迢的赶到桃花岛亲来求亲。兄弟虽然不肖,但要令我这般马不停蹄的兼程赶来,当世除了药兄而外,也没第二人了。” 黄药师笑道:“有劳大驾,可不敢当。”想到欧阳锋以如此身份,竟远道来求见,却也不禁得意。 欧阳锋转身向洪七公道:“七兄,我叔侄倾慕桃花岛的武功人才,你怎么又瞧不顺眼了,跟小辈当起真来?不是舍侄命长,早已丧生在你老哥教的‘满天花雨掷金针’的绝技之下了。” 洪七公知道他这是颠倒黑白,若非欧阳克当时强抢程瑶迦,又向暗处的黄蓉和王道一发暗器,黄蓉也不会使那一招“满天花雨掷金针”,他瞥了欧阳锋一眼,也不愿置辩,哈哈一笑,拔下葫芦塞子,喝了一大口酒。 王道一心里着急,想出来说明真相。但她深知在这种场合下,她一个小辈出来插嘴,不但黄药师不会信她,只会惹的他对她更加反感。她看向黄蓉,希望她能说句话。 黄蓉接到王道一的眼神,却没有发言。黄蓉深悉父亲性子,知他素来厌憎世俗之见,常道:“礼法岂为吾辈而设?”之言。平素行事但求心之所适。常人以为是的,他或以为非,常人以为非的,他却又以为是,因此便得了个“东邪”的诨号。这时她想:“这欧阳克好色,所作所为十分讨厌,但爹爹或许反而会说他风流潇洒。” 黄药师不想伤了和气,对这事不愿再多提,转头向洪七公道:“七兄,大驾光临桃花岛,不知有何贵干?” 洪七公道:“我也来向你求一件事。” 作者有话要说: 二更来啦~ 由武林爱乐乐团独家演出的“三绝交响乐”,重点是,你敢听吗? 王道一:虽然岳父大人小心眼儿,虽然岳父大人死傲娇,虽然岳父大人处处针对我,但是……真的被岳父大人帅到了怎么办! 第42章 四道试题(1) 洪七公虽然滑稽玩世,但为人正直,行侠仗义,武功又是极高,黄药师对他向来甚是钦佩,又知他就有天大事情,也只是和属下丐帮中人自行料理,这时听他说有求于己,不禁十分高兴,忙道:“咱们数十年的交情,七兄有命,小弟敢不遵从?” 洪七公道:“你别答应得太快,只怕这件事不易办。” 黄药师笑道:“若是易办之事,七兄也想不到小弟了。” 洪七公笑道:“好!这才是知己的好兄弟呢!那你是一定答应了?” 黄药师道:“一言为定!” 欧阳锋却插口道:“药兄且慢,咱们先问问七兄是什么事?” 洪七公笑道:“老毒物,这不干你的事,你别来啰唆。”说着指着黄蓉道:“黄丫头是我徒儿,徒弟的终身大事,我这个作师父的也有资格管,是不是?我看欧阳克这小子不是什么好东西,我今日所求,就是想让药兄拒了老毒物的提亲。方才药兄已经答允了。” 第112章 黄药师一愣,没想到洪七公所求的竟是这件事,但话已出口,也不好立即反悔,站在原地不说话。 欧阳锋一听这话,顿时又气又急,但奈何洪七公与他武功不相上下,不好立刻发作,笑道:“七兄,你此言差矣!药兄的千金早已许配舍侄,今日兄弟就是到桃花岛来行纳币文定之礼的。我这答应可是在你这答应之前,凡事讲究个先来后到,药兄先答应的我,那你这话就做不得数了。” 洪七公道:“药兄,有这等事?” 黄药师道:“是啊,七兄别开小弟的玩笑。” 黄药师想那欧阳克俊雅才调在小辈里也算是出类拔萃,他东邪与西毒联姻亦是门当户对,因此并不想取消了这门婚事。 洪七公沉脸道:“谁跟你们开玩笑?老毒物,药兄是先前答允你了,但你可知道还有一人不答允?” 欧阳锋道:“谁啊?” 洪七公道:“就是老叫化!” 江湖上讲究一日为师,终身为父,洪七公对黄蓉的婚事的确有一票否决的权力。 欧阳锋听了此言,素知洪七公性情刚硬,行事坚毅,今日势不免要和他斗上一斗,但脸上神色无异,只沉吟不答。 洪七公笑道:“你这侄儿人品不端,哪配得上药兄这个花一般的闺女?就算你们二老硬逼成亲,他夫妇两人不和,又有什么意思?我看这小王姑娘就比欧阳克那小子强上百倍。” 黄药师听了这话,心中一动,向女儿望去,只见她正含情脉脉的凝视着王道一,黄药师又瞥了一眼王道一,心里醋意大盛,只觉她说不出的可厌。 在他看来,王道一是个女子,总归是个问题,这倒也罢了,他向来轻礼教,多少也能看得开。关键是现下王道一的处境如此危险,自己女儿要是跟着她,岂不是要吃苦头? 一面是青年才俊,白驼山庄少庄主;一面是江湖上人人追杀的落魄女道士,东邪要择一结亲,这个选择还不是很容易吗?肯定是前者啊。黄药师心里主意已定,但碍于洪七公的面子,便站在原地不说话。 王道一看了一眼七公,也没说话的。她今日来此的目的只是想解除了黄蓉和欧阳克的婚约,没想到过自己。毕竟她现在还是全真派的道士,是不能谈婚论嫁的。但七公的话总算还是对黄蓉有益的,不管怎样,眼下先打发了欧阳叔侄再说,因此她也不言语什么。 欧阳锋则是像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一般,笑道:“七兄切莫胡言,王道长可是个女子。” 洪七公斜了他一眼,道:“女子又如何,老毒物你也是这么大岁数的人了,见识怎恁的短浅。” 欧阳锋自诩武学宗师,何时被人骂过“见识短浅”,当下脸色就不好看了。 黄药师见他二人已是拔剑弩张,便道:“锋兄号称‘西毒’,与我家也算门当户对。”这句话就是明着袒护欧阳克了。 洪七公哈哈一笑,道:“那小王姑娘还是‘中神通’重阳真人的嫡传弟子呢,难道配你家闺女就不够格了?莫不是药兄以为,王真人新逝,他的弟子就没人作主了?竟能被人随随便便看扁了去?” 一提到王重阳,黄药师就噤口不严了,那日在归云庄,王道一一显身手,他就看出来她的身份了。黄药师平生最是敬服王重阳,客观来说,他对王道一的人品才略也青眼有加,但总归是不如自己的意。现在他见着女儿对王道一的亲昵就满肚子嫉妒愤恨,说什么也看不惯王道一。 黄药师不说话,场面一时就僵住了。 王道一思量一瞬,抓住时机,趁机站出来道:“黄岛主,晚辈想到一策,兴许可以解决欧阳前辈和七公的矛盾。” 黄药师冷冷道:“何策?” 王道一道:“晚辈这法子倒也简单,就是请黄岛主出上三个题目,让我与欧阳兄比上一比,若是晚辈能侥幸得胜,那黄岛主就可以不把女儿许配于他了。黄岛主,您想想看,晚辈今年才十九岁,欧阳兄却已经年逾三十五了,要是他这个而立之年的白驼山庄少庄主还赢不过我一个不及弱冠的穷道士,那他这等才学,怎么能配得上黄岛主您的掌上明珠呢?您说对不对?” 王道一这么一说,黄药师倒是有些心动,他本来就有心袒护欧阳克,但奈何洪七公横插一脚,现在王道一提出这个方法,只要自己在出题时向着欧阳克一些就行了,表面上看来,既公平合理,又能堵住洪七公的嘴,最好不过了。 于是黄药师对王道一道:“那要是你输了,我桃花岛与白驼山的婚约就依然作数。” 王道一点头道:“那是自然。” 黄药师瞧她一眼,冷笑道:“你就那么自信能赢?” 王道一不答,直接转身向欧阳克朗声道:“欧阳兄,你可敢应战?” 欧阳克被王道一突然变得凌厉的眼神吓的心头一颤,但还是强硬回道:“有何不敢。”气势却是比王道一弱的多了。 黄药师见此,心中对王道一又升起些许赞赏来,便道:“那好,我出三道题考较两个小辈的才学,输的那一方,也不叫她空手而归。这样吧,我对三教九流、医卜星相的杂学,都还粗识一些。输的那一方若是不嫌鄙陋,愿意学的,任选一项功夫,兄弟必当尽心传授,不叫她白走桃花岛这一遭。” 洪七公哈哈一笑,说道:“如此最好。” 欧阳锋道:“好,就是这么着!药兄本已答允了舍侄的亲事,但冲着七兄的大面子,就让孩子再考上一考。这也是不伤和气的妙法。” 第113章 黄药师道:“既然七兄和锋兄都没有异议,那我便要出题了。” 欧阳锋道:“药兄且慢,待我先为舍侄治了伤。” 黄药师点头道:“应该如此。” 欧阳锋叔侄两人当即走入竹林之中。黄药师又与洪七公说了些别来之情。过了一顿饭时分,叔侄二人回到亭中。 欧阳锋道:“虽然金针已经取出,但舍侄伤势还未痊愈,若要比试武功,只有等他伤好之后。” 他与王道一曾大战一场,知道王道一的造诣,若是比武,侄儿必输无疑,适才侄儿受伤,倒成了推托的最佳借口。 黄药师附和道:“正是。何况比武动手,伤了两家和气。” 洪七公骂道:“你这黄老邪好坏。大伙儿都是武林中人,要考试居然考文不考武,那你干吗不去招个状元郎做女婿?嘴里说着公平,明明是偏袒了个十足十。” 洪七公不清楚王道一对那些个文邹邹的学问掌握的有多深,但他知道欧阳克这种风流公子在这方面一定不浅,是以替王道一出头说了话。 黄蓉也是有些担心,若是比武,王道一自然必胜无疑,但若是琴棋书画什么的,王道一和欧阳克比起来,可就未知了。 黄药师存心要将女儿许给欧阳克,决意出三个他必能取胜的题目,可是如明摆着偏袒,既有失自己的高人身分,又不免得罪了洪七公,便道:“七兄言之有理。这样吧,锋兄与七兄的功夫同是练到了登峰造极、炉火纯青的地步,现下锋兄来试王道长,七兄试欧阳世兄。” 洪七公心想:“这倒公平得很,黄老邪果真聪明,单是这个法子,老叫化便想不出。”笑道:“这法儿倒不坏,来来来,咱们干干。”说着便向欧阳克招手。 黄药师道:“且慢,咱们可得约法三章。第一,欧阳世兄身上有伤,不能运气用劲,因此大家只试武艺招术,不考功力深浅。第二,你们四位在这两棵松树上试招,哪一个小辈先落地,就是输了。”说着向竹亭旁两棵高大粗壮的松树一指,又道:“第三,锋兄七兄哪一位若是出手太重,不慎误伤了小辈,也就算输。” 洪七公哈哈笑道:“好好好,这么着也算公平。黄老邪刁钻古怪,果然名不虚传,” 黄药师一摆手,四人都跃上了松树,分成两对。洪七公与欧阳克在右,欧阳锋与王道一在左。洪七公仍是嬉皮笑脸,余下三人却都是神色肃然。 黄药师一声令下,松树上人影飞舞,四人快速动上了手。 黄蓉担心王道一,眼睛紧紧的盯着王道一那边,但见两人转瞬之间已拆了十余招。黄药师不禁暗暗惊奇:“小小年纪,竟有如此功力,能和‘西毒’拆了这许多招还不露败象?” 欧阳锋更是心惊,心道:“怎么只过了三个月,这小丫头的武功竟突飞猛进?” 欧阳锋着着进逼,想将她踢下树去。王道一使出降龙十八掌中的“飞龙在天”,不住高跃,让他踢不着。 欧阳锋看清了招式,突然喝道:“好你个老叫化,竟和‘中神通’抢徒弟,丢不丢人!” 洪七公转头骂道:“谁说她是我徒弟了?” 欧阳锋道:“你都把‘降龙十八掌’的看家绝技传给她了,还说不是你徒弟?” 洪七公道:“哈哈,你自个儿问她,‘降龙十八掌’的功夫可不是我传她的,是她自己瞧会的。” 王道一一边和他拆招一边道:“七公只是提点过晚辈武功,确实没有收我为徒。” 欧阳锋知道洪七公向来光明磊落,不说假话。可这下欧阳锋倒是糊涂了,心想这王道一明明会“降龙十八掌”,可却又不是洪七公的徒弟,那是怎么一回事?他是万万也想不到洪七公和王道一定过怎样的约定,又是用怎样的方法学会这套掌法的。 欧阳锋想不明白,只得喝道:“小辈休要骗人!” 王道一手脚不停,淡淡回道:“出家人不打诳语,前辈慎言。” 树下的黄药师也是一时想不明白,黄蓉见状,附在父亲耳边,把王道一学“降龙十八掌”的经历述说了一遍。黄药师听后,又是惊奇又是好笑。 这边王道一生生拆了欧阳锋的几十招,而洪七公那边打法又自不同。只见欧阳克使出轻功,在松枝上东奔西逃,始终不与洪七公交拆一招半式。洪七公逼上前去,欧阳克不待他近身,早已逃开。这种做法确实无赖,但也不算犯规。 洪七公心中冷笑:“小子敢耍无赖!”突然跃起身来,逼将过去,这一招来势猛烈,欧阳克避无可避,脚下一个踏空,身子便落了下去。 欧阳锋见侄儿已经输了,心中有气,又想:“那日在重阳宫里我只剩两成功力,才让这小丫头跟我缠斗了一个时辰。今日我元气恢复,再让她拆到百招以上,我西毒的威名何在?”忽地欺进,左手快如闪电,向王道一攻来,口中喝道:“下去!” 王道一见这一招是杀招,心下一惊,道:“你……”她正想说他不守黄药师所定的比赛规约,同时急忙运劲抵御,哪知欧阳锋笑道:“我怎样?”劲力忽转,虚晃一招。 王道一究竟功力尚浅,实战经验不足,被他这么一晃,立足不稳,也落下了树。 欧阳克先于王道一落地,这一局显然是王道一赢了。 洪七公哈哈大笑:“好极!” 欧阳锋铁青了脸,阴森森的道:“请药兄出第二道题目吧。” 第114章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会不会有二更呢? 第43章 四道试题(2) 王道一这局能赢欧阳克,黄药师也不意外,说道:“这一场是小王道长胜了,我现在出第二题。第二场是文考。”说着拿出玉箫,道:“我这第二道题目,是要请两位品题品题老朽吹奏的一首乐曲。” 欧阳克大喜,心想王道一一个出家道士,能懂什么音乐,这一场自然是我得胜无疑。 欧阳克的自信不无道理,王道一十几年都随王重阳隐居在后山,大部分时间都是读书练武,对于琴棋书画这些技艺的确不甚精通。但王重阳出家前是富贵人家的子弟,本就多才多艺,音律书画方面的知识也曾教过她不少,是以王道一多少也还是会一些的,不过比起整日纸醉金迷的欧阳克公子爷来说,可能还是力有不逮。 王道一低头想了想,眼下只有拼上一拼了,无论怎样,都不能叫蓉儿嫁给欧阳克! 黄药师道:“请两位各折一根竹枝,敲击我箫声的节拍,看谁打得好,谁就胜这第二场” 听过题目后,欧阳克更是得意,挑眉朝王道一笑了笑。 王道一心中掂量一番:“敲击节拍,我也不是不会,可是比起欧阳克来说,只怕不易取胜。这样看来,若是想这一场不输,就只能独辟蹊径了。” 至于怎么个独辟蹊径,王道一还要庆幸自己上辈子看过原著,在原著中,黄药师也恰好出过这么一道题来考郭靖,郭靖于乐理全然不懂,误打误撞之下,想出了个特别的方法,这方法虽然不按题目来解,但黄药师也没有不满,正好现下可以为她所用。 正思量间,王道一感觉有一道目光投过来,抬头一看,正望见黄蓉关切的眼神,王道一淡淡一笑,冲她回了个安抚的笑。 见欧阳克已折了一根竹枝在手,王道一也折了一根。黄药师笑道:“七兄、锋兄在此,小弟贻笑方家了。”玉箫就唇,幽幽咽咽的吹了起来。这次吹奏不含丝毫内力,便与常人吹箫无异。 欧阳克辨音审律,按宫引商,一拍一击,打得丝毫无误。 王道一没有打拍子,而是抬眼观察着欧阳克,发现这欧阳克果然是极为熟悉音律的,打的一点都不错,自己若是硬要和他比,便没有胜算。 十几拍过去,欧阳叔侄见王道一迟迟不打一拍,甚是得意,均想这一场是赢定了。洪七公在边上干着急,但也是毫无办法。 王道一主意已定,闭起眼睛,凝神听黄药师的箫声,忽地举起手来,将竹枝打了下去,“空”的一响,刚巧准准的打在两拍之间。欧阳克登时笑出了声,心想她果然不懂音律。 黄蓉也是吃惊不小,心想王道一的音乐水平或许不及欧阳克,但也不能错的这么离谱吧。 王道一闭着眼睛再打了一记,仍是打在两拍之间,接着连击十几下,记记都卡在两拍之间。 欧阳克一脸嘲讽的看着王道一,心里早就乐开了花。 黄蓉则摇了摇头,心中默默思量着王道一这样做的缘由,如若王道一真的丝毫不会音律,怎么可能每下都准准的打在两拍之间呢?她转头望向父亲,却见他脸有诧异之色。 只听得王道一又是连击数下,箫声忽地微有窒滞,但随即回归原来的曲调。王道一继续竹枝连打,记记都打在节拍前后,时而快时而慢,或抢先或堕后,玉箫声数次几乎被她打得走腔乱调。这样一来,不但黄药师留上了神,洪七公与欧阳锋也是甚为讶异。 原来王道一是在用刚才他们三人以箫声、筝声、啸声相斗的法子,按照在乐音中攻合拒战的法门,以竹枝的击打扰乱黄药师的曲调,与箫声相抗。饶是黄药师的定力已然炉火纯青,竟也有数次险些被拐跑了调子,不由自主的让箫声去跟随王道一的节拍。 黄药师精神一振,心想这小道士居然还有这一手,他曲调突转,缓缓的变得柔靡万端,曲子里用上了内力。 欧阳克只听了片刻,便不由自主的举起竹枝手舞足蹈起来,心律也渐渐不齐。欧阳锋叹了口气,抢过去扣住他腕上脉门,取出丝巾塞住了他的双耳,待他心神宁定,方始放手。 黄蓉自幼听惯了父亲吹奏这《碧海潮生曲》,又曾得他详细讲解,尽知曲中诸般变化,心神如一,自是不受危害。 这套曲子模拟大海浩淼,万里无波,远处潮水缓缓推近,渐近渐快,其后洪涛汹涌,海面上风啸鸥飞,再加上水妖弄潮,忽而冰山飘至,忽而热海如沸,极尽变幻之能事,而潮退后水平如镜,海底却又是暗流湍急,于无声处隐伏凶险,更令聆曲者不知不觉而掉入陷阱,尤为防不胜防。 王道一被他内力所迫,微微皱眉,盘膝坐在地上,一面运起内功心法,摒虑宁神,抵御箫声的引诱,一面以竹枝相击,扰乱箫声。 黄药师、洪七公、欧阳锋三人以音律较艺之时,各自有攻有守,本身抱元守一,静心凝志,尚能不断乘隙攻击旁人心神。王道一功力远逊三人,只能只守不攻,一味防护周密,虽无反击之能,但黄药师连变数调,却也不能将她降服。 又吹得半晌,箫声愈来愈细,几乎难以听闻。王道一停竹凝听,知道这正是黄药师的厉害之处,箫声愈轻,诱力愈大,她虽然已听了半个多月,但还是防不胜防。渐渐的,王道一心中的韵律节拍不由自主的与箫声相合。 第115章 若是换作旁人,此时已陷绝境,再也无法脱身了,但王道一会双手互搏之术,心可二用,神可二分,惊悉凶险,当下硬生生分开心神,“啪”的一下将手中竹枝撇为两截,用另一只手继续“空、空、空”的敲将起来。 她双手同时敲击,所敲节奏却是不同的,这样一来,就像是两个人同时在向黄药师发出攻击,以不同的节奏双向干扰他的箫声。 黄药师吃了一惊,心想:“这小道士身怀异术,倒是不可小觑。”他在归云庄时曾见过王道一的双手互用之法,当时便觉神奇,现下与她正面逐力,更是需小心了。 黄药师脚下踏着八卦方位,边行边吹。王道一双手分打节拍,记记都是与箫声的韵律格格不入,她这一双手分打,就如两人合力与黄药师相拒一般,威力比方才单手时登时强了一倍。 洪七公和欧阳锋均暗暗凝神守一,在旁观战。 箫声忽高忽低,愈变愈奇。王道一再支持了一阵,忽听得箫声中似有阵阵寒意,霎时间便似玄冰袭身,不禁冷的簌簌发抖。洞箫本以柔和宛转见长,这时的音调却极具峻峭肃杀之致。王道一渐感冷气侵骨,知道不妙,忙分出精力行功御寒,寒气方得大减。 黄药师见她左半边身子凛有寒意,左手被冻得微微颤抖,犹自敲击不止,左眉上都结了冰霜,右半边身子却腾腾冒着热气,右颊微红,右边鬓角处滴下热汗来,不禁暗暗称奇。 黄药师心想:“她若要勉力抵挡,还可支撑得一段时间,只是身子忽冷忽热的,日后必当害一场大病。”他心下不忍,升起了些许惜才之情,便一音袅袅,忽地曲终音歇。 王道一长舒一口气,站起身来,脚下却一个踉跄,险些站不起来,凝气调息片刻后,才得清醒,知道黄药师有意容让,上前称谢,一揖到底,说道:“多谢黄岛主眷顾,晚辈深感大德。” 黄蓉上前扶住她,对黄药师道:“爹爹,你也不悠着点,道一要是受了内伤可怎么办。” 黄药师这次倒没有再生气,心想:“这姑娘年纪幼小,武功却练得如此之精纯,当世也未有其二了,如此,可不比那欧阳克强上许多?蓉儿那么喜欢她,看来还有些道理,眼光不赖。” 黄药师一向不顾礼教,常人以为对的,他反倒视之如弃履,常人以为荒唐的,他反倒可能会不以为意。是以,对于自己的宝贝女儿心仪于一个女子这件事,黄药师虽然有些意外,但也没觉得有什么大不了的。 黄药师伸手拉开了欧阳克耳上蒙着的丝巾,道:“论内功小王道长强些,但我刚才考的是音律,那却是欧阳贤侄高明得多了……这样吧,这一场两人算是平手。我再出两道题目,让两位一决胜负。如何?” 本来是三局两胜制,可现在出现了平局,就得加试一道题了。 黄药师心里对王道一的排斥已经小了许多了,有心想试试她的能力,思忖片刻,说道:“不如这样吧,剩下这两道题,由二位来出,每人各出一道,互相考较,你们看怎么样?” 欧阳克一听,觉得自己的机会来了,忙道:“如此最好,就听黄岛主安排。” 洪七公也拍手笑道:“好极了,让他两个互相考较考较,这样再公平也没有了。” 王道一想了想,也没有意见。 甫一商定,由欧阳克先出一题。欧阳克道:“这一题,小侄想和王道长切磋画技。” 作者有话要说: 二更来啦 第44章 四道试题(3) 众人对欧阳克的出这道题没有感到意外,他一个风流公子,自然是通晓此道的,而且画技不能像方才一般使用内功取巧,如此看来,王道一胜算不大。 黄药师笑道:“倒也有趣,那画题是什么?” 欧阳克笑道:“小侄斗胆,想一绘黄岛主尊荣。最后由黄岛主来评点,看小侄和王道长二人谁的画技更胜一筹。” 这马屁拍的,也是没谁了。 欧阳克自诩自己的画技肯定在王道一之上,如果王道一画的黄药师比他逊上一筹,不但她会输掉此局,而且还会降低黄药师对她的好感,相反会增加对自己的好感。他这算计的小心思,一箭双雕,真是不浅。 黄蓉当然知道欧阳克打的什么主意,说道:“就你那点微薄技艺,怎配画我爹爹?你是想存心折辱我爹爹吗?” 欧阳克脸色一僵,正待开口,黄药师却笑道:“无妨,我看这题目也还算有趣,蓉儿不必如此苛刻。小道士,你觉得呢?” 黄药师都这么说了,王道一还能说不同意吗?只得道:“当然可以。” 洪七公在一边打气道:“没事儿没事儿,就算画不过那小子,第四场咱们再赢回来不就成了嘛。” 黄药师命人取来桌椅镇纸,笔墨纸砚,色彩丹青,在竹亭外摆成完全相同的两份,随后邀欧阳锋、洪七公两人入亭品茶闲聊,等候他们画好。 欧阳克走到自己的桌前坐下,铺纸研磨,思量片刻,提笔就画。 旁边桌上的王道一却看着面前铺好的宣纸,怔怔出神,不知在想些什么。欧阳克瞥了一眼呆呆出神的王道一,神情更是得意,心想:“原来她根本不会作画,真是天助我也。” 黄蓉见王道一迟迟没有动作,走上前来,替她取过砚台,磨起墨来。王道一侧头去看欧阳克,但见他笔走龙蛇,行云流水,勾、皴、擦、点,技法娴熟。她心道:“我对画技也只粗通,若我也像他一般画来,此局必输。如此……只有再独辟蹊径一次了。” 第116章 王道一垂首再思量一番,打定主意,抬头道:“蓉儿,先不用磨墨了。” 黄蓉停下磨墨的手,问道:“怎么了呢?” 王道一道:“可否找来一些烧过的木炭给我?” 黄蓉奇道:“你要干什么?” 王道一笑道:“你帮我去找来便是。” 黄蓉虽不知她用意,但看她淡定从容的神情,也不多问,自去找了。 王道一回头再去看黄药师,但是,这次的“看”和以往却是全然不同了。 她的目光细细的扫过正与洪七公和欧阳锋聊的尽兴的黄药师的周身,看他的三庭五眼,看他的身量比例,抽象出透视结构,分析光影明暗…… 待得黄蓉回来的时候,王道一已经基本打好了腹稿。 她先动手将那些烧过的木炭劈成一个个拇指粗细的条状,形状像笔一样,一头儿留有烧过的炭黑,再把带炭黑的这头削的稍微尖一些,如此,就算是做好了一枝“炭笔”。 黄蓉在一边看了一会儿,看明白了,也过来帮她一起做。黄蓉有“兰花拂穴手”的绝技,手上的准头要比王道一的强上许多,做出来的“笔”粗细长短刚刚好。 两人都是内功好手,只过了一盏茶的功夫不到,就做出了三十余枝炭笔。王道一捡起一枝,回到桌前,略一打量面前的纸张,心中确定好框架,右手拇指和食指捏住炭笔,小指虚点在纸面上,剩下两指微扶住笔身。 标准的素描握笔姿势。 随后,起笔,打形,排线…… 炭黑在白纸上划过,发出沙沙的轻响,不一会儿,一个立体的黄药师逐渐浮于纸上…… 王道一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感谢过前世的自己学过素描,而且还是学院派画法的各中好手。 如果说中国水墨画在注重□□的基础上兼顾形似,那么素描则刚好反过来,是在注重形准的基础上兼顾□□。 采用这种西洋立体画法,便是王道一在这一局中的独辟蹊径。 不过她现场临时制作的炭笔自然比不得前世用的专业素描绘画用笔好用,这临时的笔,笔头上那一点儿炭黑没两下就用完了,因此需要频繁换笔,宣纸也不及素描纸那般硬实,排线的时候得小心着不要刮伤纸面。 但是有句话说的好,真正的素描大家,只要有点炭黑,就能化腐朽为神奇。王道一虽不及那种素描大师,但现有的条件对她来说也还算勉强够了。 黄蓉又做了几十根炭笔,便走过来看王道一到底是怎么用这笔作画的。一看之下,登时呆在原地,饶是她见多识广也从未见过这等奇异的绘画技法。 与她平常所见人物画相较,王道一笔下的人物极具立体感,仅用不同的灰度就能表现出不同的结构体积和明暗光影,这般作画方法,还真是前无古人! 一个时辰过去,王道一耗废了近百根炭笔,基本完成了一副作品,手指上也沾了不少炭黑。最后她把纸拿起来总体端详片刻,又用手指在某些地方稍稍抹蹭几下,如此,让光影过度的更显自然一些。最后,再执起毛笔,蘸墨,于画角提了一句诗,完成。 她转头去瞧欧阳克,似是也刚刚完成了。 黄蓉跑去亭中报告,黄药师朝这边望了一眼,笑道:“两位都画好了吗?拿过来看看,七兄和锋兄也一起品题品题。” 洪七公哈哈一笑,说道:“这舞文弄墨的事儿老叫化可一点儿也不懂。” 欧阳锋对侄子信心满满,冲亭外说道:“克儿,拿过来让黄岛主指点一二。” 欧阳克和王道一走进积翠亭,欧阳克面带得意,首先上去递了自己的画,画面展开,王道一不禁在心里暗赞了一小下。 只见这幅画中的黄药师一袭青布袍子,长身玉立,手持玉箫,正自吹奏,身后背景是繁花似锦的桃花林,微风拂过,花影缤纷,铺满了整张纸面。 整个画面的色彩用的极为绚烂,桃树的红,衣袍的青,玉箫的翆,还有边上或白或粉的百花齐放,端的是炫目多彩。 画中的黄药师潇洒不羁,风度翩翩,置身于缭乱纷飞的花海之中,说不出的风流万千。 这作画的技法也是可圈可点,笔触细腻,所用笔法也是甚多。 黄蓉瞧了一眼,却神色淡淡,不以为然。 黄药师看了片刻,表情平常,转头问自家女儿:“蓉儿,你看欧阳世兄的这幅画如何?” 黄蓉笑道:“这画吗……我还是不说了吧,说错了话,欧阳世兄定是不高兴的。” 她这话里隐隐有瞧不上的意思,欧阳锋脸色一变,欧阳克神色尴尬。最后欧阳锋笑道:“画技就是用来切磋的,黄姑娘但说无妨。克儿也不是小器小量的人,怎会生气。”欧阳克也在一边附和。 黄蓉嫣然一笑,这一笑正好让欧阳克看见,直把他看的目眩神迷,心动不已,只听她道:“那我就直说啦。欧阳世兄这画,技法繁多,也还算熟练,不过用在此处,颇有炫技之嫌。再说这着色,笔法也算细腻精致,但铺陈过散,张力不足,不免沦于艳俗。总体来看,也还算不错,比我儿时的习作要强上那么几分。” 她这一通话说完,欧阳克的脸色已经不能再尴尬了,欧阳锋也是面有不渝。 黄蓉笑道:“小女子胡言乱语,欧阳世兄不会生气了吧?” 欧阳克僵硬着脸道:“哪里哪里,黄姑娘……点评的是。” 第117章 黄药师道:“蓉儿,不许调皮。” 王道一见黄药师这话虽是喝止女儿,却并不严厉,而且对黄蓉的点评也没有反对和纠正,如此看来,他或许也认为欧阳克的画并不有多好,只是碍于长辈的面子,不好亲自开口批评,才让女儿口中说出来的。 想明白了这一点,王道一在心里着实震惊不小。按她来看,欧阳克那画虽和历代名家没法儿比,但在当世同辈当中已经算出类拔萃了,拿出去卖个几百两银子也不是问题,自己要真是画水墨画,恐怕还要比他略逊一筹。 可就是这么一幅挺好的画,竟和黄蓉儿时的习作相差无量,根本入不了这父女二人的眼,那黄药师和黄蓉父女二人的造诣……该有多高啊! 王道一不禁在心里为自己捏了一把汗。 黄药师又泛泛的说了几句鼓励的话,便将手中画纸还给欧阳克了。随后众人都向王道一看过来,王道一只得硬着头皮走到近前,微微欠身,双手奉上画纸。 欧阳克心想,自己的画都不够精彩,那王道一的画恐怕连看都不能看了吧,他想到此处,刚才的尴尬之感一闪而过,心下嘲讽,冷眼瞧着王道一,准备看一场笑话。 黄药师接过王道一手中画纸,徐徐展开。 当画完全呈现在诸人眼前的时候,黄药师和欧阳克都呆愣住了,双双为这怪异的技法感到诧异,诧异又震惊! 黄蓉见着父亲脸色就知道他此刻的心情了,问道:“爹爹,你以前可曾见过此种笔法?” 黄药师缓缓摇了摇头,深深的看着王道一道:“这技法,你是从何处学来?” 王道一怔了一瞬,还是回道:“晚辈是……出生就会。” 欧阳克道:“胡说八道,哪有人生下来就会作画!” 王道一淡淡道:“出家人从不打诳语,欧阳兄又不是我,你怎知我就不能?” 欧阳克被她一噎,说不出话来。 黄蓉则若有所思的看了王道一一眼,便在一边默默沉思,不知在想些什么。 黄药师毕竟是见过大风大浪的人,在经过了片刻的惊讶后,便又恢复了平静,只说道:“世界之大,无奇不有。”随后就埋头看画了。 王道一的这幅画中只有黑白灰三色,人物立体,突出形准。至于整体风格,也与欧阳克的那幅全然不同,画中的黄药师负手立在一片竹林之中,玉箫别在腰间,稍侧着脸,有月光洒落在竹林之中,斜照在他身上,显出一片静谧和清幽。 从布局来看,黄药师在前,竹林在后,两者拉开距离,层次感很强。黄药师的刻画很具体,竹林则作为陪衬略画,一实一虚,突出人物,弱化背景。 画中人侧脸看着月亮的方向,但又没有直接看着月亮,而是盯着虚空的一点,更显意境,月光照在他脸上,光影交替间,明暗交界线错落分明,使面部更加立体。 人物眼部的刻画最为细致,眼球上有一处精细的高光,使黄药师的眼睛显得更为明亮犀利。他的眼神聚焦于虚空的一点,像是在专注的凝望着纸面外的什么东西一般,但画面就到此戛然而止了,谁都不知道他究竟在凝望着什么,但谁都会不由自主的去好奇他到底在凝望着什么,如此一来,人物落于纸面又不拘泥于纸面,更引人遐想。 从人物情感来看,与欧阳克画中玉树临风,风流万千的黄药师截然不同,王道一画中的黄药师固然依旧潇洒,但却透着深深的寂寥,固然风流不羁、超凡脱俗,但却又笼罩着浓浓的孤独感。画中的黄药师凝视着画外的一点,神情睥睨而孤傲。只有黑白灰三色的画面更加深化了这种孤傲和萧索。 另外,在画的侧面,月华之下,竹林深处,用行书写着两行题诗: “桃李春风一杯酒,江湖夜雨十年灯。 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 前一句写江湖纷争沧海桑田,后一句写江湖侠情痴心不改。 亭子里的人各自观画不语,黄岛主手执画纸,默默地注视着王道一的这幅画,许久没有出声。 王道一侍立在一边,大气也不敢出,只等待着黄药师的判决。扪心自问,她自认为对黄药师的性格把握的还是差不离的,毕竟她看过原著,自然对这个世界上的人都带有一定的上帝视角,因此比起别人来说,她对这个世界中的人物看的更透彻一些。这也算是她这个穿越者能得到的为数不多的福利吧。 按王道一来看,平日里黄药师外在表现的放诞狷狂,但谁有能知道,在他卓越的才华下又有着怎样的孤独呢?他对世俗不屑一顾,但又有谁知,自爱妻死后,他的心又有多荒凉寂寥呢?因此,基于这份理解,王道一便画出了这样一个黄药师。 黄蓉则是没有王道一那么紧张,在方才看过欧阳克的画后,她就知道,王道一是赢定了的。不只是因为王道一采用的奇异技法,而是她这画中的感情也比欧阳克那种流于表面的作品深了不止一个层次。 黄蓉是黄药师的独生爱女,与父亲在岛上相依为命十几年,且聪慧过人,深得父亲真传,对父亲自是比旁人了解的,因此她明白王道一这一场是十拿九稳。她毫不吝啬的赞了一句:“这才是爹爹。” 果然,良久过后,黄药师开口道:“王小友此画,技法独特,意境悠远,实属难得。” 王……王小友? 第118章 王道一愣是被这个称呼震住了,好半天才回过神来,作揖道:“黄岛主谬赞了。” 黄蓉搂住黄药师的胳膊,喜上眉梢,说道:“爹爹真好!” 黄药师见着女儿的亲密,也是高兴,说道:“王小友可否将此画送与老朽?你这独特的技法,倒也值得琢磨一二。” 王道一道:“拙作能得黄岛主青睐,晚辈荣幸之至。” 洪七公不懂画好画坏,但输赢还是能听得出来,嘴里边大嚼着积翠亭中的各式细点边笑道:“好啦,咱已经三局两胜啦,剩下一场也不用再比了,老毒物你赶紧领着你宝贝侄子回西域吧。” 欧阳克一脸挫败的站在原地,欧阳锋神色不明。 欧阳克望向黄蓉,想着这般闭月羞花的绝世女子眼看着就要不属于自己了,顿时心痛难耐,对中间横插一脚的洪七公和王道一更是愤恨不已,但洪七公武功高超,连叔父都要畏上三分,他自是没那个胆量去报复他,于是就把满腔恨意一股脑的推在王道一头上,想着早晚有一天让这小道士死在自己手里。 欧阳锋见侄子看着黄蓉发痴痴的呆,心里也不好受,想了想,说道:“七兄这话可不对。” 洪七公道:“你还待怎样?” 欧阳锋道:“这小王道长的第二局和第三局都是靠着些奇技淫巧才没输,若是比试真本事,恐怕一局也胜不了我侄儿。” 欧阳锋这话倒是不假,第二局,王道一那说好听点叫独辟蹊径,但其实说白了就是审题不清;第三局也是一样,王道一也没有按要求去画水墨丹青,而是自己“发明”了一种新画种出来。要是实实在在的考较音律和画技,王道一确实赢不了欧阳克。 洪七公哼道:“输了就是输了,老毒物你还想耍赖不成?” 欧阳锋道:“耍赖的明明是你们!” 洪七公跳将起来,叫道:“老毒物,胡搅蛮缠,真有你的!来来来,咱们先过上千招再说话!”说着撸起袖子就要冲上去。 王道一赶紧三两步掠过去挡在洪七公前面,劝道:“七公息怒!” 她这一掠一挡的速度着实是快,众人都只觉眼前一花,她人已经从一丈开外就几乎是“瞬移”到洪七公前面了。 黄药师和欧阳锋都暗暗吃惊:“这小道士的轻功怎么如此了得!” 王道一转身对欧阳锋道:“欧阳前辈若是觉得不妥,晚辈再与欧阳兄比一场又有何妨?” 欧阳锋道:“那么前面两场都不算,若是这一场你输了,婚约还是照旧。” 他这话说出来,众人都是倒吸一口凉气,黄蓉道:“你怎的如此不讲理,照你说来,方才两场是白比的了?” 欧阳锋道:“本来就是小道士先不遵守比赛规定的。” 黄蓉还待再说,王道一却淡淡道:“就依前辈。” 黄蓉睁大眼睛看着王道一,只见王道一继续道:“按照黄岛主先前的规定,这一局是该晚辈出题了吧?” 洪七公道:“好啊,王丫头你就出个比武的题,揍死那小子!” 欧阳锋笑道:“题自然是王道长出,但舍侄有伤在身,不可再比武了。” 洪七公冷冷道:“好个狡猾的老毒物,你看老叫化答不答应!”说着又要上前动手。 王道一再次拉住洪七公,转身对欧阳锋仍是淡淡道:“还是就依前辈。” 此话一出,众人都讶异的看着王道一,王道一又对欧阳克道:“我须得让你输的心服口服才是。……咱们先说好,如若这一局你依旧没赢,那你就永远不要再打黄姑娘的主意了!你若以后对她再有丝毫逾越之行,我便不会饶你!如何?” 作者有话要说: 王小友…… 第45章 四道试题(4) 欧阳克听她说这话,犹豫一阵,觉得虽然风险有点大,但要是这局自己赢了,那便可以直接娶到黄蓉了,一咬牙,一跺脚,一别脸,终究还是点头答应了。 王道一对欧阳锋道:“欧阳前辈,如若晚辈侥幸又赢了这一局,令侄就不可再叨扰黄姑娘,如若他不遵守约定,晚辈定便不会轻饶他,那时,还望前辈莫要插手。” 欧阳锋道:“好!我答应你。老毒物说一是一说二是二,答应过的事绝不反悔。” 王道一得了他的保证,转头对黄药师道:“黄岛主,晚辈这一题,想考算数。” 黄药师高兴道:“好啊,诸般技艺中,老夫最擅长的两项,一项是奇门五行之术,另一项就是算数了,要说这算数,天底下还没人能算过我!好好好,你这题目有意思。”王道一笑了笑,没有说话。 一听是算数,欧阳克暗道不妙,这不是他擅长的领域,然而更让他吃惊的是王道一接下来出的题目。 黄药师命人取来算子、算筹和沙盘。王道一却道:“黄岛主,可否借桃花岛海边的浮标一用?还有,请再把前几日哑仆送饭的那种碗取来一只。” 黄药师虽不明白王道一用意,却也让人取来了。 王道一在登岛之前就看见过这种浮标,这浮标为木质,体积硕大,表面和内壁都打磨的很光滑,从外观看呈一个标准的椭球形,内壁也被掏空成一个标准的椭球形。整个浮标浑然一体,显然是从极为粗壮的树干上直接挖取出来再掏空的。 要知道古代是没有机床的,在肉眼的精度下,如此标准的椭球形造型全靠人工切削打磨而成,定是非常费时费力,可见黄药师一定是个完美主义者,甚至有强迫症倾向,把这种完全不用做的多么规整的浮标也要求做的精益求精。 第119章 半个月前,王道一刚登岸的时候就被海边的这种连片的椭球形浮标惊呆了,当时心里还想,黄药师八成是个强迫症,连浮标都要一个一个做的这么完美对称。 现在想起来,王道一只觉得真是天助她也,就是靠着这规整的足有半人高的浮标,王道一就能让欧阳叔侄彻底无话可说。 浮标取来,王道一打开上面的盖子看了看内壁,满意的微微点了点头,对黄药师道:“黄岛主,晚辈的题目是,用纯算数的法子,算一算这浮标之内能装多少碗水?” 这题目一出来,连黄药师都傻眼了,奇道:“这如何能算得?” 王道一道:“当然可以算得。” 王道一知道黄药师熟读《算经》和《九章算术》之类的数学书籍,对古代数学的掌握可以说已经是登峰造极了,就是给他出个十几元十几次的方程他也能片刻解出来。但王道一出的这道题目奇就奇在用古代数学的方法是根本算不出来的,因为古代数学还没有发展出与之相关的理论。 这道题,唯有微积分可解! 微积分是近代西方数学家经过长达一百年的时间才发明出来的一种数学新思想,对工业文明的发展有不可磨灭的作用,而南宋时期的中国古代,仍然是农耕文明,在数学方面一直没有发展出微积分。因此王道一出的这道题,不仅是黄药师,恐怕全天下都无人能解。所以无论欧阳克的数学造诣如何,好也罢,赖也罢,他都不可能算的出来。 欧阳克心想连黄药师都说不可解了,那一定就是不可解,王道一一定是在耍什么花招,便道:“王道长,若是你我二人都算不出来,该怎么办?” 王道一笑道:“谁说我算不出来?” 不顾众人质疑的眼光,她再次看了看那巨型浮标,标准的椭球形,很好。 又看了看那只下人才用的陶碗,亦是标准的倒圆台形,也很好。 可以开始了! 一旦开始动脑,王道一便不自觉的进入了一种物我两忘、沉着冷静的状态。 她取过软尺,先用软尺分别测量了椭球形浮标内部的三维椭圆周长,再根据椭圆面积公式推算出三维椭圆的轴长,接下来再算浮标的内积。 时间都过去这么多年了,椭球形体积公式早就遗忘了怎么办? 没关系用二重积分推倒一遍就好。 她拿起算筹在沙盘上开始书写计算,算筹在沙盘上滑动,发出沙沙的声响,一串串古人完全没见过的字符徐徐出现在盘中…… 虽然谁都没见过王道一写的这些怪异的符号,但观赏起来却带有一种自成一派的异域美感。 王道一神情专注的默默算着,于周遭人事全然不理……先建立三维笛卡尔坐标系,以椭球的中心为原点。 再按照微积分的方法取小段微元积出椭球的体积来,就得到了椭球形体积公式。 至于圆台的体积公式,则很简单,她还没忘,可直接用。还是先用软尺测量碗的数据,然后就在沙盘上算出碗的内积。 紧接着,将数据代入椭球体积公式,得到椭球内积。 最后,用椭球体积除以碗的内积,一个简单的除法运算,便得最终结果。 大功告成! 整个运算过程仅仅只用了一盏茶的时间,算好后,她抬头答道:“这只浮标能装水量,应是三十三碗到三十四碗之间。” 欧阳克全程目瞪口呆,黄药师一直眉头紧锁,眼含惊异,他不由心想:“事有反常必为妖。之前那么匪夷所思的画技也就罢了,如果连这也能靠纯计算的法子算得出来,那这小道士还真是个不世出异人了……” 王道一正要回头去验证,却见黄蓉不知何时已站在她身后,正若有所思的盯着她的验算沙盘。她的沙盘中写满了阿拉伯数字和各种数学|运算符号,这是黄蓉绝对看不懂的…… 黄蓉抬起头来,略有深意的看她一眼。 王道一只笑了笑,没说什么,走过去拿起那只碗从一边早就备好的水桶中开始舀水倒进浮标里。 一碗,两碗,三碗,四碗,……,三十二碗,三十三碗,三十三碗零小半碗! 事实与方才所计算的结果完全吻合! 如果说王道一刚才的那一手素描还情有可原的话,那此时她所表现出来的,简直可以称之为非人类了! 黄药师走过来看了一眼王道一写在沙盘上的那一堆奇奇怪怪的符号,又看向刚好被盛满水的浮标,再回头来不可思议的看着王道一,道:“你这又是什么法子?……也是生下来就会的?” 王道一略有犹豫,但还是点点头答道:“是。” 整场计算,欧阳克全程都是愣愣的看着王道一,他的沙盘上空空如也,甚至连算筹都没拿起来过,此时见王道一居然真的把这么奇葩的问题算出来了,巨大的挫败瞬时感笼罩心头,转头看看黄蓉,终究还是放不下,恨恨说道:“连黄岛主都不得其法,你怎能一算就准,说不定是碰巧的!” 黄药师也有些不信,他自诩术数之能天下无人可及,实在是不敢相信还有人的算数能超过他去,因此欧阳克发问后他也沉吟不答。 黄蓉虽不知王道一具体是用什么法子算出来的,但听欧阳克如此说话,便回讽道:“你这人好生厚脸皮,明明自己输了,还要次次都赖账?” 欧阳克被她一噎,甚是尴尬,说不出话来。 第120章 洪七公不懂这些数学上的事情,自然也不会懂的黄药师等人的惊讶,他只看王道一算的对了,便哈哈大笑,对欧阳锋得意道:“老毒物,这下你没话说了吧。”边说嘴里还边嚼个不停,不知又是在吃什么,看他手指上粘的赭色残渍,或许是豆沙枣泥什么的也未可知。 黄药师却是没他那般轻松,想了想,对王道一道:“你能再算一个吗?” 王道一回道:“可以。只是……碗只能用这一种。” 她之所以要坚持用这一种碗,是因为这下人用的这一种陶碗造型简单,体积好算,若是换成那种昂贵的形态不规则的彩瓷碗,王道一就没法算体积了,所以碗是万万不能换的。 黄药师对她的要求不以为意,答应了,紧接着命人换一只浮标抬过来,这次的浮标比上次的又大上许多。王道一看着这只浮标,微微皱了皱眉,心想:“浮标越大,误差就会越大,看来这次得放宽误差限了。” 浮标摆好后,王道一仍是用软尺去量了需要用的数据,然后就着刚才已经推倒出来的公式直接带入公式计算,所用时间大大减少。 她片刻后便停下了算筹,抬头答道:“五十四碗左右。” 这一次,误差限放量了。方才锁定在一碗之内,现下锁定在两碗之内。五十四碗左右的意思其实就是五十三碗到五十五碗之间,误差为两碗。 黄药师见她这次这么快就算出来了,眼底再次闪过诧异,狐疑的看她一眼,亲自去取了那只碗舀水检验。 黄药师功力深厚,一碗水端的极稳,来来回回的,竟是连半滴都不撒出来。 王道一见状,默默想着:“这样一来,误差就反而能缩小了,我算准的可能性就又提高了。”不禁大为高兴。 黄药师舀水又快又稳,一碗,两碗,三碗,四碗,……,五十二碗,五十三碗,五十三碗零大半碗! 又是完全正确的答案! 黄药师瞪大了眼睛看着这自己亲手验证出的结果,端水的手僵在了半空中。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正好刚考完数学,真凑巧! 第46章 不祥之舶 黄药师瞪大了眼睛看着这自己亲手验证出来的结果,端水的手僵在了半空中。 欧阳克面色灰白,心情甚是沮丧,无话可说。 洪七公乐的哈哈直笑。欧阳锋脸上有些挂不住,他西毒的侄子,和一个比他小十五岁不止的女娃娃比赛,竟然三败一平,输的一塌糊涂,这让他西毒颜面何存? 黄药师亲手验证了结果,才不得不承认天外有天,人外有人,对王道一的才能更加惊叹了,有心想向她讨教此种算数法门,但碍于自己长辈的身份,终究拉不下脸来不耻下问。 黄药师道:“王小友,你很好。老夫便将女儿许给你,如何?” 黄蓉听了这话,顿时心花怒放,一把扑到父亲怀中,欢声道:“爹爹,你真好!” 王道一今日本来只是想阻止欧阳克的求亲的,却没想到黄药师竟会将女儿就这样许给了自己,心中不由自主的升起一股喜悦,但一瞬之后,却又想到了现下自己的身份,喜悦之情登时被冲散了。 她看着欢欣的黄蓉父女二人,知道自己此时只要轻轻点个头,就能得到一件梦寐以求的事情了,可是,不行啊…… 王道一垂了垂眸子,沉思片刻,还是说道:“黄岛主厚爱,晚辈荣幸之至。但是这许亲之事……现在……还不行。” 这话让所有人大吃一惊,黄药师本以为女儿早已与她两情相悦了,万万没想到王道一会拒绝! 他一气之下只听到王道一说了“不行”二字,其他全没注意,顿时勃然大怒,喝道:“怎么?你是闲老夫的女儿配不上你吗?!” 黄蓉的喜悦之情在听到王道一的回答后也霎时熄灭了,她不可置信的看着王道一,颤声道:“道一,你……你不愿娶我吗?”一语方毕,眼中已有泪光闪烁。 王道一见她这样,心疼不已,忙道:“不是的,我怎会不愿。” 洪七公叫道:“傻孩子,那你在想什么呀!” 王道一头一次不满于自己寡言的性子,望向黄蓉父女,连忙解释道:“黄岛主,晚辈没说不行,只是说……现在还不行。晚辈现下还是全真派的道士,教中戒律,不可以婚嫁的,否则就是破戒了。……晚辈的想法是,待晚辈先回去请求掌门师兄赐晚辈还俗,然后方可来谈这婚嫁之事。” 黄药师听她这般说,脸色更难堪了,冷冷道:“哼!我生平最讨厌这些个繁文缛节,礼教规矩,最恨的就是仁义礼法,最恶的是圣贤节烈!这些都是欺骗愚夫愚妇的东西,天下人世世代代入其彀中,还是懵然不觉,真是可怜亦复可笑! 老夫原以为你和旁人有所不同,现下看来,你和那些俗人没什么两样!我只说一遍,你今日答应了这许婚便好,若是今日不答应,那就以后都别再见我女儿了!也不许你再踏入我桃花岛一步!” 这人怎么如此偏激! 王道一觉得他简直就是不可理喻,不仅冲动偏激,还喜怒无常,翻脸比翻书都快。 但她也知道黄药师是真的说到做到,现在她要是不答应,也许今后都见不到蓉儿了。 王道一心里罕见的着急起来,声音都不由自主的拔高了几分,朗声道:“黄岛主未免太不讲理了! 第121章 我自五岁起便拜在先师重阳真人门下,出家作了全真教的道士。我的命是先师所救,我的名字是先师所起,我这一身的武艺和学识也都是由先师指点教导才有今日之成的,先师于我而言,就如再生父母一般,他养我教我,不是双亲却胜似双亲! 如今我若未还俗就谈婚论嫁,那就是大大的破了本门戒律。先师创立了这全真教,他的亲传弟子却做出破戒这等事来,那我先师的声名何存? 全真教的声名又何存? 有朝一日我身死之后,还有何颜面去见先师? 再者,我又没说不答应你,只是稍缓一些时日而已,黄岛主你又何苦逼我?” 她一激动,连谦称敬称也不用了,直接我来我去,你来你去的。 王道一说了这么一大通,没想到黄药师丝毫不为所动,眼含不屑,仍是冷冷道:“你找这么一大堆冠冕堂皇的理由,还不是为礼法所拘!” 王道一气急,踏上前一步,凛然道: “你此言差矣! 不,简直是大错特错! 尊师重道乃大节所在,并非礼法! 我王道一可以对不起任何人,甚至可以对不起全天下,唯独不能对不起先师重阳子!” 一言甫毕,半空中突然打了个巨响的霹雳,众人心里都是一震。也不知是被这贯耳的雷声所震,还是被王道一的话语所震。 黄药师何时这样被人顶撞过,顿时大怒,猛地举起手掌就要拍下去,黄蓉见状,大惊,飞身过去,心想这一掌要是拍下去,王道一哪还有命在? 洪七公也是倒吸一口凉气,忙起身去救。 但王道一就站在黄药师跟前,别人就是再快也已相救不及。 眼见着那一掌就要拍下去,却见黄药师的手忽然顿住了,随后又缓缓放下,哈哈大笑几声,说道:“好!有胆量,有骨气。我黄老邪和你师父尚且是平辈之交,我岂能跟你小道士一般见识?” 黄蓉见王道一无恙,悬着的心登时放松,许是刚才太过紧张,受惊过度,现下一放松下来,竟然双腿无力,一下子给软倒了。刚从鬼门关饶了一圈回来的王道一还没回过神来,余光见黄蓉在身侧软倒,立马清醒过来,伸出手去一把扶住了她。 王道一转头看向黄药师,不知他是什么意思。 黄药师面色已缓,道:“好,我就答应你,你自去找你们掌教还俗,之后再来桃花岛见我。” 黄药师成名以来,不论黑道白道的人物,哪一个敢当面有丝毫冒犯?给王道一如此放肆的斥责,那是他近数十年来从未遇过之事。小小年纪居然如此倔强,实是大出意料之外,他想这小道士骨头硬、胆子大,倒与自己少年时候的性子相似,不禁起了相惜之意。况且王道一句句豪情,宁死也不肯做出对不起恩师的事情,就凭她这副重情重义的侠气来说,还真是很合自己脾胃,愤怒便一下子转为赞许了。 王道一没想到黄药师竟会突然妥协,诧异的想到:“这幅阴晴不定的脾性,当真是古怪的紧。不过黄药师这人的性子,只可与他论交情,不可与他讲道理。人家跟他讲交情,他是肯听的,但要跟他说道理,他却是最厌憎的了。方才我苦口婆心的说了一大通道理,他很是不屑,但我后来说起和先师的恩情来,他反而听进去了。哎,我这次算是情急之下歪打正着了。” 想到此处,王道一松了一口气,拱手道:“多谢前辈体谅。” 黄药师微一点头,算是答允,又转身对欧阳克道:“欧阳贤侄,方才赛前老夫已经言明了,现下你可以选一门老夫的技艺来学。只是令叔武功妙绝天下,旁人望尘莫及,你是家传的武学,不必求诸外人的了。至于左道旁门之学,老朽差幸尚有一日之长。贤侄若是不嫌鄙陋,但教老朽会的,定必倾囊相授。” 欧阳克心想:“我来桃花岛就是要娶黄姑娘的,谁愿意费脑子学你那些东西。”便道:“小侄脑筋鲁钝,哪里还敢劳烦黄岛主,就不多叨扰了。” 黄药师听他这么说,心中多少有些鄙夷他不思进取,但也乐得省事,道:“如此,便算了吧。” 旁边的王道一却忽然道:“黄岛主,欧阳兄既然不愿学,那可否……把这个机会让给晚辈?” 黄药师饶有兴致的问道:“哦?你想学什么,说来听听。” 好学的孩子就是讨喜。 王道一道:“晚辈素来心仪黄岛主的五行奇门之术,实乃神往之至,想求黄岛主恩赐教导。” 黄药师沉吟不答,心中好生为难,这是他生平最得意的学问,除了尽通先贤所学之外,尚有不少独特的创见,发前人之所未发,端的非同小可,连亲生女儿尚未尽数传授,岂能传诸外人?但若不应,未免有失风度,只得说道:“奇门之术,包罗甚广,你要学哪一门?” 王道一道:“晚辈见桃花岛上道路盘旋,花树繁复,半月下来,心中已是仰慕之极。便想学这中间的生克变化之道。” 黄药师面有犹豫,这桃花岛花了他半生心血,岛上布置何等奥妙,外敌不敢入侵,全仗于此,怎愿轻易割爱以授旁人? 王道一怎会不知黄药师在想什么,便接着说道:“如能得黄老前辈赐教这奇门之术,晚辈愿以微积分学相酬。” 黄药师博古通今,却也没听过这名词,问道:“何为微积分学?” 第122章 王道一正待回答,黄蓉插口道:“啊,是不是你方才算浮标的那个法子?” 王道一道:“正是。这微积分学所含甚广,其体系与现在的数学完全不同,大体上包含微分学与积分学两部分,还要辅以极限和函数的思想。用这门学问算一个浮标的容积是再简单不过的了,若是掌握到高深之处,其繁复变化之妙实不亚于奇门之术。” 黄药师本就对王道一能算出浮标装水量而感到好奇,奈何身为长辈,拉不下脸来讨教,现在听王道一这么一说,对这门名叫“微积分学”的学问更是向往,略加权衡一下,将玉箫在腰间中一插,便道:“你随我来。” 王道一和黄蓉随黄药师而去,其余人在亭中吃茶,品点,稍候片刻。 曲曲折折的转出竹林,眼前出现一大片荷塘。塘中白莲盛放,清香阵阵,莲叶田田,一条小石堤穿过荷塘中央。 黄药师踏过小堤,将两人领入一座精舍。那屋子全是以松树搭成,屋外攀满了青藤。此时虽当炎夏,但王道一一见到这间屋子,就突感一阵清凉。 黄药师将两人带入书房,哑仆送上茶来。那茶颜色碧绿,入口凉沁心脾。 王道一暗赞道:“此间真是避暑胜地,人间仙境。” 黄药师伸手在桌边一按,西边壁上挂着的一幅淡墨山水忽地徐徐升起,露出一道暗门。他走过去揭开门,取出一卷卷轴,捧在手中轻轻抚摸了几下,似是很珍惜,他对王道一道:“这是桃花岛的总图,岛上所有五行生克、阴阳八卦的变化,全记在内,你拿去好好研习吧。” 王道一目露欣喜,赶忙伸手去接。黄药师忽道:“且慢!”王道一一怔,双手又缩了回去。 黄药师道:“你拿了这图,图中一切,只许心记,不得另行抄录印摹。三月之后便即还回。” 王道一有些为难,心道:“我这智力又不及你们黄家人,一个比一个人精,只给我三个月,怎么可能学得透彻?”但她又想到这是黄药师的半生心血,能传给她研习三个月已是大大的恩惠了,这么做也没有什么过分的,便当即答应下来:“晚辈谨记。”随后双手接过。 王道一道:“黄岛主,那微积分的学问,都还在晚辈脑子里,请容我先把它编写成书册,三月之后,还图之日,晚辈定当同期奉上。” 黄药师“嗯”一声,三人便出了书房。按照原路返回,黄药师仍是走在前面,王道一和黄蓉落后一步,王道一捧着手中沉甸甸的卷轴,心里盘算着怎么用三个月的时间学到这里面更多的东西。 黄蓉伸手牵住王道一的手,两人停顿下来,待黄药师又走远七八步,黄蓉附在王道一耳边轻声道:“你也不用发愁,不是还有我吗?” 王道一怔了一瞬,恍然,心道:“是了,蓉儿自是对桃花岛的布置结构了如指掌的,有她指点,我必能学的快上不少。”当下冲黄蓉笑了笑,心里放心不少。 黄蓉见着王道一的表情就知她在想什么,轻叹一声,微微笑着摇了摇头,王道一见她摇头,不解的问道:“为何摇头?” 黄蓉心中叹道:“我这小道长啊,平日里的事通透的紧,怎么一到这种事上就不开窍了呢?我的本意是想说待我嫁了你之后,整个桃花岛都是你的,又何况这一卷图?可却叫你理解成了这个意思……哎……” 黄蓉没有把这些说出来,只是浅浅一笑,携了王道一的手快走两步跟上黄药师。 三人回到积翠亭,王道一和洪七公欲拜别黄药师,黄蓉正待跟上,黄药师却道:“王小友自去吧,蓉儿就别跟着了。” 黄蓉惊道:“爹爹!” 黄药师想着王道一此去一定是回全真教,他本身就不喜全真七子那群迂腐的牛鼻子道士,女儿要是跟着去了,不免会受了欺负,因此想留黄蓉在岛上。看着女儿这副惊慌的样子,黄药师的醋意又翻上来了,颇为妒忌的瞪了王道一一眼,沉声道:“怎么啦,嫌弃老父,不愿再陪着爹爹了?” 黄蓉嗫嚅道:“哪有的事,只是……” 黄药师打断道:“没有只是,你就与我一起在岛上等着!” 黄蓉还要再争辩,王道一插口道:“蓉儿,你就和黄岛主待在岛上吧,我去找过了掌门师兄就回来。外面那么危险,你还是待在岛上的好。” 王道一想着丘处机等人都不大喜欢黄蓉,要是黄蓉跟自己一起去,不免又要受气,因此还是待在桃花岛的好。 黄蓉攥着王道一的袖摆,呐呐道:“可是,我想和你一起的。” 王道一微微一笑,温声道:“我去重阳宫来回也不过一个月而已,你且安心等着,咱们很快就能再见面了。蓉儿,你也很久没陪黄岛主了,你不是之前都说想爹爹了吗?况且外面又那么危险。我很快就回来,你就在这段时间好好陪着黄岛主,好不好?” 黄蓉心里不舍,但还是闷声说了句:“好。” 黄蓉转过身来,取出那只藏有“通犀地龙丸”的小盒,递给欧阳锋道:“欧阳伯伯,这是辟毒奇宝,侄女不敢拜领。” 欧阳锋心想:“此物落在黄老邪手中,他对我的奇毒便少了一层顾忌。虽然送出的物事又再收回,未免小气,却也顾不得了。”于是接过收起。 欧阳克看着黄蓉和王道一两人一应一和的,心里又气又妒,实在想不通黄蓉怎么就会看上一个女子。 第123章 黄药师见状,心里的醋坛子早就打翻一片,浑身冒酸水,冷冷道:“好啊,还真是女大不中留。爹爹说十句也比不得她说上一句管用,是不是?”转头就向王道一下了逐客令:“时间也不早了,岛上就不留你们了,我命人将你师叔放出来,你们现在就走吧。” 王道一知他心中别扭有气,也不多言,和洪七公一道离开了。欧阳锋叔侄也向黄药师辞行。 黄药师和黄蓉送一行人来到海边,只见港湾中大大小小的停泊着六七艘船,周伯通已被哑仆领着等在岸上。 欧阳锋道:“药兄,你不必另派船只送七兄出岛,请他们乘坐小弟的船去便了。” 欧阳锋取出一管木笛,吹了几声,过不多时,林中异声大作。桃花岛上两名哑仆领了白驼山的蛇奴驱赶蛇群出来,顺着几条跳板,一排排的游入大船底舱。 周伯通叫道:“我不坐西毒的船,我怕蛇!” 黄药师微微一笑,道:“那好吧,你坐那艘船吧。”向一艘小船一指。 周伯通摇摇头,指着旁边一艘大船道:“我不坐小船,我要坐那边那艘大船。” 黄药师脸色微变,道:“伯通,这船坏了没修好,坐不得的。”众人瞧那船船尾高耸,形相华美,船身漆得金碧辉煌,却是新打造好的,哪有丝毫破损之象? 王道一见着这船,微微有些不祥的预感,她依稀记得书里面好像写过黄药师的这艘华丽的大船好像最后沉了,但具体如何,已经记不清了。 周伯通执拗道:“我非坐那艘新船不可!黄老邪,你干吗这样小气?” 黄药师道:“这船不吉利,坐了的人非病即灾,是以停泊在这里向来不用的。我哪里是小气了?你若不信,我马上把船烧了给你看。”做了几个手势,四名哑仆点燃了柴片,奔过去就要烧船。 周伯通往地下一坐,放声大哭。众人见他如此,都是一怔,只有王道一知道他这是小孩子脾气又犯了。走上去劝道:“周大哥,黄岛主既如此说一定有他的道理,你别闹了,咱们还是去坐那小的吧。” 周伯通满地打滚,哭叫道:“我要坐新船,我要坐新船!” 黄蓉奔上前去,阻住四名哑仆。 欧阳克斜眼相望,只见日光淡淡的照在黄蓉脸颊之上,真是艳如春花,不禁看得痴了。但随即见她的眼光一直眷恋不舍的望着王道一,脉脉之意,一见而知,不禁怒气勃发,心下暗暗立誓:“总有一日,非杀了这小道士不可。” 洪七公不以为意的笑道:“药兄,老叫化一生不吉利,就陪老顽童坐坐这艘凶船,咱们来个以毒攻毒,斗它一斗,瞧是老叫化的晦气重些呢,还是你这艘凶船厉害。”说着伸手扶起周伯通,道:“伯通,我陪你坐新船。黄老邪古怪最多,咱哥儿俩可不上他的当。” 周伯通大喜,说道:“老叫化,你人真好,咱俩拜个把子。” 洪七公尚未回答,王道一好笑道:“周大哥,你和我已结拜了,七公和师父都是平辈论交的,我看你还是别乱拜了。” 周伯通笑道:“那有什么关系?黄老邪若是肯给我坐新船,我心里一乐,也跟他拜个把子。” 黄蓉笑道:“那我呢?” 周伯通忙道:“我不上女娃子的当。美貌的女人,多见一次便倒一分霉。”勾住洪七公的手臂,就往那艘新船走去。 黄药师快步抢在两人前面,伸开双手拦住,说到:“黄某不敢相欺,坐这艘船实在凶多吉少。两位实不必甘冒奇险。只是此中原由,不便明言。” 洪七公哈哈笑道:“你已一再有言在先,老叫化若是晕船归天,仍是赞你药兄够朋友。”他虽行事说话十分滑稽,内心却颇精明,见黄药师三番两次的阻止,知道船上必有蹊跷,周伯通坚持要坐,眼见拗他不得,若是真有奇变,他孤掌难鸣,只怕应付不来,是以决意陪他同乘。 王道一见周伯通如此执意,也与洪七公一般想法,终究不能让周伯通孤身犯险,也随他上了那艘船。 黄药师为人本就喜怒无常,见自己苦口婆心的劝了这么久,周伯通都不为所动,当真是气煞他也,索性心里一横,哼道:“你们要坐便坐!出事可不赖我!”一拂袖,拉起女儿,运起轻功,转瞬就不见了。 他身法极快,黄蓉连道别都没机会就已被父亲牵着纵出数丈外,顷刻间没入了林中。王道一只听到黄蓉唤了一句模糊的“道一……”从密林深处传来,之后就杳无声息了。 她望着黄蓉的消失的方向,怔怔出神。三个月的朝夕相处,甫一分开,竟然,有些不习惯了…… 周伯通笑道:“小八,咱们上船去。瞧这一艘死船,能把咱们三个活人怎生奈何了?”说着左手牵着洪七公,右手牵着王道一,奔上新船,向船夫做了个手势。众船夫起锚扬帆,乘着南风驶出海去。 第47章 海上大难 大船顺着南风飞速前进,王道一跃上桅杆,放眼远望,但见鸥鸟翻飞,波涛接天,船上三帆吃饱了风,径向北驶,她披襟当风,道袍被风吹的咧咧作响,胸怀为之一爽,回过头来,只见欧阳锋的船跟在约莫二里之后。 王道一微微一笑,使了个“平沙落雁”掠下桅杆。她之所以如此放心的就上了这艘船,还有一个原因,那就是她吃准了欧阳锋对《九阴真经》的贪婪和执着。若是这船当真遇险,尾随在后的欧阳锋绝不会不管。 第124章 王道一走近船舱,洪七公正坐在桌边大快朵颐,周伯通在舱中走来走去,一刻也不消停。王道一觉得好笑,问道:“周大哥,现下你准备到哪里去?” 周伯通道:“我没准儿,到处去闲逛散心。我在桃花岛这许多天,可闷死我了。” 王道一道:“周大哥,我告诉你一件事……我……我要还俗了。” 周伯通“啊”的大叫一声,跳将起来,问道:“你要还俗?你不做道士了?” 王道一点点头道:“不做道士了,我想和周大哥一样,做全真派的俗家弟子。” 周伯通喜道:“好啊好啊,我早就说那牛鼻子道士有什么做头,还俗了好,还俗了学你大哥,到处闲逛玩耍,这多自在!” 王道一叹了口气道:“只怕师兄师姐们不容易答应。” 周伯通道:“管他们呢,马钰要是不答应你,你就揍他,反正他打不过你。” 王道一笑着摇了摇头,没有接话。 周伯通忽然道:“小八,你为什么要还俗啊?” 王道一道:“只有还俗,才可婚嫁,否则就是破了全真派的戒律了。” 周伯通又是一声惊叫,问道:“你要嫁人?嫁谁?” 王道一还未来得及回答,桌边的洪七公一边喝着小酒,啃着鸭脖,一边抢答道:“黄老邪已经把闺女许了她啦!你这个做哥哥的竟然不知道吗?哦,你是不知道,今天早上你不在亭子里,瞧不着的。” 周伯通愣愣的盯着王道一,也不说话。 王道一看着他脸色,小心翼翼的道:“周大哥,我和蓉儿虽然同是女子,但……” 她话还未说完,周伯通便大叫道:“不能娶老婆!小八,我给你说,娶了老婆啊,有许多好功夫就练不成了。这就可惜得很了。我……我就常常懊悔,哎!好妹子,你听我说,还是不要老婆的好。” 王道一目瞪口呆,她原以为周伯通可能会接受不了两个女子在一起这种世俗不容的事,没想到周伯通在意的却是一旦娶了老婆就有好多功夫不能练这种事! 这真是让她哭笑不得。 周伯通见她不说话,又急道:“当年我若不是失了童子之身,师哥的几门厉害功夫不就能练了吗?你看看,多可惜!小八,你看你现在还只是想想老婆,就已分了心了,若是真的娶了黄老邪的闺女,唉,可惜啦可惜啦!就更不能好好练功啦! 想当年,我只不过……唉,那也不用说了,总而言之,若是有女人缠上了你,你就练不好武功,还要对不起朋友,得罪了师哥,而且你自是忘不了她,也不知道她现今如何了……总而言之,女人的面是见不得的,女人的身子是更加碰不得的,你教她点穴功夫,让她摸你周身穴道,那便上了大当了……要娶她为妻,更是万万不可……” 王道一听他唠唠叨叨,数说娶妻的诸般坏处,又似兀自陷入了往事的回忆中,絮絮叨叨的说个没完,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却又带着一抹伤感和遗憾。 正说到此处,突然“豁喇”一声,一名船夫闯了进来,脸如土色,惊恐异常,指手划脚,就是说不出话。三人知道必有变故,跃起身来,奔出船舱。 再说桃花岛上,黄蓉被父亲拉走,临别时要和王道一说一句话,也是不得其便,怨怒伤心,回到自己房中,关上了门,兀自伤神思念起来。 黄药师盛怒之下让王道一三人坐了那艘船,知道那必是凶多吉少,心中对女儿颇感歉仄,想去安慰她几句,但连敲了几次门,黄蓉都不理不睬,也不开门,到了晚饭时分,也不出来吃饭。黄药师命仆人将饭送去,却被她连菜带碗原样送了出来,一筷一勺都不动。 黄蓉坐在床边,柔肠百结。数月之前,黄药师骂了她一场,她想也不想的就逃出岛去,后来再与父亲见面,见他鬓边白发骤增,数月之间犹如老了十年,心下甚是难过,发誓以后再不令老父伤心,可父亲的性格脾气就是如此随意,父女两人总是产生矛盾,她也没有法子。 两行清泪划过脸庞,她心里愁绪纷纷,心想:“若是娘还在世,必不会这样,哪会让我如此受苦?”一想到母亲,便起身出房,走到厅上。 桃花岛上房屋的门户有如虚设,若无风雨,大门日夜洞开。 黄蓉踱出门外,繁星点点,花香沉沉,触景生情,不由想到:“道一这时早已在数十里之外了。不知何日再得重见。江湖如此凶险,没有我,她会不会好?”叹了一口气,举袖拭了拭眼泪,走入花树深处。 傍花拂叶,月影重重,她来到母亲墓前。佳木葱笼,异卉烂缦,那墓前四时鲜花常开,每株都是黄药师精选的天下名种,溶溶月色之下,各自分香吐艳。 黄蓉将墓碑向左推了三下,又向右推三下,然后向前扳动,墓碑便缓缓移开,露出一条石砌的地道,走入地道,转了三个弯,又开了机括,打开一道石门,进入墓中圹室,亮火折把母亲灵前的琉璃水晶灯点着了。 她独处地下斗室,望着父亲手绘的亡母遗像,心中思潮起伏:“我从来没见过娘,我死了之后,是不是就能见到她呢?她是不是还像画上这么年轻、这么美丽?她现下在哪里?在天上,在地府,还是就在这圹室之中?我永远在这里陪着娘算了……” 黄蓉知道父亲是爱极了她,也疼极了她的,可黄药师那样一个性情的人,为人父亲,却并不能带给她安全感。十六年来,她像一个高贵的公主一样生活在桃花岛,她有美貌,她有才情,她的聪慧不输父亲,可是,她却是孤独的。 第125章 黄蓉时常在想,作为东邪黄药师的女儿,她有一个博古通今,武功盖世又如此疼爱自己的父亲,该是最令她骄傲的事吧。的确,她的确是骄傲的。自己的父亲才高八斗,风流倜傥,放荡不羁,超凡脱俗,这样一个男子,该是多让人向往和仰慕啊。 可是,作为这样一个人的女儿,黄蓉却得不到一个孩子最需要的安全感,如此喜怒无常,狷狂放诞的人,更像是朋友,而不像是父亲。 黄药师是个全才,他什么都会,可他偏偏不会做父亲。 黄蓉是骄傲的,也是孤独的。 这就是为什么黄蓉仅仅在张家口的酒楼里只见了王道一一面,就彻底沦陷了。因为王道一身上有一种安定人心的温暖,不论发生多大的事,王道一的心境总是平和稳重的。思虑澄澈,淡定沉稳又善良宽和,这恰恰能给黄蓉带来她一直渴望的安全感。 黄蓉默默地看着母亲的画像。每当孤寂的时候,她都会来看一看母亲的画像。 圹室中案头尽是古物珍玩、名画法书,没有一件不是价值连城的精品。黄药师当年纵横湖海,不论是皇宫内院、巨宦富室,还是大盗山寨之中,只要有什么奇珍异宝,他不是明抢硬索,就是暗偷潜盗,必当取到手中方罢。他武功既强,眼力又高,搜罗的奇珍异宝不计其数,这时都统统供在亡妻的圹室之中。 黄蓉见那些明珠美玉、翡翠玛瑙在灯光下发出淡淡光芒,心里想着:“这些珍宝虽无知觉,却是经历千百年而不朽的。今日我在这里看着它们,将来我的身子化为尘土,珍珠宝玉却仍然好好的留在人间,那时,便轮到它们来看着我了…… 世上之物,是不是愈有灵性,愈不长久?只因为娘亲绝顶聪明,是以只活到二十岁就亡故了么?那么,我呢?” 她望着母亲的画像怔怔的出了一会儿神,吹熄灯火,走到毡帷后母亲的玉棺之旁,抚摸了一阵,坐在地下,靠着玉棺,心中自怜自伤,似乎是倚偎在了母亲的身上,有了些依靠。这日大喜大愁之余,到此时已疲累不堪,过不多时,竟自沉沉睡去。 睡到半夜,黄蓉从梦中醒来,却听得父亲的声音隔着毡帷正在喃喃说话。她一定神间,方知父亲也已来到了圹室之中。她幼小之时,父亲常抱着她来到母亲灵前,絮絮述说父女俩的生活琐事,因此这时听到父亲声音,却也不以为怪。 只听父亲说道:“阿蘅,蓉儿又回来了,我在外面找了那么久,提心吊胆的好几个月,总算她没事就好……阿蘅,我晚晚吹箫给你听,你可曾听的见吗!” 黄药师反来复去的述说着妻子逝世之后,自己是怎样的孤寂难受。黄蓉听着父亲的话,心中既是伤感又是愧疚,想着自己不该与父亲置气的,正要从玉棺后走出来向父亲道谦,只听父亲又道:“阿蘅,蓉儿生的和你越来越像了,她今年十六岁了,长大了,会喜欢人了。……我看过,那是个好孩子,但……但我却不是故意要杀那孩子的,是他们自己强要坐那艘船的。” 黄蓉心里“咯噔”一下,脑中轰然一声,暗想道:“爹爹说的那孩子……就是道一吗?坐了那船……会怎样?”当下凝神倾听,但黄药师却转移了话题,再也不提这事了。 黄蓉心跳如鼓,扶着母亲玉棺的手不由自主的颤抖着,心想:“每次我要到那船上去玩,爹爹总是厉色不许,难不成……那船有什么问题?” 原来黄药师对妻子情深意重,爱妻死后,当时一意便要以死相殉。他自知武功深湛,上吊服毒,一时都死不了,死了之后,尸身又不免受岛上哑仆糟蹋,于是便去大陆捕拿造船巧匠,打造了这艘花船。 这船的龙骨和寻常船只无异,但船底木材却并非用铁钉钉结,而是以生胶胶缠在一起,泊在港中之时固是一艘极为华丽的花船,但如驶入大海,给浪涛一打,必致沉没。 他本拟将妻子遗体放入船中,驾船出海,当波涌舟碎之际,按玉箫吹起《碧海潮生曲》,与妻子一齐葬身万丈洪涛之中,如此潇洒倜傥以终此一生,方不辱没了当世武学大宗匠的身份。 但每次临到出海,总是既不忍携女同行,又不忍将她抛下不顾,于是就造了这座墓室,先将妻子的棺木暂时存放。要待女儿长大,有了妥善归宿,再行此事。 黄蓉不明其中原由,茫然不解,但心中愈发不安,只觉毛骨悚然,一股凉意从心底直冒上来。她浑身颤抖不已。她虽不明首尾,但料知花船中必定安排着极奇毒辣的机关,她素知父亲之能,只怕王道一与师父等三人已经遭遇不测了。想到这处,心中又惊又痛,只吓得脚都软了。 只听得父亲说完了话,走出墓道。 黄蓉定了定神,更无别念:“我要去救道一,若是救她不得,便陪她一起死了!” 她知父亲脾气古怪,对亡妻又已爱到发痴发狂的境地,求他必然无用,当下奔出墓道,直至海边,跳上小船,叫醒船中的哑船夫,命他们立时扬帆出海。 这边厢,洪七公,周伯通、王道一三人抢出船舱,都是脚下一软,只见原本好好的船都给散了架了,甲板上波涛汹涌,海水滚滚灌入船来。 周伯通道:“老叫化,黄老邪真有几下子,这船他是怎么弄的?” 洪七公道:“我也不知道啊。小王姑娘,快抱住桅杆,别放手……” 王道一还没答应,只听“咔嚓”一声巨响,船身直接从中裂为两半! 第126章 几个船夫立足不稳,全都跌入海中,洪七公,王道一和周伯通点着船舷揉身掠上了桅杆,海风迎面一吹,桅杆“咔”的一声断开,三人抱着桅杆也掉入海中。 当地离桃花岛已远,四下里波涛山立,没半点陆地的影子,洪七公暗暗叫苦,心想在这大海之中飘流,苦是无人救援,无饮无食,武功再高,也支持不到十天半月。 周伯通却是哈哈大笑,连连欢呼着“好玩儿”。 王道一忍不住又是好笑又是感慨,心想在这危急当中他还有心情说笑,“老顽童”三字果真是名不虚传。 忽然周伯通大叫一声:“不得了!鲨鱼,看,那边,大队的鲨鱼!” 王道一和洪七公顺着看过去,只见海面上翻翻滚滚,不知有几千几万条鲨鱼,密密麻麻的大一片,快速向这边游来。王道一两辈子都没见过这等“盛况”,顿时呆在原地,心想:“呵呵,我或许不仅是第一个活了十九年才弄清楚自己在哪里的穿越人士,可能还是第一个葬身鲨腹的穿越人士了。” 第48章 毒叔毒侄 洪七公一掌将桅杆劈下一截,掷给王道一,叫道:“照准鱼头打!” 王道一被这么一喝,霎时回神,接过木棒。 这时已有四五头虎鲨围住了周伯通团团兜圈。周伯通弯下腰来,挥棒将一条虎鲨打得脑浆迸裂,群鲨闻到血腥,纷纷涌上,三两下把那周伯通打死的死鲨撕碎分食了。 王道一心里惶惑,只见一条大鲨鱼猛窜上来,王道一蕴着内力一棒打下去,鲜血四溅。群鲨闻到血腥味,迅速围上,又是一阵乱抢乱夺的咬啮。 三人武功卓绝,在群鲨围攻之中,东闪西避,身上竟未受伤,每次出手,总有一条鲨鱼或死或伤。那鲨鱼只要身上出血,转瞬间就给同伴撕扯得剩下一堆白骨。饶是三人艺高人胆大,见了这情景也不禁栗栗危惧。 眼见四周鲨鱼难计其数,杀之不尽,但在酣斗之际,全力施为,也不暇想及其他。三人掌劈棍打,不到一个时辰,已打死二百余条鲨鱼,但见海上烟雾四起,太阳慢慢落向西方海面。 洪七公反手一掌“神龙摆尾”,打在一条大鲨身侧,那条大鲨约有二百余斤,直直飞出海面,在空中翻了两个筋斗,这才落下,只震得海面水花四溅,那鲨鱼白肚向天,已然毙命。 周伯通赞道:“好掌法!” 洪七公笑道:“彼此彼此!” 周伯通哈哈一笑,问王道一道:“小八,你怕不怕?” 王道一方才是害怕的,但是见洪七公和周伯通两人越打越是兴奋,生死关头,却是一派谈笑自如,爽朗豁达,精神便也为之一振,说道:“现在不怕了!” 三人正酣斗间,忽见远处白帆高张,暮霭苍茫中一艘大船破浪而来,正是欧阳锋所乘的船。三人见有救援,尽皆大喜。 大船驶近,放下两艘小舢舨,把三人救上船去,周伯通道:“老毒物,是你来救我们的,我可没出声求救,因此不算你对我有救命之恩。” 欧阳锋笑道:“那自然不算。今日阻了三位海中杀鲨的雅兴,兄弟好生过意不去。” 周伯通笑道:“罢了罢了,你阻了我们的雅兴,却免得我们葬身鲨腹,两下就此扯平,谁也没亏负了谁。” 欧阳克笑道:“小侄有个法子,给伯父报仇。”命人削了几根粗木棍,用牛肉做饵,钓上一头鲨鱼来,用铁枪撬开鲨鱼嘴唇,将木棍撑在上下两唇之间,然后将一条条活鲨又抛入海里。 周伯通笑道:“这下叫它永远吃不得东西,可是十天八日又死不了。” 王道一看着那头被抛回海里兀自挣扎的鲨鱼,心道:“让馋嘴之极的鲨鱼在海里活活饿死,那滋味可真够受的。如此毒计,亏他想得出来。欧阳克实非善类。” 周伯通见她脸有不愉之色,笑道:“小八,这恶毒的法子你瞧着不顺眼,是不是?这叫做毒叔自有毒侄啊!” 西毒欧阳锋听旁人说他手段毒辣,向来不以为忤,反有沾沾自喜之感,听周伯通如此说,微微一笑,说道:“老顽童,这一点小小玩意儿,跟老毒物的本事比起来,可还差得远啦。你们三位给这小小的鲨鱼困得上气不接下气,在区区看来,鲨鱼虽多,却也算不了什么。”说着朝海面上一指,说道:“海中鲨鱼就算再多上十倍,老毒物要将之一鼓歼灭,也不过举手之劳而已。” 周伯通叫道:“啊,我不信!” 欧阳锋道:“你若不信,咱俩不妨打个赌。” 周伯通大叫:“好好好,赌人头也敢。” 王道一知道欧阳锋这人诡计多端,忙道:“周大哥,使不得,性命怎能乱拿来赌?” 欧阳锋心道:“老顽童若就此死了,两年后的华山论剑便少一名劲敌,岂不甚妙。”便道:“没想到老顽童竟是贪生怕死之辈,你若不敢,那便不赌了吧。” 周伯通明知他这是激将法,仍然不服输道:“赌就赌!你若能把这千万条鲨鱼尽数歼灭,我老顽童就跳海!” 王道一阻碍不及,心里叫苦:“枉你老顽童武功高强,却不长脑子吗?” 欧阳锋笑道:“好,一言为定。”说着命手下人拿过一只小酒杯。 他右手伸出两指,捏住他杖头一条怪蛇的头颈,蛇口张开,毒液登时涌出。欧阳锋将酒杯伸过去接住,片刻之间,黑如漆墨的毒液就流了半杯。他放下怪蛇,抓起另一条蛇如法炮制,盛满了一杯毒液。 第127章 欧阳锋命人钓起一条鲨鱼,放在甲板之上,分开鲨口,将那杯毒液倒在鱼口被铁钩钩破之处,左手变掌,随手挥出,一条两百来斤的鲨鱼登时飞起,水花四溅,落入海中。 随着那鲨鱼“噗通”一声入了水,王道一的心已经跟着凉了一半,她恍然明白了欧阳锋的方法。 他这用的是类似病毒传染的方法,不论海中有多少鲨鱼,都将以指数型增长的速度全部被毒死! 一边的周伯通却还未曾明白,还扒着船栏杆兴致勃勃的道:“你这只毒死了一头嘛。” 欧阳锋微微一笑,向海中一指,道:“你瞧着吧。” 只见那条喝过蛇毒的巨鲨一跌入海中,肚皮翻转,早已毙命,七八条鲨鱼围上来一阵撕咬,片刻之间,巨鲨变成一堆白骨,沉入海底。吃了那巨鲨肉的七八条鲨鱼,不到半盏茶时分,也都肚皮翻转,从海心浮了上来。群鲨一阵抢食,又是尽皆中毒而死。 一而十、十而百、百而千,只小半个时辰功夫,海面上尽是浮着鲨鱼的尸体,余下的活鲨鱼为数已经不多,仍在争食鱼尸,转瞬之间,眼见要尽数中毒。 洪七公、周伯通两人见了这等异景,尽皆变色。饶是王道一已经提前明白了其中原理,此时见了这海上浮尸百万的情景,也不由得遍体生寒。 洪七公叹道:“老毒物,老毒物,这两条怪蛇毒汁,可也忒厉害了些。” 欧阳锋望着周伯通嘻嘻而笑,得意已极。周伯通搓手顿足,乱拉胡子。 众人放眼望去,满海尽是翻转了肚皮的死鲨,随着波浪起伏上下,光是瞧着都让人作呕。 欧阳锋得意道:“我这蛇毒甚是奇特,鲜血一遇上就化成□□。毒液虽只小小一杯,但一条鲨鱼的伤口碰到之后,鱼身上成百斤的鲜血就都化成了毒汁,第二条鲨鱼碰上了,又多了百来斤毒汁,如此愈传愈广,永无止歇。” 洪七公道:“这就叫做流毒无穷了。” 欧阳锋笑道:“正是。兄弟既有了西毒这个名号,若非在这‘毒’字上有独得之秘,未免愧对诸贤。” 周伯通忽然叫道:“好好好!老顽童愿赌服输,这就跳海!”说着就要纵身入海,王道一眼疾手快,一把拉住,说道:“且慢!鲨鱼或许并未尽数歼灭,周大哥你也许没输。” 她这话一出,众人都不可置信,欧阳克冷哼道:“咱们都亲眼瞧着鲨鱼全死了,你可不能耍赖。” 洪七公也不大相信,按照欧阳锋的法子,可不就是全死了吗?洪七公问道:“这话怎么说?” 王道一看了欧阳克一眼,道:“也许这整个东海的鲨鱼都会死,但有一条却不会。” 欧阳克道:“哪一条?” 王道一笑道:“就是你方才用木棍撑开嘴,放回海里的那一条。那条鲨鱼不能进食,自然不会中毒而死。” 众人恍然大悟。周伯通哈哈大笑道:“小八,真有你的!”又指着欧阳锋道:“哈哈,西毒输啦!输给我老顽童啦!” 欧阳克沮丧不已,本是用来炫耀自己手段毒辣的小手段,没想到现在却成了叔父输掉赌局,声名扫地的关节点。他死死的盯着王道一,眼中仿佛能喷出毒火来。 王道一瞥了他一眼,随后便转过了头,视而不见。 欧阳锋驰骋江湖,除了王重阳外,从未输给谁过,现下听着老顽童嘻嘻哈哈的嘲笑自己,登时怒火中烧,冷笑道:“那条鲨鱼不见得没死,它钓上来的时候兴许已经给划破了嘴了,伤口沾上了海里的血水,照样得死。” 洪七公道:“老毒物,你不也说是兴许嘛,又不能保准那一头鲨鱼一定死了,这赌也不能算你赢。” 欧阳克放回的那条鲨鱼到底死没死,谁也不知道。这下是欧阳锋和周伯通双方谁都没赢,也谁都没输。“如此便好。”王道一默默想到。 但周伯通就是个急躁的性子,又争强好胜,好不容易兴致盎然的打一会赌,才不愿意就这么不了了之,叫道:“那我下去找找,看它到底死没死。” 王道一惊道:“东海这么大,那条鲨鱼就是活着,你想找到它也是不易。况且就算找着了,你可怎么再回来?周大哥你不用如此较真。” 周伯通急道:“不行!我非要和老毒物分出个胜负不可!”说着就纵身一跃,跳入海中,瞬间钻进水里不见了。 王道一忙飞身跑到船边,却已准赶不及。她扶着栏杆,冲着大海高声喊着“周大哥!”,可海水茫茫,哪里还有周伯通的半点影子? 王道一望着广袤东海,怔然许久,不禁神伤:“周大哥当真是疯疯癫癫,游戏人间。他这么一跳下去,不管能不能找到那条鲨鱼,他哪里还能活命?输赢……就那么重要吗?” 第49章 九阴假经 欧阳锋叔侄心里窃喜,都想着周伯通这次定是有去无回了。 洪七公见王道一双手扶着栏杆,怔怔的望着海面,久久没有回神,瞧了欧阳锋叔侄一眼,走过去道:“快进船吧,这里毒气太重。”也不知是说这海上的血腥味毒气太重,还是站在旁边的欧阳锋叔侄毒气太重。 两人进了船舱,有几名白衣少女,手托盘子,依次走进来,盘子里盛着酒菜白饭。几个白衣少女将饭菜放下,洪七公挥手让她们出去,众少女走出,带上舱门。 洪七公拿起酒菜在鼻边嗅了几嗅,轻声道:“别吃的好,老毒物鬼计多端,只吃白饭无碍。”拔开背上葫芦的塞子,咕嘟咕嘟喝了两口酒,和王道一各自扒了几碗白饭,把几碗菜都倒在船板之下。 第128章 过了半个时辰,舱门被突然推开,欧阳锋叔侄走近舱内,在桌边坐下。洪七公道:“老毒物,你这又是想干嘛?” 欧阳锋笑道:“也不是什么大事。”向桌上的纸墨笔砚一指,对王道一说道:“当今之世,只有你一人知道《九阴真经》全文,快写下来吧。” 王道一就知道会有这么一手,要不然以欧阳锋的恶毒,他会那么好心救王道一三人上来? 洪七公笑道:“老毒物当真不要脸啊,连小姑娘都欺负。” 欧阳锋笑了笑,继续对王道一道:“小道士,怎么样?” 王道一想了想,道:“这事我需得和七公商量一下,请二位出去等一会儿。” 欧阳锋笑道:“好,给你半盏茶的时间,快点说完。” 欧阳叔侄两人走出去,带上舱门。王道一正待说话,洪七公摆了摆手,叫她别吭声,凑到她耳边道:“老毒物定会偷听,你我须小声着点。……现在说,你准备怎么办?” 王道一点点头,也凑近洪七公悄声道:“给他写。” 洪七公一听这话,勃然大怒,提高了嗓门骂道:“好啊!我原以为你这小姑娘是个侠肝义胆有血性的人,没想到却这等贪生怕死!《九阴真经》的厉害天下谁人不知,要是让老毒物得去,岂不是要祸害苍生?” 王道一急忙凑近洪七公低声道:“七公先别急,您想想看,现在全天下只有晚辈一人知道真经全文,那晚辈给他写些什么,他们又怎能分辨出真假对错呢?” 洪七公张了张口,眨眨眼,反应过来,低声道:“你是说,给他写个《九阴假经》?” 王道一撤回身体,坐直了身子,大声道:“正是!”似是故意让舱外人听见。 两人目光一接,洪七公就已会意,立马开始配合她演起戏来,高声冲着她破口大骂。洪七公不愧为多年混迹市井之人,话语中不乏脏词秽语,直连续骂了半盏茶的时间还都是不重样的。 饶是王道一明白这只是演戏,还是被洪七公那体无完肤的责骂给吼的心里打颤,心道:“七公不愧是丐帮帮主,骂人的话都会这么多!” 欧阳锋叔父果然在门外听着,只听见门甫一关上后,洪七公就高声骂道:“好啊!我原以为你这小姑娘是个侠肝义胆有血性的人,没想到却这等贪生怕死……”云云。 之后几乎是紧接着,又听王道一说了句“正是!”,然后洪七公又是一顿破口大骂,声色俱厉,王道一其间插空辩解几句,也都被他给恨恨的怼回去。洪七公就这么直直的骂了半盏茶的时间,待欧阳锋再次推门而入的时候犹自不休,恰好听着王道一说了一句:“晚辈心意已决。” 洪七公见欧阳锋进来,也不骂了,怒瞪着王道一。欧阳锋看着脸红脖子粗一脸怒容的洪七公,心道:“就算他二人是想作戏给我听,可时间上却也是对不上的,这半盏茶的功夫老叫化是从头骂到尾,几乎没一刻停歇,他二人根本就没有商量的时间和机会。这么看,应是这小道士要写真经与我,老叫化不愿意,方才如此。这事做不得假,八成是真的。” 欧阳锋对王道一道:“二位商量好了吗?” 王道一道:“真经再重要也不及七公与我的性命重要,我写。” 洪七公喝道:“王姑娘是顾念着老叫化的一条命才违背王真人的遗愿的,我左骂右骂她也不听,非要写出来那什么劳什子真经保老叫化的命。哼哼,老叫化武功自成一家,《九阴真经》就是放在面前,也不屑瞧它一眼。” 说到这里,斜睨欧阳锋一眼,接着道:“只有不成材的厮鸟,自己功夫不成,才巴巴的想偷什么真金真银!老毒物,真经就写与你,你尽管去闭门苦练,练成后再来跟老叫化打架。真经自然是好东西,可是我就偏偏不放在眼里!瞧你得了真经,能不能奈何得了老叫化。你去苦练《九阴真经》上的武功,本门功夫自然便荒废了,一加一减,到头来还不是跟老叫化半斤八两?这叫作脱裤子放屁,多此一举!” 欧阳锋暗想:“老叫化向来自负,果然不错,也正因如此,才答允把真经给我,否则以他宁死不屈的性儿,就是杀了他,却也难以逼他就范。” 欧阳克将王道一带到大舱之中,取出纸笔,自己在旁研墨,供她默写。 王道一自小随王重阳习练书法,一手正楷写的笔酣墨饱,力透纸背,字形亦是铁画银钩,苍劲有力,若只是看字,让人绝对想不到这等纵横挥洒的字迹是出自一个十八九岁的小姑娘之手。 欧阳克在一边默默看着,心里不得不承认王道一的书法远在自己之上,若是昨天考题中有一道是书法的话,自己无论如何都赢不过她的,想到这里,心情更加沮丧了。 王道一边默写真经的经文,边思忖在何处颠倒黑白,淆乱是非,在何处又改静成动,移上为下,将经文倒乱一番。 经中说“手心向天”,他想可以改成“脚底向天”,“脚踏实地”不妨改成为“手撑实地”,经中说是“气凝丹田”,大可改成“气凝胸口”,正写的起劲,不禁叹了一口长气,心道:“这等捉弄人的事,周大哥最爱干了,我若讲给他听,他必然高兴,只可惜他再也听不到了。”想到此处,不禁凄然。 欧阳克见她神色肃穆,间或有悲伤之态,料想她现下必定是感到极为屈辱的,才会露出这种神态,心里便升起一种报复的得意。 第129章 写到午时,上卷经书已经写完。欧阳锋始终没出来,王道一写一张,欧阳克就拿一张去交给叔父。 欧阳锋看了,每一段文义都难以索解,但见经文言辞古朴,料知含意深远,日后回到西域去慢慢参研,以自己之聪明才智,必能推详透彻,数十年心愿一旦得偿,不由得心花怒放。却哪里想得到王道一已把大部经文默得不是颠倒脱漏,就是胡改乱删?至于上卷经文中那段咒语般的怪文,王道一更是将之抖乱得不成模样。 《九阴真经》将近二十万字,王道一笔不停挥的再写到天黑,下卷经文已写了大半。欧阳锋不敢放她回舱,安排了丰盛酒饭,留王道一在主舱继续书写。 洪七公等到夜间,未见王道一回来,颇不放心,生怕伪造经文被欧阳锋发觉,那王道一可要吃亏,便悄悄溜出舱门查看。他身法何等快捷,真是人不知鬼不觉。 大舱窗中隐隐透出灯光,洪七公到窗缝中张望,见王道一正伏案书写,两名侍女在旁冲茶添香,研墨拂纸,服侍得甚是周至。洪七公放下了心。 见着王道一无碍,洪七公嘴馋的毛病又犯了,心道:“老毒物的美酒好饭必是藏在舱底,我且去喝他个痛快。”当下蹑足溜进舱底,抽抽鼻子,嗅得几嗅,便知贮藏食物的所在。 船舱中一团漆黑,他凭着菜香肉气,摸进粮舱,晃亮火折,果见壁角竖立着六七只大木桶,洪七公大喜。正在这时,忽听得脚步声响,有两人来到了粮舱之外。那两人脚步轻捷,洪七公知道若非欧阳锋叔侄,别人无此功夫,心想他俩深夜到粮舱中来,必有鬼计,我且偷听一番。 只听得舱门轻轻开了,两人走了进来。 只听欧阳锋道:“各处舱里的油柴硫磺都安排齐备了?” 欧阳克笑道:“都齐备了,只要一引火,这艘大船转眼就化灰烬,这次可要把臭叫化烤焦啦。” 洪七公大吃一惊:“他们要烧船?” 只听欧阳锋又道:“咱们再等片刻,待那姓王的女道士睡着了,千万小心,别让老叫化知觉。我到这里来点火。” 欧阳克道:“那些姬人和蛇奴怎么安排?” 欧阳锋森森道:“臭叫化是一代武学大师,总得有些人殉葬,才合他身分。” 叔侄两人当下动手,将舱内洒满菜籽油,转身走出。 只听欧阳克笑道:“叔叔,再过一个时辰,那姓王的道士葬身海底,世上知晓《九阴真经》的,就只你老人家一个啦。”想到王道一清秀的样貌,又有些惋惜的道:“只是可惜了那样一个美人。” 欧阳锋道:“不,有两个。难道我不传你吗?……至于美女,天底下多得是,待你学了《九阴真经》,武功天下第一,什么样的美人找不见?” 欧阳克大喜,反手带上了舱门。 洪七公惊怒交集,心想若不是自己鬼使神差的下舱偷吃,怎能知晓这二人的毒计?于是悄悄摸出,回到自己舱中,见王道一已经躺在床上睡着了,轻推她肩膀,低声道:“王丫头!” 王道一惊醒,“嗯”了一声。 洪七公低声道:“那两个贼人要烧船害死咱俩。现下咱俩悄悄出去,别让人瞧见。” 王道一赶忙翻身坐起来,两人悄悄摸出舱外,又翻过船身,身子挂到船外,大半个身子浸到水里,一手扒着船身,一手划水慢慢游动。 两人游到船梢,果见船后用绳索系着一艘小艇,洪七公对王道一道:“上小艇去!”手一松,身子已与大船分离。 那船行驶正快,向前一冲,洪七公眼疾手快的抓住小艇的船边,翻身入艇,悄无声息,等到王道一也入艇来,便割断了绳索。 过得片刻,突然间,只见那大船船尾火光一闪,显然是欧阳叔侄已经放火,欧阳锋一手提灯,却发现小艇不见了,这样一来,岂不是放火烧了自己?顿时又是愤怒,又是惊惧。 洪七公见他那般模样,气吐丹田,纵声长笑。 就在此时,忽然间右舷处一艘轻舟冲浪而至,迅速异常的靠向大船,洪七公奇道:“咦,那是什么船?” 王道一抬首仔细望过去,但见轻舟中一个纤细的白衣人影一晃,身法轻灵,已跃上大船。星光熹微中遥见那人头上束发金环闪了两闪,王道一心口一窒,低声惊呼:“蓉儿!” 作者有话要说: 今晚加一更 第50章 鏖战东海 这乘轻舟来的正是黄蓉。 她是鼓足了风帆顺着回大陆的路线赶来的,发现父亲的那艘大花船早已不见踪影,又见到欧阳锋的大船,紧张之下,抱着一线生机,便跃了上去。 她刚一上船,正见欧阳克犹如热锅上蚂蚁般团团乱转。黄蓉喝道:“道一和七公他们呢?在不在你船上?” 欧阳锋此时正是惊惧万分,忽然见到黄蓉的轻舟,急忙抢出,叫道:“快上那船!”岂知那轻舟上的哑巴船夫是个奸恶之徒,当黄蓉在船之时,受她威慑,不敢不听差遣,一见她离船,正是天赐良机,立即转舵扬帆,远远逃开。 王道一与洪七公见黄蓉跃上大船,就在此时,大船后梢的火头已然冒起。王道一心里一紧,忙道:“快去救蓉儿。” 洪七公道:“划近去!” 两人合力快速划桨,待到近了,洪七公大声叫道:“蓉儿,我和王丫头都在这儿,游水过来!游过来!” 第130章 大海中波涛汹涌,又在黑夜,游水本是极危险的,但洪七公知道黄蓉水性甚好,事在紧急,不得不冒此险。 黄蓉听到师父声音,心中大喜,不再理会欧阳锋叔侄,转身奔向船舷,纵身往海中跃去。但突觉手腕上一紧,身子本已跃出,却又被硬生生的给拽了回来。 黄蓉大惊回头,只见抓住自己的正是欧阳锋,她叫道:“放开我!”左手挥拳打出。欧阳锋出手如电,又是一把抓住,冲小船高声叫道:“臭叫化,黄姑娘在我这里,你可瞧见了?” 这时船上大火照得海面通红,洪七公与王道一看得清清楚楚,火光冲天中,欧阳锋此刻正攥着黄蓉的手腕,王道一觉得心脏发紧,感觉欧阳锋捏着的不是黄蓉的手腕,而是自己的心脉一般。十九年来,她从未如此刻一般惊慌过。 洪七公怒道:“他以此要挟,想上咱们小艇,哼!我去夺蓉儿回来。” 王道一一边拼命向大船划艇,一边道:“我也去!” 洪七公与她一同划艇,说道:“不,你守着小艇,莫让老毒物夺去了。” 王道一挣扎片刻,想了想,还是道:“好!” 洪七公见她表情,伸手拍了拍她肩膀,说道:“放心,老叫化定将黄丫头全模全样给带回来!” 两人用力划桨,划近大船,洪七公双足一登,跃上大船。欧阳锋抓着黄蓉手腕,狞笑道:“臭叫化,你待怎地?” 洪七公骂道:“来来来,咱们拆上一千招再说!”飕飕飕三掌,直向欧阳锋劈去。 欧阳锋拿过黄蓉的身子挡架,洪七公又只得收招。 欧阳锋顺手在黄蓉胁下穴道中一点,她登时身子软垂,动弹不得。 洪七公喝道:“老毒物好不要脸,快把她放下艇去,我和你留在这里决个胜负。” 当此之际,欧阳锋怎肯轻易放人,但见侄儿被火逼得不住退避,提起黄蓉向他抛去,叫道:“你们先下小艇!”欧阳克接住了黄蓉,溜入小艇。 王道一见黄蓉落艇,心里一块石头落了地,却不知她已被点了穴道。但见火光中洪七公与欧阳锋在那将沉的火船上打得激烈异常,她挂念着七公的安危,也不及与黄蓉说话,只是抬起了头凝神观斗。 洪七公与欧阳锋各自施展上乘武功,在大船上一片火海之中打的难解难分,斗到酣处,欧阳锋一把抹掉头上浊汗,大喊道:“老叫化,咱俩今日决个胜负!” 洪七公仰天大笑,也叫道:“妙极!妙极!今日这一战打得当真痛快!” 拳来掌往间,两人越斗越狠,但都有棋逢对手的酣畅感,都丝毫不顾脚下大船即将倾覆。 眼见大船就要完全被火舌吞没,那两人却丝毫没有停战的意思,王道一微微皱眉,心里暗暗着急:“这一个个的都是武痴!都什么时候了,连命都不要了,还要打个输赢出来!” 王道一眼盯着大船,对黄蓉道:“蓉儿,我去请七公下来。” 黄蓉被点中了穴道,做声不得。王道一不得回应,微觉奇怪,转过头来,却见欧阳克正抓着她的手腕,王道一目光一凝,喝道:“放手!” 欧阳克被王道一那骤然冰冷的目光吓的一哆嗦,但他好容易得以一握黄蓉的纤纤玉手,岂肯放下,笑道:“你一动,我就一掌劈碎她脑袋。” 王道一心中冷笑:“就以你这厮对蓉儿的迷恋,怎么可能舍得动她一分一毫?这话拿去骗三岁小孩儿吧!”当下不假思索,目光一凛,抄浆向他头上直挥过去。 欧阳克为保自己脑袋不被劈碎,赶紧低头避过,王道一紧接着双掌齐发,呼呼两掌,往他面门劈去,欧阳克只得放下黄蓉,摆头闪开来拳。王道一不给他喘息之机,紧追直上,一招“飞龙在天”拍了下来,欧阳克这下是彻底避之不及了,只听“喀咔”一声脆响,肋骨应声就断了三根。 紧接着王道一出手如电,一招“扫穴擒渠”扣住了欧阳克握过黄蓉手的那只手的脉门,一使力,又是“喀”的一声,欧阳克腕骨顿时被扭断。 欧阳克惊痛的叫都叫不出来,一交跌在艇首。 王道一也不去理他死活,忙扶起黄蓉,见她身子软软的动弹不得,当即解开她被点中了的穴道。幸好欧阳锋点她穴道之时,洪七公正出招攻击,欧阳锋全力提防,点穴的手指上不敢运上内力,否则以西毒独门的点穴手法,王道一无法解开。 黄蓉穴道被解,说道:“快去帮七公!” 王道一抬头望向大船,只见欧阳锋与洪七公二人已经动上了兵刃。欧阳锋舞动蛇杖,洪七公抄起打狗棒,攻拒之间,更是猛恶。 王道一用力划桨靠近大船,心中挂念着洪七公的安危,见到二人器械上神妙的家数,又不禁为之震惊,赞叹不已。 武学中有言道:“百日练刀、千日练枪、万日练剑”,剑法最是难精。武学之士功夫练至顶峰,往往精研剑术,那时各有各的绝招,不免难分轩轾。 二十年前华山论剑,洪七公与欧阳锋对王重阳的武功都甚为钦佩,知道若凭剑术,难以胜过他,此后便均舍剑不用。洪七公改用随身携带的打狗棒,这是丐帮中历代帮主相传之物,质地柔韧,比单剑长了一尺。洪七公的武功纯走刚猛的路子,使上这兵器却是刚中有柔,威力更增。 欧阳锋使得那蛇杖是杖法的路子,招数繁复,自不待言,杖头雕着个咧嘴而笑的人头,面目狰狞,上喂剧毒,舞动时宛如厉鬼,只要一按杖上机括,便有歹毒暗器激射而出。更厉害的是缠杖盘旋的两条毒蛇,吞吐伸缩,令人难防。 第131章 二人棒杖相交,各展绝招。王道一站在艇首,数度要想跃上相助洪七公,但见二人越斗越紧,自己功力相差太远,决计难以近身,空自焦急,却是无法可施。 正在这时,大船桅杆被烧断,卷着火苗的大帆落将下来,“轰隆”一声盖住了欧阳锋,那张帆带着横街,不下数百斤之重,欧阳锋跃了两次,都未能将帆掀开。 洪七公不忍见他就此活活烧死,当即出手相救,助他逃出大帆。 岂料欧阳锋出来后,趁其不备,一杖挺上,洪七公只觉后颈一麻,已被那杖头毒蛇咬中了,他一呆之下,惊想道:“我救了西毒性命,他竟用蛇杖伤我?” 洪七公怒极,呼呼两掌,猛向欧阳锋劈去。欧阳锋阴沉着脸向旁闪开。洪七公忽感一阵昏迷,摇摇欲坠。 欧阳锋杖上的怪蛇本来剧毒无比,幸得他之前与周伯通打赌屠鲨,取尽了毒液,怪蛇毒性一时难以复原。因此洪七公背上被咬,中毒就轻得多了,但蛇毒毕竟还是十分猛恶,以他这般深厚功力,仍是顷刻间便神智迷糊。 欧阳锋抢上两步,猛力一掌向他拍去,洪七公一口鲜血喷出来,跌倒在地,欧阳锋趁势再发一掌,想趁势置之死地,却忽然一道白影跃到身前,“砰”的一声接住了他这一掌。 抬头一看,正是王道一,欧阳锋大惊,暗想:“我这一掌可是用了全力,这小娃娃竟然能接的住?” 王道一方才见洪七公遇险,顾不得其他,飞身上船,硬生生接了欧阳锋的全力一击,此时胸中血气翻涌,气息紊乱,颇不好受。 欧阳锋目光一沉,暗想:“这小道士留不得了!”挥杖向王道一击去,王道一自知武功远不及欧阳锋,但洪七公就在身后,重伤倒地,自己怎能后退?于是她不退反上,与欧阳锋斗在一处,这时船身晃动更剧烈,甲板倾斜,船体有小半已没入海中,两人都站立不稳。 这时可急坏了黄蓉,眼见洪七公倒地不起,生死不明,王道一又与欧阳锋在火海中缠斗,两人身上都已着火,情势紧迫之极。 黄蓉当即跃入海中,冲向大船。那大船半截已入水,船面离水不高,黄蓉爬到船上,正要去相助王道一,王道一喊道:“先救七公!” 黄蓉心想不错,奔到洪七公身旁,抱着他一齐跃入海中。黄蓉将洪七公负在背上,双足踏水,游向小艇。欧阳克站在艇边,单手高举木桨,叫道:“放下老叫化,只许你一人上来!” 黄蓉将钢刺一扬,叫道:“好,咱们水里见真章!”攀住艇边,猛力摇晃。小舢舨左右摆动,眼见就要艇底向天。欧阳克水性不佳,顿时大惊,牢牢抓住船舷,叫道:“别……别摇,小船要给你晃翻啦!” 黄蓉一笑,说道:“快拉我师父上去,小心了,你再弄一点儿鬼,我就把你在水里浸三个时辰。” 欧阳克无奈,只得伸出那只没断的手抓住洪七公的后心,提上艇去。 黄蓉微笑道:“自从识得你以来,第一次见到你做了件好事。” 欧阳克听她含笑赞扬,心中一荡,想说点什么,却说不出来。 黄蓉转身跳回水中,要再游往大船助战,却猛听得山崩般的一声巨响,她大吃一惊,回过头来,只见海面上一个巨大的漩涡正极速旋转,那冒烟着火的半截大船已不见了,船上缠斗的王道一与欧阳锋也已无影无踪。 在这一瞬间,她脑中轰然一声,顿时空了…… 什么也想不了,什么也感觉不到,似乎天地世界以及自己都蓦地里随着那船一道消失了。 突然间,一股咸水灌进口中,原来自己正在不断往下沉去,她这才惊觉,双手划水,身子又冒出海面,四顾茫茫,漆黑一片,除了一艘小艇之外,其余的一切都已被大海吞没…… 作者有话要说: 这章情节和原著基本相似,没什么新意,所以今天多发一章 第51章 接任帮主 黄蓉怔了片刻,低头又钻入海中,急往漩涡中游去。她水性极高,漩涡力道虽强,却也能顺着水势游动。她来往回游找寻王道一,在四周打了十多个圈,王道一不见踪影,连欧阳锋也不知在何处,看来两人都被沉船带入海底深处了。 再游一阵,她已是筋疲力尽,但仍不死心,在大海中乱游乱闯,只盼天可怜见,能叫她碰到王道一,但四下里唯见白浪连山,绝无人影。又游了大半个时辰,实在支持不住,心想只好上船休息片刻,再下海找寻,当下游近舢舨。 欧阳克伸手拉她上去。他见叔父失踪,也是十分惶急,连问:“见到我叔叔了吗?见到我叔叔了吗?” 黄蓉心力交瘁,突然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也不知过了多少时候,才慢慢回复知觉,但觉身子虚浮,似在云端飘荡,耳畔风卷浪涛,澎湃作响。她定一定神,坐起身来,只见小舢舨顺着海流正向前疾行。 这时离沉船处已不知多远,王道一是再也找不到的了,她心中一阵伤痛,又晕了过去。欧阳克左手牢牢抓住船舷,双足撑住船板,只怕舢舨起伏之际将自己抛了出去,哪敢移动半步。 又过了一阵,黄蓉重又转醒,心想道一既已葬身海底,自己活着又有什么意思,眼见欧阳克那副脸如土色的害怕神态,只感说不出的厌憎,心想:“我岂能与这畜生死在一起?” 站起身来,喝道:“你,快自己跳下海去!” 第132章 欧阳克惊道:“什么?” 黄蓉道:“你不跳吗?那我把舢舨弄翻了再说。”纵身往右舷一跳,舢舨登时侧过,她跟着又往左舷一跳,船身向左侧得更是厉害。 欧阳克吓得高声大叫,黄蓉不理他鬼哭狼嚎,又往右舷跃去。欧阳克知道只要被她东跳西跃的来回几次,这舢舨非翻不可,见她又跃向右舷,忙忍着浑身伤痛纵身跃向左舷,身子落下的时刻拿捏得恰到好处,两人同时落下,舢舨只向下一沉,却不倾侧。黄蓉连试两次,都被他用这法子挡住。 黄蓉道:“好,我在船底凿几个洞,瞧你有什么法子。”拔出钢刺,跃向船心,瞥眼间却见洪七公伏在船底,因他始终趴在船底不动,自己心中方才只念着王道一,竟把师父忘了,这时一惊之下,陡然回神,忙俯身探他鼻息,微微尚有呼吸。 她心中略慰,扶起洪七公来,见他双目紧闭,脸如白纸,再抚摸他心口,虽在跳动,却是极为微弱。黄蓉救师心切,便不再去理会欧阳克,解开洪七公的上衣察看伤势。 突然,欧阳克欢声大叫:“靠岸啦,靠岸啦!” 黄蓉抬起头来,只见远处郁郁葱葱,尽是树木,舢舨已不动在一块礁石上搁了浅。 这处所离岸尚远,但水深尚浅。欧阳克跃入水中,跨出几步,回头向黄蓉瞧瞧,重又回来。黄蓉见洪七公背上有一黑色掌印,不禁骇然,心想:“那西毒一掌之力,怎会如此厉害?”又见他右边后颈有两个极细的蛇齿痕,触手炙热异常,急忙问道:“师父,您觉得怎么样?” 洪七公哼了一声,无力说话。黄蓉向欧阳克道:“拿解药来。” 欧阳克双手一摊,无可奈何道:“解药都在我叔叔那里。” 黄蓉道:“我不信。” 欧阳克道:“你搜便是。”解开衣带,将身上各物尽数掏出。 黄蓉见果然并无药瓶,道:“帮我扶师父上岸! 黄蓉伸出右手,握住欧阳克的左手,让洪七公坐在两人的手臂之上,走向岸去。黄蓉感到师父身子不住颤抖,心中甚是焦急。欧阳克却大为快慰,只觉一只柔腻温软的小手拉着自己的手,正是近日来梦寐以求的奇遇,只可惜走不多时,便已到岸。 黄蓉道:“快去将舢舨拉上岸来,别给潮水冲走了。” 欧阳克将左手放在鼻间,嗅着手中的余香,回味方才的触感,兀自出神,听黄蓉呼叫,呆呆发怔,没听清她说的什么,幸好黄蓉不知他心中所思何事,只横了他一眼,又说了一遍。 欧阳克这次是听清了,将舢舨拖上岸来。见黄蓉正设法给洪七公治伤,便奔上一个小山峰四下眺望,不禁惊喜交集,只见东南西北尽是茫茫大海,处身所在原来是个小岛。岛上树木茂密,却不知有无人烟。 他惊的是:这若是个荒岛,既无衣食,又无住所,如何活命? 喜的是:天缘巧合,竟得与这位天仙化身的美女同到了此处,老叫化眼见重伤难愈,自己心愿岂有不偿之理? 心想:“得与佳人同住于此,荒岛也是天堂乐土,纵然旦夕之间就要丧命,也是心所甘愿的了。”想到得意之处,不禁雀跃,突然胸口一阵剧痛,这才想起自己肋骨已被王道一打断三根,腕骨也已折断,于是赶忙坐下接骨,再行功疗伤。他想到王道一已经深葬大海,不禁又是一阵快意。 黄蓉在师父背上蛇咬处挤出不少毒液,不知如何再行施救,只得将他移上一块大石,让他躺着休息,高声对欧阳克道:“你去瞧瞧这是什么所在,邻近可有人家客店。” 欧阳克笑道:“这是个海岛,客店是准定没有的。有人没有,那就不知了。” 黄蓉微微一惊,道:“你瞧瞧去。”欧阳克受她差遣,极是乐意,展开轻功向东奔去,只见遍地都是野树荆棘,绝无人迹曾到的景象,路上打死了两头野兔,回来对黄蓉道:“是个荒岛。” 黄蓉见他嘴角间含笑,心中有气,喝道:“荒岛?那有什么好笑?” 欧阳克伸伸舌头,不敢多话,将野兔剥了皮递给她。黄蓉探手入怀,取出火刀火石和火绒,幸好火绒用油纸包住,有一小块未曾浸湿,当下生起火来,将两只野兔烤了,掷了一只给欧阳克,撕了一块后腿肉喂给师父吃。 洪七公既中蛇毒,又受掌伤,一直神智迷糊,斗然间闻到肉香,登时精神大振,兔肉放到嘴边,当即张口大嚼,吃了一只兔腿,示意还要,黄蓉大喜,又撕了一只腿喂他,洪七公吃到一半,渐感不支,嘴里咬着一块肉沉沉睡去。 黄蓉只吃得两块兔肉,想起王道一已命丧大海之中,心中伤痛,喉头哽住,再也吃不下了。 此时天色已黑,黄蓉一人守在洪七公身旁,抬头望向海上明月,默默垂泪。 过了良久,她擦干眼泪,起身去找到了个岩洞,将师父扶进洞去,欧阳克过来相助,帮着除秽铺草,抱着洪七公轻轻卧下,又用干草铺好了两人的睡卧之处。 黄蓉冷眼旁观,只是不理,见他整理就绪,伸了个懒腰,贼嘻嘻的要待睡倒,霍地拔出钢刺,冷声道:“滚出去!” 欧阳克笑道:“我睡在这里又不碍你事,干嘛这样凶?” 黄蓉秀眉一挑,道:“你滚不滚?” 欧阳克笑道:“我安安静静的睡着就是,你放心。滚出去却是不必了。” 第133章 黄蓉不再说话,拿起一根燃着的树枝,点燃了他铺着的干草,火头冒起,烧成一片灰烬。 欧阳克苦笑几声,只得出洞,跃上一株高树安身。 这一晚他上树下树也不知有几十次,但见岩洞口烧着一堆柴火,隐约见到黄蓉睡得甚是安稳,数十次想闯进洞去偷香窃玉一番,却总是下不了这个决心。他暗恼自己胆小无用,自忖一生之中,这种采花贼之事不知做了多少,何以对这小小女子却如此忌惮。他虽身上有伤,然单凭一手之力,对付她尚自有余,洪七公命在垂危,更可不加理会,但每次走到火堆之前,总是悚然回头,就是不敢跨出那一步。 这一晚黄蓉却也不敢睡熟,既怕欧阳克来犯,又担心洪七公的伤势有变,直到次日清晨,才安心睡了一小会儿。睡梦中听得洪七公呻丨吟了数声,便即惊醒而起,问道:“师父,你怎么样?” 洪七公指指口。黄蓉一笑,把昨晚未吃完的兔肉撕了几块喂他。洪七公肉一下肚,元气大增,缓缓坐起身来调匀呼吸。黄蓉不敢多言,只凝神注视他的脸色,但见他运功时汗如雨下,全身颤抖不已,似是极为艰难。 忽然洞口人影一闪,欧阳克探头探脑的想要进来。 黄蓉知道师父正以上乘内功疗伤,正是生死悬于一线之际,若被他闯进洞来扰乱了心神,必然无救,低声喝道:“快出去!” 欧阳克笑道:“咱们得商量商量,在这荒岛之上如何过活。今后的日子可长着呢!”说着便踱进洞来。 洪七公眼睛睁开一线,问道:“这是个荒岛?” 黄蓉道:“师父您用功吧,别理他。”转头对欧阳克道:“跟我来,咱们去外面说。”欧阳克大喜,随她走出岩洞。 这一日天色晴朗,黄蓉极目望去,但见蓝天与海水相接,远处闲闲的挂着几朵白云,四下里确无陆地的影子。她来到昨日登陆之处,忽然一惊,问道:“舢舨呢?” 欧阳克道:“咦?哪里去了?定是给潮水冲走啦!糟糕,糟糕!” 黄蓉瞧他脸色,料知定是他半夜里将舢舨推下海去,好叫自己不得泛海而去,其居心之卑鄙龌龊,不问也知。她想,王道一既死,自己本已不存生还之想,大海中风浪险恶,这一艘小舢舨亦不足以载人远涉波涛,但这样一来,事态紧急,只怕已挨不到待师父伤愈再来制服这恶贼。 她向欧阳克凝视片刻,脸上不动声色,心中却在思量如何杀他而相救师父。欧阳克被她瞧得有些不好意思,低下头去,不敢正视。 黄蓉步上海边一块大岩,抱膝远望。 欧阳克心想:“此时不乘机亲近,更待何时?”也跃上岩来,挨着她坐下,过了片刻,见她既不恼怒,也不移开身子,于是又凑近一些,低声道:“妹子,你我两人终老于此,过神仙一般的日子,我真不知自己是修了几辈子的福!” 黄蓉咯咯一笑,说道:“这岛上连师父也只三人,岂不寂寞?” 欧阳克见她语意和善,心中大喜,道:“有我陪着你,有什么寂寞?再说,将来生下孩子,那就更不寂寞了。” 黄蓉笑道:“谁生孩子呀,我可不会。” 欧阳克笑道:“没关系,我教你。”说着伸出左臂去搂她。只觉左手上一暖,原来黄蓉已伸手握住了他的手掌。 欧阳克顿时心中狂跳,神不守舍。黄蓉左手缓缓上移,按在他手腕上的脉门之处,右手忽向海中一指,惊道:“咦,那是什么?” 欧阳克顺她手指往海心望去,不见有异,正要相询,突觉左腕一紧,脉门已被她紧紧扣住,登时半身酸软,动弹不得,黄蓉紧跟着右手握住钢刺,疾向他小腹刺去。 两人相距极近,欧阳克又正是神魂颠倒之际,兼之腕骨未愈,如何招架得了?但总算他武功不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突然倾身往前疾扑,往黄蓉背心猛力撞去。黄蓉身子一晃,跌下岩来,那一刺正刺中了他的右腿,划了一条半寸多深、尺来长的口子。 欧阳克急忙跃下岩来,只见黄蓉倒提蛾眉钢刺,笑吟吟的站着。除却腿上伤口,他又觉满胸疼痛,低头一看,见胸前衣襟上鲜血淋漓,才知适才这一撞虽然逃得性命,但已被她软猬甲所伤,他肋骨本就是断的,这下更是钻心的疼痛,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黄蓉嗔道:“咱们正好好的说话,你怎么平白无端的撞我?我不理你啦。”说着转身便走。 欧阳克心中真是又爱又恨,百般说不出的滋味,呆在当地,看着黄蓉离去的背影。 黄蓉返回岩洞,一路暗恨自己学艺不精,得遇如此良机仍是被他逃脱。走进洞内,见洪七公已然睡倒,地下吐了一滩黑血,不禁大惊,忙俯身问道:“师父,你怎么样?觉得好些了吗?” 洪七公微微喘息,道:“我要喝酒。” 黄蓉大感为难,在这荒岛之上哪里找酒去,口中只得答应下来,安慰他道:“我这就想法子去。师父,你的伤不碍事吗?”说着竟流下泪来。她遭此大变,一直强自忍耐,这时泪水一流下,便再也忍不住,伏在洪七公的怀里放声大哭起来。 老叫化纵横江湖,数十年来结交的都是草莽豪杰,从来没和妇人孩子打过交道,被她这么一哭,登时慌了手脚,只得翻来覆去的道:“好孩子别哭,师父疼你。乖孩子不哭。师父不要喝酒啦。” 第134章 黄蓉哭了一阵,心情略微舒畅,抬起头来,见洪七公胸口衣襟上被自己泪水湿了一大块,微微一笑,掠了掠头发,说道:“刚才没刺死那恶贼,真是可惜!”于是把岩上反手出刺之事说了。 洪七公低头不语,过了半晌,说道:“好孩子,师父是不中用的了。这恶贼武功远胜于你,只有跟他斗智不斗力。” 黄蓉急道:“师父,等您休息几天,养好了伤,一掌取他性命,不就完了?” 洪七公惨然道:“我给毒蛇咬中,又中了西毒蛤|蟆功的掌力。拼着全身功力,才逼出了蛇毒,还是没逼干净,就算延得数年老命,但毕生武功已毁于一旦。你师父现下只是个糟老头儿,再也没半点功夫了。” 黄蓉急道:“不,不,师父,您不会的,不会有事的……” 洪七公笑道:“老叫化心肠虽热,但事到临头,不达观也不成了。” 他顿了一顿,脸色忽转郑重,说道:“孩子,师父迫不得已,想求你做一件十分艰难、大违你本性之事,你能不能担当?” 黄蓉忙道:“能,能!师父您说。” 洪七公叹了口气,说道:“你我师徒一场,只可惜日子太浅,现下又是强人所难,要把一副千斤重担给你挑上,做师父的心中实不自安。” 黄蓉见他平素豪迈爽快,这时说话却如此迟疑,料知要托付的事必然极其重大艰巨,便道:“师父,您快说。您今日身受重伤,都是为了弟子之事赴桃花岛而起,弟子难报师父大恩,就只怕弟子年幼,有负师父嘱咐。” 洪七公脸现喜色,问道:“那么你是答允了?” 黄蓉正色道:“是。请师父吩咐便是。” 洪七公颤巍巍的站起身来,双手交胸,北向躬身,说道:“祖师爷,您手创丐帮,传到弟子手里,弟子无德无能,不能光大我帮。今日事急,弟子不得不卸此重担。祖师爷在天之灵,要佑庇这孩子逢凶化吉,履险如夷,为普天下我帮受苦受难的众兄弟造福。”说罢又躬身行礼。 黄蓉初时怔怔的听着,听到后来,不由得惊疑交集。 洪七公道:“孩子,你跪下。”黄蓉依言跪下,洪七公拿过身边的绿竹棒,高举过头,俯身拜了一拜,缓缓交在她手中。 黄蓉惶惑无已,问道:“师父,您叫我做丐帮的……丐帮的……” 洪七公道:“正是,我是丐帮的第十八代帮主,传到你手里,你是第十九代帮主。现下咱们谢过祖师爷。” 洪七公临危之际以帮主之位相传,虽说是迫不得已,却也定然想到黄蓉年纪虽小,却是才智过人,处事决疑,未必便比帮中的长老们差了,否则的话,大可命她持这棒去立旁人为帮主,再间接将棒法转授给那人,当这帮主。 黄蓉大概能猜出来洪七公的想法,况且师父重伤在身,命在旦夕,此际也不敢违拗,只得学着洪七公的模样,交手于胸,向北躬身。 洪七公突然咳嗽一声,吐出一口浓痰,却落在黄蓉的衣角上。黄蓉暗暗伤心:“师父伤势当真沉重,连吐痰也没了力气。”当下故作不见,也不去拂拭。 洪七公叹道:“他日众叫化正式向你参见,少不免尚有一件肮脏事,唉,这可难为你了。” 黄蓉微微一笑,心想:“叫化子个个污秽邋遢,脏东西还怕少了?” 洪七公吁了一口长气,脸现疲色,但心头放下了一块大石,神情甚是喜欢。黄蓉扶着他躺下。洪七公道:“现下你是帮主,我成了帮中的长老。长老虽受帮主崇敬,但于帮中事务,须奉帮主号令处分,这是历代祖师爷传下的规矩,万万违背不得。只要丐帮的帮主传下令来,普天下的乞丐须得凛遵,不得违抗。” 黄蓉又愁又急,心想:“在这荒岛之上,不知何年何月方能回归中土。师父忽然叫我做丐帮帮主,统率天下的乞丐,这又从何说起呢?”但眼见师父伤重,不能更增他烦忧,他嘱咐什么,黄蓉都一一答应下来。 洪七公又道:“今年七月十五,本帮四大长老及各路首领在洞庭湖畔的岳阳城聚会,本来为的是听我指定帮主的继承人。只要你持这竹棒去,众兄弟自然明白我的意思。帮内一切事务有四大长老襄助,我也不必多嘱,只是平白无端的把你好好一个女娃送入了肮脏的叫化堆里,可当真委屈了你。”说着哈哈大笑,这一下带动了身上创伤,笑声未毕,跟着不住大咳起来,黄蓉在他背上轻轻按摩,过了好一阵子方才止咳。 洪七公叹道:“老叫化真的不中用了,唉,也不知何时何刻归天,得赶紧把打狗棒法传你才是。” 黄蓉正色点头答应。 洪七公微笑道:“你虽做了帮主,也不必改变本性,你爱顽皮胡闹,仍然顽皮胡闹便是,咱们所以要做叫化,就贪图个无拘无束、自由自在,若是这个也不成,那个又不行,干吗不去做官做财主?你说是吧?” 黄蓉听他这么一说,放松了神情,笑道:“师父说的是。” 洪七公道:“这三十六路打狗棒法是我帮开帮祖师爷所创,历来是前任帮主传后任帮主,决不传给第二个人。数百年来,我帮逢到危难关头,帮主亲自出马,往往便仗这打狗棒法除奸杀敌,镇慑群邪。” 黄蓉不禁神往,轻轻叹了口气,问道:“师父,那您在船上与西毒比武,干吗不用出来?” 第135章 洪七公道:“用这棒法是我帮的秘技,况且即使不用,西毒也未必胜得了我。谁料到他如此卑鄙无耻,我救他性命,他却反在背后伤我。” 黄蓉见师父神色黯然,要分他的心,忙道:“师父,您将棒法教会给蓉儿,我去杀了西毒,给您报仇。” 洪七公淡淡一笑,捡起地下一根枯柴,身子斜倚石壁,口中传诀,手上比划,将三十六路棒法一路路的都授了她。 他知黄蓉聪敏异常,又怕自己命不久长,是以一口气传授完毕。那打狗棒法名字虽然陋俗,但变化精微,招术奇妙,实是古往今来武学中的第一等功夫,若非如此,焉能作为丐帮帮主历代相传的镇帮之宝?黄蓉纵然绝顶聪明,一时半会儿也只记得个大要,其中玄奥之处,短时间内却还不能领会。 等到传毕,洪七公长舒了口气,汗水涔涔而下,身子一斜,晕了过去。 黄蓉大惊,连叫:“师父,师父!”抢上去扶时,只觉他手足冰冷,气若游丝,眼见是不中用了。 作者有话要说: 这章情节和原著也差不多。 目前两章之内小道长不会这么快就出现,主要是蓉儿一个人的智慧体现。嫌无趣的小伙伴可以攒几章再一起看。 今晚加更一章 第52章 势孤力薄 黄蓉在数日之间迭遭变故,心中悲痛之极,伏在师父胸口哭都哭不出来,耳听得他一颗心还在微微跳动,忙伸掌抵在他胸口,助他调息。 就在这紧急关头,忽听得身后有声轻响,一只手伸过来握她手腕。她全神贯注的相救师父,欧阳克何时进来,竟没有发觉,这时她心情急迫,全然忘了身后站着的是一头豺狼,回头道:“师父不成了,快想法子救他。” 欧阳克哪里会管洪七公死活,只见黄蓉回眸求恳,一双大眼中含着泪水,神情端的是楚楚可怜,心中的欲|火瞬间膨胀。 他俯身看洪七公,见他脸如白纸,气息奄奄,心下更喜。他与黄蓉相距不到半尺,只感到她呼气如兰,几缕柔发掠在她脸上,愈发显得风情万种,他再也忍耐不住,伸手就要去搂她纤腰。 黄蓉一惊,反掌拍出,乘他闪避已自跃起身来。 欧阳克原本忌惮洪七公,不敢对黄蓉用强,这时见他神危力竭,八成是活不了了,便再无顾忌,晃身拦在洞口,笑道:“好妹子,我对别的女人从不动蛮,但你如此美貌,我实在熬不住了,你就让我亲一亲吧。”说着人已经一步步的逼将过来。 黄蓉吓得心中怦怦乱跳,面上却神色不变,暗自寻思:“今日之险,远过赵王府之时,看来只有自求了断了。……只是不手刃此贼,总不甘心。”一翻手,将钢刺拿在手中,另一只手也利索的扣上了钢针。 欧阳克眼露贪欲,笑着脱下长衣单手甩动,当作兵器,又逼近两步,边走边说:“好妹子,你就从了我吧,干嘛要去喜欢一个女道士?……你呀,就是不知道男人的好,你若跟了我,叫你知道男人的好处,保管你以后不再想女人了。” 黄蓉站着不动,笑道:“那你干嘛自己不去从了个男子,叫你知道男子的好,也保管你以后不再想女人了?” 欧阳克给她一呛,瞠目不知所对,索性干脆不费那口舌,一步步慢慢向她逼过来。 黄蓉虽嘴上轻松,实则一直留神观察他一举一动,待他又跨出一步,脚底尚未着地之际,身子倏地向左横闪,欧阳克跟着过来,黄蓉左手一扬,见他挥起长衣抵挡钢针,身子便如箭离弦,急向洞外奔去。 哪知她身法快,欧阳克更快。黄蓉只感身后风声劲急,敌人掌力已递到自己背心。她身穿软猬甲,自然不怕敌人伤害,何况早存必死之心,但求伤敌,不求自救,当下不挡不架,反手一刺,插向他胸膛。 欧阳克武功高出她甚多,只因舍不得伤她,动上手就感处处掣肘,转眼间两人拆了五六十招。 黄蓉的功夫得自父亲的亲传,欧阳克则是叔父所传。黄药师与欧阳锋的武功本来不相伯仲,可是黄蓉还只年方二八,欧阳克却已年过三旬,两人学艺的时日相差达二十余年,是以欧阳克虽然身上负伤,却仍然大占上风。 酣斗中,欧阳克看准时机忽地拿住她手腕脉门,黄蓉顿感手腕酸麻,当啷一声,钢刺掉在地下。 欧阳克又紧接着点她几处要穴,黄蓉浑身动弹不得,心中悔道:“刚才我不举刺自戕,现下可是求死也不得了!”霎时五内如焚,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欧阳克柔声安慰:“别怕,别怕,我会好好疼你的。”伸手便要抱她。 就在这时,猛然听得头顶有人冷冷道:“你想死吗?!” 欧阳克大吃一惊,急忙回头,只见洪七公执棒站在洞口,正冷冷的看着他,这一下只吓得他魂飞魄散,惊慌之下,双膝跪地,说道:“侄儿跟黄家妹子闹着玩,决无歹意。洪伯父请勿生气。” 洪七公哼了一声,骂道:“臭贼,还不把她穴道解开,难道要老叫化动手?” 欧阳克连声答应,忙解开黄蓉四肢的穴道。洪七公沉着嗓子道:“你再踏进洞门一步,休怪老叫化无情。快给我滚出去!”说着身子一侧,让开洞口。 欧阳克如遇大赦,一溜烟的奔了出去。 过得半晌,黄蓉悠悠醒来,洪七公见她无恙,再也支撑不住,一交摔倒。黄蓉忙抢上扶起。他这次受伤,实是沉重之极,所中蛇毒既十分厉害,背上筋脉更被欧阳锋一掌震碎,幸而他武功深湛,这才不致当场毙命,但全身劲力全失,比之不会武的常人尚且不如。方才黄蓉穴道被点,洪七公其实已无力给她解开,只是仗着昔日的威风,才逼着欧阳克解穴。 第136章 他见黄蓉脸露哀戚之色,劝慰道:“不用担心。老叫化余威尚在,那臭贼再也不敢来惹你了。” 黄蓉寻思:“我在洞内,那贼子确是不敢再来,但饮水食物从哪儿来?”她本来满腹智计,但适才身遭大险,心慌意乱,尚未曾宁定。 洪七公见她沉吟,问道:“你在想寻食的法门,是不是?” 黄蓉点了点头。 洪七公道:“你扶我到海滩上去晒晒太阳。” 黄蓉立时领悟,笑道:“好,咱们捉鱼儿吃。” 她当下扶着洪七公慢慢走到海边。这日天气晴朗,海面有如一块无边无际的缎子,在清风下微微荡漾。 黄蓉出神的望着这一片碧海,心中想到:“倘若这真是一块大蓝缎子,伸手抚摸上去,定然温软光滑,舒服得很。”阳光照在身上,两人精神都为之一爽,心里的惶惑阴霾也驱散不少。 欧阳克站在远处一块岩边,看到两人出来,忙又逃开,见他们不追,这才站定,目不转瞬的望着两人。 洪七公和黄蓉都暗自发愁:“这小贼十分乖戾,时刻一久,必定给他瞧出破绽。”但这时也顾不得许多。 洪七公倚在岩石上坐着,黄蓉折了一根树枝作为钓杆,剥了一长条树皮当钓丝,囊中钢针有的是,弯了一枚作钩,在海滩上捡些小蟹小虾作饵,海中水族繁多,不多时便钓到三尾斤来重的花鱼。黄蓉用烧叫化鸡之法,煮熟了与师父饱餐了一顿。 休息了一阵,洪七公又叫黄蓉把打狗棒法一路路的使将出来,自己斜倚在岩石旁指点。黄蓉学的认真,于这棒法的精微变化,攻合之道,又领悟良多。 傍晚时分,她练得热了,便除去外衣,跳到海中去游泳,在碧波中上下来去,沉浮之间,忽然又想起王道一来。她痴痴的盯着前方大海,仿佛王道一的身影就在眼前,正冲她露出平日里常见的那种温暖和煦的微笑,她亦报之以笑,伸手向虚空中探去,仿佛在细细抚摸王道一的脸颊……摸着摸着,眼中就掉下大滴大滴的泪来,像一颗颗晶莹的珍珠,簌簌而下,又融进海水里,消失不见,她浑身不受控制的微微颤抖起来,喃喃念着:“道一……” 正自出神间,忽然左脚踝上一痛,急忙缩脚,但左脚已被什么东西牢牢卡住,竟拔不出来。 她自幼在海中嬉戏,知道必是大蚌,也不惊慌,弯腰伸手摸去,却不由得吓了一跳,那蚌竟有小圆桌大小,桃花岛畔海中可从没有如此巨型的大蚌,当下双手伸入蚌壳,运劲去分开蚌嘴。 但那大蚌的力道奇强,她竟然分不开。蚌壳反而夹得越紧,脚上更加痛了。 黄蓉双手压水,想把那蚌带出海面,再作计较,岂知道这蚌重达二三百斤,在海底年深日久,蚌壳已与礁石胶结牢固,哪里拖得动? 黄蓉越挣扎,脚上越痛,心下惊慌,不禁喝了两口咸水,心想:“我若就此死了随道一同去也好,可是让师父孤零零的在这荒岛之上,受那贼子相欺,那我死了也不能瞑目。”危急中捧起一块大石,往蚌壳上撞去,但蚌壳坚厚,在水中又使不出力,击了数下,蚌壳竟然纹丝不动。那蚌受击,肌带更是收得紧了。 黄蓉又吃了几口水,恍惚之间,蓦地想起一事,忙抛下大石,抓起一把海沙投入蚌壳的缝中。果然蚌贝之类最怕细沙小石,急忙张开壳,要把沙子吐出壳去。 黄蓉感到脚踝上松了,立即缩回,升上海面,深深吸了口气,平静心神。 洪七公见她潜水久不上来,焦急异常,知道必已在海底遇险,要待入海援救,但苦于步履艰难,水性又是平平,只慌得连连搓手,正不知所措间,突见黄蓉的头在海面钻起,不由得喜极而呼。 黄蓉向师父挥了挥手,笑了一笑,又再潜回海底。 这次她有了提防,落足在离大蚌两尺开外处,拿住蚌壳左右摇晃,震松蚌壳与礁石间的胶结,将巨蚌托了上来。她足下踏水,将巨蚌推到海滩浅水之处。 黄蓉上岸搬来一块大石,将蚌壳砸得稀烂,这才平了一口恶气。又觉脚踝钝痛,低头去看,只见足踝上被蚌夹出了一条深深的血痕,想起适才之险,不觉打了个寒噤,心有余悸。 作者有话要说: 蓉儿受气了!心疼死我了。没关系,欧阳克会不得好死的! 第53章 智斗欧阳 这晚上师徒二人就以蚌肉为食,滋味倒也甚是鲜美。 次日清晨,黄蓉又跑出洞外,去割昨日剩下的蚌肉,刚割下两大块蚌肉,忽见一个人影正自缓缓行近。黄蓉惊觉,跃出丈余,站在海边。 欧阳克冷眼旁观了一日,瞧着洪七公的动静,越来越是起疑,料定他必是受伤极重,行走不得,但要闯进洞去,却也无此胆量,见黄蓉出洞,当下逼上前去,笑道:“好妹子,别走,我有话跟你说。” 黄蓉神态自若:“人家不理你,偏要来纠缠不清,也不怕丢人。” 欧阳克见她一副女儿情态,脸上全无惧色,不由得心痒难搔,笑道:“都是你自己不好,谁让你生得这么美,引得人家非缠着你不可。” 黄蓉笑道:“我说不理你就不理,你讨好我也没用。” 欧阳克走近一步,笑道:“我不信,偏要试试。” 黄蓉脸色一沉,说道:“你再走过来一步,我叫师父来揍你。” 欧阳克哈哈笑道:“算了吧,那老叫化子还能走路?” 第137章 黄蓉暗吃一惊,脸上不动声色。欧阳克笑道:“你爱跳到海里就跳,我就在岸上等着。瞧你在海里浸得久呢,还是我在岸上等得久?” 黄蓉道:“好啊,你欺侮我,我永远都不理你。”转身就跑,奔出几步,忽然在石上一绊,“啊哟”一声,摔倒在地。 欧阳克料她使诈,笑道:“你越是顽皮胡闹,我越是喜欢。”除下长衣拿在手中,以防她突放钢针,然后缓缓走近。 黄蓉道:“别过来。”挣扎着站起,只走得三步,又摔了下去。这一次竟是摔得极重,上半身倒在海中,似乎晕了过去,半晌不动。 欧阳克心道:“这丫头诡计多端,我偏不上你当。你一身武功,好端端地怎会突然摔倒晕过去?”便站定了观看动静。 过了一盏茶功夫,见她仍是动也不动,自头至胸,全都浸在水中。欧阳克不由的担心起来:“这可真是晕过去了,我再不救,美人儿要活生生溺死啦。”抢上前去拉她的脚。 一拉之下,登时吓了一跳,只感到她全身僵硬,急忙俯身去拽她起来,拽到一半,黄蓉双手急拢,已搂住他双腿,喝道:“下去!”欧阳克站立不稳,被她一拖一摔,两人同时跌入海里。 身入水中,欧阳克武功再高,却也施展不出,心道:“我虽步步提防,还是着了小丫头的道儿,这番我命休矣!” 黄蓉计谋得售,心花怒放,只是把他往深水处推去,将他的头按在水中。欧阳克但觉咸水从口中直灌进来,吓得伸手乱抓,想要拉住黄蓉。但她早已留神,只在他周身游动,哪能被他抓住? 慌乱之中,欧阳克又吃了几口水,身子往下沉,双足踏到了海底。他武功卓绝,为人又甚机敏,只因不识水性,身子飘在水中时一筹莫展,现下脚下既触到了实地,神智顿清,忙弯腰抓住海底岩石,运起内功,闭住呼吸,睁眼找寻回归岛上的方向,但四周碧绿沉沉,不辨东西南北。他前后左右各走数步,心想往高处走总是不错,于是手中捧了块大石,迈开大步,往高处走去。 黄蓉见他沉下之后不再上来,忙潜下察看,见他正在海底行走,不觉一惊,悄悄游到他的身后,蛾眉钢刺顺着水势刺了过去。欧阳克感到水势激荡,侧身避过。 黄蓉知道已奈何他不得,叹了口气,重又潜入水中。 欧阳克大难不死,湿淋淋的爬上岸来,耳晕目眩,伏在沙滩之上,把腹中海水吐了个干净,连酸水也呕了出来,只感全身疲软,恍如生了一场大病,喘息良久,正是怒从心上起,恶向胆边生,心一横,说道:“我先去杀了老叫化,瞧这小丫头从不从我!” 话是这么说,可是对洪七公终究十分忌惮,当下调匀呼吸,养了半日神,才放轻脚步,向岩洞走去。他避开洞口正面,从旁悄悄走近,侧耳听了一会儿,洞中并无声息,又过半晌,这才探头向洞内望去,只见洪七公盘膝坐在地下,迎着日光,正自用功,脸上气色也不甚坏,不似身受重伤模样。 欧阳克心道:“我且试他一试,瞧他能否走动。”高声叫道:“洪伯父,不好啦,不好啦!” 洪七公睁眼问道:“怎么了?” 欧阳克装出惊惶神色,说道:“黄家妹子追捕野兔,摔在一个深谷之中,身受重伤,爬不上来啦。” 洪七公吃了一惊,忙道:“那你快救她上来。” 欧阳克闻言大喜,心道:“若非他行走不得,怎不自己赶紧飞奔出去相救?”长身走到洞口,笑道:“她千方百计的要伤我性命,我岂能救她?你去救吧。” 洪七公眼见他的神色,已知他是伪言相欺,心道:“贼子看破我武功已失,老叫化大限到了!” 但见欧阳克脸现狞笑,一步步的逼近,洪七公不禁长叹一声,闭目待死。 黄蓉见欧阳克逃上沙滩,心中发愁,暗自寻思:“经此一役,这贼子必是防范更严,要再算计他,却是难上加难了。” 她向远处走了一阵,想着对策,无意抬起头来,只见岛旁树木茂盛,联想起桃花岛的景象,不觉神伤,她不敢深入内陆,怕遇上欧阳克时逃避不及,只在沿海处信步而行,心想:“我从前若不贪玩,学通了爹爹的奇门五行之术,也必有法子对付这贼子。” 正想得出神,突然脚下一绊,头顶簌簌一阵轻响,落下无数沙石。她急忙向旁跃开,四周都是大树,背心撞在一株树上,幸好穿着软猬甲,也未受损,抬头来看,眼前景象不禁让她骇然一惊,只吓得心中怦怦乱跳。 只见头顶是面险峻之极的悬崖,崖边顶上有一座小山般的巨岩。那岩石恰好一半搁在崖上,一半伸出崖外,正左右微微晃动,眼见时时都能掉下来。 崖上有无数粗藤盘缠着,她刚才脚上绊到一条藤枝,就与巨岩旁的沙石相连。倘若踏中的是与巨岩相连的藤枝,这块不知有几万斤重的巨岩掉将下来,那她立时就被压成一团肉酱了! 黄蓉提心吊胆,屛住呼吸,小心拣着无藤枝之处落足,跨一步,停一步,慢慢退后了数丈,直到退到安全地带,这才惊魂稍定。 她再抬头瞧那悬崖上的巨岩,不禁惊叹自然造物之奇,这巨岩在悬崖上已晃动了不知几千百年,今日仍在摇摆起伏,她心想只要轻轻一踩那与之相连的藤蔓,就能将巨石拉下,这真是恐怖之极的事! 黄蓉出了一会神,不敢再向前行,转身退回,要去服侍师父,走出半里多地,忽然脑中灵光一闪,心念一动,已生一计:“上天要杀欧阳克这贼子,故而特地生就了这个巧机关,此乃天助我也!”想到此处,顿时喜不自胜。 第138章 她忙回到悬崖之下,细细察看地势,见崖旁都是参天古木,若要退避,一纵之下最多也只能跃出四五尺地,那巨岩落将下来,纵然是飞鸟,只怕也难以躲闪得开。 她摸出钢刺,小心翼翼的走到崖下,看准了与巨岩相连的七八条藤枝不去触动,以钢刺去割余下的数十条藤枝。她下手时屏住呼吸,神思专注,又快又稳,一割之后,这才呼吸数口,再去谨慎的割第二根藤枝,只怕用力稍大,牵动了与巨岩相连的藤枝,那样一来,欧阳克没算计成,自己先变成一团肉饼了。 等到数十条藤枝尽数割断,已是累得满身是汗,直比一场酣战还要辛苦。她将断枝仍然接连在一起,放了几堆干草做了记认,又把来去的通道看得明白,记得清楚,这才回去,一路上哼着小曲,甚是得意。 将近岩洞,忽听洞中传出欧阳克狰狞的笑声,只听他道:“你自负武功盖世,今日竟栽在本公子手里!哈哈!” 黄蓉见眼下局面已紧迫之极,当即高声叫道:“爹爹,爹爹,你怎么来啦?啊,欧阳伯父,你也来啦!” 欧阳克在洞中将洪七公尽情嘲弄一番,正要下手,忽听黄蓉叫将起来,惊喜交集,心想:“怎么叔叔和黄老邪都来了。”转念一想:“必是那丫头要救那老叫化,胡说八道的想骗我出去。好,反正老叫化终究逃不出我手掌,先出去瞧瞧又有何妨?”转身出洞。 只见黄蓉向着海滩扬手呼叫:“爹爹,爹爹!”欧阳克注目远望,哪里有黄药师的人影?笑道:“妹子,你要骗我出来陪你,我可不就是出来了吗?” 黄蓉回眸一笑,说道:“谁爱骗你?”说着沿海滩而奔。 欧阳克笑道:“这次我有了提防,你想再拉我入海,咱们就来试试。”说着发足追去。他轻功了得,片刻间已快追上。 黄蓉暗道:“不妙,到不了悬崖之下,就得被他捉住了。”当下更是奋力向前跑。 两人一前一后,不多时离悬崖已近。黄蓉越跑越快,一转弯,高声叫道:“来啊!” 人已窜到了悬崖之前,看准了堆着干草的断藤之处落足,三起三落,已纵到了崖底,随即急掠而过。 欧阳克笑道:“看我不捉住你!”足下加快,如箭离弦般奔到崖前。 黄蓉落足处的藤枝已经割断,看似跑的随意,其实每一步都是算好的。 欧阳克哪知其中机关?自然胡乱一踩就踏中了未曾割断的藤枝,于是只听“喀喀”两声响过,欧阳克猛觉头顶一股疾风压将下来,抬头一望,只吓得魂飞魄散,但见半空中一座小山般的巨岩正对准了自己压将下来! 这巨岩离头顶尚远,但强风已逼得他喘不过气来,危急中疾忙后跃,岂知身后都是树木,后背重重的撞到一株树上,他又一次奋力跃起,但这时巨岩离头顶已只三尺,眼见是要被砸成肉酱了。 在这一瞬间,他已吓得木然昏迷。忽觉领口被人抓住了向外急拖,竟将他身子向后拉开数尺,但终究为时已晚,只听得轰隆一声巨响,欧阳克惨呼一声,晕了过去。 黄蓉听见他惨叫声,知妙计得售,惊喜无已。不提防巨岩落下时鼓动烈风,力道强劲之极,头顶砂石横飞,她忙闭了眼睛,双手护头,过了一阵,听得砂石落下之声已歇,才睁开眼来。烟雾中却见巨岩之侧站着两个人。 烟土散去后,黄蓉看清来人,顿时浑身一震,宛在梦境,她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揉了揉眼睛,定睛再看,只见站在巨岩前的一个是西毒欧阳锋,另一个却是自己念兹在兹,无时忘之的王道一! 作者有话要说: 嗯,欧阳克的腿差不多已经粉末性骨折了…… 昨天有小伙伴说要我把这些过渡章节都合起来,我觉得这个建议还是可取的,就写的快了一些,以后也尽量把与原著相似的情节都合并了。 今晚加更一章,祝大家假期快乐! 第54章 久别重逢 黄蓉的眼睛霎时明亮起来,欢叫一声,飞奔过去。王道一也万料不到竟在此处能与黄蓉相遇,纵身向前,两人抱在一起。 黄蓉紧紧的抱着王道一,口中一遍一遍的喊她的名字,语气竟有些颤抖,眼圈也红了。王道一心疼不已,也将她牢牢抱在怀里,手轻抚着她的背,温声安慰着。 良久之后,两人才分开,王道一问道:“岛上还有谁?七公呢?” 黄蓉伸手一指远方道:“师父在那边。岛上就我们三人。” 王道一知道洪七公无恙,心中略慰。又见黄蓉面带疲色。才不到三日不见,竟明显瘦了一圈,看的她心里一疼,心想自己在大海中死里逃生固然惊险,蓉儿与七公流落荒岛却也过得不好。 余光瞥见压在巨石下已经晕死过去的欧阳克,料想必是黄蓉的杰作。她知道黄蓉虽爱戏弄人,可本质上还是心地善良的,断不会随意伤人性命,欧阳克落到这般境地,定然有原因。 黄蓉拉住她衣袖,说道:“咱们见师父去,别理恶人!” 王道一与黄蓉二人携手而去,等走远了,王道一停下来道:“七公的伤势如何了?” 提到七公,黄蓉神色黯然,将七公的伤势和自己已继任丐帮帮主的事都向她一一道来。 王道一听完后,心道:“七公重伤,蓉儿继任帮主之位,欧阳克被巨石所压,几人被困孤岛,……这些情节,竟然和原著如此之像。难道我的存在,除了郭靖外,还是并不能改变什么吗?蓉儿……还是躲不过这一劫吗?为何越是我挂念之人越是无法改变他们原本的命运呢?” 第139章 王道一想了片刻,又问道:“蓉儿,这几天,欧阳克可曾……可曾欺负过你?” 黄蓉怔了一瞬,随即嫣然一笑,摇头道:“没有,都是我欺负他。” 黄蓉说的轻快,王道一却有些不相信,如果欧阳克老实本分,怎么会被压在那巨石之下?欧阳锋或许会认为那只是意外,但是看过原著的王道一很清楚这个机关必是蓉儿设计的。 黄蓉面庞憔悴,王道一看着又是一阵心酸,将她揽到怀里,说道:“你没事就好。” 黄蓉又问起王道一这两天的经历,王道一也一一相告。原来那日断船忽沉,将她与欧阳锋带入了海底。深海中水力重,压力奇大,与浅海中迥不相同,两人只觉海水从鼻中、耳中急灌进来,疼痛难当,王道一险些被淹死。 待得王道一竭力挣上海面来喘气时,黑夜之中,那小舢舨已不见了踪影。 二人四顾茫茫,并无片帆的影子。欧阳锋的蛇杖早已不知去向,两人在海中漂流,遇有海鱼游过身旁,便以掌力击晕,分食生鱼渡日。古人言道:“同舟共济”,这两个本要拼个你死我活的人,在大海之上竟然一同扶着捡来的半截断桅,同桅共济起来。 漂流了数日,海中这股水流原本就是流向洪七公与黄蓉所到的那座小岛,是以过了两日,又将王道一和欧阳锋漂送过来。 两人上岸后躺在沙滩上休息,忽听得远处隐隐传来人声,欧阳锋跃起身来,循声寻去,也真有这么巧,正遇上欧阳克踏中机关,悬崖上的巨岩压将下来。 欧阳锋忙飞身抢去相救,虽将侄儿拉后数尺,但欧阳克两腿还是被巨岩压住了,剧痛难当,登时晕去。 欧阳锋惊疑不定,上下四周环视,见再无危险,这才察看侄儿,摸了摸他的鼻息,并未毙命,运劲在巨岩上推了两下,却是纹丝不动。想那巨岩重达数万斤,纵使他武功盖世,又岂是一人之力所能移动? 欧阳锋无计可施,只得瞧着侄儿发怔。欧阳锋不知一切全是黄蓉巧布的机关,他亲眼见到巨岩从空跌落,这岩石重逾万斤,决非人力所能推上悬崖,是以只认为这是一场意外。 黄蓉带着王道一到岩洞之内。只见洪七公闭目倚着石壁,脸色焦黄,更无半分血色。王道一唤道:“七公!” 洪七公睁开眼见到王道一,大喜过望,嘴角露出微笑,道:“你也来啦。” 王道一正要去查看他伤势,忽听背后一声断喝:“老叫化,我也来啦。” 王道一急忙转身护住洞口,黄蓉拿起师父身畔的竹棒,站在王道一身旁。 欧阳锋笑道:“老叫化,出来吧,你不出来,我可要进来啦。”说着一声长笑,猱身而上。 王道一和黄蓉守住洞口,和欧阳锋缠斗起来。她二人一人使剑,一人舞棒,王道一的剑法得自王重阳亲传,自是精妙无匹,黄蓉的打狗棒法乃丐帮秘技,也是变幻莫测,玄妙之至,再加上二人彼此配合中竟有惊人的默契,欧阳锋拆了百来招还都攻不进去。 欧阳锋见着黄蓉使出来的棒法,大感惊讶,心道:“这是什么棒法,怎的如此精妙?” 黄蓉初使打狗棒法,初出手就逼开了强敌,甚是得意。欧阳锋万料不到这小丫头居然已学会了老叫化的精妙棒法,哼了一声,纵身又上,伸手来夺她手中竹棒。 黄蓉将新学到的棒法使开了,刺打盘挑,扫挥粘戳,绿影飞舞,身法灵动,招式奇妙,虽然不能伤得对方,但欧阳锋连出七八招,却也始终抓不到她棒头。 王道一看的又惊又喜,满眼的惊艳之色,连叫:“蓉儿,真是好棒法!”同时左掌右剑,从旁夹击欧阳锋。 但王道一和黄蓉的功力比起欧阳锋还是远为不及,又过几十招,便被他逼得步步后退。 欧阳锋冲进洞内,伸手在洪七公胸口轻轻一推,洪七公无力反抗,欧阳锋大喜,想着他果然武功尽失,当即抓起他身子,喝道:“你们助我去救出我侄儿,那就饶了老叫化的性命。” 黄蓉道:“老天爷放下大石来将他压住,你是亲眼瞧见的,谁又能救得了?你再作孽,老天爷也丢块大石下来压死你。” 王道一心想:“不救欧阳克,怕是我们三人都要死在西毒掌下,给那欧阳克陪葬。”便接着道:“要救人也得你先放下七公。” 欧阳锋挂念着侄儿,恨不得立时就去,但脸上却是神色如恒,慢慢将洪七公放下。 黄蓉道:“助你救他不难,咱们可得约法三章。” 欧阳锋道:“小丫头又有什么刁难?” 黄蓉道:“救了你侄儿之后,咱们同住在这荒岛之上,你可不得再生坏心,加害我们师徒三人。” 欧阳锋心想:“我叔侄不通水性,要回归陆地,还须依靠两个小鬼相助。”于是点头道:“好,在这岛上我不杀你们三人,离了此岛,那可难说。” 黄蓉道:“哼,那时候就算你不动手,我们可要向你动手了。第二件,我爹爹是打算将我许配于她的,你是亲耳所闻,亲眼所见,此后你那侄子若是再向我啰嗦,你便是猪狗不如。” 欧阳锋“呸”了一声,还是道:“好,那也只限于在这岛上,一离此岛,咱们走着瞧。” 黄蓉微微一笑,道:“这第三件呢,我们尽力助你,可是我们并非神仙,若是老天爷定要送你侄子性命,非人力能救,你却不得另生枝节。” 第140章 欧阳锋眼珠乱转,叫道:“若是我侄儿死了,你们三个也休想活命!小丫头别再胡言乱语,快救我侄儿去。”窜出岩洞,往悬崖急奔而去。 待欧阳锋走远,黄蓉对王道一道:“道一,待会儿西毒用力推那巨岩,你趁机在他背后一掌,结果了他。” 王道一沉默不语。 黄蓉以为她是不愿做那背后伤人的事。这两日来黄蓉只道王道一定已死于大海之中,现在居然能重逢与此,心中霎时升出一种失而复得的惊喜感觉来,对王道一也愈发珍惜,能再见到她,心里实是欢喜异常,自然不舍得逼她做她不愿意的事,何况她不愿背后偷袭,本也是君子行径。 想到此处,黄蓉微笑着叹了口气,抬手轻轻理了理她微乱的衣襟,说道:“嗯,我知道了,你是圣人,咱们不用这法子了,这就去救他侄子吧。” 王道一却笑道:“这与圣人不圣人没关系。我方才是在估计你这法子成功的可能性。……按我说,要用你这法子,我这一掌下去,死的是他还是我,尚未可知。” 黄蓉惊道:“什么意思?” 王道一笑道:“蓉儿,你这两日是不是太操劳了?怎么这下就反应不过来了?你想,西毒的内力何等深湛,耳力和感官又是何等敏锐?” 黄蓉恍然大悟,道:“啊,我知道啦。西毒内功深厚,最起码方圆三丈内的风吹草动都察觉的到,你若在他背后偷袭,只怕手刚举起来就立时被他给发觉了!再者,七公与他功力相当,受了他全力一掌尚且能活下来,你的功力自是与他相去甚远,就算你能趁他不察全力击他一掌,以他深厚的内力,恐怕也不能让他怎么受伤,那时他要是再回身反击,那你可就……可就……”她终是不愿说出那个字。 王道一倒不以为意,替她说了出来,接口道:“那我可就得死了。” 她话音没落,嘴唇便立时被一只柔软的手给堵住了,黄蓉惶急道:“你别说!”眼中竟蓄起泪来。 王道一看着她的眼睛怔了怔,鼻尖闻到一缕熟悉的馨香,她拿开放在唇上的手,握紧,笑道:“好,我不说。” 两人携手奔向悬崖,远远便听得欧阳克大声痛呼。 欧阳锋喝道:“还不快来!”两人纵身过去与他并肩而立,六只手一齐按在岩上。欧阳锋喝一声:“起!”三人掌力齐发。巨岩却只微微一晃,便立即压回。欧阳克二次被压,惨叫一声,两眼一翻,不知死活。 欧阳锋大惊,急忙俯身,但见侄儿呼吸微弱,为了忍痛,牙齿已把嘴唇咬得全是鲜血。饶是欧阳锋身负绝顶武功,到了这地步却也是束手无策,这巨岩是再也推不得的了,若不是一举便即掀开,巨岩一起一落间,只有把侄儿压得更惨,正自徬徨,却见潮水渐涨,海水已淹至巨岩外五六丈之处。 欧阳锋急道:“小丫头,想要你师父活命,快些想法子救我侄儿!” 黄蓉早在寻思。但那岩石如此沉重,荒岛之上又再无别人能来援手,如何能将巨岩掀开?她片刻之间想到十几种法子,却没一条顶事,听欧阳锋如此说,瞥了他一眼,凉凉道:“若是师父身上没伤,他外家功夫登峰造极,加上他的掌力,咱们四人必能将这巨岩推开。现下……”双手一摊,意思说实是没法。 这几句话虽是气恼之言,欧阳锋听了却也真是做声不得,心想:“冥冥中实有天意,倘若老叫化并未受伤,他侠义心肠,必肯出手相救。我一掌打伤了老叫化,哪知道却是打死了我的亲生儿子!” 欧阳克名虽是他侄子,实则是他与嫂子私通所生,是他的亲骨肉。欧阳锋向来心肠刚硬,此刻却也不禁胸口酸楚。 王道一倒是不急,她依稀记得在书里黄蓉的确是想了个法子吧欧阳克救出来的,可是那是三十余年前看过的书了,她哪里能记得那么清具体是什么法子?虽然现在这个世界因为她的存在已经改变了不少情节,可是黄蓉的智商可没受她影响,以黄蓉的聪慧,应该能想出来办法。 换句话说,要是连黄蓉都想不出来办法,其他人就更想不出来了。所以着急也没用,还不如多提防着点欧阳锋,以防他因为解救不出亲儿子,受不了刺激,急火攻心发起狂来,伤了她们二人。 欧阳克模模糊糊的再次醒来,叫道:“叔叔,你一掌打死我吧。我……我实是受不住啦!” 欧阳锋从怀里拔出一把切肉的匕首,咬牙道:“你忍着点儿,没了双腿也能活。”上前要将他被巨岩压住的双腿割断。 欧阳克惊道:“不,不!叔叔,你还是一刀杀了我的好。” 欧阳锋怒道:“枉我教诲了你这许多年,怎地如此没骨气?” 欧阳克竭力忍痛,不敢再说。欧阳锋见巨岩直压到侄儿腰间,当真要割断他双腿,十之八九也是难以活命,一时踌躇,不敢下手。 黄蓉见西毒叔侄相对无言,都是神色凄楚,不禁心肠一软,忽地想起父亲在桃花岛上运石搬木之法,便道:“且慢!我有一个法子,管不管事,却是难说。” 欧阳锋立马回头,喜道:“快说,快说,好姑娘,你想出来的法子准成!” 黄蓉微微一笑,说道:“好,那就依我吩咐,咱们快割树皮,打一条拉得起这岩石的绳索。” 欧阳锋问道:“那谁来拉啊?” 黄蓉道:“像船上收锚那样……” 第141章 欧阳锋立时领悟,叫道:“对,对,用绞盘绞!” 王道一也明白了。这方法说白了就是把拉扯巨岩的直接拉力转化成力矩,利用滑轮的方法来旋转发力,则可大大降低所需的拉力,这是工程力学中的一种常用方法。 这法子王道一能懂,前世也学过相关原理,但现在让她来想,她还真想不出来。王道一不得不又一次佩服黄蓉这个古人的智商了。 她拔出背上的长剑,纵身上树切割树皮。欧阳锋与黄蓉也即动手,片刻之间,三人已割了数十条长条树皮下来。欧阳锋手中割切树皮,双眼时不时的望着侄儿,忽然长叹一声,说道:“不用割啦!” 黄蓉奇道:“怎么了?” 欧阳锋向侄儿一指,黄蓉低头去看,只见潮水涨得甚快,已然淹没了他大半个身子,且别说打绳索、做绞盘,树皮尚未割够,海水便早将他浸没了淹死了。欧阳克沉在水里,一动不动。 黄蓉道:“别丧气,快割!” 欧阳锋这横行一世的大魔头给她这小姑娘如此一喝,竟然又乖乖开始动刀切割树皮起来,这景象看得王道一心里发笑。 黄蓉跃下树去,奔到欧阳克身旁,捧起几块大石,将他上半身扶起,把大石放在背后。这样一来,他口鼻高了数尺,海水一时就淹不到了。 欧阳克低声道:“黄姑娘,多谢你相救。我是活不成了的,但见到你出力救我,我就是死也欢喜。” 听他这么一说,黄蓉心中忽感歉疚,说道:“你不用谢我。这是我布下的机关,你可知道?” 欧阳克低声道:“别这么大声,给叔叔听到了,他可放不过你。我早知道了,我想,死在你的手里,我一点也不怨。” 黄蓉叹了口气,心道:“这人虽然讨厌,但现下也着实可怜。”又回到树下,捡起树皮条子编结起来。 她先结成三股一条的绳索,将六根绳索结作一条粗索,然后又将数根粗索绞成一根碗口粗细的巨缆。欧阳锋与王道一不停的切割树皮,黄蓉不停的搓索绞缆。 三人手脚虽快,潮水却涨得更快,巨缆还结不到一丈,潮水已涨到欧阳克口边,再结了尺许,海水已浸没他嘴唇,只露出两个鼻孔透气了。 欧阳锋跃下地来,道:“你们走吧,我有话对我侄儿说。你们已经尽力而为,我心领了。”他也真沉得住气,当此之时,仍是镇定如恒,脸上殊无异状。 王道一和黄蓉并肩离开。走出十余丈,黄蓉悄声道:“到那巨岩后面去,且听他说什么。” 王道一点点头,两人悄悄绕道巨岩之后,只听欧阳锋哽咽道:“你安心去吧,我知道你的心事,你一心要娶黄老邪的闺女为妻,我必能令你如愿。我这就去杀了黄老邪的闺女,将她和你同穴而葬。人都有死,你和她虽生不得同室,但死能同穴,也可瞑目了。”听到这话,巨岩后的两人都是又惊又怒,同时打了个寒噤。 欧阳克口在水下,已不能说话。黄蓉捏了捏王道一的手,两人悄悄转身走远。欧阳锋伤痛之际,竟未察觉。 待走的远了,王道一道:“你可有什么法子?” 黄蓉道:“西毒武功甚高,现今之计,唯有智取。” 王道一道:“怎生智取?” 黄蓉道:“我正在想。” 王道一不再说话,两人并肩而行,默默地走着。转过一个山坳,忽然见到山脚下的一丛芦苇。黄蓉心念一动,说道:“他若不是如此歹毒,我倒有个救他侄儿的法子。” 王道一看了看芦苇,并没觉得什么特异,问道:“什么法子?” 黄蓉拔出小刀,割了一根芦管,一端放在口中,抬头竖起芦管吸了几下。 王道一恍然,心中赞道:“这急智,也是没谁了!”笑道:“真是个妙法,好蓉儿,你怎么想出来的?咱们这就去救那欧阳克。” 黄蓉一撇嘴,不甘心道:“我才不救他呢。老毒物要杀我,就让他来杀,哼,我才不怕他呢。”但想到欧阳锋的毒辣凶狠,不由得打了个寒噤,此人武功高强之外,比他侄儿可机警狡猾得多,要与他单打独斗,诱他上当,着实不是易事。 王道一在心里权衡片刻,说道:“我看还是救了的好。那西毒虽然为人毒辣,但他自诩一派宗师,说的话应该不会反悔,他应了你那三个条件,在这岛上便不会对我们不利。但倘若不救他侄子,他悲伤过度,发起疯来,咱们两个还有七公都在劫难逃。你虽智慧无匹,我也可以用九阴真经作为要挟来牵制他,但他那时要是情绪激动,谁知道还会不会听进去人话?所以,咱们还是先救他侄子吧。不,咱们这不是救他侄子,是自救。” 黄蓉也知道这个理,不再赌气,说道:“好,听你的,咱们先救了他再说,行一步算一步。” 两人回过身来,绕过巨岩,只见欧阳锋站在水中,扶着侄儿。他见王、黄二人走近,眼露凶光,眼看就要动手杀人,喝道:“叫你们走开,又回来干什么?” 黄蓉悠闲的在一块岩石上坐下,笑吟吟的道:“我来瞧瞧他死了没有?” 欧阳锋厉声道:“死又怎样,活又怎样?” 黄蓉叹道:“哎,要是死了,就没法子了!” 欧阳锋听她这话,立时从水中跃起,急道:“好……好姑娘,他没死,你有法子救他?快说,快……快说。” 第142章 黄蓉将手中芦管递了过去,道:“你把这管子插入他口中,只怕就死不了了。” 欧阳锋大喜,抢过芦管,跃到水中,急忙插在侄儿嘴里。这时海水已淹没欧阳克的鼻孔,他正在呼出胸中最后的几口气,耳朵却尚在水面,听得叔父与黄蓉的对答,芦管伸到口边,急忙衔住,猛力吸了几口,真是说不出的舒畅,这一下死里逃生,连腿上的痛楚也似乎减轻了。 欧阳锋叫道:“快,快,咱们再来结绳。” 黄蓉笑道:“欧阳伯伯,你方才想要将我杀了,给你侄儿殉葬,是不是?” 欧阳锋一惊,脸上变色,心道:“怎么我的话竟给她听去了?” 黄蓉笑道:“你杀了我,若是你自己也遇上了什么三灾六难,又有谁来想法子救你?” 欧阳锋这时有求于她,只好任她奚落,只当没有听见,又一声不响的纵上树去切割树皮。 三人忙了一个多时辰,已结成一条三十余丈长的巨缆,潮水也已涨到悬崖脚下,将巨岩浸没了大半。欧阳克的头顶淹在水面之下数尺,只露出一根芦管透气。欧阳锋不放心,时不时伸手到水底下去探他脉搏。 又过小半个时辰,海水渐退,欧阳克顶上头发慢慢从水面现出。黄蓉比了比巨缆的长度,说道:“够了,现下我要四根大木做绞盘。” 欧阳锋心下踌躇,暗想在这荒岛之上,别说斧凿锤刨,连一把大刀也没有,如何能做绞盘?只得问道:“怎生做法?” 黄蓉道:“你别管,把木材找来便是。” 欧阳锋生怕她使起性来,撒手不管,当下不敢再问,奔到四颗海碗口粗细的树旁,蹲下身子,使出蛤丨蟆功来,每颗树被他奋力猛推几下,登时齐腰折断。 王道一与黄蓉见他内劲如此凌厉,不觉相顾咋舌,心下骇然。欧阳锋找到一块长长扁扁的岩石,运劲将树干上的枝叶刺去,拖来交给黄蓉。 这时黄蓉与王道一已将大缆的一端牢牢缚在巨岩左首三株大树根上,将大缆绕过巨岩,拉到右首的一株大松树边上。那是株数百岁的古松,参天而起,三四人合抱也围不过来,足够牢固。 黄蓉道:“这颗松树对付得了那块大岩石吧?” 欧阳锋点了点头。 黄蓉命他再结一条九股树皮索,将四根树干围着古松缚成井字形,再将大缆绕在其上。 欧阳锋赞道:“好姑娘,你真聪明,这才叫做家学渊源,有其父必有其女。” 黄蓉笑道:“那怎及得上你家侄少爷?快动手绞吧!” 三人当即动手,将古松当作支柱轴心,旋转推动井字形树干,大缆盘在古松树干上,慢慢缩短,巨岩就一分一分的抬了起来。 潮水早已退落,欧阳克陷身在泥浆之中,眼睁睁的望着身上的巨岩,只见它微微晃动,压得大缆格格作响,心中又是焦急,又是欢喜。 那四根树干所作的井字形绞盘转一个圈,巨岩只抬起半寸。古松簌簌而抖,受力极重,大缆直嵌入树身之中。欧阳锋素来不信天道,不信鬼神,此时心中却暗暗祷祝,岂知心愿许到十七八个时,突然间“嘭”的一声巨响,大缆断为两截,缆上树皮碎片四下飞舞,巨岩重又压了回去,只压得欧阳克痛的叫也叫不出声来。 绞盘急速倒转,将黄蓉直甩出去,倒在地下。王道一忙抢上扶起。 到了这地步,欧阳锋固然沮丧已极,黄蓉见计不售,也是脸上难有欢容了。 王道一道:“咱们把这条缆续起,再结一条大缆,两条缆一起来绞。绞盘就受得住了。” 欧阳锋摇头道:“那更难绞动,咱三个人干不了。” 王道一思索着喃喃道:“的确,那样就需要更大的力气了,我们三人是远远不够的,要是有人帮忙就好了。” 欧阳锋想到现下武功全废的洪七公,又是一阵懊恼,当下不说话,坐在一块石上生闷气。 黄蓉出了一会神,目光缓缓扫过巨石,再扫过被崩断的绞盘,定了片刻,若有所思,忽地站起来,笑道:“对,有人帮忙的。” 王道一这一下倒是没反应过来,问道:“怎么会有人来帮忙?” 黄蓉道:“嗯,只可惜欧阳世兄要多吃一天苦,须得明儿潮水涨时才能脱身。” 王道一一听她说“潮水涨时”,顿时明了,她是想利用潮水的浮力! 这世间最大的力量,莫过于自然之力。如果利用潮水的浮力,三人再配合来推绞盘,必是极为剩力的。 王道一转头瞧着黄蓉,心想:“世上怎么会有如此聪慧的人?”让一个没有系统的学过机械学和动力学的古人接二连三的想到这许多办法,只能说这人是聪明绝顶了。 不知怎么的,王道一定定的看着黄蓉,忽然想起“慧极必伤”这句话来。随即又想到原著中她那坎坷艰辛的一生,和她那最终惨烈悲壮的结局,不禁浑身一抖,心脏猛地一紧。 以身殉城又如何?流芳百世又如何?天下人人敬仰称颂的“女诸葛”又如何? 虽然伟大,但并不美好,不是吗? 王道一垂了垂眸子,在心里默默许愿,“不管我有没有能力改变你的命数,但我定会倾尽所有,也要……” 也要什么? 可念不可说。 欧阳锋看看一脸轻松的黄蓉,再看看垂眸不语、不知在想什么的王道一,却仍是茫然不解,寻思着:“难道明儿潮水涨时,会有人前来相助?” 第143章 黄蓉笑道:“累了一天,我可饿得狠了,先找些吃的再说。” 欧阳锋道:“姑娘,你说明儿有人前来相助,此话怎讲?” 黄蓉道:“明日此时,欧阳世兄身上的大石必已除去。此刻却是天机不可泄漏。” 欧阳锋看着她不语。 王道一也笑道:“蓉儿说能除去,那必是有法子除去的,欧阳前辈放心便是。” 欧阳锋心下将信将疑,但若不信她,也无别法,只得守在侄儿身旁。 王道一和黄蓉打了几只野兔,烤熟了分一只给欧阳叔侄,与洪七公在岩洞中吃着兔肉,三人互道别来之情。 三人知道欧阳锋为了相救侄儿,这时必定不敢过来侵犯,便在洞口烧一堆枯柴阻挡野兽,当晚睡得甚是酣畅。 作者有话要说: 最崇高的爱意无法用语言来表达,所以,可念不可说。 因为两章合并到一起了,所以这章八千多字,比较长,请大家吃好喝好啊~ ps:这章写到蓉儿再次说那句“都是我欺负他”的时候,好心疼…… 第55章 荒岛倾情 次日天刚黎明,王道一睁眼即见洞口有个人影一闪,心中一凛,侧头看一眼窝在她怀里正自熟睡的黄蓉,轻轻的抽出身来,走到洞外。 只见欧阳锋站在洞外,低声道:“黄姑娘醒了吗?” 黄蓉其实在王道一起身时就已经醒来,听得欧阳锋询问,却又闭上双眼,呼吸沉重,装作睡得正香。 王道一低声道:“还没呢。有什么事吗?” 欧阳锋道:“等她醒了,就请她过来救人。” 王道一看了一眼天色,说道:“欧阳前辈别着急,现在还不是时候。” 欧阳锋急道:“那要等到何时?” 洪七公笑哈哈的接口道:“我给她喝了‘百日醉’的美酒,又点了她的昏睡穴,三个月之内,只怕难以醒转。你起码三月后再来请吧。” 欧阳锋一怔,洪七公哈哈大笑起来。欧阳锋知他是说笑,含怒离开。 黄蓉坐起身来,笑道:“此时不气气老毒物,更待何时?”慢条斯理的梳头洗脸,整理衣衫,又去钓鱼打兔,烧烤早餐。 欧阳锋来回走了七八趟,端得是犹似热锅上蚂蚁一般。 两人吃罢早饭,去海滩上闲逛。王道一叹道:“正所谓关心则乱,这西毒平日里杀人不眨眼,此时却为了儿……侄儿急成这样,看来也不是全无心肝之人。” 黄蓉忽然道:“若是压在那巨石之下的是我,你会不会着急?” 王道一道:“当然会,我不仅会着急,还会想尽办法把你救出来。” 黄蓉笑道:“那若是你七个师兄师姐不让你救呢?” 王道一道:“我师兄师姐都是侠义之人,见人受难,怎么会不让我救呢?再说,就算他们不许我救,我也定会救你的。” 黄蓉微微一笑,没有说话。 王道一道:“蓉儿,你问这个干什么?” 黄蓉不答,却问道:“你要还俗,你师兄师姐们会答允吗?” 王道一沉吟片刻,开口道:“我想,马师兄他们大抵是预料不到吧。……蓉儿,在遇着你之前,我是打算做一辈子道士的。……五岁那年,师父问我想不想修道,我说想,他便收我做徒弟了。他又问我做不做道士,我想着这辈子和师父一起一直安安静静的待在重阳宫也不错,重阳宫里都是道士,师父也是道士,那我做道士就做道士吧,也没什么,便即出家了。……可是后来,师父去的那么早,我又突然知道自己竟是真经的传人,那时,我便知道,我以后的日子可能不会再平静了……” 她长叹了一口气,神色茫茫,继续道:“后来出了全真教,我一路向东向南,刚巧又遇到了你……”说道这里,王道一停了下来,像是陷入某种遥远的回忆,呆呆的出神。 在这一瞬间,黄蓉突然觉得王道一周身的气场大变,变得她不认识了,变得她竟然看不懂了。 王道一的心思一向是简单纯粹的,黄蓉很少有看不懂她的时候,可就是那些极少数的看不懂的时候,黄蓉隐隐觉得,那些都似乎指向一点,一个她从未涉足过的点。 就好像,王道一独自藏着另一个世界一般。 黄蓉突然有些紧张,她不喜欢这种抓不住王道一的感觉,这种感觉让她没有安全感。她伸手轻推了推王道一,又唤了一声。 王道一回过神来,笑着继续道:“遇到了你之后,我便知道,这道士我是再也做不得了。” 黄蓉问道:“什么时候的事?” 王道一略想了一下,说道:“大概就是在梅林湖上的那一次,在那之后,我就想,我是做不成道士的了。” 既已动了心,落了俗,还怎么做出家人? 黄蓉笑道:“莫不是见了我真实样貌的缘故?” 王道一也笑道:“我若说是呢?” 黄蓉嗔道:“想不到你也是个以貌取人的。” 王道一摇头道:“也不只是相貌的缘故。在张家口酒楼那次,我就想,似你这般有才情的女子怎么落魄到这般田地?虽然那时你扮作乞丐,但我已拿你当知己相待了。而且,像我这种灾星,别人知道了我的身份,要么是想尽办法捉我,要么是想尽办法避我,只有你……只有你说要跟着我,要和我同生同死,休戚与共,我……我就……我就……” 第144章 她踟蹰了半天也找不到一个合适的词来形容自己的心思。 黄蓉嫣然一笑,靠在她怀里,说道:“我知道的,我都知道的,你不说我也知道的。” 王道一点头笑道:“你知道便好。” 此时正是旭日东升时分,惠风和畅,碧空如洗。她二人一同坐在海边的石头上,静静欣赏着波光粼粼的海面。 良久之后,黄蓉忽然道:“道一,你有秘密。” 王道一一愣,随即笑了笑,是啊,以蓉儿的聪明,任何蛛丝马迹怎么可能瞒得过她?她坦然的点点头道:“对,我有秘密。” 黄蓉默默的看着她,等着她说下去。 王道一笑道:“在桃花岛的时候,你是不是觉得我会画那样的画,还会算出那样的数学题,这些都很奇怪?” 黄蓉脑袋靠向她肩膀,眼睛眺望大海,说道:“对。尤其是那道算术题。爹爹精通术数,从古至今,什么样的算法典籍没读过,连他都不认得你的那种算法,就太说不通啦。而且,有的时候,我总觉着你和常人不大一样。” 王道一点头道:“嗯,你的感觉很敏锐。……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我只是,记得我的前世罢了。” 王道一本以为自己说出这种话来,是个人都得大吃一惊,但黄蓉却只是微微惊异了一小下,就好奇的问道:“你的前世?那是什么样子的?” 这下该轮到王道一吃惊了,王道一奇道:“你就这么相信我了?你相信人会有前世?” 黄蓉想了想,笑道:“爹爹常说,世界之大,无奇不有。我不知道人会不会有前世,也不知道世上有没有鬼神,这种事情谁都没见过,既然谁都没见过,怎么能说它就一定不存在呢?既然如此,又有什么不相信的呢?” 王道一赞道:“蓉儿果然聪慧通达,不似常人那般迂腐。” 黄蓉靠在她身上,浅浅一笑,说道:“其实最要紧的是,你既如此说,我便如此信。” 王道一微微一怔,心里涌过一阵说不出的温暖。她想了想,接着道:“我的前世啊,也没什么不同的,但凡是有人的地方,无非是万物孕育,生老病死,吃穿用度,家长里短,人际交往……大体都是一个意思,所不同的,也只是表面形式罢了。” 季羡林曾说:“人性的进化是很缓慢的。”无论古今,无论人类是穿兽皮还是棉衣还是化纤,其实人心的那一套都是不怎么变化的。 黄蓉听她这么说,点点头道:“这话倒是不假。那你会的那种特殊的画技和你说的那个叫‘微积分法’的算数法子,也是前世会的了?” 王道一道:“对。” 黄蓉又问道:“那你前世是做什么的?” 王道一思索片刻,想着怎么把自己前世的职业转换成蓉儿能理解的说法,想过一会儿,方道:“我前世么……嗯,不从商,也不从政,大概就是……穷书生一个吧。” 黄蓉咯咯笑道:“上辈子是书生,这辈子是道士,还真是相去不远。” 王道一也笑道:“嗯,差不离。” 黄蓉对她有前世这回事似是颇感兴趣,又问道:“那你前世寿元几何?又是怎么投得胎?那些志怪杂书里写着投胎要过奈何桥,还要喝孟婆汤,你都见过吗?黄泉路是个什么模样?曼珠沙华真的盛开在彼岸?” 听到这些个问题,王道一沉默半晌,记忆的闸门被打开,尘封的前世记忆被缓缓开启…… 寿元几何?不过三十。 怎么死的? ……死前与搭档的最后一段对话逐渐浮现在脑海中: “你不能去!” “我必须去。” “你有没有搞错!现在设备马上就要启动,发射源周围的物理气氛绝对不适合人靠近,你去了就算能活着回来也是癌症中期!况且情况如果真是刚才检测到的那样,那设备随时会有自爆的可能,它一旦自爆,那是相当于多少吨的tnt啊!你会尸骨无存的!连骨灰渣子都剩不下!这些你比我更清楚!” “正因如此,我才要去。如果真是检测到的那样,让这样的设备上天,附近轨道上的一系列卫星都会受到干扰和损害。其损失更加不可估量。” “……你没必要这样,也许根本就不会出问题。” “科学工作可容不得‘也许’这样的字眼存在。而且,燃料舱是我亲自设计的,有没有必要我最清楚。” “那万一它自爆了呢!” “……partner,别这么紧张,放轻松点,……我算过了,自爆的概率很小。” “呵!生死攸关的事情你竟然还拿概率去衡量?” “……” “别去,真的。……咱俩都共事这么多年了,我儿子上个星期还说要我请你和组里几个关系好的一起去给他过生日呢。” “……,如果是你负责的传感部分出了问题,你会不会去?” “……” “你也会去的,对不对?” “……” “就是这样的。……走了,我就去检查一下,其实也就一会儿的事儿。” 也就一会儿的事儿,要么残,要么死。 搭档没有再拦她,她笑了笑,转身就走。然后,再也没回来…… 当超高温的火焰裹挟着巨大的冲击波瞬间把她席卷的时候,她默默地想到:“幸好来了。” 没有痛苦,没有挣扎,瞬间死亡,灰飞烟灭。 第145章 记忆也同时停止在这一刻。 王道一静静回忆着,要说上一辈子,自己也算死得其所,没什么遗憾。 黄蓉见她半天不说话,想是可能勾起了她的什么伤心事,担忧道:“我不是故意要问的,你不想说就别说了。” 王道一泰然一笑,说道:“你别内疚,我没想什么不高兴的事,我只是回想得仔细了些,好回答你的问题。” 她顿了顿,整理一下思路,又道:“我上一世嘛,寿元不过三十,虽然短了些,但好在没留下什么遗憾。死的时候也是一瞬间的事情,一点儿痛苦都没有,也算幸运。至于奈何桥、孟婆汤什么的,我是没见过的,只觉一闭眼一睁眼,上一世就过去了,这一世就来到了。” 黄蓉见她真的丝毫不伤心,便也笑道:“那你准是没喝孟婆汤,要不然怎么还记得前尘往事?” 王道一笑着点头道:“或许吧。” 午间的阳光照的人身上暖洋洋的,两人又说笑了一阵,黄蓉便拉着王道一在海滩旁捡拾花纹斑斓的贝壳玩耍。黄蓉自幼无伴,桃花岛沙滩上、海礁间贝壳虽多,但独自捡拾,却也索然无味,现下有王道一相陪,自然是兴致勃勃。王道一也乐于陪她。 玩儿了一阵,黄蓉道:“道一,你头发乱了,来,我给你梳梳。” 两人并肩坐在一块岩石上。黄蓉从怀里取出一柄小小的镶金玉梳,抽了她髻上那根黑檀木簪子,将王道一的头发打散,细细梳顺,边梳边叹了口气,道:“怎生想个法儿将西毒叔侄赶走,咱俩和师父三人就住在这岛上不走了,岂不是好?” 王道一笑道:“这岛上光秃秃的什么也没有,住在这种地方,岂不是委屈了你?” 黄蓉笑道:“这地方确实不如桃花岛。”过了一阵,又道:“不知爹爹现下怎么样了?我偷偷跑出来,都没给他说,他又该着急了。师父叫我做丐帮的帮主,我倒有点儿想念那些小叫化了。” 王道一笑道:“看来咱们还是想法儿回去的好。” 黄蓉将她头发梳好,挽了个髻子,从怀中另外掏出一根晶莹温润的白玉簪子插好。 黄蓉把原来那根木簪放到王道一手上,王道一不知道黄蓉做了什么,拿着木簪诧异道:“你怎的不用簪子?”又伸手摸了摸头顶,疑惑的将那玉簪抽了下来,拿在手里看。 质地温润,白玉无瑕,造型简约却不失精致,一看就是价值不菲的物什。 黄蓉见她抽下簪子,嗔道:“哎呀,你干嘛呀,刚束好的头发又乱啦。” 王道一举了举手中玉簪,问道:“这个,是你要送我的吗?” 黄蓉点点头,笑道:“喜欢吗?我从桃花岛上挑的,早就想给你了,现下才想起来。” 王道一笑道:“自然喜欢,谢谢你啦。” 黄蓉又拿回玉簪,重新为她束发挽髻,再用簪子固定好,收拾好了,离远一些看,微微一笑,满意的点点头道:“好看极了!” 比起之前黑木簪的沉重感,换了白玉簪子的王道一,整个人看上去便显出些许灵气来,再加上她本就容貌昳丽,此时配上玉簪就越发有尔雅温文的气质了。 黄蓉绕到她身后,又给她细细整理一番衣襟,心中对她爱极,情不自禁的低下头来在她后颈上轻轻一吻。 王道一本来由着她给自己折腾衣服,却忽然感觉到一抹柔软印在颈间,不禁一怔,心脏也同时漏跳一拍,蜷了蜷袖管里的手,没有回头。 黄蓉想起昨日与欧阳锋动手时,王道一对自己初学乍练的打狗棒法满脸的欢喜赞叹,当下便想将这路棒法教她。她只要见到王道一武功增强,可比自己学会了什么本事还更高兴。要知她既是东邪黄药师之女,自幼便有无穷无尽的才技摆在她眼前,再精妙的武功她也不会觉得十分希罕,犹如大富大贵人家的子弟,自不将金银珠宝瞧在眼里。可王道一现在处境却是急需提升功力的。 但她又想到:“这路棒法只有丐帮的帮主能学,这下可不能再直接传给她了。但是,道一既能破解的出‘降龙十八掌’,这打狗棒法应该也能钻研出来吧。” 黄蓉道:“道一,我把打狗棒法使出来,你来破解了它,好不好?” 王道一道:“这打狗棒法只有历代丐帮帮主才能学,我怎能随意学来?七公肯让我学他的降龙十八掌已是天大的恩惠了。” 黄蓉道:“你就不想学吗?” 王道一笑道:“我又不是武痴,学来那么多功夫做什么?再说武功强弱是看功夫的精深程度,又不是看会的武功的种类数目。而且这打狗棒法,你会使得,跟我会使得,还不是一样。” 黄蓉听她这句话,心下又是喜悦又是感动,说道:“只盼师父身上的伤能好,我再把这帮主的位子传还给他。那时……那时……” 她本想说“那时我和你结成了夫妻”,但这句话终究说不出口,便转口问道:“道一,怎样才会生孩子,你知道吗?” 王道一不解她为何突然问这种问题,但还是老实回道:“我知道。” 黄蓉道:“你倒说说看。” 王道一早就知道黄蓉在这方面缺少知识,听她这么一问,心里盘算着该怎么给她补一节生理课,最后决定还是循序渐进的讲给她听吧,便道:“男女双方先要结成夫妻,然后就可以生孩子了。” 黄蓉道:“这个我知道。可是,为什么结了夫妻就能生孩子?为什么只有男女可以生孩子?女子之间却不行?男子之间也不行?” 第146章 绝顶聪明的黄蓉竟然也有如此懵懂的时候,王道一不禁在心里发笑,同时也在感叹,古代的性教育还真是闭塞啊,蓉儿如此大胆自由的性格,还是什么都不懂,更不用说那些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小姐们了。她笑着喃喃自语道:“你还真是可爱的紧。” 她这话说的声音太小,黄蓉没听清,问道:“你说什么?” 王道一道:“你先说给我听,你都知道些什么?” 黄蓉想了想道:“我也说不上来。我问过爹爹,他说孩子是从臂窝里钻出来的。” 王道一简直瞠目结舌,惊道:“什么?!!!”随后就“哈哈哈哈”一阵大笑,笑的根本停不下来,直捂着肚子抽笑不止。 黄蓉也隐约意识到自己可能说错话了,看着笑个不停的王道一,顿时感到一阵窘迫,嗔道:“你干嘛笑啊,有什么好笑的?” 王道一捂着笑疼的肚子,强行把笑憋回去,但脸上还是忍俊不禁的模样,她深吸一口气,恢复了表情,说道:“你爹爹讲的不对,其实……” 她一句话还未说完,就在这时,突然一个破钹似的声音喝道:“生孩子的事,你们大了自然就知道了。潮水就快涨啦!” 黄蓉“啊”的一声,跳了起来,万万没料到欧阳锋竟一直悄悄的在旁窥伺,她虽不明夫妻之事,但也知说这种话给外人听去甚是羞耻,不禁俏脸飞红,拔足便向悬崖飞奔,两人也随后跟去。 作者有话要说: 大家猜出来小道长前世是干啥的吗? 第56章 千钧巨岩 欧阳克给巨岩压了一日一夜,已是气若游丝。欧阳锋板着脸道:“黄姑娘,你说潮水涨时有人前来相助,这可不是闹着玩儿的。” 黄蓉道:“我爹爹精通阴阳五行之术,他女儿自然也会得三分,虽然及不上爹爹,但这一点儿未卜先知之术,又算得了什么。” 欧阳锋素知黄药师之能,脱口道:“是你爹爹要来吗?那好极了。” 黄蓉哼了一声,道:“这些些小事,何必惊动我爹爹?再说,我爹爹见到你害我师父,岂肯饶你?我爹爹再加上我们两个,你打得过吗?你又高兴什么?” 欧阳锋被她抢白得无言可对,沉吟不语。 黄蓉对王道一道:“道一,去弄些树干来,越多越好,要拣大的。”王道一应声而去。黄蓉将昨日断了的大缆结起,又割切树皮结索。 欧阳锋问她到底是否黄药师会来,还是另有旁人,连问几次,她只是仰头哼曲儿,毫不理会。 欧阳锋虽感没趣,但见黄蓉神色轻松,显是成竹在胸,当下又多了几分指望,于是去帮着折树。他见王道一使出降龙十八掌掌法,只几下就把一株碗口粗细的柏树震断,心想:“这小道士功夫实是了得,兼之又研习《九阴真经》,留着终是祸胎。”心中暗暗盘算,不论侄儿能否得救,终须将她除去。 他和王道一抱了十多条木料到悬崖之下。欧阳锋向海心张望,却哪里有片帆孤樯的影子。 黄蓉忽道:“瞧什么?没人来的。” 欧阳锋又惊又怒,叫道:“你说没人来?” 黄蓉道:“这是个荒岛,自然没人来。” 欧阳锋气塞胸臆,一时说不出话,右手蓄劲,只待杀人。 黄蓉正眼也不给他一个,而是转头问王道一道:“道一,你最多举得起几斤?” 王道一知道她是想气气欧阳锋,配合道:“若不用内力,只靠蛮力,大概六七十斤,若用内力的话,四百斤上下吧。” 黄蓉道:“嗯,六百斤的石头,你准是举不起的了?” 王道一道:“那就不成了。” 黄蓉道:“若是水中一块六百斤的石头呢?” 这下不用王道一再帮忙“情景对话”了,欧阳锋立时醒悟过来,大喜道:“对,对,一点儿不错! 潮水涨时,把这大岩浸没大半,那时岩石就轻了,咱们再来盘绞,准能成功。” 黄蓉冷冷道:“那时潮水将松树也浸没大半,你在水底干得了活吗?” 欧阳锋咬牙道:“那就拼命干!” 王道一在心里连连摇头,心想这欧阳锋也真是笨的可以,都提醒到这份上了,还没明白透。 只见黄蓉又道:“哼,也不用蛮干。你将这些树干都去缚在大岩石上。” 此言一出,欧阳锋终于完全明白了,欢呼雀跃,飞奔过去,将十多条大木用绳索缚在岩石周围。欧阳锋只怕浮力不足,又去折了七八条大木来缚上,然后又将昨天断了的大缆续起。 黄蓉在一旁笑而不语,瞧着他忙碌。不到一个时辰,一切全已就绪,只待潮水上涨。黄蓉与王道一自去伴陪师父。 等到午后,眼见太阳偏西,潮水开始上涨,欧阳锋奔来邀了王、黄二人,再到悬崖之下。又等了良久,潮水涨至齐腹,三人站在水中,再将那大缆绕在大松树上,推动井字形绞盘。这一次巨岩上缚了不少大木,浮力大增,三人也没费多大劲,就将巨岩绞松动了。 再绞了数圈,欧阳锋钻到水底下去抱住侄儿,轻轻一拉,就将他抱上了水面。 黄蓉见救人成功,心里也满意,情不自禁的笑起来,却忘了这陷人的机关原本是她自己布下的。 黄蓉见欧阳锋拖泥带水的将侄儿抱上岸来,一向阴鸷的脸上竟也笑逐颜开,可是毕竟不向自己与王道一说一个“谢”字,当即拉拉王道一的衣袖,两人一同回到岩洞。 第147章 王道一见她脸有忧色,问道:“你在想什么?” 黄蓉道:“我在想三件事,好生为难。” 王道一道:“你这么聪明,总有法子的。” 黄蓉轻轻一笑,过了一阵,又微微的凝起了眉头。 王道一牵了她的手,道:“第一件事,也就罢了。第二、第三件事,却是需好好想一想的。” 黄蓉笑道:“你且说说看。” 王道一道:“我只是猜你的心思。那第一件,必是怎生治好七公的伤,这里无医无药,更无内功卓越之人相助,七公武功已废,不知能否还有机会痊愈。第二件,便是如何抵挡欧阳锋的毒手了。此人武功实在了得,我们二人万万不是敌手。第三件,那就是怎么回归中土了。蓉儿,我说的可对?” 黄蓉道:“是啊,眼下最紧迫之事,是要想法子制服老毒物,至不济也得叫他不敢为恶。”两人凝神思索。洪七公在洞内昏睡。 突见洞口一个人影闪进来,抬起头来,只见欧阳锋横抱着侄儿,冲她们喝道:“你们都出去,把山洞让给我侄儿养伤!” 他这一喝,也把洪七公喝醒了。王、黄两人心中愤怒,但碍于欧阳锋的武功,只得忍住,走过去俯身扶起洪七公,走出洞去。 待走到欧阳锋身旁,洪七公笑道:“好威风,好杀气啊!” 欧阳锋脸上微微一僵,他要是这时一出手就可将洪七公立毙于掌下,但不知怎地,只感到他一身正气,凛然殊不可侮,便不由自主的转过头去,避开他的目光,说道:“回头就给我们送吃的来!你们两个小东西若在饮食里弄鬼,小心三条性命。” 三人出来后,黄蓉一直沉思不语,洪七公也被欧阳锋吵醒了,王道一道:“七公请在这里歇一下,我去找安身的地方。” 黄蓉扶着洪七公在一株大松树下坐定,只见两只小松鼠忽溜溜的上了树干,随即又奔了下来,离她数尺,睁着圆圆的小眼望着两人,模样煞是娇憨可爱。 黄蓉觉得有趣,在地上捡起一个松果,伸出手去。一只松鼠走近在松果上嗅嗅,用前足捧住了慢慢走开,另一只索性爬到洪七公的衣袖之上。 黄蓉笑了笑,又叹道:“这里准是从没人来过,你瞧小松鼠都毫不怕人。” 小松鼠听到她说话声音,又溜上了树枝。黄蓉顺眼仰望,见松树枝叶茂密,亭亭如盖,树上缠满了绿藤,心念一动,忙道:“道一,不用找啦,咱们上树。”王道一应声停步,朝那松树瞧去,果然好个安身所在。 两人在另外的树上折下树枝,在大松树的枝丫间扎了个平台,每人一手托在洪七公的胁下,喝一声:“起!”同时纵起,将洪七公安安稳稳的放上了平台。 黄蓉笑道:“咱们在枝上做鸟儿,让他们在山洞里做野兽。” 王道一不禁失笑,心道:“蓉儿还有几分阿q精神。” 两人在山后打了一头野羊,生火烤熟了,撕成两半。黄蓉将半片熟羊拿在手中,抬头道:“师父,你撒泡尿在上面。” 洪七公只觉新奇,也不问缘由,哈哈一笑,在树顶上叫道:“抛上来!” 王道一知道黄蓉这是又要捉弄人了。虽不明白她具体要怎样,但还是依言拿了半片熟羊,跃上平台,让洪七公在羊肉上撒了一泡尿。 黄蓉指着那半片干净的羊肉道:“道一,拿这半片给他们送去。” 王道一想不明白其中缘由,但想着听黄蓉的话总没错,便拿了干净的熟羊送去了。 黄蓉将那半片染尿的熟羊又放在火旁薰烤一阵,自到灌木丛中去采摘野果。 洪七公对她此举也是不解,老大纳闷,馋涎欲滴,只想吃羊,然而那是自己撤过了尿的,只得暂且忍耐。 那野羊烤得好香,欧阳锋不等王道一走近,已在洞中闻到香气,迎了出来,伸手夺过,脸露得色,突然一转念,问道:“还有半片呢?” 王道一向后指了指。欧阳锋大踏步奔到松树之下,一把抢过染尿的脏羊,将半片干净的熟羊投在地下,冷笑数声,转身回洞去了。 王道一知道此时脸上决不可现出异状,但她实在想笑,也不怎么会伪装,只得转过了头,不看欧阳锋,心中竭力憋笑,憋得脖子根都红了。 待欧阳锋走远,她才猛舒一口气,再也忍不住,哈的一声笑了出来,手扶着膝盖,咯咯的直笑弯了腰。 好不容易笑够了,走到黄蓉身旁,笑问:“你怎知他一定会来换?” 黄蓉得意一笑,道:“兵法有云:虚者实之,实者虚之。老毒物疑心重,知道咱们必在食物中弄鬼,不肯上当,可我偏偏让他上个当!” 王道一连声称是,心想黄蓉还真是心机过人。 黄蓉便是这样的女子,当她对你巧笑倩兮的时候,说不定心里早就在算计你了,你永远都不知道她在想什么。所有的人,所有的事,只要她想算计,都会被她玩弄于股掌之间。 王道一将熟羊撕碎了拿上平台,三人便愉快的吃了起来。 山洞中,欧阳叔侄吃那染尿的羊肉,只道野羊自有一股臊气,竟然毫不知觉,还赞黄蓉烤羊手段高明,居然略有咸味。 作者有话要说: 小松鼠:今天有漂亮的小姐姐给我投喂啦! ps:昨天大家都猜出来王道一前世是干什么的了,这让我很高兴。本来还想自己有没有那个笔力能仅用几句对话就交代清楚那些东西。看了大家的评论,嗯,看来并没有让你们费解,这就很好啦。谢谢大家! 第148章 第57章 忍辱负重 过不多时,天色渐黑,洞里欧阳克伤处疼痛,大声呻丨吟。 欧阳锋走到大松树下,指着黄蓉叫道:“小丫头,下来!” 黄蓉问道:“干什么?” 欧阳锋道:“我侄儿要茶要水,你快服侍他去!” 树上三人听了此言,无不愤怒。 什么叫得寸进尺,什么叫恩将仇报,什么叫卑鄙恶毒,世上竟有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欧阳锋喝道:“快来啊,还等什么?” 欧阳克就是一头色狼,让蓉儿大晚上去伺候他,谁知道会发生什么? 王道一袖子里的手慢慢捏成拳,直捏的骨节格格作响,心里的愤怒已经快要没顶,暗暗想着,与其受辱,不如跟他拼了算了! 两世头一次的,王道一起了杀念。 黄蓉似有所觉,转头看了她一眼,随后伸出一只手轻搭在她肩上,柔柔的捏了捏她耳朵。 王道一倏然清醒了三分,压抑的低呼一口气,坐着没动。 洪七公悄声说道:“你们快逃到后山去,别管我。” 这两个法子黄蓉早就仔细算过,不论拼斗还是逃跑,师父都必然丧命,为今之计,唯有委曲求全,于是跃下树来,说道:“好吧,我瞧瞧他的伤去。” 欧阳锋哼了一声,又喝道:“姓王的那小丫头,你也给我下来!还想安稳睡大觉吗?” 王道一竭力咽下一口气,落下地来。为免让欧阳锋看到她眼中不可抑止的泼天愤恨,她只微垂着眸子,看向地面。 欧阳锋道:“你,今儿晚上,去给我弄一百根大木料,少一根打折你一条腿,少两根打折你两条腿!” 黄蓉本已向石洞走去,听到这句话,忽然停步转身道:“你要木料干什么?再说,这黑天里又到哪里给你弄去?” 欧阳锋骂道:“小丫头多嘴多舌!你快服侍我侄儿去,关你什么事?只要你有丝毫不周到之处,零碎苦头也少不了你的份儿!” 黄蓉向王道一看了一眼,终究还是转身离去。 眼见欧阳锋与黄蓉的身影先后在黑暗之中隐没,王道一气得浑身发抖,一眨眼,眼泪夺眶而出。 两世以来,她从未像此刻这般无力过,也从未像此刻这般愤恨过。不仅是愤恨欧阳锋,更是愤恨自己的无能。 她不是一个脆弱的人,不论前世还是现世,都不是。在王重阳去世的时候她都没有流过泪,在重阳宫大殿前独占欧阳锋的时候她的内心亦没有丝毫波澜。 可是现在,看着黄蓉被欧阳锋就那样带走了,而自己却无能为力!她再也不能镇定了,心里翻江倒海,又闷又痛,闷到窒息,痛到了极点。 黑夜中,洪七公默默地坐在树上,忽然说道:“以前,我爷爷、我爹爹、我自己幼小之时,都曾在金人手下为奴,这等苦处也算不了什么。” 王道一回头看他,过了半晌,惕然惊觉:“七公一代宗师,受天下人敬仰,原来昔时也曾为金人奴隶,遭过百般凌|辱。我今日一时委屈,难道便不能忍耐了吗?王道一啊王道一,你何时变得如此不堪一击了?” 她深吸一口气,稍稍把自己从悲绝的情绪中拉出来。 转念又思索到:“该醒了,该醒了……上一世国泰民安、社会法治,这一世隐居山林、与世无争。所以……这么多年,就被和平的假象完全麻痹了!醒醒吧,这里可是南宋末年啊!是乱世啊!乱世之中,哪里还有平等可言?……在这里,话语权和决定权永远掌握在强者手中,弱小,就只有被欺凌至死的份!无法保全自己,也无法保全自己在乎的人……该醒了王道一,你该醒了……” 想到此处,她走近一步,抬头看向洪七公,问道:“七公,这世上,是不是只有强者为尊?” 洪七公看着树下的王道一,星光影映下,只见她清丽的脸蛋上泪痕点点,眼睛却明亮无比,正定定的凝视着自己。 洪七公与她对视片刻,点头肯定道:“是!” 王道一停了停,又问道:“何为强者?” 洪七公反问道:“你师父不曾教过你吗?” 王道一怔了一怔,师父么…… 她陷入了沉思,脑海中渐渐浮现出师父的身影,那个她早已刻进心里的身影。 师父如松如柏的身形,师父俊朗庄重的面目,师父仁厚慈蔼的眼神,师父正气凛然的眉宇,师父的一言一行,师父的言传身教…… 一幕幕的过往清晰的呈现在脑海中…… “道一,天地万物,道本为一,为师望你修道得道,求仁得仁。” “弟子谨记。” “道一,道可道,非常道。吾等修道之人,当为生民立命,为天地立心,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 “弟子谨记。” “道一,武学之妙,玄奥无穷,但也不可耽于武学,失了本心。” “弟子谨记。” “道一,以武修道,以道辅武,方得造化。” “弟子谨记。” “道一,剑法之道,在于剑意,而非剑招。人剑合一,方能制敌于无形。” “弟子谨记。” “道一,武,一人敌,不足深学,你要学万人敌。” “……师父,何为万人敌?” “仁者无忧,智者无惑,勇者无惧。心若光明,则可万人敌。” 第149章 “师父,弟子……不明白。” “精诚所至,金石为开,终有一日,你会明白的……” 我会明白吗…… 想到此处,王道一的脑海中蓦地闪过一丝光亮,宛如在沉沉长夜之中,斗然间在天边现出了一颗明星,虽尚微弱,但仍可指她迷途。 冥冥中,她似乎想通了什么,豁然开朗之处,有什么东西缓缓沉淀在了心底…… 眼中的迷茫渐渐退去,重又现出深邃的光芒。 她长舒了一口气,不再说话,心神已定,当下取火点燃一扎松枝,准备向后山树林行去。她知黄蓉机变无双,当日在赵王府中为群魔围困,尚且脱险,此日纵遇灾厄,想来也必能自解,况且现下自己多想亦是无用。与其自乱阵脚,不如专心伐树! 刚走入树林,她忽然又想起一件事情来,“对了,七公的伤,好像用《九阴真经》里的功夫能够缓解一二。”收住步子,当下又折回身来。 她模模糊糊的记得原著中,真经中的那段梵文可以帮助七公完全治好伤势的。但以前在全真教的时候,她还以为这些读不通的句子是什么乱码咒语呢,哪里想得到是汉译的梵文?她曾参悟多时都不明其意,师父王重阳也不懂。后来出了全真教,知道了自己是投生在一本书中,自然就晓得了情节,知道这些句子是黄裳用梵文写成的。 现下在这岛上那段梵文自是无人能破解了,但是她记得真经中的其他功夫好像能将七公的伤势缓解上一些,但她毕竟资历尚浅,《九阴真经》又那么博大精深,也不知道其中到底哪些内容对七公有用。 她正想着,便已回到树下。 洪七公听到动静,睁开眼睛,问道:“怎么又回来啦?” 王道一想了想,说道:“七公,世人都说《九阴真经》玄之又玄,我想,其中能有帮您治伤的法子也未可知。可惜我如今参透的还不多……” 洪七公明白她意思,便道:“你将《九阴真经》慢慢念给我听,我瞧瞧有什么厉害法子。” 王道一跃上树头,当下将真经一句句的背诵出来。 洪七公听到“人徒知枯坐息思为进德之功,殊不知上达之士,圆通定慧,体用双修,即动而静,虽撄而宁”这几句,身子忽然一颤,一拍大腿,惊道:“是了是了!就是这个理!” 王道一忙问:“怎么了?” 洪七公不答,把那几句话揣摩了良久,道:“刚才这段你再念一遍。” 王道一依言又慢慢背了一遍。 洪七公点点头道:“行了,一路背下去吧。” 王道一接着背,背到上卷经文将完时,没注意给背顺嘴了,把那些梵文汉译的咒语般的字也背出来了:“摩罕斯各儿,品特霍几恩,金切胡斯,哥山泥克……” 洪七公奇道:“这些是什么?” 王道一猛然醒悟,刹住嘴,说道:“这些都是梵文,晚辈也不懂,待到回到陆地之后,寻一个懂梵文的高僧问一问才是。” 《九阴真经》主要讲以柔克刚之道,这梵文总纲却又阐发了刚柔相济,阴阳调和之道,其玄妙厉害之处比真经中的内容又深了一个层次,如若练成,便可天下无敌。 黄裳当年怕真经落入歹人之手,就把其中这处最厉害的部分用梵文写就,为的就是不让人那么容易破解出来。 也就是这段梵文总纲,可以助人打通奇经八脉,完全恢复洪七公的武功,但王道一哪里懂什么梵文,两辈子加起来也只学过英语这一门外语,前段时间又一直有事情缠身,便没想起来去找个高僧翻译过来,于是到了现在,明知“解药”就在其中,却也只能干瞪眼。 洪七公皱眉道:“还有梵文?跳过这一段,继续背吧。” 王道一跳过一千字的梵文,直接去背下卷,一气背完之后,洪七公叹道:“王丫头,经文中所载的精妙厉害的功夫很多,你若好生修炼,总有一日老毒物和我都不是你的对手。” 王道一问道:“七公,刚才我背了经文给你听,其中可有助你疗伤的法子?” 洪七公道:“我正想着呢。真经上言道:圆通定慧,体用双修,即动而静,虽撄而宁。这四句话使我茅塞顿开,你扶我下树,我要练功夫。” 王道一扶着他轻轻跃下树来。洪七公定了定神,拉开架子,开始打拳。王道一见他刚开始时跌跌撞撞,脚步踉跄,显得辛苦异常,到得后来,却是越练精神越是旺盛,足步沉稳,竟是大有进境,与平常无异。 王道一大喜,拍手欢呼。 洪七公却叹了口气,道:“我受伤之后,只知运气调养,却没想到我这门外家功夫,愈是动得厉害,愈是有益。只可惜活动得迟了一些,现下性命虽已无碍,功夫是难得复原了。刚才那几手功夫,中看不中用罢了。” 王道一想安慰他:“待得我弄清了真经中那些梵文的意思,您依法修炼,功力就能恢复了。”但这些话怎么能说得出口?总不能自称能料定这个世界的先机吧?于是闭口不言。 洪七公歇了片刻,说道:“王丫头,来,咱们过过手,我得多活动活动才好。” 王道一依言跟他拆招,洪七公现下全无内功,只是活动身体的花架式罢了。因此王道一怕伤了他,当然也只是不灌内力的与他过招。 两人走了十几招,洪七公一惊,停下来,问道:“丫头,你刚才打这几招,使的是什么功夫?” 第150章 王道一回忆了一下刚才发力的方法,明白过来,说道:“晚辈用的是周大哥传的七十二路空明拳手法。” 洪七公道:“空明拳?没听说过。” 王道一道:“这是周大哥闲着无事自己创的新拳法,他教了我十六字诀,就是:‘空朦洞松、风通容梦、冲穷中弄、童庸弓虫’。” 洪七公好笑道:“什么东弄窟窿的绕口令?” 王道一道:“这十六字诀,每一字都有道理,‘松’是出拳劲道要虚;‘虫’是身子柔软如虫;‘朦’是拳招胡里胡涂,不可太过清楚。” 洪七公笑道:“听来倒着实有点道理,你再说给我听。” 王道一见洪七公感兴趣,当下把七十二路空明拳一路一路的讲起,将拳路之变、劲力之用都说给洪七公听了。 洪七公只听到第十八路,心中已不胜钦佩,便道:“不用再说了,果然是门不世出的好功夫。”想了想,又问道:“你不是要去砍树吗?这荒岛上又没斧子,你准备怎么砍?” 王道一道:“用您老的‘降龙十八掌’吧,一下便能震断一棵。” 洪七公向旁边一棵碗口粗的树一指,道:“你去把这棵树打断。” 王道一不明其意,但还是走过去,提气蓄力,一招“亢龙有悔”拍向树干,“咔嚓”一下,那树应声而断。 洪七公点点头,先说了句:“有进步。”又问道:“你这树是打断了,但你想想,你要如此这般打断一百棵树,有没有那力气?” 王道一这下恍然醒悟了,“降龙十八掌”固然威力迅猛,但消耗功力也甚多,王道一这样打断一棵是不难,但要打断一百棵,怕是五个王道一都做不到。 想到此处,她暗暗皱眉,料知这必是西毒故意刁难她的法子。 洪七公笑道:“没关系,咱们就用老顽童教你的功夫和老毒物斗斗。” 王道一纳闷道:“用这空明拳么?只怕晚辈火候还不够。” 洪七公道:“不是叫你去和他打架。是要你砍树。” 王道一奇道:“用空明拳砍树?” 洪七公道:“正是。你背上不是背的你们全真教的剑吗?用这剑,加上空明拳的功夫,就可以去砍树了。保准能砍够。” 王道一抽出长剑,黑夜中寒光一闪,她看着这长刃薄锋的剑,还是不大理解洪七公的意思。 洪七公道:“我你学的降龙十八掌是外家的顶峰功夫,那空明拳却是内家武功的精要所聚。你这柄剑本可断金削玉,割切树干,那又算得了什么?要紧的是,手劲上须守得着‘空’字诀和‘松’字诀。” 王道一想了半晌,终于领悟,心想洪七公果然是一代武学宗师,光是听了一遍空明拳的拳理,就能理解的比练了一年的自己还深刻。 王道一走了两步,摸着一颗中等大小的杉树,运起空明拳的手劲,轻轻巧巧,若有若无的举刃一划,剑刃锋果然深入树干。她随力所之,转了一圈,那长剑便绕着树干转了一圈,嗖嗖声过,长剑在暗夜里画出一道圆弧的银光,杉木应手而倒。低头一看,切口齐整平滑。 王道一喜极,用这法子接连切断了十多棵树,根本不费吹灰之力。看来不到天明,那一百棵之数就可凑满了。 洪七公见她领会了,笑着点点头,喘了口气,道:“扶我上去吧。”王道一又扶着他回到树上,说道:“七公歇着吧,我去伐树。” 洪七公忽道:“丫头,我想到了个吓吓老毒物的计策,你瞧能不能行?”将那计谋说了。 王道一听后笑道:“晚辈看,准成。”当即跃下树去,提剑步入山后树林。 刚走得几步,只听七公在她身后叫了她一声:“丫头。” 王道一回过身来,看向树头。 此时夜色浓厚,凉风习习,吹的树上枝叶沙沙轻响,远处隐隐传来阵阵潮声,似是在安抚苦旅的灵魂。天上星光稀微,四下里也到处都是黑黢黢一片,只能大致看到树头上有一个人的轮廓暗影。 王道一等了片刻,不见七公说话,颇觉奇怪,便走进几步,不确定的出声问道:“七公?” 又静了半晌,只听树上传来一声低叹,老人缓缓沉沉的道:“丫头啊,树要一棵一棵砍,路要一步一步走,别着急。” 王道一怔了怔,心头忽感一热,默了半晌,抬头朝向那团暗影:“谢七公教导!”转身再次没入了黑暗的丛林。 作者有话要说: 有没有觉得小道长很有老人缘 话说这章是不是写的太鸡汤了 ps:今晚加一更 第58章 扎筏离岛 次日一早,欧阳锋来到树下,点数王道一堆着的木料,只有九十根,冷笑一声,高声喝道:“小道士,快滚出来,还有十根呢?” 黄蓉整夜坐在欧阳克身边照料他的伤势,欧阳克痛苦难当,也没力气去发什么色心了。天明后见欧阳锋出洞,黄蓉也就跟着出来,听他如此呼喝,颇为王道一担心。 欧阳锋待了片刻,见松树上并无动静,却听得山后呼呼风响,似有人在打拳练武,忙循声过去,转过山坡,不禁大吃一惊。 只见洪七公使开招术,正与王道一打在一起,两人掌来足往,斗得甚是紧凑。黄蓉见师父不但已能自行走动,甚且功力也似已经恢复,更是又惊又喜,只听他叫道:“丫头,这一招可得小心了!”猛地推出一掌。 第151章 王道一举掌相抵,尚未与他手掌相接,身子已斗然间往后飞出,砰的一声,撞在一株松树之上。那树虽不甚大,却也有碗口粗细,喀喇一响,竟被洪七公这一推之力撞得从中折断,倒在地下! 这一撞不打紧,却把欧阳锋惊得目瞪口呆。 黄蓉赞道:“师父,好掌法啊!” 洪七公与王道一两人拆招俞急,但见一个发招,一个接劲,片刻之间,洪七公以降龙十八掌掌法接连将王道一推得撞断了十株大树。 洪七公一笑收掌,说道:“这九阴真经的功夫果然神妙,我身受如此重伤,只道从此功力再也难以恢复,不料今晨依法修练,也居然成功。” 欧阳锋疑心大起,俯身察看树干折断之处,更是心惊,但见除了中心圆径寸许的树身之外,边上一圈都是断得光滑异常,比利锯所锯还要整齐,心道:“那真经上所载的武学,难道真是如斯神异?看来老叫化的功夫犹胜昔时,他们三人联手,我岂能抵敌?事不宜迟,我也快去练那经上的功夫。”向三人横了一眼,飞奔回洞,从怀中取出那王道一所书的经文来,埋头用心研读。 洪七公与王道一见欧阳锋走得没了踪影,相对哈哈大笑。 黄蓉喜道:“师父,这真经真是妙极。” 洪七公笑着未答,王道一道:“蓉儿,咱们是假装的。”于是将此中情由一五一十的对她说了。心想着:“连蓉儿也被骗过了,那欧阳锋必然深信无疑。” 原来王道一事先以剑在树干上划了深痕,只留出中间部分相连,洪七公的掌上其实没半分劲道,都是王道一背上使力,将树撞断的。欧阳锋万料不到空明拳的劲力能以剑断树,自然瞧不破其中的机关。 黄蓉本来笑逐颜开,听了王道一这番话后,半晌不语,眉尖微蹙。 洪七公笑道:“老叫化能再走动,已是大幸,还管它什么真功夫假功夫呢。蓉儿,你怕西毒终究能瞧出破绽,是不是?” 黄蓉点了点头。洪七公道:“老毒物何等眼力,岂能被咱们长此欺瞒?不过世事难料,眼下空担心也是白饶。我说,现今之计,只有你俩好好练功,增强实力,以后老毒物发难,能抗的一分是一分。” 一说到练功,王道一忽然想起,说道:“蓉儿,《九阴真经》上有一篇《易筋锻骨篇》,如若好生修习,可以强筋锻骨,精纯内功。此篇共有五段,如若全数练通,以后练习内功,一年可抵旁人两三年,且内力也更为精纯。而且它既有易筋锻骨之效,便也可助人固化神思,稳定真气,如此,就算学习百余门功夫,也不会走火入魔。我想让你练练,你觉得怎么样?” 黄蓉听到天下竟有如此功夫,又惊又喜,道:“练,这么好的功夫,怎么能不练?” 洪七公笑道:“我就说嘛,你这小姑娘才十八九岁的年纪,内力怎么比那三十五六岁的欧阳克还要深厚精纯的多,原来是练了真经中的妙法。你说的这个什么《易筋锻骨篇》,听来还真有些意思,左右无事,你便教黄丫头练练。” 黄蓉也道:“难怪你练了那许多门功夫却从来没走火入魔过。” 王道一将那《易筋锻骨篇》念了两遍,并依着文中所述,教黄蓉如法修习。 王道一早在十三四岁的时候就已经把五段都练通了,经验丰富,指点的也恰到好处,再加上黄蓉本就聪敏,进步自然神速。 王道一和黄蓉一同|修练功夫,洪七公却去猎兽钓鱼,生火煮食。王道一与黄蓉来插手相助,每次均被他阻止,说是让她们专心练功。 忽忽七日,黄蓉突飞猛进,第一段已练成了,王道一也将之前耗费的精力恢复过来。与此同时,欧阳锋在洞中也是苦读假经文,潜心思索,但却毫无进展。 到第八日上,洪七公笑道:“蓉儿,师父烤的野羊味儿怎么样?” 黄蓉笑着摇摇头。 洪七公笑道:“我也是食不下咽。你第一段功夫已经练成,今儿该当舒散舒散筋骨,否则不免窒气伤身。这样吧,蓉儿弄吃的,我与王丫头来扎木筏。” 王道一与黄蓉齐道:“扎木筏?” 洪七公道:“是啊,你俩这几天练功练傻啦?难道想在这荒岛上一辈子陪着老毒物?” 王、黄二人顿然反应过来,连声称好,当即动手。王道一那日伐下的一百根木料好好堆在一旁,只消以树皮结索,将木料牢牢缚在一起,那就成了。 那边厢黄蓉忽然奔来,双手捧着一头野羊,脸上表情精彩至极。 原来她出去猎羊,拿着几块石子要掷打羊头,哪知奔了几步,不知不觉间竟早已追在野羊前面,回过身来,顺手就将野羊抓住,身法之快,出手之准,全然出乎自己意料之外。 洪七公笑道:“这么说,那《九阴真经》果然大有道理,这么多英雄好汉为它送了性命,也还不冤。” 王道一也笑着过去拍拍黄蓉的肩,说道:“这便是《易筋锻骨篇》的妙处,你现在才到第一段就惊喜成这样,以后要是都练通了,还不得乐死啊。待到那时,别说追野羊了,就是山林里的豹子也追得上。 以前龙儿没断奶之前,我每日给她去终南山深处找奶喝,那终南山上野羊少,豹子和麋鹿却多,不过那些动物就算跑的再快也快不过我。我便今天挤豹奶,明天挤鹿奶,就这样才把龙儿给拉扯大的。那些野物被我吓的全跑了,后来重阳宫方圆三十里之内再不见一头豹子了。” 第152章 蓉儿听着王道一讲这些趣事,心向往之,拍手笑道:“原来养孩子这么好玩儿啊。” 王道一问道:“你喜欢孩子?” 黄蓉笑道:“我也不知道,就是觉得应该挺好玩儿的。”说着便走过去烤起羊肉来。 王道一过去帮忙,心里却默默想着黄蓉刚才的话,“蓉儿喜欢孩子?但她跟着我,便不会有孩子了。……如果没有我,她会有三个孩子,其中一个还会是一代开派宗师,人中龙凤。可是现下,这里是古代,没有胚胎科学方面的技术,我没法给她一个孩子……”想到此处,王道一觉得有些无力,也有些沮丧。 也罢,总有事情不是十全十美的。 又过数日,黄蓉已练完了易筋锻骨篇上的第二段功夫,木筏也已扎成。三人用树皮编了一张小帆,清水食物都已搬到筏上。欧阳锋一直不动声色,冷眼瞧着三人忙忙碌碌。 次日天尚未明,洪七公年老醒得早,隐隐约约间听到海滩上似有响动,忙道:“丫头,海滩上是什么声音?” 王道一翻身下树,快步奔出,向海边望去,吃了一惊。此时黄蓉也已醒了,跟着追去,问道:“道一,什么事?” 王道一答道:“欧阳叔侄上了咱们的筏子。” 黄蓉闻言吃了一惊。待得两人奔到海旁,欧阳锋已将侄儿抱上木筏,张起轻帆,离岸已有数丈。 只听得欧阳锋哈哈大笑,叫道:“多谢你们的木筏!” 王道一叹口气道:“他们先走了也好,咱们再做一张筏子就是。” 黄蓉灵机一动,叫道:“有了!”捧起一块大石,靠在紫檀树向海的一根丫枝上,说道:“你用力扳,咱们发炮。” 王道一笑了笑,走过去配合她,双足顶住树根,两手握住树头,向后急扳。紫檀木又坚又韧,只是向后弯转,却不折断。王道一双手忽松,呼的一响,大石向海中飞去,落在木筏之旁,激起了丈许水花。 黄蓉道:“可惜!”又装炮弹,这一次瞄得准,正好打在筏上。只是木筏扎得极为坚牢,受石弹这么一击,并无大碍。两人接着连发三炮,却都落空跌在水中。 黄蓉见炮轰无效,忽然异想天开,叫道:“快,我来做炮弹!” 王道一一怔,道:“会不会有危险。” 黄蓉道:“不会,你射我入海,我去对付他们。” 王道一知她水性高,轻身功夫又很了得,并无危险,便嘱咐道:“小心了。”又使力将树枝扳后。 黄蓉跃上树枝坐稳,叫道:“发炮!”王道一手一放,她的身子向前急弹而出,笔直飞去,在空中接连翻了两个筋斗,在离木筏数丈处轻轻入水,姿式美妙异常,活像个空中的精灵。欧阳叔侄不禁瞧得呆了,一时不明白她此举是何用意。 黄蓉在入水之前深深吸了口气,入水后却不浮起,立即向筏底潜去,只见头顶一黑,知已到了木筏之下。欧阳锋把木桨在水中四下乱打,却哪里打得着她。 黄蓉举起匕首,轻轻在筏子的几条主索上轻轻划了几下,将绳索的三股中割断两股,叫木筏到了汪洋大海之中,受了巨浪冲撞,方才散开。 她又复潜水,片刻间已游出了十余丈外,这才钻出海面,大呼大叫,假装追赶不及。 欧阳锋狂笑扬帆,过不多时,木筏已远远驶了出去。待得她走上海滩,洪七公早已赶到,却见黄蓉脸有得色,问知端的,不禁喝彩连连。 黄蓉道:“虽然叫这两个恶贼葬身大海了,但咱们可得从头干起。” 三人饱餐一顿,精神勃勃的立即去伐木扎筏,不数日又已扎成,眼见东南风急,张起用树皮编织的便帆,离岛西去。 黄蓉望着那荒岛越来越小,叹道:“咱三个险些都死在这岛上,可是今日离去,倒又有点叫人舍不得。” 王道一道:“他日无事,咱们也可再来重游。” 黄蓉笑道:“好,一定来,那时候你可不许赖。咱们先给这小岛起个名字,师父,你说叫什么好?” 洪七公道:“你在岛上用巨岩压那小贼,就叫压鬼岛好啦。” 黄蓉摇头道:“那多不雅。” 洪七公道:“你要雅,那乘早别问老叫化。依我说,老毒物在岛上吃我的尿,不如叫作吃尿岛。” 黄蓉笑着连连摇手,侧头而思,只见天边一片彩霞,璀灿华艳,正罩在小岛之上,叫道:“就叫作明霞岛吧。” 洪七公摇头道:“不好,不好,那太雅了。没意思。” 王道一听着师徒二人争辩,只是含笑不语。偏头看着黄蓉笑意盈盈的侧脸,在彩霞之中,更显明艳无俦,姿容无双,不禁看得痴了,心里暗赞道:“明霞明霞,果真是明若春花,灿若朝霞。” 作者有话要说: 二更来啦~ 今天十点左右再加一更 因为这几章有小伙伴反应说和原书情节太相近了,所以我索性快快更掉好了。 ps:面包会有的,牛奶会有的,孩子也会有的~ 第59章 同筏共济 顺风航了两日,风向仍是不变。第三日晚间,洪七公与黄蓉都已睡着,王道一掌舵守夜,海上风声涛声之中,忽然传来“救命,救命!”两声叫喊。 那声音有如破钹相击,虽混杂在风涛呼啸之中,仍是气足,听得清清楚楚。洪七公翻身坐起,低声道:“是老毒物。” 第153章 黄蓉一把抓住王道一的手臂,颤声道:“是鬼,是鬼!” 其时六月将尽,天上无月,唯有疏星数点,照着黑漆漆的一片大海,深夜中传来这几声呼叫,不由得令人毛骨悚然。 洪七公叫道:“是老毒物吗?”他内力已失,声音传送不远。 王道一气运丹田,高声道:“是欧阳前辈吗?” 只听得欧阳锋在远处叫道:“我是欧阳锋,救命哪!” 黄蓉惊惧未息,道:“不管他是人是鬼,咱们转舵快走。” 洪七公忽道:“救他!” 黄蓉把王道一的胳膊抓的更紧,急道:“不,不,我怕。” 王道一把她揽进怀里,轻拍她的背安抚着。 洪七公道:“不是鬼。” 黄蓉道:“是人也不该救。” 洪七公道:“济人之急,是咱们丐帮的帮规。你我是两代帮主,不能坏了历代相传的规距。” 黄蓉道:“丐帮这条规矩就不对了,欧阳锋明明是个大坏蛋,做了鬼也是个大坏鬼,不论是人是鬼,都不该救。” 洪七公道:“帮规如此,更改不得。” 黄蓉心下愤愤不平。只听欧阳锋远远叫道:“七兄,你当真见死不救吗?” 黄蓉道:“有了,道一,待会儿见到欧阳锋,你先一剑杀了他。你不是丐帮的,不用守这条不通的规矩。” 洪七公怒道:“乘人之危,岂是我辈侠义道的行径?” 黄蓉无奈,缩在王道一怀里微微发颤,眼睛却时不时的望向声源方向。 王道一瞧了她一眼,想了想,轻声道:“蓉儿别怕,不会有事的。”说着松开了抱她的手,划桨过去。黄蓉只得眼巴巴的看着王道一划着筏舵,循声过去。 沉沉黑夜之中,依稀见到两个人头在水面随着波浪起伏,人头旁浮着一根大木,想是木筏散后,欧阳叔侄抢抱住一根筏材,这才支持至今。 黄蓉道:“要他先发个毒誓,今后不得害人,这才救他。” 洪七公叹道:“你不知老毒物的为人,他宁死不屈,这个誓是不肯发的。王丫头,救人吧!” 王道一微一俯身,抓住欧阳克后领,提到筏上。洪七公急于救人,竟忘了自己武功已失,也伸手相援。欧阳锋抓住他的手,一借力,便跃到筏上,但这一甩之下,洪七公竟给扑通一声掉入了海中。 王道一与黄蓉大惊,同时跃入海中,将洪七公救了起来。黄蓉怒责欧阳锋道:“我师父好意救你,你怎地反而将他拉入海中?” 欧阳锋现下方知洪七公身上并无功夫,否则适才这么一拉,岂能将一个武功高强之士拉下筏来?但他在海中浸了数日,已是筋疲力尽,此时不敢顶撞,低头说道:“我……我确然不是故意的,七兄,做兄弟的跟你陪不是了。” 洪七公哈哈大笑,道:“好说,好说,只是老叫化的本事,可就泄了底啦。” 欧阳锋道:“好姑娘,你给些吃的,咱们饿了好几天啦。” 黄蓉道:“这筏上只备三人的粮食清水,分给你们不打紧,我们吃什么啊?” 欧阳锋道:“好吧,你只分一点儿给我侄儿,他腿上伤得厉害,实是顶不住了。” 黄蓉道:“果真如此,咱们做个买卖,你的毒蛇伤了我师父,他至今未曾痊愈,你拿解药出来。” 欧阳锋从怀中摸出两个小瓶,递在她的手里,说道:“姑娘你瞧,瓶中进了水,解药都给水冲光啦!” 黄蓉接过瓶子,摇了几摇,放在鼻端一嗅,果然瓶中全是海水,说道:“既然如此,你将解药的方子说出来,咱们一上岸就去配药。” 欧阳锋道:“若要骗你粮食清水,我胡乱说个单方,你也不知真假,但欧阳锋岂是这等人?实对你说,我这怪蛇是天下一奇,厉害无比,若给咬中,纵然一时不死,也必落个半身不遂,终身残废。七兄神功盖世,方能像现下这般与常人无异。解药的单方说给你听本亦无妨,只是各种药料不但采集极难,更须得三载寒暑之功,方能炮制得成,待到那时,毒入骨髓,终究是来不及了。我这话说到此处为止,你要我给七兄抵命,那也由你吧,老毒物半声不吭。” 黄蓉与王道一听了这番话,倒也佩服,心想:“此人虽然歹毒,但在死生之际,说一是一,始终不失了武学宗师的身份。” 洪七公道:“蓉儿,他这话不假。一个人命数有定,老叫化也不放在心上。你给他吃的吧。” 黄蓉暗自神伤,知道师父毕竟是好不了的了,拿出一只烤熟的野羊腿掷给欧阳锋。欧阳锋先撕几块喂给侄儿吃了,自己才张口大嚼。 筏上几人都一时无话,过不几时,洪七公已先呼呼大睡起来,欧阳叔侄精疲力竭,也不久睡去。 黄蓉怕欧阳锋偷取食物,靠在水桶与食物堆上而睡。 王道一挪到黄蓉身边,盘腿坐下,把黄蓉整个捞进怀里,在她耳边轻声问道:“还怕吗?” 黄蓉坐在她腿上,脑袋靠向她颈窝处,伸手环住了她脖子,叹道:“我只是觉得不妙,待那西毒恢复过来,怕是又要恩将仇报一回。” 王道一道:“所以你刚才才那么怕吗?” 黄蓉不答。 王道一轻叹一声,又在她耳畔悄声道:“蓉儿,我曾听人说,聪明之人有着对危险天生的直觉。你如此聪慧过人,我毫不怀疑你对未来的某些判断和警惕。……但是蓉儿,如果咱们方才不救他们,就让他们在海里死了,你心能安吗?日后再想起他们来,你的心境能完全坦然吗?你老实的问问自己的心,你方才,是真的一点也不想救他们吗?一点点都没有吗?” 第154章 黄蓉把玩着王道一的衣角,没有说话。 王道一继续道:“你不能,蓉儿。因为你不是西毒,你没有像他那样的铁石心肠,你也不像他那般十恶不赦。你是善良的,你是有恻隐之心的。即使你知道救他上来以后会发生什么,但从心底里来讲,你还是不忍不救,对吗? 你怕他日后反咬一口,但若咱们真的不救,他倒是一死了之了,彻底解脱了,可咱们呢?咱们的良心就得一辈子不爽利。 所以蓉儿,照我说,救他,却不全是为他,也是为了我们能问心无愧、坦坦荡荡的活在这世上,为了咱们心底里的那一份磊落和舒坦。否则,我们和西毒那厮还有什么区别呢? 我们虽与他为敌,但不可因着与他相斗,就叫自己也变得与他一般的冷硬。……你说是不是?” 卑鄙是卑鄙者的通行证,高尚是高尚者的墓志铭…… 黄蓉长叹一口气,闭了眼,放松了身体,彻底依靠在王道一的怀里。 王道一也停顿片刻,望着黑黝黝的海面,说道:“西毒这人恶贯满盈,师父生前常说,要让我一定要把功夫用在正途上。总有一天,待我功夫练成了,我会和他堂堂正正的正面较量一番,替你,替我,替七公,替我师父,也替全天下,除了这个祸害。” 黄蓉睁开眼,抬头看她,笑道:“我跟你一起。” 王道一点头笑道:“好。” 海面上漆黑一片,天上连一颗星子也无,海风阵阵,带来些许凉意。王道一紧了紧抱着她的手臂,将她严严实实的裹在自己的袖袍里,二人相拥而眠。 黄蓉静静的靠在她怀里,王道一的怀抱很温暖,也很柔软,还有一股淡淡的书卷气。许是王道一前十几年里整日泡在书堆里的缘故,让这股书卷气都沁到她骨子里去了,即使在外颠沛流离了这么长时日还是挥之不去,靠近了一闻就能闻到。 黄蓉微微笑着,听着她规律有力的心跳声,忽然间,什么都不怕了,也什么都不想了,渐渐的沉沉睡去。 作者有话要说: 这是三更 洪七公、欧阳锋、黄蓉、王道一,四种价值观的碰撞交融。 ps:个人愚见,我觉得原著中这一部分写的有些牵强(也可能是我自己没读懂原著,不能理解金老的文意)。于是就自己加了一些东西进去,想让情节更顺理成章一些,也不知道写清楚了没有,大家多多包涵啦~ 第60章 武穆遗书 次晨醒来,黄蓉见到欧阳叔侄,不禁吓了一跳,只见两人脸色泛白,全身浮肿,自是在海中连浸数日之故。 恻隐之心,人皆有之。看着江湖上令人闻风丧胆的西毒沦落到如此狼狈褴褛的境地,黄蓉不禁有些微的感慨。 木筏航到申牌时分,望见远远有一条黑线,隐隐似是陆地。再航了一顿饭时分,看得清清楚楚,果是陆地,此时风平浪静,只是日光灼人,热得难受。 欧阳克忽然指着左侧,叫道:“船,船!” 洪七公顺着他手指望去,果见一艘龙头大船扯足了帆,乘风破浪而来。过不多时,欧阳克看到了船首站着一人,身材高大,披着大红袈裟,似是灵智上人,大船再驶近了些,定睛看去,果然不错,忙对叔父说了。 欧阳锋气运丹田,高声叫道:“这里是好朋友,快过来。” 黄蓉也向那龙头大船看去,一望之下,心中不禁连珠价叫苦,只见船首高高矮矮的站了七八个人,正是几月前在燕京赵王府里会见过的武林高手:彭连虎,沙通天,额角上长了三个瘤子的侯通海,参仙老怪梁子翁,藏僧印灵智上人,另有几个却不相识。 她心里默默盘算起来:“道一与我的武功近来大有长进,若与彭连虎等一对一的动手,我纵使仍然不敌,道一却是必操胜算。只是老毒物在旁,又有这许多人聚在一起,老毒物若要反咬一次,今日要想脱险,可是难上加难了。” 那大船驶近,欧阳锋抱着侄儿,王道一与黄蓉扶了洪七公,先后从小艇跃上大船。一人身穿绣花锦袍,从中舱迎了出来,正是大金国的六王爷赵王完颜洪烈。 王道一见了完颜洪烈,不禁心里一惊,暗想:“完颜洪烈不好好在北边呆着,此时却群集江湖人士出现在这里,莫不是……要南下对《武穆遗书》动手?” 事实上,她的猜测非常准确。 完颜洪烈会合了彭连虎、沙通天等人,就是要来盗取《武穆遗书》的。 其时蒙古大举伐金,中都燕京被围近月,燕云十六州已尽属蒙古。大金国势日蹙。 完颜洪烈心甚忧急,眼见蒙古兵剽悍殊甚,金兵虽以十倍之众,每次接战,尽皆溃败,他苦思无策,不由得将中兴复国大志,全都寄托在那部《武穆遗书》之上,心想只要得了这部兵书,自能用兵如神,战无不胜,就如当年的岳飞一般,蒙古兵纵然精锐,也要望风披靡了。 这次他率众南来,行踪甚是诡秘,只怕被宋朝知觉有了提防,是以改走海道,一心要神不知鬼不觉的在浙江沿海登陆,悄悄进入临安将书盗来。 王道一却是不担心他真的能在临安得到《武穆遗书》,按照原著来看,完颜洪烈推测出的藏书地点其实是错误的。 现今,普天之下,知道《武穆遗书》究竟在何地的,只有王道一一人,对于这个关键性的情节,她还是记得的。 第155章 欧阳克见了完颜洪烈,便道:“叔叔,这位就是爱贤若渴的大金国六王爷。” 欧阳锋拱了拱手。完颜洪烈不知欧阳锋在武林中有多大威名,见他神情傲慢,颇有不喜,但瞧在欧阳克面上,拱手为礼。 彭连虎、沙通天等人听得此言,一齐躬身唱喏:“久仰欧阳先生是武林中的泰山北斗,今日有幸拜见。”欧阳锋微微躬身,还了半礼。 完颜洪烈知道沙通天等个个极为自负,向不服人,但见了欧阳锋却如此恭敬,显得既敬且畏,大有谄媚之意,这等神色从来没在他们脸上见过,立知这个周身水肿、蓬头垢面的老儿来头不小,当下好生接纳,说了一番敬仰的话。 梁子翁见到生平最怕的洪七公却竟也在其旁,立马脸上陪笑,上前躬身拜倒,说道:“小的梁子翁参见洪帮主,您老人家好。” 此言一出,众人又是一惊,西毒北丐的威名大家都是久闻的,但均未见过,想不到这当世两大高人竟然同时现身,正要上前拜见,洪七公哈哈一笑,说道:“老叫化倒了霉啦,给恶狗咬得半死不活的,还拜见什么?乘早拿东西来吃是正经。” 众人一怔,均想:“这洪七公躺着动弹不得,原来是身受重伤,那就不足为惧。”望着欧阳锋,要瞧他眼色行事。 欧阳锋早已想好对付三人的毒计:洪七公必须先行除去,以免自己以怨报德的劣行被他张扬开来; 王道一则要先问出她经书上那段看不懂的怪文的含义,再行处死; 至于黄蓉,侄儿虽然爱她,留下来却终是极大祸根,但若自己下手杀她,黄药师知道了岂肯干休,须得想个借刀杀人之计,假手于旁人,当下向完颜洪烈道:“这三人狡猾得紧,武功也还过得去,请王爷派人好好看守。” 完颜洪烈立即会意,喝令官兵过来绑押三人。 王道一一凛,踏一步挡在黄蓉与七公前面,冷笑道:“西毒果然是西毒,昨夜才刚刚乘了我们的恩情,翻脸却比翻书都快!” 欧阳锋想到自己昨夜的狼狈,脸上神色一僵。 众人瞧着二人表情,虽不明所以,但都个个惊异不定。 欧阳锋向来自负,哪里能受得了人前揭短之事?拉下脸来,也冷笑道:“你本大可不救。” 王道一眯了眯眼睛,正待张口说什么,就在这时,海面上突然传来雷鸣般的叫喊声:“小八!小八!是你大哥我赢啦!老毒物,我赢啦!哈哈!” 众人听了这声又是一惊,谁人内功如此强劲? 一齐向海面望去,只见一个童颜鹤发的老儿在海面上东奔西突,迅捷异常,再凝神看时,原来他竟是骑在一头大鲨鱼背上,就如陆地骑马一般纵横自如。 王道一回头望过去,顿时惊喜交集,大声应道:“周大哥,我在这里啊!” 那骑鲨的老儿正是老顽童周伯通。 周伯通听得王道一回应,大喜欢呼,拍拍身下的鲨鱼,叫道:“小八!你说对啦!那条鲨鱼就是没死成,我赢了老毒物啦!” 王道一见到周伯通竟还活着,高兴的不得了,现下却听他一张嘴就说输赢之事,又是一阵好笑。但好在周伯通虽然人不靠谱,但此时他一出现,无疑将船上的形势反转。 黄蓉扫了一眼身边的官兵,灵机一动,上前一步冲着海上的周伯通叫道:“你快上来,这里有好多坏人要欺侮你妹子啊。” 周伯通怒道:“有这等事?” 右手拉住鲨鱼口中一根不知甚么东西,左手在大船边上垂下的防撞木上一掀,连人带鲨,忽地从众人头顶飞过,落上甲板,站到王道一身侧,喝道:“什么人这般大胆,胆敢欺侮我妹子?” 船上诸人哪一个不是见多识广,但这个白须老儿如此奇诡万状的出现,却令人人都惊得目瞪口呆,连洪七公与欧阳锋也是差愕异常。 周伯通向王道一问道:“你们怎么会在这里?” 黄蓉笑着抢答道:“我算准了你今天会来,因此先在这里等你。你快教我骑鲨鱼的玩儿法。” 周伯通笑道:“好,我来教你。” 黄蓉向完颜洪烈等人一指,道:“你先打发了这批坏人再教。” 周伯通目光向甲板上众人一扫,对欧阳锋道:“我道别人也不敢这么猖狂,果然又是你这老儿。” 说着又拍拍甲板上的那条挣扎着的鲨鱼,得意道:“老毒物,看见了吧,这一条鲨鱼还活着,被我给找着啦!你输啦!” 欧阳锋看了一眼那鲨鱼,不愿认输,索性闭口不答话。 王道一笑道:“周大哥,这些日子你在哪里?” 周伯通笑道:“我才玩得有趣呢。我跳到海里,不久就见到这家伙在海面上喘气。我对它道:‘可叫我找到你啦!’我一下子跳上了鱼背。它猛地就钻进了海底,我只好闭住气,双手牢牢抱住了它的头颈,举足乱踢它的肚皮,好容易它才钻到水面上来,没等我透得两口气,这家伙又钻到了水下。咱哥儿俩斗了这么半天,它才算乖乖的听了话,我要它往东,它就往东,要它朝北,它可不敢向南。”说着轻轻拍着鲨鱼的脑袋,甚是自得。 众人都觉怪异,但见这疯老头似乎本事不小,便也都不做声。 这些人中最感艳羡的自是黄蓉,只听得她两眼发光,说道:“我在海中玩了这么些年,怎么没想到这玩意儿,真傻!” 第156章 周伯通道:“你瞧它满口牙齿,便如是一把把的利刀,若不是口中撑了这根木棍,你敢骑它吗?” 黄蓉道:“这些日子你一直都骑在鱼背上?” 周伯通道:“可不是吗?咱哥儿俩捉鱼的本事可大啦。咱们一见到鱼,它就追,我就来这么一掌将鱼打死,一条鱼十份中我吃不上一份,这家伙可得吃九份半。” 黄蓉摸了摸鲨鱼的肚皮,又问:“你把死鱼塞到它肚子里吗?它不用牙齿会吃吗?” 周伯通哈哈笑道:“会吃得紧呢,有一次……哎,等一下,我这里有个小动物。”他说着说着竟忽然伸手朝后背摸去,手伸进衣领里挤眉弄眼摸索半天,捉出一只小虱子来。 众人都是愕然一愣。 他将虱子捏在手里,自己瞅了瞅,还微微举了举,向众人炫示一下,表情甚是得意,然后“啪”的一下捏爆了,手在裤腰上蹭了两蹭,之后又继续对黄蓉讲道:“有一次咱哥儿俩穷追一条大乌贼,那次才真真叫厉害呢……” 这一老一小谈得兴高采烈,不亦乐乎,旁若无人。 只听得周教授谆谆教导《论鲨鱼的驯养方法及其捕猎技能》,而黄同学则兴致勃勃认真聆听,还时时讨教,师生互动和谐。 搞的一船人都面面相觑。 又听他二人热火朝天说得一阵,还没有停下来的意思,王道一有些无奈,笑道:“周大哥,蓉儿,你们待会儿再谈,现下我们还是先离开这里吧。” 黄蓉望一眼船上诸人,也反应过来现在不是说这个的好时机,便道:“咱们先下船。” 周伯通向甲板上众人横扫了一眼,说道:“老顽童最怕闻的,就是鞑子的羊臊味。快放下小艇,送我们四人上岸。” 欧阳锋知道周伯通武功高强,与自己就在伯仲之间,若是跟他说翻了脸动武,自己纵不落败,取胜之机却也颇为渺茫,目下只得暂且忍耐,待练成《九阴真经》上的武功后,再来跟他算帐,算计已定,便转头向完颜洪烈道:“王爷,就放下舢舨,送这四人上岸吧。” 完颜洪烈命人放下舢舨。周伯通提起鲨鱼口中的木棒,将巨鲨向船外挥出,同时手掌使力,将木棍震为两截。那鲨鱼飞身入海,忽觉口中棍断,自是欣喜异常,潜入深海吃鱼去了。 周伯通现下正是高兴,自告奋勇的奔过去扶住洪七公慢慢走下大船,黄蓉在另一边帮扶。 王道一本来紧跟其后,要待下船时,忽然想起了什么,脚步顿住,又折回身来,直直的走向西毒,两人相距五步远,方停步站定。 西毒见她回来,虽然不知何故,但总归不愿在这时落了下乘。 站在大船甲板上身形高大却一身狼狈的欧阳锋与五步开外的王道一同时以一种精神上居高临下的姿态注视着对方,空气瞬间变得紧张起来。 船上其余诸人不明情由,但见这两人气势,均不敢作声。 欧阳锋鹰隼般的毒眼森森的盯着王道一,令他诧异的是,这小道士这回却并没像以前那般露出心惊和躲避的眼光,她就那样平平淡淡的回睨着他,似乎从来没有怕过。 说来也奇,以前王道一与西毒那双毒眼对视的时候,总会有些脊背发凉的感觉,可是在经过了明霞岛上的半月艰辛、忍辱生存之后,她反而无所畏惧了。 欧阳锋不知为何,竟被她盯得有些不自在,率先回避了目光,问道:“你要做何?” 王道一道:“不做何,只是来把方才没讲完的话讲完罢了。” 欧阳锋道:“你想说什么?”他刚问完,忽然就想到了王道一想说的是什么了。西毒平生自大之极,一生不肯受人恩惠,王道一等人既救了他性命,他本想把恩人都杀了,心中才算平安。现下既有周伯通出现在此,灭口计划便不能得逞了,见王道一似乎又要提那事,顿时强白道:“你这小道士不要以为老顽童在此你就可以为所欲为!” 谁料王道一却微微笑了笑,远远回望了一眼船尾处正在下船的周伯通三人,又回身说道:“正是因为周大哥在此,借着他的势,我才能把平时不能说出口的话都一并讲清楚了,免得你误会。” 不给西毒再说话的机会,王道一忽然面色一凝,一字一句的说道:“欧阳锋,我就今日给你说个明白。昨晚在海上我们救了你,不是因着你和你那半死不活的侄儿的缘故。我们之所以救你上来,一来是因着七公的缘故;二来是因着丐帮规矩的缘故,这规矩通不通以后另说,但七公与蓉儿是先后两代帮主,不能带头坏了规矩;三来是因为我与蓉儿心里还都存着最后一丝丝良知善念的缘故。你没有人性,我们却还人性未泯,做不出如你一般的畜生不如之事!” 欧阳锋成名以来何时被人如此直呼其名的当面训斥过?当下气愣的都不知该做何反应了才好。 只听王道一继续冷冷的说完了最后一句话:“但我现在告诉你,欧阳锋,虽然恻隐之心,人皆有之,但对你这恻隐之心,也仅此一次!如若日后江湖重遇,我们断不会再放过你!望你好自为之!” 她说这话时语气凛冽,船上诸人无不一震,也都大致晓得了西毒与他们之间的事情。 西毒更是瞠目结舌,她万料不到平日里温温吞吞的小道士竟能有如此迫人的威压,这……这简直不想是一个不足二十岁的小姑娘应有的气势。 第157章 他又哪里知道,王道一两世为人,根本不似表面上那般稚嫩,曾经cnsa首席总工程师举重若轻、纵横捭阖的气场全部打开来,不是什么人都能受得住的。 王道一对他说着这些话,脑中又想起昨晚的情景来……昨晚上情态紧急,关于救不救西毒师侄她也曾犹豫过一瞬,但她看了黄蓉一眼,见黄蓉虽嘴上说着让他们淹死好了,眼光却时不时的向他们落难的方向瞟,以此,她便知道,蓉儿心底还是留着一抹恻隐的,也许蓉儿自己都没有意识到这一点,但王道一却看出来了,而她自己也是留着一丝恻隐的。既如此,便顺手救了。 过了片刻,西毒终于回过神来,当着一船人的面,他脸上黑的都能滴出墨来,喝道:“小道士,别以为我现下就不敢杀你!” 王道一浅浅一笑,说道:“你自然不敢现下就杀了我,你还没能理解经文呢,不是吗?” 她知道欧阳锋叔侄既然上了这艘大船,那她的身份早晚会叫船上其他人知晓,因此索性也不加掩饰了,大大方方的说了出来。 欧阳锋听她这话,不由面上现出犹豫,只听王道一沉了声音,继续道:“我知道你想要什么,你平生最渴求的无非就是两样,一样是《九阴真经》,一样是武功天下第一的位子……” 欧阳锋老羞成怒,终于崩不住了,伸手“噔”的一声硬生生将铸在船边上的铁旗拽下来,大喝一声一招“穿云裂石”向王道一刺来,他那原来的铁棒已丢在海里,此时只拿这铁旗当杖使。 王道一见他忽然动武,看清了招式,目光一凛,不退返近,“噌”然一声抽出背后长剑,运起空明拳的手劲,稍运内力,轻轻巧巧,若有若无的举刃在那铁杆上一划,剑与铁杆交叉相交处,她随力所之,飞速转了一圈,那长剑便绕着欧阳锋刺过来的铁杆转了一圈,只听嗖嗖金属声过,长剑在空中划出一道圆弧扇面的银光,闪的众人眼前一花,再看时,只见那长铁杆应手而被齐齐截断,“当啷”一声掉在甲板上。 王道一这一招用的正是前几日砍树的法子,欧阳锋这一刺也算是正中她下怀了。 船上诸人见她一招间便毁了西毒的兵刃,同时倒吸一口凉气。欧阳锋更是不可思议,讶异的瞪大一双鹰眼,怎么也想不到荒岛半月时间,王道一的武功竟又有进益了。 王道一知道自己的武功与西毒比还是不及,也不恋战,在欧阳锋和其余人都没反应过来时,趁机猛地向欧阳锋欺身飞掠到他近前,在距他不足一尺又处倏然停住。 她这一下轻功着实是太快,众人只见一抹道袍的虚影划过甲板上,她人已经几乎“瞬移”到欧阳锋近前了。 欧阳锋还没从她上一招的诧异中回过神来,这一下更是完全没反应过来,愣在原地,只听王道一用只有他们二人才能听到的声音将方才被他打断没说完的话续上,她垂着眸子,淡淡吐字道:“但你这两般愿望,我都必不会让你如愿!” 话音刚落,又是一道虚影闪过,欧阳锋再回神时,转头一望,只见王道一已掠到船尾,轻轻的落在了小舢舨之上。她这一进一退间,快如闪电,来去如影,船上众人都还尚处怔愣之中。 欧阳锋后背蓦地渗出一层冷汗来,明明方才那么近的距离,他完全可以一招拍死王道一的,但不知怎的,受到王道一气势的影响,他竟然没反应过来! 他默默瞧着王道一一行划船离去的方向,耳边仍旧回荡着方才听到的那句话…… 过得许久,船上诸人才放松了神经,完颜洪烈走到欧阳锋跟前,问道:“欧阳前辈,方才那女道士是谁?” 欧阳锋听他问话,嘴角强自扯出一抹笑来,无所谓的说道:“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道士罢了。不足为虑。” 他在说出“不足为虑”这几个字的时候,自己心里莫名的浮出一丝空落落的不确定感来,竟有些没底…… 王道一落在小舢舨上坐在黄蓉身边,此时洪七公、周伯通以及黄蓉三人都已上了舢舨,见王道一落后了一会儿,黄蓉问道:“道一,你方才在和老毒物说什么?” 大船的甲板离船尾距离稍远,是以黄蓉等人都没听见方才王道一与西毒的对话。 王道一和煦的笑了笑,又想了想,忽然灵机一动,半开玩笑的说道:“也没什么,我们就是说了些……私房话。” 黄蓉愕然睁大一双妙目,“什么?!”随后就咯咯咯咯的笑个不住,似是被王道一无厘头的话给逗笑了,边笑边说:“你与老毒物竟还有私……私房话要说?哈哈哈哈……”周伯通和洪七公也都忍俊不禁。 在大家的好笑声中,这页就这么翻篇了。黄蓉笑道:“道一,下次咱俩和周大哥各骑一条鲨鱼,比赛谁游得快。” 王道一尚未回答,周伯通已自拍手叫好,说道:“好,好!还要请老叫化做公证。” 洪七公笑道:“你们骑着鲨鱼走了,我怎么做公证?” 周伯通跳到他那头,手舞足蹈的说道:“你也骑一头啊,我教你管训鲨鱼的法子。” 几人划着舢舨,说说笑笑,渐渐走远。 作者有话要说: 看了大家昨天的评论,没想到上一章的内容引起了大家这么多的“公愤”,这让我有些始料未及,看来是我没把我想写的表达清楚,力有不逮,让有些小伙伴窝火了,哎,真抱歉。 第158章 我很能理解那种看小说要给作者寄刀片的心情,没想到自己有一天也会成为这样的作者,因此,今日在此表示深深的歉意。 再回到内容上来,其实我的想法大致和你们是一样的,我没想写圣母角色,两个女主都不圣母,只是昨天那一章我可能没写清楚,没表达利索,给写砸了,这就很尴尬了,不知道今天这一章的内容有没有让你们舒服一些? 还有就是,有些书友对情节都如此窝火了,竟然还都打2分,这一点着实让我灰常感动,小伙伴们实在是太善良了…… ps:最后咱们来欢乐一小下,大家不妨猜猜周伯通讲着讲着忽然抓虱子的那个梗原来出自哪里?涌跃发言啊~ 补个注释:cnsa是中国航空航天总局的英文缩写(可能大多数人都知道吧,我就是提醒一下) 第61章 药师寻女 完颜洪烈当晚为欧阳锋叔侄二人接风洗尘,席上酒到杯干,宾主尽欢。 正吃得热闹间,欧阳锋忽尔脸上变色,停杯不饮,众人俱各一怔,不知有什么事得罪他了。 完颜洪烈要待出言相询,欧阳锋忽道:“听!” 众人侧耳倾听,除了海上风涛之外,什么也听不见。 过了一阵,欧阳锋道:“现今听见了么?箫声。” 众人凝神倾听,果听得浪声之外,隐隐似乎夹着忽断忽续的洞箫之声,若不是他点破,谁也听不出来。 欧阳锋走到船头,纵声长啸,声音远远传了出去。众人也都跟到船头。只见海面远处扯起三道青帆,一艘快船破浪而来。众人暗暗诧异:“难道箫声是从这船中发出?相距如此之远,怎能送到此处?这船上人的内力该有多可怕!” 欧阳锋命水手转舵,向那快船迎去。两船渐渐驶近。来船船首站着一人,身穿青布长袍,手中果然执着一枝洞箫,高声叫道:“锋兄,可见到小女了吗?” 欧阳锋想到白日的难堪,脸一沉,道:“令爱好大的架子,我岂敢招惹?” 两船相距尚有数丈,也不见那人纵身奔跃,众人只觉眼前一花,那人已上了大船甲板。 完颜洪烈见他本领了得,又起了招揽之心,迎将上去,说道:“这位先生贵姓?有幸拜见,幸如何之。” 以他大金国王爷身分,如此谦下,可说是十分难得的了。但那人见他穿着金国官服,便只白了他一眼,并不理睬。 欧阳锋见王爷讨了个老大没趣,说道:“药兄,我给您引见。这位是大金国的赵王六王爷。” 向完颜洪烈道:“这位是桃花岛黄岛主,武功天下第一,艺业并世无双。” 彭连虎等吓了一跳,不由自主的退了数步。他们早知黄蓉的父亲是个极厉害的大魔头,黑风双煞只不过是他破门的弟子,已是如此威震江湖,武林中人提到时为之色变,徒弟已然如此,何况师父?这一上来果然声威夺人,人人想起曾得罪过他女儿,都是心存疑惧,不敢作声。 黄药师自女儿走后,知她必是出海去寻王道一,初时心中有气,也不理会,过得数日,越想越是放心不下,只怕她在王道一沉船之前与他相会,上了自己特制的怪船,那可有性命之忧,当即出海找寻。 但在茫茫大海中寻一艘船,谈何容易?纵令黄药师身怀异术,但来来去去的找寻,竟是一无眉目。这日在船头运起内力吹箫,盼望女儿听见,出声呼应,岂知却遇上了欧阳锋。 黄药师与彭连虎等均不相识,听欧阳锋说这身穿金国服色之人是个王爷,更是向他瞧也不瞧,只向欧阳锋拱拱手道:“兄弟赶着去找寻小女,失陪了。”转身就走。 灵智上人心里不忿,暗道:“这人怎么如此傲慢?难道天下高手竟如此之多?我且骗他一骗。” 见黄药师要走,朗声说道:“你找的可是个十六七岁的小姑娘吗?” 黄药师停步转身,脸现喜色,道:“是啊,大师可曾见到?” 灵智上人冷冷的道:“见倒是见过的,只不过是死的,不是活的。” 黄药师心中一寒,忙道:“你说什么?”这两个字说得声音都颤了。 灵智上人道:“三天之前,我曾在海面上见到一个小姑娘的浮尸,身穿白衫,头发上束了一个金环,相貌本来倒也挺标致。唉,可惜,可惜!可惜全身给海水浸得肿胀了。” 他说的正是黄蓉的衣饰打扮,一丝不差。 黄药师心神大乱,身子一晃,脸色登时苍白,过了一阵,方问:“这话当真?” 众人明明见到黄蓉离船不久,却听灵智上人如此相欺,各自起了幸灾乐祸之心,要瞧瞧黄药师的伤心模样,都不作声。 灵智上人冷冷的道:“那女孩的尸身之旁还有三个死人,一个是穿着道袍的小姑娘,长相也是标致,一个是老叫化子,背着个大红葫芦,另一个是白须白发的老头儿。”他说的正是王道一、洪七公、周伯通三人。 到此地步,黄药师哪里还有丝毫疑心,斜眼瞧着欧阳锋,心道:“你识得我女儿,何不早说?” 欧阳锋见他神色,眼见是伤心到了极处,一出手就要杀人,自己虽然不致吃亏,可是这股来势也不易抵挡,便道:“兄弟今日方上这船,与这几位都是初会。这位大师所见到的浮尸,也未必就是令爱吧。” 接着叹了口气道:“令爱这样一个好姑娘,倘若当真少年夭折,可教人遗憾之极了。我侄儿得知,定然伤心欲绝。”这几句话把自己的担子推卸掉了,双方均不得罪。 第159章 黄药师听来,却似更敲实了一层,刹那间万念俱灰。 此时他胸中一阵冰凉,一阵沸热,就如当日爱妻逝世时一般。但见他双手发抖,脸上忽而雪白,忽而绯红。人人默不作声的望着他,心中都是充满畏惧之意,即令是欧阳锋,也感到惴惴不安,气凝丹田,全神戒备,甲板上一时寂静异常。 突然,却听他哈哈长笑,声若龙吟,悠然不绝。 这一来出其不意,众人都是一惊,只见他仰天狂笑,越笑越响。笑声之中却隐隐然有一阵寒意,众人越听越感凄凉,不知不觉之间,笑声竟已变成了哭声,但听他放声大哭,悲切异常。 他哭的太过天愁地惨,众人情不自禁的受他情绪所染,似乎都要随着他伤心落泪。 黄药师哭了一阵,举起玉箫击打船舷,唱了起来,只听他唱道: “伊上帝之降命,何修短之难哉?或华发以终年,或怀妊而逢灾。感前哀之未阕,复新殃之重来。方朝华而晚敷,比晨露而先晞。感逝者之不追,情忽忽而失度,天盖高而无阶,怀此恨其谁诉?” 黄药师满腔悲愤,指天骂地,咒鬼斥神,痛责命数对他不公,又仰天大叫:“谁害死了我的蓉儿?谁害死了我的蓉儿?” “啪”的一声,玉箫敲碎为数段。黄药师头也不回,走向船头。 他边走边唱:“天长地久,人生几时?先后无觉,从尔有期……” 歌声中怎一个悲字了得! 只见他青影一晃,已自跃入来船,转舵扬帆去了。 来无影,去无踪,率性放诞之极。 船上诸人愣了许久,侯通海问道:“师哥,那黄药师又哭又叫的唱的都是些什么?” 沙通天瞪目不知所对,说道:“谁知道他疯疯癫癫的胡叫什么。” 完颜洪烈道:“他唱的是三国时候曹子建所做的诗,那曹子建死了女儿,做了两首哀辞。诗中说,有的人活到头发白,有的孩子却幼小就夭折了,上帝为什么这样不公平?只恨天高没有梯阶,满心悲恨却不能上去向上帝哭诉。他最后说,我十分伤心,跟着你来的日子也不远了。” 众武师不管听懂没听懂,都恭维道:“王爷是读书人,学问真好,咱们粗人哪里知晓?” 众人只当看了一场热闹,又回船上吃吃喝喝去了。 再说这边,洪七公、周伯通、王道一、黄蓉四人乘了小船,向西驶往陆地。陆地望着不远,但直划到天色昏黑,才得上岸。 四人在沙滩上睡了一晚,次日清晨,洪七公病势愈重,黄蓉急得流下泪来。 洪七公笑道:“就算再活一百年,到头来还是得死。好孩子,我只剩下一个心愿,趁着老叫化还有一口气在,你们去给我办了吧。” 王道一本想安慰黄蓉几句,告诉她七公有法可治,但她那无凭无据的话说出来怎能可信?总不能说:“我虽压根不知道那梵文写的是什么意思,但我就是知道它能治好七公的伤吧?”便默默地站在一边,静静听着师徒二人对话,心里盘算着尽快到哪里去找个懂梵文的高僧译解经文。 至于她投生在一本书里的事情,她并不打算告知任何人。有什么事情是比知道了自己的命运已经被编排好了更悲伤无助呢?尤其是黄蓉这样个性的女子,要是叫她知道她十几年来的所有自以为叛逆、自以为特立独行的举动其实早就注定好了,并且以后的命运或许也被早就书写好了,她看似自由,实则是一个命运的提线木偶罢了。这样的事,黄蓉怎么能接受得了? 王道一不知道她到底能不能改变这个世界中诸人身上强悍霸道的命数,但在那之前,她不会去向人提及这个绝望的话题。亦不会轻易泄露天机。 黄蓉听了洪七公的话,立即道:“师父请说。蓉儿一定给您办到。” 七公笑道:“我想吃一碗大内御厨做的鸳鸯五珍脍。” 黄蓉&周伯通&王道一:“……” 三人只道他有什么大事要相托,哪知只是吃一碗菜肴? 黄蓉破涕为笑,说道:“师父,那容易,这儿离临安不远,我到皇宫去偷他几大锅出来,让你吃个痛快。” 周伯通插口道:“我也要吃。” 黄蓉白了他一眼道:“你又懂得什么好吃不好吃了?” 洪七公道:“这鸳鸯五珍脍,御厨是不轻易做的。当年我在皇宫内躲了三个月,也只吃到两回,这味儿可真叫人想起来馋涎欲滴。” 周伯通道:“我倒有个主意,咱们去把皇帝老儿的厨子揪出来,要他好好的做就是。” 黄蓉道:“老顽童这主意儿不坏。” 周伯通听黄蓉赞他,甚是得意。 洪七公却摇头道:“不成,做这味鸳鸯五珍脍,厨房里的家生、炭火、碗盏都是成套特制的,只要一件不合,味道就不免差了点儿。咱们还是到皇宫里去吃的好。” 那三人对皇宫还有什么忌惮?便齐道:“那当真妙,咱们这就去,大家见识见识。” 当下搀起洪七公,向北进发。来到市镇后,黄蓉买了一辆骡车,让洪七公在车中安卧养伤。 不一日过了钱塘江,来到临安郊外,但见暮霭苍茫,归鸦阵阵,天黑之前是赶不进城的了,要待寻个小镇宿歇,放眼但见江边远处一弯流水,绕着十七八家人家。风景就如一副水墨画一般。 黄蓉笑道:“这村子好,咱们就在这里歇了。” 第160章 进了村子,村中尽是断垣残壁,甚为破败,只见村东头挑出一个破酒帘,似是酒店模样。三人来到店前,见檐下摆着两张板桌,桌上罩着厚厚一层灰尘。 周伯通大声“喂”了几下,内堂走出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女来,蓬头乱服,睁着一对大眼呆望三人。 黄蓉要酒要饭,那姑娘不住摇头。周伯通气道:“你这里酒也没有,饭也没有,还开什么店?” 那姑娘呆呆的摇头道:“我不知道。” 周伯通道:“唉,你真是个傻姑娘。” 那姑娘咧嘴欢笑,说道:“是啊,我叫傻姑。” 周伯通三人一听都乐了,唯有王道一心里一惊,暗想道:“傻姑?曲灵风的女儿?那这里是……郭靖的老家牛家村?” 王道一环顾四周,黄蓉走到内堂与厨房瞧时,但见到处是尘土蛛网,镬中有些冷饭,床上一张破席,不禁心生凄凉之感,回出来问道:“你家里就只你一人?” 傻姑微笑点头。黄蓉又问:“你娘呢?” 傻姑道:“死啦!” 黄蓉再问:“你爹呢?” 傻姑摇头不知。只见她脸上手上都是污垢,长长的指甲中塞满了黑泥,也不知有几个月没洗脸洗手了,黄蓉心道:“就算她做了饭,也不能吃。” 又问道:“有米没有?” 傻姑微笑点头,捧出一只米缸来,倒有半缸糙米。 王道一见这傻姑如此模样,料想那曲灵风可能已经死了。又想到:“书里说曲灵风家有个密室,《武穆遗书》的真正线索,就在里面。却不知这密室在何处?” 黄蓉淘米做饭,王道一到村西人家去买了两尾鱼,一只鸡。待得整治停当,天已全黑,黄蓉将饭菜搬到桌上,到橱里找寻碗筷。 打开橱门,只觉尘气冲鼻,见橱板上搁着七八只破烂青花碗。 王道一帮着取碗。黄蓉道:“你去洗洗,再折几根树枝作筷。” 王道一应了,又向橱柜里默默看了一眼,拿了几只碗走开。 黄蓉伸手去拿最后一只碗,忽觉异样,朝上一提,这只碗竟似钉在板架上一般,竟拿不动。黄蓉微感诧异,又拿了一次,仍是提不起来,心道:“难道年深日久,污垢将碗底结住了?”凝目细瞧,碗上生着厚厚一层焦锈,这碗竟是铁铸的。 黄蓉噗哧一笑,心道:“金饭碗、银饭碗、玉饭碗全都见过,却没听说过饭碗有用铁铸的。”用力一提,那铁碗竟然纹丝不动,黄蓉大奇,心想这碗就算钉在架板之上,我这一提之力,架板也得裂了,转念一想:“莫非架板也是铁铸的?”伸中指往板上弹去,只听得铮的一声,果然是块铁板。 她好奇心起,再使劲上提,铁碗仍然不动。她思量片刻,将那碗向左旋转,铁碗全无动静,向右旋转时,却觉有些松动,当下手上加劲,碗随手转,忽听得喀喇喇一声响,橱壁向两旁分开,露出黑黝黝的一个洞来。洞中一股臭气冲出,闻之欲呕。黄蓉“啊”了一声,忙不迭的向旁跃开。 王道一与周伯通闻声走近,齐向橱内观看。王道一看着眼前的情景,心道:“密室原来在这里!” 作者有话要说: 关于昨天我提的那个小问题,竟然没有人猜出来,哎,寂寞如雪的作者…… 那我公布一下答案吧,其实周伯通抓虱子的那个梗原先是出自金岳霖先生的。 金岳霖先生有一次给别人讲哲学的时候突然说了句“等一下,我这有个小动物”然后手就伸到后衣领去抓了一只虱子出来,然后还给听课的人看了一眼…… 当时看到这里的时候要笑死了 第62章 遗书线索 黄蓉看着这洞,心念一动:“这莫非是家黑店?那傻姑只怕是装傻。”纵向傻姑身旁,伸手去拿她手腕。 傻姑挥手格开黄蓉的擒拿。 黄蓉虽猜她不怀善意,但觉她这掌的来势竟然似是本门手法,不由得微微一惊。 黄蓉连发两招。她练了“易筋锻骨篇”后,功力大进,出手劲急,只听拍的一响,傻姑大声叫痛,右臂已被打中。只拆得数招,黄蓉暗暗惊异,这傻姑所使的果然便是桃花岛武学的入门功夫“碧波掌法”。 这路掌法虽然浅近,却已含桃花岛武学的基本道理,本门家数一见即知。当下手上并不使劲,要诱她尽量施展,以便瞧明她武功门派。可是傻姑来来去去的就只会得六七招,连掌法中最简易的变化也全然不知。 黄蓉叫道:“你这‘碧波掌法’自何处学来?你师父是谁?” 那傻姑却像没听见似的,嘻嘻哈哈的与她对打。 黄蓉上前一步扭住她手臂,威吓她道:“谁教你武功的?快说,你不说,我杀了你。” 却见傻姑咧嘴嘻笑,瞧她神情,只是痴痴呆呆的不知危险,还道黄蓉与她闹着玩。 黄蓉皱眉道:“这丫头不知是真傻假傻,咱们进洞去瞧瞧,周大哥,你守着师父和这丫头,道一和我进去……” 周伯通双手乱摇,叫道:“不,我也要去。” 黄蓉道:“我偏不要你同去。” 按说周伯通年长辈尊,武功又高,但不知怎的,对黄蓉的话竟是不敢违拗,只是央求道:“好姑娘,下次我不和你抬杠就是。” 黄蓉微微一笑,点了点头。周伯通大喜,几人进得洞来,洞内既无人影,又无声息,只是一间小室。周伯通叫道:“上当,上当!不好玩,不好玩!” 第161章 王道一和黄蓉的注意力却同时集中到一处,只见墙角处整整齐齐的摆着一副死人骸骨,仰天躺着,衣裤都已腐朽。东边室角里又有一副骸骨,却是伏在一只大铁箱上,一柄长长的尖刀穿过骸骨的肋骨之间,插在铁箱盖上。 这两人显然都已经是死了十几年了。 王道一心想这其中一具骸骨,怕就是曲灵风的了。当下环顾四周,想找找线索。 黄蓉上前仔仔细细察看骸骨,周伯通等的不耐烦了,对王道一道:“小八,这里不好玩,我先出去啦。”说着纵身而出。 黄蓉又看了一阵,问道:“你瞧这两人是怎生死的?” 王道一指着伏在铁箱上的骸骨道:“这人好像是要去开启铁箱,却被人从背后偷袭,一刀刺死。地下这人胸口两排肋骨齐齐折断,看来是被人用掌力震死的。” 黄蓉点头道:“我也这么想。可是有几件事好生费解。” 王道一道:“什么事?” 黄蓉道:“这傻姑使的明明是我桃花岛的碧波掌法,虽然只会六七招,也没到家,但招术路子完全不错。这两人为什么死在这里?跟傻姑又有什么关连?” 王道一给她递去一块牌子,说道:“这是我刚在铁箱旁找到的,你瞧瞧。” 黄蓉接过来,却是一块黄金牌子,牌子正中镶着一块拇指大的玛瑙,翻过金牌,见牌上刻着一行字:“钦赐武功大夫忠州防御使带御器械石彦明。” 黄蓉道:“这牌子倘若是这死鬼的,他官职倒不小啊。” 王道一点点头,又指着另一具尸骸旁边道:“你看那是什么?” 黄蓉顺着看过去,只见那具骸骨旁边是一块铁片。黄蓉低声惊呼,走过去拾起来。 王道一道:“这东西和归云庄上陆庄主的铁八卦长得一模一样,你看看是不是。” 黄蓉点头道:“这的确是铁八卦。用来练劈空掌的。” 黄蓉心念一动,抢过去拔起铁箱上的尖刀,只见刀刃上刻着一个“曲”字,不由得冲口而出:“躺在地下的是我师哥,是曲师哥。” 王道一听见她这么说,才真正确定自己的想法,这人,果然是曲灵风。 黄蓉哀声道:“他叫曲灵风。我爹爹曾说,他六个弟子之中,曲师哥武功最强,也最得爹爹欢心,岂料却死在了此处……”说到这里,忽地抢出洞去,王道一也跟了出来。 黄蓉奔到傻姑身前,问道:“你姓曲,是不是?” 傻姑嘻嘻一笑,却不回答。 王道一道:“她应该就是你曲师哥的女儿。” 两人待要再问,周伯通叫了起来:“饿死啦,饿死啦。” 黄蓉道:“是,咱们先吃饭。”她邀傻姑一起吃饭,傻姑也不谦让,笑了笑,捧起碗就吃。 黄蓉将密室中的事对洪七公说了。洪七公也觉奇怪,道:“看来那姓石的大官打死了你曲师哥,岂知你曲师哥尚未气绝,扔刀子截死了他。” 黄蓉点头道:“情形多半如此。” 饭毕,服侍了洪七公睡下,黄蓉又与王道一到室中察看。 两人料想关键必在铁箱之中,于是搬开伏在箱上的骸骨,一揭箱盖,应手而起,并未上锁,箱子打开瞬间,顿时耀眼生花。 那箱中竟然全是珠玉珍玩。 王道一倒还罢了,她对珠宝鉴赏不甚了解。黄蓉却识得件件是贵重之极的珍宝,她爹爹收藏虽富,却也有所不及。 黄蓉抓了一把珠宝,松开手指,一件件的轻轻溜入箱中,只听得珠玉相撞,叮叮然清脆悦耳,叹道:“这些珠宝大有来历,爹爹若是在此,定能说出本源出处。” 她指着箱中器物一一的说给王道一听,这是玉带环,这是犀皮盒,那是玛瑙杯,那又是翡翠盘…… 王道一长于深山,上辈子也不是从事文物工作的,因此,这诸般宝物不但从所未见,听也没听见过,心中惊奇之余,不禁又想到:“也不知那《武穆遗书》的线索是不是在这里?我记得……好像……是在一幅画的夹层里?” 她读那书的时间隔得太过久远,少说也有三十年了吧,实在记不清具体的细节。现下只得凭着模糊的记忆瞎碰。 黄蓉说了一阵,又伸手到箱中掏摸,触手碰到一块硬板,知道尚有夹层、拨开珠宝,果见内壁左右各有一个圆环,双手一勾,将上面的一层提了起来。 只见下层尽是些铜绿斑斓的古物。她曾听父亲解说过古物铜器的形状,认得似是龙文鼎、商彝、周盘、周敦、周举罍等物,但到底是什么,却也辨不明白。 若说珠玉珍宝价值连城,这些青铜器更是无价之宝了。 黄蓉愈看愈奇,又揭起一层,却见下面是一轴轴的书画卷轴。 王道一见着画卷,眼睛一亮,帮着黄蓉把书画都取出来。 黄蓉展开一轴看时,吃了一惊,原来是吴道子画的一幅“送子天王图”,另一轴是韩干画的“牧马图”,又一轴是南唐李后主绘的“林泉渡水人物”。 只见箱内长长短短共有二十余轴,展将开来,无一不是大名家大手笔,有几轴是徽宗的书法和丹青,另有几轴是时人的书画,也尽是精品。 黄蓉看了一半卷轴,便不再看,放下手里的画,心想:“爹爹积储一生,所得古物书画虽多,珍品恐怕还不及此箱中十一,曲师哥怎么有如此本领,得到这许多异宝珍品?”其中原因说什么也想不通。 第162章 王道一见她沉思,也不打扰,俯身将没看完的画一卷一卷展开,想看看哪幅画有夹层。 画轴一卷卷被打开,当展到其中一幅时,王道一眼前又是一亮,拿着画仔细的查看。 过了半晌,她道:“蓉儿,你来看看这幅画。” 黄蓉走过来,“什么?” 王道一指着手中那幅泼墨山水,道:“你瞧。” 黄蓉向画看去,只见画中是一座陡峭突兀的高山,共有五座山峰,中间一峰尤高,笔立指天,耸入云表,下临深壑,山侧生着一排松树,松梢积雪,树身尽皆向南弯曲,想见北风极烈。峰西独有一棵老松,却是挺然直起,巍巍秀拔,松树下朱笔画着一个迎风舞剑的将军。这人面目难见,但衣袂飘举,姿形脱俗。全幅画都是水墨山水,独有此人殷红如火,更加显得卓荦不群。那画并无书款,只题着一首诗云: “经年尘土满征衣,特特寻芳上翠微, 好水好山看不足,马蹄催趁月明归。” 黄蓉道:“这是韩世忠写的,诗是岳武穆的。” 王道一点头道:“不错,还有呢?” 黄蓉又端详一番,微微皱眉,缓缓道:“这画嘛……岳武穆这首诗写的是池州翠微山,画中这座山却形势险恶,并非翠微。这画风骨虽佳,但少了含蕴韵致,不是名家手笔。曲师兄收藏的字画,不是名家真迹,就是当世精品,如这等水平的画作,显然要比其他的低了不止一个档次,却能混迹其中,所以……这画定有问题!” 王道一由衷赞道:“蓉儿果然聪明!”说着又把画转了个方向,对着漏进来的光线给黄蓉看。 黄蓉顺着瞧去,只见画卷的右上角在光线下赫然出现了一块四方的阴影,她惊道:“画里面有夹层!” 王道一点点头道:“我也是这么想的。” 黄蓉拿出匕首,挑开卷轴,从右上角的位置取出夹层,是一张纸片,上面写道:“武穆遗书,在铁掌山,中指峰下,第二指节。” 两人默默看完这四句话,同时沉默。 过了一会儿,黄蓉道:“你说这是真是假?” 王道一道:“我看是真的。” 黄蓉点头道:“我也觉得,如此隐秘的方式,怕是假不了。”又转头对王道一道:“咱们怎么办?” 王道一道:“自然是拿到它。” 黄蓉笑道:“好,我听你的,咱们拿了《武穆遗书》,让那完颜洪烈找不着,白跑一趟。” 黄蓉绕亮火折,把那纸片烧了,笑道:“好啦,现下那书的位置,只有天知地知,你知我知了。” 正在此时,却听外面周伯通叫道:“喂,你们快出来,到皇帝老儿家去吃鸳鸯五珍脍去也!” 王道一问道:“今晚就去?” 只听洪七公道:“早去一日好一日,去得晚了,只怕我熬不住啦。” 黄蓉道:“师父,您别听老顽童胡说八道的撺掇。今晚说什么也不能去了,咱们明儿一早进城。老顽童再瞎出歪主意,明儿不许他进皇宫。” 周伯通道:“哼,又是我不好。”赌气不言语了。 当晚四人在地下铺些稻草,胡乱睡了。次日清晨,黄蓉与王道一做了早饭,四人与傻姑一齐吃了。黄蓉旋转铁碗,合上橱壁,仍将破碗等物放在橱内。 黄蓉取出一小锭银子给了傻姑,傻姑接了,随手在桌上一丢。黄蓉道:“你若饿了,就拿银子去买米买肉吃。”傻姑似懂非懂的嘻嘻一笑。 黄蓉心中一阵凄凉,料知这姑娘必与曲灵风颇有渊源,若非亲人,便是弟子,她这六七招“碧波掌法”自是曲灵风所传,却又学得傻里傻气的,掌如其人。只不知她是从小痴呆,还是后来受了什么惊吓损伤,坏了脑子,有心要在村中打听一番,周伯通却不住声的催促要走,只索罢了。 当下四人一车,往临安城而去。 临安原是天下形胜繁华之地,这时宋室南渡,建都于此,人物辐辏,更增山川风流。四人自东面候潮门进城,径自来到皇城的正门丽正门前。 这时洪七公坐在骡车之中,周伯通等三人放眼望去,但见金钉朱户,画栋雕栏,屋顶尽覆铜瓦,镌镂龙凤飞骧之状,巍峨壮丽,光耀溢目。周伯通大叫:“好玩!”拔步就要入内。 黄蓉阻拦道:“快走!” 周伯通瞪眼道:“怕什么?凭这几个守卫娃娃,就能把老顽童吃了?” 黄蓉急道:“道一,咱们自去玩耍。老顽童不听话,以后别理他。”扬鞭赶着大车向西急驰,王道一随后跟去。 周伯通怕他们撇下了他到什么好地方去玩,当下叫嚷着赶去。 黄蓉将车子赶到冷僻之处,见无人追来,这才停住。 周伯通问道:“干嘛不闯进宫去?那些酒囊饭袋的禁军,能挡得住咱们吗?” 黄蓉道:“闯进去自然不难,可是我问你,咱们是要去打架呢,还是去御厨房吃东西?你这么一闯,宫里大乱,还有人好好做鸳鸯五珍脍给师父吃吗?” 周伯通道:“打架拿人,是卫兵们的事,跟厨子又不相干。” 他这句话倒颇为有理,黄蓉一时难以辩驳,便跟他蛮来,说道:“皇宫里的厨子偏偏又管做菜,又管拿人!” 周伯通瞠目不知所对,隔了半晌,才道:“好吧,又算是我错啦。” 黄蓉笑道:“什么算不算的,压根儿就是你错。” 第163章 周伯通道:“好,好,不算,不算。” 转头悄悄向王道一道:“小八,除了你以外,天下的女人都凶得紧,因此老顽童说什么也不娶老婆。你也别娶啦!” 黄蓉笑道:“小道长人好,人家就不会对她凶。” 周伯通道:“难道我就不好?” 黄蓉笑道:“你还好?你娶不到老婆,定是人家嫌你行事胡闹,净爱闯祸。你说,到底为什么你娶不到老婆?” 周伯通侧头寻思,答不上来,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突然间竟似满腹心事,不说话了。 黄蓉难得见他如此一本正经的模样,心下倒感诧异。 王道一料想他可能又回忆起了瑛姑,便插口道:“咱们先找客店住下,晚上再进宫去。” 黄蓉道:“是啊!师父,住了店后,我先做两味小菜给你提神开胃,晚上再放怀大吃。” 洪七公大喜,连声叫好。 当下四人在御街西首一家大客店锦华居中住了。黄蓉打起精神,做了三菜一汤给洪七公吃,果真是香溢四邻。店中住客纷纷询问店伴,何处名厨烧得这般好菜。 周伯通恼了黄蓉说他娶不到老婆,赌气不来吃饭。三人知他小孩脾气,付之一笑,也不以为意。 饭罢,洪七公安睡休息。王道一邀周伯通出外游玩,他仍是赌气不理。 黄蓉笑道:“那么你乖乖的陪着师父,回头我买件好玩的物事给你。” 周伯通喜道:“你不骗人?” 黄蓉笑道:“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是年春间,黄蓉离家北上,曾在杭州城玩了一日,只是该处距桃花岛甚近,生怕父亲寻来,不敢多留,未曾玩得畅快,这时日长无事,当下与王道一携手同到西湖边来。 这时正当盛暑,但见桥下尽是荷花。黄蓉见桥边一家小酒家甚是雅洁,提议道:“去喝一杯酒赏荷花。” 王道一点头道:“甚好。” 两人入内坐定,酒保送上酒菜,肴精酿佳,两人饮酒赏荷,心情畅快。 黄蓉见东首窗边放着一架屏风,上用碧纱罩住,显见酒店主人甚为珍视,好奇心起,过去察看,只见碧纱下的素屏上题着一首《风入松》,词云: “一春长费买花钱,日日醉湖边。玉骢惯识西湖路,骄嘶过沽酒楼前。红杏香中歌舞,绿杨影里秋千。暖风十里丽人天,花压鬓云偏,画船载取香归去,余情付湖水湖烟。明日重扶残醉,来寻陌上花钿。” 黄蓉看了半晌,转头道:“道一,你觉得这词写的怎么样?” 王道一道:“词倒是好词,只不过仍免不了靡靡之音,后|庭之花。”意思是说这词颓靡艳丽,乃亡国之音。 黄蓉点头笑道:“正是。” 英雄所见略同。 忽听身后有人说道:“哼!两位小姑娘知道什么,却在这里乱说。” 两人一齐转身,只见一人文士打扮,约莫四十上下年纪,不住朝她们冷笑。 王道一起身作个揖,说道:“小可不解,还请先生指教。” 那人道:“这是淳熙年间太学生俞国宝的得意之作。当年高宗太上皇到这儿来吃酒,见了这词,大大称许,即日就赏了俞国宝一个功名。这是读书人的不世奇遇,两位焉得妄加讥弹!” 黄蓉道:“这屏风皇帝瞧过,是以酒店主人用碧纱笼了起来?” 那人冷笑道:“岂但如此?你们瞧,屏风上‘明日重扶残醉’这一句,曾有两个字改过的不是?” 王、黄二人细看,果见“扶”字原是个“携”字,“醉”字原是个“酒”字。 那人道:“俞国宝原本写的是‘明日重携残酒’。太上皇笑道:‘词虽好,这一句却小家气了’,于是提笔改了两字。那真是天纵睿智,方能这般点铁成金呀!”说着摇头晃脑,叹赏不已。 王道一却淡淡道:“赵构重用秦桧,谋害忠良,昏君一个罢了,放在古今几千年来的皇帝堆里,也无甚特色。不思治国却整日吟诗作曲,到底是谁小家子气了?天纵睿智?可笑!” 王道一本来不是爱惹事的人,但就是见不得这儒生混充孔孟却又养不出来那浩然之气的酸劲儿,张口就讽了他一句。 那人气急,指着王道一道:“你……你竟敢直呼高皇帝的名讳!简直大逆不道!大逆不道!” 王道一仿佛没听到他的批驳一般,继续淡淡道:“国将不国,世风日下。商女不知亡国恨,隔江犹唱后庭花。”说着还瞥了那人一眼,带着点不屑。 她这一句话是将这迂腐的酸儒比作那高唱亡国之音的妓|女了,这叫那人怎能不气? 那人气的脸都青了,叫道:“你有本事再说一句!” 王道一没再说话,一拂衣袖,一股劲风夹着内力向旁挥了过去,那扇屏风瞬间噼里啪啦被击的粉碎,紧接着又反手抓起那酸儒向前轻飘飘的一送,只听扑通一声,酒香四溢,那人头上脚下的就给栽入了酒缸里。 黄蓉咯咯笑道:“我也将这两句改上一改,叫作‘今日端正残酒,凭君入缸沉醉!’” 那文士正从酒缸中酒水淋漓的探起头来,还不忘书呆子样儿的纠正道:“‘醉’字仄声,押不上韵。” 黄蓉道:“你那‘风入松’便押不上,我这首‘人入缸’却押得!”伸手将他的头又捺入酒中,那人一句谩骂之辞还不及出口便已被自己又和酒吞下。 第164章 接着黄蓉足尖轻轻一扫,“哗啦”一声,掀翻了一张梨花木的桌子。吓的酒楼的食客们四下作鸟兽散。 王道一与黄蓉两人相视一笑,携手而出。 众人见这两个少女身怀绝技,不知是何方神圣,哪敢追赶? 两人出了酒楼,沿湖信步而行,一路赏玩风景,好不惬意。 走了半天,天色渐晚,黄蓉见一家店舖门口挂着许多面具,绘得眉目生动,甚是好玩,想起曾答应买玩物给周伯通,于是花了五钱银子,买了钟馗、判官、灶君、土地、神兵、鬼使等十多个面具。随后便一同回了客店。 周伯通见人回来,乐颠颠的迎出来。黄蓉一笑,取出面具,周伯通甚是喜欢,叫喊连连,戴上面具做一阵判官,又做一阵小鬼,玩儿的不亦乐乎。 这一日中,洪七公的心早已飞到了御厨之内。好容易挨到二更时分,王、黄二人扶着洪七公,周伯通紧随左右,四人径往大内而去。 第63章 大闹禁宫 宫内带刀护卫巡逻严紧,但周、王、黄轻身功夫何等了得,岂能让护卫发见?洪七公识得御厨房的所在,低声指路,片刻间来到了六部山后的御厨。 四人来到御厨,只见烛火点得辉煌,几名守候的小太监却各自瞌睡。 王道一扶着洪七公坐在梁上,黄蓉与周伯通到食橱中找了些现成食物,四人大嚼一顿。 周伯通摇头道:“老叫化,这里的食物,哪及得上蓉儿烹调的?你巴巴的赶来,甚是无聊。” 洪七公道:“我也只想吃鸳鸯五珍脍一味。那厨子不知到了何处,明儿抓到他,叫他做来你尝尝就知道啦。” 周伯通道:“我不信就及得上蓉儿的手艺。” 黄蓉一笑,知他感谢相赠面具之情,是以连声夸赞。 洪七公道:“我要在这儿等那厨子,你既没兴头,就和王丫头先出宫去吧,只蓉儿在这里陪我,明晚你们再来接我就是。” 周伯通戴上城隍菩萨的面具,笑道:“不,我在这儿陪你。明日我还要戴了这家伙去吓皇帝老儿。小八,蓉儿,你们先回吧。” 洪七公道:“对,你们先回也行,小心些。” 王、黄二人见洪七公有周伯通保护,料想也出不了什么事,便同声答应,一起离开了。 两人溜出御膳房,黑暗中蹑足绕过两处宫殿,忽觉凉风拂体,隐隐又听得水声,静夜中送来阵阵幽香,深宫庭院,竟然忽有山林野之意。 黄蓉闻到这股香气,知道近处必有大片花丛,心想禁宫内苑必多奇花嘉卉,倒不可不开开眼界,拉了王道一的手,循花香找去。 渐渐的水声愈喧,两人绕过一条花|径,只见乔松修竹,苍翠蔽天,层峦奇岫。 黄蓉暗暗赞赏,心想这里布置之奇虽不如桃花岛,花木之美却颇有过之。再走数丈,只见一道片练也似的银瀑从山边泻将下来,注入一座大池塘中,池塘底下想是另有泄水通道,是以塘水却不见满溢。 池塘中红荷不计其数,池前是一座森森华堂,额上写着“翠寒堂”三字。黄蓉走到堂前,只见廊下阶上摆满了茉莉、素馨,麝香藤、朱槿、玉桂、红蕉,都是夏日盛开的香花,堂后又挂了伽兰木、真腊龙涎等香珠,但觉馨意袭人,清芬满殿。 堂中桌上放着几盆新藕、甜瓜、枇杷等鲜果,椅上丢着几柄团扇,看来皇上临睡之前曾在这里乘凉。 王道一环视一周,叹道:“皇帝的生活,还真是奢靡。” 黄蓉玩乐心起,笑道:“你也来做一做皇帝吧。”拉着王道一坐在正中凉榻上。 王道一知她爱玩儿,也就由着她折腾,配合她在凉榻坐好。 黄蓉见王道一在凉榻当中端端坐着,龙章凤姿,眼神清亮,眉宇间气势如虹,还真有那么一番天家风范,却比皇室又多出了那么一份超然。 黄蓉微微一笑,在心里点了点头,随后端了果盘,捧上水果,学着小宫女的样子屈膝说道:“陛下请用鲜果。” 王道一绷住表情,忍着笑,陪她一起玩儿过家家,从托盘中拈起一枚枇杷,说道:“爱妃免礼。” 黄蓉听她叫“爱妃”,心中一荡,顿时觉得心里甜丝丝的,灿然一笑,放下果盘,与王道一并肩坐在凉榻上吃起水果来。 两人正在低声说笑,忽听得远处有人说话。两人一惊,跃起身来,躲在假山之后,只听得一人低声道:“按着皇宫地图中所示,瀑布边上的屋子就是翠寒堂,咱们到那边去。”这声音正是完颜洪烈。 王道一和黄蓉这一惊非小,完颜洪烈既然在此,那欧阳锋是不是也来了? 两人在疏星微光下向堂前望去,依稀瞧出来人身影,除了完颜洪烈之外,欧阳锋、彭连虎、沙通天、灵智上人、梁子翁、侯通海等人一齐到了。 只听完颜洪烈抑低了嗓子说道:“小王仔细参详岳飞遗下来的密函,又查考了高宗、孝宗两朝的文献,断得定那部武穆遗书,乃是藏在大内翠寒堂之东十五步的处所。” 众人的眼光一齐顺着他的手指望去,只见堂东十五步之处明明是一片瀑布,再无别物。 完颜洪烈道:“瀑布之下如何藏书,小王也难以猜测,但照文书推究,必是在这个所在。” 沙通天钻入瀑布之中,片刻之间,又复窜出。 只听他道:“王爷果真明见,这瀑布后面有个山洞,洞口有座铁门关着。” 第165章 完颜洪烈大喜,道:“武穆遗书必在洞内,就烦各位打开铁门进去。”随来众人有的携有宝刀利刃,听得此言,都想立功,当即涌到瀑布之前。 只欧阳锋微微冷笑,站在完颜洪烈身旁,他自恃身分不同,又对那《武穆遗书》不感兴趣,因而不肯随众取书。 黄蓉附在王道一耳边悄声道:“他们必定是白跑一趟,遗书明明在铁掌山。” 王道一点点头,轻声道:“我们悄悄离开。” 二人正悄声从假山后溜出去,岂知一个不慎,也不知是谁无意间踢刮到了一块杂草中的石子。 即使这一声轻微的不能再轻微了,但外面的欧阳锋耳力何等敏锐,还是给他发觉。 欧阳锋纵身跃到假山附近,喝道:“何人在此?” 王道一和黄蓉心里一惊,对视一眼,计策已在眼神交汇中达成,彼此默契的微一点头,两人同时从假山后跃出。 欧阳锋看清来人,惊道:“是你们?” 完颜洪烈也是惊讶,叫道:“欧阳前辈,武穆遗书的秘密已经给她们听去了,不能留活口!” 欧阳锋也早想杀她们,二话不说就朝王道一攻去。王道一使开拳脚与之周旋。 黄蓉则从旁突围,一手打狗棒法变化奇幻,妙用无穷,只缠得沙通天、灵智上人手忙脚乱,不知所措。 有王道一牵制了欧阳锋,其他人对黄蓉来说脱身不在话下,待到冲出包围,大叫道:“有刺客!有刺客!”高声叫喊,向前飞奔。 她这么一叫,翠寒堂四周的护卫立时惊觉,只听得四下里都是传令吆喝之声。 黄蓉跃上屋顶,拣起屋瓦,乒乒乓乓的乱抛。彭连虎骂道:“先打死这丫头再说。”展开轻身功夫,随后赶去。梁子翁自左包抄,快步逼近。 欧阳锋施展开蛤|蟆功,心想:“那九阴真经的经文奥妙异常,我十句里有八句不懂,今日正好擒这小道士回去,逼她解说明白。”当下朝着王道一连连逼近。 欧阳锋知道王道一会使“一阳指”。“先天功”加上“一阳指”,那是他的蛤|蟆功的克星,当下加倍小心,不让王道一有机可乘。 王道一毕竟功力与欧阳锋相去甚远,即使她用了“一阳指”也不能重伤他,几个月前那次是她赢在出其不意,攻其不备,现下欧阳锋小心提防,她便占不到便宜了。 其他人都已被黄蓉吸引了去,王道一使开全身功夫与欧阳锋缠斗,心想只要挨得片刻,宫中侍卫大至,这群人武功再高,终究也非逃走不可。 这时翠寒堂四周灯笼火把已照得白昼相似,宫监护卫一批批的涌来。 完颜洪烈忙叫道:“拿遗书!先拿遗书!” 欧阳锋充耳不闻,于他来说,武穆遗书能否到手,他不怎么关心,心中唯一大事只是真经中的武学。因此完颜洪烈再怎么着急,他也兀自与王道一缠斗。 眼见宫中侍卫越聚越多,欧阳锋心中着急起来,蹲下身来,“阁”的一声大叫,运起蛤|蟆功劲力,双掌齐发,向前推出。 这一推是他毕生功力之所聚,纵令洪七公、黄药师在此,也不能正面与他这一推强挡硬拼,王道一如何抵挡得了? 但正如箭在弦上,不得不发,此时王道一是掌临身前,不得不接! 她深吸一口气,也运起全身功力,一招“震惊百里”平推了出去!这是降龙十八掌中威力最大的一招。 这一下是以硬接硬,只听“砰”的一声巨响,两人双掌相接,刹那之间,双方便凝住不动。 王道一知道己力不敌,非败不可,但实逼处此,别无他途。 完颜洪烈在一旁见两人本是忽纵忽窜、大起大落的搏击,现下突然间变得两具<a href=https:///tags_nan/jiangshi.html target=_blank >僵尸一般,连手指也动也不动,似乎气也不喘一口,不禁大感诧异。 稍过片刻,王道一已是全身大汗淋漓,额上汗珠点点,顺着她清秀的面庞滑落下来。 与武林宗师级别的人拼内力,实是辛苦! 欧阳锋知道再拼下去,对方不死也必重伤,他哪能让她死了?便有心要让她半招,当下劲力微收,哪知胸口突然一紧,对方的劲力直逼过来,若不是他功力深厚,这一下已吃了大亏。 欧阳锋吃了一惊,想不到她小小年纪,掌力已如此厉害,立时吸一口气,运劲反击,当即将来力挡了回去。 若是他劲力再发,就可将王道一推倒,只是此时双方掌力均极强劲,欲分胜负,非使对方重创不可,要打死她倒也不难,然而这王道一是真经武学的总枢,岂能毁于己手?心想只有再耗一阵,待她劲力衰退,那时就可手到擒来。 不多时,两人劲力已现一消一长之势,但完颜洪烈与杨康站着旁观,却不知这局面要到何时方有变化,眼见官兵越来越多,不禁焦急异常。 杨康念头一转,从靴筒间拔出匕首,猱身而上,叫道:“欧阳前辈,我来助你!”说着疾向王道一刺去! 王道一此时正全力抵御欧阳锋的掌力,哪有余暇闪避这刺来的一刀?她知只要身子稍动,劲力稍松,立时就毙于西毒的蛤|蟆功之下,因此明明觉得尖利的锋刃已刺到身上,却不能分|身去理会,突觉腰间一阵剧痛,气息登时乱了,她不由自主的伸掌击下,正中杨康手腕。 两人武功相差甚远,王道一这一拳下来,只击得杨康腕骨碎裂。 杨康急忙缩手,那匕首已有一半刃锋插在王道一腰里。 第166章 与此同时,王道一也已受到蛤|蟆功之力的轰击,一瞬之间,经脉俱碎,哼都没哼一声,便俯身跌倒,不省人事。 欧阳锋见毕竟伤了她,摇手摇头,连叫:“可惜!可惜!这小道士活不下来了。”心下大是懊丧,想这小丫头受了自己这□□功的全力一击,已然救不活了,不必再理,只好去抢武穆遗书,向杨康怒目瞪了一眼,心道:“你这小子坏我大事。”转身跨进洞内,完颜洪烈与杨康跟了进去。 黄蓉在宫里东奔西窜,将彭连虎、梁子翁等其他人尽数引开。不久宫卫愈聚愈多,喊声震天,连御林军都出动向这边赶来了,黄蓉见千百名侍卫向翠寒堂附近聚拢,心想效果差不多达到了,她一心挂念着王道一,便一刻不停的赶忙又折回来,想与她一起趁乱脱身。 她一赶到原地,看到的情景却差点让她昏厥过去。只见王道一浑身是血的躺在地下! 她脑中嗡嗡作响,跌跌撞撞的奔过去,双手颤抖的将人扶起来,但见王道一面色苍白如纸,腰腹间鲜血直流。 她俯身抱起王道一,摸到她脖颈尚温暖,还有脉息,略感放心,叫了她几声,却不见回应。当即负起她身子,从旁悄悄溜出,运劲飞奔,矫捷的绕过数名士兵,跃出宫墙。 黄蓉负着王道一一口气奔回傻姑店门口,饶是她一身武功,但背负了王道一奔驰了大半夜,心中又是担惊受怕,推开傻姑客店的门坐定,只觉气喘难当,全身似欲虚脱。 她坐下微微定了定神,不待喘过气来,即自挣扎着过去点燃一根松柴,往王道一脸上照去,这一下只吓得她比在宫中之时更是厉害。 但见王道一双眼紧闭,脸色更是苍白,手脚冰凉,端的是生死难料。 黄蓉曾见她受过数次伤,但从未有如这次险恶,只觉得自己一颗心似乎要跳出来,执着松柴呆呆站着,忽然一只手从旁伸过来将松柴接去。黄蓉缓缓转过头去,见是傻姑。 黄蓉深深吸了口气,此时身旁多了一人,胆子也大了一些,正想检视王道一身上何处受伤,火光下忽见她腰间黑黝黝地一截乌木剑柄,低头看时,只见一把匕首端端正正的插在她左腰之中。 黄蓉的惊慌到此际已至极点,心中反而较先宁定,轻轻撕开她腰间衣料,只见血渍凝在匕首两旁,刃锋深入肉里约有数寸。 她心想,如将匕首拔出,只怕当场就送了她性命,但若迁延不拔,时刻久了,更是难救,咬紧牙关,颤抖着手握住了匕首柄,欲待要拔,心中忽然慌乱,不由自主的又将手缩回,接连几次,总是下不了决心。 傻姑在一边看得老大不耐烦,见黄蓉第四次缩回手,便突然伸出手去抓住剑柄,猛力拔了出来! 王道一与黄蓉齐声大叫,只不过一个是疼的,一个是吓的,傻姑却似做了一件好玩之事,哈哈大笑。 黄蓉只见王道一伤口中鲜血如泉水般往外喷涌,傻姑却尚在呆笑,惊怒之下,反手一掌,将傻姑打了个筋斗,随即俯身用力将手帕按住伤口。 傻姑一交摔倒,松柴熄灭,堂中登时一片黑暗。傻姑大怒,抢上去猛踢一脚,黄蓉也不闪避,这一脚正好踢在她腿上。 傻姑怕黄蓉起身打她,踢了一脚后立即逃开,过了一会,却听得黄蓉在轻轻哭泣,大感奇怪,忙又去点燃了一根松柴,问道:“我踢痛了你吗?” 匕首拔出时猛地一阵剧痛,将王道一从昏迷中痛醒过来,火光下见黄蓉跪在身旁,大感欣慰,忙问:“蓉儿,你可有受伤?” 黄蓉听她说话,心中大喜,又听她醒来第一句竟是先关心自己,心里又是感动又是痛楚,说道:“我没事儿……对不起,我回来晚了……” 黄蓉欲待问她伤势,只感手上热热的全是鲜血。王道一低声道:“你怎么哭了?” 黄蓉凄然一笑,道:“我没哭。” 傻姑忽然插口道:“她哭了,还赖呢,你瞧,她脸上还有眼泪呢。” 王道一想抬手给她擦眼泪,但动了动手指,竟是一分力气也抬不起来,便道:“蓉儿,你放心,《九阴真经》中载得有疗伤之法,我不会死的。” 斗闻此言,黄蓉登时如黑暗中见到一盏明灯,点漆般的双眼中蓦地闪起亮光,喜悦之情,莫可名状,想要细问详情,又怕耗了她精神,转身拉住傻姑的手,笑问:“姊姊,刚才我打痛了你吗?” 傻姑心中却还是记着她哭了没有,说道:“我见你哭过的,你赖不掉。” 黄蓉微笑道:“好,我哭过了。你没哭,你很好。” 傻姑听她称赞自己,大为高兴。 王道一强撑着缓缓运气,浑身剧痛难当。这时黄蓉心神已定,取出一枚金针,去刺她腰间穴道,既缓血流,又减痛楚,然后给她洗净伤口,敷上金创药,包扎起来,再给她服下几颗九花玉露丸止痛。 王道一忍着痛,缓缓道:“这一剑虽然刺得不浅,但……但没中在要害,不……不要紧的。难的是……中了西毒的蛤丨蟆功,不过……还有的可救,只是……须得辛苦你七日七夜,助……助我疗伤。” 黄蓉叹道:“就是为你辛苦七十年,你知道我也是乐意的。” 王道一心中一热一甜,登感一阵晕眩,她失血过多,过了一会,心神才又宁定,喘口气,继续道:“得找一处清静的地方,我们……依着真经上的法门,同时运气用功。两人……两人各出一掌相抵,以你的功力,助我……治……伤。” 第167章 她说道此处,闭目又喘了几口气,才接着道:“难就难在七日七夜之间,两人手掌不可有片刻离开,你我……气息相通,虽可说话,但决不可与第三人说一句话,更……更不可起立行走半步。若是有人前来打扰,那可……” 黄蓉知道这疗伤之法与一般打坐修练的功夫相同,在功行圆满之前,只要有片时半刻受到外来侵袭,或是内心魔障干扰,稍有把持不定,不免走火入魔,不但全功尽弃,而且小则受伤,大则丧身。是以学武之士练气行功,若非在荒山野岭人迹不到之处,便是闭关不出,又或有武功高强的师友在旁护持,以免出岔。 黄蓉想:“清静之处一时难找,治伤要我相助,靠这心智不全的傻姑抵御外来侵扰自然是万万不能。就算老顽童回来,他也决计难以定心给我们守上七日七夜,成事不足,败事有余,这便如何是好?” 沉吟多时,转眼见到那个碗橱,心念一动:“有了,我们就躲在这个秘室里治伤!” 作者有话要说: 闲来无事加更一章,这是二更 这章撸剧情,大家别生气 吐槽一下,这晋江的敏感词怎么这么多啊…… 第64章 密室疗伤 这时天已微明,黄蓉到厨下去煮粥给三人吃了。黄蓉柔声道:“道一,你养一会儿神,我去买些吃的,我们马上就练。”心想眼下天时炎热,饭菜之类若放上七日七夜,必然腐臭,于是到村中去买了一担西瓜。 待她回来,见王道一已沉沉睡去,腰间包扎伤口的布带上也无鲜血渗出。 她打开碗橱,旋转铁碗,开了密门,将一担西瓜一个个搬进去,最后一个留下了给傻姑,叮嘱她万万不可对人说她们住在里面,不论有天大的事,也不得在外招呼叫唤。 傻姑虽不懂她的用意,但见她神色郑重,话又说得简单明白,便点头答应,说道:“你们要躲在里面吃西瓜,不给人知道,吃完了西瓜才出来。傻姑不说。” 黄蓉喜道:“是啊,傻姑不说,傻姑是好姑娘。傻姑说了,傻姑就是坏姑娘。” 傻姑连声道:“傻姑不说,傻姑是好姑娘。” 黄蓉喂王道一喝了一大碗粥,自己也吃了一碗,便扶她进了密室,当从内关上橱门时,只见傻姑木木的脸上露出微笑,说道:“傻姑不说。” 黄蓉心念忽动:“这姑娘如此呆呆傻傻,只怕逢人便道:‘她两个躲在橱里吃西瓜,傻姑不说。’如此……只有杀了她,方无后患。” 她自小受父亲黄药师薰陶,什么正邪是非,全不当一回事,虽知傻姑必与曲灵风渊源甚深,但此人既危及王道一性命,那就是再有十个傻姑也得杀了! 想到此处,目光一寒,拔出匕首,便要出去动手。 黄蓉向外走了两步,回过头来,只见王道一目光温和的回看她,一张脸苍白如纸,斜靠墙角,虚弱已极,暖棕色的眼仁深邃无匹,淡然无波,与平常一般和煦的看着她,像是什么都不知道,又像是什么都知道…… 黄蓉料不出自己脸上的杀气被她瞧出来没有,心想:“我杀了傻姑不打紧,只是道一定会不满。”又想:“她若不满,跟我吵闹倒也罢了,说不定她终身都不提这回事,心中却记着,那可无味得很了。罢罢罢,咱们冒一回这个大险就是。” 当下折回身来,关上橱门,在室中四下细细察看。那小室屋顶上开着个一尺见方的天窗,日光透过天窗,白天勉强可见到室中情状,天窗旁通风的气孔却已被尘土闭塞。她拿匕首穿通了气孔。 回思适才忧急欲死的情景,此刻在这尘土充塞的小室之中,却似置身天堂。 王道一微笑道:“在这里养伤再好也没有了。只是陪着两个死人,你可害怕?” 黄蓉心中是害怕的,但强作毫不在乎,笑道:“一个是我师哥,他决不能害我;另一个是饭桶将官,活的我尚不怕,死鬼更加吓唬不了人。”当下将两具骇骨搬到角落,在地下铺上原来垫西瓜的稻草,再将十几个西瓜团团围在身周,伸手可及,问道:“这样好不好?” 王道一笑道:“好,咱们开始吧。” 黄蓉扶着她坐在稻草之上,自己盘膝坐在她的左侧,一抬头,只见面前壁上有个钱眼般的小孔,俯眼上去一张,不禁大喜,原来墙壁里嵌着一面小镜,外面堂上的事物尽都映入镜中,看来当年建造这秘室的人心思甚是周密,躲在室中避敌之时,仍可在镜中察看外面动静。只是时日久了,镜上积满了灰尘。 她摸出手帕裹住食指,将小镜拂拭干净。只见傻姑坐在地下抛石子,嘴巴一张一合,不知在说些什么。 黄蓉凑耳到小孔之上,听得清清楚楚,原来她是在唱哄小孩睡觉的儿歌:“摇啊摇,摇到外婆桥,外婆叫我好宝宝……” 黄蓉初觉好笑,但听了一阵,只觉她歌声中情致缠绵,爱怜横溢,不觉痴了:“这是她娘当年唱给她听的吗?……我娘若不早死,也会这样唱歌来哄我。”想到此处,眼眶竟自湿了。 王道一见到她脸上凄楚的神色,心里一紧,问道:“蓉儿,你在想什么?” 黄蓉伸手擦了擦眼睛,道:“你快教我练功治伤的法门吧。” 王道一又看了她一眼,没有教她法门,而是撑坐起身,伸手把黄蓉揽到怀里。 黄蓉微微一惊,怕碰到她伤口,只虚虚的靠着她,问道:“道一?” 第168章 王道一温声道:“蓉儿,不管什么事情,你都不用怕,我会在的,我会在,我会在……”边说边轻拍着黄蓉单薄的背,温和的声线有着熨贴人心的力量。 黄蓉听了这话,心中温暖,顿时什么担忧愁绪都消了。微弱的光线下,但见王道一面色虚白,气息微弱,因为伤口剧痛,加上失血过多,又受了严重的内伤,额上时时渗出一层虚汗,微微的抖着,整个人都显得柔弱起来,抱着她的手臂也没什么力气。 但就是这么一个人,却能带给她无限的安全感。 黄蓉轻轻枕在王道一的颈窝上,静静的感受着这一份温暖和踏实,如此过了许久。 知道不可过多贪恋,王道一的伤势耽误不得,黄蓉起身坐回原位,笑道:“现在快教我疗伤的法子吧,你治伤要紧。” 王道一于是将《九阴真经》中的《疗伤篇》缓缓背了一遍。 黄蓉只听了一遍,便已记住。经文中有个别几处不甚了了,两人共同推究参详,一个对真经深研多年,一个又聪敏过人,稍加研讨,也即通晓。 当下黄蓉伸出右掌,与王道一左掌相抵,各自运气用功,依法练了起来。 练了两个时辰后,休息片刻。黄蓉左手持刀,剖一个西瓜与王道一分食,两人手掌却不分开。 练到未牌时分,王道一渐觉压在胸口的闷塞微有松动,从黄蓉掌心中传过来的热气缓缓散入自己周身百骸,腰间疼痛竟也稍减,心想这真经上所载的法门确是灵异无比,当下不敢丝毫怠懈,继续用功。 到第三次休息时,天窗中射进来的日光已渐黯淡,时近黄昏,不但王道一胸口舒畅得多,连黄蓉也大感神清气爽。看来这法门不但对王道一有好处,对黄蓉也是大有裨益。 两人闲谈了几句,正待起始练功,忽听得一阵急促奔跑之声,来到店前,戛然而止,接着几个人走入店堂。一个粗野的声音喝道:“快拿饭菜来!”听声音是侯通海,王道一与黄蓉面面相觑,均感差愕。 黄蓉忙凑眼到小孔中张望,真乃不是冤家不聚头,小镜中现出的人形赫然是完颜洪烈、欧阳锋、杨康、彭连虎等人。 这时傻姑不知到哪里玩去了,侯通海虽把桌子打得震天价响,却是没人出来。 梁子翁在店中转了个圈,皱眉道:“这里没人住的。”侯通海自告奋勇,到村中去购买酒饭。 欧阳锋在内堂风吹不到处铺下稻草,抱起断腿未愈的侄儿放在草上,让他静卧养伤。 彭连虎道:“这些禁军虽然脓包没用,可是到处钻来钻去,阴魂不散,累得咱们一天没好好吃饭。真晦气!” 原来他们是被黄蓉引来的御林军追了一夜,好不容易甩脱了官兵,才逃到此处的。 几人说话之间,侯通海已向村民买了些酒饭回来。彭连虎给众人斟了酒,向完颜洪烈道:“王爷今日得获兵法奇书,行见大金国威振天下,平定万方,咱们大伙向王爷恭贺。”说着举起酒碗,一饮而尽。 黄蓉悄声道:“他们拿的书必是假的。” 王道一点点头道:“我也这么认为。”她当然知道,完颜洪烈拿到的,岂止是假的,应该是什么都没有才对。 黄蓉又凑眼到小孔上去,见完颜洪烈正举碗饮酒,饮干后欢然说道:“这次全仗各位出力襄助。欧阳先生更居首功。” 欧阳锋听他恭维,干笑了几声,心里却在惋惜没能生擒了王道一给他讲解真经,想着那王道一怕是已经死了吧,真经里那乱七八糟的句子也没人能知道了。欧阳锋一个武痴,自然肉痛不已。 只听欧阳锋道:“此处甚是偏僻,宋兵定然搜寻不到。那岳飞的遗书到底是个什么样儿,大伙儿都来见识见识。”说着从怀中取出石盒,放在桌上,他要瞧瞧武穆遗书的内文,若是载得有精妙的武功法门,那么老实不客气就据为己有,倘若只是行军打仗的兵法韬略,自己无用,乐得做个人情,就让完颜洪烈拿去。 一时之间,众人目光都集于石盒之上。黄蓉和王道一也在密室里看着。只听完颜洪烈道:“小王参详岳飞所留几首哑谜般的诗词,料得这部遗书必是藏在翠寒堂东十五步之处。今日瞧来,这推断侥幸没错。宋朝也真无人,没一人知道深宫之中藏着这样的宝物。咱们昨晚这一番大闹,只怕无人得知所为何来呢。”言下甚是得意,众人又乘机恭维一番。 完颜洪烈笑道:“康儿,你将石盒打开吧。” 杨康应声上前,揭去封条,掀开盒盖。众人目光一齐射入盒内,突然之间,人人脸色大变,无不惊讶异常,做声不得。只见盒内空空如也,哪里有什么兵书,连白纸也没一张。 黄蓉虽瞧不见盒中情状,但见了众人脸上模样,已知盒中无物,看着完颜洪烈傻眼的样子,心下觉得有趣。对王道一道:“他们费尽心思却偷了个空盒。”王道一点点头,心想果然如此。 完颜洪烈沮丧万分,扶桌坐下,伸手支颐,苦苦思索,心想:“我千推万算,那岳飞的遗书非在这盒中不可,怎么会突然没了影儿了?” 众人也是纷纷议论,胡思乱想,不得其法。黄蓉听各人怪论连篇,不禁暗笑。 黄蓉寻思:“这些奸贼岂肯就此罢手,定要再度入宫。”又想师父尚在宫中,只怕受到牵累,虽有周伯通保护,但老顽童疯疯癫癫,担当不了正事,看不久人,不禁颇为担心。 第169章 正想着,果然听得欧阳锋道:“那也没什么大不了,咱们今晚再去宫中搜寻便是。” 完颜洪烈道:“今晚是去不得了,昨晚咱们这么一闹,宫里必定严加防范。” 欧阳锋道:“防范自然免不了,可是那有什么打紧?王爷与世子今晚不用去,就与舍侄在此处休息便是。” 完颜洪烈拱手道:“又要辛苦先生了,小王静候好音。”众人当即在堂上铺了稻草,躺下养神。睡了一个多时辰,欧阳锋领了众人又进城去。 王、黄二人收回目光,又用起功来。 到破晓天明,村中几只公鸡远远近近的此啼彼和,两人体内之气已在小周天转了七转,俱感舒畅宁定。黄蓉竖起食指,在王道一眼前晃了晃,调皮的笑道:“过了一天啦。” 王道一微微一笑,抬眼看向黄蓉,此时一缕日光从天窗中射进来,照得眼前的姑娘白中泛红的脸庞美若朝霞。 王道一定定的看着黄蓉,只觉得她的手掌温软异常,心中微微一荡,急忙垂下眼,镇慑心神,但已是颊边微红。 黄蓉见她忽然低下了头,很是奇怪,问道:“道一,你怎么了?” 王道一低着头道:“我……我方才忽然想……想……” 头一遭的,王道一说话竟然也吞吞吐吐起来了。 黄蓉问道:“想什么?” 王道一清咳了一声,说道:“现下不想了。”头还是没抬起来。 黄蓉道:“那先前你想什么呢?” 王道一无法躲闪,只得老老实实道:“我方才想抱抱你,亲亲你。” 黄蓉心中顿感温馨,脸上也是一红,娇美中略带羞涩,更增风致。 王道一见她垂眸不语,看不见表情,便小心问道:“蓉儿,你生气了吗?” 黄蓉抬头嫣然一笑,柔声道:“我不生气。我在想,将来你总会抱我亲我的,我是要做你妻子的啊。” 王道一心里怦然一动,张了张口,却说不出话来。 黄蓉突然心念一转,问道:“道一,你上一世也是女子吗?” 王道一点头道:“是。怎么了呢?” 黄蓉道:“那你上一世可有……家室?” 王道一摇了摇头,道:“没有。我上一世不曾嫁人,也未有子女。” 这话倒让黄蓉吃惊,在她的观念里,女子过了十五岁就可以婚嫁了,王道一上一世活了近三十岁,怎么可能还没嫁人?但听到王道一这样说,除了惊讶外,心里竟没来由的有些高兴。 过了半晌,黄蓉笑道:“你方才想亲我,想得厉害吗?” 王道一结舌,不知该怎么回答。 正在这时,突然门外脚步声急,两个人冲进店来,只听侯通海的声音说道:“操他奶奶的,我早说世上真的有鬼,师哥你就不信。”语调说不出的焦躁。 又听沙通天的声音道:“什么鬼不鬼的?我跟你说,咱们是撞到了高手罢了。” 黄蓉在小孔中瞧去,只见侯通海满脸是血,沙通天身上的衣服也撕成一片片的,师兄弟俩狼狈不堪。 完颜洪烈与杨康见了,大为惊讶,忙问端详。 侯通海道:“我们运气不好,昨晚在皇宫里撞到了鬼,他妈的,老侯一双耳朵给鬼割去啦。” 完颜洪烈见他两边脸旁血肉模糊,果真没了耳朵的影踪,更是骇然。沙通天斥道:“别说鬼道怪的,你还嫌不够丢人吗?” 侯通海虽然惧怕师兄,却仍辩道:“我瞧得清清楚楚,一个朱砂胡子的判官向我扑过来。我只一回头,一对耳朵就没啦。这判官跟庙里的神像一模一样,怎会不是?” 沙通天和那判官拆了三招,给他将自己衣服撕得粉碎,这人的出手明明是武林高人,决非神道鬼怪,只是怎么竟会生成判官模样,却是大惑不解。 四人纷纷议论猜测,都是不得要领。说话之间,灵智上人、彭连虎、梁子翁三人也先后逃回。 灵智上人双手给铁链反缚在背后,彭连虎却是双颊给打得红肿高胀,梁子翁更是可笑,满头白发给拔得精光,变成了一个和尚,单以头顶的反光度而论,倒是与沙通天的秃头交相辉映,一时瑜亮。 原来三人进宫后分道搜寻武穆遗书,却都遇上了鬼怪。只是三人所遇到的对手各不相同,一个是无常鬼,一个是黄灵官,另一个却是土地菩萨。 众人面面相觑,作声不得,心中都知昨晚是遇上了高手,只是受如此大辱,说起来大是脸上无光。侯通海一口咬定是遇鬼,众人也不和他多辩。 隔了良久,完颜洪烈道:“欧阳先生怎么还不回来?不知他是否也遇到了鬼怪。” 杨康道:“欧阳先生武功盖世,就算遇上了鬼怪,想来也不致吃亏。” 黄蓉见众人狼狈不堪,说鬼道怪,心中得意之极,暗想:“我买给周大哥的面具竟然大逞威风,倒是始料所不及,但不知老毒物是否与他遇上交过了手。”掌心感到王道一内息开始缓缓流动,当下也练了起来。 彭连虎等折腾了一夜,腹中早已饥了,各人劈柴的劈柴,买米的买米,动手做饭。待得饭熟,侯通海打开橱门,见到了铁碗,一拿之下,自然难以移动,不禁失声怪叫,又大叫:“有鬼!”使出蛮力,运劲硬拔,哪里拔得起来? 黄蓉听到他的怪叫,心中大惊,知道这机关免不得被他们识破,别说动起手来无法取胜,只要两人稍移身子,王道一立有性命之忧,这便如何是好? 第170章 她在密室中惶急无计,外面彭连虎闻声过来,察看了一阵,道:“这中间有机关。沙大哥,你把这铁碗左右旋转着瞧瞧。” 黄蓉见情势紧迫,只好一拼,将匕首递在王道一手里,再伸手去拿洪七公所授的竹棒,心下凄然,两人毕命于斯,已是顷刻间之事。 她转头见到屋角里的两具骇骨,突然灵机一动,计上心头,忙把两个骷髅头骨拿起,用力在一个大西瓜上掀了几下,分别嵌了进去。 只听得轧轧几声响,密室铁门已旋开了一道缝。黄蓉将西瓜顶在头顶,拉开一头长发披在脸上。刚好沙通天将门旋开,只见橱里突然钻出一个双头怪物来! 那怪物两个头并排而生,都是骨髅头骨,下面是个一条青一条绿的圆球,再下面却是一丛乌黑的长须。众人昨晚吃足苦头,惊魂未定;而橱中突然钻出这个鬼怪,又实在吓人,侯通海大叫一声,撒腿就跑。众人身不由主的都跟着逃了出去,只剩下欧阳克一人躺在稻草堆里,双腿断骨未愈,走动不得。 黄蓉长吁了一口气,忙将橱门关好,实在忍不住笑,可是接着想到虽脱一时之难,然群|奸均是江湖上的老手,必定再来,适才惊走,纯系昨晚给老顽童吓得魂飞魄散之故,否则怎能如此轻易上当?定神细思之后,那时可就吓不走了,脸上笑靥未敛,心下计议未定,就在此时,店门声响,进来了一人。 黄蓉握紧峨眉钢刺,将竹棒放在身旁,只待再有人旋开橱门,只好掷他一刺再说,却听得一个娇滴滴的声音叫道:“店家,店家!” 这一声呼叫大出黄蓉意料之外,忙俯眼小孔上瞧去,但见坐在堂上的是个锦衣女子,服饰华丽,是个富贵人家的小姐,赫然是程瑶迦! 黄蓉又惊又喜:“她怎么也到这儿来啦?”忙对王道一说了:“你那个师侄来啦。” 王道一凑近一看,也是大感意外。 傻姑适才给侯通海等人吵醒了,迷迷糊糊的也不起身,这时才睡得够了,从草堆中爬将起来,晃晃悠悠的走进店来。 程瑶迦见有人来,问道:“姑娘,我向你打听个所在,你可知道牛家村离这儿多远?” 傻姑道:“牛家村?这儿就是牛家村。” 程瑶迦脸一红,有些不好意思,低头玩弄衣带,隔了半晌,又道:“原来这儿就是牛家村,那我给你打听一个人。你可知道一位……” 傻姑不等她说完,已不耐烦的连连摇头,奔了出去。 黄蓉心下琢磨:“她到牛家村来寻谁?啊,是了,她是孙不二的徒儿,多半是奉师父师伯之命,来找寻丘处机的徒儿杨康。杨康那厮作恶多端,全真教要捉他回去教训一番。” 过了一阵,忽听脚步声响,门外又有人进来。 那人长身玉立,一身深紫锦袍,面容俊美,是个俊俏的公子哥,一进门也是唤店家,却无人应答。 程瑶迦见是个如此俊美的青年男子,登觉害羞,忙转过了头。 黄蓉看了那人半晌,判断道:“这公子是个女扮男装的姑娘。” 王道一也觉得如此,这年头不太平,女子扮成男子外出也属正常。 但凡懂得医理或者面相学问的人都可看出来,这人虽然装扮得没什么破绽,但从骨相上来看,定然是个女子无疑,是以王道一和黄蓉都能一眼看破。但程瑶迦不懂这些学问,自然以为这是个英俊的男子了,她还心想:“世上怎会有相貌生的如此貌美阴柔的男子?” 那女扮男装的女子生的貌美,态度却不大好,打量她一眼,似是不耐烦,张口问道:“这是什么地方?” 程瑶迦哪里见过这般好看的男子,一颗心砰砰乱跳,低下了头,裣衽行礼,腼腆道:“这里是临安城附近的牛家村。” 作者有话要说: 闲来无事再更一章,这是三更 副cp上线啦,大家猜猜看那是谁呢? 第65章 乱点鸳鸯 那拌男装的女子皱了皱眉,刚待说话,突然门外一张丑脸伸过来一探,又缩了回去。 程瑶迦吃了一惊,退了两步,那丑脸又伸了伸,叫道:“双头鬼,你有本事就到太阳底下来,三头蛟侯老爷跟你斗斗。我比你还多一个头,青天白日的,侯老爷可不怕你!” 黄蓉低声道:“终究还是来了。” 随后只见侯通海大踏步回到店来,一探头,见程瑶迦和一个男子站在中堂,叫道:“啊!双头鬼化身为一男一女啦!” 那女扮男装的女子不耐道:“你是谁?疯疯癫癫的要干什么?” 候海通只当这两人是鬼,亮出钢叉,大骂道:“双头鬼快现原形。”举叉猛向堂中二人刺去。 那女扮男装的女子冷哼一声,眼中似有煞气,叫道:“找死!”说着抽剑便攻了上去。 黄蓉在小镜中看了半晌,笑道:“没想到这女子的武功倒也不弱,看来打得过那侯通海。不过她性子也是急躁,不问端由就要取人性命。”她心里又惊又喜,没想到随便来了个人竟然就帮她们化解了这麻烦。 王道一听她说竟有这等事,忙凑上去,黄蓉把小镜让给她看。王道一见那女子剑法凌厉刁钻,功力确实比侯通海高出一筹,心下稍稍放松。 又看了几招,王道一见着这女子的剑法总有种熟悉的感觉,在脑子里想了一圈。发现自己练过的几十种剑法中并没有与之类似的,那这股熟悉感从何而来? 第171章 她心下疑惑,又认真看了一会儿,突然脑中灵光一闪,心道:“我知道她是谁了!” 黄蓉见王道一面色有异,问道:“怎么了?” 王道一压下心底的惊讶,对黄蓉道:“你看这女子的剑法可有什么特别之处?” 黄蓉凑上去认真看了十几招,正思索间,耳边又听得王道一提醒道:“你看她的招式与我全真派剑法有何联系。” 黄蓉也只曾见过王道一使过那么几次全真剑法,对全真剑法的熟悉度远没有王道一那么敏感,是以刚才并没看出来什么,现在经这么一提醒,黄蓉立刻反应过来了,惊道:“她……她的剑法好像是……专门用来克制全真剑法的!” 王道一眼光凝了凝,道:“你说的很对。所以,这女扮男装的女子是古墓派的李莫愁!” 黄蓉问道:“什么古墓派?那是个什么门派?” 王道一思索片刻,说道:“这还得从我师父的一段往事说起……当年我师父出家前曾和一个叫林朝英的前辈有过一段情缘。” 她顿了顿,回忆着原著里的情节,概括着说道:“师父与林前辈两情相悦。林前辈想与师父一道隐居活死人墓,但是师父却一心想着抗金大业,抗金失败后,又出家修道,建立了全真教,还创造了全真派的功夫。林前辈对师父颇有怨念,发誓一定要创造一套克制全真剑法的武功。她带着丫鬟徒弟隐居在离重阳宫不远的活死人墓里,十几年后,创造出了一套剑法,名叫《玉|女|心|经》。她们活死人墓的派别,也被称作古墓派。” 黄蓉道:“所以这个女子使得剑法就是《玉|女|心|经》了?你是看了她的功夫,推测出了她的身份?” 王道一点头道:“八九不离十。”同时心里默默想到:“这女子看起来二十岁左右的样子,武功又正好是克制全真派的剑法,当今天下,应该只有李莫愁了。在原著里,《玉|女|心|经》应该是传给了小龙女,而非李莫愁。但是现下,龙儿既然已经阴差阳错的被我收养,那古墓派就只剩李莫愁一个弟子了。李莫愁的师父也只能将《玉|女|心|经》传给这唯一的徒弟了。 但是,按照古墓派的规矩,李莫愁不能下山才对,除非……是为了陆展元?现下李莫愁既然在江南,那就是说……她是为陆展元而来?或者已经找过陆展元一家了?” 想到外面的那个紫衣女子很有可能就是那个终生为爱痴狂,十年后江湖上令人闻风丧胆、杀人不眨眼的女魔头,王道一心里百感交集,不知她的到来是福是祸。 黄蓉笑着打趣道:“你们全真派被说是天下武学正宗,现下出了个专门克制它的功夫,那全真派天下第一的帽子可是要丢啦。” 王道一笑着摇了摇头,随后又想起了什么,缓缓道:“玉|女|心|经,技压全真,重阳一生,不弱于人。” 黄蓉奇道:“这又是什么说法?” 王道一道:“这是我师父的一句话。他认为那林前辈的功夫确实高明,但也只是针对着克制全真剑法而已,放到全天下当中,未必是最顶尖的。” 黄蓉道:“这么说,你师父其实已想出来了克制《玉|女|心|经》的法子?” 王道一笑道:“蓉儿果然聪明!” 黄蓉好奇道:“那是什么法子?” 王道一笑道:“你不妨来猜猜看?” 黄蓉转了转眼珠,歪头想了片刻,又看看王道一,突然惊喜道:“是《九阴真经》!对不对?” 王道一由衷赞道:“对极了!人都说王子比干有玲珑七窍心,因而才聪明绝顶,蓉儿如此智慧,是不是也有玲珑七窍心呢?” 这些事都是王道一凭着原著的印象才知道的,但黄蓉竟然能这么快就理顺了逻辑推测出来,不得不说实在是聪慧无双。 黄蓉听到王道一夸赞,甚是高兴。说来也奇怪,黄蓉听到别人夸她聪明,她早就习以为常了,不会觉得有什么大不了的,只当别人在叙述一件事实,但偏偏换王道一来夸的时候,她就觉得喜悦的不得了。 黄蓉又凑到小镜处看外面,只见李莫愁剑招极为狠辣,侯通海渐渐不敌。不一会儿沙通天、梁子翁和彭连虎也来助战。 李莫愁喝道:“不自量力!”展开“三无三不手”,把侯通海逼的无处躲藏。 所谓“三无三不手”,是李莫愁的绝技,即为无孔不入,无所不至,无所不为,端的是阴狠毒辣。 此时李莫愁也只二十岁左右,武功也还不算太高,其实力大体勉强可与全真七子之一一战。她初入江湖不久,名声也还没有那么大。 王道一记得,在原著里,李莫愁三十多岁的时候名声坏到无以复加,是江湖上令人闻风丧胆的女魔头,杀人如麻,草菅人命,人人忌惮。 虽然这人杀心太重,但王道一觉得李莫愁这个人还是比较复杂的。她虽然杀人如麻,但其实心里却还有留有一点良知,只是性格过于极端痴狂罢了。她一生就追求过两件事,一件是和陆展元的感情,结果陆展元辜负了她;另一件是为了从小龙女手中抢夺《玉|女|心|经》,结果也没抢到手。最终葬身火海,悲惨死去。 王道一想着,既然现下李莫愁已经学到《玉|女|心|经》了 ,那或许她的结局也会有所改变吧。 李莫愁一人敌四,渐渐吃力起来,正准备洒一波“冰魄银针”了事,旁边的程瑶迦突然从包裹中取出长剑,向李莫愁道:“这位公子,我……我来帮你了,对不起。”程瑶迦也当真礼数周到,帮人|打架,还先矜持得体的致歉自己动手晚了一点。 第172章 程瑶迦长剑闪动,指向沙通天背心。她是清净散人孙不二的徒弟,使的是全真嫡派的剑术。 她这手剑法一出手,旁边的李莫愁又惊又喜,一边打斗一边问道:“你是全真派的人?是哪一位门下?你叫什么名字?” 李莫愁之所以又惊又喜,一来是她万万没想到这个看起来娇怯怯地似乎风一吹就倒的大家小姐竟然会武功,二来是她万万没想到这大小姐使的竟然还是全真剑法。 “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李莫愁心里默默盘算着自己的事情。 程瑶迦全无防备,张口答道:“我师父姓孙,人称清净散人。我……我……”她想说自己姓名,忽感羞涩,偷偷朝李莫愁看了一眼,脸上一红,说到嘴边却又住口。 李莫愁见她婆婆妈妈的,嫌烦,正要再问,傻姑却忽然笑嘻嘻的走了进来,伸了伸舌头,说道:“啊,这么多人啊。”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就这么大大咧咧的闯进了战圈。 众人见这女子行事怪异,纷纷停战。侯通海见这不速之客衣衫褴褛,傻里傻气的,叫道:“又一个女鬼!”纵身上前,伸手去拿她手臂。 岂知傻姑手臂疾缩,反手便是一掌,正是桃花岛武学“碧波掌法”,她所学虽然不精,这掌法却甚奥妙。候海通没半点防备,“啪”的一声,这一掌结结实实的打在他手背之上,落手着实不轻。 候海通又惊又怒,欺身上前,双拳齐出,这下傻姑就挡架不住了,脸上被打了一拳,痛得她大叫:“吃西瓜的妹子,快出来救人啊,有人打我啦!” 黄蓉大惊,心道:“不杀了这傻姑,留下来果然是祸。” 就在此时,突然间听得有人轻哼一声,这一声虽轻,黄蓉心头却是一跳,惊喜交集:“爹爹到啦!”忙凑眼到小孔观看,果见黄药师脸上罩着那张面具,不知何时已站在门口。 原来,黄药师觉得爱女已逝,悲痛万分,这几日浑浑噩噩,自我放逐,仿佛被抽去了灵魂一般,他刚刚在临安大醉一场,现下不知不觉便逛到了这牛家村来。 适才傻姑只与侯通海拆了三招,但黄药师已瞧出她是本门弟子,心下好生疑惑,问道:“姑娘,你师父是谁?” 傻姑摇了摇头,看着黄药师这张怪脸,呆了一呆,忽然拍手大笑起来。 黄药师眉头微皱,料知她若不是自己的再传弟子,也必与本门颇有渊源。黄药师为人护短的紧,对本门弟子最爱相护,决不容许别人欺侮,梅超风犯了叛师大罪,但一败于王道一之手,他便出而护短,何况傻姑这天真烂漫的姑娘?于是说道:“傻孩子,人家打了你,你怎不打回去啊?” 傻姑道:“我打他不过。” 黄药师道:“谁说你打他不过?他打你脸,你也打他脸,一拳还三拳。” 傻姑笑道:“好啊!”她也不想候海通本领远胜于己,走到他面前,对准他脸就是一拳。 侯通海举手便挡,忽然臂弯里“曲池穴”一麻,手臂竟然使不出力了,砰的一声,鼻子上便吃了一拳。 傻姑叫道:“二!”又是一拳。 侯通海出手格挡,哪知上臂“臂儒穴”中又是一阵酸麻,这一手竟然又没力气了,砰的一声,左脸又中了一拳。 这一来侯通海固然惊怒交迸,旁观众人也无不讶异。 李莫愁精于暗器听风之术,每当侯通海招架之际,两次都听到极轻的嗤嗤之声,知是黄药师发出金针之类微小的暗器,打中了侯通海的穴道。只是每次都不见他臂晃手动,准头和力道却把握的如此之好,可见黄药师暗器之术的高明。 李莫愁虽不认得黄药师,但仅凭这两下,就足以判断他功夫远在自己之上,当下默不作声,暗暗观察。 只听得傻姑叫道:“三!” 侯通海欲踢腿挡避,右腿“白海穴”上却又是一麻,砰的一声,右脸又端端正正的中了一拳。还牵动了泪穴,两行泪水不由自主的从面颊上流了下来。 傻姑见他流下眼泪,忙道:“别哭啦,你不用害怕,我不再打你就是了。”这三句劝慰之言,比之脸上三拳,更令侯通海感到无地自容。 侯通海抬头向黄药师道:“阁下是谁?暗中伤人,算什么英雄好汉?” 黄药师冷笑道:“凭你也配问我的名号?”指着侯通海几人,突然提高声音喝道:“你们几个,统统给我滚出去!” 密室里的王道一见了这一场奇葩的“殴打”,不得不在心里感慨一句:“黄药师还当真护短。” 黄蓉听着父亲声音有些不对,仔细看了一会儿,低声说道:“爹爹吃酒了,还醉的不轻。” 外面众人在一旁早已浑身都不自在,胆战心惊,呆呆的站在店堂之中,不知如何了局,听他这一喝,登时如蒙大赦。赶紧都走了出去。 李莫愁见候海通四人走得远了,冷哼一声,一把“冰魄银针”洒了出去,黄药师站在门口眼疾手快,一挥衣袖,将“冰魄银针”尽数卷落,银针叮叮呤呤的尽数落在地下。 黄药师俯眼看地上的银针,见针尖上散出幽幽寒光,便知这银针剧毒无匹,笑道:“好辣的暗器。”语气中竟颇有赞赏之意。 李莫愁这“冰魄银针”确实剧毒无比,只要划破皮肤,顷刻间便会丧命。 程瑶迦见这位相貌俊美的公子出手竟然如此狠辣,不自觉的心惊,问道:“你为何要取他们性命?” 第173章 李莫愁冷冷道:“他们方才惹我不快了!” 黄药师仰天一笑,说道:“你这娃娃有些脾气。好!有我年轻时的几分样子!”又转头看了看程瑶迦,忽然笑道:“你愿意嫁给他做妻子的,是不是?” 黄药师此时酩酊大醉,眼睛昏花,看不大清楚,一时间竟没有发觉李莫愁是个女子扮的,酒劲上来,一高兴就开始拉大媒。 程瑶迦吃了一惊,霎时间只吓得脸色雪白,随即红潮涌上,不知所措。她的确是对身边这位“美貌”的公子一见钟情,但方才见了“他”毒辣的手段,又有些怕。 更何况,她程家大小姐要嫁人,那得是三媒六聘一份不少的,哪能如此随意? 李莫愁听了这话也是一惊,她原来只是想将这武功不高但是却会使全真剑法的程瑶迦抓回去陪她练功而已,没想到这黄药师却要给她做媒。 李莫愁近日练到《玉|女|心|经》中最厉害的剑法“玉女素心剑法”时,发现此种剑法须得二人配合,一人使玉女剑法,一人使全真剑法,方可练成。但古墓派向来和全真教老死不相往来,她到哪里去找一个会全真嫡派剑法的人来陪她练剑?练功遇到了瓶颈,她便出来透透气,在江南一带混迹一番,不成想,今天随便找了个野店投宿,却恰好碰到个现成的! 李莫愁正想推脱掉,但瞥眼见到程瑶迦一副温婉贤淑的大家小姐样儿,一股恨意忽然涌上心头,再转念一想,报复的邪恶感霎时漫上心间,心道:“哼,又是一个大家闺秀么……好哇……好你们这些大家小姐……我偏偏要毁了你这大家闺秀!”当下不再作声,冷眼旁观。 黄药师见程瑶迦扭捏不答,借着酒意,开始大发议论,不满道:“我生平最恨的是仁义礼法,最恶的是圣贤节烈,这些都是欺骗愚夫愚妇的东西,天下人世世代代入其彀中,还是懵然不觉,真是可怜亦复可笑!我黄老邪偏不信这吃人不吐骨头的礼教,人人说我是邪魔外道,哼!我这邪魔外道,比那些满嘴仁义道德的混蛋,害死的人只怕还少几个呢!” 程瑶迦一听这人竟然是东邪黄药师,顿时又惊又惧,更加不知所措了,心中突突乱跳,不知他要怎生对付自己。 黄药师酒劲上头,说起来没完没了:“你明明白白对我说,是不是想嫁给这孩子。我喜欢有骨气、性子爽快的孩子。有我黄老邪保大媒还能不作数吗?我看你俩甚是般配,快说!快说!” 密室里的王道一见黄药师这番行事,不由叹道:“蓉儿,你爹爹吃多了酒,就喜欢乱点鸳鸯谱吗?” 黄蓉这个唯恐天下不乱的性子倒是觉得外面的那桩事有趣得紧,笑道:“我也觉得她俩般配的紧。” 王道一叹了口气,心道:“李莫愁这人可不是个好相与的,不仅爱打架,还动不动就洒一波‘生化武器’出去,心肠狠辣得紧。也不知她迟迟不吭声,是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外面的程瑶迦听了黄药师的话,又看了李莫愁一眼,她心中是愿意的,可是这种事对自己亲生父母也说不出口,岂能向一个初次会面的外人明言,更何况“他”就在身旁?只窘得她满脸通红。 黄药师见程瑶迦一直别别扭扭的不给个利索话,顿觉不耐,便对李莫愁道:“你这娃娃叫什么?你愿不愿意要她做妻子?” 李莫愁此时初入江湖才一年左右,名声还不大,没几个人知道她,便大方说了:“晚辈姓李,上莫下愁。” 黄药师点点头道:“你叫李莫愁,嗯,好名字,那你愿不愿意要她?” 李莫愁眼中飞快的闪过一丝冷笑,说道:“晚辈自是千情万愿的。” 王道一听见李莫愁的话,吃了一惊,心道:“李莫愁不是一生痴恋陆展元吗?怎么会说出这番话来?事出反常必有妖……这李莫愁……到底想做什么?”她不禁暗暗为程瑶迦捏了一把汗。 黄蓉忽然道:“这李莫愁八成是个骗子。” 王道一道:“你也觉得她不是真心的?” 黄蓉看着外面动静,点点头道:“感觉上是这样的。” 只听黄药师哈哈一笑,道:“好。他都答允了,姑娘,你呢?” 程瑶迦听了李莫愁这话,心头正自甜甜的,又听黄药师相问,低下头来,半晌,方道:“那得要我爹爹作主。” 黄药师大声道:“什么父母之命,媒约之言,直是狗屁不通,我偏要作主!快说,你愿不愿意?” 程瑶迦见这黄药师一副要杀人的不耐烦的样子,怕是自己万一再推辞一下,就要被他毙于掌下了,再说她也确实爱慕这位“李公子”,虽说三书六礼很重要,但……眼下也顾不得了。 程瑶迦低下头,耳朵通红一片,轻声道:“我……我……答允就是。”她这几个字说的细若蚊鸣,也亏得黄药师内功深湛,耳朵极灵,才总算听到了,若是少了几年修为,也只能见到她嘴唇似动非动而已。 黄药师哈哈大笑,说道:“王重阳一生豪气干云,却收了你这般扭扭捏捏的一个徒孙,当真好笑。好好,今日我就给你们成亲。” 李、程二人都吓了一跳,都没想到黄老邪竟能邪门到这种地步。李莫愁一惊之后,心里邪恶感却更浓,暗想:“好啊,可以毁的更彻底一些!” 黄药师道:“来来来,你们就在这里拜天地。” 他这话声之中,自有一股令人不可抗拒的威严,程瑶迦到了这个地步,只得与李莫愁并肩而立,盈盈拜将下去。 第174章 黄药师道:“向内一拜天地!……再朝那拜你们高堂……好好,痛快痛快!夫妻两人对拜!好好好,成了!” 这出好戏就在黄药师的喝令下逐步上演,黄蓉与王道一在密室里一直瞧着,都是又是惊讶,又是好笑,只听黄药师又道:“妙极!李贤侄,你去弄一对蜡烛来,今晚你们就洞房花烛。” 程瑶迦一呆,叫道:“黄老前辈!” 黄药师道:“怎么了?拜了天地之后,不就是洞房吗?你夫妻俩都是学武之人,难道洞房也定要绣房锦被?这破屋柴铺,就做不得洞房?” 程瑶迦不敢作声,心中七上八下,又惊又喜,李莫愁依言到村中讨了一对红烛,买了些白酒黄鸡,与程瑶迦在厨中做了,服侍黄药师饮酒吃饭。黄药师又饮了不少酒。 吃罢了饭,黄药师再不说话,只是仰起了头,心中想着女儿,暗自神伤。 作者有话要说: 程瑶迦就是个看脸的……所以把自己搭进去了…… 这就教导我们,颜控要不得啊要不得! 李莫愁心里有魔怔,以后会解释 第66章 情为何物 过了一阵,天色渐黑,忽听得门外一阵哈哈大笑,声振屋瓦,正是周伯通的声音,只听他叫道:“老毒物,你从临安追到嘉兴,又从嘉兴追回临安,一日一夜之间,始终追不上老顽童,咱哥儿俩胜负已决,还比什么?” 黄蓉吃了一惊:“临安到嘉兴来回五百余里,这两人脚程好快!” 又听欧阳锋的声音叫道:“你逃到天边,我追到你天边!” 周伯通笑道:“咱俩那就不吃饭不睡觉不撒尿赛一赛谁跑得快跑得长久,你敢不敢?” 欧阳锋道:“那有什么不敢?倒要瞧瞧是谁先累死了!” 两人话声甫歇,一齐振吭长笑,笑声却已在远处十余丈外。 李莫愁与程瑶迦不知这二人是何等样人,深夜之中听他们倏来倏去,功力之强,不禁骇然。 黄蓉心想:“他二人比赛脚力,爹爹定要跟去看个明白。”果然听得程瑶迦奇道:“咦,黄老前辈呢?方才还坐在这儿呢。” 又听李莫愁道:“那边三个人影,最后那一位好像是黄药师。” 程瑶迦道:“啊,怎么一晃眼功夫,他们奔得这么远啦?那两位不知是何方高人,可惜不曾得见。” 黄蓉心想:“老顽童也还罢了,老毒物见了可没什么好处。” 黄药师既去,屋里就剩李莫愁和程瑶迦两个人,气氛一时安静下来。李莫愁独自坐在窗边,不知在想些什么。 程瑶迦坐在桌边,心跳的越来越厉害。李莫愁回头望去,不觉一愣,但见烛光下程大小姐云鬓如雾,香腮胜雪,脸上尽是惊喜羞涩之情,实是难描难言,门外虫声低语,风动翠竹,直不知是真是幻! 李莫愁看着这样的程瑶迦,不禁呆了一瞬。随即又反应过来,撇开头,似是不满于自己方才的怔愣。她眼里又飞快闪过一抹冷笑,起身走过去,坐到程瑶迦身边,面色如常,忽然伸臂搂住她纤腰,笑问:“来,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 程瑶迦身子一颤,轻轻一挣没挣脱,也就任她搂着,脸却更红了,低了头,腼腆道:“我不说,你猜猜看。” 李莫愁见到程瑶迦这副腼腆矜持的样子,心底寒意更甚,想到:“那何沅君怕也是这副样子的吧?所以陆郎才不喜欢我吗?原来是喜欢这样的吗?” 程瑶迦和何沅君都是大家闺秀,李莫愁看着程瑶迦就会想到何沅君,想到陆展元的抛弃,想到心底的不甘和恨意!所以她想毁了面前这副大家小姐的样子,仿佛就能以此来报复了何沅君一样。 李莫愁这种几近变态的报复心理,王道一怎么又能琢磨的明白?她和黄蓉只能见到在微弱朦胧的烛光下,李莫愁搂着程瑶迦的腰,仿佛真像新婚丈夫一般,对娇妻喃喃说着情话。搞的王道一一头雾水,百思不得其解。 李莫愁幽幽的盯着程瑶迦的侧脸,手臂使力,一把将人抱进怀里。 程瑶迦低呼一声,重心不稳,急急的抓住她肩膀,下一瞬就感觉自己已坐到了李莫愁的腿上,整个人被她侧抱在怀里,说不出的惊慌羞涩,低声道:“我……我告诉你就是了,我叫……我叫程瑶迦,家在宝应府,你……别这样。” “宝应府程家啊,那可比何沅君家还要大不少呢……”李莫愁默默想着。 李莫愁轻笑了两声,搭在她腰间的手状似无意的抚了抚,凑到她耳边问道:“别哪样?是这样吗?嗯?” 程瑶迦呼吸登时就乱了,只感觉腰间的手似乎带着魔力一般,抚过之处,带起一片酥麻,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李莫愁喷在她耳边的气息似乎也带着灼热,她颤声道:“李公子……你……你……” 李莫愁打断她道:“你还叫我李公子?” 程瑶迦身子微颤,低着头,喘息渐促,一颗心快要从膛子里跳出来了,半晌才轻声叫了一句:“夫……夫君……”这声也就比蚊鸣大一丁点。 李莫愁离得近,听见了,低笑道:“这就是了。” 也许是手掌上绵软的感觉太过舒适,李莫愁这一抚之下便再也停不下来,顺着手下的轮廓缓缓逡巡,听着程瑶迦断断续续的压抑的低喘声,顿觉好笑。 李莫愁念头一转,恨恨想道:“那不如……毁个彻底吧……”此念一出,便左手搂住了她,右手就去解她衣带。 第175章 程瑶迦本已如醉如痴,脑中混沌一片,这时衣带突然被解开,蓦地惊觉,慌乱的伸手按住李莫愁的手,低声道:“不……不能这样。” 李莫愁看上去也不是很着急的样子,但还是抱紧了她,手又向里伸了伸,指尖触到了她温热的肌肤,笑问道:“为什么不呢?我们不是已经成亲了吗?今晚不是洞房花烛夜吗?” 程瑶迦感到李莫愁冰凉的手抚触到自己肌肤,冷的她一个哆嗦,不由自主的泄出一声嘤咛,继而又死死的按住她的手,央求道:“别……别……” 李莫愁不管不顾,强去解她衣带,说道:“你不愿意?” 程瑶迦既然是程家的大小姐,自小学的都是三纲五常,早已把“以夫为天,以夫为纲”的思想刻进骨子里了,哪里会敢真的拒绝自己的夫君,忙道:“不,我……没有……不愿……” 李莫愁心里冷笑,她就知道程瑶迦拒绝不得。 李莫愁紧紧搂住她,蛊惑道:“那么你便依我。” 程瑶迦喘着气,低声道:“你……是真心娶我的吗?” 李莫愁眼都不眨一下,说道:“自然!我对娘子一见钟情。” 程瑶迦“嗯”了一声,心里感到由衷的甜美舒畅,这“娘子”二字,实是生平第一遭听人唤起。她轻咬着下唇,犹豫片刻,最终放松了手里阻拦的力道。 李莫愁轻笑一声,快速抽掉了她的腰带,将人一把打横抱起,放在桌上,自己也轻巧的翻身上桌。 李莫愁撑着手臂,打量着身下不知所措的程瑶迦,忽然说道:“把衣服脱了。” 程瑶迦蓦地瞪大了眼睛,问道:“你说……什么?” 李莫愁笑道:“洞房花烛夜,不得脱衣服吗?难不成……娘子想让为夫替你脱?” 这话听起来似乎有几分道理。 但若是让情场老手来看,必能知道李莫愁根本就不是一个新婚男子该有的表现。 真正急色的男子,是等不及让女人自己去脱衣服的…… 但这程瑶迦新婚燕尔,初尝情丨事,哪里会知道这些? 程瑶迦低垂着眼帘,心里挣扎片刻,似是鼓起了极大的勇气,随后……慢慢的……慢慢的……抬手去解外衣。 李莫愁没想到她真的就这么听话的自己脱衣服了!她震惊的看着程瑶迦缓缓的,一件一件的,一层一层的,把自己身上的衣服全都除去,脱到最后一件时,手已经颤抖到不行,人也跟着轻颤,但稍微犹豫一瞬,还是除了下来。 朦胧的空气里浮动着淡淡的幽香,似兰非兰,似麝非麝,那是程瑶迦的肌肤辐射到空间里的一种难以名状的气息,引人致幻…… 程瑶迦的脸已经红透了,许是这样的袒露过于羞耻,程瑶迦的手臂无意识的环抱在一起,她根本不敢去看伸臂撑在她上方的李莫愁,只垂着眼帘,紧张的攥紧了手,整个身子微微颤抖着。 李莫愁呆呆的看着她,一时间有些发愣,窗外的月光洒进来,为眼前的酮体镀上了一层白光,使之看起来像一件精致的瓷器。 程瑶迦没有说话,但她身体的每一分每一寸仿佛都在说话……她在羞怯的等待,她在战栗的邀请! 李莫愁知道,她刚刚主动脱衣的行为对一个女子来说是多么的艰难,更何况是程瑶迦这样腼腆到极点的大家小姐…… 养尊处优的大家闺秀,竟然只因她一句话,就主动把自己脱的一丨丝丨不丨挂,愿意在这不知名的荒村野店里还沾着油渍的破木头桌子上把自己的贞洁交给她,这需要多大的勇气! 忽然之间,也不知是为何,李莫愁的心境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她仿佛从此时的程瑶迦身上看到了当年的自己。当年的自己也是这般,不顾一切的、倾尽所有的对一个人好,哪怕自己对他一无所知,也愿意肝脑涂地的交付一生。当年的自己与此刻的程瑶迦,何其相似! 想着想着,李莫愁望着程瑶迦的眼神就渐渐变了。她不再把程瑶迦当作何沅君的影子来憎恨,而是仿佛把她当作了自己来自怜自惜,当作了自己那颗已然伤痕累累的心。 程瑶迦哪里知道李莫愁此刻脑子里在想些什么,她等了许久都不见李莫愁动作,便微微抬起眼来,却看到李莫愁正定定的看着她发呆。 程瑶迦轻轻低喘了一下,心跳的愈发剧烈,手攥的更紧了,颤声道:“怎么了?又……不想……了吗?” 李莫愁注视她半晌,但见她盈盈的眸子里含着水光,有些娇羞,有些不知所措,又有些怕,声音怯怯的,问自己。 李莫愁认真的望着她,心道:“原来……这就是女子看情郎时的眼神吗?当年的我,怕也是用这样的眼神看着陆郎的吧……被这样的眼神看着,被这样满心满眼的看着,谁能无动于衷呢?谁又能随意对待呢?那为何……陆郎就对我不屑一顾呢?为何呢?为何呢……明明,明明被这样的眼神注视着……感觉很好啊……我不明白……我不明白……” 蓦地,怜惜之念油然而生,她缓缓俯身,在程瑶迦的额上落下轻轻一吻,像是慰藉。随后也不说话,默默地替程瑶迦把衣服从里到外认认真真的一件件的依次穿上,又从地下拾起腰带给她细致的系好,最后将人抱下桌子,两人再次并肩依偎在长凳上。 自始至终李莫愁不发一言。 程瑶迦不知她为何就突然沉默了,也不敢多问,静静的坐了一阵便睡去。 第176章 微弱的烛火没过多久便熄了,李莫愁睁眼坐在黑暗里,出神良久,转头看了一眼靠在自己肩头已然睡着的程瑶迦,轻叹一口气,目光飘散,神思也跟着飘远,她嘴角开合,无声的唱起了歌:“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天南地北双|飞客,老翅几回寒暑……” 如此枯坐一夜…… 作者有话要说: 闲来无事加更一章,这是二更 情为何物这个问题原著里李莫愁一辈子也没弄明白,希望在本文里能让她明白过来 ,当然,是以后…… 吐槽一下,这一章真的好难写啊……作者的情丨欲笔法实在太生涩,请各位见谅。 第67章 欧阳惨死 李莫愁与程瑶迦这一通闹腾倒什么都没发生,但却是苦了密室里那二人了。 方才李莫愁抱着程瑶迦坐在长凳上的时候,两人亲热笑语之声隐约传到密室之中。王道一起先没觉得有什么,毕竟黄药师的《碧海潮生曲》都奈何不了她,这几句细语呢喃又算得了什么。 但是渐渐的,她感觉自己越来越热,气息隐隐有紊乱的迹象,心境也不再平和,她忙敛息固元,收束心神。偏偏外间程瑶迦的低喘嘤咛声不断传来,让她几次破功,根本没办法安定下来。 黄蓉右手与她左掌相抵,但觉她手掌心愈来愈热,身子不稳,微微有些躁动,不觉惊惶起来,忙问:“道一,你怎么了?” 王道一身受重伤之后,定力大减,修习这九阴大法之时又是不断受到心中魔头侵扰,这时听到外间二人亲热笑语,身旁咫尺距离又是个自己爱念无极的如花少女,渐渐把持不定,只觉全身如沸。听到黄蓉问话,也不及回答,强力运功,镇定心神。 黄蓉听她呼吸渐促,手掌火烫,不由暗暗心惊,忙道:“道一,留神,快定心沉气。” 王道一心旌摇动,汗如雨下,兀自挣扎着。她每每快要压制下来时,总是不合时宜的传来一声女子的嘤咛钻进耳中,将她勉强巩固的心神再次搅得七零八落。 王道一头上汗水涔涔,隐隐觉得有走火入魔的趋势,急道:“我……不行了……蓉儿……我……我……”说着便要弹起身来。 黄蓉大急,喝道:“千万别动!” 王道一强行把自己钉坐在原地,呼吸了几下,心中烦躁之极,胸口气息沸腾,犹如岩浆,似要爆裂,哑声道:“蓉儿,你……快点我的穴……救我……” 黄蓉心知她穴道若被封闭,内息室滞,这两日的修练之功不免付诸东流,又得从头练起,正犹豫道:“你……”王道一微垂的头突然抬起直直看向她,只见那眸子里早已不复往日的波澜不惊,取而代之的是熊熊的烈火,那是……欲! 黄蓉与她目光相接的一刹那,心里跟着一烫,待要出口的话卡在嗓子眼,再也说不下去。 黄蓉从未见过王道一这样的眼神。只觉她眼中的烈火迸渐出来直直射进自己眼里,再一路灼烫到心里,让她瞬时怔在原地,僵住,再也动不了了,觉得自己的身子也莫名的热起来。 王道一此时如置身沸水油锅,气息紊乱,神志混淆……她的眼前是黄蓉绝丽的脸庞,耳中听着外间传来的断断续续的女子的嘤咛声,鼻尖似乎也闻到一阵若有若无的少女肌肤的馨香,整个人所有感官都被一种近乎迷乱的气氛包裹着。她看着黄蓉在她面前吐气如兰,秋波流转,目露关切…… 王道一觉得自己快要崩溃了! 她情不自禁的伸出手要去抱她,却在离黄蓉数寸之处戛然停住,似是悬崖勒马,她仿佛拉回了一丝理智,剧烈颤抖着手,拼命抑制着想要伸过去的欲望,心中快速默念道家“清心诀”:“心若冰清,天塌不惊。万变犹定,神怡气清……” 不管用! 她急促的喘了两喘,又换了“静心诀”来念:“冰寒千古,万物尤静。心宜气静,望我独神……” 不管用! 天!再换《心经》来念:“观自在菩萨,行般若波罗密多时,照见五蕴皆空,度一切苦厄,舍利子,色不异空,空不异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受想行识亦复如是……” 还是不管用!! 王道一挣扎已极,实在没法子了,连《大学》都拿来念:“……知止而后有定,定而后能静,静而后能安,安而后能虑,虑而后能得……” 怎么样都不管用!!! 黄蓉本来在王道一方才那一盯之下一直怔愣在原地,她看着王道一的手慢慢伸过来,又停在离她衣服数寸的地方不住的颤抖,才倏然回神。眼下情势急迫,只要王道一控制不住,立时有性命之忧。 她一咬牙,左臂回转,以“兰花拂穴手”去拂她肋骨处的“章门穴”,手指将要拂到她穴道,哪知王道一的内功颇为精湛,身上一遇外力来袭,肌肉立转,不由自主的避开了她手指,黄蓉连拂两下,都未拂中,第三下欲待再拂,忽然左腕一紧,已被王道一伸手一把攥住! 黄蓉见她眼中血红如欲喷火,心中更惊,但觉她捏着自己手腕都快烧化了,心也不由自主的突突乱跳,又见王道一嘴里言语模糊,神智似已失常,情急下横臂突肘,猛将肩头往她臂上撞去。软猬甲上尖针刺入臂肉,王道一顿感一阵疼痛,怔了一怔,脑海中犹如电光一闪,心中登时清明一瞬,喘着气,缓缓放下黄蓉手腕,平定气息。 第177章 刚调理好,忽听得村中公鸡引吭长啼,此时天色微明,黄蓉见她额上大汗淋漓,脸色苍白,神情委顿,但危急关头显已渡过,微微笑了笑,欣然道:“道一,咱们过了两日两夜啦。”伸出手去替她温柔的拭去额上的汗珠。 王道一此时身体还虚着,但神识已经清明,回想刚才,不禁一阵后怕。瞧着黄蓉的脸,又蓦地想起刚才的那些念头。王道一怔怔的出神,那是她两世以来,第一次动了欲念…… 就在这时,外间突然传来一声男子的叫声:“给碗饭吃,我快饿死啦!” 一夜险情,黄蓉这才得空再向小孔瞧去,只见欧阳克从柴草堆里慢慢爬出来,向程瑶迦二人讨要饭食。 程瑶迦和李莫愁也是刚刚醒来,突见有人从柴草堆里爬出来,都觉惊异,待看清这人长相,程瑶迦“啊”的一声惊叫,认出他是曾在宝应县擒拿过自己的那个坏人。但是见他此刻双颊深陷,目光无神,已迥非当日欺辱自己之时飞扬跋扈的神态,她本就心软,于是便去厨房盛了碗饭给他。 李莫愁则冷冷的打量这个不知何时一直藏在柴草堆后的人。 欧阳克吃了一碗,又要一碗,两大碗饭一下肚,精力大增,望着程大小姐,又起邪心,心想:“先把她新婚夫君打死了再说。”于是盘腿在原地,施开擒拿法,突然向李莫愁发难。 李莫愁向来戒心不浅,一直警惕着,欧阳克一出招她便接住了。 两人斗了十余招,欧阳克虽然腿断了,但手上功夫还在,李莫愁初出茅庐,功力尚浅,渐渐不敌,心想:“怎么这个断腿瘸子功夫如此了得?” 程瑶迦见欧阳克竟然突然发难,大吃一惊,连忙挺剑去相助李莫愁。眼看就要落败,李莫愁一甩手,一把“冰魄银针”洒了出去,欧阳克之前有过黄蓉“满天花雨掷金针”的教训,临机应变之能有所增加,此时他袖子一卷,将银针尽数卷落,没叫李莫愁得逞,再一伸手,一把拿住了李莫愁的右臂,另一只手嗒嗒嗒几下点了她穴道。李莫愁顿时动弹不得,口也不能言语。 欧阳克心道:“待我先将这程大小姐戏耍一番。”当下对程瑶迦道:“喂,美人儿,程大小姐,你要他死呢,还是要他活?” 程瑶迦见夫君身入敌手,全然动弹不得,忙急道:“他跟你无冤无仇,求求你放了他吧。刚才你饿得要命,不是我装了饭给你吃吗?” 欧阳克笑道:“两碗饭怎能换一条性命?哼哼,想不到你全真派也有求人的日子。” 王道一在密室里听欧阳克嘲贬全真派,眉头皱了皱,黄蓉悄声道:“瞧他那断腿的残废样子,定是活不长的。” 接着听欧阳克又道:“谁教他用暗器?若不是我避得快,现在还有命吗?” 程瑶迦忙道:“那么你放了他,让他跟你赔礼?” 欧阳克笑道:“哈哈,天下哪有这么容易的事?你要我放他,也非不可,但须得依我一件事。” 程瑶迦见到他脸上的淫邪神色,已料知他不怀好意,当下低头不语。欧阳克道:“瞧着!”举起手掌,拍的一声,将方桌击下一角,断处整整齐齐,宛如刀劈斧削一般。 程瑶迦不禁骇然,心道:“就是我师父,也未必有此功夫。”须知欧阳克自小得叔父亲传,功夫确比中年方始学艺的孙不二精纯,他见程瑶迦大有骇怕之色,心中洋洋自得,说道:“我叫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若是不听话,我就在他颈中这么一下。”说着伸手在李莫愁脖子上比了一比。 程瑶迦打个冷战,惊叫一声。 欧阳克道:“你听不听话?” 程瑶迦勉强点了点头。欧阳克笑道:“好啊,这才是乖孩子呢。你去关上大门。”程瑶迦犹豫不动。欧阳克怒道:“你不听话?”程瑶迦胆战心惊,只得去掩上了门。 欧阳克笑道:“昨晚你两个成亲,我在后面听得清清楚楚。洞房花烛夜,竟然脱了衣服什么都不做,天下哪有这般的夫妻?不如我来教你。你把全身衣裳脱个干净,只要剩下一丝半缕,我立时送你夫君归天,你就是个风流小寡妇啦!” 李莫愁身不能动,口不能言,耳中却能听得清清楚楚,她不是什么好人,对程瑶迦也根本没有什么情义可言,本来这程瑶迦按照欧阳克的指示脱了衣服或许能救她一命,可也不知怎么得,一想到昨夜完全展露在自己面前的那幅楚楚动人的身子要叫别人看了去,心里面就莫名其妙的不是滋味。 欧阳克笑道:“脱了衣裳有什么要紧?你昨夜不是也脱给他看了吗?你是要自己颜面呢,还是要他性命?” 程瑶迦沉吟片刻,惨然道:“你杀了他吧!” 欧阳克说什么也料不到她竟会说这句话,微微一怔,却见她横转长剑,径往自己颈上刎去,急忙挥手发出一枚透骨钉,铮的一声,将她长剑打落在地。 李莫愁也万万想不到程瑶迦会选择要为自己自裁殉情!她呆呆的看着程瑶迦,心里震惊之极。 程瑶迦俯身拾剑,还欲再行自刎,忽听有人拍门,叫道:“店家,店家!”是个男子的声音。她心头一喜:“有人来此,局面或许可有变化。”忙俯身拾起长剑,立即跃出去打开大门。 只见来人锦衣华服,正是杨康,他是回来瞧瞧欧阳锋盗书回来了没有的。 欧阳克见他进来,叫道:“小王爷,你回来啦!”杨康点了点头,他见这屋里只有三人,一个被点了穴的青年男子,一个女子,还有一个断了腿的欧阳克,看起来都不厉害的样子,脑中一转,顿时一个邪念产生了。 第178章 欧阳克笑道:“小王爷,我这个美人儿挺不错吧?”杨康又点了点头。 欧阳克笑道:“昨晚这里有人结亲,厨中有酒有鸡,小王爷,劳你驾去取来,咱俩共饮几杯。我叫这个美人儿脱去衣衫,跳舞给你下酒。”杨康笑道:“那再好没有。” 程瑶迦本来还想杨康好歹是全真派的,盼他能帮忙,却没料到他们竟是一伙的,心中顿时一片冰凉。 杨康转身到厨中取出酒菜,与欧阳克并坐饮酒。饮到酒酣耳热之极,杨康叫道:“呀!筷子掉了。”说着摇摇晃晃的俯身去捡,欧阳克已有五分醉,也没注意。 杨康从桌底下斜眼上望,见欧阳克正仰起了头喝酒,便突然从怀中取出一截铁枪的枪头,劲透臂,臂达腕,牙关紧咬,向前猛送,噗的一声,直刺入欧阳克小腹之中,没入五六寸深,随即一个筋斗翻出桌底。 这一下变起仓卒,黄蓉、王道一、李莫愁、程瑶迦全都吃了一惊。欧阳克挥臂急振,将手中酒碗随即掷出,杨康低头避过,呛啷一响,那碗在地下碎成了千百片,足见这一掷力道大得惊人。 杨康翻身站起,回过头来,只见欧阳克双手撑住板凳,身子俯前,脸上似笑非笑,双目死死的盯住自己。那眼神让杨康不由自主的打个寒噤。 欧阳克仰天打个哈哈,笑道:“我姓欧阳的纵横半生,想不到今日死在你这小子手里,只是我心中实在不明白,小王爷,你到底为什么要杀我?” 杨康见他已无还手之力,便也不怕了,冷声道:“为什么?你既想知道,我便告诉你。你叔父武功盖世,我本欲拜他为师,可他却说你们欧阳家的功夫一脉单传,他已经传了你,就不能收我为徒。所以,你若一死,你叔父就能收我为徒了!”言下甚是得意。 欧阳克心中立时恍然,笑道:“我……万料不到……竟会是这样……咳……好……好……原来如此……原来……如此……”他说了这几句,便咽了气。 程瑶迦呆了半晌,随后立即奔过去解了李莫愁的穴道,虽知杨康实是为了自己的私心才杀欧阳克的,可毕竟是人家救了自己,程瑶迦还是上前致了谢。又想起师父的嘱托,便再劝杨康早回师门。 杨康冲她点点头,也没明确答应她要回师门的事,他才不会自投罗网的回去挨训呢,便敷衍几句。他见欧阳克已经死透,赶紧将尸体脱出门外,找个荒野之地悄悄埋了,又划毁了他容貌,心想万不能被欧阳锋回来看见了。 程瑶迦回身问李莫愁道:“现下,你有何打算?” 李莫愁经历了方才的事也是受惊一场,现在听程瑶迦这么问,沉吟半晌,笑道:“自然是带你回家了。” 程瑶迦脸登时红了,心里又喜又羞,她没问过李莫愁的家世,但是昨天见她功夫不弱,而且打扮光鲜,猜想定不是什么普通人家的公子,她低声问道:“不知李公……夫君家住哪里?” 李莫愁直接抓起她手朝门外走去,边走边道:“去了不就知道了。” 两人刚跨出门外几步,李莫愁趁程瑶迦不备,突然一扬手,一包药粉散在周围,程瑶迦来不及闭气,身子晃了几晃,晕倒在地。 李莫愁冷笑一声,背起程瑶迦,运起轻功离开了。 王道一和黄蓉在密室里见到杨康刺死欧阳克的全过程,两人面面相觑,王道一心想:“原来蓉儿还是预言大师,刚说过那欧阳克活不长,结果还真就活不长。” 黄蓉笑道:“你说那李莫愁要将你师侄带到哪里去啊?”刚才李莫愁是在店外迷晕程瑶迦的,是以王、黄二人均未得见。 王道一道:“我也不知,不过这李莫愁不是什么善人,我怀疑她图谋不轨,但一时也想不出她究竟要干什么。”她总觉得李莫愁和程瑶迦的事有种说不出的蹊跷感,心里暗暗为程瑶迦担心。 黄蓉笑道:“你莫要担心,依我看,你那师侄未必会出事。就算出了事,也不见得是坏事。” 王道一问道:“为什么?” 黄蓉耸耸肩道:“猜的。” 王道一:“……” 好吧,也许智商高的聪明人总是比平常人有更敏锐的直觉吧。 两人又运了一会儿功,杨康埋完欧阳克的尸身刚刚回来,正坐在店中歇息。忽听得门外一人高吟道:“纵横自在无拘束,心不贪荣身不辱!……咦,康儿,怎么你在这里?” 密室里的王道一猛然一惊,这嗓音她辨的分明,这说话的人竟是长春子丘处机! 作者有话要说: 所以蓉儿这一晚上啥也没看见啦~ 欧阳克算是把自己作死了…… 埋尸荒野,这个结局还算惨吧 第68章 不虞之隙 杨康见到师父丘处机,顿时像老鼠见了猫一般,此时狭路相逢,无处可避,只得跪下磕头。支支吾吾道:“弟子……弟子……” 丘处机身旁还站着数人,却是丹阳子马钰、玉阳子王处一、清净散人孙不二。王道一四个月没回师门,现下见到几位师兄师姐,心中又是惊奇又是喜慰,凑在小孔前想看个究竟。 只见丘处机皱眉道:“你怎的?说话莫要吞吞吐吐!” 杨康灵机一动,扯谎道:“弟子是来给郭世兄报仇的。” 丘处机与众人都大惊,问道:“你说什么?” 杨康面露悲色,说道:“郭世兄给人害死啦!” 第179章 丘处机厉声道:“郭靖是谁害死的,快说!” 杨康寻思:“该嫁祸于谁好呢?”心下一时盘算未定,忽然想起:“我且说个厉害人物,让师父去寻他,自行送了性命,那就永无后患。”于是恨恨的道:“是桃花岛黄岛主害死的。” 丘处机众人都敢惊讶,但一想到江南六怪和黄药师徒弟梅超风的过节,便觉得黄药师杀了他们的徒弟也算理所当然,有这种可能。 丘处机等人心下伤感,马钰叹道:“小师妹还未寻到,江南六侠的徒弟又惨遭毒手,哎!可惜!” 他曾在大漠传过郭靖全真派内功心法,对郭靖的为人甚是欣赏。少年早夭,总是一件令人神伤之事。 王处一道:“也不知小师妹现下如何了,我等寻了这许久都未找到。” 孙不二也道:“她自幼长在教中,不懂江湖险恶,只盼她别出什么事才好。” 密室里的王、黄二人大为惊讶,万料不到全真七子此次齐出动竟是为了寻王道一。 原来王道一当日离开归云庄后,江南六怪有感于她前一天的挺身而出的侠义行为,想着王道一此次为了他们得罪了黄药师,日后只怕凶多吉少,要知道五绝之一的东邪可不是能随便得罪的起的。 六侠打定主意,前去全真派报信,把事情的前后始末都告诉给了全真七子,请七子出面照拂。全真七子均没想到王道一竟然一出山门没多久就和黄药师结了梁子,那还了得?于是纷纷出动四下打听寻找王道一的下落,只盼她能平安,结果七人找了大半个月却杳无音信。 这几天,七子中刚好有人在临安一带见到了黄药师的身影,便发信号召集七子共同在临安汇集,想着在黄药师处或许能打听到更多消息,若是打听不到,也由七子出面和黄药师协商一番,化解了小师妹和他之间的矛盾也好。 几人正商量间,忽听得远处隐隐传来一阵哈哈大笑,其后又是两人轻声呼叫,声音虽低,却仍是听得清清楚楚。三般声音在村外兜了个圈子,倏忽又各远去。 马钰喜道:“那笑声似是周师叔所发!”只听得村东三声齐啸,渐啸渐远。 孙不二听了一阵,也道:“三位师哥追下去了。” 王处一道:“听那两声低呼,那两人似乎是在追逐周师叔。” 马钰心中隐然有忧,道:“那二人功夫不在周师叔之下,不知是何方高人?周师叔以一敌二,只怕……”说着缓缓摇头。全真四子侧耳听了半晌,声息全无,知道这些人早已奔出数里之外,再也追赶不上。 孙不二道:“有谭师哥等三个赶去相助,周师叔便不怕落单了。” 丘处机道:“就只怕他们追不上。周师叔若知咱们在此,跑进村来那就好了。” 黄蓉听他们胡乱猜测,心中暗自好笑:“我爹爹和老毒物只是和老顽童比赛脚力,又不是打架。若真打架,你们这几个老道上去相帮,又岂是我爹爹和老毒物的对手?” 杨康忽见壁橱旁有一根碧绿的竹棒,便过去捡了起来,好奇这是个什么宝贝。 黄蓉见杨康拿了打狗棒,轻声惊道:“糟啦!我前些天戏弄侯通海的时候把竹棒给掉外面啦。” 王道一亦是脸有忧色,打狗棒是丐帮帮主信物,被杨康这厮误拣了去,只怕不是好事。 还真是怕什么来什么,王道一正思量间,忽听到两个乞丐唱着“莲花落”的调子向这边来,听声音,似是快要进门了。 果然,不一会儿,只见两个乞丐踏进店门,目光始终不离杨康手中的竹棒,互相望了一眼,同时点了点头,走到杨康跟前,双手交胸,躬身行礼。 黄蓉认得出来那是丐帮弟子参见帮主才用的礼节,帮中有令,丐帮弟子见打狗棒如见帮主,他们是在向打狗棒行礼。 马钰、丘处机等人见了两丐的步履身法,就知武功不弱,又见每人背上部负着八只麻袋,知这二人是丐帮中的八袋弟子,辈份甚高,但他们为何对杨康如此恭敬,却是大为不解。 其中一个乞丐道:“听弟兄们说,有人在临安城内见到帮主的法杖,我们四下探访,幸喜在此得见,却不知帮主现下在何处乞讨?” 杨康虽然拿棒在手,但对竹棒来历却全然不晓,听了这乞丐的话,不知如何回答,只得随口“嗯”了几声。 丐帮中规矩,见了打狗棒如见帮主本人,二丐见杨康不加理睬,料想事情机密,神色更是恭谨。 另一个乞丐道:“岳州之会,时日已甚紧迫,东路简长老已于七日前动身西去。” 杨康越听越糊涂。 那前一个乞丐道:“弟子为了寻访帮主法杖,耽搁了时日,现下立即就要赶路。尊驾如也今日上道,就由弟子们沿途陪伴服侍好了。” 杨康心中暗暗称奇,他本想尽早甩脱了师父,也不管二丐说些什么,既有此机会,便向马钰、丘处机等拜倒,说道:“弟子身有要事,不能随侍师尊,伏乞恕罪。” 马钰等皆以为他与丐帮必有重大关连,丐帮是天下第一大帮会,帮主洪七公是与先师王真人齐名的高人,自是不能拦阻。当着二丐之面,不便细问,便答允了。 二丐对全真七子本就仰慕,知他们是杨康师父,更是谦抑,口口声声自称晚辈。 杨康和二丐与马钰等行礼道别,出门而去。 王道一和黄蓉二人在密室里看的哭笑不得。这全真七子和丐帮弟子统统被杨康给耍了,而杨康其实也是个并不知晓什么的糊涂虫,整场交际,根本没一个人知道实情,一群人还行礼的行礼,客套的客套,攀交情的攀交情,打的好不火热,这件事还当真是可气亦复可笑。 第180章 当晚马钰等就在店堂中宿歇,等候谭处端等三人回来。可是第二天整日之中全无音讯,四人都是心下焦急,直到午夜,方听得村外一声长啸。孙不二道:“郝师哥回来啦!”过不多时,门口人影闪动,郝大通飘然进来。 丘处机最是性急,问道:“周师叔怎样啦?他是跟人闹着玩呢,还是当真动手?” 郝大通摇头道:“说来惭愧,小弟功夫浅薄,只追得七八里就不见了周师叔他们的影踪。谭师哥与刘师哥在小弟之前。小弟无能,接连找了一日一夜,全无端倪。” 马钰点头道:“郝师弟辛苦了,坐下歇歇。” 到这时王道一行功已五日五夜,身上伤势已好了一大半。 第六日午夜申牌时分,村东啸声响起。丘处机道:“刘师弟回来了。”待得片刻,只见刘处玄陪着一个白须白发的老头走进店来,那老头手里挥着一柄大蒲扇,边笑边谈的进店,见到全真五子只微微点了点头,似乎毫不把众人放在眼里。 只听刘处玄道:“这位是铁掌水上飘裘老前辈,咱们今日有幸拜见,真是缘法。” 黄蓉听了,险些笑出声来,用手肘在王道一身上轻轻一撞。王道一也觉好笑。两人都想:“且看这老家伙又如何骗人。” 马钰、丘处机等都久闻裘千仞的大名,登时肃然起敬,言语中对他十分恭谨。“裘千仞”却又开始信口胡吹。说到后来,丘处机问起是否曾见到他们师叔周伯通。裘千仞道:“老顽童吗?他早给黄药师杀了。” 众人大吃一惊。刘处玄道:“不会吧?晚辈前日还见到周师叔,只是他奔跑十分迅速,没追赶得上。” 裘千仞一呆,笑而不答,心中盘算如何圆谎。丘处机抢着问道:“刘师弟,你可瞧见追赶师叔的那二人是何等样人?” 刘处玄道:“一个穿白袍,另一个穿青布长袍。他们奔得好快。” 裘千仞在归云庄上见过黄药师,立即接口道:“对,杀死老顽童的,就是这个穿青布长袍的黄药师了。别人又哪有这等本事?我要上前劝阻,可惜已迟了一步。唉,老顽童可死得真惨!” 铁掌水上飘裘千仞在武林中名声甚响,乃是大有身分的前辈高人,全真六子哪想到他是信口开河,霎时间人人悲愤异常。丘处机把店中木桌拍成震天价响,又把黄药师骂了个狗血淋头。 黄蓉在隔室听得恼怒异常,裘千仞造谣固然可恨,但丘处机也不该这般骂她爹爹。 刘处玄道:“谭师哥脚程比我快,或能得见师叔被害的情景。” 孙不二道:“谭师哥到这时还不回来,别也已遭了老贼的……”说到这里,容色凄惨,住口不语了。 丘处机拔剑而起,叫道:“咱们快去救人报仇!” 那假裘千仞怕谎言被揭穿,立刻寻了个由头走了。 王道一在密室里面听得暗暗心惊,但苦于现在还不能出去说明真相,只能干着急。 黄蓉见她模样,道:“还有最后一日夜,你答应要听我的话。” 王道一眼睛离开小孔,笑道:“我哪一次不听你的话了?” 黄蓉微微一笑,两人继续运功。 只听马钰道:“黄药师武功盖世,咱们几个这么直接找上去,非但周师叔的仇报不了,我们也是有去无回,为今之计,只得等谭师弟回来再作计较。” 其余五子也觉马钰之言最为可行,便坐在屋里打坐等着。 这一日中全真六子坐立不宁,茶饭无心,直守到初七午夜,只听村北隐隐有人呼啸,一前一后,倏忽间到了店外。马钰等六人原本盘膝坐在稻草上吐纳练气,听了啸声,一齐跃起。马钰道:“听声音是敌人追逐谭师弟而来。各位师弟,小心注意了。” 这一晚是王道一练功疗伤的最后一夜,这七日七夜之中,他不但已将内伤逐步解去,外伤创口起始愈口,而且与黄蓉两人的内功也都已有了进益。这最后几个时辰正是她功行圆满的重大关键。 只听丘处机道:“来的若是黄药师,待小弟先问上一问。” 马钰道:“还是我来问,丘师弟先勿说话。” 丘处机急道:“黄老邪与先师齐名,咱七兄弟中只王师弟在华山绝顶见过他一面。小弟对他是久仰的了,早想见见,又不是去跟他厮打,大师哥何必拦阻?” 马钰道:“素闻黄药师性子古怪,你又是霹雳火爆的脾气,你来和他说,说不到两句半恐怕就要打起来了,多半没有好事。还是我来问吧。” 黄蓉听到马钰的话,大为担忧:“来的若是爹爹,全真七子势必与他动手,我又不能出去言明真相。七子死活原不关我事,只是道一与他们渊源甚深,情若兄妹,若是真出了什么变故,她必不会袖手不救。但她若挺身而出,不但全功尽弃,性命也自难保。” 她忙在王道一耳边悄声道:“道一,你务必答应我,不论有何重大事端,千万不可出去。” 王道一神色复杂,没说答应,也没说不答应,黄蓉还待再说什么,只听啸声已来到门外,谭处端回来了。 紧接着只听马钰大喝一声:“布天罡北斗阵!” 他是想先布好阵型,到时若是真要打斗,也不用来不及。 王道一听到“天罡北斗”四字,心中一凛,暗想:“这‘天罡北斗阵’何其厉害,我自是见识过。若来的是其他人,师兄师姐们应该会赢。若来的是黄药师,只怕会打个平手。打成平手固然不错,但高手过招,招招都危险之极,两方中难免不会有人受伤。” 第181章 这事原本就是由裘千丈信口开河造下的误会,她既不希望黄药师受伤,也不希望自己的师兄师姐们受伤。 她忙凑到小孔中去看,只听得砰的一声,大门被震开,一个身穿青布长袍的男子立在门口,正是黄药师! 王道一心下叹了口气,暗想道:“黄药师向来不屑解释,师兄问也白问,看来此战在所难免。” 忽听得门口又有一人说道:“药兄,是你先出手呢,还是让兄弟先试试?” 王道一一惊,这正是欧阳锋的声音。 七子闻声也齐感惊讶,向门口望去,只见门边多出一人,现下是两人一人青衫一人白衣,并肩而立,正是那晚追赶周伯通的二人。全真七子齐声低啸,站了起来。 黄药师一眼扫过七子阵型,冷笑道:“好哇,七个杂毛合力摆阵对付我来啦。你们把我引到这里是何目的?” 马钰拱手道:“黄岛主,听闻你害了我们周师叔,是有这回事吗?” 黄药师奇道:“你说我杀了伯通?” 马钰道:“前两日裘千仞裘前辈说是他亲眼所见,不知是否真有其事?” 黄药师听过这话便知自己是被人诬陷了,但他一向自负极端,不屑辩解,偏过了头,冷哼一声,再不说话。 七子不知他为何突然这般行事,但是见他偏头不语,大有默认的意思,丘处机大声道:“黄前辈这是默认了吗?” 黄药师冷冷道:“认又怎样,不认又怎样?那周伯通要当真是我杀的,你们七个臭道士又能奈我何?” 这话说的更让七子不解,但听他语气,似乎像是大大方方的认账,又似乎像是不关他的事? 欧阳锋笑道:“药兄,这些小辈不敬你在先,你不显点功夫,谅这些小辈也不知道桃花岛主的手段。” 黄药师道:“小辈无礼,我便代王真人教训一番。”说着身形微晃,反手就是一掌,丘处机欲待格挡,哪里来得及,“啪”的一声,脸颊上已吃了一记,一个踉跄,险险跌倒。 丘处机大惊,叫道:“快回原位!”他话音未落,但听得“啪啪啪啪”四声响过,谭、刘、郝、孙四人脸上都吃了一掌,全无招架之能。 欧阳锋哈哈大笑,叫道:“王重阳收的好一批脓包徒弟!” 此时王道一凑在小孔处观看外面动静,她明明知道这是欧阳锋有意要挑拨离间,黄药师又脾气古怪,不愿解释,眼看一场大战就要开始,心里焦急万分。 丘处机学艺以来,从未遭过如此大辱,连叫:“齐占原位!” 余下六子听了这声叫唤,立即回归原位。 这天罡北斗之阵一布成,情势立变,“天权”“玉衡”正面御敌,两旁“天玑”“开阳”发掌侧击,后面“摇光”与“天璇”也转了上来。七子现下惊怒交加,已基本断定周伯通就是被黄药师所杀,便不再多说,开始各自强攻。 黄药师呼呼呼呼四招,荡开四人掌力,笑道:“锋兄,王重阳居然还留下了这一手!”这句话说得轻描淡写,但手上与各人掌力相接,已知情势大不相同,这七人每一招发来都具极大劲力,远非适才七人各自为战时之可比,当下展开“落英神剑掌法”,在阵中滴溜乱转,身形灵动,掌影翻飞。 黄蓉越看越奇,心道:“爹爹教我这落英神剑掌法时,我只道五虚一实,七虚一实,虚招只求诱敌扰敌,岂知临阵之际,这五虚七虚也均可变为实招。” 王道一也凑近了去看,但见黄药师飞窜在阵法之间,左突右冲,只留下数道虚影,根本分辨不出哪一道影子才是真人,身法之快,实是令人瞠目结舌! 她认真看着师兄师姐们与黄药师相斗,一颗心始终提着,不放过一分一毫,比之几个月前自己对战西毒的那次还要紧张。 但见七子配合默契,攻守有度,王道一看了半晌,猛地心念一动,人在紧张的时候,心思总是特别敏锐。 她发现,那天罡北斗阵法的攻守趋退,吞吐开阖,竟是与《九阴真经》中的某些句子豁然相合!关于真经中的“北斗大法”,以前钻研许久都不明白的地方,现下看七子与黄药师相斗,真经中有关“北斗大法”的内容一句句从脑海中划过,竟慢慢都理解了。 黄蓉见王道一盯着小孔,嘴中念念有词,兀自出神。她连唤数声,王道一都没有听见。王道一此时正在全神贯注的钻研天罡北斗阵的功夫,已到了专心致志、物我两忘的境界,哪里还能听见黄蓉的问话。 黄蓉见她不应不答,只一个劲地出神,以为是她又气息不稳了,忙敛神体察内息,却发现王道一体内真气流转平和,丝毫没有紊乱的迹象,这让黄蓉心中极为诧异,料来她或许是观看师兄们打斗,过度紧张所致。 王道一潜思全真七子所使阵法,再和记得滚瓜烂熟的《九阴真经》经文反复参照,许多疑难不明之处,一步步的在心中出现了解答。《九阴真经》为黄裳自《道藏》中所悟,与全真派道家内功以及天罡北斗阵皆是一脉相通,只不过更为高深奥妙而已。王道一几个月前在重阳宫前那次便对这天罡北斗阵法就已经有了大概的了解,现下细细思索,领悟更深。 过了许久,只见王道一眼睛发亮,忽然道:“原来如此!我明白了!” 黄蓉问道:“你明白什么了?” 王道一笑道:“我明白这‘北斗阵法’的终极奥妙啦。” 第182章 黄蓉叹了口气,笑道:“原来方才你是在想这些啊。” 外间里,黄药师在大半个时辰之中连变十三般奇门武功,始终只能与七子打成平手。八人你来我往,又战几个时辰,直斗到晨鸡齐唱,阳光入屋,仍兀自未分胜负。 王道一一整夜心神不宁,一边运功疗伤,一边听着外间传来的打斗声,心里祈祷着这一战能有个和平的结局最好。此时终于熬到早晨,王道一七昼夜功行将满,内息通畅,正自进行最后的收尾阶段。她闭目内视,将体内内息慢慢运行最后一周天,内息从正面下降,自神庭下降鹊桥、重楼,再落至黄庭、气穴,最后缓缓降至丹田。 黄蓉见她脸色红润,神光灿然,心中甚喜,再凑眼到小孔中瞧时,不觉吃了一惊。只见父亲缓步而行,脚下踏着八卦方位,一掌掌的慢慢发出。她知这是爹爹轻易决不肯用的最上乘武功,到了此时八人已是胜负即判、生死立决的关头。 全真七子也是全力施为,互相吆喝招呼,七人头上冒出腾腾热气,身上道袍尽被大汗浸透。情况比起几个月前与西毒对战时相差无两。 欧阳锋袖手旁观,他自是领教过七子的天罡北斗阵的厉害之处,只盼黄药师耗动真气,身受重伤,与七子斗个两败俱伤。那么二次华山论剑时就少了一个强敌,哪知黄药师武功层出不穷,七子虽然不致落败,但要取胜却也着实不易,心想:“黄老邪当真了得!” 但见双方招数越来越慢,情势越是险恶,估计不到一盏茶时分,这场恶战就要终结。只见黄药师向孙不二、谭处端分发两掌,孙谭二人举手招架,刘处玄、马钰发招相助。 就在此时,欧阳锋忽然长啸一声,叫道:“药兄,我来助你!”蹲下身子,猛地向谭处端身后双掌推出。 第69章 走火入魔 谭处端正自全力与黄药师拼斗,突觉身后一股排山倒海般的力道撞来,猛迅无伦,不但同门不及相救,自己也无法闪避,砰的一声,俯身跌倒,惨叫一声。 王道一本就整晚挂念着外面的打斗,此刻听到这一声惨叫,猛然睁眼,惊道:“谭师兄!”随后一口热血喷将出来,将要行功完满的内息登时大乱! 黄蓉也惊叫道:“道一!”赶忙运功助她安定,哪知此时王道一内息如奔腾汹涌的江水一般,根本无法抑制,眼见就要走火入魔! 王道一不管自己,急忙抢上去盯住小孔,只见黄药师怒喝:“谁要你来插手?” 欧阳锋笑道:“我只是见药兄渐渐不敌,来相帮一二罢了,药兄干嘛生气?” 黄药师何等自负之人,哪会愿意接受别人相帮,气道:“谁说我不敌?要你多管闲事!” 欧阳锋想那谭处端受了自己这一掌断然不能活了,如此,七子只剩下六子,阵法已破,自己又少了一份劲敌,哈哈一声长笑,飞步出门。 只见马钰俯身抱起谭处端,触手大惊,但见他上身歪歪斜斜,脑袋旁垂。原来欧阳锋这一招将他前后肋骨和脊骨都打折了。 马钰见师弟命在顷刻,不由得泪如雨下。丘处机仗剑追出,远远只听欧阳锋叫道:“黄老邪,我助你破了王重阳的阵法,余下的六个杂毛你独自对付得了,咱们再见啦!” 黄药师哼了一声,他知欧阳锋临去之际再施毒招,又出言挑拨,把杀死谭处端的罪孽全推在他的身上,好叫全真派对他怀怨寻仇。他明知这是欧阳锋的离间毒计,却也不愿向全真诸子解释,反而向全真诸子冷冷道:“现下我黄老邪身上又背一份你们全真派的血债啦,你们剩下六个,还要不要再打?” 丘处机追出数十丈,欧阳锋已奔得不知去向。马钰怕他单身追敌又遭毒手,大叫:“丘师弟回来。” 丘处机眼中如欲喷火,大踏步回来,指着黄药师骂道:“我全真派跟你有何怨何仇?你这邪魔恶鬼,先害死我们周师叔,又害死我们谭师哥,所为何来?” 黄药师眼见着误会已成,却只是冷笑不语,见丘处机质问自己,冷冷道:“世人都说我黄老邪邪恶古怪,你们难道不知?歹徒难道还会做好事?黄老邪杀人还要什么理由?天下所有的坏事都是我干的!怎样?!你们一个个自以为是仁人侠士,我见了你们这些自封的英雄好汉就生气!都杀了才干净!” 这时丘处机暴跳如雷、孙不二扶着谭处端的身子大哭,谭处端缓缓睁开眼来,低声道:“我要去了。” 丘处机等听他出声,忙围绕在他身旁,盘膝坐下,各自伤心欲绝,只听谭处端吟道:“手握灵珠常奋笔,心开天籁不吹箫。”吟罢闭目而逝。 全真六子低首祝告,祝毕,马钰抱起谭处端的尸体,丘处机等跟在后面,头也不回的出门而去。 此时丘处机、孙不二等均已想到谭处端既死,天罡北斗阵已破,再与黄药师动手,枉自再送了六人性命,此仇只有待日后再报了。 黄药师冷眼瞧六子走远,心道自己不明不白的与全真七子大战一场,更不明不白的结下了深仇,真是好没来由,不过想想也是,向来江湖恩怨,结下便结下了,又需要什么来由? 他大战一场,精疲力竭,索性坐下来休息一阵,却不知就在几步之遥的密室之中,他的宝贝女儿和王道一正经历着一场生死大劫! 从谭处端身死到六子出走,这些不过发生在片刻之间,王道一刚抢到小孔处看清外间动向,便亲眼见到谭处端咽气身死的那一刻,她猛然间只觉脑中一道炸雷劈下来,神志骤然混乱,心境遭到巨大打击,泪水汹涌而出,急火攻心,双目血红,嘴里一边流出鲜血一边颤声反复念叨着:“谭师兄……谭师兄死了……谭师兄……谭师兄……” 第183章 黄蓉大惊,眼见王道一功行未曾圆满,丹田之气尚未稳住,尚差最后关头的数刻功夫,竟在这当口乱了心境,忙道:“道一,稳住别动!” 王道一一边念叨,口中还一边不断喷出鲜血,这情状……像是濒临走火入魔?!泪水和血水混合着流下,原本洁白的道袍被染的片片猩红,看起来触目惊心!这一次的情势比之上回深夜中那一次更要危急。 黄蓉一边奋力运功压制她的内息,一边摇晃着她身子,叫她名字,盼她能清醒过来,可王道一此时哪里还能听得到别的声音,脑中尽是谭处端死时的画面,体内气息混乱,翻翻滚滚,冲撞的她七经八脉都剧痛无比。 黄蓉知道当此千钧一发之际,不易劝说,毕竟王道一与七子情分甚笃,比之亲兄妹有过之而无不及,换做任何人,十八年来朝夕相处的哥哥突然就这么死了,天底下哪个妹妹能不混乱发狂?更何况王道一现下正处在心境最易受干扰的疗伤时期。 她不能判断王道一是不是走火入魔了,也不清楚现下王道一是个什么感觉,情急之下,脑中一个念头一闪,靠过去,伸手抚托住她满脸鲜血的脸颊,在她耳边低声道:“你师父和蓉儿要你好好活着!” 这句话仿若一束光线,射入王道一已经混乱黑暗的心间,只见她浑身一颤,混乱失焦的眼中闪过一丝清明。 黄蓉再接再厉,摸着她的脸庞,让她与自己目光对视,再说一遍:“道一,你师父要你好好活着,你的蓉儿也要你好好活着,道一,你要活着……”黄蓉凝视她的眼睛,一遍一遍的重复着。 当此之时,王道一只觉得身体很疼,五脏六腑都被真气冲撞的剧痛无比,眼前一片灰暗,脑中也一片混乱。 突然,似乎有人在她耳边说什么,她听不清楚,仿佛那声音从遥远的地方传来,模模糊糊的,一声又一声的传进来,连续不断的,执着的,传进来…… 她终于听清了,那是:“师父……蓉儿……” 王道一心里一震,开始奋力挣扎,想要将自己从这片灰暗的泥淖中解救出来,挣脱出来。也许黄蓉还不完全晓得,但她却知道自己这就是走火入魔了! 学武之人一旦走火入魔,神志便会完全失常,与疯魔无异,因此通常来说,对于武林中人,走火入魔就代表着一个人一生的断送。能恢复正常之人,自古以来也是凤毛麟角。 王道一像溺水之人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一般的,借着那束照进心间的一丝丝光亮,拼命抓住不知是从哪里传送过来的那句话……还有说这话的声音…… 师父的遗愿还没有完成,我不能死…… 蓉儿还在等着我,我不能死…… 对,我不能死……一定不能死……一定不能死…… 王道一终于拉回了一丝神志,自主意识渐渐回到身体里,知道自己走火入魔了,她拼命调整着内息,忍着剧痛呼吸吐纳,运功游走周天,不让魔魇再次缠住自己。此番命悬一线的挣扎,直比上刀山下油锅还要痛苦百倍。 黄蓉也不知将那话重复了多少遍,或许是有了作用,渐渐的,她竟感觉王道一的气息有慢慢收拢的趋势,口中也不再有鲜血溢出。 ……眼前的黑暗逐渐散去,目光重新缓缓聚焦,她渐渐……看到了一汪清泉,近在咫尺,那么清澈,那么剔透,瞬间浇灭了心中剩下的魔焰。 视线更清晰了……她看清楚了,原来那不是一汪泉水,那是蓉儿的眼睛,比清泉更要美丽的眼睛,璀璨如星辰般的眼睛,让她想到瑶台月下的天池水。 像久处黑暗深渊的人见到灿烂的阳光,像沙漠中焦渴的旅人见到绿洲,像干旱龟裂的大地迎来一场甘霖…… 很多很多年以后,无论王道一这一生经历了多少的磨难坎坷,无论她是年轻还是老迈,无论是顺境还是逆境,她都永远忘不了这一刻她所见到的美…… 王道一的意识完全清醒过来,她重新闭目内视,在黄蓉的帮助下固化心神,周转内息,又过一炷香的时间,王道一气定神静,内息周流,七日七夜的修练终于大功告成。 黄蓉见她慢慢睁开了眼,眼中澄明一片,面色红润,容光焕发,心中长舒了一口气,粲然一笑。 王道一见到黄蓉的笑容,歉然道:“幸苦你了。” 黄蓉轻轻摇了摇头,笑道:“你无事便好。”与王道一分开手掌,从怀中掏出一方丝帕,俯身过去轻柔的帮她把脸上的血泪都擦干净。 黄蓉朝小孔瞥了一眼,忽然惊喜道:“爹爹还在外面!” 两人转动机关,先后从密室中跃出。 黄药师正自休息,忽见侧面橱门大开,黄蓉和王道一先后从里面出来,顿时愣住。直到黄蓉扑进他怀里才反应过来。 黄药师乍见爱女,惊喜交集,恍在梦中,伸手揉了揉眼睛,叫道:“蓉儿,蓉儿,当真是你?” 黄蓉蹭了蹭他胳膊,欢声道:“自然是啊!”王道一也走过去拜见黄药师。 黄药师问起女儿这半月的经历,黄蓉一边牵着王道一的手,一边咭咭咯咯、又说又笑的讲述,黄药师和王道一都是微笑听着。 黄蓉不唯语音清脆,言辞华瞻,而描绘到惊险之处,更是有声有色,精彩百出,即便王道一亲身经历过一遍也都被她的莺声妙语给吸引住了。这一席话黄蓉足足说了大半个时辰,她神采飞扬,妙语如珠,把王道一和黄药师听得悠然神往,如饮醇醪。 第184章 黄药师听得爱女居然做了丐帮帮主,直是匪夷所思,哈哈大笑,说道:“洪七兄这一招希奇古怪,大有邪气。莫非他北丐想抢我外号,改称‘北邪’?” 只听黄蓉直说到黄药师与七子大战。黄药师道:“剩下的我都知道啦,现下,我要去杀欧阳锋、灵智和尚、裘千仞、杨康四个恶贼,孩子,你随我瞧热闹去吧。”他口中说的是要杀人,但瞧着爱女,心中喜欢,脸上满是笑意。 黄蓉没应父亲,而是看了眼王道一,见王道一又想起谭师兄惨死于西毒掌下之事,神情怆然的站在一旁,便道:“爹,你先到皇宫去接师父出来。” 突然大门呀的一声推开,傻姑走了进来,拿着一只用黄皮纸折成的猴儿,向黄蓉笑道:“妹子,你西瓜吃完了吗?老头儿叫我拿这猢狲给你玩儿。” 黄蓉只道她发傻,不以为意,顺手将纸猴儿接过。傻姑又道:“白发老头儿叫你别生气,他一定给你找到师父。” 黄蓉听她说的显然是周伯通,看纸猴儿时,见纸上写得有字,急忙拆开,只见上面歪歪斜斜的写道:“老叫化不见啦,老顽童乖乖不得了了!” 黄蓉急道:“怎么师父会不见了?” 黄药师沉吟半晌,道:“老顽童虽然疯疯癫癫,可是功夫了得,但教七公不死,他必能相救。眼下丐帮却有一件要紧大事。老叫化给你的竹棒给杨康那小子拿了去。这小子武功虽然不高,却是个极厉害的角色,连欧阳克这等人物也死在他的手下。他拿到竹棒,定要兴风作浪,为祸丐帮。咱们须得赶去夺回,否则老叫化的徒子徒孙要吃大亏。你这帮主做来也不光彩。”丐帮有难,黄药师本来丝毫不放在心上,反而幸灾乐祸,大可瞧瞧热闹,但爱女既作了丐帮帮主,怎能袖手? 王道一也点头道:“正是,丐帮之事事关重大,我们得先去办好这件事。” 黄药师道:“蓉儿,你与王小友赶去夺竹棒,你们功夫都不弱,谅来追得上。”黄蓉与王道一一齐称“是”。 说到这里,黄药师见傻姑在一旁呆笑,神情极似自己的弟子曲灵风,心念一动,问道:“你可是姓曲?”傻姑摇头笑道:“我不知道。” 黄蓉道:“爹,你来瞧!”牵了他的手,走进密室之中。黄药师见密室的间隔布置全是自己独创的格局,心知必是曲灵风所为。 黄蓉道:“爹,来瞧这铁箱中的东西。你若猜得到是些什么,算你本事大。” 黄药师却不理铁箱,走到西南角墙脚边一掀,墙上便露出一个窟窿。他伸手进去,摸出一卷纸来,当即跃出密室。黄蓉急忙随出,走到父亲身后,瞧他手中展开的那卷纸。但见纸上满是尘土,上面歪歪斜斜的写着几行字迹道:“字禀桃花岛恩师黄尊前:弟子从皇宫之中,取得若干字画器皿,欲奉恩师赏鉴,不幸遭宫中侍卫围攻,遗下一女……” 字迹写到“女”字,底下就没有字了,只余一些斑斑点点的痕迹,隐约可瞧出是鲜血所污。黄蓉出生时桃花岛诸弟子都已被逐出门,但知父亲门下个个都是极厉害的人物,此时见了曲灵风的遗禀,不禁怃然。 黄药师这时已了然于胸,知道曲灵风无辜被逐出师门,苦心焦虑的要重归桃花岛门下,想起自己喜爱珍宝古玩、名画法帖,于是冒险到大内偷盗,得手数次,终于被皇宫的护卫发觉,剧斗之后身受重伤,回家写了这通遗禀,必是受伤太重,难以卒辞,不久大内高手追上门来,双双毕命于此。 他上次见到陆乘风时已然后悔,见曲灵风又用心如此,心下更是内疚,转头见到傻姑笑嘻嘻的站在身后,想起一事,皱眉道:“你妈呢?” 傻姑装个哭脸,胡说八道:“回姥姥家啦!”黄药师连问七八句,都是不得要领,叹了一口气,只索罢了,心想这女孩不知是生来痴呆,还是受了重大刺激惊傻,除非曲灵风复生,否则世上是无人知晓的了。 黄药师瞧着傻姑这副痴痴傻傻的样子,百感交集,隔了半晌,凄然道:“蓉儿,咱们瞧瞧你曲师哥的宝贝去!”父女俩又走进密室。 黄药师望着曲灵风的骸骨,呆了半天,垂下泪来,说道:“我门下诸弟子中,以灵风武功最强,若不是他双腿断了,便一百名大内护卫也伤他不得。” 黄蓉道:“这个自然,爹,你要亲自教傻姑武艺吗?” 黄药师道:“嗯,我要教她武艺,还要教她做诗弹琴,教她奇门五行,你曲师哥当年想学而没学到的功夫,我要一股脑儿的教她。” 黄蓉伸了伸舌头,心想:“爹爹这番苦头可要吃得大了。”黄药师打开铁箱,一层层的看下去,宝物愈是珍奇,心中愈是伤痛,看了一阵,又在铁箱上顺手拿起一串珍珠,道:“这串珠子颗颗一般儿大,当真难得。”给女儿小心的挂在颈中。父女相视一笑,心中均感温馨无限。 黄蓉将画卷好了,忽听空中数声雕鸣,叫得甚是峻急。屋内三人都是一惊,同时想到:“这江南地带怎么会有雕?” 三人出门去看,却见两个少年男女站在一处,天空中有两头白色的大雕,一头正啄住了那少年的衣服向外拉扯,另一头也绕着他不住鸣叫。 王道一定睛看去,立即认出了那两人,竟是郭靖和穆念慈。 作者有话要说: 闲来无事加一更 第70章 新约旧盟 第185章 王道一认出了人,走上前招呼道:“郭少侠,穆姑娘,你们怎的在此处?” 郭靖一回头也见到了王道一三人,他神情惶急,看见王道一,兴奋道:“小王道长,你也在此处?我与穆师姊一道为穆老前辈夫妇扶灵回来,昨日已将他们安葬。小王道长,现下我义兄义妹有难,你武功比我高强,还请你和我去相救!” 黄蓉才不管郭靖有什么急事,她一见了那对白雕,倒是立马玩乐心起,笑道:“你这雕儿哪里来的?” 郭靖道:“黄姑娘,这对白雕是我小时候在蒙古捉的。” 黄蓉拽了拽王道一的袖子,笑道:“道一,我们也去蒙古捉一对白雕儿来养。” 郭靖道:“这可不好找。” 黄蓉不服气道:“怎么偏生你能找着?我偏要也捉一对来。” 王道一看了看那雕,心想:“郭靖的义兄义妹……莫非说的是托雷和华筝?书里面的内容早就记不清了,也不知这托雷和华筝是怎么到的中原?又是因何受的难?但总之……先帮了他再说吧。”想了想,对黄蓉和黄药师道:“黄老前辈,蓉儿,郭少侠是我朋友,他现在有急事,我得去帮忙。” 黄蓉道:“我也跟你一起去。”黄药师本不爱凑这些小辈的热闹,但又不放心女儿,便也跟着一起去了。 双雕齐声长鸣,在前领路,五人在其后跟随,不一会儿便到了一片树林。黄蓉似是对那白雕很感兴趣,紧跟着它们,时不时还逗弄两下。 王道一看着在前方引路的那对神气活现的白雕,不禁想到:“假如没有我,黄蓉与郭靖在一起,这对白雕最终都会属于黄蓉的了,现下蓉儿却只有羡慕的份……” 头一次的,王道一有些不自信了。 不自信的情绪一旦开了闸,便一把不可收拾,她又想:“假如没有我,郭靖的白雕,郭靖的汗血宝马,郭靖的貂裘披风都会是蓉儿的了,可是我呢,我给不了她这些东西,我不仅什么都没有……还拉着蓉儿受难……” 王道一瞧着玩儿的一脸兴奋的黄蓉,心下暗暗决定,日后有机会定要到北方蒙古大漠去给蓉儿捉一对白雕来! 五人一到树林深处,都是一惊,只见拖雷、华筝等四人分别被绑在四棵大树之上,欧阳锋与裘千仞站在树前。 原来此次托雷一行来中原的目的是想与宋国皇帝商议联合宋国一起夹击金国一事。裘千仞兄弟本就有亲金倾向,便在托雷回程的路上埋伏下来,欲替金国除之。 华筝一见到郭靖就欢声大叫,语气亲热。王道一心道一声“不好”,她模模糊糊的记得,原著里郭靖好像就是在牛家村外的一处树林中与华筝、托雷见面,最后在托雷等人的质问下,为了所谓的信义选择了华筝而抛弃了黄蓉的,那么此时虽然因着她的存在情节已经有很大改变,但万一托雷兄妹再以金刀驸马的身份质问郭靖,郭靖会不会再抛弃穆念慈呢? 王道一越想心越凉,她觉得以郭靖的性子……恐怕还是会选择华筝。 在书里面,郭靖那么深爱黄蓉,最后还是为了信义选择了华筝,现下他与穆念慈的情分可比书里他对黄蓉的浅多了,那舍弃穆念慈还不是毫不犹豫的事? 欧阳锋见王道一竟然没给自己那一掌拍死,还好好的活在世上,大惑不解,暗自心惊,心想这小道士的功力着实不浅。 欧阳锋杀了谭处端后去而复回,正是来接傻姑店中藏在柴草堆后的侄儿的,眼下见到黄药师,便问道:“药兄可有见到我侄儿?” 黄药师刚才听过黄蓉给他叙述的那些事,知道欧阳克早就死在杨康手里了,看见欧阳锋焦急担忧的模样,又想到他在明霞岛上对爱女做过的诸事,顿时脸一沉,冷笑着看着欧阳锋。 欧阳锋见他朝自己不住冷笑,心想:“难道黄药师竟杀了克儿?”颤声问道:“我侄儿怎么了?” 黄药师冷冷道:“给你拍了一掌的谭处端怎么了,你侄儿也就怎么了。” 欧阳锋身子霎时凉了半截。欧阳克是他与嫂子私通而生,名是侄儿,其实却是他亲子。他对这私生儿子爱若性命,心知黄药师及全真诸道虽与自己结了深仇,但这些人都是江湖上成名的豪杰,欧阳克双腿动弹不得,他们决不致和他一个残疾为难,只待这些人一散,就去接他赴清静之地养伤,哪知竟已遭了毒手! 黄药师见他站在当地,双目直视,立时就要暴起动手,知道这一发难,直是排山倒海,势不可当,心中暗暗戒备。欧阳锋嘶声道:“是谁杀的?是你门下还是全真门下?”他知黄药师身分甚高,决不会亲手去杀一个双足断折之人,必是命旁人下手。 黄药师冷冷的道:“这小子学过全真派武功,也学过桃花岛的一些功夫,跟你是老相识。你去找他吧。” 黄药师说的本是杨康,但欧阳锋念头一转,却立时想到郭靖。他心中悲愤之极,向郭靖恶狠狠的瞪视一眼,随即又想到按眼下形式自己与黄药师非拆到一二千招后难分胜负,而且也未必自己能占上风,好在《九阴真经》已然得手,报仇之事倒也不是急在一朝,又想到王道一的武功不可小觑,若再加上黄蓉与郭靖相助,裘千仞未必招架的住,这么一算,自己这边赢面不大,只得日后再做打算。 在这惊闻亲子被杀噩耗之际,他仍能冷静审察敌我情势,此等心机耐力,当真可怖。 第186章 王道一瞧他恶狠狠的瞪着郭靖,心想:“他不会是把黄药师口中所说之人当作了郭靖吧?”正待站出来把事情说明白,欧阳锋突然大叫一声,双目喷火,大踏步向前直闯,走的飞快,余下几人哪敢阻拦,向旁让开,眼睁睁瞧着他出林而去。 欧阳锋一走,假裘千仞哪里还敢多呆,当下寻了个如厕的由头开溜了。 郭靖见欧阳锋与裘千仞走了,危情解除,立马上前将华筝、拖雷从树上解救下来。郭靖、华筝、托雷三人久别重逢,均是大为欣喜,抱在一起用蒙古语叽里咕噜的热切攀谈起来,详叙别来之情。 只见华筝拉着郭靖的手咭咭咯咯的说个没完,神情亲密不已,一旁的穆念慈自是听不懂蒙古话,但见到华筝对郭靖的神态,明眼人都能看出不寻常来,不由得皱了皱眉,眼含忧虑。 王道一见着这副场景,也有些担忧,穆念慈是个好女子,她不想她受伤,之前好不容易改写了她的命运,让她绕过了杨康这个“黑洞”,现在在郭靖这里难道还是免不了要遭受伤害吗? 黄蓉见王道一看着穆念慈愣愣发呆,不明所以,拉拉她的衣袖,说道:“道一,你朋友的忙咱们也帮过了,该走了吧?” 王道一道:“再等一会儿,我看郭少侠似是又要有麻烦事了。” 黄蓉不以为然的道:“他有麻烦便有麻烦,干你何事?为何你要次次帮他?” 王道一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一阵语结,难道她要说:“因为我占了他本来能帮他摆平一切麻烦的聪明的心上人你,所以现在要多帮衬着他点,别让他在还没成为一代大侠之前就先被自己给笨死了?” 她思索片刻,说道:“我为何要帮他?一来他是我朋友,朋友有麻烦,能帮一点是一点,二来郭少侠为人忠厚,实属难得,依我看,他日后必定会是一个能建功立业之人,这样的人,身为朋友,替他摆平一些小麻烦也是应该。” 黄蓉笑道:“好,你是好人,我听你话,你要干什么,我陪你就是。”依着黄蓉的性子,这郭靖与她半分关系都没有,是死是活更与她无关,但若王道一想要管,她便会尽力帮王道一。 黄药师本就不爱参与到这些小辈的事情当中来,眼下见女儿已经没什么危险,也就放心了。他心想要是再强留女儿在桃花岛她也必是不会乖乖听话的,她既那么爱跟着王道一,索性便由她去吧。 他当下便准备去和女儿道别,顺便再叮嘱一二,抬眼却见王道一与黄蓉二人站在一处,手牵着手,神态亲昵,自家女儿又是那么温柔如水的望着王道一。黄药师顿时一股醋意又涌上心头了,心里的醋坛子稀里哗啦又打翻了几十缸,他把头一偏,也不说话,转过身子,倏的飘然而去,众人只觉一瞬之间,他青袍的背影已在树林后隐没。 王道一愕然的看着黄药师已经快要消失的背影,问道:“黄老前辈为何去的如此着急?” 黄蓉歪头笑了笑,说道:“爹爹向来如此,去来随意,你不用讶异。” 其实这也不能怪王道一和黄蓉,她二人方才根本就没说什么过度亲密的话,行为也都在礼节之内,要怪只能怪黄药师在这方面心眼着实太小,但凡见到女儿和王道一在一处,便醋意大发,妒火熊熊,这真真是谁也奈何不了的事。 两人正说着话,王道一却见郭靖欲言又止的望向这边,王道一走上前去,问道:“郭少侠可是有什么事要与我说?” 郭靖为难道:“小王道长,我义兄要我尽快回去与华筝妹子完婚……” 王道一心道:“果然还是躲不过。”她看了一眼郭靖,继续问道:“那郭少侠是怎生打算呢?” 郭靖面色纠结,说道:“小王道长,我知道你曾经对我说过的那些话……很有道理,可是大汗待我恩重如山,托雷安答也待我如亲兄弟一般,我怎能背信弃义?” 王道一叹道:“不是叫你背信弃义,我们之前商量的不是让你请求成吉……请求蒙古大汗收回这份婚约吗?又不是叫你直接违约。” 郭靖道:“是,我之前也这样想。可是……可是这次托雷安答到中原来除了公事以外就是专程来寻我的,他说大汗对我很器重,希望我早日回蒙古和华筝妹子完婚,还要封我做将军……不,我并不是想做将军才如此!我是想,既然大汗如此看重我,我若请求他收回婚约,他必然是不允的,他若不允,那我和华筝妹子的婚约就还作数,我……我就不可再娶穆师姊了。” 郭靖真是好生纠结啊…… 黄蓉在一旁已经基本把事情听明白了,穆念慈比武招亲的事之前王道一也与她提过。郭靖说完自己的“烦恼”,王道一还未答话,她便插口笑道:“你前脚答允一门亲事,后脚又答允一门亲事,两厢都是信义,两厢都不好违背,还真是辛苦你了呢!” 黄蓉这句话本是暗含讥诮之意,但郭靖全然听不出来,还道这位黄姑娘是替他有感而发,便道:“是啊,这事想来的确是万分辛苦。” 黄蓉万料不到郭靖竟然如此作答,愕然一瞬,随后伏在王道一肩上咯咯笑个不停,郭靖不解道:“黄姑娘,何事如此好笑?” 黄蓉转过身来,瞬时收敛笑容,点头正色道:“正是,正是,这事的确是千古第一难抉择之事,郭少侠当真是万分辛苦。” 郭靖也朝她神色严肃的点点头。 第187章 眼见黄蓉已经快要把郭靖耍的找不着北了,王道一稳住表情,忍住好笑,有些无奈的制止道:“蓉儿莫再调皮。” 黄蓉吐吐舌头,没再继续,一扭身转到王道一背后去玩她的袖角。 王道一对郭靖道:“郭少侠既然也觉得我之前对你说的话有些道理,那你就应该知道万一有一天蒙古军真的挥师南下,你与你的这些义兄义妹就都是敌对关系了,你还要娶敌国的公主吗?” 郭靖道:“话虽如此,但眼下托雷安答和大汗都未曾做过对不起我的事,我便不能对不起他们。” 王道一思索片刻,给他出主意道:“那你不妨跟他们回到蒙古后装作无能一些,让大汗对你产生不喜,让他认为你也没有多大能耐,这样他便不会再器重你了,你再请求他收回婚约,他八成就答允了。” 郭靖犹豫一瞬,还是说道:“小王道长,做人怎么能装呢?那不就是……那不就是在骗人了吗?二师父说过君子要诚实,不能做欺骗别人的事。大汗对我恩重如山,更是欺骗不得。” 王道一终于沉不住气了,大声道:“那你二师父有没有对你说过君子还要讲究中庸之道呢?” 郭靖愣愣道:“……什么是中庸之道?我二师父没讲过,我回去问问他。” 王道一低叹一声,举手扶额,事已至此,她实在是拿郭靖也没办法了。 王道一明白,郭靖便是这样一种人,忠厚老实到极点,绝不肯在别人背叛之前先作打算,哪怕他知道将来会有那么一天,他也要一条道走到黑,不撞南墙不回头,永远也学不会明哲保身,他的字典里只有“对”和“错”两个字。 “郭靖啊郭靖,敦厚老实到接近愚蠢,我该拿你怎么办呢?”王道一在心里哀叹。 半晌后,王道一道:“既然你已经决定了,那我也不再规劝,只是穆姑娘你要怎么办?” 穆念慈远远站着,似乎听到王道一叫了她的名字,走近前来,见到郭靖面色纠结的站在王道一身边,便问道:“王道长,郭兄弟,出了何事?” 王道一叹了口气,不忍看她,指着郭靖道:“穆姑娘,你自己去问他。” 穆念慈又问郭靖,郭靖犹豫片刻,下定决心,说道:“穆世姊,我须得和华筝妹子结亲!” 穆念慈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颤声道:“你说什么?” 郭靖此时心意已决,朗然道:“郭靖并非无信无义之辈,既然已经先答允了大汗,便不能不作数。穆世姊,我是个蠢人,什么事理都不明白。我只知道答允过的话,决不能反悔。” 穆念慈身子摇晃一下,险些站不稳,说道:“那么你答允我爹的话呢?” 郭靖咬牙道:“当时是我想的不周到,没料到大汗许婚的念头竟这般强硬,只是我早先答允过大汗,他若执意要我做驸马,我便不能不讲信义,就算……就算我对不起穆老前辈了!” 穆念慈苦笑道:“所以,你是说,先答允的就要先做到,后答允的……也就顾不得了,是吗?” 郭靖双目通红,扑翻在地,对着穆念慈砰砰砰磕了三个响头,说道:“穆世姊,我对不住你,你杀了我吧!” 穆念慈流下泪来,哽咽道:“我杀你做什么?……是我……是我自己命不好……”说到后来,掩面奔离。 王道一叫了几声:“穆姑娘!穆姑娘!”穆念慈充耳不闻,愈走愈远。 黄蓉则是一言不发,不知从何时开始难得的安静下来,望着穆念慈离开的方向怔怔的出了一回神。 她自小天真顽皮,黄药师将她惯的无法无天,在王道一身边时王道一也一直是顺着她,尽心竭力的不叫她受半分委屈,高兴时便大笑一场,不快活时就哭哭闹闹,从来不知“愁”为何物,也从来不懂什么叫做“造化弄人”,这时见到郭靖与穆念慈的事,她心思本就敏感通透,不禁心有感悟,悲从中来,初次见识得了一些人间的愁苦。 郭靖站起身来,也看着穆念慈跑开的方向发呆,王道一轻叹一声,说道:“你既已决意如此了,那便回去吧,希望……你以后不会后悔。” 郭靖也不说话,向王道一一拱手,回到托雷等人身边,用蒙古话将刚才的决定说了一遍,拖雷与华筝等都是又惊又喜。 郭靖又走回来向王道一告别。王道一此时正慢慢的梳理着情节:“事态已发展到这一步……那么,之后会发生什么事呢?……对了!江南六怪或许会有危险!”原著中就是因为江南六怪的死导致郭靖和黄蓉再次生隙,那么按照这个情形发展下去,就算郭靖和黄蓉已经没关系了,但江南六怪在那个时间点上说不定还是会遇难!就像……谭师兄的死一样。 想到这些,王道一心中又复伤怀。 她深吸一口气,压下心里乱糟糟的思绪,对郭靖道:“郭少侠,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郭靖道:“两个月后,我师父们要在嘉兴烟雨楼同别人比武,我得去找他们,然后……然后就回蒙古。” 王道一点点头,想了想,道:“那你快去找你师父们,你现在功夫已经比他们强了,要好生保护好他们。” 郭靖不知王道一为何忽然如此说法,他看不懂她那似有隐忧的眼神是什么意思,但还是郑重的点点头,又走回到托雷等人身边,几人相继翻身上马,一同去了。 树林中一时只剩下王道一与黄蓉二人,风吹过林,树叶沙沙作响,气氛显得安静又萧瑟。王道一沉思半晌,忽然说道:“蓉儿,我先得回全真教一趟。” 第188章 黄蓉收回目光看向她,问道:“为什么?我们不是要去料理丐帮的事吗?” 王道一道:“丐帮的事自是要管的,只是我要先回师门一趟。我想好了,离岳州丐帮大会还有一月之期,杨康就是想做什么也只会在那时,在此期间,我想先回重阳宫一趟。” 黄蓉立刻反应过来了,问道:“你要去请求你掌门师兄允你还俗?” 王道一点点头道:“正是。” 亲眼见证了一场悲欢离合,王道一忽然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不祥预感浮上心头。 王道一承认,她等不及了。她不想和黄蓉之间还隔着一层束缚,她不想让黄蓉不安,也不想让自己不安,她想立刻马上便利利索索、完完整整的和黄蓉在一处。 黄蓉看了她片刻便知她心中所想,伸手过去牵住王道一的手,笑道:“好,那咱们先去全真教。” 王道一却摇头道:“不,是我去,你在这儿等着我。” 黄蓉也摇头道:“不要,我要和你一起。”她知道以全真派对王道一的重视程度,王道一欲要还俗必会阻拦颇多,全真七子定是要为难于她的,她才不会放心让王道一独个儿回去。 王道一微微皱眉道:“可是……” 黄蓉打断道:“没有可是,我知你是担心我,你师兄师姐现下认定了我爹爹害死了你周大哥和谭师兄,他们必不会待见我。但你回去后若能说明真相,他们还能不信你吗?既然信了你,他们也就不会再为难我了,你还担心什么?” 王道一道:“话虽如此,可我还是怕你会受气……”就算误会解开,全真七子本来对黄蓉的性子也是不喜的,王道一怎能放心把她领回重阳宫去? 黄蓉嫣然一笑,又拉住她袖子,反问道:“你会叫我受气吗?” 王道一心里怦然一动,怔怔的看着黄蓉,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半晌过后,她似乎又想起了什么,望了一眼郭靖离去的方向,犹豫片刻,还是问道:“蓉儿,如果……我是说如果,假若那日你在张家口遇到的是别人,比如……你遇到的是郭靖,那你会不会……”会不会就选择他了? 黄蓉自然明白王道一没说完的话是什么,也正因此,她目光奇怪的看了王道一一眼,疑惑道:“郭靖?与他何干?我黄蓉岂是一顿饭就可收买的?” 选择你,是因你这个人,而非那一顿饭。 王道一又问:“那如若这世间从来就没有王道一这个人呢?你会不会?” 读过原著的王道一当然知道如果没有她,结果会怎么样。 没有王道一的《射雕》,黄蓉遇到的会是郭靖,最终选择的也会是郭靖。但即使知道,她还是想问上一问。 黄蓉偏头思量片刻,微微皱了皱眉,缓缓说道:“我无法想象没有你的世间……是什么样儿的。” 这个回答,让王道一心中大震,蓦地,就像是心尖上绽开了一束绚丽的烟花。 这不是一句多么缠绵的言语,但她不禁觉得,这是她两世以来听到过的最动听的情话了。 这便是她的蓉儿。 她的蓉儿不会说“我喜欢你”,但她会说“我要一直跟着你”; 她的蓉儿不会说“我心悦你”,但她会说“我会听你话”; 她的蓉儿不会说“我非你不嫁”,但她会说“我无法想象没有你的世间是什么样儿的。” 这便是她的蓉儿。 何其有幸,得其芳心。 也许王道一之前还会觉得郭靖和黄蓉的错过是自己阴差阳错的乱入所造成的偶然,她还会有些不自信,但听到了黄蓉的这两句答话后,她彻底确定了。 没有王道一的世界,黄蓉的确会选择郭靖,不仅是因为那一顿饭,而是郭靖的为人正好入了黄蓉的眼,郭靖为人善良单纯,有什么心思黄蓉一眼就能看透,郭靖正直坦荡,会对她一心一意,完全忠诚,郭靖勤勉刻苦,有成为一代大侠的潜能,放眼全天下,除了郭靖,没有第二人能配得起黄蓉了。但是,现下,当这个世界有了王道一,有了王道一的世界,在黄蓉眼中,郭靖便会黯然失色! 也许是“当局者迷”的缘故,如此简单直白的道理,王道一到现在才恍然明白过来。 她认真凝视着自己面前的姑娘,半晌,微微一笑,说道:“好,咱们一起回去。” 作者有话要说: 作者问:既没有奢侈品大衣,也没有豪华跑车,更没有限量级宠物挂件的小道长是如何将岛主家的千金骗到手的? 黄蓉:明明是我把她骗到手的好不好! 王道一:…… 第71章 活死人墓 从临安到全真教,快马加鞭十日便可。王道一换掉那身带血的道袍,买了两匹好马,与黄蓉一道奔赴重阳宫。 这边厢王、黄二人向北进发,那边厢李莫愁带着昏迷的程瑶迦也在向终南山赶路。 在王道一一行抵达全真教的前五日,李莫愁已带着昏迷的程瑶迦进入了活死人墓。 程瑶迦是被一阵刺骨的寒意冻醒的。 她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睛,发现自己浑身无力,脑袋混沉,正躺在一块冰上,不对,应该说是一块像冰一样寒冷的玉床上。这玉床散发着刺骨的冷气,冻的她骨头都打颤。 程瑶迦吃力的从床上坐起来,打量着自己所在的房间,这房间阴暗不明,光线很弱,到处都显得阴冷。 第189章 程瑶迦不知这是哪里,也不知自己为何会到这里,她只知自己要跟夫君回家,结果刚一出那客店的门就昏迷过去了,醒来后就到了这个陌生而又令她有些害怕的地方。 忽然,一个人影晃进来,只能看清模糊的轮廓,那人开口道:“你醒了?”语气似是漫不经心。 程瑶迦听出这是李莫愁的声音,喜道:“夫君,你……” 她的话音戛然而止,因为从李莫愁模模糊糊的轮廓中,她分明的辨别出来,那根本就是个女子! 一个不可思议的推测涌上心头,程瑶迦颤声道:“你……是谁?” 李莫愁轻笑一声,反问道:“昏睡了几天就不认得夫君了吗?嗯?娘子?”说着还走近几步,凑过去让她看个清楚。 李莫愁从小生活在古墓里,自然有夜能视物的本领,虽然距离程瑶迦甚远,但她脸上变化的每一个表情她都能看得分明。但程瑶迦就没这本领了,昏暗的光线下,她只能看到李莫愁的一个虚影停在远处。 当李莫愁凑近了过来,程瑶迦才完完全全看清了她的样子,还是那张美貌阴柔的脸,头发放下来换成了女子的发饰,穿着一件深紫色的裙装,衣裳下的躯体窈窕起伏,玲珑有致…… 李莫愁……竟是个女子! 程瑶迦如遭雷劈,怪不得她以前觉得李莫愁的相貌怎么会生的如此阴柔,怪不得她的声线如此清浅,原来,李莫愁原本就是个女子吗?自己原来……是嫁了个女子吗? 简直太荒唐了! 李莫愁见到程瑶迦脸上崩溃的表情,心里又升腾起一阵复仇的畅快,冷笑道:“怎么样?宝应府的程家大小姐竟嫁了个女子……说出去怕是会声名扫地吧。” 此时的李莫愁已经完全没了新婚那日的温柔,满眼尽是阴狠毒辣,程瑶迦知道自己是被她骗了,不仅如此,还被她绑架了,她惊惧交加间,颤声问道:“你要干什么?” 李莫愁冷哼一声,说道:“不干什么,就是见你们这些大家小姐不顺眼!”说着伸手一指身后的桌子,命令道:“去把那桌上的饭吃了,我还有事情交代你。” 程瑶迦武功远在李莫愁之下,此时那还敢违拗,更何况她连续昏迷九日被带到这个不知道是哪里的地方,早就身体虚弱至极了,正需要进食。 她慢慢爬下那块冰冷彻骨的玉床,踉跄了几下才挪到桌边,桌上正放着几碟炒菜和一碗白米饭,她此时已饿的头晕眼花,举箸便吃。李莫愁坐在桌子的另一侧,喝道:“全部给我吃干净,本姑娘可是不会随便给什么人下厨的。” 李莫愁这一喝,吓的程瑶迦手腕一抖,差点把碗摔出去。 李莫愁见着她这副又惊又惧的表情,顿时心生不满,明明之前那晚还含羞带怯的望着她,现下却这般惧怕,这般怨恨。这让她无端生出一种失落来。 虽然知道程瑶迦露出这种情绪无可非议,但李莫愁还是失落,还是不满。她忽然有些怀念那晚的程瑶迦了,怀念那样温顺,那样充满爱意的眼神,那是李莫愁以前从未得到过的眼神。即使知道那是假的,那是在她的欺骗下才得到的爱慕,但她还是怀念。 失落的情绪让她生出更多的不满来,李莫愁眉头一皱,冷声道:“你很怕我?” 程瑶迦不敢看她,低头扒饭,手却控制不住的发抖。 李莫愁冷笑道:“这么对夫君不理不睬的,可不是大家闺秀贤良淑德的表现。” 程瑶迦终于转头看她,目光中悲伤又怨恨,说道:“你是女子,却装作男子骗我与你结亲,这婚约自是做不得数的。你带我至此到底有何目的?若是要钱财,我程家……” 李莫愁瞧着程瑶迦怨恨的眼光,心里的落差感和不平衡感达到了极点,她本就是个火爆的性子,还未待程瑶迦说完,她便骤然起身,一把拧住程瑶迦衣领将人提了起来,恨声道:“你说婚约做不得数?嗯?那好,我现在便让她作数!”说着一把将人推倒在玉床上,开始去撕程瑶迦的衣服,衣帛的撕裂声在阴暗的房间里显得尤为刺耳。 程瑶迦顿时慌了,不由想到,这李莫愁是不是个疯子?她拼命的挣扎阻止着李莫愁,李莫愁不管不顾,片刻间就把她全身衣物撕了个干净,程瑶迦虽然进了食,但一时之间身体还虚着,哪里阻止得了暴怒中的李莫愁。 当李莫愁把她身上最后一丝布料扔在地下,伸手点了她几处大穴,程瑶迦立即动弹不得,玉床的寒气不断翻上来,冷的她快要浑身麻木,她颤抖着声音道:“你……你想干什么?” 李莫愁目光扫过她每一寸肌肤,还是一样的身体,还是一样的状态,可情形却大不相同了…… 李莫愁撑在上方,盯着程瑶迦的眼睛,冷笑道:“又不是没瞧过,怎么?洞房花烛夜不是挺主动吗?现在却又不愿了吗?” 她的目光漫不经心的下移,停留在程瑶迦小臂上的守宫砂处。忽然想起了什么,她卷起自己的袖子,一点守宫砂也鲜艳欲滴的停在小臂处,两条雪白的小臂傍在一起,煞是动人。 过了片刻,只听李莫愁冷笑道:“这守宫砂……我帮你除了吧。” 程瑶迦猛然瞪大了眼睛,一种巨大的恐惧漫上心头,她拼命摇头,哀求道:“不……不行,你不能这么做……” 对于一个大家闺秀而言,没了守宫砂意味着什么,程瑶迦再清楚不过,那还不如直接杀了她! 第190章 其实这是李莫愁在荒村野店那一晚就想做的事,那时她把程瑶迦当作何沅君来报复,她想毁了她。只是在最后忽然又联想到了自身,因着那一丝怜惜停了下来。 而现下,李莫愁仍然想这么做,却是因为她心里面那一缕她自己都分辨不清楚的失落与不满。 李莫愁从来不会体谅别人是怎么想的,对程瑶迦的诉求充耳不闻,她长驱直入,直捣黄龙。 一阵撕心裂肺的痛楚传来,程瑶迦戛然停住了话头,条件反射的猛地咬住了自己的下唇,唇边泄出一声闷哼,嘴唇上霎时被咬出了一道血痕,眉头深深的皱起,额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瞬时渗出一层虚汗,足见其疼痛之钻心。 正道是:“金针刺破桃花蕊,不肯高声暗皱眉。” 李莫愁常年修炼古墓派功夫,身体比常人要寒凉一些,手指更是冰凉,程瑶迦只觉像是寒剑穿心。仅仅就这么一下,程瑶迦知道,她守了十八年的贞洁彻底被毁了…… 程瑶迦的脑中一片黑暗,身体的痛楚在渐渐消退,但心里的绝望却越发深刻,半晌,她才能开口说话,哽咽道:“你杀了我吧……” 李莫愁笑道:“我不会杀你,我千辛万苦的把你带回来,自然还有别的事要交代你做。我若想杀你,早就杀了,何必辛苦我自己这一趟?” 程瑶迦的目光愈发空洞,像是熄灭了的烛火一般,完全不复往日神采,她听到李莫愁的话,毫不犹豫的准备咬舌自尽,李莫愁的声音却又恰如其分的自上方传来:“你若胆敢自杀,我便屠你程氏满门!” 程瑶迦终于哭了出来,悲伤和绝望将她完全淹没,玉床传来阵阵彻骨的寒意,让她灵魂快要脱壳而出,她的意识逐渐模糊,只留一片死寂…… 李莫愁听着她悲戚的哭声,心中似有所动。只见她断断续续的哭了半晌,却再没有声响了。李莫愁心里奇怪,伸手捏起她的下巴去瞧她垂着的眸子。这一看令她大惊失色,程瑶迦的瞳孔正在逐渐涣散! 怎么会这样?李莫愁没来由的慌乱起来,她思量片刻,立马反应过来,是寒玉床! 她立刻将左手移到程瑶迦的丹田上,缓缓注入一股温热的真气,助她驱寒。 随着真气源源不断的注入,程瑶迦抽离的意识渐渐又回拢,她感觉有一股热烘烘的气息自丹田运转到周身,全身的经脉都像被温泉熨贴过一遍,玉床的冷气被阻隔在外,身体不再感到寒冷,舒服极了。 她缓缓睁开双眼,只见李莫愁的眼睛正幽幽的盯着自己,里面藏着连本人都没有发觉的紧张。只听李莫愁道:“不想被冻死,就按照我说的法子运转内息。” 程瑶迦只呆呆的躺着。 李莫愁冷哼一声,笑道:“你若死了,我叫整个程家给你陪葬!” 程瑶迦猛然睁大了眼,随后妥协般的深吸一口气,闭目凝神,运起内功心法,按李莫愁说的法子主动抵御寒冷。 李莫愁把左手从她丹田处拿开,说道:“这千年寒玉床是辅助练功的绝佳宝贝,你现下用了,莫要不知好歹。” 寒玉床有帮助修炼内功的效果,一般人初时睡到上面,只觉得奇寒难熬,只得运功与之相抗才不会被冻坏,久而久之,习惯成自然,纵是在上面睡觉也能练功不辍。 李莫愁身为古墓派的唯一弟子,自然将这寒玉床用了多年,早已养成了一碰到它就自动行功的习惯。但程瑶迦是第一次躺在上面,不知其中诀窍,李莫愁也一时没想起来,是以方才险些把她冻死在这寒玉床上。 过了一阵,李莫愁打量着程瑶迦标致匀称的酮体,心中似有所动,她情不自禁的微微一动,却引来程瑶迦一声嘤咛,让两人都是一惊。 程瑶迦倏然睁开眼睛,惊慌的看向李莫愁,李莫愁则是像发现了什么新奇的事情一般,玩味的笑了笑,开始肆无忌惮…… 程瑶迦一瞬间仿佛被抽去了灵魂,陌生的感觉搅乱了她所有的理智。 她好像回到了幼年时,诗兴大发的爹爹带她夜游洞庭湖,忽然间,风雨大作,她躺在船舱里,感到汹涌的浪涛使脆弱的小船剧烈而无助的颠簸着,狂风和着暴雨一阵阵席卷过湖面,小船颠簸着、倾斜着,时而窜起飞到浪尖,时而重重摔进谷底,强烈的眩晕中夹杂着将要解脱的奇妙的感觉…… 她奋力的挣扎着,想摆脱这种□□似的感觉,这让她感到羞耻,让她愈发的感到自轻自贱,她告戒自己这是耻辱的,但她又只能无助的不断的被拉入深渊。 她紧咬牙关不让自己发出声音,以维护自己最后的尊严,但从齿缝间情不自禁泄出的轻吟却愈发显得动听撩人。 小船在巨浪中起起伏伏,她的抵抗显得那么微弱,她毫无办法…… 忽然,暴风雨骤然急掠过湖面,卷向黑沉沉的远方,方才还喧嚣的湖面又渐渐恢复了平静,小船静静的随波逐流。明月倒映在水面,远处又亮起了渔火。正如范文正公的那篇赋里说的:而或长烟一空,皓月千里,浮光跃金,静影沉璧,渔歌互答,此乐何极! 程瑶迦那一瞬间的脆弱简直惊艳了李莫愁的双眼,耳边萦绕的是从未听过的天籁。李莫愁也像是魔怔了一般,不由自主的俯身过去,在她额上轻轻一吻。 程瑶迦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疲倦,也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羞耻,还有,前所未有的绝望…… 第191章 绝望于自己方才的沉湎,绝望于自己的乐在其中。 不知何时她早就顾不得行功御寒了,身体再一次感受到寒意,这一次李莫愁发现的很及时,依着方才的法子又为她渡了真气。习武之人的真气极其珍贵,往往要苦练多年才能增长些许。李莫愁自陆展元的事情过后,便一心沉迷于武功,日日苦练《玉丨女丨心丨经》,像现在这般两次三番的给一个人不要钱似的渡真气,还真是她以前从未做过的事。 程瑶迦空洞的眼睛慢慢与李莫愁的相对,无力道:“你杀了我吧……” 李莫愁见她眼神中又恢复了怨恨和绝望,与方才的快乐和迷醉全然不同,心里再一次不满起来,她不想看到程瑶迦这副样子,非常不想!于是她再一次发起了进攻…… 李莫愁很缺爱,但她又不懂爱,以前不懂,现在依然不懂,她只会用自己的蛮横的手段让别人达到她满意的样子,却从不会去理解别人的想法。 剧烈的颠簸让程瑶迦根本无暇顾及运功,是以每当她寒气入体时,李莫愁便会给她渡一次真气。 这一夜,程瑶迦仿佛攀登了一座又一座的山峰,无休无止,没有尽头。直到她最后再也支持不住,晕厥了过去,李莫愁才罢手,将她换了张床,两人双双睡去。 待到第二日醒来,李莫愁只剩三成内力了……这损耗不可谓不大,若想完全恢复功力,至少要花上三年功夫。 待到程瑶迦第二次醒来,已是第二日午时,她睁开酸涩的眼睛,发现自己正躺在一张木床上,衣服已被换成新的,身体似也被人清洗过。这是古墓里的另一件屋子,比起寒玉床所在的那间要干燥一些,也没那么冷。床边的小几上放着一份饭菜,还冒着袅袅的热气。 程瑶迦微微支起身子,突如其来的涩然和胀痛又让她迅速倒回了床上,这提醒着她,昨晚的一切,都是真的。她撩起袖子,看着光滑雪白毫无痕迹的小臂,苦笑一声。 她扭头瞧了一眼小几上的饭菜,吃还是不吃呢?她是真的不想活了,可是李莫愁的话又回荡在她脑海里:“你若死了,我叫整个程家给你陪葬!” 还是吃吧。 吃罢了饭,程瑶迦缓缓走出屋子,来到古墓外面,阳光洒到身上,突如其来的光线让她不适的眯了眯眼。待适应过后,映入眼帘的是一片郁郁葱葱的草地,没过脚踝的绿草地中零星点缀着几朵或黄或白或紫的野花,周围草香四溢,气候温和,宛如阳春三月,却是一处好风景。 草地起伏的铺展开去,十丈开外有一条小溪静静流过,溪边坐着一个紫衣的美貌女子,正是昨夜带给她耻辱也带给她至乐的李莫愁。 李莫愁听到声响,转过身来,正看见程瑶迦站在墓门口,身上穿着李莫愁给她换上的一件淡粉色的裙子。李莫愁向她招了招手,程瑶迦慢慢的走过来。 李莫愁上下打量她一眼,笑道:“身子可还疼?我给你上过药了,现下应该不会太难受吧?” 乍一听到这句问话,哪怕已经心如死灰,程瑶迦还是不由自主的红了红脸,垂下了头,十八年的教养让矜持的特性刻入了骨子里。 李莫愁轻笑一声,指了指旁边的位置,叫她坐下,然后扔给她一本剑谱。 程瑶迦翻看着那本书,书名是《玉女素心剑法》,看了半晌,她便明白了,抬头道:“这就是你捉我来的目的?”嗓音还带着些许喑哑,让她不禁红透了耳根,刚问完一句,便闭口不言,眼睛紧紧盯着书本。 李莫愁又忍俊不禁,说道:“干嘛一副不情不愿的样子,昨夜你不是很舒服?” 程瑶迦猛然抬头,睁大了眼睛,红着脸道:“你……” 李莫愁不以为意的笑道:“你说的很对,我捉你来的目的就是想让你助我练成这套剑法,练成之后,便放你归家。” 程瑶迦静默一瞬,眼底是化不开的悲伤,苦笑道:“归家?我还怎么归家……”宝应府的程家大小姐已经并非清白之身,这等伤风败俗之事让她还怎么有脸回去?与其回去让家门受辱,不如让程瑶迦这个人彻底从世上消失。 李莫愁愣了愣,随即了然的笑道:“好啊,你若不愿回去,那便在这儿陪我一辈子吧。”想了想,又戏谑道:“反正你已经嫁与我了。” 这话让程瑶迦脸上又是一红,半晌方问道:“这是哪里?” 李莫愁漫不经心道:“不是早就与你说过了吗?我说要带你回家的。这儿便是我家,活死人墓,与你师门一山之隔。我是古墓派第三代传人。师父不久前便去世了,现下我一个人住这里。” 程瑶迦愕然,心想这人当真奇怪,家……居然在一座墓里。活死人墓么……以前没听说过这里还住了人的,古墓派……也从未听说过。 两人一时无言,程瑶迦悄悄打量着李莫愁,还是那张让她迷恋的脸,还是这个人,可是,一切都不一样了…… 程瑶迦心想,倘若李莫愁是个男子,自己已经嫁给了他,那昨晚就是一件名正言顺的事,可是李莫愁偏偏是个女子,这就代表着她的贞操已经彻底毁了,她不可能再回得了程家了,世上已没有程家大小姐这个人了。她现在只想把自己藏在这个没人找得到的地方,她觉得自己没脸再见到熟人了,她的人生已经在一夜之间天翻地覆。 程瑶迦空洞的眸子扫过这里的一草一木,心里已是一片死寂。 第192章 李莫愁的声音又冷冷的传来,打断她的思路,“你最好别再想着自杀!” 自那日后,李莫愁与程瑶迦二人便每天在古墓外的草地上练习《玉女素心剑法》,李莫愁使玉女剑法,程瑶迦使全真剑法,二者配合之下,方能练成此功。 程瑶迦逐渐发现,李莫愁的性格固然跋扈任性,但其实只要不触了她的逆鳞,她们二人的生活似乎还不算太糟。 程瑶迦以前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小姐,身边随时侍奉的丫鬟小厮没有几十个也少不了十来个,程府乃宝应第一大族,她又是程家独女,从小到大自是娇生惯养,哪里干过一点重活?因此做饭洗衣等事全由李莫愁一人打理,两人整日除了练剑便是在这活死人墓附近闲逛溜达,再有就是在李莫愁的半强迫下夜夜笙箫…… 作者有话要说: 咳咳,这章借鉴自小说《亮剑》…… 另外,给大家科普一下,守宫砂这种东西是没有科学依据的…… 第72章 道一还俗(1) 王道一与黄蓉二人快马加鞭,历时十日,终于抵达终南山。王道一先带黄蓉一起去了一趟终南村亲生父母的坟墓处祭拜一番。 以前王重阳还在世时,每年在她父母的祭日时师父都会带她去祭拜,头几年还是王重阳抱着她去,后来她长大了,也有武功了,便常常独自跑去陪陪父母,虽然亲生父母的模样她已完全不记得了,但还是经常去看看,聊以安慰。 两人祭拜过后,也不停留,立即回了全真教中。 王、黄二人将将走到门口,便见有两个二十岁左右的年轻道士从另一条路向山门走来,那两人见着王道一和黄蓉打扮,便快步走过来,其中一个大声道:“你们是何人?到我全真教来又有何事?可有拜门的帖子?今日教中管事不见外客,你不知道吗?”语气甚是跋扈。 黄蓉刚待说话,王道一却微微抬了抬手,意思是让她稍安勿躁,黄蓉遂瞪那人一眼,闭口不言。 王道一抬眼打量着说话的这个年轻道士,见他羽衣星冠,眉清目朗,手中拿着一柄拂尘,神态上带着三分张扬,穿的是青布白腰带的道袍,显然是个全真教的二代弟子。 王道一淡笑着拱拱手道:“在下来是来拜见马掌教的,不知阁下是何人门下?” 那道士见王道一年纪轻轻,一身素白的道袍打扮,料想她定是个游方野道士,傲然道:“我二人乃长春子门下,我名叫尹志平,这是我师弟甄志柄。”随后又不屑的瞥了王道一一眼,说道:“我们掌教也是随便什么人都能见的吗?今日教中管事都不见外客,你们还是快快回去吧。” 王道一常年随王重阳在后山清修,因此教中半数弟子大都不认得她,就是那次在重阳宫殿前与西毒恶斗时在众人面前亮了相,也因着天色渐暗的缘故使人们都看不清她的具体样貌。何况那时战斗如此猛烈,关系到全真教生死存亡,她与欧阳锋二人又都是身法奇快,谁能有心思去细细观察她的面目。是以尹志平与甄志柄没认出来她,也属正常。 王道一听到尹志平自报了名号,心中一凛,暗想:“书里说,自全真七子后,全真派便渐渐衰落,二代弟子中鲜有几个能力出众的,这丘处机门下的尹志平和甄志柄便是其中之二。现下看来,这尹志平倒是把丘师兄身上的傲气学了个十成十,但师兄身上的侠义和傲骨却一点儿没学着!再看那旁边的甄志柄,一脸色迷迷的样子盯着蓉儿,一看也就是个扶不起来的!何况在书里二十年后他还玷污过小龙女。这样的两个人,竟然都能算教中后辈里的翘楚?” 王道一的眉头几不可察的皱了皱,深深的为全真派的未来忧心。 王道一笑道:“原来是丘道长门下的高徒,幸会幸会……不过,据我所知,全真派前掌教的训诫格言中有一句‘谦以待人,先人后己,诚臻为贵’,我想就算今日马掌教不接外客也断不会将我二人驱逐出门吧?” 尹志平被王道一的话一堵,不但不反思己身,却反而向她大声喝道:“哪里来的女道士,还晓得什么前掌教的训诫?我们前掌教重阳真人可是武功天下第一的高人,你又有什么资格引他的话来教导我?我看你就是妄想攀我全真教的高枝儿!尔等还是速速回去,否则修怪我动手!” 尹志平旁边的甄志柄早在初见到黄蓉容貌的那一刻心魂就被勾去了,不禁暗想:“天下怎会有如此惊才绝艳的女子!”此时听尹志平在他身边大喝一声,才把他的神志拉回来,忙道:“尹师兄,咱们以男欺女,不是侠士所为,还是别动手了吧。”他这是见黄蓉美貌,起了怜香惜玉之情。 王道一见尹志平竟如此飞扬跋扈,在自己的提醒之下不但不思悔改,还变本加厉的跋扈起来,顿时冷了脸,沉声道:“我若定要进去呢?” 尹志平一跺脚,叫道:“叫你尝尝我全真派功夫的厉害!”说着已经一甩拂尘攻了过来。 黄蓉道:“道一,揍他!” 王道一目光一凛,连后背上背着的长剑都不曾抽出,一手抄在背后,只用一只手使了一招“白云出岫”便稳稳接住了尹志平袭过来的杀招,随后就站在原地,动也不动一下,继续使开全真派掌法,又一招“紫电穿云”便将尹志平的拂尘用掌力瞬时震成碎片。 尹志平大惊,欲后退一步。 旁边的甄志柄也惊道:“尹师兄,她用的竟是本门功夫!” 第193章 王道一已经出手,哪里还会给尹志平退路?在他后退之前,又是单手一招“风扫落叶”将他身子在半空转了半转,“扑通”一声摔倒在地。 尹志平正脸着地,顿感一阵疼痛,嘴中忽觉多了许多事物,急忙吐在掌中,却是三颗牙齿,满手鲜血,不禁又惊又怕,做声不得。 正在此时,却从全真教门口传来一声欢呼:“小师叔?……小师叔回来啦!小师叔回来啦!”原来是一名弟子路过门口,恰好认出了王道一,立马欢声雀跃的跑进里面通报。 尹志平和甄志柄二人均不可置信的看着王道一,尹志平仍捂着流血不断的嘴,惊惧交加,模模糊糊道:“你……你是小师忽?!”他门牙已被磕掉,说话漏风,把“叔”字只能念做“忽”字。 王道一道:“我是谁不重要,关键是你可知错?” 尹志平知道了眼前这个女子竟然就是祖师爷的那个亲传弟子,哪里还敢不认错,立时跪倒在地,口中连叫道:“小师忽,弟子知硕!弟子知硕!请小师忽饶命!” 王道一见他这般狼狈,也心有不忍。她本来没想摔他那么狠,只想轻轻摔一下给予教训就得了,可没想到这尹志平功夫竟练的这么差,王道一没怎么使力他就给摔了个狗啃泥,还磕掉了三颗大门牙。她不禁有些纳闷不解,默默想到:“丘师兄的得意弟子功夫怎么如此低微?这……差劲的有点太离谱了吧?” 此时已有好些弟子听说了王道一回山门的事,一股脑的出门来迎接,门口已渐渐聚集了先跑来的五六个弟子,王道一伸手将尹志平扶起,冲那几个弟子说道:“哪一个是此月的执事弟子?” 当中站出一个弟子,兴奋道:“弟子恰巧就是,小师叔有何吩咐?” 王道一瞧了尹志平一眼,淡淡道:“尹志平待客不周,骄横放纵,心性急躁,有辱教规,罚他……禁足一月,面壁思过!” 没有被逐出师门,只是禁足一月,这已经是最轻微的惩罚了。尹志平感激涕零,又跪下来连连称谢。 那执事弟子听王道一这么说,立即道了声“遵令”,差人将尹志平带走了。 王道一沉沉的叹了口气,也没再说什么,带着黄蓉一道走进了全真教的石砌大门。 教中的弟子见到小师叔回来,自是个个欣喜若狂,很是欢迎,但当看见王道一身边俏生生的站着的黄蓉时,都愣在原地,说不出话来了。 全真弟子们为何如此?只因黄蓉生的太过耀眼。她一身白衣圣洁如雪,头上金带闪闪发光,姿容皎若朝霞,明艳无俦,周身的气质更是荣曜秋菊,华茂春松。她甫一踏入全真教的大门,教中的年轻弟子只瞧了一眼,便都被抽去了魂,个个木若呆鸡,神魂颠倒。 想他们这些清修之人,哪里见过这等天仙下凡般的女子?纷纷忍不住时不时偷看着黄蓉,不禁都私动了凡心。 王道一见着这些弟子的反应便知他们在想什么了,低叹一口气,无奈想到:“看来就不该带蓉儿来这种地方。” 黄蓉未曾发觉,还低声问王道一道:“你这些师侄们怎么都一个个的都傻愣愣的?” 王道一无奈瞧她一眼,心道:“还不都是因为你。” 黄蓉见王道一不答,更加不解了,伸手拉住她袖角,摇了摇,半是娇笑,半是撒娇的央她说话。 她不笑都已经快把那些弟子的魂给勾去了,这下美目流转,巧笑倩兮,那些偷偷围观的弟子哪里还有命在? 王道一赶紧拉她一边往里走一边稍稍挡着点弟子们的视线,低声道:“你别笑啦。你再笑,这全真教明儿可就不止我一个要还俗了。” 这下黄蓉终于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了,心里又是错愕又是好笑,咯咯笑的更欢了。 王道一先寻了一个弟子问清了教中情形,发现马钰、丘处机、王处一以及孙不二竟都在教中,王道一心里欢喜,也想早点见到师兄师姐们,立即命人通报过去,说是待她打理一番便去拜见。 王道一带着黄蓉一道回到后山居所,王道一不在,房间每日都有杂事弟子打扫,看起来还算干净整洁。推开房门,房间里现下只有龙儿和一个奶娘住着,那奶娘是程瑶迦给送来的,当真是训练有素,见王道一进来,立马认出来了,放下孩子赶紧过来躬身行礼。 王道一叫她不必多礼,走近前去和黄蓉一起看龙儿。 四个月不见,龙儿也快一岁半了,身量又长高了一些,穿着奶娘给做的衣服,全身上下干干净净,小脸儿有点婴儿肥,端的是玉雪可爱,看来是被照料的很好。龙儿见到王道一回来,竟然还认得,张口就格格笑着唤道:“师父!师父!”口齿甚是伶俐。 王道一笑了笑,把她抱起来。黄蓉以前哪里见过这么可爱的小孩子,见到龙儿,立时就抢着抱过去逗着她玩儿,一大一小说说笑笑,叽叽咯咯,好不热闹。王道一见龙儿安好,也就放心下来。 这次回来王道一看龙儿的眼神与以前便有些不同了,以前她只想着龙儿是个与她一样从小就没爹没娘的弃婴,现下知道了自己身在何处,自然推断的出来龙儿其实就是日后的小龙女,这让她则能不惊,怎能不喜?有这么好的苗子在身边,还怕真经找不到传人吗? 王道一默默看着玩的不亦乐乎的一大一小,不禁心想:“我这是捡了多大的便宜,《射雕三部曲》中两大女主角竟都和我扯上关系了,这码事想想也是神奇的紧。” 第194章 黄蓉逗弄龙儿一会儿,奶娘便抱走去给她喂饭了。王道一与黄蓉也简单用了些午饭,刚吃过了饭,王道一便要立马换衣服去拜见师兄师姐们。 王道一从包袱里翻找出那件已被她洗干净的全真教一代弟子道袍,这种道袍她从五岁起就穿上了,一直穿到十九岁,道袍越做越大,样式却是一直没变的,几月不穿,还有些怀念。 回师门拜见掌教师兄,自然马虎不得,王道一沐浴更衣,好生打理一番,黄蓉兴致勃勃的要替他更衣,王道一拗不过她,也就由着她去了。 从小到大,王道一这还是第一次被人伺候穿衣服,有些好笑。黄蓉叫她张着手站好,她便乖乖站好。黄蓉拿了衣服先把棕色的道袍穿在雪白的中衣外面,细致的调整她的腰带,再去整理衣领和袍角。 王道一起初还有些好笑,但看着黄蓉认真而温软的眼神,不自觉间,竟看的痴了…… 她看着黄蓉在她眼前晃来晃去,为她温柔的抚平袍角,细细的微调着衣襟,纤细如玉的手指轻轻拂过肩线,再滑到手臂处,扯正袖口,然后取过玄色的角冠,小心的给她戴上,正准备插上那根玉簪子,却好像发现颜色不搭,想了想,还是拿了那根原先的黑檀木簪子,给她正正的插在冠上,紧接着理顺系带,温热的手指拈着系带划过她的耳垂,再扫到下颌,在下巴下面小心的系上一个活结,就连垂下来的几缕系带穗子,也要认真的理上一理。最后,取过藏蓝色的大氅,为她披上,挪正衣缝…… 每一个动作都是那么的温柔,那么的细致,那么的专注,仿佛就像是一个贤惠的妻子在为丈夫更衣。恍惚之间,王道一觉得自己找到了一种名为幸福的东西,就在这一刻,她清晰的感觉到了幸福…… 她张着手臂,黄蓉在她眼前忙活,只要她一圈胳膊便能抱住眼前的人儿,她想抱住她,很想抱住她,但是她又忍住了。以前她也抱过她,可那些拥抱或者是安慰,或者是鼓励,都是不逾礼的,可是现下她想抱她,是想像拥抱情人一样抱她,这样性质的拥抱,现下是不行的。 明天吧,明天吧,明天,我就可以毫无芥蒂的抱你了……王道一在心里这样对自己说。 穿好了衣服,王道一垂下手来,正待动作。黄蓉却叫她站着别动,自己倒退五步,细细的端详起王道一来。 正所谓人靠衣装马靠鞍,这身按照王道一的身量特制的全真教道袍比起她自己随便在成衣店里买来的那件要好上可不是一星半点。简约的绣样大气又不失精致,棕色的道袍配上藏蓝的大氅,为她平添了一抹稳重与气势。 看着这样的王道一,黄蓉几乎都可以想象,四个月前,那个独战西毒,挽狂澜于即倒,扶大厦于将倾,救全真教于水火的王道一该是何等的耀眼夺目,何等的灼灼风华! 黄蓉看着看着,便兀自笑了起来。王道一瞧着她略显傻气的笑容,问道:“你在笑什么?有什么好笑的?” 黄蓉走过来又帮她理了理领子,笑道:“我笑你好看。” 王道一不以为意,也笑道:“若论好看,还是蓉儿美上一些。” 黄蓉听她夸赞自己,嫣然一笑,欢欣不已,不禁想到,这倒是件奇事,欧阳克以前也变着法儿的夸过她,但凡见过她的人也都不住的赞她容貌无双,她于这等浮于表面的赞赏,早已听腻了,也听习惯了,可是叫王道一这么一夸,哪怕没有什么巧舌如簧的新意,也叫她喜悦的不能自已,还真是奇怪。 作者有话要说: 这是二更。 王道一(纳闷):这尹志平的功夫怎么如此差劲? 王重阳(抢答):看来师承很重要! 《九阴真经》(接着抢答):看来教材很重要! 周伯通(继续抢答):楼上的,陪练也很重要好不好! 嗯,还俗是场大戏,现在是暴风雨前的宁静…… 第73章 道一还俗(2) 收拾停当,两人一同去了重阳宫的前殿见马钰,这前殿很空旷,王道一上一次来这里时这里还是被布置成灵堂的样子,现下又恢复了原貌。 马钰坐在上首的位置,见到王道一进来甚是高兴,转眼见到她旁边的黄蓉时脸色却不大好。但他毕竟是个年过五旬的长者,与黄药师的恩怨也不会随便迁怒到黄蓉一个小女孩儿身上,这点气度身为现掌教的马钰还是有的。于是他拿出掌教的礼节说了句“来者是客”,便给她二人都设了座。 王道一照旧向马钰行了礼,寻了下首的椅子叫黄蓉坐下,自己也在旁边坐了。 马钰打量了王道一半晌,笑道:“几个月不见,小师妹愈发神采奕奕了,也叫师兄放心了。” 王道一知道全真七子全体出动满江湖找寻自己的事,对七子对她的情义,心下甚是感动,便说道:“我无事,倒是让师兄师姐们挂念了。” 正当这时候,殿门处突然传来一声:“知道我们挂念还到处乱跑,还跟个妖女整日在一起!” 王道一转头一看,正见着丘处机、王处一以及孙不二迈进门来,刚才说话的便是丘处机。 黄蓉听了这句责难,正待发作,但随即又想到王道一,便忍下来,偏头不去看他们。 王道一依次拜见了三位师兄师姐,紧接着便道:“我此次回师门是为两件事情。其一,周大……周师叔并没有被黄药师害死,谭师兄的死也与黄药师无关。” 第195章 她此言一出,丘处机首先跳起来,叫道:“你说什么?你不会是想包庇这个妖女吧。”说着还指了指黄蓉。 马钰要冷静一些,但也是很惊奇,问道:“小师妹,你这话怎么讲?” 王道一站起身来往前迈了一小步,仿佛不经意的往前一站,却正好挡住了丘处机瞪向黄蓉的目光。 她继续道:“此事千真万确,容我慢慢道来。”接着她便把自己如何被困明霞岛,欧阳叔侄又如何刁难,后来又如何与周伯通等人大闹皇宫,又如何被欧阳锋打伤,最后又如何在黄蓉的倾力帮助下密室疗伤七天七夜等等诸事一五一十、事无巨细的讲述出来。 马钰等四人听后,都是又惊又怒,丘处机率先说道:“这么说来,那裘千仞其实是个坑蒙拐骗的大骗子?把我们全骗了,还搭上谭师弟一条性命!欧阳锋那厮也当真歹毒!”说着还向黄蓉稍显歉意的看了一眼,他丘处机光明磊落,做错了便是做错了,决计不会不认账。 黄蓉哼了一声,扭过了头。 王道一听到他说起谭处端,也忽感悲伤,默默地站了片刻。 这件事情一说清楚,四人对黄蓉的态度都要好上不少,但丘处机对她这个人仍是喜欢不起来,觉得她就是个活脱脱的妖女。王处一也早就对黄蓉印象不好。 马钰道:“如此,这一件事,的确是我们冤枉了黄药师,好在你来说明缘由,叫我们还没有再错下去,至于西毒,将来我们定会与他做个决断。” 王道一点点头道:“西毒怙恶不悛,死不足惜,咱们总有一日会和他做个了断。”她顿了顿,还是继续道:“我还有一件事要禀报掌教师兄,请掌教师兄答允。” 马钰道:“何事?” 王道一走到中间,作了一揖,说道:“还有一事,便是我要还俗成全真教俗家弟子,请掌教师兄答允。” 马钰等四人均感错愕,不知王道一当得好好的道士,干嘛要突然还俗? 丘处机道:“小师妹,你这是怎么了?为何要还俗?” 王道一道:“丘师兄,人各有命,我觉得……我不再适合做出家人了。” 马钰深思片刻,不知在想什么事情,半晌,还是说道:“那也好,小师妹向来是个有主见的孩子,你若不愿,还俗也没什么,反正左右都是全真教的人,就如周师叔一般嘛。” 王道一笑着点点头道:“正是,况且我就算还了俗,只是不做出家人罢了,不影响修道的。”顿了顿,又道:“……师父已经仙去,所以还请掌教师兄为我行还俗仪式。” 马钰点了点头,答应了。丘处机似乎还想说什么,却被马钰一个警告的眼神给制止了。 王道一已能还俗,黄蓉自是欣喜万分,坐在椅上笑吟吟的看着她。 丘处机扫了一眼黄蓉,忽然像是想到了什么,严肃的对王道一道:“小师妹,你老实说,你想还俗,是不是因为这个妖女?” 王道一坦然回望他,笑道:“我若说是,师兄想如何呢?” 此话一出,四人齐齐惊呆。丘处机叫道:“小师妹,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王道一的神情倒是很平常:“我知道。” 孙不二也惊道:“可你们都是女子啊!” 王道一继续坦然道:“女子又如何?” 王处一沉沉的叹了口气,自语道:“冤孽啊!我早说让你离她远点。冤孽啊……” 马钰沉着脸,显见也是不大满意的样子,他本想王道一自小便是个极有主见的孩子,是以她说要还俗,自己也不会多问什么,便答应了,万料不到竟会是因为一个女子!这让一向沉着的马钰也有些生气。 全真七子都知道,十几年来,王重阳对王道一的教导看似随意散养,实则是花尽了心思,费劲了心血的。可就是先师如此苦心教育出来的传人,却要违背纲常去喜欢上一个女子!这让他们怎能受得了? 丘处机高声喝道:“你在胡说什么?女子怎能这般?师父教导你这么多年的道理都喂了狗了吗?!” 王道一依然平静道:“女子为何不能这般?” 丘处机张大了嘴巴不可置信的看着王道一。王道一平静的与他对视。 他万料不到一向知礼的小师妹有一天会用这种近乎“忤逆”的目光直视着自己,他愣了一瞬,勃然大怒,拍案而起,直直冲着黄蓉就去了,叫道:“那我便先杀了这个惑乱人心的妖女!” 在他们看来,向来守礼的王道一怎会做出如此荒唐的事?一定是被黄蓉这个妖女所迷惑了! 王道一见丘处机向黄蓉奔去,立马飞快掠到他身前,挡住他去路,将黄蓉与他们都隔开,朗声道:“丘师兄,你要杀她,便先杀了我吧!” 方才黄蓉一直忍着没有说话,心里却早已气的七窍生烟了,她黄蓉何时被人如此说道过!可是当王道一凛然挡在她前面,听到她对丘处机说出那句“你要杀她,便先杀我”的话时,便顿时什么气都消了。她望着眼前王道一坚定的背影,心头一热。如此,就算王道一的师兄师姐们再要说她什么,她也不会计较了。 丘处机不可思议的盯着面前的王道一,气的浑身发抖,再也顾不得什么了,喝道:“小师妹,你可知道师父他……” 丘处机话还没说完,一直没吭声的马钰却突然从首位上跳起来大声喝止道:“丘师弟!” 第196章 丘处机转头看向马钰,叫道:“师兄,你让我说完!”又转回头来看向王道一,在马钰再次阻止前快速喝道:“师父他临终前说想要你做未来的掌教!” 什么?! 这句话不喾一个晴天霹雳击到王道一心上! 做掌教,就得是道士,不能还俗…… 王道一瞬间像是凝固住了一般钉在地上,僵立良久,才勉强再一次找回了自己的声音,颤声道:“丘师兄,此话……当真?” 丘处机瞟了一眼王道一身后同样怔住的黄蓉,冷冷道:“怎么?出去了几个月连师兄的话都敢质疑了?!” 王道一脑子里嗡嗡作响,转头求救般的看向马钰。 马钰接到王道一的目光,心里有些不忍,低叹一声,走过去拉开丘处机,才说道:“师父并没有直接说要让你继我之后接任掌教之位。” 王道一目光一动,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紧紧的盯着马钰。 马钰继续道:“但师父……希望你来做,他还说,你若不愿,叫我们万不可逼你。” 这话让王道一有些糊涂了。 就在这时,马钰旁边的王处一长叹了一口气,给出了最后答案:“师父临终前的原话是:‘我这几个徒弟中,最得我真传的便是道一了,别看她年幼,日后作为必不可限量。’马师兄当时就说:‘既如此,我便将下一任掌教之位传于小师妹吧。’师父听了这话后,沉默许久,像是在认真思量着什么,才道:‘她是个有主见的孩子,到时,她愿意便愿意,不愿意,你们也切莫逼她。’然后我们齐声道了声‘是’,之后师父便仙去了……” 王道一怔怔的听着,脑中思绪纷飞,一片混乱…… 师父这是什么意思?不难理解。 师父希望她接任掌教,但他知道王道一或许不愿做,因此他又叮嘱全真七子到时候让她自己拿主意,不可强迫她。 师父器重她,所以希望她做;但师父也疼她,所以不愿在她小小年纪,什么都未曾经历的时候把这副担子强加于她,而是想让她到时候自己去选择。 王重阳毕竟是很疼她的,他已经在她身上强加了一副使命,不愿再多加什么了,是以没将这话说出口。 的确,师父不愿逼她,可是师父却希望她做,希望,希望……多么微秒的一个字眼,多么可爱又可恨的希望啊!这对王道一来说怕是两世以来最难做的抉择了。 现在的情况就是,师父给了他说“不”的选择权,那在知道了师父的心思之后,她要不要说这个“不”字? 如若她不做,是不是就意味着辜负了师父的希望? 的确,师父不曾逼她什么,但当知晓了师父的希望后,身为弟子的王道一还能不去完成吗?还能选择拒绝吗? 但是,做了掌教,蓉儿该怎么办呢? “我的心里已经有了蓉儿,还能再去做掌教吗?”她问自己。 “师父盼你接下这掌教之位,你能辜负他的希望吗?”她问自己。 “师父也说了让我自己拿主意,那是不是就意味着其实我可以选择拒绝?”她问自己。 “不!以前不知道也就罢了,现下既然知道了师父的期望,你还妄想钻空子推卸掉?!王道一,你的良心呢?”她问自己。 “蓉儿与我生死与共,多次救我性命,她心已给了我,我心也已给了她,我若辜负了她,那岂不是猪狗不如?王道一,你怎能负她啊?”她问自己。 ……… 她在心里一遍一遍的问自己,一遍又一遍的权衡着…… 王道一心里的天平一会儿倒向这边,一会儿倒向那边,她知道,她动摇了。 她以前从未动摇过与蓉儿在一处的心,即使遇到天崩地裂她亦不怕,即使全真七子群起而攻之也不怕,可是现在,动摇了…… 王道一的心在挣扎,在痛苦,刚刚痊愈的身体仿佛经不起这么大的刺激,她浑身抖如筛糠,最终无力的跪下,倒在大殿中冰凉的青砖上,从来都是如松般直挺的脊梁此时却深深的弯着,她跪在师兄们面前,浑身止不住的颤抖,泪水夺眶而出,一滴一滴砸在冰冷的青砖上,脑中的各种声音叫嚣着,一片混乱。 王道一觉得现在自己就像是“马德堡半球实验”里的那个铜球,左边有十六匹马在拼命拉扯,右边也有十六匹马在全力拉扯,双方谁也不让谁,势要把她生生撕成两半才肯罢休! 马钰四人见到这样的王道一,也都不忍,连丘处机也不说话了。马钰颇为怨念的看了一眼丘处机,这种事情本就不应该说出来叫小师妹知道的,小师妹不知道也就罢了,一旦知道了,她怎能不苦恼纠结? 黄蓉心疼已极,站起身来走过去,蹲在王道一面前,轻轻拍着她的背。 黄蓉比谁都了解王道一,也正因为了解她,黄蓉才会知道在王道一的心里王重阳的分量有多重,自己的分量又有多重,她更知道在王道一得知了那些话后会对她会产生怎样的影响,她的内心会有多困惑、多痛苦,这些,黄蓉都明白的。是以她顾不上自己的情绪,顾不上王道一最终会不会选择放弃她,她都忍不住的先来心疼王道一。 多好的女子啊。 黄蓉看着王道一弓着脊背跪在地上,颤抖着身体,眼泪落在青砖上,神识混乱,正自陷入凌乱的思考漩涡,黄蓉心疼的无以复加,她抬头看向丘处机、马钰等人,冷笑道:“说是不逼她,可现在你们每个人都在逼她。还真是道一平常口中可亲可敬的师兄师姐啊。” 第197章 丘处机怒道:“若不是你这妖女的迷惑,小师妹何至于此?” 黄蓉继续冷笑道:“你们全真教上下都没本事留住她,便拿重阳真人的半句莫棱两可的话来困住她!全真七子还当真是光明磊落得紧!” 丘处机一怒之下就要上前,就在这时,忽然只听得一声长啸传来,其间夹杂着雄厚的内力,震得丘处机胸口一麻,接着又是一声断喝:“谁敢欺侮我女儿?” 作者有话要说: 一更 嗯,在这件事上,能真正绊住王道一的只有王重阳了。 第74章 道一还俗(3) 话音刚落,便见一个青袍人瞬时出现在大殿门口,其身法之快,犹如鬼魅。 看清来人,殿中人都是一惊,黄蓉却是又惊又喜,叫道:“爹爹!你怎的来啦?” 此人正是黄药师。 黄药师哼道:“我怎的来啦?我若不来,叫你任人欺负了去?” 原来那日在牛家村分别后,黄药师以为王道一与黄蓉二人会去岳州处理丐帮的事情,便独自一人在附近流浪。但没过几日便听到江湖上传言,说是有两个容貌出众的少女向北边赶去,其中一个还是道士。 黄药师听后心中一凛,又打听了几句那两个少女的样貌,想着那两人必是女儿和王道一无疑了,但她们不去岳州怎么却往北方去? 黄药师何等精明之人,稍加思索便猜到了其中原因。想着女儿竟然去了全真教,自己和全真教又有些误会和过节,那女儿怎能不受危险?一想到女儿可能会有危险,黄药师就立马快马加鞭的赶来重阳宫,却不巧正碰上这一幕。 黄药师走近殿内,扫视一圈,最后定格在表现最反常的王道一身上,问道:“这是怎么一回事?” 黄蓉不答,低头慢慢轻抚着王道一的肩背。 马钰站出来道:“黄岛主光临我教,晚辈荣幸之至,但此乃我全真教教内之事,还请黄岛主莫要插手。” 黄药师冷冷的斜他一眼,说道:“与我女儿有关的事便是我的事,你这杂毛道士不要我插手,我黄老邪却偏要插手!” 马钰等四人忌惮于黄药师的武功,不敢与他硬顶。丘处机最是大胆,站出来道:“小师妹是要继任我们全真派掌教之位的,黄岛主的女儿却还来这里与她拉拉扯扯,不清不楚,黄岛主若真要插手,那便将令爱接走吧!”这话的意思显然是说黄蓉勾引王道一才让她误入歧途,耽误了他们小师妹大好前途。 黄药师一听得此言,重点毫无疑问的锁定在了前半句上,他几乎都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愣了一瞬,向倒在地下犹自混乱的王道一一指,追问一句:“你说什么?这小丫头要当你们那劳什子掌教?那……” 那我女儿成什么了? 黄蓉在王道一身侧,知道丘处机这样说,事情必然不妙,忙上前拉住父亲,解释道:“爹爹,你别听他胡说,道一她……她还没有决定,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是重阳真人留下过遗命。” 黄药师自然是不明白这其中的弯弯绕绕,听黄蓉的解释也听不出个所以然来,上前一步,指着地下的王道一,喝道:“小丫头片子,你要做掌教?” 马钰等人见黄药师脸色铁青,知道他反掌之间,王道一立时有杀身之祸,便各自暗暗戒备,护在王道一身边,只是功夫相差太远,当真动起手来实是无济于事。 王道一听了这一句怒喝,稍稍回了点神,晃晃悠悠的撑着地站起来,踉跄一下才勉强站稳,脸上泪痕未干,茫然的看着黄药师,脑中还是在兀自挣扎着,精神处在崩溃的边缘,完全不知该如何回话。 黄药师见她这样,觉得有些奇怪,但也没多想,又问一遍。王道一此时正处于左右摇摆之际,心中一团乱麻,剪不断,理还乱,哪能回答出来这个问题。 黄药师见她一直闭口不言,以为她是默认了,顿时怒不可抑,侧目斜睨王道一,冷冷道:“原来你要做掌教,那还来招惹我女儿做什么?!” 黄药师厉声道:“蓉儿,爹要做一件事,你不可阻拦。” 黄蓉知道父亲一旦动起脾气来,任是谁也劝阻不了的,她颤声道:“爹,你要做什么?” 黄药师道:“这臭丫头片子,还有这几个臭道士,全都宰了!我黄老邪今日非灭了全真派不可!我父女俩焉能任人欺辱?” 黄蓉抢上一步,拉住父亲的手,说道:“爹,道一是真心喜欢我的,她从来都没想过当掌教,只是有他师父的一句遗言,她现下还不能决定。” 不能决定吗?黄蓉聪慧如斯,怎么可能料不到王道一也许会选择全真派而放弃她?只是比起自己可能随时会被抛弃的惶惑和痛苦,她更见不得王道一受伤罢了。 黄药师哼了一声,向王道一冷冷问道:“你既要做掌教,却又对我说要还俗后再来娶我女儿,这话怎生说?” 王道一也知道现下事态紧急,听了这句话,脑中虽还乱着,但还是把心中最确定的心意说出来,她道:“我从未想过当掌教,在去桃花岛之前也根本不知师父对我有这样的期望。我……我只盼一生和蓉儿在一处,若是没了蓉儿,我定然……活着也没什么意思。” 黄药师脸色稍和,道:“好,那你答应我,立马还俗,我便将女儿许配于你。”他如此一再迁就,实是大违本性,只是瞧在爱女面上,极力克制忍耐。 第198章 黄药师此话一出,全真四子顿时惊呆了,均想着这黄药师竟然能邪门到这种地步。 须知有宋一代,最讲究礼教之防,黄药师却是个非汤武而薄周孔的人,行事偏要和世俗相反,才被众人送了个称号叫作“东邪”。黄蓉自幼受父亲薰陶,脑筋中也与她父亲一样,哪里有过什么纲常伦理的念头?这番惊世骇俗的说话行事,旁人听来自不免挢舌难下,可是他父女俩一个做的理所当然,一个说的也最是自然不过,一副本该如此、那又如何的模样。马钰在几人中最是豁达,也不禁暗暗摇头,不能理解。 王道一没有决定好,仍是不回答,隔了半晌,蓦地苦笑一声,眼泪顺着脸庞滑落下来,她看向黄蓉:“蓉儿,前几日我还笑那郭靖古板教条,不知变通,今日轮到我自己,却连他还不如了……蓉儿,你说,我是不是与他一样?我是不是……让你很失望?” 此时的王道一脆弱的像个小女孩儿,她从未如此无助过,也从未如此纠结过。 当她知道自己已经被炸的骨灰都剩不下,身死轮回的时候,她没有遗憾,她坦然的接受了; 当她知道自己早已被暗暗的强加上传承《九阴真经》的使命的时候,她没有怨谁,她坦然的接受了; 当她知道自己竟然是活在一本书里的时候,她没有过多犹疑,她坦然的接受了; 当她知道所有的情节都无法改变,命运总是强硬而无情时,她没有怨天尤人,她坦然的接受了; 当她知道自己为一个女子心动时,她丝毫没有困惑和逃避,她亦是坦然的接受了,并且规划出了一幅美好的蓝图…… 可是现在呢? 事情怎么会发展到这副境地? 是她错了吗? 王道一扪心自问,她从未做错过什么,她一直在坦然的接受,一直在理智的处理一个又一个的难题,她两世都活的问心无愧,可为何命运还是要如此折磨她呢? 为什么? 为什么! 于王道一来说,这已经不是师父和蓉儿谁更重要的问题了; 也不是师恩和爱情孰轻孰重的问题了; 师父和蓉儿谁更重要,是能够拿来比较的吗?就像左耳和右耳哪一只更重要,是能够拿来比较的吗? 虽然时间很短,但经过方才一番思索和自问,如果王道一现在还仅仅纠结于二者在自己心中的份量,如此浅见,陷入如此误区而不能自拔,那她便不是王道一了!拿这两者作比,本就是对这两者共同的亵渎! 她现在所纠结的,是一种对命运的不解, 对天理的困惑, 对道法自然深深的疑惑。 她苦于对这进退维谷之境的无计可施,她困于找不出解开眼前这个“死结”的方法。 她是人,她不是神,她不可能满足所有人的愿望。 王道一跪在冷硬的青砖上,浑身抖如筛糠,眼中满是痛苦的煎熬之色。 她的困苦,没有人能理解,全真七子不能,黄药师不能,恐怕在场诸人唯有黄蓉还能懂上些许。 黄蓉心酸已极,蹲下来轻轻捧住她脸,用手指拭去她满脸的泪水,摇了摇头,柔声道:“没有,你从未让我失望过……”说道最后,尾音都带着颤。 黄蓉眼中含泪,却抑制着自己不让眼泪掉下来,王道一已经如此了,她不能再哭了,她们两个人,有一个哭就够了。若是两人都哭作一团,岂不让别人笑话了去…… 她从未见过如此脆弱又无措的王道一,黄蓉轻轻把她揽在怀里,抚着她的头低声道:“无论你做什么,我都不会怨你……”全天下都在逼王道一,她不会再舍得逼她了。 黄蓉是个聪明的女子,聪明的女子总是会在别人的拒绝之前先主动退一步,这与心机无关,只是一个聪明的女子对爱人最体贴的体谅。 她敏锐的察觉出爱人的艰难与矛盾,她见不得她难受,见不得她兀自痛苦的挣扎,是以她没有再上前去争,而是体贴的退了一步,哪怕这一退可能会让她彻底失去她。 黄蓉何时会是甘愿吃亏的人?向来都是但凡有一星半点的恩怨她都要睚眦必报,寸土不让,但凡是她想得到的东西她都会用她的心眼和手段牢牢抓在手里。可是,现在,为了王道一,为了她最想得到的王道一,她从头至尾半句争取的话都没说…… 还主动退让了…… 黄蓉静静的安抚着怀里的王道一,殿中余下五人看着相依跪坐在地上的两个孩子,心里都不大好受。孙不二是七子中唯一一个女子,心肠也最软,她叹了口气,似是颇为埋怨的瞧了丘处机一眼,低声道:“你就不该把这事说出来。” 不该说出来又怎样呢?已经说出来了。 王道一靠在黄蓉怀里,梦呓般的喃喃道:“蓉儿,不管怎样,我心中只有你,可是……” 黄蓉心中又是欢喜,又是难过,隔了一会,淡淡一笑,说道:“我都知道的,你不必说,我都知道的……道一,早知如此,咱们在那明霞岛上不回来了,岂不是好?” 黄药师忽地长眉一竖,喝道:“这个容易。”袍袖一扬,挥掌向丘处机等人劈去。 黄蓉素知老父心意,见他眼露冷光,已知起了杀机,在他手掌拍出之前,抢着拦在头里。黄药师怕伤了爱女,掌势稍缓,黄蓉趁机已拉住丘处机,将他扯到一边。只听呼的一声,黄药师这掌打在殿中柱子上。接着“砰”的一声巨响,只见那两人合抱粗的柱子轰然断裂! 第199章 马钰等人见识了这一掌,心下都是惊惧交加,心想这一掌若是打到丘处机身上,那还能有命吗? 黄药师想不到女儿竟会出手相救丘处机 ,愣了一愣,随即会意,知道若是自己将这道士们都杀了,王道一必然更加难做。哼,她不愿就不愿,难道还怕了这小丫头片子不成?但一望女儿,见她神色凄苦,却又是含着缠绵万状、难分难舍之情,心中不禁一酸,这正是他妻子临死之时脸上的模样。 黄蓉与亡母容貌本就相似,这副情状当时曾使黄药师如痴如狂,虽然时隔十六年,每日仍是如在目前,现下斗然间在女儿脸上出现,知她对王道一已是情根深种,爱之入骨了!心想这正是她天生痴情的性子,无可化解,当下长叹了一口气,悲声吟道:“且夫天地为炉兮,造化为工!阴阳为炭兮,万物为铜!” 黄蓉怔怔站着,听了这一句,再也抑制不住,泪珠儿缓缓的流了下来。 此句是汉代贾宜做的一篇文章里的句子,意思是人与万物活在这世上,就如被放在一只熔炉中被熬炼那么苦恼,一生苦楚,无从消解。 黄药师吟毕,转头看向女儿,柔声道:“蓉儿,跟爹爹回去吧,以后永远也不见这小道士了。” 黄蓉拭干眼泪,摇了摇头,道:“不,爹,我还得到岳州去,师父叫我去做丐帮的帮主呢。……人活一世,又不是只有这些情情爱爱的事情。” 黄药师微微一笑,道:“做叫化的头儿,啰唆得紧,也没有什么好玩的,咱们还是回桃花岛吧。” 黄蓉依然摇头道:“我答允了师父做的。” 黄药叹道:“那就做几天试试,若是嫌脏,那就立即传给别个。你以后还见这小丫头不见?” 黄蓉向王道一望了一眼,顿觉心里一痛,回头向父亲道:“爹,她日后若要做掌教,一辈子不嫁人,那我也去好好做我的帮主,也一辈子不嫁人,她心中只有我一个,那我心中也只有她一个。” 黄药师笑道:“哈,对!桃花岛的女儿不能吃亏,那倒也不错。” 黄蓉道:“爹爹,我一辈子都陪着你。” 黄药师叹了口气,摇头道:“傻丫头,爹过不了几年就要死啦。” 黄蓉神色泫然,凄然道:“爹,若是不能同她在一处,难道我就能活得久长吗?” 黄药师愕然一愣,伤感道:“那你还跟她在一起?” 黄蓉苦笑道:“我跟她多耽一天,便多一天的欢喜。”说这话时,神情已是凄惋欲绝。 王道一听着她父女二人一问一答,心中难受之极,想要说几句话安慰黄蓉,可是她现下自己都理不清楚,再怎么安慰也是无济于事,起不了根本作用。 黄药师望望女儿,又望望王道一,仰天一声长啸,声若龙吟,震耳欲聋。他转过身子,飘然而去,众人只一瞬眼间,殿中已不见了他的身影。 殿中一时寂然。 忽然,王道一举袖擦干眼泪,站起身来向马钰长揖到底,说道:“掌教师兄,此事……请容我多想一些时候。” 马钰叹了口气,点点头,说道:“天色不早了,你先回房去吧。” 孙不二虽然不赞同王道一和黄蓉的事,但黄蓉的行为也着实令她动容,知道眼下情势不好,便主动道:“今晚,黄姑娘就在我那处歇下吧。” 黄蓉正待道一句“那便多谢孙前辈”,王道一却提前插话道:“不用麻烦孙师姐了,蓉儿就在我那里安置便好。” 话毕,几人都是惊讶的看向王道一。黄蓉是又惊又喜,心里蓦然一股暖流涌上来。到了这个时候,她的道一还是会为她着想。 丘处机却是又惊又怒,说道:“小师妹,你竟还要和这个妖女在一起?!” 王道一将黄蓉轻轻拉到自己身后,对丘处机道:“蓉儿是我带进来的,我便要照料她安好。丘师兄,这与师父的事并无干系,亦不会影响我做决定,请你大可放心。” 丘处机还想再说什么,王处一却挥手道:“算了,算了丘师哥!”好歹人家刚才还救过你性命。说完长叹一口气,皱着眉摇了摇头,事已至此,他也没什么办法。 王道一双眼肿的通红,吸了吸鼻子,拉了黄蓉的手,两人一同回到后山。 再次踏进后山的宅院,仅仅隔了不到半日的时间,王道一的心境却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原以为本是一件再简单不过的还俗仪式,却发展成了这般处境。 王道一与黄蓉在屋里一同吃了晚饭,天色渐暗,龙儿早就由奶娘哄着睡了。王道一将黄蓉送到房门口,轻声道:“今晚你就先和龙儿住我的房间就好。” 黄蓉道:“那你呢?” 王道一道:“院里还有其他屋子,你不必担心。我……需要一些时间,好好想一想。” 自她俩相识以来,向来都是同吃同住,今晚,还是第一次要分开。 黄蓉点了点头,微微一笑,说道:“那你也要当心些,可别……熬坏了身子。” 王道一笑道:“我晓得。”习武之人,哪能一夜就熬坏了身子?她的蓉儿啊…… 黄蓉推门进去,带上门闩,王道一看着房门,在原地静静站了片刻,便离开了。 王道一漫无目的的在院子里溜达,平静着心绪,她需要一个完整的时间,好好梳理一番。 事情总能解决的,不是吗?解铃还须系铃人,不是吗? 第200章 她走着走着便随着惯性不知不觉的来到了王重阳的私人书阁门前,犹豫了一下,还是推门进去了。 十几年来,这私阁除了王重阳和王道一外鲜少有人来过,包括打扫清理也都是师徒二人亲力亲为。这几个月王道一不在,掌教才派了杂事弟子过来打扫。 王道一慢慢的走过一扇一扇的书架,手指搭到架子上,瞥眼见到有些书缝里还残留着没打扫干净的灰尘。 “干活的弟子偷懒了啊。”她自言自语道,声音在寂静的书阁里显得清朗而寂寥。 “也是,旁人哪会像我和师父那样悉心的擦洗呢?”这书阁中的每一本书她和王重阳都翻阅过,甚至哪本书补过,哪本书缺了页,每本书都放在什么地方,爷俩都清楚。她和师父对这里的感情,哪是那些奉命打扫的杂事弟子可比的呢? 王道一还清楚的记得,在这后山,自己十八年的无忧无虑的日子是怎么过的。那些恣意快乐、没有烦恼的时光,回想起来,宛如昨日。 那时的她还不曾下过山,不曾见过江湖险恶,不曾知道背负的使命,也不曾……遇到那个令她牵魂的姑娘。 可那时的日子是多么的悠然快活,哪怕她一无所知,一无所有,一无所成。 她记得,有时候,她练武练的腻了,就在这书阁里漫无目的的瞎转悠,偶然寻着一本好书,便随意挨着某扇书架坐在地板上,津津有味的品读,一看就是大半天,要是师父进来了,见着她,总会皱着眉,眼里藏着关切,嘴上却责她一句:“坐地上,也不嫌凉?”这时,她便会乖乖站起来,揉着发麻的腿,朝师父傻笑,口里说着:“找着一本好看的,忘了时辰”。 有时候,师父也在里面看书,端端坐在小榻上,一手拿书,一手举杯呷着茶,她进去了,也不打扰,爷俩互看一眼,相视一笑,算是打了招呼,她自去取了要找的书便走,临走前不忘把师父案前的凉茶换成热的,从她进门到出门,两人虽都不发一言,却也不会显得冷清,反而透出一种浓浓的默契和温馨来。 想到茶,王道一便又想起每年初春时节师徒二人上山采茶的情景。师父这的茶是好茶,是他们师徒俩每年清明前的时候上终南山深处采的,师父是个炒茶高手,他亲手炒制的春茶香气馥郁,岩韵悠长,王道一自小便爱喝。 在书斋里徘徊半晌,王道一的思绪便自然而然的沉淀下来,沉淀下来了,便可以开始好好想想了。 她静静的望着窗外的一轮明月,喃喃自语道:“不知蓉儿现下在做什么?可是已经睡下了?蓉儿,蓉儿,我的蓉儿,世间安得两全法,不负如来不负卿……” 黄蓉自然是没有睡下的,天色完全黑了之后,她便从屋里出来,踱步到宅院外的那颗古松之下,找了块平整的石头坐了,环顾四周,心想着:“这便是道一自小生活的地方吗?还真是幽静呢……” 松树头上,浅浅一弯新月,夜凉似水,微风拂衣。 黄蓉抬头望着月亮,淡淡一笑,轻声自语道:“从前,爹爹教我念了许多诗词,都是什么愁啊、恨啊的。我只道他是念着我那去世了的娘亲,因此才尽爱念这些话。今日才知,在这世上,欢喜快活原来只是一会儿的时光,愁苦烦恼才当真是一辈子的事……” 苏东坡有句词叫“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她两个现下一个在宅院的书阁里,一个在宅院外面,人能不能长久还未知道,却真成了“一墙之隔共婵娟了”。 不管怎样,今夜,注定是无人安眠了…… 作者有话要说: 这是二更。 第75章 悟证天道 王道一在书阁耽了一会儿,便又起身走到了前厅里。这前厅也是十几年来都不曾变过,左右墙上各挂一幅画,右边那幅是年轻时的王重阳,左面那幅,王道一现下该知道了,应是林朝英和她的丫鬟。 王道一看着这两幅画,怔然半晌,不禁苦笑:“师父啊,你心中一直住着个林前辈,却还要来出家做道士,究竟是为什么呢?那弟子以后……会不会和你一样呢?” 她像往常一样走过去盘腿坐在下首的蒲团上,望着空空如也的上首位置,愣愣出神。 以前,师父便会坐在那里,为她传道、授业、解惑,可是现在,那里不会再坐人了,也没有人再会谆谆教导的解答她的心头之惑了。 她犹记得,便是在这里,师父为她取了名,收她为徒。也是在这里,师父告知她她要承担的使命,交代后事。 她还记得,在她拜师之后师父对她说的第一句话:“天地万物,道本为一。为师望你一心修道,求仁得仁,修道得道,我赐你名讳,便叫……王道一。” 她又记得,几个月前,师父对她交代后事时说过的最后一句话:“道一,人生苦短,转瞬即逝。为师望你求仁得仁,修道得道。切记!” 王道一猛然一惊。 何其相似的两句话! 师父所期望的……不过就是“求仁得仁,修道得道”八个字…… 电光火石之间,有瞬间的光亮从她脑海中划过,转瞬即逝。 王道一想去抓住那抹光亮,却再也寻不着踪迹。 她静静的盘腿而坐,重新梳理自己的一生,开始思考。 天,地,人,万物,宇宙,道法,自然,造化…… 想来想去,兜兜转转,依然不得善解。 第201章 从未有过的迷茫,从未有过的困惑。 矢志不移,行善修道,我错了吗? 上下求索,砥砺德性,我错了吗? 致虚守静,行法自然,我错了吗? 不避不逃,实事求是,我错了吗? 没有错。 她再一次回答自己,她相信她所做的一些不能说完美,但没有错。 那上天为何要让我今日落得如此两难的境地?折磨我的灵魂!夺走我的信念!使我至此山穷水尽之地步? 十九年来的律己、修行、沉思、坚守,除了遇到一个又一个麻烦,除了让我越来越狼狈,我一无所获…… 既然已决意夺走我的一切,当时又为何给予我所有? 她问天,天不答。 问地,地不应。 她问花问草问这万物,万籁俱寂。 她问风问月问那宇宙,岁月无声。 到底问题出在哪呢? 修道!修道!可道到底在哪里啊! 这厅里没有,院子里没有,全真教里没有,终南山没有,桃花岛没有,整个江湖都没有!哪里都没有,哪里都寻不到! 痛苦和绝境总是能激发人更深层次的思考…… 在一次又一次的痛苦求索中,王道一陷入了极度的得焦躁和愤怒,十几年来修道的困惑在顷刻间爆发! 士不可以不弘毅,任重而道远!仁以为己任,不亦重乎!死而后已,不亦远乎! 那到底什么是道!什么是仁!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圣人不仁,以百姓为刍狗! 那到底什么是天地!什么是圣人! 终于,在这个夜晚,她十几年来的费解痛苦达到了顶点。 迷迷蒙蒙间,她似乎进入到了一种似真似幻的境界,她好像再次看见师父端端正正的坐在上首的位置,嘴角挂着和煦的微笑,慈蔼的目光注视着她,和声道:“道一,又有什么难题了?说来给为师听听。” 王道一瞪大了眼睛,她不知道此刻到底是梦境还是幻觉还是臆想,但无论是什么,她都不愿醒来,她头一次想要自欺欺人。 她激动的看着面前的师父,眼泪再一次汹涌而出,她痛哭着倾诉道:“师父,弟子想不出来了,弟子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师父,你教教我……你教教我!” 师父的眼睛还是那么的深邃,语气还是那么的沉稳:“道一,你知道该怎么办的,你能想出来的。你……已经想出来了。” 王道一眼中焦急而茫然:“我已经想出来了?……没有啊。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师父,你得再教教我!” 师父安抚般的向她笑了笑,和声道:“该教的,为师早已全教给你了……况且,你所困惑的,为师也不知道答案啊……” 随着这句话的结束,师父的身影也逐渐消散在眼前,王道一的面前,又只留下那个依旧空空如也的座位。 连师父也不知道么…… 王道一怔怔的呆在原地,脸上的泪水直到风干也没有去擦。 唯有经受千锤百炼的洗礼,方能心如止水,悟透天地。 她缓缓的闭上了双眼,陷入冥思。 求仁得仁,修道得道…… 那么,何为仁?何为道?我所求的,又是什么呢? 道可道,非常道…… 师父曾说:“万事万物,求诸本心,大道自在本心。” 那么,我的本心,是什么呢? ………… 王道一想了许久许久,她与自己的灵魂对话,与自己的心对话,她在痛苦中挣扎着,煎熬着,她沉思了不知有多久…… 黑暗笼罩着山谷,在这个荒凉的庭院中,在这个死一般寂静而又浓稠的夜晚,外表平静的王道一,她的灵魂,她的内心,正在如地狱一般的烈火中煎熬出一场哲思的盛宴! 答案就在眼前!接近了!接近了!马上就要抓住它了! 忽然,就在那么一瞬,也只需要那么一瞬! 那是怎样的一瞬? 就像启明星在黑暗的夜空中骤然升起! 就像朝阳从地平线上喷薄而出! 一声长笑破空而出!击碎了夜间山谷的宁静,声振寰宇,久久不绝…… 内心痛苦挣扎了无数个轮回的王道一,终于在这一瞬获知了秘密的答案。 空山无人,流水花开。 万古长空,一朝风月。 此一瞬即是永恒…… 如果定要给那一瞬加上一个名字,那便是——顿悟! 她终于明白了,何为道,何为心。 原来答案如此简单,如此明了,它一直在静静的等待着我,等待着我的发觉,等待着我的醒悟。 道在心中,道便是心。 天地自然之道并存于万物,天人本是一体,又何必去寻? 随心而动,随意而行,万法自然,便是宇宙至道! 如此简单的问题,又何必让自己陷入死胡同,作茧自缚呢? 两世为人,古今轮回,世道炎凉,命途坎坷,十九载律己修行,一朝悟道,便是万里晴空! 在这个幽静的夜晚,在这个僻静而不为人知的后山院落,悄无声息,王道一完成了她的蜕变。破茧成蝶,浴火重生,凤凰涅槃! ………… 作者有话要说: 这是三更 顿悟这块借鉴了一下《明朝那些事儿》,嗯,看过的都懂~ 第202章 ps:看我多好,从不让你们心里窝着火过夜…… 第76章 得偿所愿 不管黑夜有多么漫长,白昼总是会来临的。 清晨的阳光和煦而温暖,驱散了黑夜的沉郁。苍松挺拔,虫鸟啁啾,清爽的微风拂过山间,送来沁人心脾的馨香,蓝天,白云,青山,飞鸟,好一幅晴朗的景致!就像此刻王道一的心。 王道一长身玉立的站在庭院中,沐浴着初晨的阳光,伸了个长长的懒腰,嘴角轻提,笑的舒心而释然。 她迈开步子,径直往自己房间走去,嗒嗒的脚步声伴随着山间的蝉鸣显得愈发轻快。她在门口收步,抬手轻叩门扉,只一会儿的功夫,门便开了。 黄蓉甫一开门,见到门前的人,愣了一愣,只见面前晨光照耀下的王道一脸上挂着温和的笑容,那藏着笑意眸子好像越发澄澈空明了些。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黄蓉觉得,今日的王道一,似乎有些不一样了…… 只听王道一笑着开口道:“早饭的时辰到了,一起去用些吧。” 还未待黄蓉答话,王道一便轻笑着携了她的手,两人一道去饭厅吃早饭。 王道一边搅着手里的米粥边说道:“待会儿我去拜见掌门师兄,已经派弟子通报过了。” 黄蓉端在手里的汤勺顿了顿,说道:“好。我……和你一道去。” 王道一笑了笑,道:“也好。” 大殿还是昨日的那个大殿,那根被黄药师一掌拍断的柱子经过简单的抢修勉强还能用,但毕竟还是与之前不一样了。 王道一撩起袍角,坦然的迈进门槛,走进殿内,打眼一扫,只见马钰、丘处机、王处一和孙不二竟然都在。明明她先前只通知了掌教师兄一人。 不过,都在也好。 王道一的确只通知了马钰一人,但丘处机知道后觉得她这次八成是有决断了,不放心,便召集了王处一和孙不二两人同他一起去瞧瞧。 王道一向四位师兄师姐依次行了礼。马钰照常给她们二人设了座。 马钰道:“小师妹今早找我有何事?是想好了吗?” 王道一点点头,走到殿中恭恭敬敬的向马钰跪了一拜,沉静的声音响起:“我的确想好了。请掌教师兄赐我还俗。” 王道一的神色倒是很平静,其余五人却都是惊呆了,黄蓉又惊又喜的看着王道一,满眼都是意料之外,她万万料不到王道一竟会这样。 她望着王道一镇定的背影,思量半晌,便已了然。 她知道她的道一定是想通了什么,虽然她还不能清楚的明白道一具体是怎么想的,但她知道她的道一必然不会做出辜负先师的事情,也不会做出辜负她的事情。 她就知道,她的道一便是如此令人心安。 她还知道,在场的人,只有她能懂道一。 虽然与王道一只短短相处了四个多月,比起丘处机等人的十几年交集简直不过一瞬之息,但她就是能肯定,只有她能真正理解道一。 全真教,是留不住道一的。 想通了这一点,黄蓉吟吟一笑,也不说话,静静的坐在原处,等着她的道一。 丘处机等四人都想不通王道一竟会这么选择。丘处机不可置信的看着王道一,倏然起身,喝道:“你竟还要和这妖女在一起?师父他老人家真是白养你了!” 马钰皱眉喝止道:“丘师弟!莫要冲动。师父也说了,让小师妹自己作主,叫咱们切莫逼她。你难道不记得师父的话了吗?” 丘处机急道:“可是……” 王道一头一次打断了师兄的话,朗声道:“我并没有忘记师父对我的教养。师父的希望,并非只有在全真教才能完成,也不是我继任了掌教的职位就行了的。师父期望我做的,我会努力做到,师父的衣钵,我亦会好好传承下去,用我自己的方式……” 王道一的语气不卑不亢,谦逊中带着坚定。丘处机看着这样的王道一,一时间竟说不出话来。他总觉得,虽然只过了一个晚上,王道一的眼睛好似更加深邃了些,整个人的气度也显得越发超然,那一字一句从她口中道出,竟然蕴着一股莫名的力量,让人无从反驳。 隔了半晌,丘处机才又道:“所以说,你还不是选择和这个妖女在一起而放弃了师父的希望?” 王道一叹了口气,似是对丘处机感到无奈,她神色坦然而淡定,反问道:“丘师兄,鱼和熊掌为何不可兼得呢?” 丘处机结舌:“你……”他喘了口气,一拍桌子,道:“那你就算要还俗,却怎能和一个女子在一起?你难道不知这是败坏伦常吗?” 王道一依旧淡然道:“何为伦常?纲常伦理也是人定的,是人定的,便有所偏狭,不见得都对。更何况,我等修道之人,但求顺遂自然,天人合一,怎能被尘俗中的糟粕教条所束缚呢?” 丘处机无言以对,瞪向黄蓉,叫道:“定是这个妖女昨晚说了什么……” 王道一再次打断道:“丘师兄,与她无关,这是我自己的决定。……我想,便是师父在世,也会理解我的。” 丘处机见说不动她,恨铁不成钢的看她一眼,愤愤坐下。他实在不能理解王道一是怎么想的,但他却清晰的知道,这一次,没人能抓得住她了。 要知道全真教可是天下武学正宗,当了全真教的掌教,那是何等的作为,这王道一不仅放着掌教之位不做,却偏偏硬是要跑去和一个女子在一起,这让丘处机怎能不气?他是怎么也想不通,从小都很听话懂事的小师妹怎会做出这等离经叛道的事来,于是便坚定的认为是黄蓉迷惑了王道一。 第203章 一旁的王处一眉头深深皱起,忧虑道:“可如此一来,于声名有损。” 王道一笑了笑,说道:“人活一世,声誉与财物等同,都为身外之物,又何必在乎?” 孙不二沉沉的叹了口气,也忧心道:“那你若将来受千夫所指,该如何是好?” 王道一淡淡一笑,回道:“他强由他强,清风拂山岗;他横任他横,明月照大江。” 此言一出,满座无不惊慑。诸人也便都知道再劝也是无用的了。 马钰叹了口气,说道:“那好吧,既然你意已决,那我便今日就为你行还俗之礼。” 王道一笑道:“谢掌教师兄答允!……我虽还俗为俗家弟子,可却依然是全真教的弟子,全真教若是有什么事,我必会倾力而为。” 马钰点点头,道:“嗯,你随我来吧。” 王道一向黄蓉看了一眼,便跟着马钰去了。 还俗仪式其实很简单,就是将原本代表出家弟子的黑底绿字的写着她名字的木牌换成代表俗家弟子的白底黑字的木牌,然后再在先师王重阳的画像前行三叩之礼,陈述自己还俗原因,再向现任掌教行三叩之礼,便算完成了。 王道一只用了不到一盏茶的时间便又随着马钰回到了大殿,王道一向师兄师姐一一行礼,说道:“弟子虽已还俗,但依旧会谨遵先师遗命,认真修道,请师兄师姐们放心。” 丘处机无奈的哼了一声,也不说话。 马钰道:“你一向是个有主见的,我们自是放心,只是不知你现下有何打算?” 王道一道:“现下我不宜在在全真教久留,而且七公他老人家还有一些事情需要我去相帮,是以我即刻便要动身了。” 马钰点头道:“不错,既是洪老前辈有事,那你便要尽力帮忙了。” 王道一思索片刻,忽然又想起了程瑶迦的事,便对孙不二道:“孙师姐,不知你最近可有见着程师侄?” 孙不二摇头道:“最近我不曾去过程家,也未见过她。怎么了?她有什么事吗?” 王道一道:“我在密室里疗伤的时候,曾见过她被一个女扮男装的女子带走了,那女子表现出来的态度倒是没什么破绽,但我总觉得事有蹊跷,怕程师侄会出事。……离岳州丐帮大会已不到二十日,我现在要赶去帮七公处理丐帮的事情,也抽不开身去寻程师侄,所以还请孙师姐走一趟,去瞧上一瞧,看看她是否安好。” 孙不二点头道:“这个自然,程瑶迦是我的徒弟,我自要看顾好她,你说那女扮男装的女子是谁?你可认识?” 王道一想了想,道:“那女子名叫李莫愁,是活死人墓里的人,师姐要是在宝应府程家寻不到程师侄,或许可以去活死人墓瞧瞧。” 孙不二等人一听“活死人墓”,都是吃了一惊,暗想程瑶迦一个全真教的俗家弟子怎么会和活死人墓扯上关系,孙不二点头道:“我知道了,此事我会注意。” 王道一拱手行了一礼,说道:“有师姐亲自出马,那我便放心了。” 王道一又向马钰等四人告别,随后便与黄蓉一道离开了全真教。 此时距丐帮大会之期已近,不能再有耽搁,王道一还是换了一身道袍,与黄蓉快马加鞭,花了十五日,终于抵达岳州。 作者有话要说: 这是四更 你们有什么想说的吗? 第77章 假作真时 两人到达岳州,已是七月十四,距大会还有一日,她们问明了路径,径往岳阳楼而去。 上得楼来,二人叫了酒菜,观看洞庭湖风景,放眼浩浩荡荡,一碧万顷,四周群山环列拱屹,真是缥缈嵘峥,巍乎大观,比之太湖烟波又是另一番光景。观赏了一会,酒菜已到,湖南菜肴碗极大,筷极长,倒是颇有一番豪气。 此次二人一路游玩,已是毫无束缚,心情都甚是爽朗,黄蓉更是满面生辉,见王道一仍穿着道袍,还笑道:“你已不是道士,干嘛还穿着道袍?” 王道一瞅了瞅自己的衣服,笑道:“自小到大都是穿习惯了的,懒得换成别的衣服。” 黄蓉含笑打量她片刻,说道:“你穿袍子还当真好看,就是这买来的袍子品格次了些,赶哪天我来做一件新的给你穿。” 王道一笑道:“你还会做针线活?” 黄蓉笑道:“那当然,我会的东西还多着呢。” 王道一道:“嗯,的确,你是我的未婚妻子嘛,自然懂得多。” 黄蓉一怔,问道:“你说我是你什么?” 王道一笑道:“我说你是我的未婚妻子啊,怎么不对吗?你爹爹不是说如若我还了俗便把你许给我吗?现下我已还俗了,那你不就成了我的未婚妻子吗?” 黄蓉心头一跳,霎时喜悦,虽然以前没听过“未婚妻”这个词,但照王道一这么说来,想想还着实恰当,便羞然道:“那……你也是我的未婚妻子。” 王道一点头笑道:“那是自然。” 二人吃了些酒菜,环顾四壁题咏。王道一默诵范仲淹所作的岳阳楼记,想到这还是自己上一世学过的一篇课文,现下在此处看到,不禁有些感慨。 黄蓉道:“你觉得这篇赋写得怎么样?” 王道一点了点头,指着“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两句说道:“这两句尤为好。” 黄蓉亦赞同道:“做这篇文章的范文正公,当年威震西夏,文才武略,可说得上并世无双。” 第204章 王道一笑道:“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不愧是豪杰胸怀!” 黄蓉笑道:“这样的人固然是好,可是天下忧患多安乐少,他不是一辈子乐不成了么?我可不干。” 王道一微微一笑,说道:“各有各的活法,你这样想也无不可。”顿了顿,望着一望无际的浩瀚洞庭湖,不禁叹道:“我们华夏民族,自古以来就有埋头苦干之人,拼命硬干之人,舍身求法之人,为民请命之人……他们都是我们民族的脊梁。……每个人的选择都是不同的,每个人的道法也都是不同的,各有各的缘法,最终也都是殊途同归,人活一世,但求问心无愧便好。” 黄蓉琢磨片刻,了然笑道:“小道长高见甚是,高见甚是!” 两人相视一笑,又对饮数杯。 这边厢王、黄倒是饮酒赏景,心意相通,其乐融融,好不快意。那边出门寻徒弟的孙不二却着实是急到了火烧眉毛。 自从王道一和黄蓉走后的第二天,孙不二便也起身前往宝应去寻程瑶迦,到了程家才知道,原来程瑶迦自从上次出门后便再也没回来过,已经失踪了半月有余,程府发动人手在附近州府寻了许久却始终连半个人影也无,正准备派人前往全真教查探一番,结果孙不二就先一步找上门来了。 程瑶迦失踪,程府上下都乱作一团,孙不二也是心情沉重,突然想起王道一临走前提到过的活死人墓,便向程氏父母交代一番,立即动身回了终南山,去那活死人墓中寻上一寻。 活死人墓外的花草地上,两个女子正练剑拆招,窈窕的身姿翻飞在空中,招式默契,身法熟练,远远看去,还当真是一对璧人。 李莫愁收剑还鞘,笑道:“今日便到这里吧,待会儿我去做饭。” 程瑶迦也随之停下,掏出锦帕拭了拭额上的薄汗。也许是连遭变故的原因,仅仅一月之间,程瑶迦整个人已变得大为不同,原本少女的青涩全然褪去,转而呈现出女子特有的温婉成熟,举手投足间,尽是风韵。 程瑶迦道:“你们古墓派的这套剑法还当真是厉害。” 李莫愁笑道:“那是,这剑法也快练成了,你……可要回去?”话是这么说,可眼中尽是紧张,仿佛生怕程瑶迦答应了。 程瑶迦看了她一眼,有些无奈,苦笑道:“我现在还回得去吗?再说,你会放我回去吗?” 李莫愁上前一步,说道:“不会!”随后又皱眉道:“干嘛这样一幅苦大仇深的样子,这一月来……我待你不好吗?” 她自认除了当年的陆展元外,还从未对谁能有如此耐心。 程瑶迦不看她,眼睛盯着脚下的草地,低声道:“你待我好,我知道……” 每日洗衣做饭都是李莫愁一人操持,程瑶迦不用干什么,只需好好陪她练剑就行了,只要她不出古墓,李莫愁也从来不会干涉她的自由。除了每晚的……李莫愁亦从来不会逼迫她做什么,然而就是在那事上的强迫,李莫愁也从来不会叫她难受,反而是令她愈加沦陷…… 程瑶迦知道,像李莫愁这般极端霸道的性子,已经着实是待她很好了。就拿练剑一事来说,但凡习武,哪有不受伤的?程瑶迦武功本就低微,更是不可能完全不出差错。而李莫愁似是尤为关照她,只要她稍微受一点小伤,哪怕只是毫无干系的擦伤,李莫愁便会将进度停上好几日,非要待她完全康复后再重新练起。这等用心照料,就是她师父孙不二也不曾能够如此悉心过。 其他方面更不必说了,就连每日饭菜也顿顿都是合她脾胃的,不得不说,李莫愁的厨艺比起程府的大厨都有过之而无不及。古墓旁的景色也甚是宜人,两人无事便随处溜达,日子过得也算惬意。 李莫愁毁了她,却又对她这么好,程瑶迦真不知该怎么对待她。 听到程瑶迦的回答,李莫愁笑了笑,走上前去,轻轻抚着她嘴角上些微破损的一处,调笑道:“真是抱歉,昨晚没注意,竟给咬伤了。” 程瑶迦脸颊“噌”的就红了,惊弓之鸟一般退开两步,却被李莫愁伸臂一捞,结结实实的抱紧怀里,还趁机凑过去舔了舔她红透的耳垂。 程瑶迦身子猛地一颤,横她一眼,小声道:“你还好意思说。……真不知道,你一个女子,怎的这般不知羞。” 她这一眼横的不仅一点威慑力也没有,反而因为羞恼而显得格外勾人,李莫愁轻轻一笑,干脆一把将人推倒在草丛里,两人在三寸长的草地上滚了几滚才停下来,茵茵的绿草密而长,身子陷在里面一点也不硌人,反而很舒服。 李莫愁覆在她身上,笑道:“我哪里是不知羞呢?是你程大小姐以前学的规矩太多了才是。” 程瑶迦神色黯了黯,说道:“我已经不是什么程家大小姐了。” 李莫愁不以为意道:“不是最好。”说着低头一口含住她的下唇,轻轻一吮。 程瑶迦一惊,刚待推开她,李莫愁却先一步深深的吻起来,身上的人纠缠不休,程瑶迦的心跳不受控制的渐渐加快,神志瞬间也变得缭乱起来,过了许久,方才放开。 程瑶迦的心狂跳不止,轻喘着平复气息,眼神迷迷蒙蒙,眼角晕红。李莫愁低低一笑,着手一挑,熟练的解开了她的衣带。失了束缚的衣服如同层层盛开的海棠花,随意铺落在草丛中,李莫愁冰凉的手指抚摸到她的肌肤,本来已经情迷意乱的程瑶迦猛然惊觉,瑟缩一下,慌乱的去推李莫愁。 第205章 李莫愁视她的推拒为无物,流畅的继续着,程瑶迦被她撩的气息不稳,喘着气,颤声推拒道:“不可……” 李莫愁丝毫不停,笑道:“为何不可?” 一个月的相处,使得她太过了解程瑶迦的身体,只轻描淡写的撩拨了三两下,程瑶迦便不由自主的软了下去。 程瑶迦只觉身子越来越燥热,她根本无力反抗,只得难耐道:“光天化日的,怎可……” 李莫愁轻轻啮咬着她的耳垂,行云流水片刻间,便惹得身下的人儿低吟出声,她笑道:“光天化日又如何?又没人看见,我说可便可。” 程瑶迦的手虚虚的抵在她胸口,却根本使不出力来,压抑着声音,低声道:“昨晚不是……过了吗?”这声音着实是细弱蚊鸣,腼腆的不像话。 李莫愁“呵”的一声笑出声来,倾身吻了吻她,笑道:“昨晚是昨晚,现在是现在。”又戏谑道:“怎么都过去一个月了,你还是那么容易害羞。” 程瑶迦已经被完全点起了火,身子软成一滩水,但十八年来的矜持让她绝对不会做出“野合”这种事情来,她调整了一下凌乱的呼吸,央道:“那……去房里,好不好?” 李莫愁才不理会这些,直接否决道:“不好!”说着又托起她的腰一把将人半捞进怀里,程瑶迦的身体一下失去了着力点,不禁惊呼一声,慌乱的伸手攀住李莫愁的肩背。 李莫愁得逞的轻笑一声,说道:“干嘛要拒绝我呢?明明你每次都很舒服……” 还不待程瑶迦答话,紧接着便承受了一场狂风骤雨…… 每到这个时候,程瑶迦都觉得自己既像是升入了天堂,又像是坠入了地狱。 草地上的两个女子情迷意乱。李莫愁不禁低叹一声:“瑶迦,你好香……” 这话着实让程瑶迦本就红若晚霞的脸又红上了一分,她把头埋进李莫愁的颈窝里,神色甚是羞恼。 又是一场春风度,李莫愁最终满足一笑,偃旗息鼓。 程瑶迦瘫软在柔软的草丛中,平复着剧烈的心跳,疲累的连一根手指都不想动,全身沁出一层细密的汗珠。 李莫愁将她抱起来,走到不远处的温泉中给她细细的洗了身子,又给她换了一件干净的衣裳,两人相依着坐在一面高坡上看夕阳。 程瑶迦根本没力气,只能软软的靠在李莫愁的身上,李莫愁亲了亲她的额头,笑道:“你既然不回去了,便在这儿陪我一辈子吧。” 程瑶迦不说话。 李莫愁又笑道:“饿了吗?我去做点吃的?” 程瑶迦抬起头,看了她半晌,问道:“你……为什么要这样?” 李莫愁不解道:“什么为什么?” 程瑶迦叹了口气,说道:“如若你只是想抓一个会全真剑法的人来陪你练功,这我明白的,可是,你为什么还要……还要对我……做别的事情?明明你也是女子。” 李莫愁看了她半晌,又转头望向天边的夕阳,眼神悠远,顿了许久,才缓缓开口道:“我自小便是生活在这活死人墓里的,和师父还有孙婆婆住在一起。不过,她们现下都死了……以前师父从来不让我下山,还常常给我说,天下的男人没一个好东西。我们古墓派的规矩是,除非有一个男人愿意为你而死,你才能随他下山。” 作者有话要说: 这是五更 哎呀,竟然被锁住了?这真让我始料未及。已经修改了一下,不知道现在这样可不可以。 嗯,每次副cp出来都会带着一股色气,诸位要习惯…… 其实我也不想这样的,这方面我是能少写就少写,情节需要才会写的,这一对的关系始终是建立在这方面上的,一种……凌乱纠缠的关系,连她们自己都搞不清楚的关系,迷乱中带着痛苦,两个人都迷乱,也都痛苦。与之相比,主cp简直太清新脱俗了~ 第78章 前尘往事 程瑶迦万料不到世上竟会有如此奇异的门派规矩,惊道:“愿意为你而死才能下山?” 李莫愁点点头,没有回头看她,眺望远处的夕阳,继续道:“我听师父的话,便一直没有下过山,也从来没有见过除了师父和孙婆婆以外的任何人,更没见过男人。……但是,在我十六岁那年,我在山上发现了一个重伤的男子,我见他快死了,便救了他。” 说到这里,李莫愁又停了片刻,似是在回忆什么,眼中仿佛渗出泪光,程瑶迦怔怔的听着,她不知道为何李莫愁会突然对她说这些,但是她知道自己并不反感听到这些。只听李莫愁继续道:“我将他藏在一个山洞里,给他治伤,守了他几天几夜,他终于醒了,他告诉我他叫陆展元。” 李莫愁轻叹一声,似是为这个名字而感到痛苦,又道:“从那以后,我便日日偷偷过来给他治伤,不叫师父发现,如此这般过了三个月,我渐渐……喜欢上了他。” 听到李莫愁说出那句“喜欢上了他”时,不知怎么的,程瑶迦心里一酸,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从心底钻了出来。 李莫愁道:“后来他的伤好了,他说要回家,他说回去跟他家人说要回来娶我,我赠了他一块手帕当定情信物。……可是他走了之后就再也没有消息了。” 程瑶迦似有所感,低声问道:“后来呢?” 李莫愁苦笑一声,说道:“后来?……后来我在活死人墓等了好久好久,可能……有三年吧,都没有等到他来娶我。” 第206章 李莫愁不再说下去,程瑶迦也不说话,山坡上一时寂静起来,只余阵阵风响。 也不知过了多久,李莫愁继续开口道:“……我对师父说要下山去找他,因为我非要跟他在一起,师父便放我下山了。我下山去找了他,却发现他跟别人成亲了,我找到他的那一天,正好是他成亲的日子。” 程瑶迦低呼一声,定定的看着她,咬唇不语,按她对李莫愁的了解,那个男子一家人恐怕都得死无全尸。 果然,只听李莫愁继续道:“我非常生气,我不明白他为何会去娶了别人?我当场就要大打出手,想杀了他和他要娶的那个女人。但是……终究还是我技不如人,败在了在场的一位高僧手里。那高僧与我定了个十年之约,叫我十年之内不与陆家为难。我当时义愤难平但也不得不妥协。……我实在不明白,所以走之前,我对陆展元说:‘陆展元,我有几句话要问你,否则我今日就是死在这里也不会放过你!’ 他说:‘你问吧。’ 我便问道:‘我的容貌,和你妻子谁美?’ 他伸手握住妻子的手,回道:‘内子容貌虽然不恶,却不及你。’ 我又问:‘我武功与她相比,谁更高强?’ 他道:‘你深得古墓派武功真谛,内子自是逊你一筹。’ 我又问:‘然则诗词一途,又是谁高?’ 他道:‘你会作诗填词,咱夫妇识字也是有限,如何比得上你?’ 我又问:‘那想来针线之巧,烹饪之精,我是不及她了?’ 他仍是摇头道:‘内子一不会补衣,二不会裁衫,连炒鸡蛋都抄不好,如何及得上你?’ 我又问:‘那就是我有负于你,做了什么对不起你的事?’ 他道:‘当年你救了我性命,有大恩于我,是我对不起你。’ 我真是百思不得其解,厉声道:‘那你为什么对我始终冷冷冰冰,而对你她却有说有笑?’ 他缓缓道:‘李姑娘,我不知道。你样样比我内子强,不仅比她强,还比我强。我和你在一起,自惭形秽。我,配不上你。’ 我当时大叫一声,急火攻心,吐了一口血,然后便离开了。我离开陆家庄后,心气难平,手刃了旁边的一家二十余口男女老幼,只因为他们家的姓与那女人相同,我走到沅江边上连毁六十三家船行,只因那个沅字与那女人名里的一个字相同。……后来我回到古墓,那时,师父和孙婆婆都已经病逝了。瑶迦,你说,这到底都是为什么呢?到底……什么是情呢?我到现在仍是不明白自己有什么不对的……” 程瑶迦听完这段话,没回答她的疑问,却是倒吸一口凉气,颤声道:“这么说……去年太湖边上那两桩惨案……都是……都是你做的?” 李莫愁转头看着她,笑道:“是啊,都是我做的。”见程瑶迦呆呆的望着自己,李莫愁凑过去笑道:“怎么?你怕我?” 程瑶迦浑身一抖,她的确是怕的,她默默地盯着李莫愁的脸,怎么也想不到这个外表貌美的女子内心却是如此的狠辣,万万想不到去年太湖上那两起惊天惨案竟都是出自面前这个女子之手,明明刚才还那么温柔的对待她的女子…… 程瑶迦轻轻叹了口气,呐呐道:“你以后莫要再杀那么多人了。” 话刚说完她自己就是一惊,她现下的性命都还掌捏在李莫愁手中,又有什么资格说出这种话来?刚想开口否认,却听李莫愁笑道:“好啊,你若一辈子都陪着我,我便不杀人了。” 程瑶迦瞪大了眼睛,震惊的看着李莫愁,半晌,才低了头轻声道:“其实你若是能忘了那人,也未尝不能再寻一个如意郎君。” 李莫愁戏谑道:“我不是已经娶了你吗?” 程瑶迦脸上一红,还是说道:“那怎么能算?我们都是女子,这不合礼教。” 李莫愁嗤笑道:“礼教算什么东西?难道我杀人如麻就合乎礼教了?况且……我们之间什么事情没做过?又怎么能不算?” 程瑶迦心里一痛,猛然抬头,眼中迅速蓄起了一层泪,哽咽道:“你……”在她看来,失身于一个女子,是她此生永远无法洗脱的污点,也正是因为这一点,让她的原本的生活彻底被撕碎,让她从人间掉入了地狱!虽然这一个月来她的生活过得不算差,甚至有时候会很快乐,但这依然无法改变这件事情的本质。 这件事旁人不提便罢,她自己也刻意的不去想,但只要一提起来,便会让她无地自容,让她生不如死。 李莫愁看着程瑶迦含着泪光悲伤欲绝的眼神,心里蓦地一疼,靠过去轻轻将人搂在怀里,温柔道:“我不说了,我再也不说了,你莫哭。” 程瑶迦心里悲不自胜,她不知道该怎么面对李莫愁,这个任性的人毁了她,却又待她这样好,这让她更加煎熬。 李莫愁纤细的手指描摹着程瑶迦温婉的脸庞,喃喃道:“师父说的对,世上的男子都是负心薄性之人,我不会再去寻什么如意郎君了。那天,我见到了你,一开始是不大喜欢的……可是最后,我却想着把你带回来,让你陪着我,不只是为了练剑法,我就是想要你陪着我。” 许是这一个月来经历情丨事太过频繁,给程瑶迦原本温婉的容颜又添了一抹媚色,再配上那双楚楚动人的眸子,尤为惑人。李莫愁倾身过去在她额上轻轻一吻,柔声道:“瑶迦,我想……我喜欢上你了。” 第207章 李莫愁的声线太过温柔,眼神太过专注,让程瑶迦不禁心里一跳。李莫愁将她完全抱在怀里,又去吻她,嘴唇所触之处,犹如火烫,程瑶迦轻轻一颤,呼吸登时乱了。 程瑶迦不知自己这是怎么了,刚开始的几天,在李莫愁的软磨硬泡下,她是万般推拒,但她又哪里是李莫愁的对手,每晚最终都在李莫愁百般花样的撩拨下失了神志,与她共赴巫山。可最近这些日子,甚至无需李莫愁特意撩拨,只要李莫愁稍稍一碰她,或者仅仅只是靠近她,只要感受到李莫愁身上的温度和气息,她便能变得情不自禁,好像这身子不是她自己的一般。 李莫愁一边吻着她,一边在她耳边喃喃说着情话:“瑶迦,知道我为什么如此热衷于此事吗?……因为只有在这种时候,你才会特别乖……” 两人正在这夕阳中耳鬓厮磨,如痴如醉。忽然,李莫愁倏然站起身,将程瑶迦挡在身后,冲远处喝道:“谁!” 程瑶迦霎时惊醒,刚刚被撩拨起来的□□立时化为冰冷,她站起身来,见李莫愁神色凝重的望着远方,轻声问道:“怎么了?” 李莫愁道:“有人闯活死人墓。” 程瑶迦一惊,原本红晕未退的脸刹那间变得雪白,她现在最不希望见到外人,她如果一直躲在这里,外面的人只当她死了,失踪了,那也好。可是一旦接触了外面的世界,便会让她想起自身的不堪。是的,不堪,在她自己看来,她自己是不洁之身,是没脸见外人的。 李莫愁又听了一会儿,立马提起剑飞奔而去。当两人赶到刻着“活死人墓”四个大字的石碑跟前的时候,待看清来人,那里站着的人险些让程瑶迦惊得晕倒。 在活死人墓界碑跟前站着的,正是清净散人孙不二。 孙不二见到程瑶迦出来,惊喜道:“徒儿,终于找到你了。” 程瑶迦愣愣的看着孙不二,脸色苍白,浑身控制不住的颤抖,大脑一片空白,她想逃,她想拼命的逃跑,想把自己藏起来,藏到没人认识的地方去,但她又浑身无力,脚下像生了根一般,根本动弹不了。 孙不二见到程瑶迦空洞麻木的目光,略感奇怪,还未待她细问,只听她旁边的那个女子娇喝道:“何人擅闯我活死人墓?” 孙不二把目光转向李莫愁,拱手道:“在下全真教孙不二,不知姑娘是何人?” 李莫愁心里一惊,暗想:“清净散人孙不二,她怎么会找到这里来?”随后拱手道:“在下古墓派李莫愁。” 孙不二心想:“果然是叫李莫愁,看来小师妹说的没错。”孙不二不能确定程瑶迦是被掳来的还是自愿来的,便又道:“原来是古墓派传人,久仰。我此次前来是为接我徒儿归家。” 李莫愁柳眉一竖,道:“她不能走!” 孙不二皱了皱眉,向仍自呆愣的程瑶迦道:“徒儿,快随为师回去吧,你失踪了一个月,程府上下都在找你,程老夫人和程老爷都为你担心着。” 这句话唤回了程瑶迦的神思,她呐呐开口道:“爹爹和阿娘,在找我?” 程瑶迦是宝应程府的独生女儿,金贵着呢,这下突然失踪这么长时间,程家早就乱了套了。 孙不二点点头道:“你家里人都急的火烧眉毛了,快随为师归家。” 程瑶迦面上显出挣扎之色,她的确不想让爹娘担心,但是现在的她……还能回去吗? 孙不二不解她为何如此犹豫,瞧了一眼旁边冷眼相向的李莫愁,再结合方才李莫愁敌意的表现,心里猜测着徒儿八成是被这李莫愁给胁迫了,于是便上前一步伸手去拉程瑶迦,想接她走。 谁知她刚进了几步,一柄剑就“刷“的挡在了身前,只听李莫愁喝道:“我说她不能走,你这婆娘没听见吗?” 孙不二眉头一皱,冷声道:“我若非要带她走呢?” 李莫愁叫道:“那便不用多说了,动手吧!”说着已一剑刺了过去。 孙不二也毫不示弱,抽剑格挡,打着打着,却觉出不对来,她发现这李莫愁的剑法,好像是专门克制全真剑法的,与她缠斗,着实费力。 李莫愁这边感觉也好不到哪去,若是一个月前,她功夫应比孙不二高上一筹才是,但一月前的那晚她贪图一时享乐,把自己七成内力都白白渡给程瑶迦御寒了,苦心修炼的内力顷刻间都化为了“暖炉”,现下只剩三成功力。功力一年半载也恢复不过来,虽然在剑法上占些便宜,但时间一久,必然落败。 程瑶迦见师父与李莫愁缠斗,心里说不出的凌乱,也许连她自己都未曾发觉,无论哪一方败落都是她不愿见到的。 两人在古墓入口处斗了整整一炷香的时间,李莫愁果然还是渐渐不敌,忽然孙不二一招“分花拂柳”剑尖直直刺向她胸口,李莫愁急忙挺剑下挡,让剑锋偏离了心脏位置,但终究救之不及,孙不二这一招一剑刺穿了她小腹! 程瑶迦惊呼一声,心脏猛地一缩,那飞溅的血花霎时染红了她的眼,她呆呆的看着那贯穿了李莫愁的小腹染血的剑尖,整个人怔愣在原地,脑中一片空白。还未待她做出反应,只见孙不二又一下抽出了剑,刀剑出肉的声音清晰刺耳,程瑶迦不由自主的跟着一颤。鲜血从李莫愁的小腹处更汹涌的喷射而出,李莫愁腹上剧痛,颓然倒地,说不出话来。 程瑶迦向她踏出一步,脚还未落地,后腰就被猛地提起,只听孙不二道:“徒儿,这女魔头已被为师所伤,为师这就送你回家。”说着便运起轻功带着程瑶迦倏然而去。 第208章 孙不二带着她转眼间已经奔出十丈远,程瑶迦慌忙转头向身后看去,却见远处李莫愁正倒在一片血泊之中,一手捂住流血不止的腹部,整个人在血泊中簌簌抖动着,双眼却毒若蛇蝎般的直直的盯着她,仿佛要把她盯穿一般。 作者有话要说: 这是六更 嗯,我就是想看看,是我更的快还是你们看的快~ 第79章 君山之顶 王道一与黄蓉正在岳阳楼上饮酒闲聊,望了望楼中的酒客,见东首一张方桌旁坐着三个乞儿打扮的老者,身上补缀虽多,但均甚清洁,看模样是丐帮中的要紧人物,是来参加今晚丐帮大会的,此外都是寻常仕商。 黄蓉笑道:“今晚大会,必是有热闹看了。” 王道一点点头道:“也不知那杨康会怎么作妖。” 一言未毕,忽听酒楼角里有人说道:“两位小女娃也是来参加丐帮大会的?” 王、黄二人向声音来处瞧去,只见楼角边蹲着一个脸色黝黑的老丐,衣衫褴褛,望着二人嘻嘻直笑。 王道一见这人表面神色和善,便拱拱手道:“老前辈请来共饮几杯如何?” 那老丐道:“好啊!”便即过来。 黄蓉命酒保添了一副杯筷、斟了一杯酒,笑道:“请坐,喝酒。” 那老丐道:“叫化子不配坐凳。”就直接在楼板上坐倒,从背上麻袋里取出一只破碗,一双竹筷,伸出碗去,说道:“你们吃过的残菜,倒些给我就是。” 王道一为难道:“这个未免太过不恭,前辈爱吃什么菜,我们点了叫厨上做。” 那老丐却坚持道:“化子有化子的模样,若是有名无实,装腔作势,干脆别做化子。你们肯布施就布施,不肯嘛,我到别个地方要饭去。” 黄蓉向王道一望了一眼,笑道:“不错,你说得是。”当下将吃过的残菜都倒在他的破碗之中,那老丐在麻袋中抓出些冷饭团来,和着残菜津津有味的吃了起来。 黄蓉暗暗数他背上麻袋的数目,三只一叠,共有三叠,总数是九只,再看那边桌旁的三个乞丐,每人背上也均有九只麻袋,只是那三丐桌上罗列酒菜,甚是丰盛。那三丐对这老丐视若无睹,始终对他不瞧一眼,但神色之间隐隐有不满之意。 那老丐吃得起劲,忽听楼梯脚步声响。王道一转头向楼梯观看,只见当先二人是在牛家村陪送杨康的二丐,第三人一探头,正是杨康。 杨康猛见王道一竟然未死,大为惊怖,一怔之下,立即转身下楼,在楼梯上不知说了几句什么话,二丐走到三丐桌边,低声说了几句话。那三丐当即站起身来,下楼而去。 坐在地下的老丐只顾吃饭,全不理会。 黄蓉走到窗口向下观望,只见十多名乞丐簇拥着杨康向西而去。杨康走出不远,回首仰视,正好与黄蓉目光相触,吓的一个激灵,立即回头,加快脚步去了。 那老丐吃罢饭菜,伸舌头将碗底舐得干干净净,把筷子在衣服上抹了几抹,都放入麻袋之中。 黄蓉仔细看他,见他满脸皱纹,双手奇大,几有常人手掌的一倍。 王道一站起来拱手笑道:“前辈还是请上坐吧,咱们好好说会儿话。” 老丐笑道:“我不惯在凳上坐。”又指着黄蓉道:“你是洪帮主的弟子,年纪虽轻,但咱们可是平辈。我老着几岁,你们叫我一声大哥就得了。我姓鲁,名叫鲁有脚。” 王、黄二人对眼一望,均想:“原来他早知道了我们的来历。”王道一脑中回忆书中内容,却不大能想起来这号人,她轻叹一声,想来是时间隔得太久,忘记了。 黄蓉笑道:“鲁大哥,你这名儿可有趣得紧。” 鲁有脚道:“常言道:穷人无棒被犬欺。我棒是没有,可是有一双臭脚。犬儿若来欺我,我对准了狗头就是一脚,也要叫它夹着尾巴,落荒而逃。” 黄蓉笑道:“好好,狗儿若知道你名字的意思,老早就逃远啦!” 鲁有脚道:“我听黎生黎兄弟说起,知道两位在宝应的事迹,真是有志不在年高,无志空长百岁。令人甚是钦佩,难怪洪帮主这等看重。” 王、黄二人道了声“不敢。”黄蓉问道:“鲁大哥,刚才在这儿吃酒的三位和你相识吗?” 鲁有脚叹了口气道:“你两位都不是外人,可曾听洪帮主说起过,我们帮里分为净衣派、污衣派两派吗?” 黄蓉摇头道:“没听师父说过。” 鲁有脚道:“帮内分派,原非善事,洪帮主对这事极是不喜,他老人家费过极大的精神力气,却始终没能叫这两派合而为一。丐帮在洪帮主之下,共有四个长老。” 黄蓉抢着道:“这个我倒听师父说过。”她因洪七公尚在人间,是以不愿将他命自己接任帮主之事说出。 鲁有脚点了点头道:“我是西路长老,刚才在这儿的三位也都是长老。” 黄蓉道:“我知道啦,你是污衣派的首领,他们是净衣派的首领。” 王道一笑道:“我也这么想,鲁大哥的衣服脏一些,他们的衣服干净些。” 鲁有脚点头道:“两位小姑娘眼睛尖。” 黄蓉道:“我说污衣派不好,身上穿得又臭又黑,一点也不舒服。你们这一派人多洗洗衣服,两派可就不是一样了吗?” 她本是无心之言,谁料鲁有脚听后却怒道:“你是有钱人家的小姐,自然嫌叫化子臭。”一顿足站起身来。 第209章 王道一待要谢罪,鲁有脚却头也不回,怒气冲冲的下楼去了。 黄蓉伸伸舌头,道:“道一,我得罪了这位鲁大哥,你别骂我。” 王道一笑了笑,说道:“我不骂你。” 正在此际,楼梯声响,适才随杨康下去的丐帮三老又回了上来,走到王、黄二人桌边,行了一礼。居中那丐白白胖胖,留着一大丛白胡子,若非身上千补百绽,宛然便是个大绅士大财主的模样。 王道一默默打量他一眼,心想:“明明是乞丐,却一身财阀气,定不是什么好人。” 只见他未言先笑,端的是满脸春风,一团和气,说道:“适才那姓鲁的老丐暗中向两位下了毒手,我等瞧不过眼,特来相救。” 王道一、黄蓉都吃了一惊,齐问:“什么毒手?” 那丐道:“那老丐不肯与两位同席饮食,是不是?” 黄蓉心中一凛,问道:“难道他在我们饮食中下了毒?” 那丐叹道:“也是我们帮中不幸,出了这等奸诈之人。这老丐下毒本事高明得紧,只要手指轻轻一弹,暗藏在指甲内的毒纷就神不知、鬼不觉的混入了酒菜。两位中毒已深,再过个半个时辰,就无法解救了。” 黄蓉不动声色,笑道:“我两人跟他无怨无仇,他何以要下此毒手?” 那丐道:“多半是两位言语中得罪了他。急速服此解药,方可有救。”说着从怀中取出一包药纷,分置两只酒杯之中,用酒冲了,要她二人立即服下。 黄蓉刚才见杨康和他们做一路,心中已自起疑,岂肯只凭他三言两语便贸然服药?又问:“那位姓杨的相公和我们相识,请三位邀他来一见如何?” 那丐道:“那自然是要见的,只是那奸徒所下之毒剧烈异常,两位速服解药,否则延误难治。” 黄蓉道:“三位好意,极为感谢,且坐下共饮几杯。想当年丐帮第十一代帮主在北固山独战群雄,以一棒双掌击毙洛阳五霸,真是何等英雄。”当日他与洪七公、王道一同在明霞岛扎木筏之时,洪七公常跟她说些帮中旧事,以免她日后做了帮主,于帮中大事却一无所知。那第十一代帮主的英雄事迹,便是那时候听洪七公说的。 丐帮三老听她忽然说起帮主旧事,互相望了一眼,都感十分诧异,心想凭她小小年纪,怎能知晓此事。黄蓉又笑道:“洪帮主降龙十八掌天下无双无对,不知三位学到了几掌?” 三丐脸上均现惭色,那降龙十八掌却是未蒙帮主传授一掌,反不及八袋弟子黎生倒得传授一招“神龙摆尾”。黄蓉又道:“刚才那位鲁长老虽说擅于下毒,我瞧本事却也平常。上个月西毒欧阳锋请我喝了三杯毒酒,那才有点儿门道。这两杯解毒酒,还是三位自己饮了吧。”说着将两杯调有药粉的药酒往三丐面前一推。 三丐微微变色,知她故意东拉西扯,不肯服药。 王道一与黄蓉不动声色,心下却已提防起来。 那财主模样的长老笑道:“姑娘既有见疑之意,我等自然不便相强。只不过我们一番好意,却是白费了。我只点破一事,姑娘自然信服。两位且瞧我眼光之中,有何异样?” 王道一、黄蓉一齐望向他双目,只见他一对眼睛嵌在一脸肥肉之中,眼神甚是清朗。黄蓉心想:“这能有什么异样?左右不过似一对亮晶晶的猪眼罢啦。” 那丐又道:“两位望着我的眼睛,千万不可分神。现在你们感到眼皮沉重,头脑发晕,全身疲乏无力,这是中毒之象,那就闭上眼睛睡吧。” 他说话极是和悦动听,声音柔和甜美,竟有一股催人欲醉之意,王、黄二人果然渐渐觉得神倦眼困,全身无力。 正困乏间,王道一微觉不妥,强行运功拉回一丝神志,脑中灵光一闪,顿时明白过来:这是“摄魂术”! 王道一赶忙依着止观法门,由“制心止”而至“体真止”,当即闭目默念,心息相依,绵绵密密,不多时即寂然宁静,睁开眼来,心神若有意,若无意,已至忘我境界。 王道一刚一睁眼,目光忽地一凛,伸手端起那杯掺了药粉的酒便向那乞丐眼睛上泼去。 那乞丐万料不到王道一能摆脱他的控制,大惊失色,忙向一边躲去,可王道一这一下着实出其不意,就算他躲得再快也不免被泼了一脸。只听他惨叫一声,跳将起来,左边脸已迅速肿起,通红一片。 显然那是杯毒酒! 王道一倏然站起,喝道:“好一杯解药啊!” 三丐都没料到王道一竟然能不受“摄魂术”的控制,又被她揭露了毒酒的真相,纷纷呆在原地,不敢妄动,那被泼了满脸酒的乞丐更是捂脸大叫着仓皇逃走了。 王道一现下没工夫跟他们斗,她伸手抱起已经被“摄魂术”所影响正昏昏欲睡的黄蓉,凌厉的目光扫过剩下两丐,说道:“今日之事,我二人自会再来讨个说法!”说罢,便抱着黄蓉迅速离开,留下酒楼中那两丐战战兢兢,面面相觑。 王道一运起轻功快速出了酒楼,飞身掠到洞庭湖的君山之顶,此处僻静,正适合辅助黄蓉恢复神志。 王道一依法一面为黄蓉运功调理内息,一面在她耳边默念口诀,助她清醒。大约半柱香后,黄蓉终是完全清醒过来,睁眼一看,此时正置身在一个小峰之顶,四下都是湖水,轻烟薄雾,笼罩着万顷碧波,王道一正坐在她身边。 第210章 黄蓉见此情形,心中已猜到了七八分。 王道一凑过去认真观察了她瞳孔一会儿,确定她已经完全摆脱了“摄魂术”的控制,才开口道:“蓉儿,你感觉怎么样?头晕吗?” 黄蓉摇了摇头。 王道一又问:“那有没有其他不舒服的地方?” 黄蓉自身感觉了一下,依然笑着摇了摇头。 王道一松了一口气,这摆脱“摄魂术”的法子她是第一次使,不确定效果怎么样。 黄蓉问道:“那胖乞丐用的什么邪法?” 王道一道:“他使得是‘摄魂术’。” 黄蓉奇道:“那是什么?” 王道一解释道:“这是《九阴真经》里《移魂大法篇》中的一种功夫,系以专一强固之精神力量控制对方心神。这功夫听着玄乎,其实也无甚可怪异,我以前便学会了,是以他今日一使出来,我便即刻分辨出来了。” 这“移魂大法”后世或称“催眠术”,或称“心理分析”,或称“精神治疗”等等,王道一身为现代人自是不会过多惊奇。 黄蓉听后若有所思道:“《九阴真经》中所载的功夫果然厉害无比。” 王道一道:“我把这法子教给你,他若以后再使,你便不用受他控制啦,而且还能用同样的法子反击他,扰乱对方的心神。”当下便向黄蓉背诵了《移魂大法篇》的经文,并指点她其中诀窍,黄蓉内功本有根基,人又聪敏,过耳不忘,一点即透,过不多时便学会了。 此时只见一盘冰轮渐渐移至中天,照亮了远处的半边高台。两人再坐一会儿,月光缓移,照到台边三个大字:“轩辕台”。 黄蓉忽道:“爹爹曾给我讲述天下大江大湖的故事,说相传黄帝于洞庭湖畔铸鼎,鼎成后骑龙升天,想来此台便是纪念这回事了。” 王道一瞭望了那轩辕台一眼,说道:“蓉儿,你身体感觉怎么样?咱们要不要下去?” 黄蓉摇摇头道:“待会儿再去,且看那杨康能使出什么花样来。” 王道一知她有自己的思量,便不再多言,两人继续在这君山之顶上吹风赏月起来。 黄蓉静静靠在王道一身上,望着远处的万顷碧波,只见湖上群鸥来去,白帆点点,青峰悄立,绿波荡漾,一片宁静。不由开口道:“道一,李太白有句诗,说的就是现下。” 王道一问道:“什么诗?” 黄蓉笑道:“洞庭湖西秋月辉,潇湘江北早鸿飞。” “哦!”王道一想起这首来了,接口道:“淡扫明湖开玉镜,丹青画出是君山。” 黄蓉咯咯笑道:“对,就是这一句。” 黄蓉原本想说的正是此句,却偏要想从王道一的口中听到。 王道一微微一笑,低头看向怀里的人,只见黄蓉嘴角噙着一抹笑,倾城的容颜在月光下泛出一层柔光,明眸善睐,流睇横波,正脉脉含情的望着自己。 王道一心念忽动,刚待动作,却随即又想到:“……要不要先问一下?问不问呢?还是……问一下吧。” 她手心捏紧,心里怦怦直跳,张了张嘴,踯躅着开口道:“蓉儿,我……我可以……亲亲你吗?” 黄蓉微微一怔,垂了垂眸子,脸上飘过一层红晕,再抬眼看她,轻咬着唇角,水眸中似是欣喜似是羞涩又似是幽怨,抬起手圈住她脖颈,反问道:“你说可不可呢?” 王道一愣了愣,瞧着黄蓉神色,问道:“蓉儿,你生气了吗?” 黄蓉莞尔一笑,轻声道:“道一,这一生一世,我是永远也不会对你生气的。” 王道一心里怦然一动,蓦地,她好像明白了什么,她笑着点了点头,自答道:“那我说可。”然后便慢慢,慢慢的靠近,在那散着月华的光洁的额心处落下一吻。黄蓉的眼睑蝶翼般的颤了颤,在王道一的唇贴上的那一刻,闭上了眼睛。 这个吻宛如蜻蜓点水,一触即离,鼻尖却似还残留着一缕少女肌肤的馨香。 黄蓉面颊微红,轻敛着眸子,乖乖的窝在她怀里,王道一垂眸凝视着怀里的人儿,轻轻一笑,叹道:“蓉儿,你生的真好看。” 黄蓉抬起眼,水汪汪的眸子粲粲如星,瞧着她,笑道:“我也要亲你一下才可。”说着便圈紧了她脖颈,抬头凑上去在她脸颊上也轻轻吻了一下,笑道:“你也生的好看。” 王道一吃吃笑出了声,笑道:“呵!好。”她抱紧了怀里的人,仰头望着漫天的繁星,皎洁的明月,远处是如镜的洞庭湖面,置身在这君山顶上,竟有种如梦似幻的感觉,半晌,低头看向怀里的人儿,笑道:“蓉儿,我想一辈子都与你在一处。” 黄蓉温顺的窝在她怀里,盈盈笑道:“嗯。” 王道一又道:“我还想……下辈子也与你在一处。” 黄蓉依然笑道:“嗯。” 王道一轻叹了口气,望着茫茫湖面,似感慨道:“蓉儿,能遇见你,也不知是我几辈子才修来的福气。” 黄蓉嫣然一笑,心中十分欢喜,却随即又收敛了神色,严肃起表情,正色道:“你上辈子也是这般说的。” 谁料王道一听了这话后,不假思索,更为正色的回道:“我上辈子决计没有说过这句话。” 黄蓉愕然一愣,刚笑问一句:“你怎生就知晓了?”王道一正待说话,却忽听见远处传来笃笃笃的声响。 第211章 二人同时一惊,对视一眼,忙向声源方向看去,只见却是众丐聚集在轩辕台前,各执一根小棒,敲击自己面前的山石,敲击声忽缓忽急,忽高忽低,颇有韵律。 黄蓉暗数敲击之声,待数到九九八十一下,响声戛然而止,群丐中站起四人,月光下瞧得明白,正是鲁有脚与那净衣派的三个长老。这丐帮四老走到轩辕台四角站定,万名群丐一齐站起,叉手当胸,向台上四老躬身行礼。 作者有话要说: 一更 第80章 轩辕台上 那白胖老丐待群丐行礼毕,朗声说道:“众位兄弟,天祸丐帮,当真是天大的灾难,咱们洪帮主已在临安府归天啦!” 此言一出,群丐鸦雀无声。突然间一人张口大叫,扑倒在地。四下里群丐捶胸顿足,号啕大哭,哀声振动林木。 黄蓉暗啐一声:“胡说八道!这胖子不是好东西,使邪法想拿住我们。这人的话如何信得?他定是造谣。” 王道一亦点头道:“你说的是,七公他老人家怎会有事。” 群丐思念洪七公的恩义,个个大放悲声。鲁有脚忽然叫道:“彭长老,帮主归天,是谁亲眼见到的?” 那白白胖胖的彭长老道:“鲁长老,帮主他老人家若是尚在人世,谁吃了豹子胆老虎心,敢来咒他?亲眼见他老人家归天之人,就在此处。杨相公,请您对众兄弟详细述说罢。” 只见人群中站起一人,正是杨康。 他手持绿竹杖,走到高台之前,群丐登时肃静,但低泣呜咽之声兀自不止。杨康缓缓说道:“洪帮主于一个月之前,在临安府与人比武,不幸失手给人打死了。” 群丐听了此言,登时群情汹涌,纷纷嚷了起来: “仇人是谁?快说,快说!” “帮主如此神通,怎能失手?” “必是仇人大举围攻,咱们帮主落了个寡不敌众。” 王道一心里冷冷想道:“编,你就接着编。” 杨康双手伸出,待众丐安静下来,这才说道:“害死帮主的,是桃花岛岛主东邪黄药师,和全真派的七个贼道!” 远处君山顶上正在观望的黄药师女儿:“……” 远处君山顶上正在观望的全真七子师妹:“……” 原来杨康当日听欧阳锋说起洪七公被他以蛤|蟆功击伤,性命必然难保。他又道王道一已被自己在禁宫之中刺死,哪知忽在岳阳楼撞见,大惊之下,指使丐帮三长老设法将两人擒杀,但没想到王道一功夫竟恁的了得,竟给走脱了去。不过他想既然洪七公已死,这帮主信物又在自己手中,王、黄二人就是在场也反驳不了什么,便想着先冒领了帮主之位,再想法儿擒杀了她们。 他想此事日久必泄,黄药师、全真七子等必找自己报仇,于是信口将杀害洪七公的祸端轻轻放到了他们头上,好教丐帮倾巢而出,一举将桃花岛及全真教挑了,除了自己的大患。 群丐纷扰声中,东路简长老站起身来,说道:“众兄弟,听我一言。”此人须眉皆白,五短身材,一开口说话,余人立时寂然无声,显是在丐帮中大有威信。只听他说道:“眼下咱们有两件大事。第一件是遵从帮主遗命,奉立本帮第十九代帮主。第二件是商量着怎生给帮主报仇雪恨。”群丐轰然称是。 鲁有脚却高声道:“咱们先得祭奠老帮主的英灵。”在地下抓起一把湿土,随手捏成一个泥人,当作洪七公的灵像,放在轩辕台边上,伏地大哭。群丐尽皆大放悲声。 黄蓉道:“我师父好端端地又没死,你们这些臭叫化哭些什么?哼,你们没来由的去信那个杨康,累得你们空伤心一场,这才叫活该呢。” 王道一道:“咱们何时过去?” 黄蓉稍作思量,说道:“再等一会儿。” 王道一知她自有计较,便不再多说,点点头,继续回头观望。 众丐号哭了一阵,简长老击掌三下,众丐逐一收泪止声。 简长老道:“本帮各路兄弟今日在岳州君山大会,本来为的是要听洪帮主指定他老人家的继承之人,现下老帮主既已不幸归天,就得依老帮主遗命而定。若无遗命,便由本帮四位长老共同推举。这是本帮列祖列宗世代相传的规矩,众位弟兄,是也不是?” 众丐齐声称是。 彭长老道:“杨相公,老帮主临终归天之时,有何遗命,请你告知。” 奉立帮主是丐帮中的第一等大事,丐帮的兴衰成败,倒有一大半决定于帮主是否有德有能。是以群丐一听到要奉立帮主,人人全神贯注,屏息无声。 杨康双手持定绿竹杖,高举过顶,朗声说道:“洪帮主受奸人围攻,身受重伤,性命危在顷刻,在下路见不平,将他藏在舍间地窖之中,骗过群|奸,当即延请名医,悉心给洪帮主诊治,终因受伤太重,无法挽救。” 众丐听到这里,发出一片唏嘘之声。杨康停了片刻,又道:“洪帮主临终之时,将这竹杖相授,命在下接任第十九代帮主的重任。”此言既出,众丐无不耸动,万想不到丐帮帮主的重任,竟会交托给如此一个公子哥儿模样之人。 杨康在牛家村无意捡得绿竹杖,见二丐竟然对己恭敬异常。他心下讶异,一路上对二丐不露半点口风,却远兜圈子、旁敲侧击的套问竹杖来历。二丐见他竹杖在手,便有问必答,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是以未到岳州,他于丐帮的内情已知晓了十之六七,只是帮中严规不得为外人道的机密,他既不知发问,二丐自也不提。 第212章 他想丐帮声势雄大,帮主又具莫大威权,反正洪七公已死无对证,索性一不做、二不休,便乘机自认了帮主,那就可任意驱策帮中万千兄弟。他细细盘算了几遍,觉此计之中实无破绽,于是编了一套谎话,竟在大会中假传洪七公遗命,意图自认帮主。 净衣派简、彭、梁三长老听了杨康之言,脸上均现欢容。原来丐帮中分为净衣、污衣两派。净衣派除身穿打满补钉的丐服之外,平时起居与常人无异,这些人本来都是江湖上的豪杰,或佩服丐帮的侠义行径,或与帮中弟子交好而投入了丐帮,其实并非真是乞丐。 污衣派却是真正以行乞为生,严守戒律:不得行使银钱购物,不得与外人共桌而食,不得与不会武功之人动手。两派各持一端,争执不休。 洪七公为示公正无私,第一年穿干净衣服,第二年穿污秽衣服,如此逐年轮换,对净衣、污衣两派各无偏颇。在四大长老之中,他却对鲁有脚最为倚重,若非鲁有脚性子暴躁,曾几次坏了大事,洪七公早已指定他为帮主的继承人了。 这次岳州大会,净衣派的众丐早就甚是忧虑,心想继承帮主的,论到德操、武功、人望,十之八九非鲁有脚莫属。净衣派三长老曾筹思诸般对付方策,但想到洪七公的威望,无人敢稍起异动之念,后来见杨康持竹杖来到岳州,又听说洪七公已死,虽然不免悲伤,却想正是压倒污衣派的良机,当下对杨康加意接纳,十分恭谨。净衣派想杨康年轻,必可诱他就范。何况他衣着华丽,食求精美,决不会偏向污衣派。 简长老道:“这位杨相公所持的,确是本帮圣物。众兄弟如有疑惑,请上前检视。” 鲁有脚侧目斜睨杨康,心道:“凭你这小子也配作本帮帮主,统率天下各路丐帮?”伸手接过竹杖,见那杖碧绿晶莹,果是本帮帮主世代相传之物,心想:“必是洪帮主感念相救之德,是以传他。老帮主既有遗命,我辈岂敢不遵?”于是双手举杖过顶,恭恭敬敬的将竹杖递还给杨康,朗声说道:“我等遵从老帮主遗命,奉杨相公为本帮第十九代帮主。” 众丐齐声欢呼。 只听杨康谦道:“在下年轻识浅,无德无能,却是不敢当此重位。” 彭长老道:“洪帮主遗命如此,杨相公不必过谦。众兄弟齐心辅佐,杨相公放心便是。” 鲁有脚道:“正是!”咳嗽一声,一口浓痰向他迎面吐去。 这一着大出杨康意料之外,竟没闪避,这口痰正好沾在他右脸上。他大吃一惊,正要喝问,简、彭、梁三个长老一人一口唾液,都吐在他的身上。杨康大惊失色,以为是自己败露了,正待拔腿逃跑,却见四长老双手交胸,拜伏在地。 杨康愕然不解,一时说不出话来。群丐依辈份大小,一个个上来向他身上吐一口唾液,然后各行帮中大礼。 杨康惊喜交集,暗暗称奇:“难道向我吐痰竟也算是恭敬?”他不知丐帮历来规矩,奉立帮主时必须向帮主唾吐。盖因化子四方乞讨,受万人之辱,为群丐之长者,必得先受帮众之辱,其中实含深意。 黄蓉在远处看到这一幕,蓦地想起,当日在明霞岛上洪七公相传帮主之位,曾在她衣角上吐了一口痰,其时只道是他重伤之后无力唾吐,以致如此,却不知竟是奉立帮主的礼节。记得那日洪七公又道:“他日众叫化正式向你参见,少不免尚有一件肮脏事,唉,这可难为你了。”此刻方知原来师父怕她嫌脏,就此不肯接那帮主之位,是以瞒过了不说。 好半天,群丐礼敬方毕,齐呼:“杨帮主请上轩辕台!” 杨康见那台也不甚高,有心卖弄本事,双足一点,飞身而上。他这一跃身法虽佳,但四大长老武功上各有精纯造诣,已都瞧出他功夫华而不实,根基尚浅,只是他年纪极轻,有此本领,显是曾得高手传授,也已算颇为难得。 正在此时,忽听得嗤嗤声响,一道紫色光焰掠过湖面。 彭、梁二人愕然回顾,又见两道蓝色光焰冲天而起,这光焰离君山约有数里,发自湖心。简长老道:“帮主,有贵客到。” 杨康一惊,问道:“是谁?” 简长老道:“铁掌帮的帮主。”杨康不知铁掌帮的来历,问道:“铁掌帮?”简长老道:“这是川湘的大帮会,他们帮主前来拜山,须得好好接待。” 杨康道:“好,那就请简长老延接宾客。”简长老传令下去,砰砰砰三响,君山岛上登时飞起三道红色火箭。 过不多时,来船靠岸,群丐点亮火把,起立相迎。 火把照耀下数十名黑衣人拥着一个老者来至台前。这老者身披黄葛短衫,手挥蒲扇,不是裘千仞是谁? 黄蓉又是好气,又是好笑,说道:“是这个骗子。” 王道一却凝眉不语,瞧着那边,半晌才道:“不对。” 黄蓉问道:“什么不对?” 王道一道:“我觉得这不是咱们见过的那个裘千仞。”她知道裘千仞、裘千丈两兄弟的事情,是以没有像黄蓉那般只瞧一眼就判断他为之前的“裘千仞”。 黄蓉奇道:“怎的就不是了?”头顶月光照耀,四周火把相衬,瞧瞧明明白白,确是在归云庄、牛家庄两地所见的裘千仞无疑啊。 王道一也不能太确定,便道:“再看看吧,我总觉得这人要比咱们之前见得那一个显得稳重些。” 第213章 只见简长老立马迎上前去,说了一番江湖套语,神态极为恭谨,然后给杨康引见,说道:“这位是铁掌水上飘裘老帮主,神掌无敌,威震当世。这位是敝帮今日新接任的杨帮主,少年英雄。两位多亲近亲近。” 杨康抱拳笑道:“幸会,幸会。” 裘千仞昂首不答,神气之间骄气逼人,过了良久方道:“听说洪老帮主仙去了,天下英雄,又少了一个,可惜啊可惜。” 丐帮四长老一时不知如何接口。只听裘千仞又道:“在下今日拜会,是有一份重礼奉献。”说着大手一挥,他身后数十名黑衣大汉打开携来的箱笼,各人手捧一盘,躬身放在杨康身边,盘中金光灿然,尽是金银珠宝之属。 众丐见他们突然拿出金珠,都是诧异。 王道一也是一惊,道:“他想干什么?” 黄蓉不动声色的凝眸看着台前的一举一动,脑中却是风云变幻,思量着计策。 只听裘千仞道:“铁掌帮虽然有口饭吃,可拿不出这等重礼,这份礼物是大金国赵王爷托老朽转送的。” 杨康一听是父王送来的,又惊又喜,忙问:“赵王爷他在哪里?我要见他。” 裘千仞道:“这是数月之前,赵王爷差人送到敝处的,命老朽有话转告贵帮。” 杨康嗯了一声,心道:“那是爹爹南下之前安排下的事了,却不知他送礼给这批叫化儿们作甚?” 只听裘千仞道:“赵王爷敬慕贵帮英雄,特命老朽亲自来献礼结纳。” 杨康欣然道:“有劳老帮主贵步,何以克当?” 裘千仞笑道:“杨帮主年纪虽轻,倒是十分的通情达理,那是远过洪帮主的了。” 杨康问道:“不知赵王爷对敝帮有何差遣,要请老帮主示下。” 裘千仞笑道:“差遣二字,决不能提。赵王爷只对老朽顺便说起,言道北边地瘠民贫,难展骏足……” 杨康接口道:“赵王爷是要我们移到南方来?” 裘千仞笑道:“杨帮主聪明之极,适才老朽实是失敬。赵王爷言道:江南、湖广地暖民富,丐帮众兄弟何不南下歇马?那可胜过在北边苦寒之地多多了。” 杨康笑道:“多承赵王爷与老帮主美意指点,在下自当遵从。” 鲁有脚却忽然插话道:“启禀帮主:咱们行乞为生,要金珠何用?再说,我帮帮众数十万,足迹遍天下,岂能受人所限?还请帮主三思。” 杨康这时已然明白完颜洪烈的心意。他早知丐帮在江北向来与金人为敌,诸多掣肘,金兵每次南下,丐帮必在金兵后方扰乱,或刺杀将领,或焚烧粮食,若将丐帮人众南撤,自然大利金人南征,于是说道:“这是裘老帮主的一番美意,我们若是不收,倒显得不恭了。金珠宝物我不要分,四位长老,待会尽数俵分与众兄弟吧。” 鲁有脚急道:“咱们洪老帮主号称‘北丐’,天下皆闻,北边基业,岂能轻易舍却?我帮忠义报国,世世与金人为仇,礼物决不能收,撤过长江,更是万万不可。” 杨康勃然变色,正欲答话,彭长老笑道:“鲁长老,我帮大事是决于帮主,不是决于你吧?” 鲁有脚凛然道:“若要忘了忠义之心,我是宁死不从。” 杨康道:“简、彭、梁三位长老,你们之意若何?” 简、梁二长老迟疑未答,均觉丐帮撤过长江之举颇为不妥。彭长老却大声道:“但凭帮主吩咐。属下岂敢有违?” 杨康道:“好,八月初一起,我帮撤过大江。” 此言一出,群丐中倒有一大半鼓噪起来。杨康见众丐喧嚷,一时不知所措。简、彭、梁三老大声喝止,但鼓躁的皆是污衣派群丐,对三老都不加理会。 彭长老喝道:“鲁长老,你是要背叛帮主不成?” 鲁有脚凛然道:“纵然千刀分尸,我也不敢欺尊灭长、背叛帮主。只是我帮列祖列宗遗训,鲁有脚更加不敢背弃。金狗是我大宋世仇,洪老帮主平日对咱们说什么话来?” 简、梁二长老垂头不语,心中颇有悔意。 裘千仞见形势不佳,若不将鲁有脚制住,只怕此行难有成就,当下冷笑一声,对杨康道:“杨帮主,这位鲁长老跋扈得紧哪?”一语方罢,双手暴发,猛往鲁有脚肩上拿去。 鲁有脚知他厉害,不敢硬接,猛地里身形急矮,已从他□□钻过,腰未伸直,呼呼呼三脚往他臀上踢去。 他名字叫鲁有脚,这腿上功夫果然甚是了得,出足快捷无伦。裘千仞忽觉得身后风响,急忙回掌去拍,鲁有脚足到中途,却立即收转,一个筋斗,从他身旁翻过,突然一口浓痰向裘千仞脸上吐去。裘千仞侧头避过。 杨康喝道:“鲁长老不得对贵客无礼!”鲁有脚听得帮主呼喝,当即退了两步。裘千仞却毫不容情,双手犹似两把铁钳,往他咽喉扼来。鲁有脚暗暗心惊,翻身后退,只听得敌人“嘿”的一声,自己双手已落入他掌握之中。 远处的王、黄二人不由心惊,黄蓉奇道:“这裘千仞何时变得如此厉害了?竟不是骗人?” 王道一此时已确定了七八分,这人应该就是真的裘千仞了,便道:“咱们要小心他些。” 只听裘千仞擒着鲁有脚的手,喝道:“你服了吗?” 鲁有脚骂道:“臭老贼,服你什么?”裘千仞左手用劲,格格几响,将他右手五指指骨尽数捏断,再问:“服了吗?” 第214章 鲁有脚忍痛又骂:“臭老贼,服你什么?”随后又是格格几响,左手指骨又断。 他疼得神智迷糊,口中却仍是骂声不绝。 黄蓉此时已基本看清了场上诸人的人品性情及势力分布,眸光一凛,开口道:“道一,就是现在!” 作者有话要说: 二更 第81章 瞬息万变 只听裘千仞又道:“我把你脑袋也捏碎了,瞧你还骂不骂?”语声未毕,丐群中忽地跃出一人,道袍飘飘,风姿卓然,正是王道一。 只见她飘然掠到鲁有脚身后,伸手在他后背“拍拍拍”干净利索的连打三下,清脆可闻。这三下虽然打在鲁有脚后背之上,裘千仞却只觉一股力道从鲁有脚身上传向自己身上,“腾腾腾”连撞三下,这三下一撞重似一撞,登时将他力道尽数化解。 鲁有脚斗然觉得右手上一松,急忙缩回。 只听王道一对他道:“你不是裘老前辈的敌手,先走开吧。”说着左腿横扫,正好踢在他的肩头。 这一腿仍和适才一般,着力之处虽在他的身上,但受力之点却是传到裘千仞双臂。裘千仞但感虎口剧震,抓紧对方左手的掌力不由自主的松了。 鲁有脚得此良机,借着王道一这一腿之力斜里窜出。 裘千仞见王道一露了这三掌一腿,不由得暗惊,此人小小年纪,居然有隔物传劲的本事,想不到丐帮之中还有这等人物,当下紧守门户,并不抢先进攻。 群丐却不明就里,见鲁有脚被她又打又踢,以为是敌人,当下大声呼喊,纷纷拥上。 杨康和彭长老口中同时大呼:“大家快拿住这小女娃!” 群丐一拥而上。 王道一又是好气,又是好笑,想这帮乞丐也当真愚蠢的可以,真真是好赖不分。心想蓉儿心里必然恼怒更甚,虽知群丐受杨康欺蒙,并非有意与自己为敌,但见众人高呼攻来,心道:“今日不好好打你们一顿,难消蓉儿心中之气。” 她见群丐攻来,也不急于奔上去迎战,心中还不慌不慢的默默盘算着:“今日用哪一套功夫好呢?……对了,就试试前段日子刚刚想通的‘天罡北斗阵法’吧。”袖袍一挥,足下已踏定了“天权”之位。 但见六名丐帮帮众同时从前后左右扑到,王道一双足挺立,一动不动,神色淡淡,凝如青峰。 先到的三名帮众同时伸手往她肩上抓去,王道一却只是不动,片刻间又有数人攻上。 待到人越聚越多,王道一斗然间回身,在原地极速转了个圈,道袍翻飞,如惊鸿起舞。 她身法迅捷之极,在众人都未反应过来之时,“嗒嗒嗒嗒嗒嗒”连击六下,打过一圈,在这六人后心疾施手脚,或推其背,或撞其腰,又或是踢其股,一瞬之间,只听“哎唷”“啊哟”“啊”一连串痛呼叫喊,六人立时跌成一团,倒在一边。 王道一心下暗暗点头:“这法子果然好使。” 她回过身来,正要去抓杨康跟他算帐,月光下却见黄蓉也飞身而来,想着丐帮帮众颇多,只怕蓉儿受了伤害,便急奔到黄蓉身旁,一把将人揽在怀里。 黄蓉道:“道一,揍他们!” 王道一笑道:“好,瞧我给你出气。” 二人此时周身已重重叠叠的围了成百名帮众,像一堵环形的高墙一般将她们两个小姑娘围在中央,后面的人别说出手,连王道一的身子也望不到一眼。 王道一一手护住黄蓉,只以单手防卫,将人尽数击退,却始终不施杀手。 黄蓉笑道:“你动手吧,只是别当真伤了我的徒子徒孙。” 王道一道:“我晓得。”只听又是“砰砰砰”三响,三名帮众从人群头顶飞了出去。 黄蓉瞧着王道一的身法,好奇道:“道一,你这又是什么功夫?” 王道一边打边道:“天罡北斗阵,借力打力之法。”群丐一阵大乱,又有四人被王道一以掌力甩出。 只听人群中有人叫道:“众兄弟退开,让八袋弟子对付两名小贼。”正是简长老的声音。 群丐听到号令,纷纷散开,王、黄身旁只余下三人,另有五人从后抢上,八人分站四周。这八丐背后都背负八只麻袋,是丐帮中仅次于四大长老的人物,每人均统率一路帮众,那接引杨康的瘦胖二丐亦在其内。 黄蓉瞥了他们一眼,说道:“道一,要我帮忙吗?” 王道一扫视一周,摇头道:“不用。” 黄蓉咯咯笑道:“放心打,别将他们瞧在眼里。” 王道一倏然向前一探手,“嗖”的一下就将其中一名八袋弟子的钢索给抄在了手里,这一夺一捞,身手行云流水,那名八袋弟子根本不及反应就已被卸了兵刃。 看的周围一圈人都是一惊,随即同时一拥而上。王道一舞动钢索,化成一道索墙,挡住前、左、后三方,却将右面留出空隙。这破绽正在某二丐身前,其余六丐却尽被钢索阻住,急切间攻不进去。 那二丐见有机可乘,立时扑上,只听得简长老急叫道:“攻不得!”但为时已然不及,王道一掌去如风,拍拍两掌,分别击在二丐肩头。二丐身不由主的疾飞而出,撞向铁掌帮的一众黑衣汉子。 黄蓉问道:“怎的不用剑?” 王道一一边挥着钢索,一边说道:“许久没练‘鞭法’了。” 那二丐被扔出战圈,受力虽同,但二人肥瘦有别,份量悬殊,重的跌得近,轻的飞出远。砰砰两响,撞倒了两名黑衣汉子。 第215章 裘千仞原在一旁袖手观战,见二丐飞跌而出,也不以为意,但听到相撞之声,却不由得吃了一惊,心道:“我的人非死必伤。”抢上前去,只见胖瘦二丐已一跃站起,并无损伤,铁掌帮的两名帮众却已被撞得筋折骨断,爬在地下。 裘千仞大怒,刚欲回头,只听身后风响,又有两名丐帮的八袋弟子被王道一以掌力甩了出来。 裘千仞看出王道一所使的这般隔物传劲之力是远重近轻,丐帮弟子亲受者小,但被他们撞着了,受力却是极重。他想这本是丐帮内部的事情,最后却连累了他的人,他无意趟这浑水,丐帮如何,与他何干?当下领着自己的人走了。 丐帮八袋弟子的武功只与尹志平、杨康之俦相若,王道一一起手就击倒了四人,虽有一人回来重行加入战团,但王道一功力何等深湛,又配以天罡北斗阵法,以威猛之势,济以灵动之变,这五丐怎能抵挡得住? 若非王道一有心不想伤人,早已将五丐打得非死即伤,只斗了十余招,又以掌力震倒二丐。 余下三丐不敢进攻,转身欲逃,王道一哪会让他们逃走,左手钢索挥出,卷住二人足踝,一扯扯到身旁,对黄蓉说道:“蓉儿,绑住了。” 黄蓉道一声:“好。”接过钢索,将两人手足反缚在一起。 王、黄二人大获全胜,一齐大步流星的向台上杨康和彭长老等人走去。 杨康当王道一大展神威、力斗群丐之际,心中早已惴惴不安,只盼群丐倚多为胜,将她制服,哪知群丐逐一败退,王、黄二人却直直向自己逼来,只要被她们一近身,哪里还有性命?情急之下,高声叫道:“四位长老,咱们这里无数英雄好汉,岂能任由她们猖狂?”嘴里喊得急,脚下也不慢,忙退在简长老身后。 简长老回首低声道:“帮主放心,那两个女娃娃武功再高,总是敌不过人多,咱们用车轮战困死他。”随后提高嗓子叫道:“八袋弟子,布坚壁阵!” 一名八袋丐首应声而出,带头十多名帮众排成前后两列,各人手臂相挽,十六七人结成一堵坚壁,同时大喝一声,突然低头向王、黄二人猛冲过去。 黄蓉一见这阵法,叫道:“不好!”闪身向左跃开。 王道一也向右绕过,东西两边又有两排帮众冲了过来。王道一见群丐战法怪异,待这坚壁冲近,双掌突发,往壁中那人身上推去。她掌力虽强,可是这坚壁阵合十余人的体重,再加上疾冲之势,哪里推挪得开? 那坚壁中心受力,微微一顿,两翼却包抄上来。王道一一个踉跄,险被这股巨力撞得摔倒,急忙左足一点,倏地飞起,从人墙之顶窜了过去,身子尚未落地,只叫得声苦,但见迎面又是一堵人墙冲到,忙吸口气,右足点地,又从众人头上跃过。岂知那些坚壁一堵接着一堵,竟似无穷无尽,前队方过,立即转作后队,翻翻滚滚,便如巨浪般辗将过来。 王道一武功再强,终究寡不敌众,至此已成束手待缚之势。 黄蓉身法灵动,也和王道一一般,在人墙间纵跃,但时刻稍久,一队队的移动巨壁越来越多,趋避奔窜之际渐感心跳气喘,东闪西躲了一阵,竟与王道一会在了一起,渐渐被逼向山峰一角。 黄蓉心念一动,叫道:“道一,退向崖边。” 王道一听了,立即依言退向悬崖,眼见离崖边只余五六尺之地,丐帮的坚壁竟然停步不冲。 王道一恍然大悟:“这下面是个深谷,冲过来收不住脚,这些人都得跌下去摔残。”向黄蓉望了一眼,刚要夸她聪明,却见她脸上突转忧色,回头来看,只见一堵又厚又宽的人墙竟慢下速度,缓……缓缓移近…… 这番不是猛冲,而是要慢慢的将二人挤入深谷之中,同时是成千上万人前后连成了十余列,这高度是再也纵跃不过了的。 王道一刚刚扬起的笑意霎时凝固在脸上。 王道一自小就修习王重阳教给她的“金雁功”,这君山之崖虽险,但于她来说也可自由上落,眼见巨壁渐近,叫道:“蓉儿,你伏在我背上,咱们下去。” 黄蓉叹道:“不成的,他们会用大石头投掷,那样还是死路一条。” 眼见人墙越挤越近,黄蓉忽然想起,说道:“原来如此。” 王道一问:“什么原来如此?” 黄蓉笑道:“我方才倒是忘了你记得前世的事情这码事,所以才对你说:‘你上辈子也是这般说的。’本想逗你一逗,却一时忘记了你是个记得自己前世的非常之人,哎,失策失策。” 黄蓉此时已知二人难逃此劫,索性将生死全然置之度外,与王道一说起笑话来,只盼着临死前能再与她多说几句话也好。 王道一听她说起君山顶上的事情,心中顿觉恍然若梦,明明方才两人还言笑晏晏,却不想现下便要双双身死殒命在此了,世事还真是无常…… 她看着眼前越挨越近的人墙,徬徨无计,不知如何是好。在这生死悬于一发之际,王道一心里一横,突然双手一伸,猛地打横抱起黄蓉的身子,黄蓉惊道:“道一?” 王道一冲她温和的笑了笑,低声道:“你快逃!”随后低头在她那双灵动的眸子上轻轻落下一吻,接着运起平生功力,奋力将她猛向轩辕台上掷去。 黄蓉只觉自己犹似腾云驾雾一般从数千人的头顶飞过,恍然明白了王道一这是要独身赴死,好让自己乘隙逃走,她眼泪一霎间夺眶而出,飙洒在空中,凄然叫道:“不!!!” 第216章 王道一目光沉沉的注视着面前越压越近的人墙,被挤的一步步向崖边后退,耳边忽听到黄蓉在空中的那声凄厉地叫声,心里一酸,喃喃念出一句:“蓉儿……” 作者有话要说: 这是三更 小道长是不是很酷~ 下一章蓉儿专场 第82章 三夺三纵 转瞬之间,黄蓉已降落接近轩辕台,她双膝微弯,轻轻落在台上,眼泪流个不止,心中又酸又苦,回眸望去,只见一堵巨型人墙正向悬崖边缓缓压过去,王道一被人墙挡着,早已看不见身影。 黄蓉的泪水簌簌而下,心里凄绝已极,余光却见杨康正自得意洋洋的站在台角,指手划脚,呼喝督战。 黄蓉目光一凛,这等良机,岂肯错过? 她蹂身向杨康扑出,左手手指瞬间已搭住了绿竹杖的杖头。 杨康方才斗然见她白衣飘飘,犹似飞天仙子一般从天而降,猛的吃了一惊,举杖待击,黄蓉右手食中二指却倏取他的双目,同时左足一翻一勾,已将竹杖压住。 杨康武功本就不及黄蓉,而她这一招又是洪七公所授打狗棒法的绝招“獒口夺杖”。倘若竹杖被高手敌人夺去,只要施出此招,便能立时夺回,百发百中,即使是武功高出杨康数倍之人,遇上这招也决保不住手中杆棒,更何况是他? 黄蓉夺杖是主,取目为宾,却因手法极快,手指竟已戳得杨康眼珠剧痛,好一阵眼前发黑。杨康为保眼珠,只得松手放开竹杖,随即跃下高台。 黄蓉立即收身,双手高举竹杖,运内力朗声叫道:“丐帮众立即罢手停步。洪帮主并未归天,全是奸徒造谣!” 群丐一听,尽皆愕然,此事来得太过突兀,难以相信,但乐闻喜讯,恶听噩耗,原是人之常情,当下人人回首望着高台。 只听黄蓉又道:“众兄弟过来,请听我说洪帮主消息。” 杨康眼睛兀自疼痛,但耳中却听得清楚,在台下也高声叫道:“我是帮主,众兄弟听我号令,快把那女道士挤下崖去,再来捉拿这胡说八道的女贼。” 丐帮帮众对帮主奉若神明,纵有天大之事,对帮主号令也决不敢不遵,听到杨康的号令,当即发一声喊,再次踏步向前。 黄蓉又道:“大家瞧明白了,帮主的打狗棒在我手中,我才是丐帮帮主!” 群丐一怔,帮主打狗棒被人夺去之事,实是从所未闻,但凡会使打狗棒法者,怎能让别人将打狗棒夺了去?众丐犹豫之间,又各自停步。 黄蓉继续道:“我丐帮纵横天下,今日却被人赶上门来欺侮。鲁长老身受重伤,那是因为什么缘故?” 群丐听她这话,顿时激动义愤,倒有半数回头过来听她说话。 黄蓉又道:“只因为这姓杨的奸贼与铁掌帮勾结串通,造谣说洪老帮主逝世。你们可知这姓杨的是谁?” 群丐纷纷叫道:“是谁?快说,快说。” 有的却道:“莫听这女贼言语,乱了心意。”众人七张八嘴,莫衷一是。 黄蓉道:“这人不是姓杨,他姓完颜,是大金国赵王爷的儿子。他是存心来灭咱们大宋来的。” 群丐俱各愕然,却无人肯信。 黄蓉寻思:“这事一时之间难以叫众人相信,只好以毒攻毒,且栽他一赃。”探手入怀,当即掏出那日朱聪从裘千仞身上偷来的铁掌,高高举起,说道:“我刚才从这姓完颜的奸贼手中抢来这东西。大家瞧瞧,这是什么?” 群丐与轩辕台相距远了,月光下瞧不明白,好奇心起,纷纷涌到台边。 只听有人叫了起来:“这是铁掌帮的铁掌令啊,怎么会在他的手里?” 黄蓉大声道:“是啊,他是铁掌帮的奸细,身上自然带了这个标记。丐帮在北方行侠仗义,已有几百年,为什么这姓杨的擅自答应撤向江南?” 杨康在台下听得脸如死灰,神色一狠,右手突扬,两枚钢锥直向黄蓉胸口|射去。他相距既近,出手又快,但见两道银光激射而至。 黄蓉却未加理会,群丐中已有十余人齐声高呼:“留神暗器,小心了!”“啊哟不好!”却见两枚钢锥在软猬甲上一碰,铮铮两声,跌在台上。 黄蓉冷冷道:“完颜康,你若非作贼心虚,何必用暗器伤我?” 群丐见暗器竟然伤她不得,更是骇异万状,纷纷议论:“到底谁是谁非?”“洪帮主真的没死吗?”人人脸上均现惶惑之色,一齐望着四大长老,要请他们作主。 众丐排成的坚壁早已散乱,王道一默默从人丛中走到台边,也无人分暇再加理会。 四长老聚在一起商议。 鲁有脚知道刚才王道一救了她,心里偏向王、黄这边,便道:“现下真相未明,咱们须得对两厢详加询问,当务之急是查实老帮主的生死。” 净衣派三老却道:“咱们既已奉立帮主,岂能任意更改?我帮列祖列宗相传的规矩,帮主号令决不可违。” 四人争执不休。鲁有脚双手指骨齐断,只痛得咬牙苦忍,但言辞之中丝毫不让。 净衣三老互相打个手势,走到杨康身旁。彭长老高声说道:“咱们只信杨帮主的说话。这个小妖女在这里胡说八道。她妖言惑众,决不能听。众兄弟,把她拿下来好好拷打,逼她招供。” 王道一倏然跃上台去,向台下喝道:“谁敢动她?” 第217章 众人见她神色凛然,凌厉的目光中自有一股威严,一时间竟无人敢上台来。 黄蓉朗声说道:“洪帮主眼下好端端在大内禁宫之中,只因爱吃御厨食物,不暇分|身,是以命我代领本帮帮主之位。待他吃饱喝足,自来与各位相见。” 丐帮中无人不知洪帮主嗜吃如命,均想这话倒也有八分相像,只是要她这样一个娇滴滴的小姑娘代领帮主之位,却也太过匪夷所思。 黄蓉又道:“这大金国的完颜小贼邀了铁掌帮做帮手,暗使奸计害我,偷了帮主的打狗棒来骗人,你们怎么不辨是非,胡乱相信?我帮四大长老见多识广,怎地连这一个小小的奸计竟也瞧不破、识不透?” 群丐忽然听她出言相责,不由得望着四大长老,各有相疑之色。 杨康到此地步,只有嘴硬死挺,说道:“你说洪帮主还在人世,他何以命你接任帮主?他要你作帮主,又有什么信物?” 黄蓉将竹杖一挥,说道:“这是帮主的打狗棒,难道还不是信物?” 杨康强颜大笑,说道:“哈哈,这明明是我的法杖,你刚才从我手中强行夺去,大家都看见的!” 黄蓉却吟吟笑道:“洪帮主若是授你打狗棒,怎能不授你打狗棒法?若是授了你打狗棒法,这打狗棒又怎能让我夺来?” 杨康听她接连四句之中,都提到打狗棒,还以为她是出言轻侮,大声道:“这是我帮帮主的法杖,什么打狗棒不打狗棒,休得胡言,亵读了宝物。” 他自以为此语甚是得体,可以讨得群丐欢心,岂知这竹棒实是叫作“打狗棒”,那迎接他的二丐因敬重此棒,与杨康偕行时始终不敢直呼“打狗棒”之名。 他这几句话明明是自认不知此棒真名,群丐立即瞪目相视,脸上均有怒色。杨康已知自己这几句话说得不对,只是也不知错在何处,万料不到如此重要的一根法杖,竟会有这般粗俗的名字。 黄蓉咯咯一笑,调皮般的说道:“宝物长,宝物短的,你要,那便拿去。”说着伸出竹杖,候他来接。 杨康大喜,欲待上台取杖,却又害怕边上的王道一。彭长老低声道:“帮主,我们保驾。先拿回来再说。”便即跃上,杨康与简、梁二老跟着上台。 鲁有脚见黄蓉落单,也跃上台去,双手垂在身侧,心想:“我指骨虽断,可还有一双脚。‘鲁有脚’这名字难道是白叫的吗?” 黄蓉大大方方将竹杖向杨康递去。杨康防她使诡,微一迟疑,一手守住门户,这才接杖。 黄蓉撒手离杖,眨眨眼,笑问:“拿稳了吗?” 杨康紧握杖身,怒问:“怎的?” 黄蓉不言,突然左手一搭,左足飞旋而起,白衫飘然而过,如莺飞燕舞,右手前伸,倏忽之间又将竹杖夺了过来。 这利落漂亮的身法,不由让台上台下众丐都眼前一亮。 简、彭、梁三长老大惊欲救,竹杖却早已到了黄蓉手中,这三老都是武功高手,三人环卫,竟自防护不住,眼睁睁看着打狗棒被她空手抢了过去,不由得又惊又愧。 黄蓉将杖往台上一抛,歪头笑道:“只要你拿得稳,便再取去。” 杨康尚自犹豫,简长老长袖挥出,已将竹杖卷起。这一卷手法熟练,实非身负绝艺者莫辩。 台下群丐看得分明,已有人喝起彩来。简长老举杖过顶,递给杨康。杨康右手运劲,紧紧抓住,心想:“这次你除非把我右手砍了下来,否则说什么也不能再给你抢去了。” 黄蓉咯咯笑道:“洪帮主传授此棒给你之时,难道没教你要牢牢拿住,别轻易给人抢去的法子吗?”清脆悦耳的格格笑声之中,已双足轻点,从简、梁二老间斜身掠过,直欺到杨康面前。 简长老欲反手擒拿,但黄蓉这一跃正是洪七公亲授的“逍遥游”身法,灵动如燕,简长老这一下竟给拿了个空。 相距如此之近却居然失手,实是他生平罕有之事,心头微微一震,紧接着便听得身旁棒声飒然,横扫足胫而来。 简、梁二老忙跃起避过。黄蓉娇笑道:“这一招的名称嘛,可得罪了,叫作‘棒打双犬’!”白衣飘动,翻手收棒,已俏生生的站在轩辕台东角,明眸皓齿,嘴角噙着一丝轻笑,盈盈而立,那根碧绿晶莹的竹杖在她手中映着月色,发出淡淡微光。 她就这么玉立亭亭的负手拿棒站在台上一角,月辉洒下,清风过处,衣袂飘扬,宛如圣女一般,皎洁而不可亵渎。 她这一次夺杖起落更快,竟无人看出她使的是什么手法。 王道一趁机高声道:“洪帮主将打狗棒传给谁了?诸位难道还不明白吗?” 台下群丐见她接连夺棒三次,一次快似一次,不禁又惊又佩,同时疑心大起,纷纷议论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 四更 第83章 大显神通 鲁有脚朗声道:“众位兄弟,这位姑娘适才出手,当真是老帮主的功夫。” 简长老和彭、梁二人对望一眼,他三人跟随洪七公日久,知道这确是老帮主的武功。简长老说道:“她是老帮主的弟子,自然得到传授,那有什么希奇?” 鲁有脚道:“自来打狗棒法,非丐帮帮主不传,简长老难道不知这个规矩?” 简长老冷笑道:“这位姑娘学得一两路空手夺白刃的巧招,虽然了得,却未必就是打狗棒法。” 第218章 鲁有脚心中也是将信将疑,说道:“那好,姑娘,请你将打狗棒法试演一遍,倘若确是老帮主真传,天下丐帮兄弟自然倾心服你。” 简长老却道:“这套棒法咱们都是只闻其名,无人见过,谁能分辨真假。” 鲁有脚道:“依你说怎的?” 简长老双掌一拍,大声叫道:“只要这位姑娘以棒法打败了我这对肉掌,姓简的死心塌地奉她为主。若是再有二心,便叫我万箭透身,千刀分尸。” 鲁有脚道:“哼,你是本帮高手,二十年前便已名闻江湖。这位姑娘才多大一点年纪?她棒法纵精,怎敌得过你数十寒暑之功?” 两人正自争论未决,梁长老性子最为暴躁,已听得老大不耐烦,挺力扑向黄蓉,叫道:“打狗棒法是真是假,一试便知。看刀!” 呼呼呼连劈三刀,寒光闪闪,这三刀威猛迅捷,但均避开黄蓉身上要害之处,又快又准,不愧是丐帮高手。 黄蓉随手挽了个棒花,将竹杖往后腰带中斜斜一插,足下未动,上身微晃,轻巧避开这猛若千钧的三刀,笑道:“对你,也用得着打狗棒法?你配吗?”说着左手进招,右手竟来硬夺他手中的单刀。 梁长老成名已久,见这乳臭未干的一个黄毛丫头竟对自己如此轻视,怒火上冲,三刀一过,立时横砍硬劈,连施绝招。 简长老此时对黄蓉已不若先前敌视,知道中间必有隐情,只怕梁长老卤莽从事,伤害于她,忙叫道:“梁长老,可别下杀手!” 黄蓉却毫不在意的微微一笑,说道:“别客气!”身形飘忽,白衣翩翩,轻灵的游走于台上,瞬息间已连变了十几套武功。 台下群丐都看得神驰目眩。八袋弟子中的一丐忽然叫道:“啊,这是莲花掌!” 接着那又一丐跟着叫道:“咦,这小姑娘也会铜锤手!” 他叫声未歇,台上黄蓉又已换了拳法,台下丐帮中的高手一一叫了出来: “啊,这是帮主的混天功。” “啊哈,她用铁帚腿法!这招是‘垂手破敌’!” “哦!清风掌!” “啊!这一招是落叶腿!” “……” 原来洪七公生性疏懒,不喜收徒传功,丐帮众弟子立了大功的,他才传授一招两式,作为奖励。黎生办事奋不顾身,也只受传了降龙十八掌中的一招“神龙摆尾”。洪七公又有一个脾气,一路功夫传了一人之后,不再传给旁人,是以丐帮诸兄弟所学各自不同,只有黄蓉乖巧伶俐,烹饪手段又高,特别得他欢心,才学得了他数十套武功。 现在黄蓉有心在群丐之前展示,便将洪七公亲传的本领一一施展出来,群丐中有学过的,都情不自禁的呼叫出口。 梁长老刀法固然精妙,只是黄蓉连换怪异招数,层出不穷,一时眼花撩乱,不敢进招,只将一柄单刀使得虎虎生风,气喘吁吁,紧紧守死门户。 刀光掌影中黄蓉忽地收掌,轻笑道:“认栽了吗?” 梁长老未展所长,岂肯服输?单刀从怀中斗然翻出,纵刃斜削。黄蓉不避不让,任他这一刀砍下,只听众丐齐声惊呼,简长老与鲁有脚大叫:“住手!” 梁长老也已知道不对,急忙提刀上挥,却已收势不及,正好砍在黄蓉左肩,暗叫:“不好!”这一刀虽然中间收劲,砍力不沉,却也非令黄蓉身上受伤不可,正自大悔,突然左腕一麻,呛啷一声,单刀已跌落在地。 他哪里知道黄蓉身穿软猬甲,钢刀伤她不得,就在他欲收不收、又惊又悔之际,腕后 “会宗穴”已被黄蓉用家传“兰花拂穴手”拂中。 黄蓉伸足点踏住单刀,侧头笑道:“怎样?” 梁长老本以为这一刀定已砍伤对方,岂知她丝毫无损,哪想得到她穿有护身宝衣,惊得呆了,不敢答话,急跃退开。 杨康说道:“她是黄药师的女儿,身上穿了刀枪不入的软猬甲,那也没什么希奇。” 简长老低眉凝思。 黄蓉笑道:“怎么?你还信不信?” 鲁有脚连使眼色,叫她见好便收,他看黄蓉年纪甚小,不一定能打得过那几大长老,是以有心提醒,却见黄蓉笑吟吟的不理会自己的眼色,甚是焦急,欲待开言,双手手骨被裘千仞捏碎,忍了半日,这时更加剧痛难熬,全身冷汗,哪里还说得出话来? 简长老缓缓抬头,说道:“姑娘,我来领教领教!” 王道一在旁见他神定气闲,手稳步沉,知道黄蓉或许敌他不过,决意出手帮上一帮。 她拾起钢索,抢上几步,抖腕疾挥,钢索倏地飞出,卷住简长老那根正插在地下钢杖,道一声:“起!”那钢杖被绳索扯动,激飞而出。 王道一飞身跃起,一掌“时乘六龙”击在杖腰。这是降龙十八掌中的一招,力道非同小可。钢杖受这劲力带动,猛然间转头斜飞,钢杖疾向简长老飞去,她高声道:“接兵刃吧!” 那钢杖从空中迅若风雷,势不可当,简长老知道若是自己真的伸手去接,手骨立时折断,急忙抱头鼠窜。 却见黄蓉倏地反手抽出腰间竹棒,棒头在空中准确搭在钢杖上,轻轻向下一按。武学中有言道:“四两拨千斤”,这一按力道虽轻,却是打狗棒法中一招“压肩狗背”的精妙招数,力道恰到好处,竟将这百斤重的钢杖给轻而易举的压在台上,“噔”的一声,刚刚好钉在简长老脚边,只见她吟吟笑道:“你用钢杖,我用竹棒,咱俩过过招玩儿,如何?” 第219章 她这一招使得极是漂亮,台下众丐都是又惊又佩,简长老惊疑不已,打定了不胜即降的主意,弯腰拾起钢杖,躬身道:“请姑娘棒下留情。” 他这拿掌的姿势,是杖头向下,这原是武林中晚辈和长辈过招时极恭敬的礼数,意思是说不敢平手为敌,只是请予指点。 黄蓉微微一笑,纤手轻挥,竹棒伸出,一招“拨狗朝天”,将钢杖杖头挑得甩了上来,改为朝上,她笑道:“不用多礼,只怕我本领不及你。” 这钢杖是简长老已使了数十年得心应手的兵刃,被她这么轻轻一挑,竟然把握不住,杖头直翻起来,砸向自己额角,急忙振腕收住,更是暗暗吃惊,当下依晚辈规矩让过三招。 黄蓉见他出招之势威猛异常,心想只要被他杖尾扫到,纵有猬甲护身,却也难保不受内伤,当下不敢怠慢,展开师授“打狗棒法”,在钢杖虎虎风中欺身直上。 这钢杖重逾百斤,竹棒却只十余两,但丐帮帮主世代相传的棒法果然精微奥妙,虽然两件兵器轻重悬殊,大小难匹,但数招一过,那粗如儿臂的钢杖竟被一根小竹棒逼得施展不开。 简长老初时只怕失手打断本帮的世传宝棒,出杖极有分寸,当与竹棒将接未触之际,立即收杖。岂知黄蓉的棒法凌厉无伦,或点穴道,或刺要害,简长老被迫收杖回挡,十余合后,但见四方八面俱是碧绿的棒影,全力招架尚且不及,哪里还有余暇顾到勿与竹棒硬碰? 王道一在一边看着黄蓉的功夫,不禁大为叹服:“七公这棒法,确是人所难测,精妙无双。” 忽见黄蓉棒法斗变,三根手指轻捏住棒腰,将那竹棒舞成个圆圈,宛似戏耍一般。 简长老一呆,钢杖抖起,猛点对方左肩。黄蓉竹棒疾翻,搭在钢杖离杖头尺许之处,顺势向外一牵一引,这一招十成中倒有九成九是借用了对方劲力。 简长老只感钢杖似欲脱手飞出,急忙运劲回缩,哪知他身法已然够快,黄蓉却比他还快,钢杖竟是像给竹棒粘住了一般,钢杖后缩,竹棒便跟着前行,钢杖前伸,竹棒便跟着后缩。 他心中大惊,连变七八路杖法,终究摆脱不了竹棒的粘缠。 打狗棒法共有绊、劈、缠、戳、挑、引、封、转八诀,黄蓉这时使的是个“缠”字诀,那竹棒有如一根极坚韧的细藤,缠住了大树之后,任那树粗大数十倍,不论如何横挺直长,休想再能脱却束缚。 更拆数招,简长老力贯双臂,将钢杖运得呼呼风响,但他挥到东,竹棒跟向东,他打到西,竹棒随到西。 黄蓉毫不用力,棒随杖行,如影随形,借力制敌,任它暴跳狂奔,始终是不饶了他。 王道一旁观片刻,心里暗赞:“蓉儿的功夫大有进益,这简长老是斗不过她的了。” 简长老杖法使到一半,已更无半点怀疑,正要撤杖服输,却听彭长老忽然叫道:“用擒拿手,抓她棒头。” 黄蓉轻笑道:“好啊,那你来抓!”说着棒法再变,使出了“转”字诀。 “缠”字诀是随敌东西,这“转”字诀却是令敌随己,但见竹棒化成一团碧影,猛点简长老后心 “风府”、“大椎”、“灵台”、“悬枢”各大要穴。 这些穴道均在背脊中心,只要被棒端点中,非死即伤。简长老识得厉害,势在不及回杖相救,只得向前窜跃趋避,岂知黄蓉的点打连绵不断,一点不中,又点一穴,棒影只在他背后各穴上晃来晃去。 简长老无法可施,只得向前急纵,却是避开前棒,后棒又至。他脚下加劲,欲待得机转身,但他纵跃愈快,棒端来得愈急。 台下群丐但见他绕着黄蓉飞奔跳跃,急转圈子。黄蓉站在中心,举棒不离他后心,竹棒自左手换到右手,又自右手换到左手,连身子也动也不动,好整以暇,悠闲之极,宛似遛狗一般。 简长老的圈子越转越大,再奔了七八个圈子,高声求饶道:“黄姑娘手下容情,我服了你啦!”口中大叫,足下可丝毫不敢停步,抱头鼠窜,狼狈之极。 黄蓉却不饶他,笑问道:“你叫我什么?” 简长老汗如雨下,已然累极,忙道:“对,对!小人该死,小人参见帮主!”正待回身行礼,但那竹棒却毫不放松,他只得继续奔跑,到后来汗流浃背,白胡子上全是水滴,跑了一圈又一圈,脸红脖子粗的呼哧呼哧直喘气。 黄蓉心中气恼已消,也就不为已甚,笑生双靥,竹棒缩回,使起“挑”字诀,搭住钢杖向上轻轻一挑,将简长老疾奔的力道传到杖上,钢杖急飞上天。 简长老如蒙大赦,立即撤手,回身深深打躬,口中连连道谢。 台下群丐见识了她这打狗棒法的神技,哪里还有丝毫怀疑,立即呼啦啦在台下跪倒一大片,叉手当胸,齐声山呼:“参见帮主!” 这一声“参见帮主!”由上万名群丐同时喊将出来,那气势真是响彻云霄,穿天裂石,比之当朝皇帝受的那一句“武皇万岁万岁万万岁”都有过之而无不及! 王道一在台边上听着都觉胸膛一震,俯视台下跪倒在地的密密麻麻的群丐,不禁心惊,如此声势浩大的阵仗实是她两世都未曾见过的。再回眼看俏立在高台中央的黄蓉盈盈而立、衣袂飘扬的身姿,脑海中蓦地浮现一句:“若非群玉山头见,会向瑶台月下逢。” 当真是绝世而独立! 第220章 如此阵势,黄蓉这个小帮主倒也丝毫不怯场,还略带新奇的向台下俯瞰一眼,目光扫过上万名跪伏在地的帮众,微微一笑,脆声道:“都起来吧。” 群丐又齐声称谢,纷纷站起,再抬头望向黄蓉的目光无不钦佩又崇敬。 简长老起身踏上一步,一口唾液正要向黄蓉脸上吐去,但见她白玉般的脸上透出红润之色,肤如凝脂,白嫩如玉,娇如春花,丽若朝霞,这一口唾液哪里忍心吐得上去?一个迟疑,“咕嘟”的一声,竟将一口睡液又咽回了喉咙。 正当此时,却见人影闪动,一人跃上台来,正是四大长老中位居第三的彭长老。黄蓉被他用“摄魂术”迷昏过,最是恼恨,见此人上来,正合心意,也不说话,举棒径点他前胸“紫宫穴”,要用“转”字诀连点他前胸大穴,逼他倒退,比简长老适才更加狼狈。 哪知彭长老狡猾异常,知道自己武功不及简长老,他尚不敌,自己也就不必再试,见黄蓉竹棒点来,不闪不避,叉手行礼。 黄蓉将棒端虚点在他“紫宫穴”上,含劲未发,冷声道:“你要怎的?” 彭长老道:“小人参见帮主。”黄蓉怒目瞪了他一眼,与他目光相接,只见他双目中精光逼射,动人心魄,就要使起“摄魂术”来。 彭长老微笑道:“帮主,您累了,请歇歇吧!”声音柔和,极是悦耳动听。 简长老这时既已奉黄蓉为帮主,那就要倾心竭力的保她,知道彭长老又欲行使“慑魂术”,上前喝道:“彭长老,你敢对帮主怎的?” 彭长老微笑,低声道:“帮主要安歇,她也真是倦了,你莫惊扰她。” 黄蓉先前早就由王道一教授,已学会了这“移魂大法”的本领,此时焉能被他控制? 她当即闭目默念口诀,依着法门,心息相依,绵绵密密,不多时即寂然宁静,再睁开眼来,已全然不受彭长老影响。 彭长老见她闭目良久,只道已受了自己言语所惑,昏沉睡去,正自欣喜,欲待再施狡计,却突见她睁开双眼,眸中幽幽邃邃,向着自己微微而笑,他便也报以微微一笑,但见她笑得更是欢畅,不知怎地,他只觉全身轻飘飘的,不由自主的哈哈大笑起来。 黄蓉这是反过来对他用起了“摄魂术”,她功力本就强,又是出其不意,只这一笑之间,已胜过了对方,当下再继续施法,一双眼睛盯住他,格格浅笑。 彭长老心知不妙,猛力镇慑心神,哪知这般惊惶失措,心神更是难收,眼见黄蓉笑生双靥,哪里还能自制,站起身来,捧腹狂笑。 只听得他哈哈,嘻嘻,啊哈,啊哟,又叫又笑,越笑越响,笑声在湖面上远远传了出去。 群丐面面相觑,不知他在笑些什么。 黄蓉收回目光,冷眼瞧着已经被自己弄的发狂的彭长老。 简长老连叫:“彭长老,你干什么?怎敢对帮主恁地不敬?” 彭长老指着他的鼻子,笑得弯了腰。简长老还以为自己脸上有什么古怪,伸袖用力擦了几擦。彭长老笑得更加猛烈,一个倒翻筋斗,翻下台来,在地下大笑打滚,翻滚之间,连脸上都被擦破了皮,流出血来。 群丐这才知道不妙。彭长老两名亲信弟子抢上前去相扶,被他挥手推开,自顾大笑不已,不到一盏茶时分,已笑得气息难通,满脸紫胀。 他方才被黄蓉突然还击,黄蓉功力又比他高出甚许,这样一来,所遭自是厉害了数十倍。 简长老心想他只要再笑片刻,必致窒息而死,忙躬身向黄蓉道:“敬禀帮主:彭长老对帮主无礼,原该重惩,但求帮主大量宽恕。” 鲁有脚与梁长老也躬身相求,求恳声中杂着彭长老声嘶力竭的笑声。 黄蓉冷眼瞥了满地打滚的彭长老一眼,向王道一道:“道一,你说够了吗?” 王道一见这彭长老已被折磨的生不如死,便道:“够了,饶了他吧。” 黄蓉道:“三位长老,你们要我饶他,那也可以,只是你们大家不得在我身上唾吐。” 简长老见彭长老命在顷刻,忙道:“帮规是帮主所立,也可由帮主所废,弟子们但凭吩咐。” 黄蓉见可免这唾吐之厄,心中大喜,笑道:“好啦,那你去点了他的穴道吧。” 简长老跃下台去,伸手点了彭长老两处穴道,彭长老笑声止歇,尽自呼呼喘气,委顿不堪。 黄蓉笑道:“这下我真要歇歇啦!咦,那杨康呢?” 王道一也忽然想起来,张望一番,说道:“逃了。”黄蓉心里遗憾,恨恨不已,心知这杨康这番逃走,日后必为祸端,但此时已不见了人影,寻也寻不见了。 原来杨康见黄蓉与简长老刚动上手,便占上风,知道若不走为上着,立时性命难保,乘着众人全神观斗之际,悄悄溜走。 丐帮弟子中虽有人瞧见,但简、黄激斗方酣,无人主持大局,只得听其自去,不与理会。 黄蓉执棒在手,朗声说道:“现下洪帮主未归,由我暂且署理帮主事宜。简、梁两位长老率领八袋弟子,东下迎接洪帮主。鲁长老且在此养伤。” 群丐欢声雷动,齐声领命。 黄蓉又道:“这彭长老心术不正,你们说该当如何处治?” 简长老躬身道:“彭兄弟罪大,原该处以重刑,但求帮主念他昔年曾为我帮立下大功,免他死罪。” 第221章 黄蓉笑道:“我早料到你会求情,好吧,刚才他笑也笑得够惨了,便革了他的长老,叫他做个八袋弟子吧。” 简、鲁、彭、梁四老一齐称谢。 黄蓉又安排道:“众兄弟难得聚会,定然有许多话说。我瞧鲁长老为人最好,一应大事全听他吩咐。简、梁二位长老尽心相助。我这就要走,去接师父,咱们在临安府再相见吧。” 说罢,牵着王道一的手,径直下山而去。 群丐一路恭恭敬敬直把她们送到山脚下,待她二人坐船在烟雾中没了踪影,方始重上君山,商议帮中大计。 作者有话要说: 五更 黄帮主威武! 第84章 上山盗书 王、黄二人回到岳阳楼时,此时天已大明。 黄蓉举首远眺,只见一轮红日刚从洞庭湖连天波涛中踊跃而出,天光水色,壮丽之极,回眸笑道:“道一,范文正公文章说得好:‘衔远山,吞长江,浩浩汤汤,横无际涯。朝晖夕阴,气象万千。’如此景色,岂可不赏?咱们上去再饮几杯。” 王道一笑着道好,两人上得楼来,见到昨日共饮之处,想起夜来种种惊险,不禁相视一笑。 岳阳并无佳酿,但山水怡情,自足畅怀。两人对饮数杯,黄蓉忽然俏脸一板,眉间隐现怒色,说道:“道一,你不好!” 王道一一惊,忙问:“怎么了呢?” 黄蓉道:“你自己知道。又干吗来问我?” 王道一沉思片刻,死活到底想不起来自己哪里得罪了她,只得好声好气道:“好蓉儿,我想不出,你说吧。” 黄蓉道:“好,我问你,昨晚咱俩受丐帮阵法挤迫,眼见性命不保,你干吗要撇开我?难道你死了我还能活吗?难道你到今天还不知道我的心吗?”说着眼泪又簌簌而下,一滴滴的落在酒杯之中。 王道一见她对自己如此情深意重,心中又惊又爱,忙起身绕过桌子将人抱在怀里。 黄蓉投身入怀,哭的更凶,眼泪片刻便浸透了她的衣襟,王道一轻抚着她柔顺的秀发,心里又酸又疼,一时间竟也感动的说不出话来,过了好一会,方道:“是我不好,咱俩原须死在一起才是。” 黄蓉边哭边道:“你……你知道便好!” 黄蓉哭够了,渐渐收了泪,窝在王道一怀里兀自抽噎不止,王道一替她慢慢拭干眼泪,笑道:“方才还神威凛凛的黄帮主,现下都要哭成小花猫啦。” 黄蓉脸上一红,嗔道:“你还说!” 王道一笑了笑,忙道:“好,好,我不说,我不说,你莫再哭了。” 她将黄蓉轻放在椅子上,自己起身去向伙计讨了冷红茶包来。黄蓉乖乖的坐在木椅上,闭了眼,任王道一单跪在她身前给她敷上消肿的茶包。 王道一边轻揉着她眼周,边笑道:“这么漂亮的小仙女眼睛都给哭肿了,我还真是罪过呢。” 黄蓉的气早就消了,此时听了这话,咯咯一笑,睁眼道:“那小道长倒说说,我是哪一宫的仙官娘娘?” 王道一收回手,想了片刻,装模作样的掐指一算,笑道:“我虽不知道,却也料到了八、九成。” 黄蓉一时猜不出她葫芦里买的什么药,奇道:“你料到什么了?” 王道一正色道:“天机不可泄露。现下还未知道,到得晚上,那便清清楚楚了。” 黄蓉更是惊奇,问道:“怎的到得晚上便清清楚楚?” 王道一笑道:“到得晚上,我抬头望望天,夜观天象,看天上少了哪一颗星星,便知道你是什么星宿下凡了,蓉儿必是那一宫位上下凡的天仙。” 黄蓉脸上顿时红晕双颊,睇了她一眼,嗔道:“惯会胡说八道。” 在这清风吹拂,碧波自在的岳阳楼小榭之中,盈盈含情的秋水妙目,含羞带怯的绝代佳人,如洞庭湖中朝露未晞的出水芙蓉。 刹那间,王道一看痴了。 她情不自禁的倾身上去轻轻吻了一下佳人的额头,喃喃道:“哪里是胡说八道呢,应是恰如其分才是。” 黄蓉正待说什么,忽听楼梯上脚步声响,有人探头张望。两人抬起头来,猛然照面,三个人都吃了一惊。上来的正是铁掌水上飘裘千仞。 王道一急忙站起,挡在黄蓉身前,也不知这裘千仞是真的那一个还是假的那一个,只怕那老儿暴下杀手。哪知裘千仞咧嘴一笑,举手打个招呼,立即转身下楼,这一笑中显得又是油滑,又是惊慌。 八成是假的那个。 黄蓉道:“他怕咱们。这人真是奇怪。” 王道一低眉思索,不知在想什么。 黄蓉问道:“道一,咱们快去寻师父吧。” 王道一点点头道:“七公是要找,只是咱们还得再找一样东西。” 黄蓉看了她片刻,笑道:“你是想找到那本岳武穆的兵书?” 王道一笑道:“正是。” 二人付了酒钱,便动身往临安而去。王、黄两人到达临安府,在皇宫里找了一圈也未见洪七公踪迹,又捉到了几名太监来逼问,都说这几日宫中并没出现奸细刺客。两人稍觉放心,料想洪七公武功虽失,但以他大高手的机智阅历,必有脱身之策,既如此,眼下还是先去寻了那《武穆遗书》再说。 两人又纵马西行,过常德,经桃源,下沅陵,不一日已到沪溪,询问铁掌山的所在,却是人人摇头不知。两人只得先寻一家小客店宿了。 第222章 晚间黄蓉问起当地名胜古迹,店小二滔滔不绝的说了许多,却始终不提“铁掌山”三字。黄蓉嘴撇道:“这些去处也平常得紧。沪溪毕竟是小地方,有甚好山好水?” 那店小二受激,甚是不忿,道:“沪溪虽是小地方,可是猴爪山的风景,别处哪里及得上?” 黄蓉心中一动,忙问:“猴爪山在哪里?”那店小二不再答话,说道:“恕罪则个。”出房去了。 黄蓉追到门口,一把抓住他后心拉了回来,摸出一锭银子放在桌上,道:“你说个清清楚楚,这银子就是你的。” 店小二见财心动,伸手轻轻摸了摸银子,涎脸道:“这么大的一锭?” 黄蓉微笑点头。 店小二低声道:“小人说就说了,两位可千万去不得。那猴爪山里住着一群凶神恶煞,任谁走近离山五里,休想保得性命。” 王、黄二人对望一眼,点了点头。 黄蓉道:“那猴爪山共有五个山峰,就像猴儿的手掌一般,是吗?” 店小二喜道:“是啊!原来姑娘早知道啦!那可不是小人说的。这五个山峰生得才叫奇怪。” 王道一问:“怎么个奇怪法?” 店小二道:“那五座山峰排列得就和五根手指一模一样,中间的最高,两旁顺次矮下来。这还不奇,最奇的是每座山峰又分三截,就如手指的指节一般。”小二边说还边比划。 王、黄二人听他这么说,都是心下一喜,看来没来错地方。 黄蓉详细问了入山途径,把银子给了他,店小二欢天喜地的去了。 两人不欲惊动店中诸人,越窗而出,悄悄牵了马,依着店小二指点的途径,向东南方驰去。山路崎岖,道旁长草过腰,极是难行,行得四十余里,已远远望见五座山峰耸天入云。到近处一看,但见五座山峰峭兀突怒,确似五根手指竖立在半空之中。居中一峰尤见挺拔。 王道一喜道:“这座山峰和那画中的当真一般无异。” 黄蓉也笑道:“那咱们快走,去盗书。” 作者有话要说: 六更 请假条: 最近考试周将至,作者君要赶去学习了,考完试之后就得是回家过年。过年期间,家中事务繁杂,不宜更文。所以准备到开学之后再继续更。下一次的更文时间为:三月三日。(敲黑板划重点) 望周知! ps:好像不久前有一个小伙伴问我有没有催更的微博,我当时是没有的,然后觉得她说的有些道理,当晚就去新注册了一个。所以,在假期期间,小伙伴们可以到我的微博下面去催催更、聊聊文、侃大山什么的,都可以,欢迎来交流。我的微博名是:崔九堂前200702(对于后面这串数字我也很无奈) 第85章 铁掌峰上 两人将马留在山脚下,绕到主峰背后,眼见四下无人,施展轻功,掠上山去,两人顺路奔去,行了数里,那道路盘旋往复,好不怪异,约莫走了一顿饭时分,前面密密麻麻的尽是松树。 两人停步商议是径行上峰,还是入林看个究竟,刚说得几句,忽见前面林中隐隐透出灯光。两人对视一眼,同时放轻脚步,向灯火处悄悄走近。 行了数步,突然“呼”的一声,路旁大树后猛地跃出两名黑衣汉子,各执兵刃,一声不响的拦住她们。 黄蓉心想:“若是交手惊动了人,盗书就不易了。”灵机一动,从怀中取出裘千仞的那只铁掌,托在手中,走上前去,也是一言不发。 两名汉子向铁掌一看,脸上各现惊异之色,躬身行礼,闪在道旁。黄蓉出手如电,竹棒突伸,轻轻两颤,已点中二人穴道,抬腿将二人踢入草丛中,直奔灯火之处。 走到临近,见是一座五开间的石屋,灯火就是从里面透出,两人悄悄靠过去,只见室内正是兀自练功的裘千仞。 王道一暗暗吃惊,心想:“也不知这一个又是真是假?……还是小心些的好。” 两人再互看一眼,准备悄悄溜走,可裘千仞耳力何等灵敏,已然发觉动静,忽地喝道:“是谁擅自上我山来?” 两人一惊,拔腿就跑,忽地眼前一晃,屋里的裘千仞便已不知何时已抢到她们前面来了。 黄蓉见识了他的轻功,微微一怔,心里纳闷:“这人当真奇怪,怎么功夫一会儿高一会儿低的。” 王道一心神一震,暗惊道:“看来这一个是真的裘千仞了!” 裘千仞武功不下四绝,王、黄二人是无论如何也抵不过的。 她举步挡在黄蓉身前,正待思量如何脱身,裘千仞已经开始动手了,猛地举掌扑了过来。 王道一见这招来势汹汹,更不后退,咬牙迎上,急运起全身功力使一招“潜龙勿用”格挡,一边疾呼:“蓉儿快跑!” 王道一功力与裘千仞相差甚远,哪里能架得住他的掌力,“砰”的一掌过后,裘千仞凝立不动,王道一则倒退数步,只觉胸中血气翻涌,气息紊乱,颇不好受。这一掌既交,双方高下立判。 裘千仞见她竟一掌没给自己打死,大惊,心道:“这女道士年纪幼小,怎的有如此功力?!”双眼一眯,射出寒光,扫过王、黄二人,根本不给二人逃脱机会,飞速再次举掌扑来。 王道一上一口气还没调整过来,哪能再接这第二掌,但黄蓉就在身后,又怎能躲?不能接也得接 ! 第223章 她聚起余力,不退反进,又是一招“利涉大川”迎了上去。 谁料裘千仞这次使诈,只一掌侧面发力将王道一震开到一边,虚晃一招,突然掌风转向,竟直直向黄蓉拍去! 王道一大惊失色,叫道:“蓉儿快闪开!”说着已经弹起身来出手侧击敌人,想撞开裘千仞这一掌。 黄蓉此时已知裘千仞的厉害,但欲待趋避,已自不及,刚退一步,耳旁一股劲风扑面,下一瞬只觉肩上一股巨力撞到,只听“砰”的一声,身不由主的往后飞摔过去,像断了线的风筝。人未着地,气息已闭。 裘千仞掌心与她猬甲尖刺一触,也已受伤不轻,掌心鲜血直流,心下惊怒交集,眼见王道一掌到,急忙回掌横击。两人掌力相交,又是砰砰两声。 王道一关切黄蓉,哪肯恋战,忙俯身抱她起来,却听背后风声飒然,敌人又攻了过来。 王道一情急之下左手抱住黄蓉,也不回身,右手一晃,使一招“斗转星移”向后挥去。 这是《九阴真经》中记载的一门救命绝招,乃是一门借力打力之技,不论对方施出何种功夫来,都能将之转移力道,反击到对方自己身上,这门功夫的神奇所在,是将对手的攻击调转方向,令敌人“自作自受”,其中奥妙,全在“反弹”二字。 不过此招虽然厉害,但难以练成,若是使出来力道运劲上稍有差池,不但不会制敌,反而会加倍的损害自身。 她在情急之下将这招以前从未使过的“斗转星移”使将出来,实是抱着九死一生的救命心情。 裘千仞与她掌力一交,不由得身子猛地一晃,向后跌出一跤,正像是被自己打了一掌一般,不由又疑又惊。又见自己掌心刺破处着实疼痛,只怕方才黄蓉身上尖刺中喂有□□,忙举掌在月光下察看,见血色鲜红,略觉放心。 王道一趁此机会,抱起黄蓉,拔步向峰顶飞奔,只奔出数十步,猛听得身后喊声大作,回头下望,但见无数黑衣汉子高举火把大呼追来。 王道一后无退路,只得向峰顶攀登而上,忙乱中还一边探黄蓉鼻息,触手却无半点呼吸,她心里一紧,手上一抖,急忙颤声叫道:“蓉儿,蓉儿!”始终未闻回答。 王道一身上霎时凉了半截,抱着黄蓉的手不住的颤抖,连带着浑身都颤抖起来。 向来平静的眸子此刻却盛满了惊慌,她两世以来从未如此惊慌过。即便是当初在归云庄黄药师要一掌结果了她性命的时候,她的心里都是一派平静。可是现在,抱着已经没了气息的黄蓉,她浑身都抖如筛糠,心里锥刺般的痛,仿佛天塌地陷了一般,夜空中闪烁的群星好像也瞬间黯了光彩,照不清前路。 王道一深吸一口气,压住不断翻腾的内息,勉强镇定心神,心想:“若凭我一人,硬要闯下山去,原亦不难,只是蓉儿生死未卜,却难犯此险,如此,唯有继续上山可行!对,先上山再说!” 当下足底加快,再不依循峰上小径,而是径自笔直的往上奔去,她轻功极为了得,又有“金雁功”加持,抄的又是近路,一跳三跃便飞出几十丈,过不多时已将追兵抛远。 她足下不停,将脸挨过去和黄蓉脸颊相触,觉得尚甚温暖,稍感放心,叫了几声,黄蓉却仍不答应,抬头见离峰顶已近,心想这山峰周围不广,此时四下里必已被敌人团团围住,无论如何,且找个歇足所在,救醒蓉儿再说。 她左右一环望,见左上方处似有一个洞穴,急中生智,顿时脑中精光一闪,忽地想起原著中貌似曾写到过这铁掌峰中指第二指节好像是铁掌帮的禁地,任何人都不得进入,包括帮主在内。 想到此处,眼前一亮,当即提气跃过去,直奔那个山洞,临近一看,洞口修建得极是齐整。 王道一奔进去,将黄蓉轻轻放在地下,将右手放在她后心“灵台穴”上,注入真气,助她顺气呼吸。 只听得山腰里铁掌帮的帮众愈聚愈多,喊声大振,王道一充耳不闻,此时纵然有千军万马提刀冲到跟前,她也要先救醒黄蓉,再作理会其他的事。 约莫过了一盏茶时分,黄蓉“嘤”的一声,悠悠醒来,尚闭着眼,低声道:“道一,我胸口好疼。”声音甚是虚弱。 王道一见她醒了,大喜过望,温声安慰道:“蓉儿别怕,你在这里歇一阵。” 她长呼出一口气,走到洞口察看情况,果见山腰里火把围成了整整齐齐的一道火墙,离山洞约有里许之遥,当先一人正是裘千仞,但众人尽管咆哮怒骂,却不再上前一步。 王道一稍感放心,回进洞来,俯身去看黄蓉,忽闻身后“嚓嚓”两声,似是脚步声响。 王道一一惊,先一手护住黄蓉,再旋腰转身,但那洞黑沉沉的望不见底,不知里面藏的是人是怪。 王道一沉声喝道:“是谁?快出来。”洞里静了半晌,忽听传出几下咳嗽,一声大笑,竟然是裘千仞的声音。 王道一晃亮火折,只见洞内大踏步走出一人,身披葛衫,正是铁掌水上飘裘千仞。 王道一冷哼一声,心想:“真的那个在山下,那这个就必是假的了。” 只听那假裘千仞脸一板,喝道:“这是铁掌帮的禁地,入者有死无生,两个娃娃活得不耐烦了?” 王道一心中正琢磨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却听黄蓉轻声道:“既是禁地,你怎么又入来了?”一语说完,已累的接不上气,微微喘了几下。 第224章 裘千仞登时现出尴尬神色,随即收住,说道:“爷爷有要事在身,可没闲功夫跟你娃娃们扯淡。”说着抢步出洞。 王道一哪会让他就这么走了,双手齐出,瞬间已将他两手手腕牢牢拿住,顺手便点了他“阴都穴”和“天突穴”两处大穴。 裘千仞登时瘫软在地,动弹不得,说道:“我的小祖宗,这当口性命交关,你何苦和我闹着玩儿?”只听得山腰中帮众的喊声更加响亮,想来其余四峰中的帮众也已纷纷赶到。 王道一道:“谁跟你闹着玩,我问你,你有没有法子送我们下山?” 假裘千仞愁眉苦脸,说道:“我的小祖宗,我哪能有什么办法?我现下是自身都难保啦。” 王道一听他这么说,无奈轻叹一口气。 黄蓉虽身受重伤,脑子却依然好使,自打在洞里看见这假的裘千仞的瞬间,便已明白过来了事情的前前后后。 此时她亦是失望,低声道:“这事还当真奇怪,竟能有两个裘千仞,一个武功高强,一个却只会吹牛。妄你和那真的裘千仞生的一模一样,却是个净长着一张嘴的,半点作用也没有。” 裘千仞听她数落,也不否认,苦着脸道:“姑娘说的是。我们俩是双生兄弟,我是哥哥。本来武功是我强,后来我兄弟的武功却超过我啦。” 黄蓉道:“那你叫什么?” 假裘千仞道:“我……我叫裘千丈,哼,十尺为丈,七尺为仞,倒还是‘千丈’比‘千仞’长了三千尺呢。” 黄蓉笑道:“我瞧你倒是改名为千分、千厘好些。” 王道一听着黄蓉说话声音虚弱,脸色也白如金纸,心里难受。她思索片刻,想到:“蓉儿这伤乃裘千仞的铁砂掌所为,当今之世,除了寻一灯大师用一阳指救治外,再无他法。我虽也会用一阳指,但奈何功力尚浅,不足以帮蓉儿全部打通奇经八脉。眼下……还是先想法子出了这铁掌峰才是。” 她只记得一些大致情节,好些细节已全然模糊了,她知道此地是铁掌帮的禁地,但具体原因,便想不起来了,于是便问裘千丈道:“你说这里是禁地,为什么?” 裘千丈见她武功甚高,也不敢不说,便交代道:“这里是铁掌帮历代帮主埋骨之所在,帮主临终时自行上峰待死。帮中有一条极严厉的帮规,任谁进入中指峰第二指节的地区以内,决不能再活着下峰。若是帮主丧命在外,必由一名帮中弟子负骨上峰,然后自刎殉葬,帮中弟子都认是极大荣耀。是以现下山下的那些帮众只管忿怒呼叫,却不敢触犯禁条,追上峰来。连帮主裘千仞自己,空有一身武功,也惟有高声叫骂而已。” 王道一点点头,又道:“那你却何以又敢来到石室之中?” 裘千丈听了这话,支支吾吾半天不作答。 黄蓉在旁低低道:“还用说吗,此地既是历代帮主埋骨圣地,必有不少宝刀宝剑、珍物古玩来陪葬,这人不单是个骗子,还贪心的紧。” 裘千丈见她说破,更是面红耳赤尴尬不已。 王道一听他说完,沉吟不语,心想:“此处既是历代铁掌帮帮主埋骨禁地,那……《武穆遗书》必是在此处了。只是这山峰穿云插天,四下无路可走,如何得脱此难?就算脱得了身,那一灯大师又住在何处?要去哪寻他?” 一桩桩、一件件险阻之事摆在眼前,不得其解,王道一抬头望望天,黑夜里一轮孤月挂在当空,发出苍白的冷光,漠然的俯视着地上生死疲劳的众生。 作者有话要说: 一更 大家好久不见 第86章 绝处逢生 王道一轻叹一口气,敛眉思量脱身之法,黄蓉忽道:“道一,你到里面探探去。” 王道一道:“我先瞧瞧你的伤势。”打火点燃一根枯柴,解开她肩头衣服和猬甲,只见雪白的左肩上印有一个乌黑的五指印痕,受伤实是不轻,若非身有软猬甲相护,这一掌已要了她的性命。 王道一手中执着枯柴,看着那处伤,怔怔出神。 裘千丈大叫:“小娃娃,话都给你说了,还不给爷爷解开穴道?” 王道一正想着黄蓉的伤势,竟没听见。 黄蓉微微一笑,抬手把衣服穿好,轻声道:“道一,你急什么?给老头儿解了穴道吧。” 王道一这才反应过来,过去解开了他的“天突穴”。裘千丈身上血脉通畅,渐渐能活动了,可是“阴都穴”仍被闭住,身上仍酸软无力,躺在地下依然不能过度大幅度动作。 王道一找了一根两尺来长的松柴,燃着了拿在手中,道:“蓉儿,我进去瞧瞧,你独自在这儿,可害怕?” 此时黄蓉身上冷一阵、热一阵,实是疼痛难当,只是怕王道一担忧,便强作笑容道:“有老头儿陪着,我不怕,你去吧。” 王道一没走,瞧了她半晌,抬手将松柴插到墙上的石眼里,再走回来轻轻将人抱起来。 黄蓉微微一惊,问道:“怎么了?” 王道一道:“咱们一起进去,你拿着柴火照路。” 黄蓉浅浅一笑,伸手拿了墙眼中的松柴,头靠在王道一肩上,笑道:“好啦,咱们进去。” 王道一抱着黄蓉一步步向内走去,转了两个弯,前面赫然现出一个极大的洞穴。放眼瞧去,洞内共有十余具骸骨,或坐或卧,神态各不相同,更有些骨坛灵位之属。每具骸骨之旁都放着兵刃、暗器、用具、珍宝等物。 第225章 黄蓉笑道:“这十多位帮主当年个个是一世之雄,今日却尽数化作一团骸骨,总算大伙儿有伴,倒也不嫌寂寞。对,这法儿挺好,胜过独个儿孤零零的埋在地下。” 王道一不说话,两人继续巡视一圈,这里除了宝物和骸骨外,再无其他,正要退出,黄蓉却忽道:“道一,你瞧那是什么?” 王道一停下步子,向她手指的地方看去,只见洞穴东侧一具骸骨的身上放着一只木盒,盒上似乎有字。她走上数步,黄蓉拿松柴凑近照去,只见盒上刻着“破金要诀”四字,心中一动:“说不定这就是《武穆遗书》了。” 她两手抱着黄蓉,不能施展,只得由黄蓉伸手去拿那盒子,黄蓉探手小心拿了木盒,两人退到室外洞口原处。 王道一放下黄蓉,将松柴插回到墙眼上。黄蓉将那木盒揭开,盒内果然是两本册子,一厚一薄。王道一拿起上面那本薄册,翻了开来,原来是岳飞历年的奏疏、表檄、题记、书启、诗词。 王道一随手翻阅,但见一字一句之中,无不忠义之气跃然,不禁暗暗赞叹。黄蓉没力气自己细看,靠在她身上,低声道:“你读一段给我听。” 王道一依言顺次读了几首,《满江红》、《小重山》等词黄蓉是熟知的,《题翠光寺》、《赠张完》等她却从未见过。 山腰间铁掌帮的喊声不歇,山洞里却难得的娴静安然,仿佛根本不受影响。王道一将黄蓉抱在怀里,藉着松柴火光慢慢读来,清朗的诵读声回荡在石洞中,抑扬顿挫,铿锵有致,甚是动听。 她又读一首岳飞的遗诗:“题目是《题鄱阳龙居寺》:“巍石山前寺,林泉胜复幽。紫金诸佛相,白雪老僧头。潭水寒生月,松风夜带秋。我来嘱龙语,为雨济民忧。” 只听得洞外风动林木,山谷鸣响,黄蓉骤感寒意,往王道一怀中又偎了偎。 王道一停下来,问道:“你冷?” 黄蓉笑着摇头道:“我不冷,你抱着我。” 王道一抱紧了她,只听黄蓉低声道:“怪不得爹爹常说,只恨迟生了数十年,不能亲眼见到这位大英雄。” 王道一“嗯”了一声,说道:“岳飞的确是位精忠报国的英雄豪杰,可敬可叹。” 裘千丈本来在一边默默听她二人对话,不敢吱声,现下逮住机会,忙恭维道:“大英雄的诗,小英雄来读,那更是锦上添花。”想着王道一什么时候心情好了能完全给他解开余下穴道。 王道一听了这话后却摇摇头,说道:“我不做英雄。” 马屁拍在马腿上,裘千丈一噎,再不多话。 黄蓉笑道:“那你想做什么?” 听到黄蓉问话,王道一凝神思索片刻,才道:“以前师父常说,修道之人,要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我想……在这一点上,师父是对的吧。” 王道一作为一个有前世记忆的人,她知道,无论是真实的历史中还是那本书中,宋朝,没几年命数了。 胡族入主中原,一个朝代的衰亡,灭亡的不只会是一个朝代而已,中原的文明、学问、思想、文化亦会遭到冲击。 灭亡一个朝代不可怕,可怕的是一个文明的毁坏。 在无数豪杰英雄想着怎么救国救大宋的时候,王道一已经开始想以后的事情了。她想的是,日后这万里江山改姓了“孛尔只今”,那中原的百姓岂不是都要蒙难一场?百姓没有做错什么,他们凭什么要成为改朝换代的祭品?中原的文脉又有谁来保护?先贤的思想谁来传承?在战争的洗刷下中原文化是否会再遭受一次断代? 华夏文化固然生命力顽强,生生不息,黎民百姓固然可以继续代代繁衍,不至于绝种。但文明的毁坏总归是一种不幸,国破家亡,万民罹难更是一种人间悲剧。 王道一不确定自己能做到多少,但是,她想一试。她虽有着现代人的记忆,对宋朝也没有什么祖国情怀可言,但她是一个人,一个有人性的人,她不可能眼睁睁的看着战乱纷飞、浮尸满地而不为所动。到了这种时候,但凡有点人性的人都会做点什么吧,所不同的,只是各自的方式罢了。 王道一一言方毕,若是在平时,裘千丈少不免要讥讽几句,会说她一个女娃娃真是不自量力,眼高手低,但现下自己穴道还未解透,还是识时务一些,闭口不言的好。 黄蓉听了这话,丝毫不觉得王道一是大言不惭,她静了片刻,笑着回道:“好。” 好什么? 黄蓉没说。 王道一也没问。 但彼此已心知肚明。 好,你想做,我便陪你。 黄蓉靠在王道一怀里,浑身剧痛,连呼吸都没什么力气,歇了一阵,说道:“另一本册子里写着些什么?” 王道一拿起看了几行,眼神一亮,笑道:“这便是岳武穆亲笔所书的兵法了。完颜洪烈作梦也想着的,就是这部书了。” 只见第一页上写着十八个大字,曰:“重搜选,谨训习,公赏罚,明号令,严纪律,同甘苦。” 黄蓉也笑道:“幸好没叫那奸贼得了去。” 二人正待细看,忽然山腰间铁掌帮徒喊声陡止,这些帮众的叫骂声、呐喊声始终不断,此刻忽尔停歇,反觉十分怪异。 王道一与黄蓉侧耳侧听,过了片刻,静寂中隐隐传来噼噼拍拍的柴草燃烧之声,只听裘千丈连珠价叫起苦来,叫道:“今日爷爷这条老命,送在你这两个小娃娃手中了!” 第226章 王道一出门去看,只见几排火墙正烧上峰来,转眼间便要成为一片火海。 王道一立时省悟:“他们不敢进入禁地,便使火攻。”急忙回身抱起黄蓉,只听裘千丈躺在地下破口大骂,于是在他腰眼里轻轻踢了两脚,解开他的穴道,让他自行逃走,将两本册子揣在怀里,不敢逗留,径往峰顶攀去。 王道一凝神提气,片刻之间攀登峰顶。裘千丈也跟着一步步的挨上来。王道一回头向下望去,见火焰正缓缓烧上,虽然不致一时便到,但终究是难以脱身,不由得长叹一声。 俗话说的好,性命攸关之时总能激发人类无限的潜能,人之将死,脑筋也尤为清醒敏捷。 王道一望着这几十丈的山崖,突然灵机一动,叫道:“蓉儿,我们下去!” 黄蓉诧异道:“怎么个下法?”这几十丈的高崖,即便是王道一有“金雁功”傍身,也不免给摔成肉饼了。 王道一把黄蓉放下来又弓腰背起,解开自己腰带将人牢牢绑在自己背上,边绑边说道:“咱们用气垫。” 黄蓉依着她动作,趴在她背上,问道:“哪里来的气垫?” 王道一道:“用我的手。” 黄蓉也瞬间明白过来:“你是想……降龙十八掌?” 王道一点点头,她的确是想用这法子,但毕竟她功力不足,跳下去后方向也不易掌握,一个不慎,两人都会被摔成肉酱。可是眼下除了此法再也没别的办法了,只得铤而走险,盼那一线生机。 黄蓉自然也知道这法子的危险,却还是笑道:“这样也好,咱两个总归是要一起活,一起死的。还能做回比翼鸟,也算不错。” 王道一背紧了她,眼看大火就要烧上来了,不再犹豫,深吸一口气,一跃而下。 极速的坠落带起烈烈的风声,王道一竭尽全力维持身体平衡,两人的道袍和白衣在骤紧的风声中缭绕在一起,像一只鸿鹄一般掠在空中,急坠而下。 待得离地十余丈远处,王道一立即运起全身功力,一招“震惊百里”向着地面推去,她这一招威力甚猛,推动了空气,只觉一股强力的冲击波反冲回来,霎时就缓冲了她们下坠的速度。 王道一一刻不停歇,一掌接一掌的连环向地面打去,反冲的气波也一股接一股的反冲回来减缓她们下坠的势道,直到最后两人一同“砰”的一声坠落在草地上。 即使刚刚已减缓了大部分的坠落速度,这一摔也着实不轻,王道一垫在下面,竟给摔晕了过去,黄蓉趴伏在她身上,倒是没再受什么伤。 黄蓉见王道一晕了过去,忙连声唤她,一边揉她颈上穴道,不多时,王道一又悠悠醒来,睁眼眨了眨,脑子还懵懵的,也不知自己脑震荡了没有,待清醒过来后忙解下背上的黄蓉,问道:“蓉儿,你可有摔伤?” 黄蓉由她扶着站起,笑道:“你在下面垫着我,我怎可能摔伤?倒是你,有没有被摔坏了哪里?” 王道一活动活动身体,边摇头道:“我没事儿。你不是有伤在身嘛,不能运功抵御,我怕你禁不住这颠震。”说着将腰带重新系好。 这时乌云满天,把月亮星星遮得没半点光亮,整张天幕黑漆漆一片。两人死里逃生,回想适才情景,都不禁心有余悸,一阵后怕:“此番没给摔死还真是天大的幸运。” 两人回头仰望高峰,只见那里火红一片,想来那裘千丈无法脱身,已经被大火吞没了。 作者有话要说: 二更 第87章 神机妙算 这里还是铁掌峰周围,王道一不敢停留,立马抱起黄蓉朝外狂奔,待奔出了五里地,才渐渐慢下来,低头去看黄蓉。此时黄蓉伤势加剧,竟已昏了过去,王道一忙将她放下,替她推宫过血。好一阵子,黄蓉才慢慢醒转,但昏昏沉沉的说不出一句话来。 王道一方才全力运功充当气垫,又提气抱着个人飞奔这许久,也是甚感疲累,嗓子火烧火燎,似要冒烟,抱着黄蓉坐在旷野之中,只觉天地茫茫,不见光亮。 她不敢多歇,只歇得几口气,又抱起黄蓉,疾步而行,想判断一下所处何地,但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里举步踏到的尽是矮树长草,哪里有路?每走一步,荆棘都钩刺到小腿,她也顾不得疼痛,走了一阵,四周更是漆黑一团,纵然尽力睁大眼睛,也是难以见物,当下一步一步走得更慢,只恐一个踏空,跌入山沟暗坑之中。 寂静的丛林中,只听得到王道一走动时带出的沙沙声响,此外再无别个声音。 这般又苦苦走了二里有余,突然左首现出一盏灯火。既有灯火,必有人家。王道一好不欣喜,加快脚步,笔直向着灯火赶去,急行里许,但见黑森森的四下里都是树木,密林中难辨方向,随着她走动,那盏灯火更是瞻之在前,忽焉在后。 王道一走了十几步,便察觉出这林子必是经人以奇门八卦之术布置过的,当下不再瞎走,而是环顾查探四周,再依着那灯火的方位,脚下数着八卦步子,一步一步,慢慢破解起来。 她自从得了黄药师的那张桃花岛的总图后,几乎每日都在黄蓉的指点下学上一点,现下两个月过去了,奇门五行方面的能力已大为进益,虽还不及黄蓉及黄药师之能,但破解现下这等机关路径,却也不是难事。 她一步一步算着方位步数,心下却有些急,生怕那裘千仞赶来捉了她们,但她本就运算的慢,越想快越快不起来,只得一边耐着性子缓缓算出,一边祈祷着裘千仞不要这么快就赶过来了。 第227章 她这般停停走走的慢慢走了约莫一盏茶的时间,才算出不到五十步来,忽听到怀里的人发出一声气若游丝的细音:“左八。” 王道一听她说话,喜道:“蓉儿,你还好吗?”一边问一边按照黄蓉的提示快速向左行了八步。 黄蓉轻嗯了一声,没力气说多余的话,只默默数着她的脚步,待刚数到八步,又轻声道:“右斜十三步。” 王道一依言而行,心里不禁又是心疼又是愧疚,心想还是自己学艺不精、才思不敏才算得如此缓慢,定是她算的太慢才叫蓉儿忍不住出言指点的,现下蓉儿托着病体、忍着伤痛来助她,她哪敢出差错,立刻沿着指示飞速前行。 不过黄蓉算得也着实是太快了一些,这林中道路奇幻诡异,她被王道一抱在怀里,只偏头瞥了一眼,便能闭了眼睛说得清清楚楚。 待王道一刚走够步数后,又听黄蓉低低道:“直退十七步。” 两人一个指点,一个遵循,在这片伸手不见五指的树林之中曲曲折折的前行,顷刻间灯火便赫然已在眼前。 向前望去,只见眼前一团茫茫白雾裹着两间茅屋,灯光便是从茅屋中射出的。 此时黄蓉已是没力气再多说一句话了,默默地窝在王道一怀里歇气养神。 王道一停在门口,高声道:“我们是过路客人,生了重病,求主人行个方便,借地方歇歇,讨口水喝。” 过了半晌,屋中寂然无声,王道一再说了一遍,仍是无人回答。说到第三遍后,方听得茅屋中一个女人声音说道:“你们既能来到此处,必有本事进屋,难道还要我出来迎接吗?”语声冷淡异常,显是不喜外人打扰。 若在平时,王道一宁可在林中露宿一宵,也不愿故意去惹人之厌,此时却是救蓉儿的伤要紧,便顾不得脸面了。 那屋中女主人或许也是念着她这么一个年轻小姑娘在门外遍遍相求,也觉她颇可怜,便松了口。 王道一得了应允,松了口气,然见眼前一大片污泥,知道必又是一道机关,当下默默推算起来,又抬头查看这屋子的结构。 只听黄蓉又低声道:“此处……要……当心些,往旁边的……”说到此处便是一阵猛咳打断了叮嘱,随后便没了音儿。 王道一知她难受已极,温声道:“没事儿,你不用担心我,我能过去的,你好生闭眼歇着就是。” 王道一抱稳了她,打量着这茅草屋,发现这两座茅草屋一方一圆,脑中思索片刻,便知如何化解。这的确是最难的一处,稍不留心便会给陷到这沼泽之中,葬身泥海。 她抱着黄蓉走到圆屋之后,对着灯火先直行三步,再向左斜行四步,又直行三步,向右斜行四步。如此直斜交差行走,每一步都走的极为小心,因为只有这些点的落脚之处才打着一根根浅埋在泥里的木桩,她轻功了得,凝神提气,连走一百一十九步,便绕到了方屋之前。 只见那屋却无门户,她又停下来想了想,看了看格局,便抱着黄蓉越墙而入,落在左首,抬眼一望,果然不出她预料,这墙内的院子分为两半,左一半是实土,右一半是水塘。 此时黄蓉的声音又轻轻传来:“有进步。”语气似还带着点笑意。 王道一被夸奖了,自是高兴,抱紧了她,也低头轻声道:“我就说我能进来的嘛。”举步跨过院子,走向内堂,在堂门口停住,朗声道:“过往客人冒昧进谒,实非得已,尚请贤主人大度包容。”说毕停了片刻,才走进堂去。 只见当前一张长桌,上面放着七盏油灯,排成天罡北斗之形。地下蹲着一个头发花白的女子,身披麻衫,凝目瞧着地下一根根的无数竹片,显然正自潜心思索,算着手下那道题,虽听得有人进来,却不抬头。 王道一瞧着这女子的样子,又想起方才黑林泥沼的经历,以及这一圆一方的茅草屋,不禁猛地想到:“这人……莫不是瑛姑?周大哥的……老情人?” 王道一轻轻将黄蓉放在一张椅上,灯光下见她脸色憔悴,全无血色,甚是心疼,欲待开口讨碗汤水,但见那老妇全神贯注的算题,怕打断了她的思路,一时不好开口。心想:“若这人真是瑛姑的话,脾气可好不到哪去,还是先不惹她了,免得再被赶出去。” 黄蓉坐了片刻,精神稍复,见地下那些竹片都是计数用的算子。再看那些算子排成商、实、法、借算四行,暗点算子数目,知她正在计算五万五千二百二十五的平方根,这时“商”位上已记算到二百三十,但见那老妇拨弄算子,正待算那第三位数字。黄蓉脱口道:“五,二百三十五。” 那老妇吃了一惊,抬起头来,一双眸子精光闪闪,向黄蓉怒目而视,随即又低头拨弄算子。 这一抬头,显出面貌,王、黄二人见她额头满布皱纹,面颊却如凝脂,一张脸以眼为界,上半老,下半少,却似相差了二十多岁年纪。 王道一见着她这张脸的特征,惊讶之余立时就确定了:“她必是周大哥的老情人无疑,瑛姑!” 那女子在手下拨弄了一会,果然算出是“五”,抬头又向黄蓉望了一眼,脸上现出惊讶的神色,但迅即又消去,又见怒容,似乎是说:“原来是个小姑娘。你不过凑巧猜中,何足为奇?别在这里打扰我的正事。”顺手将“二百三十五”五字记在纸上,又计算起了下一道算题。 第228章 瑛姑被称为“神算子”,在数学算数方面很是厉害,但王道一却是知道,遇到了黄蓉,瑛姑这块“神算子”的招牌就要砸了,这么想着,心里不禁替她默哀了小片刻。 瑛姑摆好了算子,只见她这次是求三千四百零一万二千二百二十四的立方根,她刚将算子排为商、实、方法、廉法、隅、下法六行,刚算到一个“三”,黄蓉便又轻轻出声道:“三百二十四。” 瑛姑“哼”了一声,哪里肯信?埋头布算良久,约一盏茶时分,方始算出,果然是三百二十四。 瑛姑显然是觉得自己的能力受到了挑战,站起身来,双目直瞪黄蓉,似是很气恼,忽然手指内室,说道:“跟我来。”拿起一盏油灯,走了进去。 王道一知道黄蓉的脾气,晓得蓉儿这是记恨方才在屋外泥淖旁时瑛姑对王道一的无礼呵斥,是以才故意快速算出刚那两道题来,好叫瑛姑的老脸羞上一羞。 她扶起黄蓉跟着过去,边走边悄声道:“差不多就得了,小心身子。”黄蓉却不搭腔,靠在她身上慢慢走进内室。 只见那内室墙壁围成圆形,地下满铺细沙,沙上画着许多横直符号和圆圈,写着些“太”、“天元”、“地元”、“人元”、“物元”等字。 王道一知道这些都是多元多次方程的题,她以前在重阳宫后山的时候,没事也学了一些古代的数学,因而对这些字符并不陌生。 多元多次方程,在中国古代被叫做“天元之术”,古代《算经》中早记其法,天、地、人、物四字即西方代数中x、y、z、w四种未知数。 黄蓉自幼受父亲黄药师教导,颇精历数之术,见到地下符字,便知道尽是些术数中的难题,虽然甚是繁复,但只要一明其法,也无甚难处。 黄蓉从腰间抽出竹棒,倚在王道一怀里,随想随在沙上书写演算,片刻之间,已将沙上所列的十七八道算题解开了五道。 这些算题瑛姑苦思数月,都未得解其中一道,见黄蓉竟毫不费力的连解五道,不由得惊讶异常,呆在原地,作声不得。 王道一不忍黄蓉动脑太多,消耗精力,索性也从旁拿起一根长长的算筹来,一手揽着黄蓉,一手也在那沙盘上算起第六道来。 黄蓉见她算第六道,便跳过那一道直接去算第七道。又是片刻之间,王道一已经解出了第六道来。这让瑛姑又是一惊,心想这两个小姑娘到底是何方神圣。 王道一刚解完第六道,回头看去,不由倒吸一口凉气,只见黄蓉已经在同一时间把余下十一二道题尽数算完了。 饶是她也都不自禁的瞪大了眼睛,手上的算筹颤了颤。 这计算速度,这大脑的敏捷度,还当真是……恐怖如斯! 十七八道题都算完了,黄蓉已彻底没了精力,由王道一扶着都险些站不稳。王道一连忙放下手里的算筹,用双手去抱她,让她站稳。黄蓉顺势把全身重量都靠在王道一身上,闭了闭眼,低低喘气。 一旁的瑛姑看着她二人,已经完全被震在原地,瞠目不知所对了。若说王道一的算数水准已经远超她了,她再努力数年或许还能赶上,但那黄蓉便简直就是神话一般的存在,即便她瑛姑再学十辈子也决计不能望其项背。 瑛姑呆愣了半晌,许久才回过神来,看着黄蓉,忽问道:“你是人吗?” 黄蓉微微一笑,说道:“‘天元四元’之术,何足道哉?算经□□有一十九元,‘人’之上是仙,明、霄、汉、垒、层、高、上、天,‘人’之下是地、下、低、减、落、逝、泉、暗、鬼。算到第十九元,方才有点不易罢啦!” 瑛姑顿时沮丧失色,身子摇了几摇,突然一交跌在细沙之中,双手捧头,苦苦思索,过了一会儿,忽然抬起头来,脸有喜色,问道:“你的算法自然精我千万倍,可是我问你:将一至九这九个数字排成三列,不论纵横斜角,每三字相加都是十五,如何排法?” 黄蓉心想:“我爹爹经营桃花岛,五行生克之变,何等精奥?这九宫之法是桃花岛阵图的根基,岂有不知之理?”当下低声唱道:“九宫之义,法以灵龟,二四为肩,六八为足,左三右七,戴九履一,五居中央。”边说边用竹棒在沙地上画,一首歌毕,已在沙上画了一个九宫之图。 瑛姑面如死灰,叹道:“我还道这是我独创的秘法,原来早有歌诀传世。” 黄蓉笑道:“不但九宫,即使四四图,五五图,以至百子图,亦不足为奇。就说四四图吧,以十六字依次作四行排列,先以四角对换,一换十六,四换十三,后以内四角对换,六换十一,七换十。这般横直上下斜角相加,皆是三十四。” 瑛姑依法而画,果然丝毫不错。 黄蓉又道:“那九宫每宫又可化为一个八卦,□□七十二数,以从一至七十二之数,环绕九宫成圈,每圈八字,交界之处又有四圈,一共一十三圈,每圈数字相加,均为二百九十二。这洛书之图变化神妙如此,谅你也不知晓。”举手之间,又将七十二数的九宫八卦图在沙上画了出来。 瑛姑瞧得目瞪口呆,颤巍巍的站起身来,问道:“姑娘是谁?”不等黄蓉回答,她忽地捧住心口,脸上现出剧痛之色,急从怀中小瓶内取出一颗绿色丸药吞入腹中,过了半晌,脸色方见缓和,叹道:“天外有天,罢啦,罢啦!”说着眼中流下两道泪水。 第229章 王道一瞧瑛姑这样,心下有些不忍,想她前世也是搞研究的,深知这种自己研究一生的成果和课题被人轻松超过的痛苦和无力感。 多少研究员花尽心血一辈子就研究一个问题,最终千辛万苦成为了某个领域的专家。若是突然有一天冒出来个十六七岁的年轻人一下子打碎了这些成果,这对于一个研究员来说,该是何等的灭顶之灾,能不自杀就算不错的了。 她看着瑛姑,随即又猛地想到另一个问题:“在原著里,瑛姑是为救被困在桃花岛的周伯通才隐居在此研习五行术数的,想着有朝一日能救她的情郎出岛。现下周大哥可从来没有被关在桃花岛过,那这瑛姑又是因何而隐居呢? 虽说照往常所遇诸事来看,事情还是或多或少会按照书里的情节去发展,但既然是一个真实的世界,那总得有个直接原因吧?难道是因为被周大哥抛弃了之后,心灰意冷,瑛姑才将自己关在此处练功,待得有一日能再去寻南帝的仇吗? 那她为何要学术数?只是因为兴趣使然?” 王道一正思索间,突然传来阵阵呐喊之声,正是铁掌帮追兵到了。瑛姑问道:“是朋友,还是仇家?” 王道一道:“是追赶我们的仇家。” 瑛姑道:“铁掌帮?” 王道一道:“是。” 瑛姑侧耳听了一会儿,说道:“裘帮主亲自领人追赶,你们究是何人?”问到这句时,声音极是严厉。 王道一知道她这人自从被周伯通抛弃了之后性格就变得极其乖张,脾气也差,神经质的紧,怕她动手,忙往前踏上一步,拦在黄蓉身前,说道:“我是全真教的俗家弟子,她是九指神丐洪帮主的弟子。” 她故意说出“全真教”的名字,引起瑛姑注意。 果然,瑛姑一听“全真教”这几个字,脸上表情顿时风云变幻,忽上前一步,急问道:“你是全真教的人?那……那你可知……你们全真教有个叫……叫周伯通的俗家弟子?” 王道一点头承认道:“知道,他是我师叔,也是我的结拜大哥。” 按照这个关系来排,那么瑛姑就是她嫂子了?想到这一点王道一不禁有些后背发凉,浑身起鸡皮疙瘩,立马将这个滑稽的念头从脑中消了去。 瑛姑激动道:“他是你大哥,那太好啦,你可知……他现在在哪?” 周伯通云游天下,基本没人能找到他,况且他又是一心躲着瑛姑,是以瑛姑这些年也没见过他。 王道一摇头道:“我不知道他在哪,他这人随性的很,也不知道在江湖上哪个地方自顾自的玩儿呢。” 瑛姑听她这么说,有些失望,但也在情理之中,便不再追问。又问了一些全真教的事情,王道一自是对答如流,瑛姑这才彻底没了疑心,想着王道一既是周伯通的结拜妹子,态度顿时不那么乖戾了,面色和蔼了些,她又看了看黄蓉,叹了口气,说道:“这女孩儿中了裘千仞的铁掌,脸上已现黑气,已不过三日之命了。” 作者有话要说: 一更 第88章 三色布囊 王道一大惊,她知道中了裘千仞的“铁砂掌”后除非一阳指能解,但没想到竟会这么严重,竟只有三日能挨?那若是这三日她找不到一灯大师呢? 她惊惧交加,知道若是自己去找一灯大师,三日内定找不到,而瑛姑以前是南帝的妃子,眼下只有这瑛姑或许知道南帝的所在了,像是抓住了救命绳索,向瑛姑深揖一礼,说道:“还请前辈救她。” 瑛姑道:“她这伤我治不了。”侧耳倾听铁掌帮的喊声忽远忽近,时高时低,叹道:“他们找不到路,走不进来的,尽管放心。就算来到这里,你们是我客人,神……神……瑛姑岂能容人上门相欺?”她心想:“我本来叫做‘神算子’瑛姑,但你这两个小姑娘算法一个比一个厉害,我还厚颜自称哪门子的‘神算子’?”刚只说了个‘神’字,下面两字就噎住不说了。 王道一也不好直接开口问她一灯大师的事,毕竟瑛姑和一灯大师有一桩十几年前的血海深仇,贸然提起一灯,惹恼了她,怕是反而会坏事,只得作揖先谢她收留之恩。 王道一抱着黄蓉坐在椅上,低头细看黄蓉脸色,果然眉间隐隐现出一层淡墨般的黑晕。她心里一凉,颤声问道:“蓉儿,你……你觉得怎样?” 黄蓉胸腹间有如火焚,四肢却是冰凉,身体各处都疼痛难忍,知瑛姑的话不假,轻叹了口气道:“道一,这三天之中,你别离开我一步,好不好?” 王道一心头一痛,忙抱紧她,说道:“我会找到法子治你的!” 瑛姑在一旁看着她二人对话,脑海中忽如电光一闪,想到一事:“啊,老天送这两人到此,却原来是叫我报仇雪恨,得偿心愿来了。”她抬起了头,喃喃自语:“天啊,天啊!” 只听得林外呼叫吆喝之声又渐渐响起,看来铁掌帮四下找寻之后,料想王、黄二人必在林中,只是无法觅路进入,过了半晌,林外远远送来了裘千仞的声音,叫道:“神算子瑛姑,裘铁掌求见。” 瑛姑走到窗口,气聚丹田,长叫道:“我素来不见外人,到我黑沼来的有死无生,你不知道吗?” 只听裘千仞叫道:“有两个女娃娃走进你黑沼来啦,请你交给我吧。” 瑛姑叫道:“谁走得进我的黑沼?裘帮主也忒小瞧瑛姑了。” 第230章 裘千仞冷笑几声,不再开腔,只听铁掌帮徒众的呼叫之声,渐渐远去。 瑛姑转过身来,笑的阴森,对王道一道:“你真想救她?” 王道一一愣,瞬间站起身来,随即双膝点地,跪了下去,恳求道:“请前辈赐教!”末了,又觉诚意不够,补充道:“前辈若能指点晚辈救她,不管要我干什么都行。”说着两手伏地,额头触地,磕了一下,行的是天地君亲师的大礼。 这等五体投地的跪拜礼,王道一两世以来只跪过一人,那便是先师王重阳,此刻她对着瑛姑这不假思索的一跪,显然是焦急恳切到了极点。 瑛姑见她这般焦急,心里疑惑,问道:“你与她是什么关系?为何如此紧张她?姐妹么……也不像啊。” 王道一张口便答:“她是我的未婚妻子。” 瑛姑顿时一呆,诧异道:“你们……可都是女子。” 王道一此刻心里已是着急的如热锅上的蚂蚁,但也知道瑛姑性格喜怒无常,生怕哪里不顺她的意,此时万不可催促她,便老实答道:“都是女子又如何,但求心意相通,性别又有什么相干?前辈是明理之人,定能理解……理解这番心情,不过,不理解也无妨,我七个师兄师姐们就不能理解,哎……想来我二人之事在天下也是罕见,又有几人能真正理解呢……不理解也没什么,师兄师姐们也是不理解的……我能理解他们的不理解,我能理解天下人的不理解……即便天下人都不能理解我能理解他们的不理解……哎,被最亲的人不理解着实是一件无可奈何之事……只是,不管理不理解……还请前辈教我救她之法……万望请前辈教我……” 由于太过迫切,也太过紧张,她越说越语无伦次,叽里咕噜说了一堆连她自己也理不清楚的疯话来,脑门上直冒汗,嘴唇哆哆嗦嗦的,显然是焦急到了极处。 瑛姑听了她这颠三倒四的话,浑身一颤,双目缓缓从王道一脸上移开,望向窗外,喃喃自语道:“但求心意相通么……”,整个人突然像是游离天外一般,不知正兀自想些什么。 王道一见她突然灵魂“出窍”了一般,呆呆的看着窗外,也不知她还肯不肯施救,可也不好贸然开口打断她,生怕在这紧要关头得罪了她,只得一直跪在原地干等着,两眼紧盯着瑛姑,如欲喷火,心里已是十万火急。 过了半晌,瑛姑回过头来,见王道一满头大汗,目光急切,狼狈之极,心中酸痛:“我那人对我只要有这小道士十分之一的情意,唉,我这生也不算虚度了。”想着想着,目光又散开来,便幽幽的轻轻吟道:“四张机,鸳鸯织就欲双丨飞。可怜未老头先白,春波碧草,晓寒深处,相对浴红衣。” 王道一听她念了这首短词,心中一凛,自己顿时清醒了几分,暗想:“周大哥曾经也念过这首。她们两人,还真是一对苦命鸳鸯,明明都互相惦念着,却不能在一起。” 她正这么想着,只听身旁的黄蓉轻轻说道:“嗯,‘可怜未老头先白’,真是好词。鸳鸯生来就白头……”说到这里,目光不自禁的望向瑛姑的满头花白头发,心想:“果然是‘可怜未老头先白’!” 黄蓉听着瑛姑念这首词,又想到自己或许命不久矣,不禁一阵凄楚,脉脉的望向一直跪着的王道一,不由想到:“人死各有天命,原也没什么可难过的。只是……不能和道一多耽一阵,就是极苦的了……” 瑛姑此时也在回忆往事,脸上一阵喜一阵悲,顷刻之间,心中经历了数十年的恩恩怨怨,猛然抬起头来,道:“这小姑娘给裘铁掌击中,不知是他掌下留力,还是你出手从中挡格过,总算没立时毙命,但无论如何,挨不过三天……嗯,她的伤天下只有一人救得!” 王道一听她这话有救命之意,简直都快喜极而泣了,当下又伏地磕了三个头,恳求道:“请前辈施救,晚辈感恩不尽!” 瑛姑冷冷的道:“哼!我如何有救人的本事?倘若我有此神通,怎么还会在这阴湿寒苦之地受罪?” 王道一给她一噎,知她对一灯怨念颇深,不敢接口,只得继续跪在原地战战兢兢、如履薄冰的等着,心里默默祈祷着她可千万别突然神经质发作不给指点了。 黄蓉眼见王道一为了给自己治伤如此狼狈的一直跪在地上苦求瑛姑,心中早就难受已极,她黄蓉何时这般受制于人过?她的道一又何时这般不顾尊严的求人过?不愿让王道一为她这样,好几次都忍不住说一句:“死就死了,咱们干嘛要这般求她?!”但看着王道一急迫恳切的样子,知她是万分想救自己的,终究还是没有拂了她的意,便偏过头,不忍心看她,坐在旁边闭口不言。 如此过了许久,瑛姑才道:“也算你们造化不浅,遇上我知道此人的所在,又幸好此去路程非遥,三天之内可至。只是那人肯不肯救,却是难说。” 王道一赶忙道:“我苦苦求他,想来他决不至于见死不救。还请前辈指点。”说着又是深深一揖。 瑛姑听她这话,却突然发飙道:“说什么不至于见死不救?见死不救,也是人情之常。苦苦相求,有谁不会?难道就能让他出手救人?你给他什么好处了?他为什么要救你?”语意之中,实是含着极大怨愤。 王道一给她这一通好怼,当下再也不敢接口,眼前已出现一线生机,只怕自己说错一言半语,又复坏事,只见她兀自气了半晌,才走到外面方室,伏在案头提笔书写什么,写了好一阵,将那张纸用一块布包好,再取出针线,缝了三个布囊,才回到圆室,说道:“出林之后,避过铁掌帮的追兵,直向东北,到了桃源县境内,开拆白色布囊,下一步该当如何,里面写得明白。时地未至,千万不可先拆。” 第231章 王道一见到那三个布囊,心知定是错不了了,眼睛死盯着布囊,赶忙抬手去接,伸出去的手都不自觉的微微发着颤,口中连声答应着,像接圣旨一般的,不!圣旨算个屁!是比接圣旨还要激动小心一万倍的把那三个布囊接过来,仿佛那就是黄蓉的命一样。 王道一拿布囊在手,见一个白色,另两个一红一黄,当即稳稳放在怀中,不放心,又着手隔衣摸了摸,生怕它不翼而飞了,再重行叩谢。 瑛姑闪开身子,不受她大礼,说道:“你不必谢我,我也不受你的谢。你二人与我无亲无故,我干么要救她?就算沾亲有故,也犯不着费这么大的神呢!咱们话说在先,我救她性命是为了我自己。哼,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王道一当然知道她指点黄蓉去寻一灯大师是为了什么,只因那一灯大师每次用一阳指救过人命后,都得恢复五年才能恢复原本功力,在这五年之中,身上全无功夫,比常人还要脆弱。瑛姑功夫不如一灯,只能用这个毒辣计策让一灯救黄蓉,自己再趁他身体虚弱、功力全失的时候去报仇,这算盘打的,可不就是为着自己吗? 但王道一会让她的算盘落空的。 王道一知道《九阴真经》中上卷的那段梵文是一门极为厉害的功法,若是依着练习,无需一阳指,便能自行打通奇经八脉。而且一灯大师若是练了此法,也无需五年来恢复功力,三月便可。况且有王道一保驾护航,瑛姑也别想伤到一灯。 王道一知道现下万不可惹恼了面前这位“干嫂子”,况且她愿指点王道一虽然是处于报仇的私心,但毕竟还是能救了黄蓉的命的,当下也不做声,只是听着。 瑛姑白眼一翻,道:“你们累了一夜,也必饿了,且吃些粥吧。”说着去煮粥。 王道一将黄蓉扶着躺在榻上,半醒半睡的养神,自己则守在旁边,心中思潮起伏,回想着书里的情节,思量着以后的路该怎么走。 三十多年前大略看过的一本书,哪里能记得清楚?她只能记得貌似一灯大师有四个徒弟,好像叫个什么“渔、樵、耕、读”,他们几人知道一灯一旦要用一阳指出手救人,便会有生命危险,因此便从来不让看病的人见到一灯。王道一默默想着,要过“渔樵耕读”这四关,却也不易。 过不多时,瑛姑用木盘托着两大碗热腾腾的香粳米粥来,还有一大碟山鸡片、一碟腊鱼。 王道一早就饿了,先前挂念着黄蓉伤势,并未觉得,此时略为宽怀,见到鸡鱼白粥,顿时觉得腹内空空,轻轻拍拍黄蓉的手背,说道:“蓉儿,起来吃点儿粥。” 黄蓉眼睛费力的睁开一线,微微摇头,轻道:“我胸口疼得紧,不要吃。” 瑛姑冷笑道:“爱吃不吃!”说着把一碗粥尽数泼在地下。把碗往桌上“当啷”一顿。 黄蓉何时受过这等气,正欲反唇相讥,一转念间,不去理她,而是对王道一轻声道:“道一,扶我起来。” 王道一不知她要干什么,但也不多言,依言将她从榻上扶起。 黄蓉扶着王道一走到沙盘旁,抬手用竹杖在地下细沙上写了三道算题: 第一道是包括日、月、水、火、木、金、土、罗侯、计都的“七曜九执天竺笔算”,也就是一道多元高次方程组; 第二道是“立方招兵支银给米题”,也就是西方数学中所说的“纵数论”的题; 第三道是道“鬼谷算题”:“今有物不知其数,三三数之剩二,五五数之剩三,七七数之剩二,问物几何?”这是一道高等数学中的数论题。 王道一看着这三道题,心想蓉儿也忒狠了点儿,这三道题一道难过一道,若是让她王道一来算,只怕也得想上个把月的,那瑛姑……怕是这辈子都解不出来了。 黄蓉写下三道题目,靠在王道一怀里,低声道:“咱们走吧,不在这儿待着。” 王道一知道她不愿再待在此处受气,便点点头,低身背起她,步出大门,回过头来,只见瑛姑手执算筹,凝目望着沙盘中的那三道题,呆呆出神。 两人走出树林,王道一道:“蓉儿,你给她留的那三道题着实不易,只怕她早晚把自己给想疯了。” 黄蓉笑道:“哼,我就是叫她一辈子也解不出来,叫她的花白头发全都白了。谁让她这等无礼?” 王道一摇头失笑,不再说话,专心赶路。 闹了一夜,此时天已大明,王道一跃上树顶四下眺望,不见铁掌帮徒众的踪迹,先放了一大半心,又去铁掌峰下寻了马匹,两人同乘一骑,甫上马背,忽听林边喊声大振,数十名铁掌帮众蜂涌而来。 王道一打眼一瞧,裘千仞不在其内,顿时放心下来,腿上微一用劲,马如箭飞出,片刻之间已将帮众抛得无影无踪。 作者有话要说: 二更 第89章 浪遏飞舟 王、黄二人同乘一骑,到得午时已奔出百余里之遥。 两人在路旁一个小饭铺中打尖,黄蓉浑身剧痛难忍,气息微弱,只能喝半碗汤。王道一用小勺慢慢给她喂了粥,自己也吃了一碗,向小二一问,知道当地已属桃源县管辖,忙取出白布小囊,拉断缝线,里面是一张地图,图旁注着两行字道:“依图中所示路径而行,路尽处系一大瀑布,旁有茅舍。到达时拆红色布囊。” 王道一片刻也不耽搁,上马而行,依着地图所示奔出七八十里,道路愈来愈窄,再行□□里,道路两旁山峰壁立,中间一条羊肠小径,仅容一人勉强过去,马匹却已前行不得。 第232章 王道一只得留马在山边啃食野草,负起黄蓉迈开大步径行入山。循着陡路上岭,约莫走了一个时辰,道路更窄,有些地方王道一须得将黄蓉横抱了,两人侧着身子方能过去。 这时正当七月盛暑,赤日炎炎,流火铄金,王道一浑身汗水涔涔,黄蓉却依旧通体冰凉,气息时断时续,急的王道一顾不得休憩,但凡有力便全速赶路。 又行了一阵,忽听远处传来隐隐水声,当即加快脚步。空山寂寂,那水声在山谷间激荡回响,轰轰汹汹,愈走水声愈大,待得走上岭顶,只见一道白龙似的大瀑布从对面山峰之间奔腾而下,声势甚是惊人。从岭上望下去,瀑布旁果有一间草屋。 王道一赶紧又取出红色布囊拆开,黄蓉勉力坐起,倚在王道一身上,和她同看纸上之字,见囊内白纸上写道: “此女之伤,当世唯段皇爷能救。彼多行不义,避祸桃源,外人万难得见,若言求医,更犯大忌,未登其堂,已先遭渔樵耕读之毒手矣。故须假言奉师尊洪七公之命,求见皇爷禀报要讯,待见南帝亲面,以黄色布囊中之图交出。一线生机,尽悬于斯。” 黄蓉一看“段皇爷”这几个字,微微有些吃惊,这纸上语句,着实让人费解。王道一却是不费解的,但当下这节骨眼也不必对蓉儿详说,免得又劳她心神,反正以后也会知道的。她将布囊揣好,伸手抱起黄蓉,说道:“咱们过去瞧瞧。” 凝目远眺,只见瀑布旁柳树下坐着一人,头戴斗笠,隔得远了,那人在干什么却瞧不清楚。不多时王道一已背着黄蓉快步走近瀑布,只见柳树下那人身披蓑衣,坐在一块石上,正自垂钓。 这瀑布水势湍急异常,一泻如注,水中哪里可能有鱼?纵然有鱼,又哪有余暇吞饵?看那人时,见他约莫四十来岁年纪,一张黑漆漆的锅底脸,虬髯满腮,根根如铁,长相煞是吓人,眼睛一动不动的凝视水中。 王道一打量他片刻,心想:“这恐怕就是渔樵耕读中的‘渔’了。”见他全神贯注的钓鱼,也不敢打扰,扶黄蓉倚在柳树上休息,自己过去瞧。 她来到瀑布边,也向水中看去,等了良久,忽见水中金光闪闪,那渔人脸现喜色,猛然间钓杆直弯下去,只见水底下一条尺来长的东西咬着钓丝,只见那物非鱼非蛇,全身金色,模样甚是奇特。 王道一大感诧异,这种金色的生物她活了两辈子也没见过,想回忆出书中有关情节,但这种细枝末节早已忘却,哪里想得起来? 便在这时,水中又钻出一条同样的金色怪鱼咬住钓丝,那渔人更是喜欢,用力握住钓杆不动。只见那钓杆愈来愈弯,眼见要支持不住,突然“拍”的一声,杆身断为两截。两条怪鱼吐出钓丝,在水中得意洋洋的游了几转,瀑布虽急,却冲之不动,转眼之间,钻进了水底岩石之下,再也不出来了。 那渔人把钓鱼竿往地下一掼,显然是有些气急败坏,见王道一悄默声的站在一边,便瞪着眼,迁怒道:“哪里来的小道士,惊了我的鱼?老子辛辛苦苦的等了半天,偏生你一来就给惊走了!”伸出蒲扇般的大手,上前两步就要动武,但貌似是忽地想起了师父的训诫,终于强自克制住,只将双手捏得骨节格格直响,满脸怒容瞪视她。 王道一心里好生奇怪:“我只静静的站着,怎么就惊了你的鱼呢?明明是你自己的钓竿吃不住力才叫它溜走的。”但此时她有求于人,也不好开口辩驳,只得拱手作揖,客气的搭讪道:“大叔且息怒,却不知那是什么品种的鱼?” 那渔人也当真是个暴脾气,破口大骂道:“你眼睛瞎啦?这是鱼吗?啊?这是金娃娃!” 王道一本就心境温沉,被骂了也不生气,而是在脑海里努力想着:“金娃娃是个什么品种?不是鱼?那为什么生活在水里?前世的生物书里也没记载有这种名称的物种啊?看这那样子应该是属于淡水生物,那就是鲤科?不像。慈鲷科?不像。攀鲈科?也不像……” 王同学百思不得其解,只得又好学的问道:“请问大叔,什么是金娃娃?” 那渔人显然没有为人师表谆谆教导的耐性,听王道一又追问一句更是暴跳如雷,喝道:“金娃娃就是金娃娃,你这小女娃啰唆什么?!” 王道一本就要打算恳他指点去见一灯大师的路径,哪敢在这种问题上轻易得罪他,见他不耐说,也不再问了,深深作了个揖赔不是:“抱歉,是我愚钝,失言了。” 旁边黄蓉见王道一如此被数说,王道一不气,她可气得不行,终是忍不住了,插口道:“金娃娃就是金色的娃娃鱼。我家里便养着几对,有什么稀罕?” 黄蓉这么一说,王道一霎时明白过来,想:“哦,原来是娃娃鱼啊?那就是两栖类的,搁一千年后还是国家二级保护动物呢。” 那渔人听黄蓉说出“金娃娃”的来历,微感惊讶,愣了愣,又骂道:“哼,吹得好大的气,家里养着几对!我问你,金娃娃干什么用的?” 黄蓉闲闲道:“那能有什么用啊?我见它生得好看,叫起来呀呀呀的,好像小孩儿一般,就养着玩儿。” 王道一走回去将黄蓉扶稳坐好,一边不禁默默想着:“私自圈养国家二级保护动物,还一养养好几对儿,岛主家的千金果然财大气粗……” 那渔人听黄蓉说得不错,脸色登时和缓,道:“女娃儿,你家里若是真养得有,那你就须赔我一对。” 第233章 黄蓉道:“我干吗要赔你?” 渔人指着王道一道:“这小道士方才给我惊走了一条。这金娃娃聪明得紧,吃过了一次苦头,第二次休想再钓得着。不叫你赔叫谁赔?” 这也太不讲理了吧?王道一正待分辩,黄蓉却笑道:“就算钓着,你也只有一条。你钓到了一条,第二条难道还肯上钩?” 渔人无言可对,搔搔头道:“那么赔我一条也是好的。” 黄蓉又闲闲道:“若是把一对金娃娃生生拆散,过不了三天,雌雄两条都会死的。” 那渔人见她如此了解金娃娃的习性,更无怀疑,忽地向她与王道一连作三揖,叫道:“好啦,算我的不是,求你送我一对成不成?” 黄蓉微笑道:“你先得对我说,你要金娃娃何用?” 那渔人迟疑了一阵,道:“好,就说给你听。我师叔是天竺国人,前几日来探访我师父,在道上捉得了一对金娃娃,十分欢喜,叫我喂养几日,待他与我师父说完话下山,再交给他带回天竺去繁殖,哪知道……” 黄蓉接口道:“哪知道你一个不小心,让金娃娃逃入了这瀑布之中。” 那渔人奇道:“咦,你怎知道?” 黄蓉小嘴一撇,道:“那还不易猜。这金娃娃本就难养,我先前共有五对,后来给逃走了两对。” 那渔人双眼发亮,脸有喜色,道:“好姑娘,给我一对,你还剩两对哪。否则师叔怪罪起来,我可担当不起。” 黄蓉笑道:“送你一对,那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可是你先前干吗这么凶啊?” 那渔人又是笑又是急,忙向王道一连连打躬作揖赔不是,又对黄蓉道:“唉!是我莽撞,脾气不好,当真要好好改才是。好姑娘,你府上在哪里?我跟你去取,好不好?这里去不远吧?” 黄蓉轻轻叹了口气道:“说近不近,说远不远,三四千里路是有的。” 那渔人吃了一惊,根根虬髯一下竖了起来,喝道:“小丫头,原来是在消遣老爷!”提起醋钵大的拳头,就要往黄蓉头上捶将下去,只是见她年幼柔弱,这一拳怕打死了她,拳在空中,迟迟不落。王道一早已抢在旁边,只待他拳劲一发,便立时格挡他手腕。 黄蓉好似没看见那虎虎的大拳头一般,轻笑道:“你急什么?我早想好了主意。只需向我爹爹飞鸽传书一封,不几日就送来了。” 此言一出,渔人和王道一均是诧异,她不禁又默默想着:“嗯,很好,黄岛主家的私人快递业务也是很纯熟的。”她转头看向黄蓉,瞧了片刻,再想想颇为落魄的自己,顿时有一种自己是“倒插门”的诡异感觉。 那渔人叫道:“胡说!三四千里的路,哪有几日就能送回来的?” 黄蓉也不看他,只笑道:“你爱信不信。” 那渔人想了想,也实在是没别的法子了,便道:“那也好,你来写信吧。”说着进屋去拿了纸笔出来。 黄蓉此时已经没甚气力了,手提着那笔杆都止不住的发抖,但这信必得是她亲笔黄药师才会信,旁人替代不得,便咬牙写了一行:“爹爹:我要一对金娃娃。女蓉叩上。” 端的是简洁明了,直击重点。 那渔人收好信,又问:“你府上在哪?” 黄蓉刚才虽只写了几个字,却已耗了她极大精力,靠在树上闭眼缓神,眼皮抬也不抬,道:“送去桃花岛便可。” 那渔人惊得张大了口合不拢来,喃喃的道:“桃花岛,桃花岛?黄药师黄老先生是你什么人?” 黄蓉傲然道:“是我爹爹,怎么啦?” 那渔人“啊!”的惊叫一声,接不上话来。 黄蓉道:“只消你把信传到,数日之间,我爹爹会差最快的马把金娃娃带来,不太迟吧?” 那渔人道:“但愿如此。”望着王、黄二人上下打量,眼中却渐渐有怀疑神色,问道:“你们到这里来干什么?” 王道一拱手道:“晚辈有事求见段皇爷。” 那渔人听了这话后,厉声道:“段皇爷早已不在尘世了!你们趁早走吧!” 王、黄二人吃了一惊,黄蓉道:“死了?”王道一思量一瞬霎时反应过来,抬头说道:“段皇爷既已不在尘世,那我们求见一灯大师。” 黄蓉不知那南帝已出家为僧的事,疑惑道:“一灯大师又是何人?” 那渔人更是惊诧,道:“你怎知我师父就是一灯大师?你又是何人?” 王道一作了一揖,自报家门:“晚辈全真教重阳门下八弟子王道一。” 其实论起辈分来,王道一与这渔人应是平辈,但王道一想这渔人比自己年长了好几十岁,怎敢与他平辈论交,便以晚辈自称。 那渔人又是一惊,他虽与师父一起隐居在此处,但江湖上的大事还是多少听到过一些,因此知道有这么一号人,但这种话怎可轻信?他打量王道一半晌,似是不大相信的样子。 王道一知他不信,也不说话,向旁走了几步,真气凝于指尖,向远处遥遥一点,只见前方一块拳头大的石头应声炸裂。 那渔人见她这一下子,更是惊得瞠目结舌,说道:“你怎的会……家师的一阳指?莫非你……真是重阳真人的亲传弟子?”他见王道一使出了一阳指,便已信了,一则震惊于王道一深湛的功力,二则惊奇于江湖上传言的那个继承了《九阴真经》的王重阳嫡传弟子竟会是个看起来人畜无害的小姑娘。 第234章 一灯大师当年曾传王重阳“一阳指”,除此之外当今之世会这门功夫的人只有大理段氏,王道一既能使出“一阳指”,那她的身份必然确信无疑了。 王道一拱手道:“还请前辈放我二人前去求见一灯大师。” 那渔人好生为难,他知道师父生平最敬服的就是重阳真人,与重阳真人可以说是过命之交,现在重阳真人的嫡传弟子要来面见他老人家,原应不加阻拦才是,但他见黄蓉容颜憔悴,气息时断时续,心知她们八成是来看病的,如此便又不愿放她们上山。 一灯大师的这几个徒弟,一个比一个“孝顺”,知道家师给人治病的严重后果,便死也不放看病的人上山。 那渔人在原地转了好几圈,最后心一横,叫道:“还是不行!见我师父,求他看病,休想!我拼着受师父责骂,也不会放你们上山,你们的那什么金娃娃、银娃娃我也不要啦,快快下山去吧!” 这几句话说得斩钉截铁,绝无丝毫转圜余地,只把王道一听得怔在原地,过了半晌,才又争取道:“一灯大师宅心仁厚,必定不会见死不救,大叔你作为他的弟子,所作所为真是大师他想看到的吗?” 那渔人听她此言,似有些心虚,把头偏过一边,却不搭话。 王道一扶着黄蓉继续道:“这位受伤求治的是桃花岛黄岛主的爱女,现下是丐帮的帮主,务求大叔瞧着黄岛主与洪帮主两位金面,指点一条明路,引我们拜见一灯大师。” 那渔人也辩解不来,想到无论是重阳真人还是洪七公都与家师是至交,这人情也不好拒绝,但一想到家师给人看病要付出的代价和危险,心肠又复刚硬,仍是坚决道:“不行!就算我不忠不敬好了,你们绝不可上山。打死我也不行!” 王道一当然知道他在担心什么,他们都怕那五年恢复期中有仇家找南帝寻仇罢了。但王道一此时也是苦于不能言明,她总不能空口白牙的给他说:“我知道《九阴真经》里有一门厉害的奇诡内功可以助你师父将五年的恢复期缩减到三个月,虽然我看不懂那些梵文汉译字的意思,也不知道这门功夫到底是什么,但我偏偏就是知道有这回事吧?” 江湖人疑心最是重,她若这么无凭无据的说,谁会信?莫说这渔人了,三岁小孩儿都不信吧? 王道一见自己搬出先师的交情都不能打动这渔人,一时间也没了办法,站在原地。 黄蓉此时从她二人对话中也已大致听明白了那一灯大师就是段皇爷了,虽不知各中原由,但也知道现下再跟这渔人硬耗下去也没什么用了,她思索片刻,心中已有算计,向渔人道:“大叔,你既不肯放我们上山,那也罢了,但有一件事我不明白,你若不说,我可是死不瞑目。” 渔人道:“什么事?” 黄蓉道:“这山峰光滑如镜,无路可上,你若肯送我们上山,却又有什么法子?” 那渔人心想:“若不是我携带,她们两个女娃娃终究难以上山,这一节说也无妨。”于是说道:“说难是难,说易却也容易得紧。从右首转过山角,已非瀑布,乃是一道急流,我坐在这铁舟之中,扳动铁桨,在急湍中逆流而上,一次送一人,两次就送两人上去。” 黄蓉笑道:“啊,原来如此。告辞了!”扶着王道一转身就走。 王道一不知她要干什么,但还是按着她的意愿扶她离开了,那渔人见二人下山,叹了口气,转身回了茅舍。 黄蓉走到山腰处停了下来,问道:“道一,你说为什么他不让咱们见段皇爷?段皇爷又怎么是一灯大师了?” 王道一想了想,说道:“段皇爷十几年前出家为僧,法号便叫做一灯大师。至于他的弟子为何阻拦我们上山,那是因为若要救治你,须得用一阳指再加上先天功打通奇经八脉各大穴道,方能疗伤救命。 ……自从师父仙去,当今世上唯有一灯大师和我身兼一阳指与先天功两大神功。但可惜我功力不足,不足以为你医治,才百般求了那瑛姑,望她或许能指点咱们来拜见一灯大师的。 但是,用这功夫为人疗伤,本人却是要元气大伤的,五年之内武功全失。是以一灯大师一旦救治了你,他自己便会武功全失,五年方得恢复。” 黄蓉“啊”了一声,惊道:“五年没有功夫?”又想到:“道一怎么会这么清楚这些事情?……是了,她师父重阳真人是南帝的生死至交,重阳真人还曾亲赴大理拜访过段皇爷,重阳真人肯定知道这些事情,那么定是他告诉道一的。” 即使黄蓉再绝顶聪明,也万万推想不到王道一是投胎转世到一本书里这件离奇之极的事的。 王道一道:“正是。这五年中若是有仇家来寻仇,那一灯大师便会有性命之忧了。” 黄蓉若有所思道:“怪不得他的弟子如此紧张这件事。”又道:“如此说来,段皇爷若真救了我,那可真是一份天大的恩情了。” 王道一点点头道:“的确。不过我还是要去求他救你才成。倘若真要五年才能恢复功力,那咱们便一刻不离的拼死守他五年便是,我二人功夫都不弱,再加上他渔樵耕读四个徒弟,任是哪个仇家寻来,也定能护得了他。眼下,咱们还是想法儿上山的好。” 黄蓉想了想,道:“法子倒是有一个。” 王道一喜道:“是什么?” 黄蓉道:“咱们抢那铁舟铁桨,转过山角下水。” 第235章 王道一一怔,道:“你是说……偷东西?” 黄蓉瞧着她神情,便笑道:“好,你爱做君子,那就做君子吧。”说着便要举步向上而行。 王道一忽然道:“没有。” 黄蓉头一次没反应过来王道一的意思,停下来,问道:“什么没有?” 王道一道:“我是说,我方才没有在想做君子不做君子的事,我是在想:这么简单的法子,我怎生就没想到呢?还跟那渔人费那许多口舌。” 这下轮到黄蓉怔愣在原地了。 没想到你是这样的王道一! 王道一张望一眼,见那渔人已进了茅舍,此时正是机不可失,她右手一把抱起还愣在原地没回过神来的黄蓉,一手飞速抢过铁舟,急奔转过山角,用力掷入瀑布的上游。 铁舟一经掷出,她立即抢起铁桨,只见铁舟已顺着水流冲到跟前,同时听到耳后暗器声响,当即低头让过暗器,抱着黄蓉纵身一跃,双双落入舟中。又有一枚暗器飞来,打中黄蓉背心,给软猬甲弹开。 这时水声轰轰,只听得那渔人高声叫骂,已分辨不出他叫些什么,眼见铁舟随着瀑布即将流至山石边缘,她凝气用力,左手铁桨急忙用力一扳,铁舟登时逆行数尺,右手放下黄蓉,铁桨再是一扳,那舟又向上逆行了数尺。 她抢舟、掷舟、拿桨、入舟、驶离,一系列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几乎是在瞬间完成,待那渔人奔到岸边时,她已划桨驶出数丈了。 正所谓“逆水行舟,不进则退”,更何况是激流勇进,王道一运起全身功力全神贯注的用力扳舟,挥桨与激流相抗。 那铁舟翘起了头鼓浪逆行。此处水流虽不如瀑布般猛冲而下,却也极是急促,把她划得面红气促,好几次险些给水冲得倒退下去,到后来水势略缓,她又悟到了些用桨之法,以双手左右互搏之术,分使二桨,灌足内力,以桨为剑,运力直透桨端,她内功深湛,直把这铁舟推得宛似顺水而行一般。 黄蓉赞道:“就是让那渔人来划,也未必能有这么快!”想来那渔人是万万也料想不到这个看起来人畜无害的小姑娘竟有这等本事。 又行一阵,划过两个急滩,一转弯,面前景象骤然一变。 只见眼前景色如画,清溪潺潺,水流平稳之极。那溪水宽约丈许,两旁垂柳拂水,绿柳之间夹植着无数桃树,若在春日桃花盛开之时,想见定是一片锦绣,繁华耀眼。这时虽无桃花,但水边生满一丛丛白色小花,芳香馥郁。王、黄二人置身其间,心旷神怡,料想不到这高山之巅竟然别有一番天地。 作者有话要说: 一更 第90章 良辰美景 溪水碧绿如玉,深难见底,那铁舟缓缓向前驶去,绿柳丛间时有飞鸟鸣啭,忽听一阵嗤嗤之声不绝。二人正纳罕间,转过一个急弯,只见眼前斗亮,两人不禁同声赞一句“好。” 原来洞外是个极大的喷泉,高达二丈有余,奔雪溅玉,一条巨大的水柱从石孔中直喷上来,飞入半空,嗤嗤之声就是从喷泉发出。那溪水至此而止,这喷泉显是下面溪水与瀑布的源头了。 王道一把黄蓉抱上岸,将铁舟拉起放在石上,回过头来,但见水柱在太阳照耀下映出一条眩目奇丽的彩虹。当此美景,二人纵有百般赞美之意,却也不知说什么话好,只携手并肩坐在一方大石上,置身于这等美景之中,心中一片明净,再无别念。 二人看了半晌,黄蓉忽叹道:“道一,若是我的伤难以痊可,那就葬身此处吧,不再下去了。” 王道一心头一颤,回头只见黄蓉面色苍白如纸,拉着她的手冷如冰块,气息微弱,时断时续,显见是病入膏肓之态,唯有那一双眸子还清亮有神,不失光彩。王道一不禁心里一酸,捏住她手,坚定道:“一灯大师定能医好你的,你莫要瞎想。” 黄蓉淡淡一笑,没说什么。 王道一挂念着她的伤,又坐片刻,便道:“我们继续走吧。” 谁知黄蓉却摇了摇头,望着喷泉彩虹,笑道:“这里真美,再陪我呆一会儿。” 王道一只得又坐下,两人肩并肩,靠在一起,慢慢环顾四周。 桃红柳绿,花香浓郁,喷泉涌跃,彩虹绮丽,当真是良辰美景。 也许是这景色美的有些不真实,她心中似有所感,转头望向黄蓉,细看了她一会儿,不禁有些出神。 她少时久居山中,闲来无事,有读过《吕氏春秋》,其中曾载道:“靡曼皓齿,郑卫之音,务以自乐。” 此言是说,美人和消遣的曲子都会乱人心性,切勿沉迷。 她当时不屑一顾,认为这两样,哪里有什么值得沉迷的?那些古书上拜倒在美人裙下的英雄豪杰们,不过都是自身心性不坚罢了,却要去怪什么美人和乐曲?真真虚伪。 可是现在,她不这么想了。 因她发现,真能配得上“靡曼皓齿”这四字的,天下又能有几人…… 眼前的黄蓉娴静带笑的侧颜沐浴在温暖的阳光中,整个人氤氲着一层光晕,在四周绚烂缤纷的景致下看上去显得有些梦幻,美的不似凡间,她出神良久,不禁喃喃失语:“良辰美景……” 黄蓉听她出声,转过头来,轻声道:“怎么了呢?” 王道一微微一笑,嗓音像细细打磨过的软玉:“我忽然想亲亲你了。”说着已经倾身过去,在佳人的脸颊上亲了一下。 第236章 黄蓉莞尔一笑,面上飘过一片浅浅的红晕。 王道一又伸手抱住了她,轻轻缓缓的吻上了她苍白的唇,蜻蜓点水,一触即离。 黄蓉不禁微微一颤,有红晕悄悄从耳根蔓延开来,抬眼看她。 王道一笑了笑,又慢慢低头去吻,仍是轻碰一下便又离开,这一次时间却比刚才长了那么一点点,接着,再亲一下,再亲一下,再亲一下……渐渐的,每一次轻啄的时间越来越长,也越来越细腻。 她极度温和,极度认真,极度小心翼翼的碰触着,轻托着她后颈的手根本不敢使力,好像怀里的姑娘是一张宣纸、一片雪花、一朵云彩一般的脆弱,这么美好的姑娘,她生怕亲坏了她,或是吓到了她。 渐渐的,也不知道是哪一次,贴在一起,便没有分开。 黄蓉的心跳有些不受控制的快,她悄悄攥住了道一的衣领。 道一很有耐心,先是浅浅的吻着,轻轻缓缓的,像春水慢慢渗进土壤一般,潜移默化,渐渐深入,直到最后的深深的吻她……即使这样,她还是不敢用力,她稳稳的抱着怀里温软馨香的姑娘,像一个极有耐心的画师,柔和细腻的用同样柔和细腻的墨笔精绘出一副甜美的画卷。 黄蓉的气息渐促,道一知道她现下身体虚弱,也不敢太长时间,便又循序渐进的放开了她,拉开一点距离,望着她。 一望之下,不禁呆了。 只见此时面前的姑娘眼角晕红,水光潋滟的眸子波光粼粼,有些迷离,欲说还休,双颊也似泛上了一层胭脂,原本苍白的嘴唇也透出水雾般的樱色。 面若桃花,明艳无俦,这是怎样一幅绝色啊!说是能叫帝王为之烽火戏诸侯也不为过! 王道一怔愣了片刻,又慢慢抱紧了她。黄蓉靠在她的怀里平复着剧烈的心跳,方才的吻明明很轻,可是她的心跳还是很快,快的她都有些眩晕。 王道一轻抚着她的背,过了好一会儿,问道:“身体有没有不舒服?” 黄蓉乖乖的窝在她怀里,笑了,摇了摇头,微敛着的眸子睁开来瞧她,亮晶晶的。 王道一微微一笑,伸出食指在她鼻尖上点了点,又在水润润的唇上轻轻抚过,谁料她却突然猝不及防的伸出小舌在那指尖飞快的,一舔而过,再抬眼看着道一轻笑。 王道一的手不禁猛地一颤,心脏跟着一哆嗦,只觉那一瞬间一股电流瞬间从指尖猛地直直击穿到了心窝里,电的她大脑一阵空白,她睁大眼,不可思议的望向怀里的人。 正怔愣间,黄蓉却又不知哪来的气力,一把推开了她,自己则飞快向后坐远一步,灵灵有神的眼睛含笑望着她,似是勾人。 王道一被猛地推开,还没反应过来,不明所以向她看去,只见此时黄蓉的眼睛极是清亮灵动,盛着笑意,却又与之前不同,里面竟透出一种别样诱人的光彩,既奸且纯,带着点狡黠,又带着点撩人。 指尖的触电感尚未散去,她僵在半空中,又被这样的眼神凝视着…… 世间没有哪一个人能对这样的眼神无动于衷,无论男女,无论神佛。 王道一也不可幸免,瞬间便被诱惑,雕塑般凝固在原地,一时间窒住了呼吸。 过了片刻,只见黄蓉看着她,眨了眨眼,咯咯的笑出声来,那笑声清脆悦耳,如黄莺婉啭。王道一一个激灵,仿若惊梦,霎时清醒过来,半晌,神思才回了体。 意识到自己方才那片刻的失魂,她猛地瞪大了眼睛看向黄蓉,满眼都是不可置信,蓉儿方才这是在……勾引她?! 王道一震惊了。 明明这小姑娘还对夫妻之事不甚了了,可……只是接了个吻就已经学会勾引她了,那若是以后都教会给了她,那……那还得了?! 王道一震惊又怔愣的看着黄蓉,不禁心想,这人果然是有颗七窍玲珑心,心思简直敏锐通透到恐怖,竟能这般……这般无师自通! 她好不容易缓过了神,暗暗深吸一口气,有些无奈的笑道:“蓉儿,你莫再逗我了。”说着便要过去抱她,谁知黄蓉却又向远处逃坐开一步,歪头笑问道:“你方才在想些什么?” 王道一张了张口,微窘,半天才道:“我……我……” 黄蓉咯咯笑道:“你想跟我做夫妻,对不对?” 王道一登时张口结舌,结结巴巴道:“这……我……没有……没有……” 黄蓉清凌凌的眸子继续锁着她,笑道:“那你想过没有呢?那天在牛家村,你也没想吗?” 王道一连耳根子也都羞得通红,低下了头,“是我不好。” 黄蓉又看她片刻,坐回来,伸手去抚摸她的脸,柔声道:“你想跟我做夫妻,我喜欢得很呢,你有什么不好了?” 王道一满脸通红,如坐针毡,心想蓉儿在这方面还真是“童言无忌”! 她不知道是她自己上辈子和这辈子的前十几年活的太禁欲还是黄蓉实在是太无邪开放,这种话题……她着实是从容不起来。 她清了清嗓子,半晌才抬头道:“蓉儿,这些事我以后慢慢说给你听。还有……你这些话对我说说可以,可千万别对别人说。” 黄蓉笑道:“那当然了,我以后总要做你妻子的,自然只对你说,和别人有什么相干?” 王道一点点头,想伸手扶她,“那咱们现在走吧。” 谁知黄蓉听了这话后又将王道一推开,一下站起身来,笑道:“我还想要再呆一阵。”说着便绕过石头向不远处的田垄走去。 第237章 王道一见她脚步虚晃,生怕她摔倒,也马上起身跟过去,正要拉住她手,黄蓉却抽手躲开,咯咯笑道:“道一,咱们来玩儿,你来捉我!”向前小跑两步,又回身道:“可是,不许捉到我。” 让人捉又不许捉到,这是什么“无理”的要求? 王道一不知她又想干什么,但见她兴致正高,也就由着她去,当下抬步去捉她,并且还真是听话的一直在捉,但又小心着不捉到她。 可黄蓉哪能跑得快,身形单薄如纸,脚下也不利索,两人就这么一个逃,一个虚捉,跑的速度比走的都慢,竟在阡陌交通的田垄上来来回回的玩儿起了“捉迷藏”。 田野广袤,杨柳依依,两个少年人奔跃其间,倒别有一番野趣。 王道一见黄蓉身体羸弱不堪,几圈下来,额上都累出了一层薄汗,犹自玩儿性不减,不禁有些揪心,劝道:“蓉儿,玩儿够了吧?” 黄蓉脚下不停,说道:“自然不够!” 王道一觉得她的表现有些不寻常,但也不好强迫她停下,两人又在田间兜了一大圈,王道一又劝了几次都无果,眼见黄蓉面色越来越差,本以为她总该玩儿够了,没成想黄蓉抬脚又向旁边的柳林走去,颇有再大玩一番的架势。 王道一实在是沉不住气了,急道:“蓉儿,别再玩儿啦。你再这般胡闹,我……我就要抱你回去了。” 听到这话,黄蓉终停了步,转过身来,想了想,笑道:“我还当真走得累了,你抱我吧。”说着张开了手要王道一来抱她。 王道一如蒙大赦,心下松了一口气,赶忙过去轻轻抱起她,又亲了亲她额头,喃喃道:“可莫累坏了。” 将人抱出田间,王道一把她放在一块高石头上,自己在袍角处撕下两条布条来当作绑带将宽大的道袍袖子捆绑起来,如此使行动更为利索一些。她蹲低身子,说道:“你既玩儿够了,我背你继续走吧。” 黄蓉趴上她的背,抬手圈住她脖颈,呼吸气息打在她耳边,听上去比方才更气若游丝了些,王道一不禁微微皱了皱眉,说道:“你方才也不悠着点。” 黄蓉笑道:“我就是想要你陪我玩儿嘛。”过了会儿,又道:“……那一灯大师若能治好我,咱们晚去一刻也能治得了,若是治不好,早去一刻也治不了,如此还不如多玩儿一会儿呢。” 她轻轻叹了口气,低声道:“道一,若我身不能愈,只有三日能挨,和你在一处的时日,过得一刻,就少一刻。我要一刻当两刻、当三刻、当一个时辰、当一天来过,这样的时刻我过不够。……以后你回想起我来,便也能有许多事情可想,如此,便不会忘了我了。道一,现下你懂了吧?” 王道一默默地听着,脚下不停,心里已是一片汪洋,她虽知黄蓉对自己一片深情,却不曾想到,竟是如此情根深种,愁肠寸断。她喉咙一阵苦涩,说不出话来。 黄蓉不是王道一,王道一虽然年纪只有十九岁,但两世加起来,心理年龄也不小了,她应对每一件事都理智,沉稳,很少会冲动行事。 但蓉儿却不是的。蓉儿就算再聪明,再明理,也只是个不到十七岁的少女。一个不到十七岁的少女,身受重伤,只有三天寿命可活,求医的前途又是这么扑朔迷离、不可捉摸,她怎么可能还泰然自若呢?怎么可能一点儿也不怕呢? 想到此处,王道一心里又酸又痛,爱怜尤甚,忽道:“蓉儿,常言道死生有命,寿算难言,我定会想法子求一灯大师来治好你,若是当真不治,阴世路上,总是有我陪着你就是了,你莫怕。” 黄蓉听她真情流露,心下感动,微微一笑,脸颊靠在她肩背上,笑道:“好。” 作者有话要说: 二更 第91章 樵子农夫 王道一背着黄蓉走了半晌,忽听得远处传来一阵歌声。只听他唱的是个“山坡羊”的曲儿:“城池俱坏,英雄安在?云龙几度相交代?想兴衰,苦为怀。唐家才起隋家败,世态有如云变改。疾,也是天地差!迟,也是天地差!” 黄蓉听得这首曲子感慨世事兴衰,大有深意,心下暗暗喝彩。只见那人走近,左手提着一捆松柴,右手握着一柄斧头,原来是个樵夫。 王道一和黄蓉都立时想起布囊上内容,想:“这恐怕就是渔樵耕读中的‘樵’了。” 只听那樵子又唱道:“天津桥上,凭栏遥望,舂陵王气都凋丧。树苍苍,水茫茫,云台不见中兴将,千古转头归灭亡。功,也不久长!名,也不久长!” 他慢慢走近,随意向王、黄二人望了一眼,宛如不见,提起斧头便在山边砍柴。黄蓉见他容色豪壮,神态虎虎,举手迈足间似有大将军的风范。若非身穿粗布衣裳而在这山林间樵柴,必当他是个叱咤风云的统兵将帅,心中一动:“南帝段皇爷以前既是云南大理国的皇帝,这樵子莫非是他朝中猛将?只是他歌中词语,却何以这般意气萧索?” 又听他唱道:“峰峦如聚,波涛如怒,山河表里潼关路。望西都,意踟蹰。伤心秦汉经行处,宫阙万间都做了土。兴,百姓苦!亡,百姓苦!” 当听到最后两句,黄蓉想起父亲常道:“什么皇帝将相,都是害民恶物,改朝换姓,就只苦了百姓!”不禁喝了声彩:“好曲儿!” 那樵子转过身来,把斧头往腰间一插,问过:“好?好在哪里?” 第238章 黄蓉欲待相答,忽想:“他爱唱曲,我也来唱个,‘山坡羊’答他。”当下微微一笑,低头唱道:“青山相待,白云相爱。梦不到紫罗袍共黄金带。一茅斋,野花开,管甚谁家兴废谁成败?陋巷单瓢亦乐哉。贫,气不改!达,志不改!” 她料定这樵子是个随南帝归隐的将军,昔日必曾手绾兵符,显赫一时,是以她便也做一首“山坡羊”来答和他,她唱的这首曲中极赞粪土功名、山林野居之乐,以推崇这樵子当年富贵时的功业。只是她现下重伤后缺了中气,声音未免过弱,唯有音色依然清脆悦耳。 常言道:“千穿万穿,马屁不穿。”这一首小曲儿果然让这樵子听得心中大悦,他见王、黄二人乘铁舟、挟铁桨溯溪而上,想来自必是山下那渔人所借的舟桨,心旷神怡之际,当下也不多问,向山边一指,道:“上去吧!” 王道一不禁愕然,这第二关,就让黄蓉做一首诗便给过了?不过黄蓉的才思也是太敏捷了点,竟能不假思索就出口成章,辞藻和意义也都恰到好处。 她背着黄蓉照着樵夫所指方向走去,只见山边一条手臂粗细的长藤,沿峰而上,二人仰头上望,见山峰的上半截隐入云雾之中,不知峰顶究有多高。 王道一解下腰带,将黄蓉牢牢捆在自己背上,紧接着双手握着长藤,提气而上。她攀得甚是迅捷,片刻之间,离地已有十余丈,隐隐听得那樵子又在唱曲,什么“……当时纷争今何处?赢,都变作土!输,都变作土!” 黄蓉伏在她背上笑道:“道一,依他说,咱们也别来求医啦。” 王道一专心爬升,也不细想,随口问道:“为何?” 黄蓉道:“反正人人都是要死的,治好了,都变作土!治不好,也都变作土!” 王道一哑然,一时也无从辩驳,只得道:“别听他的。” 黄蓉脸蛋靠在她背上,闭着眼,轻轻唱道:“活,你背着我!死,你背着我!” 随着黄蓉低宛的歌声,两人已钻入云雾之中,放眼白茫茫一片,唯有手中长藤还看得清。王道一听着她这歌,手上顿了一瞬,不言,继续上爬。 黄蓉看看四周,叹道:“眼前奇景无数,就算治不好,也不枉了一场奔波。” 王道一终是忍不住,道:“蓉儿,你别再说这些死啊活啊的话了,成不成?” 黄蓉低低一笑,往她后颈中轻轻呵气。王道一只感颈中一阵痒意,忙叫道:“蓉儿,你再胡闹!我一个失手,咱两个就得一齐摔死了。” 黄蓉笑道:“好啊,这次可不是我说死啊活啊的话了!” 王道一失笑,无话可答,专心爬绳,过了片刻,说道:“你倒说对了,这里的景色的确是美,以后我便想寻一处这样的地方与你住下。” 黄蓉笑道:“做些什么?” 王道一想了想,答道:“隐居一方,传道授业,教教学生什么的。” 黄蓉笑道:“那你可就是女夫子啦。” 王道一也笑道:“嗯,那你也就成了夫子的妻子啦。龙儿该叫你师娘的。” 黄蓉咯咯一笑,轻轻在她后颈上吻了一下。 王道一呼了口气,叹道:“薄田,美酒,佳人,人生之至乐也。” 可惜生当乱世,谁都不可能过完全逍遥的日子。 黄蓉笑了笑,还想与她再说笑一番,却突见那长藤向前伸,原来已到了峰顶。 王道一背着黄蓉刚踏上平地,猛听得轰隆一声巨响,似是山石崩裂,又听得牛鸣连连,接着一个人大声吆喝。王道一负着黄蓉,循声奔去。 只见山坡上一头黄牛昂首吽鸣,只见那牛仰天卧在一块岩石上,四足挣扎,站不起来,那石摇摇欲堕,下面一人双手托住岩石,只要一松手,势必连牛带石一起跌入下面深谷。 那人所站处又是一块突出的悬岩,无处退让,纵然舍得那牛不要,但那岩石压将下来,不是断手,也必折足。瞧这情势,必是那牛爬在坡上吃草,失足跌将下来,撞松岩石,那人便在近处,抢着去救牛,却将自己陷入这狼狈境地。 黄蓉打量片刻,笑道:“适才唱罢‘山坡羊’,转眼又见‘山坡牛’!” 那山峰顶上是块平地,开垦成二十来亩山田,种着禾稻。黄蓉放眼察看,心中琢磨:“此人自然是渔樵耕读中的‘耕’了。这头牛少说也有三百斤上下,岩石的份量瞧来也不在那牛之下,虽有一半靠着山坡,但那人竟能稳稳托住,也算得是臀力惊人。” 王道一慢慢将黄蓉放在地下,怕那人支持不住,便走过去帮他。走到近前,运力帮那人将大石撑住了,说道:“我帮你撑一阵,你去牵你的牛下来。” 那农夫只觉手上斗轻,回头去看,登时睁大了眼睛,没想到帮他托石的竟是个十八九岁的小姑娘!女子的臀力不可能托得住这大石和耕牛,那就只能说明这小姑娘一定是个内力极为深湛之人。 那农夫见一个小姑娘给他帮忙,顿时又是感动又是不好意思,忙道:“多谢你啦!我去牵牛,马上就好!” 他绕过大石,赶忙奔向山坡,正准备将那牛掉个儿,却忽见到了不远处坐在地下的黄蓉,他见黄蓉神情委顿,眉间隐有黑气,似患重病,顿时疑心大起,不牵牛,却又走下来,向王道一问道:“姑娘,你们二人到此何事?” 王道一撑着那石头,一面运气吐纳,也不甚费力,回道:“求见一灯大师。” 第239章 那农夫见她竟能说出家师名号,不禁又放松了警惕,但为保险,还是追问道:“所为何事?” 黄蓉见王道一一直撑着那块磐石,好不心疼,插口叫道:“你快牵牛下来,慢慢再问也不迟。她一个失手,岂不连人带牛都摔了下去?” 那农夫心想:“这二人来求见师父,下面两位师兄怎无响箭射上?必定是硬闯的。瞧这少女的功夫远在自己之上,这时正好乘她松手不得,去下面问个明白。”于是说道:“我先下去问问。”说着也不去牵牛,准备向山下走去。 黄蓉见这情状,早已猜知那农夫心意,存心要耗却王道一的功力,待她托着大石累到精疲力尽,再来援手,那时要撵二人下山,可说易如反掌,只恨自己伤后力气全失,无法相助推开大石。她转头去看王道一,两人目光隔空对视一瞬,便已心领神会,达成共识。 但见那农夫飞步奔离,黄蓉叫道:“喂,大叔,先快回来。” 那农夫停步笑道:“那小姑娘功夫好,托个一时三刻不会出乱子,你放心好啦。” 黄蓉心中更怒,暗道:“道一好意相救,你却叫她落了圈套,竟说要她托个一时三刻。”面上却不动声色,说道:“大叔,你要先去问问,那也该当。这里有一封信,是家师洪七公给尊师的,相烦带去。 那农夫听得洪七公名字,“咦”了一声,道:“原来姑娘是九指神丐弟子。”说着走近来取信。 黄蓉慢慢打开背囊,假装取信,却先抖出那副软猬甲来,回头向王道一望了一眼,脸露惊惶神色,叫道:“啊哟,不好,她手掌要烂了,大叔,快想法儿救她一救。” 那农夫一怔,随即笑道:“不碍事。信呢?”伸手只待接信。 黄蓉急道:“你不知道,她正在练劈空掌,两只手掌昨晚浸过醋,还没散功,压得久了,手掌可就毁啦。”她在桃花岛时曾跟父亲练过劈空掌,知道练功的法门。 那农夫虽不会这门功夫,但他是名家弟子,见闻广博,知道确有此事,心想:“若是无端端伤了个小姑娘,不但师父必定怪罪,我心中可也过意不去,何况她又是好意出手救我。只是不知道这小姑娘的话是真是假,只怕她行使诡计,却是骗我去放她下来。” 黄蓉见他沉吟未决,拿起软猬甲一抖,道:“这是桃花岛至宝软猬甲,刀剑不损,请大叔去给她垫手,那么她既走不了,身子又不受损,岂非两全其美?否则你毁了她的手掌,那岂不是不妙?况且小道长可是重阳真人的弟子,尊师与重阳真人交情匪浅,你怎能无故伤了她呢?” 那农夫一听王道一是王重阳的弟子,顿时紧张起来,想到家师与王真人的交情,觉得此事不可鲁莽,况且软猬甲的名字他倒也听过。只是这二人着实可疑,黄蓉脸上的病色不是假的。他心下迟疑未决,想去放王道一下来却又踟蹰不前。 黄蓉见他脸上仍有犹疑之色,又道:“我师父教我,不可对人说谎,怎敢欺骗大叔?大叔若是不信,便在这甲上砍几刀试试。” 那农夫见她脸上一片天真无邪,心道:“九指神丐是前辈高人,言如金玉,我师父提到时向来十分钦佩。瞧这小姑娘模样,确也不是撒谎之人。”只是为了师父安危,还是丝毫不敢大意,从腰间拔出短刀,在软猬甲上砍了几刀,那甲果然纹丝不伤,真乃武林异宝,这时再无怀疑,道:“好,我去就是。” 他哪知黄蓉容貌冰雪无邪,心中却是鬼计多端,当下拿着软猬甲,走到王道一身旁,见她神态自若,脸上一滴汗也没有,更是惊异,暗想:“不愧为重阳真人的弟子,内功如此精纯深厚。”问道:“你怎么样?” 王道一故意皱皱眉,道:“手疼。” 农夫见王道一纤瘦的身形撑着硕大的磐石,就像是一根蒲苇顶着一张巨大幅面的桌子一般,这模样着实可怜,便又走进几步,直走到大石下,准备用软猬甲去垫她的手。 王道一的目光一直看着农夫一步一步靠近,见他已完全走到大石下,抖开软猬甲正要给她垫上,就在此时,她瞅准时机,运起功力将大石往上猛地一顶,然后倏然撤身,离开时还不忘从农夫手中顺手牵羊,捞回软猬甲。这一顶一撤一捞,不过瞬息之间。 农夫万料不到她会突然这样,大惊失色,眼看着大石连带着牛又落了回来,赶忙举手托住,那大石又猛然压在农夫身上,这一压还带着不小的惯力,一坠之下,只把农夫压得差点跪下。 王道一拍拍手上的土,走回黄蓉身边,只听那农夫扭头冲她们破口大骂。黄蓉极是得意,道:“道一,咱们走吧。”回头向那农夫道:“你功夫好,托个一时三刻不会出乱子,放心好啦。” 那农夫骂道:“小丫头,使这勾当算计老子!你说九指神丐言而有信,哼,他老人家一世英名,都让你这小丫头给毁了。” 黄蓉笑道:“毁什么啊?师父叫我不能撒谎,可是我爹爹说骗骗人没什么大不了。我爱听爹爹的话,我师父可也拿我没法子。” 那农夫怒道:“你爹爹是谁?” 黄蓉道:“咦,我不是给你看过软猬甲吗?” 那农夫又大骂:“该死,该死!原来鬼丫头是黄老邪的鬼女儿。我怎么这生糊涂?” 黄蓉笑道:“是啊,我师父言出如山,他是从来不骗人的。这件事难学得紧,我也不想学他。我说,还是我爹爹教得对呢!” 第240章 那农夫听了这话,更是破口大骂道:“耍心眼子的鬼丫头!……” 王道一淡淡插口打断道:“明明是大叔你先趁人之危,此时却倒要怨我们使心机了?”那农夫被她这么一呛,登时说不出话,脸上也是红一阵白一阵,难堪万分。 黄蓉咯咯一笑,说道:“道一,我们走吧。”王道一“嗯”了一声,又蹲身背起她继续向里走去。 作者有话要说: 一更 第92章 断崖书生 王道一背着黄蓉顺着山路向前走,行不多时,山路就到了尽头,前面是条宽约尺许的石梁,横架在两座山峰之间,云雾笼罩,望不见尽处。若是在平地之上,这等尺许小径又算得了什么,可是这石梁下临深谷,石梁上又长满苔藓,滑溜异常,别说行走,只望一眼也不免胆战心惊。端的是险峻万分。 黄蓉叹道:“这位段皇爷藏得这么好,就算谁和他有泼天仇恨,找到这里,也已先消了一半气了。” 王道一环顾四周查看一番形势,说道:“到此地步,咱们有进无退。”凝神提气,使开轻功,走上石梁。 石梁凹凸不平,又加终年在云雾之中,石上溜滑,走得越慢,反是越易倾跌。王道一提气快步而行,奔出七八丈,黄蓉叫道:“小心,前面断了。” 王道一也已看到那石梁忽然中断,约有七八尺长的一个缺口,当下奔得更快,借着一股冲力,凌空跃起,飞渡过断梁。 黄蓉这几日连经凶险,早已把生死置之度外,趴在王道一肩上咯咯直笑,还连连喝彩,觉得新奇又刺激。 奔一段,跃过一个缺口,接连过了七个断崖,眼见对面山上是一大片平地,忽听书声朗朗,石梁已到尽头,可是尽头处却有一个极长缺口,看来总在一丈开外,缺口彼端盘膝坐着一个书生,手中拿了一卷书,正自朗诵。 那书生身后又有一个短短的缺口。 王道一收脚站定,稳住身子,心想:“这恐怕就是渔樵耕读中的‘读’了,依这山势,若要纵跃而过,原亦不难,只是这书生占住了冲要,除了他所坐之处,别地无可容足。若想过去,只能他主动让开才可。”于是高声说道:“晚辈求见尊师,相烦大叔引见。” 那书生摇头晃脑,读得津津有味,于王道一的话似乎全没听见。王道一提高声音再说一遍,那书生仍是充耳不闻。 王道一知他有心设障,一时也没法子,低声道:“蓉儿,你可有办法?” 黄蓉蹙眉不答,她一见那书生所坐的地势,就知此事甚为棘手,在这宽不逾尺的石梁之上,只要动上手即判生死,纵然王道一能获胜,但她们此行是前来求人,如何能出手伤人? 她凝神打量那书生,只听他所读的原来是一部最平常不过的《论语》,只听他读道:“暮春者,春服既成,冠者五六人,童子六七人,浴乎沂,风乎舞雩,咏而归。”读得兴高采烈,一诵三叹,确似在春风中载歌载舞,喜乐无已,不能自拔。 黄蓉心道:“要他开口,只有出言相激。”当下冷笑一声,说道:“《论语》纵然读了千遍,不明孔夫子微言大义,也是枉然。” 那书生果然愕然止读,抬起头来,说道:“什么微言大义,倒要请教。” 黄蓉打量那书生,见他四十来岁年纪,头戴逍遥巾,手挥折叠扇,确是个饱学宿儒模样,于是问道:“阁下可知孔门弟子,共有几人?” 那书生笑道:“这有何难?孔门弟子三千,达者七十二人。” 黄蓉又问道:“七十二人中有老有少,你可知其中冠者几人,少年几人?” 那书生愕然道:“这……《论语》中未曾说起,经传中亦无记载。” 王道一也是惊诧不解,她虽主修道学,但在先师教诲下,这《论语》也是儿时就学的烂熟于心的,她怎么不记得哪本古籍中记载过孔子的学生冠者几人,少年几人? 只听黄蓉道:“我说你不明经书上的微言大义,岂难道说错了?刚才我明明听你读道:冠者五六人,童子六七人。五六得三十,成年的是三十人,六七四十二,少年是四十二人。两者相加,不多不少是七十二人。瞧你这般学而不思,哎,殆哉,殆哉!” 王道一听到她这般古灵精怪的解答,着实哭笑不得,心道:“蓉儿的急智还真是无人能匹敌。” 那书生听她这般牵强附会的胡解经书,也不禁哑然失笑,可是心中也暗服她的聪明机智,笑道:“小姑娘果然满腹诗书,佩服佩服。你们要见家师,为着何事?” 黄蓉心想:“若说前来求医,他必多方留难。可是此话又不能不答,好,他既在读《论语》,我且掉几句孔夫子的话来搪塞一番。” 于是说道:“圣人,吾不得而见之矣!得见君子者,斯可矣。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 王道一低低笑了笑,不由叹道:“这回答,妙哉,妙哉!” 那书生听见这话也是仰天大笑,半晌方止,说道:“好,好,我出三道题目考考你,若是考得出,那就引你们去见我师父。倘有一道不中式,只好请两位从原路回去了。” 黄蓉笑道:“啊哟,我没读过多少书,太难的我可答不上来。” 那书生笑道:“不难,不难。我这里有一首诗,说的是在下出身来历,打四个字儿,你倒猜猜看。” 第241章 黄蓉道:“好啊,猜谜,这倒有趣,请念吧!” 那书生捻须吟道:“六经蕴籍胸中久,一剑十年磨在手……” 王道一听了这句,赞道:“文武全才,了不起!” 那书生傲然一笑,于她的赞扬颇为受用自得,接吟道:“杏花头上一枝横,恐泄天机莫露口。一点累累大如斗,却掩半床无所有。完名直待挂冠归,本来面目君知否?” 这诗的意思倒不难理解,可要从中看出这书生的来历,王道一却也想不出来了。 黄蓉心里盘算:“‘完名直待挂冠归,本来面目君知否?’瞧你这等模样,必是段皇爷当年朝中大臣,随他挂冠离朝,归隐山林,这又有何难猜?”便张口答道:“‘六’字下面一个‘一’一个‘十’,是个‘辛’字。‘杏’字上加横、下去‘口’,是个‘未’字。半个‘床’字加‘大’加一点,是个‘状’字。‘完’挂冠,是个‘元’字。‘辛未状元’,失敬失敬,原来是位辛未科的状元爷啊。” 那书生一呆,本以为这字谜颇为难猜,纵然猜的出,也得耗上半天,在这窄窄的石梁之上,脚下又滑溜异常,那小道士纵然武功再高,只怕也难以久站,他有心要叫二人知难而退,乖乖的回去,岂知黄蓉竟似不加思索,随口而答,不由得惊讶异常,心想这女孩儿竟如此绝顶聪明,倒非得出个极难的题目来难难她才行。 王道一负着黄蓉立在这仅一脚宽的石梁上,必得一刻不松懈的提气运功才能站稳,维持平衡,否则稍微一个松懈,两人都得跌下悬崖摔死,此时听黄蓉这么快便脱口而出了答案,心里简直佩服的五体投地,暗赞道:“蓉儿不愧是蓉儿!” 黄蓉刚才说话过多,精力又损耗了不少,趴在王道一肩上都止不住的颤抖,浑身也冷的似冰块一般,气息更是苟延残喘,难以为继,好叫王道一心疼,便开口催促道:“还请大叔出第二题。” 那书生四下一望,见山边一排棕榈,树叶随风而动,宛若挥扇,他是状元之才,即景生情,于是摇了摇手中的折叠扇,说道:“我有一个上联,请小姑娘对对。” 黄蓉道:“对对子可不及猜谜有趣啦,好吧,我若不对,看你也不能放我们过去,你出对吧。” 那书生挥扇指着一排棕榈道:“风摆棕榈,千手佛摇折叠扇。”这上联既是即景,又隐然自抬身份。 黄蓉心道:“我若单以事物相对,不含相关之义,未擅胜场。”游目四顾,只见对面平地上有一座小小寺院,庙前有一个荷塘,此时七月将尽,高山早寒,荷叶已然凋了大半,心中一动,笑道:“对子是有了,只是得罪大叔,说来不便。” 那书生笑道:“但说无妨。” 黄蓉道:“你可不许生气。” 那书生道:“自然不气。” 黄蓉指着他头上戴的逍遥巾道:“好,我的下联是:‘霜凋荷叶,独脚鬼戴逍遥巾’。” 这下联一说,那书生哈哈大笑,说道:“妙极,妙极!不但对仗工整,而且敏捷之至。” 王道一见那莲梗撑着一片枯凋的荷叶,果然像是个独脚鬼戴了一顶逍遥巾,也不禁笑了。 黄蓉轻拍她背,笑道:“别笑,别笑,一摔下去,咱俩可就成了两个不戴逍遥巾的小鬼啦!” 那书生心想:“寻常对子是定然难不倒她的了,我可得出个绝对。”猛然想起少年时在塾中读书之时,老师曾说过一个绝对,数十年来无人能对得工整,现下只好拿出来难她一难,于是张口说道:“我还有一联,请小姑娘对个下联:‘琴瑟琵琶,八大王一般头面’。” 王道一听了这对子,心里哭笑不得,想:“哎,身为一个受过高等教育的现代人,这对子我当然也能讨巧对得出,比如:‘钾钠钙镁,四金属皆为主族’,再比如:‘氦氖氩氪,四惰气全属稀有’。只消知道化学元素周期表,这种对子要多少有多少,可是这种对子古人是决计听不懂的,说了也白搭。” 黄蓉听过这上联,心中大喜,暗想:“琴瑟琵琶四字中|共有八个王字,原是十分难对。只可惜这是一个老对,不是你自己想出来的。我当年在桃花岛上整天闲着无事,早就对出来了。我且装作好生为难,逗他一逗。” 于是皱起了眉头,作出愁眉苦脸之状。 那书生见她俩都不言语,想是难倒了她们,甚是得意,只怕黄蓉反过来问他,于是说在头里:“这一联本来极难,我也对不工稳。不过咱们话说在先,小姑娘既然对不出,只好请回了。” 黄蓉笑道:“若说要对此对,却有何难?只是适才一联已得罪了大叔,现在这一联是一口气要得罪渔、樵、耕、读四位,是以说不出口。” 那书生不信,心道:“你能对出已是千难万难,岂能同时又嘲讽我师兄弟四人?”说道:“但求对得工整,取笑又有何妨?” 黄蓉笑道:“既然如此,我告罪在先,我这下联是:‘魑魅魍魉,四小鬼各自肚肠’。” 此联一出,那书生和王道一同时大惊,王道一脱口赞道:“蓉儿,好妙的对子!” 与此同时,那书生则是站起身来,长袖一挥,向黄蓉一揖到地,诚心说道:“在下拜服。” 黄蓉隔空回了一礼,笑道:“若不是四位各逞心机要阻我们上山,这下联原也难想。” 那书生哼了一声,转身纵过小缺口,道:“请吧。” 第242章 王道一心中欣然,当下提气跃过缺口,在那书生先前坐处落足一点,又跃过了最后那小缺口。 那书生见她负了黄蓉还能履险如夷,心中也自叹服:“我自负文武双全,其实文不如这少女,武不如这小道士,惭愧啊惭愧。”当下对黄蓉道:“小姑娘文思敏捷,又深得孔孟之道,日后必有大为。” 谁料黄蓉听了这话,却回头笑说道:“谁要深得孔孟之道啦?我爹爹说了,孔夫子狗屁不通,孟夫子胡说八道,他们的话怎可信得?” 那书生勃然怒道:“孔孟二圣乃大圣大贤,他们的话怎么信不得?” 黄蓉眸光一动,张口笑吟道:“乞丐何曾有二妻?邻家焉得许多鸡?当时尚有周天子,何事纷纷说魏齐?” 那书生一愣,越想越对,呆在当地,半晌说不出话来。 原来这首诗是黄蓉即兴作来讽刺孔孟的。孟子讲过一个故事,说齐人有一妻一妾而去乞讨残羹冷饭,又说有一个人每天要偷邻家一只鸡。黄蓉借这个典故来驳讽孟子。 这首诗最后两句又言道:战国之时,周天子尚在,孟子何以不去辅佐王室,却去向梁惠王、齐宣王求官做?这未免是大违于圣贤之道。亦是讽言。 那书生心想:“齐人与攘鸡,原是比喻,不足深究,但最后这两句,只怕起孟夫子于地下,亦难自辩了。”又向黄蓉瞧了一眼,心道:“小小年纪,怎恁地精灵古怪、心思敏捷?”当下不再言语,引着二人向前走去。经过荷塘之时,见到塘中的独脚荷叶,不禁又向黄蓉一望。黄蓉噗哧一笑,转过头去。 作者有话要说: 二更 我是不是暴露了自己理工科的身份…… 第93章 割肉喂鹰 那书生引二人走进庙内,请二人在东厢坐了,小沙弥奉上茶来。那书生道:“两位稍候,待我去禀告家师。” 王道一道:“且慢,那位耕田的大叔,在山坡上手托大石,脱身不得,请大叔先去救了他。” 那书生吃了一惊,飞奔而出。 黄蓉道:“可以拆开那黄色布囊啦。” 王道一依言取出黄囊拆开,只见囊里白纸上并无一字,却绘了一幅图,图上一个天竺国人作王者装束,正用刀割切自己胸口肌肉,全身已割得体无完肤,鲜血淋漓。他身前有一架天平,天平一端站着一只白鸽,另一边堆了他身上割下来的肌肉,鸽子虽小,却比大堆肌肉还要沉重。天平之旁站着一头猛鹰,神态凶恶。 这图笔法颇为拙劣,黄蓉心想:“那瑛姑原来没学过绘画,字倒写得不错,这幅图却如小孩儿涂鸦一般。”瞧了半天,不明图中之意。 王道一却是知道这幅图的意思,这是佛教中的一则典故,记载在《六度集经》中,说的是“释迦牟尼割肉喂鹰”的故事,她曾在先师王重阳的私阁中读到过这部典籍,当下便对黄蓉讲了这则典故。 “那是在释迦牟尼没有成佛之前,修菩萨道时,有一次在森林里打坐。正在这时,天空有一只老鹰在追一只鸽子,那只鸽子在走头无路的情况下,就飞到释迦的衣袖里,那只老鹰飞到释迦面前,让释迦放出这只鸽子,但释迦想救这只鸽子,就对老鹰说,请老鹰放过这只鸽子,但老鹰说,如果我放了它,它活了,我就会饿死的,那么谁能救我啊?” 黄蓉问道:“那释迦牟尼是怎么做的呢?” 王道一微微一笑,说道:“释迦为了救这只鸽子,于是对老鹰说,我用我自己的肉来代替这只鸽子的。老鹰说,必须和这只鸽子同等的肉才行。于是,老鹰从别的地方拿来一个秤,释迦将鸽子放在秤的一边,释迦用刀去割他自己身上的肉去放在秤的另一边,释迦这样不断的割,说来也奇怪,无论释迦如何割,但始终不能使这个秤平衡,释迦在这时,没有太多的犹豫,他想了想,明悟过来,便自己跳进了秤里面,这时秤终于平衡了。 然后,老鹰与鸽子都变成佛的形象,原来它们都是佛在考验释迦所幻化出来的。” 黄蓉静静的听完她讲的这个故事,若有所思,半晌方道:“这么说来,那瑛姑是怕大师不救我,便用这幅画来激他了?” 王道一点点头道:“我也觉得她是这个意思。佛爱众生,不离众生。慈悲心怀本是禅宗根本。一灯大师何等样人,怎会不明此理,瑛姑此番作为,不免有些小人之心了。” 黄蓉还待说什么,却听殿上脚步声响,那农夫汗流浃背的扶着书生走向内室,想是他被大石压得久了,累得精疲力尽。约莫又过了一盏茶时分,一个小沙弥走了进来,双手合十,行了一礼,说道:“两位远道来此,不知有何贵干?” 王道一拱手道:“弟子王道一、黄蓉求见一灯大师。” 小沙弥合十行了一礼,转身入内。 这一次他不久即回,低眉合十道:“恭请两位。” 王道一忙扶着黄蓉随小沙弥入内。那庙宇看来虽小,里边却甚深。三人走过一条青石铺的小径,又穿过一座竹林,只觉绿荫森森,幽静无比,令人烦俗尽消。竹林中隐着三间石屋。小沙弥轻轻推开屋门,让在一旁,躬身请二人进屋。 王、黄二人进屋后,只见室中小几上点着一炉檀香,几旁两个蒲团上各坐一个僧人。一个肌肤黝黑,高鼻深目,显是天竺国人。另一个身穿粗布僧袍,两道长长的白眉从眼角垂了下来,面目慈祥,眉间虽隐含愁苦,但一番雍容高华的神色,却是一望而知。那书生与农夫侍立在他身后。 第243章 二人一看便知那人定是以前的段皇爷,现在的一灯大师,并肩走到那长眉僧人之前,躬身下拜,齐道:“弟子王道一、黄蓉,参见师伯。” 那长眉僧人微微一笑,站起身来,伸手扶起二人,笑道:“重阳真人收得好弟子,药兄生得好女儿啊。听他们说,”说着向农夫与书生一指,“两位文才武功,俱远胜于我的劣徒,哈哈,可喜可贺。” 只听得那僧人又向黄蓉道:“你爹爹和你师父都好吧?想当年在华山绝顶与你爹爹比武论剑,他尚未娶亲,不意一别二十年,居然生下了这么漂亮的小女儿。你还有兄弟姊妹吗?你外祖是哪一位前辈英雄?” 黄蓉眼圈一红,说道:“我娘就只生我一个,她早已去世了,外祖父是谁我也不知道。” 那僧人叹道:“啊。”轻拍她肩膀安慰,又转头对王道一道:“前几年还与你师父通过信的,只是不曾想他竟这么快就西去了,哎!贫僧一接到消息,还特为他办了一场法式,超度他一番,望他安息……哎,可惜,可惜!”说着又双手和什默默念了句佛号。 王道一听他提起先师,亦是伤感,躬身行礼道:“大师费心了。” 一灯大师长叹了口气,又道:“我入定了三日三夜,刚才回来,你们到久了吧?”说着又指了指自己的弟子,歉然道:“他们就怕我多见外人。其实,你们又哪里是外人了?一路上没少为难你们吧?” 王道一道:“弟子也是刚到。” 若按黄蓉平日秉性,必得在一灯面前告上渔樵耕读一状不可,但她先前已从王道一那里得知了一灯大师给人治病要付出的代价实属非同小可,便觉渔樵耕读四弟子所作所为也无可厚非,便闭口不言那些事。 一灯大师笑道:“好,好,你们远来辛苦,用过了斋饭没有?咦!”说到这里突然一惊,拉着黄蓉的手走到门口,让她的脸对着阳光,细细审视,越看神色越是惊讶。 王道一见自己这边还没开口,他已经发现了黄蓉的重伤,当即跪倒在地,说道:“还请大师救她性命!”还没待她完全跪拜下去,只觉一股大力欲将她身子托起,她不敢运劲相抗,便随着来力势头,缓缓的站起身来,又长揖到底,再说一遍:“还请大师救她性命!” 一灯适才这一抬,一半是要她不必多礼,一半却是试她功力,这一抬只使了五成力,若觉她抵挡不住,便会立时收劲,也决不致将她真的掀倒,如抬她不动,便再加劲,只这一抬之间,就可明白对方武功深浅。岂知王道一竟是顺着来势站起来了,将他的劲力自然而然的化解开了,这比抬她不动更令一灯吃惊,暗道:“王真人收的好徒弟啊,无怪我徒儿甘拜下风。” 他当即伸手拍了拍王道一的肩膀,笑道:“长江后浪推前浪,练到你这样,着实不容易了啊。” 这时他拉着黄蓉的手尚未放开,一转头,笑容立敛,低声道:“孩子,你不用怕,放心好啦。”扶着她坐在蒲团之上。 黄蓉一生之中从未有人如此慈祥相待,父亲虽然爱怜,可是说话行事古里古怪,平时相处,倒似她是一个平辈好友,父女之爱却是深藏不露,这时听了一灯这几句温暖之极的话,就像忽然遇到了她从未见过面的亲娘,受伤以来的种种痛楚委屈苦忍已久,到这时再也克制不住,哽咽着哭了出来。 王道一心里发酸,忙走到一边掏出布帕给她拭泪。 一灯大师柔声安慰:“乖孩子,别哭别哭!你身上的痛,伯伯一定给你治好。”哪知他越是说得亲切,黄蓉心中百感交集,哭得越是厉害,到后来抽抽噎噎的竟是没有止歇。 只听一灯大师道:“孩子,你怎样受的伤,又怎样找到这里得,慢慢说给伯伯听。” 黄蓉现下已是病入膏肓,哪里还有长篇大论的力气,王道一便站在她侧首,颔首代答,当下将二人怎样误认裘千仞为裘千丈、又怎样受他掌击等情形说了。 一灯听到铁掌裘千仞的名字时,眉头微微一皱,但随即又神定气闲的听着。黄蓉在一旁一直留心察看着一灯大师的神情,他虽只眉心稍蹙,却也逃不过她的眼睛;待王道一讲到如何在森林黑沼中遇到瑛姑、她怎样指点前来求见,一灯大师的脸色在一瞬间又是一沉,似乎突然想到了一件痛心疾首的往事。 王道一见他的神情,也知瑛姑是他心里的一根刺,便即住口,过了片刻,一灯大师叹了口气,问道:“后来怎样?” 王道一接着述说她们二人怎样依着布囊指点来到此间,只不过渔樵耕读的诸般留难等事则全是略过不讲。 那书生可农夫在一旁听着,见王道一有心包庇他们,均都有些感怀,对她二人好感大增,但也不曾后悔那般做过,眼下见家师大有要救这小姑娘的意思,两人心中各自焦急。 一灯大师听完后,问道:“你说有三个布囊,那么还有一个是什么?” 王道一本不想拿出来的,但大师既已开口,便从袖中掏出那张图画,双手奉上,说道:“在这里。” 一灯伸手接过,慢慢打开那幅画来,一瞥之间,已知图中之意,笑道:“原来人家是怕我不肯相救,拿这画来激我,那不是忒也小觑了老和尚吗?”又细细审视那画,随即拿到阳光下透视纸质,轻轻弹了几下,脸上大有怀疑之色,对王道一道:“这是瑛姑画的吗?” 第244章 王道一道:“是啊。” 一灯沉吟半晌,又问:“你亲眼瞧见她画的?” 王道一知道其中必有蹊跷,努力回想当时情景,说道:“瑛姑书写之时,背向我们,我只见她笔动,却没亲眼见到她书画。” 一灯道:“你说还有两只布囊,囊中的柬帖给我瞧瞧。” 王道一取了出来,一灯看了,神色微变,低声道:“果真如此。” 他把三张柬帖转手又都递给黄蓉,道:“药兄是书画名家,你家学渊源,必懂鉴赏,你倒瞧瞧这三张柬帖有何不同?” 黄蓉接过手来一看,就道:“这两张柬帖只是寻常玉版纸,画着图画的却是旧茧纸,向来甚是少见。” 一灯大师点头道:“嗯,书画我是外行,你看这幅画功力怎样?” 黄蓉细细瞧了几眼,笑道:“伯伯还装假说外行呢!你早就瞧出这画不是瑛姑绘的啦。” 一灯脸色微变,说道:“那么当真不是她绘的了?我只是凭事理推想,并非从画中瞧出。” 黄蓉拉着他手臂道:“伯伯你瞧,这两张柬帖中的字笔致柔弱秀媚,图画中的笔法却瘦硬之极。嗯,这幅图是男人画的,对啦,定是男人的手笔,这人全无书画素养,什么间架、远近一点也不懂,可是笔力沉厚遒劲,直透纸背……这墨色可旧得很啦,我看比我的年纪还大。” 一灯大师叹了口气,指着竹几上一部经书,示意那书生拿来。那书生取将过来,递在师父手中。 王道一见经书封面的黄签上题着两行字道:“大庄严论经。马鸣菩萨造。西域龟兹三藏鸠摩罗什译。”心道:“竟是鸠摩罗什的译本!如此难得的孤本,原来被一灯大师所藏。”她是爱书之人,见此孤本绝品,颇有些兴味。 一灯瞧着王道一的神情,温和笑道:“想看就借与你去看吧,贫僧这里什么都没有,就是这经书多的很。我瞧你灵台清明无尘,佛缘不浅,于修道一途悟性也不弱吧?不然以王真人的眼力,怎会收你为关门弟子?” 王道一见他这般慈眉善目的样子,心下好生感激向往,作揖称谢,又想起一事,趁机说道:“弟子此次前来还有一事想请大师相助,便是《九阴真经》中有一篇梵文汉译记载的内容,弟子不懂梵文,想请大师帮忙翻译。” 一灯笑道:“这有何难?待会儿贫僧帮你译出便是。现下还是治她的伤要紧。”说着向黄蓉一指。 王道一点头称是。 那书生和农夫却皱起了眉头,均想着:“求师父舍命治伤还不够,还要再来让他老人家当翻译官儿了,这小道士当真得寸进尺。”刚刚积累起的一点好感也给消了。 王道一见一灯大师这般说,余光又瞧见书生和农夫的神色,便不好再多言,想着等蓉儿的伤治好后再提这事。 只见一灯随手将经书揭开,将那幅画放在书旁,对王、黄二人道:“你们瞧。” 黄蓉“啊”的一声低呼,说道:“纸质一样。” 王道一凑过去细看那纸张,果见经书的纸质粗糙坚厚,杂有一条条黄丝,与画纸一般无异。眼望一灯大师,待他解释。 一灯大师道:“这部经书是我师弟从西域带来送我的。” 王、黄二人自和一灯大师说话之后,一直未留心那天竺僧人,这时齐向他望去,只见他盘膝坐在蒲团之上,对各人说话似乎充耳不闻。 一灯又道:“这部经是以西域的纸张所书,这幅画也是西域的纸张。你们听说过西域白驼山之名吗?” 黄蓉惊道:“西毒欧阳锋?” 一灯缓缓点头,道:“不错,这幅画正是欧阳锋绘的。” 一听此言,王、黄俱大惊。 一灯微笑道:“这位欧阳居士处心积虑,真料得远啊。” 黄蓉道:“伯伯,我们不知这画是老毒物绘的,这人定然不怀好意。” 一灯微笑着自语道:“一部《九阴真经》,也瞧得恁大。” 黄蓉道:“这画和九阴真经有关吗?” 一灯见她兴奋惊讶之下,颊现晕红,其实已吃力异常,只是强运内力撑住,于是伸手扶住她右臂,说道:“这事将来再说,先治好你的伤要紧。”当下扶着她慢慢走向旁边厢房,将到门口,那书生和农夫突然互使个眼色,抢在门口,同时跪下,说道:“师父,待弟子给这位姑娘医治。” 一灯摇头道:“你们功力够吗?能医得好吗?” 要治黄蓉的伤,连王道一的功力尚且都还不够,他们二人怎么可能够? 那书生和农夫犹豫片刻,仍是不甘心道:“弟子愿勉力一试。” 一灯大师脸色微沉,道:“人命大事,岂容轻试?!” 那书生道:“这二人受奸人指使来此,决无善意。师父虽然慈悲为怀,也不能中了奸人毒计。” 一灯大师叹了口气道:“我平日教了你们些什么来?你拿这画好生瞧瞧去。”说着将画递给了他。他声调虽然和平,但语气却极坚定。二弟子知道无可再劝,只得站起。 一灯大师扶着黄蓉进了厢房,向王道一招手道:“你也来。” 王道一跟着进房。一灯将门上卷着的竹帘垂了下来,点了一根线香,插在竹几上的炉中。 房中四壁萧然,除一张竹几外,只地下三个蒲团。一灯命黄蓉在中间一个蒲团上坐了,自行盘膝坐在她身旁的蒲团上,向竹帘望了一眼,对王道一道:“你守着房门,别让人进来,即令是我的弟子,也不得放入。” 第245章 王道一答应下来。 一灯闭了双眼,忽又睁眼叮嘱道:“他们若要硬闯,你就动武好了。关系她性命,要紧,要紧。” 王道一应道:“是!” 一灯放下心来,转头对黄蓉道:“你全身放松,不论有何痛痒异状,千万不可运气抵御。” 黄蓉笑道:“我就当自己已经死啦。” 一灯一笑,道:“女娃儿当真聪明。”当即闭目垂眉,入定运功,当那线香点了一寸来长,忽地跃起,右手食指伸出,缓缓向她头顶百会穴上点去。 作者有话要说: 一更 第94章 一灯大师 一灯一笑,道:“女娃儿当真聪明。”当即闭目垂眉,入定运功,当那线香点了一寸来长,忽地跃起,右手食指伸出,缓缓向她头顶百会穴上点去。 黄蓉身不由主的微微一跳,只觉一股能量巨大的热气从头顶门直透下来。 一灯大师一指点过,立即缩回,只见他身子未动,第二指已点向她百会穴后一寸五分处的后顶穴,接着强间、脑户、风府、大椎、陶道、身柱、神道、灵台一路点将下来,一枝线香约燃了一半,已将她督脉的三十大穴顺次点到。 王道一站在一旁见他出指舒缓自如,收臂潇洒飘逸,点这三十处大穴,竟使了三十般不同手法,每一招却又都是堂庑开廓,各具气象,只将那“一阳指”使得出神入化,比起先师重阳子有过之而无不及,直把她瞧得神驰目眩,张口结舌。心想自己无论是内功还是手法,比之一灯都差了一大截。 督脉点完,一灯坐下休息,待王道一换过线香,又跃起点在她任脉的二十五大穴,这次使的却全是快手,但见他手臂颤动,犹如蜻蜓点水,一口气尚未换过,已点完任脉各穴,这二十五招虽然快似闪电,但着指之处,竟无分毫偏差。王道一惊佩无已,心道:“宗师就是宗师!” 待点到阴维脉的一十四穴,手法又自不同,只见他龙行虎步,神威凛凛,虽然身披袈裟,但在王道一眼中看来,那气势,那神态,哪里是个皈依三宝的僧人,分明是一位君临万民的皇帝。 阴维脉点完,一灯大师径不休息,直点阳维脉三十二穴,这一次是遥点,他身子远离黄蓉一丈开外,倏忽之间,欺近身去点了她风池穴,一中即离,快捷无伦。 再换两枝线香,一灯大师已点完她阴蹻、阳蹻两脉,当点至肩头巨骨穴时,王道一仔细观察他点穴手法,默默揣摩他收招出式之法,于“一阳指”的内在妙旨,又大有所悟。 最后带脉一通,即是大功告成。这次一灯大师背向黄蓉,倒退而行,反手出指,缓缓点她章门穴。这带脉共有八穴,一灯出手极慢,似乎点得甚是艰难,口中呼呼喘气,身子摇摇晃晃,大有支撑不住之态。 王道一吃了一惊,见一灯额上大汗淋漓,长眉梢头汗水如雨而下,知他已快将功力都用尽了,正在拼尽最后一点内力替黄蓉打通这最后几穴。转头看黄蓉时,但见她全身衣服也已被汗水湿透,颦眉咬唇,想是在竭力忍住痛楚。 忽然刷得一声,背后竹帘卷起,一人大叫:“师父!”抢进门来。 此刻乃最后关头,绝不能打搅,王道一不假思索已使一招“神龙摆尾”,向后拍去,“啪”的一声,击在那人肩头,随即才回转过身来,只见一人身子摇晃,被她击的踉跄退了数步,正是那个渔人。 他铁舟、铁桨被王、黄二人夺去,无法自溪水中上峰,只得远兜圈子,多走了二十余里,从山背迂回而上。待得赶到,听得师父已在为那小姑娘治伤,情急之下,便即闯入,意欲死命劝阻,不料被王道一一招推出,正欲再上,樵子、农夫、书生三人也已来到门外。 那书生怒道:“都完啦,还阻拦什么?!” 王道一回过头来,只见一灯大师已盘膝坐上蒲团,脸色惨白,僧袍尽湿,黄蓉却已跌倒,一动也不动,不知生死。 王道一过去扶起黄蓉,看她脸时,白中泛青,全无血色,然一层隐隐黑气却已消逝,伸手探她鼻息,但觉呼吸沉稳,当下先放心了大半。 渔、樵、耕、读四弟子围坐在师父身旁,不发一言,均是神色焦虑。 王道一将黄蓉靠着墙边坐下放好,又回到一灯大师身边,伏身跪地,重重的拜了三拜。 一灯大师睁开眼来,伸手示意她起来,笑道:“出家人慈悲为怀,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你无需行这般大礼。” 黄蓉虽还在一边昏迷不醒,但王道一知她已无大碍,心中对一灯感激,难以言喻,忙从怀里掏出一小袋药丸,呈给一灯,说道:“这是九花玉露丸,还请大师服下。” 一灯喜道:“好啊,想不到你们竟带有这补神健体的妙药。那年华山论剑,个个斗得有气没力,黄药师曾分给大家一起服食,果然灵效无比。”樵子赶到厨下取来一碗清水,王道一将一袋药丸尽数倒在掌中,递给师父。 一灯笑道:“哪用得着这许多?这药丸调制不易,贫僧讨一半吃就好。” 王道一仍双手捧着着那药,坚持道:“还请大师都服下。” 一灯拗不过她,同时也自感内力耗竭,于是从她手中将数十粒九花玉露丸都吞服了,喝了几口清水顺下肚。 正在这时,忽听旁边的黄蓉“嘤”的一声醒了过来,睁开双眼,王道一忙走过去扶她坐过来,她大病初愈,身体还虚着,得要人搀扶才可行动。 第246章 一灯又查看了一番她的神色,笑道:“扶她去休息两日吧,你托我翻译经文之事待我歇过几日再说。嗯,还有一件事你们须得答应我。” 王道一又是重重一拜,说道:“还请大师教导。” 黄蓉平日对人嘻皮笑脸,就算在父亲、师父面前,也是全无小辈规矩,这时却向一灯盈盈下拜,低声道:“伯伯活命之德,侄女不敢有一时一刻忘记。” 一灯微笑道:“还是转眼忘了的好,也免得心中牵挂。”又道:“以后你们也别再来了,我们大伙儿日内就要搬家。” 黄蓉知道一灯这是因为隐居行踪已被自己二人给发现了,因此才要搬场,想到一灯师徒在此一番辛苦经营,为了受自己之累,须得全盘舍却,更是歉然无已,心想此恩此德只怕终身难报了。 王、黄二人躬身下拜,只见一灯大师满脸笑容,轻轻挥手,两人不敢再留,慢慢转身出去。那小沙弥候在门外,领二人到后院一间小房休息。房中也是陈设简洁,只放着两张竹榻,一张竹几。 不久两个老和尚送进斋饭来,双手合十道:“请用饭。” 但两人满腹心事,哪里吃得下饭去。禅院中一片幽静,万籁无声,偶然微风过处,吹得竹叶簌簌作声。 黄蓉歇了良久,缓过劲来,问道:“道一,咱们现下怎么办?” 王道一收回凝视翠竹的目光,肯定道:“自然是要留下保护大师的。” 黄蓉点头道:“我亦如此想。此番伯伯为我耗尽功力,行踪又被发现,指不定有什么仇家会找上门来。”说着又思量道:“但伯伯看起来绝不会留我们在身边,待过几日等他帮你译出那经文后,咱们得想个法子留下来才是。” 王道一见她面色依旧有些憔悴,便道:“现下先别想这些了,你恢复身子要紧。”说着把斋饭推倒她面前,摆好碗筷,让她吃一点。 黄蓉看着面前的饭食,忽然哼哼道:“我没胃口,吃不下。” 王道一有些无奈,只得她哄道:“好歹吃一点,你现下伤虽然已痊愈,身子可还虚着。” 黄蓉瞧她一眼,伸出一根纤纤手指,点住碗沿,将那饭碗又慢慢推了回去,冲她撒娇:“就不要吃!”一双眼睛直勾勾的盯住王道一,双眸盈盈发亮,灿然生华。 王道一不禁微微一怔。 她以前从不这么对她撒娇的。 只此一次,杀伤力无穷。 一个女子什么时候才会向心上人撒娇呢? 答案是:在她高兴的时候,在她心悦于你的时候。 王道一回过神来,淡淡一笑,向她的无理取闹做出了无条件的妥协:“那你如何才肯吃呢?” 黄蓉笑道:“你喂我吃。” 这要求很简单,王道一不假思索点点头,起身坐到她那一侧,笑道:“乐意效劳。”说着将案上碗筷拾起,抬手便开始喂她吃饭。 黄蓉似乎甚是得意的样子,笑靥如花,舒舒服服的靠在软榻上张口吃了起来。 吃罢了饭,两人刚待进内室休息,忽听到一声断喝传来:“好大胆的两个小贼,竟乘着我师功力具损之际,引仇人上山!” 王、黄二人一惊,回过头来,只见渔、樵、耕、读一字排开,气势汹汹的走近院来。 作者有话要说: 二更 第95章 不堪回首 王、黄二人一惊,回过头来,只见渔、樵、耕、读一字排开,气势汹汹的走近院来。 王道一稍往前跨出一步,将黄蓉挡在身后,然后仿佛没看见那几人要杀人的眼光似的,照旧恭恭敬敬的作揖行了一礼,平静道:“诸位此话怎讲?我二人并没有引什么仇人上山来。” 那渔人脾气最是暴躁,首先骂道:“还说没有?我师一给你们治过病,山下就接到那对头的玉环,若非先有勾结,天下那有这等巧事?” 黄蓉道:“什么玉环?” 那渔人怒道:“还在装痴乔呆!”随后二话不说,双手舞动铁桨便强攻了过来。 王道一眼见双桨打到,只得挥手拂开横扫而来的铁桨,跟着伸手过去抓住桨片,上下一抖。这一抖中蕴力蓄劲,甚是凌厉,那渔人只觉虎口酸麻,不由自主的放脱了桨柄,铁桨当啷一声掉在地上。 渔人一愕,呆在原地,旋即又顺手接过樵夫替他捡起递过来的铁桨,与樵夫同时攻过去。 王道一双掌后发先至,挟着一股劲风,袭向二人。那书生识得她这招是降龙十八掌的招数,急叫:“快退!” 渔人与樵子是名师手下高徒,武功非比寻常,猛地一顿,疾忙收势倒退,但退势却斗然被抑,原来手中兵刃已被王道一反引而前,无可奈何,二人只得撤手保命。 王道一一卷袖,接过铁桨钢斧,又轻轻掷出,说道:“请接住了。” 渔夫和樵夫接住了各自的兵刃,均是面面相觑。 那书生赞道:“好俊功夫!”长剑挺出,斜刺过来。 王道一双掌飞舞,将黄蓉与自己笼罩在掌力之下,这一守当真是稳若屏障,直无半点破绽,双掌气势如虹,开合有度。那书生使出“哀牢山三十六剑法”,上六剑,下六剑,前六剑,后六剑,左六剑,右六剑,连刺六六三十六剑,招招都攻势凌厉,但即便这样,竟是不能进得一分。 王道一掌影翻飞,只守不攻,牢牢守住的同时,不忘默默观察他这套剑法,职业病发作起来,还在心里点评一二:“果然是一套好剑法,只可惜凌厉有余,柔劲不足,与师父所创‘全真剑法’不可相提并论。” 第247章 那书生堪堪刺到第三十六剑,王道一右手中指曲起,看准剑刺来势,忽地往剑身上弹去,只听得“铮”的一声,剑身猛地一抖,那书生顿感手臂酸麻,长剑脱手而出,飞向空中,又直直落下来扎在地上,他心中一惊,向后跃开,朝王道一拱手道:“甘拜下风!” 王道一回礼道:“承让。” 那书生直起身来,对剩下三人笑道:“我早说这两位未存恶意,你们现下该信了吧?” 说着捡回自己的兵刃,又向王道一一揖,说道:“道长掌下容让,足感盛情。” 王道一其实已经还了俗的,不该再被叫做道长,但她一直穿道袍,难免被人误解,现下情势不明,也不是解释这些琐事的时候,便就不说出来了,也就作揖还了一礼。 黄蓉问道:“不知大师的对头是谁?送来的玉环又是什么东西?” 那书生却皱眉摇头道:“非是在下不肯见告,实是我等亦不知情,只知我师出家与此人大有关连。” 王道一听他说“我师出家与此人大有关连”,便想到:“或许是瑛姑?” 正待此时,门外足步声响,那小沙弥走了进来,合十说道:“师父命四位师兄送客。” 连经文都不给翻译了就要急着送客,可见事情之紧急,王道一立马道:“大师既有对头到来,我们怎能就此一走了事?非是在下不自量力,却定要和四位师兄齐去打发了那对头再说。” 黄蓉也道:“正是。” 渔、樵、耕、读互望一眼,各现喜色。渔人问道:“你们当真要同我们一道保护家师?” 王道一点点头,坚决道:“肝脑涂地,在所不辞。” 那书生喜道:“待我去问过师父。”四人一齐去了一灯大师处,过了良久方才回来。王、黄见到四人脸上情状,已知一灯大师未曾允可。 果然那书生道:“我师多谢两位,但他老人家说各人因果,各人自了,旁人插手不得。” 黄蓉道:“道一,咱们自去跟大师说。”二人走到一灯大师禅房门前,却见木门紧闭,敲了半天门,全无回音。 那樵子黯然道:“我师是不能接见两位了。山高水长,咱们后会有期吧。” 黄蓉微一思量,忽然大声道:“道一,大师许也罢,不许也罢,咱们下山,但见山下有人挑衅,便先打他一个落花流水再说。若是大师的对头十分厉害,咱们死在他的手里,也算是报了大师的恩德。”她说这话时故意提高嗓子,要叫一灯大师听见。 王道一立即会意,连忙也提高音量附和道:“正是如此!咱们现在就下山。” 两人甫行转过身子,那木门忽然就开了,一名老僧道:“大师有请。” 王、黄二人相视一笑,并肩而入,见一灯和那天竺僧人仍是盘膝坐在蒲团之上。两人伏地拜倒,抬起头来,但见一灯脸色焦黄,与初见时神完气足的模样已大不相同。两人又是感激,又是难过,不知说什么话好。 一灯向门外四弟子道:“你们也进来吧,我有话说。” 渔、樵、耕、读走进禅房,躬身向师父师叔行礼。那天竺僧人点了点头,随即低眉凝思,对各人不再理会。一灯大师望着袅袅上升的青烟出神,手中摩挲着一枚羊脂白玉的圆环。 过了好一阵,一灯叹了口气,向王道一和黄蓉道:“你俩一番美意,老僧心领了。中间这番因果,我若不说,只怕双方有人由此受了损伤,大非老僧本意。你们可知道我原来是什么人?” 黄蓉道:“伯伯原来是云南大理国的皇爷。天南一帝,威名赫赫,天下谁不知闻?” 一灯微微一笑,说道:“皇爷是假的,老僧是假的,‘威名赫赫’更是假的。就是你这个小姑娘,也是假的。”黄蓉不懂他其中禅机,睁大一双晶莹妙目,怔怔然望着他。 王道一听了这话,若有所思,想了想,轻声答和道:“凡所有相,皆为虚妄。是皇爷,而非皇爷,是名皇爷。” 一直不曾说话的天竺僧人忽然睁开了眼,看向王道一,双手合十,念了句佛号:“阿弥陀佛,善哉,善哉!”语音还带着点天竺语的调调。 王道一微微一惊,忙还礼道:“不敢当。” 一灯大师也笑着微微颔首道:“果然是个有慧根的孩子,重阳真人真是收了个好徒弟啊。” 黄蓉笑道:“这话,欧阳锋这般说过,我师父这般说过,我爹爹也这般说过,现下伯伯也又来说啦!个个都排着队来说同样的话,也不知是赞重阳真人还是赞道一呢!” 一灯大师听她这么说,也不禁给她逗笑了,说道:“都赞,都赞!” 给黄蓉这么一插话,原本肃穆悲伤的气氛瞬时便活泛了起来,各人也都没那么紧张了,神情放松了些。 一灯大师笑过之后,长舒一口气,缓缓开口道:“你们也都不是外人,这件事讲给你们听听也无妨的。我大理国自神圣文武帝太丨祖开国,比之宋太丨祖赵匡胤黄袍加身还早了二十三年。我神圣文武帝七传而至秉义帝,他做了四年皇帝,出家为僧,把皇位传给侄儿圣德帝。后来圣德帝、兴宗孝德帝、保定帝、宪宗宣仁帝,我的父皇景宗正康帝,都是避位出家为僧。自太丨祖到我,十八代皇帝之中,倒有七人出家。” 几人默默在一旁听着,他又继续道:“我段氏以边地小吏而窃居大位,实不足以当此大任,是以每一代都战战兢兢,不敢稍有陨越。但为帝皇的不耕而食,不织而衣,这不都是百姓的血汗吗?是以每到晚年,不免心生忏悔,回首一生功罪,总是为民造福之事少,作孽之务多,于是往往避位为僧了。”说到这里,眉间似有哀戚之意。 第248章 一灯大师把玩着那玉环,说道:“但我自己,却又不是因此而觉迷为僧。这件因由说起来,还是与华山论剑、争夺真经一事有关。那一年重阳真人得了真经,翌年亲来大理见访,传我先天功的功夫。他在我宫中住了半月,两人切磋武功,言谈甚是投合,岂知他师弟周伯通这十多天中闷得发慌,在我宫中东游西逛,惹出了一场事端。” 黄蓉心道:“这老顽童若不生事,那反倒奇了。” 王道一读过书,大概还知道这件陈年旧事的个中始末,现下一灯大师有意倾诉,也不打话,只默默地听着。 一灯大师低低叹了口气道:“其实真正的祸根,还在我自己。我大理国后妃嫔御,人数众多,唉,这当真作孽。想我自来好武,少近妇人,连皇后也数日难得一见,其余贵妃宫嫔,哪里还有亲近的日子?” 说到此处,向四名弟子道:“这事的内里因由,你们原也不知其详,今日好教你们明白。” 只听一灯接着说道:“我众妃嫔见我日常练功学武,有的瞧着好玩,缠着要学。我也就随便指点一二,好教她们练了健身延年。内中有一个姓刘的贵妃,天资特别颖悟,竟然一教便会,难得她年纪轻轻,整日勤修苦练,武功大有进境。也是合当有事,那日她在园中练武,却给周伯通周师兄撞见了。那位周师兄也是个好武之人,生性又是天真烂漫,不知男女之防,眼见刘贵妃练得起劲,立即上前和她过招。周师兄得自他师哥王真人的亲传,刘贵妃哪里是他对手……” 黄蓉低声道:“啊哟,他出手不知轻重,定是将刘贵妃打伤了?” 一灯大师道:“人倒没有打伤,他是三招两式,就以点穴法将刘贵妃点倒,随即问她服是不服。刘贵妃自然钦服。周师兄解开她的穴道,甚是得意,便即高谈阔论,说起点穴功夫的秘奥来。刘贵妃本来就在求我传她点穴功夫,可是你们想,这门高深武功,我如何能传给后宫妃嫔?她听周师兄这么说,正是投其所好,当即恭恭敬敬的向他请教。” 黄蓉道:“咳,那老顽童可得意啦。” 一灯道:“你识得周师兄?” 黄蓉笑道:“见过,他是道一的结拜大哥。” 一灯转头问王道一道:“周师兄身子还好吧?” 王道一笑道:“身子倒好,就是越老越疯,不成样儿。” 一灯大师点点头,接着说道:“这点穴功夫除了父女、母子、夫妇,向来是男师不传女徒,女师不传男徒的……” 黄蓉奇道:“为什么?” 一灯道:“男女授受不亲啊。你想,若非周身穴道一一点到,这门功夫焉能授受?” 黄蓉道:“那你不是点了我周身穴道吗?”那渔人与农夫怪她老是打岔,说些不打紧的闲话,齐向她横了一眼。黄蓉也不甘示弱的向两人回白了一眼,道:“怎么?我问不得吗?” 一灯微笑道:“问得问得。你是小女孩儿,又是救命要紧,那自作别论。” 黄蓉道:“好吧,就算如此。后来怎样?” 一灯道:“后来一个教一个学,周师兄血气方刚,刘贵妃正当妙龄,两个人肌肤相接,日久生情,终于闹到了难以收拾的田地……有人前来对我禀告,我心中虽气,碍于王真人面子,只是装作不晓,哪知后来却给王真人知觉了,想是周师兄性子爽直,不善隐瞒……” 黄蓉问道:“什么事啊?什么事闹到难以收拾?” 王道一坐在旁边听着,着实有些尴尬,她知道黄蓉不懂这些,但现下自己又不好直接插嘴挑明了和她说清楚,只得干干坐着,心里盘算着以后得找个时间给黄蓉好好补一节生理常识课了。 一灯一时也不易措辞,微一踌躇才道:“他们并非夫妇,却有了夫妇之事。” 黄蓉道:“啊,我知道啦,老顽童和刘贵妃生了个孩子。” 一灯道:“唉,那倒不是。他们相识才十来天,怎能生儿育女?王真人发觉之后,将周师兄捆缚了,带到我跟前来让我处置。我们学武之人义气为重,岂能为一个女子伤了朋友交情?我当即解开他的捆缚,并把刘贵妃叫来,命他们结成夫妇。哪知周师兄大叫大嚷,说道本来不知这是错事,既然这事不好,那就杀他头也决计不干,无论如何不肯娶刘贵妃为妻。当时王真人叹道:若不是早知他傻里傻气,不分好歹,做出这等大坏门规之事来,早已一剑将他斩了。” 黄蓉道:“好险!” 一灯接着道:“这一来我可气了,说道:‘周师兄,我确是甘愿割爱相赠。岂有他意?自古道:兄弟如手足,夫妻如衣服。区区一个女子,又当得什么大事?’” 黄蓉急道:“呸,呸,伯伯,你瞧不起女子,这几句话简直胡说八道。” 那农夫再也忍不住了,大声道:“你别打岔,成不成?” 黄蓉道:“他说话不对,我定然要驳。” 在渔、樵、耕、读四人,一灯大师既是君,又是师,对他说出来的话,别说口中决不会辩驳半句,连心中也是奉若神圣,这时听得黄蓉信口恣肆,都不禁又惊又怒。 一灯大师却并不在意,继续讲述:“周师兄听了这话,只是摇头。我心中更怒,说道:‘你若爱她,何以坚执不要?倘若并不爱她,又何以做出这等事来?’ 周师兄呆了半晌不语,突然双膝跪地,向着我磕了几个响头,说道:‘段皇爷,是我的不是,你要杀我,也是该的,我不敢还手。’ 第249章 我万料不到他竟会如此,一时无言可对,只道:‘我怎会杀你?’ 他道:‘那么我走啦!’从怀中抽出一块锦帕,递给刘贵妃道:‘还你。’刘贵妃惨然一笑,却不接过。 周师兄松了手,那锦帕就落在我的足边。周师兄也不打话,扬长出宫,一别十余年,此后就没再听到他的音讯。王真人向我道歉再三,跟着也走了,前几月听说他已撒手仙游。王真人英风仁侠,并世无出其右,唉……” 黄蓉道:“那块锦帕后来怎样了?” 作者有话要说: 一更 这几章没什么新意,就是撸顺剧情,所以今天多更一些 第96章 有情皆孽 黄蓉道:“那块锦帕后来怎样了?” 四弟子心中都怪她女孩儿家就只留意这些手帕啦、衣服啦的小事,却听师父说道:“我见刘贵妃失魂落魄般的呆着,心中好生气恼,拾起锦帕,只见帕上织着一幅鸯鸳戏水之图,咳,这自是刘贵妃送给他的定情之物了。我冷笑一声,却见一对鸯鸳之旁,还绣着一首小词……” 黄蓉心中一凛,忙问:“可是‘四张机,鸯鸳织就欲双丨飞’?” 那农夫厉声喝道:“连我们也不知,你怎么又知道了?老是瞎说八道的打岔!” 哪知一灯大师却叹道:“正是这首词,你也知道了?” 此言一出,四大弟子相顾骇然。 黄蓉低声念道:“四张机,鸯鸳织就欲双丨飞。可怜未老头先白。春波碧草,晓寒深处,相对浴红衣。” 王道一听她念这首词,也颇为感怀,蓦地又想起了周伯通那日被蛇咬后以为自己要死的时候也是反复念着这首词的,心下不禁哀叹:“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他们二人这死结,今生怕是都解不开了。” 黄蓉念完词后,低声道:“如此说来,瑛姑就是那位刘贵妃了。” 四大弟子中只有那书生已猜到了五六成,其余三人都极是惊异,一齐望着师父。 一灯低声道:“姑娘聪明伶俐,果真不愧是药兄之女。刘贵妃小名一个‘瑛’字。那日我将锦帕掷了给她,此后不再召见。我郁郁不乐,国务也不理会,整日以练功自遣……” 黄蓉插嘴道:“伯伯,你心中很爱她啊,你知不知道?若是不爱,就不会老是不开心啦。” 四大弟子恼她出言无状,齐声叫道:“姑娘!” 王道一看了一灯大师一眼,心里默道:“又是一个不懂爱的。” 这世间啊,总是“有情皆孽,无人不怨”,一灯如此,周伯通如此,那瑛姑亦是如此。 黄蓉视渔樵耕读的呵斥而不见,问道:“怎么?我说错了?伯伯,你说我错了吗?” 一灯神色黯然,像是没听到她的问话一般,接着道:“此后大半年中,我都没召见刘贵妃,但睡梦之中却常和她相会。一天晚上半夜梦回,再也忍耐不住,决意前去探望。我也不让宫女太监知晓,悄悄去她寝宫,想瞧瞧她在干些什么。刚到她寝宫屋顶,便听得里面传出一阵儿啼之声。咳,当时屋面上霜浓风寒,我竟怔怔的站了半夜,直到黎明方才下来,就此得了一场大病。” 黄蓉心想他以皇帝之尊,深更半夜在宫里飞檐走壁,偷偷去探望自己的妃子,这不是喜爱,还能是什么呢? 四弟子却想起师父这场病不但势头凶猛,而且缠绵甚久,以他这身武功,早就风寒不侵,纵有疾病,也不致久久不愈,此时方知当年是心中伤痛,自暴自弃,才不以内功抵御病魔。 黄蓉又问:“刘贵妃给你生了个儿子,岂不甚好?伯伯你干吗要不开心?” 王道一猛咳一声,差点被自己口水就地呛死过去,忙制止道:“蓉儿。” 黄蓉转头看她,问道:“怎么?” 王道一被黄蓉这么一句反问,登时噎住,反倒不知该怎么接她的话了。 只听一灯道:“傻孩子,这孩子是周师兄的。” 黄蓉道:“周师兄早就走啦,难道他又偷偷回来跟她相会?” 王道一见她这打破沙锅问到底的架势,索性也就不阻拦了,由她去问吧。她倒是不怎么介意这些问题,就怕在坐的其他“古人”会介意。 一灯摇头道:“不是的。你没听见过‘十月怀胎’这句话吗?” 黄蓉似乎恍然大悟,道:“啊,我明白啦。那小孩儿一定生得很像老顽童,两耳招风,鼻子翘起,否则你怎知不是你生的呢?” 一灯大师道:“那又何必见到方知?这些日子中我不曾和刘贵妃亲近,孩子自然不是我的了。” 黄蓉似懂非懂,但人类总是对那种事有天生的直觉,知道若再追问下去必定不妥,也就不再追问。 只听一灯道:“我这场病生了大半年,痊愈之后,勉力排遣,也不再去想这回事。过了两年有余,一日夜晚,我正在卧室里打坐,忽然门帷掀起,刘贵妃冲了进来。门外的太监和两名侍卫急忙阻拦,但哪里拦得住,都被她挥掌打了开去。我抬起头来,只见她臂弯里抱着孩子,脸上神色惊恐异常,跪在地下放声大哭,只是磕头,叫道:‘求皇爷开恩,大慈大悲,饶了孩子!’ 我起身一瞧,只见那孩子满脸通红、气喘甚急,抱起来细细查察,他背后肋骨已折断了五根。刘贵妃哭道:‘皇爷,贱妾罪该万死,但求皇爷赦了孩子的小命。’我听她说得奇怪,问道:‘孩子怎么啦?’她只是磕头哀求。 第250章 我问:‘是谁打伤他的?’刘贵妃不答,只哭叫:‘求皇爷开恩饶了他。’我摸不着头脑。她又道:‘皇爷踢我的死,我决无半句怨言,这孩子,这孩子……’我道:“谁又来踢你死啦?到底孩子是怎生伤的?’ 刘贵妃抬起头来,颤声道:‘难道不是皇爷派侍卫来打死这孩子吗?’我知事出跷蹊,忙问:‘是侍卫打伤的?哪个奴才这么大胆?’刘贵妃叫道:‘啊,不是皇爷的圣旨,那么孩子有救啦!’说了这句话,就昏倒在地下。 我将她扶起,放在床上,把孩子放在她身边。过了半晌,她才醒了转来,拉住我手哭诉。原来她正拍着孩子睡觉,窗中突然跃进一个蒙了面的御前侍卫,拉起孩子,在他背上拍了一掌。刘贵妃急忙上前阻拦,那侍卫一把将她推开,又在孩子胸口拍了一掌,这才哈哈大笑,越窗而出。那侍卫武功极高,她又认定是我派去杀她儿子,当下不敢追赶,径行来我寝宫哀求。 我越听越是惊奇,再细查孩子的伤势,却瞧不出是被什么功夫所伤,只是带脉已被震断,那刺客实非庸手。可是他又显然手下留情,婴儿如此幼弱,居然身受两掌尚有气息。当下我立即到她的卧室查看,瓦面和窗槛上果然留着极淡的足印。我对刘贵妃道:‘这刺客本领甚高,尤其轻功非同小可。大理国中除我之外,再无第二人有此功力。’ 刘贵妃忽然惊呼:‘难道是他?他干吗要杀死自己儿子?’她此言一出,脸色登时有如死灰。” 黄蓉也是低低惊呼一声,道:“老顽童不会这么坏吧?” 一灯大师道:“当时我却以为定是周师兄所为。除他之外,当世高手之中,又有谁会无缘无故的来加害一个婴儿?料得他是不愿留下孽种,贻羞武林。刘贵妃说出此言,又羞又急,又惊又愧,不知如何是好,忽然又道:‘不,决不是他!那笑声定然不是他!’我道:‘你在惊惶之中,怎认得明白?’她道:‘这笑声我永远记得,我做了鬼也忘不了!不,决不是他!’” 众人听到这里,身上都骤感一阵寒意。 一灯大师接着道:“当时我见她说得如此斩钉截铁,也就信了。只是猜想不出刺客到底是谁。” 一灯又费解道:“这刺客既然武功如此高强,却何以又打得他半死不活?” 他抬头望着窗子,脸上一片茫然,十多年前的这个疑团,始终没能在心中解开,禅院中一时寂静无声,过了片刻,一灯道:“好,我再说下去……” 黄蓉忽然说道:“会不会是欧阳锋?” 一灯道:“后来我也猜想到他。但欧阳锋是西域人,身材极是高大,比常人要高出一个头。据刘贵妃说,那凶手却又较常人矮小。” 黄蓉道:“这就奇了。” 王道一忽然开口道:“裘千仞。” 此言一出,众人俱是一惊,黄蓉首先反应过来,说道:“对!当世能有这般掌力的,唯有裘千仞了,我不就是受了他一掌么。他那人确实生的矮小,定是他无疑了。” 一灯大师也有些相信,但还是问道:“若说是他也没什么错,可是他为何要这般做?” 王道一道:“可能也是想在下一次华山论剑之前除掉一个敌手吧。而且裘千仞这人心思阴毒,霍乱武林,常常调拨江湖各势力之间的关系,他暗中偷袭说不定是想嫁祸周大哥或是欧阳锋呢。” 一灯点点头道:“原来如此,这么说就说通了。想他从中原一路赶去大理,再伪装成侍卫打伤孩子,只为叫我施以援手,不得参加下一次的华山论剑,哎!此人还当真是心肠恶毒。” 一灯停了片刻,又续道:“我当时推究不出,刘贵妃抱着孩子只是哭泣。这孩子的伤势虽没黄姑娘这次所受的沉重,只是他年纪幼小,抵挡不起,若要医愈,也要我大耗元气。我踌躇良久,见刘贵妃哭得可怜,好几次想开口说要给他医治,但每次总想到只要这一出手,日后华山二次论剑,再也无望独魁群雄,《九阴真经》休想染指。 唉,王真人说此经是武林的一大祸端,伤害人命,戕贼人心,实是半点不假。为了此经,我仁爱之心竟然全丧,一直沉吟了大半个时辰,方始决定为他医治。唉,在这大半个时辰之中,我实是个禽兽不如的卑鄙小人。最可恨的是,到后来我决定出手治伤,也并非改过迁善,只是抵挡不住刘贵妃的苦苦哀求。” 黄蓉道:“伯伯,我说你心中十分爱她,一点儿也没讲错。” 一灯仍是像没听见她的话一般,继续说道:“她见我答应治伤,喜得晕了过去。我先给她推宫过血,救醒了她,然后解开孩子的襁褓,以便用先天功给他推拿,哪知襁褓一解开,露出了孩子胸口的肚兜,登时教我呆在当地,做声不得。但见肚兜上织着一对鸯鸳,旁边绣着那首‘四张机’的词,原来这个肚兜,正是用当年周师兄还给她那块锦帕做的。 刘贵妃见到我的神情,知道事情不妙,她脸如死灰,咬紧牙关,从腰间拔出一柄匕首对着自己胸口,叫道:‘皇爷,我再无面目活在人世,只求你大恩大德,准我用自己性命换了孩子性命,我来世做犬做马,报答你的恩情。’说着匕首一落,猛往心口插入。” 众人虽明知刘贵妃此时尚在人世,但也都不禁低声惊呼。 作者有话要说: 二更 第97章 一夜白头 第251章 一灯大师说到此处,似乎已非向众人讲述过去事迹,只是兀自沉浸在当时的情景中一般,自言自语道:“我急忙使擒拿法将她匕首夺下,饶是出手得快,但她匕首已伤了肌肤,胸口渗出大片鲜血。我怕她再要寻死,点了她手足的穴道,包扎了她胸前伤口,让她坐在椅上休息。 她一言不发,只是望着我,眼中尽是哀恳之情。我们两人都不说一句话,那时寝宫中只有一种声音,就是那孩子急促的喘气声。 我听着孩子的喘气,想起了许多许多往事:她最初怎样进宫来,我怎样教她练武,对她怎样宠爱。她一直敬重我、怕我,柔顺的侍奉我,不敢有半点违背我的心意,可是她从来没真心爱过我。 我本来不知道,可是那天见到她对周师兄的神色,我就懂了。一个女子真正全心全意爱一个人的时候,原来竟会用那样的眼神瞧他。她眼怔怔的望着周师兄将锦帕投在地下,眼怔怔的望着他转身出宫…… 她这种眼神叫我寝不安枕、食不甘味的想了几年,现在我又见到这种眼神了。她又在为另一个人而心碎,不过这次不是为了情人,是为她的儿子,是她跟情人生的儿子! ……大丈夫生当世间,受人如此欺辱,枉为一国之君!我想到这里,不禁怒火填膺,一提足,将面前一张象牙圆凳踢得粉碎,抬起头来,却不觉呆了,我道:‘你……你的头发怎么啦?’ 她好似没听见我的话,只是望着孩子。我以前真的不懂,一个人的目光之中,能有这么多的疼爱,这么多的怜惜。她这时已知我是决计不肯救这孩子的了,在他还活着的时候,多看一刻是一刻。 我拿过一面镜子,放在她面前,道:‘你看你的头发!’原来刚才这短短几个时辰,在她宛似过了几十年。那时她还不过十八、九岁,这几个时辰中惊惧、忧愁、悔恨、失望、伤心,诸般心情夹攻,鬓边竟现出了无数白发! 她全没留心自己的容貌有了什么改变,只怪镜子挡住了她眼光,使她看不到孩子,她说:‘镜子,拿开。’她说得很直率,忘了我是皇爷,是主子。我很奇怪,心里想:她一直爱惜自己的容颜,怎么这时却全不理会?当下将镜子掷开,只见她目不转瞬的凝视着孩子,我从来没见过一个人会盼望得那么恳切,只盼那孩子能活着。 我知道,她恨不得自己的性命能钻到孩子的身体里,代替他那正在一点一滴失却的性命。” 说到这里,黄蓉转头望向王道一,不由心想:“当我受了重伤,眼见难愈之时,你也是这般的瞧着我的……” 王道一本来专心听一灯讲话,忽而似有所感,转头去看黄蓉,目光正撞进她的眼眸中,但见她眼中柔波荡漾,仿佛蕴着满腔的情意。 王道一静了一瞬,回以淡淡一笑,笑的很温暖。 当听到别人伤心欲绝的不幸之时,人都会不自禁的便想到自己,因为亲爱的人就在自己身旁坐着,因为她的伤势已经好了,不会再死。 是的,不会再死,在这两个少年人的心中,对方是永远不会死的。 只听一灯大师继续说道:“我实在不忍,几次想要出手救她孩子,但那块锦帕平平正正的包在孩子胸口。锦帕上绣着一对鸯鸳,这对鸯鸳的头是白的,这本来是白头偕老的口彩,但为什么说‘可怜未老头先白’? 我一转头见到她鬓边的白发,忽然出了一身冷汗,我心中又刚硬起来,说道:‘好,你们俩要白头偕老,却把我冷冷清清的撇在宫里做皇帝!这是你俩生的孩子,我为什么要耗损精力来救活他?’ 她向我望了一眼,这是她看我的最后一眼,眼神中充满了怨毒与仇恨。她以后永远没再瞧我,可是这一眼我到死也忘不了。 她冷冷的道:‘放开我,我要抱孩子!’她这两句话说得十分严峻,倒像她是我的主子,叫人难以违抗,于是我解开了她穴道。她把孩子抱在怀里,那孩子一定痛得难当,想哭,但哭不出半点声音,小脸儿胀得发紫,双眼望着母亲,求她相救。 可当时我心中刚硬,没半点儿慈心。我见她头发一根一根的由黑变灰,由灰变白,不知这是我心中的幻象,还是当真如此,只听她柔声道:‘孩子,娘没本事救你,娘却能教你不再受苦,你安安静静的睡吧,孩子,你永远不会醒啦!’我听她轻轻的唱起歌儿来哄着孩子,唱得真好听,喏,就是这样,就是这样,你们听!” 众人听他如此说,却听不到半点歌声,不禁相顾骇然。 那书生心下不忍,谏言道:“师父,你说得累了,请歇歇吧。” 一灯大师却恍若不闻,兀自沉浸在自己的情绪中,不可自拔,继续说道:“那孩子脸上露出一丝笑意,但随即又痛得全身抽动。她又柔声道:‘我的宝贝心肝,你睡着了,身上就不痛啦,一点儿也不苦啦!’猛听得波的一声,她一匕首插在孩子心窝之中。” 黄蓉一声惊呼,紧紧抓住王道一的手,其余各人也是脸上均无半点血色。 王道一本就知道这个故事,是以没有像其他人那般震惊失色,她反握住黄蓉的手,轻轻的捏了捏,以示安慰,又看向一灯大师,一灯此刻已经完全沉湎在过去,神情恍惚,两眼发直,她心里不由哀叹一声:“南帝虽已遁入空门,但心底里终究还是为旧情所困的,嗔念啊嗔念,他终究是没有看破。” 第252章 想那当世四绝,东邪虽风流潇洒却也偏激极端,北丐行侠仗义却总是贪吃懒做,南帝皈依佛门但还是为旧情所困,就算是目中无人的西毒,他恶贯满盈、坏事做绝却终生都不敢与自己的亲生儿子相认,他们个个是武林中的大宗师,个个看似风光无限,八面威风,实则各有各的错谬,也各有各的难处心结。 一灯大师却不理会众人各异的表情,又接着讲道:“我大叫一声,退了几步,险些摔倒,心中混混沌沌,一片茫然。只见她慢慢站起身来,森森的道:‘总有一日,我要用这匕首在你心口也戳一刀。’她指着自己手腕上的玉环,说道:‘这是我进宫那天你给我的,你等着吧,哪一天我把玉环还你,哪一天这匕首跟着也来了!’” 一灯说到这里,又摸了摸手中的玉环,微微一笑,说道:“就是这玉环,我等了十几年,今天总算等到了。” 黄蓉道:“伯伯,她自己杀死儿子,与你何干?孩子又不是你打伤的。就算你当时有错,也不至于以死谢罪。况且,是她有错在先的。我到山下去打发她走路,不许她再来骚扰……” 她话未说完,那小沙弥匆匆进来,道:“师父,山下又送来这东西。”双手捧着一个小小的布包。 一灯接过揭开,众人齐声惊呼,原来包内正是那锦帕所做的婴儿肚兜。 锦缎色已变黄,上面织着的那对鸯鸳却灿然如新。两只鸯鸳之间穿了一个刀孔,孔旁是一滩已变成黑色的血迹。 一灯呆望肚兜,凄然不语,过了良久,才道:“鸯鸳织就欲双丨飞,嘿,欲双丨飞,到头来总成一梦。她抱着儿子的尸体,纵声长笑,从窗中一跃而出,飞身上屋,转眼不见了影踪。我不饮不食,苦思了三日三夜,终于大彻大悟,将皇位传给我大儿子,就此出家为僧。” 他指着四个弟子道:“他们跟随我久了,不愿离开,和我一起到大理城外的天龙寺住。起初三年,四人轮流在朝辅佐我儿,后来我儿熟习了政务,国家清平无事。我们大伙儿便搬到了这里,也就没再回大理去。 我心肠刚硬,不肯救那孩子性命,此后十来年中,日日夜夜叫我不得安息,心里愧疚已极,总盼多救世人,赎此大罪。他们却不知我的苦衷,总是时加阻拦。唉,其实,就算救活千人万人,那孩子总是死了,除非我把自己性命还了他,这罪孽又哪能消除得了? 我天天在等候瑛姑的消息,等她来把匕首刺入我心窝之中,怕只怕等不及她到来,我却寿数已终,这场因果难了。好啦,眼下总算给我盼到了。” 一灯似是如释重负般长长叹了口气。 黄蓉道:“这女人心肠好毒!她早已查到伯伯的住处,就怕自己功夫不济,处心积虑的在等待时机,刚巧碰到我给裘铁掌打伤,就指引我来求治。让你耗损了真力。伯伯,欧阳锋那幅画又怎到了她的手里?这画又有什么干系?” 一灯微笑道:“你可知那画中的意思?” 黄蓉道:“知道。道一先前跟我讲过了,说是‘佛祖割肉喂鹰’的典故。” 一灯点头笑道:“正是,正是。她当日离开大理,心怀怨愤,定然遍访江湖好手,意欲学艺以求报仇,由此而和欧阳锋相遇。那欧阳锋得悉了她的心意,想必代她筹划了这个方策,绘了这图给她。此则典故在西域流传甚广,欧阳锋是西域人,也必知道这故事。” 说完后又叹道:“你们也无须烦恼,就算你们不与她相遇,她也必会随意打伤一人,指点他来求我医治。只是若无武功高强之人护送,轻易上不得山来。欧阳锋此图绘成已久,安排下这个计谋,少说也已有十年。这十年之中竟遇不着一个机缘,那也只能说明是运数该当如此了。” 一灯说完了,一声长笑,站起身来,说道:“好了,好了,一了百了,今日总算得遂她的心愿吧。” 又转头沉着脸向四弟子道:“你们好好去接引刘贵妃,不,接引瑛姑上山,不得有半句不敬的言语。” 四弟子不约而同的伏地大哭,齐叫:“师父!” 一灯叹道:“你们跟了我这许多年,难道还不明白师父的心事吗?”转头向王、黄二人道:“我求两位一件事。” 王、黄齐道:“但教所命,无有不遵。” 一灯道:“好。现下你们这就下山去。我一生负瑛姑实多,日后她如遇到什么危难艰险,务盼两位瞧在老僧面上,尽力援手。两位如能玉成她与周师兄的美事,老僧更是感激无量。” 王、黄两人愕然相顾,不敢答应。一灯见两人不作声,又追问一句:“老僧这个恳求,两位难以答允吗?” 黄蓉微一犹豫,说道:“伯伯既这么说,我们遵命就是。”拉了王道一衣袖,下拜告别。 一灯又道:“你们不必和瑛姑见面,从后山下去吧。” 黄蓉又答应了,牵着王道一的手转身出门。 四弟子见她并无戚容,都暗骂她心地凉薄,眼见自己救命恩人危在顷刻,竟然漠不关心的说走就走。 王道一却知她必然另有计谋,当下跟着她出门。走到门口,黄蓉在她耳边低低说了几句话。王道一点点头,又转过身来,慢慢走回。 一灯看着王道一道:“你心境旷达,将来必有大成。瑛姑的事,我重托你了。想来那也是你结拜大哥的事情。” 王道一道:“好,大师之事,晚辈自当尽心竭力。”说着突然反手一伸,拿住了一灯身旁那天竺僧人的手腕,左手乘势点去,闭住了他两个大穴。两穴被闭,四肢登时动弹不得。 第253章 这一着大出人人意料之外,一灯与四大弟子俱各大惊失色,齐叫:“干什么?” 王道一不说话,手快如电,又往一灯肩头点去。一灯大师见王道一手伸到,右掌翻过,比她更快,拿住她左手手腕。 王道一吃了一惊,心想此际一灯全身已在自己掌力笼罩之下,竟能破势反击,这功夫确是高深之极,只是一灯此时真力虚弱,这一拿虚晃不稳。王道一立时反掌逆拿,扣住他手背,另一手食指前伸,点中一灯大师胁下的二穴,说道:“大师,对不住之至。” 整个过程在电光火石之间便已完成,渔樵耕读站在门口,根本没反应过来。 这是黄蓉忽地跃进门来,向四人笑道:“各位先别动手,我有话说。” 渔樵耕读愕然相顾,引力不发。 黄蓉正色道:“我等身受尊师厚恩,眼见尊师有难,岂能袖手不顾?适才冒犯,实是意图相救。” 那书生上前深深一揖,说道:“家师对头是我们四人的主母,尊卑有别,她找上山来,我们不敢出手。何况家师为了那……那小皇爷之死,十余年来耿耿于心,这一次就算功力不损,见到那刘贵妃前来,也必甘愿袖手受她一刀。我们师命难违,心焦如焚,实是智穷力竭,不知如何是好。姑娘绝世才华,若能指点一条明路,我辈粉身碎骨,亦当相报大恩大德。” 黄蓉听他说得如此恳切,倒也不再如先前那样和他嬉笑,说道:“我二人对尊师感恩之心,与四位无异,定当全力以赴。如能阻止瑛姑踏进禅院,自是最好不过,但想她处心积虑,在山下黑泥沼中苦候十余年,此次必是有备而来,只怕不容易阻挡。小妹想到的法子要冒一个奇险,若能成功,倒可一劳永逸,更无后患。只是风险甚大,那瑛姑精明狡猾,此计未必能成。但我才智庸愚,实想不出一个万全之策。” 渔樵耕读齐道:“愿闻其详。” 黄蓉秀眉微扬,说出一番话来,只把四人听得面面相觑,半晌做声不得。 作者有话要说: 三更 第98章 瑛姑寻仇 酉牌时分,夕阳缓缓落到山后,山风清劲,只吹得禅院前几排棕榈树摇摆不定,荷塘中残荷枯叶簌簌作响。 渔、樵、耕、读四人盘膝坐在石梁尽处的地下,睁大了眼睛,向前望去,每人心中都是忐忑不安。等了良久,天渐昏暗,几只乌鸦哑哑鸣叫,飞入下面山谷,谷中白雾蒙蒙升起,但山崖转角处仍是无人出现。 那渔人心道:“但愿得刘贵妃心意忽变,想起此事怪不得师父,竟然悬崖勒马,从此不来。” 那樵子心想:“这刘贵妃狡诈多智,定是在使甚奸计。” 那农夫最是焦躁,心道:“早一刻来,早一刻有个了断,是祸是福,是好是歹,便也有个分晓。说来却又不来,好教人恼恨。” 那书生却想:“她来得愈迟,愈是凶险,这件事也就愈难善罢。”他本来足智多谋,在大理国做了十余年宰相,什么大阵仗没见过,但这时竟然心头烦躁,思潮起伏,眼见周围黑沉沉地,远处隐隐传来几声枭鸣,声音凄厉,听着叫人不寒而栗。 就在此时,忽听那樵子颤声低呼:“来啦!”一抬头,只见一条黑影在转角处如飞而至,遇到缺口,轻飘飘的纵跃即过,似乎丝毫不费力气。 四人心中骇然:“她跟我师学艺之时,我们早已得了我师的真传。怎么她的武功忽然胜过了我们?这十余年之中,她又从什么地方学得这身功夫?” 眼见那黑影越奔越近,四人站起身来,分立两旁。转瞬之间,那黑影走完石梁,只见她一身黑衣,面目隐约可辨,正是段皇爷当年十分宠爱的刘贵妃。 四人跪倒磕头,说道:“微臣参见娘娘。” 瑛姑“哼”了一声,横目从四人脸上扫过,说道:“什么娘娘不娘娘?刘贵妃早死了,我是瑛姑。嗯,大丞相,大将军,水军都督,御林军总管,都在这里。我道皇爷当真是看破红尘,削发为僧了,却原来躲在这深山之中,还是在做他的太平安乐皇帝。” 这番话中充满了怨毒,四人听了,心下栗然。 那书生道:“皇爷早不是从前的模样了。娘娘见了他必定再也认不出来。” 瑛姑冷笑道:“你们娘娘长、娘娘短的,是讥刺我吗?直挺挺的跪在这里,是想拜死我吗?” 渔、樵、耕、读四人互视一眼,站起身来,说道:“微臣向您请安。” 瑛姑把手一摆,道:“皇爷是叫你们阻拦我来着,又闹这些虚文干嘛?要动手快动手啊。你们君的君,臣的臣,不知害过多少百姓,对我这样一个女子还装什么假?” 那书生道:“我皇爱民如子,宽厚仁慈,大理国臣民至今无不称颂。我皇别说生平绝无残害无辜,就是别人犯了重罪,我皇也常常法外施恩。娘娘难道不知?” 瑛姑脸上一红,厉声道:“你敢出言顶撞我?” 方才还叫闹着不认自己是贵妃娘娘,现下倒又拿出贵妃娘娘的架子来了。 那书生恭敬道:“微臣不敢。” 瑛姑道:“你口中称臣,心中岂有君臣之份?我要见段智兴去,你们让是不让?” 那“段智兴”正是一灯大师俗家的姓名,渔、樵、耕、读四人心中虽知,但从来不敢出之于口,耳听得瑛姑直斥其名,都是不禁凛然。那农夫在朝时充任段皇爷的御林军总管,这时再也忍耐不住,大声喝道:“一日为君,终身是尊,你岂可出言无状?” 第254章 瑛姑纵声长笑,更不打话,向前便闯,四人各伸手相拦,心想:“她功夫虽高,我四人合力,尽也阻拦得住。” 岂知瑛姑既不出掌相推,也不挥拳殴击,施展轻功,迎面直撞过来。 那樵子见她冲到,心里终究还是有一根君臣尊卑之线,不敢与她身子相碰,忙微向旁闪,再转身抓她肩头。这一抓出手极快,抓力亦猛,但掌心刚触到她肩头,却似碰到一件异常滑溜之物一般,竟然抓之不住。 就在此时,农夫与渔人齐声猛喝,双双从左右袭到。瑛姑一低头,人似水蛇,已从渔人腋下钻了过去。渔人手臂不敢向内压夹她身子,忙向外疾张,生怕碰着她身子。 农夫怒道:“你怎么啦!”十指似钩,猛向瑛姑腰间插去。 樵子急喝:“不得无礼!”那农夫充耳不闻,刹时之间,十指的指端都已触及瑛姑腰间,但不知怎的,指端触处只觉油光水滑,给她一溜便溜了开去。 瑛姑以在黑沼中悟出来的“泥鳅功”连过三人,已知这四人无法阻拦自己,反手发掌,猛向农夫拍去。书生回臂出指,径点她手腕穴道。岂知瑛姑突然伸出食指,快如电光石火,手指尖和他手指尖在空中对准了一碰。此时书生全身精力尽集于右手指,突然间指尖正中一麻,身如电震,叫声“啊哟”,跌翻在地。 樵夫与渔人忙俯身相救。农夫左拳直出,犹似铁锤般往瑛姑身上击去。 这一拳势挟劲风,力道惊人,瑛姑眼见拳风扑面,竟不避让。那农夫一惊,心想这一拳势必将她打得脑浆迸裂,急忙收招,但拳面已然碰到瑛姑鼻尖。瑛姑脑袋微侧,拳锋便从她鼻尖擦落,在她脸颊上滑了过去。那农夫左臂不及回缩,手腕已被对方拿住,只听得喀的一声,尚未觉得疼痛,却知手肘已被她打脱。 那农夫一咬牙,再不顾及,右手食指急往敌人臂上点去。 渔、樵、耕、读四人的点穴功夫都得自一灯大师的亲传,虽不及乃师一阳指的出神入化,但在武林中也算得是第一流的功夫,岂知遇着瑛姑,刚好撞正了克星。她处心积虑的要报丧子之仇,深知一灯大师手指功夫厉害,于是潜心思索克制的手段。 她是刺绣好手,竟从女红中想出了妙法,在右手食指尖端上戴了一个金环,环上突出一枚短短金针,针上喂以剧毒,她眼神佳,手力稳,苦练数年之后,空中飞过苍蝇,伸指戳去,金针能将苍蝇穿身而过。 此际临敌,她一针先将书生的食指伤了,待见那农夫手指点到,冷笑一声,纤指轻曲,指尖对准指尖,一针又刺在他食指尖端的中心。 常言道:“十指连心”,那农夫败中求胜,这一指点出时出了全力,瑛姑却毫不使劲,以针刺他指尖。 这一针刺入,那农夫也是虎吼一声,扑翻在地。 瑛姑冷笑道:“好个大总管!”抢步往禅院奔去。 那渔人大呼:“娘娘留步。” 瑛姑止步回身,冷笑道:“你待怎样?” 这时她已奔至荷塘之前,荷塘与禅寺只有一条小石桥相通,瑛姑站在桥头,瞪目而视,虽在黑夜,仅有微光可辨面目,但那渔人与她一对面,只觉两道目光冷森森的直射过来,不禁心中凛然,不敢上前动手。 瑛姑冷冷的道:“大丞相、大总管两人中了我的七绝针,天下无人救得。你也想送死吗?”说罢也不待他答话,转身缓缓而行,竟不回头,不理他是否从后偷袭。 一条小石桥只二十来步,将到尽头,忽然黑暗中现出一人,拱手道:“前辈您好。”这声音是个女子的,与前四个中年男子的不同,显得甚是清越。 瑛姑吃了一惊,暗道:“此人悄无声息的突然出现,我怎么竟未知觉?若是她暗施毒手,此刻只怕我已非死即伤。”定睛看时,只见她身形修长,宽大的道袍在夜风中微微飘荡,在石桥上拉出长长的影子,容貌昳丽,气质清矍,一双眼睛在月光下炯炯发亮,这人,正是受她指点来寻一灯大师的王道一。 她认出来人,当下说道:”小姑娘的伤治好了吗?” 王道一欠身回道:“多谢前辈指点,她的伤蒙一灯大师搭救,已治好了。” 瑛姑哼了一声,脚下不停,径自前行。 王道一站在桥头,说道:“前辈请回。” 瑛姑哪来理她,身形微侧,展开泥鳅功,从她身侧急滑而过。王道一知她武功定当不弱,但料不到她说过就过,身子滑溜如此,情急之下,伸手回振反弹,却是周伯通所授“空明拳”的奇妙家数。 瑛姑眼见已然滑过她的身侧,哪知一股柔中带韧的拳风忽地迎面扑至,逼得她非倒退不可。她此来有进无退,不管王道一拳势有多猛烈,仍是鼓勇向前直冲。 好在王道一在黄蓉的计划中在此阻拦她的目的也只是露个脸而已,不欲与她真打,便及时收拳,假装不敌,让她过去,转身见瑛姑已跃上石桥,走向禅院。 瑛姑闯过王道一这一关,心中暗想:“段智兴那厮如今功力全失,这些帮手又个个脓包,想来是老天爷今日是让我得报此仇!” 她当下脚步加快,走向寺门,伸手推去,那门竟未上闩,应手而开。这一下倒出乎她意料之外,生怕门后设有埋伏,在外面待了片刻,见屋内并无动静,这才入内,只见大殿上佛前供着一盏油灯,映照着佛像宝相庄严。 第255章 瑛姑看着这佛像,忽然想起了自己夭折的儿子,心中一酸,跪倒在蒲团上暗暗祷祝。刚默祝得几句,忽听身后格格两声轻笑,当即从蒲团上腾起,举手后挥,防敌偷袭。 只听得一个女子声音喝了声彩:“好俊功夫!”定睛看时,只见她一袭白衣,头上束发金环闪闪发光,一双美目笑吟吟的瞧自己,手中拿着一根晶莹碧绿的竹棒,正是黄蓉。 只听她说道:“瑛姑前辈,我先谢你救命之恩。” 瑛姑森然道:“我指点你前来求医,志在害人,并非为了救你,又何必谢我?” 黄蓉叹道:“世间恩仇之际,原也难明。冤有头,债有主,是谁害死你心爱之人,你该走遍天涯海角,找这凶手报仇才是。迁怒旁人,又有何用?” 这几句话犹如当头棒喝,把瑛姑说得呆在当地,做声不得。 黄蓉接着道:“你就不想知道当年害死你儿子的究竟是谁?” 瑛姑听见这话,忽然像神经质一般失控,上前一步,尖声叫道:“是谁?那个人是谁?到底是谁!” 黄蓉道:“裘千仞。” 瑛姑一呆,万料不到会是那个和自己做了十几年邻居的裘千仞,半晌才道:“你怎的知道?” 黄蓉笑道:“这又有何难想?我是被谁一掌打伤的来?” 瑛姑恍然醒悟,当今之世,能有那般掌力的,除却五绝,唯有裘千仞了。想到杀子仇人竟然是裘千仞,瑛姑怒极反笑,仰天高叫,那笑声,简直比鬼哭狼嚎还凄厉。 黄蓉想她既已知晓了真正的杀子仇人,便不会再来寻一灯大师的仇了,谁知那瑛姑笑完后却冷冷道:“我丧子之痛,与他二人都有干系,今日我先报了这一桩仇,再去铁掌峰取裘老贼的性命!” 黄蓉拦路道:“你还要进去?” 瑛姑脸上似罩了一层严霜,厉声道:“快快让路,再迟片刻,莫怪我下手无情!” 黄蓉笑吟吟道:“你要杀我吗?” 瑛姑冷冷道:“杀了你又怎样?” 黄蓉笑道:“杀了我不打紧,谁给你解那三道算题啊?” 那日黄蓉在黑沼茅屋的沙地上写下了三道算题,瑛姑日夜苦思,丝毫不得头绪。她当初隐居黑沼,习武之余闲来无事便研习术数。术数五行之学,复杂奥妙,既经钻研,便不免令人废寝忘食,欲罢不能。这时听黄蓉提及,那三道算题立时清清楚楚的在脑海中显现,不由得脸生踌躇之色。 黄蓉道:“我教了你吧。”从佛像前取过油灯,放在地下,取出一枚金针,在地下方砖上划出字迹,登时将第一道“七曜九执天竺笔算”计了出来,只把瑛姑看得神驰目眩,暗暗赞叹。 黄蓉接着又解明了第二道“立方招兵支银给米题”,这道题目更是深奥。瑛姑待她写出最后一项答数,不由得叹道:“这中间果然机妙无穷。”顿了顿,说道:“这第三道题呢? ‘今有物不知其数,三三数之剩二,五五数之剩三,七七数之剩二,问物几何?’我知道这是二十三,不过那是硬凑出来的,要列一个每数皆可通用的算式,却是想破了脑袋也想不出。” 黄蓉笑道:“这容易得紧。以三三数之,余数乘以七十;五五数之,余数乘以二十一;七七数之,余数乘十五。三者相加,如不大于一百零五,即为答数;否则须减去一百零五或其倍数。” 瑛姑在心中盘算了一遍,果然丝毫不错,低声记诵道:“三三数之,余数乘以七十;五五数之……” 黄蓉道:“也不用这般硬记,我念一首诗给你听,那就容易记了: 三人同行七十稀,五树梅花廿一枝。 七子团圆正半月,余百零五便得知。” 瑛姑听后,说道:“好啦,多谢你指点。朝闻道,夕死可矣。你再罗唆,我可容你不得啦。” 黄蓉咯咯笑道:“朝闻道,夕死可矣。死的是闻道之人啊,倒不曾听说是要弄死那传道之人的。” 瑛姑瞧那禅院情势,知道段皇爷必居后进,眼见黄蓉跟自己不住纠缠,必有诡计,心想这丫头年纪虽小,却精灵古怪之极,为了看她计算这三道题,已耽搁了不少时刻,大事当前,怎地还在术数上耗那无谓的心思? 当下更不打话,举步向内。转过佛殿,只见前面黑沉沉的没一星灯火。她孤身犯险,不敢直闯,提高声音叫道:“段智兴,你到底见我不见?在黑暗里缩头藏尾,算得是甚么大丈夫的行径?” 黄蓉跟在她身后,接口笑道:“你嫌这里没灯吗?大师就怕灯火太多,点出来吓坏了你,才命人熄了的。” 瑛姑道:“哼,我是个命中要下地狱之人,还怕什么刀山油锅?” 黄蓉拍手笑道:“那好极了,我正要跟你玩玩刀山的游戏。”从怀中取出火折晃亮了,俯身点燃了地下一个火头。 岂知自己足边就有油灯,这倒大出瑛姑意料之外,定睛看时,只见是一只瓦茶杯中放了小半杯清油,浸着一根棉芯作灯心,茶杯旁竖着一根削尖的竹签,约有一尺来长,一端插在土中,另一端向上挺立,甚是锋锐。 黄蓉足不停步,不住点去,片刻之间,地下宛似满天繁星,布满了灯火与竹签,每只茶杯之旁,必有一根尖棒。 待得黄蓉点完,瑛姑早已数得明白,共是一百一十三只茶杯、一百一十三根竹签,不禁大为狐疑:“若说这是梅花桩功夫,不是七十二根,就该是一百零八根,一百一十三根却是什么道理?排列得又零零落落,既非九宫八卦,又不是梅花五出。而且这竹签如此锋利,上面哪里站得人?是了,她必是穿了铁底的鞋子。” 第256章 心想:“小丫头有备而作,在这上面我必斗她不过,且假作不知,过去便是。”当下大踏步走去,竹签布得密密麻麻,难以通行,她横脚踢去,登时踢倒了五六根,口中说道:“捣什么鬼?老娘没空陪小娃娃玩。” 黄蓉急叫:“使不得,使不得。” 瑛姑毫不理会,继续踢去。 黄蓉叫道:“好啊,你蛮不讲理,我可要熄灯啦。快用心瞧一遍,把竹签方位记住了。” 瑛姑心中一惊:“若是数人合力在此处攻我,他们早已记熟了方位,黑暗里我可要丧生在竹签之上。快快离此险地!”一提气,加快脚步,踢得更是急了。 黄蓉叫道:“也不怕丢人,胡赖!”竹棒起处,挡在瑛姑面前。 油灯映照下一条绿幽幽的棒影从面前横掠而过,瑛姑哪把这个十几岁的少女放在心上,左掌直劈,就想一掌震断竹棒。哪知黄蓉这一棒使的是“打狗棒法”中的“封”字诀,棒法全是横使,并不攻击敌身,一条竹棒化成一道碧墙,挡在面门,只要敌人不踏上一步,那就无碍,若施攻击,立受反击。 瑛姑这一掌劈去,嗒的一声,手背上反被棒端戳了一下,急忙缩手,已感又疼又麻。 这一下虽非打中要害穴道,痛得却也甚是厉害,瑛姑本不把黄蓉的武功放在眼里,斗然间受了这一下,不禁又惊又怒。她吃了这个小亏,反而沉住了气,先守门户,要瞧明白对方武功的路子再说。 就在她这只守不攻、暗自沉吟之际,黄蓉竹棒仍是使开那“封”字诀,挡住瑛姑的进路,足下却不停移动走位,在竹签之间如翩翩蝴蝶般飞舞来去,片刻之间,已用足尖把一百一十三盏油灯踢灭了大半。妙的是只踢熄火头,不但作灯的茶杯并未踏翻踢碎,连清油也溅出不多。 她足上使的是桃花岛的“扫叶腿法”,移步迅捷,落点奇准,身法轻灵。待她反应过来,那油灯已被踢得只剩下七八盏,这几盏油灯尽数留在东北角,其余三隅已是漆黑一片,突然间黄蓉竹棒在地下一撑,身子平掠而起,如天女散花般旋转一圈,长袖拂去,七八盏油灯应手而灭。 瑛姑暗暗叫苦,“在这竹签丛中,每踏一步都能给签子刺穿足背,叫我如何动手?” 黑暗中只听得黄蓉叫道:“你记住竹签方位了吧?咱们在这里拆三十招,只要你伤得了我,就让你入内见段皇爷如何?” 瑛姑道:“竹签是你所布,又不知在这里已练了多少时候,别人一瞬之间,怎能记得这许多油灯的方位。” 黄蓉年幼好胜,又自恃记性过人,笑道:“这有何难?你点着油灯,将竹签□□重行插过,你爱插在哪里就插哪儿,然后熄了灯再动手过招如何?” 瑛姑心想:“这不是考较武功,却是考较记性来了。这机伶小鬼聪明无比,我大仇未报,岂能拿性命来跟她赌赛记性?”灵机一动,已有计较,说道:“好,那倒也公平,老娘就陪你玩玩。”取出火折晃亮,点燃油灯。 黄蓉笑道:“你何必自称老娘?我瞧你花容月貌,还胜过二八佳人,难怪段皇爷当年对你如此颠倒。” 瑛姑正在拔着一根根竹签挪移地位,听了此言,呆了一呆,冷笑道:“他对我颠倒?我入宫两年,他几时理睬过人家?” 黄蓉奇道:“他不是教你武功了吗?” 瑛姑哼道:“教武功就算理踩人家了?” 黄蓉不再言语,看着瑛姑的满头花发,心中似有所悟。 瑛姑哼了一声,也不再说话,只是拔着竹签移动方位。 黄蓉见她插一根,心中便记一根,不敢有丝毫怠忽,此事性命攸关,只要记错了数寸地位,待会动起手来,立时有竹签穿脚之祸。 过了一会,黄蓉又道:“段皇爷不肯救你儿子,也是为了爱你啊。” 瑛姑道:“你都知道了?哼!为了爱我?他怎会爱我?他那样的人有爱吗?”这一连串的质问中带着深深的怨毒。 黄蓉道:“他是吃了老顽童的醋。若是不爱你,为什么要吃醋?为什么要发妒?他见到你那块‘四张机’的鸳鸯锦帕,实是伤心之极。” 瑛姑从没想到段皇爷对己居然有这番情意,不禁呆呆出神。 黄蓉趁机劝道:“我瞧你还是好好回去吧。” 瑛姑冷冷道:“除非你有本事挡得住我。” 黄蓉道:“好,既是定要比划,我只得舍命陪君子。只要你闯得过去,我决不再挡。若是闯不过呢?” 瑛姑道:“以后我永不再上此山。” 黄蓉笑道:“妙极。” 说话之间,瑛姑已将竹签换插了五六十根,随即逐一踢灭油灯,说道:“其余的不用换了。”黑暗中五指成抓,猛向黄蓉戳来。 黄蓉已记住方位,斜身窜出,左足不偏不倚,刚好落在两根竹签之间,竹棒抖出,点她左肩。哪知瑛姑竟不回手,大踏步向前,只听格格格一连串响声过去,数十根竹签全被她踏断,径入后院去了。 黄蓉一怔,立时醒悟:“上了她当了!原来她换竹签时手上使劲,暗中将签条都捏断了。”只因好胜心盛,于这一着竟没料到,不由得颇觉懊恼,不过也不再追,由着瑛姑闯进去了,心中祈盼着这最后一个环节可别出差错才好。 作者有话要说: 四更 先前有读者说第三题是初中水平,有一定道理,如果用“凑数法”的话,也可以把答案凑出来,就像瑛姑那样。但是要想列出一个解决通式,找出这题的规律来,就得用更高级一点的知识了。 第257章 第99章 瞒天过海 瑛姑闯进后院,伸手推门,只见房内蒲团上居中坐着一个老僧,银须垂胸,厚厚的僧衣直裹到面颊,正自低眉入定。 渔、樵、耕、读四大弟子和几名老和尚、小沙弥侍立两旁。 那樵子见瑛姑进来,走到老僧面前,合十说道:“师父,刘娘娘上山来访。” 那老僧微微点了点头,却不说话。 禅房中只点着一盏油灯,各人面目都看不清楚。瑛姑早知段皇爷已经出家,却想不到十多年不见,一位英武豪迈的皇爷竟已成为如此衰颓的老僧,想起黄蓉适才的话,似乎皇爷当年对自己确也不是全无情意,不禁心中一软,握着刀柄的手慢慢松了开来。 一低头,只见那锦帕所制的婴儿肚兜正放在段皇爷蒲团之前,肚兜上放着一枚玉环,正是当年皇爷赐给她的。 瞬时之间,入宫、学武、遇周、绝情、生子、丧儿的一幕幕往事都在眼前一一现了出来,到后来眼前只浮现出爱儿一脸疼痛求助的神色,她心中斗然刚硬,提起匕首,牟足了劲,对准段皇爷胸口一刀刺了进去,直没至柄。 她知段皇爷武功了得,这一刀未必刺得死他,而且匕尖着肉之际,似乎略有异样,当下又回夺,要拔丨出来再刺第二刀,哪知匕首牢牢嵌在他肋骨之中,一时竟没能拔动。 只听得四大弟子齐声惊呼,同时抢上。 瑛姑十余年来潜心苦修,这当胸一刺不知已练了几千几万遍。她明知段皇爷必定卫护周密,右手白刃刺出,左手早已舞成掌花,守住左右与后心三面,这一夺没将匕首拔出,眼见情势危急,双足一点,已跃向门口,回头一瞥,只见段皇爷左手抚胸,前倾跌倒,想是十分痛楚。 她此刻大仇已报,心中却殊无快慰之意,反而一片茫然,忽然想起:“我与人私通生子,他没一言半语相责,仍是任由我在宫中居住,不但没将我处死,一切供养只有比前更加丰厚。他……实是一直待我好得很啊。” 十几年来,她向来只记住段皇爷不救自己儿子性命的事,心中全是怨毒,此刻当胸一刃,才想到他的诸般好处,眼见一灯大师已倒地不起,渔樵耕读四弟子环绕在侧,哭声不绝。不由长叹一声,转身出门。 这一转过身来,不禁尖声惊呼,全身汗毛直竖,但见一个老僧合十当胸,站在门口。灯光正映在他的脸上,隆准方口,眼露慈光,虽然作了僧人装束,却明明白白是当年君临南诏的段皇爷。 瑛姑如见鬼魅,一个念头如闪电般在脑中划过:“适才定是杀错了人!”眼光横扫,但见被自己刺了一刀的僧人慢慢站起身来,解去僧袍,抬手在颏下一扯,将一把白胡子尽数拉了下来,又在脸上搓了几搓,搓下一堆面泥来。 瑛姑又是一声惊呼,这老僧竟是王道一假拌的。 这正是黄蓉安排下的计谋。王道一点了一灯大师的穴道,就是存心要代他受这一刀。他只怕那天竺僧人武功厉害,是以先出手攻他,岂如此人竟是丝毫不会武艺。 当黄蓉在院子中向瑛姑解明三道算题、以“打狗棒法”阻路、再布油灯竹签来尽量拖延时间之时,四弟子赶速给王道一乔装打扮,带上头套,假装成僧人模样。她颏下白须,也是剃了一灯的胡子黏上去的。 四大弟子本觉这事戏弄师父,大大不敬,而且王道一本身须得干冒大险,各人心中也感不安,可是为了救师父之命,除此实无别法,若是由四弟子中一人出来假扮,他们武功不及王道一,势必被她一刀捅死。几人之中,唯有王道一能在瑛姑挺刀刺来之时,眼明手快的暗暗在僧袍中伸出两指,精准的夹捏住刃锋。从而以假乱真,让瑛姑误以为大仇得报。 她若将软猬甲披在身上,原也可挡得这一刀,只是瑛姑机伶过人,匕首中甲,定然知觉,那么祸胎终是瞒不过去,此次一击不中,日后又会再来寻仇。 瑛姑刚刚不久前还曾在院中桥边见过王道一,哪里会想得到面前这个富态老僧会是她一个女娃娃装扮的? 这“金蝉脱壳之计”眼见大功告成,哪知一灯突然在此时现身,不但瑛姑吃惊,余人也是大出意料之外。 原来一灯元气虽然大伤,武功尽失,但底蕴根基还在,王道一又怕伤他身子,只点了他最不关紧要的穴道。一灯在隔房缓缓潜运内功,慢慢便解开了自身穴道,恰好在这当口到了禅房门口。 瑛姑脸如死灰,自忖这番身陷重围,定然无幸。 一灯向弟子们道:“把匕首还她。” 他这话的语气依旧温和沉稳,却又带着帝王的不容置疑,弟子们不敢违拗,只得将匕首递了过去。 瑛姑茫然接过,眼望一灯,心想以他刚硬的性子,不知要用什么法子来折磨她,只见他缓缓解开僧袍,说道:“大家不许难为她,要好好让她下山。好啦,你来刺吧,我已等了你很久很久了……” 他这几句话说得十分柔和,尾音那“很久很久”几个字仿佛都带着解脱般的叹息。 不知是不是错觉,王道一竟从他这话当中听出来一丝丝深埋心底的情意来,但过耳即消,再也寻不到,辨不明了,怕是他本人都不曾察觉吧。 瑛姑听见他这般说,如雷轰电掣一般,呆了半晌,手一松,当啷一声,匕首掉落在地下,双手掩面,疾奔而出。只听她脚步声逐渐远去,终于杳无声息。 第258章 众人相互怔怔的对望,都是默不作声。突然间咕咚一声,那书生和农夫纷纷跌倒在地。原来两人手指中毒,强自撑住,这时见师父无恙,心中一喜,再也支持不住,昏迷过去。 那樵子叫道:“快请师叔!” 话犹未了,黄蓉已陪同那天竺僧人走了进来。他是疗毒圣手,取出药来给二人服了,又将二人手指头割开,放出黑血,口中叽哩咕噜的说道:“阿马里,哈失吐,斯骨尔,其诺丹基。” 一灯懂得梵语,知道师弟说的是二人性命不妨,但中毒甚深,须得医治两月,方能痊愈。 此时王道一已换下僧服,前来向一灯拜手谢罪。 一灯忙伸手扶起,叹道:“你舍命救我,真是罪过罪过。” 王道一又拜了一拜,说道:“大师能舍命相救蓉儿,那我舍命要救大师又有什么不妥呢。” 一灯转头向师弟说了几句梵语,简述他们的作为。那天竺僧人对王道一道:“斯里星,昂依纳得。” 一灯笑着翻译道:“他这是说你们是善良又智慧的好孩子。”刚待说完,忽然想起之前的事,便对王道一道:“你不是有一篇梵文要我帮忙翻译吗?现下不妨拿来看看。” 王道一当下便将《九阴真经》上卷中的那段总纲缓缓背诵了出来,一灯将之译成汉语,写在纸上交给她。整段翻译完,一灯也不由赞叹道:“这真是一篇极为上乘的内功秘诀!” 又道:“这篇总纲前几句话交代的是,撰述《九阴真经》的黄裳不但读遍《道藏》,更精通内典,识得梵文。他撰完真经,上卷的最后一章是真经的总旨,忽然想起,此经若是落入心术不正之人手中,持之以横行天下,无人制他得住。但若将这章总旨毁去,总是心有不甘,于是改写为梵文,却以中文音译,心想此经是否能传之后世,已然难言,中土人氏能通梵文者极少,兼修上乘武学者更属稀有。 得经者如为天竺人,虽能精通梵文,却不识中文,若为汉人,却又不懂梵语,也参不透。他如此安排,其实是等于不欲后人明他经义。因此这篇梵文总纲,恐怕连你师父重阳真人也是不解其义。今日你我二人联合来解了这篇秘法的意思,也算难得之极的因缘。” 然而这《九阴真经》的总纲精微奥妙,一灯大师虽然学识渊博,却也不能一时尽解,便道:“你们在山上多住些日子,待我详加钻研,转授你二人。” 又道:“我玄功有损,原须修习五年,方得复元,但现下看来,若依这真经总纲练去,大概不用三月,便能有五年之功。虽然我所习是佛门功夫,与真经中所述的道家内功路子颇不相同,但看这总纲所载,武学到得最高处,也是殊途同归,与佛门所传亦无大别。” 王道一听他这么说,放下心来,千难万难,总算又了却了一桩心事,一灯大师用此法修炼,日后也不用一给人治病就躲躲藏藏五年之久了,洪七公若是能按此法修炼,武功也能尽数复原。此事想想也甚感喜慰,她当下又向一灯大师叩谢。 黄蓉说起洪七公为欧阳锋击伤之事,一灯大师自然关心,说道:“你二人将这篇九阴神功的法子告知他,他必可由此恢复功力。”黄蓉听了大为欢喜。 二人在山上一连住了十余日,一灯大师每日里为她二人讲解九阴神功总纲中的要旨,又讲述诸多武学中的精义,二人武功都是突飞猛进,大有进益,黄蓉更借此养伤。 黄蓉伤好之后,二人想一灯大师待她们虽是极为热情周到,但此处毕竟为人家清修之所,况且往后应该也再无其他仇家上门滋事了,她们不好长期叨扰,便向一灯大师告别。 一灯大师托她们向洪七公和黄药师问好,又传来渔樵耕读四弟子,命他们好生护送二人下山。 王、黄二人依依不舍的与之告别下山。书生与农夫伤势未曾痊愈,只送到山门便返。那渔人与樵子直送到山脚,这才拱手互道珍重而别。 作者有话要说: 五更 第100章 再遇七公 回程熟路,景物依然,心境却已与入山时大不相同。想起一灯大师的深恩厚意,二人再次向着山峰恭敬一拜。 两人走出里许,黄蓉笑道:“咱俩相识以来,不知遇了多少危难,但每吃一次亏,多少总有点好处,像这次我挨了裘千刃那老家伙两掌,却换得了九阴神功的秘奥。” 王道一道:“我宁可不学那功夫,也不要用你受伤来换,武功算什么,只盼你能平平安安的。” 黄蓉心中甚是喜欢,笑道:“又来讨好人家!你若是不会武功,我早就给打死啦,别说欧阳锋,就是铁掌帮的一名黑衣汉子,也能一刀削了我的脑袋。” 王道一道:“不管怎样,我可不愿再让你受伤了。上次在临安府自己受伤倒不怎样,这几天瞧着你挨痛受苦,那当真不好过。” 黄蓉笑道:“哼,你这人好没心肝。” 王道一奇道:“我又怎么了?” 黄蓉道:“你宁可自己受伤,让我心里不好过。” 王道一微微一怔,无言可答,哑然失笑。两人继续说笑着赶路,中午时分,已到桃源县治。 二人进了家酒楼,入座叫了饭菜,王道一问道:“蓉儿,现下你想去哪里?” 黄蓉思量半晌,说道:“我想念爹爹了。” 王道一一听她提起黄药师,脑中一闪,立即想起了一码事来,在原著里,貌似江南六怪被假扮成黄药师的欧阳锋打死在桃花岛上了,最后只活了一个柯镇恶,那么如此说来……算算时间,江南六怪即将有一场大劫了?! 第259章 她虽曾叮嘱过郭靖好生跟随保护师父们,但这个世界中命数的力量着实强大,无论她怎么防,有些事情都还是要按照情节去进行,就如她之前千小心万小心,结果黄蓉还是受了重伤一般。 想到这里,王道一不禁有些紧张,为今之计,得赶紧赶回桃花岛才是! 王道一抬头道:“那咱们就回桃花岛去。” 黄蓉自是欣然同意。 二人吃罢了饭,去到渡口租了船,往汉口而去。两人时而走陆路,时而走水路,几日之后,便已近东海之滨。两人寻家客栈歇了,望望外面天光正早,便一同携手出店闲逛。 在小镇中转了一圈,正聊的欢畅间,忽听得十余丈外脚步声响,两个人正施展轻身功夫,向北急奔而去,依稀听得一人说道:“老顽童已上了彭大哥的当,不用怕他,咱们快去。” 王道一与黄蓉听到“老顽童”三字,心中一凛,同时转身,忙随后跟去。前面两人武功平平,并未知觉。 出镇后奔了五六里,那两人转入一个山坳,只听得呼喊叫骂之声,不断从山后传出。 二人足下加劲,跟入山坳,只见一堆人聚在一起,有两人手持火把,人丛中周伯通坐在地下,僵硬不动,又见周伯通对面盘膝坐着一人,身披大红袈裟,正是灵智上人,也是一动不动。 周伯通左侧有个山洞,洞口甚小,只容一人弯腰而入。洞口有数人向内呼喝叫骂,但却又不敢进洞。 两人藏在石后暗中观察,只见参仙老怪梁子翁、沙通天、彭连虎、侯通海等竟都在洞外。 黄蓉心想这几人现下已不是王道一和自己的对手,四下一望,不见再有旁人,低声道:“以老顽童的功夫,这几个家伙怎能奈何得了他?瞧这情势,必是事出有,咱们得设法探个明白。” 王道一点点头道:“不如现下就上去吧。”说着两人同时从时候跃出,站在周伯通身旁。 梁子翁、沙通天、彭连虎、侯通海等一见了她们二人,都是大惊失色,自知不敌,纷纷招呼了弟子,转身便逃,怕她二人追来,便又留下一句:“咱们过几日烟雨楼头再决胜负!”。意思是现下动手就不算英雄。 王、黄二人不明其意,走到周伯通与灵智上人身旁,只见两人各自圆睁双眼,连眼皮也不眨一眨。 黄蓉见到这情势,再回想那夜行人的说话,已知是彭连虎等人的奸计,必是他们忌惮老顽童武功了得,出言相激,让这藏僧与他赌赛谁先动弹谁就输。灵智上人的武功本来与他相去何止数倍,但用这法儿却可将他稳稳绊住,旁人就可分手去对付洞中之人了。 老顽童既喜有人陪他嬉耍,又无机心,自不免着了道儿,旁边虽然打得天翻地覆,他却坐得稳如泰山,连小指头儿也不敢动一动,一心要赢灵智上人。 黄蓉叫道:“老顽童,我来啦!”周伯通耳中听见,只怕输了赌赛,便不答应。 黄蓉道:“你们俩这般对耗下去,再坐几个时辰,也未必分得出胜败,这样吧,我来做个见证。我同时点你们笑腰穴,双手轻重一模一样,谁先笑出声来,谁就输了。” 周伯通正坐得不耐烦,听黄蓉这么说,大合心意,只是不敢示意赞成。 黄蓉也不打话,走到二人之间,蹲下身来,将打狗棒放在地下,两手食指分别往两人笑腰穴上点去。 她知周伯通内功远胜藏僧,是以并未使诈,双手劲力果真不分轻重,但说也奇怪,周伯通固然并未动弹,灵智上人竟也浑如不觉,毫不理会。 黄蓉暗暗称奇,心想:“这和尚的闭穴功夫当真了得。” 当下双手加劲。周伯通潜引内力,与黄蓉点来的指力相抗,只是那笑腰穴位于肋骨末端,肌肉柔软,最难运劲,若是挺腰反击,借力卸力,又怕又动弹身子,输了赌赛,但觉黄蓉的指力愈来愈强,只得拼命忍耐,忍到后来实在支持不住了,忽地跃起身来,哈哈大笑,说道:“胖和尚,真有你的,老顽童服了你啦!” 黄蓉见他认输,心中好生后悔:“早知如此,我该作个手脚,在胖和尚身上多加些劲。”站直身子,向灵智上人道:“你既赢了,我也不要你性命啦,快走,快走!” 灵智上人浑不理会,仍是一动不动的坐着。黄蓉伸手往他肩头推去,她这么轻轻一推,灵智上人胖大的身躯竟应手而倒,横在地下,却仍摆着盘膝而坐的姿态,竟似一尊泥塑木雕的佛像。 这一来周伯通和王、黄二人都吃了一惊。黄蓉心道:“难道他用劲闭穴,功夫不到,竟把自己闭死了?”伸手探他的鼻息,好端端的却在呼吸,一转念间,不由得又好气又好笑,向周伯通道:“老顽童,你上了人家的大当还不知道,真是蠢才!” 周伯通圆睁双眼,气鼓鼓的道:“为什么?” 黄蓉笑道:“你先解开他的穴道再说。” 周伯通一楞,俯身在灵智上人身上摸了几下,拍了几拍,发觉他周身八处大穴都已被人闭住,跳起身来,大叫:“不算,不算!” 黄蓉道:“什么不算?” 周伯通道:“他同党待他坐好后点了他的穴道,这胖和尚自然不会动弹。咱们便再耗三天三夜,他也决不会输。”转头向弓身躺在地下的灵智上人叫道:“来来来,咱们再比过。” 王道一见周伯通精神奕奕,并未受伤,便去洞中查看情况。 第260章 周伯通不住口的跳脚道:“来,再比,再比!” 黄蓉冷冷的道:“我师父呢?你把他老人家丢到哪里去了?” 周伯通一呆,叫声:“啊!他在洞里。”转身就往山洞奔去。这一下去势极猛,险些与从洞中出来的王道一撞上。 王道一扶着洪七公出得洞来,只见他此时正左手持葫芦,右手拿着半只熟鸡,一口酒一口肉的吃的正欢,满脸笑容,不住点头。 黄蓉见到洪七公,大喜过往,跑过去叫道:“师父!” 洪七公走过来笑呵呵的携着黄蓉的手,黄蓉搀着洪七公坐在旁边大石上述说别来诸般情由。 洪七公听得杨康杀死了欧阳克,大声叫好。听丐帮长老受杨康欺骗,连骂:“小杂种!四个老胡涂!鲁有脚有脚没脑子!”待听到一灯大师救治黄蓉、瑛姑子夜寻仇等等事端,只是一愣。 周伯通一听“瑛姑”二字,顿时像被针尖扎了屁股一般腾然跳起,叫道:“你们见着她啦!哎哟!不好不好!”说着便上蹿下跳的就要逃之夭夭。 黄蓉气他因为贪玩而让师父身处险境,便高声笑道:“老顽童,‘鸳鸯织就欲双|飞’找你来啦,你还不快去见她?” 周伯通听得这一句,更是吓的面如土色,急叫道:“什么?!她在哪?在哪?” 黄蓉继续笑吟吟道:“她还要和你‘晓寒深处,相对浴红衣’。”说着随手向远方一指,又道:“就在那边,你快找她去。” 周伯通吓的浑身哆嗦,道:“我永不见她,我不能见她!好姑娘,以后你叫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绝不违你的意,可千万别跟她说曾见到过我……”话未说完,已拔足向黄蓉所指的反方向奔去。 黄蓉叫道:“你说了话可要作数。” 周伯通远远的道:“老顽童一言既出,决无反悔。”“反悔”两字一出口,早已一溜烟般奔得人影不见。 黄蓉本意是要骗他去找瑛姑,叫他白跑一趟找不到,岂知他竟对瑛姑畏若蛇蝎,避之惟恐不及?倒是大出意料之外,但不管怎样,总是骗他了一次,又吓他了一次,算是出了气。 黄蓉转回头来,说道:“师父,我们的事说完了,现下要听你说啦。” 洪七公道:“我的事吗?嗯,在御膳房里我连吃了四次鸳鸯五珍脍,算是过足了瘾,又吃了荔枝白腰子、鹌子羹、羊舌签、姜醋香螺、牡蛎酿羊肚……”他不住口的将宫中名菜报将下去,说时还不住价大吞馋涎,一张嘴险些兜不住口水,还一面“吧唧吧唧”咂么着嘴,一副回味无穷的模样。看的王、黄二人有些好笑。 黄蓉笑着插嘴道:“怎么后来老顽童找你不到啦?” 洪七公笑道:“御膳房的众厨师见煮得好好的菜肴接二连三的不见,都说又闹鬼啦,大家插香点烛的来拜我。后来给侍卫的头儿知道了,派了八名侍卫到御厨来捉鬼。老叫化心想这可乖乖不得了,老顽童又不见人影,只得溜到一个偏僻的处所躲了起来。那地方叫个什么‘萼绿华堂’,种满了梅树,瞧来是皇帝小子冬天赏梅花的地方,这大热天,除了每天早晨有几名老太监来扫扫地,平时鬼影儿也没一个,落得老叫化一个儿逍遥自在。 皇宫中到处都是吃的,就是多一百个老叫化也饿不着,正好安安静静的养伤。在那儿呆了十来天,半夜里忽听得老顽童装鬼哭,又装狗叫猫叫,在宫中吵了天翻地覆,又听得几个人大叫:‘洪七公洪老爷子,洪七公洪老爷子!’ 我出去一瞧,原来是彭连虎、沙通天、梁子翁这一伙鬼家伙。” 黄蓉奇道:“他们找你干嘛?” 洪七公道:“我也是奇怪得很啊。我一见他们,立刻藏好,哪知已给老顽童瞧见了。他十分欢喜,奔上来就抱住我,说道:‘谢天谢地,总算让老顽童找着啦。’他当即命梁子翁他们殿后……” 黄蓉奇道:“梁子翁他们怎能听老顽童的指派?” 洪七公笑道:“当时我也是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总之这伙奸贼见了老顽童害怕得紧,他说什么话,大家都不敢违拗。他命梁子翁他们殿后,自己负了我到牛家村去,要来寻你们两个。在路上他才对我说起,他到处寻我不着,心中着急,却在城中撞到了梁子翁他们,情急无奈之际,便抓着那些人个个饱打一顿,叫他们白天夜晚不断在大街小巷中寻找。 他说他们在皇宫中已搜寻了几遍,只是地方太大,我又躲得隐秘,始终找我不着。” 黄蓉笑道:“瞧不出老顽童倒有这手,将那些魔头制得服服贴贴,不知他们怎么又不逃走?” 洪七公笑道:“老顽童自有他的顽皮法儿。他在身上推下许多污垢来,搓成了十几颗药丸,逼他们每人服上三颗,说道这是七七四十九天后发作的毒|药,剧毒无比,除他之外,天下无人解得。他们若能听话,到第四十八天上就给解药。这些恶贼虽然将信将疑,但性命可不是闹着玩的,终于是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只得乖乖地听老顽童呼来喝去,不敢违抗。” 王、黄二人听洪七公说到这里,都不禁笑了出来,心道这老顽童还真是顽皮的狡猾。 洪七公又道:“到了牛家村后,找你们两个不见,老顽童仍是逼他们出去寻找。昨儿晚上,个个又垂头丧气地回来,老顽童臭骂了他们一顿。他骂得起兴,忽然说道:‘倘若明天仍是找不到小八与黄蓉那两个娃娃,老子再撒泡尿搓泥丸给你们吃!’ 第261章 这句话引起了他们疑心,不住用话套问。老顽童越说越露马脚,他们才知上了当,所服药丸压根儿不是毒|药。我知情势危险,这批奸贼留着终究后患不小,叫老顽童尽数杀了算啦。哪知彭连虎也瞧出情形不妙,便使诡计,要那西藏胖和尚跟老顽童比试打坐的功夫。我拦阻不住,只得逃出牛家村,彭连虎他们一路追了下来。老顽童虽然胡涂,也知离了我不妥,忙赶也到这里。 那些奸贼不住用言语相激,老顽童终于忍不得,跟那和尚比赛起来了。” 黄蓉听了这番话,又好气又好笑,说道:“若不是撞得巧,师父你的性命就送在老顽童手里啦。” 洪七公无所谓的笑笑,说道:“我的性命本就是捡来的,送在谁手里都是一样。” 黄蓉忽然想起一事,道:“师父,你的伤有法子治啦,功夫也能恢复。” 洪七公奇道:“什么法子?” 黄蓉道:“道一的那《九阴真经》里有一门内功,能叫人自行打通奇经八脉,只是以前是梵语汉译的,她也不懂得是什么意思,这次请一灯大师给译出来教了我们。他吩咐我们跟你老人家说,可以用这功夫打通自己的奇经八脉。”她当下又将一灯的译文念了一遍。 洪七公细细倾听之后,思索良久,大喜跃起,连叫:“妙,妙!看来这法儿能行,只是至少也得一年半载才见功效。” 黄蓉道:“烟雨楼江湖比武,彭连虎等人定会邀欧阳锋前来压阵。老顽童的功夫虽不输于他,但此人疯疯癫癫,临场时难保不出乱子,须得到桃花岛去请我爹爹来助战,才有必胜把握。” 洪七公道:“这话不错。我先赴嘉兴,你们两个同到桃花岛去吧。” 黄蓉又道:“嘉兴烟雨楼比武过后,师父便到桃花岛上来养伤吧。” 洪七公笑道:“也好。”说着仰脖喝了一大口酒,扬长而去。 王、黄二人目送他走远,才去雇了船,扬帆直赴桃花岛。 作者有话要说: 一更 第101章 岛上大乱 到得岛上,打发船夫走后,远远听得有打斗之声。二人都是一惊,想着桃花岛上只住着黄药师和若干哑仆,怎么会有打斗? 二人对视一眼,赶忙向声源处飞奔而去。 王道一这几个月在黄蓉的指点下,凡是有空闲,便精研黄药师所借的桃花岛总图,对桃花岛的布置已然烂熟于心,此时无需黄蓉指引也能准确在岛上来去自如。 二人奔了一阵,转过一个花树拐角,猛见前方有五人正斗作一团,正是郭靖、柯镇恶、朱聪、杨康和带着面具的黄药师几人。 只见郭靖、柯镇恶、朱聪是一边的,而黄药师和杨康竟是同在一边。 黄蓉甫一见到那黄药师的背影,一句“爹爹”还未叫出,便猛然住口,皱眉道:“那人不是我爹爹!” 王道一也是这么认为,那人虽穿着黄药师的青衫,戴着黄药师的面具,但无论是身形还是武功路数,都绝不是黄药师,显然是要假扮成黄药师来杀郭靖、柯镇恶等人灭口。 这情节在书中算是重点,王道一还好没全忘干净,脱口道:“是欧阳锋!”说着便飞身过去相助郭靖等人。 黄蓉也认出来那人的武功路数,看出了他的真实身份,紧随其后也冲过去助拳。 王道一记得在原著里,欧阳锋假扮黄药师杀死了江南六怪,只留下一个双目全盲的柯镇恶用来嫁祸给黄药师。现下郭靖之前听了王道一的叮嘱,一直跟着六位师父,才也出现在了这里,而王道一为尽早赶回桃花岛阻止这场恶事亦提前了半日回来,是以能在杀人嫁祸形成之前赶到案发现场。 “幸好赶上了。”王道一在心里暗暗庆幸,但转念又猛地想到:“如果江南六怪都在岛上,那么现下怎么只剩柯镇恶和朱聪?其他人呢?莫非……莫非已经糟了毒手?”想到此处她后背冒起一层冷汗,加快脚步向那飞奔。 郭靖见王道一等人赶到,叫道:“小王道长!快来助我们,黄老邪要取我们性命!” 黄蓉紧跟着王道一赶来,听到郭靖此言,从王道一身后闪出,骂道:“胡说八道,他才不是我爹爹呢!” 此言一出,五人俱是一惊,柯镇恶眼睛瞧不见,问道:“怎么啦?” 欧阳锋见事情败露,想着为今之计只得连王道一和黄蓉一起也杀了,方能脱身,他冷哼一声,手中挥舞着缠蛇铁杖,攻势更猛。 王道一也不打话,冲上去帮郭靖一道与欧阳锋缠斗,郭靖现下“降龙十八掌”的功夫已练的颇为纯熟,再加上王道一助阵,压力立减,便叫道:“大师父、二师父,这黄……这人由我和小王道长对付,你们去擒那杨康。” 他本想说“黄老邪”的,但一想到黄蓉适才所言,便也不好妄加推断。他没见识过西毒的功夫,也没见过黄药师的功夫,是以并不能像王、黄二人一般一眼看出面前的这个是假的黄药师。 朱聪见王道一招式凌厉,功力深湛,不由道:“几月不见,王道长功力又见长啊!”说着便带着柯镇恶专心去对付杨康。 杨康忽然遭到两人夹击,顿感不支,连叫道:“师父,快来救我!”自欧阳克死后,杨康已拜入欧阳锋门下。 郭靖、王道一和黄蓉三人功力较之几月前都已大有进益,王道一剑影飘飘势如雷霆,郭靖使出“降龙十八掌”亦是攻势猛烈,黄蓉打狗棒法精妙无双,舞的密不透风,三人连连强攻,不给欧阳锋一丝喘息之机。 第262章 一时间,欧阳锋周围只见剑影、掌影、棒影从四面八方攻击过来,将他牢牢锁在原地。 欧阳锋一人面对三方强敌,心中不禁又惊又怒,暗想:“糟糕!怎么这小道士的武功比之重阳宫那时进益的这般快?这姓郭德小子和这黄老邪的小丫头也都是不可小觑,此番她们三人合力,我未必能敌得过!” 他本想将突然赶来助阵的王道一和黄蓉都灭口了事,但过上招了才知道这二人的功夫已然突飞猛进,自己恐怕不是他们三人对手,如此,为保命,只得走为上策。 王道一趁着他犹豫思量间,挺剑前伸,快如闪电,趁其不备,一招“秋风扫落叶”将他那张面具掀了下来。面具一落,瞬间显出了欧阳锋那张阴森森的脸。 黄蓉叫道:“西毒,你竟敢冒充我爹爹!”说着一招“痛打落水狗”向他头上击去。本来以欧阳锋之能是不会被她这一棒击中的,但现下王道一和郭靖二人从左右夹击,攻势愈猛,黄蓉的“打狗棒法”又是精妙绝伦,这一招竟没让他躲过去,只听“啪”的一声,头上结结实实给挨了一棒。 欧阳锋头上糟了一棒,又惊又怒,一边使出“灵蛇杖法”将周身护的密不透风,一边向杨康喊道:“咱们走!”说着猛地一杖荡开三方攻势,趁机运起上乘轻功“瞬息千里”跳出战圈,急往外奔去。 杨康听见欧阳锋的指令,亦是奋力挣脱柯镇恶和朱聪二人纠缠,紧随欧阳锋而去。岛上道路虽然奇幻,但欧阳锋为人精明谨慎,尚还记得来时的路,只需原路返回便可。 几人见欧阳锋逃离也不再追,毕竟以欧阳锋之能,狗急跳墙了他们几人未必真能打得过。 王道一收剑还鞘,向郭靖问道:“你的其他四位师父呢?” 郭靖喘着粗气,颤声道:“其他师父……都已遭毒手!” 王道一心里一凉,低声道:“是我来晚了。” 一旁的朱聪道:“要不是王道长你及时赶来,我们师徒三人也要死在这岛上了,说什么晚不晚的。” 柯镇恶突然出声道:“我们江南六怪原该同生共死,靖儿,咱们必得给你四位师父报了这仇!” 郭靖含泪道:“是!弟子日后定会好好练功,有朝一日杀了西毒那个老贼!” 王道一拍拍郭靖肩膀,道:“节哀,现在还是先给你那四位师父入葬吧。” 黄蓉安排了柯镇恶和朱聪在一屋中歇息,三人便分头去找,王道一和黄蓉向西面,郭靖向东面,王道一知道郭靖不识岛上道路,便特意嘱咐他定要记好走过的路,随处留下记号,切勿自己迷了路。 郭靖也不说话,点点头,大踏步向东走去,呼呼喘气,脸上神色甚是悲伤,走不了几步,便在一棵树下见到了韩宝驹与韩小莹兄妹的尸首,他向两位师父的尸首重重磕了三个头,便按原路将两人一个一个运回去。 王道一和黄蓉也在西边附近找着了全金发的尸体,死相亦是惨烈,整个头骨都被拍碎了,一看便知是欧阳锋所为。 两人一起将全金发尸体运回去,正好看见原处并排摆放着韩宝驹与韩小莹兄妹的尸首,知道这必是郭靖寻来的。她们也便将全金发也挨着并排放在一处。 王道一见黄蓉罕见的一直默默不语,问道:“蓉儿,你害怕吗?” 黄蓉看她一眼,摇摇头,说道:“我不怕,我只是在想,几个月前还生龙活虎的人,突然之间就都这样了,不说话,也不动……我以前还气他骂过我。”说着指了指韩宝驹的尸身,又道:“可是现在,他再也骂不得我了,我也再也回不了嘴了……” 黄蓉的神色茫茫然的,活到这么大,她还是第一次亲眼见到认识的人死去,还是以这般惨烈的方式。 王道一没有说话,只伸手握住了她的手。忽然间只听西边远处传来嚎叫之声,两人俱是一惊,急忙抬步向声源方向奔去。 二人奔到西边树丛之中,但见一颗桃树下一个人扭曲着身子正在滚来滚去,正是南希仁。 王道一见他竟还活着,立即抢上扶起,但见南希仁脸露笑容,口中不住发出荷荷之声。王道一叫道:“南前辈,南前辈!”但南希仁此时貌似精神已完全失常,直一个劲地发出荷荷之声,身子在地下拼命扭动,脸上青筋暴起,却露出微笑,模样显得异样可怖。 王道一赶紧上下查看他身上哪里受伤,却发现他全身上下没一个伤口,正待替他把脉,南希仁却举手一拳挥了过来,这一拳着实迅猛,王道一两手扶着他蹲在地上,眼见闪避不及。 黄蓉在旁看得凶险,急忙飞身抢上一把推开了王道一,南希仁这一拳便落在了黄蓉的左肩上,两人同声大叫一声。黄蓉虽然身上穿着软猬甲,这一拳也给打得隐隐作痛。南希仁的拳头则是被软猬甲上的尖刺戳得鲜血淋漓。 王道一忙爬起来拉开黄蓉,自己再次扶住南希仁,运劲固定住他身体,伸手要再为他切脉,南希仁向她望了一眼,似乎忽然认出了她,张口要待说话,嘴边肌肉却不断抽搐,使尽了力气,仍是说不出话来,脸上兀自带着诡异的笑容。 黄蓉看的心惊,要再上前相助,王道一却不叫她过来,忽然,只见南希仁仰起脖子,僵持片刻,头一沉,便往后倒去,再没了气息。 王、黄二人心里同时一凉,沉默半晌,王道一沉沉叹了口气,说道:“回去吧。” 第263章 两人抬起南希仁的身子,送回了原处,将他的尸首也并排着全金发的放好。片刻之后,郭靖也回来了,见着四位师父的尸身摆放在一起,再也克制不住,跪地失声痛哭,苦了许久,才起身就地挖坑埋葬了四位师父,其间亦是一言不发。 王道一和黄蓉进屋去为柯镇恶和朱聪运功疗伤。王道一问起江南六侠为何忽然登岛之事,朱聪叹了口气,说道:“我江南六怪游走于江南一带,不久前听闻传言,说是全真七子与黄药师在牛家村相斗,欧阳锋从中作梗,打死了长真子谭处端,当时欧阳锋又一番言语,嫁祸于黄药师。我们便想全真教与黄药师已经结下了这般误会,日后见面,指不定会两败俱伤。 我们六怪与全真七子交情甚笃,得知详情,必不会置之不理,我们便休书一封送往全真教,说明情况,又亲来桃花岛向黄药师解释一番。” 黄蓉接口道:“谁料来了岛上后我爹爹收了你们的解释的书信,却不见我爹爹人影,只有岛上哑仆尽心招待,是吗?” 柯镇恶道:“咦?你怎的知道?” 黄蓉接着道:“结果六位在岛上待了一阵后,又见扮成我爹爹的那个欧阳锋回到岛上,二话不说便要杀你们,可对?” 朱聪也奇道:“你怎的又知道?” 黄蓉道:“我深知爹爹的性情,是以这事原也不难想。我爹爹收了你们的信,必是感怀在心的,但他一向不喜与岛外人交往,更不喜张罗着招待人,便索□□代了哑仆,命他们好生款待你们,自己则驾船出海去也,想待你们离岛之后再回来。” 朱聪点点头道:“有道理。那为何欧阳锋会趁机扮成黄药师来岛上杀我们灭口?” 黄蓉皱眉思索着道:“按我估来,他是想趁此机会将这桩血案嫁祸给爹爹,叫爹爹成了武林公敌。西毒素知我爹爹是不爱辩解之人,凡事被栽赃了也从来不屑为自己解释,那么到时与江南七侠有交情的江湖同辈找上门来与爹爹斗个两败俱伤,那下次华山论剑西毒便少一劲敌了。” 柯镇恶冷哼一声,沉沉道:“老毒物当真卑鄙!” 王道一微微颔首,表示赞同黄蓉的推测,心中又思量着另一件事。 她看了一眼虽然受了伤但仍好端端坐在旁边的朱聪,不由心道:“朱聪还活着……那么看来我这次是极大幅度的改变情节了,竟然能够直接影响一个人的生死,看来……命运也不是不可抗拒的。” 想到此处,长期压抑的王道一不禁舒了一口浊气,心里也稍稍宽松了些,仿佛隐隐约约的看到了某种希望。 朱聪道:“我们六怪虽在归云庄见过黄药师其人,也见识过他一招两式的身手,可毕竟不熟悉,是以欧阳锋穿着青衫、戴着面具来对我们动手时,我们便也误认为那是黄药师本人了。若不是你们敢来及时,差点又结成一场大误会!” 江湖便是如此,一个误会便能引发一场武林血案,到头来误会澄没澄清倒无人理会了,却又结下了更深的不知名的仇怨,于是便有了盘根错节的冤冤相报,世代仇怨,没完没了,至死方休。 一入江湖岁月催,腥风血雨几人回。 说到底,还是人眼看不清,人心又太贪。 几人在屋里叙话的功夫,郭靖已将四位师父埋葬好了,柯镇恶和朱聪由王道一和黄蓉扶着出去,五人在他们坟前祭拜一番。 此时已是傍晚时分,黄蓉安排郭靖师徒四人在客房歇了,又命哑仆送去饭食,虽知他们几人现在恐怕是无心用饭,但还是差人用心准备了送去。 王、黄二人经过几日舟车劳顿,又参与了一场狠斗,忙到现在,亦是身心疲乏,略略吃过晚饭,草草收拾一番也便睡了。 待到第二日,郭靖师徒三人便要辞行,黄蓉见他们要走,也不多留。王道一与她一起将三人送至岛边渡口。 王道一向郭靖道:“郭少侠打算去哪里?” 郭靖道:“我先要去手刃段天德那个杀父仇人,待到嘉兴烟雨楼大会,再去找西毒。” 王道一点点头,没说什么,心里却想:“只怕你手刃段天德之时会知道自己真正的仇人是完颜洪烈才对。” 有些事情还是要本人自己去发现才好,又也许,不发现也是一种幸事? 几人又寒暄几句,挥手告别。 作者有话要说: 二更 第102章 道一一诺 黄蓉与王道一便就此住在岛上等候黄药师回来。两人每日黎明即起,日落而息,白天一起读书习武,周游桃花岛,晚上便看看星斗,赏赏月,日子过得甚是快活,宛如一双神仙眷侣,真道是:乐而忘忧,不知老之将至。 可一旬过去,眼见八月十五烟雨楼之期已不足五日,黄药师还不回来,王道一便另有打算了。 这一日晚间,二人无事,一同相拥着斜坐在一株桃树杈上赏月,夜凉如水,微风轻拂,周围花气袭人,草香浓郁,两人小饮几杯,望着漫天星罗棋布,皓月当空,胸襟一时清明。 眼见缺月将满,王道一忽然开口道:“蓉儿,离嘉兴大会不足五日,你爹爹还没回来。” 黄蓉靠在她怀里,笑道:“爹爹许是直接去了烟雨楼。” 王道一道:“我也这么认为,所以咱们也赶紧去吧,算算时间,明日启程如何?” 黄蓉不答她的话,默然半晌,忽然问道:“道一,你说这桃花岛美吗?” 第264章 王道一不知她为何有此一问,但还是答道:“简直是人间仙境。” 黄蓉静了片刻,说道:“道一,那咱们不去嘉兴了吧,既然爹爹已经去助战了,咱们不去也无妨,咱们就待在这里,好不好?” 王道一觉得有些奇怪,思索片刻,道:“虽然你爹爹已经去了,但是江湖人集会向来纷争就不断,一言不合就大打出手,总是造成一些不必要的误会,此次大会,集结各路武林中人,我师兄师姐他们也是要参加的,我身为全真派的弟子,不去看看到底是不好。” 黄蓉没有说话,静静的靠着她,出奇的安静,安静的有些不正常,王道一仔细瞧去,见她清亮的眸子里竟藏着一抹迷茫。 王道一有些吃惊,看了她半晌,问道:“蓉儿,你怎么了?” 黄蓉的眼神变得有些哀戚,过了一阵,才道:“我也说不上来,就是感觉这次比武并没有那么简单,感觉有些慌,像是……总有一日,咱们会分开的。” 王道一定定的看着她,想猜出她这股莫名其妙的情绪因何而来。 好巧不巧,正当此时,夜空中恰有一道流星穿斗而过,转瞬即逝,但王道一和黄蓉都看得分明,那位向……不吉。 两人一时都静默下来,风花雪月的气氛渐渐凝住,口中的酒香也散出涩然的苦味。 黄蓉忽地转过身来,盯住她,神色有些焦虑,轻道:“道一,你可否答允我一件事?” 王道一收回观星的目光,看向她,“什么事?先说来听听。” 黄蓉抱住她,道:“我要你答允我,永远也不离开我。” 王道一一怔,思量半晌也猜不出黄蓉的心思,回抱住她,和声道:“蓉儿,你到底在怕什么?告诉我,我会帮你。” 黄蓉摇了摇头,神色中浮起一丝莫名的愁绪,叹道:“道一,到底怕什么,我也说不上来,可是就是心里感觉很不好……道一,我不想离了你。我……我……”说着一把抱紧了王道一,眼中竟流下泪来。 王道一顿时慌了,也抱紧了她,轻抚着她的背,温声道:“莫怕,莫怕,我不是在这里吗?” 黄蓉抱着王道一,暂时平定了心绪,事实上,连她自己也不知道自己这莫名其妙的危机感从何而来,或许是这几日与王道一在岛上过得太逍遥自在了,乐不思蜀,乐极生危,便不想再去面对外面世界的那些没完没了的纷争了吧。 像是暴风雨前的宁静,黄蓉从这宁静中似乎察觉到了一丝危险。 她叹了口气,放开王道一,轻轻道:“我也不是定要将你我绑在一起,我只是,只是……心里没来由的……害怕的紧。你……你答允我吧!” 王道一抬手帮她把脸上的泪珠拭干,听她这颤抖恳求的语气,心里也跟着一酸,见她说这话时似乎彷徨已极,眼角眉梢的神情凄然而悲凉,像是感应到了什么将要临头的不测的大祸事。她心道:“心思灵通之人,第六感要比常人高上许多,那么,也就是说,蓉儿可能是凭直觉感到了什么危机。” 她将黄蓉整个人都抱进怀里,默默想着:“蓉儿料事向来很准,这次我若要不承诺些什么给她,怕是难让她心安。” 她认真思索了片刻,微微低下头来,盯着黄蓉的眼睛,深吸一口气,郑重开口:“蓉儿,此事我不能答允你。” 黄蓉诧异一愣。 只听王道一接着道:“我不能答允你这件事,是因为这件事我无法保证能做到。蓉儿,你要我永远也不离开你,这愿景是很好的,但,一个人离不离开另一个人,并不是由她们两个人就能说了算的。” 黄蓉的目光微一闪烁。 王道一顿了顿,不急不缓的声音再次响起,慢慢安抚着她彷徨不安的心:“蓉儿,人世间有许许多多的事情都是身不由己的,并不是我们想做什么,就能做到什么。你本来想得好好的,可老天偏偏要尽跟你闹别扭。 就比如说,举个讨巧的例子,如若某一天,发生了什么自然灾害,地震,海啸什么的,咱们被迫冲散到了两地,经年许久不得见面,甚至是直接阴阳两隔了,那么那时候咱们还怎么能算永远也不分离呢? ……自然灾害毕竟鲜有发生,但这世间、这世道、这江湖,有许许多多我们无法预料,亦无法掌控的因缘在影响着我们,它们于我们而言,都是与自然灾害一样的,都是不可受个人人力所控的因素。 蓉儿,什么叫永远?永远就是一辈子,就是此生此世。少一年,少一天,少一个时辰,都不能叫永远。” 黄蓉静静的望着王道一,渐渐平静下来,王道一也望着黄蓉,她知道她听进去了,便接着说道:“现下为了叫你一时心安,一时喜悦,我固然可以豪言壮语的答允你这句话,甚至为了让你更高兴一些,我还可以说出更多山盟海誓、海枯石烂的话来给你听。 可是蓉儿,山盟海誓是悦耳的,可山盟海誓亦是最不切实际的。这些话也只能让你快活一时,心安一时。倘若我现下答允了你,但日后有一天咱们两个被命数给迫的不得不分开了,那么那时,你再想起我曾答允过你的这些海誓山盟来,岂不是会让你更痛苦伤心一百倍? ……所以我不能答允你这个要求,即便现下答允了,答允你永远不离开你了,日后或许也做不到,那不是我不想做到,而是没法子做到……” 第265章 人不能跟天斗,真正的智者都是“知命知天”的,知道什么是自己能够掌握的,也知道哪些东西是人力所不逮的,尽人事,知天命,方得造化。 也许是王道一两世为人的缘故,使得她比一般人更早的懂得了这个道理,也就比一般人更理智坦然的面对未知。 王道一一直凝视着黄蓉的眼睛,语气也一直保持着前所未有的郑重,她顿了顿,又道:“但是蓉儿,你方才说的这个承诺我虽然做不了,但是我可以许给你另一个承诺。” 她轻轻握起黄蓉的一只手压在自己的心口处,像是要让她感受到自己的心,缓缓吐字:“我可以答允你:无论将来发生什么事,无论世事如何变化,我都会想着要和你在一处,我都会想着要竭尽所能不与你分离。即是说,如若咱们本就在一处,我会想尽办法让咱们尽可能不分离;如若咱们真的因着什么缘由给分离了,我也便会竭尽全力想法子和你重新回到一处。而在咱们分离的那些日子里,我会时时想着你,念着你。 蓉儿,这是我所能做到的,亦是我所能给出的,最大限的承诺,你要吗?” 王道一说完了,眼睛仍是一瞬不瞬的凝视着怀里的姑娘。 黄蓉一直静静的听着,怔怔的看着她,许久没有说话,眸中却有水光闪动,半晌后,两道泪水缓缓流下。 王道一抬手仔细为她拭泪,低声道:“蓉儿,你还要什么?” 黄蓉道:“我还要什么?我什么也不要了!”她一下扑到道一怀里,笑道:“若是我再要什么,老天也不容我了。” 什么山盟海誓,也不如道一这诚心一诺来的令人安心。 王道一知她此时心情,便也跟着笑了,揽紧了她,轻声道:“好。那么,我会践诺。” 许是心性所致,对王道一来说,爱情是用来守护的,而不是用来燃烧的。激情燃烧的情感固然繁华,但也易冷易逝,唯有精心呵护的情感方能硕果累累,有始有终。 两人又在树上耽了一阵,黄蓉忽道:“咱们明日便启程去嘉兴。” 王道一有些诧异,没想到黄蓉会主动这么说,便道:“你又想要去了?” 黄蓉笑道:“有了你方才那话,我现下什么也不怕啦,就算是日后要分离也不怕啦,虽说……分离总归是不好,叫人恼恨愁苦,但我却是不会怕的了。因我知道,就算分开,你也会想法儿再来见我的,对不对?就算分开,你也会一直念着我的,对不对?” 王道一微微一笑,点头道:“对!” 二人相视一笑,携手跃下树来,回房安歇。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早上开了一个组会的缘故,发的有些晚,让大家久等了。 第103章 嘉兴大会 王道一和黄蓉翌日一早便出发前往嘉兴,本来按照脚程两人五日之内是可以赶到烟雨楼的,但不料这几日连降大雨,道路湿滑,便给她们拖慢了行程。二人紧赶慢赶,终是在八月十四的夜间才抵达。 嘉兴烟雨楼大会,汇集江湖各路英雄豪杰,八月十四一早,丘处机便率先领着弟子尹志平来到烟雨楼附近。 尹志平先前被禁足一个月,现下罚期已满,被放了出来,人的确是放出来了,可那磕掉的三颗门牙是再也长不回来了,说话依然漏风。所谓吃一堑,长一智,经此一事,尹志平的脾气也的确变得收敛沉稳了一些,不再像之前那般张狂。 待到下午时分,柯镇恶、朱聪还有郭靖也一同赶到,几人在烟雨楼上一照面,郭靖上前拜倒在地,叫了一句:“丘道长!”尹志平也上前向柯镇恶与朱聪见礼。 丘处机伸手扶起郭靖,正要与几人寒暄两句,却见三人面色悲伤,便问道:“咱们几个好不容易再在嘉兴碰面,这是怎么了?还有四侠何时到来?” 三人一听他提起剩下江南四怪,更是悲从中来,柯镇恶用铁拐杖猛一跺地,头偏向一边,不言语。朱聪叹道:“江南七怪如今已只剩下两怪了!” 丘处机“啊”的叫一声,犹如焦雷轰顶,抢上前一步,急问道:“怎么回事?” 郭靖泪如雨下,悲声叙述自己及师父在岛上遭遇诸事,丘处机听后脸色大变,半晌做声不得,他只道今日又可与旧友重逢欢聚,哪知几月之间竟祸起不测。 他与江南七怪虽聚会之时甚暂,但十八年来肝胆相照,早已把他们当作生死之交,这时惊闻噩耗,心中伤痛之极,他大踏步走到栏干之旁,望着茫茫湖水,仰天一声长啸,七怪的身形面貌,一个个在脑海中浮现。 良久后,丘处机转过身来恨声说道:“我全真教谭师弟的一笔账,加上江南四侠的一笔账,今日欧阳锋那厮若是敢来,必要杀此老贼为武林除一公害!” 郭靖等人亦是义愤填膺,都恨不得立时生啖其肉,但欧阳锋武功卓绝,不能小觑,几人便相约待会儿合江南两怪及郭靖、全真六子之力,共灭此贼。 五人正商量间,旁边忽然传来一声:“哼,老毒物竟敢冒充了老夫,在老夫岛上为非作歹,还杀了老夫的贵客,真是活得不耐烦了!” 几人一惊,转头看去,发现楼梯上一人已不知什么时候悄没声的走到五人近旁,那人一身青衣,神情潇洒,正是桃花岛主黄药师。黄药师方才听到郭靖讲述的桃花岛上诸事,对欧阳锋登时大为不爽,再想到之前的事情,便决定待会儿与他决一死战。 第266章 丘处机见到黄药师,想着如有黄药师助阵,欧阳锋必败,于是喜道:“还望黄前辈与我等共歼此贼。” 谁知黄药师听到他这话后,冷哼一声,说道:“自家事自家料理,谁要与你们这些杂毛臭道士一道!”仰起了头,径自向楼上走去,于一茶桌旁坐了,对众人再不予理会。 黄药师为人孤高,虽然已打算与欧阳锋大打一场了,但他自恃武林一介宗师,绝不屑于和别人共同御敌,他要与欧阳锋单打独斗才算不辱没了自家身份。况且他因着上次在重阳宫闹的不愉快,对丘处机一干全真教道士更是厌烦的紧,根本懒得给他们好脸色。 丘处机碰了一鼻子灰,委实有些尴尬,但他也知东邪为人的确邪乎的很,也不再去招惹他,继续转头与郭靖等人商议对策。 约莫商量了有一炷香的功夫,几人基本打定主意,便准备一同坐下歇息,只等欧阳锋到来,好一战解千仇。 就当此时,却见洪七公左手拿根猪肘啃的正欢,右手攥了红酒葫芦,也一步一步走上楼来,口中叫着:“哎呦!老叫化还道自己来早了,不成想大伙儿都已到了,哈哈!” 丘处机见洪七公到此,眼里又燃起希望,几人围在一起互相按照江湖套话寒暄数句,丘处机对他将欧阳锋诸般劣迹述说一番,说罢一拱手,作了个满揖,道:“洪老帮主侠义心肠,又有神功盖世,若能帮我们一帮,欧阳老贼必除无疑。” 他本想洪七公该是一口答应才对,谁知洪七公听后竟然摇头道:“不成啦,不成啦,老叫化现下怕是连个街上的地痞都对付不过,要寻老毒物的仇,更力不从心喽!” 郭靖惊道:“师父怎的了?” 洪七公笑道:“你们都糟了老毒物的毒手,难道老叫化就不能遭上一遭吗?”说着便将几月前与西毒如何海战一场,如何被他恩将仇报偷袭暗伤,在“压鬼岛”上又如何跟王、黄二人一起与他周旋等等诸事全数说了。 几人听后都是惊诧各异,没想到他们竟能遭此奇遇,更没想到九指神丐洪七公现下已暂时是全无武功之人了。 洪七公心胸倒是宽敞,无所谓的笑笑,举起红葫芦咕嘟咕嘟灌一大口酒,大声道:“生死自有天定,你们也不必太为老叫化感怀。老毒物如此作为,俨然已是全武林的公害,不除不行,但老叫化现下是没什么能耐了,待会儿你们要是打起来,老叫化也只能扯着嗓门给你们加个油、助个威,只消不嫌弃我这一把老骨头喊声儿不响亮就成!” 洪七公的话音刚落,忽听得楼上有人也大叫道:“哈哈哈,七兄好气量!来来来,上楼陪兄弟喝上一杯!” 洪七公辨出声音,也哈哈大笑,冲楼上高喊一声:“药兄也在此?楼上可有什么好酒好菜?” 黄药师的声音又飘了下来:“十八年陈酿花雕酒、水晶印花糕、莲子藕粉饺、文虎酱鸭、荷叶烧鸡……” 还不待他说完,洪七公已不住价得吸溜着涎水,足不沾地的噔噔噔直奔上楼去。留下丘处机五人在原地面面相觑。 又过一阵,全真六子领教众也赶到了烟雨楼,众人等了半日,眼见天空中乌云遮蔽,似是将有雷雨即至。 便在此时,见到湖边隐隐约约的站着五六人,为首一人长手长腿,正是西毒欧阳锋。 看清来人,全真六子齐声高呼,迅速在欧阳锋附近结成了“天罡北斗阵法”,谭处端既已西去,便由郭靖充占那“天璇”位,以完整这阵法。 西毒早在离开桃花岛时事情定会败露,因此见全真六子围过来也不惊讶,反倒一副有恃无恐的表情。只因他早已与完颜洪烈串通好,要完颜洪烈领大队金兵来将这一众江湖上与金庭对峙的豪杰全部剿灭。现下他只是先行一步,来谈谈虚实,看有无漏网之鱼,好叫完颜洪烈能一窝端。 众人见他竟不惧这“天罡北斗阵”,微觉奇怪,但也不作他想,全真六子纷纷拔剑出鞘,马钰高声吟道:“手握灵珠常奋笔,心开天籁不吹箫!”这是谭处端临终之时所吟的诗句,诸子一听,敌忾之心大起,剑光霍霍,掌影飘飘,齐向欧阳锋攻去。 欧阳锋手中蛇杖倏伸倏缩,把七人逼开。他在老早就见识过全真派天罡北斗阵的厉害,虽然大批金兵待会儿就会到来,但心中也着实忌惮,便先守紧门户,以待敌方破绽。 北斗阵一经展开,前攻后击,连环不断。欧阳锋遇招拆招,见势破势,片刻间已看出这北斗阵的威力远不如重阳宫那一次的厉害。只因谭处端不在,郭靖的武功虽不逊七子,但毕竟对这阵法不熟,与其他六人配合起来默契不足,使这阵法运转稍显迟滞,不似七子那般连贯,威力自然大减。 欧阳锋看破这一点,心中大喜,想着如此一来,并不足畏,当下使开蛇杖坚守要害,游目四顾,一边观看周围情势,一边等待金兵大军前来。 但见全真六子各舞长剑,郭靖使开降龙十八掌,七人进退散合,围着欧阳锋打得极是激烈。 黄药师和洪七公二人在楼上临窗而望,袖手观斗,洪七公啃着一只香辣烤羊腿,边品评道:“药兄,小道士们不是对手,不是对手。” 黄药师一边饮酒,一边赞同的点点头,说道:“那年轻后生的武功倒是不弱,可这天罡北斗阵岂是顷刻之间便能学得成的?阵型接洽不当,我看撑不过一个时辰。” 第267章 洪七公见他夸赞自己徒儿,甚是得意,说道:“哈哈,那小子是老叫化的徒儿,也是他福气,能入了药兄之眼。” 黄药师颇感诧异,又向郭靖望一眼,说道:“七兄高徒虽灵气不足,但武学根基打的甚为扎实,日后也必为一代人物。” 洪七公哈哈一笑,向楼下喊道:“老毒物,跟小辈们打,好不丢份!” 欧阳锋知他这是故意损他,引他注意力,便也不回嘴,硬生生忍下这口恶气,全神贯注与七人缠斗。 两人在楼上谈谈说说,洪七公一边大快朵颐一边时不时冲楼下欧阳锋损骂几句,虽不能伤他分毫,可欧阳锋苦于无暇回嘴,也把他气的不轻。 黄药师则是一派潇洒安详的表情在楼上吃酒,就等着全真六子和郭靖败落下来,自己再下去与欧阳锋好单独打一场。 其实若是他能此刻前去助阵,欧阳锋早就能被擒杀了,可黄药师为人一向自傲,想自己一代宗师,才不屑做这等事情,辱没了身份。 洪七公知道他脾气古怪,也便没有开口劝说。 八人在下面磨耗,约莫打了洪七公啃光三只烤羊腿的功夫,待到月华初上之际,也没分出个胜负来。只见战圈越来越小,双方拆斗,招招相差只在毫发之间,欧阳锋挥舞灵蛇杖,眼见阵中险象环生。 正当此时,一道白影划破了夜空,如棋子入阵,瞬间便嵌入了阵法之中,加入了混斗,只见这人一来,战局骤变,欧阳锋片刻间便被押到了下风。 作者有话要说: 小道长要出来啦 第104章 烟雨楼前 正当此时,一道白影划破了夜空,如棋子入阵,瞬间便嵌入了阵法之中,加入了混斗,只见这人一来,战局骤变,欧阳锋片刻间便被押到了下风。 洪七公张目下望,认出这来人正是王道一。 原来王道一与黄蓉二人一路马不停蹄,刚刚才赶到烟雨楼附近,听到打斗声便循声而来,见全真六子与郭靖和西毒打斗正酣,抬眼又见黄药师与洪七公正凭栏观战,便对黄蓉道:“你先去找你爹爹和师父,我去助师兄们。” 黄蓉知道这阵法的厉害,心想若有道一相助,西毒必能擒杀,况且自己不懂这阵法的奥妙,一同前去也无济于事,便点点头,嘱咐王道一小心行事,自己进了楼往楼上而去。 王道一在一边先凝目观察此时八人混战局势,立即看出其中问题所在,但此刻正是千钧一发之际,自己再去替换郭靖的位置显然已来不及了,思量一瞬,已有对策,抽出长剑便飞身去占那最关键的“北极星”位。 王道一早在很久以前便对这“天罡北斗阵”研究透彻,知道若将北斗星宿中“天枢”“天璇”两星联一直线,向北伸展,即遇北极星。此星永居正北,北斗七星环之而转,乃全阵提纲挈领、统帅全局之所在! 正如孔夫子那句话所言:“譬如北辰,居其所而众星共之。”如此,可见此位的重要性。 因此,只要抢到“北极星”位,便可坐镇中央,带动阵法,以逸待劳,将敌人牢牢困死在阵中,己方自是立于不败之地。但若让敌方占据了这位置,那己方阵法也会立破。 全真诸子见有人竟能窥破阵法的关键,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迅速精准的抢占到“北极星”位,各自暗暗心惊,不知是敌是友,忙转头去看,发现竟是小师妹王道一,均大喜过望。 马钰叫道:“小师妹,你来啦!” 王道一使开长剑,剑锋直指欧阳锋,转头对旁边“天枢”位上的马钰说道:“师兄,我来助你们共戕西毒!” “天权”位上的丘处机喜道:“小师妹,今日我全真派上下定要杀此老贼,为谭师弟及江南四侠报仇!” 王道一左掌右剑,已与欧阳锋斗在一起,出手沉稳,劲力浑厚,又配合其他北斗七星方位上的诸人,八人齐力协心,阵法威力猛然大增。 月隐星驰,剑气横飞,今夜,这势必是一场鏖战! 洪七公看清形势,在楼上大声叫好,黄蓉此时也已登上楼来,与父亲与师父坐在一桌,凝神去看楼下九人酣斗。 黄药师精通天文术数、阴阳五行之学,牛家村一战未能破得全真七子的北斗阵,事后凝思多日,即也已悟到了此阵的根本之所在。此时见王道一竟然也能看出这一点,一上来就稳居“北极星”位,不由得出声赞道:“好,不愧重阳子亲传之徒!” 刚一说完,又猛然想起之前在重阳宫中发生的不快。他当时离开的早,不知道后面发生的事情,更不知王道一已经还俗,还以为她会选择留下做那掌教,一想到这一点,便又气不打一出来,冷哼一声,扭头不看了。 黄蓉见爹爹夸赞王道一,心下甚是喜慰,又见爹爹脸色忽变,略一思索,便知其中曲折,便将王道一已然还俗的事情告诉了父亲。 黄药师大为惊讶。 黄蓉又将那日黄药师走后发生的事向他一一道来,并从袖中取出一卷卷轴和一本手编的小册子交与爹爹,那小册子封面上书“微积分学”几字,字迹遒劲工整,落落大方。 黄药师听完女儿的一番叙述后,手慢慢拂过卷轴,又拂过那本册子,默然良久。 许久之后,他方转头朝楼下酣战的九人看去,找到那一抹正飞速腾跃的白色道袍的人影,站起身来,手扶栏杆,若有所思道:“从前我黄老邪自认何许人也,上知天文,下识地理,能文能武,贯通古今。”说着又向窗外的渺渺湖上一指,道:“这一芥烟雨南湖,鱼虾眼中汪洋大海,在我黄老邪眼中不过小小盆景耳!” 第268章 黄药师长叹一声,俯眼望住王道一的身影,盯了片刻,接着道:“如今见了这小小少女,才知何为‘山外青山楼外楼’,此女心性,非常人可比……” 他凝立片刻,忽地冲楼下朗声大叫道:“王小友,老夫为你赠诗一首!” 王道一此时正全心全力调动全阵之力围困西毒,一面发掌挥剑与之缠斗,一面又不断统筹全局合围逼迫西毒,哪还有闲功夫听黄药师作诗?搁一般人早就骂一句“老娘没时间!”给甩回去了,可王道一到底是脾气好,都到这种时候了还是勉强挤出一丝注意力移向楼上,手上招式凌厉不减,于百忙之中高声应他一句:“还请前辈赐教!” 洪七公嘴上向来不停,见黄药师这样,皱了皱眉,咬着油炸花生米含含糊糊的抱怨黄药师不去助阵就算了,竟然还在这里作什么狗屁诗瞎捣乱。 黄药师向来特立独行,想怎样就怎样,从不管旁人死活,他若想与你吟诗作对、风花雪月,哪管你现下的处境是不是生死一线、迫在眉睫?得了王道一的应和,心情大好,潇洒的一甩袖摆,便开口吟道: “黄尘清水三山下,更变千年如走马。 遥望齐州九点烟,一泓海水杯中泻!” 这王道一也真真不是一般人,一面鏖战西毒还一面竟听清了黄药师说的话,虽然现下他们八人对欧阳锋已成压倒性优势,但高手过招往往是招招致命,稍有疏忽便有性命之危,在这般情形下还能分出一缕意识去听人作诗,且听明白了其中诗意,这等脾性,天下也只有一个王道一做得出了。 长辈都为你赋诗了,王道一自然不能一声不响的一点表示都没有,于是她深吸一口气,调整一下内息,再次于百忙之中高声回一句道:“黄老前辈谬赞了!” 黄药师哈哈长笑,胸襟为之一畅。 黄蓉见他二人楼上楼下这一和一答,心里想的却是:“道一啊道一,趁爹爹现下心情大好,该唤‘岳父’才是啊。” 此时楼下天罡北斗阵法滚滚推动,攻势连绵不绝,王道一于“北极星”位上指挥郝大通、孙不二、王处一三人组成的斗柄从左转上去,又令丘处机带动斗魁从侧包抄,自己则从上位全面压制西毒的反击之势,合围之势已成! 欧阳锋连抢数次,始终不能将王道一逼开,心中焦躁起来,暗想:“完颜洪烈怎的还不带兵前来?” 他每当用强猛冲,全真诸子必及时救援,眼见北斗阵越缩越小,自忖虽有震古烁今之能,今日亦已难脱厄运。 他原本只是先行一步来探探路的,于这缺少了谭处端的天罡北斗阵也无甚害怕,但万万没想到中途杀出个王道一来,瞬间就将阵法威力提升数倍,仅过了一炷香的功夫,自己已全无招架之力,只得将灵蛇杖法使得密不透风,想着拖得一刻是一刻,盼金兵能及时赶来。 欧阳锋现在俨然已成瓮中之鳖,再有半刻,再有半刻便好!阵中诸人纷纷在心中紧张的期盼着,目光紧锁,手下剑招紧凑丝毫不敢有所懈怠,再有半刻便能将这个恶贯满盈的大恶贼钉死在阵中了! 连楼上的洪七公也顾不得吃了,伸长了脖子,翘首以待。 黄蓉一手搭紧了窗橼,紧盯着楼下,望眼将穿。 黄药师亦无心谈笑,负手而立,凝目观战。 柯镇恶于湖边一柳树下坐着,竖起耳朵,细听动静。 尹志平护在柯镇恶身旁,挺直了脊背,朝那战圈瞪大了双目,手心捏出冷汗。 然而,不知是不是老天爷在这一刻恰好打了个哈欠忘了睁眼,九人正斗到分际时,便在此时,忽听近处海面上有隆隆号角声传来。 这声音震耳欲聋如天崩,阵中八人俱是一惊,手下不由的纷纷顿了一瞬,抬眼往湖上扫去一眼,只见十七八艘巨船驶来,每个船头竖着“肃静”“回避”的大木牌,一副官宦气派。 几人虽只顿了一瞬,却也足够阵中已置之死地的欧阳锋拼了老命喘息一口的了,他抓住这一瞬之机,运起全身功力将铁杖横向一荡,这一荡势道奇大,直把围住他的稍有分神的八人各自向外荡开一步,合围之势登时就松了。 欧阳锋听到号角之声,知是完颜洪烈领兵前来,心下大喜,趁着阵法松懈,奋力拼斗,只等大军来援。 船很快靠岸,走上二三十人来,彭连虎、沙通天等人均在其内。最后上岸两人,一个是大金国赵王完颜洪烈,一个却是铁掌帮帮主裘千仞。 只见完颜洪烈大手一挥,从船上顿时倾斜下几千名金兵来,个个一身黑衣,手提狼牙棒,一时间杀声震天,疾向九人冲去。 饶是武功再高强的人也抵不住千军万马,眼见金兵将至,而八人要对欧阳锋再次形成牢固的合围之势一时半刻也难以完成。 郭靖瞥眼见到完颜洪烈的身影,大怒,双目圆睁,恨不得生啖其肉。 原来前几日他已寻到段天德将其斩杀,本以为十几年杀父之仇已然得报,没想到那段天德临死前又向他一五一十的述说了当年是完颜洪烈一手策划的那桩血案,自己只不过是领命行事罢了。 郭靖听后大惊,终于明白害的郭、杨两家家破人亡的真正幕后仇人应是那金国王爷完颜洪烈才对,因此,此时他见到这从船上下来的完颜洪烈,怎能不怒?只等与全真诸子一同剿灭了西毒后就扑过去找他报仇。 第269章 掌教马钰见到金兵黑压压的涌过来,撮唇长啸一声,这啸声蕴着浑厚的内力,极有穿透力,传得甚远,啸声甫毕,只听又有一阵呼号声由远及近的传来,王道一抬眼一看,只见千百名身着浅青色道袍的全真弟子人人手提长剑,口中呼喝,正乌泱乌泱的从侧面奔来。 掌教马钰本来带全真弟子来此只是为防不时之需,现下看来,的确是到了该用的时候了。 作者有话要说: 作者今天没话要说 第105章 烟雨楼前(2) 千百名全真弟子迅速摆成“一”字阵型将阵中九人与金兵隔开,这些弟子虽然武功远不及七子,但比起只会蛮力的金兵来说足可以一当十了,他们纷纷挥动手中长剑,使出全真派剑法将几千名金兵挡在“天罡北斗阵”的丈余之外。 丘处机见机不可失,叫道:“抓紧时间!” 阵型再一次慢慢合拢,西毒心里暗暗叫苦,他万万想不到马钰这一次竟会带了这么多教众前来,现下再一次被王道一等人合围,只得一边全力抵挡,一边高呼:“王爷救我!” 完颜洪烈见到全真派阻拦,大怒,下令士兵奋力突围,将这一干江湖草莽统统剿灭。 楼上的洪七公三人见大批金兵到此,纷纷坐不住了,黄药师平生最恨的就是金国人,眼看着一场武林大会竟发展成了朝廷剿灭中原江湖人士的混战,他哪能袖手旁观?扭头留下一句:“蓉儿,好生保护你师父。”便从窗口倏然跃出,飞向人群。 黄药师像一只巨大的青鸟从空中落在金兵中,周围金兵一惊,都不知这人哪来这么大胆竟敢只身落在敌人堆里,纷纷举起狼牙棒准备将他敲个粉身碎骨。 黄药师冷笑一声,左足支地,右腿绕着身子横扫二圈,逼得周围十几名金兵一齐退开三步。 洪七公在楼上大赞一声:“好扫叶腿法!” 黄药师回过头来,举手刷刷刷连劈三掌,砍断三名金兵脖颈,再身子一侧,又是刷刷刷连劈三掌,又结果了三名金兵,桃花岛主掌法何等精妙,这六掌劈将下来,纵使洪七公伤愈,也得避其锋锐,这些金兵如何抵挡得住?眼见掌来如风,片刻之间,周围金兵都纷纷做了他掌下死鬼。 周围金兵见他这等神功,不由自主的倒退一步,黄药师哪能叫他们跑掉?蓦地里双腿连环,又向四周“呼呼呼呼呼呼”连踢六腿。他这“落英神剑掌”与“扫叶腿”齐施,正是桃花岛的“狂风绝技”,上六掌,下六腿,上六掌,下六腿,……轮番使出,配合得天丨衣无缝,招术愈来愈快,六六三十六招,虎虎生风,任是英雄好汉,也要教他避过了掌击,却躲不开腿踢,更何况是这些没有武功的金兵? 黄药师眨眼之间六六三十六招使过,周围已应声倒下了三十六名金兵。 洪七公抚掌大笑道:“黄老邪这一手可帅得很啊!黄丫头,快看你爹爹收拾金狗!” 黄蓉见父亲在金兵的重重包围中,并不担心,她只看了片刻,目光便又转回王道一身上,此时“天罡北斗阵”在他们合力下又渐渐围拢,欧阳锋犹如困兽,左突右冲,始终出不得阵法来,九人都是聚精会神丝毫不敢懈怠,打到这种程度,但凡有一人出了差错,必得再次前功尽弃。 眼见战局一时陷入胶着,完颜洪烈焦躁不已,大喝一声:“放箭!” 船上金兵得令,立即引弓放箭,一瞬之间,箭矢犹如雨点一般横扫而来,王道一等人不得不调转剑尖,举剑移步荡开飞来的箭雨,如此,刚刚花费好一番功夫围紧的阵型又是一松。 丘处机大骂一声:“晦气!” 几千名金兵乘着箭雨做掩护,再次向全真弟子的防线发起突围,一时间杀声震天,有几名全真弟子被流矢所伤,且战且退。 洪七公腾地站起身,紧盯着下方,暗叫:“不好!” 马钰见状,运力高喝一声:“全真弟子,布‘万剑归宗’阵!” 掌教一发令,全体弟子俱是一凛,齐声应道:“遵掌教令!”边应边携剑而奔,有前有后,次序井然,快而不乱,电光火石间就布好了这“万剑归宗阵”。 “万剑归宗阵”也是全真派共御外敌的一种阵法,人数越多越好,阵型一旦布好,就像凭空竖起了一堵立体人网,每个弟子之间间隔相同,层层推进,俞垒俞高,同使全真剑法,招式整齐划一,万剑同舞,剑光闪闪,真真是如同一面银色的高墙一般,密不透风,连只苍蝇都飞不过去。射来的箭“叮叮当当”尽数被斩断斩落。 此时只见月亮微微偏西,天空愈黑,湖上迷迷蒙蒙的起了一阵浓雾,涌上土洲,各人双脚都已没入雾中。 黄蓉在楼上看得心惊,准备下去相助王道一,还未待她挪动,本来陷于战局的王道一却像后背长了眼睛似的忽然抬头向楼上叫道:“蓉儿,保护好七公!别下来!” 黄蓉一怔,看了看现下手无缚鸡之力的七公,又看了看楼下惊心动魄的混战,最终还是听了王道一的话,呆在楼上,守着七公。 七公脸上的表情倒是轻松,还哈哈笑道:“那小道士会疼人着哩!” 黄蓉听了这话,面上一红,斜瞪了自家师父一眼,但此时她也没心情和他斗嘴,又将目光转向楼下。 楼下那片空地上,九人仍斗作一团,两次合围西毒,都因外力干扰而失败,阵中八人都有些急了。各人都知虽然全真派的“万剑归宗”阵法能将箭雨都挡在外面,但长此以往,必定耗不过千万名金兵,况且现下已是入夜,雾气渐浓,视线越来越模糊,正是到了迫蹙异常之时。 第270章 王道一位控“北极星”点,张目总览全局,沉声道:“咱们再来一次!最后一次!” 其他七人听她这么说,又重拾信心,齐道一声“好!”,几人又相互配合,围将过去。 也许是人之将死,总是能超常发挥,西毒武功本就登峰造极,现下在求生欲望的趋势下,连着挺过两次濒死的险境,他双目瞪得通红,把一杆铁杖使得水泄不通,拼死与八人僵持着,只等金兵来援。 这天罡北斗阵也着实厉害,仅仅过了片刻,八人又将西毒困于死地。 可是今日偏偏天公不作美,再斗一小阵,白雾骤浓,各人裹在湿气之中都感窒闷。天上黑云也是越积越厚,穿过云层透射下来的月光终于全然消失。众人各自惊心,虽不罢斗,却是互相渐离渐远,出招之际护身多而相攻少。 这种情况确实大大的有利于西毒的,他只要任意挥洒蛇杖,护住周身即可,全真诸人及郭靖却须得注意着不误伤到同伴,如此一来,阵型再次松散。 突然,一阵浓雾涌到,诸人视线骤然完全看不见了,能见度不足一尺。马钰吆喝一声,诸人虽心有不甘,也只得罢斗。 正当此时,忽听得丘处机在浓雾中惨叫一声,众人一惊,雾气挡着,看不见情况,王道一问道:“丘师兄,你怎么了?” 丘处机骂道:“老毒物的铁棒锤砸了我的腿!” 原来方才在浓雾中西毒不动声色的将铁杖乱舞一气,想着反正四周都是敌人,打着谁算谁,其他人站的稍远,没被打中,而“天权”位上的丘处机距离他最近,便糟了他的毒手,被一下打中了大腿,折了骨头。 王道一等人听丘处机这般说,都是一惊,但西毒此时隐在雾中,不声不响,谁都不知道他到底在哪,不能贸然出手。 大雾密密层层,诸人不敢再作声,都收敛声息,生怕敌手听声辨位,乘着浓雾暗算了自己。 就在这时,忽听雾中一人叫道:“我是周伯通,谁找我打架啊?哈哈,雾里打架,好玩儿好玩儿!” 王道一听周伯通到来,心里一喜,又过片刻,乌云中露出一个空隙,光线照下来,让诸人勉强能看清四周。 众人刚刚都或多或少的挪动过几步,此时只见天罡北斗阵已经不成样子,西毒趁机悄悄猛地向后一跃,窜出阵外。 周伯通笑嘻嘻的站在众人之间,高声说道:“人这么多啊,真热闹,妙极,妙极!”转眼见到黄药师,又笑道:“黄老邪,你也在这儿?上次你那条大船差点把老顽童给淹死喽!咱俩好久没过过手了吧?来来来,走几招!”说着挥拳嘻嘻哈哈的向黄药师肩头打去。 黄药师不敢怠慢,还了一招神剑落英掌,说道:“伯通,外敌当前,现下可不是我俩切磋的时候。” 老顽童哪管他那么多,一边胡言乱语,一边越打越快。黄药师见他不可理喻,真正是缠夹不清,人虽疯疯癫癫,但出招却是精妙奇幻,只得全力接战。 全真诸子满以为师叔一到,他与黄药师就可联手对付欧阳锋和金兵,哪知这位师叔根本不按套路出牌,霎时之间竟与黄药师斗了个难解难分。 王道一连叫:“大哥,别跟黄岛主动手!快来助我们打那西毒!” 欧阳锋此时已出了阵法,接口激将道:“对,老顽童,你决不是黄老邪敌手,快逃,快逃!” 周伯通被他一激,越加不肯罢手。 欧阳锋从雾中隐约见到周伯通与黄药师斗得紧急,暗自心喜,但又怕他打过黄药师后便与全真诸子联手对付自己,心想乘此良机,赶紧开溜。 黄蓉在楼上勉强看清了形势,叫道:“老顽童,你听不听我的话?” 周伯通笑道:“我和你爹爹半斤对八两,我是打不赢你爹爹的,你放心。” 黄蓉又道:“我要你快去打老毒物。” 周伯通道:“为什么?”他口中不停,拳脚上丝毫不缓,愈打愈兴奋,黄药师被他缠的没办法。 黄蓉道:“你不听我吩咐,我可要将你的艳史抖出来啦。” 周伯通道:“什么艳史?胡说八道。” 黄蓉拖长了声音道:“好,四张机,鸳鸯织就欲双丨飞……” 这两句话一出,只把周伯通吓得魂飞魄散,忙收手道:“行,行,姑奶奶你别念啦,我听你话就是!老毒物,你在哪里?”说着便四下张望去寻欧阳锋。 此时乌云又一次隐住了月光,雾气更浓,视线再次不明,欧阳锋更是不知去向,马钰见状,知道今日是杀不了那欧阳锋了,趁着还能看见人影,说道:“金兵有箭,大家先到烟雨楼上歇歇,等大雾散了再说吧。” 此时湿雾浓极,实是罕见的异象,各人近在身畔,却不见旁人面目,只影影绰绰的见到些模糊的人形,说话声音听来也是浊重异常,金兵也怕误伤了自己人,都呆在原地,不再动手。 马钰低声发号施令,这些江湖中人都纷纷互相扶着进了烟雨楼,唯有周伯通还兀自在下面玩着捉迷藏。 丘处机腿骨方才已被欧阳锋打断,现下只能由王道一扶着上楼,过了一会儿,丘处机忽然叫道:“听!这是什么声音?” 只听得周围嗤嗤嘘嘘,异声自远而近。 黄蓉惊道:“老毒物放蛇!” 洪七公也已听到,高声叫道:“老毒物布蛇阵,大伙快到二楼上来。” 第271章 周伯通的武功在众人中算得数一数二的,天不怕地不怕,可是他生平偏偏就怕两样,一样是女人,第二样便是蛇,此时,听到这蛇声,吓的大叫一声,再也不玩儿了,抢先往烟雨楼上狂奔,施展轻功跃上楼去,坐在楼顶最高的屋脊之上,兀自心惊胆战。 过不多时,蛇声愈来愈响。大家手拉着手都摸索着上了二楼。 作者有话要说: 作者今天没话要说 第106章 云迷雾锁 过不多时,蛇声愈来愈响。大家手拉着手都摸索着上了二楼。 此时浓雾又涌了上来,黄蓉心中挂念着王道一和黄药师,叫道:“爹爹,道一,你们在哪里?” 王道一此时正扶着断了腿的丘处机,行动不便,听黄蓉声音,料想自己的位置离黄蓉甚远,便回道:“蓉儿,我没事儿,你跟着七公,别走丢了。” 黄药师听到女儿声音,一边摸索着往她那边走,一边道:“孩子,到爹爹身边来。” 丘处机听着王道一关心黄蓉,心里哀叹一声,想再劝劝她莫要行此天下之大不韪之事,还是回来做掌教的好,但还不待他开口,只听得嗖嗖箭响声传来,几枝长箭“噔噔”的钉在窗格之上。 众人吃了一惊,又听得楼外喊声大作,羽箭纷纷射来,黑暗中不知又来了多少人马,楼外人声喧哗,杀声震天。 那烟雨楼三面临水。官军乘了小舟围着烟雨楼放箭,把烟雨楼扎成了个刺猬,只因雾大,一时却也不敢逼近。 众人听得箭声愈密,蛇声愈近,才知原来完颜洪烈与欧阳锋暗中联手安排下了毒计,要将他们这一干人一窝端了,只是这场大雾却在众人意料之外,既挡了众人视线,却也挡了金兵的视线,两厢都是一摸黑,是祸是福,倒也难说。 只听周伯通在楼顶破口大骂,双手正不住拨打来箭。此时黄药师已循声找到了女儿,将女儿抱在怀里,站在人群中。 洪七公叫道:“咱们向西,从陆路走。”他是天下第一大帮的首领,随口喝令两下,自有一股威势。混乱之中,众人都依言下楼,摸索而行,但苦在人人都成了睁眼瞎,哪里还辨东西南北? 正不知所措间,忽听一人道:“大家都跟我瞎子走吧。”却是柯镇恶的声音。 他是嘉兴本地人,于烟雨楼旁所有大道小路自幼便皆烂熟于胸,他双目全盲,平时不及常人,这时大雾弥漫、乌云满天,对他却毫无障碍,盲眼反倒成了优势。 柯镇恶听着声音,知西首有条小路并无敌人,当下一跷一拐的领先走出。 众人跟他走着,走了一阵,忽听天上霹雳连响,大雨倾盆而下,只一阵急雨,雾气转瞬间便给冲得干干净净,虽然仍是乌云满天,但人影已隐约可辨。 柯镇恶道:“危难已过,各位请便。” 王道一扶着丘处机,正要去寻黄蓉,猛听得喊声大作,一群官兵冲杀过来,隐约见欧阳锋和完颜洪烈在官兵之后坐镇,全真五子各挺长剑,杀入阵去,郭靖也使一双肉掌,冲了进去,也不知是冲欧阳锋而去还是冲完颜洪烈而去。 丘处机见状,摇了摇王道一的手臂,叫道:“小师妹,快去助你师兄师姐们!” 王道一看了看他,担忧道:“那丘师兄你怎么办?” 丘处机道:“不用管我!你先去助他们杀那西毒要紧!” 王道一看了看丘处机,再看了看全真诸子的方向,又看了看黄蓉方向。 丘处机见她犹豫,焦急催促道:“机不可失,快去!快去!” 王道一又望了黄蓉一眼,见她身边有洪七公和黄药师二人相伴相护,料想应该不会有什么危险,便转过身来扶着丘处机坐到一颗柳树下,说道:“丘师兄自己多加小心,我去去就来。” 丘处机急躁的摆了摆手,叫她快去。 王道一身影没入人群,她不欲多伤人命,只伸手不住将官兵拨开。这时厮杀声、兵刃声乱成一片,混乱中但听得马钰等大呼酣斗,便循声而去。 黄药师见危险解除,这些个虾兵蟹将奈何他们不得,便松开女儿,回身挽住洪七公手臂,说道:“七兄,咱们俩兄弟去再喝几杯。” 洪七公正合心意,笑道:“妙极,妙极!” 黄药师又对女儿道:“蓉儿,咱们回岛吧。” 黄蓉方才见王道一又混入了官兵中,怕她出事,便没立即答应父亲,想着在此等待。 黄药师见女儿不说话,便知她定是在记挂着王道一,心里又不由自主的吃起味儿来,酸泡泡不住往外翻,妒火又窜上来,他想着女儿武功不弱,此时情景也并不危急,已全然能够自保,索性又做起了甩手父亲,不再管她,只撂下一句:“小心行事。”便与洪七公携手转瞬间没入黑暗之中。 黄蓉寻了个隐蔽处悄然独立,想在黑乎乎的人群中找出王道一来,但此时人影散乱,又尚处深夜,哪里能辨的明谁是谁?过了片刻,忽听得不远处有呼喝之声,正是丘处机的声音。 她循声望去,见丘处机正歪坐在地,挥掌奋力与几名金兵缠斗。 丘处机方才已被西毒暗中砸断一条腿,本就疼痛已极,混乱中随身佩剑也不知丢到哪里去了,现下只得用一双肉掌与数名金兵相抗,那模样实是狼狈万分。 黄蓉很不喜这人,本不想管他,但是见他被七八个手持狼牙棒的金兵缠的好几次险些丧命,看了片刻,终究还是反手抽出腰间竹棒飞掠到他跟前,挑拨盘打,棒花飞转,片刻间点了那几个金兵的要穴关节,数名金兵纷纷倒在地下,大声痛呼。 第272章 黄蓉收了竹棒,走近去看,但见丘处机左腿骨已完全断了,伤的极重,头上冒着豆大的汗珠,想是在极力忍痛,一身道袍也在刚才的缠斗中被撕拽的不成样子。 她当下伸手将他扶起来,丘处机见是黄蓉,登时深深皱起眉头,哼道:“谁要你来救!”用力摔脱她手,可是他一条腿本就断了,大战后又身子脱力,摇晃了几下,又要跌倒。 黄蓉伸右手抓住他后衣领,冷笑道:“逞什么英雄?”左手轻轻一挥,使出“兰花拂穴手”拂中他后肩大穴,这才放开他衣领,托住他左臂。 丘处机待要挣扎,但被点了穴道,半身酸麻,动弹不得,只得任由她扶住,面上颜色却是冷硬。 黄蓉扶着他走出十余步,躲在一株大树背后,只待喘息片刻再作打算,有官兵忽然见到二人,十余枝羽箭嗖嗖射来。 黄蓉抢着挡在前面,舞竹棒护住头脸,余下羽箭都射在她软猬甲上弹开。 丘处机见她再次出手相救,心中有些矛盾,低声道:“你不用再管我,自己走吧!” 黄蓉哼了一声,回头道:“我偏要救你,偏要你承我的情,看你有什么法子?”边说边扶着他向前行。 丘处机直气的圆睁双目,但此时他穴道被点,也拿她无法,只得“哼”了一声,偏过头不看她。 又走出几丈,远离了混乱中心,二人避到了一座矮墙之后,丘处机身子沉重,只把黄蓉累得气喘嘘嘘,倚墙稍息。 丘处机瞧了她一眼,心下终是升出些许不忍来,叹道:“你若不去招惹小师妹,倒还是个好孩子。” 这感情的事情原应该是两个人的事情,老话说的好:“一个巴掌拍不响。”可丘处机心中却把所有原因都推在黄蓉一人身上,心里一直想的是,定是黄蓉百般勾引才惹得本来规规矩矩、听话本分的小师妹“误入歧途”的。丘处机为人仗义倒是仗义,只是这脑袋迂腐的紧。 黄蓉不屑与他解释什么,懒得费那口舌,冷笑一声,只道:“我偏就招惹了!你还待怎样?” 她这幅懒于解释、把凡事都揽在自己身上的作为还真有些乃父之风。 丘处机见她如此说话,顿时又拉下脸来,怒道:“道不同,不相为谋!你我既然相看两厌,不如各走各的,丘某人死便死了,不需你救!你……啊!” 他话还未说完,黄蓉已竹棒倏伸,点中了他腿弯里的“委中穴”。这一下丘处机全没防备,登瘫倒在地,伤处被压到,他痛叫一声,骂道:“妖女就是妖女!”暗想着不知这小妖女要用什么恶毒的法子折磨自己,只听得脚步声响,抬眼却见她已转出了墙角。 这时厮杀之声渐远渐低,似乎全真诸子与王道一、郭靖等人已将这一路官兵杀散,不知他们找到那西毒没有?丘处机现下已远离原处,料想王道一就算回来也找不见他。 又过片刻,四下一片寂静,不见一个人影,丘处机心想:“那小妖女与她父亲一般,脾气古怪的紧,方才我那般呛她,又曾多次阻挠她与小师妹的事,她必是要杀我在此了。哎!她方才救我一命,我也本就该还她一命,她要杀我便由她杀吧,丘某一生磊落,向来没欠过旁人什么,死又何惧?” 丘处机想到此处,已做好引颈赴死的准备了,只待黄蓉来杀。片刻之后,却见有三人从墙角处转了出来,其中一人正是黄蓉,另外两人却是军官打扮。 只听黄蓉对那两人命令道:“就是这位大爷,你们快抬他起来。” 那两人似是已被她驯服,听她发话,连忙战战兢兢的过来小心的抬起丘处机,将他横放在一张竹枝扎成的担架上,随即抬起行走。 丘处机大是诧异,刚欲询问,忽想莫再给她怼回几句,自讨没趣,却不由默默心想:“原来她去捉了两名官军来抬我,也真亏她想得出这个主意。” 这时他腿伤越来越疼,但怕黄蓉出言讥嘲,咬紧了牙关半声也不哼出来。又走一阵,穿过一片树林,两名官军已累的跌跌撞撞,呼呼喘气,但黄蓉一路不住挥棒鞭打,两人中谁要是稍有迟缓,便是狠狠一棒子抽过去,只吓的他们拼命赶路,丝毫不敢停歇。 约莫行出三十余里,此时已是第二日午间时分,大雨早竭,太阳将湿衣晒得半干,眼见远处田间农人歌声悠扬,蝉鸣犬吠,一片太平宁静,与昨夜烟雨楼江湖恶斗的氛围全然不同。 一行人来到一家农家休息。黄蓉向农家买了两个大南瓜,混米煮成了香喷喷的南瓜粥,端了一碗放在丘处机面前。 丘处机此时正腿疼难忍,腹内也是又饥又饿,看了看香粥,又看了看黄蓉,还是扭头道:“我不饿!” 黄蓉瞧他一眼,闲闲道:“我知道你腿疼,可我偏要你多痛一阵,才给你治。” 丘处机大怒,端起那碗热腾腾的南瓜就朝她迎面泼去,黄蓉稍稍侧身就躲过去了,那碗粥便给直直泼到了一名官兵身上,只听那官兵大叫一声,被烫的满地打滚。丘处机见此,面上挂不住,僵硬着一张脸。 黄蓉骂那官兵道:“嚷嚷什么?丘大爷赏南瓜粥给你吃,不识抬举吗?快吃干净了。” 那官兵一路上早给她打得怕了,肚中确也饥饿,当下忍着身上的烫痛,拾起掉在地下的南瓜块,一块块的吃了下去。 这一来,丘处机当真怒也不是,笑也不是,半坐在担架上,心下极是尴尬。正在此时,黄蓉又向另一官兵道:“去斫一块木板来,快去。” 第273章 那官兵哪敢迟疑,立马连滚带爬的去了,她又指向那吃南瓜的官兵,“你也别闲着,去寻一条三尺来的布条来。” 这地方又没有布匹铺子,上哪去给她找布条,但那官兵是万万不敢得罪黄蓉的,干脆将自己上衣外挂脱下,撕成一条一条的,再系上连接起来,这才勉强凑够了三尺。 过不多时,木板取来,黄蓉拿那木板在丘处机身边蹲下,说道:“姓丘的,你有种就别叫痛,叫得姑娘心烦,可就撒手不理了。” 丘处机怒道:“谁要你理了?快给我滚得远远的!”话未说完,突觉腿断处一阵剧痛,他拼命咬牙忍痛,只听“喀喇”一声,错位的断骨已然复位。 疼痛渐缓,丘处机颇为诧异的看向黄蓉,他万万想不到这自小养尊处优的小姑娘竟有这等利索的治伤手艺,如今这么一下子,倒叫他有些刮目相看了。 黄蓉也不睬他,继续用木板给他伤腿固定了,用布条绑缚起来。 丘处机本就是习武之人,身体强健,断腿既已接上固定好,这等伤痛只消修养一段时日便好。他心中惊疑不定,寻思:“她若心存恶念,何以反来救我?倘若说是并无歹意,哼!小妖女难道还能安什么好心?定是另有毒计。唉,这小丫头诡计百出,要猜她的心思实是千难万难。”正思量间,腹中却饿得咕噜咕噜的响了起来。 黄蓉冷笑道:“我道是假饿,原来当真饿得厉害,现下可没什么吃的啦,走啦!”拍拍两响,在两名官军头上各击一棒,命两人抬起他继续赶路。 丘处机又羞又怒,但知自己说不过她,便低头不言。 第107章 杨康之死 黄蓉一行人又走三四十里,天已向晚,只听得鸦声大噪,千百只乌鸦在空中飞鸣来去。 丘处机走南闯北到过许多地方,略一看,便知到了铁枪庙附近。那铁枪庙祀奉的是五代时名将铁枪王彦章。庙旁有座高塔,塔顶群鸦世代为巢,当地乡民传说铁枪庙的乌鸦是神兵神将,向来不敢侵犯,以致生养繁殖,越来越多。 黄蓉问道:“喂,天黑啦,到哪里投宿去?” 丘处机寻思:“若投民居借宿,只怕泄漏风声,引动金兵捉拿。”便道:“那边不远处有座古庙。” 不多时来到铁枪庙前,黄蓉踢开庙门,扑鼻闻到一阵鸦粪尘土之气,似乎庙中久无人居,丘处机只怕她矫正惯养的性子埋怨嫌脏,哪知她竟没加理会,抬脚便入。 将丘处机连带担架安顿好,黄蓉命两名官军将地下打扫干净,又命两人到厨下去烧热水,自己则坐在庙门门槛处,茫茫然的望向远处荒野。 丘处机抬眼去瞧她,只听她好像在轻轻的唱着小曲,什么“鸳鸯双丨飞”,又是什么“未老头白”的。他听不大清楚,但瞧着黄蓉单薄的背影在夕阳的余晖下拉出长长的剪影,茕茕孑立,蓦地里觉得怪可怜的。 过了一会儿,官军烧来了热水。黄蓉先查看一番丘处机的伤处,这才自行洗脸。见没事吩咐了,两名官军赶紧远远的躲向后院去,再也没敢出来。 过得一阵,黄蓉拖了几个蒲团排成一列放在他跟前,自己又托了一列放在门口,侧身卧倒。 丘处机瞧着面前蒲团,又抬起头来目光复杂的瞧了瞧门口处的黄蓉,知她睡在门口是为防夜间出事,好护卫于他。 不久便听她呼吸渐细,慢慢睡去,但睡的并不安稳,似在做什么梦,只见她时而蹙眉,时而微笑,嘴中喃喃有词,反复嗫嚅,丘处机竖耳仔细听去,依稀辨出是“道一”二字。 他呆了半晌,终究还是侧身而卧,但他心中思潮起伏,矛盾纷杂,哪里睡得着。只听塔顶群鸦噪声渐竭,终于四下无声。 约莫过了一个时辰,忽听庙外远处有人哈哈大笑,声音极是刺耳,静夜之中更令人毛骨悚然。 黄蓉给笑声惊醒,跃起身来,惊道:“欧阳锋!” 此时丘处机也已醒,只听得有数人说着话渐渐行近,只是隔得远了,言语却听不清楚。再过片刻,脚步声也隐隐听到了,竟有三四十人之多。 黄蓉当下低声道:“西毒他们定是朝这庙中来,咱们且躲一躲。” 丘处机也知以眼下情形出去与欧阳锋拼命绝无胜算,便道:“好!” 黄蓉将睡过的蒲团踢散。环顾四周见殿中左右各有一面神像,便道:“神像背后。” 两人于是每人分别藏于一面石像之后,刚刚藏好,便有十余人走入殿中,跟着嗤的一响,黄蓉闻到一阵硫磺气息,知道已有人晃亮火折。只听欧阳锋道:“赵王爷,今日烟雨楼之役虽然无功,但也已大挫敌人的锐气。” 完颜洪烈笑道:“这全仗先生主持全局。”欧阳锋嘿嘿的笑了数声,说道:“小王爷安排下妙计,调集嘉兴府官兵,万箭齐发,本可将这批家伙一网打尽,不料迟不迟,早不早,刚好有这场大雾,却给□□溜了。” 又听一个年轻的声音道:“有师父出马,群丨奸今日虽然逃走,日后终能一一歼灭。只恨晚辈来迟了一步,没能见到师父您老人家大展神威,实是可惜之极。” 丘处机认得是杨康的声音,听他意思似是已认欧阳锋为师,不由得怒火填膺,又听梁子翁、彭连虎、沙通天等各出谀言,纷纷奉承欲阳锋,说他如何独斗全真群道,杀得众道士狼狈不堪云云。 过得一阵,只听完颜洪烈的从人打开铺盖,请完颜洪烈、欧阳锋、杨康三人安睡。正乱间,忽然一人叫了起来:“傻姑饿了,饿死啦,怎不给我吃的?” 第274章 黄蓉听得傻姑叫喊,大是惊诧,心想此人早已被爹爹带回桃花岛去,怎会与完颜洪烈、欧阳锋等人混在一起。只听杨康笑道:“对,快找些点心给大姑娘吃,莫饿坏了她。”过了片刻,傻姑大声咀嚼,吃起东西来。 她一边吃,一边道:“好兄弟,你说带我回家去,叫我乖乖的听你话,怎么还不到家?”杨康道:“明儿就到啦,你先吃得饱饱的睡觉吧。” 又过一会儿,傻姑忽道:“好兄弟,那宝塔上悉悉索索的,是什么声音?”杨康道:“不是鸟儿,就是老鼠。” 傻姑道:“我怕。” 杨康道:“怕什么!” 傻姑道:“我怕鬼。” 杨康笑道:“这里这许多人,鬼哪里敢来?” 傻姑道:“我就是怕那个笑着的白鬼。” 杨康忽然喝道:“你再多嘴,我叫你爷爷来领你回桃花岛去。” 傻姑不敢再说。 紧接着只听几人悉悉索索的纷纷躺下,庙中一时间又安静下来。只余各人喘气声音。 忽然,又听欧阳锋似是慢慢站起身来,森森然笑道:“原来药兄的千金也在这里,怎不出来问伯伯好?”边说边往黄蓉所藏石像踱去。 黄蓉与丘处机同时吃了一惊,殿中人也均惊疑不定,完颜洪烈问道:“欧阳先生,这石像后有人?” 原来方才诸人不再说话后,只余诸人的呼吸声,欧阳锋耳力何等灵敏,之前大家说话时还未发觉,可一旦静下来,他又离黄蓉藏身石像颇近,便能察觉出石像后的猫腻了。 至于她为何能判断出那人便是黄蓉,那是因为他深知桃花岛武学特点,能从各人的呼吸吐纳中听出细微的差别来。 江湖五绝,各有各的绝技功夫,内功的修习方法自然也有所不同,吐纳之术亦有差别,若是北丐洪七公一路的,则吞吐刚猛,大开大合,若是全真教一脉的,则气息绵长悠久,柔中蕴刚,若是桃花岛黄药师一门的,吐纳法门则以轻灵有致见长。 欧阳锋方才细听石像后呼吸声,便知石像后定是桃花岛中人,又从其呼吸频率中听出此人功力尚浅,年纪幼小,那当今天下,除了黄蓉以外,还会是谁呢。 黄蓉见已被发觉,索性大大方方的从石像后走了出来,笑道:“欧阳伯伯,您好啊。” 众人见石像后竟真冒出个人来,又惊又奇,嗖嗖的都抽出兵刃,将她团团围住,纷纷呼喝:“是谁?”“有刺客!”“什么人惊了王爷的驾?” 黄蓉笑道:“我爹爹命我在此相候欧阳伯伯大驾,你们大惊小怪的干什么?” 欧阳锋道:“令尊怎知我会来此?” 黄蓉道:“我爹爹医卜星相,无所不通,随手起个卦,自然知晓。” 欧阳锋自然不信,但知就算再问,她也不会说真话,便笑笑不语。沙通天等到庙外巡视了一遍,不见另有旁人,当下环卫在完颜洪烈身旁。 丘处机此时大气也不出一下,全部心思都听着殿中动静,已暗自横下一条心,随时准备冲出去:“这小姑娘救我一命,我也须赔她一命才是,若这帮贼人胆敢对她动手,我丘某人就是拼着这条残命不要也要助她!” 黄蓉此时也是心里打鼓,面上却不动声色,一面想着怎样掩护丘处机不被欧阳锋察觉,一面想着脱身之策,她慢慢走下石阶,坐在一个蒲团上,挨着傻姑,笑道:“傻姑,爷爷带了你到桃花岛上,怎么你在这里?” 傻姑道:“我不爱跟着爷爷,我要回自己家去。” 黄蓉问道:“爷爷哪里去啦?” 傻姑惊道:“你别说我逃走啊,爷爷要打我的。” 黄蓉此时已心生一计,便笑道:“我不说,不过我问你什么话,你须得好好回答。” 傻姑道:“你可不能跟爷爷说,他要来捉我回去,教我认字。” 黄蓉笑道:“我一定不说。”瞧了杨康一眼,又道:“傻姑,这个好兄弟待你好得很,是不是?” 傻姑道:“是啊,他要带我回家去。我不爱在那个岛上玩。我要回家去。” 黄蓉道:“你回家干什么?你家里死过人,有鬼,你不记得了?” 傻姑“啊”的一声,惊道:“啊,我家里有鬼,有鬼!笑着的白鬼!我不回去啦。” 黄蓉提醒道:“还是个断了腿的白鬼,对不对?” 傻姑叫道:“对!对!断腿的!白衣服!” 旁边的欧阳锋神色忽地一凛。 黄蓉继续问:“那个人是谁杀的?” 傻姑道:“我见到的,是好兄弟……”只听叮当两响,两件暗器跌落在地。 黄蓉收了竹棒,笑道:“小王爷,你让她说下去好了,又何必用暗器伤她?”原来方才是她用竹棒打落了暗器。 杨康怒道:“这傻子胡说八道,什么鬼话都说得出来。” 黄蓉道:“傻姑,你说好啦,这位爷爷爱听。”指了指欧阳锋。 欧阳锋面色凝重,紧紧盯着傻姑。 傻姑见了欧阳锋与欧阳克颇为相似的样貌,忽然尖声叫道:“鬼,鬼,断了腿的鬼!断腿的公子爷!要来啦!”一言未毕,呼、蓬、啊哟三声连响,原来杨康突然跃起,伸手往傻姑天灵盖上抓落,却被黄蓉以打狗棒法甩了个筋斗。这一动手,殿上立时大乱,沙通天等将黄蓉团团围住。 黄蓉只如不见,又道:“断腿的公子爷,你来,傻姑在这儿!” 第275章 傻姑忙扯住黄蓉的袖子,冲欧阳锋直摇头,急道:“别来找我讨命,是好兄弟用铁枪头杀的,我躲在厨房门后瞧见的……断腿鬼,你,你别找我啊!” 欧阳锋万料不到爱子竟是杨康所杀,但想别人能说谎,傻姑所言必定不假,悲怒之下,反而哈哈大笑,笑声凄厉如鬼,横目向杨康道:“小王爷,我侄儿当真该死,嗯?杀得好啊,杀得好!”话声森寒,各人耳中嗡嗡作响,忍不住身子颤抖。 杨康暗想此番我命休矣,双目乱瞟,欲寻逃路。 丘处机听到殿中嘈杂动静,已知黄蓉意欲何为,她是想激怒欧阳锋,转移西毒注意力,又引起殿中骚动,好掩盖他的气息,叫欧阳锋不至再发现他,而西毒与完颜洪烈一行现下也因此事彻底决裂了,如此她便可伺机脱身。 见欧阳锋表情,完颜洪烈也是暗暗心惊,说道:“这女子疯疯癫癫,欧阳先生怎能信她的话?令侄是小王爷礼聘东来,小王父子倚重得紧,岂能无缘无故的伤他?” 欧阳锋厉声喝问:“那是谁杀的?” 杨康只吓得手脚麻软,额头全是冷汗,说不出半句话来。 黄蓉叹道:“欧阳伯伯,你无须怪小王爷狠心,只怪你自己本领太高。” 欧阳锋奇道:“为什么?” 黄蓉道:“那日我在牛家村时,曾听得小王爷在隔壁说过一句话。” 欧阳锋问:“什么话?” 黄蓉道:“我曾听小王爷对临死前的欧阳世兄说:‘你叔父武功盖世,我是想拜他为师,早有此意,只是你们门中向来有个规矩,代代都是一脉单传。只消你一死,你叔父就能收我啦!’” 听过这话,欧阳锋呆了一呆,随即冷冷一笑,一转头却已不见了杨康所在,忽听“啪”的一响,又是“啊哟”一声惊呼,只见杨康站在月光之下,右手鲜血淋漓,脸色惨白。 原来杨康听黄蓉揭破自己秘密,再也忍耐不住,猛地跃起,伸手爪疾往她头顶抓下。黄蓉说过此话,料知他必来暗算,早有提防,她武功远比杨康高,听得风声,当即侧头避过,这一抓便落在她肩头。 杨康这一下用上了全力,五根手指全插在软猬甲的刺上,十指连心,痛得他险些立时昏晕。 旁人在黑暗中没看明白,都道他中了暗算,只不知是黄蓉还是欧阳锋所为。众人忌惮欧阳锋了得,个个不敢出声。 完颜洪烈上前扶住,问道:“康儿,怎么啦?哪里受了伤?”随手拔出腰刀,递在他的手里,料想欧阳锋决计不能善罢,只盼仗着人多势众,父子俩今晚能逃得性命。 杨康忍痛道:“没什么。”刚接过腰刀,突然手一麻,呛啷一响,那刀跌在地上,急忙弯腰去拾,说也奇怪,手臂僵直,已是不听使唤。 这一惊非同小可,左手在右手背上用力一捏,竟然丝毫没有知觉。 他抬头望着黄蓉,叫道:“毒!毒!你用毒针伤我!” 彭连虎等虽然碍着欧阳锋,但想完颜洪烈是金国王爷,眼见杨康神色惶急,当下或抢上慰问,或奔至黄蓉眼前,连叫:“快取解药来救治小王爷。”却都尽量离得欧阳锋远远地。 黄蓉淡淡道:“我软猬甲上没毒,不必庸人自扰。这里自有杀他之人,我又何必伤他?” 却听杨康忽然大叫:“我……我……我动不来啦!”但见他双膝弯曲,身子慢慢垂下,口中发出似人似兽的荷荷之声。 黄蓉好生奇怪,一回头见欧阳锋脸上也有惊讶之色,再瞧杨康时,却见他忽然满面堆欢,裂嘴嘻笑,银白色的月光映照之下,更显得诡异无伦,心中突然一动,便已了然。说道:“原来是欧阳伯伯下的毒手。” 欧阳锋奇道:“瞧他模样,确是中了我怪蛇之毒,我原是要他尝尝这个滋味的,小丫头给我代劳,妙极妙极。只是这怪蛇天下唯我独有,小丫头又从何处得来?” 黄蓉道:“我哪有怪蛇?这原是你下的毒,只是你自己尚且不知。” 欧阳锋道:“这倒奇了。” 黄蓉道:“欧阳伯伯,我记得你曾跟老顽童打过一次赌。你将怪蛇的毒液给一条鲨鱼吃了,这鱼中毒死后,第二条鲨鱼吃它的肉,又会中毒,如此传布,可说得上流毒无穷,是也不是?” 欧阳锋笑道:“我的毒物若无特异之处,那‘西毒’二字岂非浪得虚名?” 黄蓉转头看向杨康,道出答案:“是啊。南希仁南前辈便是第一条鲨鱼。” 这时杨康势如发疯,只在地下打滚。梁子翁想要抱住他,却哪里抱持得住?两人搏斗争执,正如那日桃花岛上王道一与南希人一般。 欧阳锋皱眉思索,仍是不解,说道:“愿闻其详。” 黄蓉道:“嗯,你用怪蛇咬了南希仁,那日我在桃花岛上与他相遇,给他打了一拳。这拳打在我的左肩,软猬甲的尖刺上留了他的毒血。我这软猬甲便是第二条鲨鱼。适才小王爷出掌抓我,正好抓在这些尖刺之上,南希仁的毒血进了他的血中。嗯,他便是第三条鲨鱼了。” 众人听了这几句话,心想欧阳锋的怪蛇原来如此厉害,又想杨康行径,当真是报应不爽,身上都感到一阵寒意。 完颜洪烈走到欧阳锋面前,突然双膝跪地,叫道:“欧阳先生,你救小儿一命,小王永感大德。” 欧阳锋哈哈大笑,说道:“你儿子的性命是命,我侄儿的性命就不是命吗!”目光在彭连虎等人脸上缓缓横扫过去,阴沉沉的道:“哪一位英雄不服,请站出来说话!” 第276章 众人不由得同时后退,哪敢开口? 杨康忽从地上跃起,砰的一声,发拳将梁子翁打了一个筋斗。完颜洪烈站起身来,叫道:“快扶小王爷去临安,咱们赶请名医给他治伤。” 欧阳锋笑道:“老毒物下的毒,天下有哪一个名医治得?又有哪一个名医不要性命,敢来坏我的事?” 完颜洪烈不去理他,向手下的家将武师喝道:“还不快扶小王爷?” 沙通天走上前去拿他双臂,哪知杨康右手反勾,擒住他的手腕,左手在他手臂上狠狠抓了一把。沙通天吃痛,急忙摔脱,呆了一呆,只觉手臂微微麻痒,不禁心胆俱裂。 黄蓉冷冷道:“第四条鲨鱼。” 彭连虎与沙通天素来交好,他又善使毒丨药,知道沙通天也已中毒,危急中抽出腰刀,嗖的一声,已将沙通天半条臂膀砍了下来。侯通海还未明白他的用意,大叫:“彭连虎,你敢伤我师哥?” 沙通天忍住断臂剧痛,叫道:“傻子,彭大哥是为我好!” 此时杨康神智更加胡涂,指东打西,乱踢乱咬。众人见了沙通天的情景,哪里还敢逗留,纷纷跟见了鬼一般,一拥出庙。 完颜洪烈叫道:“康儿,康儿!” 杨康眼中流泪,也叫道:“父王,父王!”向他奔去。 完颜洪烈伸出手臂,两人抱在一起,说道:“孩子,你怎么样?” 月光下却猛见杨康神态几近疯魔,面目突变,张开了口,露出两排白森森的牙齿咬将过来。完颜洪烈大骇,急忙使劲推出。杨康力道全失,仰天摔倒,再也爬不起来。 完颜洪烈不敢再看,急奔出庙,飞身上马,众家将前后簇拥,刹时间逃得影踪不见。 欧阳锋与黄蓉瞧着杨康在地下打滚,各自转着念头,都不说话。过了一会儿,杨康全身一阵扭曲,彻底就此不动。 杨康死后,欧阳锋转头盯向黄蓉,一双毒眼似有杀意。 作者有话要说: 一更 今天去医院配眼镜了,更的有些晚,请大家见谅 第108章 铁枪庙中 杨康死后,欧阳锋转头盯向黄蓉,一双毒眼似有杀意。 黄蓉心头一紧,心道:“是了,自他冒充爹爹行恶于桃花岛之事被我和道一撞破之后,爹爹和西毒算是撕破了脸了,两厢本就视同水火,现下也不必粉饰太平,这西毒定是想在此时致我于死地。” 她心里突突直跳,脑中极速辗转过千般计策,以求脱身之法,只见西毒森森一笑,说道:“小丫头,你欧阳世兄生前最喜爱的就是你啦。” 他此话一出,黄蓉哪里还会不明白,分明是要她去给那欧阳克殉葬。她心里打了个寒颤,退后一步,面上却还是一派活泼悠然,笑道:“欧阳伯伯,咱们瞧瞧我爹爹去,他还有话说哪。” 欧阳锋皮笑肉不笑的道:“现下我与他还能有什么话说?” 黄蓉想了一想,笑道:“我爹爹前日里说,他苦思了七日七夜,已参透了一篇文字的意思。” 欧阳锋道:“什么文字?” 黄蓉道:“斯里星,昂依纳得。斯热确虚,哈虎文砵英。” 这几句叽哩咕噜的话,丘处机自是不明白,但心里已是默盼一万遍,盼她能想个妙招,脱身逃走。欧阳锋听后,却是大吃一惊,这是《九阴真经》上卷最后一篇中的古怪言语,难道黄药师当真参详透了? 他心中虽怦然而动,脸上却丝毫不动声色,淡然说道:“小丫头就爱骗人,这些胡言乱语,谁又懂得了?” 黄蓉道:“爹爹已把这篇古怪文字逐句译出,从头至尾,明明白白。我亲眼所见,怎会骗你?” 欧阳锋素服黄药师之能,心想这篇古怪文字要是始终无人能解,那便罢了,若有一人解识得出,则普天下舍黄药师之外更无旁人,但仍是淡淡说道:“那可要恭贺你爹爹了。” 黄蓉听他言中之意,仍是将信将疑,便又道:“我看了之后,现下还记得几句,不妨背给你听听。”当下念道:“或身搔动,或时身重如物镇压,或时身轻欲飞,或时如缚,或时奇寒壮热,或时如有恶物相触,或时大乐昏醉。凡此种种,须以下法导入神通。” 这几句经文只把欧阳锋听得心痒难搔。原来黄蓉所念的,正是一灯大师所译《九阴真经》总纲中的一小段。这诸般怪异境界,原是修习上乘内功之人常所经历,只是习武之人每当遭逢此境,总是战战兢兢的镇慑心神,以防走火入魔,岂知竟有妙法将心魔导化而为神通,那真是无上宝诀了。只因黄蓉所念确是真经经文,并非胡乱杜撰,欧阳锋内功精湛,入耳即知真伪,至此更无疑念,当下追问道:“下面怎样说?” 黄蓉想了想,道:“下面有一大段我忘了,只记得下面又说什么‘遍身毛孔皆悉虚疏,即以心眼见身内三十六物,犹如开仓见诸麻豆等,心大惊喜,寂静安快。’” 她所背经文,头一段是怪异境界,次一段是修习后的妙处,偏偏将中间修习之法漏了。 欧阳锋默然,心想凭她这等聪明,岂能忘了,必是故意不说,于是冷冷道:“哼,你的谎话中夹着三分真话,谁能信来?嗯,要想保命,你将你爹爹的译文从头至尾说给我听,不许漏了半句。” 《九阴真经》自是不能说给这西毒叫他学去,黄蓉笑道:“要是我记不得呢?” 第277章 欧阳锋道:“你最好能记得。否则你这般美貌伶俐的一个小丫头给我怪蛇咬上几口,可就大煞风景了。” 说着向地下已经死透了的杨康一指,状似威胁。 黄蓉寻思:“经书自是不能叫他学去的,况且,即使我将一灯大师所授的经文说与他知晓,他仍是不可能放过我的。”脑筋转了几转,说道:“我见了原来的经文,或能译解得出。你且一句句背来,让我试试。” 欧阳锋道:“这些叽哩咕噜的话,谁又背得了?你不用跟我胡混。” 黄蓉听他背诵不出,灵机一动,已有了计较,心道:“他既背不出,自然将经文当作性命。”当即说道:“好吧,那你取出来读。” 欧阳锋一心要听她译解,也不作他想,当下从怀中取出一个油纸包裹,里三层外三层的打开来,这才取出王道一所默写的经文。 黄蓉暗暗好笑:“道一胡写一气的东西,这老毒物竟然当作至宝。” 欧阳锋晃亮火折,在神台上寻到半截残烛点着了,照着经文念道:“忽不尔,肯星多得,斯根六补。” 黄蓉道:“善用观相,运作十二种息。” 欧阳锋大喜,又念:“吉尔文花思,哈虎。” 黄蓉道:“能愈诸患,渐入神通。” 欧阳锋道:“取达别思吐,恩尼区。” 黄蓉沉吟片刻,摇头道:“错了,你读错啦。” 欧阳锋道:“没错,的确是这么写的。” 黄蓉道:“那却奇了,这句浑不可解。”假装苦苦思索。 欧阳锋甚是焦急,凝视着她,只盼她快些想通。 过了片刻,黄蓉道:“啊,是了,想是道一默写错了,给我瞧瞧。” 欧阳锋不疑有他,赶紧将经文递了过去。黄蓉伸右手接着,左手拿过烛台,似是细看经文,蓦地里忽然向后跃开丈余,将那几张纸放在离烛火半尺之处,叫道:“欧阳伯伯,你这经文我烧了吧。” 欧阳锋大骇,忙道:“喂,喂,你干什么?快还我!” 黄蓉笑道:“你要经文呢,还是要我性命?” 欧阳锋道:“要你性命作甚?快还我!”语音急迫,大异常时,作势扑上抢夺。 黄蓉将经文又移近烛火两寸,说道:“站住!你一动我就烧,只要烧去一个字,就要你终身懊悔。” 欧阳锋心想不错,哼了一声,说道:“我斗不过你这鬼灵精,快将经文放下,你走你的吧!” 黄蓉道:“你是当代宗师,可不能食言。” 欧阳锋沉着脸道:“我说快将经文放下,你走你的路。” 黄蓉知他以宗师自诩,虽然生性歹毒,却从不失信于人,当下将经文与烛台都放在地下,笑道:“欧阳伯伯,对不住啦。”转身便走。 石像后的丘处机大松一口气,心中对黄蓉临危不乱的急智是又敬又佩。 欧阳锋捡起经文,猛地跃起,反手出掌,蓬的一声巨响,将丘处机藏身的石像打塌了半边,喝道:“臭道士,滚出来!” 黄蓉大吃一惊,收住脚步,回过头来,只见欧阳锋已将断了腿的丘处机拎出,贯在地上。 黄蓉登时醒悟:“以老毒物的本领,丘处机躲在神像背后,岂能长久瞒得住他?想来方才呼吸之声已早给他听见了。只是西毒先前没将他放在眼里,是以一直隐忍不发。” 她当即走回庙中,向欧阳锋道:“欧阳伯伯,我不走啦,你放他走。” 丘处机震惊的看向黄蓉,叫道:“不!黄姑娘你走,你去找小师妹,叫她给她两个师兄报这杀身之仇!丘某人死则死矣,何惧之有?万不能再连累了你。” 黄蓉淡淡一笑,说道:“喊叫什么,你当我这全是为着你吗?” 丘处机一愣,呆看着她。 随后,她转头望向门外茫茫荒原,似自语般的喃喃低语道:“道一已经失去了一个师兄了,我不能再叫她失去第二个,难过第二次……” 她这句话说的极轻,轻的丘处机和欧阳锋二人都没听清。 黄蓉很清楚,以现下情景,若留下的是自己,西毒有求于她,只要她还没将全篇真经译解给他,他便不会杀她,她动动心思与西毒周旋,尚还有一丝生机,但若她一走了之留下丘处机,那丘处机在西毒手中必死无疑。 丘处机还待与她争持,欧阳锋焦躁起来,骂道:“小丫头,我答应放你走,你又磨叽什么?” 黄蓉转回头来,笑道:“我却不想走啦。欧阳伯伯,你把这惹人厌的老道士赶走,我好好陪你说话解闷,解经给你听。你可别伤了他。” 欧阳锋心想:“你不走最好,这臭道士的一条老命值得什么?”大踏步上前,伸手往丘处机胸口抓去。 丘处机伸臂格挡,却被欧阳锋轻松避过,直直将他提溜起来,乘势一甩,将他的身子从头顶挥了出去,扔出门外。 欧阳锋叫道:“饶你去吧!” 丘处机哪里肯走,拖着一条断腿,正要爬回来,黄蓉笑道:“老道士,欧阳锋要拜我为师,学练《九阴真经》。你还不走,这么大把年纪,也想拜我为师么?” 丘处机知她虽然说得语气轻松俏皮,可是处境其实十分险恶,他看向她,还是不走。 欧阳锋哪将重伤的丘处机放在眼里,实在不耐烦了,抬头望天,说道:“天已大明了,走吧!”抓住黄蓉,运起独门轻功“瞬息千里”,倏然间两人便已飞出数丈之外。 第278章 丘处机望着二人消失的方向呆坐良久,其心情,自难言表。 又过一阵,只见乌鸦一群群的扑入古庙,啄食杨康尸身,片刻间便啄的只剩一堆白骨,又过片刻,又见群鸦悲鸣,扑落落的不住从半空跌落,原来群鸦食了杨康尸身之肉,又都相继中毒而死。 他回头看看杨康的骸骨,不由得长叹了一口气,叹道:“自作孽,不可活。”过了半晌,终是费力的撑起身来寻了庙外一处荒草地方将其埋葬了,一边埋一边默默自语道:“好歹师徒一场。” 作者有话要说: 二更 第109章 踏破铁鞋 丘处机埋过杨康尸骨,托着重伤,一路北行,想看看烟雨楼附近可还剩什么人。 他心中主意已定,待一回到教中,便禀明掌教师兄马钰,发动全教势力寻找搭救黄蓉,如若黄蓉因为这件事有个什么三长两短,那他便第一个以死谢罪! 待走到正午时分,忽见前方有一人一马向这边疾驰而来,他仔细瞧去,发现竟是王道一,顿时又惊又喜,在旷野中纵声大呼:“小师妹!小师妹!” 过不多时,王道一驭马渐近,见到丘处机,也是惊喜交加,前日里她陷入混战,后来金兵撤退,却发现丘处机没了人影,心中着急,担心丘处机一人身受重伤再被金兵围杀,立马沿路找寻过来,没想到正巧在这里见到师兄。她跃下马来,欣喜叫道:“丘师兄!” 王道一扶住丘处机,上下查看,发现他断腿上固定了夹板,放心下来,道:“丘师兄,你没再受伤,太好啦。这夹板是谁为你上的?” 丘处机却可没她的好心情,听她问话,又想到黄蓉,顿觉一阵痛心,索性不说话,先左右开弓,“啪啪啪啪”朝自己脸上狠狠轮了四巴掌。 王道一愕然,不知他为何如此,问道:“丘师兄,你这是……怎么了?” 丘处机自骂道:“丘某人无颜见天下人了!”随即缓了口气,说道:“我这腿,是黄姑娘所治。” 王道一反应了一瞬才明白过来丘处机口中的黄姑娘是谁,毕竟以前他都是张口闭口“小妖女”的。 反应过来后,忽然之间,一种不祥的预感猛地袭上心头。 王道一一把抓住丘处机的手,声音里不自觉带着不可抑止的颤抖:“丘师兄,蓉儿……蓉儿她……她不是应该和她爹爹黄药师还有七公在一处的吗?我明明看见他们在一起的……怎么会与你在一起?怎么会与你在一起?……那么……她人呢?她在哪?怎么只有师兄你一人,她现在在哪?!” 她一连串焦急的追问叫丘处机不忍心看,他伸手扶住了她微颤的身子,随后便将先前的经历一一说了出来。 王道一如遭雷劈,一种毁天灭地般的恐惧感扑面而来,全身如坠冰窟。 蓉儿被西毒带走了…… 许久,她才又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声音有些哑:“丘师兄,我要去找她。” 只此一句,坚决无比。 丘处机皱皱眉,道:“待回禀掌教师兄再做计较吧。” “我要去找她。” 依旧坚决无比。 “你现在还不是老毒物的对手。” “我要去找她。” 丘处机默然不语,过了一阵,叹了口气,方妥协道:“黄姑娘给老毒物捉了去,就算不死,也不知会给他折磨成什么样子。小师妹,你先去救她……也好,我即刻动身回教中,禀明掌教师兄,再通知黄岛主,发动全教势力助你找她。” 王道一点了点头,抬起头深深的望进他的眼里去,叫他看清自己的诚恳,放缓了语气:“丘师兄,我是真的喜欢她。” 自王道一还俗那件事以来,师兄妹两人还是头一遭用这么交心的态度说话。 丘处机微微一怔,看着她的眼睛,忽然有些莫名的释然了。 小师妹还是以前的小师妹啊,她从未变过。 他看了她半晌,目光有些复杂,终是伸出手拍了拍她的肩,也放缓了语气,像以前的无数次一样,说出了一个师兄对师妹的叮嘱和关怀:“去吧,去找她吧。” 说罢,转身一瘸一拐的离去,走向茫茫的荒野。 王道一一直眼望着丘处机的背影在东边桑树丛中消失,随即也策马离开。 她找到铁枪庙附近,在一处荒野中发现了杨康的坟冢,她看着那处新坟,默然半晌。 如果说她之前对朱聪的挽救只是对某一个人生命的影响,只是对这个世界的发展大势作了一点微不足道的微调,那么现下杨康之死,对她而言就代表着她的存在已经对这个世界产生了根本性的影响。 杨康死了,在和穆念慈没有发生任何关系的时候就已经死了,那么也就是说,杨过这个人物永远不会在这个世界出现了! 杨过何许人也?在书中,他是未来武林的新星,是几十年后的又一代宗师,是让无数女子一见误终身的独臂大侠,是下一个故事的主角。可是现在呢,连这个主角都因为她的参与而被自然而然的抹掉了,这说明什么?说明这个世界已经变得天翻地覆了。 一个新的世界。 未来是什么样子?谁也不知道,谁也无法预料。 王道一在那坟前静站了很久很久。萧瑟的秋风呼呼的从耳畔吹过,群鸦在空中叫嚣着盘旋。 她终是跃马扬鞭,风驰电掣而去,带起一片飞沙尘土,毫不留恋的抛下了整个世界,准备开启另一段追寻与求索。 第279章 她一路找寻黄蓉的踪迹,晓行夜宿,鞍马劳顿,只一人一剑,千里走单骑。 她一赴燕京,二至汴梁,贯南省,走北郡,跨西川,入东林,从市井到江湖,从闹肆到山野,披星戴月,迎霞纳月,从不敢停歇半步。 光阴似箭,日月如梭,她这一找,就是半年。 天穹之下,四海之内,她踏遍了每一寸山河,访遍了武林同道,问遍了大帮小派,风雨无阻,从不知疲倦。 没有什么能让她停下来,除非,找到那个人。 这半年中,全真教得掌教真人号令,鼎力相助;丐帮听闻帮主有难,倾巢出动。 只为寻一个女子,竟牵动了整个江湖。 秋去冬来,寒回暑往,半年过去,黄蓉的音讯却竟是半点也无,就好似人间蒸发了一般。 她一想到这半年中黄蓉不知已受了多少苦楚,便是心如刀割,自是决心走遍天涯海角,也要把她找到。 半年过去,她已经满二十岁了。 半年过去,她的迫切之心也不曾消减过一分。 半年过去,她变得越发沉默寡言。 骑着快马,背着长剑,逆着西风,心里想着那个人,驰行在夕阳西下的寂寂古道上。说来也好笑,虽只半年,但是,原先初初下山懵懂不谙江湖事的她如今也能随处便被过往路人指指点点着称道一声“侠客”二字。 江湖何为?一入岁月催。 她无心去想什么是江湖,她只知道,上天让她们相遇,然后分离。 这一日,她来到归云庄,却见原本华丽的庄子已烧成一片白地,不知陆家又遭受了什么劫难,想想曾经在这里经历过的那些惊心动魄的过往,她驻马停留片刻,多看了一眼,便又继续前行。 过了归云庄,又走几日,便到了临安地界。 作者有话要说: 咳咳,这章好短…… 第110章 清风茶楼 过了归云庄,又走几日,便到了临安地界。 临安位于钱塘江下游,乃京杭大运河之南端,曾为古时吴越国都城,现为南宋首都,自靖康之变后,宋氏南迁,高宗皇帝定都于此,因其风景秀丽,素有“人间天堂”之誉,民间有歌曰:“上有天堂,下有苏杭。”这“苏杭”中的“苏”是苏州,“杭”便是如今的临安城了。 嘉定年间,岁在甲子,阳春三月,此时恰为春风拂柳的季节,绿竹依依,桃李花开,群山苍翠欲滴,西湖朦胧娇媚,或远或近,均是一派姹紫嫣红之象。 王道一牵马进城,望见这一片活泼婀娜景色,逆旅劳顿的疲乏也给消解了不少。望望天,估摸着已是正午时分,她虽腹中饥饿,却还是先去了全真教在城中的联络点打听黄蓉消息,又拜访了丐帮舵头,随后挨家访问城中大小江湖帮派以期求得一丝半缕的有用消息。 与以往一样,仍是一无所获。 王道一略略有些失望,不过这半年之中她早已将这种失望习以为常了。她呼出一口浊气,漫无目的的逛在临安大街上,于熙熙攘攘的百姓中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又走一阵,抬头便见到一座规模极其宏伟的新建楼阁,檐牙高啄,雕梁画栋,勾心斗角,最顶层的巨幅牌匾黑底金字,上书“清风茶楼”四个大字,在日光下闪闪发亮。 说来也奇怪,一般像这等规模的茶楼酒馆,除了额匾之外,通常还需挂一对对联才是,怎么这清风茶楼就只光秃秃的一张大匾,两侧却什么都没有? 王道一抬头打量着这座茶楼,忽觉一阵口渴,肚子也跟着抗议起来,才蓦然想起早就过了午饭时辰了,她心里盘算一番:“临安的春茶应该刚下来不久……嗯,也罢,就在此处歇歇吧。” 在茶道中,有“茶兴于唐而盛于宋“之说,对于宋朝人来说,无论是乡绅官宦还是市井平民,乃至山中的道士僧人,均把吃茶当作一种根深蒂固的生活习惯,所不同的只是,富人喝名贵的茶,平民喝次一点的茶,山里的隐士们喝自己采的茶罢了。所以有“柴米油盐酱醋茶”的称谓,在宋朝,茶和柴米油盐一样,是生活必需品。 王道一在重阳宫时日日都能喝到王重阳春季采来的山茶,每年上山采茶也是师徒俩的常规行程,同时,吃茶,采茶,制茶也都是王道一在王重阳那里要学习的必修课。 宋人将吃茶看作一种习惯,有识之人更将它升华为一种风骨,一种气节,哪怕天下局势危如累卵,哪怕朝廷屡屡屈服于胡狄的蛮横铁骑之下,也不影响宋人吃茶点茶的习惯以及街上大小茶楼的繁华生意。 茶,已经成了这个民族的必需品,无论是物质上还是精神上,都是必需品,故谚有之曰:“宁可一日无食,不可一日无茶。” 临安城的西湖龙井向来是天下一绝,能品到今年新下的春茶更是机遇难得,千金难买,王道一投胎转世到这个世界以来,早已入乡随俗,明白了喝茶对这个时代人的重要性,她自小便是惯于喝茶之人,有此机会,自然不作犹豫。 她将马拴在店前马桩上,便抬步进了茶楼。进得门内,顿觉一股清凉之气扑面而来,周围也霎时安静下来,似乎与门外长街上的鼎沸人声隔绝开来,空气中飘着若有若无的茶香,厅中几张紫檀木茶桌个个擦得一尘不染。 现下不是喝茶的时辰,厅中大约只有七八个零散茶客,三三两两的做成几桌,有的在低声对谈,有的在相约斗茶,甚至有的只是专心品茶,气氛安详。 第280章 柜台后面的伙计,衣着朴素,却个个都是清爽干净,规矩得体,端茶走动时轻手轻脚,连笑容都是轻的。 右边墙上用上好的樟木黑底绿字刻了一段字,王道一仔细瞧去,发现是卢全《走笔谢孟谏议惠寄新茶》中的一段: “一碗喉咙润, 二碗破孤闷, 三碗搜枯肠,惟有文字五千卷, 四碗发轻汗,平生不平事,尽向毛孔散, 五碗肌骨清, 六碗通仙灵。” 诙谐却不失风雅。 这茶楼的环境很是对王道一脾胃,看来这家茶楼定是有个治店有方的老板。她准备找个地方坐下叫些茶点,略略扫视一番,发现最角上的桌子上留着一副棋局,走近一看,嗯,是副残局。 这棋局幅面不小,占了整张桌面,黑子、白子皆为玉制,黑白双方都已下了百余子,布满了大部分棋面。 她大概瞧了一眼,便转身选了旁边的空桌子坐下,甫一坐定,立马有伙计泡了热腾腾的一壶香茶赶来招呼,待服务周到了,再静悄悄的退走。 王道一举杯呷了一口茶,先用舌尖品了品,清茶在口腔中绕过一圈,再缓缓咽下肚,清润微苦,略带豆香,她心里不住赞叹,不愧是令天下茶客“趋之若鹜”的西湖龙井。 她一面吃茶品点,一面闲闲的听着周围人的对谈,只听身后不远桌上的两个青年正在“行茶令”,题目便是以“茶”做话头。 只听一个起头说:“茶者,山间之瑞草也。” 另一个对:“茶者,南方之嘉木也。” 王道一暗暗点头,这人对的是《茶经》首句,既对上了前面那人说的一句,又引经据典,高出一筹。 前一个不甘示弱,又来:“茶者,养生之仙药也!” 这一次他也引经据典了,用的是日僧荣西所著的《吃茶养生记》里的首句。 另一个笑道:“你以为单你读过荣西吗?……茶者,延寿之秒术也!” 这也是《吃茶养生记》里的句子。 “这……这……”前一个青年显然再接不上更能压过他的句子了。 后一个笑出了声:“你输啦!” “哎!再来再来。” “还来什么?” “这次咱们以茶的雅号为题,还是我先来,……忘忧君!” 古时人认为喝茶能消除烦恼,故称茶为“忘忧君”。 “不夜侯。” 茶有醒神,解除睡意之功效,故也有“不夜侯”的别名。 “涤烦子!” “余甘氏。” “消毒臣!” “苦口师。” “清风使!” “呵呵,连我茶楼的名字都说出来了。” “呃……哼!别打岔,接!” “王孙草。” “瑞草魁!” “晚甘候。” “冷面草!” “嘉木英。” “嗯……甘露!” “酪奴。” “水厄!” “绿华。” “玉蕊!” “清友。” “仙掌!” “蓝英。” “……嗯……玉川先生!” “龙芽凤草。” “嗯……嗯……咳咳……” “哈,你又输啦!” “哎,输了就输了,在这当儿,谁赢得过你清风公子啊,之前说定的,我也不赖,茶钱多付你一倍便是。” “服了吗?” “切!” 两人说说笑笑,听来倒颇为有趣,王道一漫不经心的吃着点心,情不自禁的想到:“若是蓉儿在此,定能赢了那个什么清风公子……”手上茶杯一顿,一想到黄蓉,心里又复一沉,嘴里的茶香也显得索然苦涩起来。 咂了咂舌,她不由想起以前在全真教后山时读过的那些杂书中的说法,道家讲心、肝、脾、肺、肾五脏的协调,乃是生命之本,同五脏对应的五味,则有苦、酸、辣、甜、咸。心乃五脏之核心,茶乃苦味之核心,而苦味又是诸味中的最上者。因此,心脏,也就是精神是最宜于苦味的。 心里若有苦楚,则品茶便会觉得愈苦。 以前,她对这杂书上的说法不以为然,嗤之以鼻,认为这全是胡扯之言,一个人心绪的好坏,怎么可能还能影响到客观的感官知觉呢? 她端起杯子又喝一口,甘香不再,唯余清苦。 再回想书中言论,不由默叹一声:“古人诚不欺我。” 深埋心底的想念之情一旦翻起,她便再也无心吃茶了,放下茶杯,索性眼神飘散开去,目光游移,渐渐落到旁边的那一副残局上。 王道一本以为这只是副普通的棋局,没想到盯了半晌,却是越看越奇。 只见这残局劫中有劫,既有共活,又有长生,或反扑,或收气,花五聚六,复杂无比,难度实是平生所罕见。 她不由自主的站起身来坐到了摆放棋局的那一桌上,紧紧盯着棋盘,一层一层的推想起来。 王道一棋力不弱,以前在山中闲来无事,也时时钻研过,加之王重阳教导,一般的残局难她不倒,今日可是见到难题了。 她全神贯注的思量着种种破解之法,可每种法子算到五十步开外便像是进了死胡同,越解越繁,推进不得。 她观察这棋局,初时还精神上佳,到得后来渐渐略觉头晕,只算得半面棋局的死活,便已觉神情恍惚,头脑眩晕,陷在当中,在棋局中不知不觉迷了路。 第281章 她猛然一惊,回过神来,脑上浮起一层虚汗,心下后怕,暗想:“好厉害的棋局,竟让我险些棋迷。” 所谓棋迷,便是在下棋或观棋中由于过度投入导致心思全然陷入棋局之中,神思不属,头晕目眩,为棋牵引去了神志。习武之人若是棋迷,更有真气错乱的风险! 幸得王道一心性不凡,才能在将要陷进去的时候醒悟过来。她暗暗吸了口气,调转目光不再看棋盘,平静一下心态。 她往旁边看时,顿时吓了一大跳,只见这茶楼空空荡荡的,竟只剩她一人了!旁的茶客不知什么时候都已经散去了。她透过窗子望望天,发现已是下午时分,算算时间,那么也就是说……自己至少已经将这盘棋看了两个时辰了?! 就在此时,身后突然传来一声:“这珍珑,道长可是解出来了?”语气还算彬彬有礼。 珍珑,是棋局的难题的意思。 王道一辨出了这音色,正是刚才与人玩“行茶令”屡屡获胜的那个清风公子。 她起身转过身来,但见这男子二十多岁年纪,一身锦衣华服,容貌还算俊雅,身形较习过武的男子显得有些羸弱,不难猜出,这是个含着金钥匙长大的富家公子哥。 她心下估摸着,这公子名号既然叫清风公子,这茶楼又叫清风茶楼,再结合他方才与人“行茶令”的言语,可以断定,这人应当便是这里的老板了。 王道一微一拱手,说道:“这棋局变幻多端,鄙人不才,尚未看透。” 那清风公子坐到桌子的对面,伸手做了个“请”的姿势,笑道:“道长何不再试试?” 王道一目光扫过那棋局,问道:“敢问这是谁人设的珍珑?” 清风公子笑道:“这是十年前家父请一位高僧排布下的,我这酒楼自三年前建立以来,一直将这珍珑排在此处,但从未有人解出过。”说道此处,抬眼看向王道一,眼中半是惊诧半是喜悦,期盼道:“不过,道长是唯一一个观棋如此之久却还不被棋局所迷之人。” 王道一又看一眼那盘残局,垂眸思量片刻,终是再次坐下了。 第111章 珍珑棋局 王道一又看一眼那盘残局,垂眸思量片刻,终是再次坐下了。 清风公子很是高兴,挥手叫店伙又送两杯茶来。王道一再次观察起这棋局,心中却比方才多了一丝警惕,时时小心着不被这变幻莫测的残局扰乱心智。 思量半晌,她方从旁边的棋瓮中执起一粒黑子,食指和中指两指夹捏着,缓缓落在“去”位的七九路上。 清风公子眼神一亮,看出这一步的玄妙,又惊又喜,赞道:“道长果然非池中之物,在下不胜之喜。”说着便以一白子相应。 王道一见他应的如此之快,微微有些诧异,“看来公子对这珍珑很是熟悉。” 清风公子自嘲一笑,道:“多年来,在下每日苦思这残局的破解之法,早已将其中百余种诸多走法烂熟于心,但即便如此,始终是一无所成,破解不得。” 王道一一边看棋一边笑道:“公子好耐性。” 清风公子摇了摇头,似乎有些怅然,没说什么。 王道一又看了片刻,方再取一粒黑子落下,这次下的是“去”位的八八路的位置,随口问道:“天下之广,不乏麒麟才子,公子为何不去请高人解出,非要自己闷头苦思?” 清风公子不假思索,紧跟着取白子落在“去”位五六路上,一边失笑道:“你以为我不曾请那些所谓的高人来过吗?”他叹了口气,说道:“这些年来,我派人四处搜寻绝世棋手,真真可以说是网罗天下,在朝的,在野的,隐居的,甚至宫中的,统统找来过,不是在下狂言,以我家的财力势力,请到这些人并不困难,但是,结果呢?”他无奈一笑,指了指棋面道:“竟无一人可解!” 王道一愣了愣,慢慢在“去”位四五路上又落下一子,半晌,还是开口问道:“这珍珑虽然难得精巧,但也只是一副棋局而已,公子何必如此执念要解呢?” 清风公子很快回应一子,听她这话,神情有些沉闷,说道:“于道长而言,这只是一盘棋,但于在下而言,这却是先父的性命。” 王道一一惊,脱口问道:“此话怎讲?”问完后才发现自己的冒昧失言,正要出声道歉挽回,清风公子却摇了摇手,并未介意,而是答道:“道长有所不知,在下之所以广罗天下英才也要解得这副残局,是因先父与它的渊源。” 他转头望向窗外,陷入回忆,缓缓开口道:“家父与一山中高僧是几十年的棋友,两人时常在一起切磋棋艺,十年前,那高僧兴冲冲的告诉家父,说他设计排布了一道旷世珍珑,天下绝无人能解得。”说着目光移回棋面,盯了半晌。 他继续道:“家父本就是好棋成痴之人,见那高僧这般说,自然要一睹这珍珑的风采,一见之下,果然大加赞叹,从此之后便闭门不出,专心研究这道残棋的解法。结果,一连几年,他绞尽脑汁竟是一无所获。家父逐渐因这棋局迷了心窍,慢慢变得疯疯癫癫,不成人样,每日茶饭不思,只愿与这棋为伴,最后……于三年前暴毙而亡。” 王道一倒吸一口凉气,再低头看棋时便觉脊背森森发凉,万万没想到这么一盘棋竟牵扯到一桩人命。 只听清风公子又道:“那位高僧与家父是好友,听闻他的死讯,心里愧疚已极,便从此闭关参禅,不久后……也圆寂了。” 第282章 王道一怔然不语,清风公子长叹一口气,眼落棋盘,说道:“这珍珑是先父此生唯一所求,因此,父亲与那高僧先后去逝后,我便开了这家茶楼,临安乃大宋最为繁华之地,我只盼有才气横溢的奇才能破解这道珍珑,与此同时,我还斥巨资不惜一切代价命人遍访天下高人,请他们前来推解。哎!结果你已知晓了,这棋局,至今无人可解。” 父亲的执念又传给了儿子,成了儿子的执念。 王道一目光复杂的看着棋盘,又看看满面颓唐的清风公子,似乎有些不相信,低声重复道:“全天下都无人可解?” 清风公子苦笑一声,说道:“刚开始还人人争先恐后的,天下各处来的国棋圣手都跃跃欲试,可到后来,便无人再敢来尝试了。” “为何不敢再来?” 清风公子道:“这棋局要人命。” 王道一诧异,“怎么……” 清风公子沉沉道:“那些来解珍珑的棋手们,每每不到一刻钟便会陷入棋迷。或头脑昏沉,或目眩神散,有的甚至胸闷吐血,乃至晕厥。” 看的太重,太迫切的想要解出来,反而便会陷进去。 王道一垂了垂眸子,不再多言,过了良久良久,方拈起一粒黑子,落在棋局之中。 清风公子笑道:“道长好胆量,听了这许多前由,竟还敢下下去。”说话间很快回应一子。他看出王道一棋力甚高,只怕这个珍珑给她破解出来,也未可知,心里更加期待起来。 王道一淡淡一笑,轻轻摇了摇头,低声道:“我只是想,既已开始了,便下完吧。”思量片刻,又下一子。 清风公子看了看,点点头道:“道长这一着极是高明,且看能否打开一条新出路。”下了一子白棋,封住她去路,又抬头拍了拍手,向店伙吩咐道:“今日暂且闭门谢客!”店伙得令而去。 王道一想上片刻,也落一子,巧妙绕过他的封锁,笑道:“打扰了老板的生意,委实过意不去。” 清风公子也一笑,“哪里!” 此后,两人都没再说话,专心弈棋,渐渐展开了一场没有硝烟的攻伐之战,寂静的茶厅里,唯余疏疏落落的落棋之声。 两人一快一慢,下了几十子,王道一下一子,想一会儿,一子一子,越想越久,越下越慢,不知不觉间竟已到了晚间,棋盘变得愈加晦暗不明。 清风公子又抬头拍拍手,吩咐道:“掌灯!”又埋头行棋。 店伙立即在厅中掌起烛火来,棋盘一时分明。 两人的拉锯渐渐胶着,棋路越走越死,身处对弈之中,谁都忘记了时辰。 又过一阵,天空中忽然响起惊雷之声,瓢泼大雨骤然而至,店伙忙去关窗,桌上的烛火在漏进来的侧风中摇摇欲坠的跳跃着,映着棋盘上的棋影也忽长忽短的抖动。 厅中晕黄的烛光合着偶尔劈进屋来的惨白的闪电,显得尤为诡异。 王道一听着屋外哗啦啦的暴雨声,不由侧过头来,视线落在窗柩上,蓦然就出神了。 清风公子见她捏着一粒黑子迟迟不下,微觉奇怪,抬头去看,发现她竟在神游! 如此紧张激烈的对弈,任谁都会是一门心思扎进来,不能自拔,这人竟然能跑神! 清风公子再次对王道一惊诧了。 他等了片刻,见王道一根本就没有回神的意思,只得出言道:“道长在想什么?” 王道一眸光一晃,回过神来,转过头,有些歉然的道:“抱歉的很,我走神了。我方才在想……一个人。”后半句,语气倒有些苦涩。 清风公子略微好奇,问道:“何人能让道长如此?” 王道一眼神有些茫然,低低的声音在空旷的茶厅里响起:“我在想……这么大的雨,她可有淋着?” 对她的答非所问,清风公子愕然一愣,似是被她那孤寂的情绪所染,也不便再多问,两人又专心下起棋来。 又走几十子,厅外的暴雨声愈演愈烈,雷声震得屋顶咔咔作响,棋盘上的情势亦是越发险象环生,王道一子子都是寸步难行。这棋局似正非正,似邪非邪,着实令人进退维谷。 两人再走了几子,王道一终究是无路可走,无处落子了。 她轻锁眉头,脑中风起云涌,艰难的思索着,右手夹捏着一枚黑子,停在空中,微微发颤,始终点不下去。 除了屋外隆隆作响拍打着窗柩的瓢泼大雨外,厅中安静的可怕。侧风裹挟着湿气渗入屋内,使烛光显得更加晕黄摇曳。 清风公子的眼睛一瞬不瞬的直直盯着王道一,心里不由得替她捏了一把汗。令他赶到尤为惊奇的是,现下王道一的棋路已走到山穷水尽的地步了,可她的面色还是一派镇定平和,丝毫不现焦躁,除了那因为举棋太长时间而不由自主轻轻发颤的右手以外,整个人竟是出奇的淡然,好像面前步步惊心的局势不是她自己正面临的一般。 她就那么静静的端详着棋盘,坐在椅上,肩背挺如翠竹,一双眼睛澄澈空明,深邃如海,叫人望不见底。 清风公子不觉在心里感慨,奇女子也。 过了良久,王道一将手中的棋子又放回了棋瓮中,玉质的棋子遇到瓮中同类,发出“叮”的一声脆响,只听她若有所思道:“前无去路,后有追兵,正也不是,邪也不是,前路茫茫,不知归处,难也!” 第283章 清风公子道:“道长这是要罢棋了么?” 王道一依然一瞬不瞬的观察着棋面,一边摇了摇头,“我只是需要再多想一会儿。” 清风公子笑了笑,“能走到这一步,已属难得,这些年来,也有那么几人能行到这步境地的,但再往下,便无人能走了。” 此时棋盘中已有绝大部分被棋子占满,能落子之处寥寥无几,王道一目光一一扫过剩余空缺处,推想每一种行棋可能,然而她发现无论落在何处,均是不成,非死即伤。 难道这真的是一道无解的珍珑? 不可能。 她立刻否定了这个结论。 世上难题,解法总比问题要多,既然是人出的题目,自然会有解法可求。 屋外暴雨的雨势丝毫没有消减之势,隆隆作响,正如此时王道一同样矛盾费解的心。 她坐在那里,一动不动,静静的想着,想着,这么一想,就是半夜之久。 暴雨越下越大,忽然之间,一道惊雷劈下,闪电惨白耀眼,像是要撕裂整个夜空,震得屋内棋面都嗡嗡作响。 王道一浑身一震,电光火石之间,脑中有灵光闪过。 忽然,同样枯坐一夜的清风公子见她终于动了,只见她执起一粒黑子,落在某处。 清风公子急忙去看,待看清她落子位置时,登时目瞪口呆,惊道:“这……你自填一气,自己杀死一大片黑棋,哪有这等下棋的法子?” 他错愕的看向王道一,心想这人莫不是疯了不成? 原来方才王道一落的那粒棋子,竟放在一块已被白棋围得密不透风的黑棋之中。这一大片黑棋本来尚有一气存活,白棋虽在旁虎视眈眈却也拿它无法。现下她却自己将自己赖以生存的这□□气堵死了,棋道之中,从无这等自杀行径。这一大片黑棋一死,黑方眼看着就要全军覆没了。 王道一没有抬头看他,只听她似回答又似自语般的喃喃道:“既然前路茫茫,那便只有破釜沉舟。” 既然争不得,那便舍。 既然无路可走,那便统统颠覆重来。 清风公子愣愣的看着棋盘,问道:“道长真的舍得?”一点一点争取了那么久才得来的半壁江山,就这么一下子全都不要了? 王道一点点头,丝毫不见痛心之色,还笑道:“只是一盘棋而已,解得出便解,解不出便罢,哪里就那般重要了?” 清风公子闻言,只得将王道一自己挤死自己的那一大片黑棋从棋盘上取下,跟着下了一枚白棋。 此时棋盘上的黑棋几乎不剩几粒,眼见要完蛋,清风公子道:“道长,你杀死了自己一大片,我再进一步,你如何应法?” 王道一重新审视现下的新局势,瞧了半晌,渐渐笑了,说道:“既然改天换日了,自是有百般应法的。”说着取过一枚黑子,下在棋盘之上。所下之处,便是某处提去黑子后的空位,位在“平”位三九路。 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清风公子眼睛猛地睁大,这一步棋,竟然大有道理。 这几年来,他对这棋局的千百种变化,均已拆解的烂熟于胸,无论对方如何下子,都不能逾越他已他已拆解过的范围。但王道一刚那一步一下子杀死自己大片黑子,这种做法大违根本棋理,任何稍懂弈理的人,都绝不会去下这一步。岂知她这壮士断腕的一步,拿掉近百粒黑棋,局面顿时开朗,白棋虽大占优势,黑棋却也有了许多回旋余地,不再像以前那般束手束脚,顾此失彼了。 这个新局面,在此之前,谁都没有想到过。 因为从前下棋之人都把这盘棋上的得失看的太重,不肯丢一个据点,不肯放过一块地盘,于是争锋相对,越挤越死,最后都成困兽。 清风公子一怔之下,抬头看了一眼王道一,思索良久,方应了一着白棋。 王道一紧跟着拿起黑子,又下在“平”位二八路上。 她此子一落,清风公子“啊”的叫了一声,抬头看向王道一,脸上呈现钦佩讶异的神色。 此时屋外骤雨初歇,黑夜退场,黎明来临,天边泛起微弱的朝霞。 清风公子许久后方回应一子。 王道一很快于“去”位五六路上填一黑子,这一步,食白棋三子! 形势似乎翻转了过来,两人从一快一慢变为了一慢一快,黑棋虽然式微,却左右疏阔,腾挪自如,步步为营,白棋虽仍占大势,却拥挤滞涩,累赘拖沓。 清风公子越下越奇,心中还没从王道一方才“自寻死路”的那一步上缓过神来。无怪他如此震惊,那一步实在太过匪夷所思,从古至今,任你是如何超妙入神的高手,也绝不会想到那一步上去。任何人所想,总是如何脱困求生,从来没有人往自杀的死路上去想。 他出声问道:“道长到底是如何想到方才那一步的?那明明看上去是一步必死之路。” 王道一听他这话,顿了顿,似是想到了什么,说道:“活路走不通,便只能走死路了。” 清风公子还是不解,“死路如何能走?” 王道一手上一顿,抬头看他,波澜不惊的眼中是他无法看懂的深邃,但见她淡淡一笑,回道:“死,或许会是另一种新生。” 清风公子自是想破头也不会明白她为何这般说,只得埋头继续下棋。 两人又下了几十子,屋外晨光初上,渐渐可听到街上赶早市的人声,黑棋慢慢壮大,势不可挡,白棋则苟延残喘,反倒被逐渐压下。 第284章 又下了片刻,王道一执起黑子,端详棋局,猛然发现,若是她这一子落在“上”位七八路上,便可赢了白棋,可若是下在“上”位三四路上,则双方便可和棋。 清风公子显然也看出了这一点,笑了笑,将手中白子抛回棋瓮,正准备祝贺王道一大获全胜,还未及开口,却见王道一将那枚黑子落在了“上”位三四路上。 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一下子抬起头来,惊看着王道一。 王道一微微一笑,说道:“和了!” 清风公子脱口问道:“怎么是和?” 王道一慢慢活动活动自己有些僵硬的手腕,笑道:“和了不好吗?” 清风公子怔怔的看着她平静带笑的脸,半晌才道:“道长为何不赢我?” 这道天下人都想解出的珍珑,任是谁抓住刚才那种机会都会毫不犹豫的赢掉对手吧,这样的解棋,该多么畅快,多么风光,多么值得骄傲的炫耀。 可王道一却愿意与对手和棋。 王道一端起手边茶盏呷了一口,笑道:“这珍珑,和也好,赢也好,不都算是解开了吗?解开便好,干嘛非要叫别人输呢。” 清风公子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令他费解之人,追问道:“道长不想赢吗?” 王道一笑道:“只是一盘棋而已,干嘛非要赢?赢了有什么好?和了又有什么不好?” 清风公子说不出话了,他定定的看她半晌,忽然叹了口气,说道:“果然与那高僧预料的一模一样。” 王道一奇道:“什么预料的一样?” 清风公子从袖中取出一个锦囊,从中拿出一小块木牌,说道:“与先父切磋棋艺的那位高僧,在圆寂之前,我曾拜访过他,他当时与我说,这珍珑棋局天下无人能解,如若哪一天真的有人将它解了出来,那必是如这木牌上所言。”说着将那木牌伸手递过去。 王道一接过来,吃了一惊,只见那一指来长的黑檀木小木牌上只刻了三个字:归于和。 清风公子道:“我当时还不相信,心想这等变幻莫测的棋局必然双方非胜即败,你死我活,哪里就可能碰巧下成个和棋的?现下看来,高僧所料,还真是一语成谶。” 王道一愣了片刻,点点头,将木牌还给他,“那高僧倒也是个能人。” 清风公子摆了摆手,又将木牌推了回去,说道:“那高僧说到时若真有人能解出这棋局,便将这木牌赠与那人吧,也算是个缘分。” 王道一看看手中的牌子,也不作他想,收下了。 又过片刻,清风公子若有所思的道:“与道长下过这一盘棋,我倒有些理解高僧的话了……” 他盯着密密麻麻的棋盘,心中默默想到:“这局棋本来纠缠于得失胜败之中,以致无人可破解,可道长却旨在探究其中奥妙,根本不着意于生死,更不着意于胜败,反而堪破了生死,得到了解脱……”想到此处,隐隐似有所悟,心中的那份扎根多年的执念也渐渐烟消云散了。 他抬眼看向王道一,只见她坐在椅上,正垂眸静静吃茶,周身散发着安静平淡的气质,仿佛面前这一副惊心动魄的棋局与她从来就毫无关系一样。 无声之中,独闻和焉…… 第112章 西湖龙井 王道一得解清风茶楼中的这道珍珑棋局,也解了茶楼老板清风公子多年来的执念。清风公子大为高兴,对王道一颇有敬重,甚或有感激之意,请她用过茶点早餐便拍拍手吩咐店伙从楼上取过一件包裹来。 他笑了笑,手执包裹,对王道一道:“在下这有个好东西,请道长一同品题品题。” 王道一本不欲与这富贵公子再深入交际下去,原打算吃过早点便继续赶路的,但此刻见这人一副兴致勃勃的样子,也不好强硬回绝,便笑道:“我一介游方野士,哪里懂得什么鉴赏,怕是会降了公子这宝贝的身价。” 清风公子一边小心翼翼解开那物什的层层包缚,一边笑道:“哪里哪里,道长品位必定不俗,千万别客气。”说话间已将绸布解开来,露出一只四方金丝楠木小罐。 王道一见这雕着缠枝牡丹纹样的小罐造型大气,稳重精美,其上牡丹花绘俯仰向背,聚散飘逸,一看就是件贵重的古董。 单只罐子就这般华贵,里面装的东西该是有多么稀罕啊。 她又看了片刻,也没看出个具体门道来,心想若是蓉儿在此,定能将这只罐子的年代来历,风格特色甚至工匠流派都如数家珍的讲个头头是道。 蓉儿。 一想到黄蓉,王道一又不由自主的开始出神了。 那清风公子将这古董罐子摆在她面前,颇为自得,心想定能换来她的大加赞赏,等了片刻却不见身旁人有动静,回头一瞧,发现王道一竟又走神了! 清风公子诧异了。 他有些尴尬的清咳一声,出言问道:“道长觉得这茶罐样貌如何?” 王道一猛地回神,意识到自己方才的短暂神游,也有些尴尬,看了看那茶罐,便道:“看这罐上纹刻的意蕴,怕是前朝的古物吧?” 清风公子一听便眉飞色舞起来,王道一这一句话算是说道他心坎里了,立即打开了话匣子,笑道:“是开元年间的玩意儿,道长真慧眼,开元木雕,最妙之处,便在这华贵大气之上……” 王道一笑了笑,微微颔首以示赞同,心里同时慢慢盘算着下一步的寻人去向。 第285章 清风公子见她点头,愈发得意,更加兴致勃勃的阐述自己的高论:“道长请细看这牡丹,或绿叶拥簇,孤花独放,或妖娆端庄,大方明快,果如《牡丹赋》所咏:‘向者如迎,背者如诀,诉者如语,含者如咽,俯者如愁,仰者如悦,哀者如舞,侧者如跌,亚者如醉,惨者如别,或飓然如招,或评然如思,或带风如吟,或法露如悲……’” 他闭着眼睛摇头晃脑的侃侃而谈,只管抒发自己的感情,直到发现听者鸦雀无声,才睁眼,见王道一有些异样地盯着他,方觉有些不好意思,便道:“道长莫怪,在下痴人一个,讲起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来便忘乎所以了。” 王道一笑笑,道:“清风公子性情中人,旁人羡慕还来不及,何来见怪。” 清风公子听她所言,又抬眼将她打量半晌,终是忍不住,犹豫着开口问道:“在下见道长也是渊渟岳峙、从容淡泊之人,当此之世,原应隐于山林,逍遥无忧才是,为何会置身喧嚣市井,与俗尘纠缠不清?看道长的样子,不像是……” 王道一忽然抬眼看他一眼,清风公子接到她清凌凌的直直射过来的目光,心里莫名一怵,瞬间便噤了声,不敢再说下去,眨眨眼,微微低头,呐呐道:“在下……在下没有别的意思,道长若不愿说……请……请恕在下失言了。” 王道一打量她片刻,知道他此话并没有恶意,她轻叹一口气,决定对这个心态纯粹的公子哥坦然一些,她慢慢道:“我是在找一个人。” 清风公子有些讶异的看向她,看着她在说出这句话后瞬时仿佛被一种茫然悲凉的气场所笼罩,让人觉得心酸。 一个与昨夜完全不同的王道一。 清风公子果然是个性情中人,顿时被这种气场所感染,他忽然就说不出话来了。 他愣了愣,默道:“原来如此……” 王道一很快收拾了情绪,恢复了平时的沉静,淡淡笑了笑,指指茶罐,说道:“清风公子整这么大排场,不会就是想请我品茶罐吧?” 清风公子立马摆摆手,“哦,对,对!咱们来品茶!”说到此,他拿起茶罐,一使劲,拧开了蜡封的罐盖。 忽然之间,一股喷香的茶气,扑鼻而来。坐在对面的王道一,顿时像是定住了一样,半晌说不出话来。 这是什么香?兰花香?豆花香?还有一股淡淡的奶香? 王道一从未闻过如此至纯至甘的自然之气。 “如何?”清风公子笑问她,语气很是得意。 此时,满厅竟都被这说不清道不明的奇草之香弥漫了。王道一半晌才感慨道:“我喝了二十年的茶,今日方才是遇到了绝顶极品,这怕是我有生以来闻到的天上人间第一香了。” 清风公子取出两只青瓷茶盏,小心地用勺取出一些茶叶,王道一见那龙井茶叶子扁扁的,略阔,周边呈糙米色,一片一片完完整整,毫无破损,不由赞叹道:“贵茶楼的龙井,真正地道。” 清风公子笑道:“在下就说道长是懂茶之人,一点儿不错。一般的人,不知真伪,以为那碧绿、纤细的便是龙井,不知真龙井片子反而是带些黄色且又稍宽的。” 他亲手泡洗了茶盏,放进茶叶,冲了沸水,浅浅的大半杯。那龙井片子底下受了热气,一阵子豆奶花香扑鼻而来,叶片在烫水里如钉子般根根竖起,载沉载浮,满屋子弥漫的茶气,好闻。 清风公子双手捧杯,神色恭谨的送到王道一手里,说道:“十分的水,冲了七分,剩得三分人情在里面,是我们临安人吃茶的规矩。道长昨夜得解珍珑棋局,不仅圆了先父遗愿,也了却在下一桩执念,此等恩情,永世难忘。” 亲手点一杯家中珍藏的清茶奉上,这是南方茶人谢恩的最高规格的大礼数,王道一懂得。 她赶紧站起来也双手接过茶盏,说道:“公子折煞我了。” 到底是品格清雅的人家,行事不流于俗,小小一杯龙井,个中情义便胜过那些金山银山的谢礼。 两人同桌对坐,慢慢品起这茶来。 酽酽的一杯热茶,汤色碧绿莹亮,冒着香甜的热气,低头轻呷一口,顿觉满口生香,清润微苦,淡而远,香而清。 清风公子笑道:“道长觉得如何?” 王道一想了想,品评道:“似乎无味,实则至味,太和之气,弥于齿颊,其贵如此,不可多得。” 清风公子笑开了,赞道:“道长说出了我西湖龙井茶之精妙所在!”他抚着茶罐上的纹路,说道:“西湖龙井茶,要数狮、龙、云、虎四号为上佳,其中,狮子号又是最绝的,每年茶庄里也只产得三两斤,大部分都做了御茶贡上去孝敬皇帝太后,只留下这么一小罐,家里人省着喝。” 王道一笑道:“那我今日还真是有口福了。” 二人慢慢品完一整壶龙井茶,看看窗外,已是傍晚时分,两人又攀谈一阵,气氛轻松,王道一想起昨日进门前看到的情景,便随口问道:“清风公子的茶楼格局高雅,怎么门口不见有对联挂出?” 清风公子苦笑道:“道长好眼力,在下这茶楼确实缺一副对联,只是一直没定好,之前挑了几幅,正在琢磨,哎,真是苦恼。不如道长帮忙看看?”说着拍拍手叫伙计将几幅对联取来。 两人站起身走到放对联的桌前参详,只见有一副叫“为名忙,为利忙,忙里偷闲,且喝几杯茶去;劳心苦,劳力苦,苦中作乐,再倒一碗酒来。”俗了一点,但还实在。 第286章 另有一副“诗写梅花月,茶煎谷雨春“,虽好,却是从龙井借得来的,也不妥。 再有几幅不是太卖弄做作,便是不符题意,十几幅对联竟没一个合适的,也难怪叫老板如此苦恼。 王道一一一看过一遍,清风公子问道:“道长觉得哪幅好?” 王道一想了片刻,忽道:“费那心思干什么,再好的文采,能比得过《诗经》去吗?不如就用‘谁谓荼苦,其甘如荠’得了。” 清风公子一愣,想了想,道:“那不是《诗经》里的‘谷风’吗?正是恰到好处!恰到好处!可惜不是对联。” 王道一笑道:“世上的规矩,全是人定的。人说‘对’,‘不对’也可以‘对’;人说‘不对’,‘对’也‘不对’了。全看人的取舍罢了,哪有什么一定之说?” 她说到此处,不禁又想到了自己与黄蓉之事。当初,全真六子对她们的事统统强烈反对,说她们是“有违天道”,说她们是“淆乱阴阳”,其实,什么才是真正的天道呢?不过都是人定的罢了。 她早已悟出了“道本为心”的道理,凡事由心发出,恪守良知,不忘本心,精诚所至,便不算违背天理。 可是,这世上有太多的人济济于世俗所设下的条条框框,误以为那些就是绝对的真理,他们坚决维护既定的规矩,抨击反对任何违背这些规矩的人和行为。 人们创造了规矩,却也被规则蒙蔽了双眼,成了规矩的奴隶。 她一想到自己与黄蓉之间的过往,便再也没有耐心在此处呆下去,周围的一切都变得无味起来,夕阳的余晖洒进厅中,催促她继续上路。 不能再耽搁了,她默默想着。 清风公子不知她心中想法,听她说出这番话来,简直两眼放光,把桌子拍的啪啪响,兴奋道:“道长说的……这不是佛理中的‘法无法’吗?道长此言真是机锋近禅!机锋近禅!未想到道长不仅出身道家,竟还精研佛法!哎呀呀。” 谁料王道一没有接他的话,而是转身朝他一拱手,神态谦逊,却是直接辞行道:“叨扰了这么久,都影响贵茶楼的生意了,我也该去了,后会有期。”说罢,使轻功飘然而去,倏然间便已掠出大门。 清风公子怔在原地,瞪大了眼睛,他没想到看起来颇有文士之风的王道一竟是会武之人,愣了片刻,抢步走到门口,远远只能看见她道袍剪影略显焦急的背影消失在茫茫晚霞之中。 他看着那个方向,站了许久,方若有所思的喃喃自语道:“这样淡泊无争的人,心中也会有那样深的牵挂吗……” 也许自古好事多磨难,老天偏偏要跟王道一和黄蓉二人闹别扭,就在王道一乘着晚霞匆匆离开这座城继续追寻黄蓉而去的时候,黄蓉却恰好来到了临安城中。 作者有话要说: 作者今天没话要说 第113章 阴差阳错 也许自古好事多磨难,老天偏偏要跟王道一和黄蓉二人闹别扭,就在王道一乘着晚霞匆匆离开这座城继续追寻黄蓉而去的时候,黄蓉恰好来到了临安城中。 要说黄蓉是如何逃脱西毒的钳制的,还要从半年前讲起。 半年前,西毒与黄蓉离开铁枪庙后,欧阳锋立即逼她讲解《九阴真经》,黄蓉哪里会乖乖就范,便使了个缓兵之计,对他说讲经不难,但须得有个清净所在。老毒物自然答应她,黄蓉又借机提出要求,说太湖旁有座归云庄,风景既美,酒菜又好,只不过庄主是她朋友,未免令会他放心不下。 欧阳锋被她这么一激将,又自诩不把归云庄放在眼里,黄蓉越是这么说,他越是要去,还扬言说不管那庄上有黄蓉多少朋友,他也全对付得了。 两人到了归云庄上,但陆乘风一家却全不在家,不知是外出到哪里去了。那庄子是按着黄药师五行八卦之术建造的。老毒物一踏进庄子,就知不妙,可是黄蓉立刻东一钻西一拐,早就躲了个没影没踪。西毒在庄子里瞎转一通,找不到她,怒上心头,一把火将归云庄烧成了白地。 王道一前几日路过归云庄看到的一片火烧后的废墟,便是半年前欧阳锋的杰作。 黄蓉料到他雷霆大怒,定要烧庄,便先一步支会庄中仆从事先躲开,保住一庄人性命。西毒虽抓她不到,可是他当真歹毒,硬是守着去往桃花岛必由途径候着黄蓉,黄蓉想赶回桃花岛找自家爹爹庇护也不成,几次险些给欧阳锋拦路撞到。 于是她索性满江湖东走西钻,西毒虽仗着武功高强一直紧跟着她,但以黄蓉的机智,也从未叫他逮到过。如此过了几个月,她某次趁着西毒不注意,才完完全全将他甩开。 黄蓉知道王道一定会不遗余力的寻她,但她也不敢就此便和丐帮或江湖上其他帮派取得联系。因为,丐帮、全真教等教派据点虽是消息传递最快捷的途径,但大帮派往往人多眼杂,也是消息最易泄露的途径。她刚刚从西毒的视线下完全脱身,此时若马上与据点联系,以西毒的耳目能耐,保不准她与王道一还没汇合,西毒却先一步又找上门来了。 黄蓉思量一番,决定先不与帮众联系,而是一路暗中旁听茶馆酒肆中的各种江湖上的小道消息,伺机而动。 就在前不久,她于一家酒肆中听闻一些酒客说最近有一穿道袍的二十岁左右的女子骑马往临安城而去,众人纷纷议论那女子的容貌气质如何如何等等,当作茶余饭后的谈资,黄蓉听着听着,判断出众人随口议论的那人八成就是王道一了,一想到这一点,只激动的她不由自主的浑身颤抖。 第287章 她不动声色的离开那家小酒肆,直奔临安而去。 这是她们半年来相距最近的一次。 在王道一雨夜于清风茶楼中弈棋的时候,黄蓉正快马加鞭向临安赶来。在她第二日黄昏再次启程离开这座城的时候,黄蓉正好踏足临安城内。 黄蓉进入城中后,于别馆歇息一夜,第二日一早便在城中各处溜达,企图从坊间的风言风语中听得什么有用的消息,她行动更加谨慎,不知为什么,她总有一股直觉,直觉西毒就在这附近。 烟花三月,桃红柳绿的临安城配上一个心思敏感细腻的十七岁少女,让这座城市的景致显得更加妩媚多情。 她行走于市井间,脚步不期然的停在了那名为“清风茶楼”的宏伟建筑前,抬头打量那黑底金字的巍峨牌匾以及今早刚刚挂上去的一副崭新对联。 谁谓荼苦,其甘如荠。 荼者,茶也,味苦。荠者,甘甜味也。 她慢慢咀嚼着这副不同寻常的对联,不由想到:“是《诗经》里的句子呢……” 《诗经》,是道一最熟识喜爱的一部典籍。 就凭这一点,也足以让黄蓉踏进这座茶楼看上一看的了。 清风公子觉得自己今年真是流年大吉,前一天刚巧得遇一位能解开珍珑棋局的奇女子,今早又猝不及防的邂逅了一个同样惊为天人的女子。 当黄蓉抬脚迈入清风茶楼的时候,茶厅里的店伙但凡看见她的,都有一瞬间的失神怔愣,随即不敢再看,低了头纷纷在心里嘀咕:“昨天刚送走一位高人,今天又来一个仙女,自家茶楼的风水还真不是一般的好。” 清风公子本来在柜台后正对着算盘噼里啪啦算得起劲,察觉到厅中本来有序的节奏有短暂的停滞,不由自主抬起头来,望向门口。 这一看之下,彻底呆住了。 只见这迈进门来的女子一身白衣如雪,头上金环闪闪发亮,容貌明艳如朝霞,气质高贵出尘,乘着临安城晨间的朦胧薄雾,更显如梦似幻,整个人灿然生光,就像是仙子下凡到此处一般。 女大十八变,半年来,黄蓉出落的更为灵秀了,随便瞧上一眼,便叫人惊心动魄,见之忘俗。 他好不容易回过神来,绕过柜台迎上去,亲自招呼。 黄蓉看他一眼,也不多话,直接点了一份西湖细点,外加一壶上等明前龙井。 等清风公子端着茶盘点心再次回到厅中时,却见黄蓉正直直坐在排布有棋局的那张桌子上。 还是那幅残局,今早店伙刚刚收拾出来的。 以往每当有人挪动过这副棋后,店伙都会待那人离开后自觉将棋子摆成原来的形貌,这是老板吩咐下的事情,自然无人敢懈怠疏忽。即便昨日已有人将这珍珑解出,但在没得到老板指示前,店伙还是按照以往三年的规矩收拾了。 见黄蓉端详那副残局,清风公子走上来将茶点放在一旁,笑道:“姑娘也会棋?” 黄蓉看起来虽年纪不大,纯真无邪,可是腹中才学怕是十个清风公子都不及的,听他这等小觑话语,黄蓉笑道:“棋道最是枯燥,远不及其他的学问有意思,不过这珍珑看起来着实不易解啊。” 清风公子有些讶异,问道:“姑娘看得出?” 黄蓉歪头看了棋盘半晌,从两只棋瓮中取出棋子,一手执黑,一手执白,两手交替,快快试着下了十余子,又看了看,摇了摇头,道:“这残局厉害了,我是解不出的。”说着又将下过的子一一拾回棋瓮中,转身在邻桌坐下。 清风公子全程目瞪口呆的看着她。 别瞧黄蓉方才那看似随意玩闹般的快速下了十几子,其实每一步都各具玄妙,俨然是个中高手的走法。 能对这盘残局观察的如此之深刻竟还不至棋迷,清风公子今日是见到第二个了。当然,第一个自然是前日的王道一。 他斟好两杯热茶,在黄蓉对面坐下,问道:“姑娘棋力不浅,为何不接着试试?” 黄蓉只是为了门口那一对对联吸引才进的这茶楼,哪里愿意与他长篇大论,便道:“解不出来,为何要再试?” 清风公子奇道:“姑娘才试走了十来步便知道自己解不出来?” 黄蓉端起茶盏品了一口,尝了尝,放下茶盏,说道:“自然。既已看出自己解不出,又何必继续强求,棋理本就枯燥,怪烦的。” 清风公子又是一愣,这么多年来,这还是他第一次听到这种截然不同的论调。 清醒的清楚自己的能力,同时能一眼看出这棋局的难度,知己知彼,然后潇洒利落的弃之一旁,毫不留恋。 这三般能耐,无论具备哪一种,都是极为了得。 清风公子默默地想着,虽然这姑娘不及昨日那道长般能将这盘棋解出,但这等通透灵秀的心智,令他不由觉得着实更为可爱些。 这几年来,他见过了太多因为解不出这珍珑棋局而挫败颓唐,捶胸顿足之人,但凡棋力不凡者,面对这盘棋,难免不会难过伤怀,可这姑娘竟能看的这般开,就好像于她而言,下棋不过只是一项不怎么有趣的消遣罢了,别人眼中的洪水猛兽,在她心里只是游戏。 面对高不可攀的难题,有两种战胜它的方式,一是用更强大的能力攻克它,二是直接忽略它,根本不把它当回事。居其一,难题便不再是难题。 王道一是前者,黄蓉是后者。 第288章 面对这花一般美丽又聪明绝顶的女子,任是谁都会被吸引,清风公子看了看正品茶的黄蓉,开口搭话道:“姑娘觉得在下这茶楼的茶水如何?”他自信自家的茶能叫她说不出什么不好的言语来。 可是他还是低估了黄蓉的鉴赏力和挑剔程度,只见她放下茶杯,想了想,评道: “这茶叶采自清明以前朝露未晞之时,叶嫩色均,算是讲究,可这点茶之水便不过尔尔了,《茶经》中有言:‘煎茶之水,以山泉水为最上,江水次之,井水最次。山水,又以出于乳泉、石池水流不急的为最好,像瀑布般汹涌湍急的水便不够鲜。再者,积蓄在山谷中的水,虽澄清却不流动,若要饮用,可先加以疏导,到有新泉缓缓流动时取用。江河的水,要从远离市坊之地取用。井水,应从经常汲水的井中取用。’ 你这茶水,尝来略显生硬,怕是用的井水吧。以好茶配次一等的水,岂不可惜?好在煎煮火候到位,香味不散,总体尝来嘛……还算不错的吧。” 清风公子直听得瞠目结舌,他万料不到这个看起来也就十六七岁的少女竟懂得这般多,更想与她多谈一阵,于是附和道:“姑娘所言极是,我这煎茶用的水确实是临近的井水,算不得最讲究。未想到姑娘小小年纪,竟有这等见地。” 黄蓉却是不愿再说了的,如若她对面坐的是王道一,她便是说上三天三夜也不觉得厌烦,她会兴致勃勃的把更多关于茶水的事情讲给她听,她会说:“道一,你知道吗,其实煎茶之水远不止能分这三个等次,还有更苛刻的分法呢,唐代有个叫张又新的,便写过一篇叫《煎茶水记》的文章,把天下的水,分为二十个等级,还说是茶圣陆羽流传下来的。 庐山康王谷水帘水第一;无锡县惠山寺石泉水第二;新州兰溪石下水第三;峡州扇子山虾模口水第四;苏州虎丘寺石泉水第五;庐山招贤夺下方桥潭水第六;扬子江南零水第七;洪州西山西东瀑布泉第八;唐州柏岩县淮水源第九;庐州龙池山岭水第十;丹阳县观音寺水第十一;扬州大明寺水第十二;汉江金州上游中零水第十三……” 而她的道一一定会露出那种很温暖的微笑,然后不厌其烦的、很有耐心的听着她絮叨这些事情。 而现在,面对着一个陌生人,黄蓉丝毫提不起兴致,她打算喝完这杯茶就走。 清风公子似是察觉出她的心不在焉,略略有些失落,便另起一个话题,问道:“姑娘为何只身一人来到这临安城中?” 黄蓉听到这话,似是忽然想到了什么人,侧头望向窗外,脸上露出一丝温柔的笑来,说道:“我正要找一个人。” 他看见她精致姣好的侧脸上第一次泛起真实生动的笑容,一阵微风吹过,带来窗外的花香,拂起她面颊上几缕发丝,她目光落在窗外,灵灵有神的水眸中有柔波荡漾,似乎心里正回忆着什么人。 这一瞬间,清风公子被眼前所看到的给击中了。 他瞧着黄蓉此时的样子,心脏突然空跳了一拍,他不知道面前的这个不知名的姑娘此时心里正想念着的是谁,但他知道自己无比艳羡那个人,艳羡的有些妒嫉。 他呆呆的看着黄蓉,忽然萌生出一股强烈的情感,他想留下她。 这便是黄蓉,能叫遇到过她的人一见倾心。连两世以来都活的无欲无求的王道一都不能幸免,何况这位本就生于俗尘的富贵风流的公子哥呢。 清风公子决定亮出家藏的狮字号龙井来,他想她多留一刻是一刻。拍了拍手,命店伙取来包裹,层层打开来,取出四方楠木茶罐,拧开。 依旧是茶气满室,馥郁清香。 不出他所料,黄蓉果然显出些许兴味来。 清风公子心里又惊又喜,赶紧麻溜的亲手点上酽酽的两杯,茶杯用的还是上好的釉里红莲叶缠枝纹青瓷。 这罐家中珍藏的明前龙井,他还是第二次请外人尝,第一次是为谢恩,这第二次倒有了些讨好的意味。与古时那些散尽千金只为博美人一笑的贵族王侯们的心情倒有些相似。 清风公子慢慢将散着花香奶香的清茶推倒黄蓉手边,心里有些激动,略带期盼的说道:“家里藏的茶,看看能否入得了姑娘法眼。” 黄蓉自打闻着这茶气便知这茶品次必定不俗,端起杯子品一小口,尝了尝,自然不吝夸赞的说道:“好茶。” 清风公子高兴的两眼放光。 黄蓉吃着茶,目光落在旁边的棋局上,随口说道:“我瞧你这棋局摆在这么显眼的位置,定是想有人能破解出吧,不过,这道珍珑太难,我是没那本领解出来,但我知道有一个人能解。” 清风公子听她说这话,心里面不大相信。开什么玩笑,他花费几载广罗天下英才也没解出的棋局,昨天好不容易碰巧被一个游方高人解出来,今天又来一个,说她知道还有一人能解,世上哪有这么多能解出这道旷世珍珑之人?就算有,也总不至于扎堆出现吧? 他心里面不以为然,可为着不扫黄蓉的兴,还是做出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笑道:“哦?姑娘竟认识这等高手,不知是哪一位?” 黄蓉哪能看不破他心中所想,便道:“你说的动听,心里定是不信的,还道我口出狂言,不自量力,对不对?” 清风公子面色一僵,呐呐道:“没有……我……” 第289章 黄蓉继续笑道:“嗯,不过你还真是想错了,我知道的这人,从没见过有她解不出的棋局,她与人下棋,从来没有下输过,包括我爹爹都下不赢她。”她说这话时,一双眸子晶晶发亮,其中像是有星光闪耀,那神态语气,都似甚是骄傲得意的模样,仿佛说的不是别人,而是自己一般。 清风公子愣了愣,看着她这难得喜悦外露的情绪,一时又是高兴又是心酸,不由开口问道:“姑娘说的这人,可就是姑娘一心要找之人?” 黄蓉点点头,笑道:“正是。”继而又侧头望向那盘棋局,回忆着浅笑道:“她这人啊,诗词歌赋、弹琴作画、五行术数样样不如我,偏生在这最古古板板的棋道上胜我一筹。”她这话说的嘴上似是很不服气,但面上的笑容却温柔的如同细雨过后的西湖水,荡人心魄。 清风公子瞧着她,有些失神,心中一瞬怅然,但面上还带着得体的笑容,继续与她攀谈道:“那照姑娘所说,这人倒真是个厉害的高手了。他和谁下棋都总是赢吗?” “不,她总是和。”黄蓉笑了,美目流转,顾盼神飞,又道:“不论是像我爹爹那样的高手还是臭棋篓子,她都总是下成和。” 忽然之间,清风公子礼貌的笑意瞬时凝固在脸上,他好像知道黄蓉要找的人是谁了! 不仅如此,他还知道了,她们,是在互相寻找…… 他不知道该怎样形容自己此时的心情,他有些颤抖,勉强挤出一丝笑来,若有所思的说道:“如此说来,姑娘要找之人倒真是个人物了。” 当然是个人物了。 他看向那盘棋局,心里补了一句。 他不知道这两个女子到底是什么关系。但他看得出来在黄蓉的眼里除了王道一以外再也容不下任何人。他也终于明白了像王道一那般淡泊无争之人为何心里会有那么深刻的俗尘牵挂。 他默默地想着。 渊渟岳峙如王道一,无怪乎黄蓉会心心念念。 惊才绝艳如黄蓉,无怪乎王道一会无时或忘。 他在心里叹了口气。 随后二人的谈话渐渐趋于平淡,清风公子一边仍与黄蓉攀谈,一边在心里矛盾挣扎,理智上讲,他应该把自己知道的告诉黄蓉的,可情感上来说,他却又心存一种复杂的不愿意。 直到黄蓉品完了那一壶茶起身要离开的时候,他才一咬牙,慌忙的叫住了她,也不知是为了挽留还是如实相告。 黄蓉本来一只脚已经踏出门外,抬眼望向街市,此时正值清晨,街上百姓稀稀拉拉,茶楼中也没有其他客人,听到身后的叫声,她方有些诧异的回过头来。 清风公子紧紧盯着黄蓉,目光有些闪烁,犹豫片刻后,终是开口言道:“姑娘要寻之人,是否是一位身穿道袍的年轻女子?” 黄蓉目光一变。 清风公子紧接着又放出一颗重磅炸丨弹:“那位道长……前天来过,解了珍珑,昨晚刚走。” 说完这一句后,他听到自己心里有什么东西稀里哗啦的碎了。 可怜的多情公子啊,现在才终于晓得,命运本就不像情爱话本里写的那样梦幻美好。自己本以为天造地设的一场邂逅,其实只不过是自作多情的一次镜花水月罢了。 这世上,有多少像他一样的可怜人呢? 黄蓉听后猛地睁大了眼睛,声音都有些发颤,“她走了?去哪了?往哪里走的?” 清风公子叹了口气,看向门口那幅“谁谓荼苦,其甘如荠”的对联,幽幽的声音像是在为自己还未开始便已落寞结束的初恋举行一场葬礼:“这副对联,便是那位道长昨日所起。” 黄蓉看向那副对联,怔了怔。 清风公子随即伸手向着昨天傍晚王道一消失的北方一指,继续道:“她朝那个方向去了。” 黄蓉有些激动,对他笑道:“谢谢你啦,我要去找她了,多谢你方才款待。”说罢,人已飞身朝北方而去。 清风公子望着黄蓉逐渐消失的背影,不禁觉得恍如隔世,短短三天,他竟接连遇到了这样两个女子,令他今后人生一切所遇之人都索然无味。 而他,只是她们生命中的过客。 他慢慢转回身来,淡淡朝店伙吩咐一句:“将那棋盘收了吧。” 店伙一愣,似乎有些反应不过来,问道:“公子,以后还摆出来吗?” “不摆了,以后都不摆了。” 作者有话要说: 嗯,所以,清风公子只是个衔接剧情发展顺便被喂了一嘴狗粮的酱油boy…… 第114章 山岭歌声 黄蓉虽急急忙忙向着清风公子所指方向而去,但就根据“北方”一个如此笼统的方位,想找到一个人,谈何容易? 再加上一夜过去,王道一脚力又不慢,快马加鞭之下,早就在千百里之外了。 王道一对身后临安城所发生诸事自然不知,她按计划一路向北,一面探访打听一面赶路,这半年来,她除了每月回全真教探望一次龙儿以外,其余时间基本都在路上,走访大大小小的江湖帮派的据点,打听消息。古代的消息传播着实缓慢,茫茫天下,想寻出一个人来,无异于大海捞针。 她如此向北赶了近半月的路,渐渐靠近开封府地界。 夕阳的余晖洒在略显孤寂的古道上,风吹树杈发出呜呜的叫声,哪怕是正值春日也掩不住周围的凄惶之感。 第290章 王道一渐渐放慢了马速,面上一派漫不经心的样子,眼底波澜不惊,心里却谨慎的感知着周遭的细微动静。半年的江湖奔波让她自然而然的练就出了一种敏锐的近乎职业的嗅觉。 现下,就在这旷然的古道上,她嗅到了一丝杀气。 她停了马,右手手指动了动,随时准备抽出背后的长剑,马低头吃草,她等着。 近了,近了……一阵凉风吹过,她出手快如闪电,剑光划出一道闪白的弧线,一剑斩断了从侧首向她飞来的物什。 瞥眼一看,只见一条墨绿的死蛇断成两截掉在马蹄下。 她握着剑,调转马头,一边淡淡道:“背后伤人,可不是什么值得称道的行为。” 她抬眼看向那偷袭的人,怔住了,垂眸掩盖住眼底一闪而过的诧异,再次开口道:“欧阳前辈,别来无恙。” 来人身材高大,长手长脚,执一根缠蛇铁杖,正是西毒欧阳锋。 王道一原想这次只是与从前无数次一样的一般拦路毛贼,见她一个姑娘孤身一人好欺负,要打钱财人口的主意,那般土匪盗贼每次都被她收拾的满地找牙,她以为这一次也是一样,谁知回身一看,竟是欧阳锋。 欧阳锋似乎对王道一能躲开他的偷袭也有些诧异,他目光森凉,打量着王道一,微笑回道:“小女娃倒是大有改观哪!” 两人一个握剑在马,一个持杖而立,互相盯着,各自转着心思。 王道一想的是:“西毒既单独出现在此,就说明蓉儿已从他手中脱险。”这么想着,心下松了一口气,她想以黄蓉的机智,一旦逃出西毒掌控,那天下便再也没什么能困住她了。 她心下稍感宽慰的同时,也暗暗提高了警惕,因为,以现下形势,她与西毒狭路相逢,自己凶多吉少! 欧阳锋想的却是:“半年不见,这女娃功力又增进了,竟躲得开我的偷袭,此女,留不得!” 要说西毒欧阳锋为何会在此地跟踪偷袭王道一,还要从王道一在临安那日说起。 自从黄蓉从他手中逃脱之后,欧阳锋又怒又急,也动用人手暗中找寻黄蓉,可黄蓉当真是个难缠的机灵鬼,既不与丐帮联系,也不轻易抛头露面,无论他怎样找寻,始终逮她不到。某天,他得到一丝蛛丝马迹,知道黄蓉或许在临安。他连忙也奔向临安,在城中左找又寻,也不见黄蓉半片衣角,他无奈只得离开临安城。 在出城的官道上,好巧不巧,却意外见到了同样出得城外的王道一。 他思量一番,心想这世上能译解《九阴真经》的只有黄蓉与王道一二人,他原想黄蓉武功不如王道一,更易威胁指使,哪知半年下来,《九阴真经》一字也未弄懂,自己还被黄蓉这个小丫头给满江湖耍的够呛。这下在临安城外偶然见着王道一,想着王道一虽武功高,却终究不及自己,比起黄蓉那鬼机灵来说,或许更方便他逼供真经。 这么想着,他便将矛头对准了王道一,一路跟踪,找好时机,准备在此处一举拿下她,哪知王道一这半年下来经验积累不少,武功更有长进,竟让他偷袭失败了。 欧阳锋对《九阴真经》的执念已深入骨髓,此刻他现身出来,是不打算放王道一走了。 两人互视片刻,气氛渐渐有些剑拔弩张。 王道一虽不知欧阳锋具体是怎么想的,但曾经和他深入交过手的她已从西毒的眼中看出了浓浓的危险。 即使在重阳宫那次二人打成了平手,但王道一还没有盲目自负到以为自己的功力就真的能和西毒比肩了。那一次重阳宫大战,是西毒在全力对付王重阳留下的“天罡北斗阵法”之后,以不足三成的功力再与她较量才落得个平手的下场。 但是现在,西毒显然是全部功力在身的状态,而王道一与初下山时才过了一年之久,一年时间,她习得降龙十八掌又更深入的研习《九阴真经》,进步不可谓不快,但是,也只是一年而已,这么短的时间,哪里就能赶得上五绝之一的西毒了? 王道一飞速的在脑中思量着对策,为今之计,绝不可与西毒硬碰硬,只有走为上策。 走,往哪走?她用余光观察着周围的地势环境。然而还不等她观察清楚,西毒已经以雷霆之势攻了过来! 王道一一剑荡开扑过来的缠蛇铁杖,借着西毒这股大力从马上飞身而起,两人在空中过了数招。 落下地来,她一手使真经中的剑法,一手用一阳指,与西毒的灵蛇杖法缠斗起来。 索性她武功还够与西毒斗上一阵子,她一边打一遍用余光迅速四顾周边,发现西边似有山峦出没,赶紧边打边往西边撤。 她想此时已是傍晚,若能躲进山中,黑夜降临,西毒定然不易捉住了她。 二人约莫争斗了一炷香时间,王道一已经来到山脚,此时夕阳完全降下地平线,两人视线都渐渐模糊。 王道一借着树林茂密,山峦起伏险峻的优势,在山中东窜西躲,这山着实是好大一座,越往里走越是峻岭环绕,夜里本就看不清楚,再加上山中树枝岩石挡路,西毒渐渐与王道一拉开距离,眼见要叫她脱身而走。 王道一自小在重阳宫生活时,无事便在终南山中东转西逛,于是她这山中生存的本事很是高超,此时入得山中,可谓是如鱼得水,三转两躲便与西毒拉开了距离。 西毒是西域人,对戈壁荒漠熟悉,对这郁郁苍苍的崇山峻岭就陌生了,他黑灯瞎火的与王道一打斗,好几次险些崴了脚。然而他此次是铁了心要逮住王道一,再加上他武功本就高出她甚多,更不罢斗,节节跟进,虽一时抓不住她,却死死黏住了王道一。 第291章 两人又在山中斗了一阵,此时天色完全黑下来,天上月明星闪,照的山里的树叶山石上发出幽幽白光,王道一借着环境优势脱险了好几次,但终究筋疲力尽,体力渐渐跟不上,过不多时便要被捉住。 就在此时,山中突然响起了一阵悠扬的歌声,叫两人同时惊诧的怔住。 那歌声是一个醇厚低沉的男音,只听这男声歌曰: “道可道,非常道。 名可名,非常名。 名既非常,如器中锽。 道既非常,如日之光。 如器中锽,声出於内。 如日之光,光照无方……” 这歌声回荡在黑夜的山谷中,辨不出发生方位,声音平淡,不高不低,却又极为清晰。 如渺渺夜空般旷达,又如茫茫大海般广阔,空谷回响,响彻云霄,余音阵阵,不绝于耳。 王道一与西毒二人甫一听到这歌声,都不由自主的浑身一震,同时怔住不动,对视中,皆在彼此的眼中看到了惊诧。 只因这歌声中所蕴内力之深……简直可以用恐怖至极来形容! 欧阳锋额上冒起一层冷汗,听着这歌声,脊背发凉,竟有些颤抖,他自诩这世上除了其余黄药师、洪七公、一灯、王重阳这四绝外,再不会有人功力超出了他去,但此刻听到这蕴着内力的歌声,竟叫他觉得自己的道行比起这唱歌之人来说根本不值一提! 黑黢黢的山林间,有凉风拂动枝桠,欧阳锋于震惊中不禁想到……这……是人是鬼?! 两人都被这“插曲”惊得定在原地,忘了动弹。 半晌,歌声止歇,只听那男声发出一声轻笑,低沉的声音再次响起:“大人欺负小孩子,真不知羞。” 欧阳锋又是浑身一震,这话明显是要维护王道一的意思,他眼珠慌乱的转了转,只思量一瞬,便运起全力,飞速向山外奔离,眨眼间,便消失的无影无踪。 王道一孤身待在原地,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她向着黑夜中的群山长揖到底,提气朗声道:“多谢前辈搭救!” 回答她的,却只有风吹树叶的沙沙声,她等了一阵不见回应,便运力又说几遍,仍然是毫无应答。 她站在原地思索半晌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但想来那匿名高人愿意救她性命,此时便不会有歹意,她抬头望了望天上的残月,想着西毒虽慑于刚才那人的威力仓皇逃走了,但凭王道一对他的了解,他必然不会就这么善罢甘休,必然会在山外不远处“守株待兔”。 她想到此处,不再停留,举步朝山林深处走去。 作者有话要说: 机械降神要出现啦 第115章 斗酒神僧 王道一经过一场恶斗,此时正是精疲力竭,往山中密林处走了一阵,便寻了块平整的磐石躺下歇息了。 第二日清晨,阳光洒进郁郁葱葱的密林,在磐石上投下斑驳摇晃的影子,王道一是被一阵清脆的虫鸣鸟叫吵醒的。 她坐起身来,抖了抖身上的露水,寻到一处溪水洗了把脸,初春时节,山中溪水冰凉清澈,让她又清醒了几分。 她望着薄雾缭绕的群山,一面走一面采摘些野果充饥,同时心里推测着自己身处的位置。 这山既然在开封以西,又如此庞大恢宏,王道一默默思量着,或许这可能就是嵩山了。 嵩山又称中岳,位于开封府以西,洛阳以东,由太室山和少室山组成,佛教圣地少林寺便在此间。嵩山峰峦峥嵘,山峰间云岚瞬息万变,颇为壮观,她记得,《诗经》中就有“嵩高惟岳,峻极于天”的句子。 填饱肚子,王道一恢复了些精神,开始上下检查随身物件,昨夜与欧阳锋大战一场,也不知有没有东西丢失。 她翻了片刻,长剑,包裹,银两都在,可是当时出了临安城后随手系在腰间的那块黑檀木小牌子却不见了。 又翻找一遍,还是没有,应该是昨夜打斗过程中掉的,她略微有些歉然,虽然她与那清风公子只是萍水相逢,以后也大概是不会再见了,但那牌子毕竟是人家诚心相赠,丢了总归不好。 她在周围寻了一圈,又到昨天打斗地方找了许久,始终不见,想来那小牌子不到一指长的大小,在这密林大山中,确实不好找。 正当她弯着腰准备去扒拉下一处草丛岩缝的时候,身后突然传来一声:“小孩儿,可是在找这个?” 王道一浑身一抖,她辨出了这音色,正是昨晚那个救她的那个歌者! 压下心中惊诧,她慢慢直起腰来,再慢慢转过身来,只见一个约莫三十岁不到的和尚站在十步开外,手里正捏着那块黑木牌,面带微笑看着自己。 她又是一惊,开始打量起这人来,但见这和尚高额大耳,阔口厚唇,鼻孔朝天,样貌略丑。 他头上有六个戒疤,显然是个已受过戒的比丘,但却不穿僧衣,只穿着一件普通的灰布袍子,腰里别着一卷已经发黄的书,更奇怪的是,他虽面容看起来只有不到三十岁的样子,但那一双眼睛却深如幽潭,苍苍莽莽,哪里像是三十岁的青年该有的神色,竟一时叫人看不出年纪来,真是奇怪。 王道一看着他,渐渐竟觉得这和尚似乎有些熟悉,好像以前在哪里见过一般,但仔细回想,又记不真切。 在王道一打量那和尚的时候,和尚自然也在打量她。 第292章 两人就这么望了一阵,王道一见他面上带着微笑,不像是有恶意的样子,便先一步走上前拱手鞠了一躬,做了个满揖,说道:“晚辈先谢过前辈昨日搭救之恩!”看了那小木牌一眼,又道:“这牌子的确是晚辈的,多谢前辈拾得。”说着便要伸手去取。 谁料那和尚却收回了手,拇指摩挲着牌子上刻着的“归于和”三个字,不知在想些什么,片刻后,又看向她,问道:“你先说说,这牌子怎么得来的?” 王道一面对救命恩人,自然不作隐瞒,况且这事情也原本无需隐瞒。虽说江湖处处险恶,但王道一却不想做那事事都算计提防之人,她一五一十的将这牌子的由来说了。 那和尚听完她叙述后,久久不言,只盯着她看。 王道一心里一颤,觉得自己被他那眼睛仿佛看穿了一般,明明这和尚样貌很年轻,但他那说话的气度和眼神却像是一个历尽沧桑的睿智老者,一眼便能看透这世上的一切人事。 许久后,和尚方道:“你今年多大年龄?” 她心中纳罕,却还是老老实实的答话道:“晚辈方及弱冠。” 和尚点了点头,没再说话,王道一终是问道:“敢问前辈,昨日为何搭救晚辈?”她看这和尚淡淡的样子不太像是会随便救人的人。 和尚又笑了笑,盯了手中木牌一眼,便将那牌子抛还给了她,他这一抛并未用内力,小木牌在空中做了个懒洋洋的抛物线运动,王道一伸手一把接住,只听他笑道:“许是咱们有缘吧。” 王道一看看手中木牌,又看看那和尚,猜不出他这话里是否有深意,和这木牌又有什么干系。 难道这和尚救她一命,是因着这木牌的缘由? 此时也不便多想,她于是又将木牌重新系在腰间。 那和尚望望远处的云雾,随口问道:“昨天那人,是你对头?” 王道一想了想,道:“算是。” 和尚就近摸了块石头坐下,弹弹袍角,说道:“你想下山?” 王道一点点头,随即又微微皱了皱眉,说道:“可是西毒……嗯……就是昨天那人,定然守在外面要逮我了。” 和尚颇为赞同的点点头,说道:“我今早看过了,他一直等在山口上,这嵩山下山的路就那么几条,他若铁了心要逮到你,你确实出不了这山。这下可不好。” 王道一眼底有些黯然,轻叹了口气,说道:“也不好,也好。” “不好”在阻了她寻人的行程,但又“好”在若是欧阳锋一直在山口堵着她,那便没工夫去找黄蓉的麻烦了,如此黄蓉的处境相对安全些。 和尚又看她一眼,笑道:“你在寻一个人?” 王道一大惊,这人莫不是神仙?怎么什么都知道? 她是这么想的,也便这么问了出来:“前辈怎知?” 她想着,反正这怪和尚功力深不可测,要是真对她有恶意,她也决计半步都逃不掉,那还不如老老实实的想什么便说什么呢。 和尚笑了笑,看着她,说道:“本是清淡之人,眉间却有愁云密布,怕是心有所念而不得吧。” 心有所念而不得…… 王道一微微一怔,也笑了,笑的却有些苦涩,“前辈好眼力。” 想到黄蓉,她便不由自主的伤神起来,眺望远处云海,目光中明明灭灭。 过了片刻,王道一回过神来,见和尚不再说话,便转眼看他,只见他正抱膝望向远处,整个人一动不动的坐在石头上,像是泥塑的一般,仿佛就要和这石头融为一体了,她看着他,觉得他此时仿佛不是一个人,而是这大自然的一部分,就和这山上的随便哪一块石头一样,是这山的一部分。 太奇怪了,这到底是个什么人呢,什么人才能活的像是要和自然融为一体了一样呢…… 王道一看着他的脸,越看越觉得熟悉,出声问道:“前辈在哪处寺院挂单?” 那和尚回头看她,微微一笑,这次的笑容看起来却带着一丝无奈,他声音低低沉沉的:“我不是挂单和尚。” 王道一瞧着他头上戒疤,诧异道:“怎么会……” 和尚继续道:“我这一生啊,为儒为佛为道,也非儒非佛非道,寄于天地,无所适从。” 王道一听他说完这话,品味半晌,忽然之间,脑中记忆一闪而过。 她想起来了! 那是很久很久以前的记忆,久到已经几近模糊的记忆。 她隐约记得,那一年,她才五岁,师父王重阳曾和一位不知哪里来的奇士斗了一整天的酒。 而那奇士,就是一个头上有戒疤,不着僧衣,还说自己“为儒为佛为道,不拘于任何戒律”的酒肉和尚! 她记得,那天师父斗输了,便拿了“天下第一武书”给那和尚看。 当时她不懂,现下当然知道了,那“天下第一武书”自然是指《九阴真经》。 她震惊的看着眼前的丑和尚,结合前世曾经看过的小说,她已经能确定这人是谁了。 斗酒神僧! 写《九阳真经》的斗酒僧! 那个在书中被作者一笔带过却极为厉害神秘的斗酒僧! 和尚似乎看透了她心中所想,笑道:“你师父果然收你为徒了啊。” 王道一一愣,和尚又自语道:“你那时那般小,我还道你全然忘了呢,没想到竟还记得这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如此说来,咱俩缘分还不浅。” 第293章 王道一问道:“什么叫果然收我为徒……” 和尚道:“当时我就看出你这小孩儿根骨不错,面相难得,必是能成大器之人,你师父早晚也能看出来这一点来。以你师父的性子,还能不把你收入门下吗?” 王道一心道这斗酒僧果然厉害之人,就只和师父喝了一顿酒便能将师父的性格看了个透,真是奇人啊。 她心里正感叹着,那和尚又道:“你师父近来可好?” 王道一听他提起师父,有些伤感,回道:“师父于一年前……已经仙去了。” 和尚愣了愣,但很快便又恢复了平淡,仿佛早已见惯了无数生老病死一般,只略有点惋惜的说道:“他倒是个少见的豪爽人。想来当年在重阳宫那顿酒,是我近几十年来喝的最痛快的一顿了。” 王道一怔怔的看着他,捉摸不透他这个人。又仔细想了想这句话,猛然间,不觉睁大了眼睛,吓出一身冷汗来! 从当年斗酒到如今,十五年过去了,连王道一她自己都从一个小孩儿长成二十岁的大姑娘了,怎么这和尚的样貌却一点变化也没有?!竟还是不到三十岁的样子?! 还有,明明看着比自己大不了十岁却一口一个“小孩儿”叫着。 这些都说明什么? 说明……这和尚……根本就不像表面上那么年轻! 王道一猛然意识到这一点后,骇的心肝发颤,这斗酒僧到底……是人是鬼是仙? 那和尚从石头上站起来拍拍尘土,“走。”说着径直往大山深处而去。 王道一还没从震惊中反应过来,心里有点怵,下意识问道:“去哪?” 和尚依然一直往前走,闲闲道:“你一时半会儿也出不得山,我给你找个地儿待着,你总不能打算就在这大山里当野人吧。” 王道一压下心底的惊诧,心里安慰自己道:“连我这种还魂转世之人都能够存在,他这种情况……也不足为奇,对,不足为奇。” 在心里默念了一百遍“不足为奇,不足为奇,不足为奇……”,可终究还是骇的厉害,她跟在和尚后面,紧盯着他背影,脑子里百转千回,不由想到:“这和尚是斗酒僧,那斗酒僧又是谁呢?” 斗酒僧又是谁呢? 这个问题恐怕连原著作者都回答不出来。 那斗酒僧只是书中被一笔带过的一个神秘人物,从未交代过他到底是谁。 可现下王道一就活在这个真实的世界里,斗酒僧就活生生的站在他面前,还是个“不会变老”的“怪人”,这叫她怎么能不多想? 她将前前后后所知道的东西都联系起来,渐渐的,脑海中隐隐约约将要浮出答案。 一生为儒为佛为道,无所适从。 十五年……甚或更久,容颜不变。 受过戒却说自己不是平常的和尚。 功力远超西毒欧阳锋数倍却从不在江湖上显山露水。 对这偌大的嵩山似乎了如指掌。 嵩山? 为什么他如此熟悉嵩山? 嵩山有什么? 正思量间,前面的和尚停下了脚步,说道:“就是这儿。” 王道一抬头看一眼,只见不远的山顶上是一座规模不小的寺院,大半隐于云雾中,寺中有钟声悠悠传来,寺院门口的巨型山石上铁画银钩的刻着“少林寺”三个血红的朱砂大字,即使有薄雾遮挡也依旧格外醒目。 少林寺! 嵩山有什么? 少林寺! 一个不可思议又合情合理的猜想突然从她脑中蹦了出来,她浑身一抖,看着眼前那人高大的背影,她有些不确定的、颤抖着问道:“前辈可是虚竹子先生?” 作者有话要说: 机械降神虚竹出现了。 可能看过《天龙八部》的小伙伴要更有体会一点,不过没看过也没关系啦,我后面会大概讲讲的。 另外,给大家强烈推荐《天龙八部》这本书,个人认为这是金老武侠小说巅峰之作,值得一看。 第116章 高崖兀立 “前辈可是虚竹子先生?” 前面人一顿,转了过来,眼中难得的闪过意外的神色,看了她片刻,说道:“小孩儿知道的还不少。”继而向四周看了看,观察一番,又继续沿山路向寺院后面绕去。 王道一听他这似是默认的话,心里彻底惊讶了,但,也在情理之中。 虚竹子乃逍遥派掌门,掌管灵鹫宫,统帅三十六洞七十二岛,曾得无崖子、天山童姥、李秋水逍遥三长老传功,有这三长老加起来几百年的北冥真气在身,只要他自己不主动散功,便能保持容貌不变永远活下去,真真是货真价实的“长生不老”。 算算时间,从《天龙八部》的北宋年间到现在的南宋嘉定年,虚竹现下最起码已经一百二十余岁了。 再者,逍遥派何许门派? 前世王道一读书的时候就觉得这个门派看似武侠实则仙侠,功夫已经强大到了无往不利的境界,其他任何门派根本无法与之相比。更有甚者,逍遥派向来并非只以武学见长,还有医卜星相,琴棋书画等诸多学问,天下各家之学,包罗万有。可以这么说,但凡逍遥派中人,只消学得某门学问的一点皮毛,拿到江湖上便是数一数二的存在。 但是,这门派向来隐于天山,从不插手别的江湖事,而且它的门规极严,规定凡是有别人知道了有关逍遥派的一星半点的消息,哪怕只是一个名字,也必得将那人处死。是以逍遥派虽然强大到无与伦比,却无人知晓它的存在。 第294章 这便是逍遥派。 不过自虚竹子被迫接手逍遥派以来,这门派虽继续保密,门规却没再那么残忍了。只因虚竹子本是少林寺的弟子,法号虚竹,为人仁厚,不愿杀生,所以派中氛围能为之一变,转向正途。 现下,以虚竹身负逍遥三长老的北冥真气的功力来看,就算他这一百年没有再行修炼,那么当世五绝哪怕加起来也还不够他一个人收拾的。 再想想他说的那句话,“一生为儒为佛为道,也非儒非佛非道,寄于天地,无所适从。” 可不是吗,虚竹的一生不就是不断的在佛法、道法和俗尘感情中徘徊的一生的吗。 这便是虚竹子。 想来就算原著作者都不会想到他所创造的书中会发生如此奇妙而巧合的勾联,王道一不禁默默想到,一个作家在写出一部作品后,其实就相当于创造了一个新的世界,这个世界一旦被创造出来,便有它自己的运行机制。也许在作者所不知道的角落,会发生连他自己都料想不到的、控制不住的情节。 就比如说斗酒僧就是虚竹这件事情。 唯有身在这个世界中的王道一真真切切的知道了这件事。 这件事是如此的出乎意料,却又是如此的合情合理。 她在原地愣了半晌,见虚竹走远,方回神赶紧快步跟上,只听前面的人忽然发出一声喟叹,低沉的声音像是穿透了一个世纪:“已经很久没人提过这个名字了。” 王道一问道:“前辈就不好奇晚辈是如何知道你名讳的吗?” 虚竹依旧不快不慢的走着,也不回头,“知道便知道了,追究那么多作甚。我若事事都刨根问底,岂不早给俗事给烦累死了?” 王道一怔然片刻,不再多言,心中若有所思。 她本还想问虚竹为何不直接护送她下山,谅那欧阳锋也打不过他,但转念又想到,人家一个从不插手江湖事的“活化石”能救你一命再找地方好生安置你已是大大恩情,莫要再得寸进尺的去要求更多啦! 她虽不知虚竹到底做何想法,但以她对虚竹这个人物本性的了解,他应该不会害她便是了,于是乖乖跟着他走,一路上不再多说。 她看着前人背影,不禁有些感慨,想那书中二十多岁的虚竹,是个笨拙实诚又心怀悲悯善念的小和尚,可过了一百多年,现下的虚竹子却成了如此超脱睿智之人,看来人活地够久了,自然会变得通透平淡起来。 过一会儿,又想到堵在山口处的欧阳锋,她想如若欧阳锋一直守在那里,整个天下便没有人再能威胁到黄蓉了,那么从某种程度上来说,这也不失为一件好事,虽然她二人暂时不能相见,但知道黄蓉此时性命无忧,也值得她宽慰一二,提着半年的心总算稍稍放松了一些。 她一边跟着走,一边在自己心里转着心思,想些有的没的事情,但大多数时候,还是想黄蓉想的多。 二人约莫走了一上午的时间,虚竹终于再次停下脚步。 王道一随之停步,抬头一看,只见面前已无路可走,而是矗立着一面巨大的山崖,这山崖陡峭垂直如墙壁,表面平滑如镜,某些地方还长有苔藓,视线上移,山崖庞大而高耸,直直插入云雾之中,叫人望不见顶。 她正纳罕虚竹为何要带她来此处,只见虚竹转过身来,对她道:“咱们从这崖上翻过去,便可到少林寺内。” 什么?! 开什么玩笑?! 王道一惊得张了张嘴,但瞧着虚竹那一本正经的表情,根本不像是开玩笑的样子。 虚竹见她发愣,便又解释道:“少林寺向来守卫森严,唯有从这儿进去,方不会惊动寺中人。” 道理是这样讲没错,以王道一现下后有追兵的状态,若是直接从少林寺正门进去,且不说人家佛门收不收她这个“外教”人,就算我佛慈悲收留了她,可是一旦走漏风声叫欧阳锋知晓了她的位置,必然会给少林寺带来不必要的麻烦。少林寺现下实力已不若当年,自北宋过后便呈衰退之势,西毒要是攻上山来,少林寺必然会损失严重。因此他们需择一条隐蔽的路悄悄进入寺中暂且躲一躲,才是正解,于她于少林寺,都是最安全可靠的法子,既不给人家少林寺带来危险,也让她有个安身之所。 这道理王道一当然都懂,可是虚竹选的这条路……也太过离奇了吧,这是人能上去的吗? 王道一看看虚竹,又抬头看了一眼这陡崖,还是没忍住,出声问道:“前……前辈,这山崖少说也有百丈高,且陡如墙壁,崖上又无凸起依附,如何上的去?” 无怪她如此惊讶,她自小修炼“金雁功”,十五年来,此功境界差不多已练至绝顶,但即使如此,那也只能凌空直上一丈高,或于空中凌空行走三十七步罢了,便是先师王重阳在世,也差不离是这个水准。现下,面对这百丈余的陡崖,哪里是人力能上得去的?王道一想都不敢想。 虚竹却不以为意,微笑道:“谁说是叫你自个儿上去了?自然是我与你一道。” 说罢,便伸一只手抓住了她肩膀,喝一声“起!”,脚一蹬地,两人便倏然直直飞了起来! 一飞冲天! 猛然间的失重感让王道一又是一惊,她慌忙看向身边的虚竹,只见虚竹一只手抓在她肩膀上,神态自若,丝毫不费吹灰之力的样子,两人一同垂直上升,速度快的惊人,耳边尽是烈烈风声,穿云破雾而上,这情形,只能用“冯虚御风,羽化而登仙”来形容了! 第295章 说来也着实神奇,虚竹虽只用一只手抓住她肩膀,也不甚用力,两人之间尚有一拳之隔,但王道一却觉得自己就像是被牢牢吸在他手上一般,腾云驾雾间,竟不掉落。 她渐渐稳住了心神,环顾云雾缭绕的四周,又瞧了虚竹一眼,震惊之余不禁在心里感慨一句:“不愧是逍遥派啊……” 她犹记得书中描写逍遥派的句子:“乘天地之正,御六气之辩,以游于无穷,是为逍遥。” 所言非虚! 不一会儿,两人便翻过了山崖,站在崖顶之上,低头便可俯瞰到少林寺全貌。 此时二人的方位是在整个少林寺的背面,虚竹于崖顶伸手给王道一指点介绍着,哪里是戒律院,哪里是禅房,哪里是大雄宝殿,哪里是塔林,哪里又是藏经阁等等寺中布局。 他说完后,问王道一记住了没有,王道一点头表示记住了,他便又抓住王道一肩膀直直向寺中飘然而去。 有了方才凌空直升的经历,王道一现下倒是不再大惊小怪了,她看准了虚竹要去的方向,正是寺中藏经阁的位置。 虚竹的轻功早已入化境,带着王道一三掠两掠便到了藏经阁第三层,也就是最顶层。 少林寺藏经阁又名法堂,就位于大雄宝殿之后,是寺中藏经之所,阁内藏经八百万卷,包罗无数佛家珍稀典籍。 王道一打量着这阁中布置,只见一排一排的书架上堆叠着密密麻麻的泛黄经书,或卷轴,或线装,有的更古老的经书甚至是竹简的,空气中浮动着若有若无的纸香味和木头味。 她从未见过这么多的佛家典籍。自古佛教与道教教义不同,两教关系比较微妙,是以重阳宫中藏书虽也汗牛充栋,却都是道家典籍,不涉佛教,她也只是在王重阳的私阁里见过几本佛家经书。 她打量半晌,只听虚竹道:“藏经阁除了每月有寺中沙弥按时打扫外,平时不会有人来,偶尔有来借经书的僧侣,也都是拿了书就走,以你的功夫,只消谨慎一些,把自己藏好了,便不会被发现。” 王道一向虚竹作揖称谢道:“有劳前辈费心。” 虚竹没有说话,望望窗外的日头,眼见日近正午,随手捞过一张蒲团坐下,对她道:“小孩儿,你去饭堂找些斋饭来。” 王道一一愣,瞧了一眼虚竹此刻一副饭来张口的表情,忽然间,她恍然大悟过来为什么虚竹方才在那山崖顶上给她讲了那么老半天这少林寺院中的布局,原来……是为了方便她去偷斋饭啊! 她眨了眨眼,又瞅了虚竹一眼,便悄悄溜下阁楼,回想脑中方才的印象,七拐八拐的向西边饭堂而去。 作者有话要说: 虚竹为什么不直接把她送下山而是要带来藏经阁呢,其实“活化石”是有自己的想法的,你们还记得那块小木牌吗…… 至于见面,两个人这一阵子是见不到了,最起码还得有个小半年吧,大家别急,耐心等待 第117章 茶禅一味 王道一端着热气腾腾的两碗僧粥回来的时候,见到虚竹正坐在蒲团上看一卷发黄的经书,正是他一直插在腰间的那本。 两人吃罢饭,王道一又收拾了两人碗筷去悄悄洗了,再趁人不备放回饭堂。待她回到藏经阁时,已不见了虚竹,蒲团上只放着那卷经书。 她走过去刚将书拾起,忽然,一道传音入密的声音飘进了她耳朵,是虚竹的声音:“小孩儿,帮我把它还了吧。” 王道一环顾四周,又看看窗外,哪里有虚竹的半分影子?她心下感慨:“离这么远都能用传音入密,虚竹子先生功力实是深不可测。” 传音入密是一项武功绝技,江湖上鲜有人会,此功用内力发出声音,传到指定的人的耳中,声音虽大,却只有一人能听见,其他人就算靠的再近也接收不到一丝声响。此功唯有内功深湛之人方能驾驭,功力越深,便能将声音传播的越远。 王道一简单将这书翻了翻,发现是一本梵语经书,她自然不认得,让她惊讶的是,在这书的行距夹缝间,竟写满了汉字。她仔细瞧了几句,又是一惊,这汉字所写内容是一部极为厉害的武功! 她不用想也知道,这定然就是传说中的《九阳真经》了。 斗酒僧闲来无事在梵语经卷夹缝中写的《九阳真经》。 王道一大致回忆了一下情节,既然《九阳真经》写在此书上,那这本经书便该是《楞伽经》了。 她又想到《天龙八部》中虚竹的师伯祖圆寂前曾告诫他说要他多在‘慧’字上下功夫,叫他将四卷《楞伽经》用心研读。 王道一看着这本已被翻阅了不知多少遍、破破烂烂的梵文经书,忽然感怀起来。 虚竹还是虚竹啊,即使时间将他的性格磨得再平淡,他心底里还是当年那个热忱认真的青年,只因师伯祖的一句话,便将此经随时带在身上,昼夜不离身,时时拿出来参研,一百年过去,还当真是“用心研读”啊! 那么,现下他终于要将这经书还回去了,是因为已经参透了那个“慧”字了吗? 王道一望向窗外蔚蓝的天空,想到虚竹那一片苍茫的眼睛,喃喃道:“该是参透了吧……” 她在藏经阁中找了找,将这卷梵语《楞伽经》与汉译本的《楞伽经》放在了一处。 至于书中那部可以和《九阴真经》相媲美的《九阳真经》,她倒是不在意的,但凡习武之人都知道“练武再精不再多”的道理,与其贪婪的多学一门功夫,还不如老老实实将已学过的功夫吃透进步的来的快。 第296章 王重阳仅凭先天功和全真剑法便摘得武功天下第一的名号;洪七公凭借降龙十八掌和打狗棒法欺身四绝;黄药师一句“桃花影落飞神剑,碧海潮生按玉箫”便道尽看家绝技。 反观王道一,现下学过的功夫倒是多的很,还不是被西毒追堵的无计可施? 可见,像这般的绝世功夫,潜心练透一门便足够了,练多了反而可能会是浪费时间。 《九阴真经》与《九阳真经》都是同等高境界的武学奇书,抓住一本认真研习透彻便好,她是断然不会去做那贪多嚼不烂的事情。 如此,王道一便在山林寺藏经阁中安顿下来,她每日还抽空偷偷溜出去在下山的必经之路上看看西毒还在不在,她原想西毒一段时间堵不到她便会知难而退了,哪知一连一个月过去,那欧阳锋就像是长在山口上一般,寸步不离,那架势,看样子是铁了心要逮到她不可。 这可愁坏了王道一,虽然西毒一直在嵩山上候着她间接代表了黄蓉此时的安全,但是她不可能永远就躲在少林寺里面吧? 她心里着急着要出山去寻黄蓉,但西毒又牢牢霸住下山之路,她又没虚竹那等飞天越海之能,能随随便便就自己劈一条路出来想走哪里走哪里,闷在藏经阁里,想破脑袋也不得妙法,这可如何是好? 王道一心中焦急又无法可依,只得夜夜通过读佛经来安定心神。 为什么是夜夜呢? 原来,少林寺僧侣白日练功参禅,夜晚休息,王道一为了不叫人发现她,只得改变自己生活作息,与他们颠倒过来,夜间读书练功,白天睡觉休息。 好在这藏经阁挨着一条山溪而建,夜间她在溪边练剑练拳,水流淙淙声恰好能将她练功的声响掩盖了。 自那日虚竹离开后,王道一便再也没见过他,可两人仍然保持着一种特殊的联系,叫王道一感觉颇为奇怪。 事情还得从头道来。 她这一月来为了减少焦虑之感便每夜参读藏经阁中的佛经,以求静心,有些类似《金刚经》、《心经》的典籍她以前都读过,可这藏经阁中的经书珍惜之处在于经书上有不少高僧曾经做过的批注心得,往往叫人一览而有醍醐灌顶之感,所以她又读一遍,还颇觉有意思。 不得不说王道一是个做什么事都极为认真的人,哪怕是消遣,也是认真的消遣,单只一部《金刚经》,她便读了十几个版本的,更不要说其他经卷了,除此之外,还时时将自己所思所想记录下来,恐怕少林寺的比丘都没几个像她这么认真读经书的。 当然,记录用的笔墨纸砚当然也是去禅房偷来的。 就是这样,一件离奇的事情出现了。 自从她开始记录读经心得之后,白天睡饱了觉,每当夜里醒来都能发现自己做过的记录旁边有一行不同字迹的批注,对她的记录心得做出评点。而这些寥寥数语的评点,往往能叫她恍然大悟般的悟出更多道理来。 不用想,这个对她没有恶意,且能神出鬼没的在她睡着的时候来到藏经阁写下评点又能不被她发觉的人,定然是虚竹了。 不仅如此,每当她读懂一部经书并将它归还原处的时候,总能在同样的位置发现一本原先不在那处的经书,且那新出现经书的理解难度恰好又很合适她来读,随着她对佛理的更深入了解,每次出现的经书难度便也跟着她的水平逐级递升。 王道一纳闷了,虚竹子这是想干嘛? 虚竹子几乎每日都费心思关注着她的一举一动,却又不直截了当送她下山,他叫她留在此处,这到底是何意? 明明她看佛经只是为了消遣,可虚竹子却好像是刻意要教导她佛理一般? 王道一对虚竹的所作所为百思不得其解。 这一月来,她读的经书不少,心情不但没得到静定,却反而越来越烦躁,夜里练剑读书的时候心境也愈来愈不平静。 某天夜里,她再也无心练功,对着潺潺的流水,满脑子都是黄蓉的影子,满心想的都是如何从西毒的围堵中脱身,她就那么呆站了一整夜。 自从不见黄蓉以来,她从未如此耽搁过行程。这半年中,一想到黄蓉,她便无心在任何地方逗留,焦急与思念使她从不肯停下奔袭的脚步,仿佛这样做便能缓解心中的忧虑一般。 虽然她明白现下西毒已经被她吊住了,黄蓉不会有什么危险,但她还是着急,还是忧虑,还是思念,仿佛焦虑和思念在这半年中已经变成了她的本能。 以前那个无时无刻都恬淡无波的王道一已经不见了。 虽然与常人比起来,她还是那个样子,淡泊无争的样子,但其实她的心湖早已经不如以前那般平静了,一涉及到黄蓉她便无法平静了。 若是最熟悉她的师父王重阳还在世,看到现在的王道一,怕是会大吃一惊吧,别人或许看不出来,王重阳还能瞧不出来吗,他花费全部心血教导出来的亲传弟子,竟然变成了这副样子。 从前那个重阳宫后山里心性如渊的王道一去哪里啦? 早在遇到黄蓉那一刻起,王道一便不再是从前的王道一了。 王道一静静的听着黑夜中的水流声,负剑而立,思绪始终无法沉淀下来。夜晚越静,她便越躁。然而她又不能立马动身让旅途来缓解她的这份焦躁,于是这焦躁便越聚越多,连续一个月来压在心底的焦躁感,终是在今夜终于达到不能承受的顶峰,破土而出了,化为了实质,干扰着她。 第297章 忽然间,她听到身后有轻叹声传来,低沉的声音响起:“你是不是在想,我为什么费那许多心思,却不直接送你下山?” 王道一微微一顿,转过身来,只见虚竹站在十步开外,月光照在他的灰布袍子上,今夜没有一点风,叫他看起来更像一块石头。 她没有说话,算是默认。她真的想不明白虚竹是怎么想的。 静了片刻,虚竹又问:“你若想斗过你那对头,要靠什么?” 王道一不假思索,脱口道:“武功。” 不过王道一好歹是王道一,自然不会只明白这么肤浅的一层,她想了想,又答出一个词:“心性。” 虚竹眼中闪过一抹欣慰,夜色太黑,王道一并未看见。 他不再问,转身向藏经阁而去,边走边道:“时辰正好,一同来吃口茶吧。” 王道一随虚竹来到经阁三层,却见不知道什么时候他手里多了一柄茶壶,方才夜色太暗,她没注意到。 两人就着一方矮桌相对坐下,虚竹又从袖中摸出两个陶碗摆上,这陶碗是粗陶制的,没有上釉,摸上去有沙沙的粗粝感,样式也极简,黑黢黢的,在昏黄的青灯下显出一层亚光,虽不及那日在清风茶楼的青瓷盏精致,却更有一种朴素的禅趣在里面。 茶自然是嵩山的山茶,寺里的僧人炒制的,也不知虚竹是从哪间禅房里顺来的。虚竹手提着茶壶哗啦啦的就往茶碗里倒,一边倒还一边按照佛家人吃茶的规矩就口占诗一首: “嵩山风致有僧家, 石山清泉竹里茶。 法藏名僧知愈静, 香烟茶翠满袈裟。” 低沉醇厚的声音徐徐蔓延在寂静的经阁里,给人以镇定人心之感,抚平了心间躁动。 诗毕,两碗热茶也恰好倒好,他推过来一碗给王道一。 浓浓的茶香顿时扑鼻而来,王道一闻到了热茶水蒸上来的茶气,原本焦躁的心绪竟渐渐平复下来,莫名的叫人暂且忘了心头烦恼,只想好生喝上一碗热茶再说。 她端起碗喝了一口,又酽又浓,尝来棱棱有金石之气,杀口得很,茶气直冲头顶,精神立时为之一振,仿若忽然清醒了一般。 佛家的茶果然和别处的不同,佛家的茶便像是少林寺的功夫,铿铿锵锵的,硬气。 王道一边品边在心里感慨,真是一方水土养一方人,一方水土也产一方茶。 终南山的茶带着石骨花香,岩韵悠长,柔中蓄刚,是典型的道家风骨。 临安的西湖龙井清润微苦,细腻绵软,又是典型的江南水乡特征。 而这少林寺脚下的嵩山山茶,却闻来冲鼻,喝来杀口,从里硬到外,气质亦是与少林阳刚功夫相一致。 怪不得全真教会坐落在终南山,而嵩山能养得出一座少林寺来。 她品着手里的热浓茶,一口接一口,越喝越香,不禁出声赞道:“真是难得好茶。茶好,炒的也好。可惜已过了炒茶的季节,否则真是要好好看看少林寺的众师父们是怎样制作这茶的,和龙井、和终南山的茶比真有另一番特色。” 虚竹一手端着茶,笑道:“这有什么难的,我跟你一讲你就明白了。鲜叶摊放,下锅杀青,再摊凉,扇掉水汽,再揉、烘,再摊凉,再扇,再锅炒,再摊凉,再炒,再干,再摊凉,再藏。” 王道一是懂得制茶之人,一听便听出了门道,也笑道:“这法子和终南山山茶的制法可不大一样,摊凉的步骤也忒多。” 虚竹忽然一本正经道:“这就叫水里也去得,火里也去得,热里也经得,冷里也经得。没有这番功夫,没这番心性,哪里来的好茶。人也是一样的。” 王道一听了他这一番话,端着茶碗的手一顿,如中了机锋一般,有些愣怔起来了。 虚竹恍如不见,继续慢慢喝茶,喝光一碗,再满上。 王道一怔了一阵,也继续低头喝茶。 两人又静静的专心喝了一会儿,谁也不出声,却都并没觉得不妥。阁楼内昏黄的佛灯,氤氲的茶气,一排排卷帙浩繁的经书,给这个不大的空间烘托出一股禅意来。 王道一又忽然笑说道:“都说茶禅一味,禅心止水,晚辈现下是有点点明白了。” “哦?” 王道一想了想,道:“一是佛门寺院普遍种茶,历来古刹建名山,名山出佳茗,依晚辈如今看来,所言非虚。” 虚竹有些饶有兴趣,笑道:“二呢?” 王道一慢慢道:“二来,‘农禅并重’是佛门一条祖训。大寺院中往往有一种茶僧是专司种茶制茶之职的。” “还有第三吗?” 王道一点点头道:“自然有。结合一二两点,那便形成了佛门的茶礼,晚辈见这少林寺中,每天天不亮时分,晨钟一过,僧侣们便早起来,先饮茶,再礼佛参禅,还要在佛前敬供茶水。似乎这佛理与茶道总有着不解之缘,晚辈想,所谓大乘教小乘教,无非茫茫苦海,是乘大船到彼岸还是小舟到彼岸罢了。” 虚竹失笑:“小孩儿,你慧根不浅,要是出家,肯定是个高僧,可惜先入了道门。不过,那也不错。” 王道一给自己填了茶水,一边摇头道:“晚辈曾经是道家弟子,现下却已经还俗了,而且,晚辈往后也永远不会出家。” 虚竹看了她片刻,点点头道:“嗯,我知道,猜也猜得出,你心里有人,破不了执。” 第298章 王道一又是一愣,脑海中划过一道倩影,她慢慢道:“的确破不了,也不愿破。” 虚竹喝了口茶,首次主动起了话头:“说说那个人吧。” 王道一没反应过来:“谁?” 虚竹道:“你的执。” 王道一想了片刻,开口道:“她是个女子。” 虚竹端茶的手只微停顿一下,随后淡淡道:“然后呢?” 这倒叫王道一讶然了,看了他半晌,不由在心里默默想道:“不愧是活了两个甲子有余历经沧海桑田的‘活化石’,听见什么都见怪不怪的。” 她于是继续道:“她是黄蓉。” 虚竹问:“黄蓉是谁?” 黄蓉是谁? 这倒把王道一给问住了。黄蓉的模样逐渐呈现在她脑海里,她有千百万个词要去描述她,可话到嘴边却又觉得这些话是如此的贫瘠匮乏,竟不能描述她十万分之一来。 她想了半晌,终是轻叹了一口气,转头望向夜空中那轮半缺的明月,喃喃道:“黄蓉就是黄蓉,前世今生,三千世界,就只这么一个黄蓉。” 虚竹看了看她,叹道:“痴儿!” 一壶茶尽,二人相对而坐,默默无言,王道一盯着跳跃的烛火,良久良久,终是看向虚竹,语气困惑:“前辈,晚辈还是不懂。” 虚竹道:“你方才在溪边说什么来?” 王道一回忆片刻,答道:“那时,前辈问:‘若想斗过西毒,靠什么?’晚辈答:‘一则以武功,二则以心性。’” 虚竹道:“那你现下武功够了吗?” “不够。” “心性够了吗?” “……也不够。” 虚竹不再说话,王道一却蓦然醒悟了。 对啊,西毒才是关键啊。武功也不够,心性也不够,所以王道一你急什么呢?着急就能将这两样补够吗? 她终于明白了虚竹为何不直接护送她下山了,以虚竹之能,固然能帮她这一次,可下一次呢? 就算她现下出了山,找到了黄蓉,两人重逢了,见面了,又能怎么样?只要西毒一日在世,只要她们的实力一日不如西毒,那么西毒必会频频来与她们为难,一旦有了西毒这个阴魂不散的魔鬼缠身,那么她和黄蓉就算能够得到短暂相聚,以后也会再遇到一次又一次的困厄!不是分离,便是受伤。 西毒是她们绕不过去的阻碍。 王道一觉得自己之前目光真是短浅的可以。 趁着西毒现在天天堵在山口的时间,趁着他现在既伤不了黄蓉也伤不了自己的大好时机,该当潜心修炼,提升自己才是啊! 王道一想通了。 她还明白过来,这一个月以来,虚竹是在提点她,助她锻炼心性,这是一种从根本上的帮法。 武学中最玄妙的莫过心性二字,心性沉稳通透者,练功一日可比旁人百日之功,心性不佳意志不坚者,埋头苦练百日也不如旁人一日。 王道一站起身来,向虚竹一揖到底,诚恳道:“多谢虚竹子先生教我。” 虚竹微微一笑,不言,从窗口倏然飘去,转瞬便与夜色融为一体。 王道一凝望漫漫夜空,遐思如潮。 第118章 辩经大会 自那天虚竹走后,王道一的日子又回到了之前的状态,白天休息睡觉,夜里练功读经书。日子虽还是这么过的,心境却和以往有着天翻地覆的差距。 她不再着急,不再焦躁,她仍是每两天都去悄悄看一看西毒还在不在,但却不再巴不得他离开了。 她夜夜潜心研习《九阴真经》,推敲其中每一个以前不明白的细节,她基础本就扎实,又曾得一灯大师译经传授,再悉心学习之下,于经中要旨便有更深的明悟。 她还是会在每日醒来时看到虚竹给她写的新的批注,还是会在惯于取书处经常见到虚竹给她挑的佛经。 他们不曾再见过面,却始终保持着这么一种引领与被引领的关系。 说来也奇怪,每当她功夫练到瓶颈处时,虚竹便会给她“推荐”新的经书,她发现,一旦她将虚竹给的经书体悟学习一段时间,她武功上的瓶颈便能水到渠成的突破了。 例如某次她修习内功时不小心走入岔道,险些走火入魔,第二日便在惯于取书处见到虚竹新放的一部《法华经》,她学习十几日,之后行功时便再也没走过岔路。又例如还有一次,她在练习一门叫做“飞絮功”的经脉功夫时总是拿捏不好力度,不是太过,便是不及,虚竹便给她放了一本《杂阿含经》,她从善如流的参悟一段时间后,窥得一些禅宗真谛,脑中变得空空明明,再练“飞絮功”,一练变成。 王道一时常默默感叹,都说禅宗启人智识,所言非虚啊! 少林寺不仅是佛门,毕竟还是武学胜地,世人传言“天下武学出少林”,这话说的有些夸张,但少林寺藏经阁中所藏武功的确甚多,“少林七十二绝技”皆藏于斯,不过对于这些叫天下人艳羡的功夫,王道一却是看都不看一眼,只认真修习《九阴真经》。除去“功夫在精不再多”这个道理外,王道一她身为全真教弟子,不经允许,偷学人家别派功夫,更是有损武德的行为,她断然不会做。 她急火既消,坚毅愈增,反复练习下,功夫又深了一层。 对于黄蓉,她不是不想念的,只是她学会了将这种想念深深的埋在心底,让这种想念沉淀得更为厚重深刻,变成了一种更具温情的期盼。 第299章 她期盼着,她坚信着,事情总有春暖花开的那一天的。 如此,忽忽三月已过,嵩山从春季迈入盛夏。 三个月,欧阳锋不动,王道一也不动,他们比的就是耐性,看谁先急。 正在王道一和欧阳锋都在互相推想对方还能沉得住气到何时的时候,一件突发事件打破了现下二人的僵持状态。 此事还得从王道一身上来说。 某天夜里,王道一仍旧像往日一般在藏经阁的三层点上一盏青灯在灯下读经书,昏黄的佛灯照在她身上,勾出一层金色的轮廓,沉静的侧脸映在烛光里,给人一种温和敦厚的感觉。 一切看起来与往日没有什么不同。 可是,时辰刚过了三更,寺院里便骚动起来,僧侣们开始陆陆续续起床。王道一有些奇怪,怎么今日他们比平常早起了整整一个时辰? 她吹灭烛火,运起轻功悄悄跃上阁顶,想一看究竟。 只见少林寺的沙弥比丘们早早起来开始打扫院落,又将大雄宝殿前面一处空地腾出来。僧人们聚集在空地处,扛来几十条木板,力壮的比丘们就开始抡起榔头叮叮当当的组装这些木材。 少林寺僧人都是武僧,个个孔武有力,仅仅一个时辰后便搭建组装好了一个三尺高的平台,平台面积广阔,王道一看着有点像戏台,但也知道他们搭的这台子肯定不是戏台。 她耳力不错,隐在藏经阁屋顶暗处,听着大雄宝殿前僧人们的交流对谈,终于明白过来今日这排场的目的:原来今日是少林寺一年一度的辩经大会啊! 少林寺即使佛门寺院,也是武学圣地,与全真教一样,讲求“以武修道,以禅辅武”。 “辩经”是僧侣们提高自身修为的一种有效途径,僧侣们通过互相问答辩论的方式,运用佛理知识维护自己的论点,同时攻击对方弱点,在辩论中考察和锻炼思维的缜密程度和对禅理的理解深度。是以少林寺每年都要开一次“辩经大会”,以鼓励弟子们努力研习佛理。 王道一看着僧人们在下面忙忙碌碌,好奇心起,想要好生观瞻一番,听少林寺高僧讲讲佛法。 约莫五更天时分,红日初升,朝霞灿烂,大雄宝殿前僧侣密密麻麻的依次站好,由少林寺方丈法明坐镇,辩经大会正式开始。 两名小弟子争先恐后的跃上辩台,分别于左右两端站定,想要一展己才。 只见其中一名僧人将右手向后高高扬起,向下拉回和左手相拍发出清脆的响声,算是首辩方行礼。 这个姿势是辩经开始前辩者要向对方做的礼仪性动作,王道一之前曾在典籍上见过这方面的记载,是以认得出。 别看这姿势简单,实则门道深着呢。右手向后高高扬起,说明文殊智慧菩萨就在身后,右手向下后又拉回,是代表希望通过自己内心的善念和智慧把在苦难中的众生解救出来,二手相击,又表示一个巴掌拍不响,世间一切事物都是众缘和合的产物,清脆的掌声又代表世事无常,一切事物都是稍纵即逝的,清脆的掌声击醒众生心中的慈悲和智慧,驱走恶念,降伏心中的贪、嗔、痴、疑、慢。 首辩方既已行过礼了,应辩方自然也要回礼。双方都行过礼,辩论便正式开始了。 “凡是无常,都是知觉。” “凡是无常,都是知觉吗?” “是!” “凡是无常,并非知觉,因声乃无常而非知觉故。” “前因不成!” “声,应是无常,因是所作性故。” “因不成。” “声,应是已生法,因声乃色蕴故。” “因不成。” “声,应是色蕴,因是色蕴中声故。” “因不成。” …… 只见台上两僧一阵唇枪舌战、互打机锋后,胜负便分,输方下台,胜方留在台上。输方刚一下场,便有新人飞身而上站在他曾经的位置上与先前胜方再次开辩。 辩经大会的气氛热烈而轻松,一扫寺院平日里严规守矩的状态,弟子们跃跃欲试,台上是你方辩罢我登台,唾沫星子满天飞,少林寺武僧本就嗓门粗大,双方辩到分际处,更是吼声震天,辩的面红耳赤,瞪目而视,目眦欲裂,真是好不热闹。 方丈法明见弟子个个有所长进,在台下笑眯眯合什而立,手捻白须,似是大为满意的模样。 王道一隐在藏经阁屋脊之后,听底下众僧各种舌灿莲花、妙语连珠的精彩对决应接不暇的上演,一时间竟给听痴了,嘴中时不时的念念有词,似在回味咀嚼扑捉到的佛理精华。 辩经大会从清晨一直持续到傍晚方结束,最终是戒律院首座法空拔得头筹。 法空口齿清晰,聪敏机辩,以一己之力辩倒全数弟子,众僧均心服口服。 王道一侧眼瞧去,只见那法空约莫四十多岁年纪,身形彪悍,着粗布僧衣,说话声音奇大,虎虎生威,显得性子刚猛果断。这倒叫王道一称奇,年仅四十多岁便能身居少林寺达摩院首座,可见此僧之厉害。 与旁的僧众不同,他颈上挂的是一串铁念珠,统共几十颗珠子,颗颗却都有核桃那么大,估计这串念珠最少有几十斤的重量,他竟能毫不费力的挂于颈项,足以说明这人功力不浅。 正在她观察这法空的当儿,一直立在台下不言不语的法明方丈忽然开口道:“施主已在经阁上听了一天的经,是该下来了吧。” 第300章 此言一出,群僧都是一惊。这一日众僧都一心扑在辩台上,唯有方丈一直旁观,不曾参赛,因此,除法明以外,谁都没察觉附近竟还有人,此时纷纷眼望藏经阁。 王道一更是惊诧,暗道:“糟糕,原来早被发现了!”想来是她听经听得太入迷,疏忽了。 法空此时还在台上,他刚刚辩赢最后一人,听到方丈之言,也立时警觉起来,望向经阁阁顶,叫道:“何人擅闯我少林?” 少林寺乃武学胜地,守卫森严,竟能神不知鬼不觉的进来一个外人,这叫少林寺诸僧怎能不怒? 王道一暂时没吱声,心里思量着对策,她一旦出现在众人视线中,天下哪有不漏风的墙,那么山口处的西毒不日便会探到消息,他一旦知道了王道一藏身少林,必然闯寺,给少林寺带来麻烦。 如此,为了不给少林带来灾害,这地方她是再呆不得了。 法空见人迟迟不出现,大怒,将项上念珠一把取下,运内力猛地向藏经阁阁顶掷去,喝道:“擅闯少林胜地,敢做不敢应吗?!” 他这一掷用的是少林寺七十二绝技之一的“旋风掌”,劲力奇大,王道一生怕他这一怒之下砸毁了自家的屋顶,赶忙跃出夹手接住了这穿飞来的珠子,凌空一个旋身,运劲将力道卸了,同时飞身下阁。 她这一接看似轻松,却叫法空大惊,谁人能有此功力,竟化的开他“旋风掌”的劲力?连法明也有些惊讶的睁开了一直半眯着的眼,打量起王道一来。 众人仔细瞧去,只见竟是一个二十来岁的少女从阁顶上飘然飞下,无不惊诧。 法空见她一身道袍装扮,脸色又冷了三分。 佛教和道教的关系自古以来一直很微妙,隐隐之间互相都不大待见。这其中因由也容易明白,毕竟,宗教都是有排他性的。 王道一轻轻落在台上,手执念珠,回他一句道:“敢应不敢放。” 法空一愣,悟出她这句对答里的禅机,眼底闪过轻蔑,大声接道:“放下!” 外道之人,还敢来班门弄斧,与本僧辩经?! 王道一轻轻将念珠抛还给法空,并未用力,跟着接道:“两手皆空,还放什么?” 法空一把接住念珠,又接道:“那为何还执?” 王道一道:“心有灵犀。” 法空目光微闪,收起了小觑之心。 两人一问一答,一抛一接,问的凶狠,答的轻快,只听得台下众僧议论纷纷。 “这女施主是谁?真是玄机啊!” “道士竟也懂佛理?” “势均力敌啊,法空师伯辩得过她么?” “接着听,接着听!” 法明睁着眼,紧紧盯着台上的王道一。 法空将念珠挂回项上,继续问:“如何是佛?” 王道一继续答:“是。” 法空:“如何是正法眼?” 王道一:“不是。” 法空:“何为空?” 王道一:“空不异色,色不异空。” 法空:“是么?” 王道一:“不是。” 法空:“不是吗?” 王道一:“并非不是,是名不是。” 法空诧异,再不轻敌,又问:“如何悟证虚空?” 王道一:“心无杂念。” 法空:“是吗?” 王道一反问:“不是吗?” 法空一顿,涨红了脸,“这……” 四周僧众一片哗然。 法空竟然输了! 法明看着王道一的眼睛亮了。 法空气愤难当,喝道:“外道人焉敢妄言佛门语?” 王道一拱手作了个满揖,不想将矛盾恶化,歉然道:“晚辈业已还俗,并非道家中人,前辈勿怪。” 其实她心中对这些宗教间的敌对关系有些无奈,大家都是修道之人,为何要如此芥蒂呢? 法空一听她现下已不是道士,脸色便好了些,但还是冷声道:“你是何人?为何擅来我少林?” 王道一又是一揖,“晚辈却有难言之隐,不得已寄居贵寺,多有打扰,当下便走。”说着便要离开。 这时,法明却忽然开口道:“女施主既已还俗为俗家之人,那么,入我佛门如何?” 众僧又响起一片窃窃私语,这可是少林寺方丈要亲自屈尊留人啊!大家纷纷猜想着这半路杀出来的女施主到底是何方神圣。 法空面上一沉。 王道一有些惊讶,连忙道:“晚辈不才,怎配入贵寺门内?” 法明上前一步,再劝道:“施主慧根难得,你若留下,老衲将毕生所学倾囊相授。” 一旁众僧听得都红了眼,这等于就是把住持之位相传了,就等王道一一个点头。 法空暗暗攥紧了拳。 王道一哪能接受这个?忙推脱道:“晚辈懒惰,经不得修习之苦。” 法明不吃她这套,道:“施主看上去可不像怠惰之人。” 其实也无怪法明如此,自靖康之难以来,少林寺便呈衰微之势,几十年来再也没出过高僧大能之人,少林寺在武林中的地位亦是日渐西山,此时身为少林寺住持的法明见到了这么一个好苗子,怎么能不竭力争取一下? 王道一看出了他的执意,叹了口气,说道:“其实,晚辈想要的,道门里没有,佛门里就能有了吗?” 众僧一片惊呼,法明也不禁一愣,定神问道:“那么,女施主想要的是什么呢?” 第301章 想要的是什么呢? 王道一抬起头来,望望天边变幻莫测的火烧云,想了片刻,慢慢道:“我想要……”说着抬手指指天。 “不畏浮云遮望眼。” 又指指地。 “不惧黄土埋我心。” 再指指台下众僧。 “惟愿众生明我意。” 最后指向大雄宝殿内威严的释迦牟尼三尊佛像。 “但教诸佛烟消散!” 在重阳宫后山的那个夜晚,她悟出了道本为心这一层。 既然,道本为心,那何又为心?何又为命? 这是王道一想继续追寻下去的真理。 她不信神,不信佛,她只想自己去追寻探索这个终极秘密。 这便是王道一的“道”。 这四句话一出,满院寂静。 良久后,法明长叹一口气,双手合什,言道:“阿弥陀佛,既如此,施主请便吧。” 王道一也双手合什回礼道:“叨扰了,晚辈告辞。”抬脚便要走。 就当此时,传来一声断喝:“且住!” 王道一微惊,回过头来,但见法空对她怒目而视,她道:“前辈有何见教?” 法空上前一步道:“你在我山林寺藏经阁待了多久?” 王道一道:“四月有余。” 众僧纷纷倒吸一口凉气,这人藏了四个月竟未被发现! 法空也是诧异一愣,顿觉面上无光,身为少林寺六大首座之一,寺中藏经阁中有外人藏了四月有余他竟毫无察觉。他手捏铁珠,喝道:“你在我寺中藏经阁重地窝藏四月有余,是想偷学我门七十二绝技吗?!” 王道一忙摇头道:“没有。贵寺武功,晚辈看也没看一眼。” 法空显然不信,哪有学武之人四个月守着少林寺七十二绝技还不动心的?他叫道:“小辈诳语!”说着已举掌向王道一拍了过去。 他这一掌使得是七十二绝技之一的“大力金刚掌”,来势凶猛,若给他拍到,任是彪形大汉也得粉身碎骨不可。 王道一忙用“空明拳”以柔克刚的巧劲将这掌化开,同时后退一步,想伺机逃出山门。 她身上有全真派的功夫,若是酣斗起来,即使她刻意不用全真教的功夫,也必然会从内功上叫武功高强的高僧给看出身家来历,到得那时,她就是有十张嘴也说不清楚了。 一个全真教的人,到少林寺藏经阁中藏了四月有余,不是外道派来的间谍还是什么? 王道一可不想因为自己一人的原因便给少林寺和全真教凭空惹出一桩仇来。 是以她只退不进,极力隐藏自己的功夫。 法空见她躲开了自己这一掌,脸色更冷,欲再追击而上。 就在此时,院角树上突然传来一声闷笑,戛然止住了法空的动作,也止住了王道一的动作。 众僧又是一惊,难道寺中还藏得有人? 所有人不约而同向声源看去。 只见一个看来不到三十岁的穿灰布袍子的年轻和尚从树上飘然而下,也落在台上,正是虚竹。 作者有话要说: 辩经这段借鉴了一下《悟空传》,嗯,这也是本不错的小说,推荐大家闲来无事去看看。 下集预告:小道长要升级了。 第119章 凌波微步 这是这几个月来王道一再一次见到虚竹,她又惊又喜,上前向虚竹行礼道:“前辈!” 虚竹一直看向法空,但笑不语。 法空与他对视着,莫名的有些发怵,这人明明比自己小十来岁的样子,怎么一双眼睛像是能盯穿一切? 法空大声道:“哪里来的和尚,你笑什么?” 虚竹道:“我刚在看树上两条鱼嬉戏,所以发笑。” 法空喝道:“妄说!鱼怎会在树上?” 虚竹反问:“那在树上的是什么呢?” 法空一愣,明白过来这人是在与他辩禅。他刚才从王道一那里攒来的一肚子怒火正好没处宣泄,便上前一步,大声道:“我倒要问问你了。” 虚竹道:“请问。” 法空道:“什么是佛?” 虚竹听他问话后,把眼一闭,不再看他。 法空皱眉道:“这是做何?” 台下的法明叹一口气,合什在胸。说道:“他已经答出来了:无处不是佛,何处也无佛,佛在本心。”他看一眼虚竹,道:“小师父,真有你的。” 虚竹一笑。 法空道:“我再问一个,如何悟证虚空?”这是他方才败在王道一手里的问题。 虚竹不假思索道:“破!” 法空问:“是吗?” 虚竹道:“不是。” 法空捏紧铁珠,跨上前一大步,似有攻势,喝道:“不是还答!” 虚竹淡淡道:“不是还问!” 法空一怔,顿时像扎瘪了的气球,收了将要出手的攻势。 众僧都惊得呆了。 法空又输了! 输的比方才还惨! 过了半晌,法空问道:“你又是何人?” 虚竹脸上浮现出少有的片刻怔愣。 你是何人? 少林寺的僧人在问他,你是何人? 法空见他不答,追问道:“为何不答!” 王道一看向虚竹,她知道,在场诸人,唯有她能理解他为何不答。 少林寺是什么地方? 第302章 是虚竹生于斯,长于斯的地方,他的亲生父亲曾是这里最受人尊敬的住持,他有一桩离奇的身世,他与这座庙宇有剪不断的因缘。 现在,一百年后,少林寺里的后辈僧人们在他面前陌生的问他:“你又是何人?” 多么可笑啊。 儿童相见不相识,笑问客从何处来。 说的就是现下吧。 王道一忽然有些替他感到心酸。 她看向虚竹,见他只是微微一笑,那笑容中有一丝淡淡的无奈,但除此之外,再没有其他任何情绪,没有心酸。 她看着他想,也许人活久了便会变成这般吧,你还活着,可这个世界已经不认得你了,你也一并抛弃了这个世界。所以,没有心酸,又何必心酸? 虚竹笑了笑,答道:“我是我。” 法空见他这又是要辩禅,哪里还敢与他再辩?马上转移话题,冲王道一道:“你偷学我少林武功,认是不认?” 王道一还不待说话,虚竹却对他道:“你这娃娃妒心深重,满脑贪念,也不知是怎么坐上戒律院首座这个位置的?” 法空还没从虚竹对他的那句“你这娃娃”的诡异称呼中回过神来,便紧跟着听到后面言语,顿时怒起,指向王道一,向台下僧众喝一声:“布金刚罗汉阵!擒此贼人!” 法明阻止道:“法空……”他想为王道一辩护,可又的确拿不出什么证据来,只叫了一声,便说不出下文了。 “金刚罗汉阵”是少林寺御敌的看家阵法,以四大武功最强的首座为中心坐镇,其余弟子持僧棍围绕周边,以“少林棍法”与中心首座配合,击杀敌人。 此阵一旦布成,那王道一就算有泼天的能耐,也休想出了这寺门。 戒律院首座有令,众僧顿时一凌,同时双手合十,应道:“谨遵法旨!”说罢,提棍布阵,眨眼间阵型便成。 按理来说,少林寺一切僧众都应服从于住持才是,但这戒律院却是个特殊的存在,它是少林寺的监察机构,监督寺中一切僧侣的言行,掌刑罚之职,包括寺院住持和其余五大首座在内,均受戒律院监督惩戒,若住持没有充足的理由,便无权干涉戒律院行使相应职权。 现下王道一偷学少林武功的嫌疑巨大,在没有被澄清之前,戒律院可以动手拿人,其余五院首座以及住持都无权阻止。 王道一见到这阵法规模,浩浩荡荡的压向自己,惊得睁大了眼,问虚竹:“前辈方才何必激怒他?” 虚竹道:“他是铁了心要擒你的,早打晚打都是打,不如激怒他来个速战速决。” 王道一还想再说什么,却瞬间被阵法包围住了,她在其间左右闪躲,只守不攻,以求脱身,一来她不能显露自己真实功夫被人看出出处,二来她也不想伤了寺中僧众。 虚竹则三转两转躲开大批来人,悠闲淡定的始终站在台上一角处,平淡的看着王道一颇为狼狈的在阵中流窜。 王道一见虚竹似是没有要帮自己的意思,简直欲哭无泪,好一个“速战速决”,他这是想要她速死吧? 正所谓“活化石”的心思你别猜,王道一现下是彻底想不通虚竹是怎么想的了,她在阵中左藏右躲,既要保全自己,又要小心不伤着人,还要极力压制自己显出全真教的功夫,怎一个辛苦了得啊。 但王道一的功夫和应变能力也的确不错,而且真正算起来的话,这少林寺中也没有其敌手,是以一炷香的时间过去,“金刚罗汉阵”还是没将她捉住,当然,她也无法从阵中脱身。 一炷香过后,在台角观战的虚竹忽然滑步进入阵中,轻松绕开所有来人一把抓住王道一肩膀,将她提溜起来,飞向台上来。 两人飞在空中时,王道一听见虚竹对她道:“小孩儿,看来你功力还不够呐,也罢,我便来帮你一帮吧。” 众僧见他竟能自由出入这阵法,如入无人之境,都是一惊,待反应过来后,又向台上攻去,哪知众僧刚刚碰到台边,便感觉似有一股力道化成一堵无形高墙挡在台前。诸僧的力道撞在这堵墙上,登时无影无踪,消于无形,仿佛被这堵无形墙给化去了一般。 法空心中一凛,心道这年轻和尚好生厉害,他吆喝一声,叫众僧罢斗。 虚竹看向诸僧,道:“这么多大人欺负一个小女孩儿,是武林正宗所为?” 法空道:“此乃我少林自己的事情!这女施主有偷学我门武功之嫌,必得捉拿查问!” 虚竹道:“尔等莫要不领情,这小孩儿是不想伤你们才处处手下留情的。你们再这样缠下去,缠到天黑也分不出个胜负来的。” 法空道:“那你说怎的?” 虚竹道:“这样吧,我现下就给她教一门新功夫。她只能用这门新功夫来和你们周旋,若是她输了,你们便捉她去盘问,若是你们输了,便难为不得她了。” 法空听得瞠目结舌,“你是说……叫她现场就学……一门新功夫?” 虚竹点头道:“对,就在这里学,即炒即卖,新鲜热辣,用不到半个时辰,胜负便分,你们也剩力,不是吗?” 他此言一出,包括王道一在内,人人惊骇,不可置信。 法空心想:“世上哪有半个时辰便能学会的功夫?世上又哪有用半个时辰便能将功夫学会的人?”想到此处,觉得王道一一定必输无疑,便道:“那好!你教吧。” 第303章 虚竹拍拍王道一肩膀,道:“小孩儿,你觉得如何?” 王道一看着虚竹,有些不确定的道:“前辈……我……行吗?”用半个时辰学一门功夫破了这“金刚罗汉阵”,她可从没有十足把握。 虚竹一笑,不答她话,往旁边迈了一步,道:“我这乃是天下第一号逃跑大法,莫说这金刚阵了,便是天罗地网也跑的出。” 王道一问:“前辈要教晚辈什么功夫?” 虚竹却不告诉她,而是说道:“猝遇强敌,以此保身,更积内力,再取敌命。” 说罢,不给王道一犹疑的机会,忽然喝道:“看好了!”话音一落,只见虚竹便开始在台上一步一步走将起来,一步跟一步,足迹密密麻麻铺展开来,每一步却都走的极为缓慢。 众僧抬眼瞧去,见他走的正是一套繁复的步法,但这步法却看起来杂乱无章,毫无规律可言,竟像是他在台上随意瞎走,就连法明也看不出个门道来,众僧不禁纳闷,这么慢吞吞的胡乱走法如何能用来制敌? 王道一却是见虚竹刚走了两三步,便是浑身一震,她认出来了,虚竹这步法走的正是《易经》中的卦象方位! 她早在七八岁的时候便已能熟读《易经》,是以一见之下,立时便反应过来了。 《易经》乃儒道典籍,佛门中人甚少有人精通,是以诸僧中无人能辨得出。 王道一盯紧他每一步,只见虚竹信步而走,姿态潇洒随意,步下灵活自如,先迈“同人”,再走“大有”,左脚“归妹”,右脚“未济”,退守“明夷”,转回“无妄”,前取“中孚”…… 八八六十四挂位,步步精准。 看似毫无章法,实则大有章法! 王道一认真观察虚竹步法足迹,她不死记他走的每一步的方位,而是注意琢磨他步与步之间,卦象与卦象之间的关联规律,仔细推敲其中奥妙原理。 虚竹脚步密密麻麻的一趟走下来,约莫有千百来步,只把台下众僧看的一头雾水。 他收步看向王道一,见她一副沉思入迷的沉浸模样,微微一笑,问道:“小孩儿,看清楚了没有?” 王道一回过神来,道:“看清楚了。” 虚竹又问:“都记住了没有?” 王道一道:“记住了。” 诸僧不禁诧异,如此乱走一气的千百步走法,这女施主是如何看一遍便记得住的? 虚竹听到她回答,面上却并未有半点高兴之色,只道:“小孩儿,我再走一遍,可要看仔细了。” 王道一点点头。 虚竹又走一遍,这次却比上次快了一些,步与步之间不再停顿,而是前后连贯,龙行虎步,一气呵成,姿态更显潇洒逍遥。 虚竹停下,又问:“小孩儿,怎么样?” 王道一回味半晌,道:“已忘记了一小半。” 虚竹这才微微笑了笑,说道:“好,这也难为你了,你自己再想想吧。” 王道一低头默想片刻。 过了一会儿,虚竹再问:“现下怎样了?” 王道一道:“前辈,已忘记了一大半,只还记得三四步了。” 诸僧顿时一片哗然,纷纷窃窃私语起来,都搞不明白为何王道一明明第一遍就记住了,到后来却越忘越多。 他们又哪里知道,虚竹教给王道一的是一门道家的玄妙武功,自然要用道家的法子来学。 什么是道家的法子? 简单来说,就是一个“忘”字。 在道家看来,修道之人要经过三个阶段,一是“无知”阶段,二是“有知”阶段,三是通过“忘”来达到“无知之知”的心灵的最高境界。《庄子》中便有对“坐忘之理”的详尽阐释。 学武亦是同理。 “无知”便是指人的原始阶段,什么都不会,然后经过学习变为“有知”阶段,从“有知”再到“无知之知”便是需要靠一个“忘”字。 忘记武功路数,忘记表面的招式,将武功的精华内涵与自身合而为一,化进骨髓血液当中,让功夫变成一种身体的本能,就像是吃饭喝水一般的本能,而非一种需要刻意记忆的身外之技。 这个“忘”字,便是最关键的一步,也是最难参悟的一步。 王道一学习虚竹所教功夫,她“忘”的越多,反而说明对这门功夫理解的越深。 就在诸僧惊疑不定间,虚竹听到她的回答,笑道:“好,我再走一遍。”举步而行,这一回速度更快,如旋风一般来往行走于台上,叫人根本看不清他身处何地,只能看见他的无数虚影在台上飘荡。 虚竹最后一个旋身,停了下来,问道:“小孩儿,怎样?” 王道一在台上缓缓踱了几步,体悟半晌,再抬起头来,眼神发亮,满面喜色,道:“前辈,这下可忘得干干净净的了。” 虚竹直直看向她,笑道:“不错不错,你可以走了。” 王道一接到他的目光,却微微一愣。虽然两人并没有见过几次面,但王道一从他的眼神中准确读懂了他的意思,他说你可以走了,不只是说你可以走出那金刚阵了,而是,你可以走出这座山了。 王道一尚自愣神,虚竹却不再多说,一个转身飘然而去。 诸僧见虚竹离去,不禁都目瞪口呆,只见虚竹竟像是登天梯一般,不借助任何东西,直接凌空向上而行,真真如神仙一样腾云驾雾。 第304章 饶是少林高僧再见多识广,也从没见过这等非人类的功夫,个个都望着他走远,呆然不动。 虚竹体迅飞凫,飘忽若神,三步两步便升到大雄宝殿正上方,然后于高空中凌空直行,渐渐迈步走远,边走边歌曰: “道可道,非常道。 名可名,非常名。 名既非常,如器中锽。 道既非常,如日之光。 如器中锽,声出於内。 如日之光,光照无方……” 歌声低沉悠远,回荡于山林薄雾之中,正似仙人踏歌而去。 一歌毕,虚竹的身影逐渐隐于一片晚雾之中,只留一个模糊的背影还能依稀望得见,就在此时,王道一忽然听得有一道传音入密的声音传进她的耳中,声音悠悠的:“孩子,记住,这功夫名叫……” 是虚竹的声音。 随着这声音飘入她耳中,虚竹的袍角完全隐没在山林雾气当中,再也看不见踪影,只余尾音阵阵继续在她耳边散开来,敲打着她的心:“……凌波微步。” 凌波微步! 王道一浑身一震,猛地睁大了眼睛。 虚竹子方才给她教的功夫是……凌波微步! 虚竹子原本只是在回答她刚开始问他的那个问题而已,可是王道一知道后,却不喾一个炸雷响在耳畔。 《洛神赋》有云:“凌波微步,罗袜生尘……” 凌波微步,是逍遥派中一门极为厉害的功夫,用此功,任是谁也追不上,什么阵法也困不住的,可保性命无伤。再者,此功亦能增长内力,只要每走上一遍步法,便相当于内力运转一周天,内力增长便可突飞猛进,比起打坐运功来说不知快上多少倍。 她记得在《天龙八部》中虚竹是没有学过这门功夫的,不过王道一想着,他当初既然已接任逍遥派的掌门之位了,那么一百年过去了,虚竹身为掌门,现在会这门功夫也是理所当然之事。 她又想起虚竹方才的话:“猝遇强敌,以此保身,更积内力,再取敌命。” 可不就是如此吗,凌波微步,端的是厉害。 虚竹子授给她的这门功夫,份量着实不轻。 王道一不禁疑惑,他这是想干什么? 她心下思量着,逍遥派向来不传外人功夫,如今虚竹子却将逍遥派中的功夫教了一门给她,是有什么用意呢? 然而不管怎么说,功夫已经上了身,完完全全被她领悟到灵魂血液里去了,想反悔也不成了。 王道一压下心头的疑惑,转过身来看向台下诸僧。 众僧还尚处在虚竹凌空信步而去的惊诧中,一时没回过神来,见王道一转身,才纷纷醒神。 法空冷哼一声,道:“什么乱七八糟的邪魔外道!”扭头高呼一声:“布金刚罗汉阵!” 少林弟子业已回神,得了戒律院首座命令,立即个个提棍而立,单手当胸立掌,齐声应道:“谨遵法旨!” 随后片刻间,阵型已成,王道一运起凌波微步,脚下踏六十四卦方位,于阵中左右腾挪。 但见她左右逢源于这金刚阵中,诸僧用僧棍照她击去,她每每踏步闪得几闪,便能叫诸僧棍棒统统抡空,越是想击中她,却越是击她不中。 阵中四大首座纷纷使出看家绝技朝她飞掌出拳,却也都被她斜身侧绕的各个躲过,叫那些掌拳都打了个空。 她脚下的“凌波微步”步法巧妙无比,几十名武僧飞拳踢腿,挥棍舞棒,竟连她的一片衣角也没法沾得上。 正道是:“动无常则,若危若安。进止难期,若往若还。” 这“凌波微步”繁复莫测,每一步都是踏在别人决计意想不到的所在,眼见她左足向东跨出,不料踏实之时,身子却已在西北角上,眼见她向左而去,实则却画了个圈落在右边。几十名武僧越打越快,但十分之九的招数都是递向自己人身上去了,其余十分之一则是抡了个空。 逍遥派的功夫特点是,不仅用起来玄妙厉害,使出来还异常漂亮潇洒,二者兼得,方合“逍遥”二字的内涵。正如这“凌波微步”,虽身处乱斗之中,但踏将出来却显得极为惬意潇洒。正如《洛神赋》所说的:“仿佛兮若轻云之蔽月,飘飘兮若流风之回雪。” 王道一漫步阵中,一步一步向寺门口逼近,而诸僧的僧棍拳掌却时不时的交在一起,你挡架我,我挡架你,三三两两撞在一处,乱作一团,大部分人反被自己人所误伤。 凌波微步乃是一门极上乘的武功,唯有内力本就不弱的人方能驾驭的住,否则便有经脉错乱的危险。每一步踏出,全身行动与内力息息相关,决非单是迈步行走而已。王道一一边踏步,一边觉得丹田中有热气冲将上来,绵绵不绝,不断生发,渐渐散于四肢百骸,六十四卦每踏过一遍,便觉神清气爽,全身精力弥漫。 寺僧一阵手忙脚乱、互相伤害过后,却见王道一已施施然的走出了寺门,正当诸人惊诧间,只听王道一于山门外喊话道:“诸位前辈,晚辈今日多有得罪了。但容晚辈陈言,晚辈的确不曾偷学过贵寺一星半点的功夫,万望前辈们相信。为不给贵寺再遭麻烦,晚辈不可再多留于此地了,就此别过吧!” 众僧追出门外,却只见山路上被夕阳染上一片橘色,山间云雾稀薄,早已不见了王道一的踪影。 离开少林寺后,王道一使开“凌波微步”,急往山下而去。 第305章 走了半晌,不出意料的在下山必经之路上遇到了欧阳锋。 作者有话要说: 嗯,我说的升级是指又学了一门很牛的功夫,你们怎么都想到成仙上面去了,脑洞真大啊…… 第120章 击掌为约 欧阳锋见王道一出现,颇有些吃惊,二人互视片刻,欧阳锋笑道:“没料到你竟敢自己出来。” 王道一有方才在少林寺的“试练”,心里已有了七八分的底,便道:“我想出山,自然要出来。” 欧阳锋横杖于前,道:“恐怕你出不得这山。”说着便运杖攻来。 “不试试怎么知道?”她见西毒铁杖攻来,也不抽剑格挡,而是脚踏“凌波微步”的步法,向斜侧方“离”位跨出一步,便躲过了西毒这一击。 西毒给劈了个空,愣了一瞬,对自己方才的“失手”有些惊讶,但也不多想,看准王道一,又是一杖挥去。 王道一脚下微动,再次叫他挥了个空。 西毒又愣了愣,还是飞身而起,自上而下向她砍去。 不出意外的,这一招又砍空了。 一次两次可以说是自己的“失手”,那接二连三的“失手”说明什么呢? 西毒这才发应过来什么,他大吃一惊,虎目圆睁,运起全身功力,挥舞蛇杖,疾向王道一攻去。 王道一依然不抽剑,脚下踏着步子,将西毒雨点般的攻击一一避过。 西毒越打越快,一击不中,二击便至,杖影呼呼,攻势猛烈,使出“灵蛇杖法”连打九九八十一记,记记都冲王道一要害而去。 但王道一的“凌波微步”着实玄妙繁复,见之在前,焉乎在后,见之在左,焉乎在右,变化莫测,叫人无可预料,西毒这八十一记杖法虽然猛烈,但记记却都落空。 西毒见她似乎随意挪动了几步便将自己的杀招尽数避过,又惊又怒,不可思议的看向王道一,半晌才道:“你又练成了什么功夫?” 从被他狼狈的逼进山到今日出山,才短短四个月时间,王道一便能练成如此奇功,功力也较往日提高了一大截,这怎能不叫西毒惊诧? 见王道一不答,西毒心中更是打鼓,他知道,以王道一现下功力来看,他如今已经是捉不住她了。 这才过去四个月便能有如此长进,若是再过个几年…… 西毒不敢再想下去。 他紧紧的盯着王道一,心下骇然,看着这个才二十岁的女子,他竟然情不自禁的有些发慌。 王道一始终没有说话,过了片刻,见西毒不再动作,而是一直死死盯着自己,才开口道:“欧阳前辈,如今我虽依然打不过你,但你也休想再捉住我了。” 欧阳锋瞧着她那波澜不惊的眸子,咬咬牙,冷冷道:“你想说什么?” 王道一道:“咱们来做个交易。” 欧阳锋道:“什么交易?” 王道一道:“我答应你一件事,你也答应我一件事。” 欧阳锋道:“先说来听听。” 王道一道:“我可以答应你,从今而后,你落在我手中之时,我饶你三次不死。” 欧阳锋听后一愣,忽然仰天纵声长笑,笑声尖厉奇响,回荡在山间,叫人听来只觉恐怖阴森。 王道一双眼一直凝视着他,等他笑声停了,方淡淡道:“这没什么好笑的。你自己也清楚,总有一日,你会落入我的手中。” 她可不会忘了谭师兄是死在谁手上的,洪七公又是谁暗伤的,又是谁让她和黄蓉分离的,这一桩桩一件件她都记得,西毒此人太过邪恶,又与她之间有这么多的宿怨。她知道,她与西毒早晚会有一场生死之战。 欧阳锋虽然发笑,其实心里却也当真忌惮她,王道一武功进境神速,委实轻视不得。 他看着王道一,觉得这个小女娃简直不可思议,明明她现下武功还不如自己,明明她才是需要东躲西藏的那一方,却能以如此正常平淡语气和他定交易,讨价还价。 她就那么静静的站在那里,不卑不亢,不声不响,可周身的气场却叫人根本不敢轻视于她。 西毒盯了她许久,才道:“哼,那你要什么?” 王道一道:“我要你再不许去追黄蓉。” 她明白,西毒在自己这边已是无望,必会掉转矛头再次去寻黄蓉逼问真经内容。 西毒冷笑道:“不可能!” 王道一沉思片刻,看来西毒对《九阴真经》的执念早已深入骨髓,要他放弃真经,那就是杀了他也不肯干的,如此,她也只能退一步了。 于是王道一道:“那我要你答应我,不能杀她,不仅不能杀,也不能伤到她一丝一毫。日后若是你寻到了她,要她给你解释《九阴真经》,她肯与不肯,只能由她,不得强迫。” 现下黄蓉在哪里谁也不知道,若是日后叫王道一先寻到她,那就好了,可若是叫西毒先一步寻到了黄蓉,那便大大的不好了,是以王道一执意要与西毒做这么一笔交易,来换得黄蓉完全的平安。 西毒笑道:“日后我若见了她,她若乖乖肯说,我原本也舍不得加害她,但她若坚不肯说,难道我还不能小小的用点儿强?” 王道一皱了皱眉,道:“不许!” 欧阳锋想了想,笑道:“好吧,我答应你,咱们走着瞧。” 王道一伸出手掌,道:“丈夫一言。” 第306章 欧阳锋与她击了一掌,道:“快马一鞭!” 约定已成。 王道一知道欧阳锋这人恶虽恶,却向来说一是一,说二是二,答应下的事情必定做到,绝不屑做那违约之事。如此,黄蓉的性命安全算是保下来了,她心里微微松了口气,又看西毒一眼,不再与他周旋,脚下踏着“凌波微步”的步法,从欧阳锋侧方擦过,向山下而去,欧阳锋欲出杖阻拦,却不得成功,眼睁睁的看着王道一踏着玄妙莫测的步法,潇洒离去。 王道一离开嵩山之后,首先到最近的开封府城内与全真教还有丐帮据点取得联系,打听黄蓉消息。 结果仍是令她失望,这四个月来,黄蓉一直没有消息,不过想想也不奇怪,王道一在找她,西毒也在找她,她就算已经逃出西毒控制,为安全起见,也不会轻易露头的。 王道一想了想,已经四个月没回全真教了,她就这么“失踪”了四个月,师兄师姐们定然会着急的,再说四个月没探望龙儿,她也着实不放心,这么盘算着,她便打算先回重阳宫一趟。 她在集市上买了一匹快马和路上干粮,也不休息,直奔终南山而去。 正在王道一朝终南山赶路的时候,少林寺内却展开了一场轰轰烈烈的大搜查,检查各个禅房院落还有没有藏人,又将藏经阁中的少林七十二绝技典籍里里外外检查一遍,看看有无丢失。 结果令人惊讶,那少林七十二绝技,别说是丢失了,就连翻动的痕迹也没有,上面还都落着厚厚的灰尘,就好像这里根本不曾有人住过四月之久一般。 就在大家都有些怀疑王道一所说的话的可信度的时候,负责清查藏经阁的小弟子在三层的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看见了一个唯一证明她存在过的印记,那是一行很小的刻字,就刻在窗柩底下,不仔细找根本就发现不了。 但那名已受过戒的小弟子在禀报时却对那行刻字的内容表现的有些难以启齿,他言辞的吞吞吐吐叫寺院住持和几大首座颇感奇怪,他们决定亲自去看一看。 当法明和法空等人来到藏经阁的三层顺着小弟子的指引看到那小小一行笔法端正遒劲的楷书刻字的时候,法明呆住了,法空也呆住了,所有人都呆住了。 只见那行隐蔽的刻字是:“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刻字周围的油亮还代表着它应该是时常被人用指头反复抚摸的。 默然良久后,法明微微闭上了眼,双手合什轻轻念了句佛号:“阿弥陀佛……” 在那之后,寺中没有人再提起辩经大会那日的风波,也没有人再提起那个藏身少林四月有余的神秘女子,亦没有人再提起藏经阁某个窗柩下的那行隐蔽刻字,不过,也从没有人将它擦去。 王道一只顾快马加鞭的赶路,十几天后便抵达重阳宫。她的出现无疑使马钰、丘处机等人心中的石头落了地。 她本想探望过龙儿及师兄师姐们之后便离开去继续寻黄蓉,却没想到另一件事情又找上了她。 正所谓“祸兮福之所倚,福兮祸之所伏”,这件事情的发生看似阻碍了王道一寻人的行程,实则却又歪打正着的促进了二人的相见。 第121章 应召北上 王道一于重阳宫正殿拜望各位师兄师姐,几人一边喝茶一边寒暄问候过后,她正打算回后山看龙儿去,却被掌教马钰又叫住了。 王道一见马钰面有犹豫之色,一旁的丘处机也是一副一言难尽的样子,她心下不解,便主动问道:“马师兄可是有事要我相帮?” 马钰过了半晌,叹了口气,从袖中取出一块卷着的布来,递给王道一。 王道一疑惑的接过来,展开一看,惊讶之余也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了。 这是一道成吉思汗直接下给她的诏书! 只见那绢帛诏书写道: “天厌中原骄华大极之性,朕局北野嗜欲莫生之情,反朴还淳,去奢从俭。每一衣一食,与牛竖马圉共弊同飨。视民如赤子,养士如兄弟,谋素和,恩素畜。练万众以身人之先,临百阵无念我之后,七载之中成大业,六合之内为一统。非朕之行有德,盖金之政无恒,是以受天之佑,获承至尊。南连赵宋,北接回纥,东夏西夷,悉称臣佐。念我单于国千载百世之来,未之有也。 然而任大守重,治平犹惧有缺。且夫刳舟剡楫,将欲济江河也。聘贤选佐,将以安天下也。朕践祚已来,勤心庶政,而三九之位,未见其人。 朕闻道一先生虽一介女子,然体真履规,博物洽闻,探颐穷理,道冲德著,怀古君子之儒风,抱真上人之雅操,久栖岩谷,藏身隐形。阐祖宗之遗化,坐致有道之士,云集仙径,莫可称数。自干戈而后,伏知先生犹隐山东旧境,朕心仰怀无已。 岂不闻渭水同车,茅芦三顾之事?奈何山川悬阔,有失躬迎之礼。朕但避位侧身,斋戒沐浴,选差近侍官刘仲禄,备轻骑素车,不远千里,谨邀王道长暂屈仙步,不以沙漠悠远为念,或以忧民当世之务,或以恤朕保身之术。朕亲侍仙座,钦惟先生将咳唾之余,但授一言,斯可矣。 今者,聊发朕之微意万一,明于诏章,诚望先生既著大道之端,要善无不应,亦岂违众生之愿哉?故兹诏示,惟宜知悉。” 嗯,写的还文绉绉的,真啰嗦,也不知成吉思汗是找哪个笔吏写的。 王道一审视着这封诏书,心里开始思量起来。 第307章 这诏书虽然写的骈四俪六的洋洋洒洒一大堆,其实意思很明显。 诏书总共五段,第一段无非是成吉思汗的自夸,夸自己如何如何圣明,如何如何厉害,蒙古疆域又如何如何辽阔,把自己夸的天上有地下无,自己不当千古一帝都不好意思。 第二段是说成吉思汗的求贤之心又是怎样的迫切和诚恳。 第三段又开始夸王道一,往海了夸,往神仙级别夸,一会儿说她虽为一介女子,却如何如何博学,一会儿又说她有什么古君子之儒风,一会儿又称她早已入圣登仙了,云云。 第四段才进入正题,意思很鲜明,请她速速前去,还派了汉官刘仲禄来接她。 第五段是诏书的套路结尾,再次表达了成吉思汗对王道一的欣赏,叫她赶紧去。 整篇分析下来,就一个主旨:成吉思汗要王道一赶紧去漠北见他,给他教能够长生不老的仙术。 且不管成吉思汗想要成仙的想法有多么荒唐,最关键的问题是,成吉思汗又是怎么知道王道一这号人的呢? 这就要看诏书旁边附带的另一封书信。 那封附带书信是郭靖的亲笔信,其中内容就简单多了,没成吉思汗的诏书那么复杂,信上就一句话:“小王道长,大汗想面见你,还请小王道长就到。”落款是“郭靖”二字。 王道一拿信看了看,嗯,这行文,的确是郭靖的风格。 结合这两样东西,已不难猜出成吉思汗是怎么知道王道一的了。 定是成吉思汗想要延年益寿,甚至想长生不老,就问郭靖中原有没有得道高人。而郭靖应该不知成吉思汗具体想法,还以为成吉思汗或许是想学道家吐纳之法,强身健体而已。他曾经和王道一有过不少交集,又多次得她帮助,王道一的武功修为在全真教中又数最高,于是他便向成吉思汗推荐了王道一了。 至于郭靖是怎么回到蒙古的,王道一就推测不出了,不过大概也跳不出他要找完颜洪烈报仇或是成吉思汗召他回去这两般原因吧。 既然成吉思汗已经亲发诏书了,那王道一必然是不能不去的,她还没有那个冒着整个全真教日后可能被蒙古铁骑踏平的危险去抗旨的“勇气”。 任谁都知道,当今天下,宋氏衰微,金国颓败,唯有蒙古一国独大。蒙古国现下与宋国已经结盟共同夹击金国,是以蒙古国与宋国目前算是亲密的盟友关系。 两国邦交,友好互通往来,王道一若是不去,上纲上线的来说,就叫做有损两国结盟的友谊了。 无论如何都得去。 王道一思量半晌,对马钰道:“蒙古大汗派来的汉官刘仲禄现下在哪?何时启程?” 丘处机叹了口气,说道:“那汉官现下就住在重阳宫客房里,他也是前几日才来,因着你‘失踪’了的缘由,我们便给他说你云游在外,不知归期。他便在客舍住下等着你回来了。” 王道一见丘处机说话才猛然想起一回事来,在原著里,去蒙古见成吉思汗的是丘处机啊,现下却变成了自己。 不过这也不难推想,在原著里,郭靖与丘处机相熟,丘处机武功在全真教最高,所以给成吉思汗推荐的是丘处机。而现下郭靖明显与王道一更熟识一些,且王道一的武功要高于丘处机,郭靖便自然会推荐王道一去了。 王道一再一次感慨蝴蝶效应的强大。 事情已经商定,该说的都已经说完了,她也不再多呆,起身告辞回了后山。 回后山的途中,她又仔细想了想这件事,其实跟着蒙古使团去漠北也不失为一件好事。这样她便能在使团的保护下大摇大摆的从终南山到蒙古去,如此大的声势,蓉儿必定会注意到,到得那时,她在明,蓉儿在暗,她找蓉儿不易,但蓉儿找到她却不难了,两人便能如此取得联系了。 而那欧阳锋就算也注意到了她,也不会轻举妄动,且不说西毒本就捉不住她,就拿她现下是蒙古大汗贵宾的身份来说,西毒就算再厉害,那也不过一介江湖中人,怎敢妄动蒙古大汗的客人?要是连成吉思汗的天威他都敢触犯的话,那他的白驼山庄就等着被蒙古铁骑踏平吧。 这么想着,王道一反而觉得有些心宽起来。 回到后山,苍山云雾,松柏相迎,景物依旧。 二十年来,在王道一的印象里,这里永远是如此模样,从未变过。 其实她每次回全真教,也只不过是想念这里罢了。 龙儿如今已经两岁半了,生的粉雕玉琢,白净可人,一双眼睛乌黑明亮,一看就是个极为聪慧的孩子。此时她正坐在松树下的那张石桌上,手里抱着一本比她自己小不了多少的线装书,奶娘站在一边逗她。 王道一记得,那石桌也是她小时候爱坐的地方。她远远的瞧了她们一阵,笑了笑,踱步走过去。 龙儿见到王道一,黑亮的眼睛里迸发出光彩,面上显出纯净的笑容,还咧嘴露出两颗新长的小门牙,脆声唤了声“师父。” 王道一回以一笑,走过去把她抱起来,照例向奶娘问了这一段时间以来龙儿的生活饮食。奶娘很细心,也一一作答,之后王道一便请她回屋准备饭食去了。 王道一抱着龙儿坐在石凳上,逗她说着话。 “龙儿这几个月有没有好好吃饭?” “有!” “有没有好好睡觉?” 第308章 “有!” “有没有不听奶娘的话?” “有!……啊不对……没有!没有不听话,龙儿很听话!” “哈哈,师父知道了,龙儿一直都听话的。” “嗯……师父去哪了?” “去找龙儿的师娘了。” “师娘找到了吗?” “……嗯,师父早晚会找到师娘的。等找到了师娘,咱们就从这里搬走,住在一起。” “去哪?” “去一个美丽的地方。那是你师娘长大的地方,龙儿以后也会在那里长大。” “师娘也喜欢龙儿吗?” “哈!她很喜欢龙儿,你见过她的,师娘还抱过你呢,不过你那时太小,可能不记得了。” “唔……” 一大一小两个人,一个声音清越,一个声音稚气,伴着簌簌的松风,萦绕在这个小院里,显得极为安详。 王道一在外面一直紧绷着的神经在这里放松下来不少。 龙儿现在还很小。龙儿是她一口奶一口粥养活的。她早已把这个小人儿当作她的家人了,在家人面前,人总是会感到欣慰和放松。 在王道一的眼里,她从来没有将龙儿和书里那个大名鼎鼎但又命途坎坷的小龙女联系参照过,龙儿的人生从被她收养开始就注定与书中完全不同了。 现在,她是她的师父,她会教导她,扶持她,替她遮风挡雨,也会让她拥有足以自保的能力。 她会带她看看这个世界,她也会教她理智与成熟。 她有信心,几十年后,龙儿会是整个江湖中最耀眼的存在。 但她却不会像自己的师父王重阳那样在龙儿身上再加诸什么使命。她会给龙儿一个完全自由选择的未来。 先师王重阳对她做的,她都是心甘情愿,毫无怨言。但她身为龙儿的师父,绝不会是第二个王重阳。 龙儿是她的徒弟,亦是她的家人。 或许有些人生来就是天纵英才,麒麟之子,龙儿正是如此。 与别的小孩子不同,龙儿从小就显得很安静,她极少哭闹,也不会过多的表达激烈的情绪。也不知她这样的性格是基因里就带的还是耳濡目染下被王道一给传染熏陶的。 但有一点不可否认且让王道一惊讶的是,龙儿那近乎逆天的智商。 龙儿手里抱着的那本比她小不了多少的线装书是王道一刚收养她的时候就为她编的一本幼儿启蒙书。自从半年前开始教龙儿,龙儿便爱不释手。 王道一给这书起名叫《诗经花鸟鱼虫图鉴》,顾名思义,这书里都是一张一张的彩图,画的是诗经中的各种动植物的图样,每张画都是王道一查资料考据过后亲手一点一点画出来的,用的是工笔画的风格,极费心思。每张图旁边都附有这些花卉动物的名字,以及它们出现在《诗经》当中的相应章节。 说起王道一编写这本书的动机,那还得从她自己身上说起。 她自幼得王重阳教导,用的启蒙书便是《诗经》。《诗经》是自古而来各种典籍里显得最美丽温情的一本了,用来做小孩子的启蒙读物,既拓展知识,又修养情操。 教材选的没错,可王重阳毕竟是个粗心的男人,教的时候,只是给她一首接一首的灌输这些回复叠沓的诗句意思,有时候干脆直接就让她死记硬背,撂下一句“书读百遍,其义自见”便走了。也亏得王道一小时候心智不凡,才能受得住王重阳如此简单粗暴的教学方式。 但她即使再心智不凡也不是无师自通的神童啊,尤其是《诗经》里面有一大堆生僻诡异的动植物名称都令她背书背的头疼欲裂。 像什么甘葛、卷耳、芣苡、樛木、桃夭、甘棠、采繁、螽斯、兔罝、青蝇、鹑、流离、鷮、蜾蠃…… 这些奇奇怪怪的动植物都是什么呀?长什么样子啊? 王道一是既头疼又好奇。 那么既然王重阳粗心,她也只得自己寻找答案了。于是她长大了一点之后,便翻阅了书阁中所有关于花鸟鱼虫的图鉴典籍,甚至各类药材典籍,才把《诗经》里那一百种多种奇奇怪怪的动植物名字都搞清楚它们到底长成个什么样子。 于是在她刚收养龙儿的时候便想着要给她编这么一本书,好叫以后龙儿再学《诗经》的时候能减少一些枯燥,让龙儿的启蒙学习变得更有趣味性一点。 这书她整整编了一年方完成,准备等龙儿长大一点再给她当启蒙教材用,不过令她没有想到的是,龙儿两岁时竟然就能学懂了。 龙儿几乎是有一种天生的过目不忘的本领,王道一指着书里的图画一个一个给她教的时候,每次教上十来个,龙儿只要跟着念过一遍,便能记得清清楚楚的。等过一个月王道一回重阳宫再来抽查复习,她也从来不会出现忘记了或者想不起来的现象。 见过早慧的,但也没见过这么早慧的啊。 要不是龙儿是她亲手喂大的,养大的,教大的,王道一都要怀疑她是不是神仙下凡了。 这会儿,眼见天色不早,王道一坐在树下逗着龙儿说了一阵话,又拿起那本书给她教了十几页新的内容,便抱着她回屋吃饭了。 成吉思汗催得紧,王道一也不好多耽搁,次日一早,她便与汉官刘仲禄及使团一道启程了。 使团向漠北行进,但见沿途十室九空,路上行人纷纷逃难,金宋两国交战,宋军溃败,百姓流离失所,饿殍千里。 第309章 王道一一行走了几日,越向北行,所见所闻越是疮痍满目。 国破山河在,一个民族的伤口在流血。 兵凶战危,最终受苦的还是百姓,可真是应了那句“兴,百姓苦,亡,百姓苦”。 王道一一路上都很沉默,她沉默的听,沉默的看,她沉默的思考。她在想,见到成吉思汗,她该说些什么呢?她又能说些什么呢?而蓉儿,注意到她了吗? 第122章 成吉思汗 接引王道一的使团行了半月,一行人来到斡难河畔,极目远望,但见无边无际的大草原之上,营帐一座连着一座,成千成万的战马奔跃嘶叫,成千成万的矛头耀日生辉。 千万座灰色的营帐之中,耸立着一座黄绸大帐,营帐顶子以黄金铸成,帐前高高悬着一枝九旄大纛。汉官刘仲禄骑马跟在侧后方殷勤的给王道一介绍着蒙古军帐的部署。 王道一抬起马缰绳指着远方的那座金帐,道:“那一顶就是蒙古大汗的所在吧?” “是,那便是可汗可汗金帐,大汗说王道长是贵客,特命金刀驸马来迎接,应该马上就到了。” 金刀驸马自然指的是郭靖了,王道一又问:“看来金刀驸马很受大汗器重。” 刘仲禄笑道:“那是自然。金刀驸马得华筝公主钟情,武艺高强,战功赫赫,大汗当他是亲儿子一般相待,前不久已封他做了‘那颜’,统帅一万蒙古铁骑。” “那颜”是蒙古最高的军官官衔,非亲贵大将,不能当此称号。郭靖拜封“那颜”,可见成吉思汗的厚爱。 王道一听刘仲禄说完,只点了点头,没再说话。 刘仲禄见她不说话,也不敢吱声了。这十几天下来,他始终摸不透王道一这个人。他总觉得王道一的心理根本不像表面看起来的那般幼小。 王道一平时待人很温和,平易近人,做事真诚,但是她又很少说话。她说话做事的时候让人觉得她就是这么一个温和有礼、简简单单的人,可沉默起来的时候又仿佛深沉如海,让人根本猜不透她在想什么。 就像方才,王道一问起郭靖的事情,他在一旁察言观色半晌,也辨不清王道一对郭靖到底是个什么态度。 一行人刚渡过河,便见到远处有一路人马奔腾而来,王道一看清楚了,领头的一个浓眉大眼、威风凛凛的少年正是郭靖。 使团见金刀驸马来到,纷纷下马,屈膝行礼,王道一也下马来,远远的看着队伍奔近。 郭靖首先奔到近前,一勒缰绳,翻身下马,快步迎上去,喜道:“小王道长,你可来啦!” 王道一也笑了,拍怕他的肩膀,笑道:“郭少侠,好久不见。” 郭靖道:“小王道长,大汗叫你好生歇息一日,明日再见你,你今日便先歇在我营中,我将你的帐子就设在我的军帐旁边了,也好有个照应。”边说边去牵她的马。 王道一跟着他边走笑道:“郭少侠费心了。” 郭靖道:“小王道长说什么话,你的救命恩情比天高,郭靖早就说过,肝脑涂地也在所不辞,这点照应算得了什么。而且,我还有事情请教小王道长呢。” 王道一问:“何事?” 郭靖一说到此事,顿时有些愁眉苦脸起来,踢了踢地上的枯草,说道:“小王道长,大汗叫我做‘那颜’,给他带兵打仗去,可这行军打仗,我是毫不通晓,便想着向哲别、速不台等大将请教,哎!但我资质本就鲁钝,战阵之事又是变化多端,一时三刻之间哪能学会?眼见大军就要西征,到那时,我要是一个号令不善,立时败军覆师,不但损折成吉思汗威名,而且枉自送了手下一万人的性命。” 王道一问:“大汗马上就要发兵打仗了吗?跟谁?” 郭靖道:“是跟花剌子模。”一提起花剌子模,他顿时一股怒气上来,说道:“我的杀父仇人完颜洪烈正好也在那里,我这次非要报仇不可!” 自从金国与蒙古交战战败之后,完颜洪烈便逃到花剌子模藏起来。 王道一听后,想了想,建议道:“那你何不去向大汗辞官?就说你做不来大将,让他令选贤才。” 郭靖苦恼道:“我向大汗辞过官来着,可是他却骂我道:‘谁生下来就会打仗?不会,打过几仗也就会了。蒙古大汗的女婿哪能不会打仗!’” 此时两人已进了郭靖的帐篷,郭靖请她坐下来,立刻便有副官送来一壶热腾腾的奶茶放在案上。 王道一听他说道“蒙古大汗的女婿”这几个字,便想到了日后蒙古挥师南下,侵占宋国之事。那时郭靖身为宋人,必将会与成吉思汗反目。 因此她没有回答他的疑问,而是先问道:“郭少侠,你可真的想好了,要做蒙古大汗的女婿?” 没想到郭靖听到她这话后却根本没往那方面想,却是霎时想到了穆念慈,于是他明显愣了一瞬,低头道:“小王道长,我……我不知道,当初我答应了大汗的,如今便必须娶华筝妹子的。至于穆世姊,我是真真对不住她。”说到此处,想起远在大宋的穆念慈,心里一阵愧疚,低头默然。 王道一没料到他想的却是这个,也愣了愣,随后叹了口气,对于郭靖的这份近乎死心眼的守信,她真的是很无奈的。可是说到底,在婚约这件事上郭靖并没有什么大错,错的只是这世事变幻不定。郭靖也只是一个莽撞的少年人,考虑事情难免不周全,又怎能全怪他呢?而且这件事她自己也有参与。 第310章 两人相对沉默了一会儿,郭靖神情有些恍惚,喃喃道:“小王道长,你说我该怎么办?穆世姊她……” 王道一看他一眼,有些头疼,慢慢道:“事情已经如此了,还能怎么办。人年轻的时候哪有不冲动许诺的?你也莫要太过愧疚了,况且这事也有我的原因在里面,我若当初不叫你去那擂台上,你今日也无需如此纠结。……你只消明白一个道理,从今以后,再别太轻易答应别人什么事,这世上有许多事情,口中虽然信誓旦旦的答应了,却是无法办到的呢。” 说道此处,她也有些怅然。这件事情,是她亲手搅乱了原有的情节,如今穆念慈虽不与杨康再牵扯在一起了,却也是孤身一人,她也不知这对穆念慈来说是好是坏。 郭靖看向王道一,怔怔的想了片刻,点了点头,道:“我记住了。” 王道一还是想回到刚才想的那个问题,便又问:“蒙古大汗现下已经占领了金国都城了吗?” 郭靖道:“是,金国都城已经被拿下,过不了多久,金国便要完了。” 王道一道:“你还记得那年在京城我给你说的话吗?金国一旦灭亡,蒙古便与大宋直接接壤,那时蒙古军攻入大宋的话,你如何是好?” 郭靖一惊,想了想,道:“小王道长,你说的这些,我都明白,可……这也只是推测而已,现下大汗与宋国结盟,两国关系和睦,大汗并无意要南下攻宋的。大汗于我和母亲有十几年的庇护之恩,我若此时背弃大汗,那怎么成?” 还真是,不撞南墙不回头,不到黄河不死心。 这是郭靖的可贵之处,也是他所有悲剧的来源。 王道一轻叹了一口气,不再多说什么,她知道,不见到事情真正发生,郭靖不会首先背弃对他有过恩情的人。 对这件事,她已经对他说过三次了,三次都不能叫他有所动摇。既然如此,那她就算再说破了嘴又有什么用呢? 不过话又说回来,对于蒙古很快就要攻宋这件事,王道一一无确凿证据,二不是蒙古军内部高层的人,郭靖又凭什么相信她呢? 所以,她不说了,再也不说了,她唯一能做的,就只是眼睁睁的看着一个悲壮的命运随着时间的推移渐渐加诸在郭靖的身上。 郭靖那么敬爱他的母亲,如若有一日他的母亲为了他而自裁殒命,郭靖该多崩溃啊。 她默默地看着郭靖,心道,这个老实忠厚的少年,注定不会有一个顺风顺水的一生。 她再次叹了口气,心里觉得堵得慌。 于是王道一最后只盯着他的眼睛,认真嘱咐了一句:“郭少侠,天将降大任于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所以,无论以后遇到什么事,希望你能一直坚强,勿失本心。”说着从袖中又掏出一本书递给他,又道:“这是《武穆遗书》,你若认真研习,定能于领兵作战方面有所长进。” 郭靖愣愣接过,向王道一称谢。 两人又聊了一阵,直到喝完一壶奶茶,郭靖便亲自送她回旁边早已替她收拾好的帐子。 是夜,王道一躺在炉火晃晃的军帐里,听着帐外呼呼的北风声和战马的嘶鸣声,脑中盘算着明日见到成吉思汗后要说的话。 一代天骄,成吉思汗,到底是何等样的人物? 此时已是九月多,不像四季如春的南方,漠北现下已慢慢现出寒意了,秋风渐起,大雁南归,蒙古官兵都已穿上了兽皮衣,再过一个多月,怕是就要下雪了。 王道一想着想着,思维不知不觉又拐到黄蓉身上去了。她这半个月一路招摇过市的向北而来,也不知黄蓉注意到没有?她若注意到了,定会暗中跟来,王道一现下也没有什么好法子,唯一能做的,便是等待。 北风更猛烈了,吹的帐子来回抖动,帐中炉火烧的很暖和,王道一听着帐外呜呜的号角声和军马声,渐渐进入梦乡。 第二日起了一个大早,王道一与郭靖共进早餐,吃了点肉干,喝了些马奶,刚刚吃过饭,便有官兵来报,说蒙古大汗有请王道一前去。 郭靖直将王道一送到金帐跟前。 王道一掀开帐帘走进去,抬头一看,只见帐中金座上正坐着一个魁伟健硕,气势凛凛的老者。 不用猜也知道,这人必定就是大名鼎鼎的成吉思汗了。 成吉思汗肤色略黄,肩膊宽广,虬须满面,特异的是,他还有一双蓝灰色的眼睛,瞳为黑色,炯炯有神,似有精光迸出,他就那么端端的坐在那里,便有一股不怒自威的气势。 就是这么一个人,只要他坐在那里,其他人便一律没有存在感,在他身侧的翻译官和卫兵,就像是这帐中的摆设一般。 现在,他正用他那双炯炯有神的灰蓝眼慢慢打量着进入金帐的王道一。 王道一抬头刚一对上这双仿若利箭穿心般的目光,心里便不由自主的一颤,暗道:“不愧是成吉思汗。” 她向前几步,拢袖朝坐上的人一揖到底,口中说道:“草民王道一拜见蒙古大汗。” 翻译官附在他耳边翻译了一阵,成吉思汗哈哈一笑,对她的来到表示欢迎,也不计较她没有行跪拜礼,命人给王道一赐了座。 成吉思汗又默默打量她一眼,对这个气质特殊的女子抱有极大的兴趣,他活了这么多年,还从未见过胆敢与他对视却丝毫不显慌乱的女人。 王道一的出现,让他颠覆了他对女人的以往所有的认知。 第311章 这世间竟还会有这样的女人? 成吉思汗有着极为灵敏的洞察力,他一眼便已掂量出了王道一的深浅。 他笑道:“道长西来,想必已见我蒙古兵威。” 王道一听完一旁书记的翻译,欠身道:“蒙古铁骑骁勇善战,威势甚壮,天下皆知,昨日一见,果名不虚传。嗯,还有,其实在下业已还俗,不再是出家之人了,大汗称在下为道长,委实担当不起。” 成吉思汗听她评价蒙古兵,大为高兴,对她还不还俗这件事也不以为意,又道:“哦,不叫道长那叫什么?你们宋人是怎么称呼有识之士的来?是叫先生或者什么‘子’吧?那我叫你道一先生可好?” 在中原,唯有德高望重的人才能被尊称为先生,王道一本还想推辞,但转念想到她若一而再,再而三的在这一个称呼方面推辞来推辞去,很有可能惹成吉思汗不快,便也没有多说了,只道:“大汗厚爱了。” 她知道成吉思汗召她来的目的,无非是想问她要求仙之法,可这种东西王道一哪里会有?但若她拿不出来,惹怒了这位草原之王,怕是要凶多吉少的。她一路上都在想对策,最后决定先保命第一,然后在不惹怒成吉思汗的情况下对他进行劝说,若是能开导他少动兵戈,发其善心,那再好不过,虽然她预料这几乎是不可能的。 成吉思汗笑道:“你们宋人见面都爱作那什么诗吧,道长既认为我军威猛,不知可有诗歌赞咏否?” 王道一想了想,张口吟道:“十年兵灾万民愁,千万中无一二留。去月幸逢慈诏下,今秋须合冒寒游。不辞岭北三千里,仍念关内二百州。穷急漏诛残喘在,欲罢干戈致太平。” 这首诗虽言语质朴,可其中一股悲天悯人之心,跃然而出。 翻译官听了这视,有些踌躇,但还是硬着头皮将诗义译成蒙古语念给成吉思汗听。 成吉思汗听了,只点头不语,看了王道一一眼,又道:“听说中华有长生不老之法,盼道一先生有以教我。” 终于还是来了! 王道一垂眸想了片刻,抬头答道:“长生不老,世间所无,但道家练气,实能祛病延年。” 成吉思汗问道:“请问练气之道,首要何在?” 王道一道:“天道无亲,常与善人。” 成吉思汗问道:“何者为善?” 王道一道:“圣贤之人,方为至善。” 成吉思汗问:“何为圣人?” 王道一道:“圣人无常心,以百姓心为心。” 成吉思汗默然。 过了半晌,他再次看向王道一,道:“道一先生想说什么?” 王道一暗暗吸了一口气,答道:“中华有部圣书,叫作《道德经》,吾道家奉以为宝。方才在下所说的‘天道无亲’、‘圣人无常心’云云,都是经中之言。……而经中又有言道:‘兵者,不祥之器,非君子之器,不得已而用之,恬淡为上。而美之者,是乐杀人。夫乐杀人者,则不可以得志于天下矣。’因此,杀心太重,必不久寿,秉持善念,清心寡欲,方可延年。在下是在回答大汗的问题。” 成吉思汗的眼中骤然迸出精光,目光紧紧锁住她。 王道一瞬时感到一股无形的威压扑面而来,似乎将要压断她的神经。 只听他沉声缓缓道:“你很大胆。” 王者一怒,浮尸百万。 成吉思汗此话一出,一旁的翻译官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整个人伏在地下,浑身止不住地颤抖,与此同时,帐中列队的卫兵也都立马纷纷跪伏下来,脑袋贴在地上,朝着他的方向。 王道一微微欠着身,垂下眸子,一言不发。她面色还算镇定,心里却已为自己捏了一把冷汗。 成吉思汗的脾气,果然不怎么随和啊。 成吉思汗只是盯着她,也不说话,空气仿佛凝固了。 正在此时,帐外忽然传来此起彼伏的呼喝之声,这是蒙古骑兵冲锋接战时惯常的呐喊。战马听到主人呼喊,也跟着嘶鸣起来。刹时间草原上人叫马鸣,声震天地,大地都在震动着,这震动贴着地面直直传导进了金帐内,叫帐内的人都感觉到了大地的颤动。 成吉思汗循声望向帐门,他知道这是部下的将士们正在做最后的官兵动员,再过几日,他便要带领十万铁骑攻向花剌子模去了。 他移回目光再次看向下首座位上微微欠身垂眸、一言不回的王道一。 她的周身似乎总有一种平静淡然的气场,无论身边如何喧嚣,总是无法打扰到她。 成吉思汗看着她,看着看着,竟出了神。 他独坐在奢华的黄金椅上,慢慢摩挲着掌下的扶手,思绪逐渐飘远。 他想到这张椅子是攻破金国中都时抢来的,椅背上铸着盘龙抢珠,两个把手上各雕有一只猛虎,原是金国皇帝的宝座。 他又忽然想到自己多苦多难的年轻时候的日子,那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他还想到了自己的母亲、妻子、四个儿子和爱女,想到无数美丽的妃子,想到百战百胜的军队,无边无际的帝国,以及即将面临的强敌。 他年纪虽老,耳朵却仍是极为灵敏,忽听得远处一匹战马悲鸣了几声,突无声息。他知道是一匹老马患了不治之症,主人不忍它缠绵痛苦,一刀杀了。 他又突然想起:“我年纪也老了,这次出征,能活着回来吗?要是我在战场上送命,四个儿子争做大汗,岂不吵得天翻地覆?唉,难道我就不能永远不死么?难道真如这个小女娃所说的,我杀人太多,所以活不长久了吗?” 第312章 任你是战无不胜、无所畏惧的大英雄,待得精力渐衰,年老力竭之时,想到“死”字,心中总也不禁有栗栗之感。 人类有着对死亡怀有敬畏之心的天性。 成吉思汗也不能免俗。 时至今日,他清晰的意识到,自己也是个会老会死的凡人,不是蒙古草原上永世长存的天神,即使草原上的人民都将他视为他们的保护神,但他毕竟不是。 明明是人,却想当神,这是所有帝王痛苦的来源。 也许是王道一始终淡定无波的状态让他的心也受到了感染,他的心难得的平静下来了,并且难得的进行了一场关于生命的思考。他想了很久。 良久良久,帐外人马声渐弱,成吉思汗回过神来,眼中已不见了方才的怒火,反而有些沧桑在里面,他向亲兵吩咐道:“送道一先生下去休息吧。” 王道一直到走出帐外才松了一口气,她抬眼望去,便见不远处有一堆一堆的人围坐在一处吃午饭,烤羊肉的香气飘荡在草原上。 她于千万人中一眼便注意到了一个身材魁梧,腰佩弯刀,身着皮衣的年轻的蒙古将军,那人正与士兵们围坐在一起,切吃着羊肉。他虽面容温和亲民,但身上那股威严之势却是很突出的。最起码在王道一看来是很突出的。 王道一观察了半晌,不由轻声向旁边送他出来的亲兵问道:“敢问那人是谁?”说着微微指了指那人。 亲兵笑道:“那便是大汗最宠爱的孙子,忽必烈将军呀。” 王道一微微有些吃惊,但心下也了然了,暗想:“我道是谁有如此威势,原来是忽必烈,那个最终创立了元朝的开国帝王,元世祖忽必烈。” 莎士比亚曾说过:“有人生而伟大,有人因奋斗而伟大,有人则被吹捧成伟大。” 王道一远远的看着那人的身影,她能感觉得到,忽必烈便是生而伟大之人,伟大且危险,伟大且残忍。 他和他的祖父成吉思汗一样,就是为了不朽而诞生的,他们的名字,将注定穿透千年,被后世所铭记,褒贬不一,功过参半。 她正想着,不远处的忽必烈忽然转头向这边看过来,目光正好落在她身上。忽必烈盯了她一眼,将手中的羊肉抛给身边的士兵,站起身来,然后,竟向着她走了过来。 王道一向他作揖行礼,忽必烈单手横于胸前,也向他回礼,然后他笑道:“相必这位就是祖父请来的中原贵客吧?你们刚才聊了什么?” 王道一有些惊讶,忽必烈竟然会说汉语! 她默默想着:“一个蒙古王子,竟然去学汉学,所为何来?可见野心不小啊……” 她只愣了一瞬,便实话实说道:“在下方才劝大汗少动兵戈。” 忽必烈看着她的眼神闪过一丝意外,意外于王道一说了那样的话竟然还能全头全尾的活着出来。他随后笑道:“你不知道祖父不喜听这些吗?” 王道一也笑道:“可大汗想听得在下又不会,只能说说这些了。” 忽必烈哈哈大笑,道:“你们宋人有句古话,叫做‘明知不可为而为之’,就是说的你这种行为吧?” 王道一依然笑道:“没想到将军还熟读《论语》。” 忽必烈道:“哪里哪里,只是略通一二。还要请教先生,我方才说的对不对?” 王道一看着他的眼睛,从这个青年的眼底看见了名为野心的东西。她静了片刻,道:“我们宋人还有一句古话,不知将军听过没有?” 忽必烈问:“什么话?” 王道一淡淡笑道:“‘心诚求之,虽不中,不远矣’。” 忽必烈一愣。 王道一不再说话,合袖向忽必烈作揖行了一礼,转身而去。 亲兵犹豫着看了忽必烈一眼,又看了看王道一离开的方向,不知道要不要跟上去。 忽必烈若有所思的望着王道一离去的背影,眼中明明灭灭,半晌后,方道:“好生款待这位贵客。”说罢,也转身走了。 亲兵得令,赶紧向王道一的方向追了过去。 作者有话要说: 在这里有必要说明一下,在真正的历史上忽必烈这时候应该是还没出生的或者是年龄很小的状态,但是我为了后面的剧情需要把他写成了一个青年,所以特地来告诉大家一下,别被此文误导了。 第123章 丐帮来援 王道一回到营帐附近便被郭靖叫去了他的帐子,原来昨晚他挑灯夜读王道一给的那本《武穆遗书》,发现这书中诸凡定谋、审事、攻伐、守御、练卒、使将、布阵、野战,以及动静安危之势,用正出奇之道,无不详加阐述,郭靖如获至宝,大喜过望。 但他自小在草原上长大,没读过什么书,字也认得不全,书中有好些地方都看不明白,因此待王道一从金帐回来后便着急着向她请教。 王道一在少林寺那段时间里闲着无事便已将这书看的滚瓜烂熟,加之她以前在重阳宫后山先师的私阁里也看过不少诸如《孙子兵法》、《孙膑兵法》、《太公韬略》等兵书,于兵道有些心得,因此对于郭靖的问题当然不在话下。 待解决了郭靖的问题,郭靖问她要不要出帐转一转。王道一寻思着,成吉思汗现下既然没有放她走的意思,那她当然是走不得了,于是便答应下来。 两人走出帐子,王道一抬头看见一列大雁排成“人”字形展翅向南飞去,猛地想到:“对了!蓉儿喜欢漠北的雕儿,何不趁现在就去给她捉一对来?” 第313章 那次在牛家村外,黄蓉对郭靖养的两只白雕颇为喜欢,那时王道一便已暗下决心到时找机会一定要到蒙古大漠上给她捉一对白雕来送她。 现在不正好是好时机吗? 王道一转头问郭靖:“郭少侠,你可知这草原上哪里可以捉到白雕?” 郭靖想了想,道:“白雕数量少,那可不好找,要是有的话,在高崖上的可能大一些。” 王道一立马道:“那咱们去高崖上找一找。” 郭靖惊得张大了嘴,道:“小王道长,你真要去啊?那崖上可是很高的,一个不小心,摔将下来,可是会出人命的!你还是……还是不要去了。” 王道一道:“总得去试试才行。” 郭靖道:“非要去不可吗?” 王道一道:“非去不可。” 郭靖见她态度坚决,拗不过她,只得叫了几名亲兵跟上,去了附近高崖。 走在荒原上,王道一道:“郭少侠,我现下已经还俗了,你以后可以不叫我道长了。” 郭靖有些惊讶,但也没多问,想了半天,说道:“那我叫你什么呀?哎,算了,还是叫你小王道长吧,都叫习惯了,不好改。” 王道一笑了笑,随他去了。 随后几天,成吉思汗都没有再召见王道一,但也没有叫她走。王道一乐得清闲,便每日与郭靖讲解《武穆遗书》,或者是到附近的各个山崖上去寻找白雕踪迹,每到一处山崖,便飞身上去查看里面的每处洞穴,看看有无雕类生活过的痕迹,日落方归。 郭靖百思不得其解,不明白为何王道一要冒着生命危险非要捉一对白雕来,以王道一的性子,也不像是喜欢养宠物的人啊? 不过好在皇天不负有心人,这白雕种类虽然稀罕,但也没有在蒙古大漠上绝种,在王道一坚持不懈的寻了半月后,终于给她在一处陡崖上的山洞里找到一对。 这对雕儿看似一个月大小的样子,才手掌那么大,通体雪白,特别的是,每只白雕头顶上还有一撮鲜艳的红毛,像是朱砂点额一般,可见品种之稀有。王道一喜不自胜,当即便带回帐中了,每日以碎肉喂养。 郭靖在王道一的指导下,于兵法一道也大有领悟,他晚上夜读兵书,白日就依书上之法操练士卒,十几天下来,他所统的万人队,已将书中记载的天复、地载、风扬、云垂、龙飞、虎翼、鸟翔、蛇蟠八个阵势演习纯熟。这八阵原为诸葛亮依据古法而创,传到岳飞手里,又加多了若干变化。 其后某日,王道一正于郭靖处讲解《武穆遗书》里的疑难问题,忽然有亲兵进帐报道,帐外有一千多名汉人求见。 王道一与郭靖二人互视一眼,都不明所以。 二人出得帐外,只见草原上站着呜呜泱泱一群人,都是乞丐装束。 王道一见到群丐,心中一怔,随后不可抑止的有些激动起来。会不会是蓉儿? 她心跳加速,遥望过去,目光扫视众人,于千人中飞速寻找着那个熟悉的身影。 乞丐中站出三人抢上来躬身行礼,原来是丐帮的鲁有脚与简、梁两个长老。 郭靖看清是丐帮中人,自然大加欢迎。 王道一远远看了一圈没见到人,疾声问道:“你们黄帮主呢?” 鲁有脚叹了口气,道:“一年来小人等到处访寻,未得帮主音讯,此次是听闻蒙古已与宋国结盟,共击金国,吾等丐帮弟子特来相助。” 郭靖听到这话,更是高兴,连忙招呼人来迎接。 王道一见他说“未得音讯”,不由有些失望沮丧。但转念一想,顿时发现疑点,便有些不信,鲁有脚这话……怎么听怎么漏洞百出啊。 丐帮此次来人虽有千人之多,但来的却绝不是什么普通小喽啰,王道一一眼看过去也能看出个大概来。丐帮三大长老全数到齐不说,剩下后面群丐不是八袋长老,就是七袋长老,至于六袋,五袋的就更多了。 嗯,粗粗估计下来,差不多整个丐帮的核心领导班子都来了。 王道一默默想着,这哪里是只来了一千个乞丐啊,这分明是把丐帮里凡是有点身份的人全都带来了!换言之,这来的可全都是丐帮的精华啊。 普天之下,除了现任帮主,谁能一下子调动如此多的丐帮要员? 王道一越想越激动,于是她踏前一步,先暂时阻止了郭靖的动作,转头对鲁有脚道:“鲁长老,你们怎的知道蒙古大军的先头部队在此处?” 鲁有脚道:“大汗派人去征召王道长,我帮自全真教处得获消息。” 原来是这样么……王道一想了想,又问道:“你们确实没有得到你们帮主的消息?” 鲁有脚道:“没有。” 王道一盯他一眼,笑问:“当真?” 鲁有脚被她这一眼盯得有些头皮发麻,但还是面不改色的道:“自然。” 王道一听到他回答,眼神变得有些复杂,心里更加不确定起来,难道蓉儿真不与他们一路? 不对,她有直觉,她的直觉告诉她不是这样的。 一年的寻找已经让她的心情迫切到了顶点,即使鲁有脚说的天衣无缝,但她还是不太相信,或者说她是不愿意相信。 她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逼近一步,又问:“此次蒙古军准备西征花剌子模,这段时间并不立刻与金兵交战,你们早不早不来帮,晚不来帮,为何偏偏此时到来?” 第314章 鲁有脚听着王道一的疑问,心里直哆嗦,默默腹诽:“哎呀,帮主的女人还真是不好骗啊!” 于是他干脆一不做二不休,也大踏步上前一步,吹胡子瞪眼,冲王道一大喝道:“王道长这话是什么意思?我帮此次历尽艰险,集结帮众,来到这蒙古大漠苦寒之地,只为帮助盟国共击金狗。好不容易寻到部队,王道长却一个劲地千阻万拦,到底是何意?是不是觉得我们叫花子不配上战场?!” 王道一被他这一通震天价吼,登时给吼的怔在原地,顶着被喷了一脸的唾沫星子,半晌回不过神来。 鲁有脚喊完了,面上维持一副气势汹汹的模样,后脊背却早就一片冰凉,心肝也止不住的打颤,他都可以感觉到背后人堆里有一道清凌凌的目光正宛如实质的直直的钉向自己,恨不得把自己钉出个窟窿来! 完了完了,帮主生气了,可……他这不也是没办法不是吗?鲁有脚在心里给自己鸣冤。 王道一好不容易回过神来,顿时觉得愧疚,她举袖擦掉脸上口水,对鲁有脚歉然道:“真是抱歉,我绝无嫌弃众位的意思,这事是我的不是,是我太心急了,我给众位赔礼了,还望鲁长老海涵。”说着便后退一步,拢袖向着鲁有脚长揖到底。 鲁有脚赶紧上前扶起她,心道:“乖乖,我可受不起您这大礼!”随后感觉后脊背又是一凉。 得知黄蓉不在此处,王道一心情失落又茫然,她与各长老寒暄几句,便回了自己的帐子。帐中白雕此时正咕咕的吃着食盆里的碎肉,王道一走过去摸了摸白雕细细的绒毛,喃喃道:“蓉儿,你会在哪呢?” 在成吉思汗的许可下,丐帮一千余人被编入郭靖麾下,随军而行。 此后几天,一切都显得风平浪静。 可王道一却总觉得有哪个地方不对劲。 就在丐帮来投奔过后,她便每日都隐约觉得似乎有什么人在远处一直看她,那是一道令她感到有些熟悉的视线,可每当她察觉到后顺着那个方向回看过去,却又是什么异样也没发现。 这种奇怪的感觉一直持续着。 无论是她在荒原上散步还是在士兵中间,一天到晚,无时无刻的,她都能感觉到那束若有若无的视线落在自己身上,除非她把自己藏在帐子里不出来,否则总能感受的到。 一年来培养出来的江湖直觉告诉她,那是一道没有一丁点杀意或威胁的注视,不仅没有杀意,反而还带着点脉脉的温度。 到底有没有人在看她呢?谁呢? 她觉得自己莫不是病了?或者是想黄蓉想疯了以致出现幻觉了?否则怎么会一连几日都神神叨叨的? 这几天她反复思量过,心中对丐帮来援之事还是有些疑惑,可那天鲁有脚的言语又根本不似作假,两相矛盾,这叫她有些迷茫起来。还有这道莫名的视线,也叫她疑惑。 她知此事不能再去问别人,只能自己琢磨。 如若蓉儿注意到了她,那大半个月过去了,现下也该来了,怎么没出现?但若她不在丐帮中,她会在哪呢?再者,假如黄蓉就在群丐之中,为何要叫鲁长老一口咬定她不在呢? 这一天,王道一在帐中来回踱步,企图推想出一个合理的经过来,待踱到第三十三步的时候,忽然顿住,她好像明白过来了。 是因为西毒! 正所谓关心则乱,她怎么就忘了这么一个关键的人呢?! 不论黄蓉在不在群丐当中,她都绝不会在大庭广众之下与她取得联系的,因为西毒也可能早已尾随王道一到了此处,埋伏在暗中,就等黄蓉先露头。 王道一觉得这是自己能想到的最合理的解释了。 接下来她要想的是黄蓉到底会不会在那一千多人的群丐里。 在不在呢? 没有任何证据证明她在,可是王道一就是隐隐觉得可疑。 又过几日,王道一还是没发现任何蛛丝马迹,西毒却先一步忍不住找上门来了。 第124章 一明一暗 这一日白天,王道一正在帐中研读书,忽听帐外喀的一声轻响,帐门掀处,一人钻了进来。帐前卫兵上前喝止,被那人手臂轻挥,一一点倒在地,一切都做得神不知鬼不觉。王道一抬头一看,正是西毒欧阳锋。 欧阳锋武功高强,这军中帐外帐内,就如无人之境,要来便来,要去便去,只要他不惹怒大汗和王子们特意调军队来擒他,没人能阻得了他。 毕竟王道一和欧阳锋之间只是一桩私事,只要不影响蒙古军队的基本秩序,没有人会费劲专门来管他。 欧阳锋上来便开门见山:“黄丫头在哪里?快交出人来!” 王道一听他如此说,心中大喜,暗道:“看来他到现在为止都没寻到蓉儿。”于是她道:“我若知道她在哪,早就去找了,何必待在这里。你又是怎么到的这里?” 欧阳锋笑道:“我是扮作蒙古军中的一名西域小卒。自然到得了这里。” 蒙古军中本就多俘获的敌军,欧阳锋是西域人,混在军中,趁机窥伺,确是不易为人察觉。 欧阳锋又问:“那丐帮为何无故来此?” 王道一道:“丐帮是为帮助盟军而来,与蓉儿有什么干系?” 欧阳锋忽然怒道:“十几日前我曾在蒙古边界偶然见到她一回,可那丫头真是个鬼精灵,一下子又没影儿了!我便日夜在蒙古军中窥伺,始终不见这丫头人影,也不知到底在搞什么鬼?” 第315章 王道一默默思量:“既然蓉儿已到了蒙古,说明她定是注意到我了,那么如此说来,蓉儿就在这附近?”这么想着,她心里又激动起来。 欧阳锋又看她一眼,道:“如此说来,那丫头可是将自己藏得真叫一个严,连你都不联系。” 王道一道:“那是自然,她若联系了我,岂不是早被你窥伺了去?” 这一年来,欧阳锋早快被折磨疯了,他愈是得不到《九阴真经》的译解,愈是渴望。他看着王道一,恨不得生啖其肉,但也知自己如今已是抓不住她的了。唯有盼黄蓉早日浮出水面,待到那时,王道一为护黄蓉,必然不得不与他正面交锋,他再伺机除去这个心腹大患,同时擒住黄蓉,可谓一举两得。 他心里盘算已定,冷冷道:“哼!她早晚会耐不住和你联系,我就盯住你了,看她什么时候憋不住!” 王道一见他面色铁青,怕他一怒之下在此动手,于是心中暗暗提防起来,随时准备使开“凌波微步”遁走。 二人你瞪我,我看你,气氛一时僵住。就在此时,欧阳锋正要再说什么,一瞥眼间,忽在营帐缝中见有一人在外飞掠而过,身法快捷异常,他心中一动,急忙揭帐而出,追了过去。 看到那人影,王道一心里一紧,也忙跟着出帐,却只见帐前一片长草,远处军帐错落有致,环顾四周,西毒与那抹身影却已都不见人影。 她呆在当地,心里直跳,半晌做声不得。 方才那抹身影的身法……怎么有些眼熟? 王道一盯着帐前枯草,想到自己虽身负“凌波微步”这项奇功,但也是只能自保罢了,若是蓉儿出现在她面前,西毒来犯,她们与西毒正面拼斗,受伤的可能性很大,还当真是不能全身而退的。 她大概能猜到黄蓉是怎么想的,为了彼此的安全着想,黄蓉此时的确不宜露面。 如此,也许不见,就保持这种一明一暗的状态,才是现下最安全的方式。 不过,方才那抹人影,是谁呢? 会是她吗? 她半天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只得长长的叹了口气,转身回帐。 当此时,郭靖忽然掀帘进来,对她道:“小王道长,方才大汗开会,说要立三子窝阔台为汗太子。” 王道一请他坐下,道:“怎么了呢?听说窝阔台将军为人仁善,他当汗太子不好吗?郭少侠怎么一脸困惑的样子?” 郭靖不解道:“论起军功,该当长子术赤为最高。方才,术赤和大汗二子察合台为这事还差点打起来了。” 王道一笑道:“我是个外人,不便多言,但也知当大汗可不是光军功高就行了的。” 郭靖似懂非懂,但也不再说这个话题,两人闲聊了一阵,喝了一壶马奶酒,郭靖便又开始请教王道一兵法。 两人探讨到晚间,郭靖正准备告辞,帐外忽然匆匆走进一名他麾下亲兵,单膝跪下,报道:“驸马,不好了,大王子、二王子喝醉了酒,各自带了兵要厮杀了。” 郭靖吃了一惊,道:“快报大汗。” 那亲兵道:“大汗醉了,叫不醒他。” 郭靖知道术赤和察合台各有亲信,麾下都是精兵猛将,若是相互厮杀起来,蒙古军力非大伤元气不可,但日间两人在大汗之前尚且殴斗,此时又各醉了,自己去劝,如何拆解得开。一时徬徨无计,便问王道一:“小王道长,你可有什么办法,咱们得想法儿阻止他们。” 王道一从听得金兵报道后便已开始思量,大王子术赤的部队在东侧,二王子察合台的部队在西侧,而郭靖的部队正好在中间,若是东西两军交战起来,首先位于中间的郭靖部队就得遭殃,而郭靖的“那颜”营帐和自己的营帐又被包围在整个部队的中间。也就是说,一旦东西两军开打,冲撞中军,他们挤在中间,根本无处可逃,在这个黑灯瞎火的晚上,很有可能被几万乱军误杀! 纵使王道一和郭靖武艺高强,可是一旦被围挤在几万挥刀战斗的骑兵当中,那存活率也是很低的。 所以,无论于公于私,都不能让这场内讧发生。 她思量片刻,已有计策,只要以蛇蟠阵阻隔两军,接着再用虎翼阵围擒不服者便可化解。 办法她已想出,但念头一转,却不发话,只是在帐子里踱步,作出沉思状。 她在等,也在赌。 她赌黄蓉到底在不在那一千帮众中。 如若黄蓉在,她绝不会对王道一现下的处境见死不救,如若黄蓉不与鲁有脚他们在一起,那么在最后一刻,她再将自己的方法告诉郭靖。 所以她等着。 此时,帐外已能听到战马嘶鸣、兵士呼喝之声,马蹄声轰隆作响,震得帐中案几都跟着嗡嗡响。郭靖道:“我先去换上军服、集结我部再说。”掀帘而去。 又过一会儿,马蹄声愈来愈大,说明东西两方军队离此处越来越近,眼看便要杀到跟前,忽见鲁有脚慌慌忙忙奔进帐来,道:“外面快打起来了,我们处境危险,王道长可有办法脱险?” 王道一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笑,问道:“鲁长老可有良策?” 鲁有脚赶紧急忙取出一张纸条递上。 王道一接过,展开纸条,嘴角笑容扩大,只见上写:“以蛇蟠阵阻隔两军,用虎翼阵围擒不服者。” 是她熟悉的字体。 第316章 黄蓉也知道她此计一出,王道一必然便知道她就在群丐中的事了,是以也不再遮遮掩掩,索性就用自己的字迹写这纸条。况且,今晚军中这么一乱,西毒盯不准人,她原本也是打算趁此良机过会儿便给王道一传递消息的,其实用不着王道一冒着生命危险拿这件事来赌。 此时郭靖再次进帐来,他已回自己帐中换好了盔甲,见到王道一,忙问:“小王道长,你可想出了什么法子?” 王道一将纸条递给他。 郭靖接过一看,顿时醒悟,叫道:“怎地我如此愚拙,竟然计不及此,读了兵书何用?”当即命军中传下令去。蒙古军令严整,一闻号令,立即被甲上马,片刻之间,已整整齐齐的列成阵势。 郭靖令中军点鼓三通,号角声响,前阵发喊,向东北方冲去。他挥手发令,万人队瞬时布成蛇蟠之阵,向前猛冲过去。 术赤与察合台属下各有二万余人,正手舞长刀奔过来,郭靖这蛇蟠阵突然自中间疾驰而至,军容严整。两军一怔之下,微见散乱。 郭靖又挥动令旗,各队旋转,蛇蟠阵登时化为虎翼阵,各队从两军两侧包抄了上来,守住阵脚。 两军顿时被郭靖军冲得乱成一团,只听得郭靖中军大声叫道:“咱们都是蒙古兄弟,不要自相残杀。快抛下刀枪弓箭,免得大汗责打斩首。” 众将士也不想手足相残,听到这声,正合心意,纷纷下马,投弃武器。 郭靖挥旗调动阵型,不到一顿饭工夫,术赤与察合台都被生擒。 郭靖带兵在帐外调度之时,王道一与鲁有脚仍然留在帐内,她知此计必然万无一失,便也不担心外间,请鲁有脚坐下来,沏一壶热奶茶,推过去一碗,一边冲他笑道:“此计甚妙,鲁长老身为丐帮大领袖之一,居然也熟读兵法?”拿着纸条又看了看,笑的更开了,“嗯,这字也写的清秀婉约,没想到鲁长老看起来粗壮健硕一个男子,竟写得一手绝妙簪花小楷?” 王道一知现下外间兵荒马乱,又逢黑夜,西毒没有机会来扒门偷听他们说话,便也无所顾及。 鲁有脚满脸通红,道:“哎,王道长就别折煞我啦,你现下都已知道了,那天……那天确是我诳了你。” 王道一不再打趣鲁有脚,正色道:“我晓得的,我晓得现下西毒也在军中虎视眈眈的盯着风吹草动,你们帮主不方便见我,这些我都晓得的,我今日也只是想求证一下,看她到底是在你们中间,还是在什么其他地方藏着。”她笑了笑,又道:“现下好了,我知道她和你们在一起,这样便好,这样她便是更安全的。” 鲁有脚吃惊的张了张嘴,道:“王道长今日所为……只是为了求证?其实你早已自己想出计策来了?” 王道一点点头,道:“平日里西毒盯得紧,你们也不方便给我说,我自己瞎猜也猜不准,今日正好遇上这个乱子,我便想着利用这件事,求证一下。” 鲁有脚怔怔的看着她,心道:“果然是关心则乱,方才帮主一见王道长会有危险,等了不到半刻钟便急急的叫我来送纸条,却正好被王道长给证实了。这两个人……怎么一个比一个人精啊。” 他正想着,又听王道一道:“如果我所料不错,其实就算我不利用这件事,你们黄帮主也会想法儿趁此乱叫你来给我送她就在此地的消息的,对吗?” 鲁有脚再次张大了嘴,挠挠头,不解道:“那王道长你为何还……” 王道一苦笑一下,道:“我就是等不及了而已。实在是等不及她来告诉我了。我想用最快的方式确认这件事。我是哪怕多一刻都不耐等了……”她叹了口气,看着纸条上那熟悉却略显慌乱的字体,笑着喃喃道:“吓坏她了吧……是我不好,以后不吓她了。” 鲁有脚看着她,愣住了。 王道一摩挲着纸条上的字,心中梳理着连日来在自己身边发生的事情。 她现在已经可以完全确定,这十几日来几乎无时无刻不落在她身上的那道温和的视线,的确是蓉儿的。 还有那日西毒来滋事时帐外那抹身影,亦是蓉儿为转移西毒的注意力故意弄出来的动静,其目的当然是为了保护王道一。王道一推测,蓉儿当时应该是在暗中观察,怕西毒突然暴起对王道一动手,所以刻意在帐前掠过,以自身为饵,引开西毒。 蓉儿,蓉儿…… 她一想到黄蓉现下正和她处在同一军营中,心中就止不住的激动。 鲁有脚听见外面渐渐安静下来,想是战斗快要结束,为防西毒窥伺跟踪,他须得趁乱回去禀告消息,想到此处便要起身告辞。 王道一送他出帐,走到帐门口,瞥眼见到帐中的那对白雕,她眼中一亮,便走过去连窝带雕全都端给鲁有脚,轻声道:“有劳鲁长老帮我带给她。” 鲁有脚见着窝中这对白白两团蜷在一起的雕儿,接了过来,又看了王道一一眼,微微一愣,他忽然有些不忍心看王道一此时的神情,转身快步离开。 又过一会儿,帐外已恢复了平静,郭靖早已压着察合台和术赤去了成吉思汗的金帐。 一轮明月悬在空中,发出轻柔的白光,照着荒原上的几千顶军帐。王道一独自一人出了帐子,登上附近的一座高坡,她俯视着下方密密麻麻整齐排列着的军帐,看了许久许久。 她心中的那个人,今夜会在哪一顶帐子里安眠呢? 第317章 作者有话要说: 宠物终于送出去了…… 第125章 三擒西毒 当夜,郭靖绑缚了术赤与察合台二人,心想自己究是外人,不好擅自决定这等争储之事,便将他二人送至成吉思汗的金帐面前。成吉思汗此时已经酒醒,郭靖上前拜伏在地,禀明原由。 成吉思汗见一场大祸竟被他消弭于无形,欣喜不已。他还心想两子所统蒙古精兵自相残杀,必已死伤惨重,两个儿子说不定都已尸横就地,岂知两子无恙,三军俱都完好,实是喜出望外。 成吉思汗当即大集诸将,把术赤与察合台狠狠责骂了一顿,重赏郭靖和他属下将士,对郭靖道:“你还说不会带兵打仗?这一仗的功劳,实在是用兵如神,可比打下金国的中都还大。敌人的城池今天打不下,明天还可再打。我的儿子和精兵若是死了,怎么还活得转来?” 郭靖不敢居功,便禀告道:“大汗,这围合二军,各个击破的妙法可不是我想出来的,是小王道长给我出的主意。” 他当时拿了王道一给他的纸条,便以为是王道一写的。不过他这么说也无可厚非,本来王道一也的确是想出了这条计策的,如若等不到鲁有脚给她送纸条,她晚一点时间也会将这法子告诉郭靖。 成吉思汗听了郭靖的禀报,有些意外,随后说道:“道一先生果然是个人才。”他想了想,又下一道口谕:“那便叫她做你军部的军师吧。” 成吉思汗乃一代雄主,自然懂得物尽其用,人尽其才的道理,他大老远把王道一迎接过来,还好吃好喝的照应着,自然不会白花这笔开销,既然他想从王道一那里得到求仙之法已是不成,那便将她用作它途也是好的。他成吉思汗可从不会做亏本的买卖! 郭靖自是欢喜,蒙古军次日便要西征,他此时正需要王道一给他出谋划策,指点他兵法,成吉思汗这道命令,对他而言,无异于雪中送炭。 他回去后,等到第二日早晨,便将所得的金银牲口都分给了士卒,一军之中,欢声雷动,又将大汗的任命亲自传达给了王道一。 于是王道一这一夜一觉醒来之后便成了蒙古大军郭靖“那颜”将军部的军师。 王道一得到这个消息,半晌不语,她心下思量,此事到底是福是祸,尚未可知。 然而大汗有令,也不容她再拒绝,上次那次会见她已惹得成吉思汗颇有不快,此事若再啰嗦,那她就真的别想活命了。 她随军拔营,大军向西北方向跋涉十几日后,终于抵达花剌子模附近,晚间安营后,鲁有脚进帐低声道:“小人适才见到东北角上人影一晃,倏忽间不知去向,只怕欧阳锋那老贼今晚要来偷袭。” 王道一既然已被任命为军师,郭靖又对她全然信任,营帐外侧也加重了守卫兵力,别人想要大白天扒门缝偷听窥伺几乎是不可能的,是以鲁有脚才说的这般直白。 而且这几日郭靖被成吉思汗叫去随同各王子一道往敌营附近勘探地形,已将本部托给她料理,因此现下她抽调几名士兵的权力还是有的。 她听鲁有脚此言,便知定是黄蓉想出了什么对付西毒的好计策,便道:“鲁长老可有妙计?” 鲁有脚道:“这计策说来其实平常。咱们在这里掘个深坑,再命二十名士卒各负沙包,守在帐外。那老贼不来便罢,若是再来与道长废话,管教他有来无去。欧阳锋素来自负,从不把旁人放在眼里,此计虽旧,对付他倒是绝妙。” 王道一听后,想了想,笑了。 《孙子兵法》有云:“兵者,诡道也。”说起这阴谋诡道,玩权弄术,暗察人心之能,这世上还有谁能比得过黄蓉去? 于是她点点头,道:“此计可行。”当下命三长老督率士兵,在帐中掘了个深坑,坑上盖以毛毡,毡上放了张轻便木椅。二十名健卒各负沙包,伏在帐外。沙漠中行军常须掘地取水,是以帐中掘坑,毫不引人注目。 安排已毕,王道一秉烛相候。过了午夜,她耳听得帐外有咔咔声,如一叶落地,欧阳锋忽然掀帘,踏进帐来,便往椅中坐落。 只听得喀喇一声响,他连人带椅跌入坑中。这陷阱深达七八丈,径窄壁陡,欧阳锋功夫虽高,落下后急切间哪能纵得上来?二十名卫兵从帐边蜂涌抢出,四十个大沙包迅即投入陷阱,尽数压在欧阳锋身上。 过了半晌,王道一再下令将其挖出来,众士卒拿开沙包,只见欧阳锋直挺挺的躺在地下,已被闷晕过去。 鲁有脚探他已无鼻息,但摸他胸口却尚自温暖,便命人取铁链来捆缚,以防他醒转后难制。哪知欧阳锋其实是装晕,待上来时再图逃走。这时他悄没声的呼吸了几下,见鲁有脚站在身畔,便突然跃起,大喝一声,伸手扣住了鲁有脚右手脉门。 这一下变起仓卒,众人都是大吃一惊。王道一本就对他有疑,此时立即出手如电,左手按住了欧阳锋背心“陶道穴”,右手按住他腰间“脊中穴”。 这两个穴道都是人身背后的大穴,以西毒只能,若非在沙下被压得半死不活,筋疲力尽,焉能轻易让人按中?他一惊之下,欲待反手拒故,只觉穴道上微微一麻,知道王道一这是留劲不发,若是她劲力送出,自己五脏六腑现下已登时震碎了,因此只得放开了鲁有脚手腕,站直不动。 王道一道:“我们曾有过约定,我饶你三次不死,今日是第一次,你记住了。” 第318章 欧阳锋此时受制于人,那还敢再说别话,便点了点头,把头偏到一边。 王道一正想放了他,忽然想到一事,“西毒怎的就恰好今晚就来了呢?”她思量一瞬,一个想法跃入脑中,大吃一惊,忙问:“你可是见到黄姑娘才追来的?” 欧阳锋恨恨道:“是又怎样!没想到你们两个小丫头片子一明一暗联起手来算计我!” 猜想被证实,王道一心里咯噔一声。 蓉儿居然拿自己来当诱饵?! 太危险了! 万一被西毒追到…… 王道一猛地背上渗出了一层冷汗,心有余悸的同时又扣紧了欧阳锋的脉门,追问道:“你当真看清楚了?” 欧阳锋道:“若非那鬼丫头现身往这边跑,谅我也不至于中了这陷阱的诡计。” 王道一怔了半晌,还是道:“你去吧,这是第一次,你可要记好了。”说着右掌轻送,将他弹出丈余之外。她忌惮欧阳锋了得,如若贸然放手,只怕他忽施反击。 王道一望着他的背影倏忽间在黑暗中隐没,一阵北风过去,身上登感寒意。 鲁有脚见她放了西毒,不解道:“王道长为何不杀了他?还要饶他?” 王道一将两月前在嵩山时与西毒的约定告诉了他,鲁有脚听罢,默道:“原来是这样。” 王道一却突然转过身来直视他眼睛,那锐利的眼神骇的鲁有脚心里一哆嗦,只听王道一一字一句对他道:“鲁长老,代我告诉你们帮主,以后,切莫再做这么危险的举动了!” 鲁有脚嘴上应着,心里却暗暗叫苦:“那无法无天的小帮主哪里是我能劝住的?” 王道一眺望远方,虽知此时黄蓉安然无恙,可一想到方才她曾主动做了诱饵引西毒上钩,王道一便止不住的浑身冰凉,一阵后怕。 她在帐外又站了一会儿,此时已是十月下旬,花剌子模位于极北地区的苦寒之地,冬天来的很早,当此时节,霜寒早降。 初冬的天空高远而悲怆,空旷荒凉的野外,风的经过无所阻挡。有零星的雪花随风飞舞,预示着今年的第一场雪即将降临。 郭靖暂时不在营中,王道一代他掌管部队,便急令士兵连夜提前都换上了棉服皮袄。 王道一没换皮袄,只运内力抵御寒冷,她内力深湛,区区用来御寒,自是不在话下。她望着飘零而下的雪花,便想到军中不知身处何地的黄蓉,想着蓉儿自小长于江南,这酷寒的天气,能否经受得起呢? 她眼见不到黄蓉,心里总是不踏实,想着想着,不由得愁思倍增。 鲁有脚默默看她一眼,见王道一孤身一人立于大雪中,茫茫若失的样子,心下颇感不好受,忽然想起一事,忙上前对王道一道:“小人年前曾在江南得到一画,想我这等粗野鄙夫,怎领会得画中之意?王道长军中寂莫,正可慢慢鉴赏。”说着将一卷画递给王道一,然后不再多呆,转身急忙便走,他这是想趁着西毒恢复体力回来之前赶紧回去报信。 王道一也知他这是为防隔墙有耳才这般说辞的,定是蓉儿又送了什么东西给她。她忙回到帐中,展开画卷,一看之下,不由得呆住了,拿画的双手也止不住的微微颤抖。 只见纸上画着一个窈窕少女,容貌姣好,眸光灵动,眉目含情,眼中带笑,正坐在布机上织绢,面目宛然便是黄蓉! 画中的黄蓉,与一年前相比,面庞脱去了不少稚气,更显出一抹成熟女子的风致来,只是容颜略见憔悴,身形亦单薄如纸。 王道一怔怔的望了半晌,又见画边还提了两首小词。 一词云:“五张机,芳心密与巧心期,合欢树上枝连理,双头花下,两同心处,一对化生儿。” 另一词云:“九张机,双花双叶又双枝。真情自古多离别,从头到尾,将心萦系,穿过一条丝。” 王道一看着看着,一闭眼,眼中泪珠便滚了下来。 她又怎么会看不懂,这满篇满纸,满腔情意,语语双关,都是蓉儿的心啊。 思念之情一旦开了闸,便如滔滔江水一泻千里,不可收拾。王道一小心翼翼的将画挂在自己的床头,又看了许久,拿起桌边毛笔,铺开白纸,蘸墨润笔,不假思索,提笔便书: “红酥手,黄藤酒,满城春色宫墙柳。东风恶,欢情薄,一怀愁绪,几年离索。忆,忆,忆! 秋风瑟,长烟落,雁归胡漠角声彻。阑珊夜,人不寐,山盟虽在,锦书难托。念,念,念!” 一首《钗头凤》,文不加点,一气呵成。 写完后,王道一看着这词,呆了一呆,半晌后,苦笑着暗叹:“呵!未想到我王道一有朝一日也能写出如此‘露骨’的情诗来。” 岂言不相思?只是未到情深处。 古人再次诚不欺我啊。 她将这词叠好,放入信封,至于怀内。 次日更冷,王道一早晨刚出帐子,便见天空中白雪大片大片的飘下,地上的白雪都结成了坚冰。 一大早便见鲁有脚督率士兵,赶了过来,又要掘坑。 王道一道:“你们这是作甚?” 鲁有脚道:“再逮一次老毒物。” 王道一上前一步止住他动作,沉声道:“鲁长老,我昨天与你说什么来?不能再叫你们帮主做这危险之事。” 鲁有脚放下铁锹,面露为难之色,道:“王道长,我昨天已经向帮主转达了你的话,可是……她不听,定要我们再来。” 第319章 王道一坚决道:“不行。这样做太危险了,万一她真被西毒捉到……” 鲁有脚长叹一口气,道:“王道长,昨夜,帮主赠你的画你该看了吧。” 王道一被他问的有些摸不着头脑,答道:“看了,不过,那又如何?” 鲁有脚道:“王道长既然已看,就该明白帮主想要尽快见你的迫切之心。” 王道一一愣。 鲁有脚又道:“既然王道长已答应了老毒物饶他三次不死的机会,那咱们将这三次机会都给他浪费掉,岂不是好?到那时,他必不敢贸然再来。” 王道一道:“这法子虽好,但也不能拿你们帮主的安危去开玩笑。” 鲁有脚无奈道:“我们又哪里不知道这法子干系到帮主的身家性命,可……可我丐帮帮中有规定,但凡帮主号令,无有不遵,我们又有什么法子?再说,以黄帮主的性子,普天之下,谁又能劝得住她?”说罢,也不管王道一答不答应,再次抡起铁锹来掘土。 王道一看着他,知道他是压根儿不会听自己的了,见他奋力掘坑,想了想,又问道:“那西毒狡猾得紧,吃了一次亏,第二次又怎再能上钩?” 鲁有脚一边埋头掘土,一边道:“老毒物料想咱们必使别计,哪知咱们却给他来个依样葫芦,他定然想不到。帮主说了,在兵法上这叫作‘虚者实之,实者虚之,虚虚实实,人不可测。’” 王道一横了他一眼,心道:“帮主帮主,张口闭口就只知道帮主,也不知蓉儿到底给你们灌了什么迷魂汤让你们这些个帮众一个个的都如此死心塌地。” 她正暗自腹诽着,忽听鲁有脚又道:“但如再用沙包堆压,老毒物必有解法。咱们这次给他来个同中求异。不用沙包,却用冷水浇淋。这天寒地冻的,可够他受的了。” 几名士兵在帐外架起二十余只大铁锅,将冻成坚冰的一块块白雪用斧头敲碎,铲入锅中,地下烧火,把冰化开。 到得晚间,突然间雪地里人影一闪,欧阳锋举杖挑开帐门,叫道:“哼哼,两个小丫头,这次再有陷阱,你爷爷也不怕了!”说着飞身而起,稳稳往木椅上一坐。 眼见欧阳锋往椅上一坐,只听得喀喇喇一声响,欧阳锋大骂声中,又是连人带椅的落入陷阱。 鲁有脚见他入坑,当即叫道:“倒水!”众亲兵抬起大锅,猛往陷阱中泼将下去。 欧阳锋正从阱底跃起,几锅水忽从头顶泻落,一惊之下,提着的一口气不由得松了,身子立即下堕。他将蛇杖在阱底急撑,二次提气又上,这次有了防备,头顶灌下来的冷水虽多,却已冲他不落。哪知天时酷寒,冷水甫离铁锅,立即结冰,欧阳锋跃到陷阱中途,头上脚底的冷水都已凝成坚冰。 他欲再次上跃,双脚却已牢牢嵌在冰里,动弹不得。他这一惊非同小可,大喝一声,运劲猛力挣扎,刚把双脚挣松,上半身又已被冰裹住,片刻之间,二十余大锅雪水便灌满了陷阱,结成一条四五丈长、七尺圆径的圆柱形大冰柱。 众人惊喜交集,三长老督率帮众,铲开冰柱旁的泥沙,垂下巨索缚住冰柱,赶了几匹马结队拉索,那冰柱拖将上来。 众人一齐用力,竖起冰柱。火把照耀下但见欧阳锋露齿怒目,挥臂抬足,却是被封在冰柱中段,半点动弹不得。 这下欧阳锋可变成个活人“冰琥珀”了。 鲁有脚生怕欧阳锋内功精湛,竟以内力熔冰攻出,命亲兵继续浇水泼上,将那冰柱加粗。 王道一估摸着时间,道:“过一个时辰再放他。”鲁有脚点头称是。 王道一想着,欧阳锋为保自己不被冻死在里面,必得时时运内力御寒,待一个时辰过后,他内力耗竭时,再放他出来,叫他功力一个月都恢复不过来,如此,他便不敢再轻易滋事了。 过了一个时辰,三长老打碎冰柱,放欧阳锋出来。欧阳锋刚一出来,立时跌倒在地,神情委顿,颤颤巍巍。王道一上前说道:“第二次了。” 欧阳锋不理她,盘膝坐在地下,运功良久,呕出三口黑血,恨恨而去。 王道一见欧阳锋已去,短时间内不会再敢出现在周边了,便将怀中信封掏出交给鲁有脚。 鲁有脚问道:“王道长,这是何物?” 王道一道:“鲁长老,请你将它交给您们帮主,就说……是我的回赠好了。” 鲁有脚点点头,将那信封妥善收好,正待转身离开,又被王道一叫住。 王道一道:“烦你再转告你们帮主,这西毒的第三次机会,我来浪费就好。叫她再别冒险。” 鲁有脚喜道:“王道长想出法子了?” 王道一点了点头,笑道:“你们帮主给我创造了这么好的条件,我便乘胜追击,用上一用。” 鲁有脚不知她怎么想的,但总归是有了法子就对了,他也不多问,点点头,快步离去,消失在夜色中。 两天以后,好巧不巧,正好是蒙古军一年一度的冬猎的日子。 王道一借此机会便命令本部士兵在打猎的同时还要暗中在方圆百里内展开一场地毯式搜索,搜索的猎物,自然是西毒。 她料定欧阳锋内力耗竭,必定会先找个地方躲起来打坐运功恢复功力,而以他现下尚且虚弱的状态,两日之内,必然不会跑出百里之外。这漠北苦寒之地,他除了仅有的几个山洞以外也别无可藏。 第320章 是以王道一便想出了这条计策,趁着欧阳锋功力还未恢复过来,叫士兵以冬猎的名义,“一不小心”的“恰巧”寻到他。 王道一待在营帐里,听着外头欢声雷动的围猎声,静静的等着消息。 结果事情出乎意料的顺利,洒出去的士兵在五十里外的一处山洞里将正在打坐运功的欧阳锋“误当作”猎物放狼烟给熏了出来。然后又以身份不明人员,疑似间谍的罪名将其捆到了军师王道一跟前。 王道一见到被狼烟熏得满面黑灰的欧阳锋,自然要做出大为意外、天下竟有这等巧事的神色。 欧阳锋时隔两日再次见到王道一,心下恨恨不平,冷声道:“你故意派人捉我?” 王道一当然要否认:“你这是说的什么话,蒙古军狩猎乃年年必行之习俗,岂能是我一个小军师就能发起的?你行为鬼祟,恰巧被蒙军士卒捉住,是你自己的事情,怎能来怪我?” 欧阳锋心中将信将疑,不知这到底只是一场意外,还是王道一从中作梗,但无论真实情况是什么,他此时都是百口莫辩,只得认栽。于是硬生生的道:“你答应过我的话,可要算数。” 王道一笑道:“那是自然,这是第三次,也是最后一次了,你可要好生记住。”随后命人将他放了。 欧阳锋愤愤离去。 西毒的功力一个月之内是恢复不过来的,况且又一连几天在这里吃了三次大亏,短时间内,必然不能、也不敢再擅来了。 心头大患暂时得除,王道一激动万分,西毒一走,她便立马扭头对帐中亲兵道:“速速传丐帮鲁长老来见我!” 亲兵一愣,想不到向来风轻云淡、做什么都不慌不忙的王军师也会用如此欢快急切的语气说话?倒叫他有些不适应了。 王道一见她发愣,催促道:“快去快去!” 亲兵回过神来,赶紧领命出帐。 鲁有脚万料不到王道一两天之内便已摆平了西毒之事,只道又有什么紧急军务,披着衣服连鞋也不及穿便赤足赶来。刚一进帐中,便被王道一一把抓住,他见王道一的眼中罕见的闪着兴奋的光芒,看的他也跟那亲兵一样,亦是一愣,只听王道一冲他笑道:“快带我去见你们帮主,我今日便要见她!” 鲁有脚吃了一惊,道:“老毒物的事……” 王道一抢道:“西毒的事我业已摆平,这一段时间他不会再出现,以他现下功力,就算真出现了我也不惧他。快带我去见你们帮主。” 事关帮主性命安危,鲁有脚没有立即答应她,而是道:“待我回去禀报,一切由帮主定夺。” 王道一心急,但也着实拿他没办法,只得道:“那你快去。” 鲁有脚转身出帐。 王道一在帐中坐立难安,踱来踱去,满脑都是黄蓉的身影,过了不到半刻,终于见鲁有脚去而复返,只听鲁有脚道:“王道长,帮主说,今晚子时三刻,她在秃木峰顶相候。” 王道一微微一愣,想了想,笑了,点头道:“好。” 作者有话要说: 为了贴合文意,无良的作者君篡改了陆游先生的《钗头凤》,然而下阕有一个字的格律还死活压不上,小伙伴们要是不满的话,欢迎来提建议,拯救江郎才尽的作者君…… 下集预告:终于要见面了。 第126章 一别经年 秃木峰,是附近一处雪峰,王道一自然是知道的。这雪峰生得十分怪异,平地斗然拔起,孤零零的耸立在草原之上,就如一株无枝无叶的光干大树一般,是以当地土人称之为“秃木峰”。雪峰陡削异常,全是坚石冰雪,草木不生,纵是猿猴也决不能攀援而上,何况是人? 但王道一却不以为意,黄蓉既然说出峰顶相见的话来,必然有她的道理,何许她再来发愁? 当晚,天未全黑,她便即举步出帐,独自到秃木峰下察看。她仰头望峰,但见那山峰上下便似一般粗细,极为高耸,也不知峰顶上会有什么。峰周结了一层厚冰,晶光滑溜,折射出水晶般的光泽,就如当日冻困欧阳锋的那根圆柱形的大冰柱一般,料想自有天地以来,除了飞鸟之外,决无人兽上过峰顶。 嗯,正是个约会的好地方,就是不知该如何上去。 王道一定定的在峰下等着,望着渐渐变黑的天色,想到再过不久便能见到蓉儿,不禁热血如沸,心中说不出的期待。 过不多时,时间还未到,远远只见鲁、简、梁三长老赶着百来头羊的羊群向她走来。 王道一看着那群咩咩直叫的羊群,思而不得其解,这唱的又是哪一出? 三长老将羊群赶至跟前,简长老道:“我们来送王道长上峰。” 王道一看看羊群,又看看三长老,愕然道:“送我上峰?” 鲁有脚道:“正是,王道长不是与黄帮主有约,要在峰顶相会吗?” 王道一又看一眼羊群,又仰脖望一眼秃木峰,问道:“怎么个上法?” 只见简、梁两长老从羊群中抓出一直羊,鲁有脚拽住一只羊腿,举起尖刀,将一头山羊的后腿割了下来,乘着血热,一下按在峰上,顷刻间鲜血成冰,将一条羊腿牢牢的冻在峰壁,比用铁钉钉住还要坚固。 王道一霎时明白过来了。他们这是要用羊腿搭建梯级,做一条“羊腿梯子”出来。当斯酷寒,再无别法更妙于此。 第321章 这顶顶聪明的法子,当世也唯有蓉儿想得出了。 她正恍然间,见鲁有脚又已砍下一条羊腿,粘上峰壁,比先前那条羊腿高了约有三尺。王道一感激万分,说道:“真是麻烦三位了。” 鲁有脚笑道:“这是帮主之令,再为难的事我等也当遵办。谁叫我们有这么一位刁钻古怪的帮主呢。”三长老哈哈大笑,继续埋头配合着砍羊腿。 鲁有脚顺着一、二级羊梯登上去,稳稳站在第二条羊腿之上。简长老砍下一条羊腿,向上掷去,鲁有脚接住了又再粘上。转瞬间便粘了三个。 王道一听着那被砍了三条腿的山羊近似嘶鸣的叫声,有些不忍,但是为了保证血热新鲜,又不能先将羊杀死再斩其腿。羊一旦死了,血凉的很快,便粘不牢了,只能用活羊随斩随粘。 她转头望望羊群,想到这百来头山羊的羊腿都得一个个粘到冰柱上去,不觉感到有些诡异。她低头想了想,脑中忽然灵光一闪,已有主意。 她走过去拿过简长老手中的尖刀,先挥刃一刀将那羊头斩下,结束了这头可怜羊的生命,也结束了它的痛苦,嘶鸣声也随她刀落戛然而止。然后她又转身面对三长老,笑着建议道:“这秃木峰少说也高达百丈,你们三尺为一阶,得费多少只羊腿啊。这样吧,改为一丈为一阶,如何?” 三长老惊得张大了嘴,鲁有脚道:“一丈一阶,谁登得上去?我们又怎么够得上去粘住?” 王道一笑笑,不答他话,而是问道:“这几天蒙古军开狩猎大会,按日程来看,郭少侠应该是今日回营的,现下天色已晚,他回来了没有?” 简长老不知她为何忽然问起郭靖,但还是答道:“郭少侠现下就在营内,应该是刚回不久。” 王道一眼睛一亮,忙道:“那就正好了,此事正需他帮忙,快请他来,记得叫他带上他的铁弓。” 三长老互视一眼,决定听她的,梁长老飞奔去叫郭靖,留鲁、简二长老看管羊群。 不一会儿,郭靖便挎着他的铁弓来了,王道一向他道:“郭少侠,你弓法极好,这下我要摆脱你帮个忙了。” 郭靖自然答应,爽朗一笑,道:“小王道长但有所命,郭靖绝不推辞。” 王道一指着已经黏在锋壁上的羊梯,说道:“我是想请你帮我射几只羊腿,就像这样,射到这锋壁上,叫它粘住。”她又抬手指指秃木峰顶,比划道:“每隔一丈粘上一只羊腿,就这么一溜子粘上去,直至峰顶。” 经王道一解说,鲁、简、梁三长老恍然大悟,鲁有脚笑道:“王道长,这法子,真有你的。” 简长老道:“这办法倒是好,只是每级梯度差这么远……你们待会儿怎么上去啊?” 王道一笑道:“这个你们不必担心,只要羊梯之间间隔约丈许,我便有法子上去。” 三长老听她如是说,料想她定有其他妙法,自是信她,不再多问。 郭靖也不问王道一这样做的目的,只哈哈笑道:“这点小忙,算什么,我马上就办好。”说着便仰头打量这座光秃秃的圆柱形冰柱高峰,心里估摸半晌。 郭靖是蒙古草原上人人皆知的神射手,射技精湛,有一箭双雕之能。她这往这冰柱上射羊腿的法子,理论上看似简单,实施起来却极为考验射手的臂力和准头,以及射出的角度问题也很讲究,是以王道一才请他来帮这个忙。 郭靖拿下铁弓,稍稍站远一点,右膝跪地,左手稳稳托住铁弓,无丝毫颤动,鲁有脚看他已准备好,立即砍下一只鲜血淋漓的新鲜羊腿递给他,郭靖也赶紧接过,将羊腿搭在铁弓弦上,右手运劲,一下将一张二百来斤的硬弓拉了开来。 他双臂之劲,眼力之准,非比寻常,瞄准了位置,右手五指松开,正道是:弓弯有若满月,箭去恰如流星。 这一箭劲力极猛,羊腿嗖的一下就出去了,眨眼间便钉在了距离第三只羊梯往上约一丈高的地方。因为是从远处又从下往上射的缘故,是以这只羊腿是向下稍微倾斜了一定的角度钉在冰壁上的。 再往更高一丈的地方射一只羊腿,如若还是用直接瞄准的方法,羊腿必然向下倾斜的角度更大,如此便不能供人脚蹬借力了。 郭靖虽精于射术,但脑筋却不大灵光,他站起来,看看冰柱,道:“小王道长,再往上一丈就斜的厉害啦,你们还怎么踩的住?” 王道一自然也知道这个问题,不过这种情况,其实也无甚难处,只要射抛物线就能解决了。 她抬头望向冰柱,在心里算了算角度,根据牛顿第二定律结合二次函数公式估算出一个大概的起射点仰角,然后抬起胳膊给郭靖大概比划了一下。 郭靖听了她的话,恍然大悟,他惊讶的看着王道一,满眼惊叹,王道一给他看的有点不好意思。 咳咳,这可是初中数学好吗…… 要是蓉儿在,肯定比她算得还要快上一点,虽然用的法子会和她不一样。但大体原理上是差不离的。 于是郭靖按照王道一给他设计的下一箭的角度,再次张弓搭羊腿,往更高处射去,这一次,羊腿没有直接钉向指定位置,而是在空中极速划过一个抛物线,待越过抛物线顶点,再极速坠落,然后借着俯冲的冲力牢牢钉在冰壁上,且呈现出一个稍微向上倾斜的角度,更易蹬踩。 此后每射一只羊腿,王道一都会提前给他算好新的起射仰角,每只羊梯间隔约一丈。几人直忙到半夜,三长老和郭靖都累的满头大汗,大概射了一百只羊腿后,这“羊梯”才建到峰顶。清点一番,也只用了二十余头山羊。王道一谢过郭靖和三长老相助,三长老便与郭靖一道赶着剩下的几十头羊离开了。 第322章 王道一抬头望望天色,此时时辰已近子时三刻,天上一轮皎皎皓月,正散发着冰清玉洁的冷光,月华流泻下来,将地上一望无际的雪原都镀上一层清白色,密密麻麻的星子星罗棋布的洒满了整个夜空,也都闪烁着或明或暗的幽光。 皓月当空挂,繁星缀苍穹。 王道一站在这片无际的雪原上,乘着清冷的月光,等待着那人的到来。 空气很好,干冷干冷的。她深吸一口新鲜空气,想缓解自己已经如沸的热血。 她举头望向月亮,一想到不久后便能见到黄蓉,心里就不禁怦怦直跳,夜晚的荒漠寂静无声,连风声也没有,一切都静下来了,静的她都能听到自己逐渐加速的心跳声。 她正自出神间,忽然,身后便传来咯咯一声空灵的轻笑。 这一笑虽轻,但在如此寂静的夜晚却显得极为明显,登时叫她浑身一震,她立即转过身来,只见月光下盈盈站着一个白衣飘然的少女,正似笑非笑的望着她,雪肤依然,花貌如昨,却不是黄蓉是谁? 王道一呼吸猛地一窒,虽明知能和她相见,但此番相逢,终究是叫她疑在梦中。 她不禁呆在原地,直直的望着黄蓉,一时忘却了身在何处。 两人凝望片刻,黄蓉抬步向她走来,王道一看着她一步一步向自己走近,每一步都像是踩在自己的心尖上,引的她心尖发颤。她一瞬不瞬的盯着直直向自己走来的少女,身体却像是塑在原地一般,忘了动作。 很多很多年以后,无论时光过去多久,王道一始终都记得今夜的这个场景,她心里的姑娘,一袭飘然的白衣,头上金环灿然生辉,乘着动人的月色,踏着晶莹的白雪,以整个剔透无垠的洒满繁星的夜幕做背景,眼中含笑,凝望着她,仿若仙子下凡一般,一步一步,向她走来。 黄蓉走到她近前,看着王道一定定的样子,浅浅一笑,抬手抚上她的脸,柔声唤道:“道一。” 听到这句久违的称呼,王道一霎时回神,终于会动了,她伸出手,将人一把紧紧抱进怀里。燕燕轻盈,莺莺娇软,是耶非耶?是真是幻? 两人睽别经年,相思欲狂,此时重会,抱住了哪里还能分开? 王道一紧紧的抱着她,两人都是心跳如擂鼓,如在梦中。黄蓉面上带笑,脸颊因激动之情而微微泛红,她埋首在王道一的颈窝间,静静的感受着这个叫她日思夜想了一年多的怀抱。 王道一的怀抱依然如此的温暖,如此的柔软,仍旧带着一股淡淡的书卷气,一时之间,黄蓉忽觉眼眶发酸,险些落泪,她又唤了一声:“道一……” 多么眷恋的呼唤啊,听得王道一心尖都发颤。 过了好一阵子,王道一方慢慢放开黄蓉,她端目凝视她,她有很多话想对她说,此时骤然相逢,却不知该先说哪一句才好,千言万语在嘴边转过一圈,最后只出口了一句:“……长高了。” 黄蓉这一年身量的确长高了一些,以前只到王道一眼睛的位置,现在又抽了一寸,差不多长到她印堂的位置了。 黄蓉咯咯一笑,眼睛亮晶晶的,又复抱住了她,脸颊在王道一的肩膀上轻轻蹭了蹭。 王道一笑了笑,也再次回抱住她。她怔怔的抱着黄蓉,隔了良久,才叫了声:“蓉儿。” 黄蓉嫣然一笑,应了她一声。 王道一霎时喜悦,心里高兴的像个小孩子一样,仿佛一生之中,从未听见过这般动听的应答声。 一见到黄蓉,她的心就不自觉的变得纯真起来。 半晌,王道一平静下来,方又道:“怎么非要午时三刻才来见我,叫我好等。” 黄蓉微微一笑,并不答她,只将她抱得更紧。 王道一此时又哪里想得到,有句话叫做“女为悦己者容”,黄蓉这些天来为躲开西毒,整日混迹在群丐之中,只得做脏兮兮的小叫花打扮,如此模样,怎好意思当时就来见她,二人经年不见,黄蓉定然是要好生梳洗一番,换套整洁干净的衣服再来见她才过得去啊。 可这些小心思她断然是不好意思开口对王道一直说的。 过了片刻,黄蓉在她耳边笑道:“我叫你峰顶相候,你怎么没上去。” 提起这个,王道一难得的显出些小得意来,她笑道:“我想和你一道上去。” 黄蓉放开她,抬头看向秃木峰,看清上面的羊梯布置后,有些吃惊道:“怎么离得这么远,这还如何上的去?”说着又疑惑的看向王道一。 此时的王道一根本没有了往日的淡然无波,她眼中闪着兴奋,好似就像是一个有心要在自己心仪的姑娘面前卖力表现一番的气盛少年人,说话的语气都带着点跃跃欲试的雀跃:“自然是我送你上去啦!”说着又伸出一只手勾住了黄蓉的纤腰,将她一把扣紧在自己怀里,另一手护在她后背上,笑道:“你可要抱紧我。” 黄蓉虽不知她要做何,但却是全心信任她的,她莞尔一笑,听话的抬起双手搂紧了王道一的脖颈。 王道一抱紧了她,仰头望上去,然后一个提气,纵身而起! 她运起全身功力,使出王重阳传给她的“金雁功”绝技,身子凌空直上,极速飞升,待升到一丈高处,再往那处羊梯上一蹬,借助蹬力再次向上飞去。 她轻如飞鸟,直直窜上,速度极快,耳听得呼呼风声,两人的衣服也在风中飘荡,迎着月光竖直飞升,此情此景,就好像是仙人奔月而去,唯美梦幻。 第323章 这般神奇经历是黄蓉从不曾经历过的,她被抱在王道一的怀里朝峰顶飞去,奇妙的失重感刺激的她心中怦怦乱跳,她搂紧王道一的脖颈,趴在她肩上兴奋的咯咯直笑,只觉得新奇至极。 王道一凝神运功的同时,耳畔听到黄蓉银铃般欢快的笑声,又感觉到打在她脸颊上温热的带着馨香的呼吸,她甚至还能感受到每当她蹬踩羊梯借力时黄蓉圈在她脖颈间因为刺激而下意识收紧的手臂,她的心里竟生发出一种难以言喻的满足感和喜悦感。 王道一很早之前便已将这门“金雁功”练到出神入化的境界了,但她以前总觉得这门功夫实在鸡肋,能够凌空直上一丈远,又有什么用?但因着是师父亲传的缘故,她才硬着头皮将这门功夫练熟了的。 可是今夜,她不再那么想了,她抱着怀里的欢笑着的姑娘,觉得这门功夫能像现在这样让蓉儿开心一下,便是它长久以来唯一的价值。 在王道一看来,这门叫天下人艳羡的“金雁功”绝技,其全部的意义,就是像现在这样,用来逗蓉儿开心的,再没有其他。这么想来,她十几年勤奋练功所受的种种枯燥苦闷,简直都太值得了。 只因为蓉儿高兴,她想让蓉儿高兴,她喜欢蓉儿高兴。 登过一百多级羊梯,随着王道一最后一个腾跃,两人同时落到峰顶,站定之后,各自平复着剧烈的心跳和呼吸,却仍是相互紧紧的抱着,没有分开。 连使一百多次“金雁功”,功力消耗不可谓不大,若不是王道一内力深湛,根本维持不到峰顶。过了良久,两人的呼吸心跳才恢复平稳。 又抱了好一阵子,黄蓉方轻轻挣脱,两人这才开始回身打量这峰顶的景貌,一看之下,同时都呆住了。 只见这秃木峰顶上景色瑰丽无比,万年寒冰结成一片琉璃世界,或若琼花瑶草,或似异兽怪鸟,或如山石嶙峋,或拟树枝桠槎,都在月光的照射下发出晶莹剔透的清光,宛如一片水晶世界,怕是仙界的琼楼玉宇也不过如此。 二人都料不到这峰顶竟有如此幻景,越看越奇,赞叹不已。 黄蓉四下一望,道:“那座水晶宫真美,咱们到里面坐下说话。”王道一顺着她眼光瞧去,只见不远处冰花锦簇之间,有一大块坚冰中间空了一个洞穴,于月光下朦胧生辉,掩映生姿,真似是一座整块的大水晶雕成的宫殿。 两人携手走进冰洞,挨着身子坐下。她二人都是习武之人,可运内力御寒,是以此时她们只穿单衣,坐在冰上,也不觉寒冷。 黄蓉将头枕在她肩上,静了片刻,问道:“你不见我后,可有想我?” 王道一道:“当然想,我不是给你许过诺了吗,我说过我会时时想着你,念着你的。” 黄蓉微微一笑,又问:“那么你一天想我几次?” 一天想几次,这可不好算,于是王道一道:“你不见后,我便一直寻你,每天从早到晚都在想你,一天……少说也要想上三百次吧。” 黄蓉抬起头来看她,微笑道:“从早到晚都在想啊,那你岂不是晚上不睡觉,也在想我?” 王道一笑道:“晚上不睡觉可不行,我要睡着了才能做梦,好晚晚梦见你,在梦里和你见面。” 黄蓉俏脸一红,略有些羞然道:“又来讨好人!” 王道一半是玩笑,半是认真的道:“我若能一辈子日日都逗你笑逐颜开,此生复有何求?” 黄蓉这次却不笑了,凝视着王道一的脸,心中甚是感动,抬手轻轻抱住了她,低低的唤了声:“道一……” 王道一听着她这浓浓眷恋的声音,心下也颇为动容,索性直接将人抱起来,抱进了怀里。 两人偎倚了片刻,王道一道:“蓉儿,我来漠北这一路上招摇过市,按说你早该注意到了,怎么最近几日才来?” 黄蓉叹了口气,道:“我自是早早便注意到你了,但为防西毒,我只得先暗中秘密联络丐帮中各大信得过的长老和弟子,我怕西毒手下人发觉,是以行事都万分小心,自然也需要久一点的时间。好在我其实在发现你之前便已经开始和帮内个别长老取得联系了,不然又要更久才能来找你。” 王道一了然的点点头,黄蓉要在西毒的追寻下秘密组织上千名帮众,的确不是个小工程,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完成,还真是难为她了。 随后两人又各自说起这一年中的经历,互诉别来之情,当说到在临安城中的清风茶楼发生的事情时,王道一大为惊讶,万料不到在自己走后黄蓉便接踵而至,颇有些懊恼的道:“若是我再多呆一晚就好了,咱俩也不用又错过了半年之久。” 黄蓉笑道:“那又有什么,你当时又不知我身在何处,急着要离开茶楼去寻我,本就没错的。” 王道一默然一瞬,慢慢道:“古人说精诚所至,金石为开。无论如何,好歹我终究是寻到你了,你也寻到我了。” 黄蓉细细的凝视她半晌,窝在她怀里,说道:“道一,我们再不分开了吧。” 王道一望着团团围绕山峰的云海出了一会儿神,她想到动荡的世事,想到虎视眈眈的西毒,想到时时刻刻都风波汹涌的江湖……不禁幽幽的叹了口气,分不分开,这又有谁说得准呢。 她从来不做没有把握的承诺,对于黄蓉,她更不能妄言。 王道一低头看着黄蓉姣好的眉眼,忽然有些悲从中来,她用力将她抱得更紧,说道:“蓉儿,我想和你永远在一处,我不愿和你分开的。” 第324章 最终,她也只能向心爱的姑娘说出自己心底的愿望,却还是没有能力给她一个确凿的承诺。 黄蓉怎么会不懂这些呢?她绝不是一个无理取闹的女子。她之所以那么问,其实也只是情不自禁的就表达了她的愿望罢了。 于是她微微一笑,伸手抚上王道一的脸,柔声道:“我和你想的一样。”她想了想,又道:“不说这个啦……嗯,道一,我有点冷。” 王道一有些意外的看她一眼,黄蓉内力不弱,怎么会冷?但她也没多想,赶忙用宽大的袖子将她裹紧,一手贴在她背后,给她源源不断的渡热量过去。 随着王道一运功渡热,黄蓉感觉有一股暖烘烘的热量从背后逐渐散入了四肢百骸,连心脏也暖的怦怦直跳,舒服的她微微眯了眯眼。可心里终究是对王道一的行为有些哭笑不得。 过了一会儿,王道一问她:“好点没有?” 黄蓉抬眼盯住她,水眸中有些小小的幽怨,王道一见她不答,不明所以,又问一遍:“嗯?” 黄蓉脸颊上飘过一抹红晕,伸手搂住了她脖子,慢慢圈紧,又轻咬了一下唇角,踯躅一瞬,才轻声道:“这么久没见,你都不想亲亲我的吗?” 王道一一下怔住了。 她看着黄蓉那双含羞带怯的眸子,心头怦然一动,脑中霎时一片空白。 眼前的这个女子,她无心勾引时便已经诱惑无数,何况现在有心为之? 片刻后,王道一才回过神来,她微微一笑,抱紧了怀里的人,俯身便去亲她光洁的额头,黄蓉腼腆的笑了笑,乖乖窝在她怀里不动了。 王道一接着亲亲她的眉心,又亲亲她睫毛轻颤的眼睛,再亲亲那精致的鼻尖,柔软的脸颊,如玉的脖颈,把她露在外面的肌肤都亲一遍,然后去亲她的唇,从蜻蜓点水的轻触变成深深的长吻,吻了良久,方才放开。 每次亲她的时候,王道一都怀有极度的虔诚,她微笑着看着怀里满面红霞,馨香柔软的姑娘,忽然觉得,这个女子就是她潜在的生命河流中的一叶小舟,带给她所有的生命的快乐和希望。 黄蓉此时心跳还有些急促,她睁开眸子,看到了她纯洁温柔的微笑。这是王道一独有的笑容,是黄蓉无论何时见到都会为之深深动心的笑容,黄蓉看着她,心跳又不由自主的快起来了。 王道一见她睁眼瞧她,笑道:“原来你是想要我亲亲你啊,那又干嘛要说自己冷呢?”她说话的热气吹到了她的耳根上,惹得黄蓉在她怀里轻轻一颤。 黄蓉听到这话,脸上更红了,连那透明的小薄耳朵也都羞红了,但她还是低声回答了她:“因为……每次你亲我,我都会觉得浑身发热……” 王道一再一次呆住了。 蓉儿果然是……语不惊人死不休啊…… 黄蓉看着她愣住的样子,笑了笑,凑上去亲了亲她的脸颊,她喜欢王道一对她微笑的样子,也喜欢王道一为她发呆的样子,王道一的什么样子她都喜欢。 王道一被她亲的回过神来,也笑了笑。 她们一同仰头看向夜空,今晚的夜空真美,天上的月亮是那样的清透,牛郎星和织女星隔着一条银河含情的互睇着,干净的空气在微风中透着清冽,沁人心脾。 远处的云海缓慢的翻翻滚滚,她们相拥坐在天然而成的水晶宫殿里,看星,赏月,观海,言笑晏晏,忘却了一切,仿佛她们每天都是如此,从未分开过。 忽然,一道流星划过夜空,拖着长长的尾巴,走得很慢,接着,第二颗,第三颗,第四颗…… 王道一数了数,竟然有十二颗之多! 十二道流星缓缓的划过天空,此等奇景,美的叫人叹为观止。 王道一突然想起了什么,她一下抱紧了黄蓉,眼睛亮亮的,像个孩子般兴奋道:“蓉儿,快在心里许十二个愿,能实现的!” 黄蓉不知这是哪里的习俗,但看着王道一的眼睛,立即便被她激动的情绪所感染,也不问缘由,趁着流星还都未消逝,她不假思索的就在心里默许道:但愿人长久,但愿人长久,但愿人长久,但愿人长久,但愿人长久…… 十二个“但愿人长久”。 王道一不知道她会许什么,她只是侧头静静的看着虔心许愿的黄蓉,在流星华彩的照耀下,她能清晰的看到黄蓉那双灵灵有神的水眸中倒映着的整个繁星点点的夜空,比原本的夜空还要美丽夺目,一时间,她竟看的痴了。 半晌后,十二道流星纷纷消失在天边,夜空中只留下十二道浅灰色的痕迹,证明着方才那华丽惊艳的一幕的存在。 黄蓉这时才反应过来,冲王道一笑道:“你这又是从哪听来的习俗?” 王道一回过神来,被黄蓉这么一问,顿时感到有些尴尬,方才她怎么就鬼使神差的那般激动,明明前世她对这些东西很是不屑的,于是她有些犹豫的道:“哎,前世听来的迷信之说,小孩子才信的。” 黄蓉咯咯一笑,靠在她怀里,道:“小孩子又怎么啦,你瞧不起小孩子?你以前不也是小孩子?” 王道一听到她说的话,蓦然间便想到了前世看过的《小王子》中的一句话:“所有的大人曾经都是小孩子,虽然,只有少数人还记得这回事。” 那是她前世最爱看的一本童话书。那也是她记得最清楚的一句话。 此时,王道一突然有些明白了,当一个人心里充满了最原始最纯粹的爱的时候,她就会回到小时候的样子。 第325章 她又低头望望怀里的人,忽然觉得,她就是她生命里的最后一支童话。 她慢慢俯身,在黄蓉的额上轻轻落下一吻,微微一笑,道:“你说的对。” 随后,她们又继续赏起了月亮,看起了星星,谈天欢笑。月亮还是那个月亮,万年不变,星星还是那群星星,万年不变,可她们仿佛就是怎么看都看不厌,怎么赏都赏不完。 她们谁都没有提要下去的话,虽然她们谁都知道她们不可能永远待在这个地方,但她们也谁都没有提。 她们相拥着坐在冰雕的宫殿里,像是坐在天堂的瑶台。 最后,她们不知怎样就都睡着了。 星空之下,瑶台之上,梦里花落知多少…… 第127章 撒麻尔罕 自那日王道一与黄蓉二人得以相见后,没了西毒的威胁,黄蓉便大大方方的在王道一帐中安置下来,二人生活起居、出入饮食均在一处。 冬猎过后,成吉思汗便挥师西向,一路节节获胜,占去花剌子模大片土地。 又过几日,他集结四路军马会师齐攻花剌子模的新都撒麻尔罕城。此城结集重兵十余万守御,城精粮足,城防完固,城墙之坚厚更是号称天下无双,料得急切难拔。 一连十余日,十余万人四下环攻,哪知撒麻尔罕城墙坚厚,守御严密,蒙古军连攻数日,冻死、战死的将士不计其数,但撒麻尔罕城仍是屹立如山,久攻不下。 成吉思汗自势蒙古铁骑天下无双,从未经过如此大败,当晚在帐中怒如雷霆。他负着双手在帐内来回踱步,徬徨无计,心想:“我自结发起事,大小数百战,从未如今日之困,难道竟是天要绝我吗?”眼见大雪纷纷而下,驼马营帐尽成白色,城中却是处处炊烟,不由得更增愁闷。 郭靖回帐翻阅《武穆遗书》,要想学一个攻城之法,但那撒麻尔罕的城防与中原大异,遗书所载的战法均无用处。他只得去请教王道一,看她有无好法子。 大军攻城,王道一身为军师自是不必上前线,只消运筹帷幄之中,偶尔给郭靖出出主意便好。这几日蒙古军攻撒麻尔罕城久攻不下,伤亡惨重,这些她自然都看在眼里,但每当郭靖来问她有无法子的时候,她却总是以缄默以对,搞的郭靖摸不着头脑。 郭靖不懂王道一所思所想,黄蓉却是能猜出个大概来,王道一之所以缄默不语,是因为她在犹豫。 以黄蓉的聪慧,面对久攻不下的撒麻尔罕城,亦是无计可施,因此在她看来,王道一定是已经想出了什么极为特殊的破城的法子,但因为一些其他的原因,又使她在一直犹豫着要不要将这法子拿出来。 这几晚,每当两军偃旗息鼓之后,王道一便都会走出营帐,登上附近的山坡,眺望这座城池。黄蓉每晚都会陪着她去,两人就这么默默地站上一会儿,再回去。 黄蓉明白,王道一不对她说,她也不会去问,她知道,等王道一需要对她讲的时候,便会主动告诉她。她们在一起的时间不多,但却有着惊人的默契。 果然,在蒙古军白天死伤最惨重的那一晚,王道一终于开口了,冬日的寒风仿佛冻结了声线,让王道一的声音听上去有些迷茫在里面,她眺望着远处的撒麻尔罕城,问黄蓉道:“蓉儿,你可有什么好法子?” 黄蓉似是早料到王道一会这么说,她笑了笑,伸手抚平她微微皱起的眉头,笑道:“依我看,这城,非奇巧之法不可破。” 王道一道:“奇巧之法,是什么呢?” 黄蓉捏了捏她耳朵,笑道:“你不是已经想出来了吗?何需我再想?” 被她这么一逗,王道一也笑了,沉重的心情稍稍放松了些,说道:“果然是什么都逃不过蓉儿的眼睛啊,我确实有个法子,但……不知该不该让它现于此间。”顿了顿,又道:“其实,蒙古军和花剌子模这场战役,我原是没什么立场的,我之前对郭靖所出的每一个主意,也只不过是希望在尽量减少人员伤亡的情况下尽快结束这场战争,让两军都少留一些血罢了。” 黄蓉点点头道:“我知道。” 王道一叹了口气,道:“可是现下却是为难了,我这法子有些特殊。我若不拿出这个法子,蒙古大汗若收兵不攻,舍此城而去,此时甫入寒冬,此后越来越冷,非至明春二三月不能转暖,西进时在后路留下这十几万敌军精兵,随时会被截断归路,腹背受敌,必然全军覆灭;但若屯兵城下,只怕敌人援军云集,到那时寡不敌众,一战而溃,蒙古军也势不免覆军异域。而我若拿出这个法子来解救十几万蒙古军,我……我却又不能保证它日后会带来什么影响和危害。” 黄蓉好奇道:“什么法子,说来听听。” 王道一想了想,沉声道:“火丨药。” 黄蓉一愣,有些不解,道:“火丨药也能攻城?” 南宋之时,火丨药刚刚被发明出来,然而因为其制作工艺粗糙,火丨药中杂质含量较大,其中各种原料比例分配不调等因素,致使当下的火丨药威力甚小,几乎不能用来参与战争,只能用来做燃放的烟花罢了,在中国兵器史上,火丨药要等到明末才真正被用于军事,是以黄蓉才会对王道一的想法感到不解。 王道一自然知道她在想什么,便解释道:“我所说的火丨药,不是除夕节家家燃放的那种黑火丨药,而是经过我改良的火丨药。” 第326章 王道一上一世主要研究方向便是燃料推进系统的设计,主要利用的是甲烷和偏二甲肼还有液态氢的爆破性和燃烧热值,以及相关的动力学知识。这些本身与黑火丨药无甚关联,但是她作为一个有关燃料方面的科研工作者,有些常识性的数据早就扎根在脑海里了,比如最基本的,能够使黑火丨药达到最大爆炸威力的硝石、硫磺、木炭三种原料的质量比例,是15:2:3。对她来说,这是常识。 15:2:3,听起来是一个如此简单的比例而已,实则是中国古人在没有相关热力学科学的理论依据的情况下,从宋朝开始摸索了一百多年一直到明朝才最终确认下来的比例,完全是靠经验来逐步实验出来的。 除去这一点外,现在的火丨药中杂质含量太大,这对爆炸威力也有很大影响,虽然眼下条件很简陋,但以王道一的能力,对目前的火丨药做一个粗略的的提纯也是不难的。 按照她的初步估计,利用现在的实验条件来看,她完全能够制出达到清朝末年水平的用于军事的火丨药炸丨弹来。毕竟在前世,她是炸丨药方面的专家,自行组装出一个核反应堆都不成问题,何况这小儿科一般的黑火丨药? 王道一知道,仅凭她脑海中现存的一个简单的比例和一些粗糙的工艺,就能使蒙古军的战斗力提升一大截。 她若将这种方法拿出来,那么如此“黑科技”一般的存在,如此超越历史发展的存在,它的出现,对这个世界是好是坏呢? 她能不确定,所以她在犹豫。 王道一将自己研制新型黑火药的具体方法向黄蓉娓娓道来,最后,她伸手指向远方的撒麻尔罕城,说道:“如果将我改良的火丨药用于攻城,只需几十斤的份量,便能将这座城的城墙炸为灰烬。” 黄蓉一直怔怔的听着,听到最后,身上顿感一阵寒意涌起,她不禁浑身抖了一抖。 王道一感觉到她的异样,停下话头,伸手将她抱进怀里,轻声问道:“吓坏你了?” 黄蓉摇了摇头,往她怀里又靠了靠,半晌才道:“道一,这法子,你是从哪里习得的?” 王道一慢慢的抚着她的背,说道:“这是我前世就习得的法子。” 黄蓉奇道:“你前世不是个书生吗?怎么懂得这些?” 王道一微微一笑,道:“在我前世的那个世界,不止那些精通四书五经的人才叫书生,但凡是研究一门学问的人,都可以叫做书生,也叫做学者。” 黄蓉想了想,点点头道:“听起来有些道理。韩昌黎曾言道:‘闻道有先后,术业有专攻’,如此看来,但凡精通一门学问者,都可被称为学者,这么说也没错。世人都觉得‘万般皆下品,唯有做官高’,都瞧不起那些为工为商之人,我看倒不见得。” 王道一眼神一亮,情不自禁的低头亲了亲黄蓉的脸颊,笑赞道:“蓉儿不拘于俗,高见甚是!”过了一会儿,又问道:“那以蓉儿之见,现下该当如何?” 黄蓉没有立即回答她,而是转头眺望远方的撒麻尔罕城,眼底闪烁,思索良久,方缓缓道:“依我看,不破不立。” 不破不立! 王道一愣住了,她看着黄蓉平静的侧脸,心头的震撼无法言说,她料不到,黄蓉竟然会有如此远见和胸襟。 不破不立,的确如此,如果王道一现下畏缩不前,瞻前顾后,将会造成更多的伤亡,多拖延一日,便多死伤几千人,如果用了这个方法,让这场战争快速结束掉,那么最起码能保住十几万人的性命,至于以后,那就是一个新的局面了,谁也无法完全预估出来那会是好的还是坏的。 所以,不破不立,无须犹豫。 王道一被黄蓉的一句话给点醒了,她想到了多年前自己对先师王重阳说过的那句话:善者得之以为善,恶者得之以为恶。 《九阴真经》是如此,现下的火丨药亦是如此,科技并不会做错事,做错事的永远是利用科技的人。 她知道现下无论是蒙古军还是花剌子模都称不上是什么仁善之师,但她也不能就这么眼睁睁的看着双方持续消耗战斗力,直到有一方全军覆没为止吧?那些军人们,是蒙古人也好,花剌子模人也好,他们本质上也不过是有家有儿的平民,只是听从统治者的命令去打仗而已,何必要多流血呢。 王道一想清楚了,便对黄蓉道:“蓉儿此言,真叫我醍醐灌顶,以后的事以后再说,眼下还是先今早结束这场战争为妙,我明日便去向蒙古大汗献计。” 黄蓉点头一笑,随后两人便携手回了营帐。 她们所不知道的是,今夜她们的一席对话,以及最终做出的那个决定,将会影响日后整个天下的大势。 作者有话要说: 黑火丨药的成分比,好像是高中化学老师提过一下,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有学炸丨药专业的童鞋不要嫌弃作者君啊…… 第128章 金帐密谈 次日一早,王道一便亲身去向成吉思汗献计,表示自己可以研制出一种威力极猛的火丨药,助蒙古军炸开撒麻尔罕城的大门。 成吉思汗此时也是疾病乱投医,听过王道一的建议,也不管到底能不能成,马上照她说的派兵去附近的城镇里搜集她所需的一切原料和器材,并拨给她一支小分队以供调度。 蒙古军的办事效率的确是高,仅仅一个上午便集齐了原料,王道一也不耽搁,立马钻进她临时搭建的“实验室”开始鼓捣起来。她的这套法子原本已经在她脑海中来回转过好几遭,此时人手和原料具在,只一日夜间,便制出了约五十斤的新式黑火丨药。 第327章 当天夜里,成吉思汗按照王道一的进言,派几名小兵悄悄将这五十斤火丨药分开埋在撒麻尔罕城的城墙根处,然后点燃引线。 随着一声巨响,撒麻尔罕城上有火光闪耀,浓烟顿时升腾而起,在空中形成一朵黑灰色的蘑菇云……那当然是不可能的。 虽不至于形成核弹才有的蘑菇云,但这火药的威力放在古代也不容小觑,但见城门被浓重的黑烟所掩盖,依稀能听到城内人马声嘶鸣,可以判断此时城中已乱成一团。 待浓烟散去,领兵等在城外的成吉思汗也不禁惊得张大了嘴巴,只见那原本牢不可破的城门此时已被炸成一片废墟! 成吉思汗从震惊中回过神来,脑海中闪过王道一的身影,他微微眯了眯眼,随即一声令下,十几万蒙古铁骑涌入城中,连夜破城。 翌日一早,整座撒麻尔罕城便都已落在蒙古军的掌控之中,花剌子模就此亡国。 这一场仗下来,双方人员损伤都不算多,这让王道一心下稍稍松了一口气,想着蒙古军既然已占领了花剌子模,战事已了,她也该趁机向成吉思汗请辞回中原了。 她正与黄蓉一道收拾着行礼,一条消息的传来却让她二人刚刚放下来的心又狠狠提了起来。 她们都万万想不到,成吉思汗占领撒麻尔罕城之后做的第一件事……竟然是屠城! 当郭靖慌慌张张赶来告知她这条消息的时候,王道一险些昏厥。 郭靖此时也是急的一脑门大汗,“小王道长,大汗定要屠城,我怎么劝也劝不住。你是这一战的第一功臣,眼下唯有你去劝大汗,他或有可能收回成命。” 王道一眉头深深的皱起,这是她怎么样也没料到的情况,十几万兵士的命保住了,撒麻尔罕城中十几万无辜百姓的命又保不住了吗?她抬头看向黄蓉,问道:“蓉儿,你怎么看?” 黄蓉从方才郭靖说出这道消息的时候便在想对策,王道一问她,她便道:“蒙古大汗先前是不是有令,但凡能助他破城者,大赏之?” 王道一恍然大悟,“对,他是有过这道命令,我现在就去找他。”她转身欲走,袖子却又被黄蓉拉住。王道一转身,黄蓉抬手为她细致的理了理衣襟,同时轻声道:“无论如何,要保全自己。” 王道一目光晃了晃。 黄蓉放下手,又抬头盯住了她,目光是前所未有的坚定,“如若当真无法保全,我会陪你!” 王道一心头大震,她看着黄蓉,张了张口,却什么都说不出来,此刻,一切的语言都显得徒劳。她点了点头,转身而去。 成吉思汗现下正在撒麻尔罕城中,王道一随郭靖往城内而去时,远远便听到成千成万人的哭叫呼喊之声,震天撼地,惊心动魄。 二人刚走到城门,只见数十万百姓奔逃哭叫,推拥滚扑,蒙古兵将乘马来回奔驰,手舞长刀,正向人群砍杀。 成吉思汗立马于侧,漠然的注视着这场屠杀的进行,眼中流露出胜利者的微笑,那是一种嗜血的微笑。 王道一三两步飞速奔到成吉思汗跟前,疾声道:“大汗这是做什么,蒙古大军已占领撒麻尔罕城,这些百姓已经归附大汗,大汗为何要杀属于自己的子民?!” 成吉思汗见她来到,大为高兴,哈哈大笑,还特意下马来,做出礼贤下士之状,又用马鞭随意指着远处哭喊的百姓,向她道:“这狗城不服天威,累得我损兵折将,须得大大洗屠一番,哈哈!此次城破,多亏道一先生的妙极,我曾说过,能助我破城者,大赏之。先生想要什么,但有所求,我无不允可。” 王道一再也忍耐不住,硬声道:“无论我要求什么,大汗都必能答允吗?” 成吉思汗点头微笑道:“那是自然,本汗向来一言九鼎。”说着又向士兵一摆手,命令道:“尽数杀光,一个不留。”此令一下,有更多士兵领命冲向人群。百姓的头颅被弯刀砍下,在空中飞转,带出一串串的血雾,鲜血飞溅在半空中,还未落地便被冻结成冰,惨绝凄厉地哭喊声中,雪白的大地被染成刺目的猩红色。 王道一义愤填膺,心头沸腾,大声道:“大汗言出如山,那我请求你饶了这城中数十万百姓的性命!” 成吉思汗一怔,面色有些僵,但还是笑道:“先生说笑了。” 王道一更进一步,道:“我不是说笑,我是请求大汗饶过这城中百姓。” 成吉思汗脸色彻底黑下来,但先前既已答应,她又岂能反悔?他心中极为恼怒,双目如要喷出火来,灰蓝色的眼睛如利剑般直直瞪着她,手按上佩刀刀柄,喝道:“你当真求我此事?” 一旁众将见大汗发怒,都是吓得心惊胆战。成吉思汗身边左右一列排开,无一不是身经百战的勇将,刚猛剽悍,视死如归,但此时大汗一怒,却是人人不寒自栗。 这是王道一第二次见到成吉思汗的怒火了,她咬牙顶住扑面而来的威慑之气,握紧了拳头,仰头回视他,肯定道:“请大汗饶了众百姓的性命。” 成吉思汗猛地抽出佩刀,架在她脖子上,低沉着嗓子道:“你不后悔?” 王道一仍是直直看向成吉思汗,于脖子上的利刃置若罔闻,她知道,以她的武功,这么近的距离,她能有一百种方法卸下这柄弯刀,她甚至能不费吹灰之力的立刻就杀了成吉思汗,但是那又有什么用呢?杀了成吉思汗,蒙古军就能停下屠城吗?杀了成吉思汗,他还有四个儿子继承他的事业,那时,他们会更愤怒,会更加变本加厉的将怒火宣泄在这些百姓身上。 第328章 感受着颈间传来的阵阵寒意,她清楚的知道,这是成吉思汗给她下的最后通牒,如若她还不服软,那便将付出性命的代价。她不怕死,可是…… 就在这时,她忽然感到从城门外传来一道熟悉的目光,她眼珠微转,视线透过成吉思汗金盔的旁侧,便正好与那道人群中的目光对上。 蓉儿。 蓉儿的眼睛还是那么清亮,在人群中显得那么显眼。 她们遥远的对视着,仅仅一瞬之间,便已互通了心意,达成了共识。 她知道,如若蓉儿在此,亦会做出与她相同的选择。 王道一又盯向成吉思汗,当即昂然道:“我不后悔。” 由于黄蓉的位置几乎是站在成吉思汗身后很远的地方,王道一眼珠转动的幅度很小,是以他并未发现她曾有一瞬的失神。 成吉思汗听到她的回答后,顿时有些诧异,他看着她坚定的眼神,愤怒的同时心下却也不禁有些佩服她的倔强。他低头看向她贴着刀刃的脖颈,那是属于女人的脖颈,柔软,纤细,白皙,锋利的弯刀架在上面,仿佛只要他稍稍一动便能将她整个脑袋削下来,可是王道一却对此置若罔闻,似乎这一切与她毫无关系一般。 成吉思汗的目光凝了凝,这究竟是怎样的一个女人啊。 他缓缓拿开了架在她脖子上的弯刀,转而向空中一指,叫道:“收兵!” 蒙古军向来训练有素,大汗一声令下,他们便立即停止了屠杀,快速的整整齐齐排列成阵。 成吉思汗自任大汗以来,从无一人敢违逆他的旨意,这次却被王道一硬生生的将他屠城之令扼住,心中甚是恼怒,大叫一声,将弯刀重重掷在地下,怒瞪王道一一眼,驰马回帐,诸将紧随其后。 忽必烈走在最后,路过她时,停下马来,似笑非笑道:“道一先生这回要有苦头吃了,我还从没见祖父这般生气过。先生想要活着出蒙古,怕是不易。” 王道一抬头看他一眼,想了想,略带试探性的问道:“将军也认为屠城是应该的?” 忽必烈微微一怔,避而不答,只道:“祖父之命,无人能违抗,吾等以奉可汗之命为天职,这是整个草原的共识。” 王道一笑道:“这么说,其实将军本心是并不想这么做的,只是为了奉命才照令行事?” 忽必烈面容一肃,立即警觉的向四周打量了一眼,见无旁人,这才又转头向王道一瞪眼喝道:“你……不得胡言!”说罢便扬鞭抽马,飞速离去。 王道一望着忽必烈的背影,笑了。 忽必烈,果然与他的祖父有些不同呢。 王道一知道成吉思汗这次是气极了,但好在这一城百姓是保住了,她回首向城中又望一眼,这些人,与她是不同的种族,不同的文明,但这有何妨呢?在她的眼中,只要是人,便都是平等的,没有哪个民族比其他民族高贵这一说,也没有哪个民族比其他民族低贱这一说,蒙古人,花剌子模人,汉人,都是如此。在这乱世中,她所能做的,只是能救一个是一个罢了。 她缓步走回帐中,方才那鬼门关前走过一遭的惊心动魄所带来的战栗这时才显现出来,她走路的双腿都有些打颤。 还未走到帐门口,便见黄蓉奔了过来,一把扑进了她怀里,王道一抱住了她,腿突然就不颤了。 她们都没有开口说话,只静静的抱着彼此,过了良久,方才分开。 王道一拉着黄蓉一起进帐坐下,若有所思道:“这一次,蒙古大汗定然不会放过我的。” 黄蓉看她一眼,笑道:“那又如何?咱们手里还有筹码,不是吗?” 王道一点点头,对,她有筹码,这天下唯有她懂得研制新式火丨药的方法,成吉思汗不可能对这个不动心,这便是她的筹码。成吉思汗之所以方才没有直接杀了她,很大程度上是因为这一点。她能确定,因为这个,成吉思汗过不久一定会再次召见她,而她将再次利用这份筹码与之周旋。 果然,两人没坐多久,便见大汗的两名亲兵来到门外,进帐行礼,禀道:“大汗宣召道一先生,请先生快去。” 王、黄二人互视一眼,王道一慢慢放开黄蓉,站起身来。她们都明白,她这一去,就真的可能是死别了。 王道一走到门口,又转回身来,道:“蓉儿,你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黄蓉坐在床边,不说话。王道一了解她,她的不说,就是说。王道一心里忽然一疼,想了想,又走回来,重新抱住了黄蓉,静了片刻,吸一口气,在她耳边道:“我答允你,我会活着回来的。” 黄蓉浑身一震,眼中闪烁出点点希冀,她知道,道一从不轻易许诺,她一旦许诺,便一定会做到。 王道一不再多说什么,放开了她,转身随亲兵而去。 从她的营帐到大汗金帐还有一段距离,能叫她多思考一会儿,这一次去面见成吉思汗,她不再是贵客的身份,也不再能在这场风暴中脱身,她现在要摆正自己的身份,她这一次,是一个说客。 面对那个全天下最有权势的人,她唯一拥有的,只是一份不怎么重的筹码,以及一条三寸不烂之舌。 人,一生要走很多路,可重要的却只有那么几步;人,一生要说很多话,可重要的却只有那么几句;人,一生会认识很多人,可是能决定自己命运的却也只有那么几个。 第329章 生和死的区别,也许就只在于多走对了一步路,多说对了一句话而已。 即使再长的路也有走到尽头的时候,王道一终于还是站在了成吉思汗的面前,华丽的金帐,高傲而愤怒的王者,压得人透不过气来的威压,以及那双灰蓝色的犀利的眼睛。 王道一始终认为,一个人的成熟与否,与他所活的年龄大小并无太大干系,而是与他的人生阅历息息相关。前世,她虽然活了近三十岁,但在那个和平的年代里,在她那份性质纯粹的工作环境里,她其实始终是一个单纯的人,可是今世,在一桩接一桩的事情发生在她身上之后,虽然时间很短,但也足以令她的心智成长。 在刚出重阳宫的时候,她是一个与西毒对视一眼都会后背发凉的人,而如今,面对盛怒之下的成吉思汗,她却能波澜不惊,平静的脸上,看不到丝毫的惶恐,仿佛他们之间即将展开的只是一场再平常不过的和平的对话。她向他行礼,仍是和上次一样,仅长揖而已。 王道一很清楚自己来到这里的目的,她要成为一个说客,她要用自己手中不多的筹码和自己的思想来侵略成吉思汗的大脑,用她的三寸不烂之舌干扰成吉思汗的意志。在保住性命的情况下,还要为以后,为远在中原的宋民,尽可能多的谋求利益。 就在此刻,就在这里,她要下对每一步棋,说对每一句话,做对每一个选择。 成吉思汗从王道一进门起眼睛就一眨不眨的审视着她,与上次发怒不同,这一次,他苍老的眼中除了愤怒还参杂着别的东西。 尽管王道一一直不动声色,看上去还是那幅规规矩矩的样子,但经过方才的事情,成吉思汗现在是清楚的认识到了,面前的这个女子,是一个专注而坚毅的人,是一个可以被毁灭但绝不会被打败的人。关键是,她永远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并且总是心无旁骛、全力以赴。所谓的循规蹈矩,不过是表相。 成吉思汗的金帐内一片安静,这是属于暴风雨前的短暂宁静,成吉思汗审视够了,方开口打破了已经冻结的安静:“你很大胆。” 和上次一样的话,听起来却多了别的东西。 王道一仍是沉默以对。她现在要掂量清楚出口的每一个字,稍有差池都会让她送命,她的脑中飞速的思考过一圈后,最终选择了沉默。 成吉思汗继续道:“你忤逆了我,我会杀掉你。” 王道一欠身回道:“大汗不会杀我。如若真想杀,方才就杀了,何需等到现在?” 成吉思汗笑道:“你很聪明。想保命也可以,那就拿你的炼制火丨药之法来换。” 王道一也笑道:“我若不给呢?” 成吉思汗喝道:“那你就别想活着离开蒙古草原!” 王道一仍然保持着微笑,淡然道:“大汗以为我是怕死之人吗?” 成吉思汗冷冷道:“我不仅会杀掉你,我还会踏平整个全真教,你们全真教中虽然个个武功高强,却也敌不过我蒙古百万雄师。” 王道一微微捏紧了袖管里的拳头,面上却表现出对他的威胁丝毫不以为意,只道:“大汗以为全真教中人是怕死之人吗?” 成吉思汗有些诧异,但还是继续道:“和你呆在一起的那个小姑娘是你很重要的人吧?你也不考虑她的死活吗?” 此言一出,王道一的眸光出现了少有的波动,她静了片刻,但仍是道:“大汗以为那位姑娘是怕死之人吗?” 成吉思汗愕然,他看着王道一,忽然发现,他已经再找不出把柄来威胁她了。 面前的这个人,她不怕死,她身边的人也都不怕死。 有死亡撑腰的人,从来都是天下无敌! 过了半晌,成吉思汗沉沉的声音再次响起:“既如此,那太可惜了,我会叫你死的。”他很清楚王道一法明的那种新式火丨药的威力,所以,他既然得不到,那便毁掉它,王道一若果真不能服务于他,那她也绝不能活着。 王道一表情依旧是平淡的,但心里却已经笑了,她知道,成吉思汗这话听起来狠厉,但其实只是他对她无计可施了而已。在谈判学中,对手一旦无计可施了,那便是自己机会的来临。 《韩非子》有云:“说人之法,有如用兵之道,攻心为上。必先知所说人之心,而后方以吾当说之。” 对于一个说客,最重要的便是“知所说人之心”,找出对方心中最柔软的那一部分,然后给予会心一击,便足以取胜。 那么,眼前这位权倾天下、无坚不摧的成吉思汗,他的破绽会在哪里?王道一要进行怎样的游说才能彻底侵入他的思想呢? 她思量片刻,开口道:“在下一介布衣,不求闻达于诸侯,大汗乃当世一代雄主,这火丨药之术献于大汗原也无妨,” 她这句话成功挑起了成吉思汗极大的兴趣,说道:“你有条件?” 王道一不答他的话,而是问道:“在下想知道,大汗之所以想得到这门火丨药之术,是否只不过是想再多占领一些土地?” 成吉思汗哈哈大笑,毫不避讳自己的野心,说道:“你说的对,我就是想要征服更多的土地,叫整个草原都知道我蒙古军的厉害。我要将我所看见过的、到达过的土地统统变成我蒙古的领地。” 王道一淡淡接道:“包括中原的宋国,对吗?” 成吉思汗傲然道:“对,包括宋国!”他看着王道一,似乎还嫌不够,又炫耀般的说道:“哼,即使没有你的火丨药术助我,以我蒙古铁骑的实力,早晚有一天,也会吞并宋国的。” 第330章 王道一没有说话,但她心里不得不承认,成吉思汗所说的一切,都是真的。无论是在书中还是在真实的历史当中,元朝取代宋朝是大势所趋,就像滔滔不绝的大江之水向东奔腾而去,历史也和人体一样,每隔一段时间都需要新陈代谢。在这历史变迁的激流中,没有人能阻挡这种趋势。 就算不看历史是怎样的,就眼下来说,以王道一这些年生活在宋朝的所见所闻,她可以确定,宋朝的命数真的是要到头了。在宋朝的统治下,朝廷腐朽,压榨黎民,横征暴敛,中原百姓民不聊生,苦不堪言。整个国家就像是一个已经崩溃的大厦、一个坏死的机体,只能等待着哪一天被无情的抛弃到历史的垃圾堆里去。 然而,那势必要取代宋朝的元朝,就能给百姓带来新生的希望了吗? 从历史上来看,元朝做的也不尽好,新生与痛苦并存,发展与暴力相济,客观来说,那是一个功过参半的朝代。 面对这个即将要到来的矛盾的朝代,王道一能做些什么呢?仅凭她一人之力,能否为中原那几百万黎民百姓谋求哪怕是一点点的和平利益呢? 她不知道自己能做到什么程度,但她会一试。就像她曾经对忽必烈说过的那样:心诚求之,虽不中,不远矣。 而成吉思汗,将是她想做的这件事的切入点。 她等成吉思汗一番唾沫横飞的炫耀完了,也逐渐拉回自己的思绪,继续道:“大汗果然是‘雄心壮志’,但是在下只想问一个问题,人死之后,葬在地下,占得多少土地?” 成吉思汗一怔,不知道王道一这突然一问是做何,但还是用手指朝地下比划了一个圈,道:“大概也不过这点土地大小。” 王道一道:“是啊,既然人身死后,也就占着这么大一点地方,那大汗你费力去杀那么多人,流那么多血,占了那么多国土,到头来又有何用?它们是属于您的吗?” 成吉思汗默然不语。 王道一的话无疑击中了他的痛处,土地和生命,是他最在乎的两样东西,如今被王道一拿出来一起说,叫他顿生一股虚无之感。 游说人者,攻心为上,成吉思汗的思维已经不知不觉跟着王道一走了。 王道一又道:“自来英雄而为当世钦仰、后人追慕,必是为民造福、爱护百姓之人。大汗若想成为被世人铭记的千古帝王,以我之见,这个宏远,未必是杀得人越多、占得土地越多就能实现的。” 成吉思汗道:“照你说来,难道我一生就没做过什么好事吗?难道……我会被后人痛骂、遗臭万年吗?!” 王道一道:“好事自然是有,而且也很大,但是大汗南征西伐,积尸如山,其中丨功过是非,可就难说得很了。” 成吉思汗一生自负,此际被她这么一说,竟然难以辩驳,回首前尘,不禁茫然若失。过了半晌,又将眉毛一凝,脸现傲色,冲她喝道:“我一生纵横天下,灭国无数,依你说竟算不得英雄?哼哼,你现下小命都捏在我手里,却还来说大话指摘我?!” 他这话说的气势虽强,却怎么听怎么像是外强中干,只能用威势来掩盖自己内心的彷徨与心酸。 王道一见他神志实际上已被自己搅乱,当即言道:“大汗方才问在下献出火丨药之术有无条件,在下的确是有的。” 成吉思汗问道:“什么?” 王道一道:“两个条件。” 成吉思汗眉毛一动,沉声道:“说下去!” 王道一道:“其一,我要请大汗答允我,日后蒙古军如若用我的这门火丨药术来攻取城池,那便不能行屠城之事。” 成吉思汗思量半晌,对于他来说,能攻破一座城池和占领大片土地才是最有诱惑力的,屠城虽然快意,但与此相比,若能得到王道一手里的那门火丨药技术,少杀几个人算什么。况且经过王道一方才的那一番潜移默化的游说,他或多或少也不再多想杀人了。 于是他道:“这一点,我可以答应你。那第二个条件呢?” 王道一垂眸,眼中闪过一道光,她没有着急着回答,只是作揖道:“愿少闻。” 成吉思汗动了动手指,旁边的书记婢女等奴隶佣人鱼贯而退,全都退出了金帐。 王道一又道:“愿更少闻。” 成吉思汗盯了她一眼,但还是挥了挥手,两列的卫兵也依次退下,全部出帐。 偌大的可汗金帐中,只剩下三个人,成吉思汗,王道一,还有一个大汗贴身的翻译官。 成吉思汗不懂汉话,于是必须有一名翻译官在侧才行。 王道一有些不忍的看了那名翻译官一眼,她知道接下来她要说出什么话,所以她也知道,这个翻译官今日是不会活着走出这顶金帐了。 此后,他们谈了很久很久。 谁也不知道他们到底谈了什么。 被遣出帐外的卫兵和随后赶来的诸将一直候到夕阳西下之时,才见王道一缓步从帐中出来,而她一言不发,径直离去。当诸将纷纷进入金帐的时候,也只能看见金座上那个若有所思却也是一言不发的成吉思汗。而他的脚边,是那名翻译官的尸体,脖颈间被弯刀砍过的伤口还尚自汩汩的流着鲜血。 人群中的忽必烈默默垂下了眸子,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他总觉得王道一刚刚出帐的时候……好像有意看了他一眼。 第331章 王道一独自一人回了营帐,她慢慢都走在洒满夕阳的草地上,抬手揉了揉额角,今日一场博弈,消耗了她太多的精力,她不知道那样做是否正确,但她已经尽力了。 一切结果,都留待时间来验证吧。 她还未走到营帐门口,便见黄蓉正笑吟吟的站在帐外的草地上等她,夕阳给草地和她身上都染上了一层金橘色,让环境显得更温和了一些,王道一的疲倦仿佛一扫而空,她走过去抱住黄蓉,笑道:“我回来了。” 黄蓉应了一声,问道:“咱们能走了吗?” 王道一道:“能的,大汗准我离开了,我们现在就走。” 黄蓉笑道:“那蒙古大汗就不怕你将那火丨药术献给我宋国皇帝去?” 王道一道:“说起这个火丨药,其实也并不是万能的,火丨药的使用只能用于攻城战而不能用于守城战。如果蒙古军利用它去攻打有城池的国家,便能派上用场,而像他们自己这样的游牧民族,整天在帐篷里和马背上生活,那么炸丨药是根本没有用武之地的,对他们完全不起作用。所以,我就是想献给我们宋国皇帝,但那也没什么用处啊。” 成吉思汗是不世出的军事家,自然也明白这个道理,所以才放心的放她离去。 黄蓉想了想,又问:“那你把火丨药术给他了吗?” 王道一点点头。 黄蓉微微皱眉,不解道:“为何如此?如若有一日蒙古军对我宋国起了心思,那岂不是不好?” 王道一看向远处渗着冰雪的草地,目光变得有些悠远,她道:“我让他应了我两个条件。” 黄蓉道:“什么条件?” 王道一微微一笑,道:“此事说来话长,待我以后慢慢告诉你。现在,趁蒙古大汗还没反悔,咱们还是先快走吧。” 黄蓉听她这般说,也不多问,两人简单收拾了行礼,便乘着夕阳,拍马而去,飞速离开了这片蒙古草原。 作者有话要说: 友情提示一下,成吉思汗大概没多久活头了,日后统一天下的是忽必烈。嗯,他这个人,没他爷爷那么残暴,也比较有见底。 至于那第二个条件,以后大家会知道啦。 还有,仅凭个人力量,大概是不会改变历史走向的,王道一能做的也只能就是让这个新陈代谢的过程变得柔和一些,让汉人少留一些血,减弱蒙古的暴力。这个有点像后来的清朝做的那样,“清承明制”。毕竟,少数民族想在中原以统治地位呆下去就不得不接受汉化。 第129章 雁门关内 王、黄二人一路快马加鞭,径向南方而行,几日之后,便来到了宋国边境──雁门关附近。 雁门关是宋国北边重镇,处在代州之北三十里的雁门险道,一入关内,便是宋国之地,关下有重兵长年驻守,是以此关虽处北境,却有集市毗邻,算不得萧条。 王道一昔日游迹江湖,也曾到过此地,只是当时她只为寻找黄蓉下落,心中有事,只匆匆一过,未曾留心。此时二人同到此地,胸襟无滞,便又发现了不少奇景。 二人距关十几里,远远望去,但见东西山岩峭拔,绝岭鳞次栉比,寒林漠漠,中路盘旋崎岖,果然是个绝险的所在。再往远处张望,便依稀可见有零星逆旅存在,料想那头大概就是一个边关小镇了。 黄蓉环顾片刻,边看边赞道:“都说边境四十余关,以雁门最为雄固,雁儿南游北归,难以飞越高峰,皆从两峰之间穿过,是以称为雁门。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王道一看看天色,发现已是向晚时分,太阳刚刚落山,便道:“蓉儿,今日我们便先歇在此处吧,明日再赶路。”说着又指了指远处的逆旅。 黄蓉想了想,点头笑道:“我肚子正好也饿了,如此正好。” 二人下马穿过绝岭,走着走着,却忽然都停下了脚步,呼吸一口,空气中竟隐约有烟火与酒肉的气息。 黄蓉抽抽鼻子,细闻了一下,脸现激动之色,道:“是烤鹿肉!” 这个时辰,这个地点,会是谁在附近烤肉? 她好奇心起,率先转过山脚,只见前方雁门关之内,一块巨幅岩壁之旁,扫开一片雪地,一大堆篝火正熊熊燃烧,时而炸开松木的清香,篝火之上正煮着一大壶酒,烤着一头麋鹿。 明明暗暗的火焰中,但见那麋鹿肉色已呈焦黄,烤出的油脂如美人之汗,缓缓滴滑而下,酒香混着肉香,随风飘荡过来,诱人垂涎三尺,不可阻挡。 篝火之旁,正端坐一灰袍和尚,意态闲适,自饮自酌,虽相貌丑陋,但那周身气度却显见非山野村夫。 旷野茫茫,不见人迹,和尚的脸上如岩石般毫无感情,默默进行着一个人的野炊。此是何时,全无干系;此是何地,漫不记忆。仿佛他的整个生命,都与这个世界毫无关系。 黄蓉腹中正饿,闻到这般诱人的肉香,早已不自觉的咽了咽口水,但她默默打量那和尚半晌,心下对此人更为好奇,脑中揣测,寻思这酒肉和尚定不是一般人。 王道一稍稍落后她几步,不久便也慢慢赶来,便走还边笑她:“闻到烤肉味就跑的那么欢,你啊……” 当她也转过了山脚,顺着黄蓉的目光看去,待看清那端坐的和尚时,顿时猛地睁大了眼睛,话头也戛然止住。 那人是……虚竹! 第332章 黄蓉察觉她情绪有变,转头看她,只见王道一直直的盯着那远处的和尚,满眼都是惊诧,她看了片刻,出声问道:“道一,你……认得那人?” 王道一回过神来,点点头道:“是,那便是在少林寺中指点过我的那位前辈高人。” 黄蓉了然颔首,那日在秃木峰顶时,两人互诉别来之事,王道一曾对她讲过这桩事。不过王道一对黄蓉讲的时候,只说那是一位高人,没有透露逍遥派的名字和相关的事情。 逍遥派在这世间是一个极为特殊的存在,它绝不能轻易的被世人所知晓,越是知道它,自己便会越危险。试想,这样一个接近仙侠的门派若是被世人所知晓,该惹来多少人的觊觎和畏惧?单单是逍遥派掌门能够长生不老这一点,就足够令全天下人垂涎和疯狂,若是让成吉思汗或是宋国皇帝那样的掌权者知道了,定会不惜一切代价,挖地三尺、发兵千万也要找到这个门派来为自己寻求长生之法,那样的话,这个门派还会有安宁的日子过吗?不仅安宁不了,恐怕想在世间存活下去都是问题。 所以,逍遥派的规矩,向来都是:但凡非本派中人,若是得知了关于本派的一丝一毫的消息,杀无赦! 逍遥派之所以能够安稳的立世这么多年,靠的就是这条铁腕门规。 王道一很清楚这一点。 她虽知道虚竹怀有善心,不会做出滥杀无辜的事情,但为了保险起见,她绝不会冒险将自己所知道的关于逍遥派的事情再告诉任何一个人,因此,考虑到黄蓉的安全,她也没有告诉她。 王道一向虚竹的方向看了半晌,心中慢慢思量着,在此地遇到虚竹,是纯粹偶然还是…… 她想不出个所以然,但不论怎么说,见到虚竹总要上去打声招呼才是。王道一瞧了黄蓉一眼,牵住她的手,笑道:“蓉儿想吃那烤肉吗?那位前辈是好人,咱们去拜拜他,说不定还能蹭到几口肉呢。” 虚竹见两人慢慢走近,丝毫没有表现出惊讶,仿佛早就发觉了她们的存在似的,照旧悠闲的朝那鹿肉上洒上一层佐料。 王道一在篝火前站定,一揖到底,说道:“路逢前辈在此,晚辈王道一特来拜见。” 黄蓉紧跟着却直接朝她盈盈拜倒,在王道一惊讶的目光中,只听她道:“晚辈黄蓉,参拜前辈,多谢前辈几月前对道一的救命之恩。”说着就要拜下去。 但还未待黄蓉完全弯下腰去,虚竹忽然隔着篝火拂袖轻轻一挥,篝火纹丝不动,黄蓉却觉一股大力扑来,稳稳的将她托住,顺着这股力道,她反而给不由自主的站了起来。 虚竹扫过二人一眼,在黄蓉身上多停留了一瞬,便笑着摆了摆手,道:“不必拘礼,二位赶路辛苦,便在此稍作休息,就火取暖,与我同饮几杯如何?” 黄蓉还没从方才虚竹的那一托的震惊中回过神来,虽只是一瞬间的力道,但由此便可以看出,这个和尚功力之深湛,怕是还要在其父黄药师之上。 除却五绝,当世还有这般人物的存在吗?黄蓉心里又惊又奇。 王道一见黄蓉出神,当然知道她在想什么,微微一笑,伸手扶着她一道坐在了虚竹对面的位置,一边说道:“那我们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虚竹看起来也有些高兴,笑容不改,持刀割下一块上好的麋鹿前腿肉,先递给黄蓉,黄蓉倒被他的殷勤好客给弄的稍稍有些不好意思,略腼腆的看了身边的王道一一眼,才口中称谢,双手接过。 她是真的饿了,接过来便放入口中大嚼起来,边吃边连连点头赞道:“前辈烤鹿肉的技术堪称一等一呢!肉质鲜嫩,火候正好。” 虚竹听她这般说,哈哈大笑,又酌酒相请,黄蓉此时已放松下来,便也来者不拒,接过就饮,赞不绝口。 虚竹又割了一块肉给王道一,随后几人便慢慢谈笑起来,三人边吃边聊,啖肉饮酒,好不快意。 黄蓉吃完手中一大块肉,看看篝火,忽道:“若是配以白芝麻和孜然就更妙了,我去寻些来。”说着便起身朝不远处的逆旅奔去。 王道一赶紧高声在后面嘱咐道:“你小心些!莫跑远了。”话音未落,黄蓉的身影已消失在暗色中。 虚竹看了她一眼,微微一笑,又给自己斟一杯酒,说道:“小孩儿,你的那个执,还真是个讨人喜欢的好孩子呢。” 王道一收回目光,也笑了,过了一会儿,问道:“前辈为何会出现在此地?” 虚竹饮下一口酒,看向旁边的那块巨幅绝壁,说道:“我来陪陪我的一位结拜大哥,顺便等你。” 王道一也转眼去看那块绝壁,只见那一块山壁天生的平净光滑,但正中一大片山石上却尽是斧凿的印痕,显而易见,这一块是有人故意削凿去的。 王道一突然明白虚竹说的是谁了,乔峰。 乔峰,也是萧峰。 一个长于宋地的契丹人,是契丹人,却又是中原的丐帮帮主; 一代大名鼎鼎的江湖豪侠却不得不挣扎于自己种族身世的谜团; 一个《天龙八部》中最有悲剧色彩的英雄; 当他在宋辽两军阵前选择以自杀的方式了结自己的生命的时候,那其间的悲壮和无奈,王道一每每回想起来都会唏嘘不已。 她再次看向那块绝壁,目光有些苍凉,回想到,这块绝壁上曾经刻着乔峰身世的信息,后来又被抹掉了,所以才成了如今的模样。 第333章 虚竹默默看了王道一片刻,忽然道:“小孩儿,你知道的还真不少。” 王道一惊然回神,张了张口,也不知道该从何解释,便索性不解释了,看虚竹的样子也不像是很好奇,恐怕对他来说,这世间再离奇的事情也不过尔尔吧。于是她道:“前辈每年都会来陪那位结拜大哥吗?” 虚竹点点头,道:“每年冬天都来一次的。”他轻叹了口气,又低声道:“这世间已经没有人再记得他了,就剩我了。” 就剩我了…… 王道一心中一动,她看着始终神色淡淡的虚竹,忽然有些明白了,真正的孤独是无需说出口也说不出口的,真正的孤独是在骨子里的,那是一种全世界只剩下了自己的感觉。 她沉默半晌,才又问道:“前辈方才说顺便是要等我,这是何意?” 虚竹道:“你几月前招摇过市去了蒙古,想不引人注意都难,我料想你不可能一直待在漠北,总有回来的一天,而要回中原,雁门关是必经之地,便在此处等着了。” 王道一愕然道:“那……我若一日不回,前辈就一日等在这里?一年不回,前辈也就定定的在此等上一年?这没准的事,何时是个头?” 哪有这般等人的啊? 虚竹却不以为意,淡淡道:“那又如何,反正我多的就是时间。” 王道一一愣,好像,也确实是这样…… 虚竹与这世界上所有人都不一样,在别人看来最宝贵的时间,在他看来却无甚价值,可以随意的在等待中让它流逝掉,且永远也流不完。 她又问道:“那前辈为何要在此等晚辈呢?” 虚竹没回答她,只低头喝酒。 王道一正奇怪他为何突然安静下来,过了片刻便觉不远处有人正在奔近,再过片刻,只见黄蓉笑吟吟的跑回来,手中拿着两小团布包。 王道一看了虚竹一眼,没再多说。 黄蓉重又在她身旁坐下,展开手中布包,正是一包白芝麻,一包孜然粉,黄蓉笑道:“这旅舍里的东西还真是稀缺,我寻了四五家才找到。”说着便将芝麻和孜然细细洒在火架上的鹿肉上,还一边翻动,让烤肉受热更均匀。 虚竹看着她动作,笑道:“小姑娘还是行家里手啊。” 黄蓉待烤好了肉,亲自割下一块奉给虚竹,道:“前辈请尝。”又将没用完的芝麻包好放在袖中。 虚竹尝了一口,大加赞赏道:“好,好,好,这肉比我烤的还要美味上一倍。” 黄蓉微微一笑,又给王道一割了一块。 黄蓉一回来,气氛顿时就又变得活跃温馨起来,伴着篝火的噼啪声响,三人继续天南地北的闲聊。 不多时,肉将尽,酒已残,夜色变得浓重。黄蓉依稀已有微醺之感,长舒一口气,手抚肚腹,笑道:“无端得前辈如此招待,小女子无以为报,愧杀愧杀。” 虚竹道:“寒冬孤野,有二位为伴,方得消遣寂寞,正该我谢你们才是。” 王道一笑道:“前辈之谢,晚辈二人可当不起。” 三人又饮几杯,黄蓉倦意上来,有些晕晕然,便将头靠在王道一的肩上,过不多时,竟睡了过去。 王道一和虚竹聊着聊着,不见黄蓉动静,转头去看,发现她竟睡着了,不禁哑然失笑。 跳跃的篝火照耀着黄蓉红润的脸颊,眉眼温婉,气息绵绵,睡的很安详,美好得像一个平静的梦。王道一侧头看了她许久,微微一笑,将她整个人轻轻抱进怀里,转头对虚竹道:“她睡着了,我先去将她安置一番,还请前辈稍等。” 虚竹笑了笑,毫不介意的摆摆手,容她离去。 王道一抱好黄蓉,运起轻功,朝最近的一家旅舍飞掠而去,转眼便消失在夜色中。 虚竹望着茫茫夜色中她们消失的方向,出神良久,不知在想些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机械降神又出现了 第130章 得舍之间 王道一的轻功很好,抱着黄蓉走的又快又稳,许是带起了一些凉风,黄蓉微微瑟缩了一下,下意识的朝她怀里又钻了钻,但仍是闭着眼,睡的昏昏沉沉。 两人很快便到客栈,王道一要了一件上房,为防黄蓉受凉,她也不耽搁,迅速将人抱进房间,然后轻轻放在床铺上。 突然离开了王道一的怀抱,黄蓉有些不适应的微微睁眼。王道一笑了笑,给她盖好被子,低声道:“我去再陪陪那位前辈,你好生睡着便是。” 黄蓉眯着眼看她,喃喃道:“那你快些回来。”窗外的月光柔柔的洒在她的睡颜上,显得静谧而安详。王道一情不自禁的低头亲了亲她的脸颊,笑道:“好。”随后转身悄悄离去。 待王道一回到篝火旁时,虚竹已重新置好了一壶酒,她知虚竹必是有事要说。 两人默默对饮几杯,虚竹便开门见山的开了口:“你愿意接手逍遥派吗?” 王道一大吃一惊,手一颤,险些洒了杯中之酒,怔了片刻,方问道:“敢问前辈,为什么是我?” 虚竹一笑,淡淡道:“你果然知道逍遥派。” 王道一不语。 虚竹举杯一饮而尽,又道:“我不管你是怎么知道的,也不管你究竟藏着多少秘密,这些我都没有兴致去知道。但我在这世上活了这么多年,看人的本事总是不会错的,我只问你,接手逍遥派,掌管三十六洞、七十二岛,统领天山灵鹫宫,习得逍遥派千万般种种绝世秘技,受我身上近五百年北冥真气,从此长生不老,永葆青春,武功超世,遁隐江湖,这些,你愿意吗?” 第334章 如此诱人的条件,王道一却没有立即欣喜若狂的答应,她知道,这天下永远没有免费的午餐,得到多少,便会同等的失去多少,虚竹说的越多,她便越谨慎。她只是又问一遍:“天下中不乏俊才,为何前辈独独看中的是我?” 虚竹也不瞒她,直接向她腰间挂着的那枚木牌一指,道:“因为那个。” 王道一对这个答案有些诧异,她取下那枚刻着“归于和”三个字的木牌,隔着火光瞧了瞧,又看向虚竹。 虚竹眼落那块木牌,淡淡一笑,便开了讲:“这些年我游历大江南北,遍察各路英雄人才,想要为逍遥派寻到一个合适的继承者,可近百年过去了,江湖上的风云人物换了一代又一代,总不能找到令我满意的。” 他颇有些感慨的叹了口气,举杯又饮。 王道一看着他,道:“听前辈的口气,似是巴不得要甩脱逍遥派掌门人的这个身份。” 虚竹听到她的话,面色有一瞬间的怅然,苦笑道:“像我这样的人,本就是无根之人,终日无所事事,寄浮游于天地之间,一个人逍遥的活着。” 王道一静静的看着他,逍遥,听起来如此风流的字眼,但若真正长长久久的得到了,就真的快乐无忧了吗?一个人的逍遥,到底是一种享受,还是一种忍受呢? 虚竹继而道:“就在二十年前,我扮作一野僧,游历到临安一带,碰巧结识了清风楼府的家主,那人出身茶人世家,也是个风流俊雅的人物,且酷好棋道。我二人一见如故,时常在一起切磋棋技,就这样,做了十多年的棋友。” 王道一听到此处,简直瞠目结舌,惊道:“清风楼府?那人莫不是……如今清风茶楼的老板,清风公子的先父?” 虚竹点点头。 王道一饮了一口酒压压惊,过了一阵,她平复下心情问道:“可是前辈您的容貌一直不曾变过,如何能与人做十几年的朋友,不会……被察觉吗?” 虚竹笑道:“小孩儿还真是孤陋寡闻,我逍遥派里各种绝世秘技汗牛充栋,一门小小的易容术又岂在话下?” 王道一了然,笑着拍了拍自己脑门,道:“是晚辈拙见了,原来是用易容术啊。” 虚竹继续道:“十几年间,我二人互相切磋,将天下各类棋谱都尽数钻研过一遍,那人极为痴迷于棋道,既然已无棋谱可以研究,未免觉得有些意犹未尽。我与他交好,便拿出了我逍遥派上一任掌门人出过的一道残局来供他研究玩乐,并对他道,这棋局难之又难,天下无人可解,解不出也莫强求。” 王道一又是一惊,不由出声道:“那道残局……” 她好像隐约明白了什么。 虚竹凝视着跳跃的篝火,道:“那道残局便是当年无崖子前辈摆下的一道珍珑,我当年误打误撞之下偶然解开了这道棋局,便被无崖子前辈传功,被迫接手逍遥派。”随后又看向王道一,缓缓道:“这道棋局,也即是,你所破解的那一道。” 果真是如此。 王道一不知该说什么。原来之前自己解出来的那道棋局……竟有如此久远复杂的渊源。 虚竹接着道:“他当时一见之下,当即对这珍珑大为着迷,终日一心扑在这道珍珑上,那真是茶不思、饭不想。我屡次劝他莫要太过执念于此,他却总是不听,越陷越深,还叫我一定不要告诉他这道棋局的解法,发誓非要自己解出来不可。我当时见他那般疯魔的样子,便知道自己或许无心做了一件错事。” 他沉沉的叹了口气,似是有些惋惜和追悔,又道:“结果,过了没几年,他便把自己折磨的不成样子,他知道我每次一见他定要劝他,所以最后他索性连我也拒而不见了。再过了一段时间,我便听到了他暴毙而亡的消息。” 王道一听到此处,感慨道:“前辈当初也非有意如此,莫要太过挂怀。” 虚竹静了片刻,接着讲:“我后来又见到了那人的儿子,他的儿子悲痛于自己父亲的暴亡,变得和他一样,说是要寻遍天下才子也要解出这道珍珑来,以了先父生前遗愿。我当时想,既然他执意如此,那我也是劝不住的了,除非有一个除我以外的人将这道珍珑解出,否则那人的儿子也永远放不下这份执念。 我随后又另外想到,这也未尝不是一个为逍遥派寻找继承者的好法子,毕竟,当年无崖子前辈就说能解出这道旷世珍珑的人便可继承他的衣钵,如今,我不妨也效仿他好了。我便刻了个木牌给了那孩子,对他说,若是哪一天真有一个人能解出这道残局,必是如这木牌中所示,并叫他将这木牌送给那人。然后我便假装圆寂,离开了临安。” 他看向王道一,说道:“随后我等了三年,便在嵩山再次见到了这枚木牌,而它,正属于你。” 这下一切都明白起来了。 王道一摩挲着手里的那块小木牌,想了想,问道:“所以前辈那晚救我,只是因为这块木牌的缘故?” 虚竹颔首承认,笑道:“那是自然。我一向不参与江湖中事,你二人打斗,我本完全没有必要干涉。但在那晚你和他相斗的过程中,我眼见你身上掉下来一个东西,我一时好奇,便捡起来看看,没想到正是我刻的那块木牌,如此,我才出手的。” 王道一点点头,弄清了这一点,她又问:“那前辈怎知这盘棋最终必会是‘归于和’呢?” 第335章 在她的印象里,《天龙八部》中虚竹最后破解这盘棋并不是以和棋收尾的。 虚竹隔着火焰盯着那块木牌,说道:“我当年就是个臭棋篓子,根本不怎么会下棋,只是误打误撞,瞎填一子,才碰巧解开了这棋局,归根结底来说,并不算得真的会解这棋局。但我活了这一百多年,闲来无事,就算打发时间,对此棋局也曾反复研究过一番。 要破这棋局,最关键的一步,就是要懂得大胆的舍弃。这与棋艺高低无关,实则考验的是人的心性是否旷达纯粹。 因此,唯有不着意于生死,不着意于成败,内心包容万方又恬淡随和之人,才能真正破解此局。而一个既不着意于生死,也不着意于成败,且内心包容万方又恬淡随和之人,很大程度上,会更乐意与对手和谐共处,而不是将对方赶尽杀绝。所以,以我之见,此局,必归于和。” 王道一思索半晌,点点头,由衷叹道:“前辈高见。” 虚竹道:“你解开了这棋局,叫我大为惊讶,我万料不到一个二十岁的小孩子竟能有如此胸怀心智。我虽赏识你,但也不会随便轻易就立刻把逍遥派掌门之位传给你,还要再考察一番才是。于是我将你安置在了少林寺藏经阁里,一则以保护,一则以考察。” 想起那四个月的少林寺岁月,王道一颇为动容,她那时不知虚竹在她身上的考察用意,但他对她的那些教导,却的确令她终生受益,于是她道:“前辈在少林寺对晚辈的那些教诲,晚辈没齿不忘。” 虚竹对她的感谢照单全收,笑道:“现在,在知道了这一切后,该你回答我了,你愿意接手逍遥派吗?” 王道一思量片刻,道:“我还想问前辈一个问题。” 虚竹也不急,道:“说吧。” 王道一道:“如果我接受了前辈的传功,得到了几百年的北冥真气,能够长生不老,那么我可以再将它传一些给别人吗?” 虚竹顿时就笑出了声,边笑边道:“小孩儿,原来你打着这个算盘,你是想让你的那位叫黄蓉的小姑娘跟着你一道长生不老,对不对?” 王道一有些尴尬,她……的确是这么想的。 随即只见虚竹面容忽地一肃,直直的盯着她,沉声道:“这个,不可以!” 王道一一愣,问道:“为什么?” 虚竹道:“此乃逍遥派门规,掌门从上一任掌门处得到全部传功,上一任掌门便功尽身亡,新任掌门不得再将己身功力传给他人,除非找到合适的继承者,再将自己的功力尽数传给那人,自己再因功尽而身亡。逍遥派的掌门之位,向来就是这样一代一代的传下去的,一届掌门的身上,是积攒了以往历届所有掌门的功力的,是以一代强过一代。 上一任掌门一旦选定了要传功的继承者,便是以整个逍遥派的命运和自己的性命相托,是对继承者无条件的极度的认可,它代表着历任掌门的厚望和信任,怎可再另行白白传给其他人? 就拿我来说,我身上不止有自己修炼的百年功力,更有无崖子前辈、天山童姥前辈、李秋水前辈,还有历任逍遥派掌门辛苦修炼来的功力的累加存在。这样一份沉甸甸的责任和情义,不管你原先是不是自愿接受的,可一旦接受了,便定要好生对待才是,怎可轻易的就白白传给别人?你以为一旦接受了这份绝世功力,就可以想怎么处置就怎么处置吗?” 王道一怔怔的听着,她还是第一次见到虚竹生气。 虚竹说完了,仍旧定定的望着她。王道一站起身来,一揖到底,歉然道:“是晚辈冒昧了,辱没了逍遥派列位先贤,还请前辈赎罪。” 虚竹也很快平静下来了,他本就不是情绪容易波动的人,他摆了摆手,叫王道一再坐下,说道:“不知者不罪,小娃娃以后莫要妄言便是。” 王道一复又坐下。 虚竹道:“你若想让那小姑娘和你一道长生,只有叫她从零开始学习逍遥派功夫这一条路可走。” 王道一眼中又燃起希望,然而虚竹接下来的话再次给她泼了一瓢冷水:“但是逍遥派的功夫玄之又玄,从零开始,能学会的人千人中也挑不出一个来,小孩儿,我可以与你讲实话,你的那位小姑娘的确是个根骨上佳的练武奇才,人也极为聪敏,但,那是对于其他门派的功夫来讲。若想要练成逍遥派的功夫,对根骨的要求也是极为特殊的,不是单单资质上佳便能练成的。这一百多年里,我见过不少根骨优质的人修炼本派武功却一无所成,最终饮恨老死。我看你的那位小姑娘也……” 虚竹没有明说,但王道一已经明白了,要接受逍遥派,她便可以得长生,但黄蓉却不能与她一道长生。 摆在她面前的是一道选择题。 王道一忽然就明白了为什么虚竹向来都是独来独往的一个人,因为他的梦姑……早就不知在什么时候老死了吧。 爱人生老病死,自己却永存人间。这怕是天底下最苦的事了。 虚竹看着王道一默默沉思的神情,缓缓道:“这世间一切事情都是有得必有舍的,就看你更看重什么,小孩儿,你想好了吗?” 王道一不假思索的抬头道:“前辈厚意,晚辈感激之至,但,请恕晚辈不能答应了。” 虚竹看了她片刻,又问:“真的不再想想?” 王道一笑道:“不用想了。” 第336章 她不想像虚竹这样活着。强大却又孤独,是这世上最不能承受的生命之轻。 对她来说,比起接手逍遥派,比起掌管天山灵鹫宫,比起统帅三十六洞、七十二岛,比起武功天下第一,比起长生不老、永葆青春,都抵不过能和蓉儿白头偕老这件事。她知道,虚竹说的那些都是很好很好的条件,但凡是人都会心动,如果她当年没有遇到黄蓉,如果她从未品尝过拥有一个灵魂伴侣的滋味,再让她来选,那她很有可能就应下了。 但是,在那个让她无依无靠的冬天,在那张家口的第一场雪中,在那个不起眼的酒楼前,她们相遇了。 从此,她的命运便紧紧的和一个叫黄蓉的女子相连,她一头栽进了这份绚烂多彩的命运里,就像跌进了另一个全新的维度。她知道,两世以来,她不再是一个人了,黄蓉是她命中的知音。 所以她不可能答应虚竹,她不能让她的蓉儿独自一个人的老去、死去,徒留自己漂浮在世间。千般条件,万般好处,都及不上和蓉儿一起白头偕老,死而同穴来的重要。 所以她毫不犹豫的谢绝了。 虚竹像是早就料到她会这么选择,一点也不惊讶,只是呡了一口酒,随口道:“嗯,我知道了。” 王道一倒是有些惊讶于他的淡定了,问道:“前辈早知道晚辈会这么选?” 虚竹微微一笑,道:“我们虽见面不多,但你是什么样的人,我看的再清楚不过,我之所以有这么一问,也只不过是想做个确认罢了,毕竟我等了一百多年才找到了你这么一个合适的,不开口问上一问,怎么说都有些舍不得,怎么说都有些不甘心啊。” 王道一出声:“前辈……” 虚竹一摆手,不叫她为难的说话,又道:“如果我所料不错,你身上的《九阴真经》怕也不是自愿学来的吧?” 王道一更是惊讶,还未待她张口,就听虚竹发出一声沉沉的感叹:“说到底,我们都是一样的人。” 听到这句话,王道一心头一震,沉默了。 的确,他们是一样的人,他们都是本想安安分分的过日子却被无端强加上一副使命的人,使命在肩,无论愿不愿意,都得好好的承担下去、完成它才是。 一百多年前,虚竹本是一个老老实实的少林寺和尚,却阴差阳错的解了珍珑棋局,从而被逼接受无崖子传功,接受逍遥派。这个担子,一背就是一百多年。 结拜的兄弟们不在了,自己的爱人也不在了,少林寺的僧人们换了一拨又一拨,江湖恩怨结了一辈又一辈,这世间已发生沧海桑田的巨变,只有他还存在着。 不老,不死,不灭,就像他自己说的那样:就剩他了…… 命运总是无常,一百年前的那个小和尚虚竹,和如今的王道一,何其相似! 因为命运相似,因为同病相怜,还因为虚竹本性就是善良悲悯的,所以他没有选择像当年的无崖子或王重阳那样去逼迫王道一。相反,他把一切都告诉她,没有丝毫隐瞒,没有丝毫逼迫,一切都如实相告,然后尊重她的选择。 王道一很清楚,凭虚竹的能力,想要给她强行传功,逼她接受这份责任,简直再简单不过。 但是他没有。他不愿意逼她。 这便是虚竹啊。 王道一深深的体悟到了虚竹的这份情义,所以她也深深的动容了,她再次站起身来,恭恭敬敬的向着虚竹行了一礼,她的声音都有些颤抖:“前辈体谅之恩,晚辈永世不忘!” 虚竹无所谓的挥挥袖子,叫她坐下,一边淡笑道:“干嘛那副表情看着我,搞得我有多可怜一般。虽然被拒绝了总是有些悻悻然的,但我还能继续找嘛,反正我时间多得是,大不了再找一百年。” 王道一瞧着虚竹,说不出话来。 虚竹冲她露出一抹宽慰的笑容,拎起酒壶分别给二人满上,轻松的笑道:“我这一生,麻烦之事,从未断过。管他呢,喝酒喝酒。” 王道一默默饮下虚竹斟的这杯酒,过了半晌,从心底发出一声喟叹:“前辈的胸怀气魄,晚辈怕是此生都难以望其项背了。” 虚竹摇头失笑道:“说什么呢,小小年纪,休要妄自菲薄。”说着又伸手隔空一探,随手一抓,使一招“隔空取物”,本来在王道一手中的那块小木牌便被瞬间吸到了他手中。 虚竹将那木牌握在手中再看了一眼,随即便将它随意扔进了篝火里,火舌很快卷上来,薰黑了上面的字迹,而后一团模糊,最终化为灰烬。 作者有话要说: 梦姑,梦郎,看过《天龙八部》的小伙伴们会更清楚这份感情吧,不过没看过也无妨,我后面还会解释,大家只需要知道她是虚竹的爱人就好了 第131章 荒野夜话 两人月下对酌,又饮几杯。 王道一酒量略浅,过不多时,便已微醺,她看着坐于篝火对面的虚竹,思维迟滞间,不仅起了倾诉之意,抬头望望当空皓月,慢慢道:“晚辈有一事困顿,可否请教前辈?” 虚竹道:“说来听听。” 王道一想了想,说道:“以前辈之见,当今天下,会何去何从?” 虚竹瞧着她,仰脖饮尽杯中酒,思量片刻,侃侃而谈道:“我看嘛,天下之势,自古而今,无非分久必合,合久必分,宋国乱了这么多年,该是归一消停之时了。” 第337章 王道一笑道:“前辈也以为天下很快将要归于一?那……容晚辈再问,以前辈高见,谁将一统天下、四海咸服呢?” 虚竹道:“蒙古人。” 王道一一惊,酒都吓醒了一半,道:“前辈这么确定?” 虚竹道:“如今宋氏衰微,金人又而受两面夹击,自顾不暇,蒙古人现下虽还远在漠北,但蒙古铁骑之骁勇,天下皆知,或早或晚,终有一日会攻到中原来。” 王道一见他一个古人竟有如此眼力,也不禁暗暗赞服,果然是人活久了,看事情总会通透些。她又问:“蒙古人虽善打仗,但民风彪悍,若是日后蒙古人统御了中原,我中原汉人会有好日子过吗?” 虚竹笑道:“瞧你这话说的,你担心什么?中原百姓要是过不好日子,难道不会造蒙古人的反?陈胜、吴广曾道:‘王侯将相宁有种乎?’风水轮流转,那皇帝小儿的位置,汉人坐得,蒙古人坐得,显贵坐得,布衣平民也坐得。这天下不是某一个人的天下,亦不是某一个种族的天下,天下,永远是天下人的天下,谁也不能真正夺走。” 天下,永远是天下人的天下! 他此言一出,王道一宛如受了当头棒喝,豁然明朗,叹道:“前辈所言极是!” 虚竹再饮一杯,道:“小孩儿,你问这些干什么?有烦心事?” 王道一眼神变得有些复杂,道:“晚辈只是想,在这即将改朝换代的乱世中,我能做些什么呢?群雄纷争,最苦的还是无辜百姓。”随后她便将前几日与成吉思汗在金帐中的密谈之言以及那些前因后果都一五一十的告诉了虚竹。 虚竹听后,半晌不语,连喝了几杯温酒,才若有所思的品评道:“你这法子……险。” 王道一自然知道自己的计划有多险,但正所谓“高风险,高回报”,一旦成功,便可造福千万中原百姓,而一旦失败,那么…… 她想了想,缓缓道:“晚辈也知此法险峻,所以,若是不成,那晚辈也只有……身死以谢天下了。” 虚竹听到这话,“哐当”扔下酒杯,捡起身边的一截拇指粗的树枝便向王道一肩上抽去,王道一一时之间没反应过来,“啪嗒”一下,左肩上已挨了一记,她惊道:“前辈……” 虚竹拿树枝指着她,正色道:“你这娃娃说的什么糊涂话,什么身死以谢天下,简直糊涂至极!为人者,天慷慨以生你,地慈悲以养你。天地于你,既有所爱,必有所怀。人活一世,存乎天地之间,但要时时慎独,事事尽心便可,人非神非仙,孰能事事均无差池?须当明白,尽人事,知天命,成败在天,进退由人之理。你做便做了,诚心做过便是,成与不成,自有天地决断,如此便不妄为你尽心为人,尽心为民之志,又何必殉死?你若为此殉死,那真是大大的执迷不悟,糊涂透顶!我原先还道你有慧根,怎么面对此事,就放不下物执与我执呢?” 王道一给他这一通教育,怔怔的听着,半天回不过神来,静思半晌,开窍了,朝虚竹俯揖道:“这事确是晚辈走了死胡同了,前辈教导的是,殉死之言,晚辈再不会说,再不会想。” 她对方才虚竹打她那一下丝毫不介怀,她晓得,虚竹出身少林佛门,在佛门中,方丈师父□□徒弟的时候往往会有执棒轻敲其肩的惯俗,是以方才那一下是虚竹将她当作自己所看重的后辈在谆谆教导,王道一感激都来不及,哪能介意。 虚竹见她明白了,收回树枝,又给二人添上酒,松缓了语气,说道:“你啊,有一颗济世慈悲心自是好的,但天下大势岂是你一人就能掌控住的?就算不成,也是造化使然,你又自责什么呢?这事你只消按照你的想法尽力去做便好,切莫太过难为了自己。” 王道一默默点头,举杯饮酒。 过了一阵,虚竹抬头看看月亮,说道:“小孩儿,今后我二人大概是不会再见了,你我相识一场,也算缘分,你还有什么愿望没有,我若能为,便再帮你一次。” 王道一刚想说没有,但脑中忽地闪过一个奇妙念头,犹豫片刻,还是不大好意思说出口。 虚竹看着她,好笑道:“怎么吞吞吐吐的,到底何事?” 王道一脸色都憋红了,终于鼓起勇气,悄悄对他说了。 虚竹听后愕然半晌,然后哈哈大笑,说道:“哈!你这小娃娃脑筋真真是离奇。我若没有听错的话,你方才是说……你想和那个小姑娘生个孩子?” 王道一简直不敢抬头看他,声若蚊嗫的“嗯”了一声,磕磕巴巴的低声道:“前辈见识广博,可……可有办法?” 不是她不懂科学,在古代,两个女子想要生育一个自己的孩子,那自然是不可能的事。但这又不仅仅是古代,这是一本书里,还是一本根本没有什么科学性质的武侠小说里,连轻功这种大大违反最基本的万有引力定律的事物都能存在,那让两个女子能够生育孩子的方式……大概……或许……也可能存在吧? 所以她才大胆有此一问。 王道一想,黄蓉那么喜欢小孩子,应该很想有个属于自己的孩子吧,况且她也是这么想的。 而且,在这世间,若是连逍遥派灵鹫宫都没有这种方法,那其他地方便更没有了。如果她没记错的话,在《天龙八部》里,虚竹还从逍遥派所藏典籍里找到过能够进行活体移植眼球的法子,从而医好了阿紫的眼睛。她前世读书的时候就在想,这种程度的手术连现代医学也达不到,竟然在武侠小说里实现了,也真是奇葩。 第338章 虚竹笑够了,便抬指轻轻敲了敲脑袋,微微眯眼,认真思索起来,想要在自己那浩如烟海般的记忆宫殿里寻找相关的典籍记载。一百多年中,他早已将逍遥派中的各类书籍装进了脑子里。 王道一坐在对面,希冀又忐忑等待着。 良久后,虚竹睁开眼,笑看着她,说道:“你还别说,还真有。” 王道一的眼睛立马亮了。 虚竹也不与她绕关子,直接对她讲道:“这法子是个上古时代流传下来的古法,确实能让两个女子生一个共同的孩子,只不过,有两点与平常的男女生育不同。” 王道一赶紧问:“哪两点?” 虚竹说:“第一,女子和女子生育,只能生出女孩儿来。” 王道一理所当然的点点头,道:“这是当然。” 女性只有x染色体,没有y染色体,所以只能结合出女孩儿来,这对她一个现代人来说是常识。 虚竹倒是有些意外的看她一眼,“你怎么知道?” 王道一笑笑,道:“那有什么,晚辈不仅知道这个,晚辈还知道,大地其实是圆的呢。” 虚竹道:“这我也知道。” 王道一一听就炸了,她不可思议的盯着一脸淡定的虚竹,结结巴巴的道:“前辈你……你怎么会知道?” 虚竹道:“我亲身验证过。” 王道一奇道:“怎么个验证法?” 虚竹回想片刻,说道:“大概是几十年前吧,我曾游历到海边,发现帆船出海之时并不是走得越远就变得越小,而是先隐没船身,最后再渐渐隐没船帆顶尖,回岸的时候也是一样,并不是由远及近的渐渐放大,而是先看到一点船帆,随着船驶近,再逐渐露出船身来。我当时闲来无事,便想到,若是这大地海洋真如古人说的那般‘天如穹顶,地如棋盘’,也就是天圆地方的样子,那么这个现象就不对了。按照这个现象来说,我们居住的大地,更像是个大球才对。” 王道一仔细的听着,虚竹说的这些让她大感兴趣,一个古人正在用朴素的唯物主义辩证法向他道出对“天圆地方论”的怀疑态度,她不由问道:“那前辈又是怎么验证大地其实是圆的呢?” 虚竹喝了口酒,润润喉,笑道:“你也知道,我这人多的就是用不完的时间,反正闲着也是闲着,不如就亲自验证一下吧。我当时便带着罗盘一直向东走,想着若大地真是圆的,那我早晚会有走回原处的那么一天。” 王道一惊呆了,虚竹竟然是用这个方法?! 虚竹神色如常,继续道:“我遇水遇海便坐船,陆地上便骑马步行,一路上可以根据特殊情况向北向南纡回绕行,却一直要保持着向东行进的方向,绝不向西走。如今想想,那一路的见闻可叫我叹为观止,我到过极北酷寒地区,那里常年不热,大地硬如坚冰,也到过南方极热地区,那里森林繁茂,各种虫鸟动物体型都偏大,其土著人肤色较中原人也更黑,还有譬如波斯、大月氏、天竺、新罗等等地方不胜枚举,也都涉足过。除此之外,更有数不胜数的从未听过的国度……我就这样走了大概有二十来年吧,终是又回到了宋国境内。” 王道一默默听完,心里可以说是滚过惊涛骇浪,佩服他的同时也为他感到庆幸,庆幸他没在这次远足中死掉。她看着虚竹,想到,他能好端端的活着回来,也真的是个奇迹了。 地球那么大,他一个古人,就靠一只罗盘引路,稍微走岔一些有可能就永远也回不来了。 真是太惊险了!王道一想想都觉得汗毛竖立。 但她同时也在心里默默腹诽道:“不愧是不会老也不会死的活化石啊,竟然用脚生生绕着地球走了一圈,不对,不一定就是一圈,或许还是好几圈。” 王道一越想越惊奇,看着虚竹的眼神都变了。 虚竹道:“我既已回到宋国,那便说明这脚下大地定不是平直方的了,再想想我们站在地上,环顾四周,极目所见,看到的都是相似景象,这说明我向东走可以走回来,那么举一反三,表明向其他任何一个地方走自然也能走回来了。所以由此可以大概判断,这大地其实是个球型的吧,就算不是规整的球型,那也绝不会是平的。” 他回头看看愣愣的瞅着他的王道一,笑道:“咱们这都扯远了,还是继续说方才的事情吧。” 王道一回过神来,她还没忘记虚竹要给她说女子之间生育之事,“哦,那前辈……另一点是什么呢?” 虚竹收了笑容,没回答她,而是问道:“你应该读过《易经》中的《易传》吧?” 王道一点点头。 虚竹又道:“那按《易传》中言,何为道?” 王道一想了想,说道:“《传》上说,一阴一阳谓之道。” 虚竹只看着她,没再说话。 王道一起初不明所以,思量片刻,才懂了。 既然一阴一阳谓之道,那么孕育生命定是要一阴一阳男女媾精而成才是符合天道的,如若想要两个同样性别的人孕育生命,便是不合自然规律的一件事。既然不符合一般的自然规律,那么想要做成这件事,定是要付出一些额外的代价的,这便是虚竹想对她说的第二点。 王道一看向虚竹,说道:“请直言吧,需要什么代价?” 虚竹道:“你二人若是精血相合,孕育新生,定然只能由一方来受孕怀胎的,此人十月怀胎,一朝分娩,这些本就是女子孕育中应做之事,因此是符合阴阳之道的,所以除了分娩之苦外,不需要再付出什么代价。但……另一方就不一样了,明明属阴性,却占了阳位,这便不符合道理了,所以要付出一些别的代价。而违背自然法则的代价,最重莫过折寿。” 第339章 折寿。 王道一又问:“几年?” 虚竹道:“十年。” 王道一明白了,这法子说白了就是怀孕分娩的那一方没什么事,但另一方却要折寿十年。 用几年的寿命,换一个自己和蓉儿的孩子,这笔交易值不值得做呢? 王道一想了想,说道:“请前辈授我这门秘技。” 虚竹看着她,如果他所料不错的话,王道一定然会选择让自己来折损寿元。毕竟她为了这份感情连逍遥派掌门之位都可以放弃,那么折损几年寿元又算得了什么?于是他笑道:“你不怕自己折寿?” 王道一也笑了,道:“晚辈想,像我们这等习武之人,若无重伤,活个八、九十岁不成问题,就算再减去十年,也还剩很多很多,在这个老百姓平均寿命只有不到四十岁的战乱时代里,已经算高寿的了,如此,我还怕什么呢?有什么不知足呢?” 虚竹见她心意已决,便也不多言,爽快的将那门秘法以千里传音之术授给了她。 传授完毕,虚竹看着王道一那略显兴奋的表情,不由失笑道:“小孩儿啊,看来你是真的很喜欢那小姑娘。” 王道一丝毫不扭捏,大大方方的承认了,又朝虚竹笑谑道:“前辈说的这般轻松,仿佛置身事外一般,难道前辈就不曾这样对待过一个人吗?” 虚竹听到这话,目光凝了凝,往常一直没什么感情的眼神竟然渐渐变得悠远苍茫起来,他品着温酒,手指摩挲着杯沿,半晌后,方缓缓开口,低沉的嗓音仿佛包含着一个世纪的沧桑:“我这一辈子,走过许多地方的路,看过许多地方的云,喝过许多种类的酒,见过许多次数的生生死死,却……只爱过一个正当年龄的人。” 说罢,他举杯一饮而尽,咽下诸般不足为外人道的怀念与苦涩。 王道一怔住了,她从未见过这样的虚竹,这样神色温柔又悲凉的虚竹。 他应该是想到了他的梦姑吧,那个让他最终心甘情愿的破了戒的女子。 如今,百余年过去,伊人已成黄土,独留他一人感旧追昔。 虚竹又抬头看向她,淡笑道:“小家伙儿,以我私心来看,你今夜的选择,都是值得的,你……会幸福的。” 王道一和他的目光对视着,瞬间便热泪盈眶。 此后,二人都不再说话,只不断把酒对饮,一切尽在不言中。 圆月当空,百里俱寂,篝火之旁,一个前朝遗老,一个异世亡魂,二人对酌,共饮世事沧桑。他们都知道,江湖浩渺,一切随缘,好聚好散,此番再离别,便或是永世绝别。 作者有话要说: 作者今天没话要说 第132章 枝节横生 且说王道一与虚竹酒尽分别之后,已是深夜三更时分,她慢悠悠的踱回旅舍,虽因微醺使脚步有些飘虚迟滞,但心里却抑制不住的喜悦温馨。 若是蓉儿听说能与她有个孩子,定然会很高兴的,她边走边想,激动的一颗心怦怦直跳,不自觉的加快了脚步。 她轻手轻脚的上楼,怕吵醒了房中人,便缓缓推开房门,打眼向床边望去,待看清楚了情状,霎时睁大了眼,嘴角边噙着的笑意也凝在脸上。 但见黄蓉原先安睡的那张床铺……竟空空如也! 蓉儿呢?蓉儿不见了! 王道一微醺的酒意瞬间便清醒过来,酣热的身子也猛地凉了半截,她疾步走到床边,首先探手去摸被掀开的被褥。 还有些温,说明未离开多久。 这大半夜的,黄蓉定然不会是自己离开的,就算要离开,也会提前对她说一声。王道一想都不用想,此事只有一种可能:黄蓉是被人强行带走的。 黄蓉的突然失踪让她的神经全部紧绷了起来,高度的紧张感反而使她冷静的可怕。 确定了黄蓉离开的时间,她又点亮一盏烛台在房中寻找其他线索。 她举着不怎么亮的烛台在房中细细的勘察,忽然间,在窗子下的地面上发现了一小撮白芝麻。 王道一俯身拈起芝麻,是方才烤鹿肉用的白芝麻,她想,这必然是黄蓉给她留下的信号了。她立即灭了烛台,从窗子处跃出,在地上搜寻一圈,发现月光映照下依稀有三三两两的白芝麻断断续续的向南延伸过去。 她照着芝麻痕迹的指引一路飞奔,使出“凌波微步”的绝技全力追去,在黑夜中连连划出一道虚影,动作快如疾风。 这芝麻的标记时而向东,时而向南,不走市集大陆,专走捷径小路,不一会儿便渐渐深入一处密林山谷,想来掳走黄蓉那人也是怕王道一发觉追来,是以拼命赶路,故意往易拌人手脚的山林中跑。 王道一这般全速追了将近一个时辰,奔出百余里,芝麻的标记未断,前方却半点人影也无,这不禁让她有一种不好的预感。她轻身功夫极佳,黄蓉又离去不久,若是江湖上一般的人物,没理由追了这么许久还追不上,如此推测,看来掳走黄蓉那人定是个极为厉害的高手。 她又全力追了片刻,便见前方依稀有一人影飞掠,她赶忙提一口气追上,又奔得几里,便见一人左手挟持黄蓉,右手执一铁杖,在山坳里狂奔。 王道一眼睛一眯,真是冤家路窄,那个人的背影,化成灰她都认得!心里的猜想得到证实,她反而镇定异常,果断抽出背上长剑,脚下踏着“凌波微步”的步法,剑尖直指那人后心。 第340章 前面那人听见后头响动,知道是王道一追了上来,索性便收步回身,闪身躲过这凌厉一剑,于一大石上站定。他一手牢牢的扣住黄蓉肩上大穴,叫她动弹不得,一边笑道:“没想到你这么快便发觉了。” 王道一眼光直直射向他,冷冷道:“欧阳前辈,好久不见,伤可是好利索了?”欧阳锋这么快便养好了伤,这倒叫她始料未及。在她的估计中,大概还要再等一个月欧阳锋才能痊愈,没想到他这么早就迫不及待的出来继续找事了。 提到几月前那件丑事,欧阳锋的脸色僵住一瞬,豹目圆睁,咬牙切齿道:“托你的福,好的差不多了,不然也不会今夜来拜访你们。”他一边转动手中铁杖,一边问道:“不过,我走的明明是山间小路,你又如何得知赶来?” 王道一还未答话,黄蓉先咯咯取笑道:“自然是我给她指的路啦!”她此时身上大穴被欧阳锋拿捏住,面上却未有一点惶恐之色。 欧阳锋觊觎她脑中的《九阴真经》,虽恨她入骨,却也无可奈何,索性不理会黄蓉的嘲笑,抬眼望去,但见月光下依稀可见一些白芝麻的痕迹,心中便已了然,同时又暗悔自己方才只闷头择路,却未料到手里的黄蓉却趁自己不注意搞这些小动作。 王道一见黄蓉说话,判断欧阳锋只是叫她动弹不得,并未伤害她,便放下心来,想着欧阳锋果然言出必行,答应不伤黄蓉,果然就不伤。不过,若想夺回黄蓉,今夜定要有一番恶斗,她握紧手中长剑,斜跨一步,警惕欧阳锋出招。 欧阳锋缓缓转动手中缠蛇铁杖,也保守的选择了防守,拉开架势,横杖在前,没有冒然抢攻。 他的伤其实刚好不久,尚未彻底痊愈,前几日在蒙古军中打听到王道一与黄蓉已离开了大漠,料定她二人必是回中原,便一路追来,正好于昨日追上,但因他伤势未愈,怕此时敌不过王道一与黄蓉的共同抵御,便暗中悄悄跟随,预备趁机出手。 就在今夜,他见王道一将黄蓉安置在客房便独自走开,如此千载难逢的机会,欧阳锋怎可错过,便出其不意掳走了黄蓉,眼下见王道一追来,自己功力又尚未恢复,心里也是七上八下的,但他毕竟是几十年的老江湖,面上表现出的又是一番镇定自若的模样。 两人间的气氛瞬间变得剑拔弩张起来,黄蓉也很清楚眼下情势,为不让王道一分心,她便没再出声。 黄蓉被挟持在欧阳锋手里,最终还是王道一先忍不住了,她踏上前一步,荡开铁杖,一剑刺向欧阳锋。欧阳锋冷笑一声,不退反进,将黄蓉挡在身前,王道一大惊,赶紧抖动手腕,改变剑尖方向,也亏得她反应机敏,剑锋险险在黄蓉身侧擦过。欧阳锋趁机伸杖而出,直取王道一下盘,王道一向后跃开,躲避攻势。 一个回合后,王道一心有余悸,暗想:“欧阳锋拿蓉儿当盾牌使,叫我投鼠忌器,当真歹毒!” 欧阳锋见此计奏效,心中一喜,乘胜追击,一边时时拿黄蓉干扰王道一,一边挥杖攻其软肋,王道一因为黄蓉的缘故,也不敢强攻,只得脚踏“凌波微步”不断闪过西毒的缠蛇铁杖。西毒伤势未愈又单手擒着黄蓉,不能发挥最大功力,二人情势各有优劣,一时间竟打成平手,西毒打不到王道一,王道一也伤不到西毒。 两人愈打愈往山谷深处辗转,直斗了半个时辰也未分出胜负,欧阳锋不欲拖延太久,心思一转,忽然甩手将黄蓉朝王道一抛去。他这一抛力道奇大,若是落地,非把黄蓉摔个粉身碎骨不可,王道一赶紧飞身迎面接住。西毒瞅准时机,在她双手接住黄蓉的那一刻,突然挺杖攻来,杖头毒蛇猛地伸出,一口咬上了王道一的手腕。 事发突然,王道一此时无暇分身,只觉腕间一痛,瞬间卸了力道,两人一同倒在草丛中。 黄蓉身体已恢复自由,尚不明所以王道一为何跌倒,忙爬起来查看,发现王道一手腕处蛇咬的伤口处正流出黑血,她猛地睁大眼睛,脸色刷的一下变白,她自然知道这是什么! 王道一手腕麻木,浑身剧痛,躺在地上不住发抖。 黄蓉立即捧住她手腕吸出毒血,待血液再次变红,方回头朝西毒冷冷道:“拿解药来!” 西毒见王道一已中蛇毒,自己胜券在握,也不着急,微微一笑,慢慢走过来,好整以暇道:“她活不了了。” 他想着只待王道一一死,便带走黄蓉,这下自己少一劲敌,又能得到《九阴真经》,真是一桩一举两得的美事,他斜眼看向浑身颤抖的王道一,欣赏着她缓慢而又痛苦的死亡过程,顿觉一股报复的快意。 黄蓉听他这句话后,当机立断捡起王道一落在地上的长剑,横在自己颈上,又道:“拿解药来!” 西毒万料不到她会这样,顿时慌了,他指着黄蓉道:“你这是干什么……快……快放下剑!” 他倒不是心疼黄蓉的生死,他是心疼黄蓉脑子里《九阴真经》的译解,现下王道一眼看就要咽气,全天下便唯有黄蓉知晓真经的译解,如若黄蓉再死了,那怎么得了! 黄蓉自然知道西毒的所思所想,她的命,是现在救王道一唯一的也是最有效的筹码,是以她面上表情未变,冷冷的盯着西毒,毫不犹豫的将剑刃向脖颈又移一分,锋利的长剑划破了白嫩的肌肤,有鲜血冒出,顺着长剑缓缓滴下,她又说一遍:“拿解药来,否则,你别后悔。” 第341章 长剑上滴滴答答蜿蜒滴下鲜血,只要再近一分便能要了她的命,西毒瞪大眼睛看着黄蓉,他实在不敢相信,黄蓉竟然愿意为了王道一去死! 此时的黄蓉哪里还存平日里的半分娇俏顽皮,她坚定威压的气势,凌然不惧的神色,与其父黄药师的风度何其相似! 果真是虎父无犬女。 就在这一瞬间,欧阳锋恍然明白了,他完全低估了黄蓉,也完全低估了这二人的感情,这也使得他现下反而变为了进退维谷的那一方。 西毒脑中飞过千般思量,挣扎一瞬,为求保险,还是从怀中摸出一个小瓶,扔了过去。 黄蓉接住小瓶,也不管自己尚自淌血的脖颈,立即蹲下给王道一喂了。 过了一阵,王道一颤抖的更厉害,黄蓉心里焦急,转头对西毒道:“怎么回事?” 西毒看了王道一一眼,说道:“这是年前制的解药,时日久了,效用可能算不得上佳,但也多少顶些用,她能不能活命,还要看她自己的造化了。” 黄蓉知他此言大体不假,西毒顾及着《九阴真经》,绝不敢不拿身上带的最好的解药出来。 黄蓉面上一片冰冷,心中早已兵荒马乱,她紧紧握着王道一的手,盼她能挺过来。 王道一此时整个人都蜷缩在地,不断抽搐,浑身又麻又痛,真气在身体里乱窜,冲撞着经脉,痛的她只觉自要马上就要被撕成碎片。 黑夜还没有过去,剧痛之下,王道一意识涣散,什么都看不见,她的身体感觉很糟糕,她发现灾难真正降临了,她握着黄蓉的手,却看不见黄蓉。这使她心里升上了从未有过的恐惧,她是这样近距离的接触死亡,死亡要将她从黄蓉的身边带走。 可是她舍不得走啊,她还没告诉黄蓉她们可以生个属于她们的孩子,她还没有完成师父交给她的使命,她还没有等到蒙古军南下,她的计划还没开始,她还有好多事情没有做完,她怎么可以现在就死呢? 就在几个时辰前她还感受到了人生的美好温馨,她心中充满了对未来的希望,她觉得幸福触手可及,可是现在,她……就要死了吗? 她虽意识已近模糊,但也知黄蓉就在身边。她心里越是恐慌,越是害怕黄蓉知道。她拼命紧咬牙关,不让自己发出那种荷荷的痛呼声,也竭力不让自己的面容变得扭曲狰狞。她只是牢牢的握住黄蓉的手,黄蓉也紧紧握住她的,两只手相依为命,相互滋长着活下去的残存之力。 她什么也看不见,她的瞳孔已经开始涣散了,但她坚持着,面色不变,仿佛只是有一点点痛的样子。她强行留着一丝理智,心里战战兢兢地想着:是的,她能够挺过去的。这么多次都挺过来了,这一次就挺不过去吗?别人身上都挺过来了,在蓉儿身上——将会是她这一生中最长久最美好的伴侣身上,难道就挺不过去吗?她要是挺不过来,她要是就此撒手死了,蓉儿该怎么办啊,她那么孤零零的一个人在这里,旁边又是西毒,这可怎么办啊?她想都不敢想这件事情,刚刚想了一个头,她就吓得心间发颤,对这件事的恐惧大于了她对死亡的恐惧,所以她不敢死,她不能死! 王道一与自己拼命的搏斗着,她艰难的维持着一丝意识,每一秒都如身在地狱。她的一只脚已经踏进了鬼门关,她在努力的不让自己另外一只脚也踏进去。 忽然,她感觉似乎有什么冰冰凉凉的液体滴到她脸上,她看不见,但还能感觉到一些,那是什么……是蓉儿的眼泪吗? 王道一心中酸痛,艰难的想开口对黄蓉说些话。 黄蓉脸色一片冰冷僵硬,她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颤抖挣扎的王道一,泪水什么时候滑落都不自觉。同样紧紧盯着王道一的还有一旁的西毒,他知道,王道一要是死了,黄蓉绝不会活着,所以刚才他还盼着王道一快死,现在却又盼着她活过来。 黄蓉见王道一嘴唇翕动,似有话要说,忙凑近去听,耳朵挨近她嘴边,只听她嗓音干柴般嘶哑,瞳孔涣散,没有焦距,却缓缓艰难发声道:“蓉……儿……别……别怕……” 黄蓉听清了,霎时泪如雨下。 一旁的欧阳锋见王道一开口说话,直震惊的他张大了嘴合不拢来,心觉不可思议,几十年来,凡中了他蛇毒的人,无不是神志混乱,片刻暴亡。南希人是如此,杨康也是如此,但教他的毒蛇咬了,那个中滋味,真是如五马分尸一般的痛苦,别说张口说话了,怕是呼吸都困难才对,从未有人能像王道一这般,身中剧毒竟然还能思维理智的说出完整的话来。 他看着王道一,不禁后背发凉,如此顽强的意志力,天下罕见。如果可能的话,他才不会让愿意王道一活下来。 西毒又看向黄蓉,忽然想到:“眼下这小道士生死未定,万一她没挺过去真给死了,小丫头还是要自刎,那真经岂不是还要泡汤?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不如先掳走了这小丫头再说。” 西毒的这笔算盘打的不可谓不高明,如若现在带走黄蓉,黄蓉便不会知道王道一最终到底是生是死,那她也必不会轻易寻死轻生。 欧阳锋说做就做,出手快如闪电,一招扣住了黄蓉肩上大穴,黄蓉惊然回头,还未反应,便已被欧阳锋带出数丈之外,只见欧阳锋笑道:“我看那小道士命大,定然死不了,你先随我去吧。”话毕,二人又已飞出数丈,转过山坳,再也看不见了王道一的身影。 第342章 王道一感觉到黄蓉被骤然从身边带走,知道必是西毒的作为,她再也忍耐不住,把自己缩成一团,抖得更厉害,嘴角流出血来。 身体的疼痛,远不及蚀心入骨的恐惧和痛苦。 一而再,再而三的。 她护不住她! 她手握成拳,眼泪汹涌而出,口中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哀嚎。她的眼前一片漆黑,她的心也仿佛掉人了永寂的黑夜。 作者有话要说: 大家放心,小道长肯定死不了,而且,嗯,按照武侠小说的一般套路:主角受伤,必有奇遇 第133章 生死徘徊 寂静而寒冷的荒谷中,有夜莺时时啼叫,月亮闲闲的照耀着大地,星子照旧环绕其旁,一切都与往日没什么不同,没有人注意到在一片浓密的草地中有一个可怜的女子正在与死神进行殊死搏斗。 王道一浑身抽搐的躺在地上,她的眼睛看不见,只有身体的寒凉告诉她黑夜尚未过去,五脏六腑仿佛都在进行着凌迟般的剧痛,疼痛在全身蔓延着。明明时间的流淌是如此的慵懒缓慢,可她仿佛像是经历了几个世纪的炼狱折磨。 她的身体渐渐沉重,似往地底坠去。她知道,这是死神正在步步逼近,隐隐约约间,她似乎都能听到死神那不容阻挡的脚步声,但她倔强的咬紧牙关,不肯向神妥协。 她已经把自己的舌头咬的血肉模糊,只为维持那脆弱的一线清明。她苦苦的维持着,这是一场生命的拉锯战。 夜风冰凉,路过山谷,大自然不在意她的生死,大自然不在意任何事物的生死。 这是王道一第二次经历死亡,却是第一次真正品尝到死亡的滋味,前世那一次的突然灰飞烟灭,她没有感到任何痛苦,可这一次,一切都进行的是那么的缓慢磨人,仿佛故意想让她铭记。 面对死亡,她虽然经验欠缺,但她的灵魂依然保持着人类的高贵风度。她没有向死神跪地哀求,她也没有歇斯底里的咒怨世界的不公,她只是尽自己所能维持着一丝意识,不妥协。 她在鬼门关前徘徊来,徘徊去,但就是不肯缴械投降的进去。模模糊糊间,她不禁想到,原来这就是死亡的感觉吗?这就是要死了吗?若是真死了,就永不再复生了吗?从此诀别万物,腐朽为泥,化为乌有?还是再转世投胎一次?而这一次,会不会还带着记忆呢?这世间其他人的死亡是怎样的?会不会与我此时有相同的感觉呢? 想到世间,她又记起了不久前虚竹对她说的那句话,“天下,是天下人的天下。”当此垂死挣扎之际,她对这句话又有了新的感悟,天下可以是汉人的,可以是蒙古人的,也可以是任何什么人或民族的,但归根结底,谁的都不是! 这世间有很多很多的人,孩子,老者,男人,女人……每一刻都会有无数的人死去,同时也会有无数人诞生。但无论人类怎样卖力的在这天地间表演,天地都不会有任何的表示。 一个人出生或是死亡,都是他自己的事情,与这世间毫无关系。 天空威严地罩在每个好人和恶人的头上,对于活在地上那些芸芸众生的热闹,天空不说话,不是不能,而是不屑。天空,无可比拟的沉默。 而人类,是这天地间渺小而又倔强的存在。 王道一的身体此时已不堪重负,思维却越飘越远,越想越深,变得尤为活跃发散起来。也许,她就是想用这种方式来顽强的对抗死神的召唤,这种只有人类才具有的独一无二的方式。 思考。 屈原作《天问》,意在为天地溯本穷源。而濒死的王道一此刻思索的是,天地的终点会在哪里? 天地究竟有多辽阔?时间究竟有多长寿?人类又到底会存活多久? 如果有一天人类消亡,宇宙是否便从此陷入死寂?人类的存在,在时间的长河里,是否短暂得可以忽略不计? 如果真是如此,那么人类的存在,又有什么意义?在人类灭亡之后,在所有的生物都毁灭之后,要再过多久,宇宙中才会再次诞生生命?而在诞生的生命之中,会不会再进化出类似于人类的智能物种?他们是否也会和人类一样为了活着而疲于奔命?时常地笑,也时常地哭,时常互相算计,也时常互相帮助?他们是否也有人贪得无厌,喜欢无休止地占有?他们是否也有人追求虚无的名,争抢实在的利,喜欢伤害别人,也喜欢伤害自己? 他们是否也和人类一样,具有一种伟大的悲哀?就如同罗素概括过的那样,人类所有的行为,其实只有两桩,一是改变物体的位置和形状,二是让别人也这么干。 ……彼人类和此人类之间的空白,会持续多长?而这段时间之内,宇宙中又会发生些什么?宇宙有知觉吗?如果有的话,它会期待着生命的出现,从而让自己被认识吗?它在乎自己被认识吗?它需要自己被认识吗?而,而……如果连宇宙和时间也都终结了,这世界还剩下什么? …… 王道一天马行空的想着,她发现,原来在靠近死亡的地方,思维可以变得如此敏捷。 曾有人说,在面对着极度的困难和痛苦的时候,仍然泰然处之,永不停止思考的人,才有资格被称为圣哲之人。 王道一已经具备了这种资格。 也许思考是一门人类独有的品质,但是能够在死亡线上苦苦挣扎之际还执着的发挥着这种品质,甚至将这种品质当作坚守的武器的人,少之又少。 第343章 王道一便是这样一种人,她因思考而活着。 斗转星移,日升月落,黑夜去了又来,来了又去,反反复复,王道一在这个无名的山谷中整整躺了七天七夜。这期间,她的意识一直模糊混乱,瞳孔始终涣散无光,她看不见东西,只能通过身边的温度变化来判断日子,她没有一丝力气动弹,如果你进入这山谷看见了她,你几乎都会以为她死了。可是她没有,她在用自己的灵魂,用自己的心与死亡对抗着。 七天七夜,生存还是毁灭,只在一念之差。 有好几次,她都觉得自己已经死去,灵魂脱离琐碎的躯壳,走入永恒的静寂,四周彻底而绝对的虚无,无可触摸,无可寄托。她惊骇,却喊不出声音,她奔逃,却无功徒劳。死亡的预先演习,让她更体验到生存意义之必须。 在这七天七夜中,她顽强的思考着,顽强的活着,她渐渐悟到了那个她一直想知道的终极奥秘的答案。 既然道本为心,那么什么是心?什么是命? 七天七夜,身在炼狱,煎熬徘徊,就在她用自己的心与死神对抗的进程中,在她的生命悬于一线的这段时间里,她终于找到了那把打开真理之门的钥匙,明白了什么是心,什么是命…… 以史为鉴,自古以来,那些能够通透天地的哲思之人,大抵均有过类似的濒死经历。正所谓“文王拘而演《周易》;仲尼厄而作《春秋》”,比较起体验过死亡者和未曾体验过死亡者,其活着的姿态大有差异。前者向死而生,后者为死而生。 七天七夜之后,死神终于无奈的收手。 周身的痛苦逐渐飘散,意识开始回拢,瞳孔也慢慢缩回正常的状态,待王道一再次睁开双眼,看清这个世界时,正是清晨时分,天际有寥寥残星,万丈朝霞从山头喷薄而出,火红的阳光,洒在她消瘦疲倦的脸庞上。 她还躺在那片草地上,努力眨了眨眼,望着无垠如洗的天空,鼻尖闻到有青草的香气,耳边依稀听到虫鸣鸟叫之声,她才确定的知道了:她挺过来了! 巨大的喜悦充斥着她的心扉,她睁眼望着天空,感动的险些落泪。可是这份喜悦并没有持续太久,当她准备坐起来的时候,却发现身上一丝气力也无。 这也难怪,七天七夜不吃不喝,还经历了那般大的苦楚挣扎,现下能有力气才怪。也是亏得她内力深湛,才经得住这份煎熬,换做常人,七天七夜的功夫,没给毒死,也早饿死了。 王道一躺在草地上,挣扎了好几次都坐不起来,她觉得自己又要死了,刚脱虎穴,又入狼窝,熬过了西毒的蛇毒,却又要死在饥饿上面吗? 她一丝力气也没有,索性不再努力坐起来,她费力扭动脖颈,大概花了一刻多的时间,才把脑袋转到一边,她想看看周遭的环境,斜眼看去,周身有青草,但都是不能充饥的品种,视线缓缓上移,正巧,约莫一臂距离外有几株茶蓬,矮矮的,根脚处发着很小的枝芽,在早晨的风里微微颤动,还有一滴小得不能再小的露水落在那上面,晶莹剔透,折射出七彩的阳光。 王道一眼睛一亮,喉咙不自觉的吞咽了一下,她看着这株小茶蓬,脑海中忽然想起了师父王重阳曾对她说过的一番话。那时他们师徒二人还隐居在重阳宫后山里,某次上山采茶的时候,王重阳指着漫山的茶树,也不管她能否听懂,就对当时还是孩童的她说,“当此兵戈乱世,人很容易就会死,但无论何种情况,一定想法儿要活下去。当一个人活不下去的时候,想一想山里面的茶,它们没吃没喝,只有一点点的水,一点点的土,可是它们还是活了下来,不仅活了下来,还发芽,开花,长成丛丛的茶蓬。道一,记住,一个人,要像茶一样地活着。” 想到此处,王道一也不知从哪生出来了一股力气,她开始慢慢的挪,把自己向那一臂之外的茶蓬一点一点的挪,一寸一寸的挪动,往常只要一伸手就能够到的距离她却足足挪爬了许久许久。 她终于还是磨到了,她躺在那株茶蓬下面,她想去吃那几束茶枝,可是她已经精疲力竭了,连抬用手去拉茶枝的力气都没有。于是她便只能歪头用嘴咬着茶根,就这样一点一点咬上去,直到完全吃掉那株茶蓬的叶子,她才活下来了。 苦涩清香的茶汁充斥着口腔,王道一又躺了一阵,茶叶消化,身上似乎有了一些力量,她便撑着身体艰难的坐起来,仅仅这一个动作,又耗费了她许多力气,她不再勉强,坐着喘气休息片刻,一边举目四望。 坐起来,视野就开阔了很多,她看见自己这几天躺过的那块地方有一大滩血迹,血迹呈乌黑色,周围又有几条蜈蚣蝎子僵死在地,她略一寻思,已明其理,想来这是她口中流出来的毒血,血中含有剧毒,竟把那许多毒虫都给毒死了。 王道一微微苦笑,自语道:“西毒的蛇毒果然厉害,竟连毒蜈蚣也抵挡不住。” 她正想要再去周边找些吃的,忽听得不远处山峰顶上传来“咕咕咕”的三声叫声。 王道一转头去看,登时吓了一大跳,只见眼前那山顶上赫然站出来一头大雕,独立峰巅。那雕身形甚巨,比人还高,形貌丑陋之极,全身羽毛疏疏落落,毛色黄黑,羽翼如铁扇,却甚短,应该是不会飞的哪一类品种。这丑雕钩嘴弯曲,头顶生着个血红的大肉瘤,世上鸟类千万,王道一这些年走南闯北见过不少,也算博物,却从未见过如此古拙雄奇的猛禽。 第344章 但见这大雕盯了她一眼,长鸣一声,从山巅上直冲下来。它身躯沉重,翅短不能飞翔,但奔跑却迅疾,有如骏马,不一会儿便冲下山巅,待站在平地上后,又迈着大步直直向着王道一这边走来,这雕双腿奇粗,翅如铁甲,高视阔步间,自有一番凛凛之威。 王道一见它竟朝着自己走来了,不禁有些提心吊胆,眼下她饥饿难耐,浑身没一丝多余力气,又刚中过西毒的蛇毒,身体虚弱至极点,一身的武功根本使不出来,现在的她,怕是连三岁小孩子都打不过,这大雕若是想用它那铁喙啄她一下,那她哪还有命?! 一时间,王道一惶急无计,只能干干坐在地上,眼睁睁的看着那大雕走近。大雕走到她面前站定,低头俯视她片刻,歪了歪头,似是要确认什么,又缓缓向她伸下来头来。 王道一骇的一颗心快要从膛子里跳出来,但无力逃跑,只能任它作为,心里默默祈祷着这雕千万别对她有恶意,想着想着,不禁有些好笑,她既没死在西毒手里,也没死在饥饿上,倒要被一只荒谷里的大雕杀死吗? 只见那雕俯下头来将那铁钩般的巨喙在她肩上蹭了两蹭,随后又抬起头来,仰天长鸣,声音微带嘶哑,但激越苍凉,气势甚豪,听来似有欢欣之意。它这一声响鸣,顿时扑棱棱的惊飞了远处树丛里的鸟雀。 大雕鸣过之后,接着又低头向王道一“咕咕咕”的低叫了三声,这叫声倒显得亲和多了。 王道一听它鸣声之中甚有友善之意,虽不知为何,但料想它大概是不会害她了。她看着那雕,想了片刻,已大致有了个推测,前两月她一直和蓉儿养着在蒙古大漠上寻到的那对丹顶白雕,身上自然染了些雕类的气味,大概就是她身上的这丝气味让大雕对她产生了同类的亲近之感。 于是她仰头笑了笑,也向那雕表示友好:“你好啊!” 大雕低声鸣叫,缓步在她身边绕行,伸出翅膀在他肩头轻轻拍了几下。王道一见这雕如此通灵,心中惊奇,也伸手拍了拍它的腿。 大雕又低鸣数声,咬住她的衣角扯了几扯,随即放开,大踏步便向前行。王道一知它这是叫她跟上的意思,她环顾四周,见附近都是潮湿的低洼,的确不是个宜于养伤调理的地方,便费力爬起身来,想着跟随它而去也可。 但她实在太过虚弱,颤抖着腿脚刚迈出一步,便膝盖一软,踉跄着又复跌倒。 神雕回过头来,瞅她一眼,咕咕低叫几声,便转头向另一个方向奔去。过不多时,又见它奔回来,嘴中正衔着一枚深紫色的圆球,低头要喂入她口中。王道一认出这是大补的蛇胆,她惊讶的抬头看向大雕,心想此雕大具灵性,实不逊于人,于是张口吃了。只轻轻咬得一下,圆球外皮便即破裂,登时满口苦汁。 这蛇胆汁液腥极苦极,难吃无比。王道一差点忍不住吐出去,但一来不忍拂逆大雕美意,二来也知这蛇胆对于习武之人大补的功效,便使劲吞咽,好不容易勉强吞入腹中。过了一会儿,只觉丹田处有热气生发,便盘腿略行功运气,待运转一周天后,但觉呼吸顺畅,再站起身来,抬手伸足之际已有些力气自持,不似先前那般半死不活了。 大雕见她能走,便再次向前行去,王道一也迈步跟上。但是她现下毕竟是重伤之余,体力衰弱,虽有一枚蛇胆增力,却也难以为继,行不多时便要坐下休息一阵,大雕也就停步等候。 如此边行边歇,一人一雕走了一个多时辰,直走入一个深谷之中。又行良久,来到一个大山洞前,大雕在山洞前点了三下头,叫了三声,回头望着王道一。 王道一见它似是在向洞中行礼,心想:“洞中定是住着什么前辈高人,这通灵大雕自是他驯养的,我也不可少了礼数。”于是在洞前作揖,拜了三拜。 那雕见她也行了礼,欢声叫了两声,拉了她的衣角,踏步便入。王道一跟着它进洞,眼见洞中光线较暗,再往里走,行不到三丈,便抵尽头。洞中除了一张石桌、一张石凳之外,更无别物,也不见住着什么人。 王道一有些纳闷,她打量这浅洞,心想,“此处应该是曾经住过人的,但现下是个空洞,这雕怕也是这洞的前主人所养。这里虽光线黯淡,但贵在干燥温暖,比之方才我躺得那阴冷潮湿的地方确实更适宜修养居住。我正好可以在此地养伤恢复。”她转头向大雕谢道:“多谢你带我来此啦!” 大雕咕咕叫了两声,算是对她的应答,又轻扯住她衣袖,将她拽到洞角处,向那处叫了几声。 王道一见洞角有一堆乱石高起,极似一个坟墓,心想:“看来这就是那位洞主人前辈的埋骨之所。”一抬头,见洞壁上似乎写得有字,只是尘封苔蔽,暗光中瞧不清楚。她伸手抹去洞壁上的青苔,果然现出三行字来,字迹笔划甚细,入石却是极深,显是用极锋利的兵刃加之深厚的内力方可划成。 只见那三行字写道:“纵横江湖三十余载,杀尽仇寇,败尽英雄,天下更无抗手,无可奈何,惟隐居深谷,以雕为友。呜呼,生平求一敌手而不可得,诚寂寥难堪也。”下面落款是:“剑魔独孤求败。” 独孤求败! 一段话读毕,王道一的手霎时僵在半空,半晌后,她才缓缓转头看向一旁的大雕,带着一些不可思议的惊奇心情,重新打量这头大雕。 第345章 她,好像知道这头其丑无比又通灵无比的大雕是何方神圣了…… 第134章 山谷神雕 王道一看着身边大雕,心想:“原来这就是独孤求败养的那头神雕,也即是,《神雕侠侣》中的那头神雕。” 这世间的机缘巧合也是难料,如此离奇的相遇竟让她给无意碰上了。王道一暗想,自己这辈子果然是投胎到了书里啊,因为,无巧不足以成书。 她又将洞壁上的那三行字反来复去的念了几遍,低回良久,缅怀前辈风烈,体会到其中的寂寞难堪之意。 有一种寂寞,叫做“天下再无敌手”。她想着,看这石坟,大概也有六七十年的年头,这位独孤前辈应是和虚竹子同一时代的人,但虚竹向来隐居于世,从不在江湖上显山露水,也无意去争“天下第一”的名头,是以二人未曾见过,倘若这位独孤前辈生前遇见过虚竹,那他怕是会再也不敢给自己起“独孤求败”这么恃才放旷的名字了。 王道一又在洞中察看了一周,再找不到另外遗迹,那个石堆的坟墓上也无其他标记,料是独孤求败死后,神雕衔石堆在他尸身之上。 她又回到石坟前,出了一会神,想到那个只在遥远的传说中才存在的独孤求败,而此刻她就真实的站在他的坟前,如此戏剧性的场面,让她不禁有些感慨,她向石坟郑重的拱手拜了三拜,开口道:“晚辈王道一拜见前辈,晚辈斗胆在此休养数日,还请恕擅闯洞府之罪。” 神雕见他对石墓礼数甚恭,似乎心中欢喜,伸出翅膀又在她肩头轻拍几下。王道一心想:“这位独孤前辈生前以雕为友,这神雕虽是畜生,但按辈分却也算是我的前辈,我对它用敬称,应不为过。”于是笑道:“神雕前辈,咱们邂逅相逢,也算有缘,以后的日子,咱俩可要互相照拂啦。” 神雕啼鸣几声,算是回答。 随后王道一便在洞中盘腿坐下,为自己运功疗伤,神雕则在洞外相陪,似是要为她护法。 欧阳锋的蛇毒极为难治,她先前虽服了那过期的解药,暂时保住性命,可周身经脉俱损,武功全然废弛,须得按照《九阴真经》上卷总纲中的那部分内容自己打通全身奇经八脉,清除余毒,修复受损脉络,方可恢复往日功力。 待到中午,神雕便从外衔了两只山兔回来。王道一想法儿生火炙了,饱餐一顿。 如此过了两月有余,她身子渐渐好转,虽未完全复原如初,却已大为康健。她本性是安静之人,长日在荒谷中与神雕为伴,也并不觉寂寞无聊。只是时时想起黄蓉,心底便忧心思念起来,想着尽量早日恢复功力,出山去寻她。 这一日见洞后树木苍翠,山气清佳,山中已不知不觉到了初春时节,她便信步在周围观赏风景,行了里许,来到一座峭壁之前。那峭壁便如一座极大的屏风,冲天而起,峭壁中部离地约二十余丈处,生着一块三四丈见方的大石,便似一个平台,石上隐隐刻得有字。极目上望,瞧清楚是“剑冢”两个大字。 她心中好奇,想到:“莫非这就是那个书中写的独孤求败埋剑之所?”走近峭壁,但见石壁草木不生,光秃秃的实无可容手足之处,凝神瞧了一阵,突见峭壁上每隔数尺便生着一丛青苔,数十丛笔直排列而上。她纵身跃起,探手到最低一丛青苔中摸去,抓出一把黑泥,果见是个小小洞穴,料来是独孤求败当年以利器所挖凿,年深日久,洞中积泥,因此生了青苔。 心想左右无事,便上去探探那剑家,也算是游览一处“名胜古迹”了。于是提一口气,窜高数尺,左足踏在第一个小洞之中,跟着窜起,右足对准第二丛青苔踢了进去,软泥迸出,石壁上正好又有一个小洞穴可以容足。她使出“金雁功”的功夫,一口气连上二十丈,窜上了平台。 抬眼瞧去,只见大石上“剑冢”两个大字之旁,尚有两行字体较小的石刻:“剑魔独孤求败既无敌于天下,乃埋剑于斯。呜呼!群雄束手,长剑空利,不亦悲夫!” 王道一读着这句话,不禁想到,这独孤前辈果然是个恃才傲物之人,大概他生前总是独往独来,与常人落落难合,到头来孤身在这荒谷中寂然而终,是以武林之中既没流传他的名声事迹,又没遗下拳经剑谱、门人弟子之类,以传他的绝世武功,这人的身世也真是既可敬可佩又可哀可叹。 她瞧着这石刻,轻叹了口气,低下头来,四处望望,只见许多石块堆着一个大坟。这坟背向山谷,俯仰空阔,威风凛凛,别说剑魔本人如何英雄,单是这座剑冢便已占尽形势,想见此人文武全才,抱负非常。 正当此时,忽听得山壁下咕咕咕的叫了数声,俯首望去,只见那神雕伸爪抓住峭壁上的洞穴,正自纵跃上来。它身躯虽重,但腿劲爪力俱是十分厉害,顷刻间便上了平台。 那神雕稍作顾盼,便向她点了点头,叫了几声,声音较平常有些特异,但王道一毕竟不通鸟语,也不知具体是什么意思,随后又见它伸出钢爪,抓起剑冢上的石头,移在一旁。 王道一在一旁瞧着,但见神雕双爪起落不停,不多时便搬开冢上石块,露出并列着的三柄长剑,在第一、第二两把剑之间,另有一块长条石板。三柄剑和石片并列于一块大青石之上。 王道一“哇”的轻呼了一声,有些惊奇,俯首去看,只见那第一柄剑长约四尺,青光闪闪,端的是一把利器。瞥眼又见剑下青石上似乎有字,因是先辈遗物,王道一心怀敬畏,犹豫片刻,方走过去小心地轻轻提起剑,只见剑下果然刻着两行小字:“凌厉刚猛,无坚不摧,弱冠前以之与河朔群雄争锋。” 第346章 王道一不禁咋舌,弱冠前便已能与河朔群雄比肩,可见这位独孤求败果然是个不世出的剑术奇才。不过想想自己现下造诣,倒也不差他多少。 她又轻轻将剑放下,去瞧那第二柄剑,只见那剑三尺来长,黑黝黝的毫无异状,剑两边剑锋都是钝口,剑尖更圆圆的似是个半球,通体上下没一点锋芒。王道一心中估摸道:“或许……这就是那把传说中的玄铁重剑?” 她出了一会神,便伸手去拿这第二柄剑,只提起数尺,呛啷一声,重剑竟然脱手掉下,在石上一碰,火花四溅,不禁吓了她一跳。 王道一有些诧异的看着掉落在地的钝剑,她知道这玄铁重剑大概要比看上去的样子重上不少,但未料到比她想象中的还要沉的多,重量竟自不下七八十斤,使她随手一提之下,竟提不起。 她再俯身拿起,这次有了防备,稍提一口气,运内力一下子拿起来。剑下照样有一行石刻小字:“重剑无锋,大巧不工。四十岁前恃之横行天下。” 王道一读罢这句话,眸光一亮。四十岁便横行天下,嚯!这位前辈好大的口气! 她又喃喃将那“重剑无锋,大巧不工”八字读了数遍,心中似有所悟,怀想昔贤,想来独孤求败的剑术生前已入化境。 过了良久,才放下重剑,去取第三柄剑,这第三柄剑是把木剑,轻飘飘的浑似无物,只是年深日久,剑身剑柄均已腐朽,但见剑下的石刻道:“四十岁后,不滞于物,草木竹石均可为剑。自此精修,渐进于无剑胜有剑之境。” 王道一定定的看着这句话,默想半晌,不禁浩然长叹,心下佩服之至。 如果说方才第一把剑带给她的是无甚稀奇的平常感,第二把剑带给她的是赞不绝口的惊叹感,那么这第三把已经腐坏的木剑带给她的则是高山仰止的彻底的拜服感。 “无剑胜有剑”,单单是这几个字就足以令天下剑客神往。 她将木剑恭恭敬敬的放于原处,自语道:“前辈神技,令人难以想象。” 那神雕瞅她片刻,忽然咕的一声叫,低头衔起重剑,又放在她手里,跟着又是咕的一声叫,突然左翅势挟劲风,向她当头扑击而下。 顷刻间王道一只觉有如一阵疾风压境,气也喘不过来,一怔之下,神雕的翅膀离她头顶约有一尺,便即凝住不动,咕咕叫了两声,似是想要与她过招。 王道一笑道:“神雕前辈,你要试试我的武功么?左右无事,我便陪你玩玩。”但那七八十斤的重剑她怎能施展得灵便。两月前夜间与西毒一场鏖战,自己的那把随身长剑也早不知丢在哪里去了,于是她放下重剑,抬起第一柄利剑,向剑冢拱手道:“独孤前辈,晚辈先借你利剑一用。” 神雕见她拿那第一柄剑,便忽然收拢双翼,转过了头不再睬她,神情之间颇示不屑。 王道一瞧它这副样子,立时会意,笑道:“你要我使重剑?但我功力未愈,恐非你敌手,你可得容情一二。”说着换过了重剑,气运丹田,力贯于臂,控制好方向,缓缓挺剑刺出。 神雕并不转身,左翅后掠,与那重剑一碰。王道一只觉一股极沉猛的大力从剑上传来,压得她无法透气,急忙运力相抗,“啪”的一声,剑身晃了几下,但觉眼前一黑,登时竟被拍晕了过去。 也不知过了多少时候,这才悠悠醒转,只觉口中奇苦难当,同时更有不少苦汁正流入咽喉,睁开眼来,只见神雕衔着一枚蛇胆要喂入她口中。王道一张嘴吃了,待完全咽下蛇胆,盘腿略行运功,小半个时辰后,但觉精神大旺,尤胜平时,内力隐隐有提升之感。她暗暗惊奇,想这蛇胆果然是增长内力的大补灵药。 她抬头看向神雕,半开玩笑的说:“神雕前辈,你还真是不知怜香惜玉啊,竟一下把我给煽晕了。” 神雕似乎对她的小抱怨置若罔闻,毫不在意,见她恢复好了,又咕咕低叫两声,示意她继续。 王道一心下好笑,想这神雕大概和它的主人一般性情,好斗又桀骜。她再次俯身提起重剑,这一次竟似比之前感觉轻了几分。 便在此时,那神雕咕的一声,又是展翅击了过来。王道一不敢硬接,侧身避开,神雕跟着踏上一步,双翅齐至,势道极是威猛。王道一知它对己并无恶意,但眼见双翅扫到,这神雕挥翅力道之准,行动之疾,直如武林中一流高手。她急忙跃起,退后两步,左足却已踏到了平台的边缘,再有一点距离便要坠崖。 这一招过后,王道一目瞪口呆,桥舌不下,霎时之间,先前轻视好笑之心,变成了惊诧叹服之意。心想:“果然是剑魔驯养出来的神雕,武功端的是厉害!”于是她赞道:“神雕前辈,你武功高强,佩服佩服。” 那神雕竟是毫不容情,秃头疾缩迅伸,弯弯的尖喙竟自向她手臂直啄。 王道一退无可退,只得横剑挡架,它一嘴便啄在剑上。她只觉手臂剧震,重剑似欲脱手,眼见神雕跟着右翅着地横扫,往自己脚踝上掠来。她吃了一惊,纵身跃起,依仗轻功优势,从神雕头顶飞跃而过,抢到了内侧,生怕它顺势跟击,便反手出剑,“当”的一响,剑又与它尖嘴相交。 王道一这一下死里逃生,吓出了一身冷汗,忙叫道:“神雕前辈,你不能当我是独孤大侠啊!”神雕咕咕低叫两声,不再进击。王道一只觉双足酸软,坐倒在地。 第347章 她方才无意中叫了那句“你不能当我是独孤大侠”,转念一想,此雕长期伴随独孤前辈,瞧它扑啄趋退间,隐隐然有武学家数,多半独孤前辈寂居荒谷,无聊之时便当它是过招的陪练。独孤前辈尸骨已朽,绝世武功便此湮没,但从此雕身上,尚且还能寻到那位前辈大师的一些遗风典型。想到此处,她看向神雕的眼神又多了几分由衷的敬佩之情。 刚休息了片刻,那神雕见她歇的差不多了,便又伸翅攻来。王道一只得再次举剑挡架,与它过招。 神雕力气实在太强,展翅扫来,疾风劲力,便似数位高手的掌风并力齐施一般,王道一手中之剑又太沉重,她使出生平所学的全部剑法,利用《九阴真经》中以柔克刚的巧劲,于崖上左右腾挪,巧妙趋避,才险险招架住神雕的大力奇袭。 斗得一会,王道一身体还未恢复,疲累了,便坐倒休息。她只一坐倒,神雕便走开两步,待她休息够了,便又攻来缠斗。真是把王道一当作了当年的独孤求败那样来看待。如此“玩”了一个多时辰,王道一实在再无力与之抗衡,神雕才罢斗,一人一雕溜下平台,回入山洞安歇。 次晨醒转,神雕又已衔了三枚深紫色蛇胆放在她身边,王道一细加审视,想到这两次食用蛇胆都令她精神爽利,内力大增,估摸这些应当都是百年蟒蛇胆,一般极为罕见,也不知这神雕何以能轻易找来这么许多给她用。或许这荒谷中有什么千年蟒蛇洞也未可知。 她谢过神雕好意,一口一个吃了,静坐调息,内力又是一阵猛增,前两月气息不易走到的各处关脉穴道竟然畅通无阻,奇经八脉隐隐有贯通之迹。王道一大喜,更加潜心运功,周身内息绵绵流转,生生不息。她跃起身来,脚踏“凌波微步”,八八六十四挂每踏过一遍,内力便在体内快速流转一周天,如此踏过几遍,又有几处经脉被打通。 她运功半日,知道不可冒进,否则便有走火入魔的危险,于是出洞散步,歇歇脚。神雕见她空闲,便又硬拽着她练剑。 此时王道一已大约知道神雕攻击套路,虽在力量上还不能与之抗衡,但拆招间已不见狼狈之态。 如此练剑数日,王道一每日服食神雕不知从何处采来的蛇胆,半日运功疗伤,半日与神雕过招,不知不觉间内力激增。提着重剑时手上已不如先前沉重,击刺挥掠,渐感得心应手。将一柄重剑使得越发轻便灵敏起来。 她一面和神雕拆招,一面凝思剑招的去势回路,但觉越是平平无奇的剑招,对方越难抗御。同时越来越觉以前所学诸般剑术变化太繁,花巧太多,想到独孤求败在青石上所留“重剑无锋,大巧不工”八字,其中境界,远胜世上种种最巧妙的剑招。 又过得月余,王道一便将周身奇经八脉全部打通,不自禁大感欣慰。她原计划以她的功力,想要打通奇经八脉,清除余毒,恢复功力,少说也要一年功夫才行,没想到只用了三个月便成了,这叫她怎能不惊不喜。细细想来,应是这一月间神雕给她服用的那近百枚蛇胆的功效,使她内力迅速增至先前数倍,才能叫她如此容易的通经洗骨。 她功力既已恢复,便着急着要出山去寻黄蓉,她与神雕告别道:“神雕前辈,你的大恩大德,我终生都记着,晚辈在江湖上尚有事情未了,暂且分别,日后再来相伴。”说着深深一揖,又向独孤求败的石冢拜了几拜,掉首出谷。 哪知这神雕却不放她,眼见她朝远离山谷的方向而去,忽然展翅奔到她面前,发出咕咕的叫声,挥动一双巨翅不住往回驱赶王道一。 王道一受她这下突然驱赶,连退数步,有些不明所以,说道:“神雕前辈,这是为何?” 神雕不理会她,继续将她往平日练剑处驱赶,死死挡住她去路。王道一几次绕行都不得,这才明白过来神雕意思,道:“你不愿我走?” 神雕停下动作,歪头瞅她。 王道一这下可急了,道:“那可不行,神雕前辈,你莫把我当作独孤大侠了,我是不能在这里一辈子陪着你的。我此次出山,是有一个重要的人要去寻,待找到了她,我再来找你叙旧,可好?” 神雕咕咕叫了两声,依旧挡在身前。王道一不明它意思,抬步欲走,却又被它挡回来。这下王道一算是彻底明白过来了,这头神雕似乎是存心不让她走了的。 她又哪里知道,她既已发现了独孤求败留下的剑冢,执过独孤求败的宝剑,神雕和她练剑,便是认她为新主,这神雕被独孤求败养的桀骜不驯,从不服人,几十年来守在旧主身边。现下既认了新主,良禽择木而栖,一旦看中了她,便一定要把她训练到能够驾驭住它的作为主人的标准才可,否则才不会轻易听她的话。 王道一却不知这些,她以为神雕陪她练剑只是为了无聊解闷,从未往训练新主方面去想。此时见神雕挡在身前,顿时急了,她提起洞边的玄铁重剑,指向神雕,说道:“神雕前辈,无论怎样,我定是要尽快出山去寻蓉儿的,你若执意挡道,休怪我无礼。” 神雕见她举剑,以为她是要与它过招,欢叫一声,率先扑过来,王道一举剑格挡,此时她武功已大有长进,运起全身功力,竟可与神雕惊人的巨力相抗,发剑击刺,呼呼风响,无坚不摧。 一人一雕激斗了近两个时辰,仍旧不分胜负,神雕见王道一今日如此用心“练剑”,越斗越欢,咕咕叫个不停,王道一却是越都越气。其实她若真有心要伤这神雕,只需用一阳指出其不意点它眼睛便可,保管它变成一只独眼瞎,但她感念神雕于她的救命之恩,不忍真正伤害到它,只想寻隙走脱。哪知这神雕颇具灵性,一月来已早将她武功路数熟悉,又仗着身高优势和惊人的臀力,始终缠住了她,叫她根本无法脱身。 第348章 两个时辰后,王道一脱力罢斗,靠在洞边喘气休息,看着兴奋转圈的神雕,心里又是好气又是好笑,无奈道:“你到底想怎样?” 神雕停步歪头瞧她,“咕咕。” 王道一扶额,“我真是有一桩急事要去做,前辈就不能通融一二吗?” 神雕扭头,神情不屑,“咕咕。” 王道一心想若是这神雕真将自己当作了独孤求败,要她永远待在此处陪伴它,那何时才能去寻蓉儿?想到黄蓉,王道一再也不能淡定,她跳将起来,冲神雕喝道:“你给我让开!” 神雕昂首觑她,“咕咕。” 一人一雕语言不通,平时倒不觉得什么,此时真是急煞人也!神雕的倨傲更激起了王道一的情绪,她开始朝神雕咆哮:“你知道我在此地多耽搁一刻意味着什么吗?” “咕咕。” “你知道蓉儿现下是何等处境吗?” “咕咕” “她被西毒掳去,生死未卜,你……你知道她对我有多重要吗?” “咕咕。” “我并非独孤前辈,你为何执意要留下我?” “咕咕。” “你……真真是想气死我,你这头什么也不懂的傻鸟儿!” “咕咕。” “笨鸟儿!” “咕咕。” “又傻又笨又欠揍!” “咕咕。” 王道一简直要被逼疯。神雕却一副休闲神态,只静等着她重新“休息”好了再来与它拆招。 王道一心里气不过,又拿起剑来,直直向神雕刺去,她刚经一场大战,体力还未恢复,此时手臂酸软,全凭意气进攻,这一招自然被神雕一翅膀掀翻,轻松化解。 王道一被掀翻在地,又气又急,喘了几喘,大叫一声,双手握住剑柄,运起浑身劲力,猛地向脚下草地上刺去,只听“突”的一声,那柄圆头无尖也无锋的玄铁重剑竟然被刺进了草地里,三尺来长的剑身,倒有二尺陷入泥地中。 这一下力道可不得了,王道一一惊,愣愣的看着重剑,又缓缓举起自己双手在眼前,摊开手掌来看,眼中现出不可思议的神情,吃惊的呆看了许久,口中喃喃道:“怎么会……” 仅仅一个月而已,她的功力怎么会增长到这般程度?回想一个月前,她可是连单单拿起这把重剑都有些吃力的,现在却能一掼之下而深陷土地。 王道一盯着自己的手看了好一会儿,出神良久,不知在思索些什么。 神雕抬翅轻拍了拍她肩膀,王道一回过神来,抬头看向神雕,眸光已恢复平静,淡然如水,缓缓道:“好,既然你不让我走,那我便斗到你满意为止。”转头看向远处草地,又坚定道:“直到……能击败你为止。” 神雕感觉到她身上的气场变化,张开翅膀又攻了过来,王道一这次不再急躁,观察神雕招式,小心以巧劲躲避,一人一雕拆斗数招,到月上中天方各自歇下。 第二日清晨起身,满天乌云,大雨倾盆而下。今年的春雨来的真早,王道一看了一会儿雨,向神雕道:“神雕前辈,这般大雨,你还想不想练武?”神雕咬着她衣襟,拉着她向东北方行了几步,随即迈开大步,纵跃而行。王道一心想:“不愧是剑魔养的宠物,这般好斗,连下雨天也不消停。”提了重剑,冒雨跟去。 行了数里,隐隐听到轰轰之声,不绝于耳,越走声音越响,显是极大的水声。她心道,“下了这场大雨,山洪暴发,可得小心些!”转过一个山峡,水声震耳欲聋,只见山峰间一条大白龙似的瀑布奔泻而下,冲入一条溪流,奔腾雷鸣,湍急异常,转眼便流得不知去向。 这时雨下得更大了,王道一衣履尽湿,索性这里除了一雕,没有别人,她也顾不得什么仪表得体了,四顾水气濛濛,蔚为奇观,但见那山洪势道迅猛,面对这等自然山洪之力,心中微有惧意。 神雕朝瀑布欢叫一声,伸嘴拉着她衣角,走向溪边,似乎想要她下去。 王道一大惊,奇道:“下去干什么?水势劲急,只怕我站不住脚。”刚说到此处,又突然噤声。她隐约想起了在《神雕侠侣》那本书中,杨过曾在神雕的引导下于水中练剑一事,结合现下情景来看,这神雕……不会也是想让自己在这滔滔瀑布中练剑吧? 她惊恐万状的看向神雕,边往后退边哆嗦道:“你想干什么?我可是个弱女子啊,怎能呈得住这山洪之力,你……你你你不会是想……啊!”一句话还未说完,便被神雕毫不留情的叼着衣服将她一下子甩到了瀑布底下。 王道一大叫一声,吓的她心脏险些跳出胸口,双足一入水,山洪便冲得她左摇右晃,难于站稳,她在被洪流冲倒前忙屏气凝息,使出个“千斤坠”的功夫将自己“钉”在水下岩石上。 大约耗了一柱香时分,她力气渐尽,于是伸剑在石上一撑,跃到了岸上。可没喘息得几下,神雕又是挥翅拂来,刷的一下,击在她背上,再次将她拍下水。 王道一一时不防,喝了一口水,勉强站稳,指着岸上的神雕,无奈笑道:“你可是一点也不知怜香惜玉为何物。” 神雕自然不知王道一说的那是什么,它见她在水中站的摇摇晃晃的,便将铁喙一撇,一副甚是蔑视的样子。 王道一也犟不过它,只得气沉下盘,牢牢站住,在山洪的大力冲击之下,时刻稍久,竟渐渐悟到了凝气用力的法门。山洪虽然越来越大,最后直浸到了她腰间,她虽身形瘦峭纤长,却越站越稳,反而不如先前的难以支持了。 第349章 山洪如惊涛骇浪一般从她身侧轰隆轰隆的冲过,而她的身子便如中流砥柱般在水中屹立不动。又待一会儿,心中渐渐宁定,对岸上的神雕笑道:“你既想叫我在此练剑,那我便在此练吧。” 神雕长鸣一声,似有鼓励之意。 王道一举剑挑刺,向上流反推上去。那重剑受水力一冲,较平时更为沉重,刚刚出手稍感滞涩,练得一阵方适应过来。她挑刺掠击,与山洪之力相抗,挑起阵阵水花,直练到筋疲力尽,足步虚晃,这才跃回岸上。 她生怕神雕又要撵她下水,但她这时脚底无力,若不小休片刻,实难再与山洪的冲力抗拒。果然神雕不让她在岸上立足,一见她从水中跃出,条件反射般的登时举翅搏击,又要拍她下去。 王道一叫道:“神雕前辈,你想当那严师诤友,督促我练功是没错,可也不能不让我活命啊?” 神雕再通灵,但毕竟不是人,完全是按照独孤求败的规格来要求她,不管三七二十一执意要赶她下水。 眼见神雕举翅拂来,王道一只得挺剑回刺,这一剑出手倒叫她自己大为惊讶,没了洪水阻力,再挥动手中重剑,便顿时感觉轻飘飘的,灵便了许多,三个回合过去,神雕竟然被她逼得退了一步。 王道一又惊又喜,道:“得罪!”又挺剑刺去,只听得剑刃刺出时发出嗤嗤的利落声响,与往时已颇不相同。神雕见她剑尖刺近,所蕴内力非同小可,也已不敢硬接,迫得闪跃退避,看向王道一的眼神已有些敬服之意。 王道一终是站上岸来,知道在山洪中练了半日,劲力已颇有进境,自忖内力增长,本来决非十天半月之功,现下在水中只习练半日,剑力竟会有如此大进,不得不让她惊叹:独孤前辈这练剑的法子,真狠,也真有效。 她在溪旁静坐片刻,力气即复,神雕又给她叼来几枚新鲜蛇胆喂她,王道一心中感激神雕爱护之德,便即吃了,又复跃入水中,这一次她在水中踩的更稳了,一双脚像生了钉子似的牢牢扎在水底岩石上,却不甚费力。 这一次她不只练剑,脚下还同时踏着“凌波微步”的步法,一边循环周身内力,一边体会水中剑意,直练到深夜,一人一雕方才回去。 此后每日神雕都会带她来山洪中练剑,并且每餐都喂她一些蛇胆,如此三个月过去,王道一已能将一柄玄铁重剑使得轻飘自如,灵动如执平常普通之剑,内力更是突飞猛进,不可估量,神雕已渐渐不能与之匹敌。 王道一潜心练剑,也未细算时日,只觉天气一天天的越发热起来,山谷中的树木也渐渐由翆转绿,青草没膝,蝉鸣日盛,估摸可能是到了初夏时节。 某天夜里,晴空一碧,新月的银光洒在林木溪水之上。王道一收剑上岸,执剑而立,任微风慢慢吹干自己的衣袍。 她没有立即回山洞安睡,而是来回闲步,望望天上一轮皓月,总结这些时日里在水中悟得的许多顺刺、逆击、横削、倒劈的剑理,于以前所学诸多剑法融会贯通,到近日方终得大悟。 武功到此地步,便似登泰山而小天下,回想昔日所学种种繁复剑术,颇有渺不足道之感。“重剑无锋,大巧不工”,这话实是至理名言,以此使剑,真是无坚不摧,剑上又何必有锋? 王道一瞧着山洪奔腾而下,心通其理,手精其术,知道重剑的剑法已尽于此,不必再练,便是剑魔独孤求败复生,所能传授的剑术也不过如此而已。将来随着内力日长,所用之剑便可日轻,终于某一天能够使木剑如使重剑,达到独孤求败所说的“无剑胜有剑”的境界,那只是功力自浅而深,全仗自己修为罢了,至于剑术,却至此而达止境。 独立水畔想像先贤风烈,又是佩服,又是心感。寻思:“若是先师和蓉儿知道我此刻功夫,定然欢喜的。先师已经仙去,不可知道,但有朝一日寻到蓉儿,她确是能见到的。唉,不知她此时身在何处,是否也望着明月,也在想我?” 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 寂静的夜色中,王道一仰望明月,心有所感,喟叹出声:“我已明晓了剑术至理,该是离开的时候了……” 待到第二日,风雨如晦,王道一身披敝袍,负剑朝山谷外行去,走出里许,神雕便挡在身前,王道一没有拔剑,只微微抬头,目光如水,平静对视。 三个月来,早已让这一人一雕形成了一份独属于他们的默契。此刻,他们仍是在较量,谁也不相让,却已无需再用剑,而是用剑客的气场在较量。 神雕俯看她半晌,低叫一声,它感受到了,感受到了那份只有绝世剑客才能散发出的气场,如此似曾相识的气场,正如那句话所说的,“重剑无锋,大巧不工”,铅华洗净,深不可测。 它知道,它终于再次找到了它的主人。 神雕仰天长鸣三声,叫声响彻山谷,久久不绝,随后,它低下了高傲的头颅,为她让出道路,彻底的臣服。 王道一笑了笑,抬手摸摸它的翅膀,温和道:“我会再来的。”说罢,飘然而去,向着那最后的终点——华山之巅。 作者有话要说: 小道长要去刮了西毒了。 前几天有小伙伴问到副cp的事情啊,在此说明一下,李莫愁这对我原来是打算写成悲剧的,大体就是用一个惨烈的悲剧让李莫愁懂得情为何物,但是我实在是不会写悲剧,写不好有可能写成为虐而虐的矫情感,所以就不打算再写这对了,就让她们停在那个地方吧,好在副cp的发展大体是不影响主线情节的,所以不再写下去看似也无妨。如果有期待副cp情节的朋友,那真是太抱歉了,不过,还请大家能原谅我。 第350章 第135章 是非善恶 告别神雕后,王道一疾步往谷外而去,她在这山谷中呆了已有半年,每日服食蛇胆,内力以非往昔可比,身躯灵便,轻功更胜从前,仅半日便赶到了附近的城镇中。 她先买了件干净衣服换上,为了不吓着街上百姓,便又在布店扯了几尺黑布将重剑裹好了负在背上,以作遮掩。好在现下兵荒马乱,百姓东躲西藏,无暇自顾,一时间也没人注意她到底背负着个什么物什,粗瞧一眼,还以为只是一个相貌清秀的姑娘背着一把用布包了的古琴呢! 她在茶馆打听两句,得知原来现下自己正处襄阳地界,而此时时节已入仲夏,掐指算来,自己竟在那山谷中呆了半年之久。王道一顿感一阵心慌,不由想到:“半年过去,不知蓉儿现下如何了?她不知我已康复,指不定该有多着急。” 王道一一刻也不耽搁,立即启程往华山方向而去。华山论剑之期将近,她料定西毒必然会去,而黄蓉很大概率的情况下会被他挟持着一道前往,是以无论是为了寻黄蓉,还是为了了结与西毒之间的恩怨,此届华山论剑,王道一都势在必行。 王道一脚程极快,不几日便到了华山脚下集市,这一日午时她准备在一处酒楼停下歇脚,刚进得店来,便见一群人正在围殴一个少年,那少年头戴皮帽,一身胡人打扮,倒在地上,任人拳打脚踢,也不还手。 王道一定睛看去,待看清那人时,顿时倒吸一口凉气,那少年……不是郭靖是谁? 郭靖身负武功,怎会任一群平民百姓围殴?王道一不明所以,又惊又奇,忙走过去,叫道:“郭少侠,你在这里干什么?” 郭靖听到这声,抬起头来,见是王道一,心中大喜,回道:“小王道长,是你。” 众人见这“胡人少年”竟然会说汉话,都是一惊,再仔细看看郭靖,发现他虽身穿胡人衣服,却完完全全是汉人长相,人群中一人忍不住道:“原来你不是鞳子啊!也不早说,害我们冤枉了人。”众人又看向门口,只见方才那出声叫人的女子一身道袍,身负一个黑色的略宽一点的长条包裹,看体量,里面大概是一方古琴之类的东西,这人气质清朗,端端而立,一望便知不是俗人。 众人见此情景,便都纷纷散去。郭靖赶紧爬起来向王道一走去,两人出了店门,王道一问起缘由,郭靖便将方才被围殴的事情说了。原来那群百姓将他当作了胡人,现下宋国正是对金作战之时,金国女真大军经过时,众百姓不敢怎样,只能忍气吞声,但金兵只要落了单,往往被百姓打死。汉人见到孤身一人又作胡人打扮的郭靖,自然要泄愤一番。 王道一好笑道:“你穿着这身衣服,他们当然把你当胡人了。只是……你武功本不弱,为何任人打骂,既不还手,也不开口分辩?” 郭靖听到这话,长叹一声,脸上现出凄惶迷茫之色,随后便将这几个月自己在蒙古的遭遇告诉了王道一。 原来事情真如王道一先前预料的那般,成吉思汗有意南攻,欲策反郭靖,以他母亲为要挟,想让他为蒙古国效力,日后率军南下伐宋,郭靖哪里肯,但圉于忠孝两难全,要保住母亲性命,就不得不听从于成吉思汗,如此,他便一时陷入抉择的维谷之境。于是,当此危急存亡之际,郭靖饿母亲为了不叫儿子为难,选择了自尽以成全儿子的忠义。郭靖一路难逃,躲过蒙古军重重围捕,这才来到宋国境内,但母亲为他而死,郭靖活着也只是一具行尸走肉。 郭靖说到最后,双目已是通红,险些逼出泪来,哀声道:“小王道长,都怪我当时未听你的衷言,才害的母亲被蒙古人逼死。现在想想,真是悔不当初!人都说伴君如伴虎,我现下才算明白了,这话一点儿也不假。我……我还有何脸面活着?但母亲身死,为的就是叫我活着,我若不惜命,岂不是也辜负了她?死也不是,活也不是,小王道长,现下我该如何自处?” 王道一听完他自述,叹了口气,也不知该说什么好,事已至此,安慰也是徒劳,过了片刻,郭靖又道:“小王道长,我有许多事情想不通,要请你指点迷津。” 两人边走边说,此时已走至城外,王道一走到一株槐树下坐了歇脚,道:“你说吧。” 郭靖道:“小王道长,你说我们这些习武之人,一生苦练武艺,又怎样呢?连自己母亲都不能保护,练了武艺又有何用?我一心要做好人,但到底能让谁快乐了?母亲因我而死,华筝妹子也因我而终生苦恼,托雷安答也为我左右为难,被我害苦了的人可着实不少。” 王道一默默听着,她知道,比起劈头盖脸的一顿教导,郭靖现下最需要的是一个倾听者。 郭靖沉沉叹了口气,踱了一圈,继续说下去:“说到好人,到底什么才是好人呢?完颜洪烈自然是坏人。但蒙古大汗呢?他杀了完颜洪烈,一代草原英雄,该说是好人了,却又命令我去攻打宋国,这又该怎么算?他养我母子二十年,于我母子有天大的恩情,但到头来却又逼死我母亲,这又该怎生评判? 还有拖雷安答,他和我情投意合,宛若亲兄弟一般,但若日后他领军南攻,我是否要在战场上与他兵戎相见,杀个你死我活?人生在世,每个人都有母亲,都是母亲十月怀胎、辛辛苦苦抚育长大的,我怎能杀了别人的儿子,叫他的母亲伤心痛哭?说到底,百姓也好,士兵也好,都是无辜的,然而,难道就任由蒙古军以后来杀我宋国百姓?” 第351章 王道一一面听一面点了点头,能够开始思考这些问题,说明郭靖已经长大了,将要变得成熟起来了。 郭靖的话匣子一旦打开,便滔滔不绝,对着王道一尽诉心中诸般疑难苦楚:“咱们学武是为了什么呢?说到底不过用来打人杀人罢了。小王道长,这些天我一直在想,看来我过去二十年是全都错了的,我勤勤恳恳的苦学苦练,到头来只有害人。早知如此,我一点武艺不会反而更好。但如不学武,那我又能做什么呢?我这个人活在世上,到底是为什么?以后数十年中,该当怎样?活着好呢,还是早些死了?若是活着,此刻已是烦恼不尽,此后自必烦恼更多。要是早早死了,当初母亲又何必生我?又何必这么费心尽力的把我养大?”他翻来覆去的说着这些话,到后来越说越是糊涂,在地上踱步愈急。 王道一坐在树下,听他也说的差不多了,看着郭靖在眼前晃来晃去,便笑道:“好了,你别再转悠了,我都快被你搞晕掉了。你看你急什么?想问题哪有这样东一下、西一下想的?总得一件一件来解决啊?” 郭靖一下刹住步子,转头愣愣看她,张了张口,却不知该再说什么。 王道一微微一笑,向他招了招手,示意他也坐下,说道:“你先坐下,咱们慢慢来讨论,总能都想通。” 郭靖在她对面找了块空地坐下,王道一笑道:“郭少侠,你近来潜思默念,颇有所见,已不似先前那般浑浑噩噩的了,这一点倒不错。” 郭靖摇了摇头,道:“道长莫夸奖我了,我一直都是个大糊涂虫,什么事情都想不明白,现下更是理不清头绪。我已立志终生不再与人争斗。恨不得将所学武功尽数忘却,只是积习难返,功夫既上了身,想甩脱也不可能了。” 王道一颇有同感的感慨道:“是啊,功夫既已上了身,自然是无可奈何了,但事已至此,人总要好好继续生存下去才是,不要刻意去逃避它们,也不要逃避未来,善加利用便好。郭少侠,你可知为何我好好的全真教不呆,却偏要在两年前下山来淌江湖这滩浑水?” 郭靖不知她为何突然提起这茬,但还是老实答道:“小王道长的事,江湖上早有风言风语,我也略有耳闻,是不是因为那《九阴真经》?” 王道一点头道:“对的。数十年前,武林秘笈《九阴真经》出世,江湖上豪杰不知有多少人为此而招致杀身之祸,后来华山论剑,我师重阳真人独魁群雄,夺得真经。他老人家本拟将之毁去,但后来又想:‘水能载舟,亦能覆舟,是福是祸,端在人之为用。’终于将这部经书保全了下来并在我不知情的情况下命我学了去。” 郭靖不知这其中详情,现下听王道一说来,颇为讶异道:“原来小王道长不是自愿学那《九阴真经》的?” 王道一转头看向远处山峰,微微点了点头,对这一节不愿多说,又转回头来继续对他道:“我给你讲这件事,旨在告诉你天下的文才武略、坚兵利器,无一不能造福于人,亦无一不能为祸于世。你只要一心为善,武功愈强愈好,又何必想着将之忘却,徒增烦恼?” 郭靖沉吟片刻,还是颓然道:“可就现下来看,我是一件好事也没做过的,但凡与我沾边的人,总没得到什么好结局。穆世姊是这样,母亲是这样,华筝妹子是这样,托雷安答也是这样,我想做好人,最终却对谁都不好。” 王道一瞧他半晌,知他是因丧母的打击太大,思想上走了死胡同,便反问道:“你想做个好人,那我问你,在你看来,什么样的人是好人?” 郭靖不假思索道:“自然是侠义之人。” 王道一又问:“那什么是侠义?什么是侠?” 这下倒把郭靖问住了,他隐约记得两年前王道一也曾问过他同样的问题,只是那时他初出茅庐,懵懵懂懂,对这问题并未细想,此刻又被提及,他皱眉思索片刻,认真问道:“小王道长以为呢?” 王道一没有直言,而是先道:“太史公有云:‘所谓侠者,其言必行,其行必果,已诺必成,不爱其躯,赴士之困厄。’你觉得这话怎么样?” 郭靖虽读书不多,但也知太史公便是那著《史记》的司马迁,千古第一史家的话怎会有错?于是他道:“千真万确,便是如此。” 王道一道:“那好,既然如此,以这个标准,你算是侠吗?” 郭靖一愣,想想道:“我虽生性愚钝,但在能力之内,确实从未失信于人,亦从未贪生怕死过,按此标准,便算是侠了,但难道侠就是像我这般一无用处吗?我可是不敢当的。” 王道一道:“这就是了。你再想,以这个标准,蒙古大汗算是侠吗?算英雄吗?” 郭靖道:“蒙古大汗在草原上的威望有目共睹,向来言出如山,说一不二,就算做错事,也是大大方方,毫不屑于遮掩,英雄倒是英雄,却缺乏仁义,算不得光明的大侠。” 王道一笑道:“你看,连举两例,你都说不算真正的侠,那太史公的这个标准还‘千真万确’吗?” 郭靖低头思索半晌,忽然想起什么,便又道:“母亲生前时时教导我,为大宋子民,虽身处蒙古大漠,也不可忘本,当谨记‘忠君报国’四字。若是如此,当可为侠。” “忠君报国?”王道一对郭靖这番话有些不大认同,“当今赵氏皇族穷奢极欲,为一己之私横征暴敛,奴役百姓,皇帝昏庸,任用奸臣为相,朝中腐败之风盛行。这些年我游历天下,所见所闻,令人唏嘘,全国各处都民不聊生,清廉勤政之官屈指可数。”她轻叹一声,由衷喟然道:“百姓实在是苦宋久矣了!” 第352章 王道一又伸出一根手指遥遥指向临安城的方向,道:“说句不中听的话,如此君主,如此朝廷,还忠他干什么?忠来又有何用?” 郭靖浑身一震,活到这么大,他还是第一次听到这等“反动”的言论,冲击不可谓不大,下意识的想出言反驳,但细想之下,又觉王道一所言句句在理,无可辩驳,一时间陷入沉思。 王道一毕竟留有现代的记忆,她的思想观念较之古人自然要更为开阔客观。从历史的角度来看,宋王朝的覆灭,绝不会只是因为外族入侵这么一个表相的理由而已,究其根本,它必然是先从自身内部的腐朽开始的,自己先腐朽了,僵化了,弊病横生,统治败坏,才会给别国以可乘之机。待到大厦将倾之时,无须强力,只需轻轻一推,便会轰然倒塌。古代历代王朝的衰落,无一不是如此。 更何况,宋朝所面对的也不是一般的敌人,那是连整个亚欧大陆都能尽数征服的蒙古军团,是连军事天才拿破仑都佩服的五体投地的成吉思汗。 在世界军事史上,能有如此影响力的军事家,只有两人,一个是凯撒大帝,另一个便是成吉思汗。 屋漏偏逢连夜雨,如此宋朝,当此之时,能怎么办呢?我们唯有哀其不幸,却也怒其不争! 郭靖沉思片刻,隐隐有所明了,却还是心存迷惑,问道:“既然连忠君守节都不算真正的侠了,那么到底什么是侠?” 王道一道:“以我之见,如太史公所说那般,能够言出必诺,不惧生死,仗义疏财,这只是小侠所为,此乃我等学武之人本分,算不得造福万民的大侠。” 郭靖直听得出了神,只觉王道一此言乃至理,追问道:“那何为大侠?” 王道一直直看向他,终于道出心中所想:“侠之大者,为国,更为民。” 这一句话字字铿锵,郭靖只听得耸然动容,霎时如醍醐灌顶,不禁对王道一肃然起敬,积在心头的烦扰忽而一扫而空,只觉自己先前所纠结种种实在太过小家子气,与百万民众的安危相比,自己那点愁绪,又何足道哉?扭扭捏捏,畏首畏尾,又岂是侠士所为? 于是他挺直腰板,凛然道:“小王道长,郭靖便是粉身碎骨,都定会记得今日你这番话。大丈夫立于世间,自该锄奸惩恶,为苍生谋福!” 王道一见郭靖已重新振作起来,便不再多言,笑了笑,站起身来,只道:“郭少侠义薄云天,势必是能建功立业之人。”随后拍拍身上尘土,径往山上而去。 郭靖连忙也站起来,跟上问道:“小王道长这是要去哪?” 王道一脚下不停,边走边道:“二十年一度的华山论剑就在明日,我有要紧之人要寻,须得一去。” 郭靖一听华山论剑,立即想起洪七公来,忙道:“华山论剑,恩师大概也会去吧?” 王道一笑道:“七公他老人家好斗的紧,定然会去,没准现下已早早在山顶上候着呢。” 郭靖道:“也不知我恩师的伤势全愈了没有?小王道长,我随你一同去吧。” 王道一点点头,“也好,我也很挂念他老人家的伤势。” 两人说定,便各自运起轻功一前一后的向华山深处行去。 作者有话要说: ps:这里说明一点啊,其实原著中华山论剑是二十五年一届,但我为了契合主人公的年龄,就把它改成二十年一届了。 王道一现在21岁,已经出山两年了。 第136章 华山论剑(1) 华山在五岳中称为西岳,古人以五岳比喻五经,说华山如同《春秋》,主威严肃杀,天下名山之中,最是奇险无比。 华山也属道家名山,王道一与郭靖二人脚下不停,边走边聊,王道一给郭靖讲些关于华山的名人轶事,郭靖津津有味的听着,一路也都不觉得无聊。两人沿山路蜿蜒而上,专拣那险峻的捷径来走,好在二人功夫都不弱,一路走来,均是有惊无险,不一会儿便升到了半山腰。 云深雾绕间,王道一张眼望去,忽见对面山道上有一人窜飞而上,行进间丝毫不露迟滞,显然是个武林高手。明日便是华山论剑之期,此时此地,见到此等样人,那定是四绝之一,或是功夫堪比四绝之人。二人一惊,仔细看去,但见那人越走越近,渐渐在山路交汇处与他们碰到一起,好巧不巧,竟是洪七公。 王、郭二人又惊又喜,急忙上前拜见。洪七公也料不到会在此地见到阔别已久的爱徒和王道一,举起酒葫芦灌一口酒,笑嘻嘻道:“你两个小娃娃也来华山论剑?真是长江后浪推前浪啊!” 王道一道:“七公说笑了,晚辈此次来只为寻黄姑娘和西毒,无意论剑,倒是七公你,伤势可痊愈了吗?” 郭靖扶住洪七公坐下,道:“师父,弟子也是为寻你而来,你老人家身子可好?弟子近年都远在蒙古,若不是小王道长被蒙古大汗叫去漠北,我都竟不知您受了这么重的伤。” 洪七公笑笑,道:“老叫化命硬,哪有好不了的伤?”说着指了指王道一,又道:“倒是你和黄丫头,这一年来吃了不少苦吧?” 三人在一棵树下坐了,互道别来之情。原来洪七公随黄药师同赴桃花岛养伤,在黄药师的帮助之下,以《九阴真经》总纲中所载上乘内功自通经脉,经半年而内伤痊愈,又半年而神功尽复。黄药师因挂念女儿,待他伤势大体一愈,即行北上寻女。洪七公反而离岛较迟,他日前曾与鲁有脚相遇,因而于王、黄二人所遭遇的种种事情已得知大略。 第353章 王道一与郭靖听说洪七公身子已恢复如初,都放下心来,洪七公又问起二人之后境遇,二人也都一一道来。洪七公听到郭靖述说母亲自尽之事,不禁沉沉吐一口气,叹道:“你母亲也当真烈性!”待听到王道一竟也中了西毒蛇毒,但仅用三月便打通自身奇经八脉一节时,不禁又大为惊异,脱口道:“小小年纪竟有如此能耐,如今你功力怕是要在老叫化之上了。嗯,西毒或许也不是你对手。” 三人又谈了一阵,便一同起身继续往山上赶路,刚拐过一道山棱,忽听到铎、铎、铎的数声断续,三人回头去瞧,只见一个怪物从山后转了出来。王道一和郭靖都吓了一跳,定睛看时,发现原来是一个人。只是这人头下脚上的倒立而行,双手各持一块圆石,以手代足,那铎、铎、铎之声就是他手中圆石与山道撞击而发出。郭靖诧异万分,蹲下身子去瞧那人面貌,惊奇更甚,这怪人竟是西毒欧阳锋。 一见到欧阳锋,郭靖便怒从心起,往日四位恩师被毒害的种种经过跃然脑海之中,他正准备冲过去,忽然便被一旁的王道一拉住。 王道一看着欧阳锋慢慢上得山来,未有其他动作,只微微眯了眯眼,细瞧动静。 郭靖被她这么一拉,也清醒过来,不再轻举妄动,与她一道静观其变,不知欧阳锋这等怪异的姿势又要唱哪一出。 只见欧阳锋双臂先弯后挺,跃到一块石上,以头顶地,双臂紧贴身子两侧,笔直倒立,竟似僵尸一般。洪七公瞅了半晌,仰脖又灌下一口酒,好奇道:“老毒物,你这是在干什么?” 欧阳锋不答,似乎浑没听到他的问话,熟视无睹的从三人身边经过,待走得几步,又倒着往回爬。只见欧阳锋满头大汗,脸上神色痛苦异常,似是在修习一项怪异内功,专心致志,根本不理会三人,一步一步铎、铎、铎的又原路返回了去,不一会儿便不见了人影。 三人面面相觑,均猜不出欧阳锋这是怎么了。洪七公无所谓的继续往山上行去,一边道:“明日便是华山之会,谅那老毒物此刻也耍不出什么大花招来,咱们到山顶上等着去便是。” 王道一却不愿就这么走了,她此行目的就是要寻黄蓉,而黄蓉大半会在欧阳锋附近,现下见着欧阳锋,不管他何等怪异,总要跟上去看看才行。于是她对郭靖道:“郭少侠,黄姑娘很可能与西毒一起,我得过去瞧瞧,你先跟七公上山吧。” 郭靖知她寻黄蓉心切,也就不阻拦,道了声“保重”,便抢步追随自家师父而去,七公内力深湛,脚程极快,郭靖紧赶慢赶才好不容易跟上。 王道一自打西毒出现,就全身心的注意着他,匆匆交代了郭靖,便悄悄跟着他往另一条岔道上行去。 她在后头跟了一阵,见欧阳锋以手行走,竟然不慢于双脚。就这般铎、铎、铎的七拐八拐的“爬行”了约莫一盏茶功夫,来到一座青翠秀冶的峰前,才渐渐缓了下来,他直走到一个山洞之前,才终于停下不动。 王道一躲在一块大石后面,忽听欧阳锋大声道:“哈虎文砵英,星尔吉近,斯古耳。你解得不对,我练不妥当。” 王道一眼睛一亮,心想那三句明明是《九阴真经》总纲中的梵语,但与经中所载却又有些不同,那就必是自己那日在海舟中被逼默写的“九阴假经”了,却不知他是在与谁说话?会不会是蓉儿?蓉儿在这附近吗? 想到此处,她心中一阵激荡,忙探头向周围张望,正在这时,又听得一个清脆的女子声音自洞中传出:“你功夫未到,自然不成,我又怎会解错?” 王道一一听这声音,心头猛地一跳,霎时惊喜交集,虽只短短一句,但也足以叫她彻底确定下来,错不了,正是黄蓉的声音! 如此令她日思夜想的声音,时隔半年,重又听到,足以叫她血流如沸,激奋之下,只觉一股气血冲上头顶,太阳穴突突直跳。 她向山洞里看了一眼,却昏昏暗暗的什么也瞧不清楚,正准备现身冲入山洞,就听得欧阳锋又道:“我依你所说而练,绝无错失,何以任脉与阳维脉竟尔不能倒转?” 黄蓉在洞中闲闲回道:“火候不足,强求亦是枉然。” 欧阳锋怒道:“明日正午,便是论剑之期,我怎等得及慢慢修习?快将全部经文尽数译与我听,不得再推三阻四!” 只听黄蓉咯咯笑道:“你与道一有约在先,她饶你三次不死,你就不能逼我,须得任我乐意之时方才教你。” 王道一听她说起此时,心中顿感一阵放心舒畅,万分庆幸自己当年与欧阳锋做了那般交易,方才保得黄蓉现下毫发无伤,否则的话,这半年下来,蓉儿还不知道要被欧阳锋折磨成什么样呢! 她正这么想着,却听欧阳锋挣扎了片刻,忽然冷然道:“事机紧迫,纵然有约在先,今日之事也只好从权。”说着双手一挺,一个筋斗,身子已然站立,抛下手中圆石,大踏步跨进洞去。 黄蓉叫道:“不知羞,我偏不教你!”眼见欧阳锋入得洞来,似是真要毁约动粗,颇为讶异,看来欧阳锋是狗急跳墙了。她忙从腰间抽出竹棒,使一招“棒挑癞犬”,前伸斜掠,躲过欧阳锋要抓她的手,从旁巧妙绕过,飞身出洞。 王道一听见黄蓉似有危险,大惊失色,便什么也顾不得了,立即从大石后跃出,闯进洞去。 第354章 两人一个冲出洞来,一个急着闯进洞去,于是黄蓉刚闷头抢出洞外几步,电光火石之间,便不期然结结实实的撞进了王道一怀里。 这一撞力道着实不小,幸得王道一看清了是黄蓉,及时刹了刹步子,否则定要将黄蓉撞到在地。黄蓉急于摆脱西毒,却是万料不到王道一会在此处,一撞之下,倒把王道一给踉跄着撞退了几步。 王道一这一下抱住了人,哪里还舍得放开,顺势张开双臂一把将黄蓉抱得更紧。事发突然,只在瞬间,黄蓉没来得及看清楚人就被搂紧了,下意识便要推开,却忽听得那人道:“别动,蓉儿。” 黄蓉听见这一声,瞬间僵住了。 是她吗? 是她! 黄蓉心中激动,止不住全身发颤,脸色雪白,也一把回抱住王道一。黄蓉心情激荡之极,回想这半年中自己被西毒掳去后,想法儿逃脱,却几次不成,西毒这次也学聪明了,死死看紧了她,一般的法子根本跑不掉。最后还是她巧用智谋,方千辛万苦甩脱欧阳锋的钳制。 那时她想到王道一生死未卜,自己又是独个儿孤苦伶仃,势单力薄,只想回桃花岛去请父亲相帮,却因心力交瘁在山东又生了场大病。病中无人照料,更是凄苦,病榻上想到王道一处境,越觉身心都苦楚煎熬。 待得她病刚好,在鲁南却又给欧阳锋追到,随后被逼译解经文,来到华山。欧阳锋虽信守约定没有对她动武,但那另外的磨人法子却也不少,黄蓉一面不能将真经的正确意思就真的解给他听,一面又要小心应付着,不可逼急了他,其间费尽心神,自不言而喻,大病未愈又心劳日拙,回首前尘,尽是心酸恨事,此时突然与王道一再相逢,鼻尖闻到这抹熟悉的书卷气,置身在这久违的温暖怀抱里,眼泪便情不自禁的夺眶而出。这些日子以来的诸般孤苦委屈,至此方得尽情一泄。 王道一搂住了黄蓉,只觉她在自己怀里不住颤抖,身量更是骨瘦如柴,单薄如纸,比起半年前竟是清减了大半,泪水很快打湿了她的肩膀,叫王道一更是心疼,心想这半年黄蓉定是过得不好,轻抚着她的背,长长叹一口气,眼框也不由酸了,正要说话,却见欧阳锋风风火火的从洞中紧随而出。 王道一一面抱着黄蓉,一面抬眼看他,那直直射过去的眼神,端的是冰冷彻骨。 欧阳锋见到王道一,顿时一愣,心下极是难堪,他是武学大宗师,说一是一,说二是二,素不失信于人,此时为势所逼,才不得不想要对黄蓉用武,此时忽然见到王道一现身,不由得面红过耳,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料想她定会质问自己为何弃信背约,真是如此,那叫他如何再见人?当下袍袖一拂,遮住骚红的脸面,从她身旁疾闪而过,三纵两纵急窜而去,顷刻间人影不见。 黄蓉此时却是顾不得欧阳锋怎样了,情绪上来,只管埋首一顿呜咽痛哭,王道一心中万般心酸怜爱,牢牢的抱住她,轻拍着她的背,耐心待她平复下来。 过得好一阵子,黄蓉方哭声渐歇,但仍是紧紧抱着她,抽抽嗒嗒的,不愿放开。王道一估摸着差不多了,微微一笑,温声道了一句:“蓉儿?” 黄蓉一听她声音,又忍不住了,“嗯”了一声,两只眼睛便如泉眼似的往外冒清泪。 王道一拍了拍她肩膀,笑着哄道:“……好了,好了,不要哭了,你看,你把我的衣服都打湿了,你再这么哭下去,天都要黑了,咱们还说话不说?嗯?” 她这一番温言细哄,语气颇带点轻缓意味,好似二人不是历尽千辛,分离半年之久,而是昨天才刚刚见过一般。黄蓉听她这般说,心中便莫名感到一阵温暖,一腔惆怅顿时烟消云散,转而破涕为笑,站直了抬眼看她。 王道一变化倒是不大,唯有那一双眼睛更具光华。黄蓉向她凝望一会儿,抬手去摸她的脸,迟疑着道:“你……” 王道一知道她想说什么,笑道:“你放心,我的毒伤全好了,武功也未废弛。” 黄蓉这才目露欣喜,笑道:“吉人自有造化,我就知道你定会没事,只不过西毒若听说这事,怕是要懊恼死啦!” 王道一抬手给她擦脸上的泪痕,问道:“我这半年的事待会儿慢慢讲给你听,倒是你,西毒怎么难为你了?” 黄蓉盈盈一笑,说道:“他央求着我来指点他练功还来不及呢,哪里敢难为我?” 王道一看着她苍白的面色和单薄的身板,有些不信这话,端详她片刻,捉她脉相来探一探,道:“身子这般虚,可是生过大病?” 黄蓉微愣一瞬,仍笑着摇头道:“像我们这等习武之人,哪会随便就生病。” 王道一不以为然道:“我看你这段时日定是过得不如意,可别诳我。” 黄蓉拉她在一块石头上坐下,笑道:“哪有的事,西毒有求于我,顿顿好吃好喝伺候着。我之所以这般样子,还不是想你想的?” 王道一听她这样说,呆怔之下面色有些微红,讪讪笑道:“哦,那倒是我的不是了。” 此时已是黄昏之时,天气转凉,一阵风来,黄蓉只觉身上一寒,缩了一缩。王道一忙将她抱紧,二人依偎着并肩坐在大石上,正要再行叙话,忽听崖边有人大叫道:“小八,好久不见啊!”只见一人白须长发,从崖边转了上来,却是老顽童周伯通。 王道一高兴道:“周大哥,你也来华山大会了。”二人一同站起身来。 第355章 周伯通道:“这么好玩的打架机会,我老顽童岂能不来?”瞥眼见黄蓉眼睛微红,像是刚刚哭过,便嘻嘻笑道:“呦!谁这么大胆,竟敢欺侮咱们黄姑娘?”神情间颇有孩童般的幸灾乐祸之感。 黄蓉见他这副嬉皮笑脸的样子,眉毛一扬,笑道:“老顽童,我叫你去杀裘千仞,人呢?” 她此话一出,周伯通顿时像被捏准了死穴,蔫了下去,伸伸舌头,没法交代。 对于这事,还得从头说起,大概近一年之前,也就是王道一与黄蓉二人第一次分离之后的数月那段时间,周伯通曾秘密收到丐帮的一名弟子送的一封信来,却是黄蓉写的。信中说道:他曾亲口答应,不论她有何所求,必当遵命,现下要他去杀了铁掌帮帮主裘千仞;此人与段皇爷的刘贵妃有深仇大怨,杀了他后,刘贵妃就不会再来找他,否则的话,刘贵妃就是寻到天涯海角,也非嫁给他不可。信中还书明铁掌峰的所在。 周伯通心想“不论何事,必当遵命”这句话,确是对黄蓉说过的。裘千仞那老儿与金国勾结,原本不是好人,杀了他也是应该。至于自己和刘贵妃这番孽缘,更是一生耿耿于怀,自觉亏负她实多,她既与裘千仞有仇,自当代她出力,而她能不来跟自己罗唆,更是上上大吉,当下便找到铁掌峰上。 可那裘千仞也是武功堪比四绝的高手,两人一时打成平手。裘千仞缠不过他,只得乱跑,于是两人打打停停,逃逃追追,越走越远,满江湖乱窜,却始终不分胜负。 周伯通紧追不舍,裘千仞被他迫得筋疲力尽,恚恨交迸,心想自己是武林大帮的帮主,竟然遭此羞辱,只盼寻个痛快法儿自戕而死,免得落入他的手中惨遭荼毒,某一日一眼瞥见沙石里盘着几条毒蛇。他知道这类蛇剧毒无比,只要被咬中一口,立时全身麻木,死得最无痛苦,当即抓起一条,伸指捏住毒蛇七寸,叫道:“周伯通老贼,我也不与你斗了!”正要将蛇口放向自己手腕,哪知周伯通生平怕极了蛇,以为他是要放蛇咬他,大叫一声,转身便逃。 裘千仞一怔,过了半晌,方始会意他原来怕蛇。这一来,局面立时逆转,裘千仞左手再捉了一条蛇,大喊大叫,随后赶来。周伯通吓得心胆俱裂,发足狂奔。两人一逃一追,闹到天黑,周伯通才得乘机脱身。裘千仞心中暗暗好笑,万料不到周伯通武功超群竟然怕蛇,他意在吓跑周伯通,不敢当真追逐。倒是周伯通,只怕给裘千仞追上了,第二日便随手抢到一匹马,加鞭逃命了。 周伯通没完成黄蓉交代的任务,自觉理亏,只怕她出言怪责,正自狼狈,忽听身后崖边兵刃声响,隐隐夹着呼叱之声,心想此时不溜,更待何时?当即赶紧边逃边赔笑道:“多半是裘千仞那老儿来了,我这就去杀他。”语音甫毕,已一溜烟的奔到了崖后。 黄蓉见周伯通溜走,向王道一凝望一会儿,叹了口气,低下头不再言语,似是若有所思。 王道一不知这桩事,想来或许与自己也相关,便好奇问道:“你何时叫周大哥去杀裘千仞的?” 黄蓉想了想,当即将事情的原委始末一一向她道来,随后又轻叹一口气,说道:“那时我二人于嘉兴大会后分别已有数月,我刚刚逃脱西毒掌控,行事须得谨慎,正小心与丐帮取得联系。我想你孤身一人游荡江湖,人人觊觎真经,仇家自是数不胜数,一般的小盗也就罢了,谅你也能应付,但就西毒与裘千仞这等高手,你怕还不是对手。西毒游迹江湖,满世界在寻我,行踪难定,裘千仞却是大半都会待在他自己的铁掌峰上,我怕万一你与他们之一对上,便修书一封给周伯通,叫他去杀了裘千仞,若是能成,也替你除一桩大麻烦。但……” 她未说完,王道一却已明白了,她想说,但周伯通虽武功高强,却是个心性幼稚的,这桩事情做了一年多竟也没做成。眼下华山大会就在明日,天下豪杰汇聚于此,西毒与裘千仞也定都不会错过,王道一这时现身华山,怕是不会安全,黄蓉正是为此事担忧。 王道一自然懂得黄蓉所思所想,心中霎时便感动万千,动容于黄蓉事事都先为她谋划操心的情谊。 两人迎风而立,黄蓉忽然打了个喷嚏。王道一立即又将她抱进怀里,叹道:“蓉儿,你为我如此,我都不知该如何对你才好了。” 黄蓉咯咯笑道:“那有什么,但教你一辈子都只想着我。” 王道一不假思索道:“我自然一辈子都只想着你。” 黄蓉听她这话,莞尔一笑,闭上眼静靠在她怀里。 忽然猛听得远处传来周伯通哈哈大笑之声,大叫:“妙极,妙极!”黄蓉睁开眼,伸手握住王道一的手,笑道:“道一,老顽童又不知整出什么怪事来,咱们瞧瞧去。” 王道一当然听她的,两人手拉着手转过山崖,只见周伯通抱腹翘足,也不知为了什么事,一副大是得意的模样。而除他以外,令王、黄二人惊奇的是,一旁竟还有丘处机、沙通天、彭连虎、灵智上人、侯通海五人在场。 作者有话要说: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137章 华山论剑(2) 华山论剑就在明日,天下英豪云集响应,这等规格的大会,全真教也自是要派人来看上一看,而全重阳宫中以丘处机为人最为“外场”,熟悉江湖各路关系,是以马钰便委他前来。 第356章 不过还真乃不是冤家不聚头,丘处机刚一上华山便与沙通天等碰上,这正邪一遇,狭路相逢,两厢自然要有一番好斗。丘处机虽武功上乘,但因伤过腿骨,身手不如以前利索,加之“黄河四鬼”合围,竟渐渐不敌,也正在那时,幸得周伯通路过,救下了他,否则他险些被挤下险崖去。 王道一与黄蓉望去,见此时丘处机按剑侍立在旁。而沙通天、彭连虎、灵智上人、侯通海四人或持兵器扑击,或缩身退避,神态各不相同,但都似泥塑木雕般动也不动,原来均被周伯通点中了穴道。 王道一先上前向丘处机打了个招呼,问清了事情原委,转头看周伯通,想看他如何处置他们。 丘处机先前已从丐帮的朋友那里得知了黄蓉安然的消息,此时在华山再次见到黄蓉,想到一年半前黄蓉为救他性命做下的事,顿时有些激动,上前一步,向黄蓉抱拳拱手道:“黄姑娘那日救命之恩,丘某承情之至,大恩不言谢,日后姑娘若有驱使,定万死不辞。” 黄蓉微微一笑,道:“丘老儿,凡我听你说过恁许多话,数这一句还算中听。”又开玩笑道:“不过,叫你万死,我可受不起。” 丘处机哈哈大笑,知她秉性如此,于她略带无礼的话语也并未介怀,还道:“大家互相帮衬,互相帮衬嘛。” 王道一在一旁看他二人对话,笑了笑,心想蓉儿还真是生着一颗七窍玲珑心,连最固执教条的丘师兄都被她给“收服”了。她转身问周伯通道:“周大哥,这四人你打算怎么办?” 周伯通虽将这四人制住,却一时也想不出处置之法,看看二人,便道:“黄姑娘,这四个臭贼我送给你吧!” 黄蓉笑道:“我要来有什么用?你不想杀人,又不想放人,捉住了他们却没法使唤,你叫我三声好姊姊,我就教你一个乖。” 周伯通大喜,连叫三声:“好姊姊!”每叫一声,又加上一个揖,模样甚是滑稽。 黄蓉抿嘴一笑,指着彭连虎道:“你搜他身上。” 周伯通依言搜检,从彭连虎身上搜出一枚上生毒针的指环,两瓶解药。黄蓉道:“他曾用这针刺你师侄马钰,你在他身上也刺几下吧。” 彭连虎等耳中听得清清楚楚,只吓得魂不附体,苦于穴道被点,动弹不得,但觉身上连连剧痛,各自已被周伯通刺了几下。 黄蓉道:“解药在你手里,你叫他们干什么,瞧他们还敢违抗?” 周伯通大喜,侧头一想,从身上又推下许多污垢,将解药倒在里面,搓成一颗颗小丸,交给丘处机道:“你押这四个臭贼,到终南山重阳宫去幽禁二十年。他们路上若是乖乖的,就给一丸我的灵丹妙药,否则就让他们毒发,这叫做自作自受,不用慈悲!” 丘处机本是来瞧此次华山论剑的,但他见师妹王道一和师叔周伯通二人既然都在,日后问他们消息便是,自己此时也没必要多呆,便躬身答应,口中道:“但听周师叔的吩咐。” 黄蓉笑道:“老顽童,你这几句话倒说得入情入理,一年多不见,你大有长进了啊!” 周伯通甚是得意,将彭连虎等人穴道解了,说道:“你们到重阳宫去,给我安安稳稳的住上二十年,若是诚心改过,日后还可做个好人。倘若仍不学好,哼哼,我全真教的道爷们个个是杀人不眨眼、抽筋不皱眉的老手,将你这四个臭贼做成人肉丸子,大家分来吃了,瞧你们还作得成什么怪?” 周伯通这话说的胡说八道,但彭连虎等却哪敢多说,只一个劲地诺诺连声。丘处机忍住了笑,向周伯通和王道一互相行礼作别,仗剑押着四人下山。 黄蓉笑道:“老顽童,你几时学会教训别人了?前面的话倒还有理,到后来可越说越不成话啦。” 周伯通得意一笑,忽见左侧高峰上白光闪动,显是兵刃为日光所映,叫道:“咦,那是什么?”王、黄二人抬起头来,闪光却已不见。周伯通只怕黄蓉又追问他裘千仞之事,说道:“我去瞧瞧。”健步如飞,抢上峰去。 王、黄二人对那些事不感兴趣,都有满腹言语要说,当下又回到山洞前,正待进去,黄蓉忽然想到了什么,停下步子,转头冲王道一神秘一笑。王道一正不明所以,便见黄蓉走到山崖处,对着远方的云雾吹了一声轻快的口哨。 口哨声一落,便听远处传来连续的两声清亮高亢的啼声,好像是在回应黄蓉似的。黄蓉随即调皮一笑,说道:“道一,来见老朋友啦!” 王道一张目望去,只见两只通体雪白的大雕冲云破雾而来,速度极快,片刻便到眼前,双雕在天空盘旋翱翔,双翅横展,已达数尺之长,振翼高飞,更显神气十足,待盘旋了几个圈子,便在黄蓉身边缓缓下降。 但见这双雕昂首顾盼,神骏非常,特别的是,每只头顶上还都生有一小撮鲜红的羽毛,更显品类不凡。两雕看上去还都处幼年,站在地下差不多刚过黄蓉腰间。 黄蓉一手一只的俯身摸了摸双雕雕背,口中夸道:“好雕儿,真乖!”这双雕颇通灵性,纷纷啼鸣一声,算作应答。 王道一看着双雕,惊讶的张大了嘴半天合不拢来,又看向黄蓉,有些不确定的道:“这……这……它们……不会是我在蒙古时……” 黄蓉咯咯笑道:“是呀,自是你送我的那一对。” 原本她们二人从蒙古大漠上回来时是共同养着这对雕,那日与虚竹篝火夜话时这对雕也被王道一随后安置在黄蓉休憩的客栈。之后便发生了欧阳锋掳走黄蓉、王道一半夜跟随、二人又复别离的事情。黄蓉被西毒点穴带走后,愤恨之下但也无计可施,次日想起双雕还在客栈,便执意要回去寻,欧阳锋起初不肯,但架不住她以讲解真经的事情做要挟,西毒心想反正又不是回去寻王道一,只是找一对雕儿而已,虽然麻烦,但若能换得黄蓉乐意给他讲经,那也无妨,便挟她回去取了。 第357章 如此,这对双雕便一直由黄蓉精心喂养照料,半年来始终不离她左右,而今已长成神气活现的一对猛禽。 王道一又打量双雕半晌,尚有些不可思议道:“只半年过去,竟都长的这么大啦,若不是它们顶上那一撮红毛,我还真不敢信呢。……嗯,不过这也难怪,雕本身就长得快。” 黄蓉将双雕引到王道一身前,笑道:“来,摸摸它们。” 王道一好奇心大起,多少有些小激动,伸出右手来慢慢向一雕的翅膀摸去,谁料那雕性子颇为桀骜,见有陌生人动它,立即挥翅闪避一旁,仰头不理她,另一头雕也与同伴“同仇敌忾”,伸了黑亮的尖喙就要啄王道一的手,却被黄蓉一声喝止住。 王道一无奈笑道:“半年不见,都不认得我了啊。”她嘬唇轻轻吹了一声口哨,这是她以前每次给双雕喂食时都会吹的调子。 果然雕的记性还是很好的,这一声响起,双雕立即转头来瞅她,啾啾低鸣,作为友好的回应,王道一再伸手摸时,也不再排斥,权当是认了她这位“老主人”。 黄蓉看着一人二雕互动,呡唇笑道:“这半年可都是它们伴在我身侧,每每看到它们,我便会想起你,如此心中才好多些希冀。” 王道一心中似有所感,直起身来牵了黄蓉的手道:“我们进去坐着好好说。” 二人并肩坐在山洞内的一方大石上,互诉别来之情,二雕则在洞外闲逛,不一会儿便又飞走了。她们这一说直说到太阳落山,夜色起来,尚意犹未尽。 王道一问起欧阳锋为何头脚倒立之事,黄蓉笑说道:“欧阳锋那老贼逼我为他解经,你那篇经文本就写得颠三倒四,我给他再胡乱一解,他信以为真,已苦练了数月。我说这上乘功夫要颠倒来练,他果真头下脚上的练功,强自运气叫周身经脉逆行。这厮本领也当真不小,已把阴维、阳维、阴蹻、阳蹻四脉练得顺逆自如。若是他全身经脉都逆行起来,不知会怎生模样?”说着格格而笑。 王道一也被她逗笑,“怪不得我见他颠倒行路,原来是你捣的鬼啊。”说着猛然又想到,万一欧阳锋真就此练成了一门经脉倒转的诡异奇功,倒不知对她们是福是祸了。 正想着,黄蓉又笑道:“你到华山来,想是要争那‘武功天下第一’的名号了?” 王道一道:“蓉儿,你怎么也来取笑?我到华山来,第一要务自是寻你。” 黄蓉笑笑,问道:“那第二呢?” 王道一道:“明日便是华山论剑之期,我不可不来。” 黄蓉点点头,王道一话未详说,她却已明白其中缘由,华山论剑的胜出者不仅可赢得武功天下第一的风光名号,更可以获得《九阴真经》的所属权。王道一现下既然是真经的继承者和保管人,自然要来上一来。 黄蓉靠在王道一怀里,随口问道:“道一,你说明日论剑,谁能得胜?” 王道一道:“那也当真难说。” 黄蓉侧头想想,掰着手指头一一数来,“我爹爹定是要上山的,还有师父他老人家也必定来。” 王道一点头肯定道:“七公他确是已经来了,我方才在山腰见着了。” 黄蓉笑道:“那就是了,还有一灯大师武功卓绝,原也该来,但大师已出家遁世,与人无争,决不会来抢这个虚名儿。” 王道一赞同道:“对极。” 黄蓉继续数道:“剩下还有老顽童、裘千仞、老毒物三人,个个有独擅技艺,功力不相上下,这一旦斗起来,结果还真难定。哎,自重阳真人仙去以后,武林中便没个能技压群雄之人,看来明日势必要起大风波了。” 王道一听过这话一时沉默下来,似有所思。先师王重阳已去,那么江湖中原本建立起来的二十年稳定不变的格局将要被打破,又一轮新的夺经、夺位的征伐即将开始,这一次,为了那个天下第一的名头,为了那本《九阴真经》,又要埋杀多少英雄好汉呢?这般群龙无首的江湖乱局,又要持续多久呢?若是万一让西毒这等大恶之人拔得头筹,做了全武林的领袖,那王道一到时又怎么能够把真经交给这样的人呢? 先师之所以把真经传了给她,就是希望真经千万不要落入奸人之手,就是希望王道一能在他死后以真经为依仗尽力维持江湖的稳定,莫要再兴起一场腥风血雨,可是现在的王道一,有这样的能力吗?她能完成先师的重托吗? 王道一自己也没有十分把握,若是明日洪七公或是黄药师赢得比武,那倒还好,可若是西毒获胜呢?她该如何阻止?她虽知自己功力已今非昔比,可自出谷以来毕竟没有与人比试过,尚不知具体深浅,若是和西毒对上,也不知到底能有几分胜算。 这些担忧无一不让她感到沉重。 黄蓉见王道一忽然不语,转头来看,此时新月初上,银光似水,照在两人身上。黄蓉见她脸色有异,眉间黯然若有隐忧,便瞬间反应过来她这是被她方才的话引动了心事。 黄蓉看着她,顿时感到有些心疼,与那些身经百战的江湖四绝相比,王道一还是如此年轻稚嫩的一个小女孩儿而已,可就是这样一个年轻稚嫩的小女孩儿,却要背负如此沉重的一份使命。而这份无比沉重的使命,除她自己外,无人能帮她分担得了。 她知道自己是说错了话,便伸手捧住了王道一的脸,岔开话题道:“道一,咱们不想这些乱七八糟的事啦。今日咱俩能重新在一起,我心中欢喜得紧呢。” 第358章 王道一也笑了,抱住她,说道:“我也欢喜得紧。以后,可不能再把你弄丢了。” 黄蓉咯咯笑道:“那我让你亲亲我的脸,好不好?” 王道一猛然听到这话,脸上一红,瞧着黄蓉近在咫尺的一张俏脸,反而竟不敢去亲。 黄蓉嫣然一笑,也自觉有些不好意思,又转换话题,伸手去解王道一背上负着的重剑,说道:“我帮你把这剑取下吧,一直背着也怪沉的。” 先前二人说话时,黄蓉已从王道一口中得知了她这半年里在山谷中偶遇神雕等诸多奇异经过,是以自然晓得那布条包裹着的是何物。 王道一见她去解系带,忙先一步握住重剑,替她减缓力道,说道:“还是我自己来吧,这剑可沉。” 黄蓉却不以为然,颇有被她小觑了的感觉,撅嘴不服道:“一柄剑而已,能有多重了?我好待也是习武之人。”说着便动手去卸,岂料刚解开绑缚,这剑便掉入她手中,黄蓉一托之下,竟没托住,一下掉在地上。 王道一忙移开重剑,抓住她手看了看,问道:“可有伤着?” 黄蓉未想到一柄比平常之剑只宽厚一点的钝剑竟有这般重,一时呆怔了,想想方才自己“豪言壮语”的话,又顿觉有些羞窘,看着王道一拿那重剑如拿平常之剑,又惊又奇,心想道一果然是得了造化,今日之功已绝非往日可比。 王道一见黄蓉的手并未扭伤,将重剑放在一旁,转回来看她时,但见黄蓉一副呆呆愣愣又不大好意思的模样,顿觉好笑,不自禁的伸手去捏捏她透明的小耳垂,笑道:“想什么呢?” 黄蓉将头靠进她怀里,说道:“在想你说的那位神雕前辈到底是头何方神圣,竟能叫你变化如此?” 王道一道:“它武功可是很厉害,一般一流高手怕是都打它不过的,就是生的太丑,远比不得我们那两只小雕儿精致。” 黄蓉笑了笑,道:“回想这半年来,我倒像是把那对雕儿当孩子来养的。” 王道一一听这话,忽然想起了一件事,立即道:“蓉儿,你想不想有个咱们的孩子?” 黄蓉吓了一大跳,猛地坐直了,看向王道一,一向聪慧敏捷的脑筋此时却是少有的反应不过来了,她睁大一双水眸,脱口问道:“你说什么?” 王道一又说一遍。 黄蓉眨了眨眼,看王道一正正经经的样子,不会是说谎,可两个女子怎能生出孩子来?这可是亘古未有之事。黄蓉一颗心怦怦直跳,想到,若是能与道一有个孩子,该是多好的一件事啊!她又是激动又是不敢置信。 王道一自然懂得她的困惑,于是便笑着解释道:“你还记得咱们上次分别那晚,那位篝火旁的前辈高人吗?” 黄蓉点点头。 王道一道:“就是请他教给我的法子。” 黄蓉还是有些似信非信,“世上真有如此诡谲的法子?” 王道一笑道:“天下之大,无奇不有,你保管信我就是了,蓉儿,我只问你,你想不想有个咱们的孩子?”王道一此时的语气让人听来感到很深情,她面带微笑的看着黄蓉,缓缓说道:“……有个孩子,一半儿像你,一半儿像我,好不好?” 黄蓉听到这话,心就一下子飞了起来,她已经无暇去想这件事情的合理性了,单单王道一这一句话,就叫她心动不已。王道一温柔的眼神让人沉醉,在这样的眼神中,黄蓉已经开始不由自主的在脑海中描摹她们的孩子会是什么模样了,“一半儿像你,一半儿像我”,多么叫她心动的提议! 黄蓉一把扑到王道一怀里,“若果真能如此,再好没有!” 王道一微微一笑,她就知道黄蓉一定是会高兴的,毕竟,蓉儿那么喜欢孩子。 可黄蓉毕竟是聪明绝顶的,还没有被突如其来的喜悦完全冲昏头脑,过得一阵,便又疑惑道:“我听爹爹说,这世上的确有些违背一般自然法则的古法,但那等法子,大体都要付出些额外代价方能达成目的,道一,那位高人教给你的法子会不会有什么……” 王道一张口就道:“不会。你莫多想。” 黄蓉若有所思,喃喃道:“果真不会?” 王道一笑道:“定然是不会的,蓉儿,你莫再多想。” 黄蓉见她如此说,点了点头,不再多问。王道一知道黄蓉心思缜密,怕她再开口给问出什么破绽来,便抱住了她,轻声道:“蓉儿,我想亲亲你。” 黄蓉面上一红,垂眸莞尔一笑,轻轻的“嗯”了一声。 王道一心头又是一动,但觉怀里的姑娘温馨柔软,幽香阵阵,搂住了她纤腰,就去亲她的额头,又低头往她唇上吻去。两人暌别半年之久,内心都是思念刻骨,此时吻在一起,片刻间便神游物外,竟不知身在何处。 过得一阵,王道一方放开了她,痴痴的瞧着她美丽的脸庞。 黄蓉给她一吻之后,一颗心怦怦乱跳,红晕生颊,娇羞无限,本来有些苍白的脸上更增三分艳丽,脑袋尚有些昏昏糊糊的,只依偎在王道一怀里。 王道一看她好一阵,心中怜意四起,又忽然想到明日或将又是凶多吉少的一天,不禁又复感慨,她叹了口气,抱紧了黄蓉,仿佛是在自言自语地说:“蓉儿,你现在知道了吧,我其实是一个顶顶痴心的人呢。我喜欢的人,定然是一个足够让我终生去爱的天长地久的人。那个人就是你,蓉儿。我喜欢你年轻时的美貌,也会喜欢你年老时眼角的皱纹,我喜欢你从前是我的,现在是我的,将来也是我的。等我有一天死去了,如果有另一个世界,在那个世界里,我希望……你还是我的……想到这些,我就会,我就会……”王道一一时想不出该用什么样的词汇来表达她的心情,她两世以来从未对谁说过这样的话。她更紧的搂住了黄蓉。 第359章 王道一的话语让晕晕然的黄蓉有些惊讶,谁也不会想到,王道一原来有一天也是可以这样的…… 两人互相抱着对方,依偎在一起,待王道一情绪稍缓,便渐渐又聊些体己话,不知不觉已月上中天,谈谈说说间,黄蓉渐感疲倦,王道一也正有朦胧之意,二人就在这山洞里相依着睡着了。 第138章 华山论剑(3) 两人正睡到迷蒙间,忽听洞外脚步声响,王道一功力深湛,耳力极好,立即清醒,只见两个黑影一前一后的从崖后急奔而出,闪过洞口,向远处奔窜,看那身形步法,竟是周伯通和裘千仞。 王道一轻轻推了推黄蓉,在她耳边低声道:“你瞧!” 黄蓉抬起头来,月光下只见周伯通东奔西窜,始终不敢站定身子,又听他叫道:“姓裘的老贼,我在这儿伏下捉蛇的帮手,你还不快逃!” 裘千仞笑道:“你当我是三岁孩儿?” 周伯通大叫:“小八,黄丫头,快来助我!” 王道一待要起身,黄蓉倚在她怀里,轻声道:“别动!” 周伯通转了几个圈子,不见二人出来相帮,叫道:“小八,黄丫头,再不出来,我可要骂你们十八代祖宗啦。” 黄蓉站起身子,笑道:“我偏不出来,你有本事就骂。” 周伯通见裘千仞双手各握一条昂头吐舌的毒蛇,吓得脚都软了,央求道:“黄丫头,快来,快来,我骂自己周家十八代祖宗如何?” 裘千仞见王、黄二人竟在此处,心中暗暗吃惊,寻思须得乘早溜走,否则这三人合力,自己决讨不了好去,一到明日正午,华山论剑向来有规定,那必得是单打独斗的争雄赌胜,就不怕他们了,当下双足一点,猛窜而前,举起毒蛇往周伯通脸上挨去。 周伯通挥袖急挡,向旁闪避,突然间只觉颈中冰凉,一个活东西从衣领中钻到了背后,在衣服内乱蹦乱跳,又滑又腻。这一下他吓得魂不附体,大叫:“我要死啦,死啦!”又不敢伸手到衣内去将毒蛇掏出来,只是狂奔翻跃,忽觉那蛇似乎在背心上咬了一口,心想这番再也没命了,全身发麻,委顿在地。 王道一与黄蓉大惊,一齐飞步来救。裘千仞见周伯通突然狼狈不堪,大感诧异,正要寻路下山,猛见树丛中走出一个黑影,冷冷道:“裘老贼,今日你再也逃不走了。”这人背向月光,面目无法看清,裘千仞心中一凛,喝道:“你是谁?” 周伯通迷迷糊糊的缩在地下,只道正在走向阴曹地府,忽觉一人扶起了他,说道:“周老爷子,别怕,那不是蛇。” 周伯通一楞,急忙站起,只觉背上那冰冷之物又在乱跳,不禁尖声狂呼:“又在咬我啦,是蛇,是蛇!” 那人道:“是金娃娃,不是蛇。” 这时王、黄二人已看清那人容貌,却是一灯大师座下渔、樵、耕、读四大弟子之一的渔人,只见他伸手探入周伯通颈后衣领,抓了一条金娃娃出来。原来他在华山山溪中见到一对金娃娃,捉住了放在怀中,却给一条溜了出来,爬上了树,无巧不巧,正好跌入了周伯通衣领。那金娃娃其实不会咬人,可是周伯通一心念着毒蛇,认定这冰凉滑腻之物在自己背心猛咬射毒,若是那渔人再迟来一步,只怕他要吓得晕过去了。 周伯通睁开眼来,见到那渔人,此时惊魂未定,只觉眼前之人曾经见过,却想不起是谁,一回头,猛见裘千仞不住倒退,一个黑影正向他慢慢逼近。周伯通微一定神,只惊得魂飞魄散,看清楚这黑影正是大理国皇宫中的刘贵妃瑛姑。 华山之会,天下豪杰齐聚,瑛姑料定裘千仞必定会来,是以也赶了来,而一灯大师也是料定瑛姑和周伯通必定都在,为了结他们之间的一桩往事,是以也特意出山赶了来。 裘千仞曾乔装改扮,夜入皇宫,打死了瑛姑的儿子,此时见她这副吃人表情,已知道事情大概是泄露了,他正待拔腿逃走,便见瑛姑嘶哑着嗓子叫道:“还我儿子的命来!” 裘千仞心里咯噔一下,事实果如他所料。但此时周伯通及一灯大师都在场,情形对他大大的不利,他也无暇去细想瑛姑是如何窥破真相的,先拔腿就要逃命,一面强笑道:“什么儿子不儿子?你儿子丧命,跟我有甚相干?” 瑛姑却一下挡住他去路,整个人向他没命似的扑打过来,裘千仞当下退了两步,突然身子微侧,右掌斜飞而出,直击瑛姑小腹。这是他铁掌功的十三绝招之一,叫作“阴阳归一”,最是猛恶无比。瑛姑知道厉害,正要用泥鳅功化开,哪知敌招来得奇快,自己脚步尚未移动,他手掌距身已不及半尺。 瑛姑心中一痛,自知报仇无望,便想拼着受他这一掌,纵上去要抱着他身子滚下山谷去同归于尽,就在此时,忽然间一股拳风从耳畔擦过,竟是刮面如刀。裘千仞这一掌未及打实,急忙缩回手臂,架开了从旁袭来的一拳,怒道:“老顽童,你又来啦。”却是周伯通见瑛姑势危,施展一招“空明拳”,解开了他这铁掌绝招。 周伯通眼睛直直盯着地面,丝毫不敢抬头去瞧瑛姑,背对着她,只道:“瑛姑,你不是这老儿的对手,快快走吧。我先去了。”说着就要飞奔下山。 瑛姑眼望周伯通,忽然叫道:“周伯通,你怎么不给你儿子报仇?” 周伯通一楞,道:“什么我的儿子?” 第360章 瑛姑道:“正是,杀你儿子的,就是这裘千仞。” 周伯通尚不知自己与瑛姑欢好数日,竟已生下一子,心中迷迷糊糊,一时难解。 此时裘千仞离崖边已不及三尺,眼见身前诸人个个都是劲敌,形势之险,实是生平未遇,当下昂然道:“我上华山,为的是争武功天下第一的名号。哼哼,你们竟想合力伤我,好先去了一个劲敌,这等奸恶行径,亏你们干得出来!” 周伯通心想这厮的话倒也有几分在理,说道:“好,那么待明日论剑之后,再取你的狗命。” 瑛姑却厉声叫道:“死冤家,我怎能等到明日?” 黄蓉也道:“老顽童,跟信义之人讲信义,跟奸诈之人就讲奸诈。现下是明摆了几个打他一个,瞧他又怎奈何得咱们?” 裘千仞脸色惨白,眼见凶多吉少,忽然间情急智生,叫道:“你们凭什么杀我?” 那书生道:“你作恶多端,人人得而诛之。” 裘千仞仰天大笑,说道:“若论动武,你们恃众欺寡,我独个儿不是对手。可是说到是非善恶,嘿嘿,裘千仞孤身在此,我就问,哪一位生平没杀过人、没犯过恶行的,就请上来动手。在下引颈就死,皱一皱眉头的也不算好汉子!” 一灯大师长叹一声,首先退后,盘膝低头而坐。渔、樵、耕、读四人当年在大理国为大臣时都曾杀过人,虽说是秉公行事,但终不免有所差错冤案。周伯通与瑛姑对望一眼,想起生平恨事,各自内心有愧。 裘千仞见众高手各自被自己一番话戳中心事,无暇顾他,心想良机莫失,正要逃走,突见一道身影眨眼便挡在自己身前,裘千仞心下一惊,暗道:“谁人这般了得的轻功?”定睛一看,原来是一直不曾说话的王道一。 裘千仞又惊又疑,提高嗓门道:“小女娃想挡我去路?哼!我就不信,莫非你一生不曾错杀过人?你有什么资格拦我?” 未及王道一开口,黄蓉抢先一步笑答道:“对不住啦,她还真没错杀过什么好人!” 裘千仞一愣,似有不信,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哪有人就能够活的这般干干净净? 王道一稍望一眼一旁黯然失色的一灯大师、周伯通及渔、樵、耕、读四人,想了想,对裘千仞道:“且不说我到底有没有错杀过好人,就单论裘帮主方才那一番论调,便是全然不对的,实在是诡辩之辞。” 裘千仞身为一帮帮主,活到这么大,还是头一次被一个小女娃如此批驳,顿时来气,叫道:“小娃娃没大没小的,你倒说说,哪里不对了?” 王道一道:“人非圣贤,孰能无过,过而能改,善莫大焉。” 她此言一出,一灯大师便睁开眼睛,细细思来,若有所明。 王道一接着道:“以我看来,人活一世,犯过错不要紧,哪怕做过恶事也不要紧,能够及时改正,回归正途,才是生命意义之关键所在。裘帮主方才口口声声说唯有未做过一件恶事的人才有资格杀你,这般伪辩之言,不是太荒谬了吗?” 裘千仞面色一僵。 黄蓉咯咯补充道:“老头儿,文字游戏而已,也拿出来唬人?”又转头对一灯等人道:“大师别听他胡说八道,恶人不惩治,难道还叫他无法无天了不成?” 话音一落,渔、樵、耕、读四人便反应过来,立时上前一步,诸人尚未及动作,便听到山崖上传来一声高喝:“乖徒儿,说得好!”山石后随即跃出一条黑影,赫然站在当地。 黄蓉看清了人,叫道:“师父!”正是九指神丐洪七公到了。 裘千仞道:“臭叫化,你也来多事。论剑之期还没到啊。” 洪七公上前一步,哼道:“我是来锄奸,谁跟你论剑?”随即又拍拍胸脯,凛然道:“你不是甘愿死在生平没错杀过一人之人的手里吗?哼哼,老叫化我一生杀过二百三十一人,这二百三十一人个个都是恶徒,若非贪官污吏、土豪恶霸,就是大奸巨恶、负义薄幸之辈。老叫化贪饮贪食,可是生平从来没杀过一个好人。裘千仞,今日,你便是那第二百三十二人!拿头来!” 这番话大义凛然,裘千仞听了不禁气为之夺。在场众人亦无不为之震慑。 洪七公又道:“裘千仞,你铁掌帮上代帮主上官剑南何等英雄,一生尽忠报国,死而后已。你师父又何尝不是一条铁铮铮的好汉子?你接你师父当了帮主,却去与金人勾结,通敌卖国,死了又有何面目去见上官帮主和你师父?你上得华山来,妄想争那武功天下第一的荣号,莫说你武功未必能独魁群雄,纵然是当世无敌,天下英雄能服你这卖国奸徒吗?” 这番话只把裘千仞听得呆在原地,数十年来往事,一一涌向心头,想起师父素日的教诲,后来自己接任铁掌帮帮主,师父在病榻上传授帮规遗训,谆谆告诫该当如何爱国为民,哪知自己年岁渐长,武功渐强,越来越与本帮当日忠义报国的宗旨相违。帮众流品日滥,忠义之辈洁身引去,奸恶之徒螽聚群集,竟把大好一个铁掌帮变成了藏垢纳污、为非作歹之所。一抬头,只见明月在天,低下头来,又见洪七公一双精光的眸子凛然生威的盯住自己,猛然间心头大动,但觉一生行事,无一而非伤天害理,不禁全身冷汗如雨,过得好一阵,忽然颓然叹道:“洪帮主,你教训得是。”转过身来,涌身便要往崖下跃去。 第361章 洪七公本来掌下暗暗运力,只防他羞愧之余,恼羞成怒,忽施突击,此人武功非同小可,这一出手必是极厉害的绝招,万料不到他竟会忽图自尽。正自错愕,忽然身旁灰影一闪,一灯大师身子已移到了崖边,他本来盘膝而坐,这时仍然盘膝坐着,左臂伸出,拽住裘千仞双脚,硬生生将他拉了回来。说道:“善哉,善哉!苦海无边,回头是岸,你既已痛悔前非,重新为人尚自不迟。” 裘千仞愣愣的看向他,突然间放声大哭,向一灯跪倒,心中有千言万语,却一句也说不出来。 瑛姑见他背向自己,正是复仇良机,从怀中取出利刃,猛往他背心插落。 周伯通道:“且慢!”伸手在她手腕上一架。瑛姑大怒,厉声道:“你干什么?”周伯通自她出现,一直胆战心惊,怕得要紧,被她这么迎面一喝,更是魂飞魄散,忙叫声:“啊哟!”转身急向山下奔去。 瑛姑道:“你到哪里去?”随后赶来。 周伯通慌不择路,大叫:“我肚子痛,要拉屎!” 瑛姑微微一怔,不加理会,仍是发足急追。周伯通大惊,抱头鼠窜,又叫:“啊哟,不好啦。我裤子上全是屎,臭死啦,你别来!” 瑛姑想了他二十年,心想这次再给他走脱,此后便再无相见之期,不理他拉屎是真是假,只是追赶。 周伯通听得脚步声近,吓得魂飞天外,本来他口叫拉屎是假,只盼将瑛姑吓得不敢走近,自己就可乘机溜走,哪知惶急之下,大叫一声,当真是吓的屎尿齐流。 王道一与黄蓉见这对冤家越奔越远,终于先后转过了山崖,均感好笑,回过头来,只见一灯大师在裘千仞耳边低声说话,裘千仞不住点头。一灯说了良久,站起身来,道:“走吧。” 王、黄二人急忙上前拜见,又与渔、樵、耕、读四人点首为礼。一灯伸手抚了抚两人头顶,脸现笑容,神色甚是慈祥,向洪七公道:“七兄,故人无恙,英风胜昔,又得收如此聪慧贤徒,当真可喜可贺。” 洪七公躬身道:“大师安好。” 一灯微笑道:“山高水长,后会有期。”双手合十行了一礼,转身便走。 洪七公叫道:“明日论剑啊,大师怎么就走了?” 一灯转过身来,笑道:“想老衲乃方外闲人,怎敢再与天下英雄比肩争先?老衲今日来此,为的是要化解这一场纠缠二十年的冤孽,幸喜功德圆满。七兄,当世豪杰舍你更有其谁?你又何必自谦?” 洪七公微微一愣,回想到二十年前论剑时南帝的虎虎风采,与今日澹泊无争的一灯大师相较,实是判若两人,不由作物是人非之叹:“大师气量,老叫化怕是终生都比不得。” 一灯笑着摇了摇头,未再多言,洪七公躬身而别,向山顶上行去。王、黄二人也齐向一灯行礼拜别,一灯扶起二人,笑道:“你们都是好孩子,不用多送,到此别过就好。” 黄蓉笑道:“晚辈们今日抽不开身,待华山之会一过,立即便去瞧您老人家。” 一灯却摇头道:“哎,我们正要搬家,你们日后去了,未必见得到。” 王道一问道:“大师要搬去哪里?” 一灯道:“这可说不好,大概无外乎云游方外,走哪算哪,但总之不会再回原处就是了。” 黄蓉颇觉惋惜道:“您不在那住啦,那晚辈何时才能再见您?还可惜了那么美的一处所在。” 一灯笑道:“有缘千里能相会,无缘勉强求不来。至于那处桃源,老衲也觉得荒废了可惜,毕竟是曾经经营了几十年的地方。”他忽然想到了什么,又对她二人道:“不如送给你们照看吧,也好过彻底荒残了。” 黄蓉听他这般说,顿时又惊又喜,想想此法可行,便应承下来。 王道一见黄蓉兴奋的表情,便知她是喜爱极了一灯大师隐居的那一处“世外桃源”,也向一灯行礼答谢。 一灯和蔼一笑,“如此,便有劳二位了,老衲去也。”说着又合十告别,携裘千仞径自下山去了。大理四大弟子齐向洪七公躬身下拜,跟着师父而去。 那书生经过黄蓉身边,见她晕生双颊、喜透眉间,笑着调侃道:“隰有苌楚,猗滩其枝!” 这话虽是对黄蓉而说,一旁的王道一却先瞬间红了脸。原来这是《诗经》中的句子,其下还有“乐子之无知,乐子之无家,乐子之无室”三句,用来表达初恋少女对情人欢喜的爱慕之意。 黄蓉听他取笑自己,自然不甘示弱,也张口吟道:“鸡栖于埘,日之夕矣。” 王道一听她竟道出了这两句,忙阻道:“蓉儿,不可胡言!”黄蓉所引两句也是《诗经》中的句子,其下也有两句“羊牛下来,羊牛下括”,意思是说时候不早了,羊与牛下山坡回羊圈、牛栏去啦,她这是隐喻把书生骂做要回圈的牛羊。 那书生不跟她计较,而是侧首对王道一笑道:“小道士,你和这鬼丫头共度此生,那下半辈子可就真有你受的咯!”哈哈大笑,一揖而别。 两人目送他们下山,直到看不见人影了,才收回目光,黄蓉颇不服气道:“我如何是胡言啦?” 王道一知她就是那般半点口头亏也吃不得的性子,况且话虽过分,但那书生也未生气,于是便笑笑道:“你想啊,你本只是要回那书生一嘴,却连带着一灯大师也骂进去啦。” 第362章 黄蓉眸光一诧,轻叫道:“啊!是这个理,该死,该死。”说着还拿手拍了拍自己的嘴。 王道一见她这副古灵精怪的模样,便是哪怕半句指摘之辞也再舍不得说出口了,微微一笑,携了她的手,两人一道上山。 作者有话要说: 不出意外的话,今晚再加一更 第139章 华山论剑(4) 两人上到华山山巅,但见洪七公与郭靖已在上面翘首以待。黄蓉望望天色,搀住洪七公坐下,道:“师父,你休息一会儿吧,天将破晓,待会论剑比武,用劲必多。” 洪七公笑道:“我年纪越老,好胜之心却是越强,想到即将与东邪西毒过招,心中竟然惴惴不安,说来大是好笑。丫头,你爹爹近年来武功大进,你倒猜猜,待会儿比武,你爹爹和你师父两人,到底是谁强谁弱?” 一边是师父,一边是父亲,这叫黄蓉怎样偏颇,于是她笑道:“您老人家的武功和我爹爹向来难分上下,待会儿比试,若是师父赢,想来我爹爹也心服口服,若是我爹爹赢,那我烧一百样菜肴给你吃,教你赢了固然欢喜,输了却也开心。” 洪七公一听她说“烧一百样菜肴”,光是想想就叫他忍不住吞了一口馋涎,笑骂道:“你这娃娃真真是个小人精,嘴巴跟抹了蜜糖似的,谁也不得罪!哈,不过也只有你爹爹那么鬼精灵的老头,才生得出你这么鬼精灵的女儿。” 两人正谈笑着,忽听山后有人叫道:“好啊,他人背后说短长,老叫化,你羞也不羞?” 黄蓉大叫:“爹爹!”一下跃起奔去。此时朝暾初上,阳光闪耀下一人青袍素布,于晨风中缓步而来,正是桃花岛主东邪黄药师。 黄蓉扑上前去,父女俩搂在一起。两人一年半都未曾见面,黄药师仔细端详女儿,见此时女儿脸上稚气大消,已长成一个亭亭玉立、风华绝代的少女,举手投足间亦见一丝成熟风韵,与亡妻更为相似,心中顿时一阵激越,五味杂陈,又是“吾家有女初长成”的欢喜,又是“女大留不住”的伤感,各中复杂心绪,唯有为人父母方能体味。 他一转眼便看见了站在不远处的王道一,不由微微一怔。经年不见,王道一的变化更大,此时的王道一,与他印象中的那个懵懂迷糊的小道士简直判若两人。 与桃花岛初次见面相比,王道一的现在身量更为精瘦了些,两年的风霜洗礼,一次次的挫折与磨难,让她的眉宇间平添一股坚毅之气,脊梁挺直,犹如一根翠竹,韧而不刚,尤其是那双眼睛最引人注意,澄净幽澹,睿智盈盈,不露锋芒却更具光华。 她还是像以前一样,就那么静静的站在一边,不言不语,永远都是一副不显山露水的样子,但那周身萦绕的气度,却叫黄药师心中震诧。 红日初升,其道大光,王道一的背后是滚滚滔滔的千里云海和喷薄而出的万丈朝阳,而她,就恰好在那处端端而立。 高士般谦卑清朗,宗师般深邃大气。 黄药师凝视了她许久,他已经很久都没有经历过这种被震动的感觉了。遥想上一次,还是二十年前的时候,也是在这个地方,他第一次见到王重阳。那时的王重阳正值壮年,剑眉星目,飘逸绝伦,武功盖世,笑傲群雄,黄药师自打见识过王重阳其人后便想:他此生虽眼高于顶,却只服重阳一人。 如今在这华山之巅又见王道一,黄药师再是桀骜不羁也不得不心下喟叹: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他正兀自感慨着,便听洪七公叫道:“黄老邪,我曾在桃花岛上言道:你闺女聪明伶俐,鬼计多端,只有别人上她的当,她决不能吃别人的亏,叫你不必担心。你说,老叫化的话错了没有?” 这一下自然是打断了他的思绪,他调开目光,冲洪七公微微一笑,拉着女儿的手,走近身去,拱手道:“七兄好久不见。” 王道一见黄药师过来,也赶忙走上前去行礼问好,对待黄药师,她总是拿出十二分的小心来,心里也惴惴的,生怕又有哪里被他看不顺眼。 实话来讲,黄药师心底是看好王道一其人的,但也不知为何,一想到自家女儿一心都拴在她身上,心里就是过不去那个“坎”,哪哪都不顺气,于是只瞥她一眼,挥挥手,不作理会。 王道一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哪里惹到黄药师了,这才刚一见面,就吃了他的“冷板凳”,但越是如此,她越不敢稍微有一点逾矩,只得色愈谦,礼愈至,站在一旁。 黄蓉见自家父亲这般态度,便不乐意了,摇摇他袖子,道:“爹爹,道一向你问安呢!” 黄药师一听女儿这话,顿时一股气就冲上来,斜眼对王道一道:“哦,你也是来论剑的?厉害的很嘛。” 王道一忙道:“不,晚辈怎敢与各位前辈争长短。晚辈此来,是为寻蓉儿,还有……” 洪七公看看王道一,插口对黄药师道:“行了黄老邪,咱也别浪费时辰了,我见了你女儿,肚里的蛔虫就乱钻乱跳,馋涎水直流。咱们爽爽快快的马上动手,是你天下第一也好,是我第一也好,还是老毒物天下第一也好,我只等吃蓉儿烧的好菜。” 黄药师却摇头道:“老叫化,你受伤之后耽误了两年用功,只怕现下已不是我的对手。武林中人最忌趁人之危,我不能和你比。” 洪七公道:“你不和我必,那来这干嘛?” 第363章 黄药师道:“不是还有南帝和老毒物?” 洪七公哈哈大笑,道:“南帝现下早已不是南帝啦。人家已经出家成了南僧啦,不愿再比武啦。老毒物我昨天也见了,不知又在练什么邪功,看样子怕是已经走火入魔了,你说说,他俩一个遁世,一个疯魔,你不和我比,还能和谁比?” 黄药师一愣,他想不到原来事情已至如此,但思量再三,还是道:“不行!我不能和你比。义非侠不立,侠非义不成,你是为救我女儿才受的伤,耽误了两年练功,如今我若趁人之危,就算赢了,也不光彩,岂不叫武林同辈耻笑?既然南帝和老毒物都事出有因,那这天下第一的名头,我黄老邪送与七兄便是。” 洪七公跳将起来,叫道:“天下第一的名号,自是真刀真枪的比过才见分晓,你平白送我,那还有什么意思?”说着已不耐烦再跟他磨嘴皮,上前就要动手。 黄药师却坐在一块石上,不去睬他。 这真叫洪七公抓耳挠腮,但无论他如何劝说激将,黄药师都像是吃了秤砣铁了心,坚决不与他动手,好好一场华山论剑,莫不是要变成唇枪舌战的义理之争的“辩论会”了? 王道一见两人争执难决,实在不像话,欲想个法子来化解,转眼看到洪七公身边的郭靖,脑中灵光一闪,已有计较。她先将这法子对黄蓉说了,问她的意见,待黄蓉点头称好,又给她补充了几点,她才对洪七公与黄药师说道:“七公,黄岛主,晚辈倒有个法子在此。叫你俩既可立时比武,黄岛主又不占便宜。” 洪七公与黄药师齐道:“什么法儿?” 王道一道:“你们两位是多年好友,不论谁胜谁败,总是伤了和气。可是今日华山论剑,却又势必得分出胜败,是不是?” 洪、黄二人本就想到此事,华山论剑乃武林第一大会,总要有人脱颖而出才是,这么不尴不尬的僵在这里,着实不像话。这时听她言语,似乎倒有一个妙法竟可三全其美,既能立时动手,又可不让黄药师占便宜,而且还能使两家不伤和气,便齐问:“你有什么好主意?” 王道一将郭靖也请到跟前来,道:“是这样:黄岛主先跟郭少侠过招,瞧在第几招上打败了他,然后七公再与郭少侠过招。若是黄岛主用九十九招取胜,而七公却用了一百招,那就是黄岛主胜了。倘若七公只用九十八招,那就是师父胜了。” 洪七公首先笑道:“妙极,妙极!” 王道一道:“郭少侠先和黄岛主比,两人都是精力充沛,待与七公再比时,两人都是功力不足的状态,这岂不是就公平了吗?” 王道一这法子,说白了就是把郭靖当作了一个“空白对照组”,以他的功力为参考线,从而间接评定黄药师与洪七公的武功高低。 黄药师点头赞同道:“这法儿不错。”他也是个利索之人,马上就转身对郭靖道:“小子,来吧,你用不用兵刃?” 郭靖也乐意为他们分忧,道:“不用!黄岛主请!”正要上前,王道一又道:“且慢且慢,还有一事须得言明。” 黄药师道:“又有何事?” 王道一道:“郭少侠功力自是与两位前辈没法相提并论,但也算个中翘楚,若是黄岛主与他打斗,过个千把招,久久才分出胜负,到时郭少侠已精疲力竭,哪有精力再去与七公打一场?这又是对黄岛主的不公了。” 洪七公点头道:“对极。那依你说怎么办才好?” 王道一伸出两根手指,道:“咱们以两百招为界。打到第两百招,若是郭少侠还没被黄岛主打败,就换七公再来,如何?” 洪、黄二人觉得此法可行,若是两人都能在两百招内打败郭靖,那自然按照招数多少论胜负,若是黄药师两百招后没打败郭靖,而洪七公却在两百招内赢了郭靖,那就是洪七公胜,若是黄药师在两百招内打赢郭靖,洪七公却两百招后没打败郭靖,那就是黄药师胜,若是两人在两百招内都没有击败郭靖,这种情况……概率太小,先不做考虑。想这郭靖虽武功不弱,但哪里就能禁得住当世两位绝顶高手累加起来的四百招攻击呢?洪、黄二人想想都觉不大可能。 规则商议已定,两人便快速打了起来,黄药师率先左掌翻起,向郭靖肩头斜劈下去,叫道:“第一招!” 郭靖也立即凝神接战。王道一和黄蓉则在场外数他二人出招数目。 其实王道一想出此法是有两层考虑的,其一,她也是想旁观一下目前黄药师和洪七公的功力到底是个什么程度,从而在心底给自己的功力深浅做个评定,之前讲过,她虽知自己目下武功大进,却还不至具体如何。也是基于这一点,她自己是绝对不能代替郭靖去与洪、黄二人比试的,且不说她首先无心与他二人争长短,就拿实际来说,如若上场的是她,那万一她“一不小心”打败了黄药师或者洪七公,到时叫他们两位前辈的颜面往哪里搁? 就算洪、黄二人气量非凡,能包容晚辈,不介意将天下第一的名号给她,但王道一却是绝不想如此惹人注目,还为声名所累的。她心里想的只是,此次论剑,只要赢家不是西毒和裘千仞就行,其他什么人都好,至于她自己,则根本无意这些,不仅无意,反而视之为洪水猛兽。 这世间,最累人的便是一个人人皆知的名声。而她只想和蓉儿安安静静的过完下半生,再不想卷进江湖的漩涡。 第364章 至于她考虑到的第二点,那就是顺水推舟,捎带脚为郭靖打算了,郭靖若真能接下洪、黄二人累计的四百招还都不落败,那日后必定在江湖中声名鹊起,到时他若是想做什么保家卫国之事,也能一呼百应,有人支持。 王道一的这番盘算打得还算自以为不错,此时她只需在一边看着,默默数招数就成了。 她和黄蓉在一旁乐得轻松,场上二人却是打的如火如荼。数十招一过,黄药师渐渐收起了小觑之心,不禁惊异:“这傻小子看着人傻,的武功却怎么竟练到了这个地步?老叫化果然慧眼识珠,收得如此贤徒。” 黄药师初时出手只用了七分劲,哪知百招过去都不见赢面。他心中一急,忙展开落英神剑掌法,身形飘忽,力争先着。可是郭靖的功夫到底根基扎实,又每日勤学苦练,黄药师连变十余种拳法,始终难以胜他。待拆到近两百招,黄药师越发焦躁:“老叫化出手刚猛,若是他在两百招内败了这小子,我这张脸往哪里搁去?”他倏施诡招,掌影飘飘,出手快捷无伦。 这一来,郭靖登处下风,只感呼吸急促,有似一座大山重重压向身来,眼前金星乱冒,堪堪抵挡不住。黄药师出手加快,攻势大盛,郭靖唇干舌燥,手足酸软,越来越是难挡,只是凭着一股坚毅之气硬挺下来,正危急间,两百招便到了,黄药师也不恋战,坦坦荡荡向后跃开,转而对洪七公道:“老叫化,我是不成的了,天下第一的称号是你的啦。” 洪七公笑道:“药兄此言尚早,我也未必能成。”又道:“你的铁箫借给我徒儿吧。”黄药师的玉箫已然折断,腰带里插着一根铁萧,当下□□递给郭靖。 黄蓉待要把自己腰间的那根打狗棒抽出来给师父,却见他摆手不接,对郭靖道:“你用兵刃,我空手跟你过招。” 郭靖一愕,道:“这个……不好吧。” 洪七公道:“你掌法是我教的,我对你知根知底,拳脚有什么比头?上罢!”左手五指如钩,向郭靖抓去,郭靖躲过,王道一开始报数:“一招!” 高手比武,手上有无兵刃相差其实不多,洪七公将降龙十八掌使将开来,掌风扫到一丈开外,郭靖虽有铁箫,又哪能近身还击?只得紧守门户,做防御状,情形和与黄药师比试时差不了多少。 洪七公见他门户守得极是紧密,心下甚喜,暗道:“这孩子极有长进,也不枉了我教导一场。”当下渐渐加劲,疾风呼呼,掌影已将郭靖全身裹住。 两人酣斗近一个时辰,两百招后,郭靖仍旧没输。这样的结果,大大出乎洪、黄二人预料,王道一则在一旁暗暗点了点头,郭靖果然是勤学苦练之人。 这下算黄药师与洪七公平局,还是没分出胜负来,正当他们不知怎么办才好时,忽听山崖后一人大叫三声,三个筋斗翻将出来,正是西毒欧阳锋。 只见欧阳锋全身衣服破烂,满脸血痕斑斑,状如疯魔,大叫:“我《九阴真经》已然练成,我的武功天下第一!谁敢来战?!”举起蛇杖,向洪、黄二人横扫过来。 欧阳锋一现身,王道一整个神经都绷了起来。看他现下这般半疯半醒的样子,又不知要出什么幺蛾子。 洪七公拾起打狗棒,抢上去将他蛇杖架开,数招一过,四人无不骇然。欧阳锋的招术本就奇特,此时更如怪异无伦,忽尔伸手在自己脸上猛抓一把,忽尔反足在自己臀上狠踢一脚,每一杖打将出来,中途方向必变,实不知他打将何处。洪七公惊奇万分,只得使开打狗棒法紧守门户,那敢贸然进招? 斗到深处,欧阳锋忽然反手拍拍拍连打自己三个耳光,大喊一声,双手据地,颠倒过来。洪七公又是吃惊,又是好笑,心想:“我这棒法打狗最为擅长,你忽作狗形,岂非自投罗网?” 竹棒伸处,向他腰间挑去。哪知欲阳锋忽地翻身一滚,将竹棒半截压在身下,随即顺势滚去,洪七公拿捏不定,竹棒脱手。欧阳锋骤然间飞身跃起,双足连环猛踢。洪七公大惊,向后急退。 这时黄蓉早已拾起地下铁箫,还给父亲。华山论剑的第一规矩便是要求“单打独斗”,此时见洪七公下阵,黄药师才挺萧斜刺而出。 欧阳锋叫道:“黄老邪,我不怕你!”说着纵身扑上。黄药师见了他的举止,也看不出他是真疯还是假疯。饶是他智慧过人,却也想不明白其中道理,怎知欧阳锋苦读王道一默写的那些假经文,本已给缠得头昏脑胀,黄蓉更处处引他走入歧路,他盲练瞎闯,兼之急欲取胜,贪图速成,用功更为莽撞,只是他武功本强,虽然走了错道,但错有错着,竟叫全身经脉逆转,出手恢诞,竟教洪、黄两大宗师差愕难解。 数十招一过,黄药师也败下阵来,不由暗道:“老毒物今日来势汹汹,难不成这天下第一要被他夺去了?” 洪七公见黄药师败了,便抢上去再与他缠斗,斗得数招,眼见洪七公即可取胜,欧阳锋却忽然张嘴,一口唾沫往洪七公脸上吐去。 洪七公忙侧身避开,欧阳锋竟然料敌机先,发掌击向他趋避的方位,同时又是一口浓痰吐将过来。洪七公处境窘迫,欲待不避,可是那口痰势挟劲风,若是打中眼珠,就算不致受伤,定也十分疼痛,而敌人必乘机猛攻,那就难以抵挡,百忙中伸右手将痰抄在掌中,左手还了一招。战不数合,欧阳锋又是一口唾沫急吐,他竟将痰涎唾沫也当作了攻敌利器,夹在拳招之中使用,令人眼花缭乱,心意烦躁。 第365章 王道一始终紧盯着战局,琢磨西毒这匪夷所思的邪功,看了数十招后,方看出了些门道。 洪七公见他显然轻辱于己,不由得怒气勃发,同时右手握着一口浓痰,滑腻腻的极不好受,又不想抹在自己身上,斗到分际,他突然张开右掌,叫声:“着!”疾往欧阳锋脸上抹去。这一招明里是用痰去抹他的脸,暗中却另藏厉害杀招。 欧阳锋神智癫狂,耳目四肢却比平时更为灵敏,眼见洪七公手掌抹到,立即侧脸微避。洪七公手掌翻转,直戳过去,欧阳锋斗然张口急咬。这招看来似乎滑稽,但因他张口快捷,教人难以躲闪,幸得洪七公提防及时,否则“九指神丐”今日便要成了“八指神丐”了。 高手比武,若是双方武功都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往往对战竟日,仍是难分上下,唯一取胜之机端在对方偶犯小错,此刻欧阳锋一口没咬中,洪七公哪能放过?立即一招伸指已戳在他嘴角的“地仓穴”上。 旁观三人见洪七公得手,正待张口叫好,不料一个“好”字还未出口,洪七公已是一个筋斗倒翻出去。欧阳锋踉踉跄跄的倒退几步,有如醉酒,但终于站稳身子,仰天大笑。 原来他经脉倒转,洪七公这一指虽戳中他“足阳明胃经”的大穴,他只是全身微微一麻,立即如常,却乘机一掌击在洪七公的肩头。幸得这一掌的力道已不如何凌厉,洪七公顺着来势倒翻筋斗,将他掌力消去大半,百忙中还回了一招“见龙在田”,也将欧阳锋打得倒退几步。 洪七公幸而消解得快,未受重伤,但半身酸麻,一时之间已无法再上。他是大宗师身分,若不认输那就迹近无赖,同时心中确也佩服西毒武功了得,抱拳说道:“欧阳兄,老叫化服了你啦,你是武功天下第一!” 欧阳锋向黄药师一指,道:“你呢?服不服?” 黄药师脸色阴沉,过得半晌,才不情不愿的点了点头。 洪、黄二人其实心中都颇有不忿,均暗想:“武功天下第一的名号,竟教老毒物得了去。重阳真人在天之灵若是能看到,怕是也要心寒了。”但又知若上前再斗,自忖却又难以取胜,只得勉强承认了。 欧阳锋见他也点头认输,仰天长笑,大叫:“哈哈,我是天下第一!我是天下第一!我是天下第一!” 正在此时,却忽然听到旁边传来一声:“未必!” 欧阳锋一凝,转头望去,但见说话那人正是方才一直未曾出手的王道一。 王道一踏上前一步,看向他,神色平淡,一如他们第一次在重阳宫大殿前交锋时的样子,她知道,这将是她与他之间的最后一场战争。 为了先师交给她的使命,为了那份托付,也为了武林公道,她都必须要站出来。方才她旁观了许久,但是,面对此时的西毒,她其实还是没有万全的把握。 但有时候事情就是这样的,即使你没有完全的把握,你也必须要站出来。 华山论剑有华山论剑严苛的规矩,黄药师和洪七公都不会上来帮她,这场战争,注定是一场生死之战。 “我说过的吧。”她缓缓道,“我知道你想要什么,你生平最渴求的,无非是两样,一样是《九阴真经》,一样是武功天下第一的位子……”她一面说一面抽出了自己背后的玄铁重剑,握在手中,盯向欧阳锋的目光冰冷彻骨,继续淡淡吐字道:“但你这两般愿望,我都必不会让你如愿!” 欧阳锋心下一惊,原本混乱的神志霎时醒了三分,这是她曾在船上对他说过的话,他当然还记得。欧阳锋定定的看着此时的王道一,被她周身散发出来的气场惊得有些不可思议。 身为高手,他太清楚那是一种什么样的气场了,不仅他清楚,一旁的黄药师与洪七公也万分清楚,他们都有些诧异的看向王道一,不由暗想:“这孩子……到底经历了什么,竟能到如此境地。” 高手较量,往往凭气场便能大致判断对手功力深浅。 而王道一现在的气场,让他们清晰的认识到,她已经不再是当年那个稚嫩的少女了,她已然成长为一名成熟的江湖中人了,因为她,已经学会习惯用自己的剑来说话了。 “欧阳锋,今日,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作者有话要说: 二更…… 深夜码文,真的要快猝死了…… 第140章 华山论剑(5) 欧阳锋见王道一已亮出兵刃,自己便也拉开架势,手里握着蛇杖,将杖尾在山石上重重一墩。虽然王道一散发出来的气场让他下意识的感到骇然,但他却说什么也不会相信,仅仅半年过去,王道一的功力难道就能超过了他去? 二人互视片刻,欧阳锋双腿微曲,杖交右手,左掌缓缓运起蛤丨蟆功的劲力。王道一紧了紧手中之剑,先发制人,凌空跃起,左手“一阳指”,右手使重剑,分攻两侧。 欧阳锋与她对敌数次,从未见她释放过如此强劲的功力,似乎她此刻不是在决一胜负,而是在以性命相搏!就在他这一愣之间,王道一速度极快,一阳指已扫到他穴道上,蛤丨蟆功立破。幸得他此时经脉逆转,没给击中要紧穴道,否则必受内伤。 高手过招,往往只在差池之间,只要一方稍有疏神,中了对方一招半式,难免命丧当地。欧阳锋一惊,反应过来,当下运杖成风,奋力进攻。此后二人各出全力,都不给对方丝毫喘息之机。 第366章 王道一知他经脉位置已全然颠倒,便也不专注只点那几个穴道,而是将一手“一阳指”使得出神入化,轮番点他周身几百道穴位,心想他穴道位置再混乱,也还总长在身上不是?此番挨个点来,但叫他自顾不暇。欧阳锋见她如此作为,只得将一杆铁杖舞的密不透风,一边乘隙抢攻。 两人翻翻滚滚的斗了两百余招,直直从午时斗到黄昏,欧阳锋越斗越心惊,想不通王道一这半年到底是吃了什么灵丹妙药还是得了哪个神仙指点,竟能有如此造化,其功力之深,剑法之精,已让欧阳锋产生了一种非常不好的预感。 这是王道一首次以重剑临敌,竟有如斯威力,庆幸之余也不禁暗自骇然。 不仅欧阳锋感到匪夷所思,一旁观战四人亦是瞠目结舌,但见场中二人快打快攻,王道一手握重剑却运转自如,那足有八八六十四斤重的玄铁重剑,在她手中竟如木剑般轻飘无滞,剑风扫到三丈开外,所到之处,草木皆披靡。 更奇的是她所使的剑法,愣是叫洪、黄二位宗师都看不破。两人又斗百余招,洪七公实在忍不住了,侧头向黄药师问道:“药兄,你可瞧得出王丫头使得这是哪套剑法?” 黄药师摇摇头,有些吃惊道:“七兄也不曾见过?” 洪七公紧盯场上两人,品评道:“招式看似简单平常,实则招招都大有道理,是为无招胜有招是也。嗯……如此精深的剑法,也不知这丫头是如何领悟的出的。” 黄药师看着看着,忽然叹了口气道:“我黄老邪一生自忖阅历无数,却也从未见过这等剑法,这等人物。” 二人虽对王道一的武功大加欣赏,心情却未有多明朗,只因王道一虽功力强劲,剑法精妙,但欧阳锋却更是出其不意,诡邪刁钻,加之他全身经脉已乱,招式中又夹杂些咬人、吐痰等怪异行为,实是叫人防不胜防,王道一已有好几次险些着了他的道。 此时天色已转为昏黯不明,四人都是直勾勾的盯着场上二人的一举一动,心下各自捏了一把汗,早已忘却了时辰地点。 又是几百招过后,二人都已现疲累之态,但都咬牙坚持,欧阳锋更是双目通红,如颠如魔。王道一早已打定主意:“此次就算是和他同归于尽,也不可叫他得逞,再去祸害世间!” 他二人武功一正一邪,从交锋中便可轻易判断的出。欧阳锋虽处处先发,招式诡谲莫测,却总带着种别扭和不协调的感觉,加之又是吐痰,又是咬人,更叫人觉得歇斯底里,狼狈不堪。反观王道一便全然不同,她虽也全力强攻,但一招一式无不舒展协调,于平衡处发劲,于调和间化敌,从容有度,落落大方,处处都与人体的运动规律相符合一致,叫人看来便觉赏心悦目,自有一番大开大阖的宗师气度。 千招过后,夜色渐浓,明月升起,二人在月光下仍旧打的难解难分,胜负难料。此时两人的招式也都趋于保守,生怕黑暗中着了对方毒手,只是严守门户,不敢抢攻。 黄蓉不禁担心,一颗心提到嗓子眼,生怕王道一会有闪失,但闻兵刃破空和窜扑呼喝之声,不禁心中怦怦乱跳,忍不住踏上数步,看个仔细。 黄药师与洪七公、郭靖三人也都肃然而立,面上不显,心里却都绷紧了一根弦。 夜色越来越浓重,王道一的处境也愈发艰险,她已能判断出自己的功力应是已在欧阳锋之上的,但此时欧阳锋邪功大成,处处都不按规矩出招,与以往套路大相径庭,叫王道一除了和他死磕以外,实是没有能快速制敌的妙着。黑暗中瞧不清对方招式,她只得一边脚踏“凌波微步”躲开西毒杀招,一边谨慎拆斗。 浓稠的夜色中,情势愈发险恶,忽听黄蓉在远处叫道:“欧阳锋,道一和你击掌相约,饶你三次不死,哪知你仍是恃强欺我。你言而无信,尚不及武林中一个无名小卒,怎有脸来争武功天下第一的名号?” 欧阳锋一生恶行干了不计其数,可是说出话来始终说一是一,说二是二,从无反悔,生平也一直以此自负,若非事势迫切,他决不致违约强逼黄蓉,此时与王道一斗得正紧,忽听她提起此事,不禁耳根子发烧,心神大乱,出杖稍偏,险些被王道一凌厉的剑风拂中。 黄蓉又叫道:“你号称西毒,行事奸诈原也不在话下,可是却要一个后生小辈饶你三次不死,已经丢尽了脸面,居然还对后辈食言,真叫江湖英雄笑话。欧阳锋啊欧阳锋,有一件事,普天下当真无人及得上你老人家,那就是不要脸天下第一!” 欧阳锋大怒,但随即想到这是黄蓉的诡计,有意要引得自己气恼惭愧,只要内力运转微有不纯,立时便败在王道一手下,于是便给她来个听而不闻。 哪知黄蓉越骂越是刁钻古怪,武林中许多出名的坏事与他本来全无干系,却都栽在他的名下。给她这么东拉西扯的一阵胡说,似乎普天下就只他一个歹人,世间千千万万桩恶事皆是他一人所作所为。倘若单是说他大做阴毒坏事,欧阳锋本来也不在乎,可是黄蓉数说他做的尽是江湖上诸般不流的下三滥勾当,说见他向灵智上人苦苦哀求,又叫沙通天做“亲叔叔”,硬要拜彭连虎为“干爹”,为的是乞求一张毒丨药的秘方,种种肉麻无耻,匪夷所思。 至于王道一如何饶他三次不死那桩事,更是加上了十倍油盐酱醋,说得他不堪已极。初时欧阳锋尚能忍耐,到后来听得她有些话实在太过不近情理,忍不住反驳几句。不料黄蓉正是要惹他与自己斗嘴,越加的跟他歪缠胡闹。这么一来,欧阳锋拳脚兵刃是在与王道一恶斗,嘴上与黄蓉却另有一场口舌之争,其间滋味,端的是费心劳神。 第367章 又过半晌,欧阳锋心智渐感不支,索性运起全身功力,使出蛤丨蟆功,猛地向王道一攻去。王道一吃了一惊,万料不到他会此时兵行险境,忙举剑阻隔,凝神接战,幸得她功力颇深,才堪堪挡住。 黄蓉叫道:“源思英儿,巴巴西洛着,雪陆文兵。” 欧阳锋一怔:“这几句话是什么意思?”他哪知黄蓉全是在信口胡说。只是她胡诌出来的语气却变化多端,有时似是愤怒喝骂,有时似是诚恳劝诫,忽尔惊叹,忽尔欢呼,仿若真的煞有介事的在与他讲经一般,惹得欧阳锋头晕脑胀。突然之间,她用追问的语气连说数句,显是极迫切的质问。欧阳锋虽欲不理,却不由自主的道:“你问什么?” 黄蓉以假梵语正正经经答了几句。欧阳锋茫然不解,竭力往王道一以前所写的假经文中去追寻,一时之间,脑中各种各样杂乱无章的声音、形貌、招数、秘诀,纷至沓来,但觉天旋地转,竟不知身在何处。 王道一见他杖法中忽然大露破绽,一剑向他刺去。欧阳锋待到剑到身前才反应过来,慌忙挥杖格挡,但却还是被击退三步,只觉胸中真气鼓荡,微微泛麻。 他大叫一声,知道自己是被黄蓉一番胡搅蛮缠给迷了心智,便冲黑暗中喝道:“黄老邪,华山论剑只许单打独斗,你却叫女儿来相助,好不卑鄙!” 黄药师心头一震,他生平最受不得别人这般激将于他,转头对女儿道:“蓉儿,不可再如此!” 黄蓉心有不服,但也确实不再言语,她知道以她爹爹的性子,她若执意再叫,那黄药师必定会毫不留情的点她哑穴。望望天色,但见此时月华微弱,乌云漫天,也不知到了几更天时分,这恐是黎明之前的黑暗,转瞬便将破晓。黄蓉紧盯着场中二人争斗,只盼天色早亮。 黑暗中二人只凭借星星点点的光亮判断对方招式,但即使如此,二人招式也未有半分保留。欧阳锋方才一时不查已受了点轻微内伤,与王道一相斗渐渐吃力,忽然之间,只听“当”的一声闷响,欧阳锋抡杖跃到,正好与王道一手中重剑相撞,这一下劲力非同小可,双方都是使足了力道,欧阳锋虎口登时爆裂。 观战四人见王道一击退西毒,齐喝一声彩。欧阳锋只觉一条臂膀被震得全无知觉,但他生性狠厉,此时愈是疯狂,大吼一声,忍住疼痛,铁杖在地下一撑,跃高丈余,跟着劈了下来。 王道一见他此招来势汹汹,颇有鱼死网破的意味在里面,便不与他硬碰,转而以柔克刚,运起柔力,重剑剑尖抖处,已将铁杖粘住,这时内力再吐出,反手一压,欧阳锋身处高空,无处着力,瞬时随铁杖笔直向下戳落,这重剑本就沉重无比,加之王道一又灌以十成内力,尘土飞扬间,只听又是一声闷响,他身子竟大半截戳入了土地内。 此时天已微明,众人见欧阳锋“半截身子都入了土”,不禁都又惊又骇。 王道一收剑而立,看着他道:“你输了。” 欧阳锋面色如土,双眼发直,像是没听到她说话一般,静了片刻,忽然面容扭曲,发出一声诡异的笑来。 王道一一愣,虽知劝他或许也无甚作用,但还是又说了一句:“自此中原已无你立足之地了,快快回你的西域去吧,勿再为祸江湖。” 这时黄蓉等四人也都围上前来,黄蓉先仔细瞧了瞧王道一,见她并未受伤,这才完全放心。 欧阳锋忽然开口问道:“方才你使得剑法,叫什么名字?” 王道一不知他为何突然问起这个,但还是答道:“没有名字。” 欧阳锋愣了一瞬,喃喃重复道:“没有名字……没有名字……”过得一阵,忽然又发出一阵嚎哭一般的笑声,尖锐刺耳,令人胆寒,“哈哈,我欧阳锋竟然输在没有名字的功夫上!哈哈,哈哈!”他笑得好一阵子,最终又垂下了脑袋。 东邪北丐二人见西毒这般狼狈的模样,均心下唏嘘,洪七公叹道:“老毒物命不久矣了。” 洪七公了解西毒,是以才能说出这句话来,对于欧阳锋来说,输掉了这场战争,便与死无异。 正当此时,欧阳锋却忽然抬起头来,双目血红,猛地一下拔地而起,跃到半空,张开一口森森白牙,双目似地狱的鬼刹,发出尖利的叫声,挥动铁杖,却是向王道一旁边的黄蓉直扎过去! 这一下事起突然,谁都没有想到已经半死的西毒还能有这般强劲的爆发力。黄药师与洪七公离得稍远,显然不及相救,王道一大惊失色,身体反应快过大脑,瞬间挡到黄蓉身前,飞速运起十二分的功力,挺剑挡架。 她情急之下,完全顾不得其他,力道使得极猛,剑杖相交的一刻,“砰砰砰”几声脆响,欧阳锋缠蛇铁杖登时断成七八截,四下飞散。他自己更是承了王道一这全力一击,本来已不堪重负的身体瞬间经脉俱碎,整个人被击的飞了出去,足有十丈之远,口中喷出鲜血,在空中划出一道弧形的血雾,继而于高空中摔下,这一下是直直摔下了万仞悬崖! 几人惊魂未定的走到悬崖边,从华山之巅望下去,但见云海滚滚如沸,哪里还能见到欧阳锋的半点影子,唯一能听到的,就是他那狼嗥鬼叫般的叫声,在山谷中回荡不绝,从人们脚底不断传上来,越来越小,最后完全听不见。 此时又到了一天丨朝阳初起之时,五人虽身处阳光之中,听着这渐渐消逝的叫声,却都微微感到一阵寒意。 第368章 黄药师与洪七公眼见西毒一代武学大师竟落得如此下场,不禁相顾叹息。不过叹息归叹息,王道一为江湖除去一公害这件事,还是很值得大快人心的。诸人心中陡然一轻,都觉像是一块石头终于落了地。为祸江湖二十年的西毒,终于再也做不得恶事了。 过了半晌,众人方回过神来,洪七公看向王道一,说道:“王丫头,武学之道无穷无尽,今日见识到你一番作为,老叫化算是开眼了。老毒物打败了我们,你又打败了老毒物,人品武功都没的说,这天下第一的名号啊,非你莫属!”忽而又疑惑道:“不过,你这套剑法着实厉害,到底是个什么功夫?” 王道一本心是不想当这“天下第一”的名号的,但是现下木已成舟,生米已经煮成了熟饭,她若再推脱不受,那便是显得扭捏造作、惺惺作态了,黄药师与洪七公面上也定会不愉,嫌她婆婆妈妈不爽快。于是她想了想,直接回答他问题道:“这剑法是晚辈受伤时在一处荒谷中,由一位颇通武学的神雕指点,自行领悟而成的,确实没个具体明目。” 洪七公越听越奇,不禁心向往之,顿时生发出武痴的本性来,搓搓手道:“这倒有些意思,畜生也能教人功夫?来来来,咱们练练手,我倒要琢磨琢磨你这剑法的奥妙。” 王道一一听又要打架,惊道:“七公,这不好吧。” 洪七公知道她的性子是不逼不行的那种,便干脆不费口舌,直接抄起黄蓉手里的打狗棒,一招“打草惊蛇”便攻了过去,王道一举剑格挡。这一招他二人都未使全力,分开后各自站定,洪七公为叫她与自己切磋武功,故意瞪她:“怎么啦?当了天下第一就了不得了,不稀得再跟我们这些老骨头动手了是不是?” 王道一见事已至此,洪七公是铁了心要和她酣畅淋漓的打一场才肯罢休,便执剑行了一礼,说道:“七公若想切磋武艺,晚辈定奉陪到底。” 洪七公哈哈大笑,飞步上前,还一边道:“好丫头,这才痛快!”语罢竹棒已扫到王道一面门前。王道一担心若是以重剑相撞怕折了这丐帮的传家宝贝,便一个后仰躲过这记快招,同时以剑支地,整个人几乎斜侧过来,双腿连环向空中踢出,还了他一招“连环扫堂腿”,洪七公反应也快,撤棒纵起,空翻一周,巧妙避过。 一旁的黄药师看过两人这一回合,不禁大喝一声彩:“漂亮!” 洪七公也颇有棋逢对手的畅快感,两人剑来棒往,快攻快打拆了几百招,洪七公渐渐被压到下风,王道一却不好直接赢他,而是处处点到为止,与他平衡周旋。 其实论起欧阳锋的武功,也只不过比洪、黄二人高上一点点罢了,王道一之所以和他斗了半天一夜才分出输赢,大半是由于欧阳锋的邪功完全不按武学套路出牌,兼之各种破皮无赖的打法,王道一才与他才拖得那么许久。现下与洪七公拆招,二人用的都是正规武学路数,且都没到以命相搏的地步,是以很快便分出胜负。 黄药师在一旁观看当世两大高手切磋斗武,只觉身临一场武学盛宴,实在过瘾,兴奋得两眼直放光,又过百来招,他看出洪七公逐渐力有不逮,而王道一仍精力不散,笑道:“七兄,你老啦!”想想实在手痒,终于按耐不住,也纵身冲上前去,叫道:“我来!”持箫攻王道一左侧。 洪七公正打在兴头上,才不愿罢手,黄药师早就想上场来,此番一动上手,也更不愿退出,于是这下便成了二打一。 黄药师一上来就使开桃花岛绝技“玉箫剑法”,一时间但见箫影翻飞,招术奇幻、变化无穷。 王道一被他二人这般快打快攻的缠住,心下连连叫苦,却已然无法脱身,只得撑起精神,挺剑应付,使开双手互搏之术,一面和洪七公周旋,一面和黄药师拆招,沉心静气,以不变应万变。 她三人各显绝技,招式精妙,剑光掌影间,只把郭靖看的目瞪口呆,半天说不出话来。 黄蓉却觉颇为好笑,只觉现在王道一倒更像是大人,而明明已经年纪一大把的父亲和师父却更像玩兴上来的孩子,过了一会儿,她见王道一额上渐渐流下汗来,连叫道:“爹爹,师父,慢来!” 这时候洪、黄二人哪里还能听得到别的声音,一心都沉浸在武学切磋中。王道一也果然是功力深湛,面对东邪北丐合力攻击,竟不落败。 黄蓉又叫:“爹爹,师父,华山论剑只许单打独斗,你两个怎能合力打道一一人?” 黄药师边打边道:“吾等诸人武功在昨天一日夜间便已分出高下之别,论剑到此便已算了结。现下只是自由切磋技艺而已,岂能算是论剑?” 黄蓉一时无法反驳,正当三人斗到分际,忽然远处传来一声:“打架怎么不叫我?”黄蓉回头看去,只见周伯通兴冲冲的奔上山巅来。 原来他这两日一路被瑛姑追赶,始终脱身不得,直到今天早晨才在一处崇山峻岭处甩脱了她,他惦记着华山论剑,便又掉头马不停蹄的赶来,想着还有没有什么“余架”可打,却没想到以上山顶来就看到如此“精彩”的一幕。老顽童顿时兴奋了。 黄蓉知自己武功与场中三人都不可相提并论,现下三人正斗得如火如荼,自己根本插不进去,此时见周伯通赶到,忙对他道:“老顽童,快去解救你妹子!” 周伯通向来听黄蓉的话,见她这般说,立即拍拍胸脯表示:“包在我身上!”随即冲入混战中心。 第369章 等他到了三人跟前,见到王道一与洪、黄二人拆斗半晌竟都毫发无损,顿感又惊又奇,只觉有趣万分,童心忽起,便将黄蓉交代的事情给忘得一干而尽,嘻嘻一笑,反而出拳也向王道一袭去。 王道一万料不到周伯通会在此时来给自己火上浇油,惊讶之余却也来不及说话,连忙于百忙之中分出一些精力来挡架他的拳招。 周伯通兴高采烈的与她拆了几招,边打边叫道:“小八,我两只手算是两个敌人,洪、黄两个也算是两个敌人。你以一敌四,试试成不成?这新鲜玩意儿你可从来没玩儿过吧?好不好?” 王道一此时正使出浑身解数与他三人拆斗,真气飞速在体内周转,已完全说不得话,只要稍稍张口发声,保不准便会真气走岔,受了内伤,她听周伯通这般说,只觉这简直是胡闹,却也无法开口驳他。 如此,王道一一时间竟同时与三人相斗,尽全力拼命维持,方自我保全。周伯通越打越兴奋,还不住鼓励她道:“别怕,别怕。危险时我会帮你。” 他这话说的轻巧,却哪里能管用?高手过招,性命之危只在瞬息之间,要到真出了事他再来救,哪里还来得及? 黄蓉见周伯通“临阵倒戈”,更是气不打一处来,但场中四人混斗,拳风剑风直扫到十丈开外,飞沙走砾间,她与郭靖想在原地站稳都困难,更别说入场去解围。黄蓉惊怒交加,又急又气,冲周伯通骂道:“老顽童你这傻老头,尽缠住道一干什么?” 当世四大绝顶高手同台切磋武艺,还是以一敌三的局面,这等盛况,实是亘古未有。 一番攻势之下,又斗得几十招,洪、黄二人见王道一竟还能支持得住,都不禁在心下暗暗称叹,他们虽也嗜武如命,但总归比周伯通要懂道理,见王道似有筋疲力尽之态,决定不再继续,纷纷缓了招式,一步步往后退。 周伯通见洪、黄二人有罢斗的意思,便更加变本加厉的与王道一拆招,使足了力,呼的一声,一拳推过去,王道一赶紧还一招“亢龙有悔” 急拍而出。她斗了这么许久,脑筋已有些晕乎,这一下力道使得猛了。洪、黄二人只觉一股大力骤然向他们三人席卷而来,此招若是不接,自己必定受伤,出于自我保护的下意识,二人刚刚收缓的招式又不得不再释放出来,也同时吸一口气,运力与这股大力相抗。 只听得“啪”的一声,王道一左手与周伯通右拳相碰,同时右手中的重剑剑尖也与洪七公的竹棒棒头以及黄药师的铁箫一端相交在一点。 这么一下过后,场中四人便像是被施了定身术似的,维持着这个姿势,全都忽然凝住不动了,场中原本鼓荡的气流也霎时安静下来。 黄蓉大惊,连忙奔过去查看,只见四人额上都冒出了密密的细汗,兵刃拳掌交在一处,僵持不动,话也不能说。 郭靖不明所以,茫然问道:“黄姑娘,他们这是在干什么?” 黄蓉脸上神情变了几变,透着一股说不出的担忧,说道:“他们是在以内力相抵。” 原来方才洪七公与黄药师那前伸一击,加之周伯通的拳力,与王道一的功力相撞,劲力绵绵不断的在几人的兵刃拳掌间冲撞,此时四人看似安静,实则是到了千钧一发的危急关头,但凡有谁稍稍松懈一下,必会受不轻的内伤。 洪七公见王道一居然扛得住三人精力之所聚的这一击,不由得怜才之意大盛,决意哪怕拼着自己再受一次重伤,也要让她此招,但他若收劲退出,黄药师与周伯通二人也必连带受伤,这下便不好他一人决定了。 其实黄药师与周伯通二人也是做如此想法,但苦于他三人都是高负荷的运功状态,说不得话,是以无法交流,统一意见。于是四人就只得这么僵持在一处。 黄蓉目光轮流从四人面上扫过,已大致判断出各人所思所想,为今之计,要想让四人都不受伤,唯一的法子便是四人同时收劲,这就需要有个下令的指挥了。 黄蓉想了想,说道:“你们是都不想再打了吧?” 洪七公、黄药师和王道一听到这话,齐齐点头,唯有周伯通有些不情不愿,但见其他三人点头,也只得跟着点头。 黄蓉道:“那好,发一声喊,你们一齐收劲,如何?” 四人均喜上眉间,又是齐齐点头,同时各自运气,等待黄蓉发令。 黄蓉估摸着四人都已准备好,便叫了声:“三,二,一,收!”四人果然一齐收劲,对峙的紧张感立消,各人也都毫发无伤。 王道一脱力,几欲瘫软,幸得黄蓉从旁一把扶住,她才能勉强维持站立,软软的靠在黄蓉肩上直喘气。洪七公和黄药师看看王道一这副样子,都颇有些不好意思。黄蓉瞪视自家爹爹和师父一眼,埋怨道:“现在才知道不好意思?” 黄药师面上挂不住,但也知是自己这边理亏,便清咳一声,说道:“江山代有才人出,各领风骚数十年。长江后浪推前浪,一辈新人胜旧人。王小友不愧为重阳真人亲传弟子,‘杂学百家谓之‘神’,融汇贯彻谓之‘通’’,自重阳真人仙去,如今武林之中,唯你居首!” 黄蓉听父亲这般高赞王道一,气也消了大半,没再责难。 周伯通还不知道西毒被诛一事,有些摸不着头脑道:“小八功夫今非昔比,又是我师哥的亲传徒弟,这‘中神通’的位置,她自是坐得。但是,老毒物呢?华山论剑怎不见他了?” 第370章 黄蓉遂将西毒已被王道一除去一事向他大略说了,老顽童听后怔怔道:“老毒物……西毒……就这么死了?”过了一会儿,又点点头道:“嗯,死了也好,这等祸害,死一千个也不可惜。不过,昔日天下五绝,西毒已死,南帝遁隐,今日当世高手,却有哪几个可以称得五绝?” 黄蓉笑道:“一灯大师他老人家只是出家为僧了,又不是不在人世,自然也算得上五绝,不过以我之见嘛,这名字怕是要改上一改,一灯大师皇帝不做,做和尚,该称‘南僧’,如何?” 黄药师首先叫好,说道:“改的好,新人换旧人,名号改改也无妨,但我这东邪却是合我脾胃,就不必改了。” 洪七公笑道:“我这‘北丐’也不改了,老叫化就是老叫化,不改!” 周伯通挠挠头,道:“这倒也不错,可西边那一位上却还空着,五绝也不齐全啊。” 洪七公哈哈大笑,拍拍他肩膀道:“那不就差老哥你吗?” 众人也都深以为然,以周伯通之武功,位列五绝,理所应当。谁料周伯通却大摇其头,叫道:“不要不要!我不要!” 洪七公愕然,问道:“为何不要?” 周伯通道:“当了五绝,有了名号,天底下人人听过你,识得你,还有一大堆罗里吧嗦的事情要干,这多没意思?师哥当年就是因为这些个乱七八糟的事情才一生都过得不顺心,轮到我,我才不要呢!我还是觉得现下想到哪里去闲逛,就到哪里去闲逛,无名一身轻来的有趣!” 王道一看看他,心里颇有同感,但她也知道,这事周伯通能推得掉,她却是推不掉的。周伯通小孩心性,干事没谱,遇到什么事情往往是闯祸大于帮忙,又没有完整的参加过这次华山论剑,他不想当这五绝,洪、黄二人或许就不会勉强他,但她王道一前脚击杀了欧阳锋,后脚又与洪、黄、周三人打成平手,这是铁板钉钉的事情,因此,若是她也不想当,那洪、黄二人是绝不会答应的。 果然,听到周伯通这么一说,洪七公和黄药师开始犯犹豫了,都心想周伯通虽武功高强,但毕竟不能成事,不可堪大任,于武林中的局面稳定起不了什么大作用,既然他不想,那便随他去吧。 洪七公想了想道:“那还有谁能位列此间呢?” 王道一这时忽然说道:“晚辈以为,郭少侠为人磊落,又深得七公真传,当可算得一个。” 郭靖立马惊道:“小子年幼,岂敢和各位前辈比肩。” 黄药师看看郭靖,觉得此子武功人品在小辈中都算翘楚,日后必能撑起一片天地,又有王道一举荐,便朗然道:“小兄弟,这可就是你不对了。王小友年纪只比你长一岁,却能力压群雄,毫无悬念位居中神通,你只坐镇个西面,又有何不妥?以后这江湖总是要属于你们年轻人的,现在推脱来推脱去,又有什么意思?” 郭靖知这位“东邪”性格邪门的很,见他如此说,也不好顶撞,周伯通却忽然跳起来道:“欧阳锋是西毒,但我瞧郭靖这小子的手段和心肠可都不毒啊,叫他小毒物,有点儿冤枉。他这名号,我看也得改改。”说着又问黄蓉:“黄姑娘,你说改成个什么好?” 黄蓉笑笑,转头问洪七公:“这当然要请师父来赐名了。” 洪七公看着郭靖,想了想,道:“你小子傻虽傻了点,但贵在为人忠厚,持之以恒,有一颗难得的侠义心肠,这样吧,我就赠你一个‘侠’字,大家说贴切不贴切?” 周伯通反复咀嚼几遍:“西侠,西侠,嗯,东邪西侠,一老一少,一正一邪,一聪一愚,正好,正好!哈哈,这名号起的好玩儿!” 黄药师也笑着点头道:“想不到七兄肚子里没多少墨水,取个名号却恰如其分。东邪、西侠、南僧、北丐、中神通,依老夫看,此届论剑,五绝之位就这么定下了!” 众人听到“东邪、西侠、南僧、北丐、中神通” 这十一个字,一齐喝一声彩。五绝之位已定,人人欢喜,周伯通性子最急,见没什么热闹可凑,便一溜烟跑没影了,不知又是去哪处寻幽探胜了。 眼见又是一天黄昏将到时,王道一提议道:“七公,黄岛主,华山之会已了,咱们也下山去吧。” 洪七公举葫芦灌下一口酒,冲她戏谑道:“中小神通,都到这时候了,你还叫他黄岛主?” 黄蓉听他这般说,脸上蓦地一红,转头看向王道一。王道一给他突然这么一说,起初还有些怔,但转而便见黄蓉扶着她,脸现红晕,正似笑非笑的看自己,立时便明白过来,随即自己脸也红了,张了张嘴,磕磕巴巴的冲黄药师叫了声“……爹”。 黄药师哈哈大笑,也不再装模作样的耍傲娇了,看着王道一,只觉是越看越喜欢,便一手挽了女儿,一手挽着王道一,向洪七公道:“七兄,咱们一道下山?” 洪七公道:“好啊好啊,我还等着吃黄丫头的一百道菜呢!” 洪七公、郭靖、黄药师、王道一、黄蓉五人下得华山,黄蓉妙选珍肴,精心烹饪,让洪七公吃了个酣畅淋漓。当晚几人住在客店,次晨醒来,洪七公与郭靖早已不知去向,唯有桌面上抹着三个油腻的大字:“我去也”,也不知是用鸡腿还是猪蹄写的。 九指神丐行事,还当真是神龙见首不见尾。至于郭靖,不是随师父一道而去,便是去寻穆念慈了吧,大抵超不过这两样去。 第371章 黄药师问起王、黄二人今后去从。黄蓉反应快,率先道:“咱们先去重阳宫接了龙儿出来,然后径直回桃花岛,住得一阵子,一灯大师的那处桃源也得去照看一二。” 对于黄蓉这番安排,王道一自是欣然同意。黄药师看了王道一几眼,对她反应颇为满意,道:“重阳宫我就不去了,你们早去早回便好。待你们一回桃花岛,我便给你们主婚,如何?” 王、黄二人同时吃了一惊,黄药师不愧“邪性”,竟能想出给两个女子办婚礼这桩事来。黄药师一直盯着王道一,见她有些愣神,脸色突然就晴转多云了,眯眼道:“你不愿意?” 王道一只觉后背一凉,忙一叠声的点头答应下来。黄药师这才脸色稍霁。黄蓉眼波在父亲和王道一身上轮流转过一圈,也不知想到了什么,忽而抿唇一笑。 三人当日便启程,骑骏马,携双雕,一路游山玩水,迤逦向东南而行。骄阳似火,莲叶接天,又是一年仲夏时。 这一年,是为南宋嘉定末年。 这一年,西毒死在了第二次华山论剑,江湖格局重新划分,王道一自此成为了武林界的神话,同时,郭靖的名字也渐渐开始广为人知。 这一年,宋国皇帝任奸臣为相,大兴土木,建造馆苑奇囿,加重苛捐杂税,一时间,百姓怨声载道,各地农民起义不断。帝国,风雨飘摇。 这一年,主战派领袖辛弃疾为奸人构陷,被贬闽南,不久客死他乡。 这一年,一代圣儒朱熹的后嗣朱潜为躲避乱世,举家迁往新罗,将儒学的思想传播到了朝鲜和韩国,儒学逐渐在韩朝地区生根发芽,并成一门显学,后来的成均馆就是因此而建,但那朱氏族人此后八百年也再未返中土。 这一年,日本高僧荣西来中土求学,终得中华禅宗之精髓,此外,他还将第一批茶树种子带回了日本国土,日本“茶道”也自他而创立。 这一年,成吉思汗率领蒙古铁骑征服了远在欧洲的东罗马帝国,让他的名字从此彪炳世界史册,但他也因征战劳顿,最终死于军旅途中,蒙古帝国的太阳,就此陨落。不久,新任可汗窝阔台也意外战死沙场,诸王子王孙相继拉开夺嫡之争,蒙古国陷入短期的混乱,一时无暇对外扩张。 这一年,天还是蓝的,草还是绿的,地球还是圆的,似乎什么都没变,可又变得太多太多。 这一年,有人欢喜,有人忧愁,有人已经鸳盟谐美,有人却仍旧无家可归,但终归,每个人还都是在路上。 前路漫漫,扑朔迷离,不知几时方得休…… 作者有话要说: 特别提醒一下啊,这文没完!还有一件事没了呢……(虽然最后写的的确有点像是完了的样子) ps:对于最后的那一系列“这一年……这一年……”的排比句里发生的事情,都是真实的,但是!它们都不是发生在嘉定末年的,甚至它们都不是发生在同一年的!我只是为了增强戏剧冲突才把他们都排到了同一年。请有学习南宋史的同学不要被我误导了啊。大家看个乐子就成,考据就免了。 最后再重复三遍:这文没完!这文没完!这文没完! 第141章 蒙军南下 自华山论剑之后,王道一的名字便在武林中传遍了大江南北,轶事八卦哪里都有,茶余饭后,每当江湖人说起她时,语气中也都不约而同地的带着份不可思议的慨叹,这样的年纪,这样的性别,这样的身份,这样的成就,无一不让她的名字显得更令人惊叹神往。 她的名号,也不再是“王重阳亲传弟子、《九阴真经》的继承者”云云,而是统一为“中神通”这三个如雷贯耳的字眼所取代。年仅二十一岁的中神通,可以说前无古人,也后无来者。 想一睹新任中神通风采的人自是数不胜数,然而,就是这样一个人人口中神话般的主角,却像是昙花一现,在那次华山论剑之后便忽然从江湖上消失了,自此无影无踪,好似人间蒸发一般,叫人寻不出一丝痕迹。人们不禁又惊疑了,心想难道这个年轻的中神通要在她生命中最该风光一把的时候却选择“事了拂衣去,深藏功与名”吗? 很多人在到处求访她,但谁都没有再见过她。 直到她再次出现在人们的视野中时,已是两年之后的事了。因为两年之后,天下发生了一件更为惊天动地的大事——蒙古军南下攻宋,兵临襄阳城下! 这两年中,王道一和黄蓉的确隐居起来了,她知道人们在谈论她,但对她而言,那些都与她无关。比起在武林中风光一把,她和黄蓉还有这件更重要的事情需要去准备。 事情还要从两年前慢慢讲起,华山论剑之后,王道一便与黄蓉火速去重阳宫接走了龙儿,并嘱咐全真七子莫要将她们的行踪透漏给任何人。随后她们便按照事先说好的,回到桃花岛,几日后,便在仅有黄药师一人主持周办并近乎固执苛刻的要求下,完成了一场颇为好笑又不乏郑重其事的婚礼。 王道一怎么也想不到,平日里丝毫不拘礼节的黄药师在置办自家女儿婚礼这方面可是严苛到了吹毛求疵的地步。虽然整场婚礼的参与者可以说是少的可怜——统共也就三个半(龙儿算半个)。但按照黄岛主的指示,婚礼的那些个三书六礼,一板一眼,从纳吉下聘,问名请期,一直到迎亲宴宾,拜堂合卺,可是一丁点儿都不许少! 第372章 还不止如此,黄岛主那心眼可是比针柄儿大不了多少。在整场过程中,但凡稍微辛苦一点的活动他都统统扔给王道一去做,却是一点苦头都舍不得自家女儿吃。最后竟还支使王道一去桃花岛上的黄家祠堂里斋戒七日,那黄氏祠堂除了黄家历代牌位就只剩光秃秃的硬板床,哪里是人能住人的地方?可黄岛主才不管这些,愣是叫她搬了进去。 王道一大抵能体谅黄药师的心情,可怜天下父母心,父亲们总是会在嫁女儿的时候表现出最大的反常来。 因此她也不在意黄药师的这些近乎偏执的奇怪要求,默默地照单全收,毕竟,比起往日经历的那些生死一线,这点小打小闹算什么。 王道一心里平静,黄蓉却是平静不下来的,看着自己爹爹种种怪诞严苛的要求,自是要处处替王道一鸣不平。但黄岛主却像是吃了秤砣铁了心,在这件事上专丨制的不像话,连爱女的请求也充耳不闻。于是,王道一最终还是在黄家祠堂的光板床上活生生的睡了七天七夜,差点又送了半条小命。 可是,就当她二人的婚礼刚刚完成的第二天清晨,黄药师却又悄然离岛而去,未留下只字片语,从此浪迹江湖,不再归来。 王、黄二人知黄药师脾气素来邪性,也就随他去了,并未惊疑。 此后二人在岛上小住几月,为着一灯大师托付的事,便又一同动身去往一灯以前隐居之所。那地方许久不曾有人住过,因此显出些荒芜来,这叫黄蓉大感可惜。于是二人又从外面雇了几十名农工,将那桃源里里外外重新打理一番,至于那大片良田,自然是按二人共同喜好一律都种上茶树。 此外,王道一还命人修出了一条上山的便道来,这便道修的极其隐蔽曲折,只要她们不想主动透漏自己的行踪,就绝不会轻易为人所察觉。但隐蔽归隐蔽,道路走势却很平缓,寻常人也可登上。这下便方便了许多,不用次次上山都要经历划铁舟、攀藤绳、飞渡高崖这般的凶险艰难了。 这桃源虽隐蔽,但总归地处内陆,比起东海桃花岛,在对外交通上都要快捷便利不少,离中原集市较近,黄蓉又是个爱跑出去热闹的性子,于是二人便商量着在这处久住下来,还将那荒谷中的神雕也一并接了来,不过桃花岛自然也要时时回去打理,如此,两人一年中倒有大半年是在这桃源度过,只有小几个月会回岛照应一二。 隐居山间的日子还算平静,但时间也过得飞快,转眼便是一年半过去。在这一年半中,天下局势大变,宋国得到了暂时的喘息之机,但当今宋朝皇帝只愿偏安一隅,早已不思收服北方失地,宫廷生活依然粉饰奢靡,于此相比,北方蒙古帝国的政局更显动荡,成吉思汗生前最看好的孙子忽必烈在激烈而残酷的夺嫡之争中脱颖而出,最终成为了新的大漠可汗,而就在他刚刚平定了自己北方内部的混乱之后,便急不可耐的一举挥师南下,意欲吞并宋国。 蒙古铁骑的实力众所周知,即使在经过了一年多的高层统治者频繁变更的混乱之后也依旧锐不可当,忽必烈几乎没有遇到过什么像样的抵抗,仅仅用了三日大军便开到了襄阳城下。 襄阳是南宋的北大门,乃自古兵家必争之地,襄阳一破,整个宋国便如敞开的门户,唾手可得。 忽必烈从他的祖父那里继承了优良的军事天赋,他对这片富饶的膏腴之地已垂涎太久,此次,他信心满满,他想着,他将完成连他祖父也未曾来得及完成的事业。 可就是在忽必烈最志得意满的时刻,他却在襄阳城外遭受了他人生中最惨烈的一次兵败。 兵败的过程显得出乎意料的“顺利”,襄阳城的守军相较以往在其他任何地方遇到过的懦弱散漫的宋军忽然变得精明勇敢起来,先是瞒天过海晃过蒙军注意力,而后暗渡陈仓绕敌身后,紧接着又来了一出声东击西打的蒙军晕头转向,最后诱敌深入至包围圈一举重创蒙古军。 遭遇惨败的忽必烈雷霆大怒,“谁?!谁有那个本事,能伏击的了我蒙古军?” 派去刺探的兵士战战兢兢,被他这声爆喝吓的腿软,忽必烈发怒的样子实在太像他的祖父成吉思汗,兵士手横胸前,边行礼边磕磕绊绊道:“是……襄阳守郭靖。” 郭靖! 忽必烈的眼睛微微眯了眯,这是他熟悉的名字,不仅他熟悉,整个蒙古军应该都不陌生,那个昔日蒙古草原上威名赫赫的金刀驸马,如今则成了能够重创蒙古大军的一柄钢刀。 兵士开始禀报自己打听来的消息。自从忽必烈挥师南下以来,郭靖便毅然加入了主战的队伍,由于他“西侠”的江湖地位,再加上丐帮背后支持,干什么事情自是一呼百应,群雄响应,朝廷此时正当用人之际,自然注意到了他。大敌当前,那群平日里颐指气使的朝中士大夫也顾不得挑剔郭靖的草莽出身,见他有带兵之能,便立即给授了个襄阳守的官位给他,对朝廷来说,此举颇有疾病乱投医的意味。但郭靖也的确是不负众望,果然抵挡住了蒙古铁骑南下的步法。 忽必烈听着兵士的奏报,暴躁的在刚刚临时搭建的可汗金帐里来回踱步。自从蒙军打败后,他便将大军调至襄阳城外三十里,既不敢贸然再次发动进攻,却也绝没有撤兵北归的意思。 忽必烈脑筋转得飞快,既已知道了领军的守将是郭靖,那么,他开始思量起另一件事:以郭靖的能力,想得出那般天衣无缝的破敌计策吗? 第373章 因为有着曾经一同公事过的经历,忽必烈对郭靖带兵打仗的能力也算熟稔,他知道郭靖虽熟读汉家兵书,懂得使用些厉害的阵法,但总归来说,此人脑筋却不大机敏。忽必烈又仔细回忆了一遍自己此次兵败的全过程,还是有些不相信的摇了摇头。如此变幻莫测又举重若轻的连环计策,岂是郭靖能筹谋的出的? 这等一气呵成又周密详实的妙计,以忽必烈看来,绝非是郭靖的手笔。 会是谁呢? 忽必烈又在原地踱了个圈子,半晌,脑中忽然闪过一个人的身影,他转头问道:“郭靖军中可有什么军师辅佐?” 兵士弯身答道:“没有。” “那可有什么女子出没帷幄?” “也没有。” 忽必烈有些意外,却不再多问,只命道:“再探!” 正当忽必烈大发雷霆的时候,战胜方的郭靖也并能轻松半分,蒙古军虽受了一次重创,但毕竟实力殷实,伤筋不动骨,扎在城外三十里,虎视眈眈,时刻都有卷土重来的可能。 不过,比起这些客观性的难题,却更有另一桩事令郭靖倍感无力与苦闷。 自从他襄阳城大捷以来,那些见风使舵、溜须拍马的同僚在上呈天子的贺表里将他的作为夸大了无数倍。好大喜功又不思进取的当朝统治者自然“龙心大悦”,大手一挥,无数绫罗绸缎、金银珠宝的赏赐便源源不断的从临安送到了襄阳。除此之外,高坐金銮殿的宋国皇帝见“天下已无事”,便又一次动起了享乐的脑筋,开始复建从前未完成的馆苑奇囿,发动几十万徭役从云贵川等地运送大批花岗岩入宫。 国家早已危如累卵,那还经得起如此折腾,郭靖满腔义愤,几次上书劝谏,奏章却都被宰相扣下,枢密院等高层官员也都暗通曲款,不闻不问,对上只报喜,不报忧,在本就荒庸不察的皇帝的眼皮底下粉饰出一片太平治世的景象来。 这还不算,郭靖既受中央朝廷大力表彰,前来巴结奉承的官员当然会门庭若市,每日从早到晚,前来邀请的宴贴就一波接一波。郭靖本来一介江湖中人,哪里会应酬这些<a href=https:///tags_nan/guanchang.html target=_blank >官场花样?但他既已身为朝廷钦命的官员,不与同僚来往自然也不好,有些实在推不掉的帖子,也不能不去。 于是整日价在各处府邸奔波忙碌、参加宴饮便成了郭靖自战胜以来一直缠身之事,他连练兵的时间也挤不出来。蒙军这几日发动的几次小股进攻也只能将将抵挡的住,兵士和守将因得不到充足的补给而都疲惫不堪。幸得有穆念慈替他照应一二,否则那真是周转不过来。 说起穆念慈,这又有一段由头了。自华山论剑之后,郭靖便马上去牛家村故居寻了穆念慈,穆念慈当时还怨他当年抛弃之事,自然没什么好脸色对他,但听他言道在蒙古大漠的一段家毁母亡的惨痛往事,又见他不断苦苦求她原谅,最后竟愿以性命相抵来谢罪。 穆念慈虽性格外显刚烈,但内里却是柔软热心之人,况她本就对郭靖有意,郭靖既诚心相待,她自然也不会自己跟自己过不去,多做扭捏,于是二人来去几番,便顺理成章的结为伉俪。此后一年多蒙古军南下,夫妻二人又团结一心,同进同退,共击敌寇,一时间又在江湖传为一段佳话。 此时夫妻二人同守襄阳,其间艰难苦楚,自不言说。有时深夜徘徊,独上城楼,望着残破不堪却还在苦苦支撑着的襄阳城,再想想远在千里之外仍旧纸醉金迷的临安朝堂,郭靖心中总会升腾起一片迷惘与困惑,难道,这就是自己一心要守护和效忠的朝廷吗?那样作为的君主,值得用这么多将士的血肉来保护吗?这样腐朽的国家,还有挣扎着存在的必要吗? 也许是受到几年前王道一几次点拨的影响,郭靖认识事物的思维方式相较以前也变得更为宏观些。连月来的所见所闻让他的心情失望苦闷到了极点,他不由想到,宋国会不会马上就要灭亡了呢?他又接着想到,汉朝会灭亡,唐朝会灭亡,自古而今,没有一个朝代能够永存,那如今宋国为什么就不能灭亡呢?它总会灭亡的呀?它灭亡了又有什么大不了的呢?因为王朝的更迭本就是自然而然的事啊! 这是郭靖以前从未想过也绝不敢堂而皇之的去想的问题。但现在就这么顺理成章的从他脑海里涌现出来。他又想到,那么,我现在是在捍卫什么呢?我该忠于谁呢?江湖上人人尊称我一声“西侠”,人人跟随着我,那我又该跟随谁呢?猛然间,他忽然想到了王道一曾经对他讲过的一句话:“侠之大者,为国,更为民!” 这句话如雷贯耳般劈在他心里,豁然解除了他所有的迷茫。 对啊,我真正该守护和效忠的,是苍生百姓,是百万宋国子民,我为他们而浴血奋战,为他们而坚守城池。至于朝堂上的那些蝇营狗苟之辈,又有什么好值得我牵挂的? 想到此处,郭靖的目光又复坚定,在漆黑的夜里显得炯炯有神,他飞速的奔下城楼,连战后的铠甲也顾不得换,翻身跨上了小红马,疾往城外驰去。 他此行目的,只在一件,请王道一出山。 第142章 隐居一方 郭靖到达桃源的时候,已是隔天清晨时分,当他照着一方地图的指引,风尘仆仆的沿着曲折隐蔽的山路甫一踏进桃源之内时,就看到了一幅天堂般的景象,叫他恍然呆怔住:一天中最柔美的阳光洒在连绵起伏的草地上、清澈湛蓝的湖泊上和淙淙聆响溪流上。自近及远蔓延开来的,是一望无际的一列列的茶蓬,新绿一片的茶树上挂着晶莹的露水,散发出温润的微光,有鸟声在叫,婉转啼鸣,茶蓬开了白花,在晨风中微乎其微地颤动着,一抽鼻子,连空气中都到处氤氲着一股淡淡的茶香。 第374章 在一条清溪旁边的草地上,有一个年轻女子和一个小女孩正围着一方茶炉嬉闹,女子与孩子每人头上都戴着一顶茶树枝桠编织的花环,银铃般的欢笑声层层叠叠的飘荡在空中,与虫鸣鸟叫交相辉映,悦耳极了。 早习惯于刀锵马嘶的耳朵,突然被悦耳的鸟鸣和空灵的欢笑声荡涤,郭靖一时分不清这是梦是真。 他目光顺着声音望去,首先不由自主的注意到的,是那位美丽如仙子般的女子,她看起来仍是一副少女的样子,倒更像是旁边那个孩子的姐姐。明明已是个成年女子,还是在户外,她却毫无顾忌的赤脚在草地上奔跑,但即使这样,竟丝毫不显突兀,让人觉得她本该就是如此无拘无束的精灵。女子脸上漾起的明艳的笑容仿佛点亮了整个天地,叫人炫目的心动,尤其引人注目的,是她那一双灵气逼人的眸子,顾盼神飞间,就像是一泓流动的天池,清透无瑕。 距离较远时看不太清楚,随着郭靖愣愣的迈步走近,注意力便又转移到了那个孩子身上。 这又叫他心头惊叹,如果不是亲眼见到,郭靖真不敢相信世上还有这么可爱空灵的小生命。这孩子就像一个小天使,是所有美的萌芽状态。她大约四五岁的年纪,走路还算稳当,与那女子一样,也是一身纤尘不染的白衣。一大一小两个人在溪边的草地上追逐嬉戏,互相逗笑,不亦乐乎。像是伊甸园里才有的情景。 在她们跟前,还有一方茶炉。茶炉上正烹着一壶香气馥郁的春茶,文火缓煎,壶中茶水如蟹眼,发出咕噜噜的滚沸声,水上也不断腾起白色的蒸气,袅袅升腾,不紧不慢的将要熬出一壶仙汤琼酿。 郭靖看着、听着,渐渐的,也不知是受了什么触动,眼眶情不自禁的有些发酸,他身上还浸着汗水的戎衣与尚且凝着血渍的冰冷坚硬的铁甲,哪一处都与这里的氛围格格不入。他已经有多久,没有见过如此温柔的画面了啊! 他眨眨眼,调开目光,正巧又看见了另一个人,叫他又是一惊。 就在不远的旁边,有一棵苍翠古拙的松树,一女子身披道袍,正在那松下练剑。但见她仅手持一柄轻薄的木剑,招式却如千里松涛,绵绵不绝,大开大阖,从容有致。与寻常剑客练剑时往往辐射出的压迫感和咄咄逼人之态不同,这女子此刻明明也是在全心练剑,但招式却一丝杀气和威胁感也无,反倒令人觉得赏心悦目,散发出一股包容旷达的气场。 更叫郭靖惊奇瞠目的是,她那一招一式、移步开阖间的劲力明明极为凌厉,仿若有削金断玉之势,却自始至终都寂然无声,听不到丁点儿剑响,就像是被消了音似的,而那薄薄的一片木剑也不见被内力折断。细瞧起来,她举手投足均柔中蓄刚,缓中藏疾,正恰似“无招胜有招,无剑胜有剑”,精妙悠远,深湛叵测,于寂静无声中仿佛要与大自然合而为一,尽有一番宗师气象。 郭靖此前从未见过有此等境界的剑客,一时间又看的呆住了。然而不及他再多看几眼,忽然之间,只听一声尖唳的雕声从背后响起,还没反应过来,紧接着又觉一股大力如排山倒海之势拍了过来。他慌忙回头去瞧,这一瞧只骇快要的魂飞魄散,只见一只硕大无比的杂毛灰雕正居高临下的死死盯住了他,同时挥动铁翅向他疾拍过来。雕翅未煽到,郭靖已被这大雕的翅风压得喘不过气来,可见这一下力道之猛,若是给拍中了,还不得变成肉饼? 他急忙飞身后撤,然而为时已晚,眼见雕翅近身,只得闭目受死。然而下一瞬,耳听“叮”的一声脆响,周遭的压人气息忽然不见,郭靖等了一会儿没有动静,睁眼来看,只见近在咫尺的雕翅生生被一柄木剑中途截住。薄薄的木剑抵在雕翅上,方才接住如此大力的一击,现下竟未折断。惊魂未定间,郭靖顺着木剑看过去,便见方才一瞬还在不远处松下练剑的人此时已站在自己旁边,稳稳的替他挡住了雕翅的突袭。 那人自然就是王道一了,只见她仰头对大雕笑道:“神雕前辈,这一位是我朋友,他并无恶意的,你勿要如此。” 神雕认生,方才见到郭靖这个擅闯此地的陌生人,自然下手不留情,此时听了王道一的话,便“咕咕”低叫两声,算作应答,收回铁翅,又瞅了郭靖几眼,转身而去,迈步行进间虽意态慵懒,却也不失一份凛然桀骜的威严。 郭靖还从未见过这般奇特的神雕,又张望一阵。 王道一笑笑,转身对他说道:“郭少侠,之前通信中也没提早知会,你怎么突然就来我这里了?” 郭靖收回目光,先朝王道一拱拱手,“刚才多谢小王道长搭救。”随后方道:“临时起意,便连夜赶来了。写信太废辰光,不如亲来。” 王道一问:“可是有什么急事?” 这两年间,王道一虽说在江湖上销声匿迹,但却是一直和郭靖时常有秘密的书信往来,以沟通内外大事。王道一通过郭靖能够时时了解到住天下局势风向,郭靖也常常写信向她问计,之前伏击忽必烈于襄阳城外一战,便是王道一远程策划的结果。她还曾经绘了桃源隐居地的图纸给郭靖,嘱咐他若有急事,便可按图纸路线,直接上山来寻她。如今见郭靖战甲未脱就星夜赶来,是以她自然有此一问。 郭靖摇摇头,又抱拳道:“我是特来请小王道长出山。” 王道一微微一愣,径自思量不语。郭靖见她不立即表态,也不知是个什么意思,刚要出言相询,正在这时,那边的黄蓉已在招呼他们二人过去吃茶。 第375章 王道一也热情的邀他过去,“这些事咱们待会儿再慢慢谈,你远道而来,先吃杯茶解解渴。” 郭靖赶了一夜的路,也确是又乏又渴,两人走到小茶桌前盘腿坐下,黄蓉已带着龙儿坐在茶桌另一面,正用茶匙搅着壶中茶汤。 两人刚刚坐定,茶就煎沸了,火候正正好。掀开壶盖,馥郁的清香就完全散发开来,传到人鼻子里,惹的人不自禁口舌生津。郭靖更是精神一振,只觉自己活了半辈子也没闻到过这么好闻的味道。 常言说得好:“烹茶如其人,最见真功夫。”可见茶道中最难把握处,就在烹茶煮水的功夫上面,想要出顶好的茶水,火候是一丝也不能差池的。大致讲来,就是“水须三沸,沸则扬汤”,每一沸都有每一沸的讲究,不及沸不能饮,太沸却又失其水味,败其茶香,亦不能饮。至于何时才算得恰到火候的那个“沸点”,就要看烹茶人的能耐了。因此平常懂得茶道之人,为求烹出一碗好茶来,往往如僧人入定,老和尚坐禅一般,盯住水面,凝神静气,眼睛眨也不眨,时刻观察茶炉上的变化,就怕错过良机。 黄蓉烹茶却不然,她才不会老老实实的坐着干等个把时辰,火一点起,就与龙儿笑闹着玩耍开去了,任那炉上茶水自煎自煮。但要就此说她不会烹茶,那便大错特错了。 这便是黄蓉的技高人胆大之处,她玩归玩,烹茶却也一丝没耽搁,旁人全身心关注都把握不定的时辰,她只消时时侧耳一听,听那茶水翻滚咕嘟声的音色及强弱,便能判别出此时茶水的火候了。火候一到,立即回来,开盖降温,扬汤止沸,看看汤色,再盖上壶盖,又跑到一边玩闹开去,只等下一次沸起。她如此烹茶行事,看似随意,实则细心程度远胜常人,看似危险胡闹,实则一次也没失手过。 黄蓉料定郭靖定然用不惯细品慢啜的小茶杯,早就特意拿出了一只大海碗,单放在他跟前,提了茶壶先给他满满倒上一碗,又给王道一斟上一小杯,再斟一小杯轻轻吹凉了给龙儿,最后给自己也斟一杯。一大壶茶就这么一滴不剩的分完了。 王道一扭头冲郭靖笑道:“蓉儿烹茶的手艺最地道,郭少侠今日有口福了,先尝尝吧。” 郭靖不懂品茶,但闻着这股子清香早就垂涎不已了,听过她话,也不客气,端起碗咕嘟咕嘟喝将起来。 对于王道一这句毫不吝啬的夸奖之言,黄蓉嫣然一笑,“真巧,这一壶茶份量不多不少,我再去打一壶水来。”说着就起身往不远处的溪边走去。 其时黄蓉已有了三个月的身孕,只不过月份尚早,还未显怀,再加上她活泼好动的性子,哪里看都不像是个有孕在身的模样。可是此时毕竟不同以前,她自己不大在意,王道一可是时时刻刻都悬着心,现下见她要去溪边取水,王道一就侧头注意盯着,见她稳稳当当的蹲下,打水,再站起往回走才放心的调回视线。 等她再调回视线,郭靖已经一满碗茶水下肚,这一碗茶只喝的郭靖飘飘欲仙,只觉得清香满腹,浑身舒泰,原本习惯于在战场上紧绷神经也慢慢放松下来,感受着这一份安适的氛围,不禁心下感慨一句:“这才是人该过的日子!” 龙儿瞧着郭靖方才一系列的举动,眨巴着一双乌黑大眼,不声不响,却始终颇有些好奇的盯着他看,只觉这位客人当真奇怪,毕竟在此之前,她还从未见过有人像饮牛一般饮下一大碗茶呢!小小年纪,便已有一份不骄不躁的品性,虽然不解,但并不大惊小怪,只瞧了一阵,便低头去吃自己的茶了,一点一点的,品的很斯文。吃了几口,说道:“师娘今天用的是山泉水。”又尝一口,补充道:“南山那处的。” 王道一笑笑,表扬道:“对啦。” “咦!”郭靖又惊又奇,瞪大一双牛眼,“这也能尝的出来?” 龙儿这几年跟着黄蓉生活,舌头早被养刁了,而且本就生来天赋异禀,颇具灵气,是以品茶辨水这等事,自是不在话下。 黄蓉走回来,刚巧听到这番对话,将茶壶架到炉上,放好茶叶,再次生起火来,笑道:“东山泉水煮来的茶最清甜,但此时天色不早,若要去东山取水,怕是黑夜了都回不来。”又指指炉上茶壶,“现在只好用溪水来煮了,这溪水虽不及东山泉,但也能烹出好茶来,解渴是绰绰有余。” 郭靖还是有些不可思议的道:“这水和水的味道还能有什么差别?” “那当然了。” 郭靖虽不懂风雅,却尊重风雅,此时好奇心起,就要诚心请教了:“怎么说呢?” 王道一笑着给他解释道:“那么你就这么想,俗语说,‘一方水土养一方人’,这一个地方和一个地方的人不一样,那水和水自然也不一样。天下之大,每个地域的土质、矿质都不同,出的水自然也不同啦。” 郭靖听到这话,点点头,虽然还是有些半懂不懂,但只觉得王道一说的那一句“人和人不一样,水和水自然也不一样”大有一份道理在内,想了想,笑道:“话是这么说,但能尝的出哪里的水是什么味道,这番本事,也很了不得啊。” 三人一齐大笑。 说说笑笑间,就此围炉闲聊起来。又喝过一轮茶水,黄蓉抬头看看天色,说道:“天晚了,我去做饭。”正要起身,却被王道一赶紧拦住:“我去做好了,你呆在这里,再和郭少侠聊聊天。” 第376章 自从黄蓉有了身孕,王道一恨不得天天把她当尊观音供起来,生怕她有什么闪失,一点带力气的事情都不叫她去做。黄蓉本是个爱爬高上低的折腾性子,这几个月也被王道一护的不得不收敛几分,整日里也就能老老实实干些烹茶养花之类的怡情小事,连厨房都不让进了。每次一提要做饭,王道一就会对她说:“掂锅炒菜这么费力气的活,还是我来吧,你去多多休息。”黄蓉简直哭笑不得,她好歹也是个习武之人,“掂锅炒菜”能费什么力气?但她总归拗不过王道一在此事上的执着,只得听她的话了。 几个月没做过饭,着实手痒,今日趁着郭靖造访,黄蓉本想这下总有理由下一会厨了,没想到还是被王道一给拦下,她有些无奈笑道:“今天郭少侠远道来访,还是我来下厨做几样好菜招待吧。” 王道一做菜还算不错,但总不及黄蓉的手艺了,黄蓉这个理由说的果然聪明,叫王道一看在郭靖在场的情况下也不好拒绝。 没想到向来待人客气有分寸的王道一却毫不犹豫的道:“没事的,郭少侠是好朋友,咱们跟自己人一样,无须如此客套。”还扭头冲郭靖问道:“对吧,郭少侠?” 郭靖一愣,他尚不知道黄蓉已有身孕的事情,因此对眼下情形有些摸不着头脑,心里嘀咕:“这谁来做饭不都一样吗?这二人在争什么?” 他是个实诚人,虽还不明就里,但仍是迷迷瞪瞪的回答王道一道:“啊?哦,对!我们都是朋友,千万别麻烦,怎么简便怎么来,我在军中粗糙惯了,随便吃吃就好,可别大动干戈的。” 这一下,黄蓉是再寻不到理由了,只得定定坐住,由王道一起身去做饭。 王道一方才说是那样说,那也只是为了拦住黄蓉下厨而已,自己真正做起饭来,那必然是要做的丰盛一些来好好款待郭靖的。 她这一去就去了一个时辰,黄蓉和郭靖也就聊了一个时辰,龙儿静静伴在她身侧,听二人对话,也不嫌闷。 虽然一年半过去,黄蓉业已年近二十,却还是与最初没什么变化的样子,依旧风华无限,娇俏如韶华少女。郭靖与她聊着聊着,蓦地想到自己的妻子穆念慈。穆念慈年龄与黄蓉相仿,但经过几年世事的沧桑、军旅的蹉跎,染满风霜的样貌早已不复当年,疲惫的双眼也不再焕发过少女的光彩。想着想着,郭靖心底又是沉沉一叹。 黄蓉何等敏锐洞察之人,立即就发觉了郭靖的情绪波动,想得一想,已大致明白其理,她淡淡一笑,垂眸说了句:“有时候,眼睛看得到的,未见得是真的,何必叹气。” 郭靖张了张嘴,不明其意。就在这时,王道一终于做好了一桌菜,叫他们开饭。话题到此结束,郭靖早就饿狠了,一进饭堂,什么乱七八糟的念头都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多年军旅生活,郭靖难得能吃到这么丰盛精致的菜肴,自然大快朵颐,一顿饭吃下来,身心饱足。 黄蓉这几月来都有些嗜睡,尤其是饭后,更觉困顿,王道一见她困劲上来,轻轻揽过她,对郭靖道:“郭少侠,请你去书房等一等我,我先送她回房歇息,咱们稍候谈正事。”说着向书房的方向指了指。 郭靖点点头,道了声“好”,转身向书房走去。 王道一先送龙儿回她自己的小房间歇了,再回来抱起困得直打哈欠的黄蓉走回卧房。本来她们是准备一起与郭靖商谈正事的,但此时黄蓉困得眼看就要睡着,打算自然也要变更。 王道一将人轻轻放在床榻上,盖好被子,正欲转身,衣袖却又被突然拉住。 昏暗的光线下黄蓉的眼睛显得很亮,“你不许跟他走了!” 王道一微微一愣,随即笑了笑,握住她的手放进被子里,温声道:“嗯,你放心,我今天不会答应他的。咱们之前不是计划好了吗?现在时机还未成熟。我会和他说清楚。” 就在王道一安置龙儿和黄蓉的当儿,郭靖已候在了书房,天色越来越暗,他点了一盏灯。 这间书房看起来很整洁,靠窗的位置摆着一张幅面很大的乌木桌子,桌子上堆放着一摞摞的书卷,有些合着,有些摊开,显然是一副经常使用的状态。 郭靖站了片刻,闲来无事,慢慢踱过去,走近了才看得清,桌上堆摞着差不多有两百来本书,每本都被翻阅的有些泛黄破旧,他一时好奇,转过另一边去看书的明目,一看之下,越发惊奇。 桌上摊开的是一本《鬼谷子》,旁边斜放一册《纵横论》,一边摞着的是四卷《孙膑兵法》,此外更有《素书》、《六韬》、《三略》等等,不一而足。 竟然全都是关于兵法和纵横策论的书籍! 郭靖有些不解了,王道一道学出身,为何案头摆这么几百本纵横家和兵家的书?目光扫过一圈,桌子最外侧放着一本厚厚的白皮无名书,他拾起来翻开,不翻则已,一翻就惊得张大了嘴。 那是一本记录读书心得的手写记录册,详细记录着各种纵横术和兵法的精华领悟,随便摘一段都是偏僻入理的见解,可见这写录心得之人在这些学问上刻苦钻研程度之深。上面统共有两个人的笔记,其中一个郭靖认得,是王道一的,另一个虽没见过,但想想也知道只能是黄蓉的。 他放下册子,又去翻看那些案头的书籍,几百本书,随便翻开任何一本的任意一页,全都用朱笔标示着密密麻麻的批注。 第377章 郭靖不再翻下去,他看着这成堆的书册,心里有些蓦然生畏。他不是个能读书的人,但也知道若以平常人的智力,想要精研任意一本这样难读的兵书策论,大抵也要好几个月的时间才能吃透。而王道一和黄蓉在此隐居不到两年,竟能通读几百本古籍,看样子每本还不止研究过一遍,这得需要付出多少的精力啊! 大略算来,就算每日三更睡五更起,日日不辍,也得要以两天一本的速度才能读完这些书。 这是郭靖无法想象的工作量。 惊讶中,他突然想起了黄蓉方才说的那句话:“有时候,眼睛看得到的,不见得是真的。” 他现在才算有些明白了这句话的涵义,王、黄二人隐居在此,看似日子过得逍遥快活,无拘无束,实则每日并不比他在外面拼杀来的轻松,他虽还不知王道一和黄蓉到底在谋划些什么,为什么要研究这些书,但总归也是呕心沥血的在筹备了。 想到此处,他又思索起刚才的问题来,她们为何要读那么多的纵横家书?还有在此之前,他在与王道一的通信中有时也颇觉奇怪,每次王道一给他写的信中,除了沟通一些天下大势以外,还特别关照他多帮她打探关于忽必烈本人的消息,而且连衣食住行、行止动向之类的生活小事也不可错过,但凡能打探到的,都要事无巨细全部写信告知她。 以前还不觉怎的,现下两相联系起来,郭靖直觉王、黄二人应该是有什么奇特的计划才对。 他正出神,王道一便推门进来了,见他站在书桌前,便顺势招呼他坐下。 两人坐定,王道一又点上一盏烛台,以两人的关系,也无需客套,因而她开门见山:“最近局势还算平静,蒙古军要休养元气,一时半会儿不会很快攻城,郭少侠为何如此急急忙忙的跑来?” 郭靖察觉出她话里的隐意,问道:“小王道长的意思是,要等到兵临城下,弹尽粮绝之时,再来请你吗?” 王道一想了想,说道:“还不能确定,但,现在肯定不行,我们还没有准备好。”她叹了口气,微微皱了皱眉,显是有些忧心之态,又道:“我没有料到,蒙古军会来的这样快。” 在她的预期中,蒙古军有了她之前提供的火丨药术的便利,打仗自然如虎添翼,那么统一整个北方蒙古草原的时间便要缩短,这就意味着,他们掉头来进攻宋国的时间会提前。王道一早已估计到了时间会提前,但没想到竟会一下提前那么多! 在书中,蒙古军攻打宋国的时间是在华山论剑的二十年后,而如今,这个时限竟被缩减成了不到两年! 准确算来,才一年半的时间,王道一显然还没有做好万全的准备,她此计本就极险,若是再不筹备周全,到时一击不中,那就什么都没有了。 这又从另一个侧面证明了蒙古军力的刚猛,面对如此强大的侵略者,寻常的破敌之法定然抵挡不住。 郭靖听她这么说,肯定要问:“小王道长是怎么计划的呢?” 王道一自然对他和盘托出:“我确实有个风险极大的法子。”她顿了顿,想想该怎么说,才道:“郭少侠,我先来问你,你觉得襄阳城能守得住吗?” 郭靖神色黯淡下来,过了片刻,方摇头直言道:“若是我来守,恐怕撑不过一月,若是像以前一样,有小王道长在后秘密出谋划策,大概能再守半年。” 王道一摊摊手,“那就是无论如何都守不住的意思了?” 郭靖忽然低头恨恨道:“襄阳城一破,整个宋国便唾手可得。哼!我倒不是怕那临安城里的狗皇帝被蒙古军赶下台去,可要几百万宋国子民被蒙古军屠戮,这我无论如何都不忍看到。是以,我才来请小王道长出山助我的,看还有没有什么其他御敌的法子。现下看来,莫不是小王道长早想出了其他法子?” 王道一点点头道:“你若想我助你守城,那我出不出去都一样,怎么折腾也都只有半年罢了。你就不想想,我这一年多在这无人打搅的山里待着是干什么?” 郭靖正想问,他看看书桌上堆放的书籍,说道:“小王道长,我方才就不解来着。你研究兵书也就罢了,为何还要精研纵横论?” 王道一平静道:“这就是我的那个险法子了,与其螳臂当车的去阻拦一个根本不可能阻拦的住的敌人,不如诛心为上,化敌为盟。” 郭靖简直要不相信自己的耳朵,脱口便质疑道:“蒙古军怎么可能和我们化敌为盟?” 王道一笑着摇摇头,慢慢道:“古往今来,两国邦交,只有永远的利益,没有永远的盟友,之前宋蒙两国结盟共击金国,如今反目成仇又成死敌,种种变化,为来为去,不过都是为一个‘利’字。只要能找到双方互利共生的共同利益所在,再大的战争也会化为和平。” 郭靖还是有些不信,皱眉道:“现在宋蒙两国哪有共同利益?就算有,这道理又该对谁讲才能起作用?怎么讲法?” “唉!你这几问可是问到点子上了!”王道一拍了拍扶手,又道:“蒙古军固然强大,不过也是一支军队罢了,是军队,就只是国家工具而已,真正能操控军队的人,才是关键。” “你是说忽必烈?”郭靖似乎恍然明白了什么。 “对!”王道一肯定了他的想法,又问:“郭少侠,依你之见,咱们宋国江山最后会鹿死谁手?” 第378章 郭靖踯躅了一阵,还是实话道:“虽说身为宋民,这样说未免不敬。但以今日之势来看,蒙古人早晚是要入主中原的了。” 王道一再点点头,说道:“这就是了,宋蒙两国的共同利益,悉皆生发于此点。” “怎么说?”郭靖还有些不解。 王道一道:“蒙宋两国的共同利益,表面上看似没有,不是你死就是我亡。但往深里想想,其实处处都是,只要能找到它们,框以游说之方,事情便成功了一半。现下你总知道我为何要研习纵横术了吧?” 纵横之术,就是能在两国邦交的时刻,敏锐的洞察到一些世人所未发觉的隐藏的利益取向,再加上纵横家高超的眼界和游说技巧,面陈王侯,申之以利害,从而达到改变邦国命运的目的。自古而今,凡举那些改变过国家命运的人,有合纵连横如苏秦、张仪者,搅弄天下风云如鬼谷、尉缭者,运筹帷幄如孙膑、吴起者,莫不有如此之能。 郭靖细细想了片刻,才道:“小王道长,你这法子果然够险!不过,若要成功,也不无可能。以我之见……”他抬眼看她,“普天之下,除非,你去说。” 王道一沉沉叹了口气,没有搭腔。天下命运系于一己之身,这番重担,就是圣人在世也不敢打包票能绝对办成,何况准备如此仓促的王道一? 过了一阵,郭靖宽慰道:“好在,有黄姑娘帮你。她是个绝顶智慧之人,你二人合力琢磨,把握会大些。” 王道一点头道:“我也这么想。” 两人聊的时辰久了,眼见夜色渐浓。郭靖忽然一拍扶手,朗声道:“小王道长,事已至此,也别无他法,你那法子,将来成便成,成了最好,兼济苍生;不成,也是咱们宋国子民原该经历的命数!无甚可悔!” 王道一想不到郭靖能说出这番话来,不禁有些讶异的看着他。 郭靖站起来,在地上踱了一圈,忽然想到了什么,又问:“小王道长,你这法子可还有个大大的漏洞在!” 王道一一惊,“什么?” 郭靖道:“忽必烈现在已贵为蒙古大汗,你就算想面见他,又怎么可能轻易见得到?” 原来他是在担心这个,王道一的神色缓和了,笑道:“你不用担心,这一点不是问题。我曾向成吉思汗献出自制的火丨药术时,就已向他讨过两个条件做交换。” “什么条件?” “第一个条件是叫他蒙古军自此以后凡是用我的火丨药攻取的城池,一律不许行屠城之事。” 郭靖若有所思,好半天才道:“怪不得这两年蒙古军基本不再有大肆屠城的事情发生了,原来这都是小王道长起的作用。”他有些激动的看向王道一,说道:“小王道长,你献火丨药之事,虽说加快了蒙古军统一漠北草原的进程、提早了他们侵扰我宋国的时限,但从另一方面来想,也是就此保住了漠北无数城池无辜百姓的性命啊!” 他又踱一圈,接着问:“那第二个条件呢?” 王道一道:“第二个条件,便是为了防备刚才你所担忧之事的。这事你就不用操心了,我到时自有办法。现在唯一想请郭少侠做的,就是尽量守住襄阳城,能拖一刻是一刻,好给我更多准备的时间。” 郭靖抱拳道:“郭靖一定誓死守卫襄阳!” 王道一也向他回礼行了一揖,“拜托了!” 二人直起身来,王道一又道:“若有危急情况,时刻写信来与我们商量。” “好!”郭靖往往窗外夜色,转头道:“我现在就回去。” 王道一有些诧异,“如此着急?不留一晚?” 郭靖摇摇头,人已迈步向外走去,边走边道:“襄阳离不得我,况且……内子也在城中。” 王道一了然,不再挽留,一直将郭靖送到山门前,两人方才告别。 进出桃源,必得经过一座白仞高的山门,这山门乃天然而成,从远处看来,宛如一座庞大的山峰,恢宏壮丽,飞鸟绝迹,坐落途中,将道路拦腰截断,走到近处,方能在山底见到一条仅可一人通过的隧道山洞,沿此隧道穿山而行,便可到达桃源之外。 如此鬼斧神工的宏伟山体,不能不令人望之而生发惊叹之感,郭靖走出山门,又回头好生观赏一阵,方快步离去。 王道一送走了郭靖,刚回到卧房内,本想轻手轻脚的过去,却忽然听到黄蓉声音传来:“他走了?” 王道一微微一惊,走到床边,黑暗中依稀只能看见黄蓉躺在床上的轮廓,有些担心道:“你怎么还没睡?身体不舒服?” 黄蓉摇了摇头,伸手将她拉到床沿坐下,笑道:“已经睡过一觉了,刚醒。” 王道一放下心来,开始弯腰脱鞋,还一面道:“那就接着睡。” 有月光从窗外斜照进来,正好洒在王道一弯身的背上,黄蓉伸手摸摸她的脊背,问道:“你们怎么说的?” “我都告诉他了。” “嗯。”黄蓉没再说话,黑夜中只听得王道一脱鞋的沙沙声,静了片刻,她又问:“那你……什么时候走?” 王道一刚好脱完两只鞋,直起腰来,转过身来抱住了她,黄蓉习惯性地往她身上蹭了蹭,一直蹭到脑袋枕到她臂弯里。 王道一笑了笑,慢慢说道:“我想……大概还有半年时间。”她隔着被子用另一只手去摸黄蓉的肚子,过了一阵,又道:“要是能能等到你生产过后就好了。” 第379章 黄蓉借着月光看到王道一抚在自己腹上的那只手,那么小心翼翼的样子,仿佛是在抚摸这世界上最珍贵的东西。黄蓉嘴角的笑容扩大,眼中荡漾起绵绵的柔波,有一种似乎名为母性光辉的东西笼罩在她周身,让她整个人都显得神圣起来。自从怀孕以来,黄蓉的身上常常会出现这种令人心醉的气质。看的王道一心头一动,不禁低头亲了亲她的额角。 说起这个孩子,她们二人还曾争论过一番的。按照王道一的想法,以如今的动乱的局势,加之黄蓉年纪还小,两种原因都使她不宜过早受孕,晚几年再谈此事才好。但黄蓉显然不是这样想的,在古代,女子十五六岁就出嫁生子的比比皆是,她都快二十岁了,怎么就不能生育呢?而对于局势,她的心思也和王道一有所不同,越是局势不稳,越是前途未卜,她就越是迫切的想有一个和王道一的孩子。黄蓉就是如此的性子,想做就做,既然未来难以估计,那就抓住当下把想实现的事情都实现了,免得日后留有遗憾。 于是在黄蓉软磨硬泡、“威逼利诱”之下,最终服软的还是王道一,才有了现在这副局面。 黄蓉静静的靠在王道一怀里,想着以前的事,忽然笑道:“爹爹曾在我刚出生的时候起过一卦的。” “卦象上说什么?” 黄蓉咯咯笑道:“你一定猜不到。他当时算出来的是,我命里会有两女一子。” 王道一的手僵了僵,“命里有两女一子”,那可不就是黄蓉原先的命数吗。 黄蓉接着道:“后来等我长到十五岁,及笄那年,爹爹又起了一卦,发现以前算的那挂大错特错,我应是命里只有一女的。” 王道一不知在想些什么,只顺着她问道:“哦?爹竟然还有失手算错的时候?” 黄蓉道:“哼,得亏爹爹也有失手算错的时候,现下生一个孩子都这么麻烦,这也不许干,那也不许干,若是再生两个,那我可有罪受了。” “呵!”王道一失笑,不理她话里那些带点埋怨的小情绪。 黄蓉抬眼看了看她,又道:“你可知爹爹为何当初执意不愿我跟你在一起?” “为何?”王道一也不理解黄药师起初对她的那些偏见哪里来的,总觉得除了她是女子这一点外,还有其他什么因由。 黄蓉伸手去摸她的脸,一边缓缓道:“爹爹说,你面相不凡,但是……”她有些说不下去。 “但是什么?” 黄蓉轻咬了下唇角,还是道:“但是,命途坎坷,有好几次性命攸关的大劫都在年轻的时候。” 她说的很含蓄,王道一却懂得了,黄药师这意思是说她年轻的时候坎坷多,有可能年纪轻轻就一不小心早夭了。 王道一不在意的笑笑,说道:“那我还真命大,以前那么多次都挺过来了。” 至于以后……以后再说! 黄蓉也被她逗笑,“你命不命大,我是不在意的。人活长活短,寿数长没什么了不起,关键是看那人生前做了什么事。” 王道一点点头道:“但咱爹却不乐意这样想。人一生最快活的日子就是趁年轻的时候,你若年轻的时候尽跟着我受苦受难了,那人生该多没意思。是个父亲都不会愿意把女儿交给这样一个人。” 黄蓉笑道:“那时他见我一心都在你身上,才想着把我赶紧嫁给欧阳克去,欧阳克是西毒侄儿,两家联姻,原也应该。没想到你又出来搅局,叫我嫁不成了。” 想到桃花岛上诸事,王道一也有些好笑,随后又好奇问道:“既然爹以前那么不待见我,最后为何还是同意了呢?” 被她这一问,黄蓉笑得有些羞涩,抬手圈住了她脖子,一双眼睛闪闪发亮,“还不是因为我喜欢你!执意要嫁!” 王道一心里怦然一跳,霎时就像是阳春三月的湖光山色。 两人再抱了一阵,王道一想起身脱掉外袍好上床睡觉,谁知黄蓉圈住了她就不放手了,还抬头去亲她的脖颈,又像个小猫似的伸出舌头舔了舔。王道一微微一笑,摸摸她脑袋,随她去了。 黄蓉一边亲一边去帮她脱外袍,王道一不想她费劲,索性自己来脱,谁料黄蓉一双手圈着她脖颈就是不放,叫她好不方便,只得哭笑不得的道:“蓉儿,你倒是先放开我啊。” 黄蓉不管,只搂着她不放,还在她脸上胡乱亲来亲去,一会儿亲她脸颊,一会儿亲她鼻子,一会儿又去亲她脖子,不得章法却又叫人避之不开。 王道一想她是小孩子玩闹脾气上来了,也就由纵容的由她去,自己则将就着半撑在床上,一面忍受黄蓉的“骚扰”,一面艰难的把外袍脱了放在床头。 正当王道一准备翻身侧躺在黄蓉身边时,黄蓉又突然抓住她一只手,摩挲着伸进自己的衣内,放在胸口处。 王道一的手猛地一颤,心也跟着一颤,瞬间反应过来了,这一下她要是再不明白黄蓉的意图,那她就是白结婚快两年的人了! 微微吸一口气,就闻到从黄蓉身上飘出来的气息,暖暖的、香香的,叫王道一更加心乱如麻又晕晕乎乎。黄蓉的声音也是甜甜的,轻轻的钻进她的耳朵里:“道一……” 王道一心头又是一颤,额上都有些冒汗,闭了闭眼,好半天才强自镇定住心绪,把手从黄蓉衣内抽出来,反握住她的手,稍微清了下有些发干的嗓子,垂着眸子,勉强道:“蓉儿,你现在有孕在身,咱们……不好这样的。” 第380章 话音一落,就听到黄蓉“噗嗤”一声笑开了,随后便咯咯咯咯的笑个不住。王道一讶异的抬眼去瞧,正好看见她那奸计得逞似的表情。 “你故意诱我!”恍然清醒过来,王道一睁大了眼睛,显得诧异非常。 黄蓉笑的更欢了,抬手捏了捏王道一红扑扑的脸蛋,笑道:“谁叫你今儿不许我下厨的!” 原来是还记着这份“仇”呢。王道一失笑,挨着她侧躺下来,“还不是怕你累着……” 她一躺下来,黄蓉就习惯性的钻到她怀里。王道一给两人盖好被子,继续絮絮叨叨的说着已经说过不知几百遍的话:“别看你现在没什么事,孕妇的身子毕竟和常人大大不同,上次我给你讲过什么来?有个人,平日身体也还好,怀了孕,有天仅仅了蹲一下,起来的时候起猛了,孩子就没了,自己身子伤的也很厉害。你不要以为我是在危言耸听的吓唬你,这事本就马虎不得的,你看看你,整天自己不在意,今天在草地上又没穿鞋是不是?还有啊……” 她这么苦口婆心的说着,刚开始听到黄蓉还时不时乖乖答应几声,到后来渐渐没了动静,低头一看,怀里的人竟不知什么时候已恬然入梦。 王道一无可奈何的笑笑,收住话头,悄悄给她掖好被角。自己躺在枕上,睁着眼睛,一时还睡不着,思绪飘散开来,脑中又想起了方才黄蓉说到的黄药师为她起的那两次卦。 对于那第一次的卦象,可能连黄药师本人也不得不承认是算错了的,但唯有王道一知道这个中道理:不,不是黄药师算错了,而是她王道一在这个世界的出现本就在潜移默化的影响着与她相关之人的命数。 王道一在心里默默思量着,黄蓉刚出生的时候,自己才三岁,那时的她对这个世界没有产生过任何影响,也从未介入过这个世界的任何事端里面去,因此黄蓉的命数还是那样。但是随着她年纪增长,她先拜王重阳为师、又随他学武、之后又被加诸了传承《九阴真经》的使命等等一系列事情的发生,她对这个世界的影响也越来越大,如蝴蝶效应一般,影响着还不曾见面的黄蓉以及其他众人的命运。所以在黄蓉十五岁时再起卦时,旧的命运早已改变,新的命运业已注定。只是那时一切还都未发生,她和她本人都不曾料到以后的事情和因缘。 思绪飘散开来,由她们二人的因缘巧合,王道一又想到了现下天下的局势,从将新式的火丨药术献给成吉思汗的那一天起,她就势必要与全天下的命运联系在一起了,或者说,从她出生开始,从她出现在这个世界开始,她就已经与这个世界的命运息息相关了,只是那时她还未曾知道这些罢了。 一杯水中有亿万个水分子组成,哪怕仅仅改变其中一个小分子,那这杯水也不再是以前的那杯水了。王道一,便好似这个大千世界中的那个发生改变了的小分子,虽渺小,却能够将整个世界的定义改写。 想到此处,她突然从心底里生发出几许乐观来,谁说匹夫之力不能扭转乾坤呢?谁说她的法子就是不切实际的呢?哪怕成功率极低,哪怕这办法是孤注一掷,但只要有一丝成功的可能,她就能在一定程度上对原本的历史走向产生一个微调的作用,这一点点微调的作用,对于历史的洪流来说也许微乎其微,但对于当世的大多数人民百姓,却是有着关乎自身生存还是死亡的重大区别。 王道一想着想着,困意便渐渐袭来,她转头去看怀里已经熟睡的人。黄蓉绵细均匀的呼吸声洒在耳畔,月光照耀下,斯人的脸庞娴静而美丽,王道一侧头看了好一阵子,又轻轻吻了吻她的脸颊,方闭上眼。 “未来会好吗?会好的吧……”陷入梦乡前,王道一如是想到。 作者有话要说: 答辩结束,一万三千字的更新送给大家 第143章 风雪载途 自郭靖回到襄阳城后,便与妻子穆念慈一道死守襄阳,誓不让蒙军踏入一步。常言道:“哀兵必胜,骄兵必败。”以郭靖之勇猛无畏加上王道一时时在其后出谋划策,向来无往不利的蒙古军竟在襄阳城外迟滞不前,久攻数月而不下。 其时两军攻守交战,仅半年之间,满山遍野都是断枪折矛、凝血积骨,想见战事之惨烈。暴躁的蒙军眼巴巴的望着这座城池,恨不得把它生生撕碎,但偏偏又没有法子。 忽必烈见战况胶着,不禁大伤脑筋,蒙古铁骑向来速战速决,还从未打过这般磨人的持久战,勒马眺望南方,面对那片富庶肥饶之地,忽必烈心中越发焦急。 这一日,他再次召集诸将议事:“襄阳城久攻不克,师老无功,岂不堕了我大蒙古的声威?诸将可有破敌良策?” 诸将帅见忽必烈愠怒现于脸上,人人战栗,均不敢出声,良久后,方有一将领大胆言道:“莫将有一法,可速速破敌。” 忽必烈眼光一亮,“禀来!” 那将领迟疑一下,还是从嘴里吐出两字:“火丨药。” 他此言一出,诸将脸上神色各异,忽必烈面上表情更是变幻莫测。 但凡蒙军高层的将领,大都知道种令蒙古军在漠北扬名立万的火丨药术的来历——是由一个宋人女子向先可汗进献来得来的。 正是因着这一层关系,忽必烈才迟迟不用火丨药来对付襄阳城,蒙古军有蒙古军的骄傲,自己蒙古军连攻半年都攻不下人家的城池,最后却不得不要用人家发明的东西才能攻下,这不是变相的说蒙古军不如宋人厉害了吗?这样的战争,就算赢了,忽必烈也不觉得光彩。因此对于忽必烈来说,对付别的国家,用火丨药术,可行;但要对付宋国,这火丨药术却是能不用就不用。 第381章 况且,一旦使用了火丨药,按照成吉思汗曾经许下的约定,他们就不能享受屠城的快意了。 蒙军的身上带着原始人的特性,他们喜欢征服,喜欢弱肉强食的杀戮活动,但同时他们也是守信的,一旦答允过的事情,他们绝不会去做,也绝不反悔,民族的骄傲性让他们不屑去出尔反尔。 如今半年过去,寒冬初至,襄阳城依然固若金汤,而蒙古军的后勤补给却越来越难以接洽,如果在隆冬到来之前还不能拿下这座城池,那忽必烈就不得不班师北归,等到来年春季回暖之时才能有条件再次南下攻宋。 可是他等不及那么久了。 他的眼光透过帐子看向南方,那是从他祖父起就令他们家族魂牵梦绕的地方,肥沃,富饶,文明,如今近在咫尺,唾手可得,他哪里还能退后? 忽必烈沉思良久,终于下了决断:“三日之内,给本汗炸了这座城!” 诸将齐声应道:“得令!” 于是,当郭靖的探兵刺探到蒙古军中正在连夜赶制一批新火丨药时,郭靖就知道蒙古军是想干什么了。 王道一研制的火丨药的威力郭靖是清楚的,连被称为“不破之城”的撒马尔罕都能给炸的门户洞开,那它一旦用在襄阳城上,襄阳城的城墙堡垒必定在顷刻间便被夷为平地。 这回襄阳城是彻底守不住了。郭靖没有犹豫,立即向王道一飞鸽传书一封,接下来他唯一能做的,就是等待。 信鸽的速度很快,当王道一接到这封信的时候,就在当晚深夜,其时她与黄蓉二人正在书房如火如荼的钻研策论,还都没睡。她取下信件,先将信自己默默看了一遍,一言不发,又递给黄蓉,黄蓉读过一遍,也没说话。 青灯古卷,长夜寂寂,两人在灯下你看我,我看你,就那么静静相视了半晌,谁都没言语。 王道一转眼看看天色,此时约莫二更天时分,离她们往常休息还要有一个时辰。 “啪嗒”一声,王道一轻轻合上了手里的书,终于先开了口,她平常那般笑了笑,说道:“今天就到这吧,咱们今晚早点睡。”说着又伸手抽去了黄蓉手里拿着的那本。 黄蓉的手抚上自己的小腹,静了片刻,点头应道:“好。” 其时黄蓉已身孕九月,肚子隆起成一个好看的弧度,眼看临盆之期将近,只是人还是那么清瘦,投在墙上的侧影,显得有些单薄。 王道一默默看了她一阵,心底响起一声无奈的叹息:“真想看你把孩子生下来再走啊,这样就要离开了,叫我怎么放心得下呢?” 可是,命运和时机从来都不是由人来规定的。郭靖的这封信,就代表着时局的最后期限,刻不容缓。 她终究是什么也没说,走过去点了一盏灯笼交在黄蓉手上,再将人从椅子上轻轻抱起,朝卧房走去。 冬天的夜晚很寒冷,看来明天又要下一场雪,王道一把黄蓉抱得很紧,灯笼散出昏黄的灯光拉长了两人前行的背影,仿佛在与周围的黑暗无声的对抗…… 第二日清晨,大雪满山。 王、黄二人还是天不亮就起身,没什么好准备的,王道一只吃过了早饭就抬脚出门,可谓是“轻装出行”,好似她此次并不是要赶去水深火热、生死难料的襄阳前线,而只是出门去买趟菜似的。 黄蓉和龙儿一起将她送到门口,天上渐渐飘起零星的雪花,王道一怕她两人着凉,便道:“你们早些回去吧,生病了可不好,我……” 她本想说“我去去就回”,可转念又刹住了话头。 因为她并不能保证。 王道一从不说不能保证的话。她期望自己能给黄蓉一句安心的承诺,但她给不了。 黄蓉只静静的看着她,也没说话,从昨晚看完那封信起,她就几乎没说过几句话,这在黄蓉身上是很罕见的事情。 龙儿的目光懵懂的在她们两个杵在雪地上互相对望的人身上流连,一会儿看看这个,一会儿看看那个。她还太小,还不懂得什么叫生离死别,她只能感觉到,有莫名的哀伤萦绕周围,这氛围竟比深山里的隆冬更叫人难挨,叫她幼小的的心灵也跟着震颤起来。 趁着伤感的气氛还没到不可收拾的地步,黄蓉先笑着开口道:“你别净想些有的没的分了心,现在是国事为重。” 王道一看她片刻,慢慢点点头,重复道:“对,国事为重。”深吸一口气,又道:“我去了,你还有什么话没有?” 黄蓉刚欲摇头,却又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拉住她手放在自己隆起的腹部上,轻声道:“给孩子取个名再走吧。” 王道一愣了愣,笑道:“这么匆忙,哪能想出好名字来,还是生出来再取吧,你取。” “不,就要你现在想一个。”黄蓉很执拗。 王道一低头默默看着她的肚子,一时间有些词穷,她觉得这世界上再美好的字也配不上这个肚子里的孩子,沉默了一会儿,她抬头笑道:“这样吧,咱们一人起一半儿。” 黄蓉奇道:“怎么一人起一半儿?” 王道一笑笑,道:“既然是名字,那就得有名有姓,我取姓,你取名,好不好?”还不待黄蓉说话,她又快速接着道:“我说,这孩子须姓‘黄’,至于名,你慢慢想。”说完,转身而去,不给别人再发言的余地,眨眼间便走出数丈。 黄蓉怔在原地,看着王道一离去的背影,顿觉哭笑不得。 第382章 离别还是不要弄的太伤感的好,王道一不想把离别弄的太伤感。伤感的离别,除了把自己和自己所在乎的人惹得很伤心以外,什么作用也不起,该离开还是要离开。 她走在雪地上,纷纷扬扬的雪花落在肩头,她的步子很稳,也很快。 曾经,她很为这个孩子忧心,担心那个小生命万一哪一天就失去了她的一个母亲了怎么办。她自己本就是个生死难料的人,又有什么资格有一个孩子? 但是现在,她完全不那么想了,她甚至庆幸这个孩子的存在,不为别的,只因为黄蓉。 若是没有这个孩子,她又没能回来,那她的蓉儿该多么难过。难过,却又不能干脆的随她而去,因为还有黄药师。人活一世,不是只有些情情爱爱的事情,人还有父母,还有责任,这些都同等重要。黄药师还活在这世上,所以黄蓉就算再痛心也不能去殉情,那么她就只能在痛心的思念中过完这一生了,这种过法,比一死了之更痛苦。王道一一想到那种情形,心里也跟着煎熬。 但是现在却完全不同了,因为她们有一个共同的孩子,这是她们情感的结晶。有了这个孩子的存在,就算王道一没能回来,黄蓉的心便不会那么煎熬,哪怕起初会很难熬,可随着时间的流逝,也会转化成别的,因为一看到这个孩子,她就能从她身上寻出王道一的影子来,把她抚养长大,更会让她体会到为人母亲的欣慰,凭着这两点,黄蓉就能更坚强、更乐观的活着,而不是一味沉浸在思念爱人的痛苦中。 所以王道一无比庆幸。 她往前走,黄蓉就一直盯着她的背影看,这时,龙儿却说话了,她仰头看着黄蓉,问了个不解的问题:“师娘,为什么孩子要姓黄,不姓王?” 黄蓉眼睛一瞬不瞬的盯着远方渐行渐远的背影,轻轻叹了口气,这世上,也只有她能想明白为什么王道一特意提出要让这个孩子姓黄了。 因为“王”并不是王道一真正的姓氏,她真正的姓氏早就丢了,没有人知道她到底姓什么。这个“王”姓,是她的师父在收她做徒弟的时候赐给她的姓,是继承了她的先师王重阳的姓。这个姓,不代表血缘,而是代表着她接受了王重阳学问的传承,成为了王重阳门下的弟子,这个姓有着浓厚的道统意义。所以从血亲的方面来考虑,王道一认为她们的孩子姓黄更合适。 黄蓉刚欲开口解释给她听,忽觉腹中一阵钻心的绞痛,有什么东西在腹内猛地一坠,疼的她一下跌倒在地,眼前也陷入一片昏暗,昏暗中,她只能看见远处的那抹背影已在大雪纷飞中模糊成了一个黑点。 虽然没有经验,但她清楚的判断出,要生了。 事发突然,龙儿简直吓呆了,她从未见过师娘这样跌倒过,她看见有蜿蜒的鲜红的血从师娘跌倒的地方蔓延出来,染红了旁边的白雪。她第一反应就是拔腿朝那抹渐行渐远的背影飞奔过去,这是幼小的她在这种紧急情况下唯一能想出的法子——把师父叫回来。 以她的速度,应该还能追上。 谁知黄蓉却一把拽住了她,她回过头,看见师娘的脸色苍白如纸,在冰冷的雪地上发抖,她听见她气若游丝的说道:“龙儿,别去……” “师娘!”龙儿的声音也发抖了,甚至都带着点哭腔,她不知所措极了,她不知道为什么师娘不让她去叫师父回来,明明可以的。 黄蓉整个人都疼的浑身颤抖,连说话也没有力气了,但她却紧紧的拽住龙儿,她不能让她去叫道一回来,她用她最后的力气说道:“后院……”话还没说完,她就疼的昏迷了过去。 她只来得及说了两个字,但龙儿却已听懂了,她知道后院里住着好几个婆婆和大夫,那是早在几个月前师父从外面接进来的,据师父说,他们是她能找到的最好的接生婆和名医。 龙儿才刚刚五岁,对生孩子的事情还不能完全理解,但她此刻只明确的知道师娘是让她去叫那后院的几个人,于是她飞奔而去,没有一刻犹豫彷徨,她的表现远超出一个五岁的孩子该有的镇静,也没有慌不择路,她的心情是急切的,但脑袋却清晰的知道自己应做什么。 若是换成其他五岁的孩子,遇到如此情景,早吓得坐地大哭了吧。 很快,接生婆们和大夫们就急忙赶来,他们都很有经验,抬起人就往屋里送,接生婆边跑边朝不省人事的黄蓉喊话,还一面去按她的人中,想叫她醒来。一旁的大夫早就瞄好了穴位,就要施针。 “黄姑娘,醒醒,醒醒……” “取老夫的针囊来!” “张大夫,劳驾你给开点助产补气的药!” “快烧水!” “驾火了没有,产房里进不得风!” “羊水,羊水已经破了!” 人们有序的忙碌着,紧张中又带着种“久经沙场”的沉着。黄蓉的情形不容乐观,但也并没有糟糕到叫他们收拾不过来。王道一找来的这些人,果然都是经验老道的名手。 雪越下越大,鹅毛般的铺洒在大地上,将原先的一滩血迹逐渐层层掩埋。 王道一此时已走出了那道天然而成的险峻陡峭的山门,百仞高的山门直插云霄。 大雪落满了她的肩头,也落在她眉毛上,她一直向前走着,于身后诸事一无所知。 她更不知道的是,就在不久的将来,这道奇特伟岸的山门将被那新的统治者以她的名字来命名,恢宏的朱砂大字将永远镌刻在它的顶端,无论经过多少代风霜雨雪,始终屹立不倒,传承千年…… 第383章 第144章 黑云压城 王道一的脚程很快,仅仅一上午就赶到了已经危如累卵的襄阳城。 她远远看见在城墙之下堆叠炸丨药的蒙古军士,脚步微微顿了顿。炸丨药已经将城池围得水泄不通,只要一个引爆,襄阳城的城墙便会被夷为平地,城中的百姓便会毫无保护的暴露在蒙军面前。 看着昔日自己发明出来的火丨药现在将被用于侵略自己的国家,王道一在想什么呢? 谁也不知道她在想什么,谁也猜不出她现在的心情。 但若你此时就在她身边,你一定可以感受得到她那克制不住的浑身颤抖。 她先走到襄阳城下,向守城将士喊话,守城将士听王道一通报姓名后,大喜过望,立马叫人垂下吊绳竹篮拉她上来。此时正值两军交战之时,城门吊桥都不可轻易开启,故只有采用这种方式将她拉进城去。 王道一进到城内,便被眼前景象震惊,只见满城之中,灾民泛滥,饿死百姓不计其数,守城官兵也个个面黄肌瘦,显见是已断粮数日。 官兵将她直引到郭靖大营中,二人时隔半年再次相见,都是百感交集。 郭靖也不废话,指着桌上地图,就对她道:“小王道长你看,现下襄阳城城破就在眼前,蒙古军已将整个城池团团围住,我军退无可退,如若襄阳一破,蒙军便能直插丨我宋国腹地,顺势攻下湖、湘二州,不出三日,临安都城不保,都城一旦失手,即为国亡。” 他抬起头头来,又道:“小王道长,当今之势,宋国是必然不能长存的了,但那蒙军所过之地,向来习惯烧杀抢掠,如今他们要用火丨药对付襄阳,据你之前约定,他们大概不会屠杀襄阳城内百姓,但往后其他地方的宋民,岂不要经历浩劫?” 王道一掂量目下形势,这时方开口道:“我此次就是为这件事而来,之前也和你说过,你只须守住襄阳,我即刻去蒙古军帐中。” 两军对垒,蒙古军十万铁骑,王道一一个女子只身前去,能活着回来的可能性微乎其微,但当此国破家亡之时,个人安危又算得了什么?因此郭靖听她这般说,也只长长叹了口气。 王道一又道:“我现在进城,一来是为和你通气,二来是想问问你,无论我去后结果如何,你有什么打算?” 郭靖听了这话,有些欲言又止,最终道:“还能有什么打算,自然是城在人在,城亡人亡!”也不知为何,说这句话的时候,他却避开了王道一的视线。 王道一有些疑惑他的表现,但也并未多想,点点头,“那我走了。”转身欲行,却又被郭靖叫住。 “小王道长!” 王道一回过身来,看向他,神色平静。 郭靖看着她,忽而心生悲慨。 远在临安城中的皇公贵族此时或许还在宴饮作乐,而这个本可隐居避世的女子却要出山孤身一人赶赴敌军大营。 抱着一线渺茫的希望,用她那最后一丝智慧,为了身后千千万万的宋国百姓去送死。 宋国哪个女子能活成她这样? 郭靖望了她片刻,苦笑道:“小王道长,我有时真的怀疑你根本就不是这世间中人。” 王道一愣了愣,也笑了,“或许……你猜对了吧。” 郭靖以为她只是随口说笑,叹了口气,又问:“若此番一去不回?……” 他说不下去了。 吹进营帐的雪花冰冷刺骨,王道一眸光晃了晃,而后决然道:“便一去不回吧!” 转身而去,倏然不见。 将官慢慢缒下吊绳竹篮,送她出城,王道一一出城,直奔向三十里外的蒙古营帐。 黑压压的军帐渐渐出现在视野中,密密麻麻连成一片,于大雪中若隐若现。 三十里不算短,她还可以最后调整一下心态。王道一走着走着,脑中忽然浮起了先师王重阳的身影,还有他很久之前时常对她的那些教导: “道一,武,一人敌,不足学,你要学万人敌。” 师父叫她学万人敌,如今,她是真的要一人敌万人了。 在这一刻,她终于有些明白了王重阳对她寄予的是怎样的厚望,王重阳传给她的不仅是武功,更是一份以天下为己任的责任。 可是这份责任实在太重了。 都说天下兴亡,匹夫有责,但当真正大敌当前的时候,又有几个人敢站出来担这份责?又有几个人敢说自己担得起这份责? 王道一不敢说,她只能说,尽力而为。 王重阳的理想是驱除鞑虏,恢复宋氏河山,为此,他拼命奔波了一辈子,放弃了锦衣玉食的富贵生活,放弃了与林朝英的爱情。他建立全真教,赢下《九阴真经》,都旨在统一江湖,而统一江湖,更是为了万众一心,抗击金国。 王重阳不论看起来多么仙风道韵,他骨子里始终都深深烙印着“忠君保宋”的念头,为此,他赌上了所有,包括他的徒弟。 他想要让王道一继承全真教的掌教之位,为的就是想叫王道一继续他的事业。 但王道一不是王重阳。 哪怕他细心教养了她十几年,哪怕她再尊敬他,王道一都成不了王重阳。 他们的根本观念就是不同的。王重阳要忠君、保宋,而王道一却要干脆的弃君、舍宋,一个国号而已,她不执着。 在王重阳的价值观里,天下大事排第一,自己在乎的人排第二,自己则排第三。所以如果叫他选,为了自己最疼爱的徒弟,他会愿意牺牲自己的性命,但若是为了江湖太平一统,他又宁可将自己最疼爱的徒弟一把推上风口浪尖。 第384章 这便是王重阳。赌上一切的王重阳。 时至今日,王道一方才彻底的了解了自己的师父,了解了这么多年王重阳对她的那些教导目的何在。 “但是师父啊,弟子要走一条与您不同的路了。”她喃喃的自语着,似是在给师父的在天之灵交出她最后的成长答卷,无论这份答卷师父看了是否满意;又像是在向天空祷告尽快结束这场残酷的战争,还苍生一个新的太平。 她继续向前走,走进蒙军大营,像进自己家一样畅通无阻,没有人敢拦她,并不是因为她动了武,而是因为她手里拿出的一个东西。 军士慌慌张张的跑来向金帐中的忽必烈报告,那表情就像是今天太阳从西边升出来一般的惊讶。 “大汗,有个女子,要求见大汗!” 忽必烈此时正用心研究着面前的一副军事地形图,听见这话,方转回身来,见到军士那表情,略有些奇怪,问道:“什么女子?” 军士答道:“一个宋人女子。” “不见!”忽必烈又准备转过身去,一个宋人女子,也值得他来接见? 军士忽然变得更加紧张起来,磕磕巴巴道:“大汗,这人,不能不见,她……她……她手里有……有……” “哦?”忽必烈斜睨着他,当今天下还有他忽必烈不得不见之人? 军士见到忽必烈颇为不快的神情,赶紧低下头,咬牙道:“她有成吉思汗圣旨金牌!” 听到这句话,忽必烈一双虎眼猛地睁大了,似乎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又问一遍,还是不敢相信,他此时的表情,也跟那军士方才闯进帐来时一样,就好像是见到了太阳从西边升出来一般。 成吉思汗圣旨金牌,也叫成吉思汗金帖,顾名思义,这是蒙古军心目中最至高无上的“圣旨”。它最初是成吉思汗发明出来用于调兵和传达圣旨的一种金牌,一道金牌代表一道御令,用完即毁。此金牌唯有成吉思汗本人能够亲自发出,金牌一出,那便是整个蒙古帝国不可撼动的最高指令,只许执行,不容反驳! 也正是因为这种金牌的至高无上性,因此,它从来都是由成吉思汗本人发出,从未被赐予别人过,因为一旦有谁得到了一块这样的金牌,就几乎是等同于那人拥有了一次行使蒙古帝国最高权力的机会。 自从成吉思汗去世以后,这种传奇性的金牌便再也没有被使用过,即使是之后继承了他汗位的儿孙,出于对祖先的敬畏,也都不敢再发出这道象征着成吉思汗意志的金牌。 成吉思汗是蒙古民族的信仰,他的专属金牌,除他以外,没有第二个人用过。 而如今,这种金牌竟然会出现在一个宋人女子的手里,这让忽必烈怎能不惊讶,这让蒙古军怎能不惊讶。 王道一就托着这样一块金牌进了忽必烈的金帐。 当忽必烈认清了来人之后,又是一怔,他忽然明白了王道一手中的这块金牌是哪里来的了,必然是两年前在蒙古大漠的那次金帐密谈。 怪不得,怪不得祖父当时一言不发,怪不得他不惜手刃了贴身翻译官也不叫任何人知晓那次金帐密谈的内容。 忽必烈现在是彻底明白过来了。 国之重器,不能轻易假于人手。像这样一块具有强大效用的金牌,在当时,成吉思汗是不能叫任何人知道它曾被赐予别人,否则会酿成大祸。 忽必烈上前亲手验证了那块金牌的真伪,成吉思汗金帖有严格的制式要求,为圆角长方形片状,一端有圆穿,长七寸,宽三寸,重八两,通体由纯金铸成,边缘以繁复的特殊手法雕着精细的花纹,金牌正反两面各以精工刻有两行巴思巴文字,意为“成吉思汗的圣谕不可侵犯,违者死!” 确定真伪之后,忽必烈与那兵士同时朝金牌跪倒,匍匐在地,口中颂念道:“成吉思汗圣谕在上,成吉思汗的子民无有不遵。” 随后,他从王道一手中接过那块金牌,双手高举,慢慢放在金帐中央的架子上,再回到自己的金座处坐定。 作者有话要说: 一更 成吉思汗金牌,历史上真的有这种东西,现存内蒙古博物馆,大家没事可以去参观参观。 不过这里为了小说情节,我夸大了它的作用,大家姑且一看便好 第145章 可汗金牌 忽必烈直直瞪着王道一,王道一站在原地由他打量,不言不语。 从方才踏入这个帐子算起,她的游说其实就已经开始了。 这是她与黄蓉琢磨过整整两年的一场游说,是决定宋国命运的一场外交活动,她们曾为这一次行动排演过无数次。 她们研究忽必烈的为人,她们反复掂量手中的筹码,她们权衡天下的利弊得失,她们精心算计过要以怎样的方式才能让这场游说取得最好的效果。 甚至在游说中,何时该说话,何时当沉默,声音何时激昂,何时低沉,语速何时该快,何时当慢,何时笑,笑到几分,何时停顿,停顿多久,每一个眼神,每一种表情,每一个回合的应对,她们都研究的细致入微,直至她们认为每一个细节都无可挑剔为止。 然而即便是如此的准备,她们也不敢保证这次外交的成功,因为她们手里的筹码实在太少,宋国的筹码实在太少。 半晌后,忽必烈终于先忍不住开口道:“道一先生好久不见。” 第385章 王道一笑笑:“的确很久不见。” 忽必烈又打量她一眼,问道:“听闻先生是中原最出色的剑客?” 王道一道:“大家好像是这么说的。” 忽必烈道:“是剑客,为何只身而来,却不带剑?” 王道一道:“我已无需用剑。” 忽必烈道:“哦?” 王道一道:“无剑胜于有剑,故无须特意执剑。” 正如独孤求败第三柄木剑下所言,“不滞于物,草木竹石均可为剑,渐进无剑胜有剑之境。”王道一现在已然达到了这种“无剑胜有剑”的境界,那柄玄铁重剑,早已不用了。 忽必烈却不知其中道理,问道:“无剑怎能胜于有剑?” 王道一笑道:“岂不闻,一人之辩,胜于九鼎之宝;三寸之舌,强于百万雄师,无剑自然也可胜于有剑。” 忽必烈听出她话中隐意,面容一肃,盯她半晌,咬牙道:“道一先生到底所谓何事而来?你拿祖父的金牌,又有什么要求?” 听到这两句疾问,王道一笑了。当然,她只是在心里笑,面上仍是一派平和的模样。 这是她和黄蓉设计好的开场白。见到金牌,忽必烈必然惊心,然而,出于他帝王的尊严,他越是心中惊疑不定,越是会首先表现的刻意不去提它。 他不提,王道一也不提,随便他问什么,都吊着他。王道一越是不提,忽必烈越是心急,以忽必烈的性子,不出三问,他必然先按捺不住。 事实证明,果然如此。 一个成功的纵横家,无疑也应该是一位出色的心理学家。黄蓉和王道一是何等人物,她们对忽必烈的研究是如此透彻。这两年中,她们要求郭靖将能够搜集和探听到的所有信息都告知她们,目的就是通过他的行为来研究他这个人。 在外交活动中,有个规律:先沉不住气的那个一般会是输人一着的那一方。 所以她绝对不能先急,她本来就处在弱势,在这场游说中若她一开始就先输人一着,由他人主导了去,那这次外交活动的成功率就更加大大降低了。 忽必烈发问后,王道一没有直接回答,而是道:“在下想要先给大汗讲一个故事。” 忽必烈现在对她的心理防线太高了,如若马上说出要求,定然捞不到多少利益,所以王道一兜了个圈子,先让他松懈下来再说。 忽必烈皱眉道:“什么故事。” 王道一道:“大汗精通汉学,必然知道中原曾有一个王朝叫唐吧?” 忽必烈道:“知道。” 王道一道:“那大汗觉得这个朝代如何?” 忽必烈略微思索,说道:“本汗认为,那是你们中原大地上出现过的最伟大的帝国,比现在的宋国不知强上多少倍。” 文则宋明,武则汉唐。这是现代人对中国历史的一般共识。忽必烈马上英雄,自然更推崇强盛的唐朝。 王道一点点头,顺着他的话问道:“大汗为何如此认为?” 忽必烈道:“唐朝兵强马壮,幅员辽阔,难道还算不得你们中原最伟大的王朝?” 王道一笑道:“在下也以为唐朝鼎盛,但原因可能与大汗所看不同,唐朝之盛,不止在此。” 忽必烈眯眯眼,道:“道一先生有何高见?” 王道一道:“大唐的疆土东至日本海,西达咸海,南抵越南,北越漠北草原,东西九千五百一十一里,南北一万六千九百一十八里,确实称得上幅员辽阔。大唐是当时全天下最富有的国家,文治武功都取得了很高的成就,在那时,来自各国的使节都渴望与大唐交往,这也确实称得起兵强马壮四字。如此繁华盛世的唐代,恐怕再过千年,也会被后人铭记。……但大汗有没有想过,一个王朝之所以能够如此鼎盛,究其根本原因,靠的是什么?” 忽必烈没有说话,但王道一从他的眼神中感受得到,他在听。 也许是她此时太过全神贯注于忽必烈了,以至于方才那在帐中的军士什么时候退下都毫无察觉。 于是王道一接着道:“自汉帝国开通丝绸之路以来,生活在西域以及龟兹一带的众多民族就不断来到我中原,这些人被汉人笼统地称为胡人。在几百年前的大唐,在它的都城长安,由于贸易和文化的交流,胡人随处可见。” 她仿佛不经意的看了忽必烈一眼,方继续讲道:“唐史记载,那时的盛况,如今我们宋人绝对想象不到,胡人可以戴着汉人的帽子,在国子监中吟诗作对,汉人也时常穿着胡人的衣衫,在酒肆里跳起胡旋舞。包括一万户突厥人在内,长安城中常住的胡人就有近十万之多!擅长经商的粟特人主宰着西市的贸易;龟兹的舞女在歌坊最受欢迎;于阗人以绘画而赫赫有名,结交汉人中的文人骚客;高昌的乐人经常被皇室选中,前往宫廷演奏……” 王道一的声音渐渐激昂,感染的忽必烈都不禁听出了神,他虽学习汉学,但对王道一口中所讲前朝细节确实不曾关注过,听着她的讲述,他作为帝王的内心隐隐有莫名的骚动。 只听王道一口若悬河,侃侃而谈:“……不仅如此,大汗可能想不到,在那时,很多胡人甚至直接为皇室服务。连大明宫中负责保护皇城安全的皇家卫队里就有不少胡人,甚至连皇家卫队的队长也是胡人出身……” 说着说着,王道一抬眼盯向忽必烈,停了一瞬,又道:“……政治上不分疆界,张开怀抱;经济上不分族别,公平竞争;族别上不分胡汉,皆为臣民。胡人几乎融进了唐人生活的各个方面。那时,与大唐交往的国家和种族,达到了两百多个。光东瀛遣唐使就曾到达长安十五次之多,东罗马帝国也先后七次遣使至长安,阿拉伯帝国更是一度三十六次派出使节。来自世界各地的种族人民在长安和睦相处,各种宗教信仰在长安并存,共同缔造出一个前所未有的盛世大唐!” 第386章 随着王道一逐渐深入的语调言谈,忽必烈不知想到了什么,眼中竟放出些许光来。 那是一个野心勃勃的帝王才能放出的光。连他自己都意识不到。 王道一一瞬不瞬的默默观察他的神情,直到此时,又继续说道:“大唐帝国的皇帝们,大度豁达,自信包容,大汗可能也想不到,大唐的前三位皇帝,其母系血统都是胡人,其中唐高宗李治更是充满了胡气,他的汉族血统只占四分之一。” 忽必烈愣了愣,不由出声道:“什么?那这么说来……李治岂非就算不得汉人了?” 王道一微微一笑,说道:“大汗,请您细想,是不是汉人,怎能就因其血统而决定呢?请大汗再想,如果真能缔造出一个这样的空前盛世,那么其统治者是什么血统,又有什么关系呢?” 忽必烈沉默下来,压下心中的萌动,眸光直直射向王道一,沉声道:“你究竟想说什么?” 王道一看着他,笑道:“汉民族的血液里大量搀进胡人的剽悍精神,而胡人的灵魂中也铭刻着汉民族的文化烙印。海纳百川,有容乃大,开放包容,大气磅礴。各民族、各宗教在大唐和谐相处,对中华和夷狄“爱之如一”,这才是大唐帝国能够被后人永世铭记的最根本原因。” 看着忽必烈的表情,王道一的语气渐渐缓下来,“而在当时的罗马,人们正因宗教和种族偏见而互相攻伐。当异族徒互相杀戮的鲜血染红罗马大地的时候,远在中原的大唐却不分族别,不分贵贱,胸怀天下,包容四方。……在下想,或许,在中原文明史上,只有大唐帝国,曾经达到过这样的精神境界。” 忽必烈听到此处,垂眸不语,不知在思量些什么。 王道一由他沉思片刻,面上的神情放松,但心中却时时绷着一根弦。铺垫了这么多,她知道接下来她要说的话正是关键,一刻都松懈不得。 然而就在此时,帐外忽然闯进一人,正是方才那个不知何时退出去的军士,只见他直直奔近帐来,手中正拿着一封信,利落的单膝跪地,将信双手举过头顶,呈给忽必烈。 忽必烈似是早知他会来,朝王道一瞥了一眼,方慢悠悠的接过信来。 他那一瞥,让王道一心里一颤,陡然升起一丝不安。 似乎发生了什么超出她预料的事情? 只见忽必烈抬眼朝她一笑,这一笑更是叫她心中警铃大作,一个帝王在这种情况下的微笑,绝不会是善意的。 忽必烈道:“道一先生方才的故事讲的很好,本汗很爱听,我们可以继续聊下去,不过在此之前,还请你先看一样东西。”说着将手中信放于面前的虎皮大案上,慢慢推了过去。 王道一走近案前,垂眸看去,案上正躺着一封薄薄的信封,信封上书“道一亲启”四个大字,字迹有些凌乱飘忽。 甫一看清,王道一瞬间凝在原地,这字迹……竟是黄蓉的! 作者有话要说: 二更 第146章 新生出世 王道一凝在原地,过了好一会儿,她方轻轻扶了扶袖子以掩饰自己的僵硬,脑中却早已变得兵荒马乱。 为什么蓉儿的书信会出现在这里?难道是方才的那个军士?他趁我与忽必烈说话的时候去了桃源? 蒙军怎么知道桃源所在的?! 看这字迹飘浮无力,定是蓉儿在身体极度虚弱的情况下写的,她为什么会身体虚弱,难道是和蒙军发生了冲突?她现在即将临盆,怎能和蒙军相斗? 至于这封信,是蒙军逼她写的吗? 蒙军对蓉儿做了什么? …… 这封信来的太突然,彻底搅乱她的思维,无数的疑问在脑中盘旋。 但她此刻一定不可以乱,她要是乱了,一切都完了! 她没有伸手去拿那信,又过了片刻,抬头看向忽必烈,眼中仍是一派波澜不惊,“大汗这是何意?” 忽必烈见她并不急于拆信,依然一副从从容容的样子,倒有些诧异。 他又哪里知道,王道一此刻神经已是极度紧绷,她不碰那信,是因她根本不敢去拿,她害怕信里的内容会叫她表面的镇定再也伪装不下去。 忽必烈朝金帐中央的金牌瞟了一眼,笑道:“也没什么别的意思,只是本汗向来不喜身处被动。” 自从王道一拿着成吉思汗金牌进帐来的时候,忽必烈就身处被动,因为无论王道一提出那一个要求是什么,他都必须无条件接受,这让一向重权在握的他非常不安。因此他也必须要拿出什么东西来威胁王道一才是。 各有钳制对方的把柄在手,才能叫他安心谈下去。 于是就在他二人刚开始说话的时候,那军士就见忽必烈的手指微微动了动,那是一道暗令,王道一自然不知,军士却心领神会,退出营帐,率领一队快骑,直奔王道一之前隐居的桃源而去。 至于蒙军怎会知晓桃源所在,那还要追溯到半年前郭靖连夜赶赴桃源的那一次,那时忽必烈命令密探严密监视郭靖的一举一动,郭靖去过桃源,蒙军自然也就知道王道一与黄蓉的住处了,只不过那时她们还没有什么动静,于是忽必烈也并未针对她们,而如今王道一拿着金牌只身前来,忽必烈就有必要整出些阴谋来了。 且说那军士领命而去,一列快骑便飞速发往桃源,蒙古最优等的战马果然迅捷,不到一个时辰,已从襄阳驰到桃源门口,一列蒙军从那仅可一人通行的险峻山口鱼贯而入,再行片刻,便浩浩荡荡的踏进院门前,所过之处,一片狼藉。 第387章 埋在厚雪之下的茶树枝被马蹄翻踩踏断,一时间,人声呼喝,战马嘶鸣而至,原本幽静整洁的山谷瞬间充满了金戈铁马的死亡气息。 彪悍的战马毫不留情的踏碎了小院栅栏,那军士率领蒙军,一骑当先,直奔到房屋门口,正在这时,那屋中突然走出来一个白衣小女孩,站在廊前的石阶上,挡住了他的去路。 战马前冲的惯性还在,眼看下一瞬扬起的马蹄就要踏到小女孩的身上。 鬼使神差的,就在见到这女孩的一瞬间,那军士竟不由自主猛地一勒缰绳,生生扼住了战马的冲力。战马受此一勒,马头和前腿便猛地同时朝天高高扬起,整个马身都立了起来,发出一声长长的嘶鸣。 电光火石间,那军士趁马蹄未落,赶紧将缰绳往一边又是一拽,马头改变方向,又嘶鸣着落向旁边,落地之处,离那女孩仅咫尺之差。 军士惊魂未定,只差一点,只差一点,这眼前的小孩儿险些被踏死在他马下! 向来杀人不眨眼的蒙古兵竟也会为了差点误伤一个汉人小孩儿而心惊胆战,这连他自己都搞不清楚是为什么。 也对,见到这样一个孩子,但凡人性未泯之人都不忍心下杀手的。 只见这孩子一身白衣似雪,眸光清冷,她就像一个上苍遗落人间的小天使,仿佛生来就不染烟火。 那军士惊奇的看着这孩子,她静静的站在石阶上,寸步不让,更无丝毫胆怯,仿佛方才那一场惊心动魄都与她毫无关系一般。 军士回过神来,记得任务在身,翻身下马,就要往屋里冲去,一个孩子,量她也拦不住他。 然而还未及他迈出一步,忽又听到屋里隐约传来一阵撕心裂肺的叫声,那是唯有正在生产的女人才会发出的喊声。 军士的步子又顿住了。 之前人马声太吵,以至于他都没听见有人在屋里生孩子,此时稍稍安静下来一点,才能听得见。 根据这几月的情报推测,他不难猜出此时正在生产的女子就是黄蓉,大汗叫他来逼这个女子给王道一写一封劝退书,立刻带回去,因为这个名叫黄蓉的女子和那个王道一的关系非比寻常,若是让王道一见到这封信,必能起到敲山震虎的作用,让王道一心中有所顾及。 可是眼下,生产中的女人哪能写信? 听着耳边一声惨过一声的喊声,那军士没有再往里闯。 蒙古民族身上还留着许多原始游牧民族的特性,其中之一就是,他们对繁衍生殖存有一种近乎天性的敬畏感。 纷纷扬扬的大雪下,产房里凄厉的叫声愈发清晰的传出来,所有蒙古士兵都不约而同的噤了声,他们纷纷下马,伫立不动。 这样的声音,就是恶魔听见了也会心疼。许是那女子的喊叫声太过惨烈,像鞭子一样不断抽打在每个听到的人心上,有些年长一些的蒙古军情不自禁的就想起了自己远在漠北的妻儿。 他们想,他们的妻子也会在他们出征不在家的时候独自一人面临生产吗?原来一个生命的诞生,竟是如此的不容易吗?他们的孩子还好吗?他们已经有多久都没有回过家了啊! 时间一点一点难熬的流过,一众蒙古兵像雕塑一样站在雪地里,直到一个时辰后,突然之间,一声嘹亮的婴儿啼哭响起,仿佛划破了天空的阴霾,带给人新生的喜悦和希望。 随着一声声新生婴儿的啼哭声从屋内传出,那些雪地里的蒙古兵便又不约而同的松了一口气,连他们自己都搞不清楚自己为何会如此。 或许,他们只是太久都没有回家了吧。 在这样一个特殊的时刻,这个特殊的婴儿降世了! 又过了一阵,房门打开,从里走出一个约莫二十岁的年轻女子,她身上披一件宽大的斗篷,额角冷汗未干,面色苍白如纸,唯有那一双眼睛,华然生光,冷冷的扫视着他们。 那兵士见她出来,不禁惊得张大了嘴,他还从未见过一个刚生产完的女子能这般若无其事的走出来。 她到底是怎么站起来的! 黄蓉目光扫过院中,已大致明白现下处境,来的都是精兵强将。 她方才在生产的时候就已听到了外间的喧嚣,知道蒙古军到来,如此情景,定然是冲着她来,且必与王道一有关,她不出来是不行的。 于是她不顾旁人阻拦,仗着自身功力不弱,强自运功,硬是走了出来。 龙儿一见黄蓉出来,那双清冷的眼中终于泛起了温度,噔噔噔跑过去,“师娘!” 黄蓉见龙儿竟在外面,便道:“龙儿,快进屋去。” 龙儿抬头看她无恙,点点头,进了屋子。 其实黄蓉此刻哪里是无恙,她面上虽镇定,却是正在使出浑身功力才能维持住自己不立刻就倒下,甚至全凭一股毅力强撑至此。 黄蓉又向前走了一步,看着院中士兵,冷冷道:“蒙军还真是善于私闯民宅。” 这话说的一语双关,还暗指蒙古侵略宋国行径。那军士从惊讶中回过神来,听她这话,面上一僵,继而喝道:“你听着,大汗有令,命你速速修书一封,带回襄阳,若有不遵,格杀勿论!”话音一落,只听嗖嗖声响,数十名蒙古军同时抽出腰刀,弯刀树立,在白雪映照下发出森森寒光。 黄蓉却仿佛浑没看见似的,还笑道:“你们大汗叫我写,我就得乖乖写?写给谁,他吗?他放着襄阳城半年打不下来,却叫你们到山里来找我讨信?是想叫我给他出个破城的招儿,教他一教吗?可惜你们大汗人太坏,我不稀罕收他这个徒弟。” 第388章 她知蒙军既快马加鞭来找她要一封亲笔信,此时定不会马上杀她,有恃无恐,故而出言大胆。 蒙古军听她抖出蒙军攻不下襄阳的丑事,顿时满面铁青,怒道:“休得无礼!信不是写给我们大汗的,是写给道一先生的,别多废话,快写来!” 黄蓉心下一惊,思量一瞬,又问道:“为什么要给道一写信?写什么?你不告诉我写什么,我怎么写得出来?” 那军士脑筋也不大灵光,听她这么问,才想起来自己并未告知她信的内容,脸上挂不住,就喝道:“你就写,叫她莫要依仗着成吉思汗金牌,就提无理要求,胡作非为,否则,你们全家都活不成!” 黄蓉思索片刻,心想如若自己执意不写,以眼下情形,立刻就得没命,便抬头道:“要我写也可以,不过你先得回答我一个问题。” 军士皱眉道:“还有什么问题?” 黄蓉道:“你先告诉我,你们是怎么找到这儿来的。” 军士不知该不该告诉她,便道:“要写就写,哪那么多啰嗦!” 黄蓉笑道:“你要不告诉我,我就不写了,叫你回到你们大汗那里交不了差,砍你的头。” 军士明显犹豫起来,想了片刻,说道:“好!我就告诉你,你听过后,立即写信,莫要在耍别的花招。” 黄蓉道:“那是自然。” 于是军士便将半年前忽必烈密令跟踪郭靖一事道出,黄蓉这才点点头,军士所说正与她心中猜想相合。想想也是,这桃源如此隐秘,除了郭靖来的那一次外,实在想不出还有其他泄露消息的可能。 黄蓉听过,说道:“你们在这儿静静等着,不许伤人。我进去写信,若是吵了屋里的人,到时我一个心烦,写出来的东西不合你们大汗心意,你们还是得掉脑袋。” 黄蓉转身回屋。屋外一众蒙军,果然个个都不敢出声,生怕吵恼了这位姑娘,不给好好写信,到时受罚的还是他们。 黄蓉刚一踏进屋内,整个人便支持不住的摔倒下去,接生婆赶紧上来扶住,瞧着她面色,叹道:“姑娘你又是何苦来。” 黄蓉摇摇头,笑道:“请扶我去桌前坐。” 那接生婆惊道:“你这刚生产过后的身子,可不宜坐!” 黄蓉笑道:“我站都已经站了,坐会儿又算什么。” 接生婆见她执意,只得扶她过去。 铺开信纸,黄蓉便默默思量起来。 她当然知道忽必烈逼她写这封信的目的,无非就是要掣肘王道一,叫王道一顾及着家里的,不敢提什么狠要求。但他又哪里知晓,这一场谈话,是她们二人共同研究了两年的,她们既然如此计划了,那便是要抱着必死的心来与他谈的,哪能被轻易威胁? 可这封信也的确是至关重要的,因为她们都没有料到忽必烈早已知晓了她们的住处,因此这封信一旦摆在王道一面前,无论其内容写了什么,都必然会对王道一的内心产生巨大冲击。 所以她到底要写些什么,才能帮道一稳住心绪呢? 正思量间,一边的龙儿忽然道:“师娘,小师妹叫什么啊?” 黄蓉抬头去看,只见龙儿站在婴儿的小床边,正好奇的看着那刚出世的小婴儿。 黄蓉望向已经熟睡的婴儿,目光不由自主的便温柔下来,过了片刻,轻声说道:“这孩子的另一个母亲现下正在襄阳,生死难料,前途未卜,那么……我便给她以‘襄’字为名吧。” 说完这句,下笔疾书,倏尔写就,封好信封,深提一口真气,站起走出屋外,将信封给了那军士。 军士接过信,丝毫不敢耽搁,吆喝一声,蒙兵纷纷上马,隆隆一阵震耳的马蹄声过,众兵已飞驰离去。 待最后一骑彻底消失在视野中时,原本静立阶上的黄蓉身形忽然晃了两晃,随后,轰然倒下。 屋里有人叫着冲了出来。 人们再次忙乱起来。 雪还在下。 作者有话要说: 三更 襄儿终于生出来了 第147章 游说有方 金帐中,王道一仍在默默看着面前的那封信,她自然也不笨,细细思量片刻,就想出蒙军之所以能找到她们住处,疏漏大体就出在郭靖的那一次的连夜来访了。 忽必烈见她沉思不语,便道:“不拆信看看吗?也许看了,道一先生接下来要说的话就会再斟酌一点了。” 他这话中的威胁之意甚浓,似是在说:“你们的命都捏在本汗手中,你想利用金牌向本汗提要求也得掂量着点儿。” 王道一看来依然没什么太大反应,语气仍旧轻松,笑道:“既然大汗那么想要在下看,那在下就看看也无妨。” 她伸手拿起信封,慢条斯理的拆信,她的心中早就一片慌乱惶急,可是拆信的手却抖都不抖一下。 不能乱,不能乱…… 她在心里一遍遍告诫自己。 可是当展信一看的时候,她拿信的手还是微微颤了一下。 草黄的信纸,仍是漂浮无力的字体,只写了八个字: 母女平安,取名黄襄。 王道一的心头倏然涌上一股热意,眼眶也酸了。 原来她们的孩子已经出生了么?在她不在的这几个时辰里。 取名叫黄襄,黄襄,襄儿,襄儿……多么好听的名字。 王道一盯着这八个字看了许久许久。她当然知道黄蓉这样取名的用意,因为知道,所以给了她莫大的安慰,她让她知道,她不是一个人在这里,她们是同进同退的。 第389章 想到此处,王道一就笑了,笑容中仿佛蕴着温暖的力量。 忽必烈本来冷眼看她拆信读信,想要看她崩溃的神情,可王道一非但没有崩溃,反而最后笑了起来,忽必烈越看越觉不对。 “什么信要看这么久!”他站起身来走过去一把夺过信纸,打眼一看,顿时傻了,愣在原地,好半天反应不过来。 王道一微微一笑,看着他道:“大汗觉得如何?” 忽必烈又看了好几眼,才终于确定:自己这是被耍了! 他派最快的战马,最好的精兵,兴师动众的跑到那里去,没想到竟带回来这样一封信! 一封只是通知“母子平安”的信。 天底下也唯有黄蓉敢这么戏弄他这个天下最有权势的人了。 愕然之后便是滔天的羞怒,忽必烈觉得现在自己难堪极了,他将信纸揉成一团掷在地下,抽出马鞭,一鞭子就朝那军士狠狠抽去,喝道:“你们怎么办的事!” 仿佛只有这样才能掩饰自己的难堪。 那军士不知信中内容,尚不明所以,忽必烈紧接着又是一鞭子夹头劈来,大喝道:“滚!” 军士哪里还敢停留,立刻一溜烟撤出了帐外。 忽必烈这才转身看向王道一,咬牙道:“道一先生家里人都如此大胆吗?!” 面对蒙古大汗的盛怒,从前与成吉思汗周旋的经验告诉王道一,这种时候说什么都会加剧他的怒火,最好的应对方式是保持沉默。 于是王道一没有说话。 忽必烈瞪着她,又回到金座上坐下,直接问道:“先生不妨直说,你拿祖父的金牌来此,是要提什么要求?” 他终于还是忍不住先触及了这个话题,又道:“你是不是想要本汗退兵?” 王道一摇了摇头,笑道:“在下固然可以以金牌为令,命大汗即刻收兵,可这金牌的效用只有一次,蒙军这次退了,过不了多久,下次还会来。在下又何必多此一举,提这个蠢要求?” 忽必烈哼道:“你看的倒清楚。哼!照这么说,你是想令我蒙古军永远不再进犯宋国了?” 王道一苦笑道:“在下倒是想让蒙军再也不入宋土一步,可这是能够凭在下区区个人之力和一块圣旨金牌就能杜绝的事吗?若是一切事情都这么好办,那天下就永远没有纷争了。在下还没有傻到去提一个根本实现不了的要求。” 历史的洪流滚滚向前,没有人可以靠一己之力和一道至高无上的命令就能改变它的大方向。 若是什么事情都是王命管用,那当年秦始皇还要求自己的大秦帝国子子孙孙千秋万代的传下去呢,结果还不是三世而亡。 王道一若是提出叫蒙军再也不侵犯中原的要求,看在成吉思汗金牌的效用上,忽必烈固然会暂时答应,但以后的事情没这么简单了,随便钻个什么言辞上的空子就能再卷土重来。 所以,历史绝不是一个人、一道命令就可以决定的事情,一个人再厉害,也最多只能起到微调润色的作用。 王道一很清醒,她知道自己能力的上限在哪里,她此次而来,就是为了竭尽所能,够到这个上限。 于是她道:“大汗以为在下是来阻止蒙古军的吗?” 听她这两句话,忽必烈倒有些搞不清了,奇道:“那先生所为何来?” 王道一笑道:“在下是来为大汗出谋划策的。” 忽必烈越听越奇,追问:“为本汗出谋划策?出什么谋,划什么策?” 王道一道:“大汗攻下宋国,已是定局之事,在下为大汗考虑的是,当占领中原之后,大汗要如何治理这片土地呢?” 忽必烈微微一愣,这是他从未考虑过的问题,他从小到大跟随祖父一直在不停的征战,不停的占领更多的土地,他和他的祖父都从未考虑过,如若有一日真的打下了这片令他们渴望的富庶中原,要怎么治理呢? 他略微想了想,傲然道:“本汗既能打的下这片土地,自然就治的了这片土地,这有什么难?谁若不服管,统统杀掉。” 王道一听他此言,笑着摇摇头道:“马上能打天下,却未必能马上治天下。大汗一代草原雄主,恐怕对我中原百姓的秉性有所不知。” 忽必烈道:“怎的,你中原百姓有什么了不起?” 王道一道:“待大汗得了这天下,固然可以杀了那些不服大汗管教的宋民,可大汗有没有想过,这样的百姓千千万,就是杀的蒙古弯刀都卷了刃,又怎能杀得完?” 忽必烈没有说话,王道一所说的确是个问题,宋民人口基数庞大,不似草原民族部落,说灭族就能灭族。 王道一观察他神色,又道:“再者,在大汗眼中,我们汉人可能是懦弱的,胆小的,手无缚鸡之力的,是永远也无法与你们健壮勇猛的蒙古战士相比的。但是在下想提醒大汗一个事实,我们汉人虽身形不及蒙古武士强壮,甚至不及任何草原民族强壮,但我们汉人偏偏是自古而今存活时间最长久的民族。我们不论被外族侵略过多少次,但这片中原沃土偏偏从未被任何其他的人真正夺走过。大汗就没有想过这是为什么吗?” 此言一出,忽必烈睁大了眼睛,他紧紧盯着王道一,沉声问道:“为什么?” 王道一道:“因为我们的民族,有一种秉性。别人越是侵略我们,我们越是要反抗,别人越是要屠杀我们,我们越是宁死不屈,我们把这种刻进血液里的秉性叫做‘气节’,可能‘气节’这个词听来有点儿虚,但我们中华汉民族就是凭借这种精神和智慧,存活了几千年,从未被战胜过。” 第390章 忽必烈听后,若有所思片刻,但还冷冷道:“成吉思汗的子孙才是不可战胜的!现在,本汗的十万铁骑已扎在你们国门之下,你们没有任何反攻的可能!在绝对战力面前,任何所谓的气节精神都是无用的,你们都得灰飞烟灭!” 王道一察觉到他话里的愤怒和咆哮,但她并没有觉得这有什么不好,相反,忽必烈越是反应激烈,说明他越是在跟着王道一的思路走,于是她只不温不火的重复道:“是啊,在绝对战力面前,你们都得灰飞烟灭。” 她把这句话又原样还了回去。 忽必烈一时没反应过来,问道:“你说什么?” 王道一面容一肃,上前一步言道:“在下不妨说的再明白一点。窃以为,大汗入主中原之日,便是蒙古帝国迅速衰颓之始,蒙古危矣,大汗仍不自知?!” 忽必烈一惊,不由问:“为何!” 王道一抬眼,眸光直直看向他,开始了她的滔滔不绝:“大汗请深思。现在,就如大汗所说,蒙古军可以不费吹灰之力的打败宋国,开疆拓土。可是,那之后呢?大汗攻下了中原,天下一统,皆大欢喜,然后,蒙古战士就可以下了战马,弃了弯刀,卸下铁甲,远离漠北的极苦天气,从此生活在这片气候温和舒适的土地上,住在华丽温暖的房屋中,享受这里四时的美景和秀丽的山河,再也无需像以前那般循着水草而奔波迁徙,再也无需日日在马背上安家…… ……如此,过不了几年,原本再骁勇善战的蒙古勇士也会被这片温和的土壤所软化,到得那时,汉民苦蒙久矣,只需振臂一呼便能万民响应,群起而攻蒙,将你们再尽数赶出这片土地。 然而离开了这片土地,你们就能回到草原像以前一样重新活下去吗? 不能! 因为那时,蒙古军早已不再具有令人闻风丧胆的战力,你们回到草原,只会被其他草原民族撕成碎片,甚至直接走向亡国灭族的结局! 大汗觉得在下这番言论是在危言耸听吗?大汗可以不信在下,但不能不信史实,自古而今,但凡侵略过中原的草原民族,从周朝时的猃狁,到秦汉时的匈奴,魏晋时的鲜卑,一直到隋唐时的突厥,这些个民族曾经都是草原上的一代雄主,但哪一个能真正在中原待得长久?哪一个不是从中原撤出后就迅速走向灭族的命运!大汗到现在都还看不清吗?” 一席话过,忽必烈整个人都僵在座位上,久久不言。 良久后,他方废然长叹,似是有些怅然若失之状。 一直以来,他的人生都以杀戮和占有作为根本目的,他的祖父教导他:“去征服吧,去厮杀吧,成吉思汗的后裔是不可战胜的!”他学习汉学,也不过是为了能更快的打败这个国家,占领这片土地,实现他整个民族的野心。 如今,他身居蒙古可汗之位,手下将领一个个对他惟命是从,人民都匍匐在他脚下,唯唯诺诺。他每日所言所行,全都是为了征战,从未有人质疑过他的决定,从未有人对他进言过战争之外的事情。 但是今天,他遇见了王道一,他的耳朵听到了另一种声音,这是他从未听过的一种声音,一种让他的眼界被豁然打开来的声音,一种进入心中便生根发芽的声音。 他仿佛从王道一的一席话中,听出一种名为“宿命”的东西。 忽必烈看向王道一,又打量许久,方道:“那依道一先生所言,本汗该如何自处?难不成要撤兵中原,从此罢手?” 王道一道:“大汗会罢手吗?” “不!绝不!”忽必烈两眼放光,说的很坚决。 王道一自然知道他不会罢手,眼看宋国近在眼前,唾手可得,哪个有野心的帝王会罢手?哪怕知道王道一所说一切都是有道理的,忽必烈也绝不会罢手。 这便是野心和欲望的魔力,它能使人为之疯狂,义无反顾,这种魔力在君王身上的作用尤甚。 王道一没有立刻接话,她顿了一瞬,因为按照她的计划,接下来才是这场谈话的核心部分,她想了想,方道:“大汗是否还记得,在下方才说过,在下此次前来并不是来阻止大汗的,在下是来为大汗出谋划策的。” 忽必烈道:“什么意思……”他说到一半,忽然顿住了,好像是意识到王道一话中的隐义,忽必烈有些惊奇的看向她,问道:“莫非道一先生有什么办法能叫我蒙古帝国……” 他没有说下去,但他知道王道一懂他的意思。 王道一笑笑,点头道:“只要方法的得当,万事万物都可变通。蒙古国若想稍微长久的统治中原土地,也不是不可能之事。” 忽必烈现在确实已完全被王道一引领了思路,又惊又奇,问道:“先生何解?” 王道一道:“大汗可还记得在下刚开始讲的那个故事?” 王道一不急着把方法说出口,她就是要忽必烈一点一点自己领悟到这其中的关键。 因为人总是更相信自己领悟到的东西。 忽必烈听到这话,不由思索起来。 且看他心运神游,面色数变,半晌后,方重新看向王道一,说道:“道一先生是想本汗以盛唐为先例?” 王道一见他已然悟到了些什么,时机已到,便点点头,肯定了他心中的模糊构想,她终于要捅破那层窗户纸,也即为她此次前来最想传达的意思:“大汗若想成为中原的真正统御者,必要蒙汉融合,以汉治汉方可。” 第391章 蒙汉融合,以汉治汉。 这才是王道一的目的! 如若她一开始就道出这一句目的,那忽必烈显然会断定她是想挽救宋民,阻他横扫中原的大业。可是这话现在说出来,忽必烈的感觉就完全不一样了。 因为他会觉得,王道一的这条策略,是在为他、为蒙古考虑,是在为蒙古国日后能够长久的统治中原而献计献策。 王道一时刻摸准了忽必烈的想法,她站在忽必烈的角度考虑问题,分析他的处境,判断他的立场,然后对症下药,务求斯人不言,言必有中。 她这句话不出则已,一出便要正中忽必烈的下怀。 再者,忽必烈并非普通的君王,他在战场上厮杀多年,又经历夺嫡之争,显见绝非三言两语就能说服之人。 对付忽必烈,必须晓之以理,将利害关系、利益得失明明白白的摆在他面前,他才会信你的。 所以,最高明的游说,绝不是咄咄逼人的将对方辩驳倒,而是要做出一副全心全意为对方着想的样子,晓之以理,动之以情,诱之以利,让对方不由自主的、潜移默化的信服自己,要让对方以为,你所说的一切,都是在替他着想,这样的游说,才能成功。 为了这场对话,王、黄二人闭关研究了整整两年,煞费苦心,显然深谙此术。这场谈判外交,每一步都是经过她们反复推敲设计过的。 就等忽必烈一步一步入瓮。 想想也不足为奇,以王、黄二人之才智,普天之下,任何人被她二人花上两年之久这般精心算计一番,哪能有不入套的? 王道一从头到尾只字不提宋民利益,实则步步为营,勉力争取。 于是忽必烈听她所言后,也未觉有什么不对,反倒觉得这未尝不是一种新思路,沉思片刻,又问:“先生所谓蒙汉融合,具体该如何做?以汉治汉,又当何解?” 王道一道:“大汗当知,从唐高宗李治只有四分之一的汉人血统这个例子便可知道,我们中原汉人历来是以文化差异,而不是民族差异来区分自身与外族的。中原汉人的民族意识更多来自文化,而不是来自政治。因此,若想让我中原百姓心悦诚服的接受大汗统御,那就请大汗放开胸怀,跳出所谓民族差异的小格局,成为能够统治多个民族的真正帝王。” 忽必烈细细咀嚼她话中含义,若有所明。 王道一继续道:“王者不却众庶,故能明其德;是以地无四方,民无异国,四时充美,鬼神降福,此五帝、三王之所以无敌也;内自虚而外树怨于别族,宋人怨愤,百姓罹难,求国无危,终不可得也。尽杀宋民,谁能得利?无非两败俱伤耳,此为‘蒙汉融合’之必要。 宋蒙两国习俗不同,积年累世,不可轻易变更,蒙古族以游牧为业,而我中原却乃农耕沃土,中原百姓世代以农耕为主业,是以大汗统御中原,必得以汉人原先之习俗治下,方能惠利民生,保养万民,更能赢得中原百姓之民心,得民心者得天下,大汗想长久统御中原之愿,方可实现,此为‘以汉治汉’之必要。 大王志在天下,当与天下大同,独私一家,非天子之道也。古有五帝三黄,皆以天下为公,非一己之天下,天下之天下也,而大汗也非蒙古一族一国之可汗,当为万民万族之‘天可汗’也!” 王道一一通讲下来,字字铿锵,掷地有声,忽必烈简直听得入了神。 这又是他以前从未听到过的一种声音,忽必烈常年征战四方,埋头军事,何曾有人对他说过这些帝王心术? 整个漠北草原都知道,草原上最伟大的可汗是他的祖父成吉思汗,任何人都无法再超越他的丰功伟绩,他忽必烈自然也不能。 可是现在,在王道一方才的言论中,他竟生发出一种超越所有先人的宏伟野心来。 全天下的人,只有王道一,现在来明确地告诉他,他可以和以往的蒙古可汗不一样,甚至可以和古往今来所有的帝王都不一样。 他忽必烈,作为第一个将要彻底入主中原、统御华夏的外族帝王,他是独一无二的,他要做到最好,他将是王上之王,万王之王,是涵盖了漠北和中原所有广袤土地之上的“天可汗”! 忽必烈的心理已被王道一煽动的无限膨胀。 王道一的话,让他第一次体验到,原来,帝王是可以这么做的。帝王的使命,可以如此崇高。比起这些来说,单纯的杀戮是多么的小家子气! 他再回身看向那张绘制在鹿皮上的军事地图,按照他从前的观念,待占领了宋国,杀光那些不服的宋民,他便能完全占领这块土地了。 可是他现在不再这么狭隘的想问题了,他受到王道一的启发和进言的影响,开始从一个伟大君王的角度,从更长远的角度,去考虑这个问题。 首先,宋民是杀不完的,其次,他也不想杀这些宋国百姓了,因为,这些百姓,都即将会变成他的百姓啊!他为什么要杀自己的子民呢? 就像王道一所说的,胸怀宽广,民族融合,才能使他和他的子孙能够长长久久的拥有这块土地,否则,他蒙古国,便会是第二个猃狁,第二个匈奴,早晚有一天会被排斥出去。 这块土地的软化作用实在是太可怕了,想要不被排斥,就必须融合,必须接受汉文化。 王道一默默观察忽必烈表情,见他凝目深思,知他已是从心底里接受了她的谏言,她方才言谈中故意在最后标榜抬高了一下忽必烈,为的就是进一步在情绪上激励他一下。 第392章 如果忽必烈真能按照她的意见来实施,王道一不介意再多夸他几句,毕竟,帝王有时是很爱虚荣的。 于是王道一拢袖长揖到底,又道:“树欲静而风不止,民欲安而宋君无德。今天下黎民,厌兵倦战,久欲休息,望大汗早了战事,一统天下。此等大业,功在当代,利在千秋,愿大汗思之!” 忽必烈如今也就三十岁出头,年轻帝王,听到此话,更是意气风发,他转回身再次去看王道一,只觉这人一番话下来,竟让他认识到了一个崭新的世界,真是不可思议。 忽必烈瞥眼见到金帐中央的金牌,想了想,道:“道一先生拿这金牌前来,就是为了对本汗谋划将来吗?” 王道一直起身道:“是。如若不拿这金牌,在下或许连大汗的面也见不到,如若不拿这金牌,大汗也不会一开始便压下心绪,耐心来听在下娓娓道来。” 忽必烈了然的点点头,随后,脑中灵光一闪,似乎是想到了什么,终于反应过来了,便忽然沉声道:“你一个宋人,无缘无故为何好心来替本汗出谋划策?拿着祖父金牌,却丝毫不为你宋国百姓谋求利益?你会安这么好的心?哼,你说要本汗实施‘蒙汉融合,以汉治汉’之策,只怕也是为着你宋国百姓打算吧?” 王道一知道忽必烈早晚也会意识到这一层,但事到如今,她并不怕忽必烈会反悔,因为从根本上来说,她的进言无疑对蒙古非常有利,而且忽必烈也已认可了这份巨大的利益。 最终决定政治动向的因素永远是利益,以及利益的平衡。 事实上,从历史的角度来看,王道一提出的政治观点正迎合了元朝初期的政治需要。在多年的积贫积弱、战火连绵之后,一个能够让黎民百姓得以休养生息的统治者才是百姓所欢迎的,而中原百姓拥戴的君王,才能坐稳中原的宝座。 于是她笑道:“在下这法子,于两国、于大汗,都有不可取代的好处自不必说,如此互惠互利的双赢局面,岂不皆大欢喜?” 最高明的战胜,不是将对方打败踩在脚底,而是将对方变成利益共同体。 忽必烈默默看她片刻,问道:“是不是早在来的时候,先生就有十足的把握说服本汗?” 王道一摇了摇头,坦然道:“在下只有一点点把握,并不太多。” 忽必烈追问道:“那为何还来?” 王道一笑了,说道:“一个人若只肯做绝对有把握的事,那么他将一事无成。” 忽必烈似乎对她这话饶有兴趣,“哦?” 王道一道:“因为世上本就没有绝对有把握的事。” 忽必烈道:“那先生就不怕游说不成,在这儿丢了性命?” 王道一忽然顿了一下,才道:“在下当然会怕丢命。可是……以现下情势,在下有把握要来,没把握也要来,有些事本就是非做不可的。” 忽必烈看着她,也不知想到了什么,盯了她良久后,才缓缓道:“先生之才,经天纬地,大略奇谋,古今未有其二了。” 王道一见他木然的表情,嘴上说一句“大汗谬赞”,心里却隐隐升起了一丝不祥的预感。 忽必烈性格颇似其祖父,想清楚的事情,说做就做,从不拖延。 他朝帐外喝令一声,立即有将官进帐,忽必烈略一思索,命道:“传令下去,拆掉襄阳城外所有火丨药,并向襄阳守郭靖喊话,若无抵抗,本汗愿饶过所有百姓性命!并保证蒙军进城后,不屠城,不劫掠,不毁屋宇宗庙,城中百姓生活,一应照旧!” 那将官惊得简直张大了嘴半天合不上,一时呆愣在原地,心道:“大汗莫不是疯了才下这种令?” 忽必烈见他不动,拿起鞭子兜头就是一抽,喝道:“本汗何时下过两遍命令?还不快去!” 将官被抽醒了,确定面前下令的这位的确是他们货真价实、如假包换的大汗,这才领命出帐。 忽必烈又召来蒙军使者,叫他即刻出使宋国各大城池要塞,包括都城临安,向全天下传达他的旨意,其意思大致与刚才说相同。忽必烈承诺,除了宋国皇室和宁死抵抗之人外,放过所有百姓性命,不屠城,不烧杀劫掠,也不毁百姓良田房屋,只收编宋军,清理朝廷,绝不打搅百姓小民的生活。 忽必烈的命令无疑在军中引起了一场不小的骚动,但忽必烈平日里威压在上,也无人敢忤逆,遂纷纷照办。 王道一心里彻底松下一口气,向忽必烈又是一揖,说道:“大汗功德无量,必能成一代英主,传扬千秋。” 忽必烈点点头,道:“道一先生雄才大略,也必彪炳史册。”说话间,腰里的弯刀已经出鞘,只一瞬,便架到了王道一的脖子上! 作者有话要说: 四更 第148章 生死相搏 王道一猛地一惊,原来方才那一丝不详的预感是真的,忽必烈早就对她起了杀心! 为什么? 王道一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不过只片刻间,她便已想清楚了。 因为她是那项国策的提出者,所以在忽必烈这个君王的眼中,她不能活着。 忽必烈越是信服她提出的那项主张,便会越容不下她! 也许你会觉得这种心态不可思议、不能理解,但这正是所有上位者的共同心态。 想想曾经的秦朝,秦朝执政的主要国策是什么? 第393章 法。 法家又是谁创立提出? 韩非子。 秦王嬴政又是怎么对待韩非子的? 腰斩! 你可能会问,为什么? 不应该把如此奇才奉为国师,举国尊崇才是吗? 非也。 帝王,才是唯一能被举国尊崇之人,不能再有其二,如若除了帝王之外,再有这样一个能受万民敬仰的人存在,帝王便会杀掉他。 所以王道一越是有才,越是奇智无二 ,忽必烈刚开始会惊艳于她的才华,可惊艳之后,便是深深的忌惮! 这样的一个人才,她今日能救国,明日便能祸国! 她的能力超出了忽必烈能够掌控的范围。 凡是帝王,无论聪慧还是愚钝,都希望制人而不是受制于人、测物而不为物所测。 而在帝王身边,如果存在这么一个谋略非凡之人,她能洞察帝王心中所思,熟知帝王统御之术,甚至连国家根本国策都是由她那不世出的脑袋想出来的,她甚至能用她那无双的智计轻易的就算计帝王,说服帝王。 试想,这种感觉对于一个帝王来说无疑是一种难以忍受的恐怖,仿佛自己随时都有被人算计的危险。 像这样能够超出帝王掌控的惊世人才,其命运,也必将铲除在帝王的自尊心和自觉性之下。 你什么都没有做错,你只是太有才了,有才到让我不安,所以你必须死。 这便是一个帝王的心态。 所以当忽必烈完全接受了她的进言之时,也正是忽必烈起了杀心之时。 王道一很快就想通了这一点,所以她只觉心中冰凉一片。 她仿佛一瞬间卸下了所有的紧张。 显露出使命完成后的释然。 没有提问,没有反抗,只平静的注视着忽必烈。 忽必烈见她这副样子,不由笑道:“道一先生果然够聪明。”他的弯刀又朝她的脖颈近了一分。 王道一默默低下了头。 就在他正准备一刀削下她的脑袋时,忽然之间,有清澈的液体滴在了他的刀背上,一滴一滴的,不用去触摸就知道那一定很冰凉。 忽必烈愣住了。 王道一竟然哭了! 那是一种无声的哭泣,唯有泪水一滴滴的滴在他弯刀的刀背上。 她低着头,他看不见她的表情。 但眼前的场景足以令他惊诧。 他见过无数人的眼泪,却没有一人能给他带来这种冲击。 她难道是怕死? 不会。 她要是怕死,就不会有勇气来这里。 那是为什么? 忽必烈惊讶极了,于是他问了出来:“为何而哭?为谁而哭?” 王道一慢慢抬起头来,泪水朦胧间,眼中是深深的悲伤和绝望,她道:“为我心中之人而哭。” 她没有再用“在下”这个称谓,因为她身为说客的使命已经圆满完成了,现在的她,只是王道一。 她的爱人还在家中等她,可是她却回不去了。 是的,在死前最后一刻,王道一想到的是黄蓉。 她想,若是她死了,她的蓉儿该多么伤心啊。 还有她们刚出世的孩子,她还没来得及看一眼。 但她却对这一切都无能为力,她能改变千千万万人的性命,却没有能力阻止心爱之人为她而伤心! 也许她早该预料到这一点,无论此次交涉她能不能成功,她都不可能活着回去了。 一想到她的蓉儿在得知她死讯后的伤心欲绝,她就心如刀割。 所以她哭了,她肆无忌惮的哭,她不考虑风度。 忽必烈又愣住了,直到此时,他终于清晰的认识到,面前这人或许是一个多么深情的女子。 在游说他的时候,她临危不惧,巧舌如簧,可是现在,她又是如此脆弱悲恸。 和这世界上任何将要失去爱人的女子没有区别。 按照以往英雄人物的普遍套路,在功成身死那一刻,不应该是两眼放出坚毅桀骜之光,表现的大义凌然,坦然赴死吗? 可王道一死前一刻,却透出如此无助的情绪来。 完全不按套路出牌。 她这一下搞得忽必烈彻底愣住了,这一愣之间又叫他升出了些许犹豫。 王道一真的该死吗? 他想杀她,也不过是出于他自己内心那点见不得人的自尊心。 这样的女人,她活下来,就真的能威胁到他了吗? 他是堂堂蒙古可汗,为什么要怕一个女人啊! 他难道连一个女人都容不下吗? 忽必烈想了半晌,忽然道:“听闻先生武功天下第一,被武林奉为中神通?” 这个问题与他们刚见面时忽必烈问的第一个问题很相似。 王道一的回答还是那样,只不过双目却比那时空洞了些,“大家好像是这么说的。” 忽必烈又问:“如果不考虑你我身份,先生有多少种方法卸下这柄刀?” 王道一道:“至少能想出一百种。” 忽必烈反而笑了,继续问:“若是取本汗性命呢?” 王道一看了他一眼,淡淡道:“那至少能有一千种。” 忽必烈注视她一阵,忽然收刀还鞘,走回到他的王座上坐下,开口道:“先生可以走了。” 王道一猛地抬头,不可置信的看向忽必烈。 第394章 忽必烈看到她的表情,又笑了,那是独属于帝王的笑。 他看见王道一此时的眼中充满了惊讶和激动,就是这种眼神,让他的帝王心得到了前所未有的满足感。 原来所谓至高无上的王权,并不是肆意的杀戮,而是赦免。 他放过王道一,在王道一激动甚至惊喜的目光中,忽必烈体验到了这种无上权力给他带来的美妙感觉。 如果他赦免全天下,那是不是天下黎民都会对他感恩戴德、拥护膜拜? 一个真正英明的帝王,应该学会赦免,而不是残杀。 忽必烈喝令一声,有将官迅速进帐,他坐在王座上,命道:“派一小队快骑护送道一先生回家,若有人对先生不敬而近先生三尺者,格杀勿论!” 将官得令而去,抽调人马。 王道一朝忽必烈长长一揖,正待离去,却又突然被忽必烈叫住:“本汗还想问先生最后一个问题。” 王道一站在原地,“大汗请讲。” 忽必烈抬手指向大帐中央那块金牌,问道:“当年先生是否也是用这样一席话说服了祖父,才叫他肯赐先生一块金牌的?” 王道一面不改色,点头肯定道:“是。” 忽必烈也点了点头,自语道:“怪不得他会将金牌赐你。他是想要你把这席话对他将要进驻中原的子孙再说一遍吧。” 随后忽必烈不再说话,只做了个“请”的手势,王道一转身出帐。 她刚才说了慌。 其实,当年她根本没有说服成吉思汗,她根本就没有说这席话,这场对话只是专门为忽必烈量身设计的。 王道一当年之所以能拿到金牌,是因为她骗了成吉思汗。 她对成吉思汗说,她的第二个条件是要一块他的金牌。成吉思汗的金牌向来不赐予任何人,所以他问她要拿金牌干什么。王道一当时便说,她要拿一块具有至高无上效用的金牌去阻止蒙古军进犯宋国,以成吉思汗的命令要求蒙军答应再也不侵犯宋国。 成吉思汗年过六十,自然懂得历史兴替存亡之理,他便想当然的以为王道一这是空想,心中讥笑她少不更事,便轻易给了她一块金牌,还以为自己白赚了火丨药术。 岂知,王道一是故意在他面前表现成那般的,她就是要成吉思汗轻视她,她就是要表现的很浅薄,为了拿到一块金牌。 她不会像游说忽必烈一样游说成吉思汗,因为成吉思汗不是忽必烈,成吉思汗已年近暮年,他已经听不进去任何新的观念了。但是忽必烈不一样,忽必烈很年轻,又学过汉学,思想比他的祖父更容易撬动。 所以那块金牌其实是王道一从成吉思汗手里骗来的。 但是这些事情她绝不会告诉忽必烈,她只会说一些忽必烈希望听到的回答,从而让忽必烈更信服她。 至于当年金帐密谈的真相,天下唯有王道一和黄蓉二人知晓。 走出金帐,竟已是黄昏时分,夕阳的余晖照耀着天地,仿佛催促在外的游子归家。 “雪终于停了啊。”她喃喃出声。 王道一默默站了片刻,回身再看一眼那顶金灿灿的可汗金帐,便抬步离去。 也许这时人们还不知道,这一次的金帐会面,决定了这片土地上未来百年的命运,更影响了未来的一千多年。 王道一画出了一个帝国的方针蓝图,而忽必烈和他的子孙们,则促成了一个帝国的竣工。 元朝,存世近百年,也终将成为第一个外族彻底入主中原并被后世所承认的中原正统王朝,从而跻身二十五史之列。 作者有话要说: 五更 第149章 山高水长 一蒙军护送着王道一走出军营,以她的武功,当然不需要人护送,忽必烈这么做,是做给天下百姓看的。 忽必烈既然已决定不杀王道一,那他便会好好利用一下。他对王道一的礼贤下士的姿态,是在向宋民传达希望两族同好的意愿。 走过一阵,便又到了襄阳城下,此时襄阳城已门户大开,一列列蒙军井然有序的进驻城内,他们没有烧杀抢掠,忽必烈甚至下令将蒙古军中的备用棉衣和粮食都统统分给饥寒交迫的宋国百姓。 普通百姓当然不懂国家大事,但他们却感觉得到,忍饥挨饿的日子就要结束了,他们的生活会恢复成原来那样,没有战争再来打搅他们。 他们只是衷心希望,新的朝廷能够不再像旧朝廷那样压榨他们。蒙古人的统治固然会令他们不适应,但若这些蒙古人能够不破坏他们的文明,与他们融合相处,那也还能接受。比起曾经的辽国人和金国人对他们做的,蒙古人的行为简直不值一提。 王道一走到城下,向守城通报了姓名,要去见郭靖,旁边正排队领救济粮的百姓有听到的,纷纷向她聚拢了过来,一传十,十传百,聚过来的人越来越多,几乎全城的百姓都向她聚过来。 在不久前,他们的襄阳守郭靖告诉他们,一个叫王道一的女子为了他们孤身去蒙军送死,还告诉他们,这个女子最终说动了蒙古大汗,他们不会再死。 他们将永远记得今天的场景:两军对垒,有一个人站了出来,飞蛾扑火般的走向敌营,改写了他们的命运,也或许改写了中国的命运。 于是当王道一出现在城门的时候,所有人都争前恐后的想要来看一看她,看一看她究竟是怎样一个女子。 第395章 人群越聚越多,十几万城中百姓涌过来,护卫王道一的蒙军差点都阻拦不住,要照平时,他们早手起刀落大开杀戒了,但是如今,有大汗命令在上,他们不会随便杀人。 王道一见形势就要失控,只得寻一处高坡站上去,向百姓喊话:“大家别挤了,快回去领粮食吧!” 百姓见到王道一,也都纷纷停下来,他们看着她,不由自主都哭拜于地,齐声高颂,云山苍苍,江水泱泱,先生之德,山高水长…… 王道一顿时热泪盈眶,望着拜倒一片的黎民百姓,心中百感交集,她想,为了这一群勤恳朴实的百姓,她就算死一万次又有何妨? 她站了片刻,忽然觉出一丝不对来,怎么不见郭靖踪影? 郭靖是襄阳守,出了这么大动静,他为何没有前来? 王道一脑中突然闪过早上分别时郭靖那欲言又止的奇怪神情,似乎想到了什么,她大惊失色,赶忙问一旁的蒙古军官:“你们方才收编宋军的时候,可有见过襄阳守郭靖?” 将官想了想,摇摇头。 王道一心底一沉,手心里迅速渗出一层冷汗,她运起轻功,极速朝城内掠去,一眨眼就消失了,惊得那些蒙古军官半天愣在原地。 王道一一边运起全身功力往郭靖大帐中奔,一边在心里一遍遍祈祷:“郭靖啊郭靖,你可千万别做傻事!” 她终于赶到帐前,掀帘一看,里面空无一人,这让她的心又是一沉。 她拦住一个正在忙碌的宋军问:“你们郭将军呢?怎么不在帐中?” 那军士回忆片刻,说道:“郭将军啊,他方才好像往后城去了……” 话没说完,已不见了王道一身影。 王道一急急赶去后城,刚一奔到城墙下,便猛地刹住了脚步,眼前看到的场景,让她惊叫出声:“郭靖!!!” 只见郭靖此时已卸去了铠甲,着一身素衣,披头散发,独自立于城头,手执长剑,遥望天边夕阳,目中一片苍凉。 听到王道一的叫声,郭靖俯首看向城下,露出一抹真诚的笑容,说道:“小王道长,你成功了,我替万千宋民谢过你!” 王道一此时哪有闲心听他道谢,急道:“郭少侠,你在城墙上干什么?快下来!你……为何要如此啊!” 郭靖依旧站在墙上,寒风吹的他披散的头发更加凌乱,他听到王道一的话,面上的表情变得悲痛又凝重,他苦笑道:“小王道长,自打第一次见面你就称我‘少侠’,我又哪里算得了侠?我……我连自己的母亲都保护不了,我又哪里算得了侠?” 王道一恍然明白过来,郭靖这是决心要死。 她忙朝他喊道:“郭少侠,你切不可为此事寻短见,如今蒙古大汗答应不再屠杀我宋国百姓,你以后还可以做很多为国为民的事,你可以不掺和蒙古人的事,你可以跟随七公……” 郭靖忽然打断她道:“不!小王道长,我的母亲都是被蒙古大汗逼死的!你告诉我,我还怎么能在蒙古人的统治下活下去!你要我怎么安心做蒙古人的臣民!” 王道一怔住了。 郭靖惨笑一声,继续道:“小王道长,百姓都得救了,从此天下再无战事,我很高兴。……但是我郭靖却永世都不可能得救!到今日为止,我和你一同守护住了这万千百姓,我的使命就算结束了,我没有再活下去的必要了。” 王道一一个劲地在下面着急的摇头。这城墙少说也有十来丈高,凭她的功力,根本无法上去,要想上去,只能从前城的阶梯登到城墙上,再沿城墙走到这后城来。但眼下,她显然没有这么多时间来做这些,因为她只要一个转身,郭靖可能就利落的抹脖子了,于是她在城下干着急,只得不断劝他:“不,郭少侠,你何苦如此执着,你母亲的死,那并不是你故意的……” 郭靖不等她说完,又打断她的话,道:“不是故意的就不算我的错了吗!小王道长,我这个人脑筋就是犟,我不管那么多大道理,我只知道,一个人若是犯了错,那么不论这个错误是不是他有意为之,他都必须要为这个错误赎罪!” 他长叹一口气,凄然道:“我只是后悔,当初你三次劝我,我都没有听你的,才酿成那般后果。但是如今,我依然不会听你的劝,我就是这样一个人,没法子改变的,小王道长……我意已决,你别劝了。” 王道一说不出话来了,因她知道,此时她再说什么,都是徒劳。 仰视着城墙上那一道高大的身影,她又忽然明白了,郭靖是活不下去的,不是他不能活下去,而是他自己不允许自己活下去! 她想起了《天龙八部》里的乔峰之死。 乔峰能活下去吗? 他能。 他武功那么高,侠肝义胆,朋友满天下,也没做什么坏事,他怎么能活不下去呢? 可是他就是活不下去,他就是要选择在宋辽两军阵前自戕。 他也不允许自己再活下去。 也许这就是中国人特有的一种秉性,比起生命的延续,他们更看重精神上的一丝不苟。 若是什么事情发生的于他们的精神有愧,他们就会觉得“天下再无立身之地”,他们会认为自己的人生已无路可走,所以他们毫不留情的结束自己的生命。 我们一般管这种人叫做“英雄”。 他们身上承载者一个民族的精魂。 第396章 郭靖为什么决心要自杀而不是和蒙古人决一死战?因为他不愿意把自己的私怨牵扯到国事上来,他希望全天下的百姓都能好好活着。 他只是自己不愿活了。 正在百姓为劫后余生而欢呼的时候,他们的英雄要离开他们了。 是这场战争延长了郭靖的生命,如果没有这场战争需要他来保家卫国,他可能早就死了。 郭靖将长剑横于项上,对着城下的王道一说出最后一句遗言:“小王道长,拜托了!” 话毕,挥剑自刎,鲜血从他的颈中喷涌而出,映着黄昏的余晖,在空中激射出一道悲壮的血线。 他倒了下去。 王道一的心彻底僵硬住,她凝在地上,一动不动,直勾勾的看向郭靖站过的地方,直到有宋军副将赶来,她还是一动不动。她好像已经不会动了。 “道一先生,郭夫人在房中碰柱而亡啦!” 是这一句话敲醒了王道一。 意料之外,情理之中。 穆念慈本就是一个传统的宋国女子,她跟了郭靖,就要跟他一辈子,她早已将自己当作郭家的人,也早已抱着随夫而去的决心。 王道一觉得心口有些发麻,她踉跄了一下,那副将上前一把扶住了她,手里还抱着一个正熟睡的孩子。 她愣愣的看着那孩子,“这是……” 副将将孩子递到她跟前,低头道:“这是郭将军的独子,郭将军……方才有令,命莫将待先生入城之后,将这孩子交给先生。”说着又从衣内掏出一封信,“这也是郭将军要交给先生的。” 王道一接过信,展开来读,这是一封郭靖的亲笔信,信中说明了自己已决意赴死的决心,又言道自己尚育有一子,今方一岁,名破虏,望王道一能替他将这孩子交给他师父洪七公抚养,并表示不愿上一代的恩怨再施加在这孩子身上,所以他再三请求王道一和洪七公给这孩子改名换姓,待他长大后,也千万不可对他言明他的生身父母是谁,更不要说及身世恩怨,只消告诉孩子他本只是个孤儿,让这孩子在洪七公的照料下心无枷锁的好好活下去。 一封信读毕,王道一许久才叹出一口气来,她明白了郭靖临终前的那一句“拜托了”是什么意思。 她接过孩子,看着孩子熟睡的面容,只觉世事无常,造化弄人。 王道一离开了襄阳城,她谢绝了要护送她回家的那些蒙军,只抱着郭破虏,寻了匹快马,从侧门悄然而去。 从襄阳到桃源之间有一处地方正是丐帮总舵,她打算顺路去那里,若能碰到洪七公,便按照郭靖遗信所说,把孩子托给他。 她出城不到一刻,刚走到襄水边上,只听身后一列飞骑追来,原来是忽必烈派来的使者,那使者向她传达了忽必烈的意思,说是要诚心聘请王道一做他帐下谋士。 王道一一听完就知道忽必烈的意思了,这依然是忽必烈做给天下人看的。王道一当然不会傻乎乎的就答应了,她可不会忘了,就在刚才,她差点死在忽必烈的忌惮之下,忽必烈是巴不得她乖乖回家什么也不做呢,她哪能不识趣的往前凑? 忽必烈此举,旨在想要以王道一为桥梁,向天下展示他蒙汉融合的意愿,政治作秀罢了。 不过同时也有试探王道一的意思。 王道一当然是要配合忽必烈了,她还不想自寻死路。于是她微微一笑,袖摆一拂,做出与世无争的旷达样子,说了句清高至极的话:“我本山野布衣,天下于我何加焉?” 扬鞭而去。 她的这句话,在日后被当作高风亮节的代表广为流传,可其背后的种种政治博弈,又有几人能知? 作者有话要说: 六更 第150章 此情不渝 王道一归心似箭,她先到丐帮总舵寻洪七公,洪七公果然在那里,王道一把郭破虏交给他,又拿出郭靖遗信,并将今日之事以及郭靖穆念慈夫妇各自自戕的事情向洪七公述说。 洪七公听后,良久才说道:“老叫化的好徒儿,果然够血性!” 王道一道:“七公,郭少侠信中请求您照料破虏,而且还要给他改个名姓。” 破虏现下已经睡醒了,见着洪七公,也不怕生,伸手便去拽他的胡子,那虎头虎脑的模样,还真是像极了郭靖。 前人已逝,唯有年幼茁壮的生命给人以新的希望。 洪七公看着那孩子,说道:“嗯,天下马上就要归蒙古人管了,这孩子再挂着个‘破虏’的名字确实不大中听。这样吧,老叫化徒儿的儿子,那也是老叫化的小徒儿,跟老叫化姓最合适,老叫化便给娃娃起个新名儿。” 王道一也觉这样合适,便道:“还请七公赐名吧,这孩子也是可怜。” 洪七公想了想,沉吟道:“他爹娘命薄,老叫化只盼老天能厚待保佑这孩子好好长大,嗯,对,不如就叫‘洪天保’!” 王道一愕然一愣,七公起名……还真是……随性的紧。 洪七公对自己起的这个名还颇为满意,看着这孩子越看越喜欢,忽而又皱眉道:“这孩子生的跟他那爹像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一般,脑筋怕是也不怎么灵光,哎,这可难教!” 王道一见郭靖托付已了,便要回家,她向洪七公告别,再次快马加鞭而去。 待她回到桃源时,已是入夜时分,她按捺住心头的紧张和激动,直接冲进了院子。 第397章 光线细微中,依稀可见院中一片狼藉的景象,栅栏被全数踏碎,不远处的茶树园也被马蹄踩的不成样子,雪地上全是凌乱又粗暴的脚印。 王道一心中的担忧越来越浓。 她一步并作两步,拾级而上,“哗啦”一下掀开帘子,迈了进去。 屋里炉火烧的很旺,非常温暖。 昏黄而朦胧的灯光下,待她看清了床上躺着的那个人时,霎时间屛住了呼吸。 屋里还有很多人,可她全都看不见,现在除了黄蓉以外,她谁都看不见。 黄蓉平躺在床上,面色白如金纸,乌黑的长发,云水般铺洒在枕上,厚厚的棉被下,她的身子显得薄如蝉翼,仿佛一碰就会碎。 这样脆弱的黄蓉是王道一从未见过的。 屋内人听到动静,纷纷朝门口看过来,床上的人也微微睁开眼睛。 她们的目光在空中相交的那一刻,王道一连心跳都已几乎停止。 黄蓉的眼睛一下亮了,她的嘴唇微微动了动,虚弱使她发不出声音来,但王道一听懂了,她是在唤她过去。 王道一在门边又站了片刻,等身上的寒气全部散尽,才一步一步向床边走去。 她到床边,弯下腰,待仔细看清了黄蓉的面庞时,她差点忍不住流下泪来。 但她又把眼泪憋了回去,她一瞬不瞬的盯着她看。 黄蓉的眼中也已珠泪满盈。 她们的脸隔着很近的距离,王道一一直看着她。 此时黄蓉的面色苍白又憔悴,美的令人心碎。 唯一仍旧焕发光彩的,是她那一双眼睛。 黄蓉的眼睛还是那么灵动,那么明亮。 王道一俯身轻轻抱住了她,她依然看着她,她道:“我回来了。” 我回来了。 黄蓉的眼角淌下晶莹的泪滴。 她的眼中闪着光,那是喜悦的光吗? 看着她眼里的光,王道一温柔的笑了,她把她眼角的泪水擦干,低头轻轻吻了一下她的额头,又道:“我看了你的信,名字取的很好听。” 黄蓉也笑了,她的笑容很虚弱,却依旧美的惊心动魄。 王道一见到她这样的笑容,只觉万分心酸,她再凝视她片刻,似是下了很大的决心,终于在她耳边一字一字道: “蓉儿,从今往后,咱们一家,只有死别,再无生离。” 事到如今,她终于有能力、有把握向心爱的人给出这句承诺了。 此情可流转,千载永不渝。 黄蓉的眼角又淌出泪来了。 王道一久久的抱着她,忽然,从隔壁别室走过来一个接生婆,才打破了氛围。接生婆见着王道一,喜道:“啊呀,王姑娘你终于回来了啊!黄姑娘今日可是受了大苦头了!” 王道一直起身来,认出来人,立马感激道:“多谢各位出力了。” 她这时才意识到屋里还有好些别人在。 那接生婆笑道:“我们算什么,黄姑娘今天才是要折出半条命去。” 躺在床上的黄蓉没力气说话,她拿眼神示意接生婆,那接生婆也不知是不是故意的,浑然当作没看见,继续滔滔不绝的讲下去,把今日发生在这里的事全部事无巨细的述说出来。 王道一听着接生婆的话,只觉心肝都痛得发颤,她只知道黄蓉生了孩子,忽必烈派人来这里讨要亲笔信,却想不到,当时的情形竟是那般惨烈! 末了,那接生婆颇为担忧的望了一眼床上的黄蓉,又道:“张大夫说,若是调理不当,可能要落病根。” 王道一一听更惊,“什么?病根?……张大夫人呢?” 这时门帘忽然又掀开,进来一个老者,正是张大夫,旁边还带着一个小孩儿,却是龙儿。 “龙儿。”王道一叫了她一声。 龙儿见师父回来,目露欣喜,立马走过来。 张大夫手里端一碗药,说道:“这孩子真孝顺,听说老夫要给她师娘煎药,执意跟着去。” 产房里其实是不宜进男宾的,但黄蓉情况危急,医治要紧,大家也就不讲究那么多了。 他把药端给接生婆,自己仍站在门边,朝黄蓉脸上遥望一眼,皱了皱眉头。 王道一赶忙上前道:“张大夫,她身子到底如何了,要不要切脉。” 王道一自己也懂一点岐黄之术,但与人家专业的名医自是无法相提并论。 张大夫听她这般说,拱拱手,道:“那就先失礼了。”然后朝黄蓉床边走去。 王道一从被中拿出黄蓉一只手来,扶着叫他诊脉。 张大夫眉头皱的越来越深,半晌后,站起身来,还退到门口站着。 王道一赶紧问:“怎么样?” 张大夫道:“与前几次的情况差不多,看来光喝药是不管用的了。” 又沉吟道:“像黄姑娘这样的情况,放在一般的人家,必是要落病根的,但是……” 王道一追问道:“但是怎样?” 张大夫问:“我也早看出来了,两位姑娘都是习武之人。敢问王姑娘,内力如何?” 王道一想他或许是要用内功的法子来治病,仿佛看到了希望,忙道:“实不相瞒,不是晚辈吹嘘,论起内力深浅,这普天之下,晚辈若是排第二,那没人敢排第一的。” 当然,虚竹是个例外。 事关黄蓉身体,王道一说的很果断,也根本来不及谦虚了。 第398章 张大夫颇为意外的看了王道一一眼,半晌才道:“如此,那好办多了。老夫听闻武学中有不少疗伤治病的法子,王姑娘若是知道,兴许可以一试。” 这句话点醒了王道一,真是关心则乱,她此时怎么就忘了自己是会《九阴真经》的呢! 王道一一刻都不耽搁,立马就用《九阴真经》中的《疗伤篇》帮黄蓉理气治病。 一个时辰后方收功,再去瞧黄蓉,只见她面色比方才红润了些,王道一再请张大夫来诊脉。 张大夫切过脉,用更为意外的眼神看了王道一一眼,不由道:“姑娘真乃神人也。” 王道一问:“如何了?” 张大夫脸上终于见了笑,他道:“黄姑娘已无大碍,再吃几副老夫的方子,一月之内,便可痊愈如初。” 众人听他这般说,也都松了口气,嘱咐黄蓉好好休息,便纷纷鱼贯而出。 王道一送龙儿回房睡了,又折回来陪伴黄蓉。 黄蓉此时已有了些力气,她抬手擦了擦王道一额上的汗珠,方才疗伤耗费了王道一不少内力,“累不累?” 王道一笑笑, “不累。”在她床边坐下,坐下之后,就一直盯着黄蓉看。 从她第一次进门开始,她的目光几乎就没往别的地方放过。 黄蓉给她瞧的不好意思,偏过头去,道:“你看过孩子了没有?” 这一下才提醒了王道一,她们还有个孩子呢!怎么就忘了! 她“哦!”了一声,顺着黄蓉的目光看去,只见另一侧床边上放着一个小床,她起身走过去,低头来看。这一看就再也移不开眼了,喃喃出声道:“这就是……我们的孩子么……” 她看了良久良久。 黄蓉见她一直盯着婴儿看,眼睛一眨都不眨一下,像被施了定身术一般,终于忍不住叫了她一声。 “嗯?”王道一抬起头来,又看向黄蓉。 黄蓉见她不说话,无奈道:“见了襄儿,你就不说点什么吗?” 王道一愣了愣,“我该说什么?” 黄蓉道:“能说的很多啊,比如,‘我女儿生的真好啊’,‘襄儿好乖啊’,之类之类的。”她瞪她一眼,嗔道:“你怎么一句话也没有?” 王道一略有些腼腆的笑笑,低头道:“我就是……激动的不知该说什么才好了。” 黄蓉嫣然一笑,正要说话,小床上的婴儿却忽然哭了起来,哭声响亮,一听就是个健康的孩子。 王道一看着哇哇大哭的孩子,瞬间似如临大敌,站在原地不知道该怎么办。 黄蓉见孩子哭,忙道:“快把襄儿抱过来。” 王道一想了想,把整个小床绕着大床推到了黄蓉这一边,黄蓉简直哭笑不得,道:“我要你把孩子抱来,你怎么连床都推过来啦。” 王道一道:“我还没来得及跟接生婆婆学习怎么抱婴儿,万一抱不好,闪着孩子的腰怎么办?” 她虽也有抚养过龙儿的经历,但那毕竟是五年前的事了,半吊子水平,哪里还能记得。 黄蓉道:“可是你就算推到这边来,我也够不着啊,你还是得把她抱起来给我。” 王道一看看,果然是这样,无法,只得弯下腰,照着黄蓉的指点,小心翼翼的将婴儿抱起来,她生怕抱不好,抱的很慢很慢。 说来也神奇,她一将孩子抱进怀里,孩子竟就不哭了。 王道一眼睛一下亮了,只觉新奇万分,低头去看婴儿的小脸。 黄蓉看着王道一抱孩子的样子,目光便不由自主的变得异常温柔起来。 油灯散发出温暖的光,显得非常温馨。 过了许久,王道一抬头看向黄蓉,不期然便撞进她那一片温柔的神情里,心里不由抖了两抖,问道:“你这是在看我还是看襄儿?” 黄蓉笑道:“我看你们俩。怎么啦?” 王道一嗫嚅道:“没什么,就问问。”她又看一眼怀里的婴儿,问黄蓉:“现在怎么办?” 黄蓉道:“得给襄儿喂奶。” 喂奶。 这对于王道一来说又是一个新的词汇。在她以往抚养龙儿的经验中,喂奶就代表着应该要出去找鹿奶羊奶什么的了。 她怔了怔,又问:“怎么喂?” 黄蓉看她那样子,好笑道:“自然是我来喂,不然还能你喂?” 听到这句,王道一的脸瞬间就红透了,赶忙把孩子交到黄蓉手里,磕磕巴巴道:“那……那、那……那你喂吧。” 因着黄蓉是经历了怀胎和妊娠的那一个,所以也只有黄蓉能产生奶水来,这道理王道一自然是知道的,可也不知怎么了,方才竟糊涂起来。 等喂完了奶,王道一把婴儿放回床上,再慢慢将小床推回去。 看看窗外天色,已经完全黑下来了。黄蓉拍拍身侧位置,叫王道一躺下歇息。 王道一犹豫道:“你现在身子这般虚,我要是睡觉不小心碰到你怎么办,我还是去偏屋里睡吧。” 黄蓉却不依,又觉她这话着实好笑,道:“我又不是瓷做的,哪能一碰就碎了。” 王道一见她执意,只得脱了外袍慢慢挨到床上,黄蓉微微一笑,说道:“道一,你抱抱我好不好。” “好。”王道一又慢慢过去轻轻抱住了她。 黄蓉把头蹭到她怀里,闭眼靠了良久,似是在感受什么失而复得的珍贵东西,许久方睁眼笑道:“你今天怎么跟忽必烈说的?” 第399章 王道一道:“大体没什么差错。嗯……具体详情等明天再说给你听,现在已经入夜了,你身子这么虚,咱们早点睡觉吧。咱们以后还有很多时间。” 黄蓉也确实累极了,便笑道:“好吧。”想了想,又道:“道一,这件事算是了了,那你以后有什么打算?” 王道一笑道:“打算?暂时还没什么打算。不过首先最要紧的一件,就是得把你养胖一点儿。”她摸摸黄蓉的脸,又道:“蓉儿现在太瘦了。” 黄蓉听她这样说,便道:“现在太瘦了?那……我是不是不好看了?” 王道一马上道:“哪有!你怎么样都好看。” 黄蓉笑道:“当真?” 王道一道:“自然当真。你简直不能再好看了,胖瘦都好看。” 黄蓉道:“就会骗人!” 王道一忙道:“我什么时候骗过你?你本来就最好看,天底下就没有比你更好看的人了。” 黄蓉含含糊糊“嗯”了一声,竟然就已经睡着了。 看来她的确是累极了。 王道一又看她片刻,过不多时,也迷迷糊糊闭上了眼。 未来会好吗? 会好的! 作者有话要说: 七更 嗯,到这里,差不多马上就要结文了,后面还有一点点情节,没几章。 由于本文引用借鉴了很多其他作品,现列出参考书目,以供大家知晓: 《射雕英雄传》(这没的说) 《神雕侠侣》(这也没的说) 《倚天屠龙记》(借鉴情节) 《天龙八部》(没的说) 《流血的仕途》(引用) 《明朝那些事儿》(引用) 《悟空传》(引用) 《茶人三部曲》(参考) 《茶人茶话》(参考) 《欢乐英雄》(参考) 《从文家书》(引用) 纪录片《大明宫》(引用) 纪录片《南宋》(借鉴) 《笑傲江湖》(借鉴情节) 《我们仨》(引用) 《小王子》(参考) 《梦里花落知多少》(借鉴) 《中国哲学简史》(参考) 《白鹿原》(借鉴情节) 《诗经》(这不用说了吧) 《大学浅解》(引用) 主要就这些了吧,其他还有一些零碎的很次要,不再赘述。 第151章 后记之一 自王道一回去后,忽必烈便以秋风扫落叶之势和平占领了宋土,除却宋朝皇室成员,当真是不乱杀一民一兵,于是,这场改朝换代进行的出奇顺利。 不久后,忽必烈建立新朝,他还特地取汉学经典《易经》中“大哉乾元”之意,定国号为“大元”,年号为“至元”,并于同年命宋朝旧臣刘秉忠住持规划建设“元大都”。 元大都位于燕京地界,也即日后的北京市市区。在刘秉忠的设计规划下,元大都整个城市街道的布局,奠定了北京市最初的城市雏形。 此外,忽必烈还重用提拔了一大批像刘秉忠这样精通汉学的官员为新朝效力,这些厉害人物,在宋朝时不受皇帝重用,却在元初的政坛上大显神通,他们对元代的政治体制、典章制度的制定发挥了重大作用。 在这批饱学汉官的共同努力下,元朝的政体大体与前朝相仿,但又在宋代的基础上做了进一步改善,其中一项,就是变“路台制”为“行省制”,也即是从元朝起,中国的地方政治制度进入划省而治的阶段。 然而作为一个王朝的开国皇帝,忽必烈的野心并没有就此止步,中原方定,他的目光又瞄向了远在青藏高原上的吐蕃。 吐蕃世代统御青藏高原地区,从唐朝起就与中原王朝建立了友好的睦邻关系,但是忽必烈这个“侵略家”可不会满足于跟人家只拉拉小手,做做邻居。他想要的,是将整个青藏高原都纳入他元朝的统辖之下! 也许是在征服中原的顺利过程中尝到了甜头,让忽必烈彻底信服了王道一的那一套理论,于是在征服西藏的时候,他依然没有动用武力,而是多次派出使节前往吐蕃,希图用和谈商洽的方式平稳过渡政权。 忽必烈无疑是一位聪明卓越的政治家,经过和王道一那一场谈话的启迪,让他对这些政治怀柔之术有了深刻的体会。于是,不过几年,他就利用吐蕃内部的政教矛盾和蒙古军享誉世界的兵威发起了一次又一次的外交谈判,威逼利诱之下,使得青藏高原终于归顺元朝,也自此并入了中国的版图。 元朝无疑是一个多民族国家,要想让这许多民族能够和睦共处在一个朝廷的统治下,在政治上必定要下足功夫,好在忽必烈现在已经开窍,搞起政治来丝毫不显弱势,几年之内,就将元朝治理的井井有条,固若金汤。不得不说,有些人生来就是做帝王的材料。 而要搞政治,忽必烈绝对不会放过利用王道一这么一个在民间极具政治影响力的人。 说起王道一,便还是要从那次金帐谈判讲起。 自从王道一回到隐居桃源之后,倏忽之间,便声名鹊起。这也难怪,像她么一个孤身赴敌营,又奇迹般挽救了数百万黎民于水火中的传奇女子,想不火都不行。 如果说两年前的华山论剑只是让她在江湖武林间威名赫赫,那两年后的这一次精彩的外交谈判,更是让她成了家喻户晓、妇孺皆知的人物。 第400章 俗话说得好,“人怕出名猪怕壮”。人们认定了王道一一定是一位有大学问的智者,在这种情况下,王道一的隐居愿望又一次泡汤了。 由于蒙军曾浩浩荡荡的到达过桃源,所以自襄阳一行后,王、黄二人的隐居地便一传十,十传百的传播开来,没过几月,便有人寻到桃源来拜访王道一。 那些只为猎奇而来的人固然可以不见,但有些向她讨教学问的学生子却不好就直接赶人,毕竟人家是费尽千辛万苦不远万里赶到这里求教的。 起初,王道一也是好心,若有人诚心问她学问上的事情,她便认真解答,直到那人的疑惑完全解除了,再欣然送下山去。 可是到了后来,随着她名声日渐响亮,赶来求教的人也越来越多,王道一便有些招架不住了。 就在这焦头烂额的时候,还是黄蓉出了主意,“韩子有云,‘传道,授业,解惑’,本就是为国为民的好事,人多怕什么,咱们开一处讲演道场不就得了。再说,你之前不就想过要做夫子嘛。” 在多年前背着黄蓉来桃源求一灯大师治伤的时候,王道一确实说过想要教学生的话,但那也只随口一说,幻想罢了,谁能料到若干年后竟就能实现了。 王道一犹豫道:“话是这么说,但若往后来的人越来越多,吵到你们怎么办?” 黄蓉笑道:“那有什么,这桃源这么大,令辟一处地方就是了。” 王道一想想,决定听黄蓉的。 于是她在距离她们住处十里以外的山坡上设了一处简单的讲坛,在那里为赶来求教的学子们答疑解惑。 王道一也确实是个非常有才的人,学问渊博,谈吐隽雅,很快便有更多闻名而来的学生聆听受教。 学生太多,统筹安排便成了一个问题。正在王道一又开始头疼的时候,忽必烈就适时的来“帮忙”了。 至元二年,忽必烈下达一道御令,特为道一先生在桃源建一所书院,这一举动,不仅解了王道一的燃眉之急,更是新朝廷向全天下展示元朝乐意与中原汉民和睦相处、文化融合的愿景。 此时正值元朝新都建成之时,忽必烈迁都中原,正可以此来显示朝廷态度,安抚民心,从而顺利入主元大都,统摄中原。 以王道一的影响力,这件事很快便会传遍天下,尤其是传进那些儒生的耳朵里,朝廷的这个小动作花不了国库多少钱财,却能起到最大范围的宣传作用。 忽必烈让中原士林晓得一个信号:放心吧!新朝不会打压你们本土汉学,相反,还会鼓励汉学的发展。 这一下子,天下学子云集响应,陆续来到桃源求学。当然还是会存在一些瞧不起女子的腐儒抱着讥讽态度而来,想要拆王道一的台。但是这些人总是会在听过王道一几天课后纷纷折服于她广博的学识,进而成了她的忠实信徒。 王道一讲授学问有自己的特点,她不像其他教书先生那样规定好要讲的书目,她的课程从来就没有课本。她也不按什么固定步骤讲课,总是想到哪里就讲到哪里,针对一个问题,引经据典,信手拈来,容儒、道、佛为一炉,博闻强识,触类旁通。 正所谓“你永远不要小觑一个仅在半日之内就能将忽必烈说服之人的口才”。虽然知识都很晦涩深奥,但王道一却能深入浅出,娓娓道来,用最朴素的语言阐明最深刻的道理,举重若轻,循序渐进,学生很自然就都学会了,这个境界就高了。 于是有学子开始盛传:受教先生一堂课,胜读万卷圣贤书。 王道一对外界怎么传她的倒是没有关注过,她只整日安安心心和家人一起过日子,她出门讲课的时间实在也不能算多,每日上午待太阳完全升起来了,才慢慢悠悠从家往十里外的书院走,等黄昏初降之时,便罢课归家,从不托课,就算遇到再关键的地方也留到明天再继续讲下去,一天中再除却午休,授课的时间基本上只有三四个时辰。 有时候黄蓉想下山了,她便索性挂起几天的“免课牌”,等一家人在山下玩够了,再回来重新开课。 王道一讲学,一不为贪图学费,二不为培养学生去考功名,因此节奏也随性的很,一点也不急功近利。可说来也巧,或许就是她这般毫无压力的授课方式,使得有越来越多的年轻学子乐意来她这里求学。 人都说古代对女子偏见颇重,这话总体来看没错,但也不能忽略了个别特例。只南宋一朝,前有披挂上阵巾帼不让须眉的女将梁红玉,后有一代婉约词人李清照,这些女子个个受宋朝百姓爱戴称赞,那么现下,为什么就不能再有王道一呢? 小小的讲坛被朝廷扩建成了颇具规模的书院,管理起来就更需条理了,王道一虽不贪图钱财,但管理书院总是要经费的,况且她也不能白白付出劳动,让学生都觉得知识是可以不劳而获的吧。所以但凡讲学授课,从孔子到朱熹,古今圣贤都没有不收束脩(学费)的道理。 王道一收束脩的方式也很柔性。大体全凭学生自觉,自觉家境殷实一点的学子,就多交点,交一金;家境一般的,便少交点,交一两便可;实在是很贫苦的,就只交一个铜板也行,意思一下得了。她的原则是,束脩多寡都没关系,只要是来认真求学的,她都不会难为人家。 如此又过两年,桃源书院里的学生已达三千之数,天下学子蜂拥而至,络绎不绝,王道一的学问竟逐渐自成一门显学。当其时,学子们都以能自称一句“曾受教道一先生门下”为荣。 第401章 这时,正逢忽必烈意欲征服吐蕃,见王道一在民间影响愈广,便顺了民意,亲下一道口谕,将通往桃源必经的那一处高大奇伟的山门命名为:道一门。 朝廷索性又召集几百能工巧匠前往桃源,花半年之功,在那山门顶端凿刻上“道一门”三个大字,用以作为天下学者表率。 这依然是忽必烈政治表演一部分,王道一本人倒不以为意,忽必烈把她推到这么一个高度,为的就是向吐蕃、向万民展示他一个蒙族帝王的胸襟罢了。 王道一和黄蓉都很清楚这一点,所以无论忽必烈做什么,她们都不会轻举妄动,依旧本本分分的住在桃源里,对朝廷大事绝不多嘴。 无论现在忽必烈对她们多么好,她们也永远清楚的记得,忽必烈对王道一是有忌惮之情的。所以她们绝不可张扬,绝不可与朝廷政治沾边,最好的应对方式就是像现在这样,低调的、闲云野鹤一般的,认真教教学生,整日就讨论讨论学问,如此才是最安全的做法。当然,这也是她们乐意过的生活方式。 有道是“有心栽花花不活,无心插柳柳成荫”。 王道一本无意插手政治,她就这么一直保持着散散漫漫的讲学生活。但日积月累下来,桃李竟广布天下。 许多年以后,在元朝第二任皇帝的努力下,朝廷恢复开科取士,再过几十年,人们惊奇的发现,那时的元朝朝廷之中,竟有大半官员都曾经在王道一的书院里学习过。 于是,元朝一代,有歌谣传世:“满朝栋梁材,皆出道一门。” 不过这都是后话,在此先按下不表。 作者有话要说: 一更,再有一更就完结了。 第152章 后记之二 且说忽忽五年过去,时维至元五年,初春时节,山谷上时时传来朗朗的读书声,一切都显得祥和安逸。 红日初升,书院里早就翘首以盼的学子们终于见到了远处草地上承轻功而来的王道一,便纷纷回到书案上坐好。 王道一步态看似很潇洒从容,其实速度却极快,眨眼之间便进到了书院内。 学生们颇有些艳羡的望向已在讲桌旁坐定的王道一,若不是见到了活生生的真人,他们怎么也想象不出,世上竟真的有像王道一这般文武双全的人存在。 可是他们谁都没有向王道一求教过武功,因为他们知道,在王道一这里,有一条不成文的规范,那就是:道一先生从来不会教人武功。 这也很好理解,因为武功这种东西是把双刃剑,如若教给心术不正之人,便会祸及他人,因此武林之中的大宗师绝不会轻易教人功夫,就算是自己的亲徒弟,也会对徒弟的心性品格详加考量上好几年之后,才会开始教授武功。 因此对于这些萍水相逢的成人学生们,她不会教武功的。 上午的阳光正好,正适合清谈讲学。 学生们每人的书案上都摆着一本手抄的书籍,里面记录着这些年来王道一讲授的内容。王道一讲学是采用分专题授课的方法,她会根据学生请教的问题,设立一个专题,对这一专题加以阐述,一个专题大约可以讲好几个月,讲过一个专题后,再开下一个专题。 王道一讲学的习惯是,她从来不会把同一个专题讲第二遍。所以自开始讲学至今的五年来,她每日讲的都是新的知识。 这等丰富的知识量,着实让学子们惊叹。 不过,这些学子现在还不知道的是,在此后的几十年里,直到王道一彻底罢课归隐之前,她这一生都从未讲过重复的专题。 也因着这个原因,后来求学的学生如果想要学习她之前讲过的内容,就只能从前人那里借笔录来抄写,抄的人多了,自然抄着抄着就成了一本书。再到后来,每过一年,学生们便自发把自己的笔录拿出来共同总结,统一成新的内容,续添在书上。 因为这部书是大家互相传抄得来的道一先生的语录集,因此学生们又自发为它取了个名字,就叫做《传习录》,意为“传而习之”之意。 某一次王道一偶然听到这个名字,真有点哭笑不得,如果她没记错,《传习录》这个书名应该是后世明朝王阳明的语录集的名字吧?怎么这下起到自己身上来了? 想想其间种种巧合,倒也真难说。这个世界果然已经大变样了。 王道一走进书院,于讲坛上坐定,慢慢扫一眼在座的学生,微微一笑,像往常一样问道:“昨天我讲到哪里了?” 立刻有学生看一眼面前笔录,接道:“讲到‘无用之用,至乐无乐’。” 王道一点点头,“嗯,好像是这里,那我们继续……” 随着王道一的声音蔓延开来,学生们逐渐完全安静下来,有些人时不时的埋头记录,王道一为了叫远处座位的学生也听得清,说话的时候还稍微运了一点内力,为了方便想要记录的学生,她的语速也没有太快。有时学生听的累了,她也会停下来与学生开开玩笑,适当休息片刻。 这便是书院里一天的生活。 在这个美丽的地方,时间仿佛静止了一般,讲的人不急不躁,听得人心情也很平和。 谁说只有头悬梁、锥刺股才能学来知识? 有时候,特别是天气好的时候,学生们甚至还能远远望见在另一边缓坡上的翠绿茶园中,可能会出现三个仙子般的身影。 第402章 他们知道越过那片茶园就是道一先生的家,因为道一先生每日上课都是从那个方向来的,所以他们推测那三个天仙下凡一般的人,应该便是道一先生的家人了。 那三个人是一个年轻女子领着两个小女孩儿,两个女孩儿一高一矮,高的可能有十岁左右,小的或许只有五岁。 由于距离太远,学生们看不清她们的样貌,但仅凭那年轻女子举手投足间的姿态,便可断定她必然是个倾城之人。 女子常常领着两个女孩儿在茶园里采茶烹茶,无忧无虑的嬉闹在茶蓬间。 有时那女子也会在阳光明媚的时候,坐在草地上,教两个小女孩儿读书,或者弹弹琴什么的。 甚至有时还会有两只通体雪白的矫健大雕盘旋飞舞在她们周围,发出清越的鸣声,像是天堂中伴在仙人身侧的护法神鸟。 学生们当然会很好奇这三个人。但由于道一先生的禁令,他们谁都不能往那边踏足一步。于是他们只能自己在脑子里瞎想,道一先生其人都已如此令人惊叹,那她所珍视的家人们,该是何方神圣? 每当黄蓉她们出现在学生能够瞧见的茶园这一侧的时候,大部分学生就渐渐听不进课了。 比如说现在。 王道一的声音忽然戛然而止,这一下方惊醒了犹在梦中的学生们,他们赶紧收回目光,看向王道一,但见她只静静的看着他们,不说话。 常在书院听讲的学生都知道,每当王道一露出这样的神态不说话的时候,就表示她在生气。 先生生气了,学生当然明白是自己的问题,于是个个都低下头,神色愧疚。 书院里一时间一片寂静,空气都变得冷峻起来。 就这么过了一阵,王道一终于开口说话了,她的声音还是很温和,用一种开玩笑的语气笑道:“是我讲的不够好听?还是我的样子实在不够好看?你们为什么就只顾着看那边呢?” 她这一句话一讲出来,学生们顿时心里松了一口气,又觉她这话着实好笑,便都同时哗然失笑。 气氛恢复了融洽,王道一见学生们都摆正态度,不再心猿意马,才再次开始讲起来。 每次遇到这种情况,王道一不会像别的教书先生那样责骂学生,也不会惩罚他们,她总是会让学生自己意识到自己的错误,让他们真心感到愧疚,便算达到了目的。 这里似乎有一种氛围,一种只有王道一这里才有的氛围,在这种氛围下,似乎人人都有净化心灵的自觉性。 因为有这种事情的发生,所以也不怪王道一不让学生见到黄蓉她们。这帮年轻学子,光是这样远远的望见她们便已经如此魂不守舍了,若是叫他们见到了真人,那他们以后哪里还可能好好听课了? 一日的课程很快就结束了,夕阳西下时分,学生陆续下山,在这里求学的学生,一般都借宿在山下的农家。 正当王道一也准备回家的时候,忽然一乘快骑飞驰而来,马上是个蒙古士兵,王道一看清这人装束,颇有些意外,从五年前金帐会面之后,她再也没有与蒙古朝廷有过直接接触了。 那蒙古军士翻身下马,跑到跟前,将一封敕书呈给王道一,王道一翻开来看,一看之下,眉头微微皱起。 这敕书上写着,明日大王子、二王子、三王子将来拜会,请道一先生务必做好准备。 就算再不了解朝政,也该知道忽必烈的长子、次子、三子现下都还是不满十岁的幼童啊,忽必烈叫他的三个小儿子到这里来干什么呢? 王道一默默读着这封敕书,脑中思索忽必烈这又是唱的哪一出。 那军士任务完成,便又向王道一仔细嘱咐一番,行了个礼,策马而去。 既然明天三个王子要来,那肯定是开不了课了,王道一在书院门口挂起“免课牌”,将敕书揣在袖子里,慢慢回家去了。 夕阳总是落得很快,只和那军士稍稍交涉了一阵子,太阳就完全落下山去了。天色逐渐暗下来,待她走回家中,暮色已然四合。 隐约能听见潺潺的流水声,王道一将要走到院门口的时候,模模糊糊看见溪边石凳上坐着一个人,正朝她这边望过来。 那人自是黄蓉了。 黄蓉自然也看见了她,笑道:“今日怎么回来的有些晚?出了什么事吗?”她知道王道一从来是按时放课的,今日晚了好一阵子,定是出了什么事,因此特意在此等她回来。 王道一边走边道:“嗯,是有一点事情耽搁了,朝廷来人了。” “朝廷的人?来干什么?” 王道一走近她跟前,见黄蓉将脚浸在溪水里,不由道:“蓉儿,你也不怕着凉?快拿出来。” 黄蓉笑笑,道:“已经是春日啦,水早就不冷了。” “那也不行。”王道一在草地上找到鞋袜递给她换上,又把敕书取出来。 黄蓉借着暗光看完敕书,王道一问:“你说这是什么意思?” 黄蓉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管他呢,我猜也不会是什么不得了的坏事。” 王道一点点头,“是这个理。” 经过这么多年的风风雨雨,她们早就不怕任何事了。 王道一看看四周,又问:“龙儿和襄儿呢?” 黄蓉道:“已经睡了。” 王道一道:“那我们也回去吧。” 黄蓉微微一笑,朝她伸出手臂。 第403章 王道一知道这是要她背她回去的意思,便也笑了笑,低身把人背起来,一步一步往屋里走。 “道一,我忽然想念桃花岛了。” “嗯,我也有些想。那等我们明天对付了朝廷的人,过几天就动身去桃花岛小住一段时间好不好?” “好。我还想带龙儿和襄儿去太湖转转。” “行。你说去哪就去哪。” 天上已零星的现出几颗星子,月亮也缓缓升上来。 黄蓉抬头望望天空,呼吸一口春气,内心感到无比舒适和惬意,她搂住王道一的脖颈,头靠在她肩上,笑道:“道一,你还记不记得你第一次背我的事情?也是在这里。” “记得,那是很多年前的事情了吧?那会儿蓉儿还很小,受伤了,我们来这里求一灯大师给你治病来着。”王道一不紧不慢的走着,脚在草地上踩出沙沙的声响,与周围的虫鸣鸟叫连成一片。 “嗯,你就记得这些?” “就这些啊,还有什么?” 黄蓉捏了捏她耳朵,又问:“你就不记得其他的事情了?” 王道一停下步子,想了想,道:“其他的事情?哦,对了,我们还遇见了渔樵耕读四位。” 黄蓉快给她气笑了,红着脸,趴在她耳朵边上道:“你就只记着这些,你就不记得……你就不记得……你第一次亲我也是在这里吗?!” 听到这一句,王道一的脸也有些红了,她想起来那次亲吻的经历了。 王道一结结巴巴道:“喔,你原来说的是这件事情啊,我……我当然记得清清楚楚了,怎么能忘?” 两个人都有点不好意思。王道一重新迈开步子往前走。 黄蓉把下巴枕在王道一的肩上,又回想道:“那我们认识几年了来着?” 王道一这次回的很果断:“九年。从张家口遇到你开始算起,到现在是九年。” 回忆起以前的事,王道一笑容的很温情。 那一年,她十九岁,而黄蓉十六岁。 从那一年,那一场初雪,那一座酒楼前,她们有了那样一次特别的初遇。 从此她们便将自己所有的青春年华都献给了彼此。 如今九年过去,她已二十八岁,而黄蓉也二十五岁了,可是回想起那些青春年少的过往,仍像是宛如昨日一般。 在暗影中,黄蓉瞧见了王道一的笑容,她的心忽然就变得异常柔软起来。 从初遇的那一刻开始,无论多少次,她的心都会因为王道一这样的笑容而变得异常柔软。 这时她们已走到屋子门口,王道一刚把一只脚踏进门坎里,就听黄蓉轻轻在她耳边道:“道一,孩子们都睡了。” 王道一的脚猛地顿住,脸又霎时红起来。 这是黄蓉刚才说过一次的话,那么现在再说一遍,是什么意思呢? 都已经是结婚七年之久的人了,王道一要是不能立刻就听出黄蓉这话里的意思,那她就是脑筋不正常了。 显然王道一的脑筋是很正常的,于是她的脸也越来越红,她把另一只脚也迈进门里,走到床前把人放下地来,然后回身将黄蓉抱进了怀里。 黄蓉的脸色看起来也红成一片,月光从窗子照进来,正好照在黄蓉的脸上。 王道一抱着黄蓉,在月光下静静欣赏着她如玉的面庞。 十六岁的黄蓉有十六岁的美,二十岁有二十岁的美,而到了二十五岁,又有二十五岁的美。 哎!王道一在心里叹了一口气,这真是一张百看不厌的脸! 在王道一如此柔情的目光注视下,黄蓉的脸红的就像是个刚摘下的熟苹果。 黄蓉咬着嘴唇,轻轻道:“你看什么?” 王道一笑道:“我看我的蓉儿为什么会这么好看呢?” 黄蓉微微低下了头,耳根上都是羞涩的红晕。 看着这样的黄蓉,王道一的心里总会升起一种难以言状的爱怜。 王道一抱紧了她,两人一齐倒在床上。王道一笑道:“蓉儿,我真想咬你一口。” 黄蓉望着她的笑靥,眼神变得明静起来,她伸出像白山茶花花瓣般的手臂,轻柔的搂住了王道一的脖子…… 月光似乎都变得温柔起来,有春草的气息氤氲在空气中,如此良辰美景,不做点什么,岂不辜负了这么美丽的夜色? 第二日一大早,三个王子的车驾便来到了桃源,越过那面刻着“道一门”三个气势磅礴大字的山门,再西行少许,便是书院所在了。 一行人刚一下车,便看见四个发光的人从书院里来到门口迎接他们。 王子们和随行官员的服饰都很华丽,而王道一一家四人却都只穿着素白的衣服,但也不知为何,她们一走出来,光芒似乎就覆盖了一切,连王子们身上的奢华衣饰都显得黯然无光起来。 既然是要迎接王子大驾,王道一一家人自然都要出来了,否则就是对王室不敬,所以连年仅五岁的襄儿也被领出来了。 襄儿今年五岁,性子很像黄蓉,鬼点子比谁都多,干什么都是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她此时紧紧牵着龙儿的手,对这一群人表现出极大的好奇来,若不是娘亲早就嘱咐过她不可调皮,她怕是立刻就要冲过去了。 为首的一个汉官出来向王道一问候,“道一先生,皇帝陛下托臣向您问好。” 王道一自然也回礼道:“三王子莅临寒舍,在下荣幸之至。” 第404章 她打量这名汉官,只觉越看越熟悉,却又具体想不起来是谁。 那汉官看着她笑道:“道一先生可还记得?卑职刘恭禄。” “啊!”王道一豁然想起了,原来是当年护送她从全真教去往蒙古大漠谒见成吉思汗的那个汉官刘恭禄。 她看看刘恭禄的官袍,拱手道:“多年不见,大人已高升上品,可喜可贺!” 刘恭禄也感慨道:“是啊,自蒙古大漠一别,已经七年过去了。” 两人碍于这种官方场合,也不宜过多的涉及私人客套,便都不再多言。王道一将三王子一行迎进书院内,三个王子都还是很小的年龄,最大的两个看着也不过八、九岁,小的那个才五六岁的样子,他们由随从引着坐到座位上。 刘恭禄态度从容,坐定之后,开始官方式的寒暄:“皇帝陛下叫下官问候先生,问这书院建的可还满意?如令有所需,皇帝陛下会尽数满足。” 王道一也回以官方式的应答:“承蒙皇帝陛下厚爱,自书院落成至今,学生们都很方便。” 刘恭禄点点头,又道:“说起道一先生的学生们,下官听闻先生这些年来虽然授课学子数不胜数,却从未收过哪一个为弟子,这是为何?” 只开坛讲学,但从来不收弟子,这又是王道一讲学的一个不成文的规定。 对此,以前也有不少学生问过这个问题,现在刘恭禄又问,王道一的回答还是同以前一样:“在下已经有一个足以继承在下所有衣钵的徒弟了,所以不需要再收其他徒弟。” 这只是其中一个原因。还有一个不能说出口的原因是,她不想再引起朝廷对她的忌惮了。如果她把那些几千几万个学生都收为弟子,凭着这些学生在中原士林的影响力,必成一股力量,忽必烈本就对她不是完全放心,她若再发展出这么大一个帮派来,那不是自寻死路吗? 所以,无论那些听讲的学生请求多少遍,她都绝不会将他们收为徒弟。 刘恭禄听她这么说,有些惊讶,问道:“道一先生如此年轻,竟就已经有关门弟子了?是谁?” 王道一指了指坐在自己和黄蓉身后的龙儿。 刘恭禄更惊讶,她万料不到王道一的徒弟会是个十岁的小女孩儿。 龙儿眼睛本来一直看着前方,默默听大人们讲话,见师父向刘恭禄指了指自己,便垂下眸子朝刘恭禄的方向很有礼貌的微微颔首一下,面上的神情仍是清清冷冷的。 一个十岁的小女孩儿身上竟然能有如此不食人间烟火的气质,这让刘恭禄不由多瞧了她几眼,心想这女孩儿长大了绝非池中之物。 开场白说的差不多了,王道一便问道:“不知今日三王子大驾前来,所谓何事?” 刘恭禄起身作揖道:“下官是奉皇帝陛下之命,来送三王子向先生求学。” 王道一和黄蓉都有些惊奇,才不满十岁的一群小孩子,来这里能求什么学,要知道,王道一讲学的内容,可是连成人学生都不一定能听得懂的。 王道一侧头和黄蓉交换了一下眼神,才试探道:“听闻最近皇帝陛下在谈吐蕃的事情?” 刘恭禄道:“是,正在谈。” 正在谈,表示还没有谈拢。王道一貌似有些明白了。 忽必烈为了将青藏高原那片土地收入囊中,真可谓煞费苦心。 虽然久在山中讲学,但外面的消息王道一她们还是听到一些,听说朝廷派往吐蕃的使团一波接一波,听说前不久忽必烈将自己的一个妹妹嫁给了吐蕃王子,大元和吐蕃正式和亲,现在,忽必烈又将自己的三个小儿子派出来,到她这个天下最有声望的先生这里来求学。 这能说明什么?说明三王子前来她这里也只是忽必烈政治布局中的某一步棋而已,和之前的那些举动一样,是做给天下人、吐蕃人看的。 明白了这一点,王道一稍稍放下心来,看来不是什么大事,此事只需要配合忽必烈就行了。 可是三个王子都到她书院来,那是要不小的排场,而且这么大点的孩子,万一在她这里不小心生病了,那也是她们担待不起的。 正当她思量措辞间,黄蓉忽然先替她说了出来:“三王子一同来小地求学,实在应感荣幸,只不过这书院过于偏狭,我们怕是会照护不周啊。” 刘恭禄听到黄蓉这话,想到来之前忽必烈曾对他说过,若道一先生能明白他的意思,那便行了,王子们只留一个也无妨,之所以把三王子全都派来,也只是为了造势。现在显然王道一她们已经晓得了忽必烈的意思。 于是刘恭禄又作揖道:“既然如此,三位王子中,不知哪位能得先生青眼?” 现下谁都知道如今忽必烈的皇后帖古伦没有子嗣,也就是说,忽必烈还没有嫡子,那么现在的这几位王子当然都是庶子。忽必烈和皇后都还年轻,如果不出意外的话,日后定能生育出嫡子来。 这就意味着,眼前的这几位王子,很大程度上,都是永远不能够继承皇位的庶子了。这也是忽必烈能大手一挥就将自己这三个儿子送到这里来的原因,毕竟,庶子而已嘛。 于是对于王道一来说,这三个孩子她选择哪一个都无所谓,不分高下,至少对于忽必烈来说,都是一样的。王、黄二人都明白这个道理。 王道一望望坐在对面的三个孩子,露出一抹温和的笑容,问道:“请王子们告诉在下你们的名字,好吗?” 第405章 最大的那个孩子先起身上前一步,横手在胸,行了个礼,大声道:“我,朵尔只,父汗义子!” 这孩子的汉话说的还不很利索,胆子却很大,炯炯有神的眼中有一股蒙古武士的气概。 第二个差不多大的孩子也走到哥哥旁边站定,朝王道一俯身行了个礼,神色有些腼腆的说道:“我叫孛尔只今真金。” 这孩子的汉语说得倒很好,王道一对他的名字有点好奇,又问:“二王子的名字为什么叫真金呢?是个汉名吗?” 真金点点头,说道:“我母亲说,在我出生的时候,有个叫海云的中原大禅师正好路过帐子门口,父汗把他请过去,海云大师说,‘世间万物,真金最贵’,因而给我取名为真金。” 王道一微笑着点点头,又去问三王子,三王子才只有五六岁的样子,因为今早缺觉,眼神还比较迷糊,他也向王道一行了个礼,奶声奶气的说了一句:“我叫忙哥剌。” 三个孩子都向王道一行了礼,王道一推测,这可能是忽必烈在他们来之前交代过的礼节。 王道一虽年纪不大,但涉世已深,看人的准头还是有几分的。经过方才一番对话,她已对这几个孩子的秉性有了个大致的判断。 首先三王子忙哥剌是不能留的,这么小一点的孩子,正是弱气的年纪,万一在她这里生了病,那可对朝廷不好交代。 继而大王子朵尔只也不可留,正所谓“三岁看大,七岁看老”,这孩子的气质让王道一察觉到他日后长大了绝对不会是个能让人省心的主。 再然后就只剩下二王子真金了。 真金,真金……看着这个面容清秀的小男孩儿,王道一在心里默默思索起来,她总觉得这个名字让她有一点隐约的熟悉感,但具体哪里特别,她也说不出来。 她前世对元代的历史知道的并不多,尤其是那些蒙古人名,动不动就是很复杂的一长串,她也从来没有刻意去记过。于是现在面对这三个孩子,她是一片陌生的。 由于她一直在心里面回想着自己的事情,以至于这些孩子之后的小动作她都再没注意到。 朵尔只见王道一不说话,渐渐有些烦躁起来,但碍于父汗曾经叮嘱过,对待这位道一先生要充分展示出他们皇族的敬意来,因而才忍着没有发作。 忙哥剌则马上快要睡着了,他还从来没有这么早起过床。 而真金呢,真金的表现就值得玩味了。 真金一直有点腼腆,见王道一不再问话,他就时不时忍不住朝王道一和黄蓉二人身后偷看。 从大门口开始,他就注意到了那两个天使一般的小女孩儿。 只一会儿的时间,他的全部注意力很快就被那个比他小一点的小女孩儿吸引过去了。 他以前从未见过这么漂亮的小女孩儿,他觉得她的身上仿佛每个地方都沾染着阳光,一双水汪汪的眼睛灵气十足,这样一个漂亮如瓷娃娃一般的小女孩儿,真金以前哪里见过? 于是他的目光总是不由自主的去追随她。 另一个比他大一些的女孩儿也是极为漂亮的,可是每当真金与她偶而对视上的时候,都被她那清冷的眸光吓的一个哆嗦,因而看过几次之后,他便不敢再看她了。 此时,龙儿牵着襄儿坐在王道一和黄蓉的身后,这是真金距离黄襄最近的时候,于是他总是忍不住偏头偷看一眼,再看一眼,再看一眼…… 但是看着看着他就又不敢再看了。因为他发现每当他偷偷去看“瓷娃娃”的时候,旁边的那个清冷的女孩儿总是会向他射来一道冷冰冰的视线,骇的他都不敢再抬头了。 可是不看心里痒痒啊,小真金在心里纠结好半天,终于忍不住了,又默默抬起头来朝那边悄悄瞟一眼,又瞟一眼…… 真金悄悄瞟襄儿,襄儿却在悄悄瞟龙儿。 黄襄虽然年纪很小,却随了黄蓉的那一颗七窍玲珑心,对周围人的情绪变化极为敏锐。从很早以前她就感觉到了,龙儿师姐好像不高兴了。 龙儿师姐不高兴了,襄儿自然也就高兴不起来了。 但是龙儿师姐为什么不高兴呢?这就是小小的黄襄所不能猜出的了,于是她只得悄悄观察龙儿师姐的表情,想找出让龙儿变得不高兴的缘由来。或许是她所有的关注都放在龙儿身上了,以至于她并没有发现别人的视线。 这几个孩子的小动作,王道一无暇发觉,却尽数被一旁的黄蓉给照收眼底。 黄蓉的目光在真金、襄儿和龙儿的身上轮流扫过一圈,眼底闪过一丝了然的笑意。 王道一这时思量够了,对刘恭禄道:“在下瞧着二王子与在下颇为投缘,若是王子不嫌弃,就在这所书院住下来吧,等稍大一些,便可以跟着学生们一起听课了。” 刘恭禄自然欣然答允,几人又寒暄几句,除却二王子的亲信随从,其他人都陆续离开了书院,远赴元大都向忽必烈复命去了。 这看似只是再普通不过的一天。然而他们谁都不会料到,在若干年以后,忽必烈的皇后在依然没有子嗣的情况下病逝,而那新一任被扶正的察必皇后,正是二王子真金的母亲。 由此,真金便成为了忽必烈的嫡长子,也即是未来元代历史上赫赫有名的明孝太子。 史载,明孝太子自幼深受汉文化影响,当政后亦作为汉法派之领袖,为蒙汉融合与推行汉化起到了巨大的作用。 第406章 但就是这样一位深受百姓与官员爱戴的皇太子,却在壮年之时因为某个不知名的缘由而忧郁成疾,英年早逝。 而这一切,都是以后的事情了,至少现在,无人可知。 等人群一走光,龙儿忽然站起身来,顺便也牵起了襄儿的手,说道:“师父,师娘,我先回去练功了。” 王道一虽然有些意外龙儿为什么急着要走,但也没有多想,点了点头,随她去了。 得了应允,龙儿便牵着襄儿离开了。 这时真金的随从已经在为真金收拾住处,王道一对真金笑道:“二王子稍息片刻,等他们收拾好了,就可以入住了。对了,不知二王子年岁几何?” 真金道:“八岁。” “八岁啊,好,好,那二王子喜欢汉学吗?” 真金想了想,道:“父汗说,要我们诸王子都多学一点汉学。” 王道一微笑着点点头。 真金望了一眼龙儿和襄儿离去的方向,犹豫一瞬,小小声问道:“道一先生……不住在书院里吗?” 王道一笑道:“是的,在下的家在距离书院十里外的另一个地方。” 真金低头道:“那……我可否与先生同住?” 他话一说完,王道一还没反应过来,黄蓉先“噗嗤”一下笑出了声。 王道一对真金的话有些不明所以,只得说道:“二王子乃金贵之躯,寒舍简陋,怎能委屈了二王子呢?二王子要住的话,还是这宽敞的书院里合适。再者,在下和家眷都是女子,二王子年龄虽小,但也是男儿之身,我们也不好住在一处呀。” 真金听完,略略有些失落,但也无法,这时有随从来接他,他便向王道一行了个礼,起身而去。 王道一看着他的背影,说道:“蓉儿,要不你也先回去吧,我去安顿了二王子一行再回。” 她转头看黄蓉,见黄蓉表情似笑非笑,便问道:“你在好笑什么?” 黄蓉瞧她一眼,笑道:“没什么。” 王道一奇道:“没什么是什么意思?” 黄蓉不答她话,看看龙儿和襄儿离开的方向,又看看真金的背影,只道:“道一,我觉得以后的日子会很有趣。” 王道一不明所以,又问:“有趣?哪里有趣了?” 黄蓉只意味深长的笑了笑,没再说什么,径直站起来走了。 王道一被搞的莫名其妙,一头雾水。但她也没再深究,帮着人们打理了二王子的住处,便返身回家了。 回家途中,放眼望去,山坡上的嫩草郁郁葱葱,草长莺飞,春意盎然,远处的茶蓬现出一片新绿,有清新的茶香蔓延开来。 王道一走着走着,便可望见在茶蓬的深处,清溪之旁,她的家人们正安详的沐浴在温暖的阳光里。 王道一不由自主就停下了脚步,静静欣赏着这一幅油画一般的景色。 天上的白雕清啸盘旋,地上的山河欣欣向荣,而天地之间,是春光般的欢声笑语。 天也欢喜,地也欢喜,人也欢喜。 王道一的嘴角渐渐流露出名为幸福的笑容,她朝着她的春天们,迈步而去。 (全书完) 作者有话要说: 完啦完啦。 感谢大家的陪伴! 关于我的文,你们有什么建议或者评价吗?可以告诉我,我会感激不尽。 至于后续打算,目前有点想开一个道一和蓉儿的现代篇,或者是龙儿襄儿以及真金、洪天保的故事也挺有意思。 不过都只是设想啦,真要写出来,可能还要好久好久好久…… 最后,谢谢大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