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征帆天涯》 楔子 固始九华山,随处可见漫山竹林,郁郁苍苍,随风婷婷起舞,山上一树树红枫、黄栌与冷杉、茶树相互映衬,缀成九彩铺满山岭。[( 峡谷内留梦河贯穿始终,此时正值春天,空谷幽兰悄悄开放,清香四溢。 山脚下,走来一个缁衣年轻僧人,身后一条白犬紧紧跟随。此人大概二十四五岁,相貌奇特,顶骨耸出,腰间插着一根长约三尺的物件,物件呈四棱,上端略小,下端有圆形手柄,上下一体打造,出黑黝黝的光泽,却是一把铁锏。 僧人抬头见山峰状如莲花、峰峦叠嶂,秀丽幽奇,遂在此山无人之处,栖居岩洞,渴饮涧水,饥食白土,虽常被毒虫伤螫,亦端坐无念,置之泰然。 一天,僧人站在峰顶,叹道:“陨阳既去,谁人留梦?九色莲开,青竹丹枫。”将手中铁锏丢入河内,飘然离去。 此人是新罗国(公元前57年-935年是在朝鲜半岛上与高句丽、百济并存的王国)王族金乔觉,二十四岁落为僧,航海远渡来到中原,后在青阳九华山苦心禅修,七十五年后,以九十九岁圆寂后,其肉身置缸三年,“开函视之,颜色如生,舁之,骨节俱动,若撼金锁焉。”弟子们视其为地藏王菩萨转世,尊其为地藏菩萨。 * 六百多年后,洪武三十一年(1398年),朱元璋去世,朱允炆即帝位,听从大臣齐泰、黄子澄的建议,决定先削几个力量较弱的亲王的爵位,然后再向实力最强的燕王朱棣开刀,皇族内部矛盾由此迅激化。建文皇帝命令将臣监视朱棣,想乘机将其逮捕,朱棣被逼无奈,立即诱杀了前来执行监视逮捕任务的将臣。 《皇明祖训》中说:“朝无正臣,内有奸逆,必举兵诛讨,以清君侧。”朱棣以此为理由,指责齐泰、黄子澄为奸臣,须加诛讨,并称自己的举动为“靖难”,即靖祸难之意,于建文元年(1399年)七月起兵反抗朝廷,史称“靖难之役”。 年底,仍是战火蔓延,民不聊生。冬月初二,河南固始西九华山的妙高禅寺内,地藏王府的大殿忽然摇晃不已。九华山是地藏王菩萨道场,分为东九华和西九华,东九华山位于安徽青阳,西九华山在河南固始。皇帝朱元璋是和尚出身,对佛教自是非常重视,洪武三年(137o),东九华与西九华联合建立九华宗,分称东宗和西宗。 僧众见寺内地藏王府突然晃动,以为地震,却见其它殿房并无动静,都甚觉奇怪。不一会,有巡寺弟子来报,山下留梦河谷方位金光冲天,二长老广泽带人赶去,只见一人从湖里爬出,怀里搂抱一物快逃走。广泽自是紧追不舍,一路打打杀杀,死伤多人,二十多天后,却让那人在庐州境内逃脱。 * “天与水相通,舟去行不穷。何人能缩地,有术可分风?宿露含深墨,朝曦浴嫩红。四山千里远,晴晦已难同。”这是宋人刘攽的诗句,咏诵巢湖四面环山,参差相映,风景优美,姿态万千,然而其中另有玄机,此是后话。 此时,巢湖笼罩在漫天大雪中,天地之间一片迷蒙。今天是腊月初二,湖畔一座名“边王”的村子却是张灯结彩,爆竹之声不绝于耳,显然是有喜庆之事。 雨雪天黑得早,傍晚时分灯光掌起,王员外家里更是灯火辉煌。王员外年近五十,家中兄妹六人中排行老大,膝下四个女儿,早些年为求一子,跑遍方圆百里的各座庙宇,始终无法圆却心愿。随着年岁渐高,盼子之心渐淡。然而年初妻子王李氏意外身孕,于冬月初二产下一子。老来得子,王员外爬到村后的山上,面向巢湖时而曲膝恭手,时而昂捶胸,早已老泪纵横。 今日孩子满月,王员外早早摆下三桌,村中各户当家的全都聚来,恭贺声和鞭炮声连绵不绝,比过年还要热闹。酒酣脸热,王员外端起酒杯,高声道:“各位乡亲,我兄妹六人,五男一女,人丁兴旺。然而我们嗣后,女孩儿多男孩儿少,我更是直到今天才得了个儿子,真是辱没祖宗啊。”说罢,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众人也端起酒杯,有人大声回应:“大哥,你在这邻里乡村德高望重,现在得了个大胖小子,也满足了大家的心愿。” 王员外哈哈一笑:“不敢当不敢当……今天乡亲们抬爱,大家痛痛快快地一醉方休。”众人哄然相应。 就在此时,门突然被“砰”地撞开,一阵寒风卷着雪花闯进室内。众人都愕然停下杯筷,齐齐凝目望去。只见一人倒在地上,此人仅裹着破旧的棉袄,怀里搂着一团包裹。 王员外上前细看不由得大吃一惊,原来包裹上角露出一个婴儿的脸面,借着灯光可见那婴儿脸色通红,双目紧闭,全无声息。汉子侧着身子,脸色青,极力护住包裹,他的身边还落着一条形物事,长约三尺,用蓝布条缠着,不知何物。 “救……孩子……”汉子动了动,**一声。王员外赶忙招手示意众人上前,有人抱起孩子,在灯光下仔细察看。婴儿约七八个月大小,呼吸微弱,所幸包着极厚的被子,贴身棉衣倒也未湿。有人扶起那汉子,将他搀靠到坐椅上,并将火炉紧紧贴近。 功夫不大,有人端来一碗热气腾腾的鱼汤,小心地用筷子醮着喂那孩子,孩子本能地吮吸着,半晌后脸上红色稍退,众人才略略放下心来。只是汉子靠着椅子,紧贴火炉,任凭众人如何动作,仍是双目紧闭,似是昏了过去。 这时,王员外的三弟紧锁眉头,伸出右手二指在汉子手腕上把了片刻,说道:“大哥,这个人或许是过于疲劳,让他休息一夜,明天再说。” 边王村倚山傍湖,位置偏远,村子不大,仅有三十多户,平时少有外人。村里住户半耕半渔,民风淳朴,今晚之事何曾遇过,都有些不知所措,听了三弟的话,众人纷纷点头称是。王员外道:“我后院里的那间空房,大家帮着收拾收拾,将他抬过去。孩子今晚就给三弟照看,天亮后再送过来。” 众人纷纷动手,将那后院空房稍作收拾,安置好床铺被褥,将汉子连同火炉移了过去。此时已近亥时,雪下得密密麻麻,扑在脸上辣辣的疼。 * 雪不知什么时候停了,阳光从东方透了出来。远远望去,只见群山披着白雪,起伏延绵,湖面空无一帆,冰雪在阳光的照耀下,闪烁着刺眼的光亮。村子中,地面、草垛和屋顶上都铺着一层白雪,原本几株光秃秃的刺槐树,枝儿缀着的一束束白花被风一吹,簌簌落下,更有几只喜鹊儿喳喳地叫着,迎接新的一天来临。 王员外的后院内,汉子躺在床上仍旧未动,破旧的棉袄搭在椅背上,棉袄中的雪水被火炉蒸出丝丝热气。王员外和三弟坐在床边,一言不地盯着汉子。良久,三弟轻声叫唤:“兄弟,兄弟……” 汉子眼睛倏然张开:“平儿呢?这是哪儿?……”王员外忙道:“兄弟,这是我的家,昨晚你昏过去了,孩子现在有人照看着。”汉子挣扎了一下,却痛哼一声,最终无力地闭上眼,又昏昏睡去。 三天后,汉子已然能够坐起,脸色也恢复正常,向王员外拱手道谢:“多谢恩公救命之恩,我无法叩拜,请别怪罪。”王员外连连摆手:“哪里是什么恩公,这里的乡亲们都叫我大哥,兄弟你如果不嫌弃的话,也叫我王大哥罢。” 原来,这汉子名叫朱志,河南固始朱家村人,一个月前,朱志遭仇家追杀,家里三人丧命,自己拼命逃出,一路仓皇南下,可怜只有六个月大的儿子,被他搂在怀里,也是一路颠簸,风餐露宿。 七天前,朱志在庐州最终摆脱仇家,站在巢湖边上,望着茫茫湖水,一时竟不知该往何处。本想雇条船继续南下,一来可以躲避仇家,二来也可以恢复伤势,然而沿途却看不到船只,打听后才知道这里根本就无南下的渡船。无奈之下只好找到一处山洞,养伤两日,待身体略有好转,辨清方位,继续沿湖畔埋头南下。 没想到连着好几天,路上看不到一户人家,前日更是下起了大雪,白茫茫的雪地愈辨不清方位。他身上的干粮已经吃完,孩子的羊奶瓶也只剩下几滴,贴身捂热后,勉强让孩子少了啼哭。知道不能停留,朱志只能咬着牙前行,最终看到边王村,在精疲力竭的一刻倒在王员外的门口。 王员外听了朱志的述说,感叹道:“朱兄弟,你千万别想不开,能逃出来就是福分。常言道,‘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你眼下要紧的是养好伤,养大孩子。”朱志躬着身子,将头埋在被子上,两肩不时抽搐。 第001章 恩怨谁能平 转眼过去二十年,已是永乐十七年(1419年)。巢湖岸边,此时站着两个青年,一人身着白衣,眉毛浓黑而整齐,一双眼睛更是明亮如星,虽然长得斯文,却是神采奕奕,正是王员外的儿子王厚。另一人身着蓝衫,生得虎背熊腰,尤其双目炯炯,张合之间似有电光闪动,显然内功深厚,正是朱志的儿子朱自平。 朱自平今年二十二岁,王厚小他半岁,两人打小就以兄弟相称,大了后更是亲密无间。朱自平道:“王厚,过了年,到四月份你就要应童试了,我打小对读书诵经不感兴趣,希望你能考个好名次。”王厚笑道:“大哥喜欢舞枪弄棒,将来可是平天下的人物。” 王厚此话确是实情。八岁那年,他俩被送进三叔所办私塾,在孔老夫子的画像前,三叔要求俩人向画像磕头,小王厚依言跪下,小自平却站立不动。三叔一怔,问道:“平儿,你为何不跪?” 小自平挺着脖子:“三叔,我不认识这个人。我爹说了,男儿当顶天立地,不可轻易下跪。”“这是孔圣人,圣人自幼家境贫寒,却能自强不息,成为万世师表……”三叔叹了一声,又道,“罢了,你既不愿下跪,那就作揖罢。”朱自平依言作了一揖。 可是进了私塾,小自平根本就不喜欢读书,父亲朱志拿他没有办法。一天晚上,父亲小心地关好门,弯腰从床铺底下拖出一个木箱子,打开箱盖,翻出四五层的稻草,捧出一个包裹,正是七年前那个用蓝布条缠紧的物事。 父亲沉声道:“平儿,这包裹关系到你我性命,千万不能对任何人说,记得吗?”小自平懂事地点点头。朱志解开蓝布条,却是一根长约三尺的物件,四棱形,上端略小,下端有圆形手柄,上下一体打造,出黑黝黝的光泽。自平小手摸上去,有着丝丝暖意。 “平儿,这东西是陨铁打造,叫陨阳锏。东西从哪里得来的,你不必多问,等你长大后,爹自然会告诉你。现在你躺下。” 小自平依言脱掉鞋袜,上床躺好,朱志将陨阳锏搁到他的脚下,功夫不大只觉得一股热气顺脚心流入,沿小腿到大腿至小腹。 “平儿,你将这热气当作热水,在腹中旋回流动。”朱志边说,边伸指依次点在儿子的腿外侧丘墟、悬钟、光明、阳交、阳陵泉、中渎、五枢,然后变指为掌,落在自平的小腹上轻轻地抚摸,作圆形转动。 在父亲的引导下,自平腹中的热气渐多,并在腹中缓缓流动,只觉得小腹和两腿舒适异常,仿佛自己爬上了村后的山上,又踩着小路上软软的、浅浅的草儿下山,来到水潭边上,潭里的水在阳光的照耀下,着金灿灿的光。小自平感到走累了,全身无力,于是将腿泡在水中,那水不仅着光,还暖暖地流动着,这股暖意顺着腿到肚子又到胸口,一阵倦意慢慢袭来。 “睡罢。”朱志轻声道,拉过被子替儿子盖好,自平沉沉睡去。灯光下,只见孩子眉头舒展,笑意若有若无,头根根竖起,似是有什么东西在头上牵引。 朱志看着暗自苦笑:“这孩子,这么快就能入定,倒是练武的好料子……可是我倒希望他就在这村子里,平平安安地过一辈子。陨阳锏,招来那么大的麻烦……唉!好也罢歹也罢,这就是命了……” 打那以后,十四年来,朱自平对练功非常痴迷,除了修炼内功,就是将父亲传授的一路棒法练得娴熟。 时间到了年底的腊月初二,天尽管阴沉,却并未降雪。晚上,朱志父子坐在火炉前,炉上放着一口锅,锅里冒着腾腾的热气,朱志手里端着酒盏,一口酒一口菜。 三盏酒尽,朱志放下筷子:“平儿,你今年二十二了?”见自平点头,叹了一声,“都二十多年了,时间过得可真快。来,你也喝一口酒。”朱自平端起酒盏喝了一大口,呛得连声咳嗽。 “爹一直没有告诉你,二十二年前的冬月初二,这日子我一辈子都忘不了。那天,我上山抓野兔,那山叫西九华山,就在我家屋后。正午时分,我无意中在留梦河谷,看到四周白雪皑皑,湖面上冰雪很厚,唯独河中央却有二丈方圆的水面没有结冰。我猜测下面肯定古怪,也顾不上寒冷跳入河中,那河水当真奇怪,一点也不冷,我沉到河底摸得一个东西,上来看,看到上面有“陨阳”二字,金光闪闪,天寒地冻握在手里竟然感觉不到寒冷。” 朱自平这才知道,原来陪伴自己这么多年的陨阳锏,是父亲从河里捞出来的。朱志续道:“我知道此锏神奇,藏在怀里逃回家中。但是山上的九华西宗和尚不知从哪儿得到消息,上门讨要,我哪肯交给他们,结果……你娘还有你的……哥哥、姐姐,三人、三人死在九华西宗那些秃驴手中。” 说到这里,朱志眼泪纵横,喝了一口酒,接着道:“爹将你背在身后,仗着陨阳锏厉害,拼命冲出,一路毙伤二十多人,但我自己也伤得很重,最终在庐州甩掉了他们。这陨阳锏,我无意获得,却失掉最亲的人……早知是这样的结果,我就不该下河去捞…… “那一晚,雪下得好大,我抱着你沿着巢湖岸边,翻山越岭,只是越往下走,山路就越难走,几十里都不见村庄。我实在走不动了,你在怀中也渐渐没了哭声。爹知道不能停下来,强撑着赶路,模模糊糊看到前面一个村庄,最终倒在一家灯火最亮的门口。” 朱志沉默片刻,厉声问道:“那就是王大伯的家,是王大伯救了我,收留了我们。平儿,你知道吗?” 朱自平点点头。父亲又道:“平儿,我去王大伯家一趟,你自己先睡。你已经大了,要学会照顾自己……记得我床下的箱子。”朱自平听了父亲刚才的话,想像当年的场面,不禁起愣来,就连父亲什么时候推门而出都不知晓。 第二日清晨,朱自平一觉醒来已经天亮,大门仍是敞开,不由一怔:“爹怎么还没有回来?这么冷的天,不会有什么事吧。”穿好衣服,到了王厚家,王大伯却说没有看到朱志,昨晚也没有过来。这更让朱自平忐忑不安,一直到晌午时分,仍然不见父亲,未免着急起来。 “……记得我床下的箱子。”朱自平想起父亲昨晚最后的这句话,慌忙从床下翻出一大堆柴禾,看到那只熟悉的破旧箱子,拖出来打开,揭开一层层的稻草,下面是那个包裹。拿出包裹,却现下面还有一封信,拆开来看,是父亲的字迹: “平儿:二十二年来,爹无时无刻不想着那场惨痛,不得安宁。如果不是你年幼、爹放心不下,早就该回老家一趟。过了这么多年,或许已经冤无头债无主,但我必须要回去看看。此行不知会怎样,我实在无脸向王大伯辞行,把你留在这里,你要为大伯养老尽孝。 “爹一直不知道教你练功是对是错,我只希望你能在这村子里安安稳稳过一辈子,然而世事难料,就像当年我也不知道会有那场灾难。陨阳锏我已用叶汁涂刷多遍,猜想无人能够认出。但此物过于奇异,你要慎用以防惹来横祸。切记!” 泪水从朱自平的脸上缓缓淌下。一连几天他都坐在湖边望着天际,沉默不语。王厚知道朱叔叔已经远行,也只能默默地陪着自平大哥。 俩人的身边趴着一只面盆大小的乌龟,那是十年前的中秋节,朱自平和王厚在岸边看到它缩着头,伏在沙地上不动,费尽力气将它抬到家中。朱志仔细查看,见乌龟后腿肿起,伤口乌黑,应当是被毒蛇咬伤,当即打开碗柜,取出一块白矾,放锅里溶化,将白矾液汁滴在乌龟伤肿的腿上。 朱志又让小自平从村中摘来两把梨树叶,放碗里捣碎,将叶末连汁敷于伤处,并用软布包扎妥当。几天后,乌龟渐渐能够爬行,将头伸出体外,鼓溜溜的眼睛四处张望。王厚笑道:“真是个东张西望的呆子,大哥,我们就叫它阿呆可好?”三叔的女儿王长枝一旁啐道:“还叫它阿呆呢,我看你俩比它还呆。” 这天是大年十二,村民大多聚在王木匠家中玩牌九。那牌是王木匠用竹子雕刻而成,三十二张牌洗起来啪啪作响。众人直将那桌围得水泄不通,王木匠大喝一声:“对天,通吃三家!” 此时,王厚又陪着朱自平来到湖边,朱自平忽然轻声道:“王厚,我爹让我在这里为大伯养老尽孝,可我想去找我爹,也想到我出生的地方看看。” 王厚应道:“大哥,你常说男儿志在四方,我知道你肯定不会在这里待一辈子,你不用担心我爹娘。只是……你路上千万自己小心。”两只年轻的手紧紧握在一起,这时一直伏在他们身边的阿呆,倏然四肢撑起,将头伸得笔直,望向天际。 第002章 古渡逍遥津 庐州(今合肥)傍巢湖而建,明洪武元年(1368),庐州府改属中书省;十三年(138o)直隶六部;永乐元年(14o3)改隶南京。〈庐州素有三国故地之称,张辽威震逍遥津的故事在这里家喻户晓,逍遥津苑内,张辽塑像横刀立马竖于大门口。逍遥津苑建于城内,苑址古为淝水上的一处津渡,千年变幻,这里已是城中最为热闹之地。 傍晚时分,游人云集,观赏一年一度的元宵灯会。苑内花园水榭悬挂各式花灯,多由细竹篾编制,或用丝绸、瓷器精制而成的花鸟虫鱼,更有将老葫芦壳削至半透,外绘各种图案,光彩夺目任人赏玩,远远望去,恍若仙境。 张辽青铜塑像前,一蓝衫青年负手而立,此人大概二十二、三岁,腰间斜插一物,虽然双眸在花灯的映照下放着光华,却难掩一身风尘。青年轻声赞叹:“张辽将军镇守合肥,当年以八百人在此袭击孙权,打退十万敌军,威震天下,就连小孩子听到他的名字都不敢啼哭。一代大将名垂千古,令人佩服!” 此人正是朱自平。自边王村出来有两条路线可前往庐州,一条是乘船,水路一天可到湖对岸的巢县,再从县城走官道到庐州,这是边王村的村民常走路线。另一条是像朱志那样沿山路行走,不过山路崎岖,很少有人走这条线路。 朱自平走的是山路,用布条裹好陨阳锏,系于腰间,展开轻功飞快前行,三日后的傍晚,远远地看到庐州城,方放下度。进了城,见人成群结队前往城东北方位,便向路人打听缘由。那人瞅了他一眼:“年轻人是乡下来的吧?每年元宵节,庐州府都会举办灯会,观灯赏月,共享太平。” 朱自平第一次出远门,暗忖左右无事,不如也去看看这场盛会,之后再寻客栈住下。于是向那人拱拱手,向前走去。 此时圆月渐上,苑内游人如织,朱自平在花灯前缓缓而行,忽听一阵喝彩:“好!”寻声望去,只见前方左侧彩灯高悬,灯阵中央竖着一根五丈高杆,上挂九莲宝灯,再用灯杆挑起无数盏各色花灯。 高杆上一彩衣男子徒手攀爬,身手敏捷,爬至三丈高处,左腿扣在杆上,右腿和双手展开,状若飞行。突然那人左腿稍松,自杆上快滑下,只惊得众人轰的一声,离地不到半丈,那人左腿用力扣紧木杆,身体仍是平衡探出。众人怔了片刻,轰然拍手叫好,朱自平挤入人群也鼓起掌来。 彩衣男子向众人挥挥手臂,头下脚上倒立而起,双手用力身体盘旋升起,近四丈处,他用双手紧握木杆,身体平伸而出,众人再次拍起手来。朱自平却皱了一下眉头:他隐隐听到那木杆底座出“啪”的轻响,便向台前挤去。 男子继续攀升,那木杆忽然“咔”的巨响,自底座处折断,缓缓倾倒下来。朱自平一跃而起,向前飞去,伸出双手紧紧擎住木杆,待男子沿杆滑下后,将木杆横放台上,拍手跃下。此时众人惊魂未定,彩衣男子坐在地上,待众人回过神来,不知刚才援手的人去了哪里。 朱自平悄然从人群中走出,向湖边踱去。“兄台,请留步。”朱自平闻声回望,只见一锦衣青年跟在自己身后,青年头戴软帽,脸色略白,身体瘦弱。青年拱手道:“刚才见兄台仗义出手,救了诸人却不张扬,实乃侠风义胆,在下钦佩之至。” “一点小事,算不了什么。”朱自平转身离开。锦衣青年紧跟几步,又道:“在下看兄台风尘仆仆,可否请兄台饮上一杯?”“不用了。”朱自平并不转身,径直前走。 青年忙道:“在下敬佩兄台,又见兄台风尘仆仆,这才斗胆相邀。兄台可知此湖叫什么名字?”见朱自平停下,青年接着道,“此湖名逍遥湖,乃是淝水古津渡。逍遥湖取义庄子《逍遥游》,今日有幸在张辽身边、逍遥湖畔遇到兄台,何不赏脸与在下小饮?” 朱自平本就豪放,闻言不再推辞,点点头:“那好。”青年甚是高兴,领着朱自平来到湖边。此时湖边船只尾相接,数里不绝,船上悬灯结彩,船内也是灯火通明,丝竹之音悠然飘荡湖面之上。 青年寻了一条小船,向船家付了三贯宝钞,相当于三两银子,船家喜滋滋地接过,功夫不大,端上一盆鱼头豆腐、一盘牛肉和一坛古井佳酿。船家燃起炉火,解开绳索,将船向湖心划去。 舱内,二人在条桌前对坐,朱自平确实有些饥饿,鱼头豆腐散着鲜美的味道,也不客气,低头吃了起来。青年倒少动筷,数盏酒后,二人脸上渐热,话语也多了起来。原来这青年名叫颜越,西安府人氏,乃是唐朝书法大家颜真卿之后,四个月前专程自西安到南京来拜访母舅,八天前自南京返程,已在庐州盘留三日。 朱自平叹道:“颜兄弟雅人,可惜明天我就要离开庐州,要去河南固始老家。”颜越拍了一下手:“在下与朱兄实是有缘,我准备看完元宵灯会,明天就动身回家。固始是我必经之地,就和朱兄结伴同行如何?” 朱自平点头允了,两人再次把杯。颜越看着舱外波光艳影,轻叹一声:“逍遥津中逍遥湖,永为自在逍遥客。可是这世事实难逍遥,想我先祖颜公曾四次任为御史,却因清正廉洁,受权臣排斥,屡遭贬谪,遂致力书法。其书法方正平稳,雄健深厚,成为楷书典范,只是这刚正不阿之骨却又让先祖遭反贼所杀。” 朱自平一拍桌子:“先前看颜兄斯文,我心里不太喜欢。但听了刚才的话,倒合我的胃口。大丈夫当如颜公,流芳百世才是真逍遥、真自在。来,干了这杯!”两人哈哈一笑,再次杯盏相碰,一饮而尽。 此时,忽听一阵琵琶声起,舱外随之飘来歌声:“落日熔金,暮云合璧,人在何处?染柳烟浓,吹梅笛怨,春意知几许?元宵佳节,融和天气,次第岂无风雨。来相召、香车宝马,谢他酒朋诗侣。中州盛日,闺门多暇,记得偏重三五。铺翠冠儿,捻金雪柳,簇带争济楚。如今憔悴,风鬟雾鬓,怕见夜见出去。不如向帘儿底下,听人笑语……”歌声委婉曲折。 却听一人粗声喝断:“他奶奶的,哪个不识相的在这里唱得这样凄惨,大过年的,尽给老子添晦气!” 颜越往舱外看去,直见舱外十丈远处有两只船,一大一小,相距很近。大船船头站着一个身穿褐色缁衣的胖大和尚,叉腰骂向小船。小船内再无声息。和尚继续怒骂:“那贱人怎么不唱了?害得老子没了酒兴,还不出来赔罪!” 这时,小船船舱内走出一绿衣女子,女子向和尚弯腰一拜:“不知道佛爷在此,打扰之处请佛爷原谅。”灯光之下,可见女子容貌娇好,眼眸如波,虽然穿着棉袄却难掩窈窕,弯腰一拜尤为楚楚可怜。 胖大和尚摸了摸下巴,眼光在女子身体上下扫动,最后停在女子的胸口,嘿嘿笑道:“今个元宵节,老子心情不错,就不怪你了。过来,陪老子喝两杯。” 女子闻言一惊,就要往船舱内退去。和尚腾身而起,跃上小船,一把搂过女子,亲了一口:“还不好意思呢,嘿嘿,老子更喜欢,好香啊……走,陪老子乐乐。”女子扭头向舱内喊道:“客官,快点救我。”舱内却并无人出来。胖大和尚哈哈一笑,抱起女子跳回大船。 颜越直看得两眼冒火,冲出船尾,大声喝道:“大和尚,不得无礼,快放了那女子!”胖大和尚一愣,目光扫了过来,见是个文弱书生,眼睛一斜:“你算什么东西,给老子滚回去。”一抖手,一道白光向颜越飞来。 朱自平冷眼转动,掷出手中筷子,只听当的一声,飞来的白光调头落入水里。他起身走出船舱,也不说话,抬手飞出一物,和尚突然大叫一声:“哎哟……小子,你、你竟敢暗算老子。” 大船舱内随即跳出三人,皆是和尚,一瘦削和尚将那胖大和尚扶起,三人不禁倒吸一口冷气,直见胖大和尚左腮上赫然插着一根手指长的鱼刺。两船相距十丈,能以一根鱼刺伤人,三人皆知对手武功高深,远非自己能及。 瘦削和尚一抱拳:“刚才是在下师弟不对,我代向少侠赔礼。”朱自平也不答话,转身走回舱里。颜越道:“罢了,你们放了那女子,不要再欺侮无辜。” 瘦削和尚不知是朱自平出手,此刻见颜越说话,忙合十道:“多谢少侠谅解,望少侠有空来我西九华小坐。”他腾身将女子送回小船,四人正待要进入船舱,忽听一声冷哼:“你们可是九华西宗?” 第003章 落叶风成阵 九华山是地藏王菩萨道场,明洪武三年(137o),青阳九华与固始九华联合建立九华宗,分称东宗和西宗,由于两宗相距千里,五十年间,除非有重大事情,两派很少往来。?(?〈[此时,瘦削和尚闻言赶紧再次合十:“正是,不知少侠是谁?” 船舱内传来冷冷的一句:“你们四人自折一腕,滚罢!”瘦削和尚一怔:“阁下不可欺人太甚,我九华西宗岂是胆小怕事之辈?” 朱自平走出船舱,手里拎着酒坛,轻轻一拍,酒坛碎成数块,他拣起四块,脱手而出,四个和尚齐齐惨叫一声,捂住右腕倒在船上。朱自平沉声道:“闹市不便取了你们的性命,下次如果遇上,不再饶恕。九华宗……实在该杀。” 另一只小船划向这里,绿衣女子冲着朱自平、颜越二人拜谢:“多谢大侠相救,小女子欧阳兰叩见大侠。”颜越忙应道:“姑娘不必客气,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乃男儿本色。姑娘怎么孤身一人在此弹唱?” 欧阳兰回头望了一眼船舱,蹙眉道:“不知小女子能否上船?”颜越看向朱自平,却见他俯身进了船舱,笑道:“姑娘请上,刚才弹唱之曲甚是动听,可是李清照的词作?”欧阳兰被拉上船,小船内立刻有一个矮胖之人探出头来,四下张望,将船悄悄划远。 上得船来,欧阳兰再次拜过颜越和朱自平,不禁流下泪来:“小女子这些年与哥哥在庐州城卖唱为生,勉强糊口度日。没想到年前朝廷因为要迁都北京,哥哥被征去服杂役,这一去就杳无音信。今天如果不是两位大侠相救,小女子唯有一死。” 颜越问道:“姑娘有何打算吗?”欧阳兰凄然道:“这些日子,我时常听说西九华从河南来了好多人马,他们人多势众,今天因为我惹了他们,庐州只怕难以容身……我准备去北京城寻我哥哥。” 朱自平冷冷道:“西九华就算不为难姑娘,我也要去找他,这事怪不得你。”颜越忙道:“欧阳姑娘,朱兄和我明天要动身去河南,你既然北上,不如跟我们一程。” 诚来客栈是邻近逍遥津最大的一家客栈,颜越这几天就住在这里。此时,他领着朱自平和欧阳兰走了进来,要了两间房分头住下。 夜深人静,朱自平枕着双臂,陨阳锏散着微微的暖意,暗忖:“不知道爹爹到哪儿了,他虽说自己二十多年的恩怨已经淡忘,但我今天听到九华西宗这个名字,就忍不住怒,从那几个和尚来看,西九华只怕并不是好东西……不知道王厚这几天怎样了,还有二个多月,他就要应童试,希望能够考好……还有阿呆,肯定又去找长枝了,这么多年它都没有冬眠过,倒有意思。” ☆☆☆☆☆ 此时,距离庐州三百多里的铜陵县东门客栈内,朱志也难以入睡。二十多年他第一次离开边王村,第一次在外面看别人过元宵节,也是第一次元宵之夜没有和王大哥把酒言欢。腊月初二的晚上他沿着二十多前年的山路一路向北,自是感叹不已。 腊月初五的晚上,他赶到庐州,在一家饭馆里要了一壶酒和一盘三河小炒、一碟花生米,边饮边望着窗外陌生的街景。 饭馆不大,只摆了不到十张的桌子,这时有人推门嚷道:“这鬼天气真是冻死人。师兄,你说这都快要过年了,师父怎么还要叫我们去青阳九华啊?”朱志听到“九华”二字当即一怔,却并未回头看向来人。 “师弟,吵什么吵,这一路逛过来,不也舒服?再说我们算是早走了几天,再过几天,还有很多师兄弟要赶往东九华,这是师父器重我们,你倒不知好歹。” 先前那人嘟囔:“不就是要看什么莲花吗?咱们九华又不是没有莲花,有什么好看的……”话没说完,就被师兄喝住:“师弟!不要乱说……小二,来两碗面。” 朱志闻言却是暗自一惊:“我和西九华有着深仇大恨,听刚才的话,将有很多人去青阳九华山,什么莲花?从他们的话里,能听出非常重要,不然他们不会这样兴师动众。我反正回老家也不急在一时,索性跟去看看,也好见机行事,最好不让他们的图谋得逞。” 打定主意,朱志记下两人相貌,也不尾随,第二天打听了前往青阳九华山的官道,一路走走停停,于元宵节这天进了铜陵县城。 ☆☆☆☆☆ 官亭,位于庐州城西北,距庐州四十多里,是一处较大的集镇。此时是正月十六,行人稀少。官道上远远走来三人,两男一女。便听女子问道:“朱大哥、颜大哥,我们是不是要在这里歇息?”三人正是朱自平一行,由于欧阳兰身体瘦弱,行走度不快。 颜越看向朱自平:“朱兄,现在天快要黑了,再往前几十里都很偏僻,我们就在此地住下吧?”朱自平点头应允。三人寻了一处客栈。颜越本来想要三间房,朱自平却道:“颜兄弟,不如我俩同住一室,也能省点钱。”颜越家境丰实,本不在意多花些钱,不过能和朱自平同室畅谈,自然高兴:“如此也好,在下可向朱兄多听些教诲。” 晚饭过后,欧阳兰自回房中,从包袱中取出一块绒布,剪出一大一小的两个方块,将小的那块沿对角剪开,缝在大的那块上,翻过来对折,再用针线缝起、抽角。又取出彩线,在包上刺绣起来,功夫不大,几枝绿竹图案便在那包上舒展开来。 欧阳兰轻声自语:“还需再作一个,明天买些丁香、薄荷制成香囊,送给两位大哥,不知道他们是否喜欢。” 朱自平和颜越二人各泡了杯六安瓜片,坐下闲聊起来。颜越虽是比朱自平小几个月,却见闻广泛,各地习俗如话家常。朱自平在山村长大,未曾远行,听颜越说起奇闻逸事也颇觉有趣。 夜半时分,朱自平正在熟睡,忽然心里一惊,自己也不知是怎么回事,翻身坐起,便听屋面上出“啪”的轻响,大概是屋瓦碎裂,赶紧套上衣裤,悄声摸向窗前。此时月色正亮,只见后院中有七八条身影蹑手蹑脚向这边靠近,月光下,那些身影头顶全部锃亮。 朱自平侧身向床上一招手,将陨阳锏拿到手中,拉开门喝道:“房上那人也下来罢。”“小、小子,你太狂、狂……狂妄!”房上跳下那人怒道。 朱自平沉声问道:“你们这些和尚是九华西宗的?”九人向朱自平围过来,其中一人道:“不错,你偷袭了我师兄弟四人,折了他们的手腕,我们岂能善罢甘休!” 朱自平不再答话,飞身扑向九人,将陨阳锏向右一展,一式扫字诀“秋风落叶”,最前面的和尚横剑一挡,却听“当”的一声,剑身折断,陨阳锏去势不减扫中他的胸口,和尚身体向左横飞撞向另一人,两人同时躺倒在地。 手下并不停顿,再一式“秋风落叶”扫向另外七人,只听“砰、砰、砰”七人全部倒地,不知死活。 不一会,先前被撞倒的那个和尚站起,却双腿一软跪在地上,颤声求饶:“好汉饶命,饶命……” “将他们带走,不要再来烦我!”那人爬起来,仍是双腿颤,也顾不得躺在地上的诸人,快逃去。倒地的八人伤势轻重不一,在地上哼叫了一会,相互搀扶着逃走。 朱自平回到房中,颜越已被惊醒,倒是欧阳兰白天走得辛苦,并未醒来。颜越点了灯,轻声询问:“朱兄,是九华宗的人?”朱自平应了一声:“这些和尚竟然尾随我们到了这里,被我打走了。颜兄弟,现在没事了,你睡罢。”颜越一翘大拇指:“朱兄真了不起,一个人力败七八个人。” 二人熄灯重新睡下。朱自平握着陨阳锏暗自怔:“这锏用起来当真厉害,一般人绝难抵抗它的一击,不知道当年是谁打造了此物?又怎么让它流落到留梦河底,被爹爹无意中得到?” 朱自平自是没有想到,不用多久他便知晓陨阳锏的来历,只是这陨阳锏招来的祸端令他既悲愤又为难;至于地藏王菩萨当年为什么要将它丢进留梦河底,就非一般人所能知晓,此是后话。 第004章 追杀到六安 第二日一早,欧阳兰就让店家买来丁香、佩兰等香料,将丁香、薄荷研碎装入香囊中,又将白芒、佩兰研碎装入另一香囊。( 不一会,朱自平、颜越已经梳洗妥当,来到前厅。欧阳兰将香囊递于朱自平:“朱大哥是练武之人,这香囊里是丁香、薄荷,可驱蚊虫,望大哥收下。”又将另一香囊递于颜越,“颜大哥是文人,这香囊可祛风化湿,也望收下。” 颜越接过香囊,凑到鼻子底下嗅了嗅,确是清香怡人,笑道:“欧阳妹妹真是心细,香囊做得如此精致,可见心灵手巧。”说得欧阳兰倒不好意思。 三人吃罢早饭,出了官亭镇,继续沿官道向前。路上仍是少有行人,偶见后方有快马驰过,腾起一股尘雾。朱自平摇了摇头:“如果我们也骑马,倒是省劲不少。” “朱兄,今日晚间我们如果赶得快些,可达六安州,不若我们在那里租辆马车,也好让欧阳妹妹少些劳累。”颜越又看向欧阳兰,“欧阳妹妹,你说呢?”欧阳兰点头称好。 临近晌午,只见一山横于面前,官道曲折向里。那山奇松怪石,神韵万千。三人前行,朱自平又是心生警觉,立即止住脚步,举手示意身后的颜越和欧阳兰停下,抬眼望去,却是什么也看不到。 忽听“嗖”的一声,一道亮光自右前方二十丈外的树林里飞了过来,朱自平翻手一抄将其抓在指间,却是一支雕翎箭,往地上一丢,将陨阳锏抄在手里。此时“嗖嗖”之声响个不停,朱自平舞动陨阳锏,磕飞那些羽箭,俯身从地上拾起一支掷向林中,只听“哎哟”一声似是击中一人。又俯身拾起几支,脱手而出,哎哟之声连连响起。 林中有人叫道:“点子太硬,宗泊师兄,我们快撤罢。”朱自平一蹙眉:“九华宗?”听到林中簌簌作响,也并不追去,站在原地片刻见再无动静,“他们已经退了,我们走罢。” 欧阳兰早已脸色白,被颜越扶着,眼睛却直直地看向树林。颜越道:“欧阳妹妹不用害怕,有朱兄在,这些小蟊贼连挠痒都不配。” 一路上再无惊扰。天色晚时,三人赶到六安州,寻了客栈住下。小二非常热情,向三人滔滔不绝:“三位客官第一次六安吧?咱们这儿不仅六安瓜片是全国十大名茶;生长在悬崖峭壁石缝里或参天古树上的霍山石斛,可强体养颜;采自大别山白马尖主峰的剐水,能解毒疗伤。除了山水优美处处景致外,我们这儿还是古圣皋陶的出生地,城东就有皋陶墓,很多名人都在那里留有诗词歌赋,三位有时间当去拜拜。尤其明天上午城中还有庐剧大戏,客官可免费去听听……” 欧阳兰不禁笑了起来:“小二哥,真是好啰唆。”颜越则道:“皋陶是黄帝之子少昊之后,与尧、舜、禹齐名,被孔子尊为‘上古四圣’,确是该去拜谒。” “我很喜欢庐剧,明天两位大哥如果不急着赶路,能否去听听?”欧阳兰看着两人问道。 朱自平应道:“不急。”颜越笑着看向欧阳兰:“我更是不急,就陪欧阳妹妹去听听罢。” 第二日上午,三人出了客栈,倒不用打听,随着众人向城中走去。功夫不大,就看到一处空地上搭着高约一丈的戏台,锣鼓卡子咚咚锵锵地敲响,一条条长凳上坐满黑压压的人。不一会,台上就高声唱了起来,那声音高亢奔放,跌宕起伏。 欧阳兰站在二人身前,开呵道:“这是《玉簪记》,由元代大戏剧家关汉卿《萱草堂玉簪记》改编,说的是南宋初年,开封府丞的女儿陈娇莲为避靖康之乱,随着母亲逃难到金陵城外的女贞观,陈娇莲落为尼,法名妙常。青年书生潘必正因其姑母法成是女贞观主,应试落第,不愿回乡,也寄寓在观内。二人生情,后来妙常尼姑不顾礼教和佛法的束缚,与潘必正相爱并结为连理……” 就在这时,朱自平觉得觉有异,当即扫视四周,只见紧挨自己的左侧,那人目光望向戏台,右手却将明晃晃的匕刺了过来。朱自平伸手一拂,扫中匕,并不停顿伸指戳向那人太阳穴。 那人一击不中,立即向前钻入人群。朱自平正要追进,却听颜越“啊”的一声,右手捂腰倒在地上。朱自平扭头看去,只见另一人躬腰向后逃去,不禁大怒,脚尖一踢,一粒石子击中另一人的玉枕穴,扑倒在地。 后排人群已是乱了起来,拥挤着散开。欧阳兰扶着颜越,大惊失色:“颜大哥,你不要紧罢?”朱自平环视周围,见再无人上前,方俯下身去,只见颜越侧卧在地上,腰上插着一把匕,脸色渐渐白。 朱自平一把抱起他,右手并指连点颜越期门、腹哀、章门、大横、京门各穴,封住穴位后方拔着匕,颜越痛哼一声,昏了过去。 “欧阳兰,此地危险,快跟我走。”朱自平抱起颜越向一处偏僻的小巷快冲去,欧阳兰跟在他后面一路小跑。朱自平也不知自己该往何处,只想着尽快摆脱那些人,好为颜越疗伤。 小巷不长,功夫不大就跑了出来,朱自平看了一下方位,又向另一条小巷走去,如此穿过了八、九条小巷,抬头看到一家客栈便一头扎了进去。朱自平要了间房,将颜越侧放在床上,双手成掌分别落在他的伤处与后背,催动真气缓缓度入,一柱香后,颜越身体动了一下,睁开眼睛。 “颜越,你现在伤重,不要说话,闭上眼休息。”朱自平又对欧阳兰道,“这里暂时无人打扰,你在这里陪护不要走动,我去去就回。”说罢,也不等欧阳兰回答,低头出了门。 门外,朱自平将陨阳锏藏于衣内,暗忖:“这九华宗看来是跟定我了,必须小心行事,不能再害了颜越和欧阳兰。”这时见前面走来一个老汉,朱自平迎上前:“老人家,能不能将你的帽子卖给我?”老汉看了他一眼,将狗皮帽摘下,递过来:“五钱银子。” 朱自平也不多说,付了银两将狗皮帽戴在头上,帽耳朵耷下遮住自己大半个脸,佝起腰缓缓前行。路上打听了最近的一家药铺,买了麻柳树根皮、松树叶各二十份,红花、白芷、杜仲、当归等各十份,分别研碎。 药铺掌柜十分精明,说道:“小铺另有剐水酿造的酒,这药材如果用剐水酒浸泡,会有双倍功效,只是这酒价格不低。” 朱自平付了钱,取了药材和酒,回到客栈,将药分成两半,一半均匀搅拌,另一半倒入酒中。连着几日,三人躲在房间内再没有外出,每日,朱自平将药粉洒在颜越的伤口上,并将药酒定时让他服下。店家知道有人受伤,收下银两,准时将饭菜送入房中,也不敢声张。朱自平和欧阳兰在颜越身边轮番值守,室内有两张床,朱自平很少去睡,困了就闭目打坐一会。 二十日后,颜越伤口渐渐愈合,脸上也有了光泽,说道:“朱大哥,欧阳妹妹,这些日子辛苦你们了。”欧阳兰低头道:“颜大哥,都是我不好,惹了九华宗,害得你也受了伤。”朱自平恨道:“欧阳姑娘不用这样说,颜兄弟,是我连累了你。九华宗……我定饶不了他们!” 又过了十日,颜越虽然还不能自由行动,却已无大碍,三人决定启程。朱自平说道:“颜兄弟伤还没好清,行动不便,你们在这儿等着,我去租辆马车来。”颜越忙道:“大哥外出小心。”朱自平点头出了门。 这些日子,欧阳兰始终守在颜越左右,二人渐渐话也多了起来。可朱自平走后,二人忽觉无话可说,未免尴尬起来。 “兰儿,这香囊被匕划破了,可惜……”“可惜什么,我现在就来为颜大哥再做一个。”“你还叫我颜大哥?未免生分。”“那,我……叫你什么?”“你想叫什么便叫什么。” 欧阳兰掩嘴笑道:“我、我叫你阿狗,你可愿意?”颜越举起右掌作势欲打,欧阳兰却笑着躲了过去。 “哎哟。”颜越哼了一声,将头伏在被子上一动不动。欧阳兰扶着他的肩头,惊问:“颜大哥,你不要紧吧?” 颜越靠着欧阳兰,感受着温软的身体,忽的笑道:“我,我要死了……被人气的。” “你,你只会吓我,不理你了。”欧阳兰佯怒道,却走到桌前,拿出绒布、针线,制起香囊来。时候不大,却听颜越吞吞吐吐道:“兰儿,我、我想……小解。” 第005章 朱家村老宅 群山连绵不绝地向前伸去,一眼看不到头。< ?? {<? 〔 山脚下有一个村庄,村子口一户人家的房子新盖不久,向阳的那面墙刷得尤为平整。此时,有十多个大概八、九岁的孩子分成两队,两队的人靠墙排成一溜,大家将手笼在袖子里、抱在胸前,一个挨着一个从两边往中间挤,嘴里嘿嗬嘿嗬地叫着,被挤出来的人转身又跑到队尾,继续向中央挤。 站在中间个头最高的孩子突然跳出来,他身后的孩子收不住脚,一个挨着一个往前倒下,叠在一起,另一队的孩子都哄笑起来。跌倒在地的孩子爬起来都向高个孩子追去,口中嚷着:“二狗子,你好赖皮,下次不跟你‘挤油渣’了。” 二狗子笑着躲开,没跑几步却收住笑声停了下来。众人顺着望去,只见一架马车缓缓而来,赶车的是个灰衣老汉,缩着头唠叨个不停:“这路太难走了,亏了、亏了,这鬼天……” 马车停下,从车上跳下一个蓝衫青年,青年将手伸向车厢,一锦衣男子在青年的搀扶下从车厢里缓缓钻了出来,一绿衣女子扶着他一起下车。蓝衫青年不理会老汉的唠叨,向一众孩子走来,问道:“小兄弟,这可是朱家村?” 二狗子抢先答道:“是的,你们找谁啊?有什么事?”青年冲孩子们笑了笑,走回马车前,向锦衣男子和绿衣女子道:“颜兄弟、欧阳妹子,我们到了。” 一行人正是朱自平、颜越和欧阳兰,四天前,他们租了辆马车,躲在车厢内出了六安州。半日后,赶车老汉向人打听朱家村的方位,离了驿道,将车驱向一条小路。小路曲折难行,赶车老汉一路上叫苦不迭。 颜越取出十五两银子递与赶车老汉:“这几天确是让老人家受苦了,银两请老丈收下。”赶车老汉也不客气,收好银两,调转车头往回而去。 几个胆大的孩子围了过来,好奇地看着三人。二狗子看着欧阳兰,傻笑起来:“姐姐是城里来的吧?姐姐好漂亮。”朱自平问道:“你们知道朱志家在哪里吗?”众人茫然摇摇头,朱自平忽地想起,爹爹离开这里已经有二十多年,这些孩子当然不知道,便又问,“你们这些天可见过不认识的大叔?”众人又都摇头。 欧阳兰道:“朱大哥,不如我们去村子中问问?”朱自平点了点头,欧阳兰扶着颜越,二狗子蹦蹦跳跳领着三人向村中走去。 没走多远,就听有人叫问:“二狗子,你又在淘气什么?”一个穿着老羊皮袄、腰系皂条软带,四十多岁的中年人从屋里走了出来。 二狗子嚷道:“爹,哪有啊,我带这位漂亮姐姐来找人呢。”朱自平忙问:“大叔,请问你知道朱志家吗?” “朱……志?”那中年人怔了半天,目光盯着朱自平,又看了看颜越和欧阳兰,“你们是什么人?”欧阳兰应道:“这位大叔,我们是陪朱大哥来寻他爹爹的。” “朱大哥……爹爹……”那中年人看着朱自平,“你可叫朱自平?”朱自平一躬身子:“正是,你怎么知道?你是?” “真是平儿!你的名字还是我起的呢,‘人平不语,水平不流’……这么多年,我、我还以为你早已不在人世了……”中年人一把抱住朱自平,哽咽不已,一会似又想起什么,拉着朱自平向屋里急急走去,悄声道,“平儿,快跟我进屋去。” 进了屋,中年人仔细打量着朱自平,含泪叹道:“真像你爹,平儿,你爹呢?”“我爹没事,你是?” “孩子,我是你二叔朱向啊……你爹出事那年,我听到村子那头喊杀声,循着声音找去,只见你娘和哥哥、姐姐三人已经被人杀害,你爹和你不知去向。这山村远离官府,我知道报官也无人来管,下葬了三人,心里难过之极,不知道你爹到底惹了什么厉害人物。之后好几年,村子里还常有人来此,听说寻找什么神器。唉,这荒山野岭的,哪来什么神器……平儿,你爹他还好罢?” “二叔,我听爹说过你……我爹还好,怎么他没来这里?”“没有啊,他什么时候来的?……不过这山路不好走,可能路上耽搁了,再等几天看罢。你们是在我这里歇下,还是到家里看看?”“二叔,我想去家里看看。” 三人在朱向的带领下,来到村子那头,只见一座三间青石基的草屋,甚是简陋,大门也是紧锁着。朱自平扭断了门锁,推开门,一阵灰尘扑面而来。朱向仍是眼中含泪:“这屋子,我竟然锁了二十一年,平时我也不忍进来。” 欧阳兰找到一把靠在门边的扫帚,清扫起来。朱自平在屋子里走了一圈,然后问道:“二叔,你能不能找三床被子来?我们要在这里住几天。”朱向点了点头:“我一会就去找,平儿,我带你去坟上祭拜。” 村后的山坡上,有处一大二小的坟,朱自平跪在大坟前,泪如泉涌:“娘,平儿虽然不记得你的相貌,但这么多年来,我经常问爹爹你在哪里,可每次问爹,他总是忍泪含悲……孩儿现在已经知道你屈死在那些人手中,我一定要为你报仇……娘,孩子来看你了,你能听到我的话吗?”连连磕头,趴在地上久久不愿立起身来。 ☆☆☆☆☆ 此时,朱志正在青阳县的慕善镇。慕善镇(今庙前镇)位于青阳县之西,九华山北麓,向南望去可见九华山奇峰峭拔凌空。这些日子朱志从铜陵县一路过来,钱袋所剩不多,傍晚找了一家简陋的客栈住下。 离客栈不远有一家面馆,朱志走了进去,掏出三十文要了碗面条,面馆里的人不多,卖面的老汉坐在门口唉声叹气:“现在的和尚都怪,居然不吃素面了。”朱志心里一动,问道:“老人家,和尚怎么怪了?” “谁不说呢,这几天一拨一拨的人,也不知道是不是真和尚,对我这面馆看都不看一眼,刚才倒是有一个小和尚,我还以为是来吃面的,哪知道瞄了一眼就走了,唉……” 老汉正说着,就见一个大概十五六岁,清清瘦瘦,身穿黑色缁衣的小和尚急急从门前跑了过来,身体一折便跳进屋里,猫腰躲进朱志的桌子底下。桌子本就低矮又铺着一张台布,小和尚躲在里面倒不易被现。 功夫不大,有三人大步走在门口,都身穿褐色缁衣,三人张望了一下,其中一人说道:“怪了,那小子躲哪儿去了?” “不会是躲进这面馆里了吧?”扫视一周,又道,“不在这里,可能是躲前面去了,快追!” 不一会,小和尚将头悄悄探出来,向朱志问道:“他们走了?”见朱志点头,小和尚准备钻出,犹豫了一下又缩了回去,似是自言自语,“还是再等等,这些西九华的和尚很可恶。” 朱志闻听不觉对小和尚生出好感,低头道:“小师父,不用害怕,我带你去一个地方。”朱志出门看了看外面,见四下无人,将小和尚叫了出来。 刚出门没几步,就见暗处走出三个褐色缁衣的和尚,嘿嘿笑道:“小和尚,这次看你还往哪里跑?”小和尚见势不妙,赶紧掏出一叠物件扔到地下:“还给你们好了!”拔腿便跑。早有两个和尚拦住去路,一把揪住他,只见小和尚两腿乱蹬,嚷着:“放开我、快放开我。我师父一会来了肯定不会饶你们……” “放了他!”却是朱志冷冷的声音。边上和尚一怔,挥拳击来,朱志侧身让过,同时左脚踢出,和尚倒在地上,捂着肚子呼痛不已,那两个和尚已经顾不得小和尚,冲了过来。朱志不等他们靠近,已经一个前跃飞起,双腿蹬向两人,“砰、砰”两人飞出多远,差点砸中小和尚。 小和尚已经爬起来,上前一拉朱志:“大叔,快逃,他们人多。”二人快逃向暗处,见无人追来,朱志问道:“小师父,那些和尚为什么要找你?” “大叔,别叫我小师父,叫我道枫就好。这些西九华的和尚,最近也不知来了多少人,我师父让我在这里盯着,注意他们的行踪。刚才我乘三人不备,偷了他们的度牒,却被现了。”顿了顿,又道,“西宗想抢夺我东宗的九色莲花,不是作梦吗?” 朱志问道:“什么九色莲花?”小和尚眼睛转了转:“看你还像是个好人,又救了我。不过我告诉你也不要紧,已经很多人都知道了。” 原来,佛经记载,地藏王菩萨在禅修期间曾梦到一个大湖,湖中盛开的莲花呈九色,大放异彩,因此称为九色莲花。二个月前,九华山的天台、十王、莲华、天柱等九峰突然全都出淡淡的色彩,有人传出五月初九,山上将有九色莲花出世。 九华西宗也早早听到风声,西宗宗主广净方丈认为此花乃是九华宗的圣物,而且作用神异,不能让东宗独享,便早早派人前往东九华守候。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东宗自然不甘被他人图谋,虽是自信东宗弟子人数逾万,不惧别人来抢。 只是见青阳县生人渐多且乱相丛生,料想五月初九那天,必然会招致更多麻烦,倒也不敢大意,派出许多弟子下山察探,严加防范。这小和尚道枫便是派出弟子之一,他跟着那三个和尚,见他们口出狂言,便悄悄偷了他们的度牒,度牒是僧人的身份证明,没有度牒进出城门若是遇到官府盘查会有不小的麻烦。 朱志听完,觉得这小和尚很有意思,问道:“小师父,那你现在怎么办?” 第006章 夜探妙高寺 小和尚答道:“不若你随我去山上罢,那里一时不会有西宗的和尚。〔<〔”朱志暗道:“这西九华当初抢我陨阳锏,现在又要来抢夺九色莲花,当真贪得无厌。反正自己也要上山,早些天去也好。”当下点头允诺,随小和尚一起绕出慕善镇上了九华山,在小和尚的帮忙下,每日帮化城寺做些义工,打扫搬运,出些体力活。 朱志原本只想在这里给西宗制造些麻烦,却没想到冥冥之中竟促成了一段奇缘,此是后话。 ☆☆☆☆☆ 朱自平从坟上回来,朱向凑好三床被褥送了过来,他极力要求三人就在他家中吃饭,朱自平自是不好推辞。欧阳兰早早过去帮忙做饭,学着做羊肉碗子、汗鹅块,二狗子真像狗一般转着欧阳兰转来转去。 没几日,颜越伤势已痊愈,他常拣根树枝,在地上写写画画,教一众孩子识字。村中百姓听朱向说三人都是远房亲戚,来这里探亲,又见颜越热心地教自家孩子识字,心里无不高兴,也不多问其它事情。 这日晚饭,朱自平问道:“二叔,西九华山离这里有多远?”“这里就是九华山,你要去哪里?”“我也不知去哪里……哪里有大的寺庙?” 朱向笑道:“原来平儿要去烧香拜佛,从这屋后爬过山,再向南翻一座山,那第三座山的半山腰上便是妙高禅寺,那里香火旺盛,远近闻名。只是这后山不好攀爬,若是走前山,容易倒是容易些,却又绕了很多路。” 朱自平道:“既然难爬,那就罢了,等有空从前山上去罢。”晚饭后,又闲谈一番,三人方提着灯笼回到朱家老屋。欧阳兰悄声问道:“朱大哥,你打听寺庙,可是要去找九华宗?” “是的,那帮秃驴多次招惹,更害得颜兄弟差点丧命,前天我就在娘亲的坟前,誓要报了此仇。” 颜越道:“朱大哥,九华宗听说是人多势众,你一人如何斗得过他们?可恨我……百无一用是书生。” “颜兄弟不必这样,你生在书香门第,却能嫉恶如仇,我倒是很佩服颜兄弟。”当下收拾干净,想想还是找了块布蒙住脸,将陨阳锏绑于腰间,对二人道,“我今晚就去察看一下,也好探探九华西宗的老巢。” 出得门来,见四下无人,朱自平展开轻功。这山确是难走,松树茂密,无路可循,他倒也不惧,跃上松枝连连轻点,月光下便如灵猿一般向山顶升去,很快便翻过第一座山。 第二座山上多是竹林,高低参差,山风吹起,竹林起伏摆动,煞是好看。他顾不得多停留,双足点在竹叶上,沙沙作响,身体在竹林上随风飘然飞掠。不一会,就见对面山峰高耸,山腰处却是灯火通明。 朱自平暗忖:“这便是妙高禅寺?不知是不是九华西宗的老巢?”当下放慢度,悄悄靠近。 寺庙确实宏大,围墙有二丈多高,掩映在竹林之间,山门口一级级云梯向下延伸,大门两旁摆着一对石狮,威风凛凛。朱自平抬头望了门匾上的“妙高禅寺”一眼,飞身上了墙边的一株古松,借着枝叶的遮掩向墙内看去,只见宫殿巍巍庄严,金碧辉煌,隐隐可见“大雄宝殿”、“地藏王府”等牌匾,殿旁有甬道通往两侧东西耳房。 看了一会,借着苍松翠柏向东侧耳房掠去,又沿着屋顶向前摸索,却见一室的匾额有“茶堂”两字,便悄然飘向茶堂屋顶,侧耳倾听。不一会,只听杯盖轻轻划动的声音,一人轻声道:“方丈师兄,我已安排第六批弟子去了东九华。” “广润师弟,说了你多少次,你总是改不了,那是青阳九华。称他们东九华,岂不是降了我们的地位?我们固始九华才是大愿地藏菩萨的第一道场,九华的根本应在我们这儿。就是那青阳宗主广林不仅小我十岁,当住持也不过九年,还是太嫩!哼……”“方丈师兄教训得是。” 方丈接着道:“当年,大愿地藏菩萨在妙高禅寺的放生池内见一莲花开五色,甚是喜欢,遂保存了莲子,后带至青阳九华。历经六百多年,现将出世九色莲花。广润师弟,你说这莲花该归谁所得?” “方丈师兄教训得是,这九色莲花到底有啥用处?”“天机不可泄露,到时便知,你只须知道此莲是地藏王菩萨恩造,是我佛门重宝便可。”杯盖又轻轻地抹动,方丈的声音又道:“怎么,我听说前些日子有不少弟子受了伤?” “是,方丈师兄。传来的消息是,在庐州,有四人伤在一蓝衫青年手下,追到官亭被伤了八人,六安城外伤了五人、城内死了一人,那青年身手不凡而且出手狠辣。” “唉,不是人家身手不凡,是这些年我们自己荒废了。那人呢?”“那人在六安城内趁乱逃脱,不知所踪。”方丈怒道:“一群废物!我九华建宗已有五十年,你瞧这些年来,被青阳九华越了多少,你去打听打听,还有谁知道我固始九华?” “方丈师兄教训得是。”“罢了,明天多派些弟子寻那蓝衫青年,能擒则擒,擒不住势必杀了,不可坠了我九华的名声。还有,九色莲花志在必夺,叫前方弟子事无巨细都要向你禀报,不可放过一丝嫌疑,四月底我将动身去青阳。” 就在此时,院子中忽然有人大声喝问:“什么人?” ☆☆☆☆☆ 朱家老宅,欧阳兰托着腮,烛火静静地跳动着,吞吐着冰凉的火焰,一滴滴蜡泪缓缓垂下,她站起来剪去烛花,又托起腮来。 颜越与她相对而坐,一会站起,来回走动:“兰儿,你说朱大哥会不会有事?”“朱大哥武艺那样高强,肯定不会有事。”“我也知道朱大哥不会有事,可我总是心里慌,人家是一个宗派,人多势众,毕竟双拳难敌四手。” 欧阳兰起身走到案前,用火折点燃一柱香,插在香炉上,拜道:“菩萨,求求你保佑朱大哥平安。”转过身,又对颜越道,“阿狗,你身子才好不久,别胡乱担忧。” 颜越张牙舞爪地靠近欧阳兰:“又叫我阿狗,阿狗要欺负阿猫了。”欧阳兰笑着躲开,就在此时,那烛火忽然一亮,随后啪的灭了。 “坏了,我把火折放在案台上了。”欧阳兰说道,伸手向案台摸去,却碰到另一只手,那手并不回缩,顺势摸了过来,连人揽在怀里。欧阳兰嘤的一声,颤着身子被颜越搂住。 ☆☆☆☆☆ 朱自平向下看去,只见一个和尚站在东耳房外的空地上,指向屋顶:“我刚才小解就看到你了,还不下来!” 随着那和尚的大声叫嚷,不一会,就有十多个和尚拿着刀剑从寮室内冲了出来。茶堂的门也打开,一个长袍缁衣的和尚冲出来,大声叫道:“保护好方丈!”众和尚应道:“是!三师叔小心。” 朱自平纵身跳下,身在空中便把陨阳锏从背后拔出。十多个身穿灰色缁衣的僧人冲了上来,朱自平并不答话,将锏指向僧众,一招刺字诀“悬梁刺股”点在最前那人长剑上,只听长袍和尚喝道:“宗泉快退!”可是已经迟了,陨阳锏点上长剑犹如击中朽木,继续向前冲去击中那和尚的胸口,和尚仰身飞出。 朱自平收锏一挥,一招劈字诀“天雷阵阵”向其余僧众冲去,随着陨阳锏的落下,立刻十几个人纷纷倒下。又有大批和尚冲出,长袍和尚喝道:“五色莲花阵!”僧众快跑动,将朱自平围在中间。 这“五色莲花阵”是西宗上一代方丈普沧所创,一日雨后,普沧见环绕妙高禅寺的五座山分呈浓、淡、干、湿、黑,且五色各自变幻,浑成一体,他由此感悟推演出阵法,那环绕的五峰状似莲花,便以“五色莲花阵”命名。 此时,只见那些僧众看似毫无章法,将手中长剑一会两两交叉,一会上下并行,一会又独自垂下,一会又指向天空,围着朱自平越转越快,不停变化着阵势。 处于阵中的朱自平只觉眼前剑影闪动,忽明忽暗,陨阳锏刺向明处,那明处却立时变暗;劈向暗处,那暗处却立时亮光闪动,一时竟不知身在何处。 几柄长剑刺了过来,陨阳锏转动起来自行护主,却是一式“扫地出门”,看起来似是朱自平在挥动手中包裹磕开长剑。朱自平暗暗叫苦,情知这种形势对自己极为不利,却又无计可施,仰天只见明月斜挂,天上薄云惨淡。他忽地想起自己八岁的那天清晨,在巢湖边,父亲指着天空中的彩霞问道:“这雾何时消失?那彩霞又何时形成?天空原本并无彩霞,只是太阳出来后,我们才看到了彩霞。” “天空本无彩霞,只是太阳出来后,才看到了彩霞。这阵势因我而变幻,不也如太阳中的彩霞?如果我不见太阳,它还能怎的?”朱自平茅塞顿开,随即闭上双目,陨阳锏一式“秋风落叶”,只听砰砰连响,那些和尚一个连着一个摔了出去。 只听一声威喝:“一群废物,都给我退下!” 第007章 始逢迎佛台 朱自平睁开眼,循声向茶堂门口看去,见那长袍缁衣和尚的身边也站着一个和尚,那和尚身披袈裟,身材高大,长须飘飘,眼如电光闪动,盯着朱自平:“你是何人?深夜到我九华闹事,好大的胆子!” 朱自平冷笑一声:“你又是何人?大言不惭!”“大胆,还不拜过我方丈师兄!”那长袍和尚怒道,向袈裟和尚一躬身,“方丈师兄,我来擒他。(?” 方丈点头道:“广润师弟,这小子有些怪异,你需小心。”“谢方丈师兄教诲。”广润是九华西宗的第二代弟子,也是广净方丈的三师弟,只是他长剑舞动,稳重开阔,阵阵剑锋向朱自平扑来。此时,僧众有的已经爬起,远远站在一旁,有人惊呼:“松涛剑法!” 松涛剑法是西九华的密传之技,创于四十五年前,为第一代方丈普沧的大师兄普浣所创。相传那日乌云密布,山雨欲来,普浣站在山门口,看到松林被狂风吹动,出阵阵涛声。普浣眉头一展,挥动长剑舞了起来,后将这套剑法命名为“松涛剑法”。 朱自平见广润长剑刺来,挥起陨阳锏向长剑击去,广润不知包裹里是何物,却见刚才众僧纷纷受伤,也不敢硬抗,将长剑向右荡开,一击未中;陨阳锏向右再挥,长剑则向上一挑,让了过去。 僧众齐声叫好:“三师叔高明!”“这小子必死无疑……”众人你一言我一语。松涛剑法稳重中含着轻灵,稳重时如松林,轻灵时如林间之风,林可挡风,风也可以摧林,这便是当年普浣和尚的感悟。广润浸淫松涛剑法二十多来,此时使将起来,深得其中精髓。 朱自平一时毫无办法,屡击不中,只能转攻为守。广润虽是能控制住朱自平的锏法,却又无法迅击败对手,两人相持不下,一个时辰将过。 广净方丈见两人久战不下,未免不悦,冷哼道:“连一个蒙面汉子都拿不下,真是窝囊!”左手向前一伸,右手化掌立了起来。僧众听到方丈出言,闻声看去,不禁大声喝彩:“放生掌!方丈神明!” 放生掌是广净方丈于十年前自创。一日,广净站在寺前的放生池旁,池有二亩,水深七尺,池内鲤鱼嬉戏追逐,翔于水中,池水荡漾生辉。广净叹道:“这鱼因水而生,水却因鱼而活,鱼无水不生,水无鱼不活。放生池,放生池……到底是放生了鱼,还是放生了水?”广净左手并指如鱼,右手化掌立于胸前,一道指风击向池边的松树,碗口粗的松树齐腰折断,他并不停顿,右掌胸前绕转一周,向后一收,那折断的树干又立了起来。广净喃喃道:“放生掌,我懂了……” 此时,广润久战不下,又听众僧喝彩,知道方丈师兄要出手相助,当下大喝一声:“木秀于林,风必摧之!”挥剑斩向朱自平。 朱自平正在后退,闻言一怔,脑中电闪,喝道:“让你摧之!”一式“天旋地转”陨阳锏脱手飞出,盘旋呼啸,击碎长剑、又一个旋转击中广润小腹。 与此同时,朱自平忽觉后背一痛,一缕指风钻入体内,疼痛彻骨,身体不禁一弓,又是一股劲风牵着自己向后。朱自平暗道不好,左脚一跺,踏入地面一尺,那劲风呼地掠过,腰身欲折。 “放生掌,我广净放生的是善!”广净冷冷道,“再吃一掌!”朱自平心念一动,陨阳锏已飞回手中。广净并不惊异,隔空取物普通高手都会,他若知道这包裹是随意念而动,岂不惊讶万分!朱自平握住陨阳锏,只觉得后背剧痛,那缕冷风似是洞穿了身体,又吸走体内鲜血,全身渐渐凉,暗叹一声:“看来我今天要葬身此地了……” 忽听一声大喝:“招打!”只见一团火光从屋面飞向广净,同时一条长索卷着朱自平迅向屋上升去。 广净长袖一挥,那团火光轰地炸开,烟雾四散,广净后撤一步避开烟雾,眼见这蒙面汉子勇猛,伤了自己二十多人,广润性命不知如何,而且又不知对手来了多少,倒也不敢追去,怒喝道:“小贼!有本事别逃……若是再让我碰上,必取狗命!” 朱自平被那长索卷住,身上力道一松,眼睛一黑竟昏了过去。依稀之中,他觉得自己站在竹林之上,不料那绿竹一折,自己竟然站立不稳,一头栽了下去,身子在空中飘荡着落下。那竹林之下是一道河流,自己落在水中只觉后背一痛,冰冷的河水涌入胸腹,异常难忍却又叫不出声来,便在这时,却有一股温暖的泉水向上涌来。陨阳锏?也不知过了多久,只听到父亲的声音叹道:“菩提本非树,明镜也无台,这善恶苦乐因果,有谁能够参透?” 朱自平费力睁开眼时,现自己躺在一团软软的干草上,四周全是石壁,一缕亮光从左侧照进来,似是在山洞之中。 “小施主,你醒了?”那声音道。朱自平一怔,才辨出这声音并非父亲,扭头见一人盘腿坐在自己的右侧,那人六十岁左右的年纪,身着灰色缁衣,慈眉善目。 朱自平问道:“你是谁?”“老衲广泽。”“广泽?广润……广净,”朱自平忽地一惊,“我这是在哪里?”“小施主,莫要害怕,你现在没事了。昨夜,你伤得很重,你现在起来走动看看。” 朱自平想起自己后背受了伤,全身乏力,现在后背却并不觉得疼,身上也有了力气,翻身坐起,运功一周,果真并无大碍,问道:“是你……救了我?” 广泽笑而不答,一指朱自平的右手:“小施主,你手中的包裹可是陨阳锏?”朱自平猛地一睁眼睛:“你,你打开看了?”却转念一想不对,父亲已经用叶汁涂刷多遍,一般人绝认不出,便道,“不是!” 广泽呵呵一笑,转身向洞处走去:“小施主,你随我来。”朱自平跟着走出洞口,洞外是三丈见方的平台,往下看去,脚下百丈可见松竹成林,随风起舞,远处飞泉润谷,云蒸霞霭。 广泽手指远处:“小施主,你可看见那远处山腰上的大殿了?那便是妙高禅寺。”顿了顿,又道,“不过,请宽心,这里不会有人来。” “这里是什么地方?”“迎佛台。唐开元七年新罗国王族,也便是后来成为大愿地藏菩萨的金乔觉,来到西九华在妙高寺禅修。一个夜深人静的夜晚,金禅师梦见金色的神人像鸟儿一般在这山林间飞来飞去,金人念道,‘你要我来我招之即来,你让我走我飘然而去。’梦醒后,金禅师按照梦中记忆寻到这片山崖,站在这里双手合十,虔心祈拜,果见金色神人飞来,在头顶盘旋五圈,方又飞去。金禅师受此点化,后去东九华山禅修终成正果,故此,这里也叫迎佛台。 朱自平道:“民间传说,这也可信?”“小施主非方外人,不信自是正常。不过,你可知道这陨阳锏从何而来?”见朱自平摇头,接着道,“《旧唐书》记载,唐开元五年,天空中出雷鸣般的巨响,一个月亮大小的火球向东飞去。这亮光落在新罗国一个姓李的人家,霎时火光满天,三日后才熄灭。地面上有一个碗口大小的洞穴,冒着腾腾热气,人都不敢靠近。又过了一个月,李家挖开数丈,得到一块圆形的铁块,颜色黑,着微光,却比凡铁重上数倍。李家不敢私留,把陨铁献给王族,这一年金乔觉二十二岁,他命工匠精心打造,两年后制成一锏,这便是陨阳锏。 “陨阳锏制成后,金乔觉携带此锏西渡来华,几经辗转来到这西九华山。其后,陨阳锏不知所踪。但我九华却流传一偈,‘陨阳既去,谁人留梦?九色莲开,青竹丹枫。’”朱自平念道:“陨阳既去,谁人留梦……九色莲开,青竹丹枫……这是什么意思?” “起先,我们也不知是什么意思,直到二十一年前的冬月初二,那日中午,妙高禅寺的地藏王府大殿忽然摇晃不已,我们先是以为地震,却见其它殿房并无动静,心里奇怪不已。后来,有巡寺弟子来报,山下有金光直冲万丈,应是留梦河谷方位,我们赶去时,却见一人怀里抱着一物,极像经书中描述的陨阳锏,那人见我们来,也不答话,快逃入竹林。 “我们自然不肯罢手,一路追去,最终那人逃进后山外的村子里。我们要他交出陨阳锏,那人并不答话就动起手来,连杀我宗四人,但是我们毕竟人众,一怒之下打斗起来,杀了他家里三人,那人返身进入屋内,抱着尚在襁褓中的孩子从后门逃走,一路上连伤我宗多人,最终在庐州逃脱。” 朱自平听到这里,钢牙紧咬,恨道:“你们何必要逼迫我爹?” 第008章 菩提本非树 迎佛台上,广泽道出二十多年前的那场孽杀,牵动朱自平的杀机,朱自平咬牙恨道:“你们何必要逼迫我爹?”“小施主,莫非你到现在还不信,这陨阳锏乃是我九华宗之物?” 朱自平将陨阳锏握在手中:“我如何能信你这些话?”广泽点了点头:“陨阳既去,谁人留梦?九色莲开,青竹丹枫。{(<<[<<< 这禅偈就铭在地藏王府中的菩萨金身上,已有数百年,小施主有机会不妨去看看。” 朱自平冷笑道:“我现在斗不过你们,一旦有机会不是去看什么禅偈,而是必报此仇!”广泽双手合十:“南无大愿地藏王菩萨!万法皆空,因果不空。小施主,你若要报仇,便向老衲来罢。”朱自平怒道:“当我不敢杀你?”一掌拍出,砰的一声广泽连退五步方才止住,嘴角流下血来。 广泽惨然一笑:“二十一年前的孽杀,我们始悟出语偈中的‘谁人留梦’原来是指留梦河,只是为此付出的代价却是惨痛,若不是你爹捞出陨阳锏、触动地藏王府,我们也不会觉,冥冥之中自有天意……从庐州回来后,我自责不已,悔恨为了陨阳锏死伤我同门二十多人,更是悔恨杀了与陨阳锏毫无关系的你娘亲三人……虽然你娘亲三人非我亲手所杀,却与我有莫大关系,心灰意冷之下便选择在此闭关,再也不管西宗杂事。 “可是昨日夜间,我忽然心跳不已,恍如二十一年前,无法入定……我揣测又将有孽杀生,便下山去了妙高寺,见你正与众人厮杀。”广泽指着陨阳锏接着道,“虽是你用布裹着此物,但我见你竟破了五色莲花阵,便料定是陨阳锏。我与你爹谁对谁错,自有地藏王菩萨判正,但我不想见你命丧此地,便将你救下。” 朱自平冷冷地道:“你刚才为什么不还手?我命是你所救,可当初如果你不追讨陨阳锏,也不会成今天这样。大丈夫恩怨分明,我该谢你,还是该杀你?” “菩提本非树,明镜也无台。这世间岂是谢与杀所能包括?这二十年,方丈师兄很少管我,当年因为陨阳锏他一直耿耿于怀,以为我追讨不力。我知道他一直想让西宗成为九华宗乃至天下各派的领袖,可这急切之心,如何能成正果……四个月前,他让人来告诉我,将有九色莲花出世,只是我早已跳出三界,不入轮回……小施主,我九华宗那么多弟子死伤在你的手中,不可再造杀孽,你去罢,只望你今后对我宗多些宽宏,老衲先行谢了!”广泽向朱自平深深一拜。 朱自平也不知如何答话,怔了半天,方飘身下山。“陨阳既去,谁人留梦?当年地藏王菩萨将陨阳锏丢入留梦河谷,想来定有玄机。”广泽看着朱自平飞快离去的身影,叹道,“此子与我九华有缘,谁又知是得是失。” 此时,边王村也是一轮太阳升起,朝霞满天。农村二月仍无活计,长枝披着棉袄靠在架子床的床头,冲着阿呆起火来:“阿呆,你昨晚太过分了,挠门挠得让人一夜睡不好!” 阿呆缩着头,前肢搭在长枝的鞋上,似是已经熟睡。长枝气得把枕巾扔向阿呆:“你也在气我吗?那猪头一声不吭地走了,你再这样,就随那猪头去好了!”阿呆懒懒地伸直四肢,似是伸了个懒腰,头伸将出来,瞅了一眼长枝,张了张嘴像是打了个呵欠,随即将头缩回去,又睡了起来。 朱家老宅,欧阳兰躺在颜越的怀里,不知何时昏昏睡去,迷迷糊糊中,她见到朱大哥展开双臂,围着一团火飞来飞去,最终扑进火光燃烧起来。 欧阳兰吓得惊呼:“朱大哥!”却听颜越的声音问道:“兰儿?又作恶梦?”欧阳兰睁开眼睛,见颜越搂着自己,身上不知何时盖了被子,红着脸问道:“我……我怎的睡着了?朱大哥回来了吗?” 颜越应道:“朱大哥一夜未回,我也很着急,不会有事罢。”欧阳兰啐道:“阿狗,你又在胡说什么,朱大哥当然没事!”颜越并不回话,胳膊一紧把欧阳兰紧紧搂住。 就在这时,门倏地被推开,一阵寒风吹了进来,两人抬头看去,却见朱自平站在门口。欧阳兰惶然道:“朱大哥,你怎的现在才回来,没事吧?” 朱自平摇了摇头:“没事,我想休息会。”走进里屋,躺在床上,却是心如乱麻,“陨阳锏真是东宗之物?如果是,父亲将它取出带走,人家索要倒合情理,父亲知道陨阳锏的奇异,不肯交还他们,由此动起手来,不料弄得死伤多人,我娘亲和哥哥、姐姐因此丧命,看来这陨阳锏是个不祥之物。父亲当年取走陨阳锏,莫非错了?可是不对,陨阳锏随我这么多天,与我心灵相通,总在危急时候保护我,又怎么是不祥之物?……看来不祥的,并非是陨阳锏而是人心! “我本想探明九华西宗,寻机报仇,却伤在广净手中,如果不是广泽救了我……可他为什么要救我?莫非真如他所说,悔恨二十一年前所做之事?但是我欠下他救命大恩,又该如何报仇?还有他们多次提到的九色莲花,又是什么……” 朱自平以手枕头,思来想去难以理清,最终翻身坐起,长叹道:“罢了!我现在也斗不过他们,此事暂且搁下。广泽和尚要我多些宽宏,但他们如果再惹我,定不会轻饶。” 接下来的几日,欧阳兰每天在二叔家做饭做菜,颜越陪着朱自平在村中散心,二人看着孩子们在村口“挤油渣”,孩子们用力地挤在一起,胜的一方无不拍手跳着、笑着。朱自平想起自己小时候也常玩这样的游戏,特别是冬天大家挤在一起,不觉得寒冷,那时候自己是这群孩子的头儿,总是站在中央,王厚紧挨着自己,肩头并着肩头,挤向长波等人。女孩子则是一旁观战,长枝跺着脚,大声叫道:“朱头加油!朱头加油!”听起来俨然是“猪头加油”,长梅捂着嘴咯咯笑个不停。 二狗子这几天却很少来玩,帮着欧阳兰做这做那,闲下来的时候则看着她呵呵笑着,欧阳兰便问:“二狗子,你傻笑什么?”二狗子脸一红,不紧不慢地道:“欧阳姐姐好漂亮,我长大了,一定要娶欧阳姐姐。” 欧阳兰刮了一下他的鼻尖:“二狗子这么小,就想媳妇儿,羞不羞?”二狗子踮起脚,伸直腰杆:“我都十岁了,还小?欧阳姐姐你瞧,我都快有你高了!”欧阳兰轻轻一推,二狗子站立不稳,顿时矮了下去。 朱志仍是未到,朱自平未免担心起来。二叔安慰道:“平儿,你不用多虑,你爹人精明,武功又好,不会出事的,或许路上有事耽搁了也是正常。” “大哥,我们在六安州耽搁了近四三十天,在这里也有十天,朱大叔还是未到,定是有重要的事情。我看你这些天忧心忡忡,不若去我家散散心,西安是十三朝古都,像大哥这样的英雄,应当要去看看。”颜越又看向欧阳兰,“兰儿去北京寻她哥哥不急在一时,也随我们一起去西安好吗?” 二狗子抢先叫了一声:“我也要去!”朱向一巴掌拍歪二狗子的羊毛帽,骂道:“滚一边玩去!”又转向自平,“平儿,颜越所言倒也不错,不是二叔小气,你是男儿,终究不会埋没在这穷乡僻壤。你爹来时,有我在呢。” 二狗子双手扶正帽子,看向欧阳兰:“欧阳姐姐,我不管,我就要和你一起去。”欧阳兰笑道:“语儿,你还小,去西安太远,带着你不方便。” 二狗子的本名叫朱自语,当年二狗子母亲怀他的时候,挺着大肚子在山上放羊,忽然腹中一阵疼痛,知道自己要临产却又无法行动,只好躺在山坡上,身边的大花狗“汪汪”叫着向村中跑去,将朱向领到这山坡上,才使得母子平安。朱向叹道:“这孩子,多亏了花花,就叫他二狗子罢。” 听了欧阳兰的话,二狗子将脚一踮,见父亲巴掌过来,忙缩头躲过,嘟囔了一句:“欧阳姐姐,你要等我……” 朱自平也觉得守在这里终不是办法,此去西安路途遥远,颜越没有武功,欧阳兰又长得美丽,路上难免会有许多危险,自己左右无事,就陪他们去一趟西安,点头道:“这样一来,倒给兄弟添麻烦了。” 颜越大喜,拉着朱自平的手:“大哥这是哪里话,你能去,我高兴都还来不及呢。”朱向一旁笑道:“我看你二人如此亲近,倒不若拜作兄弟?”颜越笑着看向朱自平:“大哥,你看如何?”朱自平也甚是高兴,当下二人报了出生年月与时辰,朱自平比颜越大五个月,为兄。 二人点燃一柱香,对天盟誓:“我朱自平(颜越)今日结拜为兄弟,不求同年同月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时死,此生有福同享,有难共当,若负誓言,必遭天谴!”两人行八拜之礼,又拜过朱向。 朱向早就倒好一碗酒,让朱自平、颜越各自割破手指,血滴入酒中,又将酒分成两半,二人一饮而尽。欧阳兰一旁呆呆地看着,竟流下泪来。 坟前,朱自平长跪不起,哭道:“娘亲,平儿这次未能为你报仇,你在九泉之下想必知道其中缘由,只望你能安息,不要怨怪孩儿,我会常来看你,你不要牵挂孩儿……”第二日,三人拜别朱向,前往西安,却不知此行将在江湖上掀起轩然大波。 第009章 仙人王乔洞 时间到了三月底,王厚、王长波二人将去巢县应童试。? 〔{ 童试也叫童子试,合格的为秀才,其中成绩一二等的,才有资格参加乡试,乡试合格称为举人。童试四月初在巢县举行,这日清晨,三叔将王厚、王长波带到渡口。从这渡口乘船到巢县需一天时间,由于山村偏僻人少,船不大、只能载二十几人,而且两天才船一次,均是早上出,次日晚归。 三叔道:“此去应试,三叔我已经叮嘱甚多,毋庸多言,还望你们好好珍惜。”二人拜别三叔,船缓缓向湖面划去。 晌午时分,王厚立于船头,湖水拍打船舷,出“哗哗”的声响。远方茫茫湖面,一望无际,偶有白鹳从头顶天空飞过,想起自己八岁那年,三叔站在村后山上,指着湖面说道:“八百里巢湖,此时风平浪静,然而风浪起时,唯有这些白鹳逆风飞扬。小白颧自出生到可以起飞,只需二个月,它们是这湖面的强者……三叔老了,却希望你们勤于学习,练好身体,像这白鹳一样能早日起飞。前方,是更美丽的景致。” 王厚此时心潮澎湃,暗道:“三叔,厚儿现在去应童试,定要考取好的名次,我也将像这白鹳一样,翔于天地之间。” 此时,前方五十丈远处的湖面忽地卷起一阵漩涡,那漩涡越转越大,卷起一丈粗细的水柱直奔小船而来。“龙卷风!”船家惊呼一声,拼命划动双桨,想要离开那扑来的水柱,船身擦过水柱,王厚却一个踉跄,被那水柱从船头卷起,盘旋着而去。 “王厚……”长波缩在船上,吓得全身抖,半天才痛呼一声,哪里还有人影? 边王村,阿呆趴在王长枝的身边,懒懒地晒着太阳,忽然将头伸得笔直,四肢并用,拼命向湖边爬去。“阿呆,你要去哪儿?”长枝在后面急切地问道。阿呆并不停顿,疯了似的爬向湖边,跌入水中,消失不见。 王厚被卷入水柱,只觉得身子凭空托起,不停地向上盘旋,许久,身子倏地向下一沉,摔入湖里,一口水呛过,立刻昏迷过去。也不知过了多久,只觉得身体缓缓下沉,一直沉到湖底,却又被湖底弹起,渐渐浮向水面,湖水仍旧着哗哗的声响,拍打着自己的全身,又酸又痛,极力地想抬起头,可就是动弹不了。 王厚睁开眼时已是傍晚时分,现自己泡在水里,后背却靠在一块石头上,扭头四望,不由惊叫一声:“阿呆?你怎么在这里?”阿呆趴在石头上,无力地闭着眼,似是极为疲惫。王厚想起自己被龙卷风卷起的水柱带上了空中,不知过了多久又掉入水中,此时想来仍是后怕不已。 “是阿呆救了我?这是哪里?”王厚爬了起来,全身酸痛不已,向四周看去,似是一座小岛,岛上长着很多树木,有松柏更多的是紫薇,或挺拔、或弯折。 王厚坐下运功调息,这么多年在朱志的教导下,王厚跟着朱自平一起练武。功夫不大,身上的衣服慢慢蒸干,全身也有了些力气,便对阿呆道:“阿呆,你在这里歇息,我去岛上看看有没有地方可以容身。”阿呆仍是趴着不动。 走到林边,见立着一块石碑,上书“紫薇岛”三个字。从林间上行,不一会就到了岛顶。岛不大,高出湖面只有百丈,方圆也不过一里,四周是苍翠的树林,根本就没有什么洞穴可以容身;岛之外是茫茫的湖水,太阳着金色的光芒开始缓缓下沉。 王厚叹了口气:“看来今晚要在树林中度过了。”沿来路折身向下,阿呆还是趴着不动。王厚觉得腹中饥饿,摸摸口袋还有五块面饼,撕开纸封,拧下一小块凑到阿呆鼻子前,阿呆张开嘴将面饼吞进口中,王厚自己也啃了起来。 天渐渐地黑了下来,天空镶上了点点星辰,此时是三月底,没有月亮,只有几颗大的星星明亮地闪烁着。王厚问道:“阿呆,咱们今晚就在树林里罢,这四周没有其它容身之地。你能走动吗?”阿呆懒懒地伸出四肢,向树林爬去,爬到林边,却并不向里,而是折身向右。 “阿呆,你去哪里?我看了,这里除了树林并无其它合适地方。”阿呆并不驻足,仍是缓缓爬行,直到约五十丈处才停下,却用前肢在草地上扒起来。王厚愈好奇,知道阿呆还没有恢复力气,折了一根松枝上前帮着掘开泥土。大概刨出半尺,忽听到“咚”的一声,松枝撞在一块青石上。 王厚拂掉泥土,只见青石并不平坦,上面有个脸盆大小的凹坑,凹坑的四角各有一个陷下去的小洞,阿呆趴了上去,将四肢插进小洞,就听一阵轰隆隆的声音传来,在前方一丈远的斜坡上露出一个洞口。王厚揉揉眼,直疑自己是在作梦。 阿呆爬出小坑,将泥土填回,然后径直向那洞口爬去,王厚赶紧跟了上去。进得洞中,阿呆在另一石坑上趴下,又是一阵隆隆的声音,洞口又重新合上。合上后,洞内愈加明亮,却是石壁上镶嵌的夜明珠所,一排排夜明珠向前延伸。 “这是什么地方?”王厚直惊得目瞪口呆,只见洞壁刻着三个盆口大小的字:“王乔洞”,凝神细看,下方还雕有一块小字: “吾乃王子乔,为黄帝四十二代后人,本名姬晋,字子乔。灵王二十一年,洛水泛滥将毁及王宫,灵王决定堵塞洪水。吾进谏曰不可,自古为民之长者,不堕高山,不填湖泽,不泄水源。天地自然有其生生制约之道,可聚土疏川以导洪水。不意触怒灵王,以为吾嘲其不仁,遂被废为庶人。嗟乎!吾云游访仙,落难巢湖,幸遇灵龟,筑穴于此。” 王厚读罢不禁深吸口气,太不可思议了!灵王距今已将近二千年,王子乔是周灵王的儿子,十五岁以太子身份辅佐朝政,后被废为百姓,他的故事曾见于书本,汉刘向《列仙传?王子乔》中说他归隐三十余年后,成仙而去;《古诗十九》中也曾说“仙人王子乔,难可与等期。”没想到他竟然是在这岛上归隐,他说得遇灵龟,莫非是阿呆?或者阿呆是那灵龟的后代? 阿呆用头蹭了蹭王厚裤角,往洞内爬去。洞内斜坡向下,王厚跟着阿呆向下走去,只见左右洞壁上雕有许多佛像,但佛像形态多不完整,不知被谁凿去头部。走不多远,阿呆停了下来,却见一块石像雕刻得线条清晰,为反弹琵琶的模样,石雕长约二尺,高约一尺,是两个对称的“飞天”组成,画面中的人体态轻盈,姿势自如优美。 “飞天”石刻下方是一个壁龛,其内有一物,王厚拿在手中,是两块薄薄的石片,状似足垫,色泽暗绿,较为柔软。翻过来,后面还刻有小字,上面的一片写道:“吾一日在湖心见绿石一块,生于水草之间,色泽墨绿,吾甚喜,将其带出,却见此石可浮于空中。”下面的一片写道:“吾曾见飞天画卷,遂将此石制成足垫,垫之虽不能飞天,却亦可御风而行。” 王厚沉吟道:“王子乔在巢湖底下得到一块可以漂浮的绿石,王子乔将它制成足垫,莫非这足垫真能让人踏风而行?”便脱掉鞋子将绿石片塞入放好,重新穿上走了两步,却并未漂浮之感,略觉失望。 阿呆眼露不屑之色,领着王厚继续前行。不一会,就见到一座水池,池子不大,方圆不过一丈,却冒着腾腾的热气,似是温泉。阿呆瞅瞅王厚,将前肢探入水中,又扭头瞅着他。 “阿呆,可是让我泡这温泉?”见阿呆咧了咧嘴,王厚脱去衣衫,忽道,“阿呆,不许偷看。” 阿呆又是眼露不屑之色,闭上眼睛。王厚呵呵一笑,迅脱掉裤袜,“扑通”一声跳入水里。水深及胸且不停打着旋涡,王厚只觉得全身非常舒适、暖和,他自幼在湖边长大,水性自是不错,此时放松之下,忽觉一阵倦意袭来,竟浮在水面昏昏睡去。 若是有练武之人看到这场面,只怕会羡慕得眼红,只见王厚在水里展开身体,体内不停地排出杂物,一缕缕污水从他身边产生,又被旋着带向池边。 王厚正在洗筋伐髓,肌肤开始变得晶莹剔透,而这些他自己居然丝毫不知。 第010章 相通化四式 一觉醒来,也不知什么时辰,阿呆在池边还是缩头睡着。〈王厚自池中上来,穿戴齐全,忽觉脚下一轻,“绿石足垫起作用了?”心里不禁一喜,却不知这也是自身经过池水浸泡,洗筋伐髓之功。 “可如何能浮起来呢?”王厚走出几步,并没有想像的效果,“是了,那飞天石刻上,即便神仙脚下也是云雾缭绕,我又怎能凭空漂浮?”如此一想,脚下用力,顿时觉得一股反力从足垫上折向自己,身子不禁向上弹起,果真升高尺许。 王厚不由得大喜,仍是暗自用力,身体轻轻飘向池水,落在池面上,鞋未沾水。哈哈笑道:“阿呆,快看!我这‘踏风步’如何?”阿呆瞅了一眼池面上得意忘形的王厚,再次眼露不屑之色,接着一个翻身,落入池中,四肢划动,钻入水中不见。 这池水原来与湖水相通,过了片刻,阿呆伸出头来,口里却含着条尺许长、泛着荧光的银鱼。银鱼是巢湖的特产,王厚自是见过,但通常只有手指长短,像这么长且全身晶莹剔透的,他倒未见过。阿呆叼着银鱼,向他游来。 “给我吃的吗?”王厚问道,见阿呆点头,又问,“你含在嘴里脏不脏?”阿呆不屑地瞅着他,头一抬,那银鱼脱口而出。王厚接住,触手极为细腻,放入口中即化,味道醇美,体内却是热流奔涌,全身胀痛,奇道:“这是什么银鱼?怎的这样?” 阿呆爬出水池,回头望了望,继续向前爬去,王厚紧紧跟上。转过一个弯,只见石壁上刻有二行字:“天与水相通,舟去行不穷。何人能缩地,有术可分风?宿露含深墨,朝曦浴嫩红。四山千里远,晴晦已难同。” 王厚奇道:“这不是宋人刘攽游巢湖所作的诗句么,怎的刻在此处?”诗下面还有一行字:“余为官二十年,为人疏隽,不修威仪,数招怨悔,遂游戏山水,不意遇灵龟,进得洞来,仙人王子乔在此留下诸多石刻,参详数年,灵思忽开,写下此诀。有缘者若见此诀,须放弃官场功名,征帆天涯,弘扬道义,方可习之。” 王厚叹道:“我本是去应童试,却被风卷走,若不是阿呆相救,已是没了性命。现在便是想求个功名,也无法去了。”遂向下看去,诗的边上分别画有八幅图,每一幅图都有一人做出各式姿势,其身刻有经脉运行图。 第一幅是一人左掌向地,右掌托天,边上小字注释:“天与水相通,人在天地中。”王厚像那石刻一样,左掌向下,右掌向上,过了半晌,忽觉有四股热流于身边凝集,两股自双掌的劳宫穴涌入,经大陵、郄门、曲泽、天泉到天池,进入体内;另两股自双足的涌泉穴涌入,经三阴交、阳陵泉、血海到箕门也进入体内交汇,形成热流激荡,倒是吓了王厚一跳。 再看第二幅,是那人左手下垂,右手屈臂向上伸,恍若“旃檀佛像”,边上小字注释:“舟去行不穷,来往任自游。”王厚依样做了,不一会,那四股热流从体内按第一幅相反的方向向外涌出。 第三幅,是那人双手交掌于胸前,左掌齐右肩,右掌齐左肩。边上小字注释:“何人能缩地,心阔纳百川。”再次依样而做,四周空气涌动,向王厚压了过来,却被他划作一圆凝在胸前。 第四幅,是那人双臂张开,身体微侧,边上小字注释:“有术可分风,百川归本元。”依注释而做,刚才被他压过来的空气,又分于两掌之间,随着双臂的张开,向四周散去。 “这第一幅与第二幅虽是两招,却似是呼应,第三幅与第四幅也是如此。”王厚还待往下看去,只觉得头微微晕,腹中“咕咕”响起,想是自己看得过于专注,也不知过了多长时间。回到温水池边,阿呆又从池内叼出一条银鱼,王厚吃了,歇息片刻,觉着体力愈用之不竭,心里高兴不已,却全然不知此时远在千里之外的一处洞穴里,朱自平受着伤还在惦记着自己。 再次来到石刻前,王厚不禁怔住,那石刻居然消失不见!诧道:“怪事!这石刻怎的凭空消失?莫非……莫非是我刚才最后使出那‘有术可分风’竟毁了石刻?……可惜,可惜!” 惋惜之余,将刚才的四招反复练了,渐渐运用娴熟,暗想:“这四招的第一式‘天与水相通’,固然是说相通,而第二式‘舟去行不穷’、第三式‘何人能缩地’,以及第四式‘有术可分风’,均暗含相通,否则无法施展,我便将这四式命名‘相通四式’罢。” 洞里不知时辰,王厚在池水中浸泡、熟睡二十多次,估计在洞里可能已有二十天。一日,王厚问道:“阿呆,这洞倒也不长,你是不是在这里待了一千多年?”阿呆懒懒地睡着,并不理睬,王厚知道定会如此,也不见怪,接着道,“可是我现在就想出去了,你随我出去还是留在这里?” 阿呆睁开眼,缓缓向洞口爬去。到了洞口,再次爬上那石坑,将洞门打开,阳光照进洞来,明亮刺眼。王厚侧头想了一会,取下一颗夜明珠放入口袋,再向着“王乔洞”三个字深深一拜,与阿呆一起出得洞来。 阿呆爬向一丈处的草地,扒起泥土露出那青石坑,爬上去,洞口隆隆地合了起来。王厚帮着用泥土重新掩好,一人一龟顺着来时之路前行,阿呆不停地回头,似是极为眷恋。 路上,王厚问道:“阿呆,现在没有船,我们是在这里等船路过,还是自己制作木筏?”阿呆停下来,爬到他的脚边,狠狠地咬了一口,王厚疼得跳起,叫道:“阿呆,你干么咬我?”话没说完,却现自己浮在空中并未落下,心里一亮,知道阿呆是让自己借着绿石垫施展“踏风步”。 自己这几天沉浸在“相通四式”中,竟一时忘了“踏风步”。想到自己可以凌波飞渡,踏风而行,不禁高兴得长啸一声,忽然“哎哟”一声,一头栽倒在地,摔得鼻青脸肿,身上的白衫也绿一块,黄一块,原来是得意忘形,真气一松,绿石足垫失去了力自然支撑不住。阿呆咧了咧嘴,继续向湖边爬去。 此时天空晴好,湖面上粼粼水波,浮光跃金,岛上一株株紫薇含苞待放,散着一阵清香,甚是舒爽。王厚觉得这紫薇岛比二十多天前好看了许多,却不知物还是、心境却已不同。站在湖水边,想起达摩祖师过江时,只在江岸折了一根芦苇,一苇渡江令人神望。今日,自己借助绿石片,也将尝试渡过这茫茫湖面,想来比“一苇渡江”更是惊世骇俗。 当下,施展“踏风步”,双脚轻点水面,果真飘然而立,手掌胸前交错,使一招“何人能缩地”,将前方空气拉向胸前,身子却随之被反牵出数十丈;又一招“有术可分风”,把拉过来的空气向身后拍去,身子又被弹出数十丈! 王厚大喜过望,看来这“踏风步”与“相通四式”融合使用,更是精妙,对自己无意中毁掉的其余四式未免又心疼不已。回到岸上,问道:“阿呆,我这样也太惊世骇俗,因此现在还不能走,待晚些时候,我们再出,可好?”也不等它点头,将阿呆抱在怀里,身体冉冉向岛顶飘去。 岛顶上,一人一龟向着湖面。“阿呆,刘攽前辈后来去了哪里?他在石壁上刻道,须放弃官场功名,征帆天涯,弘扬道义,方可学那八招。我只学了其中的一半,是该回去继续苦读圣贤书,以备来年再考,还是该按他所言?” 阿呆目不转睛地盯着王厚。王厚接着道:“你看得我心里碜得慌,平儿多次说,男儿大丈夫,言必行,行必果,我虽是只学了四式,却也应当遵循刘前辈所言。”阿呆用头蹭了蹭王厚的腿,似是赞同此话。 “可是天涯在哪儿?我又如何征帆天涯,伸张道义?此时天地茫茫,我都不知要去哪儿。”王厚喃喃自语,又低头问道,“对了,阿呆,你在这里多年,应当知道去哪里罢?”阿呆将头转向南方,那里仍是浩荡的湖面。 “阿呆,你可是要我去南方?”阿呆点点头。“我家在巢湖的西方……南方,那是什么地方?可是我落入湖中,如果不回去一趟,又如何让家里人安心?”阿呆一口咬住王厚的长衫,撕将起来。 王厚恍然道:“你是让我写信给你带回边王村?”阿呆又是嘴咧得很大,似是极为赞赏。“好罢。”王厚将长衫撕下一小块,摘来一把树叶挤出汁液,写道,“爹娘:厚儿平安勿挂念。” 傍晚时分,王厚把小布条系在阿呆的后肢上,阿呆用前爪挠了挠王厚的手背,咧了咧嘴,扑通一声跳入水里,随即消失不见。王厚凝望一会,回头看了紫薇岛一眼,展开“踏风步”和“相通四式”,在湖面上向南飞快前行。 第011章 初遇柳晗烟 运漕河是一条调动粮草的水道,黄老汉的船和其它船只一起,载着满满的粮食排成长队,停在河边歇息。[〉夜已深,老汉晚上多喝了几杯,此时有些口渴,爬起来喝了一大杯水,提着裤子走到船尾,对着河面尿了起来。月光下,一支小水柱落在河面上,生啪啪的声响。 黄老汉浑身一抖,准备提起裤子,忽见河中央一条白影嗖地掠过,老汉揉揉眼,以为自己酒还未醒,只见那白影也不停留,飞快消失在前方河面,“刺溜”一声,黄老汉的裤子掉到甲板上。 王厚从紫薇岛出,向南滑行,约三个时辰后就看到湖岸,暗道:“已是子时,上岸也没地方住宿。阿呆要我去南方,肯定不是这里,可如果上岸行走,势必会惊了许多人,不若我就沿这水道继续前行,也免得有人看到。”当下拿定主意,从巢湖口进天河,不一会就到了运漕河,却没想到惊得黄老汉尿湿了裤子。 半个时辰后到了裕溪河,河面变得宽阔起来,加前行,再一个时辰到了长江边。王厚虽是知道此方位是长江,却还是第一次见到,江水无声地向东流去,远处江面泛起雾气,月色下显得神秘与壮阔,忽然想起十四年前那个清晨,在巢湖边,朱志叔叔指着湖面上的雾,问自己和自平,雾是如何生成的。 记得当时自己答道:“朱叔叔,此雾由水生成,但是白天看不见雾,因此厚儿觉得是不是清晨才能生雾?”朱叔叔点头赞赏自己。那次对话,让王厚懂得如何激起体内的真气,此时想起那个场景,却又是另外一种感悟,现在是丑时,离清晨还很早,但却在江面上看到雾,而并非自己所说的清晨才能生雾。 站在江边,王厚浮想翩翩:不知道朱叔叔可到老家了?自平是不是寻到了父亲?阿呆是不是到村里?长波童试考得怎么样了?最终叹了一声,飘身落向江面,雾气打在身上,王厚放慢度,在雾中信步而行,眼前迷蒙一片,恍如作梦一般。 上了岸已是芜湖县,脚下不再力,如平时一般行走。功夫不大,天色渐渐亮了起来。 芜湖县城中心,有一大一小两个山头,因为土石殷红,故名赭山。由于山势较高,登高远眺,成为俯看长江和城市的最好境地。围着山麓建有很多的酒馆菜社,更是吸引很多的游人香客,一大早就人来人往,络绎不绝。 一家小笼汤包的早餐馆内也坐了很多人,这家是全县最有名的“四季春”小笼汤包,小二跑来跑去,忙个不停。 “请问小二哥,还有空座吗?”一个声音问道。小二连声答应:“有、有、有,客官请往里面走。”头也不抬,就将这青年领进了餐馆,在一个空桌旁坐下。功夫不大,一份小笼汤包、一盘烧卖、一碗茶端了上来,小二道:“客官,你的早点齐了,请慢用。” 青年书生打扮,一身白衣半新且有破损,长相斯文,尤其一双眼睛明亮如星,眉毛浓黑而整齐,显得更为精神,正是王厚。他从江边走来,见这边人多便凑了过来,算了一下费用,这早餐共需二钱银子,虽是有些不舍,却见附近价格相差不多,也没有再挑他家,便走了进来。 这时就听旁边有人大声道:“师兄,你说从这到九华山还要三天路程,反正时间还早,我都累死了,能不能在这芜湖多玩几天?也好多吃些东西。” 一人轻声斥道:“师弟,你就知道吃喝玩乐,九色莲花不到一个月就要出世了,这一路上你不见一批批人马过了我们?迟了,可就错过了难得的机会。快吃,早点上路。”先前那人嘟囔几句,没人听清他在说什么。 那师兄说话声音很小,王厚却听得清清楚楚,心里不由一动:“九色莲花?听他们所言,很多人去九华山,莫非阿呆要我南下,便是为了九色莲花?”当下决定也去九华山看看,遂低头吃将起来。 这汤包、烧卖确是好吃,直到快吃完的时候,王厚忽的觉得腿边有些怪异,低头看去,不禁吓了一跳。只见一条尺许长的蜥蜴在桌子底下,全身长着鳞片,上半身绿色,下半身灰色,头不停地转动,眼睛却始终盯着王厚。 王厚哪里见过这么大的蜥蜴,冷汗直往外冒,抬脚向它瞄了瞄,想要吓走它,但那蜥蜴并不害怕,仍是骨碌骨碌地看着王厚。 “咦?太子呢,又跑哪儿去了?”却见一个红衣女子问道。一个紫衣女子应道:“它刚才还在这儿呢,太子……太子!”这两个女子长得甚美,紫衣女子二十二、三左右的年纪,粉面红唇,一双圆眼顾盼有神;红衣女子二十岁左右的年纪,眸子明净清澈,肌肤胜雪。两人一般高挑,额头正中间均画有一个指甲大小的金色圆点,更衬得两人非常娇艳。 红衣女子看到王厚低头向着地下,随即走了过来,俯身一看,叫道:“太子,你怎么跑到这里来了?”一抬头向王厚怒道,“你!你踢它干什么?” 王厚忙道:“在下并没有踢,我只是想吓走它。”红衣女子啐道:“你还不承认,我都看到了,就是吓它也不行!”王厚面红耳赤,忙站起身来:“这位妹妹,是在下错了,请谅……” “谁是妹妹?就你这书呆子?”红衣女子愈加愤怒。紫色女子走了过来,劝道:“烟师妹,太子没事就好,咱们走罢。” 红衣女子狠狠地瞪了王厚一眼,轻哼一声,抱起蜥蜴。那蜥蜴平日极温顺,这时却在红衣女子的怀里不停挣动,眼睛仍是骨碌骨碌地看着王厚的胸前,似乎王厚怀里有什么东西让它很感兴趣。 “你瞧,还说没踢太子,太子都生气了。”红衣又狠狠地瞪着王厚。王厚甚是尴尬,顾不得红衣女子怒,拱了拱手,慌忙逃了出来。 出了餐馆,王厚向路人打听后知道此地距离九华山三百多里,暗道:“我若施展‘踏风步’一天即可赶到,只是白日不便施展……索性上午游玩,下午找个地方睡一觉,夜晚再赶路罢。”遂沿着路边台阶,向山上信步行去。 一路上满山树木葱茏,茂林修竹,芳菲萋萋,山顶有不少诗词歌赋的碑文。王厚一一读罢,只觉诗情画意,优美无比。山上“滴翠轩”相传是宋代大诗人、书法家黄庭坚寓居读书的地方,王厚置身其间,极目远眺只觉大道纵横,山水环绕,壮观不已。 忽听一个声音道:“雪师姐,这当真是干将铸剑之地?”“烟师妹,传说当年干将在这山下锻制宝剑,那熊熊的炉火竟把土石都烤红了,成了赭色,刚才一路上来,你不见遍地都是殷红色的石头?” 王厚一蹙眉头,这两人的声音倒也熟悉,想必是那红衣女子和紫衣女子。片刻,只见竹林小径转出两人,果真是那二人。 红衣女子怀里的蜥蜴忽的跳下,四肢并用向王厚跳来,进了亭子,却又止住,骨碌骨碌地看着王厚。王厚转身欲走,却听紫衣女子道:“这位公子,请留步。” 王厚回过身来,紫衣女子续道:“太子似对公子并无恶意,公子身上或许是什么奇异之物让它好奇。”王厚摸摸口袋,除了只剩二两银子外,就只有那颗夜明珠,当下一摇头:“在下并无奇异之物。” 红衣女子怒道:“那,太子怎会如此?把你口袋里的东西掏出来!”王厚一窘,愣了一下还是将银子和夜明珠拿了出来:“在下只有这两个物件。” 太子却是眼睛盯着夜明珠一动不动,紫衣女子更是睁圆了双眼,惊道:“公子……这珠子从何而来?” “在下……在巢湖无意捞得。”王厚从未说过谎,只是觉得不能说出王乔洞,此时这样说了,脸上也微微一热。 紫衣女子点了点头:“此随珠可避毒,不过我看公子是一介书生,此物对公子倒无大用。我叫庄昭雪,这位是师妹柳晗烟,我们是山东日照‘太阳教’的,确需此珠,不若公子将它卖给我们如何?” 王厚摇头道:“此物与在下有些缘分,实是不便相让。”他这句话倒也不假,当日在洞中便觉得王乔洞给了他莫大的奇缘,才取下此珠留作纪念。 庄昭雪伸出三根手指道:“我们用三千两,买下公子此珠。”王厚心下一动,却想到这珠只有龙眼大小,怎的如此值钱?那洞内一排夜明珠,又价值几何?真不知道当年王子乔从何处寻来的。 “雪师姐,跟这书呆子啰唆什么,不卖就算了,谁稀罕?”庄昭雪环顾四周,见游人甚多:“公子既然不肯卖那便罢了,只是此物太过珍贵,公子还需妥善保管。” 第012章 缘起夜明珠 赭山下来,王厚寻了一家客栈蒙头睡了起来,一觉醒来已是天黑。〈〔? (〈[〈洗了脸,将头用网布束好,自是精神不少,肚子却咕咕叫个不停。 王厚未出过远门,自小衣食无忧,此时想到自己交与客栈五钱银子后,口袋仅剩下一两半的银子,此去九华山不知还要花费多少,心里倒略有些后悔没有将夜明珠卖给庄昭雪。 到了餐厅,人并不多,王厚只点了一碟红烧小江鱼,正要拿筷,就听有人说道:“这位兄弟,到这桌来吃怎么样?”王厚闻声看去,却见餐厅那端一人向自己招手,仔细打量,庄昭雪、柳晗烟也坐在那桌。 王厚虽然老实却也不笨,知道定是庄、柳二人暗中跟着自己来了这家客栈,本想拒绝那人邀请,只听那人又道:“兄弟请放心,过来再说罢。” 王厚只好走上前去,那桌坐了四人,庄昭雪、柳晗烟二人王厚自是认识,刚才说话那人二十三、四岁的模样,高出自己半个头却不显粗犷,脸色微黑,棱角分明,眼眸乌黑深邃;另一青年坐着未动,也是二十多岁的年纪,鼻梁高挺,嘴唇紧抿,眼神冷漠,二人额头正中也点着金色圆点。 庄昭雪向王厚介绍道:“没想到在这里又遇到公子,这是我大师兄柳朝晖,这是我二师兄赵晰。”王厚拱手道:“柳兄、赵兄,幸会!” 柳朝晖哈哈一笑:“看兄弟是个文人,哪来这么多礼节,坐下来喝两杯也没什么!”庄昭雪将位子让了出来,自己与柳晗烟并排坐下。 王厚坐下,柳朝晖招呼小二加了碗筷,问道:“兄弟姓什么?是这芜湖人吗?”“在下姓王,来这里考试,不是芜湖人。” 柳朝晖“哦”了一声:“王兄弟果真是书生,考得怎么样?”王厚叹道:“考得不好,未能取得乡试资格。听人说九华山将有一场盛会,很多人去了那里,我准备去散散心,也想烧柱香求来年有个好成绩。” 柳朝晖面露讶色:“王兄弟也知道九华盛会?”王厚点头称是。庄昭雪说道:“大师兄,咱们边吃边谈。”柳朝晖给王厚倒了杯酒,王厚忙道:“多谢柳兄,在下不会饮酒。” 柳晗烟轻哼一声,看向太子:“就知道你是个呆子……”柳朝晖向王厚笑道:“王兄弟不要见怪,我妹子娇生惯养,不懂礼节。不过,男人不喝酒,倒显得太过柔弱……” 柳晗烟将酒杯端起,喝了一口,辣得眉头轻皱,又向太子道:“太子,你也喝一口。”太子立刻缩回了头,藏在柳晗烟的怀里,不一会,又探出头看向王厚。 王厚听了柳朝晖方才之言,倒觉得这柳朝晖颇似朱自平,不禁生出好感,端起酒杯抿了一口。五人吃了将半,柳朝晖低声道:“王兄弟,听雪儿说你有一颗可以避毒的珠子,能不能让我看看?” 王厚心里暗道:“果然来了。”倒也不惧他抢夺,将明珠取出放在掌心。赵晰一直低着头吃喝,只是望向柳晗烟时,目光方柔和许多,此时抬起来头,却是眼睛闪着亮光。 餐厅人少,柳朝晖低声急道:“王兄弟,快收了起来。”等王厚依言收好,又道,“果是避毒随珠,王兄弟,听雪儿说,你三千两都不愿卖给我们,那四千两如何?” 柳晗烟急道:“大哥,给他那么多干什么?这书呆子要是不卖,我们就出手抢了他,不识相就再杀了他。” “烟妹,不要乱说,大丈夫有所为有所不为,你忘了爹是怎么要求我们的?我太阳教立教三百多年,哪个不是响当当的汉子,怎能抢夺?” 王厚对柳朝晖本就有些好感,此时听了更是心生敬佩,拱手道:“柳兄,这珠子对我倒并无什么用处,你若是真需要,就一千两卖给你们。” 庄昭雪喜道:“公子说话可是算数?”柳晗烟也是一怔。柳朝晖忙道:“我们先前说了,要给三千两,不会欺负王兄弟的。” “柳兄,你让在下想起一位哥哥,若不是我去九华山需要银两,便把此珠送给你也行……我那哥哥独自去了外地,不知他怎样了?” “王兄弟,你这个朋友我交了!”柳朝晖拍了一下桌面,“雪儿已经跟你说了,我们是太阳教的,二个月前爹爹派我们四人来南京办事,便听说九华山九色莲花,这九色莲花六百年才出世一次,神奇莫测,所以我们办完事情后,也想去见识一下。不如明天王兄弟与我们同行,怎么样?” 王厚原就不知道如何去九华山,此时听了也甚是高兴,连连点头。当下,庄昭雪拿出十张共一千两的通行宝钞交给王厚,自己将夜明珠小心裹好,藏入怀中。 第二日,五人吃罢早饭,赵晰牵了四匹马,柳朝晖让庄昭雪和柳晗烟同乘一骑,王厚搓手道:“柳兄,在下、在下不会骑马。” 柳朝晖一拍脑袋:“这我倒没想起来,王兄弟是书生,不会骑马也是正常。这样罢,你就跟我同坐。” 五人缓缓地出了县城,沿着官道打马跑去。王厚第一次乘马,倒觉得新奇,柳晗烟看着他兴高采烈、手舞足蹈的样子,轻哼一声:“哪里跑出来的土包子。”王厚只当没有听见。 繁昌县,北临长江,地形千姿百态,暖湿相宜的气候生长着许多物种,最负盛名的鲥鱼、刀鱼、螃蟹被誉为“长江三鲜”。 一家客栈内,小二对着几盘菜说道:“客官,这些都是我们繁昌县的特产,全国闻名。这是绍酒蒸刀鱼,将葱段、姜片、火腿片放置刀鱼腹上,加入上好的绍酒、熟猪油、少许盐后蒸制。你瞧,这是清蒸鲥鱼王,外形光亮、鳞白如雪、鳃红鲜艳、口味香甜。你再瞧,这是香炒螃蟹,先烧热油,将拍好的蒜茸姜片倒入锅中爆至有香味,倒入螃蟹猛火炒,小火焖至水干……” 却听“啪”的一声,边上一桌有人喝骂:“小二,老子的菜为什么还不上来?惹得老子火了,一把火烧了你这店。” 小二吓得一哆嗦,转身向那桌跑去,口中直道:“佛爷息怒,佛爷息怒,你们要的马上就到,马上就到。” 那桌坐着四个和尚,却是元宵节在逍遥津苑被朱自平打折手腕的四人,在庐州疗养了一个多月,也不等伤势痊愈,就赶向九华山,此时四人都还包扎着右手。 胖大和尚抬起左手,打了小二一个耳光:“他奶奶的,尽在糊弄老子,让老子等了这么久。”瘦削和尚出声阻止:“宗浮师弟,不得无礼。” 胖大和尚继续骂道:“狗眼小二,看老子是出家人没油水捞,半天不理老子!”伸指向先前的那桌点道,“你,还有你,两个小妞儿过来陪老子喝两杯,不然连你们五人也一起揍!” 那一桌的五人正是王厚、柳朝晖等人,赶到繁昌县已是傍晚,便在此地歇息下来。此时赵晰闻言,腾地站起,向胖大和尚走了过去。胖大和尚见了,一脚踹飞小二,拔剑指向赵晰。 赵晰手里拿着二刺钢叉,那钢叉长约三尺,叉身乌黑,刺尖锃亮,一招“哪吒探海”钢叉刺出,胖大和尚一个侧身,长剑劈出,却听“当”的一声,赵晰只觉虎口一震,钢叉差点脱手而飞。 赵晰后退三步,调整气息,双手紧握钢叉再一招“哪吒探海”刺出,和尚让过,脚下横扫,赵晰去势不减,摔出一丈开外。柳朝晖大声喝道:“师弟小心!”腾身而起,将钢叉也拔了出来。 “以多打少吗?”瘦削和尚冷冷道,他本来还想阻止胖大和尚,可看赵晰刚才一击,便知对手太弱,没再阻止。 此时,柳朝晖已经冲了上去,瘦削和尚喝道:“宗浮师弟退下!让我来会会这二人。”胖大和尚退向一旁。 瘦削和尚迎向赵晰、柳朝晖二人,长剑一举、一挥,让过柳朝晖,击中赵晰的钢叉,钢叉“当啷”一声掉在地上。长剑未停,又是一抖绕圈回来,点向柳朝晖。 柳朝晖钢叉一迎,长剑碰上钢叉,看似软弱无力,沿着叉身向下滑去,他只能赶紧松手退开。 “好!宗清师兄的‘松涛剑法’越来越高明!”观战的三个和尚鼓起掌来。瘦削和尚问道:“你们,还要打吗?”“不敢打就给老子滚……这两个小妞留下!”胖大和尚大吼一声。 第013章 千万别冲动 胖大和尚大吼一声:“不敢打就给老子滚……这两个小妞留下!”柳朝晖铁青着脸垂手呆立,赵晰则嘴角抽动,显是极为愤怒。[? ([ 柳晗烟怒道:“臭和尚,我与你拼了!”拔出梭标就要上前,王厚一把拉住她劝道,“忍一时风平浪静,烟儿不可冲动。” 四个和尚见王厚长得文弱,并未放在心里,此时闻言,胖大和尚更是哈哈大笑:“还是这小子识相,小妞快过来陪老子快活。” 柳晗烟一把甩开王厚的手,一挺二尺长的梭标,向胖大和尚冲了过去。胖大和尚吙吙叫道:“乖妞儿,不要性急,让佛爷慢慢心疼你。”三个和尚哄笑起来。 “哎哟……”胖大和尚忽然身不由己连退数步,撞倒一张桌子,一屁股坐在地上,头硌中桌沿,当即捂着耳朵,叫个不停。瘦削和尚一惊,却见四下并无他人,喝问:“宗浮,怎么回事?”话音刚落,只觉得一阵大力推来,也是接连倒退几步。 “谁?”另两个和尚吓得脸色白,颤声问道,其中一个扑通跪下,对着窗外连连磕头,“大侠饶命……大侠饶命!” 原来王厚见柳晗烟冲向胖大和尚,右掌悄然拍出,正是“相通四式”的第二式“舟去行不穷”,将胖大和尚推倒。这还是他第一次用“相通四式”向人攻击,也不知力道如何,见那和尚捂着耳朵,心中默念可别伤他太重。 胖大和尚的惨叫,吸引了众人的眼光,王厚又是一式“舟去行不穷”攻向瘦削和尚,却不忍再下狠手,只是推开他。瘦削和尚见窗外并无动静,哪敢久留,忙教两人搀起胖大和尚,四人仓皇逃出门去。 王厚摇头晃脑地笑道:“烟儿,忍一时风平浪静,叫你千万不可冲动,没说错罢?”柳晗烟气得满脸绯红,跳过来一掌拍出,却听“啪”的一声,王厚紧捂着脸:“你打我干什么……我、我说错了么?” 直吓得太子“嗖”的钻进桌下,不一会又将头探了出来。庄昭雪忙劝道:“王公子别怪,烟师妹可能是受了惊吓。” 五人坐回桌边,也没心思再吃,倒是王厚并未受到影响,反倒给众人倒起酒来,说道:“柳兄,大丈夫拿得起放得下,来!喝一杯……” 柳朝晖一阵苦笑,端起酒杯。王厚又用筷子夹起刀鱼腹部的一块嫩肉,放到柳晗烟的碗中:“烟儿,这鱼味道不错,多吃点……压压惊。”柳晗烟将肉块用筷子夹住扔到地下,仍是气呼呼的。 赵晰则板着脸,冷冷地看着王厚,转头对柳晗烟道:“师妹,你、你要吃些,可别气坏了身子。” 柳晗烟将碗一推,气道:“要是再让我看到那臭和尚,定要杀了他。”庄昭雪轻声自语:“不知是哪位前辈高人救了我们,也没有现身。”五人都不再说话。 吃过晚饭,五人要了三间房,柳朝晖、赵晰住一间,庄昭雪、柳晗烟住一间,王厚独住一间。五人早早吹灯睡了,却又各自想着心事,难以入睡。 许久,赵晰说道:“大师兄,我们太阳教在日照无人敢惹,是多么的风光,不想今天却被四个和尚欺负,害得烟师妹和雪师妹差点受辱,真是可恨!” 柳朝晖叹道:“我爹常说江湖险恶,此番让我们来南京办事,也是历练我们,今晚我们才知道山外有山,那瘦和尚只一招便打败了我们,武功只怕不比我爹弱。” “大师兄,那九色莲花我们肯定得不到,不如回家去罢?”“那怎么行,不管如何也要去见识见识,怎么能半途而废?”两人陷入沉默。 那一间房里,庄昭雪问道:“烟师妹,你睡着了吗?”“气都气死了,还能睡着?”庄昭雪笑道:“事情已经过了,没事就好,可别真气坏了身子。不过,今天我们得了避毒随珠,倒真值得高兴。”“那书呆子……不过,他今晚在那些臭和尚面前倒镇定……” 庄昭雪嗯了一声:“他不要三千两,只收了一千两,倒是有趣,我看他为你夹菜,看起来有些喜欢你呢……只怕赵师兄会吃醋,嘻嘻……”柳晗烟啐道:“你就会胡说,我只把赵师兄当作哥哥。”“烟师妹,只怕由不得你,赵师兄可是很喜欢你的。”“哎呀,雪师姐你烦不烦啊,睡觉……” 王厚躺在床上也是浮想不已:“这相通四式施展出来,我本没用多大力,却伤了胖和尚很重,看来还需多多练习,掌握好力道。刘攽前辈当年创得此功法,实是威力无穷,令人佩服,只是他要我征帆天涯,伸张道义,这道义又是什么?像今晚四个和尚的言行,肯定有违道义……那九色莲花到底是什么模样……”思来想去,也不知何时进入梦乡。 第二日,五人继续向九华山赶去,临近铜陵县城又是斜阳西挂。还未进城,就听到路边的树林中传出打斗之声。这一路上不时可见一批批的武林人士南下,在这城外打斗倒也正常。五人不愿多管闲事,继续向前赶去。这时,却听女子的厉叫声传出,“放开我……” 柳朝晖一拉缰绳将马停下:“赵师弟,我们到林中看看。”翻身跳下,又扭头道,“王兄弟,你和雪儿、烟妹就在此等候。”转身与赵晰一起走入树林。 王厚扳住马鞍跳下,却是脚下一滑,一屁股跌坐在地上。柳晗烟一怔,掩嘴轻笑,太子吓得把头缩回她的怀中。 庄昭雪问道:“王公子,你不要紧吧?”王厚姗姗爬起,拍拍身上泥土,红着脸道:“没事……这马,甚是乖张……”庄昭雪闻听此言,也忍不住笑出声来。 功夫不大,却见柳朝晖从林子中跳了出来,向这边叫道:“快逃,快逃!”三人看去,只见柳朝晖头散乱,手里钢叉也不知丢在哪里。 “他奶奶的,这次看还有哪个来救你。”一个胖大和尚右耳缠着布条,拎着长剑追了出来,眼看就要追上,却一把扔掉长剑,捂着左耳掉头往林中逃去,口中嚷着:“师兄,那人跟来了,快走、快走……” 林外众人面面相觑,不知怎么回事。柳朝晖一转身,也跟着追回林子。王厚一挺腰,双手张开,拦住柳晗烟、庄昭雪:“你二人不要妄动,我来保护你们。”柳晗烟一掌将他推得一个趔趄,与庄昭雪进了林子。 林子里的地上躺着三人。一人是赵晰,另外两人一个侧着身看不清相貌,另一个,王厚并不认识。此时,一个身着酱色道袍的女子跑向侧身倒地的那人,叫道:“张师兄!” 庄昭雪也赶紧跑到赵晰身边,低声叫唤:“赵师兄……”不一会,赵晰咳嗽几声,捂着胸口却又坐不起来。柳朝晖恨道:“又是那几个和尚,真是可恶!” 原来,柳朝晖和赵晰冲进树林,见那胖大和尚搂着一年轻道姑,正欲轻薄,另三个和尚在旁嘿嘿淫笑。四人看到柳朝晖、赵晰进来,先是一愣,再看他们身后无人跟进,定下心来。 赵晰看清是昨晚那四个和尚,暗自叫苦不迭。柳朝晖怔了一下,喝道:“你们这些秃驴,实在无法无天!” 胖大和尚怒骂:“敢对老子不敬,小子你活到头了。”将年轻道姑仍是搂在怀里,长剑却劈头盖脸砍向柳朝晖。 瘦削和尚飘身而来,也未拔剑,一掌拍向赵晰。赵晰腾身后跃,钢叉刺出,瘦削和尚似是早已料到,左掌继续跟进,见钢叉刺到,手掌一收,右腿踢中赵晰胸口。一口鲜血喷出,赵晰倒在地上,不停翻滚。 那边柳昭晖也是被胖大和尚逼得连连后退,“当”的一声,钢叉被长剑挑飞,见势不妙,只好转身逃出树林。 胖大和尚亲了一口怀里的道姑:“小美人,老子厉害罢?”手一松,持剑追了出去。快要追上的时候,忽听一阵劲风扑来,跟着接连倒退,这感觉他太过熟悉,大叫一声转身折回,四人如惊弓之鸟,钻入树林消失不见。 此时,倒地的两人已被道袍女子扶起,二人都是被瘦削和尚踢中胸口,一时气息受阻,倒并无大碍。其中一人走了过来,此人年岁稍长,二十七八岁的模样,方脸浓眉,眼睛却不大,向柳昭晖一抱拳:“多谢大侠救命之恩!这是我师弟吴清山、小师妹周清竹,我叫张清陵,我们是庐山白鹿观的。” 柳晗烟好奇地问道:“白鹿观?我很喜欢白鹿,你们养了很多吗?” 第014章 江畔数峰青 张清陵向柳晗烟拱手道:“姑娘说笑了,‘白鹿’是太祖皇帝赐名。?(〈 五十多年前太祖皇帝鄱阳湖大战陈友谅,在彭泽小孤山附近,船遇阻不能行走,眼看就要贻误战机,我立派宗师‘周颠仙人’在船头作法,顿时劲风呼啸,大船得以扬帆并进。太祖皇帝打下江山后,宗师却归隐庐山,有人见他在锦绣谷乘白鹿而去,因而太祖皇帝赐名我派为‘白鹿’。” 柳晗烟略有失望:“哦,原来并不是有许多白鹿啊。”柳朝晖抱拳回礼:“久仰贵派威名,幸会幸会!”此时,吴清山、周清竹也见过众人,相互作了介绍,并说了与四个和尚相斗的缘由。 原来,白鹿观也是获悉九色莲花将要出世,观主大痴道人带着弟子张清陵等四人,与庐山东林寺方丈不可和尚一起从庐山赶来。三天前到了青阳,周清竹第一次出远门,十八、九岁的小女孩儿又爱贪玩,缠着师父要四处走走,大痴道人被缠得没有办法,又看距离九色莲花出世的时日还有十多天,便让张清陵、吴清山两个徒弟陪着她,游瞩附近县城与山水。 不想今日三人在铜陵县城外碰上四个和尚,那四人昨晚在繁昌受挫逃出,害怕隐在暗处的高手,连夜南下,四人又累又气。路上,胖大和尚见周清竹生得娇小秀美,色心又起,粗言调戏,双方便打斗起来。 柳晗烟还未听完,就恨声道:“这臭和尚,跑得太快,真该杀了他!”张清陵闻言慌忙抱拳:“原来是女侠打跑了他,失礼勿怪!” 柳晗烟脸一红,庄昭雪道:“不是我们打败的,不知哪位前辈高人在暗中帮助我们。”王厚道:“多亏烟儿临危不乱,不然我们就必死无疑……”太子眼睛骨碌骨碌看看王厚,又看看柳晗烟。 周清竹问道:“柳公子,你们今晚可是在铜陵县歇息?不若我们同行如何?”柳朝晖还未答话,却听赵晰道:“不了,我和大师兄还有话说。” 张清陵闻言再一抱拳:“既如此,那我们先行一步,九华山还能相见,到时再与各位一叙!” 三人走后,赵晰对柳朝晖道:“大师兄,这九华山我、我不想去了。”赵晰昨晚失败之下已是心灰意冷,柳朝晖知道他本是性格孤矫,今天又连遭惨败,更是萌生退意,问道:“赵师弟,你准备去哪里?” 赵晰道:“我想先回家……大师兄、两位师妹,你们去看那九色莲花罢。”柳朝晖从他昨晚的话中已知挽留无用,便道:“那你一个人回去,路上要处处小心!” 王厚问道:“赵兄,九华山在望,此时退出,岂不可惜?”赵晰并不理他,只向柳朝晖三人道:“你们也要小心!”随即转身离去。王厚见赵晰不理自己,讪笑着问柳晗烟:“烟儿,我说错了么?”柳晗烟瞪了他一眼,众人出了树林。 进了铜陵县城,庄昭雪对柳朝晖道:“大师兄,今天才四月二十三,离五月初九还有半个月,现在想必九华山附近很多人。我打听过了,此地离九华山一百多里,骑马快则一天慢则两天即到,而且这里人少,既安静又安稳。我们只是想看一看九色莲花,不如就在这里住几日,可好?”柳朝晖点头称好。 四人寻了江边一家较大的客栈住下。柳朝晖说道:“王兄弟,现在不太安稳,你又是个书生,就跟我同住一间罢?”王厚谢道:“如此,给柳兄添麻烦了。” 第二日,天下起小雨来。四人正在客栈餐厅楼上的包厢吃着早饭。客栈临江而建,餐厅有二层,站在楼上可远眺江面,此时江面被烟雨笼罩,愈显得朦胧,一片芦苇岸边随风起起伏伏,还可见几叶轻舟在江面上随波逐流。 王厚站在窗前,见此情景轻声吟诵:“登临送目,正故国晚秋,天气初肃。千里澄江似练,翠峰如簇。征帆去棹残阳里,背西风,酒旗斜矗……”柳朝晖笑道:“王兄弟文雅人,念的什么我一句都没听懂。” “赵兄取笑了。这是王安石所写,我三叔最为喜爱,他常常鞭策我要征帆去棹,光耀门庭……看到这烟雨江面,不禁想起这词。” 柳晗烟讥道:“这江有什么好看的,你如果到我们那里看到大海,眼珠子都会看掉到海里。” 王厚知她性子,也不争辩,说道:“柳兄,我昨日打听了,离这不过一里,有一个天井湖,湖面一千多亩,其间有五松山雄峙,还有不少名胜古迹。大诗人李白两次来游,写下很多赞美的诗作,并且在山上筑室读书,寓居游憩;苏轼、黄庭坚也在山上建亭游憩酬唱。今日我想去浏览,不知柳兄可愿同去?” “王兄弟,不是我不陪你,只是这游山玩水,实在不是我的喜好。你让雪儿和烟妹陪你去罢。” 王厚看向庄昭雪和柳晗烟,庄昭雪则道:“烟师妹,你和王公子去吧,我还有事情要与大师兄商量。” 柳晗烟嘟着嘴:“我才不跟这书呆子一起去呢……”怀中的太子却“啪”地跳下,跃到王厚怀里,王厚呵呵一笑,抱着太子走出门去,柳晗烟气得一跺脚追了出去。 庄昭雪笑吟吟地看着二人离去,掩了门,偎进柳朝晖的怀里,低声道:“晖哥哥……”柳朝晖应了一声,将嘴凑向庄昭雪的脸,亲了一下,庄昭雪红着脸将唇迎上,二人抱得更紧。 片刻,庄昭雪道:“晖哥哥,我看王公子很喜欢烟师妹呢,你说,她会不会喜欢上王公子了?” “王兄弟人很好,只是太过斯文,不知道烟妹会不会看上他?就是她喜欢,我爹肯定也会反对。” 庄昭雪叹了一声:“王公子两次在那些和尚面前都毫不惧怕,舍身护着烟师妹,烟师妹已是对他有了好感。师父是一教之主,想得总比我们多,我也不知师父是不是反对我和你在一起?” “雪儿,咱们太阳教在日照能有今天的成就,我爹付出了很多。这次他让我们来南京办事,既是锻炼我们,也是并不反对你和我在一起罢?” “唉……可是赵师兄独自回去了,我很担心,虽然赵师兄很喜欢烟师妹,烟师妹却只把他当作哥哥看待,如果烟师妹喜欢上王公子,赵师兄会不会有过激的举动。” “赵师弟是个犟脾气,性格冷傲,烟妹又十分任性,两人肯定合不来,只是我爹很喜欢赵师弟……不说这些,随其自然罢。” 停了一会,庄昭雪又道:“大师兄,这雨要是再下大一点就好了,避毒随珠浸泡雨水,就可以制成解毒的药水,不过雨水取自辰时三刻效果会更好。” 柳朝晖望了一眼窗外:“那明天早上看雨是不是能下得大些。” 王厚早就借好了油纸伞,出门撑开,按先前打听的方位,向天井湖走去。柳晗烟跟在身后叫道:“书呆子,你走那么快干什么?快将太子还给我。” 王厚装模作样地问道:“咦,是烟儿,你怎么来了?为何不打伞?”“都怨你这个书呆子,走那么快干什么?哼,这雨下得又不大,我又不是书生哪里还打什么伞……” 王厚收了雨伞,笑道:“雨中漫步,悠哉游哉,原来是烟儿好情致。”柳晗烟啐了一口:“我才不和你有什么好情致呢,我只是不放心太子。”二人往前走去,却听一人叫卖:“花茶,花茶……清香的花茶。” 王厚停下脚步:“请问大婶,这花茶是怎么卖的?”叫卖的是个瘦弱的中年妇女,连忙答道:“小哥,一袋只需二百文。” 王厚付了钱拿得一袋,放在鼻底下嗅了嗅,果真散着一股很熟悉的香味,甚是好闻。卖茶大婶看向柳晗烟:“这位姑娘也买一袋吧,你相公生得如此文弱,这花茶做香囊也很适合。” 柳晗烟愣了一下,反应过来,却是脸上一红,也不答话,快步向前走去。王厚呵呵一笑:“大婶,那就再买一袋。”拿着两袋花茶追上柳晗烟,将其中一袋递了过去。 柳晗烟伸手一推,脸仍是微红,啐道:“你想干什么?”王厚笑道:“大婶说了,这花茶制成香囊倒也不错。”“我不会做那些花儿香儿的。” “烟儿,你知道这是什么花吗?”王厚问道,见柳晗烟凝神在听,续道,“这是槐花,我家村前屋后有很多槐树,每年春天都会开出很多一串串白色的、浅黄色的花,整个村子里全都是香味。小时候,三叔经常带我们去摘,然后保存起来,当茶来喝,也可以做成枕头,枕上去软软香香……阿呆也喜欢吃槐花。” 柳晗烟奇道:“阿呆是谁?” 第015章 你我正有缘 柳晗烟奇道:“阿呆是谁?”王厚张开手臂比划起来:“阿呆是一只这么大的乌龟,它还救过我的命。<〔<(?” “很大的乌龟?我可喜欢乌龟啦,书呆子,你可以带我看看吗?”顿了一下,柳晗烟嘟起嘴道,“可我哥哥肯定不会让我去的。我们那儿在海边,没有槐树,到处都是高高大大的银杏树,县城北面不远,就有一大片银杏林,你要是站在林子里,就会忘掉所有的烦恼,好像融进了千年古树林里……有空你一定要去看看。我们那儿是离太阳最近的,姜太公你可听说过?就是我们那儿的人。” 王厚一抱拳:“原来姑娘是海上仙女,失敬失敬!”柳晗烟啐道:“不和你说了……” 两条曲折的长堤将天井湖分成东湖、南湖、北湖三个湖,三湖水面相连,湖中有一口“上通天、下通海”的井,名曰“天井”。此时雨落在湖面上,漾起一圈圈的波纹。王厚和柳晗烟站在吟诗亭中,看着这个如诗如画的场景,都是心旷神怡。 王厚轻声问道:“烟儿,我昨日听了一个与这湖有关的传说,你想不想听?”听柳晗烟“嗯”了一声,又道,“东海龙王的小公主,有一天偷偷出游,就从这天井里上到湖面,碰到了一个憨厚的打鱼小伙子,顿起爱心,将自己变作美丽的海螺。被网住后,小伙子舍不得卖掉这只美丽的海螺,将它养在水缸中。 “自此小伙子每次捕鱼回家,总有人已经烧好了饭菜,他也是很惊讶,有一天就提前回来,看见一位年轻貌美的女子正在做菜,才知道原来是海螺姑娘。后来,正当他们恩爱欢喜之时,龙王寻到小公主,硬要将她带回龙宫。小公主坚决不从,龙王想吸干湖水擒住她,小公主决心要保住这一片湖,便变作一巨大海螺,从天井倒吸海水,最终累得力竭身亡,化成了那座螺丝山。”王厚指向远处。 柳晗烟顺着手指的方向看去,眼神却是凄迷:“龙王为什么要逼死自己的女儿?他们恩爱不好吗?” 这时雨越下越大,游人稀少,忽听有人问道:“这不是柳姑娘和王兄弟吗?你们怎么在这里?”二人转身望去,只见亭外走来三人,正是张清陵、吴清山和周清竹。王厚忙一躬身:“见过三位道友。” 柳晗烟拉着周清竹的手,喜道:“阿竹妹妹,你们怎么也在这里?”周清竹也甚是高兴:“我们进了城,就听人说端午这里将要赛龙舟,很好玩,就留了下来,准备看热闹呢。你们住在哪儿?” “我们住在离这里不远的临江客栈,阿竹妹妹呢?”“我们住的地方离这儿有点远。”“那你们可以搬过来和我们一起住,那家客栈环境很好,离这里又近,到时来看赛龙舟也方便些。” “好啊,这样大家在一起也热闹些。”周清竹将目光转向柳晗烟的手中,问道,“阿烟姐姐,你拿的是什么啊?” 柳晗烟这才想起来,手里还拿着王厚塞过来的一袋花茶,想起卖茶大婶的话,脸不由得又微微热,将花茶往周清竹面前一递:“这是花茶,也可以制作香囊,送给你。” 周清竹接过来嗅了嗅,又看了看王厚,将花茶还给柳晗烟,笑道:“好香,这是人家送给阿烟姐姐的,我哪敢随便就收了呢。” 王厚将手里的那袋托起:“我这儿还有一袋,就送给阿竹妹妹罢。”周清竹接过,一挽柳晗烟的胳膊,二人躲到一边,说起悄悄话去了。 雨停后,五人一起回到客栈,柳朝晖见了,自是非常高兴,当晚七人把酒言欢。周清竹虽是修行之人,但道法师从自然,倒也不拘束俗礼,与柳晗烟性格尤为相近,两人叽叽喳喳说个没完,晚上柳晗烟更是把庄昭雪赶了出去,两人聊了个通宵,也不知说了些什么。第二天周清竹看到王厚,总会抿嘴偷笑。 夜里又下来了雨,第二日清早庄昭雪起床,用巴掌大小的青花瓶接了雨水,将夜明珠放入瓶内。三日后瓶中雨水成了淡绿色,庄昭雪取出夜明珠,小心包裹好,藏入怀中。 接下来的几日,众人除了游览县城,就在客栈里把酒言谈,揣测九色莲花的样子,等着即将来到的龙舟赛,倒也逍遥自在。 ☆☆☆☆☆ 这天已是五月初三,中午七人坐在一起,边欣赏窗外江景,边频频举杯。忽听门外有人高声道:“小二,为何不给老子包厢?” 声音听起来有点耳熟,七人侧耳倾听。只听小二的声音:“佛爷请原谅,还有两天这里将有龙舟赛,这些天,人比往常多了不少,小店实在是腾不出包厢了,佛爷在大厅就餐如何?” “啪”的一声,那人似是拍了桌子,“老子不管那么多,老子要是看到你这还有包厢,就拆了你的楼。”接着便是“噔噔噔”脚踏楼梯的声音。 “是那胖和尚?”庄昭雪蹙起眉头,众人也是脸色微变,周清竹起身想将门闩紧,却已经迟了,门砰的被推开,果真是那胖大和尚。胖大和尚目光扫了一周,回头向下叫道:“宗清师兄,你上来!” 一阵楼梯踏动的声音,随后一人回应:“宗浮,什么事?”果然是那瘦削和尚出现在门口,“原来是他们!”胖大和尚嘿嘿一笑,啧啧嘴道:“真是有缘,老子看你们今天还能往哪儿跑?” 瘦削和尚一把拉住他:“宗浮,一会方丈就要来了,若是让他老人家看到,你我少不了要挨罚。”胖大和尚停下,想了一会,说道:“倒也是,如果不是等方丈来,老子早就去九华山大闹一回了……可老子见这几个漂亮妞儿,就忘了正事。”伸出左手一指,“你们统统给老子滚,今天算你们运气好,回去记得给老子烧柱高香!” 柳晗烟忍不住骂道:“臭和尚,我们为什么要让?你滚出去!”胖大和尚转了转浑浊的眼珠,嘿嘿一笑:“小妞儿脾气不小,啧啧……老子就喜欢你这样,你既然不愿走,那就让老子来心疼心疼你。” 柳朝晖、张清陵、吴清山三人同时站了起来,胖大和尚冷哼一声:“嘿嘿,还想动手?给老子滚吧!”伸手抓向张清陵,张清陵往后一退,哪知胖大和尚使的是虚招,左手却是一转,抓向吴清山。 吴清山待要后退,却已经被封住了领口,只觉得身子一轻,已然向门口飞去,“砰”的摔出门外。 柳朝晖一把扔出板凳,手中钢叉刺向胖大和尚,和尚退后两步,让过钢叉,拔出长剑劈出。柳朝晖收回钢叉,身子向右一跃,躲过长剑。几个回合下来,却是后领一紧,被那瘦削和尚抓起,也飞向门口。 胖大和尚继续欺进,抓向柳晗烟,边上的王厚毛手毛脚一把搂住柳晗烟,口里嚷着:“烟儿,快躲,我来保护你。”暗地里使出“相通四式”第四式“有术可分风”,胖大和尚一掌拍中王厚后背,却觉得掌下一滑,似是拍在水里。 王厚化去掌力,却搂着柳晗烟大叫:“哎哟,这死和尚太厉害,痛死我也,我要死了,我要死了……” 便在此时,忽听有人大声喝问:“宗清、宗浮,你们在干什么?”众人向门口看去,只见一个身材高大,身穿褐色袈裟,大概六十多岁的和尚站在门口。胖大和尚和瘦削和尚同时躬身:“拜见方丈!” 老和尚哼了一声:“你二人为何要与人动手?”胖大和尚抢道:“老……我,和宗清师兄来这里为方丈订房,没想到这家客栈已经没了包厢,这才动起了手。” “放肆!”老和尚怒道,“我跟你们说了多少次,待人要谦逊,不可折了我固始九华的威名,可你们……在庐州被人打折手腕不说,这次又让我看到你们在胡闹!罢了,你们不必随我去青阳,回寺院面壁思过一年,如果再不懂谦逊,将逐出九华!” 胖大和尚张口欲辩,瘦削和尚抢先道:“谢方丈教诲!”拉着极不情愿的胖大和尚走出门外。门外还有七八个和尚,瘦削和尚一一见过,然后带着胖大和尚匆匆下楼而去。 老和尚双手合十,对室内众人说道:“南无大愿地藏王菩萨,老衲是固始九华住持广净,对弟子管教不严,惊扰了各位施主,还请见谅。”众人赶忙回礼,王厚却俯身叫道:“大师,这怪不得你,不过这两人多次欺侮我们,确实过分。” 广净看向王厚,却倏的眼睛一睁,再次合十:“小施主好相貌,哪里人氏?”“大师过奖,我是巢县人氏。”“我观小施主乃大富大贵之相,只是这一年内恐多灾难,还望有空来我固始九华小坐。” 王厚也学着广净的样子双手合十:“多谢大师,在下有空定当前去拜访。”广净不再说话,向众人又施一礼后,转身出了门。王厚却一头栽向柳晗烟,众人大惊失色,柳朝晖一把扶住他,急切问道:“王兄弟,你不要紧罢?” 第016章 岁岁酬端午 王厚一头栽向柳晗烟,众人大惊失色,柳朝晖一把扶住他,急切问道:“王兄弟,你不要紧吧?”半晌,王厚吐出一口气:“哎哟,那胖和尚怎么那么大劲,我全身都散了。〈 ” 柳晗烟看着王厚,嗔道:“你这个书呆子,一点武功都不会,还逞什么能?现在好些了吗?” 王厚苦着脸分辩:“当时不是一时情急么,我要是有武功就好了,烟儿,我拜你为师,你教我武功可好?” 周清竹取笑起来:“阿烟姐姐,你武功高深莫测,不若就收王公子为徒吧。”王厚当即向柳晗烟深深一揖:“徒儿拜见师父!”柳晗烟啐了一口,脸已经红了:“我才不当你师父呢,就让阿竹妹妹教你。” 周清竹慌忙躲到一边。众人哈哈大笑,太子也自柳晗烟怀中跳出,跃上王厚的肩头,头转动不停。 五月初五。家家门口插着艾叶,悬挂蒲草。柳晗烟早早起床,这两天她一直陪着王厚,王厚本无碍,见她担心自己,倒是暗自偷笑,一会摸这儿疼,一会指那么疼,直弄得柳晗烟愁云惨淡,全没了大小姐的脾气。 庄昭雪买来了粽子和一大包的酥糖,笑道:“我在老家,端午之前就喜欢用箬叶、新鲜糯米配上莲蓉或是松子仁、板栗做成粽子,味道香甜可口。今天只能买些火腿粽子和蛋黄粽子,不知道你们喜不喜欢吃。”又打开酥糖道,“这是顺安酥糖,是这里很有名的特产,店家告诉我,这酥糖由芝麻、面粉和白糖制作而成,成块不散,入口即化,大家也来品尝。吃完了,我们好去看龙舟赛。” 柳晗烟拆开一小包酥糖,拣了一块塞入王厚口中,问道:“书呆子,好不好吃?”周清竹也打开一小包吃了,嚷着:“真是好吃呢,张师兄、吴师兄,你们也来尝尝。” 众人吃罢,收拾整齐往天井湖行去。天空已经放晴,湖岸杨柳绕堤,围着很多的人,彩旗插得满眼都是。只见岸边八条彩船列队而布,每条船上都有十人,穿着一致的或红或绿衣服,每条船尾都架着一个大鼓,敲得声音震天。 不一会,只听一声炮响,八条龙舟奋力冲出。船上响起整齐划一的“嗬哟、嗬哟”号子和“咚咚咚”的击鼓声,船桨“啪啪啪”地划动,龙舟飞向前冲去。 柳晗烟和周清竹随着岸上众人呐喊助威,她们本没有助威的目标,只是高声叫喊,自己乐得高兴。便在这时,一个瘦矮汉子挤向庄昭雪,手悄悄伸向她的包袱,众人的目光都紧紧随着龙舟,全都未觉。唯有王厚注意到这个神态猥琐的瘦矮汉子,当下碰了碰柳朝晖,柳朝晖顺着看去,却见瘦矮汉子的手已经伸进了包袱,低声喝问:“你干什么?”伸手一把抓住那人手臂。 汉子挣了一下没有挣脱,当下轻声求饶道:“好汉放过我吧……再也不敢了。”柳朝晖手一松,那汉子钻入人群不见。忽听身后有人冷哼一声:“敢惹我天井帮,你活得不耐烦了。”柳朝晖回头去找,却不知是谁在说话,想必是瘦矮汉子的同伙,倒也并没有放在心上。 看完龙舟赛回到客栈,众人还没有坐下,就听客栈外面传来乱哄哄的声音,其中有人高声叫囔:“叫那不长眼的小子出来!”周清竹伸头看去,只见门外站了二十多人,均握着双手带刀,柄长一尺五寸,刀刃长而且特别厚重。 这时小二站了出去,满脸陪笑:“刘堂主,你怎么来了,这是要找谁呢?”刘堂主吼道:“让刚才进去的那四男三女出来!”柳朝晖向众人道:“原来是来找我们的。” 当下众人出了客栈。柳朝晖看向那刘堂主:“是找我们吗?”刘堂主一眯眼,高声道:“不错,就是找你们!你小子敢坏我天井帮的规矩,你也不打听打听,这附近百里,我天井帮一跺脚,那都得晃三天。” 王厚笑问:“请教刘堂主,我们怎么坏了贵帮的规矩?”刘堂主一瞪眼:“狗日的,还装傻,你们在这里不孝敬我们天井帮也就算了,我手下人去收点保护费,你们还敢阻拦?” “真是好笑之极,光天化日,朗朗乾坤,敢偷盗东西,还有王法吗?”王厚哈哈笑道,“刘堂主,你想怎样?”刘堂主一挺胸口:“我想怎样?交出一百两银子,就饶了你们!” 吴清山抽出长剑,冲柳朝晖道:“柳兄弟,跟这些无赖废话什么?咱们上!”“等一下,”张清陵拦住吴清山,对刘堂主问道,“你要单挑还是群殴?” 这时,一个高大的汉子跳了出来,一指柳朝晖:“我来会会你!”刘堂主一挥手,身后那些人都后退几步,让出空地。 刘堂主对高大汉子道:“副堂主小心。”副堂主砍刀横于胸前,盯着柳朝晖,口中应道:“堂主放心,看我如何胜他。” 柳朝晖一招“哪吒探海”钢叉刺向副堂主,被他举刀一磕,柳朝晖身子一个左旋,再一招“翻江倒海”钢叉砸下,左手挥拳击出。只听“当”的一声,钢叉砸中砍刀的同时,副堂主只觉头上“嗡”的一响,已被拳头击中,眼角流出血来。 刘堂主急吼一声:“弟兄们上!”二十多人挥着砍刀追向柳朝晖,张清陵、吴清山举剑迎了上去,庄昭雪、周清竹也拔出兵刃。 柳晗烟把王厚拉到店内,吩咐道:“书呆子,你快躲起来。”转身也亮出梭标加入混战。 天井帮的打斗全凭蛮力,只是胡乱砍杀,毫无招式可言,功夫不大,二十多人全部躺倒在地,这边只有吴清山左臂受了些轻伤。刘堂主跌坐在地,吼道:“小子,有本事你们就别逃……等几天,我们杨帮主回来再找你算账!” 吴清山怒道:“滚,再敢多嘴,就杀了你!”当下二十多人相互搀扶,逃走不见。柳朝晖问道:“两位道友,这些人虽然很弱,但强龙不斗地头蛇,正好我们也打算赶往九华山,你们是不是一起去?” 张清陵应道:“我们也没别的事,师父可能在青阳等急了,干脆现在这就走吧。”当下众人牵出马匹,匆匆上路。 ☆☆☆☆☆ 九华东宗在九华山上建有三十多座寺院,弟子近万人,化城寺是院。化城寺始建于唐代,南对芙蓉峰,北倚白云山,东邻东崖,西接神光岭,有“内外峰围涌玉莲”之誉,相传晋隆安五年(4o1年)天竺僧杯渡在此筑室,后经历代扩建,现有灵宫殿、天王殿、大雄宝殿、藏经楼四进殿院及上百间的寮室。东宗宗主广林方丈及二、三代弟子均住在化城寺内,三代以下弟子则住在别的寺院。 小和尚道枫是三代弟子,师父宗梢是方丈广林的五弟子,道枫人虽然年小,却甚是机灵,深受师父的喜爱。那晚他在慕善镇偷了西九华三个和尚的度牒,朱志救下他后,跟着小和尚上了化城寺。小和尚打小在寺院长大,口又甜,很容易地向总管庶务长老为朱志讨了打扫搬运的杂工。 此时化城寺内,朱志正在打扫化城寺广场。广场极大,南北宽三百丈,东西一百丈,可容纳五万人,每逢重要节日,九华东宗都会集中于此。广场中间有一个月牙形的莲池,名月牙池,传说是当年地藏王菩萨的放生池。 朱志已扫了一个多时辰仍未扫完,便在此时,他看到小和尚匆匆跑了过来,口中兀自喃喃:“不好了,不好了……”“道枫,出什么事了?” “九华西宗方丈也到了青阳,听说过两天就要上山,我得赶紧禀报师父。”道枫说完,便又匆匆向后跑去。 禅室内一个四十岁左右,长得方头大耳的和尚正在静坐,道枫在门外轻声道:“师父。”打坐和尚正是道枫的师父宗梢,睁开眼睛道:“道枫,进来说话。”见道枫轻手轻脚地走进来,问道,“道枫,是不是又有什么人来了?” 道枫轻声应道:“师父,九华西宗的广净方丈今天到了青阳。”宗梢一惊:“你没有看错?”“弟子亲眼所见,听说过两天他就要上山来。” 宗梢怔了半天:“广净师伯将近十年没来这里了……九色莲花、九色莲花,引来了这么多人,我们已经接待了二百多人,还有庐山东林寺的不可大师、白鹿观的大痴道人,江南几十个大小帮派的领都还在青阳县城,不日都要上山,现在又来了广净师伯,看来我们想保住……九色莲花很难啊……师父已经闭关两个月了,不知道他老人家能不能在初九之前出关。” 第017章 天地生雷雨 青阳县,位于长江中游南岸,南倚黄山,北枕长江,九华山位于县城西南,天气晴好时举头可见诸峰。[[〈 九子客栈是县城最大的一家,五月初六傍晚时分,客栈餐厅里面坐满了人,这些人大都携带兵刃,举止张扬,一看便知是武林人士。小二跑来跑去,忙得两脚不沾地。 最里的一桌坐了五人,三僧二道,只听干瘦的老道笑道:“老和尚,你天天吃这鸟面,有什么味道,来来来,陪老道我喝一杯……” 老和尚圆脸,长得慈眉善目:“阿弥陀佛,出家人怎可破戒,大痴,你索性改叫‘大吃’道人好了。”“咦,这道号不错,通俗易懂且又好记。” 边上一个年轻道人笑道:“师父,你真要用‘大吃’道号,我们白鹿观干脆改叫白鹿饭馆好了。” 老道人佯怒道:“胡说八道,老皇上给的名字,谁敢乱改?我倒觉得不可和尚可以改叫‘不可无面’和尚,哈哈……” 说笑间,门外又进来七人,四男三女,正是柳朝晖、张清陵一行。庄昭雪问道:“掌柜的,还有空桌吗?”掌柜忙道:“有有有,请往里面走。” 七人在小二的领着下,走向里间。张清陵眼尖,快步走向最里边那桌,躬身道:“师父你也在这里,太好了。” “你们三个兔崽子还知道有师父?”干瘦老道放下酒盏骂道。老和尚呵呵一笑:“有其师必有其徒,不足为奇。” 张清陵再次躬身:“拜见大师父,灵通、灵动两位师弟可好?”这时周清竹、吴清山也走了过来,一一见过。 “师父,竹儿差点见不到你老人家了,”周清竹向大痴道人撒起娇来,拉过柳朝晖等人,接着道,“多亏柳公子他们救了我。”大痴道人问道:“竹儿,怎么回事?” 周清竹说了两次被胖大和尚欺侮的经过,只气得大痴道人一拍桌子:“他娘的,老子早就说了,和尚没一个好东西!竹儿别生气,让我碰上那几个秃驴,我非打断他们双腿!”眼光看向不可和尚,狠狠地呸了一口,又向柳朝晖、王厚招手,“两个小子,你过来喝一杯。” 柳朝晖四人已经在边上的桌旁坐下,闻言抱拳道:“多谢前辈,我们人多就不过去了。”大痴道人脸一沉:“怎么?瞧不起老道我?”柳朝晖忙道不敢,不可和尚笑道:“老道,你吓唬年轻人干什么?” 大痴用手向着身边的两僧一道点了点:“清岭、灵通、灵动,你们三人坐那桌,”又向柳朝晖、王厚一点,“你们两个小子坐过来。” 众人重新坐下,小二拿了杯碗筷子,又添了干豆角烧肉、大盘牛肉、臭鳜鱼、陵阳豆腐干几道菜,吃将起来。不可和尚连连摇头,只拣陵阳豆腐干吃,后来索性坐到了旁边那桌。 天色渐黑,客栈内人来人往甚是热闹,忽然周清竹直了眼睛:“师父,我看到那两个和尚了……”众人顺着看去,只见大门进来十多个和尚,柳朝晖和王厚认得曾与胖大和尚、瘦削和尚一起的两个和尚也在其中。走在前面的和尚身材高大,穿着褐色袈裟,正是九华西宗的广净方丈。 大痴拍桌而起,直着嗓子嚷道:“他娘的,那老秃驴,你过来!”客栈“唰”地安静下来,众人多是老江湖,知道这个场景肯定有好戏看,全都不再说话,附近几桌的人还移到边上,倒是盼望能打起来。 广净看向这边,缓缓走近,合十道:“这位道友,你我认识?”大痴怒道:“他娘的,谁认识你,我只问你,为什么要欺负我徒弟?”广净看了看四周:“不知哪位是你徒弟,又是谁欺负他了?”“竹儿,你来说,看这老和尚敢不敢认账。” 王厚却站起来,将事情经过简要说了,然后又道:“事情倒怪不得方丈,是他手下的弟子背着他胡作非为。” 广净点点头:“原来小施主也在这里。我那两个不成气的弟子,我已经责罚他们回去面壁了。” 大痴“呸”的一声:“面壁有屁用,欺负了我的徒弟,哪能这么便宜就算了?我现在杀了你,然后我回去面壁一年,你能答应?” “道友若是不肯放过,就让老衲代他们向道友赔礼道歉。”广净俯身道。“好,就等你这句话,吃我一拳!”大痴道人一声大喝,伸拳向广净打来。 广净却是后退一步,让开拳头,一蹙眉头:“道友,是我弟子不对在先,但你又何必抓住不放?我固始九华是名门大派,有错必纠,但却不会任人欺侮的。” “哟嗬,你倒有理了?你固始九华是名门大派,我庐山白鹿观就是小门小派了?”大痴再次打出一拳。 广净让过,转过身去:“你真若想打,我就陪你玩几招,不过这里不是打斗之所,我们去门外。” 当下,众人一哄而出,门外是一块宽阔的平地,虽是天色微黑,却早已灯火通明。广净方丈走到中央,回身看向大痴道人,大痴也不答话,两人拳来脚往打了起来。五十招过后,广净一掌拍中,大痴左肩中招,连着几个趔趄,退出好几丈才站稳。“好!方丈神明!”几十个和尚在边上大声喝彩。 “扬帆!”大痴道人忽的双拳举过头顶,运气划圈。扬帆拳是白鹿观立派宗师周颠仙人所创,当年洪武皇帝与陈友谅在鄱阳湖大战,周癫仙人在船头使出扬帆拳,顿时劲风大作,大船扬帆并进,赢得了战机。 只见大痴头无风自动,随拳头飘动起来。广净见势,表情也凝重起来,左手向前一伸,右手化掌立了起来,边上的十多个和尚再次大声喝彩:“放生掌!方丈神明!” 场上两人各自运气,片刻,大痴双拳自头顶落至腰间,又同时猛的向前一送,喝道:“扬帆并进!” 广净方丈左手指风也已经刺出,只听“啪”的一声,空中出很大的音爆,广净右掌回招,相撞的力量向自己涌来,再左手一指,把那力量递出,向大痴袭去。 大痴道人待要运气相抗,却已经来不及,只觉得胸口一疼,又是连退三丈才站稳。不可和尚见势,赶紧跳了出来,扶住大痴问道:“老道,你怎样?”大痴骂道:“他娘的老秃驴,我死不了。”暗自运气疗伤。 不可和尚双手合十:“阿弥陀佛!就让贫僧代大痴会会大师!”也不多言,双手结印:“雷雨诀!” 雷雨诀是庐山东林寺祖师慧远所创,相传慧远初次到庐山,准备择地建寺,他看到丛林茂盛无法结庐,便打算移到香谷山去,当日夜里梦见一神仙告诉他,“此处幽静,足以栖佛。”只见雷雨大作,狂风拔树,翌日此地化为平地,平地四周堆积很多良木,作为建寺之材。慧远后来经常感悟此梦,创得“雷雨诀”。 不可和尚右手食指立起,指向天空,左手立掌向下,运气片刻,左掌向前一推,风雷暗动。广净再次运起“放生掌”相对,力道相碰并不向先前那样出很大的声响,似是那力道如雷,却又如雨般飘荡。不一会,大痴道人也加入进来,三人打斗在一起,一时难解难分。 王厚站在边上从大痴道人的“扬帆拳”开始,到广净方丈的“放生掌”,再到不可和尚的“雷雨诀”,王厚只觉得与“相通四式”是那样的接近。比如“扬帆拳”,就是第一式“天与水相通”加上第二式“舟去行不穷”;又如“放生指”,则是第四式“有术可分风”加上第二式“舟去行不穷”;再如这“雷雨诀”,则是第三式“何人能缩地”加上第四式“有术可分风”。 王厚竟傻了起来,暗道:“这些人的招式看似复杂,却又简单,若打斗的是我,如何应对放生掌?又如何应对雷雨诀?”不知不觉中王厚运起第一式“天与水相通”,场中三人的出的力道,竟然向自己涌了过来。王厚左掌向地,右掌托天,然后双掌胸前划动,那涌来的三股力道形成热流,融入王厚体内,便是那打斗的三人也随着这股热流,被王厚生生拉近!只是四周围观的人都在看着场中,却没人注意到他。 王厚见三人向自己滑来,不由一惊,双掌化去力量,广净方丈先停住脚步,不可和尚、大痴道人也随即停了下来。广净方丈上前合十:“小施主原是深藏不露。” 第018章 茶道说轮回 王厚连忙向广净躬身回礼:“大师过奖,在下不懂武功,只是看到大师等人打斗,想起一前人的诗句来。<〔<(?”广净自是以为他在搪塞,目光一闪:“小施主能否告诉老衲,是哪诗吗?” 王厚应道:“那是一前人吟诵巢湖的诗句……”“小子,别跟他废话,”大痴道人一旁叫道,“老秃驴,你我再打一百回合!” 广净注视王厚,见他虽然长得不俗,但确是文弱,看不出有什么深厚内力,暗道:“莫非此子内力高我太多,以致看不出来?但凭他的年纪应当不会;或许是不可和尚用‘雷雨诀’将力道引向了这边?”当下沉吟不已。 不可和尚也道:“广净,你还打不打?要是不打,就请快些走罢。”其实三人刚才打斗时,被王厚拉得身不由己,却不知道问题出在哪里,均在暗想或是对手所致。边上围观众人功力相差太多,更看不出什么缘故。唯有王厚心里清楚,自己的“相通四式”又上了一个层次。 广净方丈环视四周:“不可大师武功高深,贫僧佩服。我固始九华本无争强好胜之心,还望诸位原谅打扰之过,南无大愿地藏王菩萨!”向四周深施一礼,又对王厚道,“前日邀请小施主到固始九华一事,可还记得?” 王厚抱拳道:“晚辈记得。”广净点点头,转身离去,几十个僧人紧紧跟了上去。众人返身进入客栈,继续坐下吃喝。大痴道人说道:“不可和尚,你的‘雷雨诀’好像厉害了不少,吃面条也能进步这么快?哈哈……” 不可和尚驳道:“老道,你天天鱼肉,不仅没长胖,连‘扬帆拳’也生疏了许多,还不如改名叫‘大吃’一拳。”众人皆是大笑。 周清竹问道:“大师父,你什么时候将‘雷雨诀’传给我们?”不可和尚一摇头:“那真不可,有人会拆散老和尚这把骨头的。”大痴嘟囔一声:“我才懒得管呢……” 众人吃罢,张清陵招呼小二结账,却听小二说道:“客官,刚才已经有人为你们结了账。”周清竹一愣:“是谁结的?”小二一指门口:“那人还没走呢。”大痴道人向那人大声道:“喂,你过来!” 那人四十多岁的年纪,黑脸膛,一脸横肉,三角眼透出狡黠,向不可和尚和大痴道人抱拳施礼:“见过大师和道长!” 大痴道人一摆手:“先别客气,说,你是什么人,为什么要替我们结账。” “在下杨守法,刚才看到打斗,对大师和道长非常敬佩,所以想交个朋友。”黑脸膛续道,“在下是铜陵天井帮帮主。” 王厚笑道:“原来是杨帮主,久仰久仰,你手下的弟兄没事罢?”杨帮主睁开三角眼:“杨某听不懂兄弟在说什么。” 庄昭雪冷笑一声:“不知杨帮主刚才结账的银两,收了多少人的保护费?”柳晗烟取出五两银子,扔向杨守法:“我们的饭钱自己来结,不要你那脏钱。”周清竹一指门口:“你走罢,记得叫你手下少做偷偷摸摸的坏事。” “打伤我手下的原来是你们……”杨守法脸上横肉抖动了一下,却又忍住,向众人道,“告辞!” 不可和尚笑道:“人还是不可做坏事啊,不然替人结账还得挨骂。”周清竹一嘟嘴:“谁稀罕他来套近乎!” 夜里众人分别歇息,柳朝晖和王厚闲谈着晚上的打斗,二人都是对“放生掌”、“雷雨诀”和“扬帆拳”佩服不已。 柳朝晖叹了一声:“不知道我爹的‘浮游叉’能不能比得上他们,可惜,我的钢叉只学了皮毛,丢了太阳教的脸。”这时就听“咚、咚、咚”三声敲门,柳朝晖问道,“谁?” “哥哥,是我……”柳晗烟的声音。柳朝晖开了门,问道:“这么晚了,怎么还不睡?”“多喝了几杯酒,睡不着呢。”柳晗烟脸色微红,问王厚,“书呆子,晚上那老和尚说你深藏不露,是什么意思呀?”“他就是夸我武功高深莫测、无与伦比、天下第一呗。” 柳晗烟啐道:“没个正经,你当时站那么前干什么?拉都拉不住你,也不怕被掌风拳力伤了……”柳朝晖笑道:“我当时也站在前面,怎么没有人拉我啊?”“呸,不和你们说了……”柳晗烟脸色更红,扭身跑了出去。 ☆☆☆☆☆ 五月初七,晌午。通往化城寺的山路上,每隔一段距离就站着个身穿黑色缁衣的和尚,化城寺的山门口,并排站着三个和尚。边上的一个长得方头大耳,正是道枫的师父宗梢,其他两人均比宗梢略微年长,中间的是大师兄宗根,长相庄严;边上是二师兄宗札,比宗根略矮一些。 三人正在等候,小和尚道枫跑了上来,气喘吁吁道:“来了、来了。”不一会,就见山下上来一众身穿褐色僧衣的和尚,走在前面一人穿着袈裟,长须飘飘,电光闪动,宗根三人连忙上前道:“拜见师伯!” 来人正是九华西宗广净方丈,他哈哈一笑道:“三位师侄不必多于俗礼,青阳九华与我固始九华同属一宗,不过,这里我有九年没来了罢?上次来,应当是九年前参加广林师弟的升座仪式。” 宗根双手合十:“师伯是西宗宗主,事务繁忙。这些日子师父闭关,我们知道师伯来访,特在此恭候,不周之处,还请师伯和众位师兄弟勿怪……师伯,我们现在去茶堂小坐如何?”广净笑道:“也好。”众人穿过化城广场,向茶堂走去。 茶堂内,道枫从茶叶筒中取出一壶量的茶叶,置于赏茶盘中,让广净方丈鉴赏。道枫道:“九华山产茶历史悠久,此茶产于九华之颠、东岩之侧的峭壁之上,那里朝迎晨雾,晚沐露霖,人人仰视,钟灵之气使得此茶另有一种幽香,用锡器将清泉烧得沸透,将茶叶投入宜兴紫砂壶内,茶味淡但是茶气厚,有清凉解毒的功效。” 道枫边说边做,孟臣沐淋、高山流水、分盛甘露、敬奉香茗,将茶杯递于广净方丈。广净接过抿了一口,一股清香萦绕齿间,韵味悠长,赞道:“好茶!”放下杯子,问向宗根,“宗根师侄,这茶与禅历来有‘茶禅一体’、‘茶禅一位’之说,不知你作何解?” 宗根言道:“小僧听过这样一个故事,唐时河北赵州有一禅寺,寺中一个叫从念禅师的,他问一个僧人,‘曾到此间乎?’答曰‘曾到。’从念禅师道‘吃茶去!’然后问另一个僧人,答曰‘不曾到。’从念禅师又道‘吃茶去!’院主问,‘为何到也吃茶去,不曾到也吃茶去?’从念禅师只回答他‘吃茶去’。小僧以为这便是茶道与禅心的契合,讲究环境与心境的安宁、静逸,佛法但平常,莫作奇特想。不知师伯是否同意我的见解?” 广净点头道:“宗根师侄所言甚是,师伯以为,这茶长在树上,是为生,被采摘、烘烤,是为死,此时,又在沸水中舒展、复活,又为生,这便是轮回。而我们也是在禅中脱离生死轮回,获得永生,正所谓平常心中方得清静心境,清净心境中方能自悟禅机。” 众人静心品茶,广净又道:“六百年前,大愿地藏王菩萨在固始九华的妙高禅寺内,见莲花池内一莲花开五色,后将莲子带到青阳这里,还有二日将成九色莲花出世。师侄,那莲子如同这茶叶,这九色莲花便如这杯茶水,固始九华便是这莲的出生之地,因此我这次来,是想带回九色莲花,完成这个轮回。可惜你师父还在闭关……” 却听“啪”的一声,一个杯盖掉落在此,道枫慌忙向宗梢跪下:“师父,是我不小心……”广净呵呵笑道:“道枫不必介意,这紫砂杯原是泥土烧制而成,现在碎了,回归泥土,也是你帮它完成了一个轮回。” 宗梢道:“师伯说的是,只是九色莲花,我们也不知会在哪里出世。师父已经闭关二个多月,只盼师父能在后日之前出关,不然,我们也无法应允师伯。师伯能否就在寺内住下,等到初九再说?” 广净道:“那也好,只是这次我固始九华先后来了几百人,恐怕要叨扰宗根师侄你们了。”宗根忙道:“师伯客气了,我们都是一宗,师伯又是尊长,平时就是请,也请不到师伯。”广净哈哈一笑,继续品茶。 ☆☆☆☆☆ 五月初九一大早,可容纳五万人的化城寺广场,已被占了一大半。众人站在场上,皆不知九色莲花究竟何时出现,只是人云亦云,尽往人多的地方凑。不时有人问道:“九色莲花什么时候才能出来?” “九色莲花会从这月牙池出来吗?”更有人骂道:“这九华宗也太不江湖,到现在也没人出来讲个干脆话……” 有人道:“大家不要着急,这些日子只要是晴好天气,我们就能注意到十王、莲华等九峰顶上的色彩越来越浓,前两天峰顶的晚霞更是艳丽,看来五月初九这里将有九色莲花出世的传闻并不假,咱们都等了这么多天,还急在这一时?” 第019章 化城出天半 此时山路上又走来十多人,前面的两人手拉着手,一个是身穿酱色道袍、眉目清秀的道姑;另一个是一身红衣,眸子明净清澈的女子,正是周清竹和柳晗烟。〈 她们后面跟着庄昭雪、柳朝晖、张清陵,再后面是吴清山、刘清岭,大痴道人和不可和尚走在中间,走在最后的是王厚和灵通、灵动两个和尚。 “他娘的,这九华山还真不错,快赶上庐山了。”大痴道人叫道。不可和尚讥道:“这是四大佛山名山之一,当然不错,不过……你一个老道士激动什么?”“我激动什么,这又比不上我白鹿观,不过比你那东林寺倒好得多。”两人一路斗嘴,就没有停过。 王厚却突然停下脚步,一声惊呼:“朱叔叔?”台阶边上,弯腰拿着扫帚的那人一怔,抬起头来也惊声道:“厚儿!你怎么来这里了?”“真是朱叔叔,你不是回老家了吗?自平哥哥呢?” “平儿?他不在边王村,去哪里了?”“他去固始寻你去了呀……你们没遇到?”“没有,我刚到庐州,就遇到当年的仇家,一路跟到这里了……你爹可好?”王厚摇摇头,长叹一声:“我差点就掉巢湖淹死了……唉,朱叔叔,你……你过得好吗?” 众人已经停下脚步,柳朝晖和柳晗烟二人同时走下台阶,柳朝晖向朱志长作一揖:“见过朱叔叔!”柳晗烟看着朱志,问道:“你就是朱叔叔?听书呆子经常说起你。”“你们都是平儿的朋友?好、好,平儿也长大了。” 王厚忙介绍起来:“这位是庐山东林寺不可方丈,这位是庐山白鹿观大痴道长,还有……这几位都是我的朋友。” 大痴道人看着朱志:“你武功不错嘛,怎么还有仇家?”朱志赶紧一抱拳:“道长过奖,都是二十多年前的旧事,已经过去了,多谢道长关心。” 王厚又道:“道长、大师,你们先去罢,我和朱叔叔在这里说会话。”不可和尚向朱志合十:“也好,我们先上去看看。”朱志俯身谢过,众人继续向上行去。柳晗烟没动身子,周清竹也陪着她留了下来。 柳晗烟对王厚道:“书呆子,这里人杂,你又不会武功,我就在这里等你罢,一会再一起上去。”王厚笑道:“还是烟儿关心我。”“我才不是关心你呢……我只是想、想……向朱叔叔多打听一下九色莲花。” 朱志笑问:“厚儿,这是你媳妇儿?”柳晗烟脸霎时绯红,一跺脚:“朱叔叔,你……你怎么也开起我的玩笑来了?”周清竹掩嘴笑道:“阿烟姐姐,你脸红了呢。”朱志看着周清竹又问道:“厚儿,这也是你媳妇儿?” 周清竹也红了脸。朱志哈哈大笑:“你们就随我去住的地方罢,那里人少,安静些。”朱志的住处紧挨化城寺,二十多间的房屋围出一个院子,院子不大,栽有一小片竹林,地面扫得甚是洁净。进了屋里,只见一张床摆在正中,另有二把竹制的椅子,除此并无他物。 朱志倒了茶水递给三人,柳晗烟接过一口喝去大半杯,将杯子递到王厚面前:“书呆子,这茶还不错,给我续点水。” 王厚接过杯子:“烟儿,这茶要慢慢品味,你怎么一口饮了?”柳晗烟嗔道:“我、我口渴了,不能多喝点吗?”朱志一旁笑道:“能多喝、能多喝,这水是我挑来的泉水,多得很。” 柳晗烟撅着嘴:“听到了吗?书呆子,喝点水都这么小气。”周清竹笑道:“还不快点给阿烟姐姐倒水?” 便在这时,院子里有人叫道:“朱大叔,你在屋里吗?”朱志应道:“在啊,道枫,你怎么来了?”“他们都在广场上呢,我闲着无聊,就下来看看你。”一个十五六岁,长得清清瘦瘦,身穿黑色缁衣的小和尚走了进来,眼睛滴溜溜地转了一下,问道,“咦,朱大叔来客人了?” 王厚双手合十,装模作样道:“见过小大师。”道枫咧嘴笑道:“这位施主长得好斯文,小师傅就是小师傅,大师傅就是大师傅,怎么是小大师了?……你们是谁啊?” “谢大师垂问,小可姓王名厚,王厚也。”王厚仍是双掌合十,却逗得柳晗烟扑哧笑了起来,推了他一把,“书呆子,酸死我了……” 小和尚一把夺过王厚的杯子,一口喝去大半,一抹嘴:“渴死我了,这些天可累坏我了,那广净老和尚阴阳怪气,可真难侍候。”柳晗烟学着王厚的口气问道:“这茶要慢慢品尝,小和尚,你怎么一口饮了?” 朱志却是一怔,喃喃自语:“广净?……我记得当年,那人叫广泽……”道枫眨眨眼睛:“是啊,朱大叔认识那个老和尚?”朱志并未答话,眼睛看着院外那片摇曳的竹林,似是陷入回忆之中,许久都没有动一下。 一个时辰后,已是巳时二刻,太阳渐中,化城广场上的人已经不下四万。这些人中,穿黑色僧衣的大多是东宗弟子,不下七八千人,散在广场的各个地方。穿灰色僧衣的是西宗弟子,不下三百人,大多集中在广场中间和靠前的位置。其他则是江湖人物或青阳一带的香客百姓,这些人有的先前还是站着,可长时间不见什么动静,纷纷坐在地上吹起牛来,也有人带着骰子,三五成群地赌了起来。 正午时分,宗根走了出来,站在高台向广场众人高声说道:“各位施主,九华宗感谢大家对九色莲花的关注,只是这九色莲花,我们也不知是不是今天出世……不过,今天我宗备了一些素斋,一会给大家。”他的这番话以内力送出,犹如铜钟敲响,广场上虽然人多,却都听得清清楚楚。 有人高声回应:“不劳费心,我们已经备了干粮。”也有人大声问道:“大和尚,我们就想看一眼九色莲花,什么时候才能让我们看啊?” 宗根摇头苦笑:“贫僧的确不知。若是日落时分、晚霞消散之时仍然不见,可能就见不到了。”众人闻言又有了指望,打起精神继续等候,见太阳渐渐偏西,又纷纷开始不耐起来。 忽听有人低声道:“南无大愿地藏王菩萨!各位施主请回罢,这九色莲花想来只是讹传。”只见一个穿着褐色袈裟,目光如电,长须飘飘的老和尚走到台上,声音虽然低沉,在场众人却大多双耳轰鸣。 “这老和尚是谁啊?”底下乱哄哄地议论起来,“离得远看不清楚,像是九华西宗的广净方丈,前天晚上,我在青阳还看到他和人动手呢。”“你说的不错,就是那老和尚……” “老秃驴,你在讲什么屁话?当我们是三岁孩子,这么好哄?”正是大痴道人的声音。底下有人道:“是啊,这老和尚凭什么说是讹传?” “不会是他想独吞罢,真不是好东西……”这些人又怕那些众多身穿灰色缁衣的和尚,只是小声议论。 广净心中暗怒:“这么多人想争夺九色莲花,如果不立威,又如何能镇得住?”想到高声喝道,“大痴老道,你若还不服气,就上台来罢。” “他娘的,老子还怕了你不成?”大痴道人纵身而起,双脚点中一人肩膀,向前飞出三丈;再一点,又是三丈,干瘦的身子犹如蝴蝶一般,翩翩向台上飞去,众人大声喝彩。不可和尚知他不是广净的对手,也纵身而起,随后追去。众人看了,更是群情振奋、掌声如雷。 台上,广净方丈左手并指向前,右手化掌立了起来。台下几百个西宗和尚轰然叫道:“方丈神明!‘放生掌’无敌!” “放屁掌还差不多!”大痴道人“呸”了一声,双脚还在空中,双拳就已经举过头顶,不停划圆,只是还未落到台上,身子却突然往前倾斜。原来,广净并没有先出指,而是先用右掌使出“放生掌”的第二招,大痴本是身子前行,被他牵引却是往前一冲。 广净趁大痴不稳,左指冲出劲气,电闪之间,大痴还来不及施出“扬帆拳”,只觉得胸前一痛,摔倒在地。 不可和尚大惊,落下身子,扶住他连声呼唤:“大痴,大痴!”右掌按在老道的后背,将真气缓缓送入。大痴紧蹙眉头,手捂胸口,鲜血不停地从手中渗出。 张清陵等人无不大惊失色,推开人群向这边挤来。灵通、灵动也拔出长剑,聚向这边,柳朝晖、庄昭雪紧随其后。 “方丈神明!方丈神明!”西宗僧众大声欢呼。台下众人等了半天没见什么动静,早就感到不耐,现在好不容易看到打斗,没想到人还没上台,只一招就倒在地上,未免大失所望,骂道:“这个老道真没用,要是我上去,肯定会将老和尚打得升天。” 边上一人道:“你就少吹牛罢,那老道刚才的身法,你我一辈子也赶不上。”又一人嘲笑道:“就你那三脚猫,还能跳得上台吗?就算能爬上去,看那老和尚的模样,也能一招送你去西天。” 也有人将什么东西往台上扔,远远骂道:“怎么没个照面,就下了杀手?太不道义了!”不等灰色僧衣的西宗弟子循声望来,那人将头一缩,不知躲到哪里。广场上混乱不已,便在此时,忽听有人高诵一声:“南无大愿地藏王菩萨!” 第020章 九色莲花开 就在广场混乱之时,忽听有人高诵一声:“南无大愿地藏王菩萨!”声音响彻全场,在众人头顶之上久久盘旋。 众人抬头望去,只见一个年近六十,身穿红色袈裟的和尚从门厅内合十走出。场上更多的声音齐声高呼:“方丈!” 宗根、宗梢等人也赶紧迎了上去,躬身行礼道,“师父!”红色袈裟和尚走到台上,向广净合十道:“广林见过广净师兄!” 广净仰天大笑:“广林师弟,你终于肯出来了!”“师兄请谅,二个月前广林因一事不明,故此闭关才出。”“师弟何事不明?”“广林不明,为何九色莲花会在此时出世?”台下众人闻听此言,顿时又轰动起来,就连这方丈都说九色莲花出世,看来传言不假,等了这么久倒也没有白等。 “南无大愿地藏王菩萨!”一声低诵,台下复归平静,广净接着问道,“那师弟现在可明了?” “师兄,佛经记载,当年地藏菩萨自西九华携五色莲子来到这里,后来莲子不知去向,只说曾梦到一个大湖,湖中盛开的莲花呈九色,大放异彩,因此将此莲花称为九色莲花。”广林说到这里,手一指四周群峰,“七个多月前,这九子峰忽放异彩,众人猜测将有九色莲花出世,我仔细看了,确实如此!……‘陨阳既去,谁人留梦?九色莲开,青竹丹枫。’师兄,此偈想必你没有忘记罢?”广净点点头,心里却是一惊。 广林续道:“我闭关二个月,忽然悟到,九色莲花出世,想必与陨阳锏有关……” 广净心里一惊:“陨阳锏二十一年前曾在我留梦河谷出现,却又不知所踪,莫非现在出世了?”虽是心惊,却面色不改,言道,“广林师弟,两者是否有关联,我并不知晓。我只知道,这九色莲花乃是由我固始五色莲子生成,希望师弟能让我带回。” 广林摇了摇头:“菩萨当年将它带来,自是有菩萨的用意,师兄,你又何必拘泥九色莲花归属?” 广净冷笑一声:“师弟说得倒是好听,你若真不拘泥,那我就带走九色莲花。在场英雄想必都明白,我固始九华并非抢夺豪取,只是取回自己的东西。” “广净师兄,这半年来,天气晴好之时,九子峰会有灵光闪烁,而其它诸珠并不见异常。请问师兄,若不是有青阳九子峰,又何来九色莲花?” “师弟说得好!既然你有九子峰,那想来还会再有九色莲花,你又何苦现在不让呢?……罢了!你我多说无益,在场天下英雄可以作个见证,今日你我拳脚之下分个胜负,胜者拥有九色莲花。” 在场众人除了大多数来看热闹之外,也有一些企图抢夺九色莲花,只是看到刚才广净一招就败了大痴道人,而且他手下还有好几百弟子虎视眈眈,自己如果贸然出手肯定讨不到什么好处,索性让它乱些,或许还能从中得点好处。当下,场上众人除九华东宗弟子外,无不哄然叫好。 广林情知此事无法善了,虽然手下弟子近万人,却又不能一哄而上,否则引来众怒只会丢了东宗的面子。宗根、宗梢同时叫道:“师父,让我来领受师伯的教导!” “你二人不得无礼。”广林斥道,又向广净合十,“你我本是同根而生,若师兄执意如此,那我就来会会师兄的‘放生掌’罢。”“便如你愿!” ☆☆☆☆☆ 朱志室内,小和尚道枫已经跑出跑进好几趟,王厚取笑道:“小大师,你怎么坐不住啊,哪里像个得道高僧?” 道枫嘟囔着:“施主你不知道,这些天可将我累坏了,这些人什么时候走了,我才能安稳”话没说完,喝了口茶,又向寺内跑去。 功夫不大,道枫跑进来叫道:“不好了、不好了,广净老和尚和人家打起来了,将庐山的大痴道人都给打伤了。” 周清竹吓得脸色煞白,王厚惊道:“小和尚,快带我们去看看。”柳晗烟挽着周清竹匆匆跑出,道枫在前面带路,朱志跟在后面。 进了化城寺,只见广场上人头攒动,台上两个老和尚正说着什么,也无心细听,随着小和尚绕到前面。这时,大痴道人已经被搀扶着在前面左侧的一块空地上坐下,脸色泛白。 周清竹见状哭了起来。王厚紧张地看向张清陵:“道长怎么了?”张清陵摇头不答,脸上满是担忧、悲愤。 台上,广净已经左手并拢指向广林,右手化掌立于胸前。广林也是一脸肃穆,右手前伸,食指尖出,正是“化城指”的起手势。 《严华经》记载,相传释迦牟尼和一个小和尚下乡布道,到九华山时见山路重阻,难以行走,小和尚又累又饿坐在地上不动,佛祖向前方一指:“前有一城,去化斋。”小和尚抬头一看,果见一城,当即振奋不已向城内跑去,此城实乃佛祖点化而成。唐至德初年(756年),乡绅在此处建寺,因地处高山平地,四面环山如城,故名化城寺。“化城指”乃是当年随佛祖的小和尚所创,弹指之间,指风激荡,如波浪扩散,幻相丛生。 二个月前,广林便听说山下来了不少西宗弟子,猜想五月初九广净也许会来,自知不是他的对手,才选择闭关,苦炼化城指。 台上二人对峙片刻,广净突然大喝一声:“放生掌!”广林同时低喝:“化城指!”两股力道相撞,轰的一声,劲风只刮得前排众人面部生疼。二人指来掌往,打了三百多招,仍是难分胜负。广净忽地右掌一转,并拢成指,双手齐出,叫道:“放生轮回!”两股指风迸出,其中一股与广林弹来的指风相撞,另一股则回旋到广林的身后,只听广林一声闷哼,胸前鲜血如箭喷射! 广净一脸傲然:“放生轮回,身前是生也是死,身后是死也是生……广林,你输了!”西宗弟子此时反倒没有喝彩,他们看到众多的东宗弟子眼中冒火,只能在心里暗暗得意。 广林倒在台上,宗根等弟子跳了上去,围着师父连声呼唤。广林**道:“扶我进去……这里,随他去罢,叫东宗弟子……不得惹事……”宗根等人不敢忤逆,将他抬向后殿。 场上顿时安静下来,庄昭雪忽地怒喝:“你敢施毒……”场上众人循声看去,只见前排左侧,原本围在大痴道人身边的那十几人中,除一白衣青年仍是站立外,其余均倒在地上。 一人狂叫:“我要让天下人知道,惹怒我天井帮,这就是下场。”原来天井帮帮主杨守法一直就在暗中关注大痴等人,见他受伤倒地、不可和尚为他疗伤之际,场上众人又都注视台上的打斗,悄悄令手下靠近,施放出烟雾,烟雾含有很强的毒性,顿时柳朝晖等人晕倒在地,就连不可大师也坐下闭目运功。 听到庄昭雪的怒喝,王厚知道不好,却不知道如何解救众人,只听庄昭雪断断续续道:“瓶……青花……” 王厚赶紧上前打开她的包袱,里面有好几个瓶,所幸青花瓶只有一个,拿出巴掌大的瓶子,拔掉软木塞,里面散出淡淡的清香,却又不知如何使用。 不可和尚吐出一句:“拿来。”王厚赶紧将瓶子递过去,不可和尚低头嗅了一下,清香入体,体内毒气已解;逐一将瓶放到每个人的鼻下,不一会,众人缓缓醒来,回头再去寻找施毒之人,早没了踪影。 柳朝晖咬牙道:“天井帮,实在无耻。”柳晗烟也气道:“哥哥,等我们回到铜陵,一定要端了他的老巢……” 庄昭雪则问道:“咦,王公子,你怎的没有中毒?”王厚自己也正在奇怪,暗道:“难道是王乔洞内的银鱼有解毒之效?还是洞中的温泉?”一时不知如何回答,只好摇摇头道,“我也不知。” 朱志体质好于其他人,此时已然无恙,扶起小和尚,关切地问道:“道枫,你怎么样?”道枫无力地应道:“头还是有点昏……”王厚扶过道枫,见他只是乏力倒并无大碍,便取笑起来:“小大师,你是不是偷酒喝了?”便在此时,天空倏然一亮。 ☆☆☆☆☆ 九华山以峰为主,山势嶙峋嵯峨,共有九十九峰,其中以天台等九峰最为雄伟。唐天宝年间诗仙李白曾数游九华山,睹此山秀异,九峰如莲花,触景生情,高声吟唱:“昔在九江上,遥望九华峰。天河挂绿水,秀出九芙蓉。我欲一挥手,谁人可相从?君为东道主,于此卧云松。” 化城寺就建在群峰之中,平时日出、晚霞、云海、雾凇、雪霰,佛光等天象奇观也不稀罕。此时申时刚过,太阳西斜,众人见天空悠然一亮,都抬头向上望去,只见天台、天柱、十王、莲花、罗汉、独秀、芙蓉、五老、伏虎九座山峰上分别出红、橙、黄、绿、青、蓝、紫、白、黑九种颜色的光芒,正中有一朵云被九色渲染得色彩缤纷。那云有桌面大小,在众人的注视下缓缓旋转,向下飘来。 “九色莲花!”有人大声叫道。场上众人惊得目瞪口呆,原来九色莲花并非真莲,却是这九彩之云? 随着彩云的缓缓下降,众人渐渐看出那云状似莲花,九色融汇!彩云飘至半空,向广场中央的月牙形放生池落下,众人疯狂向池边挤去,再也顾不得先前广净所出的威压。距离放生池二十丈时,九色云却又停住,不再下降。 道枫倚着王厚,喃喃道:“我想要,九色莲花是我九华之物,不能让人夺去……”王厚扭头看向道枫,只见他眼睛直直地看向半空,似是傻了。 第021章 山月枫树长 王厚听道枫喃喃自语,轻声道:“我便助你一把,不知能否成功?”当下松开道枫,让他坐在地上。<? 此时,众人都涌向广场中央的放生池,王厚四周空出不少场地,他左掌向地,右掌虚向那彩云,心中暗念:“天与水相通,人在天地中。”意念之下,只见那云轻轻一摆,似是被牵动。当下并不停顿,双手交掌于胸前,左掌齐右肩,右掌齐左肩,念道:“何人能缩地,心阔纳百川。”那彩云随风而动,在空中一荡,快被王厚卷了过来。 王厚双手划圆将彩云凝在胸前,再双臂微张:“有术可分风,百川归本元。”将那牵引过来的彩云按到道枫的头顶,小和尚全身一震,闭上了双目,彩云化作九股九色的热流从百会至印堂、天突、膻中进入腹中。道枫身体一歪,竟倒在王厚怀里沉沉睡去。 这一切说来很慢,但彩云从半空被牵引而下、凝实到进入道枫体内,只是片刻之间,场上众人还不知怎么回事,只看见彩云化作九道光影,飞向前排左侧,很快消逝不见。 场上,唯有广净方丈眼力最高,他看到彩云飞向王厚,又被笼罩在小和尚的头顶之上,当即走到这边。哪里有什么九色莲花,只见道枫昏睡过去,本待抓起查看一番,却又忌惮王厚,自知大势已去,当下合十叹道:“九色莲开,青竹丹枫。这小和尚道枫的枫字,莫非就是应了偈语?南无大愿地藏王菩萨!”顿了顿,仰天长叹一声,“怪不得别人,佛法义礼,不可强求,可惜,我固始失去了这份因缘,我之过……缘之过?”深施一礼,飘然向山门口走去。 场上众人见广净离去,虽不清楚其中原因,却也知道九色莲花已然消失,就是想抢也不知向谁抢起,当下跟着广净,乱哄哄地下山。有的口里直叫囔:“真是没劲,等了这么多天,只是看了一眼晚霞。” 有人回道:“老四,你就知足罢,这辈子看到过九彩云吗?”“哎,老三,你说这‘放生掌’厉害还是‘化城指’厉害?”“那还用说吗,当然是‘放生掌’了,你刚才没瞧见?” “嘘,小声点,你没瞧见那些黑衣和尚正横眉怒目……”“嗬嗬嗬,当然‘化城指’厉害,只不过一时大意……老四,九色莲花出现的时间还没有你在春花身上的时间长。”“嘿嘿,走,下山好好喝几杯,今儿一天可是累坏了,晚上去春花楼好好快活快活……” 不一会广场上只剩下王厚等人。柳晗烟问道:“书呆子,这小和尚睡着了?老和尚刚才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懂。” 不可和尚见广净对王厚如此恭敬,也能猜出其中一些缘由,向着道枫合十轻声吟诵:“愿将佛手双垂下,摸得人心一样平,希望此子今后能弘扬佛法,度尽众生。” 功夫不大,宗梢和尚急急跑了出来,向朱志问道:“道枫怎么了?”朱志忙应道:“刚才有人趁乱施毒,道枫沾上了一些,现在没事,应是睡着了。” “刚才有弟子说,道枫昏迷不醒。”宗梢边说边将手搭向道枫右腕,却倏地被弹开,不禁大为诧异,“咦,怎么回事?” 道枫被王厚搀扶,此时**一声,睁开眼,两眼却是赤红:“师父……”宗梢点点头:“道枫,你觉着怎样了?” “不知道,就是腹胀得难受……师父,方丈师公没事罢?”“师公伤得很重,现在还是昏迷……”朱志向宗梢道:“大师,道枫身体瘦弱,伤势一时还没有好清,就让我来照顾他罢。这几位都是我的亲朋好友,大师请放心。” “南无地藏菩萨!贫僧有礼了。”宗梢向众人合十,又对朱志道,“我还要去伺候师父,道枫就交给朱施主了。”言罢,转身走向大殿。 朱志对众人说道:“我就住在寺院围墙外面,前些天来了不少人,现在他们大概都走了,肯定空出不少间,道长伤势没有好清,大家就在我那儿先将就歇一晚。”众人也不推辞,王厚抱着道枫,一行人来到朱志住处,果见房间空出不少,便分头歇下。 张清陵四个师兄妹自是轮流照顾师父,不可和尚也守在大痴道人身边,见他伤口已经不再流血,脸上气色渐渐好转才定下心来。 朱志返身回到化城寺,找来不少食物。九华山是佛教圣地,不仅僧尼严守戒律,只能吃斋,就是香客游人也不得食荤,相沿成习竟形成了独特的九华山“素食”,九华素斋不纳荤腥,而且多是自己种植,可谓返璞归真。 柳朝晖、王厚等人还是第一次吃斋,倒也觉得新鲜。吃过晚饭,王厚、柳晗烟守着道枫,道枫不仅没有醒来,却似严重起来,全身一会热,一会冷,柳晗烟轻声呼唤:“小和尚、小和尚,你还好吗?” 道枫依然沉睡,王厚问道:“朱叔叔,道枫需要运功调息,只是他现在昏迷不醒,怎么办?” 朱志答道:“我知道他需要运功调息,只是他很怪异,体内有很大的排斥,我一直无法帮他运功。” 王厚思索片刻,暗忖:“我先前用了相通四式的第一式、第三式和第四式,将九色莲花融入道枫体内,使他昏迷,我若是反过来使用,会当如何?”拿定主意,说道,“朱叔叔,我来试试。”当即一式“有术可分风”双手划圆,罩在道枫身上,又一式“何人能缩地”,只见道枫一震,身体散出赤、橙等九色,九股热流交融相汇,笼罩全身,功夫不大,道枫竟睁开了双眼。 柳晗烟喜道:“小和尚,你可好了?”道枫却不说话。王厚并没有将九股热流凝集,而是再一式“有术可分风”,将它全部导回道枫体内,道枫又沉沉睡去。 如此往返九次,九色在体外越来越淡。想是道枫的经脉反复扩张,那九股热流已经渗入其内,在腹中运转自如,他全身变得红润光泽,竟然缓缓飘浮在床上。 柳晗烟直惊得双眼溜圆,张开嘴巴再也合不拢,朱志也是惊讶不已,王厚长呼一口气:“小和尚应是没事了。” 又过了一会,道枫身子重新落到床上,睁开眼睛,问道:“朱大叔,我怎么会在这里?天黑了么?”又看向王厚、柳晗烟,“施主,你们怎么没下山啊?渴死我了,快倒杯茶来。” 柳晗烟倒了杯茶,道枫一饮而尽,将空杯子交给柳晗烟,忽地想起什么:“哎哟,方丈师公不知怎么样了,我得去看看。”翻身坐起,跳下床,没料到一冲之下,身子竟是向前飞出数丈,惊慌叫道:“怎么了……怎么了?朱大叔快拉住我。” 朱志此时已经知道枫经过九色莲花的多次施洗,已然脱胎换骨,也不点破。王厚却是呵呵一笑:“小大师,你在划水么?” 道枫本是机灵,闻言转转眼睛,双脚一用力,翻身站到地上,问道:“施主,我记得你说,‘我便助你一把,不知能否成功?’然后我就什么都不知道了,现在我这样子,是不是与九色莲花有关?”王厚笑而不答。 “我先去看看方丈师公,一会再来。”道枫一掠数丈,跃出门去。柳晗烟一连串问:“书呆子,真是你帮他的吗?九色莲花被他得到了?你刚才是怎么做的,小和尚身上一会红一会绿的?” 王厚叹道:“哪里是我帮他,九色莲花是佛家之物,想来只有佛门中人才可拥有,能与小和尚相融,倒是他自身的福报。” 朱志点头道:“厚儿说的不错,我就知道凡是厉害的武器用得久了,能与主人心意相通,最厉害的是能够滴血认主,但如果不是有缘的话,就是淋血、浇血也是没法认主的。” 太子此时从柳晗烟怀里伸出头来,柳晗烟一点它脑袋,嗔道:“还不睡觉,你还想滴血认主?” 道枫几个腾跃就进了化城寺内,沿着甬道向方丈室飞驰。广净方丈躺在床上,宗根等师兄弟五人围在床前,只听广净轻声问道:“九色莲花怎么样了?广净呢?” 宗根应道:“师父,听弟子们说,九色莲花原来是一片彩云,从九座山峰正中出现,然后往放生池下落,不一会就消失不见。” “哦,原来是这样……当年,地藏王菩萨将五色莲子投在放生池内……想来,六百年来,那莲子扎根于土中,被九峰吸收了灵气,这才又凝聚……轮回,轮回,六百年的轮回……因果报应,如影随形,咳……咳……” 宗梢道:“师父,听在场的弟子禀报,广净师伯当时还对小道枫说,‘九色莲开,青竹丹枫。这小和尚道枫的枫字,莫非就是应了偈语?’然后才转身下山。” 广林眼睛一睁:“什么?你去叫道枫来……”“方丈师公,我在这里。”道枫门外怯怯应道。宗梢轻声叱道:“还不进来!” 道枫进了房间,向床上磕了三个响头,广林一侧头看向他,脸色一变,惊诧道:“道枫,你真是有了奇缘?” 第022章 多情伤离别 广林侧头看向道枫,诧道:“道枫,你真是有了奇缘?”“道枫不知,当时我中了毒,醒来不久就看见了九色莲花,可一会就昏了过去。〈 师公,你可好些了?” “师公老了……道枫,看你神态,已是经脉全通,假以时日继续修炼,必将七魄转化,成就大圆满……你退下罢,明日,我传你‘化城指’。”广林又看向宗根,“为师受此重伤,自知时日不多,大限将至……你眼下已是九华东宗的当家师,掌管化城寺内外寺务,我便将这东宗宗主交给你,等些日子,可举行升座仪式。” 宗根跪下哭道:“师父,你不会有事的……”宗札、宗橛、宗杈、宗梢也跪倒在地。“南无大愿地藏王菩萨!‘众生度尽,方证菩提;地狱未空,誓不成佛。’愿我尽未来劫,应有罪苦众生,广设方便,令得解脱……肉身只是皮囊,不必难过……” ☆☆☆☆☆ 第二日,天气仍是明好。大痴道人在张清陵、周清竹的搀扶下,已能够走动。大痴骂道:“他娘的,那个老秃驴趁我不备竟然暗算我,等我好了,一定打上西九华山,拆了他的狗窝,也让他知道我白鹿观的厉害!” 不可和尚一摸光头,呵呵笑道:“老道,要不要我陪你一起去?”大痴一瞪眼:“你们这些和尚……罢了,竹儿,给我拿酒来。”“师父,这山上哪有酒啊?”“唉,我们这就下山去,闷死了。” 那边,王厚、柳朝晖、庄昭雪、柳晗烟四人在院子外散着步,四周晨雾缭绕,古木郁郁葱葱,灵秀幽静。王厚问道:“柳兄,今天便要返程了?” “是啊,王兄弟,还有二个多月,我们将有一场很重要的赛事,这次来南京也是为了这件事情,需回去认真准备。” 庄昭雪问道:“王公子,你准备去哪里?要不,随我们同去日照可好?你昨天没有中毒,定是天生神赋,我们需要你这种神赋。” 柳朝晖一拍掌:“对啊,王兄弟,你反正也没什么事,不如跟我们去日照罢,到时还能帮上我们。” 王厚思索片刻:“柳兄,我这次出来已经有一个多月,不知道阿呆是否带回了信,家里人肯定担心,我该回去一趟,之后若是有机会,我就去你们那里。” 柳晗烟叫道:“对了,我想起来了,哥哥,我要和书呆子一起去看大乌龟。” 柳朝晖沉吟不语,庄昭雪道:“大师兄,就让烟师妹陪王公子去罢,这样,王公子也能快些赶到日照。” “可是……烟师妹太过任性,王公子又没有武功,他们一起行走,我怕会遇到危险。”其实,柳朝晖更是担心孤男寡女一起不太方便,同时也想起赵晰爱着柳晗烟,不免有些顾虑。柳晗烟急道:“我就要去看大乌龟,要不,我们一起去?” “大师兄,就让烟师妹去罢,我们在芜湖分开,然后我们边走边等,可能不等到日照,王公子和烟师妹就能赶上。”庄昭雪其实也是想多些时间单独和柳朝晖相处。 柳朝晖自是能听出她话中之意,加之这些天与王厚共处,心里也喜欢他的诚实和胆量,其实自己并不太喜欢赵晰孤傲的脾气,当下便道:“那你们,路上可要小心。” 柳晗烟一蹦多高,搂住哥哥的肩膀:“还是哥哥待我最好,将来娶了雪师姐,我一定不会让雪师姐欺负你。”庄昭雪红着脸啐道:“烟师妹,你再胡说,我就撕你的嘴。”柳晗烟取笑道:“雪师姐红起脸来,更是好看。” 庄昭雪伸手去拧柳晗烟的腮庞,被她闪开,二人追逐着向前跑去。回到院子,王厚向朱志道:“朱叔叔,我要回家一次,然后去日照一趟,你准备怎么办?” “我还是去固始,只是要等几天,看道枫和尚有没有空闲,他跟我很投缘,刚才还吵着要和我一起同行,我想这样也好,可以帮他云游历练……厚儿,你回去后要记得代我向你爹问好,我、我很是牵挂他。” 王厚似是想起什么,从口袋里拿出五百两的通行宝钞塞给朱志,朱志推辞不收:“厚儿,你哪里来的这么多钱,就是打十年渔也挣不到这些。”王厚直道是朋友赠送,最终朱志还是拗不过他,将钱收了起来。 正午吃过斋饭,众人告别朱志和道枫,下山而去,道枫一直拉着王厚的手,很是不舍。送走众人,朱志问道:“道枫,我准备过几日就动身,你和师父说好了吗?” 道枫闻言甚是欣喜:“朱大叔你答应了?我这就和师父说去。”当下,跑回化城寺找到师父,宗梢还在方丈室,闻言蹙眉道:“固始,那是西宗的地方,你去了,会不会有危险?” 广林方丈听到师徒二人的问答,轻声道:“宗梢,道枫得到九色莲花,如果苦心禅修,必将光大东西两宗……以他的奇缘,不会有什么危险,出去历练、吃些苦对他有好处。”顿了顿,又道,“宗梢,你把化城指的心法授予道枫。” 道枫本就聪颖,听了师父所授,一脸肃穆,右手前伸,食指尖出,却听指风呼啸,如波纹向前扩散,“砰”的一声击在墙上,墙壁被洞穿一丈左右的圆窟! 道枫吓得慌忙跪了下来:“师公、师父,我、我……”宗梢自是目瞪口呆,广林也甚是惊讶,叹道:“奇缘,奇缘……便是我昨日未伤,也难有此威力。” 宗梢一旁道:“道枫,你的指力现在还无法掌控自如,这些天需勤奋练习。”“是!师父……” ☆☆☆☆☆ 大痴等人还没到青阳,路上就听他嚷着:“咱们去九子客栈,那里菜好酒更好。”众人便到九子客栈歇下,把酒言欢。 酒过一半,大痴叹道:“明天,我们就要回庐山了,柳小子、王小子,我们有缘再见罢。”柳朝晖端起一杯酒,站起来敬向大痴道人:“这次能遇到道长和大师,真是非常幸运!七月二十左右,我教将迎来一场很重要的赛事,希望道长、大师和各位朋友能赏脸前往。” 柳晗烟也红了眼睛:“阿竹妹妹,你要早点来,我在日照等你。”周清竹也是依依不舍地看着柳晗烟,又看着王厚:“我会尽快去的。” 大痴道人一击桌子:“日照是个好地方,离太阳最近、离道教名山崂山也不远,我早就想去看看,两个月后我们一定会去。” 张清陵问道:“柳兄弟,明天我们就要南下,你们北上要经过铜陵,准备怎么对付天井帮?”见柳朝晖咬牙切齿,续道,“那杨守法十分卑鄙,要不,我们明天帮你去收拾他?” 王厚笑道:“张道兄,男子汉大丈夫,有所为有所不为,天井帮只不过宵小之辈,何必与他们一般见识?” 闻言,不可和尚站起合十:“阿弥陀佛!小施主宅心仁厚,老衲佩服!希望小施主以后有机缘来庐山小聚,老衲必当亲迎。”王厚也连忙站起回礼。 第二日,众人依依道别,大痴道人、不可和尚等八人同回庐山,柳朝晖、王厚四人赶往芜湖。 两日后,芜湖县。柳朝晖、庄昭雪与柳晗烟、王厚作别,柳朝晖一再叮嘱二人路上小心,方挥手而去。 王厚指了指远方:“烟儿,看到那赭山了么?”见她点头,又道,“你可还记得,二十天前,应当是四月二十一,我们在山下的‘四季春’小汤笼包饭馆相遇,你还怪我踢了太子呢。” “谁知道太子会盯上你呢,若是太子知道你表面老实,心里却坏得要命,才不会跟着你呢。”太子此时探出头来,大嘴张了几下,似是嘲笑王厚。 王厚一拍脑袋:“坏了坏了,我不会骑马,现在只有一匹马,我们怎么赶路?”“那你就跟在我马儿后面跑罢。”“那不是会耽误去日照的时间吗?” “时间还早呢,哪有那么急。”柳晗烟笑道,一拍马背,马儿欢快地跑了起来。“烟儿,等等我……”王厚在后面追赶,可是功夫不大,一人一马就消失在街道尽头。 王厚叹了一声,知道她要在江边等船,也不着急,慢慢踱去,果然不一会,就见柳晗烟立马江边笑望着他。 王厚走上前,躬身一拜:“在下王厚,拜见海上仙女。”柳晗烟嘻嘻一笑,两人牵马上了船。到达江岸,王厚忙道:“烟儿,你知道我家在哪儿吗?你再跑,我就不带你去看阿呆了。” 柳晗烟脸一红,轻声道:“那……那我带着你便是。”将他拉上马来,王厚却身子一晃,一把搂住柳晗烟的蛮腰,叫道:“哎哟,不好,我要摔下去啦。” 柳晗烟被他紧紧搂住,只觉得全身如同触电,挣了一挣反而被搂是更紧,透红着脸一抖缰绳,两腿微微用力,马儿便跑动起来,王厚只吓得哇哇大叫,将她搂得更紧。柳晗烟似是有意捉弄,轻踢马肚,马蹄生风,跑得飞快,扬起的头拂在王厚的脸上,直教他心猿意马。 下午,二人到了巢县。王厚说道:“烟儿,巢县已经快到我家了,只是明天一早才能乘到船,今晚我们在县城歇息。这一路上你甚是辛苦,巢县温泉天下闻名,不若我带你去半汤,那里的温泉一热一冷,两股温泉汇聚,故名半汤,被誉为九福之地,我们就去那里如何?” 柳晗烟点点头,依王厚所说,寻到那家半汤客栈,小二很热情地迎了出来:“客官可是要住宿?小店还剩下一间空房。” 第023章 树绕温泉绿 小二很热情地迎了出来:“客官可是要住宿?小店还剩下一间空房。 ”王厚挠挠头:“小二哥,怎么只有一间空房了?” 小二看看二人,道:“原来两位不是夫妇啊,那可不大好办,我这客栈是唯一的双泉集汇,平时都是客满,若不是两位运气好,刚才正好有人退房,便是一间也没有了。” 王厚看向柳晗烟。柳晗烟也没有办法,只道:“书呆子,那就先住下罢,一会如果没有人再退房,那只能委屈你睡走廊了。” “呵呵,姑娘真会说笑,我这客栈都是为达官贵人而建,房间很大,里面有两张床,能够隔开,相互不受影响。”王厚点点头:“那只能这样罢。” “请交纹银二十两。”小二收了钱,招呼另一人牵过马,将二人领向后院。进了后院,二人忽觉眼前明朗开阔,只见正对面有二十多个房间,东西两厢也各有十多个房间,均是游廊曲折,雕梁画栋。院子由房间围座而成,进深有十丈,宽有二十多丈,东西侧各有两座假山,假山有三层楼高,流泉潺潺,院子正中还有一座五丈见方的水池,冒着腾腾的热气。 小二领着二人沿石子漫成的甬路走到西厢,打开其中一间,果然比普通房间要大出一倍,外间摆着一张卧榻,被褥叠得整整齐齐,里间的床甚是华丽,床架精雕细琢,床上更是齐整干净,拉着粉色的帐幔。 屋子正中搁置着一个圆形木桶,桶有大半人高,紧挨木桶是一个雕镂精美的盆架,上面搭着红、白、绿三条纯色的毛巾,盆架盒子里摆有皂角、澡豆,中间右侧还立有几块屏风,此时被并在一起,左侧墙壁上挂着一幅字,“吾道昧所适,驱车还向东。主人开旧馆,留客醉新丰。树绕温泉绿,尘遮晚日红。拂衣从此去,高步蹑华嵩。”地板上铺着猩红地毯,柳晗烟看了甚是欢喜:“书呆子,我们就住这儿罢。” “公子、姑娘,院子里的水就是著名的半汤温泉,一会可以小桶拎过来倒入那大木桶,水温较高,当心烫着了。咱们这儿的温泉有清毒安神、通脉活血的功效,桶和毛巾每天都用盐水消过毒,客官请放心使用。” 二人自是谢过。柳晗烟放下包袱:“书呆子,去拎几桶水来,我现在就想洗个澡。”王厚依言从院中的池子里拎来十多桶水,水温果然较高,不一会室内就雾气缭绕。就在他将桶放回院中之际,柳晗烟砰地关上门,拉好窗帘和屏风。 王厚在门外轻声问道:“还要加水么?”柳晗烟笑而不答。约半个时辰,忽听里面一声惊叫,王厚急问:“烟儿,怎么了?”里面并未回答,仍是传出一声惊叫。 王厚一掌震开门闩,隔着屏风隐约可见一个窈窕身材站在里间,听见门被推开,又唰地缩回桶里:“书呆子,你干什么,快点出去!” 王厚痴痴地站立半天:“烟儿……你没事罢,惊叫什么?”“……我、我看到一个蜘蛛落了下来……你出去罢。” 王厚叹道:“我还以为怎么了呢,原来是这样……不会是故意的罢?”里间“啪”的一声扔出条红色毛巾,正好打在背上,衣衫湿了一大块,吓得他赶紧带上门逃了出去。 不一会,柳晗烟打开门,已是换掉那身红色衣服,成了红紫相间、饰以丝绦的衣裙,衣式上窄下宽,大袖圆领。她本就肤色赛雪,此时浴后,衬以额头正中的金色圆点,更显得修长窈窕、娇楚动人,直将王厚看得张口结舌。 “书呆子,你刚才说什么呢,什么叫故意的?”王厚支支吾吾:“没有啊……谁说故意了?”“看你就不是好人,”柳晗烟啐道,“你去将水换掉,也洗个澡。” 王厚吞吞吐吐起来:“我……我能不换水么?”见柳晗烟伸手拧来,赶紧向后一退,却一头撞到廊上,摸着头道,“你干什么呢?”“谁叫你不老实的,快去快去!” 王厚重新换了热水,将衣服一脱,跳进大桶里。那水果然舒爽,全身血管舒张,浸泡其中,如沐春风、茅塞顿开。 柳晗烟已经将王厚换下来的衣服拿到院外,就着池水洗了起来,看到长衫下摆破损,自己又未带针线,便向前面柜台要来针钱,笨手笨脚地缝了起来。 不一会,王厚也洗浴好,换了身宽袖、皂绦、圆领的青布衫裤,头用网布束起,整个人显得格外精神。刚走到院中,就听到柳晗烟“呀”的一声,赶紧上前察看,只见柳晗烟将左手食指放在口中,忙问:“烟儿,怎么了?” 柳晗烟脸一红:“没什么,不小心被针戳了一下。”王厚毛手毛脚地握住她的左手,食指指肚上还在渗血,将手指往自己口中一塞。柳晗烟脸色更红,挣了一下没有挣脱,不一会,却听王厚轻声问道:“我那衣衫破了便破了,缝它作什么?”“我喜欢呢,要你管那么多。” 天色渐黑。王厚说道:“烟儿,我们去外面吃些晚饭,顺便看一下夜景,可好?”柳晗烟喜道:“好啊,我很喜欢看夜景呢。” 半汤客栈在县城郊外,出门便可见到连绵的山峦。二人沿着石板路漫步行走,此时华灯初上,王厚将手伸向柳晗烟,被她甩开,也不气馁,不一会又伸了过去,这次柳晗烟凝视着前面,似是并不知手被握住。 “烟儿,这儿景色好看吗?”柳晗烟点点头:“好看,和我们日照不一样,我们那儿出门就是大海,一望无际,晚上若是月儿升起,便可看到海水涌动,很好看,你有机会可一定要去看看。” 王厚道:“我当然会去的,只不过,你们说的赛事,我不知道是否真能帮上忙。”柳晗烟道:“不要紧的,有我爹呢,那赛事是为了确定跟随郑和航海的人员。”王厚哦了一声:“郑和下西洋的事情我听说过,他十五年间已经五次下西洋,又要第六次下西洋么?” “是的,我爹当上太阳教教主才三年,郑和前五次出海时,我爹还不是教主。这次我爹很重视,让哥哥和我、烟师姐、赵师兄四人,二月中旬就来南京托人帮忙,想为我们太阳教多争取些便利。” “那办得怎样了?”“嗯,办得还顺利,朝廷说我们日照的人打小在海边长大,懂得航海,所以已经答应了,这次在日照设立一个船长,但必须要比赛选拔。” 王厚闻言说道:“原来只是船长啊,那有什么好争的?”“书呆子,这你就不懂了。郑和出海,每次都二百多艘大船、二万多人呢,阵势可大了。我爹觉得能一起出海也显得太阳教有面子,这次我爹就是想争取谋个船长职务,你可不要小看这船长,每艘船上都一二千人,前几次的每个船长可都官职不小。” 王厚听到这里,手中一紧。柳晗烟却道:“书呆子,那边有吃饭的地方,我们就去那边罢。” 吃了饭,二人又踱回客栈,点上蜡烛。王厚叹道:“唉,真是倒霉啊,竟然没人退房,我今晚只能睡走廊了。”柳晗烟抿嘴一笑:“书呆子,咱们再说会话,然后你就睡外间罢,我可是有武功的,你一个文弱书生,还会怕你么?” “可是男女授受不亲……”“我们行走江湖的,可不讲究这些……不过,你要是睡觉不规矩,可别怪我不客气。”“烟儿,什么叫不规矩啊,你又怎样不客气呢?”“反正你知道……书呆子,你不会武功,为什么还在那几个臭和尚面前,敢拼命……保护我呢?” 王厚呵呵一笑:“烟儿,这世道不是什么事情都要靠武力的,打打杀杀,又能解决多少问题呢?比如在化城寺,广净方丈虽然力压群雄,可最终也没有得到九色莲花。” “嗯,后来在朱叔叔那儿,听你说九色莲花是佛家之物,只有佛门高僧才可拥有,又说被道枫小和尚得到,是他自己的福分……我挺喜欢那小和尚,人很机灵。” 王厚笑道:“不是罢,我倒觉得你很喜欢书呆子呢。”柳晗烟啐了一口:“我才不喜欢书呆子呢。” 谈笑中,时间过得飞快,不觉已是子时。王厚有些困,说道:“烟儿,早些睡罢,明天还要坐一天的船呢。”二人分别躺下,不一会蜡烛一闪跟着灭了,室内顿时暗了下来,窗外月色如水,静静地照进屋内。王厚说道:“烟儿,桌上还有一支蜡烛,我来点上。” “不用,书呆子,我喜欢这月色。”“可我这边被屏风挡住了,看不到月色呢。”“那你不会将它拉开啊,真是呆子……”王厚合上屏风,室内愈显明亮,重新上床躺下。室内倏地静了下来,似是都能听到彼此“怦怦”的心跳声。 又过了一会,柳晗烟翻了个身:“书呆子,我不怕坐船,咱们再说会话罢……” 第024章 好色生怨恨 第二日一早,二人将马存放客栈,然后赶往渡口。<?仲夏时节,天亮得早,一轮红日已经升起,湖面上雾气渐渐消散。王厚忽地叫道:“长波,你怎么在这里?真巧!” 只见王长波匆匆向渡口走来,听到有人喊他,凝神看去,也是高兴不已:“王厚!你真没事?上次可吓死我了,后来听说阿呆爬到你家,腿上缠了个布条,上面说你没事……你到哪里去了?” “是阿呆救了我……对了,你童试成绩如何?”“我就是来看结果的,成绩二等,还好……如果你不出事,肯定考得比我好。”“唉,不说我了,那你可要好好准备,争取明年乡试能有更好的成绩。” 三人说话之间,随众人上了船,王厚将柳晗烟向王长波作了介绍,两人打了个招呼,也并无多少话语。 王厚走出船舱,站在船头,想起一个多月前,自己也是在这船头被龙卷风刮飞,直到现在又站在这里,虽然只有四十几天,却似过了好几年一般。柳晗烟也走出船舱,扶着王厚的胳膊:“书呆子,这湖比我们那儿的大海可平静多了。” 王厚叹道:“如果真的平静,我也不会遇上你了……烟儿,你看这湖面此时风平浪静,可倘若风浪起时,也会让人害怕,如同……如同你起怒来,会让人害怕……哎呦!”却是柳晗烟一拧他的胳膊,笑道:“让你乱说,你要是不惹我,我自是、自是听你的。” 傍晚时分,船到了边王村,王厚拉着柳晗烟跳上岸,却听她一声尖叫:“乌龟,好大的乌龟,书呆子,是你说的阿呆吗?” 果然阿呆趴在岸边,抬着看向这里,冲王厚咧了咧嘴,柳晗烟只嚷着:“好可爱,好可爱!”王厚跑上前去,抱起阿呆往村子里跑去,后面柳晗烟叫道:“书呆子,你跑那么快干什么,让我来抱抱……” 王员外和王李氏刚从田里插完秧回来,听到王厚的声音,王员外愣在那儿目不转睛,王李氏走了出来,捶着王厚的肩头,哭道:“厚儿,你去哪儿了,娘都担心死了,要不是阿呆送信,我和你爹还能活下去吗?” 王厚也是流下泪来:“爹、娘,孩子遇到龙卷风,如果不是阿呆救了我,我……”王员外半天说出一句:“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王厚将柳晗烟介绍给爹娘和四个姐姐,王李氏拉着柳晗烟的手连声赞道:“好格致的姑娘。”王员外心里自也高兴不已,当下张罗饭菜。王厚带着柳晗烟去三叔和其他亲友家里一一问候,整个村子洋溢着欢乐。 长梅已经嫁到外村,长枝和柳晗烟谈得很投机,二人晚上住在一起,也不知说些什么。倒是太子全没了好动的性子,跟在阿呆后面一步三停。 王厚抬头望着熟悉的夜空,百感交集,四十多天生的事情,一幕幕在脑中呈现:三月二十八,乘船去应童试,没料到被卷入湖中,幸被阿呆救下,进入王乔洞奇获绿石足垫和“相通四式”;二十多天后的四月二十一,在芜湖县因自己无意中取出的夜明珠而结识烟儿师兄妹。 然后便是同行去九华山的路上,先是在繁昌遇到九华西宗的四个和尚,救了烟儿等人,后在铜陵遇到张清陵三人和广净方丈,五月初七在青阳,认识大痴道人和不可和尚,他二人与广净的打斗,使自己的“相通四式”得以提升;五月初九,九华山上意外遇到朱叔叔,又帮助道枫小和尚得到九色莲花……此时想来,自是感慨不已。又忽然想起朱自平,这么多年来,每晚和他一起静坐练气,不知他在外面怎样了? ☆☆☆☆☆【各位看官,王厚、柳晗烟是本文的一号男嘉宾和一号女嘉宾,如果你只关注他俩,请直接跳到第四十章。】 朱自平这时遇到了很大的麻烦。朱自平、颜越、欧阳兰三人从朱家村出来,租了辆马车往西安府,一路上九华西宗倒是没再跟来。二十多天后马车出了河南省西峡县,颜越非常高兴:“大哥、欧阳妹妹,我们已经到了西安府境内,再有十天即可到达,前面就是商南县,我们今晚就在那里歇脚。” 马车行走在浅山丘陵之中,不一会就看到城墙,颜越似是很熟,进城后直接让车夫将车赶往县城西北角的一处客栈,吃罢晚饭,车夫一天困顿,早早上床睡觉。 颜越介绍道:“我知道这里有一处秦家大院,每晚都有唱戏,我上次来,还在这里驻留了五天,很好听的,既然今晚来了,我们就去听听?” 欧阳兰一脸兴奋:“我也听说这里的梆子腔很有名,表演技艺和身段都自成体系,我们现在就去。” 朱自平却毫无兴致:“我听不懂那些戏啊腔啊的,上次在六安州只是陪你们去,现在到了这里,应当没什么危险,你们自己去罢,也好亲近些。”欧阳兰红了脸:“大哥也会笑话我啊。”也不好意思多说,拉着颜越出了门。 三人歇下时天就已经黑了,此时更是已晚。颜越、欧阳兰二人走后,朱自平闲着没事便打坐起来,却在这时,忽听隔壁传来一阵女人的叫声,夹杂床板的咯吱声。那女人一会叫声连连,一会又好似哭道:“三爷,饶了我罢……不行了、不行了,我要死啦,啊……”一阵“砰、砰、砰”的撞击声传到耳里。 朱自平暗怒:“又是什么人在欺侮女子?”当下跳下床走出门外,拍着隔壁的门板。一个男子的声音喝问:“谁?干什么?!”朱自平冷哼一声:“无耻之徒,给我滚出来!” 片刻,门倏地打开,一道亮光刺了过来,朱自平早有防备,后撤一步避开刀锋,陨阳锏举起,一招“悬梁刺股”点中钢刀,“当啷”一声钢刀落地,脚下并不停顿,抬起一脚踢中那人小腹,那人“啊”的弯腰倒在地上。 “你、你干什么?”一个女子颤声问道。“姑娘,你没事罢?”“我能有什么事……你为什么要杀我家三爷?”“什么,你家三爷?”朱自平一怔,续道,“那姑娘你刚才为什么哭着要饶命?” “呸!”室内女子点了灯,头凌乱地跑到门口,俯身搂住三爷,叫道,“三爷、三爷,你醒醒,可别吓我……” 不一会,三爷缓缓睁开眼,看到朱自平不由大怒:“哪儿来的野小子,竟敢动手打我,你等着瞧!哎哟……” 朱自平站在那里,见三爷大概四十多岁,三绺胡须,光着的上身堆着好几层肥肉,显然生得富贵。女子三十岁左右,衣衫不整,眼波流转,却是风情万种。看二人现在的模样,并非像女子受到欺侮,朱自平隐约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又不知错在哪里,闻听三爷怒喝,暗道如果不是我懂些武功,岂不是被你那一刀轻易杀了?当下并不答话转身回到自己房间。 女子将三爷扶到床上,只听他捂着肚子不住**:“我绝饶不了……那小子……哼哼……” 颜越和欧阳兰看完戏回来,听到隔壁的哼叫,奇怪地问道:“大哥,隔壁的人生病了?先前不还是好好的吗?”朱自平将先前的经过说了,颜越止不住大笑,欧阳兰却羞得扭头跑回自己房间。朱自平挠头问道:“二弟,你笑什么?” 第二日,三人继续赶路,车夫对这一带的路况颇为熟悉,此时进入西安府境内,更是连抖缰绳,马鞭甩得啪啪作响。 车厢内,颜越想起昨晚之事,仍是止不住笑,朱自平自小和父亲一起长大,哪里知道这些男欢女爱,听颜越说了,也是一知半解。欧阳兰手里拿着一包本地特产“商南板栗”,见颜越还在笑话朱自平,便取出一粒塞到他的嘴里,又拿出一把交与朱自平:“朱大哥,别听他胡说……这板栗味道很好,还能健脾开胃、强筋活血,你再尝几个。” 此时官道上行人不是很多,马车转入一片树林,忽然车夫“吁……”的一声拽紧缰绳,马“唏溜溜”扬起前蹄,马车停了下来。朱自平掀开车厢遮帘,却见前方路上站着十几个人,头裹一色素巾,个个手持单刀,刀身三尺多长,上身较直、下身微微弯曲,着闪闪的光芒。 赶车的是个老江湖,见架势不对,赶紧勒马跳下车,双手抱头蹲在路边。只听一个膀大腰圆、长着络腮胡须的汉子喝道:“小子,伤了我们三爷,还不下来受死!”另一人也粗声喝道:“张堂主叫你们滚下来,你们耳朵聋了?” 朱自平跳下马车,沉声问道:“你们是什么人?”一个小个子叫道:“凭、凭你……还不配、配问我,我们是谁,明年……这、这个时候……”那个张堂主打断他:“陈小猴,你叫这小子站好了,告诉他,我们是谁!” 第025章 商洛路犹远 陈小猴有点结巴,刀尖一指,口中嘣道:“小子、听真、我们盐帮!”见朱自平面无表情,转头向张堂主道,“小子……不怕?” 张堂主一脚踢趴下陈小猴,向朱自平吼道:“无知小子,竟然不知道我们盐帮?”边说边一指身边的一个胖子,“郑四牛,给我教训教训这小子!”郑四牛应了一声,腰刀端起,向朱自平冲了过来。([[[〈 ?( ? 朱自平仍是站立不动,两人相隔五丈左右,见那人冲来,方弹指飞出一物击中他的钢刀,只听“当”的钢刀落地,郑四牛冲出几步现手中钢刀已经不见,吓得赶紧收住脚步。朱自平又是弹出一物击向张堂主,被他一跃闪过,那飞行之物继续向前,击中他身后的一个汉子,汉子捂胸倒地,哇哇痛叫。 张堂主回头看去,只见倒地那人身边还有一物滴溜溜旋转不停,拾起一看,脸色霎时煞白,竟然是一颗板栗! 原来,朱自平跳下车时,手里还有几颗板栗,见这些人狂妄,忍不住火往上冒,将板栗弹出,此时喝道:“张堂主,再接一个!”张堂主只觉劲风袭来,挥刀格去,又是“当”的声响,竟然刀尖断落!只吓得他魂飞魄散,带着众人连滚带爬地逃走。 朱自平转过身来,却听颜越满脸忧色地问道:“大哥,他们说是盐帮的?”朱自平点点头。 “西安有很多大小帮派,其中又有两大帮派,就是盐帮和茶马帮。盐帮是一个大帮,他们主要是贩卖私盐,茶马帮主要是走私茶马,这两项都是朝廷严令禁止的,但他们与官府勾结,势力强大。莫非……昨晚那个三爷,就是盐帮的李三爷?” 朱自平听了此言,心里也是暗自一惊:“如果真是这样,被这帮人缠上可就麻烦。”但是倔强脾气又让他随后打消了顾虑,说道,“我不管他是什么帮、什么派,惹上我,拼了命也不会饶他。二弟,你要是害怕,我们就分开走。” “大哥说哪里话,咱们曾经盟过誓,有福同享,有难共当,不要说现在还没什么大事,就是有大事,我怎么会畏缩?不管他,我们走我们的。” 朱自平点头道:“好!这才是我的兄弟。”车夫抱头缩在路边,这时颤着腿走了过来,连声道:“二位大侠,我不能跟你们走了,我家中上有八十岁的老母,下有……” 颜越一摆手,掏出通行宝钞递给他:“这位大哥,赶车的费用之前说好了是四十两,这是一百两宝钞,你将马车转让我们,可好?” 一匹马也就只值十两银子,连带马车能卖个六十两,真是天上掉下来的好事。车夫本来还愁眉苦脸,听了颜越的话立刻谄笑起来,将宝钞贴身藏好,赶紧转身离去。 朱自平坐到马车前,他还没有赶过车,不过这二十多日,天天在马车上,就是看也看会了,当下学着车夫的模样,鞭子一甩,马儿向前跑去。一段路后,朱自平驾驭起来倒也得心应手。 当晚三人直到丹凤县。丹凤有“北通秦晋、南接吴楚”之便,只是三人都没有心情去赏玩夜景,吃过晚饭,颜越让欧阳兰将门闩紧,再加了张桌子挤上,只差恨不得自己为她守门。朱自平也将陨阳锏枕于脚下,防范危险。结果一夜反倒无事,朱自平心里嘀咕:“这盐帮到底是真是假?” 第二日傍晚时分三人到达商洛。商洛,西接西安,东连南阳,北依秦川,南望江汉,境内秦岭山脉延伸,洛河、丹江等河流蜿蜒。 颜越介绍起来:“大哥,这商洛也是座历史名城,《春秋左传》载记,三皇五帝中的第三个帝王叫高辛氏,他的大儿子和三儿子总是不和,经常打仗,高辛氏拿他们没有办法,只好将两人分开,其中大儿子就被封在这里,死后被称为商星,三儿子死后被称为参星。在星宿中这二颗星总是一个落下的时候,另一个才升起,从不碰面。唐朝杜甫所说的‘人生不相见,动如参和商’便是源自这个典故。” 朱自平暗自念道:“人生不相见,动如参和商。弟兄俩也会这样吗……我想,我和王厚绝不会如此,我就是为他拼了性命,也不让他受到欺负和不平。便是颜越,我也不会负他。” 欧阳兰叹道:“其实,弟兄俩这样,算是不幸,若是夫妻俩这样,那更是不幸了。” 三人寻了客栈休息,晚饭的时候,颜越点了几份精致的菜,边往朱自平和欧阳兰碗里夹菜,边道:“大哥、欧阳妹妹,我们这里就是小吃很多,但做得又特别有味道,我去过不少地方,最爱的还是家乡这些食物。喏,这是玉米面搅团,放入热汤酸菜中味道更好;这是橡子凉粉,是用特有的橡树制作,爽滑筋道;这是山阳腊肉,‘肥不腻口、瘦不塞牙’,味道醇香;还有这些黑木耳、魔芋都是本地特产,你们多吃点。”一餐饭下来,朱自平吃得直摸肚子。 第二日一早,三人出了城门,便觉得眼前道路豁然开朗。商洛道,有“秦楚咽喉”之称,是长安通往东南诸地和中原地区的交通要道,在当时全国驿路交通中居第二位,道路很宽,可容十几辆马车并驾齐驱。朱自平打马奔驰,只觉春风扑面,心情也为之一畅。 路上,不时有快马驰过,马蹄敲打青石路面,出清脆悦耳的声音。行不多久,就看见前方堵着一些人马,似是在围观什么。朱自平放缓度,扫视场中一眼,只见一个头裹素巾、身材魁梧的壮汉正扬起马鞭狠狠抽向躺在地上的老汉,那老汉身子单薄,翻来滚去,嚎叫不已。 朱自平不想凑热闹,准备绕过围观的众人,此时忽听一个清脆的声音说道:“放了老人家,再打就要出人命了。” 挥鞭壮汉停下手,铜铃似的眼睛瞪向刚才说话之人,却见说话之人是一清秀高挑女子,二十岁左右,身穿三领窄袖绿色衣衫,绣着花边,骑在一匹白色的西南马上,美丽中带着几分飒爽。 “你是什么人?敢管我们盐帮的闲事?”壮汉粗声喝问。朱自平正待过去,听了此言却将马车停下,也一旁围观起来。 绿衣女子道:“盐帮也不是蛮不讲理之帮,老人家只不过让道慢了,你们就在这官道上任意打骂,还能算得上是侠义之派?” 朱自平听了,暗暗叫好。只见壮汉恼羞成怒,挥鞭抽向女子,却被她手中的剑鞘挡住,绿衣女子跳下马,拔出长剑斥道:“你怎么如此横蛮,当我怕你们盐帮不成?”壮汉“刺棱”一声拔出腰刀,砍向女子,口中叫骂:“贼你妈,看老子不宰了你。” 围观众人哄声后退,让出一大块空地。绿衣女子一抖长剑,刀剑相磕,长剑顺势收回,向左划了一圈,斜劈壮汉,钢刀再挡,却见长剑向上挑起,刺中壮汉的右肩,腰刀“当啷”落地。 此时,六个头裹一色素巾的汉子围住绿衣女子,钢刀同时砍出,女子顿时手忙脚乱,险相环生,片刻就听“刺啦”两声,女子左臂衣袖和右腿同时被划破。 围观众人见势不对,纷纷再退,唯恐波及自己。忽听“当”的一声,汉子中一人的钢刀被什么东西击飞。“真不要脸,六个打一个。”只见路边马车上跳下一个蓝衫青年,双眸电光闪动向场中起来,手中包裹递出,一招“悬梁刺股”戳中一个汉子的后背,那人口吐鲜血、扑倒在地。 青年又一招“拔云见雾”,包裹向右一划,击中另一汉子的钢刀,连刀带人飞出一丈多远。其余四人眼看不对,赶紧身子一纵,远远地站到一边。 朱自平没有再出手,问道:“姑娘,你伤得重不重?”“多谢公子相救,我伤得不重。”朱自平将手一指马车:“姑娘先到车上包扎一下再说。” 绿衣女子走向马车,被欧阳兰伸手拉进车厢。女子包袱里有创伤药,欧阳兰依言取出敷在伤口上,又取出纱布小心包扎好。绿衣女子谢过,欧阳兰道:“姐姐不用客气,我刚才看到姐姐仗义出手,很是敬佩,姐姐叫什么名字?” “我就是看不惯他们欺侮一个老人家,哪里又是什么仗义呢,我叫李静兮。”欧阳兰也作了介绍,问道,“李姐姐准备去哪里?”“我从商洛过来,准备回西安。”颜越闻言一拱手:“原来姑娘和我是老乡,我们也是回西安府,不若一起同行?” 朱自平此时已经察看被打的老汉,见他未伤到要害并无大碍,遂拿出二两银子,让他好生养伤,老汉自是感激不尽。此时回来听到颜越的话,见李静兮点头允许,便将她的白马拴在车上,鞭子甩起,马车继续向前驰去。 围观众人交头接耳:“这青年是谁啊?武功这么高,真是闻所未闻。”“嘘,小声点,盐帮的人过来了,快走、快走……” 第026章 蓝田沧海意 “沧海月明珠有泪,蓝田日暖玉生烟。[? <〔”这是唐朝诗人刘禹锡赞美蓝田玉的诗句,历代皇室和达官贵人都视蓝田玉为珍宝。 朱自平等四人傍晚时分到达蓝田县。一路上,朱自平只顾赶车,颜越、欧阳兰和李静兮三人在车厢里说说笑笑,欧阳兰还将遇到的奇闻逸事,除颜越受伤没说外,都向李静兮说了。李静兮听得也觉得有趣,说自己有时间也要云游一番。欧阳兰取笑道:“李姐姐是不是准备出家当尼姑呢,还云游?”结果被李静兮摁住呵痒,笑得喘不过气连声求饶。 寻了一家“蓝天客栈”住下。四人吃过晚饭,颜越说道:“大哥,明天我们就要到西安府了,蓝田县是产玉名地,珠宝阁很多,而且价格比外地也便宜,不若我们一起去看看?你今天赶了一天的车,也好活动活动身子。” 李静兮说道:“当年,李隆基送给杨玉环的信物就是蓝田玉,这种玉,像冰块撕裂模样,因为杨玉环的小名叫芙蓉,所以也叫冰花芙蓉王,很适合欧阳兰妹妹佩饰,颜公子应当买一块送给欧阳妹妹。” 欧阳兰红了脸道:“李姐姐乱说什么呀,看我不呵你……”二人又扭抱嘻笑起来。朱自平见三人兴致很高,本不愿去,可转念想到盐帮,怕他们三人会遇到意外,便道:“好罢,我们去看看。” 在颜越的带领下,四人来到一家“玉芙蓉”珠宝阁,里面有普通三个房间大,摆满各类玉饰,珠宝光气、琳琅满目。顾客不多,阁主是一个四十多岁、微胖的中年人,见四人进来,热情招呼。颜越拿起一块瓶形玉佩,阁主夸道:“公子真是好眼力,这玉质地细密,光洁艳美,是我们这里的上品。” 颜越笑了笑,又拿起一块手镯,阁主夸道:“公子眼力令人佩服,这玉是上等的冰花玉,选料精良,雕琢精致,通透清明,两位小姐佩带,真是更添娇艳。” 颜越将双鱼玉佩系在朱自平的腰带上:“大哥,这玉佩寓意平安,也有你名字在里面。”将手镯放到欧阳兰的手上,“欧阳妹妹,这冰花手镯,象征纯洁,正适合你。”又转向李静兮,“李姑娘,我看你对这玉也很熟,自己挑一个喜欢的罢。” 李静兮摇头道:“我身上有很多的玉饰,也佩带不下许多。”阁主呵呵一笑:“姑娘取笑了,这手镯在你手上,也是很好看的,要不试试?”颜越点点头:“好罢,让李姑娘试试。” 欧阳兰问道:“颜大哥,你自己怎么不选一个?”“我有香囊呢。”颜越答道,又学着欧阳兰的声音,“颜大哥是文人,这香囊可祛风化湿。”欧阳兰啐了一口,红着脸走到李静兮身边:“李姐姐,你让朱大哥为你挑一个手镯罢。”朱自平却道:“我哪里会挑这个啊。” 最终三人选了一只玉佩和二只手镯,颜越付了钱,四人走出珠宝阁,阁主喜滋滋地道:“公子、姑娘好走,欢迎下次再来。” 出了珠宝阁,李静兮对三人说道:“你们先回客栈罢,我这里还有个亲戚,想去拜访一下。”欧阳兰问道:“李姐姐,我陪你去?”李静兮摇头道:“不了,我一会就好,你们先回去。”颜越也问道:“那你小心点,我们就在这里等你?”“不用了,多谢公子,我、我会小心的。”李静兮向三人拱拱手,沿着街道向前走去。 ☆☆☆☆☆ 盐帮,是全国的大帮,他们通过贩卖私盐赚得暴利,自汉朝以来,各个王朝都严格禁止和打击贩卖私盐,却是屡禁不绝。盐帮的领往往是有着很深的朝廷背景,现任帮主李四海是开国大将、“韩国公”李善长的侄孙,受“胡惟庸案”牵连,虽然势力受到很大的消弱,但盐帮的身影遍布全国,消息灵通,帮众无数。在西安的盐帮只是一个分舵,也有三四千人,舵主是李四海的堂弟李茂才。 蓝田县的一座府院内,客厅上方坐着一人,四十多岁,三绺胡须,满脸油光。客厅下方坐着一个长着络腮胡须,颇为壮实的汉子。此时走进一个身材小巧玲珑,相貌娇好,身穿绿衣的女子。 见女子进来,上方那人问道:“兮儿,可探清了三人的来路?”女子躬身行礼:“师父,那三人从河南过来,其中一人叫朱自平,武功深不可测,其他二人都不会武功,一人是西安府颜家的,叫颜越,一人是庐州人,叫欧阳兰。” “颜家?颜家是书香门第,怎么会跟这个朱自平的人走到一起?”“兮儿查知,他们是在庐州认识的,然后结伴到西安来。”上方那人捻须沉思:“真若是这样,那倒是我多虑了。怎的那么巧,会在商南碰到呢……” 下方那人站起来粗声道:“三爷,实在不行我们就调些兄弟过来,贼他妈,我就不信杀不了他!” 三爷怒道:“张大胆,你就是头整猪!能动手,我还会这样?三爷在客栈被他一招打败,直到现在肚子都疼,哼哼,那是什么样的高手?再说说你,带着十几个人,连人家的毛都没有摸到,就跌跌爬爬地滚了回来,还嫌不够丢人?叫你手下不要轻举妄动,听清楚没有?” 三爷顿了顿,又看向兮儿,“兮儿,你一定要再察探清楚,眼下是关键时期,他那样的武功能拉拢就不惜代价将他拉过来,不行就暗地里……哼哼……杀了他,千万不能让他跟茶马帮有什么接触,不然,我们就必败无疑。” “是,师父!”“你回去罢,自己要小心。”三爷仰身靠着椅背,“唉,今非昔比啊……” ☆☆☆☆☆ 蓝天客栈的大堂里挂着一幅字:“蓝天作证,蓝田最美。”客栈内,欧阳兰拿出手镯在灯光下仔细把玩,甚是喜欢,颜越在一旁教她如何分辨玉的优劣。 朱自平站在客栈门口,此时是四月初四,天上繁星点缀,更显静谧,刚才过去一队人马,让他隐隐有几分担忧,在门口徘徊几步,转身向珠宝阁方位走去。没走多远,就见前面一处空地上围着一群人,那些人骑在马上,举着火把,另一手握着齐眉棍,却是李静兮被围在正中间。 “这不是李家那个妞吗?怎么落单了,是不是一个人空虚寂寞啊,嘿嘿,被爷遇到,就陪爷玩玩罢。”说话的,是一个身材魁梧,三十多岁的大汉。 “狗嘴吐不出人话,汪大成,你别欺人太甚!”李静兮怒道,抽出长剑。“嘿嘿,还想动武?你也不瞧瞧我们有多少人?若是平时我们或许不敢动你,但你今天落了单,还不乖乖听话?” 李静兮不再答话,长剑刺向汪大成,汪大成齐眉棍一挡,磕开长剑,翻身跳下马,口中叫道:“就让爷陪你玩玩。” 二人打了三十多个回合,便听当啷一声长剑落地,一根铁棍点在李静兮的喉间。周围十几人怪叫起来:“汪堂主怜香惜玉,舍不得杀她?” 便在这时,忽叫一人沉声道:“放开她!”众人扭头望去,只见十丈远处站着一个蓝衫青年,十八岁上下,虽是光线暗淡,仍可见双目闪闪光。 汪大成先是一愣,看清是个楞头青,哈哈大笑:“我当是谁,原来是个傻小子……贼他妈,滚!” 朱自平早就从地上捡起几颗小石子,此时弹指而出,汪大成见一物“嗤嗤”飞来,收棍闪身躲过,却听身后马儿一声长嘶,前蹄扬起将马上那人摔了下来。 “贼你妈,胆子不小,敢暗器伤人?”汪大成喝道,转身向朱自平冲来,马上那些人并没有跟上,似是对他的武功极为相信。 朱自平双手抱在胸前,喝道:“你们一起上!”汪大成齐眉棍举起,劈头盖脸地砸下,朱自平并不躲让,以硬打硬将手中的陨阳锏举起,只听“乓”的一声巨响,齐眉棍被磕飞三丈多远,汪大成捂着虎口叫道:“这小子扎手,大伙儿一起上。” 朱自平冷声道:“早就叫你们一起上,省得费事。”那些人全都跳下马来,挥舞着铁棍围向朱自平。朱自平一招“秋风落叶”,陨阳锏平举向那些人冲去,只听“乓乓乓”连声响起,十几个人全都飞出老远,躺在地下“哎哟、哎哟”叫个不停。 朱自平径直走向李静兮:“李姑娘,你没事罢?”李静兮傻立那儿,半天才答道:“没事……朱公子,你的武功太可怕了……”二人不再理睬躺在地上的那些人,缓缓向回走去,没多久就到了客栈门口。李静兮问道:“朱公子,你怎么又到珠宝阁来了?” 第027章 蓝天客梦催 朱自平、李静兮不再理睬躺在地上的那些人,缓缓向客栈走去。]李静兮问道:“朱公子,你怎么又到珠宝阁来了?” “不是,今天遇到的盐帮,听说他们势力强大,你一个人外面,我有些担心,刚才又见那队人马冲过去,就跟过来了。” 李静兮怔了半天,方回过神来,问道:“朱公子,你能陪我走走么?” 蓝天客栈的附近便是一处园林,园林没有围墙,中间是一片人工挖出的湖泊,此时还有几只船飘在湖面上,隐隐传来丝竹之声,灯光从船上映照出来,又被湖水漾起。湖边四周栽着很多望春玉兰、迎春、棣棠花木,散着阵阵清香。 二人沿着湖边漫步,李静兮忽地问道:“朱公子,你听说过茶马帮吗?”见朱自平摇头,又续道,“茶马帮也是西安的一大帮派,这两年已经过盐帮,成为最大的帮派了。” “我只知道盐帮,它是一个坏的帮派。”“朱公子,盐帮在西安的分舵有四千多人,出几个坏人也是难免的。如果单纯论好与坏,茶马帮还要更坏。藏民以肉食为主,茶叶一直依赖大汉民族供给,朝廷于是拿茶叶跟他们进行交易。” 顿了顿,李静兮续道:“永乐五年、十二年,两次修复驿路、修建驿站,改善了与藏民的交通,也为双方的贸易提供了便利。朝廷严禁私贩茶叶,否则都是死罪,洪武三十年,还为此杀了驸马欧阳伦和家奴周保等人。但是人为财死,朝廷的禁令虽然严,茶马帮舍得大把花钱,暗地里勾结官吏,帮主欧阳问便是欧阳伦的侄子,西安舵主周镇武便是周保的侄子,在他们的运作下,这两年茶马帮更是过了盐帮。” 朱自平“哦”了一声:“我不管什么盐帮,茶马帮,他们不惹我便罢了,要是惹我,管他是谁,都不会放过。” 李静兮低声道:“朱公子,那是我连累了你。你已经惹了他们,刚才那些人是茶马帮的,为的是一个堂主叫汪大成。” “李姑娘别这样说,我敬佩你是个敢作敢为的好女子,别说之前不知道他们是茶马帮,就是知道了,也肯定会出手救你。” 李静兮向朱自平盈盈一拜:“朱公子,我能像欧阳妹妹一样,叫你朱大哥么?”见朱自平点头,又问道,“对了,听欧阳妹妹和颜公子说,朱大哥在商南惹了盐帮的李三爷,为的什么?” 朱自平却不好意思起来,支吾道:“那却是我的不对,我不知道李三爷和那女子是一起的。” 李静兮追问道:“那又怎的动手了?”朱自平搓搓手:“他们在房间弄出很大的声音,我以为那女子被人欺负,就冲了进去……咳,李姑娘你还是别问了。”李静兮明白怎么回事,脸上微微烫,轻声道:“那女子是三爷的小妾春香。” 朱自平奇道:“你怎么知道?”李静兮愣了一下,方道:“西安府没有人不认识她呢,李三爷是盐帮西安舵主李……茂才的三哥,他武功很好……对了,朱大哥,你的武功跟谁学的?我从来没见过还有如此厉害的武功。” 朱自平叹了一声:“是我爹教我的……不知道他怎样了?”“朱大哥,能和我说说么?”“现在不早了,咱们先回客栈罢,以后有时间再说……” 客栈内,颜越和欧阳兰还在说着什么,欧阳兰捂嘴笑了起来,见朱自平和李静兮进来,颜越忙站了起来:“李姑娘,你回来啦?” 欧阳兰问道:“李姐姐,你怎么和朱大哥在一起啊?”李静兮脸上微红:“刚才在客栈门口碰到朱大哥的,他正在数星星呢。”欧阳兰嘻嘻一笑:“啊,朱大哥还有那情致,我怎么不知道呀。” 朱自平、颜越回到自己的房间。朱自平有些懊恼:“二弟,现在麻烦大了,我惹上了茶马帮。” 颜越怔了半天:“大哥,看来这麻烦是解不开了……”又将大拇指一竖,“茶马帮和盐帮都是大帮,一般人听到这名字,躲都来不及,大哥你却同时惹上了两个,可见真乃大英雄。”“二弟,你还取笑我。” 那边,欧阳兰说道:“我认识朱大哥两个月才称他为大哥,可有人才认识两天呢,就大哥长、大哥短了……哎哟!”却是被李静兮捉住,呵痒呵个不停。 李静兮说道:“再说我就不轻饶你了……颜公子风流翩翩,温润如玉,颜家在西安又是有名的富贵,不知道有多少人喜欢,我只会喜欢颜公子那样的,欧阳妹妹你说可是?” “那明天我帮李姐姐去说说,这个大媒你该怎么报答啊?要不,我现在就叫他过来,让你俩卿卿我我?哎哟……” 半夜时分,李静兮睡梦中忽然听到外面人喊马嘶,忙起身向窗外察看,却见朱自平已经站在院中。客栈小二打开大门,颤声问道:“各位爷,你们这是干什么?” 一声大喝传过来“贼你妈,叫那小子出来受死!”接着就是大门“咣当”被踢开,二十几个人有的打着火把,有的提着灯笼,手里都握着齐眉棍闯了进来,为一人正是汪大成。 看到朱自平站在院子里,汪大成喝道:“小子,你倒很识趣,知道爷们要找你吗?”“我已经饶了你们,还不识趣,又纠结了这么多人,一起上吗?”“小子,你别狂,这是我们周副舵主,敢惹我们茶马帮,你的死期到了。” 这时,从队伍中站出一人,此人年近四十,身材倒不魁梧,却长得非常结实,上穿红绸无领对襟马甲,腰扎彩绦巾,下穿绫罗灯笼裤,脚蹬一双快靴,两眼泛着寒光:“你是什么人?为何要对我弟兄们动手?” 朱自平手抱胸前:“你问一问他们,我为什么要动手。”周副舵主目光一闪:“果然狂妄,小子,我看你到底有多少斤两!”手中铁棍一举,一招“上马打山”扫了过来,朱自平立锏一挡,“当”的一声,声音传出老远。 “好!”周副舵主铁棍回收,往肩膀上一担,又猛地戳出,口中叫道,“力担千斤!”茶马帮均使用齐眉棍,所有招式均创自茶马运输中的各种动作,铁棍长达六尺,挥将起来更是呼呼生风。 见棍过来,朱自平也将陨阳锏对戳上去,砰的一声,再次出巨响。“好!”朱自平赞道,“你能架得住我二招,倒也不错!”当下一挥,一招“势如破竹”将陨阳锏劈头砸下,对方横棍一担,却听“咔”的一声,铁棍竟然断成两截!所幸周副舵主反应很快,头向后一仰,身子急退,让过锏身。 汪大成见势不对,赶紧挥动铁棍,口中喊道:“一起上!”朱自平并不慌张,一招“天旋地转”陨阳锏脱手飞出,盘旋呼啸,先是击中汪大成,又在冲上来的人群中间继续旋转不停,只听到连声惨叫,不一刻,二十多人全部倒地。 “滚罢!不用着急,我在西安等着你们。”说罢回到房间,将门关上。 ☆☆☆☆☆ 灞源茶馆是县城最大的一家茶馆,一大早就坐满了人,茶馆里飘着山茶的香味,更充斥着葱花大饼、饸络面、洋芋糍粑等早餐的味道。这时,忽听有人问道:“艾打听,今天有没有什么消息啊?” 就见一书生模样的人放下品茗杯:“各位,你们听说了吗,昨晚生两起打斗,一人打倒三十多人。” 有人问道:“艾打听,你这次的消息灵不灵啊?”书生模样的人姓艾,喜欢打探消息,然后在茶馆里加油添醋地叙说,吸引很多的人来此喝茶,所以茶馆掌柜往往不收艾打听的钱,还经常送他些野山茶。 “我的消息有不灵的吗?”艾打听似乎有些生气。那人忙低声道:“是我不对,艾打听,你就别吊大家胃口了,说说罢。” 艾打听端起茶抿了抿,又拣起块洋芋糍粑咬了一口,方缓缓道:“昨晚,先是在‘玉芙蓉’珠宝阁前生一场打斗,一个蓝衫青年打倒了十几个人。” 有人问道:“艾打听,你刚才不是说三十多人吗?”艾打听并不理睬,接着道:“子时刚过,就见又一队人马向蓝天客栈冲去,为的正是茶马帮舵主周镇武的兄弟、副舵主周正林。” 众人啊的一声,有人说道:“原来打败三十多人的是周副舵主啊,那倒没什么好奇怪的。”艾打听摇摇头:“你晓得什么。只见那队人马来到蓝天客栈前,也不答话,抬脚就将大门踹开,进得院子,就见一青年双手抱在胸前,悠然自得。双方一言不合打将起来,不知那青年从何而来,手里的兵刃被粗布包裹,只三招,就将周正林打翻在地。” 众人听说周正林三招就被打倒,又啊的一声。 第028章 长安君是家 艾打听端起茶杯抿了一口,说道:“茶马帮二十多人一哄而上,只见那青年左右翻飞,将包裹舞得密不透风,一眨眼,二十多人全部倒地不起。?[?〈[唉……伤得惨重啊!”艾打听摇摇脑袋,似是极为茶马帮可惜。 “艾打听,你叹气干什么?咱们吃茶马帮的亏还不够大吗?”有人站起来问道。艾打听一放茶杯,看看四周:“小骡子,你不能小点声吗?让茶马帮的人听到了,就有你好受的,到最后可别连累了大家。”众人齐齐点头,小骡子吓得一屁股坐下,头低得快进了桌子底下。 有人低声说道:“我们受茶马帮和盐帮的气已经够多的了,这青年是谁啊,在蓝天客栈一人打败那么多人,真是解恨,当真是蓝天大侠啊。”没多久,“蓝天大侠”之名就传遍整个县城。 西安,又称长安,是中国建都最早、最长,也是建都朝代最多的城市。先后有西周、秦、西汉、新、东汉、西晋(愍帝)、前赵、前秦、后秦、西魏、北周、隋、唐等十三个王朝在这里建都,共长达一千二百年之久,历史上有名的成康之治、文景之治、汉武盛世、昭宣盛世、开皇盛世、贞观之治、开元盛世都在这里诞生。 此时,西安城门五里外,一辆马车缓缓驶来。朱自平一直蹙着眉头:“二弟,你就要到家了,只不过,我惹了那么大的麻烦,不便去你家中。” 颜越急道:“大哥,怕什么?我颜家在西安城虽不是数一数二,却不怕那些帮派。”李静兮劝道:“颜公子,你是官宦人家,虽是不怕那些帮派,但若真惹急了他们,你也好不到哪儿去,毕竟他们人多势众,又在暗处。” “是啊,李姑娘说得不错。我一介武夫,无牵无挂并不怕他们,打不过可以逃,逃不掉也只是一条命而已,二弟你就不同了。” 欧阳兰有些焦急:“朱大哥,那怎么办?”朱自平说道:“我一个人并不怕他们,二弟和你都不会武功,帮不上忙,我还得分心照顾你们,而且还将牵连到二弟家人。我想反正一路上没有人见过你们,你们到前面无人处悄悄下车,然后我独自赶车进城。” 颜越道:“大哥,那我这样不是全无兄弟之情了吗?”李静兮笑了起来:“兄弟之情不在于鲁莽,你和欧阳妹妹回到家里,冷眼旁观,暗中帮忙,反倒比你们在朱大哥身上要好,不出意外,我和朱大哥就住在秦关客栈。” 朱自平道:“就这么说定了,我到城里寻一家客栈住下,这费用就得依靠二弟了。昨晚我说在西安城等他们,二十天后,如果没事我们再见,到时去哪里我们再说。还有李姑娘,你家在城内,也不能连累到你,你一会下车,只是不能和二弟、欧阳妹妹一起走。” 李静兮从包袱里翻出一样东西,戴在脸上,欧阳兰惊叫:“李姐姐,你……”那是一张人皮面具,四十多岁的妇女,长得甚是难看,却做得非常逼真。李静兮说道:“这面具戴在脸上不舒服,所以我一般懒得用这东西。朱大哥,你不用担心我,你对西安不熟,有我在你身边相助会好些。” 朱自平点了点头:“那就这样罢。”马车继续前行,见路上无人,朱自平将颜越、欧阳兰放下马车,招呼两人沿来路行走一里,然后再掉头回来,二人自是依言而做。 朱自平方一甩鞭子,马车飞快地进了城门。车厢内,李静兮看着朱自平赶车的背影,觉得此人虽然豪爽,却是心思缜密,全无一般武夫的粗犷,想着想着竟然脸上一红。 进了城,李静兮指点着朱自平将马车停在秦关客栈。客栈果是极大,三层木楼,琉璃瓦顶,青石底座。小二迎了上来,朱自平叮嘱道:“小二哥,马车就放在这外面,将马牵进马厩好好喂养。” 进得客栈里面,视野更是开朗,前厅是餐厅,中间是一个院子,两侧连续的拱门和回廊向内延伸,院子里铺着青石砖,一排的苍翠古松虬枝伸展。住房在院子后面,足有上百间,在古树中的掩映中显得宁静,毫无客栈的喧嚣。 二人要了紧邻的两个单间,此时还是下午,距离晚饭时间还早。李静兮道:“朱大哥,你在此沐浴休息一会,我回家报个平安,免得家里人担心。” 朱自平点头道:“你要小心。”“我知道,我出门就戴上这面具。” ☆☆☆☆☆ 离秦关客栈不过一里的地方,有处府邸是盐帮的一个联络点,此时,府邸内李三爷正在院中来回走动,似是颇为心急,盐帮的暗号一路上留了很多,如果兮儿看到,应当会尽快赶来。正在这时,便听身后有人轻声喊道:“师父,我回来了。” 李三爷赶忙转身:“兮儿,你没事罢?昨晚怎么遇上了茶马帮那些人?”“师父,我从府院里出来,因为天黑,我没看见是他们,等看清楚的时候已经来不及躲了。” “这些杂种,欺侮我们惯了,现在更是胆大妄为,等大事定下来后,我一定要灭了他们!”李三爷恨声道,“后来怎么又打起来了?” “那个朱自平武功真的厉害,几下就打倒了他们。后来,茶马帮周正林带着二十多人到客栈报复,也被他三下两下全部放倒。” “好!好!真是天助我也。”李三爷击了一下掌,然后紧握成拳,“让那小子跟他们斗,对我们有很大的好处,我本来还想如果拉拢不了,就暗中杀了他,现在看来……哼哼,还不能动他。”顿了顿又道,“真是天意……我这次去商南,与河南张舵主暗中联络,就怕走露风声,原以为那傻小子是什么人派去的,现在倒好,还成了我们的一件武器。哼哼,我那一脚挨得值啊。兮儿,你脸怎么红了?我让你施出苦肉计靠近他,也是对的罢?” 兮儿听到师父说挨了一脚,想到师娘春香,还有冒冒失失的朱自平,不禁脸上一红,这时听师父问起,忙道:“师父,我们盐帮最近不要去招惹他,免得又激怒了他。他现在正一心对付茶马帮呢。” “我哪里是招惹他了?哼哼,是他先招惹我,踹了我一脚,师父哪里受过这样的窝囊气……兮儿,你身体不舒服吗,是不是感冒了?怎么脸更红了。”“没事,可能是路上累的,师父,我还得赶回去,免得他生疑。”“一切小心行事,我来安排下一步的事情,注意我们的联络暗号。” ☆☆☆☆☆ 茶马帮西安分舵位于城外南郊四里的一处庄院,紧邻大雁塔而建。庄院很大,一条二丈多宽的石板路直通下院,再沿青砖路面可达中院和上院,茶马分舵的议事堂就在设在上院,整体布局紧凑,对内相互通联,对外防守严密。此时,议事厅里坐着十多个人,端坐上的是舵主周镇武,四十五六岁,体态略瘦,微眯着双眼,似在思考什么。坐在其下的是副舵主邓乾坤,不到四十岁,浓眉方脸,生得威严。在邓乾坤的下手,依次坐着八、九个堂主。 周舵主终于开口说道:“周正林受了伤,今天没能来,汪大成受的伤更重,没有三四个月估计是好不了。当前正是关键时期,却是接连损兵折将。”话锋一转,沉声道,“那个蓝天大侠只是一个毛头小子,却力气大得惊人,蛮打蛮杀,总共伤了我三十几个兄弟。” 邓乾坤道:“舵主,让我带几个人去会会他。”周舵主摇了摇头:“不用了,还有不到一个月就会有结果,到时没了顾忌,再全力对付他,眼下还要以大局为重,要密切注意盐帮那些人,防止他们从中作梗。” 此时,护院的武士跑了过来,站在门外禀报:“舵主,有人送来一封信。”周舵主道:“韩堂主,你念给大家听听。” 一个长相斯文的人接过信,打开念道:“茶马帮,早就听说你们……欺男霸女,坏事做尽,我蓝天大侠向你们挑战,若敢应战,十日后,我在说经台等候你们……” “好了,不要念了!”此时门外进来一个女子,大概二十岁的年龄,本就生得姣好,一袭白色长裙更衬得气质圣洁优雅,正是周舵主的女儿周訬婧。她刚探望二叔周正林伤势过来,心头正气,止住韩堂主,怒道,“爹,让我带人去杀了他!” 周舵主没有理她,问道:“送信的人呢?”门口的武士答道:“舵主,送信的是一个小叫化子,被我们控制住了,还在门口。” “这蓝天大侠真是狂妄,打伤了我们的人,还敢上门挑战,我茶马帮何曾受过这样的气?舵主,就让去我会会他。”副舵主邓乾坤再也按捺不住。 “大家不要急躁,我们再商量一下。”周舵主冷声说道,看向门口的武士,“老刘,你让送信的叫化子先别走,一会我们有可能要他带信回去。” 第029章 闪电化一击 李静兮拎着包袱走进客栈,见朱自平已经沐浴好,说道:“朱大哥,你现在出名了,昨晚那一仗,外面都在传呢,说蓝天大侠一个人打败了茶马帮三十多人,连副舵主也不敌三招,受了重伤。({{ ” 朱自平淡然道:“什么蓝天大侠,只要别来惹我,我就是朱自平。”李静兮打开包袱:“朱大哥,你身上的衣服已是破旧,我为你买来了两套衣衫,我猜你喜欢蓝色,所以两件都是蓝色盘领衣,你试试看合不合身。朱自平道了谢,换上衣服,正好合身。 李静兮看着他穿上新衣服更显气势不凡,不觉脸又红了起来,拾起旧衣服准备拿到外面去洗,朱自平却道:“李姑娘,那衣服我自己来洗”。 李静兮一怔:“为什么不能帮你洗?”“我已经习惯自己洗,那衣服是我大娘一针一线缝制的,还是去年过年之前,我大娘已经六十多岁了,眼睛又不好,花了十几天才缝出来……” 李静兮笑道:“朱大哥,你粗手粗脚的,还能比我洗衣服仔细?放心罢,不会弄坏的。”不一会,李静兮拿着洗好的衣服进来,找了衣架晾在室内。见天色晚了,问道:“朱大哥,我们去吃点晚饭罢,是在这客栈吃,还是去外面饭馆?” “我无所谓的,李姑娘看着办罢。”“这家客栈是城里最大的一家,菜肴制作得还是很讲究,不过,客栈里的人多,餐厅定然嘈杂,我让小二哥将饭菜送进来,我们就在这房间里吃如何?”见朱自平点头应允,便到前厅招呼小二。 功夫不大,小二端来四份菜,分别是牛羊肉泡馍、葫芦头、肉丸胡辣汤和回民小炒,另有一瓶西凤酒。李静兮接过放在桌上,那桌只有半张八仙桌大小,故名半桌,桌腿束腰,小巧精致。 二人坐下,李静兮倒了两杯酒,朱自平端起一饮而尽,酒入口中甘润醇香,尾净悠长,却是自己从来不曾喝过的味道,不由赞道:“好酒!” 李静兮又倒了一杯道:“大哥,这西凤酒又叫秦酒,始于殷商,盛于唐宋,这酒还有一个故事呢,大哥可想听?”朱自平答道:“我从小就怕念书,不喜欢那些文绉绉的故事。” “朱大哥,这故事并不文绉绉的。”李静兮端起杯子敬向朱自平,二人喝干,接着道,“春秋时期,产西凤酒的地方叫凤翔,当地有三百多个老百姓,饿得受不了就偷偷杀掉秦穆公的几匹马吃了。被人抓住后准备治罪,秦穆公却赦免了他们,并且还赐西凤酒给这些人喝,因为吃马肉不饮酒的话会伤身子。后来,秦穆公被晋惠公率军围攻,正在危急关头,突然有一队老百姓杀入重围拼命救了秦穆公,还活捉了晋惠公,这些玩了命的老百姓就是当初被秦穆公赦免还赐西凤酒的那些人。” 朱自平赞道:“秦穆公倒是个大丈夫。”“大哥说的不错,秦国在秦穆公的治理下,国势才逐渐强大起来,他本人也被誉为‘春秋五霸’之一。”李静兮边说,边为朱自平夹了一筷葫芦头,“大哥,这是西安独特的风味小吃,相传还是名医孙思邈到长安吃了后,觉得油腻多、腥味重,就留下药葫芦让店主调味,店主为感激孙思邈,将药葫芦高悬门口,这便是‘葫芦头’的由来。”朱自平吃了,果真鲜美可口。 吃罢晚饭,李静兮叫小二收拾碗筷,与朱自平闲聊起来:“大哥,你是才行走江湖不久罢?”“我没走过江湖,只是出来找我爹,结果遇到二弟和欧阳妹妹,便护送他们来西安。”“我知道,我问大哥是不是才行走江湖,就是看刚才大哥吃饭、饮酒之时毫无顾忌,须知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你又与茶马帮结下那么深的梁子,不怕他们暗中下毒?”“谢谢李姑娘提醒,我以后注意。” 二人正闲聊间,便听有人敲门,李静兮问道:“小二哥,有事么?”“刚才有个小叫化子让我将这封信交给你们。”小二走后,朱自平甚是诧异,拆开信,上面只有一行字:“ 四月十五亥时一刻,说经台恭候大驾。”落款是“茶马帮邓乾坤”。 朱自平问道:“邓乾坤是谁?说经台在哪里?”“郑乾坤也是茶马帮的副舵主,但地位要比周正林高,周正林和舵主周镇武是亲兄弟,郑乾坤能站稳脚跟,确实是他自己有着过硬的本领。”李静兮蹙起眉头,“说经台在楼观台里,在周至县东南的终南山北麓里,离这儿有一百五十里。” “茶马帮想干什么,约我去那么远的地方?”“我也想不明白,但那里号称天下第一福地,想来茶马帮约你去那儿,必有用意。”“不管他了,到时就是刀山火海我也要去,省得在这里空等。今天是四月初五,还有十天时间呢,倒真没事可做。”“大哥,我陪你去城里游玩可好?” “不用了,那样也不安全。还有盐帮至今没有露面,看这架式应当不会这样轻易了结,我们一路过来,盐帮也必定知道。李姑娘,你也得罪过盐帮,还是小心些为好,我们不如就在客栈里待着罢。” 接下来的几天,却下起绵绵的雨来,雨水敲打在院中的青砖上,出滴滴答答的声响。李静兮在自己的房间里午休,朱自平坐在廊下,听着雨声,不一会雨越下越大,院子里很快就汪起水,雨点落在水面上,溅起一圈圈的波纹。看着这场景,朱自平似是想起什么,却又捕捉不住。 头脑中忽的闪过一个场面,那晚在妙高禅寺,面对五色莲花阵,当时自己被困,正无计可施之际,抬头见到薄云惨淡,想起父亲曾经问过王厚和自己:“这雾何时消失?那彩霞又何时形成?天空原本并无彩霞,只是太阳出来后,我们才看到了彩霞。”结果那次自己闭上双目,最终破了五色莲花阵。 想到这里,朱自平喃喃自语:“池水本无波纹,只是雨落下来,才形成了这一圈圈的波纹,而我的陨阳锏法,共有劈砍、横扫、刺挑这些招式,但都是蛮力,遇到广润的松涛剑法,一时也讨不得巧,还被广净和尚所伤。可是……这雨落下的波纹,雨点虽小却能激起大片,这是为何? 朱自平坐在椅子上,一时竟是傻了:“我若将内力凝于陨阳锏,再如这雨滴一般地出,会是怎样的效果?”想到这里,他站起身走到廊下,内力灌注于锏中,将锏遥指五丈外的一棵古松,内力激,陨阳锏本与他心灵相通,而他的内力又源自陨阳锏,此时便听“咔嚓”声响,那三人合抱的古树竟然拦腰折断!直惊得朱自平张口结舌。 小二闻声从前厅跑了出来,看着倒地的古松,直嚷着:“好大的雷电啊,这么粗的松树都给劈断了,幸好树下没人。”房间里也有不少人探出头来。 朱自平回到自己房间,抚摸着陨阳锏,叹道:“我先前只知用蛮力对战,刚才这招模仿雨点的落地,没想到会激出这么大的威力。爹教我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不能使出‘天旋地转’,我上次在妙高禅寺使了,结果让广泽认出……况且陨阳锏脱手后,虽是能随意飞回,但终究有可能被高手控制,我刚才这招倒是弥补了这个缺陷,只是威力太大,须得掌控好力道。陨阳……陨阳,当初你从空中陨落,夹带多大的威力?……刚才这招就叫它‘闪电一击’罢。” 其实,朱自平自己不知,这“闪电一击”招式与九华东宗的“化城指”有着相通之处,只不过,“闪电一击”因为朱自平的内力源自陨阳锏,又借助陨阳锏施出,威力更是惊人。 朱自平见院中无人,向着天空再次施出“闪电一击”,却听“咔”的一声,似是雷电响起,小二又从前厅跑出,抬头望了望天空,口里念叨着什么。 此时,颜家大院内,欧阳兰和颜越正看着雨水从对面屋檐淌下,汇集在院子中,沿排水沟消失不见。颜家大院位于西安城的偏北方位,大院三面临街,围墙高达三丈,其内还有十个小院,共有一百多间房屋。一进大门就是砖雕百寿图的照壁,绕过照壁,是一条青石铺就的甬道,院落为正偏结构,正院都是瓦屋出檐,为主人居住,偏院均为方砖铺顶的平房,为客房和仆人住室及灶房,是当地颇为豪华的院落。 欧阳兰问道:“阿狗,这雨下得让人不安,你知道朱大哥那边的消息吗?”“我每天都派小厮去客栈,这几天没事,大哥告诉小厮,说四月十五将要去赴约,与茶马帮有关。”“这话,我都听你说了三遍。”“唉,不是为大哥担心吗,你不也问了三遍。” 第030章 夜赴说经台 四月十五傍晚,在楼观台的山道上,一对四十多岁的夫妇乘着两匹马并排而行。<〔<(?昨日早上在秦关客栈,为避开茶马帮,李静兮戴上人皮面具,也给朱自平准备了人皮面具,现在朱自平看起来也是四十多岁,一脸的皱纹,长着乱糟糟的胡须。 打马飞奔,晚上赶到周至县。周至县的北部,是一马平川的关中平原,南部是重峦叠嶂的秦岭山脉,也是千里秦岭最雄伟的地段。为避免过早碰到茶马帮,二人寻了家很小的客栈住了下来,以夫妻相称,要了一间客房。朱自平原本准备一夜打坐,所幸房间里有两张床,各自睡下。 李静兮听着朱自平细微的呼噜声,更是睡不着,胡乱思想起来:“这场战事是由师父挑起来的,若是让朱大哥知道,定然会很生气,可我又不能说明,怎么办呀……朱大哥武功高强,定然不会有事……可师父为什么要将他们打斗的地点放到这里呢?……是不是因为现在非常时期,如果在西安城附近打斗,必然会招来很多麻烦……唉,好烦啊,朱大哥,希望你能睡得好一点,明天可以全力应付……”迷迷糊糊中,也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睡着。 今日天气晴好,一路上依山傍水,茂林修竹更显得多姿多彩。朱自平不禁叹道:“这里风景当真不错。” 李静兮介绍道:“楼观台既有优美的自然风光,又有前朝历代的古迹,‘关中河山百二,以终南为最胜;终南千峰耸翠,以楼观为最名。’可见这里的名气很大,说经台相传是当年老子讲经布道的地方。” “看来茶马帮还有点情调,找了这么个山清水秀的地方来挑战。”朱自平边说,边扯下脸上的面具交给李静兮,“李姑娘,我现在用不着这个了,让他们早点现我,也省得人家着急。”说完,纵声大笑起来。 此时圆亮升起,天地之间一片明朗。二人将马拴在路边,拾阶而上,只见说经台山门两侧钟鼓二楼,对峙相望,石阶盘道,蜿蜒向上。忽听有人高喝一声:“来人可是蓝天大侠?” 朱自平一怔,反应过来是在问自己,高声应道:“不错,邓副舵主呢?”一个长得斯文的人走了出来,向朱自平和李静兮一拱手:“见过蓝天大侠,在下是茶马帮的堂主韩智,副舵主在殿内等候。”李静兮粗着声音:“韩堂主,前面带路。” 进了山门,已经有不少火把亮起,老子祠、斗姥殿、救苦殿、灵宫殿巍然肃穆。便听一人道:“蓝天大侠很守时,只是却比我们来得迟了。在下邓乾坤。” 朱自平向说话之人看去,来人大概四十岁,方脸大头,一对浓眉显得十分精神;与他并排站立的是一个白衣女子,月色之下显得端庄脱俗。当下一抱拳:“见过邓副舵主,见过女侠!” “蓝天大侠在蓝田县伤了我兄弟三十多人,没想到又找上我们,莫非和我茶马帮有深仇大恨?” “没有,在下第一次动手,并不知道是贵帮,当时只为救我的一个朋友。后来,却是你们自己找到客栈,如果我不还手,还能站在这里说话?” “邓叔叔,跟他废话什么,杀了他!”却是白衣女子按捺不住。邓乾坤伸手制止:“那今天蓝天大侠约我们来,有什么要交行的?” 朱自平闻言愣了半天,却听李静兮粗声说道:“你们茶马帮向来喜欢背地里伤人,这次又想如何?”邓乾坤问道:“你是何人?” “我是何人不用你管,如果你们没别的事,我们就走了。” 白衣女子拔出佩剑,怒道:“如此狂妄,我倒要看看你凭什么!”白衣女子是周舵主的女儿周訬婧,深受父亲宠爱,打小就跟着很多名师学艺,周訬婧人本聪颖,又学得刻苦,因此,就剑法技艺而论,在茶马帮西安分舵无人可敌,这也养成了她骄扬的性子。 李静兮自是认识她,拔出剑来:“哼,让我来领教周姑娘的剑法!”周訬婧也是哼了一声:“丑妇,找死!”二人“叮叮当当”的打了起来。 邓乾坤哈哈大笑:“蓝天大侠,你说来就来,想走就走,如此呼来唤去,当我们是三岁小孩?”当下齐眉棍一指,“蓝天大侠,亮兵刃罢。”铁棍横扫,却是一招“上马打山”,只不过听棍风就知道比周正林高出不少。 朱自平立锏一挡,磕开铁棍。两人一来一往打了十多招,朱自平大喝一声:“邓副舵主果然厉害!”这本是真心话,但在邓乾坤听来,却觉得受了嘲讽,一口吐沫吐到右掌,右手放在膝前,左手放在头上,齐眉棍斜斜向下,“力杠千斤!”将棍向朱自平脚前递来,朱自平退后几步,铁棍如影随行,陨阳锏劈下,铁棍往上猛的一挑。 “力杠千斤”是茶马帮的绝招,马车上坡时经常打滑下行,用棍棒抵向马车,但需要很大的力气方敢使出,否则可能会被马车所伤。 铁棍与陨阳锏相交,朱自平一个不备,陨阳锏竟然被挑得飞上半空。邓乾坤心里暗喜,齐眉棍再进,朱自平却是不慌不忙,再退几步,意念之下陨阳锏向自己飞来,邓乾坤不察,等听到风声已经迟了,陨阳锏击中右肩,赶紧丢掉铁棍,捂住肩膀跃到一旁。 朱自平并不追杀,握锏而立。那边李静兮和周訬婧却打得火热,李静兮渐露败相,朱自平沉声道:“李姑娘,你让到一边。”伸指弹出一颗石子,击中周訬婧的宝剑,“当啷”一声,长剑落地,周訬婧学剑以来,何曾如此?呆立当场。 李静兮本待退下,见此机会,却是长剑一挺,刺了过去。邓乾坤等众人眼看剑尖到了周訬婧胸前,哪有时间救她?却又听“当啷啷”声响,李静兮的宝剑也被击落在地。原是朱自平见此情形,怎肯联手欺侮一个女子,弹出石子击中李静兮的宝剑,朗声道:“李姑娘,你退下。” 李静兮俯身拾起宝剑,后到一棵古松之下。周訬婧却似傻了,她没想到自己竟然被对方一粒石子就击飞了长剑,而且还是对方救了自己。听到邓乾坤连声叫道:“小姐,快退回来!”这才醒过来,转身后撤。 邓乾坤一挥手:“抬马车!”只见十几个人围了上来,手里都握着齐眉棍,却并没有抬什么马车。“抬马车”其实是茶马帮的围攻,创自于马车深陷深坑,众人齐力将其抬出。 见十几个人围过来,朱自平叹道:“执迷不悟,让你们再见识‘秋风落叶’!”陨阳锏握在手中,划了一圈,只听得“当、当”声响,十几个人全部铁棍脱手,人仰马翻。邓乾坤手又是一挥,大殿内冲出六七十人,这些人齐声呐喊,挥动铁棍向朱自平蜂拥而至。 朱自平对“闪电一击”的威力仍是心里没底,怕死伤过多,当下“天旋地转”让锏舞起,一松手陨阳锏盘旋飞出,又是“当、当”响声连起,紧接着便是“啊哟、啊哟”连片响起。 邓乾坤眼见自己手下倒成一片,直吓得两腿抖,拉着周訬婧转身向后面的救苦殿跑去,口中叫囔:“放箭!放箭!”跟着便是“梆梆”之声,却是埋伏在四周的弓箭手拉动弓弦。 朱自平暗叫不好,一边招回陨阳锏向后飞退,一边大声叫道:“李姑娘,紧靠大树,小心!”叫声未落,就见箭嗖嗖嗖地飞来,朱自平一松手,陨阳锏在身前盘旋,身子也靠近后面的古松。李静兮靠着树干舞起剑花,将箭一枝枝打落,忽然“啊”的一声,却是一枝箭带着劲风擦过头,直吓得她花容失色。 朱自平一惊,问道:“李姑娘,你受伤了?”自己忽觉左肩一凉,却是分心过问的刹那,被一支箭射中。当下再不敢分心,怒道:“闪电一击!”陨阳锏抓在手中,一边磕飞来箭,一边凝聚内力,猛然向前一指,只听“咔”的巨响,远处的围墙倒塌一片,露出埋伏在后面的弓箭手。 朱自平继续一指陨阳锏,那些弓箭手成片飞起,远远地落到杂草丛中。如法炮制,又是一大片人被击飞!此时,雕翎箭飞来的压力减轻一半,朱自平并未停顿,转到李静兮面前,连续两次“闪电一击”,另两面的弓箭手也是阵阵惨叫,飞落老远。场上,只剩下倒地的八十多人。 朱自平冷哼一声,忽觉伤处痒了起来,暗道:“这箭竟然有毒!”怒喝一声,“邓乾坤,你敢再战?”哪里还有邓乾坤的身影?便是那些倒地的帮众,也是在地上翻来滚去,呼痛不已。 “一群无耻之徒,我在西安等着你们!”当下不敢拔出肩上的羽箭,右手搂住李静兮向山门口飞去。 下了台阶,翻身上马,将李静兮放在自己身前,只觉得头微微眩晕,低声道:“李姑娘,快走,箭上有毒。”李静兮并未受伤此时一听却脸色煞白,赶紧握住缰绳,狠狠一踢马肚,马儿扬蹄而去,李静兮的白马也跟着跑了上来。 跑出一里地左右,麻痒之感越来越重,朱自平知道自己必须要运功疗伤,而且山下说不定还有茶马帮的人埋伏,勉强打起精神,说道:“李姑娘,快停下,扶我到山上休息一会。”李静兮依言停下,将他扶下马。 朱自平只说出一句:“快将马儿打走,让它们自行下山……”然后眼前一黑,什么都不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