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征服天国》 第一卷 魂归中世纪 引子 刺眼阳光挥洒在黄澄澄的沙漠上,翻滚的热浪把远处崎岖不平的地平线笼罩在一片浩淼波动的氤氲之中。 这是个由炎热和干涸统治的世界。在这里,捏不出一丝水份的黄沙把整个世界掩盖在绝望的枯黄之下。除了不时刮起的大风带起漫天沙暴,裸露出沙下已经风化白森森的骨骸,这里的一切都再也没有其他颜色了。 不过依然有人敢于冒犯这片死神乐园。 “叮当——叮当——” 一阵阵古板单调的驼铃声在这个死寂的世界里响着,踏着裸露累累骸骨的道路,一队商人正谨慎的走在这条危险却能给他们带来财富的道路上。 的确需要谨慎,在这片可怕的沙漠里,除了恐怖的自然之神,就是神出鬼没的强盗最令人胆寒。 “你必须小心每个沙丘和沙堤,在那后面随时都可能会有一个人想砍断你的脖子。”一个脸上蓄着大胡子的中年人对和自己并排骑着一匹骆驼的孩子小声的嘱咐着,他因为被风沙磨裂的嘴唇不停的蠕动,不过当他看到孩子因为紧张把双手抱在怀里之后又立即故意轻松的说“不过你完全不用担心,作为你的叔叔,我完全可以保证你一路上的安全,即使是最危险的强盗也别想动我小侄子的一根头发,不信就可以让他们出来试试……” 好像就为了接受这个挑战,一声“哟——噢——”的长叫突然从前方响起。在商队的惊诧恐惧中,他们看到从前面沙丘上突然闪起弯刀刺目耀眼的光辉,同时一股可怕的黑色旋风从沙丘上席卷而来。 “强盗!强盗!”走在商队前面的斥候恐惧的大喊试图警告本队,但是这已经完全没有必要,一支划着弧线的飞箭随着啸利的风声贯通了他的脖子,然后在他刚刚倒地,迎面冲来的马队已经践踏过他的尸体直接冲向了骚动的商队。 最前面的人只有射出一轮弩箭的机会,然后就被随着奔马的力量毫不费力闪过咽喉的弯刀斩掉了头颅。 冲进队伍的强盗如同冲进羊群的恶狼般吞噬着生命。每一抹寒光的闪动都带起一片血光,刀尖扎入骨头的‘咯吱’声伴随着受害者的痛苦嘶号此起彼伏。 大马士革弯刀近似完美的构造痛快淋漓的使得每一次削砍都有所收获,刚刚接触就有人被这些漂亮的武器断送了性命。 “阿尤布—阿尤布—”中年人在混乱的队伍里大声的嘶吼着,他几乎撕裂的双目眼睁睁的看着一个强盗挥舞着锋利的弯刀向幼小的侄子劈去! 华丽的闪光在空中掠过,强盗刀手感受到了撕裂身体的阻力和被害者翻滚下马背的阻力。 可是,令人吃惊的是被他砍翻在地的那个小孩居然立刻坐了起来,同时用一种愤恨的眼神看着他。 那个强盗显然受不了这种挑衅,他再次愤怒的挥起弯刀——— 就在这时,原本晴朗的天际突然闪起一道狭长的光迹,一颗可以比拟太阳的亮星把天空斜斜的划开一条缝隙,只有枯黄的沙漠突然被从这缝隙绽放出的五彩缤纷的光亮包裹起来,冒着蒸腾热气的大地上不可思议的浮现出一片虚幻缥缈的景致。 说不出名字的建筑,穿着怪异的人群,庞大到无法想像的城市…… 所有的人都被天地间这从没见过的景观震撼了,他们逐渐停止了各自的屠杀,呆滞的看着天空中模糊缥缈的景象,特别是当人们看到一张从没见过的脸越来越近,甚至占据了整个天空,似乎就要冲破天幕把沙漠上的一切吞食下去的时候,恐惧立即令所有人都发出了号叫。 “魔鬼!魔鬼!我们快跑!”刚刚还想结果了那孩子的强盗大声的吆喝着,在天空中那张不停扭曲变化的脸的追逐下,他带着所有的强盗如同真的有魔鬼追赶般发疯的向远出跑去,直到完全消失在沙漠的茫茫烟尘之中。 然后,就在商队也被这异象惊吓的大声哭喊的时候,模糊的幻象突然飞快的向天际收去,随着那道划破天空的亮星闪向远方,一切幻像都毫无踪影,似乎这一切从没出现过似的,唯一留下的只有沙漠那单调的黄色。 “阿尤布!” 过了好一会儿,清醒过来的中年人突然发疯似的冲上去,‘扑嗵’一声跪在地上用力把侄子抱在怀里“你没事!你真的没事!”他歇斯底里的喊着,直到他看到侄子胸前被横扫的弯刀撕裂开的衣服才终于清醒了过来。在瘦弱的孩子怀里,一本几乎完全被利刃截成两段的厚书救了那孩子的命。 看着被割成两截的厚书,商队里的人们大声惊叹着,那个中年人却紧紧盯着始终用一种执拗的眼神看着强盗们逃跑方向的侄子。 然后他肯定的对这个孩子说:“这是安拉的安排,安拉决定保佑你,他甚至让天空出现异景,还让神圣的经文保护你的身体,我的侄子,你将来一定会成为了不起的人物。人们一定会记住你的名字——我的阿尤布。” 这一年,是公元1145年。史书记载,一颗被称为哈雷的彗星曾经在这一年的4月莅临地球…… 第一卷 魂归中世纪 第一章 旅行者 现在—— 公元2007年。 “简直热的象个罐头。” 说出这抱怨话的,是个有着一头浓密而微显散乱头发的年轻人。 他因为常年在外晒黑的皮肤透着健康的棕色,一件袖子卷得老高的纯棉衬衫扎在牛仔裤里,磨的已经有些破损的旅游鞋无声的诉说着主人曾经走过的道路。 他的肩头随意的搭着一个结实的帆布背包,手上一张地图则被他抖得‘唰啦唰啦’的响个不停。 这身行头看上去就知道是个典型的背包族,而且在这个年轻人的四周,象他一样装束的游客则摩肩接踵,遍布全城。 “真不愧是世界文明的圣城。”年轻人在看了半天地图之后终于对着满街道肤色各异的游客感叹着,不过他接着就又抱怨了起来:“可还是热的象个罐头啊。” 作为世界名城的耶路撒冷的确充满了无与伦比的魅力,也同样充满了中人欲昏的热浪。而这个年轻人正站在耶路撒冷老城区最古老的街道上‘享受’着这种‘热情’的洗礼。在他身后远远的地方,橄榄山正在正午阳光的照射下映起一片醒目的影子。 “丁超,丁超。” 一个稍微带着娇纵的喊声从年轻人背后响起来。他微微的皱皱眉回过身,面对着从不远的一个小摊上向他招手的女孩。 正如同他的外表一样,这个叫丁超的年轻人是个真正的背包族和兼职的自由撰稿人。他总是从一个城市流浪到另一个城市。进而从一个国家流浪到另一个国家。当他手头拮据的时候,他就把沿途纪录下的风土人情编辑成稿子发给那些对他的游记感兴趣的报社,一来二去的,他在这个***里也算颇有名气了。有时候还会有些旅行社为了开辟新的热门路线收集前期资料,而特意付费请他去某些地方走走看看,然后借用他的笔力对这些地方大肆渲染一翻。 这次,就是某个编辑部为了报道一个中国古丝绸之路考察团在中东的见闻请他出马的。 “丁超快过来,看看这个!”那个脑后梳着个马尾吊辫的女孩一脸兴奋的对年轻人喊着,她光洁的手臂在阳光下不停挥舞,黄色短衫宽松的袖子随着手臂的摇晃垂到了肩窝,露出了肩膀上一片细腻的色泽。 被叫做丁超的年轻人无奈的向她走去,对这个在游历中偶遇的同伴的意图他很清楚。不过虽然他并不介意就此产生一段‘旅途漏*点’,但是对这女孩有些过于热烈的纠缠和稍显做作的娇纵就不太喜欢了。 丁超走到摊子前看了看,对他这已经习惯了各式古怪物件的人来说,这样的路边风俗摊其实已经没有什么吸引力了。不过为了照顾女伴的心情他还是故作认真的看了看摊子上的东西。 “这个,还有这个,是不是很漂亮?!”女孩指着摊子上一挂挂闪动着璀璨光芒的首饰不停问着,到后来她干脆拿起那些首饰在身上比划着,同时她看丁超的眼神里也流露出某种暗示。 “女孩子怎么都喜欢这些花里胡哨不实用的东西?”丁超暗暗撇了撇嘴,不过只要不太过分他还是愿意满足她们这些小愿望的。 丁超随手拿起一挂暗绿宝石的项链在女孩胸前比了比,和她身上鲜艳的米黄色衬衫衬托起来,这挂项链还是很显眼的。 “多少钱?”丁超用英语问着。当看到那个脸上蓄着大胡子的阿拉伯老板伸出4根手指的之后,他无奈的摇起了头,对于这些廉价的首饰他十分清楚它们的实际价值,其实这些东西与其说是首饰,不如说是曾经到过某些地方的证明更合适。 其实要想让别人知道自己到过什么地方,照片不是更简单实用吗。丁超曾经这样问某位一起旅行过的伙伴,不过对方的回答实在让他无话可说: “不拿出点真格的来,按现在的风气,人家会说你是p之后吹牛的。” 就在丁超边胡思乱想边和那位阿拉伯商贩砍价的时候,一件古怪的东西突然吸引了他的注意。 那是一柄造型古怪的短刀,向下扭去的牛角握柄和向上弯曲的刃部形成了一个古怪的形,镶嵌着几颗琉璃石的牛角刀壳圆滚滚的很不显眼。其实这是把很普通的阿拉伯短刀,可却突然吸引了丁超的注意。 他好奇的拿起了那把埋在众多物件下的武器,仔细的看着。 “不就是把阿拉伯匕首吗,有什么希奇的。”一个和他同路的年轻人轻蔑的说,一路上这个年轻人没少对那个女孩下功夫,可却始终没有成功,这样一来他自然对丁超又嫉又恨起来。 “这不是普通的阿拉伯匕首,”丁超完全被这短刀奇怪的造型吸引了,他仔细抚摸着刀壳上的纹路又认真的观察着刀柄尽头的护手“这刀的外形的确是10或11世纪左右的,可花纹绝对不是阿拉伯或拜占廷帝国的风格,不过这的确是大马士革云纹钢的样式,可是这个护手……真是奇怪,既不是常见的式护手,也不是圆盘式的,真是太有意思了” 丁超已经完全被手里这柄造型怪异的武器迷住了,他丝毫不在意旁边女孩已经不耐烦的表情,只是不停的翻转着手里的武器。 “这有什么看头,什么护手样式的,没意思!”女孩终于不耐烦的转身走了,可丁超居然没有反应过来,而是条件反射似的解释着:“这可不一般,如果我没看错,这些花纹应该是一种动物的变形,可这实在是太奇怪了,怎么会出现在这把刀上面呢,这是……睚眦,只有我们中国的古代武器上才会有这种纹路,还有就是这个护手,这是云头式样的,也是只有中国剑上才会出现的样式。简直是太奇怪了……” 丁超越来越好奇,直到摊子上的那个阿拉伯商人有意无意的提醒,他才意识到自己在人家他摊子前呆的时间太长,已经影响人家的生意了。 不过也正由于他表现出的对这把怪异武器的好奇和热心,经过一翻讨价还价,丁超终于以一个大家都满意的价格买下了那把短刀……还有那串项链。 不过令他无奈的是,已经找不到女孩的踪影,而且跟她一起‘失踪’的还有那个一直和他们搅在一起的“第三者”。 丁超拿着手里的项链摇了摇头,对这种旅途当中遇到又立即分手的同伴,他并不怎么在意,毕竟这样的聚散对他来说已经经历过很多次了。而且对能终于摆脱那个缠人的女孩他也很高兴。 “年轻人。”一个低沉或者说有点故做低沉的声音从丁超身后响起,他回过身。看到个用一条艳丽的头巾包裹住头脸的女人站在他面前。对这样的打扮他并不陌生,尽管他从没和这些人接触过“年轻人,你不想知道自己的命运吗?” 老吉普赛女人用腔调怪异的英语问他。而且她居然还故作神秘的看着丁超的脸似乎很吃惊的样子,丁超很怀疑她如果再拿把大扫帚是不是就会立即飞上天去。 “对不起我不信……” 他的话还没说完,就看到从街角里急冲冲的走出的那个女孩和一直跟在她身后的‘第三者’。看着她似乎在街上到处寻找什么的神态,丁超立刻改口说了声“可以。”然后就立即随着老吉普赛女人躲进了一间用布幔挡住的阴暗房间。 暗淡的房间里弥漫着若有若无的香气,老吉普赛女人和丁超隔着一张圆桌对坐着,他们中间桌上的托架上放着一个闪动着怪异光泽的水晶球。 老女人仔细甚至是恶狠狠的盯着水晶球看着,那种煞有介事的样子让丁超想笑。可渐渐的,水晶球里翻滚的烟雾和幻象似的东西的确让他为之一呆。 就在这时,始终只是絮絮叨叨的老女人突然发出了一声“啊!”的大叫。接着就全身颤抖起来。她的脸上闪现着说不出的惊愕和恐惧,甚至连一长串口水垂到胸前都不知道,她嘴里不断的叫喊着谁也听不明白的胡话,到了最后她在丁超目瞪口呆中一头栽到了地上绻成一团抖个不停。 “外婆你没事吧!”一个在丁超进门时被介绍为老占卜师的孙子的吉普赛男孩冲上去抱住老女人大声叫着。然后她对丁超喊着:“请你走吧,我奶奶要被你害死了。” 听着这句后果严重的话,丁超满头大汗的掏出一把美元,数也没数放到桌子上就逃出了那间房子。他可不想因为一个无聊的占卜游戏惹上大麻烦 当他离开之后,那个吉普赛男孩立即走到桌前拿起钱数了起来,一边数一边呵呵笑着说:“哦,奶奶,这次是你表演最好的一次。不过你演的这么好,钱赚的也够多呢。” “不……这不是,不是表演……”老吉普赛女人的声音从男孩身后传来,当他意识到***声音和平时客人走后不一样转过身来的时候,男孩惊愕的看到他的奶奶站在他是身后,嘴角正流淌着白沫,她的双眼呆滞的看着房顶,全身如同被放在冰块上一般抖动着“我,我看……到了,看到了火,血……和……死亡……” 说完,老女人的喉咙一阵咕隆,然后突然抱起桌子上的水晶球把它砸在了地上。 “我发誓,以后再也不给人算命了……”老女人从嘴角里挤出了这句话。 丁超坐在一个小广场里,手里一边摆弄着那把奇怪的匕首,一边打着电话。 今天的确够他倒霉的,虽然很快就醒悟到那个老女人在做戏,可他又立刻发现在慌乱中自己的钱包又不翼而飞,天知道是掉在那老女人的占卜屋还是被偷了。 所以现在他除了打电话求援已经没有其他办法。所以他拨响了考察队领队的号码。 “周教授,我发现了个很奇怪的东西,可能你会有兴趣的。”丁超给考察队的领队打着电话“我想这可能是东西方文明融合的一个特例,是件武器。你想看看吗。” 丁超有些惋惜的一边打电话一边看着手里的匕首,他实在是很喜欢这个东西,不过为了吃饭他也没办法了。 不过让他想像不到的是,电话里的周教授用更加激动的腔调对他喊着:“小丁,你那边先放放,我这发现了更有意思的东西,你快过来看看,我现在在里希罗底,就是那个里希罗底山丘。你快来吧,你一定会很吃惊的。” 会是什么呀,丁超奇怪的想着,不过他知道这些搞学术的往往为了经费头痛的很,象这次雇丁超写游记的编辑部和他们背后的赞助人,就是这种学术团体的财神爷。而丁超的笔显然就成了能让财神爷掏钱的金钥匙,想到这些,他就对那位教授有些夸张的态度不奇怪了。 里希罗底山丘,是一座位于耶路撒冷南面并不起眼的人工山。据说早在公元1世纪初的时候,犹太王国的希律王就在这里建立了奢华的皇家园林,不过在历史的沧桑跌宕之中,这位以残暴和贪恋权力著称的国王,唯一给后人留下的就是那堵举世著名的哭墙了。 当丁超赶到里希罗底山丘下的时候已经是傍晚了,不过他还是很快就在一个陡峭的斜壁下找到了已经发急的周教授。 这个教授的年龄并不很大,甚至还可以说是年富力强的那种。不过因为长时间的等待,看上去他显得就很憔悴了。 “小丁,你可来了。”周教授看着眼前的‘财神爷’高兴的喊着,在他心目中,即使这个年轻人不是财神爷本人,也至少是个能招财进宝的散财童子“我们在这下面的一个洞里发现个奇怪的墓地,以前当地政府一直没重视,可我们在考察当地馆藏的时候发现了些很奇怪的随葬品,就过来看看,结果真是出人意料呀。” 丁超好奇的跟随着考察队走下了斜壁,经过一片凌乱的挖掘场地,终于在紧靠山崖的地方看到了一个向下陷入呈个倒着的漏斗的墓穴。 墓室几乎是以60多度的斜角向下伸延,人们只好在向导的带领下攀着绳子向下降落。当一个雕刻着暗纹壁饰的墓门终于出现的时候,丁超已经很吃惊了,而当他来到一个虽然不大却轮廓鲜明的方正墓室的时候,他不能不产生自己是在国内的某座古人的墓穴中浏览的错觉。 “这是中国式的枢棺室,可是……又不太象。”丁超看着四周的雕饰和墓顶上的花纹激动的说“这究竟是谁的墓地,这些花饰很简朴,可里面搀杂的内容实在是太多了,很多我都认不出来。” “你绝对想不到,这是一位女士的坟墓,不过我们无法猜测出她的身份和地位。甚至我们都没见到应该有的棺材和尸体。在当地考古队发现墓地之前,这就已经被洗劫一空了。除了一些不值钱的,几乎没留下什么有意义的东西。不过还是有些让人感兴趣的东西值得注意,譬如这个花瓶。”说着,周教授把手里的dv摆到丁超面前,一个虽然已经破碎可造型古朴的彩釉花瓶出现在他面前的屏幕上“这花瓶就放在这个地方,这几乎就是典型的中国彩釉风格,这是我们在耶路撒冷博物馆里发现的,所以我们才开始对这个墓地感兴趣。而且你再看看这些……”一边说,周教授一边把丁超拉到墓室中央原本应该停放灵棺的地方。可这里除了一块稍微突出地面的泥台什么都没有,不过丁超在灯光的照射下立刻被泥台上雕刻的内容吸引了,虽然他充其量只能算是个考古爱好者,可他还是被泥台上那些内容复杂,明显以不同文字撰写的墓词吸引了。 周教授用手电照射着台子上一行行不同的文字解释着“这里简直就是个中世纪文明的缩小展会,看看这个描青,这是典型的中国宋朝风格,可这个图案,又是11世纪拜占廷的烧刻法。至于这个更奇怪,是以古代希伯来语和闪族语组成的墓词。不过这么多种文字的墓词却只有一个意思。” 周教授絮絮叨叨的嘀咕着,然后他神经质般的用手在那些雕刻上划过,低声的念着:“‘死亡不是结束,只是开始。沉睡者必将苏醒,穿过凡人无法超越的屏障,pldine……’这个词应该是早期拉丁文的骑士。‘……pldine将重返人间。’这是什么意思?” 看着周教授疑惑的表情,丁超摇摇头,对这些过于深奥的东西他实在是帮不上什么忙,倒是对找不到的墓室主人他心里有种好奇。究竟是什么人拥有这么一座几乎包含当时所有文明内容的墓穴呢? 他好奇的仔细看着泥台,然后在紧贴基座的土下,一道毫不起眼的裂纹吸引了他的注意,就在他蹲下身去,试探着在裂纹上抚摸的时候,他听到一个考察团员想起什么似的说:“对了,这种墓地形式以前在国内曾经发现过,不过如果真是那种形式的墓地,那这就是个伪墓,在这个墓室的下面应该还有个……” 还有个什么?丁超没听到,而且他永远也听不到了,就在他的手指刚刚碰触到那条裂缝的时候,他只觉得自己的身下突然一轻,随着从地下传来的沉闷裂响,泥台‘轰’的一声塌陷下去,丁超的身体随着迸裂的泥台不可控制的坠下,他最后听到的只有人们的惊呼。 很快,人们在墓穴塌陷后的另一间墓室里找到了丁超。不过一切都晚了,丁超静静的伏在地上,刺目的鲜血染红了他背上露出的一截锥子状的东西。 后来,人们知道了那个四方底座,上部尖利的东西是这个地下墓穴作为招引死后亡灵重新归魂的招魂祭坛,而丁超很不幸的恰好落在它的上面,被直接穿透了心脏。 公元2007年8月5日,一封通知书送到了国内某座城市一对夫妻的手里,那上面的内容让这对夫妻痛不欲生。 那封通知书告诉他们:他们永远失去了唯一的儿子。 第一卷 魂归中世纪 第二章 这个身体,这个世界(上) 阴沉沉的墓地里,一盏牛油灯昏暗的光亮在风中摇摆着,几个慌乱忙碌的黑影在灯光下如同鬼魅般舞动。 “你确定那女人是埋在这吗?”一个满脸肮脏大胡子的男人唠叨着,他奋力的把铁锹在地上刨着,扬起一片片的泥土。 “上帝作证,我亲自看过的。”一个精瘦的小个子把手里的铁锹狠狠的戳进土里“想想吧,那女人的家里可是全村最有钱的,她陪葬的东西一定能值好几个苏德勒斯(一种流通货币单位)。想想,是苏德勒斯!”瘦小男人添着嘴唇边的唾沫用力的向下挖去。 ‘砰!’的一声,空洞的回音在夜晚发出惊人的响声。盗墓者在稍微一呆之后同时发出了低声的欢叫。 “棺材,是棺材,我们发财了!”一个盗墓贼低吼着。然后几个人拼命的向下挖,随着漆黑棺盖的露出,他们开始小声的争论起挖出陪葬品之后的分成。 突然! ‘嗵~’一声。‘嗵嗵~~’又是几声。 奇怪的响声从下面响起,盗墓贼门一下子安静了,他们缓慢的把头低下,紧紧的盯着墓坑里的棺材。 ‘咯吱~’一声糁人的撬启声从棺材上响起来,漆黑的棺盖缝隙边伸出了几个苍白的手指,在盗墓贼们吓的尖叫声中,先是一只手,然后是另一只。接着在盗墓者屁滚尿流的跌倒奔逃中,整个棺盖被推到一边,一个包裹在苍白尸布里的身体直直的坐了起来。 “这是怎么回事,这是哪?”丁超在黑暗中似乎听到远处有人正发出激烈的叫声,可他一时间看不到四周究竟发生了什么。想站起来,可僵硬的身体似乎就不是他的。 就着惨淡的月光,丁超在黑暗中一阵摸索,才发现自己的身体象木乃伊似的被莫名其妙的用布包裹了起来。 “究竟怎么了?”他奋力挣扎,终于扯断一截亚麻布挣脱出来。可当他站起来看到自己身下的棺材,齐胸高墓穴和眼前倾斜的十字架之后,他终于明白了一个事实。自己居然是从一个棺材里爬出来的! 惊恐和诧异打击得丁超脑袋发晕,然后他一头栽倒在棺材里。 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丁超似乎听到身边若有若无的阵阵骚乱声,自己的身体好像被许多双手抬着,然后就是一路颠簸。他的胸口阵阵发疼,可又喊不出来,只能任由别人把他抬上抬下的。 然后,在半昏迷的混沌中,丁超觉得好像自己被抬到了一张床上,而且严实的被子也让他几乎被冻僵的身体逐渐暖和起来。 可是,另一种折磨又开始蹂躏他的身体。 幻象,无法说清的幻想,奇怪的城市,奇怪的人,一个发疯的占卜师,隐秘的墓穴,诡异的墓词,还有可怕的跌落和刺痛! 浑浊的脑海还完全被这些杂乱无章的东西塞满了,他甚至不知道这些究竟是真实的经历,还是虚假的幻景。他隐约知道自己应该叫丁超,是个酷爱旅行的背包族,一个被家里娇惯的孩子。 可是,好像又不只这样,另外一大堆他根本无法说清的幻象又渗进他的脑海,似乎在另外一个陌生的世界,他还有另外一个名字和身份。 可是他想不起自己叫什么,游荡在混乱记忆里的是一段段破裂残缺的碎片。 那是什么?白色的旗帜,鲜红的徽标,还有屠杀!锋利的长剑和冰冷的盔甲,然后就是一柄在他眼前挥舞并打断了他脑海中一切幻象的铁锤! “啊!”在一声惊恐大叫中,丁超终于睁开眼睛,醒了过来。 眼前的情景让丁超觉得惊愕,这是一间土坯房,头顶一只长长的火把正发着劈啪的响声燃烧着,几个摇晃的身影在他还没有完全回神的眼前摆动着。 然后,他才看清,那是个四十多岁的白种男人,看那他身上罩着件逛逛荡荡的褐色短上衣,两截脏兮兮的袖子边已经磨秃了毛。在他旁边,一个稍显肥胖的白种女人同样紧张的看着自己,而且令丁超奇怪的是那女人居然穿着一件如同古董般的中世纪两截裙。在他们身后,还有一个身穿黑色长袍,头发剃掉一大圈露出光秃秃的头顶的男人一脸惊骇的看着他。不过从那人胸前的十字架和不停祈祷的手势,丁超立即想到他可能是个神甫…… 看到丁超苏醒,那些人激动的喊了起来,不过让他更加惊讶的是,这些人的语言既让他觉得熟悉又无比陌生。 他想他应该是可以听懂的,可一时间却又好像不知道他们说的什么。不过他知道他们说的绝对不是中文,可也不是世界通用的英语,而是一种叫不出名字的语言。 可是随着神志逐渐清晰,他似乎开始慢慢的听清那些单词,然后是短短续续的句子。一种陌生中搀杂的熟悉让他开始听懂他们在说什么,似乎身体里的另一个他对这些语言又熟悉的如同天生的母语一般。 “伦格……你真的活了!上帝,上帝救了我儿子!”胖女人的喊声在丁超耳边响着,然后他被一下拥进了个热烘烘的怀里。 “圣母玛利亚见证,他真的活了!”那个被丁超认为是神甫的男人用更大的声音喊着,然后他的手就象风车似的在胸前轮换着画着十字架“上帝,这是奇迹还是邪恶呀……” “奇迹,是奇迹,是上帝救活了我的伦格!”胖女人突然大喊着,丁超听她的声音里透着一丝恐惧,可还是用力把自己抱在怀里。 他不知道这女人他为什么一直叫他‘伦格’,他想挣扎,可是胸口上的一阵剧痛让他用不出一点力气。他又想说话,可喉咙里一阵火辣辣的疼痛堵的他只能发出重重的响声。 “拿水来!伦格要喝水!”女人大声的对旁边的男人喊着,然后一个粗瓷杯子抵到了丁超的面前。 “呃!”丁超立刻探头用力喝了一大口,可他突然停了下来。他呆呆的盯着波动的水纹,随着碗里的水逐渐平静,一个不太清楚的倒影终于映进了丁超越来越惊愕的眼里。 欧洲人才有的轮廓鲜明的额头,深陷的眼睛,高挺的鼻子,还有一头模糊且乱糟糟的半长发! 这是张陌生的脸!丁超呆滞的从喉咙里发出一声呻吟,他慢慢的抬起手放在眼前仔细看了看,立刻确定了个荒诞却真实的想法,自己的确已经不是‘自己’了。 我是谁?这又是谁?丁超愕然的抚摸着‘自己’的脸,他从没想过这个问题居然是如此的困难,然后一阵头晕袭来,他就在旁边人的喊声中一头栽了下去。 在完全昏厥之前,他听到那胖女人大声的喊着:“神甫,厄多利克神甫,我儿子是上帝救活的,你一定要作证!神甫……” ………… 无边的沙漠在傍晚到来之后是美丽的,暗红的光芒把黄色的沙丘披上一层金子般的纱衣,整个天地似乎都完全变成了金黄色。 丁超再次清醒过来正好看到这么美丽的景致,他躺着的床前就有一个不算大却视野开阔的窗子,而且奇怪的是他所在的这所房子前的所有建筑都恰好比这房子矮一截,这样一来他稍微抬头就可以直接看到远处的沙漠了。 那些房子的墙皮因为多年风沙的侵袭已经被风蚀得满是昏黄的沙孔,和远处的沙漠晚景衬托起来,让丁超有种自己是在搂兰古城的错觉。 “这是梦?”丁超自语着,他对昏迷前发生的怪异事件这样解释。可是他立刻知道不是梦,因为当他开口之后发现自己说的居然不是中文,而是那种明显不同于英语的奇怪语言。可是,他怎么会说这种以前从没学过的语言却无法解释了。 “里德,你醒了。”眼前人影一晃,那个胖胖的女人冲到了床前,她用力扳着丁超的肩仔细的看着他,然后双手使劲把丁超揽在了怀里“我的儿子,你真的回来了。哦,感谢上帝,感谢玛利亚。” “你是谁!这是哪?我为什么在这?!”丁超被这个女人吓了一跳,他用那种他自己都不知道的语言大声问,同时想从那女人怀里挣扎出来,可那女人却更用力的把他抱紧,甚至还把丁超的嘴紧紧捂住,然后她紧张的看着紧闭的房门,低声在他耳边叮嘱着:“我的儿子,你不要说话。他们会杀了你的!他们会把你烧死的!” “有人说你是魔鬼附体才活回来的,上帝!这怎么可能,你是我的儿子,我绝不让他们把你夺走!不论是魔鬼还是任何人,他们都不能再夺走我儿子!”女人不停的低声说着,而且她的手臂几乎是紧紧勒住了丁超,那样子似乎稍微一松就会失去他。 丁超愕然了,经过之前的短暂苏醒和现在几乎彻底清醒之后的际遇,他几乎已经知道了一个怎么也无法相信的事实——他成了另外一个人!而且看这房子样式和面前这个自称是自己母亲的女人衣着,他已经绝望的知道,自己,或者应该说是自己的灵魂,已经被无法解释的力量送到了天知道什么时代的什么地方了! 在‘母亲’搀杂着喜悦和畏惧的唠叨中,丁超知道了自己现在的名字,他叫伦格·朱里安特·贡布雷。一个很陌生的西方名字,不过其余的他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至于他的‘母亲’为什么畏惧,他认为是对死后复活者产生的正常想法,可随着门外传来的杂乱脚步和叫喊声,‘母亲’的脸上露出了更加可怕的神态。 突然,‘砰’的一声房门被撞开,一群手里拿着刀剑,长矛,甚至还有镢头和绳索的人冲了进来! 第一卷 魂归中世纪 第三章 这个身体,这个世界(下) “以上帝的名义,惩罚撒旦!”在看到没什么危险之后,那个之前丁超曾隐约见过的神甫大喊着从人群后面挤了进来,他手里攥着个铜制的硕大十字架,不过看那尖利的四角和他拿着的姿势,这十字架在必要时候可能还有当防身武器的作用。 神甫远远的对吓呆的母亲和床上虚弱的儿子用力挥舞着沉重的十字架,不过他绝对不肯再靠前几步。而那些开始勇敢的撞破房间的村民,则因为真正面对了‘撒旦’,更希望在神圣的十字架后得到庇护不肯向前。所以这样一来狭窄的房间里倒有中间一大块地方空了出来。 “伦格·朱里安特·贡布雷,你把灵魂出卖给撒旦,是他把你从地狱里释放出来。邪恶的灵魂,返回你应该去的地方吧!” 神甫大吼着摇晃起十字架,同时那些村民也一边在胸前划着十字,一边大声喊着要烧死这个可怕的魔鬼。不过不知道是他们对上帝的信念不够还是面前的魔鬼法力太高,那个向撒旦出卖了灵魂的罪人除了看着神甫手里的十字架发呆,居然什么异常都没发生。 “异端!撒旦的化身!接受神圣的审判和惩罚吧!”神甫又大叫了一声,其实这个时候他的身子颤抖的比对面的人更厉害,耶稣,玛利,约瑟夫,所有的圣人,你们可一定要保佑这个魔鬼不要太厉害呀…… “是上帝!是上帝救了我儿子!”‘母亲’的叫喊高过了神甫的宣言,在满屋子人的盯视下,那位母亲突然冲了过去,她跪在地上紧紧找着神甫的神甫袍子,大声的哀号着“神甫,厄多尼克神甫,我儿子不是魔鬼,他是我儿子伦格,你许诺过要作证的,他不是魔鬼!”‘母亲’语无伦次的喊着,突然她似乎看到了什么似的大叫了起来“十字架,神甫,我的儿子可以对着十字架起誓他不是魔鬼!”她喊着,然后又有些担忧的回头看了看自己的‘儿子’。毕竟对于儿子究竟是不是被魔鬼附体,她也有着说不出的畏惧。 看着那位神甫遥遥的对着自己伸出的十字架,丁超有些莫名其妙,他不知道自己怎么就会来到这个时代,更不知道这是哪,甚至连自己这个身体原来属于谁都不知道。 不过尽管如此他当然不会承认自己是什么魔鬼,因为看那些人对自己既愤恨又畏惧的样子,估计‘魔鬼’这个身份绝对不受欢迎。而且好像在古代欧洲,对异端都是用烧死来惩罚的。丁超可不想莫名其妙的死而复活之后再莫名其妙的活而复死。 当然他也绝对不会相信所谓对着十字架起誓或者泼洒圣水就能辨别出是否异端,所以他毫不畏惧的对着那个可以兼做防身武器的铜十字架举起手,甚至还按照从新闻里看到过的那些西方政要们宣誓就职时手按圣经的样子,把手直接搭到了十字架上。 “哄”的一阵响动,神甫和他身后的村民都吓的跳了起来,甚至有的人还做式准备把手里的圣水瓶子整个砸到丁超的身上,不过这个神圣的接触,既没让面前这个‘魔鬼’化为灰烬,也没让他露出隐藏的蝙蝠翅膀和三角尾巴,甚至在他完全按照神甫的嘱咐以三位一体的神圣名义起誓时候也依然完好无损。 这样一来,在神甫急转直下的态度转变中,灵魂附体的罪人成了得到上帝救赎的宠儿,而且那位厄多利克神甫立即代表本教区做出宣告: “一定要把这一人所共知的圣迹录入《圣迹录事》,如果可能一定要呈报到教廷。” 诸如此类,等等,等等,等等…… 然后,在那些村民变得敬畏注视下,丁超被神甫以重生的名义用整罐的圣水象淋浴似的浇得全身湿透,在看到虽然狼狈甚至还打了几个喷嚏,但这个重新复活的人依然没有其他异常之后,厄多利克神甫终于彻底接受了这个年轻人的确复活的匪夷所思的事实。 同时,另一个想法又让这位神甫一阵激动:圣经上说,耶稣在死后第三日复活,而这个年轻人,也恰好是在第三日复活。这,又说明什么呢? ……………… “据说,那些下贱的贼是想挖老班烈家儿媳妇的墓,不过因为天黑,他们挖错了地方。结果……结果我的伦格就得救了。”这几天那个胖胖的‘母亲’都是这样对来看‘奇迹’的邻居唠叨着“这是上帝的安排,上帝不让我儿子死,上帝让我儿子回家,我们家受的苦已经够了,……” 看着母亲絮絮叨叨的样子,坐在房顶凉棚下的丁超……不,应该是伦格·朱里安特·贡布雷的心里一阵滚热。 现在他叫伦格·朱里安特·贡布雷,这个家里的第二个儿子。他的老子——老贡布雷是这个叫做安达契的村子里的一个农兵,不过现在的伦格甚至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在那个时代那个国家,更不要说什么是农兵了,不过在母亲的话里,他知道了,贡布雷家从远方迁移这片被风沙和戈壁包围的绿洲上,已经有100多年了。 “伦格,你是个坚强的小罗马人,你哥哥是,你也是。将来你会有出息的,上帝眷顾你,你一定比你哥哥更有出息。”母亲抚摸着儿子因为还没伤愈显得有些尖尖的瘦下巴“你会成为一个好兵的,现在你虽然小,可总有一天会成个好兵的。” 罗马人?好兵? 伦格的心里一阵颤抖,难道自己回到了古代的罗马帝国?可是这样的话他绝对不敢问出来,刚刚平息的惩罚魔鬼的骚乱,他还记忆犹新。 对那个在自己苏醒过来后就不肯再露面,甚至在村民们企图烧死自己的时候都躲藏起来的父亲,伦格没有任何的好感,至于那位据说很早就离开村子给某位骑士老爷当了侍从的哥哥,他更是没有任何的印象,可是对于这位母亲,他却可以从她的激动和絮叨里感受到对自己的关怀和担忧。她向每一个人说着几乎相同的话,以此希冀着能够得到别人的承认。而当他危险的时候母亲勇敢的挡在他前面的情景,更是让这个灵魂已经不再属于她儿子的人既感动又惭愧。 从母亲的话里,他知道了‘自己’的‘死’是因为几天前做为预备兵第一次随着父亲去迎接来绿洲商队的路上,遭到了强盗的袭击。按照当时一个亲眼目睹的同伴的说法,就是“伦格被一柄足可以砸死大象的链锤敲了个正着。” 所以,当全身血污的儿子被抬回村子之后,贡布雷家的人能做的就是尽快请来村子里唯一的神甫厄多尼克神甫,来为儿子做临终弥撒。可是遗憾的是,当神甫踏进房门的时候,伦格·朱里安特·贡布雷已经变成了一具冰冷的尸体。 结果,在母亲的哭嚎和父亲的无奈中,年轻人被匆匆埋进了刚刚为他挖好的墓穴。可是巧合的是,就在他的旁边,村里另一个刚死的年轻少*妇也正在下葬。看起来倒好像这对年轻男女是要结伴共赴天堂或者地狱了。 甚至因为这个,据说那家的男人还曾经唠叨着要闹事。可也因为这个,当那些盗墓贼深夜到来的时候,却阴错阳差的挖错了坟墓,然后再这可笑的错误之后,一个原本已经死亡的人居然在被埋葬的第三天重新从坟墓里活了过来。 不过,从这时候起,不论是否承认和接受,丁超已不复存在。按照这个陌生却对他展示出一股无私母爱的‘母亲’的说法,一个叫伦格·朱里安特·贡布雷的年轻人死而复活了! 第一卷 魂归中世纪 第四章 远方的商队 炙热的阳光在戈壁上蒸起变幻无常的水汽,把远处的地平线衬托的似乎变成了不停波动的河流。起伏不定的沙丘间晃动着的淡浅影子缓慢的移动着,当逐渐靠近的时候,显出了一整队的旅行者。 队伍前面,两个骑兵机警的注视着远方。直到他们看到远方一大地尽头一片隐约的绿色轮廓,才微微放下了心。 “那是安达契,”一个常年走这条路的商人对身后紧张的同伴们介绍着“是通往圣西门的最后一个农兵村,我们要在夜晚前到那补充水和食物,接下来我们就必须象骆驼那样忍耐了。” “这一带的强盗很猖獗吗?”商队里一个胖胖的商人对前面的人小心的问“我们不会有什么危险吗?” “在这儿不会。”回答他的是个皮肤黝黑,一颗光秃秃的脑袋上露出一道斜向疤痕的男人。他是这个支商队的向导,不过他总是用轻蔑的眼神看那些跟随他的商人,对他来说,这些人的命运其实是掌握在他的手里,所以对雇佣者轻视也成了他的一大乐趣。 现在,这个向导先是撇了一眼紧张的胖商人,然后用力挥挥手,指着似乎在天边的村子“那里,安达契过去不到60罗马里,就是设置在这一带最远的罗拉斯堡垒,那里至少有200骑兵守卫着,对我们来说,最大的敌人是干旱和风沙,我们必须在安达契补充和过夜。否则风沙也会要了我们命的。 “那我们就应该快点到那个村子,但愿半路上不要出什么事。”胖商人催促着向导,要不是这个人对这一带的熟悉没人能比的了,他早就另外雇个向导了。对这个人一路上桀骜不驯的态度,他都快忍耐不住了。 “放心,很快你们就安全了,”说着,向导习惯的摸摸光头上的伤疤“安达契会派人迎接我们的,这是他们的职责,不会有问题的……” 胖商人看着向导不可一世的样子,最终还是咽下了不满的话。毕竟他的整个商队要靠这个人引路,在这样的戈壁荒漠中,如果没有一个经验丰富的向导,结局是多可怕他是知道的。何况……他回头看了看队伍中的一辆驼车。 “前进!安达契!”那个向导神气的发出了号令,整个商队随着他的手指的方向行进起来。 在远处的沙丘上,一个身穿黑色罗袍,头带黑头巾的男人骑着高高的战马上遥望行进的商队冷笑着,在他眼里,这个富庶的商队已经成了待宰羔羊。 伦格蹲在棕榈树的枝杈上仔细看着远方,他的任务很简单,就是观察那条经常辨认不出的道路上是否有尘土扬起。如果有,就意味着有人正在向这里行进。然后他就要向远处的哨所报信了。 时间过的很快,丁超的伤势已经痊愈,而且他来到这个陌生的世界也已经快一个月了。不过迄今为止他依然不知道这究竟是什么地方,也不知道这究竟是什么时代。 罗马人?记得在刚刚苏醒的时候母亲曾经这样说过,而且随着这段时间的接触,他发现这里的人以罗马人自称,可是他却实在无法确定自己是不是真的来到了古罗马帝国。 他不敢直接问他的‘父母’,更不敢去问别人,虽然知道整个村子里以厄多利克神甫最有学问,可他宁可就这么糊涂下去,也不敢贸然挑起那位神甫的怀疑,对于那位神甫曾经试图烧死他的恶梦,丁超一直无法忘记。 所以这些疑惑就被他隐秘的埋藏在心底,不过他也不是一无所获,至少他听说了这个村子附近有座叫罗拉斯的堡垒。而且据说这座堡垒是属于“高贵的雷纳德大人”的。尽管天知道这位高贵的大人究竟是谁,或者说天知道究竟有多少个人叫这个名字。至少在安达契村,丁超已经见过不下六个人叫雷纳德了,这其中还不包括他那位还没见过面的‘哥哥’。 另外,让他有所收获的就是他发现整个村子人说的,居然是希腊语!这个发现让他似乎想到了什么可又一时无法想起来。所以在这一晃而过的一个月中,丁超就这么小心谨慎如履薄冰的熬了过来。 至于说回到自己的时代,丁超开始的确想过,而且想的发狂。可随着冷静下来,他那死亡前的回忆逐渐清晰了。然后当他想到在这个世界里自己居然是从一座坟墓里爬出来的事实,他终于确定不论是丁超还是伦格,以前的自己都的确是死了,而现在的自己只有以两个不同人的灵魂和肉体共存的方式才能生存下去,否则,他们两个是谁都活不了的了。 看来真成了一条线上的蚂蚱了,丁超无奈的靠在树杈上用小刀无聊的修着一段木条。不过让他还算满意的是这个身体同样是年轻健康的,甚至认真说起来,比当初自己的身体更年轻,更健康。也许是常年劳作的原因,当他伤势好了之后,他很快发现这个身体拥有很结实的肌肉,而且说起来虽然不习惯,可他还是得承认,至少这张年轻的(按照母亲闲聊时候透露他现在才16岁)脸并不比以前的他差到哪去,甚至说起来按东方人的观点,还更有点古典希腊化的异国味道呢。 “看来丁超这个名字真的只能成为一个永远的秘密了。”丁超在木条上随手刻上自己的名字,然后用力一削,名字就随着木屑消失了,他怅然的抬头看着被风吹走的木屑,结果他的眼睛向远处随意一撇之后,立即睁的大大的。 暗淡的一缕烟尘从遥远的地平线上升了起来,伦格有些诧异的把手搭在眼前挡住刺眼阳光仔细看了看。很快随着那道烟尘的移动,他肯定那的确是一支不小的队伍造成的。 伦格开始有些不知所措,毕竟不论是对伦格·朱里安特·贡布雷还是对寄宿在这肉体里的丁超来说,今天都是他们伤愈后第一次单独当值,所以突然出现的紧张让他觉得嗓子有些发干,舌头也开始打颤。以至连始终斜挎在腰边的牛角号都忘了。 可很快他就回过神来,然后立即顺着木梯爬下了望台,飞快的向身后坡顶上的一幢小屋子跑去,同时他想起了什么似的一边跑一边拼命的解下牛角号的背带,接着就放在嘴边用力吹了起来。 “呜~”悠长的号角声在戈壁上响起,立即惊醒了躲在屋子里睡懒觉的几个农兵,他们在一个连鬓胡子的老兵痞催促下匆匆忙忙的跑了出来,结果就看到同样连跌带撞的冲到跟前的伦格。 “发生什么事情了!”老兵痞一把抓住伦格的领子把他提起来“别象头山羊似的乱撞,你看到什么了?” “是烟,不,是队伍,有队伍向我们这来了!”伦格紧张的说,然后回头指着远处的戈壁“在那儿!我看到了。有很多人!” “是商队吗?”一个农兵紧张的问着老兵痞,在前哨小队里,这个整天就知道喝酒和骂人的老兵油子还是很有威望的。 “不知道,得去看看。约翰,你去发警号,其他的人拿好武器跟我去看看。”老兵痞随意的把长矛往肩上一搭。一只手抓着伦格的肩膀,拖着他向山坡下走去。 在他这种轻松举动的影响下,其他的农兵也稍微放下紧张的心情,一边检查着随身的武器,一边跟随在他后边溜下土坡,向开阔地走去。 就这一阵,再次爬上棕榈树了望台的伦格发现那缕烟尘显得更近了些,他抬手指着给队长看,却被那个老兵痞一把推开,占了他的位置仔细的观察起来。 “有大队的骆驼,还有不少车辆,”老兵痞自语着“看这股烟起的,都是压住了向两边扬,看样子这些车上装的东西可不少呀。”说着他添了添干枯的嘴唇,回头对紧张的手下们喊着:“再去个人报告,这是个商队。不过我们也要小心点,让村子里派人去迎接他们吧,看样子他们是想在我们这过夜补给了。”说到这,他有些贪婪的回头看看逐渐接近的商队嘀咕着:““这不错,看他们的规模,报酬少不了,至少干旱期这段时间我们不用发愁了。” 伦格·朱里安特·贡布雷骑在马上随着队伍奔驰着,前方战马淌起的烟尘灌进他的衣领、袖子,甚至吹开捂着口鼻的围巾灌进嘴里。可是他始终坚持着跟随着队伍。 在前世,丁超也曾经骑过马,不过那大多是已经被驯服得如同家猫般的马了。而现在他骑的,则是真正的战马,是即使最外行的人也可以感觉到其火烈脾性的战马。 随着伤愈,当终于明白回到自己的时代已经完全不可能之后,丁超也开始认真的反思自己在这个世界的未来,不论这究竟是什么时代,丁超都可以感受到那种并不太平的气息,甚至他几乎可以断定自己来到了一个乱世。至少按照他所知道的那些世界文明史看,任何一个地方的冷兵器时代就从来没有过真正的和平,相反,伴随着这些可怕武器的,往往是更加残酷野蛮的战争杀戮。 所以,以伦格的健壮体魄为根本,丁超在这段时间里拼命的学习怎么适应这个世界,现在看来,在摔了不知道多少个跟头之后,骑马这一项至少他做得还算强差人意。 接到消息从安达契赶来的农兵骑兵队迅速和这个小小的警哨队合并起来,向远处的队伍迎去。不过他们始终保持着应有的警惕,分开的两个纵队之间保持着适当的距离,这样即使对方有恶意,他们也不会因为过于集中而被对方包围。而且如果真的打起来,只要他们能坚持到撤回村子,以安达契那种专门为防御才形成的阶梯式的村落结构,他们还是能坚持一阵,进而等待罗拉斯堡垒的支援。 这些当然不是对四周很多东西还懵懵懂懂的丁超所能明白的,而是那个老兵痞——亚路苏德·塔索在酒喝多了的时候为了炫耀对手下的人吹嘘着说的。 不过他倒也不是完全吹牛,按照村子里一些人的说法,这个可鄙的兵痞,总是喜欢用下流语言骚扰女人们的流氓,曾经真的参加过几次大的战斗,甚至据说还曾经在那位“高贵的雷纳德大人”手下当过差。 “小伦格,你应该到我左边来!”亚路苏德·塔索费力的大喊着,不过因为现在整个队伍已经缓慢了下来,所以他的声音并没有随风吹走,还是能勉强听得到的“如果真的打起来,你在右边会影响我挥刀的,要知道手里的武器必须充分借着马匹冲锋的力量才能发挥最大的威力。”说着,塔索还用力摆动手臂,向空中做了个斩劈的动作。 对面的队伍逐渐变得清晰起来,伦格的心也开始加剧跳动。他小心的侧头看了看其他的人,不过他们似乎比他也强不了多少,都紧张的握着武器盯着前方。 “是商队,”前面的的骑哨飞快的跑了回来,他的脸上流露着掩饰不住的兴奋“是从甘甫图来的商队!” “上帝保佑。”紧张的监视着对方的农兵队长终于吐了口气,然后带领着农兵们向商队靠过去。 第一卷 魂归中世纪 第五章 不自愿的勇士 自从来到这个世界之后,这是伦格第一次见到安达契村之外的人。 成队骆驼背上负着包裹严实的货架,一晃一晃的从远处走来。众多高耸的驼车车轮和厚实肥大的蹄子踏在地上扬起的灰尘掩住了地面,看上去,整个商队就如同从虚无缥缈的幻境里走来一样。 “赞美耶稣基督。”从对面队伍里出来的一个身穿黑色长袍的男人举手祈祷着。 “永远赞美。”农兵队长靠了过去,同时他的眼睛不停的打量着对方身后的商队,对安达契村的人来说,有商队经过就意味着将会有丰厚的报酬。 经过这段时间,伦格已经知道,现在的安达契村就如同中国古代边境上的那些大大小小的驿城。安顿在这些村子里的村民也就成了军民一体的产物。从祖先迁徙到这儿的那时刻起,他们的命运就和这片土地融合起来了,随着时代的变迁,他们几乎忘记了自己来自何处,唯一知道的就是一代代的在戈壁上永远的守望和等待,守望可能出现的敌人,等待那些遥远的商队。 随着护送商队的骑兵默默的走着,伦格好奇的看着那些来自遥远地方的商人。对这个时代的陌生让他始终无法安心,刚复活过来时候那些可怕经历总是成为他的噩梦,他不知道在这种对一切陌生的情况下,什么时候他就可能因为触犯禁忌而被烧死。 所以他急切的需要知道自己究竟是到了什么地方,什么时代。虽然经过这段时间观察,他几乎可以肯定自己很不幸的来到了多事之秋的中世纪,可具体这是什么时代他不知道,他可不想就这么糊里糊涂的过一辈子,或者在某个时候被哪位不知名的领主大人驱赶上战场,然后就此死掉。 不论将来如何,了解和认识现在身处的这个世界是最急切的。既然对那些熟悉的村民无法开口询问,伦格决定趁着难得的机会,向这些远道而来的商队了解一些有用的东西,而且找这些商人的好处,就是他们不但比这些和自己一样常年在村子里的村民知道的更多,而且即使有人注意,也只会认为他是出于年轻人的好奇,而不会对他产生怀疑。 想到这些之后,伦格立即小心的拨动缰绳向商队靠去,他知道他们在安达契停留短暂,只有一夜的时间,所以必须抓紧一切时机接近他们。 他小心的注视着那些商人,在当中寻找着认为可以接近的目标,对这些中世纪的‘古人’,不论看是书上的描述,还是自己亲身经历的那一幕驱魔闹剧,都让他实在是敬畏,实在是头疼。 就在伦格小心翼翼的寻找可能出现的‘老师’时候,从前面不远处突然响起一声驼车倾覆的沉闷响声,随着呛人的烟尘在队伍中弥漫,四周立即传出一阵惊呼叫喊。 “发生什么事了!”伦格随着人们向前冲去,透过散去的烟尘,一辆驼车象个醉汉似的倾斜在地上。 伦格挤进人群才惊讶的看到,驼车侧倒在一个斜坡上,车身向上的一面已经因为撞击塌了下去,一个车轮还在慢慢的空转着,而另一个车轮的辐条已经弯曲断裂,直接扎进了沙子里 一个商人模样的胖子站在驼车旁大声对车里喊叫,可是四周乱哄哄的人群却让他听不到车里的声音。 “看在上帝的份上,你们安静点吧!”胖子歇斯底里的对旁边的人叫着,在稍微平静之后他大声的命令旁边的随从过来帮忙,试图掀起车身。 “别动,求求你们别动!”一个充满惊惧的稚嫩的声音从车里传出来“我……我被卡住了,你们快来救救我!” “停下!”胖子听到这个声音立即发疯似的阻止人们搬动驼车,然后他用震人耳膜的声音吼叫着“玛蒂娜受伤了,快把她救出来!” 他不停喊叫,可是因为车身坍塌,原来的车门已经彻底毁坏,根本无法打开。除了一个翻倒向上撕裂变形的车窗,再也找不到进入车子的入口。 “必须有人钻进去救那个小姐!”亚路苏德·塔索费劲的挤到前面对胖子大声喊着“也不知道她是否受伤了必须把她尽快拉上来,否则卡在里面时间长了会很危险的。” “钻进去?是的,是的。”胖子因为终于找到了方法高兴的唠叨。他大声命令随从立即钻进去,可是那个窗口却因为过于狭小根本无法让身材魁梧的仆人们进入,而且因为他们在车上来回的践踏,使得驼车不停摇晃,好像随时都会彻底塌掉,这让里面的女孩再次吓的大叫起来。 “我出一个……不,两个苏德勒斯!你们只要有人能救出玛蒂娜,我会给他两个苏德勒斯。”胖子大声的喊着,可是看着那辆吱吱作响的驼车,四周的人却一片沉默。 “好机会,小伦格!”亚路苏德·塔索连拉带拽的把伦格推到前面,然后他对着那个胖子信心十足的说:“这个小伙子,他可以救那个小妞!”看到胖子怀疑的神态,他立即大力怂恿着“这个小伙子是这里个子最小的,他足能钻进那个窗口,何况……”他会过头,对着农兵们笑了笑,脸上露出一种‘大家都知道的’表情,然后回过头对胖子故意对胖子神秘的说“要知道这个孩子可是得到上帝眷顾的,是曾经被上帝拯救过的,在我们这儿,这孩子就是奇迹,以后我会告诉你一切,不过现在只有这个孩子能帮助你。” 不知道是被亚路苏德·塔索的话唬住了还是的确没有其他办法,胖商人立即答应了这个提议。而且在亚路苏德·塔索的暗示下重申了2个苏德勒斯的报酬。 然后,可鄙的兵痞就一把把伦格推到了车前,然后招呼着旁边的农兵拉来几匹战马。 “你干什么,那车随时都会塌的,我会被砸死在里面!”伦格奋力挣扎,可怎么也摆脱不了亚路苏德·塔索有力的大手。 “听好了,孩子,”亚路苏德·塔索凑到伦格的耳边低声叮嘱着“我会让人在车的四周用木头搭起一个横梁,你就从这个横梁上爬到窗口上,然后用绳子下去救那个女孩,只要你不踩在车上,那车就翻不了。想想,两个苏德勒斯!这笔钱足够我们整队人分的。而且我以我在天的父母名义起誓,你会得到3个银币(1苏德勒斯=10银币)。对你来说这可是一笔不小的数目。” 3个银币?!伦格的心跳起来了,即使对3个银币究竟是多大的财富没有印象,但是到迄今为止的生活还是让他知道,按照贡布雷家现在的状况,3个银币的确是象亚路苏德·塔索说的是笔不小的数目了。 值得为这个冒险吗?伦格心里不停的问自己,很快就有了答案。 他急切的想了解这个世界,想离开安达契这偏僻的村庄,想到遥远的外面去看看。那么这笔钱对他来说就是必不可少的。 “好的,你们一定要准备好。”伦格用力点着头,下定了决心。 几匹战马立即被安排到了驼车的四周,骑在马上的农兵肩头扛着捆绑成十字的木头拆下的车梁,成了一个并不牢固的架子。 伦格咬了咬牙,解开腰带,脱下了身上繁琐的半长亚麻罩衫。这让他他觉得变的轻松不少。然后他小心的踩着马背爬上了架子,在摇晃中向车窗爬去。 翻倒的驼车里光线昏暗,伦格透过缝隙只能看到一个模糊的淡白色小影子卷缩在车底。他顺着探到车里的绳子缓慢的爬了下去,当他的脚落到车上的时候,一阵糁人的‘咯咯’声在四周响起来。 “啊!”那个瘦小的影子突然动了动,然后背对他的头有些艰难的转过来,露出了一张还显稚嫩,却已经让人惊艳的小脸。 不过这时候伦格却没有心情去注意这些,他急切的询问着女孩:“你受伤了吗,伤在哪了?” “我,我的脚被卡住了。”女孩子在车身的怪响中紧张的回答“快救救我,我害怕,我会让人报答你的,快救救我!”她抽泣着哀求,可却始终只能半转过脸背对着伦格。 “玛蒂娜,她怎么样?”车外的胖子焦急的问着。 “还好,她没什么大问题,也没见出血。”伦格随便应付着,其实这个时候他更希望安静点。 伦格很快发现,她这么古怪的动作,是因为地面上一块尖利的石头穿进翻倒的驼车底部,然后居然就这么巧合的从后面把这个女孩的腿卡在了地面和车厢之间,她根本无法转身,只能这样背对着自己保持着这个动作,而只要车子再动一动,紧紧卡住的石头就可能真的折断她的小腿。 第一卷 魂归中世纪 第六章 雏鹰 “上帝!这可麻烦了。”已经开始习惯这个世界的伦格低声诅咒着,不过他不能让女孩听到,否则已经受了惊吓的女孩可能会做出什么激烈的事,那就真的更糟糕了。 他小心的摸了摸女孩的小腿,一声抽气声立即响起。稍微犹豫之后,伦格拔出腰里的匕首轻轻的划开她的裤腿。 一截带着几处擦伤小腿露了出来,不过让伦格松口气的是,在轻微触摸之后,他知道女孩的腿并没有骨折,至少这样他就可以接下来做很多事了。 他用匕首奋力撬着那块石头,试图使它松动,可是任由他怎么用力,那块石头都顽固的树在那,丝毫不动。 “请你快点,”女孩小声的说,似乎怕声音稍微一大会震动车子“我的腿好冷,下面的车厢也格的我好疼。” “小姐,我已经很快了,”伦格没好气的回答着,可他又停下来看了看那女孩“车厢?对了,车厢。” 他兴奋的自语着,然后从石缝里抽出匕首开始用力砍起卡在石头四周的车厢木板。 “只要卡住的木板松动,就可以把你拉出来了。”伦格一边工作一边对女孩解释着,随着他奋力削砍,石头四周的木板被砍出了一道长长的缺口/ 车身开始随着木板的松动晃动,就在伦格意识到不妥停下的时候,一声尖利的断裂声已经从木板上响了起来。 “不好!”伦格想也不想把女孩搂紧在怀里缩成一团,然后就在因为木板的断裂,失去了那块插进来石头的支撑而滚下斜坡的车子里翻滚了起来。 人们在喊叫中追在一路翻腾,逐渐散架的驼车后边。直到驼车终于在一声‘砰’的大响中停住,才立即跑上去几个农兵在已经破烂不堪的碎布片和车架中找到了紧紧抱在一起,缩成刺猬似的两个人。 “哦,上帝!圣母!主呀!”胖子吼叫着冲到两个人面前,当他看到女孩虽然惊吓的说不出话却安然无恙之后,高兴的不停在胸前画着十字,然后几乎把在天的诸圣徒都感谢个遍。 “玛蒂娜,我的孩子,你没出事真是太好了,感谢上帝!”胖子喊着让一个年轻女仆扶起了女孩。 “我很好,里奥舅舅,”女孩想起什么似的转过身,看着被农兵们围起来的伦格“他,他怎么样……” “好孩子,他不会有事的,你快去休息吧。”胖商人催促着女仆把女孩扶向另一辆驼车。 “孩子,你还好吧。”塔索有些紧张的看着躺在地上不停喘息的伦格,毕竟让这孩子冒险是他出的主意,这个老兵痞虽然油滑,可还有些良心。 “我没事,上帝佑我。”伦格终于停止了喘息,刚才那阵剧烈的翻滚把他们象球似的在车里抛上抛下,为了用身体保护那女孩,他被车厢撞得几乎背过气去,尽管躺在地上他才感到后怕,可当时他的确是想都没想就用把她掩在了怀里。这让伦格觉得自己实在是既愚蠢,又伟大。 塔索用有些复杂的眼神看着面前的男孩子,他说不出是因为什么。可总觉得某些地方莫名其妙,对面前这个并不健壮,还不到16岁的孩子,他居然有种可笑的畏惧。 一定是他的死而复活让我惧怕。塔索给自己找着借口,可当他听到那孩子似乎无意中说出“上帝佑我”这句所有人都曾说过的祈祷词的时候,在一刹那,他真有种的确是上帝在眷顾这个孩子的错觉。 “你这孩子呀,怎么去做那么蠢的事情。” 坐在床边的玛丽·贡布雷一边把橄榄油涂抹在伦格遍布青紫的后背上,一边不停的念叨着。 当农兵同伴们把儿子抬回家的时候,这个母亲真的吓坏了。她大喊着儿子的名字冲过去,当她发现儿子并没有危险的时候,立即跪在地上大声的感谢上帝的恩典。 然后她立即动起手来,招呼着让人帮忙把儿子放到床上,然后翻腾了好一阵,找出了一罐封闭的十分严实的橄榄油,开始小心翼翼的为儿子涂抹起来。 滑腻的带点冰凉的感觉使背后的疼痛轻了些,伦格终于吐出了一口气。其实他始终在暗撑着,否则早就疼得出声了。不过现在听到母亲说着生气,却蕴涵无穷母爱的责备,一股由此产生对另一时代父母的牵挂和思念却让他一阵悲伤,想到再也不能见到他们,伦格终于在来到这个世界之后第一次流下了眼泪。 “安达契的贡布雷是住在这里吗?”一个年轻的声音从门屋外响起来。伦格抬起头,看到一个身穿亚麻布仆役裙的年轻女人站在门口,伦格看着她有些眼熟,直到年轻女人说明来意,他才想起来,她是被他救了的那位小姐的女仆。 “玛蒂娜小姐让我来对你表示谢意,她希望能够对你有所报答,”女仆把一个硕大的篮子放在地上,然后又从围裙的小口袋里拿出了一个小小的袋子“这是小姐个人对你的答谢,虽然不多,可这是对你勇敢的奖励。” 看到从口袋里倒出的闪着光泽的钱币,伦格听到了母亲吃惊的抽气声。在稍微犹豫之后,他没有推辞,默默的收下了这笔‘卖命钱’。 “银币,我的儿子,是银币!”女仆走后,母亲数着兜在围裙里哗啦哗啦作响的银币高兴的有些不知所措。她谨慎向房子外看了看,然后立即回到儿子的床前“这些钱和你刚得的那5个银币,我要替你藏起来。否则一定会被你那个酒鬼老子喝光的。” 说着,她又小心的回头看看,然后轻轻抚摸着伦格的脸颊说:“伦格,等你哥哥雷纳德服役回来,他会继承这个家,家里所有的东西都是他的。可你什么都没有,这些钱你是用命挣来的,将来也是你的财产。我会为你守着这笔钱的,不让任何人把它们夺走。” 感觉着母亲因为长期操劳变的干裂的双手在面颊上的摩擦,伦格甚至还能回忆起那双手在自己背上轻轻涂抹油脂时候的触觉。这让他觉得面前这个异国妇女似乎慢慢的和自己在另一个时代母亲的影子重合了起来,她们都是那么无私的爱着他,这让他感到无比幸福。 “我想去罗拉斯,”伦格试探的说,他看到母亲有些疑惑的神态,终于下定决心说了出来“我和亚路苏德·塔索在回来的路上商量好了,和今天来的商队一起去罗拉斯,我想去见见世面。”伦格小心的说,他不知道听到这个决定母亲会有什么反应。 “罗拉斯?是吗……”玛丽亚·贡布雷稍微呆了一下,然后沉默着转身走进了暗间。 伦格有些不知所措的半靠在床上,他不知道母亲接下来会怎么做,而且他发现,自己真的把她当成了母亲,他不愿意,更不忍心让她不高兴。 突然,玛丽亚·贡布雷从暗间里大步走了出来,她手里拖着一件月白色的细亚麻坎肩,一串微显褪色却十分整齐的青色流苏点缀在坎肩的茏口上,甚至还有条很宽的牛皮带卷成一卷穿在坎肩腰摆的挂环里。 “我的儿子要去罗拉斯,怎么能不让他穿的体体面面呢。”玛丽亚大声的宣布着,然后把手里的东西放到伦格的怀里“我的小儿子是被上帝眷顾的。伦格,你以后会有出息的,你是一只鹰,一只刚刚长出翅膀的雏鹰。安达契对你来说是太小了。你的世界在罗拉斯,甚至是比罗拉斯更远的只有上帝才知道的地方。” 看着母亲脸上流露出的那种欣慰和自傲的神态,伦格的心底酸酸的,这就是母爱吧,自己是多么幸福,在这个陌生的世界可以重新享受到这么可贵无私的爱。 他抬手拿起了一个闪光的银币,仔细的看着,银币正面两个对坐的人像在他眼前摇晃着,这种熟识的钱币构造让伦格一阵激动,他立即翻过银币,反面一圈似曾相识的拉丁文说明了他的臆测。 看着这枚崭新,而不是前世只在博物馆里才能见到的陈旧古币,伦格有种活在梦幻里的错觉,到现在为止,他已经大体知道自己是在什么国家,至少是在这个国家所影响的范围之内了。 罗马人……希腊语……农兵制……戈壁……干燥的气候……是的,我在这个国家里,真的在这个国家里! 被身上的疼痛和难以抵抗的疲惫控制的伦格,直到他彻底睡着之前,都在这样自语着: “没错,我是在古代的拜占廷帝国,是在罗马的拜占庭帝国……” 第一卷 魂归中世纪 第七章 启程 就如同世界上并不存在一个叫拉丁美洲的地方一样,历史上也并不曾存在过一个叫拜占廷帝国的国家。尽管这个帝国曾经是人类文明史上最辉煌的点缀之一,不过在那个时候,不论是这个国家还是其他国家,甚至是他们的敌人,都只称呼他们为罗马人。至少称他们为东罗马人。 东罗马帝国,这个人类历史上真正的千年帝国,伦格现在正在这个国家里。而他还不知道,自己究竟跨越到了这个千年帝国的哪个时代。 伦格是被一阵争吵叫闹声吵醒的,他挣扎着从床上下来,走到门外,看到夜幕已经降临。整个村子笼罩在黑暗之中,唯一有光亮的地方,是商队在村子中央建起来的营地上正在燃烧的篝火。而一个头顶有道长疤,皮肤黝黑,同时脸色也黑黑的男人正和那个胖商人大声争吵着什么。 伦格记得那女孩叫这个胖子‘里奥舅舅’,那个正和他争吵的人,则是商队的向导。 “你有什么权力做出决定?你以为自己是谁?贵族还是圣徒?你以为是在你在埃德萨的店铺里吗?”向导恶狠狠的对着胖子挥着拳头,他对自己的权威被侵犯感到愤怒。特别是当他听说那个胖子居然擅自决定在这个村子多停留一天的时候,一路上积攒下的怨恨终于爆发了。 “你这个肮脏的贱民!”胖商人神态间暴露出一种和他身上俗丽的穿着不符的威严。不过这种威严立刻被他因为岔气而不停的咳嗽破坏了“是你,是你给我们带的路,看看吧,你带的是什么路呀,我的侄女差点送了命。她经受不了路上的颠簸,她需要修养,必须修养!”说着,胖子喘着粗气坐到一块石头上“明天,就只明天,我们就休息一天,后天的早晨我们就上路。”说着,他突然加大声音盯着向导吼着“就这么决定了,不会少你一个硬币的,只多停留一天!” 向导有些走神的看着胖子,不知道是被他刚才的暴怒吓到了,还是因为什么,他讪讪的嘟囔了几句转身向营地走去。 胖子始终坐在石头上,当他看到伦格,就招招手让他过去。 拄着年轻的肩膀,胖子费力的站了起来。也许是因为他身子太沉重的关系,伦格感觉到他搭在自己肩膀上的手抖得很厉害。 “孩子,你想去,哦,叫罗拉斯的地方是吗?”胖子有些喘息的擦着额头上的汗“那个和你一起的农兵已经说过了。” “是的……老爷,”伦格有些窝囊的回答,他实在还不适应这样称呼别人,在他心目中多年来已经习惯的平等意识不是短短一个月就能抹杀的“我们想去罗拉斯,或者别的什么地方,而且作为守护这一带的农军,我们也必须派出护卫保护你们,直到离开属于我们负责的辖区。” “对,罗马人的塞姆制(塞姆制:拜占廷帝国时期实行的一种军区制度,把国家行省以军区形式划分,各军区负责自己辖区的防御。军区内的民众居则为民,战则为兵。),”胖子微笑着拍了拍手,转身向营地了里走去“孩子,你好像很想到外面的世界去,不过我劝你在离开家之前先写好遗嘱。上帝的安排,谁知道呢?” 戈壁上正午的太阳是旅行者最可怕敌人之一,从天空中直射下来的阳光如同无形的利箭般戳刺着伦格的头顶和肩膀,那件临行前母亲为他准备的亚麻坎肩已经被他好好的收进了身后的马包里,现在他的上身除了一件肥大的可以当袍子的罩衣,就只有一条贴身的半短裤了。 坐在摇晃的战马上,他轻轻抚摸了一下挂在马鞍侧面的手斧,那是件不很沉重却很结实的武器,没有任何花哨装饰的斧背上有一片暗黑色的渍迹。那是血迹,或者说是多年来被杀者依附在这战斧上的亡灵。 “贡布雷家出过一个掌旗侍从,还出过两个持标手和一个护标手(这些都是罗马军队里的职衔)。”在临行前,一直被伦格无视的父亲把这柄可怕的武器给了自己的次子“你哥哥雷纳德再过两年就回来了,如果……你在外面能找到一份有出息的差使,这对你们兄弟都有好处的。” 地位财产是要由长子继承的。这个规矩伦格早在以前,应该说是以后很久的时候就知道了。当他看到父亲似乎有点无奈的表情之后,他突然觉得,好像这个一直被他无视的中年人也并不是完全不关心自己。 “找一份有出息的差使……”伦格暗暗想了想父亲的叮嘱,尽管他知道在这个时候的确需要先找个吃饭的行当维持生计,但是他实在茫然。仔细想想,不论是前世的丁超还是现在的伦格·朱里安特·贡布雷,他们都可以说是一无所长。而且在这个还一片懵懂的时代,虽然愚昧却根深蒂固的宗教枷锁也让伦格无比畏惧,想到几个世纪后被烧死的布鲁诺和中世纪著名的处死女巫的恶行,他就觉得如果擅自不知深浅的卖弄自己那些半生不熟的所谓现代知识,不但不会有好处,可能反而会就此给自己带来灾难。 以后怎么办呢?伦格胡思乱想的在马上晃悠着,以至有人叫他的名字都没有听到。 塔索眯着眼睛看着前边不远处的那个女仆。对那年轻女人丰满的身子他暗暗流着口水。不过他也知道这个女仆现在注意的不是自己,而是前面的伦格。 想到伦格,塔索有种说不出来的感觉,他对这个还只能说是孩子的年轻人有种莫名其妙的畏惧。他说不出是因为什么,不过他知道这个孩子的运气很好,至少现在就有一个虽然不漂亮可很有肉的女人在注意他。 “安达契的伦格!”几乎贴在耳朵边的喊声吓了伦格一跳,他本能的伸手抓住斧柄,可在看到那个曾经到过自己家里的女仆的脸之后又松开了手。 “你,很傲慢。”女仆低头看着伦格,下了结论。 “啊……”伦格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个指责,他无奈的抬头看着坐在双驼峰坐篮里的女仆苦笑了一下。 “你很傲慢,”女仆依然肯定的继续说“我不是说你不理我,我是说……你的表情,你的态度让人觉得你和任何人都是一样的。可你不过是个农兵,也许在这个商队你可以这么傲慢,可是到了其他地方,你会因为这个倒霉的。” 是呀,伦格的心突的一跳。的确,自己经常在无意间流露出的无视尊贵的神态是会给自己带来麻烦的。 必须学会卑微,至少在现在这个时候,必须学会。 他感激的看了看那个女仆,尽管她的这些指责纯粹是出于女人自认被轻视的虚荣,可对伦格来说却意味着点醒了他的一个可能致命的弱点。 不过那个女仆并不在意他的态度,她从驼座后面摘下了一个大大的水囊弯腰抵给了伦格。 “这个你拿去,”她似乎并不喜欢和伦格多说话,其实如果真要说起来,倒是她的眉眼中流露出的轻蔑更加浓重“这是小姐给你的,她说对你的感激应该是长久的,毕竟你救了她的性命。不过我劝你还是明白些规矩的好,不要因为这个就想着提什么过分的要求。” 有那么一会儿,伦格相信自己可能就要犯下前生都没犯过的打女人的冲动了。面前这个坐在高高的骆驼上向下看着他的女仆,好像在精神上也高高在上的看着他,也许对她来说,作为一个富商家小姐的贴身女仆就是一种高贵的身份了,可对于伦格来说,在他的内心中,即使是至高无上的教皇也和自己一样是个普通人而已。 这就是中世纪……伦格默默的对自己这样说,然后无声的调转马头向前走去。 商队在戈壁上缓慢的行进着,并不是他们不愿意尽快的前进,而是当人们认为很快就能走完这60罗马里路途的时候,从远处地平线上突然昏暗下来的阴影让整个商队一阵骚动。 “是骑兵云(一种快速运动的急风暴)。”那个头天晚上和胖子里奥争吵的向导大声对身后的人喊着,然后立即调过马头向队伍后面跑去,一边跑一边喊:“把骆驼赶到外围去!把马集中到里面!驼车搭成车墙,女人都躲到车墙里面去!快呀!” 随着他的呼喊,整个队伍立即忙乱了起来,在这样的戈壁上,应验丰富的向导的话往往就是把自己带出地狱的真理。即使是对这个向导憎恨的想捅他一刀的那个胖子商人,也奋力的拖拽着自己的骆驼向逐渐形成一个大***的外围走去。 伦格不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不过他已经来不及问人了,他随着那些商人和仆从们手忙脚乱的把一辆辆驼车联在一起,形成了一道半圆型的车墙。然后就是帮助那些女人和商人们躲避到车墙的后面。 看到前面一个瘦小的身影在已经开始变得呼啸起来的风中艰难的蹒跚着,伦格立即跑了过去,在他的身后不远的天际,一片乌黑的云团飞快的卷向车队。 在他刚刚半拖着那个人越过车墙蹲下来,随着一阵尖异的呼啸,铺天盖地的沙暴已经席卷了车队。直接撞在车墙上的风沙如同黄色的巨浪般掀上天空,然后呼隆一下砸了下去。 第一卷 魂归中世纪 第八章 如梦似幻 伦格抱着头死命的窝在地上,这个时候他觉得甚至连呼吸都必须强迫停止,否则稍微一张嘴,就会吸进大把的沙土。所以他只能用力憋住,实在坚持不住才微微的喘一口气。 听到身前的车子因为摇晃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伦格立即把身子向车角下钻了钻,同时用力拉了拉旁边那个人。在这个时候至少他知道,如果这车子真的抵挡不住风暴的冲击倒下的话,紧贴着车底角躲避就不会受到太多的伤害。 风沙越来越急,伦格甚至已经能感觉到落在自己后背上的沙土的重量了。不知道什么时候,那个和他一样卷成一团的人几乎整个都缩进了他的怀里。 然后,又过了不知道多久,风暴声逐渐变小,漫天的沙土变的稀疏,直到终于彻底消失。 “这就是中世纪的沙尘暴!” 伦格大声喊着坐了起来,身上的尘土立即到处飞扬,这把刚刚从他身下坐起来大口喘气的那个人呛得一阵咳嗽。 “你是……玛……玛蒂娜小姐。”伦格有些意外的看着面前这个满脸灰土的女孩。如果不是她身上的衣服正是那天他见过的,伦格根本认不出这位小姐了,何况当时他也没有心情去注意这样一位小姐。 “对,是我,玛蒂娜·埃·约瑟林。”女孩笑嘻嘻的点了点头,这让她看起来突然显得很稚气。甚至干脆说她真的只是个孩子。 “小姐……” 伦格刚刚再次开口,一阵旋风就从他的旁边刮了过来。肥胖的身躯几乎是硬撞的把他挤到了旁边。胖商人冲到女孩面前用力扳着她稚嫩的肩膀看着,同时紧张的询问着她是否受伤。 这位舅舅未免太关心了点吧。伦格摇着头走向一边,这时候他恰好看到塔索正扶着那个女仆从一头骆驼的脖子下爬起来,不过看他那样子,说是抱着那女人倒是更贴切些。 “不行!绝对不行!”一个严厉的拒绝声引起了伦格的注意,他回过头,看到胖商人正对着自己的外甥女摇着,而且他还回头看了看自己。这让伦格有点莫名其妙,而奇怪的是那位叫玛蒂娜·埃·约瑟林的小姐居然也看了他一眼,这就让伦格觉得他们讨论的事情,和自己,似乎有那么点关系。 “为什么不行呢,里奥舅舅。”玛蒂娜·埃·约瑟林轻声哀求着“难道您不认为他很勇敢也很忠诚吗。让他当随行保护我不好吗?”她有些委屈的看着自己的里奥舅舅,声音里透着娇嫩“何况,您想一想,这个人不但救过我的命,而且他的运气还出奇的好,甚至我听那些人议论说,他曾经死而复生。这简直就是上帝创造的奇迹,我想他甚至可以当我的守护天使,对,他就是我在世间的守护天使,所以他才救了我2次,难道您不这样认为吗?” “上帝,你在胡说什么呀,这是在亵渎天使,快请求上帝的宽恕。” ‘里奥舅舅’吓的心惊肉跳的阻止了外甥女的胡言乱语,不过这样一来,旁边的人也听到了他们的争论。 “真个的呢,老爷。”塔索走了过来,他先是对着胖子谄媚的笑了笑,然后他就用一种神秘的口气对四周的人说:“贡布雷家的伦格呀,真的曾经死而复生呢,这是我亲眼见到的。就是到了大牧首(东正教在君士坦钉堡的首席牧师)的面前我也可以发誓,看在上帝的荣耀上,我告诉你们,事情是这个样子的……” 然后,他就开始连说带比的描述起那个“让人无法想像的奇迹”,在他的描述中,伦格·朱里安特·贡布雷的复活即使不能和耶稣的复活相比,也是在充满了神秘莫测的气氛中发生的,至于其中出现过的一些连伦格自己都不知道,或者说除了老兵塔索几乎没什么人知道的异象,则在他的嘴里层出不穷的涌现出来,直到连他自己都渐渐发觉,再说下去真有点是在亵渎的危险之后,他才就此打住。 在整个的描述过程中,为了坚定别人对自己的信念,他总是每说几句就回头问旁边围拢过来的那些农兵:“是不是呀。”“就这样的吧。”“上帝作证,我说的都是真的对吗?” 而那些农兵也没让塔索丢脸,他们总是随着塔索的描述和询问不停发出“对。”“真个的呢。”“上帝作证。”“我也见到了。”之类的肯定。甚至有人在他讲到关键部分的时候,还举手投足的用动作强化这一部分的内容。 说者固然感情投入,充满漏*点,听者也是随着“剧情”发展,浮想联翩。 于是,在一道差点被风沙掩埋的车墙背后,一群全身黄土,满脸灰尘的人围拢着一个口沫横飞的老兵痞不停的发出“哦,”“上帝!”“奇迹啊。”“真个的呀!”的无穷感叹…… 队伍继续前进,不过始终走在外围的伦格被农兵队长安排到了那位玛蒂娜·埃·约瑟林小姐的车边。这让他很怀疑,队长是不是接受了胖子的贿赂或是被塔索神棍似的布道蛊惑了。不过这也让他很高兴,尽管这一路上他已经通过和一些小商人和仆从的接触稍微了解了一下这个世界。但是能够从拥有更丰富的知识的人那里了解更多的情况,还是他十分渴望的。 “我们来自埃德萨……”坐在驼车里的玛蒂娜·埃·约瑟林小姐蜷着两条小腿靠在窗口对车旁的伦格说着。 这位小姐真的并不大,当伦格看到她清洗过的脸之后,不能不诧异的在心里说:她还真只是个孩子呀。 这个女孩,看上去最多只有12、3岁,一身比较正式的女式外袍穿在她的身上甚至有点好笑,不过伦格必须承认,她真是个难得的美人坯子。虽然年纪幼小,可是她的眼神中已经拥有了少女的羞涩和流动的光彩,而欧洲人特有的早熟,也使得她刚刚开始发育的胸部微微隆起,而由此更显得她柔嫩的腰身纤细得让人想去呵护。 “埃德萨,你知道吗?那地方很美。”埃·约瑟林小姐把头靠在窗户上看着远处的天际“那出产最肥美的大绵羊,精致的苏拉拉地毯,好看的宝石,还有一种美丽的可以盖房子和刻成雕像的的乳白色石头,不过那种石头很难开采,所以它们特别昂贵,埃德萨呀,是这个世界上最美丽的地方。” 乳白色石头,雕刻和盖房子?难道是大理石?伦格好奇的想着,不过他更希望知道她们的国家是由谁统治的,尽管埃德萨这个名字听起来十分耳熟,可是他几乎可以肯定,在拜占廷帝国千年之后的现代土耳其,是没有埃德萨这个地方的。 埃德萨,埃德萨……伦格总觉得在自己内心里有个念头在涌动,对这个地名,这段历史,似乎就只隔着一层薄薄的白纸了,只要真的记起那个被忽略的念头,他相信一切都会展现在他面前。 不过,他的思路被身边响起的一阵欢呼声突然打断了。他诧异的抬起头,看到附近的一个农兵正一边大声喊着一边对身后的的挥舞着手臂。接着,伴随着马蹄声,他的肩膀被从后面赶上来的塔索狠狠的拍了一下。 “看呀,小家伙,罗拉斯堡垒到了。我们的旅行结束了!” 听着塔索的喊叫声,伦格抬手遮在眼前,看着远处逐渐隆起的山脊上的一片模糊的影子,在已经变得昏红的夕阳下,一座城堡在远处矗立着,而且,那城堡还不断的靠近…… 靠近?伦格有些失神的呆了一下,然后再仔细看去,才发现在城堡投射过来的阴影里,正有一个骑士向着他们走来,在四周夕阳的衬托中,这个骑士和他的战马几乎完全和背后的城堡融为了一体。 可是,就是这个逐渐接近,而且终于看清楚了的骑士,把前生的丁超,今世的伦格·朱里安特·贡布雷惊呆了。 似乎是海市蜃楼般的,伦格看到一个身穿闪耀着银色光亮的盔甲,外披一件白色亚麻罩袍的骑士逐渐向他们行来。在风中,战马硕大的蹄子在地上敲起沉闷的响声,披挂严实的马甲和骑士身上的锁子甲的链环同时发出‘哗啦啦’的声音,他头上铁盔探出的金属护鼻一直垂到鼻尖,把整个脸似乎都分成了两半,在行进间,沉重的长枪始终稳稳的握在他的手里,直指天空的枪尖闪动着冰冷的反光。 那个骑士的白色罩袍无比醒目,但是真正夺取伦格心神的,是那人罩袍胸口正中血红的标记,看着那个红的令人胆寒的标记,伦格觉得自己仿佛看到了梦幻中的东西,那就如同一个绝不可能出现的梦境在他眼前变为现实一样无法接受,他本能的掐了掐自己的胳膊,疼痛让他知道自己的确不是在做梦,然后伦格才喃喃的自语着: “天哪……十字……红十字……我居然见到了一个……活生生的十字军……” 第一卷 魂归中世纪 第九章 罗拉斯堡垒 十字军! 活生生的十字军就在眼前,而且是那么近,近的伦格都可以看清他脸上灰色的胡须和身上锁子甲断裂的几个漏洞。 伦格呆滞的看着和农兵队长交谈的那个骑士,尽管知道这绝对是真实的,可他还是有种想上去摸摸的冲动。 这个时候是中世纪,这里是拜占廷,这个人是个十字军,还有……他回头看了看坐在驼车里露出一张小脸的玛蒂娜·埃·约瑟林小姐,还有这位小姐所说过的埃德萨。 对,就是这个名字,当看到那个十字军的时候,伦格已经从杂乱无章的记忆死角里找到了一直无法想起来的一段历史。不过在千年之后埃德萨这个名字已不复存在,它有了另一个名字——亚美尼亚,一个并不引人注意地处中亚的内陆国家。 而现在,这个地方叫埃德萨,它全名应该是埃德萨伯国——中世纪的一个伯爵国,一个由十字军建立的充满权力更迭和动乱的国家。 这是十字军时代,我居然来到了十字军的时代。伦格有些想哭,可奇怪的是又有一种想笑的疯狂冲动。哭,是因为这是一个野蛮的,动乱的,疯狂的,甚至是歇斯底里的时代。而笑,则是为自己居然倒霉到这种地步而不知所措的自暴自弃。 “看来,古人所说的福祸相依还真有那么回事呢。”伦格终于从胡思乱想中清醒过来。他一边在心里重温着火刑、屠城、灭族还有只要和这个时代联系就渗透血腥的那些事情,一边弯腰摸了摸马鞍边的手斧。 在这个野蛮的时代,在这个一切用力量发言的时代,他必须学会保护自己,学会生存。 盔甲摩擦声由远及近,伦格惊诧的发现那个十字军骑士随着队长的手势突然向他走来。甚至最后还直接停在他的面前。 伦格有些不知所措,面对着一个只在传说和书籍中才看到过的十字军骑士,他不知道自己应该以什么样的态度对待。更不知道这个一直盯着他看的骑士究竟想干什么。 “这就是那个得到上帝恩典的孩子吗?” 骑士瓮声瓮气的问旁边一直跟着的塔索,可他的眼睛始终紧盯着面前的伦格,那架势似乎是怕稍微不注意他就会跑掉一样。 “真格的呢,大人,”塔索献宝似的答应着,那样子十足是个想向大人炫耀自己杰作的孩子“这是我亲眼见到的。” “赞美耶稣基督!” 骑士大声喝着祈祷词,他头盔下的眼睛闪动着凌厉的光芒,伦格甚至可以听到他发出的沉重呼吸。 “永远赞美。”伦格一边魂不守舍的应祈,一边偷看着这个站在面前的十字军,同时他心里把塔索这个老兵痞骂得体无完肤。 他无法想像这个让他颤栗的十字军会有什么反应,也许对一群穷乡僻壤的农兵来说,在他身上发生的事情可能是个好话题,甚至是个可以对人炫耀的资本。可对这些为了圣母生孩子时候是不是喊过“疼”都能发动战争的十字军来说,他的复活可能就成了让他是死,还是活的大问题了。 “上帝的抉择一切公平。”那个骑士低声祈祷,同时举起手在胸前划着十字,然后他抬起头看着伦格:“让我们所有人看看你怎么感谢这个恩典,至少让我能够看到。” 说完,这个骑士转身向队伍前面走去。不过才走出几步,他又转过身对伦格大声的说:“记住,我是安条克的路德维希!” 罗拉斯堡垒是一座建立在通往圣西门港口必经之路上的常驻兵要塞。依靠着独特的地势,在一望无垠的戈壁边上,凸现在一座山丘上的罗拉斯堡垒如同一个俯视整个戈壁的巨人,守护着从这里开始逐渐变成纵横起伏丘陵的要道。 站在通向罗拉斯的山路上,伦格看着这座用巨大的石头堆砌起来的堡垒下的一个小村庄。 从伦格站的地方看过去,罗拉斯堡垒还真有点条条大路通罗马的架势。一条条崎岖的道路向远处延伸而去,在这些道路汇集的中心,一片依附着堡垒的地势建起来的房子稀稀疏疏的形成了个不小的村落。 不过,对来自安达契村的农兵们来说,罗拉斯就绝不是村落了。他们兴奋的叫着,相互催促着,似乎是要去什么大城市般的兴奋。甚至即使是自认见多识广的塔索,也开始用手沾着唾沫梳理起他那把满是灰尘乱蓬蓬的黄胡子。 “小家伙,罗拉斯是好地方呀,你不会后悔跟我出来的,你会感激我的。” 塔索揽着伦格的肩膀吹嘘着,不过他的眼神却始终盯着前面不远的那个女仆的背影吞着口水。 一个大集市,伦格在进入这个村庄时候这样下着定语。 的确,因为罗拉斯的地理位置,几乎附近所有深入戈壁的农兵村都有通向这里的道路。而且因为这里是通往圣西门的必经之路,商队的频繁经过也逐渐的使这个村子兴旺起来,成了远近闻名的大集市。 在罗拉斯,那些常年被禁锢在农兵村里的农民们可以购买到他们所需要的各种日用品。从开荒的农具到家用的陶壶陶罐。从粗麻罩衫到猪皮靴子。在路边的摊子上,伦格看着这些固然落后,可也千奇百怪的东西暗暗感叹着。再看到那些穿着罩袍,把披头巾用木条箍紧紧的卡在头顶的女人之后,伦格突然觉得自己简直就是进入了一个化妆逼真的电影拍摄地,而不是真的身处这个世界当中。 我真的是在十字军时代的拜占廷吗?伦格再次这样问自己,虽然他知道这个问题早已经没有什么意义了…… “我们就要进入罗拉斯堡垒了,,这就是曾经在几年前抵抗过努尔丁的英雄之地!”那个叫路德维希的骑士大声对所有人宣布着“就是在这个堡垒前,就是这道门前,那个异教徒,摩苏尔的努尔丁曾经发誓如果不能攻下罗拉斯就终生不带他的王冠,结果,他的这个誓言到死都没实现。他就是光着头进的地狱。” “努尔丁?”伦格的心颤抖了一下,对这个名字他依稀有些记忆。伴随这些记忆的,却是一个令人胆寒的时代。 当初次看到那个路德维希的时候,伦格的心里就有种说不出的畏惧。而路德维希的话,则彻底证实了这个畏惧。 “努尔丁,他是什么时候死的?”他小心的问着塔索,同时两眼睛死盯着逐渐接近的堡垒上飘扬的一面黑底红十字的旗帜。 “什么时候?”塔索莫名其妙的看了看伦格“我不知道……不过好像那年我正给雷纳德大人当差。” 然后塔索伸出手开始不停的搬动他的手指计算起日子来。 当伦格开始怀疑他的双手能不能胜任这个工作的时候,随着前面农兵队长发出的一声“罗马人!停住!”的呼叫,塔索大声的回答也让所有人都听了个一清二楚: “10年前!那个异教徒是10年前死的。”说着,他根本不在乎所有人都回头看他的眼神,得意的捋着胡子继续说:“就是我第一次给雷纳德爵爷当差,也是第一次吃爵爷鞭子的时候。这个,我记得很清楚!” “喔,是吗……”伦格的嘴里发出有些呆滞的呻吟,然后抬起头暗暗骂了一句:“该死的上帝!” 虽然对中世纪的历史并不很熟悉,但是伦格至少还知道,作为曾经强大无比的摩苏尔总督的努尔丁是在准备对他的旧部,那位号称‘安拉的战士’的传奇人物撒拉丁进行征讨前病死在历史名城阿勒坡的。而这个时候,正是古代中东最动荡多事的一个时代。 如果塔索的手指还算管用,那么现在正是某个历史上惊天动地的事件即将发生的前夕! 就在明年,历史上的公元1187年,一件足以改变这个时代的事件将会把半个世界的目光吸引到这片沸腾的沙漠上来。 人类历史上最悠久的三大宗教共有的圣城——耶路萨冷,将迎来它建城千年后新的主人。 不论是否愿意,伦格都必须强迫自己接受一个事实,从现在不久之后的某个时间,自己很可能见证一个创造历史的过程。 不过前提是,只要自己能活到那个时候。 伦格悲观的感叹没有维持多久。一声刺耳的‘吱哑’声从队伍前面传来,伴着从堡垒墙上晃动的身影,两扇用铁条加固的木门缓慢的敞开了。 第一卷 魂归中世纪 第十章 血腥酒宴 黄褐色的石头门洞下,两个身穿短上衣的十字军士兵拄着长矛注视着进入堡垒的商队。他们其中有个人的脸上除了几缕散乱的灰白胡须掩盖的地方,到处都是坑坑洼洼的麻坑,而且他的左臂下一截空荡荡的袖子在风中不住摆动。人们看到他的时候立即吓得向后退开,然后发出恐怖的低呼。 “是麻风病,不过这个人还算幸运的。”塔索一边催促着伦格向前走,一边对同样震惊的年轻人小声说“当时他们全家发病的时候,他正随着一位大人出征,等他回来……上帝保佑那些可怜人,他的全家都被驱赶到戈壁上去了,然后就再也没人见到过他们。这个可怜人,就因为随便动了动家里人留下的东西,也染上了。不过上帝这次发了慈悲,他的主人用刀砍下了他的左臂,保住了他的性命。现在他就在罗拉斯堡垒里住下来了。不过以后你可要小心点……” 说到这儿,塔索的声音突然降低了不少,他用一种幽幽的腔调低声说:“这个老坏蛋,他自从家里人死光之后变得诡诡异异的。所以你一定要当心,上帝知道他会不会从背后给你一刀。” 伦格有些胆寒的看了看那个外表龌龊的士兵一眼,恰好这个人也正恶狠狠的看向他。在那瞬间,伦格从他的眼神里似乎看到一股只有狼才会有的凶戾和残暴。 一时之间,伦格只觉得自己的灵魂好像要被那双眼睛里的深渊吞噬一般的恐怖。他立即调转头试图避开那双可怕的眼睛。可奇怪的是,那双眼睛又似乎有着说不出的诱惑,吸引得伦格每过一会儿就抬头看看那个人。而那个总是把残缺的左臂在别人眼前晃来晃去的士兵,已经调头向堡垒深处的一角走去。在那里,有一道通向堡垒墙壁上了望塔的小拱门,那个士兵就在人们畏惧的注视下,挤进了拱门,然后顺着只容一个人上下的梯子爬了上去。 “请问,你就是那个起死回生的人吗?”一个好奇的声音从伦格背后响起来,他回过身,看到个和他年龄差不多的年轻人正笑嘻嘻的看着。 他的皮肤很粗糙,是那种典型长年在沙漠里生活的样子,一双微带狡黠的眼睛好奇的看着伦格。他身上穿着件已经磨出了好几个洞的黑色短氅,用绑腿包裹的严严实实的脚上穿着一双用整张黑猪皮做成的矮靴。他的这身打扮看上去正是最长见到的那些沙漠居民的样子。 “生或者死一切都是上帝的恩典,我们虔诚就会得到救赎。”伦格轻声敷衍着,对这个问题现在他有些厌倦了,尽管他知道即使在千百年之后,发生这种事也让人津津乐道。 “那你就是个虔诚的人了。”年轻人爽快的笑了笑,然后想起什么指着自己“我叫哈里多,是住在这的长住民。” “很高兴认识你,这是我的荣幸。”伦格淡淡回答,他不想在复活的话题上继续下去。 “安达契的塔索和贡布雷,你们过来!” 农兵队长在前方大声的喊着,他有点激动,不过看他满脸的兴奋,伦格觉得似乎不是什么坏事。 向那个叫哈里多的年轻人点了点头,伦格立即向队长跑去。同时,塔索也不知道从哪个角落里跑了过来。 “有什么事吗,我很累了。” “你这个无赖,痞子,”队长用手里的马鞭捅了捅塔索的肩膀“没有人喜欢你这个人,不过你的那些胡言乱语倒是有人喜欢听。”说着,他回头看看我,又点点头“你们两个,去穿上自己最好的衣服,然后在2遍餐前祈祷之后到堡垒的大厅里去,有几位骑士老爷想看看被上帝眷顾的人是什么样子。” 说完,他突然狠狠一把揪住塔索的衣领把他提到自己面前:“你小心点,老家伙。当心你那张胡说八道的嘴断送了自己的性命。” “我当然会当心,我会让那些老爷知道奇迹是怎么发生的。也要让我们的小家伙成为宴会上的宠儿。” 塔索毫不在意的挣脱队长的手,然后他一把揽住伦格的肩膀,连拖带拽的把他向堡垒一个角落的水井拉去。 “小伙子,你应该知道这是个机会。一个能让你成为大人物的机会。”站在水井边,塔索把握着的双拳举到伦格面前。“看到了吗,这就是机会。如果你失去这个机会,那就象这样,”他先是晃动一下拳头然后突然张手放开“就这一下子,一切就什么都没有了。告诉我孩子,你想放弃这个机会吗?” 伦格看着眼前晃动的两只手,沉默了一阵,可他终于还是没有摆脱眼前这个狡猾的兵痞的诱惑。他决定接受这个老兵痞的建议。至少对于离开了家庭的他来说,现在必须有个能吃饭的法子。 更重要的是,在伦格内心,未来某个时候发生的那些事情就如同一个充满诱惑的魔咒旋涡,一种说不出的冲动似乎牵扯着他向这个旋涡走去。尽管理智告诉他,远离这个旋涡才是聪明之举。 伦格终于下定决心似的把头扎进井台边的木桶里,任由清凉的井水封闭了他的呼吸,直到终于憋不住了才猛的站起身子。 “那你想得到什么呢?” “我吗,我想是虔诚,”塔索在胸前划了个十字“我一直盼望着能成为一个虔诚的修士,不过不是住在修道院里的那种,而是一个可以让世人感受到上帝恩泽的修士。我在天的主啊,保佑我。” “是坑蒙拐骗的神棍吧……” 伦格只能在内心里这样腹诽了。 一阵钟声从堡垒顶上的小钟楼里传来。伦格知道这是餐前祈祷的钟声。只有在这个钟声响过之后所有人才能进行第一次的餐前祈祷,然后就是等待第二次祈祷的钟声响起。这已经成了一种和这个时代融合在一起的惯例,即便是安达契那样的小村子,也始终严格的遵守着这个在后世看来毫无意义的准则。这让到了中世纪之后的他感到,这个时代对宗教的崇拜究竟到了什么样痴迷的地步。和他们比较起来,即使是21世纪最虔诚的那些红衣主教,也有着怠慢教规的嫌疑。 “我在天的父呀,感谢你赐予我们的食物,水,和生命。我将用这恩赐守卫你在天的荣耀,……” 一个神甫站在广场上大声的祈祷着,然后他对着所有人在空中象征性的划了个十字。 伦格无聊的听着这个千篇一律的祈祷,同时心里用回味各种注定再也无法见到的家常菜,来打发这段无聊的精神食粮进餐时光。 鱼香肉丝,红烧鲫鱼,麻婆豆腐,宫爆鸡丁……这些以前最普通的家常菜,对现在的伦格来说简直就是世界上最奢侈的美味佳肴。 不过即使熬过了神甫冗长的祈祷,伦格也没能吃上那怕是粗糙的大麦饼那样的食物。在塔索不住的催促中,他从马包里取出了母亲做的那件细亚麻罩衫,解开领口细长的白松木扣子,伦格把罩衫套在了身上。 穿过一条狭窄的走道,伦格和塔索走进了堡垒并不宽敞的大厅。在柱廊下,一个嘴里不停蠕动的侍从对他们招了招手,然后就低头继续啃主人扔过来的猪骨头去了。 堡垒的主厅里,几个骑士和小贵族坐在杂木桌前聆听着一个蓄着大胡子男人的发言。他一边说,一边总是把手上的油渍抹到身上穿的短氅上,所以,那衣服的前襟看上去一片油黑,根本看不出原来的颜色。 “我看到什么了,”塔索的嘴角也不停的动着,他死死的盯着大厅中间面对大门摆成凹型的长长木桌“圣父呀,有白面包……圣母呀,有黑啤酒……我的主耶稣,居然还有豆蔻菜和羊奶!” 就在亚路苏德·塔索为神圣宗教和世俗食物之间的奇妙关系感慨不已的时候,远远坐在凹型桌子对面的那个男人突然大声的喊了起来: “这绝对不能原谅!我用我死去的父母的名誉起誓,绝对不能容忍这种事情的发生,不论是谁的权威我都不怕!” “说的对!” “这才是真正的基督徒!” “我们虔诚,上帝会奖励我们的!” 主厅里立即爆发出一阵赞同的叫喊,那些骑士不停拍打桌子,有的人甚至还把随身短剑插到桌面上表示心迹。 “他们在说什么?”伦格稍微靠近了些小声问那个只顾低头啃着骨头的侍从。 “大人们在说那些异教徒魔鬼……”侍从嘴里含着烂肉含糊的回答着。 听到这个称呼,伦格觉得心头跳动,在这个时代,“异教徒”这个词汇,其中包含着的残酷和血腥的气味甚至在这个房间里都可以闻的到。 伦格觉得自己的身体在摇晃,他喘了口气控制住自己难以忍受的心跳,向主厅的柱子靠了靠,仔细听着。 “异教徒是我们的敌人,”一个身穿黑袍的牧师拿起一块切得很小的面包举到面前,他细小的眼睛如同看着一个仇敌般盯着那块面包“是整个基督世界的敌人,对这样的异教徒,即使他们给我们最好的面包、盐和奶酪,我们能回报他们的,也只有神圣的惩罚!” “对!” “上帝作证,就是这样!” “杀死异教徒!”…… 第一卷 魂归中世纪 第十一章 一个奸商 主厅里响起更加洪亮的欢呼声,甚至有几个看上去就性格暴躁的贵族干脆用手里的木头汤勺猛敲桌面,以至勺柄断裂,木屑都迸进了面前的肉菜汤里。 塔索搭着伦格的肩膀用力探着身子向餐桌上看去,然后他的嘴里发出了“哦”的一声惊叹。 “那是圣西门的奥古特,是安条克的驻堂修士,”塔索有些激动的小声说“听说他当初在欧洲决定来觐见圣地之前,曾经发誓要徒步赤足走完这个神圣旅程。结果就在快到圣地的时候他得了一场大病昏睡了好几天。和他同行的人把他放在一辆马车里继续前进,当他醒过来之后认为是因为自己对上帝的不够虔诚才破坏了誓言,所以他发誓永远赤足却只在耶路撒冷城外布道,除非是得到上帝的恩准和明示,否则就永远不进圣城一步。” “那他可是练成了一副铁脚板呢。”伦格好奇的看了看那位修士露在桌子下的法袍下摆,可惜的是长长的法袍掩盖住了他那著名的双足,让伦格无缘亲眼见识这位西方赤脚大仙的妙处。 可即使这样,从这位修士极具煽动的言辞里,伦格也可以清晰闻到一股浓重的血腥味道和狂热的执拗气息。 “到耶路撒冷朝圣可以洗涤我们的罪孽,可是难道通往天堂的道路只有这一条吗?”奥古特修士站起来绕过桌子走到马蹄形的主厅中间,他慢慢的转动着身子,让所有人都能看到自己“祈祷可以拯救我们的灵魂,这是上帝赐予我们的恩典,可是祈祷同样可以用另一种方式进行!用我们手里的剑来证明,用异教徒的血来证明,用拯救那些误入歧途的灵魂来证明。所以,对异教徒的惩罚只会让你得到更多的荣誉和靠近上帝的恩赐。上帝保佑我们!” “愿上帝保佑!”主厅里响起一片欢呼,所有人不论贵族还是侍从都呼喊着站了起来。 在所有贵族举杯中,奥古特修士谦虚的在胸前画了个十字回到了自己的座位。这时,那个一直在低头和手里的肉骨头奋战的侍从突然抬起油呼呼的手在塔索的肩膀上拍了一下,然后向主厅里指了指。 一个身材矮胖的贵族站了起来,他的胡须被流下的啤酒沾成一缕缕的,肥大的肚皮似乎随时都会把腰带挣断,那样子看起来倒象足了伦格前世看过的那些西方魔幻小说里的矮人族。他艰难的迈着步子,一瘸一拐的走向主厅的中间。 “那是瘸子夏洛尔,以前他是罗马的一个持旗骑士,不过现在他成了安条克人,当了堡垒队官了,”那个侍从耸着肩膀嘀咕着“而且他也是我小气的主人。” “我的客人们,尊敬的修士和各位高贵的骑士,”那个‘矮人族’大声的招呼着所有人,好像不这样就显不出他的热情好客“作为罗拉斯的主人,能够招待你们是我的荣幸,而和客人分享自己的快乐则是主人应尽的义务。”说到这里,罗拉斯的驻守队长用油腻的手指捻了捻上翘的暗红色胡子“我想请你们大家观赏一个奇迹,一个据说起死回生的奇迹!” 说着,他的手用力向前一招,伦格和塔索后背上也同时被人狠狠的推了一把,两人立刻被踉跄的推到了主厅的中间。 肥胖的驻守队长慢慢绕着伦格走着,然后停在他面前,突然伸手抓住他的下巴仔细端详起来。 “大家可以看看,这是个普通孩子。不过据说在他身上发生了一件奇迹般的事情。他在死亡之后的第三天居然从坟墓里爬了出来。” “哦!”惊诧声立即响彻整个主厅,人们纷纷从桌子后站起来好奇的看着这个拘束的年轻人。 “复活?那是真正的奇迹呀!” “圣子般的第三日复活?这不可能!” “上帝呀,这一切是真的吗?” 贵族们惊诧的,疑惑的,质问的议论在主厅里此起彼伏。他们用看怪物的眼神盯着面前的年轻人,然后又小声和旁边的人笑嘻嘻的嘀咕,甚至有人走到伦格面前好奇的伸手触摸他的头发和皮肤。 伦格真的感到既愤怒又无奈,他从没想到过自己居然有一天成了这些愚蠢自大的贵族宴会上表演的小丑和展品,他的脸因为激动涨得通红,握紧的拳头颤动着就要砸向一个试图掀起他衣服的满面龌龊的家伙。 不过,已经有人决定帮他摆脱这个困境,尽管这个帮助很快就让他不愉快起来了。 “愚昧的人们,这并不好笑!”那位奥古特神甫站了起来,他张开的双臂把褐色麻袍袖子挣得大大的,如同一只黑夜中展翅欲飞的蝙蝠“复活!耶稣经历上帝最终的考验得到这一荣耀,他也由这荣耀得以永生。这绝不是一个凡人能够享受的,”说着,他狠狠的指着伦格,说了一句把他吓得目瞪口呆的话“这是个可耻的骗子,一个亵渎主的罪人,要用火焰惩罚他的罪恶,烧死他!” 烧死?!伦格呆滞的看着对面的神甫,他无法想像这个人怎么能随随便便的提出这么残忍的建议。而且是第一次见到的,对他毫无伤害的一个人呢? 就在伦格为第一次面对死亡的威胁震惊的时候,一个透着油滑的腔调突然高声响起:“尊贵的大人们,我的神甫老爷,还有可敬的主人……”塔索突然站到伦格身前,他对着神甫弯腰行礼,然后又突然站直了身子严肃的看着四周:“大人们,我知道一个欺骗者应该受到什么样的惩罚,但是惩罚是对有罪者的,而你们面前的这个小伙子,这个虔诚的基督徒是诚实的。所以这样的惩罚就不应该降临到他的身上。对了,我应该自我介绍一下,安达契的塔索,作为一个参加过对努尔丁圣战的老兵,愿意为你们效劳。” “安达契的塔索?我记得你。”矮人族般的夏洛尔梳着胡子走了过来“你是安达契的农兵,以前参加过雷纳德爵爷对麦加的讨伐。” “是的老爷,我在高贵的雷纳德大人手下当过差。”塔索立刻稍显傲慢的直了直腰“作为前锋,我也是把红十字旗举到离麦加最近的人。如果当时我们再勇敢一些,就已经把异教徒的圣地血洗一空了。” “哦,是呀,那次真是可惜了。”一个骑士大声的接着话茬,他一边拍着桌子一边吼着“那些异教徒被我们杀的血流成河,甚至我们的舰队把整个地中海都掀了起来,那些到麦加朝圣的异教徒有多少我们就杀死多少。那真是让人兴奋哪。” “这些都是真的,是值得我们自傲的事,”塔索讨好的向那个骑士鞠躬,然后他突然一指身后的伦格“不过我可以用身上伤疤作证,在这个年轻人身上发生的事也是真的,整个安达契村的人都可以作证!” “那么,你让他起誓,指着十字架起誓,这一切都是真的!”奥古特大声喊着,而且他始终盯着伦格,似乎怕他一下跑掉似的。 对于这种近似无聊的辨别方式,伦格在内心一阵晒然,如果发誓可以辨别真假,那么世界上又怎么会有那么多的冤屈呢?不过当他的手指再次触摸到冰凉的青铜十字架的时候,他不能不承认,四周人们的眼神和眼前那个雕刻的栩栩如生的耶稣受难像的确令他产生了一种庄严之感。 “在神圣十字架面前的起誓是崇高的,作为这个奇迹的见证者我也自愿接受这个考验!”塔索自告奋勇的走上去,虔诚的跪在伦格旁边发着严肃的誓言。 看着塔索赌咒发誓甚至就差斩鸡头杀白马的宣告,有那么一小会伦格还真是受了感动。不过就在他准备把这感动表达出来的时候,塔索接下来对那些贵族说的话就把他刚刚建立起来的好形象完全抹杀了: “大人们,这个孩子只个和我一样的农兵,他既没有身份又缺乏勇气。你们只要看看他的样子就能明白了。奇迹对他来说实在是太神圣了,实在是他承受不了的福气。这种光荣应该属于大人们,所以请神甫老爷把这个光荣分给在座的各位大人吧。只要……你们能给这孩子一点微不足道的补偿和报酬……” …………………… “该死的老家伙!” 坐在角落里的伦格眯着眼睛盯着对面正埋头胡吃海喝的塔索狠狠嘀咕着。他不能不承认,眼前这个滑溜得可以和肥皂媲美的家伙,实在是个天生的奸商。甚至伦格有种预感,如果这个人生活在未来的时代,说不定就是个能创造经济奇迹的奇才呢。 至少,在这个时候他以冠冕堂皇的理由,从那些贵族老爷们手里得到了一堆还算象样的残渣剩饭,甚至还得到了一杯黑啤酒。 而这一切都是以出卖他的“奇迹运气”换取来的。 “难道你不觉得你这种出卖和犹大一样吗?”伦格终于忍不住质问着始终不肯抬头看他的塔索,尽管他并不是很在意,可还是忍受不住那种被人当成货物的感觉。这让他开始怀疑中世纪的人是不是真的都象书上描述的那么愚昧和单纯。 “我说孩子,你这是什么话呀!”塔索用诧异的表情看着伦格,那样子好像受了多大的委屈“你怎么能把虔诚的塔索和那个出卖者比较呢,难道我帮你把上帝的恩典分散给更多人是错误吗,让更多人享受到上帝荣光,这本身就是巨大的荣耀和贡献,你应该感谢我才对。”说到这,他猛一仰脖子把陶杯里最后一口黑啤酒灌进喉咙,然后向伦格探过身子“你不觉得自己现在变得神圣了吗?那些贵族老爷们,他们渴望得到上帝恩典,可他们得不到。而你这个小农兵却得到了只有……”说到这,他压低了声音用有些敬畏的口气继续说“只有耶稣才得到的恩典,这才是奇迹,既然这样把你的恩福分给别人一些不也应该是对上帝感恩吗?至于那些报酬,”他一边用力咬着一块鸡肉一边含糊的说“毕竟即使是圣徒也要吃饭,所以这很合理。” 伦格看着塔索一边辩白一边把几块烂鸡肉塞进嘴巴,终于无奈的摇了摇头。现在他至少知道了一件事,谁如果把中世纪的人都当成傻瓜,那他自己就是最大的傻瓜。 第一卷 魂归中世纪 第十二章 离别 “看看那儿,小伙子。想想那些桌子上的食物和刚才他们赏赐给我们的钱。他们是有钱有势的贵族老爷,而你是个穷小子,要知道你哥哥雷纳德很快就要回来了,你们家的一切都要属于他。你这次出来其实就是另找出路。想想以后你就要自己撑门立户过日子了,如果不能挣到一笔钱以后怎么办? 既然上帝给了你复活的恩典,就是说他让你拥有这个恩典,既然这样你完全可以用这个恩典为自己找个好前程的。 想想吧小伙子,这些贵族会把你的奇迹传遍整个安条克,甚至可能传到圣地和欧洲去,到那时候你完全可以找份体面的差使。如果走运,你甚至可以象你哥哥那样给某位贵族老爷当侍从,到那时候你会感激我的。” 伦格真是不能不佩服这个人,对于这个居然能用这么冠冕堂皇理由为自己辩护的人,他甚至怀疑即使是那些擅长诡辩的政客都不见得是他对手。 可是塔索似乎并不满足残汤剩饭和一小杯黑啤酒,他笑眯眯的挽着伦格手臂在已经昏暗的院子里走着,同时小声在他耳边描述着一个美好的未来:“小家伙你想想,那些领主还有贵妇人们对你是多么好奇,他们虔诚的心是怎么驱使他们想亲眼看看‘奇迹之子’的真面目。这些都是你将来成为大人物的台阶。奇迹呀,小家伙!你难道还没明白自己经历的事情是只有圣子才经历过的吗?这难道还不能让你感到自豪和与众不同吗?你将来会成为了不起的大人物的,不过你现在还年轻,还无法通过上帝对你的考验,所以你就需要个既有经验又对上帝无比真诚的人指引你。而我就是这个最佳人选。” 塔索一边说一边挥舞着粗壮的手臂,同时一个跟一个的酒咯冲着旁边的伦格直喷过去:“我会在你身边帮助你,我们两个人一起面对那些贵族和贵妇人们。你来对他们传播上帝的奇迹,而我为你和他们洽谈你应得到的报酬,我们会成为宣扬上帝荣耀最虔诚的人,我们将用苦行获得救赎,我们的灵魂会得到洗涤最终进入天堂。” 说到这里,塔索抬手在空中从左至右的抹过,似乎在展示一幅画卷:“‘伦格和塔索’,以后会有人这样叫我们,就如同叙述圣经里那些伟大的圣徒。” “怎么听起来象是在说‘蹩脚演员和骗子经纪人’……”伦格无奈的看着身边无比兴奋的老兵痞,同时为自己居然在古老的中世纪成了“演艺圈”中的一员而感叹不已。 就在伦格为自己在中世纪遭遇唏嘘的时候,在堡垒另一角,一场争执正在两个如同即将爆发的火山般的男人间发生着。 胖商人里奥站在一堆散乱的货物中间,狠狠盯着对面的向导。他原本就圆鼓鼓的肚子因为剧烈喘气变得象个青蛙似的膨胀着。一双细小的眼睛则似乎要挣脱出眼眶向外努着。 “你也许是最好的向导,可作为你的雇主,你必须遵从我的命令。”里奥压低了声音对面前的人说,显然他并不想让其他人知道自己和向导之间发生的冲突“明天我们必须离开这里,可是我们不进安条克城,而是直接去圣西门港,这是我最后的决定,我不允许有任何的改变。” “那我也告诉你,这不可能!”向导用力抓下头顶的细檐圆盔帽握在手里攥成一团“到圣西门的路必须经过安条克城,如果你想绕道,那就要走一大段远路!我是不会陪着一个疯子在沙漠上浪费宝贵的2天时间。何况在这附近还有个出名的强盗团伙到处游荡。我看你是被魔鬼迷失本性了,上帝会惩罚你这种疯狂想法的。” “不许你乱用上帝的名义,特别是在——”里奥愤怒的吼着,可立刻又好像因为想起什么再次压抑住自己,他从挂在腰上的一个皮袋子里掏出几个银币举了起来“如果你按我说的做,这些都是你的,甚至会有更多。你只要带我们多走2天的路,这些钱就都是你的,好好想想。” 向导看着银币沉重的呼了口气,可还是摇着头转身向堡垒外的帐篷走去。 “不行,我不会拿自己的性命打赌。我劝你也不要做傻事,否则我就离开你的商队!” “你不能这么做!你收了钱,要带我们去圣西门,你要守诺言!” “可我不会和一个被魔鬼迷了本性的人守诺言!圣堂里的神甫会为我赎罪的,上帝保佑你吧!”向导头也不会大声回答着“我会在帐篷里等消息,如果你坚持,我就离开!” “上帝,这简直是一头蠢驴!”里奥愤怒的攥起拳头,可他始终把声音放得很低,而且他的眼神不安的看着堡垒主厅的方向。虽然在刚进堡垒时候他已经匆匆见过的驻守队长并不很在意他们这些经常出现的商队,可他还是十分担心。 “上帝保佑,不要出什么事,上帝保佑我们能顺利到达……”里奥心里暗暗祈祷着。 满腔怒火的向导不管不顾的撞开迎面而来的所有人,大步冲进自己的帐篷,看着被他摔得一阵摇晃的帐幕,伦格抚摸着被撞得生疼的肩膀摇起了头。对这个脾气火爆而且总是用傲慢态度对待别人的向导,他并没有多少好感。 “小伙子,看到那个傲慢的人吗,他为什么这么傲慢甚至不怕得罪一个财主呢?”塔索走到井台边看着远处一顶小帐篷缝隙间不时晃过的一个女人身影“因为他是这里唯一的向导,他认识路而我们不认识。这就是他的财富。而你的财富,就是上帝的救赎。” “你真是个天生的演说家。” 伦格无奈的敷衍着。不过塔索立刻又对其他东西有了兴致“小伙子你认为那个小姐的女仆会怎么看我?要知道我可是整个安达契最有名的塔索呀,你认为她会接受我的求婚吗?或者说会不会接受我成为她的一家之主……” “上帝呀……”伦格终于受不了的向自己的帐篷走去,直到他们睡下,塔索那种劝道似的喋喋不休才慢慢停止下来。 …………………… “该死的小偷!下贱坯子!” 一声呐喊把伦格从怀念家人的梦境中惊醒,看着帐篷外还没大亮的天空,伦格有种想打架的冲动。随着来到这个时代越来越久,亲人的音容笑貌似乎也逐渐变得模糊起来,只有在睡梦里才能和他们见面的痛苦令伦格的泪水在很多个清晨把枕头染湿。 可是只能在睡梦中才能和亲人重聚的温馨却在大清早的被一个蠢货搅浑了,对外面那个喧嚣叫喊的家伙,伦格种想教训一顿他的冲动。 他气冲冲的走出帐篷,看到胖商人里奥正站在营地正中空地上举着双手用力乱砸,好像他对面正有个倒霉的家伙在受他蹂躏。 “那个向导跑了,”塔索小声在伦格耳边说“他们告诉我,昨天晚上那家伙和胖子又有过一次不小的争执,然后今天早晨人们看到他帐篷里所有行李都没了。最糟糕的是,好像他在走之前还偷走了一大箱子绸缎,据说那是胖子托人从东方贩运过来的好东西。这么一来他们可麻烦了,没有向导,他们可怎么走。何况……”说到这儿,塔索向四周看了看刻意压低了嗓门“据说在这附近,有一伙很厉害的强盗经常出来抢劫商人,不论是法兰西人,德意志人,威尼斯人还是当地的阿拉伯人,只要看到了他们就抢个够。” “是呀,呃……”正觉得胖子有些可怜的伦格看到那个对他很好奇的叫哈里多的年轻人走了过来。他看上去显得更加颓败,原本就破旧的黑色上衣下摆甚至有一处新撕破的地方 “我可以当向导,老爷,我认识去圣西门的路。” “你?”里奥有些意外的看了看面前陌生的年轻人“你认识路?到圣西门港的?” “是的老爷,我以前给几个商队带过路,不论是通往安条克的大路还是偏僻小路我都认识。”哈里多不遗余力的自我推荐着 “那你能带我们去圣西门吗?要不经过安条克城的。”说到这里,里奥觉得有必要解释一下“说实话,在安条克城里有个家伙和我有点小误会,我虽然不在意可那家伙却把它当个人恩怨。他在安条克有点势力,而我又不想惹麻烦……” “当然,老爷我明白的。”哈里多乖巧的用一脸恍然表示理解“事实上我认识好多条很多人都不知道的道路,那都是些只有我们这样当地人才熟悉的路线。” “那好吧,小伙子我就雇你了,至于你的报酬可以找我的管家谈,”里奥终于点了头“不过你必须快点准备,我们要在第三遍圣诗前(即每天早晨7点前)出发。” “谢谢您老爷,您不会后悔的!”哈里多高兴的点着头,转身离开,准备自己的东西去了。 伦格默默看着准备行装的商队,尽管和他们只有2天同行的经历,但是这些人是把他带离那个偏僻荒村的人。在这个隔绝落后的时代,人们一旦分离也许从此再也不会相见,这让曾经已习惯旅行和分离的伦格也有些莫名其妙的怅然。 同样怅然的还有塔索,他看着那个体型高佻的女仆进进出出收拾着东西,不过一直到商队终于离开罗拉斯堡垒,他也没找到和她说上一句话的机会。 看着逐渐远去的商队背影,伦格有种这些人只是一群幻象的错觉。他怅然看了看握在手里的一条镶嵌着几块墨绿色小宝石的细腰带,这是那位玛蒂娜·埃·约瑟林小姐在启程前经过他身边时偷偷塞到他手里的。 而他的‘回礼’则是母亲专门为他那件细亚麻外衫配的一柄小匕首。 “谢谢你救了我!”玛蒂娜·埃·约瑟林小姐在驼车启程前对他轻声喊着,然后她就立刻把自己的小脸缩进了车子。不过隐约伦格还听到她说:“我会记住你的,我的守护天使……” 第一卷 魂归中世纪 第十三章 阴谋 清晨的风吹得很惬意,不过刚刚升起的热腾腾的太阳立刻驱走了这股晨风。 刚刚做完早祈祷的塔索看着远处戈壁上因为气温升高逐渐被热浪熏得模糊起来的地平线打了个哈欠。说起来今天他的确起的太早了点,这让一向懒惰的他有些不适应。 而远处一个偏僻角落里一群不停狂吠的狗也让他一阵心烦,他并不认为罗拉斯是他旅行的终点。至少现在他的眼光看到的是安条克甚至更远的地方。特别是一想到有笔现成的“活财富”就在自己身边,塔索就认为自己一定要去安条克! 说起伦格,塔索认为那个孩子还太嫩,虽然有时候他沉思的样子让人看起来和他15岁的年龄并不相符。不过塔索认为这并不重要,重要的是…… ‘汪汪汪——’ 一阵狂吠从远处又传了过来,这打断了塔索对未来美好前途憧憬的叫声让他一阵心烦,他顺手抓起一块石头狠狠向那群似乎一直不停刨着什么的野狗砸了过去。 在低鸣中,野狗跑开了,不过它们并没有跑多远,而是在附近的地方试探的停下来看着那个取代了它们,开始在一堵断墙下的杂物堆里翻腾的人。 塔索是被其中一条狗嘴里衔着的一段破布吸引了注意力,虽然他并不富裕,可是多年在外的经验还是让他看出那截已经被撕碎看不出花纹的碎布片是一块上好的绸缎。 “那个该死的向导一定是把偷来的东西藏起来了。对,一定藏起来了。他不可能一个人带着那么一大箱子绸缎逃跑!”塔索肯定的叨咕着,开始奋力在堆砌着杂物的断墙下挖掘起来“他把那些东西藏在这个不显眼的地方,然后等商队的人走了之后再来取。他可真是个狡猾的家伙,”他用力不停刨着,很快就挖出了一口硕大的箱子“哈,这个狡猾的贼,不过他要倒霉了,他不会想到聪明的塔索在这。” 他一边唠叨一边用力把箱子拖到平地上:“可真够重的,这是上帝赐给我的,不过好像应该分伦格那小家伙一点儿,就一点儿。至少让他以后多听话。” 说着,塔索添了添嘴唇用力一掀,打开了箱子。 然后,他发出了一声呆滞的叫声:“我的上帝……” 恶心的苍蝇围绕着因为炎热已经开始发臭的尸体‘嗡嗡’飞着。当伦格和其他人闻讯赶到的时候,他看到传闻中挟财潜逃的向导卷曲着塞在一口结实的木头箱子里。在他身下,已经发黑的污血把垫着他尸体的一堆昂贵的绸缎染得肮脏不堪。而致他于死地的,是一道直接割开了他整个喉咙的巨大伤口。 伦格看着这具尸体一阵恶心,他立刻转过身去有种想呕吐的冲动,可他还是尽量压抑住了自己。他看到罗拉斯堡垒的驻守队长已经来到了这里,而那位第一次见面就要烧死他的奥古特神甫则一边尽量闭着气,一边嘴里喋喋不休的念着天知道的什么经文。 “这是个可耻的谋杀!”驻守队长在费了好大的力气直起腰板之后这样宣布着。这让四周的人先是一阵惊呼,然后就开始议论纷纷起来。 “是的大人,的确是谋杀,”塔索点着头看了看尸体“这是匕首造成的伤痕,而且这伤痕这么深,一定是有人按着这个倒霉家伙的头硬割下去的。上帝,这可真是把好刀,差点就把这家伙的头整个割下来。” 听着塔索喋喋不休的念叨,伦格感到那种恶心更严重了,他终于坚持不住弯下腰开始干呕,以至抬尸体的人走到他面前都没有注意。 看着耷拉着手臂随着人们的拖拽在自己眼前晃来晃去,伦格本能的别过头去。可立刻,他的心突然一跳!在强迫自己转过头之后,他死死的盯着那只之前在自己面前晃动的右手! “等一下,”伦格轻轻在塔索耳边说“他的手里,攥的什么?” “什么?”塔索不明白的走过去看了看“哦,是一小片布,也许是丝绸,真可惜那些丝绸了。” “不!”伦格现在已经平静了不少,他大步走上去,忍着恶心和畏惧抓住了那只紧攥的右手,在所有人诧异的注视下,他掰开了紧扣的五指,从手心里拽出了一条破碎的布片。 “这不是绸缎,是衣服上的布,黑布!你不觉得这布很眼熟吗?!” “哦,上帝呀!”塔索捂着嘴喊了出来“这是,这和那个叫哈里多的家伙衣服上的布一样!” “而且今天早晨他的衣服也撕破了,这个我们都看到了!可是为什么,为什么他要杀人!?” 伦格震惊的问着四周的人,而接下来更让人吃惊的是,在询问之后居然没有人知道那个叫哈里多的年轻人究竟是谁,只知道他是在商队到来之前不久才刚刚来到罗拉斯的。 “那个人是个凶手!”一个贵族不耐烦的向堡垒走去“至于商队,可能很糟糕了。毕竟这附近那伙强盗是很厉害的,上帝保佑他们。” “对,这个向导之前曾经说过在这附近有伙很厉害的强盗,这就是说……” 说到这儿,伦格和塔索两人骇然的眼神碰到了一起。 “上帝!那个哈里多一定是强盗派来的奸细!他杀了向导代替他引路,好把整个商队引到强盗那里去!” 玛蒂娜有危险了!这个念头在伦格头脑里晃过。可我能干什么,何况她和我又没什么关系!他用力甩甩头,想把那些侵扰他的想法丢开,可是一张瘦小的脸庞却总是出现在他眼前。特别是那句“我会记住你的,我的守护天使。”似乎如同魔咒般纠缠着他。 “我做不到!”伦格终于放弃漠视 他对驻守队长请求着:“大人,我们必须去救商队,他们有危险!” 四周一阵寂静,所有人都看着转过身向伦格慢慢踱过去的瘸子夏洛尔。 “你是在教我怎么做吗,是在告诉我该干什么吗?!”瘸子短粗的手指在伦格胸前戳着“我,罗拉斯的夏洛尔是这个堡垒的驻守队长,是安条克骑士。你这个小罗马人想指挥我吗?” “我只是希望能救助那些人,”伦格小心的低声回答 “他们是不是安条克人,这和我没关系。” “大人你不也曾经是个罗马人吗?”伦格终于讥讽的的回答,虽然从精神上说他并不是个真正的罗马或者叫拜占廷人,可是多年教育和熏染依然使他从内心对那些轻易放弃祖国的人充满鄙夷。即使这还说不上是他自己的祖国。 “你竟敢质问我?”夏洛尔惊讶的看着这个胆大妄为的农兵“质问你的领主?质问赏给你食物和酒的主人?” “我没有主人!”伦格愤怒的打断了夏洛尔的话,多年渗透的平等意识在这个时候战胜了恐惧不安“你给我们食物是因为我们在你的宴会上让你开心解闷。即使这么做被人看不起可也是我们应得的报酬,我不欠你什么。何况你现在是安条克人,而我是罗马人,‘尊严者的尊严就在于绝不屈服于任何强权,即使是个大人物。’”伦格想也不想的蹦出了这么一句,可他立刻意识到自己犯了一个很大的错误! “安奇里求斯的话?”奥古特神甫怪异的看着这个年轻莽撞,看上去还有些蠢的小农兵“这可真是奇迹,一个小小的农兵居然会引用伟大诗人的名句。 “事实上我只知道这么一句……”伦格对自己很懊恼,可对玛蒂娜安危的担忧盖过了对自身鲁莽的懊悔“大人们,难道你们不是骑士吗?保护弱者不正是骑士应有的精神吗?” “可我们已经尽到职责了。”始终没发一言的农兵队长打断了伦格“我们只要把他们安全送到罗拉斯就已经完成任务,至于他们以后的遭遇,那完全是上帝在安排。” “可是上帝绝对不会安排让人去送死!”伦格抓住腰带用力一紧,转身大步向帐篷走去。他走的是那么急,根本没看到奥古特在听到他话之后眼睛里露出的凄厉的光芒,也没看到塔索变得煞白的脸。 “这是亵渎,他难道认为自己可以猜测上帝?”奥古特缓慢的走到夏洛尔面前看着他的脸“这个人,会受到上帝惩罚的。” “我现在就想惩罚这个杂种!”夏洛特添着嘴唇瞄着伦格的背影。 “哎呀,这简直是罪孽!”塔索突然一声大叫。他的嗓门之大连已经走远的伦格都听的一清二楚,可他立刻压低声音,小心翼翼甚至用一种透着畏惧的眼神看着远处的伦格,然后小声对夏洛尔说:“我的老爷,对你要惩罚这个不知好歹的家伙,我是完全赞成的。甚至我自己如果不是已经老了,也有这种想法呢,不过,这是不被允许的呀……” “你说什么,难道你发过什么誓吗?”奥古特神甫皱眉问着,他无法想像面前这个比橄榄还滑溜的家伙还有什么能约束他,除非是…… 塔索脸上露出一丝顾及的神态看了看四周,然后走到奥古特神甫面前谦卑的弯下腰:“神甫,我想请求您能听我的忏悔,我要求得到免罪式,只有那样我才敢说。否则我就必须永远保持沉默,可我的良心又不能原谅自己看着一件错误发生却不去阻止它,这也是上帝要降罪的。” “好吧,我以主之新娘(在西方普遍认为上帝是新郎,而教会是他的新娘)的身份宽恕你的背誓,只要你是为了更高尚的原因才背叛它。” “好的,我终于可以说出来了,”塔索似乎放下了什么包袱似的喘了口气,才对四周好奇的人们开口:“你们知道吗,当伦格,就是这个小伙子从新复活的时候,有一位虔诚的神甫曾经让他对神圣的十字架起誓依然信仰上帝。当时,他在起誓的时候就那么把手直接触摸到了十字架,你们猜……我当时看到了什么!” “看到了什么?!” “是什么?!” “快告诉我们吧!” 人们立刻围拢过来,在一阵催促之后大气不敢出的紧盯着塔索。 “我看到,当时那个十字架早已经生锈发黑的十字架居然闪出了耀眼的光芒,那可是从来没出现过的光芒。” “哦,啊。呀。……” 惊叹声,诧异声,敬畏的感慨声霎时响彻一片。 “那可是经一位虔诚的教区神甫祝福过的十字架,我们当地人把它当做一件圣物来看的。”塔索对四周的人极力解释着。 “可那年代实在是太长了,圣物也有陈旧的时候,可我们因为敬畏可不敢去随便擦拭或者怎么的。结果十字架就生锈发污了。可谁知道,就是这个伦格,在复活后第一次触摸十字架的时候就让这件圣物发了光,上帝你们想想吧,这会不会是一件奇迹呀?”说到这,塔索转过身对已经开始有些发呆的夏洛特恭敬的鞠了个躬“我的大人呀,如果这是奇迹,可你却要去惩罚这个人,哎呀,这……这可实在是不太妥当呀……” 说着,塔索嘴里啧啧的咋了咋嘴,又摇了摇头。于是人们的眼睛立刻便得迷茫起来,他们小声的嘀咕起来。当伦格骑着战马再次出现的时候,好几个人挡出他去路的人居然立刻躲到了一边,似乎怕碰触什么不该碰触的东西似的。 就在连奥古特神甫都一时哑然的时候,塔索傲慢的骑上了另一匹马,然后在伦格还对这些人前后不一的举动有些诧异的时候,举手在他马臀上挥了一鞭,两匹战马立刻奔驰而去。 只留下那些呆滞的人,在奥古特神甫故作镇静的祈祷中发出“哦~啊~呀~”的感叹。 第一卷 魂归中世纪 第十四章 家乡 战马在戈壁上驰骋,迎面的风灌进衣服发出‘扑噜扑噜’的响声。这是伦格来到这个世界之后第一次如此疯狂的驰骋。一种想要从马背上站起来迎接这风的冲动让他嘴里发出了一声“哟欧——”的悠长大叫。 “这还是个孩子呀。”塔索看着前面有些冲动不拘的伦格微笑了起来,可他有很快被心底的疑惑困扰了:“不过他身上的确发生了奇迹呀,这是不是说上帝在暗示我要时来运转了呢……” “你和那些人说了什么?”伦格一边观察着路上留下的痕迹一边问塔索,他们已经追出来大半天,可除了一些时断时续的痕迹,一直没有追上里奥他们的商队。 “我当然要说。”塔索献宝似的摇晃起脑袋“不过我说的都是事实,我告诉他们你触摸十字架时候发生的奇迹,告诉他们那十字架怎么放出神圣的光辉,这些可是我亲眼看到的。” “那是奇迹?”伦格头疼的看了看塔索“那只是当时阳光照进窗户引起的反光。” “谁知道呢,奇迹不是我们可以随意解释的。”塔索耸耸肩反驳着,他对不熟悉的事从来不去浪费多余心思,按照他的说法:一切烦恼都是人自己找的。 一边任由战马飞奔一边仔细注意着沿途痕迹,随着四周地势变化,两边渐渐升起两片高高的台地,形成了一条宽阔的弯曲的峡谷。 “这是以前的河道,现在已经干枯了。”塔索看着峡谷里面拐弯处的阴影有些犹豫“这地方据说很邪恶,很多人都在里面迷路然后再也没出来过,甚至有人说这是通往地狱的门户。”说着他从衣领开口掏出十字架亲吻着“我可不想进去,”说到这,他古怪的回过头看着伦格暧昧的笑了起来“小家伙,你为什么这么紧张,难道只是为了那个象猪似的胖子?” 看着塔索的表情,伦格错愕的一愣。是呀为什么呢?他有些茫然。 不过对塔索那种暧昧的表情他有些反感,而且也知道他想说什么。在来到这个时代之后,伦格始终对女孩子在12、3岁就成为别人妻子感到无法接受。他甚至认为那是一种犯罪,而塔索显然在暗示他对那个叫玛蒂娜·埃·约瑟林的女孩有什么企图似的。 他张了张嘴想解释,可又一时之间不知道究竟从何说起,于是只好懊恼的摇摇头闭上嘴巴。 就在这时,伦格似乎看到眼前地面上的沙土微微跳动了一下。他本能的闭了下眼睛然后再看,结果发现不但地上的尘土跳动的更厉害,甚至一些小块的碎石都开始微微晃动起来。 而且就在同时,伴随着身下逐渐加重的抖动,一阵自远而近若有若无的沉闷轰鸣声从干枯的河谷深出传了过来。 伦格微张嘴巴愕然转头看向旁边的塔索,结果看到同样的愕然表情。而且两人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说不出的恐惧! “快跑!”塔索在巨大得似乎要把人吞食的震动中奋力抖动缰绳调转马头向一侧较高的台地上奔去。伦格紧紧跟在他后面,战马的四蹄绷起富于弹力的股腱用力蹬揣地面,随着提速马头前探,整个马背几乎成了一条直线。 谷道里传来的声响越来越大,如同无数铁锤碰撞发出的轰鸣响彻大地,由远及近扬起的漫天烟尘笼罩整个河道。 冲上台地的伦格和塔索立刻跳下马背,他们躲在一块巨石后面紧紧盯着下面的河道弯口。 “轰轰轰!”一片乌黑的浪潮突然从谷道里涌出,千百只铁蹄敲击着地面如席卷一切的狂风般霎时遍布河道。深色战马上一片翻滚的黑色外袍随着战马的奔驰此起彼伏,同样黑色的包头巾长长的后尾如同一簇簇升腾的黑色火焰在谷道里延伸遍布。 在烈日照射下,锃亮的马刺和缰辔上金属索环与骑士腰间闪亮的弯刀刀柄交相辉映,在这片可怕的黑色洪流里不停闪动着刺目的雪亮反光。这片暴风雨般的铁骑夹带着似是可以撕裂一切的气势倾斜而来,瞬间就掩盖了整个谷道。 “萨拉森人,是萨拉森人!”塔索惊惧的低声叫着。 伦格同样脸色苍白,不过他除了对这可怕铁骑的恐惧之外,更多的是无比的震惊,这是他第一次亲眼看到一整队骑兵。而这种震撼比不久前看到一个十字军更加深刻。 因为他终于见到了在漫长的时代里与西方骑士相互抗衡长达几个世纪的阿拉伯帝国铁骑。 隐藏在台地上的伦格惊骇紧张的窥视下面河道里如波涛般涌过的骑兵,他的确被这从未见过的场面惊呆了。即使曾经在各种书籍上见到过关于古代铁骑的诸多描述,可是当他真的身临其境见到传说中那万马奔腾场面的时候,他才知道这绝不只是可以用壮观来形容的,其中更多包含的是无比的恐惧。他无法想像什么人可以面对这股似乎可以摧毁一切的,更无法想像如果有一天自己面对这股浪潮的时候会是什么下场。 不过,这个时候的欧洲把他们称为萨拉森人,把他们建立的国家称为萨拉森帝国。直到有一天,一个人的出现…… 黑潮快速而来,也疾速而去,当最后一名骑兵消失在通向戈壁深处的漫天烟尘中之后,河道里只留下阵阵似乎还萦绕不散的轰鸣回声。 “上帝,你真是天使,是我幸运天使!” 就在伦格还没从震惊中清醒过来,旁边的塔索却突然发疯似的抓住他的肩膀不停摇晃。他的嘴角因为兴奋流下的唾液直接托到胸口,那样子让伦格怀疑他不是中暑就是可能抽了羊角风。 可塔索还是紧抓着他的肩膀,而且还喋喋不休的说着:“哦,上帝呀,我们简直是太危险了,伦格你知道吗,你救了我,救了我们两个人的命。是你的固执救了我们。”他语无伦次的样子让伦格有些不知所措“那些萨拉森人,他们是向罗拉斯方向去的。我的上帝,罗拉斯人要倒霉了。伦格,如果不是你坚持出来给那个该死的商队报信,我们一定会被他们包围在罗拉斯的。你让我们躲过一次劫难!哦!我的幸运天使!” 塔索大喊着站起来在原地跳着,而伦格却因为‘我的天使’这个称呼想起那个叫玛蒂娜·埃·约瑟林的女孩,接着一阵恐惧突然袭上他的心头。 “那些……那些撒克森人是从这条道路上来的,”他用手沿着被骑兵践踏过的河谷向远处划去“那他们会不会遇到商队?” 听到这个问题塔索稍微犹豫了一下,然后无奈的摇了摇头转身向马匹走去。 “别太认真了小家伙,撒克森人的野蛮和残暴撒旦也比不上。他们死了!就是这样,你就别再为那个只认识几天的小孩子担心了。这个世界上女人很多,你很快会忘了她的。想想吧小伦格,如果发了财将会有多少女人为你疯狂。不过话说回来你现在的样子让我想起我年轻时候的一段经历,那时候我刚在雷纳德爵爷手底下当差。认识了个年轻姑娘,她叫什么来着,好像也叫玛蒂娜或者是埃莱娜……总之是这么个名字,当时我们俩人哪……” 伦格根本听不进塔索的唠唠叨叨,他骑在马上双眼盯着河谷方向陷入了矛盾。对于那个偶然出现的商队他并不特别在意,甚至对他们除了陌生没有任何感觉。至于塔索认为他是因为对那个小女孩有了心思才这么在意他们的安危,伦格只能在内心里对他鄙视的‘呸’上一声了。 也许是因为他们是我来到这个世界之后第一次见到的‘外人’,难免会产生一种特别的关切。伦格心里寻思着,突然他发现自己用‘外人’来形容商队。 什么时候我把这个时代的人分成外人和自己人的?伦格不由回头看看依然炫耀自己猎艳史的老兵痞,也许眼前的人就是我心目中的自己人吧,还有安达契村那对名义上的父母。在这个时代,自己真的除了他们再也没有任何的‘亲人’了,而自己也将永远生活在这个陌生动荡的中世纪时代,直到最终某天离开人世。 “走吧,”伦格心情沉重的轻轻调转马头,对未来的迷茫让他再也提不起任何兴致去担心别人。浓重的孤独感已经使他对身边的一切失去了兴趣。 “古怪的孩子,”塔索低声嘀咕着跟在后边,不过他没有问去哪,只是跟在伦格后面漫无目的的在戈壁上游荡着。他实在不明白前面的年轻人在想什么。或者说他不敢去揣测。对这个死而复活的年轻人,塔索从内心有一种畏惧“也许被上帝宠爱的人都是这样呢……”最后他这样自我解释着。 可是他心目中的“上帝宠儿”却情绪低落甚至无比沮丧。当亲眼看到似乎可以毁灭一切的铁骑时候,伦格才真正意识到自己是活在多么可怕的世界里。而且他到这时才真正理解个人在这样一个时代的渺小和可悲。 除非成为能够左右命运的人,否则自己的命运就只有被他人左右,或者直到某天在乱世里被一个陌生人杀掉。 我的命运会是什么样的?伦格为自己叹息着。他不知道自己在这样一个世界里能做什么,他甚至不知道自己是否能在这个世界存活下去。在这时,安达契村虽然偏僻却充满安静的气息吸引着他。让他升起一种想就此在那里平静度过一生的愿望。 第一卷 魂归中世纪 第十五章 意外之遇 “我们回安达契吧,”伦格轻轻的对塔索说“我们回家去。” “你说什么?”塔索差诧异的看着眼前的年轻人,他的嘴巴大张,甚至连沙子吹进了嘴里也没注意“你疯了,难道你想回到那个什么都没有的地方去,等你哥哥回来让他怜悯你,赏块地让你种。然后好在以后的多少年里每到秋天就催你交地租?你想就这么度过你的一生?” 他激动的喊着,那样子倒象描述的是他自己的一生:“然后再过10年,你会娶上一个长相丑陋的女人,到了你四十岁的时候你的头发开始脱落,牙齿松动,全身都是毛病。过不了几年也许会遇到一场瘟疫,你就这样蒙主召死掉了。” 说到这,他停下来,伸出双手紧紧抱住伦格的脸颊:“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你知道上帝让你重生是为了什么吗?这是上帝的安排,这样的安排一定是要让你去完成一个神圣的责任。你是被上帝选中的人,是个幸运儿,我的小伦格。上帝在看着你呢,难道你要违背上帝的意志吗? 伦格呆滞的看着眼前的老兵痞,他实在无法想像这个人的激动是从那来的,那样子简直对他的决定深恶痛绝到了极点。他甚至怀疑如果继续坚持,这个老家伙会不会立刻就以背叛上帝的罪名把他告到君士坦丁堡的大牧首那去。 “可是我能做什么呢?”伦格摆脱了塔索肮脏的双手有些漠落的摇着头,其实这个问题与其是问塔索不如说是在问自己。对于自己在这个陌生世界里的未来,他从没象现在这样无所适从。 可是塔索显然知道他该做什么,他揽住伦格的肩头用力摇晃,声情并茂的对他描述着一个遥远的梦想。 “你不会永远是个小农兵的,你跟我,我们两个人可以成为最好的朋友和伙伴。你可以到大城市去。去安条克,去大马士革,去亚里山大城,甚至如果可能你可以到君士坦丁堡。上帝的世界很大。而有一天,当你认为自己已经得到救赎的时候,你可以去圣城,去亲身体会上帝的奇迹和恩典。” “那你呢,你是为了什么?”伦格怀疑的看着旁边好像突然变得高大起来的老兵痞,他实在怀疑这些话居然出于这个人之口,和这些比较起来,他认为这个老兵痞对聊那些罗拉斯堡垒里暗娼的话题更感兴趣。 “我吗……”塔索微笑了起来,他用手捋着被风沙吹得翘起来的胡子用一种愉快的腔调回答着“我老了,经历过很多事,甚至有些事情你做梦都没想到过,我希望自己有一天能到圣地去赎罪。不过在这之前我要好好度过我的好日子。 “和你做伴很不错,小家伙。而且我们两个人在罗拉斯那样不是很好吗?你负责展示奇迹,而我负责让那些贵族老爷和太太们出钱,我们会有作为的小家伙。”说着,他已经开始轻轻舔着嘴角流出的口水了。 听着这个卑劣的老兵痞最后终于露出狐狸尾巴的贪婪样子,伦格无奈催动坐骑向着戈壁的深处走去。现在,他真的不知道自己究竟该去什么地方了。 “跟我走小家伙,我会让你长长见识的。”背后,象撒旦一样发出诱惑的塔索如是说…… ……………………………… 伊苏里,是一个在安条克城远郊的小村庄。在这个不太显眼的小地方,常年光顾这里的既有信仰崇高的圣殿和医院骑士,也有到处奔波为了财富不惜冒险的热那亚商人。更多则是从欧洲跨越波涛汹涌的地中海来到这遥远东方,希图在圣城得到救赎的虔诚信徒。 通过这个小村庄,就可以进入作为军事和经济重镇的安条克城。而同样,千辛万苦冒着生命危险越过地中海的人们也要经过这里走向无尽的戈壁沙漠去朝觐神圣的圣地。只是长久以来,从这里经过的人究竟有多少再也没能活着回来,却成了每当走过这里的旅行者必须考虑的可怕问题。 “许个愿望吧,上帝保佑你能回来,”一个身形猥琐的男人站在尘土飞扬的道路中间,向经过的人兜售着一块块用线绳穿起来的古怪石头。 他年龄虽然不太大,可背已经有点发驼,稀疏的黄色头发在头顶结成一缕缕的,身上破旧的麻布短衫脏得已经看不出颜色,满是污渍的手上举着一块护身符石头不停的在人们面前摇晃。每当有陌生人经过,他都会挡住那人的去路述说手里护身符的好处,直到人家粗暴的对他呵斥,把他推到一边。 “但愿你们被戈壁里的魔鬼吃掉!”不知道第几次被推开,年轻男人冲那些对他并不客气的旅行者背影恶狠狠的诅咒着,然后他就继续去阻挡下一个行人好推销自己的护身符,直到再次被推到一边。 “今天并不走运呀,”看着手里并不多的几个铜币,年轻男人有些沮丧的掂了掂。就在他准备就此打道回府的时候,他看到从远处烟尘弥漫的路上缓缓的过来了两个显然是外乡人的旅行者。 “外乡人呀,”年轻男人微笑起来,他似乎看到几个铜币已经滑进了他的口袋,对这种外乡人他是很喜欢的,特别是那些显然经过长途跋涉而来的外乡人。 “许个愿望吧,上帝会保佑你的。”委琐的男人走上去伸出肮脏的手摇晃着两个丑陋的石头“看看这些东西,再看看这块碑。”男人指着路边一块刻着一个巨大十字的石碑。在石碑下面,堆积起来无数石头形成了一个不规则的平台,其中一些石头上可以看到隐约蚀刻的字迹。 “捐个护身符,然后把代替罪孽的石头扔到石碑下面,你就可以得到宽恕了,这可是经美因兹大主教施过洗的圣物,它可以让你得到上帝的保佑。” “贩卖护身符的骗子。”两个旅行者中较老的一边低声嘀咕一边从马鞍旁的小皮袋里掏出个铜币扔在地上。 然后他转身对旁边的年轻旅伴小声解释着:“这是为了少点麻烦,这些人很邪乎,虽然是些骗子,可也有谣传说他们当中有些人是和撒旦签过约的坏种。随便给点小钱打发了他们还是没什么不对的。否则谁知道他们会不会在半夜派只猫头鹰什么的邪物来数我们的眉毛,我可不想因为每天临睡祈祷之后因为忘了把眉毛用唾沫粘起来就送了性命。毕竟魔鬼呀什么的不是我们这些人可以对抗的。” 年轻的旅行者心不在焉的点着头,他似乎对那块石碑很感兴趣。于是轻轻催动坐骑靠了过去。 “拉丁文,还有……法语,‘pldine’……”年轻人探手轻轻抚摸着石碑凿刻的文字,当他的手触摸到一个词汇的时候他停了下来,仔细看着然后轻声说:“这个词我认识,……骑士。” “哦,想不到真有人认识这些该死的字,”男人站在不远处小声嘀咕着。对他来说,石碑上刻的那些东西就如同圣经里描述的天堂一样遥远。 “你识字?!”塔索看着伦格嘴巴张的可以塞下个鸡蛋“上帝,你居然识字!” “是呀,我识字,这有什么——奇怪的…………”伦格开始还觉得塔索反应太奇怪,可他立刻意识到自己忽略了个根本无法想像的事实! 在这个时代的欧洲,不但普通民众不识字,甚至连很多著名贵族和王室成员都不识字。这看上去是那么荒谬,却是无法辩驳的事实。 甚至伦格还想到了个说起来不可思议到极点的事实,不知道是否已经成为历史或还未出现的著名的狮心王理查,都因为不识拉丁文而被他的私人神甫利用,骗他在一份转让文件上盖了印信,而无偿的把一大片好领地送给了那个胆大妄为的神甫。 而他居然忘记了这些,尽管只是辨识出了一个简单的拉丁文单词,可他还是被自己的大意吓得一身冷汗。在这样的时代,任何异常的举动都可能会被冠以异端的罪名受到可怕的惩罚,特别是自己这样曾经拥有奇异经历的人。 “真是上帝的安排,是真正的奇迹!”塔索激动甚至有些疯狂的探过身子摇晃着伦格的手臂“小伦格居然识字,上帝呀,即使是那些高贵的爵爷也有很多不识字呢。” 说着他又用力点点头肯定的说:“这一定是上帝的安排,小伦格,一定是上帝赋予你这种奇迹。”他激动的喊着,不过一会之后他还是大声喊了起来:“哦,你识字!” 伦格有些忐忑的看着塔索的样子,他不知道当自己身上那些异常逐渐显露出来之后会有什么事情在等待他。他甚至不知道自己所说的每句话,每个字会给他带来什么样子的命运。所以他暗暗决定选择缄默。 可是他的缄默还没有维持几秒钟,就被打破了。而且是他自己主动打破的。 一柄做工并不精细的小匕首映入了伦格的眼中,那柄匕首斜挂在那个向他们兜售护身符委琐男人的腰带上,随着他一晃一晃的。 伦格对那匕首太熟悉了,即使不仔细看他也知道匕首木柄顶端刻着一个字母‘l’,在椭圆形护手上还有个小小的凹痕,这正是几天前他送给玛蒂娜·埃·约瑟林的那柄随身匕首。 第一卷 魂归中世纪 第十六章 独自启程 伦格从马上弯腰一把抓住那个男人的衣领,紧紧盯着他:“你这把匕首是从什么地方来的,那人在什么地方?!” “匕首……什么匕首……哦……你说这个……”男人结结巴巴的伸出右手想去摸腰带上的匕首,却立刻被后面的塔索抓住手腕扭到了背后,然后匕首就被塔索拔出递到了伦格手里。 “没错,是我送给她的,”伦格有些激动的仔细端详着匕首,虽然他这几天已经彻底放弃了再去寻找商队的想法,可当这柄匕首出现在他眼前的时候,却让他再次升起了去寻找他们的欲望。 “你从哪得到的?”他抓住那男人的领子用力摇晃,可却被塔索更有力的手臂挡住,并且还从他手里拿走了那柄匕首。 “这你得让我来,小家伙。”老兵痞裂开嘴唇露住发黄的牙齿。说着他突然攥住那男人的脖子并且紧紧的扼制住他的咽喉,只一会那男人的脸色就变得象猪肝似的一片红紫。 “告诉我这是从什么地方来的。”塔索用匕首锋利的刀刃在那男人脸上轻轻划动,最后在他越来越恐惧的喘息声中把刀尖一点点的向他眼睛上抵去“告诉我,否则我就把你眼睛挖出来,你这个该死的卖护身符的骗子。” 那个男人的脸因为恐惧已经扭曲的变了形,他一边拼命挣扎一边嘴里喊着:“耶稣,玛丽!”却怎么也摆脱不了塔索的大手,当刀尖在他的眼皮上切开一道小口的时候,他终于大声喊着叫了出来:“我说!我说!那刀是我从一个女人身上得来的!上帝,救救我吧!” “女人!”听到这个称呼,伦格和塔索的心都不由一跳,他们当然知道玛蒂娜·埃·约瑟林实在太小,还根本没到被称为女人的年龄。他们想到的,是玛蒂娜身边的那个女仆。 塔索突然有点兴趣了,他舔了舔嘴唇再次把刀刃顶在男人的眼皮上慢慢的说:“小子,快告诉我们那女人在哪,今天是圣尼古拉斯日,最好不要告诉我那女人已经死了这种话,我可不想在这个好日子里杀人。” “哦!没死!那女人没死!”男人惊慌的叫着,他不知道眼前这个恶毒的人是不是真会挖出他的眼睛,可那残忍的眼神却让有不敢去尝试。 “她在什么地方?!”伦格激动的追问,他不知道这种激动是不是只为了那个可能身陷险地的小女孩,还是只因为她那句“他就是我在世间的守护天使”让他始终无法从心底放弃她。 “在村子里,她病了,是我……我照顾的她。”男人指着村子方向分辨着“我见到她的时候她已经快死了,是渴的,还有饿,她看上去好几天没吃没喝的。我把她带到了村子里,照顾她,供她吃喝,”说到这儿,他看着伦格小声说:“我是个好人,是个好信徒,我做祈祷和忏悔。甚至我还杀死过一个异教徒。就象美因兹大主教说的那样:杀死异教徒就是在做善事。” “我不管谁说过什么话,我只想见到那女人,快点带我去!”伦格有些暴躁的推了男人一把,他在这几天已经听好几个人提到过那位美因兹大主教,尽管从这些人的口气里已经知道这位大主教已经升了天,可每当听到这位大主教宣扬的“杀异教徒不是杀人,而是在做善事。”的言论,就感到说不出的毛骨悚然。 “野蛮的土兵……”男人心低暗暗诅咒着,土兵是已经分离出东罗马领土的人们对依然遵守着东罗马帝国农兵制村民的蔑称,特别是那些从遥远欧洲来到东方冒险的人,他们从开始就没把这块土地当成东罗马帝国的领土,而是看成可以掠夺和占领的无主之地。 “你如果再废话,虽然今天是圣尼古拉斯日,我也不介意立刻就割断你的脖子。”塔索更用力的推着男人“我们要见那女人,快带我们去。”说着,塔索还用手里的匕首在那男人后背上轻轻的划了一下。立刻,随着衣服的撕裂声,男人因为恐惧而变得尖利的号叫也响了起来。 不过这个方法很管用,他们立刻见到了匕首的持有者,而且不出所料,这正是那个曾经用傲慢轻视打发伦格的女仆。不过现在她的身上已经完全找不到任何高高在上的气息。 无神的眼睛镶在凹陷的眼眶里,看上去象两个看不到底的深洞,原本还算耐看的嘴唇干瘪的如同冬天裂开的冻土。最惊人的是她原本还算丰腴的身子现在只剩下一具包着外皮的身形。肩膀上突出的骨头看着让人发怵。 “这……这女人……”那个男人小心的指着躺在干草上的女仆“我在发现她的时候秃鹫已经要把她分了。不过我看她还有口气就带回来了,我是个虔诚的教徒,遵循上帝是我最大的心愿。” “可你也是个卑鄙的骗子和人贩子。”塔索看了一眼站在男人身后的两个人不屑的讥讽着。 就在刚才,当他们走进这幢破旧房子的时候,一直很老实的委琐男人突然大喊大叫起来,然后就从房子里冲出来两个手拿棍子的人。可他们嚣张只维持了一小会就被塔索手里挥舞的长柄刀和伦格的手斧吓得丢掉棍子,告饶起来。而且在他们语无伦次的喊叫中,伦格知道了这些人的另一个身份——人贩子,至少当这几个人知道他们是为了那女仆而来之后,立刻大声乞求饶恕,并且告诉他们:还“没卖掉那女人。” 看着躺在干草上的女仆,伦格有些说不出的感觉,就在不久前她还用那种颐指气使的态度斥责自己,可现在她却变成了这个样子,而从这女人的可怕遭遇,伦格联想到了她更加令人担心的小女主人的处境。 “艾琳,艾琳,”塔索低声在女仆耳边叫着,这让伦格觉察到他在罗拉斯的确对这女人注了意。否则怎么会知道她的名字呢“你醒醒艾琳。” “……呃……”女仆微弱的喘着气,她有些呆滞的眼神从塔索脸上晃过,不过看上去完全没有认出他来的意思。然后她就看到了旁边的伦格。有那么一会,她似乎想挣扎着坐起来,可最后还是无力的躺倒在干草上“……小姐……玛蒂娜小姐……” “是的,我们知道,”伦格蹲下身子看着瘦得只剩一把骨头的女仆“我们要去救她,我们一定会救她的。” “他们,他们把小姐带走了……他们说要把小姐带到埃及去。”女仆情绪激动的说着“那个向导,是他们的人……他带着我们到处走,我们不知道那是什么地方……后来,后来那些强盗就来了,他们……他们杀了里奥老爷……还杀了其他人……可他们留下了小姐和我……他们说要把她带走。我听他们说要去过圣西门港。他们还提到个叫马多里曼的地方。后来,小姐给了我那把匕首,她让我……”说到这,女仆抬起头看着伦格“小姐让我去找你,她说‘你是她的守护天使’,是上帝派来守护她的,你一定会把她救出来。” 说到这儿,女仆几乎已经彻底暗淡下去的眼神突然活动了起来,她抬手抓住伦格的袖子。 “看在上帝的份上,去救小姐!求求你……去救小姐!”女仆大声喘息着,可她的手却越来越用力,直到在一阵剧烈咳嗽之后被塔索轻轻掰开紧扣的无指,她才无力的软倒在干草上。 看着这个几乎完全走形的女人,伦格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压抑。说起来他并不认识这些人,甚至这个女人还曾经用很蔑视的态度对待他。可他还是被她那种对主人的忠诚震撼了,他无法想像一个女人会这么忠于一个人,这对于一个曾经浸淫在物欲横流年代的人来说,既无法理解,又充满了震撼。 “我要去救她。”伦格终于下了决心,尽管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这个决心究竟是因为被这个女仆的义举所感动,还是被玛蒂娜·埃·约瑟林小姐那句‘是她的守护天使’所打动。可他还是做出了这个决定。 “你会送命的,小家伙!”塔索在女仆昏昏睡去之后低声劝阻着“那只是个小女孩,甚至还不是个小女人。你为了她会死的,这不值得!” “可是这对她值得吗?!”伦格几乎是吼了出来,他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这么激动,但是在内心里,他知道自己是为放弃对她们的寻找而自责。 “你不是天使,”塔索尽量平静安慰着眼前显然已经有些暴跳如雷的小伙子“也不是圣徒,上帝对你的眷顾不可能永远跟着你,你会送命的。” “送命?”伦格看着塔索摇了摇头“如果你是说‘死’,那我已经死过一次了。” “你疯了,”塔索无奈的向后退去,然后他突然转身,手里短刀带着一道弧光飞快抹过那个猥琐男人的脖子! “啊!”惨叫声从背后响起,伦格一下跳了起来,可他回头看到的只有已经已经倒在地上还在抽搐的猥琐男人和塔索再次从另一个人胸前拔出的短剑。 伦格没有犹豫,他同样飞快的拔出短刀,挡住了最后一个试图逃跑的人。不过他不知道究竟自己该怎么做,在剧烈的喘息中,他和那人相互僵持了一下,直到塔索从后面冲过来一刀刺进了那人的后背。 看着一蓬喷出的鲜血溅到自己的鞋上,伦格终于忍不住蹲下身子呕吐起来。这是他来到这个世界后第一次亲眼看到一个人在自己面前被杀,也是第一次参与杀害一个人。就在这短短的一瞬间,他似乎感觉有什么东西永远离他而去了,虽然他不知道那究竟是什么。 “必须有人照顾她,”伦格看了看昏迷的女仆,在塔索还没有张嘴,他继续说:“如果没人照顾她会死的,可我们已经没时间了,我必须去救玛蒂娜,那就由你来照顾她,我去救她的女主人。” “你决定了?”塔索有些意外的看着年轻人“小家伙,你没经验,甚至不知道该怎么走。你离开我会迷路的。” “我可以跟着到圣西门的商人走,在这很好找到那些人的。” “可你不知道该做什么,更不知道不该做什么,你会惹麻烦的!” “所以我更要自己去!”伦格这样告诉自己,他知道在这个时代自己只是一颗小小的沙子,可是另一个躁动的声音却又不停的扰乱着他的心神“我必须知道自己在这个时代里究竟该做什么,究竟是为什么才来到这个时代。” 怀揣着这个无法对任何人表明的困惑,伦格跟随一小队准备返回欧洲的朝圣者一起走上了通向圣西门港的漫长道路。 “你知道他们究竟会把她带到那去吗?你知道那个叫马多里曼的地方究竟在哪吗?你甚至不知道怎么去圣西门港。” 在临走之前的最后时刻,塔索曾经试图打消他这疯狂的想法,可是伦格用默默收拾身上的东西做了回答。他最终走上了由塔索指点的大致方向的道路,在这段时间他始终是那么沉默,直到他的身影就要消逝在通往闪着落日余辉的光亮中的时候,他才转过身,对着站在路边的塔索大声的喊: “我们会再见面的,我会把玛蒂娜·埃·约瑟林小姐救回来,我也会遵守咱们的约定,和你去大城市里看看!我会活着回来的!” “好小子!”塔索用力挥舞着拳头同样大喊“我们还要一起去圣城朝觐,别忘了你是上帝的宠儿!” “这个孩子,是上帝在眷顾吗……” 塔索看着伦格·朱里亚特·贡布雷的背影轻轻的说。他不知道是否还能再见到这个奇特的孩子,可是他感觉的出来在这孩子身上似乎发生了某些说不出的变化。 “贡布雷家的小伦格,可能真的会成为一个人物呢。”老兵痞看着远处已经模糊的身影这样嘀咕着。 第一卷 魂归中世纪 第十七章 在路上 中世纪是个什么样的时代?这曾经是作为游历过很多名胜古迹背包族的丁超很感兴趣的问题。 游吟歌者,拉丁情诗,贵妇的花冠和勇士的传奇,这是那个时代令人想望的故事。 但是,阴冷的天气,野蛮的生活,宗教审判和烧死异端则是这个时代另一个显著深化的描述。而那些身穿铠甲,披着带有鲜红十字披风的十字军则是这个时代不可忽视的代表。 十字军是勇敢的,怯懦的;虔诚的,虚伪的;高尚的,卑劣的;真实的,虚幻的…… 这似乎搀杂着无数矛盾的结合体对后世散发着无法抵御的诱惑。使得无数人如痴如醉的沉迷于对十字军及其时代的探索揣测之中。 丁超也曾经是这众多对十字军拥有兴趣的人中的一个。 但是,当他真正置身于似乎全世界都充斥着十字军鲜红标志时代的时候,那个曾经叫做丁超的年轻人才发现,这个世界是既执拗又可怕的。 所以这也成了他决定离开老塔索的最主要的原因。当他看到塔索因为自己念出一个拉丁词汇就惊诧不以的时候,他突然明白,作为一个叫伦格·朱里安特·贡布雷的拜占廷(东罗马)帝国的农兵,他没有任何理由去解释自己怎么会读书识字。在这个即使是贵族也可能是文盲的时代,一个有知识的贵族或僧侣可以得到广泛尊重敬仰,但是一个会读书识字的普通农兵,却可能被当成异端受到最可怕的惩罚。而且他担心,随着时间的推移,不论是塔索还是任何曾经熟悉伦格的人都最终会对发生在他身上的事情产生怀疑。 而这种怀疑可能会带来的灭顶之灾,让他想起来就不由得毛骨悚然。 “我是安达契村的伦格·朱里安特·贡布雷。”伦格不停的这样提醒自己“我必须记住我是个农兵,这是中世纪,是可以以宗教名义处决一个人的中世纪,是在几百年之后为了日心说烧死过一个科学家的中世纪。是……我必须存活下去的时代……” ………………………………………………………… 越过干燥荒芜的戈壁,当辛苦疲惫的旅行者闻到第一丝微带潮湿的海风时候,圣西门港就已经远远的矗立在安条克深入腹地的海岸边上,站在略微高耸的克拉科里丘陵顶端,甚至可以俯视整个圣西门港的全貌,而如果向北方望去,就会看到隐约浮现的安条克城的蒙胧轮廓。 “克拉科里丘陵是安条克城的灯塔,”一个和伦格一起旅行的老头指着不远处的一座烽火台“许多年前,就是在这儿,曾经点燃过迎接第一支东征大军的火焰。” 就是说,这里是第一个见证这流血时代开始的地方。伦格低声自语着,然后弯腰拣起了一块干裂的石头仔细看着。 “快到圣西门港回潮的时候了。”老头看着远方的天空独自说着“很快这就要热闹起来了。” “这港口难道还要靠涨潮决定船只进港吗?”一个朝圣者把手搭到眼前皱着眉看着圣西门的方向,对这些远离家乡来到圣地的人来说,当他们完成了朝觐圣城的伟大事业之后,希冀尽快回到故乡的焦虑自然逐渐替代了对圣地的憧憬。 “当然不是,”老头好像很满足这种被别人识为博学者的感觉,他一边缓慢的催动胯下的驴子,一边炫耀似的对四周的人讲述着“圣西门安条克的外港,这个港口最先是由萨拉森人建造的。后来十字军到了这里清除了那些异教徒,还用一位伟大圣徒的名字命名了这座港口,就是圣西门。他可是和圣普罗西斯一起被授予圣徒称号的大人物。”说到这,老人有些得意的看了看四周的人“我的曾祖父曾经聆听过圣普罗西斯的布道,那可是上帝赐予的声音……” 老头不由自主吹嘘起来,直到看到人们不耐烦的表情才有些不好意思的继续说:“圣西门不只是安条克的港口,它还是一个重要的中转地,不论是经过陆地去君士坦丁堡还是沿海岸到的黎波里,圣西门都是东方最主要的枢纽。它就象一个巨大的分水岭,可以把人们从这里尽快的送到不同地方。在这儿,海流是最重要的,可以让你们感受到在地中海上旅行的便利和爽快,所以对绝大多数人来说,盼望着有个好潮向就是最关键的。” “他可真是个博学的人。”一个衣衫褴褛却满面光彩的男人对旁边的同伴说“等我回到家乡,我要告诉人们我在圣地见到过的一切,我要让他们知道这里的人是多么高贵和虔诚,这地方又是多么富裕,这里简直就是上帝赐给我们在人间的天堂。” “可惜这个人间天堂里还有异教徒,”刚刚发表了一通讲演的老头用脚后跟撞了撞驴子的下腹,这让那头驴子立刻发出了不安的吟叫“如果所有的异教徒都死光了,那这地方就是真正的人间圣地了” “只有死的异教徒才是好异教徒!”一个稚嫩的声音从队伍里响起来,然后人们看到一张小脸露出在人群头顶。那是个只有几岁的小男孩。这个时候他正骑在他父亲的脖子上用天真无邪的声音大声喊着:“杀异教徒不是杀人,杀异教徒是在拯救他们!” “哈哈……”人们听着这孩子还不利索的声音大笑起来,而那个老头则点着头对四周的人说“听呀,这是真正的赤子之声。只有最纯洁和最接近上帝的孩子才会连想都不用想就知道这些。” 说到这里,他有用力踢了踢驴子,然后用一种鄙夷的语气对四周人说:“至少,这样的孩子都知道我们和异教徒是势不两立的,这可比那些胆小怕事,甚至还和异教徒相互勾结的懦夫勇敢虔诚的多。” “有这样的人?” “和异教徒勾结的基督徒?” “上帝,这不可能吧……” 人们被老头那种故作神秘的态度引起了兴趣,人们根本没注意到因为这个话题队伍几乎已经半停顿下来了。 “当然是真的。”老头向四周看了看,就好像防范什么人会在偷听似的用小了些的声音对旁边的人说:“你们知道吗?有个人,还是大贵族,他出身显赫,是基督世界里最高贵家族的后代,可他的行为给他的家族抹黑。他不配穿骑士铠甲,更不配触摸十字架。他和那些异教徒签和约,甚至还帮助他们镇压和杀害那些试图惩罚异端拯救灵魂的朝圣者,这样的人怎么能称的上是基督徒?简直就是撒旦和犹大!” “你说的是……是……”一和胖呼呼商人模样的男人刚想说什么,又立刻捂住了嘴巴。 “对,我说的就是……”看到有人接茬,老头立刻用心照不宣的神态点着头,然后还有意担心似的看看四周,好像真怕这些议论会带来什么祸事。 不过这样一来,人们更被他那种神秘的态度吸引了过去,以至队伍干脆停了下来,人们围拢着老头和那商人,都想知道这个身份尊贵可又罪孽深重的‘大贵族’究竟是谁。 老头好像特别享受这种被围拢在中间急剧关注的感觉,他在胸前划了个十字,然后看了看四周的人,接着他就用一种布道似的语气说:“这个人拥有的权力是我们想像不到的,他的财富是我们所有人的财产加起来的几百倍,他的领地大的足够让那些欧洲的君主嫉妒的发狂。这一切都是上帝赐予他的,可他对上帝的回报呢?是和异教徒谈和约,是和魔鬼一起追杀那些可怜的骑士,甚至他还怂恿开放耶路撒冷,任由那些萨克森魔鬼自由进出圣城。” “这简直是犹大的行为!”人们被老头描述的这些情景震惊的说不出话,更多的人大声的质问这人的名字,同时高喊要惩治这个叛徒。 伦格站在人群后边心不在焉的看着这些义愤填膺的人,如果不是因为如果单独离开会引起这些人对他是否忠诚于上帝产生怀疑,他早就已经启程向圣西门港进发了,一想到这座近在咫尺却要等待老头枯燥的炫耀结束才能继续前进,伦格就觉得这个时代简直就是狂热和愚蠢的化身代名词。 可是也许连上帝都对这老头的拿腔作势愤怒了,以致注定不让他这次露脸出风头,就在老头攒足气势准备宣布那个罪大恶极者姓名的时候,一声长长的号角声从丘陵下响起,随着号声,人们紧张的看到一小队骑士突然绕过从安条克城方向通向丘陵的一个拐角,从坡地下向他们奔来。 第一卷 魂归中世纪 第十八章 胆怯与决心 人们立刻紧张了起来,有些携带武器的人甚至已经举起了手里的刀枪。伦格也本能的握住了马鞍边的手斧。他知道尽管从很远就可以看到那队骑士前面飘摆的十字旗帜,但是这个时代实在是无法分辨一个骑士和强盗之间的不同。有些骑士尽管出身显赫却有时候客串强盗,有的则干脆原本就是强盗,当骑士反而成了兼职。 那队骑兵在人们紧张的注视下攀上了丘陵的顶端,不过他们始终保持的行进队形和并不激烈的速度让这些可怜的旅行者放心了不少,而且这时那个喜欢出风头的老头已经指着队伍里一面旗帜高兴的喊了起来:“上帝保佑,是安条克波的骑士,那是波希蒙德三世殿下的纹章。” 听到老头的话,人们立刻高兴的松了口气。他们知道那些既然是安条克的骑士就不会对自己有什么危险,至少他们在自己公国境内还是知道守点本分的。 黑色底纹上白色斜斧的旗帜迎风飘摆,旗帜下的骑士则骑在高大的战马上透过遮盖面颊的头盔面具窥孔看着前面的人们。 伦格有些意外的发现这个骑士穿的并不是这个时代常见的那种由无数环扣组成的索子甲,而是更近似后世的板甲,只不过和后世板甲不同的是,这件甲胄是又数块不同的甲片拼凑而成,而不是完全的铸造板甲而已。 不过即使这样,这甲胄也已经透露出了主人身份的高贵,因为在伦格的记忆中,板甲一直是以昂贵出名的,特别是以精巧坚固著称的米兰铠甲,更是中世纪骑士年代里身份和财富的象征,甚至有的骑士终其一生也没能凑够打造一套完整米兰铠甲的费用。 见到朝圣者们纷纷对这个这个骑士鞠躬,伦格也只好随着人们弯下腰,不过对于十字军骑士的强烈好奇心终于压过了一切令他微微的抬起头,偷偷看着这队引人注目的骑士。 不能不承认,这是一队真正的十字军。和罗拉斯堡垒的骑士比较起来,他们显得更加令人震撼和畏惧,他们手的长矛矛尖泛着乌黑的暗红光泽,这是只有经过鲜血的浸淫才会拥有的色彩。他们的甲胄上也露出各种大小不同的残痕,有些人盔甲的锁环和露在甲胄外的衬衣上甚至也泛着相同的可怕色迹,这一切都说明他们是一群真正经历过血腥和屠杀洗礼的战士。 “上帝保佑朝圣者,上帝保佑你们所有人。”那位走在前面的骑士在超过旅行者们时候对站在队伍前的老头举起了手臂,他手上镶嵌着铁片的手套在阳光下闪着一丝寒光,就如同他面具后透出的低沉腔调。 “愿上帝保佑。”老头有些受宠若惊的回答着,然后他对整个骑士队伍划了个十字“圣乔治于你们同在。” “勇气,佑护!”骑士们习惯性的纷纷发出应祈。小说整理发布于.1. 就在这些骑士声调各异的应祈声中,伦格在离他只有几步远的地方听到了一个似曾相识的声音,而且在这个时代几乎可不认识几个人的伦格立刻就听出了那是谁的声音。 伦格的脸深深埋在树起的衣领里,他的眼睛紧盯着从面前经过的一双双马蹄,直到骑士队伍完全过去,他才暗暗的喘了口气。到这个时候,他才发觉自己的内衣已经湿透,同时他也终于确定自己活了过来。 “没错,我绝对不会听错,刚才回祈的人里肯定有那个冒充向导的人——那个叫哈里多的强盗!”伦格内心里清楚确定着自己的发现。 ………………………………………… 伦格混在那些朝圣者队伍里向圣西门港的方向走着。超到前面的骑士队伍已经看不到影子,伦格却看着路上依然在飞扬的尘土不知道该怎么办。 从他听出那个冒充向导的哈里多的声音开始,伦格就意识到对玛蒂娜所在商队的袭击可能并不简单。也许那些骑士有时候会充当一次强盗的角色,但是为了一个并不显眼的商队派人冒充向导却有些小题大做了。何况,那个骑士不论从哪个方面看都不是那种缺几个小钱的人。 伦格不知道这究竟是为了什么,可他知道一点,自己好像无意中卷进一个麻烦里了。 四周的人不停的在他耳边说着话,其中那个总是喜欢显露学问的老头最兴奋。虽然他宣布某个罪大恶极的“大贵族”的话茬被不速之客无意间打断,可他的话题立刻就转移到了那些刚刚过去的骑士身上。 而人们显然对刚刚见过的那为骑士的风流韵事的兴趣更大。他们催促着老头想尽快听听那位骑士的故事。 “那位骑士是安条克波希蒙德三世殿下的表弟埃里奥特勋爵。”老头炫耀的对四周人说“他的父亲苏玛尔的埃里奥特是耶路撒冷的鲍德温三世国王时代最伟大的骑士。他本人也很了不起,据说安条克的波希蒙德三世殿下很依仗他的。” 耶路撒冷的鲍德温三世?!心不在焉的伦格突然觉得眼前有些发晃,他小心的靠近老头,然后用谨慎的语气轻轻试探着:“那这位骑士大人,他自己也效忠耶路撒冷的这位国王吗?” “那怎么可能!”老头子夸张似的大吃一惊。他看着伦格,然后又立刻用教训的语气继续说:“以埃里奥特勋爵的年龄怎么可能去效忠鲍德温三世呢?虽然他很勇敢,可即使是鲍德温三世的弟弟,睿智的阿马里克国王的时代他也没有赶上呀。不过据说他曾经到圣城向鲍德温四世国王宣誓效忠,愿上帝保佑可怜国王的灵魂,他在去年到天堂陪伴上帝去了,不过这也已经完全说明勋爵是个愿意为主献身的伟大骑士了。” 老头在人们的关注中继续开始讲述那为埃里奥特勋爵的故事,可是伦格已经没有心情再听下去。即使他知道多听听这些事情也许对解救可怜的女孩子有不少的帮助,也无法立刻注意老头在说什么。 从降临这个时代开始,他就一直希望真正知道自己究竟来到了那个年代。可以因为畏惧被怀疑,他一直懵懂的度过了这苦闷的几个月。现在,他终于知道了自己身处这个年代的确凿时间。 尽管不是专业的历史学者,作为前世一个靠写游记赚取稿费的自由撰稿人,丁超还是知道历史上耶路撒冷王国的鲍德温四世国王死于公元1185年的3月,而他之所以记得这个年份,完全是因为就在这一年之后的几年间。就在这块广阔的土地上,即将发生对人类历史产生巨大影响的重大事件。 自己居然来到了中世纪的1186年,来到了即将掀起滔天巨浪的时代。而这里,恰好就是这将要兴起无数腥风血雨的发源地! ……………… 随着越来越靠近圣西门港,伦格也感觉到了四周的人逐渐的增多起来,自从来到这个时代,他还是第一次真正见到这么热闹的情景。 自从在这个时代复活,后世熟悉的那种摩肩接踵的拥挤感已经很久没出现过了。不论是偏僻的安达契村还是作为要塞的罗拉斯堡垒,在曾经游历过世界上诸多最大都市的背包族面前都显得无比简陋,不过每当想到即使是整个欧洲在这个时代也只有不到5千万人口的时候,伦格就不能不接受这让人不习惯的事实了。 可是当来到圣西门港的时候,伦格终于从新找到了那种置身于闹市的熟悉感觉。 随着被拥挤向前滚动的人流穿过象征着圣西门港的巨大木制城门,展现在伦格眼前的是一个完全被忙碌熙攘充斥的世界。 从眼前身边走过的既有身穿奇异装束,全身如同黑墨一般的非洲佣兵,也有披着欧陆宫廷里最时髦的短袖日德兰绒外氅的贵族,既可能遇到还用麻布绑腿和连膝外衣炫耀自己身份的乡下小贵族,也可能会看到正和人争论价格的全身光鲜,头带扁平圆盔帽的突尼斯商人。 甚至伦格还诧异的看到,一群用长长的布袍把全身包裹起来的萨拉森人,正向一群即将返回欧洲的朝觐者兜售手里的羊毛织品。 伦格完全被眼前的情景迷惑了,在这里他有种久违的熟悉感。如果不是迥异不同的衣着服饰,他甚至会以为自己来到了某个现代世界性都市的一角。 可是前面不远处突然出现的一群身穿锁甲的十字军却立刻把伦格拉回到现实之中。 他仔细观察着,终于发现这些人正是不久前见过的那位埃里奥特勋爵和他的随从,虽然因为严实的甲胄和距离很远无法看清他们的相貌,但是伦格还是从他们当中隐约看到了那个叫哈里多的年轻人身影。 是他!伦格已经完全可以肯定那个人就是冒充向导骗走商队的哈里多,而且他发现这个人始终陪在那个埃里奥特勋爵的身边,显然并不只是个小人物。 看着那些人的背影,伦格犹豫了。 在这依然陌生,甚至不知道自己是否能顺利活到老年的中世纪,伦格真正感觉到了自己的渺小和无力。他在心底告诉自己那个叫玛蒂娜·埃·约瑟林的女孩子和自己实在没有什么关系,自己完全没有必要去为了这个素不相识的女孩去冒险。 “我帮不了她,我只是个普通人,可他们是骑士,他们人多势众还有武器……”伦格为自己解释着,他慢慢蹲下身子喘着气,同时不停的为自己解脱“我没有必要为她去冒险,我已经死过一次,如果真有上帝,那他也不是为了让我这么傻呼呼的再去送死才复活我的。” 他似乎找到了个为自己解脱的最好理由,于是他小心的转身准备离开,可是他的手在触摸到腰带之后立刻象被烫到般猛的一缩。 在他腰带上挂着一柄小巧匕首正是当初他送给那个叫玛蒂娜的女孩的,而她的那个忠心的女仆则带着这柄匕首经历戈壁和病魔的折磨到处寻找他,只因为她的小姐相信自己是“她的守护天使”…… 第一卷 魂归中世纪 第十九章 奴隶船 我是个懦夫!伦格从心底对自己感到蔑视,他从没象现在这样觉得自己是个软弱畏缩的人。 他不由自主的停下来,直到终于下定决心转过身子…… 可是他立刻被眼前的情景惊呆了,那个叫哈里多的年轻人正站他在面前,而且他的四周还出现了几个身穿甲胄的骑士,这些人正是那为埃里奥特勋爵的那几个随从。 “你的确是个奇迹呀。”哈里多看着伦格呵呵笑着,不过这个时候他的笑容实在让伦格觉得毛骨悚然“居然找到我,不过上帝一定抛弃了你,可怜的家伙!” 哈里多突然冲着旁边抬了一下手,就在伦格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旁边一只带着铁手套的手已经挥起长剑狠狠的砍在了他的脖子上。 …………………… “哗啦!” 泼到身上的凉水惊醒了昏迷中的伦格,他的身体微微颤抖着,后颈火辣辣的疼痛让他一阵眩晕,嘴里不由自主的呻吟起来。 添着流到嘴角夹带着腥咸味道的水渍,伦格终于慢慢清醒过来。他稍微抬起头,看着眼前显得模糊的身影,同时他觉得自己的身子还不停的摇晃。 不过他很快就知道这摇晃并不是他的幻觉,身下湿漉漉摇晃的甲板和四周一群用粗话喧嚣叫喊的水手让他终于知道自己是在一条船上。 “站起来,懒东西!”一个黑影突然遮住了他眼前的阳光,然后随着鞭稍呼啸,一阵剧痛伴着“啪!”的皮鞭抽打声贯穿了伦格全身! 伦格如被雷击般身子一颤,火辣辣的疼痛让他不由呻吟出来。他原本刚刚支起的身子重重砸在甲板的水洼里,身下溅起的水珠跳进眼睛,盐水刺激得他眼睛一阵剧痛。 “快站起来!”一个脑袋后面梳着条辫子的大汉一把抓住伦格的后衣领生生把他提起来,推搡着他向前走去。 伦格一边忍受着后劲和身上的疼痛,一边尽量让自己在摇摆不定的甲板上保持着平衡,在大汉的推搡下他终于摇摇晃晃的走到了船尾的舵台上。 这艘船的舵台并不大,除了哈里多靠在船梆上正用一把匕首轻轻削着一块培根往嘴里送,还有个身穿黑色薄甲背心的男人站在甲板上看着岸上忙碌劳作的人们,他的嘴角弯弯的向上翘起,常年被海风吹拂的黝黑额头上早早的出现了几道深深的皱纹。 看到走上船台的伦格,哈里多放下培根轻轻抚摸着匕首锋利的边刃。虽然因为盐水的刺激看不清楚,可伦格还是知道这匕首正是自己身上那把。 “你可真是个会找麻烦的家伙!”哈里多突然抬手一拳狠狠打在伦格的肚子上,就在伦格还没喊出声的时候,他的第二拳已经把伦格打得鼻孔流血倒在地上。 “你居然从罗拉斯追到这来,甚至还敢跟踪我们,”哈里多一边打一边质问着,他抓住伦格的头发强迫他抬起乌紫的眼睛看着自己,然后他把匕首横在伦格的脖子上轻轻划动着“告诉我,还有谁知道你到这来了。别想骗我,告诉我那个和你一起的老骗子在什么地方,看在上帝份上也许我会饶你们一命,不过你们得让我满意知道吗?” “上帝……”伦格嘴里含糊的呻吟着,他的身体已经麻木,甚至他的脸已经没有任何感觉,而听到‘上帝’这个词汇的时候,他突然有种想笑的讽刺,难道自己死而复生就是要受这些罪吗?他很想对创造这个奇迹的人问问,可却不知道该找谁去控诉自己的这个‘幸运’。他只能喃喃自语“是上帝创造的奇迹……那就由上帝收回吧……” 说完这句话之后,伦格终于摆脱了痛苦的疼痛,一头栽到在甲板上昏厥了过去。 哈里多松开抓着伦格的手站了起来,他手里紧紧攥着匕首好几次想刺下去,可最后还是停了下来。 “这个人妨碍了大人的事,必须解决掉他。”哈里多终于转过身向旁边那个始终看着这一切的男人说。 “那你是让我来杀掉他了?”男人随手拿过哈里多手里的匕首“不过你自己为什么不干呢?这不是很简单吗?” “哦,不……”哈里多看着男人刀下的伦格心里突然觉得很不安,他不知道为什么,可却从心里不愿意看到这个人死在自己的面前“随便把他带到什么地方去,就是带到非洲去都可以,在海上杀掉他也行。不过不要让他死在这儿,他不能死在距离圣地这么近的地方!” “可怜的哈里多,我看你是被热病烧坏脑子了。”男人无奈的向旁边摆摆手,立刻过来了几个人把昏迷的伦格搭下了舵台“不过,我倒可以把他和那些奴隶一起卖到埃及去,现在埃及到处缺少劳力,奴隶的价格一直在上涨,这可是个赚钱的好机会呀。” “你是在和撒旦做交易。”哈里多好像有些忌讳似的向旁边闪了闪。 “我是生意人,尽管我对上帝的崇敬不比任何人少,可生意总还是要做的。” “一切荣耀归于主,上帝宽恕我们……”哈里多小声祈祷着,用手攥紧了胸前的十字架。 …………………… 伦格是在吵闹、拥挤、甚至践踏中苏醒过来的。冲鼻的腥臭弥漫在黑暗的船舱里,哄闹的喧嚣在耳边嘶喊,其中还搀杂着被打者的惨叫和东西被撞倒的凌乱声音。 伦格慢慢睁开肿痛的眼睛,看到一片模糊昏暗的影子不停晃动,甚至他可以感觉到有几只脚踩着他的身体冲了过去,同时耳边听到不停的有人高喊着: “快躲开……”“ilfuuerle!(法语:杀掉)”“给我!”“上帝!”“herrjeu!(德语:耶稣)……”“e-em!(意大利语:看这个人)” 喧嚣的叫喊声在沉闷的船舱里此起彼伏,其中夹杂说着不同语言的人相互的谩骂和威胁。 一个陶罐‘嘭、的一声砸在伦格眼前碎成几块,泛着臭味的淡水溅了伦格一脸,可立刻有人飞快的抓起陶罐的碎片躲到一边大口吸吮着里面剩余的水渍。 四周的人混乱的拥挤在一起,他们相互争夺着从上层出口吊下来的篮子里的食物和肮脏的饮水,好几个身体瘦弱的人被直接打到在地或者被挤到角落里,更多的人则是不停的抢夺掉在地上的碎面包。 突然一只脚睬在伦格的腿上,还没等他叫出声,激烈的殴打已经在他旁边展开。一个全身黝黑的大汉紧紧抓着个比他瘦小的男人肩膀用力向一块突出的椽木上撞着,咚咚作响的声音即使四周四周一片混乱也可以听的十分清楚。 随着撞击,伦格看到暗红的血水顺着那男人的额头流了下来,开始他还大声的喊叫,可逐渐叫喊声越来越小,直到最后终于停止挣扎瘫软的划倒在已经被血水染成红色的椽木上。 伦格呆呆的看着那具离自己只有几步远的躯体,这个刚才还在嘶叫挣扎的人现在安静甚至是怪异的扭曲着身体躺在哪儿,一滩血水在他身下逐渐扩大,随着船身摆动向四周流淌。血水流过湿滑的船板逐渐会聚到伦格眼前一小块下陷的凹窝里,然后就顺着一条裂缝滴进了下层的船板。 “呃!”伦格终于抵制不住胃里的难受大口呕吐起来,他实在无法接受这个疯狂的世界,甚至有那么一阵,他真希望自己当初没有复活。 “上帝,拯救我的灵魂……拿走我的躯体,让地狱的火焰洗涤我的罪孽,唯有末日降临到世界……一切归于主的光荣……” 后面不远处,一个男人眼神凝固的看着前面,一边双手僵硬的往嘴里添着一块块沾着血渍的干面包一边嘴里神经质的祈祷着。在他旁边,一个还没有完全发育成大人的孩子卷曲着倒在地上抽搐着,同样猩红的血水渗透了他的衣服…… “这些人简直疯了!”伦格喃喃的发出呓语,他觉得自己简直就是在做一场噩梦,可悲的是这梦还必须做下去,不论其中多么可怕。 一块发黑的干面包在船板上翻滚着滚到伦格面前,难忍的饥饿驱使伦格伸手紧紧抓住它举到嘴边。 “呃……”一声低弱的呻吟从伦格身后响起来,他回过身,看到了船栊角落阴影里的一具模糊的身体。 “看在上帝份上给我点吃的……”那个人用伦格听不清楚的奇怪腔调呻吟着,他的手颤抖着抬起又无力的落下,可他的眼睛里却因为食物的诱惑流露着危险的凶光。 伦格想躲开这个人,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对这个看起来似乎病的不轻的人产生畏惧,但是一种对危险本能的警觉让他想离这个人远远的。 “看在上帝份上给我一点吃的……”那个人又这样说,然后他挣扎着向前探出身子紧紧盯着伦格的眼睛。 可他接着说了句让伦格莫名其妙的话:“不过既然山不过来,那就自己过去……” 接下来他的身子如一张弹出的弯弓般突然向前一冲!就在伦格还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的时候,那人手里紧握的一截断木已经直抵伦格咽喉,尖利的断口甚至刺进了他的皮肤。 那个人缓缓的从伦格手里夺过面包放在嘴里慢慢咀嚼着,这时尽管他的脸上依然透着无法掩饰的病容,可那种令人胆寒的危险却已经完全透露出来。 “异教徒说喝同一碗水的人不该相互屠杀,在这一点上我很赞成。” 那人一边大口咬着干硬的面包,一边低低的自语着,然后他突然用力一撕,从嘴里扯掉了一块面包塞到了伦格的手里。 “我不会死!我也不会让给我食物的人死!” 第一卷 魂归中世纪 第二十章 海盗! 汹涌跌宕的地中海在炎炎烈日下散发着热腾腾的湿气。远远看去,大海的尽头笼罩在一片虚无缥缈的幻影里。当远处的海鸥从海面上掠过,坐在衬托在腾腾热气里的海船上会有种似乎是伴随着鸟群在云雾间飞翔的错觉。 在地中海上航行是惬意的,在这里既没有北欧海洋那种冰冷寒气的侵袭,也没有红海顽劣风向的阻挠,随着温暖洋流漂泊在微带暗青色泽的海洋上和在其他任何地方的海上冒险比起来都可以说是一种享受。 但是这种享受只属于那些甲板上的人,在漆黑低矮的船舱里,到处充斥恶臭和潮湿的气息,肮脏的底层甲板上到处都是恶臭的粪便和已经发黑的血渍,甚至角落里还散发着尸体曾经留下的令人作呕的气味。 “这么下去我会死的,所有人都会死的!”伦格在心底不停喊着,可是他根本没有办法逃出去。 经过几天噩梦般的日子,伦格逐渐了解了自己的处境,他知道了这条‘仆从’号双桅三角帆船的船主叫马尔曼兰,也知道了自己即将和其他人一起被贩卖到地中海另一边的埃及去。 这一切都是那个抢走他的面包,可看上去病得似乎随时会死掉的男人告诉他的。 在这恶劣的船舱里,能够被船主调到上面去刷甲板成了所有奴隶最大的奢求。每当天窗打开,有水手叫喊着要人上去的时候,就会发生一场不逊于争夺食物的争斗,而那些水手似乎很喜欢看到这种情景,他们甚至还坐在天窗四周大声吆喝下注,直到终于有人能打倒旁边的人爬上甲板,然后等待他们的是繁重的体力活儿和随时会被抽打的皮鞭。 但是即使如此被囚禁在底舱里的奴隶们依然渴望着能有暂时脱离底舱的珍贵机会,于是几乎每天都不停的上演着奴隶斗殴和水手下注的冷酷闹剧。 但是却并不是所有人都喜欢看到这种闹剧发生,至少‘仆从’号的船主马尔曼兰不愿意看到自己那些‘活着的财产’受到损失。 在用鞭子教训了几个赌得最凶的水手之后,这种残酷的赌博终于停了下来。 “财富靠上帝赐予,可守护的人必须是自己……”马尔曼兰躺在吊床上不停嘀咕着。 这位虔诚的教徒做着份贩卖奴隶的好生意,虽然很多时候他的那些‘财产’和他一样也都是些虔诚的基督徒,而那些买主却恰恰相反大多是些异教徒,不过这并不影响马尔曼兰做他的小买卖。 而且正如这位在地中海还算有些势力的船主所说“生意总是要做的,”在东方巨大财富的诱惑下,马尔曼兰即不是第一个,也不是最后一个和异教徒做生意的人。 伦格站在甲板上一边奋力用干海藻团刷着地板,一边用力呼吸着夹带着腥味的湿润海风。他知道这种机会并不多。也许下一刻他就会被赶进底舱继续去忍受充斥着汗臊腥臭的空气,所以他每一口气都用很大的力量吸进肺里,似乎这样就可以储存起来以后使用似的。 因为长时间跪在坚硬的甲板上,伦格的膝盖开始隐隐作痛。他停下手里的活儿喘了口气,这时候他看到一双缝制很好的黄褐色牛皮靴出现在面前。 伦格抬起头,看到‘仆从号’的主人,也可以说是他的主人马尔曼兰站在面前正低头看着他。 “我一直想知道上帝都眷顾什么人,现在看起来并不是所有上帝的宠儿都是走运的。”奴隶贩子微笑着半弯下腰居高临下的看着坐在地上的伦格“不过我真是走运,居然能把你这样的人卖到埃及去,你知道吗?你会很值钱的,特别是在埃及的后宫,那些哈里发特别喜欢你这种年轻又俏丽的白人孩子。你会成为他们的宠儿,如果混的好,甚至可能成为某个哈里发后宫的专宠。到了那时候,你就要靠每天摇晃你白嫩的屁股混日子了。不过在此之前他们会给你做个小手术,因为那些哈里发可不想让其他的“男人”去碰自己的女人。” 说着,马尔曼兰用一种猥琐的眼神在伦格下身来回看着。 如果换成其他人,也许还不明白马尔曼兰说的是什么,可对于伦格来说他就再清楚不过这些话的含义了。 伦格怎么也想不到自己居然要面对这种事情,而再一想到自己可能会成为一个揣着颗中国心的西方太监,他立刻被这可怕的前景吓得全身湿透,甚至他脑袋里立刻冒出跳海的念头。 “当当当!!~” 一阵急促响声突然打断了伦格的念头,从头顶桅杆上响起的钟声立刻惊动了所有人。 “有船!前面有船!”站在桅杆横木上水手一边奋力摇动着钟绳一边直着远方歇斯底里的大吼着“罗马人的‘掌门官’!(掌门官:11世纪拜占廷帝国建造的一种大型船只,多为战船。)” “看清旗帜!” 马尔曼兰冲向船头,可是桅杆上的人已经发出了令人胆寒的叫声。 “不是罗马人的鹰旗,海盗!是海盗!” “我们调头吧!”一个船员紧张的对马尔曼兰喊着。 “不行!”马尔曼兰一把推开那个船员“那是条‘掌门官’,我们没机会逃的。” “准备交战!” ,随着他的大喊,一些水手们立刻抓起了身边的鱼叉、短刀和长弓。另一些人则在马尔曼兰的指挥下象疯了般在船的两舷各拉起一道挂着很多铁索的粗重铁链。 “降半桅!后帆全升!”马尔曼兰大叫着冲向船尾,他粗黑的脸皮绷得死死的“钩网!竖起钩网!” 两条镶嵌着无数锋利倒钩的鱼网在水手们的呐喊声中被挂立在船梆两侧一人高的木架上,作为一种专门用来对付接舷战的工具,这种钩网发挥着阻止敌人跳舷登船的有力作用。 而另一头高过四周的船台上,在马尔曼兰的吆喝声中,巨大的投矛机已经固定住,一枚将近两米长可以洞穿船板的粗大弩箭被安装在投矛机的卡槽里。 “你们这些懒蛆!快把冲角降下来!” “准备火箭,收起侧帆!” “挂竖板!出长桨!”…… 马尔曼兰的叫声在船上此起彼伏,这个时候根本没人注意站在甲板上发呆的伦格,可是他刚刚活动一下身体,一个严厉的声音已经从他背后响起。 “你!你给我过来!” 马尔曼兰一把抓住伦格的肩膀把他拽到船舷边,然后直接把他锁到了刚刚拉起的铁链上一个锁环上。 “给他把刀,就让他守在这!” 马尔曼兰对旁边的一个水手大喊着,然后他对着伦格转过头。 “你不是上帝的宠儿吗?那就祈祷上帝再给你一次眷顾吧,你现在需要这个……” 对面的巨船越来越近,在起伏不定的波浪间时隐时现的船身夹带着海上令人不安的气息向运奴船开来。 随着船影逐渐清晰,伦格终于看到了依靠顺风把风帆涨得鼓鼓的巨船漆黑身形,还有那个探出船头狰狞可怕的巨大撞角。 就在伦格注视着对面逐渐靠近的战船时候,几个水手已经从低舱驱赶出一群奴隶,在把他们象伦格一样锁到两舷的铁链上之后,所有奴隶都得到了一件武器。 “简直是条魔鬼船。” 马尔曼兰冲上船头盯着对面已经看得很清晰的巨船心底嘀咕着。其实他更希望能够调头跑掉,可是多年的海上经验告诉他,面对一条顺风行驶的‘掌门官’,唯一的机会只有战斗而不是逃跑。 因为迄今为止,他还没听说过有任何一种船能够跑过罗马人建造的这种拥有双桅和四排桨的可怕战船。 “是‘厄隆冈’(‘赫耳墨斯’)!”一个水手绝望的大叫起来,接下来他指着对面的船张嘴发出‘哦,哦……’的单调声音。可再没听他说出一个有意义的字来。 他的叫喊立刻如瘟疫般感染了甲板上所有人,水手们是因为畏惧而惊慌,而奴隶们则是因为水手们的惊慌而惊慌。 “厄隆冈(赫耳墨斯)……”站在伦格旁边的一个奴隶喃喃的重复这个名字“上帝要审判我们,惩罚天使已经降临,世界要灭亡了。” “别说废话,我还不想死呢。” 另一个身体硕壮的奴隶一把推开那个胆怯的奴隶,不停的对着远处靠近的巨船挥舞着手里的一把鱼叉。 “不论是海盗还是异教的魔鬼,我都不怕!” “你这个白痴,你难道不知道那是厄隆冈(赫耳墨斯)!”被推开的奴隶歇斯底里的大喊着,他的声音里带着哭腔“那是整个地中海最可怕的海盗!被他们杀死的人和毁掉的船多的你根本数不过来。没人能从厄隆冈(赫耳墨斯)的手里跑掉!我们死定了!” 这个奴隶丢掉手里的短刀抱住头哭喊着,四周的人立刻被他的恐惧感染了。人们有的开始祈祷有的则大叫着要离开这里。 “噗!”一声可怕声音从那个奴隶脖子间响起,一柄从背后伸出的利刃割断了他的喉咙,他的尸体倒向甲板,可因为锁链不够长,结果就半悬着挂在船梆上不停晃悠着。 马尔曼兰收起滴血的匕首,一步跳上个大货箱,他对着所有的奴隶举起左手,用最大的声音压过人们恐惧的喧闹。 “我是个虔诚的教徒,如果我对上帝发誓,就一定要守信用。你们现在是奴隶,可只要能帮助我们躲过这次灾难,我发誓会还给你们自由!你们不会被卖掉,甚至可以留在我的船上干!可现在你们必须和我们一起抵抗海盗,否则这船上所有人都会死!” “我想活下去!”一个奴隶举起了手里的鱼叉。 “对!活下去,上帝保佑我们!”又一个人举起了武器。 “圣母保佑海上的羔羊!(圣母玛丽亚被认为是水手的保护者)”更多的人开始拿起武器转过身面对越来越近的黑色巨船。 “放了他们!解开他们的镣铐,把所有奴隶都放出来,从现在开始他们不是奴隶了!” 马尔曼兰嘶喊的吼叫着,他跳下货箱走到伦格面前打开了锁着他的链子。 “如果你真是上帝的宠儿,那就让我们所有人看看你创造的奇迹!” “这就叫上了贼船吧。”伦格看着走开的马尔曼兰,捂着剧烈跳动的心脏握紧了手里的短刀“可我也要活下去!” 第一卷 魂归中世纪 第二十一章 死斗(上) 越过宽阔的海面,终于可以看到那条被传说成最可怕的战船的全貌。一条巨大的排桨帆船随着海浪起伏颠簸着,高翘的船头镶嵌的钢铁撞角如同一把切开大海的巨刀直直的斜插进海水,泛着青绿色锈痕的怪兽船首像张着狰狞大口似乎随时会扑上去撕烂任何敌人。 当看清这可怕的怪物,伦格却又看到了另一个想象不到的情景。 远远的,一个穿着宽松的深色上衫和白色阿拉伯长裤的婀娜身影迎风俏立在突出的船首像后,她的身影随着船身的起伏时隐时现,脖子上一条长长的围巾在肩后不停飘摆,被海风吹得贴在身上的衣服把凹凸有致的体型完整的呈现在所有人眼前。 即使距离远看不清面容,可伦格还是能感觉到她身上那种怪异的气息。那简直就是一个精灵,一个可能随时会用蛊惑的歌声把人拉进大海深处海里的精灵。 “上帝……是那个阿赛琳!”一个水手声音颤抖着对旁边的人说“那女人会把我们撕成碎片的!” “住嘴!”一个奴隶粗暴的撞开了那个水手,对自由的渴望这个时候在所有奴隶中激发起一股奇特的力量。他们甚至以一种更加狂热的态度期待着能和那些凶悍的海盗一绝胜负。 随着两船越来越近,人们的呼吸也越来越重。 透过呼啸的海风,对方船上此起彼伏的叫喊不断灌进伦格的耳朵。而随着马尔曼兰和他手下的大声吆喝,水手们已经搭上点燃的火箭,很多奴隶则紧握伸出铁网带着倒钩的长矛,同时也示威似的发出没有任何意义的吼叫。 “准备~” 马尔曼兰紧盯着对面船上站立在船首像上的那个女人,他的手随着两船的接近高高举起,而对方那女人也正做着和他相同的动作。 终于,随着船舷飞快的相互掠过,那个始终站在船首像上的女海盗几乎同时和紧盯着她的马尔曼兰大声高喊: “发射!” 瞬息,两船之间立时响起了弓弦颤抖和利箭划过空中的破风之声。 “嘭!嘭!嘭!” 贯穿空中的火箭划着灰色的烟迹掠过海面钉到船梆和甲板上,四溅的火星立刻到处乱蹦。 有的火箭则直接刺进人的身体,在被击中者的胸口搀杂着猩红血液不停燃烧,同时散发着在受伤者的喊叫声中散发着炙烧皮肉的可怕味道。 伦格攥着已经被汗水浸得油滑的长刀,紧张的看着对面。 刚才当一枝火箭从他的头顶穿过去的时候,尽管他本能的蹲下身子,可还是感觉到那股一掠而过的炙热。 而他身后的水手稍微一大意,已经被飞过来的箭矢穿过脖子钉在后面的船板上。 惊慌的看了眼背后还在抽搐的尸体,伦格还没有喘过一口粗气,一阵古怪的摩擦声突然伴着一股巨大得似乎要把整条船撕裂的震动从身下传来。 “当心绊锤!” 一个水手惊慌的抓住一根绞桩试图稳住身子,可接着就被飞来的一块抛石砸得横飞出去撞在铁网上。他的衣服被网上的倒钩缠住,他刚刚试图挣脱,随着‘噗噗’风响,几枝飞箭已经在他身上钻出了好几个血洞。 巨大震动中,伦格看到从对方船尾处探出的一根粗重的横木,划着弧线斜斜的伸向己方船舷。随着两船交错,那横木经过的地方立刻发出一阵阵令人胆寒的轰鸣。 夹带着撕扯船身的可怕声音,横木前端镶嵌铁钉的巨大锤头如发疯的野兽横扫过‘仆从号’的船舷,‘仆从号’右舷的船桨立刻被锤头拦腰绞得到处崩溅,木屑横飞! 碎裂的断桨到处横飞,锤上尖利钉子插进了船舷下的桨窗,立刻在船舷上撕开一条可怕口子。随着从底舱里传来的恐怖喊叫,绊锤再次划着弧线收了回去,锤头钢钉上挂着的半截血淋淋的断肢不停的摇晃着炫耀这次破坏的可怕。 两条船飞快的错舷,因为距离还远,海盗抛出的搭钩大多没有钩到船梆就掉进了水里,可那个可怕的武器却完全起到了作用,‘仆从号’右舷的排桨几乎全被绞断,海水如泻洪般从狰狞的裂口向船舱里灌进来。 “侧舷!侧舷漏水!”一个水手惊慌的大喊着“快下去人堵上口子,快呀!” “那是什么?!”伦格呆滞的呓语着,他没想到自己会看到这种可怕的情景,他甚至觉得自己好象在做梦。 “是绊锤,又叫蝎子锤,是专门对付排桨船的。” 一个人站到了伦格的背后,和别人不一样的是,他有些病态的苍白脸上看不到任何惊恐。 这个人就是那个抢走了伦格面包的病人,不过这个时候伦格却惊诧的发现,他并没有被锁在铁链上,而且即使只是匆匆的看他一眼,伦格还是觉得他手里拿着柄长剑站在甲板上的样子有种说不出来的感觉。 那感觉,就是这人拿剑姿势居然那么自然,似乎天生就该是这个样子似的。 “海盗……”那人看着气势汹汹的海盗船低声呻吟着。 “当心!” 一抹黑影霍然掠过,伦格的叫声还在喉间翻滚,那人已经随手格偏一枝射过来的飞箭,然后他一边咳嗽一边大步在摇晃的船上走着,丝毫不去在乎可能随时会射过来的冷箭。 “快堵上漏洞,能动的都给我上甲板!我们得在他们没调头之前修好那个洞!水手们,加把劲!” 马尔曼兰脸色黑黑的到处跑着,他站在甲板上大声呵斥着水手和奴隶们添堵着侧舷上的裂口。可站在不远处的伦格还是从他的眼神里看到了绝望的影子。 “海盗船调头了!”一个水手指着后面大喊着。 在起伏的风浪里,海盗船如一只黑色的海怪在波涛间跳起落下,随着它船身几乎完全倾斜的拐弯,巨大的‘掌门官’诡异的晃动着黝黑的身躯在‘仆从号’的后面开始调头,同样漆成黑色的风帆在海风中涨得如同一条刺鱼般鼓涨起来,晃动着向‘仆从号’卷来。 “全速升帆!”马尔曼兰几乎是差了声的对旁边人喊着“升帆,海盗船回头了,快升帆!” “他们想用搭钩登船。”那个古怪的男人脸色低沉的走向船的另一面,还随手从旁边拔起一柄插在甲板上的投矛。 “我们不可能跑过他们,”那男人肯定的对走过来的马尔曼兰说“如果我们的船没被砸出那些洞,在逆风的时候也许我们还有机会,可现在我们只能靠上帝的恩典了。” “如果是这样,我宁可自己亲耳听到上帝的训斥,也不会让别人代劳。”马尔曼兰举起了手里残破的盾牌,那盾牌上还嵌着一块尖利的投石“最后的时刻即将到来,所有信人必得到救赎,罪人得到惩罚,圣母保佑!” “愿圣母保佑!” 水手们呐喊着冲向船舷,他们手里紧握武器盯着后来越来越近的海盗船。急促的呼吸掩盖了可怕的心跳,这个时候所有人都知道,最胆怯的人也必须面对即将到来的残酷战斗。 这时候海盗船已经完全调转了船身,迎着风浪如同从深海底跃出的远古恶兽,直扑而来。 马尔曼兰侧头看了一眼被锁在铁链上的奴隶大声命令:“放开所有奴隶!他们现在是我们的伙伴了!” 随着铁锁打开,原本沉默的奴隶加入了水手们的呐喊。一时间仆从号的左舷边一片闪动的刀枪光亮。 一头深深扎进海浪之后,当狰狞的船首像再次破浪而出的时候,海盗船的船头已经追赶上了仆从号的船尾,然后如两条穿梭的箭鱼般相互追逐在海上颠簸着。 虽然短暂,可并行的两船间的水手第一次正式认真的看到了对方,令仆从号上的人胆寒的是,海盗船上的人淡漠的用一种看待死人般的眼神盯视着他们,那样子似乎仆从号已经是他们的囊中之物了。 在那一刹那,伦格和所有人一样感到了恐惧。 然后,就是突然从对方船上抛过来的漫天绳钩! “当心抛钩!”马尔曼兰用手斧猛烈敲打着盾牌。立刻,随着‘砰砰’的铁钩挂上船梆的闷响,一场海上最令人恐惧绝望的残酷搭舷战终于开始了! ……………… “哥陶,靠上去之后我要让这条船上的人死。” 一个身穿宽肥的阿拉伯兜裤的女子肩头扛着柄带鞘的弯刀,两眼透过覆在脸上的轻薄面纱紧盯着对面的船。虽然她的身形在四周一群彪形大汉的衬托下显得过于纤弱,可她说出的话却透着让人发怵的冷酷。 “哦,都小心点,阿赛琳老大不太高兴。”一个头上戴着顶滑稽的尖形圆帽的男人对旁边的海盗小声嘀咕着“不过换成我也高兴不起来,已经连续快一个多月没生意上门了,该死的雷纳德……”然后他突然提高嗓门对所有人喊着: “好了,准备!” “抛钩!” 如从地下激射而出的蝮蛇般投向‘仆从号’的搭钩漫天飞起,伴随着火箭夹带着炙热的火油透过铁网在‘仆从号’的甲板上引起一片片的火焰,海盗们嘴里一边发出各种怪异的呼哨声一边用力拉拽着绳索向仆从号靠去。 “砍断绳子!” 随着一声命令,水手们纷纷举起手里的武器向扣在船梆上的搭钩砍去,可是立刻就有几个人被飞射过来的利箭贯倒在地, 甚至有两个人被一只势大劲猛的机弩穿在一起生生钉在背后的桅杆上,一时死不了,却只能无力的呻吟着。 海盗们用伸过来的搭钩和投矛奋力破坏着竖立起来的铁网。激烈恐怖的呐喊充斥其中。 “过梆!”令人胆寒的吼叫随着雄壮身影的闪动响彻两边人的头顶,一个头戴古怪尖顶圆帽的大汉,擎着柄宽大弯曲的砍刀,拽着一条荡索以不可阻挡的气势从空中向仆从号直荡过来! 第一卷 魂归中世纪 第二十二章 死斗(下) “嘎吱!” 砍刀厚重锋利的刀刃随着手臂挥舞和巨大惯力,挟着凶猛涌动的强风狠狠砍在竖立的铁网上,一道裂口立刻自上而下直撕出来。 那大汉则在即将撞上铁网上的倒钩之前,被栓在他脚上一根绳索突然一拉,诡异的荡了回去。 “哥陶!哥陶!”海盗们兴奋的挥舞着武器,他们向着荡到桅杆横木上的大汉激烈的欢呼着,而那大汉却对站在甲板上始终看着这一切的女子挥了挥手的砍刀。 “吱拗~” 一声沉闷的响声从海盗船后面响起,然后一个巨大的黑影摇晃着再次划着弧线猛甩过来。 终于抵挡不住剧烈破坏的铁网轰然塌掉,海盗们发出了期待已久的嗜血欢呼,现在再也没有任何东西可以阻止一场屠杀发生了。 “冲过去!”海盗群里响起了一声女子的呐喊,随即无数的海盗怪叫着向‘仆从号’上攀登过来。 他们有的嘴里衔着弯刀攀爬搭钩,有的抓着荡索在空中摇晃着荡向对面,有的干脆撑着长竿直接坠到对方船上。 一时间,‘仆从号’上到处都是相互拥挤搏杀的刀光剑影,刺耳的兵器碰撞声和痛苦甚至疯狂的喊叫声交织在一起。 席卷整条船的搏杀令伦格陷入巨大的恐惧之中,可求生的欲望催促着他同样发疯的挥舞武器,几乎是没有选择的对着旁边的人劈砍着。 “伦格·朱里安特·贡布雷,你是上帝的宠儿……你是不会死的!” 伦格嘴里发着毫无意识的呓语,向对面一个脸上还透着孩子气的海盗砍下致命一刀。喷洒出来的血浆溅进伦格的右眼,他面前立刻出现两个完全不同的世界。 两个世界一个五彩缤纷,一个漫天血红,但是这两个世界都毫不例外充斥着可怕屠杀。 旁边一道亮光突然晃过,伦格本能的向后一退,在模糊的红色中他看到一个人象截断了的木头倒在面前。他挣扎着仔细看去,才发现那个海盗后心正插着一柄还在颤抖的投枪。 “小心点,别随便就送命。” 那个似乎病得不轻的男人咳嗽着走过来一把拔出投矛,随即突然回头一贯,锋利矛尖已经穿透一个试图偷袭他的海盗喉咙,随着他手臂抖动,颤抖的尸体被直接甩向另一个冲上来的海盗,尸体还没落下,一抹死亡的矛影已经越过尸体没入海盗的小腹。 随着矛竿搅动,一大截肠子被带了出来,在敌人嘶叫声中,挂着惨绿色内脏碎片的投矛如车轮般旋转脱手飞出,划过甲板,直穿进一个刚刚荡到两船半空的海盗眼睛! “给我杀了他,他已经杀了我们好几个人了。”站在海盗船上的女子指着对面冷冷的下了命令“让哥陶去,告诉他小心点,这人是个好手。” 哥陶迈过一具具已经冰冷的尸体向他的对手走去,他的鞋踩在血渍里溅起一片猩红。随着他一路走来,即使是外行的伦格也感受到那种无形压迫。 看着眼前这个长相不错的男孩子紧张的攥着短刀在自己面前虚张声势,哥陶有些好笑的对他扬了扬下巴。不过即使这样,他的眼睛始终盯着那个当自己开始靠近的时候就一直沉默安静的中年男人。 他发现这个男人脸色很不好,如果说他已经病入膏肓也没什么不对。可让哥陶不安的是,即使脸色再苍白,身体再虚弱,这个男人身上却始终透出一种说不出的镇定。 这绝对不是那些常年在海上生活普通水手能有的表现,反而让人联想起那些真正经历过无数生死波澜的人。 哥陶再次向先迈出几步,看着那个男人旁边男孩子脸上紧张表情他再次微笑起来。 然后他手里弯刀如同掀起的海浪般,突然向对面两人挥舞过去! “当~当~当~!” 几乎就在哥陶挥刀的同时,那个似乎随时都会倒下的男人也立刻以毫不示弱的架势向哥陶发起了猛烈的进攻。 伦格从没这样激烈的战斗,他甚至认为和他们比起来那个一直自吹的塔索简直就是个刚刚学会走路的孩子。两个完全以娴熟手法驾御手中武器的西方人,让他第一次见到了真正可怕的冷兵器技击。 哥陶在不停的闪避中寻找着对方的弱点,可是令他惊讶的是那人似乎比他更有耐性,他总是小心翼翼的守护着自己身体的每个部分,然后当寻找到机会的时候就会如同海底蛰伏的乌贼般突然出击。 这让哥陶很不习惯,他不喜欢这种缓慢的对峙,而是更习惯用暴风骤雨般的打击令对手胆寒直至送命。 于是,他开始越来越加力的向对方砍去,每每在刀锋碰撞和碎片横飞中发出大声号叫,在以前无数次决斗中他曾经以这种令人胆寒的气势战胜敌人。 但是他很快发现面前这个对手显然是个例外。 男人始终稳健的抵挡着这个凶猛海盗的进攻,有时候他更多的使用一种灵巧甚至花哨的方式回避着哥陶的武器,在灵活多变的跳跃当中,在变换方式躲避开雄壮对手的砍杀中,男人谨慎的寻找着机会。他在等待致命一击的机会! 伦格紧靠在船梆上看着面前这两个以超人刀技在甲板上制造出一片禁区的强者,四周的人都显然无意搅进这场战斗,所以他得以能暂时安全的看着这意想不到,只有传奇故事里才会出现的情景。 飞舞的刀光在他眼前晃动,闪烁的身影也伴随着带起的疾风灵活跳跃,这让他觉得好象一切都不那么真实。 伦格完全被眼前情景吸引了,所以他根本没注意因为他站的地方恰好阻挡了某人视线,在他身后海盗船上,一个脸覆面纱的女子正皱眉看着他的后脑勺。 “那人很厉害。”阿赛琳慢慢把拄在地上的弯刀举了起来,她现在已经开始不耐烦了。她怎么也没想到这么条船上会出现如此激烈的抵抗,更没想到还会有一个可以和哥陶对抗的厉害角色。 她知道这一切必须立刻结束。作为海盗,他们成功的秘诀就在于如海风般的迅速和鲨鱼般的残忍。 “点油箭,烧了这船!”阿赛琳冷酷的挥了下弯刀。 “可是,那我们不是什么都得不到了吗?已经死了好几个人了……”一个海盗轻声反驳着,可当他看到阿赛琳露在面纱外的额头上已经皱起的眉头,就立刻胆怯的没了声音。 “准备点火!”阿赛琳的命令还在海盗们耳边回荡,她已经抓住一条荡索弓般弹起,向‘仆从号’甲板荡去。 阿赛琳的身影在空中矫健一翻,就着船身起伏,她毫不费力从那个挡住她视线的小子头顶越过,远远落在‘仆从号’的甲板上。 当她脚跟刚刚着地,一柄鱼叉已经向她胸口刺来,伴随着对方歇斯底里尖叫的,是一张因为过度恐惧而扭曲的面孔。 可是那个水手立刻被错身闪过的俏丽身影带过的一道寒光抹过脖子,喷射而出的血浆溅出半米多远,当抽搐的躯体倒在甲板上的时候,那个令人可怕的女海盗已经再次把弯刀从一个奴隶腰间拔出来,然后她大步的向正和哥陶对峙的那个男人走去。 “上帝呀,黑樱桃阿赛琳!”不知道是谁的一声惊叫让正在抵抗的水手和奴隶一阵慌乱。他们几乎不约而同的向一起靠拢,似乎只有这样才能驱赶走对这个可怕海盗头领的畏惧。 伦格呆呆的看着这个刚从他头顶越过的女海盗,他简直不能相信在这样的地方会看到这么一个精灵似的人儿。 激烈海风把宽大兜裤吹得紧贴在她健美修长的大腿上,纤细高挑的腰肢用一条素色宽布带束着,这样就显得罩在阿拉伯短马甲下的胸脯更加高翘挺拔。 瞬息之间就杀掉两个人的女海盗如同诱人的妖精般,赤着一对咖啡色的纤足俏丽的站在甲板上,一柄和她体形完全不符的大马士革弯刀横在面前,而在她的脚下,被杀者流出的鲜血正逐渐在四周扩散。 伦格完全被这残忍却透着无比诱惑的女人迷住了,他甚至觉得那些正从她弯刀滴下的血滴也在衬托着那种怪异扭曲的美丽。 不过女海盗却显然没有感受到某人对她突然产生的激烈感情。阿赛琳几乎毫不犹豫的插进了那两个决斗者中间,她以一种让旁观者为之咋舌的速度和狂野向那男人劈了过去。 以双手握柄姿势驾御手里大马士革弯刀挥劈的阿赛琳,象破水而出的深海女妖般挟着海风的猛烈和鲨鱼的残酷攻击着她的对手。 危机立刻出现,在两个技击高手夹击下,那个男人开始紧张,他原本谨慎却稳健的步伐逐渐混乱起来,越来越多的防守替代了侍机进攻。甚至有两次还险险被突袭的弯刀伤到。 看着这瞬息间的变化,伦格立刻毫不犹豫的冲了上去,虽然他知道自己和这些人比较起来简直好笑,但是他更知道这个人的安危决定着整个‘仆从号’上人们的命运。 “但愿你的勇敢能保持到临死之前。”哥陶卷起袖子虎视眈眈的看着紧张的伦格狞笑着,他似乎看到了对面这个小白脸被他挑出肠子时候的那种绝望和恐惧。 四个人,四柄刀在甲板上如同旋风般相互攻击着。伦格并不希望自己能够帮上什么忙,但是只要能牵制住对面的人他就很满意了。 眼前一切让他恐惧,但是他更清楚历史上海盗的残酷无情。伦格绝对没有天真到认为海盗都是前世电影里描述的那么充满浪漫漏*点。即使有那样幻想,刚刚发生的一切也够让他清醒清醒的了。 船上的战斗已经进入白热化,不论是船头还是船尾,不论是甲板还是船台,甚至连高高的桅杆上都有人在拼搏撕杀。 两条由搭钩、跳板和抛索纠缠在一切的海船在恶劣的风浪里随波激荡,而船上的人则以更惨烈的方式扼取着对方的生命。 伦格不知道这已经是第几次由旁边的男人替他格挡开刺过来的利刃,甚至他已经开始怀疑自己的加入是不是让事情变的更糟了,不过当他们两人且战且退的扼守住一个由货物堆成的凹形缺口之后,他们和那对可怕海盗之间的战斗就从不停绞杀变成了短暂对峙。 “和你们打得真痛快!” 阿赛琳看着对面两个人突然收回弯刀,不过她露在面纱外的眼神中透出一种冷酷的讥讽,她和哥陶慢慢向两边让开,于是伦格看到了他们身后出现的几个手拿硬弩的海盗。 “烧掉这船!”阿赛琳大声对四周依然和‘仆从号’的水手们纠缠的海盗命令,然后她抬起手里的弯刀,对着已经被逼进绝地的两个人微微点了点头。 “求你们上帝的奇迹拯救你们吧。” 阿赛琳残忍的笑了起来。 但是,显然这个时候上帝并没有倾听他忠实仆人的祈祷。但是,奇迹却在这个时候真的出现了…… 第一卷 魂归中世纪 第二十三章 倒霉的一群人 “呜~呜~~” 一阵悠长的号角声从所有人背后传来,那沉闷却震撼无比的声音穿透海浪的呼啸,盖过撕杀的凄号在两条绞在一起的海船上空盘旋着。 所有人都不由自主的停下砍杀,转头看着突然出现在海面的一条正乘风破浪向他们冲来的巨大战船。 同样是一条东罗马人的‘掌门官’。不过它的轮廓更加巨大,风帆更加强劲,模样也更加狰狞,以至即使离的还远,它锋利的冲角和如刺猬般被巨大的钢铁荆棘包裹起来的船锷已经让人产生了无比的恐惧。 在顺风的助力下,完全鼓涨起来的白色风帆上一个镶嵌着黑色双翼的十字架如张开翅膀的巨大蝙蝠不停飘扬,似乎随时可以摆脱出来扑向猎物。在可怕的船艏把海浪劈成无数碎片的轰鸣中,那条庞大的怪物以势不可挡的架势向纠缠在一起的两条船拦腰冲来! “该死的……” 阿赛琳转过身看着那条船,几乎是从牙齿缝里挤出这句诅咒。 “是雷纳德!”从不惊慌的哥陶第一次显出不安,其他海盗们则几乎在发现那条船的时候就已经慌张起来。 “哦,上帝!是‘毁约者’雷纳德!” 马尔曼兰脸上丝毫没有因为救援到来而高兴的迹象,反而象是看到了世界末日般一片惨白。 “‘毁约者’雷纳德?!”即使是在随时会送命的危机之中,听到这个名字的伦格脑海还是飞快闪过一个全身肥胖,顶着一头棕红色卷发的影子。 虽然对中世纪的历史实在模糊不清,但是伦格还是听说过这个曾经被众多书籍提到过的人物。可以说这个人就是十字军时代的一个大麻烦,几乎没有人对他有好感,不论是敌人还是自己人。在所有人眼中,‘毁约者’雷纳德就是祸端的化身和背信弃义的代表。 这个以袭击穆斯林朝圣者和抢劫他们的财务为光荣的十字军贵族,因为他愚蠢的多次破坏和萨拉丁的和平约定的行为,最终令萨拉丁的愤怒无法遏制,导致基督世界遭受到历史上最大的灾难而留名于后世。以至后来的中世纪史学者,甚至包括那些对十字军东征推崇倍至的宗教狂,也几乎都是众口一词的给予他蔑视。 他们谴责他的野蛮,鞭挞他的无知和狂妄,更痛恨他那种不识时务的自以为是。 可以说在1186年的阿拉伯半岛上,如果要找出一个真正的王者,那无疑就是萨拉丁。而如果要找出一个愚蠢到极点的笨蛋,‘毁约者’雷纳德一定当仁不让。 可是这个时候的伦格根本没有机会和时间去缅怀这位历史上著名的祸根,当他还在看着海盗们因为突然出现的十字军慌乱发呆的时候,那个古怪的‘剑客’突然抓住他的衣领,顺势一甩! 在明白发生了什么之前,伦格已经被扔进海里。 “扑嗵!”一声,伦格旁边溅起的浪花里露出了那人的脑袋,他几乎是立刻跟着跳了下来。 “你会游泳吗?”伦格看到他在水里挣扎着抱着一块木板的样子大声喊着。 “现在学还来得及!”那人说着用力一撑爬上了木板,他头也不回的用力划着水“如果你不想被杀掉就和我来吧。” “扑嗵!”又是一声落水声从两人身边响起。他们回过头,惊讶的发现这次露出水面的,居然那个凶悍的女海盗,而她的手里还紧攥着一截断了的绳索。 阿赛琳怎么也没想到,在自己抓住一根抛索准备荡回厄隆冈号的时候,那绳子居然鬼使神差的半途断掉。更糟糕的是自己还恰恰落在了刚才那两个死敌的身边。 她立刻顺手拔出别在腰间的匕首紧盯着那两个人,同时她抬头对着海盗船上的人大声喊着。 可是她的喊音被一个巨大沉闷的撞击声压了下去。 在一阵令人胆寒的刺耳摩擦声中,‘仆从号’突然摇晃着向厄隆冈号横着撞击过来。巨大的惯力在水面上掀起一层波浪,并排的两条船不可阻挡的撞到了一起。 “天哪!阿赛琳老大在下面!”一个海盗大声喊着,可是这个时候没有任何人注意他的话。 被可怕的十字军战船几乎拦腰撞断的‘仆从号’的龙骨戳穿了甲板突异的翘在外面。它那原本已被蝎子锤肆虐扫过的右舷这个时候已经彻底被十字军战船可怕的冲角撞的稀烂。 十字军战船的船艏象箭鱼的前颚般镶进了仆从号的船身,两条船如同一个巨大t字横卧在地中海的波涛之中。 “快离开!快起帆!”哥陶几乎嗓子差音的大叫着“趁他们现在动不了快离开这儿!” 海盗们手忙脚乱的砍断了两船间的绳索,当他们终于用撑竿、长矛甚至是底舱的长桨撞离仆从号的时候,一群身穿白色外袍,用严实的锁链甲胄包裹的十字军也终于跳上了仆从号的甲板。 不过,那些十字军对落荒而逃的海盗船毫无兴趣,他们冲上奴隶船之后,一场比刚才更加残酷和血腥的屠杀和抢劫的表演就在海盗们眼前开始了。 可怜的‘仆从号’没有能坚持多长时间,随着船身越来越快的下沉,一个不小的旋涡在海面上出现了。伴随着船体龙骨挤压发出的可怕怪响,整条船被对折了起来,然后随着一阵巨大的轰鸣,仆从号一头扎进下陷的旋涡,在海水翻滚起来的白色浪花中逐渐消失。 无论是忙着抢劫烧杀的十字军还是急于脱离险地的海盗,都没有人注意到,就在‘仆从号’呻吟着沉进地中海的时候,不远的海面上,正有3个人趴在几块船骸碎木上无奈的看着沉入海底的‘仆从号’。 当仆从号在十字军战船的冲击下向海盗船横撞的时候,夹在两船中间的三个人别无出路的选择了潜水,在海面上掀起更大一轮屠杀之前,他们还算幸运的脱离了险地,甚至还幸运的在不远处的海面上抓到了几块掉落的船板。 在接下来的时候,他们和海盗一样眼睁睁的看着那些突然出现的十字军彻底洗劫了可怜的‘仆从号’,其实如果不是距离太远,他们甚至可以看到那些十字军把俘获的奴隶用刚才的铁链再次锁起来带到了自己的船上,不过在那些从新成为奴隶的人当中,有几个则是不久前还在用这些奴隶下注赌博的水手,只是现在他们自己也沦为了他人的奴隶。 伦格现在觉得世界真的很公平。他怎么也没想到,不论是旁边正在紧抓着木头的古怪男人,还是对面那个看起来凶狠无比的女海盗,他(她)们居然有个相同的弱点,就是水性差到了极点。这实在是出乎伦格的意料,至少在他心目中,强悍而美丽的女海盗几乎就应该是人鱼的同义词,可是现在,名义上一直居住在沙漠中的自己,却反而成了三个人当中水性最好的。 那个女海盗用那根她始终抓着的绳索把自己牢牢的捆在船板上面。然后就一脸戒备的紧盯着他们,她原来手里的那柄匕首现在正衔在她的嘴里,而她的双手则因为过于用力抱着木头,正不住的打着颤。 旁边那位‘剑客’也好不到那去,他几乎是把身子整个攀在木板上,他嘴里不停的喃喃自语,听上去好象是在念临终祈祷,而且每当一个浪头打来,他都会立刻闭上眼睛,好象随时在等待审判到来似的。 这可真是个大讽刺,看来上帝还是公正的……伦格有气无力的抱着不停在海里翻滚的木头循思着。 海面上不断漂过仆从号破碎的残骸,甚至还有一些尸体。遇难者们小心的躲避着那些可能会威胁到他们的漂流物。同时谨慎的注意着还在附近游弋的十字军战船。 又一大片纠缠在一起的船骸从远处漂过来,伦格用力推动一根断木挡在自己身前,他必须这么做,否则说不定就会被什么东西直接撞个正着。 可是即便这样,还是有个浑圆的大木桶在海浪推动下气势汹汹的向他们冲来! 伦格先是本能的抬起手臂做了格挡的姿势,接下来就一头扎进了水里。 在他头顶,一大蓬水花轰的涌起,然后倒灌进水底,象个白色钻头似的向下旋转,水花打在伦格的头上让他一阵眩晕,可求生的本能让他咬牙向上升去,直到被憋得就要炸开的肺终于呼吸到一口新鲜的空气。 水面上这时候已经完全变了样,刚才那个偶然漂过的大木桶鬼使神差的一头扎进了船骸堆里,它那如同一把可怕的撞城槌般巨大的力量把纠缠在一起的各种杂物撞得四分五裂,最后这个闯入者终于卡在一大堆挂着缆绳的木梁中间无力的在海面上下起伏着。 那样子看上去就好象在一马平川的平原上突然升起了一座高峰。 “上帝!”重生几个月来的熏陶养成的习惯让伦格也发出这样的感叹。 “你们还好吗?你们还活着吗?!” 因为隔着那个大木桶看不到另外两个人,他只好大声的喊着。在这个时候,对孤独本能的畏惧让他真心希望其他的人还活着,即使其中有一个曾经那么想要他的命。 “还好,我还活着。” “还死不了!” “感谢上帝,我没事。” 不同的回答声从几个方向传来,虽然看不到人,可伦格还是欣慰的知道他们还活着。可接下来,他突然发现了个奇怪的事情。 回答他的不是两个人,而是三个人! 原本应该两个人怎么变成了三个人?难道自己得了幻听? 伦格惊讶的奋力划着水,他绕过大木桶的阻挡,先是在另一边看到了那个显然被这次袭击搞得有些手忙脚乱的女海盗头子,然后又在更远处的一块木头上看到了自己那个脸色苍白气喘虚虚的‘战友’。 从他们的脸上,伦格同样看到了惊讶和意外。这让他立刻确定自己并没有幻听。 可是那第四个人又在哪呢? 这个疑问在三个人的脑海里闪过,然后,三个人的眼神几乎不约而同的转向了那个一直在水面上摇摇晃晃的大木桶。 短暂沉默之后,一颗光头慢慢从桶里探了出来,奴隶贩子马尔曼兰用一种不知道是尴尬、委屈或者还有点讨好的表情对着三个不同方向的‘难友’招了招手,然后他似乎有些不好意思的问了句: “上帝保佑,我,刚才没打搅你们吧……” 第一卷 魂归中世纪 第二十四章 在海上 斜阳照在波澜起伏的地中海上浮现出一片金黄色的幻影,不过这美丽的晚景对在海面上漂流的人们却是个灾难。越来越激烈的海风把遇难者兜裹在逐渐起伏不定的海浪里上下颠簸着,有时候一个大浪打来,整个人就被完全淹没掉了,这个时候其他人唯一能做的只有向上帝祈祷还能再看到他的影子。 随着夜幕从东方骤然降临,海面上已经笼罩起一片黑色的阴影。这个时候每个人都已经知道,最危险和艰难的时刻即将来临。 “我们必须都呆在桶边上,最好把自己绑在上面。”伦格终于打破沉寂说出了所有人都在想的问题“而且我们必须轮流在桶里休息,这样漂下去会死人的。” “这不可能!”马尔曼兰晃动着手里的一柄短刀威胁着“谁能保证你们当中不会有人乘机把我杀掉,如果我让你们都呆在旁边或者把桶让给你们其中任何一个人,也许我就再也见不到明天升起来的太阳了。” “可是如果你不让出来,我保证现在就让你见不到落下去的太阳!”阿赛琳用力一撑攀上了一截断梁向木桶爬去,可是因为长时间浸泡在水里,她的身体已经严重脱力,所以她只爬了几下就虚弱的卧在断梁上喘起了粗气,可就是这样,已经吓得马尔曼兰不停的挥舞起手里的短刀,而且他还不住的向两边看着另外两个对他来说同样危险的‘难友’。 “把你的桶让出来,它是大家的,只有最需要的人才能用它,不能你一个人独占!” “你有什么理由夺走我的桶,你这个病鬼奴隶!” 马尔曼兰因为激动整个探出桶外的身子在海面上摇晃着,看上去就好象一只半埋在沙子里的蚯蚓。他恶毒的对那个伦格始终不知道名字的男人大叫着,甚至他还弯腰从桶里抓起一大块松油石做出要砸过去的样子,那原本是仆从号上用来当照明材料的。 “你们只是想占有我的桶,你们这些该死的奴隶和海盗,是我解开了你们的锁链,是我答应给你们自由,可你们现在就这样报答我!” 马尔曼兰恶狠狠的对另外三个人大喊大叫着,他不住摇晃短刀威胁着他们,直到他无意中看了一眼远处的海面,他的喊叫立刻嘎然而止。 然后,他抬手指着远处海面,嘴里发出生涩的呻吟:“是……鲨……鲨鱼!” 一道竖立在水面的三角形背鳍如一把锋利的尖刀劈开波浪在海面上游弋着,那时隐时现的灰白色影子让遇难者如同看到地狱的死神般吓得全身发冷。 “让我上去!”阿赛琳用力吸了口气,撑上架子向木桶爬去,当她看到马尔曼兰再次对她举起的短刀,她突然古怪的笑了笑,然后做了件古怪的事情。 她把手腕垂到水里,接着慢慢把匕首平抵到手腕上,然后她歪起头看了看对面已经目瞪口呆的马尔曼兰,又回头看了看另外两个同样震惊的看着她的男人。 “让我上去,”阿赛琳用低低的,却一字一句的有力腔调威胁着“如果你再用那截废铁对着我,我就割破手腕。你应该知道鲨鱼最喜欢血腥味,只要一点点就能引来一群鲨鱼,那时候谁也活不了。” “你这女人疯了,真是疯了!”马尔曼兰惊惧的看着女海盗,他的手在颤抖,连他自己都不知道是吓的还是因为发冷。 “快让我上去!”阿赛琳把匕首在腕子上压了压。 “好的,好的,你别胡来!我们都会没命的!我的上帝,我是做了什么孽了,为什么要这么惩罚我。” 马尔曼兰手忙脚乱的把身子向旁边挪了挪,不过他又突然停下来戒备的看着女海盗“你……不会突然给我一刀吧。” “我会在踏上陆地之后给你一刀,可现在不会。” “那……那好多了……” “你们两个!”女海盗催促着另外两个男人“如果不想喂鲨鱼就快过来。” 手忙脚乱,甚至是慌慌张张的爬到木桶边上之后,伦格才想到这个木桶再大也装不下四个人,在他突然感到‘不妙’的时候,一根绳子已经兜头套住了他的肩膀。 其实不只是他,另外那位‘无名剑客’也被绳索紧紧套住,不过让人吃惊的是,那人并不震惊,就在绳子抛出的同时,他的短剑已经飞快抵在女海盗脖子上。 “愚蠢的男人!”阿赛琳不屑的斜眦了一眼咽喉上的剑尖“如果不把你们绑住,就冲你们身上的味道就能把鲨鱼吸引过来,我是为自己能活下去,否则我早把你们扔海里去了。” “野蛮的异教徒!” 男人眼睛危险的眯了眯,这情景让伦格一阵发憷。他知道在这种情况下任何一个小小的冲动都可能让四个人一起送命。而对他来说,葬身鲨腹实在不是件愉快的事情。 他张了张嘴,可立刻被那男人近似野兽的眼神吓得沉默下去,这时候他有种直觉,那个男人似乎并不比远处一直在游荡的鲨鱼安全多少。 一时间,这四个倒霉蛋中间出现了一阵僵持的沉默。 “鲨鱼来了!”马尔曼兰恐惧的叫声突然打破短暂沉默,四个人警惧的眼光一起投向远处的海面。 果然,那片露出水面的可怕背鳍这个时候正飞快的向他们的方向破浪而来,水面上滑出的白色浪痕如同死神镰刀挥过的轨迹般向他们延伸过来! 遇难者们立刻被恐惧笼罩,他们紧握武器盯着破浪而来的可怕杀手,同时还警惕的监视着旁边不怀好意的同伴。 伦格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不过这个时候他脑子里突然闪过前世看过的一篇关于鲨鱼的文章。 “鲨鱼上下腭张合的力量高达600多磅,甚至可以一口咬断一根铁棍,多排的牙齿确保任何猎物只要被咬住,都难以摆脱最终被撕裂吞噬的命运……” 伦格尽量握住手里的短刀,看着劈荆斩浪而来的鲨鱼,在最后时刻,他嘴里第一次出自本心念了声:“上帝呀,出现奇迹吧……” 《圣经》上记载:上帝说要有光,就有了光。上帝说要有一切,就有了一切。 可人家是上帝,而伦格·朱里安特·贡布雷是谁呢?前世不过是个家境还算殷实的自由撰稿人,而后世更是落魄得差点成了埃及后宫里的西方公公。 可是奇迹却恰恰在这个时候出现了,只不过这个奇迹有些令人毛骨悚然。 鲨鱼狰狞的尖头从不远处探出水面,在张开的恐怖大口中成排的利齿显露出来。然后它突然向上一跃,惨白的身子象弓般迸起,随着扎进水里的响声,它的嘴里已经紧紧咬住一大截横漂在水上的尸体,然后伴随着一阵令人恐惧的‘咯兹咯兹’的撕咬声,露出鲨嘴两边的几块残尸碎块掉进水里,溅起一片猩红的血沫。 然后,在遇难者惊惧的注视下,那个可怕的杀手再次一转身子,随着劈斩开的水波向远处另一具漂来的尸体扑去。 它的背鳍不住起伏,直到可怕的影子终于彻底消逝在已经变得漆黑的海面上…… 沉默,沉默,接着——还是沉默…… 过了好一阵——— “活下来了!” 这个,是马尔曼兰变了腔调的呻吟。 “真是条可怕的鱼。” 这个,是阿赛琳在用轻松掩饰畏惧。 “神圣的奇迹……” 这个,则是那个怪异男人惊诧感叹。 是否真是奇迹伦格不知道,在看着远去鲨鱼背影的时候,他只感到全身软得随时都会滑进水里,恐惧在一切过去之后才迟迟来临。然后,他知道新的危机很快就要来了。 夜色终于彻底降临到海上,微带昏黄色彩的月光在海面上照起一片幻影。但是这时候遇难者们却更加警惕的注视着四周的一切,同时紧张的防范着旁边的人。 因为精神紧张和长时间浸泡在水里已经开始麻木的身体,让伦格不止一次的差点就这么松开紧抓木板的手沉进海底,他觉得自己的眼皮越来越重,似乎随时都会永远合上。 这样不行!伦格用力咬着嘴唇,他抬起头看着木桶,立刻对上了一双同样疲惫无力的眼睛。 “你想干什么?”阿赛琳举起手里的匕首戒备的盯着伦格,她的声音立刻吸引了另外两个人。几乎同时,马尔曼兰也对了那个中年男人举起了短刀。 “这样不行!”伦格看着阿赛琳的匕首开口了“这样我们大家都活不下去,就是没有鲨鱼我们这样相互耗着,自己就把自己拖垮了。” “那你是不是要说让我把桶让给你呢?”女海盗透过面纱的双眼紧盯着伦格,似乎随时都会挥出她的匕首。 “或者你可以把你旁边的那个家伙扔到海里去。”中年男人看了眼马尔曼兰的光头。 “闭嘴!”马尔曼兰威胁着晃了晃短刀,可他又立刻担心的斜视着阿赛琳。 一时间,无望的僵持再次出现,时间一点一滴过去,紧张令臂膀发麻,猜忌使心跳加快,伴随着这一切的还有寒冷和难耐的饥饿。 终于,奴隶贩子首先发出近似绝望的吼叫:“快杀了我吧!我受不了了!” “让我们起誓吧,”中年男人隐藏在急促呼吸下的声音显得有些无力“让我们用上帝赐予我们的生命和我们的信仰起誓,在获救之前绝对不做任何伤害他人的事情。” “可我怎么信着异教女人!”马尔曼兰似乎豁出去了,他在桶里艰难的转过身,甚至还对着阿赛琳威胁着晃着短刀“她的信仰就是背信弃义,和海盗交易话就是和魔鬼交易!” “那和你把基督徒卖给异教徒没什么区别!你又让我怎么相信你?!”中年男人愤怒的打断了奴隶贩子的叫喊。 “都闭嘴吧!”阿赛琳终于忍不住了,她突然一下揭开脸上的面纱,大声的呵斥着:“你们这些虚伪的家伙,难道你们以为自己比我高贵吗?” 令三个,准确说是并不包括伦格的两个男人惊讶的情景出现了,出现在他们面前的并不是一张想象中那种明显带着萨拉森女人特色的面孔,而是一副更近似欧洲女性特有的轮廓深刻的容貌。 虽然因为黑暗看不清楚,可伦格还是借着月光看到了一幅令他有些失神的美女侧像。 第一卷 魂归中世纪 第二十五章 四签名(上) 在月光的衬托下,阿赛琳挺直的鼻梁似乎映起一道阴影,不过这时候她稍显肉感的嘴唇里却迸发出彻底的讥讽:“你们以为自己很虔诚吗?可在我眼里你们的虔诚就和你们的行为一样都是假的!作为海盗如果发誓我就会遵守它,可你们遵守过什么?你们才是最让人信不过的,看看那些不久前的十字军,你们以为自己有怀疑我的资格吗?” “你在亵渎神圣的十字军!”中年男人愤怒的向上一跃,双眼紧盯阿赛琳,似乎随时都会扑上去。 “是吗?可如果十字军真的那么神圣就不会有我的出现!”阿赛琳鄙视的看了看眼前的三个男人“你们其中一个所谓圣洁的教士侮辱了我的母亲,而我不过这个兽行的结果,这就是你们所谓的神圣!” “哦……”男人看着阿赛琳的面容有些失神的叹息了一声,这个时候他才终于知道地中海上著名的异教女海盗为什么会拥有一副更近似欧洲人的外表“这种行为是对主的亵渎,这个人不配侍奉上帝。” “我想他更不配做个人,”伦格突然插话,看着眼前这个搀杂着东西方不同外貌的女海盗,他似乎能够在这个时候感受到她强悍外表下的一丝悲哀。 “也许那个人不配当个教徒,不过我们是不是更应该为现在的处境想想办法。” 马尔曼兰不耐烦的破坏了这似乎缓和下来的气氛,几个人立刻再次陷入不能不面对的冷酷事实当中。 “我们发誓,用我们的名字发誓,不论我们的信仰是什么,用赐予我们名字的人的荣誉和生命发誓!”中年男人突然下了决心似的提议“我们把自己的名字刻在木头上,如果我们当中有人违反了誓言,那么就让给我们命名的人不得善终或者死后不得安宁,地狱的火会折磨他们,我们一起发誓!” “上帝,你这个提议可真恶毒。”马尔曼兰发出喃喃的声音,他靠在桶边无力的呻吟着“我会发誓的,我已经受不了了,我不想再这么耗下去,如果你们违誓,我倒宁可被鲨鱼吃掉,那样至少我就安宁了。” “没人会违誓,”伦格看了看眼前关系奇怪的难友们“任何一个人违反誓言,他都是在自寻死路。如果我们想活下去,只有信守承诺。” 他的话立刻得到了所有人的赞同,残酷的现实在这个时候彻底超越了一切信仰的隔阂,求生成了最宝贵的追求。 而当中年男人提出由自己来刻写他们之间誓言的时候,无论是贪婪的奴隶贩子还是骄纵的女海盗,都立刻用一种有些崇拜的眼神看着这个居然‘识字’的‘前奴隶’。 于是,在木桶内侧的壁板上,一段用匕首刻下,因为光线黑暗有些歪斜的誓言出现了。 “我们起誓,用我们的名字起誓,以赐予我们生命的神的名义起誓,以赐予我们姓名的人的名誉和灵魂的安静起誓: 在这里我们同意相互之间的和平,我们会遵守相互的约定,会保持应有的约束,任何试图破坏誓言者必将受到其所信仰的神的惩罚,同时这惩罚将降临到其亲人的身上,他们的命运将受到诅咒,他们的灵魂将不得安宁。 在这里我们起誓,神将见证我们的誓言和行为。 起誓者:诺里昂的马尔曼兰、地中海上的阿赛琳、安达契的伦格·朱里安特·贡布雷、勒芒的托尔梅。” 伦格在摇晃中极力挣扎着不让越来越重的眼皮合上,他稍微动了动发僵的身子,立刻感受到旁边那具异常火热躯体的摩擦。 按照四个人之间的协议,现在正是轮到他在木桶里休息的时候,整个后半夜可怕的风浪已经让他的身体几乎失去了所有知觉。可是他必须强迫自己不能睡去,因为能够轮到在木桶里休息的人同样担负着警戒的责任。 伦格有些不安的回头看看,虽然在狭窄的木桶里难免出现身体的接触,但是他还是觉得如果能尽量避开旁边可怕的女海盗是真正的上策,谁也不知道这个看上去就不是什么好脾气的海盗头领会不会认为自己是在趁机轻薄她,如果真是那样,所谓的誓言不要说是刻在一个木桶上,即便是刻在约柜的盖子上,可能也保证不了他的安全。 想到可怕的后果,伦格再次挪动了一下身体想离那个可怕的女海盗远点,可这又带来了一阵轻微却撩人的摩擦。 伦格立刻警惕的回过头,他不想被别人从背后捅上一刀,虽然他的动作在这个‘别人’看来实在应该来上这么一刀。 但是出人意料的是,那个可怕的阿赛琳既没发火也没出声,甚至她只是稍微动了动就把头从新垂到了桶边。 伦格奇怪的看着她,然后就发现了令人不安的异常,她的身体热的出奇,即使隔着衣服也散发着炙人的火烫,而且还在不停的轻微颤抖,当伦格小心的借着月光看到她脸之后,立刻发现她脸上一丝痛苦表情和轻微颤动的干裂嘴唇。 “她在发烧!”伦格稍一犹豫探手摸着她的额头,始终剽悍强硬的女海盗这时候却只是本能的躲避一下,然后就再次无力的把头靠在桶边。 “这样下去很危险……”伦格有些束手无措。这是在海上,既没有可以遏止病情的药物也没有能保持体温的地方。更重要的是,如果放弃帮助她,剩下的人就可以分到更多待在桶里的时间。 “我是不是该放弃她……”伦格内心一阵跳动“如果她死了,那……” “……” 一声低低的呻吟从阿赛琳干裂的嘴唇里发出。声音很低,甚至伦格几乎没有听到,可接着阿赛琳发出的一声稍显清晰的声音却让他不由得呆住了。 “mámmé……” 妈妈,她在喊妈妈!伦格呆呆的看这面前已经陷入半昏迷状态的阿赛琳,尽管她的声音很模糊,可伦格还是听出来她在用带着独特腔调的希腊语叫着妈妈。而且从那声音中他听到了无助和一个年轻女孩身陷绝境的恐惧。 他无法想象这个强悍的女海盗会有这样的一面,同时她的声音也唤起了伦格自己对前世父母的眷恋和后世父母的思念。 想到自己永远见不到的前世父母,他的眼睛已经湿润。再想到可能同样再也见不到面的后世父母,想到母亲对自己的关怀和临行前父亲眼中的无奈,他的眼泪无声滑落下来。 “你绝对不能死!”不知道是对阿赛琳还是对自己,伦格暗暗用命令般的气力发着誓。 可是现实却不是发誓就可以改变的,伦格偷偷的看了在不远处一块用木板和绳子草草拼凑的平台上卷曲着的两个人。他知道如果让那两个人发现阿赛琳现在的情况,可能他们就会做出什么可怕的事情。至少在伦格这见证过诸多现代鬼蜮伎俩的人看来,誓言这东西只有在力量相互平衡的时候才会真的有效。 他撕下一截袖子,悄悄探身用海水沾湿搭在阿赛琳歪着的额头上,阿赛琳滚烫的肌肤让他觉得四周有些发凉,而这时候他木板上传来那个自称勒芒的托尔梅的声音。 “我想该是轮到我到桶里去的时候了。” 说着,随着踏落木架的声音,托尔梅攀到了木桶的边上。 “请让她多呆一会吧,”伦格终于无奈的回过头看着那个男人“她病了。” 月光下,托尔梅的脸色显得更加苍白,这让伦格突然意识到这个人也似乎并不健康,只不过他身体里似乎有着一种无穷的力量在支撑着这具似乎已经病得不轻的身体。 “必须保持她的体温。”伦格脱下上衣用力柠了柠搭在阿赛琳的身上,然后缓慢的爬出木桶,这时候他觉得自己的身体显得很重,这让他觉得很害怕,如果自己也病倒,那可真的一切都完了。 托尔梅看着半伏在水里的伦格,无声的叹了口气。在这无穷尽的海上,人的弱小终于彻底暴露了出来。 “蠢材,这个异教女人如果死了,对我们不是都有好处吗?”托尔梅看着伦格用一种诱惑的腔调低低说着“你不想活下去吗?还是怕违反誓言,可是如果她得病死了和我们有什么关系,你不会有任何责任,上帝不会因此惩罚你的。” “可我的良心会惩罚我,”伦格缓慢的喘息着,夜晚的寒冷和托尔梅的诱惑一起骚扰着他。有那么一阵他甚至以为自己会同意这个建议“惩罚不是只来自上帝,还有我们自己!” 第一卷 魂归中世纪 第二十六章 四签名(下) “哈,你认为自己可以代表上帝说话吗?”托尔梅语气平淡的反问着,不过伦格突然觉得这样子就好象当初在仆从号上他即将扑向海盗时候的那种平静。 “我只代表我自己,”伦格小心的收缩了一下身子,他的手在水里悄悄握紧短刀靠在胸前,危险的预兆让他觉得透过毛孔的寒意,他知道自己无意间触犯了一个这时代最大的禁忌,妄论上帝的罪行是任何教徒都不会容忍宽恕的,在这个危险的时候,一丝突然出现的灵感让他立刻说:“不过上帝的意志也是经过他的新娘(指教会)播种的。神意审判人世,一切归于末世。” “你说什么……神意审判人世,一切归于末世?”托尔梅露出诧异的表情,他一时间无法理解这种在多年之后才会出现的末世论“你难道认为上帝的审判是由人来实行的吗?” “不,是最终时刻。”伦格立刻敷衍着,他不知道自己这些胡说八道是不是能够缓解这个看起来行为古怪的基督徒的敌意,不过至少从他沉思来看,自己暂时是不会被他怎么样了,想起来他在仆从号上展现的那种强悍的技击之术,伦格就不由自主的把他和前世看到的那些传奇小说里的主人公相提并论,而那些人物其实往往就是不可理喻的代名词。至少伦格是这么认为的。 就在伦格暗暗为过了一关而松了口气的时候,一直半昏迷的阿赛琳突然发出了一声低低的呻吟,她喘息着抬起头,不过其实她什么都没看到,高烧已经让她的视线一片模糊,眼前混乱的影子只让她一阵恶心。然后她立刻大口的呕吐起来。 “这样她会脱水的。”伦格挣到桶边拍打着她的后背,可从她身上传来的热气却说明着病情的危险“如果不能保持水份,她真的会死的……” “你说什么?”托尔梅奇怪的看着这个年轻人,他不知道这个看上去还是个孩子的年轻人怎么会总是说些古怪的话,不过他也不去过于深究,毕竟他自己也有着不为人知的秘密。 任何一个来到东方的欧洲人都有自己的理由,只是托尔梅想到自己理由的时候,他不能不承认,自己似乎比眼前这个年轻人还要傻。 伦格用碎木在阿赛琳身体四周架起来,然后又艰难的用几块破碎的船帆把木桶四周包起,这样至少可以帮助她抵挡一些寒冷。接下来就没有他做的了,在这种一无所有的海难中,是否能够存活下去,真的完全要靠上帝或冥冥中命运的安排了。 这个时候,伦格没有发觉风浪已经弱下去不少。而且他也没注意到马尔曼兰已经醒过来向着他们靠去。 所以当他终于发现危险的时候,马尔曼兰手里的短刀已经架到了他的脖子上。 “你为什么要救这个女人!”马尔曼兰被海水浸泡得有些发白的手里紧攥的短刀微微颤抖,他的声音同样沙哑颤抖,不过那是因为长时间被海风吹的以至咽喉疼的就要炸开“你不知道她死了我们就可能多一份活的机会吗?!” “知道。”伦格紧张的咽了口唾沫,他不知道在这奴隶贩子的眼中,所谓的誓言究竟有多大的约束力“不过我想上帝不会原谅我们的行为,见死不救和背信弃义都是不被上帝原谅的。” “你这个——”马尔曼兰愤怒的压下短刀,可接着就立刻住了手。 一直看着他们的托尔梅突然跃到两人身边,干瘦却有力的手臂横过马尔曼兰的胳膊,弯曲的手指狠狠按在他脖颈一块突出的喉骨上。立刻,马尔曼兰觉得自己就象条被抽走水份的鱼般呼吸困难,甚至连握在手里的刀都抓不住了。 “如果你再象条疯狗似的乱叫,我就把你捆在木头上随你漂到什么地方去。” “你要违反誓言吗?!”马尔曼兰歇斯底里的喊着,可他知道自己的性命的确掌握在别人手里,这个时候他最后悔的就是当初怎么会贪一时的便宜而收下了这两个可怕的‘货物’。 看到托尔梅冷酷的表情,马尔曼兰最终保持了沉默,不过在他看来,那个传说被神眷顾得以复活的‘上帝的宠儿’,已经变成了可能会让自己送命的灾星。 随着东方一丝微红的升起,难耐的夜晚终于在猜忌,不安,焦虑和无助的期待中度过了。可是依然没有看到期盼中的陆地,眼睛所见之处,完全被令人绝望的海水笼罩着。 海面上原本阴冷的气息侵蚀着所有人的皮肤,而阿赛琳的病情却没有随着越来越明亮的天空好起来。 这个时候即使是伦格也在心底出现了动摇,看着脸色苍白,嘴唇已经干裂的出现黑色血痂的阿赛琳,就如同对那个叫玛蒂娜·约瑟琳的小女孩一样,当希望变得毫无意义的时候,放弃就成了不可避免的选择,特别是当这种选择还牵扯到3个人的生存时候。 “上帝会原谅我们的行为,你们不这么认为吗?” 马尔曼兰看着逐渐失望的伦格,小心翼翼的怂恿着“你不用觉得自己良心过不去,她总是要死的,这是上帝的安排,这和她是不是异教徒没关系。更和我们没关系……” 听着如同撒旦般的诱惑,伦格开始觉得自己似乎就要堕落下去了。 就在这个时候,他远远听到了一声尖利,对他却如仙籁般的声音—— “呃啊——呃啊——” “那是什么!”伦格突然挣扎着从木板上爬起看着前面依然还笼罩在黑蒙蒙中的西方“你们听到了吗?听到了吗!” 他激动的对其他人喊着,这时候他真的害怕这是自己临死前的幻听。 “什么?你听到什么了?”托尔梅迟疑的看着伦格,他也在怀疑这个年轻人是不是因为绝望而发疯了。 “我听到了,对!我真的听到了,你们没听到吗?” 伦格尽量说服着别人,也极力说服着自己。 “呃啊——呃啊——” “哦,上帝!我也听到了!”马尔曼兰突然大叫着拍打着身边的海水,他激动的拼命摇晃旁边的托尔梅,以至都忘记了不久前这个人还威胁要杀掉他的‘恶行’。 “那是什么声音……”托尔梅迟疑的看着这两个似乎已经彻底疯掉了的人,他不知道他们为什么这么激动和高兴。 “是贼鸥!海上有贼鸥!”马尔曼兰大叫着,他的眼睛里甚至开始滚动起一圈泪水“我们就在陆地附近,贼鸥是在陆地上筑巢的,只要按照这个水流下去,我们一定会漂到陆地上的!” “上帝,是这样吗……”托尔梅有些意外的看着他们一直盯着的远方,直到终于在海天交接的空中,看到几个不停上下翻飞的黑点,然后那些黑点越来越多。而且随着西方的天际也逐渐明亮起来,一道令所有人都兴奋莫名,高呼奇迹的崎岖黑线终于出现在远方的海平线上。 越靠近岸边海浪就越大,那些被仓促钩挂在一起的木板在起伏的浪头中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然后就有几块被一个巨浪掀得老高,抛了出去。 “抓住!我们就快到了!”伦格用尽全力抱着木桶,这时候四周的木板已经几乎彻底散架,遇难者们被喷洒着白色泡沫的浪头卷起又落下,接着再次抛起,然后又被后面的浪头狠狠的砸进水底。 就这样颠簸着,挣扎着,直到—— “得救了……” 当一片泛着枯黄的沙漠在遇难者眼前逐渐延伸的时候,伦格感受着海水中的双脚突然触及的海沙的柔软,一阵劫后余生的感慨让他有种想哭出来的冲动。 一阵阵燥热的气浪吹拂着伦格的前胸,他缺水的嘴唇不停的抿着,在几个人几乎彻底脱力的拉拽下,木桶被拖到了沙滩上。 似乎从心底出了一口长气,伦格一头栽倒在热烘烘的沙子上,看着那个歪歪扭扭斜陷在沙地里的木桶,他心里有种终于完成了个承诺的轻松。 “咳咳——”一阵咳嗽从伦格身后传来,他转过身子看到托尔梅急促着喘息着,上岸之前的最后挣扎几乎耗光了他们的体力,这个时候几个人都软软的瘫在沙滩上,而已经昏迷的阿赛琳则躺在歪斜的木桶后的阴凉里。 “感谢上帝!”在被上岸之前的海浪打得昏头转向之后,稍微清醒过来的马尔曼兰突然发疯似的站起来双手向天大喊大叫着,他不停的转着身子,蹦着叫着,还不停的扬起地上的沙子向天上抛洒。 “感谢奇迹,感谢圣恩!”他一边亲吻着脖子上的十字架一边仰头对着天空大叫“我发誓要当个好人,我再也不贩卖奴隶了,我要把自己所有的财产捐献给朝圣的人,我还要穿上麻衣赤脚走到圣地去亲吻耶酥受难地的每一块石头,上帝!我活下来了!这是奇迹!我发誓一定做个好……” 叫声中,一抹黑影突然闪过,叫声嘎然而止,黑影瞬间穿过他的咽喉,在颈后带起一条血线,直飞进大海! 马尔曼兰的身子僵硬的凝固在地上,他嘴里发出一串已经听不清音节的怪声,然后他就带着从咽喉上喷出的血水一头载倒在沙滩上。 幸存者们惊呆了,直到被巨大的阴影挡住,他们才发现,不远处一道沙堤上,正有一队身穿长袍的骑士一字排开向下俯视着他们,其中一个稍微靠前的骑士手里正握着一把角弦仍在颤抖的长弓! 第一卷 魂归中世纪 第二十七章 被俘 马尔曼兰的尸体匍匐在干燥的沙地上,这个刚刚还在对上帝发誓忏悔行善的人,这个时候他的灵魂已经彻底离开了这个世界。 从生到死是如此的简单,以至他还没有从死里逃生的喜悦中清醒过来,就已经永远踏上了死亡的道路。 伦格呆呆的看着眼前的尸体,心中一片茫然。他不知道这个刚刚试图走上善途的人的灵魂会不会得到安宁,可是他至少知道自己的命运这个时候并不妙。特别是那些刚刚杀掉马尔曼兰的人开始催动战马向他们靠来,而刚刚摆脱死神的自己,因为体力的透支已经彻底没有了抵抗的力量。 随着战马发出一的‘唏~’的响鼻,刚刚射杀了马尔曼兰的黑袍骑士催动着高大的黑色战马向他们冲来! 黑色的阿拉伯长袍配上通体黝黑的高大战马,这个骑士如同一尊来自地狱的死神般在沙地上扬起一片沙尘。伴随他做出的手势,那队同样用黑袍包裹身体的骑士飞快的散开,形成一个圆圈把伦格他们围在中间。 骑士们胯下的战马吐着沉闷响鼻,矫健的马掌踏着沉稳战步在遇难者四周形成了一堵高高的围墙。 那个明显是首领的黑袍骑士透过厚厚的面巾看着眼前待死的猎物,微棕色的眸子在眨动间透露出冷漠的神态。 黑袍骑士缓缓抬起手臂,随着他的手势,骑士们纷纷拔出长长的弯刀,四周立刻闪起一片刺眼亮光。 “يتعرضللاموت!”阿拉伯语:死亡属于敌人) 随着那个黑袍骑士一声呐喊,雪亮的大马士革弯刀立刻挥起。 就在这时一道人影突然出现在他马前,高大的战马立刻人立而起,硕大马掌在空中一阵蹬揣。 可是那人敏捷的侧身闪过向前一冲,一根长长的带尖木头立刻自下向上抵在那个黑袍骑士暴露的腋下。 那个骑士手臂立刻僵在空中,尖利的木尖刺穿肥大长袍,直接抵在他没有内甲保护的腋下,甚至他可以感觉到那尖利带来的微微刺痛。 可更让他吃惊的并不是这个,而是眼前这个突然从他一直没注意的木桶后出现,脸色苍白,身体还在不停颤抖的少女。 四周的萨拉森骑士一阵混乱,立刻围拢过来,他们的弯刀直指这个威胁着他们首领的女人,可却没有一人敢贸然靠近,那根已经没入长袍缝隙里的尖木让他们不由胆战心惊。 尽管十分惊愕,可伦格和托尔梅还是立刻反应过来,他们迅速靠到阿赛琳旁边,与她组成个小小的三角形和那些围拢过来的萨拉森骑士对峙着。 意外的惊诧眼神在黑袍骑士的眼中流露出来,他慢慢放下手臂,紧紧盯着眼前这个异常美丽却又充满野性的女孩子,然后慢慢弯下腰,随着脸上的面巾稍微垂动,他低声却有力的说了一句: “أناأحبّأنت” 然后,他突然手臂用力一抬狠狠格在尖木的边上,随着阿赛琳的惊呼,尖木在把外袍划开一道口子之后横飞出去! 阿赛琳原本硬撑的身体再也坚持不住,她在一阵头晕之中软软的向地上倒去。 伦格飞快的转身向她扶去,却扑了个空,那个骑士已经探身一把挽住阿赛琳的腰肢,在她的轻叫声中把她直接揽上了马背。 “呦呜~”几乎是同时,四周的萨拉森骑士呐喊着围拢过来,他们的弯刀立刻从四面八方想伦格和托尔梅劈刺下去! “不!”阿赛琳发出一声声嘶力竭的呐喊,她向前伸出手臂,可一阵眩晕终于让她彻底昏迷了过去,她的身子软软的斜靠在那个骑士身上,披散的乌黑长发随着海风掠过他的面巾。 “موقف!”(阿拉伯语:住手) 黑袍骑士大声喝止了手下即将开始的屠杀,他微微催动战马向前靠了靠,任由自己的战马在伦格的脸颊上来回磨蹭着,四周一阵说不出的沉默,所有人都等待着他最后的判决。 “كرّهوم”(阿拉伯语:带走)一声生硬冷漠的命令从那个骑士发出,然后他用长袍把昏迷的阿赛琳往怀里一裹,调转马头向着沙堤上陆地深处飞驰而去。 而随着他的命令,立刻有几个萨拉森骑士翻身下马,他们动作麻利的从马包里拿出绳子把伦格和托尔梅的手腕紧紧捆住,然后拽着绳子从新上马直向自己主人的方向追去。 被捆着的两个人立刻被巨大的拉力拽得向前跌跌撞撞的冲去,不过好在那些骑士的速度并不快。在扬起的沙尘中,队伍离开了刚刚还喧闹的沙滩,唯一留下的,只有那个倾斜的木桶和马尔曼兰已经彻底冰凉的尸体。 …………………… 遥远的新月之地呀, 流淌奶和蜜的地方, 悠远恩河源源流长。 怜惜我们的迁徙, 怜惜我们的流浪, 永远走向你呀, 神赐予的故乡。 一阵阵若有若无的歌声从远处的沙谷里传来,那奇异的腔调让伦格觉得似乎有些熟悉却又无法想起来,不过这个时候他已经没有气力再去想那歌声。他已经接近崩溃,身上有些地方已经因为脱水而泛起一片片白皮。 可是他只能在这种半昏迷中咬牙拖着已经僵硬的双腿毫无意识的向先跑,否则他就会摔倒,被战马在地上拖着走。 眼前一切都摇摇晃晃的,摇晃的阳光,摇晃的沙地,还有摇晃的帐篷…… 当伦格终于看到远处一个巨大尖顶帐篷上飘扬的角旗之后,他终于彻底崩溃摔倒在地上。 可是前面的萨拉森骑士却丝毫没有停下的意思,于是,伦格立刻被半跑的战马在地上拖着带起一道沙尘。 “哈哈哈哈~”四周的笑声在半昏迷的伦格耳边骚扰着,他眼前不停摇晃的树影挡住了头顶火辣辣的阳光,这让他在被拉扯中喘息着微睁开眼睛看清四周的情景。 这是一个巨大谷地,或者说是一个小小的盆地。四面陡峭的山崖阻挡住了大部分的风。所以谷地里显得十分闷热。泛着白光的沙地上升腾着一股温暾暾的热浪。不过在谷地靠近出口一条蜿蜒的水潭边,却有一片郁郁葱葱的棕榈树在这炎热的地方辟出片宜人的阴凉。 整个营地就建立在棕榈树林里,一顶顶白色方角帐篷支在葱郁的树阴下,每顶帐篷前都铺着一块绿色的毡毯,毡毯的一角摆放着一个个闪着金属色泽的铜碗,里面清澈的清水让伦格不由感到一阵说不出的口干舌燥。看到这些帐篷前的摆设,伦格似乎又回到了遥远的前世,他知道这是撒拉森人一种流传已久的习俗——“不能伤害于你喝同一碗水的客人。” 按照悠久的传统,每当有客人到来的时候,作为主人的撒拉森人都会给客人送上一碗清水作为友善的表示,而现在这些伸手可及的盛满清水的铜碗却成了伦格的恶梦。 他拼命想去抓起掠过身边的一个个水碗,可是他的身体却被在地上的一阵拖拽翻滚跌撞着向前滚去。 “啊!”伦格嘴里发出了近似受伤野兽才有的低叫,这时候他心底发誓,如果能让他喝上一口水他甚至可以去刺杀远在君士坦丁堡的大牧首! 可是他只是被不停的拽向前面,越过那片帐篷和一个用木条围起来的小马场,一排明显更豪华的帐篷出现的谷地的深处,而且这里面的卫兵也越来越多,那些头带包头巾,身穿束甲长袍的撒拉森士兵笑嘻嘻的看着两个可怜的俘虏,有人对拽着他们的人高声喊着什么,还摇晃着手里闪光的钱币大声吆喝着。 看到这些,即使是被地上的沙石撞得阵阵难受,可伦格还是知道那些人似乎是想买下自己两个人。 可是死死抓着绳索催动战马的撒拉森士兵显然并不被那些金币打动,他们催动战马穿过一顶顶帐篷之间的小路一直不停的向前走着,直到终于停在包围着其中最大的一顶帐篷的木栅栏外。 这是一顶巨大的令人不可思议的帐篷,不过从那帐篷的规模看上去,那更象是一座用帐幕搭肩起来的房子,在周围稍小的帐篷围拢下,这座巨大的帐篷搭建在临近水潭的一小块平地上。在它四周,一队卫兵紧握着长矛和腰间的弯刀严密的保卫巡视着。而在帐篷的前面,伦格看到了一群正在忙碌的给几匹神骏的阿拉伯马刷洗的黑人。 不过他并不认为这些人是自愿干这些活的,因为他不只看到了他们脚上带的一根根被固定在附近木桩上的锁链,还看到就在这些人不远的地方,正有一个肥胖的黑人用手里的一根鞭子不停的抽打着一个似乎犯了什么错误的黑人。 伦格小心的移动着,他不知道经过一阵拖拽后自己的身体是不是已经有地方受了伤,不过很快他就确定虽然全身疼的要命,而且有几处地方已经被沙子磨得流了血,可至少他的骨头还算完整。这让他安心下来,想起传说和见过的那些关于中世纪接骨的工具,伦格就全身发冷。 伦格贪婪的喝着一个战士模样的撒拉森人递给他的一木勺清水。 随着清凉的水流滑进干渴的喉咙,这个时候伦格才有种自己的确活下来了的感觉。 “他们是谁,我们这是在哪儿?” 喘过气来的伦格终于开口问着旁边同样迷惑的托尔梅,不过他立刻想到自己是多么愚蠢,托尔梅又会比自己多知道什么呢? “他们是阿勒颇的撒拉森人。” 托尔梅出人意料的小声回答着,他用力缓和着自己起伏的胸口然后用更小的声音叮嘱着伦格“不要去试图激怒他们,这些人随时都会砍掉我们的头。” “看那旗帜,那是阿勒颇的标志,”托尔梅小声的解释着“不过我不知道他们究竟是谁,阿勒颇的国王萨利赫早在几年前就已经死了……” “阿勒坡?著名的“大地的钥匙”?!” 被这个名称震撼了的伦格有些呆滞的看着远处那顶巨大帐篷上飘扬的黑色旗帜。对阿勒坡这个地方他并不陌生。尽管那些错综复杂的异国历史在他眼里如同天书般没有头绪,可是前世的他曾经亲历这个到处展现着厚重的历史痕迹的名城。 那些已经风化的石头建筑证明着阿勒坡曾经的辉煌,和作为近中东最大的贸易港口的荣耀。 而一句由一位伟大人物说出的评语,更是说明了这座城市曾拥有过的无限风光: “阿勒颇是叙利亚的眼睛,阿勒颇城堡则是她的瞳孔。” 伦格喃喃的重复着这句话,同时他心底闪过说出这话的那人震撼历史的名字—— 中世纪时代最伟大的王者之一,萨拉丁! 第一卷 魂归中世纪 第二十八章 流浪的王宫 “起来!”一声生硬严厉的呵斥打断了他的联想,这时候他才发现一个和很多阿拉伯人相同蓄着浓密胡须的撒拉森骑士正站在自己面前,他腰上弯刀的握柄包裹着名贵的银饰花纹,一晃一晃的,诉说着主人身份的不同。 “站起来!”那个骑士不耐烦的拽起疲惫虚弱的伦格,几乎是拖着他向那顶最大的帐篷走去。在后面,托尔梅沉默的在其他战士押解下跟了过来。 穿过围在巨帐外面一圈高大的帷幔进入帐篷,刺眼的光线立刻暗淡下来,同时喧嚣的声音也被帐幕隔绝在了外面,一间间由纱幔格开的帐房把整个帐篷分成了里外几进,透过五彩缤纷的薄纱,可以看到一个个若隐若现的身影在里面晃动。 出人意料的是,这个帐篷里并没有其他撒拉森人所喜欢常用的那种味道浓重的香料气息,相反,却飘荡着一种清新的味道,而这味道让伦格觉得无比熟悉却又一时间想不起来出处。 “上帝,是眠幕帐……”托尔梅看着支在帐篷中间的一顶小帐篷轻声呼叫了出来。 那帐篷实在是太小了,小到只能容下一个人。不过这却也是顶令人惊叹无比的帐篷。 由细腻的金银丝线编制而成的帐幕垂在两边,镶嵌着无数宝石,象牙和黄金饰物的金叶流苏围拢着一张装点华丽的珊瑚床。床上的丝绸缎枕和透着一丝凉意的蟒皮护榻围拢成小小的一圈,几个晶莹剔透承着各种色彩汁液的水晶瓶在床头闪动着流光。隐约的,透过薄薄的轻纱可以看到床中间躺卧的一个模糊身影。 “眠幕帐!”托尔梅再次低声对伦格叮嘱着“那是只有萨克森哈里发才能使用的睡帐,这些人一定是阿勒坡的贵族。” “你说错了,”一个腔调有些奇特的声音响起,然后一个男人从眠幕帐后转了过来。 他用包头巾裹着的头部显得他的个子更加高大,一袭柔软的丝绸长袍披在身上,显露出里面硕壮的肌肉和身材。 他的年龄不大,岁月的痕迹还没有出现在他年青光滑的面颊上,不过他的脸色微显黝黑,隆起的鼻梁突显深陷的双眼如同两道不可见底的深潭。两腮上短短的连鬓胡须衬托着一张微微下弯的嘴。虽然没有带着面巾,可伦格还是从那双如同鹰视般的眼睛里认出这就是刚刚那个差点把他们都杀掉的黑袍骑士。不过最让他惊讶的,是这个撒克森贵族居然能说一口十分流利的希腊语,而且还是那种很典型的希腊正统官话。 伦格惊异的看着他,如果这是在后世,他绝对不会这么惊讶。可是在这个完全被宗教的壁垒隔绝开的时代,这种情况出现在一个撒克森大贵族身上,就实在让他觉得意外和无法相信。 “不要傻得象头鸵鸟似的,”撒克森贵族坐到珊瑚床上掀起薄纱,阿赛琳苍白消瘦的脸颊立刻出现在伦格他们面前“你们究竟是什么人,她又是谁,我想知道她的一切。” 说到这里,撒克森人的眼中流露出和他严厉的外表不符的柔和,他拿起床头上的一个水晶瓶,把里面青绿色的液体缓缓的倒进阿赛琳紧闭的嘴里,昏睡中的女孩立刻发出一阵轻微的咳嗽。 “抱歉,阁下,老爷,大人……”伦格连续换了好几个称呼才引起撒克森人的注意,他回过头先是对着一直在后面监视的战士挥挥手让他们退下,然后才看着眼前的年轻人点点头,示意他继续说话。 “大人,我是安达契村的伦格·朱里安特·贡布雷,这位……是我的朋友,勒芒的托尔梅。” 伦格微微躬身向这位撒克森贵族行礼,他不知道这个人接下来会对自己怎么样,所以他决定还是老实点好。 “你们要把一切都说出来,而且要说实话,罗马人。安拉会明示我你们说的是不是真话,否则我会命令人砍掉你们的头,然后把你们的尸体扔到沙漠上让秃鹫啃干净。” “哦,”伦格头上冒出一丝凉意,虽然在这个时代杀死俘虏几乎是天经地义的事,但是当任何人自己面临这种危险的时候,都会认为这实在不是应该“我保证会说出一切,大人。”他立刻用最诚实的腔调回答。 而事实上,他也没什么可隐瞒的,除了自己身体里有一个不属于这个时代灵魂的这件事,不过这个即使不说似乎也没什么关系…… “事实上大人,我们自己是没有什么故事的。”托尔梅突然接口,从开始一直保持沉默的他这时候开口了“我本人只是虔诚的朝圣者,我散尽家财只为了能亲自到耶路撒冷朝觐主的奇迹,这是我一生的梦想。” 说着,这个曾经展示过非凡剑技的‘朝圣者’虔诚的在胸前划了个十字,伦格这时候似乎听到他低声说“上帝,原谅我的谎言,” 谎言吗?伦格觉得自己才是最大的撒谎者。 ………… “这么说,她是个海盗?” 当一切在伦格和托尔梅的叙述中都清楚之后,撒克森贵族轻柔的抚摩着阿赛琳苍白的脸颊低低自语,然后他再次轻轻说出那句对阿赛琳曾经说过的话:“أناأحبّأنت” 听着这句话,伦格的脸上一片茫然,而托尔梅脸上则露出一丝沉思。 你和你朋友将是我奴隶,现在,你们可以去吃点东西,然后就要为我干活了。” 年轻的撒克人贵族看着站在在面前的两个人,然后突然微微一笑宣布着“希望你们有个能为你们支付赎金的人,否则你们将永远为我服务,直到你们死亡。 在伦格的惊诧中,撒克森人挥手招来了守侯在外面的卫士,当他们快被带到帐门口的时候,背后传来了那个年轻撒克森贵族的声音: “作为你们的主人,我不是阿勒坡的贵族,我是它的主人。” 这个人用一种宣言似的的口气宣布着。小说整理发布于.1. 在被带到一个小小的帐篷里之后,他们得到了一小罐清水和一大块奶酪,在一阵近似发疯的吞噬之后,两个最终也没摆脱奴隶命运的人才终于有了种刚刚活过来的感觉。 然后,在卫士的吆喝声中,他们被带到一堵正被加固的矮墙边,开始了一个奴隶的工作。 不过伦格很快就发现,托尔梅从走出那顶大帐篷之后始终透露出一种心事重重甚至有些烦恼的样子,甚至有时候还会不由自主的自言自语。 “这难道会是……” “你说什么?” “哦,没什么,我的小朋友。”托尔梅掩饰着自己的失态,然后他古怪的看着伦格,轻轻问“你知道他对我们那位伙伴说的是什么吗?” “伙伴?”伦格一愣后明白过来“你是说阿赛琳,我不知道。我听不懂撒拉森人的语言。” “أناأحبّأنت|”托尔梅出人意料的用很纯正的腔调重复着那个撒克森贵族的话“撒拉森人最美丽的语言,我爱你。” 看着听到这个脸上一阵错愕表情的伦格,托尔梅微笑了起来。 “你会说撒克森人的语言?”伦格诧异的看着眼前这个曾经和他一起被奴隶贩子象货物般运送却拥有超凡剑技的人。他早前已经觉得这个人实在是奇怪,而现在他觉得这个人实在是更奇怪了。至少在伦格的印象中,中世纪基督世界的信奉者们,往往是不屑于去学习野蛮的异教徒的语言的。 不过托尔梅似乎并没有想回答他这个问题的意思,在一阵咳嗽之后,他搬起一块石头放到矮墙上,然后转过头对年轻的同伴问: “你嫉妒吗,小罗马人?” 嫉妒吗? 躺在一个狭窄帐篷角落里,伦格想着白天托尔梅问他的这句话。 事实上,在伦格还短暂的17个年头里,之前将近16年的经历并不是一个叫丁超的后世人所知道的。而在所谓‘奇迹的复活’之后,伦格还没有机会去体验这种人天生就有的情绪。 不过现在,他似乎能够体味到这个字眼的含义了,那是一种酸酸的,让心口发涨发痛的感觉,特别是每当想到那个撒拉森贵族,他们现在的主人半弯下腰用手抚摩昏睡中的阿赛琳脸颊的时候,一种说不出的闷涨就让伦格觉得好象胸口里堵了什么似的。 伦格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在嫉妒,对那个几乎要了他性命的女海盗,伦格更多的是一种好奇。他无法现象在这个时代会有这样的女子。 “大概这就是我对她很在意的原因吧。”伦格这样为自己解释着。 然后他“嘁”的一声发出记自嘲的鼻音,对于一个跨越将近千年撞到这个时代来的孤魂野鬼来说,能不能保住自己这辈子的小命都毫无把握,他还能奢望什么呢。 清晨,伦格在一阵阵重物敲击地面的轰鸣声中醒来,他揉着依然酸痛的身子走出了帐篷,然后他就被眼前的情景彻底惊呆了。 第一卷 魂归中世纪 第二十九章 奴隶、骑兵 广阔的谷地上,无数如同黑云般的撒克森骑兵在远处的沙地上回旋调动着,锃亮的弯刀和锋利的长矛在黑色阿拉伯长袍的衬托下显得更加刺眼,战马踩踏在地上掀起的烟尘变成一片灰蒙蒙的雾气在谷地上空升腾着。整个大地在这个时候都被这些铁骑的敲击震动的发出轰轰回声。 伦格看到前面不远处的托尔梅正在做早祈,不过他祈祷的姿势实在奇怪,他单膝跪地,双肘拄在右膝上合在一起嘴里喃喃祈祷着,然后他的双手交叠放在膝盖,低着头默默沉思,这个时候的托尔梅似乎如同一座沉默的死火山般安宁寂静,不过当他站起来的时候,他的眼睛就不由自主的注视着远处那支从骨子里充斥着剽悍和野蛮的骑兵队伍,他的手似乎无意识的在腰上抚摸着,那样子似乎是在寻找并不存在的武器。 伦格走到他的身边,随意看了看近处一个正在调整装备的骑兵,结果看到的却是一张让他惊诧不已的脸。 那是个典型欧洲年轻人的面孔,包头巾下露出浅棕色的发丝,一双微带蓝色的眼睛还显得有些稚气。深陷的眼窝和高挺的鼻梁更是述说着他是欧洲人这个不争的事实,而他脸上刺的墨字花纹却又让人觉得充满了不可磨灭的撒克森气息。 “这些骑兵是……”伦格疑惑的看着这个年纪轻轻的骑兵,他不明白一个欧洲人怎么会成为撒克森的骑兵。 “他们是奴隶,”托尔梅古怪的笑了笑,他指了指那个骑兵“你看到他的脸了吗?那些字是他们主人刺的,是在宣布他是主人的财产。” “财产,刺字,”听到这些,伦格本能的摸了摸自己的脸,他实在无法想象自己怎么能让人在脸上象给马烙印记似的留下那种记号。这个时候他第一次产生了逃跑的想法。 似乎能够看穿他似的,托尔梅摇了摇头“别想有逃跑的念头,在沙漠上你不是渴死就是最后被狼吃掉,”说着,他又看了看那个已经上马向着正在移动的队伍奔去的年轻骑兵“你也没必要担心自己被刻字,我们还没那个资格。我们只是主人的奴隶,而他们却是主人的刀和盾,他们是奴隶骑兵,是撒克森贵族的守卫者。” “奴隶骑兵,”伦格先是一呆,然后他惊诧的叫出:“马木留克骑兵,他们是马木留克骑兵!” 托尔梅看了看他,对着他那似乎无比震撼的表情点了点头:“对,有人也这么叫他们,马木留克骑兵,奴隶的骑兵。” 伦格真的被震撼了,如同当初第一次看到一个真正的十字军出现在眼前时候一样,他的心脏这个时候急剧的跳动着,他一时还无法接受自己居然亲眼看到了曾经在中世纪里叱咤风云的马木留克骑兵,而当他想到就是这些人的后代,在几十年之后终于推翻了拥有他们的主人,创立了在阿拉伯世界里以埃及为中心的马木留克王朝的时候,伦格突然觉得来到这个时代似乎也不错,至少自己亲眼看到了无数史学家梦寐以求却无法看到的东西。 事实上作为绝大多数对历史一知半解的人来说,真正令世人认识马木留克骑兵的,却是将近7个世纪之后的一位欧洲强者。 作为曾经亲身经历过和马木留克骑兵交战的军事统帅,后世的法国皇帝拿破仑曾在他的日记中这样描述:“两个马木留克骑兵绝对能打赢3个法国兵;100个法国兵与100个马木留克兵势均力敌;300个法国兵大都能战胜300个马木留克兵,而1000个法国兵总能打败1500个马木留克兵”。 于是,借助伟人笔端,一直不被关注的马木留克骑兵终于被世人所知。 而随着在后世里无数人引用拿破仑这段话来形容那些个人勇敢却缺乏纪律的军队和组织,甚至还由此上升到了哲学中关于质与量之间变化的高度,马木留克骑兵也顺理成章的成为了举世公认“一人是英雄,一队是狗熊”的经典代表。 但是无论如何,马木留克骑兵那勇敢善战的形象却无疑还是被世人承认的。特别是当一个久仰其名的人亲眼看到这些身披索甲,手持长矛的奴隶之军的时候,任何人都不能不承认,这实在是一支令人胆寒的可怕军队。 “世界上最伟大的骑兵之一。”伦格嘴里喃喃自语着,他的确被这些奴隶出身的战士吸引了,他想象着一群很小的时候就被从遥远的地方贩卖到这片沙漠来的孩子,被做为将来的战士挑选出来,经过严格甚至是严酷的训练,终于骑上战马成为一名勇敢骑兵。这一切都充满了传奇和神秘,而从那些马木留克骑兵身上散发出的令人发冷的杀气,却又让这传奇显得那么真实可怕。 而让伦格感到更加诧异的是,随着远处谷地里一道道纵横分明的烟尘的升腾,无数的马木留克骑兵正在以一种绝对和传说中纪律散漫毫无章法的印象不同的整齐划一的队型进行着移动布置。 这实在让伦格意想不到。在他印象中那些除了勇敢强悍却桀骜不驯的马木留克骑兵这个时候却让人无法质疑的体现着一种高度统一的纪律性和令人震撼的服从性。那一队队配合默契的密集骑兵如同一把把锋利的弯刀般在谷地里带起片片烟尘,甚至即使从离的最近的骑兵那里除了甲胄和武器的摩擦,都听不到任何喧闹的声音。这不能不让伦格觉得无法相信,甚至他突然怀疑这些人是不是传说中的那些马木留克骑兵…… 可是,现在却没有机会去让他证实这个猜疑。 “啪!”一记呼啸的鞭子声在耳畔响起,接着伦格的后背象被雷击般一阵巨痛。 突如其来的痛苦让伦格发出“啊!”的叫喊,他捂着肩膀回过头,看到的是一个如同被充足了气的气球般的胖黑人。 这个黑人实在是太胖了,以至在别人穿来一定显得松松垮垮的阿拉伯长裤在他身上就象缩了水的劣质摊货般绷得紧紧的。露在衣服外的黑色皮肤和他身上的白色衣裤比起来显得更加黝黑显眼。 他圆鼓鼓手里这个时候正握根不停晃动的鞭子,同样浑圆光滑的胖脸上,一双被肥肉挤得只剩两条细线的眼睛里正流露着可以被解释为‘凶恶’的眼神,不过这时候他厚实的嘴巴正稍微喘息着,很显然,刚才挥舞鞭子的体力活儿让他需要休息那么一小回儿。 “迈哈里德总管老爷您没事吧,”一个同样皮肤黝黑却穿着件白色兜衫的奴隶在旁边恭维的搀扶着那个胖子“老爷您是不是要惩罚这个奴隶,我会替您代劳的。总管老爷您最好歇会儿,这天会让您中暑的。”那个奴隶不停的唠叨着,脸上还奋力挤出一种谄媚的表情,似乎不这样就显不出他的忠心和在‘总管老爷’心目中留下的好印象。 “这个该死的懒鬼,为什么在这儿?”胖子在喘息一阵之后终于用一种尖利得有些走样的声调指着伦格质问着,不过他似乎也并不指望有谁能回答他的质问,立刻继续说下去“主人要见这个……哦,是这两个奴隶。” “见到主人你们要行礼,如果他生气要亲吻他的靴子,如果他高兴要亲吻他袍子的下角。记住,主人问话的时候你们才能回答,否则你们就是有舌头的哑巴,主人允许之后你们才能走动,否则你们就是活的雕塑,主人……” 在走向巨大帐篷的路上,‘迈哈里德总管老爷’不耐其烦的吩咐着跟在后面的两人,他肥墩墩的身子因为脚下的步伐不停颤抖着,有时候停下来挥舞一下手里的鞭子提醒这两个在他眼里实在是‘走了运的家伙’。 “你们真是走运,居然这么快主人就给你们差事,有的奴隶一辈子都没机会见到主人,所以你们必须记住主人的一切吩咐,然后做好它,否则我会让人把你们捆起来绑在山顶,那地方的秃鹫可是饿很久了……” ‘总管老爷’一边喋喋不休的叮嘱,一边在前面艰难的挪动着庞大的身躯。直到终于走到大帐外,他才安静下来。 这个时候的大帐里显得出奇的安静,似乎所有人都不存在似的,不过那些帷幔后闪过的影子则说明并不是这样的。 “小声点,你们任何的声音都会打搅主人的。”迈哈里德小心的低声叮嘱着旁边这两个看起来实在‘不称职’的奴隶“主人喜欢在早祈之后安静的喝茶,这个时候必须安静,还有当主人午睡的时候,不论发生什么都不能去打搅他,这个时候也必须安静,还有就是……” 迈哈里德还想继续说下去的时候,一声从帐篷深处传来的呐喊突然打断了他的絮叨。那声音里充斥的暴躁和焦虑甚至连远在帐外的伦格也深深的体味到了。 “主人请不要发怒,”迈哈里德突然象个球似的缩成一团跪在地上,以至他的身子因为过于肥胖而剧烈颤抖着。 尽管不愿意,可伦格还是在托尔梅示意下跟着跪了下来,而且这个时候他发现几乎帐篷四周所有的奴隶都匍匐在地,那样子就好象一群随时准备接受蹂躏的羔羊。 第一卷 魂归中世纪 第三十章 “故人” 一阵伦格听不懂的争吵从帐篷里传来,其中还隐约夹杂着熟悉的希腊语。这让他有些好奇的抬了抬头,不过因为他还记得后世一句话:好奇害死猫。所以他决定还是和其他人一样乖乖的低下头来。 就在伦格跪在地上低着头专心数自己手指头的时候,他感觉到那阵争吵的声音突然变近了,而且最后居然走到他的眼前停了下来。 尽管低着头,可他还是听出正在争吵的两个人中有他的主人,不过让他觉得奇怪的是,另一个声音也似曾相识,这实在让他奇怪。 “这是最大的侮辱!”一双站在伦格眼前的脚奋力的踢着沙子,甚至有些沙粒直接打在伦格的脸上。这让他很愤懑,可他知道这个时候不论是那位还不知道姓名的主人或者这个正在和他争执的人都正处于极度愤怒之中,自己要是理智还是不要出声的好。 可是命运女神似乎永远以不让人遂意为乐,就在伦格盼着眼前的两个人赶快离开的时候,随着一声愤怒的咒骂,那个站在他面前的人突然猛的抬腿狠狠踢在了他的头上。 伦格被这记突然袭击踢得痛喊一声仰头摔坐在地上,可这样一来他立刻看到了那个踢他的人,而这人也同时看到了他。 然后,这一站一坐的两个人同时发出一声惊诧的诘问: “是你!” “是你!” ……………… 坐在地上的伦格呆呆的看着眼前这个因为泄愤的随意一脚而让自己倒霉的人。 在“现在”的伦格·朱里安特·贡布雷的记忆里,他认识的人实在是太少了,除去家乡安达契村里的人们,他在这个世界上几乎没有多少熟识的人。 可命运却偏偏让他在这片不知道所在的沙漠上遇到了一个熟人,而且这个人还是令他终于走出偏僻的安达契的主要原因之一。 这人有个商队,还有位令伦格产生莫名牵挂的侄女,而最重要的是,根据某个女仆的说法这人现在早已经进了天堂或下了地狱…… 这人,就是那位被玛蒂娜·约瑟琳小姐称为“里奥舅舅”的来自东方的埃德萨商人。 “怎么会是你?!”里奥诧异的看着同样呆滞的伦格,他没想到在这广袤沙漠的绿洲上会遇到这个年轻人,尽管他早已经不记得这个人名字,可在这人身上发生的死而复活的奇迹却让他记住了这张年轻的脸。 “我……” 伦格刚从震惊中清醒过来张嘴发出一个声音,他现在的撒拉森主人已经开了口: “怎么,难道你认识我这个奴隶吗?” “奈里兹,你说他是你的奴隶?”里奥诧异的看着撒克森人,然后他的脸上突然出现了一丝说不出的古怪表情“上帝,这可真是上帝最奇妙的安排。” 说着,他突然想起什么似的看着伦格沉沉的问:“你在罗拉斯堡垒里的那个伙伴呢?你们是从什么地方来到这的?你们遇到过什么人吗?” 他不停问着,而且他的眼神逐渐从最初的诧异变得越来越严厉,一种似乎随时会扑上去把伦格撕扯开的冲动让他的脸显得狰狞起来。 伦格不知道内心中怎么会有种不安的感觉,可看着这个据说已经死掉的人却活生生的站在自己面前,他心底还是不由生出一种说不出的忐忑踌躇。 他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如此不安,但是在内心深处他知道眼前这个人一定也有不想让他人知道的秘密,至少从他那急于想知道自己经历的行为上,可以看出来他似乎试图在证明什么。 想到这些的时候,伦格张口说出的话让他自己都觉得诧异:“老爷,我和塔索,哦,就是我的那个伙伴,我们原本想到个大城里找个生计的,不过我真是不走运,在半路遇到了一群强盗。塔索跑掉了,可我却被那些强盗抓住卖到了一艘奴隶船上。” “你们没走其他的地方?你们在罗拉斯没遇到什么其他事?” 伦格的心突的一跳,如果说刚才他还在怀疑自己可能在胡思乱想,那现在他完全可以肯定,这个有时候显得脾气不太好,可还算本分的商人,绝对不是他表面上看起来的那个样子。 “没有,老爷,我们没遇到什么事,我当时只想快点找到活干,所以你们刚走没多久我们就上了路。不过上帝这次没怜悯我,大概我的祈祷还不够虔诚。这是我的罪孽……”伦格不断的絮叨着,然后借着低头忏悔的机会避开了里奥始终探视的眼神。 “哦,是吗……上帝会保佑你的,毕竟你是得到上帝恩宠的人,这种恩宠上帝只赐予过他的爱子,我们的主耶酥。你应该为自己享受这个奇迹而感恩,阿门。” “是的老爷,我会感恩的。我对上帝发誓……”伦格立刻接着里奥的话说下去,同时在心底默默加上一句“如果能让我知道你究竟做了什么,我会更感恩的!” 被称为奈里兹的撒拉森贵族从问过那句话后就始终沉默的看着眼前的一切。他黝黑下陷眼窝中微棕色的眼睛在眼前的两个人身上来回巡视着,有时候他会用两个手指轻轻抚摸着颌下的短髯,不过更多时候他脸上流露着淡漠表情。 里奥似乎突然意识到自己的失态,他稍一停顿转过身看着一直沉默的奈里兹,微微咋了咋嘴唇解释着: “你的这个奴隶,曾经给我的商队带过路,还……帮过我一些小忙。” “哦是吗,”奈里兹托着下巴点了点头,他看着跪在地上的伦格牵动了下嘴角“看不出来你还是很有些本事,也许让你当个只干粗活的奴隶有些浪费了。” 说着他对始终跪在地上象个球似的总管点了点头:“带他去做要做的事,然后在外面给他找个差使。” “哈!”胖子总管辛苦的站起来鞠着躬向后退去。他拉着伦格一路小跑的向帐篷里走去,而且一路小声叮嘱着身后的两个人注意这个注意那个。 伦格在视线被帐幕挡住之前匆匆回头看了看奈里兹,他不明白为什么自己会突然得到这种重视。 同时从里奥老爷并不好看的脸上看,似乎自己的‘发迹’让他很不高兴。 不过这个时候的里奥几乎已经忘记了刚刚遇到的这个熟人,他现在更多的是对着眼前的撒拉森年轻贵族的不满: “你应该信守诺言,你说过会给我们应有的回报,可我看到的是你们就在这个地方呆着不动,而我们共同的敌人正在攻打可怜的依萨贝尔城堡!” “背叛的是你们!”奈里兹伸出手指戳着里奥的胸口,他原本深沉的眼神这个时候现出“你们,在我父亲独力抵抗萨拉丁的时候,是你们懦弱的看着他独自面对那个巨人。在阿勒颇被围困的时候,是你们眼看着我们在城里苦苦挣扎却不派出一个士兵。现在你们要求我信守诺言,可我已经没有守诺的力量了,这是你们害的,是你们自己害了自己!” 里奥瞠目结舌的看着奈里兹,过了好一会儿,他愤怒的叫了声“上帝!”,然后转身向远处走去,同时他嘴里不停的吼叫着:“我诅咒这一切,我诅咒这里的人,我诅咒所有人!” “那你应该首先诅咒你自己。”奈里兹在他身后大声驳斥着“用你们的上帝去诅咒吧,他会让这诅咒变成毒药腐蚀你们的心。” 看着愤懑不以的离开的里奥,奈里兹的脸逐渐恢复了那种似乎什么都无法打动他的宁静。然后慢慢转身,看着光线昏暗的帐篷口。 当走进帐篷的时候,他的脸上已经露出了一丝说不出味道的笑容。 “这是……” 伦格站在垂着的纱幕外边看着里面那个若隐若现的身影。他知道那是阿赛琳,可让他不可思议的是,昨天似乎还处于十分危险情况下的阿赛琳现在居然已经能够半倚半靠的坐在一个长榻上吃点东西了。 从纱幕外,伦格隐约看到她似乎已经换下了原来的那身衣服,现在她身上穿的完全是个典型的阿拉伯女子的装束。唯一不同的是,她并没有带面纱,而大病后的柔弱无力让人从她身上完全看不到不久前那个凶悍女海盗的影子。 “真是不可想象,”托尔梅也显得无比诧异,在他看来,已经完全踏进地狱之门的这个女人的康复简直就是奇迹“你看到了吗,她居然没有死。” “我没有死是不是让你们很失望呢,”听到这话的阿赛琳稍微抬起头有气无力的问着“也许我该改变主意,请求这里的主人把你们派到沙漠上去割蕉汁,或者……” “哦,那就不必了。”伦格立刻打断了她的话,天知道一个有报复心的女人会想出什么狠毒的方法来折磨人。而且从她所受的待遇看来,如果她在那个撒拉森人耳边胡说一通,可能自己两个人真的会立刻倒霉的。虽然他不知道割蕉汁究竟是什么苦差,可只要和沙漠牵连到一起的,总不会是什么好事情。所以在这个时候他决定还是识时务点的好“我们真的很高兴你还活着,真的,对吧。” 说着他用手肘狠狠撞了一下旁边的托尔梅,随着一声闷哼之后托尔梅立刻附和着:“对,我们很高兴你康复了,真的高兴,真的。” 看着帐幕外的两个男人,阿赛琳突然觉得心头有些激动。她动了动身子,可说不出的软弱让她觉得好象全部力气都被抽走了似的。 “你不能动,现在你还太虚弱了。”奈里兹独特腔调的声音从帐幕外传来,他走过伦格身旁走进帐幕,从桌子上拿起了一个盛着青绿色汁液的玻璃瓶递到她的嘴边,然后用一种毋庸质疑的口气说:“把这个喝下去,你会好起来的,不过在此之前你绝对不能乱动。” 出人意料的,强悍的女海盗没有任何反抗的听从了命令,阿赛琳乖乖微抬起头,然后皱着眉喝下了飘着怪异味道的药水。 “是针蕉汁。”托尔梅突然小声对伦格说“这是阿勒颇医典上的方子,专门医治热病的。” “《阿拉伯医典》?”伦格心里突的一跳,虽然不是很清楚,可他还是知道在历史上有这这么一本即使到了几百年后依然被奉为经典的古代医学巨著。可他从没想到自己会亲眼看到这部医典带来的神奇效果。 透过时而轻扬的薄纱,可以看到阿赛琳脸上似乎浮起一层若有若无的红昏,她似乎对奈里兹过于亲热的动作有些不适,可一丝满足又似乎让她沉浸在这种温柔的溺宠中。 第一卷 魂归中世纪 第三十一章 阿勒颇的主人 “你看到了,他们都很好。”奈里兹轻声对躺在榻上的阿赛琳问着“我答应过你不会让他们受罪的。现在你也看到了他们现在的样子,我想你可以信任我了吧。” 喝下药水的阿赛琳这个时候觉得一阵说不出的困倦似乎包围着她的身体,那就好象身下有个无底的深渊,自己正逐渐的向下陷去,她尽量挣扎着睁开双眼,看着眼前变得越来越模糊的面孔,含糊的回答着:“是的,我信任你……我一直信任你……” 随着声音逐渐微弱下去,阿赛琳的身体软软的靠在横榻上,她的头枕着奈里兹的臂弯,乌黑的长发散披着笼住她微带苍白的脸颊,虚弱无力的身子在奈里兹的怀里如同一个酣睡的婴儿般那么无助,这让帐幕外的伦格觉得眼前这女孩根本和不久前那个动辄就要杀光所有人的女海盗简直判若两人。 看着沉睡下去的阿赛琳,奈里兹温柔的笑了,他轻柔的把手臂从她的头下抽出来,用一条丝被盖住她的身体。当转过身的时候,他脸上的那种温柔变成了鹰视般的犀利。 他走出帐篷,来到伦格面前仔细看着他,然后象想起什么似的点了点头:“她要看看你们是不是安全,还想知道你们是不是受了什么罪。”说着,奈里兹做了个随他去的手势,然后头前向帐篷外走去“美丽女人的要求总是让我无法回绝,而且你们似乎也不是很蠢,所以我会让你们有个好差使的。” 说着,他突然停住脚步,回头看着始终很少说话的托尔梅:“告诉我奴隶,耶路撒冷的月亮是不是依然那么明亮呢?或者说你们的圣殿更颓败了呢?” 突然的问话让托尔梅一阵惊愕,旁边的伦格甚至看到他脸上肌肉的一颤,可在稍一失神之后托尔梅似乎立刻陷入了死寂般的静默,他的右手似乎无意的按在旁边一根长长的烛台上,可旁边的伦格却觉得好象看到他按的是一柄随时可以杀人的利剑。帐篷里立刻变的死般的沉寂,这个时候伦格才觉察四周帐幕后似乎晃动着一片黑色身影。 难以忍受的沉默压抑着伦格的心,虽然不知道奈里兹突然问出这话的意思,可他完全可以感觉到那其中挟带的危险,而这个时候他也才突然发觉,旁边这个和他共过患难的男人,其实拥有说不尽的神秘。他非凡的剑技,不俗的谈吐以及对撒拉森文化的深刻了解都绝对不是一个普通的朝圣者所能具备的。而这时他在骤变之后的突然变化,也完全说明了这些。 沉默依然笼罩着帐篷,这时四周隐藏的卫士已经包围过来,他们手里的弯刀在烛光中闪烁着恐怖的寒光,锁子甲刺耳的摩擦声掩盖了人们紧张的呼吸,一场战斗在狭窄的帐幕间一触即发! 然而引起这一切的奈里兹却突然笑了起来,他的笑声很低沉却透着一种说不出的满足。 “你们不必紧张,我是阿勒颇的主人,是绝对守信的。所以不论你是什么人,你都不会受到惩罚,虽然对那些罪恶的圣殿骑士的亵渎行为我更愿意以安拉意志去惩罚,可是在你吃下我的食物的时候,我已经宽恕了你的罪行,安拉的威严可以释放一切力量,同样可以释放宽容。” 奈里兹独自说着,不过看上去完全不象是在对眼前的人说话。不过他似乎很满足这种高高在上决定他人命运的优越,所以看着始终不动的托尔梅,他似乎完全没有意识到危险似的走到他的面前刻意压低声音说道:“勇敢的十字军骑士难道不是应该坦率的面对他的敌人或者朋友吗?或者说我只是你的主人,所以你要违反自己遵守的法则?” “你是怎么发现我的。”托尔梅终于慢慢放开握着烛台的手,其实他十分清楚,即使自己手里有一柄真正的利剑也是无法逃脱出死亡的命运,他发现在这硕大的帐篷里,至少隐藏着几十个卫士,不过这也让他十分奇怪,无论怎么说,自己也还没到这种令人重视的地步呀。 “你的祈祷方式,骑士,是你的祈祷方式出卖了你。”奈里兹拿起一个透明的玻璃瓶子在鼻子下闻着,于是伦格立刻又闻到了首次进这个帐篷的时候闻到过的那种熟悉的香味。这让他似乎想起什么却又实在抓不住头绪“单膝跪地,双手交叠膝上冥想……这是圣殿骑士们特有的祈祷跪姿。骑士,你对自己信仰的执着出卖了你,你或许应该感到后悔,你们的上帝并没有保佑你呀。” “我为自己的信仰自豪,为自己身为一个守卫上帝的战士自豪。”托尔梅突然直视着奈里兹的眼睛,然后他微微躬身对着撒拉森的年轻贵族行礼“请允许我从新自我引荐,我是勒芒的安施泰特的托尔梅·芬里尼子爵,愿意为您效劳。”说完,托尔梅抬起了头“作为您的俘虏和奴隶,我会交纳符合我身份的赎金赎回自己的自由,在此之前我只请求得到我应有的待遇和尊重。” 这个时候伦格突然觉得,虽然眼前这人还是原来那个有时候会因为不明的咳嗽而显得憔悴的中年人,可他身上似乎又好象多了些什么。也许这应该被解释为信仰的力量吧,伦格在心底暗暗腹议着。 “你会得到你应有待遇的,”奈里兹点了点头,然后随手对那些四周的卫士打了个手势。 看着那些卫士的离开,伦格突然产生一种就此劫持这个撒拉森贵族的欲望,但是看着一副谨守骑士原则摸样的托尔梅,他最终还是放弃了这个充满诱惑的计划。因为他实在不知道这个在后世看来有时候实在是死脑筋的时代,旁边的伙伴会不会为了所谓骑士的诺言,反而成了自己最大的威胁。 “我不会对一位贵族无理,即使你是个奴隶,作为阿勒颇天生的主宰,我,奈里兹·贾拉曼德·哈多·本·努尔丁承诺你的尊严不会受到侮辱,当你缴上足够的赎金之后,你会得到应有的自由,我向安拉起誓。” “奈里兹·贾拉曼德·哈多·本·努尔丁!”托尔梅惊诧的看着眼前这个人,而伦格这时候已经彻底把那个带着熟悉香味的瓶子忘到脑后去了。他和托尔梅两个人震惊的对视着,虽然两个人都并不知道对方心里想的究竟是什么。 “你是努尔丁?摩苏尔的总督努尔丁?”托尔梅惊骇的问,然后他又有些自嘲的摇摇头“我真蠢,你怎么会是摩苏尔的努尔丁呢。” “为什么不是!!” 随着一声怒吼,奈里兹脸上突然出现一股暴怒,他突然把手里名贵的水晶瓶狠狠砸在地上,随着水晶四溅,那种香气立刻弥漫整个帐篷,而这个时候的奈里兹脸上已经完全不是刚才刚才那种有教养式的贵族神态,他的嘴里愤怒的吐出一连串伦格根本听不清楚的音节,扇动的鼻翼也让他的鼻孔看起来似乎随时都会象远古巨龙般喷出烧死人的火焰。同时他的怒吼也招来了外面的卫士,那些撒拉森战士的弯刀立刻布满两人的身边,他们的眼里流露着恐怖的杀机,毫无疑问只要他们尊贵的主人一声令下,眼前的两个人就会立刻被剁成一堆肉沫。 “哈哈哈哈~”一阵说不出意味的笑声从奈里兹的嘴里发出来。他站在帐篷中间古怪的笑着,肩膀不停颤抖,到了后来连那些卫士都开始相互对视,有些不安了。 “你说的对,我的确不是摩苏尔总督努尔丁,我只是他的儿子。”奈里兹盘腿坐在毯子上“不过我的确是阿勒颇的主宰,摩苏尔的继承者。” “难道你是萨利赫……”伦格不自觉的问。前世由于对阿勒颇城文化的喜爱,伦格曾经看过不少关于这座千年古堡的历史,正因为这样,他才会知道这座城堡属于历史上赞吉王朝时代的摩苏尔总督努尔丁。 也正因为如此,他才会知道萨拉丁那句对阿勒颇著名的评价“阿勒颇是叙利亚的眼睛,阿勒颇城堡则是她的瞳孔。” 也是在这座坚固的城堡前,那位阿拉伯世界的英雄萨拉丁曾经两次险遭暗杀。而这一切都是因为阿勒颇那至关重要的地理位置和不可忽视的东西方贸易枢纽的地位。 但是,他立刻发现自己犯了个巨大的错误。那就是,现在是公元1186年! 历史上努尔丁的继承人——他的儿子萨利赫早在1181年就因为萨拉丁对阿勒颇的围攻而心力交瘁病死了,而阿勒颇也在两年之后的1183年终于向萨拉丁打开了大门。 那么这个人就不可能是那个已经死去的萨利赫。除非,历史不是后世所熟悉的那个样子的…… “萨利赫?”奈里兹终于停下了他的笑声,他慢慢把手放在下颚上抚摸着,眼睛里闪动着莫名的神采“你是说那个短命的萨利赫,我当然不是他,我是他的兄弟,也是他唯一的兄弟。”说到这,他有古怪的笑了起来“我原本有22个兄弟,不过他即位之后把其他人都杀光了,只剩下我。现在他也死了,所以我才是阿勒颇的主宰,摩苏尔的总督。” 听到这个,伦格的嘴微微张了张,却没发出什么声音。对于古代阿拉伯宫廷这种一人即位之后就杀光所有年幼兄弟的行为,他实在觉得既残忍又陌生。那些哈里发们往往为了能让自己的儿子继承王位,就毫不留情的杀掉所有比自己年幼的兄弟和他们的后代,其原因只是因为这个时代撒拉森人传长不传嫡的习俗导致的悲剧。 第一卷 魂归中世纪 第三十二章 战斗!战斗! “现在你们知道自己是在为谁服务了吗?”奈里兹坐在地上抬着头看着站在他面前的两个人,不过他那表情更象是在俯视世间的一切“你们效忠于我,我会赐予你们财富,那绝对是你们无法想象的财富,黄金,宝石,毛皮,象牙。这一切我都可以给你们。只要你们向我效忠。” “我是上帝的仆人,如果需要效忠,我也只能效忠同样信仰上帝的贵人。”托尔梅淡淡的回答着。 身份被揭穿之后,他突然变的轻松了起来,似乎一切对他都无所谓了。也许长期隐瞒身份的压力在这个时候才终于舒缓出来,不过接踵而来的疑问让伦格觉得十分奇怪,究竟是什么原因让这位高贵的十字军圣殿骑士一直隐藏自己的身份呢? “这是高贵骑士的回答,”奈里兹抿了抿嘴唇点着头,他似乎对这个回答并不意外“子爵,我会尊重你的决定。至于你……”他看着伦格“我想你可以到我的仆从队伍里去,或者让你去为我养马?”奈里兹双手合十用指尖抵着嘴唇想着,然后他突然想起什么似的突然微笑起来“我找到一个适合你的差使了,我想那既符合你的身份,也符合你的愿望。” 说着他站起来,走到桌子边开始在一张羊皮纸上用羽毛笔沾着墨水飞快的书写起来。 笔尖在纸上沙沙做响的声音在寂静的帐篷里显得格外清晰,伦格不知道自己究竟即将面临什么样的命运,这个时候他突然发现自从来到这个世界之后,自己的命运居然没有一刻是由自己决定的,这让他有种说不出的悲哀,更让他从心底产生出一种想掌握自己命运的欲望。 终于,在忐忑等待之后,奈里兹拿着那张写好的羊皮纸转过了身。 “好了,我为你们两个人找到了一个很好的地方,这既不会让你们违反自己的信仰,又可以为我尽力的服务。” 说到这里,奈里兹似乎对自己的安排感到十分满意,他得意的看着托尔梅,眼神中甚至有丝说不出的调皮。 羊皮纸的质地很好,柔软而又富余韧性。不过即使是熟识撒拉森习俗的托尔梅,当面对那些阿拉伯文字的时候也显得茫然不知所措。 “子爵,”奈里兹对着托尔梅用严肃的口气说“作为一个基督徒和贵族骑士,我允许你佩带武器,而且给你一个维护你的信仰的机会。”说到这里,他从托尔梅手里拿过自己刚刚签署的那份文件“这是你的命令书,从现在开始你将成为我军队里的一份子。你很快就会面对我们大家共同的敌人。这份命令书会让你成为我勇敢的骑兵中的一员。而你,”他侧脸对伦格说:“你将作为勒芒安施泰特的托尔梅·芬里尼子爵的随从,和他一起在我的军队里为我战斗。” 说到这里,伦格发现他的手指意无意在桌子上一幅地图的一个点上轻轻敲击着。 然后,奈里兹对两人幽幽的说:“你们将参加明天的一次战斗,这也将是你们第一次为我服务。你们可以选择,是为我杀死敌人,或被敌人杀死!” ………………………… “阿勒颇的主宰呀。” 骑在马上的托尔梅看着远处沙丘上的一个黑点低声感叹着,那是一个了望哨。 “努尔丁的后代对摩苏尔的执着真是让人感叹,”他回头看着有些疑惑的伦格“作为萨拉丁的宗主,努尔丁的后半生几乎都是在和自己这个属下的斗争中度过的,如果他不是突然暴死,可能就没有现在的萨拉丁了,这真是上帝的安排呀。” “上帝吗?”伦格不置可否的牵动了下嘴角,在这个时代任何一个意外的发生都可能会被冠以奇迹的名义,而上帝的意志和安拉的安排似乎充斥整个世界,当这种不同的意志和安排在某些地方相互碰撞的时候,那些凡俗世界的人们就为了各自所谓真神的尊严大打出手,毫不吝啬的挥洒着自己的鲜血和生命。 一个誓要杀死同类的人,就是他自己人生舞台上的悲剧主角。伦格不记得是哪位先哲说过这样一句令人深思的话,但是他知道自己现在似乎很适合成为这样一个角色。 他并不想杀人,不论是前生还是今世,不论是对一个叫丁超的中国人还是对一个叫伦格·朱里安特·贡布雷的东罗马帝国小农兵来说,杀人都是他还无法接受的,至少他不能把这种残酷的行为当成一种荣誉。 可是他也知道,在这个时候他已经没有选择的余地,正象奈里兹所说的那样,要么为他杀人,要么被人杀! 四周的战马嘶鸣声此起彼伏,一队队的骑兵在各自首领引导下正相继聚集到这个最高的沙丘下。如黑墨般的马木留克骑兵的身影在黄白色的沙地上如同一片起伏的黑潮。 “至少有500人。”托尔梅不由自主的发出感叹。即使是始终显得镇静的他,这个时候也似乎因为这些聚集起来的马木留克士兵的数量而惊讶不已。 这让旁边的伦格觉得有些好笑,尽管这些马木留克骑兵同样让他感到了巨大的震撼,可那只是这些骑兵本身产生的威慑,却不是由于人数的多少让让他产生太多的感慨。 在这点上,伦格不能不感叹,这多少是由于前世自己所知道的,那些有关中国历史上战争中无与伦比的数量上冲击造成的先入为主。 “不能不承认,对一个动辄可能发生几十万甚至上百万军队大战的民族来说,几百人的军队实在是没有什么值得惊讶的了……” 伦格心底不能不这样腹诽,毕竟他这个时候想得更多的是怎么才能在即将来临的战斗中存活下去,在这个时候对他来说,并不多的人数意味着自己将面对的可能只是一场并不重要的战斗。 至少在伦格心底里是祈祷着这不要是自己的最后一场战斗。想到这里,他用力握了握手里的长矛。 现在的自己大概就是一个马木留克式的骑兵吧? 伦格心里的无奈想着,事实上正如他臆想的那样,如果他的父母见到他,一定会毫不犹豫的把现在的伦格·朱里安特·贡布雷当成一个标准的马木留克骑兵。 一件让他很怀疑是从某个死人身上扒下来的,由钢丝密织的稍微残破却还算结实的锁子甲。一顶歪歪斜斜带着明显被削砍过痕迹的精钢头盔。一支不知道是谁硬塞给他的长矛和一把他几乎不知道怎么使用的长弓,加上一柄匆忙带在腰间的弯刀和挂在马鞍上把他的大腿撞得生疼的盾牌,这就是他的全部装备。不过尽管这些东西一看就是临时七拼八凑攒起来的,可伦格不能不承认,自己现在完全是一个标准的马木留克的样子,至少外表是勉强象那么回事了。特别是当他小心翼翼的催动着坐骑随着大队人马缓慢前进的时候,跨下举世闻名的阿拉伯纯种马那身高腿长的优雅姿态还是让他的小小虚荣心得到了某些满足。 在荒芜的戈壁上纵马驰骋是件听上去很豪爽的事,但是如果是和一整队人一起前进就是另一个样子了。不但要忍受着头顶火辣辣的阳光的照射,还要尽量用厚厚的包头巾掩着口鼻,否则不用一会儿就会被前面人马掀起的尘土呛昏。 “إنتباه(注意)!”一声暴吼从后面传来,伦格回过头,看到一张似乎熟悉的面孔,仔细一想他才想到那人正是初次见到奈里兹时候押送他们的那个撒拉森侍卫。 在伦格寻思的时候,那个侍卫已经催动战马来到了他们的面前。伦格发现穿上索子甲的他身形显得出奇高大,骑在以神骏出名的阿拉伯战马上,如同一尊活动的投石机般充满危险。 那个侍从催动战马从立在沙丘上的队伍前经过,他有时候会在一个人面前停住,和他相互搭着肩膀轻声低语。有时候则在原地盘旋着战马仔细看着某些战士的装束大声呵斥。 直到终于巡视一遍后,他回到正中间的位置看着整个队伍开始大声发话 “يستمعإلى……” “‘听着,’”托尔梅轻声翻译着侍从的话“‘你们今天要消灭的,是一支运送给养的队伍。他们的人不多,可运送的是很重要的物资……’”说到这,他脸上显出一丝惊讶“上帝,他们要袭击萨拉丁的运输队。”托尔梅有些兴奋的看了看伦格“‘……你们必须杀死所有人,你们的任务就是破坏所有物资,不给萨拉丁留下任何可以利用的东西。’” “袭击撒拉丁?!”伦格诧异的看着那个侍从,他实在无法想像自己即将面对的,居然会是即使在西方国家里也被无数人推崇为骑士典范的撒拉丁的部队。更没想到的是,在这个时候,袭击他的居然还是和他一样的撒拉森人。 “你们将由我带领去消灭敌人。”托尔梅没有理会伦格继续翻译着“他们的押运队不会很多,我们将分成两队袭击他们,阿卜杜尔……” 说到这里,那个侍从向聚集在中央的队伍里的一个战士高声喊着“你的队伍负责消灭押运队,他们都很勇敢,可他们绝对不会是你的对手,你们要把他们捻成齑粉!”说到这,他催动战马来到了伦格他们所在的队伍面前对他们大声的喊着:“我将带领你们去战斗,去实现我们的主人寄托给我们的希望……” 说到这里,侍从掉转马头,看着前面的高大沙丘高高举起了手里的长矛。 “اللهيبارك!” 一声呐喊从侍从嘴里发出,顷刻间呐喊响彻沙漠上空。即使是对阿拉伯语一无所知的伦格,也知道这句话所代表的巨大无穷的力量—— 安拉保佑! 第一卷 魂归中世纪 第三十三章 杀戮 远处沙丘上的了望哨突然跑到沙丘的这一边举起手里黑色旗子晃动起来。这个战斗的信号立刻象一个战栗传给了所有的战士。微小骚动令战马一阵不安,可又立刻被约束住,马木留克骑兵优秀的素质让他们能够迅速做好准备,随着弯刀和长矛的光辉在队伍里闪耀,杀戮即将开始! 队伍开始移动,伦格感觉自己如同被一股巨大的力量推动。身不由己的向前拥去。裹挟在巨大洪流里的他催动着战马跟着整个队伍慢跑起来,而且随着逐渐加速,整个队伍象一群无法阻挡的野牛般开始在沙漠上奔跑起来。伦格知道不论是否愿意都不可能停止下来了,否则稍一迟疑就会被后面奔腾的战马踩踏成一堆肉泥。 沙丘一晃而过,眼前立刻出现了大片起伏不定的戈壁,就在戈壁下一条隐约可以看出的道路上,一支由大批驮着重物的骆驼和驴车组成的队伍正缓慢行进着。 那支队伍显然并没有想过自己会遭到袭击,他们显得有些松松垮垮的队伍行列在路上拖得很长,走在前面的一队骑兵在烈日的照射下更是显得有气无力。 “呃~” 一个被胡须掩住整个面颊的骑兵队长一边用袖子擦着汗一边嘴里打着哈欠。这个押运的苦差实在让他受了不少的罪,这个时候他只想着能尽快完成这趟差使,然后找座帐篷喝上一杯冰凉的清水。 “安拉保佑,但愿一切顺利,”押运队长抚摸着胡须低声嘀咕着。 和这个队长一样,在前面开路的骑兵斥候这时候也和他的上司一样坐在马背上歪歪斜斜的打着盹,所以当他看到第一个冲上沙丘的敌人之后,还没来得及发出警报,就已经被迎面掠来的飞箭贯穿脖子栽下战马。 “啊~吼~!” 随着一阵叫喊,马木留克骑兵如同掠过沙漠上的苍鹰般向道路上的押运队冲去,同时无数的弩箭已经在骑兵之前飞向敌人。立刻,血浆乱溅,惨叫四起。 突然出现的敌人让押运队长有些不知所措,他先是呆呆的看着,然后一边喊叫一边催动战马回头向后面行进的车队奔去,而押运队伍的骑士们则立刻做出了反应。这些训练有素的撒拉森骑兵并没有惊慌失措,而是立刻飞快的向队伍前聚拢过来,他们甚至根本不管那些受惊四散的骆驼,迅速排成横队的骑兵向前伸出雪亮的长矛组成一道锋利的防线。然后就在一个首领的暴喊中向他们的敌人冲去。 “تقدم!(冲锋)” “تقدم!(冲锋)” 呼喊着相同语言的两队人马在平坦的戈壁中相互冲去,两股烟尘飞快靠近,接着在一滞之后“轰”的混淆在一起。 冲在最前面的骑兵还没有来得及做出掩护身体的动作,已经被对面直贯而来的长矛刺穿了身体。巨大的冲力把人体直接贯下奔跑的战马撞在后面的战马头上。人立而起的战马立刻掀翻了背上的主人。两股黑色骑兵瞬间如砸在一起的两道洪流撞击出一片血红浪花。 锋利的长矛相互交错刺向对方,几乎没有人能躲避开迎面而来的利刃。当看到可怕矛尖充斥眼前的时候,无数声绝望的喊叫在瞬间响起。利刃刺穿身体的恐怖“噗呲”声此起彼伏,甚至好几个骑士在被一支甚至数支长矛迎面挑起贯向后面的身体,又立刻被从后面冲上来的长矛支住,残破的躯体贯穿在相互顶撞撕扯的矛竿间抽搐抖动着,鲜红的血浆如瀑布般喷向四周。 “啊!”一声呐喊从那名叫阿卜杜尔的战士嘴里发出,不过这也是他这一生中最后发出的声音,在他的长矛把一个敌人死死钉在地上的同时,一把锋利的弯刀已经从后面抹过他的脖子。随着刺耳的金属割断颈骨的可怕声音,阿卜杜尔失去支撑的头颅喷洒着红彤彤的血浆耷拉下去,折叠在胸前。他的身体在稍微一晃之后就被甩下了马背,然后就立刻消失在无数从后面冲上来践踏而过的马蹄和蒸腾的烟尘之中。 整个马木留克骑兵队伍这时候已经变成了一个巨大的下悬月阵形。在中间部分直接和押运队伍迎面撞击在一起被阻懈住的时候,两边的骑兵立刻如弯起的月钩般向押运队的两翼冲击过去。 伦格骑在马上跟在托尔梅背后疯狂奔跑着,处于整个队伍左翼的他们飞快掉转着方向,如旋涡中一叶扁舟般旋转着向押运队的后面冲去。随着无法阻挡的骑兵洪流的滚动,他就好像一滴被波涛席卷的水滴随波逐流。厮杀声从他的前面传来,从他的旁边传来,甚至在瞬间又被抛弃在身后。他知道自己所在的这个队伍正如同一把凿子似的奔向押运队 马木留克骑兵非凡的勇气这时终于淋漓尽致的体现出来。狂奔的战马象横扫过戈壁的一缕狂风吹过大地,伦格被这股无法躲避的力量席卷着盲目向前冲去,他可以感受到从侧面传来的可怕厮杀声和濒死者恐怖的惨呼,但是他四周的骑兵却没有一个停下来的意思,整个队伍如同一柄锋利的箭矢狠狠楔入敌人阵形侧面,然后毫不犹豫的直接向前冲击而去。 伦格可以感觉到利刃在离自己不远的地方划过的风声,甚至看到旁边的一个骑兵被横扫而过的一柄弯刀削断手臂时的呆滞面孔,整个队伍依然丝毫不停的向前冲击,他甚至可以用眼角掠到从侧旁一晃而过的片片刀光和长矛的影子,但是冲在最前面的奈里兹的侍卫却似乎根本没有停止下来的意思,他任由旁边的战士在掠过敌人的时候被对方斜削的弯刀割断喉咙,更丝毫不管处于中间的骑兵被正面阻击的敌人刺倒践踏,他的眼睛只是死死的盯着队伍的后面,盯着那些似乎正把四散奔跑的驼车收拢起来,在一小块坡地上围成个圆阵的车夫。 “تقدم!تقدم!(冲锋!冲锋!)”侍卫嘴里发出盖过奔马踏地的大喊,他手里的弯刀象一泓清亮悬月在手里划起片片弧光,涨开的黑袍让他看起来如一只贴地滑行的巨大蝙蝠掠过戈壁扑向乱作一团的运输队伍! 近了!更近了!那些惊慌失措的车夫和几个手持武器的撒拉森长矛兵看着冲过来的骑兵惊叫着向围成一圈的车队里逃去。 “قتل!(杀呀)”从侍卫嘴里蹦出一声浑厚的呐喊,随着他提缰而起,墨黑的战马如插上翅膀般从两辆驼车中间的凹口跃了进去! “噗呲!”“啊!”“咯吱~!” 恐怖之声响起,跟随在后面的骑兵立刻相继纵马而起,可是头前的骑兵还没有跃过车阵,一大团被戳砍得辨不出形状的腥红血块已经从凹口扔了出来,直接砸在一个骑兵的身上溅起一片血瀑。 骑兵们被这突如其来的意外惊得不由一滞,一蓬呼啸的箭矢已经“嘭~”的迎面飞来,被射中的骑兵号叫着栽下战马立刻就被后面的马蹄踩踏过去,同时雪亮的刀光如突然从地下长出的豆芽般突探出车阵,夹杂着被从车阵缝隙间刺出的长柄矛枪戳穿的最前面骑兵的惨叫声,和后面骑兵冲上去无法躲避的践踏和马匹的翻滚嘶鸣,整个马木留克骑兵队伍的左翼立刻陷入一片地狱般的惨境之中。 随着队伍奔跑的伦格觉得自己好像突然撞在了一面无形的墙上,胯下战马被前面横倒的马尸拌得倒掀起来。他的身体也在巨大冲力下象被抛石机抛射似的砸了出去。 身体刚落地,伦格立刻感到一个巨大黑影从头顶压来,他向旁边一翻栽进一个土洼。伴着耳边“嘭”的一声大响,沉重的战马狠狠砸在他原来落下的沙地上,掀起一片昏黄烟尘。 “嗖,嗖~!!”箭矢破空声从头顶不停划过,四周被射中的马木留克骑兵象崩塌的山石般栽倒在地,被疯狂的奔跑坐骑挂住的人体在地上被拖得不住颠簸跳起,已经发不出大声惨叫的伤者只能发出毫无意义的低声呻吟,而后面的骑兵则象暴雨般向前冲来,重复着被箭矢和长矛射倒和刺翻的被杀戮过程。 “伦格!伦格·朱里安特·贡布雷!”一阵大叫从伦格身后响起,这个时候他已经完全被眼前这残酷的屠杀惊呆了,根本没听到托尔梅在他耳边的喊叫,直到脸上被狠狠的抽了几个耳光,伦格才终于清醒过来,他回过头,看到了同样伏在土洼里的托尔梅,也看到了一支随着他的动作在他肩膀上不断摇晃的箭杆。 “是圈套!”托尔梅大声的吼着,可立刻牵动他伤口的剧痛,这让他的嘴角不由一抖“这个押运队伍是个圈套,有人想让我们死!” “是奈里兹吗?”伦格张最问着,可他立刻知道自己问了个蠢问题。奈里兹不可能为了杀他们两个人而赔上他珍贵的马木留克骑兵。对他来说,自己两个人简直就是随时可以被摁死的两只蚂蚁。 “有人出卖了奈里兹,不关他是谁,他都成功了!”托尔梅看着四周越来越多的倒下的马木留克骑兵喘息着“他们想杀光这些人,弓箭和长矛还有车阵,上帝!他们会把所有人都杀光的!” “不过等那些骑兵死光了,也就到我们的死期了……” 第一卷 魂归中世纪 第三十四章 奇迹的召唤 伦格惊惧的看着正在发生的杀戮,整个围成圆型的车阵这时候就如同一个吸引人用生命献祭的恐怖祭坛,勇敢的马木留克骑兵则如同甘愿献祭的供品般送上自己的鲜血和生命。 又是一声巨大响声传来,一个马木留克骑兵终于趁着弓箭手轮换的时候冲到了车阵跟前,他毫不在意从车阵缝隙间刺向自己战马的长矛用力挥舞着弯刀向驼车上露出的一个脑袋狠狠砍下,随着一大蓬腥红血浆喷起,那具被瞬间削掉半个头颅的尸体抽搐着向前扑去,撞倒一个横卧的木桶,扑通一声栽到车下。 但是那个骑兵还没为自己的胜利发出欢呼,好几柄从不同方向刺来的长矛已经把他连人带马戳倒在地,伴着濒死的惨叫,他被压在死马身下痛苦的扭动了几下后没了声息。 “我的主佑我得到安宁,赐予我应有的荣誉和勇气……”托尔梅跪在土洼里低声祈祷着,从头顶飞过的箭矢丝毫影响不到他脸上的平静“我冒犯了主的意志,主降罪于我。岂不知我们惩罚天使,这惩罚也必降临于我们。” “上帝这个时候可帮不了我们,”伦格小声嘀咕着,他不知道中世纪骑士的祈祷和那些以为喝了天使符水就能刀枪不入的教团迷信有什么区别,至少他不认为在胡乱念叨一阵之后,那些看着吓人的长矛就从此和自己的身体无缘了。 “我的罪以苦行偿赎……”托尔梅依然低声祈祷着,不过他头盔檐下露出的眼神开始变得犀利起来,握剑的手指逐渐攥紧“……主的荣耀须以利剑赞美!” “啊!” 一声呐喊从土洼旁边一匹翻倒的战马后面响起,一个满脸鲜血的马木留克骑兵从死马后面跳起来飞快的举起手里的长弓,横箭、拉弦、瞄准、射出! 箭射出的同时,一块投石已呼啸着从车阵里飞出直接砸到这个骑兵脸上,把他狠狠击倒在地。 箭矢飞快划过空地没入车阵的缝隙,随着一声短促的惨叫,一个被射倒的人影摇晃着挥舞着手里的弯刀向前栽去。随着他身子倒下,车头捆绑货物的一根草绳被他手里的弯刀拦腰划断,车上的货物立刻发着轰隆声坠下驼车,一个个圆粗的木桶在地上翻滚着,随着在石头上撞击发出的‘咯吱咯吱’的破裂声,大片的橄榄油立刻在沙地上带起一条深棕色的黑线。 “上帝保佑!”随着怒吼,托尔梅奋力跳出土洼,他手里的长剑飞快的格挡着飞来的箭矢,但是只一会儿,一支斜飞而来的羽箭已经狠很钉在他另一个肩头上,巨大的冲力把他贯倒在地,栽进土洼。而就在他身体消失在土洼里的同时,几支利箭已经掠过他站着的地方,飞向后面。 “卑鄙的撒克森人,”托尔梅躺在地上无奈的诅咒着,他知道在这种时候即使他拥有更强大的剑技也起不到什么大的作用。这里是战场,是战马,长矛和弓箭的天下,却绝不是一个遵循严谨法则的骑士的天下。 “用火点燃那些油!”伦格看着那条黑线,他半直起身子看仔细的观察着眼前的一切,同时还紧张的注视着那些迎头飞来的可怕弩石。“他们车上有油。我们把他们的车点燃就可以了!” “可是到那去找火!”托尔梅喊着“这是沙漠,他们(马木留克骑兵)是不带火箭的。看看那个车阵,就是整队骑兵也冲不过去,我们无法靠近他们!而且我们的人已经都乱了,除了后面那队被挡住的,这的骑兵都不知道该怎么冲击这些车阵!” “该死!”伦格嘴里狠狠的诅咒着,虽然眼前马木留克骑兵的表现和拿点破仑所说的那种缺乏配合各自为战的叙述不尽相同,但是这时候陷入苦战不克的马木留克骑兵却毫无疑问的暴露出了一个他们致命的弱点——勇敢的近似盲目和固执。 沙地上到处横飞的弩箭在空中带起的“叱叱”声根本无法恐吓住这些骑兵,被射倒在地挣扎惨叫的伤者也不能令他们畏惧。甚至那些刺眼闪亮可怕长矛也阻挡不了他们冲击的疯狂! 一个骑兵被迎面飞来的几支弩箭同时射中,他的身体在马背上颤抖着,可却始终不倒,直至几柄迎面而来的长矛把他直接戳下了马背才停止了无谓的冲击。可更多的人却是连车阵都没有靠近就已经被对面的箭雨扫倒在地。 “愚蠢的古代人……”伦格看着这些如同发疯般冲击的骑兵不由低声诅咒着,他实在无法理解这种虽然勇敢却只能用顽固来形容的骑兵究竟是怎么想的,难道对他们来说伏下身子躲避箭矢会让他们的光荣受到多大的侮辱吗? 车阵前的厮杀也已经到了白热化的地步,被人马尸体堆积起来的一道血色堤坝不断增加高度,无法攀上堤坝的双方战士隔着堤坝用弓箭,用投斧,用标枪和长矛甚至是石块,用一切能够扔向对方的武器相互屠杀着! 车阵后面不远的地方,令人恐惧的砍杀声不断传来,那是被迎面阻挡住的马木留克骑兵在奋力冲击他们当面的敌人,双方以同样娴熟的马技和刀术相互劈砍着,每一次弯刀的挥舞都可能是一个生命的终结,腥红的血浆搀杂着恶心的内脏在人群中泼洒,始终睁着眼睛的狰狞头颅会死死咬着一截断裂的刀身在地上翻滚,直到被一只只硕重的马蹄踩得稀烂。 到处都在厮杀,到处都有人被杀!戈壁上逐渐形成两个巨大的旋涡。双方都在用拼命的砍杀来争取时间,所有人这个时候都深深的意识到,谁先摆脱自己的旋涡,谁先击溃眼前的敌人谁就可以立刻增援另一边的己方战友。到那时候,也就是所有的敌人被彻底屠杀的时候了! “必须冲破车阵,否则拖延下去会被杀的!”伦格低声吼叫着,到了这时,他才明白一个现代人在中世纪残酷战场上是多么渺小、无用。 又一个马木留克骑兵嘴里发着凄厉呼叫向前冲去,他的战马跃上那道血淋淋的“堤坝”,可是随着几道带着猩红刀光的闪动,那名骑兵胯下的战马立刻发着凄惨嘶叫把主人摔下脊背,翻滚着在地上抽搐起来,在它身下,一大截破肚流出的内脏不住冒着血呼呼的气泡蠕动着,而它的主人早已被接踵而来的刀剑砍成了几段。他残缺不全的尸体滚下“堤坝”,原本背在背上的盾牌象个车轮般顺着斜坡滚落下去,直接滚进了不远的土洼,砸在了伦格的肩膀上。 被这沉重的金属物件砸个正着的伦格在发出一声痛苦的呻吟之后突然看着那个在沙地上闪着刺眼亮光的盾牌,一个似乎可以瞬间抓住的念头让他一阵发呆,然后他突然抓起那个盾牌高高举起! 一束反光随着盾牌的颤抖在地面上移动着,直到终于不住晃动着照到翻倒木桶的破裂断口上,强烈的反光立刻形成了一个耀眼的光斑。 他其实一点都不知道这个办法是不是管用,甚至这个时候他都在怀疑,所谓阿基米德借用阳光点燃敌人战船风帆的故事是不是哪个无聊的人杜撰出来的。 可是在没有火种和迎面到处箭雨的这个时候,他唯一就只有指望的那个故事是真实的了。 “还要更多的盾牌,必须有更多的盾牌!”伦格不住的对旁边的托尔梅喊着“我们要点燃它!” 托尔梅看着伦格疑惑的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可稍微犹豫之后还是立刻转身向后面的骑兵大声喊了起来,他虽然一时间不知道伦格究竟想干什么,可他知道这时候哪怕是最荒谬的想法也比躲在土洼里等死好的多。 立刻,由几面盾牌凝固成了一个大大的光斑出现在木桶的破口上,甚至有几个马木留克骑兵还为了掩护照射的骑兵,在沙地上支起盾牌形成了一道简易的掩体。 “砰砰砰~~!”阵阵利箭和飞石击中盾牌的声音此起彼伏,有几个倒霉的骑兵被从缝隙里射进的弩箭贯穿身体栽倒在地。可是马木留克骑兵们依然顽强的坚守着那道并不坚固的盾牌防线,尽管他们并不知道这样做究竟有什么意义。 一切都在这时凝固了,无情杀戮的惨呼和奔跑战马的嘶鸣在这时都不如那个一直轻微颤抖的光斑令人关注,四周可怕的声浪这时丝毫引不起伦格的注意,他的眼睛死死盯着那个由几面盾牌的反光凝聚成的耀眼亮点。 汗珠从变形的头盔缝隙里流下来,滴到眼睛里煞得眼睛一阵刺痛。可是那可恶的光斑却没有任何异常的覆盖在被橄榄油浸透的帐篷布上。 “嗖~”一支飞箭擦着伦格头顶飞了过去,他甚至感到了箭头上的突起摩擦头盔的震动,这让他手不由一颤,远处的光斑立刻随着划起一个圆弧,这让那光斑看上去似乎映出了一条暗色的蜿蜒阴影。 可是,当伦格惊魂未定的把盾牌从新移回位置的时候,他就发现那绝对不是幻影,一道若有若无的清烟正从那片帐篷布上徐徐升起,而且伴着那烟逐渐加重,起烟地方的帐布也开始变的焦黄起来。 “弓手!”托尔梅尽量放低声音喊,他的手心已经被汗水浸透,甚至连握着的剑柄都有些腻滑,紧张让他根本没意识到自己说的不是撒拉森语,这这让旁边的马木留克战士一阵茫然,直到他看到他们的表情改用撒拉森语又喊了一遍之后,手持强弓的马木留克战士们才恍悟的相互喊叫着迅速向盾墙前跑来。 就在这时,那个被光斑笼罩的幕布已经变成了一片黑色,然后随着光斑中间一暗,一束火苗立刻如展开的花瓣般“呼”的向四周扩散出去。 没人能形容那一瞬间发生的事情,泛着蓝色底焰的通红火苗象脱缰的野马向四面八方扑去。 第一卷 魂归中世纪 第三十五章 圈套! 被橄榄油浸透的车幕这时成了可怕的帮凶,瞬间燃烧起来的车幕立刻把炙热的火焰传向四周,那些躲藏在车上的士兵立刻被吐着火舌的烈焰吞没,在大火中挣扎奔跑的士兵全身冒着浓烟不停乱撞,一具具已经被烧焦的尸体泛着焦臭在火中被人践踏着。 “拉弓~射!”(撒拉森语) 随着托尔梅的高呼,一片密集箭雨呼啸着向车阵里飞去。伴着对面传来几声短促惨叫,熊熊燃烧的车阵里倒下了几个不停闪动的身影。 “拉弓~射!” 托尔梅再次发出吼叫,在长弓发出一片“嗡”声的同时,他突然一下跳出土洼,伴着他手里长剑闪动发出的光芒,托尔梅如豹子般窜起,他提着长剑向车阵冲去,在呼啸的火焰和浓烟中,他的身影不时闪现,随着他手中利剑的挥舞,一个个敌人被他砍倒在地,飞溅起的血浆在空中挥洒出一道道残红,立刻被炙热的火焰吞噬。 “冲啊!”看着托尔梅的身影,伦格毫不犹豫的呐喊着向前冲去。这时他根本没时间去想那些马木留克骑兵是否听的懂自己的话,可他心底坚信那些骑兵是会跟随自己向前冲锋的! “تقدم!(冲锋!)” 一片激昂呐喊从身后响起,不论是远处正在试图冲击车阵其他部位的马木留克骑兵,还是那些在盾墙后射出弩箭的骑兵,几乎所有人都在这时如灌下山谷的洪流般向被火焰燃烧的车阵形成的缺口冲去。 “勇敢而固执的马木留克骑兵,”看着那些纷纷跃过自己,甚至有的丝毫不在意被烧着的袍角想前冲击的身影,伦格心底不由闪过这样的感叹。 可立刻他就被车阵里的残酷情景震惊了,整个车阵里这时候已经没有任何可以阻击的屏障,身穿相同服饰的撒拉森战士如一对对残酷的野兽般相互砍杀着。 每当一个人满身血污倒下的时候,就会有一声时高时低的“安拉保佑”的祈祷声响起来,然后胜利者立刻从还在颤抖的尸体身上拔出弯刀扑向下一个敌人,直到他自己被不知道从什么地方飞来的短刀或长矛戳倒在血泊之中。 四周的恐怖厮杀让每一个人都失去了理智,遮挡视线的浓烟令所有人都身处险境。谁也不敢相信下一个出现在身边的人不会割断自己的喉咙,于是,毫无目标近似疯狂的砍杀在每一个角落里发生,惨叫和兵刃碰撞声此起彼伏。 “啊!”一声暴喊从不远处响起,伦格立刻本能的盲目挥舞起手里的弯刀。这时候被自己杀死的是不是敌人已经不再重要,所有人都只为了自己的生存疯狂杀戮着。 有一声怒吼响起,浓烟中托尔梅的长剑从一个身影前掀过,随着一片血水冲出,那人站在原地抽搐着,然后伴着一声声嘶力竭的惨叫,一大堆花花绿绿的内脏从他胸腹间挤了出来,而那个人只知道低着头不停的把流出的五脏往翻裂开的肚子里塞着,接着一道乌光闪过,随着一支长矛贯穿他的身体,这个人终于彻底摆脱了可怕的噩梦安静的倒在了地上…… 四周的战斗已经越来越稀少,车阵一旦突破,其中埋伏的士兵就再也经受不住骑兵的蹂躏和践踏,举起的弯刀居高临下的划出一道道优美的弧线,然后在一个个的敌人身上带起一蓬蓬飞溅的血水,适合结阵的长矛这时候成为了无法近战的噩梦,而马木留克骑兵则象一个个和战马融合在一起的屠杀的幽灵般在人群中穿梭,杀戮着。 倒下的敌人越来越多,而更多人马木留克骑兵因为没有了敌人开始调转战马向后面还在抵抗的前卫队伍包抄过去。这时候伦格知道一切终于要结束了,其实在车阵被突破的时候已经注定了这些人的死亡,被分割成两个旋涡似的战斗只要有一个结束,另一个的结束也只是时间的问题了。 再次躲避开一个撒拉森人疯狂的劈砍,托尔梅几乎是在对方的弯刀就要砍到自己肩头的时候把剑尖送进了对方胸口,随着眼前敌人不停张嘴吐出的血沫里搀杂着模糊的呓语,他用力把对方已经瘫软的身体向后一推,终于彻底结束了这个人的生命。 “托尔梅!” 就在这时,他听到了伦格的喊声,托尔梅毫不犹豫立刻向伦格声音方向跑去。穿过浓烟,他看到伦格站在一个歪倒在一个残破的车轮前的撒拉森战士,一柄长矛插在他的肚子上,锋利的矛尖穿过车轮辐条,把他死死的钉在地上。 “这个人还活着!”伦格对托尔梅轻声说“我听不懂他在说什么,不过我听到他不停的叫奈里兹的名字。” 托尔梅半蹲下身子把耳朵侧到那个濒死者的嘴边,伴随着吐出的血沫,他听到从那人嘴里发出的一阵阵断断续续的呓语:“都结束了……安拉惩罚……惩罚了罪人……奈里兹……已经……在劫难逃了……” 然后,随着从他喉咙里发出的沉闷的“咕噜”声,他的身子下滑的重量把那根穿透他身体的长矛压得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直到他的头终于慢慢垂了下去,再无声息。 托尔梅看着这个死去的撒拉森战士,在胸前缓慢的画了个十字 “上帝原谅那些迷途的羔羊,不论他是否在生时被异端引诱,当他的灵魂离开躯体,都是在接受上帝的审判。” 托尔梅轻声的祈祷着,对于死去的敌人,作为遵守骑士法则的他,是不会再去计较这个人生前的罪责了。 “他说什么?” 伦格看着托尔梅的背影有些焦急的问,他对这位骑士在这时候的所谓“骑士风范”实在不敢恭维。他无法理解这些人可以怎么可能在极度遵守那些烦琐呆板的骑士精神的同时可以去毫无同情心的杀戮其他和自己一样的人类,而原因只是荒唐的因为双方不信仰某个相同的所谓“真神”。 “‘都结束了,安拉惩罚了罪人,奈里兹已经在劫难逃了。’”托尔梅怜悯的看着已经僵硬的尸体重复着死者生前的话“这个可怜的人在临死前还在诅咒他的敌人,这是个萨拉丁忠实的部下,或者是他太恨奈里兹了。” “惩罚了罪人?在劫难逃?”伦格张了张嘴,听到这些,他不知道为什么突然从心底升起一丝不安,可是却说不出什么原因。 “异端的诅咒永远是诅咒,奈里兹不是好好活着吗?”托尔梅翻身上马向前奔去“伦格,跟上,我们去帮他们消灭最后的敌人!上帝怜悯他们的罪孽,押运队已经被完全吸引住了,愚蠢的异端!” 伴随喊声,他扬起马鞭似乎要做出鞭打战马的手势。可突然,他的手定在空中,他慢慢回过头,看到的是伦格和他一样呆滞震惊的眼睛! “吸引……吸引……”托尔梅嘴里不停念叨着这个词,然后他对着所有正在向顽强抵抗的押运队冲去的马木留克骑兵高喊了起来“我们上当了!这是圈套!!” “对,是圈套……”伦格喃喃的自语着,而他的脑海里这时突然闪过一个古老却更加形象的中国成语:“调虎离山!” …………………… “胡斯弥尔!”卜力甘老头站在沙丘上用沙哑的声音喊着“吃饭了!” 然后,看着远处正从羊群里挤出来的孙子,卜力甘老头微微叹了口气。 “这要是还在阿勒颇,胡斯弥尔就是畜牧官家的少爷呀……”卜力甘老头看着坐在一块巨石下阴凉里,不断往嘴里塞着手抓肉的孙子心疼的嘀咕着。 “那时候努尔丁大人还活着,我们过的那是什么好日子呀……”卜力甘老头不停的唠叨着,这么多年来,他也只能用在孙子面前回忆过去的风光躲避现在的凄苦“胡斯弥尔你知道吗,我们家一直是努尔丁大人家世袭的畜牧官,那时候我们家那个风光呀,住在白房子里,前面有一个大花园庭院,还有一群仆人。那些租户,每到古尔邦节的时候都会送来各种礼物,那个时候呀,我们家真是风光……” 卜力甘老头絮絮叨叨的唠叨着那些陈年往事,然后又伸手准备去拿铺在地上的粗布单上放着的一小碗清水给孙子喝。 就在老头的指尖还没触到碗边的时候,一丝涟漪突然从平静的水面上扩散开来。 卜力甘老头呆呆的看着碗里微微跳动的水面,那个离他指尖只有几分的碗里的水这时候已经泛起了层层波纹,甚至连碗看起来都在轻微的震动。 卜力甘发疯似的突然跳起来,他丝毫不顾自己的老骨头已经经受不住攀登的艰难,费力的爬上了那块原本当作遮阳屏障的巨石,用力的向远方低缓的丘陵尽头看着,即使飞沙吹进了他眼睛,他也把眼睛睁得大大的,直到看到地平线尽头一缕不似有似无的烟尘。 “骑兵,是骑兵……”卜力甘嘴里喃喃自语着,他知道奈里兹老爷为了对付萨拉丁几乎把所有战士都派了出去,这个时候营地附近除了些老爷贴身的卫士几乎已经没有什么像样的战士了。事实上,这些人已经是奈里兹最后的力量。 这让卜力甘老头感到不安,他仔细的看着那倒轻淡却似乎不住向着自己方向移动的烟尘,脸色越来越低沉。虽然不知道这支来历不明的骑兵是不是冲着这边的营地而来,卜力甘老头还是决定立刻回去给奈里兹老爷报信。 “胡斯弥尔,”老头对刚刚攀上巨石,正学自己观察远处的孙子低声吩咐着,那样子就象生怕被还在很远的来人发现“你赶快回营地报信,告诉他们有人向我们这儿来了。” “好的爷爷!” 看着孙子麻利的跳下巨石,向营地方向跑去,卜力甘老头这才回过头继续向戈壁尽头看去,就这么会功夫,他觉得那队骑兵已经更近了,而且这时候他几乎已经可以确定,他们就是冲着自己这个方向来的。 “真的好快……越来越近了……” 看着那股不停移动的烟尘,卜力甘老头不由握了握腰上的短刀。 第一卷 魂归中世纪 第三十六章 执拗的尊严 一大杯清凉的葡萄汁摆在阿赛琳的面前,看着水晶杯子里如同紫罗兰般深邃的颜色,阿赛琳感觉一丝淡淡的倦意,似乎那杯子里有着说不出的魔法,在让她逐渐坠入一种幻景似的。 阿赛琳有些无力的摇了摇头,可这又让她一阵微微的眩晕。自从被救之后,她一直被这种时有时无的眩晕困扰着,甚至有时候她都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清醒还是正在梦中。 不过,看到为自己举着杯子的奈里兹,阿赛琳还是觉得有些感动,特别是当她看到那些从远处帐幕里嫉妒的注视着自己的那些女人,她就有种说不出的自豪和满足。 “我真和那些虚荣的女人没区别呀……”阿赛琳在心里对自己暗暗嘲笑着,不过说起来她更愿意吃到烤熟的羊肉而不是喝下眼前的葡萄汁。 不过这个要求被奈里兹拒绝了。 “这个时候不能吃这些东西,现在的你身体太虚弱了,必须经过精心治疗才行。”奈里兹温柔却不容反驳的拒绝了阿赛琳的要求“你必须遵守医师的规定,特别是我的这个医师。他是著名的《阿勒坡医典》著作者的后人,是个真正的宫廷医师。他的话,即使是我父亲伟大的努尔丁,也是认真听取不敢怠慢的。” 阿赛琳斜靠在柔软的靠枕上认真的看着眼前的男人,她不能不承认这个危险的撒拉森贵族同样也充满迷人的魅力。甚至即使是常年在海上和海盗们在一起已经完全被男人粗旷奔放气息熏染的她,也可以从他深邃的眼神里感觉到那种让人沉溺的温柔和宠爱。 “你的眼睛是夜晚的星辰,芬芳的嘴唇令我婉转销魂,”奈里兹在阿赛琳耳边轻轻的吟诵着多年流传下来的情诗“爱情的琼浆是安拉的赐予……” “对你的留恋永不相望。” 阿赛琳轻轻念出情诗的最后一句,看着奈里兹有些意外的表情,她突然想笑。对于能让这个似乎掌握一切的年轻撒拉森贵族感到意外,阿赛琳内心里有种小小的得意。 “我没有想到一个女海盗会听过这些情诗,或者说是有人向你倾诉过感情呢?” 看着奈里兹探询的表情,阿赛琳得意的笑了,她疏懒的在靠枕上移动了一下身子,可全身一阵说不出的酸痛让她不由轻轻呻吟出声。 “你不该这么不听话……”奈里兹用一种宠溺的语气责备着,然后他伸手轻轻托起阿赛琳微显消瘦的下颌,把散发着奇异味道的杯子送到了她的唇边。 看着奈里兹深邃的眼神,阿赛琳有种自己就要陷进一个深渊的无力感。 这时,一阵嘈杂的喧闹突然从帐外远远的地方传了过来,而且那声音越来越近,以至阿赛琳觉得似乎那些人可能随时都会冲进帐篷来似的。 她看到奈里兹黝黑的脸上升腾起一股怒气,那种严厉就如同当初在海边第一次见到他时一样,这让阿赛琳不由一阵不安。 随着一阵急促脚步,一个侍从匆匆忙忙走了进来,他在离帐幕很远的地方双臂交抱弯腰行礼,然后立刻走到奈里兹身边轻声低语着。 听着那个侍从的话,奈里兹的脸色变得更加低沉。可当看到正抬头注视着他的阿赛琳脸上的惊诧之后,他立刻微笑着弯下腰温柔的在她耳边轻声说:“我有些事要去做,在我回来之前你最好把那些药都喝了,否则我会亲手捏着你可爱的鼻子灌下去的。” 说完,他就在阿赛琳骇然的注视下大步走出帐篷。 …………………… “那些人就是为了让奈里兹上当才出现的诱饵!”看着正聚集起来的马木留克骑兵,托尔梅大声的对旁边的伦格喊着“我的上帝,这些人一定策划了很长时间,他们发现了他的营地,然后就摧毁它!萨拉丁这个魔鬼是不会放过任何一个敌人的,在霍姆斯和哈马(均为古代叙利亚军事重镇)是这样,在这也是这样。上帝,我们必须尽快赶回去!” “为什么!我们为什么要去帮助他?”伦格看着托尔梅脸上的焦急疑惑的问“我们只是他的俘虏,我们没有义务去为他拼命,别忘了不久前我们还被他手下的人象畜生似的拖在马后面呢。” “当然有义务!”托尔梅探出身子一把抓住伦格的肩膀用力摇晃了一下“我们发过誓,即使将来我被赎回去之后要和他对阵,可在此之前我必须遵守一个骑士的诺言。知道什么是撒旦的诱惑吗?就是当你认为可以不受责备的去做任何事情的时候!” 说着,托尔梅用力揣动马镫,在战马负痛的嘶鸣中向前冲去。 …………………… 烟尘越来越近,地面上一些细小的沙粒已经因为震动如发抖般颠簸跳跃起来。 卜力甘老头收回看着面前沙砾的眼神,向远处看去。没经过多久,可他发现那队骑兵已经飞快的靠近了不少,如果不是一条已经干涸的陡峭河谷阻挡住了他们前进的道路,他们可能已经越过了大片的戈壁冲到自己所在的小山包的下面了。 卜力甘不安的喘息着,他不知道自己的孙子是不是已经把消息传达到了小主人奈里兹那里,而且他更担心小主人会因为一时意气而拒绝躲避,如果是那样,卜力甘真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可怕的事情。 就在这时,他远远的看到那飞快移动的巨大烟尘突然分成了两股,它们如同两条不断向前涌动的蟒蛇般在戈壁上分叉,然后又立刻毫不犹豫的向着自己所在小山的方向涌动而来。 “安拉保佑,安拉保佑……”卜力甘老头嘴里喃喃的自语着,这个时候他能做的也只能是这种毫无价值的祈祷。 …………………… 古达麦·祖海尔·艾布·拜克尔骑在战马上仔细看着前方远处凸起的山包微微笑着。 作为一个萨拉森战士,古达麦始终认为自己是最好的。虽然他有着一双和其他萨拉森人不同的蓝色眼睛和微显金黄的头发,但是这却毫不影响他对自己主人的忠诚。甚至为了证明自己的忠诚,他比其他任何人付出的都更多。他脖子上那条暗红的伤疤就随时证明着他足以向他人炫耀的功绩。 正是古达麦·祖海尔·艾布·拜克尔在阿勒颇城下以非凡勇气和绝对忠诚为他的主人萨拉丁挡住了刺客可怕的袭击,当被阿勒颇的萨利赫雇佣的杀手突然行刺的时候,古达麦用自己的身体挡住了最致命的一刀。 尽管这并没让萨拉丁躲过刺伤脸颊的一刀,可是却保住了他的性命。 当满脸血迹斑斑的萨拉丁看到同样和自己一样被脖子上的鲜血染红了衣服的古达麦之后,这位撒拉森的王者发出了庄严的誓言: “按照我们神圣习俗,不可伤害和你喝同一碗水的人。那么我现在宣誓,这个勇敢的人,他因为我们的鲜血融合在一起而得到我永远的保护和信任。” 而现在,古达麦正在用实现另一个更加令主人高兴的行动来证明自己的忠诚和勇敢。 “只要越过前面那座山包,就可以到达奈里兹营地躲避的山谷了。” 古达麦微笑着对旁边一个全身被黑色长袍包裹的战士说着“我祖先的名字叫艾布·拜克尔(阿拉伯语:穆圣伙伴的意思),所以我相信这是安拉在启迪我的运气。让我们去为萨拉丁大人结束那个烦恼吧。” “为了萨拉丁大人,”那个黑袍战士点着头轻声回应,然后他举起手臂在空中一挥,对着身后如同黑色乌云般的骑兵发出一声大喊:“马木留克,前进!” …………………… “不,我不会离开这里!” 坐在骆驼绒地毯上的奈里兹,慢慢擦拭着手里镶嵌着一颗黄宝石的弯刀。弯刀镂刻着繁丽花纹的银色握柄和刀刃成反方向微微弯曲着,整把弯刀如同一个体态丰盈的危险美女横卧在奈里兹的臂弯里。 “我不会离开这里,”在四周大臣和侍从的焦急催促下奈里兹依然镇静自若的擦拭着心爱的佩刀“你们认为我该怎么办?象短命的萨利赫一样躲在一堆石头后面(这里指阿勒颇城)等待最后时刻的来临?还是让我在逃亡中度过余生?!” “可是您的固执会让您送命的大人!”一个年迈大臣近似哀求的抓着奈里兹的袍角苦求着“您应该为你的人民想想,还有您伟大的父亲,努尔丁大人是不会赞成你这么做的。现在营地里几乎没有多少人能为您战斗了,我们无法保证那些出去送信的人能把您的军队及时带回来,这太危险了。” “我伟大的父亲更希望他的儿子象个真正的战士那样战斗,而不是当个躲避在城堡里直到病死在床上的懦夫。” 奈里兹终于擦拭完手里的爱刀。他麻利的把弯刀插进刀鞘,然后把它挂在已经穿戴好的盔甲腰带上“命令营地里所有能够拿起武器的人做好准备,我们即将战斗!” 就在那个大臣在他是身后要再次说什么的时候,奈里兹突然转身一把抓住了他的领子把他提到自己面前在他耳边低沉的说:“要知道如果那些人真是冲着我们来的,那我们就根本没有逃出去的机会,沙漠上的骑兵是无法甩掉的,随便带些人逃亡的蠢行我是不会做的。如果那样我只会象条被追赶的野狼似的被他们赶着走,然后看着身边的人一个个死去,最后被他们猎杀在某个绿洲或水塘边上,到那时候我可能连副骨头都剩不下了。” 说到这里,他微微放松因为抓的过紧而让那老头开始喘息的领子:“去让人骑上最快的马找我们的人,这是个山谷,只要有准备我们就有可能坚持到援军到来。你现在只要去做那些该做的事就可以了,否则我会怀疑你是不是在试图扰乱我的思想,以此拖延我们得救的机会!” 第一卷 魂归中世纪 第三十七章 奔袭 听着奈里兹严厉的指责,那个刚刚还大呼小叫的大臣脸上立刻出现了一丝惊慌,他几乎是挣扎着从奈里兹的手里挣脱出来,在慌忙行礼之后立刻跌跌撞撞的冲出帐篷,同时他的嘴里还一直大喊着:“快,快去找最快的马和最好的骑手,我们要立刻去求救!” 看着惊慌离开的大臣背影和四周忙乱的在做这着准备的手下,奈里兹稍微沉思了一下之后转身走进了帐篷深处。 帐篷深处一道降下的帷幔后面,阿赛琳安静的坐在一堆由抱枕堆砌的靠榻上。不过她这时候却已经重新换上当初自己那身海盗服装,虽然没有找到自己原来的武器,可她还是找到了一柄看起来更加合手,更加锋利的弯刀。 看着阿赛琳的这身打扮,奈里兹微微张了张嘴,却没有说什么。他用欣赏的眼光仔细打量着眼前这个充满野性的女海盗。看着她卷起袖子后露出的小麦色肌肤的手臂和还稍微显得苍白却透着股坚忍的脸颊,奈里兹的脸上开始流露出一丝微笑,他觉得自己这个时候正需要这样的一个人在自己的身边,不论他是男人还是女人。 “我的那些大臣和奴仆,他们总是不停的让我逃跑,以前是躲避我那些兄弟,后来是躲避萨拉丁,一直是这样,似乎逃跑就是我的全部人生。”奈里兹坐在阿赛琳的对面仔细看着她“我到过很多地方,从阿勒颇逃出来之后,我几乎走遍了叙利亚的每一个角落,为的就是躲避那些追杀我的人,可是我始终没有放弃我的权力,那是安拉赐予我家族的权力。作为努尔丁的儿子我必须夺回这些权力。而这次,他们给了我一个不做懦夫的机会。” 奈里兹轻轻拍了拍挂在腰上的银色弯刀:“这柄刀是我外祖父留给我的,它有个很好听的名字叫“吾鲁埔”就是锋利的意思。他有11个儿子。可他们都没能成为这柄刀的拥有者,最后他把这刀给了我。当时他对我说:他相信自己的外孙可以成为叙利亚的王者。” 过惯了常年遇弱既掠,遇强既避海盗生活的阿赛琳并不认为躲避强大的敌人是可耻的,甚至她还对那些只因为一时虚荣而试图挑战强敌最终落得船毁人亡的同行十分鄙夷。 可是现在这个男人所做的一切却彻底颠覆了她多年来的信念,甚至有那么一会她的心头还产生了一丝无法抑制的激动。 “可是你的人不是太少了吗?”阿赛琳有些迟疑的看着这个沙漠贵族,她无法想像是什么样的执着让这个阿拉伯的高级贵族决定甘愿放弃多年的逃亡生活而面对强大的敌人,特别是在现在这种他手头几乎无兵可用的情况之下。 “冲锋的战士需要用勇敢和高超的战斗技巧取胜,而高明的将军却要用策略和头脑取胜,只要把握得好,即使弱小的人也可以战胜巨人。而弱小的军队也可以战胜强敌。” 说到这儿,他慢慢抬起手,用粗糙有力的手指轻轻触摸着阿赛琳滑润的下颚。 “我需要有人能支持我,你知道吗。不是大臣和奴仆式的效忠,是能够让我的心安静下来的支持,是能成为我心灵沙漠里绿洲的那种支持,你愿意做我的这个绿洲吗?为了我的未来和应该收回来的权力永远支持我。作为回报,我会给予你世界上最尊贵的王冠和最华丽的宫殿,你不会是我的女奴,你会成为我妻子中最有身份的一个。你甚至可以成为我后宫里的女王。” “可我是个海盗。”阿赛琳轻轻回答,她不知道这个沙漠王者对自己有多少是爱,而又有多少是纯粹因为厌恶了那些后宫女人才产生的猎奇之心。毕竟没有多少男人有机会可以得到一个美丽女海盗的芳心。即使,他是叙利亚王的后代,阿勒颇曾经的拥有者。 “是的,你是个海盗,可你也能成为替我掌管后宫的女王,你可以把我的后宫当成你的船,我的那些妻子就是你的船员,而你就是船主。” 奈里兹微笑着托着阿赛琳的下颚,沙漠贵族特有的气质在这个时候表露无疑。让他在可能随时有强敌攻来的时候嘴里依然孜孜不倦的流淌出无尽的情话。 被微显粗糙的手指划过的肌肤泛起一阵轻轻的战栗,阿赛琳心头不禁升起一丝说不出的不安。面前这个威严而不失优雅的阿勒颇贵族似乎有着令人无法忽视的魅力,而自己不知是俘虏还是客人的奇妙身份又让她在这里有着说不出的尴尬地位,这一切都让阿赛琳更怀念海上的那种惬意和自由。 一阵沙沙的脚步声从帐幕外传来,奈里兹那个全身都被肥肉包裹的胖管家急匆匆的走了进来。 他油黑的脸上到处都是汗珠,身上那件宽宽大大的月白色亚麻布袍子被汗水浸得湿趴趴的粘在身上。配合着他圆嘟嘟的胖脸,看上去就象是一只因为缺水会随时窒息的青蛙。 “老爷,我们都为您准备好了。”胖管家似乎完全没有看到自己的老爷正托着一个美女的下额准备品尝她唇齿间的芬芳。实际上对这个下巴光秃秃的宦官管家来说,整个巨大帐幕里的所有女人都不过是主人消遣的玩物。尽管主人可能会暂时沉迷于某个女人的姿色,但是不论是管家还是任何一个始终追随奈里兹的忠实部下,都毫不怀疑主人最大的梦想不是获得世间的所有美女,而是渴望着从新成为叙利亚的主人,阿勒颇的拥有者! “哦,好的,”奈里兹似乎不很情愿的收回始终停留在阿赛琳颚下的手,他站起来稍微想了想,深黑的眼睛认真的和阿赛琳对视着。 从他站的高度看上去,阿赛琳半卷着双腿坐在靠榻上的姿势有种说不出的疏懒,但是她腰带上斜挎的弯刀更让她看起来显得是那么与众不同。 而且奈里兹从她微带棕色的美丽眼睛里看到了一种近似嬉戏的挑战意思,这让他毫不怀疑她一定会做出什么让别人觉得吃惊意外的事。 在和这个美丽的尤物相互沉默对视一会儿之后,奈里兹突然头也不回的吩咐管家:“去调一小队卫士过来,我要他们从现在开始随时保护她,即使牺牲性命也不能让她出哪怕一点意外,否则我就杀掉他们所有的家人。” 说完,在宦官管家瞠目结舌的呆滞和阿赛琳愕然失神的注视下,奈里兹头也不回的走出了帐篷。 整个营地这个时候已经被彻底打破了宁静,男人,女人,老人还有一群群的孩子,他们来回奔走忙碌着,一群群扛着大块木头和一筐筐碎石的人群不停的走过奈里兹身边,他们脸上流露着对即将到来的战斗的紧张,甚至连走过奈里兹身边的时候都顾不得再向以往一样弯腰行礼表示尊重。 这个时候,帐篷外等待奈里兹的是由二百个整装待发的马木留克组成的骑兵队伍——这也是整个营地里唯一能被他使用的战斗力量。 骑上一匹神骏高大的栗色战马,奈里兹催动坐骑在骑兵中间穿行,直到终于停在他们的中心。 “我的马木留克!”奈里兹对四周的骑兵呼唤着“我,是奈里兹·玛哈迈德··吾兹班·努尔丁,是你们父辈的主人——伟大的阿勒颇的努尔丁的儿子和继承者。是你们的主人!” “多年以来,不论是你们的父辈还是你们自己都忠实的追随我的家族,”奈里兹平静的声音在马木留克中间传播着“有很多人死去了,可是我们还活着,不论是来自西方的异教徒还是面对萨拉丁,你们的勇敢和忠诚都是无与伦比的。现在更是展示你们勇敢和威力的时候。在这儿,我们只有二百人,可是我们必须面对比我们多几倍的敌人。胜利,你们将得到最丰厚的奖赏。如果失败,我会和你们一起战斗到最后一刻。” 说到这里,奈里兹突然从腰间抽出锋利的弯刀在空中奋力一挥“为了我!”伴着匹练般划过空中的雪亮,他发出一声低沉有力的怒吼:“马木留克们,为你们的主人而战!” “誓死效忠!”二百人的呐喊响彻山谷。 …………………… 古达麦催动着坐骑在沙漠上奔驰着,尽管战马后股已经被他的鞭子抽得一片伤痕,可他依然嫌速度太慢而把跨下战马鞭打得不住嘶鸣。在他身后,包裹在烟尘中的黑色骑兵伴随着无数马蹄敲击地面的轰鸣飞快的在戈壁上驰骋着,大片的沙丘被他们丢在身后,如同一条土龙般在沙漠上奔驰的骑兵队伍执着的向一个方向冲击着。 “奈里兹·玛哈迈德·吾兹班·努尔丁,你的命是我的!”古达麦心底不段的这样宣布着“看在虔诚的份上,安拉赐给我这个机会吧!” 干枯的河谷越来越崎岖难走,嶙峋狭窄的道路上不断的闪现出一片片松动的碎石和硝利的断壁,甚至有些战马因为躲闪不及而被道路边伸出的尖石割断腿骨,急速奔跑的战马立刻象被投石机抛出的石头般翻滚着栽出去,可后面的人立刻毫不犹豫冲过在沙地上挣扎的士兵和嘶鸣的战马,踏着扬起的烟尘继续狂奔而去。 看着前面带领队伍如旋风般奔驰的古达麦,稍微错后他的那个黑袍战士露在面巾外的双眉不由紧皱着,对这个一直试图用激烈行动表示忠诚的马木留克,只要是和他熟悉的人都可以感觉到他那种强烈得近似不尽情理的好胜心。 “安拉保佑,但愿荣誉真是奈里兹那头倔驴的最大弱点,”黑袍战士同样不断鞭打着战马,不过他的思绪比前面的古达麦悠远的多“就在这里结束一切恩怨吧,‘阿勒坡最后的主宰’!” 河谷里的甬道虽然漫长,但是总有尽头,这只奔袭队伍的所有人都知道,冲出甬道后,自己面对的将是这次艰苦行程的最终目标——号称“阿勒颇的主宰”的努尔丁最后一个儿子,也是伟大的王者萨拉丁在叙利亚的最后一个对手。 第一卷 魂归中世纪 第三十八章 峡谷之战 “奈里兹这次已经在劫难逃了,”黑袍战士信心十足。他很清楚现在奈里兹营地里的情况,单薄的守卫部队根本无法抵抗自己这支强大骑兵突袭,即使他被诱离的部队发现那支辎重队是个陷阱,并且能够迅速消灭诱饵,按照他们的距离也无法做到及时回援。当他们最终回到营地的时候,等待他们的只有被彻底摧毁的营地,焚烧的王帐和被割掉头颅的主人的尸体。 一旦这个萨拉丁最后的心腹之患死掉,他们就将开始无数先辈为之梦想奋斗却始终无法完成的伟大使命——进军圣城! “快,再快!”黑袍战士突然发出比古达麦更激昂的呼喊,尽管在激烈的奔跑轰鸣中无法听清他的话,可是他高举的手臂依然激励四周的撒拉森战士们发出如潮的同样呼喊:“快!再快!!” 谷口,跃然在目!再过去,就是那座沙漠里流浪的王宫! …………………… 在另一个方向,同样疾驰的一队马木留克骑兵也如拼死般向着营地奔来。 近似发狂的向前奔驰的骑兵丝毫不吝惜马匹的体力和它们近似崩溃的嘶鸣,甚至有的骑兵为了催促战马干脆用长矛尾锥狂刺马股,一串串浑合的尘土的血珠从马股上流淌下来,可没有任何人在这个时对它们有一丝的怜悯。骑手们这个时候只知道:狂奔! “奈里兹,你这个异教徒,你一定要坚持住,”托尔梅在马背上狠狠的念叨着“现在,你不能死!” …………………… 把耳朵紧贴在水皮囊上的胡斯弥尔仔细的倾听着,从中空鼓胀的羊皮水囊里传来的震动让胡斯弥尔有些恐惧的看着旁边的主人。 胡斯弥尔从没这么近的看到过老爷,他总是跟在爷爷的身后远远的对着老爷的身影行礼鞠躬。而现在,伟大的努尔丁的儿子就在离自己几米的地方安静的跪坐铺好的毡毯上,默默的祈祷着。 对这位伟大的努尔丁的继承人,所有跟随者都有一种说不出的敬畏。甚至胡斯弥尔听他的爷爷卜力甘老头说过,看到现在的奈里兹老爷,就看到了以前努尔丁大人的影子。这让不论是否见过努尔丁大人的人都不能不从心底产生敬畏。毕竟,连那个传说中英勇无敌的萨拉丁,都曾经认努尔丁大人为他的宗主。 甚至有人说,当萨拉丁在埃及自认独立为王的时候,如果不是闻讯之后决定征讨这个手下叛将的努尔丁被突然而致的病魔击倒并最终夺走了性命,也许现在的新月之地完全是另外一个样子。甚至就根本不会出现那个令不论是十字军还是阿拉伯的贵族都闻名丧胆的奇迹般的萨拉丁。 “一切都是安拉的安排,”奈里兹跪坐在地上默默的祈祷着“现在难道安拉要我也象我的父亲那样,用自己的生命点缀萨拉丁的光荣吗?” “主人,那些人,他们离我们很近了……”一个卫士轻轻在奈里兹耳边禀报着。 “知道了,”奈里兹抓起面前地上横放的美丽弯刀慢慢站起来,然后用只有自己听得到的声音低低的说:“那就让我们看看安拉的旨意,谁死谁生!” 一个披着土灰色披风的马木留克在山脊的最高处仔细的看着山谷对面,随着所有人都可以听到的一阵阵越来越清晰,感觉越来越沉重的震动声,那名骑兵掉转马头,抬起手臂晃了几下,他手里的一块白色的长巾伴随着他的晃动在空中带起了一片白色的浪头。 看着那个信号的出现,在山谷道路尽头的一队骑兵中稍微引起一阵骚乱。一些从没真正参加过战斗的骑兵紧张惊骇的死盯着山谷拐弯处一个最狭窄的路段,甚至有人忍不住轻声问那些老兵为什么不在那地方设置防线,至少狭窄的谷道可以让自己这队少得可怜的队伍稍微安全一些。 可是,那些老兵显然很不屑于对那些紧张得脸色发白,喉咙里已经干涸的发出浑浊的“咕噜咕噜”声的幼雏们解释。他们只是轻松的把弯刀横放在马鞍上相互嬉笑着,那样子似乎根本没把即将到来的战斗放在眼里,至少他们表面看上去是轻松的。 “要开始了。”稳健的坐在战马上的一个大个子骑兵转过头对旁边一脸紧张的胡斯弥尔微笑着“你是畜牧官家的孩子吗?” “对,我的爷爷是世袭畜牧官卜力甘,”胡斯弥尔听着从山谷缺口另一边穿来的激烈的轰鸣用里咽下一口唾沫,声音有些变型的继续说:“我是他的继承人,是将来的畜牧官。” 地面上的一块小石头在远处巨大的震动中抖动起来,就如同胡斯弥尔剧烈跳动的心脏一样。 “那你是邓拜的儿子了?”那个骑兵有些意外的看了眼这孩子“我认识你父亲,他是个……。” 无数马蹄敲击地面的声音在山谷里被聚拢在一起逐渐放大,回声无情的贯进骑兵们的耳朵,即使隔着棉布的头巾和铜盔也震得耳膜发痛,心血翻腾。 胡斯弥尔的脸已经一片煞白,在他只有14岁的生涯中除了听人讲述,从没真正见到过的杀戮,更不用说要直接面对杀戮。 山谷拐弯处已经扬起一片烟尘,敌人就要出现! “你的父亲,”那个骑兵大声的在胡斯弥尔耳边喊着,他试图压过对面轰鸣的喊叫。他大吼的声音让旁边严阵以待的骑兵都不由转过头来看着他“他是我见过的……”他停了一下“最不称职的畜牧官!” 胡斯弥尔的脸上立刻升腾起一片血色的昏红,他无法忍受有人侮辱他死去的父亲,那是他心目中的英雄,胡斯弥尔愤怒的握紧了手里的弯刀! 就在这时,一片黑色的浪潮突然穿透漫天烟尘出现在对面山谷里,古达麦的骑兵终于到了! “你父亲不是个好畜牧官,”那个骑兵对胡斯弥尔大声的喊着“可他是个好战士!不要给他丢脸!” “冲锋!”几乎同时,几百米外的古达麦发出一声呐喊,他旁边所有骑兵手里的长矛在奔驰中平伸出去,立刻形成一道移动的锋利刃墙,承载着阿拉伯战马沉重的身躯和猛烈的冲力,那道刃墙以无法阻挡的气势直压谷道对面那一小队可怜的敌人。 胡斯弥尔看着越来越近的敌人紧张得全身颤抖,他的头皮一阵阵发麻,已经攥得发疼的五指几乎陷进缠绕弯刀握柄的麻布缝隙里。 “别着急,稳住!”那名战士大声吆喝着指挥着排成一个横队的马木留克。 敌人如同泄洪般冲过谷道最狭窄的地方,直接向阻挡在自己面前的敌人冲去,他们有信心这个时候把任何挡在面前的东西都无情的予以捻碎,即使对面的敌人再多出几倍,也无法抵挡住这可以把一切践踏成碎片的铁骑狂潮。 “稳住—稳住—稳住!!” 那名大个子战士用越来越大的声音吆喝着四周的战友,他丝毫不管已经近在眼前的敌人,甚至他还紧紧的抓住已经惊骇得张大嘴巴,任由尘土灌进嘴里的胡斯弥尔,不让他乱动。 几百米的距离一闪而过,古达麦的骑兵毫不犹豫的撞向他们的敌人,长矛组成的锋利刃墙狠狠的向前戳去,他们似乎已经看到了一堆被自己撕扯成碎片的尸体。 “退!!” 一声呐喊从大个子战士嘴里发出,阻挡在谷道正中的战士们突然同时转身向后撤去,而那个大个子战士几乎是拽着胡斯弥尔的肩膀向后退去。 防线后面,一大片密密麻麻一头插进地面,另一头白惨惨的尖利锋口斜指前方的原木拒马横在谷道中间! “啊!”冲击在前面的前锋看着迎面而来的拒马发出绝望的惨叫,可是这个时候已经没有任何人能让他们停下来躲避那必死无疑的可怕命运,随着本能提起缰绳让战马阻挡在自己面前一刹那的停歇,绝望的前锋立刻连人带马被后面冲上来的骑兵硬生生的撞进了一排排可怕的锋利拒马阵中。 一片血腥抛撒而起,夹杂着被挤压变形的尸体和扯脱出来挂在拒马尖口上的内脏立刻把那片惨白的木尖染成一片猩红。 ““冲击!冲击过去!”立马在一块高石上的古达麦看着前面飞溅起的一片片血色烟幕,无名恼火立刻冲上他的心头。他不知道怎么会遇到意外的阻击,那些阻挡的士兵和成片的拒马说明偷袭的意图已经被识破。他不知道他的敌人怎么会知道自己的到来而且还设下了这个让他付几十名骑兵的代价。但是,现在他已经没有时间再去考虑这个疑问,他唯一担心的是那个顽固的“阿勒颇王者”已经逃跑,而自己费尽辛苦偷袭的可能会是一座已经遗弃的营地。 冲击如同不可扼制的潮水再次涌来,被完全阻隔在拒马后的骑兵因为无法绕过去只好顽强的踏着已经稀烂的人马尸体向前压去,可是宽厚的拒马带成了他们举步维艰的障碍,他们的战马被卡在整片尖利的木矛林中,从对面突然射出的一排利箭立刻把那些陷进进退两难境地骑兵射得人仰马翻,一片哀鸣。 “冲进去,我要看看奈里兹是不是一头胆小的狐狸!” 古达麦咬着牙狠狠的发出一声诅咒:“如果他放弃了作为一个战士的尊严,我发誓就是天边也要追到他。然后,杀了他!” 第一卷 魂归中世纪 第三十九章 尊严的代价 “这真让我无法相信!” 古达麦指着前面被挡在谷道里的骑兵,不可置信的对身边始终跟随着他的那个黑袍战士说“我的骑兵居然会被挡在这个小小的谷口冲不进去,那只是一队数得过来的敌人呀。” “古达麦,你被激怒了。”始终跟在他旁边的用面巾包裹着脸的那个黑袍战士低低的提醒着,他并不象其他人那样对古达麦有所畏惧,甚至在说话的时候也显得十分超然“这个奈里兹,是苏丹(指萨拉丁)在叙利亚最后的隐患,他拥有对那些老叙利亚贵族的影响。而且他也狡猾的多,和他比起来,他那个早死的哥哥(指继承努拉丁王位的萨利赫)简直就是只愚蠢的山羊。对付这样的敌人你必须冷静,知道吗?冷静。” “可是这个时候这个人可能已经躲谁也不知道的什么地方去了。”古达麦怒火难平的驳斥着,对这个跟随自己一起来的战士,他更多的是有着说不出的顾忌,毕竟以这个人阿拉伯贵族的身份,不是那些马木留克奴隶能比的。 “他,一定还在那儿。”黑袍战士轻轻的说,不过那腔调与其说是在告诉古达麦,不如说是在自言自语“他不会跑的,奈里兹·玛哈迈德·吾兹班·努尔丁,他不只是头狐狸,更是头危险的豹子。他知道什么时候应该躲避,也知道什么时候不能躲避,他也许任性,可不会做蠢事,否则早在10年前他就已经死掉了。” “轰隆隆~”一阵沉闷的声响从山谷两侧的峰顶突然传来,就在古达麦诧异抬头看去的时候,一大块沉重的石头几乎是擦着他的身体狠狠的砸到他脚边的地上,立刻迸溅起一片碎渣残砾。 “当心,”黑袍战士狠命的扯着古达麦的肩头向后跳去,可即使这样,一块锋利的石头还是划过古达麦的眼角,立刻他的额头皮掀肉翻,出现了一条深达眉骨血淋淋的伤口。 “轰~”身后也响起巨大的滚石声,大片的石头从峰顶投落下来,而且那些石头毫不例外的都投向了那段最狭窄的谷道。伴着被石头击中者的惨叫,骑兵们被那些滚落的巨石头分割成了前后两段。 而前面的骑兵则因为前有拒马,后有滚石,一时间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对付这些突然发生的事情而杂乱一片。立刻,已经被断了后路密密麻麻的拥挤一起的骑兵就成了弓箭和石头袭击的最好目标。 “只要把握得好,即使弱小的人也可以战胜巨人。而弱小的军队也可以战胜强敌。” 奈里兹站在谷地里一大片临时堆砌起来的石墙后看着前面光线微暗的谷道,低吟着不久前刚刚对阿赛琳说过的话。当他想起那个美丽的女海盗听到他的话之后脸上出现的稍微平静的表情之后,奈里兹的嘴角微微牵起一丝笑容,可他很快就陷入担忧之中。 即使竭尽全力以那留守的二百多马木留克为主,在营地里也不过组织起了一支不到五百人的队伍,甚至其中那些战士未成年的儿子和很多已经年迈的老人也拿起了武器,可是依然无法弥补面对强敌的弱势。 唯一让奈里兹不太担心的,是自己拥有着巨大的地利优势,另外就是他丝毫不认为这支萨拉丁派来剿灭他的奇兵会有过于庞大的数量,因为他知道,一支数量庞大的军队要穿越过数座由十字军防守的堡垒千里奔袭,是不那么现实的。 当初在选择这个营地的时候,除了安逸的生活,更重要的就是考虑到了可能会遭受到强敌的袭击。所以这个隐秘而又有险可依的山谷就成为了奈里兹的首选。 象狐狸般隐藏自己的行踪,又象豹子般随时窥伺着猎物,这就是奈里兹,叙利亚苏丹努尔丁最小的儿子。一个随时准备用冒险和行动夺回自己权力的人。 可是现在,他却有种被人耍了的愤怒,特别是当他想到自己因为听信了某人的谗言派出去的骑兵可能已经被彻底歼灭,而自己也面临着巨大危机的时候,奈里兹就不由得在心底暗暗发誓:“如果安拉让我躲过这次灾难,我发誓一定要亲手宰掉那个该死的胖子里奥!” 谷道里的激战愈演愈烈,暂的混乱付出短伤亡之后,古达麦的马木留克骑兵立刻表现出了非凡的韧性和勇敢,他们用手里的圆盾围成一个四面向上倾斜的巨大圆盖,同时手持强弓的射手透过盾牌间的缝隙飞快的向山壁和拒马阵后的敌人射出一片片严密的箭雨。 凌厉的袭击立刻被压制下去,毫无章法甚至是完全被热血激励着形成的袭击在训练有素的回击下迅速土崩瓦解,除了那些在谷道拒马后面依然依托巨大山石和突出的峭壁不断射出弩箭的战士,两边山谷上的石头已经因为不时有人中箭掉落下来而再没人敢探出身子瞄准而大多失去了准头,甚至有的人还把石头随便投进了拒马阵中而砸倒了好几根削尖的木桩。 “就是这个时候!”古达麦几乎是在己方弓箭射出的同时跳出了隐蔽的石凹,他的眼睛盯着四周的山壁,投下的石头刚刚稀落起来,他就发出了高声的呼喊:“马木留克,散阵!冲击!” 如同放开闸门的骑兵洪流顷刻间向树立的拒马阵中泄去,高大的战马和由铁甲包裹的战士如一波波力量强大的巨浪般淹没过白惨惨的拒马林,随着掩盖不出的一阵阵惨叫,以可怕的血腥代价闯过的拒马阵在骑兵们的背后留下一片令人胆寒的猩红。 “奈里兹,你注定是我的,这是安拉的安排。”古达麦盯着已经染成一片血色的拒马阵狠狠的发誓“马木留克!冲锋!” 冲锋!冲锋! 以血的代价穿过拒马阵的骑兵奋力向前冲去,不过从他们用强壮战马的躯体强行冲击拒马阵开始,除了谷峰顶上还有稀疏的石头投下之外,对面已经没有再射来足以致命的弩箭,当他们终于冲到迎面敌人隐藏的地方之后,他们才发现,那些从他们开始艰难的越过拒马阵就再无声息的敌人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除了地上几具被他们反击的弩箭射死的尸体歪歪斜斜的倒在那里,谷道里已经没有活着的敌人。 看着那几具搀杂有孩子甚至老人的尸体,古达麦心里说不出的懊恼,他实在无法接受自己强悍的骑兵居然会被这样一群敌人阻挡住前进的道路,甚至还付出了几十条人命,这让他有种自己被彻底藐视了的耻辱感。 “可是你的好运气也只能到这儿了,奈里兹,我倒要看看你还有什么方法能阻挡住我。”古达麦随手抓起死去的敌人丢在地上的一柄老旧缺口的弯刀虚劈一下,抬高身子高声对四周的骑兵们喊着:“整队,冲进去!马木留克,一切夺取的财务都属于你们自己,不论是武器牲畜还是金币和女人,都属于你们自己!” 回答这个许诺的是震动山谷的欢呼和尖啸的呼哨,无数把弯刀挥舞起来在空中画着圆圈。 “财物是你们的,”古达麦低低自语“而我只要奈里兹!” 模仿着多年前他的主人进入阿勒颇城时说话的口气,古达麦心底暗暗发誓。 当终于远远看到巨大王帐上插着的黑色旗帜的时候,古达麦喉咙里吐出了一口粗气。 奈里兹的手下依然在抵抗,当冲出谷道之后,古达麦的骑兵面对的是同样有准备的躲避在一堵石墙后的弓箭的袭击,不过随着骑兵弯刀的砍杀,固执的抵抗立刻变成了慌张的溃败。虽然一路上还遭受到了各种零星的偷袭,甚至在冲进营地之后还遭到了整个营地里不论男女老少出乎意料的顽强抵抗。 但是,当那顶巨大的王帐出现在眼前的时候,双方的所有人都已经明白,最终的失败和接踵而来的屠杀已经只不过是时间的问题。叙利亚阿勒颇的王族血统,即将在这片戈壁深处彻底断续。萨拉丁在叙利亚的最后威胁将不付存在。 “感谢安拉,赐给了我们一个宝贵胜利。”古达麦回头看着旁边同样望着那顶王帐的黑袍战士微笑了起来“我们要把奈里兹的头带回去给哈里发,萨拉丁陛下一定会很高兴的。” 听着古达麦欢快的笑声,黑袍战士露在面巾外的双眼微微眯了起来。 “萨拉丁陛下在意的不是奈里兹的人头……”他用古达麦听不到的声音轻轻自语着。 就在古达麦和他的伙伴微笑着注视着王帐,准备那最后雷霆一击的时候,在巨大无朋的王帐里,奈里兹·玛哈迈德·吾兹班·努尔丁也正在微笑着。 他安详的坐在平时最喜欢的一张亚麻毡毯上,手里端着一只晶莹剔透的水晶杯子。杯里微带浑浊的液体随着他手腕的晃动来回盘旋着,看起来就象一个小小的旋涡。 “看来这到这儿了,”奈里兹透着自嘲的声音让围拢在他四周的人一阵心酸,他们都死死盯着他手里的杯子。因为他们知道,那将是结束努尔丁家族传奇的最后工具。 一杯搀杂了足以令人致命的响尾蛇毒液的苹果汁,经过奈里兹忠心的宦官总管的调配撒发着诱人的香气。这让奈里兹很欣慰,作为一个从小享受惯了锦衣玉食的王族,即使是人生中最后的饮食,他也挑剔着其中的味道和做功。 “大人,您可以和他们谈判,”一个年迈的大臣低声乞求着“您是叙利亚最后的王者,只要您活着,即使是萨拉丁也不敢随意加害您。为了您的家族您……” “为了我的家族,我必须忍受一切苦难和耻辱,直到最后使家族振兴是吗?” 奈里兹微笑着打断了老臣的话,他平静的看着眼前举措不安的大臣们,然后他抬头看了看站在人群外面的阿赛琳,突然坚定的摇了摇头:“我已经躲避的太久了,也耻辱的太久了。努尔丁的儿子已经快从狮子变成豺狗,到处流浪,到处掠食。吃腐烂的食物和别人丢弃的残渣。这就是我吗?或者说萨拉丁希望我这样活下去,可是我绝对不能再这样下去了,也许死亡对我来说更有价值。至少后人不会再用羞辱的词汇描述努尔丁的懦夫儿子!” 第一卷 魂归中世纪 第四十章 马木留克?马木留克! 说到这里,他抬手制止了大臣们要继续的进言,然后站了起来。在大臣们惶恐的注视下,他穿过人群走到了阿赛琳面前。 “你说的对,你是个海盗,陆地把你约束住了,你只适合大海……” 说到这里,奈里兹突然发出一阵低低的咳嗽,随着手的颤抖,杯子里的果汁溅到了地上。 “你受伤了?”阿赛琳轻声问着,她看到奈里兹原本硬朗的下颚微微颤抖着,一丝汗水正流过他的额头。 “一个要死的人是不在乎是不是受了伤的。”虽然这么说,可奈里兹还是按了按肩膀“被一块投石砸到了,萨拉丁的马木留克的确很厉害,不过他们没有我的士兵勇敢!” 奈里兹突然转身大声的对所有人说:“我给你们最后的命令只有一个,向萨拉丁投降,然后把我的尸体交给他。这是我最后的命令!绝对不允许违抗!” “至于你……”他对阿赛琳轻声说“你可以离开,我会写一封信给敌人的首领,作为阿勒颇最后王族的最后要求他们会答应的。” “你为什么不逃跑,你其实可以逃跑的,为什么一定要留下来?!” 阿赛琳不由自主生气的问着,对于这个半掠夺似的把自己带到这个沙漠深处来的落魄王族,她实在说不出该怎么面对他。 “逃跑也许适合以前的我,却不适合现在的我。”奈里兹轻淡的回答了这个其实连他自己都无法说清楚的问题“或者说,我认为自己这次不用逃,可看来是我错了。” “杀~” 一阵巨大的响声从帐篷外传来,大帐里的人立刻被惊得一阵慌乱。 “已经忍耐不住了吗?”奈里兹嘴角挂着小小的嘲笑看着帐篷外晃动的人影。 就在这个帐篷外面,除了最后剩下不足一百人的马木留克和那些忠心耿耿的护卫着自己的几百族人依然围护在帐篷周围之外,已经没有任何能够帮助他脱离死境的力量了。 “那就这样了,安拉安排我在今天离开这个世界,这就是安拉的恩典,我要做的就是领悟这个恩典。” 奈里兹在大臣和族人的哭泣声中微笑着举起水晶杯,随着“我可以证明,安拉是唯一的真神,穆哈默德是他的先知。”这著名的祈祷,奈里兹把杯子送到了嘴唇边。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帐篷里的人突然听到了帐外一阵如同潮水般混杂的响声,同时也听到了自己族人们发出的震天的欢呼喊叫。 人们立刻被震惊了,即使是奈里兹也不由得停下了继续举起杯子的手,然后所有人都听到了一个让他们发出同样激动欢呼的声音: “是马木留克!马木留克来了!” 历史上强悍善战的马木留克骑兵,其实在开始只是阿拉伯早期的“奴隶”。 从公元九世纪的阿巴斯帝国哈里发开始从亚细亚和高加索那些遥远的地方购买奴隶开始,阿拉伯国家的贵族们把那些贩买来的奴隶从小加以严格训练,然后组建成骑兵部队,逐渐成为由哈里发直接指挥的一支精锐部队。 后来这种做法被阿拉伯其它各国的苏丹争相效仿,纷纷组建自己的马木留克部队,使之成为国王直接指挥的精锐禁卫军。 经过几百年的演叙马木留克已经变成了战场上公认的强者,他们凶悍的作风,残忍的行为和高超的战斗技能成为了无数敌人的噩梦。而让人高兴的,并不是马木留克这个词本身,而是“我们的马木留克”这样的称呼。 尽管很多阿拉伯国家贵族都拥有这种令人胆寒的武装,但是人们更希望看到的是属于自己一方,而绝不是属于敌人的马木留克骑兵。 所以当攀在一根高高的木桩上,随时准备扑下去和敌人拼命的胡斯弥尔看到一队突然出现在敌人后面的马木留克骑兵瞬息之间掩杀过来的时候,他因为高兴过度而喊出的话实在让其他人感到莫名其妙: “马木留克来了!在杀马木留克!” 马木留克的确在杀马木留克。完全出乎意料的袭击随着一片利箭的降临横扫而来,然后是挥舞起来的雪亮刀片划过空中带起的呼哨。 袭击是如此突然,没有隆隆作响震动大地的骑兵奔腾,也没有惯常带着如虹气势的呼喊和吼叫。如同突然从地狱出现的死神般降临的杀戮刹那间从古达麦骑兵的背后袭来。 如同隐秘的死神般突然降临的利箭瞬间从背后射倒了一片毫无准备的骑兵。 听到身后一片混乱的古达麦惊疑的回过身,无法相信的看到了一面属于奈里兹的旗帜在一队几乎可以称得上是“怪异”的骑兵队前迎风飘扬。 这些骑兵身上除了贴身衣服几乎都没有任何甲胄,有的人甚至光着上身,他们身上的汗水和胯下战马的汗水搅和在一起,混着翻腾起的尘土在炙热的沙地上居然蒸腾出一片烟尘。 古达麦很开发现这些骑兵拥有着比他们的人数多得多的坐骑,而几乎每个骑兵身边的空马都同样全身淋漓,声粗气重。 “他们居然为了加快速度扔掉了盔甲!”古达麦立刻明白发生了什么,他最担心可又相信绝对不会发生的事情却恰恰发生了! 他始终相信,即使奈里兹那些被引诱离开的马木留克发现圈套并用最快的速度,也是无法赶回来的。 可是现在他却看到了一支及时回来的援军,这是一支扔掉了一切不必要的辎重,甚至为了减轻战马负重连盔甲都扔掉的骑兵,而且这些人只是奈里兹那支马木留克骑兵中的一部分,那这些人就是集中了所有的马匹,每个人一路不停换骑,终于在这个时候赶了回来! 可是这绝对不是古达麦想看到的,看着那支突然出现,乘着突袭优势肆无忌惮砍杀已经楔入自己后队的敌人,古达麦似乎看到自己已经到手的胜利被人玷污了似的无法忍受。 “他们是想就奈里兹!”跟随在他身边的黑袍战士提醒着似乎已经要冲上去的主将,他知道这个勇敢的古达麦也许是个优秀的马木留克,可却不见得是位称职的将领,他更多的是用他勇敢而不是智慧换取来了现在的地位。但是古达麦还没来得及回答,一大片夹带着骑兵冲击的可怕惯力产生的更加强大穿透力的强紧投矛,已经铺天盖地的迎头落下。 “砰!”一个骑兵被投矛直接贯穿了胸膛,可这还不算,他的身体如同被一条看不见的绳子扯着般向后飞去,直到撞上另一个骑兵,两个人的身体被投矛穿在一起歪倒地。 “叱~!”又一片利箭划破空气的声响传来,可是这次却是从营地方向。 依靠着最后障碍和工事的近卫们发疯的把大片的弩箭和硝石向停顿下进攻的萨拉丁军队抛射过来,立刻就有一片骑兵倒在血泊之中。 “前队继续进攻,只要攻进去,杀掉奈里兹就好!”古达麦对着身边被前后袭击打得有些混乱的手下发出命令,即使是在这个时候他还是坚定的遵循着自己主人的命令,而且他也知道,只有这样才不会因为突然出现的敌人的生力军而导致自己队伍的动摇。 但是,在看到前队恢复进攻之后,由于按捺不住的怒火煎熬,他依然固执的盯着后面的敌人。 “该死的偷袭者!”古达麦怒不可遏的咒骂着,可是回答他的是另一片更加犀利的袭击。那袭击无比强烈,以至古达麦刚刚看到一片烟尘里窜出的影子,一缕强劲的箭风已经掠过他的脖颈,带起一串血珠,还扯掉了他脖子上一条绣着繁丽花纹的围巾。 “安拉!” 古达麦发疯的吼叫响彻战场,他如被触到痛处的脸上扭曲了起来。那条围巾瞬间就消失在无数马蹄下的烟尘之中。古达麦的灵魂似乎在这一刻也被践踏了。 他最后的一点理智似乎也随着那条消失的围巾彻底消亡,无法控制的愤怒令他全身颤抖,他嘶吼着鞭打战马,嘴里一边发出野兽般的喊叫一边疯狂的冲向对面的敌人。 他把手里的长矛伸得笔直,毫不顾忌的冲出队伍直接向迎面而来的敌人扑去。 “古达麦!” 黑袍战士试图阻止的喊声丝毫没有让这个撒拉森骑士回头,两个因为愤怒不停呼扇的鼻孔发出的粗重气息连迎面而来的敌人都听得到,可这也是他这个敌人听到的最后声音。 长矛如同戳破一层牛皮般刺穿敌人的肚子,然后折断!锋利的矛尖随着仰倒的敌人直接刺进了战马的后臀。凄嘶的战马驮着惨叫的主人轰然歪倒,在地上扬起一片烟尘。 “谁和我打!”古达麦大吼着扔掉手里只剩半截的矛杆,飞快拔出弯刀,顺便一个侧劈砍倒了一个想拣便宜偷袭的敌人。 他一边向前冲击一边寻找着对面敌人骑兵里与众不同的人,在他的眼里,这支突然出现的骑兵就更象一群卑鄙的小偷而不是勇敢的马木留克。 可就是这样一支小偷般从背后偷袭的骑兵却让自己在获取最后的胜利之前止步不前,甚至还令自己丢掉了最心爱的东西。 “谁和我打!”古达麦用手里的弯刀带起片片死亡匹练,几乎没有任何敌人能躲过他可怕的砍杀,伴着一颗喷出血水的头颅掉到他的马头前,古达麦终于看到一个与众不同,同样全身被血浆染得一片猩红的对手。 而几乎同时,托尔梅也在乱军中看到了不远处那个散发着危险、暴虐和嗜血饥渴的敌人。 “安拉!” “上帝!” 两个不同语言呼唤同时响起,两个同样有别于己方其他人那黑发黑睛容貌的敌人也几乎同时催动战马冲向对方。 古达麦的弯刀带着抹还没滴落的血珠狠狠刺向敌人,银色弯刀在空中划起一片如散开羽扇般的幻光,刀尖夹着刺破空气的风啸迎头而来! 第一卷 魂归中世纪 第四十一章 僵持 “叮!叮!”战马交错,两个人本能的把身子侧向一边,躲避对方可怕的砍杀。在那错身的瞬间,托尔梅感到弯刀在瞬间被敌人猛烈劈刺撞击下在手里发出巨大的震动,火辣辣的虎口如要裂开般疼痛。 紧抓着被汗水浸得油滑的缰绳,托尔梅奋力调转马头,他看着远处同样已经转身的敌人,嘴里轻轻念了一声“上帝保佑”,然后突然催动战马向前冲去。 与此同时,古达麦的战马已经随着一声嘶鸣前蹄翘起,伴着重重踏下震起的烟尘,直奔而来。 两个人紧盯着对方,这个时候他们都知道,自己绝对不会再让开! “轰!” 巨响中两匹嘶叫的战马狠狠撞在一起,折断前腿的战马把托尔梅甩出去好远,而古达麦则干脆和他的坐骑一起被撞得在地上不断翻滚。 “该死的!”古达麦从地上跳起来大吼着,他一手用力扯脱掉裹在身上的长袍,一手飞快旋转弯刀,顺带一刀抹过一个刚巧绊倒在自己身边的敌人脖子。 “你得付出代价!”古达麦把弯刀挥舞起来猛劈向托尔梅,这时他恨不得把这个可恶的对手彻底碾碎。 灵活的闪动身躯躲避着眼前敌人的可怕进攻,托尔梅的身体几乎毫不停留的在沙地上移动。他脚下滑过地面带起片片尘土,双眼机警的盯着面前试图随时欲致他死命的敌人。 一个短促晃身,古达麦突然向前一冲,他手里的弯刀画着古怪的虚光直接刺向敌人,这个时候他完全相信自己能一击成功。 托尔梅毫不犹豫的迎了上去!他奋力把弯刀向上一掀,两件武器狠狠碰在一起,立刻迸起几点火星。巨大的冲力让两人身体直接撞在一起。 古达麦左手突然多了一柄锋利的匕首,他对着托尔梅的脖子狠狠刺下,但他的手腕却被托尔梅更有力的大手紧紧抓住,随着手指上传来的剧痛,他握着匕首的大拇指已经被托尔梅生生掰断。匕首立刻易主,刀刃逐渐的扭向古达麦的眼睛,他甚至看到光滑的刃面上自己眼睛里散发出的惊恐神态。 “以安拉的名义!”一声高亢的喊声从两个人身后响起,一柄长矛的矛尖突然搭在了托尔梅的肩头,那个始终跟随着古达麦的黑袍撒拉森战士出现在他的身后,他手里的长矛紧压着托尔梅的肩膀,犀利的刃边已经刺破他的衣服,在肩膀上划出了一道深深的口子。 “我不会从背后杀人,不过如果你不放开他,我会杀掉你的!”那个黑袍战士用腔调独特却很准确的希腊语大声喊着。 “那你会先死在另一个人手里!” 一个声音打断了黑袍战士的威胁,他微微侧过头,看到一张典型的罗马人的年轻面孔,和一张对准自己胸口已经搭上了箭矢的强弓。 奈里兹走出帐篷,站在帐口远远的看着那一大片搅杂在一起正在厮杀的马木留克。 他厚实的嘴里喃喃诵咏着可兰经里的篇章,即使自认已经接受命运安排而决定安然而尊严的死去,但是当他知道自己在刚刚经历的生死交替的刹那再次获得了生的机会,也还是不由得从心底感谢着安拉的恩典。 “安拉是不会让他最忠实的信奉者死去的。” 不久前一个还在哭泣的大臣站在奈里兹的身后鼓噪的逢迎着,尽管他这种赤裸裸的马屁并不高明,可还是立刻得到了四周人的赞同。一时之间祈祷和应祈声此起彼伏。 可是,他们的第一遍经文还没颂完,一个奇怪的景象就让他们所有人立刻重新陷入了惊恐疑惑之中。 那些正在鏖战厮杀的马木留克,他们居然从远处某个地方开始停下了手,而且这就象一股瘟疫似的很快传染了所有的战士,他们在一些首领的大声呵斥中逐渐相互脱离,相互敌视的对手之间尽管依然剑拔弩张,可所有人都可以看出来,在战斗最激烈的时候,这些刚刚还在你死我活拼杀的马木留克,他们居然停战了。 我们胜利了?还是敌人溃败了?几乎所有看着这一切的人都奋力的幻想着似乎并不可能的结果,直到对峙的双方缓慢让出一条长长的通道,营地里的人才惊诧的看到一个更加奇怪的景象出现在他们面前。 一个身体结实,金黄头发的异族人,用一柄犀利的匕首紧紧压在另一个同样是高额蓝眼的异族马木留克的脖子上。 而一个全身黑袍的阿拉伯战士则骑在马上用手里的长矛紧紧压着手持匕首者的肩头。但是更怪异的是,就在几乎紧贴这个阿拉伯战士的旁边,一个同样是异族容貌的年轻人正把一支锋利箭矢的刃头抵在这个战士的额头上。 这四个人就这样如同紧紧咬在一起的沙漠毒蛇般相互僵持的缓慢移动着。当他们经过的时候,四周的马木留克骑兵都不由自主微微躁动,但是却没有一个人擅自挥舞起武器。 “这简直是安拉的安排……”奈里兹看着越来越近的那四个人,很快就明白发生了什么,可他还不由轻轻呼出了伟大神灵的名字。 他认出那个拿匕首的人正是不久前成为自己奴隶的那位骑士,而那个张弓搭箭的则是他的“侍从”,那个似乎叫伦格的小罗马人。 显然,这是一次成功的“劫持”,从那些敌人的神态就可以看出,被劫持的人必定是对方十分重要的人物。奈里兹的手下惊诧的眼前的一幕,谁也没有想到这两个只是被凑巧俘获的奴隶居然在关键时刻做出了这样一件出人意料的事。 四个人相互僵持着向前走去,托尔梅可以从面前敌人的眼中看到说不出的愤怒,同时可以从肩膀上冰冷的矛尖上感受到身后敌人的坚决。 “你会被杀掉,我发誓要杀了你!”古达麦一边后退一边狠狠的发出诅咒,他没想到自己会遇到这种事,更没想到即将到手的胜利会突然飞走。 “古达麦,不要说话!”黑袍战士大声的阻止着,他这个时候更象是命令的口气令托尔梅和伦格都心头一震,他们手里的武器立刻握得更紧。 一时间,四个人之间紧张的气氛另四周的马木留克一阵骚动。 “你们想杀死他是吗?可你们已经没机会了,你们不可能再成功。”托尔美用下巴指了指在侍卫保护下走过来的奈里兹,这个时候,越来越多的骑兵开始聚集到大帐附近。古达麦的心底终于流露出阵阵苦涩的失望。他知道,不论是因为自己的莽撞还是敌人的及时回援,彻底铲除自己主人对手的最佳时机已经失去了。 “安拉保佑你的仆人。”古达麦在一声低吟之后突然仰头发出大吼“杀掉他们,这是我的命令,杀掉这些人!”他大声对四周手下骑兵嘶喊,甚至不顾匕首已经划破脖子上的皮肤,猩红的血痕和不久前被箭矢擦出的伤**错,形成了一个醒目血腥的“”痕。 受到鲜血刺激,四周的马木留克们立刻被恐怖的杀气驱使着一片喧嚣,他们嘴里发出毫无意义的低吼,鼻孔如嗜血野兽般喷着粗气,示威的向对方挥动武器,恶战一触即发。 “享受死亡吧!哈哈……”古达麦毫不在意脖子上流血的伤口大笑着,他似乎根本不知道自己面临的危险,看上去就如同一个已经获得胜利的将领而不是被人威胁的人质。 “可我更愿意成为你的掘墓人!“托尔梅突然用并不娴熟却很准确的萨拉森语打断了古达麦的狂笑,随着他手腕动作,匕首在他手心里翻转、倒握、横扫,直抵古达麦的咽喉! “一切就到这儿吧。” 黑袍战士突然把手里的长矛用力在托尔梅肩头点了一下“我想继续厮杀下去对我们都没有任何用处,信仰安拉的人之间的杀戮只能让异教徒高兴,”他透过面纱看着奈里兹“我们会离开这里,不过我想下次这一切就会结束了,你认为呢?伟大的努尔丁的儿子?”他对奈里兹恭敬的点了点头,露在面巾外的双眼里闪动着一丝狡狯的光。 “我想知道我是在和谁谈条件,”奈里兹并没有因为得到一个难得的喘息机会而沾沾自喜,他仔细看着眼前这个把自己的面貌隐藏起来的战士,似乎想从他的举动中找到什么可以被识破的蛛丝马迹“更想知道这些条件是不是会被遵守。” “没有什么条件,更不会有人和你谈条件!”古达麦的叫声打断了两人的谈话,他震惊的看着刚刚还在奋力救他的战友,他实在无法想像这个和自己同样忠诚于主人的战士,怎么会在这个时候向始终被主人视为心腹大患的敌人求和“你在做什么,阿迪勒!你在和敌人谈判吗,你要背叛哈里发吗?!” “谈判也是一种战争,”那个被称为阿迪勒的黑袍战士突然在马上弯下腰,降低声音在古达麦耳边轻声说着“我的朋友,有时候谈判获得的东西比你用弯刀抢来的还多得多。”说完,他不再理会愕然看着他的古达麦,也根本不看四周随时会把他刺成筛子的密集长矛,甩镫下马向奈里兹走去。 “这是个真正的战士……” 随着越来越近,相互注视对方的两个人心头都升起了这个相同的想法。 而当那个黑袍战士终于停在奈里兹面前并摘下始终包裹脸颊的面巾之后,即使是始终紧张的旁边注视这一切的伦格也突然产生了一种古怪的印象: 这两个人,似乎就是命中注定的对手。而现在,却只是两个人斗争的开始。 第一卷 魂归中世纪 第四十二章 敌人之间的谈判 两张年龄近似的脸,都是那种强悍棱角中渗透着智慧的圆滑,同样常年被沙漠里的风沙磨得微显粗糙黝黑的脸颊,唯一不同的是,黑袍战士颌下稍带浓密的连鬓胡须没有象奈里兹那样经过精心修剪,凌乱的胡须让他看起来显得更加彪悍、狂野,也显得更加危险。 “向伟大的努尔丁的儿子致敬。” 黑袍战士微笑着扶胸鞠躬,那种彬彬有礼的样子怎么看都不会让人相信,就在刚刚不久前,他曾经亲自带领杀红了眼的马木留克骑兵冲击奈里兹的营地,甚至逼迫得这位赞吉王朝最后的王子差点走投无路,饮鸩自尽。 “赞颂安拉。” 似乎忘记了刚才惨境的奈里兹谦和的点了点头,虔诚的背诵着祈祷真言,然后他甚至还轻轻的对着这个敌人念了一小段祝福经文,以表示对这个险些干掉自己的敌人对他死去父亲尊重的感谢。 目瞪口呆的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的伦格,到了这时候才发现,整个山谷里这个时候除了自己因为还傻呼呼的紧握着一张半开不开的长弓而肩膀疼得要命之外,刚才还剑拔弩张的双方士兵这个时候早已经卷旗息鼓,甚至有的人已经开始在沙地上铺开毯子,坐下来吃起了随身带着的羊肉干,而就在他们附近不远的地方,双方死亡战士的血浆正把沙子凝聚成一团团暗红发紫的血泥…… 伦格有些不知所措的放下手里的弓箭,他回过头,看到托尔梅正坐在地上用一块石头磨着手里已经非常锋利的匕首,而那个刚才还被他抵着脖子威胁的萨拉森将领,这个时候却正坐在离他不远的地方闭着眼睛养着精神。 “如果这个世界没发疯,那就是我发疯了……” 伦格喃喃自语着坐到托尔梅的身边,这时,一个身穿白色短袍,下巴光秃秃的太监穿过人群向他们跑来。 伦格立刻认出,这就是那个曾经赏过自己一鞭子的“迈哈里德总管老爷”。 “老爷要见你们,是你们两个人。”太监伸出短粗的手指在伦格和托尔梅中间来回指着“你们最好赶快跟我走,耽误了时间老爷会生气的。” 说完,太监还稍微耸了耸鼻子,似乎对他们身上发出的混合着血腥和汗渍的味道很鄙夷的摇了摇头,转身调头,向远处的大帐走去。 伦格愣愣的看着太监的背影,他实在无法想像这个刚刚还在为获救欢天喜地的太监怎么会立刻就变出这么一副嘴脸,那种似乎说句话都透着赏脸味道的口气,让伦格在心底暗暗腹诽:“太监……果然都是天生的奴才……” 可是当他想到自己远在万里之外故国的那些太监之后,伦格只能再次暗暗叹息:“虽然可恨,可至少这些太监还没到祸国殃民的地步……” “这些肮脏的东西,”托尔梅轻蔑的对着前面不停摇摆着肥胖身躯的太监吐了口口水“他们就象一群蛆似的让人恶心,不论是过去耶稣降临前的罗马还是现在的萨拉森人,只要是异教徒都喜欢这些恶心的东西。” “并不是只有异教徒才会使用太监的。”伦格轻轻嘀咕着跟在后面。虽然知道的并不详细,可他还依稀记得某些史书上曾经记载着一位拜占廷帝国的公主在远嫁德国某位公爵的时候就随身携带着人数高达几十的宦官。 而且这些宦官很快就成了这位公爵夫人馈赠亲朋好友的一份不错礼物,至于那些以主的仁慈和子民自居的欧洲贵族,显然并没有因为这来自异教的风习而拒绝,反而大多以能拥有一份这种奇特珍贵的“礼物”而沾沾自喜。 跟着“总管老爷”穿过一队由戒备森严的战士组成的屏障,伦格和托尔梅走进了那座孤零零的耸立在营地正中的大帐。 帐篷里依然飘荡着那股令人昏昏欲睡的香气,微显阴暗的帐幕间撒发着阴凉的气息,走进帐篷的瞬间,似乎外面血腥的世界被立刻隔绝开了。 伦格看着帐幔后那些若隐若现的婀娜身影,不由得想起了那个既迷人又危险的女海盗。他在这些女人当中没有发现她的身影,这让他有些黯然。 “也许因为她更受宠,所以在奈里兹的身边吧。”伦格心里暗暗想着,这让他心底更加不快,不过也正因为这个,他根本没有注意前面已经停住脚步的太监,结果他立刻毫无悬念的直接撞到太监肥厚的背上。 他肥胖的身体猛的向前一冲,可好巧不巧的脚下一个小圆桌子成了他脚下挡路噩梦。 “啊!” 随着“总管老爷”老爷一声尖利的喊叫,他如同一座肉山般的身体狠狠的向前扑去,夹着盆盆罐罐发出的可怕响声,“总管老爷”一头扎进了一大堆丝绸和靠枕当中。 “迈哈里德,你这个蠢货!”奈里兹愤怒的站起来看着地上像个肉球似的太监,他狠狠的怒视眼前这个给自己丢人的奴才,当他看到坐在对面毡毯上的那几个萨拉丁的战士脸上流露出的丝丝嘲笑之后,阿勒颇高傲的王族后裔心中立刻升腾起一股比刚才面对强敌还要激烈的杀人冲动。 看到主人愤怒脸庞的太监这时已经因为惊吓完全蜷缩在地上,他的脸埋在一堆靠枕里,翘着的肥大屁股不停的颤抖着,这不由让伦格想起故国那些传说中和自己主君有着说不清的暧昧关系的宫廷男宠们。 就在伦格暗中腹诽阿勒颇最后王者的时候,一只大手却突然搭上了他的肩膀。 黑袍战士看着眼前这个似乎被吓到的异族青年,不由微微笑了起来。他实在无法想象就是这样一个脸上带着稚气,神态间也流露着不安的小男孩会成为导致自己的行动失败的源头。其实他更希望相信旁边那个始终不发一言却透着一股稳健的中年异族人,才是那个用箭矢抵着自己额头的“罪魁祸首”。 至于这个小男孩……“他还太嫩了点。”黑袍战士心里思忖着。 “我的战士,是最好的。”奈里兹微笑着走到伦格面前,他的眼睛里闪动着些微赞许,对于高高在上的阿勒颇之王来说,这几句话对一个马木留克奴隶,就是最荣耀的赏赐和恩德。 “的确是最好的。”黑袍战士毫不吝啬的赞同,他的眼睛始终在伦格和托尔梅的身上闪动,似乎在打什么奇怪主意。 “那么,你准备怎么履行刚才的承诺?”奈里兹突然转变话题,他鹰一般的眼睛盯视着对方,似乎随时要从对手的一举一动中找出破绽,然后伺机发出致命一击。 “我会带领我的人离开,”黑袍战士简洁有力的做出回应,可说到这里,他浓黑的眉毛突然一挑,然后用一种平静的语气继续说:“而你则会在我们下一次见面的时候被我杀死!” 他毫不顾忌的发出了最明白无比的威胁! 四周的大臣听到这么直接的威胁,立刻露出来遏制不住的愤怒表情,有的人甚至握住了腰里的刀柄,原本诡异得出奇的平和气息里立刻掺进来一股令人胆寒的杀气。 “哈哈,那可真是件值得期待的事情,我一直很想知道究竟是谁能帮我完成死亡这个宏愿呢。” 奈里兹大笑起来,而且笑得那么开心,以致所有人都不由产生一种他似乎真的渴望这样一个结局的错觉。 “阿勒颇的王者的确有着非凡的胆识……”黑袍战士看着奈里兹脸上沉稳的笑容,心底里作出了这样的评价“阿勒颇是叙利亚的眼睛,阿勒颇城堡则是她的瞳孔,萨拉丁哈里发说的多么正确。但是大人有一点没有提到,这个瞳孔的主人却在这里……” 一张微带黄色的柚草纸铺在已经腾空的小圆桌上。站得远远的伦格看着用削尖的芦管笔在纸上书写的书记官,不由再次想起那个始终未经证明的历史传说: “相传阿拉伯的伟大英雄萨拉丁曾经改名换姓远渡地中海,到意大利的经院中去学习欧洲的渊博知识……” 想着这个传说,伦格嘴角不由挂起一丝玩味的笑容。不论什么时候,不论什么人都会有自我陶醉的幻想。西方基督国家对东方英雄的畏惧最后归结出了这样一个近似荒唐的传说。似乎只有这样才能解释为什么在野蛮的异教徒里会出现那么一位充满传奇和浪漫主义的伟大英雄。也似乎只有这样才能让那些无法接受失败的欧洲骑士们觉得心里好受些。 可是在想到从现在开始,还要过上几十年才会由一个穷途潦倒的欧洲画匠把纸张的制造技术“偷”到欧洲的时候,伦格就不得不对关于萨拉丁“偷师欧洲”的传说发出感叹:自我陶醉,的确是人类面对失败时候的一剂良药。 就在伦格因为一张柚草纸的出现感慨万千的时候,两个涂了黑色墨水的拇指已经按在了刚刚写就的停战协议上。 看着从中间撕开各自保存的那份协议,伦格不得不再次为“古人”的诚实守信唏嘘不已。 喝下一碗代表着和平——尽管是短暂的几乎可以忽略的和平的羊奶汁,黑袍战士突然指着始终在旁边沉默的参观着整个谈判的伦格和托尔梅微笑着说:“这是两个忠诚的马木留克。”然后他很认真的对奈里兹说:“我用十个最勇敢的马木留克加十匹好马换他们两个,可以吗?” 听着这匪夷所思的提议,伦格目瞪口呆看着黑袍战士张了张嘴,可他最终还是没有发出任何抗议的声音。尽管来到这个时代的时间不长,可经历的几件事情已经让他知道了个铁一般的事实:这是个没有后世所谓公正的时代,是个完全可以由一个人决定另一个或是更多人命运的时代。 很不幸的是,他,伦格·朱里安特·贡布雷不属于决定者,却属于被决定者。 第一卷 魂归中世纪 第四十三章 奖赏 在伦格还没有因为自己的可悲命运感叹完毕的时候,这笔交易已经迅速出现了结果。 “不,这两个人我不卖,也不交换。”奈里兹抚摸着修剪整齐的短髯认真的微微摇了摇头“他们是我的战士,我要好好奖赏他们。”说着,奈里兹歪头看了看紧张的盯着自己的伦格,嘴角挂起一丝微笑。 “如果我用二十个最好的马木留克和二十匹纯种上游马交换呢?”黑袍战士认真看着奈里兹,他的这个提议立刻令四周响起一阵轻微的抽气声。这个时候所有人都用关切的眼神看着奈里兹,不说二十个马木留克,单是那二十匹纯种上游马就足以令一个小贵族疯狂了。而代价不过是这么两个随手俘获来的奴隶……想到这里的时候,所有人眼睛里都露出了笑眯眯的神态。很显然,这个买卖还是很赚的。 “不!”一个砸碎所有人幻想的回绝从奈里兹的嘴里蹦了出来,他认真看着眼前的黑袍战士,令旁边的人感觉到一丝压抑在两人中间隐隐回荡“不,我不能答应你的要求,如果你需要其他的任何的东西,我都会毫不吝啬的送给你,可是我不能答应你现在的要求,”说到这里,奈里兹微微探过身子在对方的耳边轻轻说:“因为你是在让我失去我最后的一点东西,那也是我唯一可以活下去的保证。” “你可真是位警惕而又顽固的敌人。”黑袍战士轻笑着向后退了一步“伟大的努尔丁之子,希望能在下次见面的时候完成我们之间的约定。”他恭敬的抚胸躬身向着奈里兹深深行礼,然后轻轻挥动袍角转身向帐篷外走去。 “一个狡猾的对手……”奈里兹看着那个人的背影轻轻自语着“这是个将来了不起的人物。”他转过身,对着始终毫无表情的托尔梅做了“跟过来”的手势之后首先向外走去“子爵,我不会做傻事的,否则早在离开阿勒颇之前就已经死在囚所里了。别忘了,我的22个兄弟只有我活下来了。” 看着旁边那些大臣狐疑的表情,托尔梅的嘴角轻轻扬了扬,他知道在这些人眼里自己两个人不过是被俘获的奴隶,是可以随时被出卖的货物,甚至在他自己心目中,都并不认为如果奈里兹答应了那个交换有什么不妥当。可是这位沙漠王者最终的决定,却不能不让他有似乎是面对一位伟大人物的冲动。 “唏~”一声凄厉马嘶从帐外传来,当奈里兹在臣仆的陪同下走出帐篷的时候,那个黑袍战士已经在骑在马上。不过令人奇怪的是,始终指挥着这支奔袭奇兵的古达麦却沉默的跟随在他的旁边,丝毫找不到刚才的嚣张豪气。 看到奈里兹走出帐篷,黑袍战士拨动缰绳向他们方向奔来。在紧密对峙的两军当中,他的黑色外袍随着战马的奔腾烈烈摆动,当来到离奈里兹的侍卫只有几步远的时候,他勒住战马,对着奈里兹恭敬的行了个礼:“伟大的努尔丁之子,我以我主哈里发萨拉丁大人的名义起誓,你是我最尊重的敌人,希望有一天能在战场上再次和你见面,”说到这里,他看了看跟随在奈里兹身后的托尔梅和伦格,突然又大笑着喊道:“勇士们,希望你们也能活到我们再次见面,很荣幸和你们做敌人,不要忘了,我叫易卜杜尔·阿拉姆·阿迪勒·库斯坦。萨拉丁的战士!” 说完,这个勇敢却更透着机敏稳健的战士扬鞭催马,直向自己整好队形的队伍奔去。在他身后,一缕尘烟随着战马的奔驰升起,把他的身影衬托在一片虚幻的尘霭之中。 “这个人,真是个英雄。”托尔梅由衷的从心底发出一声感叹,即使是面对异教徒,可作为一个骑士的胸怀还是让他不能不发出这样真诚的叹息“能和这样的人对敌,是骑士的荣誉。” “可他也是个可怕的敌人。”奈里兹侧头看了看旁边的异教勇士,他不能不承认自己的确对这个因为巧合得到的奴隶心存感激,毕竟是他们的勇敢使自己再次获得了生的机会“拥有这样的手下,才是萨拉丁最可怕的地方。” 就在奈里兹和托尔梅发出无限感慨的时候,在他们的身后,伦格则是完全呆滞的看着那个远去的敌人,他的脑子里同样不停的闪动着这个名字——易卜杜尔·阿拉姆·阿迪勒·库斯坦。 “这个人……”伦格无比震惊的想着,开始因为紧张和恐惧而完全没有意识到这个敌人是谁的伦格在清醒之后终于震惊了。 他知道自己终于在这个时代看到了一个历史上真正著名的人物,甚至是一个被传奇传记和正史章裨都刻意描述过的人,他曾经只在前世的那些传说和影视演义里出现,可现在这个人却活生生的出现在自己面前!甚至,还曾因为被自己用弓箭顶着脑袋而无奈的签署了一份停战协议,这让伦格觉得自己就好象在做一个根本不现实的梦! 易卜杜尔·阿拉姆·阿迪勒·库斯坦,这个名字似乎并不稀奇,但是,在想到这个名字的同时,他还想到了这个人在将来无与伦比的崇高身份——萨拉丁的王弟,阿尤布王朝的亲王,未来的埃及之王易卜杜尔·阿拉姆·阿迪勒·库斯坦! “我居然看到了这个人?”伦格站在原地喃喃自语着,到了这个时候,他才终于有一种自己真的走进了一个不属于自己时代的感觉。这是过去那个叫丁超的中国年轻人永远也无法理解的,可又是现在的伦格感到震惊的,自己居然跨越了千年用弓箭威胁了一位只有在史书上才能见到的人“中世纪,这就是我的中世纪……” 伦格第一次真正用自己的眼光开始打量这个时代。 …………………… 站在主帐里被无数珠宝装饰的眠幕帐前,奈里兹从旁边奴隶托着的锡盘子里抓起一把金币,撒到站在面前的托尔梅和伦格脚下“你们应该得到这些金币,”说着,他又转过头,看着站在另一边的那个身材矮小的少年“你叫胡斯弥尔?甘卜力老头的孙子?” “是的老爷。”胡斯弥尔拘谨而心不在焉的回答着,在爷爷让他赶回来报信的时候,他并没有多想其他的东西,可是到了现在,胡斯弥尔才开始想起一直没有见到的爷爷。再想到那些不久前离去的可怕敌人,他的心里就更不安了。 “这是你和你爷爷该得的,”奈里兹把同样一大把金币扔到少年面前“另外,你可以继承你们家的世袭畜牧官的职位。这也是你该得到。勇敢和忠诚者应该得到奖赏,”他大声的宣布着,然后在四周人羡慕的注视下,奈里兹嘴里暗暗吐出另一句谁也无法听到的诅咒:“背叛者应该下地狱!” 托尔梅弯腰拿起地上一个金币,用两个手指夹着它,举到眼前,然后他回头对着没有拾取金币的伦格点了点头。转身看着奈里兹严肃的说:“大人,我收下这个金币,是因为这的确是我应该得到的回报。不过我不会接受其他的金币,我是安施泰特子爵、勒芒贵族,我不会接受对一个奴隶的赏赐。” 在其他人还没有听懂这个异教徒说的究竟是什么的时候,奈里兹已经迈步走下软塌。他抬手抚摸着颌下的短髯,仔细看着眼前这个似乎想维持自己最后尊严的异教贵族,轻轻的说:“看来子爵大人的自尊受到侮辱了。” 托尔梅略显苍白的脸颊上浮起一丝异样的红晕,披散在脑后的凌乱黄发因为激动微微摆动着。这个始终被宁静和理智控制的骑士,这个时候更像一个血气方刚的小伙子。他的鼻翼微微呼扇着,似乎并不健壮的身体散发着危险的气息,这甚至令四周的人都感到了他丝毫不掩饰的丝丝杀气。兵器出鞘的声音从四周响起,忠诚的马木留克手里弯刀锋利的刀尖立刻直抵托尔梅的全身。甚至连旁边刚刚直起腰来的伦格也被数把弯刀架上了脖子。 “子爵,你是个勇敢的战士,或者还是什么地方的贵族。可在这里你是个奴隶。只有你付出自己的赎金之后才有可能回到家乡去享受你的权力,”奈里兹站在托尔梅面前平静的看着他“当然,如果你能再发上一笔小财,而你那块可怜的领地还没被其他人瓜分掉。” “我到圣地来是为了得到最终的救赎,而不是追求财富,尝赎罪孽是我一生的希望。” “这个我绝对相信,”奈里兹看着眼前的“奴隶”,嘴角挂着一丝嘲讽的微笑“子爵,希望你的这种虔诚能更长久一些。因为……”奈里兹微微一缓,探过身子,在托尔梅耳边轻轻说:“很快就要有一件考验你们这些所谓基督的孩子,究竟有多虔诚的大事发生了。” 说完,奈里兹不再理会托尔梅震惊的注视,转头看着一直沉默的伦格:“那么你呢,我应该给你什么奖赏呢?”他托着下巴看着伦格“你的骑士主人拿了我的一个金币,那你想要什么呢?说起来你的勇敢出乎我的意料,那看看你是不是会提出更出我意料的要求,你想要什么?” 伦格有些意外的看着奈里兹,在众人的注视下,他有些发呆似的和奈里兹对视着,就在所有人都在猜测他究竟想提出什么样的要求的时候,伦格微微摇了摇头;“我不要,我什么都不要,该要的我们已经得到了。” 说着,他回头看了看托尔梅手里的金币。 奈里兹的脸上终于闪动过一丝诧异的表情,过了一会儿,他微微点点头,低声自语着:“这还真是一个更出我意料的要求……” “不过,我还是会奖赏你的,我是个慷慨公正的主人。”他用手指轻轻对伦格点着“在以后需要的时候,你可以向我提出一个要求,作为对你的奖赏。” 说完,奈里兹对着四周侍卫挥了挥手,然后向依然直视他的伦格笑了一下转身向帐篷的深处走去。 第一卷 魂归中世纪 第四十四章 弯月下的人们 “他为什么不向你要求获得自由?” 半卧在靠枕上的阿赛琳看着走进后帐的奈里兹奇怪的问着,她一直隔着薄纱看着前面的那出好戏。 “因为,他知道即使提出来,也没用。”奈里兹用粗糙的手指在阿赛琳已经微显圆润的下颌上滑动着“可是我的确是个慷慨的主人,只要是为我服务的,我都会给予他应当的报酬,你也一样,只要你忠于我,你就可以成为我的后宫之王。” 托尔梅站在奈里兹让人为他们新安排的,一顶比以前舒适的帐篷里面对着半掩的帐幕呆呆的沉默着。自从回到这里之后他始终一言不发的这样发呆。直到伦格在怀疑他是不是已经灵魂出窍的时候,托尔梅突然一把抓住了牛皮腰带坚定的吐出一句话: “异教徒要对圣地动手了!” “你说什么?” 伦格错愕的看着这个始终很冷静的骑士,即使是在海上遇难和战斗的时候,他也没有失去的冷静这个时候荡然无存,因为焦虑凝到一起的眉毛在额头结成一个重重的疙瘩。 “是萨拉丁,萨拉丁要行动了!”托尔梅一字一句的从嘴里蹦出这句让伦格惊诧莫名的话。 萨拉丁·优素福·本·阿尤布·本·沙迪·本·马尔旺·艾勒-阿尤比。 这个从中世纪的悠远历史而来,震撼着整个世界的人,似乎如同一个始终隐藏却无所不在的幽灵飘荡在每个人的心中。在这个时代,几乎没有人能回避他的存在,甚至很多人由于他而改变了自己一生的命运。 勇猛的狮心王,狡诈的腓力,强悍却命运多舛的红胡子,这些这个时代最伟大王者们,都无一例外的和萨拉丁牵扯在一起,甚或是由于他的存在和衬托而名留千古。 历史上萨拉丁收复耶路撒冷的细节究竟是什么样的呢?看着托尔梅沉重的表情,伦格心里拼命的回忆着。他不能不为自己历史知识的贫乏而汗颜,可是作为一个曾经近千年后世的中国人,他也实在没有必要去牢记这段只对西方和阿拉伯世界拥有重大影响的历史时刻的具体过程。 不过很显然,如果历史没有发生变化,那么现在正是那个历史时刻即将来临前的宁静。然后会发生什么呢?伦格心里晃过一阵颤抖,当想到即将发生的事情,他就有种说不出的兴奋和恐慌。他始终无法想象自己会亲眼看到这段曾让无数史家震撼的事件,更无法相信自己会融入这段波澜壮阔的历史洪流之中。 “萨拉丁是头狡猾的狐狸,”托尔梅说到那个名字的时候嘴角轻蔑的弯曲了一下,可接着他又发出一声叹息“可也是头最勇敢的狮子,”他看着帐幕外已经燃起的点点营火,脸上浮现出苦涩的笑容“也许你认为我很奇怪,甚至可能会以为我被魔鬼附身了,可我不能不赞美这个人,伦格你知道吗?这个信奉异教的萨拉丁,是个真正的英雄!一个比很多披着圣十字的骑士都公正伟大的英雄!” “他的确是个英雄!”对这个横空出世般英雄的向往憧憬让伦格毫不思索的点头同意,可他立刻意识到自己做了件多傻的事。迎着托尔梅惊诧疑惑的眼神,他立刻用单纯的口气继续说:“你是最伟大的骑士,你敬佩的人,一定是英雄。” 看着伦格脸上似乎透着天真的崇拜神色,托尔梅不由开心的笑了起来。对这个和自己一起出生入死的年轻人,托尔梅开始觉得有些喜欢起来了。特别是当他觉得这个年轻人还“有些嫩”,托尔梅就认为自己有必要担负起一个启蒙者的重任,至少在他看来,一个信仰所谓东方正教的罗马人是不如一个信仰公教的基督徒更高尚的。 “萨拉丁是撒拉森人的骄傲,”托尔梅抓起地上的一把沙子,看着黄色的沙粒从手指缝里流下幽幽的说“他似乎是得到了异教神的保佑,总是能在最危险的时刻逃脱。” “应该叫逢凶化吉。”伦格心里用久违的汉语更贴切的解释着这句话…… “事实上更多的人怀疑他和魔鬼有约定。”托尔梅当然不知道伦格心里想的是什么,他自顾自的说着“不过所有人都承认,只有最伟大的王者才能和萨拉丁抗衡,很多骑士都盼望着打败这个人从此扬名立万,但是那些人最后都被他打败,而且很多人丢掉了脑袋。要知道一场战斗中就有几十个骑士被俘然后让人像马似的赎回去,这简直就是个灾难。可制造这个灾难的只是一个人而已。这不能不说是基督世界的耻辱,至少我实在无法忍受这种耻辱。”说到这里,托尔梅停下来抬头看着夜空中已经显露出的那一弯皎洁的新月“小伙子,你知道吗,有时候一个伟大的敌人比一个卑鄙的同伴更让你喜欢,即使这个同伴和你有相同的信仰和共同的宗主,但是这也掩盖不了他的卑鄙和渺小。” 伦格有些错愕的看着托尔梅,尽管在内心里很赞成这个说法,可张了张嘴之后他还是识趣的没有出声。他知道,托尔梅的这些话其实根本就不是对他说的。 果然,站在帐篷中央的托尔梅看着帐外高悬夜空的新月独自沉思了起来。看着他似乎凝固了的身形,伦格稍微沉思之后终于倒头睡下,这个时候,他才觉得全身疼得就像快散架似的。 就在托尔梅有感而发的看着头顶月亮的时候,另一个人也在做着同样的事,只不过这个人对那泛着银白色光泽新月显得无比虔诚,憧憬。 “新月之地是安拉赐予我们生活的地方,这是安拉的旨意,任何人都不能改变!”奈里兹坐在巨大的帐篷门口看着天上的弯月轻声自语着。 在他身后不远,阿赛琳赤脚站在昂贵的乳驼绒地毯上默默的看着奈里兹雄壮有力的背影…… ………………………… 弯曲如一张满弦长弓的新月孤寂的悬挂在深邃的夜空里,在群星的映衬下,清冷的月光显得格外明亮。 “明天一定是个好天气,爷爷说过,有月亮的天气一定很好……”胡斯弥尔站在营帐外的空地上呆呆的仰头看着黝黑的夜空。他的手里攥着一把金币,那是主人奈里兹白天时候给他的赏赐,另外作为勇敢的为主人通风报信的奖赏,胡斯弥尔还得到了继承努尔丁老爷家“世袭畜牧官”头衔的恩典。 可是这个时候,这位前几天才刚刚过了11岁生日的“世袭畜牧官”却无依无靠的站在空地发着呆。 当白天那些可怕的袭击者离开之后,胡斯弥尔曾经到处向人打听爷爷卜力甘的下落,可是却没有一个人能告诉他爷爷在哪儿。随着“不知道”的回答越来越多,胡斯弥尔就越来越害怕,他不敢去想爷爷可能会遭遇的意外。更不敢想象如果失去了爷爷这个唯一的亲人,自己究竟会怎么样。 “不会有事的,爷爷一定好好的。”胡斯弥尔不停的这样告诉自己,爷爷已经活了那么大的岁数,甚至据说当初可怕的萨拉丁围攻阿勒颇的时候爷爷都没受到过一点伤害甚至还带出了还在襁褓中的自己。那这次爷爷也一定不会有事的。 “明天一定是个好天气,爷爷一定会在第一颗亮星(启明星)升起来的时候回来的。一定会的!一定会的……”年幼的“世袭畜牧官”慢慢蹲在地上,把头紧紧扎在两个膝盖中间不停的这样告诉自己。直到泪水终于不受控制的划过黝黑的脸颊滴落地上,然后渗进沙土之中。 “胡斯弥尔?” 一个有些古怪腔调的声音从上方传来,胡斯弥尔抬起头,看到一个年轻的罗马人(古代撒拉森人对西方人的称呼,除非是专指某个特定人,其余统称所有欧洲人为罗马人)站在身前,正低头看着自己。 他立刻认出,这个罗马人是那队赶来救援奈里兹老爷的马木留克中的一个,而且这个人因为勇敢的行为和自己一样得到了老爷的重赏。 “你……你是,是……”胡斯弥尔一时想不起这个人的名字,甚至连能听懂这个人的话都有点困难“我是胡斯弥尔。”最后他只能一字一句的用仅会的几句希腊话回答。 “我叫伦格,伦格·朱里安特·贡布雷。”伦格慢慢蹲下,低头看着眼前的少年,他尽量放慢速度对面前的少年解释着,他知道由于和东罗马帝国常年的接触,很多撒拉森人能大致上听懂希腊语,甚至一些受过良好教育的撒拉森人能说一口很流利的希腊官话。从这点上说,倒是那些自诩文明的西方人,显得更加闭塞和不够豁达。 看着眼前的少年,伦格不知道该从哪说起,不过他知道最终还是要让这个少年面对残酷却无法回避的现实的。 伦格轻轻的从怀里掏出了一块染着一片鲜血的包头巾,当想到在路上遭遇到的那个被一支长矛生生钉在地上的老人的时候,他的心不由一阵微微的颤抖。 “这是我爷爷的!”胡斯弥尔一把抢过包头巾,然后他意识到什么似的紧紧抓住伦格胸甲上的扣环大声喊着:“我爷爷呢?!他是不是,是不是……” “可怜的孩子……”伦格轻轻的把已经说不出话的胡斯弥尔揽在怀里,听着他哭泣中似懂不懂的呓语,感受着这个瘦弱的孩子不停的颤抖,伦格暗暗发出一声叹息。 “爷爷答应过要带我回阿勒颇的,”胡斯弥尔伏在伦格肩头哽咽的说着,也不管这个“罗马人”是不是听得懂他的话“我……我要回阿勒颇,我要和爷爷一起回去……” 伦格的肩头已经一片湿渍,胡斯弥尔的泪水打湿了他的衣服,也让他觉得心头一阵悲痛,想着前世再也无法见面的父母和后世那位不知道是不是还能再见面的母亲,说不出的悲伤让他眼前也一阵模糊。 第一卷 魂归中世纪 第四十五章 王国秘辛(上) “可怜的孩子……”伦格轻抚着胡斯弥尔瘦弱的肩膀轻轻叹息着,他不知道这叹息究竟是为谁更多一些。同样不幸的遭遇让他觉得和这个孩子之间的距离变得很近。 “很快你将比他更可怜。”托尔梅的声音从后面的帐篷里穿过来,他一边低头鼓捣着腕子上的一副硬牛皮护腕,一边不满的抱怨着“小家伙你知道吗,我们可能就要有大麻烦了,”说到这里,他抬头看着被笼罩在一片黑暗中的东方“圣地,耶路撒冷,还有真十字架,萨拉丁现在一定正盯着这些神圣的事物吧。和这些伟大神圣的事物比起来,凡俗世界的悲欢离合又算得了什么?想想都觉得可怕,如果萨拉丁真的统一了所有撒拉森人,那将会发生什么事。” “那不会是什么好事吧?”伦格轻轻问,作为一个小小的罗马农兵,他当然知道这不是表现自己的时候。看到托尔梅对他这回答深有同感的表情,伦格接着用谁也听不到的声音低低自语着:“杀戮的时代终于来了!” “哦,真是疯狂呀,真是疯狂呀,”一个抱怨的声音从暗处响起,肥胖的“迈哈里德总管老爷”一边带着两个抱着锦缎绣毯的太监摇晃着走着,一边不停的叨咕着“二十个马木留克呀,二十匹上游马呀,主人老爷真是大方,就那么一张嘴就拒绝了。真主呀,那是二十个马木留克,二十匹上游马呀,多大的一笔钱,难得有个傻瓜愿意花钱,可主人老爷……哎,”他不停的唠唠叨叨,而且还回头对身后的两个黑人太监不住的质问:“你们说,主人为什么就不肯卖那两个人呢?不就是两个俘虏的奴隶吗,真是呀,那可是二十个……” 站在巨大帐篷门口的阿赛琳一直远远看着月色包裹下的伦格他们,当听到太监总管独特的尖利声音的时候,她向后退了退,把自己隐藏在帐幕的阴影里。直到总管老爷带着抱怨和手下走远,她才从新走出帐幕。 “为什么他不答应那笔交易?”阿赛琳看着走远的太监总管嘴角翘了翘“他当然不会答应,这又怎么是你这种奴才能明白的,”她回头看了看帐篷深处“他现在唯一剩下的,只有手下的忠诚了,而且能让他夺回一切的也只有忠诚。”女海盗暗暗叹息着,她不能不佩服奈里兹的气度 “如果他这么简单就被那些条件诱惑答应了这笔买卖,他的那些手下会怎么看他。对自己的救命之人都能那么简单的出卖?以后谁还能对他效忠?也许那个托尔梅是个顽固的异教徒,也许那个小罗马人是个呆头呆脑的笨蛋,但是即使这样奈里兹也不会做那种愚蠢决定的。那个阿迪勒真是厉害,居然随便一想就想到用这种方法离间奈里兹和他的手下,这个人真可怕。”阿赛琳感慨的摇摇头 “愚蠢的奴才呀,这些你怎么能明白呢?” 她看看幽深的帐幕,然后又回头看了看夜色中的那三个人,歪头想想,突然微笑起来。 ……………… 沙漠戈壁里旅行是一种苦难,比这个苦难更可怕的,是在可以把人烤熟的炙热阳光蹂躏下的戈壁之旅。 整个队伍拖的很长,骑马的士兵和拉着辎重车辆的骆驼骡子混淆在一起在黄沙戈壁上缓慢前进着。 伦格半睡不睡的骑在马上,四周的黄沙泛起的大片反光让他的眼睛发痛甚至看不清东西。他不知道是不是得了被后世称为假性光盲的沙漠病,不过他相信自己比几天前至少掉了好几斤肉。 看着从旁边经过的干涸河床,伦格不能不承认,人总是追求自己得不到的东西。至少对他来说,不久前他渴望陆地,现在最奢望的却是大海。 在这个完全被干渴和绝望笼罩的世界里,他们已经这样走了好几天。 当刚刚确定萨拉丁的战士的确远去之后,逃亡中的阿勒颇贵族立刻就从对誓言的陶醉中清醒过来。奈里兹在所有人还在为脱离险境高声欢呼的当晚,就突然下令收拾营地,然后就在如同旋风般催促中带领着他忠实的部下走进了可怕的戈壁深处。 听到身后传来“叮当~叮当~”的铃铛声,伦格转过身。看到了一顶架设在两个并排走着的骆驼背上的驼轿晃晃悠悠的走了过来,厚重的帷幔挡住了驼轿里面的风景。 不过一阵从驼轿里传来若有若无的香气却让伦格再次迷惑起来。这种在奈里兹大帐里闻到过似曾相识的香味,让伦格有种说不出的熟悉。可又一时想不起究竟在哪里闻过。 “你在干什么,睡着了?”托尔梅的声音从旁边响起,伦格转过头,看到行到自己身边,用布袍包裹的象个巨大粽子似的托尔梅“还在想那个女人?”托尔梅抬头看了看高高的驼轿。 伦格苦笑着摇了摇头,自从来到这个时代,短暂时间里经历的一切让他实在无法接受,可是残酷的现实却逼迫着他面对可怕的一切。 当被当成货物押上奴隶船的时候,当被迫成为一个被他人趋势的马木留克的时候,当现在被不自愿的驱赶着在沙漠上前进的时候,伦格第一次产生了一种莫名的饥渴。 那是一种对力量的渴望,这种渴望比头顶阳光还要炙热的侵袭着他的身体。来到这个世界之后第一次,他想抓住点什么…… “伦格,伦格·朱里安特!”一个马木留克用生硬的腔调叫着伦格的名字,和其他马木留克不同的是,他外罩的腰间系着一条黑色的带子,按托尔梅的解释,伦格知道那是主人亲兵才会有的特殊标记。这样的马木留克,与其说是战士,不如说更近似侍从。 “主人要召见你,快去。” 伦格跟着那个马木留克向队伍中一辆巨大驼车跑去,看着前面皮肤粗糙面色黝黑的士兵,伦格想象着多年之后就是这些被主人视为工具的奴隶,最终创立起巨大帝国的奇迹,不由暗暗从心底感叹着世事的沧桑和无常。 由几匹骆驼拉着的庞大驼车里,奈里兹正认真看着一封刚刚从阿勒颇送到的密信。 尽管他和他的家族已经失去了那座城市,但是从他爷爷老赞吉时代就在那个地方创建起来的巨大影响力,依然到了现在还发挥着旁人无法想象的力量。 “萨拉丁真的要进军耶路撒冷了吗?” 奈里兹尽量控制着内心激动仔细看着信上的内容,期盼和仇恨复杂的交织在一起。让他无法明白自己究竟是希望这个敌人大获全胜,还是希望他惨败身亡。 直到走到驼车前的伦格,奈里兹才小心的点燃了信纸,让那个令他震撼的消息化为一团飞灰。 “年轻人,”奈里兹看着站在驼车外的伦格点了点头“你说你是在一个叫……叫安达契的地方见到我们的朋友里奥是吗?” “是的,大人。”伦格点点头就没了下文。他不知道为什么奈里兹会突然问到他关于那个胖商人里奥的事情,不过现在看来,那个人看上去简单的商人,却明显有着不同寻常的来历。在这种时候,伦格自然觉得自己还是少说为妙。 可是奈里兹却显然并不这么认为,他用托着下巴的右手手指轻轻敲打着自己的脸颊,在经过一阵沉思之后,他向伦格招了招手:“过来,年轻人,告诉我你是怎么遇到他的,是只遇到他一个人,还是还有别人,把一切都告诉我。别着急仔细想想。” “里奥·萨拉托尔——”奈里兹用一种拖长的腔调说着这个名字“这是里奥的全名,萨拉托尔,是埃德萨伯国最知名的家族之一。” 在听着奈里兹说话的时候,伦格注意到当他提到埃德萨伯国这个称呼时脸上那种近似讥讽的表情,也看到了他轻蔑的眼神。 同时,伦格心里那个始终萦绕着的疑惑开始逐渐清晰。许久以来,他一直猜测的东西终于得到了证明,那个里奥和他令人难忘的外甥女,的确是来自那个已经灭亡了的十字军国家——埃德萨伯国。 “这个家族历代都有人在那个短命的国家里担任重要职务,虽然他们实际上并不是那些异教十字军的后代。” 看到伦格脸上疑惑的样子,奈里兹微笑了一下“这个家族的祖先是亚美尼亚人,埃德萨的统治者似乎觉得亚美尼亚人是他们最好的盟友,甚至曾经有好几个埃德萨伯爵娶了亚美尼亚的女人当妻子。而且还让他们担任要职,”奈里兹停了一下,他向站在沙地上已经汗流浃背的伦格招了招手,示意他登上驼车,然后他继续悠悠的说:“不过,那些亚美尼亚人并不可靠,他们贪婪、自私、目光短浅,特别是容易背叛!” 说到这里,奈里兹的眼睛里闪动过一丝凛冽的冷意,他死死盯着帷幔外的沙漠缓慢的说:“他们可以背叛君主,背叛朋友,背叛亲人甚至可以背叛他们的信仰!他们可以一边和你盟誓一边偷走你羊圈里的最后一头羊。要不就是在你最需要帮助的时候突然从背后给你一刀。永远不要相信他们,年轻人,否则你的死期就不远了。” 伦格沉默的听着这位“主人”的“教诲”。他知道其实这些话根本就不是对他说的,所以他始终沉默,直到奈里兹终于发泄完了,转过头似乎突然发现他的存在。 “告诉我,你见到他的时候,他还和什么人在一起?” 听到奈里兹这个问话,伦格的脑海里飞快的闪过一个娇小的身影,他不知道如果不是遇见了那个匆匆一面之后,却再无消息的玛蒂娜·埃·约瑟林小姐,他是不是就要终身老死在那个戈壁上偏僻的小村庄里了。他更不知道如果不是他当时执意要去寻找被诱走的商队,自己是不是就要在罗拉斯堡垒被随后出现的敌人杀掉。 至于随后发生的一切,更是让他觉得,自己似乎是在被一条看不到的线牵扯着向前走,直到走到了现在这个进退两难的窘地。 第一卷 魂归中世纪 第四十六章 王国秘辛(中) 听到奈里兹这个问话,伦格的脑海里飞快的闪过一个娇小的身影,他不知道如果不是遇见了那个匆匆一面之后,却再无消息的玛蒂娜·埃·约瑟林小姐,他是不是就要终身老死在那个戈壁上偏僻的小村庄里了。他更不知道如果不是他当时执意要去寻找被诱走的商队,自己是不是就要在罗拉斯堡垒被随后出现的敌人杀掉。 至于随后发生的一切,更是让他觉得,自己似乎是在被一条看不到的线牵扯着向前走,直到走到了现在这个进退两难的窘地。 驼车因为轮子碾到一块石头剧烈的摇晃了一下,这也把恍惚中的伦格突然惊醒,当他看到脸上已经显露出不耐烦的奈里兹之后,他才意识到自己一直没有回答“主人”的提问。 同时,他也立刻意识到了自己现在的处境。 “是在和一位小姐在一起,”伦格立刻飞快的回答,同时他心底突然产生了一种也许这能对玛蒂娜·埃··约瑟林的失踪有帮助的渺茫希望。 “那位小姐叫他里奥舅舅,”伦格一边小心掂量着该说什么一边谨慎回答“她叫玛蒂娜,玛蒂娜·埃·约瑟林……” “埃·约瑟林?” 奈里兹的脸上显露出一丝玩味的表情,他轻轻抚摸着短髯微笑着说:“年轻人,你知道……那个短命的埃德萨伯国的君主姓什么吗?” 姓什么?伦格稍微一愣神之后,立刻张开了嘴巴。虽然他对中世纪历史实在说不上精通了解,但是从那位小姐良好的修养、眼前奈里兹古怪的表情,和之前听说关于里奥家族来历的消息看来,一个呼之欲出的答案已经摆在他的面前了。 “难道,那位小姐……”伦格有些艰难的自语着,他并不是因为她的身份而震惊,他真正震惊的,是对她身份可能让她陷入更大险境的担忧。 “啊,你看来并不笨吗。”奈里兹很享受伦格这种吃惊的样子,他从旁边的小靠桌上拿起一杯葡萄汁一口喝了个干净,然后他顺手把杯子倒扣在桌上“那个老滑头里奥,是萨拉托尔家族现在的代表,而你说的那位玛蒂娜·埃·约瑟林则是埃德萨王族约瑟林家族的直系后人,她的母亲,就是里奥的亲妹妹,而且据说她还是得黎波里伯爵雷蒙德独子的未婚妻。” 已经对连续震惊开始免疫的伦格听到这个消息,只是很麻木的点了点头,他实在无法想象一个还那么小的女孩子,怎么能成为其他什么人的未婚妻。尽管这和他没有任何关系,可是他还是觉得有一种说不出来的郁闷和不自在。 而且,更让他觉得奇怪的是,眼前这位似乎从不把任何人放在心上,甚至即使是对神奇的萨拉丁也敢于不屑一顾的予以讥讽的沙漠王者,这个时候怎么会突然有兴趣对他这么一个地位低下的小侍从唠叨起来了,而且一唠叨还就没个完了呢? 就在伦格胡思乱想,甚至在心目中已经开始把高贵的王族和某些喜欢说人长短的长舌妇等同起来的时候,奈里兹突然一下站起来。 他居高临下的看着呆望着自己的伦格,一字一句的说:“年轻人,把你见到里奥和那位小姐的经过一点不要遗漏的告诉我。我想知道,里奥那个老狐狸是怎么把自己的外甥女出卖掉的。” 听到奈里兹这句话,不论对之前经历的意外有了多少准备,伦格还是彻底呆住了。 当酷热的沙漠旅行快让人彻底崩溃的时候,伦格突然发现他们已经来到了一个规模不大,却还是有着一条小小水溪的绿洲边缘。 这让伦格不能不佩服始终坚定的引导着整个队伍前进方向的向导。甚至他觉得,在这样的地方,那个衣着褴褛的向导简直就是这个世界的上帝。 至于奈里兹突然下令要在这个绿洲里停留两天的决定,则让伦格觉得好像上帝的奇迹有时候还是存在的。 “里奥·萨拉托尔?” “埃·约瑟林?” 坐在一棵大棕榈树下的托尔梅看着伦格轻轻念叨着。 他托着的下巴微微抖动,嘴里低声说:“这才是真正上帝的安排,没想到你认识的那个胖子是埃德萨的萨拉托尔家族的人。那个传说居然是真的……” “什么传说?”伦格紧张的问,对这个时代的不熟悉让他不知道该信什么,不该信什么,可是对那个让他始终牵挂的玛蒂娜·埃·约瑟林的关心,又令他不能不去关注那些自己不知道的事。 “是关于据说埃德萨伯国曾经和异教徒……”说到这里,托尔梅不由警惕的抬头看看离自己最近的一个马木留克“他们之间曾经暗中勾结的传说!” “这怎么可能?”伦格意外的张了张嘴,即使是来自后世的他,也知道宗教的分歧在这个时代划分出的不可逾越的鸿沟。 甚至即使这个分歧跨越过千年也丝毫不能减少他的威力,这点,伦格却是比这里任何一个人都了解。 所以,当听到一个由信仰基督的十字军建立的国家居然和萨拉森人有牵连,即使这个国家已经不复存在,也依然让他感到说不出的震惊和诧异。 “这不是什么了不起的秘密,不过知道的人也并不是很多。”托尔梅耸了耸肩膀“事实上,即使是在勒芒,这个不利于约瑟林家族的谣言在很多年来也一直流传,因为约瑟林家族的一个旁支——波坎普尔家族,希望通过这种谣言和诋毁击败约瑟林家族,得到埃德萨的统治权……” “天呐,真够乱的!”伦格的头开始发疼,他实在无法理解这些错综复杂的欧洲贵族之间的关系,这听上去简直就如同一座完全没有头绪的迷宫。 事实上,即使是欧洲那些贵族自己也是无法彻底说清楚自己究竟和什么人或者哪个家族有什么样的关系的,至少在几百年之后,那场著名的西班牙王位战争,就曾经让交战双方不少史学和纹章家族学家,为了证明自己的君主拥有多么不可辩驳的合法权力,翻烂了那些沉睡在图书馆和教堂地下室里的典籍,以致很多人因为呕心沥血的引经据典而早早夭折。 “事实上这对你来说的确是太复杂了些。”托尔梅拍了拍伦格的肩膀“小伙子,你现在更应该好好的休息一下,”说着他看了看伦格腰上新佩戴起来的黑色腰带“至少你现在是一个亲兵了,也许主人会随时叫你去他的身边伺候他,说不定过不了几年,你就会成为‘主人’的一个侍卫大臣呢。”说道主人的时候,托尔梅明显的露出了一丝讥讽。 “我才不想永远当一个奴隶兵,”伦格不忿的摇了摇“我也不相信你会就这样永远成为一个奴隶兵。” “奴隶也不是那么不可接受的。地位低下的人也不是不能成为伟大人物,据说罗马人的查士丁皇帝,不也曾经是个地位低下的养猪人吗?对你来说,给一个有雄心的撒拉森贵族当奴隶兵并不是很丢脸的事,要知道小伦格,可怕的遭遇永远比可怕的同伴更值得庆幸。” “拉丁谚语救不了我们现在的处境……”伦格有些不忿的低声回答着,可他立刻意识到自己做了件大蠢事。 他抬起头,立刻就对上了托尔梅审视的目光:“我不能不承认,一个罗马人的小农兵居然能熟悉的知道高贵的拉丁谚语,这是不是应该说是奇迹的一部分呢?” 狠狠在心底咒骂自己的伦格无奈的苦笑着,他对自己还是不能控制自己感到愤怒的同时,脑子里飞快的酝酿着能想出来的一切借口。 “我家乡有一个老兵痞,他可是见识很广。”伦格故意用轻松甚至有点羡慕的口气回答着“他说他给什么大人当过侍从,而且从他主人那里学来了不少的拉丁语法,也许他是吹牛,不过我想这句话他告诉我的还没有错,至少你也是这么说的。” 托尔梅看着伦格点了点头,他并没有介意这些,对他来说一个懂得拉丁谚语的罗马农兵固然很古怪,可还不至于让他想到什么过于不可思议的事情上去。 “告诉我,那些传说是怎么回事。” 伦格终于抵抗不住诱惑再次问着,而且他需要借这个转移托尔梅的注意。事实上他更想知道的是,为什么奈里兹会那么坚定的断语里奥会出卖他自己的外甥女。 “好吧,不过小伙子我提醒你,你的好奇总有一天会给你惹麻烦的,”托尔梅似乎受不了伦格的纠缠,终于在队伍宿营之后一边翻腾着陶瓷罐子里的一块熏牛肉,一边缓慢的说: “我想你应该知道,埃德萨伯国,是在罗马帝国的一块领地上建立起来的。当初教皇的演说让无数人走上了拯救圣地和拯救自己的道路。(这里指教皇乌尔班二世1095年11月在法国勒芒的讲演,这个急剧煽动性的著名讲演直接导致第一次十字军东征的开始),其中就包括后来的埃德萨伯爵鲍德温。不过那时候他只是个走投无路、到处投靠的落魄小贵族,而且他也还没叫鲍德温,而是叫埃里奥特。他到处钻营,想混个好出身,甚至有段时间为了有口饭吃,他还当过某位领主家族教堂的司钟手。” 说道这里,托尔梅嘲讽似的歪了歪嘴,他看着眼前的熏牛肉眯起眼睛闻了闻,然后继续说: “这个倒霉的小贵族当时正在勒芒想找个领主投靠,结果他听到了教皇的演说。上帝知道他当时是不是受到了神启。就在所有人还只是激动的做祈祷的时候,他已经变卖掉最后的家当,给自己置办了一身劣质行头。接着就跑到教皇面前宣誓要讨伐异端,乌尔班二世立刻给这个勇敢虔诚的教徒很大的奖赏,他(乌尔班二世)给他专门做了一次赎罪弥撒,甚至还把自己收藏的一根圣骨赠送给他当护身符。据说那圣骨是耶稣在被朗基努斯之枪刺中的时候,圣枪(即朗基努斯之枪,此枪因为主人朗基努斯而得名,又因为染上耶稣的鲜血而被尊为圣枪)上的倒钩从耶稣体内带出来的。” “真的?!”伦格诧异的问着,事实上他很难相信这些中世纪的传言。按照前世他在劝世界游历的经历看来,那些自称拥有耶稣裹尸布的教堂多的可以建起一个织布厂,而拥有的圣骨数量更是庞大到可以组成一个泰坦巨人了。 第一卷 魂归中世纪 第四十七章 王国秘辛(下) “的确是这样,”托尔梅认真的点点头“要知道,后来那根圣骨给他带来了非凡的好运。因为教皇的赏识和圣骨的神奇,那个穷小子埃里奥特立刻成为了一个炙手可热的名人,大贵族和农民都把他当成教皇的代表和宠儿。他甚至还得到原来效力的那位领主某个女儿的青睐,很快他们就结了婚,不过他们分开的也很快。埃里奥特听从教皇的召唤,成为第一批远征耶路撒冷的骑士中的一个。 他把圣骨用丝绸袋子挂在胸前以求上帝的庇护,结果上帝真的显了灵。在阿什克伦战役中他被一块投石击中居然毫发无伤,后来在和提奥洛斯的斗争中,居然还奇迹般的在大军中偷袭了那个强大的埃德萨总督,并且强迫他答应了献国的条件。在那个时候,埃里奥特几乎成了幸运儿的化身。他的胜利和幸运成为了十字军中最大的奇迹,甚至在他得到别人梦寐以求的伯国之后,耶路撒冷的王座也最终向他做出了召唤,就是从那个时候起,他正式改名叫鲍德温一世。 接着他就请跟随而来的尼斯大主教宣布他和那个勒芒贵族女儿的婚姻不符合教会法,立刻废除了这桩婚姻。之后他娶了一位亚美尼亚公主为妻。从此,埃德萨伯国诞生。” 说到这里,托尔梅慢慢的吐了口气,他看着手里已经滴着香浓牛油的熏肉微笑了起来:“鲍德温或者叫埃里奥特的这个人的确很幸运。因为他的聪明,他得到了一次飞黄腾达的机会,因为教皇的赏识,他平步青云,因为那块神奇的圣骨,他春风得意。他认为好运永远会跟随他,而且他也的确一直走运,直到多年之后有一天……” “有一天什么?”伦格被这个神奇的故事吸引了,他不知道是因为好奇还是什么,看着火光在托尔梅脸上晃起的阵阵明暗交替的影子,他有一种想探究下去的冲动“后来发生了什么事?” “一个男人出现了。”托尔梅轻声继续讲着“鲍德温伯爵见了他之后很激动,因为那个人自称姓波坎普尔,他的母亲,就是那个勒芒贵族的女儿。” “当时,埃德萨伯爵夫人已经给鲍德温一世生了四个儿子,可是如果按照继承法说起来,那个人才是他真正拥有王位继承权的长子。而当时已经成为耶路撒冷国王的鲍德温则已经病入膏肓。于是,一个阴谋就立刻出现了。” “夺位故事……”伦格有些无趣的抓起熏牛肉一边咬着一边低声嘟囔着“他们杀了那个‘长子’是吗?否则如果是那个‘长子’胜利了,就不会有后来的约瑟林家族了。” “是的,他们杀了他,”托尔梅看了看似乎不太感兴趣了的伦格“他们把让人把他吊在一棵树上,逼着他承认自己是个骗子。否则就威胁要烧死他,而那个人始终坚持说自己才是真正合法的埃德萨伯爵。最后,他们在他身上涂了羊油,然后点了一把火……” “这就完了?”伦格奇怪的看着似乎陷入沉思的托尔梅。 “当然不是,真正的故事才刚刚开始,”托尔梅的脸上突然露出一丝古怪的微笑“就在那个‘长子’被烧死的当晚,埃里奥特也病死了。在他做最后忏悔的时候,他对神父说了一句古怪的话‘biniifiliudei,bruinudmini.’……” “那是什么意思?” “是拉丁语,‘来自上帝的羔羊,还与上帝之子’。” 托尔梅看着天空中闪烁着清冷光泽的星星,拢了拢身上的毯子:“后来,鲍德温的儿子们才明白他们父亲这句话的含义,那块给他们家族带来好运的圣骨,随着鲍德温的死消失了。鲍德温没有把它带到坟墓里去,可是它的确是失踪了。带来奇迹的圣物是耶稣身体的一部分,当然也要回归耶稣。也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埃德萨伯国走了下坡路,没过多久就被那个强大的撒拉森人赞吉吞并了。” “那可的确很悲惨,”伦格嘴里应付着,不过他更关心的是那位玛蒂娜·埃·约瑟林小姐的安全。于是在看到托尔梅似乎并没有再说下去的意思之后,他舔了舔嘴唇,终于轻声问:“那后来呢,那些约瑟林家族的人呢?他们在干什么,你为什么说他们和异教徒有勾结?” “实际上你是想问你那位玛蒂娜小姐的事情吧?”托尔梅嘲笑的用手指头点着伦格的鼻翼“小滑头,别向骗过我。” “我的确想知道她的事,让你知道了也没什么。”伦格无所谓的躺在沙地上“毕竟是她们把我带出了安达契,我向知道她的情况也没什么。” 托尔梅笑嘻嘻的看着明显是在掩饰的伦格,然后学着他的样子躺了下来,看着头顶玄黑的天空中闪烁的星星,他幽幽的说:“约瑟林家族很不幸,他们从鲍德温手里继承的埃德萨,没给她们带来任何一点好处,赞吉和他的儿子努尔丁不停的蚕食着他们的国土,结果约瑟林家族只坚持了两位国王就失去了自己的领地。不过他们的国家从开始也不过是从罗马人那里巧取豪夺来的,倒也无所谓。 可是他们不甘心,甚至到了现在,你那位玛蒂娜小姐的父亲约瑟林三世还在梦想着复国。所以他把自己的女儿许给黎里波里的雷蒙德的儿子,只是想借助雷蒙德的力量从新回复埃德萨。但是,不论是他,还是他的那些先辈,都太相信亚美尼亚人了。 他们忘记了,埃德萨是当初鲍德温一世从亚美尼亚人的手里夺走的。那些人,他们始终象恨萨克森人似的恨着埃德萨的统治者。尽管后来的埃德萨伯爵为了安抚他们,都是娶的亚美尼亚女人,可那些亚美尼亚人从来都没忘记过复仇。 所以,他们一边怂恿约瑟林家族的人为了自己的利益和撒拉森人合作,一边又不停的在暗中破坏约瑟林三世试图复国的计划。而约瑟林三世,为了复国也不惜出卖自己的信仰和灵魂,他们甚至……” 说到这里,托尔梅向四周看了看,然后低声说:“他们甚至不惜和过去的仇人努尔丁合作,他们在各自的阵营里到处游说,希望共同对付他们更大的敌人萨拉丁,这些几乎不是什么秘密。或者说,只是人人都不愿意承认的秘密而已。 但是,他们所有人都忘记了一个最重要的东西,”托尔梅的嘴角露出一丝嘲讽的讥笑“他们这样的争夺,其实始终是在罗马人的土地上的争夺,不论是萨拉丁,还是罗马皇帝曼努埃尔,甚至是现在我们这位落魄的努尔丁的儿子奈尔兹,他们都不可能喜欢一个从新建立起来的埃德萨伯国。 那个胖子里奥,既然他能和奈尔兹合作,又怎么可能会甘心把你的玛蒂娜小姐送到她的‘婆家’去呢?那样,一旦的黎波里的雷蒙德真帮助了约瑟林,亚美尼亚人的一切不就没有希望了吗? 至于答应过帮助约瑟林复国的耶路撒冷,呵呵,这些虚幻的承诺在二十,甚至三十年前就已经重复过很多次了,鲍德温三世承诺过,他的弟弟承诺过,甚至到了后来鲍德温的儿子也承诺过,可埃德萨始终没有再出现。当初鲍德温一世的后人对这个使自己家族最终兴旺起来的地方已经失去兴趣了,对他们来说,耶路撒冷的一切才是他们真正关心的,萨拉丁对耶路撒冷的贪婪是世人皆知的。只要是基督世界的人都知道这个撒拉森人迟早是要对圣城下手的。悲哀的是,至于什么时候下手,现在看来完全取决于萨拉丁。” 托尔梅无奈的叹息着,他的眼睛里透露出说不出的疲惫,微显不健康红晕的脸上时不时的掠过一丝阴郁:“一切砝码都在萨拉丁的手里掌握着,十字军的虔诚虽然是举世公认的,但是基督世界里人们的相互倾轧却是不可否认的事实。罗马,耶路撒冷,安条克,的黎波里……如果我们的骑士能团结而不是争权夺利,即使是萨拉丁也是无法动摇我们的。但是,现在主的城市受到了威胁,可是更多的人想到的只是自己,在这个时候,还有多少人去关注一个已经灭亡了几十年的国家呢,至于它可怜的某个继承人,难道还是值得他们关心的吗?” “所以说……” “所以说,你对那位可怜的玛蒂娜小姐还是死心吧,也许上帝保佑她,现在她正在某座城堡里被软禁着。或者,她已经成为了某个撒拉森人的女奴,等待她一生的就只有服侍一个异教徒和不停的生孩子了。” “不该这样!” 一想象到那位还透着稚嫩的小女孩要遭受到那种不公平的待遇,伦格的心里立刻升起一团懊恼的怒火。他说不出为什么,甚至如果仔细想,他都不能立刻想起她的容貌,但是伦格依然觉得那个女孩子不该遭受到这样的命运安排,尽管他实在无法为她做什么。 可是,托尔梅显然不想再和他闲扯下去,恰好这个时候,他看到一个系着黑色腰带的马木留克正催马穿过营地向奈里兹的大帐奔去,于是他随意卷了卷身上的袍子,站起来向着不远处自己的帐篷走去。 “可是……”伦格疑惑的声音从背后响起“这些事情虽然不是很大的秘密,可你怎么会知道的那么详细,特别是关于鲍德温的那个遗言?” 听到伦格的疑问,托尔梅停下来。他慢慢转过身,歪头看了看盯着自己的伦格,然后轻轻一笑:“因为,我就是知道。” 看着托尔梅似乎变得轻松的身影消失在帐篷里,伦格只有暗暗的叹息一声,他不得不承认,自己来到了一个疯狂的时代…… 第一卷 魂归中世纪 第四十八章 后宫 疯狂的时代往往由疯狂的人创造,在所有疯狂的人中,奈里兹即使不是最疯狂的,也差不多算是名列前茅。 就在伦格和托尔梅“纵论江山”的时候,奈里兹正躺在一个巨大的木桶里享受着身边美女的服侍。木桶里已经注满清水,任由一捧捧掺着香料的水流顺着他黝黑的胸膛淌下,他根本不在意这些在沙漠里无比珍贵的“财富”。 看着由一个黑人宦官带进帐篷的女海盗,奈里兹的嘴角滑过一丝微笑。 阿赛琳静静的站在帐篷中间的空地上,透明罗纱罩在她微现黝黑的皮肤上,胸前若隐若现的蓓蕾在罗纱上隆起两座诱人的峰峦。纤薄的裙裤衬托着平滑的小腹和丰盈的胯部。 和那些娇宠的后宫美女不同的矫健身材,多年来在海上征战练就的柔韧肌肤,还有从骨子里渗透出的那股说不出的狂野…… 看着眼前充满诱惑的女郎,奈里兹从心里升起一股强烈的征服欲望,当他想到这个充满野性的女海盗在自己身下婉转呻吟的景象,身上不由立刻感到一阵说不出的燥热。 “过来,到我跟前来,”奈里兹打发走旁边的其他女人,然后对着始终站在远处的阿赛琳招着手“说起来,你应该得到更多的奖励,你是我所见过的女人中最勇敢的,你应该得到一座宫殿。” “我更希望得到一条船。” “那可不行,如果给你一条船,你会跑得无影无踪的。” 奈里兹笑了起来,他把手肘放在木桶的边沿上枕着下巴,看着走近的女海盗:“你就象条滑溜的鱼儿,只有把你放在陆地上才行。我可以向你保证这一辈子你也不会再回到船上去。你要在我的后宫里度过一生,或者如果你有那个运气,也许还可能为我生个继承人。” 说着奈里兹突然从桶里站起,水花飞溅中,全身赤裸的奈里兹一把抱住刚刚走到面前的阿赛琳,他身上的水渍立刻染透了阿赛琳原本就稀薄透明的纱罗,紧贴在身上的薄纱如同完全透明一般显露出了坚挺的**、圆润的小腹和双腿间诱人的曲线,阿赛琳的衣服瞬间变得如同虚设。 “啊!”阿赛琳发出一声惊叫,她滢蓝的眼睛惊惧却又不忿的盯着紧紧抱住自己的男人,那样子就如同一只受惊却试图反抗的小野猫。 “你简直就是阿拉赐给我的奖赏!” 看着怀里这个似乎随时会挥舞起爪子的“小母兽”,奈里兹终于压抑不住心头的欲火,两臂紧箍阿赛琳柔韧的腰肢,低下头向着她微张的殷红双唇狠狠吻了下去! ……………… “你该感到羞耻!” “你可太丢人了!” “上帝呀,如果你不是个基督徒,那早该用手里的家伙把自己了结了!” 早晨的阳光刚刚把东面沙堤映起一层红昏,托尔梅已经把伦格从睡梦中拖起来。 这个时候,他一边在沙地上踏着圆步,一边不经意的把手里的长剑挽出一各个的剑花。 在他对面,伦格则是全身灰尘,一手拄着插在沙地上的剑,一手用力从大口喘着气的嘴角上抹去一层沙粒。 “看看你,简直就象个酒鬼,”托尔梅轻蔑的用剑指着喘息的伦格。然后就在伦格奋力挥剑前冲的同时突然横架剑身,随着一声刺耳的金铁蹭撞声,托尔梅一步闪到了伦格的背后,他的剑脊飞快的掠过伦格肩膀,接着就象鞭子似的在伦格的屁股上狠狠的抽了一记。 “哈哈~” 四周围观的马木留克们发出了轰然大笑,他们指着不停揉着屁股的伦格大声讥笑打趣着,在这些以战斗为目标的战士们的眼里,笨拙呆滞的伦格就象个小丑似的,给他们单调残酷的生活带来了一丝难得的轻松。 “注意你的手臂,如果它抬的太高你就要失去它了……” “盯紧你的敌人别到处乱看,你是在战场不是在菜市场……” “难道你没吃早餐吗,你手里拿的是什么?!锄头还是汤勺?就是最蹩脚的农兵也比你强的多……” “笨蛋,别随便用足力气!你以为自己是个参孙吗!(参孙:《旧约·圣经》中《士师记》里的大力士)” 整个早晨,伦格都在托尔梅不停的讥讽和嘲笑中重复的挥舞着手里的长剑。劈刺、削砍、冲击、防御……灰尘弥漫了他的双眼,衣服早已经被汗渍和尘土染得到处是肮脏的痕迹。 特别是两臂,伦格已经几乎不知道每次自己是怎么举起那柄又沉又笨的长剑了,终于在托尔梅手里长剑完美的绕了一个剑圈之后,伦格的剑被他轻巧的带起,然后划着圆弧飞了出去。 接着,伦格就被飞快靠近的托尔梅剑柄尾端上的配重球狠狠的打中了下巴。 “嘭!”的一声,伦格重重倒下。他侧躺在沙子上,看着扔在远处的长剑大口的喘着粗气,试图把胸膛里那股憋闷的火气喷出来。 可突然,一条飘摆的白色裙裤挡住了他的视线。他微微抬起头向上看去,进入他眼帘的,是一双隐藏在裙裤里的修长大腿,半裸的镶嵌着细小宝石的小短氅,再有就是一张已经用面纱覆盖起来的脸。白色面纱上,已经梳理得整整齐齐的发饰上的几丝散落下来的发丝随风飘零。 伦格看着眼前突然变得陌生起来的阿赛琳,似乎只有在那几丝桀骜不驯的发丝之间,他才依稀找到以前那个女海盗的影子。 伦格慢慢从地上爬起来,他无意识的拍了拍身上到处都是的尘土,然后才抬起头看着一直沉默看着他的阿赛琳。 “你……你有什么事情吗?”伦格不知道这个时候该怎么称呼她,更不知道在四周都是奈里兹忠心的马木留克的围观下该说什么。 “我想你应该称呼我为女主人。” 阿赛琳用透着丝丝清冷的语气平静的回答,她慢慢向伦格走去,露在面纱外的双眼闪动着莫名的光芒。 恍惚间,阿赛琳从伦格身边错身而过,从她身上散发出的一丝说不出的熟悉幽香搅得伦格心头一阵迷茫,他有些呆滞的慢慢回过头,看着背对自己走向奈里兹大帐的那个似乎完全失去了生气的背影,伦格深深的吸了口气。 阿赛琳缓缓的在沙地上走着,经过她身边的马木留克和族民们纷纷低下头去。这个时候几乎整个营地的人都已经知道这个被俘虏来的女海盗已经成了“主人的女人”。于是,她在他们当中的地位突然变了,变得很微妙,现在的她,既高贵又低贱,既是主人又是奴隶。想到那些人看她的复杂眼神,阿赛琳就有种想放声大笑的冲动,可更多的,是一种想放声大哭的悲哀。 谁也不知道这个时候的她,脑子在想些什么。人们只看到这个已经换上了一身华丽服饰的“主人的女人”在营地里如同一尊毫无精神的行尸走肉般慢慢游荡着,直到她无意间走到一个小帐篷前,被从里面出来的一个人撞到,才回魂似的低头看着眼前吓得不轻的孩子。 “你是,那个叫胡斯弥尔的吧?”阿赛琳似乎想起什么似的对惊慌失措的孩子问“哦,应该叫你畜牧官老爷对吧,这是你的……家?”她似乎失神似的抬头看了看小帐篷,又扭头看看四周,然后不等那吓坏了的孩子回答,就转身向奈里兹王帐后的一片小帐篷走去,一边走,她一边用只有自己听到的声音喃喃自语着:“回家,我要回家……” “迈哈里德总管老爷”撅着肥大的屁股跪在地毯上,他手里举着用犀牛角制成的信筒。信筒的腊封已经打开,不过总管老爷还是象拖着件珍宝似的小心翼翼的举着空空的信筒。 这个时候他的主人正在用一根头上包裹着细纱的小木棍,从一个晶莹剔透的瓶子里沾着某种淡绿色的药水在一张羊皮信纸上轻轻涂抹着。 他的动作十分缓慢,几乎是小心翼翼的把药水涂便了整张信纸。 不过他的这种小心谨慎绝对是有必要的,因为在厚厚的信纸夹层里,已经涂满了火磷,只要稍微过大的摩擦,信纸就会烧着,信上的秘密也会立刻随着火焰不复存在! 而他涂抹在信纸上的则是另一种可以隐藏字迹的秘写药水,这种经过阿拉伯帝国后宫医官们(这些医官同样是当时出类拔萃的化学家)反复研究而成的神秘药水,在过去多少年里,曾经为阿拉伯帝国的宫廷保守过无数的秘密。当然,也制造过数不清的阴谋诡计。 “迈哈里德,”奈里兹看了看跪在远处连头都不敢抬的太监总管,对着他扬了扬下巴“你把这封信收好,记住一定要让可靠的人送出去,而且一定要亲手送到目的地。”说到这,他停下来,低头看着小心的把密信放到犀牛角信筒里的太监“告诉信使,如果半途发生意外,必须不惜一切代价毁掉这封信。” “是的主人,我向安拉发誓,一定派最忠诚的战士去完成您的命令。” 迈哈里德低声回答着,那紧张神秘的样子就好像四周就有人在偷听。 “我相信你,迈哈里德。”奈里兹的脸上闪过一丝笑意,对这个忠心耿耿的太监总管,尽管在心目中奈里兹并不认为他比自己豢养的那些宠物高贵多少,可他还是觉得比较放心。至少,从他被哥哥囚禁在阿勒颇宫殿里的那个时候起,这个虽然肥胖甚至有时候有些蠢笨的太监就一直跟随着他。就这一点来说,奈里兹不得不承认即使是那些享受着高官厚禄的大臣们,很多人的忠诚都是无法和眼前这个满身肥肉的太监奴才相比的。 “安拉保佑,一切终于要有个了结了。” 第一卷 魂归中世纪 第四十九章 后宫的诱逃 奈里兹有些疲惫的用手支着头,他的眼里闪露着说不出的玩味:“一切都最终要有个结局,这就是命运。不论是信奉异教的欧洲野蛮人还是信奉真神的阿拉伯英雄,一切都要了断的。” “主人,您是不是要休息一下?” 擅于察言观色的太监总管小声的问着,同时他飞快的对守候在大帐外的卫士打着手势。立刻,一群刚刚被驱出去的后宫的女人就被早已等待的侍女引了进来。 “你这个会拍溜须奉承的胖子。”奈里兹看着那些走进来的女人笑了起来,说起来他也只有在迈哈里德面前才会彻底放轻松。在那些大臣面前,他永远是那个威严决断,伺机收复故土的阿勒颇之主“晚上吧,现在我有很重要的事要做。” 奈里兹用挑剔的眼神在那些女人身上扫过,不过当他看着那些女人的时候,他不由自主的想到了昨天晚上所看到的那具和这些后宫佳丽们完全不同的躯体,这让他不由一阵燥热。 “我想我知道老爷想要谁了……”站在旁边的迈哈里德看着主人似乎陷入遐想的样子,心里暗暗的做出了判断。 他悄悄的退出大帐,然后向着后面一排被帷幔挡住的小帐篷走去。那里是奈里兹最得宠的宠姬们的住处,昨天晚上,他刚刚亲自给阿赛琳在那里安排了一个舒适的小帐篷。 “主人果然是很喜欢那个女人的……”迈哈里德一边走一边心里嘀咕着,他还记得昨天晚上当那女人离开帐篷的时候,主人把自己带的一块小手帕顺手扔给了那女人。 也许在那个粗野没有教养的女人来说,这实在算不了什么,可是对熟识阿拉伯贵族宫廷规矩的太监总管的眼里,这个动作简直让他震惊的差点掉了下巴。老爷居然把随身的东西赏赐给了那个女人,这不能不让心思灵活的太监总管立刻小心翼翼的亲自打点起这个主人新宠的起居用度来。 “也许,该给那女人找个离老爷居室更近的地方,说不定,老爷会想自己去找那女人……”迈哈里德心里不断琢磨着,对他来说,能让自己的老爷过的舒泰满意,可以说就是他人生中最大的目标“或者应该多给她找个女仆,老爷喜欢干净和香喷喷的女人,她看上去黑不溜秋的,会让老爷不高兴的,要不……” 太监就这么不停的暗自嘀咕着,直到他走到帐篷前的时候,他才想起来,自己居然一时没记住那女人的名字。 不过他并不太担心这个,在太监的记忆里,他实在不记得自己老爷究竟对哪个女人的热情能维持长久,在老爷的心目中,大概只有阿勒颇的王权才是永恒的情人吧。 迈哈里德挑开帐篷的帷幔走了进去,对一个太监来说,这是他唯一比其他人都多出来的权力,这个世界上只有他能这么随意的接近主人的女人,甚至他可以看到那一个个被主人宠爱的女人婀娜多姿的迷人身体。 干净整洁的帐篷里,阿赛琳如同一个没有生命的偶像般盘膝坐在一个靠枕上,她面前一块用上好硬木作为框子的镜子里,映着她毫无表情的脸。 原本充满野性的脸上似乎已经失去了生气,微显单薄的身体孤寂僵直的坐着,这个时候的阿赛琳身上似乎再也找不到那个桀骜不驯的女海盗的影子了。 听到身后的脚步声,阿赛琳只是睁眼对着镜子里门口的方向淡淡撇了一眼,然后又轻轻闭上,她又陷入了完全的死寂之中。 “好好打扮一下,”迈哈里德看着阿赛琳的背影咳嗽了一声,然后轻声吩咐着,面对主人这些得宠的女人,他既不畏惧也并不自卑,因为他知道主人永远不会在她们中任何一个的身上浪费宝贵的精神,阿勒颇的王者,天生是为了更伟大的目标而生的“涂上香油和熏料,主人要你侍寝。” 说完,看着她毫无反应的背影,迈哈里德懒得再理会这个不太识抬举的女人,他转身向门口走去,这个时候他听到背后阿赛琳平板的声音: “我要洗澡,我好脏……” “你!”迈哈里德生气的转过身,可当他想到也许主人更想看到一个干净的侍妾的时候,他终于喘着粗气点了点头“我会让人准备的,不过你最好节省点,这是在沙漠里,水很珍贵的。” 说完,他对着女人一动不动的僵硬背影又看了一眼,转身向帐篷外走去。 听着胖太监逐渐远去的沉重脚步声,始终面对镜子僵坐的阿赛琳低垂的眼帘突然睁开! 她微低着头仔细看着镜子里自己的脸,然后,她的嘴角微微上翘,一丝不驯的微笑从她嘴角划过。 皎洁的月光再次笼罩小绿洲的时候,迈哈里德带着一个女仆再次向阿赛琳的小帐篷走去。到了现在他已经完全确定,自己的主人看来还真是有点喜欢上那个如同一头野猫似的女海盗了。 让迈哈里德惊讶的是,主人甚至居然命令他带着一个女仆来给阿赛琳做侍寝前的准备。要知道其他那些女人,几乎都是随便一叫就来的。 “看来主人对那女人真的很有兴趣,那我是不是该多注意一下她呢……” 迈哈里德一边走一边心里又嘀咕了起来,多年来宫廷里的生活让他变得既小心谨慎又心眼活泛。对于一个可能以后会比任何女人都受主人宠爱的未来宠姬,总管老爷认为还是有必要建立起更好的关系来的。 毕竟,如果真有一天这个女人为主人生下个小王子,那未来她会走到哪一步,可就不太好猜测了。 迈哈里德一边不住盘算着该怎么为将来找个好靠山,一边走向透出一丝灯光的小帐篷。当他走到帐外的时候,已经看到了从里面映出站在门口的身影。 “这女人和其他女人没区别。”迈哈里德在心里下了断语“最后还是急不可耐的想得到主人的恩宠。但愿这个女人别太贪心,否则她的那点宠爱也维持不了多久的。” 总管老爷嘴角微撇,他对着后面的女仆打了个手势,然后抬手掀开了帐篷的帷幔—— 接着,他就看到一个黑乎乎的东西突然捂住了他的胖脸,还没来得及出声惊叫,他就伴着从脑后传来的巨痛,一头栽倒在柔软的靠枕丝绸之中。 “你在想那个阿赛琳吗?”托尔梅躺在毯子上看着头顶的帐篷穗子问旁边的伦格“别想那些事了,她现在成了奈里兹的女人,和你没关系了,要知道对他们来说,女人是男人的私产。如果奈里兹知道你注意他的女人,不论你救过他多少次,他都会立刻杀了你!” “我没有!”伦格情绪激动的坐了起来,他盯着托尔梅愤懑的拍了下旁边的毯子“我只是——” “你只是在嫉妒,听我的忠告吧小伙子,别再和那个女人有任何牵连,除非你不要性命了。” “或者除非你想保住性命!” 帐篷帘猛的掀起!阿赛琳突然出现在帐篷里! 她已经换下了那身后宫女人的穿戴,一块包头巾把她浓密的黑发包裹的严严实实,一件袖口卷到肘上的灰色上衣麻利的扎在同样颜色的过膝短裤里,手里拿的也不再是小巧玲珑的熏香盘,而是一柄明晃晃的杀人弯刀! 看着似乎又恢复到女海盗样子的阿赛琳,伦格惊诧的瞪大了眼睛,托尔梅则立刻闪到帐篷门口警戒的看着外面。 看到一切平静他立刻返回头,眼里闪着凶光的盯着阿赛琳:“你想干什么,如果奈里兹和他的人看到你进我们的帐篷怎么办?要害我们大家都没命吗!” 看着托尔梅气急败坏的脸,阿赛琳有点讥讽似的笑了笑:“所以你们要是不想被人活活用石头砸死就答应我的条件,否则只要我发出一声喊叫,你们就要去见你们的上帝了。” “该死的女人!”托尔梅反手从地上抓起长剑,剑尖一伸直抵到阿赛琳的胸上,可是女海盗却只是抬手掀起了旁边的帐帘就阻止了他的愤怒。 “想清楚,我只要一叫,一切就都完了。” “你想干什么?!”托尔梅无奈的放下剑,他在心里用几乎冒犯上帝的额度语言诅咒这个女人下地狱,可是实际上却又拿她没有任何办法。 “帮我逃走!”阿赛琳简单的说出了自己的要求“我只想逃走,可我一个人根本没办法逃,你们要帮我。否则就一起死在这儿!” “你疯了,你是奈里兹的女人,你怎么会想到逃跑?!” “我不是任何人的女人!”阿赛琳愤怒的晃了晃手里的弯刀“你们究竟帮不帮我,我已经教训了那个恶心的胖子,如果你们不能立刻决定我就走人,不过等他醒过来的时候,我可不保证他不会找你们的麻烦。” “你是在自找死路,你什么都没有,没有马,没有水在沙漠上怎么活下去?” 托尔梅愤怒的低吼起来:“你认识路吗?你知道在沙漠里迷路有多可怕吗?” “我们可以看着星星走,只要一直向东走就可以……”伦格低声提醒着,他看着阿赛琳如同男孩子般的打扮和她脸上坚定的神态,突然有一种对她说不出的敬仰。 这个凶狠的女海盗,这个已经被人俘获的女武士,不论她曾经遇到了什么样的挫折和磨难,那颗向往自由的心始终没变。 “我有足够的水,”阿赛琳狡狯的笑了笑“奈里兹喜欢洗得干净的女人。” “你怎么想的疯女人?难道你就不能老老实实的当你的后宫宠妃?” 托尔梅不停的摇着头,他把长剑拄在地上低声吼着:“如果你不回去,我不介意就在这杀掉你。别想威胁我,我不想管你的事,我是为上帝效劳的,不想因为你没命!” 听着托尔梅的威胁,阿赛琳的脸上突然露出了一丝奇怪的笑容,她毫不在意的放下手臂,让帐帘落下,然后向着奈里兹迈出了一步。 “如果你想还继续为你的上帝效劳就帮我,否则你会后悔的。”说着她回头看看伦格“我听到了他们的一些事,就在昨天晚上,是有关圣城和萨拉丁的。要有大事发生了,这关系到圣城的安危!如果你们想知道就帮我逃出去,否则所有人一起死在这儿!” “该死的蠢女人!”托尔梅张着嘴楞了一下,终于在一声愤怒的诅咒之后不再说话,一把拉着伦格就向外面冲去“小伙子快去找马,我们需要的东西都要带点,不过别太多了,我们是逃亡不是郊游。不过要多找两匹马,快点!我们没多少时间。” 伦格回头看了一眼阿赛林,点了点头跟着走了出去。 第一卷 魂归中世纪 第五十章 出逃 在黑暗中悄悄前进,远处不时穿来战马的嘶鸣。伦格看着前面阿赛琳的灵活身影心头荡漾着说不出的疑惑。 终于,他忍耐不住,把嘴轻轻凑到阿赛琳的耳边小声问: “阿赛琳我想问你……” “等我们逃出去之后再说好吗?” 阿赛琳打断了伦格的话,她跟在托尔梅身后小心的向黑暗中潜进。当看到一大片黑乎乎移动的黑影之后,她微微舔了舔舌头,低声对前面的托尔梅说: “只要几匹马就可以了吗?” “对,不要做别的,记住,只要能出去了好,”说到这里,托尔梅扭头看着阿赛琳狠狠的说“蠢女人,如果你敢再胡来,我就先割断你的脖子。” 在黑暗中,阿赛琳淡蓝色的大眼闪动了几下,可她还是小声说了句:“知道了。” “那女人迟早会害死我们的。”看着向另一个方向潜去的阿赛琳,托尔梅无奈的推了推伦格的肩膀“我们也快点吧,否则说不定那个阿勒颇的‘阿提拉’(阿提拉:匈奴王,因强大的力量和5世纪时期的侵略,加速了西罗马帝国的灭亡,被西方称为上帝之鞭)真的会对我们挥鞭子了。”说着,托尔梅指着绿洲远处的一个黑洞洞的小高丘“看到那了吗?伦格,你把所有东西都带到那去,小心点,离开绿洲你就容易让守卫发现,在那里等我们。” 说到这儿,他停了一下,然后沉沉的说:“如果过了一阵我们还不回来,或者你听到这边有了动静,那你就自己爬,谁也不要管。至于以后你能不能跑出沙漠就看上帝的意志了。” “好的。”伦格没有争辩什么,他知道和他相比,这两个人都是真正的战士,而自己显然帮不上他们什么。 小心翼翼的带着阿赛琳事先藏好的水袋和干粮跑到了远处沙丘上的伦格,焦急的看着不时闪现着微弱灯光的绿洲阴影,焦虑的心情让时间似乎也停止下来,沙漠上除了微弱的风声就只有伦格自己的心跳在他耳畔阵阵鸣响。 突然,他看到几个模糊的影子向着沙丘移动过来,他立刻屏住呼吸,紧紧手里的剑,直到看到阿赛琳的身影,才出了一口长气。 一阵微风吹来,一股所有若无的血腥味道从阿赛琳身上传来,尽管看不到血迹,可伦格还是从阿赛琳似乎不停起伏的胸脯上意识到了什么。 “有麻烦了?本书转载1文学网α.1.” “有个小家伙半夜出来,就是你认识的那个叫胡斯弥尔的小孩儿。”阿赛琳平静的回头拉着身后的战马。 “你杀了他?!”伦格的心一下子揪紧,他抬手用剑尖指着阿赛琳丰腴的胸部,因为过于用力,他感到自己的长剑在她的胸上按下了个浅窝,一股柔软让伦格不由一呆。 可这是危险的!伦格突然觉得眼前一黑,就在他还没明白过来的时候,阿赛琳上身扭动,身体让过剑锋,同时她手里的短匕首已经直抵伦格的咽喉。 “告诉你,如果你以后再敢随便对我动剑,我会立刻杀了你!” 阿赛琳狠狠的低声说着,然后她慢慢收回匕首转身走向一匹似乎驮着个口袋的战马用力一拉,一个孩子就从马鞍上软软的滑到了地上。 “我把他打晕了,不过他出来的时候惊动了守马的卫士,我只好宰了那家伙。”阿赛琳走上高丘看着远处的绿洲独自说着,她根本不看蹲下身子正在检查那孩子身体的伦格一眼“这孩子熟悉沙漠,正好可以给我们当向导,否则就是有足够的水和吃的,也很危险。” 说着,她突然矮下身子,转身对着伦格做了个噤声的手势,过了一会儿,托尔梅的身影出现在了高丘的背后。 “打你的那个总管老爷这辈子已经没机会再挥鞭子了。” 托尔梅一边麻利的帮着把所有东西放到马背上,一边对伦格低声说:“我从她的帐篷里拿我们需要的东西的时候看到,估计女人打他的时候,那胖子就爬到一堆靠枕里,结果他就那么活活憋死了。” “倒霉的家伙……”伦格不由得感叹的摇摇头,其实他对那个胖太监倒也不怎么痛恨,只不过听到他的这个死法,实在有些感慨。 可是,看到眼前广阔无垠根本无法辨别方向的沙漠,伦格又觉得自己比那个倒霉的太监也幸运不到哪里去。看着前面已经跨上战马还不时对我们做出催促手势的阿赛琳,伦格突然想起了后世看过的一出西方经典歌剧,不过他发现自己扮演的,是和那出歌曲完全相反的角色。 “《后宫诱逃》……”伦格一边上马一边在心里暗暗念叨着那出戏剧的名字感叹着“人家那是把后宫的人诱惑出来逃跑,可我是让后宫的人诱惑出来逃跑,哎,这一前一后的区别,可就大了……” 在毫无方向可言的沙漠上夜行是十分可怕的,即使是最有经验的向导和沙漠居民,都不会愿意经历这样的冒险。 但是,当人面对更大危机的时候,往往就会本能的选择看上去小些的危险。 对几个逃亡者来说,面对沙漠不可琢磨的未来显然比面对阿勒颇王族的愤怒和报复更好些。于是,在漆黑的夜里,只依靠着天上若有若无的星光的指引,大胆的叛逆者们毅然决然走向了变化莫测的沙海深处。 黑暗中的行进掺杂着紧张,伦格不知道走了多远,一阵阵干渴让他昏昏欲睡,可他尽量保持着清醒,更不敢随意取出马鞍边分给自己的那份水解渴,因为他知道,那些水是要在最需要的时候才能使用的。 伦格小心的照看着被绑在旁边战马上一直昏迷的胡斯弥尔,看着一直昏昏沉沉的孩子,他不由一阵阵的担心。 作为一个跨越千年的人,伦格不论怎么适应这个时代,他的内心始终隐藏着一个叫丁超的后世现代人的灵魂。所以他无论如何也无法象托尔梅那样狂热,更无法向阿赛琳那样决绝。 尽管伦格现在的年龄并不比这个刚刚失去唯一亲人的孩子大几岁,可他却从内心里产生了一丝想要保护这个可怜孩子的冲动。 “也许,这是我对没有能够保护好玛蒂娜的补偿心吧……”伦格在内心里这样为自己辩解着,不过看着那张黑暗中模糊的脸,伦格还是觉得自己更多的是真的无法做到看开这一切。 他知道,也许在将来他可能会逐渐的接受这个时代残酷的一面,变得和别人一样冷酷无情。但是现在,他终究是做不到的! “你快一点可以吗?”阿赛琳不满的回头低声对伦格喊着“如果他帮不上我们,就把他扔在这儿,别成了累赘。看来我错了,真不该特意把他带出来。” “你说什么?”伦格有些诧异的催动战马紧赶上去“你不是说是无意中遇到他的吗?”他抬起手,可立刻被阿赛琳及时举起的鞭子格住了手腕“你告诉我究竟是怎么回事,这孩子是怎么到这来的!” “你真是愚蠢。”阿赛琳收回想抽出去的马鞭:“你以为当海盗的我会那么好心的放过一个发现我行踪的人?我杀的和他一样年龄的人更多!我是特意找到他的帐篷把他带出来的。” 听到这个,原本压制愤怒的伦格立刻被一股怒火冲上心头,尽管他知道在这个时候不能有任何冲动,可他还是一把抓住阿赛琳的马缰低声质问着:“你究竟为什么这么做!你不知道我们有多危险吗,这孩子可能会和我们一起在沙漠里送命的!” “没了这孩子,我们送命的可能更大!”阿赛琳奋力夺回马缰指着旁边的托尔梅“你问问他,如果我们没有一个熟悉这片沙漠的人领路,我们能不能活着离开?别告诉我你也是沙漠里出来的,能带我们出去。你的那种小农兵聚集的戈壁村子,根本和这里比不了!没有向导,不用奈里兹的追杀我们也照旧死定了!” “所以你早就计算好了?”伦格诧异的看着眼前的女海盗“你白天在营地里根本就不是走错路,你根本就是在找这个孩子对不对?” 听到伦格的质问,阿赛琳笼罩在黑暗中的双眼里突然闪动起亮亮的笑意,她微微歪着头看了看近在咫尺的伦格,然后突然转头催动战马向前奔去。 “这女人,真不愧是红海上的‘海盗女王阿赛琳’” 始终沉默的托尔梅终于做出了简短准确的评语,然后他又回头对着伦格摇了摇手指头:“这个女人,你别去招惹她了。何况,她已经是奈里兹的女人。尽管上帝才知道这女人为什么又要从他身边逃跑。所以才有诗人说过:‘上帝给了女人身体,撒旦给了她们灵魂。’” 说完,托尔梅不再理会有些发呆的伦格,同样催动战马向前奔去。 看着前面两个逐渐跑远的同伴,再看看旁边一直昏睡的胡斯弥尔,接着又回头看了看早已经不知在什么地方的绿洲的方向,伦格的心头突然升起了一丝说不出的不安,尽管还没有想通是因为什么,可他隐隐的觉得,虽然阿赛琳的出逃似乎早有准备,而且看上去一切都很顺利,但是她似乎忽略了某个说不上来却至关重要的环节,而这恰恰是可能让他们的逃亡彻底失败的关键! 第一卷 魂归中世纪 第五十一章 中世纪的本大叔…… 白骨森森,黄沙漫漫。 踩在落脚就会陷进去半个脚掌的黄沙里向上攀登无比的困难。可当最终登上高耸的沙丘,看到沙丘后面那一望无际令人彻底崩溃的黄色沙海之后,即使是意志最坚定的人也要发出失神的呻吟了。 尽管醒来之后,倔强的撒拉森男孩做出了激烈的反抗和愤怒的诅咒,但是,他最终还是明白了自己的处境——在已经不知道走出多远的沙漠深处,他根本就无法再一个人会到主人的身边去,而且他现在已经是孤独一人,再无亲人。 “胡斯弥尔,你不是想回到阿勒颇去吗,你不是一直想陪爷爷回到家乡吗?” 看着一个人赌气做在沙地上低声哭泣的胡斯弥尔,伦格轻轻的尽量用他们都能听懂的话安慰着他:“你不想回到你爷爷一直对你说的家乡吗?不想看看你父亲生长的地方吗?和我们走吧,孩子,至少在有生之年亲眼看看你故乡。” 虽然,胡斯弥尔并不完全明白这个年轻却很和善的异族马木留克说的是什么,可他还是慢慢的明白了他的意思。抚摸着爷爷留给自己的阿勒颇畜牧官的硬石印章,他终于重重的点了头。 于是,一个依然由四个人组成的小团体再次诞生了,只不过这次,矮小机灵的撒拉森男孩代替了光头狡猾的白人奴隶贩子。但可能猎杀他们的,却依然是同一个人…… 正如阿赛琳所预料的那样,胡斯弥尔作为从小就陪伴着爷爷跟随主人在沙漠上流浪长大的孩子,他的确知道那条通向东方,或者说是通向他们所有人的归途的道路。 对胡斯弥尔来说,那条他们一路走来的道路,是通向爷爷生前诉说过的家乡阿勒颇。 对阿赛琳来说,那是通向她红海岸边驰骋纵横的厄勒冈号的必经之路。 对托尔梅来说,东方的耶路撒冷是他这样虔诚的骑士和贵族神往的圣地。 而对伦格来说,东方,这个代表着完全不同含义的方向,是跨越千年的牵挂,是魂牵梦绕的归宿,更是他一个无法触摸的幻境。 一切,都在东方。 …………………… 当中午热辣辣的太阳升到正中的时候,再也敢贸然前进的逃亡者们终于在个沙丘后勉强找到了个背阳的地方,他们把毯子横搭在马背上挡起一小片阴凉,然后一边小口的喝着珍贵的饮水,一边有气无力的讨论着。 “好了,阿赛琳,我想你应该告诉我你所谓的秘密了,告诉我你所听到的关于耶路撒冷的事。” 托尔梅把水囊拂在脸上轻轻移动着,他喝的水很少,以致让伦格觉得他简直比骆驼还能忍耐。这和他脸上那种不健康的殷红还有不时会出现的剧烈咳嗽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我什么也不知道,”阿赛琳狡猾的回答,当她看到托尔梅脸上绷紧的表情之后,又换上了她特有的那种讥笑式的表情“难道你认为一个女人会出卖自己的男人,或者说是出卖你们自认为是‘我的男人’的男人?” “可就是你威胁着我们才逃出来的吧,你这不是背叛是什么?要知道我是个骑士,是必须遵守誓言的。除非为了圣地,我是绝对不会违誓的。” 托尔梅盯着阿赛琳严肃的说着,他手臂上的汗珠随着肌肉的颤动滑落到沙地上,立刻渗入地下。看着他的样子,伦格不能不承认,这个似乎总是病怏怏的男人,其实更是一头危险的猛兽。 “好吧,我可以告诉你,不过你必须保证在离开沙漠之后要让我自己离开,如果你想用我去换取那些悬赏的金币,我宁可在这儿就和你彻底了结。”说着,她看了一眼伦格“还有,别再说什么我是谁的女人,我谁的女人都不是……”说到这里,她脸上微微一红“其实,那天晚上,他刚想对我怎么样,正好他的手下来找他,我就让他打发走了。所以,我和奈里兹什么都没有,而且我还就因为这个恰好在临离开他的帐篷之前偷听到了他和他手下的对话。实际上,如果不是他那个该死的手下来的太巧,我已经动手把他打昏了,你们难道真的以为作为海盗的我会虚弱到那种地步?居然那么多天都恢复不了体力,我可是红海上著名的阿赛琳,厄勒冈号的主人!” 说到这里,阿赛琳的脸上闪现出傲慢的神态。同时,她看着伦格似乎明显诧异中带着放松的表情,再次笑嘻嘻的对托尔梅重复起来:“不过你还是要保证不把我换赏金,我可是知道那些被我抢过的人有多恨我。” “好的,我发誓!” “信基督徒的誓言还不如去信海妖的许诺。”阿赛琳讥讽的回答着,可她在托尔梅发怒之前说出的话,却立刻平息了他的怒气:“萨拉丁就要进攻耶路撒冷了。” 就在托尔梅为这句话的内容震惊的脸色大变的时候,阿赛琳接下来说出的话,则是让知道这一历史大事并不很吃惊的伦格都惊呼出声: “奈里兹要派人暗杀萨拉丁,他找的,是阿萨辛……” “阿萨辛?!” 三个不同的声音发出不同的反问。 伦格的疑问是困惑的;托尔梅的疑问是震惊;胡斯弥尔的疑问则是恐惧的。 “阿萨辛是什么?”伦格看着其他人脸上各异的表情好奇的问着。他不明白为什么连一直都很冷静的托尔梅,听到这个名字的时候都无法掩饰内心的震惊。 “那是一群魔鬼驱使的奴隶,”托尔梅微微喘息着尽量让自己平静下来“如果说撒拉森人都是异教徒,那这群魔鬼就是撒拉森人里最危险最邪恶的异教徒。当初把他们组织起来的是一个叫哈桑·萨巴赫的疯狂的人。这个人据说隐居在安条克到的黎波里之间的安萨里耶大山里。他从不出山,可是他的名字却连最显赫的苏丹提起来都感到畏惧。 他把那些狂热的异教徒组织起来,训练他们,教育他们,然后他在山里发号施令,派出那些可怕的刺客去行刺一切和他敌对的人。他手下的那些刺客都是最疯狂的异教徒,为了成功他们甚至可以用自己的生命来换取一次最小的机会。在他们眼里,那种死亡更近似是一种殉道。几乎所有的国家和王朝都有人被他的手下刺杀。据说奈里兹的爷爷赞吉,就是被他手下的人暗杀的。” 说到这里,托尔梅无奈的笑了笑:“这可真是个巨大的讽刺,多少年之后,被杀者的孙子会找到他们和他们合作,真是讽刺呀。” “暗杀组织?狂热的异教徒?大山里的隐士?”伦格呆呆的听着这些不可思议的事情,脑子里逐渐出现了一个安静的坐在毡毯上,身穿白袍,满面长须,脸透睿智,怀抱一支a47突击步枪……不不,是一柄阿拉伯弯刀的老人。 这个形象让伦格觉得说不出的古怪熟悉,既象极了某位“后世名人”,又似乎在历史的尘埃中可以找到这个形象。 直到他终于想起来,这个哈桑·萨巴赫还有另外一个更加显赫出名的称号——“山中老人”! 虽然伦格第一次知道这位“大人物”的传奇故事,是在某本后世的“动作小说”里有所涉猎,可是对于这个把绑架、暗杀、威胁、恐吓等等手段无所不用其极的“恐怖主义导师”,他还是在其他一些书章典籍里有所耳闻的。 当终于想到这个人是谁之后,伦格不能不承认,这个有山中老人称号的哈桑·萨巴赫,实在是个“传奇”。 如果说,刺客是人类久远历史上最古老的几个行当之一,那第一个把这个很有前途的职业系统化,教育化,产业化的,就是这位大名鼎鼎的山中老人了。 作为一个伟大的理论派,哈桑·萨巴赫把之前那些小打小闹,毫无章法,甚至有时候是顾头不顾尾的刺杀行动综合起来,逐渐总结成为了一门高度专业化技术化的学问。 作为一个优秀的教育家,他把自己总结的这一“学术成就”毫无保留的传授给了他那些忠实的跟随者和信徒。甚至按照一些野史传说,他也是人类文明史上开办此类高级专职学校的第一人。 而作为一位敏锐的投资者,山中老人绝对属于那种嗅觉灵敏,判断准确的资本高手。在他的大力发展之下,暗杀这门高度垄断性的小买卖被他做得真是生意兴隆,财源滚滚。 在他那张长长的“客户”名单上,被他精心照顾到阴间的客人里,既有西方骑士,也有东方苏丹,既有同教不同宗的异政者,也有挡了他发财路子的倒霉富商。 而最令人不可思议的是,这位一生都隐居在大山深处的“恐怖主义专业户”,就如同一条让人琢磨不定的变色龙。上午的时候他还很讲义气的为法兰克人斩鸡头烧黄纸的暗杀来自埃及哈里发(这里指萨拉丁)手下的大将。到了下午,他就能和塞尔柱突厥宫廷的苏丹共穿一条裤子,倒戈偷袭来自欧洲的某位王公。 就是这样一个人,这样一个教派,在他那独特的教导和培训下,一批批被选拔培养出来的刺客如同阴魂不散的幽灵一般在这片土地上到处蔓延肆虐着。 甚至连被撒拉森人视为王者的萨拉丁,都曾经被阿萨辛的刺客偷袭。他脸上那个著名的刀痕就是这些无孔不入的可怕杀手威力的见证。至于奈里兹的爷爷,阿勒颇的第一位真正的主人赞吉,更是多年以前山中老人亲自指名暗杀的。 “奈里兹,要雇佣阿萨辛的人刺杀萨拉丁?!” 伦格本能的有些不信,尽管奈里兹近似孤芳自赏似的傲慢让他觉得那个是象只孔雀,但是还是无法相信他会因为私人恩怨而做出那种彻底损害整个阿拉伯世界的事情。 “对,据说萨拉丁已经决定进攻圣城,而奈里兹要在这之前杀掉萨拉丁。” 阿赛琳淡淡的回答着,她尽量把地上的沙子向两边剥开,然后把脸颊贴到沙层下面,吸取着那一丝细微的湿润。 对她来说,不论是萨克森人还是法兰克人,都是根本不必关心甚至不必注意的陌路客。 “十字军必须知道这个消息,圣城要有所准备才行。” 托尔梅激动的从阴影里站起来,立刻被刺眼阳光照得用手挡住了视线。 可过了一会儿,他慢慢放下了挡在眼前的手臂,抬着头愣愣的看着前面的沙丘。 意识到异常的伦格立刻爬了起来,阿赛琳则已经顺手拽出腰上的弯刀。 可当逃亡者们看清眼前情节之后,他们都无力的垂下了举起的武器。 在为他们遮挡阳光的沙丘顶上,一个骑在高大阿拉伯战马上的人向下默默的俯视着他们。在他两侧,马木留克战士一字排开,张弓搭箭,只等一声令下! 逃亡者们呆呆的看着沙丘上那一排闪动着反光的利箭,他们知道,自己短暂的逃亡之路已经在这里结束了。 第一卷 魂归中世纪 第五十二章 走上“归途” 如同当初第一次见到他们时候一样,奈里兹首先催动战马向丘下走去。他的速度很慢,战马踏过的地面上扬起一片片沙尘。 巨大的马蹄每发出一声闷响,都似乎是敲起的逃亡者们的丧钟。他似乎很享受这种让人几乎窒息的感觉,直到战马鼻翼呼出的热气直接喷到了伦格的脸上,他才轻轻带住缰绳,然后沉默的低头站着眼前几个人。 “这一切和这孩子无关。”伦格终于第一个开口,他无所谓的抬抬手,苦笑着把胡斯弥尔拉到跟前“我们劫持了这孩子,只是因为他认识路,如果你要杀人也没什么,不过别滥杀无辜就可以了。” “你们太愚蠢了,”奈里兹没有理会伦格的辩解,他摇着头从每个人的脸上看过去,然后平静的说:“也许你们很奇怪我怎么那么快就找到你们,事实上,是你们自己告诉了我逃跑的方向。你,小农兵,虽然我不知道你究竟来自哪里,可至少知道你是从罗马来的。你,骑士,你对圣地的敬仰让你无处可去。至于你……”奈里兹看着阿赛琳停顿了一下“你是个海盗,对你来说只有海上才是最安全的地方。而最愚蠢的是,你们带走了胡斯弥尔,他一直和他爷爷跟随着我在红海附近的地方隐居,所以他认识通向红海的道路。这一切都说明你们逃跑的方向只能是‘东方’。” “你真可怕,”伦格喃喃的回应着,他现在终于明白了之前隐约浮动在他心低的不安究竟是什么。他们逃亡的方向的确是太明显了,明显的只要稍微了解他们的人就可以做出合理准确的判断“不过你还是要听我说,这孩子真不是自愿的,是我们强迫他为我们带路的。” “你不怕死了吗?”奈里兹平静的问着,他的脸上浮现出一丝探究的表情“我很奇怪,象你这种年龄的孩子,怎么会突然有那么大的胆子,居然敢带着我的女人逃跑。而你,骑士,”他转过头看着托尔梅“你曾经对我发下的誓言似乎并不很久呀,你曾经发誓除非有人付出和你身份相等的赎金,否则你会一直作为我的俘虏绝对不会逃跑,可你食言了,勒芒的安施泰特的托尔梅·芬里尼子爵。”他刻意把托尔梅爵位全称用很重的腔调说出来。 当侧脸看到阿赛琳的时候,奈里兹脸上的肌肉似乎微微颤抖了一下,他甩蹬下马,走到紧盯着他的女海盗面前,慢慢伸手沿着她微扬的弯刀刀身抚摸上去,最后一直抚摸到雕刻精美的象牙刀柄上。 “这把刀是我赏给你的,你现在是不是很想用它割断我的脖子?”他用力一把夺过弯刀后退两步,猛然抬手一挥,一抹雪亮的刀光在空中划起一片幻影“这可是把好刀,不过它还没锋利到能杀死我的地步。” 说着,他突的一把抓住了阿赛琳的下巴,把她的脸拖在自己面前:“告诉我,你为什么要跑!我难道不宠爱你吗,你的一切用度都是我女人里最好的,我甚至还赏给你一柄只有勇士才能用的弯刀。你为什么要背叛我?!” “我不是你的女人!”阿赛琳奋力挣扎,突然,她右手向腰后一伸,在众人还没反应过来时手里已经多了一柄匕首,然后她手肘高抬,,锋利的匕首横扫奈里兹的脖颈! 但是,一只有力的大手突然狠狠抓住了她的手臂,随着奈里兹用力反手一拧,阿赛琳的匕首立刻掉到了地上。 “别以为我还会再上当。”奈里兹把手臂被反拧到身后的阿赛琳一把推了出去“你们都要死!不过不是现在,你们将被带回去,然后当着所有人的面被处死。至于你,”他低头看着已经吓呆了的胡斯弥尔“你家族的世袭畜牧官就在你这一代终结了,我不会让一个因为害怕而屈从的人担任我的畜牧官。你要去当一个马木留克,除非你在战场上重新为你的家族获得荣誉,否则你就永远做个马木留克。” “这不公平,这孩子无罪,”托尔梅终于开口了,他站到奈里兹面前仔细盯着这位沙漠贵族“也许我的确食言了,这是个耻辱,可我不在乎。和伟大的事物比起来我个人的名誉微不足道。至于说到这孩子,你显然是错了。他很勇敢,我不会为自己辩护,可要为这个孩子辩护。” “不论为谁辩护,你们都难逃一死。”奈里兹轻笑了一声转身向战马走去。他这个时候似乎已经发泄完了受到屈辱般的气愤,立刻又恢复了那种一贯的稳健凝重。 “带他们走。”他头也不回的对跟随下来的马木留克下达着命令。 “阿勒颇的王者是食言的小人!”一个明显透着蔑视的声音从奈里兹身后响起“洛力尔,赞吉,努尔丁这些阿勒颇先王的名声都被你毁掉了!” “你说什么?”奈里兹慢慢转过身,歪头看着已经被马木留克挟持起来的伦格“你大概是以为我不会那么早的让你死吧,或者你想图个痛快,把我激怒,然后一刀杀了你?” “你欠我一个要求!”伦格奋力挣扎着,他知道这是最后的机会。他现在唯一能赌的,只有撒拉森人的骄傲和矜持,以及沙漠贵族对家族荣誉的珍惜“你忘记了吗,你曾经答应过我,让我保留一个对你要求的机会。你现在想食言吗?或者你根本就没想守信?如果是那样,和萨拉丁比起来你永远不可能战胜他!” “呃!”尽管旁边的马木留克不知道他在说什么,可是从伦格轻蔑的腔调里他们还是听出了这个胆大妄为的家伙对主人的不敬,他们立刻手上用力把伦格死死的压在干枯的沙地上。 “不……”奈里兹抬手阻止了马木留克们的暴行,他低头看着地上紧贴在自己靴子边的伦格的脸一言不发,所有人都无声的等待着这位裁决者的最终审判,以致人们都忘记了烈日阳光的肆虐。 过了好一阵,脸上汗水已经把沙地上沾湿了一片的伦格听到头顶的奈里兹一字一句的说:“你真是让我惊讶,我不能不承认,你这个小家伙让我很吃惊。那么告诉我,你想提出什么要求呢?” “让我们走!让我们所有人走,包括胡斯弥尔!”伦格大声的喊着,不管嘴里被灌进去的沙子搅得生疼“如果……如果你想食言,我们也无所谓!” “狡猾的小罗马人,”奈里兹抬脚轻轻踢了踢伦格的肩膀“这种小伎俩别想激怒我,我是不是食言,不是你这个小小的罗马人能下断语的。” 说着,奈里兹随手扔掉了从阿赛琳那儿夺来的弯刀,一掀身上的长袍,随着附在袍上的沙尘带起一片烟雾,他已经转身向战马走去,同时一阵毫不在意的声音淡然传来:“你们自由了。” 然后他旋身上马,对着还在等待命令的马木留克用阿拉伯语命令:“放了他们。” 说完,奈里兹催动战马直向沙丘上驶去。 如同来时的突异,马木留克们再次展示了迅捷彪悍的本色,他们立刻对已经被抓住的敌人毫不理会,如旋风般飞快上马,奔上沙丘直追主人而去。只留下逃亡者们呆滞发愣的身影在干枯的沙漠上耸立不动。 过了好一会儿,托尔梅才醒悟过来似的摇了摇头,他默默走到伦格面前,伸出双手抱住他的头和自己的额头相触,然后对着发傻的胡斯弥尔招手示意他过去。 “过来孩子,还有你,女人。”托尔梅静静的把所有人召唤到一起“你们两个愿意作为一个证人吗?”得到同意的示意之后,托尔梅拣起了地上奈里兹扔掉的弯刀,然后他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对面前的伦格说:“按我说的做,孩子,跪下!” …………………… 站在高耸的沙丘上,奈里兹静静的看着远处几乎已经彻底淹没在广袤沙海里的几个小黑点。 “主人……”一个马木留克队官小心的低声在旁边呼喊着。 似乎是突然从沉思中清醒过来,奈里兹蓄着短须的下巴微微抖动了一下,嘴角划过了一抹独特的笑容,他回头看着那个对官问:“你能确定,那天晚上,那个女人在出了我的内帐之后过了一阵才离开大帐的吗?” “是的主人,”队官谨慎的回应着,尽管沙漠里的酷热让他汗流浃背,可是他出汗的更多原因则是因为畏惧“当时信使来了之后我就立刻向您禀报了,那时候……那时候,您正要让那女人侍寝。当时您立刻驱走了她,可是后来您大帐外的卫士报告,说过了一阵之后才见那女人走出主帐。所以……” “所以,我们的秘密可能已经让她知道了?”奈里兹笑着反问着。 “这是我的失职!”队官立刻双膝跪下,把脸深深的按在沙地上“可是,主人我不明白……” “你不明白我为什么还要放过他们?为什么不怕秘密泄露出去?” 奈里兹弯腰在队官的后背上拍了拍,他转过身,再次看着已经只能看到一片沙海的东方,自言自语般说:“这个世界是不是太平静了,法兰克人,罗马人,塞尔柱突厥人……还有那些隔着地中海一直窥视我们的该死的威尼斯商人们。他们垂涎我们的财富和安拉赐予我们的土地,可是他们又没有胆量。既然这样,那就让这个世界不平静吧,难道不是吗?这些人,他们知道的那些事,就可以做到这个……” …………………… “伦格·朱里安特·贡布雷,在这里我以勒芒的安施泰特的托尔梅@芬里尼子爵的名义宣布,我承认你为我的持旗侍从……” 骑在马上随着战马的摇晃颠簸着的伦格,回忆着不久前刚刚在那个沙丘下发生的事,这是他没有想到的。 “这里有两个证人,虽然他们不是虔诚的基督徒,可他们依然可以证明这个晋封的合法性,我,勒芒的安施泰特的托尔梅芬里尼子爵,以法国国王赐予我的权力授予你持旗侍从的身份。从现在开始,你将拥有守护一面圣旗的资格和义务,你必须发誓忠于这一职责,并以此为荣。” “我发誓……”伦格低下头,轻轻的回应着。在这一刻,他不知道自己的未来会面对什么,可是有一点他能确定,中世纪的烙印,在他身上越来越深了。 “我的将来会怎么样呢?”伦格默默的问着自己,在这个时候,他无法想象当那个注定要发生的重大事件出现的时候自己会在什么地方,更无法想象到了那个时候自己要面对什么样的选择。 “来吧,伙伴们!”前面,托尔梅悠长的声音传了过来,伦格抬起头,迎着一丝突然吹来的凉风,他看到了前方已经微显昏暗的天际。在那个方向,有一座整个基督世界都为之神往,所有撒拉森人都为之敬仰,每一个犹太人都视为圣地的城市。 一种奇怪的情愫这个时候感染了伦格,他微微呼出一口气,感受着从东方吹来的和谐的清风,他的心头突然兴起一个古怪的念头,似乎那座遥远的城市在等待着他,始终萦绕在他心头的对穿越千年的疑惑,就要在那个地方得到最终的答案。 “平安的路,他们未曾知道。(《圣经新约·罗马书》里的句子)”奈里兹大声的迎着从东方吹来的晚风宣布着: “走吧,孩子们,耶路撒冷!!” 第二卷 骑士崛起 第一章 骑士风姿 柯尔萧本是个小地方,无论是在后世的历史文献中,还是在成群的骑士奔来跑去的时代,都没有多少人会注意这个用土坯做护墙,随便用横木绑起来就当成大门的小村庄。 老阿莱克斯站在自家门前的土台上,用手遮着阳光看着远处土路上扬起的烟尘。看那光景,他知道又要有人路过村子了。 “上帝保佑,别又是一群穷鬼朝圣者。”老阿莱克斯撇着嘴嘀咕着,转身向村子里走去。 不过让他失望的是,这些远道而来的旅行者,恰恰是一群“穷鬼朝圣者”,沾满灰土的肮脏皮囊,到处都是补丁的亚麻罩衫,已经露出脚趾头的破草鞋都在诉说着这些人的贫困。可是,这些人眼睛里露出的炙热却和他们的外表截然不同。 这些变卖了土地耕牛,折对了房屋店铺的虔诚信徒,用倾家荡产换取来的盘缠路费经过千辛万苦的长期跋涉,终于来到了这遥远的东方。 即将看到心目中圣地的喜悦感染着所有人,他们相互扶持,相互依偎着,走在干裂的土地上,眼里的希望随着圣地的接近也越来越浓。 “上帝就要对我们开恩,我们很快就能看到圣城,圣山还有真十字架。”一个壮实的男人把自己的孩子托到肩上大声的宣布着:“我的儿子,只要能得到上帝的恩典,你以后一生都会顺心如意的。” “那我能得到腊肉干吗?”孩子天真又实际的问着。 “哦,这小子!”一个上了年岁弯腰驼背的老妇人从后面抬手虚拍了一下孩子的屁股“上帝能给你的东西多的很,为什么只要点腊肉干,你太没出息了。” “是呀儿子,”男人笑嘻嘻着把肩上的儿子颠了颠“东方有我们需要的的所有东西,到处都是黄金宝石和喝不完的奶。儿子,将来你可以在这里有一块你自己的土地,再雇上几个雇农,你也可以当地主。到那时候,你想要什么就有什么。这是当初乌尔班二世教皇陛下许下的诺言,只要拯救圣地的,就可以赎罪,就可以得到报酬。” “愿上帝保佑教皇在天的灵魂,”老妇人哆哆嗦嗦的跟着队伍唠叨着:“十字军惩罚了异教徒,我们才能到圣地去朝圣和还愿,上帝会赐福给那些虔诚的十字军的。他们都是大好人,和乌尔班教皇一样的虔诚。” “说的对,祝十字军永福!” “上帝的战士!” “异端的处刑者万岁!” 朝圣者们大声的附和着,尽管长期跋涉已经让他们筋疲力尽,但是当说到那些伟大骑士的时候,他们还是立刻迸发出了极高的热情。 “我将来也要当十字军!”小男孩大声的宣布着,于是这个誓言立刻又得到了以他父亲为主的朝圣者们的欢呼。他们赞扬这个孩子的勇敢和虔诚,并且一起祝福他在将来“多杀掉些异教徒”。因为,只有那样才是“即救了自己,又救了他们(异教徒)”。 “在所有的战争形式中,宗教战争是最残酷却也是最愚蠢的一种社会行为……” 看着这一切,看着狂热的朝圣者们,走在队伍里的一个年轻甚至脸上还带着些稚气的青年人,用只有自己才能听到的声音低语着。 伦格不记得是谁曾经说过这句话,不过现在想来,他开始真正理解这句话的真谛和分量。 看着这些在自己四个人就要被干渴和饥饿吞噬的时候,帮助和救助了自己的人们,伦格很难把他们和狂热偏执的宗教狂以及嗜血残酷的屠夫联系起来。 当可怕的沙漠就要把被折磨就要断气的他们埋葬的时候,这些从遥远的西方漂洋过海然后徒步走向圣地的朝圣者们把他们从死亡边缘拉了回来,尽管随后他们当中就有人因为胡斯弥尔的异教身份对他们颇为不满,但是,当托尔梅适当又含蓄的露出自己身份的时候,还是立刻得到了这些身份低微,对骑士贵族天生就充满敬畏的普通人的理解。 而他,阿赛琳,还有胡斯弥尔,就顺理成章的成了勒芒的安施泰特的托尔梅·芬里尼子爵的侍从、侍女和佣童。 作为骑士的托尔梅既没刻意掩盖自己的身份,也不屑于编造离奇故事说明自己的遭遇。不过即使这样,某些传奇式的猜测还是在这队朝圣者当中流传了开来。 在这些猜测里,托尔梅是个和异教徒单挑独打的勇士,伦格成了为他持旗扛标的小跑腿,阿赛琳是他的侍女兼小跑腿的情人,而胡斯弥尔则成了他战胜某个异教撒拉森贵族之后的战利品。 尽管这些猜测实在和事实相差甚远,但是从心里说,伦格对其中阿赛琳兼职小跑腿情人的身份,还是比较满意的。所以当他听到这些谣言,准确的说是关于他和阿赛琳的猜测之后,他很慷慨的把分给自己的那一小碗土豆汤送给了告诉他这些谣言的那个小男孩。 而现在,这孩子正坐在他父亲的肩头指着远处大声的喊着:“看!看!有人来了,好多人马!” 听到男孩的喊声,朝圣者们不由停了下来,一些壮年男人甚至女人都握紧了手里的刀枪,长矛,有的还从背后解下了沉重的连枷。 在这个动乱的,充满野蛮和掠夺的时代,一个人,是既可以作为一个虔诚的教徒,也不妨碍他或她成为一个可怕的杀人者。 “我们快点走,前面有村子,到了村子里就安全了。”领头的一个老人向后面的人大喊着,然后他掀起破袍子头前跑了起来。在他的身后,已经撕碎的长袍下摆象一条秃了毛的雉鸡尾巴似的不断摇晃着。 “上帝保佑我们!”朝圣者们一边祈祷一边没命的向前跑着,不过接着他们祈祷的声音就越来越小,脚下奔跑的速度却越来越快。很显然,万能的上帝的威信在这个时候显然不如远处的村庄更有吸引力。 但是,让朝圣者们震惊的是,当他们跑到离村子很近的时候发现,原本应该敞开的木栏门这个时候关得紧紧的,甚至他们还可以从土坯墙高低不齐的墙头缝隙里看到一柄柄闪着寒光的刀枪。 然后,他们就听到了一阵急切中带着说不出的厌恶呐喊:“你们不要过来!否则我们就要射箭了!” “不要射箭,我们不是异教徒,我们是去圣城的朝圣者!” 领队的老人大声喊着,他双手张开,那样子如同当年使徒彼得站在罗马城外,面对主耶稣显灵的圣训“你往何处去”时的动作一样。 不过,这位因为长期跋涉全身变得肮脏无比的“使徒”,显然没有圣彼得那种无与伦比的精神感召力,随着“呲”的破风响声,一支利箭直射在了他的脚前,狭长的箭杆没进土里大半,箭尾的羽毛则随着露在地面的箭杆一阵悬颤之后慢慢的落到了地上。 “上帝!耶稣,玛利亚!” 老头之前的稳健坚定瞬间土崩瓦解,在喊出那神圣的那一家子的姓名之后,老头已经吓得跪在了地上。 “你们这些穷鬼,笨蛋,强盗!”土坯墙里面传来更加暴躁的喊声“别以为我们不知道你们是来干什么的,你们只不过是想到东方来捞一笔,离我们村子远点,你们会带来厄运的!” “我们是来朝圣的!”壮年男人大喊起来,他把儿子放下冲到了队伍前面“你们也是基督徒,怎么能这么对待我们,后面来的人不知道是不是异教徒,如果是,我们就完了,你们难道要看着自己的兄弟被异教徒杀光吗?!” “别说的那么好听,那和我们无关。你们快离开这儿,就是有异教徒来也是你们引来的!快滚,否则我们就放箭了!” “这些基督世界的败类!” 一个低沉的声音从队伍后面穿来,朝圣者们立刻如同听到真正的使徒之音一样向两边让开,看着托尔梅骑士老爷大步的走到前面,所有的朝圣者都似乎看到了生的希望。 “我是勒芒的安施泰特的托尔梅·芬里尼子爵。”托尔梅看着紧闭的木门沉沉的喊着“我以骑士的名义命令你们开门。” “我是柯尔萧本村的依莫,这里是我们的村子,我的祖辈是穷人十字军。我不会听从任何一个所谓骑士的命令,即使是国王也不行,除非是教皇的旨意,谁也别想让我开门!” 土坯墙里传出了对方毫不留情的拒绝,而托尔梅在听到穷人十字军的时候,也不由得沉默了。 他转过身,看了看疑惑的望着自己的伦格和阿赛琳,又向远处已经很近的烟尘看了看。然后他对着所有人笑了一下,缓慢的拔出了随身的佩剑。 “你们跑吧,能跑多远就跑多远,至于能不能活下来由上帝安排。” “你疯了,你想干什么?!”伦格惊诧的看着这个骑士,尽管已经宣誓效忠,但是他还是无法很自觉的把自己放在一个侍从应有的位置上。在他的心目中,托尔梅是兄弟,战友,良师,唯独不是主人。 “我是个骑士,保护朝圣者是我的责任。”托尔梅开始穿过人群迎着那股烟尘走去,战马早在沙漠里的时候已经被他们杀掉充饥解渴了。这个时候的骑士,比一个莽撞的步兵强不了多少。 “你一个人对付的了那么多人吗!” 伦格在后面拼命的嘶吼着,看着托尔梅孤独的背影,他觉得那简直就如同一个真正殉道的彼得。可是,这样的殉道,真的值得吗?他无法解释。 听到这句话,托尔梅停了下来,他转头看着伦格年轻的脸,微笑着点了点头:“骑士,就是这个样子的。” 说完,他转过身,再不回头,迎着已经可以看到包裹着奔腾的战马黑影的滚滚烟尘大步而去。 第二卷 骑士崛起 第二章 那点关系 “他是个真正的勇士,可也是个真正的笨蛋。” 看着托尔梅的背影,阿赛琳感叹一声,然后又轻蔑的摇头。 “他是个骑士!” 伦格愤怒的瞪了一眼阿赛琳,尽管他也对托尔梅近乎意气的行为感到懊恼,可是,一种让他说不出的情绪激励着他。 他回头看了看那些因为恐惧聚集在一起的朝圣者们,他们刚刚的喜悦和叫嚣着要杀掉一切异教徒的豪情这个时候早已经荡然无存,剩下的只有令人怜悯和厌恶的绝望与畏缩。 但是,当他看到队伍里那些年幼的孩子和惊恐不安的妇女的时候,他突然对着天空发出一声无奈、不甘的吼叫。 “啊~!” 然后,他也再不回头的大步向着托尔梅的背影追去。 “该死的!” 阿赛琳看着前面的两个人,然后又看了看四周那些明显和自己容貌语言都格格不入的朝圣者,犹豫了一下,愤怒的咒骂了一句。她摸了摸腰后的弯刀,终于下定决心一把拉着还在发呆的胡斯弥尔追了上去。 “记住,孩子,”她一边走一边尽量放缓腔调,好让胡斯弥尔听懂:“如果他们是撒拉森人,你就大声对他们喊出你的主人的名字,知道吗?” “主人?主人不就是托尔梅老爷吗?” “笨蛋!”阿赛琳狠狠的敲了胡斯弥尔的脑袋一下“是以前的主人!就是奈里兹,说出他的名字来。记住,声音要大!” ……………… 滚滚的烟尘,如同一条不停蠕动的土龙,在大地上滚动咆哮着。 地面的震动即使隔的很远依然可以清晰的感觉到,毫无疑问这是重甲骑兵特有的征兆和气势。甚至在很多时候,即使是身经百战的士兵,在面对这种实力与气魄融合起来的气势的时候也不战自溃了。 现在,要面对这些可怕敌人的,是四个人,四个没有战马,没有盔甲,没有长矛,只有护身刀剑的人。事实上,也只是三个半人而已。 “一会儿别硬拼,”托尔梅貌似轻松的把手里的长剑划了个剑花“记住骑兵最喜欢敌人和你硬碰,特别是没有战马的敌人。所以一会尽量避开他们的先锋。接下来,就看你们自己的运气了!” 听到托尔梅的话,伦格无奈的苦笑了起来。他估计自己的这次“中世纪之旅”可能已经到头,该是“付账”的时候了。 “骑士!” 隆隆马蹄声已经直贯双耳,托尔梅高举佩剑,发出一声听不清楚却无比高昂的吼叫。 然后—— 他们就看到一队举着白底红十字旗的骑士向着他们冲了过来! ……………… 一个身穿白色红十字罩衫的骑士轻轻拍打着手上的皮手套站在托尔梅的面前,他穿在里面锁子甲把白色罩衫撑得鼓胀鼓胀的,看上去倒显得比他实际的身材高大魁梧的多。 “我是安条克的罗里希德骑士,是安条克守护骑士圣罗里希德的孙子,”这个十字军傲慢的盯着托尔梅“不知道我是否有资格知道是谁阻挡了我们的队伍。” “我是勒芒的安施泰特的托尔梅·芬里尼子爵。”托尔梅庄严的宣布着自己的身份,不过站在旁边的伦格却好像看到了他脸上闪动过的一丝讥讽的神态“请原谅我们刚才的失礼,不过为了保护后面那些朝圣者,作为一个虔诚的骑士我必须尽自己的神圣的义务。” “你把我们当成强盗还是撒拉森人?”那个叫罗里希德的骑士按着剑柄向前逼近,在他四周,原本就对突然挡住自己去路的这几个人没有好感的十字军们催动战马围拢过来,他们的长矛立刻从四面八方指向中间。 “虽然是误会,但是如果你觉得这是侮辱,我愿意接受你的挑战。” 托尔梅毫不畏惧的向前迎去,他对着东方在胸前划了个十字,然后转身握住刚刚收回的佩剑剑柄,目不转睛的看着对方已经举起准备甩到地上的皮手套。 在他身边,伦格再次苦笑着握紧了手里的弯刀,对于眼前这两个人那种与其说是意气之争,不如说是极端虚荣的表现,他感到实在无法理解。甚至这时候他都有些怀疑,自己究竟是在为了教义可以展开战争的中世纪,还是在19世纪牛仔横行的美国西部大荒原上。 “住手!” 一声虽然还带着稚气,却透着无比自信的呵斥从骑兵们的后面传来。随着战马交错,从让出的窄路上,一个有着一头微显发红金发的少年大步走进了扎成堆的骑兵群里。 他的年龄看上去和伦格差不多,大概十六、七岁的样子,大大的脸盘上张着一双圆鼓鼓的眼睛和一个肉乎乎的鼻子,还没有长出茸毛的嘴角向两边撇着,露出了两颗很大的门牙。 他的个子不高,但是很魁梧,一件看上去就很名贵的镶嵌着银丝花边的黑色短袖罩衫把他的肩膀衬托的很宽,两条露在外面的微带棕褐色的胳膊上,一块块坟起的肌肉让他看上去显得更加壮实。打着绑腿的绿色薄羊绒短膝裤的腰带着挂着柄看上去很名贵的佩剑,银饰的剑柄握在他手里,若隐若现。 不过让伦格诧异的是他罩衫领口露出的一个小小的黄金十字架,在十字架的中央,一颗闪着幽暗光泽的黑珍珠显得十分抢眼。 比伦格更加惊诧的是旁边的阿赛琳,即使是在相互对峙的紧张局面下,伦格似乎还是听到了她因为眼馋咽下口水的声音。 “你们应该感到耻辱!”已经走到人群中间的少年对那个领头的骑士大声的呵斥着“那么多人,还是全副武装的骑兵,甚至还有骑士。对着这么四个……是三个人,还一群人包围起他们。难道你们不觉得脸红吗?” “汉弗雷少爷……” 那个骑士试图解释,可却被少年立刻打断:“别找什么借口,如果你是个骑士,就接受这个人的挑战,和他公平的决斗。否则就快带着你的人走开!” “我选择决斗!” 那个骑士愤怒的向着四周挥了挥手。立刻,骑兵们向四面退去,在当中留下了一大块空旷的空地。 “哈,就应该这样,这才是我们高贵的十字军骑士的作风!” 少年开心的大笑起来,他抬手用力揉着自己的鼻头,然后转身对始终沉默的托尔梅说:“我的骑士接受你的挑战,他认为你侮辱了他的名誉。” “那就让上帝裁决我们之间的对错吧。”托尔梅开口说出了一句伦格曾经在后世电影里听到过无数次的台词。按照一贯戏码,当这句话说出之后,一场避免不了的战斗就要开始,而且往往是以一方死亡为最后的结局! 不过,看戏是一回事,当真的亲眼见到这种情景的时候,虽然已经经历过数次生死间的徘徊,伦格还是立刻感到手心里一片潮湿,心脏也砰砰的激烈跳动起来。和刚才大义凛然的面对众多骑兵比较起来,这个时候他突然觉得自己好紧张。 “注意那个小子,”旁边的阿赛琳突然贴着伦格的肩膀低声说:“看来他是这些人的头,如果一会儿不妙,我们一起把那个小子制服……”说到这儿,她又立刻低声跟了一句“剑归你,那个金十字架归我!” 伦格啼笑皆非的看了看为了怕被听到紧贴在自己身侧的阿赛琳,从这个角度看下去,从她低矮的长裙开口可以看到一条深幽的乳沟和两个半露的圆球。这让伦格不由一阵心头发热,即使是在强敌环绕之下,能看到这种诱人的景物,还是让他觉得实在是幸运。 这个时候,空地上的两个人已经拔出长剑相互对峙,不过从伦格对托尔梅的了解以及场地中两个人自然流露出的气息,他已经大体意识到这场决斗的结果了。随着他们相互绕着对方踏步和不时稍微做出的佯攻试探动作,伦格已经知道,那个自称叫罗里希德的骑士,已经明显在气势输掉了这场决斗。 现在伦格担心的不是托尔梅的安危,而是胜利之后接着可能发生的事。这时候,他的眼睛不由向那个无疑帮了他们一把的少年看去,尽管这么做实在有点不厚道,可伦格觉得阿赛琳的建议还是很有说服力的。 但是,这一看却让他吓了一跳。不知道什么时候,那个少年已经站到了他和阿赛琳中间,甚至他还好像左右动了动屁股,好把紧挨着他的阿赛琳挤得远点。 “我打赌,用我的保加利亚马打赌,罗里希德打不过这个人。” 少年很带劲的用手肘撞了撞伦格的腰:“怎么样,打赌吗?用什么赌都行,我赌罗里希德输。” “可他是,他是你的同伴呀?”伦格诧异的看着这个贵族少年,他实在无法理解这个人怎么会那么兴高采烈的谈论自己同伴可能的失败,甚至居然还要下注。 “我不喜欢他。”少年脸上毫不掩饰的露出一丝厌恶“虽然他是我们的守护骑士圣罗里希德的后代,可他不是个真正的骑士,他……等等,他们打起来了!” 随着少年的话音刚起,空地上对峙两人的长剑已经猛然碰撞在一起,可是战斗却立刻结束了! 在第一声清脆的金属撞击声依然在人们耳边回响的时候,站在罗里希德对面的托尔梅突然借着砍在对方横架长剑上的一记重击,身体借力腾空而起,剑尖顺势向对方怀里一带! 随着罗里希德发出惊恐无比的喊叫,托尔梅已经一个跟头翻过敌人头顶,随着手中长剑挽起的一个利落剑花,调在剑尖上的一大块白色罩袍碎片已经落到地上。 “我的上帝!”少年大声的喊了起来,他先是转头看看同样显得很意外的伦格,然后突然跑到吓得跪在地上的罗里希德骑士面前,低头仔细看着已经被从领口直接挑成两片的红十字罩袍,接着他再次大喊一声“我的上帝!”根本不顾旁边慌张的骑兵们的警告,转身向已经气定神闲看着他微笑的托尔梅跑了过去。 “你才是真正的骑士,我的上帝,我终于见到一个真正勇敢的骑士了!” 少年惊诧中透着说不出的崇拜的腔调,让伦格不由想起了那些后世盲目崇拜名人歌星的少男少女。 “这个病鬼想不到还真厉害。”阿赛琳喃喃的看着远处的托尔梅,对于刚才那完全违反骑士决斗惯例的一幕,她真的有些大出意料。 “的确是,太厉害了……”伦格在那个始终因为恐惧过度呆跪在地上不动的骑士和托尔梅之间看来看去。虽然他对托尔梅获得胜利把握十足,可是这样的结果还是让他和阿赛琳一样感到说不出的意外“他,原来始终藏着一手呀。” “能告诉你的姓名吗?如果是刚到东方的,你可以到我的城堡里做事,我会给你很多封邑。” 少年不停的对托尔梅许诺着,甚至他还作势拔剑,大有立刻就册封托尔梅的架势。 已经收回佩剑的托尔梅始终微笑着看着眼前这个明显精力旺盛得有些过头的少年,直到他终于停止了不断的许愿,然后用圆鼓鼓的眼睛死盯着托尔梅的脸之后,托尔梅才向这个少年微笑着说:“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你应该就是博特纳姆的施蒂芬娜的儿子汉弗雷了,对吗?” “你是谁?” 少年的脸上瞬间变得一片凝重,刚才的热情立刻消失,同时他好像不经意的向后退了两步,双脚分开,手握剑柄,一股戒备气息立刻横在两人之间。 同时,那些骑兵也迅速向中间聚拢过来,虽然他们没有更近一步的动作,可是不论是伦格还是阿赛琳都突然意识到,自己刚刚失去了一个绝好的劫持人质的机会。 托尔梅却对四周发生的一切毫不在意,他依然微笑着看着那个被他叫做汉弗雷的少年贵族。 直到所有人都因为他的沉默感到不耐烦的时候,他才轻描淡写的说:“我是勒芒的安施泰特的托尔梅·芬里尼子爵,也就是你妈妈同母异父的哥哥的堂兄,你应该叫我一声叔叔。” 第二卷 骑士崛起 第三章 贵妇 “叔叔?”那个叫汉弗雷的少年贵族有些意外的看着托尔梅,他圆鼓鼓的眼睛时不时的眨动一下,接着摇了摇头“很抱歉,我不知道你的名号和爵位,我的家族里有很详细的世系家谱,请原谅我不记得有你这个人。” 尽管少年说的很婉转,可是所有人都立刻听出了他话的含义,四周的骑兵立刻逐渐围拢过来,他们似乎就要马上动手捉拿这个“胆敢骗到汉弗雷少爷头上”的骗子。 伦格立刻握紧了手里的短剑,他大步迈到托尔梅旁边,紧盯着那些身材魁梧,龇牙咧嘴,好像随时都能把他当下酒菜塞牙缝的骑兵们。 “吹牛的老无赖,”阿赛琳嘴里不屑的嘀咕着,可她还是手腕一抖,用那柄华丽的弯刀摆开了防御的姿势“来吧,海盗是不会后悔的。” “我不认为有这样的必要,”托尔梅依然沉稳的站在原地,他甚至没有再去捧佩剑的握柄“我会证明我的身份,只要让我见到你的母亲。” 听到托尔梅这句话,名叫汉弗雷的少年贵族突然奇怪的笑了起来,他点了点头,向四周的骑兵做了个停止的手势,然后笑嘻嘻的说:“如果你这么有把握,我倒要相信你了。不过如果你是个骗子,那你也拖延不了多长时间,因为我的母亲,就在后面的队伍里。” 说完,他对着托尔梅招了招手,转身向着后面的队伍指了指。 在汉弗雷带领之下,托尔梅几个人向着后面大队骑兵中的一辆马车走去,在周围,几个骑兵严密的监视着他们。甚至有两个骑兵手里还紧握着已经上了利箭的轻弩。 “我们是不是现在想好怎么向那位夫人求饶呢?”阿赛琳并不很在意四周的紧张气氛,常年的海盗生活和生死一线的经历,已经让她对生命看得很淡薄了“也许那位夫人是个心软的主儿,说不定她会饶过我们,是不是?” “博特纳姆的施蒂芬娜……”托尔梅好像琢磨用什么样的语言来形容这位他自称有点亲戚瓜葛的贵族夫人“属于那种,让你绝对无法忘记的人。” “这个比喻真是太广泛了,是不是你对所有曾经见过,或只是听过的女人都这么评论?”阿赛琳讥讽的哼了一声,这时候她真的有点后悔自己的冲动和突然泛滥的同情心了。 在马车的门前,几个身穿典型的东罗马风格服饰的侍女正在空地上忙活。她们把一个小踏凳放到高高的车门边,然后打开车门向着里面禀报了几句。 看到一个侍女的招手的手势。汉弗雷走向马车,然后探头向着车里说了些什么。 “呯!”的一声,车门突然被用力打开然后撞到车身上,就在马车还在不停摇晃的时候,一个身穿长袍的贵妇人已经从车里跳了出来,她是那么着急,甚至连车沿上的脚踏都没使用。 这是个十分壮实的女人,如果按照一般人的眼光看,她长的还算漂亮,和她儿子一样的健壮身材把她身上的高腰长裙挤得满满的,一头和汉弗雷近似的金发直接用一根珊瑚簪子高高的束在头顶,看上去很利落。 看到远远的站着的托尔梅,这位贵妇好像先是一楞,接着微微眯起双眼,然后一步步的慢慢向他走去。 “施蒂芬娜,你好吗?” 托尔梅的脸上露出一丝让伦格误认为是讨好的笑容,就在他觉得这和托尔梅的性格实在不符予以否定的时候,那位夫人已经走到他们面前,她微眯的双眼突然睁大。 然后———— 一记狠狠的耳光毫不客气结结实实的,打在了的确是满脸讨好的托尔梅脸上。 一条白色的亚麻布浴巾搭在用粗石砌成内壁的浴池边,随着池里的水一荡一荡的,半躺在池里的伦格闭着眼睛享受着温泉热水在身上带起的阵阵舒适的感觉。 在离他只有半堵矮墙的另一边,阿赛琳同样躺在温泉池里半睡不睡的养着神。对他们来说,能享受洗温泉澡这种奢侈到极点的生活,真是比让他们吃上上等的小羊排更满意。 “伦格,你在那边吗?”阿赛琳有气无力的对墙另一边问着。 “在……”伦格含糊的回答,这个时候他只希望能好好的睡上一阵。 “那位夫人和托尔梅是什么关系,你说说。”阿赛琳好像突然来了精神似的站起身子,爬在墙头看着另一边池子里的伦格。 “你在乱看什么!”伦格尴尬的向池子里缩了缩。 “别那么没见识,小伦格。我可是个海盗,我见过的男人裸体比你见过的山羊还多。”阿赛琳不屑的盯着水里若隐若现的伦格的身体“更何况,你最多算是个大孩子,离男人还远着呢。” 说到这,她根本不顾伦格懊恼的表情,眼睛斜着看了看远处一堵矮墙后温泉池里的几个骑兵,然后低声说:“你说他们是不是有什么很独特的关系,我从没见过托尔梅对一个人会有那种表情,更想象不到他被人打了一个耳光之后居然只是摸摸哪颗牙给打活动了。”说着,她兴奋的拍了拍墙头“我想他们可能以前不是有私仇就是有私情,或者是两样都有,总之……” “你不觉得现在的自己就象个说长道短的长舌妇吗?” 伦格无奈的用手巾盖住了脸,他实在无法理解,怎么不论什么时代什么身份的女人都会对这种事情兴趣盎然,看着现在满脸兴奋,说个不停的阿赛琳,他实在无法把她和那个红海上的著名女海盗、凶狠的厄隆冈号船长联系起来。这个时候的她,真和那些在街头巷尾说长道短的长舌妇没什么区别。 “难道不是吗?这位施蒂芬娜夫人,看上去就是个大贵族,如果我们的托尔梅没有吹牛,那他们的关系肯定不是那么简单的,否则她就不是给他一耳光,就该是肯定给他一刀了。” “上帝,你以为所有人都和你一样,动不动就动刀吗?海盗就是海盗,怎么能理解贵族的想法。这位夫人,看上去人不错,至少她听说了那些朝圣者的遭遇之后,就立刻让人强行打开了克尔萧本的大门,接待那些朝圣者。而且就因为这个我们才能享受到这个镇子里的温泉,真想不到这个不起眼的镇子里居然有这么好的温泉……” “的确,这位施蒂芬娜夫人,为人很豪爽,有点海盗的味道呢。”阿赛琳赞同的点着头。 可她突然“啊”的一声轻叫,因为她看到伦格好像中风似的突然从池子里站了起来! “对了,这位夫人,她的名字叫什么来着?”伦格毫不在意自己全身赤裸的面对着阿赛琳的窘像,他有些呆滞的看着阿赛琳,心里“噗通噗通”的跳着 “施蒂芬娜呀,博特纳姆的施蒂芬娜,这有什么了,难道你想告诉我,你也恰好认识这位夫人吗?”阿赛琳讥讽的瞪了一眼伦格,然后转过身靠在矮墙上,避开了自己看到的尴尬“东西”。 “博特纳姆的施蒂芬娜,她的儿子叫汉弗雷,对吧。”伦格苦笑起来,他开始担心自己的心脏如果再遭遇几次这样的事情,可能就会早早的衰竭了。 “是的,有什么奇怪的吗?”阿赛琳好奇的问,她觉得现在的伦格好奇怪。 “那你知道,你之所以遇到这些事是因为谁吗?譬如成了人家的俘虏,还差点成了人家后宫的女人,知道是因为谁吗?” “当时是因为你们!”阿赛琳有些气恼的转过身靠在矮墙上“如果没有你们,如果你们抵抗的不那么激烈,如果你们的船不经过那片海域吸引了我,我现在正在厄隆冈上享受海风,或者正抢某个倒霉的家伙呢。” “不是呀,”伦格有些无奈的放弃了对这个女海盗是非观念的分辨“我是说,是谁攻击了你的船,袭击还险些要了你的命?” “是雷纳德!”阿赛琳想起那个突然袭击了自己,导致她逃跑的时候遇险落水差点送命的十字军战船的主人就愤懑不已“当时如果不是他突然出现,我早就把你们那条贩奴船抢光走人。如果顺手,说不定当时我就把你们这些奴隶一起带走,要知道白人奴隶在埃及和很多突厥王宫里是很值钱的!那个雷纳德,他其实比我好不到什么地方去。只不过我是什么人都抢,他是只抢撒拉森人。可他和我没区别,都是想夺取别人的财产而已。” 听到这个独特的评语,伦格苦笑着也转身背对阿赛琳靠在矮墙上,他默默的闻着从身后的阿赛琳身穿传过来的阵阵莫名的幽香,用极低极低的声音小心的说:“那你可要当心点了,千万别对别人说出你的过去和对雷纳德的讨厌。因为这位博特纳姆的施蒂芬娜,就是雷纳德的妻子。那个汉弗雷,就是他唯一的儿子。” ……………… 在一个打扫得十分干净的房间里,那位突然赏了托尔梅一个耳光的施蒂芬娜夫人坐在用瓷板做椅面的土筑墙椅上(这种墙椅是顺墙用泥土筑成,外面镶嵌一层烧制的陶瓷外壁,有些富有家庭还在陶瓷外壁上雕刻花纹,嵌上珐琅,在中世纪中东的东罗马和各个拉丁王国中很流行。)。 她的脸色并不好看,虽然刚刚泡过舒适的温泉,但是从她脸上看来,这根本没有让她的心情好多少。 在她对面,托尔梅正坐在一张杂木桌前闷头吃着刚刚做好的熏羊肉。看着他用手抓着碎肉吃的蛮香的样子,施蒂芬娜夫人突然轻轻叹了口气。 “奥托,你真的变了很多。” “不要叫我奥托,我现在是勒芒的安施泰特的托尔梅·芬里尼子爵。”托尔梅有些执拗的打断了施蒂芬娜夫人的话“我也永远是托尔梅·芬里尼子爵,除非……” “你还是那么固执,难道那些家族传说对你就那么重要,重要到让你放弃了原本应有的地位,放弃了所有的亲人,只为了一个虚幻的梦想,或者说是某个疯狂祖先喝醉后的一时胡言乱语?” “施蒂芬娜,我们不争论这个,”托尔梅放下羊肉,然后随手在胸前的衣服上擦掉手上的油腻“我重视所有的亲人,重视家族的荣誉,同样也重视祖先对上帝的敬畏和奇迹的存在。所以我宁可放弃一切,也要完成祖先的愿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