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重生了,谁还恋爱脑》 都重生了,谁还恋爱脑 第1节 书名:都重生了,谁还恋爱脑 作者:辛橙 简介:正文已完结,福利番外更新ing。 本文全订不贵哒,大概一杯奶茶钱,感谢大家支持哟! 下一本《我妈是过气影后[穿越]》求收藏 必要时抛夫弃女也不是不行。 —————————————————————— 本文文案: 上辈子,许青菱痴恋沈栾,苦追他多年。 嫁给沈栾后,许青菱才知道他有个念念不远的白月光。 虽然不知道那人是谁,但她安慰自己,已经是过去时。 直到离婚带着孩子的闺蜜搬到隔壁,沈栾日益暴躁,很快就提出了离婚。许青菱想尽办法都无法挽回,只好放他自由。 离婚时,沈栾说公司这些年一直是欠债的状态,只能给她结婚时买的那套房子。 许青菱没说什么,她嫁给沈栾也不是为了钱。 没多久,她在新闻上看到沈栾意气风发地对外宣布,公司经营状况良好,打算赴美上市。站在他旁边的女人不是别人,正是她从小一起长大的闺蜜。 同时遭遇两个最亲近的人的背叛,许青菱崩溃了。 再一睁眼,她发现自己回到了二十多年前的夏天。那年高考结束,她考上了大专,父母不让她去读。她半夜来到河边,气得想跳河自杀。 许青菱回首自己短短一生,觉得有两件憾事:一没上大学,二和沈栾结婚。 重活一世,大学是一定要念的,至于沈栾—— 他一直觉得没娶到白月光是终生憾事,和她结婚是退而求其次之选。 从此他的人生空缺了一块,念念不忘,处心积虑。 他那么爱,她成全他好了呀。 一句话:人在零零,围观前夫和白月光的“绝美爱情”。 ———————————————— 预收:《我妈是过气影后[穿越]》 【文案】: 宁颐然觉得她爸娶她妈,是看中妈妈的美色。而她妈之所嫁给她爸,是看中爸爸有钱又帅。不然她真想不通她爸这样q大毕业的高材生,科技公司总裁,怎么会娶她妈那样脑袋空空的娱乐圈女明星。 再美的女明星,看久了也就那样。宁颐然倒是羡慕班上别的同学的妈妈,有的是大法官,有的是医生,还有的是公司总裁。她妈妈只是个纯蠢肤浅的全职太太。 有一天,宁颐然放学回来,发现妈妈的东西清空了。很快,出差的爸爸回来了,满脸倦色地告诉她:你妈妈打算和我分开。 宁颐然不相信那个天天围着自己转的女人,就这么抛下自己。她和爸爸找到正在拍戏的妈妈,而那个女人只是神色冷漠地看着她:“我不是你妈。” ———————————————— 应真出道即巅峰,唯一一部代表作还是六年前上大学时拍的。她靠那部作品拿了影后,此后便没有代表作问世。 二十六岁这年,应真嫁给了对她一见钟情,穷追不舍的科技公司总裁宁君昊。 婚后的一天,应真早上一睁眼发现自己穿越到十三年后。彼时的她不仅当上了全职富太,还喜提一个刚上初中的女儿。 过了几天三十九岁的生活后,应真觉得这日子不是人过的,拎着包决定从这个家离开。 必要时抛夫弃女也不是不行。 内容标签:天之骄子重生年代文 时代新风现实 主角视角许青菱沈安吾配角沈栾宛月 一句话简介:他那么爱,她成全他好了呀。 立意:爱情与婚姻 第1章 好冷。 许青菱是被冻醒的,她感觉自己冷得像是在冰窖里,手腕和脚踝传来阵阵刺痛。 脑袋昏昏沉沉,走马灯般闪过各种画面。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僵冷的身体终于能动弹了,她努力撑开自己的眼皮。 四周一片漆黑,许青菱晃了晃已经木掉的脑袋,懵了一会才想起来——醒来之前,她喝醉了,躺在出租屋的地板上。 她已经有半年没法在床上睡觉,只有蜷缩在地板上才能勉强睡着。 许青菱试着支起身子,才发现不对劲,这里分明是户外。她全身上下湿透,下半身还泡在水里,上半身则躺在干硬的草地上。 耳畔只有冷风吹伏堤岸边杂草的窸窣声,冰冷的雨滴砸在她的头脸、脖颈之间,冷意从胸口处一点点洇开。 虽然是夜里,借着远处星点的灯光,许青菱还是很快辨明了方向。这里是浔城城郊的落星河,上小学的时候她经常来这边挖荠菜和藜蒿。 后来许德茂把城中村的老屋翻盖成五层楼房,在家开起了超市和宾馆。一放假,她得待在家里帮忙看店,从早到晚被扣在柜台后面,一点自由都没有。只有吃过晚饭,她才空闲下来,拉着当时的好朋友宛月来这边,在河堤上散步,站在裸露的河床上眺望远处的铁轨。 那时候,她满脑子全是对未来的憧憬和渴望。 久远少女时代的往事涌上来,许青菱胸口一阵冷。她站起来狠狠地跺了几下脚,对着漆黑的夜空吼了几嗓子,努力将刚才想起的人从脑海中驱离。 环顾四周,僵冷的大脑渐渐回温,她终于搞清楚了来龙去脉,她又回来了,回到了十几年前的夏天。 那年高考结束,她考上了大专,父母不让她去读,她半夜来到河边,气得想跳河自杀。 这事后来很多年想起来,许青菱都恨不得给自己几巴掌。当年还是太天真,以为她死了,会让她爸妈后悔一辈子。 许家三个孩子,许青菱是中间那个,上头有个姐姐许红茭,下面还有个弟弟许俊文。三个人里头,许红茭最有出息。大学念的是京大外语系,毕业后进了外企工作,一个月基本工资就四千多块,加上各种津贴和年终奖,年收入能达到七八万。 十几年前,这个收入已经足以让邻里街坊眼红了。许红茭模样好,收入高,又找了条件不错的对象,简直是城中村飞出去的金凤凰。 相比之下,许青菱和弟弟许俊文就要逊色许多。许青菱从小爱画画,学习很一般,吊车尾考上了浔城一中。许俊文最差,连高中都没考上,花钱给塞进了一中,比许青菱低一届。 许青菱今年参加高考,前几天分数线出来了,她被浔大美术系的专科录取了,她爸妈却死活不肯出钱让她去读。 不管女儿怎么闹,夫妇俩就是不松口。 其实,许家条件不算差。许青菱父亲许德茂祖上三代都在浔城橡树村住着。前几年城市扩张,橡树村划到城区,耕地变住地,村民个个摇身一变,成了城里人。 许家那两层青砖瓦房位置不错,临街对着大马路,对面就是浔城医院。许家两个儿子,小儿子许德佑是橡树村考出去的第一个大学生,端着国家饭碗,又娶了个很有背景的媳妇,自然看不上老家这个瓦房,便把名下那层屋让给大哥许德茂。 许德茂后来找亲朋好友借钱,加上大女儿上班后每个月给家里的钱,咬牙又加盖了三层,变成了个五层小洋楼。 一楼开超市,二楼住家,三到五楼开宾馆。 赶上农民工进城潮,宾馆一开张就红火得紧,生意好得一年就把外债还了一半。一家人守着这城中村的房子,光景也还不错。 许家夫妇俩不想让二女儿去上大学,除了舍不得钱,还有别的盘算。因为计划生育,大女儿许红茭打小被他们送到乡下亲戚家寄养,一直在那待到小儿子许俊文上小学才回城,也因此红茭跟家里一直不亲。大学就考出去了,工作也离得远远的,一年最多也就回来一两次。 夫妇俩盘算着两个闺女总要有一个留在身边的,不然以后老了连个照应的都没有。老二打小跟在他们身边,心肠好,性格也不像她姐那么冷清。夫妇俩想着把老二留在身边是最好的,再说他们年纪大了,俊文还在读书,家里这么一大摊子生意,需要人搭把手。 既然老二以后留在身边,帮着一起看店做生意,根本没必要花那么多钱上大学。况且,老二和俊文挨得近,过两年俊文就要参加高考,到时候同时供两个大学生,负担也太重了。 在这事上,许德茂和吴桂芬早就达成了统一意见,一个扮黑脸,一个扮红脸。吴桂芬在床上哼唧了好几天,一会喊“头疼”,一会喊“腰疼”。许青菱吃软不吃硬,原本就心疼她妈生三个孩子,落下一身病,里里外外操劳,还要受她爸的气。 闹了几天后,许青菱最后还是妥协了。 现在想想,上辈子她可真好骗。那会她要是知道许俊文高考的时候,连专科都没考上,家里却花一万块钱把他塞进电大,恐怕会气炸。 许家三个小孩,最后只有她没有念大学。这事在后来很多年,都成了许青菱心里头的一根刺。 有时候听姐姐和弟弟凑在一起说大学生活,她只有羡慕的份。那时更让她难受的是,那年沈栾考上了浔大经管系,成了天之骄子,而她连大学都没的念,每天帮家里站超市,和沈栾之间的差距越来越大。 远处铁轨上一辆火车呼啸而过,打断了许青菱的思绪。 她回过神,看着漆黑的夜空中亮起的耀目的火车头灯,拧了拧衣摆和裤腿的水,沿着河堤往城里走。 * 城东紫金山庄,许德佑和傅娟正心神不宁地坐在电话旁。 往常这个时间点,夫妇俩早就睡下了,今天却忧心忡忡,还在等消息。 门外响起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夫妇俩浑身一凛,傅娟和丈夫对望一眼:“是不是沈家那边派人来了?我去看看!” 傅娟起身去开门,打开门吓了一跳,一个浑身上下湿淋淋的人影正站在门口。 许青菱走了半个小时的夜路,全身上下湿透,看着记忆里气质温婉的小婶,鼻子一酸:“婶婶!” 傅娟这才看清楚小侄女来了,一边喊“德佑”,一边拽着小姑娘进门。 大哥家三个孩子,傅娟和小侄女是最熟的。小侄女和她外甥沈栾都在浔中念高三。这孩子平时文文静静的,一放假就在家里帮大哥大嫂看店,是个心疼父母的孩子。 可惜大哥夫妇俩,这两年做生意赚到钱了,眼皮子还是一如既往的短浅。 看小姑娘浑身湿透,像从水里捞起来一般,傅娟念叨道:“你这孩子,外头雨也不大啊,你咋全身湿成这样!” 小侄女这个点到来,许德佑也很意外:“是不是家里出啥事了?” 叔叔婶婶在紫金山庄的住处,许青菱小时候只有过年的时候来过,凭着脑子里仅存的一点点印象,才找到这,这会子又累又渴。 傅娟看小姑娘脸色青白,浑身湿透,还喘着粗气,忙给她倒了杯温水,又找了一身干净的衣服给她换上。 叔叔婶婶脸上的关切,让许青菱彻底放松下来,平复了一下心情,坐下来把她爸妈不肯出钱供她读书的事说了一遍。 许德佑是许家第一个名牌大学生,念书的时候成绩很好,大学的时候更是学校的风云人物。大学毕业后,他没有选择继续深造,也没有跟随下海潮创业做生意,而是进了一所中学当物理老师。 因为当老师的缘故,许德佑对后辈的考学十分关心。他这个侄女打小不像她姐姐那样出众,能考上浔大的大专,看得出来这孩子也是使了全力了。 况且,据他所知,浔大的美术系实力并不弱。即便是大专生,在社会上也供不应求。 听侄女说完,许德佑很生气:“这也太不像话了!再心疼钱,也不能不让孩子读书啊!这不是毁孩子前程吗!” 自家哥嫂什么德性,他比谁都清楚,当年了为了生儿子,硬是把大女儿红茭送到乡下去躲计划生育。好在红茭自个争气,考到京市,毕业留在那儿了。 许德茂夫妇只生了个儿子,现在还在读初中,正是叛逆的时候。 和丈夫只是城中村普通家庭子弟出身不同,傅娟家世要好很多。傅家是公安系统背景,傅娟自己在公安部门供职,平时对儿子也以严厉管教为主。 看到乖巧懂事的侄女,她却是一点也严厉不起来了,抓过许青菱的手拍了拍,温声道:“这事我和你叔叔既然知道了,就不会放着不管。今天太晚了,你等会先回去,免得你爸妈担心。” 都重生了,谁还恋爱脑 第2节 许德佑没想到妻子这么快摆出态度,紧锁的眉头瞬间松开,叮嘱侄女:“你先把录取通知书保管好。你爸妈那头我去说。你放心,不会让你没书读的!” 许青菱今天来这就是为了这句话。上辈子,受父母的影响,她一开始和叔叔婶婶一家走得并不近。当年叔叔听说她考上了大专没去念,一个劲地表示惋惜。看她一天天在家,帮忙看超市,婶婶还介绍她去沈安吾的公司上班。 她知道在上大学这事上,真正拿主意的是她爸。许德茂这人性格固执刚愎,这些年做生意顺风顺水,也只有弟弟弟媳说的话他能听进去一两句。如果不是弟弟弟媳,他一个城中村的小个体户哪能和傅家沈家攀关系? 况且许家那块宅基地,论起理来,有许德佑的一半。村里人背后都说许德茂占了弟弟的便宜,时间长了,许德茂心里头也不自在,感觉平白在弟弟那矮了半截。 该说的都说了,许青菱抬头看了眼墙上的钟,已经快十一点了,她站了起来:“叔叔婶婶,那我先回去了。” 许德佑从沙发上拿起一件衣服披上:“太晚了,我陪你到小区门口,给你叫辆车。” 许青菱亦步亦趋地跟在叔叔后头,这个小区是别墅区,让她原路走到门口,还真不一定能保证不迷路。 傅娟正准备起身送侄女,身后的座机发出一阵急促的铃声,她转身一把接了过来。 许青菱听到电话那头传来一个焦急的女声,没多久便听到婶婶问那头:“安吾还没找到?别的区的派出所打过招呼没有……” 许青菱心头一悸——沈安吾? 第2章 (已修) “你婶婶那边的亲戚出了点事,等这两天忙完,我和你婶婶就去找你爸。” 许德佑将许青菱送到小区门口,叮嘱了几句,从口袋里掏出两百块塞到她手里,抬手叫了辆出租车,还不忘让司机把人送到橡树村。 出租车司机是个五十多岁的中年男人,兴许是夜班的缘故,车子开得并不急躁。许青菱坐在后座上,看着外面的夜色,记忆深处的画面重新翻涌起来。 上辈子这个晚上,她最后并没有干傻事,一个人坐在河边哭了半宿,趴在石头上睡着了。 第二天早上回家,她爸妈甚至都没发现她一整宿都在外头。 活了三十几年,许青菱最擅长的就是自欺欺人。不管是对父母,还是对沈栾。 上辈子,她痴恋沈栾,苦追他多年。嫁给他后,才知道他有个念念不远的白月光。 虽然不知道那人是谁,但她安慰自己,白月光都是过去式了,只要以后好好和沈栾把日子过下去就行了。 她和沈栾结婚第五年,闺蜜宛月离婚带着孩子,搬到她家隔壁。沈栾那段时间心情不好,一天比一天阴沉暴躁,没多久就提出了离婚。 许青菱想尽办法都无法挽回,只好放他自由。 离婚时,沈栾说公司这些年一直是欠债的状态,只能给她结婚时买的那套房子。 许青菱答应了,她平时不买包也不买首饰,物质方面的欲望并不高。 离婚后,许青菱卖掉房子,去到隔壁城市生活。一个月后,她发现自己怀孕了。试纸上那鲜红的两道杠,刺得她胸口鲜血淋漓。 老天可真会开玩笑。她和沈栾结婚后,他工作繁忙,婚后两人同房的次数并不多。她一直没有怀上孩子,沈栾似乎也并不太想要。 没想到临到离婚,倒怀上了。 纠结了好几天,她释怀了——孩子应该是带着父母的爱和期待出生的。一周后,她去做了流产手术。 日子一天天过去,离婚带来的身心重创也在慢慢愈合。 直到半年后,许青菱在电视上看到沈栾意气风发地对外宣布,公司经营状况良好,打算赴美上市。站在他旁边那个笑靥如花的女人不是别人,正是她的闺蜜宛月。 许青菱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做梦也没想到沈栾的白月光就是她从小到大最好的朋友。他们竟然早就背着她勾搭在一起。 为了少分财产给她,离婚的时候,沈栾还隐瞒了公司的经营状况。 同时遭遇两个最亲近的人的背叛,很难形容那是一种什么样的滋味。 那段时间,她一个人躺在出租屋里,想到自己一塌糊涂的生活,想到那个流掉的孩子,想到那两张假装无事发生的脸,五脏六腑被一把看不见的刀搅得血肉模糊,难受得在蜷缩一团,整夜整夜地睡不着。 她努力想将这段记忆从大脑里删除,每天照常去超市上班,然而胸口某个角落总是袭来一阵隐痛,在她抬手整理货架的时候,在她低头拾起纸箱的时候,眼泪就那么不受控制突然涌出。 无数次劝自己想开,这辈子她就是个亲缘淡薄的人,父母缘淡,夫妻缘浅,子女缘亦是。 然而胸中那团戾气始终无法散去…… 凭什么她就这样被伤害被侮辱? 凭什么他们可以假装若无其事? 凭什么……后来她想明白了,凭他是沈家长孙,凭他是远星下一任ceo。 他吃定了她拿他没办法。 …… 许青菱放在膝上的双手不自觉地攥紧了,她想到刚才电话里的女声。 那个声音化成灰她都认识,她婆婆傅芹。 一直以来整个远星集团的话事人都是沈栾的小叔沈安吾。他比沈栾大十二岁,从二十六岁就开始担任远星的总经理。 原本沈栾根本没有机会接棒远星ceo的位置,谁让沈安吾被绑架,身体落下残废了呢? 沈安吾身体出了问题,直接把沈栾推了上去。傅芹一辈子望子成龙,这个儿子最后确也替她争了口气。从远星投资部做起,实力一步步壮大,直到分管的科技公司发展到可以拆分上市的地步。 可如果沈安吾没有残废,沈栾又哪来的机会?! 许青菱眼底的冷意一点点渗进这乌沉的夜色。 …… 车内安静得瘆人,司机大叔透过后视镜看了一眼后座,小姑娘全程侧着脸看向窗外。 外面黑漆漆的有啥可看的?司机有些纳闷,忍不住清了清喉咙,顺手拧开了收音机。 许青菱被调频的杂音惊醒。毕竟是十几年前,她需要努力辨认才能看清车子开到哪了。 炼油厂的招牌一闪而过,车子离城区越来越近,许青菱感觉心脏不受控制地怦怦直跳,几乎要跳出胸腔,有什么东西从脑中划过。 许青菱咬了咬唇:“师傅,不回橡树村了,回刚才的炼油厂。” 司机以为自己听错,又从后视镜里看了一眼,小姑娘瞅着也就跟他女儿差不多大,“姑娘,炼油厂那地方早荒了,你去那干嘛?刚才送你出来的是你家亲戚吧,他可是叮嘱过了,说把你送到橡树村……” “叔叔,我有个同学家住炼油厂家属楼,我刚想起来,要找她拿个东西。”许青菱谎话张口就来,看师傅将信将疑,又道:“您就行个方便吧。不然您把我送到橡树村,我还得另外花钱打车去炼油厂,那就得多花一笔起步费。” 司机师傅看她情绪正常,不像是跟家里堵气的样子,勉强答应下来:“行。那我前面掉个头。” 红色的捷达车又开了几分钟,经过一段沆沆洼洼的土路,总算到了。 “小姑娘,前面开不过去了。我就把你送到这了。” 许青菱求之不得,要是开到前面的住宿区她还得自己走回来。她赶紧付了钱,拿了找零下了车。 远处的工地悬挂着高瓦灯泡,虽然不能照亮每个角落,还是能看到工地上瓦砾清理得差不多了,裸露的黄土上有很多大小小的土堆,一台挖掘机停在工地角落。 四周安静得让人心慌,许青菱却并不觉得害怕,浑身血液翻涌着。 她脑中就一个念头——无论如何,这次不能让沈安吾残了。 上辈子她在远星工作的时候,曾经听说过沈安吾被绑架的经过。 因为炼油厂的地皮,他得罪了一个很有背景的开发商。对方找了几个越狱的重刑犯在他公司楼下盯了好几天,直到有一天他一个人加班到半夜,在停车场被几个人给绑上了车。 那几个重刑犯把他打晕了,埋到炼油厂工地的土堆里。虽然后来他被救出来了,两条腿却废了。 许青菱一脚深一浅地在各个土堆爬上爬下,都没发现新挖土坑的痕迹。 她又绕着工地走了好几遍,也没找到任何埋人的痕迹,而且细看才发现这个工地应该是已经停工了一段时间了。除了她,最近应该都没什么人来过。 应该没找错,就是这儿。 刚才下出租车的时候,她看了时间,当时计价表上显示的是12点零7分。 现在……估计1点了。 许青菱决定不回家了,在这守一夜。 环顾四周,她想找个可以躲藏的地方,身后突然传来汽车轮胎碾过沙石的声音。 车子油门轰响,黑暗中显得格外清晰刺耳。 许青菱的心瞬间提了起来。 第3章 四下寂寂无声,只有远处传来的几声犬吠。借着工程灯的光,许青菱看到两辆汽车开进来了。 一阵急促的刹车声,车前灯的光柱朝她藏身的土堆扫了过来,许青菱心头一凛,身体往暗处缩了缩。 还好光柱一掠而过,最终打在角落的挖掘机上。许青菱的睁大眼睛看着,生怕自己错过一点细节。 几个男人下了车,四下看了看,不知谁说了句:“钥匙在谁那?” “我……” “你们谁会开?” 一个男人开了口:“我,我进去前在工地上干过,看别人开过。” “那等会就你开了。动作快点!” “行。” “……” 站在中间的男人穿着白色背心,露出虬劲的大花臂,从口袋里掏出烟来,旁边几个人都狗腿地要给他点烟。等他抽上了,几个人才给自己点上。 这个背心男应该就是他们的头头。 到现在连沈安吾的影子都没瞧见……这些人跟沈安吾倒底有没有关系? 许青菱躲在土堆后头死死地盯着那几个人,很快工地外头又传来动静,一辆八座面包车开过来了。正在抽烟的几个男人不约而同地看过去。 许青菱心脏再次狂跳起来,目不转睛地盯着那辆面包车。 面包车停在那几个男人面前,车门一开,从里面跳出来三个身穿“警服”的人。 警察?!许青菱很快否定了这个想法,警察执行任务应该开警车才对。还未来得及深想,便瞧见那几个“警察”从车里拽出一个人来。 车前灯打在那人身上,白衣黑裤,脑袋被黑布套着,双手反绞在身后,站在那儿,背挺得笔直。 许青菱脑子“嗡”地一声炸开,脸上一阵发麻,只一眼她便认出来了。 都重生了,谁还恋爱脑 第3节 上辈子她在沈安吾手下工作那一年,每次看到他,他都坐在轮椅上。即便坐着,身形气质在那里,没人能忽略他的存在。 许青菱目光落那个高大身影上,原来他站起来这么高,看上去比沈栾还要高大。 眼前的这一切都和她听说的如出一辙。沈安吾深夜在停车场,被几个冒充警察的绑匪给绑架了。那几个人给他亮了证件,把他给铐上车。上车后,他刚意识到不对劲,一个东西抵到他腰上,听到手枪上膛的声音,他才知道自己遇到的不是一般的绑匪。 …… 许青菱死死咬住唇,她怕自己忍不住尖叫出声,没想到真的让她撞上了! 可是现在怎么办?她没手机,报不了警,冲出去也是送死。 背心男看了一眼,确认他们没绑错人,将手里抽了半截的香烟往地上一掷,一招手,一个穿“警服”的抬脚便将人一脚踢进了大坑里。 身后一声闷响,有什么东西掉进了大坑。 许青菱的心一下子揪住了,转过头一看,沈安吾不见了! 她的脸瞬间煞白。 工地上一片死寂,不知道谁发动挖掘机,轰隆隆的引擎声在暗夜里格外清晰。 隔得老远,许青菱也能感觉到那人是个新手,机器在他的操作下笨重迟钝得像一头年迈的老驴。 挖掘机抬起大臂,从土堆里铲起土,往坑里倒,由于操作的人技术不熟练,每次只能铲个半铲子。 背心男显然不耐烦了,听说这工地后头家属楼还住着几个钉子户,要是被人发现了可不得了。 他压着嗓子道:“动作快点!” 许青菱背过身去,哆嗦着唇在心底默念:沈安吾你可千万挺住! 天空又下起了雨,雨点噼里啪啦地往脸上砸,引擎声越来越响,开挖机的男人明显加快了速度。 许青菱僵木地站在那儿,不知道过了多久,可能是十几分钟,也可能半个多小时。 工地上终于安静下来。许青菱已经顾不上那些人是不是还回来,以百米冲刺的速度跑到大坑前。 她抡起一把铁锹,连滚带爬地跳进坑里,坑底的泥水溅了她一脸,她也不知道自己哪来的力气,一铲又一铲飞快地连挖带推,尽量地去把土扒开。 对死亡的恐惧,对残废的担忧,让她肾上腺素狂飚。 那一刻,许青菱脑中突然闪过一个画面:沈栾神采飞扬地对着镜头宣布公司即将上市,宛月笑靥如花地站在他身后。 事业在手,白月光在侧,那大概是沈栾上辈子最畅快的一天吧。 …… 许青菱用力咬着唇,她怕自己会忍不住对夜空喊叫。脸上的泪水和雨水混作一团,她浑身打了鸡血一样,这一刻拿着铁锹的手不是她的手,踩在泥水的脚也不是她的脚,疲惫,疼痛,全部都被大脑给屏蔽了。 她不停地挖,不要命地挖,终于,她的手触到一块硬物。她连忙扔下铲子,用手刨开土,是皮鞋! 死死咬住的唇早已经青紫一片,许青菱终于忍不住喊出来:“沈安吾,你可别给我死了!” 不敢再用铁锹,只能用手刨,手指在这个时候也早已感觉不到疼痛。她使出吃奶的劲将堆在他胸部位置的土给刨开,拽着他的胳膊将人拽出来。惯性让她一屁股坐在坑底。 沈安吾全身都是黄色的土,无力地倒在地上,看不出一点活着的气息。 许青菱的心脏几乎要跳出胸腔,她知道自己在跟时间赛跑,上前一把拽下头套,又撕开他嘴上的胶布,用力拍了拍他的脸:“沈安吾,你还活着吗?!” 清脆的耳光在夜里听得人心惊肉跳,她将人拽到一旁。 终于在坑底找到一块干燥的地方,将人放倒,她又拍了拍他的脸,一边拍一边探他的鼻尖,“沈安吾,你听得到吗?” 回答她的是死一样的安静,安静得她只能听得到自己狂乱的心跳。 她顾不上那么多,扯开沈安吾的衣服便开始按压他的胸部。这才发现自己十根手指全破了,浓重的铁锈味在夜色中漫溢,鲜血沾在他的白色衬衣上,一片触目惊心的红。 也不知道压了多少,许青菱的耳朵感到一丝温热的鼻息。她深吸好几口气,平复自己的心跳,弯下身子将耳朵贴在他胸口听了一会。 虽然微弱,但确实在跳,刚才不是她的幻觉! 许青菱全身的力一下子泄了,瘫软地坐在地上。沈安吾仍然双目紧闭着,一动不动地躺在那。 她拍了拍他的腿,沿着小腿一寸寸摸上去,没有摸到任何骨头受伤的痕迹。确定他的腿没事,她心头的阴霾彻底散开了。 许青菱抬头看了一眼这个坑,决定把他拖出去,找个安全的地方,然后再打电话喊人来接他。 这个时候也顾不了那么多,她一会正面抱着他,一会背面拽着他胳膊,连拉带扯,连滚带爬。 tmd!许青菱忍不住爆了句粗口,她看走了眼,这人只是看着瘦而已,身上没肉骨头打称! 她记得以前中学班上有个同学的爸爸是送气员。背着满气的煤气罐爬楼给她家送煤气,大冬天全身都是汗。 那个叔叔告诉她,一罐气毛重60多斤。那她现在相当于拖着两罐煤气从坑里往外爬。 她活了两辈子,还没搬过这么重的东西! 此刻,她却觉得值得! …… 兴许是心底积攒的恨意碾压了一切,许青菱最终还是把自己和沈安吾都弄出了坑。 将人拖到她刚才藏身的土堆后头。沈安吾一脸一身的血和土,那血几乎都是她的,她的手指全破了,血流得这会都干涸了,他的衬衫扣子也被她扯掉了好几颗。 面前的男人灰头土脸,有种狼狈不堪的凌虐感,印象中那个冷酷专横的模样荡然无存。 她伏下身子,将手伸进他胸前的口袋。她记得他曾经告诉过她,男士西套三件套总共有十几个口袋,每个口袋装什么都有讲究。 还好他身上只穿了衬衫和西裤。胸前的口袋没有,裤子前面插兜没有,裤子后袋也没有。 许青菱把他全身翻遍了,一张纸片都没找到,看来早被那些人搜刮走了。 她从口袋里掏出刚才叔叔给她的钱,咬咬牙塞了一百块钱到他手里:“我拢共就剩一百多块了,一百块钱给你。你要是自己醒过来,可以打车回去。等会我去前头找个电话亭帮你叫人。你不用谢我,我不是来救你的,我是来救自己的……” 脚下的球鞋不知道什么时候掉了一只,剩下一只鞋底裂成两段,彻底没法穿了。 许青菱索性直接把鞋给扔了。此刻她整个人虚脱无力,精神却是空前的松快。 雨已经停了,夏日晚风裹在身上,一阵阴凉。 沈安吾缓缓睁开眼,看着女孩光着脚一脚深一脚浅地离开了。风拂过她的发梢和衣摆,那身影纤细清瘦至极。 刚才被她揽在怀里,他已经感受到那纤薄身体里蕴含的能量了。 是幻觉吗? 他好像听到她叫自己的名字,带着哭腔的自言自语,让他有种陷入梦魇后的迷茫——她好像对他十分熟悉。 然而夜色中那一晃而过的挺俏鼻梁和尖窄下巴,又让他深深困惑了。 他不曾见过她。 第4章 橡树村,浔城城西最大的城中村,房子挤挤挨挨地并排立着,巷口昏昏暗暗。 上辈子,许青菱结婚之前一直生活在这里。许家的“迅达便利超市”在路边上,对面就是浔城第一医院,也因此超市根本不愁生意。 这个点,卷帘门紧闭着,许德茂每天晚上睡在店里。 许青菱说到做到,找了个电话亭帮沈安吾报了警,然后就打车回来了。 幸好是晚上,她又特意站在暗处,出租车司机没注意她浑身上下全身都是泥,不然肯定不让她上车。 这兵荒马乱的一夜总算结束了,肾上腺素褪去后的疲惫感涌上来,许青菱感觉自己走路腿都是软的,像踩在棉花上。 从后门绕到二楼,她们一家子平时就住在这层。晚上吴桂芬通常在楼上宾馆前台隔间搭的床铺睡,而许俊文一放假就找不到人,这会子怕是还在外头跟同学打游戏。 回到家手指仍然钻心地疼,她找东西包了包,也没法洗头,勉强给自己洗了个澡,把沾满黄土泥浆的衣服扔进了洗衣机,一切都搞定后,躺下来已经早上五点了。 自打姐姐考上京大,去外地读书,原本姐妹俩的房间变成只有许青菱一个人睡。吴桂芬便把杂物往她房间堆,靠墙的位置摆了一排铁架子,上面放着红红绿绿的暖水瓶、面盆、毛巾和卫生纸,全是楼下超市卖的货。她的房间连床都没有,只有床垫。 霉味混合着各种奇奇怪怪的味道直往鼻孔里钻,身体挨上床垫的那一刻,许青菱几乎就失去了意识,这一觉是从未有过的黑甜。 她终于可以在床上睡着了。 …… 吴桂芬捧着一堆换下来的床单被罩下了楼,一骨脑塞进那台半自动双缸洗衣机里。 一大早,301和402都退了房,脏的床单被罩换下来,得赶紧把干净的铺上去。 吴桂芬一大早就忙开了,把宾馆那摊子事忙得差不多,看这屋里满地泥,乱七八糟无处下脚的模样,气不打一处来,这是又和宛家那丫头出去野了,她忍不住冲屋里嚷了起来:“都几点了,还不起来!” 屋里许青菱脑袋昏昏沉沉的,耳边哐哐作响,有什么东西山动地摇的。 这是地震了么?她脑袋懵了一瞬,才反应过来自己在哪,用尽力气才勉强挣开发粘的眼皮,看了眼放在地上的闹钟,睡了三个多小时。 吴桂芬一大早又在外头摔摔打打,许青菱压着火,抬起头冲外头喊:“这礼拜该许俊文看店了!” 凭什么她天天在家看店,她弟弟天天在外头玩?打高考结束,这半个多月都是她在家看店,也该轮到许俊文了。 吴桂芬在外头囔囔了什么,她没听清,也懒得听,拿被子蒙住头,翻身继续睡。 这次直接一觉睡到下午一点。许青菱是被疼醒的,翻身的时候不小心压到手指。 十根手指个个肿得像胡萝卜似的,她得赶紧去找村里的伍医生处理一下。 许青菱从房间货架上拿了双崭新的球鞋穿上,这种带松紧带的球鞋不值几个钱,多一双少一双吴桂芬也不会注意到。 想想也是,那些值钱的东西怎么可能放在她房间?超市里卖的那些贵重商品早都被吴桂芬锁起来了。 “我这从早上到现在水都没喝一口,你倒是睡得香!”吴桂芬天不亮忙到现在,心里搓火,嘴里念叨个没完:“放假了也不知道帮家里,你爸一大早就去进货了,我就一双手,里里外外……” 以前听到这种话,许青菱心疼得要命,现在心里头一丝波澜也没有。她面无表情地刷着牙。 外头挨着墙根的洗衣机还在哐哐作响。许家五层小楼,十几间房间,她连张床都没有,这台老掉牙的洗衣机放哪不好,非得挨着她睡觉的杂物间。 她高三备考,半夜饿着肚子做功课,连块垫肚子的饼干都没有。到许俊文高三的时候,方便面和鸡腿面包成箱成箱地搁在他屋里。 早已经封死在记忆深处的画面一幕幕砸在自己眼前,听到吴桂芬还在念叨她不懂事,许青菱的火腾地蹿上来,将手里的搪瓷缸往窗台上一撂,冷道:“我怎么没帮家里?考完这几天,我天天在家看店。许俊文天天在外头打游戏!有啥事就知道喊我,许俊文他没长手?!” 一向听话懂事的闺女竟然跟自己当面顶起嘴来了,吴桂芬僵在那儿说不出话来。 这几天录取结果出来,闺女上了浔大美术学院的专科,吴桂芬和老公商量了,二女儿不是读书的料,花几万块上个大专,实在不合算,不如早点出来工作。家里这么一摊子生意需要人搭把手。 因为这事,二女儿这几天都在生闷气。 吴桂芬回过味来:“一大早你冲我撒什么气!你弟那德性能搞好卫生吗?!这么大的姑娘,你倒是一点不嫌丢人,你看看这家里还有能下脚的地方……” 许青菱不耐烦地打断她:“许俊文什么德性还不是你惯出来的!” 都重生了,谁还恋爱脑 第4节 吴桂芬被女儿噎得脸上一阵青一阵白,想到她放假这几天确实一直在看店,口气不自觉地软了:“你这孩子一大早是吃了枪子?!这不想干那不想干,你就是想累死我!” 许青菱不理她,对着镜子开始梳头发。镜子里的女孩双颊红扑扑的,眼眸里全是不设防的单纯. 原来自己年轻的时候是这么一幅模样,许青菱呆呆地看着那双眼,半晌回过神来,转过头对中吴桂芬冷笑道:“我心疼你们,你们心疼我么!许俊文没考上高中,你们花钱给他买进一中。我现在考上了,你们不让我去读!还口口声声说你们不重男轻女,骗谁呢!你们不让我读大学也行,以后许俊文也别想读了!” 头一回被女儿当面指着说“重男轻女”,吴桂芬气得嘴唇直哆嗦,脸色发青地看着女儿头也不回地下了楼。 …… 许青菱没去马路对面的大医院,而是直接去了伍医生的诊所。橡树村的人都这样,平时有个头疼脑热习惯找家门口诊所大夫看。 伍医生揭开她手指上缠的纱布一看,吓了一跳:“你这是干啥了,手指伤成这样?” 许青菱只能谎称自己掉进坑里摔了一跤。伍医生举着镊子,一脸狐疑,什么样的坑也不可能摔成这样啊? 问了几遍看她不说,也就不再问了。给她清洗了一下伤口,上了药,重新包扎了一下。 看她疼得厉害,伍医生给她开了些止疼药片。 从诊所出来,门口刚才还坐满人的长凳空荡荡的。明晃晃的日头晒得人眩晕,许青菱眯着眼睛,迎面撞上一个中年男人。 “宛老师。” 宛树鹏右眼肿得老高,一大块乌青,看到许青菱,捂着眼角讪笑:“青菱啊,听宛月说你考上了浔大的专科啊,你什么打算啊?是复读还是去上大学?” 宛树鹏是宛月的父亲,也是她们初中时的语文老师。 许青菱假装没看到他眼角的乌青:“我打算上大学了。” 宛树鹏咧嘴笑了:“浔大专科有什么好读的?宛月考上浔大本科,我都打算让她复读一年,然后考沪市的大学。你不如跟宛月一起去江科复读,学费一分钱不用,还发奖金!” 江科是去年新成立的私立中学,正在全市招复读生,给的奖金十分丰厚。像宛月那样考上本科的去复读给5万,上了专科线的去复读也有1万。 听到和前世一模一样的话语,许青菱只笑笑:“我又不是读书的料,不像宛月那么会读书,有个专科念已经很满意了。” 这话听得宛树鹏极舒坦,眼角的乌青都没那么疼了,一脸自得的笑:“我们家宛月确实读书上有天份。” 只要去江科复读,签下协议就能拿5万块钱。一年后,直接考沪市的大学,两全齐美,多好! 宛树鹏自然不会承认自己是冲着钱去的:“宛月要是能在沪市读书,以后直接留在那多好,说不定到时候像你姐姐一样出息!” 上辈子宛树鹏在外头做生意亏得精光,还欠下赌债,逼着宛月去复读,拿那5万块的奖金。宛月自然不肯,她想上大学,可惜上头有个姐姐在读大学,下头还有个读高一的妹妹,家里哪来的钱给她念大学呢? 晚上宛月拉着她一起去落星河。宛月哭,她也陪着她哭。 两人都是橡树村的,从小一起长大。宛月漂亮,学习好,方方面面都很优秀,在学校里很多男生都喜欢她。 沈栾应该很早就喜欢宛月了,少年时期念念不忘的白月光,才是人到中年捂在胸口轻易不肯示人的朱砂痣。 那天晚上,看宛月哭得那可怜,许青菱下定决心,早点出去上班。 “宛月,你去读书吧。我可以赚钱供你读!” 宛月凝着泪眼看着她。许青菱以为她不信:“我说真的,我吃住在家里,花不少几个钱。钱都可以攒下来给你交学费。” 那时候,她把宛月当成是她少女时代最好的朋友。她是真的想帮宛月。 没过几天,宛月突然来到店里,告诉她,有人愿意出钱给她念书。 后来她才知道,宛月做了魏东来的女朋友。 第5章 外面日头晒得马路都软了。这个点也没人来买东西,许俊文正趴在那儿睡觉,口水都快淌在玻璃柜台上。 从昨天到现在,许青菱还滴米未进,从货架上拿了包桶装方便面,接了开水,坐下来开始吃。 刚才她一通发作,吴桂芬终于把儿子喊回来看店了。所以说,做人就不能太好说话,不然父母也能逮着一个孩子薅。 上辈子她就是太听话。那时候的她就像只恋家的雏鸟,心疼父母赚钱辛苦,在家里帮忙,一分钱工资不拿。去远星上班后,拿了工资便往家里添这添那。 直到她爸许德茂去世,许青菱才被一棍子打醒。 许俊文睁开眼看到他姐手指绑着纱布,正用一种很别扭的姿势在吃方便面。 他揉了揉眼睛:“姐,你的手怎么了?” 许青菱:“摔了一跤。” 许俊文是个心大的,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对。这几天他一直在外头玩,听说二姐因为上学的事跟爸妈吵架了,随口问道:“姐,你上学的事爸妈怎么说的?他们同意了吗?” 许青菱睨他一眼,语气发凉:“我管他们同不同意!我反正就一句话,要不读,就都别读了!今年不给我读,明年他们宝贝儿子也别想读!” 她这个弟弟人不坏,只不过和所有被父母大包大揽一辈子的儿子一样,也没什么出息。上辈子,高中毕业,家里塞钱让他进电大念电视编导专业,大专三年连摄像机都不会用,毕业出来就接管了家里的生意。 吴桂芬对儿子的能力倒是认识得挺清晰,从自己老家乡下给儿子说了个媳妇。 许俊文觉得二姐今天怪怪的,那眼神看着他心里发毛。 他闲得发慌,打开柜台上的小电视机,有一搭没一搭地看了起来。 突然街对面一阵骚动,一对男女在棋牌室门口扭打着。许俊文电视也不看了,探出头去看热闹。 面容姣好的中年妇女死命地拽住男人的裤腿,哭得梨花带雨:“你不能走!你走了,那些讨债的上门了,我和女儿怎么办!” 男人瞅着挺斯文,眼角一块乌青让他显露几分狼狈,用力蹬开她:“都已经离婚了,要债的再怎么也要不到你头上!” 围观村民看着直摇头:“赌博碰不得啊。好好的老师,现在一天到晚在外头躲债,连老婆孩子都不要了。” 小吃店的老板娘撇了撇嘴:“谁知道这两口子是真离婚还是假离婚!怕不是骗那些讨债的!” 一旁正踮着脚围观的矮个男人笑得猥琐:“宛老师欠再多钱也不怕,他老婆还有他那三个闺女,一个比一个漂亮……” 人群中,宛月满脸泪痕,纤薄的身影摇摇欲坠,上前去拉坐在地上的中年女人:“妈,我们回家……” 身形高大,皮肤黑亮的年轻男人站在她身后,将她护在怀里,活像一只护食的凶狼,瞪了那个矮个男人一眼,黑着脸驱赶着围观村民:“看什么看!没见过两口子吵架啊!都闪开!” 年轻男人理着寸头,穿着紧身的弹力t恤,露出满臂的纹身,一看就是混社会的。 村长家小祖宗都发话了,谁还敢留在那看热闹,乌泱泱的围观村民都讪讪离去。宛树鹏也被妻女拉回家了。 许俊文看完热闹,转过头看到她姐还在那啃鸡腿面包,不由有些奇怪。他姐跟宛月可是死党,什么时候开始对宛月的事这么漠不关心。 “姐,宛月爸妈到底是真离婚还是假离婚啊?” 许青菱饿狠了,一桶方便面竟然没吃饱,又吃了个面包才塞饱了肚子。她用纸巾擦了擦手上的油,“我哪知道?” 知道了她也不说,对宛家那些事她一点兴趣也没有。 一阵热风直往人身上扑,有人掀帘进来了。 刚才还在帮宛月赶人的年轻男人,身后跟着几个小弟,正低头在冰柜里拿雪糕。 看魏东来进来,许青菱难得的眉毛都没皱一下。 上辈子,因为宛月的关系,她非常讨厌魏东来,每次见到他都没好脸色。 橡树村是浔城最大规模的城中村,魏家在村里无论是财力、实力和威望那都是碾压级的存在。魏文山连生三个女儿,才得魏东来这么个独苗,宠得跟什么似的。这些年,老魏也萌生退意,想把村长交椅交到小魏手里,把小魏放到自己几个做木材和建筑生意的哥哥那历练,又带着到处见世面。 村里的流氓混混和读书的乖仔乖女,向来是井水不犯河水。虽然跟魏东来是初中同学,但许青菱平时从不和他讲话。 魏东来和宛月,一个是城中村的二世祖,早早出来混社会,一身江湖气,一个是浔大中文系的高材生,无论从哪个角度看,两个都不搭。 偏偏魏东来从初中开始,有事没事就爱招惹宛月。 当宛月说她打算嫁给魏东来的时候,许青菱很震惊,张口结舌地劝了她许久。 到今天,她都记得宛月脸上勉强的笑容:“没办法,我欠他的太多了,只能嫁给他了。” 宛月从读大学开始一直到研究生的费用,都是魏东来出的。魏东来自己学历不高,却很支持女朋友读书,他曾经拍着胸膛跟宛月保证,哪怕她读博士他都供。 宛月虽然靠着魏东来给的钱完成了学业,却打心底看不上他。后来魏家生意一路走高,魏东来会赚钱,长得不错,对她好,给的又多,宛月半是慕强半是恩情,还是嫁给他了。 结婚后,她给魏东来生了个儿子。没多久魏家生意折了,魏东来因为经济问题入狱,宛月选择跟他离婚。 许青菱跟沈栾打离婚官司的时候,才知道魏家生意出问题,是沈栾在背后搞的鬼。甚至后来,让宛月搬到他们隔壁,也是他暗中授意。 …… 魏东来买了一袋冰棍雪糕,又拿了几包烟,一起找许俊文买单结帐。 几十块钱一包的浔烟,随手就甩给身后的小弟分了。几个小弟正眉飞色舞地议论刚才在街上扭打的宛家夫妇。宛家三姐妹那可是橡树村三朵花,平时眼睛都长到天上了。现在好了,亲爹欠下几十万赌债,有家不能回,三朵牡丹花掉进泥坑里。 几个半大小子聊得唾沫横飞,一副幸灾乐祸的样子。仿佛宛家姐妹跌落尘埃,他们便能占到什么便宜。 魏东来微微抬头,阴冷的视线瞥过去:“烟也堵不住你们的嘴?” 几个小弟吓得立时噤声,恍然想起来大哥一直在追宛月,忙咧嘴赔笑:“没有没有,我们是说宛家三姐妹可怜。宛月考上浔大,她爸不肯让她去读……” 魏东来用力咬了咬烟屁股,一脸苦恼地挠了挠后脑勺短硬的发茬。他倒是想帮宛月出钱,也得人家同意啊。 跟在他后头的瘦高个冯博看他心情不好,岔开话题跟许青菱打起了招呼:“这周五班上组织去秀潭峰玩,你去不去?” 冯博跟许青菱、宛月是高中同班同学。他没考上大学,高考结束就一直跟着魏东来一起混着。 许青菱现在对这种少男少女的集体活动毫无兴趣,想也不想:“不去!” 冯博好像并不意外,长叹一声:“我就猜到了,沈栾不去,你肯定也不去!你不去,那宛月肯定也不去。橡树村就我一个人……” 经他这么一提醒,许青菱才想起来,那回她之所以没去秀潭峰,是因为沈栾家里有事,去不了。他不去,她自然懒得去。 不过那次没参加毕业旅游,却让她错过跟曹思清一起创业的机会。 曹思清也是美术生,高考考上了浔大美术学院油画系。在学校,除了宛月,她也就跟曹思清走得最近。 前世高考结束那个暑假,曹思清在外头给人画墙绘,在少年宫帮人代课,赚了不少钱,把大学第一年的学费都给赚齐了。 许青菱后来有一次逛街遇到曹思清。那时她刚进远星当小职员,曹思清已经是一家小广告公司的老板了,两人还留了联系方式。 曹思清告诉她,高考结束后,就想找她一起去开画室,一直联系不上她。 秀潭峰她没兴趣,但她可以去找曹思清。 许青菱瞬间改了主意,问冯博:“周五早上几点出发?” 冯博看她打算去了,来了精神:“八点在学校集合。到时候我七点半在你家楼下喊你。” 浔城和秀潭峰有五六十公里,这次是骑自行车去,冯博叮嘱她记得前一天把自行车车胎打满气。 魏东来倚买好东西,转头看着他,不耐烦道:“走了!” 这帮乖学生的事,只要跟宛月没关系的,他一点不关心。 都重生了,谁还恋爱脑 第5节 * 浔城第一医院,张野从病房里退出来,脑袋还是懵的。 他接到消息,第一时间就赶到工地了。老爷子没用傅家那边的关系,而是找了以前在部队的战友。一路人手脚不停,恨不得掘地三尺,另一路人则绕着工地各个角落搜索,最后在一个土堆后头找到奄奄一息的沈总。 沈总全身上下都是土,张野一靠近闻到他身上淡淡的血腥味,手电晃了几晃,看到他胸口大片血迹,吓得连忙喊人:“沈总受伤了!赶紧去市一医院!” 市一医院的外科是浔城最好的,这当口完全是嘴巴先于大脑做出反应。 “慌什么!”一直垂着脑袋的沈安吾突然开了口,“不是我的血。” 略带训斥的口吻听在张野耳朵里却像仙乐一般,这一路惊悬着的心略微放下了些,忙不迭上前查看:“沈总,你哪里受伤了?” 十几辆汽车停在两侧,车前灯将整个工地照得亮如白昼。 沈安吾低头看着自己的衣服,白色衬衫早已看不出颜色,扣子被扯掉了三颗,上面星星点点的血迹。那姑娘一口一个“沈安吾”,分明对他很熟稔,可他却对她的声音样貌一点印象也没有。 是做梦吗? 如果不是手里还捏着她给的一百块钱,他几乎以为刚才是他在做梦。他还记得她给他钱时,那略带委屈的口气,仿佛很不舍得一样。 除了他妈,长这么大还没有女人给过他钱。一百块纸钞,捏在手里被他捏出了一手的油汗。 想到自己竟然被一个瘦瘦弱弱的小姑娘给救了,沈安吾就觉得挺讽刺的,脑中又闪过她那颤动的唇。 她哭什么呢?是因为害怕吗? 瞅着沈总没事,张野和兄弟们一路的担惊受怕变成了怒火,瞪大红通通的眼看着沈总,却见他慢腾腾站直身子,指了指旁边地上:“把那鞋带上。” 张野赶紧上前把人扶住,让下面人去拿鞋。 后来他拿到那双鞋傻了眼,是双款式很普通的白色球鞋,他正在读中学的表妹穿的就是这种鞋。 第6章 沈绍周夫妻俩得到消息,第一时间带着儿子赶到医院看望沈安吾。 市一医院的高干病房和门诊大楼之间用廊桥连着,出入有专门的门卫审查证件。 沈栾跟在父母后头进了病房,他小叔正靠在病床上,精神看上去还不错,只唇色比平时浅淡了几分。 沈家家庭关系复杂,沈绍周是沈兴邦和第一任妻子所生。 远星集团是沈兴邦和第二任妻子尚蕙兰联手创办的。尚蕙兰生下儿子沈安吾没几年便和丈夫分居,之后一直在香港隐居,闭门不出。 沈兴邦那时候才四十多岁,正是年富力强的时候,很快便在外头找了个年轻女孩。这些年,一直是那个外室在照顾他的饮食起居,还给他生了个私生子。 三个儿子,三个不同女人所生。在外人眼里,沈兴邦的儿子当中,沈安吾无疑是最引人注目的,不只因为他母亲是浔城有名的女强人,在他18岁那年尚蕙兰将名下所有股份转给了儿子,再不过问远星任何事。沈安吾自己能力也十分出众,26岁便开始担任远星的总经理。 沈栾比沈安吾小12岁,打小对这个小叔既敬又畏。 兴许是他的目光太过直接,沈安吾突然抬头朝他的方向看了一眼:“听说你考上浔大?恭喜。” 还有闲心关心儿子的考学,说明小叔这次是真的伤得不重。 傅芹在一旁笑道:“栾儿的分数离京大还差个几分,我们想他离得近点,就选了家门口的浔大。” 沈栾自己想去外地念大学,家里却非要他留在浔城。母亲的解释仿佛坐实了什么,他心里莫名烦躁,抿着唇:“浔大而已,和京大比差远了。” 说话间,护士拿着体温计进来测体温。刚从急诊室转到这来,沈安吾身上挂着营养针,还有一堆检查要做。护士进进出出的,就这么一会功夫,已经换了三个不同护士进来了。 一大整个护士站轰动了,听说a区701来了个特别英俊的病人,小姑娘轮番进来过过眼瘾。 傅芹看到这乱哄哄的病房,眉头直皱,市一医院的护士就是不如人民医院的训练有素。 自从尚蕙兰去了香港,她这个沈家长媳俨然已经成了沈家的女主人了。里里外外很多事都需要她来出面操持。 傅芹正要去找护士长,公公沈兴邦来了。老爷子七十多的年纪了,仍然身形笔直,只是嘴角日益深遂的法令纹和变薄的上唇,并没有让他变得慈祥,反而看上去更加苛硬严厉。 傅芹知道公公和两个儿子肯定有话要说,吩咐护士等病人打完营养针再来做检查,拉着儿子一起到外头去等。 病房里沈兴邦问了儿子的身体情况,得知儿子还需要在医院观察几天,老爷子用力拄了拄手里的拐杖,眼里一闪而过的冷厉:“我早说过,魏家这种出身的,不能合作!都是些亡命之徒,早晚得出事。” 沈安吾倒很平静:“爸,这次不是魏家干的,跟他们没关系。” 沈爷子恨声道:“怎么没关系,就是在他们地盘上出的事,要怪也怪他们事情做得不漂亮,背后乱七八糟的没处理干净!” 沈安吾:“魏家没这个能耐。那些人身上的制服是真的,枪也是真的,能弄到这些东西,背后肯定不是一般人。” “你说救你的是个女孩子?”沈兴邦拿起床头柜上儿子换下的衣服,白色衬衫上斑斑点点全是血迹,“时间赶得那么巧,不会是提前设好的局吧?” 沈安吾目光落在一旁皱巴巴的百元大钞上,淡声:“是不是提前设好的局不知道,只知道她跟绑我的不是一伙。” 沈兴邦摆手:“这事你不用管了,已经安排下去了,这么大的案子总归会给个交待的。” “这些天你安心养病,有些流程可以让张秘书转给你姑姑。”老爷子边说边站起来,末了又似不经意地补了一句:“对了,还有件事,让乐贤回集团做事吧。” 沈安吾今天情绪实在不佳,却也忍不住笑了:“养病?我养什么病?就这么点皮外伤,还不至于需要劳烦姑姑。至于乐贤,他才下去两个月,爸您就这么等不及么?” 沈兴邦眯着眼睛审视他:“你这是有意见?” 病房里的空气似乎凝滞了,气氛压抑之极,父子俩无声地较量着。 沈安吾唇角浮上讥诮:“我没什么意见。倒是爸,您要是对我有意见可以直接说出来。” “把乐贤调到集团,我是想你以后有个人用。” 沈兴邦显然对儿子这副模样十分不满,皱了眉:“远星是我和你妈一手创办的,只要你有这个能力,早晚会交到你手里!你失踪这两天,如果不是我们封锁消息,你以为你现在还能这么闲散地躺在这养伤?” 寂寂的病房只听到老爷子干哑的嗓声,空气里的压迫感让人喘不过气,沈绍周出声劝道:“爸,安吾这次受了惊吓,身体也需要做个全面检查。有什么事等他好了再说吧。” 沈兴邦锐利的视线落在大儿子身上:“你要是做生意的料,我需要安排乐贤进公司?我说过只要是沈家子孙,我都一视同仁!栾儿暑假也别光顾着玩了,你给他安排点事做。” 沈绍周垂首听训。 沈兴邦见不得老二日子过得太顺遂,一步登天到那个位置。他不介意给几个儿子紧紧弦,结果不管是老大,还是外头那个私生子,都不成气候。 到底还是因为不是一个妈。老大的妈是个乡下妇女,老三的妈是模特出身,只有老二。一想到那女人,沈兴邦又是一阵堵。生下儿子后,她就拒绝跟他同房,再不肯给他生孩子。 沈兴邦转头看着小儿子阖着眼睛靠在那儿,不知道在想什么,咬牙:“等你出院了,和赵行长女儿相亲的事要上紧了。你哥在你这个年纪儿子都上幼儿园了。” 老爷子训话完毕业,带着几个随从走了。沈绍周也跟着离开。 病房终于安静下来。沈安吾神色冷然地盯着病房的门。 熟悉的感觉又一次涌上来,他想抑制着心底的冲动,却不受控制。 咣! 手里的茶杯四分五裂,碎成一片片散落在地面上。 张野推门进来,看见沈总面无表情地靠在那儿,以为他不小心把杯子碰碎,忙喊护士进来清理。 沈安吾看着那件白衬衫发怔,半晌忽然开口:“张野,救我那丫头她认得我,我听到她喊我名字。我却想不起来在哪见过她,一点印象都没有。” 张野惊讶地张大嘴巴,这事警方问话时沈总都没提。 沈总说是个小姑娘救了他。说实话,他有点难以置信。一个小姑娘哪来那么大的力气? 张野迟疑道:“我去找人调查一下?她手指受了伤,找人去各个诊所医院问问就知道了。” 沈安吾眼底的情绪散去,再抬眼已恢复清明:“不用,等我出院了再说。” * 沈栾被他妈拽出病房,就直接下楼了,说实话他懒得听爷爷训话。从他记事起爷爷就是一言堂,也只有小叔敢跟爷爷叫板。 他爸沈绍周只有远星5%的股份,手里头管着一家建筑公司,在爷爷眼里跟员工地位差不多,根本没有什么说话的份量。 他妈虽然是沈家长媳,但因为老公太没份量了,在爷爷那也憋屈得很。 打小他妈就跟他说,他是沈家长孙,这个家以后要靠他。他耳朵都快听出茧子了。 贪吃蛇开局又死了,沈栾忍不住飙了句脏话,刚退出游戏同学李正奇打电话来。 “有手机就是不一样啊。接得这么快!”李正奇在电话那头提醒他,“周五去秀潭峰,你别忘了。” 沈栾拒绝:“不去。” 李正奇:“干嘛不去啊!” 沈栾:“没劲!” 李正奇就差给他磕一个了:“给个面子嘛!毕竟是班级最后一次集体活动!你不去,班上肯定好多女生不去了!” 沈栾懒得跟他掰扯:“再说吧。” 李正奇突然相起一件事,忙道:“你先别挂电话,我听老班说,宛月不打算去浔大了。” 沈栾心头一紧:“真的?!” 李正奇:“当然是真的。她爸爸亲自打电话给老班,说是打算让宛月去江科复读。江科去年才办的,各个学校打广告,到处收复读生。像宛月这样的过去,就给5万块钱的奖金!” 沈栾皱眉:“浔大虽然不如京大沪大,也过得去了,她爸还不满意?” 李正奇嗤的一声:“想要钱呗!” 沈栾直觉是不信,他记得宛月的父亲是实验中学的语文老师,她家也算是书香门弟,怎么可能因为5万块钱奖金,就把女儿往火坑里推? 得知宛月考上了浔大中文系,他内心是欣喜的。这丝欣喜却因为她有可能去复读而蒙上了一层阴影。 沈栾捏着手机呆立在树下,忽然听到身后有人喊自己。 沈绍周和傅芹一前一后下了楼。沈绍周脸色不太好,显然刚才又被老爷子骂了一顿。 丈夫心情不好,傅芹也不好说什么,她那点望夫成龙的心思,经历了这么多年的蹉磨,早磨没了。 对丈夫放低了期待,转而把所有期望寄托在儿子身上,夫妻俩的关系反倒缓和了。何况儿子也没让她失望,从小就出类拔萃,没让她操过心。 回去路上,沈栾跟父亲提出想去远星实习的打算,“爸,暑假两个月没什么事干,我想去远星金融部实习。” 沈绍周还在想老爷子刚才说的话,没想到儿子自己主动提出来了,对上儿子询问的目光,下意识地点头:“好,回头我跟你小叔提一下,让高寒带你。” 高寒是远星金融部门的头头,在浔城人脉很广,和各家银行行长关系都很好,远星的融资和上市几乎都是他一手在主导。 傅芹听儿子主动提出实习,既高兴又舍不得,“你先跟同学玩几天吧。等办完谢师宴再去公司。” 这几天因为小叔的事,把儿子谢师宴的事给耽搁了。 毕竟是沈家长孙,老爷子看重,傅芹自己也想趁机好好给儿子铺个路。 沈栾对谢师宴不感冒,但架不住他妈想办:“酒店定了告诉我,我要请我同学。” 都重生了,谁还恋爱脑 第6节 第7章 吴桂芬在店里支了张桌子,许家一家人围着吃晚饭。 今天许德佑带着妻子上门,找大哥大嫂聊了一通。许青菱也不知道叔叔婶婶是怎么跟她爸妈说的,几个人在楼上聊了几个小时,下来的时候她爸妈脸色不大好看,反倒叔叔婶婶神色如常。 他们走后,吴桂芬和许德茂没说什么,对女儿态度明显软化了一些。 许青菱提出要和班上同学去秀潭峰,许德茂爽快地掏出三百块钱给女儿。 许青菱二话不说接下来,打一巴掌,然后给颗枣吃,打小她爸妈就这样。 以前她不懂,她爸给三百,她只拿个一百。现在知道他们这德性,她也没啥好推的,这钱省下来留着以后花也是一样。 他们不提给她出学费的事,许青菱也不提。她倒想看看她爸妈这次打算怎么收场,找什么借口来糊弄她。 夜里躺在床上,吴桂芬忍不住埋怨丈夫:“秀潭峰门票才三十,你一出手就是三百!你是钱多烧得慌吗?” 许德茂还在想白天弟媳说的话,脱口道:“老二现在也到了处对象的年纪了,你别太抠着她。我看她穿衣打扮还不如宛树鹏家的闺女。” 吴桂芬被丈夫说得噎住:“我哪里抠着她了。高三这一年,她吃的喝的,补课费材料费,哪一样不比俊文多!” 许德茂睨她一眼:“闺女早晚要嫁人的,在身边也待不了几年。她找到好对象,以后才能帮衬到俊文。起码明面上不能让她觉得咱当爹妈的偏心。” 今天弟弟弟媳来家里,问到老二考学的事情,弟媳说的几句话敲在许德茂心头上。 “女孩念个大学,以后找对象挑选余地也大些。” 傅娟还拿她那外甥来拿例。沈家的小孙子也考上了浔大,不过人家考上的是正规本科,浔大经管系。像沈家这样的家庭娶媳妇,除了看家庭出身,还要看女孩自身的条件。没念过大学肯定是不行的。 大专虽然比本科差了点,说出去好歹也算念过大学。大女儿红茭要不是上了京大,也找不到在京大读书的干部子弟。 说到找对象这事,许德茂不由想到他和弟弟德佑。德佑除了比他会读书,其他样样不如他。 家里亲戚议论起来,都说许德佑命好。他命好,还不是因为上大学认识了高干家庭出身的傅娟?傅娟是家里老小,从小任性。一开始傅家根本看不上许德佑,但实在拗不过小女儿,只能由着她嫁了。 许德茂头枕着胳膊盯着天花板发呆,心一横终于下了决心:“要不还是让老二去念吧。虽然是大专,好歹也是浔大的大专。沈栾也在那念书,老二要是能处个像沈栾那样的对象,咱家以后都不用发愁了。” 吴桂芬还在犹豫:“明年俊文就要上大学了,一年供两个大学生,咱家又不是印钞票的,拿什么供!” 许德茂想了想:“实在不行,找红茭说说。一年五千的学费咱出,生活费她帮妹妹想想办法。” 不提大女儿也就罢了,一提吴桂芬就来气:“红茭今天来电话,婚礼日子定了,8月8月回浔城摆酒。” 许德茂翻身坐起来:“这是定好了直接通知我们?” 吴桂芬原本也不痛快,看丈夫黑了脸,缓了口气:“原本不是定的六一嘛,这不是考虑青菱高考,所以才往后挪。时间也很紧了,这两天把要请哪些人捋一捋,看要定多少桌酒席。她回来结婚,订酒席,置办行头,租车,还要安顿老家来的那些人,样样都要花钱。这么大的事,红茭就出三万块钱,你还指望她给老二出生活费?” 许家嫁女,对外说的是不要一分钱彩礼,但相应的许德茂也不想往外掏一分钱。这个家的家底子终究是给儿子攒的。 大女儿给的三万块,就是在浔城办婚礼的全部支出。三万块这年月看着不少,真要办点事根本不够! 吴桂芬从乡下嫁到城里几十年,早已经是乡亲们眼里的有钱人了。这次嫁女她还想把屋敞上的亲戚都请到城里来吃饭。 许德茂头一回嫁女,也想着在橡树村人面前风光一回。 “她念大学花了家里那么多钱,现在她出息了,就不想管家里了?没有这样的道理!青菱去上大学,一个月生活费最多三五百块钱,刨掉寒暑假一年撑死了三四千块,还赶不上她一个月的工资!我找个时间来跟她说!” 吴桂芬咕哝道:“要说你去说!” 大女儿那性子,她才不当那个恶人呢。 * 许青菱今天短袖t恤加牛仔裤,临出门又从许俊文那捞了一件长袖衬衫,将长发全塞进黑色棒球帽里。 这个天骑50公里,肯定得晒成黑炭。 天气太热,手上的纱布已经给摘了,伤口好得比她想象得快。只有右手拇指和食指还没好全,她贴了两个创口帖。 捂了好几天的手指总算见天日了,干什么都方便了,有种手终于是自己的手的感觉。 许青菱眯着眼睛看着头顶的日头,也不知道沈安吾腿还好吗? 骑着自行车到了村口,冯博已经在那等着了,旁边还站着一个女孩。 远远地看到那人,许青菱捏着车把的手一点点攥紧,指尖传来的痛意让她陡然回神。 宛月素白的一张脸,冲许青菱笑了笑:“我本来不想去的,冯博说他带我。” 冯博胸膛拍得山响:“不就是50公里嘛!放心吧!肯定把你安全带回来!” 不安全带回来能行么,魏东来还不得要他狗命!昨天魏东来特意到他家交待他,照顾好宛月,不准她坐其他男生的后座。 冯博知道自己这回苦力做定了。幸好宛月个头小,撑死了80来斤,骑车带着她也不算吃力。再说了回程不是还有许青菱嘛。 宛月不会骑自行车,高中三年上晚自习,都是他和许青菱带她返往学校。 “许青菱,明天回来你带宛月啊。” “有人愿意带她。用不着我。”许青菱扔下一句话,踩着自行车将两人甩在身后。 “哎!你骑那么快干嘛!”冯博看着许青菱冲在前头,咬牙用力蹬起了自行车。 宛月也察觉到许青菱的冷淡,蹙眉看着她的背影,难不成因为自己没跟她说去秀潭峰,她生气了? 许青菱总是这样,因为各种小事生闷气,最后又巴巴地跟她和好。 最近烦心事太多了,宛月已经不想去管了,兴许过一会她自己又好了。 早上九点,去秀潭峰的同学七七八八到校门口集合了。高考结束了,大家都开始放飞自我。 女生有好几个烫了头发,化了妆,精心地打扮了一番。男生们也脱去了校服,一扫往日灰头土脸的模样。 那几对早恋的,也不藏着掖着了,大大方方的成双入对。比如李正奇和赵子贝,在高中的时候已经半公开了,两人一个是班长,一个是文艺委员,学习成绩都很好,班主任一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现在高考结束了,李正奇考上北方一所理工大学,赵子贝留在本省读大学,马上要面临四年异地。不过对正在热恋中的人来说,这些都不是问题。 李正奇背着女朋友的粉色双肩包,站在那清点人数,六十多个人的班级,竟然来了一半多。 有男生忍不住问他:“班长,这么多人你家别墅塞得下吗?” 李正奇:“塞不下就打地铺!” “你就放屁吧!你舍得让你们家赵子贝打地铺?!”一个黑皮高个男生坐在离许青菱不远的路牙子上,懒洋洋地开口,“我可不打地铺,我要睡床,我晚上去招待所开房间。你们谁不想打地铺的跟我走。” 许青菱坐在路牙子上,转过头看了那男生几眼,终于想起他的名字——申舜。 班上的“四大魔头”之一,高二的时候才转进来的,在学校名气大得很,据说打架很厉害。申舜爸爸是部队的,高考走内招进了军校。 她在学校和那几个“魔头”不熟,毕业后跟他们更是没有任何联系。 等半天不见曹思清的人影,竟然看到沈栾来了。 沈栾穿了件米色衬衫,骑着他那辆黑色的山地车,清爽疏朗的模样在人群中很显眼。车子还没停稳,他便四下张望,很快便向她们走过来。 许青菱知道他是来找谁的,站起来走到另一边。 “哎,我说你这人……”那个懒洋洋的声音在耳后响起。 “什么?”许青菱转过头,才发现自己挨申舜挨得太近了,她忙往一旁挪了挪。 申舜正在看美腿呢,宛月穿了条白色短裤,露出两条纤细的腿。她虽然个子矮了点,腿型还是蛮漂亮的。谁知道来了个没有眼力见的,把他的视线挡得结结实实。 刚要张嘴开骂,那姑娘转过头来,棒球帽帽檐在她脸上投下一片阴影,只见一截高挺俏皮的鼻梁。 申舜歪着脑袋看清楚她帽檐下的眼睛,到嘴的脏话又咽下去了。 他们班是理科班,班上总共十几个女生,男生是女生的两倍多。十几个女生,除了赵子贝、宛月和胡滢三朵班花,其他每个女生私下都被他们叫作恐龙。 许青菱叫什么龙来着?申舜想了半天终于想起来,跟他一起玩的哥们,背后叫她“小青龙”。 那个哥们还挺羡慕沈栾的,说许青菱追他追得很紧。要是自个也有个追得很紧的女朋友就好了, 申舜就很无语。 “你们吃不吃桔子?”沈栾手里拎着袋水果,脸上带着浅淡的笑容,将那袋水果递到她们面前。 那塑料袋不偏不倚杵在许青菱和宛月中间,很难说是刻意给谁的。 这就是沈栾,他想对谁好,都能做得这么不露声色。 傅芹在栽培儿子上是下了大功夫的。沈栾完全没有浔城那些少爷公子们的盛气凌人,给人感觉永远是温和的,没有特别的亲厚和冷淡,恰到好处的不偏不倚。 新鲜刚摘的蜜桔,还带着绿叶,看着就甜。 许青菱垂着头没动。那只骨节分明的手正勾着塑料袋,伸到她们面前。 十八岁的许青菱真是个傻姑娘啊,一次次接下不属于自己的东西,心里满是欢喜。 沈栾一定很郁闷吧,明明想送给宛月,却总是没办法避开她。 他一直觉得没娶到宛月是终生憾事,和她结婚是退而求其次之选。 他的人生自此空缺了一块,念念不忘,处心积虑。 他那么爱,她成全他好了呀。 许青菱抬了抬帽檐,转过头看着宛月,笑了笑:“你拿着吧。你不是最爱吃这种蜜桔?” 宛月的脸“唰”地红了,她确实喜欢吃这种桔子,一口气能吃好几斤。但被许青菱当众说出来,好像沈栾这桔子是专门给她买的似的。 她不好意思地瞥了沈栾一眼,发现他正看着自己,一下子脸更红了,脸红耳赤地接过那袋蜜桔,垂下眼睛飞快地道了声谢。 一旁的申舜看傻了眼,忽然觉得自己脑子有些不够用——这倒底是谁在追谁啊? 再一转眼,发现许青菱竟然已经跑开了,留着男朋友和闺蜜在那吃桔子。 第8章 宛月看沈栾似乎在往许青菱那边看,小声解释起来:“青菱今天心情好像不大好,一大早就在跟我生闷气。” 沈栾扫了一眼便收回目光,她跟曹思清有说有笑,哪里像心情不好的样子? 不过今天许青菱没粘着自己,沈栾松了口气,他有一肚子话想问宛月。 “听说你爸打算让你去江科复读?” 宛月脸色一僵,笑容变得勉强:“我爸——他希望我再努力一年,争取考到沪市的大学。” 都重生了,谁还恋爱脑 第7节 沈栾皱眉:“一定要去沪市吗?浔大不可以吗?” 凭心而论,浔大认可度也很高。本地很多人并不想孩子出省念大学。 宛月怔然地看他,她在他幽暗的瞳仁里看到自己的倒影。她脸上一阵酥酥麻麻,下意识地看向许青菱那边。 有那么一秒钟,宛月想把内心所有的烦恼都跟他倾诉一番,可她很快就打消了这个念头。 她轻轻嗯:“我爸希望我以后留在沪市工作。” 身后有人扑哧一声:“你爸肯定是看中江科给的5万块了。” 宛月转过头,对上申舜戏谑的目光,她有种自己被扒光了的感觉,眼眶立刻红了:“你不要乱说!” 少女眼睛里蓄满水气,素白的一张脸,像春日被雨水打湿的白玉兰,沈栾感觉心被扎了一下,猛地脱口而出:“其实,我可以帮你!” 宛月有些愕然地看着他,沈栾避开她的目光:“我,我的意思是,如果你不想复读想去浔大,你家里不肯付学费,学校可以出面组织捐款。” 沈栾想说,他可以让父母资助她,话到嘴边又咽下去了。他怕吓到她。 宛月揪到嗓子眼的心急速下坠,她故作淡然地一笑:“不用了。我自己还是打算去浔大,学费已经解决了。” 昨天,魏村长和他老婆特意到家里来,说是可以由村里出面赞助她学费。父亲不在家,宛月和母亲还在犹豫要不要接受。 魏文山说的很客气,这些年橡树村日子是一天天好起来了,但拢共没出过几个正经大学生。好不容易考上了个名牌大学,怎么能不去读呢? 魏文山老婆拉着她母亲在里屋聊了很久,出来时一脸慈爱地拍了拍她的手,让她好好读书。 沈栾说让学校出面组织捐款,宛月胸口那团烧了好几天的火被兜头浇了盆凉水。那些犹豫不决忽然变得毫无意义。她瞬间做了决定,去浔大好了,她需要的是一个更确凿的未来。 让她接受那么多同学的捐款,她宁愿接受村长家的。 他哪里说错话了么?沈栾有些失魂落魄地看着她的背影。 申舜站起来,拍了拍沈栾的肩膀,笑得意味深长:“兄弟,仗义!英雄救美啊!” …… “难怪你捂得这么白!”曹思清听许青菱说她放假在帮家里看店,捋起袖子给她看,“你看看我,黑了一圈,天天在外头跑。” 曹思清哥哥开了一家墙绘公司,领着一群画师给各个单位和公司画文化墙,在浔城小有名气。高考结束后,曹思清便跟着哥哥打下手,周末还在少年宫教画画。 曹思清性格很活泼,话匣子一旦打开别人根本插不上嘴:“这些单位都赶在暑假画墙绘,我哥的业务根本接不过来。我也被他拉去做壮丁,从早画到晚,一百块钱一天,累死我了。还是在少年宫教画画舒服,有空调,就是钱少了点……” 许青菱把自己的想法直接跟她说了:“思清,你有没有想过自己开个画画班啊?” 曹思清眼睛亮了:“当然想了!我早就想拉几个同学一起开班了,这不怕你们没时间嘛!” 在文化宫教画画,是她以前画室老师介绍的。那个老师兼了好几个校区的课,根本忙不过来,就找些大学生帮他上,曹思清便是其中之一。和那些大学高年级学生比,曹思清工资最低,一小时才20块钱。 那老师自己一小时六十八十的,把学生外包出去,光赚差价就是很大一笔钱了。 浔城很多家长想让孩子学画画,少年宫的兴趣班年年爆满,根本抢不上课。 给别人代课只不过赚些辛苦钱,倒不如自己招生开班呢,曹思清和她简直一拍即合。 兴许是被曹思清的热情感染了,许青菱把父母不想继续供她读书,她打算自己赚学费的事跟她说了。曹思清家庭条件很好,从小到大没有为钱发过愁,她倒是乐观得很:“没准画室招生爆了呢!还有两个月,有什么活我都喊你!我哥公司到处找画师,到时候你跟我一起,一百块一天,这段时间辛苦点,肯定能攒下钱来。要是到时候还不够,再想办法。” 两人谈着暑假赚钱大计,越谈越兴奋,不远处人群骚动起来。 宛月低着头,好像在那抹眼泪,旁边围了几个同学,赵子贝揽着她的肩膀一边安慰,一边瞪着申舜。 “宛月家里想让她去江科复读,然后考沪市的大学。申舜说她爸妈就是冲着江科给的钱给去的。然后把宛月惹哭了……” 不知道谁说了句。 许青菱知道宛月在委屈什么。 上辈子宛树鹏欠债,最后老师也当不成了,常年在外躲债,宛月难受的时候,会跟她倾诉,却并不想班上那些同学知道,尤其是那些男生。 “这有啥好哭的?”曹思清是个粗线条的,“我爸也叫我去江科复读,他说我毕业一年也赚不到5万,还不如先把钱拿到手。”” 许青菱被她说笑了:“那你怎么想的。” 曹思清白眼快翻上天:“我当我爸在放屁,让我复读还不如让我死。” 两人相视一笑。人到齐了,李正奇那边正分组。 其实不用他分,一群刚成年的小孩凑在一起,平时关系铁的,彼此有意的,已经在处对象的,早就心照不宣地自行组成队伍。 冯博受魏东来托付,让他看着点宛月。看魏哥那架势,已经把宛月当他马子了。那宛月以后早晚是他大嫂了,他可不得照顾好? 去秀潭峰要骑50公里呢,冯博想拉许青菱一组,中途他要是累了,她也可以帮忙带一下。以前上下学就是这么过来的。 冯博伸长脖子找人,却见许青菱早已跟曹思清,还有另外两个女生一起骑到前面去了。 “这人今天是怎么了!” 正嘀咕,转过头看见沈栾骑着自行车跟上来了。 “我跟你们一起吧。” 冯博有些受宠若惊,沈栾平时很少主动跟他搭腔的。听魏哥说过,他叔叔那边有跟沈家一起合做生意。 他爽快答应:“好啊。一起。” 宛月没敢回头,任由长发遮挡住她发烫的脸颊。 她感觉有一道目光始终在自身上,周遭的风忽然热了起来。宛月感觉自己的脑子像这太阳烤得晕乎乎的,内心深处有个角落升起一丝隐秘的欢喜和自得。 许青菱追他追那么久,原来他喜欢的是自己。 * 秀潭峰是浔城附近的一处著名的旅游景点,因为风景好水质佳,周围高档度假村和疗养院林立。 许青菱从来没骑自行车去过这么远的地方。和一群十几岁的年轻人一起,她感觉自己尘封的活力一点点地被焕醒了。 出了浔城市区,骑行在国道边,视野一下便开阔起来了。 道路两旁是一排排笔直的杨树林,再往外便是大片的农田了。阳光穿过杨树的间隙,把柏油马路切成一段段的。 夏日的风扑在脸上,全是泥土和植物的气息。 许青菱骑着自行车,穿过一道道的树荫。她两颊泛红,脚下车轮踩得飞快,看着像水洗过一般的天气,心胸似乎也跟着开阔起来。 曹思清原本没睡好,骑着骑着竟然也精神焕发起来,一边骑一边大声唱歌,引得路边的人侧目。 身上的衣服干了又湿,湿了又干,一群人渴得冒烟。正好路边有附近附近农民在卖蔬菜水果,沙瓤西红杮、黄瓜,还是自种的赖葡萄和桔子。 许青菱看到赖葡萄口水都快流下来了,这真是小时候才有的水果。严格地来说,它连水果都称不上,外形长得像苦瓜,吃起来却甜滋滋的。 她买了几个赖葡萄和西红杮,才花了两块钱。揣着三百块出门,有种富翁的感觉。 曹思清买了黄瓜和桔子,其他人看到她们坐在路边吃东西,也停下来买。几个摊子瞬间被这群从城里来的孩子包围。 李正奇拎着一袋甘蔗,看到许青菱坐在那,忍不住道:“干嘛跑那么快!你不等沈栾了啊?” 许青菱正在啃西红杮,抬头看了他一眼:“我等他干嘛?” 李正奇第一反应她是在说气话:“你们不会是吵架了吧。听说你也考上浔大了,连老天都在帮你……” 毕竟以许青菱的成绩,能上浔大的专科已经是烧高香了。为了跟沈栾在一起,高三最后那几个月她可没少下功夫,现在得偿所愿了,咋还冷下来了呢? “你可别乱说。我跟沈栾早结束了。沈栾有他喜欢的人。” 赵子贝愣住,眼底浮上一团迷惑,“沈栾有他喜欢的人?谁啊?” 正说话间,冯博吭哧吭哧地骑着自行车追过来,喘着粗气:“今天太倒霉了,自行车轮胎扎破了。你们等我一会……” 没人听他说什么,所有人齐唰唰看向他身后——太阳打西边出来了,沈大公子竟然让女生坐他自行车后座?还帮人家背包? 后座——是宛月?所以,沈栾喜欢的是宛月?! 白色挎包纤细的包带勒在他身上,像是某种昭告和标记。 沈栾发现大家都一脸看好戏地看着自己,心里也有些不自在,目光下意识地在人群中寻找,却发现许青菱正勾着唇笑盈盈地看着自己。 他下意识开口解释:“冯博的自行车胎爆了,我帮他带下宛月。” 所有人脸上都一副“我们有眼睛,你闭嘴吧”的表情。 许青菱却想到上辈子嫁给他后,他那些龟毛的规矩。 手机不能碰。电脑不能碰。坐他的车不能吃东西。不喜欢女人喷香水。讨厌亲吻和肢体触碰。 给女人拎包?做梦吧! 原来这就是真爱啊。真爱面前,规则就是个——屁。 第9章 到了秀潭峰门口已经中午,大家路上塞了不少零食和水果,索性不吃午饭,直接开始爬山。 许青菱忘了自己多少年没爬过山,年轻的身体充满了活力,竟然一路走到了队伍的前面。曹思清几乎是被她拽着往前走的。 这个时代干什么都那么纯粹,没人停下来自拍,也没人边走边看手机。李正奇带了个相机,组织所有人在门口拍照。每个人在门口留下了单人照和团体照。 许青菱不想拍,不想在任何人的相纸上留下自己的印记,借机去上了个厕所。 从秀潭峰下来已经是下午五点,一群人找了间农家饭庄吃了个晚饭。 菜是土灶铁锅烧出来的,火旺油大,一群半大小子吃得嘴角流油。班里几个男生嚷着去附近的高汤镇泡温泉打牌唱k。 来秀潭峰不泡温泉等于白来。虽然是暑假,附近的温泉度假村和高档疗养院停满了车子。 一群学生消费不起高档温泉度假村,找高汤镇农民自家开挖的私汤倒是可以,价格便宜实惠,顺便还可以打牌唱k。 女生们一听泡温泉都有些不好意思。虽然同学三年,还没熟到一起泡温泉的地步。 宛月红着脸:“要不你们男生去泡吧,我们女生都没带泳衣。” 她是班花,学习又好,在班级从来是风向的引领者。她一开口,果然其他女生纷纷点头。 申舜不耐烦道:“去就去,不去就去,有啥好磨磨叽叽的。” 他今天被宛月搞得心情不佳,不过说了几句实话,她倒哭上了。考上浔大不去,反倒去江科复读,不是冲钱是冲什么?他最讨厌摆谱的女生。 平时在班上还没哪个男生不给宛月面子,被申舜这样当面针对,她脸色一下僵了。 沈栾看出她不高兴,马上提议道:“这样吧,等会吃完饭兵分几路,想去李正奇家的去李正奇家,想住宾馆的住宾馆,想泡温泉的泡温泉。明早在这边集合。女生们晚上就不要单独行动了,最好让男生陪着。” 说罢,他看着宛月,语气放柔几分:“你们等会要是回去休息,我送你们过去。” 都重生了,谁还恋爱脑 第8节 这明显是在向着宛月说话,刚才班上好多人都看到沈栾骑自行车载宛月,还帮她背包,从来没见过沈栾明显维护过哪个女同学。 看来高考结束,沈栾也放飞自我。之前看许青菱一直追着他,他没拒绝,还以为他也喜欢许青菱呢。没想到原来他喜欢的是宛月,藏得未免太深。 曹思清再大条,也读懂空气了。亏她以前还对沈栾印象不错,觉得他是班里综合素质最高的男生,没想到一直吊着许青菱。不喜欢就不能明说么,学人搞暖昧,不拒绝,不主动,不负责,渣男! 话说宛月跟许青菱不是好闺蜜么?这不是在抢好闺蜜的心上人?几个女生互相交换了眼神,都将目光转向许青菱,却见她还在——埋头干饭! 好久没有这么大的运动量,许青菱感受到一种真切的饥饿感。要是以前,看到女同学都放下筷子,她肯定就不吃了,怕被男生笑话。现在她才不管那么多,久违的饥饿感让她感觉到年轻身体里的活力,坐在那专心吃晚饭,都没留心他们说什么。 “泳衣这个不是个事。我们也没带泳裤啊,等会去人家那买就是了。这边家家户户都做温泉生意,卖泳衣的到处都是,价格也不贵。” 李正奇父母在这附近买了别墅,他对这边熟悉得很,“现在是淡季,泡温泉一个人才20块钱。要去就一起去嘛,人多热闹点。” 赵子贝一看男朋友要去,自然不肯落单,问了几个女生都不想去,小脸满是失望:“你们都不去,那我一个人泡一个池子啊?” 申舜终于咧嘴笑了,肩膀直抽:“你要是愿意,也可以跟李正奇单独一个房间泡,我们肯定当没看见。” 赵子贝脸腾地红了,一巴掌拍过去:“滚吧你!” 许青菱吃完了,抽出纸巾擦了擦嘴。她感觉自己内衣内裤浸满了汗水,现在只想找个地方冲澡。 这么一想,她便对赵子贝道:“等会我陪你去,正好找个地方洗澡。” 兴许是她语气太平淡了,泡温泉这事经她这么一说,瞬间褪去了暧昧色彩,变得跟吃饭、喝水一样寻常了。 曹思清一听到“洗澡”,一把拽住她的胳膊:“那我也去!” 女生呼啦啦凑齐了三个人,其他几个女生看这情况,也拗不过集体活动的诱惑,开始松动起来。 宛月没想到大家这么快改主意,这个时候再说不去就显得扫兴了。她扫了一眼许青菱,见她正和曹思清凑在一块聊着什么,那若无其事的模样,刺得她心里不痛快。 往常她说什么,许青菱都是附和她,听她的,宛月第一次感觉自己的意见被忽视了,这滋味很不爽,甚至将沈栾对她表示好感的喜悦都冲淡了几分。 李正奇找了一间以前跟他爸妈去过的一家,泡温泉唱k一条龙。 高汤镇家家户户都自己挖池子引温泉水,简易的池子加一道木门就是个“私汤”。许青菱冲了个澡,泡了一会,换上干爽的衣服,披散着头发便出来了。 这家私汤是村上规模比较大的,有个很大的院子,院子里种了各种蔬菜、果树,还有大片的夹竹桃。老板搭了个小露台,放了两排椅子供客人休息。 静谧的农家小院,让许青菱想到沈栾奶奶在乡下的院子,也是像这样整整齐齐种满了各种东西。做饭缺葱缺蒜,就直接去地里摘。 沈兴邦外出打拼,那个纯朴的农村妇女一直在乡下照顾老人孩子。 后来沈兴邦遇到城里长大的姑娘尚蕙兰,两人一起合伙做生意,联手创办了远星集团,生意一步步做大,感情也迅速升温,好得蜜里调油。 尚蕙兰直到怀孕都不知道沈兴邦在乡下有妻有儿。沈兴邦背着她,硬是逼着乡下原配离了婚。 兴许是因为愧疚,沈兴邦给了原配5%的股份。老太太根本不懂这些,直接将这部分股份给了儿子沈绍周。 沈绍周和母亲感情很深,逢年过节必要回老家陪伴老太太。沈栾小时候放假也经常去看奶奶。上辈子,和沈栾结婚后,许青菱经常陪他一起去乡下。 那个双目早已浑浊的农妇,每次看到她的时候,目光里的慈爱能把人融化。只有提到丈夫的时候,眼里有幽怨和恨意闪过。 许青菱倚着木栏杆,目光直直地看向沉黑的夜空。原来,十几年前的夜空和她躺在出租屋地板上看到的并无二致,不同的是她的心境变了。 沈安吾的腿没事,沈栾这辈子就当不了远星的接班人。至于他和宛月,许青菱倒希望他们能在一起。 不,她不只希望,她还要帮他们扫除障碍。让沈栾顺顺利利娶到他少年时期的白月光,没有处心积虑,没有寤寐思服,轻松娶到手的白月光,如他所愿的完美无瑕的婚姻…… 身后响起打火机砂轮的声音,香烟的气味飘过来,许青菱回过神。 申舜没想到这角落里还藏着个人,对上许青菱深不见底的乌沉眼眸,夹着烟的手僵在半空,讪笑:“那个——我换个地方……” “不用。”许青菱站起来,走近几步,向他伸出手:“给我来一根。” 申舜惊讶地看着她,半晌嘬了嘬牙花,笑着递上烟盒和火机。许青菱抖出一根塞进嘴里,按下打火机,猩红火焰燃起,她迫不及待地凑上去。 年轻的身体还没有经历过烟草的刺激,咳了几声。许青菱连闷两口才将肺里的痒给压下去。 她原本烟酒不沾,出了那件事后,整晚整晚的睡不着,除了酒,也只有烟相伴。 申舜一开始当好玩,看到这觉得脑子有点错乱,没想到她真会抽烟,动作还挺熟练。 夜色下她的湿发搭在肩上,唇色一片艳红,一时竟不知她和一旁的夹竹桃哪个更颓靡。 他后退几步,看着她,“烟龄多久?” 许青菱想了想:“半年?” 申舜直觉不信:“半年就这么熟练了?” 许青菱笑笑,那半年,她一天能抽两三包。 其他人还在里头泡温泉,两人躲在一大片夹竹桃后面,对着茫茫夜色吞云吐雾。 申舜发现许青菱话其实挺少的,他主动了开了口,“沈栾骑自行车带宛月,还帮她背包,你不生气啊?” 许青菱这会精神已经彻底放空,呼出一口烟:“他又不是我男朋友,他想带谁带谁,我有什么好生气的?” 申舜从未这么认真地看过一个女生的模样,夜风拂开她脸上的烟雾,这一瞬间,忽然觉得许青菱一点也不像个高中女生,眉眼间流出几丝沉郁的沧桑感。 他看着莫名觉得不舒服,却也不知道说什么好。两人都沉默着。 一根烟尽,许青菱将烟头碾熄,正要离开,夹竹桃另一侧传来宛月的声音。 “冯博,你什么意思?”刻意压低的声线,含着一丝冷冷的质问意味。 一排茂盛的夹竹桃阻隔了视线,宛月显然没注意到这后面还有个小露台。 隔了一会,冯博的声音响起,带着几分困惑:“什么什么意思?” 宛月语气听上去很冷:“今天下午你干嘛老在沈栾那明里暗里提魏东来,我说了别把我和跟他扯一块!他没资格管我坐谁的自行车!” 冯博小声道:“这不是来之前魏哥让我照顾好你嘛,再说我也就随口提了一嘴。” 夜色掩去了宛月发热的面颊,她忿忿警告道:“我跟他八字还没一撇!你能不能别多事!” 看着宛月生气的模样,冯博以为她面皮薄,不想让同学知道她谈了个男朋友,“好好好!我不说好了吧!” 宛月语气放缓:“我自己的事,我想说的时候自然会说!你一个男生能不能别那么多嘴!” 冯博自知理亏,弱弱地“哦”了一声。 一阵窸窣的脚步逐渐远走,申舜听了半天墙角,张大嘴巴看着许青菱,“魏东来是谁啊?不是我们学校的吧?” …… 沈栾对泡汤没兴趣,早就想出来。李正奇一直拿着他的手机玩贪食蛇,好不容易从他手里抢回手机,出来就看到几个同学已经在大厅开始唱k了。 大厅找了一圈没看到宛月,他又跑到院子里,隔着一排艳丽的夹竹桃,他隐约听到有人说话的声音。 一对男女正并排靠在栏杆上抽烟,风吹乱女人的发丝和男人的衣角,淡淡白色烟雾将两人笼成一团,说不清道不明的暧昧。 沈栾以为是店里的其他客人,不免有一种打断人家好事的尴尬。正欲转身离去,那女孩转过头来,头发湿漉漉地披散在肩上,有种颓废野性的感觉。 她的脸透过缭绕烟雾,撞入眼帘,沈栾脚步便僵住了。 第10章 曹思清泡了一会就出来了,实在闻不惯硫磺的味道。 大厅里,赵子贝和李正奇正在合唱一首情歌,广岛之恋。男生们围座在地上,扯开嗓子卖力叫好,起哄声都快把房子掀了。 女生们泡完温泉,脸蛋红扑扑的,眼睛水润润的。男生们洗去了一天的汗水,个个都变成清爽大男孩。卸了考试重担,脱下校服,褪去在学校里包裹的那层壳,羞涩和暧昧的气息在空气里一点点滋生起来。 曹思清四下张望,正找许青菱呢,一个个头很高的男生突然拦在她面前:“曹思清同学,我喜欢你,能不能跟你合唱一首歌?” ???? 曹思清抬头,第一眼只看到他白得发光的牙齿。她才到他腋下的位置,仰得她脖子都酸了。她记得他叫何景辉,从小打羽毛球,经常在各地参加比赛,很少来学校,高考被京市的体育大学录取了。 何景辉看她傻愣愣地看着自己,越发觉得有意思,又把刚才的话重复了一遍:“曹思清同学,我喜欢你,能不能跟你合唱一首歌?” 那张圆圆的脸蛋腾地烧了起来:“唱,唱什么歌?” 何景辉脸上笑容纹丝不变,很有耐心:“你先回答我,能还是不能。” 蛤?曹思清还没反应过来,不远处几个男生发出爆笑声。 她转过头一看,就看到申舜他们几个一脸看好戏的表情,晕乎乎的脑袋这才清醒过来——这是打牌打输了,拿她当乐子呢! 曹思清脸上红潮瞬间褪去,被捉弄的羞耻感瞬间蔓延开。她忍不住瞪了何景辉一眼,骂了句“神经病”。 平时跟他连话都没说过,也不知他为啥拿自己开涮。 许青菱一进来就看到曹思清眼眶泛红,问了几句后,才知道什么情况。 她二话不说拉着曹思清去找那几个“魔王”。平时班里女生都不太敢跟那几个男生打交道,看许青菱气势汹汹要找人家算帐的模样,曹思清反倒有些怂了:“青菱,要不算了,他们就是吃饱了撑的……” 许青菱拽着她的手,直接走在几个正在打牌的男生跟前,目光扫过申舜,最后落在何景辉身上:“拿女生开玩笑很有意思是吧?” 第六感告诉她,这恶作剧跟申舜脱不了干系。 看她崩着一张脸,申舜莫名生出一股心虚,推了身旁的大高个一把:“那个,你自己跟人家解释吧。” 何景辉看曹思清眼眶鼻子都红了,活像一只受委屈的小兔子,忽然不想逗她了:“哎呀!对不起!对不起!刚才打牌打输了,他们几个让我随便找个女生表白。” 他没敢说实话,他们是让他找班里最矮的女生表白。坐第一排的矮个女生,今天只有曹思清来了。 …… 宛月和沈栾进来,就看到许青菱和曹思清和那几个“大魔王”在一起,也不知道在说什么。一向桀骜不驯的何景辉竟然不停地向她们鞠躬。 宛月有些纳闷:“许青菱什么时候跟申舜何景辉他们那么熟了?” 沈栾扫了那边一眼。他跟申舜那群人不是一个圈子的,平时很少来往。刚才许青菱和申舜凑一起抽烟的画面,让他心里很不舒服。 原以为是申舜带着她抽,看她手指夹着指,轻弹烟灰的姿势,熟练得根本不像个新手。 难道她平时那乖巧的模样全是装的,沈栾眉心拧了起来,小姨知道她这个侄女抽烟吗? …… 曹思清此刻只觉羞耻,刚才何景辉说“他喜欢她”,她脑中竟然闪过跟他牵手的画面。 她避开那个铁塔男的目光,拉着许青菱要走,嗫嚅道:“算了,不要搭理这群神经病。” 看她慌乱的表情,许青菱莫名梗了一下,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孽缘…… 上辈子这两人就分分合合好多年。她还一直好奇曹思清怎么会跟何景辉在一起,看上去非常不搭的两个人。 据曹思清说他们俩是上大学勾搭在一起的,中间还分手过一次,后来又复合了。大学毕业后,何景辉留在京市,娶了个当地富商的女儿,富商投资他开了家健身房。 都重生了,谁还恋爱脑 第9节 曹思清为此难受了好多年,大学毕业后拼命赚钱。她觉得何景辉之所以跟她分手,是因为她没钱帮他实现理想。 上辈子,她还觉得曹思清拎不清。现在想想,其实最蠢的人是她自己,被沈栾和宛月联起手来当猴耍。 …… 好端端被人当了一回乐子,曹思清觉得没意思,不想在这玩了。 “我们晚上睡哪儿啊?我可不想去李正奇家。我们去找个酒店睡觉吧!” 许青菱从回忆中抽离,思忖片刻:“我带你去个地方,离这不远,住宿应该能打折。” 曹思清暑假辛辛苦苦兼职,每天顶着大太阳画墙画,还要往返少年宫,钱是赚了些钱,辛苦也是真辛苦。她觉得今天晚上就是个犒劳自己的好机会,拉着许青菱道:“我请你!一百两百的酒店我还是请得起的!” 许青菱笑了,眼前的曹思清和记忆里那个广告公司女老板形象重叠了。 两人跟李正奇打了个招呼,骑上自行车走了。 那家酒店确实离得不远,曹思清骑了不到十分钟,就听许青菱说“到了”。 曹思清看着那酒店的门脸,吓了一跳。巨大的欧式立柱气派无比,门口还是旋转门,隔着老远都能看到大厅里的水晶灯发出的耀眼光芒,一看就不是她们学生消费得起的地方。 “青菱,这里是不是很贵啊?我们住得起吗?他们不会把我们赶出来吧?” 曹思清看了眼自己身上从农贸市场批发来的t恤,2元一件画工专用,莫名有些底气不足。 许青菱将自行车锁好,放在路边的车棚里,看了眼前面那座盖在一片竹林里的酒店。 这家酒店的地皮是沈安吾母亲尚蕙兰早年置下的,后来沈安吾看秀潭峰发展势头不错,就投资建了一间高档温泉度假酒店。 远星集团的一些商务接待活动便都安排在这里。在沈安吾手底下工作的时候,许青菱偶尔会带客户来这边。远星的员工和家属可以享受三折的内部价。 “放心吧!肯定住得起!我记得这里最便宜的房间打完折八十块一晚。” 曹思清有些不敢置信:“不会吧?这么便宜?浔城像这样的酒店都要两百块一晚了。” 许青菱笑了:“你要是不敢进,等会我先进去问好价格,再出来接你。” 曹思清眼睛睁得圆圆的:“那哪行!要去一起去!” 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啊!她跟着表哥后头,也给不少高档会所和商场画过墙绘。虽说不是进去消费,该见的市面一点也不少。 曹思清摸了摸兜里的钞票,她这次带了好几百块,一晚应该还是住得起的。 这么一想,她腰板瞬间挺直了。 许青菱倒没想那么多,不管怎么说,她算是救了沈安吾一回,住一晚打折的酒店不过分吧? 曹思清坐在大厅的沙发上,等许青菱跟前台办手续。高档酒店就是不一样,大厅里摆放了很多鲜花,还喷洒了香水,沙发也是高档纯皮沙发,在柔和静谧的灯光下散发着皮革的光泽和香气,四周都透露出闲适放松的氛围。 只见许青菱趴在柜台上,也不知道在跟那个柜台的小姐说什么,脑后的长发像瀑布一样披散在肩头。她在学校喜欢用很紧的彩色松紧绳绑头发,紧紧贴着头皮,还是头一次看到她将头皮披散下来呢。 曹思清坐在那儿眼睛没闲着,脑子也没闲着。斜对面靠窗的位置坐着一对衣着光鲜的俊男美女,那男士相貌英俊,透着一股事业成功男人令人敬畏的气质。女士齐耳短发,一双细长的眼睛,看上去很精明能干。 曹思清莫名觉得那个女人看上去有些眼熟,她忍不住竖起耳朵。 女人喝了口面前的水,淡淡道:“其实我暂时没有谈恋爱和结婚的打算,今天来这也是为了给家里一个交待。” 不是吧?曹思清八卦之魂被点燃了,假装不经意地瞥了那男人一眼,只见那男人似乎一点不意外,微微一笑:“巧了,我的想法和赵小姐一样。” 曹思清莫名觉得他笑得意味深长。女人似乎松了口气,两人又聊了些工作上的事。 女人抬腕看了眼手表,表示时间不早了。男人则站起来主动伸出手:“希望以后有机会能跟贵行在其他项目上深入合作。” 客气疏离得不像是相亲,倒像是在谈生意。曹思清这才发现他右腿似乎行动不便。 那女人冲他点点头,拿起桌上的黑色手机和沙发上的包,起身离开,脚下高跟鞋发出咔哒咔哒的声音。 曹思清听到那女人压低嗓门对着手机那头道:“赵子贝,你打算几点回酒店?!” 赵子贝?!曹思清睁大眼睛看着那女人的背影,难怪觉得她眼熟。学校开家长会的时候,她见过这个女人。 赵子贝有个比她大十来岁的女强人姐姐,学校开家长会,都是她姐姐出席。听说她姐姐三十出头,已经在银行担任副行长了。 能和赵子贝姐姐相亲,那男人肯定也很有实力,只可惜是个瘸子。 曹思清忍不住又看了那男人一眼,他脸上的社交笑容不见了,整个人有种冷漠的距离感。 她刚脑补完一场相亲失败的大戏,那边许青菱已经办好入住手续。 许青菱冲她晃了晃手里的的卡片,脸上的笑容比头顶的水晶灯还要灿烂。 …… 沈安吾背靠在沙发上,目光漫无目的地逡巡着整个大厅。 翠谷开门营业后,他极少来。这次过来,是因为他母亲尚蕙兰要回来了。 尚蕙兰在香港足不出户,耳朵倒是灵,出事第一天就知道他被绑架了。然后便通知沈兴邦,她要回来看儿子。 沈安吾在医院住了三天就出院了。他不想在医院跟尚女士碰面。 在医院做了全身检查,其它都没问题,只右腿有轻微骨裂,医生给他安了夹板。出院后,他出入都坐轮椅。 这几天沈安吾心情莫名有些躁郁,不知道是因为腿脚不便,还是因为母亲要回来了。 距离她上一次回浔城已经四五年了,那时候他刚接任远星ceo位子,尚蕙兰特意从香港回来参加他的就职典礼。 这一次……说实话,他并不想她回来。他宁愿去香港看她。 送走赵行长的女儿,沈安吾靠在沙发上,没多久秘书张野回来了。 沈安吾听他汇报房间安排和接待事项,不急不徐的汇报中突然插入一个女孩的声音。 “我厉害吧!都安排好啦!” 清冷中透着一丝兴奋。 第11章 赵子贝唱完k,刚打两局升级,兜里的手机响了。 班上只有她和沈栾有手机,都是高考结束后家里给配的,连型号都一样,刚出的诺基亚6110。 她一看号码赶紧接起来,电话那头劈头盖脸:“赵子贝,你打算几点回酒店?” 赵子贝的声音瞬间弱下来了:“这不是还没到十点嘛!十点,十点之前我肯定回去。” 赵子欣管妹妹管很严,这次妹妹跟班上同学出来玩,刚好她在这边有应酬,索性帮妹妹在附近度假村定了酒店。 一看这架势,赵子贝就知道今天晚上她没法去李正奇家了。 最失望的当属李正奇,这个活动是他安排的,就是想趁着假期,跟女朋友待的时间长一点。 李正奇搂着她,一脸不开心:“就不能不去嘛!” 赵子贝推开他:“不能,我姐今天刚好来这边有事,她已经在酒店开好房间等我了。” 说罢,她便背上书包骑着自行车急匆匆地走了。 姐姐听说她今天要来秀潭峰,特意把和朋友见面地点约到这边。赵子贝父母工作很忙,她从小是姐姐带大的,长姐如母,她敢不听她爸妈的话,也不敢不听她姐的。 这次原本计划好了女生们晚上去李正奇家过夜,他家别墅加地下室一起四层,安排10个女生还绰绰有余的。 现在好了,赵子贝自个去不了了,女生们都有些不知所措,尤其是宛月。 早上赵子贝一看到她,就拉着她说晚上一起挤一张床。现在撇下她,自己去住酒店。 说好的一起吃苦耐劳的朋友突然自个跑出去享受,宛月觉得有些没劲,四下看了看,没看到许青菱。 她问李正奇:“许青菱呢?” 李正奇:“她啊,刚和曹思清一起走了,说是太累了,去附近的酒店睡觉了。” 宛月很意外,脸色僵了一下。她今天一直没找到机会跟许青菱聊。是沈栾主动要带她,还要帮她背包。她不会骑自行车,冯博自行车坏了,总不能走路去秀潭峰吧。 这点小事也不知道有什么好生气的。算了,等回橡树村再跟她说吧。 有男生问申舜:“你爸单位那个招待所多少钱一晚啊?要不我们晚上一起住招待所吧?” 申舜正在切牌,转过头看了沈栾一眼,唇角一扯:“我爸单位那个破招待所有啥好住的,翠谷不是沈栾家开的吗?现在刚好是淡季,让他给我们打个折好了。我们晚上都去翠谷住。” 这话一出,所有人眼睛都看着沈栾。 沈栾对上申舜挑衅的目光,无所谓地笑了笑:“行啊。今天我请客。” …… 许青菱办完手续,将房卡塞到曹思清手里。 曹思清听说真的是八十块一晚上,简直惊掉下巴。前台挂的门市价格最便宜的房间要三百块一间。 “你怎么跟她说的啊?” 许青菱眨眨眼睛,小声道:“我认识远星里头的人。” 上辈子高考结束后,她没读大学,在家忙超市和宾馆的生意。隔年许俊文高考落榜,却仍然被她爸妈塞进大学,她被一棍打醒,决定不给家里免费打工了,出去上班。 婶婶傅娟介绍她到远星工作。她学历不高,又没工作经验,也就身高相貌过得去,进远星只能从最底层的售楼员做起。 因为傅娟跟沈家的关系,她被沈绍周安排到浔城当地的一个地产项目上,那个项目的负责人叫章衡。 章衡后来干到远星的营销总监,能力毋庸置疑,就是出了名的花心,据说他每个项目都有红颜知已,在公司内部也是大名人。 刚才她跟前台小姐报章衡名字的时候,那人抬头看了她好几眼。直到她说她是章衡妹妹的时候,对方才突然热情起来。 幸好这年头住酒店身份证查得不严,她还没办身份证,刚才用的是曹思清的。 曹思清兴奋得一蹦一跳,被何景辉耍弄的事早抛到脑后。许青菱看她这么高兴,也掩口笑了,少女的鲜活瞬间冲淡了这几日眉宇间积攒的阴翳。 沈安吾坐在那儿,看着不远处的女孩,长头发,白晳的皮肤上残留着太阳暴晒过的痕迹。手腕和脚踝细得似乎一拧就能断,难以想象这么纤瘦的身体里竟然蕴藏着那么大的能量。 这些天他时不时会做梦,梦到那天晚上的经历。 他从来不相信什么巧合。那晚过于严丝合缝的巧合,让他克制自己不去揭晓谜底。 他只知道她不是永海那边的人,这就够了。 沈安吾将她从头发丝到脚后跟打量了好几遍,再次确认那晚之前他没见过她。 她穿的还是和那天一样的白色球鞋,看上去应该是新买的。 沈安吾忽然有些懊恼,不管怎么说他应该还她一双鞋。 都重生了,谁还恋爱脑 第10节 曹思清背上书包,想到自己刚才看到的那个瘸子。好可惜,长得那么帅竟然瘸了。 她忍不住要将这个发现分享给许青菱,忙用胳膊推了推她,示意她看不远处那个男人。 许青菱被她肘击了好几下,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是个坐在轮椅上的男人,他的手随意地搭在不锈钢扶手上,冰冷的金属光泽,衬得那双手骨骼清晰,清瘦修长。再往上,是熨帖整齐的白衬衫,看上去质地很考究,那袖扣莫名有些眼熟。 视线挪到那人的面庞后,许青菱整个人宕机了。 ????!!! 不是吧?那一晚上,她不要命地扒土,将他从坑里拉出来,他的腿竟然还是废了?! 沈安吾的目光和她撞到一起,看到她像是白天见到鬼般的脸色惨白,眉头微不可察地皱起,他有那么可怕么? 他正要推着轮椅上前,口袋里的手机响了,是他侄子打过来的。 沈安吾接起手机放到耳边,目光一路追随着那个女孩。她急匆匆地背上包,拽着自己的朋友走了,那背影多少有点落荒而逃的意思。 侄子才念完高中,自然没什么要紧事,小伙子问候了一下他的身体,然后吞吞吐吐地开口问他,他和同学正在这附近游玩,晚上能不能带同学到翠谷来住。 沈安吾说了个“好”,便挂了电话。再一抬眼,那个女孩已经不见了。 …… 曹思清被许青菱拖着上楼了。酒店房间很干净,也很幽静,有一种低调的高级感,她一进门四下参观,不时发出惊叹声。 许青菱呆坐在床边,脑子嗡嗡的,一颗心直往下坠。 难道这就是命?不管是上一辈子,还是这一辈子,沈安吾都逃不开残废的命运。 上辈子沈安吾残废后,精神状况出了问题,沈栾取代叔叔成了远星的ceo,事业上一步步走到顶点。 远星是沈兴邦和尚蕙兰一起创办的,尚蕙兰早早将名下49%的股份转给了儿子。沈兴邦虽然控制着远星过半的股份,但他名下实际只有40%,剩下的11%分给了大儿子沈绍周,还有跟他一起打江山的兄弟。 如果不是沈安吾精神出了问题,沈栾根本没有机会。 许青菱忍不住用力咬住下唇。 …… 曹思清还在兴奋当中,并没注意到好友的异常。 她一把抱住许青菱,忍不住分享自己刚才看到的那场相亲,“你猜我刚才在大厅看到谁?我看到赵子贝的姐姐了!她刚才在跟那个瘸了腿的男人相亲。我一开始没注意到那个男的腿有问题,我还想说他们俩好登对。” 曹思清长叹一声:“好可惜哦!他长得真挺帅的!” 说着说着,她忍不住用手比划起来:“那脸的线条太绝了!” 赵子贝的姐姐?许青菱脑中划过一个很利落的女人,脱口道:“性格也挺绝的。” 沈安吾刚才很有可能已经认出她来了。他如果找上来,她该怎么解释她那天晚上会出现在那儿呢?他不会以为她跟那群绑架他的人是一伙的吧? 许青菱此刻心情糟透了,早知道就不多此一举了,不仅没改变任何状况,还把自己给套进去了。她真的没想到沈安吾会来翠谷,远星名下产业众多,但内部人都知道,沈安吾从来不住自家的酒店。 …… “前台说刚才那两个客人住8102,个头高一点的女孩叫章芸,是章衡的妹妹。另外那个脸圆一点的女孩叫曹思清。她们应该是浔城一中的学生,高考结束来这边玩。” “章衡?”沈安吾在唇齿间咀嚼这两个字,抬眸看着下属:“章衡是谁?” 张野用力比划了一下:“就是老街那个项目的经理,去年年会还跟您合过影的,个头很高块头很大……” 沈安吾脑中浮现一个满脸胡子身形魁梧的男人,刚才那女孩跟他无论是长相气质都不像是一家人。 他思忖片刻,吩咐张野:“你去给我买一双小姑娘穿的球鞋,37码的。” 张野愣了一下,有些跟不上老板的思路。不过职业修养让他选择闭嘴,赶紧滚去附近商场。他揣摩一路老板的口气,在商场溜达了一圈后,买了双两百块钱的帆布鞋,价格适中,是现在小姑娘很喜欢的专做球鞋的外国品牌。 老板拿到鞋子打开盖子看了一眼,没说什么。 张野挠挠头——这应该是满意的意思? 沈栾领着一帮同学到翠谷,竟然在大厅看到小叔。原来他也在翠谷,刚才在电话里没听他说。 沈栾一路小跑,在几步之外停下,目光落在沈安吾的腿上:“小叔,你的腿怎么了?” 沈安吾伸了伸右腿:“骨裂,需要戴几周的夹板。” 一群十几岁的小屁孩跟在沈栾后面,男生女生都好奇地看着沈安吾,成熟英俊的男人总是吸引人的注意的。 宛月也瞥了好几眼,她一直觉得沈栾的气质是班里男生里头最拔尖的,一看就是富人家养出来的家教很好的男生。此刻看到他小叔,才知道什么是真正成熟的男人。 他看上去比他们大很多,脸上的线条很凌厉,男人味十足。声音很好听,明明口气很温和,听到耳朵里却让人莫名地让人紧张。他的目光扫过来,宛月感觉自己手脚都不知往哪摆了。 沈栾的小叔好像很年轻就当上了大公司的ceo。可能这就是位高权重的男人身上的气场吧。 宛月不由想到魏东来,听他爸妈的意思,以后想让他来接橡树村村长的位子。他跟着那些叔叔在外头做工程,沾了一身铜臭气。魏东来不论怎么改造,气质就在那,一看就是个城中村的暴发户。 原来真正的有钱人,一丝金钱味都闻不到,看上去和大学教授一样。 沈安吾淡淡扫视一圈,目光在小侄子和他旁边的女孩身上停留了一下,笑了笑:“你们都是沈栾的同学,这两天在这好好玩玩,我请客。” 沈安吾留下一句话,便坐着轮椅走了。工作人员站立一旁,看老板发话,满脸堆笑地上前安排。 “谢谢沈叔叔!”身后一群小孩兴奋得吹起了口哨。 沈栾看着小叔的背影,默然无语。 打小跟着他爸去乡下奶奶那,奶奶每次都叮嘱他爸让着小叔一点。以后远星早晚都是小叔继承,要跟小叔搞好关系。他爸只有老实点头的份。 沈栾忽然明白了他母亲的不甘心。他请几个同学来翠谷,也得小叔点头同意。 第12章 许青菱忐忑了一刻钟后,又冷静下来了。 这辈子,她也没打算跟沈家跟远星有什么瓜葛,那晚本来就是个巧合,随沈安吾怎么想吧。 他要觉得她跟那群绑匪是一伙的,让警察来抓她好了。 许青菱脱了衣服,往床上一倒。 兴许是太累了,睡在另一张床的曹思清已经发出了轻微的呼噜声。许青菱也缓缓阖上眼睛。 上辈子在远星上班,她的直属上司是章衡,但整个远星的销售部门是沈安吾直管的。 他腿残废后,整个人变得阴沉躁郁,性子也愈发怪戾。公司上上下下没有不怕他的,许青菱更是怕他怕得要命。 为了离沈栾近一点,她硬着头皮在沈安吾手底下干着。和沈栾结婚后,他不希望她继续在远星工作,她就辞了职。 沈安吾出事后,尚蕙兰也倒下了。母亲的离世,对沈安吾打击很大。 …… 许青菱慢慢进入梦乡,这一晚上睡得并不安稳,梦到很多上辈子经历过的场景。 一会沈安吾指着章衡的鼻子破口大骂,她这个小跟班跟在后头,大气不敢喘。一会是沈栾在电话那头咆哮:“我又不是那种浸泡在酒色财气里的男人。我只想睡在身畔的女人是自己所爱之人。这,有错吗?” 许青菱在睡梦中跟人吵了一晚上架,第二天早上醒来脑袋像是被人揍了,昏昏沉沉的。 曹思清倒是睡得很好,一大早便坐在床上看电视新闻,本地电视台正在播报一则持枪抢劫犯罪团队落网的新闻。 “啧啧!这些人真是无法无天,竟然随身携带枪和手雷。” 许青菱一骨碌从床上爬起来,目不转睛地盯着电视机。全副武装的特警们正按着三个二十来岁的犯罪分子,为首的那个年纪轻轻,头发已经半秃,对着镜头露出阴邪的笑容,让人不寒而栗。 看清楚那人的长相后,许青菱的瞌睡全醒了。 这才过去不到一周的时间,三名假冒警察的犯人全部都落网了。不知道那个穿白背心,满身刺青的男人又是谁派去的呢? 许青菱一边刷牙一边琢磨,转念又觉得自己想太多,这事有沈家盯着,肯定会查个水落石出。 下楼退房的时候,前台小姐看到她,又露出那种上下打量的审视目光。 前台看着她的脸,和身旁男人同事低声说了句什么,那人从身后的储物格里拿出一个纸盒递给她,脸上堆起笑容:“章小姐,沈总让我交给你的。还有,这是您昨天交的房费,沈总让我退给您。” 在远星,有资格被叫作“沈总”的只有一个人。 许青菱打开那个盒子,看到里面的东西,面上一阵发烫——沈安吾早就认出来她了。 他这是发现了她那双断裂的球鞋,赔一双新的给她?这双鞋价格是她那双的好多倍。 许青菱没有推拒:“谢谢。” 曹思清凑了过来,看到盒子上的logo:“这球鞋很贵啊!沈总是谁啊?他为啥要送你这么贵的鞋啊?还替我们付房费?” 许青菱笑了笑:“一个以前认识的人。” 曹思清还在纳闷,许青菱已经拽着她离开了。退房的时候,竟然碰到班上其他同学。 何景辉笑嘻嘻道:“曹思清,原来你们昨天晚上也住这,你们花了多少钱一晚?” 曹思清白他一眼:“你管我们花多少钱?有钱想怎么样花怎么样。” 何景辉被她怼得噎住,讪讪道:“你还在生气啊。” “青菱,昨天你们该晚点走的。”宛月主动过来跟许青菱打招呼,“这家酒店是沈栾家开的,昨天晚上沈栾请所有同学免费住这。” 许青菱看了她一眼,神色很淡:“这很像是他干的事,明明只想请一个人,怕被别人看出来,偏要请上一堆人,就像买桔子一样。” 宛月脸唰的红了:“你说什么呀!沈栾是那么小气的人么?再说,你跟他不是亲戚吗?” 许青菱唇角一扯:“我跟他算哪门子亲戚啊!你可别乱说,他最讨厌别人把我跟他扯一起。” 许家和沈家细究起来确实算不上什么亲戚关系,只不过许青菱的小叔娶了沈栾的小姨。许德茂一开始想通过弟弟跟沈家那边攀点亲戚呢,许德佑觉得这种关系没必要走动,不愿意牵线搭桥。后来知道闺女跟沈家的小孙子是同班同学后,许德茂又开始动起了闺女的脑子。 有时候给闺女准备吃的用的,也会给沈栾准备一份。沈家虽然看不上这么点东西,至少知道有许德茂这号人。 只是许青菱这么上赶子给沈栾献殷勤,好多同学知道他们两家有点关系,都在传他们是“娃娃亲”。 …… 许青菱现在只想当个看热闹的吃瓜群众。她凑近宛月的耳朵,小声道:“沈栾妈妈喜欢书香门第家庭的女孩,小体户她根本看不上,我跟他没戏,你跟他倒很般配。放心,你们俩在一起,我不会生气。只不过他讨厌我,我还是离他远一点好了。” 宛月顺着她的目光,看到沈栾站在不远处,脸更红了。 该说的话都说了,许青菱没等他们,直接和曹思清骑自行车先走了。等冯博想起让她带宛月回橡树村,早找不到人影了。 回程路上,不如去的时候那么兴奋。不过许青菱和曹思清一路你追我赶,倒也骑得很快。 曹思清前些天跟着表哥在给一个装修的餐厅画墙绘,那个项目已经结束了。回去以后就要去新的项目。 她跟许青菱约好碰头的地点,两人各自回家了。 都重生了,谁还恋爱脑 第11节 * 迅达便利超市,许德茂刚睡完午觉,把行军床收起来,就见女儿掀帘子进来。 看到闺女回来了,他露出个笑脸:“回来了啊?来来来,正好有个事跟你说一下。” 许青菱看她爸这副模样,大概猜到是啥事,不急不徐地抄起茶缸喝了一缸子凉白开,“啥事?” 许德茂叹了口气:“我跟你妈商量了一下,你既然考上了大专,还是让你去念。不能因为这事,以后落了你的埋怨。你要是念完大学像你姐一样出息了,别忘了多帮衬你弟弟。他是老小,你们当姐姐的,要多帮帮他。” 许青菱猜到他爸肯定是要提上学的事,倒没想到他这么快改了口,看来叔叔婶婶那天来起到了作用。 许德茂上了年纪越发絮叨,他比吴桂芬大四岁,现在也五十多岁。在许青菱的记忆里,她爸三四十岁的时候,相貌没什么变化。过了五十五以后,日常举动中才显出一点老态来。 谁又能想到她爸看上去精神头十足,却没活到六十岁呢。 上辈子许德茂去世后,吴桂芬也不跟两个女儿打招呼,便把家里所有的房产全部过户到儿子名下,将主卧让给了儿子儿媳,自己搬到女儿原来睡的堆杂物的房间。家里的生意也全都交出去了,自个乐颠颠地在家里带孙子。 许青菱偶尔会想,如果她爸没那么早走,她妈是不是不会那么偏心眼? 许德茂:“下个月你姐回来请客摆酒,你跟你弟,一个伴娘,一个伴郎,过几天等店里不忙了,咱们全家都去商场买身新衣服。” 许青菱点点头:“行。” 许德茂擦了把汗,边起身边道:“店里有几样东西库存没了,我去大市场进点货,下午你帮忙看下店。” 许青菱本来还想跟她爸说,她明天开始不在家里看店了,跟同学一起出去兼职。看她爸急着要走,干脆等到晚上再提。 下午店里零零散散的客人,她坐在柜台后头昏昏欲睡,突然店里的座机响了,是姐姐许红茭打过来的。 回来这几天,许青菱还没跟姐姐通过电话。她和姐姐打小关系就很好,只不过后来姐姐和家里越来越生分,许德茂吴桂芬天天在两个小的面前念叨老大没良心。 听得多了,她也对姐姐越来越不满。 很多年后,那些发生在姐姐身上的事,又重新在她身上演了一遍,许青菱彻底理解姐姐了。可惜那时候姐妹俩的感情早就淡了。 听到姐姐的声音,许青菱觉得心里头暖暖的。以前她读书的时候,特别喜欢接姐姐的电话,听她说大学里的事,心里充满了向往。 “昨天爸妈打电话跟我说了一堆,说来说去意思就是他们本来不想让你念大学,担心明年许俊文上大学,一下子供两个大学生,负担太重。爸的意思呢,就是你上大学的学费归他们出,生活费由我来出。” 对于妹妹,许红茭还是愿意花这个钱的。这个家里论起感情,她也就和妹妹感情稍微深点。对父母,她心底就有些不痛快了。她这都要结婚了,工作前几年的钱全给了家里,也没多少存款,房子都是男朋友家出钱买的。办婚礼、请客,哪哪都要花钱,她爸妈还问她要钱给妹妹出生活费。她知道这几年家里生意很好,她爸妈手头根本不缺钱。 许红茭把爸妈怎么说的,在电话里跟妹妹又说了一遍。 许青菱握着话筒的手攥紧,脸上的笑意早已冻结成冰。难怪他们那么快答应呢,原来算盘已经打到她姐头上了。 “他们也真是的,哪能不让你去上大学呢!问我意见,我肯定是支持你上大学的啊!”许红茭读书的时候是个学霸,思维敏捷,说话也快,在那头算起费用来,“我读大学的时候,爸妈给我三百块钱一个月,加上我周末做家教的钱,在京市也就勉强够花。浔城的消费也不低,我不知道你们现在读大学生活费要多少钱一个月?四百块钱够不够?” 姐姐的声音似远还近,许青菱深吸好几口气将胸口翻涌的情绪压下去,清了清干涩的喉咙,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和平时一样:“姐,这生活费没道理让你来出。在家里看店也没人给我发工资,我打算暑假去和同学打暑期工。” 妹妹的回答许红茭很意外,下意识道:“什么暑期工啊?靠不靠谱?” 许青菱一再保证,许红茭才将信将疑地应下了:“那你暑假先干干看,一定要注意安全。开学前,你记得办张银行卡,到时候把帐号告诉我,我把第一学期的生活费转给你。” 许青菱咬牙:“姐,你放心,如果到时候钱不够,我肯定找你要……” 呵,明明是她爸妈的责任,凭什么又摊到姐姐头上? 第13章 “上回老李家闺女在浔府人家摆酒,499一桌。红茭结婚怎么着也得定599一桌的。” 晚上吃饭,许德茂一边喝着白酒,一边跟老婆说大女儿结婚的事。 这些年,许家又是开超市又是开宾馆,眼瞧着日子一起比一天好起来,许德茂走到外头,谁不喊一声“许老板”。 享受惯了村里人对他的吹捧,这次大女儿结婚,无论如何排场要做足。再不济,也不能比开五金店的老李差。 “我算过了,两边亲戚加一起至少要请25桌。599一桌,光吃饭这一项,三万块就去掉了一半。”吴桂芬白了男人一眼,掰着手指头一样样算,“还有烟酒、喜糖、租车、礼服。白水桥那些亲戚打老远来城里喝喜酒,总要留人家住一晚上吧。就算住咱家宾馆,那也亏去了一晚上的生意。红茭只给了三万块钱,哪里够?” 吴桂芬边说边往二闺女那看。 许青菱只顾埋头吃饭,根本懒得搭腔。上辈子,吴桂芬最爱走苦情路线,有事没事在她面前抹眼泪,说许红茭如何跟他们不亲,如何自私不为家里考虑。 后来她才知道,她妈这是知道她跟姐姐感情好,故意说给她听的,希望她在中间传话。 上辈子,她懵里懵懂,私底下把爸妈的话全学给姐姐听,话里话外让她注意点,别让爸妈太寒心。一次两次三次,伤透了姐姐的心。 吴桂芬看二丫头对姐姐结婚的事一点不关心,悻悻道:“红茭的意思是,回浔城摆酒就是走过场,到时候也不用租车队送亲,直接请亲戚朋友在酒店吃个饭就行。” 许德茂拉下脸,将酒盅往桌上一放:“这丫头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一点礼数都没有!她要是不打算从家里出嫁,我就当没她这个闺女!省得村里人问起来,不知道咋说!” 橡树村街坊邻居嫁闺女,谁家不是包个小汽车,风风光光从村里拉到酒店?红茭非得跟家里拧着来,这让他脸往哪搁? “人家嫁闺女,厚厚的彩礼。咱家这闺女出嫁,面子里子一个没落着。”想到老李嫁女,彩礼收了六万六,吴桂芬就醋心反酸,“这闺女就是白养!面子上的事一点不顾,上赶子贴人家!你看吧,苦日子在后头……” 听到说彩礼的事,许青菱还是没忍住:“你们光看李倩爸妈收了多少彩礼,也不看看她爸妈送出去多少?李倩家就她一个闺女,房子、钱都都是她的。我姐她结婚婚房是公婆准备的,家用电器是我姐夫买的。她毕业这些年攒的钱,全给家里盖房子了,一点陪嫁没有,就这么嫁到京市……” 说到这,她看了眼吴桂芬,语气很淡:“你要是愿意把家里五层楼分一两层给我姐,她肯定有底气找程家要彩礼去。” 这话一出,许德茂和吴桂芬脸色都变了。许德茂要面子,只沉着脸不作声。 吴桂芬却是铁青着脸瞪着闺女:“你这是说的啥混帐话!我和你爸把你们养到这么大,一天福没享到,还欠你们的不成?!你姐在京市上大学花了我们多少钱?她毕业了,赚了钱,家里盖房她出点不应该吗?” 许青菱知道跟她妈说不通,唇角一扯:“应该不应该的,我姐都出了钱。过去的不提,现在我姐结婚了,家里开销没道理再让她出。就我上大学那生活费,你们也好意思跟她开口要!” 许德茂瞪着二女儿,沉声:“是不是你姐跟你说了什么?她赚那么多,给你出点生活费也不乐意?” “你觉得我姐赚的多,那是按照浔市的物价算。京市消费那么高,我姐夫家买的那房子只付了首付,以后每个月要还贷款。办婚礼又要花这么多钱。”说到这,许青菱顿了顿,拐到正题:“我反正没脸让我姐给我出生活费!明天开始让许俊文在家看店,我跟同学出去做打工赚钱。” 饶是许青菱已经有心理准备了,也没想到自己这番话活像捅了马蜂窝,一时间四只眼睛直盯着她。 吴桂芬:“家里这么多活不干,跑出去打工?” 许德茂:“你一个女孩子家打什么工?就你这肩不能扛,手不能提,你能打啥工?” 吴桂芬:“我们辛辛苦苦把你拉扯大,你良心被狗吃掉了?家里的生意不帮忙,还跑出去帮别人?” 许德茂酒意上头,一拍桌子,怒道:“这个暑假你要是敢出门,看我不打断你的腿!” 许青菱垂着脑袋听他们劈头盖脸你一句话我一句,听到这,她抬眸看着她爸,咬牙道:“你最好打断!” 许德茂被女儿那双清冷的眼瞪得心里头很不舒服,一口酒噎在喉咙里。 “考上个大专,就不知道自己的斤两了?还出去赚钱,你知道钱字咋写吗!你要是能赚个生活费回来,我名字倒着写!” 吴桂芬看女儿放下碗抬脚就上了楼,跟在后头骂骂咧咧起来。 这一架吵得许青菱心神气爽。许德茂和吴桂芬俩气得心口疼,做梦也没想到一向软性子好拿捏的老二,突然转了性,软的硬的都不吃,比她姐还犟。 第二天一大早,许青菱背着书包出门。许德茂不在,吴桂芬正在洗漱,看着女儿出门冷着脸一句话没说。 * 许青菱按照约定地点和曹思清碰上了头,到了那才发现是给一个老城区拆迁改造小区做外墙美化,四周已经搭好了脚手架。 曹思清的表哥姓鲁,年纪比她们大很多,胡子拉碴,头发也乱,白色t恤上全是油彩。看到许青菱,倒挺热情:“这个活不难,就是工作量大,加快点速度一礼拜就能结束。” 许青菱看了眼他手里的图纸,都是些传统文化的内容,确实没什么难度。她没想到曹思清表哥已经是公司老板,还亲自在项目上干活。 听曹思清说,他手底下好几队人马,几乎垄断了浔城和周边各个城市的墙绘工程。 鲁明一看就很有经验,了解了下许青菱擅长的内容,麻利地分好工。他和另外一位姓李的师傅负责打型、调色和整体塑造,曹思清负责铺大色块,许青菱则负责文字的部分。所有工序完成了,最后细节的刻画和调整,再由他和李师傅来操作。 四个人分好工,便开始各忙各的。许青菱来之前墙上格子已经打好了,她只需要按照对应的比例,在墙上开始写字就行了。好久没拿笔刷,一开始还有些不适应。不过刚经历完高考,一上手就发现肌肉记忆还在。写美术字本来就是她擅长的,很快进入了专注状态。 今天为了过来工作,许青菱特意穿了件旧衣服,即便这样,她仍然是四个人里面最干净整洁的。曹思清看她的衣服实在太干净了,笑嘻嘻地在她胸前画了几笔。 鲁明和李师傅两人都二十好几了,看她俩就像看小妹妹似的,一边工作一边拿她俩逗闷子。曹思清则不甘示弱地埋汰她表哥太邋遢,一点也不像个老板。 许青菱刚弄完一面墙,已经到中午了。鲁明请大家吃午饭,8块钱一份的盒饭。 吃完便不忙着开工,浔城的中午太热了,在户外工作非要中暑不可。鲁明让大家休息一下,下午三点以后才开工。 他和李师傅跟饭馆老板很熟,借人家的板凳睡起午觉来。 许青菱和曹思清坐在马路边的樟树底下,看着一路之隔高耸的电梯房,上面悬挂着巨型的红色横幅:永海地产诚意打造,精品高档小区,每平方低至1999元起。 一边是新建的时髦小区,一边是改造拆迁的老破小,一条马路就隔出了两个不同的阶层。 许青菱想到许家那五层楼的房子,虽然房间很多,生意和生活混成一团,到处都杂乱无章。她很少请同学来家里,来了连落脚的地方都没有。 许家不缺房子,缺的是生活质量。直到许德茂去世后,橡树村又盖了集资房,吴桂芬才出钱给儿子买了一套。 许俊文结婚后,带着吴桂芬一起搬到那套新房去住。那套房子没有预备房间给她,她很少回去,回去了也不过夜。 都说女人出嫁后就没有家了。许青菱后来才明白了,她心心念念的娘家早已不是娘家,是弟弟弟媳家。 …… 两个年轻女孩撑着下巴,看着对面拔地而起的新房,眼里都流出向往之色。 一辆黑色的大奔停在对面售楼大厅的门口,从车里下来一个中年妇女和年轻男人。中年妇女身型微胖,下车时她转过头朝对面看了一眼。 许青菱看到她又细又挑的眉毛,愣住了。 沈栾的姑奶沈佩香正昂着头脚步匆匆地往售楼大厅里去,身后跟着个瘦高的年轻男人。 许青菱睁大眼睛看着,沈佩香跑到这里来干什么?难不成来这买房? * 尚蕙兰穿了一身深色套装,戴着黑镜,手里拎着一只小皮箱,脚上穿着小羊皮手工皮鞋,全身上下裹得严严实实,随着人流从机场出站口出来,远远地根本看不出已经奔六的年纪了。 七月的浔城,灼人的热浪将人团团裹住。 尚蕙兰快走几步上车,摘下墨镜看了眼儿子受伤的腿,面色一径地沉下去,语气也冷:“让张秘书来接就行了,你来干什么?” 沈安吾并未将母亲的冷言冷语放在心上,笑了笑:“我能来干什么,自然是表孝心,四年才这么一次机会。” 上一回尚蕙兰回浔城还是四年前,那时候儿子刚接任远星ceo,她回来参加儿子的就职典礼。 尚蕙兰面色稍缓,嘴上仍埋怨儿子:“这么大的事情你都不告诉我,还得我从老黎那知道。” 不插手远星的任何事,不代表她在远星没有眼线和耳目。年轻的时候和沈兴邦一起创业,一起打江山的下属如今也都在远星重要部门担任领导。有跟沈兴邦走得近的,自然也有跟她走得近的。 尚蕙兰已经从黎建铭那听说了绑架案的大致经过,路上听儿子轻描淡写地讲述那段经历,还是心绪难平,唇角紧崩着,显出两道极深的法令纹,瞬间苍老憔悴了好几岁。 那三个亡命鬼宁可把牢坐穿都不肯松口,可见永海那边砸了多少钱。一块小小的地皮,他们就能要她儿子的命! 永海的老板夏何她认识,早年不过是浔城街头的混子。后来开始跟人做建筑生意,生意不错,公司一天天壮大,竟也跻身浔城颇有规模的房地产公司。 沈安吾:“永海这几年在浔城囤了几块地,地段不怎么样。他们想要炼油厂那块地很久了,招标的时候就使了很大的劲。我没想到他们路子野到这个程度。” 都重生了,谁还恋爱脑 第12节 尚蕙兰性格强势,听儿子这么说,本能地涌起不悦:“你跟永海打交道,连他们什么背景都不知道?” 沈安吾脾气较之二十出头那会已经好很多,听到这也有些无奈,“妈,你儿子都这样了,你就不能少训点话吗?” 尚蕙兰察觉到儿子的抗拒,终是软了口气:“我还不是怕你吃亏,在外头做生意,多了解了解对手总不是坏事。” “这种上不来台面的公司,有什么资格当远星的对手?”沈安吾眼里掠过一丝冷,及时中止话题。 对付永海,他有他的方法。 车子开到翠谷,尚蕙兰脸色才总算缓下来,整个度假村是她喜欢的东南亚度假风。 四年前她回浔城住的是市中心的酒店,参加完儿子的就职典礼,第二天就回去了。 沈兴邦虽然不高兴,却也不敢说什么。 尚蕙兰进了儿子为她提前准备好的房间,屋里摆满了她喜欢的鲜花,她崩紧的神经放松下来。 “我这次回来,打算跟你爸把离婚手续给办了。” 第14章 沈安吾七八岁的时候,有一天上学的路上,尚蕙兰和他有过一次交流:“小吾,妈妈给你换个爸爸,好不好?” 那时的沈安吾认真地思索了好一会,“怎么换呀?哪怕你跟爸爸离了婚,他还是我爸爸呀。” 尚蕙兰将他搂在怀里,抚摸着他的头发,半天没说话。 那是他关于母亲最后的温情画面。 又过了几天,沈安吾听到母亲在跟朋友打电话。 “我不打算离了。他现在这个年纪,不拦着他,每天都能来一次。离婚了肯定还会再找,让他再跟外头女的生一堆孩子,然后再回来跟安吾抢远星?” 母亲的声音听上去很疲惫,但又带着决绝:“婚不离,以后各过各的。” 没过多久,沈安吾转学去了一间国际寄宿学校,母亲则一个人搬去香港。 …… 这么多年,没跟儿子再提过“离婚”的事。话一出口,尚蕙兰还是有些紧张。 儿子倒是神色如常:“离不离婚,是您跟爸爸之间的事,我这个当儿子的管不上。您既然已经决定了,我肯定支持。” 尚蕙兰松了口气,目光投向窗外被风吹得簌簌晃动的翠竹,似在回忆,神色却愈发冰凉。 “你父亲年纪大了,万一哪天有个好歹,我不希望到时还要以‘老婆’身份,回来处理他的后事。我这边也一样,万一我比他先走,我也不希望他还有资格对我的身后事指手划脚。” 好端端地突然提起身后事,沈安吾被母亲一番话说得噎住,“妈,那么多律师不是吃白饭的。您要是实在担心,这几天把李律师喊过来,把您那个遗嘱再过一遍。” 尚蕙兰收回目光,瞥了儿子一眼:“沈兴邦那人的性子我知道,一旦开始走离婚流程,就算跟他撕破脸了。趁我现在身体还行,把这事给办了。不然我担心后面我连吵架的精力都没有。” “对了。”尚蕙兰想到什么,语气忽而严厉:“我听说沈兴邦和沈佩香想让外头那个杂种进远星?” 她去香港后,沈兴邦又在外头找了个小姑娘,生了儿子。那女孩当年才二十岁,沈兴邦只得把儿子交给妹妹沈佩香带。 一晃二十多年,那个私生子也已经大学毕业。 因为母亲的关系,沈安吾从小跟姑姑就不亲。他知道姑姑不喜欢他,一开始还装一装,自打沈乐贤出生后,更是装也懒得装。 这次沈佩香又趁他腿受伤,撺掇想把沈乐贤塞进公司里。不过公司要害部门早已经像水桶一样,沈乐贤哪里干得下去,只能回沈佩香负责的物业公司。 沈安吾手搭在沙发扶手上,换了个更松散的坐姿,语气却冷:“他进不了。” 沈乐贤不过是姑姑用来从他父亲那捞钱的工具而已。她管的物业公司早就成了空壳,业务都转到她女婿名下的公司。 有些事,沈安吾并不想跟母亲细聊,免得她又没完没了的训斥和担心。 * 儿子今天第一天去远星实习,早上看着他和丈夫一起出门,傅芹有种熬出头的感觉。 和别的豪门媳妇相比,她已经算幸运了。婆婆长年住在乡下,逢年过节才回去看望一下。公公第二任妻子又长年待在香港。嫁进沈家,她没受过婆婆的磋磨。 公公沈兴邦性格强势独断,好在平时不生活在一起。丈夫虽然不受公公器重,但不管怎么说是名正言顺的长子。 晚上丈夫和儿子回家后,傅芹指挥阿姨将饭菜摆上桌。 沈绍周换好衣服,坐下来吃饭,听儿子说第一天在公司实习的事。 “爸,那个高寒确实很厉害。不过他说他带不了我,让我先跟着他手下一个姓李的经理。” 沈绍周点点头:“现在金融部的具体事务都是李经理在管,让他带你也足够了。” 傅芹皱眉:“是不是高寒不愿意带啊?要不要找安吾跟他说一声?” 沈绍周并未将儿子这个实习放在心上,大学都还没开始上,实习能学个啥,不过是去长点见识。他看了妻子一眼:“高寒确实很忙,况且他现在都是负责战略层面的事情,好比让一个大学教授来教一个刚出生的婴儿,这不是浪费嘛!” 几句话说得沈栾一口饭差点噎到喉咙口,忍不住将头撇到一边。傅芹瞪了丈夫一眼:“你这啥比喻!儿子好歹马上是大学生了!” “对了,听说尚姨回来了,儿子的升学宴要请她吗?”对这个久未谋面的“婆婆”,傅芹拿不定主意。 儿子的升学宴没有大操大办,只请了学校的老师和远星的一些高管,再加丈夫平时工作上有来往的合作伙伴。 至于自家亲戚,傅芹打算一起吃个家宴就行了。现在让她头疼的也是家宴,名义上的“婆婆”回来了,家宴怎么安排成了个问题。 傅芹嫁给沈绍周的时候,尚蕙兰已经跟沈兴邦分居了,她没怎么跟这个名义上的“婆婆”打过交道。 沈绍周沉吟,开口:“你可以给她打个电话,不过我估计她不会来。” 说起来他关于尚蕙兰的记忆也不多。十二岁以前沈绍周都在乡下和母亲、奶奶生活在一起。直到有一天,裹着小脚的奶奶带着他和母亲到城里找父亲。 他是头一回看到城里的楼房,生平第一次坐电梯,紧张得手脚都不知道往哪里放。母亲比他还紧张,一路紧紧牵着他,掐得他手腕都青了。 他们按照父亲留的地址找上门,开门的却是一个女人。那女人身材很高,年轻漂亮,小腹微微隆起,微笑地看着他们三个。 “你们找谁?”她的声音很好听也很客气,没有一丝不耐烦。 “请问沈兴邦不住这里吗?”孙兰香从口袋里掏出那张皱巴巴的日历纸,那上面是丈夫有一回打电话到村口商店,她一笔一画记下来的地址。 “你们是沈兴邦的什么人?”年轻女人脸上的笑容慢慢僵冷。 “俺是他老婆,这是他娘,还有他儿子。” 十二岁的男孩已经到了懂事的年纪了,他记得那个年轻女人听到他母亲说自己是沈兴邦的老婆时,那张血色尽失的脸。 那个女人将他们请进屋,然后打了个电话,让他们在屋里等。她拎了个很小很小的皮包就出门了。 再后来,父亲来了,把他们赶回去了。 奶奶不喜欢那个女人,回去的路上骂了一路,他妈则垂着头抹眼泪。最后奶奶嘴里咕哝着:“哭啥哭!我还没死呐!只要我活着,她就甭想进沈家的门。” 有什么用。 第三天,几年没回去的父亲回了趟乡下,拿着离婚协议要跟母亲离婚。任凭奶奶怎么打骂,他就是要离婚。 也不知道父亲跟奶奶说了什么,奶奶最终还是松了口。母亲也在协议上签了字。 后来,他才知道父亲为了跟那个女人结婚,把名下一部分股份转给了母亲,还给了母亲一笔钱。 父亲走的时候对奶奶说:“妈,要不你跟我一起去城里吧。我给你买套有院子的房子,你在那种种菜,养养鸡。” 奶奶坐在老屋门口的竹椅上,手里纳着鞋底,“不去了。你娶你的新媳妇。我只认兰香。” 父亲就那么走了,甚至都没看他一眼。 …… “不管她来不来,电话我肯定还是要打一个的。不然显得咱们没礼数。”说到这,傅芹又犯起嘀咕,“这么多年,樟墅的房子都空在那。尚姨回来为什么不去樟墅住,翠谷那边倒底还是不方便。” 沈绍周没再说什么。沈栾听到“升学宴”就感觉烦躁,也不知道有什么好庆祝的。 上回请老师,还有他爸妈的朋友吃饭,他就像个吉祥物一样,挨桌展示。现在又要搞什么家宴。这种家宴更无聊,如果不是爷爷会去,他才懒得去呢。 这段时间他已经吃了好几个同学的升学宴,看到他们每个都像猴子一样被大人遛,沈栾心里好受了一点。 悦阁又贵又老土,他不要请同学在那吃饭,他要找个又有的吃又有的玩的地方。 说到升学宴,傅芹突然想起一个人,随口问道:“对了,许家那孩子考上了吗?” 沈栾:“没考上本科,上了浔大的美术专科线。” 浔大的美术专业很难考,即便专科线分数也不低。这下轮到傅芹惊讶了:“看不出来啊。没听你小姨提,我还以为她落榜了。” 傅芹看着儿子:“那你们以后在一个学校,说不定还经常碰到。” 沈栾神色很淡:“浔大好几万人呢,又不是一个专业的。” 傅芹点头,淡笑:“以前高中不让你谈恋爱。现在高考结束了,你谈恋爱的事我和你爸不会管太多,不过你可别给我乱来。你是男孩子,恋爱多谈几个没关系。丑话说在前头,不是什么样的女孩你妈都认的。” 沈栾脑中晃过一张白玉兰般的面庞,眼底一闪而过的尴尬:“妈,我知道。” 吃过晚饭,沈栾回了自己房间,拿起手机就开始打电话,第一个电话自然是打给她。 “放心。没有家长。只是我们同学聚一聚。”沈栾一再保证,“晚上在那吃晚饭,还可以打台球,唱k,看录像。” 宛月没想到回来这么快就接到沈栾的电话,还邀请她参加他的升学宴,“那你跟许青菱和冯博说过了吗?” 沈栾靠在床头:“没有。你是我第一个打电话通知的人。” 宛月觉得耳朵很烫,语气也软了:“那——我等会去跟他们俩说一下。” 沈栾原本并没想请许青菱,听宛月这么说,也觉得无所谓,笑道:“行。那就麻烦你通知他们了。” 宛月晚上去许家超市的时候,许青菱并不在家,是她弟弟在看店。 “你姐呢?” 许俊文被父母抓回来看店,心情糟透了,听宛月问起他姐,顿时没了好声气:“出去打工了。” “打工?打啥工?” “我哪知道啊。” “你家里生意这么忙,她怎么还出去打工呢?” “嗐!”说到这事,许俊文就很无语,“我爸妈不肯给她出上大学的生活费,她自己赚生活费去了!” “你姐要是回来了,你跟她说一声,我找她有事。” “行。” 宛月低着头往回走,脚步有些发沉。以前像打工这样的事,许青菱怎么会忍不住不告诉自己呢。她根本不是个能藏得住事的,高兴了生气了,全在脸上。 都重生了,谁还恋爱脑 第13节 这些天呆在家里也挺无聊的,每次都在给上高一的妹妹补课。她还想找许青菱玩呢,没想到她竟然跑出去打工了。 好像一夜之间,许青菱就把自己从她的生活里剔除了。 宛月闷着头,突然撞到一堵墙。 她抬头一看:“你怎么回来了?” 魏东来盯着她的眼睛,除了惊讶什么也没有,他啧地一声,有些不高兴:“怎么?不想我回来啊?” 宛月白了他一眼:“我哪有!” 魏东来这才舒坦了,凑到她面前,左看右看:“就去了一天,就黑成这样了?” 宛月闻到他脖颈间传来的沐浴液的气息,脸上一热,用力推了他一把,“要你管?!” 魏东来嘿嘿一笑:“没事,我就喜欢黑的。” 宛月板着脸,觉得有些话必须说清楚了:“魏东来,你别以为你爸妈出钱给我读大学,我就卖给你了!我说了,以后大学毕业我会把这笔钱还给你爸妈。” 魏东来的脸在夜色中显出几分阴沉,嘬了嘬牙花子,扯出一抹笑容:“谁说你卖给我们家了!是我犯贱喜欢你成不成?癞蛤蟆想吃天鹅肉,想也有错?” 瞥了眼宛月崩得紧紧的小脸蛋,他赶紧岔开话题,“刚才去找你那闺蜜呢?” 宛月嗯了一声,把许青菱出去打工的事跟他说了,“魏东来,你说我暑假要不要也出去找份工作?” 魏东来轻哂一声:“女孩子出去能打什么工?不是给人摸胸就是给人摸腿。你要是想打工,不如来给我当老板娘,我把我那公司的帐都给你管。” “狗嘴吐不出象牙!懒得理你!”宛月捂着耳朵跑了。 第15章 许青菱花了整整三天,终于把所有文字的部分完成了。曹思清那边的大色块铺了三分之二。 鲁明和李师傅不敢让两个小姑娘上脚手架,高一点的墙面都是他们俩亲自动手。许青菱主动请缨来做一些细节和勾线的工作。 每天上午画完,下午三点开工,一直要忙到晚上八九点钟才能结束。许青菱除了第一天还像个人,后面一天天的越来越像逃荒的。 最开心是每天收工的时候,劳务费日结,拿着蓝绿色的百元大钞,两个小姑娘笑得眼睛都眯成缝了。 许青菱收拾好东西,到家已经晚上十点了。累了一天回家,却发现她爸妈竟然把楼下的锁给换了。 她一口气堵在胸口,这要是上辈子,她肯定委屈得直哭,然后跑到宛月家去睡。现在的她,在外面画了一天画,快成咸鱼干了,眼泪是一滴也挤不出来了。 上辈子她可是贴心的小棉袄,哪能跟她爸妈对着干呢?高考完了,爸妈不让读大学,她就不读。让家里帮忙看店,就乖乖待在家里。偶尔许德茂给点零花钱,还开心得不得了。 在表面上看似一碗水端平的家庭长大,由于乖巧懂事,从小是挨打挨骂最少的那个,她一直觉得自己是家里最受宠的那个。 在这种幻象里长大的女孩,某一天突然发现父母根本不爱自己,才是人生至暗时刻。经历过亲手斩断脐带的痛苦,才算长大成人了。 …… 许青菱晃了晃铁门上崭新的锁,随手捞起放在地上的书包,到隔壁早餐店去敲门,王大姐开了门。 “王姐姐,我爸妈换了锁,我没有钥匙,我从你二楼阳台过去。” 城中村的房子,一栋紧挨着一栋,伸手都能碰到邻居家的窗户。许青菱家阳台就跟王大姐家连在一块。 王大姐揉了揉眼睛:“换锁不给你钥匙啊?” 许青菱故意向她倒苦水:“是啊。我出去打工,我爸妈不乐意,故意换锁,连钥匙都不给我。” 王大姐被她说得瞌睡都醒了:“还有这样的事?你爸妈也太心狠了吧!我闺女要是有你这么懂事,我都要笑醒了!” 许青菱叹气:“唉!我爸妈要是能这么想就好了。” 王大姐性格泼辣,嗓门又大。许青菱上了二楼,还听到她把许德茂不情不愿才勉强答应给闺女上大学,又不肯给闺女出生活费,闺女出去打工还锁门,学给她男人听。 许青菱竖着耳朵听着,不出意外过两天这事就能传遍整个橡树村。许德茂最看重的就是脸面,她要让他在村里抬不起头! 从王大姐家跳进自己家,推门进屋,也不管她爸妈睡觉了没有,她开始放水洗澡。 老房子的花洒对着蹲坑,许青菱站在上面,清洗着一天的汗水和污渍。 楼上吴桂芬心里藏着事,也没睡着,听到楼下的动静,噔噔地下楼来,伸长脖子冲浴室里骂道:“你回来干什么!有本事别回来!” 许青菱慢腾腾地穿好衣服,掀开帘子出来,面无表情地看着她妈:“我为什么不能回来?你们要是想把我赶出家门,断绝关系,直接说清楚!” 吴桂芬被闺女噎得一肚子话卡在喉咙里。许青菱累死了,甩上门睡觉,一句话都不想多说。 第二天一大早,她刷完牙洗完脸就出门了,拐到隔壁早餐店买了两个包子。 昨天晚上没看清楚,这一大早王大姐才看清楚隔壁老许家好端端的闺女,黑了一层,也瘦了一圈。 真是造孽啊,老许这一年年的赚那么多,连闺女上学的钱都要抠。大热天的,逼着孩子没办法,出去打工赚钱。 许青菱从口袋里掏出钱递给王姐姐,一抬头发现她微笑地看着自己,眼睛里的温柔几乎要溢出来。 活了两辈子,她还是受不了这种目光,猝不及防地鼻头一酸。 王姐姐一言不发地往塑料袋里又塞了两个包子,柔声道:“给你饿的时候吃。不收你钱。” “谢谢姐姐!”许青菱咬了一大口包子,“好吃!” * 曹思清最近迷上了收集各大楼盘的宣传册。中午鲁明和李师傅在睡觉,她和许青菱俩一起把附近几条街的楼盘都扫了个遍。 只要路过卖房子的售楼处,她们就厚着脸皮问人家要宣传册。一来是看人家宣传册的排版设计,二来是研究各大楼盘的环境和户型。 曹思清立下宏愿:要在大学毕业之前拥有一套自己的电梯房。 鲁明觉得表妹在发癲:“你知道现在一套房子多少钱吗?我跟你嫂子结婚好几年了,去年才买的房。” 许青菱眉眼带笑:“鲁大哥,我跟你打个赌吧,我赌思清大学毕业前肯定能买上房。” 何止是毕业前买房。上辈子曹思清成了她们班上十几个女生当中事业最成功的,开了一家广告公司,承接浔城各种庆典活动。 鲁明和李师傅不约而同:“赌多少?” 许青菱想了想四年后的物价:“一千!她要买成了,你们俩一人给我一千。她要没买成,我给你们俩一人一千。” “爹妈帮忙出钱的不算啊,必须是曹思清自己赚的钱。” “行!” “还有这样的好事!” “不赌我们不是傻子么!” “赌了!” “好!一言为定!” 曹思清快哭了,没想到许青菱这么信任自己。 上午的活忙完了,鲁明和李师傅照例躺在条凳上睡觉。许青菱和曹思清休息了一会,又开始在周围晃悠起来。 这一片改造的老城区是浔城人口密度最大的地方,成片的老式平房被推倒,一栋栋新小区拔地而起。 道路两旁成片的香樟树,树荫浓密。 除了第一天看见沈佩香,后来许青菱再也没瞧见她在永海出现了。 上辈子,她嫁给这沈栾,也就逢年过节才跟那位姑奶打交道。沈栾一家跟她走得并不近。不过听说沈兴邦很信任这个妹妹,他在外头生的私生子,都交由她抚养。 像他们这样的家庭,各个楼盘看房买楼稀松平常。许青菱将那人从脑海里划走。 两人走过一条街,路边几个人正将卡车上的课桌椅搬下来,一个戴着黑框年镜的中年男人站在一旁。身后的两层小楼挂了个牌子——蓝天幼儿园。 许青菱瞥见那块牌子下面还有一行小字:浔城民营示范幼儿园。 她隔着铁门往里面看了几眼,园区里游乐设施、桌椅板凳和书籍摆放整整齐齐。虽然设施看着略微显旧,但一看就是一间有些年头的幼儿园。 许青菱赶紧将曹思清拉到一旁,笑眯眯地看着她:“你想不想早点买到你的电梯房啊?” “想啊,做梦都想。” “正好这家幼儿园暑假空着,我们可以问问老板愿不愿意租给咱们开画室!” 曹思清觉得自己脑子有些转不过来,下意识问道:“老板愿意租给咱们吗?” “这是间私人办的幼儿园,暑假两个月空着,租金还得照付。民办幼儿园没什么补贴,老板哪有不想减少损失的?”许青菱指了指这附近几个小区,“你看这一块的新小区还不少,肯定不少结婚后搬过来的夫妻,孩子刚好在上幼儿园和小学的阶段,我们要是这开画室,招生应该不成问题。” 曹思清也在找适合开画室的地方,一直没找到,她已经打算放弃了。现在听许青菱这么一说,不免又有些心动。把地点设在幼儿园省了不少事,不用去租借课桌椅,连黑板都是现成的。 如果一个学生一次课收50块,两个月下来就是400块啊。10个学生就是四千,100个学生那就是四万了! 曹思清的算盘越打越响,心怦怦直跳,越算越觉得自己的电梯房有戏了。 送货的把桌椅卸下来,就开车走了。中年男人看着这一堆的桌椅板凳忍不住抱怨起来:“哪有送货不送进门的!” 曹思清和许青菱一对眼神,两人当街开始了学“雷锋”,上前大声道:“叔叔!我们帮你搬!” 中年男人正搬得满头是汗,看两个小姑娘伸手相助,感激得直跟她们道谢。 许青菱一脸单纯的笑容:“叔叔,你们这暑假没学生,怎么还买这么多课桌椅啊?” 中年男人:“我们这家幼儿园开了很多年了,之前课桌椅都老化了,趁着暑假赶紧换好,省得开学后手忙脚乱。” 曹思清:“叔叔,这间幼儿园是您开的啊?您可真了不起!” 中年男人叹气:“谈不上谈不上,我们民营幼儿园生存压力大啊!” 许青菱一边搬椅子,一边四下看了看:“叔叔,您这幼儿园场地这么大,租金不便宜吧?” 中年男人抹了把额头的汗:“可不!一个月租金一千多块,一年光租金就去掉一万多,寒暑假那三个月空着,租金还得照缴。要不是这附近学生蛮多,真吃不消!” 将四十套课桌椅搬进教室后,中年男人还领着她们俩在幼儿园转悠了一下。 许青菱越看越满意,索性和盘托出:“叔叔,我们是浔大美术学院的学生,想趁着暑假搞个勤工俭学,教小朋友画画。我们看您这里挺合适开画室的,暑假两个月能不能租您一间教室?这样您可以减少点租金损失,我们也能攒点学费。” 中年男人听她们说是浔大的学生,又看她们衣服上全是油彩,已经相信她的话了。教室空着也空着,能赚点租金谁不乐意呢? 只是这事他一个人做不了主,“我确实是暑假想把幼儿园给租出去,不过这事我一个人说了不算,我得回去跟我爱人商量一下。我看你们年纪都很小啊,开画室这事跟家里商量了吗?你们要是真心想租,过两天中午在这碰头,你们喊个大人一起来。要是租金合适,我爱人没意见,我就租给你们。” 曹思清激动坏了:“太好了!那就这么说定了。” 许青菱仍然不放心,又确定了一遍时间,还提醒中年男人到时候别忘了带营业执照和身份证件。 回去的路上,曹思清兴奋得拽着许青菱一路跑,边跑边笑她:“看不出来啊,许青菱你撒谎眼睛都不眨一下,还浔大的学生!我真怕他问咱们要学生证!” 许青菱笑了:“怕啥?大不了把录取通知书给他看。我不管!拿了浔大的录取通知书,就是浔大的学生!” 都重生了,谁还恋爱脑 第14节 曹思清说不过她:“好好好!你说是就是!” 两人回去把打算开画室的想法跟鲁明和李师傅说了,两个大男人听了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 李师傅直摇头:“你们俩可以啊,钻到钱眼里去了,小脑瓜子够活。” 鲁明想起表妹小时候的丰功伟绩倒也不奇怪。小丫头上中学就知道帮同学翻录磁带赚钱,一盘收人家5块钱,还带一书包零食去学校卖给同学。被他姨发现后,狠狠揍了一顿才收敛了一些。 “你们要开画室了,以后我这墙绘谁帮我画啊?” 曹思清白了她哥一眼:“还不知道能招几个学生呢!也不是天天都有课。你放心,我就是挤也要挤出时间来给你画。” 鲁明看着两个晒得满脸通红的小姑娘,莫名地被她们眼里的亮光感动了,口气也软了:“行吧。你们不嫌辛苦就行。” 许青菱嘿笑:“不辛苦不辛苦!有钱赚,嫌啥辛苦啊!” 曹思清:“对了,大哥,我跟那个园长说好了,过两天过去跟他聊租金的事。到时候你跟我们一起去吧。没个大人,人家不放心租给我们!” 鲁明爽快地答应了:“行啊。” 第16章 迅达便利超市,许德茂一觉醒来,听妻子说昨晚闺女回来了。 “我咋一点动静都没听到?昨天她自己回屋的?没喊你起来?” “没有。她从隔壁小王家爬进屋的。回来就哐哐当当地洗澡,说她一句顶你三四句。” 吴桂芬被这个闺女气得难受,“以前我还觉得这孩子比红茭贴心呢,最近也不知道怎么了。” 许德茂冷哼:“我倒要看她能犟到啥时候。她不是不让她姐给她出生活费吗?让她自己去赚。平时不缺她吃不缺她穿,真当这钱是大水飘来的。能耐没啥能耐,脾气倒大!她再逞能耐,我把阳台都给锁了,让她自个睡外头去。” 吴桂芬不敢把闺女昨晚说的“断绝关系”的话告诉自个男人,这话要是被他知道了,还不得把屋给掀了。 对付闺女,她可不会像孩子爸一样直来愣去。老二心软,吃软不吃硬,过了这阵子,再说点软话哄哄她,肯定还能回心转意。 “等她在外头吃够苦头,自然知道回来认错了。红茭回来摆酒一堆事要忙,我没功夫搭理她。等会我还要去饭店交定金。” 说到这,吴桂芬犹豫了一下:“对了,红茭结婚要不要请沈家啊?” 许德茂抬眼看她:“请帖肯定要发一张。那是咱弟媳的亲姐姐。她家儿子跟老二是同班同学,又考上同一所大学,请帖不发一张说不过去。” 吴桂芬被丈夫这么一说也觉得是,点点头:“到时候让老二送过去。” …… 许青菱和曹思清的画室进展很顺利。鲁明原本还担心表妹被骗,和两个小孩一起过去,确实是家挺规范的幼儿园,那对中年夫妇是幼儿园的老板,看上去也斯斯文文的。 鲁明看了对方的营业执照和身份证件都没问题,最后在租金问题上讨价还价了很久。这间幼儿园上下两层,一个月租金一千二。 许青菱她们开画室只打算租一间教室,她们看中了转角最大的一间教室。园长妻子开价一个月五百,两个小姑娘心理价位是一个月三百块钱,软磨硬泡了半天。 园长已经想松口了,他妻子死咬着四百块不肯降。最后还是许青菱想了个法子,“阿姨,我看您门口那个彩绘墙已经褪色了,我们到时候帮您免费翻个新吧。您要是请人重新画也要花钱。” 曹思清忙道:“是啊是啊!这旁边老街改造的墙绘就是我们画的。您可以去看看。开学之前,我们免费帮你把彩绘墙出个新。” 园长妻子被两个小姑娘叭叭的小甜嘴说得心动了,又看到小姑娘忙着勤工俭学,满头大汗,黑得像碳似的,便松了口:“算了算了,三百块租给你们了。那个墙绘到时候你们给我画得漂亮一点!” 幼儿园的彩绘墙很简单,半天就能搞定。曹思清和许青菱满口答应下来,在租屋合同上签了字,付了一个月租金和三百块押金。园长夫妇把钥匙给她们了。 画墙刚到手的钱就去掉一半,许青菱心疼了一分钟。不过想到开画室,还是充满期待的。 鲁明将最后一天的工钱也都结给她们了,“下个礼拜在城南还有个项目,到时候我喊你们俩,你们要是有空要回来给我干活啊。” 表妹和她这个同学都是聪明孩子,干起活来不偷懒,鲁明和李师傅乐意继续带着她们。 许青菱自然求之不得:“好啊!到时候我们肯定想办法把时间调出来。” 曹思清眼珠一转:“哥,鲁钰马上要上幼儿园了吧,要不要提前给她学个画?” 鲁明噗地一声,拍了她脑袋:“她才两岁,笔都拿不利索,学啥画啊!你放心,你这画室一开,我肯定会跟周围朋友推荐的。” 曹思清晃了晃手里的钥匙:“我们这么小一间画室,又不用搞什么开业典礼。现在已经开业了。你们要是碰到想让孩子学画的家长,赶紧帮我宣传啊。” 李师傅乐呵呵地看着她俩:“放心,肯定帮你们宣传到位。” * 悦阁宴会厅,沈绍周夫妇站在门口,沈栾跟在爹妈后头站在入口处迎接宾客。 说是家宴,还是请了沈家和傅家两边的亲戚。 沈栾明显感觉到她妈对沈家和傅家亲戚的态度不一样。对着沈家的人笑得特别“隆重”,对自己那边的亲戚则明显要亲切自如许多。 两个姨妈都带着一家子来了,沈栾跟几个表兄弟姐妹寒喧起来。大姨傅蔷家的表哥表姐都已经参加工作了,小姨傅娟的儿子许南刚上初一,平时上寄宿学校,好长时间没见着了,一见到许栾便扑上去:“表哥,恭喜你考上大学!” 沈栾是沈家最小的,许南在许家和傅家两边都是最小的。 许南打小就特别粘这个表哥,“表哥,我堂姐也考上了浔大!” 沈栾笑他傻:“我跟她一个班的,我会不知道?” 说到这事,傅芹含笑招呼妹夫:“德佑,你那侄女考上大学,怎么没听你说啊?” 许德佑淡笑:“她上了浔大的专科,和栾儿比差远了。” 这话听到傅芹耳朵还是很舒坦的,嘴上仍然谦虚了几句:“替我恭喜你大哥啊。他家两个闺女都蛮懂事的。” 沈栾一声不吭地听母亲跟小姨父寒喧,他这个小姨父斯文儒雅,许青菱无论是性子还是长相都跟她小叔相去甚远。 两个姨妈寒喧完毕,都赶着进去跟沈家老爷子打招呼。 沈兴邦花白头发梳得整整齐齐,系了条深红色的领带,原本清癯冷厉的面庞带着几分平时难得一见的慈蔼。在商海沉浮几十年,如今奔七的年纪,一双眼睛仍然锐利之极。 对傅家的人,老爷子也很客气:“上次安吾的事,谢谢你们了。” 傅家一家子都是公安系统的,沈安吾的案子能那么快结案,他们也出了不少力。 大姐傅蔷忙道:“老爷子,您太客气了!是安吾自己吉人天相,那么凶险也化险为夷了。” 傅娟四下看了看,没看到沈安吾,“老爷子,安吾的腿没事吧?” 沈兴邦点点头:“好得差不多了。” 屋里,傅家上上下下忙着跟沈家说话最硬的当家人打招呼。外面,沈佩香穿着一身缎面旗袍,手里拎着个皮包,带着沈乐贤进来了。 因为私生子的身份,沈乐贤平时没什么机会参加这种家宴,今天跟着姑姑一起来参加侄子的升学宴,一进门就四下张望着。 隔得大老远,傅芹就闻到一股浓郁的香水味,她便知道是谁来了。看到沈佩香竟然把老三也带来了,她头皮一阵发紧。 沈绍周和妻子对看一眼,不知道如何开口。对这个姑姑,他一向敬而远之。 沈佩香很早就跟着哥哥在外头做生意,摸爬滚打。哥哥娶的两任媳妇,第一任,也就沈绍周的母亲,她根本看不上。至于第二任,她更是水火不容。 傅芹隐隐约约听丈夫说过,当年尚蕙兰负气远走香港,跟沈佩香有很大关系。 平时这种场合,沈佩香很少带沈乐贤出席。今天尚蕙兰和沈安吾母子会来,沈佩香带着外头这个出来招摇,这不是摆明打他们的脸么。 沈佩香笑眯眯地看着沈栾:“栾儿,等会你带你三叔一起去……” “我怎么不知道沈栾什么时候有个三叔了?”一道沁冷的女声悠悠在身后响起,不容置疑的语气。 几个人回头一看,尚蕙兰正挽着儿子的胳膊走进来。她穿了一件藕色长罩衫,头发在脑后梳成发髻,浑身上下的首饰只有耳畔那一对的珍珠耳环。 明明是退隐江湖的闲适贵妇作派,一开口依然带出几分当年女强人的气场。沈安吾像是刚忙远,一身黑衣黑裤,勾着胳膊任由母亲挽着。 多少年没打过照面了,一对上尚蕙兰,沈佩香还是觉得声气矮了一截,嘴上却不肯认输:“乐贤是我哥的儿子……” 尚蕙兰眼底掠过一丝恨,沈安吾拍了拍母亲的手,轻抬眼皮看着沈佩香:“姑姑,今天是栾儿的升学宴,你就不要拿这些上不来台面的事惹父亲不高兴了。父亲母亲这么多年没见面,有什么话让他们自己当面说。” 母子俩一个扮黑脸,一个唱白脸,噎得沈佩香说不出话来。 沈安吾全程没看沈乐贤一眼,将手里的盒子递给沈栾:“升学礼物。” 沈栾看了眼上面的logo,是个专做运动手表的品牌,价格不菲。 “谢谢小叔。” 一旁傅芹忙上前挽住沈佩香:“姑姑,咱们赶紧进去,别让老爷子等太久了。” 沈佩香一听哥哥早已经到了,急匆匆地往包间里去,边走边责怪傅芹:“你怎么不早说!” 沈绍周也领着尚蕙兰和沈安吾往里走,只剩下沈乐贤一个人站在那儿。 沈乐贤垂着的手一点点地攥紧,面色阴沉地瞧着那两扇阖上的门。 半晌他气冲冲地出了悦阁,抬脚便将门口的垃圾桶给踢飞了。 仍不解气,掏出手机拨了个电话:“老子心情不好!出来陪老子喝酒!” 魏东来正跟几个哥们在外头喝酒:“我这已经喝上了,你赶紧来木马俱乐部。” …… 尚蕙兰已经想不起来,多少年没跟沈兴邦一起同桌吃饭。 她今天来跟沈兴邦谈离婚的事。昨天她让自己的律师跟沈兴邦的律师通个气,隔了几个小时,沈兴邦突然打电话到她在翠谷的房间,要求面谈。 尚蕙兰在电话里答应了。有些细节确实需要当面谈。 这么多年没在浔城露面,两边的亲戚都对尚蕙兰十分好奇,不时有人上前跟她敬酒。她以茶代酒也都干了,碰到推不掉的,就让儿子代她喝。 沈安吾坐在一旁,母亲自从进了包间,正眼都没有瞧过父亲一眼,两人一句话都没有交谈过。倒是沈兴邦的目光不时扫向妻子,似乎有话要说,又不情不愿地强忍着,最后只能端起酒杯喝酒。 喝到第三杯,沈兴邦刚放下杯子,便对上尚蕙兰犀利的目光。他就没再碰那杯子。 沈安吾受不了这两人之间的气氛,到外面喘口气。他抬腕看了眼时间,已经晚上八点了。母亲今天执意要过来,父亲又喝了酒,根本不是谈事的合适时机。 浔城夜晚凉风吹拂,将攒了一天的暑气吹散了不少。沈安吾揉了揉眉心,挽起衬衫的袖子,从口袋里掏出烟盒。他本来已经戒烟,最近又重新抽上了。 按下打火机的砂轮,猩红火焰燃起,透过白色烟雾,他看到前面路口有个姑娘在发传单,那纤瘦的身影看着有几分眼熟。 …… 许青菱和曹思清两人这几天忙着招生,少年宫、游乐场、公园,老城区的商场,从幼儿园的位置向周边幅射。 她们俩设计了一张招生海报,复印了几百份,七七八八发了一半,已经招到三十个学生了。两人像打了鸡血一样,曹思清晚上在少年宫蹲点那些上游泳课的孩子。许青菱趁着晚上逛街的人多,跑到这附近的商场来发广告。 她正和一个中年妇女介绍画室的课程,忽然听到身后有人喊“章芸”。 章芸? 这名字有点熟悉啊。许青菱转过头,看到站在不远处的男人,手里夹着根烟,卓然立在那儿,带着几分落拓,几分慵懒。 都重生了,谁还恋爱脑 第15节 无论如何——他确实没有瘸。 许青菱脑中有一瞬的空白,手里白的广告页散落一地,如同一片片树叶般被风吹起。 第17章 沈安吾弯腰捞起一张海报,看了一眼,是个画室的招生广告。 原件应该是手绘稿,经过单色复印,效果挺粗糙的,最清晰的可能是下面留的一串bp机号码。 发传单的小姑娘比上次在翠谷看到的时候,黑了很多,前额的头发紧贴在皮肤上,深色t恤被汗水反复浸透,析出一圈圈白色盐渍,衣服下摆沾满各种颜色的颜料。 小姑娘显然有点激动,有点语无伦次:“你没瘸啊!我还以为你瘸了!” 沈安吾:“……” 除了沈栾,他还没跟这么大的孩子打过交道。这小姑娘是真的不知道“礼貌”两个字怎么写。 不用问了,那晚就是她把自己从土堆里扒拉出来的。说真的,如果不是亲身经历他真的不信,十几岁的小姑娘竟然那么大的力气。 本来他已经扛不住,有人在他耳边又哭又叫,还扯烂了他的衣服。 那天晚上,她应该也吓坏了。 沈安吾努力挤出一丝笑容,让自己看上去和蔼一点:“上回你在翠谷见到我,为什么一副见到鬼的模样?我有那么吓人?” 许青菱不好意思地笑了:“你上次坐在轮椅上,我以为你瘸了。这次看你好端端地站在这里,才知道上回是我眼瘸了。” 沈安吾失笑反问:“非得跟瘸扯上关系?” 许青菱尴尬地干笑,实在是上辈子他坐轮椅的阴郁形象深深刻在她脑子里。 沈安吾又低头看了一眼手里的海报,指间香烟的烟灰掉落在海报上。他恍然回神,莫名有种在毒害祖国的花朵的负疚感,赶紧将手里剩下的半截香烟给掐了。 他清了清喉咙,郑重向她道谢:“上回在翠谷我就认出你了,那天晚上,谢谢你花那大的力气救我。” 许青菱已经冷静下来,从容淡笑:“不用谢。我也是偶然路过。” 确实是偶然路过。偶然听说,然后特意路过。不过这些没必要跟他说。 沈安吾看着她怀里一堆还没发完的传单:“你还在上学吧?这是你和同学开的画室?” 许青菱点头:“马上上大学了,和同学趁着暑假赚点钱。” 沈安吾神色微敛,眼里带着几分审视:“你不叫章芸。在翠谷你为什么要冒充章衡的妹妹?” 许青菱的耳朵一点点红起来,挠头:“那个,我听说你们内部员工住酒店可以打折。” 沈安吾盯着她:“你认识章衡?” 许青菱硬着头皮编:“我同学的姐姐跟他是同事。” 沈安吾指了指手里的海报:“你是上面的小许老师,还是小曹老师?” 许青菱回过味来,抬眸瞪着他:“怎么感觉你像是在查户口?我说过了,那天晚上我只是恰巧碰上了。” 女孩一双眼睛略带戒备地看着自己,像浑身警戒的猫科动物。 沈安吾似笑非笑地看着她:“你是除了我妈以外,第一个扇我巴掌和给我钱的女人。” 许青菱被他的笑容弄得有些不自在,朝他晃了晃手指头:“为了救你,我的手指都受伤了,脚也肿了。” 说完,她更不自在了,仿佛自己在向他讨要什么好处似的。许青菱脸有些热,幸好她现在皮肤黑,看不大出来。 纤细的手指在眼前一晃而过,沈安吾想到自己那件沾满她手指血的衬衫,再冷硬的心肠也不免生出些许歉意。 他从口袋里掏出皮夹子,抽出一张钞票递给她:“这是你那天给我的钱,还给你。” 许青菱没想到他还随身带着自己给他的钱,啊,肯定是自己那天晚上说的话被他听到了。 一百块钱她要站着画一天墙绘才能赚到呢,这本来就是她的钱,许青菱毫不犹豫地收下。 “你救了我一命,我是想感谢你。你有没有什么需要我帮助的?” 这么热的天气在外面派发传单,并不是一份轻松的工作,这小姑娘看上去家境并不富裕。 许青菱头摇得像拨浪鼓:“没有什么需要帮助的。”没瘸就万事大吉了,其他不重要,她可不想承沈家人什么情。 沈安吾没想到她想都没想就拒绝,这倒让他尴尬了。他摸了摸身上的口袋,一张名片也没带。 他从她手里抽走铅笔,在海报上唰唰写了一串数字,边写边道:“你上次住的那个温泉度假村,是我开的。以后你去那边,可以免费住。报我名字就行了。这是我的手机号码,你要碰到什么难处,捅了什么篓子,可以打电话给我。” 沈安吾签下自己的大名,将海报塞到许青菱怀里,又将抽走一张崭新的海报折了几下收进口袋:“这个我留下了。” 许青菱:“……” 就这么一会功夫,这人就浪费了她两张海报。 …… 酒席过半,宾客陆续告辞,许德佑傅娟领着儿子走出宴会厅,步行到附近商场去拿车。 经过路口红绿灯的时候,傅娟突然看到沈安吾站在路边,正在和一个派发传单的小姑娘说话。 刚才在饭桌上没来得及聊,她想上前跟沈安吾打个招呼。发传单的小姑娘突然转过头,傅娟看清楚她的脸,不由瞪大眼睛:“青菱,你怎么在这?” 许南也看到堂姐了,扑上去拽着她的手:“姐!放暑假了,你怎么不去我家找我玩啊。” 许德佑看了眼侄女手里搂着的传单,“青菱,你这是——?” 许青菱没想到自个运气这么好,出来派传单派到了沈栾升学宴的酒店附近。 她只好把自己暑假和同学一起勤工俭学的事跟叔叔婶婶说了,撇掉她爸妈那部分的同容不提。 “你这孩子,太懂事了!”许德佑夫妇听得欣慰得直点头,傅娟转过头用手指戳自家儿子脑门,嗔道:“你看看你堂姐,打小就知道心疼父母!” 还是闺女贴心,自家这个儿子经常气得她肝疼。 许德佑看沈安吾站在一旁,以为刚才侄女硬塞传单给他,忙道:“沈总,这是我大哥的女儿,她跟栾儿是同班同学。” 说罢,他又向侄女介绍起沈安吾:“青菱,这是沈叔叔,他是沈栾的小叔。” 许青菱避开沈安吾的目光,冲他的方向点了点头:“沈叔叔好。” 沈安吾站在一旁,淡淡应了一声。 许德佑夫妇又拉着许青菱,问起她姐婚礼的事,许青菱硬着头皮回答了,然后便借口她还要去别的地方派传单,赶紧闪人。 傅娟觉得小侄女今天有些不对劲,又说不上哪不对劲。看沈安吾还站在一旁,便跟他聊了聊上回那个案子的最新进展,问了问他伤口恢复情况。 以前傅娟一直觉得姐姐这个小叔年纪轻轻执掌那么大的集团公司,看上去不大好打交道,没想到他本人既耐心又有礼貌。不仅问了许南在哪上学,还问了小侄女家里的情况。 回去路上,傅娟夸了一路,能管远星那么大的集团公司,果然不是一般人。夸完沈安吾,她又开始夸侄女和外甥。 许南坐在后面撇了撇嘴,他妈看谁都好,就是看他不顺眼。 * 原来她叫许青菱。 沈安吾没想到那小姑娘竟然跟自己有曲里八拐的关系。她不仅是沈栾的同学,还是傅娟的侄女。 沈安吾又掏出那张海报看了几眼,上面的地址留的是一间幼儿园的地址。看来是利用人家暑假闲置的幼儿园开画室。 这姑娘既聪明又直愣,唯独缺了点心眼子。 …… 悦阁宴会大厅,沈绍周和傅芹站在包间外头,焦灼地来回走动着。看到沈安吾回来,就像看到救星一般。 “安吾,你可算回来了。刚才老爷子把我们都赶出来,他说他跟你母亲有话要单独聊。这都聊了好一会了,我刚才听到里面在拍桌子,好像在吵架,我这又不敢进去。你赶紧进去看一眼吧。你跟爸说一下,时间不早了,有什么事明天再说。” 沈安吾抬腕看了眼手表,已经两个多小时了,里面应该聊得差不多了。 他推门进去,气氛不大好,母亲坐在靠窗的沙发上,父亲气息咻咻地坐在大圆桌旁,两人之间如同隔着千山万水。 有一对强势得水火不容的父母,沈安吾从小就知道他们俩吵架他要躲远点。谈离婚这种事,他更不能插嘴。 他假装没看到母亲泛红的眼眶,假装不知道他们刚才聊的话题,“妈,我送您回翠谷吧。” 不提“翠谷”也就罢了,一提便像是水入油锅,沈兴邦的眼睛快射出刀片来,瞪着儿子:“听说你支持你母亲跟我离婚?” 沈安吾心头一凛,不急不徐:“爸,你跟妈谈离婚我哪有资格插嘴?” 尚蕙兰看到丈夫一来就找儿子兴师问罪,站起来:“我该说的都说了,剩下的让你的律师找我的律师谈。” 当年分居的时候,尚蕙兰和沈兴邦已经大吵过一次。那一次吵得伤筋动骨,摧心折肺,最后还是沈兴邦做出让步,重新划分了股权。 这一回涉及到夫妻这么多年名下的固定资产和其它资产,离婚程序一旦启动,这些东西都要拿出来一一分割。 沈兴邦看着妻子的背影,面色发沉:“这么晚上,别去翠谷了。樟墅的房子这么多年一直空着,吴嫂还住在里头看房子,你回樟墅去住好了。” 尚蕙兰脚下步子顿了顿,头也不回道:“我说过,婚后买的房子,我一套都不要。留着你和你外头的小三用吧。” 包间里传来一阵剧烈的咳嗽声,沈绍周和傅芹赶紧推门进来。 第18章 蓝天幼儿园,许青菱和曹思清终于迎来了她们的第一批学生。 上完第一堂课,曹思清才搞明白,为什么少年宫收的全是已经上了小学的孩子。 幼儿园的孩子们上课秩序太难维持了。她在少年宫给小学生上过课,还是被这些小小孩弄得头晕脑涨。 第一堂课她和许青菱一起打配合,一个上课,一个维持秩序,仍然架不住状况频出,按起葫芦又起瓢。 许青菱当了一整节课的“法官”。一会有人举手告状:“老师,他扯我头发!”,一会又有孩子“哇”地一声哭了起来:“你为什么抢我的颜料!” 才处理完两个孩子的纠纷,许青菱又被一个胖胖小姑娘抱住了大腿:“老师,我想上厕所。” 幸好她不是十八岁的许青菱,三十六岁的许青菱虽然没有机会生育自己的孩子,还是有很多跟小孩子打交道的经验。 一个半小时的课程结束,两个都出了好几身汗。把小孩一个个送到家长手里,才算松了口气。 听着一声声稚嫩的“老师,再见”,许青菱感觉疲惫都消除了不少。她站在门口,一直目前那几个孩子走远。 看着那蹦蹦跳跳的小身体里蕴藏着无穷活力,许青菱脑中又闪过自己躺在手术台的画面,过去这么长时间,那尖锐的疼痛似乎还残留在身体里。 曹思清转身,回头看到她苍白的脸,以为她是太累了,一把拽过她:“走,我们先去吃饭吧。” 都重生了,谁还恋爱脑 第16节 画室已经招了三十五个学生了,最后总共收了将近九千元的学费,除去购买画材的钱,两人净赚八千多块。 浔大美术专业的学费比其它专业高很多,曹思清上的是本科,一年学费6800。许青菱上的是专科,便宜一千块,也要5800一年。 “这么辛苦赚来的钱,用来缴学费岂不是太便宜我爸妈了?我要存起来!”曹思清现在心心念念就是攒买房基金,“我们家现在住的还是我爸单位分的房子,小两居,客厅还是个暗厅。我让我爸买房子,他不听,宁愿把钱借给别人。他不买,我自己攒钱买!” 许青菱暂时还没想买房的事,她爸妈什么德性她知道。一旦发现她不像以前那以听他们的话了,她爸妈随时可能切断经济来源。 重活一世,注定她不可能像上辈子那样做个乖巧听话的女儿。 * 浔城的夏天,酷热难当,少年宫的游泳馆从傍晚开始就像下饺子一般。在家憋了一整天的熊孩子们跟着大人一起出来游泳玩水。 许青菱和曹思清趁着这个时间点,开始发广告单。 这个时代,兴趣班的普及和渗透距离十几二十年后还是差远了。家长一听竟然还有给幼儿园阶段孩子上的美术课,都很感兴趣。 这么大孩子在家里待一个暑假,神憎鬼嫌,送出去上上课也好。 问十个,能有一、二个有意向的,许青菱已经觉得很满意了。可是今天出师不利,才发了没几张,游泳馆里的工作人员就出来赶人。 “你们两个小姑娘在这干嘛!”一个穿着蓝色水手衫的男人黑着脸瞪着她们俩,语气很凶,“我们这不准发广告!赶紧走!” 许青菱看他浑身腱子肉,看上去很凶,气质瞧着却很正气,并不怵:“叔叔,我们前几天也过来发过传单。你们老板没说不可以……” 男人不耐烦地打断她:“哪个老板说的?我是这家游泳馆的老板,我说不能发就是不能发!别在这挡着了!” 男人挥舞着蒲团一样的巴掌驱赶她们。申舜和何景辉游完泳出来,就看见许青菱和曹思清像两只小鹌鹑一样被峰哥往外赶。 申舜忙上前阻止:“峰哥,这是怎么了?她们俩是我同学。” 曹思清看他们俩像看到救星一般:“这不是小孩游泳的地方么,你们俩怎么跑这来游泳了?” 何景辉听她说“小孩游泳”的地方,不高兴了:“一看你就没进去过!里头新建了一个室内成人泳池。” 许青菱这几天在外头偶尔也碰到几个同学,倒没想到在这被班上两个男生撞个正着。 那个叫峰哥的男人对申舜非常客气,看申舜出来维护她们俩,态度一百八十度大转弯,满脸堆笑:“你们和小舜认识啊?刚才不好意思了啊!你们继续在这发吧,没关系没关系!” 说罢,峰哥便回游泳馆里去了。 申舜看着许青菱:“这么热的天,你们不在家里待着,不游泳跑这来干嘛呢!” 许青菱抽出一张海报给他:“家里有没有孩子要学画画的亲戚啊?帮我们宣传宣传呗。” 申舜接过来:“这是你们俩开的啊?不错啊!” 曹思清身板挺得直直的,一脸骄傲:“那是!我们已招了三十多个学生了。” 何景辉暑假也在做兼职,教两个小孩打羽毛球。这两个小孩还是亲戚帮他介绍的,人家看在亲戚的面子上,给他点学费。 听说她们俩自己当老板,已经招了三十多个学生了,何景辉眼珠子都掉出来了:“难怪现在满大街都是兴趣班,家长的钱这么好骗啊?” 曹思清气得给了他一拳:“你放什么屁!老娘从小到大画画得的奖,比你打羽毛球得的奖多多了,没资格教小孩画画?” 这倒是实话,曹思清能考上浔大美术学院的本科,文化和专业都很强。许青菱文化分低了点,但专业排名也很前。 申舜看到两人手里还没发完的传单,扬了扬眉:“这是你们剩下的啊?” 许青菱低头整理手里的传单:“我们剩得也不多了,你们先走吧。我们发完这些就回家了。” 申舜目光落在她有些凌乱的头发上,她还是像上回在秀潭峰的时候一样,长发潦草地束在脑后,棒球帽遮住了一半脸蛋。 他好像有点明白:为什么她明明很好看,班上三大“班花”却没有她——太随意又太不修边幅。 他却喜欢这种不把外貌当回事的随意。 申舜沉默了一瞬,开口:“我说这几天打你电话,你家里人都说你不在家。问他们你去哪了,他们说你去打工了。我还在想你打的啥工呢。” 这下轮到许青菱诧异了,抬眸看着他:“你打电话去我家了?找我有事?” 她的眼神过于清澈,申舜有些承受不了,不自在地撇过头:“没什么事,就是待在家里无聊。打电话问问你们在家里干什么。” 上礼拜他去大西北玩好几天,回来每天吃了玩,睡了睡,无聊得很。考上大学的同学们轮番请客聚会,他也去了几次,每次都是那么一群人。他突然想到许青菱,自从秀潭峰回来,他就没有在这种聚会上看过她。 就连沈栾和宛月,他都碰到几次。班上同学都知道沈栾和许青菱分手了,现在跟宛月走得近。 许青菱像是消失了一般,申舜拐着弯从同学那搞到她家的电话号码。打了几次都是她家里人接的,说她不在家。 申舜心底刚升起那么一点盎然的兴味又被掐死了,在家里待得长毛。玩得好的几个哥们都交了女朋友,除了他和何景辉。 没人告诉他原来高考结束后,人生这么空虚。他只好约着何景辉一起出来打篮球,晚上去游泳馆游泳,不成想在这碰到她。 许青菱看他百无聊赖的模样,唇角一扯:“你们要是真的很无聊,不如来帮我们发传单。” 她的笑容像一片羽毛,申舜心头一阵痒,脱口道:“这还不简单,你们手里剩下的全给我。” 他不由分说地把她们手里剩下的传单全给拿走了,“你们在这等我一会。” 许青菱他们仨站在门口,眼看着他拿着传单进去,也不知道干嘛去了。 没过几分钟,申舜从游泳馆出来,一脸傲娇:“好了。全部搞定了。” “蛤?”许青菱和曹思清几乎异口同声:“这就搞定了?” 看两个小姑娘瞪大眼睛看着自己,申舜心情大好,右手握拳抵在鼻尖,掩住唇角的弧度,淡淡道:“刚才那个峰哥是我爸以前的下属,前几年转业了,这家游泳馆是他开的。我跟他说,让他给每个来游泳的家长发一份。后面如果你们还要发,直接把传单给他就行了。我都跟他说了好。” 这也行?何景辉惊诧地看着自己哥们,活像见到鬼。申大少爷什么时候这么乐于助人了? 曹思清对申舜竖起大拇指:“厉害!还是你厉害!” 许青菱也很开心:“谢谢!你帮了我们一个大忙。” 申舜和何景辉晚上还有活动,他们几个玩得好的哥们约着晚上一起去打台球吃宵夜。 “有人帮忙,你们今天收工是不是特别早?晚上一起去玩玩呗!” 曹思清实在太累了,确实想找个地方放松一下。不过她不知道许青菱想不想去,一时没敢答应,只眼巴巴地看着她:“你想不想去啊?” 三双眼睛都盯着自己,许青菱不想当那个扫兴的人,唇角一勾:“那就一起去吧。” 申舜眉梢眼角都漾出笑意,挠挠头:“等会晚上,我跟何景辉两个送你们回去。” 何景辉简直无语,他一句话没说,全程被好兄弟安排得明明白白。 这个年纪的男生都喜欢在女生面前表现自己,申舜当起了“雷锋”,何景辉自然也不好落后。 “等会我送曹思清,我们俩住得近。” 第19章 从公公那回来,傅芹忍了一路,到家里终于忍不住了。高考结束,跟丈夫吵架再无需避着儿子。 尚蕙兰和沈兴邦两人僵持了两天,两边律师已经开始着手财产分割协议。 沈佩香这几天天天领着沈乐贤去看看公公,傅芹看在眼里怎么能不心焦?这些年她嫁进沈家,表面光鲜,实则丈夫手里只握了远星零星的股份,名下房产不过是他们现在住的这套别墅和市中心的一套公寓。 沈家大部分资产都在沈兴邦和尚蕙兰名下。除了远星,他们夫妻俩还投资了不少产业。这些资产如今都拿出来分割,双方律师自然要讨论具体每项资产的归属问题。 看着丈夫还是老神在在,不为所动,傅芹觉得自己再不爆发,沈家家产彻底跟儿子没多大关系。 她一进屋,径直上二楼的衣帽间,看到丈夫也跟进来换衣服,傅芹将手里的包一扔,恨声道:“都这个关头,你还不着急。你不主动,你以为爸眼里有你这个儿子?” 沈栾正在房间里打游戏,听到父母房间里隐隐传出吵架声。 他放下手柄走到门边,母亲的声音渐渐清晰:“爸年纪也大了,离婚这么大的事,不能只是他们俩背着我们谈。妈跟了爸那么多年,苦全是她吃了,股份、钱和房子全给了那个女人和她儿子,对我们公平吗?你不为自己着想,总要为栾儿着想吧?” 傅芹说的“妈”自然是指沈绍周的母亲孙兰香。 沈绍周怫然不悦:“爸三个儿子,只有我结了婚有孩子,他已经说过了会多给栾儿一份,你还想怎么样!” 傅芹愈发激动:“那也是栾儿应得的!” 沈兴邦已经快七十,三个儿子中只有长子结婚生子。人生七十古来稀,别人那孙辈绕膝,他才沈栾一个孙子。这次老爷子已经放出话来了,有家庭有对象的,多得一份。有孩子的,无论男女,也多得一份。 傅芹冷哼:“沈佩香不知道从哪给沈乐贤找了个对象,然后带着一起去见老爷子,算盘都快打在脸上了!还有安吾,早就到了适婚年纪,老爷子想让他定下来,他一直不肯定,以尚蕙兰的性子,这次保不定也给儿子安排个对象!哪怕不结婚,也可以先订婚。算来算去,到我们头上的又有多少!” 说到尚蕙兰,傅芹已经不想再装什么体面大度,嗤笑:“我不知道那女人给你们父子灌了什么迷魂汤,你们一个个就那么怕她……我就看不惯她那个嚣张劲,说起来她当年也是你爸的小三!比沈乐贤的妈好到哪去?” “够了!”沈绍周听妻子越说越过份,出声喝止妻子,“我看你就是钻到钱眼里去了!你要这么不甘心,你现在也去给栾儿找一个媳妇!” 沈绍周扯下脖子上的领带,甩在地上,怒气冲冲地摔门而去。 傅芹一把扯下耳环,冲丈夫背影吼道:“凭什么她说了算!我去把妈接过来!” …… 沈栾已经想不起来父母有多少年没吵架了,这一吵恨不得把屋顶给掀了。 他再没心情打游戏,下楼准备出门,客厅里的座机突然响起来。 沈栾返身接起,电话里是个中年男人的声音,绕着圈子寒喧了好一会,他才反应过来是许青菱的父亲。 沈栾眉头直皱——他打电话来干什么? 中年男人话语间带着刻意的讨好:“你是沈栾吧?考完了怎么不来家里玩啊?你小时候我还抱过你呢,在你小姨家……” 许德茂絮絮叨叨地说个没完,沈栾只好打断他:“叔叔,您有什么事吗?” 许德茂这才兜回正题:“我家大女儿下周二出嫁,在浔府人家摆酒,想请你们一家人过来,一起吃个饭,热闹热闹。都是一家人,也没啥好客气,人来了就行。对了,你们什么时候方便,我让许青菱送请帖过去。” 沈栾脑中晃起一张满脸堆笑的脸,很早以前,他在小姨家见过许青菱父母。那对中年夫妇听说他是沈家长孙,立刻热情起来,十足谄媚,让他看了倒胃口。 许青菱也是,高中三年三天两头从家里带东西给他,说是她父母让带给他的。看来她那些讨好人的伎俩都是跟她爸妈学的。 沈栾压着心底的不耐烦,对电话那头道:“叔叔,不用专门送请帖过来了。等我爸妈回来,我会转告他们。” 沈德茂在电话那头仍然一个劲坚持:“应该的应该的。那你跟你爸妈说一声。” 沈栾嗯了一声,挂上电话。他才懒得跟他爸妈说。他爸妈怎么可能有空去许家喝什么喜酒? 又不是什么亲戚。 * 浔城新开了一间木马俱乐部的台球厅,里面可以吃饭、唱k、打台球、玩游戏机。老板甚至配了几台电脑,联接了互联网。 正逢暑假,市中心刚开的网吧,几乎天天爆满。想上网找不到位子的年轻人,就跑到木马俱乐部来上网。 价格贵是贵了点,好歹能过过瘾。沈栾在这里订了位子,请了些关系好的同学,在这聚会。 地方是他找的,钱是傅芹掏的。现在傅芹心思全在公公离婚的事上,根本没心思管儿子。儿子想送同学去哪玩,随他去了。 都重生了,谁还恋爱脑 第17节 桌上摆着一堆烤串,沈栾一串没吃,一直低头玩手机上的贪食蛇。 李正奇知道他心情不好。听说沈家长辈闹离婚,上上下下忙着分家产呢。 李正奇家里也是做生意的,他爷爷有四个儿子。那些叔伯们平时换着法子给爷爷献殷勤,就指望能从爷爷那多分点家产。 他对有钱人家这种勾心斗角见怪不怪了,凑到沈栾跟前:“你妈不是一直觉得你家分得少嘛,你干脆找个对象先定下来。你爷爷看在你未来老婆的份上,没准也多给你一份……” 沈栾贪食蛇正玩在紧要关头,闻言头也不抬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滚!” 李正奇也不生气:“滚就滚,我还没空搭理你!” 学校提前一个月军训,他马上要去学校报道。这几天一有时间他就跟赵子贝腻在一起,简直难舍难分。 果然,情侣只要突破那层关系,感情就突飞猛进。 …… 贪食蛇又死在了5000多分,沈栾烦躁地放下手机,一抬眼看到宛月站在昏昏黄黄的灯光下,四下张望着。 他满腔烦躁褪去大半,站起来冲她招手,咧着嘴笑了起来,又是阳光俊朗的模样。 宛月第一次来这样的地方,有种眼睛没地方放的感觉。 大厅四周摆满了桌子,每张桌上都摆满了吃的喝的,围坐着一群年轻的男男女女,不时爆出笑声、起哄声。 旁边桌的女生直接坐在男朋友的大腿上,勾着男朋友的脖子,笑得媚眼如丝,周围人起哄让他们俩当众表演一个亲嘴。 响亮的打啵的声音传过来,弄得沈栾他们这桌的男生们一脸坏笑,女生们个个不好意思地垂下头。 昏暗灯光下,李正奇和赵子贝挤在一张椅子上,共同一支话筒唱歌。赵子贝穿了件短上衣,一抬手便露出纤腰处一抹雪白的肌肤。 李正奇伸手揽起女友的腰,不时用手抚摸那片肌肤。赵子贝被他挠痒了,便反手拧他腰上的肉。 宛月假装没看到他俩打情骂俏,低头去拿桌上的杯子,余光感觉沈栾的目光时不时地落在自己身上,她脸上止不住地发烫,端起手边的杯子喝了一口啤酒。 沈栾目光灼灼地看着她,半晌才道:“你用的是我的杯子。” 宛月脸腾地红了,嗔道:“我又不知道!谁让你把杯子放我面前的!” 沈栾笑了笑,没说话,拿起她刚才喝过的杯子,将里面剩的啤酒全喝完了。 店里有几个穿着绿色旗袍的女孩,绕着一桌桌的客人,推销啤酒。有个女孩看着格外眼熟,走近了宛月才认出了,是隔壁普通班一个女生。 女孩熟练地用开瓶子开着啤酒,碰到起哄的男人一点不扭捏,拿起酒瓶子直接对嘴吹。那一桌的大哥也很爽快,一挥手又从她手里买了两扎啤酒。 女孩将蓝绿色的钞票往大腿根的丝袜里一塞,扭身便走了,那大哥趁势在她屁股上摸了一把。 几个男生瞪大眼睛看着,平时在学校都穿着校服,一点也看不出来,原来那女孩私底下这么放得开。 “暑假好多人出来兼职啊。前几天我还在街上看在许青菱在发传单呢。” 宛月看着那个男生,“她在发传单,发什么传单?” “好像是给个画室老板发广告。” “那种广告我发过啊,发一张一毛钱,累死累活赚不了几个钱。” 宛月垂眸不语,原来许青菱出去打工,是出去发小广告了。果然像魏东来说的,女孩出去打工,要想赚得多就得像卖啤酒的女同学们一样,被人揩点油水占点便宜。 而那些累死人的兼职,也赚不了几个钱。 沈栾倒没想到许青菱放暑假竟然跑出去发传单。他印象中她非常听父母话,她家里宾馆和超市的生意不管,竟然跑出去发传单? 不过这事跟他没关系,沈栾全副注意力都在宛月身上,趁着大家没注意,一把拉起她的手:“我们去打台球吧。” “我不会。”宛月小声道,想抽回自己的手,却发现无论如何都抽不掉。 对上沈栾幽深不见底的黑眸,宛月心底一荡,终究没有用力挣脱。 “不会没关系。我教你。”沈栾牵着她的手,一直拉到旁边的台球桌,耐心地教她台球的规则。 他手把手教她如何开局,如何选取击球角度,“每次要先打桌面上号码最小的球……” 沈栾将心爱的女孩揽在怀里,闻到她头发的香气,心底一阵阵悸动。 * 木马俱乐部包间,烟味呛人,四个男人围坐着打麻将。 魏东来已经陪沈乐贤打了好几天麻将了,送出去的钱就不说了。现在他看到麻将就想吐,想让手下的小弟顶个几盘,沈乐贤死活不肯。 只好又陪着打了几局,如果不是因为跟沈家有生意上的往来,他真的是懒得搭理沈乐贤。魏家虽然在浔城算是上家底厚实,小有声望,但想跟沈家攀上关系,也只能走沈佩香的路线。两个叔叔花了不少精力和钱财打点沈佩香那头,现在沈家所有项目使用的挖掘机和推土机都是魏家提供的。魏家还承包了沈家两个楼盘的建筑施工。 一整晚魏东来输出去起码上万,沈乐贤阴沉的脸才一点点放晴。 魏东来将面前的牌一推,起身:“好了!再打老子眼都花了!你们谁补上吧!” 在洗手间放了个水,魏东来经过大厅的时候,突然看到一个再熟悉不过的身影。 宛月穿着一身白色的连衣裙,脸上挂着羞涩的笑容,正被一个毛都没长齐的男孩搂着怀里,那男孩握着她的手,嘴唇几乎要擦过她的耳朵。 魏东来浑身的血液直往脑门冲,脸上的肌肉微不可觉地抖动了几下,下一秒他便随手抄起桌边的啤酒瓶,走上前去,朝那个小畜牲脑门就是一下。 这一下他使出了自己的全力,那小畜牲脑门立马开了瓢,鲜血沿着额头滴滴答答地往下淌。 旁边几桌的姑娘吓得花容失色,尖叫声四起。李正奇他们几个看到好哥们被人打了,当场跳起来跟魏东来干架。 魏东来初中毕业就出来混社会,从小在村里就以打架狠而闻名。这些高中生哪里是他的对手。 宛月已经吓傻了,脸色煞白地站在一旁,半晌颤着嘴唇道:“魏东来!你别打了!” …… 申舜没想到和同学一起出来吃个宵夜,竟然碰到班上男同学跟小混子干架。虽然平时跟沈栾关系一般,但也不能眼看着他被小混混揍啊。 正想上前帮个忙,许青菱一把拂开他们俩:“那男的我认识,你们俩别掺和了。” 这句话说得申舜和何景辉都直愣地看着她——刚才她那说话的语气,活像是在训儿子啊。 许青菱没注意到他俩的神色,她扫了一眼沈栾,他一只手捂着脑袋,鲜血顺着指缝往下淌。魏东来那头倒没受什么伤,只不过被班上几个同学摁住了,他哪里肯,挣扎着还要揍沈栾。 这辈子,她早早退出,她知道沈栾早晚会跟魏东来碰上,只是没想到这三人这么快就上演了修罗场。 宛月不吱声,许青菱只能上前一把扯住魏东来的胳膊。魏东来转过头对上一双清清凌凌的眼睛,想了一会才想起来,她是宛月的好闺蜜,眼底的猩红再次涌上。 许青菱倒还冷静,只看着他:“你不想回去被你爸打,就赶紧松手。” 说罢她在他耳朵小声道:“你打人之前也看看清楚,他是沈兴邦的孙子。” 魏东来怔愣一瞬,很快便怒不可遏地吼道:“我管他是谁的孙子!刚才我亲眼看到的,他搂着宛月在那打球!” 宛月早已哭成泪人:“魏东来,我又不是你女朋友!你管得着吗!” 许青菱又饿又累,没想到来吃个饭还要主持公道。宛月和沈栾的进度已经比她想象的快了。她现在只想他们俩快快在一起,可魏东来偏要横插一杠子。 对于这种冥顽不灵的男人,她没什么耐心,淡淡道:“既然你们都喜欢宛月,那就公平竞争好了。” 蛤?一时间,十几双眼睛都看着她,似乎没想到她嘴里会说出这样的话。 许青菱知道宛月内心的天平早就偏向了沈栾那头,魏东来根本没有什么胜算。不过魏东来的脾气,哪里那么容易放弃!两人公平竞争,沈栾付出越多,沉没成本越大,就越上头。 男人就这么贱。 宛月哭得梨花带雨,从包里拿着手帕给沈栾止血。魏东来看到自己喜欢姑娘为别的男人落泪,阴沉欲滴的眼直瞪沈栾,胸口剧烈起伏着。 不知道谁打了急救电话,门外响起救护车的声音,几个医护人员抬着担架进来,想把满头是血的沈栾抬上担架。 沈栾一只手用手帕捂着脑袋,另一只手甩开那几个要抬他上担架的人:“我自己能走!” 混乱中,有个医护人员问他:“你什么血型啊?” 沈栾冷冷道:“不知道。” 身后响起一个沁冷的声音:“他是ab型血。” 医护人员:“你确定?” 许青菱恨自己嘴快:“我不确定。你们再验一遍好了。” 沈栾回头,只看到她束在脑后的马尾划过的弧度。 第20章 沈乐贤以为魏东来已经走了,出来才发现他竟然不声不吭跟人干起仗来。 被他开了瓢的那个小崽子不是别人,竟然是自己那个传说中出类拔萃的“侄子”。 沈乐贤阴霾了好几天的脸终于放晴。他那大哥大嫂向来眼高于顶,尤其是他那位大嫂,把儿子宝贝得像眼珠子似的,平日没少在老爷子面前夸赞儿子。除了沈安吾,老爷子最看重的就是这个孙子。 沈乐贤没想到傅芹嘴里那个“聪明自律”的宝贝儿子,私底下在外头为追个女孩跟人大打出手。 他走过去拍了拍魏东来的肩膀,笑容透着几分玩味:“你知道你刚才开瓢的小子是谁吗?” 魏东来死死盯着宛月的背影。自己喜欢的姑娘像个小媳妇似的,跟在别的男人后面,为别的男人掉眼泪。 他只觉得胸口一团火烧得难受,想把这场子给扬了,狠狠甩开沈乐贤的手,怒目圆睁:“我管他是谁!姓沈的我也一样揍!” 跟宛月邻居这么多年,他从小学就开始喜欢她了。他父母也早就看中她,没想到快到手的媳妇被人给抢了。这口气无论如何也咽不下去。 “揍就揍了吧。”沈乐贤看热闹不嫌事大,朝门口努了努嘴巴,“你想想怎么跟警察解释吧。” 刚才李正奇报了警,这会看到警察来了,指着魏东来大声道:“警察叔叔,刚才把我们同学打伤的就是他!” 派出所警察一看这阵仗就知道怎么回事,自打这一带开了几家什么酒吧俱乐部,打架斗殴治安案例频发。 警察四下看了看:“被打伤的人去哪了?” “他去医院包扎伤口了。” “能联系上吧?让他包扎好了伤口,赶紧到派出场来一趟。还有你们,跟我一起去趟派出所。” 许青菱这边饭还没吃完,就被李正奇拉着要去派出所当目击证人。她一口回绝:“不去。你们去就行了。这么多人都在,还缺我一个?” 李正奇觉得宛月跟打人的那个男的之间肯定有事,只能硬拽着许青菱:“这么多人只有你认识那个男的啊。” 曹思清、申舜和何景辉没想到来这还看了场大戏,几双眼睛都看向许青菱,“要么你就去当个证人?” 许青菱啧地一声:“他是我们村村长的儿子。我跟他也不熟。” 李正奇急了:“那你肯定要去。只有你最清楚他们三个什么关系。你得帮我们证明是那个男的先动手的。” 李正奇上的是军校,眼瞅着就要开学了,他担心去趟派出所,到时候有理说不清,在档案上记上一笔就完蛋了。 都重生了,谁还恋爱脑 第18节 那边警察已经在催了,“你们都是认识的吧?跟我们去派出做个证。” 魏东来给沈栾开了瓢,李正奇他们也把魏东来给揍了。说起来,这算是互殴。 许青菱也没心情吃饭了:“行吧。我跟你一起去。” 申舜看她似乎不太想去,跟着站了起来,“我陪你去。” 许青菱看他一眼,“这是去派出所,不是去大市场看猴子,凑什么热闹。” 申舜有点受不了她这副睥睨的口吻,好像大姐训小弟,明明他比她大。 他抿唇道:“是我带你来这的,等会我还要送你回去。” 许青菱感觉脑子像打了结的毛线团。申舜说什么她也没听,随他去吧。 魏东来那头,几个兄弟陪着他一起去派出所。 沈乐贤看了一场热闹,自然不会放过这个酸一酸大嫂的机会,唇角一勾迫不及待地拨了个电话给傅芹。 傅芹接到沈乐贤的电话,有些意外,起初以为是为了公公的事。听到他说,儿子在外头被人打了,顿是慌成一团,也顾不上跟丈夫吵架,赶紧把人喊回来一起去派出所。 …… 沈栾的头破了个口子,鲜血直流,看着十分吓人,实际伤口并不大。 到了医院,门诊的医生清洗了下伤口,从身后的柜子里取出消了毒的手术工具,给他缝了三针,用纱布包扎好伤口。 宛月一直跟在沈栾后头,像个小媳妇对他关怀备至。医生在给他缝针的时候,宛月一直在哭,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般。 等他伤口处理好了,宛月红着眼眶看着他,一个劲地说“对不起”,边道歉边向沈栾解释:那个男的是她们村村长的儿子,跟她是邻居。从小学开始每天放学就跟在她后面,欺负她,纠缠她。她从来没有喜欢过他,更没有答应当他的女朋友。 她没敢提魏东来父母资助她上学的事。除了许青菱和冯博,班上没有同学知道她爸在外头欠债的事。幸好他们俩都不是多嘴的人,不会把这事说出去。 沈栾听她解释,愈发心疼她了。看到她哭得鼻子红红的,像个可怜的小兔子,心头一软,柔声道:“别怕。今天就算跟他挑明了。以后他再欺负你,你告诉我。” 沈栾抓着她的手,没有再放下。这一晚上兵荒马乱倒让他们原本暧昧不明的心事全都直白地表露出来。 宛月怔怔地看着他,将头靠在他的肩上。她满脑子想的都是回去一定要找魏东来好好讲清楚。他父母如果拿捐助学费说事,她就不要他们赞助了。 她家里还有房子,上回母亲就说过实在没钱读书,可以把家里房子拿出去抵押。等她大学毕业后,赚钱还给银行就好了。 总归,还是能想出办法的。她是真的想跟沈栾在一起。他平时在学校对谁都淡淡的,她以为像沈栾这样家世条件的男生,看不上班上的那些女生。 真的没想到沈栾喜欢的是自己,许青菱追了三年都没追到的男生,她竟然就这样得到了。 宛月靠在他肩上,闻着他衣领间散发出的气息,先前的不真实的悬浮感彻底散去。 沈栾握着她的手,心中漾起一丝甜蜜。甜蜜之余,他觉得自己似乎忘了什么东西。 到底忘了什么,他又想不起来。想起不来,说明不重要。 沈栾将那个念头放下,不再理会。肩头传来沉甸甸的重量,宛月的头正抵在他的脖颈间。 脑海里预演过无数遍的画面此刻实实在在发生着,沈栾感受到她的发丝滑过自己的皮肤,脑中想的是:他以后一定会好好保护这个女孩。 …… 沈栾刚从医院出来,就接到李正奇打的电话,说他爸妈正在派出所等他,让他赶紧过去。 宛月一听到他爸妈来了,整个人都紧张起来,眼巴巴地看着他:“现在怎么办?你爸妈要是知道是我害得你被打成这样,一定会特别讨厌我。” 宛月慌乱极了,她没想到才刚决定跟沈栾在一起,就要面对他爸妈,而且是在这种情况下。 她曾经在家长会的时候,远远地看过他父母一眼。他爸爸戴着一幅金边眼镜,模样斯文儒雅,并没有刻意显摆却派头十足。而他妈妈更是保养得很好,化着淡妆,面容温婉,完全不像寻常的中年妇女,像电视里看到的那些贵妇。 沈栾看她紧张的模样,莫名觉得好笑,“你怕什么?我爸妈只有我一个儿子,他们拗不过我的。只要是我喜欢的,他们肯定喜欢。” 说罢,他凑近她耳旁说了句什么,宛月苍白的脸瞬间红了,气得跺脚:“我跟你说真的,你快想想等会怎么跟你爸妈解释吧。” 沈栾看她一眼:“我早就已经安排好了。他们不会乱说的。” * 许青菱跟着几个同学到派出所做笔录,没想到刚到,就看到沈绍周和傅芹坐在门口的长椅上。 傅芹倒是一眼就认出她来,活像看到了个救星,一把抓过她的手:“沈栾今天不是请班上同学吃饭吗?你快跟阿姨说说,到底怎么回事?” 许青菱看着这个上辈子是她婆婆的女人,细细的眉眼,眼角有着淡淡的皱纹,此刻眼里的慌乱替代了原本生冷的距离感,让她不再是个高高在上的贵妇,而只是个普普通通的关心儿子的母亲。 活了两辈子,还是第一回 看到傅芹这副模样。 上辈子她喜欢沈栾,所以每次看到他父母都很热络,就怕哪里不周到。她越热络周到,傅芹对她越是淡淡的。 此刻,她只当他们是寻常长辈。看在婶婶的面子上。 “阿姨,我没有参加沈栾的聚会。我是和同学一起去那吃饭,恰好碰到了。”许青菱看了眼一旁被铐在座位上的魏东来,淡淡解释道:“打人的那个男人我认识,是我们村村长的儿子。具体什么情况也不清楚,可能有什么误会吧。” 傅芹拧眉,生气道:“什么样的误会,也不能往人脑袋上招呼啊。” 沈栾和宛月一前一后进了派出所,远远地看着他爸妈正在跟许青菱说话,他妈还拉着许青菱的手。 许青菱看了门口一眼,冲傅芹点点头:“阿姨,我是来做笔录的,我去那边跟警察说一下。” 傅芹看着许青菱的背影,以前她在妹妹那见过这姑娘几次。印象中是个高兴不高兴都挂在脸上的性子,说话做事都带着讨好人的感觉,跟她那对做小生意的父母很像。 今天一看,却发现这姑娘跟她想象的不同,不慌不忙很沉得住气。印象中她还有个姐姐,听说找了个京市的干部子弟。妹夫的这两个侄女确实都还不错。 …… 沈栾看到许青菱就觉得不舒服,怕她跟他妈乱说,走上去,“爸,妈,你们怎么来了。” 傅芹看到儿子头上的纱布,眼眶立刻红了,“刚才沈乐贤打电话给我,说看到你跟别人打架。好端端地倒底怎么回事?” 沈栾没想到刚才沈乐贤也在木马俱乐部,不知道沈乐贤跟他妈说了什么,他只能尽量轻描淡写:“那人喝多了,把我当成别人,就动起手来了。” 沈绍周很生气:“喝多了就乱打人?哪有这回事!” 魏东来手铐在椅子上,打宛月进来,他的眼睛就死死地盯着她。宛月垂下头,避开他的目光,她没有跟沈栾站在一起,而是走到那一群同学中间。 儿子就这么被个小混混给打了,沈绍周夫妇自然不肯善罢甘休,当着派出所警察的面和魏东来理论。 宛月听到沈栾父母一声声的质问,心都提到嗓子眼了。 魏东来看着这对体面讲究的夫妇,不免想到自己父母,心底的恨意让他一瞬间想告诉这对夫妇:宛月是他先看中的,他爸妈甚至已经跟她父母谈好了。 可一对上宛月那楚楚可怜的目光,终究还是没说出口。宛月是个要面子的姑娘,他不想让她在人前没脸。 “确实是认错人了。”魏东来咬紧后槽牙,从牙缝里缓缓挤出一句话:“对不住。医药费我出。” 傅芹看他这副混不吝的模样简直气炸,沈绍周却不想节外生枝,终究不是什么光彩的事。上夜班的警察更不想多事,拉着双方协调出一个赔偿方案。 沈栾趁着他父母没注意,捏了捏宛月的手,在她耳边悄悄说道:“我已经跟李正奇说了,等会他送你回去,你先回去,等我到家打电话给你。” 许青菱那边和同学们一起做了笔录,派出所警察问了些她关于魏东来和宛月的事,她把他们俩各自的情况介绍了一下,并没有提及其它。 在笔录上签下自己的名字,她便出来了。 正要离开,看到沈绍周夫妇带着沈栾从另一间办公室出来,魏东来也跟在后头出来了,手腕上的手铐也没了。 看上去应该是已经和解了。许青菱假装没看到沈栾那冷淡的目光,冲夫妇俩打了个招呼:“叔叔,阿姨,我先回去了。” 沈绍周忙道:“这么晚了,你跟我们的车一起回去好。” 许青菱指了指旁边的申舜:“不用不用,我跟同学一起回去就行了。” 傅芹难得客气地冲她点点头。 …… 从派出所出来,傅芹实在不放心,又拉着儿子去医院做了一堆检查,又是验血又是拍片子,查出来确实没事才放下心来。 沈栾等得不耐烦,拿着报告单随意翻了翻,“妈,我都说我没事。” “查一下放心点,你今天流那么多血,回去好好补补。”说到这事,傅芹还心有余悸,“我今天让医生给你查了个血型。长这么大都没查过,万一哪天要输血,连血型都不知道。” 沈栾的目光扫过报告单其中一栏,便顿在那儿。耳边又响起那人笃定的声音:“他是ab型血。” 他想起来自己刚才忘了什么了——连他父母都不知道他的血型,许青菱是怎么知道的。 沈栾感觉自己脑中升起一团迷雾,脑中关于她的印象全都不对劲。他一直觉得她是个只知道听父母话的乖孩子,没想到她私底下背着父母抽烟。他以为她刚才会趁机在他爸妈面前故意抹黑宛月,没想到她提都没提。 刚才看到她和申舜一起来一起走,难道他们俩这么快就在一起了? 沈栾思绪愈发混乱,也没心情看手机了,将头转向窗外。他没注意到母亲几次转过头,欲言又止地看着他。 傅芹憋在心里难受,还是问了:“刚才陪你去医院的姑娘也是你们班上的同学?” 沈栾回过神来,他知道他妈肯定要问,只嗯了一声算是回答。 傅芹盯着儿子,嘴上故意试探:“那女孩样貌倒是蛮好的,她考上了哪所大学?” 沈栾神色淡淡:“她是我们班学习最好的女生,考上了浔大的中文系。” 傅芹仍不死心:“她家里是干嘛的?” 沈栾本来想在父母面前暗搓搓地夸宛月几句,听到这里实在受不了了,“妈!你查户口呢!我哪知道她家里干嘛的!” 沈绍周哪里不知道妻子在想什么。她如今是见到一个适龄姑娘就要多想一下。 他对她心底的盘算实在不以为然,“好了。让儿子好好休息吧。” 到家了,沈栾准备上楼,突然想起来许青菱爸爸打来的电话,“今天许青菱爸爸打电话来了。说下周二他大女儿结婚,中午在浔府人家摆酒,想请你们去吃酒。” 往常说到妹妹这门穷亲戚,傅芹总要说几句难听的话,难得的这次没说。 沈栾趿着拖鞋上楼,听到他妈说,“知道了。到时候让你小姨捎个红包。人就不去了。” * 晚上橡树村灯光昏暗,申舜非要坚持把许青菱送回家。 快到宛月家,远远地看到门口站着两个人。申舜还没反应过来,就被旁边的人一把拽到一条窄巷里。 城中村的房子密集,进去了才发现这其实根本不是什么巷子,而是两栋房子中间的一条窄缝,只得容得下一个人。 许青菱怕他被发现,让他站在里面,自己站在靠外头的位置。 宛月的家檐下挂着两盏灯,在整个橡树村都很好辨认。门口那两人一个高大魁梧,一个小巧玲珑,在夜色衬托下,实在对比得过于分明。 魏东来憋了一晚上的怒火,在等到宛月这一刻终于爆发了,一把将她抵在墙上。 “宛月,你玩我是吧?!” 宛月不甘示弱地瞪着他:“我怎么玩你了?你什么时候答应过当你女朋友了?从头到尾都是你一厢情愿!” 魏东来“嗤”的一声:“我一厢情愿?你能不能别再揣着明白装糊涂了!我爸妈那天上你家,跟你爸妈说什么,你真的不知道么?” 都重生了,谁还恋爱脑 第19节 宛月的脸比身后的灯光还要惨白,颤着嗓子道:“他们说了什么?我不管他们说了什么!你爸妈赞助那个学费我不要了,行不行!” 魏东来笑容透出狠厉:“现在说这个晚了。” 宛月跟他从小就认识,并不怕他,语气放软:“魏东来,我知道你对我好,但感情这个事勉强不来。你别逼我,行不行?” 魏东来想也不想道:“不行。这辈子你只能是我老婆。” 许青菱越听眉头拧得越紧。这个魏东来,还真是痴心不改。这辈子,人家早早看对眼了,就让他们在一起好了。 如果他知道上辈子自己娶了宛月,却落了个锒铛入狱的下场,还会坚持要娶宛月吗? 申舜却越听越觉好笑,肩膀控制不住地抖动起来,“宛月倒底给沈栾和魏东来喝了啥迷魂汤?” 第21章 许红茭已经一年多没回去,这次和程逸回浔城摆酒,随行的还有程逸的父母、哥嫂和舅舅舅母。 虽说上回在京市摆酒,两边父母已经见过面了,但这一回要带着这么多亲戚一起回去,许红茭内心还是有些忐忑的。 在去机场的路上,程逸接到一个电话。看到是浔城的号码,他赶紧接了起来,说了几句感谢的话,又再次提醒对方别忘了来参加婚宴。 电话那头不知道说什么,程逸笑道:“行了,当年的504可就剩你单着了。岁数不小了,你爸妈肯定急了吧,他们不催你?” 沈安吾靠在椅背上,背对着办公室门,看着面前一览无遗的浔江。夏日艳阳在水面上跳跃着,江水也变得热烈起来。 是个适宜结婚的日子。 他笑了笑:“催,怎么不催?我不听就是了。” 毕竟他父母自己的婚姻就那个鬼样。沈兴邦催他相亲,高兴了他就去,不高兴直接晾一边。老爷子只好借着立遗嘱的时机,暗搓搓附加条款。 尚蕙兰因为这事,特意跟他提了一句:“结婚的事也要上上紧。” 沈安吾当着母亲的面仍然直截了当:“他的东西,我不惦记。结婚的事,不用再提,这辈子我就没打算结婚。” 尚蕙兰素来刚强,被儿子说得流眼泪。这些年,不是不后悔的。 当年发现沈兴邦欺骗自己,肚子里的孩子已经五个月大了,她最终还是没有狠下心来离开。 有些事苟且得了一时,苟且不了一世。 …… 好友结婚大喜日子,沈安吾不想说扫兴的话。上大学的时候,他和程逸的关系不错。只是这么多年,一个在商界,一个在政界,各自工作繁忙,联系得也不多。 这次好不容易来浔城,沈安吾约他有空出来一些喝酒。程逸答应了,和他在电话里闲扯几句,挂断电话。 许红茭知道丈夫有个关系不错的大学同学在浔城。那人是个富二代,在浔城当地一家大型公司担任老总。他们回浔城摆酒,他帮了不少忙。 程逸的哥嫂跟他们坐在一辆出租车上,听程逸刚才在电话里说订酒店的事,嫂子姚丽文道:“红茭家不是开宾馆的吗?拢共就两晚上,我们这些人挤一挤不就得了?何必花那个冤枉钱。” 程逸一米九的大块头,将副驾挤得满满当当,转过头:“嫂子,请你们去五星级酒店享受一下,你还不乐意啊?” 姚丽文唇角抽了抽,没说话,心里却犯起嘀咕:肯定是那两个老的掏的钱。 她是沪市人,在一家外贸公司上班,嫁给程逸的大哥程淮已经四年了。当初结婚的时候,公婆拿出十万给他们付了首付,她和程淮在市中心买了套小两居的二手房。这回程逸跟许红茭结婚,在内城一个刚推出的楼盘买了套新房,整整比她那个房子大了二十个平方。 公婆跟她说,两个儿子一碗水端平,程逸他们也只出了十万。姚丽文打死都不信。九十平的房子,那么好的地段,算下来怎么着得要四十多万。还没算装修、电器和买房的手续费,那起码还要十万块才打得住。 程逸是家里老小,平时花钱大手大脚惯了,光靠他们两口子能存下这么多钱? 最让姚丽文不平衡的是,程逸还打算带许红茭去东南亚度蜜月,光机票、住宿七七八八费用就得两万块! 她和程淮结婚结得匆忙,别说东南亚了,连国内游都没有。 这桩桩件件,都让她这个当嫂子的心里头存了不痛快。听说许红茭家里是做小生意的,这次她跟着一起来浔市,倒要好好探探她这个妯娌的家底子。 许红茭刚好和姚丽文一起坐在后排,哪里不知道她嫂子在想什么,笑了笑:“嫂子,我家那宾馆在医院附近,来往客人要么是来看病的,要么是病人家属,人多又杂。我怕你们到时候休息不好,和程逸商量了一下,在市区给你们定个好点的酒店。刚好程逸大学同学是那家酒店的老板,特意给我们留了几间房。” 姚丽文面色一僵,讪讪道:“还是程逸认识的人多。” 许红茭可从头到尾都没想过安排公婆,还有这一帮子亲戚住在家里。 她爸妈也压根没问。倒是前两天,吴桂芬突然想起来,打了个电话给她,问京市这一帮子亲戚怎么住。 许红茭说,程逸已经在市中心的酒店定了房间,到时候把人安顿在那儿。 吴桂芬似乎松了口气,说了句:“你安排好了就行。” 许红茭知道她爸妈不是没想起来。只是嫁女儿又不是娶媳妇,他们不想揽任何事上身。毕竟闺女养到这么大,嫁出去就是别人家的人了,他们作为父母的责任早就结束了。 登上飞机,许红茭的心就莫名地揪了起来,悬在半空,喘不过气。 仔细算一算,她在那个家也没待几年。上中学之前,她的户口在乡下舅舅家。小学毕业了,才迁到城里。明明她才是家里长女,户口页却排在户口簿的最后一页。 初中从乡下到城中,她连普通话都说不利索,初一一整年都被同学嘲笑。 高中许红茭选择了住校,每两个礼拜才回家一趟,住一晚上拿点换洗衣服和生活费就回学校。 高考,她特意往离浔城很远的京市考,拿到京大的录取通知书,便把户口迁出去了。 大学毕业一个人飘在京市那几年是最难熬的。直到和程逸结婚,许红茭才有种终于有家了的感觉。 程逸看出老婆的不安,她一紧张就会下意识地啃手指。 他按住老婆的手,放在膝盖上握紧。 * 一大早,吴桂芬就起床了,把两个孩子喊起来。一家人把屋里屋外又收拾了一遍了。 女儿女婿昨天晚上就到了浔城,这次一起来的还有女儿的公婆、哥嫂和女婿的舅舅一家。 女儿没安排他们住家里的宾馆,而是在市中心定了几间酒店,把所有亲戚都安排在酒店里。 许德茂对这事意见很大,一大早就拉长着脸。结婚前一夜不住在娘家,结婚当天也不从娘家出嫁,光这一点就让他觉得没面子。 五金店的老李嫁女,租了八辆桑塔纳,一路吹锣打鼓地把闺女送出去,到他这悄无声息地就把女儿给嫁出去了,这让他以后怎么在村里人面前抬起头。 许德茂原打算怎么着也要压老李一头,婚车起码要租十辆。大女儿不同意,他自个又舍不得花那个钱,这年月要租十辆像样的婚车起码要两千块钱。 等到他下决心自己花钱买个排场后,日子太赶了,租车店的车子都租出去了,一时半会又凑不到十辆婚车。 村里人也不知道从啥时候开始,背后说他对两闺女太抠,整得许德茂心里头很不得劲,一大早又念叨起来:“家里头又不是没地方住,跑到外头去住酒店。这种排场外头人又瞧不见,钱花得几冤枉。有这个钱还不如租几辆婚车整个车队,多风光!” 吴桂芬也心疼女儿花在酒店上的费用:“住个一般的酒店就行了,干嘛非得订五星级酒店。” 许青菱一边洗脸一边听她爸妈在外头念叨。上辈子,她根本不懂这里头的眉眼高低。重活一世,她太了解她爸妈的德性了。想要排场,却不舍得自己掏钱,还得许红茭背着公婆,从自个口袋里掏钱给他们整各种排场。 最后她爸妈还要到姐夫家人面前,假装是他们出的钱。 幸好程逸并不是个看钱看得很重的男人,心疼老婆,嘴巴又严……姐姐选老公的眼光可比她好多了。 许青菱弯下腰,将脸凑近水龙头,把凉水往脸上扑,回想着姐姐结婚那天的情形,细节她全想不起来。只记得姐姐跟爸妈闹得很不愉快,住了一晚上就回京市了。 后来很长时间,姐姐都不打电话回来,更别说回浔城了。 许青菱捞起毛巾用力地擦着脸上的水珠,这一世,她只想姐姐的婚礼顺顺利利的。 “我姐这是让你们少操点心,真要让那些亲戚住家里来,这两天累死你们。光一天三餐饭就够你们张罗了!你想要送亲车队,提早给我姐租一个好了。” 许青菱说完许德茂,又对吴桂芬道:“妈,你别光顾着张罗你那边的亲戚。我姐夫那一家子过来,你又不问人家来不来住。我姐定了酒店,你又嫌她定的贵。光你们要面子,我姐在她婆家那些亲戚面前不要面子了?” 这回大女儿婚礼,吴桂芬老家枫桥那边要来不少亲戚。老二这话说得她脸上发胀,偏又发作不起来,只好打断闺女:“都几点了?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赶紧换衣服去酒店!今天你任务重着呢,得给你姐当伴娘,还得登记礼金!” 今天是大女儿的大日子,吴桂芬还指望小女儿搭把手呢,训归训,态度明显软了。 …… 家里唯一一面穿衣镜在许家夫妇的卧室里,一家人站在镜子前,夫妇俩看着齐齐整整的一儿一女,终于露出点喜欢。 许德茂一脸骄傲:“不管咋说,咱家这几个孩子走出去,那都是有模有样的!” “你也不看是谁生的。整个橡树村谁有咱家孩子这身条?”吴桂芬睨他一眼,转头看到女儿光着脚丫子就把凉鞋套上去,不由皱眉头直皱:“不是给你买了新袜子吗?光着脚趾头,像什么样子?” 许青菱才不听她妈:“那个尼龙丝袜穿着打滑,我这凉鞋有跟,本来就穿不惯,到时候要是摔一跤,算谁的?” 吴桂芬把女儿上下打量了好几遍,恍然间感觉姑娘长大了。这几天在外头打工晒黑了,人也瘦了一圈,只是这眉眼间似乎有点不一样了,孩子气少了。 平时穿校服看不出来,换了在商场买的连衣裙,才发现胸脯是胸脯,腰肢是腰肢的,抽条成大姑娘了。 一家人穿戴整齐,吴桂芬站在超市门口喊了辆出租车,一家四口一辆车刚好够坐。 这要是平时,她绝对不舍得打车,今天毕竟是女儿的大日子。 穿簇新的衣服挤公交车,把衣服挤坏了那损失可就大了。她身上这件绛红色的旗袍,可是她咬牙才买下来的,光手工费就要一千块钱。 * 大女儿的婚宴地点定在浔府人家。599一桌的酒席,赶不上京市婚宴的水平,但在浔城已经很过得去了,村里前段时间刚嫁女的老李,那酒席也不过499一桌。 许青菱努力回想着上辈子姐姐在浔市摆酒的场景,只剩个模糊的印象。到了浔府人家,脚踩着大厅铺的红色地毯,那些沉睡的记忆又一点点复活起来。 浔府人家今天除了许家,隔壁大厅还有户人家举办婚宴,人家已经把迎宾牌摆出来了。 吴桂芬看着自己这边空荡荡的门口,眉头皱了起来,到酒店前台找经理理论:“这都九点多了,迎宾牌还没摆出去,马上客人来了,都找不到地方。” 经理赔笑道:“立架、纸和笔我们都有,牌子你们自己写。” 吴桂芬嚷道:“我们哪知道写什么?这个不应该是你们准备的吗?你们这每天都有人摆婚宴!” 尖利的嗓门在大厅里响起来,旁边的人都往她们这看,经理也在一旁一个劲地解释:“对面那户人家也是他们自个写的。” 许青菱被她妈嚷得脑壳疼,转身对经理道:“我们自己写吧。” 酒店有现成的红纸和金色墨汁,许青菱拿起毛笔在上面写了“许家有喜”几个字,又写下姐姐和姐夫的名字。 端端正正的楷体,看上去挺像那么回事。经理看这小姑娘性子稳当,字又写得好,满脸堆笑地恭维许德茂和吴桂芬:“您家闺女这一笔字可比对面请的老师傅写得好多了。” 夫妇俩这才面色稍霁。红茭为了省钱,在结婚服务上是一分钱不肯多花,婚车不肯租,就连婚宴现场布置都全部让酒店操办。 许德茂看了眼对面人家的酒席,心里舒坦了点。桌数还不到20桌,酒席是499的标准。 不管怎么说,今天浔府人家摆酒,还是没跌份。他许德茂嫁闺女,总共摆了25桌,把浔府人家最大的厅塞得满满当当。 不仅橡树村的邻里街坊来了,吴桂芬在枫桥乡的亲戚们也都来了。那些乡下亲戚为了赶酒席,一大早就结伴搭汽车到市里,找到浔府人家。吴桂芬赶紧把这些屋场上的乡亲安排到一块,两个大舅哥吴有良、吴有贵则和许德佑、傅娟两口子一起排到主桌。 许俊文穿着簇新的白衬衫站在门口,逢着宾客来了,便上去打招呼递烟,倒真是像个大人模样了。 许青菱坐在门口登记礼金。橡树村红白喜事的传统,吃席全家出动,礼金却并不重。除了少数几家关系走得很近的,一般人给个六十八十的,很少过百。 村里几个跟她差不多大的后生仔正挤在一张圆桌打扑克,魏东来、宛月和冯博都跟着家里人一起来吃席了。魏东来阴沉着脸,坐在那磕瓜子,宛月没跟他一桌,而是跟村里几个姨婶坐在一起。 都重生了,谁还恋爱脑 第20节 许青菱今天没空搭理他们。她妈那边的亲戚乌泱泱地围着她,乡下亲戚的礼金几乎都是二三十的,很少有超过五十元的。有些老乡拎着自己家养的鸡、鸡蛋,猪肉过来当添头。 别的都还好,只是那鸡笼一直窸窸窣窣发出声响。笼子里的鸡一路颠簸到城里,早已经待不住了。 许青菱将那只鸡笼放在自己脚边。既然姐姐让她登记礼金,她便一笔一笔地仔细登记上去。虽然这些钱最后肯定大部分都进了她爸妈的口袋。 …… 十一点钟,浔府人家门口来了一支豪华车队,打头的是一辆高档奔驰轿车,后面跟了几辆崭新的红色桑塔纳,气势十足地停在了饭店门口。 饭店里的客人都忍不住探头张望着,这是哪家结婚这么大的阵仗?许德茂以为是旁边大厅那户人家请的车队,眼巴巴地干瞧着,眼里满满的羡慕。下一秒却看着打头那辆豪车汽车车门打开,女儿女婿满脸笑容地从车里出来。 许红茭长长的头发在脑后盘成个发髻,脸上挂着浅浅的笑容,已经有了一丝成熟绮丽的风情。 许德茂脸色瞬间变得铁青,想挤出笑容来却是怎么都挤不出来。等闺女走近了,压着嗓门咬牙道:“你这车子是哪来的?” 许红茭知道她爸肯定会问,轻描淡写道:“程逸找朋友借的。” 许德茂还想问闺女,明明有车队,为什么不从家里出嫁?吴桂芬狠狠扯了扯他的胳膊,用眼神示意。 后面几辆红色桑塔纳坐的全是程家的亲戚,亲家、女婿的大哥大嫂,还有女婿的舅舅一家。 许德茂一脑门的火,却只能和妻子一起,笑眯眯地上前将人引入座。 许青菱远远地看着姐姐出来,心情有些激荡,一把上前挽住姐姐的胳膊。 “姐姐!” 上辈子,她和姐姐的感情原本很好。姐姐嫁人后,联系便越来越少了。姐姐一直在外企工作,事业家庭都经营得比她好,可惜三十多岁的时候得了乳癌,切掉了一部分乳-房。 那时候她刚跟沈栾结婚,忙着应付工作和婆家的各种关系,很少和姐姐联系。偶尔去京市,路过姐姐家,才发现生病后姐姐的性格变得愈发敏感激烈,一不小心说错话,就会惹得她生气。 再后来,她和姐姐就联系得更少了。直到和沈栾离婚后,她发现自己怀孕了。去医院做流产手术之前,她打了个电话给姐姐。姐姐二话不说,从京市赶到她所在的小城,照顾了她一个礼拜。 姐姐的乳癌虽然没有复发,但整个人苍老了许多,曾经丰润的身材也变得消瘦。 看着眼前鲜活明艳的姐姐,许青菱眼前闪过那个在厨房忙碌的瘦削身影,眼眶涌上阵阵酸意。 一年多没回家,许红茭发现妹妹长高了好多,看上去像个大人了。她牵着妹妹的手,把丈夫这边的亲戚都一一介绍了一遍。 除了程逸,这次他父母、兄嫂、还有舅舅一家都是第一回 来浔城。许青菱已经是第二次跟他们打照面了,上辈子姐姐介绍完了,她根本没往脑子里去。这一次她认真地将每一个人印在脑子里,毕竟他们以后都是姐姐的亲人。 许青菱脸上带着甜甜的笑容,大大方方地和姐姐那边的每一个亲戚都打了个招呼。 许红茭的公婆两人都在机关里工作,见小姑娘伶俐得很,又听说她考上了浔大,便直夸许德茂会教孩子。 许德茂干笑着,程逸的父母都是国家干部,穿着朴素,并不妨碍他们身上自带的气场。 好在许德佑和傅娟两人听到动静也出来迎客,言笑晏晏地陪着男方那头的亲戚聊天。 一群人往酒店大厅里去了,距离开席还有段时间,许青菱继续在门口登记礼金,趁着空档清点钞票,鼓鼓囊囊一荷包的钱,其实算下来没多少。 一道黑色的身影挡在她面前,头顶传来一个低沉的声音:“程逸的婚礼是在这里吗?” 许青菱抬头,目光落在面前男人脸上,愣住了:“沈先生,你怎么来了?” 上辈子嫁给沈栾,“小叔”喊得十分顺溜。这辈子,扯不上什么关系,那句“沈叔叔”倒底没好意思喊。 沈安吾眼里有一瞬的迷惑,他是真的迷惑了,“程逸是你的——” 脚下的鸡笼一直发出动静,许青菱还没来得及解释,那只老母鸡便从鸡笼里挣脱出来,扑腾的翅膀直往沈安吾身上扑。 许青菱吓了一跳,这个母鸡也太会挑人扑了。 看着沈安吾那张俊脸向旁边一撇,身形向后退。想到他身体不大好,她顾不上害怕,上前一把将沈安吾拽到自己身后,掐住那只老母鸡的翅膀。 第22章 从鸡笼里挣脱的母鸡满大厅扑楞,许青菱生怕它啄到沈安吾,赶紧伸手去抓。 她今天穿了双有跟的凉鞋,裙子下摆又过于合身,限制了她的动作幅度,幸好有酒店的服务员帮她,两人左右夹击把母鸡逼到角落,许青菱眼明手快地提溜起笼子往母鸡头上一罩。 毕竟是农村养出来的走地鸡,身体素质好,就这么一会功夫她额头已渗出汗了。 吃酒竟然还有人送活鸡,沈安吾哪里见过这阵仗,竟觉得比那些死气沉沉的酒席有意思多了,抄着手在一旁看着。 许青菱将散乱的长发往后拂了拂,看他还在那看热闹,赶紧拿了包喜糖塞在他手里,有些抱歉道:“不好意思,今天客人太多,有点乱。你直接去里头找我姐夫,已经快开席了。” 她这边收的礼金最后都是落到她爸妈口袋里的,既然沈安吾是姐夫的朋友,那礼金让他直接给姐夫好了。 沈安吾看了眼手里的喜糖,又抬眸看着她,刚才她拽他那一下子——他好像被个小姑娘给保护了。 上回以为他瘸了,这回又怕他被活鸡给啄了。怎么感觉在这小姑娘眼里,自己活像个老弱病残? 沈安吾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颊,心里有些不是滋味,随口问道:“你那个画室招生怎么样?最近还发传单吗?” 许青菱没想到他还记得自己那间小小的画室:“不发了,学生招满了。再多我和我同学都忙不过来了。” 两人聊了几句,没注意门外进来两个人。傅芹领着儿子进来,看到小叔竟然也来了,十分意外。 “安吾,你怎么也来了?” 沈安吾跟她点了点头:“新郎是我大学同学,好久没见了。他结婚,我过来看看。” 傅芹瞅了许青菱一眼,难怪了。她还在想许德茂这种城中村小商户嫁女,沈安吾怎么会来,两头根本扯不上关系。况且安吾手里头那么多公司要管,又经常不在浔城,哪里有空。 傅芹今天原本也没打算来,打电话给妹妹的时候,随口多问了一句,才知道许德茂的大女儿找了个在部委工作的对象,听说在一个实权部门担任要职,能力十分出众。 浔城的经济虽然在全国领先,终究天高皇帝远,有些人脉从京市挪到浔城,那是降维打击。 思来想去,左右无事,傅芹决定带儿子来一趟。有些人脉,临时抱佛脚是没用的,要早早地打理起来。 许青菱神色淡淡地看着傅芹,上辈子姐姐结婚,她根本没来。没想到这一世她竟然带着儿子来了。 傅芹从口袋里掏出个红包递给她,笑道:“听说你姐姐找了个不错的对象,恭喜恭喜啊!” 自从上回在派出所遇到许青菱,傅芹对她似乎没了上辈子的倨傲,起码表面上没有了。 不过她这个“婆婆”,她是知道的,无利不起早,精明势利。 许青菱接过红包,冲她点点头:“谢谢阿姨。我小叔小婶已经来了,您进去吧。” 沈安吾看到许青菱拿起毛笔在礼金簿上写名字,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忘了一件事,临走秘书准备了个红包,被他忘在车里。 不过没关系,他等会直接给程逸好了。 傅娟转过头,对儿子道:“栾儿,你等会让你小叔好好介绍一下,今天新郎官也是京大毕业的,跟你小叔是同学……” 沈栾应了一声。从小到大,他妈就热衷于给他介绍各种学习好、家世好、能力出众的哥哥姐姐叔叔阿姨认识,希望他能“见贤思齐”,向优秀的人靠拢。 一开始,他还觉得新鲜,时间长了多少生出厌烦之心。 昨天他妈说要来参加许青菱姐姐的婚礼,他觉得他妈想一出是一出。晚上给宛月打电话,宛月说她会来吃席,但很怕遇到魏东来。他立马就改了主意,他想过来陪宛月。 自此上回从派出所回来,他和宛月就正式在一起了。他每天晚上都会给宛月打很长时间的电话,一直打到手机没电。白天他和李正奇他们打球,宛月也会去陪他。 他们的感情升温很快,除了最后一步该做的都做了。 看到许青菱,他突然想到那天晚上的事,故意放慢脚步,等他妈和小叔走远。 “那天在派出所,谢谢你了。幸好你没说什么,不然我爸妈肯定会讨厌宛月。” 沈栾清了清喉咙,垂下眼眸看着她。 那一晚,他让李正奇跟所有同学都打了招呼,唯独忘了她。结果她嘴倒比他想象的还要严实,并没有在他爸妈面前添油加醋地说宛月不好。 许青菱正坐在那儿写名字,将傅芹的名字和礼金登记上去,闻言撩起眼皮看了他一眼:“不用感谢我,我也没做什么。” 毕竟她比谁都希望他这辈子顺顺当当娶到自己的白月光。 说罢,她不再理会,低头专注地在礼金簿写下名字。刚才好几个红包,没来得及登记。 沈栾张了张嘴,想问她怎么知道自己的血型,听到有人喊自己。他母亲和小叔正站在不远处看着他和许青菱。 傅芹对小叔解释道:“栾儿和那姑娘是高中同班同学。马上又上一个大学。还挺有缘的。” 沈安吾不可置可否地嗯了一声。女孩悬腕写字,姿正清端,和刚才捉鸡的模样判若两人。 少男少女,人生扉页才刚刚开启,像枝头刚萌发的青柠。 沈安吾想到自己的十八岁,蓦然升起一丝荒芜萧瑟之感。 他摸了摸脸颊,今天出门走得急,他忘了剃须。 倒底年纪大了,十几岁时那些阴暗无趣的岁月,回想起来,像是上辈子的事。 * 大厅里,许德茂激动得满脸通红,吴桂芬也有些手脚无措。听说沈家来人了,两口子以为是沈绍周和傅芹来了。 看到傅芹领着个年轻男人远远过来,下一秒许德佑和傅娟都从座位上起身,大厅里一阵桌椅挪动的声音,气氛徒然间有一丝紧张。 “哎呀!沈总来了!” 最淡定的当属程逸,笑着上前给沈安吾肩膀来了一下:“欢迎欢迎!” 沈安吾也笑呵呵地看着他,这么多年了,程逸的身型比以前更壮硕魁梧。白色衬衫穿在他身上,崩得紧紧的,胸口别着新郎花,胸前系前红色领带,满身喜庆。 大学里头,那个坐塌椅子的男孩竟然也结婚了。 他将视线挪到程逸旁边小巧珑玲的新娘子身上。乍一看和妹妹有几分相似,仔细看却完全不同。姐姐是丰润的鹅蛋脸,妹妹兴许是年纪小的缘故,更清冷一些。 沈安吾没提许青菱救他的事。那天晚上的事也就他跟张野知道,他没告诉任何人。一来不是什么光彩的事,二来他总觉得很古怪,像天下掉下一个小姑娘,突然跑过来救了他一命。 这些天发生的事,证明他的感觉没错。这小姑娘竟然跟他的圈子有丝丝缕缕的牵连。 沈安吾笑容和煦地看着这对新婚夫妇:“祝你们百年好合。” 许红茭在家里待的时间少,对沈家那些关系并没有妹妹清楚,听叔叔婶婶介绍,才知道这里头的弯绕,忙客气道谢:“沈总这么忙,还能来我和程逸的婚礼。太感谢了。” 许德茂激动得满脸通红,一肚子火散去大半。没想到不仅傅芹带着儿子来了,就连远星的老总沈安吾都来了。 看来红茭找的这个对象还真有点来头,竟然认识浔城的大老板。 沈安吾不愧是大公司的老板,年纪轻轻气场就很大强。一进来,大厅里的人都看着他,猜测他是什么大人物。 许德茂想让沈安吾坐主桌,被他婉拒了。 程逸知道他不想跟那样长辈坐一块,便将他和傅芹母子安排到隔壁,跟自己大哥大嫂一桌。 …… 姚丽文今天来浔城吃弟弟弟媳的喜酒,简直开了眼了。原来许红茭父母都是农村的,只不过父亲所在的村前些年并到城里了,乡下农民一下子成了暴发户。看看这满屋的拎着蛇皮袋来吃喜酒的乡民,甚至能看到他们裤腿上的泥巴和衣服上的污渍。 都重生了,谁还恋爱脑 第21节 姚丽文嫌恶地屏住呼吸。要么说许红茭的父母都是暴发户呢,吴桂芬穿了件绛红色旗袍,那质地做工瞅着就不便宜,只是明显跟她气质不搭。许德茂身上的衬衫挺阔得连褶子都是簇新的。 一看就是特意为这次婚宴买的衣服。两口子从头到尾脸上都挂着讨好的笑容,儿子也唯唯诺诺的,两个闺女倒看上去淡定许多。许红茭性格本身就偏清冷。她那个妹妹看着活泼,也只是看上去而已。 姚丽文是独生女,一直觉得像许红茭这种有妹妹又有弟弟的很可怜。计划生育一刀切的年代,有弟弟意味着什么,这还用说么? 就许红茭这种情况,大学毕业后,钱肯定都贴给家里了。姚丽文越发笃定他们买的那套新房,公婆肯定不止给十万,这么一想她更不高兴了。 姚丽文一不高兴,就给老公程淮甩脸子。程淮在京市一家事业单位工作,清贵事少,工资自然也不算高。不像小叔子在实权部门当公务员,忙得却不沾地,那油水哗啦啦的。 程淮哪里不知道老婆在闹别扭,自打弟弟弟妹买了那房子,她就开始不消停。三天两头闹,不过今天是在弟妹的婚宴上,她再闹也是要脸的。 程淮不理她,开始和沈安吾聊起天来。 …… 十二点准点开席,许青菱把红包收齐,开始跟在姐姐后头当伴娘了。 一桌桌招呼过去,许德茂早已喝得微醺,吴桂芬也满脸红光。599一桌的酒席菜色没的说,吃得宾客嘴角冒油,肚皮滚圆。 橡树村和枫桥两边的亲戚,看着许红茭找的对象,要相貌有相貌,要条件有条件,都不免恭维起许德茂和吴桂芬来。 两人算是彻底在乡亲们面前扬眉吐气了一番。辛辛苦苦把女儿养大,图啥?还不就图这么一天么!女儿找了个好女婿,风风光光嫁出去,结了婚以后多少能帮衬着点家里。 许青菱像个小跟班一样跟在姐姐后头,想帮姐姐挡酒。结果根本没机会,姐夫只要看到有人想灌姐姐,就拿起杯子要替姐姐喝。 跟在后头,她吃了一肚子狗粮,看到两人偎靠在一起,她想到那个词:最萌身高差。 无论如何,姐姐幸福就好。她想这两天要找个时间,提醒姐姐,一定要注意身体,定期体检。 忙得差不多,终于可以坐下来吃饭。她已经瘦得前胸贴后背,想找个空位坐下来随便吃几口。 许红茭看着这一桌桌吃得都差不多了,便让妹妹去哥哥嫂嫂那桌吃饭。许青菱也不管那么多,看到空位就坐。等沈安吾去外头散了根烟回来,就看到那小丫头坐在自己旁边座位上,埋头吃着菜,嘴里鼓鼓囊囊的,像是小松鼠。 这一顿饭收的所有礼金都在自己这,许青菱找不到可以放包的地方,只能将把包放在腿上。 没过一会,她闻到一阵淡淡的烟味,沈安吾坐在她右手边的位子上,看到她腿上放了一只不算小的黑色手提包,“你不难受?” 许青菱顺着他的目光看到自己腿上的包,下意识地抱紧,“不难受!” 都是钱,她有啥难受的。 傅芹坐下来没一会,儿子就不见了。看到许青菱进来,她便问道:“你看到沈栾了吗?这孩子吃个饭的功夫,人都不见了。” 许青菱刚才还在洗手间门口碰到他,站在外头估计是在等宛月。这会听傅芹问起来,她想也不想道:“没瞧见。可能是去找别的同学了。” 傅芹知道儿子有好几个同学是橡树村的,听她这么说,便不再管了。 …… 姚丽文的目光一直在沈安吾身上打转,就这么一会功夫,她已打听清楚这个沈安吾是什么来头。原来是浔城富豪榜上数一数二的有钱人,年纪轻轻已经接管家族生意,担任家族公司ceo了。最最关键,听程逸的意思,他还没结婚。 姚丽文的小算盘已经噼里啪啦地打起来了,她想到自己在沪市当音乐老师的堂妹,一直让她介绍对象。浔城离沪市不远,说不定她能搭个线呢。 许青菱嘴巴没闲着,耳朵也没闲着,竖着耳朵听她姐的嫂子想给沈安吾介绍对象。 看沈安吾脸上神色淡淡,眼帘低垂着,明显并不想聊这个话题。这饭吃得许青菱坐立难安,她记得上辈子她嫁给沈栾后,沈安吾还是一直没结婚。三十多的男人不交女友,不结婚,远星内部员工都在传他性向有问题。 姚丽文还在说她堂妹如何优秀,音乐老师工作轻闲稳定又有时间顾家。像沈安吾这样的日理万机的老板找这样的对象最合适。 程淮看老婆说个不完,夹了块糖醋排骨到她碗里:“试试这排骨,味道不错。” 偏生姚丽文听不出来,继续道:“我那个堂妹人长得漂亮,又有艺术气质,性子温温柔柔……” 沈安吾靠在椅背上,摆弄着打火机,有一搭没一搭地听着。他对这种谈话没有任何兴趣,还不如看旁边小姑娘吃东西,她似乎很喜欢吃鱼丸,偏偏那丸子滑溜很难夹,好不容易夹转到面前,她用筷子夹了半天才夹到一个在碗里,迫不及待地低头咬上一口,露出心满意足的表情,披散在身后的长发随着她的动作垂落在椅子边缘,有几缕覆在他肩头,轻柔地从他颈间滑过。 没过一会,他听到旁边小姑娘甜甜道:“嫂子,听你这么说,你这个堂妹好优秀啊。巧了,我听说沈先生的对象也是学艺术的。” 许青菱故意说的“对象”,管他什么性向,“对象”总没有错。 这话一出,几双眼睛都看着沈安吾,连傅芹都问他“什么时候交了女朋友”。 许青菱转过头,冲他眨眼示意。 沈安吾唇角抽了抽,“唔”了一声。对面姚丽文脸色一僵,终于闭上嘴巴,岔开话题和傅芹聊了起来。 许青菱松了口气,她可以安心吃饭了。 趁着没人注意他们,她侧过头对沈安吾小声道:“对不起啊。刚才不说你有对象,她肯定没完,下一步就找你要电话号码了。” 她是真的怕姐姐的嫂子犯了他的忌讳。 沈安吾低笑:“看以你姐夫的份上,我还不至于小气到连电话号码都不给。” 小姑娘眼里流出诧异,沈安吾强忍着笑,抬起手想拍她后脑勺,抬起一半又觉得不妥,硬生生放下,“开玩笑,我不随便给别人电话号码。” 最近也就给了一个人。不过她从来没打过给他。 许青菱若有所思地看着他,好吧,她还以为她说错话了。 不再管桌上这些“大人”的事,许青菱专心吃饭。这一桌子的菜都还不错,她最喜欢一道鱼丸汤。那鱼丸打得特别筋道,非常好吃。可是每一次她刚放下筷子,准备拿起勺子去舀那鱼丸,桌子就被人给转走了,眼睁睁地看着鱼丸汤从自己面前滑过去。 她只好转去吃面前的酱牛肉。 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扣在玻璃转盘上,旁边男人微微倾身,拿起她骨碟上的碗,长臂伸了过去,拿起大汤勺,目光专注地盯着那碗鱼丸汤,不紧不慢地将鱼丸捞在碗里,又盛了些汤,顺势放在她手边。 兴许是他的动作太过随意,没人注意那碗鱼丸汤最后放在她面前了。 许青菱看着面前的碗,满满当当的鱼丸——他这是把剩下的鱼丸全捞进她碗里了? 第23章 许德茂嫁女,村长魏文山没来,让老婆带着儿子来了,包了个挺大的红包。 魏东来把原先染得五颜六色的飞机头全剪了,理了个贴头皮的板寸,更显出五官之间的凶悍之气,脖子上腰上铃铃琅琅的大粗链子,村里的小孩见了他都怕。 他手下那群小兄弟们都知道他跟宛月分手了,没人敢在他面前提那两个字。 魏东来阴沉着脸,死盯着坐在另一桌的沈栾和宛月,两人背对着他,在桌子底下十指交握在一起。 宛月一会把头靠在姓沈的小子肩上,一会喂他吃东西,那缠人劲是他从来没见过的。 魏东来收回目光,闷头连喝好几口酒,整个人都散发着阴戾气息。冯博根本不敢挨着他,故意跟他隔着好几个座位。 前几天,他被魏东来修理了一顿。魏东来手里捏着一截空心钢管,将他抵在墙角,问他宛月什么时候跟沈栾在一起的。 冯博吓得腿哆嗦,经他提醒才想起来,在秀潭峰的时候,宛月突然对他发了一通脾气,不让他在沈栾面前提“魏东来”。他自行车轮胎坏了,沈栾还主动提出帮他带宛月。那时候他啥也不知道,还觉得沈栾人好! 原来两个人那时候就看对眼了。看着魏东来气急败坏的模样,冯博哪里敢说实话,只支支吾吾地说不知道,没发现他们俩有啥异常。 魏东来胸口攒了一团火,发泄不出来,又生出一股沮丧感,最后索性躺在家里不出门。魏文山两口子看出儿子不对劲,逼问之下才知道怎么回事。 魏文山很不悦,他知道自家儿子不是个好东西,中学没读完就出来混社会,配不上宛树鹏二女儿。可是儿子偏偏就喜欢得不得了。他和老婆也觉得宛月那姑娘不错。 于是到宛家找宛树鹏两口子聊,宛树鹏在外头欠的债他可以帮忙还掉,宛月读书的钱,他也可以帮忙出。但前提是宛月大学毕业,得嫁给他儿子才行。 宛树鹏两口子答应得好好的,魏文山已经帮忙还掉一部分赌债。谁知道转头宛月竟然跟沈家的小孙子谈起恋爱来了。 既然宛月和儿子的事成不了,宛树鹏那钱肯定是要还回来的。一个村的,魏文山倒不怕他不还钱。 至于沈家那头,魏文山只能劝儿子放下。如果是别人跟儿子抢老婆,他肯定第一个不答应。沈家小孙子,还是罢了。这些年,魏家跟着沈家后头做房地产生意,沈家吃肉,他们也能喝上点汤。 可惜魏东来一点也听不进他爸妈的,还想着怎么让宛月回心转意。 …… 许青菱吃完饭,拎着那只黑色的袋子去找姐姐。这一回,她没有直接把礼金给她爸妈。 许红茭看了一眼:“这钱你拿给爸妈吧。” 许青菱有些迟疑:“姐,这婚宴是你掏钱办的呀。” 许红茭神色很淡:“今天这些亲戚都是爸妈请来的,以后人情往来也是他们的事。我一年难回来一次,浔城这些亲戚我以后也不会走动。把礼金拿给爸妈,免得他们觉得我占了便宜。” 许青菱顿住,半晌点头:“行,那我等会给他们。” 对于礼金的分配,许红茭早就跟程逸商量好了,程逸对此没有异议。他们俩在京市买的房子花了四十万,首付十五万。公婆赞助了十万,小两口自己凑了五万。装修加买家电花了七万块,回浔城摆酒花了三万。程逸坚持要带许红茭去新马泰旅游,为此又要多花两万块。 算一算,结个婚,不包含公婆赞助的,他们自己已经花掉了快二十万了。这些都是程逸和她省吃俭用省下来的,其中大头都是程逸支付的。 许红茭独立惯了,总觉得对不住程逸。以他的条件完全能找个京市本地姑娘,有家底子,用不着把赚的钱省下来寄回老家,给父母盖房子。 每次她这么说,程逸都不高兴。说能娶到她,他才是有福气的那个。 不管怎么说,总算有自己的家了。再也不像刚毕业那几年,总感觉自己像无根的浮萍,回浔城像个客人,在京市也没有家,两头不沾悬在半空。 许青菱看她姐夫还在跟小叔小婶聊天,傅芹也在。她偷偷把自己开画室的事告诉姐姐:“姐,以后你和姐夫在京市好好生活,别再寄钱给爸妈了。第一年的学费我已经赚到了,生活费也不是什么大问题。” 许红茭听妹妹说和同学在外头开画室赚了几千钱,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印象中妹妹是个内向害羞的性子,没想到为了赚钱,大热天在外头,逢人就发广告。 许青菱把底都交待给姐姐,其实是想让姐姐放心。她可以靠自己,不需要姐姐供着读书。 “姐,我赚到学费的事你别跟爸妈说,我不想让他们知道。” 看着妹妹坚毅的小表情,许红茭莫名有些眼眶发热:“我知道。我不会跟他们说。” 许青菱将头埋进姐姐怀里,搂着姐姐柔软的腰肢,嗡声道:“姐姐,你在京市一定要保重身体,记得定期检查身体!” 许红茭还是不太习惯妹妹跟她撒娇,摸了摸她的头发:“好。我知道了。” …… 傅芹和程逸聊了几句,留了电话号码,便准备离开。整个大厅都没看见儿子,她拿出手机拨了个电话过去。 一阵清脆铃声在身后响起,她转过头一看,儿子牵着个女生从饭店包厢那头出来。 两人十指交握着,有说有笑,那甜蜜的气氛一看就是正在热恋中的小男女。 傅芹没想到自己才松口可以谈恋爱了,儿子这么快就交了女朋友。她目光落在那姑娘脸上,莫名觉得有些眼熟,好像在哪见过。 沈栾正跟宛月聊他昨天看的电影,一抬眼看到他妈站在那儿,正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他心下一慌,下意识松开了宛月的手。 …… 没等许青菱去找她妈,吴桂芬已经找上她了,这酒席她还有五千块的尾款没付呢。 吴桂芬看了眼闺女递上来的礼金簿,看到上面的金额眉头皱了起来,付完尾款也剩不了多少了。 “沈总的礼金呢?怎么不在这上面?” “他直接给我姐夫了。没给我这。” 沈安吾今天确实是冲着女婿来的,吴桂芬没再吱声,拿着黑色的手提袋去找饭店经理。 都重生了,谁还恋爱脑 第22节 枫桥的老乡有的吃完酒急着要赶下午的车回去,有的还想在市里逛一逛,跟吴桂芬两口子打完招呼便走了。 许青菱崩了一整天的弦总算松了下来,起码酒席上她爸妈没有跟姐姐吵起来,这次婚礼算是平平稳稳地过去了。 许青菱跟在她爸妈后头,把那些亲戚一个个送出去。 浔府人家旁边的小巷子,魏东来和手下的小兄弟靠在墙根抽烟。 兄弟们看大哥心情不好,有人突然提议:“哥,不用你动手,兄哥几个找个机会把那个姓沈的给揍一顿!” 魏东来啐了一口烟,一脚踹过去:“你猪脑子啊!老子才给他开瓢,这会子姓沈的要是出事,他家里人第一个怀疑到老子头上!” “揍一顿有什么用!”一个小弟仔笑嘻嘻凑到魏东来耳边说了句什么。 魏东来眼睛倏地变得雪亮,朝那小弟仔又是一脚,骂道:“你这小子出的啥馊主意!” 这一脚却比刚才那一脚要轻很多。 第24章 沈栾牵着宛月出来,没想到碰到他妈,他心头一紧,下意识松开宛月的手。 傅芹脸上笑意淡淡,问儿子刚才去哪了。 母亲那似笑非笑的表情沈栾太熟悉了,他被那笑容挑起情绪,低头重新去抓宛月的手。 “妈,这是我女朋友宛月,她是我同班同学。” 话说出来,沈栾反而淡定了。宛月是他真心喜欢的女孩,他妈迟早要知道的。 宛月没想到沈栾这么快就把自己介绍给他妈妈。刚才被他松开手的失落荡然无存,四肢百骸暖流涌过。 她的心怦怦直跳,抬眸对上面前中年贵妇的视线,脸上一阵发热,绽出一个乖巧的笑容:“阿姨,您好。” 她本来就长得漂亮,是讨长辈喜欢的长相。从小,村里的那些叔叔阿姨们都喜欢她。她和许青菱一起去小吃店吃汤粉,店主奶奶每次给她的肉末都比给许青菱的多。 傅芹看她一眼,将目光转向儿子:“还想带着你和新郎官好好聊聊,你就跑了。吃个饭也不见人影,现在酒席都结束了,赶紧走吧。” 宛月脸上的笑容有些僵,她忙挣开沈栾的手,推着他的胳膊:“你赶紧回家吧。” 傅芹和儿子一起走出饭店,迎面撞上一群小混混。她随意瞥了一眼,打头那个正好也瞧见他们,对方笑容冻结在脸上,眼神中渗出几分阴狠,和他们擦身而过。 只一眼,她便认出来了。 坐上车,拉上车门,傅芹已经全部对上了,脸色微沉:“那天你跟那个小混混打架,是不是因为刚才那个女孩?” 沈栾本来不想承认,对上他妈犀利的目光,只能硬着头皮承认:“跟她是有点关系,但责任不在她。是那个小混混纠缠她,欺负她。 儿子话语里满满的回护,傅芹心里明镜似的,嘴上道:“我上回说了,高考结束,不会管你交女朋友的事。你年纪小,多谈几个也没事。但现在不一样了,你爷爷身体不好,前段时间刚改了遗嘱。妈妈希望你在谈恋爱方面还是慎重一点,最好找个门当户对的女朋友,谈了就能定下来。” 沈栾听他妈这口气,就知道她不喜欢宛月。他妈就是这样,一旦对谁印象不好,就很难再掰过来。这个时候他什么也不能说,越说他妈越来劲。 傅芹看儿子板着脸不作声,语气软了几分:“你们班漂亮女孩子那么多,我看那个赵子贝就挺不错的。上回你爷爷还安排她姐姐跟你小叔相亲呢。谈女朋友之前先多了解了解嘛。” 沈栾努力克制自己的反感:“妈,你能不能别乱点鸳鸯谱了?我跟赵子贝一点不来电!她高二就交了男朋友,现在感情稳定得很!” 傅芹觉得这是个引导儿子的好机会,苦口婆心起来:“栾儿,妈妈觉得你看女孩的眼光有问题。不管怎么说,让男人为她打架,这种女孩处理问题的能力就是有欠缺。说轻一点是情商不好,说重一点可能关乎人品。那姑娘也是橡树村的,论家庭条件跟许青菱应该差不多,可妈妈觉得她待人接物远不如许青菱……” “许青菱”三个字成功让沈栾炸毛,心底的不耐烦按不住了,生气道:“我小叔都快三十了,他都还没定下来,你催我干什么?” 傅芹被儿子说得哽住,她一直以儿子为傲。从小到大没让人操过心,就连青春期也没有太过叛逆的行为,倒没想到高考结束了,他倒拧上了。 听到儿子提到沈安吾,傅芹语气淡了:“你拿什么跟你小叔比?你小叔有远星49%的股份,你爷爷管不了他!” 这个家除了沈安吾,其他人谁不要看老爷子脸色?老爷子独断专行的性子,不听他的,谁也别想从他那分到一分钱! 软话说了一箩筐一点效果没有,傅芹没了耐心:“别的事我不管,你找对象的事,必须听家里的。刚才那个女孩不行。” 明明是酷暑,车内气氛已冷得无需开空调。 沈栾黑着脸将头撇向窗外,赌气似的摇下车窗,让外面的热浪将车内的空气席卷殆尽。 …… 浔府人家,酒席结束,程逸领着程家的亲戚们回饭店。 许红茭特意留下来,有些话要单独跟父母说,“好不容易来一趟浔城,明天上午我想领着程家人去家里坐坐,下午我们就回京市了。” 吴桂芬和丈夫对看一眼,忙道:“那中饭就在家里吃,明天一早让你爸去买菜。” 许红茭原本想着去外面吃,既然她妈都这么说了,便点点头:“行。” 吴桂芬厨艺很不错,做一桌子饭菜招待人对她来讲并不废事。她刚嫁给许德茂的那些年,枫桥那边的亲戚来城里办事,为了省钱都在橡树村落脚,她都要留人家吃顿饭。 不过女儿婆家那些亲戚倒底不一样,吴桂芬有些迟疑:“招待亲家是应该的,就怕她们嫌咱家乱。” 这么多年,许家靠着自家的房子做起了生意,住家的空间几乎都让位给宾馆和超市。吴桂芬担心在亲家那种当官的家庭眼里,他们那房子太寒酸了,丢许家面子。尤其是红茭那个嫂子,一看就是大城市里娇娇女。 许红茭倒不觉得这有什么,“我都已经跟程逸结婚了,以后要一起过日子。咱家是什么情况就是什么情况,也没什么好遮掩的。” 许德不高兴了,眼一瞪:“咱家那条件哪里丢人了?在浔城怎么着也算得上是中上水平。程逸父母是当官的没错,一年赚的钱没准还没我多呢!” 许青菱冲姐姐一眨眼,对许德茂道:“爸,你说的对。京市工资看着高,花销更高。辛辛苦苦一年到头,攒不下几个钱。不像咱家房子都是自己的,做生意那都是净赚。” 许红菱抿唇:“程逸爸妈确实没什么钱,攒的那点钱全贴给两个儿子了。大哥结婚他们给了十万,程逸结婚他们也给了十万。我和程逸也没钱了。为了买房,程逸还跟朋友借了几万块。” 对于女儿的难处许德茂并不往心里去,随口应道:“儿子结婚,做父母的给钱是应当的。” 吴桂芬却知道大女儿性子要强,她大学毕业后,还是头一回听她喊“穷”,当即讪讪道:“哪家娶媳妇不要花钱?你和程逸工资高,欠的几万块钱还起来也快。” 许红茭原本并不想跟她爸妈说这些,听到这也觉得没什么必要报喜不报忧,“房子我们只付了个首付,每个月还有贷款。我和程逸年纪都不小了,还得为生孩子攒点钱。我跟程逸说了,结婚后我就不往家里寄钱了。” 这话一出许德茂和吴桂芬脸上都变了色。 许红茭才不管,有些话她今天就想摊开来讲:“爸,你刚才也说了,家里一年到头赚不少。我妹念大学的钱不至于出不起。你们要是想好了让她念大学,就痛痛快快地把学费和生活费出了。你们要是打定主意不给她念,也行。那就直接跟我妹说好,以后养老你们不指望她,有许俊文给你们养老就成。” 许青菱心下震动,转过头看着姐姐,漆黑的瞳仁里蕴满了情绪。 上辈子姐姐也说这类似的话,只是那时候她不懂,总觉得姐姐冷心冷肺,一点良心没有。明明是自己不想孝顺父母,还要拿她出来说事。 她没想到姐姐倒把她上辈子怎么都说不出口的话给说出来了。 人是会越老越糊涂的。许德茂和吴桂芬年轻的时候,能吃苦能打拼,重男轻女还不大明显。老了以后,脑子里就只剩下“养老”两个字。尤其是吴桂芬,丈夫去世后,她只想跟着儿子儿媳一起过日子。 大女儿这番话,彻底点燃许德茂的火气:“啥意思?我和你妈辛辛苦苦把你们姐妹俩拉扯大,现在还没老呢,养老的事你们就想撇干净?” 虽说嫁出去的女泼出去的水,但看到大女儿冷心冷肺地说以后养老的事,吴桂芬脑子乱了,心里也慌了,一边抹眼泪一边道:“我知道你因为打小把你送到乡下而怨恨我们。可我那不是没办法吗?怀你弟弟之前,我胃下垂,生了他才好些。为了生你弟弟我吃了多少苦?你在乡下舅舅那,生活费我从来不短你的。我和你爸哪里亏待你了?我们对你不好,你能考上京大?” 许德茂铁青着脸不作声,吴桂芬则一把鼻一把泪地哭诉,她是如何关心,如何爱两个女儿的。 许青菱知道姐姐心里憋着气,听她爸妈又拿孝顺、良心出来说事,她也觉得挺没意思,忍不住开口道:“还真挺公平,把爱都给了我和我姐,把房子和钱给了许俊文。连我的生活费都想我姐出,不舍得花在我身上,打我不知道,你们赚的那些钱最后留下来都是给李俊文的。” 许红茭情绪已经平静下来:“为了生儿子吃的苦算不到我们头上来。说来说去还是我们当闺女的太自觉,因为有弟弟,从来不觉得家里的财产跟自己有一分钱关系。你们想靠着儿子没问题,但不能谈奉献的时候想到女儿,分财产的想的全是儿子。” 姐妹俩你一句我一句,根本不顾许德茂和吴桂芬黑得像锅底的脸。 这一番输出让许红茭如释重负,这些天堵在胸口的石头总算彻底挪开了。 程逸回来接老婆,发现丈母娘眼睛发红,老丈人脸色不大好看。他一开始以为是老两口不舍得女儿出嫁,看了看老婆的脸色,又觉得似乎不是那么回事。 许青菱想着晚上姐姐能回橡树村住一晚呢,她有好多话想跟姐姐说。看这情况,姐姐是不会回去住了。 眼巴巴地看着姐夫急着要把姐姐带走,想到以后一年也难得跟姐姐见上一回,许青菱鼻头发酸,眼里全是不舍。 许红茭看妹妹眼巴巴地看着自己,冲她招了招手。 第25章 许红茭回京市前的一番话,还是对许德茂和吴桂芬起了作用。 两口子一宿没睡,大闺女冷心冷肺也就罢了,连老二也像换了个人似的。 吴桂芬没许德茂那么藏得住事,犹豫着跟男人商量:“要不,咱把红茭在浔城摆酒的钱给她算了。让闺女心里好受一点。这孩子确实多少亏待了她。收上来的礼金咱再凑点,凑个三万给她。让她在程家也有点面子。” 许德茂却是心硬的:“她都说了,以后没什么事不回来。话都说到这份上,还给什么钱?不来往就不来往,我当没这个闺女!我老许又不是只有一个闺女。我就是把钱给老二读书,以后老二结婚,我给嫁妆,也不把钱给老大!” 吴桂芬叹了口气:“你也别把话说得这么硬。我看红茭那男人是个有本事的,这以后要是在京市混上去了,指不定你还得找他办点事。别的不说,要是俊文以后出息了,去京市上学工作什么的,还不得找他姐姐姐夫?不管怎么说,是亲生的闺女,咱也别太寒着孩子的心。” 许德茂闷头抽烟不作声,半晌道:“要给钱你给!我是一毛钱不会给她!” 许青菱和父母一起送姐姐姐夫还有程家那群亲戚去机场。她看到她妈背着人往姐姐包里塞了样东西,薄薄的像存折,姐姐没要。 回程路上,吴桂芬心里难受,一直在抹眼泪,不管怎么说都是从肚子里出来的孩子。看着闺女远去的背影,她生出一种感觉:这个女儿是真的嫁出去了。 许青菱大概猜到她妈难过什么。她姐撂了狠话,她爸妈反倒软了。 果然,还没到家,许德茂突然对她态度一百八十度大转弯,不仅答应给她出学费,还问她一个月500块生活费够不够。 她爸好不容易大方一回,许青菱自然不会拒绝。他出他该出的钱,她打工攒的钱刚好存下来。 她打算从上大学开始就从家里搬出去,以后不在家里住。她要攒钱为独立生活做准备。 * 因为姐姐结婚,许青菱有两天没管画室的事,全靠曹思清一个人顶着。曹思清表哥鲁明那边城南的项目又催得紧,两人没课的时候就到那边去帮忙画画。 城南的项目是给一个高档楼盘的售楼大厅做美化。外墙和内部装饰,活多且碎,除了鲁明和李师傅,还多了个姓赵的画工。许青菱和曹思清分到手的活也比以前多了。 八月就要结束了,浔城的天气还是蒸笼模式,一点没有凉快的迹象。许青菱戴着草帽,脖子上围着白色的毛巾,长衣长裤,从背后看完全跟鲁明和李师傅一样,典型的工地农民工打扮。 曹思清只戴了一顶普通的帽子,没一会儿就感觉脸上和肩上火辣辣的。她手搭凉棚看了眼远处几栋已经封顶的高楼,眼里的羡慕挡也挡不住:“这里应该是浔城最高档的楼盘吧?3999一平方,比永海地产那个楼盘一平米贵整整两千块啊!一百平米整整贵二十万!够在浔城多买两套房了!” 许青菱随着她的手势看过去,目光落到最高的那栋楼。城南这一块本来就是浔城的富人区,在九十年代末地皮被几个房地产公司瓜分殆净。大部分地皮都用来盖别墅了,像这样拿来盖电梯房的不多。 这个地方于她而言,再熟悉不过。上辈子,她和沈栾结婚后就住在这个小区。沈兴邦把手里头两套顶楼的房子送给孙子当结婚礼物。她和沈栾没有小孩,住着其中一套,另一套一直空着,直到宛月离婚后带着儿子搬了进去…… 曹思清兴奋地说了半天,转头看着许青菱,她整张脸都在帽檐的阴影里。她感觉到好友似乎对这个小区的房子一点兴趣也没有。也难怪,许青菱跟她不一样,她家是城中村的,不缺房子。 曹思清悻悻道:“这种房子倒底是给谁住的?” 正说话间,口袋里的bp机又响了起来。曹思清拿出来翻动着按钮,看到寻呼台发过来的电话号码,秀气的眉毛顿时拧到一起:“这个何景辉真的是闲得长毛!” 从早上开始曹思清的bp机响了好多次,许青菱一开始以为是家长打来咨询画画的事,没想到是何景辉打来的。她想到上辈子他俩的孽缘,随口道:“他是不是喜欢你啊?不然干嘛没事老找你?” 曹思清脸胀得通红,骂道:“我管他喜不喜欢我!我反正不喜欢他,头脑简单四肢发达的家伙!” 许青菱抿唇笑了,她可不觉得何景辉头脑简单。他头脑简单怎么会娶到京市的富家女,还从精明的老丈人那得到投资,开了连锁健身房。 看着曹思清莹亮的眼睛和略带羞恼的面庞,她什么也没说。 都重生了,谁还恋爱脑 第23节 青春有试错的资本,上辈子没成,不代表这辈子也成不了。 曹思清看着她唇角的笑容,感觉自己的心事全被好友给看透了。不过她也并不是扭捏嘴硬的性格,“顺其自然吧,过两天他就要去京市上大学了。隔那么远,谁知道什么情况。没准他一进大学,就看到更喜欢的,也没准我到浔大,也立马给自己找了个男朋友……” 许青菱挺喜欢她这种豁达的性子。 …… 两人站在太阳底下,一边聊天,一边画画,时间过得倒也快。 这次许青菱负责所有植物和文字部分,她看到其中一个板块的文字,愣了一下——这文案也不知道谁写的,字眼玩得是不是有点过头了? 她拿着图纸去问鲁明:“鲁大哥,这个应该不能这么写吧?” 李师傅凑了过来:“我,要,高,巢。这有啥问题?这小区最高一栋32楼……” 许青菱脑中久远的记忆全涌了上来,“最好问问。我记得前几年通过了广告法,户外广告归城管部门管,这种带着暗示的谐音肯定是不行的。这四个字占的面积还挺大,写上去万一要改,很麻烦。” 李师傅看她一眼,小姑娘懂的还挺多。 鲁明自己开广告公司,跟有关部门打过交道,知道他们非常难搞。而且浔城这几年都在创卫,对户外广告管得很严格。 他想了想:“这个先别写了,下午他们负责人会过来,再确定一下。” 说完,他看了眼时间,已经十一点多了,“咱们先休息一下吧。中午不用出去买饭了。我跟卖盒饭的老板订了盒饭,等会他们会送过来。” 说罢,鲁明便领着大家一起去大厅里休息。售楼大厅还未正式启用,不过空调已经安装好了。 甲方那边同意他们中午在大厅里头开空调休息一会。这对他们几个来说,绝对是一天里最惬意的时刻。 几个人围着小圆桌吃盒饭,鲁明抬头看着玻璃门外,两个人高马大的小伙站在门口探头探脑。 鲁明推了推自个表妹,朝她身后努努嘴,“那两人是来找你们的吗?” 曹思清转过头一看,从座位上弹了起来,冲门外大声道:“你们俩怎么来了?” 何景辉手里拎着个西瓜,申舜手里提了一袋冰棍,推开玻璃门,笑嘻嘻地进来。 申舜扫视一圈,目光落在许青菱身上:“听说你们在这边打工,我和何景辉来犒劳你们来了。” 鲁明听说这两小伙是表妹的同学,人长得高高帅帅的不说,还这么有眼力见,太难得了。 何景辉早听曹思清说过她跟着表哥一起画墙绘,看到鲁明便“大哥长大哥短”的,热情得不得了,“大哥,这西瓜大家一起分着吃了吧。” 没有水果刀,何景辉徒手把西瓜给劈了,给在场所有人都分了一块。申舜也把买来的冰棍给大家分了。 曹思清无比自然地把自己的毛巾递给何景辉,让他擦擦手。鲁明笑呵呵地看着,没想到一向神经大条的表妹竟然也有细心的一面。 申舜分完所有冰棍,将最后一根雪糕递给许青菱,拖了条凳子在她旁边坐下。 曹思清看到许青菱手里的火炬雪糕,感觉脑袋像是被什么东西给劈了,半晌才回过味。大家分到的全是冰棍,唯独许青菱手里拿着最贵的火炬雪糕。 难道…… 许青菱倒没注意到,她接过来说了句“谢谢”。 申舜清了清喉咙:“你那天回去——后来没什么事吧?” 许青菱想了一会才反应过来他说的什么事:“没事。” 申舜:“那个姓魏的后来没找宛月麻烦吧?” 曹思清和何景辉听到他在问宛月跟沈栾的事,也凑了过来。 许青菱看着面前几双八卦的眼睛,咬了一口快融化的雪糕:“前两天我姐结婚,他们三个都来吃席了。” “蛤?” 几个人震惊得合不拢嘴,“就这样他们三个人还能坐一起吃饭啊?” 许青菱一脸平静:“没有坐一起。魏东来也是要面子的人。他家跟沈家一起合伙做生意,他不会把沈栾怎么样的。” 这么一说,大家就明白了。申舜和何景辉跟沈栾在学校就玩不到一块去,根本不是一个圈子的。 两人也不是八卦的人,很快岔开话题聊别的。鲁明、李师傅和画工师傅吃完西瓜和冰棍也各自打地儿打盹去了。 申舜往凳子往许青菱那边挪了挪,压低声音:“我和何景辉后天要去学校报道了。同一趟火车,他在京市下,我在安市下。那个……那个,我们东西有点多……曹思清会去火车站送我们,你要不要一起啊?帮我们塞塞行李什么的。” 许青菱:?????两个一米八几的大高个,让她跟曹思清帮他们送行李? 申舜对上她略带疑惑的目光,整个人像煮熟的虾子一样一点点红了起来。 许青菱脑中划过一个念头,不是不诧异的。虽然她回来也没多长时间,但有些东西不知不觉中悄然在变化。 比如,上辈子她跟申舜完全没打过交道。这辈子却莫名其妙熟悉起来。 画室招生,他也帮了她们很大的忙。 许青菱想了想后天的安排,爽快答应了:“我到时候请个半天假,跟曹思清一起送你们。” 申舜脸上的红潮褪去,嘴角几乎咧到耳朵根,狭长的眼睛里泛着笑意,平日的桀骜荡然无存。他握拳掩住唇角的弧度:“谢谢。” 几个人吹着空调,有说有笑,浑然没注意一辆黑色房车停在车口,从上面下来几个人,直接推门而入。 第26章 有钱人如何买房,章衡今天算是见识到了。 他原本在其它项目上培训,突然接到沈总秘书张野的电话。通知他沈总家人下午要去城南观澜苑选房,让他到时候一起陪同。 章衡吓一跳,他只是集团下面一个平平无奇的案场经理,上头还有片区经理和分管销售的总监。 沈安吾的秘书竟然一通电话直接打给他?观澜苑的项目是片区经理亲自抓,他只是个打配合的啊。 挂上电话,章衡把近期工作复盘了一下,觉得没什么纰漏之处。他打了个电话给自己顶头上司,负责浔城所有项目的片区经理。 片区经理接到章衡的电话,似乎并不意外。只说他一早就属意章衡做观澜苑的项目经理,没正式跟他说而已。 章衡觉得老狐狸就是在胡说八道,这么重要的项目,岗前轮训早就开始了。一早就想让他操盘,能不提前让他做准备?八成是有什么隐情。 不过隐情不隐情的,他不想管了。既然沈总让他接待,他就好好接待。 片区经理怕他应付不来,也赶过来了。两人先跟工程负责人通了个气,又和章衡一起到售楼大厅查看进度。 售楼大厅装修进入了尾声,还剩最后的墙绘装饰部分。合作方是已经合作过好几回的墙绘公司,章衡还是比较放心的。 鲁明已经在这干了几天了,除了开工前见过甲方的人几次。开工后,甲方还没露过一次面。没想到这大中午的甲方的大老爷突然跑到工地上。 鲁明看章衡身后还跟着个中年男人,猜到他是陪领导过来的,堆起笑容迎上去:“章经理,我们刚吃完饭,中午太热了,画工师傅在这休息一下。我们按照您说的,外立面这两天应该就能完成。内部装饰部分两天时间差不多了。” 章衡和鲁明不是头一回合作了,换作平时他只管最后按照约定时间验收结果,不会插手鲁明的工作流程。 今天下午沈总母亲尚蕙兰要过来,尚蕙兰那可是浔城第一批干房地产的商人,出了名的眼光高,章衡只能催促他加快进度。 许青菱将毛巾圈在脖子上,准备开始继续工作,鲁明冲她招手,“许青菱,你刚才不是说外头那个文字部分有点问题吗?现在他们经理在这,你赶紧拿过来给他看看。” 许青菱没看章衡,前阵子还在翠谷冒充他妹妹章芸,见到他心里多少有些发虚。 没想到章衡竟然是观澜苑的项目经理,混得比她记忆里的还要好。年轻纪纪就担纲这么重要的项目,以后还不得在地产圈横着走? 事实是,后来章衡确实是地产广告圈的大佬,开了自己的地产广告公司。 他事业上春风得意,感情上却不太顺畅。结婚三次,离婚三次,生了三个女儿。 许青菱知道章衡旁边跟的中年男人才是大领导,将手里的草图拿给中年男人看:“这句口号虽然把楼盘的卖点讲得挺清楚,但涉嫌不雅谐音暗示,可能会引起投诉。” 片区经理看了她一眼,目光落到她手指的“我要高巢”那几个字,脸色一变,转过头看着章衡:“这谁写的?” “集团广告部的同事发过来的,应该那边负责文字的同事写的。”章衡伸长脖子看了一眼,“哪里有问题了?这不挺好的吧。有点暗示不是更容易让人记住?” 片区经理气乐了:“广告部那些人天天就知道抄现成的。人家写什么,他们也跟着写什么。这是别的项目用过的口号,已经被家长投诉全部下掉了。这些人竟然还照着抄!” 远星有专门的广告部,负责公司旗下所有项目的宣传,水平一般般。集团老板几次想把公司广告业务全部外包出去,但浔城并没什么好的广告公司,那些叫得响的广告公司几乎都是国外的。名气很大,身段又高,实际对本土的生意并不了解,也不屑于接他们这种本地楼盘项目的生意。 “小姑娘,多亏你提醒啊。”片区经理越发觉得自己亲自来这一趟是对的。看着小姑娘一脸稚气未脱,没想到竟然对广告法还有一定的了解。 他转头吩咐章衡:“赶紧跟广告部那边联系一下。把这个情况跟他们说一下。让他们发新的文案过来。” 原本中午休息时间彻底被打乱了,鲁明赶紧领着几个画工继续赶工。 观澜苑售楼大厅外墙是以“观澜”为主题的巨幅山水画,气势很大,三米高的脚手架早已经搭好,曹思清怕高,根本不敢上去。许青菱倒渐渐习惯了,敢站在脚手架上了。 事实是她还挺喜欢站在高处画画的,有着不一样的视角,看着细节一点点丰满起来,内心充满着成就感。 申舜和何景辉两个送完温暖还没走,站在脚手站底下帮她们递工具和颜料。大大小小不同编号的颜料桶,拎着还挺沉的。 看到许青菱站在那么高,申舜心不由悬了起来:“你小心点啊!” * 傅芹今天跟尚蕙兰一起来观澜苑选房子。 尚蕙兰跟沈兴邦的离婚手续办得差不多,这两天就要离开浔城。走之前,她打算给娘家的两个侄子一人买一套房子。 老爷子向来不喜欢不接地气的楼房,听说尚蕙兰打算买观澜苑的房子,突然也提出在那买几套房,给沈家子孙一人一套。 两口子都离婚了,倒打起擂台来了。 最高兴的还是傅芹。按照老爷子的标准,儿子和丈夫各有一套,他们家可以得两套房子。 两套观澜苑的房子,按现在的市价,也一百多万了。 沈栾原本也觉得挺不错,直到那天他亲耳听到小叔对爷爷说:“观澜苑的房子我就不要了。” 沈兴邦听了嘟囔了句:“也就你妈看上那地方。” 言语中满是不屑。 回到家里,沈栾听到他妈酸溜溜地对他爸说:“安吾哪里看得中观澜苑,老爷子刚把樟墅过户给他。” 樟墅是沈兴邦名下最贵的房产,那是他跟尚蕙兰婚后买地盖的庄园,庄园里头盖了别墅,建了花园和果园,还凿了个巨大的人工湖。 尚蕙兰搬到香港去后,樟墅一直空在那儿,只有管家和保姆在那。 这次两人离婚,沈兴邦便把那套别墅过户给沈安吾了。 沈栾瞬间觉得观澜苑的房子也就那样。他本身对房子没什么兴趣,开学后他就要住校了,架不住他妈一直在耳边念叨。 话里话外的意思,是打算把这两套房子留着他当婚房。 去观澜苑的车上,沈栾拿出手机给宛月发了条短信:你喜欢什么样的房子?我妈今天带我去选房子。 为了跟宛月联系方便,他给她也买了台手机。两人一有空就发短信,每天几乎都能发几十条短信。 都重生了,谁还恋爱脑 第24节 电话那头宛月似乎在忙,隔了一会才回:“我喜欢有阳台的大房子,可以在阳台上种花、看风景。最好有电梯,不用一层层爬楼。” 宛月住城中村的楼房,她和妹妹住在顶楼,最讨厌的就是爬楼梯。 沈栾已经能想象她说这话的语气和神色,唇角不由勾起,飞快地按键回复:“那我看的这个小区很合适。” 傅娟坐在后视镜看到儿子对着手机那沉迷的模样,便知道他又是在跟那个姓宛的姑娘在联系,胸口一阵堵,面色冷了下来。 偏偏这个时候只能当作看不见,之前已经跟儿子闹得不愉快了,她要在车上旧事重提,儿子可能当场就会推门下车。 儿子平时都很好说话,一旦犯起脾气来倔得很。她还记得儿子小时候,有一次惹了祸,丈夫罚他下跪,让他跪两个小时,结果时间到了,他还执拗着跪在那儿,不吃不喝,就是不肯起来。最后她哭着求他,他才起来。 …… 观澜苑售楼大厅,章衡正在门口等。远远地看见两个贵妇从车上下来。年长的那位穿着一身黑色套装,戴了幅墨镜,气场强大。年轻的那位穿着墨绿色的连衣裙,神情透着淡淡倨傲。 沈栾百无聊赖地跟在母亲后头下了车,手机揣进兜里不再看。项目经理手里拿着图纸,将他们往里头迎。 观澜苑视野最好的那几套房子在小区东头的那两栋电梯房里,视野无遮无挡,正对着浔江。 项目经理拿出图纸向她们介绍了观澜苑最好的两个户型。尚蕙兰本身就是干房地产出身的,听了介绍,看了图纸和沙盘,很快就选中了两套房。 她给两个侄子选了两套三居室的房子,除了楼层,房型、朝向都一模一样。她自问已经够一碗水端平了,实在不行到时候抓阄吧。 傅芹却一直拿不定主题,最后索性让儿子替她选。沈栾随便一指,指了两套有着大露台的房子。 要么说母子连心呢,儿子选的正是傅芹看中的。 章衡和片区经理忙不迭地夸赞沈家小公子眼光好,随便一挑就挑中“楼王”,傅芹心里欢喜,嘴里却嗔怪儿子:“你一挑就挑中最贵的两套,让你爷爷怎么想?” 尚蕙兰看不上她这扭捏的作派,淡淡道:“沈兴邦好不容易开口了,不挑贵的难不成挑便宜的?” 傅芹讪笑,没作声,心里也知道这位前婆婆说的对。 傅芹比较来比较去,连未来孙子的房间都考虑到了,完全是给儿子选婚房的架势。尚蕙兰想到自己儿子,一阵意兴阑珊。终究这些年,母子情淡了,在儿子婚事上她没有置喙的余地。 给两个侄子选好房,尚蕙兰便拎着包走了。又不是给自己儿子选婚房,她能专门跑一趟已经不容易,工地就不用去看了。年纪大了,在工地上摔一跤不划算。 傅芹还想去实地看看。章衡和项目经理陪着她一起去工地,沈栾跟在母亲出来,远处工地上好几栋房子已经封顶,塔式吊车高高矗立在那儿,在烈日下反射着刺眼的白光。 在聒躁的蟬鸣声和工地上传过来的丁丁当当的敲击声中,他听了一个很熟悉的声音。 “申舜,你们先回去吧,我和曹思清肯定会去火车站送你们。” 女孩清脆的声音在躁热的天气里像是一汪清泉。沈栾昂着头看着脚手架上的人,几个画工正拿着笔刷在涂打墙面,其中一个身影格外纤细,正勾勒着山峦的色块。 脚手站下,申舜也昂着头看着上面的人,狭长的眼睛里全是紧张和关切。 许青菱低头跟申舜说话,突然感觉不远处似乎有人在看自己。 她抬眼看过去。 傅芹将安全帽递给儿子,看他站在那儿不动,“怎么了?” “没什么。”沈栾收回目光,戴上安全帽,跟着母亲走了。 曹思清一边拍身上干硬的颜料,一边对何景辉道:“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这点觉悟还是有的!” 不远处人影晃动,刚才甲方那两个男的领了两个人一起上了车,其中一个身影很眼熟。 她好像看到沈栾了? 第27章 女儿天天在外头不着家,儿子也不愿意帮忙看店。许德茂和吴桂芬两人只好轮流在便利店照看生意。 马上要开学了,李梅领着女儿宛月去买开学需要的东西。路过村口的迅达便利超市,正好看到吴桂芬在店里,李梅想邀她一起去。 吴桂芬撇了撇嘴:“我家那死丫头天天不着家,不知道在外头干什么。她要买啥东西到时候让她自个去买。” 李梅笑了笑:“你家许青菱懂事,不需要你操心。” “不给我惹事就算不错了。”吴桂芬语气微缓,扫了眼一旁的宛月,小姑娘穿了条带花边的泡泡袖连衣裙,看上去特别文静秀美。 吴桂芬不免想到自个男人那天说的话:“自家闺女穿衣打扮还不如宛树鹏的闺女。” 确实是不如。不过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她给青菱买衣服,还想着最好能留着给俊文穿。 男孩的衣服,女孩能穿。女孩那些花里胡哨的衣服,男孩哪里能穿。 大女儿打小不在身边,二女儿的衣服她都是给买的男孩穿的款式。 老二打小就像个假小子,用村里的人话说就不像个丫头。也就红茭回来摆酒那天,她穿了一身新衣服,吴桂芬才发觉这丫头已经是大姑娘了。 样貌不比别人差,就是不会捣鼓自己。这段时间,她在外头帮人画画,每天回来简直不像人样,衣服上全是涂料,头发上的颜料沾成块。 别说姑娘样了,和工地上干苦力的农民工差不多。看看宛树鹏这漂漂亮亮的闺女,再想想自家女儿那灰头土脸的模样,吴桂芬心里不是滋味。 趁着这次开学,得好好给她买几身衣服。 …… 李梅看吴桂芬没空,不再勉强,领着闺女直奔附近的步行街。 宛月已经列好单子,被褥床单热水壶这些学校会发,自己还需要准备不少东西,行李箱、书包、台灯、床帘,七七八八的。 李梅是个细心的妈妈,给女儿买了几套换洗的内衣内裤,换季的衣服鞋子也买了,从头到脚从里到外,全都备齐了。 女儿对买衣服这种事非常有主见,都是她挑好,李梅来付钱。幸好步行街上卖的衣服比商场价格要实惠很多,李梅摸了摸兜里的六百块钱,这些钱应该够了吧? 东西买得差不多,手里大包小包拎满了,宛月想起来自己还缺一只行李箱。步行街上有几家专门卖箱包的店,她看中了一只硬壳带密码锁的行李箱,一问价格要两百多块。 店家看她们这个样子,就知道是买来开学用的,死活不肯降价。李梅兜里只剩下一百多块钱,听到这价格,忙拉住女儿:“我们去别家问问吧。” 又去了几家箱包店,价格跟第一家大差不差,箱子外观却远不如第一家大方洋气。 宛月不甘心,又拉着母亲回到第一家去。店家看她们折返回来,更加不肯降价了,赚的就是这几天开学的钱。 箱包店生意冷了一个暑假,这几天开学,生意才好转。就这么一会功夫,带孩子来买箱子的家长络绎不绝,店家根本不缺这一单两单的生意。 李梅看店家态度冷淡,犹豫片刻劝女儿:“家里还有只皮质的大手提袋,可以装很多东西。咱家离学校近,坐个公共汽车就到了,也不一定非要买行李箱,用那个手提袋装东西就行了。实在不行,到时候我多跑几趟,你缺啥我给你送过去。” 宛月不高兴:“那只手提袋哪能提出去啊!人家看了还以为是哪年月翻出来的老古董。用那个手提袋装行李,还不如去农贸市场买两只蛇皮袋装算了!” 那只行李袋是当年李梅在工厂上班时买的,确实老气了点。看女儿小脸垮了下来,她心里也不好受。以前家里光景好的时候,别说买行李箱了,就是天上的星星她也想办法给女儿摘。 店家看这一对母女站在店里不肯走,一看就是诚心想买的,语气缓和了下来:“小姑娘,要不你选这种软壳的吧。虽然没有硬壳的洋气,但颜色好看,款式也过得去。而且软壳的比硬壳的更能塞东西。这款你要是想买,我一百六卖给你。” 宛月拿起她推荐的箱子看了看,款式中规中矩,虽然没硬壳的看上去高级,但勉强能接受。 李梅看女儿似乎对店家推荐的箱子还算满意,豁出去了跟店家讨价还价了一番,最后一百二买了下来。 出门时兜里带的六百块,花得就剩最后几块钱,总算把女儿上大学要的东西全都备齐了。 李梅松了口气,在女儿身上她从来不抠。在橡树村,她三个女儿都是很拔尖的。她一直觉得,女孩子打扮得漂漂亮亮的,找对象才有挑选的余地。 说到找对象这事,李梅脸上笼上一层阴云。丈夫看上去了村长的儿子,可她知道闺女眼光高,并不喜欢那男孩。 李梅觉得找对象这事不着急,女儿都考上浔大了,长得又那么漂亮,用得着担心以后找不到条件好的对象? 可怎么说丈夫都听不进…… * 魏东来这几天心情不好,成天黑着脸,窝着家里也不出门。 小祖宗不高兴了,魏文山两口子也不舒坦。魏母知道儿子什么德性,她一心想找着能管得住儿子的媳妇,宛月哪哪都好,可是人家看不中自个儿子有什么办法。 “强扭的瓜不甜!你看上人家,人家没看上你,哪个像你一样,一棵树上吊死!” 听妻子这么说,魏文山不高兴了。他魏文山的儿子很差吗? 魏家是赶不上沈家,但好歹也是有头有脸的人家。他三个闺女都出嫁了,就剩这么个独苗。 宛月以后嫁进来就是魏家的宗妇,自己儿子除了不爱读书,身高样貌哪里差了? 魏文山越想越气,便直接去宛家找宛树鹏。 宛树鹏也才回来,坐在饭桌边,端着酒盅喝白酒。看到村长来了,他还热情招呼他一起喝酒。 魏文山四下看了看:“你老婆和闺女呢?” 宛树鹏:“马上开学了,李梅带孩子去买上学用的东西。” 魏文山在他对面坐下,开门见山道:“树鹏,你这有点不地道了!我原打算帮你把外头欠的那些债给还了。你家姑娘眼光高,看不上东来,跟她班上那个姓沈的处对象。既然如此,他们的事就算了!你闺女这都搭上沈家小孙子了,你在那头欠的那点子钱也不算什么!” 宛树鹏知道闺女班上有几个有钱有势的同学,其中好像是有个姓沈的?前阵子听李梅说过一嘴,他没往心里去。 这几天他一直在外头打牌赌钱,才回来就听魏文山说不帮他还赌债了,心里一阵慌,吓得嘴里的酒也没滋味了,“村长,这肯定是有什么误会!东来和我家宛月从小一起长大的,他们俩那是打小的感情。等宛月回来,我问问她。肯定是有什么误会,到时候我让她上门去跟东来赔礼道歉……” 魏文山摆了摆手:“我就是来跟你说一声。年轻人的事我也不想掺和。是我家那小子跟你家闺女没缘份,过一阵子等他想通了就好了。” 他是地道的生意人,生意人把条件摆出来,行就行,不行就拉倒。现在摆明就是宛月看不上自己儿子,没啥好说的。 魏家找儿媳妇,不看中学历和门户。只要儿子看中喜欢,服媳妇的管,两人能安分过日子就成。会不会掌家都没关系,他们两个老的命还长,慢慢教慢慢学。再不济多留点老本给儿子。 吃着碗里看着锅里,一山还望一山高,肯定是不行的。 年轻人,情情爱爱就是过家家,一阵一阵的。等过了这阵子,再给儿子找几个姑娘相亲。 魏文山觉得儿子总能找到合适的对象的。宛树鹏却觉得他是没办法找到能这么爽快,肯替他还债的岳家了。 看着魏文山的背影,宛树鹏酒也不喝了,阴沉着脸坐着门口等母女俩回来。 …… 观澜苑的房子,傅芹去实地看过了,对儿子选的那两套房更加满意,当场拍板定了下来。 沈栾没什么感觉,什么婚房不婚房的,他以后住不住那还不好说呢。 选好房子,他发了条短信给宛月:“马上要开学了,你东西都准备好了吗?后天我去接你吧。我们一起去学校。” 宛月一直没回。到家后,沈栾拨了个电话过去。电话那头传来宛月的哭声。 沈栾听到她的抽噎声,心头一急,忙问她怎么回事。宛月在电话那头只哭,什么都不肯说,没一会电话就挂断了。 再打那边又掐掉,过了一会宛月回了条短信过来:我爸非要我跟魏东来订亲。不订亲不准我去上大学。 沈栾的目光落在那条短信上,脸色“唰”的变了,没想到这个魏东来这么阴魂不散! 他在家坐不住,拿起钥匙就准备出门,走出房门又想起什么,返身回去将抽屉柜最底下的抽屉打开,拿了两本存折揣进书包。 傅芹看儿子刚到家又急匆匆地要出门,不满道:“马上要吃晚饭了,你这又跑出去干嘛。” 都重生了,谁还恋爱脑 第25节 沈栾边穿鞋子边道:“我去找同学打球。” 傅芹眉头直皱:“李正奇他们不都开学了么,你找谁打球?” …… 沈栾背着书包,打车到浔大附近,找了家干净的宾馆定了个房间,安顿下来后发短信给宛月:“你爸都动手了,你别在家里待着了。学校附近的假日宾馆,1206,我刚定了两晚。你可以一直在这边住到学校开学。” 宛月一直没回他的信息。沈栾在酒店等到十点多,门外响起了敲门声。 宛月拎着行李站在门口,看到沈栾她的眼泪像珠子一样直往下掉,嘴唇不受控制地哆嗦着:“我现在什么都没有了……” 女孩脸色苍白,红肿着一双眼,像是被暴雨摧残过的花儿。沈栾心下一阵抽痛,将她一把搂进怀里:“放心,你还有我。” 沈栾安慰了她一会,将她安顿好,看了眼时间,柔声道:“你今天好好休息。我明天再来看你。这两天你就在这待着,缺什么告诉我,我帮你买。后天报道,我陪你一起去。” 说罢,他掏出那两张存折递给宛月:“这里两张存折,一张是我妈那边亲戚给我的压岁钱,一张是我爸那边亲戚给我的压岁钱。加在一起有十万块钱,够付你四年的大学学费了。” 第28章 浔城火车站人头攒动,许青菱和曹思清紧紧跟在两个男生后头,都快被人群挤成相片,泡面味、烟味混合成臭脚丫子味直往鼻孔里钻。 零零年还没有动车和高铁,火车车次也少。从浔城坐火车到京市要二十个小时,侯车的队伍也是所有车次里最长的,挤满了送孩子上学的家长。 申舜跟何景辉买的同一趟车。何景辉直接坐到京市,申舜中途在安市下车。两个男孩都没让家里人送,一个拎了个大箱子,背着大书包,站在人群当中,俨然已经是大人模样。 何景辉没抢到座位票,曹思清带了个折叠凳送给他。 看着只有自己巴掌大的凳子,何景辉有些啼笑皆非:“这凳子我能坐吗?连我半个屁股都放不下。” “自己屁股大,怪凳子小!”曹思清不满地嘟囔,硬塞给他,“你带着吧,到时要是用不上你扔掉就是了。” 何景辉勉强收下。后来上了火车,他才知道曹思清有多明智,车厢里根本转不开身,上厕所都要硬挤。只有车厢两头有些许空位,当他把折叠椅摊开坐下,迅速收获了无数羡慕的目光。 申舜又恢复了一贯的高冷,明明是他让许青菱来送他,在火车站却板着脸一句话也不说。 经过一个暑假,许青菱觉得申舜人挺仗义的,和上辈子印象里那个“魔王”对不上了,就是脾气有些阴晴不定。 也许这个年纪的男孩就是这样,浑身写满别扭。 不远处检票员打开铁门,喇叭里传出催促检票的声音,人群开始骚动起来。 申舜俊脸紧崩,看着许青菱,欲言又止,半晌开口道:“等我到了学校,换了手机号码,就打电话给你。你别忘了把寝室电话号码告诉赵子贝。” 临到开学,申舜妈妈不顾丈夫反对,给儿子买了手机。赵子贝也在浔城读大学,又是班上为数不多有手机的,便顺理成章成了班上同学联络的中转站。 许青菱点了点头:“好。你们火车上注意安全。” 两个男生拎着行李,越过闸口,随着汹涌的人群上了火车。 京市离浔城这么远,以后每年最多也就回来两次。离愁在这一刻变得特别具体,曹思清鼻子有些发酸。 闸口处,有个妈妈将行箱送到女儿手里,一转身眼睛红通通的。 曹思清想到姨妈送表姐上学的情形:“我表姐在沪市上大学,已经二年级了,我姨妈送她的时候还会哭。幸好我不是在外地上大学,我妈那么粘我,肯定哭得稀里哗啦。她一哭,我也受不了。” 许青菱目光越过涌动的人群,看向远处缓缓驶离站台的列车。她想起姐姐去京市上大学的时候,吴桂芬也哭了。 要说吴桂芬有多爱大女儿,也未必。有时候可能只是母亲的一种本能反应。 许青菱没有当母亲的经验,她试着代入:“这大概就是儿行千里母担忧……” 两个人正感慨着,前面一个梳着发髻的中年女人突然转过头。 女人衣着考究,原本有些凌厉的眼睛正柔情地注视着她们俩。 许青菱看清她的面容,怔了一下。女人气质实在独特,她一眼就认出来了,牵动唇角,冲对方点头示意。 对方没说什么,只用温柔慈爱的目光打量着她们。那是独属母亲的目光。 上辈子嫁给沈栾,听了太多关于这个女人的传言,围绕她的形容词都是:冷漠、严厉、不近人情。 许青菱搞不懂她干嘛这样看着自己,有些尴尬地挪开视线,心里涌上些许不自在,仿佛她把属于某人的母爱都给偷走了。 …… 尚蕙兰正搭火车去沪市,她要从沪市转机去温哥华。检完票后,她打了个电话给儿子。 “当初你去京市上大学,都是谁送你的?” 沈安吾正在办公室,冷不丁被母亲劈头盖脸一通问,愣了一会,“还能有谁。每次赵叔开车送我去机场。” 赵叔是沈兴邦的司机,前些年已经退休。 “怎么突然问起起这个来?” “没什么。”尚蕙兰打完电话就后悔了。她是被今天火车站里离愁别绪给影响了。 两个像春天柳条一样娇嫩的小姑娘,让她想到儿子小时候。打儿子出生的时候,她就庆幸他是个男孩,可以名正言顺的“糙养”。 她并不是那种嘘寒问暖母爱泛滥的妈妈,在母职方面她肯定是不合格的。辛苦打拼半生的成果都留着儿子,就是她能给的最大程度的母爱。 “你忙吧。”尚蕙兰挂断电话。 沈安吾放下电话,回想了一下上大学时的情形。实际是他只让赵叔送了一次。 母亲长年待在香港,父亲在外头养了女人,还生了儿子。 上大学那几年,他根本连浔城都很少回。 * 观澜苑的墙绘项目总算赶在开学前完成了,鲁明把许青菱和表妹的工钱都给结了。原本干了五天,一人五百块钱。鲁明一人多给了两百。 “以后周末放假有空,继续来帮你哥画啊。” 曹思清笑嘻嘻地看着表哥:“我们现在可是熟练工了,你得给我们加钱。” 鲁明也笑了:“加钱,必须加钱!按熟练画工给你们算,一天两百!” 这个暑假画墙绘许青菱赚了三千块钱,曹思清比她多一千。钱赚得很辛苦,但许青菱觉得挺值的。 她跟着老师傅学了很多画墙绘的经验和技巧。这些都是学校里的老师教不来的。以后如果有大块时间,又缺钱倒是可以继续干干,或者自己拉订单来找鲁明合作。 画室那边学生的课也结束了。有的家长想让孩子继续跟着她们学。许青菱和曹思清怕忙不过来,各收了一个学生。这两个学生住得离浔大都不远,价格还是和以前一样,50元块一次课。 送走了学生和家长,两人开始修补幼儿园那面彩绘墙。画惯了复杂的商业墙绘,再画这种卡通明快的图案,小菜一碟,两个小时搞定。 园长夫妇俩特别满意,把三百块押金退给她们,“以后寒假暑假你们还继续开吗?” 许青菱和曹思清相视一笑,异口同声道:“不开了。” 园长觉得有点遗憾,但一想人家开学了功课肯定很忙,而且美术系的放假还要去外地写生,肯定没空忙这事。 …… 这个暑假,许青菱赚了九千多块。曹思清赚了一万多块。 “辛苦一个暑假,只够买观澜苑两个平方。”说到观澜苑,曹思清突然想起一件事,“那天我好像在观澜苑看到沈栾了,不知道是不是我眼花。” 许青菱:“不是你眼花。” 曹思清:“啊?他去观澜苑干嘛?” 许青菱:“还能干嘛。自然是买房子。” 那天后来她回去想,也不知道沈栾是不是选的上辈子她住过的那两套。 曹思清有些泄气,她辛辛苦苦踮着脚都够不着的,人家轻轻松松就拥有了。 不过转念一想,她爸妈也不是买不起观澜苑的房子。是她不想住他们出钱买的房子,每天念叨得烦死了,她恨不得早点开学就好。 * 开学那天,许青菱没让家里人送。就在本地上大学,许德茂和吴桂芬又走不开,没什么好送的。 吴桂芬本来想让女儿跟宛月一起去报道的,去宛家敲门,没人开门。晚上关店的时候,看到宛树鹏从门口经过,一问才知道宛月已经去学校了。 宛树鹏额角乌青,脚步还有些踉跄,吴桂芬也不好问,只暗地犯起了嘀咕:“这是又跟李梅打架了?” …… 浔大许青菱来过很多次,还是头一回以学生的身份走在校园里。主干道两侧,各个学院都摆了自己的迎新服务台,帮助新生办理各种入学手续。 美术学院被几个文科学院包围了,对面是法学院,旁边是文学院。许青菱和曹思清两个大包小包找到美术学院的迎新台。 几个师兄模样的男生看到来了两个长相清秀的女生,听说她们俩是美术学院的新生,迅速拥上来。 不到一分钟,许青菱和曹思清手里的包全都被抢了过去。 “……” “……” 这猝不及防的热情整得两人都有点懵。 浔大美术学院迎新老规矩,师兄们负责给新生拎行李,师姐们则帮忙登记领取新生物品。 许青菱低头在物品清单上签字打勾,然后将签好字的单子递给服务台的负责人。 对方看了上面俊透飘透的字迹,又抬头看了她一眼,“你叫许青菱?” 许青菱点头。 对面的文学院柜台爆出一阵笑声,隐约有个声音在说,“这还没开学就名花有主了,哥们动作真快。” 许青菱抬眼望过去,突然看到对面站着两个无比熟悉的人。 第29章 浔城的夏天向来热得毫无商量余地。九月依然烈日灼人。 许青菱所有关于浔大的印象全来自于上辈子。那时候,她经常到浔大找沈栾。以至于宿管阿姨都认识她,每次见到她都笑眯眯地跟她打招呼:“小姑娘,又来找男朋友呢?” 后来因为太熟了,宿管阿姨特许她可以直接上楼找沈栾。她去找过一次便不再去,沈栾一直坐在桌子前玩电脑,把她晾在那儿不搭理她。 宿舍其他几个人想跟她搭话,碍于沈栾的低气压,只能躲了出去。 沈栾心情好的时候,会带她去南苑食堂的热炒窗口点炒菜吃。四块钱一盘的蒜薹炒肉,六块钱一盘的糖醋小排,都是沈栾爱吃的,每次他都会点。 都重生了,谁还恋爱脑 第26节 以至于她和沈栾结婚后,还经常想念南苑食堂的热炒菜。 那时候,宛月偶尔也会跟他们一起。每次她在的时候,气氛就莫名尴尬。沈栾的话格外少,许青菱只能没话找话地活跃气氛。 最后变成她和宛月聊天,沈栾在一旁听着。宛月和沈栾,一个在中文系,一个在经管系,在不同校区上课,中间隔了一条马路。 也难怪许红茭老说她性子太马虎,没眼力见。她从来没有把沈栾和宛月联想到一起过。 此刻,看到中文系横幅下那两个身影,许青菱脑中却不由自主地想起南苑食堂的热炒菜。其实她更喜欢吃青椒肥肠,肥肠是食堂师傅提前卤好的。洗得干净,卤得又特别入味,用青椒一炒,镬气十足。 她每次都对着那道肥肠流口水,但沈栾不喜欢吃气味太重的东西,她只能忍着。 …… 帮许青菱背行李的师兄叫张达,是个白净的瘦高个,一手扛着棉被,一手拎着箱子,招呼新来的小师妹去新生宿舍。 他看许青菱瘦瘦的,以为她箱子很轻,没想到一上手发觉还挺沉。 不过箱子再沉,也不能堕了师兄的威风。张达挺了挺腰板,在前面带路:“你们这一届女生运气太好了,分到学校新建的宿舍楼,豪华六人间。不像我们,住的是学校最破的宿舍楼,老鼠满楼蹿,楼板都快啃散架了……” 他累得吭哧吭哧直喘,却听到跟在身后小姑娘幽幽来了一句:“师兄,请问南苑食堂的热炒窗口开了吗?” 张达被她问得一愣:“热炒窗口?我不知道啊。我已经大半年没在学校食堂吃过饭了。” 这个倒是大实话。张达马上大三了,从大二就跟着系里老师在外头做项目。除了必要的专业课,很少在学校待着,更别说去学校食堂吃饭了。 这次是被班长抓回来迎新的。不回来不行,他们专科班总共三十个新生,女生才六个人。 班长已经发话,必须责任到人。张达来得早,逮到一个身材高挑,面庞清秀的小师妹,心里正美滋滋呢。 张达一路絮絮叨叨说着学校的八卦,诸如美术学院女生很受欢迎,长得漂亮不说,穿衣打扮又有风格。“一年土,二年洋,三年不认爹和娘。”大一过去了,九成九都交上了男朋友。 张达不忘提醒许青菱:“浔大渣男很多,尤其是美术学院的,全tm是禽兽,你们这些漂亮女生一定要睁大眼睛。” 许青菱没有谈恋爱的兴趣,听他把自己系的老底都给揭了,还是有些哭笑不得,顺嘴问了问专业课老师的情况。 张达倒是知无不言,还没到宿舍楼下,就已经把哪个老师要求严,哪个老师水平高,哪个老师喜欢点名,一骨脑告诉许青菱。 “对了,咱们美术学院是不是要配电脑啊?师兄,你配电脑了吗?” 学校发的入校须知上说了,美术学院相关专业的学生有条件的可以自备电脑,开学后有不少跟电脑相关的课程。 张达转过头看着许青菱,上下打量她好几眼。小姑娘眉清目秀的,穿着普通,皮肤介于晒伤和天然粉之间,额角沁汗,长长的头发编成辫子垂在胸前。有种乱蓬蓬的生命力,但怎么看都不像是有钱人家的孩子。 这年月浔城街上才刚出现网吧,对普通学生来说,一台几千块的电脑绝对是个稀罕物。 张达:“符合咱们专业要求的电脑配置,过得去的都得六七千!你现在才上大一,可以先去机房用电脑。不过机房电脑配置一般,你不缺钱的话,也可以自己买一台。今年学生宿舍都拉了网线,交点钱就能在寝室上网。咱们学校晚上不拉闸,通宵上网都没人管你。” 看小师妹认真听着,不时点头表示同意。张达瞬间感觉自己师兄的形更加伟岸了,清了清喉咙:“其实我也在攒钱配电脑,有自己的电脑,学软件,接私活都方便一点。” 说完,张达脸上莫名有些发热,他想买电脑完全是因为眼馋别人在宿舍玩cs和红警。对着师妹求知若渴的眼神,他哪敢说大实话。 …… 张达把被褥和行李送到许青菱的宿舍,已经浑身湿透了。幸好小师妹宿舍楼层不高,202,不然这么个大热天,今天他的小命就交待在这。 六人间宿舍,除了放了六个人的床铺、书桌和衣柜,最里头还有个洗手池,没有单独的洗手间。上厕所要去走廊尽头的公共厕所。 洗澡则要去学校的澡堂洗。没有空调,只有一台吊扇。这条件放在二十年后不算什么,在零零年应该是天花板了,它用的是后世在大学里广为流行的上床下桌设计。 许青菱的床铺在门后的位置。虽然没有中间两个床铺位置好,相比正对着门的那个床位,隐私更好一些。又不像靠近洗手池那边的床位那么潮湿。比上不足,比下有余。 张达来回溜达了几圈,越发羡慕小师妹这住宿条件,“八百块一年,这也太划算了!” 许青菱看他满头大汗,赶紧从书包里掏出一瓶矿泉水,笑眯眯递上去:“师兄,今天太感谢了!” 张达正渴得冒烟,接过来仰脖就喝了大半瓶,把自己寝室的电话号码留着她,说有事可以找他,就走了。 寝室里六个姑娘,人还没到齐。许青菱把桌子、衣柜和床铺都打扫了一遍,把箱子里的东西拿出来挂好放好,将床铺铺好。 她毕竟不是十几岁的小姑娘,对集体生活没有多少期待。但看到这个被她一点点填满的小隔间,还是有点小感慨。 接下来,这个小隔间要陪伴她三年呢。如果她有智能手机,此刻应该会拍张照片发个朋友圈。 全部安顿好后,许青菱给家里打了个电话,报了个平安,把自己寝室的电话号码告诉家里,然后又打了个电话给姐姐。 前两天她去存钱的时候才发现,姐姐往她银行卡里打了两千块钱。 恰逢周末,许红茭正和程逸在家里做饭。 许青菱现在跟姐姐说话多少带点撒娇的语气:“姐,我不是说我钱够了嘛,你干嘛打钱给我。学费生活费家里帮我出了……” 许红茭一听家里帮妹妹出了钱,挺高兴的:“行啊!爸妈终于转性了,不枉我跟他们说那一通!” 许青菱不以为然。他们能转性才怪!不过是越老越怕以后没人管他们。 今天开学,她不想跟姐姐聊不高兴的事,便说起第一天报到的见闻,同学还不错,住宿条件很好。 许红茭想起自己的大学生活,笑道:“好好享受大学生活吧。该学习学习……” 话还没说完,就被一旁的程逸接过话去:“该恋爱恋爱!” 许青菱抿了抿唇,岔开话题:“姐,我打算过几天去电子城买台电脑。” 许红茭一听说妹妹想配电脑,就担心她钱不够。程逸去年配了台家用电脑,花了将近一万块。 许青菱一再保证自己打工的钱够买电脑了,许红茭叮嘱她找个懂电脑的一起去。 妹妹长大了,但在她眼里还是那个有点迷糊的小姑娘,担心她被人骗,被人欺负。 挂上电话,许红茭忧心忡忡地跟程逸念叨:“我妹暑假好不容易赚了点钱,这买电脑得找个懂的人陪她一起去才行。六七千块钱的东西,被人坑了怎么办?” 程逸:“这还不简单,明天我让信息科的同事开个差不多价位的电脑配置单,到时候发给青菱,让她照着买就行了。” 许红茭:“京市和浔城的电脑价位不一样。咱这六千块钱的电脑,浔城估摸得七八千才能打得住。” 程逸想起自己在浔城的哥们,拿起电话:“我来问问沈安吾,他们公司肯定经常采购电脑。跟他打声招呼,让他公司采购多买一台,到时候让青菱拿钱去他公司取货不就成了?” 许红茭忙按住他的手,瞪他:“人家那么大公司的老板,你让他去操心这种小事?!” 程逸啧的一声:“这怎么是小事啊?你就这么一个妹妹。她暑假打工两个月,赚钱买台电脑不容易。又不是让沈安吾亲自己带她去买,让他跟下面采购说一声,一个电话的事。” 他和沈安吾虽然平时联系不多,一见面一点生疏感没有。上大学那会,逢年过节,沈安吾也不回浔城。一个人待在京市,都是程逸带着他到处玩。 他跟沈安吾随便惯了。况且他觉得小姨子在浔城上大学,以后说不定要留在那工作,让老同学提携提携也不是坏事。 虽然觉得丈夫说的没错,许红茭还是有些担心:“沈安吾年纪轻轻,管着那么大的公司,气场不一般,我怕我妹那咋咋呼呼的性子,在他面前说错话。” 程逸看她一眼,笑了:“你小瞧了你妹妹了不是?” * 宛月的宿舍也在四栋,只不过她的六楼。 到了楼下,宛月停下脚步,抬头看着沈栾:“你把东西放在这吧,我自己拎上去。” “都送到这了,不多这几步。”沈栾不理她,拿着行李径直往楼上去。 宛月跟在后头,每一次的试探都让她的安全感更多了一点。 这几天,她一直有意无意地试深沈栾的底线。他似乎比她想象的,更在意她。 沈栾把她送到寝室,把东西放下,记下她宿舍的电话号码,没待多久便离开了。这忙了半天,才忙完宛月的事,他还得去自己学院报到。 就这么一会功夫,他清俊的长相还是给宛月室友们留下深刻印象。 等沈栾一走,室友便忍不住向宛月打听起来。得知沈栾是经管系的,他俩是高中毕业后开始谈的,室友都忍不住夸赞宛月下手够快。 浔大中文系男女比例一比五。中文系女生不成文的恋爱法则,找对象绝不找本系的。首选理工男,经管系的也不错,再不济法学院的都比中文系的强。 这意味着要和别的系女生竞争。所以,大学四年脱单也并不是那么容易的。 宛月收拾好东西,觉得心里空落落的。她拿出手机给沈栾发个短信:“我都整理好了,你那边好了吗?” 这年月大学生里头拥有手机的绝对是极少数。以至于室友看到宛月拿出手机,看她的眼神也都不一样了,这家庭条件肯定不一般。 从小到大,宛月就是人群焦点。在浔城一中的时候,她是班花,也是老师的宠儿。到了浔大,她还是出风头的那个。 熟悉的感觉让她这些天晦暗的心情明亮了些。看着室友羡慕的眼神,宛月便没说手机是男朋友送给她的。 很快,这一切随着寝室里最后一个名叫申静女孩的到来而打破。 一对衣着考究的夫妇领着个女孩进来,身后跟着工作人员模样的年轻小伙。女孩胸前挂了台小巧精致的手机,指挥着那个工作人员:“这是我的桌子,你安装好就放我桌上就好了。” 工作人员胸上挂了蓝色工作牌,搬进来一只巨大的箱子,他将机器从纸箱里抬出来的那瞬间,寝室里所有姑娘看傻眼了。 中文系大一女生,竟然刚开学就买了台电脑放在宿舍里!这电脑还不是去电子城买的,而是在专卖店直接配好的品牌机! 申静父母举止斯文客气,眼里又流出淡淡的距离感。他们微笑着跟寝室里每个姑娘打招呼,让她们平时多关照申静。 这种高高在上的优越感,宛月太熟悉了,和沈栾的父母如出一辙的作派。 申静个头不高,五官很精致,一看平时在家就是被娇宠着长大的女孩。一进寝室什么都不干,叉腰站在一旁看人装电脑。 她父母忙上忙下,母亲忙着帮她整理床铺,父亲帮她组装台灯。原本安静的寝室,因为她的到来,瞬间热闹起来。 就这么一会功夫,已经好几波人来参观申静的电脑了。有询问型号和价格的,想照着她买的去买一台。 申静都大大方方地把电脑品牌告诉对方,宛月隐约听到一个数字:7000。 七千块。一台电脑的价格超出了一年的学费。 宛月觉得有点烦闷。刚才报到的时候,是沈栾给她付的学费和住宿费,学费4500,住宿费800。 这些天沈栾还给她买了很多东西,应该也花了不少钱。 她没有去凑热闹,观摩申静的电脑,而是拿出本笔记本想记下点什么。 门口突然传来一个声音:“请问宛月是哪一位?你男朋友在楼下等!” 宛月心头蓦地一松,肯定是沈栾报到完了,在楼下等她一起吃饭。她对着镜子整理了一下头发,背上小挎包便下了楼。 女生宿舍楼下,人群来来往往。一个高大魁梧的身影格外突出,魏东来穿了件黑色长袖t恤,将身上的纹身遮得严严实实,站在那儿浑身上下散发着张扬的荷尔蒙。 过往的女生都忍不住拿眼瞧他,猜测他可能是体育系的师兄。 宛月看到他,蜜糖一般的笑容僵在唇角。 第30章 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沈安吾感觉自己腿拆了钢板后,一遇到下雨天气,骨裂的部位就像有蚂蚁在啃咬,难受一点点从骨头缝里渗出来。 拆钢板的时候,医生嘱他最好拄单拐,让腿不要负重太多,等过1个半月后把单拐撤掉,再增加负重。 都重生了,谁还恋爱脑 第27节 沈安吾想象不出自己拄拐杖的样子,坚决不肯用。 现在他走路步态很正常,只是右腿会在天气变化的时候莫名其妙地酸痛。 把积压了几天的方案全部看完,需要打回去重做的全部扔到一旁,窗外骤然黑了下来。 沈安吾抬起头,视线上方闪过一道亮光,紧接着便是一阵轰隆的雷声,雨点噼里啪啦砸在窗户上,冲刷着这么多天积攒的暑热。 那天之后,他母亲尚女士没再打电话给他。后来好几天,他一直在想是不是自己听错了。 他妈就不是会问出那种问题的人。尚女士的字典里就没有“亏欠”两个字。不只她,沈兴邦的字典里也没有。 走之前,尚蕙兰对儿子说:“以后,我不会回浔城了。你要是有空,可以去温哥华看我。” 沈安吾语气平淡:“还是打电话吧。温哥华我就不去了。年纪越大,越坐不了长途飞机。” 尚蕙兰神情愠怒。她听不得儿子在他面前说“年纪大”之类的字眼。然而转念一想,儿子也三十了。 她三十岁那年,儿子都四岁了。沈兴邦三十岁,老家的儿子都可以打酱油了。 尚蕙兰叹了口气,语气终是软了下来:“不管怎么说,我还是不希望你一个人。” 沈安眼眸深处浮起一抹嘲讽,声线依然平稳:“从我上小学,你去了香港,我就是一个人。临到我快三十了,你跟我说不希望我一个人?” 这么多年,他早就当自己没有母亲。那个住在香港的女人只是一个普通的女性长辈。 不然从小学就开始念寄宿学校,周末才被司机接回没有父母的家,他的精神状态还真不一定能撑到小学毕业。 …… 几天前,律师告诉他,签离婚协议的时候,父亲希望母亲签署不再婚的附加条款,母亲拒绝了。 原来。从来只有他是一个人。 沈安吾看着母亲迅速变冷的面庞,胸口一阵戾气翻涌:“你这么急着去温哥华,是江开诚在那边等你吧。” 从未宣之于口的名字就这么被儿子当面说出来,尚蕙兰有一种隐私被人窥破的感觉,眼里闪过一丝狼狈:“你怎么知道他?你听谁说的?是不是沈兴邦说了什么?” 母亲冷漠优雅的面庞终于出现一条裂缝。 沈安吾唇角扯出一抹冷笑:“我到现在都不知道观澜苑那块地皮,是靠自己努力拿回来的。还是你在背后运作的。” 本来他已经忘了,前几天尚蕙兰突然要买观澜苑的房子。那些被淹没的记忆碎片重又浮上来。 观澜苑那块地,是他刚担任远星总经理时拿下来的第一个项目。城南的地块竞争向来激烈,观澜苑的地皮当初能拿到手耗费了不少心血。他一直记得那天他去主管部门开会,按开地下停车场的电梯,迎面碰上个官员模样的中年男人。对方气场摄人,不怒自威,显然身居高位已久。 沈安吾跟对方打了个招呼,便站立一旁。对方在看清楚他的样貌后,脸上冷硬的线条蓦地软化,神情和煦:“你母亲是尚蕙兰吧?” 沈安吾一怔,下意识地点头:“正是家母。” 中年男人微笑颔首:“你长得很像你母亲。” 后来沈安吾才知道这个男人是主管部门的一把手江开诚。远星虽然按照流程竞标,最后胜出,拿到了地块,但他总是不免想起电梯里的小插曲。 前几天他偶然得知江开诚已经退休了,还办了移民,去了加拿大。 马迹蛛丝,细入无间,并不代表它不会被人发觉。 有些话几欲挣口而出,许安吾还是忍住了,算是成全母子之间最后的体面吧。 这辈子,他就是亲缘淡薄。有些东西没有就是没有。 沈安吾心口早已荒成一片盐碱地,临了对母亲道:“既然以后不打算回浔城,远星的事你也别插手了。江开诚退得挺不光彩,上面人放了他一马。你去那边,好自为之吧。” …… 张野敲门进来,提醒老板机票酒店都订好了,下周要去新加坡参加一个精装房行业研讨会。 沪市和京市都陆续开始推出拎包入住的精装房,市场反响不错。沈安吾也有意在浔城试水。目前内地没有这方面的设计专家。 好一点的团队都是新加坡、香港和台湾地区的。沈安吾看中了一个新加坡的建筑设计团队,想请对方来设计自己即将在浔城推出的精装房楼盘。 他脑中想着几个意向人选,坐着电梯下地下停车场,出来竟然看到旁边空了好几天的车位停了车子。 沈安吾走上去,敲了敲窗户:“出差回来了?” 高寒正低头看手机,听到声音摇下车窗,“咦?我以为你不在公司呢。” 沈安吾看中沪市东郊地块,想把生意做到那边去。高寒刚才从沪市考察回来,和那边政府、银行的人见过面。 目前还在前期筹备阶段,该牵上的线都牵上了,高寒跟沈安吾聊了下那边的情况。 沈安吾听了他的汇报,没说什么。临了想到自己侄子暑假在他那实习,随口问道:“沈栾在金融部实习得怎么样?” 高寒笑了,斟酌半晌措辞,最后还是实话实话:“我让我手下李经理带他,头一个月还行,跟前跟后的。后一个月请假比较多,听说交了个女朋友。那女孩经常在楼下等他下班。” “前两天我在沪市,你大哥还打电话给我,问你侄子有没有来公司,说是已经两三天没回家了。现在年轻人,谈起恋爱来可比我们那会上头多了。” “女朋友?”沈安吾脑中莫名闪过一个人影,脚下步子顿住,看着高寒:“长什么样?是不是个头挺高,下巴尖尖的,眼睛圆圆的?” “怎么?你认识那姑娘啊?”高寒认真回忆了一下,迟疑道:“个头不高啊,皮肤倒是挺白。我就是有一次在楼下撞到,看了一眼,我哪好意思盯着人家小姑娘的脸瞧。” 沈安吾听到“皮肤挺白”就知道不是了,那丫头挺黑的。现在应该开学了吧,也不知道她暑假打工赚了多少钱。 回到家,钟点阿姨已经做好晚饭摆在桌上了。 沈安吾洗了个澡,吃完饭,先前联络过的装修公司负责人打电话给他。 沈兴邦把樟墅过户给他后,沈安吾去看过一次。虽然有阿姨和工人看护,这么多年还是露出了些颓败之相。 看过小时候生活过的地方,他决定把屋子全拆了,重新装修,找了好几家公司都没找到满意的。 那么大的园子,不是一家公司能接得了的。他不着急,此刻也没什么兴致跟人聊事,便约了时间改天再聊。对方礼貌挂断电话。 放下手机,刚从烟盒里抖出一根烟抽上,手机又响了起来。 沈安吾眉头皱了起来,抄起来看了眼上面的号码,是程逸的电话。 紧皱的眉头一点点松开,靠在沙发上随手接通了。两人闲聊几句,程逸便开门见山直接说了:“我小姨子开学了,就是在酒席上你见过的那小姑娘。小姑娘挺不容易的,攒了一个暑假的钱,想买台电脑。你公司行政部是不是会定期采购电脑,能不能帮她买一台?她学设计的,可能需要配置稍微好一点的电脑。” 指尖的烟灰不知不觉蓄得很长,沈安吾耳朵夹着手机,赤脚走到沙发的另一头,拿起扶手上的烟灰缸。 将烟灰悉数掸去,他淡声回道:“可以啊。你把她联系方式给我。” 程逸:“行,等会我把她寝室电话发短信给你。你跟负责采购的人打个招呼,到时候让小姑娘直接去找他。” 沈安吾吐了口烟:“好。” 挂上电话,几分钟后,沈安吾的手机响了,程逸把号码发给他了。 * 十四天的军训总算结束了。 每天站在大太阳底下站军姿、踢正步,几乎所有人都黑了一圈。等到军训结束那天,许青菱和室友都迫不及待脱下迷彩服,一天都不想多穿。 这两个礼拜,只要穿着那衣服走在校园,就要接受高年级师兄师姐们的目光洗礼。那眼神掩饰不住的优越感:看,又来了一波二愣子傻蛋。 班上总共就六个女生,又在同一个寝室,许青菱很快就跟她们熟络起来。 原以为大家年纪差不多,没想到有两个女生高中毕业后在外头工作了几年,再回来参加高考的,年纪比她们大好几岁。 这两个女生一个叫肖婷婷,一个叫叶思文。 肖婷婷二十二岁,比许青菱大四岁,是寝室的大姐,她之前在一家报社广告部工作,负责编排报纸中缝的牛皮癣广告。 每天干的都机械重复,毫无技可言的工作。干了几年腻了,肖婷婷决定回炉深造。 叶思文二十岁,高中毕业后在一家4a广告公司当前台,考到浔大脱产学设计。听说她上大学的费用是公司帮她出的,可把202其她几个姑娘羡慕坏了。 除了肖婷婷和叶思文,剩下四个女生都是应届生,相处还算融洽。 晚上卧谈会,熄灯后能聊到半夜,许青菱总是撑不住先睡着的那个。 聊到以后的职业理想,肖婷婷想去杂志社当美编。叶思文想回4a当美术指导。剩下的有想去学校当美术老师的,还有的不知道想干什么。 问到许青菱,她想了一会道:“我啊,以后想开一家装修公司。你们如果买房子,可以找我给你们装修。” 她上辈子的梦想就是当个室内设计师,那时候傅娟介绍她到远星工作,一开始在章衡手下卖房子。她挺喜欢那份工作的,每次看楼书,对着户型图,她都会有很多联想。 甚至在接待客户时,能脑补出他们在里面的生活场面。她很喜欢这种感觉,满溢而出的对未来生活的期待。 室内设计的一些常用软件她都自学过,只是还不够系统。 肖婷婷打趣道:“那我以后买了房子,找你装修,你得给我打折……” 一群人嘻嘻哈哈地聊着,门边的电话响了。 肖婷婷离得最近,伸手接了起来,一听那边的声音,忍不住嗔怪起来:“这么晚了,你打电话来干嘛。” 一开学,202的电话就特别忙碌。肖婷婷和叶思文都有男朋友,一天几个电话打进来。其它的,诸如社团、老乡会、高中同学,各种电话都往寝室里打。 刚开始那几天,许青菱的电话也挺多,每天下午六点左右准时接到申舜电话。 他们学校新生军训两个月,天不亮就开始出操,到晚上六点以后才有时间打电话。许青菱不喜欢煲电话粥,在电话里也没啥好聊的。 好在申舜打了几天电话慢慢也就不打了,听曹思清说他的手机被他们学校的教官给没收了。许青菱莫名松了口气。 …… 设计系专科的课表很密,大一就开始上很多实操的专业课。虽然考进来的分数没有本科那边的高,班上绝大多数同学对学习还是很认真的。 曹思清在油画系,她住在混合寝室里。除了她,其他几个室友都是别的专业的。专业不一样,平时也没什么话好聊的,她经常下楼来找许青菱一起吃饭。 许青菱对浔大的记忆也就那几间经常去的食堂。于是带着曹思清去南苑食堂吃炒菜,庆祝军训终于结束了。 热炒档口还在,两个师傅围着白毛巾,现切现炒,炉火衬得食堂烟火间十足。 许青菱想吃青椒肥肠,结果排在前面的男生把最后一盘给买走了。 那男生一转身,竟然是张达。 张达倒是热情得很,拉着她们一起拼桌吃饭:“好不容易碰上了,一起吧。” 许青菱和曹思清一人点了盘蒜薹炒肉和糖醋排骨,三个人坐在一起吃。 不知道是不是她舌头出问题了,吃了一口许青菱便皱起了眉头,糖醋排骨放了太多的冰糖和香醋,气味瞬间极其粗暴地侵占了味蕾。 吃了一块就不想吃了,看来回忆的滤镜自带美化功能。三盘菜大家都吃了一遍,最后一致认为青椒肥肠最好吃,其次是蒜薹炒肉,最不好吃的糖醋排骨。 张达听说许青菱和曹思清打算周末去电子城配电脑,主动提出陪她们一起去:“我们隔壁寝室一哥们刚买了台电脑,配置可高了,到时候喊上他一起。” 许青菱有些不好意思:“会不会太麻烦你们了?” 张达大手一挥:“你不懂,班上但凡有人配电脑,我们都巴不得一起去。” 自己不买电脑,看别人买也是爽的啊。这种快乐,女生是不会懂的。 都重生了,谁还恋爱脑 第28节 曹思清听他说完,笑了:“有啥不懂的?这不就像女生逛街买东西吗?自己不买,看闺蜜买也是开心的。” 张达瞪大眼睛:“原本你们女生也这样!” * 自打许青菱和曹思清开学了,鲁明那边的项目反而越接越多,可惜手里的画工有些青黄不接。他打了几个电话给曹思清,让她和许青菱有空的时候去帮他。 曹思清拒绝了:“这周末我们要去电脑城配电脑,没时间。下周再说。” 其实真正原因是,军训搞得她们俩太累了,浑身腰酸背痛。 周六早上,许青菱还在睡觉,门口的电话响了。 寝室的电话就在肖婷婷的床头,她正在水池那洗衣服,听到响声探出头来:“你们谁接一下吧。” 许青菱困得眼皮发粘,实在睁不开,在床上翻了个身,用被子裹住头。 叶思文赶紧从床上下来:“我来吧。” 这个寝室的电话不是找她,就是找肖婷婷的。老让别的同学帮她俩接电话,也怪不好意思的。 叶思文接起电话,“喂”了一声,没过一会,转过头看着窝在床上的人:“许青菱!找你的!” 许青菱努力撑开发粘的眼睛,从被窝里伸出手。 叶思文把话筒塞进她手里,许青菱懒洋洋接过电话,眼睛仍闭着,对着电话那头道:“你的手机拿回来了?今天怎么这么早?” 那头明显顿了一会:“你这是在等谁的电话?” 清朗低沉的声音让许青菱瞬间清醒过来,她一骨碌从被窝里爬起来。右手握话筒,左手用力拍了拍自己的脸,努力让自己清醒。 她清了清喉咙:“沈先生,你,你找我有事吗?” 下一秒对面那个回答让她瞌睡全醒了。 “你姐夫让我带你买电脑。今天正好我有空。我马上到你学校门口了。” 沈安吾带他去买电脑??? 许青菱脑子有些发懵,脱口而出:“沈先生,不用麻烦了。我已经约了学校的师兄明天去配电脑。” 沈安吾正在开车,没什么耐性:“麻不麻烦我说了算。还有十五钟到你学校门口。” 说罢,他便不由分说地挂断电话。 … 浔大在浔城市中心,靠近市政府附近。车流穿梭,人来人往,是浔城最繁华的地段之一。 沈安吾将车子停在校门口,怕她找不到,下车靠在门边等。等了十分钟还不见人影,他低头点了根烟抽上。 透过墨镜看着门口不远处矗立在中央花坛那的雕塑。似乎每所学校,都有这么个不知道哪年月留下来的雕塑。 英俊高大的男人,潇洒落拓的身姿,再加上身后的豪车,像磁石一样吸引着门口路过的女孩。 沈安吾站在那儿,视野范围内掠过一张张年轻饱满的面庞,他漫无目的扫过。一根烟抽到一半,一个高挑的身影一路小跑过来,身后还跟了个女同学。 “许青菱!” 许青菱和曹思清两人一路从四栋跑到校门口,站在门口张望了一会,听到有人喊自己,顺着声音看过去。 许青菱跑过去,目光落在他脸上。虽然戴着墨镜看不出来,但他似乎并没有等得不耐烦,她松了口气,胸口起伏着:“沈先生,你是不是等了很久啊?我们宿舍楼离校门口挺远的。” 曹思清也还没睡醒,一大早被许青菱从被窝里拉起来。听说沈栾的小叔要带她们去买电脑,她脑袋宕机了。路上问了一路才捋清楚关系。 “沈栾的小叔不是那天我们在翠谷看到的那个瘸子吗?” “我记得他好像在跟赵子贝的姐姐相亲啊。” “他腿那样了,怎么带我们去买电脑?” “对了,他干嘛要带咱们去买电脑啊?” 许青菱跟她解释了一路,沈安吾是她姐夫的大学同学。人家没瘸,那会是腿受伤了。现在好了。 先前在翠谷看到沈安吾坐轮椅,曹思清以为他身患残疾,大为可惜。现在知道他并没有残疾,不免又纳闷——那赵子贝姐姐怎么没看中他啊,长得那么帅! 曹思清突然想到那双球鞋,目光炯炯地瞪着许青菱:“那天晚上送你球鞋的,不会是他吧?” 许青菱一把拽过她:“赶紧走吧。他脾气不好,我们不要让他等久了。” …… 此刻看到沈安吾直起身子站在那儿,身姿挺拔,比从他周围经过的男生都要高。他今天没穿衬衫,穿着一件质感很好的黑色v领t恤,鼻梁上架着墨镜,看上去比那天晚上亲切随和了许多。 曹思清虽然对沈栾印象不怎么样,对他小叔印象一直很不错。可能是因为那天他跟赵子贝姐姐相亲被拒吧。总觉得这么帅的男人也被人拒了,多少有点替他不平的意思。 曹思清冲他露出个人畜无害的笑容:“沈叔叔你好,我跟许青菱一样,也是沈栾的同班同学。” 小姑娘笑容可亲,主动拉近距离。再看一旁站的丫头,双肩书包背在胸前,抿着唇露出八颗牙齿的笑容,一口一个“沈先生”,透着生疏的礼貌感。 沈安吾冲她俩一点头:“上车吧。” 曹思清欢天喜地拉开后车门,许青菱也跟着她后头坐上去。刚拉开车门,一抬眼发现沈安吾正看着自己,虽然墨镜挡住半张脸,但她莫名觉得他不高兴了。 一想到他腿可能还没好,还开车过来带自己去配电脑,许青菱只好乖乖拎着书包坐在前座。 沈安吾看她将书包搂在怀里。似乎每次她坐在他旁边,怀里都要搂着个东西,活像一只浑身警戒的猫科动物。 这次他也没有问她,长臂伸过去,直接捞起她怀里的书包,扔到后座。 一转头看到她脸上懵懵的表情,沈安吾莫名有些愉悦,笑了:“每次都要搂个东西,你不难受啊?” 曹思清是个没神经大条的,没注意那么多。她满脑子想的是今天来回路上不用挤自行车了。大老板专车接送,不仅省钱,还有空调吹。 她很快就打开了话匣子:“沈叔叔,你这么忙还陪我们买电脑,太感谢了。” 沈安吾淡淡一笑:“没什么,举手之劳。再说我欠许青菱一个很大的人情。” 曹思清想问啥人情,车子已经停在了浔城最大的电子城门口。 这个电子城总共四层楼,负一楼到二楼是卖电脑的,三楼到四楼是卖手机的。 周末,人潮汹汹,沈安吾领着她们俩穿过人群,直奔负一楼入口。 两个小姑娘跟在他后头一点也不怕走丢,他个头高,面目英俊,站在人群里实在扎眼。 沈安吾驾轻就熟地把她们带到负一楼的一个档口。一个穿着背心的年轻小伙正背对着柜台摆弄一台主机。 沈安吾手指轻叩玻璃柜台:“万老板,配电脑了!” 万涛转过头看到他,惊得从凳子上弹了起来,“你这个大忙人,今天怎么有空来我店里了?” 沈安吾指了指身后:“带亲戚家的小姑娘来买电脑。她俩都是美术学院的学生,你给配个好点的电脑吧。” 万涛是他中学同学,高中毕业后就在电子城开了个档口,一直做电脑硬件生意。沈安吾公司一半的办公电脑都是找他配的,给的价格都是市面上最低价。 每年靠着沈安吾给的订单,已经能养活他半个档口了,是合作多年的老主顾。 沈安吾把人带到了,就拿了个凳子坐在柜台边。 万涛扫了眼跟在他后头的两个女孩,嫩生生的小姑娘,一看就是没有沾染任何社会气息的学生。 听许青菱说她们想买台不超过六千,但能运行3d max之类设计软件的电脑,万涛绞尽脑汁给她们列了个清单。 其实来之前,许青菱已经做过功课了,自己也列了个配置单,是她参考《计算机世界》和《电脑报》上推荐清单列的。和万涛列的相差不大。再对比一下价格,她心里便有数了:跟深市价格相差不大。 曹思清对这个价格也没话说,主板是市面上的最新型号,显卡是专业显卡,显示器也很不错。六千以内能配这么高配的台式机,她已经很满意了。 趁着万涛打单子的时候,许青菱挪到沈安吾身旁,压低声音冲他眨了眨眼:“你这朋友挺地道的。” 小姑娘眼里满满的赞许。沈安吾笑了,歪着头睨她一眼,那眼神——仿佛她是个大傻子。 许青菱被他似笑非笑的表情搞得很尴尬,感觉自己被他笑话了。 正好万涛问她们俩怎么付款。电子城这边档口是不收钱的,要去统一的收银台付款。许青菱赶紧拿起书包,曹思清的钱也在她的书包里,“我一起去付了。” 说罢,她便拿着单子去收银台付钱。曹思清则百无聊赖地坐在柜台前,一会跟万涛聊会天,一会找沈安吾聊会天。 “沈叔叔,你真是沈栾的小叔啊?沈栾买电脑了么?他买电脑是不是也是你陪着去的?” 小姑娘叽叽喳喳的声音吵得沈安吾脑壳疼。还好,许青菱挺安静的。 他干笑:“其实我跟沈栾,也就逢年过节偶尔见一见。说不定,还没有你们跟他熟。” 曹思清“哦”了一声,决定在小叔面前说说侄子的坏话,“沈叔叔,其实,许青菱高中的时候跟沈栾交往过一段时间。那时候,沈栾天天晚上送她回家。我们都以为他们是一对呢。没想到高考一结束,沈栾就跟许青菱最好的朋友在一起了。现在我们都跟沈栾绝交了。” 沈安吾正在看柜台上某款显示器的广告,闻言神情一怔:“她和沈栾以前是男女朋友?” 被他锐利的目光盯住,曹思清莫名觉得有些紧张。转念一想,沈栾就是很恶心啊!找谁不好,非要找宛月! 她冷哼:“是啊。沈栾就是看她单纯,吊着她。暗地里,却跟她闺蜜眉来眼去。沈叔叔,你说他是不是很恶心?” 沈安吾没说什么,眼神却沉了下去,目光缓缓垂下,看着手里的广告单子。 第31章 曹思清觉得沈栾的小叔人还挺好的。虽然年纪比她们大很多,又是大公司的老板,但没什么架子,而且很有耐心。前前后后花了三四个小时陪她们配电脑,一点也没有不耐烦。 最重要的是,她在他面前告了沈栾一状,心里气顺了些。 沈栾喜欢宛月,他可以直接去追。老是借着许青菱去接近宛月,就很恶心。高中那会晚自习,天天看到他送许青菱回家,谁不以为他们俩是一对?没想到沈栾真正想送的人是宛月! 对宛月这种非要抢闺蜜喜欢的男生的女孩,曹思清也很不理解。只要是闺蜜看上的男人,在她眼里那已经不是雄性动物了,她是绝对不会沾染的。 …… 回来,沈安吾直接把她们送到宿舍楼门口。电脑也不用她们搬上去,万涛直接帮她送上楼,组装好。 许青菱有些不好意思,今天确实占用沈安吾太多时间。他那么忙,还抽出半天时间陪她们配电脑。 上辈子,姐姐姐夫回浔城摆酒,沈安吾并没有出席。她是很久以后才知道沈安吾和姐夫是大学同学。一直以为他们只是一般同学,没想到关系那么好。 “沈先生,谢谢你。今天耽误你时间了。” 许青菱转身道谢,一抬眼沈安吾正盯着自己,神情有些古怪。 “你怎么谢我?” 许青菱愣了一下,明眼人都知道刚才那句是客套话。 她噎了噎:“……你要是不嫌弃的话,我请你去我们学校食堂吃饭。” 都重生了,谁还恋爱脑 第29节 沈安吾那么挑剔的人,肯定看不上学校食堂。反正她邀请过了,去不去是他的事。 许青菱默默想着。 没想到对面对面男人一秒钟也没犹豫,“那走吧。” ??? 沈安吾抬脚就走,许青菱赶紧跟上,语气透出几分焦急:“我喊下我同学,刚才一起配电脑的,她应该也没吃。” 沈安吾从兜里掏出手机给她:“你打个电放给她,把她喊下来。” 曹思清已经搬着电脑上楼了,正从隔壁同学那牵网线到自己的电脑上。她像每个刚接触到互联网的人一样,忙着注册各种聊天软件帐号。 许青菱用沈安吾的手机打电话到她寝室,曹思清正在鼓捣msn和oicq帐号,心不在焉道:“我不去了,何景辉在上网,我跟他聊会。等会我随便吃点就行了。我跟沈栾小叔也不熟,你替我请他吃个饭吧,回头我给你报销。” “……” 许青菱只好一个人带沈安吾去南苑食堂吃饭。报销自然是不可能找曹思清报销的。 以她现在的消费水平,请他吃南苑食堂的小炒,而不是大锅菜,已经是最高礼仪了。 * 大学校园的食堂,一到饭点人挤人。年轻的食欲和荷尔蒙同时在空气里张扬着。 上了半天的课的大学生,像出柙的饿虎,埋头对着餐盘一顿风卷残云;小情侣面对面坐着一起吃饭,旁若无人地互相喂饭。 许青菱看着这乌泱的人群,顿时有些后悔了。她自然不可能让沈安吾跟她一起排队。 兴许是上辈子当他下属久了,她不自觉会把他当成老板。 一进食堂,她就赶紧给他找了个位子坐下,然后屁颠屁颠跑去拿餐具、打饭、端菜。 沈安吾就坐在那儿,看她忙来忙去,古怪的感觉更盛了。她明明年纪比他小很多,就这么几次打照面,总屡屡有一种被她保护到照顾到的感觉。 …… 炒菜档口今天排队的人很多,许青菱等了好几个才轮到她。师傅在炒菜的过程中,她怕沈安吾等得不耐烦,又回头看了好几眼。 沈安吾也正越过人群看着她,两人目光对上,许青菱冲他咧嘴笑了。 一个略带安抚性质的笑容。 上辈子看到沈安吾,他都是阴郁地坐在轮椅里。此刻,看他像正常人一样坐在人群之中,许青菱有些恍神,仿佛不是同一个人。 学校食堂的炒菜自然是没法和外面饭店比,菜色很普通。许青菱点了西红杮炒鸡蛋、青椒炒牛肉,还有芹菜香干。 两人坐下来吃饭。许青菱拿起沈安吾面前的筷子,用纸巾擦拭着。 沈安吾目光落在她手上,纤细的手指按住筷子,从头到尾擦了好几遍。 行云流水得仿佛她已经做过无数遍,他忍不住开口:“你好像很怕我?” 许青菱卡壳了,顿了一下回道:“不是怕,是尊敬。” 沈安吾:“……” * 沈栾难得来食堂吃饭。军训这段时间,他和宛月都是在学校一街之隔的浔大南路吃饭。那儿餐馆比较多,人又少,用不着在饭点挤乌泱乌泱的食堂。 军训结束的第一个周末,宛月回橡树村了。她父亲大闹了一场后,把家里砸得稀巴烂,连最后几千块钱都拿走了,那个钱原本是她母亲留给她妹妹交学费的。 宛月的妹妹在念高中,一学期的学费要一千多块。因为这事,她妹在家里哭得饭也不吃了。 宛树鹏去外头逍遥,把烂摊子留给母女俩,讨债的人又追上门来了。宛月虽然嘴上不说,心里急得不得了。 沈栾看她煎熬的样子,将存折里的十来万块钱全给取出来,让她送回去给她母亲。一部分用来帮她妹支付学费,一部分拿出来还给那些堵门的债主。 原本他想陪宛月一起回去的,宛月不肯,她不想让他看见家里乌糟的场面,自己一个人回去了。 宛月不在,沈栾一个人懒得去学校外面吃,打算随便在学校食堂吃点。 正午的阳光晃人眼,空气里的一切都让人隐生烦躁。兜里的手机一直在响,沈栾掏出来看了一眼,眉头便皱了起来。又是他妈打过来的。 都已经说过周末不回家吃饭了,他妈还不停地打过来。 电话接通,沈栾还未开口,就听到他妈气急败坏的声音:“要不是银行的人告诉我,我还不知道你把你爷爷给的那张存折里的钱全取空了。那可是十万块钱啊!沈栾,你你倒底想干什么?!” 沈栾这几天正不知道怎么跟他妈开口,被他妈这么一问,他生出一股破罐子破摔的勇气,轻描淡写道:“妈,反正不是干什么坏事。我同学家出了点事,我帮她一下。学雷锋,做好事。” 傅芹冷笑:“又是宛月吧?用长辈给的钱英雄救美,你还真是好样的。我丑话说在前头,宛月这样的女孩,我是不可能让她嫁进沈家。除非,我……” 傅芹还没说完,电话就被沈绍周接了过去。他显然比妻子要冷静很多,语气很沉:“沈栾,宛月家里的情况,我和你妈妈都知道了。你想帮助同学的心情,我理解。但是替她那个赌徒父亲还债,你不是帮她,是害她。” 沈栾不想听他们长篇大论地讲道理,说了句“我知道”便挂断了电话。 刚挂完电话,他接到沈乐贤的电话。 沈乐贤不知道在干什么,声音听上去懒洋洋的,“你上回说的那事,人我帮你找好了。他们老大说按道上的规矩来。只要把宛树鹏欠的赌债都还了,以后他们不做宛树鹏的生意。宛树鹏就是找上门去赌,他们也把他赶出去。” 沈乐贤虽然不务正业,但门路多,事情比他想象的还顺利。 沈栾松了口气:“宛树鹏倒底欠他们多少钱?” “三十多万吧。不超过四十万。” 沈栾脸色微变,他以为宛树鹏最多欠了二十多万,没想到比他预计的多十多万。 沈乐贤听出他的犹豫:“三十多万啊,你确定要替他还?你一个学生哪来那么多钱?别指望我借钱给你啊,一万二万的好说,三十多万我可拿不出来。” 他的钱被沈佩香管得死死的,根本动不了。 沈栾:“三叔,我自己会想办法的。” “嗐,三十多万其实对你来说也不算什么难事。老爷子不是刚送了你一套观澜苑的房子么,那不是钱?拿着房产证去抵押换钱就是了。” 沈乐贤还在说什么,沈栾一个字也听不进去。 他只记得,观澜苑的两套房子,一套房产证是他爸的名字,一套是他的名字。 * “说吧。你那天晚上为什么会出现在炼油厂。” 沈安吾双手抱臂,神色淡淡地看着面前女孩。 许青菱还没吃完呢,夹菜的手一抖,抬眸对上他审视的目光。还没想好怎么回答,便听到他继续道:“别拿什么‘偶然路过’来蒙我。如果说我们俩的生活完全没有交集,我兴许还信你。荒郊野岭的地方,偶尔路过的好心人,被我撞上了。” 说到这,他似乎自己都觉得很荒谬,唇角勾了勾:“事实是,我们俩的交集比我想象的多得多。你既然跟沈栾交往过,肯定一早就知道沈家的事。我这人从来不信什么巧合,你那天晚上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在那儿,是不是沈栾跟你说了什么?” 许青菱还想吃几口香干,被他锐利的目光盯得胃口全无。 她放下筷子,用纸巾擦了擦嘴。 “你要听真话还是假话?” “自然是真话。” “说真话,我怕你不信。” “你可以说来听听看。” 许青菱抬眸看着他,眼里的畏怯和敬仰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冷漠的淡然,“我做了个梦,梦里我上辈子嫁给了沈栾,结婚后他出轨了我最好的闺蜜,还隐匿财产,让我净身出户。而你被人绑架,埋在炼油厂的土坑里,被人救出来后腿残废了,一辈子都要坐轮椅……” 说到这,她看沈安吾一眼。他神情专注地看着自己,听得很认真。 “因为你身体的原因,后来远星集团落到沈栾手里,然后我就醒了。没多久在我婶婶家,我听到傅芹打电话给我婶婶,说你失踪了,一直没消息。回去路上,我忽然想到梦里的那些事,脑子一抽就打车去了炼油厂那边。我躲在垃圾堆后面,等了一会,果然看到他们押着你过来了。” “后来的事,你应该都知道了……” 沈安吾目光一错不错地盯着她,似乎在思索她的话,半晌他唇角微扯,淡声道:“看不出来,你挺会编故事的。” 许青菱自认自己这话真实度已经达到99%了,既然话已经说到这份上了,也没什么好演的了。反正她以后也不想跟沈家有什么牵扯的。 许青菱看着面前的男人,说起来他今年还不到三十,年纪还没她上辈子大。 要尊老敬老的应该是他。 许青菱抿唇:“我刚才说了,说真话怕你不信。你让我说给你听听看。我说了,信不信由你。” 女孩小脸紧崩,因生气而微微泛红,那双会说话的眼睛里带着几分薄怒,看上去是真的恼了。 沈安吾忽的笑了,凑近看着她:“好,我信你。君子论迹不论心。不管出于什么原因,你确实救了我。其实我一直想好好谢谢你,没有你,我说不定真的要坐轮椅。救命之恩不报,老天也看不过眼。这样吧,你有没有什么愿望?我两条腿,抵你三个愿望,怎么样?” “三个愿望?”许青菱狐疑地看着他,直觉没什么好事。她现在还在念书,也没什么愿望。 “我救你也不图什么,你只需要好好把远星管好,坐稳ceo的位子就行了。” 女孩红润的嘴唇一张一合,一本正经说着老气横秋的话。 沈安吾再也憋不住了,低头笑得肩膀抽动。 沈栾打好饭,正找座位,忽然看到右前方一对情侣旁边有空位。 两人不知道在聊什么好玩的事,男的似乎被逗笑了。 他抬脚走过去,穿过人群,那男人突然抬起了头。 沈栾脚下步子一僵,手里的餐盘差点没拿稳。 第32章 见多了沈安吾阴郁冷峻的模样,许青菱哪里见过他这样开怀大笑的样子。 她直觉自己刚才说了傻话,连忙找补:“三个愿望就三个愿望吧。像你这样的大人物,车子房子什么的对你来讲太简单了,我现在也不需要。等我想好了什么愿望,再告诉你。” 沈安吾怔了一下,没想到她年纪小眼界倒挺高,他唇角仍噙着笑:“行。” 成熟男人自带矜贵高冷气场,像磁石一样吸引着周围人的目光,沈栾一眼就在人群中看到小叔。 小叔对面坐的女孩背对着他,细窄的肩,微微散开的辫子。沈栾左眼不受控制地跳了一下,已来不及细想,因为小叔已经看到他了。 沈栾端着餐盘走上前,神色自若地打招呼:“小叔,您今天怎么来浔大?” 沈安吾仍然一副光风霁月的样子,神色淡淡地看着他:“帮朋友办点事。” 小叔没有解释他为什么跟许青菱一起吃饭。沈栾不好再细问,上次许青菱姐姐结婚,他已经知道小叔跟她姐夫关系还不错。 许青菱低头吃饭,没理会他。沈栾站在她身后,只看见她高挺的鼻梁和嫣红的唇。再一低头看到她的白色t恤后背打湿,衣服粘在身上,抬手吃饭时,露出腰部一截肌肤。 一如往常的对外表满不在乎,然而又有种让他说不上来哪里变了的感觉。沈栾脑中思绪杂乱,一时竟理不出头绪,抬眼对上小叔冷淡的眼眸。 都重生了,谁还恋爱脑 第30节 沈安吾看他一眼,语气有些沉:“见到同学不打招呼?” 沈栾索性在许青菱旁边的空位上坐下,侧眸看着她:“你今天怎么碰上我小叔了?” 许青菱抿了抿唇:“沈先生带我去配电脑,我请他吃饭。” 小叔陪她配电脑?!沈栾的胸口一阵堵,脸上表情有些发僵。 他觉得自己跟许青菱已经说得很清楚了,他喜欢的是宛月。没想到,许青菱却在背后借着各种由头接近小叔,接近沈家的人,这是想借机膈应他么?! 许青菱不想听叔侄俩寒喧,也不关心沈栾想什么,端着餐盘站起来,对沈安吾道:“沈先生,你们聊,我先走了。今天谢谢你。” 沈安吾盯着她的背影看了一会,才收回目光,问侄子:“听高寒说你爸妈找你找到他那了,怎么回事?” 沈栾还没开得及开口说许青菱的事,小叔一上来就问他最不想聊的事儿。 他埋头吃饭避开小叔的眼睛,闷声道:“没什么事。我都十八了,他们还想管着我,尤其我妈,周末不回去也要被她念叨。” 沈安吾和大哥沈绍周相差好几岁,又不是一母所生。因为各种原因,沈绍周大学毕业后才回到父亲身边,进到远星工作。兄弟俩感情很生疏,平时也不怎么联系。侄子也就逢年过节在老爷子那见见。 见面次数不多,不代表他什么都不知道。 沈安吾不客气地戳穿:“能让你爸亲自打电话给高寒,肯定不是周末不回去那么简单。” 沈栾垂下脑袋,语气微沉:“交了个女朋友,我妈不同意。” 沈安吾扬了扬眉:“新交的?我怎么听说你跟许青菱以前是男女朋友?” 沈栾没想到小叔连这个都知道了,正好借机撇清:“是不是许青菱在您面前告了我的状?小叔,我跟她不是男女朋友。我承认我跟她暧昧过一段时间,可能让她产生过误解。但从头到尾,我追求的都是另外一个女生,那个女生跟她是闺蜜……” 沈安吾这小孩子之间狗血三角恋不感兴趣,打断他:“那你现在交的女朋友就是她的闺蜜了?” 沈栾:“是。她跟许青菱一样,也是橡树村的。不过她从小就是优等生,脾气、性格、外貌和智商都碾压许青菱。” 情人眼里出西施。侄子说起那姑娘眼里闪着光,一看就是恋爱谈得正上头。沈安吾对他的话持保留意见:“既然她人那么好,你妈干嘛反对?哪里没看上?” 沈栾神色黯淡下去:“我妈那人你又不是不知道,她一门心思就想找个门当户对的媳妇。她看不上那女孩的家庭。” 嫂子的性子,沈安吾还是略知一二的,儿子就是她最大的荣耀。让她接受一个门第不高的姑娘,有点难度。 不过,代入一下,如果有人想摆布他的婚姻,挑剔他想娶的女人,他的反应大概不会比侄子更好。 沈安吾抬腕看了眼表,随口道:“我还有事,哪天把你女朋友带给我看看。” 沈栾大喜,紧紧盯着小叔,脑门一冲,脱口而出:“小叔,你能借我三十万块钱吗?” 沈安吾:??? * 许青菱回到宿舍,就直奔六楼找曹思清,将她从电脑前拽了出来。 曹思清在她的逼问之下,只好乖乖承认了:“我就是在沈栾叔叔面前说了个实话而已。他那个侄子也太恶心了。” 许青菱瞪着她:“我跟沈栾早就是过去时了,以后能不能别提他了?” 曹思清嘿笑:“好了好了。你别生气了。我就是感觉沈叔叔人挺好的,对你又特别好,这才在他面前稍微提一嘴。我以后不说了,行吧?” 许青菱无语了。他对她哪里好了?那还不是因为她那天晚上救了他! 这些天怕不是一直找机会盘问她呢,估计他满脑子想的都是她跟永海地产那帮人有没有关系。 曹思清看她真的生气了,忙去拉她的手:“你电脑还没连网吧?我带你去牵网线。” 浔大虽然连接了网络,但每个寝室都没有布线,需要自己从楼梯间的网络盒子牵网线到寝室。开通一根网线,一学期需要交六百块钱。 六百块钱可不是小数目,相当于她们两个月的生活费。幸好一根网线最多可以连六台电脑,摊到每个人头上一学期一百块钱,还算能接受。 曹思清的网线是从四楼中文系一个女生那牵入的。她带着许青菱去找那个女生。 申静正在打电话,看到刚才找她接宽带的女生又来了,还带了个人。前几天她刚交了六百块钱,开通了网线。新生楼里买电脑的人少,这几天一直是她一个人独享一根宽带。 谁知道这一天来了两个女生想跟她一起分摊,申静自然求之不得,对许青菱道:“你给我和曹同学各一百就行了,后面如果有人再来找我分摊,我再退钱给你们。” 不用自己去找学校开通,许青菱自然求之不得,忙掏钱给她:“谢谢!” 临走时,申静突然喊住她们,“对了,你们俩是美院的,能不能请你们帮校刊画插图啊,有偿的那种。” 申静的父亲刚在中文系的文学社团投了一笔赞助。这笔钱成功地让穷困潦倒的文学社一夜暴富,申静自然也就被推举成了文学社的副社长。 她和社长一合计,决定利用这笔赞助,创办一本文学类的校刊。 曹思清和许青菱互看一眼,什么样校刊这么豪横?竟然可以付费请人画插图! 申静看她们俩不说可以,也不说不可以,以为她们在犹豫价钱的事,忙道:“价钱好商量的。你们就按市场价报。” 许青菱和曹思清几乎异口同声:“没问题!” …… 宛月从家里回到学校,将那些糟心事狠狠抛到脑后,走到寝室门口,深吸一口气,正要推门进去,听到身后的动静。 她转过头一看,许青菱和曹思清两人正在申静寝室出来。 宛月瞬间绽出笑容:“你们怎么到这边来了?” 曹思清冲她抬了抬下巴:“我和许青菱刚买了电脑,找你们班申静牵网线。” 宛月惊得瞪大眼睛:“你和许青菱?你们俩都买了电脑?” 曹思清诧异地看了她一眼:“对啊。今天去电子城配的。还是沈栾的叔叔陪我们去配的。” 沈栾叔叔?宛月脑中闪过一个成熟矜贵的男人形象,她来不及思考,冲许青菱笑道:“青菱,我就说吧,你爸妈还是疼你的。一开学就出钱给你配电脑……” 许青菱冷道:“我爸妈能给我出学费就不错了,买电脑的钱是我暑假两个月打工赚回来的,跟他们可没一毛钱关系。” 一台电脑少说也要五六千块钱吧?许青菱暑假打工竟然赚了这么多钱? 宛月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但听许青菱的口气,又不像是假话。她的心情很复杂,一股酸意直往上涌。 暑假她忙着跟沈栾谈恋爱,忙着应付魏东来,还要愁家里的事,白白浪费了两个月时间。 沈栾对她很大方,给她买了手机,又帮她填家里的窟窿。有这样的男朋友,她还能要求什么呢? 宛月挤出一抹笑容:“你们俩好厉害啊!不过,电脑我暂时不配了,我们中文系不怎么用得上。” * 许青菱回到寝室,室友正在围观她那台电脑。不过她们也就看看,没人真敢上手去摸。 肖婷婷和叶思文以前工作单位,只有少数工作岗位才配电脑。她们对电脑操作也不熟。 许青菱把网线接好,把从张达那借来的几张专业软件光盘都安装了一遍,就开始注册各个软件的帐号。 刚注册好邮箱和几个七位数的oicq帐号,寝室电话响了,说是一个姓沈的男的找她。许青菱赶紧把电脑让给一旁眼馋的室友玩。 姓沈的男的,许青菱还以为是沈安吾,拿起话筒:“沈先生,你找我?” 对面传来一个十分生硬的声音:“许青菱,你什么意思?” 许青菱这才反应过来是沈栾,她一头雾水:“什么什么意思?” 沈栾咬牙:“你别跟我装傻!我拒绝了你,你就找各种机会接近我小叔。我警告你,你可别打我小叔的主意!我爷爷给他介绍了那么多家世好相貌好的相亲对象,他都看不上,你以为他会看上你?” 电话那头的人显然已经气坏了,越来越口不择言,活了两辈子,沈栾这么气急败坏的模样,许青菱真的见得不多。 自己不过请沈安吾吃了个食堂,他就气得跳脚,还以为她是在他那求而不得,借机报复呢。 许青菱冷笑:“沈栾,我一直觉得你是一个挺干净斯文的男生,没想到满脑子全是脏东西。” 电话那头噎住了。 许青菱的声音愈发冷了,像冰刀划过冰面,一字一顿继续道:“再说,我就是打你小叔的主意,你管着么?” “啪”的一声,她干脆利落地挂断电脑。 刚才还在玩电脑的几个室友全都瞪大眼睛看着她,仿佛听到了什么不得了的八卦。 许青菱有些尴尬,从书桌上抄起一本专业书,“我出去一下。” 第33章 许青菱拿了本书,出了寝室也没想好去哪,就沿着二楼走廊一直往楼梯间走。 从楼梯间下到一楼,有个小花池,花池旁边有一圈椅子,倒是可以坐在那儿吹吹风,看看书。 肖婷婷坐在背阴的地方,对着那几丛木槿花吞云吐雾,听到脚步声,忙将手里的烟扔到地上,一阵急踩。 许青菱看她动作鬼祟又熟练,一看就是老烟枪,忍不住扑哧乐了,刚才接完电话的恶劣情绪顿时散了大半。 “给我来一根吧。” 肖婷婷回头一看是她,吓得捂了捂胸口,白了她一眼:“你吓死我了!我以为是宿管阿姨呢。” 许青菱挨着她坐下,拿起她放在一旁的烟盒,抖出一根抽上。烟这东西,对现在的她来说,不抽的时候根本不会想。但只要她心情烦躁的时候,闻到这味儿,就很想来上几口。 肖婷婷转过头,放下心来。看她乖乖巧巧的模样,真怕自己带坏好学生。两个人挨坐着,一边抽烟一边抬头看着女生宿舍窗外飘着的床单和内衣裤。 浔大统一采购的床单被罩是蓝白色的,花色清爽,被阳光一照,仿佛能闻到洗衣粉的清香。 肖婷婷打开话头:“今天在宿舍门口,送你回来的男的是谁啊?听寝室老六回来神神秘秘地说,一个长得特帅,开着豪车的男人开车带你去配电脑,还直接把你送到楼下。” 老六叫赵婧,是寝室里年纪最小的姑娘。年纪小,但消息渠道多,学院啥风吹草动都是她第一时间传回来。 这就是大学女生宿舍,一点眉梢眼角的波动和细碎的传闻都可能被成倍的放大和宣传。 对上肖婷婷略带八卦意味的眼神,许青菱有些无奈:“他是我姐夫的大学同学。我姐怕我买电脑被骗,让人家带我去配电脑。” 肖婷婷恍然:“难怪呢!老六说看上去不像大学生,像社会上工作好多年,事业有成的成功男士。” 许青菱不想聊沈家人,岔开话题:“这次双选会,你打算报哪个老师的项目组?” 去年全国各大高校开始扩招,新生人数陡增。浔大美术学院为了保证新生的教学质量,在所有本科和专科的新生中,推行所谓的导师制。 设计系总共十多个项目组,分不同的设计方向,由不同专业特长的老师带队。所谓的“双选会”,是由学生先提交简历,老师从中选拔合适人选到自己的项目组中来。 每个新生可以报名三个项目组,最终只能选择一个。设计系这十多个项目组中有抢得头破血流的,也有冷冷清清门可罗雀的。 那些抢手的项目组名额早早就被占满了,而那些冷门的项目组,系里也不会让导师太难看,报不上的学生最后统统分流过去。 所以新生双选会,报哪三个项目组就很关键了,再怎么也要有个保底的。 设计系的老师里头,有三个老师的项目组,一直是大热门,分别是室内设计方向的杨栩,平面设计方向的姚永安和工业设计方向的蓝梦秋。 都重生了,谁还恋爱脑 第31节 肖婷婷其实在回来重新上课之前就想好了,这会也没什么好藏掖的,直接了当告诉许青菱:“我肯定选姚永安的项目组。以前在报社广告部,就因为我不是设计科班出身的,只能去排那些豆腐块的报花和中缝,那活识字就能干,没啥意思。我想跟着姚老师,好好学学平面设计。” 许青菱点点头:“姚老师确实很厉害。叶思文好像也选的他,你们俩到时候可能在一个组。” 姚永安在国内广告行业那是响铛铛的大人物,前几年成立的金玺奖,他是创办人之一。金玺奖是专门针对华语广告市场的大奖,打破了那些国外广告人对广告评选的垄断,一推出势头就很猛。 叶思文以前在4a公司工作,她之所报考浔大的设计系,就是冲着姚永安来的。 肖婷婷吐了几口烟,淡淡道:“专科班总共就六个女生,姚永安不可能同时招两个进去。我和叶思文能进一个就不错了,毕竟还有那么多本科生,他们才是老姚的心头肉。只能说,大家各凭本事吧。” 叶思文因为有在菱美的工作经历,一入校就成了风云人物,连老师都知道这届专科班有个姑娘是从菱美出来的。 也因此,叶思文在班里颇有些傲气,在寝室里也不太跟她们来往。她和肖婷婷都是工作后再回炉的,又都想选同一个导师。自打开学,两人关系就有点微妙。 说到这,肖婷婷问许青菱:“你打算选哪个老师?” 许青菱不假思索:“我啊,肯定选杨栩了。” 肖婷婷瞪大眼睛看着她:“你想好了?我听系里的学姐说杨栩虽然专业很强,但人品不怎么样,出了名的喜欢压榨学生。听说他在外头成立了设计公司,经常让组里的学生白给他干活。” 许青菱:“我知道。他专业强,能学到东西,压榨就压榨吧。” 杨栩在外面承接了不少项目。张达就在他组里,放暑期各个工地流蹿,监督进度、验收,跟劳工没什么两样。辛苦是辛苦了一点,也学到了不少东西。 张达听说她想进“杨扒皮”的项目组,直接问她是不是有啥想不开,“你确定你要来?根本没有女生在他手下活过一个学期。” 许青菱笑道:“那我来当第一个吧。” 张达就笑笑不说话,他今年大三,这两年多不知道有多少女生进了杨栩的项目组,最后没一个熬下来的。 他也是冲着杨栩保证毕业后给他推荐工作单位,带他做项目,才熬这么长时间。 张达觉得许青菱这小姑娘有点愣愣的,不过没关系,“杨扒皮”向来平等地对待每个愣头青。 这些祖国的花朵总要吃点苦头,才知道设计系这帮老师有多“师面兽心”。 …… 肖婷婷和许青菱在楼下抽了两根烟,聊了会天,散了散身上的烟味,就回寝室了。 许青菱想了一下,还是打了个电话给姐姐,告诉姐姐她已经配好了电脑。 许红茭听说沈安吾亲自开车带她去配的电脑,惊讶得合不拢嘴:“你姐夫也是,跟沈安吾打了招呼,也不跟我说一声。我以为他没跟沈安吾提呢,还想着说算了。没想到,人家都已经带着你去配好电脑了。” 许青菱忙道:“姐,我姐夫他那么忙,哪能事事记得那么清楚。沈安吾打电话给我的时候,我正好在寝室,也没耽误什么事。” 许红茭松了口气:“没耽误他太多时间就好。” 程逸在部里上班,上面有领导,下面要带人。工作压力很大,加班是常态。 等他加班到晚上十点回来,许红茭忍不住对老公道:“你跟沈安吾是怎么说的?我听青菱说,沈安吾亲自开车带她去电子城配的电脑,完了还把她送回学校了。” 程逸正在解衬衫扣子,闻言手上动作一顿,笑了:“我就说你不要小瞧你妹。” 老公话里带话,许红茭不高兴了,直接上手掐了他胳膊一把:“你脑子往哪歪了?我妹一个刚上大学的小姑娘,能有啥心眼子?再说,她多大,沈安吾多大?” 程逸一米九的大高个,胳膊上的肉比她小时候吃的野猪肉还硬,这一掐倒把她手掐疼了。 程逸一把抓过老婆的手,揉了揉,把回浔城摆酒那天饭桌上的事跟她说了,“沈安吾那人我还不知道啊,性子冷得要死。再说他现在那样的身份,都是别人服务他。那天饭桌,我看到他给你妹舀鱼丸汤。我就觉得他对你妹不大一样……” 许红茭被丈夫那意味深长的笑容弄得头皮一阵发麻,当场黑了脸:“那可不行。我妹才十八岁,他比我妹大一轮。就我妹那心眼子,被他卖了说不定还帮他数钱呢。” 程逸看老婆真的恼子,忙安抚地拍了拍她的手:“瞧你说的,沈安吾那人的人品我还是知道的。从小,他父母就不管他,把他扔到寄宿学校,他这人看着冷心冷肺,其实在感情上有洁癖。他不是个乱来的人。不然以他的条件,怎么会单身到现在?” 许红茭觉得老公说的是没错,沈安吾那样的身份条件,要找女朋友分分钟的事,自顾自道:“他就是对我妹印象还不错,觉得小姑娘看着顺眼罢了。两人地位、身份、年纪差摆在那儿,隔着辈份呢。” 这么一想,许红茭便想着改天打电话给妹妹,旁敲侧击一下。上大学了,碰到合适的男生,可以谈对象了。 她是过来人,自然知道出社会找对象有多难。如果不是因为在京大,就跟程逸谈了。毕业后,她外企的工作圈子,往来都是眼高于顶,热衷修饰自己的精英男,根本没机会认识像程逸这样接地气,不摆谱的异性。 好男人在大学就被眼尖的女生抢光了,许红茭觉得有必要提醒妹妹。 * 202寝室的氛围,因为即将到来的双选会而有种说不出的紧崩和沉闷。肖婷婷和叶思文突然像闹了别扭似的,在寝室里互相憋着劲。 肖婷婷在寝室的时候,叶思文就拿着书包去图书馆。叶思文从外头回来了,肖婷婷就拿着书本出去。 刚开学,就搞起了王不见王。剩下三个女生,郭丽娜、赵婧和江芃芃,还懵里懵懂的,不知道选哪个老师。 等到双选会那天,寝室六个姑娘早早起来,个个都好好打扮了一番。 许青菱头发整整齐齐地在脑后束成马尾,穿了一件短袖衬衫,下面是一条牛仔半裙,脚上穿的是沈安吾送她的白球鞋,比平时多了几分伶俐的学生气。 学院礼堂里,乌泱泱全是一年级新生,一张张稚嫩面孔眼里闪着求知若渴的光。十几个项目组的老师,带着各自的研究生,挨着礼堂一字排开。 这阵仗,不知道的人肯定以为是招聘会。 许青菱手里拿着简历和作品集,顺着人群往里头挤。作品集是她这几天利用课余时间做的效果图,紧赶慢赶就赶出五张图。 有几个项目组的咨询台前已经大排长龙,许青菱在人群里探头探脑,远远地看到张达站起来冲她招手。 她看到他旁边立着的易拉宝招牌,不像别的项目组上面密密麻麻的字,那招牌上只有杨栩那张放大的脸,上头写着“杨栩室内设计项目组”。 许青菱忙冲过去排队。兴许是杨栩“恶名”在外,排队的并不是特别多。前面都是人高马大的壮汉,她站在队伍中间,显得格外突兀。 杨栩看上去三十来岁,乱蓬蓬一头卷发,穿着件白色亚麻衬衫,面无表情地坐在桌子后头,飞快地翻着学生递过来的简历,说得最多的就是“回去等消息吧。” 轮到许青菱前面一个男生,杨栩看完他的简历,难得地和颜悦色地跟他聊了几句。 杨栩:“除了我的项目组,你还报了哪个老师的?” 男同学激动得说话都结巴了起来:“还,还报了姚老师和蓝老师的。” 杨栩脸色瞬间晴转阴,把简历扔到一旁:“脚踩几只船的,我这儿不收。” 男生被这突然其来的形势逆转弄得手足无措,一旁的张达已经喊“下一个”了。 许青菱忙递上自己简历,脸上带着乖巧的笑容:“杨老师,我只选了您这一个项目组。” 杨栩抬头看了她一眼,将她精心准备的简历扔到一旁,看也不看,“我这不收女生。” 第34章 (后面重写) 张达没想到自个老师当着人家姑娘面直接说出“不收女生”这种话。 项目组以前是没留下什么女同学,不过这也不能完全一杆子打死啊。 “老板,这位许同学……”他刚想替许青菱说几句好话,老板的手机就响了。 电话那头似乎在问关于报价的事,杨栩眉头皱了起来:“这种增项肯定是要另外收费的。价格多少?这我哪知道,你找个公司打听一下不就行了。” 那人说了句什么,语气又急又冲。杨栩虽然业内名头响,终究是个乙方,练就了一身能屈能伸的本事,语气缓了缓:“行行行。我等会问下吧。她那个墙面已经涂了暗绿色,她还想加什么图案?” “荷花?!”杨栩嘴角发苦,一脸无奈,用力薅了薅自己的头发,原本蓬乱的头发更乱了。 丽湖别苑的屋主是个挑剔的中年女歌手,审美非常极致。装修房子喜欢很秾艳的色彩搭配,明黄、艳粉、暗绿、钴蓝,各种对比度强烈的颜色涂满各个房子。 暗绿色墙面,再加上艳粉色的荷朵,可以想象睡在那屋得有多闹腾。不过干这一行时间长了,见多了各种奇葩要求的客户,这都不算啥。只要钱加到位,在他这都不是事。 挂完电话,杨栩对张达道:“丽湖那个屋主又改主意了,墙上不挂画了,全改成手绘的墙绘。你去油画系找人问问,他们在外头画这种墙绘怎么收费的。” 被他干晾在一旁的许青菱听到这,眼睛亮了,这个她知道啊!见状她忙对杨栩道:“杨老师,我暑假在雅彩墙绘公司打工,这种墙绘是按平方收费的。简单一点的图案30-100块一平方,国画或者偏写实的收费贵一点,100-300的都有。” 杨栩这才认真看了她一眼,似乎在判断她说的是否靠谱。 许青菱脸上笑容不变:“雅彩是浔城最大的墙绘公司,他们接了好多楼盘和市政外墙的改造。我暑假在他们那跟了好几个项目。我刚说的价格就是他们对外的报价。” 张达趁机在一旁帮腔:“老板,许青菱暑假一直在外面画墙绘,她对这个行情最了解了。” 杨栩这才“嗯”了一声,思索片刻,拿起手机便回拨过去,对电话那头道:“你跟她说500块钱一个平方,让她想好画不画。” 转一手就净赚两百!果然够狠。许青菱忍不住和张达交换了个眼神。张达一幅见怪不怪的样子。 杨栩放下手机,扫了他俩一眼,似乎知道他俩在想什么:“这多要的200块是精神损失费,你们以为?” 张达简直对老板佩服得五体投地,竟然能想到这个名头。丽湖别苑这个项目,一直是他在跟,都跟了半年了,还结不了案,屋主一直在改方案,确实难搞。 不过老板这精神损失费收了也落不了他头上。他每次去工地,只有50块钱的辛苦费。 杨栩终于想起来自己还在面试,看着许青菱:“你刚才说你叫什么名字来着?” 许青菱拿起刚才被他放到一旁简历和作品集递上去:“我叫许青菱。” 杨栩接过简历,看也不看,向她伸出手,“欢迎加入我的项目组。刚才那个项目的墙绘就交给你了。下回张达去工地,你跟他一起去。” ????刚进项目组就接活? 许青菱有点懵,不过她也不傻,脱口道:“杨老师,我在雅彩画墙绘是一百块钱一天,然后工具和材料由他们准备。” 张达听到她跟老板谈工钱,头皮一阵麻,脸色都白了。大一学妹就是莽啊,竟然开口跟“杨扒皮”谈钱。 这下“杨扒皮”能同意她加入项目组才怪!张达感觉自己替人尴尬的毛病又犯了,环顾左右,也不敢看老板了。 杨栩也很惊讶,没想这小姑娘挺直愣,敢直接开口跟他说工钱的事。不过,他刚才报价,小姑娘也听到了,五百块钱一个平方,不给小姑娘一点辛苦费说不过去。 “行啊。工具和材料,到时候你开个单子,我让张达去买。”他有固定合作的画材店,价格比外头便宜。 “……”张达以为自己听错,不可置信地看了眼老板,又看眼许青菱,暗暗对她竖了个大拇哥。 厉害了!学妹!张达后悔得快哭了。看来对着“杨扒皮”还是要莽一点才行!自己就是吃了太老实的亏! 许青菱冲张达咧嘴笑了,没想到自己就这么加入了杨栩的项目组,进展比她想象的顺利。 “杨扒皮”也没那么“扒皮”嘛。 忙活了一通,从杨栩那出来,许青菱刚好碰到叶思文和赵婧。 叶思文满面春风,看上去心情很不错。不消说,她很成功地就加入了姚永安的小组。 赵婧今天也去姚永安的项目组递简历了,不过她知道自己就是个陪跑的,没被录上心态也没受到任何影响。毕竟还有另外两个保底的项目组,总能录上一个,她不挑。 赵婧看到许青菱,就开始滔滔不绝地说起刚面试的经过:“姚老师都没问她,就说了句你就是叶思文啊,就把她给录了。你说厉害不厉害?” 许青菱想想自己差点就被杨栩给拒了,点头如啄米:“太厉害!” 礼堂里人群散了不少,她左右看了看,没看到肖婷婷,也不知道她有没有进姚永安的项目组? 三个人一起从礼堂出来,走路回寝室。路上,赵婧和叶思文都聊起买电脑的事。 赵婧打算跟同寝室的郭丽娜一起合买一台电脑,叶思文则打算跟江芃芃一起合买。两人一起合伙买,压力没那么大,毕业的时候卖掉一人分一半就是了。 这三年,在寝室用电脑学软件、上网,两个人轮着用也挺好,省得一天到晚窝在寝室里上网。 都重生了,谁还恋爱脑 第32节 赵婧:“青菱,带你去买电脑的那人帮你省了好多钱啊。你那个配置单,我拿去问了,电子城的商家说那个价格拿不到。你帮我们去问问卖你电脑的商家呗,看能不能以同样的价格卖给我们。” 许青菱想了想,开口道:“隔壁油画系也有很多同学想配电脑,到时候我来统计下有多少人想买吧,可以找商家搞个团购,看能不能优惠一点。” 万涛看在沈安吾的面子上,确实没赚她们什么钱,但也不至于赔本。如果量大应该多少还是能赚一些的,就看他看不看得上这点小生意了。 赵婧和叶思文头一回听说“团购”这个词,越想越觉得许青菱这个主意好。买的人越多,老板赚得越多,价格肯定越优惠。 许青菱记得大概05、06年笔记本电脑才渐渐开始流行,也就是说这几年还是台式机的天下。对于很多专业的学生来说,台式机一直是刚需。 在浔城的几所大学里头,肯定有不少配置电脑的需求。回寝室先跟万涛聊聊团购的事,看能不能拿到团购价。 如果可以的话,她就在浔城各个大学的校园论坛发团购帖子。浔大前几年就有了自己的校园论坛。只是现在论坛还很简陋,只有学习天地、日常交流、校园生活和学校公告四个版块,人气看上去也不旺。 除了校园论坛,学校那几个人气很旺的公告栏也可以发发广告。到时候她带同学去电子城,回来包车帮忙送电脑回学校,还可以帮着解答一些问题。一台电脑收取一定百分比的服务费。既方便别人,又能赚到钱,多好! 不过,万涛是沈安吾介绍给她的。当初能那么低的价格配到高配置的台式机,人家也是看到沈安吾的面子上。 现在她等于是拿沈安吾的关系来赚钱,是不是要跟他打声招呼啊? 毕竟,沈安吾那性子……哎! * 浔大主干道上,一辆黑色汽车停在路边上,傅芹摇下车窗,手搭凉篷看着路上来往的学生。 正想找个合眼缘的问问路,三个女生刚好从一旁路过。年轻女孩有说有笑,相约一起去食堂吃午饭,就这么从她不远处经过。傅芹瞅着其中一个姑娘背影有点眼熟。 “许青菱!” 许青菱听到有人喊自己,转过头,看到路边停了一辆汽车。傅芹正从副驾驶窗户探出头来,冲自己招手。 她扫了眼驾驶座,沈绍周竟然也来了。两口子齐出动,应该是来学校找儿子的。 对方已经认出自己,许青菱也不想假装不认识,走上前打招呼:“阿姨,你们怎么来了?” 傅芹推开门下了车,她还是一身贵妇打扮,脖子戴着两圈珍珠项链,那珍珠颗颗莹润饱满,头发整整齐齐梳成发髻,手腕上钻石手表在太阳下闪着光。只是这会眉头紧皱着,嘴角纹路纵深,脸色大好看。 傅芹原以为儿子上了大学,她就可以解脱了,结果堵心的事一件接一件。 今天她跟丈夫来学校找儿子,倒底想给儿子留点面子,没有惊动经管学院的领导,只好逮着许青菱打听。 “来学校找沈栾有点事,他电话一时没打通。阿姨想跟你打听一下,你们大一新生住哪啊?” 许青菱指了指路尽头:“前面往左拐就是宿舍区,我们这一届男生都住在八栋,宿管阿姨那有名册,你找她要名册,一查就能查到沈栾的宿舍号。” 女孩大大方方地给自己指路,看上去很沉稳淡定。傅芹见了妹妹这个侄女好几次,印象倒一次比一次好了。女大十八变,上大学眼界也拓宽了些,印象中缩手缩脚的小家子褪得干干净净,比她父母是要强多了。 指完路,聊了几句,傅芹看着那孩子和同学一起离开。 一上车,她脸色便阴沉下来,对丈夫道:“一直往前开,左拐,你儿子住八栋。” 沈绍周犹豫了一下,对妻子道:“有个事我没跟你说,怕你上火。安吾昨天打电话给我,说栾儿找他借三十万。他问栾儿要钱干什么,栾儿也不说……” “三十万?!”傅芹勃然变色,压了一路的火再也不压不住了,瞪着丈夫:“安吾给了?” 沈绍周避开妻子的眼睛:“怎么可能。他也觉得不对劲,就打了电话给我,让我跟儿子好好聊聊。” 傅芹指尖用力掐入掌心,竭力让自己冷静下来,半晌眸底掠过一丝狠戾,咬牙道:“生他的时候,我遭了多少罪,总归是我身上掉下来的肉。就这么一个儿子,倒也不用为了这么个狐狸精,把儿子往外推。等会问问他要那么多钱干什么,他要是想拿钱替那小狐狸精的爹还赌债,这钱我们可以给他出,沈家也不缺这个钱,但他得答应我两个条件。” 沈绍周看妻子冷静下来,松了口气,侧眸看着她:“什么条件?” 傅芹抬头揉了揉眉心,神色已恢复雍容淡漠:“你不用管了,等会我来跟儿子说。先把儿子拢住,我就不信没办法对付那小狐狸精。” …… 接到沈乐贤电话时,沈栾正上完上午最后一节专业课,背着书包往教学校外走。 “不是吧,我这都跟马三约好时间了,你钱还没凑到?你可是沈家长孙啊,从小到大老爷子给你的零用钱都不止三十万了吧。”沈乐贤话里话外地看热闹不嫌事大。 沈栾有些无奈:“三叔,那钱都在我妈那管着,她哪会放那么多钱在我手里。” 沈乐贤“啧”地一声:“上回不是给你出了主意么,观澜苑的房子,拿出去抵押,起码能押四五十万!填你女朋友家的窟窿还有的剩。” 沈栾虽然很想帮宛月解决她爸那些破事,倒底理智还是在的,低头狠狠踢了一脚石子,叹道:“观澜苑的房子我妈说给我以后当婚房,我要是背着她把房本给押出去,她还不得杀了我。我再想想别的辙吧……三叔,你帮我跟马哥说一声,等我凑到钱再去找他。” 沈乐贤在老爷子那听傅芹夸儿子夸出茧子来。大嫂眼睛长在头顶上,他早就看不顺眼。他反正整天没啥正事干,就想搅点事出来。听沈栾这么说,他便知道自己这侄子没那么好忽悠,顿时没了兴趣,随口回了句:“行吧,等你消息。” 沈栾看了眼手机上的时间,宛月上午的课应该结束了,他约好了和她一起吃午饭的,正要发短信给她,手机切进来一个电话,是他寝室的号码。 他接了起来,里头传来室友焦急的声音:“沈栾,你赶紧回来吧!你爸妈来了,正在咱寝室等你呢!” 沈栾眉头皱了起来,心头一阵烦躁。这几天没接家里的电话,他爸妈竟然杀到学校来了! 烦不烦! 第35章 沈栾路上跟宛月打了个电话,说他爸妈来了,中午没法跟她一起吃饭了。 宛月一听也有些慌乱。沈栾因为她的缘故最近和家里关系很僵,况且他父母本来就不喜欢自己,这下只怕更讨厌自己了。 “那你赶紧去吧,我跟同学一起吃。你爸妈肯定是生气你借钱给我,你一定要跟他说清楚,那笔钱我以后会还给他们的。” 她早就跟沈栾说过,那十万块钱就当她借他的,以后工作了,她会还他的。这次回家她已经和她妈说清楚了,宛树鹏在外头的那些赌债,她不会再管。 那泥潭一样的家,她不想再陷在里头了。沈栾的那笔钱,够她和妹妹俩这几年的学费,还能还掉一部分很急的债务。 姐姐宛虹马上大学毕业,只要不再去管宛树鹏,她们的日子会越来越好的。 宛月性子倔,又好强。沈栾听出她急着想撇清关系,不由有些发急:“那些钱是我自愿给你的,我没想让你还。中午你别跟同学一起吃了,我就跟他们聊几句,然后就让他们回去。你先在寝室等我一下,最多半小时,我把他们送走了,跟你一起吃午饭。” 男朋友还是一如既往地在意自己,宛月心情好了些,柔声道:“好。” …… 沈栾一路上脑补了很多跟他妈吵架的画面,急冲冲回到寝室,看到他妈正坐在他的椅子上,跟他室友聊天,而他爸则正捧着他的专业书在看。 室友看到他回来了,忙道:“沈栾,你回来了,你爸妈等你有一会了!” 平时除了上课,沈栾大部分时间都在陪宛月。再加上他比较注意个人隐私,跟室友的交流也不多。室友除了知道他家庭条件不错,其他并不清楚。 他妈这人要面子,应该没跟他室友说什么。和父母僵持了这么多天,他也不想在室友面前跟他们吵,便主动打了个招呼:“爸,妈,你们怎么来了?” 傅芹脸上带着温婉的笑容:“你在学校学习忙,没时间回家,我和你爸来看看你。” 沈绍周放下手里的书,看着儿子:“走吧。我和你妈还没吃午饭,带我们去你们学校食堂看看吧。” 沈栾愣了一下,他完全没想到,前几天他妈在电话里还歇斯底里地骂他,今天突然和颜悦色地来学校找他。 不过,他很快就反应过来,他爸妈要面子,人前不好说什么,八成是想私底下跟他发难。 看着父母装模作样的表情,他心里一阵烦躁。他妈给他来软的,他又不好让他们走,板着脸不情不愿道:“走吧。今天中午我请你们吃饭。” 浔大最高档的食堂是一家西餐厅,沈栾带宛月去过几次,那里的意面和牛排虽然没办法和外头餐厅比,味道也还凑和,最重要环境好,有卡座和包间。 沈栾把父母带到那,要了个包间,点了三份简餐,然后拿出手机开始给宛月发短信。 “我没法陪你吃中饭了,你自己去吃吧。我带我爸妈来学校西餐厅吃饭了。” 宛月那边回得很快:“好。替我多点吃哦。” 傅芹看儿子一坐下来,就低头按手机,知道他肯定是在跟那小狐狸精发短信。 她努力维持的笑容有一瞬的僵硬,很快恢复如初:“宛月家里的事解决了没有?” 沈栾根本不想跟他爸妈聊这事,发完短信便搂着手机玩贪食蛇,一副消极抵抗的样子:“差不多了。” 傅芹:“差不多了,怎么还问你小叔借钱?听说还借了三十万。” 沈栾猜到他小叔会跟他爸妈说,听到她妈步步紧逼,还是有些炸毛:“这事你们别管了。反正又不是问你们要。况且,我小叔不也没给我么?” 沈绍周忍了一路,终于忍不了,刚想开口训斥,被妻子的眼神给制止了。 傅芹仍是一副好脾气的模样,叹了口气:“这几天,妈妈冷静下来,想了一想,我和你爸就你这么一个儿子,你喜欢的我们自然也喜欢。” 说到这她停了停,刚才全程回避目光交流的儿子终于抬眼看她了,目光流露出几分怀疑几分警惕。 这小子就是要顺毛撸,傅芹哪不知道儿子脾气,只是有时候惹急了,她不想顺着他来罢了。 看到儿子听进去了,她愈发和颜悦色:“我和你爸对宛月本来就没有什么意见。先前反对,不过是担心你被骗,毕竟她家里的情况有点特殊。现在看你们俩感情这么好,你又那么喜欢她,我们还能说什么?” 儿子眼里的戒备一点点褪去,拉长的脸终于开始松动。 傅芹:“你竟然为了她跑去跟你小叔借钱,真的让我和你爸万万没想到。妈妈知道你心地善良,我和你爸商量了一下,宛月她爸在外头欠的钱,我们来替她还。只要这女孩是你真心喜欢的,妈妈愿意出这个钱。” 沈栾有些不可置信地看着他妈,他做梦也没想到他爸妈不仅同意他跟宛月交往,还主动提出帮宛月爸还赌债! 他很是动容,神色激动道:“妈,你说的是真的吗?” 傅芹:“当然是真的。不过有两个条件。” 沈栾:“什么条件?” 傅芹:“你小叔快三十了还没结婚,你爷爷有多急你是知道的。老爷子现在也知道催不动他,把希望全寄托在你这个孙子身上。前些日子,他已经让我找些门当户对的姑娘给你认识了。你和宛月虽然在谈恋爱,但如果爷爷那边安排你相亲,你该去还得去,就算是表面功夫你也得做。” 讨爷爷欢心是第一要义,沈栾从小到大就是这么被他妈念叨大的。他爸名下只有远星5%的股份,爷爷手里那些股份怎么分配,对他们家至关重要。 沈栾虽然不乐意,但也没办法。反正到时候就去走个过场,宛月那边到时候他去解释就好了。她那么善解人意,肯定能理解他。 他点点头:“行。第二条呢?” “你和宛月谈恋爱我们不反对,但是别给我弄出孩子来。我和你爸还年轻,我们可不想那么早给你带孩子。” 沈栾脸胀得通红:“妈,我才大一,你说的这事离我太远了。” 傅芹笑了笑:“你知道就好。” 母子俩要聊的聊完了,刚好服务员端了牛排上来,沈栾头顶阴霾一扫而空,突然感觉好饿。拿起刀叉刚要开始吃,突然想起什么,又恢复了往日孝顺模样,屁颠屁颠要给他妈切牛排。 倒底还小,肚里没有二两油。傅芹唇角抽了抽,拒绝了:“我自己来吧。” 沈绍周看了眼手表,问儿子:“要不要叫宛月一起来吃饭?” 沈栾嘿笑道:“她和同学一起去吃了。下次吧。” 傅芹眼观鼻,鼻观心,捏紧餐刀,用力地切着面前的牛排,吃了一口眉头便皱了起来。 她放下刀叉,擦了擦嘴,“马上你奶奶七十大寿,我和你爸原本想把她接到城里来做寿,她不同意。我们商量了一下,下个月回丰林给她做寿。到时候你得去。” 沈栾现在心情极好,爽快答应下来:“好啊。正好我很久没去看奶奶了。到时候我带宛月一起去。” 傅芹睨了儿子一眼,抿唇:“只要不带到你爷爷跟前,我随你。” 都重生了,谁还恋爱脑 第33节 * 许青菱把自己的电脑团购计划跟万涛说了一下,万涛爽快答应了。 不过他那边声音很嘈杂,电话里说不太清楚。他让许青菱加他oicq,他在电脑上跟她说。 许青菱登上自己前几天注册的□□号。这个时候的oicq刚推出没多久,功能还很少,不能群聊,也不能发文件,连头像都只能选系统自带的。 许青菱给自己选了个紫色长发的女孩头像,网名取的还是和上辈子一样,小菱角。 她在电脑上把需求跟万涛说了一下,让他准备专业版和非专业版两种不同价位的电脑配置清单。 专业版给美术学院之类的对电脑要求比较高的学生,非专业版给对电脑配置要求不高的学生。 刚发完需求,就听到门口有人喊自己:“许青菱,你的信。” 二楼楼长正一间间寝室发放信件,许青菱趿着鞋子去门口拿信,一看原来是申舜寄来的。 她坐在座位上拆信,抽出信纸时,没注意到里头掉出来个东西。刚好被经过的赵婧发现了,她弯腰捡了起来,顿时眼睛放光。 “哎呀!这谁,好帅!” 郭丽娜和江芃芃一听,都凑上去抢着看。 “军校的就是帅啊!” “这才是真的男人!看看咱们院都是些啥货色!” 学文科出身的男人大多阴柔,学艺术的又尤其感性。浔大美院的男生反正就是四个字:一言难尽。 江芃芃忍不住抱怨:“咱们院那些男生真是极品啊,要么不修边幅,头发好像早上起床触了电一样。要么打扮得比女的还精致,随时可以拉出去走t台。啧!我受不了脏,也受不了男的比我还爱打扮!” 当代女大学生都一个德性,看自己学院男生不顺眼,毕竟家花哪有外头的野花香。 许青菱有些无奈:“看够了没?赶紧把相片还我!”说罢,也不管她们,直接从她们手里抽走相片。 许青菱活了两辈子,也没几个人给她写过信。这个上辈子连话都没说过几句的男生,竟然写了厚厚三张纸。 申舜的字跟他人一样,有种满不在乎的粗犷,在信里讲述了他开学这段时间的生活。 “两个月的军训简直像裹脚布一样长,一开始我们还挺兴致高昂,到后来越来越烦躁,最后都麻木了。” “食堂太难吃了!真不懂安市这个鬼地方的饮食,连茄子都要勾芡!粘粘乎乎,难吃得要死!” “我们这一届新生,女生只占5%,我们整个大班只有5个女生,连最丑的都有4、5个男生在追……” “来学校这么长时间,我就去过安市一次。太远了,去一趟市区要转三趟公交车,花两个小时。” 许青菱仿佛能隔着纸听到他说话的口气,她唇角不自觉弯起,继续往下看。 “有些话,那天在浔城火车站,你送我的时候,我就想说了,一直没说出口。来安市这段时间,我想清楚了。许青菱,我喜欢你。我这么说你可能觉得很唐突,毕竟我们高中那段时间接触不多,暑假才慢慢熟悉起来。 “我一直记得那天去秀潭峰玩,你戴了一顶棒球帽,穿着件衬衫,我一直骑着自行车跟在你后头,看着飞把你的衣服吹得飞起。你好瘦啊,我感觉风都能把你吹跑……那时候,我就对你就有模模糊糊的好感。” 许青菱:“……” 去秀潭峰她穿什么,她自己都已经想不起来了。只记得那时候她刚回来,满腔戾气,浑身都是刺。 “ps,这张照片是我军官证上的证件照。不知怎么的,照片拍好后,我就想寄一张给你。这是我第一次寄照片给女生,如果你不想要,就把它撕了扔拉圾桶好了。不管怎么样,期待你的回信。” 许青菱摊开手心,那张小小的相纸被她捏在掌心。照片上的申舜穿着军装,一张稚气未脱的帅气面庞,眼里全是对未来的信任和期盼。 毕竟多活了几十年,她多多少少能感受到申舜对她的好感。原以为上了大学,距离隔开了,有些东西会慢慢淡化,没想到申舜竟然写信给她表白了。 隔着信纸,她也能感受到他的真诚和热切。她在想,如果她是个十八岁的少女,在爱幻想的年纪,收到这样的信件,应该是快乐和骄傲的。 然而,她不是…… 许青菱深吸一口气,多少是有些苦恼的。这信封就像一个烫手的请求,她必须要拒绝这个请求,却又不想伤害朋友。 申舜的坦诚让她没办法假装无视地冷处理。她无意和他发展出超越普通朋友的关系,她会回信跟他说清楚。 …… 室友们还在聊双选会的事,叶思文和许青菱在会场就定了组,江芃芃、郭丽娜和赵婧简历都递出去了,还在等通知。只有肖婷婷还没回来。 “哎?婷婷姐呢?她怎么还没回来?” “婷婷姐好像只准备了一份简历,你们说她有没有被姚老师录取?” “应该不大可能吧。姚老师组总共才收十几个学生。思文姐已经录取了,婷婷姐应该不大可能了……” 叶思文一向高傲,平时这种讨论她才懒得参与,难得今天心情好,“姚老师说了,咱们专科班他本来没打算录取的,录我算是破格……” 话还没说完,一阵香风飘进来,肖婷婷哼着歌回来了,她穿了件很漂亮的连衣裙,把她身材优点完全显露出来。 赵婧盯着肖婷婷左瞧右瞧:“婷婷姐,难怪你今天不跟我们一起走啊。原来拉着帘子在里头在化妆!快说,你录了哪个组?” 肖婷婷给自己倒了杯水:“还能录哪个组?当然是姚老师的平面设计组了。” 叶思文脸色唰地变了:“你也录了姚老师的组?” 第36章 “你怎么穿成这样?” 许青菱和张达约在校门口的公交站台见面,两人碰上头,看到对方穿着都是一愣,几乎同时脱口而出。 张达头发打理得根根分明,白色短袖衬衫,黑色西裤,脚上穿着油光蹭亮的皮鞋,哪里像是去工地的样子,感觉随时可以拉去相亲。 许青菱想到江芃芃那天说的,强忍着笑:“你平时去工地就穿成这样啊?” 张达低头看了自己一眼:“对啊!有什么问题吗?倒是你,你看看你这t恤……” 许青菱咧着嘴:“去工地当然要穿工服了。几块钱一件的t恤,穿废了直接扔。” 张达有些无语地直摇头:“以后出去,可别说你是我师妹。” 杨栩接的那个丽湖花苑项目,在浔水城东的豪宅聚集区。从浔大过去,要转两趟公交车,路上就得花一个多小时。 往常这一个多小时,张达只能一个人干坐或干站着,今天有个漂亮的小师妹陪着他一起去工地,连心情都好了。 一路上,他都在跟许青菱说丽湖花苑那个项目的女业主有多奇葩:“她这个别墅装了整整三年,在我们之前,有两个设计公司都被她给炒了,老板是她找的第三家。不喜欢她就拆成毛坯重装,前面两家装修的全给扒掉了。咱们老板还是厉害,装了半年,总算满意了,现在就剩一些收尾的事儿。你这墙绘应该是最后一个项目。” 看来这是个挺难搞的甲方。许青菱被他说得心里有些打鼓,草图她早就给杨栩看过了,杨栩没说什么,让她先画了再说。现在想想,得有个心理准备,别想一遍就能过关。 公交车到了终点站,两人又走了半个小时的路,总算到了丽湖花苑。进门后,许青菱愣了一下,确实和一般人家里的装修风格不一样。金色的顶,黑色的地,颜色浓艳得让人喘不过气来,简直就是传说中的香闺。 屋里还有零星几个工人在安装开关和灯具。 许青菱把一楼逛了一遍,有两个墙面需要手绘,一个是卧室床头,一个是餐厅区域,都是荷花图案,风格完全不同。她打算先从卧室那面墙画起。 张达拎着画材走了一路,累得直喘,终于可以放下来了:“你忙吧,我去看那边工人了。” 许青菱盯着那堵暗绿色的墙观察了一会,确认了床头高度和大色块的位置,然后开始用铅笔打型。这个时代,都凭比例打型。不像后世那样,直接对着墙面上投影仪,画得准确效率也高。 好在这次的图案简单,不是什么大型线面人物,不然她还得请她师傅鲁明出场。 虽然图案简单,颜色却一点也不简单。光荷花花瓣的颜色,她就调了好几种不同层次的粉。 一旦进入工作状态,许青菱就特别专注,根本没注意到她身后站了个人。 杨栩不知道什么时候来了,站在她后面看了半天,开口称赞道:“画得不错嘛!” 许青菱正在用铅笔勾勒荷花花瓣轮廓,听到声音转过头,摘下口罩跟他打了个招呼:“杨老师。” 杨栩戴着墨镜,神色轻松,看上去心情极好,和那天双选会见的时候简直判若两人。 他背着手四下打量着,又翻了翻许青菱放在一边的画稿:“你书法怎么样啊?” 许青菱:“还行吧。” 杨栩看着她,啧地一声道:“什么叫还行吧?倒底是行,还是不行?” 许青菱咧嘴笑了:“小时候跟我小叔学过一段时间书法,一直是书法特长生。” 杨栩点点头:“行。正好我这新接个项目,离这不远,等这边结束了,你就进那个项目实习,从零开始跟新项目。” 许青菱眼睛亮了:“好。谢谢杨老师。” 杨栩在工地上看了眼,就走了,走的时候把张达也捎走了。 许青菱一直留在工地上,画到下午六点,才忙完一面墙的一半。 她收拾好东西,便急匆匆地去公交站,再晚就赶不上最后一班公交车了。 路上没什么人,初秋的风带些丝丝凉意,吹得人很舒服,扑面而来的草木气息,让人神清气爽。 许青菱摘下帽子和口罩,任由风吹过自己的脸颊和头发,心情却是前所未有的宁静。 满打满算得来两个周末才能画完,接下来两个周末她都要过来这。下回一定要记得带上收音机,不然到时候她一个人偌大的别墅里画画,也太安静了。 * 双选会一结束,许青菱就进项目组开始实习,进度比寝室里任何一个人都要快。 其她几个室友的双选会结果也出来了,叶思文和肖婷婷都进了姚永安的平面设计组,江芃芃和郭丽娜进了影视动画组,赵婧去蓝梦秋的工业设计组。 202的姑娘们对这个结果都还算满意,只除了叶思文。她原以为姚永安只录了自己一个,没想到肖婷婷也进了,回来还跟寝室其她姑娘说姚永安那边根本没那么难进。姚永安只问了下她的工作经验,知道她以前在报社工作,就把她给录了。 她轻描淡写的样子,让叶思文很恼火。 要说她们俩真有什么矛盾,其实也没有。只是在班上,她俩年纪相比其他同学要大些,难免会被人拿出来比较。 肖婷婷的男朋友是一个小公司的老板,一到周末就会开着车子来接她出去约会。周末遇到宿管阿姨查寝室,全寝室人帮她瞒着。 其她几个女生倒没什么,叶思文性格比较一板一眼,就挺看不惯她这种。 寝室里只要有一个人低气压,其她人都不好受。 只要肖婷婷在寝室,叶思文便把帘子拉起来,一个人在帘子后头看书,也不搭理大家。 赵婧、江芃芃和郭丽娜都跑去网吧上网了,寝室里只剩下许青菱、肖婷婷和叶思文。 许青菱受不了这压抑的氛围,开口道:“我要去发团购的广告单了,你们谁陪我一起去?” 肖婷婷立马回道:“我陪你去!” 叶思文没吭声,许青菱主动凑了上去,嘿笑道:“你别一天到晚在这看书嘛,走,陪我去发广告。到时候要是卖出去十台以上,我就请全寝室吃大餐。” 有人主动递梯子,叶思文再不情愿,在她厚脸皮的连拖带拽之下,也勉强答应了。 许青菱嘱咐她们:“别忘了带上热水瓶,趁着去水房打开水,一路上就顺便把这些广告单给贴了。省事!” 都重生了,谁还恋爱脑 第34节 叶思文还是看肖婷婷不顺眼,见她手里也拎了个热水瓶,嘴巴便忍不住要酸:“班长呢?他今天不来给你打水了?” 肖婷婷俏脸一黑:“别提了!自打男生那边知道我有男朋友了,几个苦力全跑了!他妈的比兔子跑得还快!” 这话一出,叶思文和许青菱都忍不住笑出声。 在这个古典校园时代,有男朋友和有追求者的女生,是不会自己去开水房打水的。自然有男生帮她们跑腿。又或者班上女生很少,男生们也乐意代劳。 许青菱经常看到有男生一只手各拎三只热水瓶,在学校里横冲直撞地飞奔,那都是给班上女生打的。 202寝室,除了肖婷婷,还没人在学校享受过这个特权。 也因此,开水房绝对是浔大人流量最大的地方。毕竟饭可以不吃,水却不能不喝。 每天傍晚通往开水房的路上,来来往往都是拎着热水瓶的人。打完开水,顺便看下开水房公告栏上的内容,最近有什么有意思的电影、讲座,有没有人要转让家教,又或者有什么二手转让和失物招领信息,也算是了解校园最新动态。 有叶思文和肖婷婷帮忙一起贴广告,速度就快很多。她们三个人把学校各个公告栏都贴了一遍,然后拎着水壶去打水,再去食堂吃晚饭。 水房去食堂的路上,沿路好几个球场,有打羽毛球的,有打篮球的。球场铁丝网上挂着“争取至少为祖国健康工作五十年”的横幅。傍晚时分,校园广播适时响起。 篮球场上,经管系和计算机系正在打比赛,外面围了一圈又一圈的女生。宛月站在人群,手里拎着水壶和毛巾,书包里背着沈栾的球衣。 这是她第一次参加沈栾学院的活动。这几天,她脑子还晕乎乎的,整个人沉浸在巨大的幸福感之中。 沈栾的父母不仅同意他们交往,还帮她爸偿还了外头的赌债。自从宛树鹏沾染上赌博,宛月从未像今天这样感受到人生的轻盈。也因此,她对沈栾的依恋日益加重。 肖婷婷一看有人打比赛,就踮起脚往球场张望,以她戴上隐形眼镜后的完美视力和专业级审美,迅速锁定了几个帅哥。 她想拉叶思文和许青菱一起去看帅哥,结果那两个清心寡欲的“道姑”一点兴趣也没有,反倒拉着她去吃饭。 许青菱经过球场才想起来,以前她曾经在这里等过沈栾。他是经管学院篮球队的,每周都会来这打球。 偶尔她到浔大找他,碰到他和队友打球,她就会在球场旁等他。其实她对篮球一点兴趣也没有,但因为有个热爱篮球的男友,她也被迫跟着学了一些。 球场里传出哨声和尖叫声,三个姑娘转过头,不知道谁把球打出了球场,那颗球越过人群,往她们三个人的方向砸过来。 叶思文和肖婷婷吓得直往两边躲,只有许青菱站在那儿没动,篮球顺着空中那道抛物线滑过,还来得及砸中她,便急坠而下,不偏不倚正好滚在她的脚下。 许青菱低头捡起球,几乎是条件反射般,起跳抛球离手,球在空中划出一道孤形,无比精准地落入篮筐里。 一时间,欢呼声、口哨声、掌声和起哄声四起。 被路人行注目礼,许青菱没怎么样,叶思文和肖婷婷倒被搞得脸红心跳的。 篮球场的球员齐刷刷地看向场外的女孩,没想到浔大女生篮球这么厉害,路上随便逮个女生都深藏不露的。 沈栾越过人群,看着那女生,隐约觉得好像是许青菱。又觉得是不是自己看错,刚才那两子怎么可能是她,她对篮球根本不感兴趣。 比赛终于结束,经管系以两分优势险胜。 宛月激动得手掌都拍红了,看到沈栾下场,她赶紧递上水和毛巾。 沈栾甩了甩头毛上的汗珠,仰脖灌了几口水。队长关鹏过来拍拍他的肩,一脸赞许:“今天第一回 打比赛,配合不错,下次一起玩啊。” 沈栾:“好啊。” 以前在浔城一中,沈栾就经常跟李正奇他们打篮球。来到浔大,系队招人,他就报名了,很快就被拉过来打比赛。 关鹏一边擦汗一边道:“刚才那个姑娘抛球动作跟你很像啊。连背弓起来的弧度都一模一样。也不知道是哪个学院的。” 沈栾正在擦汗的手顿了顿,唇角勾起,满不在乎道:“肯定是你眼花了。” 从上小学开始,傅芹就给他请的篮球私教,都是退役的职业球员手把手教他。怎么可能有人跟他一模一样? 关鹏看他一眼没说话,他一米□□的身高,裸眼2.0的视力,能看错? 第37章 “我刚才好像看到许青菱了。”沈栾换好衣服,从宛月手里接过书包,听到她在耳边道,“关鹏的球打飞出去差点砸到人,刚好被许青菱捡到了。” 沈栾“嗯”了一声,其实他刚才也确定是她。只是对上关鹏那兴味盎然的眼神,他懒得说。 关鹏比他长两级,今年大三了,长得帅,又是体育特长生,在经管系很受女生追捧,据说只要是他想追的女生,就没有追不上的。 他不想跟关鹏聊许青菱。就这么简单。 仔细想想,许青菱很多爱好,其实都是受他影响。在浔一中的时候,他代表学校参加围棋比赛,她也跟在后头学围棋。他参加篮球队,她也参加篮球队,即便她连运球都不会。只因为学校每周五下午,男篮和女篮都有校队活动,许青菱仗着身高优势,硬着蹭进了女子校队。 每周五下午四点到五点,是女队的训练时间。五点到六点,是男队的训练时间。许青菱自己打完了,不肯回去,就呆在体育馆边写作业边等他。 沈栾知道她对篮球根本不感兴趣,就是找借口等他一起回家而已。今天看她投篮动作,高中那会怕是没少趁他打球的时候,在一旁偷学他动作。 多少心情有些复杂。 那天打电话给她,质问她和小叔的关系,打完他就后悔了。也不知道自己当时怎么脑子一热,怎么就打了那个电话,显得他好像很在意她跟谁谈一样。 沈栾努力将那人从脑海里甩开,搂着宛月的肩,提醒她:“下周五晚上,我们跟美院打比赛,你到时记得来哦。” 宛月面露难色,一脸抱歉道:“我正想跟你说,以后周五我来不了了。我参加了系里的文学社团,每周五要参加社团活动。” 中文系主办的文学社团因为拉到赞助,创办了个文学校刊。宛月给校刊投了几篇稿后,成功引起社长注意,进了校刊当实习编辑。 最近,社里拟在浔城几所大学主办个小说创作大赛,需要准备的事情很多,宛月经常主动去帮忙。听说小说创作大赛设了五千块的奖金,宛月也报名参加了。 沈栾扯了扯唇角:“没事。美院不是我们对手。跟他们打,肯定很快就结束。到时候我去社团找你。” * 传单贴出去后,没多久就见了效果,202的电话快被打爆了。 许青菱不在寝室的时候,就由室友帮她接。自打她许诺卖出10台就请大家吃必胜客,郭丽娜、江芃芃和赵婧积极得不得了。 她们仨都没吃过必胜客,听肖婷婷和叶思文聊,也很想去开开眼界。但据说去吃一顿要三五百块钱,大学生真的消费不起,有人请客那太好了。 “我们寝室就有2台了,10台肯定能卖得出去!” 叶思文打算跟江芃芃合买一台,赵婧打算和郭丽娜合买一台。肖婷婷有电脑,是男朋友送她的入学礼物,之前一直放男朋友那,最近才搬回寝室。 除了电话,许青菱的q-q也很忙,都是加她问买电脑的事,大部分是来了解下详细情况,顺便砍砍价,也有一小部分是真正有购买意向的。 那些有购买意向的,许青菱将他们的院系、宿舍和联系方式登记下来。不过她也知道,这些人最后也很有可能改主意。要到团购那天才知道,真正有多少人要买。 叶思文和肖婷婷算是彻底和好了,没办法,谁让肖婷婷有电脑呢。她跟肖婷婷又同时在姚永安的项目组,有时候晚上要借她电脑做作业。肖婷婷倒也大方,她经常不在寝室,电脑密码都告诉寝室里的人,要用跟她打电话说一声就行。 寝室里的姑娘们很快都迷上了上网,郭丽娜迷上聊q-q,赵婧喜欢到各个网站的聊天室找人吹牛,江芃芃则喜欢在电脑上和人联机打升级。 周五晚上,电教楼奥斯卡经典电影三部连播,门票只需5块。江芃芃和赵婧去看电影了。肖婷婷和叶思文被姚永安拉去开会。 寝室里只有郭丽娜和许青菱。郭丽娜正在用肖婷婷的电脑登录oicq,翘着“二指禅”跟高中同学聊天。打字速度显然限制了她的发挥。 她去打印店打印了张五笔字型字根表,贴在自己的柜子上,早晚都要对着那张字根表念好几遍,比学英语还要认真。 “王旁青头兼五一,土十二干十寸雨。” 许青菱劝她别背字根了,学拼音输入法,她不听:“拼音相类字太多了,是个人都能学会,五笔字型多高级!” 郭丽娜这会对着电脑屏幕,翘起手指头,一个键一个键地按,急得直冒汗:“许青菱,尴尬怎么打啊?” “dndn。” “蛤?怎么是dndn?” “尴尬的偏旁是尤,不是九,你是不是搞错了。” 郭丽娜眯着眼睛看着屏幕,一拍大腿,激动道:“我说怎么打不出来!” 说罢她转过头,瞅了许青菱一眼,不满地撅嘴道:“你自己明明五笔字根熟练得要死,却反过来劝我不要学。” “……” 许青菱想告诉她,再过几年,用这个输入法就暴露年纪了,年轻人才不学。 算了,反正说啥她也听不进去。她愿意学就学呗。 听着噼噼啪啪的打字声,许青菱慢悠悠地在校园论坛回复团购帖子。寝室的电话响了起来,她还以为是咨询买电脑的,没想到是吴桂芬打来的。 吴桂芬说了两句关心女儿的话,便开启了抱怨模式:“你这孩子还真是没良心啊。开学两个多月,愣是一次家不回。” 许青菱抿唇:“妈,大一本来我就课多,周末又要去工地兼职画画。哪里有时间回去?” 吴桂芬被她说急了:“你不好好学习,跑出去兼啥职?学费生活费不是都给你出了吗!” 许青菱不耐烦地拧眉:“是学校老师的项目,我去帮忙。行了,我的事你别管了。有空我会回去的。” 吴桂芬在电话那头边数落女儿边抹眼泪,许青菱握着话筒听着,内心毫无波动。 有时候她在想重生的最大坏处,可能是她的心变得很硬了。 上辈子,她妈这样声泪俱下,她早心疼得回家了。现在,她心里头只有疲惫的倦,甚至连嘴都不想张。 吴桂芬只是不习惯而已,三个孩子,两个女儿离家了,只剩儿子在家。往日儿子像个宝贝似的,等女儿全都不在身边了,又想起女儿的体贴来。 这就是典型的上一代家长,钱和房子给了儿子,有事还是找闺女。那时候,她哪里看得懂这些? 上辈子,嫁给沈栾后,她很少回家。偶尔回去一趟,看见弟媳指着吴桂芬鼻子骂她“不会带娃”。吴桂芬一声不吭,许青菱反倒气得要命,私底下敲打了弟弟几句。 临走的时候,吴桂芬反而把她拉到一边,黑着脸道:“你出嫁了,家里的事你别管。你自个家有什么事,愿意说我就听着,不愿意说就自己揣着。你弟家的事,你就别指手划脚了。” 许青菱自诩刚强,却被她妈说得又委屈又生气,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打那以后,她就更不愿意回去了。天大的事,也绝口不跟吴桂芬说。 不是她不想亲近那个家,而是她结婚后,一步步被那个家越推越远。 后来,她学到一个词:pua。在有儿有女的家庭里头,女儿不就是经常被pua的对象吗? 经历了上辈子那些剔骨还肉斩断脐带的过程,许青菱听到吴桂芬向她索要关心,内心早已经涌动不起任何情绪了。 不过,许青菱最后还是又解释了一遍:“最近周末都忙着打工,没时间回去。过段时间有空了,我会回去的。” 她的确打算过段时间回家一趟,换季了,她冷天的衣服很多都在家里,没带到学校。 挂断电话,她一转身,发现郭丽娜正瞪大眼睛看着自己:“你刚才是跟你妈打电话啊?你可真牛,敢用这种语气跟你妈说话。” 郭丽娜是外省考过来的,父母都是小学老师。跟许青菱一样,也有个弟弟。不过,郭丽娜对家特别依恋,如果不是因为ip电话卡打长途太贵,她恨不得每天都跟家里打电话。 “是不是你爸妈对你不好啊?我爸妈倒蛮疼我的,在家里鸡腿都是先给我吃。” 许青菱看她一眼,淡淡道:“只要有弟弟,都一样。” 郭丽娜没听明白,疑惑地看着她。许青菱却不想再多说。 计划生育执行最严苛的时代,两个体制内的老师,拼着双双开除的风险,都要生儿子,说明什么? 都重生了,谁还恋爱脑 第35节 * 周六,许青菱又要去丽湖花苑画墙绘。工地上连电工师傅都收尾了,张达暂时也不去了,只有她一个人在那画画。 一大早,她在食堂把早餐和午餐都买了,揣进包里,又带上从赵婧那借的收音机,便坐上公交车去丽湖花苑了。 浔城的秋天来了,气温适宜,这个季节在工地上画画,不像暑假那么难熬。 上次卧室的墙面进行了一半,这次她得把大色块全部画完。不然每一次调色不一定有那么准。给花瓣涂色倒没什么难度,只是比较机械枯燥而已。 好在她带了收音机,打开调频,开始听音乐。一边听歌,一边画画,速度倒也快。 中午饿了,就吃食堂买的包子。吃完包子,又继续画,没多久屋里突然一点点暗下来。 许青菱透过窗子往外看,才发现阴云滚滚的,好像要下雨的样子。明明出门的时候还晴天万里的样子,她没带伞。 她赶紧打开屋里的灯,加快速度开始画,画到五点总算把卧室的墙面完成了。只可惜她快,雨更快,外头已经下起了瓢泼大雨。 她只好坐在屋里等,又等了半个小时,雨还是没停。这里离市区远,下午六点就没公交车了。 从别墅走到公交站台,还要半小时,许青菱不由着急起来。她屋里各个房间搜罗了半天,总算找到一块塑料油布。 这会她也顾不上那么多了,将书包护在胸前,披着油布就往公交站赶。走出门才知道雨有多大,许青菱有些后悔,但也没办法,湿都湿了,只能硬着头皮往雨里继续冲。 迎面风裹着雨水,把她身上的油布吹得歪歪斜斜。许青菱满脑子想的都是要护住书包,里头有她的画册和赵婧的收音机。才走出去几分钟,她下半身就整个湿透了。湿透的牛仔裤裹在身上,发硬发沉,这一步步愈发艰难。 公交站台还在遥不可及的地方,许青菱觉得这么继续走不是个事,停下来在大风大雨环顾四周,她想找个可以躲的地方。 …… 今天出门没有看天气预报,以至于挑了个大雨天来樟墅。 上回去新加坡参加精装房行业研讨会,沈安吾和新加坡的一家设计公司达成合作。不仅将旗下几个楼盘的装修业务交给对方,还聘请那家设计公司给自己设计私宅。 那家公司的创始人叫薄清,是在国际上都很有知名度的设计名师,今天带着团队核心成员到樟墅勘宅。 这种规模的私宅设计固然重要,施工环节能否落实到位更加关键。 薄清对国内的土建和施工并不太了解,他找了在浔大美院当教授的同学杨栩一起合作。杨栩名下本来就有设计和装修公司,在浔城当地的口碑很好。 沈安吾今天特意来樟墅等他们上门,聊了聊自己自己的需求和想法,又带他们到樟墅四处看了看。 送走薄清和杨教授,回到屋里,受伤的那条腿竟然又隐隐泛起不适。果然——没多久,外面的天就像破了口子似的,下起了暴雨。 沈安吾坐在暗沉的大宅里等了一会。天越发阴沉,阿姨过来问他晚上要不要留下来住一晚。 沈安吾坐在沙发的阴影里,猛然清醒,站了起来,神色看上去似乎比外面的天色更冷:“不用。” 他开着车出了樟墅,一路往自己市中心的公寓开。雨线像无数条鞭子似的,狠命地抽打着挡风玻璃。雨刷急剧地摆动着,想摆脱雨线的纠缠。 天地之间只有雨点的噼啪声,清晰和模糊都变得混沌起来,然而他看到一个瘦细的身影出现在他的视野里。 车速飞快,那身影急速地放大,又急速变小。等他反应过来,他已开出去一百多米。沈安吾急踩刹车掉头,轮胎擦过地面,发出尖锐刺耳的声音。 沈安吾将车子停在那个淋得透湿的女孩身旁,摇下车窗,探出头大声:“上车!” 第38章 许青菱站在那废弃的站台等了一会,连出租车的影都没瞧见。 这附近是浔城最早的别墅区,人口密度本来就很低,遇上这种极端天气,更是连个人影都没有。 她只能站在那儿等雨小一点再想办法,又等了七八钟,总算看到一辆黑色汽车从她面前急驰而过。雨水砸在车前嚣张挺立的银色标识上,在空中溅起一道道雨线。 这一看就是附近别墅区的住户,急着往市区赶。 看来出租车是不会来了,许青菱心底一阵沮丧。然而还没来得及沮丧多久,刚才开过去的车子又折返回头。 看那车子冲自己开过来,许青菱莫名觉得有点瘆人,心脏不受控制地狂跳起来。这荒郊野外的,绝佳的凶案现场,毕竟这个时代还没什么摄像头。 然而天大雨大,无处可藏,她只能站在那儿。等那辆车子准确无误地停在她面前,她已经脑补出无数可能。 当车窗摇下,露出那张棱角分明的脸,许青菱傻眼了:“沈先生,你怎么在这?” 沈安吾墨沉的眸子看着她,又说了一遍:“上车!” 许青菱顾不了那么多,扔掉那张早已不堪使用的油布,快步钻进车子。 淡淡的真皮和松针气息钻入鼻腔,有种清凉微苦的洁净感,瞬间让她有种自己玷污了这车子的感觉。 许青菱浑身上下湿透,将书包搂在怀里,突然又想起什么,转而将书包放在脚边,雨水顺着裤管滴在脚下垫的真皮脚垫上。 为了不弄脏许安吾的车子,她的屁股只占了座垫的三分之一。 沈安吾手搭在方向盘上,看着前面的路,余光扫到她挺着腰杆坐得笔直,开口道:“没关系。那个位子也没人坐,你随便吧。” 许青菱没听明白,疑惑地看着他:“嗯?” 沈安吾:“这车平时我自己开。你那位子反正也没人坐。” 许青菱这下听明白了,平时司机开的是另外的车子,这车是他不想要司机跟着时开的。大概平时副驾也没什么人坐。 “你怎么会在这里?”两人几乎异口同声。 许青菱抿唇笑了:“系里的老师在丽湖花苑有个项目。这几个礼拜周末,我来这边帮他干活。” 雨点疾敲着车窗,雨刷来回快速扫过,视线仍然很模糊。沈安吾听着她清甜的声音,脸上的阴沉一点点褪去。 身旁的女孩头发都在淌着水,秋天又逢暴雨,沈安吾关了车里的空调,感觉到她还在瑟缩发抖。 他一直盯着前面的路,终于可以转过头看看人,目光落在她身上:“我父母以前的家在这附近,我先带你去那换身衣服。” 许青菱没拒绝。周末学校澡堂爆满,如果下午四点不去排队,根本洗不上。而她此刻内裤内裤全都湿透,回宿舍洗澡也不方便。 被雨水冲刷的道路,似乎没有尽头,就这样一路开开开。鼻尖萦绕的气息如此熟悉,就像一把钥匙瞬间激活了脑海里的记忆。 许青菱想起来,上辈子,她在沈安吾手下工作的时候,他就是在车里,跟她说他被绑架的细节的。 那天她刚和沈安吾一起在外地项目上出差,突然收到沈栾的求婚短信。不知道是那天的晚风吹得人太惬意,还是她喝多了,兴奋得上了头,她一时头脑发热,告诉他:“我要和你侄子结婚了!” 漆黑空旷的工地安静得只有她叽叽喳喳说话的回音。她以为沈安吾没听见,又重复了一遍,半晌她听到打火机砂轮摩擦的声音,沈安吾背着风口点了根烟,语气比夜色还冷淡:“你这脑子想嫁进沈家?你和他不合适!” 兴许是因为沈安吾比她年长整整十岁,又是她上司。身居高位久了,很多事情在他那都直接绕开过程步骤,直接给结论。 许青菱在他手底下工作,哪能不在意他的评价。前一秒她还兴高采烈,后一秒就被沈安吾两句话说得直掉眼泪。 沈栾是她少女时期的全部梦想,为了够上这个梦想她付出了多少努力?白天在公司努力工作,晚上和周末还要看书准备自学考试。 沈安吾质疑她的工作能力也就罢了,质疑她配不上沈栾,她不能接受。 那天晚上她气得连沈安吾的车也不坐了,要一个人走路回酒店。工地地处郊区,距离他们定的酒店有十公里,走路需要三个小时。 也是那天晚上,她第一次见到沈安吾动怒的样子,最后还是两个保镖把他抬进车里。结果自然是她做出了让步,让一个坐着轮椅的男人陪着自己走十公里,她还是人么。 回酒店的路上,她内心忐忑,只能木着脸坐在那儿。往常和沈安吾出差,为了打破尴尬的氛围,她总是没话找话说,那天晚上她一句话都没说。 她不说话了,沈安吾反而开口了,主动跟她聊起了几年前他被绑架的细节。 很难想象沈安吾当时是什么样的心情跟她说那些。她一声不吭,却听得很仔细。所以,那天她才能在炼油厂的工地等到他。 …… 许青菱收回思绪,转过头看着他,他的侧脸线条凌厉,很有棱角感,总给人一种距离感。他侄子沈栾则完全相反,气质明朗得多。 这对叔侄从小到大成长环境不一样,气质自然大相径庭。沈栾从小到大都是父母宠大的,尤其是傅芹,儿子就是她的心头肉。 沈安吾不一样,他从小父母分居,亲缘淡薄,一路念的寄宿学校,性格也要冷淡得多。 以前她看不懂这些,只觉得沈安吾脾气不好,性格古怪冷清。 沈安吾感觉到她一直在看自己,一转头,正好捕捉到她的目光,他眼底隐有笑意:“你在看什么。” 许青菱清醒过来,脸上莫名热了起来,慌忙挪开自己的目光,岔开话题:“我想问你还有多久到。” …… 吴姨正在打扫厨房,听到大门外传来汽车的声音,透过客厅的落地窗看到沈先生又开着车子回来了。 这难道是拉下了什么东西?她赶紧去开门。 一开门便看见沈先生领着个小姑娘进来。那女孩浑身湿透,白色t恤紧贴在身上,连头发都在淌水,活像是路边被大雨淋坏了的小猫。 “吴姨,你带她去洗个澡。三楼衣帽间那些没拆封的衣服,选一套给她。” 吴姨明显愣了下,正想说什么,对上沈先生那双酷似他母亲的冷厉眼眸,下意识应了声“是”。 三楼衣帽间那些衣服,是前段时间沈兴邦给妻子尚蕙兰准备的。尚蕙兰回来,沈兴邦满心以为妻子会回樟墅住,差人买了一堆穿的用的。 然而这不过是他一厢情愿,这一趟回来,妻子变成了前妻。樟墅,尚蕙兰始终未踏足半步,准备的那些东西连包装盒都没拆,就那么放在三楼的大卧室里。 沈安吾平时自己都很少来樟墅,今天竟然带个女孩回来,还拿他母亲的衣服给人家穿。也难怪阿姨会犯嘀咕。 …… 许青菱跟在吴姨后头,又回头看沈安吾一眼,那目光带着些许欲言又止的意味。 沈安吾读懂了她眼里的求助,脸上的淡漠褪去,语气是自己都未觉察的温和:“你先去洗澡。等会吃完饭,我再送你去学校。” 许青菱“哦”了一声,跟着吴姨上楼了。人在屋檐下,只有乖乖听从安排的份。 吴姨把她领到二楼的浴室,又去三楼主卧衣帽间那堆没拆封的盒子里,挑了一套内衣裤,一件衬衫,一条裙子。 许青菱接过那些衣服,进了浴室。浴室很宽敞,淋浴和浴缸分开。许青菱将自己脱光,将湿透的衣服折好放在一旁,先进淋浴间将自己从头到脚好好洗了一遍。又给自己放了一缸水,泡了一会。 她都想不起来自己上一次这么从容地洗个热水澡,是什么时候的事。 橡树村二楼那个局促逼仄的洗澡间,水压不稳定,水量时大时小,淋浴的喷头正对着蹲坑,要时刻注意不要踩进坑里,一抬手还要小心碰到头顶的灯泡。 进了大学,浔大的女生澡堂,全是半开放的隔间。许青菱第一次买票进去洗澡,看到那么多白花花的裸-体,她只觉得很不习惯。女生澡堂的隔间数量不够,经常洗到一半,就有女孩在后面排队等着。然后她就得在人家的注视下,飞快地将自己清洗干净。 许青菱将自己泡在热水里,雨水侵透身体的潮意一点点褪去,终于她感觉身体里的酸胀感没了。她起身擦干身体,换上阿姨给的衣服,才发现衣服都是新的,吊牌都没拆。 内衣是法国的品牌,黑色真丝衬衫不知道是什么品牌,领口镶了一圈珍珠,很精致。下花印花百褶裙她倒认识,是三宅一生的。 许青菱想到那天在浔城火车站跟尚蕙兰的一面之缘,她身上穿的套装也是三宅一生,难道这些衣服是她买来没带走的? 她一边胡思乱想,一边将衣服一件件往身上套。吹头发的时候,才发现自己绑头发的橡皮筋不见了,索性披散着头发出来了。 趿着拖鞋下楼,一楼客厅没有开灯,只有岛台的吊灯开着。沈安吾坐在高脚椅上,低头看着什么东西。 听到她的动静,沈安吾猛地抬头,冲她招招手:“过来吃饭。” 趁她洗澡的功夫,吴姨已经把晚饭准备好了。清淡三菜一汤,是许青菱喜欢的南方菜。 都重生了,谁还恋爱脑 第36节 客随主便,这次她完全没动手,沈安吾帮她拿餐具,盛饭,舀汤。两人没去餐厅,就坐在岛台吃饭。 沈安吾问起她学校里的功课,许青菱便把自己参加了室内设计项目组的事跟他说了。 沈安吾扬了扬眉:“浔大的室内设计,你的老师不会是杨栩吧?” 许青菱瞪大眼睛:“你怎么知道?” 沈安吾没答,只问她:“为什么想当室内设计师?” 许青菱想了想:“替别人设计房子,感觉是件挺幸福的事。” 沈安吾:“那你呢,你对你未来的家有没有什么设想?” 许青菱开始比划了:厨房要大,开放式,一定要有岛台,必须把厨房、餐厅和客厅全部打通。 女孩说到dream house,眼里开始闪光,沈安吾含笑听着。 许青菱看他并没有笑话自己,反倒有些不好意思来:“当然前提是我得有个大得可以跑马的别墅。我同学已经在攒钱准备毕业前买房了,其实我也在攒钱……” 沈安吾淡笑:“其实,你有更简单的方法可以拥有你想要的。上次我跟你说的三个愿望。” 许青菱眼里笑意褪去,似乎在认真思索,过了好一会才缓缓开口:“沈先生,你可能觉得我很傻。人生对我来说不是结果,而是个过程。我挺相信能量守恒的。老天很公平,在这里省事了,自然会在别的地方费事。物质的东西,我努努力也能赚到。怕就怕,物质上省事了,老天安排我在别的事上吃苦。” 说到这,她嘴角浮上一抹苦笑:“相比之下,我宁愿吃赚钱的苦。” 沈安吾听得很认真,末了抬手按了下她的脑袋,摇头:“你这是什么歪理邪说!” 许青菱有些发窘,眨了眨眼:“你说的那三个愿望我记着呢,以后我要是遇到解决不了的事,我会找你兑现的。” 说罢,她又垂眸自顾自道:“我知道你不信命,我反正挺信的。” 记得她刚跟沈栾离婚那会,搬到隔壁的小城市,那段时间运气好得爆棚。出门光钞票就捡了好几次,很快又找到一份超市理货员的工作。从超市回来的路上,她想起来自己还缺个上班用的保温杯,就想着自己下次去超市的时候买个。 刚好那天,她路过一家银行门口。那家银行正在重新装修门脸,装修师傅站在脚手架上,一个不小心,铝合金的窗框掉下来,不偏不倚砸到她的脚。好在窗框不是太沉,脚没受什么大伤,只是脚背青紫了。门口搞信用卡促销的银行职工吓得半死,忙不迭地跟她道歉,将手里所有赠品一骨脑全送给了她。 许青菱回去,打开袋子一看,里面刚好有个保温杯。 许青菱用开玩笑地口吻跟沈安吾说这些事,只隐去了跟沈栾离婚的背景:“那段时间运气真的好得离谱。过地道捡到五块钱,下台阶又捡到五块钱。想要个保温杯,结果意外挨了一下,白得了一个。后来朋友跟我说,再看到小钱不要捡了,会损失真正的财运。我觉得她说的很有道理。老天对我挺公平,给我一个东西,总会拿走一个东西。所以,天上掉馅饼的时候,我总会想一想,这个馅饼大概是要我拿什么东西去换,我换不换得起……” 年轻女孩乌沉的眼睫在脸上投下一片阴影,用玩笑的口吻说着自己的糗事,浑然没注意一旁的男人正用极温柔的目光注视着她。 第39章 许青菱发觉今天自己的话好像太多了,她可从来没在沈安吾面前说过这么多话。 更离奇的是,他竟然很有耐心地在听她胡言乱语,说些老气横秋的人生感悟。 没有冷嘲热讽,只安静地听着,偶尔说上几句自己的看法。 等她意识到自己话太多,决定闭嘴,一抬眼发现他正含笑看着自己,哪有以前阴沉的样子? 其实上辈子,她也听别人说过,沈安吾腿没残废之前,性格也没那么怪戾。 倒底一场绑架多多少少改变了他。所以也不枉自己那天冒着生命危险跑到炼油厂,把他从土坑里挖出来。 拥有健全的身体,人生沿着原来的轨道向前,平稳顺遂,才不至于像以前那样冰冷阴沉。 …… 沈安吾想问她脚被窗框砸了,后来怎么样了,面前的女孩突然一拍脑门,身体往前倾,出奇不意地凑近,一把抓过他的手腕。 “沈叔叔,借你手表看下时间。” 沈安吾呼吸有片刻的凝滞。她身上蓬蓬的热量扑了过来,乌黑的发丝从细窄的肩头垂落,他便被清甜泛着涩意的柑橘味包裹了,像夏天剥完橘子缠绕在指尖的气息。 握着水杯的指尖不由自主收紧。 沈安吾的手表没有刻度,许青菱终于看清楚时间,“呀”的一声惊呼,从高脚椅上跳下来,“已经快十点了!我得走了!我们宿舍门禁是十点半!” 超过十点半没回寝室,就得求宿管阿姨开门了,她可不想挨阿姨的骂。 沈安吾也跟着站起来,双手插兜,眉眼淡然地看着她:“时间还早,来得及。你在这等我一下。” 许青菱看他上楼,以为他是去换衣服,等了一会,却见他从楼上拿了个收纳盒下来,里面有五六台全新未拆封的手机,各种品牌的都有。 “挑一个你喜欢的吧。” 看她怔然的地看着自己,沈安吾似乎知道她在想什么,有些无奈:“一个手机而已,还够不上什么天上馅饼。下次碰到今天这个情况,你可以打电话给我。我不一定有空,但可以让我的司机去接你。刚才那种情况,如果不是遇到我,遇到坏人怎么办?” 说到后面,他的语气变得严肃,那个熟悉的沈安吾又出现了。 “这幢屋子我打算推倒重建,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建好。屋里的东西这几天就要打包塞进仓库。这手机你不要,也是塞进仓库里。” 不急不徐的声音在耳际,话都说到这份上了,许青菱还能说什么,再拒绝也显得她矫情。 她低头看着那个盒子,从里面拿了个最眼熟的机型,冲他咧嘴笑了:“那,谢谢沈叔叔。” 临走,许青菱想起来自己的书包和脏衣服还在二楼,刚要上楼去拿,就看见阿姨捧着一摞衣服进来。 阿姨不仅帮她把内衣内裤给洗了,还把她那2块钱一件买回来专门在工地上穿的工服也给洗得干干净净,连她湿了的书包和球鞋都洗净烘干了。 长这么大,除了吴桂芬还没人帮她洗过内裤。许青菱忙接过衣服,有些不好意思冲阿姨道谢。 她转过头看着沈安吾:“那,我去换下衣服。” 沈安吾拽了一下她的胳膊,很快又松开,顿了顿:“衣服很衬你,别换了。” 除了上衣的颜色略显暗沉,这一身穿在她身上,无可挑剔,莫名地把她眼里的稚气给中和了,有一种介于女孩和女人之间的清丽。 他停顿,是因为他发现自己竟然不敢说出“漂亮”两个字,仿佛说出那两个字就坐实了什么。 这种想法让他有些许烦躁,他还不至于那么图谋不轨。 沈安吾站在背光的阴影里,许青菱没注意到他的表情。 她又想到那个从天而降的窗框换回的保温杯。这次淋场大雨换来一个手机,一身新衣服。 她向来是非分明,这次得感谢沈安吾。 …… 沈安吾赶在门禁之前把她送到宿舍楼下。到了宿舍楼下,她刚要下车,又被他叫住。 “把手机给我一下。” 沈安吾拿过她的手机,输入一串号码,直到他口袋里传出手机铃声,才按掉。 “把我的号码存一下。有什么事打电话给我。” 简直细心周到得堪比老父亲,许青菱就差冲他敬礼了:“谢谢沈叔叔!” 女孩将散乱的发丝全拂在耳后,迫不及待地冲向宿舍楼,百褶裙被夜风撩起,那纤细的腰和四肢都有种脆弱的伶仃之感。 在发动汽车的那刻,沈安吾脑中突然掠过一个念头。 沈栾的眼光真的很糟糕。 * 电脑团购比许青菱想象的还要成功。团购日那天,万涛的档口总共来了30个多个浔大的学生,最后成交了28台电脑。 万涛乐开了花,嘴巴快咧到耳朵根。最近深市那边主板价格略有下调,先前囤的货,供应商是长期合作的,答应用调价后的价格跟他结算,这意味着他每台电脑赚的更多了。 在这之前,他的大客户基本上是公司和单位,倒是头一回做大学生的生意。没想到的,浔城大学生的购买力比他想象的更强。 许青菱帮他招揽了这么多订单,他自然也不会在钱上面太抠索。28台电脑,说好了100块钱一台,他最后给了许青菱3000块。 有钱赚,万涛就像打了鸡血一样,问许青菱什么时候再来第二次团购。 许青菱比他冷静多了:“一般买电脑都是学期刚开始买。这学期这应该这就是最大一波了,后面有也是零星的需求。倒是那些电脑相关的配件可以搭着卖卖,音箱、耳麦、mp3之类的。” 万涛一脸惊诧地看着她,上个月深市的供货商才寄了个听歌的玩意给他,说是什么mp3,让他看看在浔城有没有市场,这小姑娘就已经知道了。 “看不出来了,你对我们这行挺了解嘛。mp3这种刚出来的时兴货你都知道。” 许青菱哪里记得mp3哪年上市,只是回想起来大概差不多这个时间点,“反正就是些流行的数码产品,和电脑搭着一起卖吧。” “行!”万涛爽快给出新的合作方案,“这次是咱们第一次合作,后面如果再从我这走货,每单我给你5个点的提成。” 许青菱很开心地接受了。毕竟,这钱赚不了多久。台式电脑在大学里的的普及速度很快,也就这几年的功夫,很快就会到人手一台的地步。各家厂商都盯着这块市场,电脑会越来越便宜,利润空间自然会越来越少。 再过两年,大学里,笔记本电脑就会取代台式电脑。她现在能赚这个钱,不过是因为信息差。 万涛派了两辆面包车把28台电脑送到浔大,送货上门加组装,其中包括郭丽娜、江芃芃她们四个合伙买的两台电脑。 这么一来,202寝室一下子拥有了四台电脑,成了整层楼电脑普及率最高的寝室。 随之电脑的普及,很快郭丽娜和赵婧患上了不同程度的网络聊天上瘾症,症状为一听到oicq的消息提示音,就体温升高,心跳加速,并且光荣地加入了大学生的“93学社”:早上9点睡,下午3点起,黑白颠倒,昼伏夜出。 江芃芃则一猛子扎进了游戏的世界,俄罗斯方块、捕鱼达人、泡泡堂、祖玛和各种棋牌游戏。她不仅单机玩,还上网跟人联机玩。 用电脑学习?不存在的。 许青菱也履行了自己的承诺,请寝室所有人去市中心吃必胜客。 202的第一次集体出动,最激动的是郭丽娜、江芃芃和赵婧,她们仨没吃过必胜客。许青菱带她们去离学校最近的中山路百胜广场那家,从学校坐公交车过去才三站路。 等她们打扮好,坐上公车到必胜客,已经十一点半了。许青菱没想到这年月,吃必胜客竟然要排队!门口长长的队伍,她们排了半个多小时才进去。 许青菱、叶思文和肖婷婷还好。郭丽娜、江芃芃和赵婧活像乡下人进城,四处张望着。明亮高档的餐厅,服务员穿着淡蓝色的短袖衬衫,戴着藏青蓝的棒球帽,脚上的黑色皮鞋油光蹭亮,看着都洋气。 看到她们进来,服务员笑眯眯地退到一旁:“必胜客欢迎您!” 郭丽娜下意识地拽紧许青菱的胳膊。几个人在圆形的卡座坐下来,赵婧打开菜单看了一眼,脸色变了,压低嗓门小声道:“好贵啊!一个披萨62!” 肖婷婷已经光顾必胜客好几次了,对价位比她们都清楚,在这吃一顿至少得一个月的生活费。 叶思文:“许青菱请客,让她点吧。” 赵婧“哦”的一声,乖乖让出菜单,仿佛那是什么烫手山芋。 许青菱翻了翻菜单,价格好像比她印象中稍微低一点。不过按照这个时代的物价,确实不便宜。 “我们六个人点两份披萨吧,剩下的小吃你们看喜欢吃什么。今天我请客,钱我带够了,你们放心点吧。” 室友们都知道许青菱这次赚了些钱,但不知道她赚了多少,看这儿的东西这么贵,都没好意思点太多。 最后还是许青菱做主点了餐,多少存了点带姐妹见世面的意思,“我记得它家的千层面挺好吃的,法式红酒焗蜗牛一定要试试,还有鸡翅、洋葱圈和水果沙拉。” 下完单后没多久,服务员送上一个白色的碗,“水果沙拉是自助的哦,每桌限装一次。” 赵婧刚进来的时候,就看到自助吧台那挤了一堆人在拿水果,“我去拿吧。” 都重生了,谁还恋爱脑 第37节 江芃芃也兴致勃勃地跟上:“我跟你一起去!” 长条的自助吧台有十几种水果和蔬菜,花样还挺多的。两个姑娘第一次来这种高档餐厅,根本放不开,怕被人笑话。 赵婧刚往碗里放了几块黄桃,就被江芃芃给念叨了:“一样拿一点,你别拿那么多……” 话还没说完,就遭到了赵婧的肘击,压低嗓门小声道:“你看那人!” 江芃芃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傻眼了——还能这么吃!水果直接在碗里垒成了塔! 赵婧感觉思路被打开了,忍不住埋怨她:“你傻啊!这里东西这么贵!28块钱的自助沙拉,多拿点才能吃回本!你看看人家,一看就是经常来的!” 被她这么一说,江芃芃也感觉自己像个打肿脸充胖子的土包子。两人正寻思怎么样才能多塞点水果在碗里,旁边来了两个瘦高戴眼镜的男生,其中一个对另外一个说:“来,我给你来个建筑系版本的水果塔。” 说完拿起勺子就开始往碗里放土豆泥,糊墙一般塞了一平碗,“看见没?这个土豆泥一定要压结实,越结实地基越稳。” 说完那男生用夹子开始夹黄瓜,一层一层像砌墙一样,砌了几层后涂了一圈沙拉酱,开始改用苹果砌墙。 赵婧和江芃芃瞪大眼睛,张大嘴巴看着:“还能这么玩?” 两人互相交换了个眼神,建筑系了不起啊,今天来个美院版的! …… 两个披萨都端上桌了,赵婧和江芃芃还没回来。 郭丽娜正要去找她们,便听到前面一阵喧哗。几个姑娘伸长脖子一看,赵婧端了个垒得巨高无比的水果碗回来。 一层一层垒得比泥瓦工还工整漂亮,赵婧小心翼翼地端着那只碗回座位,一左一右两个服务员给她开道。 “小心!” 赵婧一步一顿,开心得活像一只大鹅。 “……” 坐在卡座的几个姑娘看傻眼了,屏住呼吸大气不敢出,生怕她把手里的碗给摔了。 好不容易将砌好的水果城堡端回来,餐厅经理拿着相机过来,笑眯眯道:“你好,我们最近有个沙拉叠高高大赛,你们这个叠得很好哦!能给你们拍张照用作宣传吗?如果可以的话,刚才你们点的两个披萨,可以免费送你们一个。” “好啊好啊!” 还有这样的好事,姑娘们都笑开了花。 202寝室的姑娘们就这样留下了大学三年的第一张合影。 餐厅经理刚走,一个瘦高戴眼睛的男生走过来,满脸通红地看着赵婧:“同学,可以留个联系方式吗?” 赵婧瞬间红得像只煮熟的大虾,桌上其她女孩则憋着笑不作声。 披萨打了折,这一顿饭最后花了许青菱不到三百块。虽然大家都觉得挺贵,让她破费了,但许青菱觉得还蛮划算的。 吃完饭,开开心心逛了会中山路,姑娘们就打道回府了,要赶回学校打水。 七点半,水房就关门了。 许青菱想洗头,找隔壁寝室借了个热水瓶。 拎着两壶热水从开水房出来,迎面撞上个人高马大的男生。 对方一脸欢喜地看着她:“这位同学,我在开水房蹲你一个礼拜了!总算等到你了。” 许青菱:???? 第40章 关鹏亮出他那明晃晃的大白牙,神色激动:“同学,我叫关鹏,是经管学院的,上个礼拜我们在篮球场打球,把球打出场外,被你接到了,然后你反手就把球投进了篮框,太帅了……” 许青菱想起来是有这么回事,倒没注意到那天是经管学院的男生在那打球。 “你找我有什么事?” 女孩清泠泠的眼看着自己,带着一丝警惕,一看就是大一新生。关鹏嘿嘿一笑:“也没什么事,就是挺想认识你的。那天本来想找你要个联系方式,你走得太快了。后来我想你肯定会来打开水,这几天我就在开水房等你,总算把你给等到了。” 许青菱听愣住了,有些无语:“关同学,你挺闲啊。” 关鹏听出她语气里的嘲讽,但他这人皮厚,笑嘻嘻道:“嗐!也不算特意等,刚好在这附近打球。同学,能留个联系方式吗?感觉你也挺喜欢打篮球的,说不定我们会有共同话题可以聊……” 许青菱眉眼淡下来:“我不跟经管系男生交朋友,还有,我其实很讨厌打篮球。” 关鹏怔了一下:“为什么啊?交个朋友,认识一下,也没什么吧?” 肖婷婷拎着开水瓶出来,看见寝室老五被一个男生堵在门口。那男生穿着球衣,手里搂着个篮球,一双桃花眼盯着老五,看着就挺花心的。 听他在问老五要联系方式,肖婷婷拎着水壶上去,一双犀利的眼将他上上下下打量好几遍:“同学,干嘛呢?” 那架势活像老母鸡护小鸡。关鹏等了几天,终于等来了让他动心的女生,结果一上来就被人当成了臭流氓。 他努力挤出一抹人畜无害的笑容:“同学,我是经管学院大三的,就是想认识一下。这周五我们学院跟美院打比赛,能不能请你们到时候来看啊?” 许青菱和肖婷婷异口同声:“不能。” “为什么?” 许青菱:“我们就是美院的。你们学院跟我们学院打比赛,我们跑去看你们学院打球,不就等于背叛师门吗?” 肖婷婷:“就是!要看也是去看我们院的男生打!” 关鹏傻愣愣地站在那儿,看着两个女孩拎着暖水瓶走了。 除了知道她俩是美院的,啥也没问出来。在浔大第三年,他第一次搭讪女生被拒。幸好今天他是一个人,不然还不得被兄弟嘲笑。 太丢人! 不过知道她是美术学院的就成,以他的人脉打听个把人还是很容易的。 肖婷婷拽着许青菱的胳膊往寝室走,边走边道:“那男生一看就是体保生,头脑简单四肢发达。吃饱了撑的,在水房逮人。” 许青菱淡淡道:“说明他们学院作业太少了。” 肖婷婷扑哧一声,继而苦笑。临近期中,好几科都要交小作业,有小论文,还有需要用电脑完成的设计作业。 …… 晚上,许青菱打开电脑,习惯性地登上q-q,瞬间好几条好友申请弹了出来。她点开看,有找她咨询电脑团购的,有以前高中同学,有现在班上的同学,还有不知道哪个犄角旮旯里出来的不认识的人。 在众多好友申请的提示消息中,有一条是申舜发来的。 许青菱盯着消息弹窗里的那一行字出神。收到他的信的第二天,她就写了封回信给他,字斟句酌地回复。相比他洋洋洒洒的三页信纸,她的回信就简短乏味很多,字里行间只申明了一个简单的意思:她现阶段并无谈恋爱的打算。 信寄出去后,申舜没再回信。隔了这么多天,他发好友申请过来,应该已经想通了吧。 许青菱抬手点了通过验证,很快申舜的头像便在电脑右下角跳动起来:“这周我会回浔城一趟,到时候我去浔大找你哦。” 许青菱有些傻眼,脑中开始胡思乱想:他这次回来,不会是因为她吧?如果是的话,自己该说什么才能打消他回来的念头? 毕竟,从安市到浔城要十几个小时,来回就得三十个小时。她不想他浪费时间在这种注定没有结果的事上。 …… 申舜学校不准大一学生买个人电脑,他正在学校的机房上网。 他花了好多天时间才消化许青菱回他的那封信。其实,他也知道许青菱对他没那个意思,最多也只是不讨厌他而已。 他只是不甘心,哪怕只有百分之一的希望,他也想问问。结果自然是不出意料地被拒绝。他后悔自己太晚才注意到这个女孩。高二转入浔一中,很长一段时间他都不太适应,不适应浔城漫长的酷暑和严冬,以及那比兔子尾巴还短的春天和秋天。 昏沉浑噩的高二,奋起刷题的高三,偶尔也会从玩得好的几个男生嘴里听到她的名字,都是关于她和沈栾的。 直到高中毕业的暑假,他才注意到许青菱。一开始的确是因为她长得漂亮,可是接触下来,他是真的很喜欢她,甚至产生了想保护她的冲动。 他花了很长时间才明白:保护欲其实是占有欲。 毕业的时候,班上流行送照片,他谁也没送。上大学后,却发疯似的想送一张相片给她。 写那封信兴许有一时冲动的缘故,但确实是他内心的真实想法。说了就说了,他并不后悔。 看到电脑那头显而易见的沉默,申舜已经能想象她苦恼的表情,唇角微微牵起,在键盘上继续敲字:“你的信我收到了,不想谈恋爱没关系,那我们就当普通同学好了。这次回去是因为家里有事,顺便去浔大看看你和曹思清,我在浔大可就跟你们俩熟一点。到时候带我去你们学校食堂见识见识……” 语气已恢复往日戏谑,果然电脑那头很快回复:“好啊!到时候带你去我们学校最高档的餐厅搓一顿。可惜曹思清不在。她们班组织去黄山写生了。” 申舜隔着屏幕笑了,其实他只是想看她而已啊,曹思清在不在又有什么关系,不过这话他并不敢说。 “对了。这是我的手机号码。你来浔大了,可以打电话给我。” 许青菱留了一串号码就下线了,申舜盯着屏幕上那个已经灰了的头像,刚才还生机勃勃的紫发小女孩瞬间像是被抽走了灵魂。 他下意识地摸向口袋,什么也没有。环顾四周,一台电脑背后一个鬓角泛青的寸头,这才想起来自己在哪里。 …… 202其她姑娘,只要在寝室就没日没夜地聊天。不只用q-q聊,还到各大网站的聊天室找人聊天。 许青菱对网络聊天早已经脱敏,每天登q-q主要是查看一下留言,看有没有人要买电脑。 和申舜聊了几句后,便关掉q-q开始做cdr作业,刚导完图,有人打电话到寝室找她。 电话那头压抑不住的兴奋:“许青菱!你猜我是谁!” 女生宿舍总能接到这种电话,许青菱已经免疫了,语气很冷:“我管你是谁啊!有事么?没事挂电话了!” 男生急了:“哎哎哎!你别挂啊!我是关鹏,就今天在水房碰到的那个。我加了你的oicq,你通过一下嘛。” 没想到关鹏这么快就弄到她寝室的电话和oicq号了。许青菱是真的无语了,冷道:“我加的都是找我买电脑的,不买电脑的我不加。” 挂上电话,她对室友说:“以后经管系的关鹏打电话来找我,你们就说我不在。” 大学里像关鹏这样的男生还不少,总觉得自己帅绝人寰,追女生的手法其实非常幼稚。 许青菱不由想到寝室最近那个骚扰电话,每天晚上七点多,雷打不动都会有个电话打进来。一接通就放《爱如潮水》,仔细听还能听到男生压抑的笑声。 202的姑娘们把自己的怀疑对象都排除了一遍。起初许青菱在想会不会是申舜,不过她很快就否定了,申舜那种性格是不会搞这种闷骚的恶作剧的。 排除来排除去,最后江芃芃说可能是她高中同学。隔天七点钟,那人又打电话过来,江芃芃接起来,冲那头劈头盖脸地骂了一通。 果然,打那以后那人就没再打骚扰电话过来了。 所以说,有些大学男生和小学后排扯女生马尾的小男生并没有什么不同。 * 周五的校园总是充斥着荷尔蒙的气息。早上出门赵婧就化好了妆,穿上了新买的外套和鞋子。 今天她们班只有上午有课。上回在必胜客认识的建筑系的男生请她去浔大南路吃水煮鱼。这几天,赵婧和那个叫宋梁的男生在网上聊天火热,处于互相有好感,还没捅破那层窗户纸的阶段。 都重生了,谁还恋爱脑 第38节 叶思文和肖婷婷下午也有约会,第四节 课没上完就提前溜了。江芃芃和郭丽娜一起去逛街买衣服,中饭也不在学校吃。 许青菱知道申舜应该已经在浔城了,但他一直没联系自己,她也没问。一个人搂着书慢腾腾地从综合楼出来,想着中午是去二食堂吃辣子鸡还是去南苑食堂吃面。 刚走出大楼,便听到身后有人喊自己,她转过头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站在花坛旁边。 许青菱以为自己会尴尬,但实际看到他,最先涌上来的还是亲切感:“你来了怎么不发短信给我啊?” 两个多月没见,申舜黑了也瘦了,气质也发生一些变化,以前那种满不在乎混不吝的感觉褪去了些,整个人看上去内敛了许多。 他本来想穿军装,被许青菱给劝住了。 这会看他牛仔外套和运动鞋,许青菱放心了,背着书包跑上去,“是不是等很久了?” 申舜摇摇头:“没有。也就刚到。” 他大老远从安市回来,许青菱自然不能请他吃南苑的热炒了,档次太低。正好最近卖电脑赚了些钱,她带他去学校的西餐厅吃炸鸡和意大利面。 两人都没很默契地没提那封信的事,申舜用叉子搅动着意大利面,“这次回来,其实是我爸要调动驻地,我们家要搬到京市去。本来不打算回来,我有些东西落在家里,打算趁搬家整理出来,一起带到学校去。” 申舜已经想不起来从小到大跟着父亲搬过多少座城市。经常每到一个地方,还没来得及跟同学老师建立感情,又要搬去新的城市。 在浔城,满打满算他也就待了两年。在所有城市里,浔城甚至不是他最喜欢的。这次匆匆回来,是因为高中毕业纪念册落在家里。他怕搬家弄丢了。 那个纪念册里,有许青菱送他的艺术照。虽然那张照片,班上每个同学都有。 …… 许青菱脑中想了无数种可能,却万万没想到他是因为这个原因回来。 她沉默半晌:“那你以后寒暑假还回浔城吗?” 申舜看着她,淡笑:“不回来了。我在这边本来也什么亲戚。” 许青菱点头:“那你有没有想过毕业后去哪座城市?” 申舜靠在椅背上,咧嘴:“不知道,反正不会去京市。我爸不想让我跟他一个地儿,想把我扔到他管不着的地块。” 许青菱低下头,用叉子戳碗里的炸鸡块,心底难以抑制的淡淡伤感。上辈子,她跟申舜也不熟,高中毕业后就没了联络,彼此都不曾在对方的生命中留下过任何印记。 这辈子,她跟申舜莫名其妙成了朋友,却从来没想过浔城这个地方于她而言是故乡,于他不过是短暂停留的他乡。 过了一会,她抬眸看着他,笑道:“反正你有我的oicq,以后随时联系。” 申舜唔了一声,两人都没再说什么。这一顿饭吃得多少有些沉重。 吃完饭,她想带申舜到浔大四处逛逛,兜里的手机响了,是班长打过来的。 “你们寝室电话怎么打不通啊?今天下午我们学院篮球队和经管学院篮球队打友谊赛,缺人头啊,快把你们寝室女生都喊过来!” 许青菱哪有心情看什么篮球赛:“班长,你找别人吧,我们寝室人都出去了,这会都不在学校。” “她们不在,那你赶紧来吧!能拉一个是一个!” “我不去,我高中同学来了,我要陪他逛逛。” 班长那头还是不甘心:“哎呀!你把你那个高中同学一起带过来嘛!班主任说了,只要下午过来看比赛,行操分加3分!” 行操分加分,意味着期末拿奖学金多一分希望。 许青菱心动了。她看着申舜,有些不好意思道:“你先陪我去篮球场那边签个到,好不好?我们院下午在那打友谊赛,缺人头,点个卯就行。” 申舜无所谓地耸了耸肩:“好啊!” 第41章 浔大每年新生入学,会在各个院系之间搞篮球友谊赛,一般前几名都是男生比较多的和尚系。也有例外,比如像经管学院这种文理兼收的,因为体育保送生比较多,也稳稳地保持在前四强的位置。 而美术学院,先天不足,后天又……总之,纯属陪跑,贡献一些参与度。 许青菱带着申舜赶到学校篮球场,前半场已经打完了,正在中场休息。 申舜去旁边上洗手间,她先进去找班长。 进了球场,她才知道班长为什么要喊人来了。对面经管学院的看台上,坐无虚席。再看美术学院这边,稀稀拉拉三五成群几个观众,似乎都知道这种活动,本院只有被人家按在地上摩擦的份,所以根本不稀罕来看。 许青菱踮着脚四处张望,她们班班长正在看台一侧,负责记分。 她猫着身子,一路小跑到班长那,在签到表上签下自己大名。 “你们寝室就你一个人来了?”班长朝看台那看了几眼,“那你看完比赛再走啊。等会还要拍照呢,人太少不像话。” “行。”行操分到手,许青菱无所谓再多等半小时,回到看台坐下来等申舜。 * 今天这场球沈栾和队友打得很顺,美院本来就不是他们的对手,所过之地,砍瓜切菜般摧枯拉朽。 赢得太痛快了反倒没什么意思。尤其是当他下意识地看向看台,总感觉心里空落落的,似乎少了什么。 是了。宛月今天有社团活动,没来。 和美院这场打完,就到四分之一决赛了。中场休息时,关鹏过来跟他们说,等会打完球一起去浔大南路吃烤串,他请客。 “有女朋友的都带上女朋友!” 队里的男生几乎都交了女朋友,只除了关鹏。他刚和女朋友分手,最近在追一个女生,听说追得不太顺。 “老子失恋还要请客,咋这么倒霉!” 沈栾用毛巾擦了把汗,往嘴里猛灌了几口矿泉水。他自然知道关鹏说的是谁,自从上回许青菱接了他一个球,他就像吃了迷魂药一样。 关鹏几次三番在他面前诅咒发誓要把许青菱追到手,他听了只觉厌烦。这会听关鹏在耳边骂骂咧咧,很显然他并没有追上。 “我就不带女朋友了,她今天有社团活动。刚好给你省……”沈栾神情愉悦地跟关鹏开玩笑,一转头,却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 许青菱不知道什么时候来,猫着身子往对面空旷的看台上跑。室内球场的窗户很高,从外头投进来几方斜斜的太阳,正好给她整个人描上了一层毛绒绒的金边。 沈栾有些愣神。 高中三年,浔一中那个破破篮球场,她也是这样,每次训练完都不走,又跑回来等他。 水泥裸露的看台空荡荡的,她一个人坐在那儿看书、写作业以及等他。 眼前这一幕如此熟悉,回忆像潮水一样劈头砸过来。以至于有那么一个瞬间他感觉自己脸上的毛孔一点点炸开,胸口像是被什么东西给攫住了。 沈栾忍不住想,也许许青菱心里还有他,所以才会毫不犹豫地拒绝关鹏。 …… 他正胡思乱想,一个男生走上看台,紧挨着许青菱坐下。 沈栾目光紧盯看台上的那两人,等认清那男生时,他的脸色瞬间变了。 申舜,他不是在安市上大学吗?怎么跑到浔城来了? 关鹏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这不看不要紧,一看就炸了:“那那那那不是那个美院的吗?!我说怎么不搭理我!原来她有男朋友!” 关鹏胸口堵得难受,气得将脚下的矿泉水瓶一脚踢开。 * 许青菱在看台找个位子坐下来,一抬头正好看到沈栾。 他站在那儿,正对着她这边看台的方向。 是了,她早该想到了,以沈栾以前在浔一中的水平,进经管学院的院队也是顺理成章的事。 “你签到了吗?”耳边响起申舜的声音。 “签了。”许青菱转过头看着他,拍了拍身边的位子,“还有半场比赛,看完再走吧。” 申舜挨着她坐下,看了下场上的情况,立刻没了兴致:“你们学院根本不是经管学院的对手啊!” 许青菱“唔”了一声:“我们学院有专业门槛,招不来体育保送生。” “也是。”申舜点点头,又扫了场上一眼,“嗯?穿8号球衣的是不是沈栾?是他吧?” 许青菱淡声:“是他。他应该是一开学就加入了经管学院篮球队。” 申舜跟沈栾不熟,也知道许青菱早跟他分手了,便岔开话题聊自己学校的事,“平时训练已经够累了。我这次什么队都没参加。” 两人坐在一群来混行操分的女生当中看比赛。许青菱认出其中几个是隔壁本科班的女生,跟她们一起上过专业课。 那几个女生一直在看申舜,大概在浔大没见过这种气质的男生。高大劲瘦的身材随意套了件牛仔外套,头发是短得几乎贴头皮的寸头,细长的单眼皮有种不好惹的感觉,但气质又很端正气爽。 有跟许青菱熟一点的主动跟她打招呼:“这是你男朋友啊?长得好帅啊!不是我们学校的吧?” 申舜在军校待了半个学期,已经忘了被女生夸是什么滋味了,多少有点不习惯。右手握拳抵着鼻尖,刚好挡住了他怎么也压不下去的嘴角。 说实话,前面十八年,没人把那个字跟他联系在一起。反倒到安市上大学后,偶尔会听到有人用那个字眼形容他。多少是有些不习惯。 许青菱大大方方道:“他是我高中同学,在安市念军校。” 几个女生笑嘻嘻地接过话头:“原来是军校的!难怪气质不太一样……” …… 申舜晚上还要搭火车去安市。他把双肩背包放在脚边,一边打开拉链一边对许青菱道,“我从安市带了点特产给你。” 双肩包里塞满他的衣服,还有他从家里拿出来的毕业纪念册,那几样准备给她的东西反倒压在书包最底下。 他有些发窘地在书包里一阵掏,从包里掏出几样东西:“送给你的。” 许青菱接过来一看,全是安市的特产。一个精致的小木盒里是一对和田玉的耳环,不是特别贵重的玉料,但款式还挺漂亮的。 还有两盒杮饼,还有—— “这是馓子?”许青菱抖了抖那袋挤成碎碴碴的金黄色小吃。 这袋“黄金馓”收拾书包的时候还是好好的,没想到现在早已碎成了碴,申舜有些不好意思,伸手直接从她手里抢:“这个是我带在路上吃的,你别吃了。” 许青菱护住那袋馓子,咧嘴笑道:“这个我小时候可爱吃了!碎了不影响味道!” 看申舜好像不信她的话,她笑嘻嘻地把自己的左手伸给他看:“我说真的,你看我小拇指这有个疤。就是小时候排队买馓子,等出锅时烫伤的。” 申舜凑近看了一眼,她左手小拇指关节的位置果然有块小小的伤疤,当时应该烫得不轻。 馓子这种东西对许青菱来说真的是童年回忆,长大以后她再也没吃过了。 她用手抓了一把塞进嘴里,嚼了嚼,冲申舜点头:“挺香的。” 两人分食一袋碎了的馓子,倒也吃得津津有味。申舜有种看篮球赛看出陪女生看电影,吃爆米花的感觉。 都重生了,谁还恋爱脑 第39节 吃了几口,许青菱就不吃了。这种童年食物就是个回忆杀,杀个几刀就行了。 申舜把刚才翻乱的衣服整理好,塞进背包里,又将那本毕业纪念册小心翼翼地塞进衣服中间。 许青菱眼明手快一把抢过来:“让我看看你的纪念册。” 这个纪念册是班集统一采购的,每个人都有一个,她的在家里。 申舜这个,她已经想不起来,自己给他写了什么。许青菱打开册子,翻开第一页,就看到自己那张雷死人不偿命的艺术照。 她忍不住惊呼出声:“天呐!真的太丑了!” 这张艺术照绝对是她最想销毁的照片之一,高中毕业的时候脑子犯抽,跟风去拍艺术照,还洗了四十九张,全班同学每个人送了一张。 摄影师不知道从哪给她弄了个小背篼,一身少数民族的服装,活像个刚干完活的苗族姑娘。 在那张艺术照下面是她给申舜写的毕业寄语,非常官方,只有短短几个字:申同学,祝你前程似锦,许青菱。2001年5月31日。 “……” 许青菱手明手快地抽走那张照片,态度异常坚决:“不行,这张照片不能送你了。” 申舜急眼了,他这一趟一千多公里跑回来,就是为了这张照片和这本册子。 他急得脸色通红,抓住她的手腕,要从她手里抢,“我不管,送给我,就是我的!” 申舜的力气可真够大,掐得她的手腕生疼。许青菱另一只手将照片藏在身后,冲他笑道:“这张照片真的太丑了!我换过一张好看点的给你!” 申舜捏住她的手不肯松开,一脸认真地看着她,似乎真的生气了:“这张已经很好看了。我不换。我就要这张。” 许青菱将那张照片塞到自己牛仔裤屁股后面的口袋,笑呵呵地看着他,哄小孩子一般:“我不骗你!我真的给你换一张好看的!我们学校附近就有照大头照的,我们现在就去照,行了吧?” 可惜她拿不到别的同学的纪念册,这种傻不愣登的艺术照是绝对不能留的,必须毁尸灭迹。见一个毁一个。 申舜听她说去拍大头照,眼睛亮了,趁机加码:“那等会我们得拍张合照。” 许青菱爽快答应了:“行啊。” 场上比赛已经结束,许青菱配合班长拉横幅,跟本院的球员拍了几张照片,就带着申舜溜了。 去浔大南路拍照片。 第42章 浔大南路跟浔大一街之隔,街两边各种小吃店、书店、精品店和服饰店林立。每到周末,熙熙攘攘都是人,空气里全是烟火和烤串的气息。 申舜跟在许青菱身后,感觉自己所有感官瞬间被填得满满当当。相比之下,在安市上大学要冷清得多。新迁的校址挨着机场,巨大而又空旷的校园,很多地方都是未完成状态。入眼的全是穿同样制服剃同样发型的同学,连女生都很少,耳边最常听到的是飞机起降时的噪呜音。 许青菱带着申舜终于找到那家照大头照的商店,那其实是一家提供ip长途电话服务的小商铺,老板租了好多电话机,给附近的大学生打长途电话,顺便在店里摆了台照大头照的机器。 这个时代的大头照也没什么好选的,都是些很简单的边框和图案,许青菱照了好几张,还拉着申舜一起拍合影。 申舜感觉自己像个道具一样被许青菱摆弄来摆弄去,一会让他蹲下来,一会嫌他笑的时候嘴巴咧得太大。 他竟然也乖乖听从她安排了,并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妥。 刚想按下按钮,许青菱突然发现自己右下角的边框有个扛着锄头的猪八戒,一把将申舜拉到自己右边。 “你站这边!” 就这样,申舜和许青菱拍了一大张的大头贴照片,有单人照,有他和许青菱还有猪八戒的合影。 许青菱只留了一张她和申舜的合照,其它照片都送给了申舜。 她笑盈盈地看着他:“这些可以代替那张照片了吧?” 毕业纪念册里,她送给班上同学留念的那张照片是在橡树村附近一家照相馆随便拍的,班上女生大部分选择穿学士服拍,只有她反着来,穿着小背篼,光着脚丫子,一副要下地干活的模样。 柔焦到失真的艺术照,根本看不出来本人的样貌。反而这种大头贴,拍得自然。 申舜挺满意,眉眼也浸着笑意:“挺好的。” 路边霓虹灯光映在他的脸上,黑眸里闪着金色的细芒。两人笑着看向对方,都没说话。 …… 关鹏和队友挑了一家烧烤摊坐下,点了一桌烤串,开了两箱啤酒,边喝边看路上的女孩。 沈栾连喝两瓶啤酒,面无表情地听关鹏给前面几个正在买臭豆腐的女生打分。 “浔大8分的女孩很多,9分以上的就少了。”说到这,关鹏拍了拍沈栾的肩膀,“上回那个美院的女生,你觉得能到几分……” 关鹏已经有点醉意,他想给个公正点的分数,一抬眼看到那女生正站在对面,旁边还跟着刚才在球场上看到的男生。 他抬起胳膊冲她招手,沈栾沉着脸按住他的手,用警告的目光瞪着他。 关鹏以为他怕自己惹事,啧地一声,甩开他的手,“怕什么!打个招呼而已。” 许青菱听到有人喊自己,转过头,关鹏正坐在对面的烧烤摊醉眼醺醺地跟自己打招呼,一桌子球队的男生都对她行注目礼。 这个关鹏还是闲得蛋疼,吃饱了没事干。这些天每天晚上都往她寝室打电话,还老让别的专业的女生帮他送东西上来。有时候是吃的,有时候是玩偶,有时候是花。虽然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但许青菱真的深受其扰。 看到这个关鹏,她就头疼,对申舜道:“你帮我个忙。” 申舜刚想问她什么忙,手就被她给握住,纤细的手指嵌入他的指间,将他拖着往回走。 看她拽着男朋友扭头就走,关鹏心里越发不是滋味,偏偏沈栾在一旁冷冷道:“人家已经有男朋友了,你凑什么热闹。” 关鹏不满地嘟囔道:“有男朋友也不用见着我扭头就走吧。我又不是没交往过9分的……” 一直走出浔大南路,许青菱才松开手。 申舜被她牵着手的那半边身体一阵僵硬,掌中那柔软温热的手抽离,他一阵怅然若失。 许青菱跟他解释,有个她很讨厌的男生在追她,刚才借他用一用。万一以后那个男生问起来,她就说她已经有男朋友了。 申舜回过神来:“以后再遇到这种情况,你就拿我当挡箭牌。” 许青菱笑着点头:“好。” 很快又问他:“你晚上几点的火车,一起吃个晚饭再走吧。” 申舜掏出手机看了眼时间,大脑已彻底恢复清明,“不了。我家人还在火车站等我,现在坐公交车过去,时间刚好。” 许青菱沉默了,抬看着他。虽然有他的照片,她还是想将此刻的他牢牢镌刻在脑海里。 脑海里十八岁的许青菱和三十八岁的许青菱的声音交替出现。 十八岁的许青菱安慰她,有电话号码和q-q号,想联系随时可以联系。三十八岁的许青菱则十分冷淡,男女之间没有进一步的机缘,最终都是放归山海的陌生人。 可——那又怎么样。 这一刻的许青菱只有十八岁。她主动上前拥抱申舜,在他耳边道:“保持联系。” 申舜没想到她会拥抱自己,他被她扑得往后退了几步,最终伸出手回抱住她:“照顾好自己。” 浔大门口的公交站台就有直达火车站的公交车,许青菱看着申舜上了车,便转身离开了。 2001年的深秋,申家从浔城迁徙至京市。这一次申舜没有太大感觉,因为他已经提前预演了别离。 * 立冬后的浔城寒意越来越逼人,浔大校园里却抑制不住的躁动,据说18号晚上有狮子座流星雨。 18号是周六,202难得的人都齐了。吃过晚饭,赵婧就在寝室里提醒大家晚上看流星雨要准备的东西。 “据说明天凌晨2点多到5点,也就是今晚的后半夜。不过我们最好早点过去占位子。” 江芃芃:“凌晨2点多?到时候宿管阿姨能放我们回来么?” 郭丽娜:“昨天宿管阿姨已经说了,今天晚上取消门禁,爱回来不回来,别大呼小叫就行。” 肖婷婷为了看流星雨,周末没去跟男朋友约会,“这么冷的天,晚上在体育场还不得裹棉被去?” 叶思文:“我不裹棉被了,我就穿羽绒服去。你们没羽绒服的最好带上棉被。” 浔城冬天的冷,那可是直往骨头缝里钻的阴冷,身体跟着脑袋一起僵木。 看流星雨的时间太晚了,许青菱不太想去,她明天还得跟杨栩、张达一起去丽湖花苑。 丽湖的女业主终于从外地演出回来了,墙绘画好后,业主还没看过,许青菱必须得去。万一要是需要调整,她可以当场重画。 当然她希望最好不要返工。如果一切顺利的话,明天丽湖花苑的案子就可以结了。 杨栩勒令她和张达必须去。多个人多张嘴,有时候甲方也是需要“忽悠”的。 许青菱正在电脑上给中文系的校刊画插图,上次申静给她和曹思清约图后,曹思清一直没空。她只好一个人画了。 “你们去吧。我晚上就不去了,太晚了,明天我还有事。” 肖婷婷瞪她一眼:“不行,寝室集体活动哪能不去?33年才这么一回,错过这回,下次再看到你都绝经了,有啥意思?” 许青菱想告诉她其实明年还有次大的,话到嘴边又溜回去了。不知怎的,她脑中关于流星雨的记忆一片空白,只记得连着两年都有大规模的流星雨。 上辈子这个时候,沈栾和宛月都去念大学了,她一个人灰头土脸地在家里看店,整天坐在柜台后头,傻呆呆地看着门外那一角天空。 就这样在家看了一年的店,吃住都在店里。偶尔放个一天假,她就去浔大找沈栾。 直到第二年高考结束,许俊文落榜,没多久却被她爸妈花钱买进电大。许青菱才彻底醒过来,在家里大哭大闹,最后还是小叔小婶看不过去,介绍她去远星上班。 …… 许青菱刚说她不想去,曹思清就带着帐逢和棉被下楼来喊她,要她陪她一起去看流星雨。 刚好202姑娘都打算去,于是组成了一个浩浩荡荡的观星小分队,直接杀去体育场。 浔大露天体育场,从来没有哪天晚上这么满过,草地上已经扎了不少帐篷。四周的台阶上也坐满了人。 曹思清四下看了看,角落里好几对已经迫不及待地亲上了。她忍不住嘀咕:“这哪是看流行雨啊,这分明是一对对地来约会的。” 她把帐篷铺开,姑娘们都缩进帐篷里,看着头顶巨大幕布一样的黑夜,都默不作声了。 赵婧跟建筑系的男友冷战好了几天,最近正在闹分手,心情并不好:“你们说我还要跟宋梁在一起吗?他连名字都是假的,还瞒着我选修了双人舞,跟别的妹子搂搂抱抱。” 蛤?寝室姑娘们没想到赵婧一上来就扔出一个炸弹,“连名字都是假的,他不叫宋梁?那他叫什么?” 赵婧咬牙:“我也是前几天才知道,他叫宋,梁,根。他怕我嫌他名字土,骗我说他叫宋梁……” 宋梁和宋梁根,就好比鱼子酱和鱼籽,这听上去确实不像是一回事。 肖婷婷:“还能这样?名字作假算他虚荣心作祟,那他背着你选修双人舞课,是啥意思啊?” 浔大每个学生都必须修满一定的体育分,双人舞能拿体育分,一般选这课的都是成双成对地去选。 都重生了,谁还恋爱脑 第40节 有女朋友,不跟女朋友打招呼自己去选双人舞课,这绝对属于不守男德。 赵婧嗫嚅:“还不是我发现他名字造假,跟他吵了一架。他以为我跟他分手了,就去……” 肖婷婷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就差戳她脑门了:“就这种男的,还不分!” 说到分手,赵婧又有些犹豫,宋梁真的对她挺好的。 江芃芃缩在棉被里,幽幽道:“上回那个给我们寝室放歌的男生,其实是我在央美念书的同学。他画画比我好,长得也帅,我才知道他对我有好感……” 郭丽娜听到这酸了:“你们一个个都有人追,我就没有。” 许青菱打趣道:“谁说你没有?那个无桨之船,你每天跟他在q-q上聊得火热,我以为你们正在谈呢。” 无浆之船是郭丽娜交的网友,俩人几乎每天都在网上聊天。那人还有她们寝室的电话,许青菱有一次接到他的电话,声音很好听。 郭丽娜惆怅了:“我是挺喜欢他的,感觉他没那么喜欢我,找我聊天不过是打发下时间而已。” 说到感情问题,大家都沉默了,各人有各人的烦恼。肖婷婷和叶思文当然也有,只是她们平时比较少在室友面前提而已。 打从开学,曹思清就很忙,除了上课、跟老师写生,做点兼职,其它所有时间都忙着跟何景辉谈恋爱了。 两个人光电话卡都不知道打掉多少张。曹思清还去京市看过何景辉一次,顺便在男朋友的学校晃了一圈,对外宣示了一下主权。 此刻看着成双成对来这约会情侣,曹思清也觉得很没意思:“上次去京体大,才发现我男朋友在学校混得挺开的。什么师姐、师妹,就没他不认识的。” 何景辉还找到一份薪水很高的私教工作,每周末陪一个国际学校的小男生打羽毛球。200块一个小时,这对曹思清来说简直是天价。他每个月光这份兼职就能赚一千多块,养活自己绰绰有余。 去了一趟男朋友的学校,她才知道自己在他的生活中占的比例有多小。 这场33年才能见到一回的狮子座流星雨,等得姑娘们昏昏欲睡,互相之间的底掏得干干净净。 许青菱听到有人问她中学谈恋爱没有,她实在太困了,困得嘴巴像涂了强力胶,怎么也张不开。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许青菱听到一阵欢呼声,紧接着一阵剧烈的摇晃,一睁眼看到曹思清那张放大的脸。 “快起来!流星雨来了!” 许青菱揉了揉眼睛,从帐篷里钻出来了,清冷的空气将她包裹住,大脑瞬间清醒过来。 整个体育场都在欢呼。巨大的流星在天空拖曳出一道道光,漆黑的夜空被照得亮如白昼,甚至能清晰地看到流星尾焰燃烧的滚滚浓烟。 曹思清和202的姑娘们看傻了。一颗颗流星从头顶经过,朝目力所及的天地相接处俯冲下去,像一颗颗巨大的火球投入地球的怀抱。 这哪里是流星雨,这是流星暴雨,完全不用担心眨眼会错过。天空像是放起了一场巨大的流星烟火。 所有人都仰头看着天空,操场上此起彼伏的口哨声和惊呼声。原来二十多前的流星雨是这个样子,许青菱站在那儿,哆嗦着被初冬寒意浸透的身体,震憾得说不出话来。 可惜这个时代没有可以拍照的手机,没能留下这场浩大流星雨的影像。 “快许愿!快许愿!”不知道谁说了句。 “希望期末考试不要挂科!” “希望明年四级能过!” “瞧你们一个个出息的!” 许青菱还没来得及许愿,口袋里的手机震动了一下。她打开看了一眼,沈安吾发来一条信息。 沈安吾:你是不是也在学校体育场看流星雨? 许青菱:???您怎么知道? 沈安吾:刚出差回来,车子经过你们学校,听到体育场里全是尖叫声。 许青菱想象了一下他说这话的口气,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只好回了一句:年轻人太激动了,让您见笑了。 沈安吾目光落在“年轻人”那三个字上,唇线一点点抿紧。 张野正在开车,从后视镜里看到老板这个点竟然在发短信,可能是什么要紧事。起初还眉目轻松,没多久脸色便沉了下来。 这趟出差,老板感冒了,烧才退就赶着回浔城。今天远星精装房项目启动仪式,请了很多媒体来采访,老板必须赶回来。 车子刚经过浔大,这个点学校里头似乎在搞什么活动,里头热闹得很。 张野随口道:“昨天半夜流星雨,这帮学生估计闹腾一整晚,小年轻就是身体好啊……” 话还没说完,发现老板正面无表情地看着自己。 张野也不知道自己哪里说错话了,赶紧闭上嘴巴专心开车。 第43章 杨栩开着他那辆破破烂烂的富康汽车,带着许青菱和张达一起到丽湖花苑。 自打画完那两幅墙绘,许青菱就没再来过了。 一踏进门,她忍不住“哇”的一声,脑子里只有一个想法:这,这就是传说中的香闺啊! 钴蓝、明黄、艳粉,浓艳到极致,纯粹到令人窒息的色彩,瞬间牢牢侵占人的感官,随处可见的藏式家具,把整个空间装得满满当当。再加上幽暗的灯光和曲折的通道,简直是一套女性化到极致的房子。 要说整个屋子最不和谐的东西,大概就是杵在门口的两个男人,活像两个闯进香闺的登徒子。 说实话,看到这房子,许青菱真的难以想象是杨栩设计出来的。太秾艳,太女性化了,看来这次他完完全全是按照业主的审美取向来的。 屋主朱荔已经先他们一步抵达新房,听到门口的动静,赶紧迎了出来。 “哎呀!杨老师!太感谢了!” 许青菱之前还是在电视上看到过这位女歌手。听说年过四十,还是单身。真人比电视上显年轻,一头海藻般的长卷发,身材丰腴,很有女人味。 看得出来朱荔对装修很满意,对杨栩赞不绝口:“杨老师,您真是太懂我了!这套房子完完全全就是我的风格!那两幅莲花的手绘墙面,我特别喜欢。还有卧室的床幔太美了,站在阳台看卧室就像个舞台一样。” 朱荔是滇市人,少数民族,性情奔放,看向杨栩的眸子里全是欣赏和仰慕。 杨栩赶紧将许青菱推出来:“那两幅画是我这个学生画的。倒底还是女人更懂女人,画出了活色生香的感觉。” 朱荔笑颜如花:“那也是杨老师您培养得好。” 许青菱来的路上已经准备了几套说辞,那两幅画的寓意审美,balabala,没想到根本没有开口的机会。 朱荔全部注意力都在杨栩身上,遭遇了前面两家装修公司不愉快的经历,总算让她遇到了懂她的设计师。 结案过程比他们想象的都要顺利,朱荔很爽快地签了字,开了一张二十万的支票,把尾款都付了。 临走时,朱荔有话单独要跟杨栩说,张达和许青菱便到屋外等老师。 等了十几分钟,还不见杨栩出来,许青菱伸长脖子往院子里张望,冷不丁听到张达在一旁道:“别看了,十有八九是问杨老师结没结婚,有没有对象。” “蛤?”许青菱惊诧地看着他:“你怎么知道?” 张达咧嘴笑了:“装修嘛,业主和设计师就像谈了一场恋爱。好多业主装完房子发现,设计师才是世界上最懂他的人。” 许青菱听完白了他一眼。这话乍一听好像没什么问题,细一想全是问题。 又过了几分钟,杨栩终于出来了,俊脸崩得紧紧的,眉头拧得老高,耳朵泛着可疑的红。 张达朝许青菱眨了眨眼睛,脸上就四个字:我就说吧。 许青菱也回了四个字:你闭嘴吧。 杨栩没注意到两位徒儿在背后的小动作,“我下午还要去个地方,等会你们自己去学校。” 说罢,他从口袋里掏出五百块给许青菱,“这是墙绘的工钱。” 许青菱想说她总共来了四天,给四百块钱就行,杨栩看她一眼:“多出来的算你的交通补贴。” 他又给了几百块钱给张达:“中午你带许青菱出去吃一顿,我报销。” 张达眉开眼笑地收下:“谢谢老师。” 杨栩摆摆手:“不用谢我。剩下一个来月你们好好准备期末考试,寒假还得帮我干活。” 杨栩看上去是真的有急事,说完就急匆匆地开着车走了。 张达看着手里几张蓝绿色的钞票,老板收了二十万块的尾款,他俩就拿了几百钱的工钱。 什么叫打工?这就是打工! 张达和许青菱俩搭公交车回学校。上公交车的时候,许青菱刚要从口袋里掏硬币,被张达给拦住了,他豪爽地甩出一张月票:“我多出来一张月票,用我的。” 许青菱刚好硬币不够,便借用他的月票。这年头的月票卡,上车的时候出示一下,司机看一眼就行了。大部分时候司机并不会看得那么仔细。 上车坐下来,许青菱才发现不对劲,将手里的月票正面反面看了好几遍,气得狠狠拧了张达一把,压低嗓门骂道:“你胆子也太太了!自制月票是犯法的!” 张达刚才给她的月票,是一张如假包换的手绘月票,逼真度达到90%以上,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出来,用脚趾头也能想到肯定是美院学生画的。 张达满不在乎道:“又不是我画的!我也是别人给的。咱们学院谁掏钱买票谁是蠢蛋,什么月票啊、公园门票啊,应有尽有。” 许青菱气得脸都白了,将月票还给他:“今天能造月票,明天就能造人民币,你们等着进局子吧!” 张达看她真的生气了,忙道:“瞧你说的。我也是今天出门发现硬币不够,找人借月票,隔壁寝室人给我的。下回我不用行了吧。” 许青菱压下火气,把这事危害跟张达说了好几遍。因为这种事进局子,到时候档案记一笔,那可是一辈子的污点。 说实话,张达先前没把这个当回事,这会许青菱念叨得他脑壳疼,只好诅咒发誓以后绝不用这种月票。许青菱这才罢休。 * 沈安吾回到市中心的公寓,才早晨六点半。 这套公寓是他大学毕业回浔城那年买的,在市中心一座精品住宅大厦的顶楼。 五十八楼,对很多人来说太高,对他来说刚好,他不喜欢被人踩在头顶上的感觉。 三百多平,连次卧都没有,完完全全的私人领地。整个家唯一的活物是阳台养的几盆花。阿姨一周来三次,打扫屋子,给花浇水。 沈安吾进门洗了个热水澡,赤脚从淋浴间出来。 抹开镜子上白茫茫的雾气,看着镜子里那个眼里蓄满红血丝的男人,这样子确实看着不年轻了。 他伸长脖子摸了摸下颌冒出的胡茬,拿起刮胡刀,慢条斯理地刮了起来。 …… 算一算,今年是他进入远星的第九个年头。在坐上总经理的位子之前,他已经在远星干了五年。 很长一段时间,年龄都是他在远星必须直面的一大问题,如何让下面的人和合作伙伴相信一个二十来岁的年轻人能管好这么大的公司。他尽量在衣着装扮上扮“成熟”,在下属面前保持情绪稳定。 所有的情绪风暴都留着独处时。也因此,他不喜欢家里有人,任何活着喘着的生物都让他感觉不自在。 从进门到刮完胡子,花了半小时。将脏衣服扔进篮子里,转身进了衣帽间。 都重生了,谁还恋爱脑 第41节 今天在衣帽间选衣服比平时多花了几分钟,他选了一条平时很少系的灰色条纹窄领带,比往常系的宽领带多了几分年轻活力。 打电话到楼下的咖啡店叫了份黑咖啡和可颂当早餐,吃完也没让张野来接。自己乘电梯到地下停车场,开车去公司。 到了办公室,秘书已经把要审批的文件按照重要程度摆放在桌面上。距离签字仪式还有一段时间,空出的时间正好可以审批。 刚批完两份文件,桌上的电话就响了。秘书转了个电话进来,是大嫂傅芹打过来的,提醒他晚上回御园吃饭。 沈兴邦这些年一直住在御园。年纪越大,越想小辈在跟前。每隔一阵子,沈安吾都要过去陪老爷子吃饭。 沈安吾说了句“知道了”,便挂断电话。 …… 远星集团和新加坡薄清建筑师事务所的合作签约仪式定在远星旗下的五星级酒店。 薄清这两年在国内的声名日隆,京沪两地已经有不少房地产商跟他合作。在浔城,远星是第一家跟他合作的。 本地大大小小的报社都来了,沈安吾特意留出了半个小时的采访时间,和薄清一起接受记者采访。 薄清中文不大好,闹了几个小笑话,反倒让记者会气氛松驰下来。 其实合作协议早已经签好了,这次的签约仪式不过是宣传层面的动作。媒体见面会结束,还有个小小的冷餐会,来了不少浔城乃至省内的设计名家。 杨栩开着他那辆快散架的富康,终于准时赶到了酒店。门口的泊车小弟看见他那辆破车,愣是不让他进,他从车里翻箱倒柜,总算找到了自己浔大的通行证,证明自己是浔大的老师,又说自己是薄清的朋友,才被放行。 薄清的事务所大部分精力都放在了远星新开发的精装修楼盘上。沈安吾的私宅装修,薄清希望杨栩能多费费心。杨栩是他在港大的师弟,专业能力他是放心的。 私宅的建筑方案沈安吾已经通过了。杨栩负责的室内装修方案才刚开始启动,他现在是抓住一切机会尽可能多地了解沈安吾。了解一个人的最好方式,自然是去他现在居住的住所看看。 杨栩向沈安吾提出想去他位于市中心的公寓看看。 沈安吾同意了,把秘书张野的电话号码给了他,“我那公寓其实没什么风格,我平时在家待的时间少。不过你去看看也好,多看看可以省去一些不必要的沟通。” 杨栩也表示同意:“樟墅的室内设计方案我已经有了初步想法。具体方案等我去您的公寓参观后,咱们再坐下来谈。” 沈安吾不置可否,目光在杨栩灰色衬衫的领口上停留片刻,那分明是一抹浅淡的唇印。 他不由重新打量了杨栩几眼,淡声:“我有个亲戚的小孩也在浔大美院读书,好像还是杨教授的学生。” 许青菱如果在,听到沈安吾这么介绍她,肯定会惊诧万分。她何德何能跟沈家攀亲戚? 杨栩来了兴趣:“哦?叫什么名字?” 沈安吾:“许青菱。” 这下轮到杨栩吃惊了,他只知道许青菱是浔城本地人,没想到她竟然跟沈安吾有亲戚关系。 惊讶之余,他很快反应过来:“许青菱原来是您亲戚家的孩子,她一开学就选了我的项目组,说是以后想当一名室内设计师。我现在正带着她做项目呢,小姑娘挺能干的,专业底子也很扎实。” 沈安吾点点头:“杨教授费心了。” 这话一出,杨栩便明白了,这可不是一般的亲戚关系,这分明是在说自家小孩的口吻。 杨栩是个聪明人,闻弦歌知雅意,“沈总,您放心,您不提我也会好好带许青菱的。” 沈安吾垂下眼眸,一时没吱声,其实他倒也不是这个意思。 …… 杨栩今天来还有个目的,想邀请薄清去浔大办讲座,担任客座教授。 最近浔大美术学院设计系系主任的位置空出来,明眼人都知道人选就在他和姚永安中间。他和姚永安,一个专攻室内设计,一个专攻广告设计。姚永安借着金玺奖创办人的名头,在学院里大出风头。他自然也不能落后。 杨栩一门心思想着,好好在学院领导面前表现表现。作以系主任,能为系里争取到什么样的资源,是最重要的考核指标…… 冷餐会进行得差不多了。沈安吾让他们聊,时间不早了,他还要去老爷子那。 御园,傅芹正在厨房指挥阿姨准备晚餐,听到外头汽车的声音,便知道小叔来了。 沈栾正坐在沙发上玩手机,看到小叔进来,下意识地站起来,“小叔。” 沈安吾唔了一声,跟大嫂打了声招呼,便往二楼书房去了。他也没敲门,径直推门进去。 书房里铺着厚厚的地毯,厚重的中式红木办公家具。右手边一整面墙的山水画,左边则是一副书法作品。 窗户关得死死的,沈安吾闻到一股药酒的气味。每一次进入这个房间,都有一种没来由的窒闷。 沈兴邦正坐一旁的真皮沙发上,和大儿子聊什么,沈安吾进去的时候,只听到一句“她要在乡下摆席就在乡下摆……” 二儿子的到来,打断了沈兴邦和大儿子的对话,他对大儿子说了句“你先出去。” 沈绍周跟二弟打了个招呼,便起身出去,顺手关上了书房的门。 沈安吾屁股才挨到沙发,便感到气氛不对劲,老爷子今天心情不大好。 果然,书房里安静了很长一瞬。 沈安吾知道这是他父亲拿捏下属的惯用手法。有时候,一声不吭比高声斥责更让人害怕。 沈兴邦那双浑浊的眸子落在儿子身上,缓缓开口:“听说,你母亲和江开诚在加拿大结婚了。” 看着儿子一脸冷淡,眉目毫无所动,沈兴邦眉头皱得更深了,浑浊的眼掠过一丝冷戾的光,厉声:“你知不知道这件事?” 第44章 沈兴邦个头高,年过七十,依然身形笔直,三个儿子都遗传了他的身高。 男人在某个阶段如同吃了抗老了剂一般。三十、四十甚至一直到五十,样貌都没有太大变化。 尚蕙兰和沈兴邦第一次见面是在大马路上了,她和姐妹骑着自行车,看着前面有个长手长脚的男人,二八大杠自行车被他骑在屁股底下,显得特别娇小。 男人身材笔挺,雪白的确良衬衫被风得膨起来,尚蕙兰忽然起了心思,和同行的姐妹打起了赌——赌前面的男人是背影杀手,还是真正的大帅哥。 两人相视一笑,不约而同猛蹬自行车冲到前面。尚蕙兰假装若无其事地捋了捋头发,顺带回头扫了眼落在身后的男人。 这一看尚蕙兰的脸腾的红了,小姐妹却笑得直不腰来。 一见钟情,再见倾心,三见误终生。尚蕙兰曾跟儿子说过,不止男人好色,女人也一样。 …… 沈安吾从很小开始,就不知道怎么向周围人解释他父母之间的关系。 进入青春期,很长一段时间,他都很痛苦。他经常想,如果他的母亲不是尚蕙兰,他兴许也是个见不得光的私生子。 此刻,坐在父亲对面,衰老在他脸上留下无情的印记,皱纹、斑点和刀刻似的法令纹,但上位者的气场依然很盛。 毕竟,沈兴邦还未从远星的权力结构里完全退出。人生七十古来稀,普通人含饴弄孙的年纪,沈兴邦这种精力过人的企业创办者,还在恋栈权力。 对上父亲浑浊晦暗的眼睛,沈安吾淡道:“我母亲从来不跟我提她的私事,我也不会问。” 不说知道,也不说不知道,沈兴邦一口气堵在胸口,神色却莫名变得和煦:“你多久没去看你母亲了?她结婚,没通知你?” 大概年纪越大,性格里的固执、刚愎和善妒的一面便愈发不加矫饰地展露出来。 沈安吾小时候经常会被父亲类似的话刺激得情绪失控:你母亲不是说她爱你吗,还不是把你一个人留在浔城? 这么多年,他早不在意了,却发现:原来从头到尾对母亲的冷漠绝情无法释怀的是父亲。 沈安吾觉得好笑,向后一靠,将自己窝在沙发里,一副散淡的模样:“爸,您跟我妈婚都离了,我不懂您为什么还要跟她较劲。您要是嫉妒她二婚,您也再结一次好了。到时候,您三婚,她二婚,您还是压她一头。” …… 傅芹正指挥阿姨将做好的菜一样样端上桌,看见丈夫下楼来,忙上前凑到耳边问了几句。 沈绍周面无表情地摇头,便坐在沙发上看报纸,傅芹没问出什么来,悻悻地瞪了丈夫一眼。 刚好沈佩香带着沈乐贤来了,姑侄俩倒是每次都踩着饭点上门。 沈佩香一进来看到大哥不在,便拉着侄子要上二楼书房,被沈绍周出声喊住,“大姑,父亲正跟安吾在书房聊事情。” 这话什么意思很明显,沈佩香撇了撇嘴。 二楼突然传来“咣”的一声,屋里几个人都是浑身一震,这父子俩是吵架了? 沈佩香按捺不住血往上涌的兴奋。大哥八成是已经知道尚蕙兰跟江开诚在加拿大结婚的事了。 这么多年了,她真没想到那两人竟然勾搭在一起了。 当年江开诚只是大市场管理处的一个小科员,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他对尚蕙兰和对其他商户不一样。那时候尚蕙兰已经跟她哥在一起了,两人因为这事还吵过架。 后来江开诚从小科员,到管理处副主任,到主任,最后调进市里,结婚生子,仕途也一步步高升。尚蕙兰这边,和大哥的生意越做越大。她还以为两人早就断了,没想到几十年过去了,尚蕙兰和江开诚竟然一起在加拿大双宿双飞。 沈佩香不晓得大哥知不知道尚蕙兰再婚的事。如果不知道,她不介意在他面前提一提。 沈乐贤一进来,便和沈栾坐一起。自打沈栾上大学了,和他三叔倒是越走越近。 傅芹看儿子跟沈乐贤混一块有说有笑,心里就不舒服,出声喊儿子:“栾儿,你别一来这就坐在那儿玩手机。去楼上喊下你爷爷和小叔,准备开饭了。” 沈栾“哦”的一声,刚起身准备去二楼,楼梯那传来脚步声。沈安吾正扶着老爷子下楼。 沈兴邦面色明显不快,气呼呼地甩开儿子的手:“我还没老到要人扶的地步!” 老爷子都发话了,沈安吾乐得轻闲,双手插兜,跟在老爷子后头,慢腾腾走到餐桌前坐下。 饭桌上,沈兴邦精神头看上去还行,一直在跟儿子聊那几个即将动工的精装豪宅项目。他觉得儿子太冒进,精装豪宅在京沪两地也就刚冒头,在浔城就这么大张旗鼓地几个亿的资金砸下去,万一市场不买单怎么办。 沈安吾接过阿姨给他舀好的鱼丸汤。御园这个厨子是漳市人,跟了沈兴邦很多年了,手艺不错,手打的鱼丸比那天在浔府人家吃的还要鲜甜。 “爸,这几年浔城的房地产市场有多乱,您又不是不知道。但凡是个老板,只要是赚了点钱,都想挤进来分杯羹。这市场不缺房子,缺的是好房子。在浔城,远星必须是定义什么是好房子的那个……” 儿子这话说得张扬,沈兴邦面色沉沉地听着。 沈绍周:“我听说永海地产那边也打算请香港的设计师来做他们的新项目。” 沈佩香一听说“永海地产”心里头就发虚,堆起笑容应和道:“他们也就知道跟在咱们后头,捡咱们吃剩的。” 沈兴邦又说起樟墅的事,瞪着儿子:“那房子盖好,拢共也没住几年。好端端地就把它推平了,你钱多烧得慌?” 老爷子语气严厉地诘问,没人敢接腔,餐桌上的气氛僵冷得几乎停止流动。 沈安吾薄薄的眼皮往下敛,随口道:“樟墅那房子,是您以前给您老婆孩子盖的。我也得给我老婆孩子盖栋房子。既然您把房子和地皮都给我了,剩下的事您就别管了。” 沈家只有沈安吾敢这么跟沈兴邦说话。听他跟老爷子回嘴,桌上的人都不敢吱声。生怕一不小心就触了老爷子的霉头,反被他给骂了。 果然沈兴邦听儿子这么说,将手里的筷子一扔,气道:“说的比唱的还好听。你倒是给我娶个老婆回来,一大把年纪连个对象都没有。” 沈安吾今天诚心想给老爷子添堵:“老婆可得好好挑。我要么不结婚,一旦结婚了,我是绝对不会离的。” 这话简直是在老爷子心口上扎针,傅芹看公公脸色不对劲,忙打起圆场,岔开话题道:“这事也得看缘份。安吾那个大学同学程逸,听说在大学也交了几任女朋友,快毕业了才跟我妹夫的大侄女许红茭好上。许红茭虽然家庭条件不如程逸,但人品相貌学历都很拔尖。” 傅芹脸上挂上笑容,东拉西扯地想缓和一下气氛:“许红茭的妹妹跟栾儿是高中同学,现在也在浔大读书。女大十八变,出落得比她姐姐还大方。” 都重生了,谁还恋爱脑 第42节 沈安吾面无表情地听着,也不吭声。 沈兴邦看儿子这幅油盐不进的样子就来气,儿子敲打不动,便开始转向孙子,“栾儿别跟你小叔学,在学校遇到喜欢的姑娘要趁早下手。” 沈乐贤听到这,笑嘻嘻地想加入话题:“沈栾,他已经……” 一抬眼却刚好对上大嫂冰冷的眼神,沈乐贤讪讪地噤了声。他知道大嫂对儿子交的女朋友不满意,根本不敢在老爷子面前提。看嫂子这副模样,沈乐贤倒底把话给咽进肚子里。 沈栾今天来爷爷这吃饭,只想当个吉祥物,没想到话题绕到自己头上。他忽然想起前阵子小叔和许青菱一起在浔大食堂吃饭的画面。小叔竟然亲自陪许青菱去配电脑,这事就很怪异。 沈栾扯了扯唇角:“许青菱刚交了男朋友,是我们以前高中的同学,” 他才不管小叔是什么心思,他就是想说给他听。 说完,沈栾朝小叔那看了一眼,触到一道极冰冷锐利的目光。 他头皮一麻,赶紧低下头,胡乱地塞了一口菜。 * 杨栩自打知道许青菱跟沈栾是亲戚,对她态度一百八十度大转弯,那简直是比亲传弟子还要亲。张达都要靠边站了。 许青菱也不知道沈安吾跟杨栩说了什么,又不好问他,心里头发虚。 沈安吾把秘书的电话给了杨栩,杨栩很快跟对方约好了时间,带着两个学生上了门。 许青菱没想到这么大的案子,杨栩竟然带她和张达两个还没毕业的学生参与。 她忍不住问张达:“杨老师的公司就没别的设计师了吗?他怎么不找几个资深点的陪他一起去?” 张达呵呵一笑,忍着没告诉师妹,杨栩那么抠,怎么可能花钱雇别的设计师。他就是个光杆司令的皮包公司。 坐上杨栩的车子,许青菱还在想,杨老师还真是个惜物的人。这些年,他接项目应该也赚了不少钱,愣是不舍得换掉他这辆生锈的老富康。 在去沈安吾公寓的路上,许青菱发了条短信给沈安吾:“沈叔叔,杨栩是不是在给你的新房子做室内设计?我现在跟他一起去你的公寓参观。” 沈安吾在市中心的公寓,许青菱也没来过。跟着杨栩和张达到那的时候,是沈安吾的秘书兼司机张野开的门。 张野看到她,明显愣了一下。 许青菱上辈子跟他打过交道,对他挺熟悉的。但现在她只能假装不认识他,和张达一样客客气气地跟他打了个招呼。 “你们慢慢看。除了沈总的卧室和书房不能拍照,其它地方随意。” 张野兜里的手机响了,他跟他们打了招呼,便出去接电话了。 许青菱被这巨大空旷的客厅都惊住了。这客厅没有上百平,也得有七八十平了。冷冰冰的,没有什么生活气息。 张达也忍不住比划起来:“这地方够大,就是在这骑自行车,也不用担心碰到什么东西。” 相比较空旷的客厅和餐厅,沈安吾的卧室就要小很多。除了一张昂贵的床,没摆放任何其它东西。 许青菱突然想起自己在家睡的那个杂物间,塞满了乱七八糟的东西,然而睡觉也只是占了那小小的一方床垫。 吴桂芬就经常说,人这一辈子,再穷也是三顿饭。再富,也是一张床。 这简直是穷人的自我安慰。她那张塞在杂物间的床垫,跟沈安吾这张床垫,能是一回事吗? 屋里屋外逛了一圈,杨栩开口了:“来来来!说说你们对这个屋主家居个性的观察。” 张达信口胡诌起来:“这屋主一看ego就很大,肯定还搞独身主义。对空间要求很高,三百多平就一个卧室。也没有花里胡哨的美学上的需求,这墙上光秃秃,家俱家电看上去很贵,但是都是出于实用功能的考量。” 许青菱听完张达说的,倒有点对他刮目相看了,能从沈安吾的公寓看出他是独身主义。 杨栩看向许青菱:“青菱,你跟沈总应该比较熟,你说说他有啥兴趣爱好。” 许青菱语塞:“这,我真不知道。杨老师,咱们赶紧用相机多拍几张照片吧。具体的细节还是跟沈总沟通比较好。” 杨栩今天带两个学生过来,倒也没别的目的,只是想带他们多见见世面,开拓下眼界。 沈安吾这套公寓一看就是独属他的空间,完全容不下第二个人。 樟墅那块地皮那么大,可以容纳更多的功能,沈安吾肯定是想盖一栋不一样的房子。具体的细节还真的要跟他反复确认才能定下来。 许青菱拿着数码相机拍了几张沈安吾客厅、餐厅和浴室的照片。她发现沈安吾跟她想的不一样,原以为他像沈栾一样也钟情那种奢华的欧式风格,没想到他的家空旷得像广寒宫…… 他们三个人在沈安吾的公寓逗留了几十分钟,又问了张野一些问题就走了。 许青菱发了短信给沈安吾,他一直没回。她知道他工作很忙,不一定会看短信。她只是告诉他一声,免得撞上了尴尬。不回,她反而松了口气。 * 十二月期末季,浔大校园氛围肃杀,凄风冷雨不说,各个宿舍楼晚上灯火通明,都是通宵看书准备考试的。 浔大校风严谨,对于期末考试舞弊抓得很严。只有抓到违纪,直接勒令退学。每学期结束,学校主干道两道都会张贴通告,总有几个胆大包天不怕死的以身试法,最后被学校扫地出门。 许青菱班上的班主任就跟她们反复强调了:千万别带小抄进考场! 歪门邪道的路被堵死了,202寝室的姑娘们只好一门心思地临阵磨枪。这不,第二天要考毛概,大家都决定晚上不睡觉了,通宵背书。 肖婷婷怕冷,早就缩进被子里了,窝在床上背。叶思文把自己的椅子跟肖婷婷的椅子拼在一起,半躺在椅子上背书。 江芃芃提醒大家:“我听大二的师兄说,毛概只要把字填满了就行了。千万不能空着,空着老师想给分也给不了。” 赵婧忍不住嘟囔:“那是他们那个毛概老师打分松,只要50分以上老师都给及格。咱们这个蒋师,可没那么好说话。况且咱们还把他给得罪了,婷婷姐这事都怪你!” 肖婷婷从被窝里探出头:“怎么能怪我啊?我只是好心提醒他以后别穿那条灯芯绒裤子。” 许青菱抬头看着肖婷婷:“那天你和江芃芃两把纸条递上去,蒋老师脸都红了,咱们寝室这几个人他是记得牢牢的,尤其是你们俩。” 教她们毛概的老师姓蒋。蒋老师三十来岁,皮肤黝黑,不苟言笑,相貌凶狠。平时上课酷爱穿一条棕色灯芯绒裤子,由于年深日久,裤子后头磨得油亮发白。 美院的学生对这种细节有种吹毛求疵的挑剔。202寝室的女生每次上毛概课都坐第一排,上了半学期课后受不了了,决定联名上书,给老师写个小纸条,提醒他以后来上课别穿这条裤子了。 许青菱觉得穿啥是老师的自由,但架不住寝室的人说她字最好看,小纸条非得让她代笔。 小纸条写好后,肖婷婷和江芃芃趁着课间休息的时候,塞给蒋老师。 结果,蒋老师打开纸条后,原本冷酷的黑脸瞬间涨得通红,连脖子都红了。 打那以后,就没见他穿过那条裤子。也因此他把坐在第一排这几个女生都给记下来了。 江芃芃困得眼睛都睁不开了,无力地一摆手:“蒋老师不会计较这种小事情的。明天记得带粗一点的笔,把卷子填满。至少要给他一个打六十分的理由。” 已经凌晨一点了,叶思文看大家都困得不行,打开收音机开始放歌:“听下歌醒醒脑,95.1好像有点歌节目。” 95.1是浔城大学生里最受欢迎的调频电台,这个点是一档叫《都市夜归人》的节目。主持人在念一封信:晓寒姐,你好,我是浔大建筑系的一名学生,我叫宋梁,我想给浔大美术学院一位叫赵婧的女生点一首王菲《流年》……” 原本昏昏欲睡的202寝室瞬间醒过来了,就连肖婷婷都从床上爬了起来,对江芃芃道:“调大点声!” 赵婧恨不得找个地洞把自己给埋了,捂着耳朵道:“你们赶紧给我关掉!” 没过一会,隔壁寝室和对面寝室的女生探头进来:“赵婧!我听到有人给你点歌了!” 赵婧没好气:“分了!早就分手了!” 闹哄哄的寝室,只有郭丽娜将自己拉在帘子里,一直没吱声。 最近因为【无桨之船】的事,她跟赵婧有点心结了。 无桨之船原本是郭丽娜在网上认识的一个网友,在深圳一家外企工作。两人一开始是打升级认识的,后来加了q-q好友,几乎天天在网上聊天。 郭丽娜知道无桨之船是天大毕业的高材生,又是一名软件工程师,对他很有好感。熟悉了之后,她把寝室电话告诉了无桨之船。有一回,还拉上许青菱和赵婧跟他一起打升级。 打完牌后,无桨之船加了许青菱和赵婧的q-q号。他经常打电话到202,有一次郭丽娜不在寝室,是赵婧接的电话。无桨之船就和赵婧聊了一会。打那以后,无桨之船就经常在q-q上找赵婧聊天。 刚好赵婧跟宋梁分手了,正处于闲得长毛的空窗期。 也因此,郭丽娜和赵婧的关系肉眼可见的微妙起来。 寝室里几个姑娘嘻嘻哈哈闹成一团,只有郭丽娜一声不吭。 许青菱朝她的床位看了一眼。她的帘子拉得紧紧的,里面透出台灯的光。 这明显是闹情绪了。 《流年》终于放完了,赵婧将叶思文的收音机抢过来关掉。正好寝室的电话响了起来,她走过去接了起来。 一听电话那头的声音,赵婧的语气温柔起来:“这么晚,你打电话来干嘛?” 对方不知道说了句什么,赵婧朝郭丽娜的床铺看了一眼:“她啊,好像睡着了。我帮你喊她起来?” 无桨之船忙道:“不用。我跟你聊几句就行。” 因为第二天还有考试,赵婧跟他聊了几句就挂断了电话。 下一秒,“哗”地一声,郭丽娜怒气冲冲地掀开帘子,铁青着脸踩着楼梯爬上了床。 赵婧面色有些尴尬,走到郭丽娜的床铺前,小声解释道:“你没睡着啊。我刚才以为你睡着了。我问无桨之船要不要跟你聊几句,他说下次,怕影响你睡觉。” 郭丽娜面朝里睡着,将背对着赵婧,冷冷道:“随便吧。你们聊你们的,犯不着跟我讲。” 这话火药味太浓了。刚才还闹腾的姑娘们都不吭声了。 第二天考毛概,教室里冷得像冰窖,许青菱坐在那儿考试,写字的手都是木的。 考试比她想的简单,她提前了半小时交卷,回寝室准备其它科目的考试。 寝室里空荡荡的,只有她一个人。 许青菱刚打开《艺术概论》书,身后的电话响了。 她起身去接,又是无桨之船打过来的,像个没事人一样:“你是那个菱角吧。” 其实,上回跟无桨之船打完牌之后,他不只加了赵婧的□□,还加了她的。只是她比较忙,很少在网上跟他聊。接他电话倒是接过几次,都直接转给郭丽娜了。 在许青菱眼里,所有破坏寝室姐妹团结的男人,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听到无桨之船的声音,她顿时没了好声气:“你倒底什么意思?工作太闲你可以找点事干,没事逗女大学生很好玩?” 第45章 无桨之船的声音很年轻,许青菱却听出一丝戏谑的的意味。 对于这种男人,许青菱根本不屑分析他的动机,只是单纯的反感,说出来的话自然也就很不客气。 这寝室三个大一女生,无桨之船跟这个网名叫菱角儿的女生聊得最少。看她网名还以为是个甜妹,没想到说话气场这么强。 他听郭丽娜说过,她们寝室有两个女生有工作经验,年纪比她们大好几岁。他猜许青菱就是寝室里年纪比较大的那个。 无桨之船自己大学毕业没几年,在网上找女大学生聊天,不过是享受智识碾压对方,被对方崇拜仰慕的滋味。 当他意识到电话那头女生不吃这一套时,口气也变得生硬:“网络聊天而已,又不是谈对象。多交几个朋友,不犯法吧?” 都重生了,谁还恋爱脑 第43节 许青菱唇角一扯,毫不留情地戳穿:“是不是看一个寝室的女生为你争风吃醋,你还挺高兴的啊?一边享受女生对你的好感,一边脚踏几只船搞暧昧。你这种中央空调型男人,就是虚荣、浅薄,又没有责任心。你要这么厉害,应该去撩那些段位高的,而不是到学校来祸祸女大学生。” 在一个寝室的姑娘中间搅风搅雨,这种人能安什么好心?而且最近要准备期末考试,他已经影响寝室的氛围了。 无桨之船本身就自视甚高,被许青菱这么不留情面的一通输出,气得直接撂了电话。 …… 经历了昨天晚上的点歌事件,赵婧彻底火了。考试的时候,班上男生见到她,都笑得贼眉鼠眼的。有的男生还当着她的面,全文朗诵宋梁根发给电台的短信。 赵婧烦得很,宋梁根这人发短信到电台点歌用的是假名,倒把她的名字一字不拉地写给电台主播,实在是气人。 更让她烦恼的是,她和郭丽娜本来关系挺好的,就因为那个无桨之船,突然弄得大家都很不开心。其实她根本不喜欢无桨之船,只是跟宋梁根分手后闲得发慌,跟他聊天,转移注意力而已。 赵婧试了几次主动找郭丽娜搭话,对方都不理她,她脾气也上来了。晚上不在寝室看书了,索性去通宵自习室复习。 第二天要考《艺术设计概论》,许青菱一直在整理笔记。据以前上过这门课的师兄师姐们传授经验,这门课老师期末考试前划重点要反着听。 总结下来就是:老师“心机”很重,他划重点大讲大讲的部分肯定不会考,几句话略过的部分一定要小心,肯定会考! 最后老师划重点那节课,许青菱听得格外仔细。这会把笔记整理完,对要考哪些内容她已经心里有数了。 复习完已经晚上十点,一抬头发现寝室里只有她和郭丽娜在。郭丽娜也没有在复习,只盯着电脑屏幕上oicq上那个灰掉的头像发呆。 许青菱叹了口气,上前拍了拍她的肩:“明天要考艺术设计概论,你都复习好了?” 郭丽娜转过头,眼眶红得像小兔子,委屈得撇嘴:“不想复习。无桨之船已经好几天没找我聊天了。” 许青菱张了张嘴,想跟她说,那人最近应该都不会来找她了。安心复习别挂科,才是最重要的。不过看郭丽娜这个样子,估计也听不进去。 她搬了把椅子坐在她旁边,撑着脑袋看着她:“来,说说,你倒底喜欢他什么?” 郭丽娜垂着头,拧着自己的衣角,小声道:“也谈不上多喜欢,只是有好感而已。可能因为我是偏科的学渣吧,对他这种学霸很容易就产生了好感。” 其实,她一开始也只是跟无桨之船一起下棋、打牌,然而无论是军棋、围棋、五字棋还是升级,她都不是无桨之船的对手。 有一次她和无桨之船在电话里不知道怎么聊到老庄,两人开始比赛背庄子的《逍遥游》。她一个高考语文135的文科生,竟然输给已经毕业几年的无桨之船。 大约人都有慕强心理,郭丽娜这种高考没发挥好的偏科大王,自然而然就对无桨之船这种文理兼通的学霸产生了好感。 可就在她对无桨之船越来越有好感的时候,对方却开始对她若即若离,转头跟赵婧在网上聊了起来。 许青菱听明白了:“你对他的滤镜太厚了。” 郭丽娜头一回听到这个词,一脸茫然:“滤镜?什么滤镜?” 许青菱换了个说法:“我的意思是,他倒底是真的强,还是只是你觉得他强?” 郭丽娜眼里迷茫更盛,喃喃道:“他是真的挺厉害的。不管是下棋、打游戏,还是打牌,我都不是他的对手。” 许青菱:“你想不想赢他一次?” 郭丽娜下意识点了点头:“当然想啊!问题是我根本下不赢他。” 许青菱:“这好办。找个厉害的人,让她用你的号跟他下不就行了?” 郭丽娜:“我的水平挺菜的,他肯定知道我找了救兵。” 许青菱咧嘴笑了,眨了眨眼:“这不重要。” 只要郭丽娜亲眼看见无桨之船输个几次,而且是输得很惨的那种,肯定就对他没那么上头了。 许青菱很快就联系了个专业棋手,是她之前在校园论坛上认识了游戏天地的版主。 那个版主叫陈曦,是浔大棋牌社的社长,在工学院念三年级。 陈曦从小学习围棋,已经通过了定段考试。她不仅围棋下得好,对象棋、国象,也很有研究。 期末考试结束那晚,许青菱把陈曦邀到她们寝室,坐在郭丽娜的电脑前,跟无桨之船下棋。 郭丽娜一开始还不相信陈曦会赢,她瘦瘦小小的,戴着一副厚厚的眼镜,长得一副娃娃脸,就是个普普通通的女大学生。 直到看到陈曦开始下棋。电脑屏幕的光打在她那张小小的脸上,她好像是换了个人,气定神闲,冷静睿智。 第一局,10分钟结束。 第二局,8分钟结束。 第三局,无桨之船提出下国象,陈曦也不跟他废话,切瓜砍菜手起刀落,很快结束战局。 业余高手在专业棋手面前就这么不堪一击,电脑那头无桨之船越来越沉不住气,开始质问郭丽娜是不是去找学校男生当救兵了。 陈曦回他:确实找了救兵。不过,不是只有男生会下棋。我是女生。 连输好几局的无桨之船本来就恼火,听陈曦说她是女生后,更加恼羞成怒。开始在电脑前说她们骗人,找了个男生帮忙下棋不丢人,还骗他说是找的女生,这就没劲了。 她们这边没说什么,无桨之船倒在对话框刷屏了,说她们撒谎骗人,说浔大女生水平很差,很笨,根本不懂下棋。 陈曦看不上这种输了就骂人的,放下鼠标站了起来,扔下一句话:“水平不怎么样,也就比一般会下棋的大学生强点。” 郭丽娜没想到无浆之船输了棋,连起码的风度都没了。看到他口不择言发的那些话,原来褪去高高在上的学霸的光环,他只是个再普通不过的男人。 好像就这么一瞬间,她突然对无桨之船祛魅了,反而看向陈曦的眼睛越来越亮。 她拽住陈曦的胳膊:“师姐,你能教我下棋吗?” 陈曦从口袋里掏出棋牌社的宣传卡片,笑道:“可以啊!加入我们棋牌社就好了!” 陈曦走后,赵婧忍不住开始吐槽郭丽娜:“你还说我跟宋梁根谈恋爱就像玩一样,你自己不也是。你根本不喜欢人家,只是看上人家的学霸光环而已!” 郭丽娜脸涨得通红,被她噎得说不出话来。 许青菱强忍笑没说话。这大概就是十八岁的女生,心事就像三月天。喜欢就是一瞬间,不喜欢也是一瞬间。 * 期末考试结束,202姑娘们陆陆续续都回家过年了。肖婷婷和叶思文两人家就在省内,坐汽车回家就行了。郭丽娜、江芃芃和赵婧都是外省的,路途遥远。不过,这年月学校集中代买火车票,也都顺利抢到票,坐上了回家的火车。 反而许青菱这个浔城本地的,最后一个离开寝室。她和曹思清一起去逛了趟商场,买新衣服。何景辉这两天就回浔城。曹思清想打扮得美美得去接男朋友。 许青菱纯粹是冷得受不了,她的毛衣都是以前吴桂芬用旧毛衣拆了重新打的,又厚又沉保暖效果还差。外头的棉服洗的次数太多,也不怎么保暖了,根本抵御不了浔城阴冷的冬天。 她和曹思清去商场,一人买了一套羽绒服。三百块钱一件,曹思清有点舍不得,许青菱劝她说可以穿很多年,以后去京市看何景辉也能用上,她才狠下心来决定买一件。 最后她们俩一人买了一件长款羽绒服,许青菱买了黑色的,曹思清买了白色的。毛衣,许青菱没舍得买羊绒的,而是选了性价比更高的羊毛衫。 从商场出来,两人又去了附近的批发市场,买了围巾、手套和帽子。 两个人将新买的羽绒服穿在身上,戴上毛绒绒的毛线帽,一个高挑清丽,一个娇小可爱,走在步行街上回头率极高。 寒假时间不长,二十多天。许青菱就背了个书包,带了两身衣服回家。 从公交车上下来,走几步就到橡树村,打老远就看到巷口的迅达便利超市。许俊文今年高三,还没放假,家里只有许德茂和吴桂芬两个。 许青菱掀开帘子进去,柜台后头坐了个跟她年纪差不多大的女孩,头发枯黄,穿着件绿色的棉袄。 女孩看见有人进来了,忙站了起来,操着乡音很重的普通话问许青菱:“你要买什么?” 她普通话里带着很浓的枫桥口音,吴桂芬就是枫桥的,许青菱对这个口音很熟悉。 目光落在女孩的脸上,许青菱面色僵了一下,四下看了看,冷道:“我爸呢?” 第46章 相比起枫桥,城里好多了,起码没那么冷。何况店里还支了个蜂窝煤炉子,取暖加烧水。 黄娟坐在柜台后头,手一直捂在兜里。门口突然灌进来一股风,有人掀帘进来,是个很年轻的女孩。这种天气来店里买东西的,要么是附近的街坊,要么是马路对面医院的职工和病人家属。 橡树村的街坊邻里,这些天她都认全了,这女孩瞅着眼生得紧。黄娟以为她也是对面医院的病人家属,站起来招呼。 女孩身材高挑,穿着黑色外套,戴着白蓝相间的帽子、围巾和手套,一看就是城里姑娘的打扮,一双清凌凌的眼睛落在她身上,开口却是:“我爸呢?” 黄娟怔了一下,张大嘴巴看着她,半晌反应过来:“你,你是青菱吧。许叔一大早就出门了,这会应该快回来了。” 这些天,黄娟已经对许家的家庭成员很清楚了。许俊文有两个姐姐,大姐叫许红茭,在京市念书,毕业后留在那儿,已经成家。二姐叫许青菱,在浔大念书,刚上大一。 眼前这个应该是许俊文的二姐,黄娟没想到他二姐长这个样子,一双眼睛冷冰冰的,冷得就像井里刚绞出来的水,看上去不大好亲近的样子。 黄娟有些语无伦次地自我介绍:“我,我叫黄娟。我跟你舅舅是一个村的,你舅舅介绍我来这帮忙。” 许青菱没说什么。她当然知道这女孩是谁——她可是她上辈子的弟媳。 上辈子,许青菱去远星上班后,吴桂芬托自己哥哥在枫桥找了个姑娘来店里帮忙,那姑娘就是黄娟。 许俊文性格散漫,又不会读书,两口子都知道儿子没两个闺女有出息,但以后家里这摊子生意总归要交到他手里。 城里的姑娘未必吃得了看店管店张罗生意的苦,吴桂芬盘算着不如从乡下找个吃苦耐劳的姑娘,趁着她和许德茂精神头还好,一点点从头教。要是合适的话,以后娶进门当媳妇。许家这摊子生意,就交到俊文和她手里。 到时候,两个老的退下来给他们带孙子,享享清福。 吴桂芬越想越觉得这个主意好,立马托大哥在枫桥找合适的姑娘,找来找去就找到黄娟身上。 黄娟高中毕业,样貌清秀,家里原本想让她去外头打工。吴有才找上门来,把妹妹妹夫家夸得天花乱坠。其实倒也不用他夸,桂芬嫁到城里这么多年,屋敞上的人都知道她住上小洋楼,生意越做越好。从枫桥嫁出去那么多闺女,就数她日子红火。 况且桂芬就一个儿子,她和她男人那一摊子生意最后肯定是交到独子手里头。 闺女到城里去,能嫁到桂芬家,还有什么好挑的呢。黄娟的父亲爽快答应了。 …… 黄娟正用那双滴溜溜的眼睛好奇地打量着自己,神色透着一丝怯生生和小心翼翼。 许青菱没想到,她爸妈这么早就为许俊文铺好了以后的路。想得这么早,这么远。 重活一世,虽早已不对父母抱有任何期待,她的胸口还是像塞了一团棉花似的,闷胀得难受。 上辈子,一开始她根本看不明白,还把黄娟当成小姐妹来相处。可人心就是变得那么快,许德茂去世后,黄娟和许俊文很快过了明路。 那时候,许青菱还没出嫁,虽然在远星上班,吃住还在家里。黄娟已经开始有当家作主的女主人姿态了,像个护食的老母鸡一样,把许青菱当成在家里蹭吃蹭住的小姑子。 直到许青菱跟沈栾结婚后,终于从许家嫁出去了,黄娟对她的敌意才慢慢褪去,转而又想跟她修复关系。 那时候的许青菱,早已经对娘家心冷。 此刻,对上黄娟打量的目光,许青菱冷着脸一声不吭,背着书包上了二楼。 …… 吴桂芬知道二闺女今天要回来,早上就去市场买了条鱼,剁了一刀肉,打算回来给老二加加餐。 老二跟家里越来越不亲,这事整得吴桂芬心里也不是滋味。多多少少存了想挽回闺女的心的意思。 毕竟老二跟老大不一样。老大红茭跟他们不亲,以后养老不指望她。老二青菱跟俊文就差一岁。俊文出生的时候,她还小,吴桂芬和许德茂没舍得把她送到乡下去。刚好那年计划生育政策又松了些,两口子交了罚款,老二就跟俊文一直就搁在身边长大。 都重生了,谁还恋爱脑 第44节 二闺女打小心疼父母,也就因为上大学的事,才跟家里生分。如今吴桂芬和许德茂想通了,也没短老二的学费和生活费。 总归还是从小带在身边的,吵归吵,这孩子心还是向着家里的。 …… 许青菱上二楼,推开她那间睡觉的屋,潮湿的霉味扑了上来,还夹着一丝陌生的肥皂气味。 屋里多了根晾衣绳,挂了几件衣服。货架旁边立着个行李箱。床上的枕头套也换了,不是她以前用的那个。被子横折在床的一侧,床头还叠放着内衣裤。 还是和上辈子一样,黄娟来了以后,吴桂芬让黄娟跟她挤在一个房间里睡。 许青菱看了一眼,面无表情地关上门,然后把书包卸下来放在墙根。 吴桂芬听到外头动静,从厨房探出头来,看见闺女回来,面露几分惊喜,继而嗔道:“你这孩子,回来了也不吭个气,吓死我了!” 许青菱给自己倒了杯水,问她妈:“楼下那个女孩,是你们请来看店的?” 吴桂芬转过头,冷不丁对上女儿那双漆黑透亮的眼睛,眼里一闪而过的狼狈,嘴里却开始埋怨起来:“原指着你高中毕业,留在家里帮忙。现在指望不上你,我和你爸两个人又忙不过来,能咋办!只能找你舅舅,去乡下请了个人过来。一个月工资300,吃住都在家里。” 许青菱对她妈这番滴水不漏的说辞简直叹为观止。吴桂芬就是这样,永远能找到向女儿情感勒索的办法。绕了一圈,黄娟的事倒成了她不是的了。 这要是上辈子的她,早就愧疚得不行。都是因为自己的原因,才让她爸妈要多掏一笔钱请人。 许青菱心下冷笑,唇角牵起一抹嘲讽的弧度:“这年头在浔城干保姆,一个月也赚了不止300。黄娟她一个高中毕业生,才开这么点工资,她咋答应下来的?” 吴桂芬噎住了,没想到二闺女这回没能糊弄过去,几句话就问到关键处。300块哪里能请到高中毕业生当店员,自然是因为她答应了黄娟家里人其他条件。 问题是,这里的关窍哪能跟闺女讲。吴桂芬愣了一下,岔开话题:“你咋知道黄娟是高中毕业生?” 许青菱垂下眼眸:“刚才在楼下跟黄娟聊了几句,她跟我说的。” 吴桂芬不再怀疑,瞪着女儿:“你以为现在外头工作好找啊?她一个小姑娘,在外头人生地不熟,包吃包住,还给她开工资,总比去外头打工被人骗的强。” 别指望能从她妈嘴里撬出什么来,许青菱懒得再继续这个话题,拿起筷子夹了颗炸好的花生米,用力地嚼了起来。 …… 许俊文高三,还没放假。中午这顿饭就吴桂芬、许德茂、许青菱和黄娟四个人在家吃。 为了不耽误店里的生意,吴桂芬还是把桌子支在超市里,四个人围着折叠桌吃饭。 桌上有白水萝卜香煎鱼,梅干菜红烧肉,都是许青菱以前爱吃的。香煎鲫鱼加清水和立冬后的白萝卜切片一起煮,煮出来的汤是奶白色的,一口下去,鲜得眉毛都要掉了。 在许家,这道菜只有吴桂芬做得好吃,许德茂做都不是那个味。而吴桂芬也只有心情好,或者要招待客人才会做一做。 许青菱知道,她回来,吴桂芬多做几道菜,已经是她对闺女最大程度的“偏爱”。 上辈子的她,总是一而再,再而三地被这种所谓的“偏爱”打动,反反复复欺骗自己——她爸妈是爱她的。 就好像她妈送许红茭上大学,滴的那几滴眼泪一样。 饭桌上,吴桂芬和许德茂问起女儿在学校的情况,学习怎么样,寝室同学相处怎么样。许青菱随口说了几句,一转眸发现黄娟一直看着自己,她忽然什么都不想说了。 “就那样吧。念个大专而已,有什么好聊的!”许青菱对着这一桌子的菜索然无味,放下筷子看着她妈,“我晚上睡在哪?” 吴桂芬张了张嘴:“什么睡在哪?你先前睡哪,这次回来还不是睡哪。” 许青菱面色很淡:“那房间现在是黄娟在睡吧。我不习惯跟人睡一张床。” 她话刚说完,黄娟的脸涨得通红,结结巴巴道:“要,要不,我晚上睡在店里吧。” 吴桂芬终于咂摸出一丝不对劲,她的脸立刻黑了,皱着眉头看着闺女:“你啥意思啊?以前你姐回来,你不也跟你姐挤一张床么?” 许青菱唇角浮上一抹讥诮,在这个家太乖的闺女就只有被狠狠拿捏的份。她可不想再当什么乖女儿,闻言冷笑:“我姐是我姐,她是她。我又不认识她,我一回来你就让我跟个不认识的人睡一张床?” 女儿一回来就发脾气,许德茂心里头也不得劲了,放下酒盅,瞪着她:“你不跟黄娟睡一张床,那你打算睡哪?” 许青菱:“许俊文不是马上放假了吗?他睡哪,我睡哪!” 许俊文才不睡什么杂物间,每天寒暑假他都是在家里的宾馆开房间睡。哪间房空着,他睡哪间房。 吴桂芬总算明白闺女今天回来哪不得劲了,脸色愈发难看,“你,你跟俊文能一样吗?他今年高三,正是备考的关键时候,不腾出房间给他睡,他怎么能专心复习?” 许青菱嗤的一声:“妈,我当初备考的时候,怎么没见你腾出一间房间给我住着复习啊?说你偏心,你还不承认。反正我是不会跟人挤一张床睡的,你看着办吧。不行我就上小叔家,他家反正有多余的房间。” 黄娟没想到许俊文二姐一回来,自己就被针对了,眼泪在眼眶里打转:“许叔,要不晚上我睡在店里吧。” 许德茂唬着脸:“那哪行。你一个小姑娘,晚上睡在店里不安全。” 说完他闷头喝了口酒,转头对吴桂芬道,粗声道:“寒假也没多少天,咱家宾馆也没满,你就给她腾一间房睡。” 吴桂芬铁青着脸没吱声。 …… 许青菱没想到放假回家的第一天,就跟爸妈吵了一架,倒因此住上了以前从来没住过的大单间。 一米八的床,雪白的床单,还有独立的卫浴,比她先前睡的杂物间不知道要好多少倍。 许青菱在床上翻滚了几个来回,侧躺着看向窗外,月亮挂在屋檐的一角,撒了一床清冷的光。 她拿出手机给姐姐打了个电话,把黄娟的事跟姐姐说了。许红茭对家里的牵绊没有妹妹那么深,听到妹妹情绪不高,便道:“你是不是想太多啊,许俊文才多大,爸妈就给他相对象?” 许青菱知道姐姐不会信,就像她上辈子一样,哪能想到那上头去呢? 许青菱把手机贴在耳朵上,低低道:“姐,你说是不是因为我们太自觉了,从来不向他们张口要,所以他们也就根本不会想到给我们呢?” 有句话怎么说来着:会哭的孩子有奶吃。 许红茭安慰妹妹:“嗐!不给就不给吧。我也没指望他们一碗水端平。你也别想太多,也不可能在他们身边过一辈子,早晚会离开那个家。” 许青菱唔了一声。她知道。她只是还是有点难过。 迷迷糊糊之间,许青菱蜷缩在被子里睡着了。她听到枕头边传来手机的震动声,努力睁开发粘的眼皮看了一眼。 沈安吾发来一条短信:是不是放假了?回家了还是在学校? 许青菱太困了,看了一眼便倒头继续睡。 第47章 许红茭接完妹妹的电话,心里很不是滋味。 她能感觉到和程逸结婚后,父母对她的态度有所变化,那种变化很难形容,但也足以让她难受。 家里偶尔有个什么事,他们会打电话来问问她的意见。这种情况在她结婚前,是绝对不可能发生的。 很长一段时间,许红茭都在拼命向父母证明自己。她想让他们亲口承认,当年把她扔到乡下是他们不对。 从小到大,她都是优等生,大学考上了京大,但好像自始至终都没得到了过他们的认可。她这个闺女在他们眼里份量就是那么轻,非得到她结婚了,找的丈夫条件过得去,她才在他们眼里有了份量。 许德茂有时候会说:女婿半个儿。 那女儿是什么?是不是连半个儿都不如? 有些事情说透看透也就没意思了。许红茭打小就看得特明白,可是妹妹不一样,妹妹是在他们身边宠大的。从小乖巧伶俐,论挨打挨骂,比许俊文还少,有时候家里头有好吃的,吴桂芬还先紧着听话的闺女吃。在这种看似一碗水端平的环境下长大,等到有一天她突然发现父母原来眼里只有儿子,她就受不了了。 许红茭叹了口气,把妹妹电话说的事,跟程逸说了一遍。 程逸听完有点心疼自己老婆了,凑近看着她:“我发现你和你妹好像默认家里的宅基地和房子跟你们没关系,你有没有想过你们这种默认是怎么形成的?” 许红茭听愣了,是啊,怎么形成的?从小到大她爸妈就在她们耳边念叨,拉扯他们长大多不容易,吃了多少苦,日子多难。长大了别说伸手问他们要宅基地和房子了,就是张口要学费生活费都觉得愧疚得很。 不配得感就是这么产生的。 程逸看老婆傻傻地看着自己,又拿他堂姐举例。他大伯家在京市开了几家珠宝店,堂姐四十多了没结婚,一直在家里待着。大伯还有两个儿子,家里的珠宝店生意分给了两个儿子。堂姐在家里闹了一段时间,最后大伯给了闺女一套房,一辆车。 用老两口的话来讲,哪能想到闺女嫁不出去呢。嫁出去了,他们也就不操心了。嫁不出去,栽手里了,能咋办? 程逸父母只有两个儿子,羡慕大哥儿女双全,劝大哥知足吧,以后老了指不定还得指望闺女。大伯大伯母这才没说什么。 许红茭听程逸说他大伯家的事,神色很淡:“这是在京市,浔城那地方,我爸妈不要彩礼,他们已经觉得自己很开明了。” 说到这,她也觉得怪没意思的:“算了,不说了。在他们眼里,我早跟他们不是一家人了。我只是心疼我妹,才刚上大学,离成家还早呢。” 说到这,她看了丈夫一眼,眼眶泛上一丝酸意:“你不懂。从上大学开始到结婚,中间那几年。他们心里头慢慢不把你当一家人,你又没有自己的家,那种背后空荡荡的滋味真的不好受!” 程逸看老婆眼情绪有些激动,忙拍了拍她的背,安慰道:“我看青菱心里雪亮的。你爸妈不过雇了个人来店里帮忙,她就已经把你爸妈接下来几步都看得透透的。这种性子肯定不会吃亏的。” 许红茭还是有些不信:“许俊文才多大?我爸妈要是现在就打这个主意,那才是真的恶心。” 程逸:“先不管他们是怎么想的。有时候吵一吵也不是坏事,像我堂姐那样。你跟青菱说,要是在家待得不开心,就到京市来玩几天。正好过年,到时候你陪她在京市逛逛。” …… 事实是,许青菱除了第一天回来见了黄娟,想起了上辈子很多不愉快的事,倒也没啥不开心。 不用睡杂物间了,请了帮工,放假也不用在店里帮忙,不想在家里待着就出去跟同学玩儿。 许青菱在家等了几天,许俊文终于放假回来了。趁晚上回家睡觉,许青菱把他堵房间里一通盘问。 “爸妈请黄娟来家里帮忙这事,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咋了?”许俊文被二姐问得一头雾水,“我也就比你早知道一个月,上个月回来拿被子的时候,才知道的。” “那你知道爸妈干嘛请她吗?” “家里超市忙不过来呗。” 许青菱继续试探:“平时我们去学校,家里一直是他们两个啊。都这么多年了,之前也没见他们请人,怎么突然请了个人到家里,还包吃包住?” 许俊文哪知道这些,一抬眼看到姐姐面无表情地看着自己,那双眼睛冷冰冰的,他心里莫名打了个突,左右这事跟他没啥关系,“姐,他们肯花钱请人还不好啊,省得咱俩寒暑假待在家里帮忙。” 许青菱嗯了一声,又问:“你这次期末考考得咋样?” 一说到考试成绩,就戳到许俊文死穴了,嘿笑道:“就那样吧。大学肯定是考不上了。” 许青菱:“还有半学期,努努力考个大专吧,怎么着比上电大强。” 许俊文讪讪:“姐,爸妈已经跟你说了?” 许德茂吴桂芬知道儿子考不上,刚好许德佑有同学在电大当老师,两口子已经在找门路看能不能把儿子塞进电大混个文凭。 许青菱没接腔。她还在想黄娟的事。看来她爸妈现在也只是在谋划阶段,还没给许俊文透底。毕竟许俊文现在高三关键期,不好拿这种事让他分心。 至于黄娟那边,整天坐在店里看店,许俊文一回来就跑出去找同学玩,一整天都看不到人。两个人相处确实看不出什么特别的地方。 许青菱回到自己房间,挨着床沿坐下,崩紧的肩一点点松了下来。幸好她爸妈还留了点余地,不然她可能恶心得连夜饭都给吐出来了。 上辈子,许俊文和黄娟两真正开始在一起,是她爸去世后。在那之前,两人至少表面上看上去没什么暧昧的地方。 不管怎么说,一切等许俊文高考结束后再说吧。 都重生了,谁还恋爱脑 第45节 这一回,许青菱对黄娟再也没有从前的热情了。只当她是家里请来的帮工,最多进出门的时候打个招呼。 黄娟看许青菱对自己不冷不热的,完全不像吴姨许叔那么热情,热脸贴了几次冷屁股后,也不假装热情了。 * 李正奇、何景辉都回来了。放寒假在家也没事可干,三天两天打电话约同学出去聚会,打牌、打台球、吃夜宵。 许青菱正在网吧上网呢,果然寒假回家,都没什么事干,赵婧和江芃芃都在q-q上挂着。她才跟她们聊几句,就接到曹思清的电话,让她去浔一中附近的江北佬烧烤摊吃烧烤。 那间烧烤摊她记得,是以前他们下晚自习时经常光顾的,老板烤的豆干特好吃。许青菱坐车过去,曹思清和何景辉已经在那了。 一个学期没见,变化最大的当数何景辉,以前还是个不修边幅的体育生,现在看着精致得多了。他穿了一件看不出品牌的黑色外套,头发打理得整整齐齐,更衬着一旁的曹思清像个有点傻气的女大学生。 “申舜家搬到京市了。我去过他家一回,部队大院,门口有守卫,他爸好像在部队职位挺高的。” 何景辉回浔城之前,刚好跟申舜碰了个面,还去他家吃了个饭,“以后寒暑假回来,没法找他玩了!” 曹思清:“你在京市念大学,以后还怕跟他碰不上面?申舜说了,寒假时间太赶,暑假有空说不定会回浔城找我们玩。” 许青菱没提申舜回浔城找过她的事,坐下来点了她以前最爱吃的烤豆干和烤牛肉串,吃了几口就辣得受不了。果然,味觉记忆已经被覆盖了。沈栾不吃辣,跟他结婚后,她吃辣的能力也愈来愈褪化。 曹思清看她辣得吐舌头,推了推何景辉,让他从旁边桌拿个水壶过来。 何景辉大手抄了个水壶,往许青菱面前一搁,手腕上戴的手表一闪而过。 许青菱目光凝滞片刻,抬头看着他,笑了:“何景辉,你发财了啊,戴上劳力士了。” 何景辉眼里一闪而过的紧张和僵硬,一旁曹思清还在吃串,闻言抬头看着许青菱:“你说他这人多虚荣!在京市买了块假表给自己戴!” 曹思清一脸“姐妹你说是不是”的求认同表情,何景辉讪笑:“我就是觉得这款手表好看,我就买了。虽然是块假表,也不便宜好么!花了我五百多块呢!” 曹思清以为自己听错,愕然地瞪着男朋友:“你疯了!花五百块钱买块假表?!” 何景辉咧嘴:“你以为?这表真的要几万块!假表要造得像,那成本也不低的!” 许青菱凑上去看了一眼,唇角弯了弯:“仿的挺好的,你不说我还以为是真的。” 何景辉将手表往袖子里塞了塞,面色有些尴尬:“今天出门忘摘了。早知道我就不戴出门了,省得被你们笑话。” 曹思清还在默默吐槽男朋友竟然买一个月的生活费买块假表。说实话,她真的不能接受这种消费方式。不过,倒底京市大学生消费跟浔城的不一样。何景辉很多同学家里挺有钱的。 看他好像很喜欢那块手表,就这半天功夫已经掏出来看了好几次时间了,曹思清忍着没说什么。 许青菱低头吃串,没说话。何景辉手腕上那块劳力士,沈栾有一块一模一样的,她曾经去帮他换过表带。 那块手表,是沈栾大学毕业,傅芹送他的毕业礼物,市价近十万。 何景辉戴的就是真表,她不会看错。 上辈子,她跟曹思清不像现在这么熟络。只是在一次聚会,听曹思清提过一嘴,说男朋友去京市上大学,认识了很多有钱的同学,然后被一个富家女看中了。 所以……何景辉这是已经搭上了有钱的女同学了吗? 许青菱嘴里的豆干瞬间没了滋味。相同的剧情上演,她发现自己竟然什么也做不了。 烧烤吃完,已经快十点了。何景辉和曹思清想去网吧通宵,许青菱选择回家。 三个人在浔一中的大门口分了手。 走到路口,天空下起了雪籽,空气凝成了一团令人打颤的冷风。许青菱感觉胸口凉透了,回头看了一眼,何景辉拉开外套的拉链,将身边的女孩裹紧在自己的衣服里。 曹思清一边笑,一边推开骂,骂他“神经病”。 她身上簇新的白色羽绒服比这扑簌簌迎头坠落的雪籽还要洁白耀眼,映得枯槁凋零的街头都没那么暗沉了。 许青菱抬头望了望天,深吸一口气,兜里的手机狂振起来。她拿出手机一看,是杨栩打过来的。 “在家干嘛呢?明天上午九点你到学校来一趟,我在办公室等你,找你和张达有点事。” 放假之前,杨栩就跟他们说过,寒假可能会找他们干点活。 反正在家也没事干,许青菱答应了,并顺口问了杨栩啥事,杨栩只说了句“你来了就知道”。 挂上电话,许青菱打算发短信问张达。点进短信图标,才想起来前几天沈安吾发给她的短信还没回。 “是不是放假了?回家了还是在学校。” 许青菱想了想,决定装憨,假装没有忘回短信这件事:“沈叔叔,我已经放假了,回家了。” …… 临近年关,沈安吾所有出差的行程都已结束。他正靠在办公椅上,听张野跟他对年前最后一个工作周的安排。 手边上的私人手机弹出一条消息,他拿出来看了一眼,低头开始回复短信。 沈安吾没跟许青菱提,他曾经打过电话去她宿舍,就感觉挺没面子。那天也是神使鬼差,回樟墅,看到小时候住过的老宅被夷为平地,站在一堆瓦砾之上,他的心情忽然糟糕透了。 突然想到,她那天也是在炼油厂的瓦砾之下找到他。就给她发了条短信,结果一直到他离开樟墅,她都没有回。 后来他还打过电话给她,显示手机关机,最后又打到她宿舍。宿舍没人,无人接听。 沈安吾想到那天沈栾说她交了男朋友,是她以前的高中同学。说不定是跟男朋友约会,才没空回。 此刻,看到她的短信,沈安吾面无表情地按手机按键:“这么多天才回,我还在想是不是手机被偷了。” 张野工作安排才对了一半,老板那头有短信进来。 沈总的私人手机从来不开声音,也不开震动。工作的时候,就放在桌上,有电话和短信进来,他偶尔会看一眼。大部分时候,他不会立刻回复。除非很重要很紧急的事。 看老板这会低头专注地回复短信,应该是挺重要的事情,张野只好停下来,站在一旁等。 等了一会,他觉得有些不对劲。沈总先是一脸严肃,继而竟然对着手机笑了起来,一扫刚才的冷峻沉闷。 张野:“……” 沈安吾发过短信,一抬头看到张野看着自己。他按下唇角的弧度,清了清喉咙:“杨栩那边,你跟他安排好时间没有?” 张野:“安排好了,他说这两天有些私事要办。周三来远星跟您过方案。” 沈安吾点点头,没再说什么。 * 许青菱和张达在校门口碰头了。 这种天气,张达竟然要风度不要温度地穿了件皮衣,脚上踩着大皮靴,头毛梳得油光可鉴,苍蝇在上头都立不住脚的地步。 看师妹上下打量自己,张达笑呵呵道:“家里安排了相亲。等会忙完了,我还得去电影跟人家碰头。” 许青菱无语扶额,这相亲对象指定是个大美女,让他能骚包到这种程度。 两人边说边往学校里走。期末考试结束了,学生都返乡了,校园一派肃穆萧杀的景象。主干道两旁的通告栏贴满了各种告示,在一堆期末舞弊被勒令退学的名单中,有一张告示成功地吸引了两人的注意。 张达凑近,边看边摇头:“啧啧!杨老师竟然败给姚安永!就差两票啊!” 浔大美术学院设计系系主任的名单正式张贴公布了,新任命的系主任赫然是姚永安。 许青菱对这个结果并不感到意外:“姚永安毕竟是金玺奖创始人,在广告业还是挺有名气。校外的名气和影响力确实比杨老师要大。” 张达看她一眼:“等会咱们看到老杨说话可得小心点,千万别触他霉头。” 杨栩将汽车停在路边,刚下车,远远就看到两个人站在通告栏前面,对着那个任命通知交头接耳。 他忍不住暗骂了句“晦气”,败给姚永安实在没面子,他可不想被人认出来,赶紧将自己裹进外套,竖起衣领,快步往办公楼走去。 经过那两个人的时候,他又扫了一眼——不对啊,这不是他那两个逆徒么! 杨栩气不打一处来,背着手站在两个逆徒后头,阴恻恻地粗声道:“你们俩站在这看什么呐!” 第48章 “设计系系主任的位子被姚永安给抢了。”张达又掰着手指头算了算学院其它领导岗位空缺,“咱们学院院长前几年才走马上任,年富力强,春秋鼎盛,老杨是没有机会篡位的。” “唯一有机会的是,有个主管后勤的副院长快要退休了。只是这个副院长的职位,老杨不一定看得上。” 许青菱想到几十年后很流行的一句话:“不是他不努力不上进,而是别人更努力更上进。” 两人正聊得起劲,冷不丁背后突然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吓得许青菱和张达一哆嗦。回过头一看,杨栩正瞪着眼睛看着他们。 张达嘻笑之色立收,神色严肃道:“杨老师,您来了。我们在说学院领导也太没眼光了。” 许青菱也乖巧点头:“杨老师,我们一直觉得您的实力才是最强的。” 杨栩不吃这一套,他拂开被风吹得快糊到脸的乱发,冷哼:“走吧!有这功夫,还不如赶紧给我想想樟墅的方案。我打算用这个项目申请a&m,要是能拿奖,我还管它什么系主任不系主任……” a&m那可是室内设计界的奥斯卡。张达和许青菱互看一眼,都从对方的眼里读出同一个意思——还是当系主任简单点。 和薄清一样,杨栩以前是学建筑的。不过,他在当了几年建筑师后,转向了室内设计方向。薄清对师弟的转型表示不理解,室内设计门槛那么低,无论收入和行业地位都不如建筑师,还要应付各种人际关系。 杨栩却喜欢干室内设计,自己可以掌控更多环节,也更容易获得业主的认可。 …… 许青菱跟着张达后头,走进杨老师的办公室,里头已经坐了一个长发女生。那女生头发又黑又亮,皮肤白得像瓷片一样,给人一种既清纯又冷艳的感觉。 张达跟她很熟,一进去就挨着她坐下来:“念念姐,我以为你已经去京市了。” 许青菱听张达叫她“念念姐”,立刻猜出她是谁了。冯念夏,杨栩带的研究生,因为长得漂亮专业能力又强,从一入校就经常听到她的名字。不过今天许青菱还是头一回看到她本人。 在大学这个荷尔蒙四溢的地方,美女帅哥总是最先引起注意的。许青菱就听赵婧说过,美院女生把本院所有身高超过一米八的男生都登记造册了。 姓名、籍贯、专业、几年级、宿舍号,有没有女朋友。在浔城这样的南方城市,男生高大和帅气几乎是能划等号的。 女生有自己的花名册,男生自然也有他们的,冯念夏虽然都快研究生毕业了,一直都在学弟们的女神榜上,属于那种“我不在江湖,但江湖始终流传着我的传说”的美女师姐。 像冯念夏这样能力出众的大弟子,杨栩已经不让她下工地,盯项目进度了。而主要是帮他做概念方案和效果图。 因为能力出众,杨栩把她介绍到京市建筑设计院,已经签约了,过完年就正式开始实习。 樟墅的方案杨栩主设计,冯念夏辅助。杨栩坐下来,把设计手稿摊开来,继续跟冯念夏两人沟通细节,两个小徒弟坐在一旁聆听。 这是许青菱第一次看到薄清设计的新樟墅的外观。那天跟沈安吾去樟墅躲雨,雨实在太大,以至于她根本没看清老宅建筑和周遭环境景观。 只记得那别墅建在山坡上,外观很老旧,门口有个很大的院子和游泳池。薄清改造后的樟墅建筑主体仍然在挑高的山坡上,呈两翼结构,视野和隐私都比以前更好,有很强的避世感。 整个空间有600个平方,比之前的老别墅面积小了近三分之一。除了开阔的餐厨区和客厅,还有三个超大的卧室套房。每间卧室都有独立的卫浴系统和私汤汤池。 张达看傻了,他真的头一次看到有钱人是怎么设计私宅的。足不出户,就能享受翠谷温泉度假村的体验,这才是真正的豪宅。这么一比,沈安吾在市中心那套公寓都衬得简陋起来。 改造后的樟墅虽然面积缩小了,但比沈安吾在市中心的公寓还是大了一倍。说实话,许青菱有些难以想象沈安吾住在里面的样子——非要类比,可能是广寒宫里的嫦娥? 薄清的建筑方案,沈安吾已经通过了。杨栩做的是室内设计和景观方案。看到他的方案,许青菱兴奋得坐不住了,太漂亮了。全是平面图手绘,空间透视一丝不苟,家俱细节赏心悦目,手绘和设计相互成就。看到这些图纸,许青菱已经能够脑补出实景落地后的模样。 都重生了,谁还恋爱脑 第46节 这年月,电脑效果图刚刚兴起,不过杨栩还是对手绘效果图。许青菱目瞪口呆的样子,像极了没见过世面的小学徒,杨栩得意道:“这里头有一半的手绘效果图是你们冯师姐画的,厉害吧?你好好跟我学,以后肯定也能画得像冯师姐一样好!” 许青菱点头如捣蒜,向冯念夏投去无比钦佩的眼神,真的太厉害。 冯念夏神色淡淡地看着手中的图纸。原以为年后才跟甲方见面呢,没想到年前就要过方案,搞得她这几天一直在加班加点画图,还以为杨栩喊了帮手过来,没想到来了两个不中用的。 她还能说什么呢,只觉眼前一黑,气压又低了几分。 * 远星集团,许安吾办公室,杨栩领着几个学生到的时候,沈安吾正在开会,张野让他们几个在沈总办公室等一下。 许青菱跟在杨栩后面进了沈安吾办公室旁的小型会议室,扑面而来的淡淡柠檬香气混着一丝干冷的气息,让人的大脑瞬间清醒过来。 她知道这是沈安吾的习惯,即便隆冬季节,也会在办公室里留一扇打开的窗户。他不喜欢办公环境过于舒适。 张达一进来,就克制住自己想要“哇”的冲突,整个办公室正对着浔江,视野无敌了。 这个季节的江水安静得像一面闪着寒光的镜子。冯念夏算是见过一些世面的人,看到这个地段和景观,也露出一丝惊艳表情。 反倒许青菱没什么反应。她对这间办公室太过熟悉,脚踩着厚厚的羊毛地毯,那些沉睡在脑海深处的画面全都翻涌上来。她想起来自己最后一次来这,是向沈安吾提交辞职信的时候。 那封辞职信提交的原因有些复杂,其中有一小部分带着赌气的成份。 她收到沈栾的求婚短信,兴高采烈地告诉沈安吾,反倒被他批说“脑子不好,还是别嫁进沈家了”。那句话简直像甩在她脸上的一记响亮耳朵,让她脑袋“嗡嗡”的。说不难受,肯定是假的。 在那之前,许青菱一直觉得自己智商能力还可以,她和章衡一起搭档做项目,在集团的销售排名一直是前几名。 没想到临到要跟沈栾结婚,才知道自己在沈安吾心目中是很笨的那种。那几年,她一直在沈安吾手下工作,很在意他的评价。 沈安吾越是说她不适合嫁入沈家,她越要嫁。她那么喜欢沈栾,为什么不能嫁给他? 很快,她就跟沈栾结婚了。 彼时,沈栾在爷爷的支持下,已经开始掌控远星的重要部门。沈安吾因为双腿残废,和集体管理层的矛盾日益加剧。 叔侄俩的争斗也渐渐转到桌面上。许青菱在沈安吾手下工作,处境尴尬。 婚后,沈栾希望她去他主管的金融和投拓部门工作,许青菱拒绝了,她对金融不感兴趣。何况婆婆又一直催着她把工作辞了,专心备孕,她便索性向公司提交了辞职信。 章衡不敢接她的辞职信,让她自己交给沈安吾。 时间已经过去这么多年,许青菱还记得她到这间办公室,跟沈安吾说她打算辞职,并且将辞职信放在他桌上的场面。 沈安吾那天心情不好,面色阴沉得像身后墨云翻滚的天空。他一直没说话,也没看桌上的那张纸,只是从抽屉里拿出烟盒,抖出一根塞进唇间。 他不说话,许青菱也不开口,只有桌上那只沙漏发出微不足道的沙沙声。 许青菱的眼睛一直盯着那只沙漏,她的沉默多少有些赌气的成份,像是在玩一场谁受不了谁先开口的游戏。 看谁能熬得过谁。许青菱冷冷地想。 一分钟后,沈安吾呼出烟雾,冷冷地看着她,唇角牵起:“你当远星什么地方,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他的声音极淡,隐隐带着几分霜意的冰冷气息。 许青菱想了无数种可能,没想到等到这句话,当场被他噎得脸色发白。 当初进远星,是托了婶婶傅娟的关系。傅娟还特意带着她跟沈安吾见了个面,说了一箩筐好话。也因此她进了沈安吾直管的营销部门,沈安吾看在傅娟的面子上,指定手下最能干的项目经理章衡带她。 这些事,许青菱并没有忘。只是没想到临到离职,被沈安吾翻出来旧事重提,显得她成了那个忘恩负义的人。 …… “杨老师,辛苦你今天跑一趟。” 听到身后门推开的声音,屋里四个人都不约而同站了起来。张达和冯念夏也是第一次到远星,头一回进公司老总的办公室,多少还是局促不安的。反倒许青菱不知道在想什么,听到这声音,好像突然回过神了,转头看过去,刚好和沈安吾的目光撞到一起。 沈安吾进来的时候,就看到她一直盯着他桌上那只沙漏,神情有些呆滞——浑身警戒的猫科动物也有愣神的时候。 “沈总。” 屋里几个人都出声跟沈安吾打招呼。 杨栩更是笑得眼角起褶:“沈总,不好意思,这几天忙着把女儿送回老家,耽误了几天时间。感谢您今天抽出空来,咱们能年前把这个方案过一过。” 沈安吾收回视线,唇角勾了勾:“孩子的事自然是最紧要的。” 会议室配置了幻灯机,杨栩拿出一摞厚厚的图纸,开始向沈安吾讲述方案的概念,和他在市中心那套“自私”到极致的公寓不同,新樟墅的设计主打是家庭概念。杨栩想给沈安吾设计一套供家庭成员一起享受私人时光,带有度假性质的避世私宅。 这种对着甲方做演示的场合,只有他这个主设计师有资格开口,其他人都默默听着。许青菱听到杨栩一直在强调家庭成员欢聚,内心多少对这个方案有些不确定。沈安吾这人独得很,性向成迷,结不结婚还不知道呢。 至于家庭成员,他从小跟父母关系疏离,又不一起生活,有啥家庭成员? 杨栩的展示已经到了庭院和泳池的部分,许青菱低着头在纸上做着记录,冷不丁听到沈安吾出声:“许青菱,你觉得这还缺什么?” ???? 许青菱抬头,沈安吾那双墨黑幽深的眸子正看着自己。 这场面像极了课堂开小差被抓包,她眼里闪过一丝狼狈。 沈安吾笑了,声音却意外的温和:“你觉得有小孩的话,这个院子还缺什么东西?” 第49章 许青菱被沈安吾问得怔住,这个问题她从来不敢代入去想。 上辈子那段经历,她努力在遗忘。偶尔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梦里突然闪现那鲜红的两条线,肺里什么地方就像是扎进去一根针似的。 渐渐也都模糊了。毕竟经历了这么多。疼痛的阈值在变高。 不过,既然被沈安吾问到头上,许青菱便开始信口胡诌。以前看国外电视剧的时候,她就很羡慕屋主在私人庭院里修建儿童沙坑,也就几个平方大,四周挂上一些玩沙的小工具,小孩坐在那可以玩上一整天。 “原有的泳池可以保留,在院子里划出一块区域做儿童游乐区,修一个小沙坑或者小木屋,还可以辟出一个小型种菜区,让小孩自己动手种植……” 说着说着,她发现她说的全是自己喜欢的。沈安吾竟然凝神在听,没打断她,最后反倒她自己不好意思地打住了。 这是沈安吾掏钱盖房子啊!人家也就随便问问而已!沈安吾的性子,家里除了他以外,根本容不下其它喘气的活物。 杨栩虽然平时对学生很严厉,在外人面前还是很护犊子的,听许青菱越说越离谱,也不管她和沈安吾啥亲戚关系,忙道:“沈总,您这问题问她还真不一定靠谱,得问问有孩子的人才行。” 沈安吾往椅子后面靠了靠,不置可否地笑了。 张达和冯念夏这才反应过来——原来许青菱跟甲方认识。 冯念夏唇角绽出一抹矜持的笑容:“沈总,既然是您的私宅,还是以您和家人的需求为首。或者您可以和家人再商量商量。” 杨栩知道沈安吾还是单身,这次他把老宅推平,不过是想建一栋符合自己心意的私宅,“现阶段,最主要还是考虑自己的需求。有些空间可以留给以后拓展。” 沈安吾想了想:“这样吧。在设计院子的时候,把儿童游乐区先划分出来,具体如何设计规划,后面再看。” 可能因为身居高位已久,惯于发号施令的缘故,沈安吾做决定很快,并不是个犹豫纠结的甲方。 杨栩松了口气,他见过太多不懂装懂的有钱人了。因为有钱,所以豪横,卢浮宫都可以搬家里。一不满意,宁可砸了重来,反反复复折腾。 对自己想要什么样的房子很笃定的人,是极少数。 除了卧室,整体空间设计沈安吾没有太大的异议。杨栩设计的主卧空间有上百平,有独立的衣帽间和浴室。在别的项目里,大套间都是广受业主喜爱的。 沈安吾是例外。他不喜欢睡觉的地方太过空旷,他只有在相对封闭的房间里才能睡得好。 主卧空间还需要重新设计,杨栩把需要修改的地方都做好标记。 建材、家具和家电器牌,远星都有长期合作的品牌。不需要他亲自去联系。不过沈安吾对私宅要求高,很多东西需要海外定购,等待周期很长。 这些细节自然有远星的工作人员跟杨栩对接,就连施工他们都有自己的队伍。 杨栩突然发现给房地产老板做家装设计挺省事的,省去了很多环节上的沟通,他只需要把控着项目按照既然方案落地就行了。 临了,杨栩又想起一件事:“对了。原本老宅里有没有什么东西是您需要保留的?” 有钱人讲究传承,上一辈的东西保留下来,一方面做个纪念,另一方面也是传承家风。 沈安吾对此反应却十分冷淡:“不需要。” 杨栩自然唯甲方是从:“那我们把主卧方案修改了,到时候跟您碰一下。” 樟墅那边,工程队已经进去了,原来的建筑推倒,正在紧锣密鼓地按照薄清的方案进行新屋建造。 杨栩这边修改室内设计方案的时间很充足,他打算找个时间跟薄清碰头,聊聊他的想法。 虽然方案过得比自己想象得快,也花了半天时间,外头天空已渐渐暗沉。杨栩看差不多了,便打算带着自己学生离开。 沈安吾起身,将他们送至办公室门口,随口问了句杨栩寒假安排。 杨栩离异多年,跟前妻生的女儿一直归他抚养。放寒假他提前把女儿送到自己父母那。这个假期除了过年那几天,他剩下日子全部与工作为伍。 除了樟墅,手头上还有两个项目年后就要开工了。相比之下,樟墅重要,但没那么紧急。 沈安吾目光掠过杨栩,落到他身后的几个学生身上。 显然他们对老师跟他聊的话题并不感兴趣。那男生正眉飞色舞地说着什么,年轻人就是抗冻,这么冷的天气竟然只穿了件薄薄的皮夹克。他也不知说了什么俏皮话,许青菱竟然捂着嘴笑得肩膀一直在抽动。 大学生都是活力满满的,几个人往那一站,显得这办公室都没那么沉闷了。 沈安吾突然想起来,沈栾说许青菱交了男朋友,是他们以前的同学,不会是这个小子吧? 杨栩看沈安吾在打量自己的学生,笑道:“许青菱是我带的学生里头年纪最小的。剩下那两个一个大三,一个研究生快毕业了。跟着这些师兄师姐,她也能学到不少东西。” 沈安吾收回目光:“杨老师辛苦了,假期还是要注意劳逸结合。” 话音刚落,一旁张野适时递上来一个信封:“杨老师,这是我们公司旗下温泉度假村的门票。最近你们忙沈总的项目辛苦了,趁着放假您可以带着学生一起去放松一下。” 没想到今天来这一趟,还有的拿。杨栩知道这个对沈安吾来说,根本不算什么。在这推来推去,显得自己太小家子气了。 他笑呵呵地接过来:“那我替他们谢谢沈总了。趁着年前,我抽个时间带他们几个去那好好玩玩。” 两人终于聊完,张达、冯念夏和许青菱三个跟在老板后头,一个个往电梯里挤。 许青菱走在最后,她转头对沈安吾招了招手:“沈先生,再见。” “你等等。”沈安吾叫住她。 自打上回冷餐会,杨栩知道许青菱跟沈安吾有亲戚关系,对她比以前耐心多了。看沈安吾叫住她,知道他们有话要说,便先带张达和冯念夏下楼了。 张达见状冲许青菱做了个嘴型:“我们在楼下等你。” 电梯在沈安吾面前缓缓阖上。他读懂了那男生的唇语,转过头看着许青菱:“刚才那个是你男朋友?” 蛤?许青菱愣了一下,才明白他说的是谁,脸上有些发窘:“不是不是。他是我师兄。” 沈安吾没再说什么,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盒子递给她:“给你。” 都重生了,谁还恋爱脑 第47节 许青菱打开看了一眼,一脸惊讶:“干嘛给我这个?” 她眼睛瞪着圆圆的,那个浑身戒备的猫科动物又出现了,沈安吾莞尔:“你刚才不是一定盯着这个沙漏么?送你好了。” “……” 这下许青菱是真的懵了,她刚才看这个沙漏,只是想到上辈子的事罢了,绝对没有觊觎这个沙漏的意思。 她脸上莫名其妙热了,她发现自己在沈安吾面前有种无所遁形的感觉,忙不迭摆手:“没有,我刚才只是随便看看,你不用客气……” 沈安吾将沙漏塞进她的手里,面无表情淡声道:“我从来不跟人客气。” 这只沙漏是他在南非买的,里头的沙子来自撒哈拉沙漠。买回来就一直摆在他书桌上,跟了他好多年。 许青菱看他薄唇抿成直线,好像又要生气的模样,头皮一紧,赶紧接了过来:“谢谢。那我收下了。开学我会把它带到学校,好好用它看时间。” 沈安吾看她一眼:“随你放哪。送出去的东西不归我管。” …… 许青菱下楼到地下停车场,杨栩他们还在车上等她。 刚推开车门,坐上去,几双眼睛瞪着她,“他跟你说啥了?” 许青菱:“没什么。随便聊了几句。” 车里几个人松了口气。杨栩刚还在担心是不是方案有什么问题。 张达忍不住开始吐槽起来:“许青菱,你可是真是深藏不露,有沈安吾这样的亲戚,竟然不告诉我们,害我们白担心一场。” 这次是他看走眼了,一直以为许青菱家境很普通呢。难怪开学那天,她就问他买电脑的事。当时他还以为她家境普通,非要打肿脸充胖子。 许青菱被他叨叨得有些无奈,只好把这她和沈安吾间的“亲缘关系”简明扼要地说了一下,“我跟他算哪门子亲戚啊。他是我婶婶的姐姐的小叔子。” “婶婶的姐姐的小叔子。”车里三个人绕了半天才绕清楚这里头的关系。 冯念夏回过味来:“那你跟他确实不算亲戚关系。” 可不,沈家跟许家,这关系弯绕得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 第一轮提案结束,杨栩心情不错,晃了晃手里的信封,“刚才沈总给了我几张温泉门票,改天为师带你们泡温泉去!” 车里除了许青菱,剩下的人都没去过翠谷,张达兴奋极了,就连持重的冯念夏也肉眼可见地开心起来。 这几天不用管女儿,杨栩眉梢眼角都松驰了:“这周日我带你们去。今天咱们先去聚个餐。” 杨栩把他们带到他常去的一家馆子,跟老板要了个包间。这里的包间都是用中式的屏风做的半隔断,兼具隐私的同时,又让空间更灵活。 许青菱目光落在那中式屏风精致的图案上——这间饭店应该不便宜,杨栩今天看来是打算大出血。 路过其中一个隔断时,她随意地扫了一眼,脸上的笑容冻住了,脚下步子僵在那儿。 华美的屏风后面,何景辉正和一个她不认识的女孩面对面坐着。那女孩身材微胖,皮肤很白,她捏着筷子从盘子里夹了块排骨,往何景辉嘴边送。 这是从京市追到浔城来了? 许青菱站在那儿,眼睁睁地看着何景辉张开嘴巴,将那块排骨给咽了下去。 “你们先去包间吧。”许青菱看了眼屏风上贴的数字,转过头对杨栩他们道:“我看到朋友了,跟他聊几句,等会去包间找你们。” …… 前台负责收银的小伙突然急冲冲跑过来,说刚才帐单有问题。 何景辉跟在他后头,走到收银台,看在旁边站的人,他的脸色蓦地变了,显而易见的慌乱:“许青菱,你今天怎么也到这吃饭了?” 许青菱双手抱臂倚在吧台旁,神色冷淡地看着他。 她已经没有耐心跟他寒喧。如果说先前他把真表硬当作假表,欺骗曹思清,她还没想好要不要揭穿他。刚才那一幕,已经彻底让她无法忍受。 “何景辉,刚才我都看到了。” 许青菱深吸一口气,目光直直地看向他眼眸深处,“我只想说一句,你喜欢上别人不要紧,但起码要对曹思清诚实吧?” 她的目光像刀片一样锐利,何景辉根本承受不住。他也不确定许青菱看到什么,只垂着头嗡声道:“刚才那个是我大学同学,她大老远从京市跑过来找我。我这个东道主,肯定要招待她。从头到尾,我喜欢的都是曹思清。” 熟悉的恶心感又一次翻涌起来,许青菱嗤的一声:“你喜欢曹思清,还收别的女生送的劳力士?你不会以为没人能看出来你戴的是真表吧?” 第50章 果然,在她指出他戴的是真表的时候,何景辉的脸色彻底变了。 慌乱、狼狈、羞愧,各种复杂的情感交织在那张脸上,何景辉的脸色迅速黯淡灰败下去,最后反倒奇异地镇定下来。 “我并没有收别人的劳力士,只是拿过来戴一戴而已。你就当我是虚荣吧。明明有女朋友,还接受别的女生的示好,是我的错。” 说到这,何景辉眼里流露出一丝急切:“我知道你和曹思清关系好,你今天能不能当作没看见?算我求你了!我会跟那个女同学说清楚,也会给曹思清一个交待。” 许青菱知道不应该介入好朋友的感情生活。曹思清原不原谅何景辉,她都没有置喙的余地。 但曹思清有权知道这一切,而不是像她那样,离婚半年后才发现自己被身边最亲近的两个人联手骗了。 至今她都很难形容那种滋味,在无数个瞬间她内心都暴起一股强烈的毁灭冲动。毁灭对方,毁灭自己,毁灭整个世界。 然而今时今刻,她不希望好朋友经历那样的噩梦。 许青菱抬眸看着何景辉,语气冰冷:“我给你三天时间,你最好跟曹思清讲清楚。不准欺骗,也不准隐瞒。在这三天里,我会当作不知道这件事。最后,我希望你明白,因为这是你和她之间的事,我才给你最后的体面,让你自己去说。如果三天后,你没有跟她说清楚,我会告诉她实情。” 何景辉跟许青菱打交道并不多,没想到她说话处事这么绝,竟然能看出他戴的是真表。他额头沁出汗来,后背也湿了,有种劫后余生的感觉。 他咬了咬牙:“我会跟她讲清楚。” 许青菱看着他仓皇离去的背影,使劲地揉了揉自己的脸。 上辈子,曹思清毕业没多久就开了活动公司,承接了浔城大大小小的商业活动,赚得荷包鼓鼓的,成了同学圈里有名的富姐。 曹思清虽然一直很有赚钱头脑,花钱却很节省,是只进不出的典型。何景辉却不同,他从小是过过有钱人的日子的。长大后父母离婚,他判给母亲,日子才一落千丈。这导致他成年后在物质方面异常虚荣和贪婪。 一句话:何景辉是个眼光很差的烂人。 这么一想,许青菱便没了任何惋惜。 …… 推门进去,包间里三个人已经开始吃了。 杨栩看小徒弟脸色有些不对劲,“你怎么了?刚才碰到谁了?” 许青菱扯了扯唇角:“没谁。” 冯念夏和张达都在说去翠谷玩的事,吵着要杨栩年前带他们去。 杨栩看着一旁的许青菱:“你什么时候有空?” 许青菱没什么兴致:“你们去吧,我就不去了。暑假的时候,我才跟同学去过。” “哪还行!”杨栩直觉这几张门票跟这个小徒弟多多少少有点关系,搞不好他们是沾了她的光才得了门票,“要去就一起去,要不去就都不去。” 张达:“对啊!你那是夏天去的,有啥好玩的?现在才是泡温泉的最佳季节。” “去嘛!你不去,我跟他们两个男的去泡啊?”冯念夏对这个小师妹已经卸下心防,“你不去,那我也不去了!” 许青菱一抬眼,师兄师姐都眼巴巴地看着自己。 师兄就算了,她实在不忍心冯师姐失望,点点头:“好吧。” 刚才还撅着嘴的冯念夏瞬间笑开了花,哪里还有初见时冷艳的感觉? 杨栩:“那就这么说定了,等樟墅方案改完了,我们就去翠谷泡温泉!” * 临近年关,许家超市的生意反倒没那么忙了。对面医院的病人能出院的也都赶着年关出院了,剩下出不了院只能继续在医院待着,也没什么心情过节。 不过许德茂知道这都是暂时的,年后正月里才是走亲探病的高峰期。他和吴桂芬还是像往常一样,一个忙店里备货,一个忙宾馆那一摊子事。 至于许青菱,她变得跟许俊文一样,整天不着家。连饭都很少在家吃,只是晚上回来睡个觉。 过几天,黄娟就要回枫桥了。这姑娘来许家两个多月了,能干也有眼力见,吴桂芬还挺喜欢她的。 吴桂芬和自个男人商量了一下,打算在黄娟回家之前,去商场给她买身衣服,再让她带点烟酒回去。 给黄娟买衣服,总不能不给女儿和儿子买,这么一合计,吴桂芬便在吃晚饭的时候提了一嘴。 谁知女儿直接来了句:“你给他们买好了,我不用。” 气得吴桂芬捂着胸口哼哼了一晚上,这孩子越来越不识好歹了,整天像是家里谁欺负了她一样。 …… 许青菱尽量不去想曹思清的事。她在等何景辉的消息,也在等曹思清主动联系她。 她每天都跟张达、冯念夏一起,在杨栩的工作室里泡着,来转移自己的注意。 冯念夏教她很多手绘设计图的技巧。和杨栩比较随意艺术感比较强的效果图相比,冯念夏画得严谨多了,每一张都像是对空间透视有着变态追求的设计插画。 许青菱的空间感不是太好,对师姐的基本功佩服得五体投地。 杨栩拿回来几本家具和灯具的画册,说是沈安吾公司的人提供的,可以在这些画册里挑选合适的家具和灯具来进行软装的搭配。 看到三个学生都认认真真在地帮自己打工,杨栩颇感欣慰:“你们三个人每个人出一版卧室方案吧。最后我们来评评谁的最好。胜出的——有奖励!” 这话一出,三人都来劲了:“啥奖啊?” 杨栩还卖起关子来了:“放心。肯定是大奖。到时候你们就知道了。” 张达和冯念夏已经吃过很多次亏了,听杨栩这么说,就知道没啥好东西。不过既然他提出让他们一人出一版方案,那就当实操练习好了。 冯念夏把那天沈安吾给的反馈意见归纳了一下,便开始修改。张达则开始搜集各种大师作品找灵感。 许青菱是三个人里头经验最少的,她把那天在沈安吾城中心那套公寓拍的照片又翻出来看。那次没拍卧室和书房,但从其他的空间来看,沈安吾住的房子真的和他的人一模一样,有种拒人千里之外的距离感。 不过,她现在反而对这种距离感有了全新的认识。 那天他送她沙漏,又让她窥见她以前从来没注意的一面——他好像比一般直男要细心很多啊。 许青菱不由想到上辈子在远星听到的那些关于沈安吾的传言,再对照他这些日子的种种行为,越发笃定在他冰冷的外表下面肯定压抑着不为人知的激情,所以他的性格才会那么怪。 如果还像市中心公寓那样设计卧室就太没意思了。樟墅的卧室设计完全可以反其道而行之,让他把心底那些无法直面的情感给释放出来。 许青菱越发越兴奋,最后一拍脑门,她干嘛在这瞎想啊,不如直接问沈安吾就好了! 都重生了,谁还恋爱脑 第48节 …… 沈安吾正对着电脑看薄清设计的精装房效果图,不愧是大师水平,最后呈现出来的效果现代摩登中又带着奢华,很符合浔城现阶段最有购买力的阶层的审美。 工程部的人已经把成本核算出来了,精装包的造价比他预想的高了20%。现在他面临决策,是通过降低精装配置来缩减成本,还是就按照这个价格推出市场…… 手边上私人电话突然振动了一下,沈安吾扫了一眼,看到上面的名字愣了一下,拿起来点开。 “沈叔叔,你有oicq号码吗?我想加一下,跟你聊聊樟墅的方案。” 沈安吾抬手揉了揉眉心,他还真没有,他平时跟人联系用msn比较多。他想了想,抬起下巴朝门外喊了声:“张野!” 很快张野推门进来:“沈总。” 沈安吾:“你有没有注册好还没用过的oicq号码?” 张野被老板问住了,半晌有些不好意思道:“沈总,我又不会用电脑跟人聊天,哪来的oicq号码?我去找营销部的人问一下吧,他们那年轻人多,肯定有没用过的oicq号码。” 沈安吾:“行。” 张野很快找营销部的小年轻们要了几个七位数的oicq号码。 沈安吾选了一个看上去比较顺眼的,下载了oicq,登陆上去,然后把号码发给许青菱。 很快面板上的小喇叭弹出消息,一个网名叫菱角儿的紫发女孩添加他为好友。 沈安吾通过申请,很快许青菱发了一条消息过来:“沈叔叔,你觉得在卧室里给你放个帐床怎么样?就是那种改良版四角立柱床,上面搭上床幔,我感觉得挺适合你。” 帐床??? 沈安吾的脑海里迅速浮现出在博物馆看到的皇帝和太后睡的床。 这小姑娘脑子里倒底装的什么,他唇角一扯:“你为什么觉得帐床适合我?” 菱角儿:“你不是不喜欢睡觉的空间太大嘛,帐床最合适了。睡觉的时候把帐幔放下,你想想里头多聚气,睡在里面多有安全感。” 沈安吾想起来,他小时候尚蕙兰睡的就是那种床。只不过后来,他长大了,慢慢觉得那东一条西一道的纱啊帘啊,很烦人。 听她这么一说,倒勾起他小时候的一些回忆。那时候他经常躲在母亲的帐床里,让她找不到自己。 沈安吾抬手打下一行字:“也不是不可以考虑。” 许青菱坐在电脑前,有些不相信自己的眼睛,他竟然同意卧室摆帐床? 果然——必须要深度挖掘才能发现他的另外一面。 许青菱突然冒出一个更大胆的想法:“沈叔叔,你那个卧室的阳光特别好。如果在阳台的位置挖一个小水池,外面阳光透过百叶帘,打进室内小水池,再反射到墙面,你躺在帐床上就能欣赏墙上波光粼粼的水光了。我保证那个效果一定很绝!” 这个小水池还可以摆放一些漂亮的石头。夏天,窗外婆娑的树影全倒映在水池上,满眼的绿色。冬天,外面皑皑白雪也可以通到水池映到室内,那画面一定美不胜收。 还可以把小水池设计成水榭,中间设计一块平地,上面摆上桌椅。可以坐在那儿欣赏窗外的景色。 光脑补那个画面已经让许青菱兴奋了,她觉得没有一个姐妹能够拒绝这种效果。 沈安吾感觉到她在电脑那头跃跃欲试的兴奋劲,唇角微扯:“我怎么感觉你这是打算在我的卧室里作妖施法啊?” 许青菱被他说乐了,她好像突然之间不怕他了。 菱角儿:“沈叔叔,你应该直面自己冰冷的外表下有颗火热的心。” 沈安吾看着紫色女孩弹出这句话,噎住了,一时不知道回什么——这就是十几岁女孩说话的风格?每个字都认识,搁一起竟然看不明白。 沈安吾:“杨栩呢?这方案他怎么让你来修改?” 菱角儿:“嗐!他是想锻炼锻炼我们,让我们每个人都出个方案给他,胜出的那个有奖品。我想来想去,与其闭门造车,还不如来问问你倒底想要什么样的卧室。” 沈安吾笑了:“不错。你脑子还没那么笨。” 许青菱眉头微拧,想到上辈子他说的那些难听话,噼里啪啦地在键盘上敲下一行字:“请不要把笨和我联系在一起。谢谢。” 沈安吾看到这句话又愣了一下,还没想好怎么回呢。对面又发过来一行消息。 菱角儿:“沈叔叔,我好像有思路了。等我把卧室效果图画好发你看。” 沈安吾看着那个迅速灰掉的头像——现在年轻人在网络上聊天,都没有结束语的? 第51章 曹思清接到何景辉的电话时,正在打扫卫生。 她爸妈工作忙,上班一直要上到除夕夜。家里面采买年货、打扫卫生的事儿基本上交给她这个当女儿的了。 “我在打扫卫生呢。”曹思清边说边往阳台走,她回家用的是她妈淘汰下来的小灵通,只有在阳台信号才好一点,“你在干嘛?又在跟李正奇他们打球?” 曹思清的家在老城区,住的是当年手表厂分的房子。这种红砖房十几年前在浔城可是人见人羡的职工福利,如今随着手表厂的倒闭,商品房一栋栋拔地而起,红砖房就显得越发陈旧简陋了。 何景辉看了一眼花坛附近嬉戏打闹的小孩,抬起头,刚好看到曹思清家阳台上挂着的咸鱼,“我在你家楼下。” 曹思清趴在栏杆上冲他招手,在电话里道:“来了也不提前打招呼,万一我去我姥姥那了咋办?你赶紧上来吧!” 曹思清家不大,两室一厅的结构,一家三口住着倒还行。何景辉长手长脚的大高个,站在屋里,感觉头都快挨到楼板了。 他不由想到去朱玉珂家的情形,她家在京市三环边上有套两百多平的房子,客厅里还挂着她爷爷跟领导人的合影。 他和几个同学站在偌大的客厅里,感觉手脚都不知道往哪里摆。看见端水果给他们吃的中年妇女,还以为是朱玉珂的妈妈,紧张得说话都结巴了。后来才知道,那只是她家的保姆阿姨。 …… “你不是说你这两天有事吗?”曹思清系着围裙,戴着袖笼,头上还套了个塑料袋,一副大扫除的打扮。她转身给何景辉倒了杯热水,笑嘻嘻地递上去:“穿这么整齐来帮我打扫卫生啊?” 何景辉看着她清澈的眼睛,只觉得脸上一阵阵发麻,像是无数根针在细细密密地扎进肌肤里。 她眼里的笑意让他无所遁形,终于承受不住,垂下眼睛低声道:“有件事,我要向你坦白一下。我戴的那块手表不是假劳力士,是真的。那手表是我大学同学借我戴的。她对我有好感,昨天特意从京市来浔城找我。” 曹思清嘴角的笑容一点点褪去。 屋里一阵难捱的沉默,安静得只听得到厨房水龙头的嘀嗒声。 何景辉不敢看她,他感觉自己快窒息了,有种喘不过气来的感觉。 半晌,她终于开口,声音听上去还算冷静:“所以,你说这两天有事,是去招待她去了?” 何景辉点点头:“嗯。昨天我请她在悦阁吃了饭,帮她订了间酒店。今天刚把她送走了。” 曹思清自嘲一笑:“悦阁?你对你们班女同学可真大方。我跟你交往这么长时间,吃的最贵的也不过江北佬烧烤摊。” 何景辉有些赧然,朱玉珂那个家庭条件他哪能带她去吃路边摊呢。像她那样养尊处优的女孩,即便是浔城最高档的悦阁餐厅,她也觉得味道很一般。 “我这同学家庭条件很好,家里有保姆,平时保姆还到学校里帮她洗衣服的那种。她吃穿用住都跟我们不一样。这次她到浔城来找我,我肯定不能带她去太差的地方。” 曹思清面无表情地看着他:“所以呢?你今天跑到我家来,就为跟我说这个?” 何景辉为难地将头撇向一方,语气艰涩:“你知道我这个专业找工作有多难。我又是外地人,如果在大学不趁机经营好人际关系,以后出了社会,谁会搭理你?我这个同学家里在京市有钱有势,如果能跟她搞好关系,毕业以后留在京市根本不是什么难事。” 关于未来在哪座城市发展,他们之前曾经讨论过这个话题。何景辉想留在京市,曹思清对这个问题没有太大所谓。 如果男朋友想留在京市,她也可以去那边找工作。 “我这也是为了我们的未来考虑。如果我在京市有个稳定的工作,等于给我们的未来加了一重保险……” 曹思清猛地抬眸,眼角猩红地看着他,压抑着嗓门吼道:“何景辉,那是给你的未来加保险!不是我们的!你能不能别这么虚伪!” 何景辉很少看她情绪如此激动,心里莫名有些慌乱:“我发誓我跟她没什么。昨天给她订好酒店我就走了。” 曹思清感觉胸口位置有个锋利的刀子在无情地搅动着,她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上去正常:“你如果不说我也不会知道。你今天为什么要跑来跟我说这些?” 何景辉眼里闪过一丝狼狈:“那天吃夜宵,许青菱认出来我的手表是真的,昨天我跟那个女生在悦阁吃饭,又被她看到了。她,她说让我自己跟你说清楚。她说她不能接受欺骗,其实我……” 曹思清听到这眼泪终于崩不住了,她抬起头将眼泪逼回去。刚才,她把自己代入何景辉的场景,如果是她,她在有男朋友的情况下,会接受别的男同学送的手表么?会在对方已经明显表露好感的情况下,背着男朋友,请对方在高档餐厅吃饭么? 答案是:不会。 所以,道不同不相与谋。 曹思清:“我知道了。你回去吧。” 何景辉:“那,我们……” 曹思清用手背擤了擤鼻子,神色很冷:“没有我们。走的时候记得把你脚上的鞋子脱下来,那是我没日没夜画图赚来的钱买的。” 何景辉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低头看了一眼自己脚上的运动鞋,这鞋子是前段时间他过生日,曹思清送给他的,是限量款的篮球鞋。 一股屈辱感和怒火直往上蹿,没想到曹思清竟然因为这种小事跟他分手。何景辉的脸色瞬间难看至极,他气得已经分不出神去想别的:“这样的天气,你让我光着脚回去?!” * 杨栩带着他们仨个把方案重新调整了,沈安吾那边却一直没时间。 许青菱把自己画的卧室效果图给杨栩看,杨栩看完了只说了句:“你不说我以为这是朱荔的房间,确定沈安吾喜欢这种风格?” 许青菱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她确实受了朱荔卧室的启发。 朱荔那个香艳之极的香闺,也摆了一个立柱床,只不过她的床幔是艳粉色,刚好跟荷花墙绘的颜色相呼应。就是看了她的床,许青菱才觉得立柱床很适合沈安吾这种睡眠不好的人。 杨栩将三个徒弟画的效果图都收了上来,然后将许青菱的那张随手塞进了抽屉,这种效果图他是绝对不会拿给沈安吾看的。 眼看年关越来越近,杨栩还要回老家陪女儿,便赶紧开着他那辆老爷车带着三个徒弟去泡温泉度假村耍一耍。 兴许是因为当单亲爸爸时间长了,出门在外杨栩就是个操心的命,大包小包忙上忙下。反而三个逆徒像公子小姐似的两手空空地跟在后头。 杨栩正在跟前台登记信息,好不容易小徒弟主动帮他把背包接了过去。 许青菱扛着老板的背包,又把手机掏出来看了一遍。她等了好几天,都没有等到曹思清的消息。打电话给何景辉没人接,打电话找曹思清,她的小灵通关机了。 她又发了好多条短信,结果也是石沉大海,也不知道曹思清怎么样了。 许青菱转过身看着外头的天空,冬天的浔城总是阴沉沉的。墨色浓云挤压着天空,沉沉的仿佛要坠下来,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大厅里的人或坐或躺,都是一脸疲惫。她拿出手机又拨了个电话给曹思清,电话那头还是嘟嘟嘟的忙音。 “小姑娘,你知道这附近哪里有茅房吗?”一个带着浓重口音的苍老声音在耳旁响起。 这口音许青菱莫名熟悉,回过头看到站在自己身后的老太太。 老太太穿着一身和这高档酒店大堂格格不入的老旧棉袄。一头花白的头发,脸上皱纹刀刻似的,看得出来年轻时吃了不少苦。 许青菱对上她那双浑浊的眼睛,大脑有一瞬的空白——她没想到会在这里碰到沈栾的奶奶。 第52章 都重生了,谁还恋爱脑 第49节 许青菱上辈子第一次跟着沈栾去白泉村见他奶奶,是她进远星工作以后的事了。 他奶奶孙兰香跟沈兴邦离婚后,一直在乡下照顾婆婆,直到沈兴邦的母亲九十岁去世。 沈兴邦的母亲性格强蛮,并不好相处,年轻的时候没少磋磨媳妇。孙兰香老实懦弱,男人在外打拼,她带着儿子,跟婆婆一起在乡下过日子,只有忍气吞声的份。 结婚十几年,儿子都大了,沈兴邦生意越做越大,喜欢上城里跟他一起做生意的女人,回来闹着要跟孙兰香离婚。 离婚后,这对婆媳的关系反而好转了。老太太只认跟前这个媳妇。儿子跟城里那个女人结婚后,她一次也没去过儿子那,连孙子沈安吾都没瞧过一眼。 倒是沈栾这个曾孙,每年暑假都要去看奶奶和太奶奶,一待就是十天半个月。 婆婆去世后,孙兰香一直还在老宅里住着,她也闲不住,每天都在菜地里忙活。 沈栾带许青菱去白泉,孙兰香腿脚不灵活,还坚持拄着拐杖下菜地摘菜做给他们吃。一块小小的菜地,被老太太打理得井井有条,种了西红杮、丝瓜、辣椒和茄子各种蔬菜。 在白泉的时候,许青菱每天早上会帮孙兰香给菜地浇水、摘菜。孙兰香总把最大最红的西红杮留下来,给她拌糖吃。这独一份的待遇,连沈栾都没有。 上辈子许青菱亲缘淡薄,也只对这个老太太有过一丝孺慕之情。她和沈栾结婚第三年,孙兰香就去世了。走之前老太太还遗憾看不到她和沈栾的孩子出生。 那个时候许青菱做梦也没想到,两年后她和沈栾就离婚了……时过境迁,这辈子她跟老太太再不可能有上辈子的缘份了。 许青菱只当她是个寻常问路的老太太,指了指巨大的玉石盆栽方向,用比平时说话声音大几分的音量道:“那里有扇门,门后头就是厕所。” 孙兰香有点耳背,但这次她听清楚了这小姑娘说的话,笑眯眯地冲她点头:“小姑娘,谢谢啊!” 说罢她拄着拐杖往那头去了。许青菱看着她的背影,老太太的动作比印象中还要颤巍。上辈子,她跟沈栾去白泉看她,那时候老太太虽然拄着拐杖,已经恢复得还算利索。 老太太的性格,应该不会一个人跑到度假村里玩,肯定儿子儿媳带着她来的。也不知道怎么把她一个人拉在这里。 …… 年底了,沈栾跟着父母、奶奶一起到沈家的温泉度假村来待几天。这一次他提出带宛月一起来,他妈虽然不高兴,也没说什么。 只是在定酒店的时候,傅芹把宛月跟婆婆安排在一间房。儿子跟那个狐狸精私底下到什么程度,她不管,眼皮子底下还是不可能让他们睡一起的。 再说婆婆刚摔了腿,膝盖骨裂了,修养了一段时间,腿脚再没以前利索了,走路需要拄着拐杖。傅芹正担心晚上婆婆一个人单独住,起夜不方便呢。这不刚好嘛!就让小狐狸精跟老太太睡一间房好了。 沈栾本来想说他跟奶奶睡一间房,结果他妈说你奶奶晚上肯定是要起夜的,宛月女孩子方便一点。 他想了想,也没有更好的方案了。跟宛月说了以后,宛月爽快答应了:“那是你奶奶啊,我照顾她不是应该的么?” 一句话让沈栾的心情立刻熨帖无比,宛月总是这么善解人意。 他们一行五个人到翠谷,第一顿是在翠谷中餐厅吃饭。餐厅的主厨特意出来跟他们一家打招呼,眼下正是吃羊肉的季节,主厨介绍了店里特供的羊肉火锅。 傅芹刚点好菜,一转头发现婆婆不见了,赶紧让儿子出去看看。宛月见状也跟着出来了,她可不想单独对着傅芹和沈绍周。 孙兰香一只手拄在拐杖上,另一只手搀着许青菱,看见孙子出来找自己,欣喜地冲他们招手,用很重的白泉口音跟许青菱介绍:“那是我孙子。” 不消她说,许青菱也知道她孙子是谁,慢腾腾地松开手。孙兰香却一把抓过她的手,向孙子夸赞刚才多亏这姑娘带她去上厕所。 宛月站在一旁,她没想到在这碰到许青菱。沈栾也没想到,他搀住奶奶的另一只手,冲许青菱说了句:“谢谢。” 许青菱没说什么,懒得跟他们打招呼。那头杨栩一直在打电话,似乎在谈公事,她正要过去跟他们汇合,宛月突然喊住她。 “许青菱,你怎么也来这了?听说你跟申舜在一起了?你们俩一起过来的吗?” 许青菱纳闷了,她什么时候跟申舜在一起了?转而想起来,那天她跟申舜在浔大南路拍大头贴的时候,刚好碰到了沈栾。 没想到这人还挺多嘴的。她瞥了沈栾一眼。果然沈栾眼里一闪而过的狼狈。 她没肯定也没否定,只扔下一句:“我今天跟我们系的老师同学一起来的。” 说完她也不理会那两人,扭头便走了。 孙兰香听说刚才那闺女是儿子的高中同学,还跟宛月是一个村的邻居,一个劲地夸道:“那孩子不仅长得得人疼,心眼也好。” 沈栾搀着奶奶粗糙枯瘦的手,没吭声,半晌才道:“她心眼确实挺好的。宛月不会骑自行车,上高中的时候,都是她骑车带宛月上下学。” 孙兰香听孙子这么说,瞧了宛月一眼,“哟!这真是心眼好!” 宛月被婆孙俩这一唱一合弄得不开心了,怎么搞得她像个什么都不会的废物一样。 她眉头拧了起来,瞪了沈栾一眼,小声道:“哪里都是她骑车带我了?明明冯博带我更多!” 沈栾那时候几乎天天晚自习跟她们同道,哪能不知道是谁带宛月更多呢。看宛月嗔怨地瞪着自己,他唇角却莫名地弯了起来。 他知道宛月只是不想自己夸许青菱而已。宛月和许青菱性子不一样,她的情绪向来给的很直接。不管是吃醋了还是不高兴,她一定会让他知道。 这种女孩子的小情绪小脾气小吃醋,在沈栾看来特别可爱。 * 冯念夏和张达都是第一回 来翠谷,泡在温泉里头不舍得出来。 张达还想趁着泡温泉的时候,好好饱一顿眼福。没想到冯念夏和许青菱一个穿得比一个多。 “我说你们俩是泡温泉,还是参加游泳比赛啊?你看看隔壁池子的,人家那小碎花小裙边多好看。” 冯念夏剜他一眼:“我是来泡温泉的,又不是来比美的。怎么舒服怎么穿。” 说罢她拉着许青菱去旁边没人的池子。两人将身体浸泡在水里头,靠在池壁上聊天。 许青菱一低头就能看到师姐胸前饱满的弧度,不由有些羡慕。她是平平无奇的b罩杯,师姐这胸部起码是d了。 长得漂亮,身材又好,专业又那么厉害,难怪一入校就听到她的名字。 “师姐,你有男朋友吗?”许青菱终于问出自己想问的问题。 冯念夏眨了眨眼,笑道:“如果我跟你说,我一次恋爱都没谈过,你信么?” 蛤?许青菱愣住,据她所知,学院里头喜欢冯师姐的男生就很多。没想到她竟然是母单。 冯念夏对她的反应一点不意外:“有时候我也觉得自己可能有点毛病。但凡男人看我的眼神里有一点点让我不舒服的地方,我就会对这人产生反感甚至厌恶。我这种估计是找不着对象了……” 兴许是因为从小就长得漂亮,身材很好,冯念夏对异性的目光特别敏感。日常遇到的那些男人,99%打量女人的眼神都让她觉得不舒服。这也是她读到研究生一直还单身的缘故,她想找个眼睛里没淫邪的男人。或者说即便有,也能把那玩意藏得很好的男人。 说实话,这种男人她也遇到过。但无一例外,要么她攀不上,要么没可能…… 如今研究生快毕业了,她都还没交过男朋友。说出去根本没人相信。读研和读本科很大的不同,室友之间聊起感情的事更加荤素不忌了。 晚上卧谈会的时候,经常被抓着问“是不是处?” 冯念夏被她们问得没法子,只好说老实交待——二十五了,还没尝过男人的滋味。 结果自然没一个人信。 兴许是泡温泉整个人都放松下来,冯念夏把这些当笑话说给许青菱听。 许青菱静静地听着,半晌认真道:“师姐,二十五没交男朋友再正常不过,我挺理解你那种感觉的。” 她还在想冯念夏说的男人打量女人的眼神,“师姐,说说剩下那1%的吧。那种男人倒底长啥样?” 冯念夏被温泉泡得晕乎乎的,她看了看四周,张达正在跟一个女孩搭讪,杨栩则根本没有下水,裹着大浴巾坐在一旁打电话。 “说实话那种男人挺少的,但也不是没有。有两个你也认识。” “谁啊?” 冯念夏有些不好意思,脸上有些发烫:“杨栩算一个吧。他这人不管看到再好看再性感的女生,眼神也是干干净净的。” 许青菱想了想,点头表示同意。反正杨栩也听不到,她开始胡乱发挥:“可能是因为他离过婚,吃过女人的亏,所以对女人没兴趣了。” 冯念夏:“还有一个,就是前段时间咱们一起去见的那个,你家亲戚……” 许青菱瞪大眼睛看着她:“你说沈安吾啊?” 冯念夏红着脸点头:“不是我自恋啊。那天咱们几个去见他,他根本没扫我一眼。后来我说了句什么,他才看了我一眼。我也说不上来,反正我觉得他眼睛里没有不干净的东西,让人挺舒服的。君子如水,多少有点那个意思。” 看师妹扑闪着大眼睛若有所思地看着自己,冯念夏有些后悔干嘛要跟单纯的小姑娘聊这种话题。不过已经说到这份上了,只能硬着头皮讲下去:“嗐!我就是随便说说。像他那样的人,也可能交往的女朋友太多,眼光又高,一般的美女他根本不屑一顾……” 许青菱呆呆地看着师姐雪白的面庞,红润饱满的唇——这还是一般美女啊? 许青菱脱口道:“有没有另外一种可能?” 冯念夏没明白:“什么可能?” 许青菱凑近小声道:“他是gay,对女人不感兴趣。” “哈!”冯念夏扑哧笑出声,轻轻拍了她一下,“你胡说八道什么?那天他不是问院子里要准备哪些小孩玩耍的东西吗?十有八九人家已经有对象了!” 两个人凑一起在背后议论甲方,冯念夏也觉得自己太离谱,忙打住:“反正吧,那种男人都是万里挑一的。等我发现了,人家也早发现了,哪里轮得到我?找不着就找不着吧,我也不急。” 这一晚许青菱和冯念夏一路从温泉池聊到酒店房间,两人的距离迅速拉近。 许青菱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地睡不着,拿出手机看了好几眼,曹思清仍然没有回她信息。 第53章 跟沈栾奶奶住了一晚上,宛月有些后悔来翠谷了。 原来人上了年纪,夜里都不睡觉的。老太太晚上不到九点就上了床,宛月怕影响她休息,跟沈栾玩到十点急匆匆回了房。她以为老太太已经睡着了,躺下来躲在被窝里发短信。没过一会,就听到老太太咕哝了一句什么。 老太太说话口音很重,她一句话也听不懂,估摸是让她早点睡。 吓得宛月赶紧把手机塞到枕头底下,闭着眼睛装睡。到了后半夜,她睡得迷迷糊糊,老太太又要起夜上厕所。 老人家睡觉不肯开空调,屋里冷得像地窖,宛月缩在温暖的被窝里真的是一万个不想起来。 没办法,沈栾奶奶不仅眼睛不大好,腿脚还不利索,她只能起来开灯扶着老太太到洗手间。等老太太上完厕所,再把她扶回来。 就这么一会功夫,被窝里早就凉透了。等到四五点,她已经睡沉了,老太太又要起身。宛月的头就像被人给捶过了一样,昏沉沉地根本抬不起来。她以为老太太又要上厕所,心里一阵烦躁,没想到老太太打算起床了。 年轻人觉大,小姑娘在被窝里哼哼唧唧,头都没舍得从被子里伸出来。孙兰香操着很不熟练的普通话,让她再困会。 宛月这下听懂了,伸手去枕头底下掏手机,强撑眼皮看了眼手机,这是起得比鸡还早啊。 上了年纪都不睡觉的么。不过她实在太困了,老太太让她再睡会她就再睡会吧。 孙兰香过了六十五以后,晚上就不怎么能睡得着了,后半夜几乎都是睁着眼睛到天亮。不管再冷的天,鸡打第二遍鸣,她必定要起床。起来后到院子里、菜地里转悠几下,给家里养的鸡、狗、猫分别喂了食,就到了吃早饭的时候。 不像在城里,只能坐在那干等到吃早饭的时间。 还是在乡下过的自在,到城里来住在儿子儿媳家也不习惯。儿子非要带她这边泡温泉,说是对腿脚好。她不肯来,被儿子一句话怼回去了。 “妈,你吃了一辈子苦,还没吃够么!跟了我爸十几年,苦头你吞了,甜头都落到别人头上。现在儿子想让你享享福,你也不肯!” 孙兰香知道儿子怨自己,当年沈兴邦去城里做生意,原本是想带着他们母子一起去的。她自己不肯,说城里生活成本高,还是留在白泉更轻省。 谁知道男人变心那么快,兜里有几个钱,就着急着换老婆。 …… 都重生了,谁还恋爱脑 第50节 孙兰香穿好衣服,拄着拐杖在走廊溜达了好几圈,听到外头有人说话的声音。她也不懂这些人在干什么,跟着人群方向走。 * 许青菱想早点回浔城,一大早就拉着冯念夏一起去吃早饭。 两个青春靓丽的女生,一个性感冷艳,一个高挑清丽,手牵手出现在餐厅,像磁石一样吸引着路人的目光,沉闷疲乏的冬日早晨都变得清新起来。 兴许是因为昨天听到冯念夏的“眼神论”,今天许青菱格外注意路人的眼神,确实有几个怪大叔像师姐说的那样。不过,好在她的脸够臭,那种上下打量品评的眼神对上她的臭脸都给缩了回去。 许青菱早餐只想吃点热乎的,便去找面条馄饨的档口,让师傅煮一碗馄饨给她吃。远远地看见煮面的师傅在那发脾气,跟一个老人呼呼喝喝。 “你倒底是要面还是馄饨啊?!” 老太太小声嘟囔了句什么,说话乡音太重,师傅又提高嗓门问了一句。这音量让餐厅里的人都朝他们那边看过去。 重活一世,看到孙兰香被人呼呼喝喝,许青菱还是很不舒服,走过去对煮面的师傅道:“她说让你一半面一半馄饨。” 这会时间还早,领导主管都不在,煮面的师傅脸拉得老长,没好气道:“没这种煮法!” 许青菱面色一沉,盯着师傅的眼睛,冷道:“我也想吃一半面一半馄饨的,正好你一样煮一碗,我跟她分就行了。” 煮面的师傅对上她那双冰冷的眼睛,不情不愿地闭上了嘴巴。孙兰香看到又是昨天那姑娘给自己解的围,不由抓着许青菱的手,感谢道:“小姑娘,谢谢啊!难得你听得懂白泉话!” 白泉在宁省最北面,跟省内各个城市的方言都不一样,口音和隔壁省份更接近。这也是孙兰香不喜欢来城市的原因之一,她不会讲普通话,一口土话别人又听不懂,沟通都有问题。好不容易遇到一个听得懂自己口音的小姑娘,她自然而然地感到亲切,就想抓着她多聊几句。 许青菱却并不想跟她过于亲近,只安静地听老太太讲,偶尔回个一两句。等煮面的师傅把面和馄饨都煮好了,她把两个碗混一混,分成两碗馄饨面,她和老太太一人一碗。 …… 宛月是被男朋友的电话吵醒的,她睡得迷迷糊糊的,接到沈栾电话让她带奶奶出门,一起去吃早饭。 她撑起身子一看,才发现奶奶早已经出去了,不在房间里。这才想起来,老太太好像早上四五点就已经起来了。 结果下楼这一路,她就被沈栾念叨了一路,说他奶奶不会讲普通话,又耳背,怎么能让她一个人出门。 宛月被他说得很不开心,自己晚上跟他奶奶一间房,一晚上都没睡好,怎么到他这,全成了她的不是? 她不高兴,小脸就板了起来,跟着沈栾到酒店大厅找了一圈都没看到老太太,两人又去餐厅找。结果一进自助餐厅就看到老太太在那跟许青菱有说有笑。 许青菱还帮她还把面端到桌上,宛月一脸不高兴:“许青菱什么时候这么会巴结老太太了,上赶子给你奶奶献殷勤!” 不知怎的,这话今天听到沈栾耳朵里格外刺耳。往常觉得可爱的小脾气,此刻突然让他很不舒服。 他转过头看着宛月,脸色不大好看:“你说的什么话!昨天她搀着我奶奶从厕所出来,那时候她根本不知道那是我奶奶!你别把人家想得这么现实好吗!同学三年,她心眼怎么样你不知道?!” 宛月惊愕地看着他,跟他交往这么长时间,这还是他第一次这么疾言厉色地跟自己说话。他的脸色、他的眼神都让她觉得陌生,一阵委屈涌上来,宛月眼眶红了:“你干嘛这么大声跟我说话?她心眼好,难道我心眼坏吗?昨天晚上后半夜,你奶奶起来几趟,是谁照顾她的?早上她起来的时候,我也想跟她一起起来,是她看我一晚上没睡,让我接着睡的……” 宛月越说越委屈,眼泪就像断了线的珍珠一样掉下来。沈栾也觉得自己刚才有点过份了,忙抓起来她的手,小声哄道:“好了,好了。我们不要因为一点小事吵架好不好?” 宛月气哼哼地甩开他的手。 那边许青菱分好面,便端去和冯念夏一起吃了,没再理会老太太。 宛月和沈栾两人整理好情绪,去拿了些吃的,端过去陪奶奶一起吃早餐。 孙兰香终于遇到一个懂白泉话的人,很高兴,便用土话跟孙子说:“我刚才又碰到你那个同学了,她竟然听得懂我们白泉话,好难得!” 白泉话确实很难懂,沈栾也只能听懂七八成,说是更不会说了。 没想到许青菱竟然能跟奶奶交流。沈栾又想到那天她对医生说出他的血型,那笃定的语气仿佛她已经认识他几生几世了,他心里升起一丝异样的感觉,低着头吃早餐,唔了一声,没再说什么。 宛月完全听不懂白泉话,看孙兰香边说边往许青菱那边瞄,便知道她是在跟孙子说许青菱呢。她心里更觉堵得慌,拉长着脸吃饭。 既然他们用土话聊天,就是不想她参与。她干嘛要热脸贴冷屁股,索性谁也不搭理,专心吃早饭。 * 许青菱和冯念夏两个人吃得差不多,张达和杨栩才过来。 杨栩眼下发青,明显没睡好的样子,不过心情看上去还不错:“昨天晚上沈安吾也来了,我跟他聊了聊新方案。” “那个卧室他最后选了谁的方案啊?”张达问道。 一时间六只眼睛都盯着自己。杨栩清了清喉咙,“还没定,我又不知道他刚好也在这边,效果图都没带全。年后再说吧。” 几个人聊着,许青菱手机响了,她拿出来看了一眼号码,是曹思清家里的座机,赶紧接了起来。 电话那头传来曹思清妈妈急切的声音:“青菱,这两天你有没有看到曹思清?我们前天晚上回来就没看到她,以为她去姥姥家。昨天下班回家还没看到他,就给她姥姥家打了个电话,结果那孩子根本没去她姥姥那!这两天也不知道上哪儿去了!” 许青菱的心一下子提了起来,脸色瞬间变得凝重,站起来往大堂走:“阿姨,我这几天也打电话找过她,她一直没回我。发短信给她,她也不回。” 曹思清妈妈听她这么说更着急了:“青菱,我们知道她交了个男朋友,但没那个小伙子的联系方式,你能不能把那小伙子的电话号码告诉我们?” 都到这个节骨眼,也没什么好藏着的了。许青菱翻了下手机通讯录,将何景辉的号码告诉了曹思清妈妈,“阿姨,您先问问何景辉,看他知不知道曹思清去哪了。等会我也跟其他同学打听一下,不管有没有结果,晚点我都给您回个电话。” 曹思清妈妈在电话那头忙不迭地感谢。 许青菱挂断电话,迅速联系了赵子贝和李正奇,都说最近曹思清没联系他们。她又打电话给曹思清的表哥鲁明,鲁明说他这两天也在找曹思清,他有个项目的画工师傅要提前回家过年,年后也不来了,一时半会找不到人顶替。他还想表妹帮他顶几天呢,结果电话、小灵通全联系不上。 鲁明还想找许青菱聊工作的事,她根本没心情,匆匆挂断电话。 问了一圈,都没有曹思清的消息。许青菱的心一点点抽紧,她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拨了个电话给何景辉。 何景辉的电话终于接通,他的声音听上去有些慌乱,同时夹杂着强烈的愤怒:“前天我照你说的,到她家把我跟朱玉珂之间所有的事,都一五一十跟她说了。” 许青菱站在酒店大堂一隅,额头沁出汗来,看着外头那片被风吹得东倒西歪的竹林,只觉得脑中一片混乱。 她听到自己问:“你跟她说的时候,她心情怎么样?” 何景辉这几天很不好受,此刻一肚子怨气全往外撒:“她很生气,不过人看上去还算冷静,我走的时候,竟然让我把脚下球鞋脱下来还给她!外头下雪籽啊,她让我光脚回去……” 许青菱一点也不关心他怎么回去,又问了几句那天之后曹思清有没有跟他联系,便挂断电话。 一圈电话打下来,许青菱后背湿透,有种虚脱的无力感。她用力咬了咬唇,直到唇间传来的疼痛感再也无法忍受。 她整理了一下思绪,把自己跟同学打听了一圈的情况,跟曹思清的妈妈说了一遍。 曹妈妈已经知道女儿跟男朋友吵架了,彻底慌了,在电话那头哭了起来,“都怪我们平时对她关心太少,这孩子遭受一点感情挫折,就钻了牛角尖。” 曹爸爸在旁边安慰妻子:“你先别哭了,都已经跟派出所报了警……” 大堂里暖气很足,许青菱感觉身体一阵发冷,脑中各种乱七八糟的念头涌上来。她整个人都被后悔的情绪淹没了。 也许她根本不该介入这段感情的因果。 反正他们迟早会分手。她不逼着何景辉跟曹思清坦白,就不会出现这个局面了。 想到这,许青菱的眼眶一阵酸意涌上来。 …… 沈栾吃完早餐出来,家人都上去收拾东西。他在大厅里等,转过身便看见许青菱站在角落里打电话。 他想到刚才她在餐厅维护奶奶的模样,那丝异样的感觉再次翻涌上来,脚下不受控制地朝她走了过去。 “刚才,谢谢你!” 身后有个声音响起,许青菱回过头,一双蓄满眼泪的眼睛就这么撞进沈栾的眼。 认识许青菱这么多年,还从来没见过她哭。大部分时候她的性格都是大大咧咧的,经常让人忘了她是个女生。而她似乎也根本没把自己当女孩子。 沈栾感觉胸口像是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呆呆地看着她:“你,你怎么了?” 在看到沈栾的那一刻,许青菱已经从刚才的情绪中抽离。 她不想让他看到自己无措慌乱的一面,转过身飞快擦了一下眼睛,再转身那双眼已经恢复了平静:“没什么。我有点事,先走了。” 许青菱不想影响杨栩他们几个的心情,回到房间便开始收拾东西,背上背包出门,径直坐电梯下楼。 她知道曹思清的性格并不是那种容易钻牛角尖的。那天在江北佬烧烤摊吃烧烤,她还在说自己打算毕业前买房呢。 其实,曹思清已经是同学中间的小富婆。许青菱知道她已经攒了好几万了,只不过她向来低调。除了告诉她,连何景辉都没说。 距离曹思清成为富婆也没多少年!何景辉就那么等不得,他只想摘现成的果子! 许青菱用力咬住唇,越想越难受,一方面替曹思清不值,另一方面又怕她真有什么事。 她把曹思清可能会去的地方又过了一遍,突然想起一个地方! 电梯“叮”的一声响了,许青菱激动得直往外冲,冷丁一头栽进了正在等电梯的男人的怀里。 鼻尖闻到一丝带着涩意的木质香气,很像那天在沈安吾办公室里闻到的。 许青菱将埋在围巾里的脑袋抬起来,对于沈安吾那双沉静的眼睛,突然像个闯下大祸的小孩遇到了家长,刚才抿直的唇角不受控制地往下弯。 沈安吾第一次遇到一个女孩,明明是她撞进他怀里。他还没说什么,她“哇”地哭了出来。 第54章 沈安吾手扶住她的肩,幽深的黑眸上下打量她:“怎么了?撞疼了?” 他眼里的关切逐渐加深,许青菱对上他的眼睛,脑子里便自动闪现很多以前的画面,立刻有些崩不住了。 想起以前在他手下工作,挨骂归挨骂,在外头无论是受了委屈,抑或是闯了祸,从来不担心没人主持公道和收拾残局。 毕竟她所在市场部,是他直管的部门。 有一次,她跟工程部的老大因为项目整改进度的事起了争执,那男人指着她的鼻子破口大骂。这些工程部的男的都是一身江湖气,一张嘴就是各种生殖器官。 许青菱秀才遇到兵,根本骂不赢这种老油子,只能强忍着泪水将委屈咽进肚子里。 当天晚上,她一个人在项目组加班。沈安吾突然来了,看到她桌上一堆纸巾和擤得通红的鼻子,一句安慰的话没有,反而冷着脸问她:“你倒底是谁的人?” 许青菱不懂明明自己受了委屈,他竟然还特意来训她,没好气道:“我是市场部的人!” 沈安吾被她气笑了:“市场部归谁管?” 这不是明知故问吗?!许青菱抬眼看着他:“你!” 沈安吾无语:“你还知道归我管!既然归我管,在远星除了我以外,谁还有资格骂你?” 许青菱愣愣地看着他,认真想他这话的意思。 沈安吾看她呆呆的样子面色更冷:“人家是扯着虎皮当大旗,你是给你虎皮都不会用!你有没有想过,你在外头被人骂,丢的谁的脸!” 那天,许青菱被个老江湖混子骂了,转头又挨了沈安吾一通训,难受得一晚上没睡。 谁知第二天,那个老油子突然像是换了个人的,态度一百八十度大转弯,舔着脸到项目组跟她赔礼道歉。 后来,许青菱才知道当天工程部头头就换了人。财务还扣除了他一个季度的奖金和绩效工资。即便这样,那老油子还对她感激不已,虽然职位没了,沈总毕竟还没开除他。 因为这件事,在远星没人再敢惹市场部的人。谁不知道,市场部那可是沈安吾的嫡系部队。 都重生了,谁还恋爱脑 第51节 重活一世,沈安吾的身体健全,性格和上一世很不一样。他和她的关系不再是上下级的关系,他也从来没有用那种冷戾的嘴脸对待过她。 即便如此,看到沈安吾,许青菱难免想到以前那些受委屈和闯祸的瞬间,一时间情绪便有些控制不住。 …… 沈安吾听到许青菱抽抽嗒嗒地告诉他,她是如何多嘴害得朋友失踪了,以及她打算去高汤镇,看朋友有没有去那。 沈安吾越听眉头皱得越深,“去高汤镇可以,但能不能别把朋友失踪的事往身上揽?” 许青菱眼睛肿得像桃子,咬着唇:“我现在打个车去高汤镇。” 上辈子,她没有亲眼见证曹思清和何景辉的恋爱经过。这一回,她却很清楚,他们俩去年暑假去秀潭峰玩的时候,在高汤镇泡私汤的时候才熟悉起来的。回浔城后就经常联系。暑假快结束的时候,两人正式成了男女朋友。 虽然许青菱觉得可能性不大,还是想去高汤镇那看看。 沈安吾正掏出手机准备打电话,闻言转过头看着她:“高汤镇不就这旁边么?我开车送你过去。等会路上把你朋友的身份证号码告诉我,我让人去查一下她有没有离开浔城。” 说完,他一边领着许青菱去停车场,一边打电话给交通部门的朋友。 许青菱这头开始跟曹妈妈联系,要来了曹思清的身份证号码。两人分头联系,在去高汤镇的路上就得到消息,曹思清大概率并没有离开浔城。 沈安吾经她提醒,想起来那天在翠谷,陪在她身边的圆脸姑娘,心说人家明显瞅着你还要机灵活泛。 他看了许青菱一眼:“只要人还在浔城就好办。她看着也不像个想不开的人。” 许青菱脑袋靠在车窗上,看着路两边光秃秃伸向天空的枝杈,闷声道:“其实,我也不觉得她会干傻事。她那么爱赚钱,房子还没买到呢,怎么可能会想不开?即便那天她男朋友跟她摊牌,她最后还能想起来让他把篮球鞋脱下来还给她。那是她花钱买来送给他的……” 沈安吾安静地听她说,不时转过头看她一眼。 听她说到那女生让男朋友大冬天光脚回家,他不由失笑——能干出这种事,怎么可能想不开? 冬天的高汤镇看上去有些萧条,这里的私汤虽然多,但管理混乱,有种城乡结合部特有的风貌。 进高汤镇的路是一条新修的四车道的柏油路。沈安吾的车子开进来,就吸引了街上游荡的小孩们的目光。这种高档的汽车应该都是往翠谷开才对,怎么跑到镇上来了,十有八九是找错地方了。 沈安吾:“确定是这吗?” 许青菱边解安全带边道:“是这。前面那个牌子上写着李家私汤的。我进去看一眼,很快。” 沈安吾叫住她:“等等。我跟你一起。” 李家私汤是去年她们高考结束后来这边光顾的那家。既然曹思清家人把能想到的地方都找了一遍,她也要把她能想到的地方都找一遍。 临近年关,高汤镇这些私汤的生意反而不好了。年底了,附近打工的人都回去了,城里人忙着准备年货,即便是想出来玩,拖家带口的,都跑到翠谷去享受了。 夏季还郁郁葱葱的院子露出了萧条的迹象,哪里想到这里忙的时候曾经塞满了人,一群闹腾的高中毕业生几乎要把这凉棚的顶给掀了? 老板正坐在檐下,缩着袖子靠着火盆旁边烤火,看到一个身材高大的男人领着个小姑娘进来,还以为他们是来泡温泉,笑眯眯地站起来打招呼。 许青菱把自己的来意说了一下,问他有没有一个跟她差不多大的姑娘来过这里。 老板一听他们是来找人的,顿时没了好声气:“没有!没有!你看我这像有客人的样子么!” 许青菱不死心,把每个小隔间的门都推开看了一遍。冷冷清清的,池子连水都没放。店里唯一的两间客房也空荡荡的。 完全看不出曹思清来过的痕迹。 许青菱耷着脑袋从李家私汤出来,心情很难形容。一方面松了口气,另一方面更深的担忧又涌了上来。 沈安吾建议先回浔城,路上再想想曹思清可能去的地方。许青菱想了想也只能这样了。 回程路上,杨栩打了个电话给她:“刚才冯念夏说你家里有事,提前走了。你没事吧?” 许青菱:“没事。我已经在回浔城的路上。” 杨栩:“这么快?你坐什么车回去的?” 许青菱看了旁边正在开车的沈安吾一眼:“出租车。” 杨栩恍然,从这边打车回浔城,看来家里是真的有急事了,“你兜里钱够的吧?” 许青菱不想跟他多说,忙道:“够的够的,谢谢老师关心。” 沈安吾抿唇,得,他成出租车司机了。 …… 车子一路沿着国道回浔城,经过浔大的时候,许青菱远远看着中央花坛的白色雕塑从浓密的香樟树叶里探出一角,在眼前一点点放大。 她脑中灵光一闪,转过头看着沈安吾:“你说她有没有可能去学校了?” 车子刚好经过红绿灯,沈安吾闻言将车子往最右车道一拐:“去学校看看不就知道了。” 沈安吾发现就这么半年功夫,他对浔大已然很熟悉了,一脚油门将车子开到四栋楼下。许青菱脑袋贴在车窗前,远远看到宿舍阿姨正坐在门口的小隔间里打毛衣。 听说每年春节,都有家离得很远的同学不回去,留在学校里过年。四栋里头应该也有不回去的。所以,宿管阿姨过年也不休息,得在楼下看着门禁。 女生宿舍沈安吾没法上去,只能坐在车里头等她。 许青菱下车去找宿管阿姨。她想了想,没说自己想上去找人,掏出自己的学生证:“阿姨,我是202的。有个东西落在寝室,忘了带回去了,我想上去拿一下。” 宿管阿姨头也不抬道:“不行。放假了,没有寒假住宿证的学生不准上去。” 许青菱急眼了:“阿姨,我是美术学院的,我把学生证和身份证压在您这行不行……” 宿管阿姨抬起头,从老花镜后头看着她。 兴许是小姑娘眼里泫然欲泪的急切打动了她,她又看了眼许青菱身后不远处的那辆汽车,终于松了口:“半个小时啊!半个小时后,必须下来!” 许青菱忙保证:“我半个小时肯定下来!” 说罢,她将身份证和学生证放在宿管阿姨那,抬脚便往楼上跑。 曹思清的宿舍在六楼,她直奔624,门竟然没锁! 推开门看到电脑前坐着的那个小小身影,许青菱眼泪都快崩出来了:“曹思清,你干嘛不接电话!吓死我了!” 曹思清看到她也很惊讶:“青菱,你怎么到学校来了?” 许青菱气得跺脚:“这话应该我问你!电话不接,短信不信!来学校也不跟家里说一声!你爸妈都急死了!” 曹思清看她眼泪都迸出来了,忙上前揽着她:“我出来的急,忘了带小灵通的充电器了。我跟我爸妈留了条啊!他们没看到么!” 许青菱咬紧唇,努力压抑住这过山车般大起大落的情绪,给沈安吾打了个电话,说曹思清在寝室里,让他等自己一下,又把自己的手机塞给曹思清,“你爸妈都担心得报警了!你自己跟他们说吧!” 啊?曹思清赶紧打了个电话到家里,电话那头夫妻俩听到女儿的声音,都激动得哽咽了。 曹妈妈埋怨女儿去学校了,也不跟他们说一声。曹思清被她妈高分贝的声音轰炸得脑壳疼,忙道:“妈,我不是留了张纸条吗?你们没看见啊?” 她当时看到桌上有个吃完的药盒,随手在说明书的反面写了个留言,说她要帮老师干个活,电脑在学校里,她得去学校待几天。 “那张条我还压在我爸的眼镜盒底下的……” 得知女儿留过条给家里,曹妈妈开始埋怨起丈夫,肯定是他没注意,随手把那张条给扔了。 女儿没事,夫妻俩都松了口气。曹爸爸自责得要命,赶紧给派出所打电话,说女儿已经找到了。 曹妈妈问女儿啥时候回来,曹思清回道:“册子已经做好了,我等会传给老师就行了。如果快的话,我今天就能回去。” 许青菱走到她电脑前,看到她正在做一个珠宝的产品册子。桌上散乱地放着方便面的袋子,和吃完还没刷的搪瓷饭缸。 曹思清挂断电话,看着许青菱。许青菱也转过头看着她,眼睛一点点红了,嘴角再次不受控制地抽动起来,“你知不知道,这两天我担心死了,恨不得抽自己几个耳朵,就不该让何景辉去跟你坦白。我应该亲口告诉你,你如果想不开,我就把你打晕……” 曹思清冷静了好几天,自以为无坚不摧的防线就这样被她划开一道口子,鼻子一阵酸胀,上前用力抱住她:“青菱,这次我真的很感谢你。你不知道,你让他亲口告诉我,我才死心得快!我以前一直觉得我跟何景辉之间不对劲,这次我终于知道是哪里不对劲了。我跟他根本不是一路人,即便在一起了,也走不长。” “你不觉得他根本不像一个大一的学生吗?才大一就在为以后留京市费尽心思,脑瓜子里全是跟有钱同学攀关系,今天有朱玉珂,明天有张玉珂。论精明算计,我也不是他的对手,哪天被他卖了,说不定还在帮他数钱……” 许青菱没想到曹思清把自己准备跟她说的话,全说出来宽慰她的心。 听她说到最后,许青菱破涕为笑:“你不会被他卖的,你看你前脚才甩掉他,后脚就埋头赚钱了。你比他厉害多了!朱玉珂算什么,早晚我们都会成为富婆的!” 两个女孩说到最后,抱在一起在寝室里又哭又笑。 许青菱觉得自己白长了曹思清那么多年,非常没出息,她抹了把泪,“我看你册子都做好了,现在能回家了吗?今天是沈安吾陪我来的,他还在楼下等我。” 曹思清:“册子是做好了,我还得传给老师。你等我一下,我去把宽带线插上。” …… 走廊尽头的安全通道,许青菱抬头看了眼上面的宽带盒子:“你确定这样可以?” 曹思清站在椅子上:“我也是听我们班男生说的,这个盒子里每个寝室都有一根网线,都标了寝室号。想上网,只要找到自己寝室的那根线,随便塞进一个端口就行了。” 负责宽带的工作人员可能做梦也没想到才接入了校园网,浔大学生这么快就破除了免费上网的秘诀。他们根本还没来得及想到给宽带盒子上锁。 曹思清找到624那根网线,塞进端口里,又找到202的那根网线,“我把你们寝室的也接上吧,下学期来了直接就可以上网了,立省几百。” 两个忙活一通,曹思清总算用邮件把册子一页页传给老师了。住了两晚上寝室,也冷静够了,她背上书包跟着许青菱一起下了楼。 沈安吾看着一高一矮两个小姑娘从楼里出来,矮一点的那个有说有笑,哪里像是失恋的样子呢?反而许青菱一脸劫后余生的恍惚。 许青菱一抬眼就看到沈安吾,他正目不转睛地看着自己。对上他的眼睛,她有些不好意思地冲他笑了。 感觉自己又让他看了一回笑话。 第55章 黄娟年前腊月二十六就回去了,许青菱还是没有搬回那间杂货间睡,而是继续睡在宾馆房间里。 这要是按吴桂芬以前的脾气,肯定唠叨几百遍了。这次她忍住了,左右这段时间住店的人也不多。女儿不想住回那间杂物屋,就随她,在家也待不了几天。 大年初三,照例是要去吴桂芬老家枫桥拜年的日子。往年,许青菱最爱去乡下舅舅家了。两个舅舅家紧挨着,大哥吴有良继承了吴家老宅,二哥吴有才在乡里跑运输,赚了些钱,在老宅旁边盖了新屋。 上辈子黄娟刚来许家那几年,许青菱跟黄娟关系也不错。每次过年去舅舅那,都会顺道去找黄娟玩。黄娟家离舅舅家不远,走路也就十几分钟。 …… 一大早,吴桂芬已经把去乡下要带的年礼给准备好了。以前许青菱哪会注意这些,今年才发现她妈还给黄娟家准备了一份礼。两瓶酒一条烟,瞅着要一两百块,在乡下这礼很重了。 许德茂穿了一身笔挺的西装,还系了领带,一副要出门见客的模样。吴桂芬年前烫了个头发,满头螺丝卷,显得脑袋更膨胀了,身上穿了件藏青蓝的羊毛大衣,脖子上系着鲜红的围巾,脸上还化了淡妆。 一年到头就回乡下这么一趟,肯定要拾掇整齐,衣锦还乡。 许青菱早就跟她妈说了她不去枫桥拜年了。鲁明那边接了个学校的活,开学之前根本干不完,答应给她和曹思清一人一天两百块。除了大年初一去叔叔婶婶家,许青菱也没有别的走亲访友的计划,爽快答应了。 曹思清本来还想跟着爸妈去外省走亲戚,看许青菱要去打工,她亲戚也不走了,和许青菱一起去那所新开的职高干活。 以前许青菱不懂,以为下乡拜年非去不可。现在她明白了,她不去可以,许俊文是无论如何不能不去的。 两口子一辈子就活这么一个儿子。不带着去哪行? 一家人坐下来吃早饭,许青菱又扫了一眼那堆年礼,随口一句:“不是给我两个舅舅送年礼么?怎么黄娟家也有?” 都重生了,谁还恋爱脑 第52节 吴桂芬啧的一声,开始数落女儿:“你这孩子,一点礼都不懂!黄娟家离你舅家那么近,下一趟乡不容易,不就顺带上个门么!既然要上门,肯定没有空手的理!” 许青菱听她妈轻描淡写又义正辞严地说了一通,心底冷笑一声,转而笑嘻嘻地对许德茂道:“爸,你来评评理!我怎么不懂礼了?每年过年都是你拎着东西先上两个舅舅那。他们上咱们家都要到初五六了。娘亲舅大嘛!黄娟家是什么礼数?她辈份比我舅还高啊?她爸妈又没上咱家的门拜年,咱家大年初三就拎着烟酒上门,这是啥礼数?” 许德茂这人最讲脸面,每年谁先上门谁后上门,都有他自己的一套。就拿弟弟弟媳一家来说,许德佑因为是弟弟,每年都是他带着一家子先给许德茂拜年,许德茂隔天才会上他的门。他是绝对不会先登弟弟的门的。 听了女儿这话,许德茂心里确实有些不舒服。两个大舅哥都在乡下,没啥文化,他这个城里的妹婿年年拎着烟酒先上门,这倒也罢了。老婆还安排了黄娟家的年礼,虽然知道她打的啥主意。这种折面子的事,许德茂是真的不想干。 俊文还小,又不是娶不到媳妇,别搞得许家一副不值钱的样子。 许德茂看着老婆,清了清喉咙:“闺女说的对。黄娟这个年礼就别送了。年前已经给她买了那么多东西带回去,年后又送礼,没必要!” 吴桂芬瞪了自个男人一眼:“这东西买都买了,反正是包车来回,就顺路停一下,把东西送给人家就行了。费不了几分钟。” 许德茂板着脸:“不是几分钟的事!” 两口子说着说着起了争执,许俊文埋头吃饺子,根本没注意他们吵什么。 许青菱默不作声地听着,那些曾经被她努力压抑淡忘的情绪在胸口翻涌蔓延。 有些东西就像潜伏在身体里的脓块,提前戳破,也好过以后溃烂成伤。 这辈子,她不可能再让黄娟成为她的弟媳。 许青菱咬了口饺子,开口道:“妈,你倒是好心,你知道村里人背后怎么说的吗?” 吴桂芬看闺女这个样子,神色有些紧张,紧盯着她:“村里人说啥了?” 许青菱抬眸看着她,面不改色道:“说黄娟是你给我弟找的媳妇!” 啊?许俊文本来觉没睡够,脑袋晕乎乎的,听到这瞌睡都醒了,张大嘴巴看着姐姐,半晌生气道:“姐!谁说的啊!黄娟比我大!我可不喜欢她!” 许青菱知道弟弟高中有暗恋的女生。上辈子黄娟的事一开始并没有说破,除了她爸妈,家里也没人知道黄娟是他们打算以后给儿子当媳妇的。 许俊文后来上大学跟女朋友分手,大学毕业后,才跟黄娟在一块。 十七八的男孩子正是最叛逆的时候,平时啥也没所谓的许俊文,听到村里人说黄娟是家里给他找的媳妇,气得脸色通红。 被女儿说中了,吴桂芬本来心里头就发虚,又看儿子气咻咻地瞪着自己,活像欠了他几万块一样,她也气不打一处来:“哪个不长眼的在背后乱嚼舌头?我看他们就是羡慕咱家花钱请帮工!” 许青菱抿着唇,继续道:“村里这些闲话都是人传人的,谁知道是谁传出来的!年前我在王大姐早餐店买包子,就听到她们一堆婶子在那说咱家的闲话。就连王大姐都说,你教自个家闺女儿子都没教黄娟那个耐心……” 最后那句确实是王大姐的原话,就黄娟来许家这么些日子,吴桂芬可以说是手把手地教她开超市的一些窍门。 吴桂芬心里头不自在,嘴上却不认输,有理没理总能被她抓到理:“我教她,她认真听,我自然有耐心。你们俩谁有耐心听我讲进货,成本那些个事?!” 许俊文脸很臭:“你爱教黄娟什么,我不管!反正别打我的主意,我可不喜欢她!” 许德茂没想到村里人闲话说到自己头上,黄娟这事本来就是老婆想出来的。他不赞同不反对,这么一来须得出来表个态了。 “黄娟家的礼就别送了!年前回去就给她买了一堆东西,这年还没过完呢,又拎一堆东西上门。她到咱家当帮工,该给多少钱给多少!” 吴桂芬脸拉得老长,不作声,半晌气把那两瓶酒一条烟撇到一边,“不送就不送!” 许俊文吃完早饭丢下碗,冷道:“去两个舅舅家我没意见,要是去黄娟家,我就不去了。你们自个去吧!” 果然,一听到儿子不打算跟他们一起下乡,两口子急眼了。许德茂怨老婆没事找事,吴桂芬则急得冲儿子跺脚:“我年礼都撇下来了!肯定不去黄娟家了!” 两口子赌咒发誓请黄娟来,就是干店员的活,没别的打算。许俊文这才作罢,松口答应跟他们一起下乡。 许青菱唇角抽了抽,慢条斯理地夹起饺子咬了一口,猪油渣粉丝白菜馅的,香得很! * 2002年的情人节跟春节就隔了两天,不过这年月商家还没把情人节跟消费联系在一起。小年轻们也没人注意这个日子。 过完年日子就快了,终于到了返校那天。许青菱回学校简单,背个书包带几身衣服,坐上公交车就回了。 肖婷婷和叶思文搭短途汽车返校,也还好。剩下三个姑娘,赵婧、郭丽娜和江芃芃都是外省的,搭火车返校比较遭罪。挤了一路的绿皮火车,回来感觉身上都是火车味。 返校第一件事就是挤澡堂子。许青菱打水的时候,看到女生浴室门口队伍快排到二食堂,庆幸自己返校之前已经洗过了。 拎着暖水瓶从水房出来,许青菱刚好遇到肖婷婷、赵婧和江芃芃洗完澡从浴室出来。三个人一起去二食堂吃饭,二食堂最好吃的辣子鸡,一块五一份,再点一份五毛的土豆丝或者白菜,三毛钱的米饭。一顿饭不超过二块五,算得上实惠。 赵婧将湿哒哒的头发拂到脑后:“你们看到这学期的课表了吧?妈呀!咱们院的四大捕快集齐了两个,这学期我要求不高,不挂科就行!” 浔大美术学院有四个老师的课挂科率极高,被历届学生广为传颂,誉为“美院四大捕快”。偏偏她们大一下学期就集齐了两个,杨栩和姚永安。杨栩教她们《手绘与创作》,姚永安教她们《平面设计》。 到了这个时候江芃芃就开始羡慕许青菱和肖婷婷了,毕竟她们俩一个是杨栩项目组的,一个是姚永安项目组,都是亲生的,挂谁都不会挂自己项目组的学生吧? 许青菱倒不担心杨栩的课,寒假跟着冯师姐密集地学习了很多手绘的技巧,再加上她本身的墙绘底子,装饰画和字体设计的基本功也还可以。 她担心的是姚永安的课。姚永安是金玺奖创始人,他的平面设计课,最后学生交的作品都要拿去参赛。他会根据参赛标准来打分,成绩差的直接挂科重修。 一说起姚永安,肖婷婷也一肚子怨气,“他大忙人一个,根本没时间带学生。我在他的项目组,拢共也没见过他几回。不过,我听说他喜欢有想法的学生,光图做得漂亮没啥用。” 几个人凑在一起聊这学期的专业课老师,食堂喇叭突然响起校园广播。 一段久违的旋律让许青菱怔了一下,“有个台湾的电视剧挺火的,叫流星花园,你们看了吗?” 赵婧和肖婷婷听歌听得入迷,摇了摇头:“没看过。” 江芃芃听说她们还没看《流星花园》,激动得一拍桌子:“你们竟然没看流星花园?妈呀,那电视剧太好看了!过年的时候,我家那边电视台在放,我才看了六集,就要返校了,后面都没看到。” 第六集 刚好演到花泽类和杉菜在海边拥抱亲吻,被道明寺看到。眼看就要上演三人狗血大戏了,她就不得不返校了。 一想到后面的剧情,江芃芃就心如猫抓:“好想看后面的剧情啊。要不,我们去二手市场买个电视机回来吧。” 许青菱:“买电视机不接有线电视,也没几个台可以看。我等会来问问我那个卖电脑的朋友,看他那有没有流星花园的碟片。” 江芃芃兴奋抓着她的胳膊摇晃起来:“你赶紧联系,要是有碟片我买一套!” 说起《流星花园》,许青菱可太有印象了。那时候她在迅达便利超市看店,店里几乎所有的广告都变成了那四个男人。冰柜上贴的,墙上挂的,货架上摆的。后来有一次她去大市场进货,进了一批《流星花园》的海报和碟片。 买回来被许德茂骂了一通,医院门口的超市,这玩意哪能卖出去。结果不到三天就被附近几个学校的学生给扫光了,狠赚了一笔。打那以后,女儿进啥货,许德茂再也不说什么了。 许青菱回寝室,就打了电话给万涛,先是给他拜了个年,然后便问他电子城有没有卖《流星花园》碟片的。 万涛听到她的声音还挺高兴:“你说的那个我也不知道有没有,我等会问下我老婆,她在电子城六楼卖光碟。要么你直接到电子城找她。” 说干就干,许青菱赶在开学前这半天功夫,火速跑了一趟电子城,就这么跟万涛的老婆李娇娇搭上了。 浔城跟风速度相对滞后,除了李娇娇的档口,剩下也只有四五家档口卖《流星花园》的碟片,存货也不多。 一套15块,许青菱把一百多套碟片全包圆了。 李娇娇看她买这么多碟片,大感震惊:“小妹妹,过年领了压岁钱吧?也不能这么花啊!” 许青菱笑嘻嘻道:“姐姐,你放心,我们学校可多人喜欢看这个电视剧了!这些肯定能卖掉的。你赶紧再进一些货吧,这个后面会卖爆。” 为啥卖爆?因为电视台播了一个月,就被上面叫停了。那些刚买了版权,还没来得播的电视台欲哭无泪。电视台播不了,市面上的碟片自然卖爆。 李娇娇看她信心满满的样子,想到自己仓库那一摞f4海报:“我仓库里好像还有这四个人的海报,你要不要?” 许青菱眼睛亮了:“要!” 不得不说深市的人会做生意,这一波卖《流星花园》碟片的,还送海报。 这些玩意搁在仓库里,李娇娇本来打算卖给收废纸的,看许青菱买她这么多碟片,就白送给她。 许青菱知道这些海报很快会供不应求,也没白要,以一张一元的价格买下来了。 李娇娇觉得这个小孩还挺懂事的,完全是做生意有来有往的模样,笑眯眯地收了。 碟片和海报打包好,许青菱叫了辆出租车直接送到四栋楼下。 回到寝室,第一套就卖给了江芃芃。她没赚江芃芃的钱,原价给她的。 然后许青菱便开始,登入校园论坛,发广告:最新最火的《流星花园》光碟30元一套!海报5元一张! 除了在浔大论坛,她还在隔壁几所大学的论坛发了一遍,又私发了以前那些加她买电脑的同学。 全部发完了,已经到晚上九点了。许青菱伸了伸胳膊,掀开帘子一看,寝室另外三台电脑前挤满了脑袋。 “道明寺好帅!” “花泽类才是最帅!” “我喜欢西门!” “没人喜欢美作吗?” …… 隔壁,隔壁的隔壁,认识不认识的女生来了一大波,整个202成了放映厅。 这一年,许青菱以一已之力成功地让浔大学生成为全市最早看上《流星花园》的。 第56章 短短几个礼拜,f4的海报贴满各大女生寝室,就连一向不追星的肖婷婷都在衣柜上贴了言承旭的海报。 202寝室主要分成了两派,道明寺派和花泽类派。曹思清是西门派的,看完第二部 ,她彻底迷上了西门。至于许青菱,她是f4派的,不是任何一个成员的粉丝。 寝室里最痴迷《流星花园》的是赵婧,她竟然用一个小本本把杉菜的经典台词给摘抄下来,字迹工工整整,配上漂亮的手绘图,简直比上《大学语文》课还要用心。 不仅如此,赵婧还用磁带把杉菜的一段台词给录下来了: “女人啊,华丽的金钻,闪耀的珠光。为你赢得了,女皇般虚妄的想象,岂知你周遭只剩下,势利的毒,傲慢的香,撩人也杀人的芬芳。” 用她的爱华随身听播放,听得许青菱耳朵都快起茧子了。 许青菱对这个时代的偶像剧已经完全提不起兴趣。经历了后世的超清视频,再看这种低像素的电视剧,总有种不得劲的感觉。再说剧情也早已烂熟于胸,实在提不劲头再追看一遍。 202的姑娘们都说她钻到钱眼里去了,她们忙着追剧,只有她忙着卖碟。不仅卖给本校的,还卖给外校的,下课的时候忙得团团转,有时候还要她们帮忙接各种业务电话。 好在许青菱经常买零食给寝室的人吃,才堵住她们的嘴。 赶上了这波《流星花园》的热潮,第一部 和第二部续集让许青菱赚了小一万块。不过,她没打算长期干这个,很快见好就收。 毕竟租碟店和音像店就像雨后春笋一样一家家往外冒,碟片也越卖越便宜,租的价格就更低了,没什么赚头。 开学之初,最让人开心的事,寝室六个人上学期所有考试无人挂科。 许青菱、叶思文和江芃芃三个人还拿到了奖学金。许青菱拿了一等奖学金,叶思文和江芃芃拿了二等。浔大奖学金主打一个雨露均沾,金额不大,覆盖面广。前25%的学生都有机会拿奖学金,一等奖学金800元,二等500元,三等300元。 拿了奖学金的三个人一起集资请寝室所有人去浔大南路搓了一顿,回来路上许青菱突然接到张达的电话。 张达在电话那头声音都颤抖的:“许青菱,警察到我们宿舍了,把我们东西翻得个底朝天!吓死我了!” 都重生了,谁还恋爱脑 第53节 许青菱听得一惊:“啊?警察去你们宿舍干嘛?” 张达心有余悸,小声道:“就上回那个手工月票!出事了!咱们系有个大四哥们做了一堆手工票,拿到外头去卖,被沧霞山验票的发现了!” 沧霞山是浔城最著名的旅游景点,风景秀丽全国闻名,门票也很昂贵。一张门票85元,学生票半价也要40多块。那哥们画了一堆沧霞山的门票,拿出去卖,已经卖了大半年了也没人发现。前段时间沧霞山换了新的验票系统,被逮到个正着。 管委会的工作人员举报到派出所,派出所顺藤摸瓜摸到了造假源头,竟然是浔大美术学院的学生! 许青菱心头一紧:“上回你那个月票后来没用过吧?” 张达忙道:“没用了!上回你说了之后,我就扔掉了!” 许青菱长舒一口气:“那就好。” 说实话,张达这会脑门子还在冒汗,就刚才那么一会功夫,已经有十几个同学被拉到学院里头去问话了。 张达:“听说那个人工作都定了,被一家规模很大的出版社招进去当美编。没想到闹出来这么一出,你说会不会进档案啊?” 许青菱:“这谁知道呢!这种事情节可轻可重,就看校方和派出所怎么处置了。” 张达一个劲地在电话里表示感谢:“许青菱,以后你就是我的救命恩人!啥脏活累活你就让我干就成了!” “不跟你说了!”许青菱懒得听他满嘴跑火车,挂断电话。 冯念夏已经去京市工作单位报到,张达马上也要去浔城一家设计院实习。别说脏活累活,以后在杨栩组里恐怕都见不着他人。 她这边刚挂断电话,那头肖婷婷的手机响了,辅导员通知晚上七点开班会。 谁能想到开学第一次班会,是关于美术学院学生自制假票的事!据说那个大四的学生一开始只是自制月票自己使用,后来被外头的干这一行的团伙抓到把柄,逼着他替他们造假票,最后帮助那帮人牟利了近上万元。 眼看着临门一脚就要毕业了,却被学校勒令退学了,谈好的工作也保不住了。 班会结束后,202寝室几个女生聊了一路,都唏嘘不已。大学四年最后只有个肄业证书,档案上永远有个污点,这辈子是真的毁了。 许青菱抬头看了看漆黑的夜空,叹道:“不管怎么说,派出所还是放了他一马,没让他坐牢。虽然进不了大公司,有肄业证书,还是能出去闯一闯的。咬咬牙,说不定能闯出一片天呢。不到最后,谁知道这辈子会怎么样……” 肖婷婷在社会上闯荡过,多多少少经历过一些事,点头表示同意:“现在美院毕业的学生在外头自己创业的也多,靠本事吃饭,只要别走歪路就成!” * 杨栩的项目组走了两员大将,许青菱和另外一个叫周敏行的大二男生成了主力。 开学第二周的《手绘与创作》课结束后,杨栩把许青菱留下来,从文件袋里掏出一张纸给她:“把你这个方案完善一下。” 许青菱拿过来一看:“这不是我给沈安吾画的那个卧室效果图吗?” 杨栩看她一眼:“是。前段时间我去跟他过方案,他对你做的这个卧室方案还是挺满意的。卧室这部分就交给你了,你反正有他联系方式,跟他再聊聊细节,最后出个电脑效果图。” 许青菱张大嘴巴,这可是一百多万的项目,卧室方案给她做? 她脑子一转,很快想到另外一件事,向杨栩缓缓伸出手,嘿笑道:“杨老师,这算不算是我的方案胜出了?您不是说胜出的有奖励吗?” 杨栩笑眯眯地看着她:“学期末你不用交作业了,这个方案就当你这学期手绘与创作课的期末作业,这下满意了吧?” 许青菱笑不出来了:“……”这算哪门子奖励! 杨栩又拿出一摞图纸:“这是我刚接的一个项目的材料,户主对户型结构不满意,提出了很多要求。我已经让周敏行去做方案了,你跟他分下工,看他有没有什么需要帮忙的。” 果然师兄师姐一走,自己的活更重了。问题是这学期的课比上学期多好几门啊。 兴许是她的脸有点丧,杨栩拿起手边的教材狠狠敲了她的脑袋:“不让你们白忙活,从现在开始,只要你们的方案被采用,给你项目提成。” 许青菱的苦瓜脸秒变大笑脸:“好嘞!” …… 回到寝室,许青菱打开电脑,把手绘的效果图重新用电脑绘图软件完善了一下,然后发到沈安吾的电子邮箱。 幸好,他之前给她的名片还在,上面有他的电子邮箱地址。发完之后,她又担心他工作太忙,可能会漏看工作邮件,在oicq上给他留了言,让他有空的时候看一下邮箱,有什么意见可以直接邮件回复给她。 显然他平时很少用oicq,几乎每次她登陆,他的头像都是灰的。 一切搞定之后,许青菱正打算研究一下杨栩新接的那个项目。消息栏的小喇叭突然弹出消息,她点开看了一眼,目光凝在那个无比熟悉的号码上。 上辈子,她死乞白赖加的那串号码,这次竟然就这么出现在她的消息栏里。 她抬手直接点了叉。然而,电脑那头似乎知道她在上网一般,锲而不舍地发来消息。 aday:???为什么拒绝加我。 aday:那天在翠谷,谢谢你照顾我奶奶。我奶奶后来一直夸你。那天看到你哭,我心里也挺不是滋味的。虽然我们没有成为男女朋友,但也不是仇人吧?起码那三年我们曾经在一间教室里上过学,难道我连加你好友的资格都没有? 许青菱崩不住笑出声,心底的恶意有些搂不住,在拒绝的消息栏里打下一句话:“你去问问宛月,你有没有资格加我为好友。” aday:这跟她有什么关系。作为我的女朋友,她也没有干涉我加谁为好友的权利。 果然,从头到尾都是同一个德性。许青菱懒得再回复,抬手关掉□□。 一旁的帘子被掀开,郭丽娜探进头来,胀红了脸小声道:“许青菱,有个事我想跟你说一下,你不要生气好不好?” 许青菱抬头看着她:“什么事?” 郭丽娜的脸越发红了,嗫嚅道:“无浆之船说他要来浔城出差,想见我一面。” 许青菱愣住:“无浆之船?你不是跟他绝交了吗?” 郭丽娜低头扭着自己的衣角:“也没有绝交了。他后来跟我说了很多道歉的话。我想了想,他当时是输了棋一时情绪没控制好,也不能说他这人人品真的很差。他难得来浔城一趟,我想——要不就去见一下好了。” 谁还没见过几个网友呢。许青菱倒不是那种死心眼的人,虽然她对无浆之船的印象很一般。 “你想见就去见吧。不过最好约到公共场所见面,注意安全。实在不行,你就约他在浔大见面。” 郭丽娜欲言又止:“青菱,你,你陪我去见他,好不好?” 许青菱直摇头:“我对他印象不好,见了他肯定没好脸色,到时候影响你们见面的气氛。还是你自己去见他吧,毕竟咱们寝室你跟他最熟啊。” 郭丽娜既想见,又纠结,毕竟还没见过网友呢。 虽然上回无浆之船输了棋很没风度,让人倒胃口,但后来寒假在家,她去网吧上网,他又过来找她聊天,一来二去的,她对他的印象又有所好转。 说实话,她心底里还是对无浆之船挺有好感的。在美院接触的男生气质都偏阴柔,无浆之船身上理工男的气质很吸引她。 郭丽娜还想说什么,赵婧她们回来了。她只好回到自己的座位上,上回因为无浆之船,她和赵婧有一点心结。她下意识地不想告诉赵婧无浆之船要来浔城的事。 整个202寝室,除了她和许青菱,其她四个人几乎都交过男朋友了。许青菱她只是不想谈恋爱而已,她要是想谈的话,早就交上男朋友了。上回经管学院那个叫关鹏的男生,就追了她好一阵子。 郭丽娜也很想交男朋友,可惜在浔大并没有遇到她喜欢的男生,也只有这个无浆之船让她心动过一阵子。 还有一周,无浆之船就要来浔城了。郭丽娜既期待又心慌。她看完那本叫《第一次亲密接触》的小说,还挺向往里面的网恋故事的。但是见过网友的同学告诉她,网恋最好不要见面,容易“见光死”。 郭丽娜趴在桌上想了半天,在oicq上发一条消息给许青菱:“你不陪我去见无浆之船也行。周末,你陪我去拉头发、买衣服,好不好?” 第57章 郭丽娜是从大西北一个很偏远的小城考到浔大的。大一上学期还有些放不开,上完课回寝室,大部分时间都趴在那写写画画,也不怎么跟其她人说话。和赵婧一起合买电脑,注册了oicq号码后,加了很多网友,从此就迷上了网络聊天,跟无浆之船就是这么认识的。 因为网络聊天,短短一学期,郭丽娜打字速度就从一分钟20个字,直接飙升至100多个字,就连难背的五笔字根都牢牢记在心坎上了。 郭丽娜在网上聊天如鱼得水,现实中对自己的外貌却很自卑。她长了一副大骨架,个头又高。 寝室里只有许青菱身高跟她差不多,但许青菱骨架纤细,身材匀称。不像她,往那一站,衬得浔大的男生都袖珍可爱了起来。她又不喜欢个头比自己矮的男生,在浔大这样的南方大学里头,想要找男朋友,只能往体院或者校队的体育保送生里头找。 那帮人因为身高优势,走路都是鼻孔朝天的。她看得上别人,别人也看不上她。 在答应无浆之船见面之前,她先问清了他的身高。无浆之船说他181公分,郭丽娜看到对话框里的数字,嘴角的弧度就再也没有压下去。 寝室卧谈会,郭丽娜听肖婷婷说过男女最佳身高差是12公分。她身高刚好是169公分,这简直太完美了。 因为无浆之船的身高,郭丽娜觉得他即便长得丑一点,她也能接受。 …… 许青菱最后还是抽出一天时间陪郭丽娜去做头发、买衣服了。 浔大南路有好几家理发店都推出了一种全新的直发发型,叫离子烫,价格贵得令人咋舌,中长发做一次需要130元。 据说再毛糙的头发经过离子烫,也变得顺滑服帖。许青菱做过太多次头发了,自然记得这年月的技术没有后世完善,离子烫的程序繁杂得很,没个六七个小时也下不来。 不是亲生的室友,真的不会陪着一起做头发,又没有智能手机可以玩,跟坐牢没两样。 郭丽娜想做,又嫌价格太贵,纠纠结结拿不定主意。130,快赶上她半个月的生活费。店家看她还带了一个同学,便建议两人一起做,可以适当便宜一点,还省得另一个坐在那干等。 许青菱实在不想一个人坐那枯等,她正嫌弃自己头发太长,洗头麻烦。刚好趁这个机会可以剪短,顺便拉直。 02年的离子烫,那可是能让你的头发比铁丝还要直! “老板,我做也可以,你得给我们便宜点。一人100,再贵我们就不做了。做这个离子烫,没个一天时间下不来,太麻烦了。” 郭丽娜听许青菱说“再贵就不做了”,心头一紧,忍不住伸出手扯她的袖子,结果反被许青菱捏住了手。 店家看许青菱一脸不耐烦,一副不想等的样子,忙道:“100就100吧,做完你们要是满意,到时候给我多介绍几个客人!” 郭丽娜听到这个价格,不再犹豫了,爽快答应下来。 虽然许青菱已经有了心理准备,还是没想到她和郭丽娜整整花了8个小时才做完离子烫!8个小时啊!一直从上午11点做到晚上7点! 还好最后效果不错。郭丽娜除了拉直了头发,还剪了个齐流海,刚好遮住了她有些宽的脑门。别说,许青菱觉得她做完头发,比以前亮眼多了。 许青菱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做完离子烫的长发又黑又亮又顺,紧贴着脑袋,倒显得她五官比以前更突出了。眼里的稚气又少了几分,多了几分成熟的感觉。 她让发型师把头发剪短了十几公分,感觉整个人都轻了好几斤,终于又可以好长时间不用剪头发了。 走出理发店的时候天都黑了,郭丽娜觉得很不好意思,主动提出请许青菱吃麻辣烫。 吃完麻辣烫,许青菱还陪她修了眉毛,打了耳洞,买了一身新衣服。 从浔大南路出来,许青菱借着路灯上下打量郭丽娜好几遍,忍不住开起玩笑:“真好看!别说无浆之船了,这就是有桨之船,也要被你迷死了!” 费了这半天功夫,还能为谁! 郭丽娜脸上浮起两朵红晕,嗔道:“你别说我,你看看你,做完头发都可以去选系花了。” 许青菱扑哧一声:“好了。我们别商业互夸了,赶紧回学校吧。” * 开学第一周的周末,学校主干道热闹得很,各个社团都出来纳新了。 自从上回跟无浆之船吵了一次之后,郭丽娜就加入了棋牌社。棋牌社经常会组织一些比赛,有时候会占用周末和假期的时间,这学期郭丽娜没打算参加任何其它社团。 许青菱其实也不想加入社团,她周末还要忙着兼职赚钱呢,但架不住一路都有人往她怀里塞各种纳新的海报。 “我们心理学社,活动很多哦,女生如果加入,不需要缴纳任何活动费用。” 都重生了,谁还恋爱脑 第54节 “同学,我们篮球社,女生加入不仅不需要缴纳费用,打比赛还有奖金可以拿……” “同学,我们女子军乐团,参加各种庆典活动,有工资的!” 许青菱一张张接过来,还没来得及看,就听到一阵口哨声,有个男生突然用略带港台腔的普通话开始念起了广告台词: “我的梦中情人,她有一头乌黑亮丽的长发……” 这是最近电视上最流行的广告,刘天王拍的洗发水广告。 一阵轰笑声四起,郭丽娜看到一群男生正对着她和许青菱笑,她忽然反应过来他们在起哄什么,脸“唰”得红了。 许青菱莫名觉得那怪腔怪调的港普很熟悉,转过头在一群个头很高的男生当中,看到一张熟悉的脸。 关鹏看到许青菱,整个人呆住了,还有半截台词便怎么也说不出口。 上回在浔大南路,看到许青菱跟男朋友约会,他心彻底死了。打那以后,又交了两个女朋友,一个中文系的,一个英语系的,基本上一二个月换一个。 刚才他跟一群篮球社团的朋友坐在路边,对过往的女生逐个进行品头论足地打分,忽然两个长风飘飘,个头又高的女生从眼前一晃而过。 那两人的样貌都没看清,他分数还没来得及打呢,人就从面前走过去了。关鹏脑子里突然冒出刘天王的广告,就开始模仿起来,想引起人家姑娘的注意。 果然那两个姑娘回头看了他一眼,关鹏没想到其中一个他认识。 许青菱看关鹏人高马大地杵在那儿,傻傻地看着自己,活脱脱的地主家的傻儿子。这哪像大三的,最多初三,不能再多了。她懒得搭理他,拽着郭丽娜就往寝室走。 “许青菱,我们篮球社真的不错!你别跑啊!” 关鹏终于反应过来,抬脚像跨栏一样从桌子后面蹦出来,想追上去。 身后篮球社的社员笑得东倒西歪,没想到关鹏竟然也有这么一天。女生看到他就像看到什么脏东西一样,一会功夫,人都没影了。 * 许青菱按照杨栩说的,主动联系了周敏行,加了他的oicq号,开门见山地介绍了自己,问他有没有什么需要自己帮忙的。 周敏行似乎很高冷,隔了一天才回,只回了两个字:不用。 他说不用就“不用”吧,许青菱也不是那种热脸贴冷屁股的人。 沈安吾倒是很快回了邮件给她,没有对效果图提出什么修改意见,只是问了很多施工方面的问题。 比如,卧室里的水景,排水问题怎么解决?里面的石头用什么材质的石头?房间里湿度的问题怎么解决? 还有墙面,他不喜欢太白的墙面,用什么材料来做墙面呢? 许青菱看到邮件上的一个个问题,有些傻眼了。她感觉到沈安吾是真的在认真思考他睡觉房间的设计,问的好几个问题她都答不出来。 没有项目施工经验,她的所谓的效果图也只是张效果图而已。但她也不是这么容易放弃的人,赶紧打电话紧急求助杨栩,聊了好多施工上的细节问题。 杨栩建议把水景排水设计成类似浴缸的排水,平时用隐形地漏堵上,想排水的时候就直接排掉了,很方便。石头可以用黑色的鹅卵石…… 她这边跟杨栩还没聊完,沈安吾的□□头像竟然亮了,没过一会,他发过来一条消息:“这周六我会跟薄清一起去樟墅的工地上瞧瞧,到时候你也来吧。想当室内设计师,你要多跟大师聊聊。” 许青菱便把这事跟杨栩说了,杨栩说他周六没空,让她过去仔细听听,多学习学习。 许青菱将手机夹在耳朵和肩膀之间,腾出两只手回了一条消息给沈安吾:“好的。沈叔叔。” 沈安吾坐在办公桌前,目光落在“沈叔叔”那三个字上,眼底浮上一抹苦笑,都忘了从什么时候开始,“沈先生”变成了“沈叔叔”…… “周六上午十点,我在樟墅等你。” 许青菱刚想回,忽然发现网线掉了,消息怎么都发不出去。 赵婧正在上网,也断了线。她坐不住了,出去看别的寝室是不是也断了线。 没过一会她就回来了,急得直嚷嚷:“完了!那些电信的发现我们背着他们上网,把我们的线全给拔了,还把宽带盒子上锁了!” 自从计算系机的男生破解了免费上网的秘密,并且教会了女生。这个学期开始,各个宿舍楼缴纳宽带费的人数直线下降。 电信的人发现每个月给浔大的流量一点没比以前少用,但费用少了一半都不止,上各个宿舍楼一盘查,才发现怎么回事。工作人员将这一情况上报了,当天就挨着楼层来给宽带盒子上锁。 赵婧气呼呼道:“说断就断,也不提前打声招呼!一个学期六百,一年就是一千二,现在规定只能连四台电脑!这也太贵了!” 江芃芃也觉得贵:“听说他们每年划给浔大的流量都是固定的,反正费用就是这么多。用的人多,摊到每个人头上的费用就少。用的人少,摊到每个人的就多。学校也真是的,现在学生宿舍总共也没多少台电脑,一年摊到每个人三百。我们就没别的法子了吗?这钱是不是就得乖乖交了?” 三百块,那是要向家里报备的金额,不能算在生活费里头的。 许青菱站了起来:“我去宽带盒子那看看。” 赵婧和江芃芃都跟着她一起去,走廊尽头那的宽带盒子已经围了隔壁寝室的两个女生。她俩正用力扯那盒子的盖,虽然上锁了,缝隙还是挺大的。 其中一个女生将手从缝隙里伸进去,结果手腕还是粗了点,被卡得通红,还是没找到自己寝室的网线。 女生气得脸通红,额头都沁出汗来:“听说男生寝室那边,有的把锁给撬开了,有的找锁匠配了□□,也就我们这们这么文明!” 许青菱站在那儿,估摸了一下自己和对方手腕的粗细,“我来试试吧。” 赵婧:“对对对!青菱的胳膊细,让她试!” 几个姑娘手忙脚乱地将盖子的缝隙尽量扯开一些,许青菱站在下面看了一会,看到202和203的网线,将手伸了进去,锁定位置,凭手感扯出两条网线,分别塞进两个空置的接口里头。 接上去之后,她透过缝隙一看,还真的拿准了,刚好是自己寝室和隔壁寝室的两根网线! “终于不用撬锁了!”一时间几个姑娘都笑开了花。 许青菱:“先用着,哪天不能用了,再去交钱吧。” 几个姑娘都不约而同地抿唇笑了。 许青菱从椅子上跳下来,随意地扫了一眼旁边的窗户,目光突然定住了。 ???? 江芃芃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瞪大眼睛:“郭丽娜对面站的那个男的是谁啊?” 赵婧一听马上凑过去,一时间三个脑袋都抵在窗户边往外看。 走廊尽头这个窗户正对着女生宿舍的侧面,平时人流很少。郭丽娜正和一个穿着黑色大衣的男人站在楼下说话。 她们从二楼窗户看过去,看得再清楚不过了。 郭丽娜一头乌黑的长直发,穿着袖子和下摆带花边的白色薄羽绒,下面是格纹裙子,脚上穿的靴子,从背影都能看出青春俏丽,哪里还有平时那个土土的样子?对面男人看上去比她们大好几岁,戴着一幅金边眼镜,身形高大,脸型十分瘦削。 赵婧突然反应过来,嗓门不自觉抬高:“这不是那个无浆之船吧?!” 第58章 二楼走廊窗户离地面实在太近。赵婧这一喊直接让郭丽娜和那个穿黑色大衣的男人抬头往她们这边看。 “丽娜!”江芃芃看热闹不嫌事大,还踮着脚探出头冲郭丽娜招手。 就这么一会功夫,三双眼睛已经把那男人的看得清清楚楚。脸型很瘦,五官称不上英俊,但整个人气质还是不错,有种大学生没有的散漫随意。 郭丽娜被她们弄得很不好意思,见网友这事她只跟许青菱说过,也没说具体时间。无浆之船约她见面,直接约在了女生宿舍楼下。她想着学校里安全,便答应下来。特意把人带到宿舍侧边的小过道,这里平时都没什么人,不知怎么的反而被寝室里的人逮到个正着。 见到无浆之船第一面,她就对他印象很好。身高上他没有骗她,长得也比她想象中的要帅一点。 她能感觉他的视线一直在自己身上。郭丽娜脸上火辣辣的,又不好意思老是盯着他看。 这会被室友发现了,无浆之船还饶有兴致地抬头打量着她的室友。 不知怎的,郭丽娜很怕他提出带赵婧和许青菱一起去吃饭。尤其是赵婧,毕竟之前她也和无浆之船聊得火热。 好在,他没说什么。 窗户后头三个女生眼睁睁地看着郭丽娜带着那男的走了。那男的还回头看了她们仨一眼,唇角勾了勾,笑意似有若无。 许青菱视力很好,刚好对上他镜片后的眼睛,莫名觉得他的笑容有挑衅的意味。她虽然跟无浆之船聊得不多,也知道这人心思多,度量也不怎么样。在此之前,她还在想是不是自己以恶意揣度他了,没想到见到本人,她的印象也没有改善。 …… 浔城的春天仍然冷,郭丽娜今天为了好看,裙子底下只穿了一层打底袜,冷飒飒的风吹得她牙关轻颤。 瞿俊也没想到浔城这么冷,他只穿了件羊毛大衣。不过,看了旁边穿着裙子的女生,他瞬间觉得没那么冷了。 “刚才那个认出我来的是雪吧?”虽然他是国内第一批上网的人,但在现实中被人直呼网名多少还是有些羞耻。 雪是赵婧的网名,郭丽娜没想到他一猜就猜中了,惊讶地看着他:“你怎么知道?” 瞿俊一脸高深莫测的笑:“让我来猜猜,剩下两个,长头发个子高的那个是菱角?” 郭丽娜由衷佩服:“你怎么一猜一个准?” 瞿俊嘬了嘬牙花子,抬头看了看天,好似不经意地随口问道:“上回找专业棋手过来跟我下棋,出主意的是她吧?” 郭丽娜脸色发窘,讷讷道:“也没有。许青菱看我一直输,就想帮帮我……” 原来她叫许青菱。瞿俊唇双手插兜看向前方,似乎并没有放在心上,笑了笑:“今天应该叫雪和菱角一起来吃饭,她们俩好歹也是我网友。” 郭丽娜的笑容有些发僵:“我叫过她们俩了,她们俩不来。” 瞿俊没说什么,半晌缓缓露出一个笑容:“不来就不来吧。今天我们也别吃什么食堂了。我带你去邀月吃饭。” 即便郭丽娜是个穷学生,没见过什么世面,也听人说过邀月。那是开在浔城最高楼的旋转餐厅,听说吃一顿要一千多块呢。 她推拒了几回,无浆之船非要带她去。这种见世面的机会也不是经常有,她便开开心心地跟着他去了。 * 回到寝室,赵婧有些不高兴。见网友没什么,郭丽娜瞒着不说,让她觉得挺没劲的。况且,自打上回下棋事件之后,她几乎没再跟无浆之船在网上聊过了。 郭丽娜之前也说无浆之船很没风度,觉得他很恶心,没想到转头又打扮得漂漂亮亮地跟他见面。 赵婧最受不了心口不一的人,忍不住嘀咕起来:“我说郭丽娜最近怎么像换了个人似的。从头到脚改头换面,我还以为她交了男朋友。原来是无浆之船来了。” 江芃芃上学期经常听她们说“无浆之船”,一直挺好奇的,今天终于见到本人,“他就是无浆之船啊?个头看着挺高的,就是有点眉压眼。你们不觉得他眉毛和眼睛的距离太近了吗?我妈说这种长相的人度量小,最好别跟他犯冲。” 许青菱不喜欢以貌取人,但又很难不赞同江芃芃,她也觉得无浆之船气质有些阴沉。 相由心生,这个词总是有道理的……正胡思乱想,兜里的手机突然响起来了,拿出来一看是沈安吾的号码,许青菱赶紧接起来。 沈安吾的声音听上去有些不快:“聊天连个结束语都没有就下线了?” 蛤?许青菱脑子卡壳了,过了一会才反应过来,忙解释起来:“沈叔叔,刚才我们寝室的网线突然断掉了,现在才好。” 她一只手拿着手机,一只手腾出来点鼠标,这才想起来刚才沈安吾说“周六上午十点,我在樟墅等你”,之后她断线了,就没再回复。 这会看到oicq对话框,才发现刚才她一直没回复,隔了五分钟沈安吾又回了个“?”。 可能是看她一直没回复,过了几分钟他又回了一条:“算了,周六早上我可能会经过浔大,到时候直接去学校接你。” 她接上宽带后,去围观郭丽娜见网友了,也不知道他后来又回了两条消息。 都重生了,谁还恋爱脑 第55节 沈安吾又等了一会,不耐烦了,直接拨了个电话过来。 所以——沈安吾刚才一直在电脑前等她的消息?看到那个大大的问号,许青菱抿着唇笑了,忽然发觉沈安吾不当她领导的时候,人还挺有耐心的。 “沈叔叔,对不起。我刚才去修宽带去了,都忘了您还在等我回复呢。” 电话那头女孩的声音带着笑意,还有明显安抚的意味。 他有那么可怕么?为什么很多次她跟他说话的时候,都带着小心翼翼的感觉。 沈安吾好几次都感觉她在哄着自己,他“嗯”了一声,没再说什么。 许青菱晃了晃手腕,这才发现自己刚才把手塞进上了锁的宽带盒子里,一截手腕磨得通红,还破了皮,有点疼。 她便把刚才被学校断网,她又重新续上的事跟沈安吾说了。 沈安吾刚才一边等她消息,一边看报表,才刚看了个头。这会靠在办公椅上,面对着身后的浔江,有些无语地揉了揉眉心:“你们也不嫌麻烦。宽带费很贵吗?” 许青菱知道他这种有钱人是不会理解的,嘿笑道:“当然不嫌麻烦啊!不光是钱的事啦!” 一年三百的宽带费,202的咬咬牙都能交。只是凭什么男生那边集体不交宽带费,女生这边就得老老实实交呢?她们要的就是个公平而已。 挂完电话,肖婷婷和叶思文回来,赵婧和江芃芃还在说郭丽娜去见网友的事。 这年月见网友还是个时髦的事,肖婷婷一听她们几个都见过无浆之船了,不由扼腕:“都怪姚永安,非要把我们留下来,搞什么头脑风暴,帮他想创意!” 浔大美术学院设计系很多老师都在外头有副业,杨栩有自己的室内设计公司,姚永安也和朋友一起创办了广告公司,听说在国内还挺有名气的。 叶思文提醒大家:“对了。平面设计下周开始要交作业了,给星晖那个笔记本电脑做三张广告海报。姚老师说了,平时作业占期末总评的30%。” 这话一出,寝室里哀嚎一片,再没人聊郭丽娜见网友的事。赵婧和江芃芃最讨厌上的就是姚永安的课。他上课的时候,经常让学生上课台讲自己的作品和创意,然后当众点评。姚永安嘴巴又毒,每个上去演讲的学生都战战兢兢的。 许青菱的海报还没开始做,倒不是做图有多难,而是没什么特别好的想法。 赵婧忍不住抱怨道:“星晖笔记本电脑没准是姚永安接的广告业务。他公司的人想不出什么好创意,他就让我们帮他想。” 肖婷婷不以为然:“咱们能想出什么惊天动地的创意?他是要去参加比稿,跟那些4a公司的人比,方案早就做好了。拿个类似的案例让我们实践一下罢了。” 寝室剩下几个人也没心情聊了,都打开ps开始做作业。 郭丽娜去见网友,一直快到宿舍门禁才回来,她还以为宿舍里的人都睡了呢,轻手轻脚地推开寝室门。 结果四台电脑都是亮着的,一屋子的人听到门口动静,转过头一看,都傻眼了。 郭丽娜满面春风地进了屋,头上别了个很漂亮的发卡,手里大包小抱拎了一堆商场购物袋。 啧啧!这可是美罗广场的购物袋!几个姑娘们瞬间都围了上去。 那间商场,她们也只有在逛步行街的时候进去看了一眼。一楼专柜全是卖香水和化妆品的,里面专柜售货员穿着黑色套装,戴着胸牌,个个都很漂亮。她们也只是路过,根本不敢问价格。 赵婧有些泛酸:“这都是无浆之船给你买的啊?” 郭丽娜有些不好意思,支支吾吾道:“我说了不让他买,他非要给我买。” 江芃芃翻了翻袋子里的东西:“这得多少钱啊?” 许青菱也看了一眼,有化妆品的袋子,还有衣服、鞋子和包,都是品牌货,粗略估计起码也花了几千块钱了。 肖婷婷不愧是寝室里的大姐,脑子最清醒,“郭丽娜,无浆之船这是在追你,还是想睡你啊?” 郭丽娜脸上发胀,嘴上道:“你别乱说好不好!我们吃过饭路过商场,我都没想去逛,他非要拉着我去,说我是他见的第一个网友,买点东西给我留作纪念。” 不管什么东西,只要她看了一眼,无浆之船就从口袋里掏钱出来买。厚厚的一叠钞票,全是一百元面额的,他就那么随意地揣在口袋里。 郭丽娜知道他薪水高,但没想到他一掷千金到这份上。她是头一回看到有人逛商场带那么多钱,买到后头,她感觉自己晕乎乎的,眼睛再也不敢到处乱瞄了。 刚才回来的路上,无浆之船牵她的手,她由着他牵了。她也挺喜欢他的。 许青菱看她春心荡漾的样子,忍不住给她泼凉水,笑嘻嘻道:“两情相悦当然好了!不管他是什么动机和目的,你最好问清楚他倒底有没有女朋友。还有,如果他想睡你,你也想睡他,记得保护好自己。” 郭丽娜虽然是小县城考过来的,但父母都是教师,家教很严格。睡不睡这种问题,在她看来是谈婚论嫁才会考虑的事。 听许青菱这么说,她脸红得淌血,上前拧她的胳膊:“你别乱说好嘛!” 许青菱捂着胳膊讨饶:“好丽娜,好了好了,你别掐了!你们两情相悦,天生一对,好了吧!” 女生寝室就是这么藏不住事,一点风吹草动立刻传遍整个学院。 第二天一大早,许青菱在水房刷牙,就听到赵婧在跟隔壁寝室几个女生八卦,说郭丽娜有个大款网友来见她,给她买了几千块钱的东西。 不过郭丽娜已经没闲心管这些了,无浆之船在浔城一直呆到周末结束。这几天寝室根本看不到她人影,忙着陪无浆之船去了。 * 周六,许青菱没让沈安吾到女生宿舍楼下接他,而是让他把车停在学校门口。 他的车实在招摇,她实在不想被人当作茶余饭后的谈资。 一上车,沈安吾就递给她一个纸袋:“路上给你买了点早饭。” 看到纸袋上的logo,许青菱眼睛就亮了,回来以后除了必胜客,她还没吃过其它洋快餐呢。 学校食堂的早饭就是雷打不动的包子、馒头和煎饼,有时候还真有点想吃垃圾食品。 袋子里有吮指原味鸡、鸡汁土豆泥,菜丝沙拉、小餐包和豆浆,品类还挺丰富。 她一直觉得给人买早餐,陪人一起吃早餐,是一件特别温暖的事情。上辈子,她都不记得自己给沈栾买过多少次早餐了。 要么说沈安吾人还挺好呢。许青菱笑得见牙不见眼:“谢谢沈叔叔。” 沈安吾目光看向前方,仍然能从后视镜里看到她眉开眼笑的模样。 许青菱咬了一口原味鸡,突然反应过来,把袋子扣好放到一边。 沈安吾转过头,疑惑地看着她:“干嘛不吃了?” 许青菱有些不好意思道:“还是等会下车吃吧,我怕把你车子弄脏。” 以前沈栾就不允许她在车上吃东西,她其实也都习惯。刚才是看到好久没吃的洋快餐,一时激动得忘了。 沈安吾听了一顿,有些无奈地扯了扯唇:“哪有那么多讲究?我这车定期会送去洗。你饿了就赶紧吃,等会到了樟墅没地儿给你吃。” “哦。”确实,樟墅那现在就是一片工地,总不可能站在风口上吃早餐吧,还不得吃进一嘴的沙尘。 许青菱这才彻底放松下来,早上着急出门,什么都没吃,她是真饿了。 吃了几块原味鸡,她突然想起来,边吃边问他:“沈叔叔,你吃了没有?” 沈安吾忍住了笑,睨了她一眼:“终于想起我来了。一大早给你买早餐,然后开车,你觉得我有空吃吗?” 这下轮到许青菱傻眼,她赶紧把纸袋打开递到他面前。这才注意到他发梢还带着湿意,脸色看上去比平时苍白,眼底还有一层淡淡的青色。 沈安吾:“我开车。不吃了。” 许青菱又瞄了他好几眼,觉得良心多少有些过不去。 她用纸巾擦了擦自己的手,做了一件以前无论如何都不敢做的事。 她把剩下那个餐包递到他嘴边。 第59章 其实,许青菱是觉得气氛到这了,她也不是那种没有眼力见的人。 沈安吾一大早来学校接她,还买早餐给她,让他饿着肚子开车,岂不是显得她太不懂事了? 所以,她借花献佛,递了个餐包上去。他肯定不会吃,但该表示的她得表示一下。 没想到沈安吾竟然没有拒绝,也没有腾出手接过那个小餐包,而是直接就着她的手咬了一口! 许青菱有些发懵,手僵在那儿,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只能任由他几口把那只餐包给吃掉了。 车里的空调温度很高,她上车没有脱掉外套,感觉自己热得有些恍惚了。 眼前这一幕似曾相熟,但对象显然不应该是他,许青菱心头升起一丝古古怪怪的别扭之感。 沈安吾甚至没看她一眼,目光始终专注地看向前方,这显得她那丝别扭更加说不出的别扭了。 许青菱调转视线,把眼一低,努力转移话题:“还好,你的食欲还没进化掉。” 沈安吾没听明白,转过头看着她:“嗯?你说什么?” 许青菱目光再次落在他眼下那团青影上。他好像一直是这样。以前章衡就说过,凌晨两点发信息给他,他都回复了。 是不是成功人士都把睡眠进化掉了。 她笑着又重复了一遍:“我说,你已经把睡眠进化掉了。幸好食欲还没进化掉。” 沈安吾先是一愣,继而笑出声:“我只是比一般人需要的睡眠时间少一点而已。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从来没有早于凌晨两点睡觉的。因为作息时间跟别人不一样,我大学几乎没怎么在学校住过……” 说到这,他忽然有些惆怅,没再往下说。那是以前了,现在的身体多少有点熬不住。这不,稍微晚睡了一点,就被小姑娘给看出来了。 许青菱抿着唇笑,没再说什么。 车子一路向城东开。樟墅,上辈子她并没有机会来过这里,只听沈栾说过他小叔在城东羊山脚下有块私人地皮,多少年了一直荒在那儿。 据说,沈安吾小时候曾经和父母在那生活过几年,后来尚蕙兰抛夫弃子去了香港,他被安排到寄宿学校,房子就空在了那儿。一空便是好多年,直到沈兴邦把房子划到他名下。 老爷子原想着儿子能继承老宅。谁知儿子到手直接将那铲为平地,也没有再盖房子,地就一直荒在那。 没想到,重活一世,沈安吾却大费周章地重建。许青菱没有问为什么,人的境遇发生变化,心境自然也大不相同,做出和以前完全不同的决定并不足为奇。 上次沈安吾带她来这避雨的时候是晚上,又下着暴雨,坐在车里根本看不清楚周围环境。 这一次工地四周竖起了围档,但远远地还是能看到半山坡上工人正在桩基上施工作业。可以想象如果房子盖好了,隐私性会很好。因为位置高,即便路人经过也无法看到室内。 可见沈兴邦买这块地时也是经过精挑细选的。 上辈子,许青菱还未嫁入沈家,就听傅芹说过沈兴邦和尚蕙兰之间复杂的情感纠葛。 当年,沈兴邦和尚蕙兰感情正浓之时,尚蕙兰发现自己怀孕,沈兴邦欣喜不已,辗转从朋友手里买下这块地皮,开始动工修建以后一家三口居住的住宅。 谁知没过几个月,孙兰香带着儿子和婆婆到城里来找丈夫,尚蕙兰才知道原来自己竟然稀里糊涂地成了沈兴邦的外室。 对她那样的女强人来说,这简直是个莫大的讽刺和耻辱。 樟墅前前后后花了两年时间才盖好。这两年时间,尚蕙兰和沈兴邦的感情经历了巨大的震荡。最终是沈兴邦和原配离了婚,尚蕙兰也咽下了丈夫的欺骗。 沈安吾住进樟墅的时候已经三岁了,他和父母一起在这里生活了五年。 傅芹说这些是带着浓重的不屑和鄙夷的。在她眼里,只有沈绍周才是沈兴邦名正言顺的儿子。细究起来,沈安吾和沈乐贤都是外室所生,论出身也没什么不同。 说实话,听完沈安吾父母的那些纠葛,许青菱的心情有些复杂,似乎有些理解他怪戾的脾气因何而来。亲缘淡薄,自己又残疾,心理有问题似乎也能理解。 都重生了,谁还恋爱脑 第56节 打那以后,许青菱跟他共事的时候,便多了几分耐心。 …… 将车子停在围档外的空地上,沈安吾从后备箱拿出来两个安全帽,将其中一个递给她,“新的,还没戴过。” 很平常的一句话,对面的小姑娘却傻乎乎地笑了,又用那种奇奇怪怪的眼神看自己。 沈安吾的心莫名动了一下,手却忍不住拍了下她的脑袋:“你在想什么呐!等会进工地注意安全!” 许青菱最怕他不耐烦,“哦”了一声,赶紧乖乖把安全帽戴好。 薄清已经在工地上,今天所有桩基浇筑完毕,工人要开始主体结构施工。 许青菱还是第一次见到薄清本人。听说他是杨栩的师兄,但看着比杨栩要年长很多,中等个头,戴着黑框眼镜,气质很儒雅。 作为一名学设计的学生,她当然知道“薄清”这两个字意味着什么,很有一种见贤思齐的仰慕之情,屁颠屁颠地过去跟大师打招呼。 “薄清老师好!” 薄清看沈安吾带着个小姑娘过来,又听他介绍小姑娘是家里的小朋友,还是杨栩的学生,瞬间对许青菱亲近了许多,笑眯眯问她杨栩是不是平时对学生很严厉。 没想到大师一点架子没有,许青菱心头一松,愉快地跟他交流起来。可惜没有能照相的手机,不然她立刻要跟薄清老师合个影。以前她只在杂志上看过这位设计大师,眼前的可是活生生年轻版的薄清老师。 薄清带着沈安吾在工地上看了看,工人们正在圈梁绑筋,扎钢筋笼。这种建筑施工其实没什么好看的,都是自己公司的工程队在施工。项目负责人也是在远星干了很多年的老人了。 私宅聊完,两人聊起了远星即将推出的精装房。最近远星对外做了很多推广,薄清设计的那几套精装样板间,几乎上遍了国内各大设计杂志和高端杂志。 薄清为人比较低调,以往的作品都没有这样大张旗鼓地宣传过,不免有些隐忧:“沈先生,我担心接下来会有很多同行模仿抄袭,市场上会涌现大量相似产品。” 沈安吾却笑了:“您可能对内地的市场还不太了解。设计固然重要,推广也很重要。而且设计越往外推,才越不怕别人抄袭。到时候同行都已熟知薄老师您的作品风格,看到别人做相似的产品,只会说他是抄袭您的。如果接下来很多人抄咱们的产品,正好说明咱们的成功,设计始终是要推陈出新的。远星做产品从来不怕别人跟风抄,只怕自己不是第一个……” 薄清倒从未从这个角度去思考,沈安吾虽然是生意人视角,却让他有豁然开朗之感,当即爽朗一笑:“沈先生,您这么一说,倒显得我格局小了。” 两人正聊着,项目负责人过来找沈安吾。今天沈安吾过来,还有一项任务,是要和项目负责人确认当年母亲亲手种下的植物树木哪些要保留的,哪些要趁着这次重建换掉。 刚才这一路过来,小山坡两边绿树成荫,各种深深浅浅的绿,被春天的雨水浸得饱饱的。有几棵特别漂亮的玉兰树,白色的花骨头立在枝头上,像一个个小灯泡。玉兰树旁是两棵粗壮的柳树,这个季节正抽出幼嫩的新芽。 沈安吾站在玉兰树下,依稀想起来母亲当年是如何将掉落在地上的玉兰花一朵朵捡起来的,还牵着他的手到山坡一侧的柳树下,一边折下柳枝给他做花环,一边告诉他:在古代,人们离别时会折柳相赠。 “这几棵柳树砍掉,到时候全换上银杏!”沈安吾吩咐道。 …… 许青菱今天是带着任务来的,掏出图纸,绕着工地走了好几圈,再次确认各个房间的位置,观察各个空间的朝向和光线变化。 沈安吾不喜欢睡觉的地方太大,主卧原本一百多个平方,被分割成不同的功能隔间。其它的功能,他似乎没有太高要求,只对睡觉的地方很挑剔,他的床正对着一整面的玻璃墙。到了实地,许青菱才发现薄清设计的巧妙,那面玻璃正对着一棵巨大的红枫,睡在床上就能看到树影婆娑,这是什么样的顶级享受! 薄清看她拿着图纸比比划划,用很不流利的普通话问她:“这个效果图是你画的?” 许青菱有些不好意思地点点头,鼓足勇气递上去:“薄老师,请您多多指教!” 薄清将挂在脖子上的眼镜重新戴上,仔细地看了看她的效果图,边看边大笑:“年轻人就是敢想!沈先生竟然接受了你的方案?” 许青菱抿唇笑了:“还没。这只是我不成熟的想法而已,很多施工上的细节没有考虑好。” “哦?”薄清搞建筑设计的,对各种建筑材料和工艺落地都了如指掌,很有耐心地听她说方案的落地问题。 “我刚才看了,主卧的墙面要想实现我想要的光影效果,可能还需要在水景里安装水泵。只是——沈先生比较担心房间的湿度问题。” 薄清笑道:“这个问题也不难解决。德国人发明了三恒系统,能在室内实现恒温恒湿恒氧,这项技术在欧洲已经推广了二三十年,反响不错。现在沪市高档楼盘已经在引进了,估计不久浔城的楼盘也会引入。沈先生这个房子工期预估至少要两年。到那个时候,三恒系统说不定已经引进了。” 这次重建的别墅很多材料都要从国外进口,再加灯具、家具都要预定,工期会比一般别墅长很多。 许青菱很兴奋,她当然知道三恒,只是没想到现在已经有这门技术了,“那太好了!” 她还跟薄清老师请教了很多樟墅建筑设计上的构思,他都很有耐心地一一解答,末了还掏出一张名片给她,笑道:“许小姐,我现在正在组建国内的设计团队,未来在国内可能会侧重室内设计这块,欢迎你有空去我们在沪市和浔城的分公司看看。” 许青菱赶紧接了下来:“以后有机会一定去!” 那头沈安吾和项目负责人也聊完了,薄清的助理拿着相机过来:“沈先生,今天难得大家都在,上次开工的时候没有拍照,今天补上吧。” 许青菱激动得快跳起来了,竟然有人带了相机!这简直是瞌睡遇到了有人递枕头,她太想跟薄清老师合影了。 沈安吾、薄清和项目负责三个人站在工地前面,助理举起相机刚要拍,沈安吾突然冲许青菱招手:“傻站在那儿干嘛?赶紧过来拍照!” 许青菱赶紧上前去,站在沈安吾和薄清中间拍了一张合影。 薄清不愧是业界大佬,为人非常谦逊,对工地上的普通师傅和工人也非常尊重。助理还将所有工人都喊了过来,一起在工地上拍照留念。 许青菱还有些意犹未尽,她想跟薄清老师单独合影,眼巴巴地站在一旁等着。 沈安吾看她一脸迷妹表情,不知道还以为她在追星呢,颇有些无语:“你就这么想跟薄清合影?” 许青菱嘿笑道:“薄清老师是我的偶像。” 那头薄清刚拍完,她就一个箭步冲上去合影。还把自己的电子邮箱地址告诉薄清的助理,让他到时候把照片发给自己。 沈安吾无奈地揉了揉眉心。 * 今天这半天对许青菱来说,简直收获满满。回去的路上,一直在跟沈安吾说他那个卧室应该如何如何做成她说的那种效果。 沈安吾脸上带着笑,就听她在那天马行空地鼓捣他睡觉的地方。明明跟他一向喜欢的风格完全相左,他竟然说不出一句反对意见,好像有个声音在鼓噪着他接受。 偶尔出格一下,世界也不会毁灭…… 许青菱的话题已经转到薄清老师人如何谦逊。果然越是顶级大佬,为人处事越是滴水不漏。 沈安吾唇角笑意敛去,淡声道:“薄清正在浔城筹建他的建筑团队,既然你觉得他这么好,以后不如去他那实习实习。” 许青菱晃了晃手里的名片,一脸得意道:“这是刚才薄老师给我的!我先跟杨栩学学吧,等我技术再学好点,我就去求薄老师给我个实习机会。” 说到这,许青菱突然想到什么,眨了眨眼睛,笑嘻嘻地对沈安吾道:“沈叔叔,今天谢谢你!不是你,我也没机会认识薄清,更没机会跟他合影!” 杨栩都说了半年了,也没带她认识薄清老师。 沈安吾瞥了她一眼,唇角一扯没吱声。 总之,许青菱今天很开心,到了学校门口,下车后冲沈安吾挥了挥手,看着他开车离去。 刚一转身,她便在学校门口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郭丽娜面色恍惚,一步一顿地往学校走。 “郭丽娜!” 许青菱出声喊她,一路小跑冲上去。 郭丽娜转过头看清是她,“哇”的一声抱着她哭了起来。 第60章 校门口白色雕塑左边岔路口通往浔大的成教学院,平时来往的人比较少。 郭丽娜一直在哭,许青菱只好把她领到成教学院旁边的小花坛边。那儿被一排很浓密的灌木挡着,一般人不太会注意。 郭丽娜坐在台阶上,双眼红肿,眼睛里全是六神无主的惶然,抽噎着将才在酒店里发生的事告诉许青菱。 “当时我坐在床边上,他躺在床上,我还在听他讲他跟上大学时的前女友的事。” “他突然说‘你的腰好细啊’,然后就把手伸进我的衣服里……” 许青菱站在那儿,一声不吭地听着,听到这忍不住打断她:“不用说得这么细。你跟他倒底到哪一步了?有没有发生关系?” 郭丽娜脸上一片惨然的白,哭道:“我没想跟他发生关系!他一开始说他只是看看,我没想到他真的弄进去了。他力气那么大,我推也推不动他……” 许青菱脸色黑了,心往下一沉。这事到现在,似乎也没有什么超出她的意料。她只是没想到发生得这么快,而且先头她还有意无意地提醒过郭丽娜好几次。 事实证明,一点作用没有。无浆之船一看就是情场老手了,先是用钱砸得单纯没见过世面的女大学生晕乎乎的,心理防线一再被攻破。又看准了郭丽娜不太擅长拒绝,半推半就地哄着发生了关系。 他绝对也不是头一回干这种事。 …… 郭丽娜一直在哭,就这么几个小时,她就失去了处女之身。 许青菱也不知道怎么安慰她,肺里一阵焦躁的渴,手伸兜里才想起来自己已经戒烟一段时间了。 她叹了口气,在郭丽娜旁边的台阶上坐下,“那你们现在什么关系?他跟你表白了吗?” 郭丽娜摇了摇头,如果无浆之船跟她表白了,她可能还没有这么难受吧。正是因为他什么都没说,她才感到一阵恐慌。 无浆之船根本没有要跟她处对象的意思。 郭丽娜感觉自己刚才半推半就地被人给占了便宜,一股巨大的失落和恐惧将她包围了。她都不敢想如果她父母知道了怎么办。 上学期晚上睡前的卧谈会,肖婷婷偶尔会拷问其她几个交过男朋友的女生,要她们交待“睡了没有”,“还是不是处”。 那时候,她是以多么轻松的心情当个安静的听众啊。 叶思文她们说起这个都是羞涩甜蜜的。而此刻,郭丽娜却感觉不到任何甜蜜,只觉得胸口有个巨大的空洞,空落落的疼。 她将头埋在膝盖上,带着哭腔闷声道:“他什么都没说。他明天就要回深市了。” 什么情况很明显了。许青菱用力揉了揉自己的脸,深吸一口气,站了起来:“走!” 郭丽娜抬头,蓄满眼泪的眼睛里全是茫然:“去哪?” 许青菱垂眸看着她:“先去药店买药,现在才过去几个小时,事后药还能管用。” …… 她们俩没去学校门口那间药店,而是穿过地下通道,去了一间离学校更远的药店。 一路上,两人都沉默着。郭丽娜一直紧紧抓着她的胳膊,像抓救命稻草一样。 许青菱又想起了上辈子的一些事。那时候在远星工作,有个年纪比她小的女同事,跟异地的男朋友分手后,一直忘不了前男友。都分手一年了,还借故去前男友所在城市出差,献祭般地要和前男友补一场分手炮。 结果回来后没多久发现自己怀孕了。查出来的那天,前男友正在朋友圈晒和女朋友在国外旅行的照片。 女孩一个人在浔城打拼,后来是许青菱陪她去医院做了流产手术。女孩全程一言不发,在无人的安全过道里狠狠抽自己耳光。 人这一辈子,哪能没有几个想抽自己耳光的瞬间呢?就好比出门踩到狗屎,不小心吞了只苍蝇,那些恶心的瞬间,事后回想起来,胸口都能一阵阵翻涌。 上辈子,她自己不也是吗? 走到药店门口,郭丽娜期期艾艾地站在门口,怯生生的带着几分为难:“青菱,一定要吃这个药吗?我听肖婷婷说这种药对身体的副作用很大。而且她不是教过我们计算安全期吗?我刚在路上算过了,今天我在安全期范围内。” “那肖婷婷是不是也说过安全期并不安全?这种事情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跟坠胎相比,吃药对身体的伤害算得了什么?” 许青菱转过头看着她,“你不想吃药也行。那我们现在回寝室好了。” 郭丽娜看到她要走,赶紧一把拖住她,惨白的脸一点点渗出红来,垂下眼皮不敢看她,只一个劲求她:“青菱,你能不能进去帮我买药?我不敢进去。” 都重生了,谁还恋爱脑 第57节 许青菱咬着唇,这个时候她真的很想来一根,唇角一扯:“你不敢进去,我就敢进去了?最多我陪你一起进去,你自己跟店员讲吧。” 郭丽娜攥着她的衣角,神色既慌张又为难:“我怕遇到同学……我怕被人说闲话!” 许青菱有些无语,想说怕就对了,记住这种感觉。下回遇到无浆之船那样的渣男,才能狠得下心拒绝。 不过看到郭丽娜凄惶的样子,她倒底把话给咽了回去,最后还是陪着她进药店买药。 掀开帘子进去,看到迎到撞上的人,许青菱步子顿了一下。沈栾和宛月刚买好东西,准备离开。 许青菱扫了一眼沈栾手里那个蓝色小盒子,下一秒便见他便将那东西揣进口袋里。 沈栾脸上一瞬间的不自在,倒是宛月红着脸跟许青菱打起了招呼:“你们也来这边买药啊?” “是啊。这里的药便宜。”许青菱随口应了句。郭丽娜像只受惊的兔子,紧紧挽着她。两人直接往柜台那头走去。 药店店员是个三十出头的女人,看着两个小姑娘进来,其中一个眼泪汪汪,脸色惨白,还左顾右盼的,早猜到是怎么回事了。 她这间药店离浔大有点距离,经常来这光顾的都是大学生。在学校门口不好买的东西,就跑到她这里来买。刚才那对小情侣就买了盒避孕套。 郭丽娜四处张望着,一直等那许青菱那两个同学走远了,才结结巴巴告诉店员她要买什么。声音小得可怜,说了两遍店员才听清楚。店员了解了一下她的情况,从柜台拿出一盒药,头也不抬:“现在吃一颗,隔12个小时再吃一颗。” 郭丽娜赶紧付钱,把药给买了,将那个小药盒一把揣进口袋里。 许青菱去隔壁小卖部给她买了瓶矿泉水,郭丽娜站在路边,就着冷风吞了一颗药。 药咽下去了,眼泪也滚了下来。 许青菱看她难过,把刚才忍着没说的话说了出来:“无浆之船没经过你的同意,强行和你发生性关系,这是强-奸。你可以去派出所报警。如果你想去报警,我可以陪你去。” 郭丽娜被那两个字吓了一跳,猛地摇头:“我不会去报警的。就算我倒霉吧。刚才路上我也想明白了,他找我就是玩玩。是我对他有好感,没有严辞拒绝他,让他占了便宜。” 许青菱闭嘴了。她只是提供了一条路径,郭丽娜拒绝,她就不再多说。 又过了一会,郭丽娜开口,语气艰涩:“青菱,你不会看不起我吧?” 许青菱有些无奈:“我有什么资格看不起你?你只不过运气不好,遇到个渣男,下回长长记性就好了。” …… 宛月和沈栾一起出了药店,还回头看了好几眼。 沈栾想起那天许青菱在翠谷哭得梨花带雨的,也不知道是因为什么。后来只看到她那几个朋友在那,她就那么不见了。 再后来,他听他妈说小叔也去了翠谷,只不过没见到人,也是一会就走了。 沈栾一想到许青菱跟他小叔有点什么,就烦躁得很。即便他们不是那种关系,只要看到她跟他小叔在一起,他就难受。 沈栾也不知道自己难受什么。爷爷催得那么紧,他小叔肯定马上要结婚生子的。等小叔娶了小婶…… 宛月感觉到身旁的人在出神,晃了晃他的胳膊:“听说学校很多人到这里买那种药。你说许青菱……” 沈栾一点也不想跟他聊许青菱,不耐烦地打断:“要买也是她旁边那个女生买啊。你没看到她哭成那样。” 宛月撇了撇嘴,没再说什么。因为沈栾,她和许青菱算是彻底断交了。 沈栾薄唇紧抿着,拖着她的手转了两个路口,到了一家酒店。他和宛月每周会来这里两次,酒店前台认识他们,直接给了三楼套间的钥匙。 今天他没什么性致,也没什么耐心。宛月洗完澡出来,还在跟他说许青菱的事,酸溜溜地说觉得他姥姥特喜欢许青菱。 “要不是咱们已经谈了。我怀疑她想让许青菱给当她孙媳妇……” 沈栾坐在窗边的单人沙发上,那张脸在背光的阴影里看不真切。 宛月坐在床边,慢腾腾地用梳子梳头发,话还没说完,就被一股大力给推倒了。 “你弄疼我了!”宛月“嘶”的一声,用拳头狠狠捶着他的背。 沈栾将自己沉进去,脑中闪过巨大落地窗前的一抹身影和那张满是泪痕的脸,他感觉胸口有什么东西急欲冲出身体。 * 回到寝室,许青菱和郭丽娜谁也没提无浆之船的事。 郭丽娜掐着点把另一颗药给吞了,然后把药盒扔到女生宿舍走廊尽头厕所的垃圾桶里。 倒是第二天,赵婧问起无浆之船,郭丽娜只说了句“他回深市了”。 后来很多天,202的姑娘们经常看到郭丽娜要么坐在电脑前发呆,要么一个人在笔记本上写着什么。 那个叫无浆之船的没有再找郭丽娜聊过天,倒是找赵婧聊了几句。只是赵婧很快又交了个天文系的男朋友,没空搭理他。 无浆之船还找过许青菱,结果发现自己被删除好友了。 许青菱很快就收到了跟薄清老师的合照,不过不是薄老师的助理发给她的,而是从沈安吾的邮箱转过来的。 图片是用数码相机拍的,清晰度一般,但拍出来的效果不错。薄老师和她上辈子在杂志上看到那种头发花白,面容冷峻的大佬形象很不一样。 年轻的薄清儒雅中带着一丝纯厚,很像大学里的老师。在那张她和沈安吾,还有薄清的合照里,她站在中间,笑得傻呵呵的。 沈安吾眉眼间竟然也带着淡淡的笑意。这是许青菱第一次跟他合影,站在他身旁,才发现原来他比她想象的还要高大。她一米七的个头,也就刚刚到他的肩膀位置。 他其实并不像她印象中的那般瘦弱,只是身材修长,习惯微佝着上半身,显得有几分落拓而已。 许青菱将所有照片都下载下来,专门在电脑里建了文档存了进去。 她发现沈安吾以前不怎么用q-q,现在用的时间明显多了起来。尤其是这段因为要做姚永安的作业,她晚上会挂在q-q上,几乎每天晚上都能看到他也在线上。 她偶尔会找沈安吾聊一聊,比如说在她做不出平面设计的作业的时候。 “沈叔叔,你知道星晖笔记本电脑吗?” “当然知道。我办公室就有一台。” “你觉得怎么样?好用吗?” “我没怎么用过,也不知道好不好用。怎么?你需要笔记本电脑?” “不是。我们有个平面设计课,老师让我们设计几张星晖笔记本的平面广告。我一点想法也没有。” “做广告作业,没有实物怎么做?明天让张野把那台笔记本给你送过去。” 沈安吾还真让秘书把电脑送过来了,202的姑娘们还是上回姚永安在课上演示的时候,远远看了一眼,哪里见过笔记本电脑实物呢?听许青菱说亲戚借给她用几天,都惊呆了,这电脑听说要一万多一台啊。 这年月连个几千块钱的相机都很难借到,更不要说一万多的电脑了,哪找的这么大方的亲戚? 几个脑袋围着那台黑色的笔记本电脑,东瞧瞧西瞧瞧。说实话,许青菱毕竟多活了几十年,对这种远古时代的数码产品真的没有太大的兴趣。 不过,这年月笔记本电脑还是不折不扣的奢侈品。只有少数的商务人士出门才会携带,浔大也有零星几个土豪学生买了笔记本电脑在学校里头用,还要天天担心会被人偷。 大家真的关注笔记本电脑的功能吗?关心,但也不是那么关心。笔记本电脑在这个时候更多的是一种身份象征。从消费主义的角度来看,必须让目标消费人群在这个产品身上找到身份认同。 许青菱对着这台又笨重又厚实的笔记本电脑,还真的想出了个不错的创意。 第61章 姚永安的作业,最不慌的就是叶思文。她之前在菱美工作,虽然干的是很边缘的工种,但创意部门想创意的时候,都会喊她们这边干后勤的同事一起做头脑风暴。 叶思文自己也一直想转行干设计,跟在那些创意和设计部门的同事后头学,慢慢也摸到了一些广告的窍门。 这次她做的海报得到寝室所有人一致认可,她把笔记本电脑和中国传统建筑,宝塔、拱桥和宫殿结合起来。将古建筑和星晖笔记本电脑,通过巧妙的构图放在一起,很自然地让人联想到笔记本电脑的工艺质量和古建筑一样好,好到可以传世。 郭丽娜一直觉得自己是寝室里文化底子最好的,毕竟文科生,高考语文又考了135分,看到叶思文做的图还是佩服得五地投地。 赵婧和江芃芃原本打算糊弄一下,随便做几张图交上去的。看到叶思文的作业,吓得不敢再玩电脑了,打开做图软件开始绞尽脑汁地想创意。 说好的这学期一起糊弄摆烂,突然来了个认真的,谁受得了啊? 许青菱已经想好创意,不过她还需要拍一些高清一点的产品图。普通的单反相机成片效果不行,得到学院资料室借数码单反相机。 负责学院资料室的何老师是姚永安的老婆,听说人特别不好打交道。赵婧她们去找她借过相机,不仅没借到,还被骂了一通。说资料室只对研究生和本科生开放,专科生跑来凑什么热闹。 赵婧没想到自己东西没借到,还莫名其妙地被呲了一通,当场红了眼,然后把姚永安给搬出来,说姚老师说她们可以来这借设备的。 结果何素云理都不理,让她找姚永安去。打那以后,赵婧说起何素云,一概以“资料室那个老女人”来代替。 每个学院总有那么一两个惹人讨厌的行政老师,美院就以资料室那个老女人为代表! …… 赵婧在何素云那碰了钉子,许青菱就求着肖婷婷陪着她去。毕竟肖婷婷在姚永安的项目组干活,偶尔也会去资料室借设计类和广告类的期刊,在何素云那算是个熟脸。 结果肖婷婷一口回绝了:“不是我不想帮你啊。何素云一直看我不顺眼,你还是找叶思文吧。” 许青菱瞪大眼睛看着她:“她干嘛看你不顺眼?” 肖婷婷正在涂指甲油,闻言头也不抬道:“我哪知道?反正每次我跟叶思文一起去资料室,她都是跟叶思文有说有笑,眼睛都不带夹我一下。好几次,我喊她,她也不搭理我。我也不知道自己哪惹到她了。” 学校说白了就是个小社会,有互相瞧得顺眼的,就有互相瞧不顺眼的。 许青菱只好拉着叶思文一起去何素云那借设备。 平时都是去学校图书馆,她很少来学院的资料室,推门进去,一个四十多岁的女人坐在办公室后头,正对着电脑敲敲打打。 学院图书室一般研究生来的多,来来回回就那几张面孔,何素云都熟了,突然来一张生面孔,眉头不由皱了起来,等看清后头跟着的人,她眉头才松开了些,“叶思文,你今天没课吗?” 叶思文笑嘻嘻地上前:“何老师,今天下午没课,我想找您借点东西。” 何素云睨她一眼:“借什么东西啊?你要看什么期刊杂志就在隔壁阅览室看好了。” 叶思文搓了搓手:“还不是姚老师那个作业吗!我们想借数码单反,拍点实物图,这样做出来的图会好看一点。何老师,您不知道姚老师对我们多严厉!一上来就要我们交三张海报!再过两天就要交了!” 许青菱也在一旁帮腔:“没错。姚老师的作业我们可是一点也不敢敷衍,万一哪天他手一紧,说不定就直接让我们挂科重修了。” 两个小姑娘你一言我一语的,叽叽喳喳当着自己的面说着姚永安的“坏话”,何素云听着心里头却莫名服帖,目光扫了许青菱一眼:“你跟叶思文一个班的?” 许青菱想着以后来图书室借资料,最好还是得先跟何素云混个脸熟,赶紧冲她甜甜一笑:“何老师,我跟叶思文一个班,我们还是同寝室的。” 何素云快五十了,眼角纹路很深,两道浓黑的眼线显然是纹上去的,在白净的面庞上多少有些突兀。年纪大了,头发稀疏,身材也发胖了。整天一个人在图书室待着,其实挺无聊的。有嘴甜又眼顺的小姑娘在跟前晃悠,感受年轻人的活力,她还是很高兴的,不由又看了许青菱一眼,淡笑道:“现在咱们学院的小姑娘一个比一个水灵啊。” 叶思文笑呵呵道:“跟您那会比还差远了,我听姚老师说,您当年可是美院的院花。” 许青菱有些傻眼,平时叶思文在寝室里不声不响的,真没想到她嘴巴这么会说,漂亮话张口变来。 果然,何素云听她说到自己以前的光辉历史,眼尾瞬间像泡开的菊花,嗔道:“老姚怎么连这个都跟你们说!” 说罢,她起身去里面一间资料室,拿出一个黑色的数码单反相机递给叶思文,又拿出一张单子:“这东西你们可别给我弄坏了啊。在这个上头签个字,写上借出和归还时间。” 许青菱忙拿笔签下自己的名字,归还时间写的三天后。 何素云接过来看了一眼,眼里有淡淡赞许:“许青菱——小姑娘字写得不错。” 从图书室出来,许青菱松了口气。何素云这脾气,今天她要是一个人来,肯定借不到相机! 都重生了,谁还恋爱脑 第58节 叶思文拽着她往外走,凑到她耳边小声道:“看不出来吧,当年姚永安跟她可是师生恋!” 蛤?许青菱张大嘴巴:“姚永安是她老师啊?” 叶思文啧的一声:“何素云是老师,姚永安是学生。” 多少年过去了,何素云和姚永安的事,现在美院里头还有人津津乐道。叶思文也是从别人那听来的。 何素云年轻的时候很漂亮,据说追求的人可以从女生宿舍楼一路排到学校大门口。她大学毕业留在浔大美院当辅导员,姚永安是隔壁班刚入学的大学生。 姚永安对她一见钟情,追穷不舍,最终在大学毕业后抱得美人归。 虽然两人并不是严格的师生关系,但师生恋名头还是闹得沸沸扬扬。姚永安一路念到博士,毕业后在浔大任教。何素云跟他结婚后,就被派到学院的资料室当管理员了,事业基本停滞。姚永安自己倒是扶摇直上,在学界和广告界混得风生水起,一步步坐上系主任的位置。 叶思文还在说着自己老板当爱的恋爱故事,许青菱没想到自己今天不仅借到单反相机,还听了一桩陈年八卦。 * 杨栩一直想趁着薄清在浔城做项目,邀请他来浔大演讲,开设讲座。以薄清的水平,在浔大担任客座教授,带几个研究生还是绰绰有余的。 最主要薄清自己也很想打开在国内的知名度。新加坡弹丸之地,做建筑设计市场太小了。香港也不太行,反倒国内这块市场潜力巨大。 杨栩稍微提了一下客座教授的想法,薄清就让助理把自己的作品和履历发给他了。 美术学院例会结束后,杨栩又向领导提了邀请薄清担任设计系客座教授的事。现在的学院领导才刚上升没多久,学油画出身,对设计类专业本来就不怎么重视。随手翻了翻杨栩递上来的材料,便打起了官腔:“杨教授,请薄清老师来学院演讲、开办讲座都没有问题,客座教授这事学院领导还得再研究研究。” 杨栩一听“研究研究”就知道没戏,当即也不废话,拿着材料便起身告辞。 走出院长办公室,刚好看到姚永安从工作室出来。自打上回评选设计系系主任败给姚永安,杨栩见到这个昔日平级的同事多少有些不自在。 当初两人同年入职浔大,杨栩的学历背景甚至比姚永安更好,无奈对方是根本苗红的浔大出身,还娶了同样浔大出身的老婆,和学校上上下下关系都比他好太多了。 说白了,背后有人相挺。 杨栩现在想开了,职称已经到头。他天生没有当官的命,不如在外头多拉点项目,多赚点钱。 这么一想,他便调整了一下面部表情,冲姚永安点头打了个招呼:“姚主任。” 姚永安今天也不知道怎么了,竟好像专门站那儿等他似的。果然,看到他便道:“杨老师,正好,我找你有点事。” 两个走到学院的小水池边上抽烟。姚永安是北方人,个头高,块头大。年轻的时候风度翩翩,年纪大了,也开始有肚腩了。 相比之下,杨栩过于瘦削了,衬得衣服愈发宽大,看上去很有点仙风道骨的感觉。 姚永安开门见山道:“你帮我个忙,薄清的事我帮你搞定。” 杨栩一愣,继而不疾不徐道:“你现在都是系主任了,我能帮你什么忙?” 姚永安吐出一口烟:“听说你跟远星的沈总很熟,能不能搭个线,我想接他们公司那个新楼盘的广告。” 杨栩有些吃惊:“南山公馆啊?那么大的楼盘,你接?” 姚永安:“今年我那公司招了不少人,一大家子要养活,总得多接几个项目才行。明年我还打算在深市开间分公司。” 杨栩突然感觉嘴里的烟有些发苦,之前就听说姚永安的广告公司在业内挺有名气,一直没什么感觉。今天听姚永安这口气,瞬间有了直观感受。 这么一对比,倒越发显得他那个小工作室,寒酸得上不了台面。就他一个光杆司令,领着几个学生瞎鼓捣。 杨栩强忍着酸意,淡声道:“我只是帮沈安吾的私宅做室内设计,谈不上熟。南山公馆的室内设计是薄清在做,改天我组个局,介绍你们认识一下。你先跟薄清聊聊,了解一下南山公馆的背景,然后再去跟沈安吾谈。” 姚永安想了一下,点点头表示佩服:“还是你考虑得全面。” 虽然已经在杂志上看到薄清的设计,但跟本人聊一聊才能更了解项目的一些信息。到时再找沈安吾,准备也会充分一些。 …… 许青菱和叶思文两人从学院出来,冷不丁瞧见各自老板站在水池边聊天。 刚好碰个正着,两人便硬着头皮上去打招呼。 杨栩看着许青菱手里的东西:“你借单反相机干什么?” 许青菱不好说是做姚永安的作业,一旁的叶思文已经替她回答了:“姚老师布置的作业,我们正借设备拍照做图呢。” 杨栩心情本来就不好,闻言唇角一扯,呵呵一笑:“看来我也得要求高一点。我的作业从来没见你们这么认真!” 许青菱和叶思文你看我,我看你,都不敢吱声了,心说您已经是“四大捕快”之一,高抬贵手吧! 杨栩朝许青菱挥挥手:“回去写作业吧,别在这浪费时间了。” 许青菱如蒙大赦,赶紧拽着叶思文溜了。 姚永安看着两个小姑娘的背影,对杨栩道:“这届三年制学生里,倒有几个不错的。叶思文以前在菱美工作过一段时间,专业能力比一般学生强很多。” 除了叶思文,还有肖婷婷。两个女生都有工作经历,比一般大学生成熟,都在他的项目组。 姚永安对这点还是很得意的,每一年双选会,他的项目组收的简历都是系里最优秀的学生。 杨栩本来想告诉他,刚才那个小姑娘是沈安吾的侄女。看他那得意的嘴脸,话风一转:“其实,我那学生也挺聪明。” 第62章 许青菱还以为自己从叶思文那听到一个大八卦,回到寝室才知道,她竟然是最后一个知道的。 果然,不管是这辈子,还是上辈子,八卦她从来都赶不上热乎的。 其实姚永安和何素云轰轰烈烈的“师生恋”,在美术学院一届届口耳相传中,早成了学院里头公开的“秘辛”了。 何素云比姚永安大整整四岁,年轻的时候貌似如花,和丈夫看不出什么年龄差距。女人断崖式衰老是从四十岁开始的,那时姚永安才三十多,正是风华正茂的时候,外貌上的差距就一点点显露出来了。现在何素云和姚永安站一块,不像是夫妻,倒像是姐弟。 不过,在学院里夫妇俩是出了名的模范夫妻,出双入对,伉俪情深。 晚上卧谈会,关了灯躺在床上,202几个女生聊起来,都很羡慕何素云。 赵婧这学期在浔大南路鼎食街吃饭,刚好碰到过姚永安。老婆在洗手间上厕所,姚永安竟然乖乖站在外头等。 “我跟王楷刚开始谈,正是热恋的时候,他都不会在我上厕所的时候,在外头守着。你们想想,姚永安可是系主任啊。就鼎食街那个过道,人来人往的,他那么高的个头,杵在洗手间外头,别提多打眼了。其实他完全可以在座位上等的。我跟他打招呼,他还有些不好意思。” 鼎食街是浔大南路一家平价餐馆,价格只比食堂稍高一点。浔大很多学生会去那打牙祭,一到饭点也是人满为患。 江芃芃脑补了一下那个画面,不由生出一丝羡慕之情:“没想到姚老师跟他老婆这么相爱。” 江芃芃和上学期经常给她放《爱如潮水》的高中同学在一起了。两人是异地,平时都靠电话和q-q联系,少了日常的陪伴,这恋爱谈得总感觉缺了点什么。 肖婷婷听她们你一句我一句地在那羡慕何素云,不由冷笑:“都结婚多少年的夫妻了,有些东西早成习惯了。” 许青菱在黑暗中睁开眼,缓缓道:“结婚这么多年,出门还能拎拎包,牵牵手,等老婆上洗手间,至少说明他们俩相处模式,没有因为姚永安步步高升,而发生变化。” 浔城的春天乍暖还寒,外面冷雨敲窗,郭丽娜把自己裹进被子里。许青菱的床位离她最远,她的声音也被这夜色沁上了一层凉意。郭丽娜又想起了无浆之船,那天在商场,她看一样东西,他买一样。可是自始至终,她都感觉不到他的心。他好像是被植入了一段电脑指令,在程序化地完成某个流程任务。 事后她才反应过来,跟她上床,大概是那个流程任务的最后一个环节。这些天,她每一次想起来都恶心得睡不着觉。在寝室里,也像惊弓之鸟一样,就怕赵婧她们知道自己跟无浆之船的事。 幸好,许青菱的嘴巴挺严实……除了她,其她人似乎并不知道,对她还是像以前一样。 郭丽娜也曾经想过报复。大号早把他拉黑了,注册了一个小号去加他好友,加了之后,却没给他发过信息,只是对着电脑看着他头像发呆。 直到几天以后,无浆之船突然主动跟她打招呼,那一瞬间她忽然觉得索然无味。 叶思文听了半天,突然开口:“姚老师和何老师感情肯定没的说。我有一回周六早上去姚老师的工作室,刚好在学院门口碰到何老师开车送姚老师上班。你们见过结婚几十年的夫妻还goodbye kiss的?那天姚老师下车前,就在车里亲了何老师一口……” 所谓“铁汉柔情”,大概是柔情的一面只对所爱之人敞开。 姑娘们瞌睡都醒了:“不是吧?!” 许青菱听她们开始把姚永安当成未来理想丈夫的模板,忍不住想给她们泼泼冷水,科普一下什么叫“爱妻人设”。 可是她实在太困了,感觉眼皮越来越昏沉。每次卧谈会,她都是最早犯困的。 叶思文听赵婧说以后要找像姚永安这样的男人当老公,嗤的一声:“你们也想搞姐弟恋啊,还是别了吧?找对象还是要找年纪大一点的,成熟懂得照顾人。你们别看许青菱平时很少谈自己的感情经历,她找的那个对象才叫出众呢,一看就不是一般人物!” 蛤?卧谈会氛围瞬间嗨起来了:“许青菱,你交了男朋友竟然不告诉我们!” 许青菱已经快睡着了,听她们喊自己的名字,不由睁开眼:“谁说我交了男朋友了!?” 叶思文嘿笑道:“你还装傻?我都看到好几次了,一次在咱们宿舍楼下,两次在学校门口。打老远都能看到那男的长得不错,气质又好。车子一看就是豪车,车标我都没见过。” 她这么一说,赵婧和肖婷婷都知道是谁了,“那人好像是许青菱姐夫的同学啊,之前还陪她一起买电脑的。” 许青菱瞌睡彻底醒了,有些无语:“你们别瞎起哄好不好。他真是我姐夫的同学,比我大十二岁,我平时都叫他‘叔’来着。” 肖婷婷:“我作证,确实是她姐夫的同学。上回我就替你们拷问过她了。” 叶思文:“也就你们信,我反正不信。就那两回在学校门口,我可看得清清楚楚,他看许清菱的眼神温柔得都快滴出水来了。许青菱都进了学校,他才把车子开走……” 许青菱被她形容得头皮一麻。沈安吾?她男朋友?她赶紧将这“不干净”的画面甩出去,“你们真的别乱开玩笑了!他现在算是我的甲方,杨栩跟他有合作关系!” 叶思文不懂许青菱为什么这么嘴硬,嘟囔道:“要是有男人用那样的眼神看我,我立马拉他去民政局扯证!” 许青菱扑哧一声,忍不住打趣道:“思文姐,想不到你还有做侦探的潜质!在学校门口我都没看到你,你倒看到我了,隔那么远还能看到人家什么眼神。” 叶思文:“我5.2的视力啥看不清?我说出来,是怕你以后后悔,这么好的男人你竟然不考虑考虑!” 赵婧也见过沈安吾,幽幽开口道:“有时候也不是考虑不考虑的问题。身份、地位和阶层差异在那。就像我和王楷谈恋爱,他老说要带我去他家玩,我去了一次就不去了。我们家跟他家根本不是一个阶层的,跟他谈恋爱没问题,一想到以后要结婚,要融入他那个家庭,跟他家那些七大姑八大姨打交道,我就害怕……” “你们真是越说越离谱,这都从恋爱扯到结婚了。”许青菱在床上翻了个身,懒得跟她们扯,“别聊了,明天一早还有姚永安的课呢。” * 《平面设计》课第一次作业交上去后,除了肖婷婷和叶思文,202其她姑娘都惴惴不安的。 姚永安可是传说中的“四大捕快”之一,学期末挂科率高达40%,往年师兄师姐砸在他手里的不在少数。 赵婧和江芃芃都后悔双选会的时候,没有努把力。这要是进了姚永安的工作组还用得着担心学期末挂科? 果然,等到课堂点评反馈的时候,一半同学的作业交上去,姚永安直接打回去重做了。202寝室,赵婧、江芃芃和郭丽娜三个人都要重做。 三个人顿时像打蔫的茄子,趴在桌上都没精神听课了。 剩下一半不需要回去重做的作业都被拿出来一一点评。用美院学生的话来说,这个环节相当于当众“鞭尸”。 即便是点评自己项目组学生的作品,姚永安也毫不客气,把肖婷婷的作业往幕布上一投,面无表情道:“你这完全是卖点的罗列啊。创意在哪里?我知道你以前在报社是做小广告的。看来,你毕业之后还想继续回报社做狗皮膏药的中缝广告?” 肖婷婷自诩自己上过班,在社会上历练过,比一般大学生扛得住骂一点。被姚永安这么一说,不由脸上一胀,嘴上也很不服气,直接在课上呛了起来:“老师,我觉得我做得挺好的。买电脑又不是买菜,本来就要看清楚性能再买啊。一杆进六洞,一台笔记本满足六大需求,我这表现得还不够清楚?” 姚永安看她脸色通红,一双眼睛蕴着水汽,直直地看着自己,不由一顿,开口道:“这个画面缺乏冲击力。你无法在一个静态的画面上,表现出一杆进六洞的瞬间。你这个创意适合电视广告的形式。” 姚永安继续道:“画面虽然缺乏冲击力,但还是通过创意展示了产品,算你过关吧。” 肖婷婷抿着唇不吭声。 轮到叶思文,姚永安显然对她的设计很满意:“这才是合格的创意。把笔记本和古建筑结合在一起,提炼出相通之处,画面也很协调。” 听到这,整个教室的人都对叶思文投去了羡慕的眼神,能被姚永安当众赞扬,这简直是天上下红雨了。 都重生了,谁还恋爱脑 第59节 “我知道很多同学双选会想进我的项目组,相信你们今天看到肖婷婷和叶思文的作业,就知道为什么她们俩被选进去了。” 说到这,姚永安抬起头,扫视教室一圈:“这次咱们班最优秀的作品,不是我项目组的同学,而是许青菱同学做的。哪位是许青菱?” 许青菱听到刚才打回去重做的名单里头没有自己,便放松下来了,正低头看叶思文借回来的广告期刊,突然听到姚永安喊自己的名字,忙站起来了。 姚永安看到她愣了一下,猛地想起来她是杨栩项目组的,神色僵了僵,道:“你这图是自己做的吗?创意是怎么想出来的?” 许青菱听到他口气不对,啥意思?这是质疑自己找别人代做的吗?这么一想,她便也有些不爽了,神色冷淡地开口道:“星晖电脑的市场售价从11999到15999不等,这个价位明显不是一般消费者能买得起来的。目标消费者肯定是那些对移动办公有要求的商务人群。由此,我想到了一组类比关系,现在商务人群随身携带笔记本电脑,很像古代君子出门必须随身携带玉佩、宝剑和扇子。” 202寝室的姑娘们瞪大眼睛看着许青菱,刚才肖婷婷当面跟姚永安对呛,她们已经吓得心怦怦直跳了。 没想到许青菱竟然一点也不怵姚永安,当着他的面讲自己的创意一点不打磕绊,完全是侃侃而谈的模样。 许青菱看姚永安没打断自己,便继续道:“在这个基础上,我再进行发散,玉佩是外润内坚,扇子收发随心,剑是决绝果断的象征,刚好可以对应星晖笔记本电脑的这三方面的特质。” 姚永安神色一点点和缓下来,最后竟然流露出浓重赞许意味:“你这个作品很成熟,比刚才叶思文那个创意更进了一步。” 前一分钟刚被夸奖,后一分钟就被直接拿出来和许青菱做对比,关键自己还被比下去了,叶思文有些尴尬地低下头。 许青菱倒是大大方方道:“其实我这个创意也是受了叶思文的启发,她把笔记本电脑和传统建筑结合在一起。我沿着她这个传统文化的方向发散,才想到现在商务人群携带笔记本电脑,可以和古代君子出门所佩之物联系起来。” 姚永安点点头:“很好。这才是我让你们做这个作业的目的。大家在一起集思广益,才能碰撞出更好的想法。” 话说到这份上,叶思文心底那点子别扭立刻消失得无影无踪。 课后,姚永安把许青菱留下来,开门见山地问她:“你,现在是在杨栩那边吧?有没有兴趣加入我的项目组?” 许青菱先是一愣,继而摇了摇头:“虽然我对广告设计也很感兴趣,但我对从事这方面的工作没有什么兴趣。我以后还是想从事室内设计。” 姚永安双手抱臂看着她:“为什么?” 许青菱笑了笑:“不为什么。喜欢而已。” 姚永安仍然不死心:“我不知道你对广告行业了解多少,但凡有所了解,应该都听过蓝狮广告吧?我能给学生的实习机会是杨栩那个工作室给不了的。” 蓝狮广告,她当然听过。以后是国内数一数二的本土广告公司。 许青菱认真想了想:“姚老师,感谢您的厚爱。打从考进浔大开始,我的梦想就是成为一名室内设计师,一直没有变过。” 姚永安噎住了。此刻倒真有点羡慕杨栩,就他那个小作坊,隔几年总能挑走最好的学生。 前几年是冯念夏,现在是许青菱,也不知道他给这帮学生灌了什么迷魂汤。 …… 许青菱走出教学楼,发现寝室室友都在等自己。 赵婧看到她出来松了口气:“姚永安把你留下来干嘛?” 许青菱转眸,便看到叶思文一脸紧张地看着自己。她笑嘻嘻道:“没什么。他问我要不要去他的项目组。我说不要,我对从事广告行业没啥兴趣。我还是想干室内设计。” 肖婷婷冷哼:“姚永安是不是觉得但凡是个人就想进他的项目组啊?” 许青菱笑了:“我要求不高,只要学期末姚永安别让我挂科就行。” 回到寝室,许青菱想到沈安吾的那台笔记本电脑还被她锁在衣柜里。现在作业做完了,可以还给他了。这年月,又没有监控,这么贵重的东西放在寝室,多少让人有些不安。 打开电脑,登上□□,沈安吾的头像是灰色的。 许青菱猜他可能正在忙,便发了条短信给他:“沈叔叔,这次你借电脑给我,帮了我大忙了!作业交上去,老师那的反响不错。你什么时候有空,我把电脑还给你。” 发完她便将手机放到一旁,没想到沈安吾很快回了短信给她:“既然我帮了你大忙,你也帮我一个忙。” 第63章 白泉村,上一回沈安吾来这还是二十多年前。 平日里僻静小山村里今天热闹非凡,空气里都弥漫着淡淡的硝烟气息。 清明节,外地的沈氏子孙除了要回乡扫墓,还要在宗祠举行“拜太公”仪式。 沈兴邦正抬头看着修缮一新的宗祠,门头高耸巍峨,较之旧祠更加轩昂气派。 宗祠后头那几棵高耸入云的榕树依然挺立,倒是在上头筑巢的燕子被此起彼伏的鞭炮声惊得四处乱飞。 沈安吾戴着墨镜,一身黑衣,面容淡漠地站在父亲身后。 沈兴邦转过头打量儿子,见他垂手站在那儿,身姿隽拔,面容深峻,也三十岁了,又掌管远星这么多年,竟比自己当年瞅着还要多几分城府决断。 老爷子目光微闪,苍老枯瘦的手在空中比划着:“上回带你来这的时候,你才这么高。站在祠堂门口死活不肯进去,最后还是我和你母亲把你给抱进去的。” 沈安吾今天来这,纯粹是为了给他爸一个面子,可不想听他忆往昔,闻言只淡淡道:“都多少年前的事了,我哪记得?” 这当然不是真话。小时候那次回白泉的经历,像一团迷雾,在后来的很多年,一直反复在他的记忆里出现。 沈兴邦生起些许唏嘘。二十多年了,那时候沈氏宗祠刚落成,远星业务蒸蒸日上,他携妻儿回乡祭祖。 和尚蕙兰结婚好几年,她从来没跟他回过白泉。那会两人的感情已经出现问题,他借口回乡给儿子上族谱,她才勉强答应带着儿子跟他一起回去。 儿子那时候才五六岁,站在祠堂门口,看着高高的门槛和里头红红白白的塑像,吓得“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尚蕙兰心情本就低落,白泉这个地方就像一道疮疤,逼得她不得不直视自己这辈子最大的不堪。 她知道村里人都在打量着她跟儿子,那些细细碎碎的议论声不时地钻进耳朵里。她面容冰冷地站在丈夫身旁,看到儿子眼泪汪汪的,心里愈发不是滋味,只得抱着儿子哄了起来。 妻子心情不好的时候,沈兴邦反而越是耐心十足。看着妻子一张脸紧崩着,他便一把接过儿子,牵着她的手便进了祠堂。 按照族里的习俗,宗祠不准外姓人进入。沈兴邦怎么可能把这种规矩放在眼里? 沈氏宗祠是他出资建的,就连村门口通往国道那几公里坑坑洼洼的黄泥路,也是他捐钱给修成了平坦笔直的柏油马路。不管是村子里人外出打工,还是在外打拼返乡,谁不念他一句“好”。 他带着妻儿一起进祠堂“拜太公”,村里人最多背后说几句酸言酸语,没人敢当面提出异议。 就像他哄着尚蕙兰跟自己在一起。只要娶到自己喜欢的女人,外面那些议论算什么?左不过是嫉妒他还能娶到年轻漂亮又能干的老婆而已。 尚蕙兰是个聪明的女人,在外人面前总是给足他面子。这么多族人看着,她忍着没有甩开他的手。 一家三口,就这么在祠堂给祖宗烧了香,鞠了躬,成全了沈兴邦心里头的那点念想。 二十几年过去了,当年气派的宗祠已经斑驳老旧,这一回村里又找到他出资建新的宗祠,沈兴邦便让二儿子沈安吾代他出面去办。 看着眼前修缮一新的祠堂,老爷子难道赞许儿子几声:“祠堂修得不错。” 沈安吾抬手推了推鼻间的墨镜,没吭声。他不像老爷子和沈绍周,对白泉这个地方他可没有多大感情,转了笔钱到村委会的帐户上,便不再过问。 今天宗祠落成典礼,沈兴邦带着三个儿子一起回来祭祖。大儿子带着老婆儿子,小儿子沈乐贤也带上了女朋友,独独二儿子还是形单影只。 怎么看都称不上人丁兴旺。 沈兴邦被往事激得心潮起伏,刚和缓的脸色又开始板肃下来,瞪着老二:“当年我和你母亲带你来这‘拜太公’的时候,你都快上小学了。再看看你现在,而立的年纪,还是一个人!你打算什么时候成家立业?!” 听父亲出言训斥,虽然训的不是自己,沈绍周和沈乐贤心头俱是一凛,垂着头不敢吱声。 沈乐贤庆幸自己今天回老家带了女朋友,也算当着老爷子面给沈安吾上了点眼药。 新交的女朋友是本地歌舞团的小演员,正娇娇柔柔地倚在他身上,被老爷子吓得人都捋直了,一双眼睛直往沈安吾身上瞟,心里不免有些纳罕:他竟然还没有女朋友? 沈安吾可不怵老爷子,嘴角一扯,沉声:“爸,有些事你在家里说说就行了,非得在祠堂这说给祖宗听?” 沈兴邦被儿子噎住,铁青着脸没来得及发作,身后锣鼓声响起,“拜太公”仪式正式拉开帷幕。 上午好九时整,宗祠里祖宗牌位前一碟碟供品已经摆上,一阵密不透风的锣鼓声后,舞狮队开始出来助兴。 沈兴邦孙三代被族人簇拥着,沈兴邦和沈安吾打头,沈绍周父子和沈乐贤紧随其后。 这一家子很久没有这么齐齐整整地回白泉了。村里年轻一代都好奇地看着他们,也不知道城里人是吃什么长大的,皮肤这么白,个头又这么高。 一片嘈杂人声当中,自然有人在小声议论着这家人跟村头寡居老太太孙兰香的关系。 沈安吾肃然垂手立在那儿,恍然间闪过当年母亲牵着他的手站在祠堂门口的情形。那个容色冰冷的女人头也不回地去了异国,改嫁他人,像剔除陈年旧疮一样,狠心将这段过往给彻底切除了。 至于他,二十几年过去了,白泉是父亲和大哥的故乡,却仍不是他的。 …… 烟雾缭绕间,沈兴邦带着儿子和孙子,站在摆放整齐的祖宗牌位前面,往每个香炉里都插了香,行了礼。 村里的女人们都在准备“拜太公”仪式结束后的村宴,洗菜的洗菜,切菜的切菜,有条不紊进行着。傅芹是媳妇,又是外姓人,没资格进祠堂,便留在老宅里陪婆婆。 孙兰香如今眼里只有孙子沈栾,听说乖孙来了,一大早就在厨房里踅摸着。上了年纪,她一天只吃两顿,但孙子喜好的,老太太都放在心尖尖上。孙子喜欢吃腐乳蒸蛋,她便把土鸡蛋都攒下来留着。 平日里省吃俭用,隔壁村子里人收上来的麂子肉,六十块一斤,她一买就是半只,全攒在冰柜存着,等着儿子一家回来吃。 傅芹看婆婆这大上午就开始张罗,忙劝了起来:“妈,绍周和栾儿中午就在村里吃饭,您就别忙活了,等会跟我们一起去吃席。” 孙兰香有点耳背,媳妇说了两遍她才听清楚,“中饭不在这吃,夜饭总要吃,你们吃了夜饭再走。” 傅芹听不大懂白泉话,跟婆婆一直沟通不太顺畅,幸好婆婆虽然是个大字不识的乡下妇女,人很实心,嫁给沈绍周这么多年,又不生活在一起,婆媳也没拌过嘴。 “晚饭我们也不吃。等会吃完中饭就回浔城了。爸年纪大了,赶不了夜路。” 孙兰香一听媳妇说到前头男人,便不再作声,刚拿出来准备化冻的麂子肉又放回了冰柜。 下午一点,“拜太公”仪式结束。村委会门口的晒谷场上,席面已经准备妥当。两张主桌,一张坐着市县村的领导,一张坐着沈兴邦一家子。 在村里,祭祖是男人的活,吃席则是男女老乡全上阵。几十张桌子见缝插针地摆在外头的空地上。 沈兴邦坐在上首,一边是大儿子,一边是二儿子。沈乐贤在这种场合,向来只当自己是个摆放,和女朋友俩坐在下首。 沈安吾的秘书张野也陪坐在一旁,今天他陪沈总一起来的。这种场合沈总难免要饮酒,他得负责开车。 沈绍周举起筷子,突然觉得缺了点什么,转头问妻子:“妈呢?你没叫她一起来吃?” 傅芹往丈夫那头凑了凑,小声道:“叫了。她不肯来。” 沈绍周有些不快,上头一道锐利的目光扫过来,沈兴邦举着酒杯,调转视线对沈栾道:“去叫你奶奶过来吃饭,全村人都来吃饭了,她一个人躲在家里像什么样子?!” 张野跟了沈安吾很多年了,自然知道沈栾奶奶是谁,下意识地看了老板一眼,却见老板坐在那儿神色一点变化也无。他转念一想,如今沈兴邦和尚蕙兰都离婚了,有些人也没必要避着不见了。 沈栾看了他爸妈一眼,“哦”了一声,站起来撒腿往奶奶家跑。没过一会,他便牵着奶奶过来了。 孙兰香跟沈兴邦离婚三十年,婆婆去世后,就没再打过照面。如今老眼昏花,猛地一照面,才发现前头男人也老了好多。在她眼里,男人就是天,虽然离了婚,当着前头男人的面,手脚愈发不知道往哪放。 傅芹看出婆婆不自在,扶着婆婆坐在自己跟儿子中间。 沈兴邦瞧也不瞧这个曾经的发妻。不时有乡人来主桌跟他和儿子打招呼,说些恭维的话,父子几人一杯接一杯地饮酒。 沈安吾看到对面那个头发花白的女人,记忆里的画面便再次浮现了。小时候来白泉,祠堂不是最让他害怕的,最让他害怕的是村里的厕所。 一群跟他差不多的小孩带他去茅房,那是他第一次看到旱厕,臭气熏天的厕所,花花白白蠕动的虫子,一墙之隔还能听到猪叫声,吓得他“哇”的一声冲出茅房。 小孩们指着他的鼻子大笑,他又委屈又生气,泪眼朦胧间,看到一个妇人站在家门口向他招手。 沈安吾触到她慈祥的目光,颠着小短腿跑到妇人家去了。妇人把他领到家里,搬出一个小木椅,那木椅中间是空的,很像家里的座便器。 都重生了,谁还恋爱脑 第60节 妇人让他坐在上面解手,沈安吾坐在上头竟然睡着了,等他出来的时候,看到母亲坐在外间。 屋里除那个妇人,还有个老太太。老太太眼窝深陷,脸上布满褶皱,看到他时,浑浊的眼里一闪而过的嫌恶。 从未有人用那种眼神看过他,沈安吾心里一阵害怕,小声喊了句“妈妈”。母亲回过头,一双眼睛红红的,眼角还有泪痕。 他愣住了,好端端的,母亲怎么哭了呢?他看不懂,一把扑进母亲怀里。母亲搂着他,他感觉有眼泪滚进他的脖子…… 坐在上首的老太太突然开了口,嗓门尖利刺耳,似乎在咒骂什么,沈安吾一句也听不懂,搂着他的母亲却倏地站了起来,面色冰冷地抱着他往外走,走到门口她停下步子,转过头对老太太道:“你骂我作甚什么?作孽的是你儿子!你以为你不认安吾,安吾就不是他儿子了?!远星又不是他一个做起来的,我尚蕙兰的儿子还轮不到别人来作践!” 母亲说完,就抱着他走了。 沈安吾搂着母亲的脖子,感觉她的身体在微微颤抖着。他心里害怕极了,紧紧抱着母亲:“妈妈,我们回家吧,我不喜欢这里。” 尚蕙兰将眼里的泪意憋回去,轻抚着儿子的脊背:“妈妈也不喜欢这里。我们以后不来了。” 事实是,他和母亲后来再没来过白泉村。就连他那个名义上的奶奶去世时,他们也没有回白泉奔丧。 如今老太太已经去世,母亲改嫁,沈安吾跟父亲再次来到白泉,那些努力忘记的往事全都一一浮现了。 对面的老太太满心满眼全是乖孙,不停地往沈栾碗里夹菜。沈栾面前的空碗堆满了大鱼大肉,他有些无奈地对道:“奶奶,我自己想吃会夹的,你夹这么多我也吃不完。” 孙兰香:“才这么点怎么吃不完,你爸跟你这么大的时候,米饭都能吃三碗!” 婆孙俩一个要孙子多吃一口,一个偷着藏着不让奶奶多往碗里塞。 坐在上首的沈兴邦终于开了口,说的是白泉的土话:“现在跟绍周小时候哪一样?!他们年轻后生哪有缺营养的!” 孙兰香讪讪地放下筷子,眼珠子一错一错地看着乖孙,“你那对象今天怎么没跟你一起来?” 这话一出,沈兴邦目光又扫了过来。沈绍周、傅芹、沈栾脸上俱是一僵。 沈栾脸一阵发麻,含糊地回了一句:“她今天有课……” 沈兴邦目光沉沉盯着儿子儿媳:“栾儿交女朋友了?” 傅芹气得脑门痛,面上还一点不能显露出来,她后悔自己没跟婆婆提前打好招呼,此刻只能勉强挤出一丝笑容:“年轻人谈对象,这八字还没一撇……” 沈兴邦抿了口酒:“既然处了对象,就好好谈,改天带回来给我看看。” 傅芹脸色瞬间变得极难看,死死咬着后槽牙,抿着唇,半晌从唇里挤出一个“好”字。 沈兴邦将目光转向儿子,“连栾儿都交了女朋友,你个当叔叔的竟然连侄子都不如!” 乡里的席面几乎都是大鱼大肉,沈安吾吃了几口便停下筷子,此刻对上父亲冷锐的目光,刚压下去的恶劣情绪再次翻涌上来。 沈栾唇角轻牵,眼里却没什么笑意:“爸,您这个样子,我有女朋友也不会往您跟前带。” 这话一出,所有人都愣住——啥意思?这是有女朋友了? 沈栾猛地抬眼看向小叔,触到他唇角的笑意,他脑袋嗡的一声,脸色唰的变了,连心跳也乱了。 * 回浔城的路上,张野揣着一肚子心事,不时地从后视镜里看着老板。 沈总一直闭目仰靠在椅背上,车里萦绕着淡淡的酒气。他天天跟着沈总,哪里不知道他交没交女朋友呢。 可是他刚才竟然答应老爷子,改天家宴带女朋友回去。难不成他什么时候交了女朋友,他不知道? 张野将这些日子沈总的行程捋了一遍,猛然品味出了点什么,还未来得及细思,就听到沈总开口让他停车。 沈安吾今天几乎没吃什么东西,却喝了很多酒,此刻翻江倒海的难受。他让张野停车,自己推开车门下去,对着草丛吐得天昏地暗。 扶着树站直身子,接过张野递上来的矿泉水,漱了漱口。 兜里的手机响了起来,沈安吾拿出来看了一眼,一定是他喝多了,正是他想的那个人。 她感谢他借电脑给她,帮了她的忙。 沈安吾觉得自己有些醉了,他又想起她看自己的眼神,带着跟她年龄不符的温柔和悯然。他厌恶任何人的同情,却无法抵抗那样的眼神。 他不想装了,他对她的感觉跟对任何人都不一样。 看着短信的对话框,沈安吾任由自己按下回复按键:“既然我帮了你大忙,你也帮我一个忙。” 发完也不等对方回复,又发了一条:“半个小时后,学校门口见。” 第64章 从四栋到学校门口需要走15分钟,许青菱估摸了一下时间,抱着那台笔记本电脑出了门。 清明节又恰逢周五,学校门口塑像那挤满了女生,似乎在搞什么社团活动。 许青菱扫了一眼树上拉起的横幅——飞迪杯全国大学生足球形象大使选拔赛。 她恍然想起来,再过几个月就是日韩世界杯了,这可是中国足球队历史上第一次出线。 准确来说,是她记忆里的唯一一次。 那年陪着沈栾熬了太多夜。其实她对足球并没有多大兴趣,却拼了命地研究各球队的战术水平和球员的特点。只为了能跟他多一些共同话题。 现在想想太可笑了。那句话怎么说来着? 好好的青春,喂了狗。 许青菱看了一眼便收回目光,忽然一只大手伸过来,直接塞了张海报给她,“同学,足球宝贝选拔赛,要不要参加一下?” 转过头对上一张黝黑的大脸,许青菱实在没忍住翻了个白眼,指着横幅道:“你不识字啊,足球形象大使选拔赛,怎么到你嘴里变成足球宝贝了?” 关鹏呲了一口白牙,咧嘴笑道:“这不是一回事吗?” 跟他这种闲着没事只知道给女生打分的男生说不通,许青菱对他没什么耐心:“怎么什么社团都有你?上回是篮球社,这次是足球队。” 关鹏得意地扬了扬眉:“没办法,哥就是这么厉害!不管篮球、足球都是校队水平。” 这还自夸上了,许青菱抬脚扭头便走。关鹏一把抓住她的胳膊,又塞了几张报名表给她:“帮哥一个忙,让你们班女生填一下,凡是通过学校初选的女生,都能获得一副飞迪赞助的羽毛球拍。” 许青菱原本没想拿,听到“羽毛球拍”脚步顿了一下。前几天郭丽娜和江芃芃刚说想买羽毛球拍,有空到宿舍楼下打打球。 …… 车子停靠在浔大门口,沈安吾下了车,又看到那个白色雕塑。 今天雕塑下人很多,但他还是一眼就看见站在人群之外的她。她正昂着头和一旁穿着球衣的男生说着什么。两人显然熟识,那男生一双眼睛始终粘在她的脸上。 春日傍晚,两人身后的夕阳像是一匹华丽眩目的锦缎。女生发丝乌黑,满脸都是杏花一样的白,纤细修长像是一株亭亭净植的植物。男生笑容开朗,发梢的汗珠在夕阳里闪着光。 那雕塑四周全是和他们一样青春飞扬的少男少女,一张张青春的面庞在眼前掠过。 沈安吾那点微醺的酒意早已清醒。 十八九岁的男孩女孩,呼之欲出的青春,人生扉页才刚刚打开。 像她这样情窦初开的年纪,应该跟同龄人来一场甜蜜酸涩的恋爱才对,他又何必将她拽入乌糟丑陋的世界? 沈安吾忽然觉得自己不是人,如果喜欢就是可以作孽的理由,他跟沈兴邦有什么两样? 胸口一阵难言的闷痛,他神情索然地站在那儿,刚才奔涌激蹿的热血一点点凉下去。她却像是感应到他的存在一样,突然朝他这边望了过来。 许青菱看到沈安吾来了,便不理会关鹏了,将那几那张报名表塞进口袋里,抱着笔记本电脑就向他跑去。 沈安吾穿着一身正装,黑色大衣,敞开扣子,露出里面的黑色衬衫,两手插在大衣口袋里,正站在离她不远的地方。 许青菱在离他一步的距离停下来,抬眼便看到他脸色苍白得吓人,眼里密布的血丝,“你喝酒了?” 她印象中,他抽烟,但烟瘾并不大。平时滴酒不沾,心情不好或者极好的时候会喝上一点。 她那双灵动的眼睛里,隐隐含着关切。沈安吾对上她的眼睛,唇角勾了勾,“嗯”了一声算是回答。 “我们平面设计老师特难缠,多亏了你借电脑给我,这下平时分应该稳了。” 许青菱一边将手里的电脑还给他,一边又偷偷觑了他一眼。这是以前当他下属保留下来的习惯。 她一个没啥眼力见的人,在他手下工作几年后,变成了一个很擅长读空气的人。 此刻,直觉告诉她,他今天应该是心情不大好。 许青菱双手背在身后,摆出一副乖巧模样:“你说吧,需要我帮什么忙?” 沈安吾抿着唇,将笔记本电脑随手扔进副驾的座位上,拉开后车门,一开口才发现自己声音哑得不像话,“你先陪我去趟樟墅。” 许青菱“哦”了一声,乖乖坐上后座,沈安吾也跟着上了车。 张野坐在前面开车,感觉自己的脑子里刚才还拧成死结的麻绳“咻”地一下解开了。他有些激动,忍不住往后视镜里看了一眼,刚好对上老板投过来的冷淡一瞥。 张野顿时头皮一紧,赶紧目不斜视地看向前方,专注开车。 许青菱以为沈安吾今天带自己来,是聊跟樟墅重建有关的事儿。结果到了樟墅,他什么也没说,只领着她往附近的羊山上去了。 这是大晚上爬山的架势?好在羊山并不高,只是一座海拔不到100米的小山坡。 夕阳一点点落下去,只剩下最后一抹昏黄的残影。白天里层层叠叠苍翠浓郁的山影此刻已渐渐融入了这薄纱一样的夜色。 许青菱很喜欢浔城的春天,虽然短暂得让人心颤,但水气丰沛,草木疯狂向上生长,自有它旺盛蓬勃的生命力。 此时的羊山还不像后世那样,成了著名的爬山露营地,还带着未经开发的原生态之美。 “冷不冷?”沈安吾终于开了口。 许青菱摇摇头,她今天穿了牛仔外套,里面是一件羊毛针织衫,这个温度刚刚好。 沈安吾沉默了一路,终于打开话匣子,“其实我在樟墅并没有住几年,满打满算五年吧。我八岁的时候,父母就分居了。我母亲把我安排进一所寄宿学校,一个人搬到香港去了……” 许青菱安静在听他说着小时候的经历。她惊讶于沈安吾跟她提到自己这么私密的事,幸好夜色笼罩下来,遮掩了她脸上的表情。 这些事她上辈子都或多或少听说了,此刻听到他本人提起,感受更加微妙复杂。 沈安吾随手扯了一把路边探出来的枝叶,语气沁着夜色的凉意:“原本,我并没有打算把樟墅推倒重建。” 许青菱也记得上辈子樟墅一直空在那儿,“那你怎么突然改变主意了?” 沈安吾唇角牵起一抹嘲讽:“大概是那天突然知道我妈准备再婚吧。” 母亲一辈子要强,嫁给父亲大概是她一生最大的污点,兜兜转转最后还是把污点给狠心抹除了。她终于可以在异乡重新开始了。 都说父女母子一场,是父母不断地目送子女的背影渐渐远去。只有他,似乎打从记事起,都是他在目送母亲的背影渐渐远去。 今天去宗祠祭祖,又勾起了他多年积攒下来的恶劣情绪。 白泉不是他的故乡,樟墅又何尝是!从始至终,他都是一个人。 许青菱听出他语气消沉,忍不住想说点什么,原本藏在心底的一些事不由脱口而出:“你母亲离开浔城那天,我在火车站刚好碰到她。” 都重生了,谁还恋爱脑 第61节 沈安吾一愣,停下来看着她:“你以前见过她?” “她以前那么出名,谁不认识她?” 许青菱知道他肯定会问,避重就轻地扯开话题,“这不是重点。重点是那天我跟曹思清两个人在火车站送同学,你母亲刚好站在我前面,我说了句‘儿行千里母担忧’,她突然转过头用温柔得吓死人的眼神看着我。我以前一直觉得她是个女强人,没想到她其实也有很母性的一面。” 绕了一大圈,她终于绕到正题上了,“我觉得你母亲还是很关心你很爱你的,只是她的性格,可能不会对儿子流露太多。” 沈安吾低头垂眸,似乎在回忆什么,半晌轻哂:“难怪她那天突然打电话给我,问我当初去京市上大学的时候,是谁送我去的。” 许青菱:“可能是触景伤情了吧。” 两人走得并不快,竟不知不觉快走到羊山的最高点。 许青菱踩上通往最高点的石砌台阶,走了几阶,猛地停下来站定,转身堵住正在往上爬的沈安吾。她比沈安吾矮很多,此刻站在石阶之上,视线刚好和他齐平。 许青菱双手插在牛仔外套的兜里,目光直直地看着他,嘴角犹带着笑意,仿佛下定决心般:“你倒底要我帮什么忙?你就直说吧!” 晚风拂动着她的长发,有几缕扑到他的肩上脸上,他闻到她发梢的香气,淡淡奶味混合着柑橘的气息。 刚才,他已经给了自己一座山的后悔时间,他倒底还是舍不得。 沈安吾看着她,放任自己开口:“过几天,我父亲那边有个家宴,我答应他带女朋友上门。可是我并没有什么女朋友,我只是想堵我父亲的嘴而已。我想让你扮成我女朋友,陪我去我父亲那边吃个饭。” 许青菱总算知道是什么让他这么为难,以至于心情不好了这大半天。这个要求如果是别人提出,她也许会觉得很过份。沈安吾提出来,她竟然觉得没什么。 大概是因为知道,他上辈子一直是一个人吧,抛开那些性向不明的传言,兴许他就是那种不想恋爱也不想结婚的体质。 “这就是你心情不好的原因啊?”许青菱凑近,看着他的眼,笑眯眯地拍了拍他的肩,“好了。我答应你。” 沈安吾怔住,没想到她这么爽快地答应,一肚子的说辞都没派上用场,心脏却不受控制地乱跳起来。 面前的小姑娘站在那儿,嘴角含笑地看着自己,那双眼睛像是在说话。 沈安吾觉得他读懂了,又好像没读懂。 不过,这些都不重要了。 他只想提醒她,别用那种眼神看一个男人,也别那么笑,让人看着会想跟她谈恋爱。 然而她已经转过身去。徒留他有些怅然地立在那儿。 许青菱看了一眼山顶,还剩大概几十米台阶就到山顶了,“来都来了,我们爬到羊山山顶。” 年轻纤瘦的身体却蕴满了活力,许青菱抬脚就往山顶上爬,台阶陡而峭,一个不不心,差点摔个趔趄,然而下一秒身后的人便伸出手臂把她捞了起来。 沈安吾将她扶好站稳,握着她胳膊的手便松开了,忍不住叮嘱道:“你小心一点。” 谁知道面前的女孩突然一把握住他的手,“我们先提前练习一下。不然我怕到时候,装你的女朋友装不像。” 第65章 张野把车子停在羊山脚下,坐在路边抽了几根烟。没想到山里的花蚊子这么毒,盯着他咬了一脸的包,他实在受不了了,又躲回了车里。 等了两个多小时,才看见许小姐和沈总从山上下来。 张野下意识地看了老板一眼,见他眉目舒展,眼里浸着淡淡的笑意,顿时松了口气。 今天去白泉,看得出来沈总的心情不大好。宗祠祭祖这种场合,都是些乡亲,完全可以不用喝那么多,应付一下即可。结果沈总却在那,一杯接一杯,来者不拒。张野看出不对劲,去劝的时候,他已经喝的有点多了。 从白泉回来的路上,一路低气压,半道上还吐了一回。 老板心情不好,张野觉得自己这车都难开了。直到到浔大,接到许小姐,老板的脸色才好些。 说实话,他一直觉得沈总对许小姐不一般,一开始他以为只是因为她救了沈总的原因。后来才渐渐品味出一些不同来。不过,他还是不敢往那方面想。毕竟这么多年,沈总身边也没出现过什么女孩子。 眼下看到这一幕,张野一肚子心事总算归了位。许小姐还是厉害,总有哄老板高兴的方法。 张野乐呵呵地赶紧上前给两人开了后车门。 车子开到浔大已经九点,许青菱和沈安吾约好了下次见面的时间地点。 沈家的家宴在沈兴邦现在居住的一处别墅里,都是由傅芹来打理。 许青菱已经下车了,沈安吾拉着她的手腕,将人拎到跟前,认真道:“只是吃个饭而已。让他见见我的女朋友。不需要有太大的心理负担。在沈家,我带回去的人,还没人敢欺负。” 他心情不好,陪他爬了山,又听他说了些不开心的事,眼瞧着答应帮他忙了,他才开心起来。现在倒反过来安慰她了。 许青菱觉得有些好笑:“我知道。角色扮演而已,又不是真的,我有什么好紧张的?” 沈安吾“唔”了一声,淡淡一笑:“是我小看你了。” 上辈子,许青菱第一回 见沈栾的父母,紧张得脸上肌肉都僵得动不了,手脚都不知道往哪放。这回答应沈安吾扮一下他女朋友,却好像并没有什么紧张的感觉。 到底经历过一回,越看重越想表现自己好的一面,才越会患得患失、手足无措。这次,她只需要安安静静扮演好自己的角色就行。 …… 许青菱回到寝室,一推开门,就感觉气氛不对劲。 赵婧、江芃芃和叶思文正凑在郭丽娜的书桌前,捧着个笔记本在看。看到她进来,三个人压着嗓门冲她招手:“你赶紧进来,别让郭丽娜看见了!” 许青菱:??? 难怪她瞅着那个笔记本有点眼熟,那是郭丽娜的日记本。 她有些无语:“你们赶紧放回去吧!等会丽娜回来,会生气的。” 郭丽娜每天空闲下来的时候,就一直在那个笔记本上抄抄写写,谁也不知道她在上面写什么。许青菱担心她写了什么不想让别人知道的事。 赵婧撇了撇嘴:“我又不是故意偷看的。刚才接电话,我想找支笔记下号码,正好看到她桌上有笔,笔记本摊开在这。我也就拿笔的时候,随意扫了一眼,我哪知道她上面写的全是我们几个的坏话啊!” 蛤?许青菱张大嘴巴:“她倒底写了什么了?” 赵婧越想越生气:“这哪是什么日记本啊,这是咱们寝室几个人的罪行大全!我没想到她这人这么记仇,我平时随口说的一句话,全被她记下来了。” 不止赵婧,寝室其他几个人说的话也被她记下来了。 “你看看她在本上写的什么,3月23日早上,江芃芃说‘郭丽娜,你怎么蓬头垢面的?’郭丽娜在后头扣号里备注,以后要注意形象。” 江芃芃一头雾水,感觉自己比窦娥还冤:“那天她早上起来,坐在床上发呆,我就随口说了一句。这都值得她写进日记本里啊?” 赵婧边看边念:“11月30日,叶思文说‘你好歹学设计的,连4a广告公司也没听说过?’你们看,郭丽娜还在后头写了批注,不要随便问别人问题,容易被人瞧不起。” 叶思文的脸胀得通红,气道:“有口无心的一句话都被她当成罪状记在日记本上,那我以后在寝室里不跟她说话了!” 赵婧看来看去,发现写许青菱的话最少,除了大一刚开学的时候有一、二条,后面都没了。 许青菱看她们一个个气鼓鼓的,忙上前从赵婧手里拿过笔记本,放回郭丽娜的桌上:“别看了。以后跟她说话小心点就是了。” 话音刚落,郭丽娜从外头回来了,手里拿着大学生足球形象大使选拔的海报,兴冲冲地对江芃芃道:“学校这次选拔足球形象大使,通过预选就可以得一副羽毛球拍。芃芃,我们去报名吧。” 江芃芃没好气道:“我不去!什么形象大使,不就是选美吗?都长成这样了,有啥好选的!” 郭丽娜满面春风地进来,结果被江芃芃堵得笑容僵死在脸上。她目光扫了扫其她人,才感觉到寝室里气氛不大对劲。 她下意识看向许青菱,求助般的眼神:“青菱,我们一起去参加这个活动吧。” 许青菱从口袋里掏出了报名表:“我今天在校门口也看到他们在发海报,我怕你们要参加,还带了几张报名表回来呢。这个活动,我肯定不会参加,我对足球没啥兴趣。你们要报名,我这倒是有报名表。” 郭丽娜有些失落,她自己是很想参加,但没人陪她一起去,她又不敢。 因为日记本的事,这一夜寝室的气氛有点冷。赵婧她们忍着没当着郭丽娜的面挑破,只是也不跟她搭话了。郭丽娜觉得怪异,却想不出是什么缘故。 十点钟,大家陆陆续续洗漱上床。 赵婧突然说了句:“马上门禁了,婷婷姐今天是不回来了吗?” 叶思文:“不知道啊,她最近好像跟卢子明吵架了。也不知道是不是去卢子明那了。” 卢子明是肖婷婷的男朋友,开了间小广告公司,偶尔会到学校来找肖婷婷。肖婷婷周末有时候也会去他那过夜。 情侣分分合合,宿舍里的人也没当回事。 许青菱躺在床上,正准备梦周公,手机突然弹出一条未读短信。 她拿起来看了一眼,看到上面“姚永安”三个字吓了一跳,赶紧弹坐起来,点开短信一看:“青菱,我是肖婷婷,我的手机没电了。这是我用朋友的手机发的,今天晚上我来不及回宿舍,就在外面过夜了。如果宿管来查寝,记得帮我挡一下。拜托。” 十点半,肖婷婷用姚永安的手机发短信给她,说她晚上不回来过夜了。 许青菱盯着那条短信看了好几遍,过了一会回了一句话:“好的,注意安全。” 发完短信,许青菱重新躺回床上,感觉自己的脑子乱哄哄的。 寝室剩下的人只有她跟叶思文有手机。肖婷婷跟叶思文都在姚永安的项目组。这条短信不能发给叶思文,就只能发给她了。 肖婷婷可能以为她没有姚永安的手机号码。其实,在双选会的时候,她早就把十多个项目组老师的联系方式都存在手机里了。 这一夜,许青菱睡得一点不踏实,脑子里各种乱七八糟的梦。 * 晚上十点,吴桂芬和黄娟把店里收拾得差不多。黄娟去洗漱睡觉了,吴桂芬留下来关门。 宛月的妈妈李梅突然上门来,说是家里的生抽老抽用完了,得赶紧补点货。 吴桂芬从库存的箱子里给她找,李梅靠在柜台上跟她搭起话来,一脸神秘兮兮问道:“你弟媳是不是有个姐姐叫傅芹,人怎么样?” 吴桂芬被她问得愣了一下:“傅芹?人挺好啊,上回我家红茭结婚,她还带着儿子来了,包了个很大的红包。” 李梅没说什么,她当然知道傅芹大方,她不大方,怎么可能因为儿子认准了自家闺女,就直接把她男人在外头欠的债给还了。 这段时间宛树鹏天天窝在家里,一副打蔫的模样,去外头赌博也没人跟他赌,说是已经接到通知了,不准跟个姓宛的赌钱。 傅芹在后头做了这么多动作,花了这么多心思,却不像魏文山两口子一样挟恩求报。 李梅也不禁在猜傅芹是怎么想的,说她不喜欢自家闺女吧,她一出手就三十几万。说她喜欢自家闺女,却连安排两边家长见个面的要求都没提过。 前阵子寒假,女儿陪着他们一家去泡温泉,回来很不高兴,说沈栾的母亲和奶奶都不喜欢她。没想到这学期刚开始,女儿又打电话回来说,沈栾要带她回去见爷爷。 李梅被女儿一通电话搞得七上八下的,这是打算过明路的意思了? 可是到现在为止,沈栾父母那边没有任何声响。 李梅听说傅芹跟许德茂家有点曲里八拐的关系,特意跑过来跟他们打听。 吴桂芬听她说这么多,才知道宛月竟然在跟傅芹儿子沈栾在谈对象,不免又开始醋心返酸。 以前闺女读高中的时候,上晚自习回来,经常能看到傅芹儿子骑着车子经过她家超市。 她还以为……哎!没想到人家是跟李梅的女儿看对了眼,还把宛树鹏在外头欠的赌债都给还了。吴桂芬心里头很不是滋味,说实话,她也没看出来宛月比自家闺女强到哪里去。 看李梅这兴头头的样子,吴桂芬唇角勉强扯出个笑模样来:“沈家可不是一般的家庭,能嫁进去的那也不是一般家庭的闺女。” 都重生了,谁还恋爱脑 第62节 要是早几年宛树鹏还在当老师,可能还有那么一丝希望。 一句话说得李梅脸垮了下来,“现在都啥年代了,门槛再高的家庭,也要看小夫妻俩感情好不好。两孩子现在感情好得跟什么似的。我没想让他们那么早定下来,是沈栾非要带宛月去见他爷爷……” 说完,李梅东西也不买了,扭头就走。 吴桂芬看着她的背影,忍不住“啐”了一声:就那赌棍爹杵在家里,还想嫁进沈家?!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 …… 许青菱没想到周六一大早就接到她妈的电话。 吴桂芬在那头噼里啪啦说了一通,她听了半天才反应过来她说的啥,扶着有些发紧的脑门坐了起来:“他们定他们的,关我什么事啊?” 先前,她已经听沈安吾说了,这次家宴沈栾也会带女朋友回去。 话里话外的意思,她要是后悔答应他,可以不用去。他嘴里说着无所谓,眼睛却紧紧盯着她。 亏她还说郭丽娜对无浆之船滤镜深,其实她自己对沈安吾又何尝没有滤镜呢?总是下意识地还将他当成自己的上司,当成上辈子那个因为身体残疾而性格怪戾的男人。 看到他不高兴了,就想方设法地想让他高兴一点。 可是这辈子,他身体分明健健全全的,性格也不像上辈子那样不近人情…… 吴桂芬见女儿根本不把她说的当回事,气得牙痒:“宛月都攀上高枝了,你看看你,还懵里懵懂的。我怕到时候你连你姐都不如,你姐好歹还找到程逸那样的对象。” 以前听到这种话,许青菱只有唯唯诺诺的份,现在却没了好声气,直接反将一军:“妈,你别光催我。攀高枝也得看自己条件。你跟我爸多给我攒点嫁妆,到时候我都不用攀高枝,我自个就是高枝,什么样的对象找不到……” 一句话说得吴桂芬噎在那头,铁青着脸挂断了电话。 第66章 上辈子,许红茭大学毕业嫁给程逸,许青菱很早就开始跟沈栾谈恋爱。找对象上面,两个闺女都没让吴桂芬和许德茂操过心。反正闺女只要嫁出去了,他们责任也就结束了,剩下的他们操心不了,也不想操心。 儿子不一样,儿子的事那必定是要管到闭眼为止。 许青菱记得她和沈栾结婚那年,姐姐查出来乳腺癌,幸好发现得早,及时做了手术。那段时间姐姐要住院,孩子又小,姐夫工作外派到俄罗斯,全靠婆婆顶着。 姐姐住院的时候,她去京市陪了两个晚上,因为还要上班,就匆匆回了浔城。 许红茭在医院,打电话给吴桂芬,希望她能去京市待一阵子,搭把手,被吴桂芬拒绝了。 许红茭说了半天,家里生意有她爸、许俊文和黄娟,三个人哪里管不过来?吴桂芬死活不同意,理由是不想离老公儿子太远。最后看闺女实在需要人手,便让闺女去跟俊文和黄娟商量。只要他俩点头,她就去北京待一阵子。 许红茭想不通,她想母亲过去帮她搭把手,在她家待一个月,为什么需要许俊文和黄娟同意?!黄娟只是在跟她弟谈对象,还不是许家媳妇,这就已经迫不及待把当家的权力让给她了? 身体上的病疼已经够折磨人了,还要面对家人无情嘴脸,许红茭心彻底冷了。 有时候,不是嫁出去的女儿不跟娘家亲。而是越来越发觉娘家根本没有自己的位置,父母心里也没有自己。 这么多年,虽然知道父母不爱她,许红茭对娘家始终还是有一分眷恋的。谁能对自己的来处没有眷恋呢?可是那个来处一次次让她清醒。癌症手术后,她便几乎跟家里断了亲。不抱期待,便也不再有失望。 至于许青菱自己,自打她替她妈出头,说了许俊文几句,让他管好黄娟,别由着黄娟指桑骂槐。没想到吴桂芬不仅不感谢,反而说出那句“你出嫁了,家里的事你别管。你自个家有什么事,愿意说我就听着,不愿意说就自己揣着”后,她便再也没有打电话回去过。 跟沈栾离婚的事,自始至终她都没跟家里提起。哪怕最绝望的时候,她也没想过给吴桂芬打电话。吴桂芬会说什么闭着眼睛她都能想到,无非是劝她忍,眼一闭一辈子就过去了。 吴桂芬这人,许青菱比谁都清楚,要强了一辈子,什么东西都要跟人比。 这不,她妈听说沈栾跟宛月在一起了,受了刺激,觉得自个被宛树鹏和李梅比下去了,打电话来朝她撒火。 挂完电话,许青菱便打了个电话给姐姐。今天周六,姐姐应该在家,每次打电话给姐姐,她都尽量挑姐姐在家的日子。这年月用手机接电话,也要收费。长途三毛钱一分钟,一点也不便宜! 座机一直打不通,许青菱只好打姐姐的手机,这下姐姐倒是很快接起来。 许红茭看到手机上的号码,眼里的笑意愈发藏不住。要么说心有灵犀呢,她这刚查出了怀孕,妹妹就打来电话。 许青菱听到姐姐说她在医院里,刚检查出来怀孕两个多月,彻底懵住了。 上辈子,姐姐明明是结婚两年后,才怀上的。这一次竟然提前了。 许红茭也没想到自己怀孕了:“你姐夫今天单位里要加班,我一个人来医院的。没事,医生说宝宝情况挺好的。” 她例假一向不稳,最近肠胃不好,拉肚子还有些返酸,来医院查下内科,没想到查出来自己怀孕了。 许青菱想到姐姐的乳腺癌就是生完孩子后埋下的祸根,心头一阵慌乱,脱口道:“姐,放暑假的时候,我去陪你吧。姐夫工作那么忙,到时候你肚子大了也不方便,我去给你做饭!” 许红茭笑了:“那会说不定我还在上班呢。我和你姐夫平时都是在单位吃。再说了,你啥时候会做饭了?” 许青菱:“姐,你别小看我,我现在做饭可好吃了。暑假到时候我空出时间就去陪你。” 许红茭自然很乐意妹妹去看她,刚才医生说她预产期大概是国庆节,八月份已经到孕晚期了,确实身边有个人会比较好。 “你来陪我,我当然乐意啊。就怕到时候爸妈要留你在浔城帮他们看店。” 许青菱抿唇:“姐,去年暑假我就没给他们看店了。现在有黄娟了,更用不上我。” 许红茭想到妹妹上次说的,迟疑道:“那个黄娟,他们真的打算以后给俊文当老婆啊?” 许青菱眉眼冷淡:“过年我在家的时候,当许俊文的面,把话说透了。说爸妈找黄娟,是想以后留着给他当媳妇的,许俊文气得要命,说他不喜欢黄娟。现在看是爸妈剃头担子一头热。以后的事情谁知道呢。” 弟弟才读高三,这事确实像吞了只苍蝇一样恶心,许红茭叹了口气,换了个欢喜的语气:“不管他们了。你暑假要是有空就来看我吧。你姐夫老是出差,忙死了,正好你可以来陪陪我。” 姐妹俩就这么说定了,许青菱心情好了些。上辈子,姐姐得乳腺癌就是因为生完孩子执念太深,明明奶水不够,还非要坚持全母乳喂养,吃了好多药,又找了通乳师,最后被没有资质的无良通乳师给坑害了。 这一次,无论如何,她要想办法让姐姐放下执念。自己的身体是最重要的! 打完电话,许青菱拿上洗漱用品去水房。洗完回寝室,一夜未归的肖婷婷终于回来了。 叶思文、赵婧和江芃芃都出去了,寝室里只剩下郭丽娜。肖婷婷正兴高采烈地跟郭丽娜聊天,看上去心情很不错,反倒郭丽娜有些蔫蔫的。 许青菱没提短信的事,走到肖婷婷的座位前,目光一眨不眨地看着她,笑道:“你昨天晚上去哪了?不会又去卢子明那过夜了吧?” 肖婷婷脸色微僵,转过头一边照镜子一边道:“我跟他已经分手了。昨天晚上跟朋友在外面喝酒,后来太晚了,就找了间酒店睡了。” 许青菱“哦”了一声,没再说什么,过了一会,对肖婷婷道:“下回你要是不回来,早点发消息给我。我昨天晚上已经上床了,又爬起来把大熊塞你被窝里。” 大熊是上学期一个追肖婷婷的男生送给她的玩偶,有半个人高。平时她们要是有谁晚上不回来睡,打个电话回来,其她人就帮忙把大熊塞进那人的被窝里,戴上赵婧买的假发。晚上宿管阿姨要是查寝,就这么混过去。 别说,到现在为止,还没查出来过。 肖婷婷听出许青菱话里抱怨的意思,有些不好意思抱着她的胳膊,撒起娇来:“好了,我知道了。昨天还不是因为我手机没电了嘛。” 许青菱知道她没说实话,一个寝室的,有些事情太敏感。确定肖婷婷的心情不错,情绪正常,她便不再多管闲事了。 …… 到了姚永安的课上,许青菱发现自己老是不自觉想到那条短信,脑子就转到别的事上去了。 姚永安正在讲台上讲这届金玺奖参赛要求和评奖标准,“美术学院其他学生我不管,只要是这学期选了我的课的同学,这个比赛必须参加。” 底下一片哀嚎声掺着稀稀拉拉地几声“好”,看着这群无精打采的学生,姚永安心里头直发堵。 不过,这届学生,虽然课堂表现平平,交上来的作业倒还是有几个能看的。这么一想,他便将心里火气往下压了压。 课堂结束,许青菱搂着书往教室外走,又被姚永安给叫住了。 她吓得头皮一紧,不由又想到那条短信。没成想,姚永安开口说的却是她完全没想到的事:“上回你设计的那个星晖笔记脑的海报。我给星晖那边的人看了,他们很喜欢你的创意,想花钱买下你的海报。你看看多少钱你觉得合适?” 姚永安一边说一边观察她的表情,见她一脸发懵地看着自己,心想倒底还是学生,一听到“钱”字就别别扭扭放不开。 许青菱思考片刻,一副虚心请假的模样:“姚老师,在您的公司,一般像这样的海报收费多少呢?” 姚永安:“你们还是学生,肯定不能像已经入行的人那样收费。上次叶思文帮我做了一张海报,被甲方采纳了,最后给了她一千块。你这次是三张,三千钱块吧。” 许青菱回想起上辈子星晖笔记本那铺天开地的广告,当年它可是笔记本电脑里最火的品牌啊,热销了十几年。这种大公司在营销广告上一向最舍得砸钱。三千块,只怕零头都不够。 她想了想,抬眸看着姚永安:“姚老师,您帮我跟星晖那边的人说吧,我那三张海报是个很完整的系列广告。如果他们想买下来,三张海报一起十万块。” 姚永安以为自己听错,瞪大眼睛看着她,对上她坦然笃定的眼神,倒把他整懵了,张口结舌半天,最后嗤的一声:“十万块?你是不是看我上课夸了你,就真觉得自己创意不错啊?你可真敢要!” 许青菱倒也不生气,咧嘴笑了笑:“姚老师,我高考结束就开始做兼职了,平时自己也赚了一些钱。虽然不是太多,但我在学校没什么花销,也没那么缺钱。那三张海报够星晖他们做一个阶段性的广告宣发了。他们如果找广告公司做,肯定不止十万块钱。低于这个价格,我没必要卖给他们……” 一番话说得姚永安哑口无言,忍不住再次打量起杨栩收的徒弟,这女孩也不知道是本身就这么精刮呢,还是跟着杨栩后头学会的。他今天开眼了,头一回见到敢这么狮子大开口的学生! 他噎了半晌,最后不情不愿道:“行。我知道了。我去问问星晖那边的人。十万块买你那三张海报,他们肯定不会乐意的。” 许青菱笑眯眯地看着他:“没关系。他们要是不乐意,我就把那三张海报留下来——自己欣赏。” 姚永安:“……” * 宛月和沈栾一周去学校附近的酒店两次,经历了最初疯狂探索彼此身体的新鲜感后,逐渐开始有些平淡甚至无聊了。 最开始沈栾每天中午都会拎着饭盒在女生宿舍楼下等她。上学期,她也像每个拿捏男朋友的女生一样,看到男朋友在楼下等,也不着急,慢腾腾地洗头发,慢腾腾地收拾化妆,怎么着也要晾个半小时起步。沈栾每次都很有耐心,没表现出一丝不耐烦。 过完年回学校,他突然像换了个人一样,再也不肯到宿舍门口等她了。理由是,那么干等着他很没面子,她完全可以梳洗好了再打电话给他。毕竟从男生宿舍过去就几分钟时间。 宛月听了觉得很不舒服,一直以来沈栾都把她将“公主”一样,待遇说没了就没了,她怎么能不生气?她撒气的方法也很简单,不跟沈栾去酒店开房。头两回,沈栾还哄着她。到了第三回 ,沈栾直接好几天不理她。后来还是宛月主动给他台阶,把他给哄回来了。 跟沈栾吵架的时候,宛月偶尔会想到魏东来。放寒假的时候,有一次她在村里看到魏东来带了个女人回来。那女人应该是他新交的女朋友,长得很漂亮,油光水滑的长发,手里拎着个名牌包,手指上戴着个闪闪发亮的戒指。 宛月看着有些酸,沈家虽然有钱,但沈栾并不像外面那些富二代,他的消费更贴近学生的消费,平时送她东西也基本上是她能用上的,很少买奢侈品。 谁让她喜欢沈栾呢,魏东来对女朋友再挥金如土,也跟她没啥关系。何况,沈栾家里帮她解决了她爸的赌债,就这一点,也足够她真心真意对待沈栾了。 就在宛月觉得跟沈栾的关系停滞不前的时候,突然接到沈栾母亲傅芹的电话。傅芹在电话里的语气还是一如既往的冷漠倨傲,通知她抽出时间和沈栾一起去市中心的美罗广场。 傅芹虽然极度反感儿子这个女朋友,但现在老爷子点名要见她。她也只能勉为其难地尽量让宛月体面点,至少不能给她和沈绍周丢脸。一身新行头肯定是要买的,该提点的也得提点。 宛月没想到跟沈栾谈了还不到一年,就要去见他爷爷了,心情很复杂,紧张中掺杂着一丝兴奋。在去美罗广场的路上,忍不住拉着沈栾问了半天,爷爷这人脾气怎么样,有什么爱好,跟爷爷说话有什么要注意的。 沈栾还在想祭祖那天,小叔跟爷爷在吃席时说的话。这些天他心里头乱糟糟的,有些想法一旦冒出来了,想摁下去就很难了。不过后来他觉得自己也是有毛病,整天胡思乱想的。许青菱跟他同岁,小叔比她大十二岁,他们俩再怎么也不可能。况且,小叔是远星的ceo,爷爷对他的女朋友要求很高,至少家世学历各方面要门当户对。 许青菱她家只是城中村的个体户,她自己学历也不行。小叔这人挑剔极了,这么多年一直没交女朋友,怎么可能找个条件这么差的女朋友? 沈栾对这次爷爷要见宛月,也没多大兴致。他总觉得现在不是合适的时机,他才上大一,跟宛月谈恋爱还不到一年时间。 而且宛月家里的情况,绝对不能让爷爷知道,否则以爷爷的脾气,肯定不会答应。 沈栾这会心情有些烦闷,听宛月兴兴头头地打听爷爷的爱好,淡声道:“你跟在我身边就行了,话尽量少说。爷爷这次主要是想见我小叔的女朋友,我这儿不过是顺带的事。” 宛月见过沈栾小叔几回,在她眼里,他小叔沈安吾是个成熟英俊又多金的男人。就是现在网络上说的“钻石王老五”。 少女总是对这样的男人多了几分憧憬的想象,宛月瞪大眼睛看着沈栾:“你小叔什么时候交了女朋友了?” 沈栾低头摆弄着手机:“不知道。应该也就是最近的事吧。” 宛月一脸向往,能被沈安吾喜欢上的女孩那得是多优秀的女生啊? 都重生了,谁还恋爱脑 第63节 第67章 傅芹没有闺女,也不知道应该给十几二十岁的女孩买什么衣服。 浔城市中心的商场里引进的大牌服饰少,款式中规中矩,挑来选去也就那几家。 说到穿衣打扮,傅芹其实很喜欢曾经名义上的婆婆尚蕙兰的风格。尚蕙兰每次回浔城,穿的都是她没见过的款式。 她听沈绍周说过一次,尚蕙兰从来不在浔城买衣服。儿子还小的时候,尚蕙兰就带着去沪市和深市买衣服。因为喜欢买衣服,尚蕙兰还曾经投资过服装店和买手店。她名下那些产业,后来都留给了沈安吾,具体价值多少,就连沈绍周都说不清楚。 那天从宗祠回来,傅芹就跟沈绍周吵了一架,怪他没有提前跟婆婆打招呼,以至婆婆在公公面前说漏了嘴。 沈绍周觉得她无理取闹,儿子还小,交个女朋友而已,即便见了老爷子又怎么样? 傅芹觉得跟他说不通,气得甩门下楼。打小在沈栾面前,他们俩一个扮白脸,一个扮黑脸,是典型的慈父严母。她费尽心力好不容易把儿子培养出来了,他现摘果子不说,还在一边说风凉话! 气归气,傅芹还是带着儿子去给宛月买衣服了。 美罗广场经常逛的女装品牌,相熟的店长看见沈太太来了,立马笑着迎了上来,目光在她身后两个年轻人身上转了几圈。 沈家公子她是认识的,至于旁边站着的女孩,看她倚在沈家小公子身边。店长心里便有数了,刚要张口说几句“郎才女貌”的恭维话。对上沈太太严厉的一瞥,店长便将到嘴的话给咽了下去。 傅芹神色冷淡,施施然往沙发上一坐,指了指宛月,对店长道:“给她搭配一身见人的衣服。” 店长一听立马去取了好几身衣服。衣服、裤子、裙子,但凡适合的都给取下来了。 移动衣架上挂着的琳琅满目的衣服,宛月按捺不住心底的雀跃和兴奋。 她平时买衣服一般和同学在浔大南路的服装小店里买,或者跟沈栾去商场时,买一些流行的少女品牌。价格几百左右,对她来说自然是贵的,对沈栾来说不算什么。 沈栾没有买奢侈品的消费习惯,她自然也不好拉着他去那些店逛。 傅芹带她来的这间店,平时她连门都不敢进。她今天算是见识了有钱人是怎么买衣服的,这简直像是在菜市场里买菜一般,挑挑捡捡,随意试穿。 大牌衣服手感就是不一样,宛月对其中一条无袖方领的粉色蕾丝裙爱不释手,胸口和腰上有繁复精致的手工花朵,袖口位置有两层清透的薄纱。 系里元旦晚上,申静就穿着条一模一样的裙子,只不过她的是蓝色的。申静是中文系这一届女生里头家庭条件最好的,大一就当上了文学社的副社长。她穿的很多衣服都很漂亮,是浔大南路那些小服装店里根本找不到的款式。 宛月试了几身后,终于把那件粉丝蕾丝连衣裙穿在了身上,镜中女孩身材娇小,曲线玲珑,粉色衬得她肤色都好看了许多。她的手指流连在胸口那两圈玫瑰花朵上,每朵花中间镶嵌了一颗白色珍珠,一看价格就不菲。 难怪一穿上身,整个人的气质都变得高级起来。 宛月刚才假装不经意地看了眼价签,这条裙子售价三千块,抵浔城很多人一个半月的工资了。 原来,申静平时穿的根本不是商场里她咬咬牙才能买个一件二件的少女品牌,而是学生消费不起的奢侈品…… 店长每天做着迎来送往的生意,人精一个,自然看出小姑娘喜欢这条裙子,忙道:“这条裙子我们店里已经卖出去好几条了,都是像您一样年轻漂亮的小姑娘买走的。” 沈栾不用买衣服,正坐在他妈身旁玩手机游戏。他刚换一台彩屏手机,已经不玩贪食蛇的游戏了,改而开始玩起了一款名叫推箱子的游戏。 看宛月已经换好衣服,他抬头看了一眼,也觉得很不错:“确实挺漂亮的。” 傅芹剜了儿子一眼,冷道:“胸口位置露太多了,去见你爷爷不合适!” 宛月满腔兴奋和激动瞬间像被人戳瘪了的气球,低着头不吭声了。这才刚刚在锁骨下面一点点,哪里不合适了? 店长一听是见家里长辈的,又拿起一旁的黑色连衣裙,笑道:“这条裙子也很适她这个年纪的女孩。下摆是蓬蓬裙的款式,很可爱,也很百搭。” 这一行三人,打一进门,店长就知道谁说了算。看也不看宛月,直接将裙子捧到傅芹面前。 傅芹将裙子拿在手里看了看,唔了一声::“这条端庄大方,比刚才那条好。” 宛月的脸拉了下来,心情像过山车一样,一下子跌到谷底。沈栾母亲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她还能说什么,拿着黑色连衣裙去试衣间里换上。 换好裙子,站在镜子面前,宛月感觉一股酸意直往眼眶里涌。说实话这条裙子不丑,只是和刚才那条相比,显得太过普通而。试穿了那条粉色的连衣裙,谁还看得上这条黑色裙子呢? 早知道她就不跟着傅芹来挑衣服了!反正她说什么就是什么。不如干脆让她挑好,她直接穿上就好了。 宛月越想越觉得没意思,努力对着镜子挤出一丝笑意,确保自己脸上看不出什么来,才穿着那条裙子从试衣间里出来。 傅芹上下打量她好几眼,总算露出一丝笑模样:“这条不错。” 宛月有些不甘心,目光看向沈栾:“沈栾,你觉得这条怎么样?” 沈栾抬起头,宛月拼命给他使眼色,希望他能替自己说几句话。 沈栾看她这模样哪能不懂呢,清了清喉咙:“这条有点老气,没有刚才那条粉色的漂亮。” 宛月面色微缓,却听傅芹训儿子:“光漂亮有什么用!去见长辈,得体就行了!就这条了。” 宛月一肚子的沮丧和失望,越发讨厌身上这条裙子,转身就想进试衣间把衣服脱下来。傅芹出声制止:“都这个时候了,还脱什么啊,直接穿在身上,等会就要去爷爷那了。” 店长忙用剪头把裙子上的标签给剪掉,又把宛月换下来的衣服用纸袋包了起来。 傅芹买单的时候,店长趁机又推销起店里的首饰:“沈太太,要不要配点首饰?” 去见老爷子,只要不出错就行。傅芹哪来有心思陪宛月精挑细选,直截了当地拒绝:“不配了。今天赶时间。” 宛月今天没买到喜欢的衣服,一肚子不快。傅芹说买什么就买什么,沈栾竟然由着他妈做主。 她气得用力捏了沈栾一把,不偏不倚地捏到他腰上的肉。 沈栾转眸瞪她,用嘴巴做口形:“你干嘛?” 宛月悻悻地扭过头,不再搭理他。 * 202的几个女生都觉得许青菱最近有情况。 她竟然拿出整套的化妆品,坐在座位慢条斯理地化妆。涂抹粉底、用笔眉勾勒眉型、化眼影,涂睫毛膏,动作熟稔,一丝不乱。 赵婧和江芃芃看傻眼了。浔大绝大多数女生也都是从大二、大三开始才慢慢开始学会化妆,大一就洋乎起来是极少数。 这年月的大学生比较朴实,女生擦脸霜大多以小护士为主,男生那边洗完脸能抹个大宝sod蜜已经是讲究人了。 202目前只有肖婷婷和叶思文俩平时上课的时候会化妆,赵婧她们最多涂点带美白润色功能的面霜和润唇膏。 所以她们才会在看许青菱化妆的时候这么吃惊。肖婷婷拿起她桌上的化妆品看了一眼,倒不是太贵的品牌,学生踮踮脚能买得起。 许青菱有些无奈地拖长声音:“这是我问隔壁油画系同学借的。” 肖婷婷弯下腰凑近:“许青菱,你有情况啊!谈了恋爱竟然不告诉我们!” 许青菱睨她一眼,刚刚卷过的睫毛像翩跹的蝶翅扑闪着,唇角却不由自主地勾了起来:“化个妆就是有情况啊?” 这不经意的一抬眼,倒让肖婷婷生起一丝异样的感觉。以前,她一直觉得许青菱有点不开窍,虽然长得还不错,但性子太独太冷,像个男孩子。可是她刚才轻撩眼皮的模样实在是妩媚至极,一瞬间女大学生的青涩褪得干干净净。 肖婷婷怔然地看着她,脑中忽然闪过前几天她问自己晚上去哪睡了的表情。现在回想起来,当时她眼里那些意味不明的笑倒好像有了另一层含义。 赵婧站在一旁,好奇地看着她纤细的手指在光洁的脸蛋上细细描摹着,有些艳羡道:“可是你这动作一看就不像是生手,你什么时候背着我们化妆了?难不成你高中就开始化妆了?” 许青菱笑:“别的学院女生说不会化妆就罢了,美院的不会化妆,说出去是不是太丢咱们学院的脸了?” 赵婧细想一下好像有道理啊。许青菱上学期经常在外面兼职画墙绘,她的手又稳,眼又毒。化妆这种事怎么难得到她? 许青菱看她被自己忽悠住了,强忍着笑。这个时代没有化妆博主手把手地教学,化妆更多地是跟着朋友学,或者自己摸着石头过河。 她上辈子学化妆,其实也是许红茭教的。刚开始不会画眉毛,用的眉笔也是劣质货,吃顿饭眉尾便乌黑一团。 沈栾本身就讨厌女生化妆,看着她脸上白白黑黑混作一团,更觉得嫌恶。后来她技术越来越好了,他才终于闭了嘴。 这次她也是突然想起来,去沈家最好还是化个妆。她唇角比较浅淡,休息不好的时候看上去没什么精神。 化妆品是问曹思清借的,毕竟是自己兼职赚钱的小富婆,曹思清在商场买的整套的娥佩兰,虽然不是什么贵价品牌,以学生的消费水平来说已经算很不错了。 …… 许青菱这边刚化好,手机响了,沈安吾发来短信,说他已经到楼下了。 她看了一眼书桌上的小闹钟,才下午两点半。而且,她不是跟他说好了吗,不要在女生宿舍楼下等她。 一转眸,发现寝室里几双眼睛都看着自己,许青菱到嘴的话还是咽了下去,拿起自己的小挎包,赶紧下了楼。 走到宿舍门口,便看到沈安吾背靠在车门旁,上半身只穿了件白色衬衣,双眸微敛,正低头按着手机。 浔城的五月已经有一丝夏的气息,对面宿舍楼有人探出身子来晾衣服,好奇地打量楼下停的汽车和靠在汽车旁的男人。 许青菱猜测手机那头的人应该在跟他聊工作的事情,因为他眉头紧皱着,整个人看上去严肃且冷峻。 沈安吾抬头时,便看到几步之外的她,眼底冷意一点点消融,紧抿着的唇角缓缓松开。 她今天长发没有披散开来,而是束成了马尾,额边绒绒碎发随风飞舞着。上半身是一件v领的毛衣,毛衣是宽松的款式,搭一条很简单的牛仔裤,勾勒出她肩薄腰细的身段。 有哪些不一样呢?大概是她的唇不再是平日里的唇,而是馥郁热烈的一抹红,像浆果碾出的汁液,在她的唇角化开。 在这之前,他一直心虚于用那两个字形容她。然而今天,他却并不想回避,淡笑着看着她:“很漂亮。” 他平常也笑,但给她的印象大部分时候都是淡漠的,笑意并没有眼里。好像自从她答应他假扮他女朋友的时候,就不太一样了。他看上去真的挺高兴的。 许青菱感觉自己好像真的帮上他的忙了,原本有些紧崩的心情也跟着放松下来。 今天是沈安吾自己开车,许青菱坐在副驾上,系好安全带,忍不住问:“我这身衣服行不行啊?” 怎么不行呢?刚才那个瞬间,他突然不想带她去见沈兴邦了。 窗外树影不停地掠过,沈安吾目光沉沉看向前方。半晌他终于忍不住将目光转向她,却不是回答她刚才的问题。 “我们先去买样东西。” …… 市中心的c牌首饰店门口。柜台小姐正在擦拭摆放在柜台外面的展品。听到身后的动静,转头一看,一对十分登对的情侣进来。 柜台小姐眼睛便亮了,迎了上去:“先生女士,请问你们需要什么?” 那男人穿着一件白衬衫,手腕上戴着一支叫不出名字的腕带,透着一丝骄矜的贵气。 他紧紧牵着女朋友的手,眼睛扫了一圈柜台:“对戒。” 许青菱没想到沈安吾开车开一半,非要带她来买的东西竟然是戒指,一路被他拽着来到这家奢侈品店。 柜台拿出几副对戒,最便宜的也要一万块一只,一对便要两万块了。沈安吾不缺钱,但她觉得没必要。 戒指这种东西太私人,他们又不是真正的男女朋友,买回去应付这种临时的场合就闲置了,实在浪费。 沈安吾已经从口袋里掏出钱包准备付钱,被身旁的人拖住,许青菱拽着他的胳膊就往外走了。 去停车场的路上,许青菱跟在他后头,碎碎念了一路,沈安吾无语望天,“不买就不买吧。” 许青菱昂着头,视线范围内只有他的侧脸,淡淡的不显情绪的面色,薄薄嘴唇微抿着。 这人的情绪有时候真的不好捉摸。自己拦着不让他花钱,他倒不高兴了。 市中心的街道两旁都是摆摊的,许青菱在熙熙攘攘地人群中站定,冲他背影道:“你要真觉得对戒有必要,我送你一副好啦!” 沈安吾脚下一顿,转过头就看到她站在一个首饰摊旁,光洁的额头低垂着,正在仔细挑着什么。 都重生了,谁还恋爱脑 第64节 他抬脚走过去,就看到她拿起一对戒指,托在掌心,笑眯眯地看着他:“这跟刚才那副是不是很像?” 那献宝似的表情让沈安吾一时语塞。她好像怕他不同意似的,赶紧把其中一只戴在自己右手中指上,纤细的手指在他面前晃了晃,“我跟老板谈好,10块一个。” 说罢也不管他同意不同意,将另一只戒指套进他右手中指上。 沈安吾平生第一次戴戒指,来自路边摊,10元一只,材质不明。 摊主是两个年轻姑娘,摆了这么多天的摊,还是第一次看到这么般配的情侣。 男人看上去比女朋友年长几岁,正低着头一脸宠溺地看着女朋友将戒指套在自己手指上。 两人顿时有种当街追偶像剧的感觉,不约而同地对视一眼,然后捂着嘴笑了。 买好戒指,到地下停车场取了车。沈安吾打开驾驶座的手套箱,取出一个盒子,递给许青菱。 许青菱打开一看,怔住了,是条满钻的钻石项链。且不说链子上的细钻,光吊坠的主钻看上去至少有10克拉。 即便像她这样不懂钻石的人,也知道这条项链可以在沪市买一套房了。 许青菱张口结舌地开了口:“这个太……” 沈安吾却不管她说什么,倾身靠近,将项链戴在她脖子上,不容拒绝的口气:“这是我母亲留下来的首饰。你今天必须戴着。” 许青菱“哦”了一声,不管是对戒还是项链,大概是今天这场见面的必备仪式。 第68章 宛月第一次到市区独门独户的别墅,车子开进御园大门,经过一个叫其乐园的园子,又行驶了一段距离,才到别墅正门。 刚才来的路上,傅芹几乎唠叨了一路,说了很多沈栾爷爷的喜好厌憎,各种注意事项,让她尽量少说话,安生把这顿饭吃完就行。 宛月虽然很讨厌沈栾母亲,还是耐着性子认真听了,毕竟她也不想在沈家丢人。 此刻看着门口那一对抱石鼓门墩,她的心跳不由加快了几分,忍不住握紧了沈栾的手。 沈栾看她一副紧张模样,将头凑到她耳边小声道:“没事。我每次来我爷爷这,也是吃个饭就回去。等会你跟着我就行了。” 他倒是一派闲适的轻松,这毕竟是他亲爷爷地盘,宛月有些羡慕地想。刚才买完衣服对他的那点不满,瞬间被这巨大的宅第震慑得无影无踪。 宛月从小生活在城中村,前些年村里集体改造,家家户户都翻建了至少三层的楼房。她家不临街,不靠村口,地理位置没有许青菱家好。她家的房子纯粹是自住,一家五口住三层楼的房子,从来没觉得拥挤过。 而且她妈将家里拾掇得特别整洁干净,整个橡树村没有比李梅更讲究的女人了。所以她从小到大,不爱去别人家,都是别人往她家里跑。 上中学放假的时候,许青菱就很喜欢去她家找她玩。她家里有全套的卡拉ok设备,可以在家唱k,还可以看vcd。 宛月也去过许青菱家好多次。她家虽然多盖了两层,房间很多,但一楼超市,二楼住家,剩下三层楼开宾馆,留给许青菱睡觉的地方只有一间小小的杂物间,根本没地方下脚,连张正儿八经的床都没有。去过几次后,她就不再去了。 宛月一直觉得自己家那栋小楼房是整个橡树村最精致最好看的。 到了御园,她才知道原来房子和房子真的不一样。 沈栾爷爷的宅子已经不能称之为房子了,更像一个庄园。 司机将车子停在别墅门口,早有阿姨迎了出来,把傅芹带过来的补品和海鲜拎了进去。宛月跟在沈栾后头进了客厅,客厅里都是深色家具为主,浓重的中式风格,看得出来完全是男性长辈的审美,没有任何女主人的痕迹。 沈兴邦正坐在红木沙发上看报,听到门口动静还以为儿子来了,刚摘下老花镜,听到大儿媳跟阿姨说话的声音,手里老花眼镜便又戴了回去。 难得今天来的时候,老爷子不是在书房,而是在客厅等着。傅芹满眼含笑地进了屋:“爸,绍周公司有点事,等会晚点过来。” 沈栾跟在他妈后头,牵着宛月的手进门,喊了句“爷爷”。沈兴邦这才放下报纸,将老花镜往下压了压,抬眼看了看孙子和孙子旁边的小姑娘。 宛月感觉对面老人的目光正审视地看着自己,她脸上挂起甜甜的笑容,也跟着说了声“爷爷好”。在村里,每次她这样跟那些街坊邻居老头老太打招呼,人家都会停下来跟她唠几句,夸她懂事。宛月对自己的长辈缘一向很有自信。 人都带到跟前了,傅芹也只能硬着头皮演下去,指着宛月跟沈兴邦介绍起来:“爸,这是栾儿的女朋友小宛。” 宛月脸上始终维持着甜甜的笑容。果然,沈栾爷爷一下子就没那么严肃了,蔼然地冲她点点头:“听说你跟栾儿一路从高中到大学都是同学?” 宛月脆生生地回答道:“我们俩高中同班,大学同校,不过专业不一样,我念的是中文系。” 正说着话阿姨端着茶过来了,宛月起身接过杯子,说了声“谢谢”,便听到沈兴邦在一旁缓缓开口:“同学好,知根知底。” 宛月佯装没听懂,低头喝了口茶。傅芹神色冷淡地坐在一旁,并不接腔。 沈兴邦问了几句孙子的学业,又和傅芹聊了几句,看小姑娘拘谨地坐在那儿,抬头对孙子一挥手:“你带小宛去外头逛逛。” 沈栾正嫌坐着这儿无聊呢,听爷爷这么说赶紧拽着宛月去外面了。御园一共有两个园子,除了进门的其乐园,别墅后面还有个五福园。 宛月沿着别墅外墙走了一圈,看见五福园里有一排很别致的房屋,屋顶还铺了一些装饰性的竹子,看上去颇有几分野趣。 她正想过去看看,被沈栾给制止了:“我们还是去其乐园逛逛,那里好玩的东西多!” 其乐园占地很大,有泳池、渔池,还有茶室和凉亭。种满了各种植物和花草,一看平时都有人在精心打理的。 宛月搂着沈栾的胳膊,沿着渔池边散步,撅嘴半抱怨半撒娇道:“难怪你之前说今天你不是重点。这还没说两句,你爷爷就让我们自己玩了。看来他对你找什么样的女朋友也没那么在意嘛!害我今天白紧张了!” “你是不是还没跟我爷爷聊够?那我们回去接着聊!”沈栾斜乜她一眼,牵着她的手作势要回屋里去。 宛月吓得赶紧拽住他,用力捶了他一把,气道:“你这是故意堵我呢!” 两人嬉笑着你推我搡,身后传来汽车轮船压过石板的声音。沈栾回头一看,是小叔回来了。 小叔的车子贴了防晒的遮阳膜,看不清车里的人。没过一会,那车在门口停下来了,小叔牵着个身材高挑的女孩下了车。 那女孩衣着很简单,长头束成高马尾,脖颈纤细修长。她微微侧过头说了句什么,小叔竟然揽住她的肩笑了。 从小到大沈栾跟小叔打过那么多照面,甚至有一段时间小叔是他的偶像。他从来没见小叔笑得这么欢畅过。 女孩站在门口的草坪上,光洁的额头上细碎的绒毛被阳光镶上毛葺葺的边。她似乎感觉到不远处有人在看她,微微侧眸向沈栾和宛月的方向望过来。 沈栾目光扫过她浓密的眼睫和娇艳的红唇,脑袋“嗡”的一声,脸上血色瞬间褪得干干净净。 宛月也看傻了——沈栾小叔的女朋友是许青菱?! * 许青菱以为自己已经忘记。进入御园大门那一刻,记忆里沉睡的画面还是一一自动浮现。 御园占地极大,一前一后两个园子。前面其乐园,主要是供戏水、玩乐的。后面是五福园,种了些茶树,沈栾爷爷还在里面盖了茶室。 除了茶室,五福园里还盖了一排房子,沈乐贤的母亲一个人常年住在五福园里。 上辈子作为沈家长孙媳,逢年过节许青菱会跟着沈栾一起来看沈兴邦。一开始在家宴上还能偶尔看到沈安吾,后来他和沈栾关系越来越恶劣,她去御园会刻意避开沈安吾。 毕竟她在沈安吾手下工作的时候,他确实直接或间接地给了她很多指导。她没见过比他更护犊子的领导了,她最后却嫁给了想夺他位子的侄子。 虽然她跟沈栾认识远早于他,但不知道为何,她总是有一种说不出的不自在。 好像自己真的背叛了沈安吾一样。好像她在他手下工作,是为了替沈栾刺探什么一样。 不只她不自在,她辞职后,跟她一起共事过的章衡甚至差点跟她绝交。她不知道沈安吾怎么想,她自己多少有些百口莫辩。 许青菱不喜欢这种感觉,所以结婚后便尽量躲着他。 …… 没想到重活一世,自己竟然用他女朋友的身份来到御园。虽然这身份是假的,也足以让许青菱心生感慨。 御园还是那个御园,她却不是上辈子的那个她了。 沈安吾感受到她身体的僵硬,低下头凑近小声道:“别怕。没人敢拿你怎么样。” 许青菱冲他笑了笑,用口型回他:“我没怕。” 傅芹对小叔子的女朋友也很好奇,看他牵着个女孩进来,忙起身去迎,对上女孩那双清泠泠的眼睛时,她脸上的笑意便凝固了。 傅芹感觉自己的脑子卡住了,像一团理不出头绪的乱麻。 许青菱——她不是栾儿的同学吗?这姑娘也就跟宛月一般大啊!她什么时候安吾在一起的?傅娟知道这事吗? 一时间无数个问题涌上来,傅芹生平第一次不知道怎么跟人打招呼。 许青菱倒是很自然地冲她笑了笑:“傅姨。” 傅芹张了张嘴,脸色几经变换,最后挤出一抹生硬的笑容:“原来安吾的女朋友是你啊。害我好奇了老半天。” 儿子这是头一回带女朋友回来,沈兴邦报纸早扔到一旁,老花眼镜也取了下来。 沈安吾用力握住许青菱的手,牵着她走到离父亲几步之外的地方,淡笑:“爸,这是我女朋友,许青菱。” 再见沈兴邦,不是以长孙媳的身份,而是他儿子名义上的女朋友,许青菱发现自己心情挺放松的。可能过于放松了,一张口她差点咬住自己舌头。 上辈子的惯性实在太大!就差一点点,她就喊出“爷爷好”了! 话到嘴边,她猛的反应过来——不对。这次辈份不一样了。 该叫人还是得叫。许青菱咽了咽口水,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上去平稳。 宛月跟着沈栾进屋,就听到许青菱喊的那声“伯父好”。 沈栾脚下步子僵住,目光笔直地看着她的背影,胸口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捶了一下,攥着宛月的那只手不自觉地捏紧。宛月的情况也比他好不到哪去,她已经失魂落魄地感觉不到的手指传来的痛感了,所以的注意力都在许青菱身上。 许青菱怎么可能是沈安吾的女朋友?她,她凭什么!这里头一定有什么猫腻! 沈兴邦眼里已经看不到孙子了,眯着眼睛看着儿子旁边的姑娘,刚才那声“伯父”倒是叫得甜滋滋的,只是瞅着年纪比自己儿子小很多的模样,“你说你叫什么名字来着?” “许青菱。言午许,青草的青,菱角的菱。” 沈兴邦默默在脑子里将这三个字咀嚼几遍,抬眼看着她:“你看着比我儿子小好几岁啊。今年多大了?” 许青菱没想到沈兴邦一上来就问最敏感的问题,一时不知道要不要说真话,她下意识地看向沈安吾。 沈安吾牵着她的手,拽到怀里,目光却看向自己的父亲,眉眼间尽是不耐:“爸,你别一上来就查户口啊,她还在上大学。” 还在上大学?那最多也就二十岁了?这跟安吾差得不是一岁两岁,而是十多岁! 沈兴邦脸上蔼然瞬间褪去了几分,浑浊冷厉的眼睛重新打量起面前的小姑娘,目光最终落在她的脖子上那串项链上。 老人目光徒然变得锐利,后槽牙跟着咬紧起来。 这小子竟然已经把他母亲留给他未来老婆的项链,戴在这小姑娘脖子上! 第69章 每次家宴,傅芹这个长媳多少要操劳一些,出入厨房指挥阿姨干活。 宛月来之前,李梅已经反复叮嘱过闺女了,在沈家要有点眼力见,对人要有礼貌,该表现的时候要好好表现。宛月自己也知道,傅芹不喜欢她,她唯一的方法,只有尽可能在她面前装作乖巧听话。 看着傅芹忙上忙下,她自然也坐不住了,跟着进了厨房。 都重生了,谁还恋爱脑 第65节 御园的厨房很大,是个套间。里间是中厨,外间是西厨。宛月进了西厨,看见一个头发花白的保姆在清点餐具,傅芹站在一旁正跟那个保姆聊天。 宛月轻手轻脚走进去,冲那保姆甜甜一笑:“阿姨,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吗?” 傅芹转过头,撩起眼皮横了她一眼:“你来这干什么?这不是你来的地方。” 宛月讨了个没趣,脸上的笑容挂不住了,“哦”了一声便退出了厨房。 老保姆在傅芹还没嫁进来,就已经在沈家干了,对傅芹什么脾气一清二楚,这副模样分明是对沈栾这个女朋友很不满意。 她抬头看了一眼小姑娘离走的背影,边笑边摇头:“你别把小姑娘给吓着了。” 傅芹没好气,压低嗓子:“要不是‘拜太公’的时候,绍周他妈说漏了嘴,被老爷子知道栾儿交了女朋友,我才不带她来呢。” 老保姆继续手里的活,嘴上道:“看着挺乖巧懂事的孩子。” 傅芹抿着唇,又不好细说,只道:“家教不行,鬼心思多。” 老保姆没吱声,半晌抬头看了一眼门外,眉头微蹙起来:“也不知道安吾那个怎么样?是不是我眼花了?我瞅着她脖子上戴的项链好像是安吾他母亲的。” 那么大的钻石项链,傅芹哪能没瞧见。她只是没想到许德茂那两口子的闺女这么厉害,原以为大女儿嫁给京市干部家庭,已经算是高嫁的典型。这小女儿竟然不声不息地跟沈安吾谈起对象了。 那条钻石项链,她还是很多年前,在沈安吾担任远星ceo的就职典礼上,看到尚蕙兰戴过。沈安吾那么冷淡的性子,一上来就把这么贵重的东西往人家姑娘脖子上戴,这一瞧就是认真在谈,不是随便玩玩的。 傅芹一想到,许青菱以前高中的时候跟自己儿子也走得挺近的,当时她还看不上。现在想想,再差也没有儿子现在谈的这个差! 许德茂两口子不管怎么说,是老老实实本本份份的生意人。 傅芹叹了口气,把许青菱家里的情况简略地跟老保姆说了说。听到许青菱是傅芹妹妹傅娟的侄女,在浔大念大学,老保姆的眉头松开了些。总归不是外头那些乱七八糟的人。 两人正聊着,客厅传来动静,沈绍周回来了,傅芹忙迎了出来。 人都到齐了,老保姆领着两个阿姨开始上菜。 许青菱进了餐厅,才发现今天沈佩香和沈乐贤没来。按照往照惯例,沈家这种家宴,姑侄俩是不会少的。 也不知今天是那两人有事没来凑热闹,还是沈兴邦根本不让他们来。 餐厅巨大的红木圆桌,沈兴邦坐在上首位置,左右两边位置自然是给两个儿子留的。不过今天,老爷子并不想那个逆子坐在身旁,拍了拍自己右边的椅子,冲许青菱招手:“来,小许,你坐我旁边。” 许青菱有些傻眼。她记得上辈子第一次来御园的时候,人比这次多很多。她和沈栾被安排坐在沈绍周夫妇旁边,不起眼的位置。沈兴邦和两个儿子聊工作,并不理会他们这些小辈。 这次老爷子竟然让自己坐在他旁边? 她转过头看着沈安吾,沈安吾却知道老头子最擅长在人前装模作样了,满不在乎地扬了扬眉,笑了笑:“让你坐你就坐吧。一般人可没这个待遇。” 好吧。反正就一顿饭的功夫,许青菱只能硬着头皮坐下了。 沈绍周刚到,还没搞清楚情况。今天安吾带女朋友回来,他看这个女孩莫名觉得有点眼熟,想了半天才想起来——这不是儿子的同学吗? 而且,他记得这女孩好像还是妻妹那边的亲戚啊。他转过头向妻子,妻子的脸色很难看,却读懂了他眼眸里的意思,狠狠一闭眼,算是回答。 沈绍周来不及思考,看老爷子将右手边位子让给那姑娘坐了,忙道:“安吾,要不你坐我这边吧。” “不用。我坐她旁边。”沈安吾那边已经挨着许青菱坐下了。 许青菱没想到换个身份来御园,辈份不一样,待遇差这么多。这一回,左手边是沈兴邦,右手边是沈安吾,她竟然坐在两人中间。 印象中,这对父子关系并不睦,经常在饭桌在发生争执。这万一要是等会他俩吵架,她夹在中间,岂不是……遭殃。 不对,许青菱很快回过味:她只是个假冒的女朋友,除了沈安吾,谁的面子都不用给。这万一要是父子杠起来了,那她肯定是站在沈安吾那边的。 这么一想,她神色便彻底放松下来。 “青菱,你要喝什么饮料?家里有苹果醋、橙汁、可乐,还有阿姨做的甜米酒。” 傅芹一脸亲切热情的笑容,正含笑看着她。活了这两辈子,许青菱还头一回在她这个曾经的婆婆脸上看到这样的笑容。 上辈子,在沈家,最让她感到压力的,不是沈兴邦,不是沈绍周,而是傅芹。傅芹像所有豪门贵妇一样,但凡她看不顺眼的,想要改变她的印象,那可比登天还难。 现在角色一换,忽然有种豁然开朗的感觉。不用讨好任何人的滋味——不错。 许青菱唇角一扯,淡笑:“甜米酒吧。我想尝尝阿姨的手艺。” 话音刚落,傅芹便吩咐阿姨去打些甜米酒来。 宛月坐在傅芹旁边,看见她对许青菱这副殷勤备至的模样,心里却像是打翻五味瓶,说不上什么滋味。 来之前,她想着是,反正自己是个小辈。这种家宴,坐在角落里,安心吃顿饭就成。但是这会看到所有人注意力都在许青菱身上,她不免酸了起来。同样是和沈家子孙谈恋爱,怎么没人关心她坐在哪,爱喝什么饮料! 跟沈栾交往这么长时间,宛月知道沈栾爷爷现在几乎是半隐退的状态,沈家的公司现在是他小叔说了算。 可是,沈栾小叔那么优秀,怎么会找许青菱这样的女朋友? 宛月并不是那种能把委屈往下咽的人,看许青菱在那喝甜米酒,她忍不住推了沈栾一把,“我要喝苹果醋。” 沈栾到现在还是懵的,感觉自己的灵魂已经抽离了□□,正冷冷地看着这一切。许青菱握着杯子的手指上,赫然戴着一枚戒指。刚才他看到他小叔的手指也戴了一枚一模一样的。 那戒指套到她手指上,显得她手指愈发纤细修长。在此之前,他甚至根本没注意过她的手指。 宛月推了男朋友一把,见他没动静,又推了一把。 年轻男孩的目光赤裸而直接,沈安吾知道自己侄子跟许青菱似乎有过一段暧昧。过去的事,他不关心。但眼下看到他还这样直勾勾地看着自己身旁的人,已经让他很不悦了。 沈安吾薄薄眼皮猝然抬起,神色冷然地扫了侄子一眼。沈栾对上小叔冰冷的视线,心下一凛,如梦初醒般回过神来。依稀听到身边的人在说“苹果醋”,他忙起身,伸手去拿了瓶苹果醋放在宛月面前。 宛月悻悻然地喝了一口。 许青菱今天来,只想扮演好沈安吾的女朋友。毕竟,不管是上辈子,还是上辈子,沈安吾对她都不赖。至于沈栾和宛月,根本不在她的关注范围内。 …… 御园的私厨孙师傅跟了沈兴邦很多年,漳市人,很擅长烹制海鲜,手打的各类丸子更是一绝。 许青菱一坐下,发现她最喜欢的那道三鲜鱼丸汤刚好就在她手边的位置。她看到里头蘸饱汤汁的油面筋,已经开始咽口水了。 刚想伸手去舀丸子吃,面前的碗不见了,沈安吾拿起她的碗,已经舀了一碗放在她面前。 许青菱突然想起来那天姐姐婚宴,沈安吾也替她舀鱼丸汤了。说实话,他这人如果真的细心起来,还是挺细心的。 她笑盈盈地对他说了声“谢谢”,拿起勺子,喝了口汤,眉眼瞬间舒展开来,还是印象中的味道。她一抬头,视线刚好和餐厅门口一个头发花白的阿姨撞上。 那阿姨正笑眯眯地看着她,眼里的慈爱几乎要将她淹没。 沈家别的阿姨,许青菱可能不记得,眼前这一位却无论如何都忘不了。 陶姐。许青菱差点脱口而出,幸好嘴里嚼着鱼丸。 谁知下一秒陶姐竟然开了口:“难怪昨天安吾就打电话回来,让老孙做三鲜鱼丸汤。看来这孩子是真爱吃!” 这话一出,桌上几双眼睛都盯着许青菱。许青菱一口丸子差点噎在喉咙,没想到沈安吾戏做得这么足! 沈兴邦搁下了筷子,抬头看着陶姐:“他什么时候打电话回来的?我怎么不知道?” 沈安吾有些无语地揉了揉眉心:“陶姐,你就不能给我一点面子!这种事你也要当着这么多人面说出来。” 尚蕙兰和沈兴邦结婚的时候,陶巧妹就在沈家干了。她跟尚蕙兰家沾点亲戚关系。和男人离婚后,一个人到城里打工。她没什么文化,也没什么手艺活,根本找不到啥好工作。刚好尚蕙兰那时候快生孩子,缺个保姆,便把她留下来了。 沈安吾出生,就是陶巧妹在带,可以说是看着他长大的。 上辈子许青菱是沈栾的女朋友,后来又成了沈家的长孙媳,陶姐一直对她淡淡的。 人和人的机缘大概就是这样,毕竟沈家这些人,陶姐跟沈安吾的感情才是最深的。 …… 沈安吾戏做得这么足,她自然也不能落后。众目睽睽之下,许青菱站了起来,从中间那盘啤酒烧鸭中夹了一个鸭腿到沈安吾碗里,冲他眨了眨眼:“谢谢啊!” 沈安吾喜欢吃鸭子,是上辈子她在他手下工作的时候就知道的。不管是烤鸭、卤鸭还是酱鸭,他都喜欢。 果然,陶姐笑得见牙不见眼,这小姑娘竟然连安仔喜欢吃什么都知道! 沈安吾也没想到她鬼灵精怪到这种程度,竟然能猜到他的喜好,唇角不由自主地翘了起来,右手握拳抵在鼻尖,掩住唇角的弧度,低头将那只鸭腿给吃了。 孙师傅的手艺不错,挺香。 …… 这顿家宴吃到这里,可以说是其乐融融。说实话,许青菱都没想过,御园的家宴竟然有氛围这么和谐的时候。 然而在一片和谐之中,突然响起一个清甜的声音:“青菱,你的保密工作也做得太好了。一个学校的同学,我和沈栾竟然都不知道你就是小叔的女朋友。” 一时间,饭桌上所有人都看向宛月。宛月假装没看到那些或狐疑或冷冽或审视的目光,只将眼睛定定地放在许青菱身上,脸上自带一派天真的笑容。 沈安吾很明显不快,许青菱倒没什么,笑意清浅:“那是沈栾没告诉你。他早就知道了。安吾陪我买电脑那天,我们还在食堂碰到他。” 宛月嘴角的笑容一点点僵硬,转过头扯住男友的胳膊,嗔怪道:“好啊!青菱跟小叔谈恋爱,你竟然不告诉我!” 沈栾这一顿饭早已憋了一肚子不爽,哪里不知道她在撒娇卖痴。好像天底下就她最聪明,别人都是傻子。那些女人的弯弯绕绕只是因为他喜欢她,平时不跟她计较罢了。 他用力甩开她的手,冷冷道:“谈恋爱而已,用不着昭告天下吧?” 傅芹眉头皱得老高,来之前她就跟宛月说了,少说话。没想到她倒上赶子在老爷子面前表现起来,傅芹气得简直想给她一耳光。 她还没来得及制止宛月,就听到上首的老爷子开了口,语气沉凝:“你们三个是同学?” 宛月对上沈兴邦冰冷的视线,直觉他脸色不大好看,不过这个时候她可顾不上那么多。她脑中只有一个声音:许青菱,凭什么?!什么都不如她,凭什么找比她强的男朋友?! 对面许青菱神色淡淡地喝着甜米酒,似乎桌上谈论的并不是她。她纤细的手指握着杯子,手指上的戒指和脖子上的项链无不刺疼宛月的眼。 宛月冲沈兴邦点了点头,一副乖巧模样:“是。我跟青菱,还有沈栾,我们三个是高中同班同学,现在也都在浔大念书。” * 御园二楼,沈兴邦书房。 父子俩一个在坐在办公桌后,一个坐在沙发上,谁也没开口。 沈安吾想起来,自己上次来这,还是他母亲跟江开诚结婚的时候。 有多久没来了?他忍不住开始数日子。然而那头老爷子已经憋不住开始咆哮:“沈栾才刚满十八,还不到十九。你竟然找了个跟你侄子一般大的女朋友!” 沈兴邦越说越激动,手里的拐杖用力拄着地毯,发出沉闷的“咚咚”声。 小时候每每听到这种声音,沈安吾都害怕得想躲起来。然而此刻,他内心早没了波澜,随手打开茶几上的雪茄盒,取出一根,用雪茄剪将两头剪了,将充气打火机对准雪茄点上,凑到嘴边用力吸上一口,眉头皱了起来。这么长时间了,他还没办法接受雪茄的味道。再好的雪茄,闻起来也有一股艾灸味。 这玩意沈兴邦是四十多数以后喜欢上的,御园的地下室,藏着上千支雪茄,全是他从世界各地搜罗回来的。就像娶尚蕙兰一样,这些东西都是他用来标榜成功男人身份的。 在一片青白的烟雾中,沈安吾看着父亲阴沉欲滴的脸,蓦的开了口:“爸,儿子这都是跟你学的。你能娶一个比你小十四岁的老婆,我为什么不能找个比我十二岁的女朋友?论不要脸的程度,我恐怕还是比不上你……” 沈兴邦气得脸色铁青,嘴唇哆嗦,身体也跟着颤动起来,抄起手边的烟灰缸便向儿子砸了过去。 “你这个畜牲!老子把你养这么大,是来气我的!” 沈安吾将头往旁边偏了偏,那只烟灰缸还是堪堪擦过他的脸颊。 沈兴邦手指着儿子,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你要是玩玩我没意见,你一上来就把你母亲留给你未来老婆的项链送给那女孩。你知道那项链价值多少吗!” 都重生了,谁还恋爱脑 第66节 沈兴邦和尚蕙兰离婚时,夫妇俩所有财产,律师都列了清单。在尚蕙兰的首饰当中,那条钻石项链他印象最深,是儿子两岁时,他们俩一起从香港拍回来的。 当时拍回来的价格是三百万。儿子竟然这么随随便便就挂到人家姑娘脖子上。 沈安吾刚才还混不吝的模样,听父亲提到那条项链,眼里玩世不恭的挑衅褪去。 他盯着父亲那双冷戾的眼,缓缓开口:“儿子这条命都是她给的,一条项链算什么?” 第70章 家宴吃到最后气氛有点僵。沈兴邦如今上了年纪,当着两个小姑娘面,倒没冲儿子发脾气。 饭后,老爷子把沈安吾叫到二楼书房。 许青菱估计这父子俩十有八九是说跟她有关的事。不过她只是个假冒的临时女友,确实操心不来,只能坐在楼下等沈安吾。 沈绍周一家子还在,傅芹的脸色很难看,看到老爷子和小叔都上去了,满肚子火憋也憋不住,站了起来,冲宛月冷冷道:“你跟我出来一下,有话跟你说!” 宛月脸上还带着笑容,恍若无事般跟着她出去了。沈绍周和儿子坐在许青菱对面的沙发上,他性格内敛,对着跟儿子一般大的女孩也不知道说什么好。幸好陶姐端了茶和切好的果盘过来,打破了尴尬的氛围。 许青菱不想搭理这对父子,端起杯子起身走到落地窗前。傅芹和宛月正站在草坪上,一个神色激动,一个木着脸站在那儿。傅芹显然在大声训斥宛月什么,宛月倒也不是完全被骂得不还嘴的那种,偶尔见缝插针地回个几句。殊不知道,她不回嘴倒也罢了,一回嘴,傅芹更生气了。 上辈子,许青菱一想到御园这个地方,心头总是有种沉沉的喘不过气来的感觉。 大概是因为她那个婆婆屁大点的事,都能挑出她无数错来。搞得她如履薄冰,战战兢兢,越想表现好反而越表现不好。最后,反倒是她自己想通了,彻底摆烂了。傅芹才拿她没辙了。 许青菱眯着眼睛,一边喝茶,一边看着不远处那对未来的婆媳。看了几眼便觉得没意思。 外头是难得的好天气,远远地都能闻到浓密的草木气息。有这吵架的精力,还不如绕着御园走几圈,全当是春游了。 陶姐从厨房出来,看见许青菱一个人站在那儿,怕她觉得无聊,“小丫头,安吾可能还要一会。他刚才让我陪你在园子里逛逛,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去捡玉兰花啊?” 许青菱忙将手里的杯子放下,冲陶姐笑道:“好啊!我正想好好逛逛园子呢!” 她今天穿的一双单鞋,踩在其乐园的草坪上,却并不觉得扎脚。这个季节,春草被太阳晒得软软的,樱花早已经凋零,连那玉兰树的花朵也只剩下一地的荼蘼。 陶姐从家务间拿了把竹扫帚出来,开始扫地上枯黄凋零的花瓣,一边扫一边道:“这个天气老爷子经常会在草坪上晒太阳,一晒就是好几个小时,得趁他午睡结束之前赶紧把这些花给扫了。” 许青菱记得陶姐的年纪比尚蕙兰还大。按她的年龄和在沈家的资历辈份,这种打扫的粗重活早不需要她来干了。 她忙上前:“陶姐,我来帮你扫吧。” 陶姐笑眯眯地看着她:“我也没什么事,上了年纪,干点体力活身体才好。” 许青菱看她似乎乐在其中,也不再勉强。 陶姐一边扫一边道:“这花年年都这样,开不了几天就谢了。花谢了,叶子才会抽条出来。刚抽条出来的叶子比花还好看,青透水灵着呢,安吾他妈妈就很喜欢玉兰树。” 许青菱想起一面之缘的尚蕙兰,也觉得玉兰花跟她的脾气确实很契合。开的时候轰轰烈烈的,落的时候决绝果断,对托举她的枝头毫无眷恋。 都说樱花的花期短,其实玉兰花更短,前后左不过一个礼拜,枝头上便一瓣不留了。 难怪有人说,绝盛之事,有时也能成为恨事。 许青菱拍了拍玉兰树的树干:“我看樟墅的小山坡也种了好几棵玉兰树,比这的还要粗呢。” 陶姐手上动作顿了一下:“安吾带你去了樟墅?” 许青菱:“嗯。我跟着他去过几次。他把樟墅推倒了,打算重建。我老师刚好负责新房子的室内设计,我跟他们去了那几次。” 陶姐“哦”了一声,地上的残花已经扫到一处,她想弯腰把那一堆花瓣塞进网兜里。到底年纪大了,骨头都硬了,腰还没弯下去,就听到骨头的咔咔声。 许青菱这回不管陶姐拒不拒绝,直接从她手里拿过网兜,将那一堆枯黄的残花全铲进网兜里。 清理好草坪,许青菱转身一看,刚才还在草坪上吵架那两个人已经不见了,应该是回别墅了。 许青菱抬头看了眼二楼方向,拿出手机看时间,这都一个多小时了,那对父子也该聊完了吧? 陶姐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笑道:“安吾应该快下来了,老爷子每天这个点要午休了。” 跟尚蕙兰离婚后,沈兴邦算是半隐退状态,远星的事很少过问,也很少去公司了。 老爷子每天中午刚吃完饭精神都特别好,一个小时后血糖升高,困意便上来了,这个时候无论如何是要盹一觉的。年纪大了,每天的行程都是固定的,一旦打乱得好几天才能恢复。 许青菱听陶姐这么说,赶紧拍了拍身上的灰,在家政间洗了个手,便去屋里等沈安吾了。 别墅里,沈绍周和傅芹正坐在沙发上喝茶,宛月则和沈栾坐在一旁下棋,气氛看上去已经恢复正常。 宛月的嘴唇快被她咬烂了,眼睛看着棋盘,心思早不在下棋上。刚才傅芹把她劈头盖脸地骂了一通,她知道自己闯祸了。沈栾爷爷八成是在楼上书房跟他小叔吵架。 不过,虽然挨骂了,她心里却觉得痛快了不少。她知道沈家这种人家,最讲体面。沈栾小叔找了自己侄子的同学当女朋友总归不是什么体面的事。 傅芹看到许青菱进来了,那张冷淡的面庞总算挤出一丝笑容,笑容透着些许尴尬,刚想跟她打招呼。楼梯那传来脚步声,沈安吾下来了。 许青菱一抬眼,便看到他脸颊上的擦伤。她眉头拧了起来,上前抓住他的手,凑近看他右侧脸颊,青紫了一块,还蹭破了一道口子,正往外渗着血。 看着就觉得疼,她眉头不由自主地皱了更深,小声道:“这倒底是怎么回事?你们吵架了吗?” 这动静把沈绍周和傅芹也惊动了,夫妇俩看着沈安吾受伤了,都吓了一跳。老爷子这是动手了? 沈绍周和妻子对视一眼。父子这段时间倒是鲜少有这样大动肝火的时候。即便对安吾的女朋友不满意,也犯不着动手吧? 沈安吾竟然受伤了!宛月的心脏快跳出胸口了,说不出什么感觉,既后怕又有些痛快。即便傅芹指着她的鼻子说,你今天得罪了沈安吾,你知不知道! 刚才她还觉得得罪又怎么样?她说的是实情啊!此刻看到沈安吾这副模样,她莫名其妙的有些慌乱起来。 许青菱拽着沈安吾的手腕,将他按在沙发上。 回过神来后,多少有些不高兴。 她也懒得问人了,转身打开一旁的柜子抽屉,从里头拿出酒精、棉签和绷带。然后走到沈安吾跟着,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我帮你处理一下。” 沈安吾看她板着脸,不高兴的样子,心下一动,淡淡笑意从眸底漾出,温声道:“我没什么。我都跟他清楚了。” 说清楚了,还用得着动手?许青菱没吱声,薄唇紧抿着,用蘸了酒精的棉签把他脸上的伤口处理干净,然后取出绷带。 沈安吾看着那么一大圈ok绷,瞬间觉得脑壳有点疼,按住她的手,带着一丝拿她没办法的无奈:“一点小伤口而已,明天就结痂了。你给我贴这么大一块胶布在脸上,我怎么出去见人?” 都这个时候还想着出去见人的事,许青菱瞪了他一眼,拿起剪刀开始剪ok绷,咬着牙:“你放心,我肯定按你伤口大小给你贴。不会影响你英俊的面容的!” 傅芹坐在对面,看到素来严肃冷峻的小叔竟然嘴角一路往上扬,似乎一点也没受刚才和老爷子争执的影响。 沈绍周叹口气:“安吾,你跟爸这倒底是怎么了?” 沈安吾转眸看着大哥,神色淡了几分:“没什么。爸有点误会,我都跟他说清楚了。” 说实话,许青菱对沈兴邦一直也没什么好印象。他就是那种典型的封建专制家长,一言不合就掀桌子。 儿子大了,他手里权力渐渐流失,才收敛了一些。不过,毕竟是年轻的时候当惯了头狼的人,一时半会还收敛不了自己的专横霸道。 反正她今天的任务完成了,她现在只想离开这个鬼地方。 许青菱将手里的那堆处理外伤的东西放进盒子,正要将盒子重新塞回抽屉。 沈安吾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木盒,递到她手里,眉梢眼角全是笑意:“这是我父亲给你的。他说他同意了。” 蛤?许青菱有一瞬间的角色错乱,这老头子倒底什么意思? 她几乎脱口而出:“他同意了,干嘛还对你动手?” 沈安吾淡笑着看着她:“你打开看就知道了。” 许青菱打开那个精致的木盒,里面是块十分精致的手表,瞅着跟他今天非要戴在她脖子上的项链有点像。 傅芹看到那块手表终于回过味来,老爷子这是认下安吾这个女朋友了! 第71章 家宴结束,沈栾不想跟父母同车,和宛月打车回校。 沈绍周和傅芹开车回家。傅芹一上车,笑容便消失得无影无踪:“爸倒底还是心疼安吾,当初我头一回上沈家,他老人家什么贵重见面礼都没有。安吾这回带人上门,八字还没一撇呢,爸直接把压箱底的钻石手表送给人家小姑娘。我就不明白了,你和安吾都他的亲儿子,再偏心眼子也不能这么偏吧!” 沈绍周早就料到妻子必定有一肚子酸话等着自己。在他看来,这事根本没有什么好掰扯的。 当初和傅芹开始谈对象的时候,他已经把沈家的情况跟她说得清清楚楚了。从他进入远星那一天起,他就知道沈家以后肯定是交到沈安吾手里头的,跟他没多大关系。 傅芹当时十分通情达理,说能理解他,可是结婚后,却总是忍不住要拿他跟沈安吾比。 这顿饭吃得沈绍周心情复杂,此刻听妻子在耳边唠叨,一脸不耐道:“那块手表本来就是当年爸买回来打算送给尚姨的。现在安吾找了女朋友,爸把那块手表给那女孩也没什么不对。” 傅芹噎了噎。难怪她刚才看那手表眼熟。她就记得尚蕙兰有条款式很像的项链。 原来夫妻俩把宝贝全留着儿子了! 傅芹冷笑:“他们现在只是谈对象,又没定下来。许青菱和安吾年龄相差那么大,说不定谈个几天就分手。爸倒好,一顿饭的功夫就把人给认下来了。这事你就一点不觉得奇怪?” 此刻,坐在车里,傅芹只觉得一脑门官司,心里像油煎了似的。她不得不承认,她小瞧了许青菱这小姑娘。一个普普通通的学生,这么快就把沈家两个最难搞的男人给搞定了。 傅芹越想胸口越堵得慌,拿出手机拨了个电话给傅娟。她这个妹妹还真是,侄女跟沈安吾谈对象这么大的事,竟然不告诉她! …… 许青菱已经坐上车了,陶姐又拎了大大的保鲜袋追了上来,说是准备了些吃的给她,放在车子后备箱里了,让她下车的时候别忘了拿。 许青菱从车窗里探出头来,冲她道谢,眼睁睁地看着车子已经发动了,陶姐还站在别墅门口目送他们。 这大概是爱乌及屋吧。上辈子她可没有这个待遇。看到陶姐佝着身子站在那儿,花白的头发被风吹得乱蓬蓬的,许青菱眼眶有些胀,多少有些被人和人之间这不可捉摸的缘份触动到。 一上车,她便将脖子上的项链摘了下来,放进盒子里,连同那只手表一起放进副驾的手套箱里,“这么贵重的东西,你等会记得带回去放进保险箱,别再随随便便放在车里了。” 沈安吾刚跟父亲吵了一架,被烟灰缸砸了,情绪却莫名有些亢奋,又怕吓着她,侧眸冲她笑了笑:“这两样东西,你先替我收着。” “这哪行!就我们那宿舍……”许青菱话还没说完,兜里手机响了,一看号码,是小叔打过来的。她转过头看着沈安吾,“我小叔不会打电话来问我今天去你们家吃饭的事吧?我咋回啊?” 沈安吾看她慌慌张张的模样,忍着笑:“你想怎么说就怎么说。” 这是把解释权给自己了?许青菱犹豫地接起电话,果然,小叔小婶那头已经接到傅芹的电话。傅娟被姐姐问得一头雾水,侄女平时偶尔会打电话给他们,但没听她提到过谈对象的事啊。 青菱和沈安吾,傅娟自个做梦都不敢把这两人扯一块。且不说两人的年龄差在那,一个是高高在上的公司老总,一个是刚上大学的小姑娘,这根本是八竿子打不到一块的两个人啊。 听到小叔在那头问自己是不是在跟沈安吾谈恋爱,许青菱不敢说假冒女朋友的事,只避重就轻地说自己没跟他谈,只是跟他一起去御园吃个饭而已。 这话许德佑和傅娟哪里会信?夫妇俩都以为她脸皮薄,不好意思承认。许德佑还语重心长地叮嘱侄女:“既然你跟沈先生在谈对象,就好好跟人家相处。” 许青菱还能说什么,只能一通糊弄,把电话给挂了。刚挂没多久,手机又响了,这次是她家里的号码。 看到屏幕上那个不停跳动的红色电话,许青菱脑门一阵发紧,感觉自己捅了马蜂窝,去御园吃个饭而已,这消息就像长了翅膀一样,迅速传到她爸妈那去了。用脚趾头都能想到吴桂芬会问什么,许青菱毫不犹豫地将电话给掐了。 她刚掐,那头她爸妈接着打,她再掐,他们再打。就这么循环了好几遍,那头总算消停了。 都重生了,谁还恋爱脑 第67节 许青菱这边手忙脚乱,沈安吾却边开车边笑,俊眉朗目全是止不住的笑意,笑得胸腔都不停得震动着。 说实话,活了两辈子,没见他笑得这么欢实过。一瞬间,平日里的冷峻严厉统统不见了,此时他看上去和浔大那些男生也没什么区别。 许青菱不明就里,她本来是好心帮他,怎么现在反倒被他笑,当即轻啧一声:“你这人真的!下回不帮你了。” 她生气炸毛的样子,又让沈安吾想到某种猫科动物。他忙止住笑,转过头看着她,认真道:“今天真的谢谢你。” 许青菱看着他贴着绷带的脸,心里也觉得奇怪,这架势刚才那对父子分明是大吵了一架。她想不通的是,沈兴邦怎么让儿子把这块手表交给自己。 沈安吾仿佛知道她在想什么,目不转睛地看向前方,若无其事地缓缓开口:“我跟我父亲说了,那天晚上是你救了我。他就闭嘴了。” 刚才在书房他刚说完,他父亲就颓然地往椅子上一倒。 沈兴邦脸色不大好看,那一瞬间突然想起来很多事情。他和尚蕙兰刚认识的时候,两个都在市场上摆摊,他早就喜欢上她了,而她却始终对他不冷不热。直到有一天,几个地痞流氓在她的摊子上闹事,他二话不说跟那几个小混混干了一架,被人当场用啤酒瓶开了瓢。 鲜血顺着他的脑门淌了一脸一身,平时干练又泼辣的尚蕙兰当场哭红了眼,陪他去医院住了好几天。出院后,两人就在一起了。 人和人之间的缘分,谁说得清。儿子之前一直对那天的绑架案只字不提,今天却跟他把那晚的事情原原本本地说出来。 沈兴邦越听越心惊,最后叹了口气,起身去开保险箱,从里头拿出一个小木盒,推到儿子面前:“这块手表,跟你母亲那条项链是一套的,你拿回去给她戴吧。” 刚和尚蕙兰分居那几年,沈兴邦不是没存着求和的心思,带着儿子去香港找妻子。 住在市中心的酒店里,看着街头干练利落拎着包疾步行走的年轻女人,不免想到尚蕙兰年轻的时候。那时候她也是这样风风火火,雷厉风行。 他从第一眼见到她,就喜欢上她了。为了娶她,他用了很多见不得光的手段。不过他并不后悔,他知道像他那样的人,如果不是用了点手段,根本不可能有机会拥有她。 到了香港,他特意到那间拍卖行,把当年没舍得和钻石项链一起拍下来的手表,给拍了下来。 沈兴邦一辈子没向女人低过头,带着儿子去见妻子,送上那块钻石手表想把她哄回来。 结果,妻子根本看也不看一眼,只将儿子搂在怀里,轻声细语地和儿子说话。 无论他怎么劝说,妻子就是不松口跟他回浔城。 沈兴邦气得带儿子回了酒店,打算第二天离开。谁知当晚,接到拍卖行的电话,说他刚拍下的钻表落在某某酒店了。酒店经理联系不上他,只好照着盒子里留的拍卖行卡片上的号码打过去。 那时候,他才知道自己费尽心思恨不得将所有好东西都捧到她面前,在她眼里不过一钱不值。 第二天,沈兴邦去餐厅取回了手表,带着儿子离开了香港,打那以后再也没踏足那个城市。 回浔城后,那块手表一直锁在保险柜里,他没有再看过一眼。 今天看到那姑娘脖子上的项链,他才想起保险柜里放的这只钻表。 罢了,一代人有一代的因缘。这一次,沈兴邦不想管儿子谈恋爱的事了。 …… 不管怎么说,今天自己算是完成了答应沈安吾的事。 到了学校,许青菱感觉浑身的毛孔都舒坦了。活了两辈子,御园那个地方给她的感觉始终都一样,暮气沉沉得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下车已经走到宿舍门口,沈安吾在后头喊她,转过头一看,他手里拎着陶姐给她的那袋吃的。 许青菱这才想起来自己还忘了样东西,赶前上前去拿,冲他摆摆手:“再见!替我谢谢陶姐!” 沈安吾站原地,看着她的背影往宿舍里去,脑后束起的长发随着她奔跑而左右晃动着,几步便消失在视线尽头的那一截台阶。 说不上什么心情,有种刚谈完重大项目后的亢奋,又有种空荡荡的茫然无措。 …… 许青菱推开寝室门,探头进去,屋里静悄悄的。天气好,室友应该都出去玩了,她莫名地松了口气。 洗了个手,打开陶姐给她的那只保鲜袋,看到上面两个盒子她傻眼了——刚才她还给沈安吾的项链和手表,又被他给塞回来了! 许青菱额角猛跳,心脏也不受控地乱跳了起来。她不明白沈安吾为什么又把这两个东西塞回来给她。她住的可是集体宿舍,不管是项链还是手表,任何一个都比她还值钱。这万一丢了,找谁去? 许青菱用力咬了咬唇,等心跳缓下来,拿出手机给沈安吾打了个电话。他那头也正在打电话,一直是忙音状态。 她只好给他发了条短信,问他为什么把项链和手表又塞回来。她住在没有监控的集体宿舍,这不是成心让她晚上睡不着吗? 发完短信,她赶紧将那两样扎眼的东西锁进书桌那个唯一带锁的抽屉。至于钥匙,许青菱绕着自己那一方小小的地盘看了半天,没有合适的可以藏的地方。 她从柜子里找了根绳子,把钥匙穿起来,挂在脖子上,藏进衣服里。 戴好后,摸了摸胸口那个小小的硬物,许青菱才算长舒一口气。 一切搞定后,她打开那只保鲜袋看了看,里头全是吃的。两盒进口巧克力,两盒又大又红的草莓,一盒饼干,还有两个玻璃瓶,里面装着她刚喝的甜米酒。 全是她爱吃的,虽然今天她只是个假冒的工具人,但被人关心的感觉还是让她胸口为之一暖。 草莓和甜米酒都没办法长时间存放,等晚上室友都回来了,就给大家一起分了。 不过那草莓实在诱人,色泽艳丽,个头又大,许青菱洗了一个,坐下来吃了起来。等她吃完,沈安吾还没回短信,寝室电话倒是响了。 她起身去接,听到那头的声音,愣了一下,竟然是姚永安,还没来得及反应,便听到姚永安说:“许青菱是不是住这间寝室,麻烦让她接下电话。” 许青菱顿了顿:“姚老师,我就是。请问您找我有什么事?” 姚永安声音听不出什么情绪:“上次你报的价格,星晖那边同意了。” “啊?”许青菱脑子有一瞬的宕机,很快反应过,唇角便止不住地扬了起来,连声音都清亮了:“姚老师,他们真的同意了?” 年轻愉悦的声音穿过电话线,扩响在耳边,姚永安将贴在耳边的手机放远了点,唔了一声:“你别先高兴得太早了。10万块的报价他们初步同意了,但还需要你这边设计一个整体的概念性海报,将你之前做的那三张海报连贯起来,组成一个完整的系列广告。” 她先前的报价是按阶段性广告宣发来收费的,对方出于对完整性的要求,提这个要求不过份。许青菱答应下来:“行。我这两天就来做。他们什么时候要?” 姚永安:“下周三之前,你发到我邮箱里。邮箱地址你找肖婷婷要一下。” 许青菱:“好。” 姚永安先前觉得这学生狮子大开口,有点不知天高地厚。他可是博士毕业,自己开公司后,才敢开这种价格。没想到一个大一女生一张嘴就是他三十多岁才敢张嘴的价格。关键是星晖那边的人竟然同意了,这让他更不痛快了。 这会听出她发自肺腑的开心,姚永安声音才放缓了几分:“最后那张海报如果没啥问题,半个月内应该就能收到星晖那边的打款。星晖那边结款一向很痛快,这点你放心。” 许青菱当然放心了,星晖在笔记本电脑市场上可是纵横了十几年。在这个时代也算是财大气粗的品牌方了。 不过她最后还是笑道:“有姚老师坐阵,我当然放心。” 姚永安没说什么了,让她下次上课的时候把银行卡号给他。 挂完电话,许青菱在寝室里跳了起来了,她真的太开心了!她迫不及待地想把这个消息告诉曹思清。 曹思清表哥鲁明那边又是墙绘,又是活动和户外广告,根本忙不来。他一直想把手头上广告那块业务转出去,转给别人他又不舍得。 上辈子曹思清是毕业好几年才创办了自己的公司。现在她们俩虽然都有打算自己接业务做的打算,但没个公司确实不好跟别人谈。 这年月注册公司不像二十年后那么容易,普普通通的广告公司也要缴纳最低十万块的注册金。 如果星晖那笔钱到手了,她和曹思清就有钱注册公司了! 许青菱兴奋得在寝室里来回走了好几圈,很快冷静下来,还是等星晖的钱到帐了,再告诉曹思清吧。 她正高兴着,郭丽娜回来了,一进寝室,就趴在桌上哭了起来。 第72章 “他们不收我的表就算了,背后说我又胖又丑又土,一群人在那笑话我……” 郭丽娜哭诉着把刚才在体育馆被羞辱的事说了一遍,“我就是长得再不好看,他们也不能这么污辱人吧!” 打从进校开始,郭丽娜就有些自卑。从大西北偏远的小县城考到南方来,满校园又瘦又白的南方女孩。她天生皮肤黑,骨架大,大腿粗,再加个头又高,跟清秀甜美沾不上边。 入校的时候,郭丽娜还是短发,军训教官以为她是男生,问她站在女生队里干嘛。一句话引得全班人都笑了,打那以后她便没再剪过头发。 其实,她也不是一开始就这么黑。父母是小学老师,看她偏科得厉害,担心她考不上高中,动了让她走特长生的念头。起初让她搞体育,各种运动项目都试了一遍,还参加了学校的足球队,结果两口子发现闺女没什么特长。后来又想到学画画,这才一路磕磕绊绊地坚持了下来。 郭丽娜怀疑自己这皮肤就是那时候大夏天在外头训练晒太阳导致的,长大后无论如何捂都白不回来了。 这学期,郭丽娜买了很多衣服,努力减肥,还向肖婷婷请教化妆,模仿学校那些漂亮女生的打扮。和刚入校时那个土里土气的模样相比,她觉得自己已经好很多了。 看到学校在招募大学生足球形象大使,要求女生身高165以上,外形大方健康,有一定的运动基础。她觉得自己符合这个标准,便去报了名。 没想到体院那几个负责报名的男生,连她的报名表都不收,还在背后狠狠地嘲笑她。 …… 郭丽娜情绪激动,愤怒、委屈和失落交织在一起。 许青菱记得她平时对这种活动并不感兴趣。上学期学校运动会,美术学院4乘100接力赛缺一个人,体育老师跟学院推荐了她。班长打了好几个电话,她才去参加。 这次一个足球形象大使选拔,郭丽娜竟然一个人去报名参加了,许青菱多少觉得有些奇怪,便拿起桌上的活动海报看了起来。 她之前就没关注过这个比赛,一直没有认真看活动细则。今年这个飞迪大学生足球形象大使选拔,其实是飞迪赞助的全国大学生足球联赛底下的子活动。浔大足球队是这次联赛中的球队之一,到时候学校选出来的形象大使不仅要跟他们一起出席联赛,还要去深市参加最后的形象大使决赛,角逐出冠亚季军。 不管是足球联赛还是形象大使决赛,最后都会在体育频道和深市电视台播出。 许青菱扫了一眼上面的报名要求,视线停在决赛举办的城市上。 深市。 她脑海中蓦地闪过一张瘦削阴沉的脸。 不是吧? …… 许青菱并没有急着安慰郭丽娜,而是盯着她泛红的眼睛:“你真的这么想参加这个比赛?我记得你对这种活动向来不感兴趣的。” 郭丽娜似乎被她问住了,红着眼咬着唇不吭声。 许青菱深吸一口气,有些无奈地揉了揉脸:“郭丽娜,你别跟我说,你参加这个比赛,是想去深市。” 飞迪是现在炙手可热的国产手机品牌,总部在深市。它赞助的活动,最后的决赛自然在深市举办。 如果她没记错的话,那个无浆之船,刚好也在深市工作。 郭丽娜的脸色由激动一点点转向灰败,半晌语气艰涩地开了口:“青菱,你上次陪我去买药,替我保守秘密我真的很感谢。我知道你可能会瞧不起我,会觉得我很犯贱。其实,我没想跟他怎么样。我只是不甘心。” 所以,她报名参加这个活动确实是因为无浆之船。 许青菱沉默了。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 郭丽娜神情是从未见过的落没:“其实,我一直都很羡慕你们。上学期刚入校,军训还没结束,202就在学院出名了。寝室电话就从早到晚响个不停。找谁的都有,就是没有找我的。你不知道,每一次听到电话响,我多么希望是打给我的,但几乎每次都落空。” “只有一、两个高中同学偶尔会打电话给我,慢慢他们嫌弃长途话费贵,电话也少了。我只好跟他们在网上聊天,也就是那个时候认识无浆之船的。长这么大,我从来没有被一个男人这么细心对待过。青菱,你不知道,在商场的时候,只要是我眼睛稍微在什么东西上停留时间长一点,他就直接买给我……” 许青菱有种恨铁不成钢的感觉,咬牙:“郭丽娜,你这是好了伤疤忘了疼!时过境迁,你忘了你当时是怎么难受的,又用回忆滤镜开始美化他。” 郭丽娜苦笑:“我知道他只是想睡个没交过男友的女大学生而已。上次他回去后,我就把他拉黑了。可是我不甘心,又用小号把他加回来了。” 都重生了,谁还恋爱脑 第68节 兴许是感觉到许青菱的脸色越来越难看,郭丽娜那双莹润的眼睛毫不躲闪地看着她,“你放心,我只是加了他,我没跟他聊过!” 她知道无浆之船第一眼就没瞧上她。 郭丽娜眼里燃起一团倔强的火:“自从我知道足球形象大使选拔赛决赛会在深市电视台播出,我就想报名了。我真的希望有一天能站在一个能被他看见的地方,告诉他——你看走眼了。” 说到这,她情绪渐渐平稳,唇角浮上一抹自嘲:“我知道像你这样漂亮的女生是不会理解这种心情的。你长得这么漂亮,肯定没尝过被人瞧不上,被拒绝否定的痛苦。” 许青菱叹了口气,转身从自己桌上抽出几张面巾纸递给她,神色淡淡道:“怎么没尝过?说不定我受过的伤,比你还深。” 不被选择不被爱的痛苦,上辈子她可是尝够了。 一辈子那么长,再美若天仙的女人,也总会尝到几次不被选择的滋味,程度轻重而已。 小时候,合唱团没选上,眼巴巴地看着别人在台上表演。 长大了,被自己喜欢的男生厌恶,甚至不被父母所爱。 …… 诸如此类,谁又没体会过一二呢。 许青菱想告诉她,破除这种痛苦的唯一办法,是千万别把自己置于被选择的位置。 可是看到她这副不撞南墙不回头的模样,又觉得没必要说了。 …… “谁受伤了啊?”一阵香风飘进来,肖婷婷回来了,推开门便看到许青菱和郭丽娜,一个站着,一个坐着。站着的那个,脸色臭臭的。坐着的那个,眼睛都是红的,显然刚哭过。 听说郭丽娜被几个体育学院男生嘲笑了,肖婷婷才知道学校搞了这么个活动。 她脾气比较直,瞪着眼睛看着郭丽娜:“你当时怎么没骂回去啊?要是我,我肯定当场回去把他们几个削一顿!” 许青菱表示赞同:“这种不尊重人的男生,说出来的话跟放屁没什么两样,就应该当面骂回去!” 既然是体育学院学生会牵头主办,不消说肯定有校足球队球员的参与,搞不好关鹏就在里头。关鹏什么德性,她又不是不知道。 不过无浆之船和日记本的事,已经让许青菱看出来了,郭丽娜就是又内耗又怂的性格。别人说了什么做了什么,她觉得被冒犯了,又不敢当面发作,只能闷在心里,记在本子上,然后不停地内耗自己。 果然,郭丽娜一听说回去找他们,气势瞬间矮了下去,撑着脑袋有气无力的模样,“那还是算了吧。现在回去找他们,他们要是不承认怎么办?” 许青菱有些无语,面无表情地看着她:“那这个活动,你倒底是想参加,还是不想参加?” 郭丽娜垂着脑袋:“我当然是想参加的。” 肖婷婷还不知道日记本的事,更不知道郭丽娜为啥要参加这个花里胡哨的活动。只是看着她这种包子个性,气不打一处来:“郭丽娜,你不觉得你这人有毛病吗?别人说了什么,你听了不高兴,就知道生闷气。那几个男的嘴那么贱,你当场不发作,背后哭哭啼啼有什么用!” 肖婷婷比她们年纪大,平时嘴巴就很毒,郭丽娜有点怕她,眼巴巴地瞅着她:“我,我真的很想当面骂他们一顿,我一个人不敢去。” 许青菱指了指活动海报:“身高一米六五以上,有亲和力,外形健康大方,有一定的运动基础。这上面每一条你都符合。他们没理由不收你的报名表。” 肖婷婷也凑过去看,“郭丽娜,你可是我们寝室唯一一个军训评了优,还参加过校运动会的人!你怕什么!” 郭丽娜看着她们俩,企求的目光:“我现在就去找他们!青菱,婷婷,你们俩能不能给我撑个场子?” 肖婷婷和许青菱对看一眼,“我们俩可以给你撑场子,但等会必须你自己当面骂回去!” 三个姑娘各憋着一股气,走到门口,肖婷婷叫住她们俩,从包里拿出一支口红:“你们俩都给我涂上,涂厚点,看上去凶一点。吵架这种事,输人也不能输阵!” …… 浔大篮球馆,场地中间摆了一排桌子。今天是预选的最后一天,关鹏坐在其中一张桌子后头,抬头看眼墙上的钟,“严队,已经五点了,今天差不多了吧?” 严帅翻了翻手里已经通过初选的名单,按照学校给出的名额,每个学院都要选出至少1-2名同学参加学校最后的选拔。浔大总共有20多个学院,也就是说最终会有40多女生进入最终的学校层面的选拔,选出3个同学去省里参加复赛。 不过,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浔大这20多个学院的,有些学院一个都选不出来。有些学院,漂亮女生多的,比如音乐学院,那随便一抓一大把。 说实话,也不知道活动方怎么想的,按照他们这些校足球队的想法,还不如就在音乐学院里面挑就好了。毕竟到时候出去打比赛,有漂亮的足球宝贝一起出席,也是很长面子的一件事。 浔大有专门的艺术学院,文科专业也很强,女生质量没的说。隔壁理工大学足球队,羡慕他们已经羡慕得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 在浔大,女生给男生划拉出一道鄙视链条,文科男显然在这条鄙视链条的最底端。男生其实也喜欢给各个学院的女生打分,只不过分数跟女生那边正好相反,在他们看来,找女朋友当然首选音乐学院的了,长得美气质好。然后便是其它艺术类专业和文科专业的女生…… 足球队的人正准备收摊,突然风风火火地冲进来两个女生,一个成熟美丽,一个清冷高挑。 几个男生顿时眼前一亮,运气不错,临收摊又来了两个漂亮女生。 第73章 肖婷婷是寝室里最大的,开春已经二十三了。她本来性格就泼辣,再加上平时穿衣打扮女人味十足,完全没有大一女生那种怯生生的气质。 许青菱在寝室排行第五,心理年龄却要大得多。不像寝室其她几个女生那样干什么都喜欢扎堆结伴,她打一进校就独来独往惯了。大部分时候她只是在扮演一个女大学生。 两个人一个成熟艳丽,一个高挑清冷,今天成心打算出来帮郭丽娜吵一架,气场可想而知。 足球队的队员一开始还挺高兴,又来了两个漂亮女生。等两人走近了才发现不对劲——这,这眼神瞅着不像本科生。 难不成是毕业班的学姐?不对啊,毕业班的这会应该都在外头实习。 再一看两人身后跟着的那个胖胖的女孩,有点眼熟,这不是刚才来递报名表的那个吗? 关鹏没想到自己那天给许青菱发传单,她竟然真的来报名了,喜滋滋地正要跟她招呼,却被她一个凌厉的眼神给制止了。 严帅觉得有些不对劲,目光在她们三个之间转了转,微笑道:“同学,你们今天也是来报名参加足球形象大使选拔吗?” 肖婷婷没理他,转身看了郭丽娜一眼,从牙缝里挤出四个字:“你自己说!” ??? 一时间,球馆里头七八个男生的目光都落在郭丽娜身上。 郭丽娜平时是有事宁可藏心里,写在日记本里,也不发作出来的那种。此刻,被这么多双眼睛注视着,她紧张得直咽口水。 说实话,如果不是来这提交报名表,她是不可能跟这些足球队的男生产生什么交集的。这些校足球队的男生,在浔大女生所谓的“花名册”里,可都是榜上有名的。由于经常在外打比赛出风头,再加上身高相貌都还不错,在学校太多女生跟他们示好了。不过,他们眼光高,交的女朋友几乎都是音乐学院那几个专业的。 对于她这种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女生,平时在学校大马路上碰到,他们根本不会多看她一眼。 被这些男生嘲笑,郭丽娜愈发感受羞辱。她的心脏不受控制地猛跳起来,浑身的血直往脑门上冲。 是,他们是长得帅,长得帅就可以随意污辱女生的长相吗?! 有两个室友撑腰,郭丽娜目光在这几个男生身上转了一圈,胀红着脸鼓起勇气大声道:“刚才是谁说我又胖又丑又土的!我在外头都都听见了!你们就是这么随意污辱来报名的女生吗?!” 在座几个球员脸上表情都凝固了,大概没想到刚才郭丽娜把他们议论的话全听进去了,更没想到她会回来当面质问。 关鹏没想到许青菱今天是陪同学来找茬的,还想跟她打招呼来着,这会尴尬得垂着脑袋避开她的视线。 严帅的笑容一点点敛去,刚才郭丽娜来报名的时候,他正在接电话,是别的队员收的表格。挂完电话,他听到队友们哄堂大笑,似乎是在议论刚才报名的女孩。在浔大足球队,严帅之所以能当上队长,除了球技好以外,在于私底下,他跟队员相处时能打成一片,颇能服众。 一般,队友私底下议论某个女生,只要不是太过份,他是不会制止的。 何况,眼前这个个女生……确实胖。 刚才那几句话,郭丽娜已经鼓足勇气了。面前几个男生你看着我,我看着你,有的面色尴尬,有的表情讪讪,还有的在窃笑,其中一个单眼皮板寸头的男生忽然勾着唇冲她露出一口大白牙,指了指桌上那一摞表格,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你听错了吧?报名的人这么多,你怎么知道又胖又丑又土是在说你?” 这话一出,又是一阵哄堂大笑。 郭丽娜满腔的愤怒堵在胸口,脸上神色剧烈变化着。这一刻,她又想到无浆之船,他对她也是这样游刃有余的漫不经心。 许青菱一直站在她身后,没吭声,一双冰冷的眼眸直盯着刚才出声的男生,冷道:“敢说不敢认,你是不是觉得自己还挺棒?” 板寸男被她的话激得脸色一沉,梗着脖子道:“谁说我不敢认了?我说的又不是她!她自个要上赶子认领!” 肖婷婷向来看不上学校这些男生,不仅不懂得尊重女生,还幼稚得要命,当即抱臂站在一旁,凉凉道:“这么多男生欺负一个女生,还有理了!” 大概这个年龄段一部分男生就是这样,和小学初中坐在后排扯女生头发的小男生并没有什么本质不同。毫无边际的玩笑,一般程度的反击只会让他们变本加厉。如果有厉害的女生把他们狠狠教训一顿,他们也不是不能学乖。 看他嘴欠又不肯承认,许青菱倒也不生气,转过头看了肖婷婷和郭丽娜一眼:“不承认也没关系。他刚才不是说了么,他确实背后说了报名的女生又胖又丑又土。管他说的是谁,等会回去我们就在学校论坛发个帖。把这个事情原原本本说一下,让浔大的女生评评理……” 板寸男最近除了训练,就是逃课去网吧玩《传奇》和《奇迹》。学校论坛他也逛过几次,人气还挺旺,没想到面前这个女生想出这么一招,死鸭子嘴硬的嘴脸崩不住了,眼里一闪而过的心虚和慌乱。 “对不起。刚才是我们不对。”一直在旁边默不作声的严帅终于开了口,抬头看着郭丽娜:“我作为队长,向你道歉。我们不该背后这么说任何一位女生。” 郭丽娜倒没想到他这么快道歉,一时不知道说什么,谁知下一秒严帅便将报名表还给了她:“不过,你的条件不符合我们的要求,这张报名表我们退还给你。” ???? 郭丽娜满腔愤怒:“为什么?你们刚才不是收了我的表吗?” 肖婷婷也很生气:“身高一米六五以上,有亲和力,外形健康大方,有一定的运动基础。她哪一点不符合了?” 如果说刚才那个背后嘲笑郭丽娜的男生是幼稚可笑,那这个队长模样的男生更让人倒胃口。 许青菱面无表情地看着他:“据我所知,这个活动是飞迪赞助的吧,报名要求也是飞迪定的。什么叫不符合你们的要求?难不成你们凌驾于活动方之上,自己还立了个标准?” 严帅没想到这个女生抓着不放,非要刨根问底,脸上笑容微微有些僵硬:“她没有运动基础。” 郭丽娜强忍着怒火,瞪着他:“谁说我没有运动基础?” …… 偌大的球馆,不停地听到鞋底撞击地面的声音,郭丽娜展示小时候足球队的童子功。好久没做巅球了,一开始没什么脚感,球一上脚就玩脱,为了不让球掉地上,还差点摔了一跤,旁边围观的校队队员看她趔趄的样子,笑得龇牙咧嘴。 郭丽娜心里愈发憋了一股火。巅了一会很快找到感觉,动作越来越流畅了。虽然不像那些花式巅球的玩家花样繁多,她只会也只记得最简单的脚背颠球和大腿巅球,即便这样这群校队队员也看傻眼了。 许青菱和肖婷婷则不停地在旁边给她鼓掌。 严帅这才注意到这个名叫郭丽娜的女生其实不是胖,她大腿小腿全是肌肉。飞迪这次足球形象大使选拔赛,还会有很多足球相关的考核,谁也不知道考什么。音乐学院舞蹈系那几个女生是长得漂亮,但没有任何足球知识和技巧…… 郭丽娜做了几组双脚巅球,又做了几组大腿巅球,觉得够了,便停了下来。 严帅这人最大优点就是变脸快,敢于自己打自己脸,当即笑眯眯地看着郭丽娜:“是我看走了眼,报名表我们收下了,你通过了初选。” 郭丽娜没说什么,转过头看着肖婷婷和许青菱,“我们走吧。” 如果不是因为可以去深市,可以上电视,她才懒得参加这种活动了。到了这份上,即便通过了初选,似乎也没什么开心的。 “等等!”严帅喊住她们,转身从身后的桌子上面拿了一个黑色的羽毛球拍套,“每个通过初选的女生都有。” 差点把奖品忘了,郭丽娜接了过来,看了一眼上面印的飞迪logo,是一串英文字母的缩写。她曾经在无浆之船的双肩包上看到一模一样的标志。 肖婷婷对运动不感兴趣,看了眼球拍套,嘀咕道:“不是足球比赛吗?送羽毛球拍算什么回事?看来足球比赛根本没什么可以拿得出手的奖品,也不知道一帮人狂什么……” 随口一句吐槽,呛得在场的校队球员个个脸色难看,说不出话来。是啊,飞迪是脑子坏掉了吗?大学生足球联赛!送哪门子羽球拍! 这简直啪啪啪打脸!太没面子了! …… 回寝室路上,郭丽娜心情显而易见的好了起来,拿着那个羽毛球拍看了又看,还忍不住拿起拍子在空中挥了几下。 肖婷婷不明就里,转过头看向许青菱:“这个郭丽娜是不是看中了决赛那款翻盖手机啊?” 都重生了,谁还恋爱脑 第69节 这届大学生足球形象大使选拔决赛冠亚季军除了有奖金,每人还奖励一台飞迪赞助的最新款翻盖手机。 那手机才刚上市,要五千多块一台呢。 无浆之船的事,肖婷婷知道的不多,许青菱也不好跟她说,只道:“希望她得偿所愿吧。” 郭丽娜转身看着两个室友,她现在处于刚吵完架的亢奋状态,“没想到跟人吵架还挺爽的。发泄完了心情也好了,胸口一点也不堵了。” 肖婷婷:“这就是为什么我和青菱今天甘愿给你当打手,陪你来找他们。我就想让你试试当面跟人干架的滋味,多吵几回,你就会发现当面骂回去才是最爽的,一个人憋着气最不值得。” “谢谢你们!”郭丽娜眼眸闪亮,有些不好意思道:“感觉你们对我,比我自己对我都有信心。说实话,我好久没运动了,别说练球了,我连跑步都好久没跑了。” 郭丽娜一直羡慕许青菱纤细苗条的小腿,觉得自己小腿粗就是以前跑步跑多了。原本入校的时候,她每天早上还晨跑,现在再也不跑了。 许青菱抬眸,没好气道:“能没信心么?上次在学校食堂吃饭,你坐我旁边,我不小心拍到你大腿。你的腿没事,我的手差点抽筋,大腿肉比我还小时候吃的野猪肉还紧……” 一句话说得郭丽娜脸色通红,作势要来打她。看到她结实的手掌,许青菱吓得赶紧躲在肖婷婷身后。 三个人嘻嘻哈哈地回了宿舍,叶思文、赵婧和江芃芃都回来了。 肖婷婷不知道日记本的事,把刚才她和许青菱陪郭丽娜去跟足球队那帮球员吵架的事说了。郭丽娜前怕狼后怕虎,只知道生闷气,被人欺负了也不敢发作。 赵婧是个藏不住事的,“丽娜,平时我们几个要是口没遮拦说了让你生气的话,你可得当面告诉我们,千万别生闷气。” 郭丽娜被她意味深长的眼神,弄得有些不自在,红着脸道:“我们寝室的人都是心直口快的,我哪里会生闷气……” 叶思文和江芃芃互看一眼,撇了撇嘴,都不吭声了。 许青菱回寝室第一件事,就是开电脑,准备开始做星晖那边要求的海报。 颜色和整体的画面风格,她已经想好了。底色为黑色,可以叠加一层灰色的书法背景,让整个感觉更雅致一些。之前那三张海报中玉、古剑和折扇可以以斜对角的方式出现在画面里。 一直做到晚上十一点,她才把海报初稿做好。 寝室里的灯已经熄了,上网的上网,睡觉的睡觉,外面走廊也安静下来了。 许青菱还有几件衣服没洗,她端着脸盆到走廊尽头的水房去洗衣服。 这个点水房应该没有人,从大一开学,女生宿舍不知怎么流传起人头拖把的恐怖故事。 故事里,人头拖把出现的地点,通常是半夜的水房,昏昏暗暗时明时灭的灯光,阴恻恻的宿舍走廊,再配合滴滴嗒嗒的水龙头滴水声,着实瘆得慌。 许青菱倒不怕,她喜欢晚上洗衣服,没人跟她抢水龙头。 水房果然空荡荡的,一个人也没有,倒是有个脸盆放在最边上的水槽里,里面搁着几双袜子。 许青菱拧开水龙头,将衣服浸湿,开始打肥皂。 走廊那边似乎有人在打电话,有淡淡的烟味飘过来。没过一会,一阵脚步声响起,竟然是肖婷婷。 两人面对面站着,一边洗衣服,一边打着哈欠聊天。 许青菱:“对了。你等会把姚永安的邮箱告诉我。” 肖婷婷手上动作停住,抬头看着她:“你要他邮箱干什么?” 许青菱没细说,只道:“上次星晖的海报,我还要补交一张给他。” 肖婷婷欲言又止:“好。我等会给你。” 许青菱瞧出她神色不对,似乎有话憋在喉间。 她过头看了眼对面的厕所,淡黄色的地砖正反射着冷冷的光,里面空无一人。 许青菱收回视线:“上回有一次你晚上没回来,手机又没电,是用姚永安的手机发的短信给我的吧?” 肖婷婷愣在那儿,对上她那双幽深的黑眸,突然反应过,当即嚷了起来:“我跟他?!你想什么呢!” 许青菱目不转睛地看着她脸上表情变化,有恼怒,有嫌恶,有抗拒,独独没有一丝羞赧。 心底那根绳一点点松开了,她抿唇笑了,有些不好意思:“谁让你不说清楚!神神叨叨地说什么用朋友手机发的。又夜不归宿,是个人都会多想好嘛!” 倒不怕别的,她主要担心她被欺负。 肖婷婷搓着袜子,神色有些冷淡:“那天还真是姚永安把我喊出去的。我去了才知道,他是让我去撑场子的。咱们学校个别老师,有时候还是别跟他们走太近,没啥意思。” 许青菱还在等她下文呢,肖婷婷却没再往下说。 第74章 沈安吾今天出门的时候,像往常一样穿了件黑色衬衫。走到门口,又折返回去换了件。 倒是张野在楼下接到老板时,愣了一下。工地上沆沆洼洼,尘土飞扬,素来爱洁的老板竟然穿了件白衬衫。 车子发动了他才想起来,之前在车里许小姐好像夸过老板穿白衬衫好看。 张野唇角不由自主地弯了一下,从后视镜里扫了老板——今天瞅着好像心情还不错? …… 五月黄金周第一天,由著名建筑设计师薄清设计的南山公馆正式开始动工。 工地上,一座蓝色凉棚由巨大的龙门架临时搭建而成。凉棚下铺设地毯,精心布置的展台上展示着由薄清团队制作的南山公馆的沙盘、模型、设计图和效果图。 打桩机和挖掘机则在工地两侧就位待命,红色绸花高高飘扬。 工地的音响正在播放一首激昂的曲子,一派热火朝天的昂扬之感。 台上远星所有高管将沈安吾和薄清簇拥在中间,每人手里拎着一把系着红色绸带的黑色铁锹。 作为浔城首个精装房楼盘,动工仪式请了不少媒体。简短的仪式后,所有人面向奠基石弯腰象征性地铲下一锹土。 站在最中间的沈安吾面带微笑,一时间,快门和闪光灯的声音响成一片。 动工仪式结束后,沈安吾请薄清团队的人吃饭。杨栩也着带姚永安一起出席了。 在这之前,杨栩已经安排了姚永安和薄清见面,两人倒是一见如故。在姚永安的鼎力支持下,薄清挂职浔大当客座教授的事很快就搞定了。 姚永安根本没走学院领导的路子,而是直接去找了浔大设计系出身的校领导。 这种事,内行人才能真正看出含金量。薄清虽然在东南亚和香港已经很有声誉,国内知道的人还不多。不过他还年轻,打开国内知名度只是时间问题。 校领导早已经在杂志上看到了南山公馆的推广,又研究了薄清以前在新加坡和香港各地的项目,对他的设计非常喜欢。甚至想等南山公馆建成之后,去那买一套房子。 这位领导以前是姚永安在美术学院的老师,根本不用姚永安多说,翻看了他递上来的薄清的简历,只说了一句话:“这样的人才来浔大当客座教授,是咱们高攀了。” 姚永安解决了薄清在内地的学院头衔,薄清自然也投桃报李,牵个线而已,并不损失什么。 况且沈安吾最近刚好在找广告公司操盘南山公馆的项目推广,动工仪式后面的餐叙,薄清便让师弟杨栩带着姚永安一起过来。 同在一个学院工作,姚永安一直觉得杨栩这人有些恃才傲物,在学院人缘不怎么样,在外面人脉关系也一般。不然他那间设计公司,这么多年了怎么还是间小小的皮包公司? 得亏他师兄薄清能力强,进入国内市场就接到了远星的项目。这年头越是有实力的开发商,才越能控制项目最终的落地效果。 不然哪怕设计师的方案做出花来,最后可能一半的效果都达不到。说白了,还得开发商肯砸钱,也会砸钱。 如果薄清肯带一带小师弟,倒说不定杨栩那间小公司能往上跨几个台阶。 聚餐安排在市中心远星饭店的宴会厅,整整三桌人。 主桌,除了沈安吾、薄清,远星的两个副总,还有一直负责融资业务的高寒,剩下的几个都是省内有头有脸媒体的一把手。 姚永安早就听说远星集团老总年轻有为,头一回见沈安吾还是被他的气场震慑了。他看上去三十出头,清俊斯文,高挺的鼻梁上架着一副细框眼镜,漆黑的瞳孔里一片平静沉和,浑身上下没有一丝富家公子的骄矜之气,一开口却让人不由自主地凝神聆听。 他还在想怎么跟沈安吾打招呼,就见他朝杨栩招手,脸上犹带着淡淡笑意:“杨老师,您来这边坐。” 姚永安诧异地看了杨栩一眼,没想到他面子还挺大。杨栩似乎知道他在想什么,面不改色地将人领到沈安吾跟前,介绍了一番。 沈安吾一听姚永安是浔大美院设计系的主任,脸上的笑容愈发和煦:“姚主任,幸会。” 姚永安从口袋里掏出一张名片,递了上去,将自己在外面的广告公司介绍了一遍,末了直接开口见山道:“沈总,听说南山公馆这个项目在招标广告代理公司,希望有机会能多多合作。” 姚永安说完紧盯着面前的年轻人,他没有一丝不耐烦,转头低声说了句什么,早有秘书递上一张名片。 姚永安个头很高,块头又大,沈安吾一看到他就想到程逸。估摸再过几年程逸发福了也就这副模样。 他眼里含着笑:“姚主任,您可以通过这上面的方式联系我的秘书,咱们约个时间细聊。” 事情进度比自己想象的顺利,姚永安松了口气。不管怎么说,搭上了沈安吾这根线,远星这么多项目,以后不愁没有合作的机会。 一顿饭吃了两个多小时,姚永安也没跟沈安吾搭上几句话。他很忙,不时有电话打进来,现场各家媒体的老总一个接一个地跟他敬酒,开口便是拉广告。 沈安吾酒一杯没喝,广告倒是每一家都给了相同的额度,一碗水端得滴水不漏。 …… 杨栩晚上要陪女儿写作业,急着往家里赶。 姚永安跟在他后头下到停车场,看到杨栩那辆破破烂烂的富康,忍不住开口道:“杨老师,你赚那么多钱,员工不请一个,车子也不肯给自己换一辆。你说你赚钱图个啥!” 杨栩不以为意:“我这还得天天跑工地,开好车白糟塌了。不像你们干广告设计的,开辆好车出去,生意都好谈。” 姚永安一想,好像他说的也没错,却忍不住继续试探:“沈安吾连私宅的室内设计都给你做,说明他对你的专业相当认可,后面说不定还有更大的项目等着你。” 杨栩转过头看他一眼,上回没告诉他的,今天索性挑明了:“你以为他为什么对咱们客客气气的?他侄女就在咱们学院上学。” 啊?姚永安没反应过来,杨栩已经坐进车里,他赶紧上前拉住车门:“他侄女谁啊?” 一向精明的姚主任也有发懵的时候,杨栩觉得很好笑,眼里便浮出一抹得意:“许青菱,就我项目组那个小姑娘。” 地下停车场,姚永安愣在原地,看着杨栩开着汽车扬长而去。 “许青菱”三个字在他脑海里回荡。这都不同姓,不可能是亲侄女吧? 回去路上,姚永安把这学期的课细细回忆了一遍。还好,他对沈安吾侄女一直客客气气。 转而又想到——难怪那姑娘随便一开口就是十万! 亏得自己之前还以为她愣头青一样漫天要价,人家这分明是有要价的底气! * 学校门口那间小小的银行,许青菱已经把曹思清拽到门口了。 曹思清死活不肯进去:“不去!上回取钱被骂‘穷酸’,我就再也不在这家银行取钱了。” 浔大为了方便学生取钱,把校门口左侧靠学校最近的位置租给一间银行。 这年月才刚开始实行卡折一体,很多学生只有存折,没有银行卡。这间银行又小,只有两个窗口。用存折取钱,要在柜台填单子,速度慢,还要排队,取个钱至少要半个小时。如果碰到节假日那就等得更久了。 学生没多少钱,大部分人一次取个一百,多的取个二三百,少的取五十块的都有。 那两个窗口的柜员天天跟这些取几十一百的学生打交道,脸色比晚娘还臭,一不顺心就要跟人吵架,被气哭的学生不在少数。久而久之,有的学生宁可走远一点,穿过地下通道去学校斜对角的大银行取钱。 都重生了,谁还恋爱脑 第70节 偏偏曹思清就是那种,开学的时候,把一学期的饭钱全充在饭卡上,然后每次到银行只取五十一百的人。 在柜台被明里暗里给了几次脸色后,还跟柜员吵过一架后,曹思清就再也没进过这间银行了。 许青菱昨天刚收到星晖的钱,还没告诉她10万块钱的事。她喜滋滋地将曹思清拽进银行,让她在一旁等着自己。 “取多少?”柜台里传来不耐烦的声音,一个烫着小卷的中年妇女正低着头喝水。 许青菱将写好的取款单从玻璃下面的收银槽塞了进去,“取一千。” “取多少?!”中年妇女以为自己听错,转过头看了眼站在柜台外的人。 小姑娘面不改色,很清晰地又重复了一遍:“一千。” 曹思清原本坐在一旁等,听到这数字吓得从椅子上弹了起来,凑到许青菱旁边咬牙小声道:“你取这么多钱干什么!” 许青菱转过头笑眯眯地看着她:“我赚大钱了。今天请你去高级餐厅吃饭!” 那边中年妇女将一千块钱从收银槽里递了出来,刚才她顺道在电脑上看了眼帐户余额,又对了身份证上的头像和名字,都没错。 一个小姑娘帐户上竟然那么多钱! 中年妇女上下打量了许青菱好几眼,脸上神色难得亲切了几分,“小姑娘,你要是经常取钱,可是办张银行卡。我们这个月会在门口增设一台取款机。” 许青菱笑眯眯道:“那太好了!谢谢阿姨,我早就想办了,你替我办一张吧!” 曹思清在一旁直翻白眼,她在这间银行取了这么多次钱,每次这柜员碰到取钱的,都是“喂喂喂”,就没听她喊过一次“小姑娘”。这可真是天上下红雨。 不过,她这人想得开,才不跟这种见风使舵的人置气。一听说银行门口马上要安装取款机,她刚好也带了身份证,趁着“晚娘”心情好,也跟着办了张银行卡。 两人拿着卡片出门,曹思清边笑边骂:“以后取钱再也不用看那臭婆娘的嘴脸了!” …… 浔江江畔开了家名叫彩蝶轩的高档餐厅,许青菱今天打算请曹思清在这吃饭。 餐厅全透明垂直电梯可以清楚地看着远处一览无遗的江水,曹思清一进电梯就忍不住“哇”了出来。 服务员想将两人往里边的卡座位置那边引,许青菱站在大厅中央,指着左侧那排靠江边的座位,“我们想坐那儿。” 服务员早看出她们是学生,笑容里带着一丝居高临下的打量:“那一排有最低消费,五百。” 曹思清一听这个价格吓了一跳,忙拽着许青菱往另一头走,“这里环境都挺好的,在哪坐都一样。” 许青菱曾经来过采蝶轩太多次,知道这里两个人正经吃个西餐,就得花五百块钱。 她今天原本就打算正经请曹思清吃个西餐,全套的那种。 许青菱转过头看了服务一眼,神色淡了下来:“最低消费,我ok。今天我就想跟朋友坐江边吃个饭。” 这一眼倒流出几分和年龄不符的深沉冷淡,服务员立刻满脸堆笑地将两人引到那张最适合观景的餐台。 第75章 曹思清坐在靠窗的沙发上,低头看着许青菱递上来的存折,小声数着上面的位数:“1、2、3、4……14万6千!” 她越数眼睛瞪着越圆,最后不可置信地抬头看着许青菱。 许青菱被她的表情逗乐:“10万块是这次给星晖做广告赚的,剩下4万多是从去年到现在七七八八赚的。” 去年暑假开始,办画室,画墙绘,赚了些钱。上大学后,零零散散又赚了不少,还有姐姐给的两千块,积少成多竟然也攒了四万多块钱。 曹思清听说星晖广告的10万块钱,是姚永安帮她争取的,惊讶好一会,最后忍不住点头:“难怪那么多人想去他的工作室。我之前就听说他手下的优秀学员帮他做图,他也会给钱……” 不过即便这样,10万块钱对于一个大学生而言仍然是一个骇人的数字。 曹思清震荡不已:“青菱,我真佩服你!如果换成我,可能五千块就把那几张图卖给星晖了。” 许青菱喝了口服务员递上来的柠檬水,“其实我也是瞎开的。不过,这10万块钱我也没打算自己全得,我打算分一半给姚永安。” 曹思清惊得合不拢嘴,眼里全是不解:“为什么啊?这10万块不是星晖付给你的广告设计费吗?” 许青菱扯了扯唇角:“话是这么说没错。不过我就是一个学生,如果不是姚永安在中间牵线搭桥,我也拿不到这10万块钱。” 自己几斤几两,她还是清楚的。星晖那边固然是看上了她的创意,但这个前提是他们本身跟姚永安的公司有合作关系。姚永安跟星晖那边报价肯定不止10万,但她能拿这个钱很大原因是姚永安的背书。 说白了,这单业务是姚永安介绍给她的。 许青菱从来没单纯地将自己当成一个学生。佣金他可以不提,但她不能没有眼力见。 曹思清有些愣神地看着她,脑中莫名闪过高中时那个课间偷偷往沈栾抽屉里塞零食的身影。 这才多久,她感觉青菱变得她都有点认不出来了。 10万块明明已经赚到手了,她竟然随随便便就给出去一半。曹思清一方面莫名替好友感觉肉痛,一方面又不得不佩服她想得开。 曹思清自问如果是她,肯定做不到。她表哥介绍那么多工作给她,她逢年过节都是两手空空地上门,反倒表哥会偷偷塞红包给她。 都快二十岁的人了,她好像一直还把自己当小孩。难怪她嫂子看到她,总是一副不冷不热的模样。 曹思清顿时有一种一语言惊醒梦中人的感觉:“青菱,这么一说,我打算以后每年过年给侄子侄女包个大红包。” 许青菱:“你跟鲁明不一样,你们毕竟还有一层亲戚关系。” 两人聊着,服务员已经开始上菜了。曹思清还是头一回来这么贵的餐厅吃饭,感觉每一道菜都很好吃。 浔大也有一间西餐厅,卖各种炸鸡、意大利面和牛排之类的套餐。味道一般,但架不住环境清新小资,已经是学校最高档的餐厅了。 吃到一半曹思清四下看了看,小声道:“我感觉我以后交男朋友更难了。没有哪个男的会舍得请我下这么贵的馆子。” 许青菱抿唇笑了:“不用男的请。咱们赚钱了,自己下馆子,想吃啥吃啥。” 说到这,她放下手里的刀叉,“思清,你不是一直想从你表哥那出来单干吗?咱俩一起开个公司怎么样?” 曹思清想也不想就拒绝了:“我现在才攒了6万多块。广告公司注册金就要10万。咱们一人一半也要5万,我还是多攒点钱再说吧。” 她头摇得像个拨浪鼓似,许青菱不由想起上辈子,曹思清跟她见面的时候,说后悔自己太晚才出来单干,应该早点自己开公司……她还以为她很早就萌发了开公司的想法。 曹思清没注意她的表情,自顾自道:“我发现不谈恋爱,其实挺省钱的。上学期谈恋爱,我买了一堆护肤品、化妆品和衣服,还要经常去京市,又要在外头吃饭。何景辉他妈每个月就给他五百块生活费,他自己也在外头兼职。约会花销我们俩都是对半分。搞得我上学期都没有正经上过课,除了打电话、去京市找他就是忙着赚钱。这学期,我打算多花点时间在专业上……” 许青菱若有所思地看着她,上辈子,曹思清和何景辉分分合合,直到大学毕业才正式分手。因为要经常去京市看男朋友,她忙着谈恋爱,对学业并不怎么上心。何景辉花钱大手大脚惯了,她还得时不时将自己赚来的钱补贴给他。 正因为如此,那时候曹思清对赚钱特别渴望。这辈子,她早早跟何景辉分手了,她自己的物欲很低,对赚钱自然不像以前那样急迫了。 至于买房,上回曹思清和何景辉闹分手惊动家里。她父母已经跟她交底了,她们家还住在手表厂职工宿舍,不是没钱,而是夫妇俩觉得女儿已经上大学了,难得回来一趟,暂时没有搬家的必要。 一想到姓何的因为有钱同学跟女儿分手,两口子也觉得憋屈。本来打算等女儿大学毕业才买新房子,这下便将买房计划提前了。 父母都替她张罗好了,曹思清懒得自己张罗了,她想暂时把精力放在画画上。 …… 许青菱没再提开公司的事,岔开话题跟她聊起了在婺源写生的事。 曹思清眼睛立刻亮了,从书包里掏出一条裙子,献宝似的递给她,“这是我做的,好看吧?送给你的!” 许青菱摊开一眼,是条吊带长裙,上半截是白色的,裙摆部分是层层渐变的蓝,上面还有白色的蕾丝图案,非常好看。 她很喜欢:“太好看了。正好夏天来了可以穿。” 油画系上个月组织去婺源写生,曹思清和班同学在当地老乡家住了一个多礼拜。 每天要么在油菜地里画画,要么去各个村子采风,回来晒黑了一圈。不过,收获还是很多的。画了很多速写和油画,还去附近村子里跟村民学了扎染。 曹思清大口吃着牛排,笑嘻嘻道:“外出写生虽然辛苦了点,还是能学到东西的。我们老师说下半年带我们去敦煌写生。我得多攒点钱,不然连外出写生的费用都付不起了。” 她那双莹润的黑眸里闪着光,许青菱真心替她高兴。 不管是赚钱,还是在学业上找到乐趣,只要是眼里有光,就感觉一切充满着勃勃的生机。 这一顿饭果然像许青菱估算的那样,花了五百多。一顿饭吃掉一个月的生活费。 看着许青菱从口袋里掏出五张蓝绿色的钞票,曹思清感觉自己胸口抽了一下,是心疼的感觉。 走出餐厅,许青菱看她手足无措的模样,不由想到上辈子,她刚进远星上班,还没领过工资呢,曹思清就带她去吃299一人的自助餐。 即便后来她去过很多高档餐厅,那顿饭还是让她一直记到现在。 为了让曹思清好受点,许青菱揽住她的肩,笑道:“今天咱们不坐公交车回去了,你请我坐出租车吧。” …… 自打寝室抽屉藏了两件比她还贵的宝贝,许青菱感觉自己身边像是埋了个雷,都不敢离开宿舍太久。 万一哪天要是弄丢了,她可赔不起。那天她发短信问沈安吾什么时候把钻石项链和手表拿回去,隔了好久他才回,只回了句:先放在你那。 许青菱简直无语,这么贵重的东西怎么他好像根本不放在心上似的。不过她能感觉到沈安吾很忙,也不好每天逮着他问。 坐在出租车上,许青菱拿出手机开始给沈安吾发短信:沈叔叔,你什么时候能把项链和手表拿走啊?再放在我这,我晚上都要睡不着了。 发完之后,她看了一下,怎么都觉得“沈叔叔”那三个字有点别扭,想了几秒钟,干脆直接删掉。 “你什么时候能把项链和手表拿走啊?再放在我这,我晚上都要睡不着了。” 点击发送,发完沈安吾没回,她看了眼时间,这个点他应该在跟人开会。 许青菱将手机搁到一旁,想着晚一点他要是还没回,就打个电话给他。 出租车开到浔大,计价器上显示18元,曹思清赶紧付了,再次感觉自己今天让许青菱大破费了。 …… 距离中国队在日韩世界杯开幕还有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学校里足球氛围越来越浓。 主干道上的通告栏,已经贴出来初选选出来的十几位足球形象大使的海报,吸引了不少人围观。 这种热闹曹思清从来不会放过,拉着许青菱就往人堆里扎。她个头娇小,硬生生从前面一堆男生中挤出一条缝。 在一群又白又瘦的女生照片当中,许青菱一眼就看到郭丽娜。她穿着球衣,手里抱着个足球,正对着人群微笑。 “郭丽娜!左边第三个!”曹思清看傻了,拽着许青菱兴奋道:“我每次去你们寝室,郭丽娜都不声不吭的,她这个样子我都快认不出来了!哎呀!真没想到她竟然成了咱们学院的代表了!” 学美术的女生多少有些挑剔,两人把郭丽娜的照片从头发丝到脚后跟看了好几遍。 别说,郭丽娜还挺有潜质的,小麦色的皮肤,健美的身材,阳光灿烂的笑容,在一众又白又瘦的美女当中反而出挑起来了。 许青菱将目光转向其他候选人,看到文学院选出来的足球形象大使,她愣了一下——竟然是宛月。 曹思清显然也看到了,忍不住嘀咕起来:“不是说要一米六五以上吗?宛月就比我高两公分而已,哪有一米六五啊?” 曹思清穿鞋刚刚到一米六一,宛月比她高两公分,撑死一六三,也不知道怎么选上的。 许青菱对这个比赛一点也不感兴趣,只要郭丽娜选上就行了。毕竟心魔还需心药医,那个无浆之船就是郭丽娜的心魔! 都重生了,谁还恋爱脑 第71节 * 五月的浔城已经有了初夏的气息,早有男生迫不及待穿上自己喜欢的球队的球衣在学校溜达。 整个校园也随着夏天和世界杯的临近,而愈发喧闹浮躁。 在外头实习的师兄师姐们陆续回来了,要参加毕业设计和毕业论文答辩。学校礼堂旁边的小广场,拉起了毕业挥泪大甩卖的横幅。 许青菱回寝室拿热水瓶下来打水,看到香樟树底下一长溜红色塑料布。摆满了各种二手物品,书、杂志、光盘、磁带、衣服,甚至锅碗瓢盆。 每个摊位后头都坐着个毕业班的师兄师姐,有的无精打采,有的眼里冒光,连空气都散发着浓重的兵荒马乱和一拍两散的气息。 许青菱不由想到张达和冯师姐,不知道他们俩回来没有。正胡思乱想,肩膀被人狠狠捶了一下,她转过头一看,一个油光水滑的脑袋便映入眼帘了。 “我正准备打电话给你呢。”张达笑嘻嘻地看着她,指着不不远处一个无主的摊子,“那摊东西是我的,走,看看有没有你需要的东西,哥便宜卖给你。” 许青菱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他拽到摊子跟前。她不由问道:“你啥时候返校的啊?冯师姐回来了吗?” “也就今天刚回来。冯念夏估计要下个月才回来。”张达拿起一把破了的纸扇扇风,一边扇一边骂骂咧咧:“妈的。三年制学生就是学校的二等公民。学校要求所有专科班的学生月底就搬出宿舍。今天是我留在学校的倒数第10天。” 一阵风吹过,许青菱闻到他身上淡淡酒味,又看到他摊子旁边四五个空的啤酒瓶。也不知道这人倒底是在卖东西,还是借着甩卖在酗酒。 跟张达多少有点革命友情在,她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 平时在学校不觉得,也没怎么正经上过课,这一毕业,才发现自己有多不舍。攒了三年的家当就这么当街甩卖,张达的心情实在称不上多好。 许青菱蹲下来看他摊子上的东西,“反正你上班的单位就在浔城,以后有空就来学校看看呗。你要是没饭卡,到时候我请你吃饭就是。” 张达听她这么说,感动得快哭了,拿起旁边三大本红皮《金庸全集》,掸了掸上面的灰:“这可是毕业市场上最硬的硬货,看在你人好的份上,便宜卖给你,四十块钱拿走!” 这个版本的《金庸全集》也不知道是哪个盗版商出的,红皮硬壳,印刷精良,字迹清晰,装帧质量也不错。除了纸张薄了一点,字小了点,几处文字错误,可以说毫无缺点,深受广大追求价比的学子喜爱。的的确确是二手市场的硬通货。 许青菱白了他一眼,憋着笑:“你忽悠谁呢!大一上学期我就在学校后门的旧书市场问了。这个版本的金庸全集,原价才三十八!” 张达没想到她对价格门儿清,一脸尴尬地讪笑:“嗐,我真不骗你,大一的时候我是四十五买进来的。” 幸好,电话响了,救了他一命。张达掏出手机一看就杨栩的号码,他赶紧走到一旁接了起来,聊了没几句就挂了电话,从地上抄起一个双肩包,往里头收拾了几样东西,边收拾边道:“我去杨老师工作室一趟,你先帮我看下摊子。” 蛤?许青菱还没反应过来,张达就挎上书包跑了,她不由扯着喉咙冲着他背影大声道:“你这些东西都没标价,我怎么帮你卖啊!” 张达头也不回地冲她招招手:“你看着卖!价格随便你定!” 许青菱:“……” 这都哪跟哪!许青菱没想到逛个二手市场把自己逛成了摊主。 好在下午这会生意清淡,也没什么人来问。许青菱一边捧着那本《金庸全集》,一边看摊子。一会功夫卖了几本计算机杂志,一盘王菲的磁带和一个热得快。 她正看到江南七怪那,兜里手机响了,拿出来一看,是沈安吾打过来看。 她赶紧接了起来,就听到沈安吾那头问:“你现在在哪?” 许青菱一只手固定着书,一只手拿着电话:“我在学校啊。” 沈安吾的声音带着淡淡笑意:“是我考虑不周了,你既然觉得项链和手表放在你那是个负担,那我们来解决一下这个负担。” “我已经到你们学校了。” “啊?”许青菱抬头四下张望,“可,可是,我现在在帮同学看摊子哎!” 第76章 南山公馆的项目已经告了一段落,整个项目的销售团队最后还是用的远星自己人,广告公司也看了好几家,沈安吾目前还没找到满意的。 还有十几家公司在排队等着比稿,沈安吾向来宁缺勿滥,实在不行远星还有自己的广告部。 见完今天的第三家广告公司,沈安吾接到母亲尚蕙兰的电话,电话那头语气是一如既往强势,带着一丝质问意味:“我听说你交了女朋友,还给你父亲看了?” 沈安吾眉眼冷淡下来:“是。” 尚蕙兰有些不悦:“这么大的事,你提都不跟我提一嘴。” 沈安吾眼眸低垂,目光落在右手中指上,面无表情地开口:“我跟你提了又如何?你说了你不会再回浔城,难不成要我把人带到加拿大给你过目?” 尚蕙兰和江开诚结婚后,两人生活在温哥华一个高档社区。江开诚的儿子女儿都成家了,住得也不远,偶尔会去看望父亲。 倒底年纪大了,锋芒收敛许多,尚蕙兰和继子继女相处得还算融洽。江开诚儿子刚生了个女儿,小夫妻偶尔会带着孩子一起去看望他们。 看着软软糯糯的婴儿,尚蕙兰不由想到远在浔城的儿子,一把年纪还不肯交女朋友。 隔着一万多公里,十三个小时的时差,究竟在世界的另一端,也只有这么件事时常在她心头萦绕。 前几天,她竟然听以前的部下说儿子不仅交了女友,还带给前夫看了。 尚蕙兰早已经接受儿子跟自己不亲,但心中还是一阵刺痛,此刻听到儿子话语中的冷淡和不耐,她终究还是软了口气:“不管怎么说,照片可以发一张吧。” 这辈子,她看男人的眼光不行,看女人的眼光却毒辣得很。儿子交往的对象,她自然希望能过目一下。 她在婚姻上栽过跟头,不想儿子重蹈她的复辙。 沈安吾薄唇紧抿着:“她还在读书,我们现在只是谈恋爱而已,结婚还早。” 儿子话里话外,对那女孩颇多维护。尚蕙兰没法从他嘴里撬出更多,只能另辟蹊径:“下个月你生日,去年生日没过,今年整十岁生日,总要过一下吧?要不,下个月我飞一趟香港,你带着她也到香港来。到时候大家见个面,一起给你过个生日。” 沈安吾眼里掠过一丝嘲讽,开口却一派孝顺儿子的语气:“妈,我从十岁开始就不过生日了。您就别来回折腾了。” …… 母子俩不欢而散,沈安吾将手机扔到桌上。张野敲门进来,提醒他晚上还有个饭局,要和一家外资银行的负责人吃饭。 “高寒去就行了。”沈安吾拿起手机,抄起椅背的西装,扔下一句话就走了。 下到地下停车场,他一直觉得还有什么事情没处理,发动车子时猛地想起来了。 他拿出手机看到那条短信的时间,已经过去好几个小时了。他赶紧拨了个电话过去。 * 沈安吾把车子停在女生宿舍楼下,下了车按照她在电话里说的位置,终于找到小礼堂旁边“二手市场”。 那一溜香樟树底下铺着简陋的红色塑料布,摆着各种匪夷所思的二手物品。 沈安吾一眼就在一堆人中看到她。她穿了一件很宽大的长袖t恤,纤瘦的身体在衣服里晃来晃去,脑后的辫子也散了,乱蓬蓬的披散在肩头,正光着脚蹲在塑料布上整理东西。 兴许是太瘦了,衣服领口歪斜,露出一截雪白的肩和挂在颈间的黑色绳子。那绳子是他没见过的,下面的吊坠被她珍而重之地地藏在胸口,隐匿在衣服里。 沈安吾看了一会,抬脚上前。 头顶飘过来一片阴影,许青菱还以为生意来了,一抬头看到沈安吾杵在自己面前,正微笑着看着自己。 他穿了件白色衬衫,西装搭在手臂上,那衬衫下摆也没有像往常一样一丝不苟地别进裤子里,袖子更随意地折了折,露出一截冷白的手腕,手背上凸起的青筋一路蜿蜒向上。 平日里正经得不能再正经的人,今天竟然有些不修边幅的懒散随意。正是这份随意,让他看上去年轻了好几岁,和这蓬勃闹腾的校园融为一体了。 许青菱忙站起来,可能是蹲太久了,起身的时候一阵头晕眼黑,幸好面前的男人及时伸手扶住她。 “小心!”沈安吾低头看着脚下,她的脚趾踡缩着,脚趾甲上还有未褪尽的红色指甲油。 许青菱抓着他的手腕站了起来,看他盯着自己脚下,这才想起来自己还光着脚呢,她手忙脚乱地穿好鞋。 他才注意到她左脚脚踝后面有一块深色的疤,看上去像是穿着系带的高跟鞋磨的,那疤痕结成暗红色的血痂,愈发显得那处肌肤的细白脆弱。 许青菱迎着他的目光,有些不好意思地冲他露齿一笑:“我在帮同学看摊子,你等我一会。” 又是这种笑容。 换作这学校的其他男生,大概已经开始犯傻。沈安吾没说什么,只是及时地挪开了视线。 他的存在感太强了,许青菱没办法让他就这么干站在自己身旁。她将张达那张折叠椅拎到他跟前:“你在这坐一会,我把这堆东西收拾一下。” 沈安吾看着她手忙脚乱地招呼自己,胸口又升起一丝怪异的感觉,她好像对他的需要和情绪格外敏感,总让他无端产生一种“被照顾”的感觉。 这次他没有坐下,而是蹲了下来,“我帮你一起收拾。” 天渐渐阴沉,一阵风将地上的落叶甩了起来,空气似乎在酝酿一场暴雨。许青菱没有拒绝他的帮忙。 旁边几个摊位的摊主也开始收拾东西。仍然路过的学生围在摊子前,想趁着这天气捡个漏。 许青菱一边收拾东西,一边又做了几单生意。都这份上了,自然是能卖就卖,能甩就甩。买三本专业书送一根3米的宽带线。买一盒羽毛球,送一个热得快。 二手市场的货币体质已经崩塌,摊主之间也开始以物易物。就这么一会功夫,许青菱入帐了二百多块。 将塑料布一卷,东西一股脑地塞进编织袋。她拿出手机打了个电话给张达,张达倒是很快就接了,电话那头很嘈杂,“我跟杨老师正打算去鼎食街吃饭呢,你先把东西帮我收着,等会来鼎食街跟我们一起吃饭吧。” 许青菱:“饭我就不吃了。东西等会直接放在你们寝室楼下宿管阿姨那,你回来的时候自己去拿吧。” 挂了电话,她有些不好意思地对沈安吾道:“项链和手表在我宿舍里,我得先把这堆东西送到男生宿舍,然后再回去拿……” 沈安吾从她手里拿过编织袋,不容拒绝的语气:“我陪你一起过去。” …… 那两样东西搁在宿舍里,确实让许青菱提心吊胆的。 自打那天锁进抽屉里,她也就只敢趁着晚上睡觉拉帘子换衣服的时候,打开抽屉看一眼,确认那两样东西还在。 至于钥匙,那可是连睡觉和洗澡都不敢离身的。 沈安吾的车子就在楼下等,她背着书包气息咻咻地下楼,将东西拿了出来,一股脑塞进了副驾驶座的手套箱里。 一大一小两个盒子,勉强塞了进去。 她散开的辫子已经重新编好,胸口起伏着,用力扣上手套箱,仿佛松了口气一般,“东西物归原主了。你记得放好,别放在车上了。” 沈安吾目不转睛地看着她,眼里有笑意流淌:“你把它们搁在宿舍哪了?” 许青菱从胸口扯出那根黑色绳子,将那把钥匙在他眼前晃了晃,半无奈半抱怨:“喏!我们宿舍每个人只有一个带锁的抽屉,我把它们都锁在抽屉里。白天都不敢打开,只有每天晚上睡觉前才敢看一眼。” 沈安吾刚才想了很多,却无论如何也没想到,绳子那一头和肌肤相贴的竟然是一把小小的钥匙。 他没忍出笑出了声,隔了半晌才开口,声音却异常温和:“身份证带了吗?” 许青菱猝不及防地愣了一下,下意识地回道:“带了。” 她的身份证一直放在书包里面的夹层里,书包几乎每天都不离身。 “既然放在学校你觉得不安心,那我们去租个保险柜。” 说完他假装若无其事地转过头,便看到一旁的小姑娘眼里的迷惑。 他清了清喉咙,没提项链的事,只搬出老爷子,“那块钻石手表是我父亲当年买下来,打算送给我母亲的。之前一直锁在保险柜里,那天在御园,他让我把表送给你,其实接受了你作为我女朋友的意思。” 蛤?明明还未到需要开空调的天气,许青菱的脸却一点点热了起来,面红耳赤地开口:“这太贵重了。而且,我又不是真的……” 都重生了,谁还恋爱脑 第72节 沈安吾无所谓地耸肩:“反正我现在也没有女朋友,就委屈你先屈就一下。” 许青菱目光落在他搭在方向盘的手上,骨节分明的手,手背上的青筋明显,右手中指竟然还戴着那天她在地摊上买的十块钱的戒指。 沈安吾注意到她的目光,抬手在她眼前晃了晃:“我应该谢谢你。这下老爷子再也不给我安排相亲了。” 他仍然是一派斯文矜贵的模样,然而就是这么一个人,这么多天一直戴着她在地摊上买的廉价无比的戒指。 外面下雨了,耳边是密密匝匝的雨点声。 许青菱也说不出自己是什么心情,就很不是滋味。 早知道她不买了! …… 沈安吾将她带到市中心的一间银行。这个点银行竟然有人接待她们。 “许小姐,您的保险柜租赁手续已经办好了。” 银行经理笑眯眯将一把钥匙递给她,“你如果想取您的珠宝,直接在最里头那个门,按密码指纹,坐电梯就可以到我们的地下保险库,用钥匙打开您的保险柜就能取走您的东西了。” 许青菱有些发懵地接过钥匙,就在刚才,沈安吾用她的身份证帮她租了个保险柜,将项链和手表放了进去。 从银行出来,许青菱脑袋还有些乱,欲言又止地喊住前面的男人,“沈安吾……这钥匙还是放你那吧。” 第一次从她嘴里听到自己的名字,沈安吾胸口有一瞬的抽紧。他脚步顿住,忍不住拍了拍她的脑袋瓜,淡笑道:“等我哪天真的交女朋友了,你再把钥匙还给我吧。” 平生第一次对女孩撒谎,面上神色不变,心脏却不受控制地乱了几拍。 幸好身畔女孩没再说什么,只是轻轻“哦”了一声。 第77章 走出银行,才发现外面还在下雨。 只是不是刚才的铺天盖地慌慌张张的急雨,雨点变成了绵绵密密的雨线。 虽然车子就停在门口,银行经理还是送了把伞给他们。 沈安吾抬腕看了眼手表,“这个点回学校也没什么吃的。去我家吧,我做饭给你吃。” 许青菱抬眸看着他,眼里满满的惊诧。那表情又让沈安吾忍不住想拍她的脑袋。 他似笑非笑地睥睨着:“怎么?不相信我会做饭啊?” 许青菱还真不知道他会做饭。她记得那会在远星上班,他一日三餐几乎都是张野在打理。 她在公司食堂吃饭的时候,偶尔会看到张野拿着饭盒帮他打饭。打菜师傅看到张秘书,那勺子使了大劲了,一舀就是一大勺,几乎每一次都能听到张野对打菜的师傅说那三个字: “不要荤!” 以至于这在远星几乎成了个段子,员工都知道沈总不吃荤。章衡就曾经跟她吐槽过很多次,连荤都不吃,怎么还有力气骂人? 许青菱却知道,他不是不吃荤,他只是不吃食堂的荤,嫌难吃。 沈安吾看她似乎在憋笑,以为她真的不信,耐着性子解释:“我很早就开始一个人生活了,怎么可能不会做饭?” 许青菱抿唇笑,他愿意做,她没意见。只要不是全素就行。她现在饿得能吃下一头牛。 于是她点点头,几乎不加思索:“没有不信。我只是觉得我何德何能。” 沈安吾缓缓转过头:“……” 现在小孩都不能好好说话了吗?吃个饭而已,需要用到“何德何能”四个字? 她低头看着脚下那一浅滩水洼,小心地绕了过去,浑然没注意旁边的男人正注视着她。 沈安吾的公寓也在市中心,离这间银行其实很近。走路过去也就十分钟左右,开车遇上下雨堵车,反而比走路更慢。 上辈子跟沈安吾共事那么长时间,倒从来没有去过他的家。她和他见面仅限于工作场合,偶尔她和沈栾去樟墅吃饭的时候,会遇上他。 他行动不便,大部分时候都一个人待着,旁人也不好去打扰他。许青菱每次在樟墅看到他,硬着头皮打完招呼,便自动离得远远的。 他有一种古怪的气场,有他的地方,她的心头总是萦绕着一种说不出来的紧张感。她从不敢在他眼皮底下,跟沈栾太亲近。 这一世,兴许是因为身体健全,沈安吾身上那种古怪的气场没了,那种生人勿进的距离感也不见了。 她连他的私人公寓都来了两回,还去过樟墅老宅,他甚至还要做饭给她吃。 这要是搁以前,她哪敢想象?! …… 许青菱进门想脱鞋,被沈安吾制止:“不用,你就穿你自己的鞋。有阿姨来……” 他话还没说完,一转头就看到她已经把鞋给脱了,光着脚站在那儿,笑嘻嘻地看着他:“那我还是光脚吧。” 上回跟杨栩来这,她知道他这个看上去空旷得像广寒宫,不显山不露水的家。光客厅那张地毯,就要几十万,是从国外买回来的纯手工真丝地毯。 她的鞋刚才踩了雨水,才不要才踩脏他的地板呢。 沈安吾多少有些无奈,从鞋柜里拿出一双男士拖鞋,“不嫌大,你就穿我的吧。” 他这个家平时就他一个人住,没来过什么人,没有备别的尺码的鞋子。他的鞋44码,她的脚最多37码,他怕她根本没法穿,所以让她穿自己的鞋进来。 许青菱才不嫌大。只要不踩脏地板就行。 刚进门,沈安吾就听到厨房一角悉悉索索的声音,以为是打扫卫生的阿姨没走。 里面的人听到声响,探出头来,却是陶姐。 沈安吾将手里的西装扔到沙发上,抬脚往厨房去:“陶姐,今天下雨,路上不方便,你怎么还过来了?” 陶姐没想到他今天回来倒早,迎了出来:“我突然想起来你这冰箱冷冻室里的虾和牛肉吃完了。给你买了一点补上,顺带给你捎点我做的鲅鱼水饺。” 尚蕙兰当初一门心思想让陶姐来照顾儿子,儿子不肯。倒底从小带到大,陶姐心里头也惦记着,每隔一两个月会送点吃的过来。 陶姐看到沈安吾身后还跟了个姑娘,眼睛一亮,“许小姐,你来了。” 许青菱趿着沈安吾的拖鞋,那鞋子套在她脚上像两只船,倒愈发显得她的脚踝纤细极了。 她笑嘻嘻地跟陶姐打招呼。 “陶姐,你上回给我的那袋吃的,都很好吃。我分了一些给室友吃,她们都特别喜欢。巧克力和饼干太好吃了,我没舍得分,留下来自己吃了。” 很平常的话语,却说得陶姐笑得像一朵泡开的菊花,“你喜欢吃就好。下个月安吾过生日,到时候你来御园,我再给你准备。” 下个月你过生日?许青菱转过头看着沈安吾,差点脱口而出,忽然反应过来,自己这会还得在陶姐面前扮演一下女朋友的角色。 哪个女朋友会不知道男友的生日的?她有些讪讪地闭紧嘴巴。 沈安吾仿佛没看见,一把将她按坐在中岛旁的吧凳上,一边倒水给她,一边转头对陶姐道:“生日有什么好过的。这么多年,哪一年我过过生日?” 陶姐:“今年生日不一样,整十岁的生日还是要操办一下的。你爸今天早上吃的时候还在提这事呢,打算下个月在御园给你过生日,让你到时候带上许小姐。” 沈安吾唇角一扯:“看来我爸是真的老了。自己不找事干,天天给小辈找事。陶姐,你回去跟他说,我不过生日。让他别忙活了。” 陶姐不吱声了,安吾是她从小带大了,这孩子什么性子她比谁都清楚。老爷子在家说一不二惯了,这父子俩一旦杠上了,最后就是不可开交。 沈安吾进厨房开始翻冰箱,看有哪些食材。陶姐这才反应过来,“你们俩还没吃晚饭吧。想吃什么,我来帮你们煮。” 沈安吾忙将她推出厨房:“你就别忙了,今天我自己做。” 陶姐目光在两人身边转了转,突然明白过来,笑得眼睛快眯成一道缝:“好好好。那你赶紧做吧,别饿着小许了。我先回去了。” 沈安吾送她出去,走到门口,陶姐突然转身,“你母亲不知道从哪里知道你交女朋友了,昨天打电话给我,问小许的情况。” 沈安吾语气很淡:“知道就知道了吧。本来也没想瞒她。” 陶姐叹了口气,轻轻拍了拍他的手。在沈家这么多年,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她心里雪亮的。她自然是偏着沈安吾的,不该她多嘴的,她一句也不会多说。 …… 这一顿饭吃得许青菱很饱,沈安吾煎了三文鱼,做了密瓜火腿,还煮了意大利面。 外面是暗沉沉的夜色,屋里两个人没有去餐厅,而是并肩坐在餐台旁吃饭。 餐台昏黄的灯光笼在两人身上,显出几分闲适和温馨。 许青菱很饿,嘴巴和手一直没有停。反倒沈安吾吃得很少。 吃完饭,许青菱要收拾碗筷,被他按住了,“在我家,不需要你动手。” 许青菱“哦”了一声,便客随主便了。 碗筷不多,他没有塞洗碗机,而是自己随手洗了。于是,许青菱就趴在一旁看他做家务,说实话挺新鲜的,她脑中完全无法想象的画面此刻具象化了。 她是学画画的,难免注重细节。都说画人难画手,看着他那双骨节分明的手慢条斯理地擦拭着台面,还真挺赏心悦目,只是那手上的戒指实在刺眼。 许青菱眉头皱了起来。 等沈安吾收拾好,洗干净手,她上前一把抓住他的左手,“你怎么还戴着这个十块钱的戒指啊。我当时就是买着玩的,你别戴了。” 说罢,她便要去扯那只戒指。沈安吾按住她的手,眼睛看着她,嘴角却在笑:“你这人说话不算话啊。送出去的东西还要收回去。” “这个不是为了当时应急嘛,十块钱一个,谁知道什么材质啊,万一对身体有害怎么办啊。我那个早扔了,你这个也别戴了。” 许青菱将那只戒指扯下来,揣着兜里,低头喝了口水:“你下个月不是过生日么?我送你个别的生日礼物。” “我还得感谢你借给我笔记本电脑呢,上回给星晖做的海报,他们那边采用了,给了我十万块。” 说罢,她托着下巴看着沈安吾,眨了眨眼:“除了戒指,你想要什么礼物?” 她的目光澄澈而透亮,沈安吾再次感到自己的无耻,他嘴角有些发苦。 胸口的烦闷和躁意不管不顾地涌上来,他干笑着:“你不用买什么礼物。把刚才的戒指还给我就行了,不然下回老爷子问我,我还得跟他废话几句。” 许青菱歪着头看了他一眼,他那双幽深的眼眸里明显有情绪。不过戒指她已经收回了,她才不管呢。她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那个太差了,不能给你了。我再给你买个新的。” 她坐在那儿,赤着脚踩在吧凳的横档上,眼睫低垂着,纯净乖巧可爱。 沈安吾沉默了,他的目光从她的眼睫落在她脖颈间,哑声:“你的吊坠可以换了。” 许青菱低头看了眼胸口的绳子,反应过来。现在钻石项链和手表都存在银行的保险柜了,抽屉的钥匙可以放到一边了。 她一把扯下那根黑色的绳子,将抽屉的钥匙取下来塞进书包的隔层里,又将刚才银行经理给的保险柜钥匙穿进绳子里,然后重新挂在脖子上。 她拍了拍胸口:“我会保管好钥匙的。” 沈安吾目不转睛地看着她,脑中想的却是,他从来不过生日,也不收生日礼物。 这次礼物有了,是不是还要办个生日会? 都重生了,谁还恋爱脑 第73节 * 2002年世界杯第一场比赛在5月31日,也是张达离校的日子。 整个浔大校园在这一天莫名陷入一种有点癫狂的气氛当中。学校食堂都安了大电视,吃饭时间被男生挤得水泄不通,全是蹲点看球赛的。 毕竟是中国队第一次出线,虽然国足的首场比赛是几天以后,但学校显然已经管不住这群嗷嗷直叫的半大小伙。 下午五点,毕业生那栋楼响起了此起彼伏的尖叫声,紧接着开始有人往窗外扔东西,起初是书本、锅碗瓢盆之类的小东西。慢慢地越扔越嗨,一个哥们把自己的椅子扔到窗户外了。 乒乒乓乓,叮叮当当,各种东西碎裂的声音不绝于耳。宿管阿姨纷纷出动,有的出声制止,有的打电话给领导。 202的姑娘们趴在窗户边看傻眼了——原来毕业还可以这么玩? 对面二楼男生宿舍一个光膀子男生将电脑音响架在窗户上,开始放一首很火的台湾组合的歌曲。 再靠近一点点就让你牵手。 再勇敢一点点我就跟你走。 你还等什么时间已经不多。 再下去只好只做朋友。 …… 不知道哪一层楼的女生突然大喊:“别吵了,我跟你走还不行吗!” 此起彼伏的口哨声、起哄声和尖叫声响起,气氛达到高潮。对面有个窗户不知道谁把自己的电脑显示器也往外扔了。 “卧槽!” “牛逼!” 气氛彻底点燃。 宿管阿姨已经管不住这帮明天就要出闸的学生们了。直到教务处的领导来了,才总算消停下来。 世界杯加上期末,202寝室的姑娘们心也散了。郭丽娜一直忙着足球形象大使的选拔,除了上课,就是去参加各种培训,忙得不可开交。 学校食堂吃不上饭了,许青菱收拾书包,打算出门。张达他明天就要离校。杨栩今天在浔大南路的鼎食街,请两个徒弟吃饭。 这个日子鼎食街也人满为患,还好杨栩提前订了个包间。 张达一扫前几天的颓废,看上去像是打了鸡血般的振奋,“师妹,今天是因为你来,杨老师才舍得花钱开个包间。” 杨栩正在回复前妻的短信,没空搭理他们俩。前妻嘱咐他晚上来医院的时候,带份砂锅粥。 闺女最近肺炎生病,就在浔大附属医院住院。他晚上带闺女去挂水,被在那上夜班的前妻撞个正着。 这下免不了又是一通争吵埋怨,吵归吵,看着女儿小脸烧得通红,眼泪汪汪地让她不要再骂爸爸了,前妻心疼得不行,倒底还是把嘴给闭上了。 这几天,他和前妻两个轮流在医院里照护,累得够呛。 许青菱看杨老师在忙,趁上菜的功夫,跟张达聊了起来,把那天卖二手物品的钱全给他了,“总共卖了203块!” “还是师妹给力!我在那蹲半天一单生意都没有。”张达喜滋滋地接过钱,一看数目不对,“怎么还多了四十块?” 许青菱:“你那套金庸全集我买了!” 张达一听便有些不好意思,退了二十块给她:“看在你这么识货的份上,哥给你打个对折!20块钱卖你了!” 那套书确实是二手市场的硬通货,那天来问的人络绎不绝,只不过许青菱已经看中了,没卖罢了。 张达执意要给她打折,许青菱推拒不了,“谢谢师兄。” 张达一摆手:“那书你爱惜点看,毕业四十块钱卖出去肯定不成问题。” 许青菱咧嘴笑:“那么值钱,我肯定不卖。” 杨栩那边终于忙完,一放下手机,便看着许青菱:“听说你最近在跟姚永安做项目?” 看着师傅要笑不笑的表情,仿佛自己背着师门干了什么见不得光的事,许青菱头皮一紧,连忙摆手:“没有没有,是在姚老师的平面设计课上做的图,被星晖看中了。然而姚老师帮我跟星晖搭了个线。星晖给了十万块的设计费。” 杨栩面无表情地开口道:“还是姚老师有能耐,一单业务就十万块。不像我们室内设计组,都是些小打小闹。” 许青菱感觉耳畔一阵冷风刮过,再傻也听到师傅语气不对,嘿笑道:“十万块是我自个开的价,我也没想到星晖那边答应了。” 张达一脸艳羡慕:“师妹你这次撞上了有钱的大品牌了!现在只要不是搞设计的,哪个专业的学生不想买笔记本?那玩意放在那看着都高大上。” 许青菱跟他们也不藏着掖着了:“这十万块钱我也没打算自己全得。我跟姚永安也不熟,他能介绍业务给我,我还不得分他点钱?” 张达瞪大眼睛看着她,仿佛不认识她一般:“可以啊,师妹你这已经提前把社会上那套给学会了……” 虽然设计行当里互相介绍业务,回个佣金是个不成文的规矩。但这孩子毕竟还是个学生啊,门门道道竟然这么清楚。杨栩忍不住重新打量自己这个女学生,语气缓和了几分:“这佣金你不用给姚老师了,他不会要的。” “啊?”许青菱不解:“为什么啊?” 杨栩看她一脸懵的表情,欲言又止,最后道:“你要是不信你下次可以给他,看他要不要。” 姚永安这个老狐狸想做沈安吾的生意,怎么可能收他侄女的钱? 他岔开话题,问她:“前段时间,姚永安还跟我说,想让你转组去他那呢,你怎么想的啊? 许青菱连连摆手:“不不不,我还是想继续留在您的项目组里。” 杨栩脸色稍霁:“挺好。我刚接了永海地产的大项目,你师兄打算跟我一起干。你也来,我给你工资加提成!” 张达:“我不打算去那先前实习的那家单位了,我决定跟杨老师一起干。杨老师打算以后以商业设计为主,私人住宅能不接就不接。” 许青菱脑袋有些晕:“永海地产……” 那不是远星在浔城最大的竞争对手么。 第78章 为了观看世界杯,在赵婧和江芃芃的强烈要求下,202寝室在大一快结束的时候,购置了一台二手电视机。 电视机是在离学校不远的二手市场花80块买回来的,摊到每个人头上没几个钱。不过学校宿舍没有通有线电视,只能看三四个电视台,信号还经常不大好。 即便这样,202也一跃成为整个女生宿舍楼里设施最先进的寝室,不仅电脑普及率高,还有电视机,再也不用去食堂跟那些男生挤了。 202几个姑娘晚自习也不上了,围在电视机前看电视。浔城电视台正在播放在飞迪赞助的大学生足球联赛,省内四强队已经角逐出来了,严帅正代表浔大足球队站在冠军领奖台上。 他身后正是浔大选出来的四名足球形象大使,分别来自文学院、音乐学院、美术学院和计算机学院。 虽然信号不大好,大家还是从一片模糊的雪花中,一眼就找到了郭丽娜。 赵婧惊呼:“天呐!这是郭丽娜?我都快认不出来了!瘦了好多啊!” “她把脑门露出来比以前好看多了!”一向挑剔的肖婷婷也忍不住夸赞起来,看到站在郭丽娜旁边的那个女生莫名觉得有点眼熟,“许青菱,你快来看,郭丽娜旁边那个女生是不是你同学啊!” 许青菱正在给杨栩画办公室墙面效果图,听到外头动静,掀开帘子凑到电视机前。 上回在学校通告栏,她就知道宛月也参加了足球形象大使选拔。宛月参加这个比赛一点也不奇怪,从小到大,她在班上都是文艺活跃分子,早已习惯了在人群里出风头。 不过此刻站在几个女生当中,宛月因为身高不占优势,身材偏瘦小,反倒没有一旁的郭丽娜显眼。 和另外三个女生一样,郭丽娜穿着蓝色的球衣,白色长统袜,露出一截蛮腰。原本有些厚重的长发梳成了高马尾,额头上的流海全部往后扎,露出光洁的额头,眼神明亮,脸上带着灿烂的笑容。她身材匀称,个头又是几个女生里头最高的,有一种说不出的运动之美。 肖婷婷激动得用力掐着许青菱的手:“不枉我们那天陪她去吵那一架!看不出来啊,她这么有潜力!。” 许青菱的眼睛紧紧盯着电视机,能看得出来郭丽娜很紧张,镜头扫过的时候,笑容有一点僵硬。不过她还是努力地做出一副落落大方的模样。 许青菱轻声感慨:“还是比赛能练出人来。小郭就像换了个人似的。你别说,说不定她真的能进决赛。” 肖婷婷被她说得鸡皮疙瘩都起来了,怎么有种曾经不起眼的室友要出名的感觉? 二楼其他寝室的女生收到消息,也跑到202来看电视,转眼间宿舍里就挤满了人。 许青菱趁机把椅子搬出来,站在上面用不锈钢勾子敲了敲自己的搪瓷饭缸,大声道:“大家记得上学校论坛给郭丽娜投票!” 听说最后只有两个女生能代表浔大去深市参加足球形象大使的决赛。究竟谁能去,由体院老师打分,还有校足球队队员投票,以及论坛的人气票来决定。 现在在学校论坛,计算系学院选出来的形象大使票数一骑绝尘。没办法,本院男生多,又是学计算机的,每天定时定点在学校论坛打卡。 人气第二名是音乐系的那位,长得漂亮,又是学校各种活动的主持人,自带人气效应。郭丽娜和宛月两个人票数差不多,排在后面两位。 赵婧和江芃芃虽然跟郭丽娜之前因为日本记的事有点不愉快,但搞清楚郭丽娜就是那么个人后,这事也就翻篇了。一个寝室的,自然还是想郭丽娜最后能赢的。 于是202几个姑娘,拿盆的拿盆,拿桶的拿桶,都开始站在椅子上吆喝起来:“投票!投票!” 这一楼层住的基本上都是美术学院的女生,还有几个是新闻学院的。美术学院的不用说,那肯定是投郭丽娜。至于新闻学院的,反正她们学院也没选出什么大使来,那就做个顺手人情投郭丽娜呗。 有电脑的就回去投票了,没电脑的就在202顺手投了。 曹思清来202找许青菱有事,看到她们寝室闹得像菜市场一样,赶紧把她拉到外头走廊。 许青菱以为她过来找自己,是因为杨栩办公室装修的事,“图我已经画好了,明天上午我先去学校打印室打印出来。然后我们下午一起过去,他那工具都是现成的,什么都不用带。” 杨栩这次是正儿八经打算开公司了,用很便宜的租金租了个废弃的仓库,想改造成自己的办公室。 他和张达这些天都忙着跟永海地产的人开会,出方案,大手一挥给了许青菱十万块钱,把办公室装修的事交给她了。 拿着那个装着十万块钱的纸袋,许青菱心情有些复杂,怎么感觉这人跟姚永安杠上了? 2000多平的仓库,她哪里搞得过来,就拉上曹思清一起。都是搞设计的,能自己动手就自己动手。 曹思清今天来找许青菱,却不是因为这事。她抿着唇,脸色发沉:“何景辉和朱玉珂分手了。” 许青菱愣了一下,她早已经在oicq上拉黑了何景辉,已经很久没听到他的消息了。倒没想到他这么快就跟富家女分手了。她没记错的话,上辈子何景辉跟曹思清分分合合,最后还是娶了朱玉珂。 这一回,曹思清跟他断得这么利索,他竟然跟朱玉珂分手了? 许青菱冷笑一声,没好气道:“分手就分手了吧。这种烂人跟我们没关系。” 曹思清眼底燃起两团火苗,语气渐渐激动:“我也是听申舜说的。他说放暑假他会跟何景辉一起回浔城,到时候有空来找我们玩。我也不知道他什么意思。反正我已经跟他留言说清楚了,有何景辉的地方,就没我。有我的地方,何景辉最好也别出来碍我的眼。不然我肯定跟他翻脸!” 许青菱眉头拧了起来,之前曹思清跟何景辉分手,申舜曾经在网上问过她原因。她也没隐瞒,把事情大概经过说了一下。为了表示跟何景辉这种人渣割席,她跟申舜说得很清楚了。他和何景辉之间的关系,她不管。但以后最好不要再在她面前提“何景辉”三个字。 申舜知道分手原因后也很愤怒,说要跟何景辉断交。他在军校上网不太方便,偶尔在□□上遇到,他也没再提过那个人。 没想到他这次打算跟何景辉一起回浔城。他们之间的事,跟她没关系。 不过,她是坚决站在曹思清这一边的,“到时候别说你跟他翻脸了,我也要跟他翻脸!” 曹思清似乎松了口气,欲言又止:“我知道申舜喜欢你,我怕因为我影响你们之间的关系。” 许青菱忍不住戳了戳她的脑门:“你在想什么。他以前是喜欢过我,不过我早跟他说开了,我对他没那方面的想法。” 不仅申舜,走在浔大校园,看到那些年轻帅气的男生,她发现自己内心泛不起一丝波澜,好像身体里某个开关给关闭了。 曹思清拉着她的手,似笑非笑地看着她:“有件事,我一直没好问你。上回你跟我借化妆品,我就猜你肯定是跟谁约会去了,问你你又不说。然后那天,我在楼下看到沈安吾了。我越想越觉得不对劲。之前沈安吾陪你去买电脑,后来又好几次来学校找你,他那么忙的人……你跟沈安吾,你们俩不会有什么情况吧?” 都重生了,谁还恋爱脑 第74节 许青菱没想到话题突然转到自己身上,对上好友戏谑的眼光,她脑子有一瞬的宕机,“你想到哪去了!” 她只好把自己帮沈安吾的忙,假扮他女友的事告诉曹思清。 曹思清扑哧一声笑出来:“青菱,你就别装了!你这人对谁都冷冷的,竟然能答应去假扮他女友。你别说你对他一点意思没有!” 许青菱面上一阵窘,竟然也没否认:“我对他确实有意思。但肯定不是你想的那个意思。” 能牵动她情绪的男人……沈安吾算是一个吧。她对他确实有滤镜。 没办法,谁让他上辈子是个极其护犊子的上司。做他下属是一件很幸福的事,以至于她很努力地工作,想回报这一份照拂。 她敬畏他,看重他,甚至有点说不上来的孺慕之情。 不过,她也清楚,这绝对不是什么男女之情。 第79章 浔大南路,蓝调小酒馆,今天沈栾包场请学院篮球队的队友一起看世界杯。 这次世界杯是日本和韩国联合举办的,没有时差,比赛时间基本上都在白天。下午两点半,丹麦队对战法国队,沈栾不想等重播,索性直接包了个酒馆看比赛。 和哥们一起的活动,沈栾原本不想带女朋友。从御园回来,他跟宛月吵了一架,两人冷战了好多天。后来,宛月又一直跟着校足球队在外头比赛。 两人才和好没几天,他不想冷落宛月。除了他,还有几个哥们也带了女朋友。 最近世界杯,太多情侣闹矛盾了。关鹏那个新闻系的女朋友,因为他看球赛太投入,几乎天天跟他吵架。为了不让女朋友逮着机会找茬,关鹏只好把女朋友也捎带上。 幸好沈栾的女朋友宛月也在。因为参加足球形象大使选拔,宛月现在对各个球队和球星已经了如指掌了。关鹏希望宛月能影响影响自己女朋友,最起码让她别老在世界杯期间跟自己闹。 两点半,体育频道准时开始转播,男生全都围坐在吧台,仰着脖子看着墙上挂着的电视。女生们则坐在一旁聊天、嗑瓜子、吃零食。 宛月原本没想搭理那个叫胡琼的女生。毕竟关鹏换女朋友的速度是以月为单位的,就他读大三这一年,已经不知道换了多少个了。 不过转念一想,可以趁这个机会,给自己拉下票。看那几个女生坐在一块聊天,宛月便也凑上去,“你们别在这干坐着啊,到那边去看球赛,不然跟男朋友都没有共同语言。” 胡琼坐在那儿低头发短信,没吭声。说真的,她跟关鹏这群朋友的女朋友玩不到一块去。 她以前没交往过体保生,跟关鹏谈恋爱后,才发现他们这个群体莫名其妙有点优越感。说白了,仗着自己身高长相有优势,总希望女朋友围着他们转。 她和关鹏经常因为这个吵架,听宛月这么一说,胡琼莫名觉得有些不舒服。凭什么非要女的来迁就男的,想要共同语言,男的也可以陪女朋友看《流星花园》啊。 关鹏觉得《流星花园》里头几个男的长得丑,她还觉得一帮男的为了抢个球满场跑无聊呢。 其她几个女生跟宛月熟一些,忍不住开起她的玩笑:“沈栾这么喜欢看球赛,你参加足球形象大使比赛,八成是为了跟他多一些共同语言吧?” “肯定是的。总不可能冲着决赛那个奖品去的?飞迪那个手机还不到五千块,宛月现在用的手机比飞迪那个翻盖的高档多了。” 宛月手里拿的正是沈栾前阵子送给她的手机,摩托罗拉v70,市面上刚出的旋转屏手机,售价七千多。 小小巧巧的精致极了,她特意买了根绳子,将手机挂在胸前。走到路上,几乎每个路人都要好奇地打量几眼,回头率百分之百。 就这么一会功夫,几个女生已经把她的手机拿过去翻来覆去地研究,个个都是一脸艳羡的表情。宛月最初的兴奋劲早过了,这个手机是上回从御园回来后,沈栾买给他的。 前阵子,因为许青菱的事,她和沈栾大吵了一架。她想不明白,同样是去御园见长辈,许青菱竟然得到沈兴邦送的钻石手表,她什么都没落着,还被傅芹骂了一顿。她受够了傅芹的两副面孔,对许青菱客客气气笑容可掬,对她是哪哪看不顺眼。 沈栾自然不想听她抱怨这些。他很烦宛月老是要跟许青菱比。他长这么大,他小叔从来没有带女朋友上过门。这回小叔带着许青菱给爷爷看,爷爷都认了,其他人不想认也得认。 宛月要跟她比,其实就是把他和小叔搁一块比,这让沈栾烦躁不已。 再说,他妈为什么看她不顺眼,她心里不清楚吗?说实话,以前沈栾觉得她挺善解人意的,现在发现不过如此。 吵到最后,沈栾把宛月一个人扔在路边,自己坐车回学校了。两人便开始冷战,宛月也硬气,和校足球队的人一起去隔壁市参加比赛,硬是半个月没搭理沈栾。 这半个月,她把以前高中同学都联系了个遍,把学校论坛地址发给他们,让他们给自己投票,唯独没联系沈栾。 浔大足球队在省联赛拿了冠军,她作为学校选出来的足球形象大使上了电视。 夺冠的那天晚上,沈栾突然像个没事人一样打电话给她。后来她从隔壁市回来,沈栾还去车站接她了。两人算是和好了。 沈栾为了哄她,给她买了这款市面上最贵最高档的手机。换以前她可能会很开心吧,自打在御园看到沈栾爷爷送了块钻石手表给许青菱,她现在看什么都兴奋不起来。 再贵的手机,跟那个钻石手表相比,连指甲盖都算不上。 趁着那几个女生拿着她的手机在玩,宛月忍不住在一旁提醒她们:“你们别忘了在学校论坛上给我投票啊。那个足球形象大使,咱们学校只有两个名额,我现在票数落后前面两个了。” 几个女生面色有些尴尬,你看我,我看你,都没吭声。偏偏胡琼是个直爽的性子,有些诧异地看着宛月:“你不早说。我都投给隔壁美术学院一个女生了。之前关鹏问沈栾要不要给你投票,沈栾说不用,他说你参加这个活动就是闹着玩的。” 胡琼还在跟她们说自己那天在隔壁美术学院女生寝室看电视,被她们鼓动投票的事,浑然没注意宛月脸上的笑容已经不见了。 …… 沈栾没想到,看完球赛回去路上,宛月又跟他吵了一架。 一向爱面子的宛月,竟然直接在人来人往的马路上跟他大吼大叫起来。 宛月气得浑身发抖,她好不容易过五关斩六将,就剩最后一步了。这段时间,她一直发动身边的人帮她投票,也提醒了沈栾好几次。她满心以为沈栾肯定给她投了,没想到他不仅没当回事,还让朋友不要给她投票! 沈栾看着她气得通红的面庞,倒也没有为自己辩解,神色一如既往平静,语气却流出几分嘲讽:“什么足球形象大使,不就是选足球宝贝么?穿那么少在台上扭来扭去,你有考虑过我的感受么?再说,我又不是没补偿!你从省里回来,我就给你帐户上打了五千块钱,还给你买了一台手机。你就算赢了决赛,撑死了拿个两千块的奖金,还有一部价值三四千的手机。我又没让你吃亏。” “没让你吃亏……” 几个字轰鸣着在耳边放大,宛月瞪大眼睛看着他,忽然觉得这一刻的沈栾很陌生。 她一直觉得沈栾是因为许青菱有钻石手表,她没有,才给她转了五千块钱,买了台v70。虽然她觉得这些东西,跟那块手表比,没眼看。可是她也知道,沈栾平时很节省,并不会乱花钱。 一想到他为了哄她,花了那么多钱,她心里多少还是有些甜蜜的。没想到,那些只是让她不要去参加形象大使选拔的补偿。 从头到尾,沈栾考虑的只有自己的感受,然后像看笑话一样看着她为这个比赛忙着忙后。 是啊。谁让她和沈栾的关系从一开始就是不平等的呢。从他妈出钱帮忙摆平了她父亲的赌债开始,她在他和他家人面前就矮了一截。 宛月胸口涨满了委屈,浑身的血液都往头顶上冲。她强忍着眼眶和鼻腔涌上来的酸,扯下胸口的手机,一把扔到沈栾的怀里,冷冷道:“手机还你!那五千块钱我明天到银行取出来还你!” 回到寝室,宛月拉上帘子,趴在桌上哭了起来。 哭了一会,她打开桌上的电脑。幸好这台电脑跟沈栾没关系,是她用自己省下的生活费和投稿赚的稿费,从一个毕业的师兄那买的二手电脑。 她登上oicq,打开学校官网看了一眼,她已经落后郭丽娜一百多票了。 想到郭丽娜,她难免又想到许青菱。在邻市比赛的时候,跟郭丽娜聊起来,才知道她跟许青菱竟然是同个寝室的。 听郭丽娜描述,她跟许青菱关系很不错。宛月没想到郭丽娜寝室同学这么团结,竟然会到处帮她拉票。 宛月怀着嫉妒的心情打量着郭丽娜,总觉得她有点眼熟,在哪见过。猛然间,她想起来了,那天在学校附近的药店,和许青菱一起买避孕药的女生就是她! 宛月随口在郭丽娜面前提到那间药店,说好像看到她和许青菱一起在药店买药。郭丽娜的面色瞬间变得僵硬,慌乱地岔开了话题。从那以后,她似乎刻意在躲着自己。 …… 宛月对着电脑屏幕发呆,右下角那个小喇叭突然弹出消息。她心跳有一瞬的加快。 这一次,沈栾竟然这么快发现自己拉黑了他。 她点开那个小喇叭,消息弹窗的验证消息让她愣了一下,不是沈栾。 看着曾经无比熟悉的名字,宛月憋了一晚上的眼泪终于流了下来。 不知不觉她拉黑魏东来已经半年多了。这半年,他没有再来学校骚扰过她。寒假回橡树村的时候,她也没看到他。听她爸妈说他跟他小叔去外地做生意了。 很难形容当时的心情,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又感觉心底有个角落空了。 此刻,宛月心绪再次翻涌起来。她拿起鼠标通过了魏东来的好友请求。 * 临近期末,又赶上世界杯,浔大校园里晚上又开启了鬼哭狼嚎模式。 看球赛的和准备期末考的,各嚎各的。202几个女生也不睡觉了,学期末这几天再不通宵学习,良心都过不去了。 除了死记硬背的公共课,专业课还有很多图要交。杨栩的课要交三张手绘图。姚永安的课,要求每个人做一张环保相关的公益海报,去投稿参加金玺奖评选。 这可把赵婧她们愁坏了,光想创意就想了好几天。许青菱没把这个比赛当回事,随便想了个跟节约用水相关的创意,做了交上去了。 在交作业之前,她拿着五万块钱特意去姚永安办公室找他。果然像杨栩说的那样,姚永安没收她的钱。 不仅没收,还客客气气地把她送到办公室门口。和之前那副高高在上的模样,简直判若两人。 许青菱也搞不懂是什么让姚永安态度发生一百八十度大转弯。不过一想到肖婷婷说过的,他经常喊自己工作室的女生去帮他撑场子,陪客户喝酒,许青菱对他的印象就好不起来。 这一点,他是真不如杨栩。杨栩虽然抠门一点,人品没的说。 杨栩的抠门,在他公司的开幕那一天,展现得淋漓尽致。他给他在设计圈所有朋友都打了一圈电话,然后让他们来参加自己设计公司的开业典礼。 在电话里,杨栩直截了当地让朋友不用买花篮了,捐赠一些办公家具给他,二手的也行,这样他就可以不用花钱买了。 所谓的开业典礼,不过是许青菱打电话给一家专门卖甜品的商店,让他们送了些蛋糕、点心和饮料过来,然后简单的布置了个餐台。 她还以为没什么人会来,结果光美术学院就来了好几个老师。不仅姚永安来了,薄清也来了。薄清还送了两台电脑给杨栩,丝毫没有因为师弟接了永海地产的项目而生气。 反倒杨栩有些惴惴不安,毕竟师兄一直在给远星做项目,永海和远星称得上是竞争对手。 没想到薄清只是拍了拍他的肩膀:“我们只是做设计的,设计做好了收到设计费就行了。其他的事,就不要想太多。” 杨栩想了想,师兄说得有道理,反倒他有点患得患失。一群人聊完了,便开始打量杨栩这间办公室。 在国外已经有人开始用仓库和废弃的工厂改造成办公室,在国内还比较少见。都是搞艺术的同行,看到这巨大挑高的空间,原始质朴,改动余地极大,都有些心动。把公司开到这,倒也不错,可以自己动手随意改造,最起码比那些死板的写字楼强多了。 姚永安四处逛了逛,不得不佩服杨栩会省钱。听说这个仓库的租金一个月才几百块钱,跟他那间公司租金比,连零头都到不了。 装修也就把墙面和地面抹平了,重新改造了水电,安装了吊灯。别说,改造了一番还挺像模像样的,尤其是墙上的墙绘。 薄清和姚永安看着墙上写的标语口号,画的红色头像,边笑边摇头。 杨栩很得意,指了指一旁的许青菱:“怎么样?画得像吧?我那学生画的。” 那个红色头像是许青菱对着杨栩的照片画的,画完杨栩满意得不得了,莫名感觉自己真的成了块招牌。 姚永安到现在还有些嫉妒,杨栩早早把沈安吾的侄女收到自己工作室,嘴上忍不住要酸:“杨栩,你也太自恋了。天天看镜子里的自己不够,还要把自己的头像上墙。” 薄清也笑,把许青菱喊了过来,笑眯眯道:“你别光顾给给你老师装修工作室。沈先生那个房子过完暑假就要封顶了……” 两人正聊着,门口突然来了两个穿蓝色制服的工人,“请问许小姐在吗?” 杨栩这装修的事几乎都是许青菱在负责,她忙挥了挥手,迎了上去:“我是。” 其中一个工人一边看着手里的单子,一边道:“有位姓沈的先生,送了几套办公桌椅给您,需要您签收一下。” 蛤?许青菱有点懵,沈先生,不会是沈安吾吧? 又不她开公司。干嘛送办公桌椅给她! 都重生了,谁还恋爱脑 第75节 第80章 杨栩的设计公司所在的仓库,原本是浔城一家老牌出版社用来存放图书的地方。离浔大不远,坐公交车就三站路。 开张这天,来的宾客都是跟杨栩关系很近的朋友。大概没见过这么寒酸的开幕礼,连桌椅板凳都没有张罗齐全。 可见杨栩真没把大家当外人。 姚永安送了些自己公司淘汰的办公家具,虽然已经破损老旧,但并不妨碍使用。不过今天来了这么多人,他捐赠的那些办公桌椅显然不够用。 还好仓库里剩了些出版社没卖完的图书,没地方坐的,就把书摞起来当椅子坐。 杨栩听到“沈先生”,又看工人从卡车上搬下来的办公桌椅,跟之前他在沈安吾办公室里看到的一模一样,意识到是沈安吾让人送来的。 他知道自己是沾了许青菱的光了,又惊又喜地看着她:“你跟沈先生提过我们开新公司的事?” 许青菱摇摇头。沈安吾工作繁忙,她怎么可能跟他提这种事。 薄清在一旁笑道:“是我上次跟沈先生碰面的时候,顺嘴提了一句。没想到他竟然记住了。” 杨栩这些搞艺术的朋友,再两耳不闻窗外事,也都多多少少听说过远星。没想到一向低调的杨栩竟然跟本省首富搭上关系了,纷纷揶揄起他来。 杨栩愈发有些不好意思,毕竟他现在算是接了远星竞争对手的业务。沈安吾不愧是大公司老板,格局就是大。 他忙不迭指着许青菱向朋友解释起来:“我哪有这么大的面子,是沾了我学生的光,这位是沈先生的侄女……” 许青菱:“……” 一时间,好多双眼睛看向她,有好奇,有打量,许青菱脑壳有些疼。得找个机会,好好跟杨栩解释一下。她可不是沈安吾的侄女。 她跟沈家一点关系也没有。 前前后后忙了一个多月,杨栩的惟妙设计公司总算开了起来。等客人都走了,许青菱把装修的帐本,和剩下的钱都给了杨栩。 杨栩看着纸袋还剩了四万多块,直接掏出一叠给许青菱:“这一万块钱你拿回去跟你那个同学一起分了,这段时间辛苦你们了。” 许青菱也没跟他客气,这一个多月为了省钱,能自己干的活,她跟曹思清两人都自己干了。 不管是刷漆、粉墙、抹地,还是布线,许青菱现在干得一手好工地活,哪怕出去当个包工头也不在话下。 坐公交回学校,下了车从校门口到宿舍有一段距离,她拿出手机给沈安吾打了个电话,想跟他道个谢,结果电话一直没打通。 等到走到宿舍楼下,接到张野的电话,问她桌椅收到没有,她才知道沈安吾去日本出差了。 许青菱没跟他说太多,只说了句等沈安吾回来了,让他替自己跟沈安吾道谢。 张野在电话那头顿了顿,末了说了句:“许小姐,有什么话您到时候自己跟沈总说吧。沈总22号之前应该能回来,他那一天过生日。” 许青菱“哦”了一声,站在路边用力拍了拍自己的脑袋。最近事情太多了,她差点把这事给忘了! …… 眼瞅着要放假了,吴桂芬和许德茂两人都急盼着女儿回家,满肚子的话想当面问闺女。 许青菱知道她爸妈想问她跟沈安吾的事,估计是从小叔那听到什么了,就开始胡思乱想了。 电话里头她跟他们解释了好几遍。其实他们也知道闺女和沈安吾不可能,身份年龄差异摆在那,不过两口子还是想当面问个清楚。 放暑假,许青菱不想回橡树村。家里没她的房间,如果两个月都占宾馆的房间,她爸妈还不得心疼钱心疼得滴血。 许青菱索性向宿管阿姨申请了暑假留校。除了她,肖婷婷、叶思文和郭丽娜也都申请了暑假住宿。 这段时间,郭丽娜忙着在省内各所大学参加比赛,好几门公共课的考试都没有参加,学校同意让她和校足球队的队员下学期补考。 考完最后一门课,202寝室几个女生彻底放松下来,大家约着一起去学校浴室洗澡,把考试周攒的晦气全给洗了。 学期末,女生浴室还是一位难求,下午四点排队的人已经拐了两道弯了,和旁边门可罗雀男生浴室形成了鲜明的对比。赵婧抢位子抢出经验了,浴室的阿姨一开门,她刷完卡,莽着头就往二楼最里头的隔间冲,一口气就占了五个淋浴头,正好一人一个。 后面排队上来没抢着位子的,只能站在一旁等,这一等起码要半个小时。 许青菱到现在还不习惯这种开放式的澡堂。澡堂的更衣室和淋浴间中间隔着一道走廊,女生们都光着身子走来走去。 偏偏她们寝室肖婷婷,仗着自己是寝室大姐,特别爱捉弄几个小的。 赵婧和江芃芃被她逗得面红耳赤的,轮到许青菱,肖婷婷趁着她闭着眼睛洗头的时候,特意探过来,笑嘻嘻地上下打量。 这是肖婷婷头一回跟许青菱一起洗澡,隔着白茫茫的雾气,有些看傻眼了。 水雾弥漫中,许青菱的肌肤白得像玉一般,水流顺着她修长的脖颈向下流淌,柔软纤细的腰肢微弯着,刚好可以看到胸前柔软蓬隆的一团。 肖婷婷觉得自己一个女生,都看心动了。 许青菱往手心挤了很多洗发水,浓郁的西柚味瞬间侵占了所有感官。少女时期喜欢的洗发水品牌,现在闻起来是有些许刺鼻的。然而她还是喜欢用,有一种熟悉的安心感。 她正用指腹揉搓着自己的头发,感觉到旁边有人在看自己,转过头睨了肖婷婷一眼,嗔道:“看什么呢!赶紧洗你的吧!” 肖婷婷忍不住“啧”的一声,回到自己的隔间,一边洗一边道:“看不出来啊,许青菱这么瘦,还挺有料的!” 这话一出,赵婧、江芃芃和叶思文都凑上来要看,“让我看一眼!” “我也要看!” “我也要!” 许青菱受不了这帮爱起哄的,赶紧冲洗干净给自己裹上浴巾,“你们看我的还不如去看肖婷婷的!” 她们这些学画画的,本身对人体比例就比一般人敏感。在202,论丰满肖婷婷和郭丽娜排前两名,许青菱知道自己只能称得上身材匀称。 至于胸部大小,她也就勉强达到中国女人的平均水平。 其实——曾经一度,因为某人的一句话,她甚至偷偷想过,如果自己胸部再大一点就好了…… 不过,现在她早不会那么想了。只要身体健全,比啥都强! …… 一群人有说有笑地洗了个澡,然后去南苑食堂点了几个炒菜庆祝学期结束。 赵婧和江芃芃第二天要坐火车回家,回家后上网就没在学校方便了,在寝室的最后一晚怎么着也要玩个通宵。 许青菱暑假有好几个工地要跑,都是杨栩以前接的私宅设计,她得帮着盯工程和进度。杨栩和张达则忙着永海那边的项目。 至于沈安吾的樟墅,要等到九月份才开始进场。8月份,许青菱还打算去京市姐姐那,陪孕晚期的姐姐待一段时间。 这个暑假一大堆的事情,千头万绪的,许青菱对着电脑整理各个项目的时间节点,寝室电话响起来了,又是她妈打来的。 吴桂芬在电话那头催女儿回家:“再过几天,俊文就要高考了。我和你爸顾不过来,那三天你陪他去考试。” 时间过得还真快,不知不觉一年就过去了。吴桂芬絮絮叨叨地抱怨临近考试,儿子还不安生在家看书。许青菱听了也有些生气,“去年高考,我都是一个人去考场,也没听你们谁说要陪我一起去!怎么到许俊文了,就非得找个人陪他去?” 女儿现在张口闭口说他们“重男轻女”,吴桂芬在电话那头脸都黑了,偏偏她还不能让老二抓到明显的把柄,只能缓了缓语气:“去年我和你爸也想陪你去,还不是店里生意太忙了么!要怪就怪你姐不在浔城,不然我肯定让她陪你去了。今年你弟这个考场离咱家太远,离你小叔小婶家近一些。昨天你小叔说了,高考三天,让俊文到他家住。正好你和他一起去,到时候看着你弟,我担心他一出考场就跑去网吧和游戏厅……” 许俊文成绩是啥水平,许青菱比谁都清楚。高中都是他爸妈花钱买进去的,三年光玩去了,高考能出成绩才怪。 “我不去!让他自己去考吧,他要是连那三天都忍不了,你还指望他高考能考出什么成绩来?” 吴桂芬听到闺女句句呛着来,心里头的火也拱了起来:“有你这么当姐姐的么?你不想去就算了!我让黄娟陪他去!” 听到“黄娟”两个字,许青菱头皮一紧,沉睡在大脑深处的记忆瞬间被唤醒,猛地想起来——上辈子许俊文高考,那三天就是黄娟陪他去的! 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高考结束后,两人关系突然好了起来……许俊文晚上在外面打游戏回来,有时候还会带夜宵给她和黄娟吃。她当时还以为许俊文突然脑子开窍了,知道给姐姐买夜宵。后来才知道他献殷勤的对象是黄娟,只不过刚好她在场,他便假装是给她们俩买的。 想想也真是讽刺。 自己儿子高考,让个不相关的女孩陪着一起去,这主意恐怕也只是她妈想得出来。许青菱冷笑:“本来许俊文去小叔小婶那,已经够麻烦他们了,你还让我弟领个他们都不认识的女孩跟着!这说出去,像话吗?” 吴桂芬一听也觉得闺女讲得有道理,眉头直皱:“那咋办!这段时间生意好得不得了,我和你爸根本走不开身。” 许青菱思忖片刻,面无表情地开口:“实在不行,我陪许俊文去。说好的,就三天时间!” 吴桂芬一听闺女松口答应了,顿时喜上眉梢:“你能陪他去最好!” …… 挂完电话,许青菱听到门外行李箱轮子滚动的声音,下一秒宿舍门就被人推开。 郭丽娜回来了。她穿着浔大足球队的队服,头皮发披散着,看上去比以前更黑了,但整个人容光焕发的。 赵婧和江芃芃都以为下学期才能见到她呢,没想到在回家前一天,还能碰上面。 许青菱一脸欣喜地抓住郭丽娜:“一个月没见,怎么感觉你像换了个人似的?!” 非要说哪跟以前不一样了,也说不上来。现在的郭丽娜看人的时候,眼睛不再像以前那个躲躲闪闪,而是大大方方地回视着。 被许青菱盯着上下打量,也没有不好意思,而是含笑着看着她。 许青菱脑中顿时闪过两个字“自信”。没错,郭丽娜比以前自信了! 看着室友们都在打量自己,郭丽娜咧嘴笑了,这段时间跟着足球队的人辗转各个大学比赛,她整个人黑了好几层,一笑起来显得牙齿格外闪亮。 一回来,她就宣布了一个重大消息,“过几天我要去深市了!” 肖婷婷瞪大眼睛看着她,再也按捺不住自己的激动:“你是要代表学校参加决赛了吗?” 郭丽娜点点头:“嗯。学校已经定了,我跟音乐系那个女生一起去深市参加决赛。” 综合学校领导打分、校足球队队员投票和学校论坛投票,最后郭丽娜和音乐系的宋妙文胜出了。 计算系那名女生因为票数和后面几名相差过于悬殊,被人举报刷票,最后综合各方面考虑,学校领导把她给刷下去了。这么一来,原本排在第三位的郭丽娜就成了第二名。 这个结果让所有人都惊呆了,尤其是校足球队那几个原本不看好郭丽娜的队员。不过这段时间的相处下来,他们也早对郭丽娜刮目相看了,她虽然不是四个女生里头最漂亮的,但无疑是综合条件最优秀的,起码她足球方面的技能秒杀了另外几个。 能吃苦、不娇气,再说有谁颠球有她颠得漂亮的? 寝室里几个姑娘都忍不住拍起手来,赵婧嚷道:“丽娜,你得请我们吃饭!这段时间我们天天在学校论坛给你投票不说,还发动其他系的人给你投票!” 江芃芃:“对!至少也得像许青菱一样,请我们去中山路吃必胜客!” 许青菱在一旁含笑看着她们。大一上学期团购电脑赚了钱请室友吃必胜客,已经被她们放在嘴边念叨了一整年。感觉照这个趋势下去,可以一直念到毕业,女孩们就是这么容易满足。 郭丽娜爽快答应下来:“这学期估计是赶不上了,下学期一开学我就请你们去!” 赵婧听说这次主办方给所有决赛的参赛者购买了机票,也就是说过几天郭丽娜就要坐飞机去深市了,羡慕死了,“飞迪也太大方了!” 肖婷婷最讨厌运动,一想到大热天还要在外头暴晒,就什么兴趣都没了:“丽娜这次是见大世面了,羡慕也羡慕不来。这个天要我在外头训练,别说坐飞机了,就是坐火箭,那也是不可能的。” 叶思文对足球不感兴趣,却惦记着姐妹上电视的事,“丽娜,听说决赛会在体育频道和地方卫视播,你到时候记得提醒我。我用录像机给你录下来。” 一屋子人叽叽喳喳的,赵婧和江芃芃本来打算通宵追剧的,现在剧也不想看了。只抓着郭丽娜,向她打听校足球队那些队员的八卦。 校足球队那些趾高气昂高不可攀的帅哥,如今在郭丽娜眼里早已经不是那么回事了。除了严帅,一个个都幼稚得很,她甚至没有谈论的兴趣。 她的心早已经飞到了深市,浑然没想到原本十拿九稳的决赛之行,差一点点就泡汤了。 都重生了,谁还恋爱脑 第76节 第81章 浔城火车站,何景辉顶着刚烫的的凤梨头,一只手抱着折叠椅,一只手推着行李箱,跟随着人流往出口走。折叠椅还是去年曹思清送给他的,今年暑假回浔城又派上了用场。 申舜穿着军绿色的短袖t恤,仍然是短得贴头皮的板寸,只背了个书包,甩着大步走在前面。 两人一个上的是体育大学,一个念的是军校,这才一年时间,气质已经完全不一样了。 申舜一路板着脸,都不爱搭理何景辉。 六月的浔城阳光刺人眼,身边是熙熙攘攘的人群。为了早点回来,何景辉只买到站票,一晚上没睡,心里头也不得劲,冲他背影道:“哎!我没得罪你吧!我知道你想追许青菱,问题是人家对你根本没意思!” 他犹豫了一下,倒底没把许青菱的男朋友是沈栾小叔的事说出来。高中同学都在传,他也是才听李正奇说的,还没来得及消化。 何景辉一句话成功地让申舜炸毛。他转过头看着曾经的好哥们,阴沉着脸咬牙道:“你tm管好自己的事!是谁哭着喊着让我陪他回浔城的!再多说一句,老子回去了!” 何景辉看他真的生气,忙不迭上前道歉,低声下气道:“好好好!我闭嘴行了吧!” 说实话,他一直觉得许青菱是他跟曹思清分手的导火索。他根本没有打算跟朱玉珂在一起。谁知道许青菱的眼睛那么毒,竟然发现他的手表是真的。偏偏那天又被她看到他跟朱玉珂在一起,然后逼着他跟曹思清坦白。 他更没想到平时动不动脸红,性子软乎乎的曹思清那么倔,当场就跟他分了手,一点机会都没给他。 一想到那天下着雪,曹思清竟然狠心让他把运动鞋给脱下来,光着脚回去,何景辉心里头就像针扎般的刺痛。 他无法接受曹思清就这么干脆利落地把他放下了。 那天一直走出手表厂宿舍,他才找到一间小商店,买了双拖鞋穿上,回到家脚早已冻得毫无知觉。 开学后他跟朱玉珂在一起了,原本在他眼里高不可攀的京市高干子弟的光环一点点褪去。 朱玉珂养尊处优惯了,他觉得自己不是她的男朋友,而是她使唤的小厮。每天端着饭盒在女生宿舍楼下等她,一等就是半小时。她换新下来的床单,都要他帮她洗。何景辉当了一段时间的二十孝男友后,受不了了。 导火索大概是有一回朱玉珂生病,他去她寝室给她送药,顺便帮她把攒了好几天的脏衣服给洗了。朱玉珂室友都羡慕她交了个好男朋友,何景辉满心以为她会趁势夸他几句,没想到她只是轻飘飘地来了句:“没办法,谁让我生来就是这个命。” 在朱玉珂看来,这是随口而出的一句玩笑话,落在何景辉耳朵里却格外刺耳。 是啊,她生来就是这个命。不像他,虽然父亲生意也做得挺大,却很早就把他和他母亲给抛弃了,跟外头的女人结婚又生了个儿子。 父亲非常有钱,生活费却给得很少,以至于上大学后他还得不停地做兼职赚钱。 从小到大,父亲从来没有过问过他的学习。 他什么都不是,什么也没有。自己家里的事他从来不会跟朱玉珂说。曹思清不一样,她对他家里的情况一清二楚。高考结束后,有段时间他情绪很低落。曹思清偷偷背着他,去打听他弟弟的学习成绩,然后回来安慰他:你弟根本不是读书的料,以后肯定连高中都考不上。 何景辉觉得她很无聊,他弟成绩好不好,在他父亲眼里根本不重要!不过,看到她默默地关心自己,他还是很受用的。 他母亲因为被小三抢了丈夫,管他管得很严,一门心思想把他培养出来,在小三和他爸那争口气。结果他从小到在学习都一般,靠着体育特长,上了大学。 和曹思清在一起,何景辉感觉自己才能放松下来,坦露最真实的自己。 两相一对比,他愈发地怀念浔城的前女友。后悔的情绪一天天滋生膨胀,终于有一天他受不了了,跟朱玉珂提了分手。 朱玉珂似乎并不奇怪,只是很傲慢地笑了笑:“你想好了?” 何景辉不假思索地点头:“想好了。” 分手后,他试图回头去找曹思清,结果发现q-q被拉黑,手机也打不通,打到她寝室永远是“不在”。 何景辉有点恨许青菱,如果不是她多管闲事,他和曹思清根本不会分手! 许青菱说他虚荣,明明她自己才是最虚荣的!以前同学们都以为是沈栾踹了许青菱,然后跟宛月在一起的。看来实际情况未必,没准是许青菱通过沈栾,才搭上了他小叔! 可是,何景辉知道曹思清跟许青菱走得近,什么事情都会跟许青菱说。曹思清那边接触不上,他只能找申舜帮他去跟许青菱说和。 …… 两人出了火车站,申舜的手机响了,是李正奇打来的。 今天李正奇请了一群高中班上同学在木马俱乐部聚会。他现在跟何景辉是难兄难弟,短短一年时间,除了沈栾和宛月,以前高中班上几对全都分手了。 李正奇做梦也没想到,大一还没结束,赵子贝就把他给蹬了,跟学校一个师兄好上了。 他难受得连期末考试都没心思了,一考完就立刻回到浔城,只想抓着赵子贝问清楚。 打电话约赵子贝约不出来,李正奇只能找女生帮忙。赵子贝在浔城艺术学院,上大学后也就跟宛月还有联系。 李正奇借着同学聚会的由头,让宛月帮他把赵子贝喊出来。宛月也够义气,打电话邀请赵子贝出来聚聚,赵子贝答应了。 电话那头,李正奇的声音按捺不住的兴奋,能约出来就说明还有希望。 自个这边有了着落,他不忘何景辉的事,“曹思清和许青菱我也打过电话了,她们俩暑假都有兼职,白天要上班,说不来了。” 申舜的手机没有按免提,何景辉还是听得清清楚楚。他一晚上没睡觉,眼眶发青精神萎靡,这下脸色更加灰败了。 上了出租车,申舜看他那副如坐针毡的模样,冷嗤一声:“喊不出来就喊不出来,明天去浔大找她们不就是了?你求着人家跟你和好,总要拿出点诚意来。” 何景辉还是不死心,腆着脸求他:“你再给许青菱打个电话吧。” * 放假了,202有四个人申请了延时住宿,还空出来两个床位。学校要求大家尽可能拼宿,曹思清也没回去,和她们班一个叫邵水芳的女生一起搬到许青菱宿舍。 上个月蓝天幼儿园的园长就打电话给许青菱,问她今年还开不开画室。许青菱和曹思清商量了一下,决定继续开下去。 付了两个月的租金给园长,她们就立刻开始着手招生的事。打电话给去年的学生家长,开始印刷招生广告。 不过许青菱暑假还有别的活,隔三岔五地要去工地,画室的招生工作主要靠曹思清和邵水芳。 杨栩之前给那个女歌手朱荔装修的房子,在小区里出了名,后来又有两个业主找到他装修。这个暑假,许青菱工作之一就是给其中一套房子当项目负责人。 这是她第一次独立负责一个项目,从手绘效果图开始,到施工环节,杨栩虽然会帮忙看看效果,但每个环节实际工作都得她来做。 在浔大,美术学院大概没有几个大一学生像她这样,第一年就上手做了这么多设计。虽然很累,但非常锻炼人,许青菱挺享受这个过程的。 …… 在外地上大学的同学陆陆续续回浔城,李正奇又出钱组织大家一起聚会,打电话约她和曹思清。 两人累了一天了,刚回到寝室,接到电话毫不犹豫地拒绝。 这种同学聚会最没意思,想见的同学可以单独约出来见面。再说,每天忙着打工赚钱已经够累了,哪有心情参加什么聚会。 “没想到李正奇和赵子贝也分手了。”曹思清一边吹头发,一边叹道:“他们俩那么般配,我以为怎么着也会坚持到大学毕业。没想到大一就分手了。” 许青菱没吭声,上辈子那些在她眼里无比般配的情侣最后都没能修成正果,一个接一个地分手。反倒只有她和沈栾走进了婚姻,成为班上硕果仅存的一对。 想想也真是讽刺。 两人正感慨着,肖婷婷和叶思文回来了。她俩暑假都在姚永安的工作室打工,帮他整理金玺奖的投稿,每天看图看得眼睛都快瞎了。 学校浴室暑假关门,大家就在走廊尽头的水房拉块布遮挡一下,然后简单冲个凉水澡。 肖婷婷累得不想去开水房打水,买了个热得快带进宿舍,烧水烧到一半,头顶的电扇不动了。 她忍不住骂道:“今天没开电脑啊,怎么又跳闸了!” 前几天开电脑,用个电吹风也跳闸,宿管阿姨已经怀疑她们寝室有大功率电器,警告再有下次不帮她们推闸了。 其实从大一上学期到现在,这栋楼一直有人在用各种小电器,跳不跳闸全凭运气。 跳闸次数多了,许青菱也见怪不怪了:“没事,阿姨不给推闸,我们自己推就是了。” 刚好她和曹思清两人要去开水房打水,肖婷婷也拿起热水瓶,跟她们一起下去找宿管阿姨。 跟宿管阿姨打交道久了,战斗经验还是有的。许青菱和肖婷婷两人到了一楼,便直奔小窗口,拉着宿舍阿姨唠起嗑来。 暑假人少了,阿姨每天枯坐着也无聊,很乐意小姑娘找她聊天。 “阿姨,昨天晚上被蚊了咬死了,我们能不能买点蚊香在寝室里用啊?” 一个瘦瘦高高的漂亮女孩过来跟她搭话。这小姑娘每天进进出出都会跟自己打招呼,宿管阿姨认得她,一听到“蚊香”两个字,阿姨原本笑眯眯的脸立刻拉得老长:“你们蚊子再多,能有我那房间蚊子多?宿舍不能点蚊香,怕咬你们就买蚊帐!” 宿管阿姨的房间就在一楼的配电间旁边,正对着后面的草丛,蛇虫鼠蚁不要太多。 肖婷婷扫了眼阿姨身后的床,眨了眨眼:“阿姨,你那个蚊帐看上去蛮结实的,在哪买的啊?” “浔城大市场,十几块钱的东西,便宜得很!” 两人缠着宿管阿姨聊天,曹思清趁着这个功夫闪进隔壁的配电间。墙上好几排电闸,她很快就找到202那个,手明手快地把闸给推了上去。 等她溜出来,远远地冲那两人比了个“ok”的手势,用口型说了句“搞定”。 许青菱和肖婷婷立刻不聊了,笑嘻嘻地冲着阿姨摆了摆手:“阿姨,再见!” 宿管阿姨根本不知道发生了啥事,还在嘀咕蚊香的事,幸亏这两小姑娘提醒,她差点忘了。 阿姨拿起一旁的小黑板,用粉笔在上头写下一行大字。 肖婷婷看着上头加粗的“宿舍禁止使用蚊香”,捂着嘴笑了,和许青菱、曹思清一起拎着热水瓶去水房打水了。 这么热的天也不打算去食堂吃饭,随便买了个绿豆汤,打算回寝室就着方便面一起吃。 三人一人拎着一壶热水回来,走到宿舍楼下,她们突然看到郭丽娜和严帅站在小路对面的香樟树底下。两人也不知道在聊什么。严帅脸色凝重,郭丽娜低着头,似乎在抹眼泪。 郭丽娜穿着一身运动服,头发高高束起,皮肤晒成了小麦色,和同样一身运动服,皮肤黑得发亮的严帅站在一起,倒一点也不觉得违和。 “这个小郭现在是一点土气也没有了。”肖婷婷下意识脱口而出,“她不会在跟严帅谈恋爱吧?” 曹思清头摇得像拨浪鼓:“不可能。我听说足球队那几个队员都有女朋友,而且女朋友全是音乐系的。他们根本瞧不上别的系的女生。” 肖婷婷撇了撇嘴,看不起这看不起那,长得帅了不起了? 许青菱凝神望过去,眉头皱了起来,郭丽娜不会又被校足球队的人欺负了吧? 不过,她们都不想跟严帅打招呼,围观了一会便上了楼。 202寝室,叶思文正坐在电脑前上网,听到身后有人说话的声音,赶紧将电脑上的页面给最小化了。转过头看到是她们几个,崩紧的肩膀松了下来,冲她们“嘘”的一声,然后把她们三个拉到电脑前,压低嗓子小声道:“不知道是谁在学校论坛发了郭丽娜的黑帖,说她私生活混乱,在外头乱搞,借着见网友的名义,索要贵重礼物。说她这种人根本没资格代表学校去参加足球形象大使决赛……” 蛤?肖婷婷瞪大眼睛,坐下电脑屏幕前,开始滑动鼠标,将整个帖子快速浏览了一遍,一边看一边骂:“这都是谁写的啊!我跟郭丽娜一个寝室,我怎么不知道这些破事!那礼物不是无浆之船送给她的吗?怎么成了她索要贵重礼物了?” 许青菱和曹思清也凑到电脑前,眼睛紧紧盯着屏幕。 曹思清不明就里,许青菱看几眼便明白了。郭丽娜后天就要去深市参加决赛了,这是有人趁着最后关头,想搞臭她,让她参加不了决赛。 叶思文:“有人说亲眼看到郭丽娜在药店买避孕药。说得跟真的一样,我刚才已经回过帖,跟发帖的人吵了一架。” 曹思清拧眉:“这个什么足球形象大使比赛搞得也太恶心了。听说先前第一名,那个计算系的女生就是被人举报,然后没了比赛资格的。现在郭丽娜已经定下了,竟然还有人搞小动作。她要是去不了,就肯定是她后面那个去。” 说到这,她反应过来,有些难以置信地看着许青菱:“不会是宛月……” 曹思清下意识地有些不信,以前在浔一中,宛月一直是学校最出风头的学生。走哪都是目光焦点,宛月是个很骄傲的人,她犯不着用这些见不得光的手段。 说实话,许青菱也不信,脑中闪过郭丽娜那双通红的眼,有什么东西影影绰绰地往外挣脱。 202姑娘们都不吭声了,宿舍里一片死寂。 都重生了,谁还恋爱脑 第77节 很快,郭丽娜回来了。除了眼睛有些红,她的情绪已经平稳下来了。屋里几双眼睛都看她,大家都不知道怎么开口问她。郭丽娜没管其她人,而是径直走到许青菱跟前,把她叫出了寝室。 整栋宿舍楼剩的人不多,走廊空荡荡的,安静得能听到回声。两人很有默契地往走廊尽头的安全通道那去。 楼梯的窗户边,傍晚天色未沉,风动树摇,有悉悉索索的声音。 郭丽娜神色黯淡,目光呆滞地看着许青菱,有些失魂落魄的模样,嘴角不受控制地抽动着。 “你那个同学宛月,找了一帮人在学校论坛给我泼脏水。她很想去深市参加决赛,之前那个计算系女生投票排第一,就是她举报的。她当时投票排名第三,可能以为计算系女生去不了,她就能去了。没想到举报完了之后,我的票数超过她了。现在她又把小动作搞到我头上……” 很难形容看到那个帖子是什么心情,起初郭丽娜有种天塌下来的感觉,紧接着又觉得羞愧,现在更多的是种颓丧的无力感,“你还记得那次你陪我去药店买药?恰好被宛月看到了。前段时间,我跟她在理工大学比赛的时候,她还问起我来。我不知道她是怎么知道我跟无浆之船的事的……” 许青菱听她说完前因后果,一颗心直往下坠,脑中各种思绪翻腾。 看到郭丽娜这副模样,她也不好受。 除了宛月,确实找不出别的怀疑对象。 许青菱薄唇抿成一条直线,半晌开口:“女生宿舍,本来就不是能藏得住事的地方。” 郭丽娜去见网友,素不相识的网友送了她一堆贵重的东西。这事第二天就传遍了二楼好几个寝室。许青菱就在水房听到赵婧跟别的寝室的女生闲聊过。 这事传来传去就传变味了,最后被别有用心的人利用。 郭丽娜眼眶红了,有些认命般地低下头,忍不住啜泣起来:“说到底还有我自己的问题,如果不是我那么随便就跟无浆之船发生关系,就不会有这些事了。” 许青菱心头的火一点点往上蹿,冷声道:“丽娜,你为什么总是把错误往自己身上揽?你跟无浆之船的事,和你代表学校去参加足球形象大使决赛,是两件事。不管是谁,没有资格在背后这么污蔑你。” 郭丽娜眼里全是绝望:“现在学校领导和足球队的人都知道这事了,外头的人说得也很难听。刚才严帅说,要不然我放弃决赛算了。” “放弃?那你这段时间的努力不是白废了?为了参加比赛,你连考试都往后推了!” 许青菱脸色铁青。兜里的手机响了,她拿出来看了一眼,是申舜打过来的。 她下意识地想挂断,然而电光火石间,她想起来什么,把电话给接通了。 电话那头的声音很吵,申舜的声音听上去有些遥远:“青菱,今天高中同学在木马俱乐部这聚会,你不来吗?” 许青菱目光直直地望向郭丽娜,神色冰冷地对着手机道:“宛月在那吗?” 申舜在那头愣了一下,他以为许青菱会问何景辉的事,没想到她问的却是宛月。 他顿了顿,回道:“她在啊。正和赵子贝在唱歌呢。” 许青菱挂断电话。她抬眸看着郭丽娜:“既然你怀疑是宛月发的黑帖,敢不敢当面找她问清楚?” 第82章 这一年,浔城又开了好几家年轻人喜欢的娱乐场所。李正奇去外地上大学,对这些时髦去处一无所知。 一搞同学聚会,他首先想到的还是木马俱乐部, 第一个电话自然是打给沈栾。沈栾对同学聚会没什么兴趣,但是待在家里更烦。他妈不知道怎么知道他跟宛月吵架了,打了鸡血一般地兴奋,想让他认识她那帮朋友的闺女。 烦不胜烦。 还好,下个月他就要去远星实习了,这次仍然是在高寒手下。时隔一年,高寒升了集团副总,除了主管金融部门,还负责政府关系和土地投拓。去年高寒指派手下的李经理带他,这回沈栾不想再跟李经理实习了。他想跟着高寒,即便给他的助理当小助理也行。 他把这个想法跟他爸说了一下,他爸没说什么,爷爷倒是把他夸了一通,说他不是那种眼高手低的孩子。 其实他只是不想天天呆坐在办公室里。李经理每次给他安排的都是些不痛不痒的活。倒不如跟着高寒在外面跑。高寒在政府和银行人脉极广,他跟在后头开开眼界也好。 反正不能像他爸那样,只知道窝在公司里钻研工程技术。 至于宛月,他已经明确表明了自己的想法,其它的他不想再多说。 这一次他是绝不会再主动去哄她了。 …… 木马俱乐部虽然已经有点过气了,世界杯期间还是很热闹。老板在大厅安装了两台巨大的壁挂电视机,还新增了几台桌上足球机。 趁着这会人还没那么多,李正奇和沈栾俩占了一台机子,开始打了起来。打到一半,李正奇看了眼墙上的钟,球赛都快开始了,何景辉和申舜竟然还没来。他腾出手来又打了个电话去催。 申舜父母工作都调动到京市,家也搬过去了,在浔城没有住处。他和何景辉坐了十几个小时的火车,感觉自己已经被绿皮火车的气味腌渍入味了。到了浔城,赶紧定了个酒店,洗了个澡,又出门嗦了个粉才去找李正奇。 等他们俩到木马俱乐部,班上同学都到的七七八八了。 申舜和何景辉虽然考上大学,以前在班上约等于半个学渣,一个是系统内的定向招生,一个是体育特长生,文化课的成绩都不怎么样。 他俩扫了一眼,今天来的全是以前班上的优等生,老班的宝贝疙瘩们,像他俩这样后排的学渣没几个。 男生围着吧台喝啤酒看电视,几个女生坐在另一张桌子边,叽叽喳喳地不知道聊些什么。 申舜和何景辉进来的时候,明显女生们安静了一瞬,都不约而同地看向他们俩。曾经班上“四大魔王”,也就他们俩考上大学,其他两个男生高中毕业后就出去打工了。 才一年时间,以前高三(1)班的同学,上了大学和没上大学的,就已经自己动分化了。今天来聚会的,几乎都是考上大学的同学。 申舜和何景辉也就跟李正奇熟一点,过去打了个招呼。何景辉转身朝女生那边扫了一眼,曹思清果然没来,他有些失望,这满屋子的嘈杂热闹忽然索然无味。 李正奇正郁闷得猛灌啤酒,看到何景辉立马有种难兄对难弟的感觉,拍了拍他的肩:“兄弟,不好意思,没帮上忙。” 何景辉虽然早有准备,心里还是空落落的,不过和李正奇相比,他确实没那么冤,当即扯了扯嘴角:“没事。今天晚上过来跟你们一起看球赛。” 沈栾在喝啤酒,转过头扬起手跟他们俩打了个招呼,明显喝得有点多了,眼睛泛着红血丝。 申舜感觉沈栾有点不对劲,整个人完全没了去年去秀潭峰的时候那种意气风发劲。 “这比赛还没开始,你就已经喝上了!”他拍了拍沈栾的肩,咧嘴笑了起来。 沈栾唇角勾了勾:“难得今天跟这么多同学一起看球赛。” 申舜点点头:“也是。” 在一片嘈杂的音乐声中,李正奇突然靠近,朝女生那边努了努嘴,凑到申舜耳边小声道:“他跟宛月正闹别扭呢。” 申舜恍然地点点头:“难怪!” 刚才他进来的时候好像看到宛月了,正诧异她怎么让沈栾一个人在这喝闷酒。去年在秀潭峰,沈栾跟宛月在一起以后,两人好得跟什么似的。之前在浔大碰到,两个人也是形影不离的。沈栾还为了宛月跟个混混打了一架。这才一年时间,两人就闹起别扭了? 申舜不由摇了摇头,他真的是看不懂高中班上这几对情侣。 …… 从何景辉和申舜两人进来,女生们就一直在打量他们俩,这两人变化也太大了。 何景辉去京市上大学,明显比以前更潮了,理了个跟道明寺一模一样的凤梨头,穿了件无袖背心。因为从小到大打羽毛球的缘故,他的身材应该是班上男生里头看上去最舒服的,劲瘦修长,行动间就透着灵活。 不过变化最大的还是申舜,以前吊儿郎当的气质一扫而空,整个人冷峻中透出几分英武。 军校也太锻炼人了吧!这哪还能看出以前是敢跟老师拍桌子的“魔王”啊。 听说何景辉跟曹思清分手后,在京市谈了个家庭条件很好的女朋友。申舜就神秘多了,上了军校后几乎跟同学们不怎么来往。也因此,申舜成了所有女生八卦的焦点。 “你们说申舜交了女朋友没有?” “没有吧。没听说。” “以前申舜坐在后排,我都不敢跟他说话,感觉特喜欢拿女生开玩笑,现在怎么感觉他变得好正经啊?” “军校生能不正经吗?怎么?你看中他了?” “你可别瞎说!” 几个女生笑作一团,宛月和赵子贝正在聊天呢,听旁边几个女生都在议论申舜。她笑了笑,冷不丁开口:“你们别想了。申舜大一的时候一直在追许青菱,一直追到浔大。结果许青菱对他一点意思都没有。” 蛤?一个女生睁大眼睛看着宛月:“许青菱眼光好高啊,连申舜都看不上了?” 宛月撇了撇嘴:“她交了个那么有钱的男朋友,哪能看上申舜呢!” 听她这么一说,女生们更来劲了。都想知道许青菱的男朋友是谁。宛月却不想再多说,这事说出口挺没面子的。自从知道许青菱攀上沈安吾后,她跟沈栾的恋爱谈得越来越没滋味了。 天下男人那么多,许青菱非要找沈栾的小叔,明摆着冲她来的。 宛月知道她跟沈栾在一起后,许青菱很生气,也不跟她来往了。她只是没想许青菱竟然生气到报复她的程度。 许青菱生她的气,她也觉得莫名其妙。是沈栾喜欢她,主动追求她。她跟许青菱曾经是好朋友没错,好朋友不代表她不能接受沈栾的追求吧? 宛月不想承认她看不上许青菱,可是她确实有点看不上。许青菱学习没她好,人缘没她好,以前在学校就爱跟在她屁股后面,连衣服都要买跟她一样的。 不只许青菱,在整个高三(1)班就没几个她看得上的女生。如果说她在班上羡慕谁,可能也就只有赵子贝一个吧。 赵子贝家世好,从小学钢琴,气质出众。跟宛月这种平时埋头苦读的学生完全不一样,她读高中的时候就早恋,似乎也没在读书上花太多心思,轻轻松松就考上了浔城艺术学院。 宛月羡慕赵子贝那种满不在乎的松驰。如果说以前在学校,许青菱喜欢模仿她的穿着,那她其实一直在暗暗关注赵子贝。 赵子贝用什么文具、剪什么发型、穿什么衣服,每一项都是她关注的焦点。相比同住橡树村的许青菱,宛月更喜欢跟赵子贝一起玩。 虽然酒吧里头光线很暗,宛月也能看出赵子贝大变样了,烫了一头波浪卷,穿了一条黑色背心裙。裙子款式远看很普通,近看质地考究极了。 今天同学聚会,宛月也特意打扮了一番。 因为参加足球形象大使比赛,她黑了不少,今天特意涂了一层薄薄的粉底,嘴唇上也抹了现在很流行的果冻唇膏。身上穿的是上回去御园傅芹不让她买的粉色连衣裙。 没错,她最后还是把那条裙子买回来了。 那次去见沈兴邦,她明明看中了这条粉色连衣裙,傅芹就是不同意,非得买那一条黑色的裙子。从御园回来后,她心里像针扎了一样难受,跟沈栾大吵了一架,后来沈栾又带她去商场把那条粉色连衣裙买回来了。 此刻,坐在沙发上,宛月扫眼了其她几个女生,她们都穿得很普通,有的甚至就是普普通通的t恤和短裤,随意得就像晚饭过后出来遛弯。 宛月一坐下来,散开的裙摆几乎占满了沙发的一半,就是个同学聚会而已,她似乎穿得过于隆重了。 不过她也就尴尬了一瞬,很快便恢复了自信。漂亮的裙子就应该穿出来给人看,买回家放在柜子里落灰也没什么意思。 赵子贝跟她挨坐在一起,两人的目光都不约而同投向在吧台那看球赛的男生。刚好李正奇一直眼巴巴往她们这边看,赵子贝对上他的视线,立刻将脸撇向一边。 幸好这里头光线暗,赵子贝冷若冰霜的脸淹没在黑暗里。 宛月倒有点被李正奇眼里满满的渴盼触动到,沈栾今天早就来了,一直在吧台旁边看球赛,都不曾看她一眼。 自从她坚持要去参加足球形象大使决赛,她跟沈栾之间就一直是这种冷战状态。 宛月性格里的好胜因子被彻底激发出来,刚才负责这次形象大使活动的领导已经打电话给她了,说郭丽娜可能去不了深市,让她最近不要离开浔城,有可能最后让她代替郭丽娜去深市参加比赛。 这事已经尘埃落定,沈栾不同意,她也要去。除了决赛的奖品奖金,她更看中的是最后胜的冠亚季军会拍摄飞迪最新款手机广告。 沈栾的确实优秀,宛月并不觉得自己比他差多少。他家人凭什么看不起她?除了家庭条件不行,她哪点配不上沈栾? 宛月按住自己纷乱的思绪,转过头看着赵子贝,小声道:“你跟李正奇……你们真的分手了?” 她到现在还有些不信,李正奇虽然家庭条件比沈栾差点,但他一直在班上担任班长,人缘很好,又很有领导力,以后的前途肯定不会差。 赵子贝:“分手了。” 宛月压低声音:“我听说李正奇大一就当上了他们系的学生会副主席,说实话他挺优秀的…” 都重生了,谁还恋爱脑 第78节 赵子贝神色淡淡:“他优秀他的,跟我有什么关系?我只是想找个随时把我放在心头上的男朋友。” 李正奇进大学比高中的时候还活跃,继续担任班长,还参加了学生会竞选,平时忙得不得了。有一次他参加了一个竞赛的封闭培训,一培训就培训十五天。那十五天,刚好赵子贝生病了。生病的时候,就特别想得到男朋友的关心。结果打电话不通,根本联系不上。 赵子贝觉得很委屈,其实她一入校就很多男生追,她都拒绝了。可是慢慢地,她觉得在李正奇心目中,她根本不是最重要的那个选项。 宛月隐约听说赵子贝好像跟她们系的师兄在一起了。不过,赵子贝没提,她也不好问。 赵子贝也不想坐下来就聊跟男生有关的话题,便主动问起宛月关于足球形象大使比赛的事。 旁边几个女生也很感兴趣地凑上来,“对啊。宛月,你前段时间不是让我们给你投票吗?最后结果怎么样了?” 前段时间,宛月已经在高中同学中间里宣传了一波,让大家给她投票。 高中班上的同学基本上都知道她参加了这个比赛,有的还在q-q上留言,说在电视上看到她了。 她唇角不由自主地弯起:“谢谢你们帮我投票。结果已经出来了,过几天我就要跟我们校足球队的人去深市参加决赛了。” 赵子贝激动地抓着她的手:“真的啊?太好了!不枉我每天给你投票!” 宛月学习好、长得漂亮,以前在班上就是文娱活跃分子,在浔中她一直是最出风头的优等生。大家没想到她去大学了,还是出风头的那个。 “果然优秀的人到哪都优秀。”有人感慨道。 “可不。我们学校也有人参加了这个比赛,结果足球队太菜了,小组赛第一场就输了。那几个参加足球形象大使的女生,连省里的初赛都没过。” “浔大足球队一直很强,好几次大学生联赛都拿到名次。足球形象大使选拔赛倒是头一回搞,我们学校但凡长得好看个头又高的女生都去参加选拔了……没想到宛月这么强,一路过关斩将……” 高中再辉煌那也是过去式,上了大学还能保持优秀,那才让人羡慕呢。 “那你去深市比赛,沈栾陪你去吗?”有人问道。 宛月一脸淡笑:“沈栾暑假要实习。我跟我们学校校足球队的男生一起去。” 女生们正聊着,吧台那边突然传来一阵尖锐的口哨声和欢呼声。球赛开始了,男生们拍桌子踢椅子,一个个激动得上蹿下跳。 刚才昏昏暗暗的酒吧突然灯光大亮,女生们这才看清今天宛月穿了一条非常漂亮的裙子。漂亮得晃人眼,粉色连衣裙裙摆上全是蕾丝,胸口和腰间嵌着一朵朵玫瑰花,花朵中央还钉了珍珠,衬着她曲线玲珑,涂了啫喱唇膏的嘴唇在灯光下亮晶晶的,头发披散在肩头,整个人气色好极了,坐在这酒吧里简直活脱脱的公主。 连正在看球赛的男生都忍不住多看几眼。李正奇用手肘推了推沈栾,凑到他耳边:“好男不跟女斗,你跟她怄气,别把人给气跑了……” 话还没完,一旁的何景辉突然从凳子上跳起来,动静太大,直接将屁股底下的凳子给踹倒了,金属撞击地面发出尖锐的声音。 李正奇以为何景辉摔了一跤,吓得赶紧伸手去扶,再一抬眼才发现他人好好地站在那儿,正目不转睛地看向门口。 申舜也注意到他的动静,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不由怔住——许青菱和曹思清竟然来了,旁边还跟了个他不认识的女生。 申舜正想跟许青菱打招呼,结果她看也不看他,径直向班上那群女生走过去。 …… 郭丽娜跟许青菱聊过之后,也觉得自己不应该就这么放弃。她一路坚持到现在,就因为有人泼脏水,然后便将名额让出去?! 说实话,她不甘心。宛月明摆着连装都懒得装了。她想去深市参加决赛,大家可以公平竞争,但她偏不。她明明不喜欢足球,平时训练都是能躲就躲,却在关键时候用见不得光的手段来取代她。 郭丽娜的愤怒积攒了一路,她一眼就看到坐在沙发中央的宛月。 宛月显然也看到她,眼里的笑意褪去,神色僵硬地看着她,浑身上下下满满的戒备。 郭丽娜面无表情地走过去,猩红的眼死死盯着她。 “学校论坛那条帖子是不是你发的?” 第83章 参加聚会的同学,看到许青菱和曹思清进来,还以为她们俩是来参加同学聚会的。直到走近了才发现不对劲。两人的脸色都不好看,她俩旁边那个女生个头很高,骨架又大,小麦色皮肤给人一种气血充沛的健美感。 一进来,那女生就扫视一圈,目光落在她们这边,眉眼间显然挟着怒气。 女生们莫名其妙有些紧张,眼巴巴地看着她们。等那女生站在宛月面前,她们才反应过来,这是来找宛月吵架的? 宛月看到郭丽娜进来,十分吃惊。她是怎么找到这的?再看许青菱和曹思清,忽然反应这来,人是她们俩带过来的。 她故意挪开视线,和旁边的人说话。 “学校论坛那个帖子是不是你发的?”头顶响起一个声音。 宛月转过头,对上郭丽娜那双燃着怒火的眼睛,笑意早已隐没在唇角,故作镇定地冷着脸:“什么帖子?我不知道你说的什么。” 郭丽娜一路积攒的怒火,如同一拳打在了棉花上,此刻愤怒已经到达顶点,语气便没了往日的软弱:“你敢做不敢认?有本事正大光明地赢我,别像个阴沟里的老鼠一样在背后搞小动作!” 这话说得很难听,坐在宛月旁边的几个女生脸色都变了,啥意思,宛月——阴沟里的老鼠? 宛月长这么大,还没被人当面这么辱骂过。她猛地抬眼瞪着郭丽娜,不甘示弱地咬牙道:“我怎么搞小动作了?我说的哪一条不是真的?去药店买避孕药的不是你?把网友当冤大头,让人家给你买名牌,这可不是我说的,是你们寝室的人跟别的系的人说的。你要是真的一点问题没有,别人哪来的素材发帖子?” 这年月“避孕药”三个字就像个炸弹,原本嘈杂的酒吧安静下来,只有电视里传出来足球比赛的声音。 宛月昂着头,一脸倨傲地看着郭丽娜,她那张怒气冲冲的脸迅速苍白晦暗下去。 “避孕药”、“不检点”,这些字眼就像鞭子一样抽打着郭丽娜。她整个人僵在那儿,脸上一点血色也无。 原本正在看球赛的男生,也觉察到她们在吵架,都走了过来。 沈栾今天打定主意不想搭理宛月,听到身后的动静,转过头便看到宛月昂着脖子,嘴唇倔强地紧抿着,似乎在跟她对面的女生争吵,那女生明显比她高大健壮许多。 宛月嘴巴有多硬,大概只有他知道。他深吸一口气,终究还是有些不落忍。看申舜、何景辉和李正奇都过去了,他也抬脚走了过去。 沈栾站在宛月旁边,目光扫过她面前的女生和一旁的许青菱,“怎么了?” 宛月抿着唇,神色冷淡:“没什么。” 许青菱今天带郭丽娜过来找宛月,纯粹是看不惯宛月这些手段,更不想郭丽娜被她给坑了。 此刻,看到宛月那张精致脸蛋上的傲慢和淡漠,熟悉的恶心感又冒了出来。 天知道她有多厌恶女生之间互扯头花!上辈子发现沈栾和宛月同时背叛自己后,她从未想过去找宛月当面对质。 很难说沈栾的出轨和宛月的背叛,哪一个伤她伤得更重。无数个夜晚,她无力地躺在地板上,恨不得将这段记忆从自己脑海里剜除。 宛月是她从小到大最好的朋友啊,她掏心掏肺付出过情感的闺蜜。 许青菱发现,原来到头来,不敢面对的从来只有她而已。那两个人对着镜头,言笑晏晏得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宛月这样的人,永远不会觉得是她错了。就像此刻,明明是她伤害了郭丽娜,还能做到如此理直气壮! 沈栾感觉到这僵冷的气氛,伸出手去牵宛月,“没什么,就不要站在这儿。” 许青菱突然嗤的一声,声音像淬了冰一样冷:“宛月,你在说别人的时候,也请拿镜子照照自己。郭丽娜去药店买什么药,是她的自由。就像你跟沈栾每个礼拜去酒店开两次房,也是你们的自由。我们就是看到了,也绝对不会到学校论坛上发帖爆料你乱搞。这是做人最起码的底线。毕竟——” 说到这,她停顿了一下,冷然的目光落在宛月脸上,继续说下去:“爆料谁不会?” 兴许是她的话信息含量太高了,话音刚落,四周就响起窸窸窣窣的议论声,连曹思清和郭丽娜都转过头愕然地看着她。 沈栾,宛月,开房?! 女生们都还没搞清楚状况,只听到一个沈栾跟宛月每个礼拜去酒店开两次房。几个男生听懂了,不约而同地互相交换了个了然的眼神,有几个还忍不住低头掩了掩唇角。 宛月脸上的傲慢不见了,精致的脸蛋胀得通红,眼里全是不可置信和慌乱。她下意识地转过头去看沈栾。她想不明白开房这么私密的事,许青菱是怎么知道的。她每次去酒店都特别小心,从来不会跟沈栾同时出现。 许青菱看她这个模样,就知道自己猜对了,眼底溢出一丝嘲讽。 果然重活一世,沈栾还是那个尿性。 沈栾低下头,有些尴尬地摸了摸鼻子。许青菱连自己跟宛月一周开几次房都一清二楚,可见她还在关注他。 他脑子有一瞬的空白,抬眸看着许青菱,语气很淡:“你们别在这吵。有什么事情去里面包间聊。” 赵子贝和其她女生不明就里,看到许青菱和曹思清两人气势汹汹的模样,带着外人来找宛月的麻烦,而宛月被她们堵得话都说不出来了。 赵子贝有些看不下去了,忍不住出声帮宛月:“青菱,倒底怎么回事?这是你同学吗?宛月哪里得罪了她?有什么事不能坐下好好谈吗?” 其她几个女生也被这场面吓倒了,“是啊。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宛月怎么可能随随便便针对别人。” 曹思清在一旁忍了半天,说实话本来她今天只是和许青菱一起,陪郭丽娜过来的。毕竟,这是郭丽娜和宛月之间的事。但她真看不惯宛月这个嚣张的模样,更受不了这个时候还有人帮宛月说话。 “有狗屁误会!宛月刚才自己也承认了,浔大论坛上污蔑我们学院女同学的黑帖是她发的。明明自己身高不够,条件不行,比不过就在背后造人家的谣!她为了去深市参加那个足球大使选拔赛,硬是给我们学院女生泼脏水!” 这下赵子贝和其她几个女生都惊呆了,宛月刚才不是说她是投票胜出的么?怎么变成泼别人脏水才赢的? 刚才还一脸傲慢的宛月,此刻委屈得眼里蓄满了泪,她冷着脸站在那儿,听到这猛地抬头,带着哭腔质问曹思清:“我哪里泼脏水了,我说的都是事实……” 曹思清看不惯宛月欺负人,一会高高在上,一会委屈得要死的模样。也就许青菱被她抢了男朋友还不吱声,她忿忿道:“人家买个避孕药,你就像个碎嘴老太一样在学校论坛上叽歪。好像你自己多冰清玉洁一样,你在外面开房不买套啊?有什么资格说别人!” 这话一出,沈栾脸色也变了,沉着脸看着她:“曹思清,你说话注意点!” 何景辉一直站在曹思清旁边,想让她看看自己,结果她眼睛都不夹他一下。 这会听到沈栾警告曹思清,何景辉也不高兴了,“沈栾你别光顾着护短,听上去你女朋友也不占理。” 曹思清转过头狠狠瞪了他一眼,何景辉瞬间乖乖闭上嘴巴。 这下没有女生再开口帮宛月说话了。似乎这里头比她们想象得还要复杂。大家都一声不吭地站在那儿默默看着。 无数道目光落在宛月身上,她所有的骄傲和自尊在这一刻都被击得粉碎。宛月胸口积攒的戾气一股脑地往外冒,咬牙冲郭丽娜道:“那帖子里都是事实,我才不删!最后决赛的名单已经定了,有本事你去找学校领导!” 郭丽娜脸色铁青,没想到宛月不要脸到这个地步。 许青菱听不下去了,和这样的人浪费口舌不值得。有些话原本可以不用说的,但她已经不想再忍。 “事实,什么事实?”她面无表情地把宛月从头到脚下打量了一遍,“你手里攥着七八千的手机,身上穿着四五千的连衣裙,是你自己掏钱买的么?!还有,你爸在外头欠的几十万的赌债,谁帮你还的?就许你谈恋爱,收各种礼物,让男朋友家里帮你还债?郭丽娜收礼物,就是爱慕虚荣?宛月,我真的没想到你这么不要脸!” 她的话如同冰雹一般冷酷,一句句无情地砸向宛月。宛月脸色惨白,有些不可置信地看着她,唇角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 周遭的空气都凝固了。许青菱看着宛月身后那些女生,那些曾经同班三年的同学,正用无比陌生的眼神看着自己。 她忽然对这一切都很厌烦,有种胃口尽失的恶心感。 “我不管你怎么去跟学校领导解释,你最好把论坛上的黑帖删掉,把郭丽娜的名额还给她。如果明天郭丽娜没有接到去深市的通知,后果自负。” 说完,许青菱头也不回地往外走。 曹思清也恶心坏了,朝宛月竖了个中指,冷冷道:“爆料谁不会!” 宛月脸色苍白如纸,神色木然地站在那儿,如同被抽走了灵魂。沈栾的脸色同样不好看。 围观的同学一句话也不敢再多说。李正奇试图打个圆场,招呼男生继续看球赛。 女生们都没了心思,恨不得赶紧找个地方好好聊聊今天晚上听到的八卦。 天呐!没想到宛月人前骄傲得像个公主,人后竟然是另外一副模样!沈栾对她也太好了吧,给她花了那么钱,还帮她爸还赌债!还以为宛月进了大学,也像以前在浔一中一样出众呢,没想到也不过如此。 赵子贝一言不发,用力地咬了咬自己的唇,早知道就不来这个什么同学聚会了! …… 都重生了,谁还恋爱脑 第79节 郭丽娜没想到许青菱为了自己,跟她曾经的同学闹成这个样子。就这么一会功夫,她浑身上下湿透了,有种虚弱的无力感。 看着许青菱向外走,郭丽娜也追了上去。 走出木马俱乐部,初夏的风迎头扑上来,许青菱刚才浑身激蹿的热血一点点凉下来。 她听到身后有人喊自己,回头一看,是曹思清和郭丽娜,还有跟在后头的申舜。 申舜双手插兜,目光一错不错地看她:“许青菱,我后天就要回京市了,找个地方聊聊?” …… 木马俱乐部一街之隔的路口,申舜倚靠在路口的路灯,许青菱抱膝蹲坐在路牙子上。他一低头,便能看到她快要散开的发辫和头顶的发旋。 申舜叹了口气,从口袋里掏出烟,挨着她坐下,顺手递给她一支,又往自己嘴里塞了一支。打火机是刚才嗦粉的时候买的,质量不大好,他按了几下都没点火。 许青菱抿着烟,侧过头看着他,烦躁得等着火。一下又一下,她终于忍不了了,从他手里拿过打火机,用力按下去。 终于那团猩红火焰燃起,许青菱凑近,眯着眼睛深闷上一口。 申舜在一旁看着,她抽烟的时候浓密的眼睫微微颤动着,看上去是有点沉迷的样子。 “烟瘾这么大,平时一天几包啊?” 许青菱一口一口抿着烟,连吸好几口,才回道:“我要说这是我今年抽的第一支烟,你信不信?” 申舜扯了扯嘴角:“我信啊,有什么不信的?” 申舜没提这次来浔城的目的,何景辉刚才已经跟曹思清碰上了,剩下的事他自己搞定。 他岔开话题:“你跟宛月,你们倒底怎么回事?” 许青菱根本不想再提宛月,夹着烟的那只手抵在膝上,另一只手撑着下巴,看着路上来来往往的车辆和行人,声音像这夜色一样寂寥。 “没什么。只是看不惯她欺负人罢了。” …… 沈安吾这一趟日本之行,着实辛苦,跑了三个城市,连轴参观当地的建筑公司,跟当地的建筑名家碰面。 浔城没有直达日本的航线,必须要通过沪市中转。从东京回浔城,整整花了八个小时。 一出航站楼,张野已经在那等着了。上了车照例是先看这几天积攒下来的报表合同。 车子在高速上急驰着,沈安吾不想把工作带回去,坐在车里开始专注地批阅着文件。 半个小时过去了,车子终于下了高速,朝市区开去。 沈安吾的文件也批完了,抬手揉了揉酸胀的眉心,“办公家具你送到杨栩那去了吗?” 张野没想到老板第一句是问这个,忙回道:“送过去了,许小姐有打电话给您,你当时在飞机上。她后来又打电话给我,说谢谢您。” 沈安吾没说什么,抬腕看了眼手表,八点半,距离今天结束还有三个半小时。 张野扫了一眼后视镜,见老板正盯着手表。他突然福至心灵地冒出一个念头:“沈总,我跟许小姐说您过生日之前肯定回来,但没说清楚哪一天,她可能不知道您回来了……” 前面路口亮起红灯,张野边说边踩下刹车。 60秒的红灯。沈安吾不置可否地“嗯”了一声,拿出手机拨了过去。 在电话接通的那几妙,他转过头漫无目的扫过路边的行人。路灯下两个挨坐一起的年轻男女,一人手里捏着一根烟。 那年轻女孩辫子垂落到胸前,有几绺已经散开了,白色烟雾后那张雪白的面庞就这样撞入他的眼睛。 沈安吾清黑的瞳孔猝然凝住。 第84章 市中心的路口人来人往,远处鳞次栉比的建筑被夜色吞噬,只留下星星点点的灯光穿透这浓黑的夜幕。 空气里有尚未熄尽的灰尘,风里夹带着入夏后的躁动,跃跃欲试地在酝酿着什么。 申舜从路边的小店买了两罐啤酒,给了许青菱一瓶。两人坐在路边一边喝酒,一边抽烟。 身后一群女生经过,正叽叽喳喳地议论着什么,隐隐约约传来“宛月”两个字。 申舜转过头,刚才参加同学聚会的三个女生,正手挽着手谈论着聚会上的八卦,完全没注意路牙子上坐的两个人。 “许青菱那个同学挺惨的。真没想到宛月是这样的人,太可怕了。” “宛月以前在高中就爱出风头得不行。你们还记得高一的时候,有次选女生去跳萤火虫舞,老班没选她,她课间趴在桌上一直哭。” “我记得啊。那时候许青菱跟她关系可好了,还去安慰她……” “宛月以前在班上女生里头一直是第一名,没人挡在她前面,不然她指定在背后使坏。” “高中那会我还以为沈栾和许青菱在一起了呢。没想到,高考完宛月倒跟沈栾成了一对……” 三个女生从木马俱乐部出来,迫不及待地凑在一块讨论刚才同学聚会上发生的事。她们一直觉得许青菱平时话不多,在班上存在感不强,没想到吵起架来,这么刚! 许青菱她们几个走了之后,李正奇试着出来打圆场,根本没人敢接话。赵子贝是第一个站出来的,说了句她有事就先走了。 沈栾在班上一直是斯文矜贵的优等生形象,这下许青菱把宛月那点事全抖落干净。他往日的得体也维持不下去了,铁青着一张脸,扭头便走。 不管是买手机、买裙子,还是给宛月的父亲还赌债,都是他自愿的。他喜欢宛月,所以愿意为她做这些。倒是宛月,他反反复复跟她说,希望她不要去参加那个狗屁比赛,她就是不听。即便为了他,也不肯做出哪怕一丁点让步。 如果不是刚才许青菱同学的事闹出来,沈栾也没意识到自己为宛月付出这么多。 沈栾忽然觉得没意思,替自己不值。 宛月神色木然地站在那儿,看到沈栾走了,才回过神来,哭着跑出去追。 …… 申舜对沈栾和宛月的事不感兴趣,架不住这些女生的声音直往他耳朵里钻。 他瞥了许青菱一眼,她面无表情地看着前方,纤细的手指夹着烟一口接一口抽着,只是搁在膝上的手还在微微颤抖着。 申舜刚想张口说点什么,又把嘴巴闭上了,一直到抽第二根烟他才开口:“你觉得宛月会把名额还给你同学吗?” 许青菱双眼放空地看着面前经过的车辆,眉眼之间一片冷淡:“刚才话都说到那份上,她是个聪明人,知道怎么选。” 一根烟尽,她胸口的恶心和自厌才稍稍褪去。身体里的腐疮,上辈子她努力假装它不存在,这辈子她终于狠下心来将它剜除。 刚才,当着所有人的面,她把宛月一直以来自欺欺人的遮羞布全给扯下来。宛月看向她的那双眼睛里,是她从未见到的赤裸裸不加掩饰的怨毒。 至于沈栾,他一贯努力维持的温和斯文彻底被碾碎成渣。 看着那两张年轻的面庞,许青菱脑中再次闪过那对在镜头面前意气风发的中年男女。 年少时念念不忘的白月光,就应该像他们这样,在最美好的年华里,成为彼此的初恋。 而不是人到中年,用她的血泪来浇筑他们的第二春。 就在刚才她又不争气地被他俩牵动了情绪,此刻浓烟上头,许青菱渐渐平静,将那两张脸从脑海里赶了出去。 她屈指掸了掸烟灰,对申舜道:“暑假我可能会在京市待一段时间。” “你去京市?”申舜眼里有惊喜,很快反应过来:“是去你姐那吧?” 许青菱点头:“我姐怀孕了,暑假可能就要生了,我去陪她几天。” 吴桂芬和许德茂已经明确表示,红茭生之前他们是不会去京市的。生之后报个信,要是有空,他们会去京市看下女儿和刚出生的宝宝。 许青菱虽然没生过孩子,也知道许红茭肯定还是希望娘家有人在旁边的。程逸不一定时时都在,婆家亲戚妯娌又隔了一层。 她不希望姐姐到时候生完孩子动不了的时候,身边连个至亲都没有…… 申舜将喝完的啤酒罐捏瘪,抬手扔进不远处的垃圾桶,眉眼间又恢复了少年的兴奋,“你来之前告诉我,到时候我带你到京市四处逛逛。” “好。”许青菱爽快应下,兜里手机震动起来,她掏出来,看到上面的号码,愣了一下。 徒然而生的恍惚感,很快她想起一件事,转过头一脸紧张地看着申舜:“今天几号?” 申舜不明就里:“22号。怎么了?” 许青菱嘶的一声,用力拍了拍自己的脑袋。沈安吾这应该是从日本出差回来了。这段时间乱七八糟的事情太多,竟然把给他买生日礼物的事忘得一干二净。 电话接通,她还没来得及出声,沈安吾的声音就传了过来,“你在哪儿?” 许青菱抬头看了眼旁边的路牌:“我在市中心中山路这边。” 沈安吾:“在中山路干吗?” 熙攘路口,汽车喇叭声似远还近。沈安吾应该也是在车上,许青菱听到他那边也有摁喇叭的声音。 她顿了顿:“我在这边——参加同学聚会。” 沈安吾坐在车里,看着对面的女孩撑着手从地上站了起来,一手拿着烟,一手拿着手机,站在路灯下接电话。 这是同学聚会? 她低着头在路牙子边用力踢着石子,仿佛那石子跟她有仇似的。 “还记得你答应我的事吗?” 许青菱反应了两秒:“记得啊。我等会就去商场给你买戒指。” “我人都不在,你买什么戒指啊?知道买多大的么?” 沈安吾的语气明显和之前不大一样,一秒钟让许青菱回到以前在他手下干活的时候。 许青菱噎住了,她今天心情也不好,索性直接摆烂:“要不改天等你有空的时候,我们一起去……” 沈安吾语气温和了些:“我在你对面。” 蛤?许青菱这下彻底懵了,转身往马路对面一看,果然看到沈安吾经常坐的那辆黑色汽车停在路边。 后座的车窗摇下来,他探出头往她这边看了一眼。 两人都拿着手机,隔着川流不息的车流。他没挂,她也没挂。 谁让她先前答应了他?许青菱手里的烟还剩下半截,她猛吸了两口,将烟头掐了,对电话那头道:“你等我一下。” 沈安吾坐在车里,看到她散落的头发贴在脸颊两侧,两只手夹着烟往垃圾桶上的烟蒂回收盒里用力碾了几下。 动作鬼鬼祟祟,但异常熟练。 许青菱将手机揣进兜里,对申舜道:“我得走了。我朋友来了。” 申舜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四下看了看,“你朋友来了,在哪?” 许青菱往马路对面一指:“他车子就停在马路对面。” 都重生了,谁还恋爱脑 第80节 说罢,她冲申舜摆了摆手:“再见。暑假我去京市再联系你。” 申舜站起来,看着她朝马路对面一辆黑色汽车跑去。那汽车前凸起的银色标识,他认得,是在京市都不多见的豪华汽车。 坐在后座的男人侧脸线条凌厉,手肘搭到车窗上,白色衬衣上银质袖扣在暗夜里一闪而过的冷光。那男人转过头,看着向他跑过去的女孩,眼底有淡淡笑意浮现。 似乎感觉到有人在看他,那男人掀起薄长的眼睑,扫了申舜一眼。 申舜对上他那双漆黑锐利的眼睛,成熟男人沉稳冷峻的气息扑面而来。 * 许青菱钻进车里,一股冷冽的木质香气迅速将她包裹住,心情也随之平复了些。 每次沈安吾不自己开车的时候,都坐这辆。 坐下来,扯过安全带,许青菱的后背靠上柔软的座椅里,才发觉自己这一晚上后背竟然全湿了。 她还没来得及直起身子坐好,就听到沈安吾道:“你们同学聚会,坐在马路边上?” 许青菱听懂了他语气里的调侃,反正什么都被他看到了,她索性实话实说:“同学聚会在木马俱乐部,刚才我跟你侄子的女朋友吵了一架,就出来了。” 沈安吾显然有些意外,这才发觉小姑娘今天情绪不对劲。 他微微倾身,仔细瞧了她一眼,“你吵赢了没有?” 许青菱垂下眼睛,不想再多说,半晌小声说了句:“反正没输。” 沈安吾了然地点点头,唇角一扯:“你没吃亏就行。” 似曾相识的话语在耳边响起,许青菱心头微震。那次她和工程部老大吵架吵输了之后,似乎每次她跟其他部门或者其他公司的人起争执,闹到他那去了。他必定先是不分青皂白地问上一句:“吵赢了没有?”然后才会来盖棺定论地主持公道。 如果她回答“没有”,他会不高兴,觉得她丢了他的脸。所以,她在公司里头跟谁吵了架,很怕闹到他那去。 收回思绪,许青菱不由自主地转过头看他一眼:“看不出来,你这人挺护短的。” 沈安吾:“不兴这么说自己。” 许青菱被他说得扑哧乐了,一晚上的低气压总算好了些。是,跟不择手段没有底线的人,有什么道理好讲的! 不知不觉车子已经停在了上回沈安吾带她来买戒指的那家店,许青菱松开安全带,刚想下车,才发觉自己今天出门走得急,身上穿的是工地专用服。 t恤牛仔裤上面都沾了涂料,头发也散了。再看看沈安吾,不知道是不是出差的缘故,头发竟然抹了发蜡,俊眉修目,白衣黑裤,衣冠楚楚,胸口别一朵红花就可以拉出去当新郎了。 许青菱顿时有些自惭形秽。 “等等,我这个模样进去,哪像是能买得起c牌戒指的?”她打开面前的手套箱,“你有梳子吗?” “我放梳子在车上干什么?”沈安吾有些好笑地看着她,旁边的小姑娘已经将散开的发辫拂到胸前,重新开始编辫子。 她纤细的手指灵巧得很,轻盈地穿梭在乌黑的秀发间。 沈安吾头一回感觉自己对女人这种生物有很多知识盲区。就比如现在,她的手指在三股发辫间穿来绕去,然后头发就编好了。 不得不说,她摆弄自己头发的模样实在好看。以至于,他费了很大劲才把目光挪开。 许青菱编到最后一步,发现自己绑头发的皮筋断了,一转眸看到沈安吾面前的杂物袋里放着一叠文件。 她指了指上面的黑色文件夹:“可以借我用下吗?” 沈安吾取下来递给她,许青菱一把夹在自己的发尾上,“好了。搞定了。” 沈安吾:“……” …… c牌首饰店,距离打烊还有十几分钟。柜台小姐本来不打算再接待客人,看到一对男女走进来,男人衣冠楚楚,气质绝佳,莫名有些眼熟。 柜台小姐眼前一亮,猛地想起来了,朝那男人迎了上去:“先生,你是不是来过我们店里?这次打算买点什么?” 沈安吾闪到一边,用力压下唇角的弧度,指了指许青菱:“她买。” 许青菱庆幸自己今天带了银行卡,也没什么好挑的,就买了上次沈安吾看中的那款戒指,男戒一万零八百。 柜台小姐刚想把刷卡机递到男人面前,就看见一旁的女孩从兜里掏出一张卡,利落地刷卡买单,然后签字。 好吧。这年头买戒指送男朋友的女孩也不少。女孩瞅着普通,花钱倒是眼都不眨一下。 柜台小姐含笑打量他们俩,女孩虽然穿着朴素,但看旁边男人看她的眼神,这俩妥妥的情侣。 …… 一万块钱买个戒指,对于18岁的许青菱来说,可能是脑子坏掉了才会做的事。然而现在的许青菱并不是18岁的许青菱。 在她眼里,让沈安吾戴这个价位的戒指确实有点委屈他了。谁让她上回答应当沈安吾的临时女友呢?就当送佛送到西吧。 送完戒指,她的临时女友任务也就结束了。 许青菱把那个装着戒指的盒子递到沈安吾面前,“平时你就别戴了,去见你爸的时候可戴一戴。” 沈安吾似笑非笑地看着她:“既然已经送给我了,怎么戴是我的事。” 这话成功地让一旁的柜台小姐抿唇笑了。 许青菱看他拎着袋子往外走,从柜台前的高脚椅上跳了下来,跟了上去,叫住他:“沈安吾!” 沈安吾转过头就看见她将脖子上挂着的那把钥匙摘下来。他唇角的笑意倏地褪去。 刚才从木马俱乐部出来,许青菱就已经想好了。这辈子,她不想再跟沈栾、沈家人有更深的牵扯。 沈安吾这辈子身体健全,沈栾也没有从他手里抢走远星的可能。沈栾只是个普普通通的富二代,他跟宛月以后怎么样,都跟她无关。 至于沈安吾,她也不可能再在他手底下当下属。他的别墅设计,是杨栩亲手操刀,需要她完成的工作,她会认真负责地完成。 许青菱将钥匙从黑色绳子上取下来,递给他:“这个钥匙还给你。以后我不能再当你的临时女友了。” 沈安吾没说什么,只低了眼眸,从口袋里摸出烟盒,抽出一根抿在唇间。 银质打火机地砂轮在夜空发出清脆的响声,白色烟雾燃起,他终于出声:“是因为刚才那个陪你坐在路边抽烟喝酒的男生?你交了男朋友?” 许青菱怔愣地看着他,很快明白过来,“我没交男朋友。刚才那个男生是我高中同学。” 沈安吾抬眉,幽深的眼眸看着她:“那为什么突然改主意?” 许青菱神色如常地回道:“也不算突然改主意。只是觉得自己担不起。一直应付下去也不是个事。这保险箱的钥匙还是还给你。” 沈安吾脸上没什么表情,吐了口烟,声音很淡:“钥匙你留着。手表是我父亲送给你的,你要还就当面还给他。至于那条项链,我这人送出去的东西从来不收回。” 许青菱哪能没看出来他生气了。他越生气,面上看上去反而越平静。 她当即将钥匙揣进兜里,朝他挤出一抹笑容:“我留着也行。等你交女朋友的时候,我再把钥匙转交给她。” 她退让了一步。 沈安吾却再也听不下去,抬脚往停车场去,“随你!” 第85章 沈安吾走开几步,突然又想起什么,转身看着那小姑娘还傻站在那儿。 他胸口又气又闷,沉着脸走过来,一把牵起她的手,“我送你回学校。” 许青菱“哦”了一声,手被他紧紧拽着,甩又甩不开,只好任由他把她塞进车里。 一路上两人一句话也没说,张野在前面开车,从后视镜里扫了老板和许小姐好几眼。 想不通,刚才老板下车的时候还和许小姐有说有笑,怎么买个东西回来两人就不说话了。 车里气氛实在僵冷,许青菱也觉得难捱。不由又想起那次跟沈安吾在外地项目上出差,她告诉他沈栾跟她求婚了,她马上要结婚了。 结果沈安吾只是冷冷地回了一句:“你这脑子想嫁进沈家?你和他不合适!” 那时候的沈安吾的嘴可真够毒的,哪里像现在这样呢。因为自个拒绝再当他的临时女友,他就生闷气? 许青菱忽然觉得有些好笑。 那次是她被他气得掉眼泪,打算一个人走路回酒店,结果他气得让保镖把轮椅从车上抬下来。 她看这架势,只能上车。虽然上了车,但一路上板着脸一声不吭。他看她生气了,反倒主动开口缓和气氛。说起了当年的绑架案,他的腿就是因为半夜被人绑架,然后断掉了。 说到最后,他用很严肃的语气警告她,无论如何千万不能用自己的安全开玩笑。许青菱本来还在生气,反被他一通话搞得理亏心虚。 此刻,坐在沈安吾旁边,许青菱将头靠在车窗玻璃上,鬼神使差地开了口:“你觉得,我跟宛月,哪一个适合你侄子?” 此情此景,很适合复制上一辈子那天晚上的对话。许青菱觉得自己可能有病,就是想知道他的答案。 沈安吾转过头看着她,那眼神仿佛她脑子坏掉了:“你刚才跟沈栾女朋友吵架,是因为你还放不下沈栾,想跟他在一起?” 许青菱把自己窝在座椅里,这一天下来她真的累了,听沈安吾这么说,她摇了摇头:“我不想跟他在一起。我只想问问你的看法。” 沈安吾看她笑容里带着疲惫,像朵萎掉的花儿一样靠在椅子上,眼睛却直直地看向自己,仿佛是认真地等自己的答案。 他脸上冷硬的线条柔和了几分,淡淡道:“你跟他不合适。他配不上你。” “嗯?”许青菱瞪大眼睛看着他,不由自主地直起身子。这个答案还真是出人意料啊。他上辈子可是嫌弃她脑子不好,不够资格嫁入沈家。怎么这辈子话风变了? 刚吃到鱼干的小猫,就是这样瞪着滴溜溜的眼睛看着主人的。自己一句话,竟然让她这么开心? 沈安吾承受不了这样炙热的眼神,挪开视线,又强调了一遍:“我说的是真的。” 许青菱咧嘴笑了,在座椅上直起身子。她是个懂得投桃报李的人,当即拍了拍沈安吾放在膝盖上的手,“好了。你也别生气了。我不当你的临时女友,跟你一点关系没有。是我这人,跟你侄子有点仇,不想跟他打照面。你这么好的人,肯定有人抢着给你当女朋友。” …… 许青菱这一天太累了,最后都有点想不起来自己在车里胡言乱语了什么。反正到了女生宿舍楼下,沈安吾好像又不生气了。 回了宿舍才发现,沈安吾的文件夹还在她头发上,忘记还给他了。罢了,他应该不会计较这么点小东西。 曹思清和郭丽娜都不在,许青菱已经没有精力操心她俩,冲了个凉水澡,然后倒头便睡。 第二天早上,她是被郭丽娜喊醒的。郭丽娜穿戴得整整齐齐,手里推着行李箱,站在床上,抬头看着她,“青菱,昨天谢谢你。如果不是你,我的名额可能就没了。昨天晚上我就接到学校通知了,让我今天和宋妙文一起,跟着校队一起提前出发。我们先去沪市,然后在那转机。” 许青菱的困意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从床上弹坐起来。没想到这一次宛月这么快让步。 她一把抓住郭丽娜的手,是真的替她开心:“太好了!丽娜,好好比赛,祝你成功!” 郭丽娜一脸感激地看着她,眼底全是红血丝,一看昨天晚上就没醒好,她也用力地抓了抓许青菱的手,向她保证:“我会的!” * 高考前三天,许俊文已经放假了,老师让回家自主复习。 他妈吴桂芬看他看得死紧,不准他出家门一步,把通向二楼的小铁门直接给锁了,恨不得他整天都在屋里复习。 都重生了,谁还恋爱脑 第81节 问题是许俊文哪里坐得住,心思早飞到网吧去了。他只能趁着下午他妈在楼上整理宾馆房间,他爸去大市场进货,黄娟一个人在楼下看店的时候跑出去,然后在晚饭前溜回来。 一开始黄娟还想管着他,毕竟他妈先前就在饭桌上交待了,谁也不准放他出去,这话其实就是说给黄娟听的。 黄娟来了这半年,从一开始说话蚊子嗡嗡嗡似的,到现在说话声气越来越大,偶尔还能看到她在店里跟人吵架。她还真是听吴桂芬的话,看见他要出门,她立马从柜台里蹿出来,“许俊文,你不能出去!你妈说了,这几天你要在家里复习!” 边说还边拽他的衣服。许俊文可不把她放在眼里,甩开她的手,“你别管我!再管我,我告诉我妈你偷吃店里的零食!” 黄娟被许俊文说得脸胀得通红,她整日坐在店里,确实无聊。没事的时候就看看电视,然后从店里拿点零食吃。贵的肉干什么的她不敢动,只偶尔会从那些散称的瓜子、花生和兰花豆里抓上一把,坐在柜台后头偷偷吃。 她以为自己做得很隐秘,没想到全被许俊文看了去,气势瞬间短了一半,松开手生气道:“吃你们家一点瓜子你就啰里啰嗦,没见过你这么小气的男的!你平时从货架上随手拿东西给你那些朋友,我可没跟你妈说过一句!你要去就去好了!你妈要是问起来,我就说我管不住!” 许俊文要面子,平时零花钱多,家里又是开店的,在他那些同学面前大手大脚习惯了。 听黄娟这么一说,他当即嘿嘿一笑:“好了,你放心,我晚饭前肯定回来。我妈不会发现的。” 黄娟知道他学习一般,看他这样子反正也考不上,她何必多操那个心,当即扭身回到柜台里,“该说的我都说了,随你。” …… 前两天,果然像许俊文说的那样,中午吃完午饭溜出去,晚饭前溜回来,他爸妈还以为他在屋里学习呢,神不知鬼不觉。 到了第三天,许俊文还想偷溜出去,走到店门口迎面和他二姐撞个正着。二姐一个学期没回来,突然出现在自己面前,还真有点说不出的陌生感。 许俊文两个姐姐,大姐比他好几岁,打小又不在一起生活。二姐只比他大一岁,他跟二姐要亲得多,从小也比较怕二姐。 这会看到二姐背着书包站在自家门口,他不由头一缩,笑眯眯地跟姐姐打招呼:“姐,你回来了?” 许青菱嗯了一声,“干嘛去?” “这几天学校放假,我一直在家看书,想出去透透气。” 许青菱看他一眼,这家伙能在家看书才怪,不过这节骨眼她也懒得戳穿他了,“透气透够了赶紧回来。” 许俊文眼珠一转,嘿笑道:“姐,你回来了,我,我不出去了。” * 自打老二去上大学,许德茂和吴桂芬没少在背后嘀咕这个女儿心冷。村里但凡在浔城上大学的,哪家孩子一学期一趟家也不回的? 就李梅家那闺女宛月,几乎每个月都回来,再看看自家这个,不是吴桂芬喊着让她回来陪弟弟高考,她暑假都不打算回来。 这会女儿总算回来了,吴桂芬在楼上晾衣服,听到楼下的动静,赶紧下来。 半年没见,看到闺女,还是很高兴的。感觉闺女变得都有些认不出来了。模样更出挑了,这皮肤白得像剥了壳的鸡蛋,个头似乎更高了些,上了大学瞅着都像个大人了。 黄娟也忍不住在一旁打量许青菱。她对许家这两个女儿一直很好奇。许俊文的大姐她没见过,听说是京大的高材生。二姐回来的也少,每次回来也不怎么跟她说话,看上去冷冷淡淡的。 许青菱将书包放下来,吴桂芬逮着闺女问了些学校的事,就急匆匆去附近的菜场剁肉买菜了。 许家做个体生意,虽然钱赚得不少,但日子着实过得不讲究。吴桂芬嫁给许德茂,操持了一辈子家务,对做饭这事打心底厌烦。 不过今天闺女回来了,儿子又马上要高考,家里的伙食不能太寒碜。 晚上,也不在店里的折叠饭桌上吃饭了。许德茂早早地关上店门,一家人将饭桌摆到二楼的院子里。这个天气在院子里吃饭正正好。 许俊文高三学习紧,一天三顿都不在家里吃,许家两口子吃饭都是随便应付。黄娟来许家大半年了,还是头一回见这么丰富的饭菜。红烧鱼、干墨鱼炖排骨,啤酒烧鸭,都是平时很少上桌的大菜,每一盘瞅着都十分诱人。 看来吴桂芬厨艺很好,平时只是不愿意做而已。 许青菱把东西放下来,洗了个澡,坐在饭桌前,看着满桌的菜和她爸妈笑盈盈的脸,一时不由有些恍惚。这一幕好熟悉,上辈子姐姐许红茭在京市上大学回来的时候,不就是这个样子吗? 许红茭考上大学后,一年回来次数也很少。暑假大半时间留在京市打工、做家教。每次回来也就待几天,一回来,吴桂芬也是像现在这样,大鱼大肉端上桌。 她记得姐姐曾经说过,她最开心的就是上大学那几年。学习上得心应手,经济上不用太犯愁,生活中跟父母保持一个相对比较舒服的心理和物理上的距离。 然后这一切,在毕业那一刻都打破了。仿佛一毕业,她就不再是许家的女儿了,总有一种父母想把她推出去的感觉。 上班第一个月,吴桂芬就打电话给她,说家里要盖房子,让她每个月寄两千块回家。那时候两千块钱相当于许红茭半个月的工资。京市生活成本高,刚毕业的女孩子需要添置的东西又多,剩下的钱也就勉强够她在京市生活。为了缩减生活成本,大学毕业后,许红茭在京市住了两年地下室。 许青菱清楚记得,姐姐参加工作后第一年回家过年,没有第一时间给父母钱,而是隔了几天吴桂芬去采买年货的时候,拿了四千钱去她。 即便这样,许红茭回京市上班后,吴桂芬还在她和许俊文面前说她姐这钱给得不情不愿。 那时候,还在读初中的她,像个傻瓜一样把她妈说的话学给姐姐听,让她姐以后过年回家,早点把钱给家里,省得她妈在后头嘀咕。 许红茭听了以后,气得哭了,没想到自己给了钱给家里,还没落到个好。她一边哭,一边在嘴里念叨着“不情不愿”四个字,“什么叫不情不愿。我要是不情不愿,我就不给他们钱了!是不是在他们眼里,女儿回来,第一时间就得上贡给钱?!晚几天就是不情不愿?” 许青菱那时候还小,被姐姐痛哭流泪的模样吓坏了。她不明白姐姐为什么那么伤心,又觉得姐姐好像有点小题大作。 现在回想起来,当时的自己是多么的天真愚蠢啊。 想到姐姐,许青菱心里头就一阵难受,闷着头开始吃饭。 吴桂芬夹了块啤酒鸭到儿子碗里:“明天你姐陪你去看考场,看完考场就去你叔叔家。你叔叔早就打电话来说了,高考这几天,你就住他那。离考场近,走路也就十来分钟。你姐陪你一起去,在你叔叔那听话一点……” 许德茂正端起酒盅抿了口白酒,听老婆嘱咐儿子听话一点,不由啧地一声,瞪了老婆一眼:“那是我亲弟家!跟自个家一样的!被你说得也太见外了!” 吴桂芬白了自家男人一眼,喝了点酒就摆了起来。她不搭理他,转过头对儿子道:“考完最后一科赶紧回来,别给我到外头疯!” 许俊文一听考完了还不能在外头玩,有些急眼了:“我都考完了,还不能出去玩啊?” 吴桂芬拉长脸:“等分数出来了,你想怎么玩怎么玩!这几天你给我听话点!” 许俊文耷着脸不吭声。自打知道姐姐回来陪他高考,他就像泄了气的皮球。他姐简直像母老虎一样,比他妈还可怕。这三天他哪也去不了了。 吴桂芬转过头又夹了块啤酒鸭到女儿碗里:“今天这鸭子,我可是一滴水都没加。放了整整两罐啤酒。你们学校食堂肯定没这么好吃的菜吧?” 许青菱咬了一口鸭肉,还是记忆中的味道,只是油搁得比较重。从小到大家里的饭菜就是重油重盐,不知不觉她早已不习惯了。 见女儿埋头吃饭,许德茂用胳膊肘撞了下老婆,朝她使了个眼色。吴桂芬心底冷哼一声,这老家伙自己不好问,就指着她来开口。 她打量埋头吃饭的女儿,恍惚间似乎看到年轻的自己。年轻那会身体好,跟着枫林的小姐妹翻着山走路到城里,扯布做衣裳。一到城里就迷了路,那时候的橡树村瞅着就跟枫林差不多,两边是低矮的棚户和土坯屋,青砖房都算是体面的。 她和姐妹站在橡树村的路口,不知道往哪头去,刚好遇到过路的许德茂。年轻的许德茂是个很精神的小伙,一眼就看中了她。 她就这么嫁到了城里。嫁给许德茂以后,她才知道许家在橡树村条件只能算得上中下。不过条件再差,也比她娘家强。 吴桂芬知道自己能从枫林嫁到城里,完全是因为她模样好……如今二女儿模样是三个孩子里头最出众的,找的对象怎么着也得比大女婿强吧? 说实话,三个孩子里头,夫妻俩原本最不看重的就是二女儿。学习不好,心肠又软,瞧着也不像有什么大出息的。 夫妻俩年纪越大,越愁养老的事,思来想去觉得二女儿放在身边养老最合适,这才反对她上大学,一门心思想让她在身边,找个差不多的对象结婚生子。 倒没想到,二女儿竟然跟沈家那个大人物扯上关系。 吴桂芬清了清喉咙,含笑看着女儿:“青菱,妈上回问你跟沈家小儿子的事。你说不是谈恋爱。可我听你小婶说,他都带你去见家长了,这还不是处对象?” 许青菱知道她妈肯定要问,还是有些不耐烦:“妈,人家是大公司的老总,我只是个学生,你觉得可能吗?我上回跟我小婶说了,不是什么见家长,沈安吾只是带我去他爸那别墅见识一下。” 闺女说的话,许德茂是一个字也不信。他放下酒盅,给自己舀了碗汤,“你这孩子不说实话,沈安吾什么人物?你咋跟他打起交道来了?” 许青菱没好气道:“我咋跟他打起交道来,你们不知道?去年我姐结婚,他不是来咱家吃喜酒了吗?我给我姐当伴娘,忙得没地儿吃饭,逮到空位就坐下来吃。哪知道刚好旁边就是他。就这么认识了呗。” 吴桂芬狐疑地看着闺女:“那他咋带你去他爹那了?我听你小婶说他跟他爹关系不好。” 许青菱寻思着反正他爸妈不知道去御园的细节,傅芹那人向来说一半留一半,不可能把所有细节全讲给小婶听。小叔小婶也只知道一鳞半爪,她爸妈又能知道多少? 她开始半真半假地满嘴跑火车:“沈安吾他妈给了他一套房子,他想推倒重建,刚好找到我们学院的老师给他做设计。我正好在那老师的项目组,就帮着打些下手,一来二去就跟沈安吾熟了起来。你们又不是不知道,越有钱的人越抠门,他也是怕装修被人坑,看到跟咱家沾点亲戚,想我帮他看着点。带我去他爸那,也是去那个老宅子看下装修,不然你们以为有钱人有那个闲心?” 女儿说得头头是道,吴桂芬和许德茂听着好像是那么回事。 吴桂芬啧啧称奇:“有钱人跟咱就是不一样。好好的房子干嘛要推倒重建?大钱花了,小钱又开始抠了?” 许德茂摆手道:“有钱人的事,谁知道!倒没想到沈安吾这人还挺细致!” 吴桂芬忍不住斜了自家男人一眼,抠门就是抠门,咋还跟细致扯上关系了? 许青菱不想跟他们俩扯沈安吾的事,放下筷子,抹了把嘴,便道:“下个月,我打算去我姐那儿。” 吴桂芬瞪着女儿:“你姐都快生了,你去她那干嘛?” 许俊文一听姐姐要去京市,顿时来劲了:“姐,我们班好几个同学考完都打算出去旅游,我考完也想出去痛痛快快玩几天。正好我还没去过京市,到时候我跟你一起去。” 许德茂看儿子兴兴头头的模样,点点头:“男孩子要多出去见见世面,你暑假想去京市也行,到时候我给你出路费。” 许青菱无语了,深吸一口气:“爸,我去京市,是想照顾我姐。她下个月就要生了,我姐夫工作又忙,到时候身边连个亲近人都没有。” 这话说得吴桂芬心里不是滋味,好像他们都不为红茭考虑一样。她没了好声气:“你去照顾你姐?咋照顾?你连自己都顾不好!你去了也是给你姐添乱,她又不是没有公婆,再不济她那个嫂子小姚也可以搭把手啊!” 许青菱不想跟她爸妈多说,冷着脸:“公婆嫂子再好,有我这个亲妹妹贴心?你们不用管我,我去京市不用你们掏钱,我自个去就行了。” 说罢,她转过头看向许俊文:“你想去京市也可以,自个找地方玩,自个找地方住,别让姐姐还得腾出精力来招待你。” 这话说得许德茂不爱听了,将筷子往桌上重重一放:“你这话说的,你姐在京市有房子,亲弟在北京旅游还得到外头住宾馆?这像话吗?!就算房子小,没住的地方,打个地铺的地方总有吧?” 他爸妈还真是一点不为姐姐考虑,许青菱听不下去了,“我姐生孩子本来已经够乱了,我弟去了,她还得操心他。去京市玩啥时候不可以去?非要赶今年?” 说罢,她转过头瞪着许俊文,压低声音警告:“你想出去玩可以,换个地方,不然小心我收拾你!” 许俊文对上他姐那双冰冷的眼睛,一口菜噎在喉咙里,“我,我也没说一定去京市啊!” 吴桂芬皱起眉头:“欸!你这孩子!” 回家第一天,因为许俊文要去京市旅游,许青菱又跟她爸妈吵了一架,搞得一家人饭也没吃好。 许青菱扔下碗直接去楼上宾馆找了间房间睡下了,第二天一大早便将许俊文喊了起来,去看考场,然后再去小叔小婶家。 第86章 紫金山庄,儿子许南已经放暑假。侄女陪侄子高考,要来家里住几天。傅娟不大会做家务,厨艺更是一窍不通。幸好丈夫许德佑在中学工作,同步放暑假,这几天午饭和晚饭由丈夫负责。 傅娟每天雷打不动地要晨练,早饭就由她在菜场的早餐店买回来。 许青菱早上起床,把许俊文喊醒,就看到傅娟背着太极剑,手里拎着一堆早餐回来。 傅娟和傅芹虽然是亲姐妹,性格和生活习惯完全不同。傅芹这么多年养尊处优,浑身上下都是豪门贵妇作派。傅娟还保留了一点过世了的老公安父亲的生活作派。 看见侄女起床了,傅娟赶紧招呼她来吃早饭,“昨天俊文说肉包子好吃,我今天多买了几个。” 许青菱揉了揉眼睛,有些不好意思地开口道:“婶婶,早上你去锻炼咋没喊我啊!” 昨天晚上,她特意跟婶婶说好了,早上出门的时候喊上她一起。她也想跟婶婶去附近的广场锻炼。 傅娟比吴桂芬小十岁,性子随和,也不太爱跟年轻一辈摆家长派头。看侄女瞌睡都没醒透,就嚷着要出去锻炼,不由笑了:“你们年轻人平时功课太紧张了,好不容易放假,能多睡一会就多睡一会吧。” 许德佑听到妻子的声音,从书房出来。和妻子爱动的性子不一样,他喜静,早上起来,必要先在书房临几帖子字。他一手好字,全靠多年自学习得。 许青菱小时候,还跟小叔学过一段时间的书法。 许德佑写完字从书房出来,侄女侄子已经坐在饭厅吃早饭了。侄女精神看上去还不错,倒是侄子眼下有些发青,眉眼间却是按捺不住的兴奋。 他坐下来吃早饭,故意问侄子:“俊文,上午最后一科了,昨晚是不是太激动了,没睡好?” 都重生了,谁还恋爱脑 第82节 许俊文挠了挠头,飞快地瞥了姐姐一眼,拿起一个肉包子边咬边道:“睡得挺好的。就是半夜起来上了厕所。” 许青菱唇角抽了抽,低头喝豆腐脑,没作声。 这两天陪许俊文考试,她就像所有家长一样,早上陪着去考场,然后在学校外头等,考完了把人接回来。 前两天,许俊文还算正常,直到昨天晚上,大概因为只剩下最后一门英语没考,他在房间里翻来覆去睡不着。书也看不进,觉也睡不着,不知道从哪个同学那弄来一本武侠小说,躲在房间里看。 许青菱半夜起来上厕所,看到弟弟屋里灯还亮着,逮了个正着,就把小说给没收了。 傅娟给自己先泡了杯蜂蜜水,挨着丈夫坐下,对侄女道:“上午俊文考完了,你小叔去接你们,中午回来一起吃饭。不着急你们就在这多住几天,到时候让小叔送你们回去。” 许青菱冲她咧嘴笑道:“婶婶,我参加了学院老师的工作室,暑假要在工作室打工。俊文还要回家帮我爸妈看店。来的时候,我妈就说了,考完就得回去。我们下午收拾一下,就回家了。以后有机会再来跟南南好好玩玩。” 许俊文才不可能帮她爸妈看店呢,她只是想让自己的理由听上去没纰漏而已。 果然,夫妇俩听了不吱声了。自家儿子许南一放假就在家睡懒觉,每天睡到九点钟才起床。再看看哥嫂家这几个孩子,两个女儿上大学就开始赚钱补贴父母,就连俊文都知道暑假在家帮忙。 傅娟心下感慨,蔼然点头道:“好。你们要是都有事,小婶也不留你们多住了。考完英语回来吃了饭再走。” 许青菱爽快应下了。吃完早饭,许德佑开车送姐弟俩去考场。紫金山庄离浔三中的考点步行也就十来分钟,不过这个天,许德佑担心他俩中暑,每天坚持接送。 …… 许俊文到了考点,就去找同学老师了,许青菱则继续在门口等。 七月的浔城热得像蒸笼一样,浔城三中门口乌泱泱的家长。今天是高考最后一场考试,家长熬到第三天,或多或少都有些疲惫了。 校门口几棵老槐树树叶晒得打蔫儿,知了还在声嘶力竭地叫着,也不知道是在为学生助威,还是在为炎热的天气呐喊。 许青菱买了瓶饮料坐在学校门口小卖部的台阶上。旁边三三两两或站或坐的家长,都在议论前两天的考试。 其实不用听,她也想起来七七八八。这一届考试难度一般,对于平时在班上中游的学生还是比较有利的。许俊文恰巧就属于这种类型的,也不知道上辈子怎么连个专科都没考上。 许青菱坐在台阶上,想到自己当年参加高考的情形。哪有家里人陪?橡树村其他几个同学都有家长接送,只有她自己一个人骑着自行车往返来回。 那一年高考很难,考完数学走出考场她就哭了。当时的心情就像天空一样惨白,觉得自己以后再也没有书念了。 所以后来看到身边亲近的闺蜜和喜欢的男生都有大学念,她明明也上了浔大的专科线,家里却不让她去读,她才会那么难过。 …… 开考铃响起,刚才还人声鼎沸的校园鸦雀无声,家长们说话的声音也低了,只剩下此起彼伏的知了声。 酷热让这知了声也愈发冗长枯躁,许青菱坐在阴影里,实在无聊,便拿出从许俊文那缴来的武侠小说看了起来。 说实话,故事挺无聊的。 男主三十八岁,因为各种原因,丧失了男人的雄风,还有两个女人爱他爱得不能自己。一个是青涩的公主,一是个美艳的红颜知己。他在两个女人之间摇摆纠结。 三十八,许青菱算了算,那岂不是比沈安吾还大八岁? 她忍不住回想了一下沈安吾三十八岁时的模样,除了残疾坐轮椅,脾气坏了点,跟他现在的模样差别其实不大。 好吧。她硬着头皮看下去。 看到一半,学校大喇叭响起了铃声。最后一科终于结束,学生们个个像出了柙的猛虎,往校门口冲。看脸上兴高采烈的表情,最后一科应该还算简单。 许俊文跟着一群同学有说有笑地出来,看到他姐站在门口等他,犹犹豫豫地上前,一副笑嘻嘻的表情:“姐,我中午就不去小叔家吃饭了。我跟我同学一起去玩,下午我自己回家。” 许青菱猜到她弟会来这么一出,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也不说话。旁边几个男生一看这架势,吓得赶紧溜了。 许俊文是家里老小,平时最会看大人脸色。看他二姐这个样子,知道今天没戏了,灰溜溜地跟在二姐后头准备回小叔那了。 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二姐这脾气比大姐还差,动不动威胁他。以前只是口头威胁,现在他怀疑他要是不听他姐的,她搞不好真会跟他动拳头。要怪只能怪他妈想这么一出,高考三天让他姐来盯他,感觉跟坐牢没两样。 不过二姐明天就要回学校了,等她一回去,这个暑假就没人管得着他了。 浔三中门口的家长和学生陆陆续续散去,许俊文和姐姐站在门口电线杆子底下,之前两天小叔的车子都是在这接他们。 远远看见那辆白色的汽车开过来,许俊文冲在前头,打开后座的车门,才发现今天开车的不是他小叔,而是婶婶的外甥沈栾。 他笑嘻嘻地跟沈栾打了声招呼:“沈栾哥,今天怎么是你来接?” 许俊文虽然平时不常来叔叔婶婶家,还是跟沈栾打过几次照面的。沈栾跟他姐还有宛月是同班同学,听说现在在跟宛月处对象。他平时可没少在家里听他爸妈在背后嘀咕沈家这个宝贝孙子。 许青菱跟在弟弟后头上了车,看到坐在驾驶座的人,愣了一下。 沈栾左手搭在方向盘上,转过头看着他们,神色很淡:“上车吧。姨父让我来接你们。” 许青菱知道小叔的性子,肯定不是他让沈栾来接的。不过,车子已经开到这了,她懒得说什么。 自打上回在同学聚会当着同学的面,跟宛月吵了一架,把沈栾和宛月的事当众抖落了出来,还是头一回跟沈栾碰上。 沈栾又恢复了一贯的淡漠模样,许青菱没跟他打招呼,坐上车便继续看那本武侠小说。 许俊文跟沈栾也没话说,他印象中沈栾挺高冷的,以前在小叔小婶家见着,也不怎么搭理他。 原以为姐姐跟沈栾是同学,总会聊几句。没想到两人仿佛互相不认识一般,一路上一句话不说,当对方是空气。 许俊文觉得这场面既尴尬又诡异。他记得以前二姐跟沈栾来往挺多的。沈栾还经常在他们家店门口等二姐一起上晚自习…… 所以,现在这是个什么情况? 二姐跟沈栾不说话,许俊文跟沈栾更没话可说,只能没话找话跟二姐聊天。 “姐,这书好看吗?” “不好看。” “不好看?那你还捧着书看这么长时间?” “我就想知道结局。” 沈栾在前面开车,透过后视镜看了许青菱一眼,她始终低头看着书,根本不曾看他一眼。 他面色沉沉地挪开视线,忍不住咬紧后槽牙。他想不通明明是她害得他在同学面前颜面全无,为什么还可以做到这样若无其事,甚至好像他还欠她钱一样。 …… 到了小叔家,许青菱那本小说也看完了。 说实话,真的挺难看的。 最后的结局,男主坐享齐人之福,和两个深爱他的女人在海岛上快乐地生活在一起。 果然是男作者才能想得出来的歹毒剧情。 许青菱将书往许俊文怀里一塞,下了车。 * 许德佑正在厨房里为午饭忙碌着,傅娟虽然帮不上什么忙,但在厨房里进进出出,焦虑得不行。 平时都是她和丈夫两个人吃饭,一下子多了这么多人,能不让人着急吗? 侄子侄女刚去考场,外甥沈栾来了。 许南昨天晚上打电话给他表哥,让他有空来家里教他用电脑。打完了也没告诉他爸妈。 傅娟是今天看外甥来了,才知道这么回事。早知道这顿饭就在外头吃了。 沈栾陪许南玩了会电脑,给他安装了个打字游戏,便让他自个鼓捣。到了十一点,看到姨父要出门,他才知道许青菱和她弟弟这几天住在小姨家里。 也不知道是哪根筋搭错了,沈栾主动提出他去接。他拿到驾照已经一年多了,平时也经常开他父亲的车子,车技还不错。许德佑就把钥匙给他,让他去了。 听到外头的动静,知道哥哥姐姐回来了,正在玩电脑的许南早坐不住了,像火箭一样蹿到院子里。 “打字太无聊了,你们给我下点别的游戏!” 许青菱进门就听到婶婶在催小叔。她也经常做饭,知道做饭的人最怕人催了,忙放下书包,洗了个手,进厨房帮小叔打下手。 中午几个花费时间比较长的焖炖红烧的菜都做好了,就剩下几个热炒的菜没下锅。 许青菱一进厨房看水池里香菜还没洗,再看案板上腌好的牛里脊,便猜到小叔要做什么菜。她赶紧拿起剪刀开始剪香菜根,然后掰开洗净。 叔侄俩从来没有一起做过饭,竟然好像有默契似的。 饭菜很快端上桌,两口子带着一群小孩坐下来吃饭。许德佑性子温吞,做饭却很是有耐心,尤其是糖醋排骨烧得特别入味。 许德佑问了侄子今天英语考试情况,又聊了一下报考志愿的事,话题便转到沈栾身上。 傅娟从小看着沈栾长大的,对这个外甥喜爱得不得了,往他碗里夹了一堆菜,笑眯眯地看着他:“上回不是说带你女朋友来家里玩吗?怎么没带?” 沈栾吃了块排骨,淡淡道:“已经分手了。” ?!桌上几双眼睛都不约而同地看着他。 许青菱正伸长胳膊去夹离自己稍远的炙子牛肉,一抬眼对上沈栾那双冷冰冰的眼睛。 手上筷子一顿。什么意思?他这是打算给他分手找个罪人不成? 第87章 傅娟平时没少听二姐抱怨,不喜欢儿子交的女朋友。听得多了,倒对外甥的对象愈发好奇了。 据说栾儿为了那小姑娘,花了不少钱,不惜跟他爸妈闹翻,还带人家女孩去见沈家老爷子了。 现在听到外甥轻飘飘说“分手了”,傅娟斜了他一眼,笑骂道:“不想带给我和你姨父看就直说!干嘛用‘分手’来诓我们?” 沈栾唇角扯了扯,低头吃饭,没再说什么。许德佑见状拍了拍妻子的手,温声道:“好了。吃饭了,要见以后有的是机会见。” 傅娟一想也是,年轻人谈恋爱,今天好,明天吵。八成是小情侣吵架了,正赌气呢。自己外甥的性子她还不知道?认准的事,执拗得很,否则也不会跟家里闹那么大。 从外甥嘴里套不出话来,傅娟转而问侄女:“青菱,听说那女孩也是橡树村的?高中跟你和栾儿一个班,你快跟婶婶说说,那女孩怎么样?跟栾儿般配吗?” 许青菱根本不想加入话题,没想到话头突然递到自己这,她嚼了块排骨,面不改色地开口:“挺好的。挺般配的。他们俩是我们班金童玉女。” 对面的沈栾嗤的一声。不知为何,“般配”两个字,从她嘴里说出来,格外刺耳。看她表情,似乎又不像是在说反话,沈栾脸色就更难看了。 他将筷子往桌上一搁,看着许青菱,唇角浮上一抹淡笑:“前几天当着班上那么多同学面,把我跟宛月骂了一通。这会又说我跟她是金童玉女,你什么意思啊?” 这话一出,傅娟和许德佑愣住了,“你们俩咋回事?吵架了?” 这两孩子几乎是他们看着长大的。早几年,上初中的时候,两孩子每年寒暑假都要到家里来住上一段时间,许德佑会带他们写字,教他们物理。 两孩子一直相处得好好的。后来上高中了,功课越来越忙。侄女跟外甥学习成绩越拉越大,许德佑也就没再给他们补课了。 这么多年,都相处得好好的,怎么突然闹起矛盾来了? 许青菱今天原本不想搭理沈栾,没想到他真的是气不顺来找茬的。说实话,在她印象里,一直觉得沈栾挺早熟的,脾气涵养都比一般的富家公子要好。 看来是她以前的滤镜太深了。这人——其实很幼稚。 都重生了,谁还恋爱脑 第83节 她不理会沈栾,转过头对许德佑道:“小叔,我们没吵架。是前几天,沈栾女朋友用不光彩的手段把我室友的比赛名额抢走了,我室友很生气,我就陪着她一起把名额又要回来了。” 避重就轻的解释,把最重要的吵架部分,她说的那些难听话全给自动省略了。偏偏又找不到错处来。沈栾一肚子话憋在喉咙,到底有些话不好当小姨和姨父的面说。 傅娟的目光在侄女和外甥身上转了转,觉得这两孩子之间怪怪的,哪里怪又说不上来。 侄女说没吵架,她松了口气:“没吵架就行。你们俩可是一起长大的,要好好相处。” 沈栾和许青菱都不作声了。 许南和许俊文低头扒着饭,一个想赶紧吃完去玩电脑,一个想回去上网吧找同学一起打游戏,根本无心参加与大人的话题, 许南看了看表哥,又看了看堂哥,忽然觉得满满的骄傲,他可是有两个哥哥的人! 吃完饭,他将碗一放,擦了把嘴,看着许俊文:“俊文哥,你都考完了,下午别走了,和我表哥一起陪我玩电脑吧!我家除了电脑,还有小霸王学习机,我们一起玩!” 许南攒了一堆游戏卡,学习机上的各种游戏已经被他玩烂了。这个暑假,他把目标转移到家里刚买的电脑上。 许俊文一听有电脑玩,眼睛都亮了。去网吧上网一小时三块,在小叔这上网可是一分钱不用花的,许俊文满脸期待地看着他姐。 许青菱哪不知道他想什么,陪考完她的任务就结束了,剩下的事她可不想多管。 “你想在这玩,自个打电话跟家里说。我等会就回学校了。” 许俊文见姐姐松了口,立马喜形于色:“我现在就打电话!” 许青菱着急回学校,肖婷婷发了好几条短信催她,下午中央5套转播飞迪大学生足球联赛决赛,到时候郭丽娜可能会在电视上亮相。 “叔叔婶婶,我下午回学校还有事,我先走了。” 侄女要走,许德佑起身要开车去送她。许青菱拒绝了,她在门口打个出租车就行了。 这几天,她已经被叔叔婶婶盘问过沈安吾带她去见家长的事了。 她不想在去学校的路上,又被小叔给问一遍。谎言编得再完美,多说几遍,总会露馅的。 * 高考结束,浔大校园主干道拉起了一道鲜红的横幅:热烈庆祝我校足球队进入飞迪大学生足球联赛总决赛! 空荡炎热的校园瞬间添了一抹红。 作为南赛区的冠军,浔大是总决赛唯一一所入围的综合性大学,其它三个赛区的冠军全都被理工类大学包揽了。 那些师范类和文科类的大学早早便在前面几轮给刷下来了。没办法,理工类大学男生多,体育保送生也多,球队的球员身体素质个顶个的好,连候补队员都比一般学校的正式球员水平要高。 浔大足球队能闯进总决赛,校领导还是很高兴的,已经派专人保障他们在深市比赛的后勤。 …… 昨天接到郭丽娜的电话,肖婷婷今天中午吃完饭就守在电视机前。 下午两点半,中央5套会转播飞迪大学生足球联赛决赛,大赛选拔出来的足球形象大使冠亚季军会跟比赛前三名的足球队一起在电视上亮相。 宿舍没空调,热得像蒸桑拿,头顶的吊扇只有中间两个床位能吹到风。许青菱一回宿舍,就和肖婷婷一起把电视机搬到电扇底下,两人坐在地上看。 虽然对足球不敢不感兴趣,起码的学校荣誉感还是有的,她们在电视机前扯着嗓子给浔大足球队加油。 严帅他们打得很拼,不过实力差距在那,最后3比4输给了首都理工。 决赛最后一场比赛结束了,插播了一段广场之后,终于开始了颁奖环节。 第一个奖项就是飞迪杯大学生足球形象大使冠亚季军。即便已经知道郭丽娜获得了季军,此刻在国家级电视台上看到同一个宿舍的室友,许青菱和肖婷婷还是激动得拍起手来。 深大的足球场上,郭丽娜穿着和浔大足球队一模一样的黄色球衣,和另外两个足球形象大使,一起站在颁奖台上。 那球衣的下摆也不知道怎么被她收紧成一朵玫瑰花,露出一截蜜色的小蛮腰。 肖婷婷忍不住感慨:“郭丽娜真的瘦了好多!” 这年月的电视转播的清晰度有限,许青菱还是能看到郭丽娜眼里闪动着的激动泪花。飞迪手机ceo是个儒雅的中年男士,正在礼仪小姐的引导下,上台给三位“大使”佩戴绶带、颁发证书、奖杯和奖品。 镜头一路跟着飞迪的ceo,他身后的工作人员手里拎了几个纸袋。解说员很尽责地口播广告:“这次三位冠亚季军,每人都可以获得一部价值5000元的飞迪最新款翻盖手机,‘浪漫天使’5688,这款手机小巧精致,非常适合女生。” 许青菱是真的替郭丽娜开心:“这下丽娜终于有手机用了!” 肖婷婷笑得合不拢嘴:“你看老郭那嘴角已经压不下来了。季军奖金也有一千,还能得一台手机,又坐了趟飞机去深市。老郭这趟既见了世面,又得了实惠!” 伴随着激昂的音乐,ceo将花环桂冠一一戴在三位形象大使头上。旁边工作人员赶紧将装了手机的纸袋递上去。 那工作人员个头很高,穿着黑色衬衫,戴着一幅细框眼镜,侧脸看上去五官突出。转身下台的时候,镜头刚好对上他的正面。 许青菱以为自己花眼了。如果没记错,这人她之前应该在浔大见过。 “飞迪手机的工作人员长得都挺周正啊。”肖婷婷的眼睛如同一台x光机,能精准地锁定方圆几十米范围内的英俊男人。 她目不转睛地看着那个穿着黑色衬衫的男人,越看越觉得眼熟。忽然,她猛地一拍大腿,指着那个高瘦的身影,大声道:“那人不是郭丽娜的网友吗?” “靠!郭丽娜参加这个比赛不是因为她那个网友吧?!他叫什么来着?” * 飞迪杯首届大学生足球联赛的决赛在深市一所大学的足球场举办。 浔大在总决赛对上了北方赛区的冠军首都理工大学。 严帅没想到这一战打得这么辛苦,比分一直胶着着。到了最后的点球大战,连场边的观众都坐不住了。早已经忘了电视台还在转播这场比赛。乌泱泱的几百人冲进球场,将禁区团团围住。 球迷过于热情,主办方已经失去了对现场的控制。 这种时候,比平时比赛紧张多了,谁有信心踢好谁就站出来。严帅作为队长,责无旁贷。 现场山呼海啸,当全场所有目光都聚集在自己身上的时候,严帅额角微不可察地跳动起来。 很可惜,他射失了关键一球。浔大足球队最后比3比4不敌首都理工。 球场旁边的休息室,郭丽娜和另外两名足球形象大使坐在那儿等了两个多小时。 足球形象大使比赛已经结束,她获得了季军。冠军和亚军分别来自一所师范大学和一所文科重点大学。 外面这场比赛是这次飞迪杯大学生足球联赛的最后一场比赛。比赛结束后,就要进入颁奖环节了。她们三个足球形象大使要上台接受颁奖。 冠军和亚军各自大学的足球队这次联赛早已经淘汰了。也因此,这两个小时,她们俩心情轻松,有说不笑,不像郭丽娜紧张得坐立不安。 这段时间,郭丽娜和浔大足球队的男生们一起培训,又一起到深市来参加比赛,早已经结下了革命友谊了。 再说自己学校足球队打这么重要的比赛,连中央电视台都进行转播了,哪能不紧张? 球场上的比赛已经进入到最后白热化的阶段,人潮一圈圈涌向禁区。郭丽娜听到如雷的呼喊声。 比赛结果出来了,浔大足球队以一球之差输给了首都理工。 说实话,能打到这个程度,她觉得严帅他们已经拼尽全力了。毕竟,首都理工足球队好几个队员都是靠足球特长进的大学,水平跟浔大足球队根本不在同一水平线上。 郭丽娜站在球场边上,看着四面高高的铁丝网上悬挂的横幅和飞迪logo,有种长舒一口气的感觉。 大半个学期的比赛终于结束了,从初选到复赛到深市的决赛,总算告一段落。 这些天,她已经想不起来自己看了多少次飞迪的logo。以至于,她开始心生恍惚,这一串英文字母和她在无浆之船的背包上看到的是同一个吗? …… 比赛结束后,很快就举办颁奖仪式。作为这次飞迪杯全国大学生足球联赛的子比赛之一,足球形象大使是第一个上台接受颁奖的。 观众席再次爆发出尖锐的口哨声和欢呼声。郭丽娜和另外两个女生站在领奖台上,经历了大大小小的比赛,如今再面对这样的场合,她已经很淡定了。脸上挂着从容自信的笑容,大方地向观众席挥手致意。 头顶的天空瓦蓝瓦蓝的,白云一团团近在咫尺,郭丽娜感觉自己被一团热气包裹着,风里夹杂着浓浓的草木气息,她闻到了鸡蛋花的香气。 那是她来深市后,才见过的花。 她参加这个比赛,一开始的确是奔着无浆之船去的。一想到最终的决赛会在中央5套和深市电视台播出,她就忍不住心潮澎湃。 无浆之船特别爱看5套的节目,那天她都睡着了,还模模糊糊听到足球比赛的解说声。 郭丽娜一度很希望无浆之船能看到现在的她。 她再也不是那个傻乎乎什么都不懂的大一女生了。 她再也不会在吃自助餐时,傻傻地问每一道菜的价格。 她再也不会在喝咖啡时,把勺子放在杯子里。 她再也不会为了好看,把脸涂得假白假白的…… 还有,她比以前瘦了整整十斤。 然而此刻,站在领奖台上,看到无数双眼睛落在自己身上。郭丽娜忽然觉得释怀了,现在的她不再期待任何人的目光,也承受得起任何人的打量。 未曾见识过的世界正向她一点点敞开。并不是那个模糊的身影将她带到这儿,而是无数次的辛勤、汗水和眼泪,才浇筑到今天的比赛结果。 这一路,她已经完全沉浸在比赛中了,为一次又一次的比赛而努力,为一次又一次的晋级而欣喜。 飞迪ceo是个气质洋派的中年男人,用带着港台腔调的口音对她说着“恭喜”。 “谢谢。”郭丽娜低下头,让对方将鸡蛋花编织的花冠戴在自己头上。 再一抬眸,郭丽娜便看到飞迪ceo身后的工作人员。她愣了一下。 对方显然比她更吃惊。那双曾经闪着玩世不恭笑意的眼睛里有一瞬的紧张和慌乱。不过毕竟是工作多年的老江湖了,几息功夫又恢复了镇定。 曾经无数次出现在脑海里,让她想起便胸闷气短,恨不得给自己几巴掌,然后起来打几套军体拳的男人,就这样出现在面前。 意外吗?好像也不。在看到他背包上的logo,她大概也猜到了。 无浆之船。哦,不对,他胸前挂着的工牌上有他的名字。 瞿俊。他叫瞿俊。 几秒钟的分神,郭丽娜很快收回目光,神色如常地从飞迪ceo手里接过奖品,唇角一闪而过的梨涡。 “谢谢周总。” …… 前前后后大半年的赛程下来,浔大足球队所有人多少都有些疲累了。现在终于打完了,明天就可以回浔城了。 球场旁边的休息室,除了严帅的脸有些臭,其他队员心情都还不错。虽然有遗憾,但能拿到全国联赛亚军已经很满意了。 郭丽娜领了奖品回休息室,里头起哄的声音快把屋顶掀翻了。换作以前,她可能会不好意思,现在跟这些球员实在太熟了,该笑笑,该骂骂的,完全不会委屈自己。 就连初选拔的时候嘲笑她又土又胖的超哥,如今跟她都能心无芥蒂地开几句玩笑,一张嘴就是“郭老师”。 “郭老师,不得了啊!全国季军!” 郭丽娜白了他一眼:“你别跟我在这阴阳怪气!拿了亚军拿我开涮是吧!” 说罢,她不再搭理他,转头问严帅借手机。虽然刚得了台新手机,还没办电话卡。这些天在深市,没有手机用,她都找严帅借。 都重生了,谁还恋爱脑 第84节 严帅拉开行李袋的拉链,拿出毛巾胡乱擦了把汗,把手机随意地扔到她面前:“你自己打吧。” 这几天,他的手机快被打爆了,每天接各地打过来的长途电话。有学校领导,还有以前比赛场上结交的朋友。 他已经前前后后充了三千多块的手机费。也不在乎这一个两个长途电话了。 郭丽娜没好意思打电话给家里,而是给202寝室拨了个电话,是肖婷婷接的。 “你们刚才看电视了吗?” 肖婷婷在电话那头发出土拨鼠的尖叫,“我和许青菱都看了!丽娜,没想到你还蛮上镜的!” 郭丽娜眼里闪着淡淡笑意:“看了就行。我马上就回去了。等我回去跟你们说。这几天想死你们了!” 肖婷婷还想问她无浆之船的事,那边电话就挂断了。 郭丽娜收了线,看了眼上面的通话时间,刚好控制在一分钟以内。 严帅诧异地看了她一眼:“就打完了?” 郭丽娜:“打完了。马上就回去了,没啥好说的。” 跨省的长途电话贼贵,一分钟要六毛钱。她每次用严帅的手机打电话,都尽量控制在一分钟之内,不好意思用太长时间。 外头还在颁这次足球联赛的单项奖和团体奖,没轮到浔大足球队上场。 严帅在跟队友说明天回浔城的事,他们所有人都是明天回去。郭丽娜比他们晚一天。 郭丽娜想着自己一个人还要在深市多待一天,顿时觉得没劲了。 严帅翘着脚坐在旁边的沙发上,“要不,我们也晚一天……” 话还没说完,门口响起了一阵敲门声。 郭丽娜转过头。瞿俊正站在休息室门口,目光落在她身上,脸上挂着客气疏离的职场笑容:“郭小姐,请问你现在有空吗?” 第88章 休息室旁的办公室里,郭丽娜和另外两个获得冠亚军的女生坐在一块,听好迪市场部的负责人说明天拍广告海报的事。 她们三个要一起合体拍广告海报,据说要刊登在《足球报》上,推广飞迪最新款手机“浪漫天使”5688。 这款手机刚好是她们这次比赛的奖品,精致小巧,还没有掌心大,几乎没有一个女生能抗拒它的外观。 瞿俊站在记比分的白板前,先做了一番自我介绍,然后开始跟她们三个说明天拍广告的注意事项。 两个女生听说他是飞迪手机新上任的市场部经理,撑着脑袋一脸崇拜地看着他。这么年轻,看上去也就二十来岁,竟然已经这么大的手机品牌的市场部负责人。 瞿俊自如至终带着淡淡笑意。在飞迪内部他也时常能接受到这种来自异性的仰慕目光,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越来越习惯这种目光,内心已经激不起太多波澜了。他视线从面前两个女生,掠到一旁的郭丽娜,她正抿着唇面无表情地看着自己,眼里有淡淡的嘲讽。 那眼神仿佛在说:我看你嘴里有几句实话。 瞿俊的脸不自自主地胀了起来。恍然间想起来,他好像跟她说过他是一名软件工程师。当年在碧海银沙聊天室,他的人设是一名软件工程师。连麦的时候因为声音好听,能完整背诵庄子的《逍遥游》,让一群爱好文学的女网友为他痴迷不已。 那段时间太多女网友加他私聊了,这个叫nana的女生也是那时候加他的。他原本对像白纸一样透明清纯女学生没什么兴趣,打了几次电话后,觉得nana虽然木讷了点,但人挺单纯的,况且她那几个室友很可爱。 至于,后来去浔城出差,睡她完全是临时起意。在酒店里,察觉到她的青涩,他突然有些难以自持。 不过,他对女孩子一向很大方,她也不吃亏。 原以为只是一夜风流,没想到那个女孩竟然突然参加了他公司的项目,还胜出了,就这么突然出现在他现实中工作的场所里。 瞿俊忽然觉得这姑娘比他想象的聪明。 …… 工作场合,瞿俊很专业很正派,举手投足都给人收放自如的自信感,就连穿插的几个玩笑都恰到好处。 一通交流下来,冠军亚军两个女生看向他的眼睛愈发闪亮。郭丽娜却愈发清晰地意识到,当初他在网上跟她说的那些话里头,十句话里头大概只有四五句是真的,骗骗她这个涉世未深的小姑娘而已。 这个男人还真是让人倒足胃口。 郭丽娜垂眸好像在听,脑中想的却是明天拍完海报应该能赶得上晚上回浔城的火车。这样她就可以跟严帅他们一起回浔城。 从深市到浔城要坐十几个小时的火车,她可不想一个人坐火车回去。 该说的都说完了,瞿俊目光扫了一圈面前三个女生,在nana身上停留片刻。她瘦了很多,皮肤更黑了,浑身上下线条分明,有种说不出的运动之美。再也不是以前那个苍白又怯生生的大一女生了。 短短几个月,她就像被催熟的果子。瞿俊心下感慨,他还是喜欢青涩一点的。 “你们还有没有什么问题?”瞿俊问道。 冠军有些不好意思地举手:“请问,我们的海报大概什么时候会登上足球报?我想到时候买一份留作纪念。” 瞿俊:“大概下个月吧。你们可以留个联系方式给我,刊出的时候,我联系你们。” 两个女生在他的记事本上写下了各自的手机号码。写完后,获得冠军的女生将记事本推到郭丽娜面前:“丽娜,你也留个联系方式吧。” 郭丽娜推开:“我就不留了。你们不是有我的□□号?到时候刊出了,你们在网上给我留言就行。” 两个女生互相对看一眼,忽然觉得自己就这么留下号码是不是有些草率了? 对郭丽娜来说,其实根本不需要她们俩给她留言。《足球报》浔大足球队的队员几乎人手一份。只要她上报了,不用她买报纸,那些队员肯定第一时间拿她开涮。 海报的事情说完了,冠亚军打算回去了,郭丽娜要留下来等严帅他们颁奖结束。 她跟着两个女生一起起身往外走,被瞿俊喊住了。 郭丽娜停下脚步,转身看着他。瞿俊不复刚才的严肃正经,又恢复了玩世不恭的模样,扯了扯唇角:“你怎么拉黑了我?回深市,我发信息给你,才发现自己被拉黑了。” 郭丽娜抬眸,目光里有不解:“你——联系我干什么?” 瞿俊倒没想到她会这么问,有些尴尬地看向一旁:“娜娜,我以为我们是朋友。” 郭丽娜笑了,脸上一阵阵针扎般的僵麻:“什么朋友?可以上床的朋友吗?” 瞿俊脸上笑容褪去,神色是她没见过的冷峻。半晌他才缓缓开口:“你来深市还没吃过好吃的吧?晚上我请你吃饭。” 郭丽娜:“不用了。无功不受禄。你找别人吧。” 门口的叩门声打断了屋里的两人,严帅背着包站在门口,扫了瞿俊一眼,冲郭丽娜抬了抬下巴:“结束了,还不走?我们队打算找个地方吃饭,一起吧?” 郭丽娜这会确实饿了,她站了起来:“我跟你们一起。等下我。” 瞿俊站在办公室里,看着两人离去的背影。他的脸色像外头的天色一样,一点点阴沉下去。 球场上的音乐戛然而止,喧闹人声也渐渐低了下去,这一场旷日持久的赛事终于结束了。 * 许青菱请了几天假回家,再次回到公司,办公桌上图纸堆积如山,杨栩和张达竟然一人在公司搭了一张床。 完完全全以公司为家的样子。 永海地产新推出的精装房项目的装修方案,杨栩已经做好了。许青菱看了他手绘的图纸,有些惊讶,非常繁复华丽的欧式风格,一看造价就不便宜。 这看来是直接在跟远星的南山公馆打擂台啊! 杨栩这几天吃住睡都在公司,眼眶发青,胡子拉茬,头发乱得像鸡窝。好不容易方案通过了,他也没什么特别激动兴奋的感觉。 看许青菱在认真翻看他的图纸,他有气无力地一挥手:“永海地产的老板就喜欢这种风格,咱们做设计围绕着怎么看上去有钱就行了,显档次,彰显身份。” 张达知道师傅对这个方案一百个不满意,忙道:“只要甲方满意就行,说不定这房子到时候卖爆呢!” 许青菱点头如捣蒜:“师兄说的对!薄清那种风格在沪市很受欢迎,在浔城未必。浔城富人家装审美落后沪市好几年。” 杨栩看了她一眼,倒底是亲生的徒弟,关键的时候说几句话,也能让师傅老怀得慰。 不过,差距也要正视。杨栩用力吸了口烟,叹道:“我原本还指望靠永海地产这个项目,争一争明年的a&m奖项,现在看是没希望了。薄清给沈安吾做的南山公馆明年说不定还真能拿奖。” 好的作品是设计师和甲方一起成就的。光靠设计师可没用。永海地产老总早年是混帮派的,一步步倒腾到今天的身家,审美还是典型的暴发户审美。说破了嘴皮子,他还是听不进,有什么用? 永海地产的项目没希望,杨栩愈发重视沈安吾私宅的项目。手里有希望争奖项的,也就这根独苗了。 …… 许青菱坐下来开始整理丽湖别苑的图纸,那个项目杨栩让她对接。最让她头疼的倒不是别的,而是跟现场的工长和工人打交道。 之前张达在工地上跑,每天出门口袋里必带一包烟,到了工地看到工人就发。几个男人凑在一起抽烟,距离也就拉近了。 许青菱自然没法子采取这种办法,她正想问张达流程的事,杨栩把两个学生叫到自己跟前。 “沈安吾那个私宅,我原本是想让张达当项目对接。”杨栩说到这顿了一下,看向许青菱:“这些天,我一直在想,要不还是你跟张达换一下。” 蛤?许青菱刚想张口说什么,就被杨栩打断:“你跟沈安吾熟,你在中间传话,肯定比张达传话效果要好。这个项目我肯定是要亲手抓的。你呢,主要负责跟他对接。这几天,你师兄天天去樟墅那边,那的施工队伍全是沈安吾自己人。你师兄根本指挥不动他们。” 许青菱瞪大眼睛看着杨栩,“师傅,连我师兄都指挥不动他们,你觉得我能吗?之前我在丽湖别苑,可是看到师兄跟那些工人打得火热……” 张达挠挠头:“不是我不想去樟墅那边。有钱人有多豪横你是不知道,光那个地下室的楼梯,就已经重做三遍了。沈安吾有的是钱,但凡一点不满意,他就能砸了全部重装。就他那个房子,我估计没个三五年装不完。” 许青菱:“……”这确实是沈安吾能干得出来的事。 杨栩抄起桌上的钥匙,对许青菱道:“正好我今天约了沈安吾,本来打算跟你师兄一起过去的。刚好你好久没去那了,一起去看看。” * 杨栩终于换车了,用永海地产那结的一部分设计费,换了辆大众帕萨特。 许青菱和张达还是头一回坐上师傅新买的车。张达摸了摸把手,又摸了摸屁股底下的座垫,眼里流露出浓浓的羡慕:“师傅,你说我什么时候能买得起汽车啊?” 杨栩从后视镜头看了两个徒弟一眼:“我正想跟你们俩说,公司业务慢慢多起来了,以后只会越来越忙。这公司靠我一个人是做不起来了。项目提成该拿的你们还继续拿。除此之外,我打算给你们俩一人百分之十的股份。” 许青菱和张达两个互相对视一眼,都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师傅,你说真的?!” 杨栩一扫刚才的颓靡,眉眼间流露出些许振奋之色:“这种事有什么好开玩笑的。我连公司名字都想好了。惟妙这个名字是我临时想的,我自个也不太满意。以后工作室就取咱们三个人姓氏的拼音首字母怎么样?” 许青菱:“拼音首字母?师傅是y,师兄是z,我是x。那我们以后叫yzx设计公司?” 杨栩:“也不一定要把我的放在最前面,怎么顺口怎么来。要么我们以后就叫xyz设计公司,好记……” 张达傻笑:“xyz设计公司,比惟妙设计公司听上去高级多了。” 杨栩也乐了:“这名字不错,洋气!” 许青菱扑哧一声,白眼快翻上天了。感觉这两人可能是最近睡得太少了,越说越离谱。 不管是yxz,zyx,还是xyz,她都没意见。 许青菱先前就跟曹思清聊过想一起创业的想法,没想到这辈子曹思清的想法变了。后来,她又考虑到学业,打算毕业后再考虑这事。这下杨栩拉她入股,她觉得可以试试。 说实话,专业上她还得跟杨栩好好学学。有师傅手把手教,又有股票拿,还不用她来缴注册金,何乐而不为? 以后毕业了,如果想自己单干,她还可以自己单独开个公司。 都重生了,谁还恋爱脑 第85节 杨栩一边开车一边道:“开公司这事我以前其实都是玩票性质的,一个人,能做多少活就接多少活。今年我才认真考虑开公司的事,既然想要做大,光靠我一个人肯定是不行,得大家一起拧成一股绳。” 许青菱和杨栩点头表示同意。 不知不觉车子开到了樟墅。许青菱有一段时间没来樟墅了,没想到进度这么快,远远地看到斜坡上一栋简约现代的建筑拔地而起,工人正在安装落地玻璃窗。 看着眼前这幢落成的崭新建筑,她已经快想不起来老别墅的模样了。 …… 杨栩将车子停好,下车的时候他叫住张达,拍了拍他的肩膀:“上回我说想开公司,你就拍着胸脯跟我说回来跟我一起干,说实话我挺感动的。股份的事其实公司开张那天,我就想跟你们俩说。一直没找到合适的机会,等我这两天把合同拟好,大家一起签字这事就算拍板了。” 张达没想到师傅突然跟自己说这个,一时间胀着脸张口结舌不知道说什么。毕业这段时间,他的心情其实一直挺复杂的。他从大一就开始跟着杨栩干项目,前几年钱都拿得很少,到大三能独挡一面了才开始正式领薪水。 放弃设计院的工作,跟着杨栩干,工作量很大,工资也拿得不少。只是看那些进了政府部门和大公司的同学,他偶尔还是会觉得少了点什么,心里头总有什么七上八下的落不了地。 现在听杨栩这么说,张达心里头最后那丝不安稳的感觉被彻底熨平了,说实话他跟着杨栩干项目这么长时间,一直觉得他并不是个很大方的老板。没想到杨栩关键时候一点也不含糊。 杨栩看徒弟垂着脑袋不吱声,又拍了拍他的肩,温声道:“还有,你别觉得你师妹现在还没毕业,就拿跟你一样的股份,是我偏心她。你也知道,这公司很多项目,是因为她,沈安吾才给我们做的……” 张达猛地点头:“师傅,我知道。” 他又不是傻子,哪里看不出来了?沈安吾之所以把私宅的项目给了杨栩,除了薄清的推荐,更多是因为他跟许青菱有亲戚关系。 他们仨,但凡多几门有钱的亲戚,以后xyz还会缺业务吗? …… 许青菱正站在樟墅门口,看工人安装窗户,完全没注意身后两个男人在说什么。 负责整个樟墅施工的负责人周工看到他们来了,忙笑着跟他们打招呼。 杨栩跟他介绍许青菱,“这是我的助手小许,以后小许可能会经常会替我跑跑腿,有什么事你跟她说也是一样的。” 周工看上去四十来岁,长着一张经常泡在工地上苦大仇深的脸,他那双锐利的眼睛上下打量许青菱,突然咧嘴冲她一笑:“小许是吧?你好你好!” 这小姑娘瞅着眼熟——不就是那天在樟墅门口沈总亲自给她戴安全帽的那个小姑娘么? 一旁的张达忍不住嘬了嘬牙花子,要么说人比人气死人呢。他来樟墅这边好几天了,这个周工的脸从头到尾都像个苦瓜,怎么一见到师妹就笑得像朵菊花似的。 周工带着他们三个上上下下逛了一遍,房子内部施工已经完成得差不多,水管、排水管和各种水电线路都已经铺设完毕。 从房子里出来,周工又带他们在前后院看了一下,院子里的泳池正在铺设胶膜,已经初见雏形。 泳池旁边的一块区域,工人正挖着什么,许青菱记得图纸上那片是空白的。她指着那片区域问周工:“那块区域不是先保留吗?” 周工:“沈总交待了,说那边挖一个沙坑,后期旁边那棵老槐树上会加盖一个树屋,还要预留一块地做手工种植的空间。” 许青菱:“……” 张达拍了拍师妹的肩膀:“师妹,你看沈总多重视你的意见。这些不都是那天你开会说的方案吗?” 杨栩:“青菱确实提过。我当时还觉得她在鬼扯。不过沈安吾也没说什么。没想到,他还真在这里加了。这么一大片,给他以后的小孩玩也足够了。” 杨栩想到自己闺女,送回老家没事就在田里挖泥鳅和蚯蚓,弄得像个小叫花子一样。不过小孩么,不就喜欢这些玩意? 师徒三人站在沙坑边上,看工人在那挖坑。 张达忍不住嘀咕起来:“那沙坑还挺大,够一个幼儿园的孩子在里头玩了。沈总这是打算以后生一打孩子么?” 趁着周工不在,张达就开始胡言乱说,说得杨栩和许青菱都忍不住笑了。 身后响起汽车喇叭声。许青菱回头,沈安吾的车子正停在半山坡的平地上。 自打上回他过生日那天晚上有些不愉快后,他们差不多有一个月没见了。 那天晚上发生的事,她后来回忆起来都有些模糊了。她知道沈安吾生气了,但也不知道他为什么生气。 如果说是因为她拒绝答应当他的临时女友,那也太不符合他的个性了。 许青菱觉得他不是那种为了他父亲,就会委屈自己的人。沈安吾这辈子身体健全,性格跟以前也很不一样。说实话,她真的有点琢麿不透他。 刚才那个沙坑多少让许青菱有点心情复杂,等她回过神来,她已经往沈安吾停车的地方走去了。 沈安吾刚下车,就被个小姑娘堵个正着。 她抬头看着他,风撩起她前额的碎发,那双漂亮的眼睛里映着太阳细碎的金芒。 沈安吾听到她叫自己的名字,有些责怪的语气:“我那天说院子里弄沙坑和小木屋,是瞎胡说八道的,你怎么什么都往院子里加啊?” 第89章 兴许是有段时间没见了,沈安吾穿着白色的polo衫和牛裤仔,难得一见的休闲打扮,竟然让许青菱觉得有些许陌生感。 “我让他们挖的。以后反正用得着。”沈安吾摘下墨镜,目光落在面前小姑娘戴的安全头盔上。 蓝色的安全帽,看上去很新,上面还画着卡通图案,一看就是手工画的。 杨栩领着学生过来跟他打招呼,沈安吾一眼就看到那个男生头上也戴着跟她相同颜色的头盔,上面也画着同样的卡通图案。 沈安吾眼里笑意褪去,将墨镜揣进兜里,没再说什么,转过头看向身后的汽车。 许青菱这才发现他今天不是一个人来的。从车后座下来一个女人,那女人看上去跟沈安吾年纪差不多,剪着一头利落的波波头,穿着一身合体的深蓝色套裙,十分干练的模样。 那女人抬起头看过来,许青菱愣住了,完全没想到在这遇到赵子欣。 脑海里很多画面瞬间涌上来,原来那些在生命里匆匆掠过的人物,不刻意回想,是完全想不起来的。许青菱突然想起来,去年暑假在翠谷,沈安吾和赵子欣好像在那相亲。 是了。他们竟然是相亲认识的…… …… 赵子欣手搭凉篷看着前面不远处的房子,不由惊叹:“你这房子比我老家那个大好多啊!” 沈安吾将杨栩介绍给赵子欣认识,“这是x行的赵行长,她父亲明年就要退休了,打算去乡下养老,她想帮父母把老宅翻新一下。你们有时间可以聊一聊。” 杨栩没想到沈安吾今天竟然带了个客户给自己,眼里难掩喜色,赶紧从口袋里掏出名片,跟赵子欣交换了一下名片。 周工屁颠屁颠赶过来,手里还拎着个安全帽,大老远冲沈安吾道:“沈总,你们来了?” 赵子欣看着他递过来的脏兮兮的黄色安全帽,上面满是灰尘和干涸的水泥,也不知道多少工人戴过,隔着老远似乎能闻到汗臭味。 她眉头不由自主地皱起:“不是已经封顶了吗?还要戴安全帽?” 沈安吾:“我们这一行的规矩,只要是未交付的工地,就必须戴。” 似乎看出她面露难色,沈安吾从后备箱拿出两个安全帽,将其中一个递给她:“你戴这个吧。” 他经常会上工地巡查,后备箱里都放了自己的专属安全帽。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开始多放了一个。 不过这多放的一个,似乎也没什么用了。 赵子欣戴上干净的头盔,心情也跟着愉悦起来,一抬眼便看到站在一旁的许青菱和张达。这里只有他们俩的安全帽颜色与众不同,蓝色的,上面还有手绘图案。 女孩头上戴着的那个画着叮当猫,男孩头上戴着那个上面画着一个很可爱的蓝头发的女孩。 这一看就是一对。年轻人才这么大张其鼓地宣告。 赵子欣恰好看过那部动画片,冲他们笑道:“你们俩的头盔很好看啊!是自己画的吗?” 张达按捺不住的得意,用手指着许青菱道:“我们经常跑工地,头盔都自己带着。这上面图案是她用丙烯颜料画的。” 赵子欣眼里掩饰不住的赞赏:“你们搞艺术的就是不一样。” “这俩是我的学生,现在在跟我一起做项目。”杨栩顺势向她介绍,又指了指许青菱:“我这学生墙绘有很厉害,你到时候有什么需要墙绘的,可以找她。” 跟杨栩一起做事这么长时间,许青菱还是头一回听到他在外人面前夸自己,多少有些不习惯。更加让她不习惯的是,沈安吾就在一旁。 她忍不住瞥了沈安吾一眼。他好像很忙,一直在看手机,脸色看上去也不大好。 杨栩跟赵子欣寒喧了几下,便提出带她四处转转。 赵子欣今天临时决定跟着沈安吾来工地的,她穿着一双跟很细的高跟鞋,踩在还铺满细沙的工地上,难免一脚深一脚浅地走不稳。 上楼的时候一个踉跄,刚好沈安吾站在旁边,便伸手扶了她一把。 张达正和许青菱在复核一楼厨卫的尺寸,一转头便看到赵子欣拽着沈安吾的手腕。他忙用手肘撞了撞许青菱,朝那头努了努嘴,笑嘻嘻道:“难怪沙坑挖那么大。” 许青菱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一开始没明白他的意思,等反应过来,忍不住白了他一眼。 上辈子,赵子欣和沈安吾确实私交不错。远星好几次资金出现问题的时候,她都出手相救了。她是为数不多随时能进出沈安吾办公室的女人。 远星内部也曾经流传过沈安吾和赵子欣是一对的传言,不过后来赵子欣找了个比她小好几岁的男人。结婚后,她就很少来远星了。 许青菱也曾经在沈安吾办公室跟赵子欣打过照面。说实话,她那时偶尔会想,沈安吾其实跟赵子欣挺般配的…… 赵子欣家世好,父母都是银行系统的高级干部,人脉极广。她自己能力也很出众,不到三十岁就当上了银行的副行长。如果不是因为沈安吾残疾了,他们没准是一对良配。 …… 转角楼梯那一闪而过的俊男美女。女人低头看着脚下,手牢牢地拽着身畔的男人,齐耳的短发垂下,露出后脖颈一截雪白的肌肤。 一个成熟俊朗,一个清丽干练,这画面实在赏心悦目。 许青菱忽然有些自惭形秽,明明有这么合适的相亲对象,沈安吾竟然她扮成他的女朋友,关键是她竟然答应了。 幸好上回她已经拒绝再当他的临时女友了。每次沈安吾提什么要求,她总是不知道怎么拒绝,一上头就有些不知道天高地厚。 许青菱收回乱七八糟的念头,开始和张达一起对着图纸核算手工砖的数目。 从国外定的手工砖已经运到了,这些手工砖造价高昂,需要严格对照图纸张贴,对瓦工的要求很高。但凡有个破损或者没有严格按照图纸施工,最后都可能造成损耗。 张达算来算去,发现其中一种花型的手工砖数量可能不够。他一边收卷尺,一边道:“不是什么大问题。实在不行橱柜背面用普通瓷砖代替。” 这年头很多人装修房子,为了省钱,橱柜背后和底部甚至连瓷砖都不贴或者干脆找些废砖来贴上。反正橱柜一安装,什么丑的都看不到了。 许青菱黑着脸瞪他:“我劝你别这么搞,缺什么赶紧跟周工说,让意大利那边的厂家赶紧补发过来。别到时候被沈安吾看到了,直接把装好的墙全给你砸了。” 张达被她说得一激灵,呆呆地看着她:“对哦,我干嘛要给有钱人省钱?我等会就跟周工说。” 之前那个楼梯已经安装好了,沈安吾嫌难看,直接让工人砸了重装。这墙面地面瓷砖,那更要尽善尽美。 除了厨房,主卧卫生间地面的瓷砖施工难度也很大。四种不同颜色的马赛克,浅蓝、宝蓝、绿蓝和米色,铺设成沙滩海浪的图案。如果能做出来,效果一定很惊艳。 许青菱一边低头在纸上做记录,一边对张达道:“过两天贴瓷砖,我肯定得在这盯着。” 张达咧嘴笑了:“师妹,我建议你那几天每天备上一包烟。这马赛克一看就很费师傅,稍微技术好点的师傅,谁没个脾气。准备点烟,礼多人不怪!” 许青菱跟杨栩做项目,还是头一回碰到施工难度这么高的,看他这幸灾乐祸的样子,气不打一处来,“我这是在替谁受难!本来这个项目是你负责的!” 张达看她真生气了,忙不迭道歉:“好了,我到时候要是有空,陪你一起来这好吧。” 许青菱知道他这人满嘴跑火车,白了他一眼:“你说的,到时候谁不来谁是猪!” 都重生了,谁还恋爱脑 第86节 这才一年时间,小师妹已经不像当初刚进校的时候那会好忽悠了。张达忍不住扯了扯许青菱的头发,长叹一声:“你还真是一点亏也不肯吃!” 许青菱“嘶”地一声,一把捞过自己的头发,伸出拳头就要狠狠捶他一拳,一转眸发现沈安吾正站在浴室门口。 浴室的门还没有安装门套,四周还是一片狼籍的凌乱。 沈安吾踩在碎石块上,黑眸看着她,语气很淡:“你什么时候可以走?” * 橡树村,李梅一大早便去菜市场买菜。 上个月宛树鹏跟几个朋友去东北做羽绒服生意,终于不在跟前碍眼了。大女儿宛虹今年从沪市的一所大学毕业,分配到浔城电视台工作。 作为沪市分配下来的高材生,一到市台就受到了领导的重视。她平时住在台里的员工宿舍里,偶尔才回橡树村住。 今天大女儿要回来住,李梅走路都比平时轻快了。 常去的肉摊老板看到李梅,笑得格外热情:“你大闺女是叫宛虹吧?昨天晚上我老婆在电视上看到她了。闺女一毕业了就进了电视台这么好的单位,你跟老宛算是熬出了头。” 李梅笑得眯起了眼,嘴里仍然谦虚道:“电视台工作辛苦。你给我来两条好点的肋排。” 肉摊老板拿起刀割了一扇排骨最中间的两根:“这两条最好的都给你,算你便宜一点,八块钱一斤。” 李梅满意地抿起唇,买完排骨又直奔鱼摊。买好菜回到家,二女儿还在睡觉。 李梅想起来回来得急忘记给女儿买早点了,她敲了敲女儿的门,“月儿,该起床了!等会你去村口的王大姐那买包子,顺便去超市捎瓶料酒回来。我刚才忘买料酒了。” 宛月其实早醒了,躺在床上不愿起来而已。上回同学聚会后,沈栾扔下一句“我们暂时先冷静一段时间”,便走了。打那以后,沈栾再也没联系过她。 事到如今,宛月越发确认许青菱跟沈栾叔叔在一起,就是为了恶心她跟沈栾。 没想到许青菱竟然偷偷在背地里跟踪她和沈栾,连他们每周去酒店的次数都一清二楚。许青菱为了压她一头,不仅勾上了沈安吾,还拉上同学找她茬。 一想到,许青菱在同学聚会上抖落的那些事,宛月气得晚上做噩梦。参选足球宝贝,明明跟许青菱一点关系没有!她分明是处处针对自己! 宛月没敢把她跟沈栾吵架的事,告诉姐姐。每一次她跟姐姐哭诉,最后反过来被姐姐训。 宛月趿着拖鞋出门,刷完牙洗完脸抓了把零钱去村口买早饭。在王大姐店里买了两个包子,又拐到另一头的超市去买料酒。 那家超市老板在店里支了桌子打麻将,听宛月要买料酒,摆了摆手:“我这没料酒卖!” …… 迅达便利超市,魏东来冲着柜台后的小姑娘抬了抬下巴,指了指她身后的货架:“来一条红塔山,一条中华。” 黄娟正坐在柜台后看电视,一抬眼看到穿黑色背心的高大身影,脸“唰”的红了。 最近这段时间,这人经常来店里,一出手就是几百块,买的都是烟酒之类高价的东西。后来问许俊文才知道,这人叫魏东来,是村支书的儿子。 黄娟在这看了大半年店,橡树村里这些后生仔,也就魏东来她看着最顺眼。不仅长得俊,出手大方,家世也好。 两条烟黄娟没用塑料袋给他包,而是从柜子里抽出一个高档的包装袋,冲魏东来甜甜一笑:“你是买去送人吧,我给你用好点的包装袋装一下。” 这种包装袋一个五毛钱,一般情况下吴桂芬不让她用。只有那些来店里买高档礼盒去对面医院看病人的,才能用一用。 魏东来这两条烟原本买给他家老爷子抽的,哪用得着什么高档包装袋,夹在胳肢窝底下扔给老爷子就得了。不过看黄娟忙上心下地包装,他也没说什么。 宛月掀开帘子进来,就看到魏东来倚靠在柜台旁,跟黄娟有说有笑。黄娟眼神柔得都快淌出水来。 她早从她妈那知道黄娟的底细了,吴桂芬从乡下找来的帮工。听说刚来的时候,吴桂芬对她可亲热了,手把手教她做生意,比教自个闺女还耐心。村里不少言碎语说,黄娟是吴桂芬给自个儿子找来的媳妇。 后来也不知道怎么的,吴桂芬对黄娟冷了下来,每天只是让她看店,也不教她那些生意的门道了。 魏东来从黄娟手里接过纸袋,唇角勾了勾:“谢了。” 他正要拎着东西回家,冷不丁对上一张冷俏的脸。那张脸冷得他心头发痒。 宛月看也不看他,只对柜台说了句:“买瓶料酒!” 宛月来店里买过几次东西,黄娟对她印象很深。橡树村跟她年龄差不多又长得好的女孩,除了许青菱,就数这个叫宛月的女孩了。 不过黄娟不喜欢许青菱,也不喜欢宛月,总觉得她们眼睛都长在头顶上了。 黄娟站在柜台后面没动,“前面货架自己拿,五块钱一瓶。” 宛月从货架上拿了瓶料酒,甩了张五块的钞票到柜台上,扭头便走了。 刚走几步,就被一股大力拽进了许家旁边的巷子里。宛月咬紧后槽牙,用力踩了那人一脚,转身瞪着他:“你干什么!” 魏东来一手拎着刚才那个纸袋,一手拽着她的手,咧着嘴看着她:“我就是到她那买两条烟,你刚才干嘛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 “你买你的烟,关我什么事!”宛月用力甩开他的手,抬脚就往自己家走。 魏东来追上去,从纸袋里掏出那条中华烟,往宛月手里塞,“刚才两条烟,一条给我爸,一条给你爸。” 宛月冷道:“我爸不配抽这么好的烟!留给你自己抽吧!” 两人在路边拉扯着,浑然没注意身后一个人站在那儿,正目不转睛地看着他们。 宛虹穿着一身真丝套裙,手里拎着名牌手袋,黑色长发披散肩头,俨然一副都市丽人打扮。 看着妹妹跟魏东来拉扯不休,她面色沉了下来,“宛月!” 第90章 宛虹回浔城工作已经有一段时间了,还是头一回回来。如果不是宛树鹏刚好不在家,她是不会回橡树村的。 自打上大学第一年,她回家过年,当宛树鹏面摔了碗,宛树鹏反手将碗甩到她脸上,父女俩关系算是决裂了。 宛虹恨死了她父亲。小时候她们家在橡树村有过一段风光的日子,父母一个是学校老师,一个是工厂工人,橡树村里少见的双职工。后来村里重新划分宅基地,别人都抢临街的地盘。只有宛树鹏嫌吵,非要挑靠里头的地盘。最后人家盖房子做生意,赚得盆满钵溢,宛树鹏天天在外头打麻将,赌博,买彩票,把家里的钱败光了不说,还欠了一屁股债。 宛虹上初中的时候,宛树鹏都还算正常。也不知道从哪天开始突然性情大变,听外头狐朋狗友乱嚼,觉得三个闺女以后都要嫁人的,他这辈子只管吃光喝光用光,没什么好给子孙留的。 …… 宛虹到了家才发现她原本的房间上了锁,门口乱七八糟堆着租客的杂物。她房间里的东西全塞到妹妹宛星的房间了。 自打宛树鹏赌博的事在村里闹得人尽皆知,李梅也不打肿脸充胖子了,过日子能省则省。大女儿和二女儿考上大学,很少在家住,为了多抠点家用,她把二楼和三楼的房子都腾出来出租。自己和小女儿宛星住一楼。 原本整洁空荡的一楼瞬间塞得满满当当的,四处乱糟糟的无处下脚。宛虹沉着脸,将皮包随手扔到桌上,一屁股坐在床沿上。 她大学毕业回浔城工作,李梅已经跟她约定了,每个月从工资里拿两千给家里。一部分贴补家用,一部分攒起来给宛星以后上大学用。 宛虹在电视台工资一般,但时不时可以赚些外快。两千还是拿得出手的。她只是没想到自己每个月给了不少生活费,家里的日子反而越过越差,她妈也越来越不讲究了。 一回来这床上堆得满满的棉被,桌上各种各样的杂物,脚下也摆满了东西,哪里还有以前干净清爽的样子? 在外头住宿舍眼不见为净,一回来看得宛虹心里堵得慌。上大学的时候,她不想回来,多少有些远离家里这些烦心事的原因。现在回浔城了,有些事情在眼皮子底下,躲也躲不掉。 宛月垂着脑袋,不时觑着姐姐的脸色,看姐姐板着脸不吱声,她只能乖乖闭上嘴巴。在家里,除了宛树鹏,宛月最怕的就是她姐。 从小到大,姐姐都是她的榜样。 宛家三姐妹,都在同一所中学上学,甚至连老师都是一样的。 用三姐妹都教过的老师的话来说,家里小孩多的话,通常老大是最聪明的,把父母精华都吸收了,后面智商一个不如一个。 宛月觉得这老师说的也没错。她家大姐宛虹是三姐妹里头学习最好的。许家,也是老大许红茭最聪明。 从小到大,村里除了许红茭,女孩里头就算宛虹学习最好。宛月学习虽然比姐姐差点,但也算得上是优异。有些老师知道她是宛虹的妹妹,总会当着全班同学的面来一句:“她姐姐学习也很好。” 那时候,宛月总会把头昂得高高的,有种与有荣焉的感觉。 许青菱就不一样了,她虽然有个会被老师反复提及的学霸姐姐,但她自己的成绩实在拿不出手,老师只会半开玩笑地点名:“你跟许红茭是亲姐妹?看不出来啊。” 橡树村这么多年,就出了许红茭这么唯一一个考上京大的。宛虹虽然学习好,离许红茭还差一截。 到了宛月这,村里自然拿她跟许青菱放在一起比。许青菱也不知道怎么了,从中学开始学习一点点往下掉。到了高中,已经完全不是宛月的对手。 宛月觉得自己方方面面都比许青菱强,慢慢也就不把她当回事了。只是没想到上了大学后,反被许青菱骑到头上。 宛虹坐在床边,倚靠在一摞叠好的棉被上,皱着眉头听妹妹哭着把沈栾要跟她分手的事说了。 妹妹跟沈栾之间恋爱经过,她自然是一清二楚,有时候甚至会帮妹妹出主意。 “分手就分手,没什么好可惜的。”宛虹看不上妹妹这副哭哭啼啼的模样,冷冷道:“沈栾在沈家也说不上话,他妈又那么强势,真要嫁进这样的家庭,也没什么好日子。” 宛月听姐姐这么说,想到沈栾对她的好,两人在一起的甜蜜,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往下掉,“都是许青菱害的!她嫉妒沈栾喜欢我,然后故意勾引沈安吾,处处恶心针对我!” 宛虹的眉头越皱越深,说实话,她对许青菱没什么印象。许家也就许红茭出众些,读书的时候名声在外。去京市上学后,就没怎么见过了。听说毕业后进入了京市一家外企工作,嫁了个条件不错的老公。 至于许青菱,她记得以前经常来家里找妹妹玩,话不多,瘦瘦高高的,穿的都是许红茭换下来的旧衣服,看不出什么出众的地方。 就这样一个还没长开的小姑娘,怎么可能搭上远星集团的老总?! 宛虹不大相信。 她曾经在电视台的广告招商会上见过沈安吾。作为浔城最有实力的广告商,他跟永海地产的老总贺坤都坐在第一排,一个坐在台长旁边,一个坐在副台长旁边。 招商会结束后,台长请几个大的广告商吃饭,喊了台里几个年轻漂亮的女孩。宛虹也去了,被领导架着要跟广告商喝酒。几个女孩里头,宛虹酒量最好,那天晚上出尽风头。贺坤当场留了张私人名片给她,让她万一不想在电视台干了,可以去永海工作,并承诺给她电视台两倍的薪水。 宛虹拒绝了贺坤的美意,顺势向台长表了一番忠心,感谢台长的知遇之恩。一番话说得台长笑得眼睛都眯成了两道缝。 敬酒敬到沈安吾,台长忙劝阻,说沈总不用敬了,他滴酒不沾。沈安吾只笑了笑,并未多言。他不像贺坤是混社会起家的,一身江湖气。有家底子的富二代,身居上位久了,有种冷淡睥睨的距离感。 这种身份地位的男人,怎么可能看上城中村的小丫头片子。宛虹觉得妹妹肯定是搞错了。 宛虹沉思片刻:“许青菱跟沈栾的小叔倒底怎么认识的?” 宛月撅着嘴:“谁知道怎么认识的。许红茭结婚那天,我跟村里人一起去喝喜酒。那天沈栾的小叔也去了,他跟许红茭的老公是大学同学。” 难怪。许家跟沈家本身就有些曲里八拐的关系,许家两口子又会巴结,再加上许红茭老公这层关系。男女朋友不太可能,但如果许青菱懂得利用的话,没准还真能跟沈安吾攀上关系。 宛虹没吱声,半晌开口道:“暑假你别在家里待着了。我在电视台给你找了个实习工作,明天你跟我一起去电视台上班。” 说完她戳了戳妹妹的脑门,颇有些恨铁不成钢:“好男人多得是。别老盯着一个锅抢男人。” 宛月“哦”了一声,垂着脑袋,用力揪扯着裙子下摆。 宛虹睨了妹妹一眼,警告道:“魏东来,你离他远点!都考上大学了,别再跟橡树村的后生拉拉扯扯了。” 宛月脸胀得通红:“我跟魏东来早就没来往了,刚才是在超市买东西的时候碰到他。” 那条中华烟,宛月懒得收。她才不想因为宛树鹏,再承任何人的情。 李梅买菜回来,大女儿和二女儿头挨着头坐在房间里聊天。等她做好饭,小女儿宛星也从学校补课回来了。 母女四人围坐在一起吃饭,宛虹把打算让妹妹去电视台实习的事,跟她妈说了。 李梅自然没意见,丈夫不在,大女儿就成了家里的主心骨。 吃完饭,李梅开始收拾棉被,想腾出地方给大女儿晚上睡。 都重生了,谁还恋爱脑 第87节 “妈,别收了。晚上我不在家睡了。等会宛月跟我一起走,她实习这段时间,就住我那儿。” 李梅脸上涌上失望的表情,最终还是挤出一抹笑容:“那这段时间,妹妹就麻烦你了。” 宛月就这么被姐姐安排到浔城电视台广告部实习。她是中文系的,文字功底不错,一进去就被拉着写广告文案,倒也算如鱼得水。 因为酒量好,广告部头头出去谈业务总喜欢拉上宛虹。宛虹也挺乐意去,只要谈成了,她一样也可以拿提成。一来二去,她认识了不少有实力的广告商。 宛月到广告部实习后,宛虹经常带她出去见世面。公司老总,青年才俊,三教九流全见识了一遍。 眼界打开后,宛月慢慢开始觉得跟社会上这些优秀男人相比,学校里的男生没啥意思。 沈栾跟在高寒后头当小跟班,经常在外地。等他反应过来,才发现宛月已经好几天没联系他了。 * 那天,许青菱原本打算跟杨栩他们一起回去,可是沈安吾说陶姐拿了一堆吃的要给她,现在都堆在他家的冰箱里。 那眼神语气,仿佛那些吃的堆在他家冰箱里碍了他的眼。许青菱只好跟他一起回去拿。 回程路上,她和赵子欣一起坐在后座上。赵子欣听说她跟妹妹赵子贝是高中同班同学,对她越发亲热了,拽着她的手聊个没完,问了她很多房子装修的细节。 最后又聊到妹妹前阵子跟男朋友分手的事,“赵子贝上大学前,我就跟她说了,两人不在一个城市读书,很难走下去。她说我乌鸦嘴,结果大一还没结束,两人就分手了。” 赵子欣比妹妹大了十岁,在她眼里,上大学的妹妹还像小孩一样。说到这,她拍了拍许青菱的手,笑道:“赵子贝就应该向你学习,进大学再找对象。你看你和你男朋友一个学院的,学的专业一样,又在一个老师的项目组里,一起学习一起进步多好……” 许青菱一开始还当闲聊天,听到这才反应过来,赵子欣把她和张达搞成一对了。 她不由有些发窘:“赵姐姐,刚才那个男生不是我男朋友。” 赵子欣一副我都明白的样子:“你那头盔上画的图案很可爱,下次我装修的时候找你画墙绘。” 许青菱一听她要搞墙绘,赶紧跟她交换了联系方式。 赵子欣今天是临时出来跟沈安吾一起来看房子,她还得回单位继续工作。 沈安吾将车子开到她工作的银行,将她放下来。 许青菱坐在靠车门的位置,她先下来帮赵子欣开门,跟她说了声拜拜,又回到后座。 车里就剩下她和沈安吾,许青菱有些不自在。她衣服很脏,身上全是灰。沈安吾有洁癖,刚才一路她已经尽可能让屁股少接触坐垫了。 许青菱忍不住抬头看了眼坐在驾驶位的沈安吾,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他后脖颈,白色polo衫衣领下是深麦色的皮肤,往上是干净清爽的发茬。 这么一对比,自己像是从煤矿里出来的。 等她回过神来,才发觉沈安吾一直没有发动车子,冷不丁对上后视镜里他那双沉幽的黑眸。 许青菱心跳莫名其妙地乱了一拍,脸也跟着热了起来,仿佛刚才看了什么不该看的东西。 等她回过神来,才意识到她何德何能让他干司机的活,赶紧乖乖地搂着书包坐在副驾上。屁股仍然只接触了一点点座垫,也不好挨着靠背,她就那样别扭地支愣着。 沈安吾薄唇微抿,一把解开身上的安全带,一只手伸到座垫底下,一只手扣住她的脖子,像抱小孩一样将她靠背方向一塞,用力扯过里侧安全带,一把替她扣上。 他的鼻吸洒在她的脖颈间,许青菱闻到淡淡的草木气息。这一切发生太快,以至于她都不知道如何反应。刚才一瞬间,她几乎被扣在他的怀里。 “坐好来!甩出去算谁的?”她听到他揶揄自己。 许青菱窘得已经说不出话了,她并不是个很容易跟人建立肢体信任的人,刚才沈安吾的举动显然已经突破了她给自己定的那条线,然而他的神情看上去再正常不过。 许青菱觉得自己可能多想了,又不免庆幸自己今天穿的是长裤。 沈安吾坐回去,扣好自己的安全带,不再理会她,专注开车。 到了沈安吾家门口,许青菱站在玄关那儿,“我身上太脏了,就不进去了,你拿给我吧。” 沈安吾径直走到屋里,将车钥匙随手扔到茶几上,边往卧室方向走边道:“你自己到厨房里去拿。门口鞋柜有拖鞋。” 许青菱只好脱下自己的球鞋,打开鞋柜一看,一双粉色的新拖鞋整整齐齐摆在第二格的位置。 她猜这鞋应该是新买的。穿上拖鞋走进厨房,打开巨大的双开门冰箱,果然里面有个跟上回一模一样的保温袋。 陶姐又给她准备了一大袋吃的,都是些进口水果,还有小零食。许青菱拿到那一袋东西,又等了一会还不见沈安吾出来。 她只好拎着袋子走到卧室门口,对里面大声道:“我走了,你替我谢谢陶姐!” 说完也不等里头人的回应,拎着东西像个贼一样溜了。 进了电梯,出了公寓大楼,许青菱感觉自己的呼吸终于顺畅了。 对着外面粉紫色的天空,她用力摇了摇自己的脑袋。 …… 虽然已经有心理准备,许青菱还是没想到樟墅直接干跑了三个泥瓦工。 这年月房地产市场才经历第一波发展,浔城泥瓦工眼界和手艺多少有些跟不上。找了两个本地的师傅,看到厨房那贵得吓死人的手工砖,都吓跑了。 最后是周工向上头申请从沪市的项目拨了个姓张的师傅过来。张师傅五十来岁,中等个头,理个小平头,戴着副眼镜,手里拎着个工具箱,看上去干干净净,斯斯文文,一点也不像个泥瓦工。 许青菱每天早出晚归,陪着张师傅一起干活。 事实证明,幸好她来了,有几个花型方向太容易贴错。张师傅一开始坚持横贴竖贴是一回事,许青菱要求他按图纸施工,两人因为这个争执了一番。 许青菱知道,像他这样的老师傅根本没把自己这样的小年轻放在眼里。 她也不生气,只捏着图纸淡淡道:“张师傅,您也别跟我争了。我只认图纸,但凡不按图纸施工,我是不会在工单上签字的。” 不在工单上签字,意味着拿不到工钱。张师傅没想到自己一把年纪还要被个刚出茅庐的小姑娘摆弄,气得脸色铁青。好在老师傅的操守还在,骂了句“戆大”,闷着继续干。 到了完工的时候,张师傅终于闭嘴。手工砖大面积铺贴后,他也意识到横向和竖向最后贴出来的视觉效果确实不一样,一个紧凑呆板,一个疏朗灵动。 张师傅倒底是个手艺人,看到效果好,也就心服口服了。他前前后后花费了五天时间,总算把厨房瓷砖全部贴好。 这五天,许青菱也从早到晚泡在工地。一开始她看着张师傅干,后来嫌张师傅一个人进度太慢,开始帮他打下手。 等到开始铺浴室地砖那天,张师傅看到满屋的马赛克,转身就要回沪市。 许青菱傻眼了,一把拽住他:“张师傅,这个其实没那么难,图案轮廓我帮您画好,您往里头贴砖就行了。” 张师傅连连摆手,态度坚决:“我干了几十年泥瓦工,真没见过这种花样,你找别的师傅干吧!” 说罢,拎着工具箱就走了。偌大的房子就剩下许青菱一个人。 她只好拿起手机打电话给周工,周工听说连沪市的泥瓦工都给干跑了,也很无奈。 “小许,我手里拢共就这么几个手艺不错的泥瓦工。” 屋里有些闷热,许青菱额头沁出汗来。她顾不了那么多,一屁股坐在地上,一手拿着手机,一手撑着脑袋,有气无力地开口:“周工,你明天再派新的泥瓦工过来吧。” 周工那头传来电锯的声音,他抬高嗓门嚷道:“明天肯定不行。这工人哪是那么容易找的?要不,你跟沈总说说,先停几天。找到工人再继续开工。” 挂上电话,许青菱更加郁闷了。按照工时来算,瓦工的活这周必须结果。况有她已经计划好了下周去京市看姐姐,票都买好了。 许青菱站起来来回回走了几遍,一咬牙便决定不等了,自己动手来贴。在杨栩工作室干了这么长时间,她跟在师傅后头也学了不少,贴瓷砖没那么复杂,完全可以自己做。 打开效果图研究了一下,她拿起粉笔开始依葫芦画瓢地在地上标定好位置,画好波浪的起势和形状,然后照着效果图开始贴瓷砖,先贴外围最浅的米黄色马赛克,然后一圈圈向内。 贴这个不难,就是非常枯燥机械,需要极好的耐心。幸好这屋里就她一个人,许青菱蹲在地上,一边哼着歌,一边慢慢贴。 代表波浪浮沫的米黄色马赛克贴好,往内一圈是蓝绿色的马赛克,许青菱很喜欢这个颜色,看着心情都变好了,贴得格外耐心。 才贴了几块,手机响了。她拿出来一看,是沈安吾打过来的。 她接了起来,电话那头问:“你在哪?” 许青菱愣了一下,“我在樟墅啊。” 那头没说什么,挂断电话。许青菱将手机放到一边,继续干活。 贴到一半,视线范围内突然出现了一双黑色系带皮鞋。 许青菱抬头,沿着西服裤子那道笔直的缝一路向上,便撞上沈安吾那双似笑非笑的眼睛。 他正要抬脚走进来,许青菱赶紧喊住他:“别踩!” 沈安吾就那么站在那儿看她干活,她赤脚蹲在地上,拿着小小的砖块一点点往地上贴,像拼积木一样,专注极了。 这个海湾是他提出来的,他希望回到自己卧室里能彻底放松下来。杨栩按照他的想法设计了主卧浴室的地面,他对效果很满意,只是没想到施工还挺麻烦。 许青菱看他在那没事,便指挥他帮自己干活。把盆里泡好的蓝绿色的马赛克拿出来阴干,再把宝蓝色的放进去浸泡。 沈安吾被她指挥得团团转,有些无奈:“我没有催你进度吧,干嘛这么着急?等下周周工安排新的瓦工过来贴就是了。” 许青菱头也不抬道:“下周就不是我过来了,我要去京市陪我姐。我姐快生了。” 这下轮到沈安吾惊讶了,没想到程逸这么快就有孩子。恍然想起来,他是去年这个时候在浔府人家喝的程逸的喜酒。 时间过得真快。在酒店大堂,那只鸡往他脸上扑的时候,她一把将他拽到身后,徒手满屋子逮鸡。他活了快三十年,没见过这样的女孩子。似乎从那天开始,他心里就产生了异样的感觉。有一种奇怪地被保护的感觉,这种感觉一直持续到现在。 以至于每次感受到她对自己的在意时,他心底都悸动不已。有时候,他甚至产生一种错觉,她明明年纪很小,却似乎天生会撩拨人。 …… 许青菱好不容易把蓝绿色的马赛克全部贴好了,外面天色渐暗,剩下的只有明天再贴了。 她直起身子站了起来,兴行蹲在地上太久,又起来得太猛,眼前一黑,差得没站稳。旁边伸出一只手,牢牢地将她扶稳了。 许青菱冲他咧嘴笑:“谢谢。” 她看上去有些疲惫,眼里笑意很淡,神使鬼差地,沈安吾想到她给她师兄画的那个头盔,“你什么时候也给我画个头盔?” 许青菱眼睛一点点瞪大,似乎在咀嚼他话里的意思。沈安吾说完就有些后悔了,有些狼狈地挪开自己的视线。 这些天那些影影绰绰的迷雾一点点散开,眼前的沈安吾眼神语气过于温柔,以至于她几乎快要想不起他阴郁冷戾的模样。 许青菱来不及思考,故作轻松地晃了晃自己沾满泥水和碎渣的手,脱口而出:“头盔算什么?为了你这个浴室,我还得干好几天。以后你每次洗澡,是不是都要在心里好好感谢我一下?这么漂亮的浴室一砖一瓦都是我亲手贴的……” 还没说完,许青菱就卡住了,脸腾的红了,为了掩饰自己的狼狈,她没话找话:“你为什么不找赵子欣假扮你的女朋友?” 沈安吾的唇角一点点弯了起来,眼睛亮得吓人。许青菱不敢看他的眼睛,心脏不受控制地狂跳起来。 她毕竟不是十八岁的少女了,有些东西的答案就在那儿,似乎伸手就可以够着。 但是,她真的不敢。不,最好不要。 幸好,口袋里的手机响了起来,将她从这古怪的氛围中解救出来。 许青菱从兜里掏出手机,看了眼上面的号码,是何景辉打来的。 何景辉手机号躺在她的通讯录里好久了。平时私底下他从未联系过她,以至于她快忘记自己有他的号码了。 她转过身接起电话,电话那头响起何景辉焦急的声音:“许青菱,你赶紧来美罗广场的劳力士,曹思清看中一块六万块钱的手表,她非要买!” 许青菱眉头皱了起来:“她让你掏钱了?” 何景辉被她问结巴了,压低嗓门道:“我,我哪来那么多钱啊!是她自己非要把自己存的钱掏出来买手表!你赶紧来劝劝她!” 都重生了,谁还恋爱脑 第88节 许青菱想起来,上回请曹思清吃饭的时候,她说过她存了六万块钱。她这是打算把所有积蓄拿出来买手表了? 电话那头何景辉还在那絮絮叨叨地说着什么,许青有些不耐烦地打断他:“那是她自己存的钱,她有支配的自由。又没让你掏钱,你就别啰嗦了!” 挂上电话,许青菱感觉自己的脑子像是一团打了结的线团,乱糟糟的理不清思绪。何景辉暑假回来,想跟曹思清和好,曹思清不搭理他。他就隔三岔五地跑到画室等她。 曹思清烦不胜烦,如果可以,她真的想找个人揍他一顿。 沈安吾看她挂完电话,还皱着眉头,“怎么了?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许青菱快速穿好鞋,将背包挎在肩上,弯腰就着墙角的简易水龙头洗了把手,又泼了些水到脸上,用力地抹了几把,“我要去趟美罗广场。” 第91章 何景辉后悔跟曹思清来商场了。 他在她开画室的幼儿园堵了三天,前两天她身边都有个他不认识的女同学。 第三天,曹思清一个人出来,身上还是那件五颜六色的画画专用服,脚上穿着中学经常穿的那双塑料凉鞋。 她这人物欲不高,衣服都是在批发市场买的。凉鞋为了好洗,几乎都是塑料的。刚开始何景辉觉得太土了,现在哪个讲究点的女孩会穿烧脚的塑料凉鞋?开始谈恋爱后又觉得这样也挺好,起码作为女朋友,她挺省钱的。 熟悉的曹思清让何景辉安心了不少,他提出去附近的公园聊聊。曹思清冷冷地看着他:“这么热的天去公园?要去你自己去!我跟你没什么好聊的!” 说罢,便径直去了公交站台。也不知道为什么,何景辉神使鬼差地跟她上了车。等到下车的时候,他发现竟然跟到了市中心的美罗广场。 平时几乎都是去批发市场买衣服的曹思清竟然去了商场!何景辉跟在她后来,看见她一个个柜台逛过去,一会在香水柜台上停下来看看,一会进鞋子店看看鞋子。 曹思清每拿起一个东西,何景辉的心就提溜一下。他满脑子想的都是,如果待会曹思清有想买的东西,他要不要付钱? 美罗广场一楼主要卖护肤品和女鞋,价格倒不至于太离谱,绝大部分价位都在几百块左右。今天是他硬要跟在曹思清后头,如果她真看上什么东西,他不付钱说不过去。 何景辉摸了摸自己口袋里的钱包,里头有几百块钱现金。如果不够,他卡里还有一千多块。 如果花点钱能挽回她,那也是值得的。何景辉胸膛涌上男人的豪爽。 曹思清看中一双二百八的凉鞋,他爽快买单了。 曹思清看中一条六百八的连衣裙,他虽然肉痛,还是咬牙把钱付了。 他付钱的时候,曹思清双手抱臂站在一旁,那双曾经无比清澈的眼睛暗含嘲讽:“你确定你要付?” 何景辉拍了拍胸脯,大方道:“我付不是应该的吗?” 之前跟她谈那么长时间的恋爱,也没给她买过什么贵重礼物。他们甚至连商场都很少逛,约会一般就在公园和学校。他记得元旦的时候,她去京市找他,他带她去学校旁边的公园。那天天气很冷,她没戴帽子,快被风吹傻了。 回宾馆的路上,到处张灯结采的,热闹得很。两厢一对比,刚才的公园也太冷清了。曹思清开玩笑地说,这么冷的天,商场里又暖和又热闹,你不带我去,非要拽着我去冻死人的公园,你不会是怕我要买什么东西,不舍得掏钱吧? 那时候的他,听了很不高兴,拉着她去商场买了顶帽子。后来想想,确实曹思清送他东西,比他送她东西要多得多。 今天她要是看中什么东西,他来买单好了,全当是补偿。 他坚持要买单,曹思清也没拦着。刚买的新鞋子和新裙子就直接穿在了身上,然后拎着袋子接着逛。 何景辉看着她的背影,逛了这么一会,一千块钱已经花下去了,她总应该要跟他和好了吧? …… 何景辉做梦也没想到买了鞋子和衣服之后,曹思清转头就去了劳力士。这下他彻底崩不住了。这可是劳力士啊,没个几万块钱根本打不住。 他拉着她就想往外走。曹思清甩开他的手,冷冷地看着他:“怎么?就兴你戴劳力士,我不配戴?” 何景辉被她呛得没话说,半晌结结巴巴道:“我,我那时候是同学借给我戴的。这么贵的手表,哪里是我们买得起的……” 他话还没说完,就看见曹思清从口袋里掏出一张银行卡。 美罗广场这家劳力士是浔城仅有的三家劳力士专卖店之一。店员平时都见惯了有钱有身份的人。突然来了两个学生模样的小年轻,以为是不知天高地厚来闲溜达的,没想到女孩子直接从口袋里掏出一张银行卡。 曹思清想起以前跟许青菱一起来商场买东西的情形,挺直腰板,清了清喉咙,让柜员给她推荐几款适合她戴的手表。 刚才两人的拉扯已经被店员围观了。这会见她真的想买手表,店员立刻热情起来,拿出几款手表来给她一一试戴。 不得不说,高档手表就是高档手表。被戴着手套的店员托在掌心,店里的灯光映照之下闪着独特的光芒,说不出的低调和奢华。 她猛地想起那天吃烧烤时,何景辉手表上的钻石在烧烤摊昏黄的灯泡下折射出的耀眼光芒。当时她就很好奇,没想到许青菱先替她问了。 那时候许青菱就知道何景辉撒谎了,只是顾着他的面子没当场戳穿。 曹思清忽然觉得自己很傻,同样是学美术的,同样是对颜色材质质感很敏感的人,她怎么会在何景辉说他戴的是假劳力士,就傻乎乎地信了呢! 大概是因为她从未见过真的劳力士是什么样子吧? 曹思清在那一块块地试戴,抬起手腕端详着。 何景辉有些手足无措地站在那儿,胸口像是被什么东西揪着,让他浑身难受。眼前的曹思清让他感到无比陌生,他知道曹思清打工赚了些钱,但没想到她靠着画画赚了这么多! 在销售的讲解下,曹思清看中了一块橄榄绿表盘的蚝式手表,六万多块。 她思考了几分钟,对店员说她就要这块了。 何景辉眼角直抽抽,头皮也麻了,心脏不受控制地狂跳。不是六百!也不是六千!而是六万!他大学四年也花了不了这么多钱,曹思清竟然眼睛都不眨一下,就拿出银行卡准备刷卡了。 眼前这一切太不真实了,何景辉有些恍惚,刚才曹思清在试手表的时候,他打了电话给许青菱。 原以为许青菱会站在他这一边,毕竟六万块钱真的不是开玩笑的。没想到许青菱只是轻描淡写地说了句,那是她自己存的钱,她有支配的自由。 何景辉感觉这个世界,他已经看不懂了。即便是朱玉珂,也很少这样在商场里一掷千金。她拿给他戴的劳力士,是她父亲的。 此刻的何景辉,已经完全忘记了自己今天刚出了一千块钱的肉痛。他被曹思清震惊得说不出话来,才发现自己对她的了解是多么有限! …… 许青菱赶到美罗广场的时候,曹思清正拎着个袋子从商场里出来。 她一眼就看到曹思清手腕上戴的手表,走上前去抬起她的手腕看了一眼:“眼光不错,这个颜色很难买,六万多不亏。” 曹思清才知道刚才何景辉打了电话给她。她以为许青菱会跟何景辉一样,觉得她不该买,没想到她竟然夸自己眼光不错。 她胸口还激荡着刚花了一笔大钱的兴奋,有些晕乎乎地笑了:“我就是想尝尝花几万块买个东西的滋味。” 这个答案有些出乎意料。许青菱扑哧一声,戏谑地看着她:“滋味如何?” 曹思清抬起手腕,仔细看着这枚间金的蚝式手表,咧嘴:“挺开心的。” 这是她拥有的第一块手表,也是她用自己赚来的钱买的第一件奢侈品。她越看越觉得喜欢。 许青菱眼里流淌着淡淡的笑意:“那就记住你现在的心情。以后找男朋友,如果没办法让你比现在更开心,那也没什么谈的必要了。” 曹思清眼里浮起迷惘之色,似乎在思索什么,半晌开口:“那太难了。我还是努力赚钱吧,赚更多的钱。” 说到这,她想起了什么,转过头看到何景辉就站在身后。她从口袋里掏出钱包,里面有刚收上来还没来得及存银行的画室学生交上来的学费,她从里面抽出十张蓝绿色的钞票递给他:“你以后不要来找我了。我们不是一路人。你会找到适合你的女朋友的。” 她的眼神是从未有过的严肃坚决。何景辉脸色瞬间变得难看之极,胸口位置似乎有个巨大的空洞,风从四面八方往里灌,吹得他浑身发冷。 曹思清没有说“再见”,转身便跟许青菱一起走了。 * 樟墅的泥工终于在规定的时间完成了,许青菱早就跟杨栩请好了假,她要去京市看望姐姐。 许德茂和吴桂芬知道二女儿要去京市大女儿那,思来想去,还是准备了些东西让二女儿带过去。吴桂芬要去菜市场杀两只鸡,被许青菱拦住了。这么热的天气,坐十几二十个小时的绿皮火车,这鸡还不得在火车上闷臭了。 最后吴桂芬准备了些干货:“炒好的干米粉,红茭喜欢吃粉蒸肉。” “还有这些干墨鱼,干茶树菇,炖排骨汤是最香的。” “……” 许青菱看着大包小包的编织袋,有些头疼:“妈,京市啥东西没有,需要特意从浔城带过去?这么多东西,你让我怎么挤上火车?” 吴桂芬唬着脸:“你这孩子太不懂事了。你姐快要生了,你过去了,不捎点东西过去,她婆家怎么想?” 许青菱现在算是看明白了,她妈就是喜欢做这些表面功夫,“我的东西已经尽量精减了,就一个背包。你这些东西最多两个编织袋,多了我拎不了。” 吴桂芬听闺女这么说,挑挑拣拣硬是把两个编织袋塞得满满的。东西虽然不值几个钱,但好歹也大包小包从浔城捎到京市,多少算娘家一份心意。 大女儿生孩子这种事,许德茂没多大感觉。哪个女儿不生孩子?结了婚早晚也得有这么个步骤。他坐在柜台后头看电视,有一搭没一搭地叮嘱二女儿:“你去京市见着你姐姐姐夫,跟他们说,我跟你妈不是不想去京市看她,是家里超市和宾馆生意实在走不开……” 许青菱坐在店里的折叠椅上,根本懒得听这些冠冕堂皇的说辞:“你们就是不把女儿生孩子当回事!生之前不去,生之后总要去一趟吧?我姐也就生这么一回孩子,你们都不去看一眼,让我姐和她婆家怎么想?我姐生的孩子以后是不是还得喊你们一声外公外婆?” 老二现在动不动就把“重男轻女”挂在嘴边,吴桂芬多少有些怕了,一听这话风不对头,赶忙在一旁打圆场:“你姐要是生了,你第一时间通知我们。我跟你爸肯定至少要去一个人的。要是走得开,就两个人一起去。” 许青菱没再说什么,四下看了看,问道:“黄娟呢?” “黄娟下午说她要去市区买点东西。晚饭都没吃,就出门了。” 黄娟平时在都在店里,也不常出门。她说要买东西,吴桂芬很爽快地答应了。 许青菱发现许俊文也不在,“我弟呢?” 一听女儿问起那个不争气的小儿子,吴桂芬就气不打一处来,“他啊,分数出来就玩疯了,天天不着家。老魏家儿子回来了,勾着村里一群不着调的后生仔在外头玩,你弟也跟着去了……” 正说话间,许俊文从外头回来了,笑嘻嘻道:“妈,你说谁不着调呢?” 大概是因为许青菱陪考的原因,许俊文的高考分数比上辈子高,勉强够上了浔城工程学院的专科,他填志愿随便报了个土木工程专业。虽然最后录取结果还没下来,但小叔许德佑已经去打听了,问题不大。 这可把平时学习不怎么样的许俊文得意坏了,走路都摆了起来,看他妈和他姐都瞪着他,脱口而出:“妈,我可没不着调,不着调的是黄娟!我下午看她上了魏东来的车,也不知道去哪了,八成跟他在外头鬼混呢!” 魏东来?! 黄娟什么时候搭上老魏家的儿子了? 吴桂芬看了自家男人一眼,扬起手作势地打儿子:“你嚷嚷啥?黄娟去市区买东西,没准是人家送她一程呢!等她回来,你可别咋咋呼呼的,没事被你整出事来。找个机会,我来问问她。” 许俊文撇了撇嘴,他妈要是能问出个什么来才怪!就黄娟看魏东来那恶心死人的眼神,他俩没一腿才怪呢! 许青菱坐在那没吱声,她把黄娟和魏东来两人在脑子里过了一遍。上辈子一点关系也没有的人,这辈子怎么反倒搭在一起去了? 魏东来的性子,她是知道的。绝对不可能像她妈说的那样,好心捎谁一程。 不过,黄娟这辈子是不可能再当她的弟媳了。宛月也不可能再嫁给魏东来。黄娟要真和魏东来要是有点什么,也不是没可能。 以许青菱对她这个曾经的弟媳的了解,她可是做梦都想嫁城里家底子丰厚的后生仔。 不过,这些现在跟她没什么关系了。 …… 许青菱站了起来,“我先去睡了,明天一早还要赶火车。” 都重生了,谁还恋爱脑 第89节 第92章 宛月在姐姐的安排下,在浔城电视台广告部已经实习了一段时间。 带她的老师叫刘倩,比宛虹早几年进的电视台。刘倩手里的客户冠名了宛虹所在的新闻栏目,一来二去两个人就熟络起来。 宛虹自己在电视台才刚站稳脚跟,想把妹妹安插进来实习,别的部门都不好进,思来想去只能进广告部。她跟刘倩提了一嘴,刘倩爽快答应了。 只不过刘倩自己在广告部也只是个普通业务员,能力一般,性子又急躁。她不仅没时间带教宛月,反而把手里头那些琐碎又不好干的活全甩给她。 刘倩手里有几个客户不信任外头的广告公司,把广告片制作的活儿交给电视台。费用归制作部收,又落不到她口袋里,她还得在客户和制作部之间协调沟通。 这活吃力不讨好,刘倩自己不想干,就安排宛月去干。宛月一边被客户刁难,一边要看制作部那些老师傅们的脸色。 干了几天后,她便明白了,电视台看上去很光鲜,但里头各个部门也分三六九等,像她姐所在的新闻部才是人上人,广告部在电视台就是个二等公民。 宛月不喜欢这种被人踩在脚底下的感觉,也不喜欢广告部乱哄哄的工作氛围。那些老员工们经常在办公室里抽烟,搞得屋子里乌烟瘴气。 每天上班的时候,她索性不在部门待了,一来就去制作部。反正她的工作是跟制作部老师们打交道,求着人家改这改那,待在制作部的时间倒比广告部还要长。 这天,她从制作部回来,一向乱哄哄的办公室竟然鸦雀无声,就连那几个最油的老员工都规规矩矩地坐在办公室前。刘倩皱着眉头朝她使眼色,宛月赶紧低下头蹑手蹑脚地往自己的座位上去。 过道尽头的主任办公室里传来一句接一句的咒骂声,紧接着“咣”的一声,似乎是玻璃摔碎的声音。 宛月吓得脖子一缩,赶紧溜回自己座位。刘倩黑着脸瞪着她,压低嗓门:“这节骨眼了,你上哪去了?!” “自行车贴片广告上错顺序了,我刚去制作部找他们改,已经改好了。” 刘倩这才想起来自己昨天下班的时候是交待给了她这么一活,面色缓了缓,朝主任办公室努了努嘴,继续夹着嗓子道:“刚才主任从外头回来,把老罗喊进去,骂了快半小时了。今天没事别乱跑,省得被主任逮到机会呲你一通。” 宛月吐了吐舌头,举起右手朝刘倩保证道:“知道了,倩姐,我今天绝对不去碍主任的眼。” 走道尽头办公室的门“哐”地被人打开,老罗阴沉着脸从里头出来,大步流星地走到自己座位,将手里的笔记本往办公室桌上一扔,便直接摔门出去了。 刘倩看了眼老罗的背影,将椅子往宛月那边挪了挪,小声道:“老罗手里掉了个大客户。远星明年不打算在台里投广告了。这一损失就是上百万的收入,主任这会估计还在想办法,不然台长肯定……” 刘倩边说边做出个抹脖子的动作,宛月愣愣地看着她,“远星?不会是远星地产吧?” 刘倩人精一个,眼里瞬间迸出一道光:“你认识远星的人?” 宛月进来实习有一阵子了,刘倩对她一直淡淡的,也没正儿八经教过她什么。她知道刘倩根本没把她当回事。此刻,宛月被刘倩眼里的兴奋激得心跳快了几拍,犹豫了一下,便把自己男朋友跟远星的关系说了一下。 管它呢!她跟沈栾又没有正式分手,现在沈栾还是她的男朋友。 刘倩激动得一把抓住她的手:“那你赶紧跟你男朋友打听一下,看看远星还有没有可能在咱台里投点广告。要撤也不能全撤吧,他们这种大公司指头缝里漏一点够咱们吃好几年!” 老罗手里丢的客户,没准最后到自己手里。刘倩按捺不住的激动,这个宛虹真是的,妹妹有这层关系竟然不提前告诉她! 宛月说完其实就有点后悔了,毕竟她在姐姐面前已经发誓她不会再跟沈栾在一起了。而且她也知道沈栾在沈家根本说不上话。别说沈栾了,即便是沈绍周,估计也左右不了集团广告投放这种大事。 她把沈家情况跟刘倩大概说了说,刘倩哪里可能放弃这来之不易的人脉关系,软磨硬泡地让她给沈栾打电话。 刘倩笑眯眯地看着她:“你姐应该跟你说过吧。咱们部门的人谈成一单广告就有提成拿。如果远星能在咱们台继续投广告,到时候提成我分你一半。” 宛月被她盯得没办法,又想着万一这事最后要是真的能成,一半提成也有不少钱。 思来想去,她只好拿起手机给沈栾打了电话,结果那头提示手机已关机。刘倩又催她给沈栾发短信。 宛月一跺脚,嗔道:“倩姐,我跟我男朋友最近在吵架。这要不是为了你,我真不想跟他发这个短信!” 刘倩“欸”了一声,语气是前所未有的温柔讨好:“你怎么是为了我?远星的广告要是能谈成,主任肯定对你另眼相看啊。” 宛月面上不显,心里却忍不住冷嗤一声。 一个小小的广告部主任算什么,她以后可没打算留在广告部里当业务员。 她低头看着手机,字斟句酌地开始给沈栾发短信。 …… 沈栾不喜欢坐飞机,但这个暑假他更讨厌待在浔城。高寒要去京市出差,他软磨硬泡跟着一起去。 高寒原本是想带自己助理去的,小少爷一副跃跃欲试的模样,加上这次去京市只是去几个老朋友那走动一下,他便撇下助理带上小少爷一起了。 假期,机场人头攒动。远星只有集团各个分公司一把手出差,才会报销头等舱的费用。高寒只是公司副总,每次出行仍然是经济舱。 沈栾背着书包跟在高寒后头,排在等候登机的队伍里。登机后才发现,他小叔竟然跟他们同一班飞机。 沈安吾坐在头等舱第二排,正跟旁边一个戴着黑框眼镜的中年男人低声聊着什么。 沈栾这才想起来,小叔应该是去京市参加年度十大财经人物的庆典活动。这事集团报纸已经连篇累牍报道好几天了,都连爷爷都开口夸了小叔几句。 毕竟整个宁省那么多家企业,有名有姓的企业家那么多,就小叔一个人入选了。 沈栾跟在高寒后头,跟小叔打了个招呼。 飞机过道上都是排队入座的乘客,沈安吾没说什么,只转过头看了他们一眼,点了个头算是回应。 沈栾往机舱后段走,在靠过道的位置,放好东西,坐下来,抬头又朝小叔那边看了一眼。 沈安吾一身正装,头发显然也精心打理过了,微微侧过头,鼻梁上的金边眼镜镜框折射出冰冷锐利的光,看上去气场十足。 在沈栾的记忆里,他小叔似乎一直是这个从容不迫不动声色的样子,仿佛什么大事在他面前都不是个事。 这段时间,他妈没少在他耳边念叨,实习好好表现,现在沈家不是老爷子做主了,要跟小叔搞好关系。就连以前很不待见的许青菱,他妈现在都赞不绝口。话里话外地将许青菱跟宛月放一起比较。 沈栾一想到那些车轱辘话就觉得心烦,也不再东张西望了,将自己窝在座位里,闭上眼睛准备打个盹。 “怎么?你也想坐头等舱啊?”高寒一句话打断他的胡思乱想。 沈栾对上他那双似笑非笑的眼睛,回过神来,答非所问地岔开话题:“我看我小叔旁边坐的那个人有点眼生,他不是远星的人吧?” 高寒:“那人是财经日报的主编,这次十大财经人物的颁奖,他们报社是主办单位之一。” 说罢,他问空姐要了份报纸,一边摊开来看,一边对沈栾道:“咱们这次去京市跟你小叔不顺道,他忙他的,我们忙我们的。等忙完了,要是能赶得上,就去典礼上凑个热闹。” 沈栾“哦”了一声,也翻开座位前的杂志看了起来。 两个小时很快过去,飞机落地京市。沈栾打开手机,发现半个小时前,宛月发了条短信给他,问他在哪,在干什么,有事想跟他说。 沈栾看完短信,随手将手机揣进牛仔裤兜里。往常跟宛月吵架,都是他主动求和,这一次他才懒得惯着她呢。让她知道一旦触碰了他的底线,他是绝对不可能让步的。 那头,宛月等了一个多小时,都没见沈栾回她短信。刘倩隔个几分钟就来问一下,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僵硬,看她的眼神也越来越怀疑。 “不是吧?你们不会真的分手了吧?他不会交了新女朋友吧?” 宛月心头烦闷,听刘倩在旁边叨叨个没完,火气也上来了,冷冷道:“我跟我男朋友已经见过家长了!他暑假也在实习,兴许这会在忙。我有他小叔的手机号,我直接打电话给他小叔好了。” 刘倩一听她有沈安吾的号码,惊得张大嘴巴看着她。 下一秒就看到宛月气呼呼地拿起手机,按了几下,拨通了一个号码。 …… 从航站楼出来,沈栾跟高寒站在路边打出租车,眼睁睁地看着沈安吾带着主编上了一辆停在路边的黑色商务车。 在车里,主编看着机场附近拔地而起的商品楼,聊起自己所在报纸即将开启的新业务:“沈总,明年我们报社打算增加房地产专刊,名字已经想好了,就叫南方楼市,到时候大家多多合作啊。” 沈安吾从善如流:“正好,远星决定明年终止所有电视广告的投放,将广告费全花在纸媒上。报纸、杂志这些媒体更适合地产行业特性。” 主编倒没想到就这么跟他一拍即合,笑着直点头。 这年头很多公司的负责人都迷信电视广告,管它适不适合自己的产品,一股脑往电视台砸钱。像沈安吾这样能沉得住气,只投适合自己的媒体的年轻企业家,反倒成了少数。 一路上,主编跟沈安吾相谈甚欢。一个从父母手里接手生意的富二代,难得的不骄不矜,胸有丘壑,倒让他刮目相看了。 下车之前,他已经决定这次年度十大财经人物颁奖庆典结束后,好好写篇关于远星地产和沈安吾的报道。 车子开到主办方安排的酒店,沈安吾下车时,兜里的手机响了,是个陌生的号码。 他随手接了过来。 * 许青菱拎着两只编织袋顺着人流往外走,一眼就看到姐姐姐夫站在出站口。程逸那体型太瞩目了,他比结婚那会胖了一圈。反倒一旁的许红茭除了肚子明显隆起,下巴稍微圆润了些,四肢一如继往的纤细,并没有胖太多。 来之前,许青菱特意打电话给姐姐,火车站人多,不用来接。她搭公交车去就行了。上辈子经常来京市出差,她对京市并不陌生。 许红茭不肯,在她心目中妹妹长这么大都没出过省,京市还是头一回来,人生地不熟的,哪里放心? 程逸开一辆黑色桑塔纳汽车,姐妹俩坐在后座。许红茭跟妹妹说着自己怀孕这几个月身体的变化,一天两杯牛奶,晚上小腿偶尔还是会抽筋。原本从来不过敏的,到了孕晚期一见风,手指就肿胀发痒。 离预产期越来越近,她的睡眠和饮食都很正常。碰到程逸工作忙,没法送她去公司,她就自己骑自行车上下班。挺着大肚子像个没事人一样,往返家和公司,反倒同事看得胆战心惊。 外企产假时间长,距离预产期还有一周的时候,许红茭被领导强制休假了。 许青菱小心翼翼地抚摸姐姐隆起的腹部。上辈子,她只在姐姐生孩子那几天在京市短暂停留了一下,并没有见过姐姐怀孕时的模样。 大概是因为快要当妈妈的缘故,许红茭整个人看上去松驰了不少,眉梢眼角里都流淌着温柔,“你来的正好了,我从昨天开始休产假了。还能陪你在京市逛一逛。” 许青菱猛地摇头:“姐,你还是安心待产吧。我没啥想逛的。” 许红茭虽然在京市上学、工作,在这真正能说得上话的同学朋友没几个。偶尔她也会想如果在这座城市能有个共同道合的闺蜜,那她会过得幸福得多。 这次好不容易把妹妹盼来了,许红茭饶有兴致地想和妹妹一起逛逛那些自己想去的地方。 她央求妹妹:“最后这一个月,我能吃能睡的,有时候都忘记自己怀孕这件事。你得趁我还没生,还是个自由人,赶紧陪我一起四处溜达。” 许青菱活了两辈子,还是头一回听到姐姐用撒娇的口吻跟自己提要求。她的心瞬间软了下来,还能说什么,自然是爽快地答应下来。 来京市的第一顿,许红茭带妹妹去吃铜炉火锅。 北方的餐厅不像南方那样挤挨着,挑高的屋顶,两溜四方桌,坐得满满的。 火锅的热气蒸腾着,这一顿吃得许青菱很尽兴。许红茭也吃了不少,只有程逸没怎么吃。 许红茭放下筷子:“你姐夫最近在减肥,我跟他一起吃饭都不香了。等会晚点我们再吃去个烤串,我想吃烤串已经想了好些日子了。” 许青菱看姐姐胃口这么好,挺高兴的。虽然她已经撑得什么都吃不下来了,姐姐想吃什么,她肯定是要陪的。 姐妹俩一见面就叽叽喳喳聊个没完。程逸没怎么插话,他想插也插不进,由着她们俩聊个痛快。 眼看吃得差不多了,他准备起身去买单,就见妻子捂着肚子皱着眉头道:“可能吃得有点多了,我肚子有点疼。” 程逸想起来她今天早晨起来就有点拉肚子,跑了好几趟厕所,“要不要我陪你去厕所?” 许红茭一手撑在桌子上,一手捂着肚子,眉头越拧越深。她感觉自己肚子一阵阵抽紧,有点痛,但也不是很痛。 难道是吃坏了东西? 看着姐姐痛苦的表情,许青菱脑中突然闪过一个念头,心脏瞬间一紧,不会这么巧吧?! 她怔怔地看着姐姐:“姐,你不会是要生了吧?” 都重生了,谁还恋爱脑 第90节 第93章 许青菱也没想到自己刚到京市,才吃了顿火锅。人都还没安顿下来,姐姐就要生了。 在去医院的路上,许红茭都还以为自己是拉肚子,不可能这么巧。 直到小腹抽痛越来越密集,她才确信自己是真的要生了。 躺在医院的手推床上,许红茭抓住妹妹的手,忍不住念叨起来:“我还想陪你玩几天呢,怎么就要生了呢?” 一旁的护士扑哧一声:“都要生了,还想着玩?孩子出来了,可没的玩了。” 几句话说得许红茭和程逸更加紧张。程逸手里拎着个包,里面是刚才急匆匆收拾出来老婆生产住院要用的东西。 在路上,他给父母打电话说话声音都是抖的。倒底还是头一回经历这种事。他和许红茭就像被临时通知上考场的考生,虽然平时也在认真温习功课,但真的到考试那天还是说不出的紧张慌乱。 许红茭感觉疼痛越来越难以忍受,像是有把勺子在腹部地无情地搅动着。她已经没办法躺在那儿,一会站起来走动,一会靠在那儿,额头上密密麻麻的汗。 许青菱看姐姐这个难受的样子,只能拼命跟她聊天,转移她的注意力。旁边一个孕妇疼得开始捶自己的老公,那咬牙切齿的模样一看就是使了狠劲的。 看老婆这个难受的样子,程逸哪里坐得住,简直像个热锅上的蚂蚁。偏偏这个时候兜里的手机响了,他拿起来看了一眼,走到旁边接了起来,“你已经到了?你自个该干嘛干嘛吧,我老婆这会生孩子呢!” 聊了没几句,就把电话挂断了。 许红茭不用问,也大概猜到是谁打来的。前几天就听说沈安吾要来京市参加一个规格挺高的行业庆典活动,这八成是人已经到了。 一想到沈安吾,许红茭便想起自己还有好多话想跟妹妹说,然而肚子疼得她已经无法整理思绪了。 程逸实在坐不住,来回踱着步子,一会凑了上去小声道:“老婆,要不你也揍我几下吧。” 一米九的大个头,歪着脖子杵在自己跟前,许红茭被他逗笑了。这一笑不知道牵动了哪里,肚子更痛了,她气得直接给了程逸一拳。 待产室空出来个位置,护士小姐出来通知许红茭可以进去了。许青菱想陪姐姐一起进产房,她记得有些医院是可以陪产的。然而这个时代的这间医院显然不行,护士直接把人推进待产室,她和程逸只好在外头等。 听到里头一阵一阵哀嚎声,许青菱的心揪了起来,身体的记忆涌上来,难免又想起自己那次躺在病床上的经历。 在一个谈不上熟悉的城市,她请求一个谈不上熟悉的女同事陪她一起去医院。 那个女同事也是个理货员,因为平时反应慢嘴又笨,店里没什么人愿意搭理她。只有许青菱每天上班的时候,会跟她闲聊几句。 手术结束后,她请了几天假。那个不善言辞的女同事还骑着电瓶车来给她送过鸡汤。那是她在那座陌生城市里为数不多的温情记忆。 上辈子,她曾经那么想要一个孩子,然而那个孩子却在最不恰当的时候降临。 姐姐跟她不一样,姐姐一定会顺顺利利的,许青菱暗自祈祷着。 趁着等待的功夫,她给家里打了个电话。吴桂芬也没想到大女儿这么快就要生了,她虽然生了三个孩子,但小儿子许俊文都已经快二十了,那些生孩子的细节她都忘得差不多。 问了问大女儿的情况,听说已经被推进待产室了,吴桂芬也有些慌。事到临头,这感觉还是不一样。 “等会我问问你爸,让他去火车站看看能买到几号去京市的票。我跟你爸还是去一趟,生孩子是一辈子的大事。” 许青菱知道姐姐虽然性子冷,嘴巴硬,但心里还是希望生孩子的时候,娘家人能陪着。 她当即“嗯”了一声:“你们俩能来还是尽量来一趟。” 挂完电话,程逸的父母、哥嫂一家都来了。许青菱过去跟他们打了个招呼,程父程母都还没退休,两人在机关工作,亲切中带着客套的距离感。 程淮姚丽文两口子带着刚上幼儿园的儿子也一起来了。姚丽文拽着儿子在旁边的椅子上坐下来,“你婶婶快要生宝宝了,生个弟弟到时候跟你一起玩。” 程逸虽然长得粗莽,心眼却细,听这话眉毛便皱了起来,“嫂子你可别乱说。我和红茭都想要个女儿。我爸妈肯定也想要个孙女,不信你问他们。” 姚丽文搂着儿子笑笑没说话,这年头都是嘴上说喜欢闺女的,心里头还不是喜欢儿子。 程父却笑着直点头:“不管男女,只是大人小孩健康就好。” 程母闻言白了丈夫一眼:“在家的时候你可不是这么说的啊。我这辈子都记得,程逸生出来的时候,一看到还是个儿子,你那个失望啊,那表情我记一辈子!” 程父讪讪地说不出话来,老二是赶在计划生育政策出台之前出生的,一生出来,看到是个儿子,他就知道自己这辈子儿女双全的心愿是没法实现了。 都说生孩子时结的仇会记一辈子。程母至今回想起当时丈夫那张垮下来的脸,还气不打一处来,当着这些人的面就开始数落起丈夫来。 程父一脸尴尬:“儿媳妇生孩子,你就别唠叨我了。” 说罢,他冲许青菱温声道:“丫头,你放心,我们夫妻俩都不是那种重男轻女的老人。你姐不管生儿子还是女儿,我们都高兴!” 许青菱含笑站在那儿:“我知道。我姐结婚前就跟我说过,说你们很开明,思想比年轻人还先进!” 她姐的原话当然不是这么说的。她姐原话的意思是公婆性子都比较冷,加上工作忙碌,从小到大两个儿子都是放养,没怎么管过。不过性子冷有性子冷的好处,她和程逸的事他们掺和得也少。 程母跟二儿媳相处最少,两人工作都忙,平面也见不着,倒没想到她在背后是这么评价他们老两口的,原本崩紧的脸色顿时和蔼起来。 …… 一家人在外头等了大约三个小时,产房的门终于开了,护士出来通知“母女平安”。程逸瞬间松了口气,程父程母也都面露喜色。 由于是顺产,大人小孩很快就推了出来。程家人一拥而上,几乎都去看许红茭脚底下那软软糯糯的一团。只有许青菱和程淮两人,第一时间上前查看产妇的情况。 许红茭整个人像水洗了过一样,头发已经湿透,脸色白得像纸一样,眼睛红红的,看到程逸和妹妹的那一刻,她忍不住哭了:“太疼了。我这辈子都没这么疼过。” 程逸心疼得不得了,低头在她额头上亲了一口:“老婆,谢谢你给我生了个女儿。” 一旁的姚文丽看到程逸搂着自己老婆亲个没完,忍不住瞪了自己男人一眼,“看看人家程逸,从头到尾眼里只有许红茭。哪像你!我生完,你只顾着搂着儿子看!” 程淮没想到亲爹刚被数落完,又轮到自个了,当即低声道:“这个时候,你提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干嘛……” 许青菱全部注意力都在姐姐身上,她紧紧攥着姐姐的手,将她粘在前额的头发拨开,“姐,这几天你好好休息。孩子我和姐夫会帮忙多看看。” 程逸父母都还没退休,他跟许红茭也从来没指望过父母带孩子,早就商量过了,请个保姆帮忙带孩子。 程逸托朋友找好了一个保姆,原定是半个月后上户。没想到老婆今天就生了。他刚才已经联系过那个保姆,保姆说最快也要下周。 也就是说这几天他这个还没受到培训的奶爸就要上岗了,程逸心里慌得要命。这会听到小姨子这么说,他顿时松了口气:“青菱,太感谢你了!这次你来得太及时了!” …… 孩子刚出生的几天,总是最忙乱的。许红茭生孩子的医院是京市有名的妇幼保健医院,自打九十年代国家提倡母乳喂养以来,它就是母乳喂养的宣传落实的牵头单位之一。 许红茭在这做的产检,已经接受了一轮母乳喂养的宣导了,再加上护士一天几遍地来问。她一直没什么奶水,急得直掉眼泪。 眼看着上辈子一幕又要发生了,许青菱只能在一旁不停地安慰:“姐,现在什么时代了,没奶水,就先用奶粉喂养,左右都不饿不着孩子。” 刚生完孩子的许红茭没奶水,双人病房又休息不好,煎熬得不行。好在顺产三天就出院。 出院的时候,护士又反复叮嘱许红茭能母乳喂养就尽量母乳喂养。 许青菱在一旁把上辈子一模一样的话又听了一遍,只是她再也不会像上回那样,把护士的话当圣旨一样。她笑嘻嘻地打断年轻的护士:“母乳喂养的好处不用你说了,我们知道。” 希望这回姐姐母乳够够的,如果不够她可不会像上次那样站在护士那头,瞎鼓动姐姐。 无论如何,姐姐的身体是最重要的。 第94章 吴桂芬跟许德茂做了一天思想工作,许德茂终于松口答应跟她一起去京市看女儿。 她也没说别的,只说年纪越来越大,要开始为以后养老做准备了。三个孩子里头,儿子没两个闺女有出息,以后指望谁还说不定呢。 这话许德茂是不爱听的,两眼一瞪,我老许还要靠两个闺女养老?不过,话是这么说,心里多少犯了点嘀咕。 吴桂芬又说儿子这个模样,以后搞不好要靠两个姐姐帮衬。再者,闺女一个人在京市不容易,生孩子都不去一趟,亲家会觉得许家人不讲礼数。 软话硬话都说了一遍,许德茂也就松口了,去待个三五天就回来。两口子商量好后,许德茂就去火车站买票,好不容易抢到两张两天后去京市的硬卧。 两天时间,两口子急匆匆把家里的生意安顿好。超市和宾馆的帐都清了一遍,该进的货都进了,该买了东西也都买了。 许俊文一听父母要去京市,也吵着一起去。吴桂芬没同意,家里一摊子生意光靠黄娟一个外人哪行? 超市每天人来人往的,进帐出帐全是钱。两口子在家,黄娟看店倒没什么。这人都不在浔城了,还是把超市的生意交给自家人更放心。 吴桂芬把家里的钥匙交给儿子,把他拉到一边嘱咐了好多话:“超市柜台每天不能留太多现金,每天进帐的钱都要收拢起来,锁到楼上我和你爸房间里五斗柜里。单价高的烟酒礼盒库也都在那间房里。卖多少补多少。店里不要放太多现金,你晚上最好住在店里。” 许俊文没想到自己去不成京市不说,还要从早到晚在家里看店,顿时不满地嘟囔道:“超市不是有黄娟看着吗?干嘛又让我看?” 吴桂芬冷着啧道:“那是我跟你爸在家,眼皮子底下她帮着看店。现在我们不在家,她再怎么说也是外人,每天柜台进出那么多钱,你放心让外人来看!” 许家收入大头都靠着这间超市,生意再淡一天也有几百块收入。楼上的宾馆眼下却是淡季,夏天外地来浔城看病的病人家属能在医院凑和就随便凑和了,省下一天几十块的住宿费。除了几个包月的长租客,每天也就零星几个来咨询住店的。 夫妇俩思来想去,去京市这几天,超市还是让自家人看着放心。 吴桂芬趁着吃饭的时候,把他们去京市的事儿交待了一番,对黄娟道:“这几天楼下超市由俊文来看,你管楼上宾馆的事,正好现在住客少,你也轻松一些。” 黄娟低头默默吃饭,似乎有心事,听到这回过神来,眼里有了光彩:“吴姨,那要是宾馆没啥住客,我是不是可以出去转转啊?” 吴桂芬还没来得及张口,一旁的许德茂已经爽快同意了:“只要不耽误宾馆生意就行。到时候你跟俊文俩自己安排好时间。” 黄娟咧嘴笑得很开心:“谢谢叔。” 她可以让魏东来带她去看电影了,上回他答应了的。 吴桂芬斜了自家男人一眼,心说你答应得倒是顺溜。最近黄娟看店的时候,村里几个闲着没事干,天天跟在魏东来后头混的后生仔,时不时地来店里找她聊天说笑。 吴桂芬看到好几回了,也不知道黄娟啥时候跟村里那群二流子熟络起来的。 她不由打量起坐在对面吃饭的黄娟,这丫头来城里这么长时间,早已不是刚来时那副土模样,眉毛修得细细的,还打了耳洞,脸涂得白白的,穿衣打扮越来越洋气。 只要不张口说话,乍一看,跟城里姑娘已经没啥区别。吴桂芬猛地想起前几天儿子说的那事,忍不住又多嘴了一句:“出去转转没问题,可别跟村里那帮打流的后生一起玩!” 听到“打流”两个字,黄娟脸色僵了一下,心里却并不服气。魏东来家里生意做得那么大,他自己除了跟着几个叔叔一起在外头做工程,还拉人入伙一起开ktv,再怎么也不能把他跟“打流”扯上关系吧? 至于那几个跟在魏东来后头混吃混喝的后生,她才看不中呢。 黄娟闷头吃饭没吱声,她不想跟吴桂芬说太多。她又不会在这间小超市干一辈子。来之前,家里跟她交了底。把她送到城里来,指着她像吴桂芬一样,也在城里找个对象。 再说,她可不是那种没眼光的人哩。橡树村这些后生,她就看中了魏东来。他长得好,家里有钱,自己又有本事。 吴桂芬看黄娟不作声,以为她听进去了,就没再说什么,一抬眼看到冯博站在门口探头探脑。 冯博跟老二是同班同学,吴桂芬以为他来找二闺女的,抬高嗓门对他道:“青菱去京市她姐姐那了,要过几天再回来。” 冯博不好意思地挠挠头:“阿姨,我是来找黄娟的。” 吴桂芬有些意外,冯博母亲在村里开了间租借盗版书和音像带的商店,父亲在外头做生意。家境在村里也还算可以,小伙人也还算实诚,没想到黄娟不声不响地跟他都也混熟了。 黄娟假装没注意吴桂芬打量她的目光,面色如常地站起来:“我问他借了两本书,他拿书给我。” …… 迅达便利超市门口,黄娟接过冯博递过来的两本小说,“谢谢。” 冯博看黄娟还板着个脸,一脸为难道:“上回那个不是我不告诉你。魏东来最讨厌别人在背后议论他的事。我这不是打算跟他一起开ktv嘛?我还指望他带着我一起赚钱呢。” 黄娟面色冷淡:“不就是他喜欢宛月么?又不是什么了不得的秘密。” 都重生了,谁还恋爱脑 第91节 冯博瞪大眼睛看着她:“你知道了?” 黄娟嗤的一声:“橡树村就这么大的地方,他跟宛月都是过去的事了,有什么好藏着掖着的。” 黄娟早就听吴桂芬说过,宛月在跟许青菱小婶的外甥谈恋爱。人家那可是浔城数一数二的富豪。宛月长得那么漂亮,又是大学生,瞧着性子比许青菱还高傲。魏东来就一个高中毕业生,学历上不占优势,家庭条件也没法跟宛月谈的那个对象相提并论。 黄娟觉得魏东来跟宛月没戏,他只是现在还不甘心而已。也就说,她还有希望。 …… 吴桂芬察觉到黄娟心思越来越不在看店上,不过眼下她没功夫管,打算从京市回来后再好好跟她聊聊。 两口子把家里的事都安顿好,收拾完行李,便出发去京市了。临走前,吴桂芬还不忘把自己男人的手机号留给隔壁包子店的老板。 万一到时候家里有啥事,也好打电话通知他们。 * 岳父岳母到京市来,程逸亲自去火车站接。 许德茂和吴桂芬坐在女婿的小汽车上,东摸摸西看看,心里头挺满意,脸上倒不显。 从火车站到家有一段距离,一路上经过市中心,程逸指着旁边一栋大楼,“红茭的单位就在上面。” 老两口同时探头出去看,那一栋栋高耸入云的摩天大楼,高度压得人喘不过气来。路上的车子和行人被摩天大楼衬得像蚂蚁一样。 在这种压迫感之下,夫妇俩瞬间有了一种真切的感受——闺女在这上班,那单位肯定是了不得的好单位! 这还是两口子头一回上女儿女婿家。车子开到小区楼下,许德茂发觉这地方应该挺偏的,周围看上去还不如橡树村热闹。 许红茭抱着闺女小豆苗靠在床头。刚生产完,她整个人还有些浮肿。好在有丈夫跟妹妹在照顾自己,没那么多陈规陋习的束缚。她从医院一回家就洗了头洗了澡。这几天她在不停地出汗排水,一天要湿好几身衣服。 即便妹妹每次都帮她擦拭,她也保证每天至少洗一次澡。 吴桂芬看着大女儿清清爽爽,精神头还不错的样子,心放下一半。她抱着外孙女,动作带着明显的生疏,看了又看,心里头还是激动的,“都多少年没抱过这么小的奶娃娃,真有些不敢抱。” 许德茂逗了会孩子,便在房子里四处溜达。没想到闺女在京市住得这么局促,三间卧室,一间比一间小。最小的那间房也就刚够摆上一张床的。 他又是个管不住嘴的,趁着女婿去餐厅订餐,跟女儿念叨起来:“你跟程逸赚得也不少,咋不买个大点的房子,这楼房接不着地气不说,房间也那么小,跟坐牢一样。” 前一秒,许红茭一脸温柔的笑意。后一秒,就被她爸几句话说得没了笑脸。父母特意来京市看自己,她很高兴。尤其是看到她妈抱着小豆苗,难免让她想到自己小时候。 许红茭正感慨女儿比自己幸运,就被她爸几句话堵得心里难受。 许青菱在卧室阳台晾小豆苗的衣服,听到她爸的话,忍不住翻了个白眼。上辈子她经常被她爸说的话气哭,她和姐姐都很少当面呛他。时间一长,他说话完全是不管不顾了。 许德茂在浔城一向自我感觉良好,毕竟在橡树村有一栋临街的自建房,村里也没几家有他那间超市生意好的。到女儿这来了,他习惯性地想摆出一副高姿态,找点当爹的存在感。 许青菱拿着脸盆进来,看姐姐低着头没作声,便知道她又被刚才几句话给气着了。姐姐不想爸妈刚来就吵一架,只能忍着。 许青菱可不管那么多,反正在他们眼里她就是个不懂事的丫头。她笑嘻嘻地对许德茂道:“爸,这是京市的房子,几千块钱一个平方。你以为是咱橡树村的自建房啊?哪有像你这样的,一来就说人家住的房子小。你要真嫌小,当初我姐买房的时候,你咋不支援她一点?” 几句话噎得许德茂脸色铁青,一双眼睛直瞪着她。 许红茭本来习惯在父母面前报喜不报忧,听妹妹替自己打抱不平,她胸口那团郁气瞬间散了,一脸淡漠地开口:“爸,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工作几年也没攒下什么钱,买这房子的钱大部分是程逸和他爸妈出的。我要求不高,在京市有这么一段房子,挺知足的。” 两个闺女你一句我一句说得许德茂脸色发僵,半晌吱唔道:“我就这么随口一说。你俩倒跟我辩起来了。” 吴桂芬在一旁打圆场:“你这老头子,是不是忘了当年我嫁给你的时候,住的啥房子?在京市,一家三口住这么大的房子还不够?” 许德茂满脑子想的都是回去跟村里那些老汉好好吹吹。来这看闺女住的房子并不宽敞,多少有些失望。 这会老婆说起了当年的事,他彻底不吭声了。 老两口到京市来的第一顿饭,程逸本来想带他们一起下馆子。许红茭坐月子不能外出,程逸让家附近的餐馆送了餐回来吃。 许德茂看到一大堆菜,鸡鸭鱼肉都有,女婿又从酒柜里拿出平时不舍得喝的白酒招待他,总算露出了些许满意的笑容。 几杯酒下肚,吴桂芬在桌子底下掐了自家男人好几下,劝他少喝点,许德茂这才收敛点。 吴桂芬知道这回来京市看闺女,是指望不上他了。许德茂来之前就说过,他是不会给闺女带孩子的。 不过,这一大家子都在,小豆苗也不缺人抱。 许青菱之所希望她爸妈来看看姐姐,不过是因为上辈子,姐姐得了乳腺癌,她去看望姐姐,说到当年生孩子的事,姐姐哭得很伤心。 姐姐从小被寄养在乡下,表面上看上去跟父母不亲,其实她比谁都希望能得到父母的关心。这一次,许青菱把父母喊过来了,她希望姐姐能顺顺利利地坐好月子。 闺女不在眼前也就罢了,真的到眼前了,吴桂芬还是有些心疼的。大女儿产后虚弱,又没有奶水,吴桂芬变着法子给她做各种汤。 至于许德茂,只要他能管住自己的嘴,不说些讨人嫌的话,吴桂芬倒也不介意他在那当个摆件。 许红茭奶水仍然很少,许青菱不停地安慰她,奶水不够就用奶粉喂养,没必要逼自己。 吴桂芬也宽慰女儿:“当初我生你们三个奶水也不够啊,尤其是生你妹的时候,一点奶没有。那时候家里条件也不好,她几乎是喝米汤长大的。” 许青菱第一次听说自己是喝米汤长大的,恍然道:“难怪我从小到大都长得瘦。小时候,村里人都喊我筷子,说我长得像筷子一样,竖条条的。” 吴桂芬睨了女儿一眼:“米汤还是养人,不然你能长得现在这么好看?” 许红茭宽慰了不少,小豆苗以后要是有她姨姨那么漂亮,她做梦都会笑醒。 “我听同事说,现在京市有条件的生孩子,如果奶水不够,会请专门的通乳师,也不知道效果如何。” 许青菱听到“通乳师”,就心头一紧。幸好不需要她开口反对,吴桂芬一听这些新玩意就直摆手:“生孩子哪有那么邪乎?这东西就像水龙头一样,如果管道里头没水,龙头拧得再大又有啥用?” 许青菱从来没有像这一次一样这么赞同她妈说的话,她点头如捣蒜:“姐,妈说得有道理。现在通乳师这行当没有行业规范,谁知道她们专不专业,万一要是碰到个不专业的,伤害了乳腺怎么办?咱们还是顺其自然吧!我看这几天小豆苗喝奶粉,能吃能睡,精神好得很,脸也越长越饱满……” 许红茭一听,也觉得有道理,这些天的烦闷瞬间松开了不少。 * 回浔城前一天,沈栾被高寒抓着一起去参加十大财经人物的颁奖庆典。 他坐在下面,百无聊赖地听着一群年纪比他爸还大的老头子讲话,有经济学家,有企业家,还有大学教授。小叔在里头是最年轻的,一上台就吸引了众多人的目光。 高寒不知道从哪弄来一台相机,等到沈安吾上台的时候,他便各个角度地抓拍。这个颁奖典礼会在财经频道转播,那些财经记者看高寒拿着单反相机,以为他是哪个媒体的,竟也没有加以阻拦。 为了避免节目单调,每个颁奖人之间还穿插了各种音乐节目。沈栾对这些老掉牙的节目没什么兴趣,低头玩手机游戏,玩了几局空间大战,觉得没什么意思,又退了出来。点进短信里,看到宛月前两天发的短信。他说她这回怎么突然主动联系他呢,原来是为了她实习工作的事。 后来她又发了很多条,说她领导想争取远星的广告,他能不能陪她一起去见他小叔。 沈栾觉得宛月跟他印象里的那个单纯的姑娘越来越对不上了……她凭什么觉得她能改变小叔已经做好的决定呢? 台上冗长的致辞环节终于结束了,沈栾将手机揣进兜里。 …… 颁奖庆典结束后,主办方在京市一家五星级酒店举办了酒尾酒会。 在一群五六十岁的企业家当中,沈安吾反而成了最年轻的那个,走哪都被称为“小沈”。 这一趟认识了很多其他行业的人物,拓宽了视野和交际圈子。有个这次也入选的企业家,听说沈安吾还未婚,竟然当场要介绍自己女儿给他。 沈安吾笑着一一婉拒,只推说自己已经有女朋友了,顺势把高寒推了出来,“这是我们远星的副总,今年才二十八岁,年轻有为,非常能干,他还是单身。” 那个老总的闺女刚好比高寒小两岁,听沈安吾夸他身旁的小伙子,又看那小伙相貌气质不错,顿时来了兴趣。 高寒被这位德高望重的老总盯着脱不了身,祖宗十八代都被盘问得清清楚楚。那位老总打听清楚了他的家世,兴趣越发大了,直接拨了个电话给女儿,让她来酒会找自己。 高寒没想到来酒会,顺便还要相亲。沈总让他来这,根本没安好心,是让自己给他当替死鬼的。 沈安吾终于脱开身,他掏出口袋里那台私人手机,屏幕上空荡荡的,并没有任何未读短信和未接电话的提示。 一股无名的烦躁涌了上来,沈安吾的唇角不由自主的抿紧。他知道她也在京市,昨天发信息给她要不要来参加颁奖典礼,她竟然没有回复。 他能感觉到她最近在刻意疏远自己,却想不明白是什么原因…… 今晚喝了不少酒,还没吃什么东西,竟然也不觉得饿。沈安吾去餐台上拿了瓶矿泉水,看到自己侄子也在那。 “今天跟高寒一起来参加这个颁奖典礼,感觉如何?” 沈栾原本只想安心地吃个东西,没想到被小叔逮个正着。被他那双锐利的眼睛盯着,只能硬着头皮回道:“还行吧,再怎么比待在浔城好。” 说完觑了小叔一眼,发现他正拧眉看着自己,显然对刚才这个回答不满意。 沈栾心头一紧,只能老老实实地回答道:“出来一趟确实能见不少世面。在浔城没机会看到这么多厉害的人物。” 沈安吾勾了勾唇角:“不只在浔城,在京市除了这次活动,也没有其它场合能把这些人都聚在一起。” 说罢,他看着沈栾:“今天其他几个上台致辞的嘉宾,你对谁的讲话印象最深刻?” 沈栾被小叔问得有点懵,他刚才根本没认真听,只能随便报了个他熟知的经济学家的名字。幸好张野拿着手机进来找他小叔,打断了他和小叔的谈话。 沈栾松了口气,正想端着盘子去一旁拿东西吃,却听到张野对小叔道:“刚才宛小姐打电话给您。” “宛小姐”三个字让沈栾脚下一顿,他转过头,刚好和张野投过来的目光撞到一块。 倒是沈安吾一时没反应过来:“宛小姐?哪个宛小姐?” 张野看了沈栾一眼,压低声音对沈安吾道:“就是您侄子的女朋友。上回带去去御园的那个小姑娘。” 沈安吾想起来了:“她打电话给我干什么?” 张野:“也是为了投广告的事,她现在在浔城电视台广告部实习。” 沈安吾在京市出差这几天,他对外的那台手机一直是张野保管。这几天浔城电视台广告部的主任打了好几次电话过来,想找沈安吾面聊,都被张野以沈总在京市出差的理由推拒了。 那个姓宛的小姑娘不知道从哪获得沈总那只办公手机的号码,竟然直接打过来。 张野接到电话有些莫名,听她说完才知道是怎么回事。小姑娘在浔城电视台实习,想必电视台广告部业绩竞争激烈,带教她的老员工看远星不想投广告,还以为是之前的业务经理罗聪出了岔子,就想从他手里撬单。 这几年远星在浔城电视台的广告业务,都是罗聪负责。张野跟他打过照面,对他印象还不错,挺靠谱的。 弄明白了什么情况,张野直接拒绝了宛月:“如果远星有在浔城电视台投放广告的打算,沈总自然会跟你们台长和广告部主任坐下来谈。” 沈栾僵立在那儿,听张野说完,脸色难看之极,没想到宛月竟然越过他直接打电话到小叔的手机上。 他只好硬着头皮跟小叔解释,他早就跟宛月说过了,让她不要白费功夫,没想到她还是不死心。 沈安吾看了他一眼:“你回去跟你女朋友说,集团层面的广告投放,都是自上而下的。两边负责人坐下来敲定大方案,下面人再跟进执行。我不可能跟一个底层没什么权限的业务员谈合作。” 这话已经说得很直白了,沈栾脸上如同开了染坊一样,感觉像是被人抽了几个耳光一样难受。 沈栾咬牙道:“我现在就打电话跟她说。” 沈安吾看着侄子气呼呼离去的背影,心想倒底是个半大小子,藏不住事。说实话,他到现在还很难相信许青菱跟沈栾和宛月是同班同学。 三个一般大,但许青菱有时候给他的感觉完全一样。她有一种静水流深的成熟。 “沈总,您让我买的新生儿礼盒我已经买好了。您把程先生的联系方式和家庭住址发给我,我等会给他送过去吧。” 张野出声提醒自己的老板。凌晨就要搭飞机回浔城,得趁着人还在京市,赶紧把礼送过去。 沈安吾想了一下:“礼盒等会我亲自给程逸送过去。我人在京市,不去一趟不合适。” …… 都重生了,谁还恋爱脑 第92节 程逸正在超市买菜。岳父岳母来的这几天,家里采购的事就落在他头上了。这几天一日三餐都是岳母在做,菜归他买。 他对着一排卷心菜犯了愁,不知道是选绿色偏圆的那种,还是颜色淡一点一头尖的那种,正犹豫不决,沈安吾突然打电话给他。 程逸接了起来,先是赔了个不是,前阵子老婆生孩子,没顾得上,又问沈安吾是不是忙完了。 沈安吾在电话那头道:“忙完了。你是住在佳禾吧?我已经到你们小区门口了。给你女儿买了点东西,你赶紧下来拿吧。我等会还得赶飞机。” 程逸挠头:“你怎么不早说?我现在在外头超市买东西。正好小姨子在我家,我打个电话让她下去拿好了。” 沈安吾想说要不他送上去算了,程逸那头已经挂了电话。他只好把车停在小区门口,下来靠在门边上等。 等了大概十分钟,总算看到那抹熟悉的身影。她披散着头皮,趿着拖鞋就下来了。 沈安吾知道她在姐姐家,但他这次真的不是借故想跟她见一面。好像就从那天她同学聚会回来,有什么东西就发生变化了,他能感觉到她在疏远自己。 …… 许青菱接到姐夫的电话就下楼了,换鞋子的时候,吴桂芬听到动静,从厨房里出来,问她去哪。 她只能随口扯了个谎,说下楼买点东西。这要是被她爸妈知道沈安吾来了,那肯定没完没了。 假扮沈安吾女朋友的事已经过去了,她也不容易把她父母糊弄过去,可不想让他们再起什么心思。 自打跟沈栾宛月彻底撕破脸后,她只想离沈家人越远越好。 许青菱看沈安吾站在那儿,按下脑中纷乱的画面,脸上堆起一个无比自然的笑容:“你是不是有什么东西要给我姐夫,他去超市买东西,让我下来替他拿。” 说完她觉得有哪里不对劲。事到如今,她好像不能再当着他的面,故作天真地喊“沈叔叔”了,她喊不出口。 直呼其名更不合适,他毕竟比她大那么多。叫沈总也不好,她现在又不是他下属。 总之叫什么都别扭,所以她刚才几乎是下意识地直接略过称呼。 晚风拂动树梢,她头发也被吹乱了,许青菱能闻到空气里有淡淡的尘土气息,忽然有些心烦。 樟墅的装修还没结束,回浔城还要给他装修房子,少不得还要跟他打交道。 她努力回想着以前他当她上司时,在工作上种种严苛无情的手段,烦闷的心情一点点平复。 沈安吾没说什么,将手里拎着的礼盒递给她。许青菱接过来,抬眸看着他,唇角微微弯起:“我替我姐姐姐夫谢谢你。” 沈安吾的手并未松开,镜片后那双幽深的眼眸紧紧地锁住她:“为什么不回我短信?” 第95章 这几天在姐姐家,许青菱整个人都崩得很紧,一种说不出的精神紧张。在这种紧张之下,身体的疲惫反而不算什么了。 她经常会想起,姐姐查出乳腺癌,切除了一侧的□□,被人从病房里推出来的样子。姐姐咬着牙什么都没说,但她还是看见了姐姐眼角干涸的泪痕。 很久以后,许青菱才知道切除□□之后,其实可以同步做整形修复手术。不过,那时候姐姐伤口早已经愈合,她只说了句“算了”。 那时候,许青菱并不能真切感受一个女人切除一半□□,意味着什么。或许,她能大概能想象得到,但一直回避去想。 直到后来,她无意中看了一部香港电影,女主角也是因为乳腺癌切除了一半□□,身体的缺陷让她抬不起头,内心也封闭起来。 身体的伤口是可以愈合的,心理呢。上辈子姐姐做完手术后,整个人变得愈得敏感激烈。很多次,许青菱无心的一句话,就惹得她很生气。 姐妹之间的关系很紧张。后来她工作繁忙,渐渐很少跟姐姐见面了。姐姐没有再有回过浔城,跟娘家的关系也很疏远。 直到她跟沈栾离婚后,发现自己怀孕了,做完手术打了个电话给姐姐。姐姐从京市赶到她所在的小城市,照顾了她好几天。 因为生了一场大病的缘故,姐姐身体不好,才四十来岁,头发就花了一半…… 这一次,许青菱来京市陪姐姐坐月子,就是想能好好开解姐姐。希望姐姐千万别再执着于母乳喂养,而被无良的通乳师坑害了。 沈安吾昨天发短信给她的时候,她正在帮小豆苗换纸尿裤。月子里小豆苗有点闹,姐姐的睡眠也变得支离破碎。姐姐好不容易睡不着了,许青菱不想吵醒她。 她给小豆苗换好纸尿裤,冲好奶粉,喂了奶,抱起来拍嗝。在房间里不知道晃荡多少圈,小豆苗终于睡着了。 等她把孩子放到摇篮里,看到沈安吾发的短信,已经很晚了。沈安吾问他有没有时间去参加他入围的活动的颁奖典礼。 太晚了,她没有回复。她确实没有时间。况且,类似的活动,她以前陪他参加过好几次。 因为他需要坐轮椅,每次跟他出去参加这种面对媒体活动,她都格外的紧张。就担心记者问了什么不合时宜的问题,他又控制不住自己的脾气。或者又担心异样的眼光和背后的议论,影响到他的心情。以至于,她很害怕跟他一起参加这种活动。 现在他身体好得很,一点问题没有,在任何活动上肯定都是耀眼的存在。 许青菱觉得他自己好好享受就行了,她去这种活动感觉像是遭罪。 …… 此刻,许青菱对上他的眼睛,那眼睛里的内容她太熟悉了。 每次他对她的工作不满时就是这个表情,她有些无奈道:“这几天我都在帮我姐带孩子,哪有时间看手机啊?等我看到那条短信已经很晚了。再说那种活动,我也不太想去,就没回你了。 对着这张脸,她发现自己根本说不出什么狠话,还是在下意识地照顾他的情绪。她不是什么讨好型人格,但好像一直在“讨好”他。 这种感觉让许青菱心里很不舒服,她咬着唇不说话了。 沈安吾的脸色倒和缓下来了。他想象不出她带孩子的模样。因为她看上去还是太年轻了,完全跟任何“母性”词语不沾边。像她这个年纪的女孩子,怎么可能会真的有耐心去照顾刚出生的宝宝? 可是她却是真的在认认真真地带孩子,兴许是皮肤过于白晳了,衬得她眼底那团睡眠不足的青色格外明显。她衣服还有一块一块的污渍,看上去像是小宝宝的呕吐物,有淡淡的奶腥味。 沈安吾把手里那袋东西递给她,“替我恭喜你姐姐姐夫。” 许青菱看了眼手里的袋子,里面有个礼盒,还有两罐奶粉。奶粉罐旁边塞了个红包,那厚度让她惊讶了一下。 她抽出红包,在他面前晃了晃:“包这么多?” 沈安吾笑了:“用红包堵住你姐夫的嘴。省得他一天到晚在我面前得瑟。” 当初大学同班同学,陆陆续续都结婚了,只剩下他和程逸。自打程逸结婚后,就没少在他面前得瑟。这下女儿出生了,还不得尾巴翘上天? 沈安吾:“马上就要开学了,你什么时候回去?” 许青菱:“过两天吧。” 吴桂芬原本打算待个三天就回去,后来又延了两天,她刚好可以跟他们一起回去,“过两天,我姐夫请的保姆就要来了……” 还没说完,她兜里手机就响了,就姐姐家的座机。她接了起来,吴桂芬急吼吼的声音传了过来。 “你在哪?赶紧回来了吧。刚才隔壁早餐店老板娘打电话给你爸,说咱家那超市两天没开了,你弟跟黄娟都不知道上哪去了!” 许青菱被她妈说得有些懵,“你不是把钥匙给了俊文吗?他不在家里看店,跑哪去了?你打电话回去问了没有?” 吴桂芬声音里全是焦躁和慌乱:“我打了!我跟你爸两个人,一个拿座机打,一个拿手机打,根本没人接!” 傍晚,太阳下山,光线一点点暗下来,许青菱的眉眼也跟着凝重起来了。这两人都不在家,跑哪去了? 吴桂芬手里的话筒被许德茂一把抓了过去,他扯着嗓门道:“你赶紧回来吧,把我和你妈的火车票退了,买明天的火车票。管它坐票还是站票,能上火车就行。你自己的也买了,明天跟我们一起回去。” 许青菱薄唇紧抿着,有些震惊,还有些难以置信。 沈安吾看她放下手机,“怎么了?” “我家里出了点事,可能明天就要回去了。” 许青菱眉头紧紧皱成一团,脑子也有些乱,将手机揣进口袋,拎着那袋东西冲他摆了摆手,“我上楼了。你也赶紧去机场吧。” 沈安吾看她急匆匆地往楼道里跑,冲她背影道:“回浔城后,要是有什么事,记得打电话给我。” …… 许青菱一进门,就听到她爸妈在吵架,姐姐抱着小豆苗站在一旁劝架。 许德茂怪罪老婆非要两人一起来京市,这下好了。还不知道家里发生了什么事,好端端地两天没开店。 许家这间超市自打开张那一天,他就没休息过一天。这才离开浔城没几天,超市竟然关门了。 许德茂不知道家里到底什么情况,心里头窝着火,只能逮着老婆撒气。吴桂芬失魂落魄地坐在那儿,被自己男人劈头盖脸地训,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许红茭被她爸的话说得不舒坦,这次是因为她生孩子,他们才来京市看她的。这要是家里真出了啥事,她爸妈嘴上不说,心里肯定会怨她。 许青菱最烦她爸这种性格,出了点问题,就把所有责任全推到别人身上,他自己倒是一点责任没有。 再说了,腿长得他身上,他自己不想来,谁能把他拽过来? “爸,你来都来了,就不要再说这种话了。亲闺女生孩子,爹妈不来一趟,这搁哪也说不过去。家里具体什么情况不知道。现在在这瞎想也没什么用!还不如早点去把票给换了。代售点这会已经下班了,我跑一趟火车站,看能不能换成明天的票。要是能买到明天的票,我就跟你们一起回去就是了。” 老二虽然年纪虽然小,遇到事情脑袋瓜子倒是拎得清清楚楚,许德茂不吱声了,回房间把火车票拿给闺女。 许青菱拿着票换好鞋子就要下楼,许红茭喊住妹妹,“我已经打电话给你姐夫了,他马上就回来。等会他开车送你去火车站,也不着急这么一会。” 幸好暑假临时退票的人不少,程逸开车载许青菱去火车站,在售票大厅遇到一个排队退票的中年男人,他手里刚好三张明天去浔城的火车票,许青菱毫不犹豫地把他那三张票给买了下来。又到窗口,把她爸妈那两张票给退了。 这一趟京市之旅就这么在慌乱中结束了。好在许红茭恢复得不错,精神状态也挺好,小豆苗的长势也很喜人。 许青菱临走之前,反复叮嘱姐姐出了月子以后,要定期检查身体。 许红茭被妹妹唠叨得耳朵都快起茧子了。明明她才是姐姐,但这一次她总感觉自己好像成了妹妹。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但凡是爸妈说点什么让她不痛快的,妹妹都会帮她出头。听着妹妹说那些她想说但又说不出口的话,许红茭瞬间感觉舒坦了,胸膛都开阔了不少。 作为家里的长女,她从小被送到乡下,见到自己父母只能喊叔叔姨,她一直在心里怨恨他们。 从来没有像这一回一样,许红茭发自内心地觉得有个妹妹其实挺好的。 * 广告部丢了个大客户,孙发文作为一把手,原本想把这事瞒几天,等沈安吾回浔城后,再找机会上门跟他谈。 没想到沈安吾一回浔城,就打了个电话给台长。好端端损失了这么有实力的广告主,台长自然大为光火,把孙发文叫到办公室狠批了一通。 “远星的广告合同如果丢了,你这个广告部主任就别干了!” 孙发文灰头土脸回到自己办公室,屁股还没坐热,又从手下那得到一个不好的消息。 这头远星不打算投了,那边远星的竞争对手永海地产也透出明年不想再继续合作的意思。 这简直是屋漏偏逢连夜雨!孙发文听到风声赶紧在浔城最高档的饭店定了个包间,打电话给贺坤,约他当面聊。 打完电话,孙发文从办公室里出来,扫了一圈,点了几个资深的业务员,晚上酒局得找几个能说会道又能喝酒的。扫到刘倩的时候,他看到刘倩旁边的小姑娘,看着眼生,但长得挺漂亮的,“刘倩,你也一起来,带上你手下那个小姑娘。” 刘倩知道晚上主任请永海地产的老总吃饭,十有八九是想多找几个漂亮女孩撑场子。 她转过头对宛月道:“晚上孙主任请客户吃饭,等会下班,你跟我一起去。” 宛月点点头答应了。 她原本对广告部这些饭局很反感,那些广告商们回回都要喝到醉醺醺才肯签合同。不过,她最近不太好意思拒绝刘倩,之前她在刘倩那透露自己跟沈家的关系,让刘倩对她另眼相看。她以为只是在刘倩和沈安吾之间牵个线而已,也不是什么难事,没想到最后不仅一点忙没帮上,还因为这事跟沈栾大吵了一架。 好在刘倩没有因为这事怪罪她,反而对她比以前客气,也肯教她一些东西了。宛月现在一口一个“倩姐”,亲热得不行。 都重生了,谁还恋爱脑 第93节 …… 悦阁三楼尽头的包间,正对着门的那面墙放着一台巨大的背投电视,上面正放着一档财经节目,正在转播刚刚举办的“十大财经人物”的颁奖庆典活动。 一屋子人都在目不转睛地看着电视,只有坐在上首那个理着平头穿着府绸衬衫的男人在埋头吃着一碗阳春面,手腕上的金表亮哔哔地闪着光。他身后站着个穿着白色t恤,胳膊上纹满大花臂的男人,男人头发短得露出青色的头皮,一双阴鸷的眼睛里透着几分凶狠。 电视上,漂亮知性的女主持人脸上挂着得体的笑容,举着话筒站在台上道:“远星集团在全国各地拿的地不是最好的,却都能做成热销楼盘。这都要归亏为远星的ceo沈安吾先生。沈先生是我们今天十大财经人物当中最年轻的一位,刚过而立之年的他已经是南方楼市的领军人物……” 正在吃面的男人腮帮子狠狠动了几下,将手上筷子往桌上一撂,拿起纸巾慢腾腾地擦嘴。 孙发文心头一凛,对刘倩使了个眼色,压低声音:“声音太吵了,等会还要跟贺总谈事,把电视关掉吧。” 刘倩赶紧起身去关电视。 贺坤扯了扯唇角:“孙主任,我对永海现在投放效果是不满意的。永海在你们台砸的钱可一点不比远星少,现在销量和知名度都落下一截,我找谁说理去?如果效果不好,这个钱不如不花,留下来多请几个专家吃饭喝酒,说不定明年我也能到中央的电视上亮亮相!” 贺坤显然被“领军人物”四个字刺激得不轻。在宁省房地产市场,他才是最早那批!他开始盖商品房的时候,远星还在沈安吾他爹手里呢。 自打沈安吾接手了远星集团后,玩法跟他父亲完全不一样,搞出各种花头搅得宁省楼市不得安宁。 之前浔城商品房一直是砖混结构,沈安吾第一个推出框架结构商品房,后来又第一个搞精装修楼盘,浔城其它开发商不得不跟着他玩。 时间一长,远星成了高档楼盘的代名词,永海反而没了亮眼的地方。贺坤跟沈安吾可以说是死对头,因为沈安吾,他不得不砸出去更多的钱。 孙发文知道贺坤眼红这次沈安吾评上“十大财经人物”,心里窝着火。一样的在浔城电视台投广告,永海地产销售不如远星,他个人名头也不如沈安吾。 孙发文满脸赔笑:“贺总,您要是对今年的方案不满意,明年咱们可以再调整一下,台里四十多个栏目,最好的节目最好的时段任您挑。” 贺坤并不接这茬,面色冷淡地一举杯:“再说吧。不管投不投,孙主任你这个朋友我交了。” 孙发文看他这态度,使了个眼色给刘倩。刘倩拉着宛月,还有其他几个业务员,一个个上前给贺坤敬酒。 贺坤也都一一喝了,但就是不松口。 等酒席结束,孙发文把贺坤送到车上,趁机道:“贺总,我们电视台也有财经栏目,零点交峰的收视率就很不错。您什么时候有空,去当当嘉宾。多在电视上亮亮相,知名度自然来了……” 贺坤转过头,一副兴趣缺缺的模样:“以后有机会再说。” 孙发文急了:“贺总,今年的投放方案您不满意,那我们现在就开始给您做明年的方案,做到您满意为止。我保证到时候给您争取最优惠的价格。肯定比今年的方案更省钱,效果还更好。” 贺坤从口袋里掏出一根烟点上,抽了几口,吐出一口烟,眼里一闪而过凶狠:“想我投广告可以,只要你配合我……” 说到这,他压低声音凑到孙发文耳边说了一句话。孙发文面色陡然为之一变,神色紧张地看着他:“贺总,这,这么干不好吧?” 贺坤皮笑肉不笑:“又不是让你干违法的事。到时候你让人带着摄像机上门就行了,剩下的事我来办。只要这件事成了,明年广告照常投放,一分不少。” 说完,他将手里半截香烟扔到脚下,踩熄。一旁纹着大花臂的手下上前拉开车门。 孙发文站在那儿,看着坐上车扬长而去的贺坤,感觉自己的脑子像是被冻住了一般。贺坤刚才的话不停地在他脑子里回响,震得他整个人浑身发麻。 “主任!”刘倩结完帐,和宛月一出来,看到主任低头站在那儿一动不动,似乎在思量着什么。 刘倩一脸关切地问道:“主任,刚才您和贺坤谈得怎么样?” 孙发文没说什么,刚才贺坤的提议太令他震惊,他到现在还没回过神。 宛月看主任闷着头往前走,使劲拽了拽刘倩的手,小声道:“倩姐,主任脸色不大好,也不知道贺坤刚才跟他说了什么……” 刘倩在孙发文手底下干了很多年,对这位领导再了解不过了,淡声道:“看吧,贺坤那边肯定不是完全没戏。” * 许青菱坐了十几个小时的硬座,跟着父母回浔城,下了火车就火急火燎地往橡树村赶。 许德茂和吴桂芬到了村口,打老远就看到超市的卷帘门关得严严实实。两口子都升起一丝不祥的预感,脚下步子又加快了几分。 家里的钥匙夫妻俩一人一串。吴桂芬那串钥匙去京市之前给了儿子,许德茂自己手里还有一把。他解下腰带上挂的钥匙,打开卷帘门,超市里货架上东西看上去还算正常。 许德茂又打开柜台放现金的抽屉,里面只剩下零散几毛几分的零钱。 吴桂芬一阵慌,说话的声音都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我跟儿子说了,如果进帐的钱多,要么存银行,要么锁到楼上的五斗柜了。他没准是锁到楼上的五斗柜里了。” 许德茂看到柜台里头上锁的玻璃柜里全空了,脸色瞬间难看之极:“这柜子里头的烟酒不可能都卖掉了吧?” …… 许青菱趁着她爸妈在检查超市库存的时候,赶紧去跟旁边包子铺的王大姐打听情况。 吴桂芬临走前特意嘱咐了王大姐,让她有事打电话到许德茂手机上。王大姐看许家超市两天没开门了,觉得奇怪,就打了个电话给在京市的夫妻俩。 “咱们橡树村谁不知道,你家超市三百六十五天,几乎每天都开着。前两天早上有人到我店里买包子,说你家超市怎么关了门,我才想起来,好几天没看到黄娟了。” “王大姐,那我弟呢?你这几天有没有看到他?” “俊文我昨天还是前天倒是看到了一回。他晚上很晚才回来,我在阳台收衣服,刚好看到他在阳台上拿什么东西。” 王大姐的房子就在许家隔壁,两家的阳台是连着的,能直接翻过去。她索性把自己知道的都说了,一边和面一边道:“我看那个黄娟的心思早就不在看店上,跟村里几个后生仔打得火热,尤其是那个魏东来……每次回村里,都要到你家超市转悠一下。” 说到这,王大姐停下手里的动作,凑近小声道:“黄娟对他可不一般!回回那瓜子、兰花豆和水果就像不要钱的一样,时不时给他塞一点。” 魏东来?许青菱恍然想起来,前阵子好像听许俊文提过,魏东来开车送黄娟去市里买东西。 许青菱回到超市,就听到楼上一阵哭嚎声。她赶紧上二楼。 她爸妈,一个瘫坐在卧室门口哭嚎,一个闷着头坐在旁边抽烟。 刚才两口子连口水都没来得及喝,就上了楼,一打开二楼夫妻俩的房间门,吴桂芬腿就软了。 原本锁得好好的五斗柜,抽屉全是打开的,那个装现金的盒子也是开的,她放在里头,还没来得及存银行的八千多块钱不见了! 许德茂脸色铁青地将每一个抽屉都扒拉开来,把五斗柜里所有东西都拿了出来,每个角落都找了一遍,一分钱都没找到。 吴桂芬突然想起来什么,到床另一头靠墙的那边一看,她放在那儿的白酒和香烟全不见了。那一堆烟酒加一起也有大几千块钱了。 才去京市几天,家里就损失了一万多块。吴桂芬气得猛拍大腿,哭嚷道:“肯定是黄娟干的!” 许德茂一张脸黑得像锅底一样:“你咋知道是黄娟干的?钥匙不是在你儿子手里吗?谁知道是不是他拿出去的!” 吴桂芬红着眼睛瞪着他:“我生出来的儿子我最清楚。俊文是懒了一点,还不至于偷盗家里的东西。” 许德茂又怪罪起老婆来:“你当初打的啥唬烂主意,还想让黄娟给俊文当媳妇。你看看她这什么人品!” 两口子你一言我一语地吵了起来。许青菱到黄娟睡的那间屋看了一眼,果然,角落里的箱子不见了,床头挂的衣服也不见了。 她从那屋出来,开口道:“刚才隔壁王大姐说,黄娟她好几天没看着了。俊文这两天她倒是见过一回。” 吴桂芬边抹眼泪边道:“我都说了肯定不是俊文干的!他没那么浑,也没那么大的胆!” 到了这份上,还在维护儿子,许青菱冷冷道:“不是他干的,他也有责任。你把钥匙交给他,他没看好家。” 以她对许俊文的了解,他确实没这个胆。许俊文高中三年,每个月的零花钱都很多,从来没缺过钱花。高中结束后,在家里隔三岔五找吴桂芬要钱,吴桂芬虽然嘴上骂几句,就没有一回是没给的。 许俊文除了喜欢上网打游戏,其他方面也没有什么特别的爱好。至于黄娟,许青菱跟她打过二十多年的交道,知道她这人不仅虚荣,还贪。 许青菱想了想:“要不报警吧。一万多块钱的损失,警察肯定会管。” 一听闺女说报警,吴桂芬和许德茂都愣住了,半晌两个人回过神来,几乎是不约而同地开口道:“不行!” 许青菱看她爸妈的表情,就知道他们在想什么。怕的是万一的万一,要真是儿子干的,这报了警,不是亲手把儿子往牢里送吗。 许青菱:“爸,要不你去魏家问问。我听王大姐说,黄娟跟魏东来挺熟的,经常一块玩。你去魏家看看,魏东来在不在家。要是在的话,问他最近有没有看到黄娟。” 一说到这个,吴桂芬立马想起来了,“对!赶紧去老魏家,还有村里那几个后生家都问问。黄娟平时跟他们打得火热。” 吴桂芬又对女儿道:“你赶紧去冯博家问问。冯博上回还特意从他家那个租书店里,拿了两本书送给黄娟。” …… 博文音像店,冯博正翘着脚头对着大门,目不转睛地看着脚下的电视机,上面正在放一部香港电影。 冯博边看边笑,突然感觉脑后一阵冷风,他回过头,看到许青菱背着光,杵在柜台旁,正面无表情地看着自己。 冯博赶紧站了起来,满脸笑容地看着她:“欸,你不是在外头打工赚钱吗?啥时候回来的?咋有空来我家?” 毕竟是一个村的,从小一起长大,高中又是同班同学,上学下学经常一起骑自行车来回。 冯博这人虽然喜欢跟着魏东来后头玩,平时说话油了一点,但本质上还是个挺老实的孩子。 许青菱盯着他的眼睛:“黄娟去哪了?” 冯博眼睛躲闪了一下,然后装出一副理很直气很壮的模样,“你问我?我哪知道她去哪了!” 许青菱看他别扭的样子,脑中突然冒出一个想法:“你不会是喜欢黄娟吧?” 冯博的脸腾地红了,他感觉许青菱的眼睛就像两把刀子一样,恨不得把他剖开了看得清清楚楚。他脖子一梗,索性直接承认了:“对啊。我是喜欢她。但是她去哪了,我是真不知道。况且,我喜欢她,她又不喜欢我。” 看来从他这是真问不出黄娟的事来。许青菱在租书店里溜达了一圈,又转到柜台,柜台的玻璃柜一摞摞全是vcd盗版碟。 许青菱一边研究那些碟片,一边道:“魏东来现在在哪做生意啊?” 冯博早已经卸下防备,几乎脱口而出:“他现在是大老板了,市中心那间金海岸ktv是他跟几个朋友一起合伙开的。” 金海岸。许青菱记下了,又指了指柜台里两张奥斯卡电影大合集,“那个我借回家看看。” 许青菱拿着碟片准备回家。走到门口中又想到什么,她转身走到店里,敲了敲柜台的玻璃,“黄娟喜不喜欢你,没什么要紧的,你以后的老婆,既漂亮又能干。” 冯博的妈跟吴桂芬一样,觉得儿子过于怂包了,想法设法给他找了个很能干的媳妇。 冯博愣愣地看着她的背影。这人什么时候开始神神叨叨的了。 第96章 做生意这么多年,许德茂一向自诩精明,这一下连钱带货损失了将近两万块,心情可想而知。 去魏家也扑了个空,魏东来忙着外头的生意,三天两头不着家。魏文山年初的时候已经退休,跟老婆在村里的大别墅里养花种菜,手里的生意全交给儿子了。只要儿子没干什么违法的事,他才懒得去过问。 许德茂没打听到什么,脚步沉沉地往回走。五斗柜加柜台的现金一起也差不多有一万块了。那些钱是他打算拿来结给批发市场烟酒贩子的货款。现在钱没了,只能拿先前攒的钱填窟窿。 一想到要动攒在银行里的钱,许德茂就感觉像是有一把刀子在割自己的肉。 吴桂芬也没了做生意的劲头,失魂落魄地坐在柜台后头,强打精神应付进来买东西的人,抬头看见自家男人黑着脸进来,悬着的心不由地直往下坠。 许德茂一屁股坐在店里的塑料椅上,闷声道:“等会我打个电话给德佑,让德佑媳妇帮帮忙,找人去查查。明天银行开门,你去取八千块钱,熊老板那的货款要结了。” 吴桂芬听到最后那句话,脸色突然变得煞白,吱吱唔唔半晌开口道:“德茂,有件事先前没来得及跟你说……” …… 许青菱在门外头,就听到店里传出来争吵声和摔东西的声音。她心头一紧,三步并两步地进了超市。 地上一地的玻璃渣和碎瓷块,显然刚才她不在的时候,她爸妈大吵了一架。 许德茂脸涨得通红,额头青筋暴起,一双怒火中烧的眼睛直瞪着吴桂芬。吴桂芬早已经哭红了眼,不甘示弱地对峙着:“那是我亲大哥,我借点钱给他怎么了!再说他也不是不给利息!那几万块放银行也是放,借给我大哥不行吗?我哪里知道家里会发生这档子事。” 都重生了,谁还恋爱脑 第94节 侄子要结婚,打算在县城买房子。哥哥手里没啥钱,只能找她这个嫁到城里的妹妹借。嫁到城里这么多年,吴桂芬没少补贴娘家哥哥。总归就这么一个亲侄子,借到她这个亲姑姑头上,她哪能不借! 许德茂脸色阴沉,气得喘粗气,大声怒吼道:“存在银行的钱是许家的钱!什么时候轮到你做主?!借钱给吴有良,你也得提前跟我商量!” 吴桂芬抹干眼泪,冷冷道:“我要是提前跟你商量,你能同意吗?你摸着良心问问,大哥对咱们怎么样?怀青菱的时候,把红茭送到我大哥那,在我大哥家吃住那么多年。那会你倒是对我大哥客客气气的。等把红茭接回来后,你态度就变了,我看你是打心底里瞧不起我们吴家的人!” 老婆翻起旧帐,许德茂更火了:“红茭送到你哥那去,每个月生活费我少了他的吗?!我看红茭在他那吃穿比叫花子好不了多少!” 两人轮番翻起旧帐来,许青菱听了几句,便知道是怎么回事了。家里的钱和存折都捏在她妈手里,八成是她妈借钱给舅舅一家,没跟她爸打招呼。本来一年半载还回来,她爸也不至于发现。偏偏现在家里现金被人偷走了,需要填亏空,她爸才发现钱早被她妈偷偷借出去了。 夫妇俩争吵声愈发激烈,情绪都开始失控,这要是换作以前,许青菱早就上去劝架了。 从小到大,她最怕她爸妈吵架。现在,她只是感觉自己脑壳痛,坐了一个通宵的火车。回来发现家里真的出了事,还没想好怎么办,她爸妈倒先吵了起来。 许青菱深吸一口气:“你们俩别吵了。先把人找到再说吧。我弟和黄娟还不知道去哪了。” 她不开口倒也罢了,一开口许德茂和吴桂芬就把炮火全转到她头上。 吴桂芬:“还不都是你,非让我们去京市看你姐。不去京市,家里也闹不出这些事!” 许德茂:“本来你妈一个人去就行了。你在那边鼓动,她非要拉着我一起去。咱家开店这么多年,啥时候离过人!” 许青菱站在那儿,面无表情地听两人你一句我一句数落她。 嫁出去的女泼出去的水,许德茂和吴桂芬一直是这样。只是上辈子她一直在欺骗自己罢了。 这一次,她让她爸妈这次去京市看望刚生完孩子的姐姐,不过是为了让姐姐好受些。即便他们打心底并不想去京市,去也是走个形式。 现在的许青菱已经不会因为他们那些话生气难过。不生气,并不代表她就默认了他们的指摘。 她抬眸看着吴桂芬,冷冷道:“什么叫还不都是我?是谁把钥匙给许俊文的?又是谁把黄娟从枫桥喊到城里来的?家里闹出这些事,要么是许俊文干的,要么是黄娟干的,跟我有什么关系!” 果然一提那两人,吴桂芬就噎住了,脸色瞬间黑了。许青菱仍嫌不够,继续道:“你们去问问村里嫁女的,哪家闺女生孩子,当爹妈的不去看的?你们就知道怪我,咋不怪许俊文呢!钥匙都给了他,明明是他没看好家!舍不得怪罪自己宝贝儿子,倒不分青红皂白地怪起我来!” 许德茂和吴桂芬被女儿呛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脸色难看之极。 许青菱不理会他们,“噔噔噔”地上楼,没过多久又“噔噔噔”地下楼来。 吴桂芬看女儿背着个书包要往外走,忙跟上去:“你去哪?” 许青菱没好气道:“我回学校了!省得在家里碍你们的眼,把屎盆子往我头上扣!” 许德茂火气搂不住了,怒道:“你这孩子怎么说话的!家里出了这么大的事,埋怨你几句又怎么了!” 许青菱懒得跟他理论,背着书包头也不回地出去了。 吴桂芬冲出超市,对着女儿的背影道:“这几天我和你爸要去找人,你得在家里帮忙看店!” 她扯着嗓子喊,女儿却充耳不闻,人已经走到巷子口了。看着闺女的背影,吴桂芬只觉得一肚子火气没地儿撒,憋得胸口难受。 许德茂看她黑着脸进来,闷声道:“这孩子现在翅膀硬了,管不着她了。” 老二自打上了大学,脾气越来越大,现在在家一点气都不能受,动不动就跟他们吵架。 被男人一提醒,吴桂芬心里头也空落落的。去年闺女还为他们不肯出钱供她读书,气得离家出去。后来也不知道是受了刺激还是咋的,一边念书一边在外头打工,拼了命地赚钱。现在是甭想在钱上面拿捏她了。 女儿这一通闹,夫妻俩也不吵了,两人坐下来开始商量。熊老板那边的货款能拖就拖,当务之急就要先把人找到。不管钱是不是黄娟拿的,当初是吴桂芬从枫桥把人领到城里来的,这要是不明不白地失踪,她咋跟人家父母交待? 吴桂芬冷静下来,打电话给两个跟儿子关系不错的同学,又上附近几个网吧、游戏室去找儿子去了。许德茂打了个电话给德佑,便急匆匆地去紫金山庄弟弟家了。 吴桂芬把儿子平时爱去的地方跑遍了,也没找着人。许德茂把家里这一摊子事跟弟弟弟媳说了,傅娟答应去找派出所的同事问问。许德佑看哥哥像霜打的茄子,垂头丧气的模样,主动提出如果钱上面不方便,他可以先借点钱给他。 许德茂做生意这么多年,攒了些钱,近两年手头上从来没紧过。反倒弟弟只是个普通的中学老师,每个月拿那么点死工资。如果不是弟媳家里家底子厚实,嫁妆多,他哪里能过上现在的日子? 许德茂一直觉得自己虽然文化没有弟弟高,但赚钱比他有本事。这下好了,弟弟反倒主动开口要借钱给他。 他一时面子上过不去,心里又憋得难受,吱唔着说暂时没需要。 * 许青菱回学校,找了个还在营业的食堂窗口,买了两个烧饼当晚餐。 一推开202的门,各种洗发水沐浴露的气味直往鼻孔里钻。一闻到这个气味,她就知道自己回宿舍了。 这个点宿舍的姑娘们几乎已经洗好澡了,正清清爽爽地围着肖婷婷的电脑,追一部香港古装电视剧。 肖婷婷一看许青菱回来了,兴奋地招呼她一起看剧,“这几天我发现一个网站,每天开放两小时,可以在线播放香港电视剧。都是香港那边刚出的电视剧,市面上连碟片都没有的卖!” 许青菱“哦”了一声,探头去看了一眼,是一部女扮男装考状元的古装剧。她没什么兴趣,拉上帘子开始打电话,打给姐姐。 爸妈和妹妹回浔城后,许红茭一颗心就悬了起来了。许青菱知道姐姐心思重,把家里情况大概说了说。这次钱财上的损失倒不至于伤筋动骨,主要是要先把人找到。她爸妈现在顾及许俊文,暂时不肯去报警,想通过小婶那边的关系去找找人。 许青菱没提她爸妈吵架的事,也尽量把家里的事往轻里说。姐姐在那么远,有些事让她知道了,帮不上忙不说,还白让她担心。她想让姐姐安心在京市坐月子。 果然,许红茭听妹妹说家里损失了几千块钱的现金,悬着的心稍稍放下来一些。还好,这个损失她爸妈应该能承受。又听妹妹说,俊文和看店的姑娘不见了,她不免又有些担心。不过妹妹说她爸妈已经托小婶去找她那些派出所的同事朋友了。 “姐,我觉得没啥大事。俊文闯了这么大的祸,再躲几天就要开学了。开学,他总要去学校报到吧?” 许红茭一想妹妹说得也有道理,“反正家里要是有什么事,你记得打电话给我。” 挂完电话,许青菱打开自己的电脑,登陆了好几天没登的oicq,消息框里闪出很多条消息。都是那天同学聚会后,高中同学发来的,话题都绕不开宛月。 看到这些消息,她才知道原来班上看不惯宛月的人很多。见她那天当场跟宛月撕破脸了,有几个就忍不住发信息过来,说她们也早就看不惯宛月了。 许青菱点开几条就不想看了,她现在以前班里那些事一点兴趣没有。 不过在一众信息当中,还是有人的信息让她停顿了一下,是赵子贝发的那条。 “青菱,对不起。以前我因为受了某人的影响,一直对你印象不大好。高二那次元旦晚会,我故意没选你参加咱们班的合唱节目……这几天,我一直想跟你说声抱歉。” 许青菱想了一会,才回想起来是什么回事。高中的时候,赵子贝是班上的文艺委员,负责挑选参加合唱的同学。那一回,班上大部分女生都选上了,只有她和另外一个很胖的女生没有选上。当时,她隐隐觉得自己被针对了,然而又抹不开面子去问赵子贝。 少女时期,针眼大的事,都可能在内心掀起一场巨大风暴。那时候,她确实是难过了几天。 只不过,时过境迁,现在心境早就不一样了。 她盯着赵子贝的对话框看了一会了,不知道回什么,也觉得回什么都没什么意思,便抬手关掉了对话框。 退出oicq,许青菱打开记事本,突然想起一件事。 她掀开帘子问肖婷婷:“你知道金海岸吗?” “知道啊。市中心刚开的娱-乐城,听说里头挺高档的。可以吃饭,可以唱k,还可以桑拿。”肖婷婷终于从电脑前挪开视线,转头看着她,“怎么?你要去那玩啊?” 许青菱摇了摇头:“我就随便问问。”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以前根本不关心的缘故,她在记忆里搜索了半天,都想不起任何魏东来开娱-乐城的事儿。她只记得魏东来一直跟着他叔叔干工程,后来开了间建筑机械设备租赁公司。浔城几乎所有的建筑施工队都要找他租设备。 宛月嫁给魏东来,物质生活一直很优渥,却打心底里看不起他,嫌弃他是个没什么文化的暴发户。 上辈子这个时候,魏东来还是个小混混,这一回却跟人合伙开了家娱-乐城? * 沈栾从京市回浔城后,一向不过问他实习的小叔,突然把他叫到办公室。 沈安吾介绍一个戴着眼镜的中年男人给他:“集团上半年收购了一家名叫惠宜的农副产品公司,专门生产食用油、酱油和各种调味料。这是惠宜的总经理郭总,以后你不要再跟着高寒实习了,还是去惠宜这种脚踏实地的生产型企业,跟着郭总和他团队的人好好学习。” 沈栾没想到小叔一回来就给他换了个实习岗位,愣了一下,很快反应过来,小叔是嫌他现在的实习岗位不够“脚踏实地”了? 沈栾知道小叔亲自过问他实习的事,他也没有什么拒绝的余地,当即点头应了下来。 身后办公室门被人推开,张野拿着沈安吾那台黑色手机进来,“沈总,浔城电视台的孙主任打电话来,说时间定好了,明天晚上七点金鼎轩。” 沈安吾略一颔首:“知道了。” 说罢,他又转过视线看着沈栾:“正好,明天我要跟浔城电视台广告部主任吃饭,到时候你跟郭总也一起来。” 郭总已经跟沈安吾聊得差不多了,他下午还要去工厂,便起身告辞。沈栾见状也打算走,被小叔叫住了。 沈安吾靠在椅背上,从烟盒摸一根烟,夹在指间,抬头看着侄子:“你跟宛月还没和好?” 沈栾垂下目光,抿着唇:“我想分手。她不肯,还在纠缠。” 沈安吾笑了:“这世上还有想分,但是分不了的手?” 沈栾被小叔说得有些尴尬,垂着头不吱声。幸好,小叔没再说什么,扬手让他走了。 * 浔城新开了一间金海岸娱-乐城,里面吃喝玩乐一条龙。一开张,生意便火得不得了。 孙发文前几次和沈安吾见面,都是台长约着一起,没有单独深入交流过。沈安吾年纪轻轻,话不多,看上去并不好打交道。 不过孙发文平时跟这些企业老总打交道多了,对浔城这些年轻老板们的德性了如指掌。明面上人模狗样,私底下一个比一个玩得花。 他不信沈安吾这样的富二代是铁板一块。这次他特意把人约到金海岸,这家新开的娱-乐城里头有家很高档的川菜馆。 里头掌勺的师傅是老板特意去川省请的大厨,做出来的川菜味道地道,卖相极佳。吃完饭,刚好可以在娱-乐城里继续消遣,连地方都不用挪。 虽然被沈安吾拒绝了好几次,孙发文心里还是存了一丝希望。 听说远星这次会来四五个人,都是男士。孙发文这边自然要带上自己手下最得力的业务员。全是男人,没有女人也不行。 年轻漂亮的小姑娘得有,但也不能太多,太多就张扬了。这种饭局,孙发文可太有经验了。 …… 金鼎轩的鸿运包间,宛月跟着刘倩一起进来。吃饭之前,刘倩特意带她去做了个美容,两人这会都容光焕发的。 孙主任和罗聪已经到了,圆桌旁边还坐了个浓妆艳抹的年轻女人。刘倩一看是熟面孔,台里最近一档很火的旅游节目的主持人。她不由地撇了撇嘴,侧过头对着宛月的耳朵小声道:“早知道把你姐也一起喊过来。” 台里的规矩,不管是不是广告部的人,只要能谈下来项目,都能拿项目提成。 宛月今天本来不想来的。前阵子在沈安吾那吃了个闭门羹,打电话连人都没联系上。长这么大,她哪里在男人那受过这样的冷遇,一口气憋在心口。 所以,今天主任让她一起来参加饭局,她本来想找个理由拒绝。但突然涌上来的好胜心让她改了主意,都说“见面三分情”,她不信面对面,沈安吾还能装作不认识她! 刘倩坐下来,正想问主任晚上喝什么酒,就见他一脸慌张地拿着手机,急匆匆往包厢外头走。 孙发文拿着手机,看到上面的跳动的人名,感觉手里像捏着个随时会爆的手雷。他出了包厢,一边接起电话,一边快步走到走廊尽头的安全通道。 安全通道的步梯里一片黑暗,贺坤的声音渗着几丝阴冷,“孙主任,我这边可都安排好了。” 孙发文听出他话里的威压,后脑勺和脊背一阵凉,拒绝的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硬着头皮道:“贺总,我,我已经把人约到金鼎轩了。后面的事,您看着办吧。” 贺坤哪能听不出他骑墙观望的心思,冷笑道:“什么叫我看着办?地点是你约的,你以为事发以后,沈安吾不会找你麻烦?” 不紧不慢的声音通过手机传了过来,在孙发文的耳边炸开,他眼皮不受控制地狂跳起来。 贺坤仿佛能看到他的表情,语气又恢复了和煦:“你怕什么,又没让你干什么违法勾当。要怪就怪沈安吾,谁让他做得那么绝。你放心,只要你抬抬手,帮个小忙,永海明年广告合同继续。” 说罢,他便掐断了电话。 孙发文握着手机呆立在黑暗中,身上一阵冷一阵热,也不知道事情怎么到了这一步。 …… 都重生了,谁还恋爱脑 第95节 一杯水喝得精光,主任不见踪影,沈安吾也没来。宛月等得无聊,起身去外头的洗手间,从洗手间出来,竟然看到魏东来和几个人从另一头过来。 魏东来也看到了她,脸上流露出一丝欣喜,甩开那几个人大步走了过来,“你怎么来这里了,不会是来找我的吧?” 他还是那副精瘦黝黑的模样,只是人瞅着比平时多了几分沉稳的感觉。宛月被他问得一愣,继而有些无语:“我又不知道你也来这吃饭。跑这来找你,我有病啊?我今天是跟领导一起来这吃饭。” 魏东来刚浮上来的笑容迅速冻在了嘴角,一脸无奈地嘬了嘬牙花子,啧道:“看来我跟你说的话,你是一点没往心里去啊。” 宛月怔住,半晌想起来什么,瞪大眼睛看着他:“你上回说你入股了一家娱-乐城,不会是这一家吧?” 魏东来眉眼间藏不住的得意,咧嘴:“就是这家。” 宛月眼里流露出吃惊之色,她上回听魏东来说,他入股了一家娱-乐城,根本没往心里去。她以为是小打小闹,上不得台面的生意,最多跟她以前经常去的木马俱乐部规模差不多。她做梦也没想到,魏东来现在生意做得这么大了! 震惊之余,她很快收起惊讶之色,故作淡定地看他一眼:“知道你有本事,以后每次见你,都喊你一声‘魏老板’,行了吧?” 魏东来被她眼里那一闪而过的惊讶给取悦到了,强压住嘴角的弧度,清了清喉咙:“以后来这玩,报我的名字,给你打折。” 宛月嗤的一声:“打折而已?我还以为报你的名字,能不花钱呢。” 魏东来眼里的得意不见了。这间娱-乐城他只是个小股东,跟着几个大老板后头发发小财而已。 他一双眼睛紧盯着宛月,干笑一声:“只要你点个头,不花钱的方法也有。” 往常宛月听到他这么说,必定脸红红地骂他一句“你做梦吧”。魏东来觉得自己也挺贱的,有时候被她骂几句反而浑身舒坦。 他正皮痒,等着她骂他几句,却发现宛月脸上那抹嘲讽不见了,她呆呆地站在那里,正目不转睛看向走廊那头的大包间,眼里流出几丝幽怨之色,显然刚才根本没听他说什么。 魏东来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眼里一闪而过的阴翳,又看到那个让他恨得牙痒的人。 沈家叔侄俩今天倒是有闲心,来这吃饭。 看到宛月看沈栾那眼神,魏东来酸水直往上冒,冷哼一声:“我走了!” 刚走到金鼎轩门口,听到身后有人喊自己,魏东来转过头一看,贺总手下那个小黑正倚在大厅的吧台那看着他。 小黑皮肤很黑,偏偏喜欢穿白色弹力背心,露出他两只满是纹身的大花臂。一看就是混过社会蹲过局子的狠角色,相比之下,魏东来这种城中村出身的二世祖,小打小闹简直像过家家一样。 贺坤平时很少过问娱-乐城的生意,都是他手下这个小黑出面打理。魏东来是靠着做工程的叔叔的关系,才搭上贺坤的。原本贺坤是邀他叔叔一起合伙开娱-乐城,他二叔觉得娱-乐城是做年轻人的生意,便把这事转给了侄子。 魏东来一听开娱-乐城就来了兴趣,软磨硬缠地让他爹出入股的钱。就这样,他跟贺坤一起做起了生意。 娱-乐城底下项目多,魏东来负责餐馆这块的生意,小黑负责ktv那边,剩下几个股东管着其它项目。 魏东来知道小黑是个狠角色,平时一直挺忌惮他。不过大家井水不犯河水,一直相安无心。 小黑看上去大老粗一个,心思却很细,问魏东来:“刚才跟你说话那女孩是你马子?” 魏东来对上他那双阴狠的眼,莫名其妙地瑟缩了一下,下意识回道:“不是。一个村的邻居,打个招呼而已。” 小黑比他大好几岁,看他这副表情,就什么都知道了,咧嘴大笑,揽着他的肩:“走!打台球去!” 贺坤在金海岸有自己的包房,他平时很少来,那包房基本上是小黑在用。小黑拉着魏东来打了两局台球,刚进入状态,外头进来一个个头很矮的年轻男人。 男人长得尖嘴猴腮,一脸精明相。魏东来莫名觉得这男人很眼熟,猛地想起来之前好像在酒吧见过他。 那男人笑嘻嘻地跟小黑打了个招呼,然后塞了小塑料袋给他。魏东来眼尖,看到里头是两颗白色的药丸。 只见那男人凑到小黑耳边说了句什么。小黑斜了他一眼,随手将那个小塑料袋塞进裤兜口袋。又从另一个口袋里掏出钱包,抽出几张钞票给他。 那男人拿着钱便走了。小黑拉着魏东来继续打台球,魏东来想问他刚才那男人是谁,那塑料袋里是什么东西,又下意识地觉得最好还是别问。 反倒小黑自顾自地开口道:“你不说刚才那姑娘不是你马子吗?就刚才那玩意,两粒下去,包管她求着当你马子。” 魏东来张大嘴巴看着他,脑子里嗡嗡的,一直回响着他最后那句话。他早就听说有这玩意,但还是第一回 见到,心里惊骇得说不出话来,一个穿着制服的服务员进来:“魏总,外头有个姓黄的女孩找你。” 第97章 魏东来推门出去,看到黄娟站在外头眼巴巴地看着自己,原本黝黑的脸更黑了。 黄娟从许家跑出来,在魏东来租的房子里住了几天。白天屋子里就她一个人,她心里发慌,坐也不是,站也不是。从魏东来嘴里得知,他在金海岸做事,便找上门来。 出门之前,黄娟特意打扮了一番,化了妆,还穿上了她刚买的裙子。裙子长度及膝,领口开得有些低,腰收得也紧,很显身材。 这条裙子挂在路边的服装店里,黄娟经过的时候,一眼就看中了。虽然价格很贵,要两百多块钱,她还是毫不犹豫地买下了。 这要是还在许家看店打工,她肯定不舍得。现在她已经从许家出来了,那些高价烟酒,转手卖出去,亏是亏了点,也卖了好几千块。加上那些现钞,她手头从来没有这么宽裕过。 在许家每天灰头土脸地坐在柜台后头看店,穿件好看的衣服,都怕吴桂芬会说她。 从许家出来后,黄娟才不管那么多,怎么好看怎么穿。年轻的时候不打扮,难不成等到老了打扮? 穿着最好看的衣服来这找魏东来,进来才知道这地方高档得超乎她的想象。黄娟有种手脚都没地方放的感觉,连带着看魏东来都觉得他像是换了个人,跟昨天晚上很不一样,变得高高在上不好亲近了。 黄娟以为自己打扮得漂漂亮亮来找他,魏东来起码态度会好点。没想到他一看到她,眉头就皱了起来:“你来这干什么?谁让你穿成这样的?” “我穿成这样怎么了?不好看么?”黄娟低头看了眼自己身上的衣服,出门前她照过镜子的,她穿这裙子明明很好看。 魏东来扫了她几眼,话说很难听:“大晚上穿成这样跑出来,你这是骚给谁看?” 从小到大,魏东来除了跟他妈,他三个姐姐,还有宛月说话会注意点,跟其他女人说话,从来都是直抒胸臆,想说什么说什么。 黄娟哪能看不懂他眼里的嫌恶,心里既委屈又不忿:“我,我一个人待在家里害怕,就想着来这找你。除了你,我还能骚给谁看!” 她情绪没控制好,声音就不自觉得大了些。两人站在过道,正好又是饭点,服务员进进出出地端菜。魏东来现在好歹也是个老板,被过往的服务员打量着,他面子上便有些挂不住,强压着心里头的不耐烦,一把将黄娟拽进旁边的小包间,压低声音斥责道:“我说了,你住我那就得听我的。不听我的,趁早给我滚蛋!让你在家待着,你跑到这来干什么!” 黄娟没想到昨天两人才那个过,今天他就翻脸了。不过,她现在一点也不怕他,满脸幽怨地抱怨道:“你能不能不要这么凶啊?我喜欢你,想你了,才来找你啊!” 她说着说着便红了眼眶,眼泪不受控制地往下掉。 黄娟虽然没有宛月长得漂亮,倒底是个清秀的姑娘,这会哭得梨花带雨的,魏东来心里头多少有些不落忍,脸上冷硬的线条微微松动了几分。 黄娟见状伸手去扯他的衣角:“我不想一个人待在家里。你什么时候下班?我就在这等你,好不好?” 魏东来拂开她的手,冷冷道:“你赶紧回去,别在这烦我,该回去的时候我自然会回去!” 昨天关了灯他缠着她要个没完,下了床提起裤子就变了脸。黄娟也生气了,将头撇到一旁,抿着唇:“我不管,我就要在这等你!” 魏东来烦躁得在包间里来回踱步,今天宛月也在这儿,他刚才还答应等会她吃完饭,送她回去。他可不想让宛月看到他和别的女的拉拉扯扯。 魏东来从兜里摸出一根烟点上,深吸几口理了理思路,一脸冷淡地开口:“你在这等我也行,我等会就给许德茂打个电话,告诉他你在这儿,让他把你接走。” 黄娟那天突然跑来找他,他才知道她卷了许家的钱和东西跑了出来。 黄娟哭着说她再也不想在许家打工了,一天到晚坐在柜台后头,根本看不到出路。她求魏东来收留她,说找到工作再走。 魏东来在金海岸附近租了套房子,平时不回橡树村的时候,就住在那儿。 他又不是傻子,哪里看不出黄娟喜欢自己?男人对喜欢自己的女人总存着点怜香惜玉的心思,魏东来看她哭得可怜,就把她带到自己那儿了。说实话,他原本没打算睡她,是她自己昨天晚上非要上他的床。 这种送上门来的女人,他要是不睡,说出去还不得被笑死? 黄娟愣住了,一双通红的眼睛直瞪着他,声音因为激动而变得有些沙哑,恨声道:“你要是敢跟许德茂打电话,我立马去派出所告你□□!” 她眼里燃烧起两团火,眼底一闪而过的疯狂。魏东来可不是被吓大的,低头猛抽几口烟,扯了扯唇角:“你不会以为跟我睡了一觉,我就得管你一辈子吧?昨天晚上你钻我被窝的时候,我可跟你说明白了。我心里有喜欢的姑娘,我在等她回心转意。” 冰冷的声音在耳边响起,黄娟脸色瞬间变得煞白。 魏东来挪开视线,脸上神色愈发冰冷:“许家小儿子这几天一直在外头找你,许德茂和他老婆要是回来了,搞不好会去派出所报警。我看你就别在浔城待了,去外地找份工作。” 昨晚两人才发生关系,今天魏东来就赶她走。黄娟的心像是被刀子狠狠戳了几下,她死死咬住自己的唇,带着哭腔大声道:“你别想赶我走,我就是去坐牢,也不会离开浔城!” 魏东来看她这副油盐不进的模样,心里烦躁得不行,早知道这女的像牛皮糖一样沾上了就甩不掉,他是真的不该收留她。 “你爱上哪上哪,最好别来碍我的眼!” 黄娟心里难受嘴上便不管不顾起来:“你要是那么喜欢宛月,昨天晚上为什么搂着我不放?你喜欢宛月,你以为宛月喜欢你么?你也不看看她男朋友是谁!” 这几句话彻底把魏东来激怒了。他面无表情地看着她,眼底掠过一丝狠戾,一字一顿道:“你他妈给我闭嘴!惹毛了我,你哪来的给我滚回去哪去!” 黄娟用力咬着唇,恨恨地看着魏东来的背影。他对宛月这么痴情,宛月根本看不上他,他还眼巴巴地等她回头。 黄娟心里涌上强烈的嫉妒和愤恨,宛月那个贱货,明明交了有钱的男朋友,还把魏东来的心占得满满的。她肯定是干了不少脚踩两只船的勾当! 魏东来心里惦记着宛月,他还打算等会宛月吃完饭,送她回橡树村呢。 出来后,魏东来找到餐厅的领班经理,“鸿运包间那边菜上得怎么样了?还要多久结束?” 领班经理愣了一下,怎么又是鸿运,“魏总,这才刚上菜呢。看里头架势,怎么着也得吃到八点。” 魏东来点点头:“里头结束了,你告诉我。” 黄娟一个人在小包间里哭了一会,越哭越恨。魏东来让她回去,她才不回呢。擦干眼泪,从小包间里出来,她看到穿着黑色小马夹,戴着领结的女服务员进进出出。每个人脸上都带着得体的笑容。优雅、体面,和这高档的环境已经完全融为一体。 在这打工,可比在橡树村那间破超市要体面多了。既然魏东来每天要来这边上班,她也可以在这找份工作。她有耐心等到魏东来对宛月死心的那天。 黄娟一边走一边琢磨着怎么能在这找份工作,不知不觉她已经穿过餐厅和□□之间的长廊。静谧的餐厅一点点甩在身后,前面是热闹的酒吧和ktv,远远地传来音响的咚次声。 那声音一下又一下地敲在她的心头上,站在入口都能感觉里头一波又一流的热浪,有种要将屋顶给掀了的气势。不时地有穿着打扮都很入时的年轻姑娘进出。 黄娟感觉浑身的血液都热了起来。这种地方有什么大不了的,魏东来不让她待在这,她偏要待在这! “喂!你过来!有个赚钞票的机会,你要不要?” 一个懒洋洋的声音在身后响起,黄娟回头,一个穿着白色背心光膀子的年轻男人正站在不远处,手里捏着个手机,似乎在跟她说话。 小黑原以为贺坤今天不会来,毕竟他都安排好了。没想到临到关头,又接到贺坤的电话,说他今天要来□□喝酒。 小黑挂完电话,想了想,贺坤难得来一趟,他得给他多安排几个姑娘陪酒。 正巧一个穿着酒吧小姐裙子的女孩路过。小黑扫了一眼,皮肤瞅着黑了些,但腰够细。 他将手机揣进兜里,冲她勾勾手:“说的就是你。” * 金鼎轩门口停留了各式各样的汽车,许俊文躲在一辆黑色商务车后头,他目不转睛地盯着门口,刚才那个穿红裙子的就是黄娟!他不会认错的! 这几天他熬得眼睛通红,又不敢回去。他后悔死了,那天就不该把钥匙给黄娟。回来后看到柜台里的钱没了,他爸妈房门大开,五斗柜也是开的,房间里藏的烟酒都不见了。 那一刻,许俊文真的感觉魂都没了,完全吓傻了。他已经能想象这要是他爸妈回来了,他肯定完了。 上初中的时候,他偷过一次柜台里的钱。才几十块钱,被家里发现后,他爸解下皮带,当场狠狠抽了他一顿,抽得他皮开肉绽。打那以后,他再也不敢偷家里的钱了。 这一次,许俊文知道自己捅了大篓子。在没找到黄娟,没把钱要回来之前,他是真的不敢回去。 他想来想去,总觉得黄娟肯定是去找魏东来了。她在浔城又没有其他的熟人,平时村里那些人,除了魏东来,也没看到她跟谁走得近。 从村里几个玩得好的哥们那打听到魏东来开了个娱-乐城,许俊文就来金海岸找魏东来了。这几天他从早到晚都在金海岸附近晃悠,没想到真让他看到黄娟了! 许俊文心怦怦直跳,咬咬牙撸着袖子就跟了上去,他要当场逮住黄娟,让她把钱吐出来。只要把钱还回去,他爸妈应该不会再说什么了。 他绕着大厅里走了一圈,每一桌吃饭的人都仔细看了一遍,连黄娟的影都没瞧见。大厅里没有,那肯定是在包间里头。 都重生了,谁还恋爱脑 第96节 许俊文在包间外头溜达,趁服务员进去上菜的时候,站在门口踮着脚往包间里头张望。找了几个包间,都没看到黄娟。一转头,却被魏东来撞个正着。 这不是魏东来第一回 在金海岸看到许俊文,他知道许俊文来这干嘛的。不过,他可没那么好心帮许家抓贼。 前两次许俊文都被他打发走了。这一次魏东来本来心里就窝着火,看到许俊文又跑到他的地盘探头探脑,脸色当场黑了,将他拽到一旁,照着脑袋就是一下,“我不是跟你说黄娟不在这,你来这干什么?” 许俊文苦着一张脸哀求:“东来哥,黄娟偷了我们家那么多钱,我爸妈回来了,肯定不会放过我的。我知道她跟你关系好,你让她钱还给我,我保证不找她麻烦。我刚才亲眼看见她进来了,她这会肯定就在这间饭店里头……” 魏东来现在多少有些后悔跟黄娟扯上关系,听许俊文这么说,他更生气了,用手推搡着面前的小子:“你他妈能不能别乱说,你哪只眼看到我跟黄娟关系好了?” 他本来就比许俊文大几岁,个头又高许俊文一大截,许俊文被他推得连退几步。 许俊文平时跟魏东来打交道不多,他是村支书的公子,村里差不多大的小子都让着他。魏东来从小到大在村里都是横行霸道的,许俊文被他推得火气也上来了,刚想还手,突然听到后面有人喊自己。 “许——俊文?” * 鸿运包间,沈安吾一落座,便将刚收购的副产品公司老总郭伟介绍给了孙发文。 远星集团不打算投放电视广告,新收购的惠宜还是可以投一投的。惠宜这个牌子的副产品已经有十几年的历史,用户评价都还不错,但就是品牌不响亮。拍个广告片在电视上播一播,推广效果应该会很好。 孙发文对什么副产品公司一点兴趣也没有,跟远星这种大集团相比,那个惠宜连屁都不是。类似的品牌,在浔城电视台投放广告的就有好几个,全是些金额不高的小合同。如果远星明年不继续跟台里合作,几百万的业务缺口找谁去补? 这一顿饭吃得孙发文如坐针毡,他卯足了劲在酒桌上游说沈安吾明年继续合作,又对一旁美女主持人使眼色。 女主持人见状忙端起酒杯走到沈安吾身旁,孙发文手下几个男业务员,趁机起哄,“要喝就喝交杯酒!” 这些业务员都是老油子,只想着怎么把场子热起来。沈安吾一脸淡笑地坐在那儿,把女主持人晾在一旁,也不接话茬。好在女主持人见惯了世面,被开了玩笑也不羞不恼,落落大方地看着沈安吾:“看沈先生想怎么喝,大交杯小交杯我都奉陪。” “王小姐,久仰!工作饭局,我不喝酒。”沈安吾笑了笑,随手拿起倒扣在桌上的酒杯,给自己倒了一杯,转头看向孙发文,“不过,我今天欠孙主任一杯酒。孙主任,明年惠宜的广告投放,您就多费费心了。” 今天这个饭局,沈安吾原本完全没有必要来,只是给孙发文一个面子而已。在宁省做生意,还需要省内的媒体多帮远星做做宣传。他不想跟媒体结怨,远星虽然不再投放电视广告,他还是给了点业务给孙发文。 孙发文今天状态不佳,这会已经有些微醺了,听沈安吾这话里话外的意思,看来是没希望了。 他勉强堆起笑容,强打精神跟沈安吾碰了下酒杯,微微低垂的眼皮掩去了他眼里一闪而过的阴冷。 刚才还七上八下犹豫不决的念头,这会突然间笃定了。孙发文暗暗咬紧后槽牙,贺坤说的没错,要怪就怪沈安吾做得太绝。饭桌上他好话说尽,赔尽笑脸,他就是不肯松口! …… 刘倩本来想着带宛月一起过来,给自己长长脸。没想到一向机灵的小姑娘,今天一副木讷的样子,就知道坐在那低头吃菜,屁都不放一个,风头全给那个女主持人抢走了。 这事真不能怪宛月,她哪里想到今天沈栾也来了,这个饭吃得她心不在焉。席间,她往沈栾那边看了好几眼,却发现他的眼睛根本没往她这边看一眼。 宛月那颗争强好胜的心又翻涌起来了,她死死盯着沈栾,恨不得在他身上盯出个窟窿来。 沈栾自然感受了宛月那刀子一样的目光,不过他懒得搭理她。一个多月没见面,再见他心里也没什么波澜。只是觉得,宛月一个实习生,竟然被主任带出来吃饭,看来她在电视台挺受器重。 也是,她在哪都是很受欢迎的女孩子,不像许青菱。脑海里那个一闪而过的纤细身影,让沈栾浑身一震动。都什么时候了,他怎么还拿这两个人放在一起对比! 他赶紧刹住脑子里乱七八糟的想法,低头夹着面前的菜,一口一口地往嘴里塞。 这顿饭吃得沈栾很不是滋味。只要小叔在的地方,他就是焦点,所有人都围着他溜须拍马。 同样是爷爷的亲儿子,同样姓沈,和小叔相比,他爸一点存在感没有。公司里的人为了区分他爸和小叔,干脆称他爸为“绍周总”。他爸竟然爽爽快快地答应下来。 那个浓妆艳抹的女主持人站在他身边,端着酒杯,一脸甜笑地跟他小叔说话。一股浓烈的香水味直往沈栾鼻子里钻,险些把他闷得窒息。 沈栾有些受不了了,放下筷子,起身去外头喘口气。在洗水间,用冷水扑了个脸,终于清醒了一些。 从洗手间出来,他看到走廊上两个年轻男人起争执,个头矮的那个他一眼就认出来了。 沈栾脑子还没来得及反应,脚已经不由自往两个人那走过去了,“许俊文?你在这干什么?” 两个正在推搡的男人都转过头看着他。魏东来看到沈栾,木着一张脸不说话。他早就认识沈栾了,沈栾却不认识他。 沈栾那双冷淡的眼睛上下打量着魏东来,刚才他分明看见他在用力推许俊文,“他是我弟弟,你们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魏东来看沈栾哪哪都不顺眼,瞪了他一眼:“啥误会?你哪只眼看到我们有误会?我跟许俊文一个村的,我们是邻居!” 许俊文看这两人要吵起来,赶紧拽住沈栾:“沈栾哥,我们闹着玩呢,我跟他真的是邻居。他是我们村支书的儿子。” 村支书的儿子,沈栾自然不会放在心上。魏东来瞪了他一眼,悻悻地走了。 等魏东来走远了,许俊文对沈栾道:“沈栾哥,能不能借你手机用一下啊。我想打个电话给我姐。” 许俊文知道这旁边巷子里就有商店可以打电话,但是这几天他兜里的钱花得七七八八,能省一点是一点。 刚才他明明看到黄娟进去了,却没找到人,还被魏东来堵个正着。许俊文坚信自己没看错,他视力好得很,绝对不会认错,刚才那个就是黄娟! 他不敢打电话回去,只能先给他姐打个电话探探风声。小时候,二姐对他还是不错的。那次他爸用皮带抽他,他没哭,二姐倒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 许俊文坚信,关键时刻,二姐肯定不会背叛自己。 沈栾把兜里的手机掏出来递给他。许俊文接过手机冲他嘿嘿一笑,“沈栾哥,我去那边打电话了。” 家丑不能外扬,家里被偷的事,他可不想让沈栾知道。他拿着手机,往旁边走了几步,开始拨二姐的号码。 拨完才反应过来,沈栾手机里存了他姐的号码。 响了好几声,二姐才接了起来,“喂。” 二姐的声音听上去有些冷淡,许俊文顾不得那么多了,冲着是话那头道:“姐,你和爸妈都回来了吗?我现在在用沈栾哥的手机给你打电话!” …… 许青菱回来后,就忙着去工地。她去京市这几天,樟墅的工程也慢了下来。主卫地面的马赛克,她走之前是什么样,回来的时候还是什么样。 问杨栩和工地负责人周工,都说找不到合适的师傅,她只能硬着头皮继续自己贴。好在剩下工程不多了,花个两天时间也就差不多了。 也不知道家里什么情况,吴桂芬也没打电话给她。从工地回来,洗完澡,她还没来得及吃饭,手机突然响了,是沈栾的手机号码。 她虽然早已经把他从通讯录里删除,但那几个数字组成的电话号码早已经刻在脑子里了。这个点,她也不知道他因为什么事打电话给她。 许青菱按下接听键,电话那头熟悉的声音让她脸色陡变,语气也变得急切起来:“你现在在哪?这几天倒底怎么回事?” 许俊文也着急,把这几天发生的事来龙去脉快速跟姐姐说了一遍,“姐!我向你保证,家里那些钱不是我拿的。我把钥匙给了黄娟,回来就发现她卷着钱和东西跑了。我怀疑她肯定是去找魏东来了。这几天,我一直在魏东来开的那个□□附近晃悠。刚才我真的看到黄娟进了□□旁边的饭店,我找了一圈还没找到她,还被魏东来给逮到了……” 许青菱提醒弟弟,可以去派出所报警。许俊文根本听不进去,只让姐姐赶紧去金海岸旁边的饭店找他。 肖婷婷正在跟许青菱聊天,却见她接了个电话,便神色大变,刚洗完还滴水的头发也来不及擦了,随手拿起个一根皮筋绑了几圈,换了双球鞋,便出门了。 * 许俊文打完电话,把手机还给沈栾,“沈栾哥,谢谢。” “跟我客气什么。说起来,咱俩还是亲戚。上回你高考,我还去考场接你了。”沈栾将手机揣进兜里,“你还没吃饭吧?要不跟我一起去吃饭?” 虽然沈栾对自己客客气气,许俊文心里还是有数得紧。沈家跟他小叔家有亲戚关系,跟他们家可算不上。他忙摆手道:“我已经吃过晚饭了。我来这是找人的,这里找不到,我等会去□□那边看看。我姐要是问起来,你就说我去金海岸那边了。” 沈栾看他拒绝,便不再坚持。回到包间,却发现小叔脸色不大对,看上去像是喝多了的样子,阖着眼睛仰在椅背上。郭伟也醉了,趴在桌上睡觉。 孙发文看他进来了,挤出一抹笑容,冲他招手道:“小沈总,你小叔和郭总好像喝多了。刚才我们说好了,去旁边的娱-乐城继续谈惠宜的合同。可能要麻烦你扶一下沈总了。” 沈栾觉得包间里的气氛怪怪的,那个女主持人不见了,只剩下孙发文手底下的两个业务员,还有宛月。 他也没想太多,今天来本来就是谈惠宜的广告合同的。既然饭吃得差不多,合同还没谈妥,那就换个地方接着谈。以前跟高寒一起出去应酬,也经常会有第二轮。 一行人起身去旁边的娱-乐城,沈栾去扶小叔,孙发文手下两个业务员去扶郭伟,去酒吧的包间继续边喝边聊。 …… 这一晚上,魏东来被黄娟和沈栾搅得心情很差。从饭店出来,他便去酒吧喝酒。 刚喝几杯,便看到刚才在鸿运包间吃饭的那群人到酒吧来了,还要了个包间。宛月和沈栾也在里头,两人一前一后进了包间。 魏东来面色沉沉地盯着深栾的背影,小白脸一个,也不知道宛月喜欢他什么! 旁边桌三女一男正在玩筛子,声音大得刺耳,魏东来一肚子火没地方撒,正想让他们闭嘴。转过头却看到坐在三个女人中间的那个尖嘴猴腮的男人,不正是刚才卖药给小黑的那个么。 那男人显然也认出魏东来,冲他招了招手:“老板,一个人喝酒有什么意思,过来一起玩啊!” 魏东来猛灌几了几口酒,抄起酒瓶便去了隔壁桌。他拽到那个男人的衣领,凑到他耳朵小声道:“你刚才给小黑的东西还有没有?” 又来了个生意。男人神色放松下来,咧嘴笑道:“有啊。你要多少?头一回买,我可以给你打个折。” …… 许青菱接到弟弟的电话,出了学校,打了个出租车直奔金海岸娱-乐城。 许俊文没有手机,路上她只能发短信给沈栾:“我马上就到了,我弟在哪?” 沈栾倒是回复得挺快:“他好像在找人,这会应该还在娱-乐城里头。” 许青菱心里头有些发急,许俊文这次钻进牛角尖里出不来了,让他报警也不肯,只想自己去逮黄娟。 车子很快开到了金海岸,许青菱付了钱给司机,便赶紧下了车。市中心的娱-乐城果然不同凡响,竟然和隔壁的五星级饭店一样,也安了一个很高级的旋转门。 许青菱用力推着旋转门玻璃隔断,冷不丁和一个男人撞了个正着。 “不好意思。”她下意识地道歉,抬头看了过去。 面前男人的那张脸就这么撞入许青菱的眼睛,她的头皮瞬间炸开了,身体也随之僵硬起来。 这个男人她见过! 白色背心,大花臂,化成灰她都不会认错! 第98章 兴许是许青菱的目光太过于直接,对面的花臂男看了她一眼,咧嘴冲她笑了:“小姑娘,走路要看路啊。” 一如记忆里的沙哑阴沉,只是多了一丝漫不经心的痞气。 许青菱死死咬住唇,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那天深夜在炼油厂旁的工地上,她的心脏也是这样毫无节奏地乱跳。幸好当时她躲在建筑垃圾后面,将他看得一清二楚,他却并不知道她的存在。 此刻,大厅里巨大的水晶吊灯折射出绚丽多彩的光,明亮得晃人眼,一切都如同白日般无所遁形。她甚至能看清楚对方那两排崎岖发黄的牙齿。对方自然也将她看得一清二楚。 许青菱垂下眼眸,避开他的目光,嘴里忙不迭地说着“对不起”,看上去就是一个怯生生学生气十足的模样。 小黑转过头看着落荒而逃的小姑娘,唇角勾了勾。他对自己身上的纹身满意得紧,平时尤其喜欢穿背心,露出两只胳膊上的纹身,可以省去了很多不必要的口舌。 …… 许青菱快步往前,直到混入人群里才停了下来,震耳欲聋的音响声掩盖了她狂乱的心跳。她已经来不及细想,走到一个安静的角落,拿起手机打电话给沈安吾。 她想告诉他,她看到那天绑架他的绑匪头头了。可惜现在手机没有拍照功能,不然刚才她可以偷偷拍下那人的照片…… 沈安吾的手机一直没人接,机械的嘟嘟声让许青菱一点点冷静下来。她将手机揣进兜里,顾不了那么多了,先找到许俊文再说。 她开始满酒吧找人,一张张桌子看过去,都没看到她弟的踪影,却看到魏东来靠在吧台旁边,跟一个服务员模样的人在说话。他那夸张的飞机头,实在太好认了。 都重生了,谁还恋爱脑 第97节 “魏东来,我弟呢?!” 魏东来都嘱咐完了,刚塞了几张钞票在那个相熟的服务员的兜里,身后突然响起一个清凌的女声。 倒底是第一回 干这种事,他莫名其妙地一激灵,转过头看清楚面前的人,他神色恢复冷淡,冷嗤一声:“你弟?我怎么知道你弟去哪了?” 他眼里的嘲讽几乎要溢出来了。对着这张玩世不恭的脸,许青菱涌上一阵强烈的厌恶。她甚至想起一件她努力遗忘的事。 上小学的时候,她曾经被魏东来推进水塘里。那年春天,她和村里的小孩子去附近的荒坡挖荠菜。她和宛月不知道因为什么事起了争执,路过一个小池塘,魏东来站在她后头,一把把她推进水里。好在那个池塘水不深,她没被淹死,只是浑身湿透了。 从水塘里爬出来以后,宛月没说什么,魏东来笑得前仰后合。回家后,吴桂芬看到她浑身湿透,拉着她去魏文山家讨说法。魏文山连生三个女儿,才得这么一个儿子,哪里舍得打,不痛不痒训了几句了事。 那次落水给许青菱留下了很深的阴影,打那以后,她没再跟魏东来说过一句话。 在魏东来眼里,除了宛月,其他女孩不过是他任意欺负的对象。这么多年过去了,魏东来这个城中村里的二世祖还是和以前一样浑。 许青菱拿出手机在他面前晃了晃,冷道:“你别再装了。刚才我弟打电话给我,说他亲眼看见黄娟来你这了。黄娟干了什么,我弟肯定跟你说了,你要是坚持帮她藏匿,那我就打电话报警,两万块够立案了!” 开娱-乐城的最怕惹上警察,警察一上门,一晚上生意泡汤。 魏东来一把按住她的手,眼底一闪而过的凶狠,半晌挤出一抹笑容,缓了缓口气:“黄娟她干了啥,跟我没关系。就那么点钱,我犯不上。你要找人,等我这关了门,客人走了再找,别影响我做生意。” “还有,刚才我是看到你弟了,他跟沈家那小孙子在一起。但是,这会我真不知道他在哪。” 许青菱眉头微拧:“沈家小孙子?沈栾?” 魏东来点点头,往里面包间方向指了指:“他在a08包间,不知道你弟还跟不跟他在一起。” 许青菱一句话也懒得跟他多说,径直往包间那头去了。 魏东来阴沉着脸,盯着她的背影看了一会,问一旁穿着制服的服务员,“a08没错吧?” “没错。您说的开个小包间就行了。a08刚好在最里头,跟其它包房隔得比较远。” 魏东来扯动唇角笑了笑。说不定许青菱到时候还得感谢他,她以前追沈家那小孙子追得那么紧,他这是在成全她。 金海岸娱-乐城ktv的包房,根据大小不同,分为abc三个等,a最小,c最大。除了abc三档包房,还有针对贵宾的vip总统间。 许青菱看着包房上面的号码,沿着走廊一直往里走,终于找到a08。 她推开包间的门,里头一片黑暗,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身后的门便被重重阖上。 脑中有个念头一闪而过,许青菱来不及思考,摸索着开了灯。ktv包间的灯开了比没开好不了多少,蓝紫色灯光打在沙发上那个人身上。 沈栾似乎喝多了,阖着眼睛仰靠在沙发上,小小包间里就他一个人,连许俊文的影儿都没有。 许青菱知道他喝多了,就是一副人事不醒的模样,问他也问不出啥名堂。她不想跟他一起待在这个空间里,转身去开门,却死活拉不开,门像是被人从外头锁住了。 她不由有些发急,再次用力拉手把门,不管怎么转动,那门就是开不了,急得她出了一身汗。 她想起了什么,从口袋里掏出手机,竟然没有信号! 正当她用力拍打包厢的门,后脖颈突然一片暖意,吓得她浑身一激灵,转过头一看,沈栾站在她面前,一双眼睛红得吓人,正目不转睛地看着她。 …… 沈栾刚从沙发上站起来,觉得一阵头重脚轻,刚才明明没有喝多少,却头疼得难受,浑身像是着了火一样,口也干得厉害。 许青菱背靠着门,屏住呼吸,沈栾站得了离她太近了,呼吸几乎喷在她的脸上。那双漆黑的眼眸寒潭一样幽暗,她却看懂了里面的内容。 她用力推开他,怒道:“你睁开眼睛看看清楚,别喝了几杯就装疯!” 沈栾被她推得后退了好几步,一屁股倒在沙发,痛苦得呻-吟几声。虽然有空调,他仍然觉得闷得难受,皮肤像是干裂了一般,哪里都渴。 似乎有一段记忆完全消失了。他只记得刚才在包间里,小叔不知道什么时候不见了,只剩下他和郭伟两个人。 孙发文不知道从哪找来个女孩。那女孩紧紧挨着他,胸部几乎蹭上了他的胳膊。他很不自在,撇过头去,随手拿起茶几上的桔子,正要剥了吃。那女人一把抢过他手里的桔子,说她刚才吃了一个,太酸了不好吃。说完,她从茶几上拿过一杯服务员刚送来的橙汁递给他。 沈栾确实有点渴,接过来一口喝下去。后来的事他就记不太清楚了,隐约记得自己似乎吐了很多,头重脚轻很难受。然后一睁眼,就发现自己不在原来的包间了。 …… 沈栾倒在沙发上,将头埋进靠枕里,仿佛这样才能让他热得像是着了火的脸给冷却下来。 身体难受至极,大脑却片刻也闲不下来,走马灯似的闪过很多画面。一闭上眼就看到许青菱坐在篮球场上等他,夕阳给她镶了一道金边。她整个人毛葺葺的,看上温柔至极。再一转眼,一个男生走上看台,一屁股坐在她旁边,两人并肩坐着,有说有笑。 沈栾觉得胸口闷得喘不过气来,一阵尖锐的刺痛。然而下一秒,又看到许青菱捧着他小叔的脸,给他小叔上药。 脑子里像是有无数钢针,扎得他脑仁生疼。 许青菱站在一旁,冷眼看到他抱着脑袋在沙发上缩成一团,忽然感觉有点不对劲,他喝醉了不是这个样子。 还没等她反应过来的,刚才还在沙发上难受得翻滚的沈栾突然坐了起来,一把扣住她的手。他昂着头看着她,眼神狂放迷乱,语无伦次地喃喃道:“我,我已经跟宛月分手了,你也跟我小叔分手好不好?我知道你喜欢我,连我妈都不知道我的血型……” 他呼吸粗重,猩红的眼里是浓重的欲色。毕竟曾经夫妻一场,他的身体反应逃不过她的眼。 眼前的一切实在太过荒谬,许青菱甚至无法用语言形容自己此刻的感受。她抄起茶几上的水杯,将杯子里的水狠狠泼在他的脸上,冷冷地看着他:“你被人下药了知不知道?” 杯子里是柠檬水。水沿着他骨骼分明的面庞往下淌,柠檬片还粘在脸颊上。沈栾抬手将脸上的柠檬摘下来。 许青菱看他似乎清醒了些许,微不可察地松了口气,“你刚才在哪看到许俊文的?他有没有跟你说他去哪了?” 包间并不大,四周墙上贴了厚厚的吸音墙布,沈栾感觉面前女人的声音似远还近,像是隔了一层幔帐,听不真切。 他的目光落在她红润的唇上,那红唇一张一合,整齐洁白牙齿若隐若现,他甚至能看到一闪而过的潮湿粉红的舌头。 这一切既熟生又陌生,沈栾的太阳穴愈发沉重,一种说不出的痛苦伴随着冲动袭了上来。 面前的人儿在他眼前晃来晃去,他猛地抬头,上前突然用力一带,将她拉入怀中,紧紧抱住她。 …… 许青菱正在思考怎么办,突然被沈栾从背后搂住。她吓了一跳,一种诡异恶心的感觉瞬间将她包裹住。 她咬着牙,用力地推搡挣扎,想将身后的人甩开。然而她越用力,沈栾却抱得越紧。 沈栾的脑子已经完全无法思考了,他狂乱地收紧双臂,低头闻到她发丝的馨香,熟悉的气息让他胸口那团蠢蠢欲动肆虐张狂的火愈发想要纾解。 身体也随之发生变化。这一晚,反反复复,一切都不受他的控制。 许青菱感觉后脖颈一阵湿滑,那触感让她恶心想吐,戾气在身体里翻腾,怒火跟着席卷而来。 她站在那儿没动,竭力让自己的声音听上去平静:“你先松开,我有话跟你说。” 她的声音因为太过沙哑,竟让沈栾听出了些许温柔之意,他一点点松开自己的胳膊。然而下一秒,怀中的人转过身,扬起手照着他的脸就是一耳光。 “啪”的一声脆响,在落针可闻的包间里显得格外清晰。 许青菱的手以极快的速度扬起,又重重地落下,狠狠地扇在了他脸上。 这一耳光,她用尽了所有力气,以至于指尖都隐隐有些发麻。 沈栾那张白晳的俊脸瞬间浮上一个清晰的手印,从颧骨一直蔓延到脸颊,就连手指的轮廓都清晰可辨。 许青菱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一双眼眸已经恢复了清冷幽静,一字一顿地开口:“沈栾,你现在清醒了没有?” 如果还没清醒,她不介意再给他一耳光。 第99章 沈栾长这么大,连他爸妈都不舍得打他,更不要说被人扇耳光了。 脑袋瓜子嗡嗡作响,脸颊上火辣辣的疼痛,让他浑身汹涌激蹿的热血一点点凉了下来,眼里的狂乱迷茫褪去大半,原本因为冲动而泛红的面庞也恢复了苍白,倒显得脸颊上那几个手指印愈发触目惊心。 倒底是家教严格的富二代,他呆呆地站在那儿,内心的震荡让他的表情看上去有种扭曲的不自然。他努力回忆刚才包间里的场景,感觉自己脑子像是有一团迷雾,一时真不明白倒底是谁在算计自己。 密封的包间,劣制的香水气味混合烟味,让人喘不过气来。许青菱看他这模样,知道他已经清醒了大半。 她也已经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一种强烈的恶心感涌了上来。她侧头看向沈栾,冰冷的眼眸里是无法掩饰的嫌恶:“你们还真是恶心!” 不管是魏东来、宛月还是沈栾,都恶心得让人反胃。 小小斗室,她坐在离沈栾距离最远的沙发一角,两人占据着对角线的两端。头顶筒灯深蓝色的光笼在她脸上,愈发衬得她精致的面容像冰雕一般,有种冷质的疏离感。 “我们?”沈栾怔怔地看着她,重复这两个字,眼里有短暂的迷茫,很快明白过来,气得额角青筋直跳:“这事跟我有什么关系?我也是被人坑害的!” 他那张略显苍白的脸,因为生气而重新泛红,带出一丝和年纪相符的冲动幼稚,倒和她印象里念大学时的沈栾不一样了。 上辈子沈栾上大学的时候,沈兴邦因为二儿子残疾,已经开始把目光瞄到孙子身上了。都那么大的年纪了,还手把手地教孙子做生意的门道。 同样是不到二十岁,眼前的沈栾可没有上辈子的沈栾那样的城府。 许青菱垂眸思索片刻,神色冷淡地扫了他一眼,“你最好把衣服扣子扣好,宛月应该马上就会过来。” 沈栾一向自诩聪明,这会感觉自己脑子有些不够用,下意识开口道:“我跟宛月已经分手了,她过来跟我有什么关系?宛月她今天晚上跟我一个桌吃饭,想坑我也没机会……” 话还没说完,就听到门外隐隐传来男女说话的声音。虽然墙上贴了厚厚的壁纸,外面说话的声音还是从门缝隙里往里钻。 男人的声音低沉含混,女孩的声音清甜柔和,“你带我来这干什么?” 这声音实在太熟悉了。许青菱听到了,沈栾自然也听到了,原本阴沉的脸色顿时出现一丝裂缝。然而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就听到门口传来钥匙转动门把手的声音。 …… 魏东来按照小矮子说的,硬等了三四十分钟,才找个理由拉着宛月过来。里面两人肯定该干的都干得差不多了,拧动把手的那刻他满心期待,嘴角都控制不住地扬了起来。 宛月看他这个兴致勃勃的样子,不由得被吊起胃口,难不成他有什么东西送给自己?她努力按捺住自己的好奇心,没有多问,心跳却不受控制地加快。 兴许是因为钥匙太久没有转动过的原因,魏东来费了些劲才把门给打开。转开门的那一刻,他的笑容瞬间僵死在嘴角,有些不可置信地看着屋里的两个人。 小小的包间,屋里两个人衣衫整齐,眼神冷漠,一个坐在沙发一角,一个站在靠门的位置,气氛冷得像是隔着千山万水,任谁看了都产生不了任何旖旎的想法。 宛月看清楚屋里两个人,脸色陡变,转过头瞪着魏东来,语气不再是刚才的清甜柔和:“你带我来这干什么!” 许青菱从沙发上站起来,冷笑:“还能带你来干什么,他费尽心思把我和沈栾凑一起,然后带着你来‘捉奸’呗。” 这话一出,屋里其他三个人脸色都变了。沈栾和宛月两人都是一脸不可置信,尤其是宛月,她真的无法相信“捉奸”这么恶心的字眼就这么轻易地从许青菱嘴里说出来。 眼看许青菱那双冰冷锐利的眼紧紧盯着自己,大步朝自己走过来,魏东来的脸上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但很快又恢复了那副冷漠的表情。他微微扬起下巴,眼神中甚至带着一丝挑衅。 许青菱就这么看魏东来,冰冷的眼神,仿佛是一把能穿透灵魂的冰刃:“你这么喜欢宛月,哪怕当着她的面跟沈栾打一架,我还敬你是条汉子。没想到你还跟小时候一样,只敢在背后使阴招,给人下药的事你也干得出来。” 沈栾不可置信地看着魏东来,原本清俊的面庞瞬间罩上一层寒霜。 魏东来从小到大在村里横行霸道,欺负过的人数都数不过来,哪里记得小时候欺负许青菱的事。他只记得许青菱似乎有点怕他,虽然一个村的,平时看到他连招呼都不打。即便他去她家超市买东西,碰到她站柜台,她也是一副冷冰冰的样子。 谁能想到她今天像是换了个人似的,当着宛月和沈栾的面,把他那点子心思都抖落出来了。魏东来眼里的挑衅和玩世不恭早已经褪得干干净净,脸颊不自觉地抽搐着,脸色由最初的惊愕转向恼羞成怒,硬着头皮狡辩道:“你哪只眼睛看到我下药了?别乱诬蔑人!” 许青菱淡漠地收回目光:“你不认没关系,刚才我已经报警了,倒底是谁下的药,让警察去查好了。” 她的手机在包间里没信号,沈栾刚换不久的最新款手机有。沈栾不敢把这事跟他爸妈说,也不敢打电话给小姨。许青菱看他这瞻前顾后的样子,直接从他手里拿过手机,拨了110报警。 听说“报警”两个字,魏东来脸色瞬间变了,已经没心思想别的,他满脑子都是刚才跟下面人交待的各种细节。刚才派去包间的小姐平时都是在另一家酒吧做生意,在金海岸完完全全是个生面孔,经手的人他都用钱摆平了。整个ktv光服务员就好几十个,加上饭店那边的就更多了。神不知鬼不觉的,警察就是问应该也问不出什么来…… 都重生了,谁还恋爱脑 第98节 沈栾一晚上脑袋昏沉,双脚像是灌了铅似的,就连心跳也比平时快了许多。他面色沉阴地看向魏东来,眸底全是蛛网般的红血丝:“我跟宛月早就分手了。你想追求她,大可光明正大地去追,犯不着在背后搞这些动作。” 刚刚还把沈栾当情敌仇恨的魏东来,被他这句话砸得晕乎乎的。啥意思?宛月现在恢复单身,没男朋友了? 宛月死死咬住自己的下唇,努力克制着自己即将爆发的情绪。这段时间她和沈栾一直在冷战,两人并没有正式说过“分手”。她没想到沈栾招呼都不跟她打一声,就这么狠心地当着外人的面宣布“分手”。 她感觉自己像是被当众打了一耳光,她眼眶通红地瞪着沈栾,带着哭腔大声道:“凭什么你说分手就分手!” 看着沈栾那张冰冷的面庞,宛月心头一阵绝望,她一肚子气没地方撒,冲许青菱道:“你为什么处处针对我,处处踩我一头,还挑拨我跟其他人的关系!我倒底哪里得罪你了!” 宛月今天穿着那条很高档的黑色连衣裙,当初在商场里,傅芹非让她买的那条。起初她讨厌那条裙子讨厌得要命,穿了几次后,她倒没那么讨厌了。毕竟高档货就是高档货,就连见多识多的刘倩都问她裙子是不是在香港买的。 她那一头柔顺的头发披散在肩头,看上去真的乖巧极了。 这样乖顺的女孩,哭得那么伤心,不要说沈栾和魏东来,上辈子许青菱何尝不是因为宛月看上去老是被人欺负的模样,才对她心生保护呢。 此刻看着宛月楚楚可怜的模样,她却如同看了一场恶心又拙劣的戏码,冷嗤一声:“你可真会反咬人一口。上小学的时候,有一年去挖荠菜,我在路上跟你拌了几句嘴,魏东来就能把我推进水里。亏得我还把你当成最好的朋友,你眼睁睁地看着魏东来把我推进水里,竟然一声不吭。这次还是因为你,魏东来给沈栾下药,还把我骗进包间里,然后领着你来个‘抓奸’!宛月,这些明明都跟你逃不开关系,怎么到你嘴里就成了我挑拨离间了!” 宛月被她说得脸上一阵青一阵白,从小学开始,魏东来就纠缠她。为了替她出头,魏东来没少出面修理村里那些跟她差不多大的玩伴。她一方面享受着魏东来对她的偏执保护欲,另一方面又在魏东来因为她而得罪别人时,躲在后头隐身起来。 要怪只能怪魏东来太坏,跟她有什么关系,被许青菱戳破后,宛月脸上挂不住了,哭道:“许青菱,我一直以为你很善良,没想到你现在变成这样!” “善良”这两个字从宛月嘴里说出来,实在可笑。许青菱懒得理会她,回包间拿回自己的书包,抬脚便走。 沈栾一把抓住她的手,“你去哪?刚才说好的,警察来了,你得给我作证。” …… ktv包间长长的走廊,光线暗沉,许青菱踩在地厚厚的地毯上,走到尽头的安全通道那。 她坐在楼梯台阶上,给家里打了个电话,是吴桂芬接的电话。 吴桂芬听说许俊文吓得不敢回家,这几天一直外头找黄娟,在电话那头哭了出来:“我说了吧,你弟就不是那种浑得会偷家里那么多钱的人!” 安全通道的楼梯间,只有身后门缝透过来的光,安静得只听到电话里激动的声音。许青菱抱着自己的膝盖,对吴桂芬道:“许俊文应该没什么事,他想打电话给家里了自然会打。还有,你们要做好心理准备。即便找到黄娟,也不一定立马能把钱全部要回来……” 吴桂芬哭声止住,理智重新回笼,“她把钱花掉我也要让她吐出来,到时候上枫桥找到她家里去!不把钱还回来,等着坐牢吧!” 吴桂芬恨恨道。她现在对黄娟厌恶到了极致。当初好心把她从乡下带到城里,包吃包住还发工资,要是不想在超市里继续干,跟她说一声,她肯定会放她走。谁能想到看上去文文静静一个乡下来的小姑娘,胆子大到卷走两万块钱的地步! 只要许俊文没啥事,她妈跟黄娟之间怎么掰扯,许青菱可不想管。吴桂芬和许德茂做生意这么多年,根本不是个容易吃亏的性子。 …… 打完电话,许青菱开始满ktv找许俊文。她又到大厅去转了一圈,还是没看到人。眼看着已经十点半了,她顾不了那么多,走到包间那边,开始一间间地找。 在金海岸,这个时间点,夜生活才刚开始。这一间间的包间灯光昏暗,酒液荡漾。年轻男女在包间里正啃得起劲,冷不丁门突然被人推开,男人弹坐起来,扯着脖子对门口的女孩破口大骂。许青菱忙不迭地道歉,紧接着又去下一间,这一间两个中年男人正坐在沙发上喝酒,一人旁边一个妖艳美女,陪着一起玩骰子。其中一个美女穿了件很性感的上衣,那白晳滑腻的两团就这么撞入许青菱的眼里,她扫了一圈,低下头冲里头说了句“对不起,走错地方了。” 不愧是浔城最大的娱-乐城,晃得人头晕眼花。许青菱找了几间都没找到,心里愈发急了,推开b区里的一间包间,暗红灯的筒灯亮着,里头却安静得很,一个男人坐在吧凳上打电话,正对着大门方向,眉头皱成一团,眼眸低垂着,嘴角线条凌厉冷硬,似乎在跟电话那头聊一件性质极其严重的事。 沈安吾听到门口的动静,抬眸扫了一眼,虽然灯光昏暗,女孩刹那的面孔还是印到他的瞳仁里。 他紧皱的眉头一点点松开,嘴角线条也随之柔软下来,他一边冲许青菱招了招手,一边压低声音对那头说了句什么,然后结束了通话。 沈安吾放下手机,看着许青菱,眼神温软:“你怎么到这里来了?” 就这一会功夫,许青菱差点忘记那件很要紧的事。一想到在金海岸门口看到的那个纹身男人,她的心也跟着揪了起来,一脸焦急地看着他:“我刚才给你打了电话,你怎么没接啊?” “你给我打过电话吗?”沈安吾有些疑惑,低头看了自己的手机,才发现他手里拿着的是那只对外的手机。他不免有些抱歉,“今天出了点意外状况,那只私人手机在我秘书那……” 那双琉璃般清澈的眼眸顿时急出了一层雾气,虽然努力克制着自己的情绪,许青菱的声音却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起来:“那天晚上在炼油厂,那群绑匪把你绑到那里,当时我躲在一堆建筑垃圾后头。我,我吓得要命,却把那个绑匪头头看得清清楚楚。今天在金海岸门口,我又看到那个绑匪头头了!” 沈安吾眼里笑意冻住,一双锐利的眼紧盯着她:“你确定是那个绑匪头头?” 许青菱猛地点头:“就是他。化成灰我都认识。他头发很短,穿了件白背心,两只胳膊上都纹了纹身。刚才他还跟我说了话,声音都跟那天晚上一模一样,我不会听错的!” 听到她刚才跟那个绑匪头目说过话,沈安吾的表情陡然变得严肃起来,上前扶住她的肩,他的手触到她肩头上微微凸起的骨头,这才发现她的身体在颤抖。 那颗刚刚硬起来的心顿时软了下来,沈安吾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语气不那么严肃:“我知道你在意我,但是下次碰到这种情况,请你离他远一点。无论如何,你先保证自己的安全,好不好?” 兴许是他的语气实在太温柔了,许青菱那颗七上八下的心又揪成一团。她停顿了下,飞快地瞥了他一眼:“谁说我在意你了,我只是——怕他还盯着你不放。好端端一个人,腿残了多可惜。” 她努力让自己声线平稳下来,不急不慢的语气,为了凸现她的不在意是真的不在意。 倒底还是个小姑娘,那天晚上的事在她心里留下了阴影,所以她后来看到他,一度以为他真的瘸了。 沈安吾点点头,忍着笑:“好,好,你不在意我,你只是在意我的完整度,生怕我瘸了,不完整了。” 他眼里隐隐有笑意涌动,许青菱被他挤兑得心里不自在,腾地站了起来,嘟囔道:“反正该提醒的我都提醒了。不跟你说了,我还要去找我弟弟。” 她正打算走,却被沈安吾按住了肩,他垂眸看着她,不容拒绝的语气:“你今晚哪也别去,就在我身边待着,不然我不放心。你要找人,我让人帮你去找。” 这一晚上乱七八糟的事,许青菱觉得自己像只无头苍蝇一样。许俊文一个电话打给她,她就跑到这来,然后又联系不上他。刚才她该找的也都找得差不多,都没见到许俊文,他还在不在金海岸,都不一定。 许青菱也苦恼得很,叹了口气,把自己今天来自己金海岸的原因告诉沈安吾,包括黄娟趁着她爸妈去京市看姐姐,把家里的钱和贵价的烟酒全卷走了的事。 沈安吾:“那天在京市,你说你家里出了点事,就是这个事么?” 许青菱点点头:“嗯。” “你别着急。我来安排一下。” 沈安吾让她坐在沙发上,他拿着手机到一边去打电话。 许青菱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追随他的背影,他身形高大,上半身微佝着,白色衬衫下是宽厚的肩膀。这一晚上乱七八糟的事,似乎只有在他这,她才感觉到一丝安全感。 接到许俊文的电话她就出门了,晚饭都没来得及吃,这会感觉肚子好饿。她在书包一通摸索,什么吃的都没有。之前陶姐给她的那些零食,她经常会在去工地的时候,带上一些,不知不觉竟然已经吃完了。 面前的茶几上有个果盘,许青菱饿得前胸贴后背,这时候顾不得那么多,拿起一根香蕉吃了起来。 等她吃完一根香蕉、两个桔子,又喝了一瓶水,沈安吾的电话终于打完了。 许青菱刚才听到他在电话里跟朋友描述她弟弟的样貌,“你怎么对我弟弟有印象?” 沈安吾:“你忘记,那次你姐姐结婚,见过的啊。” 许青菱这才恍然,仍然有些难以置信:“那天婚礼乱糟糟的,那么多人,你竟然还记得的。” 空气有一瞬的安静,许青菱以为话题到此结束,没想到沈安吾开口了:“他是你弟弟,我自然会记得。” 他的声音不高不低,清晰入耳,一阵惊讶闪电般从许青菱的心头划过。他话里的意思呼之欲出。即便这样,许青菱难免还是怀疑是不是自己听错了,又或者会错他的意思。 她侧转头看着他,对上他的眼睛,她的脸不可自抑地红了。 气氛实在有些古怪,许青菱只好转移话题:“你今天怎么一个人在这里?是不是在等朋友?” 从她进来,迫不及待地告诉他,她刚才见到绑架他的绑匪头头,沈安吾的心里有万千念头闪过。此刻,他已经整理好心情,挨着她坐下,左手手臂搭在她身后的沙发靠背上,坐姿舒展。 “嗯。我在这等人。” …… 今天的饭局,沈安吾觉得不对劲,孙发文似乎在刻意灌他们的酒。 一向酒量很好的张野和郭伟,竟然喝倒了。沈安吾也有些微醺,他假装不胜酒力地拒绝。孙发文看他脸色越喝越白,以为他酒量差不多了,给他们安排了两个包间,让他们去里头休息一下,醒醒酒,再回去。 给沈安吾安排的是总统套,给张野和郭伟安排的是总统套旁边的普通包间。 然而孙发文闪烁的眼神和吱吱唔唔的口气,让沈安吾总感觉似乎有事要发生。他把张野和郭伟安排在总统套,自己则去了普通包间。然后他便打了几个电话给朋友,打听了一下这间娱-乐城的背景。 这一问,果然问出了些名堂,印证了他的某些猜测。沈安吾没想到的是,许青菱竟然来了,还带来一个跟他有关的消息。这一年来,他一直只是怀疑,没有确凿的证据。 然而这一次,证据就这么被他身旁的小姑娘送到手上。 * 休息室,贺坤仰靠在沙发上,将一个皮肤稍黑,身材性感的女孩揽在怀里。那女孩面容清秀,眉眼间还透着没沾染城市风尘气息的纯朴气息。 小黑带了几个姑娘进来让他选,他一眼就看中了这个,他喜欢这种气质纯朴女孩。 黄娟靠在贺坤胸口,一颗心怦怦直跳,她的手紧紧压着裙摆,大腿内侧那坚硬得胳人的触感,提醒着她,就刚才那么一会功夫,她就被旁边男人塞了好几张蓝绿色的钞票。 她什么也没干,只不过陪他喝了杯交杯酒而已。男人衬衫上的香水味熏得她脑袋发晕,没想到城里的钱这么好赚。 孙发文坐在一旁的单人沙发上,他面色比纸还白,一根烟接一根烟地猛抽。这一晚上,他一颗心都悬在了嗓子眼,根本没踏实过。 贺坤抬起手腕看了眼手表,时间差不多了,他抬起手,站在门边的手下没反应过来。贺坤不耐烦地“啧”地一声,这要不是担心小黑被沈安吾认出来,也不用把人打发走。 虽然小黑再三保证,那天晚上姓沈的全程蒙住了眼睛,人也被打晕了,根本不可能认出他。贺坤还是有些不放心,小黑只好去别的场子转转,把手下留在贺坤身边。 手下平时一直跟着小黑,也学了不少,但还是看不懂贺坤的眼神和动作。这会看到贺坤皱着眉头,他才反应过来,上前几步,凑到他跟前。 贺坤:“人进去没有?” 手下点点头:“进去了。姓沈的跟他手下两个人换了房间,我已经通知那边了。” 刚才他亲眼看见那女的进去了。穿着也是按他事先说的,怎么保守怎么穿,最好清纯一点。这是上头打听到的姓沈的偏好。 贺坤终于露出一丝满意的笑容:“再过十分钟动手。” 说罢他看着孙发文:“孙主任,你让你那边的人也准备一下。” 都已经在一条船上了,孙发文即便心里再打鼓,这个时候也只能咬牙上了,“好!我现在就通知他们。” * 沈安吾答应许青菱帮她去找许俊文,就真的去帮她找了。一晚上,他的手机一直在响。 许青菱等得昏昏欲睡,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她被沈安吾给摇醒了。这才发现自己竟然靠着他的肩膀睡着了,还洇湿了他衬衫肩部一小块地方。 她有些不好意思地抹了把嘴角,假装没看到那块被她的口水洇湿的位置。 沈安吾将她扶正:“我已经让人把你弟弟送回家了。” 许青菱脑袋晕乎首的,瞪大眼睛看着他:“在哪找到他的?” 沈安吾:“你弟估计是因为没找着人,坐车回去了,一直在橡树村旁边溜达。正好我让人在那边盯着了,看到他在旁边晃来晃去,上去一问就知道是他。” 找到许俊文,许青菱感觉胸口那块石头总算挪开了。她掏出手机,想打个电话给家里,才发现手机没电了。 沈安吾递上自己的手机:“你用我的手机打吧。” …… 消失了这么多天的儿子总算回家了,吴桂芬和许德茂这么多天担惊受怕的心总算是放下了一半,哪里睡得着,逮着儿子问这问那。 许俊文这些天不敢回去,吃不好睡不好,早就想回家了,回家又怕被父母骂。正当他在橡树村附近溜达,想进去又不敢,突然遇到两个巡逻的警察。对方说他姐报了警,到处在找他,还说警察肯定会抓到那个卷走他家钱的人,让他不要怕回家。还说如果他真的怕,他们可以陪同他一起回家,并且帮他跟父母解释。 许俊文听到他们这么说,感动得眼泪都快崩出来了,没想到平时冷冷淡淡的姐姐一直在找自己。都已经到了村口,让他们陪着一起回家,他爸妈看着两个警察跟在后头,没准还以为他在外头犯了事呢。 于时,许俊文拒绝了两人的好意,自己回去了。没想到一到家,他妈就搂着他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他爸则垂着脸坐在一旁不说话。 这一回许俊文最担心的事没有,他爸没有解下皮带抽他。 许青菱听到电话那头她妈高亢的嗓门,一颗心总算放下了。许俊文回家了就行,剩下的她可不想管。 她把手机还给沈栾。门外突然响起一阵急促的拍门声,“开门!警察查房!” 都重生了,谁还恋爱脑 第99节 许青菱脑中莫名闪过一个不详的预感,前阵子看过的电视新闻画面浮了上来。浔城“扫黄打非”活动,警察端了好几个ktv,昏暗的灯光下,男的女的抱着头面对墙壁蹲着,就怕摄像机拍到自己的脸。 外面这些人,不会也是干这活的警察吧? 拍门声一声比一声大,已经大得隔壁包间都听见的地步。包间走廊乱成一窝粥,那些心里有鬼的早就趁机溜了,那些正经唱歌喝酒的客人都出来看热闹。 不用看,许青菱也知道一门之外的走廊已经围满了看热闹的人。她的心脏不受控制地快速跳动起来。刚才魏东来带着宛月上门,她都没这么紧张。 说实话,她也不知道自己在心虚害怕什么。 沈安吾老神在在地坐在那儿,他脸上没有一丝慌乱的表情,面容平静,神色淡然,仿佛没听到外头的动静一般。 许青菱没想到自己今天这么倒霉,一想到等会被人围观,还要被警察盘问,她就莫名的烦躁。 这下坐也坐不住了,她站起来来回踱步,快急死了:“沈安吾,你说我们要不要去开门啊?万一等会开门,他们以为我们是那个,怎么办?” 沈安吾嘴角微微上扬:“那个是哪个?” 许青菱感觉他今天晚上不对劲,特爱逗她撩拨她。看他这副明知故问的样子,她气得跺脚,胀红着脸道:“万一,他们以为我们在从事那个交易,怎么办?” 不知为何,在沈安吾面前,她说不出在沈栾和宛月面前随口说出的那两个字。 沈安吾轻抬眼皮,一脸平静地扫了她一眼:“都见过家长了,你怕什么?” 第100章 这一晚的金海岸,热闹得很。两个警察守在一个包间门口,旁边还站着一个记者模样的人。 这一看就是逮住了有头有脸的人物,不然干嘛要带上记者? 其他包间里的人听到动静,歌也不唱了,酒也不喝了,都探出头来看热闹。 说实话,沈安吾感觉酒局气氛不对劲,就预感有事发生。刚才把许青菱留下来,也是觉得今天金海岸有些不安生,怕她在外头横冲直撞地找人,惹上什么事。只是没想到,让她留下来,反而把她拖进了自己这堆乱七八糟的事当中。 刚才他细细地把这一晚上的事捋了一遍,隐隐觉得哪个环节不对。 不过这会他也顾不上想别的了,只觉得有些对不住许青菱。 人家小姑娘那么担心他,好心好意告诉他,她看到那天晚上绑架他的绑匪头头了。他却让她处于眼下这个多少有些尴尬的场景。 门外拍门声越来越响,沈安吾转过头看着许青菱,眼里有歉意:“外面那些人是冲我来的,我去处理一下。你要是害怕就在洗手间里待着,等我处理完了,再回来找你。” 许青菱听懂了他想保护她的意思,然而这一刻很多念头突然冒了出来。外头那些人倒底是谁?那个绑匪头头怎么会突然出现在金海岸?是不是那次没成功,他们不甘心,还在背后蠢蠢欲动?外面这些人跟那次绑架案的幕后主使是不是有关系? 一个问题接着一个问题往外冒,她越想心便揪得越紧。 回过神来,许青菱猛地摇了摇头,冷道:“我们又没干什么见不得光的事,我为什么要躲起来?我陪你一起去!万一要是刚才那个绑匪头头藏在人堆里,我还可以指给你看。” 女孩神色坚定,语气也很坚决。沈安吾感觉攒了一肚子的坏心情瞬间褪去不少,内心涌上一股暖流。他没说什么,只是就这么看着她,嘴角一点点地扬了起来。 虽然房间里灯光很暗,但他的眼睛亮得吓人。许青菱故作淡定地挪开视线,自顾自地继续道:“就像你说的啊,我们认识那么长时间,你见过我爸妈,我也见过你爸妈。我们算是挺熟悉了吧,他们就是问起来,我就说我是你女朋友……” 她话还说完,人就被沈安吾拉了起来:“说好了,不准反悔。” 沈安吾紧紧牵着她的手,这一晚便再也没有松开。 …… 那扇紧闭的门总算从里头打开了。看热闹的都以为两个警察是来扫黄打非的,还在想里头的人肯定是干了那些见不得人的勾当。 没想到开门的是一对相貌气质都很出众的年轻男女。男人身形高大,相貌英俊,眼神锐利,一看就是有身份的人。他旁边的女孩长得很漂亮,气质也很清纯,两人手牵手站在那儿,看上去别提多般配了。 “这看着也不像是在搞什么见不得光的事啊。” “难不成是背着老婆在外头偷情?”一想到可能是搞外遇被抓,几个探头探脑的看热闹的顿时来了兴趣。 “偷什么情啊!人家说了是男女朋友!” 两个警察其实也没搞清楚状况,他们好好地上着夜班,突然接到上司命令,说刚刚接到报案,金海岸某某包间有人从事非法活动。正好最近浔城在搞严打,他们辖区这个月上报的严打案件数量距离上面要求的还差了点。一想到有希望完成这个月的指标,他们俩接到电话后,便立刻来金海岸执行任务了。 两人都是多年的老警察,都养了一双会看人的眼睛。一看这对年轻男女的相貌气质,再结合他们的身份证一查,都能对得上号。 而且这两人之间的关系,一看就是情侣啊。这是哪个孙子嫌他们上夜班太轻松,报假警的! 话虽如此,两个警察还是例行公事地盘问了两人之间的关系,主要是问许青菱。 “你跟他什么时候认识的?” “去年暑假。” 老警察又看了眼她的身份证,然后又抬头看了她一眼。这一眼让许青菱觉得很不舒服,她不由抿紧了唇。 另一个警察凑上来看了一眼,“你们俩相差十二岁?” 许青菱脸色更难看了:“十二岁怎么了?我就喜欢成熟的男人,何况我男朋友长得这么帅!” 说完她紧紧拽着沈安吾的胳膊,仿佛宣示般瞪了那两个警察一眼。 沈安吾死死咬住唇,无语望天,他怕她再说下去,他会崩不住笑出来。 …… 送走了两个警察,许青菱笑嘻嘻地看着沈安吾,一脸邀功似的表情,“怎么样,我刚才是不是演得很真?” 沈安吾想控制自己的,然而手已经抬了起来,他摸了摸面前女孩的头发,努力让自己不要笑出来,语气也力争平淡,仿佛在谈论天气:“刚才说好了的,不准反悔。我也没有别的女朋友,就你了。” 许青菱:????? 沈安吾转过头,看到她眼里的迷惑,他没有再继续刚才的话题,只道:“你回家还是回学校?我送你吧。” 许青菱突然想起一件事:“等等,我答应了替你侄子作证。” 两人站在包间外面的走廊,对面总统套包间的门被人找开了。张野一脸惊恐地站在门口,紧紧拢着身上的短袖衬衫,那衬衫的下摆被人撕得稀烂,扣子也全部不见了。 张野脸色发白,几乎快哭出来了:“沈总,郭经理好像被人下药了……” 蛤?许青菱愣住。 沈安吾的脸色瞬间变得凝重,他突然想起来,刚才他们跟孙发文在ktv喝酒的时候,服务员端进了几杯鲜榨果汁,给他们一人一杯。他随手把那杯果汁放在茶几上,刚好跟郭伟的饮料搁在一块。郭伟喝得醉醺醺的,也没注意,端起他的杯子仰头就喝了个精光。 沈安吾看见他端错了杯子,没说什么,只是一整晚也没再碰那果汁。 孙发文中途接了个电话,从外头进来,神色看上去很慌张,一进门好像还特意扫了一眼他面前的杯子。 难道,那果汁本来是应该进他的肚子的? …… 这一晚上,金海岸先后来了三波警察。三波警察查的都不是同一件事。 第一波不知道是谁报的案,两个警察特意上门来查沈安吾。 第二波上门来查金海岸涉嫌非法经营,容纳他人买卖使用违禁品。 第三波则是收到报警,上门来找盗窃犯的。 这一波接一波的警察自然影响了ktv的生意,后半夜客人几乎走得精光。 * 地下室的停车场,清脆响亮的耳光声格外清晰,然后便是沉闷的棍棒砸在人身上的声音,紧接着又是一阵痛苦的哀嚎。 角落的地上,躺着一个男人,贺坤那只油光蹭亮的黑色皮鞋正结结实实地踩在他胸口上。 贺坤气得额角直跳,阴恻恻地咬牙道:“你不是说你亲眼看见人进去了么?” 地上那人痛苦地呻吟,不停地讨饶:“贺总,是那个臭婊子记错了包间号,找错了地方。不信你把她拉过来问问。那臭婊子是小黑哥安排的,我没见过人。我一直盯着姓沈的那间包间,看到有个妞进去了,我以为是小黑哥安排的人。怪我没有多问小黑哥一句。贺总,您大人大人量,就饶了我这一次。” 贺坤低头看着脚下的人,露出一丝阴狠的笑容:“你他妈是不是还想把责任全推到小黑身上?饶了你这一次?你以为还有机会?这次坏了老子的大事,要是扯出什么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我他妈把你活埋了!” 这一波又一波的警察,实在把贺坤吓着了。原本是想神不知鬼不觉地把沈安吾搞臭,没想到不仅没搞到他,反而把事惹到自己头上了。 贺坤气得胸口难受,狠狠踩了脚下的人几脚,犹不解气,让下面人把人拖下去继续揍。 他拿出手机给小黑打了个电话。 小黑正在老家闲得发霉,在城里过惯了灯红酒绿的生活,突然回到老家,是真的不习惯。这乡下实在是无聊,连他妈的电视机都只能看两个频道。 小黑看到手机上跳动的号码,忙坐了起来,一脸喜色道:“贺总,我是不是可以回浔城了。” “回你他妈的祖坟吧!”贺坤爆了句粗口,深吸一口气,语气生硬:“这边出了点事。最近你先在乡下老家待着,先别回浔城了。” 小黑还想多问贺坤几句,那边已经挂断电话了。这么一想,小黑莫名有些心慌,又打了个电话给留在浔城的小弟。那小弟跟了他很多年,这次他回老家避风头,特意把小弟留给了贺坤。 一连打了好几个电话,那头都没人接。小黑思来想去,又拨了个电话给魏东来。 * 金海岸娱-乐城自开业以来,因为老板背景深,人脉广,生意做得红红火火,把原来几个老ktv的生意抢个精光。 没想到在开业后不久,竟然遭遇大规模的突击检查。一个晚上好几波警察上门,还因为涉嫌倒卖违禁品被停业整改一个月。 警察把ktv里所有员工都传唤到派出所里盘问,一向嚣张的魏东来吓得不敢吱声了。ktv的生意是小黑在管,但违禁品他也沾了边。这万一要是查了出来,他怕自己会被贺坤踢出娱-乐城的生意。 金海岸这次动静那么大,那个卖药的小矮子自然再也不敢来了。魏东来只好又找那个帮他下药的服务员谈了一次,给了他一些钱,让对方嘴紧一些。那个服务员看着手里几张票子,一脸诚恳地笑:“魏总,我最近想换个房子,上班方便一点。要交押金给房东,手头有点紧……” 他脸上的笑容刺眼极了,然而这个时候魏东来只能忍,他稳了稳心神,“你还差多少?” 那服务员眼珠子转了转,心一横:“还差五千。” 魏东来脸色一沉,那双阴鸷的眼扫了他一眼,忍不住咬紧了后槽牙,还真他妈的敢开口。 服务员自然看出来他生气,挤出一抹讨好的笑容:“魏总,我最近确实手头紧。我寻思着要不我最近这段时间就请个假,也省得跟那些人碰上面。” 魏东来:“我今天身上没那么多钱。明天给你。” …… 魏东来心神不宁了好几天,每天都到饭店去上班。然而打那天晚上后,小黑就没有再出现过。贺坤偶尔会来一下。又过了一个月,贺坤也不来了。 老板不见了,金海岸员工人心惶惶。没多久金海岸的老板,永海地产的老总贺坤因为涉嫌一桩绑架案的幕后主使而被起诉。 曾经是宁省地产行业领头羊的永海地产乱成一窝粥,金海岸娱-乐城因为涉嫌非法经营罪,被上头勒令停业整改三个月。 金鼎轩作为娱-乐城的一份子,也被迫停业。原本三天两头不着家的魏东来又回到橡树村。 儿子天天在家待着,起初魏文山两口子还挺高兴。待了一个礼拜后,魏文山看儿子天天在村里的棋牌室打牌,跟着那几个不着调的小子在网吧玩通宵。儿子不在跟前,想得紧。天天杵着跟前,又觉得退休生活都不美了。 魏文山几个兄弟都是干工程的,他自个也借着周边几个城中村的开发,赚了厚厚的家底子。在他眼里,开娱-乐城本来就不是什么正经路子的生意。 魏文山劝儿子回去继续跟几个叔叔干工程,没想到儿子一口回绝了。干工程那赚的都是辛苦钱,一年能接几个工程那都是有定数的。哪里像娱-乐城那样来钱快,来钱的路子也多。 见识了娱-乐城那种赚钱方式,出入前呼后拥的,魏东来可是一点也不想再回去干工程了。打定主意后,他便在家闹两个老的,想让他爸出钱,再拉几个叔叔入股,重新再开个新的娱-乐城。 都重生了,谁还恋爱脑 第100节 魏文山不同意,父子俩僵在那儿。魏文山老婆最溺爱儿子,心疼儿子天天把自己锁在房间里,门也不出。老太太劝自己男人劝不住,就把三个出嫁的闺女都喊了回来,想让她们劝劝老头子出钱给儿子开娱-乐城。三个闺女最好每个人也能出点钱投资弟弟的生意。 魏东来三个姐姐年纪比他大好多,在重男轻女的家庭长大,对这个从小横行霸道的弟弟感受很复杂。开ktv这事,三个姐姐意见也不一致。一家人差点吵了起来。最后老太太一把鼻涕一把泪,又哭又闹地总算让三个女儿松口答应下来。 正当老太太以为儿子的事敲定了,家门口突然来了一辆警车,从上头下来两个警察,当着一家人的面甩出一张拘捕令,说魏东来涉嫌人身权侵害,要带回去调查。 这消息对魏家就像个晴天霹雳,老太太死拽儿子,不肯让警察带走。两个警察原本还和颜悦色的,看她这个模样,果断把人铐上拎走了。 魏东来三个姐姐,二姐是最有文化的,拉着其中一个警察想打听弟弟倒底犯了什么事。那警察被老太太气得够呛,这会也没了好脸色,什么都没说,带上人就走了。 橡树村就是个小小的城中村,村支书家门口停了一辆警车,早已经落了大家的眼。车子进村半个小时不到,魏文山那个在村里横行霸道的儿子,就被铐上了警车。这事像长了翅膀一样,警车刚开出去,已经传遍了整个橡树村。 …… 村口的迅达便利超市,黄娟走后,店里的生意是吴桂芬和许德茂自己在盯。两口子坐在店里,听几个来店里买东西的邻居在说村支书家的闲话。 李梅刚好掀帘进来买东西,她右侧脸肿得老高,脸上还贴了创可贴。她低着头,找吴桂芬买了包卫生巾。这要不是家里卫生巾用完了,她是真的不想迈出家门。 那几个说闲话的妇女看到她来了,立马闭了嘴。 这几天村里都传开了,说魏文山的儿子跟浔城首富沈兴邦的小孙子抢女朋友,抢不赢,就给人家小孙子下了药,最后被沈家告上法院。沈家那边态度很坚决,请了最好的律师来打这桩官司,打定主意要把魏东来送进去。 这不,刚好撞上了严打的枪口上,保不齐真要坐好几年牢。 村里很多人不知道的是,沈兴邦小孙子的女朋友,竟然也是村里的,就是那个宛树鹏家的闺女。这一下子,各种来路不明的闲话已经在村里不知道传了多少遍了。 儿子被抓了去,魏母快疯了,不敢去找沈家。只能跑到宛树鹏家里,把气全撒到他闺女宛月身上。魏母又哭又闹,把宛家贵重的家用电器砸得稀烂不说,还把李梅和宛月的脸都挠花了。 吴桂芬现在一听“魏东来”就来气,黄娟那还有四千块钱没要回来了。黄娟被抓后,她父母从枫桥赶到城里,对吴桂芬和许德茂又是下跪又是磕头,还把黄娟欠的那四千块钱,打个欠条给他们。 黄娟虽然可恨,她父母实在可怜。吴桂芬最后看在老乡的份上,放了黄娟一码。 不过,在吴桂芬心里,这笔帐最后要算在魏东来身上。黄娟敢卷钱跑路,跟姓魏那小子有很大关系! 自打黄娟卷了钱走后,许家两口子再也没见过她。听说为了尽快把钱还上,她爸妈让她去深市打工了。 * 暑假就这么鸡飞狗跳地过去了,许俊文要去学校报道。吴桂芬想让闺女陪着他们一起去,被闺女一口回绝了。 许青菱看她爸妈恨不得把儿子拢在手里的模样,就气不找一处来:“妈,我能一个人去学校报道,许俊文为什么不能?” 闺女的话,吴桂芬现是一句也反驳不了,只能软着嗓子道:“这不是因为他是咱家最后一个上大学的嘛,你和你姐我们都没送到学校去,这最后一个我和你爸就想送一送,不然以后都没机会了。” “随你们的便!你们要送就自己送,别喊上我!”许青菱冷冷道。 …… 闺女不肯去,吴桂芬和许德茂一合计,干脆关店一天,陪着儿子一起去学校。 许俊文上的工程学院就在浔大隔壁,不过看上去远不如浔大那么气派。小小的门脸,瞅着一点也不起眼。两口子顶着大太阳陪着儿子报道、缴费、领钥匙。 许俊文的宿舍是八人间,条件一般。他倒是个自来熟的性子,一进宿舍就跟两个外地的同学聊得火热。吴桂芬在后头给儿子铺床,把学校发的褥子垫好,铺上床单,套好枕头。学校发的茶缸和饭缸也都洗了一遍。 所有事情都安顿好了,两口子也该走了。 这么多年儿子吃住都在家里,突然要住校,吴桂芬一时还真适应不过来。临到要走了,又想起来有好多事还没叮嘱儿子。 “在学校好好学习啊。钱要是不够花,跟家里说。” “反正离得近,周末要是没事,你就坐公交车回家。” “我看你这洗衣服不方便,不好洗的衣服,到时候带回家我给你洗。” 听他妈在这絮絮叨叨的,许俊文早就不耐烦了。几个外地来的同学像看热闹一样看着他爸妈替他忙进忙出。 许俊文顿时觉得脸上没光,冲他爸妈扬了扬手:“好。你们走吧。” 吴桂芬把儿子床铺上下里外打量好几遍,多少有些不舍:“那我们走了。” 两口子满心以为儿子会送他们去校门口,或者至少送他们下楼。没想到儿子连床都没下,只顾着跟同学聊天。 许德茂一路阴沉着脸,回到家里忍不住跟老婆抱怨起来:“这小子真的是一点良心没有!” 都说养儿防老,这能指望得上才怪! 吴桂芬听着男人在一旁摔摔打打,心情也不好,看着空荡荡的二楼,想到三个孩子一个个都离开家,忍不住鼻子一酸,落下几滴泪来。 * 新学期,202的女生又聚起了一起。这才一年时间,感觉每个人都成熟了不少,不再是刚进大学时怯生生的模样。 变化最大的当然是郭丽娜,她参加足球形象大使选拔,一路过关斩将,竟然闯进了决赛,还跟着校足球队去深市参加了最后的总决赛。 经历了几个月的魔鬼训练,郭丽娜跟大一刚入校的时候相比,完全像是换了个人似的,会化妆了,穿搭品味也比以前好了。 开学第一天上午上完课,六个女生一起去南苑食堂吃炒菜。一人点了一份四块钱的炒菜,摆在一起竟然也是满满一桌。 她们旁边刚好坐了一桌大一新生,身上穿着簇新的迷彩服,脸蛋晒得红红的,眼里闪着光芒。新生刚入校,在食堂吃饭还矜持得很,也不敢大手大脚花钱。每个人手里都捧着刚发的搪瓷饭缸,上头印着“浔大2002级”,去窗口那打个一荤两素或者两荤一素。 一荤两素加米饭不到三块钱,两荤一素也不到四块钱。兴许是军训运动量太大的缘故,这大锅饭吃起来特别香。 几个新生边吃边往隔壁桌看,多少有些看傻眼。隔壁这一桌,一看就是大三大四的师姐,果然豪横啊,一人点一道小炒菜,在食堂生生吃出了饭店的感觉。 其中一个圆圆脸蛋的女生一直盯着郭丽娜瞧,好不容易忍到了吃饭结束,那女生捧着饭缸走到郭丽娜身边,凑到她耳边小声道:“师姐,你是不是叫郭丽娜啊?” 郭丽娜有些诧异地看着她:“你怎么知道啊?” 那女生的脸涨得通红,有些不好意思道:“我在电视上看过你,那个足球形象大使选拔。师姐,你本人比电视上还漂亮!” 这下倒弄得郭丽娜有些不好意思:“谢谢。” 那女生吐了吐舌头,脸红红地走了。 202其他几个女生忍不住打趣起郭丽娜:“丽娜,不得了,你现在成了咱们学校的大名人了。” 足球形象大使总决赛已经结束了一段时间,对郭丽娜来说,站在最后的领奖台,获得季军的滋味早已经淡了。被姐妹们这么一打趣,她有些不好意思:“说实话,那次跟校队的人去深市参加比赛,虽然最后我拿了奖,但是和他们正儿八经的大学生足球锦标赛相比,感觉我们那个比赛就是来增加气氛的,像是个余兴节目。其实我挺羡慕校足球那些人的,他们才是真正的焦点。” 现在最让郭丽娜高兴的,不是她拿到足球形象大使决赛的季军,而是学校打算筹备女子足球队,并且已经开始招人了。校足球队的老师第一个想到的就是她,希望她能加入。 …… 刚才那新生红扑扑的脸蛋,活泼跳脱的眼神给肖婷婷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她忍不住心生感慨:“铁打的学校,流水的学生。这学生就跟那一茬茬的韭菜一样,永远有更新鲜水灵的。” 赵婧最八卦,非要拉着大家,来玩一个“猜新生还是老生”的游戏,“穿迷彩服的不管,肯定是新生。那些不穿迷彩服的,咱们来猜一猜,谁是新生,谁是老生。” 结果没人响应,202其他几个姑娘都觉得这游戏无聊,新生还是老生,看眼神就知道了。 肖婷婷指了指自己的眼睛:“你看那些新生,一个个都扑闪着好奇的大眼睛,早上六七点起床,还朝气蓬勃的,浑身上下全是干劲。再看看那些老生,无精打彩,了无生机,是活是死感觉都无所谓了。” 叶思文吃了一口蒜薹炒牛肉,一口下去还是那个味,“谁还没个朝气蓬勃的时候?信不信这学期结束,这些新生一半都得加入了‘九三学社’!” 浔大对学生管理比较宽松,晚上不断电也不断网。现在学校里差不多专业的学生都会配电脑,有几个正经学习的?还不是晚上在寝室里上网打游戏到后半夜。 凌晨三点睡,早上九点起。“九三学社”,传说中大学里最大的组织。 江芃芃:“去年咱们寝室,肖婷婷和许青菱最讨厌穿迷彩服。每天军训一结束,立马换回自己的衣服。尤其是肖婷婷,从来不穿军训服去开水房和食堂,就怕别人认出来她是新生。” 许青菱夹了一块糖醋排骨,细细地嚼着,这热炒窗口应该是换了师傅,糖放的没有以前多了。听江芃芃这么说,她抬头看她一眼,笑道:“我单纯只是觉得那军训服穿着不舒服,既不透气,也不吸水,一天下来汗全闷在里头,难受死了。” 这么一说,大家都表示赞同。 赵婧看着不时从身旁经过的新鲜面孔,突然想起了去年在必胜客认识的宋梁根。那次期末考试,他发了个表白短信到电台,还给她点了首歌曲,让她在系里出了名。她气得打电话给他,狠狠骂了他一顿。 后来两人就彻底断了联系,赵婧从宋梁根室友那得知,跟她分手后,宋梁根已经换过两任女朋友了。 赵婧忍不住暗戳戳地想,这个宋梁根跟他那些女朋友,是说他叫宋梁根呢,还是骗她们他叫宋梁呢。 赵婧拨了拨碗里的米饭,问许青菱:“你今年还在学校论坛卖电脑么?” 许青菱摇了摇头:“不卖了。没时间。这学期专业课多,杨栩那边的事又特别多,再卖电脑真的忙不过来。” 赵婧有些失望:“我刚还在想你今年要是电脑卖得很好,是不是又要请我们去必胜客吃饭。” 许青菱看她小脸皱成一团,不由笑了:“也不是一定要电脑卖得好,才请得起必胜客啊。我在杨栩那边参与的几个项目今年要拿去评奖,要是到时候能评上,我就请你们吃必胜客!” 杨栩现在一门心思想把xyz做成一家纯设计的公司,在这之前,他得把xyz的名声打出去。参加比赛就是最好的扩大知名度的方式,他从自己做的项目里选了两个打算去参加评奖。其中有一个项目就是沈安吾的樟墅。 所以最近他们都在加班加点地干,希望能在年底参加评选之前把项目完成。 叶思文听许青菱说起评奖的事,情绪不免有些低落,一旁的赵婧早已开口:“肖婷婷,许青菱说她评上奖就请我们吃必胜客。你都拿了金鼎奖,不请我们搓一顿?” 上学期姚永安的课,要求学院所有学生都提交作品,参加他主办的金鼎奖。她们班所有人都参加了,最后只有肖婷婷拿到了奖项。听说整个学院也就四五个学生获奖。肖婷婷一直想毕业以后去4a广告公司工作,拿了这个奖以后,感觉距离自己的目标又近了一些。 肖婷婷拿奖了自然高兴,跟她一起在姚永安工作室实习的叶思文就不高兴了。叶思文比谁都想拿这个奖,她也是寝室里对这个比赛最上心的,提交的作品前前后后修改了十几稿,就连姚永安也称赞她的设计不错,没想到最后参加比赛,连个优胜奖都没拿到。 许青菱看出来叶思文因为金鼎奖的事,心情不好,忙岔开话题:“我从杨栩那借了个相机,等会我们一起去主干道那拍个照。” 一听说拍照,姑娘们都来了精神,匆匆吃完饭,收拾完餐盘,便一起去学校主干道了。一进校门,白色雕塑后头,很醒目的位置拉了个红色横幅,上面写着“热烈庆祝我校郭丽娜同学获得全国大学生足球形象大使季军”。 现在手机没有拍照功能,但许青菱觉得对郭丽娜来说,这是个很值得纪念的珍贵时刻。刚好趁这个机会,给寝室所有人拍个合照。 九月的浔城依然炎热,202的姑娘们都精心打扮一番,穿上自己最喜欢衣服,跟学校各个著名的“景点”拍了合影。 主干道那条醒目的红色大横幅下,郭丽娜双手抱臂站在那儿,露出一丝很神气的笑容。 那些无数让她感觉痛苦的瞬间,在这一刻似乎都抛到脑后了。无论如何,她走出来了。 五个女生站在白色雕像前,许青菱拿着相机,确定好位置,让一旁路过的同学帮她们拍下了入校后的第一张合影。 许青菱找了家打印店,把相机里的照片都冲印出来,给寝室里每个人都留了份做纪念。 开学后,日子便忙了起来。那天晚上之后,她便一直没有再跟沈安吾联系。他那边似乎也很忙。 除了每天上课,许青菱剩下的时间,便是去xyz上班,画图,帮杨栩整理项目资料,或者去樟墅看看工地。 九月的最后一个周末,她正在樟墅帮沈安吾的书房画壁画,突然接到他的电话。电话那头,沈安吾的声音听上去还算愉悦。 “你说的那个绑匪头头抓到了,你可能需要做我的目击证人。” 傍晚的樟墅,外面天色一点点暗了下来,工人都走了,空旷的大宅里只有许青菱一个人。她时常在画画的时候,放声地唱起歌来。或者时不时地回头看身后一眼。 然而此刻听到沈安吾的声音,她却觉得那些潜伏在心底最深处的恐惧好像都消失了。 第101章 入秋后的御园最是舒服,秋高气爽,草木扶疏。风吹过,树叶沙沙作响,身着薄衫也感觉一阵沁凉。 天气凉下来了,人的心情倒未必。沈兴邦好久没发这么大的脾气,就连一向懂事的孙子都被他当着众人的面骂得狗血淋头。 老头子做生意这么多年,一向奉行低调的原则。因为娱-乐城的事,二儿子去年的绑架案又翻了上来,成了这段时间各大报纸的头条。 再加上孙子在娱-乐城被人下药这事,现在外头已经传出了各种版本。沈兴邦最要面子,又自诩家教严厉。现在沈家孙辈在外人眼里俨然已经成了不务正业的纨绔,他的老脸往哪搁? 都重生了,谁还恋爱脑 第101节 总之,最近浔城乃至宁省的报纸头条都是沈家这些事。 看着三个儿子,沈兴邦心头涌上一阵难言的凄凉之感。沈家倒底还是人丁不旺,否则也不至于他只能在这几个不肖子孙里挑挑拣拣。 平时他最看重老二和孙子,偏偏这次闹出事的也是他们。再看看老大和老三,一个永远是那副不声不吭的温吞模样,一个坐在那就眼珠子乱转,看着就让他冒火。 沈乐贤坐在那儿,听他爸训他二哥,心里笑开了花,面上还得做出一副耷眉臊眼的模样。他忍得难受,一双眼睛一会看着大哥二哥,一会又看看大嫂和小侄子。这些人,平时一个个趾高气昂的,根本看不起他。这会看到他们被训,沈乐贤心里一阵快意涌上来。 沈栾被爷爷骂得垂着脑袋不吭声。幸好许青菱嘴巴严,没把那天晚上他最丢人的事告诉他小叔。不想他想象不出,今天他会遭遇什么。 爷爷骂他读书把脑瓜子读傻了,连人都不会看。他认了,他确实不会看人。因为不会看人,才会被宛月一直以来自我标榜的“善良”给欺骗。 傅芹听到公公训儿子,心里不好受,忍不出开口道:“爸,这事也算是给栾儿一个教训。是上回那丫头脚踩两只船,跟栾儿这边处着,那头还继续跟魏家的孩子兜搭着。姓魏的那小子已经进去了,栾儿也跟那女的分手了。以后他再交女朋友,我肯定帮他好好把关。” 沈兴邦自然知道这事的责任算不到孙子头上。他最多是太年轻,对人没有防备心。他真正不满意的是二儿子,老二这次的事没办好,跟媒体的关系没处理好。倒底还是年轻,得罪了人都不知道。跟电视台的关系,完全没有必要搞得那么僵。 沈安吾难得来御园吃一顿饭,又要听老爷子在这训话。听到父亲说电视台的事,他放下筷子道:“爸,不再投放电视广告,是集团管理层的决定。电话台那边的关系也没断,不投放电视广告,还有其他的合作方式。这投广告,不是有枣没枣都一竿子下去,每一分钱都要花对。” 沈兴邦脸上明显不快,用力拍了拍桌子,“我还没死!我现在还是远星最大的股东,远星这些策略调整,你也得先跟我商量商量!” 又来。 沈安吾抿着唇不说话。老爷子虽然已经不主事了,但还是不肯放手,总想在各种事情上插上一手。 沈兴邦阴沉着脸,那双浑浊的眼扫过自己三个儿子。一转头看到老三咧着嘴在那幸灾乐祸地笑,他更是火大,扬起手杖就往沈乐贤头上砸。 “狗东西!别以为你干的那些勾当我不知道!让你去你姑姑那做事,你一天天都干了些什么!” 沈兴邦气得血直往脑门上涌,挥着手杖直往逆子身上抽。一旁正在收拾碗筷的保姆陶姐看到老爷子一张脸红成了猪肝色,唬得扔下手里的碗筷,赶紧上前劝架,又让其他佣人去拿降压药。 沈乐贤没想到自己啥也没干,来御园吃饭反而挨揍了。老爷子的手杖那可是精钢制成的,砸在身上痛得他哇哇直叫。他顾不得那么多,痛哭流涕地嚎叫起来,就怕外头人听不见。 果然过了没几下,从外头冲进来一个身材修长的中年妇女,上来就一把抱住沈乐贤,哭嚷起来:“我是造的什么孽,把你生下来。早知道你亲爹恨你恨成这样,当年你生出来,我就把你掐死得了!” 这句话自然是说给沈兴邦听的,一旁的傅芹不由皱起眉头。公公这会早已面色铁青地倒在椅子上,喘着粗气,陶姐见状赶紧给他倒水,拿降压药。 徐千兰穿着一身棉麻长袍,手腕上带着个碧玉的镯子,四十好几还是一副风韵犹存的模样。儿子搬走后,这些年她一个人住在御园的五福园里,平时没事也很少到主楼这边来。 尤其是沈家家宴的场合,沈兴邦并不喜欢她露面。 这么多年,徐千兰自己受委屈倒没什么,满腔希望全寄托在儿子身上。沈兴邦这人极重视儿子的教育。前头两个儿子,他几乎都手把手地教着做生意。乐贤也是沈兴邦的亲儿子,再怎么他也会分点产业给儿子吧。结果沈兴邦不仅没有带着儿子学做生意,还把儿子安排到他妹妹沈佩香管的物业公司上班。 沈佩香哪里会把重要的工作交给沈乐贤,给了他一个虚头巴脑的职位,让他先干干看。 除了每个月定时定点领空晌,沈乐贤在姑姑公司里啥也不干。大学毕业几年,沈乐贤就游手好闲了几年。 沈兴邦看到徐千兰出来,胀着脸咆哮道:“我管教儿子,你跑过来干什么!” 徐千兰和沈乐贤母子俩哭成一团。沈绍周对他这个三弟一直淡淡的,平日里也很少来往。傅芹更是看不惯徐千兰这种野路子女人。夫妻俩坐在一旁不做声。 沈安吾平时很少跟徐千兰打照面,他能感觉到父亲并不想他们碰上面。 所以每次他跟大哥来御园吃饭,徐千兰都缩在五福园里不出来。 然而看到徐千兰抱着儿子痛哭流涕的模样,他还是觉得一股恶心的感觉在胸口翻涌着。 小时候,不明白父母之间倒底闹什么矛盾的时候,他曾经一度希望他们能复合。 父亲确实在母亲去香港后,带他去找过母亲。他虽然年纪小,也能看出来父亲对母亲一直有感情。他天真地以为他们的婚姻还有转机,直到徐千兰的出现。 那年浔城政府想发展旅游业,牵头主办旅游形象大使选拔,拉了很多公司赞助。远星集团就是其中赞助商之一。说是形象大使选拔,其实就是选美比赛。 徐千兰也是浔城人,之前一直在深市一家服装店打工,后来因为长得漂亮,开始给服装店拍试装照片,再后来慢慢开始给报纸杂志拍些照片。 眼看当年一同去深市打工的姐妹,都傍上条件不错的男人,只有她的日子过得捉襟见肘。徐千兰偶然间听说家乡在搞选美比赛,便卷了铺盖回老家。 也就是在这个选美比赛上,她认识了沈兴邦。那时候沈兴邦已是跟妻子分居了,碍于公司股权和各种原因,两人一直没有办理离婚手续。 选美比赛徐千兰拿到了第五名。比赛后的酒会上,看着沈兴邦一个人在那喝闷酒,她便动了心思,扶着醉酒的沈兴邦到一旁休息,最后送他回家,就这么上了他的床。 后来,两人就心照不宣地保持着这种关系。睡了几次后,她发现自己竟然怀孕了。 徐千兰满心以为她怀了沈兴邦的孩子,他一定会娶她。没想到肚子一天天大了起来,沈兴邦还是不愿意对外公布他们的关系。 沈兴邦给她在外头租了个别墅,又请了个阿姨照顾他。他工作忙,也不是经常来看她。徐千兰跟保姆两个人住在空荡荡的别墅里,她不敢跟家里说她怀孕的事,也怕沈兴邦抛弃她,煎熬得整晚整晚地睡不着。 突然有一天,一个陌生女人上门。那女人自称自己叫沈佩香,是沈兴邦的妹妹。沈佩香把她上下打量了一番,一屁股坐在沙发上,也不避着保姆,居高临下地开口道:“我大哥说了,你把孩子生下来,他会给你一笔钱。数目你来定,只要不是太离谱都行。从此以后,你跟我大哥就没有关系了,大家桥归桥,路归路。你肚子里的孩子,沈家会帮你养大。” 徐千兰脸色惨白地站在那儿,她没想到煎熬了这么多天,竟然等来了这么一个结果。沈兴邦不仅不打算娶她,还打定主意把她肚子里的孩子抢走。 沈兴邦自己不肯出面,缩在后头,让他妹妹上门来说。徐千兰心下冷笑,当着沈佩香的面,她没说什么,只说句“我考虑一下”。 沈佩香把话带到就走了,打那之后沈兴邦也没再来过。 沈兴邦不来,徐千兰也不联系他,就这么一直僵持着。 徐千兰打定主意要把孩子生下来,她不信,孩子真生下来了,沈兴邦会不管。 怀孕六个月的时候,徐千兰挺着肚子去香港。国内医院越来越严格,想知道孩子性别,只能去香港查。 在飞机上竟然让她碰到尚蕙兰。先前她只是在杂志上和沈兴邦的钱包里看到那个女人的照片。 不得不说,尚蕙兰本人比照片上好看多了。身材瘦削高挑,皮肤白晳,一双眼睛很有神,气场强大,穿着一件驼色大衣,头发整整齐齐在脑后挽成髻,耳朵上戴着一对色泽很好的珍珠耳环。 这样的女人,是人群中无法忽视的存在。 徐千兰本就一肚子委屈,这个委屈在看到尚蕙兰后变成了熊熊妒火。两个多小时,她整个人都被这种又妒又恨的情绪煎熬着,她难受得捂着肚子。 下飞机时,徐千兰再也无法控制胸口翻涌的情绪,她顺着人流走到尚蕙兰面前。 那个女人正站在路边等的士,风吹动她胸口的真丝围巾和大衣的衣角。她看上去已经跟这座城融为一体了,徐千兰走到她旁边,手轻轻抚在自己已经隆起的肚子上。 一辆红色的士停在路边,尚蕙兰转过头,看她挺着肚子,关切地问她要不要先搭车。她脸上那带着些许客套的淡淡笑意刺痛了徐千兰的眼。 徐千兰看着这个传说中的女人,眼里带着年轻女孩的娇矜和傲慢:“我肚子里是你丈夫的孩子。” 她的声音不高不低,但足够清晰。那个云淡风轻的贵妇的表情有一瞬的怔愣,很快被冷漠取代,“这话你应该去对沈兴邦说。你跟我说,我也不可能给钱给你。” 徐千兰在她眼里没看到一丝失望之情。 尚蕙兰不再搭理她,坐上的士扬长而去。徐千兰看着她的背影,心里却愈发委屈了。 那天坐出租车去酒店的路上,她就接到了沈兴邦的电话。沈兴邦在电话里几乎是咆哮着质问她为什么去骚扰他妻子。 这是徐千兰第一次看到沈兴邦发这么大的脾气,她吓得直接挂断了电话。 在香港一家私立医院做了检查,得知自己怀的是儿子,徐千兰原本慌乱的心思镇定下来。她回到浔城安生待产。 几个月后,儿子生下来后,沈兴邦倒底还是来看她们母子了。给了她一笔钱,让她在别墅里继续住着,多余的一句承诺也没有。 养大儿子的那些年,徐千兰才知道沈兴邦的心一直在尚蕙兰身上。原本尚蕙兰已经打算离婚了,因为沈兴邦在外头有了私生子,离婚反而延期了。 那些年,徐千兰没再见过尚蕙兰,却一直被那个女人压得喘不过气来。 那个女人成心是为了恶心她!只要她不让出位置,徐千兰就永远无法登堂入室。 尚蕙兰的儿子去京市上大学,在沈兴邦的许可下,徐千兰终于带着儿子搬进了御园。御园很大,有两个巨大的园子,沈兴邦没让徐千兰搬进主楼,而是在五福园里加盖了房子,她和儿子住在那里。 转眼间,徐千兰也熬到了快奔五的年纪。沈兴邦一直没跟尚蕙兰离婚。直到去年两人才正式办理离婚手续,徐千兰在御园照顾沈兴邦的饮食起居,却一直没能等来正式的名份,心早已冷了。 最让她难受的是,儿子这些年也一直像个见不得光的存在。外头甚至很多人并不知道沈兴邦有三个儿子。沈兴邦两任妻子生的两个儿子,一个管着远星下面的建筑公司,一个现在已经是远星集团的ceo了。那两个儿子都拿了股份。只有她的儿子,什么股份都没有,还被打发到沈佩香的公司干活。 …… 此刻,看着儿子的胳膊上被沈兴邦的手杖打得一道道的杠,徐千兰的心像针扎了一样。 她红着一双眼睛,也不看沈兴邦,只抱着儿子哭嚎着。 傅芹看着这一对母子抱头痛哭的模样,着实为难。作为长媳,她不得不站起来劝解。然而内心深处,她实在是不想。 一旁的沈安吾视若无睹,神色冷淡地站起来:“我下午还要有事,我先走了。” 沈兴邦心情也平复了些,看儿子抬脚就往外走,忍不住对着他的背影道:“你母亲什么时候到?她不是说再也不回浔城了吗?怎么又巴巴地赶回来?” 沈安吾扯了扯嘴角,冷笑一声。他就猜到他父亲忍不住要问,不过他才懒得回答。 …… 沈乐贤平白被自己亲爹揍了一顿,心里不忿得紧。这么多年,他妈一直教他忍。忍气吞声这么多年,也没见沈家有谁对他们母子好。 徐千兰把儿子带到自己的住处,看着儿子胳膊上一道道红痕,她眼泪就像珠子一样掉下来。 这些年,不是不后悔的。年轻的时候,喜欢她的大老板那么多。随便嫁一个,也比跟着沈兴邦,过这种暗无天日的日子强。 沈乐贤脸上一阵青一阵紫,眼里一片猩红,胸口那团火烧得他浑身难受。 “妈,我算是看出来了。我爸他根本没把我当他儿子。亏得我还在外头维护他的脸面!” 儿子的话就像刀一样扎得徐千兰心口淌血。到了这份上,她还能说什么,都是她做的孽,如今却要儿子来受这个苦。 沈乐贤气得冒烟,在屋子里来回踱步,兜里的手机突然响了。他拿出来一看,又是那个阴魂不散的号码。 这几天贺坤的哥哥贺乾,一直在堵他和沈佩香,还威胁他们,如果不合作,就把他们这些年干的事全给捅到沈兴邦那。 沈乐贤看到手机上跳动的号码,眼底闪过一丝狠厉。 * 许青菱去公安局协助调查那天,沈安吾特意开车接她。 活了两辈子,还是第一次经历这样的场面。在去公安局的路上,许青菱竟然莫名其妙地紧张起来。那天晚上发生的事,现在回想起来,就像是上辈子的事。 她已经很久不去回想那天晚上了。那是她重生的第一天,她整个人被强烈的仇恨情绪裹挟着,回忆和现实交织在一起,脑子里一片混乱。 时过境迁,那些仇恨已经淡去,遗忘,放下。然而,现在让她再次回到那晚,她不得不把回忆和现实重新厘清。 许青菱突然想到一件事:“你那件衬衫给他们了吗?” 沈安吾正在开车,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她说的是哪件衬衫:“给了。这个案子他们接管后,我那一身衣服都给了他们。” 许青菱点点头:“那就好。” 这语气听着不对劲。红绿灯路口,沈安吾停下来,转过头看了她一眼,不由笑了:“这个案子其实已经侦破得差不多了,警方该掌握的证据也都掌握了。作为那天晚上唯一的目击证人,你的证言不过是再给他们上一层保险。你用不着这么紧张。” 许青菱轻抿着唇,低头摆弄着书包的背带,嘟囔了句“我知道。” 到了公安局,沈安吾想陪她一起进去,被许青菱拒绝了:“我是给那桩绑架案当目击证人的,我们俩最好什么关系都没有。你陪我一起进去,我等会怎么跟他们解释我们之间的关系啊?” 沈安吾被她一句话逗得笑出声:“还需要怎么解释?你救了我的命,我对你一见针情,爱上你,不行吗?” 许青菱忍不住白了他一眼,有些无语地抿着唇。 沈安吾看她似乎有些不高兴,然而他还是不想放过她,解下安全带,侧过头看着她:“那天你说好了当我女朋友,不许反悔。” 许青菱看多了他冷脸的样子,真的受不了他这样含情脉脉的眼神。 她低头看着脚下的鞋子。沈安吾送她的那双球鞋已经被她洗得发黄发旧。 都重生了,谁还恋爱脑 第102节 沈安吾抓住她的手,目不转睛地看着她,有些得意地扯了扯唇角:“你能不能对自己坦诚一点?我知道你在意我。特别舍不得我。” 许青菱的脸一点点红了起来,有种内心最隐秘的角落被人看光了的感觉。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明明沈安吾这辈子腿好好的,身体一点残疾没有。她总是忍不住地想让他高兴一点,不希望看到他有任何的心情不好。 上辈子在沈安吾手底下工作的时候也是这样,她总是能在人群里一眼找到他,隔得老远都能感应他的心情如何。 难道——自己上辈子就喜欢他?!许青菱感觉自己脑子像被针扎了一样,各种乱七八糟的想法交织在一起,她忍不住抬头看着沈安吾。 沈安吾抬手将她脸上一缕碎发拂到耳后,忍不住将藏在心底的念头说出来:“你知道吗?你每次用这种眼神看我,我都好想跟你谈恋爱。” * 老城区的公安局不知道是哪一年盖的办公楼,灰扑扑的大楼,地板踩上去吱呀作响。 许青菱坚持不让沈安吾陪她一起进来,自己一个人进去。在保安室里登记了下名字,很快便有人领她进去。 办公大楼里的光线也不好,大白天也要点灯,许青菱坐在靠窗的位置,桌子对面坐着一老一小两个警察。 老警官自我介绍姓张,黧黑的面膛,一脸风霜之色,一看就是经常办案的老警察。 旁边年轻的小警察显然刚参加工作不久,面前摊着本笔记本,正低头认真做着记录。 许青菱总觉年轻的警察有点眼熟,一时又想不起来在哪见过。 张警官没想到许青菱这么小,年纪跟他女儿差不多大,瞅着乖乖巧巧的一个小姑娘。他沟壑纵横的脸上难得露出溢出一丝和蔼,语气也比平时多了一份温和。 “许小姐,你那天晚上怎么会经过事发地点呢?” 意料之中的问题,来之前许青菱也已经想好了怎么回答。 “去年高考成绩出来,我考上了浔大的专科,家里不让我去读。我只好去找我小叔小婶,希望他们能帮我劝劝我爸妈。那天晚上从小叔家出来,回家路上经过炼油厂那块空地。我突然想起来,我有个同学的家就在炼油厂的职工宿舍。我那个同学爱买杂志,我在家看店很无聊,我想找她借些杂志看。到炼油厂,才发现那里拆了好多房子,出租车没法开进去,我只好在路边下车。经过那块空地的时候,我听到里头有动静,就看了一眼,看到有个人跪在地上,眼睛被蒙了起来,旁边围了一圈人……” 许青菱庆幸自己真的有同学住在炼油厂。上学的时候,因为走读的关系,她经常在上下学的路上帮那个同学买杂志。 张警官一双锐利的眼直盯着她,“那段时间,炼油厂工地应该处于停工的状态。那么晚了,你确定看清楚了那几个绑匪的样貌?” 许青菱垂下眼眸,思索片刻,缓缓开口:“工地虽然停工了,灯泡还亮在那。那几个人的车子就停在离那个工程灯不远的地方。我躲在工地角落的建筑垃圾堆后头。他们那群人,一起总共有七八个人,确实看不太清楚。我只记得有个穿白色背心的男人,那人应该是他们的头头,其他几个人都围站在他旁边,递烟给他。他站在工程灯底下,抽烟的时候刚好正对着我的方向,我看得清清楚楚……” 两个警察认真听着,一回忆起那晚的情形。原本情绪平稳的小姑娘变得激动起来,脸色一瞬间变得煞白,眼里隐隐有惊惧。那天案子结束后,他们曾经去现场勘察过。现场车辙印记,罪犯活动轨迹,确实跟她说的如出一辙。 “没多久,我在电视新闻上看到那几个绑匪,我以为他们全都被抓了。直到前几天,我在金海岸娱-乐城又看那个绑匪头头……” 许青菱知道自己的话漏洞太多,然而她现在也只能这么说了。 年轻警察神色严肃起来,从口袋里掏出几张照片,一一摊在她面前,“许小姐,你仔细看看,这里面哪一个是你那天晚上在炼油厂工地上看到的绑匪头头。” 许青菱仔细辨认着面前的照片,照片上的人都穿着统一的蓝色囚服,几乎都是那天晚上她看到的绑匪团伙的人。在这一群理着相同发型,穿着相同衣服的人里头,她还是一眼就认出了那天在金海岸碰到的男人。 “是这个。”她从一堆照片中抽出一张递给年轻警察。 张警官扫了一眼照片,面色凝重起来,又追问了几个很尖锐的问题,比如:许小姐,你这么瘦是如何把体重远胜自己的沈安吾从坑里拖出来的。 对面小姑娘都一一回了,描述的经过也都能跟他们的侦查结果相吻合。 张警官办案二十多年了,经手的案子不知道多少。眼前这桩案子,因为证据不足中断了一段时间,最近因为一家□□被查封,案子又有了新的进展。 二十多年的办案经历,张警官把这个案子前前后后咀嚼了好几遍,总觉很多地方过于巧合了,有哪里不对劲。 不过透过对面小姑娘那双清澈的眼睛,他又找不到任何可怀疑的地方。 张警官忍不住从口袋里摸出一盒烟,刚要点燃,又想起什么,硬生生地将烟盒又塞回口袋。 他含笑看着许青菱:“许小姐,说说你和沈安吾之间的关系,听说你们俩家有亲戚关系?” 许青菱抬眸看着他,眼睛里并无躲闪之意:“我跟沈安吾算不上什么亲戚关系。我跟他侄子沈栾是同班同学,在绑架案之前我只知道有他这么一号人,并没有见过他。那天晚上之后,又过了很久,我才知道我救的人是他。” 将上辈子的记忆一点点剔除,还原完的“真相”就是这样。 张警官继续追问:“事发之后,你什么时候知道你救的人是沈安吾?具体哪一天?” 许青菱想了一下:“具体哪一天我记不清楚了。那天之后,过了几天,高中班上同学组织去秀潭峰玩,晚上在翠谷度假村住宿的时候,在那碰到沈安吾。我是那天才知道我救的人是他。” 年轻的警察在纸上快速记录着,老警官又问了几个问题,许青菱都一一回答了。 老警官又跟她聊了一下学校里的事,得知她在浔大美术学院上学,便推了推旁边的年轻警官,“易明,这位是你的小师妹啊。” 年轻警察脸色有些难看,垂着头不吭声,仿佛不愿意许青菱认出他来。 “易明?”许青菱在脑子里搜刮一通,突然想起来这个年轻的警察是谁——难怪看他觉得眼熟,这个年轻警察就是学校里那个自制假证的师兄!当初张达还从他那搞了一张假月票! 可是易明当初因为□□的事,被派出所抓了,赔了钱,被学校通报批评、劝退。听说最后连毕业证都没有,只有肄业证书。 这么一个有案底的人,竟然成了警察?许青菱满脑子的问号。易明没想到碰到知道自己老底的师妹,笑得有些尴尬。 “许小姐,今天就到这里,谢谢你的配合。之后如果有需要,我们再通知你。”张警察站起来,让易明送许青菱出去。 易明只好把许青菱送到公安局门口,没想到在这碰到校友,还是一个学院的,顿时有种脸没地方搁的感觉。 许青菱有些好奇地看着他:“师兄,你不是去深市打拼了吗?怎么留在浔城当警察了?” 易明这个事当初在学院里闹得挺大的,她们寝室几个人还经常谈起易明,都说不知道他在深市混得怎么样。哪里想到他竟然在浔城当警察? 易明对自己在学校那些不光彩的历史挺后悔的。一开始画假月票,其实是因为他月票被人偷了。没想到他做的月票,去搭公交车根本没人发现。后来找他画月票的人越来越多,每个找他画的,回来都对他的技术赞不绝口。他越来越有成就感,一发不可收拾了,最后因为造假证的事被警察抓。 兴许是因为他还是在校学生,派出所同志让他赔了钱,就了事了,也没有起诉他。学校后来因为这事让他退学了,没发毕业证,他只领到个肄业证书。 易明拿着肄业证书去深市找工作,因为专业能力突出,很快进了一家设计公司,混得如鱼得水,结果没多久就被人举报了在浔城干了违法的事。他也因此被公司开除,灰溜溜地回到了浔城。 他正想跟朋友一起鼓捣点事做,突然收到浔城公安局一个老公安的电话。 公安局的人对他那一手出神入画的绘画技术印象深刻,想让他协助帮忙破一桩重大杀人案。他根据证人的证词,精准地还原了犯罪嫌疑人的画像,立了功。 全国公安系统模拟画像师还不到十个人,个个都是香饽饽。宁省各种重大案件需要专业的画像师,都得去别的省借人,还不定能借得到。浔城公安局想借人就更难了。 好不容易有这么个人才,自然想留为己用。易明协助了几个案子后,恰逢浔城公安局组建技术科,就把他招进去了。 了解了来龙去脉,许青菱也挺替他高兴的。毕竟能在公安部门,发挥自己的专长,也算是学以致用了。 两人站在公安局门口聊了几句近况,易明吱吱唔唔地开口:“师妹,你可别告诉别人在这见到我。” 当初在学校,易明算得上风云人物,专业成绩出众,各种绘画大赛拿奖拿得手软。因为假票证的事,一脚被学校踢了出来,连毕业证都没拿到。 易明灰头土脸离开学校的时候,可是撂过狠话的,一定要在外头赚大钱。他也没想到自己竟然窝在这当个小警察,还当得有滋有味的。 许青菱点点头:“放心吧,师兄,你就在这好好当警察吧!说不定以后你就是公安部门的技术专家。” 说完,她朝对面看了一眼,沈安吾的车子已经停在那儿了。 许青菱跟易明打完招呼,便往马路对面走去。 易明站在那看着许青菱的背影,身后突然响起一个声音:“你在看什么呢?” 老张手里夹着根烟,正站在门口的花坛边抽烟。易明笑嘻嘻地上前:“师父,刚才我那个师妹的证言,整理一下是不是就可以提交了?” 老张吐了口白烟,思索片刻,“先别急着提交。再去出租车公司问问,去年七年底有没有司机载过一个小姑娘去炼油厂工地。那一晚的时间线还要再捋捋。” 第102章 尚蕙兰上次离开浔城的时候,曾经跟儿子撂了狠话:以后不会再回浔城。 可是一听到去年那桩绑架案有了进展,嫌疑犯已经抓到了,她还是第一时间订了机票回来。 回到浔城后,在酒店休息了一晚。第二天原本打算带儿子去泉林给外公外婆扫扫墓,祭奠祭奠,感谢祖宗庇佑。 谁知,儿子竟然说没空,一问也不是公司的事。他要去警察局接那个女孩。 尚蕙兰一想正好,省得还要特意安排见面,不如一起跟儿子去接那个女孩,然后一起去泉林。 沈安吾实在拗不过他妈,加上他内心深处也想带许青菱去见见他妈妈。尚蕙兰这次回来待个几天就要走,他只能见缝插针安排两人见一面。 而且去泉林,外公外婆的墓地在山上,这种场合比那种面对面正襟危坐的宴席,总要自然得多吧? 尚蕙兰坐在副驾上,看着马路对面一个穿白色衬衫的女孩朝他们这辆车走过来。她忙不迭地让张野摇下窗户,摘下墨镜凑近了看,问儿子,“是不是那个背着书包穿白衬衫的……” 话还没说完,儿子就推门下车了,从那姑娘手里接过书包。 尚蕙兰从来没见过儿子对哪个女孩这么殷勤,一时间心情有些复杂,忍不住对张野道:“老张,你看看他那猴急样!都多大了,见到喜欢的女孩子还是一点不稳重。” 张野听她吐槽自己的老板,咧嘴笑了,顺着她的话头道:“许小姐人挺好的,对沈总也特别好。” 这话让尚蕙兰刚刚皱起的眉头舒展了些,语气也温和了几分:“人不好,也不可能那天晚上费那么大劲把安吾给救出来啊。” 许青菱穿过马路,就看到沈安吾已经站在路过等她了。沈安吾上前摘下她的书包,拎在书里,凑到她耳边小声道:“我母亲在车里。刚才她知道我在这等你,非要过来。” 蛤?尚蕙兰竟然也来了!许青菱瞬间紧张起来,除了去年在火车站的一面之缘,她还没有正式跟尚蕙兰碰过面呢。 沈安吾看她紧张得脸都白了,拍了拍她的脑袋,小声道:“你放心吧。我母亲肯定会喜欢你的。” 两人上车,坐在后座,许青菱主动跟坐在副驾的尚蕙兰打招呼,乖巧地说了句“阿姨好”。 尚蕙兰转过头,脸上挂着蔼然的笑意:“小许,我这次回来待的时间比较短。今天打算和沈安吾一起去泉林给他外公外婆扫扫墓,你陪我们一起去好不好?今天周末,也不会耽误你上学的时间。等扫完墓,我让沈安吾把你送回学校。” 在这个女孩面前,尚蕙兰直呼儿子的大名。这种时候,她恰恰需要这种疏冷感。 许青菱冲她笑了笑:“好啊。我还没去过泉林呢,听说那里有个很大的水库。” 年轻女孩清甜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尚蕙兰看着她眼里的笑意,忽然觉得这个姑娘有些眼熟:“小许,我是不是在哪见过你?” 许青菱有些不好意思地点头道:“阿姨,去年在浔城火车站。我送同学上车,排队的时候站在您后面。您当时还回头冲我笑了笑呢。” 她这么一说,尚蕙兰猛地一拍脑袋,神色隐隐有些激动:“是你啊!我说怎么这么眼熟!” 当时她正打算坐火车去沪市,然后再在沪市搭乘飞机去加拿大。恰逢开学,火车站里挤满了送站的家长和即将远行的学生。一想到,以后可能很少会回浔城了,儿子一个人孤零零地待在浔城,尚蕙兰不免牵动了愁肠。 身后两个小姑娘刚送走同学,在那聊着什么,其中有一个小姑娘突然说了句“儿行千里母担忧”。尚蕙兰没想到现在还有这么体察父母之心的孩子,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十几岁的小姑娘,一团稚气的脸蛋,尚蕙兰忍不住想如果儿子也能这么懂得她这些年的苦心,她这辈子真的没有遗憾了。 在养儿子的过程当中,尚蕙兰才算明白,儿子是永远不可能像女儿那样贴心的。母子之间似近还远,总像是隔着层什么。 现在儿子找了个这么乖巧的姑娘,尚蕙兰还能说什么呢?自然是满心欢心了。 许青菱一直觉得自己不讨中老年阿姨们的喜欢。从小到大,村里那里大妈们,见到宛月都是夸个没完,见到她则多半没什么夸奖的话。吴桂芬平时也老抱怨她嘴不甜,不像许俊文那样会哄父母开心。更不像姐姐那样,能把婆媳关系处理得服服帖帖。傅芹第一次见她,就不喜欢她,这种印象一直持续到她跟沈栾离婚。 她万万没想到尚蕙兰似乎对她印象不错,在去泉林的路上,她的称呼已经从“小许”变成了“青菱”了。 说实话,许青菱松了口气。尚蕙兰气场太强了,跟她坐在一辆车里,总有一种说不出的紧张感。 尚蕙兰的父母是泉林人,年轻的时候招工进了城,生了两个儿子一个女儿。尚蕙兰是家里老小。父母去世后,都葬回泉林老家了。 这些年,她一直没有回泉林给父母扫过墓。每年清明都是两个哥哥去。她人不去,但钱一定会出。前两年大哥说要给父母修新坟,她当即给了一笔钱给大哥。 这次儿子绑架案终于有了进展,嫌疑犯也抓到了,尚蕙兰忽然觉得冥冥之中似乎有什么东西在保佑儿子。应该带儿子去给父母扫扫墓,感谢祖宗庇佑,顺便去去晦气。 从浔城到泉林一路大大小小的工厂林立,空气不太好,拐进泉林方向的乡道,空气瞬间清新起来。 都重生了,谁还恋爱脑 第103节 张野是第一次来泉林,不认得路。尚蕙兰这么多年,拢共也没来过泉林几回,哪里记得路。张野只好逮到乡亲便问路,一路开开停停总算找到地儿。 尚蕙兰还是父母下葬的时候,来过这里,凭着印象沿着山路往上。沈安吾和许青菱跟在后头。 沈安吾一只手拎着刚才在在村口商店买的祭奠用的东西,另一只手牵着许青菱。他怕许青菱不习惯走山路,没想到她上上下下轻灵得很。 快到墓地的时候,山路突然变得陡峭,各种荆棘杂草挡在路中间。幸好张野知道今天要下乡扫墓,事先准备好了一把柴刀,左劈右砍地辟了一道缝。 终于爬到了位于半山腰的墓地,尚蕙兰看到翻新后的墓地,没说话。这一路看了大大小小的坟冢,她父母的墓碑确实算得上豪华。 只是这墓地周围没找人打理,杂草丛生,连条路都没修。尚蕙眉头皱了起来,为了给父母修坟,她可是给了十万块钱给两个哥哥,这两人怕是昧了不只一半的钱。 沈安吾对外公外婆的印象十分淡漠。自打记事起,他母亲好像就不怎么跟娘家那边来往。后来他才知道,母亲因为结婚的事,跟家里闹翻了。外公外婆坚决不同意女儿嫁给那个抛妻弃子的人渣。尚蕙兰顶着家里的反对,还是跟沈兴邦结婚了。她父母也因此不认她这个女儿。 这么多年过去了,父母早已长眠地下,尚蕙兰也快到花甲之年,站在父母坟前,回望以前的时光,难免眼眶一阵酸涨。 回过神来之时,脸上已经是热泪两行。尚蕙兰很少在儿子面前流露情绪,她背过身去,将脸颊上泪擦干。 许青菱还是第一人陪人扫墓,也不知道应该做什么,只好乖乖地跟在沈安吾后头。沈安吾将从村里超市里买的水果摆了出来,接着开始烧纸钱,点鞭炮。 然而一抬眼,便看到尚蕙兰眼角处的点点泪光。山风从四面八方吹过来,吹动她的衣角和花白的头发。 许青菱上前,站在尚蕙兰身畔,下意识地拍了拍她的肩。尚蕙兰也用力抱了抱她。 两人相偕站在墓地前,许青菱听到尚蕙兰突然开口道:“爸,妈,你们的外孙去年被人绑架,差点丢了性命,多亏了这个叫青菱的女孩救了他。希望你们在天之灵,保佑他们平平安安。” 尚蕙兰的声音带着些许颤抖,许青菱的心揪成一团。 她顿时有种无地自容的感觉,她当时救下沈安吾其实全是出于私心。 沈安吾似乎感觉到了她的不安,伸出手紧紧牵着她的手。 扫完墓,从山上下来回到车里,尚蕙兰似乎有些疲惫,闭着眼睛坐在副驾驶位休息。 沈安吾让张野先送母亲去酒店休息。酒店门口,尚蕙兰停下脚步,看向儿子,“你先上车,我有几句话想单独跟青菱说。” 这一路下来,沈安吾自然知道他妈已经打心底接纳了许青菱。他妈喜欢或者讨厌一个人,从来不会掩饰。 虽然如此,他还是用目光征询许青菱,只要她表示一点点不愿意,他就打算直接跟她妈说:“有什么话不能当他面说?” 许青菱看他在给自己使眼色,抿唇笑了,冲他颔首道:“你先上车,我也想跟阿姨聊几句。” 尚蕙兰看着儿子的背影,扯了扯唇角,不无失落对许青菱道:“你看看他刚才那个眼神,生怕我跟你说什么难听的话。养儿子就是这样,有了媳妇忘了娘。” 说完她看到许青菱脸红了,忽然意识到自己可能话过头了,忙道:“我没别的意思。上回听说他带你去御园见他父亲了,我就知道他很喜欢你。安吾这人的性子就是这样,表面对人冷冷淡淡的,但只要是他真的在意的人,他会非常关心。” 许青菱点点头:“阿姨,我知道。他这人其实很善良的。” 上辈子,她一个高中毕业生,因为婶婶的关系进了远星集团,在沈安吾直管的部门工作。一开始,她也曾因为沈安吾要求严苛,对他心怀怨恨。时间长了,才发现他真的是个很好的上司。什么东西都愿意教她,做得不好会很严厉地批评,但从来不会笑话他。而且作为领导,他特别会保护下属。 也许正是因为她在沈安吾的手底下工作,渐渐被他折服,才会不自自主地想去关心他,照顾他吧。尤其是跟他一起外出出差,当看到他因为坐轮椅,被别人慢待时,她真的随时会跳出来跟人吵一架。 尚蕙兰注视着面前的女孩,毫无疑问这是个很漂亮的女孩,然而更难得的是她的清澈和坦然。 她上前用力抱了抱许青菱,凑到她耳边小声道:“看到沈安吾喜欢的女孩是你,我就放心了。以后好好对待他,好吗?” 许青菱怔怔地看着她,这一刻尚蕙兰浑身上下的女强人气质褪得干干净净,她又用那种温柔至极独属母亲的眼神看着她。 许青菱鼻子发酸,她朝尚蕙兰猛地点点头:“阿姨,我会的。” 沈安吾坐在车里,看到两个他最爱的女人站在那儿,似乎谈论着跟他有关系的话题。他胸口瞬间被一种叫“幸福”的东西涨是满满的。 许青菱一上车,他才发现她眼睛红红的,好像哭过了。他心头一紧,双手按住她的肩,目不转睛地看着她:“我妈刚才跟你说什么了?” 许青菱对上他那双紧张的眸子,心头一阵酸涨,伸出双手搂着他的腰,扑进他的怀里,嘟囔道:“没说什么,就说让我以后好好对待你。” 沈安吾紧紧揽着她,一低头便能看到她颈侧被杂草划拉出的几道鲜红的痕迹,她头发上还粘着好几粒苍耳。 他的唇贴着她的耳朵,小声道:“别以为我看不出来,你一直对我跟别人不一样。在翠谷看到我,以为我腿残废了,你哭得眼睛都红了。我去你姐姐姐夫婚礼上喝酒,你怕我被鸡啄住,一把将我拽到身后。你比我小这么多岁,为什么总是想要保护我?嗯?” 从见她第一面起,他就觉得有种说不出的熟悉之感。明明之前从未见过她,她看他的眼睛里却总是含着他看不懂的东西。 后来他才知道,那眼神里有关切、怜惜、眷恋和依赖。 许青菱感觉自己那些最隐秘的少女心思全被他看得明明白白,她羞得抬不起头来,只能将脸紧紧贴在他胸口的位置。 …… 这一晚,沈安吾还是做了饭给她吃。吃完饭,把她送到宿舍门口。 晚上九点半的女生宿舍楼下,最是热闹的时候。看电影回来的,自习回来的,还有约会回来的,来来往往全是人。 沈安吾将车子停到女生宿舍门口,顶着各种目光将许青菱送下车。这一回的心情倒底不一样,以至于他很难控制自己唇角的弧度。 许青菱挥手跟他再见,沈安吾还意犹未尽,攥着她的手不肯松开。最后许青菱只得保证自己有空一定会多给他打电话。 许青菱站在宿舍门口,目前他的车子离去,转身正准备上楼,便听到楼道里尖锐的吵架声。一个中年妇女模样的人死死攥着一个小姑娘的头发,边走边骂:“让你勾引我老公!” 尖利的咒骂声听上去十分耳熟,许青菱赶紧上前,看清楚正在撕扯的两人,她吓得心脏差点骤停。 肖婷婷一边脸肿得老高,那头乌黑的卷发正被何素云紧紧攥在手里。许青菱顾不了那么多,冲上去一把扯开何素云的手:“何老师,你这是干什么!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吗!” 何素云看清楚冲上来的人,知道这姑娘也是自己老公的学生,瞬间像是找到可以诉苦的对象:“她勾引我老公,我还不能教训她了么!” 肖婷婷勾引姚永安?这怎么可能!别人不知道,许青菱可太清楚了。肖婷婷曾经跟她聊过姚永安这个人,话语之间颇为不屑。而且肖婷婷之前的男朋友是个开公司的小开,人长得也挺帅。许青菱不相信肖婷婷能看得上已经发福走样的姚永安。 肖婷婷虽然被何素云死扯着头发,人倒还算冷静,“何老师,你先冷静一下,美术学院拿金鼎奖的女生又不止我一个!我真的没有勾引你老公。” 这一通阵仗这么大,早闹得一群女生围了上来。宿管阿姨见状也来劝架,“何老师,你先冷静冷静,有话好好说。这小姑娘脸皮薄,真要闹出什么事来,你负不起这个责。” 许青菱也在一旁边劝,宿管阿姨见何素云表情似乎松动了一些,便将两人拽到旁边的配电间里。 何素云闹了这么一通,也冷静下来了,一屁股坐在配电间的地上,哭了起来:“你这么年轻,找谁不好,为什么非要抢我的男人!” 肖婷婷一边脸肿得老高,刚才被攥住的头发的那块头皮隐隐作痛。许青菱赶紧上前抱住她,两个女孩看着何素云坐在地上,都不约而同想到她们曾经听说过的,姚永安当年是怎么苦追何素云的故事。 何素云曾经是美术学院数一数二的大美女,毕业后直接留在学校当辅导员。姚永安当时是隔壁班的学生,对这个漂亮的辅导员一见钟情,追穷猛打,终于在大学毕业后抱得美人归。 两人结婚后,姚永安在学校发展得越来越好,一路从讲师走到教授,最后当上了系主任。再看何素云,当年因为跟学生的恋爱,搞得沸沸扬扬,被领导安排到资料室工作。何素云本来就比姚永安大好几岁,这么多年过去了,两人各方面差距越来越大。 何素云结婚后,因为生了一场病,身体开始发胖,头发也变得稀疏,越发显得比实际年纪要大。反而姚永安春风得意,四十岁瞅着还跟三十来岁一样。 夫妻俩差距越大,何素云便越紧张姚永安在外头搞外遇,各种严防死守。这不,这段时间,她发现姚永安有情况,往常手机随便放,现在在家似乎怕别人看到他的手机似的,就连进上厕所、洗澡都要带上。 有一回吃饭的时候,姚永安的手机响了,来电显示是个“广告印刷肖”的号码。按说这个名字一看就是工作往来的人,姚永安竟然鬼鬼祟祟拿起手机到阳台去接电话。 接完电话,姚永安饭也不吃了,说公司还有事,就走了。 女人的第六感告诉何素云,自己的老公肯定有情况。昨天,她趁着姚永安睡着,偷偷拿着他的手机到书房,短信和通话记录都看了个遍。 一开始何素云并没有注意这个叫“广告印刷肖”的人,毕竟这个名字一看就是男人。昨天她无意间点开两人的短信,顿时一阵天昏地暗,里面各种暧昧露骨的情话。 她试着用自己的号码打给“广告印刷肖”,那头一直没人接听。然后她又将那些信息从头到尾看了一遍,初步推断出这个人就是姚永安的学生。 何素云借着工作之便,把他教的几个班的学生名单和他工作室的学生名单都拉出来看了一遍,看到“肖婷婷”三个字,她顿时一阵冷汗。突然想起来,她对这个叫肖婷婷的女生很有印象,身材丰满,穿着打扮很有女人味,一看就不是那种傻里傻气的学生。 何素云越想越觉得就是肖婷婷,又找系里其他老师一问,得知肖婷婷竟然拿了金鼎奖,这下没跑了,肯定就是那死丫头! 这两人说不定早就勾搭上了,姚永安明里暗里运用自己的关系,给肖婷婷争取到了奖项。 这么一想,何素云哪里还坐得住,直接冲到女生宿舍将肖婷婷掌捆了一顿。 听何素云哭嚷着将前因后果说完,肖婷婷冷静下来,叹了口气:“何老师,你有那个人的手机号码吗?你再生气,也先对一对手机号码啊!” 何素云被她说得怔住,忙从口袋里掏出手机,她已经把那个“广告印刷肖”的号码存在自己的手机里了。 肖婷婷从口袋里掏出手机递给她:“何老师,你看一下就知道我是不是你说的那个人了。” 面前女孩落落大方,何素云脸色惨白,一阵天旋地转,难道自己今天真的抓错了人? 许青菱看何素云六神无主的模样,拿着她手机里的号码,跟肖婷婷的号码仔细对了好几遍。 “何老师,您这上面的号码真的不是肖婷婷的手机号。” 第103章 何素云早已经把那个号码倒背如流,一对肖婷婷的号码,自然知道那个号码不是她。 不过,她费了老大劲,循着各种蛛丝马迹,好不容易找到眼前这个可疑对象。先前有多恨肖婷婷,眼前她就有多难以接受,仿佛一个即将溺水的人好不容易抓到的那根救命绳突然脱手了。 突然之间,她连个可以憎恨的对象都没了。 如果不是肖婷婷,那会是谁? 刚才因为怒火而飙升的肾上腺素一点点褪去,何素云面色惨白地坐在那儿,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嘴里喃喃道:“不是你又是谁?” 肖婷婷压了半天的火气彻底点燃了:“你应该去问你丈夫!你们夫妻俩之间的事,为什么要把不相干的人拖下水?!” 肖婷婷在姚永安的工作室经常见到何素云,她隐隐能感觉到何素云不喜欢自己。说实话,她对这种成天到晚死盯着丈夫的已婚妇女也很不屑。 今天莫名其妙地被何素云抓着撕扯一通,肖婷婷从一开始的难以置信、震惊,到后面的愤怒,再到现在看到一向高傲的何素云变成这样,又有种说不出的又堵又闷的感觉。 “天下姓肖的人那么多,你不能看到一个肖字,就扯到我头上。我说了给姚老师发短信的不是我!你怎么能随便把屎盆子往我头上扣!” 肖婷婷越说越生气,但还是给姚永安留了面子,忍着没有直呼大名。 何素云和姚永安当年的“爱情故事”在学院里传得沸沸扬扬。几乎所有女生都听说过。在一届又一届学生的口口相传中,伴随着姚永安在学院里的地位上升,这个故事无疑被传成了一个颇具浪漫色彩的“姐弟恋”。 所以,当这个浪漫的“姐弟恋”撕开一角,露出里头的不堪,女生们都被震惊到了。 许青菱对这种口耳相传的“爱情故事”一点滤镜也没有,她只是担心肖婷婷。何素云这么一闹,肖婷婷在学校的名誉肯定会受到损害。 果然,配电间门口已经围了一堆女生,赵婧和江芃芃也跟了下来,平时去学院资料室,何素云没少给她们各种软钉子。她们私底下都称何素云为“资料室那个老女人”,但看她现在这副痛哭流涕体面全无的模样,又觉得一阵心慌害怕。 两人拨开人群挤了进来,站在肖婷婷旁边,一边小声安慰肖婷婷,一边劝着何素云。 两个室友在这,许青菱出去打了个电话。何素云这情况,姚永安不来,没人能把她带走。 幸好姚永安的房子就在学校旁边,接到许青菱的电话时,他刚从外面回来。一开始,他语气还挺冷淡,许青菱说完后,他慌得直接挂了电话,骑着自行车满头大汗地赶到女生宿舍。 姚永安看到女生宿舍楼大厅一圈又一圈的人,只觉得眼前一阵发黑。他做梦也没想到,何素云竟然一点脸面也不顾忌,不分青红皂白地就跑来找他学生。他黑着脸拨开人群,生拉硬拽地将何素云拖了起来。 “你在这干什么!有什么情况回家说!” 姚永安满头大汗,梳得整整齐齐的头发耷拉在额头。他强压着心头怒火,咬牙着在何素云耳朵说着什么。 围观的女生们只看见一个高大的中年男人拽着一个体型略微有些发福的中年妇女,两人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拉扯着。哪里还有什么浪漫的“姐弟恋”的影子? 肖婷婷从来没见过姚永安这么狼狈的模样,这一刻对他作为老师的尊重荡然无存。看着姚永安拽着何素云往外走,她心里的憋屈和愤怒再也压不住了,出声将两人喊住。 “姚老师,你先别急着走。刚才何老师在这对我一通拳打脚踢,又拉又扯。这么多人都看见了,明天还不知道怎么传我呢!明明是你们夫妻俩之间的事,把不相干的学生扯进来,这件事你们必须给我个说法。” 倒底在社会上上了几年班,她比一般学生多了几分胆量。 都重生了,谁还恋爱脑 第104节 肖婷婷这一番话说得赵婧和江芃芃心怦怦直跳。她们俩低着头,谁也不敢看。不管怎么说姚永安是系主任,也是她们的专业课老师,心里面多少还存了些畏惧。 人群里鸦雀无声,几个设计系其他年级的女生也挤在人群里探头探脑。想看热闹,又怕被姚永安瞧见,只好站在角落。 许青菱紧紧扶着肖婷婷,对上人群里一双双眼睛,好奇、打量、看热闹、嘲讽、鄙视,各种含义都有。 这个时候,她不能让肖婷婷一个人。许青菱看着姚永安,一脸严肃:“姚主任,您是设计系的领导,咱们系老师不分青红皂白就上门打学生,您觉得合适吗?” 刚才肖婷婷只提了他老师这重身份,许青菱再次把姚永安系领导的身份搬出来。果然她一说完,何素云的脸色就变了,一双眼睛直瞪着她。 姚永安好歹也是个领导,众目睽睽之下被学生当众数落,顿时感觉自己的脸没地方搁。刚才接到许青菱的电话,他浑身的血直往脑门上冲,顾不了那么多,踩上家里那辆锈迹斑斑的自行车就往学校赶了。 此刻面对学生的刚硬态度,他气势完全矮了下去,含糊地回了句:“这事本来就跟肖婷婷没关系,是何老师误会了。过几天,我会给肖婷婷一个说法的。” 在场的女生这会总算明白是什么情况了,看肖婷婷脸色苍白,头发蓬乱,脸上被抓得一道一道的,都不免生出些许同情。 姚永安拉着老婆走了,大厅里围着的人还没散去。 赵婧、江芃芃和许青菱将肖婷婷围在中间。许青菱扫了一眼那些围观的人,大声道:“好了!被人冤枉了已经够难受了,你们别看了!都是一栋宿舍楼的,谁要在外头乱传闲话,我们肯定不会客气的!” 许青菱说完,赵婧和江芃芃也回过神来,忍不住帮肖婷婷打抱不平:“当老师的,就这么随便诬赖学生!” “就是!上来不问青红皂白,凭着几条连号码都对不上的短信,就把人打了一顿,太过份!” 上了二楼,刚才跟何素云拉扯时一滴眼泪没流的肖婷婷,突然眼睛红了。她死死咬着唇,身体也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我不能就这么让他们欺负了!我要去找学院领导!” 许青菱扶着她,感受到她身体的颤抖,心口也堵得难受,拍了拍她的肩:“你别怕。到时候需要证人,有我!” 赵婧和江芃芃也在一旁安慰肖婷婷。肖婷婷扑到许青菱怀里哭了。姚永安何素云夫妇俩是很恶心,但今天让她难受的不只那对夫妻。 …… 肖婷婷不是那种有气憋在心里头的人,当即甩开她们,往宿舍跑去,一把推开202的门,双眼通红地瞪着屋里那个人。 叶思文坐在电脑前,听到身后的动静,心脏不由自主地抖了一下,转过头看向门口,冷不丁对上肖婷婷那张冰冷的脸和那双燃着熊熊怒火的眼睛。 刚才何素云找到她们寝室,将肖婷婷揪下楼去了。赵婧和江芃芃都跟了下去,只有她坐在座位上没动。她知道何素云找错人了,但她在姚永安的项目组,何素云又是姚永安的老婆,她下意识不想掺和到这种事情当中去。 叶思文避开了肖婷婷的眼睛,转过头继续对着电脑画图,然而下一秒肖婷婷已经站在她书桌旁,一副兴师问罪的表情。 “叶思文,你什么意思?你也在姚永安的项目组,我不信你不知道给他发短信的女人是谁!刚才何素云来找我,不明青红皂白上来就扯我头发。我让你帮我说句话,你在旁边一声不吭!一个寝室的,你还真做得出来!” 刚才何素云找到202,一进门就动手,吓得赵婧和江芃芃赶紧上来劝架。只有叶思文坐在一旁不动。肖婷婷一直觉得她跟叶思文同一个项目组,经常一起在姚永安的工作室干活,论交情应该是寝室里最好的。没想到,她能这么冷漠。 叶思文被她说得脸色一沉,心底刚生出的那一点点愧疚瞬间散去了,转过头看着她,冷道:“不是每个人都像你一样不把老师放在眼里。有些事情没有确凿证据,我可不敢说!” 肖婷婷眼里浮出一抹嘲讽:“叶思文,你别揣着明白装糊涂。我没让你指认谁!姚永安工作室那么多学生,何素云最喜欢最相信的就是你!你明明知道何素云找错人了,你只需要跟她说一声不是我,就行了。你却一个字都不说。” 说到这,肖婷婷顿了顿,有些恍然的表情,冷冷道:“我没想到因为一个金鼎奖,你恨我恨到这个地步!” “金鼎奖”三个字成功让叶思文炸毛,她腾地从座位上站起来,面色冰冷地看着肖婷婷:“我没有义务非帮你不可!” 202六个女生虽然脾气各异,但平时关系都还不错。叶思文这句话等于彻底跟肖婷婷撕破脸。 果然肖婷婷被她气得说不出话来,只连说几个“好”字。 郭丽娜参加了校女子足球队,每天都要训练,宿舍里只剩下五个女生。 从大一到现在,202的气氛第一次这么僵。最年长的两个成员吵起来,剩下三个人起先一头雾水,都不敢吱声。听了几句,便知道她们是因为什么事情吵架。 这下更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叶思文发现除了肖婷婷,屋里三个人都看着自己,那眼神仿佛她干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 她心里既委屈又难受,不免生出一丝破罐子破摔的心思,用力将椅子往桌子里一踢,甩门便走了。 叶思文一走,肖婷婷更难过了,趴在桌上哭了起来。她平时一副成熟冷静的模样,还是头一回看到她这么伤心。 赵婧上前拍了拍她的肩,小声道:“刚才何素云那个疯样,我跟江芃芃都吓死了。思文姐可能也懵了,她也许不知道情况,不敢乱说……” 肖婷婷猛地抬头,哽咽道:“她怎么可能不知道!那个女人是开印刷厂的,来找过姚永安好几次!工作室其他人都说姚永安跟那个女的有情况,她会不知道?她就是一直对我有意见。从我去年加入姚永安的项目组开始!前阵子我拿了金鼎奖,她更是心理不平衡,各种阴阳怪气,别以为看不出来。” 叶思文上大学前在4a广告公司工作过,虽然是很边缘的岗位,在学校里还是很有光环的。肖婷婷之前只是在报社排中缝广告的,那种广告跟电线杆上的牛皮癣广告有什么区别? 说实话,叶思文一开始根本没有把肖婷婷放在眼里。 姚永安的项目组从来不招三年制的学生,叶思文成了第一个,她心里还是挺骄傲的。没想到肖婷婷也进了姚永安的项目组,叶思文心里头那丝欢喜瞬间没了。 这一年,她和肖婷婷在姚永安的项目组,肖婷婷专业不如她,姚永安反而更重视她。肖婷婷还拿到了金鼎奖,叶思文心里头就更不是滋味了。 许青菱这阵子很忙,没有注意到肖婷婷和叶思文之间的异常。她深吸一口气,上前拍了拍肖婷婷的肩膀,低声安慰道:“别难过了。今天的事,我们三个人也在场,都看在眼里。你如果要去学院找领导,我陪你去。” 一般女生遇到这种事,可能早哭着跟家里说了,让父母来学校处理这种事。肖婷婷的父母都在深市打工,平时她很少跟他们联系。她再成熟也不过是个二十出头的姑娘,碰到这种事心里也乱了。 许青菱虽然年纪在宿舍排第五,但心理年龄比她们大很多,有时候难免会生出一分想保护她们的心思。她不想肖婷婷一个人去面对这种事。 她一说陪肖婷婷去,赵婧和江芃芃也说到时候跟她们一起去。 “婷婷姐,你别怕,虽然我嘴巴笨了一点,到时候我跟你一起,给你壮胆。” “是啊。到时候我们三个人给你作证,看院长还能说什么!” 在寝室三个姐妹的安慰下,肖婷婷总算冷静下来。 这一晚上,202几个女生心绪难平。同一个宿舍的姐妹被人冤枉,而且是在这种事情上被人冤枉。赵婧和江芃芃感觉如果这事发生在自己头,那简直像天塌下来一样。 许青菱心情也有些发堵,打开电脑接着做申报奖项的项目资料。杨栩一门心思想冲奖项,手里两个项目,一个打算去参加国内室内设计大赛,一个打算去参加亚太区室内设计大赛。 许青菱和张达两人一人负责一个项目的材料。许青菱负责整理樟墅的申报材料,这个项目杨栩打算拿去申报亚太奖。亚太区比赛申报比较麻烦,组委会要求申报材料必须是中英双语的。 许青菱英文一般,硬着头皮开始一句一句地翻译。 刚登上q-q,沈安吾的头像就弹了出来,“怎么现在才开电脑?我到家就开了电脑,都等了你半个小时了。” 刚才沈安吾送她到楼下的时候,说到家打电话给她。许青菱没让,住集体宿舍接电话多少有些不方便,还是在q-q上说话更方便一些。 沈安吾虽然很少上网,还是答应了。一到家,就开着q-q等她。结果等了半个多小时,她才上线。 “我这个q-q上就你一个人,刚才盯着你这个灰色头像看了半小时。” 简简单单一句话,许青菱看了三遍,她的脸都不由自主地热了起来,心跳也随之加快。说实话,她记忆里那个阴郁的沈安吾越来越远了。现在这个沈安吾比记忆那个更能搅乱她的心神。 她平复了一下心情,把刚才姚永安夫妇俩的事跟沈安吾说了一下。 她知道沈安吾认识姚永安,姚永安的广告公司还接了远星的活。 沈安吾看着对话框里一长串的文字,似乎能想象她说这些话的表情。好像从第一眼见到她开始,她在他面前就从来不掩饰自己的情绪。高兴的、不高兴的,全在脸上。 姚永安他见过几次,印象里就是个地道的商人,很擅长经营人际关系,身上并没有太多学院的书卷气。 沈安吾将手里的香烟碾熄在烟灰缸里,开始认真回复她的消息。 “不管怎么说,她至少有你们三个同学帮她。你那个同学去学院里找领导是对的,比吃闷亏强。这种生活作风问题放在任何学校都是非常敏感的。姚永安如果是个普通的大学老师也就罢了,谁让他是个系主任呢。这事如果真的处理起来,他的行政职位不一定能保得住。” 姚永安的系主任坐不住了,说不定杨栩有机会。他不是一直想争取系主任的位置吗? 不过这话沈安吾没跟许青菱说,这里头复杂的人事关系,还是少让她知道为妙。他正思忖,那个紫色头像又发来一条消息。 许青菱:“我发现你这人在很多方面都比我冷酷。” 沈安吾:“???我好心安慰你,你竟然说我冷酷?” 许青菱想到上辈子很多事情,有些话便不想再憋在心里,自顾自地在键盘上敲打着:“就感觉你对人对事,有时候挺冷酷的。不关心过程,只看结果。” 沈安吾有些无奈:“我对谁冷酷,也不可能对你冷酷。你认识我这么长时间,我对你怎么样,你心里不清楚?” 几句话又说得许青菱不自在。以前那些事一桩桩闪现在眼前,到最后她也很难欺骗自己。 看沈安吾似乎有些不高兴,她又道:“好了。我没有说冷酷不好的意思。事实是,刚才跟你聊那几句,我心情好多了。” 电脑那头的头像停了一会,又晃动了起来:“明天早上,你陪我跟我母亲一起吃早餐,好不好?我去你宿舍楼下接你。” 许青菱想也不想,便拒绝了:“不行。我明天上行满满当当的四节课。再说你母亲难得回浔城一趟,我可不想去打搅你们母子俩相处的时间。” 沈安吾刚还有些失落,那头许青菱又发过来一条:“我明天下午去樟墅,帮你装修房子。” 看到这条,他唇角又忍不住弯了起来,“帮你装修房子”,这几个字看得他莫名舒坦。 两人在q-q上聊了一会,许青菱便下线去忙了。 把项目背景资料、设计理念和结构图重新捋了一遍。许青菱十一点准时上床睡觉,这一天实在太累,她头挨在枕头上便睡着了。 叶思文一直到宿舍关门才回来。推开202的门,屋里一片安静,寝室其她人都已经上床睡觉了。她莫名松了口气,端着脸盆去走廊尽头的水房洗漱,然后上了床。 叶思文躺在床上,在黑暗里睁开眼。今天晚上202格外安静,连呼吸声都听不到,她反而翻来覆去地睡不着。 刚才何素云气势汹汹地上来找肖婷婷,又抓又扯的,她吓懵了。肖婷婷反应过来是什么情况,求救地看着她,让她站出来帮她解释,然而她沉默了,也不知道什么让她沉默了。 * 尚蕙兰在浔城这几天,都住在市中心的酒店,离沈安吾的住处不远。 沈安吾每天早上上班前,都会去酒店陪母亲吃早饭。虽然也就半个来小时的功夫,倒也是母子俩多年没有享受过的静谧时光。 尚蕙兰这么多年下来口味早已经西化了,早上无非是牛奶、面包之类的。反倒沈安吾,喜欢吃热腾腾的中式早餐。 今天煮馄饨的师傅放了太多紫菜,沈安吾一边将碗里的紫菜拨到一旁,一边道:“妈,我今天下午会去一趟樟墅,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去看看?” 母亲过两天就要走了,他想趁这个时间带她去看看自己新盖的房子。 尚蕙兰喝了口咖啡,想了想,颇有些意兴阑珊的语气:“等你搬进去再说吧。” 樟墅盖成什么样,她全然不关心。既然儿子推倒了,按自己想法重建,想必是打算以后结婚了在那里生活。 一想到这事,尚蕙兰便忍不住揶揄儿子:“你费那么大劲把老房推倒重建。听说还扩建了院子,你这是打算以后生几个孩子啊?那么大的地方,孩子太少,到时候冷清死了。” 沈安吾被他妈说得哽住了,半晌才道:“现在说孩子的事是不是太早了?再说生几个孩子,也不是男人说了算的。” 尚蕙兰忍不住端详着儿子,倒底年代不一样了。不像沈兴邦,她当初之所以去香港,一个主要原因是沈兴邦还想她给他生孩子。 两个儿子对他来说远远不够。尚蕙兰自然不愿意。当初得知沈兴邦有老婆有孩子,她莫名其妙地成了外头的女人,忍着没打掉肚子里的孩子,已经是她对他最后的情份。 沈兴邦哭着求她留下孩子,他会跟乡下老婆离婚。倒底是月份大了,肚子里的孩子已经有心跳,她自己也不舍得。 尚蕙兰收回思绪,再次端详儿子,眼里难得流露出些情绪:“樟墅你父亲既然已经过户给你,你自己看着办吧。” 沈安吾低头吃着馄饨,想到自己小时候,刚开始搬到樟墅那两年,父母关系还行。一家三口,加上陶姐,还有一个司机,住在樟墅里,他并不觉冷清。 整栋屋子都是他的游乐场。陶姐在后院种了菜,教他分辨韭菜和葱。父母工作都很繁忙,一有时间,也会陪他玩。他们一家三口经常去附近的羊山散步,几乎每次他都要登上最高点的瞭望塔。 那可能是他为数不多关于童年里愉快的记忆,可惜很快母亲就去了香港。他也被送进了寄宿学校,只有周末才会回樟墅。 沈安吾抬眸看着母亲:“妈,你也就我一个孩子,当年住在樟墅觉得冷清吗?” 尚蕙兰神色微顿,又被儿子的话拉回了从前。搬进樟墅时,她和沈兴邦已经貌合神离了,不过是在儿子面前维持着表面上的和谐罢了。 她甚至很少待在樟墅,白天忙工作上的事。生下儿子,她就退出了和沈兴邦一起打拼出来的生意,远星交给沈兴邦一个个人管。儿子一岁后,她又开始做服装生意,投资了好几个服装品牌和买手店。她忙得像陀螺一样,白天很少在家。晚上回来后,因为对儿子的亏欠感,便会对儿子格外耐心。 都重生了,谁还恋爱脑 第105节 而沈兴邦也因为对她的亏欠感,那几年也对她格外忍耐。等他发现她是打定主意跟他维持表面夫妻关系,不愿意再给他生儿育女时,他就无法忍受了…… “我那时候起早摸黑的,哪有时间感到冷清?”尚蕙兰眼里的情绪褪去,睨了儿子一眼,冷道:“我不是让你带青菱一起来吗?你怎么没带?” 沈安吾:“她上午有课,来不了。她说你难得回来一趟,让我多陪陪你。” 第104章 永海地产出事后,杨栩没少在公司里跟两个学生念叨,幸好设计费全收了。不然可以能白干几个月。 贺坤进去后,现在是他哥哥贺乾出来主持局面。听说贺乾这人底线很低,以前弟弟谈的合作,他要么不认,要么卡着不付款。 当初杨栩极力劝说贺坤放弃金灿灿的欧式风格,贺坤不听,非说那样才显档次。杨栩只好把自己的喜好放到一边,完全按照贺坤喜欢的风格来。最后推出市场果然不如远星的南山公馆卖得好。 沈安吾请薄清做设计,清薄一向钟情现代简约的风格,沈安吾认为个风格现在浔城富人还接受不了。最后折衷了一下,薄清把现代简约和古典风格融合一起。设计出来的精装房看上去既典雅又不失富人们追求的高档感,一推出市场就特别受欢迎。 自己设计的精装房没有别人设计的卖得好,说出来总归不是什么有面子的事。好在钱已经结清了,不然杨栩还真担心贺乾可能卡着设计费不给。 去樟墅的路上,杨栩就对两个学生道:“当初我决定转型做纯设计公司是对的。以后要是碰到审美不一致的甲方,还是别接了。” 杨栩说这话当然是因为xyz现在已经有了些底气了,在生存能满足的情况下,还是得挑一挑客户,不能什么项目都接。 樟墅室内装修进入了尾声,剩最后的一些收尾工程。装修之初定的灯具和家具也陆陆续续到了。那些进口的灯具,每盏灯安装的位置都得严格按照图纸上来。 杨栩带着两个学生,蹲在工地上,一项一项地比对。各个房间的家具,工人安装前前后后忙活了一个礼拜。 一切安装就绪,杨栩和张达师徒俩站在后院抽烟。张达知道许青菱偶尔也会抽,递了根烟给她。 许青菱摆了摆手,笑道:“戒了。” 她是真的戒了,上回还是同学聚会后申舜递了根烟给她。打那天开始,她就决定戒烟。 张达也不勉强,从口袋里掏出个银光闪闪的打火机,又给自己点了一根。许青菱眼尖,一把抢了过来:“师兄,你这打火机不便宜吧?” 张达这半年项目提成拿了不少,开始洋乎起来了,不仅给自己置办起了好几套行头,还买了辆二手奥拓汽车,看许青菱盯着自己手里的打火机,他得意地晃了晃:“中山路路口不是开了间卖打火机的专卖店吗?里头好多洋鬼子的牌子,我这个是zippo的,一百八一个。” 许青菱一听他是在中山路路口那家打火机专卖店买的,强忍着没笑出来。还是别告诉他,那家店卖的全是假货。 倒是杨栩一把抓过那个闪瞎人眼的打火机:“一百八的打火机?你不会是被人骗了吧?” …… 樟墅室内装修得还差不多了,前后院和小山坡的绿化还没搞好。那些名贵树种已经种了下去,园林公司的工人在给路面做硬化。 看着坑坑洼洼的后院,杨栩忍不住感慨:“也不知道这个月月底来不来得及。” 许青菱知道杨栩说的是报名亚太区设计大赛的事,当即脱口而出:“肯定来得及。这两天工人打扫完后,我就开始拍照片。” 张达也在一旁道:“师父,你放心吧。要是来不及,到时候我下地干活。” 杨栩瞅了他一眼,突然想起一件事:“对了。这次樟墅的项目去报名评选亚太奖,我把你师妹的名字放在第二位。” 张达笑嘻嘻道:“师父,这个我没意见。樟墅这个项目,师妹一直忙前忙后的,花的精力比谁都多。她排第二名,是应该的。” 这年月室内设计的比赛很少,比较出名就是国内室内设计大赛和亚太区室内设计大赛。张达负责的那个项目去报名参加了国内室内设计大赛,那个项目他的名字排在第二位。许青菱负责樟墅这个项目,她的名字自然排在第二位。 亚太奖比国内室内设计大赛的学会奖,要难拿得多。不管是杨栩还是张达,都觉得能拿个国内的学会奖就不错了,亚太奖那是想也不敢想的。 话虽这么说,杨栩还是抱着最后一丝希望。樟墅这个项目倾注了他们极大的心血。甲方是难得的高素质客户,审美好,预算无上限,项目空间又足够他们施展自己的想法。如果樟墅拿不到亚太奖,杨栩觉得自己未来几年也跟这个奖项无缘。 毕竟,他可不是年年能碰到沈安吾这样的客户。 师徒三人站在后院聊天,张达指了指墙根下的那个柜子,“这不会是沈安吾小时候用的柜子吧?” 前几天工人不知道在哪发现了个柜子,做工还挺好,又不敢扔,便将它放在墙根上。 杨栩扫了一眼:“扔了吧。” 许青菱走过去看了眼,一个很漂亮的实木矮柜,上面有小刀刻的字迹,稚拙的笔画,不由笑了:“还真是他小时候用过的柜子。别扔了,我等会来改改,说不定还可以用。” …… 下午五点,对完所有细项,杨栩和张达先走了。许青菱拿着单反相机,一个个房间拍照。这些照片回去后,她还要在电脑上仔细看一遍,跟当初画的手绘图比照,看看软装还有哪些可以改善的地方。 所有房间拍完后,许青菱突然想起那个柜子。主卧的卫生间空间太大,倒是可以把那个柜子改改,放在里头当储物柜。 她把那个柜子推到主卫。主卫的马赛克海浪,在沪市那个师傅和她的共同努力之下,最后呈现的效果太惊艳了,衬得整个卫生间既明亮又放松。 许青菱对着柜子左看右看,突然灵机一通,她可以把海浪延伸到这个柜子上。说干就干,她拿着工地上的粉笔在柜子上画好波浪的起伏,然后开始调颜色,调出和地面马赛克一模一样的三种不同层次的蓝色。 沈安吾到了樟墅,打电话给她,找了一圈,才在主卧的浴室里找到她。看她坐在地上,正鼓捣一个他很眼熟的柜子。 许青菱正拿着画笔,在柜子表面手工画一块又块的马赛克。她画画的样子专注极了,沈安吾不由自主地走过去,挨着她坐下。 沈安吾凑近看了一会,才认出来这柜子是以前他书房里的柜子,“这柜子怎么还在?这些家具当初我让搬家公司全处理掉了。” “刚才在后院发现的,可能是搬家公司落下的。”许青菱那只纤细的手婆娑着柜子表面,指了指上头的字,“这字是你刻的吧?” 沈安吾有些不好意思:“小时候的事,我哪里记得。” “我帮你涂了色,就看不出来了。”许青菱含笑看了他一眼,又继续埋头画,“有时候,我挺羡慕你的。这个家曾经保留了不少你的东西。不像我,我在家甚至没有自己的房间。以前我姐姐没上大学的时候,我跟她挤一间房。后来她考上大学了,我一个人住,那间房变成了杂物间,堆满了超市里卖的货。我睡觉的地方只有一张床垫……” 许青菱自顾自地说着,身旁的人一直没吱声。她不由转过头,却发现沈安吾正目不转睛地看着,眼里流淌的温柔瞬间将她团团包裹着。 沈安吾:“我把这个房子送给你,好不好?” “嗯?”许青菱愣愣地看着他,眼里有疑惑。 沈安吾又说了一遍,许青菱顿时面红耳赤了起来,结结巴巴道:“我不是这个意思……刚才你说到小时候的事,我就想起我以前在家里的事。我现在有存款,虽然买不起樟墅这么大的房子,买个自己住的房子还是绰绰有余的。” 沈安吾嘴角的笑意敛去,正色道:“我是说认真的。从这里重建开始,我就想把这送给你,又怕吓着你。你救了我一命,我送你一幢房子,不行吗?” 许青菱意识到沈安吾好像在说真的,脸上红潮一点点褪去。想到自己当初救他时的那些私心,有些狼狈地挪开目光,小声道:“我一个人哪里住得了这么大的房子啊。你,你先留着吧。” 说罢,她也不管沈安吾,指挥他帮自己把柜子的三层抽屉卸下来,开始给抽屉那些边缝上色。给最后一个抽屉上色的时候,她突然发现抽屉反面上写了一行字。 许青菱的手顿了顿,突然有些后悔把这个柜子留下来了。沈安吾也看到了那行字,扯了扯唇角,冷笑道:“我猜应该是沈乐贤写的。” 沈绍周比他大好几岁,再恨也不会干这种无聊事。只有沈乐贤,御园的房子没盖好时,他们母子俩曾在樟墅住过一段时间。 虽然他们母子俩有自己的房间,保不齐沈乐贤对他的房间好奇,趁他不在的时候随意进出。多少年过去了,沈安吾看着这行字,内心一点波澜也没有。 许青菱看他这副模样,忽然觉得心里不好受,拿起画笔开始调色,将那个“恨”字用红色颜料覆盖住,画了个心形图案。 画完之后,她左看右看都觉得很满意,那个字完全看不清了。她转过看着沈安吾,一脸邀功似的表情:“我改得不错吧?” 又是这样的笑容,沈安吾感觉自己的心脏重重地跳动了一下,他抬起捧起她的脸,对着她的唇便吻了下去。 许青菱感觉到灼热的气息洒在她的脸上,她的手很脏,一只手还拿着画笔。她的身体僵硬地卡在他怀里。 空荡荡的卫生间里只有窗户里洒进来的一抹斜阳,和她重重的心跳声。 沈安吾起初吻得很温柔,很快动作便重了起来,两只手也从脸上转移到了肩膀和腰间。一吻结束,许青菱不敢抬眼看他,只好将额头抵在他的肩上,一张口,却发现自己的声音竟然有些颤抖:“我刚才看这柜子是你小时候用的,就想留下来。我也不知道这抽屉背面写着这些字……” 沈安吾将她搂在怀里,过了一会才开口:“这房子我本来就打算送给你,怎么布置,你说了算。” 许青菱真的没想到她和沈安吾会发展到这一步。此刻脑中各种乱七八糟的想法冒出来,她想到沈栾,想到宛月,想到上辈子很多事,内心有羞涩,更有不安。 她真的可以和他这样吗? 听着他温柔的声音,看着他皱巴巴的衣领,和随着说话而微微滚动的喉结,闻到他身上熟悉的气息,许青菱才意识到自己真的很爱这个男人,一种莫名的委屈涌了上来,她忍不住小声抱怨起来:“我的手很脏。我的衣服也很脏……” 话还没说完,她的唇又被面前的男人堵住了。许青菱的心瞬间揪成一团,不自自主地闭上眼睛,手里的画笔早不知道到哪去了。 黄昏的浴室地板上,两人正吻在一起。身后突然一阵巨响,许青菱浑身一凛,转过头便看到张达手里拎着电脑包,正一脸震惊地看着他们,脚下是他不小心踩碎的瓷板。 张达车子开到一半,才发现自己的笔记本电脑落在工地上了。他本来想打电话给许青菱,让她先带回学校,又想起她这几天不一定有空去公司,索性开车回来拿。 到了樟墅,他找到自己的笔记本电脑,刚好听到主卧里的动静,他以为师妹还没走呢,寻思着要不要顺便把她捎回学校去。 他兴冲冲地进来,便看到难以置信的一幕,沈安吾竟然搂着他师妹亲。张达感觉自己的脑子像一团浆糊似的——沈安吾不是许青菱的叔叔么! 这,这,这什么情况! 许青菱看到张达眼里的震惊,慌得赶紧站起来,没想到手还被沈安吾紧紧攥着,他根本没有松开的想法。 沈安吾看着这个男生,突然想起来,那天他很亲昵地扯许青菱的头发,两人还戴同样风格卡通图案的头盔。 一股酸意冲了上来,沈安吾牵着许青菱的手便不想再放开了。 张达好歹也交过几个女朋友,哪里看不懂沈安吾的眼神,忙不迭地背过头去:“我回来拿个电脑。你们继续。我不打扰你们了。” 许青菱看着他落荒而逃的背影,气得用力捶了沈安吾一下:“刚才没来得及解释,我师兄一直以为你是我叔叔,指不定在后面乱想啥呢。” “师兄”两个字落在沈安吾耳朵里莫名有些不舒服,他捏了捏手心里的那只手,淡淡道:“放心吧。杨栩知道我们俩的关系,你师兄想不通自然会去问杨栩。” 说到“师兄”两个字,沈安吾忍不住咬牙切齿地加重了语气。 许青菱根本没听出来,一听他提“杨栩”,头皮一阵发麻,用力甩开他的手,瞪着他:“你跟杨栩说什么了!” 沈安吾看她生气了,有些无奈道:“我能跟他说什么,自然是说我们没什么亲戚关系,也不是什么叔叔侄女。” 被张达这么一闹,刚才旖旎的气氛瞬间没了。那个柜子许青菱也只画了一半,她打算改天来把另一半画完。 从樟墅出来,沈安吾想带她去自己市中心的家。许青菱拒绝了,虽然她也不想这么快跟他分开,但她更不想跟他的关系进展这么快。 沈安吾自然不会勉强她,开车把她送到学校。这一次许青菱没让他送自己到宿舍楼下,而是让他停在校门口。 看着小姑娘落荒而逃的背影,沈安吾嘴角不由自主牵起一抹苦涩的笑容。 …… 尚蕙兰已经回加拿大,沈安吾早上不用去酒店陪母亲吃早餐了。 不过他还是早早起来去公司,一进大楼便觉得气氛不对劲。进了办公室,沈安吾屁股还没坐稳,张野就拿了几份报纸急匆匆地进来了,神色中带着一丝慌乱。 “沈总,不知道是谁买通了好几家报社的版面,让人写了一篇关于沈家的报道。” 沈安吾正在脱外套,闻言转身从张野手里接过报纸,飞快地报了眼上面的报道,洋洋洒洒几千字,写的是他父亲的发家史,包括他母亲当年是如何未婚先孕,逼着他父亲跟乡下原配离婚的事,甚至各种细节都写得清清楚楚。 沈安吾越看面色越沉,沈家这些年捂着不让外面人知晓的家丑,被掀了个底朝天。更让他恶心的是,这篇报道甚至隐晦指出尚蕙兰跟当时主管土地和房地产的领导江开诚有不伦关系,尚蕙兰的儿子疑似并非沈兴邦亲生。 几千字的报道看完,沈安吾知道这篇报道是冲着他和母亲来的。沈家这些事,除了沈家人又有谁会了解得这么清楚?沈家最恨他们母子的,只有他那两个兄弟了。大哥沈绍周很快排除,这么多年,他如果想搅出点风雨来,早就动手了。他这个大哥是个温吞的性子,只想守着那间工程公司和5%的股份过活。 那剩下来唯一的怀疑的对象只能是他那个好弟弟了。 沈安吾不由想到那天在御园,母子俩哭天抢地的样子,还有那抽屉里刻下的字。徐千兰沈乐贤母子,早就恨毒了他。 他一把拽下胸前的领带,坐下来给自己点了根烟,用力吸了几口。 上头针对江开诚的调查已经进行了一段时间了,虽然没查出什么来。但他一个退休的政府公职人员,移民到国外,总归不是什么端得上台面的事。 如果不是因为儿子的绑架案有了进展,尚蕙兰是不会在这个风口回来的。 都重生了,谁还恋爱脑 第106节 沈安吾不由庆幸,母亲已经离开了浔城……他不敢想象,如果母亲还在浔城,看到这篇报道,会怎么样。 沈安吾这头才理清思绪,手边的座机就响了起来。他仰靠在座位上思索了几秒钟,才接起电话。 果然,电话那头传来沈兴邦咆哮的声音:“你赶紧给我回御园!” …… 御园,会客厅一片狼籍,陶姐领着几个佣人清理着满地的碎瓷碴。也不知怎么的,老爷子早上起来,看了会报纸,就发了好大的脾气,把茶几上的那些茶具全扫到地上。 没多久沈安吾来了。陶姐看着院子里那一对父子,老的坐在椅子上,小的站在那儿。老爷子显然在发脾气,手里的手杖不停地挥舞着。沈安吾则低着头站在那儿。 陶姐叹了口气,父子俩显然并不想外人听到他们的谈话。 深秋的风吹着满院的落叶,玉兰树的黄叶也落了下来,沈安吾站在光秃秃的大树下,面无表情地看着自己的父亲。 “爸,我是不是您的亲生儿,你不知道么?” 落叶的沙沙声中,传来一阵剧烈的咳嗽声。 * 六个人的寝室,有两个人在闹矛盾,气氛难免就僵硬起来。 肖婷婷除了上课,其它时间基本在宿舍里,也不去姚永安的工作室了。姚永安请了一周的假,工作室也暂时关闭了。叶思文为了不跟肖婷婷碰上,不上课的时候基本就在图书馆泡着。 肖婷婷等了一天,直接去找学院领导。何素云去女生宿舍掌掴学生的事,早就传遍整个学院。苦主不找上门,领导也就乐得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这下肖婷婷找上门,他们也就不能假装没这件事了。肖婷婷毕竟上过几年班,知道怎么跟这种喜欢打太极的领导打交道。 这种事肖婷婷一个人去,可能说不清,许青菱主动提出陪她去。赵婧和江芃芃见状,也跟着一起去了。 果然四个女生浩浩荡荡冲到学院院长的办公室,把事情前因后果一说。主要是肖婷婷说,许青菱打配合。赵婧和江芃芃对上院长那双严肃的眼睛,吓得根本不敢说话。 肖婷婷不愧是寝室的大姐,又过几年班,见到院长一点不犯怵,口齿清晰地把事情前因后果说了。当院长质疑的时候,她既不恼也不慌,再加上许青菱在一旁佐证,和剩下两个只知道猛点头表示赞同的女生。这事已经很清楚了。 院长眉头越蹙越紧,当即表态:学院一定会彻查这事,给肖婷婷一个说法。 从院长办公室里出来,赵婧和江芃芃总算敢大喘气了。肖婷婷不怕院长不奇怪,她本身胆子就大,让她们出乎意料的是许青菱。 江芃芃忍不住对她竖起大拇指:“青菱,刚才在院长那,你竟然一点也不怕。什么都敢说。” 许青菱倒没觉得她“敢说”,刚才她不过是把那天看到的如实说了一遍罢了。不过不管怎么说,这事总算是有了个说法。 …… 这年月,教师的生活作风问题,是大学里严查的敏感问题。尤其姚永安还是系主任。许青菱没想到这事情真的像沈安吾说的那个发展下去了。 何素云被停职半年,虽然学院领导的说法是让她先回去处理一下家里的事,但明眼人一看就知道说的是什么。何素云没想到丈夫出轨,被处罚的反而是自己,当即把姚永安出轨的事抖到学院领导那去了。 原本夫妻之间的事,瞬间成了学院的笑话和老师们互相闲扯的谈资,甚至闹到校长那去了。 校长是上面空降下来的,正想狠狠抓一抓作风问题。这事最后的处置结果是,姚永安不再担任美术学院设计系系主任一职,何素云停职半年,在学校老师代表大会上通报批评。夫妻俩在校长办公室,当着校长和美术学院院长的面,跟肖婷婷道歉。 从校长办公室里出来,肖婷婷感觉那口恶气总算散了。想到这些日子的委屈,她忍不住哭了。 这个处置结果,202几个女生自然都没话说。只是宿舍里的气氛仍然僵硬,叶思文和宿舍里其她人都不说话,每天板着脸进出宿舍。 幸好许青菱不经常在宿舍里,每天晚上睡觉的时候才回来。其她几个女生就惨了,肖婷婷和叶思文这剑拔弩张的关系,让她们在宿舍里很难受。 …… 姚永安因为个人作风问题,项目组暂时招生。美术学院新一届“双选会”,杨栩的项目组报名的人特别多。许青菱作为杨栩的助手,参加了那天的“双选会”。 坐在易拉宝招牌后头,看着人头攒动的大礼堂,她不由想到去年这个时候。那时候,她还是个满礼堂乱蹿的新生,羡慕坐在杨栩旁边的张达。 没想到一年过去了,张达毕业了,她却坐在了他当初的位置上。这一届学生数量比上一届更多了,各个项目组分一分,杨栩得带二十个学生。最后在他的强烈要求下,改成了十五个。即便这样,数量还是太多了,杨栩只能把新生安排在工作室里先学画图。 杨栩这头忙得脚不沾边,那头突然被院长喊到办公室,说是上头决定由他来担任设计系主任。 听到这个消息,杨栩是懵的。姚永安出轨那事,他也听说了。先前学校不是没有类似的事件发生,像姚永安这样处罚这么严重的倒是头一个。 院长笑眯眯地看着他,语气很客气:“老姚那边不适合再担任系主任了,学校领导决定在找到合适人选之前,先让你代理系主任一职。” 杨栩没吱声。说实话,这一年来公司越做越大,他当初那个当系主任的心思早已经淡了。没想到他已经对这个职位不感兴趣了,天上反而砸下来这么一块饼。 说白了,他只是正主上任之前的替补选手。杨栩想了一会,替补就替补吧,他还真想尝尝坐在那个位子是什么滋味。没准正主来之前,他已经干腻了呢。 从院长办公室里出来,杨栩打了个电话到公司座机上,对着电话那头悠悠道:“你肯定不知道刚才院长喊我去干嘛。” 许青菱听到他的声音觉得不对劲,“叫你去干嘛?” 杨栩扯出一抹似哭非笑的表情,“让我在正式系主任到任之前,先暂时代理系主任一职。” 蛤?许青菱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你当上系主任了?” 一旁正在画图的张达也回过神来,转过头看着许青菱,隐隐听到话筒里传过杨栩的声音:“走,晚上带你们下馆子!” 都当上系主任了,自然再不能请两个徒弟去鼎食街那样的地方吃饭。不要说他了,这一年许青菱和张达跟着他,也见了不少世面。张达都用上了一百八一只的打火机了,再用鼎食街这样的地方忽悠两个爱徒,未免有些不像话。 杨栩一咬牙,带上两个学生到浔江边上最高档的西餐厅吃饭。 彩蝶轩,许青菱并不陌生,上回她还请曹思清在那吃过饭。杨栩和张达都是第一次来,也不知道点什么菜,指着菜单上一个套餐。 “这个套餐来三份!” 师徒三人好久没有一起坐下来吃饭了,还是在这么高档的餐馆,几杯红酒下肚,张达不由开起了许青菱的玩笑。 “你早说沈安吾不是你亲叔叔了。那天看到你们俩那个,我吓得回去一晚上没睡着。第二天问杨老师,才知道沈安吾跟你的关系。” 一旁杨栩开口道:“你不知道,你师兄那天拐弯抹角地跟我打听啊。问你跟沈安吾的事,我只好跟他说了。” 说到这,杨栩颇有些不好意思。其实他早看出来沈安吾对自己这个学生不一般,如果不是这层关系,樟墅这个项目未必落在自己头上。 有一次他索性跟沈安吾挑明了,沈安吾倒也没有回避,承认把樟墅这个项目给他做,一方面是喜欢他做的方案,一方面确实有许青菱的原因。 那一次,杨栩知道许青菱曾经救过沈安吾的命,也知道沈安吾已经爱上自己这个学生了。后来,他也想明白了,自己做的那个方案沈安吾能满意,是因为许青菱对他的喜好很了解。 说白了,近水楼台先得月。这个项目能拿下来,许青菱有很大的功劳。 他们俩你一句,我一句。许青菱胀红着脸,张口结舌不知道说什么好,只好举杯跟他们俩碰了一下,“咱们一起努力吧。争取这次申报的两个项目都能拿奖。” 这一顿饭吃了杨栩一千多块,付帐的时候,抽出十多张蓝绿色的百元大钞,他还是肉痛了一下。 回到学校,宿舍里空荡荡的,一个人也没有。许青菱突然想沈安吾了,打他电话竟然是关机状态。登上q-q,他不在线。 许青菱想了想,拨通了张野的手机号码,“张秘书,沈总的电话怎么打不通?” 张野那头声音听上去既慌张又着急:“许小姐,我正想打电话给你呢。沈总昨天就联系不上了。” 许青菱听张野说完事情的来龙去脉,心脏不受控制的狂跳起来,各种不好的念头都冒了出来。放下电话,她赶紧上网去搜索。现在的社报都开始建自己的门户网站,她果然在一家报社的网站上,查到张野说的那篇报道了。 四五千字的报道,她一个字一个字地看完。看完之后,她被一股愤怒包裹住了。 她难以想象沈安吾看到这篇报道是什么心情。他母亲隐忍那么年,一直不想被人知道家丑,就这么摊开在公众面前。 几千字的报道里没有一句关于沈兴邦的指责,所有的一切都成了尚蕙兰的过错。 写这篇报道的人,倒底有多恨他们母子? 第105章 尚蕙兰从浔城到沪市转机。这一次她仍然没有让儿子派司机送。 提前几天到沪市,见了一个年轻的时候在浔城一起做生意的姐妹。当年大家都是二十来岁,在市场上摆摊,互相帮衬着,关系处得不错。尚蕙兰结婚不久,那姐妹也嫁给了沪市来浔城做生意的小老板。 小老板如今变成沪市连锁商店的大老板,小姐妹变成老姐妹。多年未见,两人聊了聊年轻时做生意的旧事,都笑得合不拢嘴。姐妹当年可是亲眼目睹尚蕙兰和沈兴邦俩怎么好起来的,不过现在两人已经离婚了,那些旧事就不好再提了。 和姐妹见了面,一起吃了饭,尚蕙兰回酒店睡了一觉。隔天下午的飞机,时间上还很宽裕。早上起来,打电话让服务员把早饭送到房间里,顺便带几份报纸上来。 尚蕙兰一边吃着早饭,一边翻看报纸,看到其中一页,她脸色大变。 将文章从头到尾看完,她气得浑身发抖。 几十年过去了,不管是白泉村的人,还是远星那些跟着一起打拼的老人,没人敢在她和沈兴邦面前再提那些事。毕竟这么多年指缝里漏出来的,都够堵住他们的嘴了。 谁敢当她的面给她不痛快呢? 在报纸上这么堂而皇之地胡说八道,对那些陈年旧事进行“恶意”加工,看上去是针对沈家,其实是针对他们母子。当年事知道得这么细致,又有动机干这事的人,算来算去,也就那么几个。 尚蕙兰闭着眼睛都能猜到是谁。这么多年看在夫妻一场的份上,她处处维持体面,某些人却把这份体面撕得稀烂!她站起来在房间里走了几圈,很快便做了决定,打电话给航空公司取消机票,然后收拾行李回浔城。 * 报道出来后,沈安吾的两只手机响个不停,都是各个平台的记者打过来的,询问他关于那篇报道的看法。 沈安吾将那只对外的手机交由公关部门的人去处理,私人手机则索性关了机。 跟沈兴邦不一样,沈安吾很重视媒体关系,这么多年在媒体圈积累了不少资源,要查出那篇报道背后的人并不难。 很快他便知道了写那篇文章的人是谁,让律师去联系对方。几个回合下来,那人便怂了。 高寒听完律师拿回来的录音笔,有种脑子被车轮子碾了一遍的感觉,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毕竟这是沈家自己的事,外人不好置喙。 “一个是亲姑姑,一个是亲弟弟,现在该怎么办?” 沈安吾靠在沙发椅上,用力搓了搓已经僵木的脸,低沉的声音从指缝里漏出,“该怎么办怎么办。不坐牢,起码也得把这些年贪的钱给吐出来。” 高寒惊讶于他冷淡轻飘的语气,“该怎么办怎么办——老爷子能同意?” 沈安吾这才抬眼看他,薄唇抿成一条直线:“不同意,那他就回来自己干,或者另请高明。” 高寒愣住,看出老板不像是在开玩笑,也不敢说别的,只能点头:“也是。到时候拿着股份,也不用操心集团里这一摊子事,每年等着分钱,多好!” …… 沈安吾一晚上没睡,第二天下午又赶到御园。偌大的宅子空荡荡的,老爷子没有像往常一样在院子里晒太阳或是坐在客厅看报纸。 陶姐和几个佣人正在擦拭家具和楼梯扶手。成套的红木家具保养极佳,光泽如新,然而在这空荡的客厅里没来由地增添了许多压迫感。 陶姐看到沈安吾来了,转头看了眼二楼方向,小声道:“你姑姑来了一阵子,正在楼上书房跟你父亲谈事情。” 这个节骨眼找上门来,自然不会是因为别的事。 “那我坐在这等会。” 沈安吾往沙上一坐,屁股刚挨上沙发,就听到楼梯那传来咚咚咚的脚步声。沈佩香下来了,刚入冬她就穿了件厚厚的黑色棉服,脸色看上去不大好,青中泛着一丝灰,瞧见客厅里坐着的人后,她眼里多了几分慌张。 要说沈佩香这会最不想见的人,肯定是眼前这位。这么多年,她是头一回感觉在侄子面前抬不起头来,硬生生挤出一丝笑容冲他打了个招呼,便急匆匆地走了。 沈安吾站在那儿,看着姑姑有些仓皇的背影,还真的挺想知道沈兴邦刚才跟她说了些什么。 …… 都重生了,谁还恋爱脑 第107节 二楼书房的门紧阖着,站在门外就能闻到一股浓烈的烟草气味。 沈兴邦坐在红木书桌后头,大约是没睡好,眼袋和嘴角都耷拉着,颧骨处隐隐泛着青色。 书桌一侧的木头沙发上,沈安吾将身体靠向另一侧的扶手,他到现在还是闻不惯雪茄的烟味,也不习惯这硬邦邦的沙发。 “这几家媒体,已经处理了。写文章的是个不入流的作家,连记者证都没有。没有采访流程就敢胡编乱造。那人一接到律师的电话就怕了,一五一十地招了。贺乾花钱雇他写的,给了他一个录音笔,让他把里头的东西整理成一篇文章。” 昨天他已经把那只录音笔里的东西拷贝了一份给了沈兴邦的秘书,包括他让人整理出来的文字稿。这会该听的应该都听了,该看的应该也看了。 那对姑侄这些年干了些什么,沈兴邦未必不清楚,只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这一下子新旧帐一起捅到面前,沈安吾倒想看看父亲是什么态度。 他说完便端起杯子慢条斯理地喝起茶来。 沈兴邦脸上阴晴不定,闷头抽了几口雪茄,年轻的时候很多事一幕幕涌上来。 当年去城里做生意,妹妹把自己打猪草捡柴火偷偷攒下的钱全塞给了他。他坐在架子车后头,妹妹穿着已经破得不成型的草鞋跟着车子一路跑到从村里跑到乡里,怎么劝也劝不回。 在城里赚了钱后,他就把妹妹从老家喊过来,一起做生意。妹妹跟着他,什么赚钱卖什么,帮了不少忙,直到他跟尚蕙兰在一起…… 他把大市场的生意让给妹妹,跟尚蕙兰一起搞起了房地产。从头到尾,他没亏待过妹妹。有他一口饭吃,妹妹就饿不着。 这些年,妹妹一家子在远星又捞又拿,他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他没想到妹妹竟然把枪口对着自家人。 刚才妹妹来这哭诉了一通,说的全是这么多年的兄妹情份,以及儿子是如何逼迫她的。 沈兴邦该骂的也骂了,最后咬牙道:“爹妈都死了这么多年,你跟我谈什么兄妹情份?!你都一把年纪了,给我安份点!” …… “把那家物业公司给你姑姑,从远星剥离出去,以后不准她在外头打着远星的旗号。” 沈兴邦沉默良久,终是开了口。在他看来,这相当他已经在明面跟自己亲妹妹划清界限了。 隔着袅袅白雾,沈安吾眉眼一丝波动也无,只淡淡说了句“好”。沈佩香管的那家物业公司早成了空壳,大部分业务都转到她女儿女婿名下的公司。他自然不会在意一个空壳公司的去留。 但是对沈佩香来说,最诛心的莫过于一脚把她从远星踢出去。毕竟她一直觉得远星能到今天,她劳苦功高。 处置了妹妹,不能不处置那个孽障。沈兴邦想到录音里那孽障把自己家的事一股脑地全告诉仇家,难免咬牙切齿起来,再看到面前这个儿子一副清风霁月的样子,一股无法言说的恼怒激得他不管不顾地开口训斥。 “你弟弟不比你,小时候一直跟在我身边,很多东西可以手把手地教。我把他放在你手下,你这个当哥的,不闻不问。乐贤干出这种事,我看最大的责任出在你身上!” 沈安吾喝水的动作顿住,他知道父亲肯定没什么好话,但没想到沈乐贤干出那种事,他父亲竟然把责任甩到他头上。 大约人上了年纪,便愈发昏聩。在他记忆里冷漠疏离的父子关系,竟然成了沈兴邦嘴里的“跟在身边手把手教”。 母亲去香港后,他就去了寄宿学校,每周就回来一次。回家了,只有司机和保姆在。沈兴邦工作忙,父子俩一个月未必能见上一回。就连家长会都是家里的司机赵叔去,他就这么一路从小学到念到中学,然后到京市上大学。 沈乐贤好歹还有母亲跟着,他呢? 到这份上,沈安吾也不想给父亲留面子了,淡淡道:“我只是他哥,不是他爹。” 沈兴邦被儿子一句话噎得脸色铁青,看见眉眼肖似前妻的儿子,那些压在他心头多年对前妻的怨恨全都翻涌上来,他一股脑全撒在儿子身上,“你是不是觉得远星交到你手里,就成了你一个人的?你就这么容不下沈家其他人?” “不是我容不下他们,是他们容不下我。” 沈安吾眉眼间一片彻骨的冷肃,他不想再跟父亲争执下去,从沙发上站了起来,“这次事件对远星影响有多大,对沈家和我母亲的声誉影响有多大,您比谁都清楚。我那位姑姑贪了远星多少钱,我早就让人做好帐了。没送进去坐牢,已经是看在一家人的情份上。这些年她贪的钱必须给我吐出来。至于我那个好弟弟,他干了这种事情,不能再留他在远星……” 说到这,沈安吾顿了顿,语气愈发淡了:“如果您对我的工作不满意,大可让沈绍周和沈乐贤来坐我的位子。” 沈兴邦快被这个逆子气得撅过去,咬牙:“你这是在威胁我?” “您说是就是吧。” …… 陶姐正吩吩做饭的阿姨多做几个菜,就看见沈安吾从二楼下来了。 “不留下来吃晚饭吗?” “不了。”沈安吾走出几步,脚步顿住,转头吩咐陶姐,“我爸这会可能血压有点高,你上去看看,顺便给他拿点药。” 开车从御园出来,立冬后浔城入眼一片萧瑟,挺立在道路两边的树木光秃秃的。沈安吾手搭在方向盘上,夕阳斜斜地切进来,将他的身体分成两半,一半浸在夕阳的余晖里,一半隐在黯淡的阴影里。 他一路把车子开到樟墅,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把车子开到这。前院里,一个工人正忙着往游泳池里注水,那抹熟悉身影站在一旁和工人说着什么,似乎听到了声响,她转过头朝他的方向看过来。 许青菱今天过来拍照,拍得差不多了,正准备回学校,没想到沈安吾竟然来了。 “你今天怎么有空过来?” 昨天很晚沈安吾打电话给她了,一整天他两台手机都被记者打爆,一直到深夜才开机。电话里沈安吾说他已经在处理了,让她不要担心。她怎么可能不担心呢? 她看了报道其实已经猜到背后挑事的是谁,想跟他说,又不知道如何开口,毕竟那些人都是他的亲人。 沈安吾心头的阴霾在对上她那双清透的眼眸时,瞬间散了大半。还好,她并没有被沈家那些丑闻吓倒,眼里满满的全是对他的担心。 沈安吾的心情好了许多,他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只伸手去牵她的手,“陪我去羊山走走。” 许青菱照片已经拍完了,跟工地的工人打了声招呼,背上书包跟他一起去了。 两人沿着山坡一路步行,沈安吾牵着她的手一直没有松开。从山脚到山顶几十分钟,他把这两天发生的事跟她从头到尾说了一遍。 许青菱安静地听他说着,心里却默默松了口气,他查出来的结果,跟她猜测得差不多。 沈佩香只有个女儿,没有儿子。很长一段时间,沈乐贤是她在带。时间长了,沈佩香慢慢地也有点把沈乐贤当半个儿子看待的意思,想帮他在远星多争取些利益。 “我虽然姓沈,从小到大跟沈家人都不亲。我母亲去香港后,她每次打电话回来,我都要问她什么时候回来接我。很长一段时间,我都恨母亲怎么不把我一起带走。” 暮色将周遭的一切牢牢笼住,沈安吾陷入了童年的回忆当中。 奶奶在世的时候,他特别讨厌她到御园来。每次只要她来,那几天他的日子就特别难过。奶奶本来就不喜欢他,对他从来没有好脸色。他也不懂为什么沈佩香对沈乐贤满脸笑容,却很讨厌他,甚至经常在父亲面前说他自私,没良心。 “有一次跟我母亲打电话,我求她把接到香港去,我说我可以跟她姓。被我父亲听见了,狠狠揍了我一顿。” 风呼耳畔,山道一片寂静,许青菱没有打断他,就那么听着。 沈安吾说完转头看她,发现她又用那种与她年龄不相符,让人心口发颤的眼神地看着他,他那颗冷硬的心立刻松软起来。 许青菱并不知道他想什么,只是紧紧揽住他的胳膊,记忆中那个冷峻的男人就这么跟她说起自己小时候的事。他眸底一闪而过的情绪,让她的心柔软得像一团棉花。她都没有意识到自己此刻的眼神过于温柔了。 羊山山顶的观景台是个□□透风的巨大铁架,两人靠着铁架的栏杆上,眺望夜色中的湖水。风从四面八方吹过来了,拂动沈安吾的衣领,也吹乱了许青菱的头发。 沈安吾忍不住抬手去捞她的头发,有些自嘲的语气:“我好像不应该跟你说那些。” “不,我很喜欢听你说你小时候的事。” 许青菱凝眸看着他,她想到那天尚蕙兰感叹,这个世上爱她儿子的人太少了。 至今她都记得尚蕙兰眼里的酸楚和痛意。任何一个母亲,只要想到这个,心口就像有刀片划过。 许青菱将脸埋进他的胸口,双手紧紧搂住他的腰。 山顶的风很大,他的胸口却渐渐温热起来,感受到怀里的姑娘脸颊冰凉,他解开身上的大衣披在她身上。 许青菱从他怀里仰起头看着他:“心情好点没有?” “好多了。”沈安吾揽着她的胳膊加重了力度。 兴许是夜色给了许青菱安全感,她踮起脚,在他唇角印下一个吻,一个带有安抚性质的吻。然而下一秒,她的脸就被沈安吾牢牢捧住,他的唇碾过她的,起初是轻轻的触碰,很快变了味道,空气一点点被掠夺干净,她的舌头也开始发麻。 周围实在太安静了,以至于他们唇舌相缠的声音和喘息声格外清晰。许青菱的心跳如擂,脚软得几乎站不住,整个人挂在了沈安吾身上。 幸好天黑了,一切情动都有夜色掩护。许青菱放任自己亲吻一个她曾经称为“叔叔”的男人,一个她曾经很尊重的上司。 沈安吾终于松开她,怀中的人微张着嘴,唇色嫣红,眼眸半睁,漂亮得让他舍不得放手。兴许是吻得太激烈了,两人唇角还牵出一条银丝。 许青菱羞得不敢看他,只好将头埋在他的颈窝里。 沈安吾的反应比她更剧烈,他低头吻着她的反丝,平复自己狂乱的心跳。 …… 从山上下来,沈安吾想带她回自己在市中心的家。这一次许青菱没有拒绝,她知道沈安吾最近很忙,再加上她马上要跟杨栩去深市参加亚太奖评选,可能有一阵子跟他见不着面了。 最主要的是,她想多陪陪他。她能感觉到,沈安吾很喜爱她的陪伴。 这一次去他家,没有前几次那么一尘不染,沙发上堆放了衣服和电脑,茶几上的烟灰缸里全是烟蒂。 沈安吾有些不好意思:“打扫卫生的阿姨请假回老家了。” 许青菱冲他露齿一笑:“这样挺好的,有生活气息。” 两人都没吃晚饭,许青菱脱下外套,转身看着他:“今天我来做饭给你吃,怎么样?” 沈安吾摸了摸她的头发,笑了:“冰箱里什么食材都没有,现在去超市买也晚了。我打电话给楼下的川菜馆,让他们送几道菜过来。” 没有食材是一方面,他不想她好不容易来一趟,把时间花在做饭上。 这个点,楼下的川菜馆已经没什么客人了,老板很快把他们点的饭菜送上来。两人就在厨房的吧台上吃饭,沈安吾不肯坐在她对面,非要挨着她坐。 男女之间一旦有了进一步的肢体接触,便再也倒不回去了。许青菱数不清这一顿饭,他们亲了多少次。 许青菱能吃辣,也喜欢吃辣,这家川菜馆的菜很对她的胃口。她吃掉满满一碗米饭。 沈安吾原本没什么胃口,看她一口一口地把碗里的米饭吃光,也吃了不少。 吃完饭,沈安吾收拾完吧台,带她参观他屋子的每一个角落,包括书房和卧室。三百多平的房子,只有一间卧室,是彻彻底底一个人的空间。 许青菱看到很多他小时候的照片,不得不说沈栾跟他长得很像,只除了眼睛和下巴。沈安吾的眼睛是内双,下巴也更宽一些。 沈安吾从后背揽着她:“下次带些你小时候的照片给我看,好不好?” “好啊。不过我小时候的照片很少。” 许青菱看完相册,放进抽屉里,冷不丁瞧见里面有张折叠起来的纸,看上去十分眼熟。 她拿起来摊开——这不是她画室的招生广告么? 许青菱拿着那张纸,似笑非笑地看着他:“我以为你早扔掉了呢。你这个放在床头的抽屉里干嘛?你不会那个时候就喜欢上我了吧?” 沈安吾目光灼灼地看着她:“是。” 他答得很认真,许青菱反倒被他弄得脸红了,不好意思地挪开视线。 安静的房间里突然响起手机铃声。沈安吾拿出来看了一眼,是御园的号码。 他随手接了起来,是陶姐打过来的。电话那头,陶姐压着嗓子,焦急地说着什么。 沈安吾原本温软的面色变得凝重,对那头说了句“我现在过去”,然后挂断了电话。 许青菱有些紧张地看着他:“怎么了?” 沈安吾:“我母亲没回加拿大,她在沪市看到报纸上的文章,把机票取消了,坐车回浔城。这会人在御园。” 御园建成这么多年,尚蕙兰从来没有踏足过。这一次上门,扇了徐千兰几巴掌不说,还跟沈兴邦大吵了一架。 两人具体吵什么,陶姐也没敢凑上去听,只让沈安吾赶紧回一趟御园。 都重生了,谁还恋爱脑 第108节 许青菱大概猜到是个什么情况,忙站了起来:“我陪你一起去吧。” 家里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沈安吾实在不想污了她的耳朵。他摸了摸她的脸颊,温柔道:“你就在这等我好么?我很快就回来。” 沈安吾也没想到自己这一去就是一晚上。 第106章 沈安吾赶到御园的时候,尚蕙兰和沈兴邦已经吵完了,但脸色都不大好看。 尚蕙兰极少当着儿子的面跟沈兴邦吵,这么多年早成习惯了。看到儿子来了,她拎包起身,让儿子开车送她去酒店。 沈兴邦铁青着脸,气息咻咻地跟在后头。本身腿就有点不利索,拄着拐杖,下楼的时候走得急了,一脚踩空,把腿给摔了。 尚蕙兰让沈安吾送她去酒店,沈兴邦则嚷着要沈安吾送他去医院。刚才两人还在互相拍桌子,这会倒是不约而同地抢起儿子来。 沈安吾打小就知道,父母吵架,千万别插嘴。他两天两夜没睡,这会太阳穴像针扎一样难受,索性站在一旁等他们俩吵完。 尚蕙兰当着儿子和佣人的面一点不给沈兴邦面子,冷道:“这时候想起来沈安吾是你儿子啊?沈家人诬陷他不是你亲生的,怎么没见你有反应?” 沈兴邦哪里吵得赢她,年轻的时候回回拌嘴回回输。即便赢了,尚蕙兰也总有办法搞得他不痛快。 这会腿疼得难受,气势也矮了,“我怎么没反应?我跟儿子早已经商量好了方案,是你横插一杆子!” 这么多年,沈兴邦心底多少存着一丝对小儿子的愧疚。沈乐贤倒底是他亲生的。刚才尚蕙兰不仅掌掴了徐千兰一顿,还要求徐千兰带着沈乐贤三天之内搬出御园,沈乐贤以后不准跟远星沾边。 沈兴邦自然不乐意,他总想着让老二好好带带老三,以后老三跟老大一样,也能在远星有一席之地。 但,尚蕙兰彻底掐死了他的念头。 他勉强同意让徐千兰带着小儿子搬出去。至于他妹妹沈佩香,尚蕙兰竟然想把她送进去坐牢,他绝对不会同意! 沈兴邦心里头憋了不少火,满头大汗,脸色也不对劲,痛成这样明显是摔到骨头了。 沈安吾看见他爸痛苦的模样,也顾不了那么多了,先送去医院才是正事。他把车库里那辆八座车开到门口,几个佣人手忙脚乱地把沈兴邦搀扶上车。 尚蕙兰也看出来沈兴邦在硬撑,虽然恨他,却也没想让他残废。他要是残废了,受罪的还是她儿子。她让陶姐一起跟车,等会让儿子先送沈兴邦去医院,再送她回酒店。 到了医院照了x光才知道,沈兴邦的膝盖摔碎了,要做手术。沈兴邦上了年纪,愈发怕动刀,一听说要开刀在骨头里钉骨钉,吵嚷着换家医院。 尚蕙兰看他这副模样,忍不住嘲道:“你摔个楼梯就这个样子,想想儿子当初被人埋在那么深的坑里头,是怎么过来的。” 说到后面,她声音哽咽起来。那次事先突发,她一直到儿子出院了才买到回来的机票。等她人到浔城,儿子已经像个没事人一样站在她面前。她是后来听到张野说的,才知道当时有多凶险。 “什么意思?你是说我连儿子都不如吗?” 沈兴邦埋头坐在那儿,双手撑在手杖上,疼得难受还要跟尚蕙兰争吵。 尚蕙兰冷哼:“让你尝尝儿子吃过的苦!省得一到晚帮着外人欺负儿子!” 两人从御园吵到医院,沈兴邦吵不过,这个时候才发现他只能指望儿子了,便让沈安吾给他转到中医院去,他可不要动刀子。 沈安吾不同意转院,他就是在这家医院做的手术,这儿的骨科在宁省都能排得上号,转去别的医院,未必有这家医院的水平。 在院长和骨科主任的劝说下,沈兴邦勉强同意做手术。医院开始安排各种术前检查,沈兴邦住进了儿子当时住过的vip病房。 一切安排妥当,沈安吾开车送母亲去酒店。一路上尚蕙兰都在训斥儿子“妇人之仁”:“就你这心肠,还没有你爸年轻时候一半狠!” 沈安吾一脸淡漠:“你把徐千兰和沈乐贤从御园赶出去可以。等你回加拿大了,我爸一个人住着冷清,还不是要把那对母子接回来?难不成你不走了,一直在浔城盯着他?” 尚蕙兰咬牙:“离婚的时候,我就该把御园要回来!那地皮当初是我去挑的,倒让那对母子住了这么多年!” 沈安吾知道母亲是在气头上才说这种话。她要是真的在意这些事,徐千兰当年怎么可能住进御园? 尚蕙兰看儿子不为所动的模样,气不打一处来,“沈佩香贪了远星那么多钱,你就这么放过她了?” 沈安吾叹了口气:“妈,我没打算放过她,早就让财务把帐本做好了,贪了这么多钱,全要还回来。” 尚蕙兰显然不满意,恨声道:“还钱就了事了?惹到我头上,这次必须把她送去坐几年牢!” 沈安吾很累,不想再说什么。况且,他母亲在气头上,说什么都不听不进去。 他爸就这么一个妹妹,怎么可能让她去坐牢?找个顶罪的还不容易? 有些事情未必一定要从沈佩香下手。他早派人盯好了她女婿,他不介意一个个来。 …… 从酒店出来,沈安吾在地下停车场抽了根烟,然后打电话给许青菱。 “今天可能回不去了。我父亲摔了一跤,膝盖摔碎了,要做手术。我刚把我母亲送到酒店,等会还要去医院。” 许青菱坐在他书房的大转椅上,用他的电脑处理了自己在樟墅拍的照片。沈安吾的电脑配置很好,用他的电脑做幻灯片无比顺畅,不管导入多大的图片都不会卡,做幻灯片速度都快了。 许青菱原以为他回去是处理父母之间的争执,没想到竟然在医院,“怎么会摔倒呢?” “是他自己不小心,下楼的时候踩空了。” 两天两夜没睡,沈安吾的声音透着疲惫。 刚才在路上,又被母亲训斥了一通,原本因为睡眠不够而刺痛的太阳穴像扎进了一根根钢针,此刻听到许青菱的声音,他感觉好受了些。 “对不起。” “嗯?” “把你留在我家里,却不能回去陪你。”沈安吾多少有些无奈。 他的声音实在太温柔了,许青菱有些不好意思,“在你家我都舍不得睡觉了。” 沈安吾正疑惑着,就听到电话那头的女孩笑道:“你的电脑太好用了!幻灯片做得飞快!我要趁着今晚在这,把幻灯片做完!” 沈安吾坐在漆黑的车里,没意识自己唇角弯了起来。 …… 沈兴邦躺在医院里,半睡半醒间看到儿子站在自己面前,他有些艰难地开口:“年纪大了,不服老不行。你母亲今天跟我提的那些,我同意了。只有一条,你帮我劝劝你母亲,别让你姑姑坐牢。” 沈兴邦睁开浑浊的眼看着儿子,第一次向儿子低头。 沈安吾站在那儿:“知道了。您好好休息。” 从医院出来,回到家里,许青菱已经走了。沙发上乱七八糟的衣服全叠好了,昨天吃的外卖餐盒也带走了。 沈安吾又想打电话给她,看了看时间,忍住了。 他洗了澡,换好衣服,正准备睡一觉,手机响了,是公安局的张警官打给他的。 “沈先生,虽然案子已经结了,但有件事我还是想跟你说一下。” 沈安吾一边用浴巾擦拭头发,一边问:“什么事?” “那天许小姐的证词里有个地方说谎了。” 沈安吾手上动作顿住:“什么地方?” “许小姐说那天她从她小叔家出来,回家路上经过炼油厂。突然想起来,她有个同学的家就在炼油厂的职工宿舍,去找同学借书,所以才目睹了你被绑架的经过。我们前段时间盘查,找到当天她坐的那辆出租车的司机,才发现不是那么回事。根据司机的供词,许小姐那天是快到家突然让他折返回炼油厂,而且许小姐当时神色很慌张,很急迫……” 沈安吾打断他:“你的意思是她事先知道我被绑架的事?” 张警官笑了:“我可没这么说。只不过按照司机的说法,许小姐那天晚上行迹确实可疑。即便是找同学借杂志,总不可能都快到家了,还折返回去吧?” 沈安吾拧眉:“并不排除这种可能性。” 张警官听出他语气的不耐,回道:“您说的对。我只是跟你说一声。据我所知,许小姐跟您的侄子是同班同学,而且许小姐的婶婶是您侄子的姨妈。以我多年的办案经验,许小姐那天晚上肯定不是碰巧经过。当然,许小姐人际关系简单,跟这桩绑架案并没有任何牵涉。我只是把我知道的情况同步给您。” 沈安吾语气很淡:“行。我知道了。” * 杨栩斥巨资买了三张去深市的机票,带上两个学生去深市参加亚太奖评选。 飞机上,杨栩和张达俩都在打盹。后面有乘客一直在咳嗽,许青菱睡不着,索性拿出资料出来看。 从冷得打哆嗦的浔城到二十多度的深市,张达是北方人,头一回到四季如春的南方,看哪都新鲜。深市靠近港城,街上行人穿着打扮明显比浔城要时髦得多。 人靠衣装马靠鞍,从浔城带过来的衣服显然不适合这里。杨栩带着两个徒弟一头扎进服装城,买评选当天穿的衣服。三个人里头,张达是最注重外表的,来服装城就像掉进了蜜罐里一样。最后杨栩和许青菱各买了一身衣服,张达一人买了两麻袋。 亚太奖评选在深市的一家会展中心举行。杨栩订的酒店就在会展中心旁边,三人随便吃了个晚饭,便各自回房休息。杨栩和张达俩一间,许青菱一个人一间。 第二天一早,平时一向不修边幅的杨栩穿着簇新的白衬衫和锃亮的黑皮鞋,许青菱和张达打扮一新,三个人走在一块倒颇像那么回事。 张达第一次到这大的会展中心,看着来来往往衣冠楚楚的设计大师,连心跳都加速了,不由庆幸这次自己不是来参加比赛的,不然站在台上可能说话都结巴起来。 这次亚太奖总共有二十个项目参加最终决赛的评选,一天安排十个项目进行展示,第三天行业峰会结束,公布最终评选结果。 许青菱抽签抽到第一天下午,但他们上午就来了,想学习学习别人的项目。 这年头手机还没有拍照功能,大家也不太习惯拍照,最多把人家项目的要点记在纸上,少数几个人在笔记本电脑上敲敲打打。许青菱拿着相片到处拍照,碰到她喜欢的项目,她不仅会拍很多照片,还会厚着脸皮问别人要资料要名片。 许青菱感觉自己就像一块海绵一样,在疯狂地汲取那些优秀案例里的精华。不得不说比赛是最佳的学习机会,即便最后没拿到奖,这一趟也是值得的。 终于轮到他们上台去讲了,项目演示环节是先中文后英文。许青菱先上台,前面几个项目上台演讲的都是行业内很资深的设计师,讲解都很专业,时间也拖得很长,慢慢台下的人便没什么耐心了,开始走动、交头接耳。 到了下午评委也开始放松下来,不像上午那么严肃,会场的氛围比上午要随意了许多。 在杨栩和张达鼓励的眼神之下,许青菱站起来走上台去。刚才还闹哄哄的会场突然安静下来,评委们也正襟危坐地将目光投向台上。 许青菱面上挂着微笑,后槽牙却暗暗咬紧了。怎么回事?怎么轮到她,大家就突然严肃起来了! 身后是巨大的投影屏幕,前面是一片黑漆漆的人头,各路灯光打在她身上,许青菱感觉自己后背和额头开始出汗。 台下评委都好奇地打量着她。小姑娘看上去最多二十岁,清纯得能掐得出水来,在一群三十四岁的设计师里头,显得格外稚嫩。 许青菱举着话筒,身后的幻灯片是她做的项目封面——手绘的樟墅全景图。 有那么一瞬,她的大脑空白一片,然而那些演习了上百遍的开场白就这么不加思索地冒了出来,“樟墅的主人是位很年轻的男士,他曾经在这里度过了整个童年时期……” 别的参赛者都是从项目本身介绍起,只有许青菱从甲方开始介绍,台下人的注意力迅速被吸引了。 果然,讲故事是抓取注意力的最佳方法。许青菱一边滑动着鼠标,一边举着话筒。几十页的幻灯片每一页都是她费尽心血制作的,不管是幻灯片上的文字、图片,还是整个样式,她都揣摩了无数遍。 兴许她的专业不是今天来的这些设计师里头最强的,但是她对设计的热爱,对樟墅的热爱,对施工效果的执着,绝对超过了很多设计师。这么一想,许青菱的腰杆愈发硬了,好胜心也被激发出来了,她越说越投入。说到因为马赛克拼贴工艺太复杂,连请几个工人都罢工,她只好自己亲自下场,台下评委和设计师都笑了。好几个设计师都眼睛发亮地看着她,仿佛她说到他们的心坎里了。 就这样,她在轻松的氛围下结束了自己的讲解,然后轮到杨栩上台用英文讲解。他更偏重整体的思路和框架,具体的施工和执行说的比较少。 两人最终在组委会规定的时间里讲完,五分钟的提问时间,基本上都是杨栩在回答。快结束时,台下有个设计师举手提问。 “你们刚才说,从接手这个项目起,你们就开始在项目所在地附近的山坡上种树,这个会不会太浪费成本了?或者说,你们这个项目能达到现在这个效果,是因为你们遇到了一个实力和审美都很优秀的甲方,对别的设计师借鉴意义不大?” 提问的设计师很年轻,看上去也就刚入行没多久,问的问题却很尖锐。刚才还很轻松的会场瞬间鸦雀无声,台下的评委们脸上的笑容也不见了,都抬头看着台上两人。 “你这个问题很刁钻啊。”杨栩抿唇笑了,转头笑眯眯地看着许青菱,“这么刁钻的问题你来回答吧。” 都重生了,谁还恋爱脑 第109节 底下瞬间哄笑一片。提问的设计师正等着杨栩的答案,却见他不当回事一般地让旁边年轻设计师回答,不免有些不悦。 许青菱记得这个提问的设计师,他们的项目是上午所有项目里最优秀的两个作品之一。 许青菱含笑看着他:“我们不觉得在对面山坡上种树是浪费成本,我们希望住在像樟墅这样漂亮的房子里,从屋子里任何一个位置向外看出去,都是好看的。恰好甲方和我们一样有视觉洁癖,不允许视线范围内有任何不好看的东西,所以大家一拍即合。” “视觉洁癖”一词一出,底下评委都觉得新鲜,相互交头接耳地议论起来。 “这个项目在设计之初的很多想法在施工的过程中都遇到了困难,但我们最终还是坚持下来了。我们坚信实用和审美是不矛盾的……” 台上女孩很有风范,不慌不忙地回答,间或还开一两个玩笑,显然对自己的作品是十分热爱,也十分有信心。这种热爱感染了在场的所有人,连评委都含笑看着她。 杨栩和许青菱在一片掌声中走下台来。张达在下面的手都快拍烂了,看到许青菱脸上还带着笑容,忍不住对她竖起了大拇指。 评选结束,师徒三人都很兴奋。杨栩在深市一家很高档的餐厅订了个包间,请两个学生吃饭。这段时间,为了准备比赛的材料和幻灯片,三个人都熬了不少夜,辛苦了这么长时间,这下可以真正放松下来了。 高档餐厅的包间果然不一样,有电视和音响,可以一边吃饭一边唱k。杨栩点了一桌子当地的特色菜,许青菱好久没有像这样畅快地吃饭了。 对面的电视机,主持人正在用方言播报新闻。三个人没有一个听得懂深市的方言,幸好有字幕,一边吃饭一边看电视,气氛非常轻松。 本地新闻镜头切到一家医院,一个记者模样的人拿着话筒对着镜头道,“自十一月以来,我市各大医院接诊肺炎病人数量持续增加。患者通常会出现发热、咳嗽、肺部感染等症状,常规的治疗手段对其病情改善效果不佳……” 许青菱的筷子正伸向那盘卤鹅,“肺炎”两个字让她浑身一激灵,手也僵住了。各种埋在大脑深入的记忆一瞬间全都翻涌上来——非典来了?! 最近她埋头上学、准备比赛,日子一天天过着,上辈子很多事情慢慢被她抛到脑后,竟然把非典这么重要的事都忘了! 许青菱没心思吃饭了,开始使劲回忆。记忆中非典时期,浔城的情况并不严重,浔大封了两个月的校。那两个月据沈栾说,每天就是吃饭、睡觉、打游戏。封校结束后,走出校园,感觉像是飞出牢笼的小鸟。 浔城不严重,严重的是深市和隔壁的广市。而她现在正处在非典最严重的城市! 碗里的卤鹅不香了,许青菱食不知味地放下筷子。张达看电视上讲肺炎,突然想起来一件事,“咱们来的时候,飞机上有个男人拼命在咳嗽,你们记得吗?那人不会也得了肺炎吧?” 杨栩一听“肺炎”就害怕,他闺女去年得肺炎住院七天,差点没把他给熬死。他看了张达一眼,“你能不能别乌鸦嘴。人家得人家的,咱们三个肯定没事。” 吃完饭,出了餐厅,刚好路过一家超市。许青菱一看到超市就往里头冲,杨栩和张达还以为她打算买什么特产带回去呢,没想到她拿了三包口罩出来了。 许青菱往他们一人怀里塞了一包口罩,“出门在外,还是要做好防护措施,别把病毒带回去。” 杨栩本来没把这个当回事,晚上回到宾馆,就接到学院院长电话,让他尽快回来,省里下通知,考虑到目前南方非典型肺炎的严重性,不排除未来全省所有大学可能实行封闭式管理。 张达一听说可能要封校,就庆幸自己已经毕业了。 杨栩想了想还是把许青菱喊过来,开个小会,把情况跟她说了一下,“我跟张达明天要去榕城参加学会奖评选。现在深市这个情况,你看你是留下来参加接下来两天的活动,还是回浔城?” 许青菱想都没想:“杨老师,来都来了,我想留下来把剩下两天的活动参加完。” 杨栩看出她眼里的坚定,点头道:“好!那我们就按原计划进行。你要注意安全。” 许青菱对非典的记忆已经很淡了,她只记得浔城并没有感染的案例,她身边也没有人感染。即便如此,她还是打电话回去,叮嘱许德茂和吴桂芬准备好温度计、消毒水和口罩。开店注意好防护,最好戴上口罩。 两口子也听说了深市那边很多人感染了肺炎,虽然对戴口罩这种事不为以为然,但是他们的店靠近医院,夫妻俩琢磨着备点温度计、消毒水和口罩也不是坏事。许德茂便去进货去了。 许红茭接到妹妹的电话,听说妹妹在深市,不由责怪起自己来,“你看我,天天上班下班带娃,把这么要紧的事都忘了。你姐夫在部里,拿的都是第一手的消息,听说那边情况挺严重的。要是早知道你去深市,我肯定不让你去。” “姐。没事。我会做好防护的。你在京市也注意安全。还有小豆苗,尽量别让她出门了。” 姐妹俩互相叮嘱对方注意安全,又聊了一会,才挂断电话。 …… 广市和深市非典情况日益加重。12月还没有掀起什么波澜,上班的上班,上学的上学,一切看上去都很正常。到了1月份,非典型肺炎出现了传播感染的情况,社会上出现大量相似病例。因为疫情的变化,亚太区室内设计大赛最后一天的峰会压缩到半天进行,下午宣布了获奖结果。 樟墅的项目获得了金奖,那天提问的设计师的团队拿了银奖。许青菱一个人捧着奖杯站在上面,对着下面一群捧着相机的摄影师露出一个无比灿烂的笑容。 手里的奖杯沉甸甸,一想到这是她拿的第一个奖项,她扬起的唇角便再也放不下去了。 虽然她不是主设计师,但项目有她的署名。她付出了很多,也收获了很多。 刚从台上下来,就接到沈安吾的电话。许青菱有些欣喜:“你怎么知道我们拿到金奖了。” 沈安吾:“我有眼线。” 许青菱四下看了看,“眼线?谁?” 沈安吾没回答,反而问她:“你什么时候回来?” 许青菱:“明天。” 沈安吾:“把航班号发给我,我去接你。” 许青菱:“你别来接我了。深市这边非典严重,万一我感染了什么病毒传染给你怎么办?” 沈安吾笑了:“谁传染了谁还不知道。正好我这几天感冒了。” 第107章 许青菱把奖牌用衣服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塞在箱子最底下,坐飞机回到浔城。 下飞机走到出口,便看到沈安吾站在那儿。好些天没见,他看上去清瘦了些,人也有些憔悴。 许青菱推着箱子,走到他面前,故意板起脸:“生病了,为什么还要来接我?” 沈安吾目不转睛地看着她,眼里有淡淡的笑意:“有些事想问你。” 许青菱看他笑得有些古怪,不由警惕起来:“什么事?” 机场来来往往的人,沈安吾右手握拳掩了掩唇角的弧度,一把接到她手里的行李,“回去再说。” 汽车刚开出机场,许青菱就接到班长的电话,“青菱,你现在在哪?回来了吗?” “我已经回来了。今天晚上就会回学校。” 班长一听她回来了,语气便开始焦急起来,“学校刚下发的通知,从深市回来要先去学苑宾馆隔离七天,才能返校!” 班主任把这种难缠的事交给他,他只能硬着头皮上了。班上拢共就六个女生,个个都不好惹,班长原以为许青菱听完会很生气,还事先想好了一箩筐话怎么安抚她。没想到许青菱只是回了句:“知道了。” 情绪稳定得让班长忙不迭道谢:“那这几天辛苦你了,有啥事你打我电话。” 挂完电话,许青菱把要隔离的事告诉沈安吾:“你等会把我送到学校旁边的学苑宾馆就行了。” 沈安吾正在开车,双手搭在方向盘上,看着前面有些冷清的街道。 浔城的春天总是乍暖还寒,昨天仿佛有了春的气息,今天却又寒风刺骨了。街上的行人都裹紧了大衣,匆匆地往家里赶。 隔了一会,他转过头看着她:“如果你感染了,那我也逃不过了。要隔离,我们一起隔离。” 许青菱傻了,愣愣地看着他,“你不用陪我。七天很快就过去了。再说,不是有手机吗,我们可以打电话……” 她絮絮叨叨说了很多,然而沈安吾已经决定了,开车回家取了几身衣服和一些用品,便直奔学苑宾馆。 许青菱坐在车里,一股从未感受过的温暖将她包裹住。此刻,她意识到自己和别的女人并没有什么不同,虽然发自内心地觉得一个人隔离不是什么大事,但是当沈安吾坚定地要陪她时,她还是感觉非常开心。 枯躁的隔离生活瞬间变得不枯躁了。 下车前,许青菱从包里拿出两个口罩,一个自己戴上,一个给沈安吾戴上。 学苑宾馆其实是浔大的招待所。前台挤满了从外地回来的学生,其中不乏小情侣,每个人都是怨声载道的。 服务员被吵得脑壳疼,有些不耐烦道:“你们算运气好的,隔离费用学校帮你们出。从今天开始,擅自离校一切费用自理。” 这话一出,抱怨声总算消停了些,一个个出示证件排队登记。许青菱去打听了一下,才知道学苑宾馆只接收浔大学生隔离,不接受社会人士。 服务员扫了她一眼,又扫了沈安吾一眼,“你们俩是一对啊?他想陪你一起隔离?” 许青菱脸红了,“嗯”了一声。 服务员面色缓了缓,如果是别人来问,她可能没好气,但这一对太顺眼了,她朝对面努了努嘴,“我们这不能情侣一起隔离。你们可以到对面的浔江宾馆隔离,学校也认,只不过七天的隔离费用需要自己承担。” 浔江宾馆是本地一家颇有名气的宾馆,比这条件好多了。沈安吾一听,便拉着许青菱去对面。 因为是自费的关系,宾馆前台的态度明显好很多,沈安吾要顶楼最大的套间。临时决定来陪她隔离,到了房间,他便开始给张野和高寒打电话,交待一些工作上的事情。许青菱用酒店给的酒精把行李箱擦拭了一遍,然后把自己从头到脚洗干净。 从浴室出来,沈安吾还在外面打电话,她坐在床边给宿舍打了个电话,是肖婷婷接的。 肖婷婷一听她已经回来了,但要在宾馆隔离七天才能返校,嗓门都大了:“那我岂不是七天以后才能见到你?不过返校也没啥好日子,学校马上要封校了,不准外出。你就好好珍惜在外面的日子吧。” 许青菱又跟她聊了几句,刚挂断电话,忽然感觉身后床垫正在向下陷。 沈安吾忍了一路了,将她的身体转向自己,一脸严肃地看着她,“你骗了我。” 许青菱愣住,有些反应不过来:“我哪骗你了?” 难得在她脸上看到一丝傻气,沈安吾强忍着笑:“你说你那天偶然路过炼油厂,分明是骗我的。张警官找到那天你打的出租车的司机,司机说你都快到家了,又求着他回炼油厂。” 许青菱的脸瞬间变得煞白,她知道自己那天的证词漏洞百出,但还是没想到警察竟然找到那天晚上的出租车司机。 她的思绪很混乱,一时不知道说什么,然而下一秒沈安吾已经紧紧抱住了她,“我说那天晚上,我好像模模糊糊地听到有人喊我的名字,还听到一个女孩的哭声。你是不是早认识我了,早就看上我了,然后又从沈栾那听说什么,才眼巴巴地来救我?” 这几天,沈安吾想了很多,太多太多对不上。思来想去,只有这个解释了。 许青菱心里发虚,沈安吾猜对了一半,然而另一半他可能一辈子都猜不到。她被他说得鼻子发酸,抬眸看着他:“如果我说,我做了个梦,梦到你被人埋到炼油厂那块荒地下面。你信吗?” 她那双清澈的眼睛里隐隐有泪光,然而藏在泪光里的那一抹情愫就这么撞入了他的眼里。 沈安吾是个坚定的无神论者,此刻有些话就那么脱口而出,“我信。见你第一面,我就觉得有种莫名的熟悉感。没准,我们上辈子有很深的缘份。” 这话如果是别人说,许青菱会觉得很恶心,但从沈安吾嘴里说出来,却让她忍不住紧紧地抱住他。 在浔江宾馆隔离的七天,他们把情侣之间该做的事都做了,只除了最后一步。不是许青菱不想,是沈安吾刹住了。 七天时间很快就结束了,到了最后一天,沈安吾却发起烧起来。许青菱又陪他在医院待了两天,幸好最后检查出来不是肺炎,是扁桃体发炎引起的感冒发烧。 浔大已经封校了,赵婧打电话给许青菱,让她帮忙带一双拖鞋。 原来,只不过一双拖鞋坏了,就足以让赵婧的封校生活崩坏。没办法,她只能借江芃芃的拖鞋去浴室洗澡。 沈安吾生病了,许青菱不想这么快返校,想多陪他几天,便跟赵婧约定到宿舍区的围墙那碰头。 她在深市的那几天,叶思文搬去别的宿舍了,202空下了一个床位。 肖婷婷、赵婧、江芃芃和郭丽娜每个人都列了个清单给她,清单上都是需要采买的东西,吃的用的穿的,五花八门。 沈安吾看了那张单子,直接让张野去采购。张野买好,大包小包地拎上门。 看着张野汗流浃背的模样,许青菱想到上辈子他不苟言笑的模样。再想到自己竟然间接使唤上他了,很有些不好意思了。 反倒张野客气得不得了,“许小姐,您要是有什么事不方便办,直接打电话给我就行了。” 许青菱当然不会打这个电话,却还是很客气地跟他道谢。 那袋物资就那么隔着浔大宿舍区那道围墙扔了进去。许青菱听到围墙那边室友们咯咯的笑声和道谢声。 郭丽娜:“青菱,谢谢你买这么多吃的给我们!够我们吃一阵子了!” 都重生了,谁还恋爱脑 第110节 肖婷婷:“你别在外头鬼混了,赶紧回来!” 赵婧:“就是!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啊!你不在,现在打升级都凑不到人。” 江芃芃:“你别听赵婧瞎说!她才没功夫打升级呢,天天在网上跟京市的同学聊得火热。” 几个女生在围墙那边笑闹着,没多久戴着袖章的执勤人员过来把她们轰走了。 许青菱一直等围墙那头没声音了,才挽着沈安吾的胳膊离开。 浔城的春天终于来了,黯淡了一个冬天的香樟树重新焕发了生机。那浓密的枝叶向天空伸展着,远远望过去,深绿与嫩绿交织在一起。一阵微风吹过,新叶与老叶相互摩挲,发出沙沙的声响。 因为非典,街边的旧书店、音像店生意都很清冷,路上也看不到学生的身影。 然而,许青菱知道再过两三个月,这里会重新热闹起来。 重活一世,回忆和现实交错着,她经常有种恍惚的感觉。她拽了拽沈安吾,“你考试作过弊吗?” 沈安吾看了她一眼,有些无语的表情。许青菱反应过来:“像你这样的学霸,肯定没作过弊。” 她笑着继续道:“我上初中的时候,有一次英语考试,我把那些不记得的单词全记在纸上,考试的时候带进去,垫在试卷底下。其实那次考试,并没有考到太多我不会的单词。但因为有那张纸,考试的时候我总是忍不住去看,最后被老师发现了,把我的试卷缴了上去。那次英语考试我只写了半张试卷,最后得了四十分。如果不作弊的话,我肯定可以考得更好。” “打那以后,每次考试我都老老实实地答卷,再也没作过弊了。” 沈安吾含笑听着她说学生时代的糗事。可能是因为到了学校的缘故,她又想到以前上学时的事了。 音像店还在放《流行花园》的主题曲,在那熟悉的旋律中,许青菱又接到杨栩的电话。 “我和张达快隔离结束了!你不知道,隔离这几天我的电话快被打爆了,都是些我不认识的人,让我给他们装修别墅。一下拿了两个奖,咱们xyz设计公司真的火了!等这波非典结束,肯定有我们忙的,你准备好了没有?” 许青菱笑了:“我准备好了。” 偶尔,她会觉得重活一世,就像是老天给了她一次作弊机会。 人生这张试卷,她已经做过一次,做得很差。重来一次,她相信一定会努力把这张试卷答得完美。 无论如何,她还年轻,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