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誓不入宫门》 第01章 楔子 一 大齐平武年间,皇帝赵旭偏宠贵妃高氏,冷落中宫,皇后之子储君赵珩也为皇帝所不喜。 大皇子赵琦乃高贵妃独子,甚的圣心,恃宠而骄,欲夺取东宫之位。 大齐平武二十九年,太子因大皇子构陷获罪,被前往边关历练,途中遇劫,历经生死,隐姓埋名才在军队中慢慢成长起来。 大齐平武三十一年,大皇子赵琦率重兵包围皇宫,意图逼迫先帝废太子赵珩。中宫沉寂多年的皇后沈氏,联合外戚,里应外合,硬是将宫变压下,大皇子一派落败,大皇子失踪,贵妃高氏贬为庶人。 同年,先帝崩殂,太子赵珩继位,改年号兴乾。随着新帝登基,朝堂上的一系列洗牌也开始。沈氏因为帝后无宠被打压多年,而今一朝得势,正是清理对手的时候。 新皇登基当日,沈皇后被尊为显仁皇太后,七皇子赵琰加封贤王。同日,大皇子母妃高氏被赐毒酒,高氏母家诛九族。昭仪宋氏,高贵妃余党,自尽于冷宫。宋氏一族,满门尽灭。 新皇登基三日,满城风雨,人心惶惶,参与夺嫡余党悉数被诛。 新皇登基五日,将军府长媳宋氏自尽,将军府一片哀痛。 新皇登基十日,将军府幺女奉诏入宫,一去不回。 新皇登基十二日,贤王赵琰大婚,有女宁氏自宫中出嫁。 新皇登基四十二日,将军府满门抄斩,驻守边关的将军也死于副将之手。 兴乾元年,京城处于腥风血雨中,大皇子一脉盘亘在京城多年的势力皆数被诛,沈太后终于不在蛰伏,成为这后宫中最尊贵的女人。两个儿子,一个乃是当今皇上,一个是年少有为的亲王。 二 方宁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自己会以这样的方式出嫁。圣旨召她入宫的那一刻,虽然满腹狐疑,但是还是有几分欣喜——她终于可以见到心心念念的“阿横”了。可是万万没有想到的是入宫后,等待她的竟然是一纸下嫁贤王赵琰。 当宫人将她一个人丢在倚栏殿的时候,当倚栏殿的大门咯吱一下被关上的时候,当方宁嗓子嘶哑之后,她才知道隔着这道门,任凭嗓子哑掉,她的“阿横”听不到。她忘了那两日自己是怎么度过的了,倚栏殿的屋子坐北朝南,光线很好,一日三餐也有人照应。可是方宁还是觉得自己是待在暗无天日的囚笼里,像是被折翼的小鸟,失去了自由和方向。 第三天的早晨,方宁还在睡梦中,圣旨就下来了,随着圣旨涌入的还有大批的宫人。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宁氏其女,敏贤静淑,特赐婚于贤王,即日完婚,钦此。”太监阴阳怪气的嗓音念完皇帝的旨意后,方宁并没有立刻接旨,因为她已经傻了,不知道这圣旨中的宁氏到底为何人。 “宁氏,哎呀!瞧咱家这话说的,该掌嘴,今日过后就该是贤王妃了,还请王妃接旨吧!”宣旨太监满脸堆笑地催促着方宁。 方宁的眼眶不知不觉就红了,她还在疑问着这圣旨中的宁氏到底是谁?是她方宁吗?不,她不信,她不信她的阿横会把她嫁给别人,什么狗屁宁氏,什么贤王妃,她不是,她都不是。她是方宁,她是“阿横”的宁宁。 一时接受不了事实的方宁突然像癫狂一般,大笑着含着泪推开挡在眼前的宫人,跑出倚栏殿。看着陌生的宫城,方宁失去了方向,一座座金碧辉煌的宫殿,到底哪里才是她的阿横在的地方? 无助席卷全身,软弱无力,方宁直接坐在地上,眼泪似断线,似涌泉,滔滔不绝,沾湿红袖。 “阿横,阿横……”一声声无力的嘶喊,一如她入宫的那天,嘶哑的嗓子还没有完全恢复,带着哭腔后,这样的呼唤更加无力。方宁对着这宫墙已经是绝望的时候,眼前却出现一双秀金线龙纹的靴子。慢慢抬眼向上望去,却是久别的故人。方宁以为自己看花了眼,伸出手想打破眼前的幻境,却触到真实的存在。 眼泪突然加快了流速,一滴接一滴落到裙边,地上…… “宁宁!”还是熟悉的嗓音,他来了。唇角扬起的笑容让人看起来那么心酸,方宁此刻的样子让赵珩心疼,可是他忍住了想要去关心方宁的冲动。眼前的女子即将成为他的弟媳,他即使关心方宁,也不想轻易表现出来。他和他的宁宁终归是走不到一起。 那道宫门太高,禁锢了一个帝王。江山万里,由不得他心慈手软,他一人兴,则沈氏兴,天下兴。大皇子下落不明,作为一个帝王,为了江山稳固,祖宗基业,赵珩必须斩断大皇子所有的翅膀。 “阿横,你告诉我,圣旨是不是下错了,我不是宁氏,我是方宁。”恍惚许久后,方宁终于想起自己要问清的事实。 “宁宁,是我亲手拟的圣旨,一字一句没有差错,你……”赵珩有些哽咽,他还是没有勇气亲口对方宁说出自己要将她嫁给别人的话。御手一挥,远处的随从得令,将方宁的贴身丫鬟带上前来。 “你们怎么来了?”看着自己的三个丫鬟,方宁竟然不知道赵珩这到底是何用意。 三个小丫鬟拼命摇头,什么也不说,主仆四人抱头痛哭。赵珩看不下去眼前的场景,捂着心口离去,留下一句伺候王妃更衣。 伺候的宫人涌上前,方宁挣扎着不愿意,向自己的丫鬟求救,其中一个却摇了摇头:“小姐,想想方家吧,大少夫人虽然没了,可是方家将来怎样还是情势不明,现在你要是抗旨不尊,那皇上肯定第一个就拿方家开刀啊!我们进宫的时候,皇上就已经……就已经……”丫鬟自己也说不出赵珩说的话,在她的印象里,小姐的心上人不是这般面孔。 “为什么方家情势不明?”方宁怔住,她自己也是傻了,嫂子宋氏可是宫里宋昭仪的嫡亲侄女,宋家参与夺嫡,与之相连的人自然也随脱不了干系。 方宁苦笑,原来这般身不由己,也不再抵抗,任由宫人们折腾着自己…… 第02章 方宁 贤王府今日张灯结彩,甚是热闹,大红色点缀的王府喜气洋洋。独王府一角的小院冷冷清清,丝毫没有沾染这个偌大王府的喜气。 一年了,方宁在这冷冷清清的小院子过了无数个寒夜,新婚的第二天,她就带着所有的人搬到了这里,她永远都记得赵琰掀起盖头后留下的话。小院的名字是方宁自己取的,想要一方安宁,所以得了一个净尘院俗名。 净尘院的主屋里,方宁打开妆奁盒,取出夹层里的一个精致的木盒子,颤巍巍地打开,木盒里躺着几朵已经干枯的鸢尾花。手指抚过那些曾经记载了爱人话语的花朵,眼泪还是偷偷掉下来。方宁擦干眼角的泪水,可是忍不住又有泪珠滑落。 “宁宁,我没钱没权,臭小子一个,只有手中这把鸢尾花,你愿意嫁给我吗?” “阿横,你真讨厌!”小姑娘脸红着挥开了少年的手,径直跑开了。 那个时候赵珩还是一个无依无靠的穷酸太子,一个人流落边关,化名阿横,花言巧语骗取了将军府小姐的芳心。 擦干眼泪,收起了木盒,方宁随意捡了一本书到院中打发时间。 刚刚坐下不久,主院的一个婆子就上门求见。 “老奴拜见王妃,沈总管吩咐老奴来招呼娘娘这院子里空闲的人手去正院帮忙,不知道王妃能否行个方便?”来这净尘院的婆子甚是倨傲,虽说拜见王妃,可是腰未低,腿未屈,无半点恭敬之意。 “嬷嬷说笑了,这院子里除了竹颜他们几个,莫不是王府的奴婢,自是任沈总管差遣。我不问王府诸事,偏安一隅,这些事不必问我,自行方便即可。”被称作王妃的方宁始终未抬头,目光不离手中的书本。 “主子。”一旁的丫头想要说什么,却被方宁扬手拦下。 “竹颜,不必多嘴,让佩儿带着院子里的其他人跟着嬷嬷去正院帮忙吧!”方宁声音清冷,不带颜色。 婆子撇了撇嘴,不怎么瞧得起眼前所谓的王妃。也是,一个与王府的正主子形同陌路的王妃,谁会在意?马上新侧妃就要进门了,谁不知道赶紧去巴结新侧妃啊!方宁算什么?不过是徒有王妃虚名而已,有王爷宠爱,那才是真正的主子。阖府都知道,这新侧妃与王爷青梅竹马,两小无猜,以后自是前途无量,方宁这正妃之位指不定哪天就成为别人的了。 方宁并不在意,倒是把竹颜打发了下去叫佩儿,不一会儿一个叫佩儿的丫头就带着净尘院大大小小十来个下人出现。 “参加王妃娘娘!”众人异口同声,朝着方宁跪下。 方宁眉头微微皱了一下,淡淡地说了一声“起来吧”后又埋头于手中的书本。竹颜看了一眼方宁,才对众人说到:“你们都跟着嬷嬷去正院帮忙吧!王妃这里有我服侍。”也是简单一句,跟她主子一样的简单明了。 众人领命后跟着那个婆子走了,院中只留下方宁主仆四人。 竹颜并着另外两个丫头柏青、松绿,是方宁从方家带出来的贴身丫头,不属于王府管辖,自是留在净尘院守着自家主子。方宁的书倒是翻了一页又一页,没完没了的,看不出是喜是悲,让一旁守着的柏青很是着急。 很快,一个上午就过去了,方宁还是在院子里坐着,翻着兵书。柏青实在看不下去了,忍不住开口:“主子,眼见着这天气就要变凉了,我们进屋去吧!” 又翻了一页,方宁继续埋头于自己的兵书,并不理会柏青。柏青没有法子,只得去叫醒靠在柱子上假寐的竹颜,可惜竹颜给了柏青一个白眼,又换根柱子继续睡。 “哼!”提起裙边跺了一脚,又进屋找松绿帮忙。转身之间,衣袖蹁跹,竹颜只觉得柏青的裙子颜色有些晃眼。 “松绿妹妹,你还在做这起子破针线吗?咱们主子已经在外快坐一个上午了,这春风料峭的,难免主子受了寒,白的遭些罪。”柏青拉过松绿手里的针线,拉着她就要出门。 松绿最是老实,柏青一叫就准备着去劝劝方宁。刚一出屋子,竹颜就突然睁开眼睛,眨眼间闪到松绿面前,把她跟柏青拉到一边:“主子出身将门,你还怕她冻着自己吗?主子心里难受,让她自己静一静先。” 柏青气闷,敛了裙角,抱着手坐在护栏上。竹颜摇了摇头,满眼担忧地望着自家主子。身体上受点苦是小事,心理上受得苦那才叫人心碎。 松绿帮着竹颜收了晾晒的草药后,还是忍不住过去劝方宁回屋坐:“主子,这天眼见着就要变了,我们回屋去吧!” 方宁不理,又翻了一页书,见松绿还站在身边,不得已才搁下了手中的典籍:“我没事,这春日里的天,没那么容易变。你帮着竹颜把草药收了就好。”说完又埋头于自己的书。 松绿抿抿嘴,无奈地冲着柏青摇了摇头,也走到竹颜身边坐下说话。 去主院帮忙的佩儿回来了,一进院门就叽叽喳喳说个不停,说什么主院那边布置的喜气洋洋,比娶王妃进府的时候还热闹。还傻傻的冲到方宁面前问到:“今日王爷接新侧妃进府,王妃怎么不去凑凑热闹?” 柏青“噌”的一下就站起来了,指着佩儿骂到:“大胆小蹄子,主子的事也是你能置喙的?看我不把你交给沈总管处置,发卖了你倒是小事。” 佩儿还不服,犟嘴到:“王妃是正室,本来就该去接受章侧妃的茶,没得白让人以为咱们王府没有女主人。章侧妃不过就是个妾,今个儿进门就让她作成这样,难道往后硬是让个侧妃也越到咱们王妃跟前去。” “啪”佩儿脸上的五指印清晰可见,泪含在眼里不敢落下,这院里的小丫头们都怕一向动手不动口的竹颜。竹颜的这一巴掌彻底让佩儿蔫了,可是这一巴掌也让方宁再也看不进去一个字。 “竹颜,打发佩儿去绣房给我取些五色针线回来吧,要做香囊也得有针线。”佩儿得了方宁的命令,赶紧退出院子,这是方宁在给她台阶下,她再不济事也知道一二。 王妃一向平易近人,最不会为难她们这些丫鬟奴才,所以他们才会在这个冷清的院子里当差。佩儿想到主院那边张灯结彩,人来人往的热闹场面,再看看王妃这院子,简直像是破落户。佩儿心里盘算着,还是什么时候攀上新侧妃的高枝算了。这个新侧妃可是礼部尚书独女,知书识礼,在京城名媛圈也是赫赫有名,最是待人厚道,在那里当差,可比守着这个破落王妃,看那个凶巴巴的竹颜脸色强…… 佩儿走了之后,院子里好一会儿沉默,竹颜才突然跪在地上:“主子,竹颜知错。” “你没什么错,佩儿也没有错,按理说王妃到底也该争口气,可是你应该懂的,我心里从来没有把自己当作是王妃,你们也没必要在这些小事上纷争。”方宁语气淡淡的,听不出有什么情绪,仿佛这王府里的一切真的就与她没什么相干。 “起来吧!”说完方宁就拿着书进了屋子,将书放回架子,方宁拿起针线,准备继续昨晚没做完的香囊。只是方宁此刻心绪不宁,绣了几针也找不到感觉,将香囊扔在桌子上,却不小心被针划破了手指。 竹颜刚进屋就看到方宁指间涌出的血珠,竹颜失色叫到:“主子!”立即掏出伤药,要给方宁处理处理。可是方宁避开了竹颜,任凭血珠缓缓滴下,滴在雪缎香囊上,迅速沁入缎子,到真成了血缎 方宁突然开口:“竹颜,你说,他今天会不会来王府?” 竹颜没有料到自家主子会这么问,回答的结结巴巴:“王……王爷只是……只是纳侧妃,皇上应该不会来吧!”竹颜说的自己也没底气,说实话当今天子说不定这么会来,毕竟他就这么一个胞弟,两兄弟还好到哥哥能把心爱的人嫁给弟弟。 方宁垂下了眼睑,缓缓闭上眼睛:“他怎么不会来,先不说两人是亲兄弟,这章寒烟可是赵琰心爱之人,一年前进府的本该是她,没想到圣旨一下却成了我。”再睁开眼,方宁脸上又是淡然的表情,“赵琰把章寒烟当做心目中唯一的妻子,弟弟娶妻,哥哥怎么也会来捧场的。” 竹颜不解:“可是主子进府的时候……”突然觉得自己失言,竹颜捂住了嘴巴。 方宁终于有了一抹笑意,不过是自嘲而已:“我进府?从来都是一出好戏而已。写了戏本子的人不必来现场也知道会是怎样光景。还来做什么?” 竹颜还想说什么,又顾忌着方宁情绪,犹犹豫豫迟疑半晌。竹颜想了想,还是开了口:“主子,你心里是不是还难受的紧?” 短暂的沉默,方宁才轻笑到:“有什么值得难受的,不过是自己为难自己,不提这些了。有些东西都是过去的了,现在来说并没有什么意义。” 竹颜默言,收拾好桌上的绣线香囊,就出了屋子。 她都知道自家主子心里难受,可是谁也没法子让主子释怀,只能留给方宁空间,让她自己舔舐伤口。 出了方宁的屋子,竹颜提起轻功,飞上房顶,继续躺尸。她的主子不高兴,也连累小丫头跟着情绪低落…… 第03章 喜堂 方宁知道自己还是难过了,本以为自己会恨那个人的,结果经历了这么多变故之后,她还是忘不了那个人。即使她父兄惨死,家破人亡,她的心里对着那个残忍的刽子手,还是有一丝丝的挂念。 第一次见赵珩还是在边关,那个时候赵珩有多落魄就有多落魄,完全没有王者的风范,反倒像是个木头,又傻又呆,常常一个人发愣不说话。 可惜沧海桑田,世事变迁,他们都不再是三年前的模样。曾经山盟海誓,相许终身,如今却是一个坐拥万里江山,独留后位空虚,另一个成为叛臣之女,挂名王妃。 回想这些,心还是会痛,可是方宁也知道,有一天,自己终会为方氏一族报仇的,她一定会杀了那个负心的人。方宁闭上了双眼,该死的眼泪总让她有种无力的感觉。 “主子,主子。”柏青兴致冲冲地跑进来。 “怎么了?”方宁波澜不惊,淡然问到。 “主子,主院来人了。” 方宁不由得一怔,擦泪的手也顿了一下:“谁来了?” “沈总管!” “不见!” “主子,沈总管说,王爷让他来请你出去见驾。”柏青小心翼翼说出了沈总管的来意。 方宁脸色一暗,柏青觉得竹颜又该骂自己了,明知道主子难过什么,还偏偏哪壶不开提哪壶,可是皇上就在主院,不去也不行。虽然知道那个人与方家有着不共戴天的仇恨,虽然那个人负了自家主子,柏青却始终觉得那个人心里有着方宁。 看着方宁的脸色,柏青也不再多言语,静静等着自家主子的回应。 方宁静默了良久才开口: “见就见吧!柏青,把竹颜叫进来,让她陪我去吧!你守着院子就好。”柏青想说什么,可是最后也没有说什么就出去了。一会儿竹颜就进来了,气冲冲的,一只手按着腰间的软剑剑柄,眼里都快喷火了。 “你这般模样,待会儿出去后,还有机会留着命晚上去见哥哥吗?多少次了,你还是这样冲动!早就跟你说了,在柏青他们面前不可以流露要报仇的心思,何况我们见他的机会那么多。” “早点杀了他,主子你不用这么多难过。” 眼皮都未抬一下,竹颜拳头握的很紧,方宁将竹颜的手慢慢掰开:“报仇,有的是时机,现在就当为了哥哥,让那个人多活一些时日。等哥哥眼睛好了,我们将哥哥安置好,总还有机会杀了那个人的,现在一切要以哥哥为先。” 竹颜渐渐恢复了平日的冷静,方宁见了,微垂了目光,自行换了一件外套,才出门见了沈总管。 “参见王妃娘娘!”沈总管四十出头,一副精明能干的模样。不过方宁不喜欢他,曾经就是他拼命拦着方宁,不让她出府,方宁才错过送方氏一族最后一程的机会。 “沈总管客气了,劳驾沈总管亲自走这一趟,随便打发个送信的过来不就是了,您还亲自跑一趟。”方宁清脆的嗓音让人觉得舒服,只是这话里的语气让沈总管皱了皱眉头。 “王妃是主子,奴才过来请您这一趟,是本分。再者,皇上有吩咐,奴才也不敢不从。还请王妃快些往主院去,皇上他还等着。”沈总管也是一个厉害人物,是沈太后娘家一个庶弟,与沈家关系不怎么好,可是却深的赵琰 的信赖。也不知道是无心还有意,沈总管提到了皇帝,真是抓住了方宁的痛脚。 “竹颜,我们走吧!”并不理会一旁的沈总管,方宁径直朝主院走去。 越接近主院,越能感受到满堂喜气。方宁觉得这王府真是难得今天这样的热闹,好像自从她嫁进来,就没有见过。 方宁一身浅绿色的衣服,衣袖的边角还绣了一朵鸢尾。虽是着寡淡的颜色,但是绿色衬着方宁白皙的皮肤,越发显得她的气质清雅。 方宁刚踏进院子就吸引了客人们的注意,因着方宁从不出门与人交际,这皇亲贵族的圈子里,认识她的人还真不多。朴素简单的装扮让客人们内心存疑,大概也没那个皇亲国戚家的女主子会穿的这些简单出来迎接皇上,只是方宁注定是不同的,她就这样出现在喜宴上,出现在那个人的眼前。 还没进内堂,方宁已经注意到屋内明黄的身影。心里抽痛了一下,竹颜注意到方宁的异常,赶紧扶住她,用低到只有两个人可闻的声音唤了一声“主子”。方宁捏了捏竹颜的手,表示自己没事,表面上还是云淡风轻。 方宁调整呼吸,踩着沉稳的步子进了喜堂,满目的红的确够刺眼。曾经的她也渴望十里红妆与相爱的人执手一生,可恨世事无常,相爱之人却有着不共戴天的仇恨。 方宁在心里嘲笑了一声,面上依旧风声不动,走到贤王身后大约三四步的样子停下,略略向坐在堂上的赵珩施礼,却并不言语。 “宁……”似乎想到了什么,看了一眼一旁站着的贤王赵琰,天子赵珩突然改了口:“贤王妃免礼,都是自家人,就别客气了,先坐下。这侧妃还没有接回来,琰弟也不必在这陪我,还是去迎你的侧妃吧!” 方宁这才发现喜堂里并没有新娘,视线放到赵琰身上。赵琰得了皇帝的允许,抱拳向赵珩告罪:“皇兄,恕罪!臣弟去去就来。” 赵珩笑了起来,似乎很是开心:“今天新郎官最大,你也不必管我,你受累了。去吧!” 赵琰没在客气,出门去迎新侧妃了,只是他这一走,留下方宁跟赵珩就显得很尴尬。方宁走到一旁坐下,随意挑了一个离赵珩有些距离的位置坐下,端起桌上的茶饮用,也不管堂上一直盯着她看的赵珩。 院子里的人更不敢往屋里看,皇上往屋里一坐,谁还告诉冒犯龙颜?也正因为这喜堂没有其他人,只有几个默不作声,一动不动的太监,方宁心里有些不自在,可是她什么也做不了。 倒是想拿刀冲上去砍死堂上的仇人,可是这附近藏着的暗卫,恐怕她没走几步就去跟爹爹他们团聚了。方宁握紧了手指,任凭指间掐进掌心也不皱眉头,再忍忍就好,只有哥哥安置好,她就会拿剑刺进那个人的胸膛。 两个人皆是沉默,方宁一直低垂着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堂上的人终于坐不住了,开了龙口:“你,最近……”话没来得及完全说出口就被传来的鞭炮声打断了。 方宁终于抬了头,不过没有看堂上的人,而是望着院门处,似乎在期待看新进门的侧妃。 看着方宁俊俏的侧颜,赵珩心里安慰了些许,他的宁宁还是一样的漂亮,只是安静的太多,没有以前的活力了。记得在边关的时候,她可是骑马舞刀,跟着一群老兵油子打猎赛马,每天都静不下来,是什么时候开始,出身将门的方宁也学会安静了? 还没来得及想明白,就被一阵吵闹打断,赵琰已经接了侧妃进门,正往喜堂走来。赵珩收起了心思,认真做个皇帝模样,今天可是他弟弟迎娶心爱之人的日子,他已经对不起弟弟一次,他不能再让弟弟委屈了。 新侧妃进门本是侧室,即使是侧妃,按礼节来说不过是平常人家的妾室而已,可是赵琰却给了章氏明媒正娶的荣耀,硬是用八抬大轿把新侧妃当作正妃一般从正门抬进王府。方宁心里冷笑到,这兄弟俩差别真大,一个是十足的情种,一个却狠心到把未婚妻嫁给胞弟。方宁不禁想感叹自己的不幸,遇上这样薄情的赵珩。 还在思绪中,新侧妃已经由赵琰牵着,进了喜堂。虽然新侧妃顶着绣着鸳鸯戏水的大红盖头,看不清模样,但是单看那玲珑的身段,方宁也可以想象眼前这对新人的登对程度,可笑自己这个让新侧妃只能屈居侧室之位的人,还坐在这里讨人嫌。 如果可以,方宁很想离开,可是这根本是不可能的事,再怎么说方宁也是王妃不是?即使早已经被免去新侧妃的敬茶之礼,方宁也得看着新人成礼。方宁始终是一个表情,冷眼看着赵琰跟新侧妃拜天拜地三叩首,不言也不语,喜堂的热闹完全没有感染到方宁。 恍惚间,新人已经送入洞房,方宁心里终于松了一口气,她可以离开了。趁着大伙的兴头都在赵琰身上,方宁悄悄起身,带着竹颜离开了。 方宁没有直接回自己住的小院,而是听从竹颜的建议,转道去了王府后院,那里种了许多花草,不久前竹颜发现那里有能治方宁哥哥眼疾的药材。晚上方宁又该去探望哥哥了,正好来采些药材,晚上带去哥哥那里。 其实竹颜是想顺带着让方宁散散心,喜堂里虽是一片喜气,可是竹颜知道自家主子的心里却是一片荒芜。来后园不过是寻个借口陪方宁走走,避免回去方宁又把自己关进屋子。 只是竹颜不知道,她跟主子一出喜堂,就有人远远跟在后面。 在采了草药,准备打道回府的时候,赵珩突然就窜进方宁的视线。没想到在这后院也能见到赵珩,方宁略略施礼,客气简单,独少了一句问候。 赵珩伸手欲牵起方宁,方宁不动声色向后退一步站直身体,避开赵珩的好意。尴尬蔓延,赵珩心塞,什么时候开始,他再也不能给方宁依靠了? 第04章 兄长 此时的后园不见其他人影,赵珩独身一个,应该是吩咐了随侍的太监不必跟随。方宁估计着自己能够在几步之内杀死赵珩,转念又想应该不能吧!或许她刚一动作,藏在某一处的暗卫就会立即取走她的性命吧。默默告诫自己不能着急报仇,哥哥还需要她照顾一段时间,方宁才能平息心里的冲动。 “宁宁,你……”想说什么,可是赵珩最终也没说什么,因为迟疑间方宁已经走了,与赵珩擦肩而过,连一个施舍的回头都没有。千言万语还哽在心头,欲说却是相顾无言。 赵珩想伸手拉住方宁,可是身边已经只剩下空气,方宁已经走出去好几步了。空气中还残留着方宁的气息,心里空的有些厉害,赵珩的手无奈收回背在身后,帝王的身份让他不好再叫住方宁——他的宁宁已经成了贤王妃,是他的弟妹,是他亲手拟的圣旨,君无戏言。 那一年,在边关,方宁还是黏在自己身上的牛皮糖。可是现在,不过一年的光景,他的宁宁跟他已经形同陌路,一直叫自己“阿横”的那个女子早已经死在方氏被诛的那一天。 有时候赵珩也会想如果不是这王府困着方宁,她应该永远都不会出现在自己的眼前了吧?年轻的帝王眼里蓄起了眼泪,只是天家的骄傲不允许他哭出来,抬头仰望不算蓝的天空,赵珩只觉得风沙太大,迷的眼睛生疼。 方宁的背影渐渐消失,赵珩觉得这园中太冷,有些凄凉,也不久立,一个人形单影只地回到主院。 回到净尘院,方宁脸上的冷清终于撑不住,进了院子就直接奔内室,眼泪簌簌落下,如断线。竹颜守在房外,想要进去又担心自己不会说好话,白惹自家主子难过。竹颜倚着柱子坐下,想起了以前的方宁,那个在边关策马扬鞭,恣意欢笑的姑娘…… 屋内方宁透过铜镜看到自己有些红肿的眼,心里更是思绪万千。从前的时候,在边关最是自在,在方家最是温暖,那样的生活惬意幸福——不开心的时候就去草原上跑马。实在不解气,还可以跟二哥打一架,若是在方家,则是缠着大哥说说话解闷。可是一夕宫变,贵妃高氏倒台,因着八杆子打不着的姻亲关系,连累方氏一族满门遭难,将军府一夜没落。自己也跟赵珩天涯陌路,所有过往都随着方家的灭门而消散。 方宁闭上双眼,阻止自己再想赵珩。心,疼的厉害,握紧拳头,方宁发誓她一定会杀了赵珩,一定会杀了他,一定会为方家报仇,即使那个人曾经是她心心念念的有情人。 夜幕降临,王府所有的人都还沉浸在迎娶新侧妃的喜悦中,没有人会在意方宁那冷清的小院。两个黑影迅速闪出王府,纵身一跃,消失在夜空中。 “嘎吱”院门轻响,纤瘦的身影出现在一个寻常小院里,院中央有口不起眼的水井。走到院中井边,竹颜带着方宁纵身跃下,上演了一幕佳人跳井。幸而井底是没有水的,方宁跟竹颜也平平安安落地。 “宁儿,是你们来了吗?”一个眼睛黝黑却没有焦距的男子突然出现。男子素袍裹身,却气质出众,举止间带着文人的雅致。 “兄长,这几日可还好?”一见到这世间唯一的亲人,方宁的眼睛里又有了泪水,只是强忍着不想让兄长方平发现。 方平淡然一笑:“不过是老样子,一个人在井中倒是有些闷了。几日不见我们宁儿颇有些想念。”竹颜在一旁认真听着,目光微垂,手中拾掇着方平的衣服。 “哥哥,你又打趣我了。委屈你在这枯井待了这么久,等你眼睛好了,我就会送你离开这里。不过现在还是要委屈满腹经纶的方大状元郎,在这里暂时当一个井底之蛙了!”方宁看着哥哥清瘦的脸庞,突然想起了自家二哥方安。 方平跟方安生的十分相似,只是方平生来性子稳重,喜读书不喜欢武艺。虽是出身将门,偏生方平体弱,家里也就任由他一心从文,硬生养出了一个连中三元的状元郎。而方安最是喜欢弄武,子承父业,十二三岁就跟着父亲方回镇守边关,后来还干出一些成绩,成了少年将军。 可是世事变迁,现在方家就剩下方平跟方宁了,方宁心里只求唯一的哥哥能够好好活下去,所以她才忍着没有对赵珩动手。如果方宁只是一个孤家寡人,没有方平这个牵挂,那她早就拼尽所有去报仇,去杀了那个负心汉了。 方平觉得今天妹妹有些不对劲,不是往日话多,于是扶着方宁坐下,兄妹俩谈心:“宁儿,怎么了?今天你好像不是很高兴。” 方宁为方平理好衣衫,很是淡然:“没有啊,来见哥哥,我就最开心了。” 不用多想,方平也可以猜到方宁的心事一二。“宁儿,你骗不了我。我看着你长大,即使你后来去边关跟着你二哥胡作非为了几年,可是你还是你,还是我的小妹。”方平淡淡地说道,顿了顿,摸索着拉到方宁的手,“有些事,该放下的就放下吧!活下来的,人都该好好珍惜。” “哥哥!你不恨吗?”方宁突然问道,止住了方平的话。 好一会儿的沉默,方平才缓缓开口:“成王败寇!恨与不恨,方家都不复存在了。”方平很是淡然,他早就看透了这一切。虽然爱妻自尽在自己面前的时候,自己也恨,可是冤冤相报何时了?死去的人本就是为了活着的人更好地活着。 “你也相信爹爹参与了夺嫡?我不信!爹爹一生英名,根本不可能参与夺嫡。是赵珩,是他,是他处心积虑陷害方家。”忍不住有些哽咽,“他们是怕方家势大威胁皇权,姻亲关系不过一个借口而已。方家根本就是被冤枉的!”方家是方宁心里永远的痛,她怎么也不可能相信苦守边关的父兄会参与夺嫡。 “宁儿,方家到底有没有淌入夺嫡的浑水中,其实我也无法确定。父亲一世英名,虽然不至于一时失足,但是赵珩也不是无中生有的人,何况赵珩与方家直接还夹着一个你。两相比较下来,倒是一笔算不清的糊涂账。” “我不过是被他的花言巧语骗了而已,如果他早就有心除掉方家,那他出现在边关就是有预谋的。哥哥,父亲从小教育我们忠君爱国,他怎么可能因为宋氏姻亲关系就与参与夺嫡?要是夺嫡的话,赵珩能在边关活那么久吗?” 知道妹妹她无法释怀,方平犹豫着该不该把一些事情说给方宁听,可是或许不知道对她更好,毕竟自己也只是揣测而已。 “宁儿!好好待自己。赵珩把你嫁给赵琰,也是为了保全你吧!他虽然无情对待方家,对你还是有义的。”方平点出了赵珩将方宁嫁给赵琰的原因。他希望由着方宁自己慢慢领悟,她可以明白赵珩的苦心。方平只希望她不要做出什么傻事就好,方平想,只要自己还在,方宁就不忍心丢下自己,所有也不会做什么傻事。 方宁没有再多说话,陷入了自己的思绪,看她眉间依旧化不开的哀愁,就知道方宁解不开心结。只是方平的眼疾未愈,看不到妹妹的心事重重。 方宁让竹颜给方平把了脉,又继续收拾了一下井底的环境,嘱咐自家哥哥要好生修养,还告诉方平很快他的眼睛就可以复明了,然后才跟着竹颜起身回王府。 回程的路上,方宁散着步,没有着急赶回王府。她不想回到那个冰冷的牢笼,没有温暖,没有快乐的地方,葬着满心的悲伤。 今天又见到赵珩了,方宁心里难免起伏,趁着更深露重散散步,也好浇灭心中不该有的念头。眼见着方平的眼疾将愈,她为方家报仇的日子也不会太晚了。 夜色凝重,慢慢悠悠回到王府已经是子时,方宁望了一眼中天的月亮,似笑非笑。 一直以来,进出王府都轻轻松松,不过方宁没有想到,今晚会遇到这样的事情。 她刚随着竹颜刚刚跳进院子,府兵的刀就架在她跟竹颜脖子上。本以为所有人都沉浸在娶新侧妃的欢喜中,戒心会比平常弱一些。谁想自己还是被抓到偷溜出府,还真是以前出门太顺利,掉以轻心了,忘了王府的府兵还是有几分本事的。 若是此刻有人去禀报王妃私自出府,也不知道会不会打扰了赵琰的洞房花烛。要是赵琰跟新侧妃在行好事,也不知道新侧妃会不会怪下人不懂规矩。方宁这样想着,不过她更担心赵琰会发现方平的存在,那样才是麻烦。脑带飞速运转起来,得找个私自出府的理由敷衍过去。 很快沈总管就带着人过来,似乎早有准备。让府兵收了刀剑,沈总管恭敬向方宁拜了一拜:“还请王妃恕罪,王爷在正院等着你。” 方宁很是疑惑,为何赵琰没有在新房陪着他的新侧妃,而是等着她这个名不副实的王妃。心里隐隐有些不安,方宁总觉得今天晚上被抓到出府不是一次偶然。 心中忐忑不安,总觉得今夜可能没有那么容易熬过去。可是方宁怎么也想不到那个人也在…… 第05章 变故 贤王府正院的义松堂里灯火通亮,赵琰一身常服站在正中央。方宁还是第一次踏进这里,万万没想到赵珩居然也在。赵珩坐在上堂,悠闲地喝着茶,似乎这一切都与他无关,他只是一个凑热闹的看客而已。可是在方宁看来,今天晚上的事与赵珩决脱不了干系。沈总管客气地放了一块垫子在地上,方宁不解,正疑惑间,赵琰已经发话:“跪下!” 方宁的眉头皱了一下,就屈膝跪下,急得竹颜轻唤了一声:“主子。”赵琰一个眼色,府兵在竹颜腿弯处踹了一下,竹颜就“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方宁心疼地看了竹颜一眼,忍住心中的怒意。她不能直接顶撞,摸不透赵琰的个性,怕胡乱出声连累到竹颜,今晚只能是算她倒霉。方宁拳头紧攥,触碰到早上针划破的伤口,疼痛让她不由得蹙眉。 赵珩没有错过这个动作,一丝丝的心疼闪过,他握紧了椅子的扶手,忍着不让自己做出什么疼惜的举动。今天晚上是他提醒赵琰方宁出府了,他只是想用王府困住方宁,可是也不愿意让方宁觉得是自己的意思,只得再次对不起赵琰,让他牺牲洞房花烛夜的美好来处置方宁。 赵琰出身军营,一身英气,附手立在堂中央,气势逼人:“方宁,你可知错,身为本王的王妃,竟然私自出府。” “王爷,都是奴婢的错,是奴婢……”竹颜一心要承担罪责,抢先开口,只是这话未说完,赵琰便脸色一黑。 “来人,给我掌嘴。主子面前,有奴才说话的份吗?”此语一出,一个府兵立即上前准备掌嘴,竹颜脖子一挺准备受罚,方宁却伸出一只手挡在竹颜面前。 “慢着。”方宁冷清的声音响起,虽是不大声,但是却让赵珩心里一震。他有多久没有看到方宁有多余的情绪了?好多次见到方宁都只能看到她冷漠的眼神。 赵珩突然觉得心里一阵抽痛,手更是握紧了椅子的扶手,强忍着看赵琰处置方宁。 “方宁,你想说什么?还想包庇你的丫鬟不成?你现在也是自身难保。”赵琰脸色并不好看,他不怎么喜欢跪在眼前的女子,总觉得方宁的存在会影响他皇兄的帝王业。如果不是皇兄那般求自己,他是决计不会跟方宁有任何交集的,他很难想象方平那般气节的人会有方宁这样的妹妹。 “臣妾不敢,只是私自离府是臣妾的主意,竹颜不过是个丫头,她不能反抗,所以罪责在我,罚我便好。”方宁一字一句说的云淡风轻,可是每一句都体现了她对竹颜的维护。 “主子!” “闭嘴!”竹颜一开口就被方宁打断,方宁抬眼看着赵琰,扬起右手就往自己脸上一巴掌。清脆的响声惊呆了众人,赵珩直接站了起来,可是唇角抽动,始终没有张开嘴说什么。 赵琰看着方宁脸上鲜红的五指印,又看了看失态的皇帝。冷哼一声:“既然方宁你要护着她,那本王也就不再责罚她了。不过你的责罚也是逃不了的。传令下去,即日起,王妃迁到绿蘅院,严加看管,未得本王的命令,严禁私自出府。” 方宁看着赵琰,眼睛里满是愤怒,可是她什么也反驳不了。这王府本来就是用来关着她的,以前是赵琰不在意,现在自己私自出府到是给他提了个醒,自己真的算是禁足了。方宁不免担心井底的方平,没了人照顾,哥哥该怎么办? “王爷,错在方宁,是我私自出府散心,禁我足我无怨无悔。可是小丫头们也要禁吗?那我要是买个胭脂水粉的,岂不是也不能了?” 赵琰看了看赵珩,见赵珩没有说什么,便自己决定:“禁足只限王妃,不过丫头们出府也要登记才可以。” 只要不把所有人都困在王府就好,方宁暗自松了一口气,不过面上始终是冷冷的表情。 赵珩见方宁的事情解决,终是松了一口气,他的宁宁还是在他能够看到的地方。眼神示意赵琰可以了,赵琰才吩咐人把方宁带下去:“送王妃回净尘院,明日搬回后院。” 沈总管领了命,对方宁做了一个请的动作。竹颜赶紧起身去扶自己的主子,方宁才倚着竹颜起身,目光微垂,刚刚好将赵珩避开在自己的视线外,潇洒的转身离去。 “皇兄,为什么一定要困着她?”赵琰难以理解皇兄的心思,为什么保住方宁一条命,还要禁锢她自由。 看着方宁消失在夜色中,赵珩的目光久久不能收回,并没有回答赵琰的问题。 赵琰看了直摇头:“皇兄,你要是放不下,就把她接进宫吧!”虽然知道赵珩不会把方宁放进深宫,赵琰还是忍不住想试探一下,生怕皇兄深陷儿女情长。 赵珩摇了摇头:“就让她待在你的王府吧!她恨我,进了宫我会忍不住去见她,她却是不会愿意见我的。何况宫里还有那么多明争暗斗,即使她不争,别人也不会放过她的。与其在宫里让她难过,还不如就将她留在你这里。”看着自己的弟弟,赵珩满心亏欠,拍了拍赵琰的肩膀,“阿琰,是皇兄对不起你,让寒烟也跟着受委屈。” “皇兄,我们是亲兄弟,小时候赵琦欺负我,只有你敢护着我,母后被高氏打压那些日子,要不是你,我早就死了不知道多少次。”赵琰想起以前宫里争斗的日子,难免有些情绪,黝黑的眼眸中水润一片,“我知道你喜欢方宁,只是方家实在是罪无可恕,留着她始终不妥啊!” “阿琰,我知道她罪臣之女的身份,可是方振参与高氏谋逆与她没有关系,就像你认为方平是无辜的,方宁又何尝不是!”赵珩从未怀疑过方宁,他相信心爱的姑娘永远都如初见的那般善良。 “皇兄,如果没有朝堂上的这些事,方宁也是我嫂子了吧!虽然我不怎么喜欢她,可是既是皇兄的心上人,我还是会为你记挂着。再者,虽然行之不在了,他的妹子我也会照拂一二,只要她安分,王府总是有她一处安宁!只不过望皇兄万事以国事为重,莫为儿女情长伤了心。”看着赵珩时不时流露出的落寞,赵琰很担心他的皇兄。 赵珩突然释放一个笑容,转了话题,不再说方宁:“阿琰!今夜又让寒烟委屈了!她要是怪你,就让她进宫找我要赏赐吧!”举起拳头跟赵琰碰了一下,搂着自己的兄弟,看着今夜月圆。 “皇兄,你又不是不知道寒烟知书达理,她怎么会怪你呢?只是方宁的事,寒烟可以知道吗?” 赵珩淡淡一笑:“寒烟早就知道了,不然你以为凭她的气性,她还能愿意做你的侧妃?早前我就跟她通过气了,说你的正妃是替我娶的,所以她后来才跟你继续来往的。” 赵琰有些惊讶,赵珩居然告诉了寒烟方宁的事:“皇兄,寒烟毕竟……” “毕竟什么?她可是你看上的人,我信任她,不然也不能做我的弟媳妇。她做小九的伴读多年,我也算了解她的为人。”赵珩看着赵琰的样子,摇了摇头。这臭小子,感情上还是一样傻。 赵琰心里也是惊讶赵珩对自己的信任,都说天家无情,赵珩能在皇权下还念着这份兄弟情,赵琰也是真心敬爱他的皇兄的。 赵珩起驾回宫后,赵琰才终于近了洞房,章寒烟已经睡下。看着自己心心念的人儿,赵琰总算缓和了脸色,绷紧的表情不在是严肃,换上了难得一见的柔和…… 刚喝完合卺酒,赵珩就派来的人叫走他,当时赵琰觉得肯定是急事便向章寒烟告了罪,嘱咐她早点休息,就带着一脸的歉意不舍地离开了婚房。 坐在床边,赵琰伸出手去抚摸章寒烟的脸,这个心里挂念了多年的姑娘,走过了年少轻狂的时光,多年以后总算是守得圆满。赵琰还在感叹着人生,不料却把章寒烟弄醒了。新娘子眼睛微眯着,娇嗔了一声:“阿琰,糙,你的手真是糙。” 赵琰不好意思地伸回手,哈哈大笑,脸色微醺,如醉酒一般的红晕:“寒烟,我……我在军营里摸爬打滚许多年,提刀握枪的,这手自然是粗糙不堪,你可会嫌弃我。” 章寒烟掀开被子坐了起来,握住赵琰的手,轻轻倚靠在赵琰身上:“要是嫌弃你,就不会嫁给你了。我就喜欢你这样的人,爹爹本来打算将我嫁入普通世家,不愿意让我进王府,可是我偏生不喜欢那些娇气的世家子,一个个酒囊饭袋,我唯独看得上一个傻楞的武夫。”说完章寒烟掩嘴轻笑,偷偷注视着赵琰的表情。赵琰对她的心意,她是懂得!这几年赵琰在北境,没少关心远在禹城她。 “那你以前追着行之的时候,怎么不嫌弃他是世家子?” 章寒烟愣了一下,然后绽放一个笑容,轻眨了一下眼睛,卷翘细长的睫毛微颤:“傻瓜,还在吃醋吗?” 赵琰突然翻身上床,一手勒紧章寒烟的腰,一手放下了床帘,然后将章氏轻轻抱起放在喜床中央:“今天让你看看我到底傻不傻。” 章寒烟才知道自己惹到了赵琰,轻笑了一声,用纤细白嫩的手指刮了一下赵琰的鼻子:“大醋坛子,行之的醋你也要吃。”行之曾经是章寒烟心头血,可是经年老去,她早已经放下。现在拥有赵琰所有的爱,她还有什么值得去遗憾的呢?不懂珍惜眼前的人,不是会惜福的人 赵琰大笑了两声,看着小时候还追着别人跑的丫头终于成了自己的妻子,喜悦之情涌上心头。 罗裳半解,章寒烟滑嫩的肌肤映入眼帘,赵琰不由得心猿意马。趁着时光正好,赵琰吻上章寒烟的额头,情随心动,两个人就沉入了他们的洞房花烛夜。他们的洞房虽然来的迟,也总算是来了…… 第06章 主仆 方宁回到院,却是怎么也提不起精神了,今天的事着实让她头疼。以后要是搬到内院,出府就更不方便了,还要分心思应付那些姬妾,方宁都有些怀疑赵琰是不是为了减轻章寒烟的压力,所以才把自己扔进后院。 摇了摇头,方宁撇干净自己的胡思乱想,转念想到今日究竟是谁发现了她不在王府?赵琰平日里不会注意净尘院的动静的,这一切似乎不是偶然,好像一切都是早有准备的样子。 已经是子夜时分,可是皇帝还停留在新婚的王爷府上,明显不合常理。君臣有别,再是嫡亲兄弟,赵珩也不可能待到现在。除非有一种可能——赵珩就是有事才会留到这么久,而且这是必然是跟方宁有关系。 方宁怎么也想不通,赵珩怎么会在王府等着自己?赵琰是肯定不知道自己私自出府的,不然也不会到今日才会处置自己。可是赵珩又是怎么知道自己出府了的,方宁心中隐隐有些怀疑,心也随之抽痛了一下。 方宁攥紧了自己的袖角,身子有些轻微颤抖,即使只是假设,也真的有些让人难以接受,这院子里大概是有内鬼了吧!可是柏青他们几个跟在自己身边很多年了,应该不会……不会出卖自己,可是…… 方宁没再多想,她觉得倒不如把所有人都叫来,好好理个清楚,单个的怀疑一不小心就会伤了主仆之间的情谊。另外,以后要迁到内院,即使自己不会去惹别人,难免别人不会起什么歪心思,趁此机会,早点将身边清理干净也好。她还要照顾好哥哥,就得在王府小心行事,不能暴露了哥哥的行踪,如果有谁真的生了二心,那方宁也不能手下留情了。 吩咐竹颜唤来了院子里所有当差的人,就连躺在床上的也叫了起来。佩儿他们几个面色上有些不满,有的甚至还打着哈欠。方宁冷眼看着这院子里的人,等着竹颜点人。 方宁的净尘院人不多,只有两个扫地的小丫鬟,两个看门婆子,两个伺候茶水的丫鬟,剩下的柏青,松绿,竹颜都是自己人,方宁实在想不通谁会向赵珩告密。 突然方宁想到了赵珩的身份,这个她刻意不会理会的人,会不会是他自己发现了什么?天子耳目遍地,知道点事情很正常,那哥哥……方宁突然想到这儿,赶紧叫来竹颜,附耳对竹颜说了几句,竹颜便急匆匆的走了。 如果真的是赵珩的耳目发现自己私自出府,那肯定也就发现井底的方平了,方宁的心纠结到一起。现在一切全靠竹颜了,只有竹颜回来才能确定哥哥是不是平安。 夜色安宁,星星还在眨着眼睛,净尘院里的一干人等,心里却一点都不能平静。院子里的人面面相觑,都不怎么明白他们的主子这是怎么了,为何大半夜的不休息,还把所有人都叫在院子里活受罪。都在默默揣测着这个一直都很安静的王妃今夜是出于什么目的,如此大动干戈。 方宁现在心里很乱,本来她是想趁着今夜理清身边的人,可是现在因为担心着方平,如果真的是如心里怀疑的那样,方平就危险了。面对着院子里跪着的众人,方宁居然走了神。还是柏青觉得自家主子有些异样,壮着胆子唤了两声:“主子,主子!” 方宁回过神来,才发现院子里的事情还没有解决。忽然看到柏青整整齐齐的裙子,还有颇为精致的妆容。方宁心里越发怀疑:“柏青,你今晚没睡?” “额……”大概没想到方宁会突然一问,柏青有些结巴,“没……没睡,奴婢有些心神不宁,所以就一直做着针线,没睡。” 方宁“哦”了一声,没有在说什么,只觉得柏青头上有什么东西晃眼。将目光转向侍立在一旁的松绿。虽然光线并不明显,方宁还是察觉了松绿脸上的疲惫,似乎是没有睡醒的,心下又沉了几分。 看着院中跪着还不怎么安分的众人,方宁轻微皱起了眉头。想了想,将松绿叫至跟前,附耳吩咐了几句,只见松绿脸上露出吃惊的样子。 松绿为难地看了一眼方宁,得到方宁颔首许可后,终是对大家宣布了迁居的消息:“今日院中出了一些事故,咱们主子明日起就得迁到内院了,不过在这之前,咱们院子里的人也该清理清理。” 院中的下人们神色各异,有点惊喜,有的一脸深沉不知道在盘算什么,还有的直接将头埋更低。方宁将他们的表情尽收眼底,心里又落寞了几分。 柏青也有几分诧异:“主子,怎么会……”柏青虽然问的很小心,但还是换来方宁淡淡的一瞥,柏青也不知道自家主子的意思,心里只打突突。 什么也没有说,方宁从椅子上起身,面色不善,撇下众人回到屋子里。松绿赶紧追上自家主子的脚步,而柏青,看了一眼院中的众人,突然拉住松绿:“他们怎么办?” 松绿白了一眼柏青,睁开柏青的手,直接跟着方宁进屋。 松绿朝着方宁行了一个大礼,然后跪倒在地,将头完全埋在地上:“主子,请恕松绿愚笨,不知今夜到底发生了何事?为何这么晚,竹颜还要往外跑?” 方宁久久不语,久到松绿已经对主子的回答不报希望的时候,方宁突然开口:“今日出府被赵琰抓到了,我被禁足后院了。” 松绿不敢相信:“怎么会,主子你行事一向小心,不可能露出破绽啊?” 想到柏青头上的那根簪子,方宁突然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日防夜防家贼难防。” “谁?”方宁话音一落,门外就传来异响,松绿快速起身打开门大喊了一声,却看到柏青正蹲在墙角。 “叫她进来吧!”方宁不用看也知道刚才的响动是谁造成的,院子里跪了一地,能够自由走动的也就这三个随身丫鬟。竹颜出府了,松绿再跟自己说话,还剩下谁,可想而知。方宁闭上了自己的眼睛,她有些不能相信这个事实,可是越想答案越清晰。 松绿看着方宁,难以置信的样子,她没有料到主子居然猜到谁在外面。心中又许多不解,可是松绿向来不是多话的人,方宁吩咐了什么,她也只是照办。 柏青犹豫了一下,提起裙角慢慢走进屋来。目光低垂,死盯着地面。方宁的心越来越凉,平日里方宁待自己的三个丫头如同姐妹一般,什么时候起,柏青变得这样小心谨慎了? 柏青向着方宁简单行了一个礼后垂首立在一旁,方宁心里冷笑,面上却是不动声色,如同姐妹间谈心一般:“柏青,这些日子苦了你们,以后跟着我进了内院,日子更会更苦的。” 柏青听到方宁的话,不知道为什么总是觉得内心不安,扑通一声跪在地上:“主子,柏青愿意跟着主子吃苦。” 方宁起身,慢慢走到柏青面前,伸手打算扶起柏青。看到方宁朴素的绣鞋,顺着方宁的腰上垂下的宫绦慢慢将视线上移,看到方宁那张表情淡漠的脸,战战兢兢地伸出自己的手。 方宁用力拉起柏青,牵着柏青的手,将柏青带到桌子旁坐下,方宁轻轻拍了拍柏青的肩膀,然后走到柏青对面坐下:“柏青,你跟我几年了?” 柏青觉得自己身上已经有些出汗了,结结巴巴地回答:“五……五年了。奴婢……奴婢是夫人去世后进的府。” “对啊,一晃就是五年了,五年前我们都还是小姑娘,可是现在,我却嫁人了。”方宁嘴角带着若有若无的笑意,柏青一度觉得自己是看花眼了。明明觉得方宁的语气里带着股悲凉的意味,可是她怎么觉得方宁在笑。 “主子?”试探性地叫了一声主子,可是方宁没有回答,又自顾自的说起话来,好像没有打算理会柏青的样子。 “来到王府,比不上将军府好吧?甚至连在边关的日子也比不上吧?在边关的时候还可以带着你们骑马打猎,在这里再也见不到那个人了。这王府的高墙就是一个囚笼,困住的却不只是人,还有心。”方宁的眼泪从来都不值钱,哭了那么多次,除了能引起竹颜松绿她们几个的共鸣,谁还会珍惜一下的她的眼泪。 “主子!”松绿为方宁递上一杯茶,方宁才擦干了眼睛溢出的泪水,小抿一口清茶,沉默地看着柏青。主仆三人在屋子里,一站两座,各自揣着心思。不知道是夜的安宁还是人的安静,屋子里静的可怕。 良久,柏青才耐不住这样的沉默,试探着先开口:“主子,这是怎么了?不就是搬到内院吗?没什……” “柏青,我想知道是什么时候开始的?”没有让柏青继续说完,方宁很突兀地问到。 “啊?主子这是什么意思?什么时候?什么开始啊?”柏青故意装傻,可是左手不停搓揉着衣角的动作已经出卖了她内心的紧张不安。 “我应该料得到的,是我忽略了你们。本来我以为你可以安分守己,便从来不曾问过你的心思,可是我现在才发现,我太过自负,我以为的什么,却不一定是你们想要的结果。我不会怪你的,可是我也不会留你。” 方宁的话终于让柏青发现事情好像从来不受控制,一下子意识到方宁已经恼了自己,柏青赶紧离开凳子,直接跪在地上:“主子,我……我……”想要辩解,可是好像说什么都是苍白无力,显然方宁的脸色依旧告诉柏青,任凭她巧舌如莲,也难以解释。 第07章 主仆2 柏青头上明晃晃的银簪子无声地透露了许多消息,那个簪子还是在边关的时候,赵珩买来打算送给方宁的,可是方宁与之置气,并没有收下,没想到好几年了,竟然出现在柏青头上,也难怪方宁之前觉得晃眼。方宁脑子里所有的疑惑都迎刃而解,原来早已经被方宁遗忘的事情,始终存在柏青的心里。 在边关的时候,方宁就感觉到柏青对赵珩的心思,只是她并未拆穿,心想着赵珩年少有为,有姑娘思慕也是正常的事情,并未将柏青放在心上。加之后来柏青对赵珩的心思好像渐渐淡了,方宁也没有再在意这件事。只是方宁万万没有想到,原来柏青不是放下了,而是将某份感情藏的更深了而已。 原本方宁还为自己怀疑柏青而有些自责,怪自己不信任跟随自己多年的丫头,可是现实残忍地摆在自己的面前,却由不得她不伤心。自己的三个丫头方宁心中一直都是有数的——松绿自小在将军府长大,父母都是方家下人,对方宁的感情与别人是不太一样的。竹颜跟柏青都是从府外带进将军府的,不过竹颜跟柏青之间又有区别,竹颜是方宁救回来的小乞丐,同方宁一起长大,感情甚笃。而柏青则是方宁母亲过世后才从外面买进府的小丫头,情意虽然不少,可是也比不得一起长大的人。 这也是三个丫头里只有松绿和柏青知道方宁想要报仇的原因,可是方宁真的没有想过柏青会有一天会背叛自己。 “你是什么时候开始接触赵珩的?” 柏青心里明白,这一次是怎么也瞒不下去了,也勇敢坦白:“主子嫁进王府后,皇上经常回来王府,可是皇上怕小姐不愿意见,从未出现在小姐面前。奴婢因为偶然机会发现了暗处看着小姐的皇上,便跟皇上熟识了起来。皇上让……“ “够了,柏青!我知道你有你的心思,可是我没想到我们这么多年的情分,竟然抵不过一个赵珩。” 烛光摇曳,灯火映在柏青的美人脸上,白皙的小脸此刻却是紧张不安,眼神里闪过一丝阴翳:“主子,奴婢知错,可是奴婢也是为了主子你啊?” “为了我吗?虽然进了王府之后,我从未在你的面前表露过我对赵珩的心思,可是你也该明白一二,我跟赵珩之间……”方宁也不想跟柏青多说,她知道柏青也不会懂,正如自己也不懂柏青一样 “主子,奴婢知错,奴婢知错,你就饶了我这一回吧!奴婢真的是希望主子能够……能够跟皇上和好。”盈盈粉泪,看的多少人心生怜意,可惜唯独方宁不会。且不说现在方平的情况不能确定,单拿主仆情意来说,再是跟随自己多年的人,只要有了背主之意,那情分就再难回到当初。 “是你太天真了,还是我太傻,竟然不知道已经上了玉牒的王妃还可以跟皇上有什么牵扯,更别说是一个罪臣之女。”方宁觉得心中悲凉,自己一直信任的身边人竟然也有不了解自己的。 柏青将头埋的很低,烛光摇动,影子被拉长在墙壁上。柏青突然停止了为自己争辩,因为她知道方宁是怎么也听不进去的了。何况这个时候辩解好像也没有什么意思,柏青心底已经认定方宁容不下自己心里对赵珩的那几分念想。 时间在沙漏中消散,松绿干为柏青着急,怪这个丫头不醒世,怎么就做了那样糊涂的事情。另一方面,松绿也希望竹颜赶快回来,能够带回好消息。 或许松绿的心思被老天爷得知,不一会儿,竹颜真的回来了。只是看着屋子里的人,红扑扑的脸颊上有些不自在。 “主子,大少爷平安无事。” 方宁的眼神终于得了安慰,悬着的心也终于放下。只是转眼看到柏青,冷冷地开口:“你收拾好自己的东西,明天离开吧!松绿,把我的那个紫檀匣子拿来。” 不知道方宁是何意,松绿只得照着做,只是在将匣子捧到方宁面前时,松绿犹犹豫豫地开口:“主子,柏青她……” 方宁淡淡一瞥头,冷冽的眼光让松绿胆战心惊,话也越加不利索:“柏青她……她,主子,柏青她知错了,就……就饶过她一会吧!” 竹颜扯了扯松绿,示意松绿不要再说,只是松绿无奈地看了竹颜一眼,咬牙跪下。 “主子,自方家没了以后,你就只剩下我们三个了,现在柏青一走,你身边的人就更少了。”松绿是真的担心方宁身边没了贴心的人,这净尘院大大小小也有十来个下人,可是他们跟方宁始终是隔着心。 “方家都可以没有了,何况一个柏青?我记得父亲曾说过——一个人只要有过一次逃兵的经历,那他下次上战场还是会逃跑。”方宁淡淡掠过柏青,还是觉得有些难受,“柏青既然敢做出这样的事,必然是知道会有这样的结局,你也不必为她多求情。” “主子……”松绿还想多说什么,方宁却扬手阻止了。 “松绿,竹颜外出跑了这一遭,夜露寒重,你下去替她准备一碗姜茶吧。” 方宁这一吩咐,松绿也知道自己为柏青求情惹到了主子,也只能无奈起身退下。 “你倒是好福气,还得了松绿这样的好姐妹,不过你也应该知道,我既然支走了松绿,就不会要任何人为你求情。可惜了,我们主仆情分也只能到这样的地步了。我会将你的卖身契给你,也会去衙门消了你的奴籍,以后天涯陌路,我也不再是你的主子,你也不再是奴婢。那个时候,无论你想怎样,都不会再受约束!”方宁从紫檀匣子里拿出一张卖身契来,看着匣子的银锭,似乎又想到了什么,又拿出两枚银锭放在桌边,“这点心意,也就还了你伺候我这么多年的情分吧,足够你好好过下半身了。” 柏青一直低垂着头,无知道她此刻在想些什么,也不拿过桌子上的卖身契和盘缠。竹颜不喜欢柏青已久,加上出了这样的事情,更是对柏青有着深深的厌恶。只是未得方宁吩咐,她也不敢离开半步。 良久,柏青突然笑了起来,也终于抬头与方宁对视:“主子,你明明就心里有着皇上,偏要故作清高,如今皇上关心你,你又要埋怨奴婢了吗?” “你以为呢?”方宁只觉得柏青还在执迷不悟,难道她都不知道自己到底做了什么吗? “主子,我不过是对皇上存了半分的心思,你用得着把我逼上绝路吗?”柏青脸上没有任何对方宁的感激,反而是责怪与怨忿。 “我以为你可以知错的,为何你还是执迷不悟?难道你觉得只是因为你思慕赵珩,我就非得赶你走不成?你口口声声承认自己知错,可是你知道自己究竟错在哪里吗?”清冷的声音听不出任何愠怒,可是柏青却感觉到无形的压迫。 “我虽然常跟皇上接触,可是也只是向皇上告知一些小姐的日常。即使是今天,也只是告诉皇上主子你外出散心了,我从来没有出卖过大少爷的下落。”柏青还在争辩,似乎以为自己是在很好地控制分寸和赵珩交集的分寸,只是为方宁博得皇上的注意。 “啪!”柏青捂着自己的脸,不敢相信刚才打自己的居然是竹颜。 “你!”柏青杏眼圆瞪,怒火中烧,可是碍于方宁的身份和还在等情形,也不敢对竹颜做什么。 竹颜扑通一声跪在地上;“主子,对不起,竹颜……”竹颜似乎说不下去,只是将俏脸轻轻撇开。不知道为什么,柏青一提到方平,竹颜就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想起刚刚在井底看到的情景,竹颜心里又一阵难过。 “打了就打了吧!知错不改,执迷不悟,是我教导下人无方吧!还好哥哥没事,如果哥哥出了什么事情,我怎么对得起九泉之下的方家列祖列宗。”眼泪慢慢滑过方宁白皙的脸庞,聚集在下颌出,形成大水珠慢慢落下。 “同样是伺候你的奴婢,你偏心竹颜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了。”看着竹颜这样对待自己,方宁也不曾责怪竹颜,柏青觉得自己受了莫大的委屈,“主子,我跟你的时间不如松绿长,我也不如竹颜懂你的心思,即使我存着不该有的心思,可是我做的哪一件事不是想着主子你呢?” “你要是真的想着我,就不会不知道我心里有多恨那个人,为什么你还以为你接近赵珩就是为了我好?”方宁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平淡,没有一丝波澜,只是一字一句吐出要说的话。 “方宁,你明明就是喜欢皇上,为什么你要自欺欺人,还不许我存着半分念想。”柏青受不了方宁这样的假面具,明明在边关的时候是那样活泼爱笑的人,硬是将自己伪装成苦大仇深的人。突然大叫着就扑倒方宁面前,柏青尖锐的声音吓得方宁不经意就打落了桌上的银锭。柏青修长的手指滑过方宁的脸颊,留下一道淡淡的血痕。 第08章 真心 竹颜奋勇起身,点下柏青的麻穴,柏青一下就瘫软在地上。 竹颜赶紧查看了自家主子的伤势,发现并没有出血才放心下来。 方宁让竹颜退到一边去,自家站起来,居高临下的看着摊在地上的柏青,眼里尽是失望:“我之所有要打发了你,从来不是因为你不该有的心思,而是因为你背主,也只是因为你背主,要是像你自以为的那样,在边关的时候我就会赶走你了。拿上卖身契和盘缠,明个儿一早自行离开吧!我累了。”方宁拖走沉重的步子,一步一步走进内室,一股无力之感再次席卷全身。 松绿早听到了屋子里的动静,端着姜茶赶紧过来了。一进屋子就发现不对劲:“竹颜,主子呢?” “主子说她累了,你来的正好,带走她吧,明个一早,送她离开。” 松绿将姜茶放在桌上,打算扶起了柏青,可是柏青却挣脱了松绿,自己趴在地上捡起自己的卖身契,还有那两枚能够让她下半身安居乐业的银锭。不用松绿搀扶,柏青看了一眼内室,捡起自己的骄傲,走出了方宁的屋子。 松绿看着气愤的竹颜,又看来了看柏青坚毅的背影,不知道在自己离开的这一会儿的功夫,到底发生了什么。 “竹颜,刚刚怎么了?” 竹颜默默走到松绿面前,突然靠到松绿肩膀上:“松绿姐姐,咱们主子心里苦,我……”哽咽着说不出话来,松绿在竹颜的背上轻拍了许久,竹颜才平息下来。 “刚刚柏青居然想伤害主子,幸好主子躲开了,只是脸上被划了一道血痕。” 松绿不敢相信这是自己认识的柏青会做出的事情:“怎么会?” 竹颜端起松绿为自己准备的姜茶喝了一口,捧着碗继续说:“她存着不该有的心思,还不承认自己这次出卖主子行踪有错,想必是魔障了吧!” “亏我还想替她求情,我还以为这一次真的是她一时犯傻,没想到居然这般……”松绿也感叹事情居然变成了这样,一直以来柏青在她的眼里都是一个一心为方宁着想的形象,怎么居然敢伤害方宁?松绿最是维护方宁,现下心里也对柏青生了怨愤。 “最难受的是主子,虽然不知道主子到底是怎么知道柏青泄露了我们的行踪,可是看样子,她心里难过的紧。”竹颜余光瞥了一眼内室,也不知道现在该不该进去安慰一下方宁。 “我也不知道主子的心思,原本主子是在屋子里跟我说话,可是却突然发现有人在偷听。我心里刚有些起疑,主子就知道外面的人是柏青,还把她叫了进去。”松绿也不知道方宁到底是怎么看出柏青有问题的,她一直以为这次的事情不算太大,没想到竟然会变成这样的地步。 “松绿姐姐,我们也不必妄加揣测了,主子想说出来的时候自然就会说出来了。今夜我打算让主子自己一个人静一静,你去看看柏青,毕竟姐妹一场,该帮她收拾一下就收拾一下吧!我床头的盒子里有一张银票,也一并给了她吧。我还有一些事放心不下需要处理,可能会不在府里。”竹颜虽然一直以来不喜欢柏青,但是多年的共处了,也不愿意柏青离开后一个人吃苦。 松绿点了点头,等着竹颜喝完姜茶,拿了碗离开。竹颜在屋里站了一会儿,也带着心事重重离开了。 松绿同柏青,竹颜三个人住在一起,屋子不大,也没有什么多余的布置,所以松绿一进门就看到了已经躺下的柏青。 不知道柏青是否睡过去,松绿轻唤了两声,然后坐下喝了一杯茶。 “柏青,你这一次是真的太让姐妹们寒心了。你也太对不起主子了,亏得我还为你求情,你却不知道自己到底错在何处。罢了,从今以后你一个人好之为之吧。” “为什么你们一定要认为是我的错,主子明明自己心里惦记着皇上,我不过是在他们之间做个纽带而已。一心一意为着主子,难道这样也算是我的错?”柏青不再挺尸,从床上一翻爬起来。 松绿对这样的柏青大失所望,原以为柏青该是知道方宁的心思的,可是没想到她却是这样执迷不悟:“你真的不知道自己错在哪里?还是在为自己的所作所为找一个借口?” “连你也这样怀疑我。”柏青向来跟松绿交好,很是喜欢老好人松绿,可是没想到松绿居然也这样说她。 松绿冷眼看着柏青,失望溢于言表:“我本以为你虽然平时活跃了一些,底子里还是一样稳重的人,可是平日里聪明的你,这么就在主子跟皇上的事情上犯了糊涂?还有,你刚刚还对主子做了什么?” “我……”柏青不敢承认自己在方宁面前放肆了,松绿心里第一位的就是主子,柏青是知道的。柏青今晚的确很冲动,连她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看着方宁会觉得不舒服。 “竹颜都跟我讲了,所以你也不要怪谁,一切都是你自己心思太重。” 有些不服气,柏青就不相信只有自己一个人有不该有的想法:“松绿,你难道没有想过帮主子分忧吗?你敢保证你在主子未出嫁之前,少奶奶没有教过你帮衬着主子?” “柏青,你成日里想的都是什么肮脏龌蹉?”松绿没想到柏青居然有这样的想法,简直是朽木。 “你没有跟去雁荡关,平日里跟少夫人最为亲近,我听说大少爷也是纳了少夫人身边的姐姐,你难道就不希望凭借着主子,成为半个主子吗?” “啪。”红肿还未消去的地方又留下一个红印。 “柏青,我竟然不知道你的想法这般龌蹉。少爷何时纳了少夫人身边的姐姐?柏青,做奴婢的最忌讳有了不该有的心思,飞上枝头变凤凰,那是话本子里的传奇,你是冰雪聪明的一个人儿,不该这样糊涂。即使你想做凤凰,也得看看主子现在的身份!”气愤渐渐消散,松绿更多的是自责,自己怎么就没有看清柏青的为人,还让她惹的主子不开心。 松绿虽然识字不多,却也听过别人讲——身为下贱,心比天高。做人难免的有些念想才有盼头,只是要是忘了“心比天高命如纸薄”的箴言,总是会栽大跟头的。 “谁不盼着出头的那一日,你难道愿意一辈子做奴婢?我就不信你松绿甘心一辈子为别人做牛做马。”柏青的情绪相当激动,好像多年沉积的哀怨一下子爆发了出来。 柏青含泪笑着:“我柏青原本也是该养在深闺的娇小姐,可是一夕变故,家道中落,母亲不得已将我卖入官家。我不甘心,我不甘心就这样一辈子为奴为婢,一辈子守着这个囚笼一般的王府。”望着自己居住的屋子,柏青是满眼的嫌弃。 松绿真的不敢相信,自己面前的人还是那个聪明伶俐,干事利落的柏青:“你的想法太可怕了,可是这样也不是你伤害主子的理由。如果不甘心一辈子为奴,去主子跟前求个恩典,主子未必不会答应消了你的奴籍。”突然想到了什么,松绿笑了起来,看着柏青的眼神里全是可悲可笑可怜。 “求恩典?你跟竹颜都表示追随到底的时候,我怎么去求恩典?那样的话我柏青成了什么人了?” “我算是今天才看清你了,柏青!你真的伪装的太好了,真是太好了,我居然就信了你。”此一刻,松绿才明白,柏青的伪装才真的是够厉害,居然骗了她这么久。可惜,在今天看起来,再聪明的人也不过是可笑而已。 “我娘曾经说过,女人的厉害都得藏在心头,我在你们面前伪装了这么久,我也累了。别以为我柏青就是没有脾气的,只是我以前一直忍了吧!”柏青的脸上没有了平日里的谦恭,倔强写在脸上,这才是真正的柏青。“我最看不惯主子这般做样子,心里明明放不下皇上,还偏偏在王府里故作姿态。按理说,赵家兄弟两都该死方家的仇人,可是主子就这样默默在王府里了此余生。幸亏她还在照顾大少爷,不然我该以为她就这样一直这么偏安一隅,不顾方家大仇了呢。” “柏青,你的想法这么这样可怕?你到底有多了解主子?你知不知道,主子一直……一直在……”松绿差点不小心说漏嘴,这下子她突然明白为什么有些事方宁没有告诉柏青的原因了。 “我不甘心,我不甘心她可以什么都不做,就可以得到皇上的心;我不甘心,我不甘心即使沦为罪臣之女,她也可以换个身份成为王妃;我不甘心,我不甘心她明明是别人的妻子了,可是皇上还是挂念着她。” “你只看到了主子的幸运,可是你有看到主子的苦吗?你有全家满门抄斩,你却连他们最后一面也见不上的悲哀吗?你有心爱之人荣登高位,自己却被转手下嫁的难过吗?你有多少能够主子相比?”松绿对柏青的最后一丝可怜也没有了,或者弱者都值得同情,可是却不是道德的绑架。这样的礼制下,柏青能有今天都是莫大的幸运,可是她却不懂得报恩,只是被自己的私欲蒙蔽了心智。 不愿意再作无谓的教导,松绿将竹颜床头的银票给了柏青,然后自己一个人出来屋子,今夜她是怎么也不能在这个屋子里睡着的,松绿不由得苦笑,什么时候同患难的姐妹就走到了这般地步?有人逼迫过吗?没有。所有的一切都是一句俗语云罢了——人心不足蛇吞象。 天明来的很早,天色微亮的时候,松绿就来送柏青离开了。 眼圈周围一抹乌青,似乎一夜未眠的样子。最后再看了两眼净尘院,柏青就由着松绿从角门将她送出王府,一去不回。 第09章 去留 一大早方宁就起来了,她知道今天柏青会被送走,一直把自己关在屋子里,不想见到什么哭哭啼啼的场面。可惜没能听到那应该有的泪别;可惜柏青没有选择哭闹。她只是安安静静就消失在了净尘院,不留一丝痕迹,仿佛从来没有过这个人一样。 竹颜端着洗漱用的东西来伺候方宁,看着竹颜也是一夜未眠的样子,方宁问道:“怎么?我打发了柏青,心里不高兴?” 竹颜摇了摇头,拿起木梳替方宁打理她一头乌黑的青丝:“她做了不该做的事情,怪不得别人,本来奴婢跟她就不合,也没什么挂念的,反倒是松绿姐姐,她是个重情的,应该会失落一阵子。” 握住了柏青为自己梳头的手,方宁让她停下了动作:“我身边除了你们两个陪我长大的人,就剩下一个柏青可以信任。一直以来瞒了她一些事情,可是心底却是一直都当她是姐妹的。只是世事无常,没想到我还是忽略了她。” “主子,你不要难过,人各有志,或许柏青只是厌倦了王府的生活,想要出去过自己的一片天地。”竹颜不知道安慰人这种事也这般累人。她向来是不会说话的,安慰人的理由都显得那样笨拙。 “若是想离开,来我这里求个恩典,我何尝不会放她自由,可是她偏偏妄自揣度别人的心意,做出这样的事情。”方宁还是很低沉,自从方家灭门后,她就没有过开心,一直挣扎在自己的各种痛苦中。现在柏青是给了她很好的一刀,也给了方宁一次发泄的机会。运用自己是主子的权力,打发了一个下人,多么畅快的决定,可是为什么方宁还是觉得自己就是不快乐呢? “主子。”门外传来松绿的声音,方宁赶紧叫她进来。 若无意似有意的问起:“走了吗?” 松绿的头看着地上,简单回答:“走了。” 方宁心里好像舒了一口气:“走了也好,免得继续留下惹的大家都不开心。原本就不想牵连她,现在走了也好!”深呼吸了一口气,看着一直跟着自己的松绿很竹颜,方宁还有最后一丝的安慰。 突然拉住松绿和竹颜的手:“我就剩下你们两个了,一个姐姐,一个妹妹。”竹颜跟松绿的眼角微微有些湿润,不知道是因为一句姐姐、还是一句妹妹,或者是因为一起长大的情分,还有这一年来的同甘共苦吧。在方宁最艰难的时期,主仆几人携手,慢慢走出低谷。树立报仇的决心。也是有她们陪着,方宁才能从鬼门关救回方平。 松绿竹颜两个人同时跪在地上:“主子,我们打小就跟着你,这辈子也就认定了一个主子。” 方宁扶起两个丫头:“也就是你们了,有你们在我身边,多少苦我都不怕,我相信我一定能够坚持到那一天的。”主仆三人相拥在一起,相互给予温暖,在方宁一个人孤单奋斗的时候,松绿和竹颜就是她最好的依靠。 “竹颜,去把院子里的人都叫来吧!松绿收拾收拾东西,也许不久赵琰就会派人来叫我们迁居了。” 松绿,竹颜纷纷领命,各自行动。方宁看到屋外天色正好,白云蓝天,微风徐徐,洗完脸,换了一件外套就走到院子里的石桌旁坐下。 不一会儿,净尘院的十来个仆人都聚集到院子里了。竹颜点完人数后,回禀完方宁,冷着脸抱手立在方宁身后。 看着院子里面面相觑的下人,方宁也不知道自己心里到底在想些什么,只是依着自己先前想好的话开口:“你们也跟了我这么久,也该知道在我这里是没有什么出路的,我就要迁到后院了,也不知道还有几个人愿意跟我一起走?” 下人们都不敢回答,方宁也就自顾自的继续说:“我素来喜欢安静,用不了那么多人伺候,这王府最不缺的就是主子,你们要是能够找到一个好去处,我也不会为难你们的。” 方宁这样一说,也有人跃跃一试,尤其是佩儿,那小动作实在是太明显了。 佩儿突然起身,向前两步跪在方宁跟前:“王妃,不是奴婢不愿意搬到随您搬到后院,只是奴婢粗笨,怕在后院做不好给王妃你丢人,所以……所以……”佩儿虽然是有些大胆,可是也不敢直接说出自己要留下的话。 “所以你留下吧!”方宁没有为难人的意思,很是宽容的帮佩儿讲出了不敢讲的话。 见方宁真的没有为难大家的意思,另外几个蠢蠢欲动的人也争先表示自己要留在净尘院,方宁没有说什么,反倒是饶有兴致地看着一直没有表态的云喜,胡妈妈,云婆子三人。 云婆子有些瑟瑟发抖,由云喜跟胡妈妈搀着才不至于在方宁面前闹笑话。 “你们三个是打算跟着我吗?” 云喜跟胡妈妈对视了一眼,放开了云婆子,起身走到方宁面前跪下:“奴婢云喜以及我娘还有胡妈妈,我们三人都愿意跟着王妃娘娘,还请王妃娘娘不要赶我们走。”看到云喜要留下,竹颜很高兴,觉得自己没有白交这个朋友。 “为什么?”方宁记忆中云喜一直是个洒扫丫头,不拔尖也不出众,安安静静的,也算固守本分。没想到真是个实打实老实人,居然还愿意跟着自己。 “奴婢粗苯,习惯了跟着王妃娘娘,奴婢跟着王妃娘娘,自然奴婢的老子娘也要跟着娘娘,胡妈妈一个人孤苦无依,早就将云喜当做自己的闺女,云喜是要奉养胡妈妈的,所以胡妈妈也跟着云喜。 “好个小丫头,还是个小蹄子就要老子娘跟胡妈妈都让你摆弄。”方宁看到云喜这样实诚,不知道怎的,就起了捉弄小丫头的心思。 云喜见方宁这么一说,忙不迭的磕头认错:“王妃恕罪,王妃恕罪。奴婢虽然粗笨却也知道何为孝道,一切所言都是听胡妈妈的教导。” “好啦,你是个好丫头,你不要被我吓坏了。”方宁心里还是有些安慰的,她没想到居然有人回选择跟随她,淡淡地看了一眼那些选择留在净尘院的人,方宁吩咐胡妈妈:“胡妈妈,松绿一个人在收拾我的东西,你跟云喜去帮着她整理可好?” 胡妈妈连忙放开云婆子,赶紧给方宁磕头。 方宁颇为安慰,又转头吩咐竹颜:“你带着云婆子去收拾你们的东西,等有人来的时候,我们就走吧。” 竹颜领命,领着云婆子下去了。院中只留下方宁和那些选择留下的人,见到方宁没有吩咐他们做事情,纷纷跪在地上。 “你们这是……”不解下人们这样是何意,方宁一头雾水。 还是佩儿打头说话:“主子,虽然我们不会跟着你迁到后院,可是我们现在还在净尘院,我们也可以帮着主子收拾箱笼的。” 方宁没有说话,冷落了佩儿好半天,佩儿忍不住又多说了几句:“王妃,我们也是愿意伺候您的,只是怕自己担不下后院的活儿,所以……” 尾音拖得老长,可是这一次方宁并没有接话。方宁静静地看着佩儿方向,不知道是在看佩儿,还是掠过佩儿在看竹颜种下的花花草草。沉默蔓延在方宁的小院,院子里跪着的人额头已经在开始流汗,方宁才起身。 看着这些自己并没有太大印象的下人,方宁轻飘飘地留下一句:“都散了吧!我这里有松绿竹颜就够了。”意思好像说云喜他们其实也是多余的一般,只是下人们还是不敢退下,一直等到方宁进了屋子,才有人小心翼翼地喊道:“佩儿姐,现在怎么办?” 佩儿有些不高兴,不过凭她的智商也想不通方宁到底是何用意,最后也只能带着大家散了。 方宁回到屋子,看到云喜正在忙着帮松绿收拾,自己也去收拾一些极为重要的东西。方宁在自己的屋子里开辟了一间小书房,里面放着她时常看的一些兵书,还有淘来给松绿他们解闷的话本子。 小书房里的东西其实并不多,不一会儿,方宁就将自己的书给收拾好了。方宁突然看到自己很久没有用过的东西,平静的心又被打乱。 一把方宁的父亲送给她的宝剑,那个时候方宁的愿望就是做一个女将军。不只是少女的天真活泼,单纯幻想,方宁是真的喜欢那样恣意洒脱。 还有一只长箫,已经落了不少灰尘。这只长箫是在边关的时候,方宁的二哥方安送给她的生辰礼物,一开始她并不会吹,是赵珩慢慢教会了方宁。 方宁在乐器方面颇有天赋,那个时候刚刚学会不久,她就拉着赵珩谱了一支名为《清歌》的曲子。只是那个时候赵珩却很嫌弃那支曲子,说是曲子的调子太伤感了,不符合方宁的性格。 方宁那个时候还很任性,就是不同意赵珩的说法,只是觉得自己吹那支曲子的时候,自己才能找到宁静。 方宁轻轻擦干净了长箫,抚摸过箫上刻着的“宁横”二字,方宁闭上了眼睛。那个时候情窦初开,可是赵珩有要务处理,不能和方宁两个人成天腻在一起,为了安慰方宁,赵珩就在箫上刻下了那两个字。 方宁拿起长箫,想要再奏一曲,可是竹颜却突然来叫她:“主子,主院派人过来了。” “来的是谁?” “沈总管。” “居然会是他亲自前来。”方宁心里冷笑,没想到自己的不过是迁居,还劳驾赵琰的得力手下。 第10章 迁居 方宁放下长箫,跟着竹颜出了屋子,见到沈总管负手立在院中,身后还跟着几个强壮的婆子,料想应该是来准备帮方宁搬东西的。 见到方宁出来了,沈总管向方宁恭敬地作了一揖:“王妃娘娘,王爷吩咐奴才来帮衬着净尘院搬迁,不知道王妃你准备好了没有?” 方宁语气淡淡,不冷不热:“沈总管以为呢?昨日归来已晚,并无时间收拾箱笼,眼下应该是走不了,恐怕还得请总管稍事休息,待我的人收拾好箱笼,就可以走了。” 看到在院门处遮遮掩掩的佩儿,方宁想到了这院子遗留下的事情:“沈总管,我素来喜静,在这净尘院养这么多的人闹哄哄的, 趁着迁到绿蘅院的机会,我不喜欢的人就让她们直接留在净尘院吧!” “不知道王妃要留下哪些人?”沈总管并不知道方宁何意,但是看起来却像是要除掉身边的什么人似的。沈总管也不知道赵琰到底有没有在方宁身边安插眼线,还在想着需不需要阻止方宁裁人。 “除了云喜,云婆子和胡妈妈,王府派来的其他人都留下。” 沈总管拿不定主意,一时也不敢答应方宁:“王妃,这个恐怕……” “怎么?难道这点小事沈总管也做不好?还是我连这点权力都没有?”方宁几乎没有以权压人过,这一下让沈总管觉得自己应该好好定义一下王妃了。这一年多来,方宁还算安静,恍若当初那个打出王府的人从未存在过。 方宁只不过是这两日事情太多,心中烦闷,对沈总管有些不客气。话刚出口,其实就有些后悔了,现在的她并不该太冒头。但是她也不想再换好脸色了,方宁觉得自己也没必要客气,本来她跟沈总管之间的仇怨就是明摆着的。 心里又想到府里的事赵琰从来不瞒他,没听说过净尘院安插了人,便决定先由着方宁吧,不过该说的话沈总管一句也不含糊:“王妃,你要裁人自然是可以的,只不过绿蘅院的院子比这里大的多,人手少来了,奴才怕到时候王妃的吩咐,他们照应不过来。” 方宁冷漠地瞥了一眼沈总管,没有说什么,越过沈总管自行寻了地儿坐下。 “王妃,奴才有句话不知道当讲不当讲?”沈总管并不因为方宁的横眉冷对而避讳什么,他觉得有些话还是有必要提点这个王妃的。自从那件事后,方宁倒也安分。他在管理着王府,没有少盯着方宁,如果方宁能够知道好歹,也不用那么心累了。 方宁柳眉微皱,想着沈总管的身份,随即请沈总管坐下:“沈总管有什么话要说就说吧!不好听的,我当穿耳而过,若是有理了,方……”看到沈总管突变的脸色,方宁垂下眼帘,换了句话说:“若是有道理,我更不会怪罪沈总管。” 对于方宁的聪明,沈总管还是很满意的,在她自称方宁的时候,沈总管以为眼前的女子算不上是角色,可是方宁能随即转口,沈总管觉得自己这么久以来一直防备的人也不是多此一举,再说一年前的事,确实是让他惊讶。虽然对方宁脾气摸不透,但是沈总管的直觉告诉自己,方宁虽然年纪轻,却也是心性不简单的人。 “王妃既然嫁入了王府,就不要再存着不该有的心思。今日入了后院,王妃也当继续安守本分才是。”沈总管是沈皇后的娘家人,可是却在沈家待不下去,因为得了赵琰青眼,才留在了王府。还颇得赵琰几分看重。所以一个管家的身份才能在方宁面前也不客气。 “沈总管说笑了,宁氏自是知道自己的身份,可是方宁却是不受着王府约束。” 沈总管笑了笑:“王妃娘娘,不必跟奴才计较太多,有些的脾气王妃还是收敛着就好。这人是可以裁,只盼着王妃别有什么想法,怪奴才怠慢!”沈总管说完这一句,沉默了一会儿。见方宁没有反驳,才重新开口,“想必应该也是收拾的差不多了吧!咱也不能不遵守王爷的命令,眼见着天色不早了,娘娘动身吧。” 方宁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就想着在沈总管面前为自己挣一口气,或许只是因为今天自己心情有些低落,也许是因为当初沈总管拦着自己不出府的缘故吧!奈何沈总管是个油盐不进的角色。可是即使方宁不满沈总管,也不能跟他撕破脸,毕竟方宁还要借着王妃的身份,将来有机会杀掉赵珩。 无视掉沈总管,方宁转身回了屋子,不过一会儿之后,方宁就抱着自己的长箫走了出来,左右跟着的竹颜跟松绿各自抱着几个盒子。 松绿冲着沈总管略微一施礼:“沈总管,我们主子的箱笼都在里屋了,劳驾沈总管跟各位大娘了。” 沈总管没有说话,只是挥手让手下进屋搬东西。 方宁其实一个人走在最前面,摩挲着许久不曾动过的长萧,轻轻放在口前,慢慢吹出了调子。 悠长清扬的《清歌》,有着淡淡哀愁,一路随行的人都大气也不敢出,不知道是被曲子震撼了心灵还是怕打扰王妃的安宁。 赵珩下朝后又跟着赵琰来了贤王府,此刻正坐在赵琰的书房喝着上好的碧螺春,可是听到那熟悉的箫声,连杯中的茶也失去了滋味。 嘴里呢喃着“清歌”二字,赵珩轻轻放下茶杯,突然起身,可是走了两步又停下。 “皇兄!”赵琰似乎知道赵珩有心事,连忙一声问候。 “没事。”赵珩从怀里掏出一个药瓶递给赵琰,“阿琰,你把这个交给她可好?” 看着上好的和田玉制成的药瓶,想也知道药瓶中的药是有些珍贵的:“皇兄这是?” “做晚她也跪了些时候,早年她膝盖受过伤,应该会不舒服。这药可以外敷也可以内服。送给她吧,不过或许她也用不着。”赵珩眉间化不去的哀伤,让赵琰这个做弟弟的很是心疼。 “这个……”赵琰有些为难,他真的不想皇兄就那样一直为方宁的事心事重重. 看着皇兄放在桌角的药瓶,本来赵琰还想说什么的,赵珩却已经急匆匆的动身离开了,好像在躲避什么似的。大概赵琰也知道,一定是想到了方宁,赵珩自己的心里又不痛快了,所以才会仓皇离去。赵琰也管不了自己的皇兄,毕竟是天子,即使是兄弟,也要注意应有的规矩。 赵珩最是喜欢到贤王府来消磨时间,可是每次都不会坐太久,有时候不到半盏茶的功夫就会离开,偶尔才会去净尘院外站一会儿,也会注意着不让方宁察觉。唯有昨日,赵珩在王府逗留了许久,据手下来报,赵珩整个傍晚都在净尘院外盘亘,还跟一个丫头说过好一会儿的话。赵琰知道赵珩心里是放不下方宁的,看看桌角的药瓶,一把抓起来,准备再帮皇兄做件事,也顺便警告方宁几句。 且说赵珩出来赵琰的书院,带上自己的随身太监小欧和护卫队长周全径直离开了王府。出来贤王府,赵珩一时却不想回皇宫了。金碧辉煌的千重阕虽好,只是可惜宫墙太高,囚禁了他自由的翅膀。赵珩一直希望自己是塞外的汉子,跑马放牧自由自在,最重要的是,他还可以跟自己的宁宁永远不分离,可是梦想归梦想,现实里醒来,他还是那个高处不胜寒的天子。 心里乱的很,赵珩带着跟班四处闲逛,只想赶走内心的空虚和灵魂的孤独,可是人来人往,却没有人会停下脚步,猛然听到一声:“阿横。” 恍惚间,赵珩捕捉到一抹倩影,看起来很像,是以为故人,不顾人群拥挤,赵珩朝着那一抹倩影追过去。眼见着熟悉的身影就在眼前,赵珩的呼唤脱口而出:“宁宁,宁宁!”只是前面不远处的背影刚想回头,就被突然出现的一只黑色拉走。 看到情况不妙,赵珩赶紧叫周全去看看。周全不知道往哪个方向做了手势,白地里出现两个暗卫,朝着那道身影消失的地方跑去。 “救……”柏青被突发的情况吓呆了,急忙想要呼救,可是她的口嘴被捂住,想要呼救也只能冒出一两个不完整的音节。就在她以为自己就要惨遭黑手的时候,两个黑衣人从天而降,人影晃动,柏青只觉得一瞬间身上的禁锢就松开,她得以喘上两口气。当她想起开看看对自己意图图谋不轨的那个人时,只发现地上当着一个猥琐大汉,唇角还挂着血丝。 女性的柔弱让她捂住了自己的嘴巴,看看两个突发出现的黑衣人,柏青装出因为恐惧而颤抖的样子,还隐隐约约念叨着:“不要杀我,不要杀我。” “柏青,怎么是你?”赵珩已经走到柏青面前,同时也看清了那么倩影是柏青。 看到赵珩,柏青才有些回神。连忙规规矩矩地鬼子啊地上,向赵珩行大礼:“民女参见皇上。” “行了,平身吧!”赵珩心里有些失望,没想到自己居然看错了背影。 “谢谢皇上。”柏青假装拭了拭眼角的泪水,语气里尽显柔弱之态。 赵珩见柏青哭了,觉得有些不对劲,表示关心:“柏青,你怎么会在这里?” 欲语泪先流,柏青的泪水像是不要钱一样往地上掉:“我……” “你这是到底怎么了?宁……贤王妃还好吗?”赵珩以为是方宁出了什么事情,一下子就露出了着急的模样。 “民女因为昨日向皇上透露了小姐的消息,惹的小姐不快,所以……所以……”柏青吞吞吐吐,欲言又止。 “所以什么?” 柏青突然朝着赵珩跪下:“皇上,求你给柏青一个去处吧,柏青讨了小姐的嫌,被逐出王府了。” 赵珩是了解方宁的,知道因为自己使得柏青主仆二人生分,觉得得对不起柏青,突然就善心大发,打算给柏青一个去处,以便安置柏青。 得到赵珩的帮助,柏青的唇角终于扬起了一抹笑容,好似一朵明媚的秋菊,那一刹那赵珩仿佛看到了方宁的影子。 第11章 妾室 净尘院与绿蘅院的距离不过是,王府内院外院的距离,几道高墙隔离开来的空间,四四方方的院子,人立在中央,正是一个大写的囚字。 穿过前院的大院子,也就是昨日办喜宴的地方,再经过两个穿堂,绕过赵琰住的落雁居外的回廊,在后花园里走了一遭,才终于见到了绿蘅院。 绿蘅院比净尘院大了许多,果然是王府后院,不同于外院依附王府的净尘院,绿蘅院处处彰显着奢华。如果单是净尘院相比,绿蘅院才像是王妃居住的地方。 带着水榭的绿蘅院临池而建,前面是宽敞的院子,后面是池塘和一条雕花长廊通向水榭。满池的青莲郁郁青青,要是到了盛夏的时节,肯定会开出满池的风华。只是方宁并不感兴趣,她更喜欢净尘院里,竹颜种下的那几株药草。 到了绿蘅院,沈总管吩咐下人将箱笼抬到绿蘅院的主屋后,就带着下人离开了。方宁也乐得他们离开,人都堆在这儿,她反倒不舒服了。任由松绿带着云喜和胡妈妈整理屋子,云婆子原本就是伺候方宁三餐的,就被派去整理绿蘅院的小厨房了。方宁则带着竹颜在院子休息。 一路吹着长箫过来,方宁的心没有多平静,但也少了许多愁绪。竹颜话是不多的,只是垂手默默立在一旁。绿蘅院并未为方宁配备新的下人,宽敞的院子十分安静。一个人沉闷的很,方宁也不知道用什么打发时间,突然想起自己昨日看到一半的书,又觉得看书未必不是一个消磨时光的好办法。 “竹颜,去将我的昨日看得那本书取来,在那个红色雕花箱子里,闲来无事,打发时间。” 松绿刚好拿着东西出来,一听方宁又要看书了,笑着道:“主子以前好动,最是闲不下来这般安静,如今成日里就知道看书,都快成老学究了,什么时候也教奴才们识字才好啊。” 方宁什么都没说,松绿也明白主子心里有梗还噎着不好受,只可惜自己没有办法让主子能够一展笑颜。长叹了一口气,决定不在分心扰乱自己的工作,松绿继续收拾箱笼去,留下方宁继续看书。 方宁安安静静地看书,下人们安安静静地收拾屋子。这样静谧的环境最是方宁喜欢的。可是没过多久,方宁的宁静就被别人打断了。突兀的声音突然响起在绿蘅院外,原本该是爽朗的笑声在方宁听来却是不堪入耳。 “王妃姐姐,哈哈,素琴今日来迟了。” 听着这声音,方宁抬头向院门口望去,正好看到一个身穿深绿色衣服的女子走了进来。曼曼腰肢,妖娆步伐,方宁看着,不由得皱了皱眉头。 方宁并不认识眼前打扮的花枝招展的女子,也不喜欢这样艳俗的装扮,幸亏竹颜小声提醒,她才知道来人是赵琰小妾中一个叫做素琴的人。竹颜还在继续向方宁介绍素琴,可是素琴已经自然坐在方宁对面。 “参加王妃娘娘。”说是给方宁行礼,可是素琴还是端端正正地坐在凳子上,眼睛一直盯着方宁打量。 “不知道素琴姐姐来我这里有何贵干?” 素琴听到方宁称呼自己为姐姐,捏着手帕掩嘴轻笑:“呵呵,王妃,这可是折煞臣妾身了,我只不过是个身份卑微的妾室,哪里能与王妃娘娘做姐妹啊。” 方宁不把自己当王妃才会称呼素琴一声姐姐,只是这素琴话里话外夹枪带棍的,可见不是善茬。方宁并不想和方宁多说什么,纯粹是无话可说,只是吩咐竹颜上茶。 见方宁不语,素琴也是一个秒人,自觉用哈哈大笑缓解气氛:“哈哈,一大早就听说王妃姐姐迁居绿蘅院了,妹妹现在来贺喜,不知道算不算来迟了?” 方宁又拿起了手中的书借着看,轻描淡写地应了一声:“你有心了。” 素琴也是在女人堆里混久了的人,算不上聪明却也看到出方宁并不喜欢自己,心下计较着怎么才能跟这个王妃拉进关系。虽然不知道方宁到底是因为什么才会迁回王府内院,但是素琴却明白将方宁变成朋友要比变成敌人好的多,要是能在利用方宁跟新进门的侧妃斗上一斗,说不定她们这些妾室还能从中获利。 整顿自己脸上的表情,尽量显得自己友善,素琴热情地问到:“王妃娘娘,你是新搬进内院,对内院还不熟悉吧,不如臣妾带你去四处转转,熟悉熟悉环境?” 方宁并未有跟素琴深交的想法,面对热情的素琴,方宁只是冷淡处理:“我身子不舒服。” 素琴不放弃,还想哄着方宁一起出去走走:“王妃,身子不舒服怎么能闷在院子里呢?出去走走多好,神清气爽,什么毛病就都没有了。” 没有了耐心,方宁收起自己的书,连竹颜端来的茶也不给素琴了,直接下逐客令:“今日不便招待贵客,请回吧。”说完,方宁便头也不回地转身进屋,留在素琴一个人在院子里尴尬不已。 当竹颜一脸严肃请素琴离开的时候,素琴脸上的颜色可是精彩极了。 素琴是一大早听说王妃搬回后院,所以才来探探消息,没想到方宁居然是这样一个冷清的人。心中愤愤不平,可是素琴也只能离开。没想刚走出绿蘅院几步,就看到了大群的好姐妹一起来了 老远,素琴就招呼了领头的沈美人。沈美人含笑点头,这沈美人乃是赵琰的母后送给赵琰的妾室,本来是要当侧妃的,可是赵琰只留了一个美人的名分给她,侧妃之位只留给了青梅竹马的章寒烟。这沈美人心里正是不高兴的时候,又传来了王妃宁氏搬回内院的消息,这沈氏可是坐不住了,拉上一群姐妹就想去拜访一下方宁。 素琴悄悄在沈美人的耳畔嘀咕了几句,沈美人原本艳丽的面容扭曲到一块:“这宁氏真是这样的人?” 素琴点了点头,拿着手帕轻轻掩嘴:“这宁氏可是个爱冷脸的主,姐妹们可得小心着,仔细咱们这位王妃迁怒了我们。 沈美人本来就不满意章寒烟进门,如今王妃又搬回后院,她一肚子火气真不知往哪里发泄,如今正好给王妃添添堵。 沈美人领着一种莺莺燕燕进了绿蘅院,也不顾竹颜阻拦就直接进了内堂,看见方宁坐在堂上,花花绿绿的美人矫情地跟方宁请安,方宁淡淡地说了一声平身,就埋头于自己的书本。 可是这群莺莺燕燕不甘就这样被冷落,在堂下叽叽喳喳说个不停。你一言我一语,十分热闹的样子,却吵的方宁头晕。 竹颜提醒了众人好几次,可是情况仍然不得改善。方宁终是忍不住这一群人的聒噪,将茶杯推翻在地上,众美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胆小的率先跪在地上。 不过沈美人却不是一个知趣的,还故意问到:“王妃这是怎么了?是嫌弃妹妹们太聒噪了吗?” 这明显是责问的语气让方宁皱起了眉头,慢条斯理地放下了自己手里的书:“我一个人向来安静,大家太过热情,反倒让我无从适应。素琴也在这里,她应该知道的,我今日身体不适,不便待客,还望众位自便。” 说完方宁就往内室去,沈美人却突然拉住方宁的手:“姐妹们好心来给你请安,王妃难道要不顾礼仪,丢下客人?” 沈美人咄咄逼人,这下可是惹恼了方宁,直接挣脱沈氏的手:“沈美人要清楚自己的身份,或者还需要我给你上一上课?” 方宁这一开口,沈美人也是懵了,不知道方宁是何用意:“王妃这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只是希望沈美人能够看清自己的身份。” “宁氏,你……”沈美人怒不择言,一句宁氏突然出口。旁边的素琴本来想要拉住她,不过手在伸出的时候还是迟疑了,女人之间本来就没有永久的朋友。 “竹颜,送客。”方宁实在是不愿意跟这些妾室打交道,她本来就跟赵琰没有情分,何必替别人挨这些妾室的刁难。 沈美人并不甘心,朝着几个一向喜欢附和自己的机会妾室一打颜色,那几个妾室就争先开了口,你一句我一句。 这个说:“王妃,我们可是真心来给你请安的。”那个又一句:“是啊!王妃,我们可是真心来给你请安的。”又有一个说:“王妃这样对妾身,妾身好难过。” 又一句一句地热闹起来,大家都在埋怨方宁这个王妃让他们伤心了。方宁并没有听清这些到底在说什么就觉得头晕,一怒之下,方宁砸了上的茶杯,屋内才一下子安静下来。 “送客!”方宁黑着脸进了内室,这一次,谁也不敢再多言。即使是沈美人,任凭她的美人脸扭曲,她也说不出半句话。 众人没有在方宁这里讨到好处,反倒被竹颜冷着脸请了出去,正是花园里抱怨的时候,没想到却看到了她们日夜想念的王爷正朝着这边过来。 众人赶紧整理自己的仪容,都想在赵琰面前留个好印象,不过赵琰看都不看他们一眼,只是朝着向他打招呼的沈美人略微颔首,然后就匆匆进了绿蘅院。 第12章 玉碎 竹颜还在收拾着地上的碎片,就听到外面传话的喊道:“王爷驾到。” 手下一慌乱,碎瓷片割碎了手指,心中觉得惴惴不安。竹颜加快了收拾的速度,没想到耳边却响起了方宁的声音:“竹颜,你的手受伤了,别收拾了,先去擦点药。” “主子,我没事,小伤。王爷……” 方宁对着竹颜摇了摇头,瞥了一眼地上的脏乱,又转头望向还在院门口的赵琰:“不必在意,任它乱着吧。”一脸正色,似乎已经做好了准备面对赵琰。 竹颜还是几下拾掇干净了地上,本来想陪着方宁面对赵琰,方宁却直接打发了竹颜:“你先下去。” “主子!”竹颜心里有些担心,生怕方宁一人无法应付赵琰。 方宁摇了摇头,还是坚持一个人,竹颜握紧了拳头,带着不安退下。 赵琰正好跨进门的时候,竹颜向他施礼请安。赵琰并没有理会,径直走进屋子,竹颜最终还是得到方宁的眼神示意才退下。竹颜走了之后,方宁对着赵琰半天无语,独自坐在椅子上,一只手轻放在桌上,一只手握成拳头靠在自己腹部,盯着地上洒落的茶水发呆。心里闪过好几个念头,方宁什么也没有抓住,还不是时候。 其实也不是方宁找不到话说,只是赵琰一进来后整个屋子的气压骤降。赵琰还穿着自己的朝服,银线绣成四爪蟒袍,是赵珩亲赐的荣誉。赵琰棱角分明的脸庞上除了冷冽之外再也找不到其他的表情,黝黑深邃的眼神里没有任何起伏的波澜。 方宁有些后悔让竹颜退下了,气氛突然变得很像成亲那日——那个时候大红盖头下的方宁泪眼婆娑,在毫无准备的情况下就被赵琰掀起了盖头。赵琰也是一身华服,冷冽的目光让方宁憋住眼泪,沉默在夫妻间蔓延。 方宁不太记得请那个时候自己是怎样的感觉,想起来恍如隔世的记忆,只剩下赵琰丢下的那些警告之言。 “你要知道,你嫁给我,只有一个名分,我不会给你一个丈夫的守护和关爱,你也不必给我一个妻子的感情和义务。如果聪明的话,也该知道怎样守着自己的本分,不该有的心思也千万不能有。明日起,你就搬到修月居吧。”冷冰的语气让方宁停住了眼泪,完全搞不清楚状态。后来,方宁才明白,原来这场盛嫁里的两个人都是身不由已,一个是为了自己的皇兄,一个人是为了自己的家族。 新婚之夜,丈夫撂下该说的话后就离开了,只有方宁一个人守着龙凤烛,陪着蜡炬一起垂泪到天明。大婚的第二天,方宁没有向平常人家的新媳妇那样认亲,一个人孤零零地带着自己的三个丫头搬到了修月居,也就是后来的净尘院。 似乎发现了方宁在发呆,赵琰轻咳了两声,方宁抬眼望着赵琰,四目相对,诡异的气氛让人更加压抑。赵琰忍住自己心里的厌恶,淡淡地开口:“没有什么话要说吗?” “不该是王爷说话吗?”方宁言下之意是赵琰自己找来的,主随客便,该是赵琰先说自己的来意。 “方才素琴他们来过你这儿?”赵琰就那样一直站在堂中央,负手而立,手里还握着赵珩交给他的药瓶。 方宁并没有理会赵琰的问话,反倒是奇怪赵琰的到来:“王爷怎么来了?”没想到赵琰会亲自到绿蘅院来,方宁觉得自己不过是迁居而已,怎么感觉所有的人都在往绿蘅居凑。 “我是替人送这个来的。”简单交代了自己出现的原因,赵琰就上前几步将药瓶放在桌子上。没有多看方宁一眼就转身打算离开。 “慢着。”方宁移开了自己放在桌子的手,突然叫住赵琰。 赵琰慢慢回头,脸上看不出什么波澜:“什么事?”冷冰的语气却不似刚才那样没有情绪,方宁知道这是赵琰有些不满。 “把药拿走,我不需要他同情可怜。”方宁的话很决绝,如果是赵珩在这里的话,肯定会被伤的体无完肤。 没有再回头,连转身都不想了,赵琰直接背着方宁回答:“我还没有说这是什么药,你就猜到了这药的来源,如果不是挂念着,又怎么如此清晰?” “王爷像是会给我送药的人吗?除了那个人,还会有谁敢劳王爷大驾?王爷会无缘无故给方宁送药吗?还请王爷拿走这东西,我不需要同情。”方宁的语气中带着嘲讽,简单易懂的事实,不用想也知道是谁的心意,只是这心意方宁并不打算要。 赵琰完全转过身来看着方宁,敏锐的目光似乎想要从方宁寡淡的表情里看出什么来,可惜什么也没能发觉:“如果你不需要同情,你又何必苟延残喘到现在?既然选择苟活,就不要自命清高。”赵琰对于方平的这个妹子并无多少好感,甚至有些看不起。 “你什么意思?”方宁突然站了起来,眼神里充满气愤,她不知道赵琰此话为何意,但是她却听出了赵琰语气里的轻视。 “既然选择活下去,那就不要故作清高。天下都是他的,你的一切都是他给的同情。”赵琰的话才是真正的刀子,锋利无比,一刀一刀戳在方宁的心窝子上。 的确是,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天下都是赵珩的,就连王妃之名也是赵珩给的,她方宁的有什么资格拒绝?扬起衣袖,正巧碰掉桌子上的药瓶。玉碎的声音传进赵琰的耳朵里,他的拳头不由得握紧,他真的不知道自己的皇兄到底喜欢这个女人什么。 “哼,不过如此。”没有去看地上的药瓶,赵琰知道自己皇兄的心意碎了一地。不过在赵琰眼里,也不过如此,要是真的有气节,又何必一个人活着? “在王爷眼里,不是也不过如此吗?” 赵琰没想到方宁还能这般牙尖嘴利:“的确不过如此。”顿了顿,赵琰脑海里闪过章寒烟影子,想到章寒烟的性子,赵琰突然想起差点忘了走这一趟的真正用意。 “不要以为自己很聪明。” 方宁淡然一笑:“我从来不自作聪明。” “哼。不自作聪明最好,记得自己的身份,安安分分待在绿蘅院。” 方宁假装不知道赵琰的意思,一双清澈的眼睛直逼赵琰:“我的身份?不知道王爷指的是哪一个身份?罪臣之女方宁还是王妃宁氏。” “你自己心里清楚,不要想着不该有的东西。”赵琰心底最怕的就是方宁存了什么其他的心思,现在章寒烟进门了,她的身子不是特别好,可经不起有人算计。也不知道为什么今天素琴沈氏他们都来了这绿蘅院,赵琰担心方宁心思不正,勾结妾室搅得这后院不能安宁。 “哈哈,不该有的东西,王爷可以告诉方宁,什么才是该有的东西吗?”笑意掩饰了心酸,方宁的心里的痛是赵琰无法体会的。 “你……”方宁这句话可算堵着了赵琰,什么才是方宁该有的东西呢? 见到赵琰语塞,方宁又笑了:“这王妃是我该有的东西吗?宁氏是我该拥有的名字吗?这绿蘅院是该我住的吗?我从来没有什么该有的东西,早在某年某月的某一天,方宁就是孑然一身了,哪还有什么该有的不该有的?如果王爷硬要追究,还不如拿走方宁现在拥有的一切。”方宁不知道今天自己怎么这么多话了,看着那个药瓶心里就是很难过,她恨赵珩,恨赵珩轻易策反了自己的贴身丫头,恨赵珩明明轻易就让自己难过,还可以假心假意让人拿来一瓶作为补偿。 赵琰轻轻看了一眼方宁,心思千回百转:“本王是让你搬进了绿蘅院,不过是想你安分守己,好好过自己的日子。只有看着你安宁了,那个人才能好好的守着自己的责任。别怪本王没有提醒你,在这后院一定要安安静静,别让我发现你有什么不该有的心思。” “不该有的心思?王爷是在抬举我,还是在抬举你自己?是以为我会在意一个王妃之位?还是担心你这满屋子的女人不够我折腾?还是只是在乎章侧妃?”方宁觉得赵琰真是可笑,什么叫安分守己,她方宁何时没有安分守己了?一个小小的王妃,赵琰太小瞧她了,她只是想要一个人的命而已。 “没有什么心思最好,有些人不是你能动的,你最好放聪明些。守好你的绿蘅居,如果让我发现你起了什么心思,即使皇兄难过,我不会让你好过。”赵琰觉得自己不想跟方宁多纠结下去,说完话便走了。 看着赵琰的背影消失在绿蘅院,方宁才终于松了一口气坐下。脚下不下心踩到了碎掉的药瓶,方宁又想起了自己决定打碎药瓶时的念头。 “宁为玉碎,不为瓦全。”方宁心里默念来了这句话很久,可是她说不出来,只能在心里大声呐喊。碎掉了的药瓶不是方宁置气,而是她在表明自己的心。 一直盯着药瓶,心理烦闷至极,赶走的柏青的那种不愉快又从心底冒了出来。舍不得,可是也恨背叛,心中藏着的事儿太多,方宁只觉得好累好累。感到自己的视线有些模糊,方宁掏出手帕轻轻擦了擦眼角。 不知道自己到底在想些什么,方宁将手帕摊在手心,将地上药瓶的碎片一个个拾起。反应过来自己再做什么后,方宁将手攥成拳头,任由那些碎片同血肉搏斗,最后划破掌心,流出殷红的鲜血。瘫坐在地上,方宁好像倒下去,可是莫名的意志强撑着柔弱的身子。 “主子,来人啊!快来人!”看到地上的方宁,松绿扔掉手里拿着的东西,赶紧过去扶起方宁。竹颜闻声赶来,看到方宁手上的伤,心疼不已,忍着心里的难过给方宁处理伤口。 第13章 心思 手上的伤口还是其次,心里的伤还是无法抹灭的痛。任由两个丫头处理着自己的手,方宁一脸呆滞,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给方宁上好药,松绿才犹豫着要不要陪着方宁说说话。竹颜收拾着地上的残局,默默不语,心里也在担心着方宁。当松绿在她耳边小声说出自己的想法时,竹颜立即点了点头。 “主子,有什么事说出来吧!憋在心里怪难受的。”松绿给方宁添了一杯热茶,小心翼翼地放在方宁面前。 方宁抿了抿嘴,端起茶水喝了一口,又轻轻放下:“松绿,你说我是不是错了?” 冒然出了这么一句,松绿并不理解方宁的意思:“主子,你指的是?” “没什么,只是觉得我就这样打发了柏青,是不是太不厚道了?”方宁盯着茶杯里微微有些晃动的茶水,心里怎么都觉得烦躁。 “主子,咱们处境如此,柏青算起来也是咎由自取,自己做的事情怪不得别人。”竹颜冷不丁冒了一句,引得方宁转头看着她。 盯着竹颜半天,方宁想拿起杯子喝茶,手却在茶杯边顿住。“自己做的事情,怪不得别人。”默念了这一句话,方宁才又端起杯子喝茶。 “主子,竹颜说的是实话,咱们的处境,不能容下柏青这样的心思。”松绿以为方宁还在因为柏青的事儿伤神,只能拿处境来安慰方宁。 方宁捧着自己受伤的左手,喃喃道:“对啊,不能容下这样的心思。” 竹颜觉得方宁有些不对劲,感觉不像是在说柏青,而是别有心思,只是竹颜并不敢肯定是不因为那一瓶药。虽然当时自己并没有在屋子里,可是却凭着敏锐的耳力听到了不少对话,也正因为如此,竹颜当时在赵琰走后没有立即进屋子,她想给自家主子静一静,没想到却让方宁找到机会自残。 “主子,要不要出去转转?”竹颜突然提了这么一句,方宁摇了摇头。 “我有些困了,今天不出去了,免得碰上那些说个不停的花花绿绿,吵得人头疼死了。”方宁是真的怕遇到素琴他们,她现在心里真烦着,压根没有心思应付这些女人。 “主子,我就是怕你要休息,所以最先收拾的就是床,我伺候你休息片刻吧?” “恩!”,方宁点了点头,正要起身,又想起了什么,吩咐竹颜:“你自己熟悉熟悉周围的环境吧,以后要出府,还得靠你。” 竹颜施礼告退,松绿上前扶着方宁,慢慢进了内室。因为方宁睡觉的时候不用人伺候,等方宁睡下后,松绿又带着云喜他们去收拾自己住的地方。 等她再回到方宁的屋子时,方宁已经起身了,一个人站在窗户前吹着傍晚的凉风。 “主子!”松绿拿来一件披风,轻轻搭在方宁肩上,“有句话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方宁结果披风的带子,自行系好:“说吧,你我主仆不该这样生分了。” 松绿突然跪在地上,向着方宁磕了一个头:“主子,奴婢以为你不必为柏青的事伤神,走到今天这一步,也是她自己经不起诱惑,起了不该有的心思。” “松绿,你是打小就在将军府长大的家生子,没在外面的世界上走过,不知道这世界的苦。柏青为着自己着想,我也不会怪她。”轻轻扶起松绿,握住松绿因常年做针线而有些粗糙的手指,“是方家连累了你们,如果将军还在的话,你们的未来都是有着落的,不会跟着我在这囚笼似的王府,过着永无天日的生活。” “主子,我从来不觉得跟着你被连累了,要不是方家,哪里又是我们一家人的安身之处呢?要不是跟着小姐进了王府,说不定世间早就没有松绿了。”松绿眼眶微红,怕惹的方宁伤心,只得拼命把眼泪往心里憋。 方宁将头轻轻靠在窗户框上,望着天上飞过的鸟儿,心里起了一丝涟漪:“松绿,现在只有你跟竹颜在我身边了,你们一定要保护好自己,如果大仇的报,我还有一条命的话,我就带着哥哥和你们一起去塞外。那里天高云淡,一望无垠,广阔的土地上牛羊成群,牧民唱着动听的歌谣,日子过得自由自在。”手指紧握住,方宁默默告诉自己,无论心里是否还爱着那个人,他们之间终究是隔着仇恨。 “主子!”松绿其实很想劝方宁不去报仇,可是她知道那根本是不可能的事,而且主人也不会允许她有这样的想法,“小心着凉。”隐去了真实额想法,松绿用一个干瘪的理由错开话头。 仇恨的种子一旦埋下,就不可能轻易再抹去。何况那是方宁曾经深爱,以为可以依赖一生的人。当初方宁对赵珩的爱有多深,那么现在对赵珩的恨就有多深。被违背的诺言,被诛灭的家族,桩桩件件算起来,方宁跟赵珩之间的鸿沟已经难以再愈合。 松绿陪着方宁就那样静静的站着,形成了一幅难得的美人图。佳人蹙眉愁上头,不知其心为何忧? “松绿,你说离开了王府,柏青会去哪里?” “额……”完全没有反应过来,方宁突然的问题让松绿有些发蒙。而后结结巴巴的回答也让人难以满意:“可能……会……会找个好人家……嫁了吧!” “希望如此吧!”语气里有着淡淡的哀愁,毕竟是陪伴了好几年的人,柏青的离去对方宁来说,不可能是无喜无悲的。 毕竟是服侍她多年的人,再是主仆身份,也少不了一丝姐妹情谊。可是柏青的心是变了,可是那又能怪谁?少年公子,温润如玉,芳心暗许也在情理之中。只是因着方家这一层关系,柏青的心思只能是自找死路。 方宁容不下一个心思有异的婢女,现在她的前途未卜,一步错就是步步错。她不敢赌,一旦输了,那方家最后一丝香火也只能断了。方宁不允许自己的兄长收到任何伤害,所以柏青只能离开。 方宁闭上了眼睛,任凭微风吹拂着她有些苍白的脸,借助丝丝冷意平静下那颗不宁静的心。 第14章 章氏 一夜难眠,辗转反侧,一直想着竹颜说起的事情。直到守夜的梆子已经敲响了五更天,方宁才隐隐有些睡意。不过迷瞪了一会儿,方宁就自己起身了。睡在外间的松绿听到响动,赶紧起身去伺候方宁。 “主子,怎么起的这样早?” 方宁揉着自己有些沉的脑袋,将一柄木梳递给松绿:“心里闷的慌,醒了就睡不着了。” 梳着方宁乌黑秀丽的长发,松绿笑道:“想是主子新搬到这院子,有些认床吧!今儿晚上主子睡觉的时候,我拿一件主子的旧衣服放在床上吧!以前听奴婢老子娘讲,这样可以安睡了。” 方宁看着铜镜里自己有些憔悴的脸,吩咐松绿:“试一试你的法子吧!再让竹颜晚上给我在香炉里加点安神的草药吧!” 松绿记下,简单给方宁盘了一个发髻。簪上一只朴素的银簪。 早餐还是简单的几样小菜,配上一碗白粥,因着昨晚没有吃下多少,腹中已经空空如也,是以,方宁早上喝了两碗白粥才觉得胃里舒服了一些。 云喜收拾完碗筷,就跟着松绿一起去整理昨天还未做完的工作了。绿蘅院的院子比净尘院大了不少,松绿想着也无事,便领着一干众人整理院子,打算按照方宁的喜好种些草药。 看着松绿他们还在忙里忙外收拾院子,方宁一个人去花园里转了转。嫁进王府的第二天,方宁就搬到了净尘院,说实话,这贤王府的后花园她还真是没有认真逛过,就算是去采那些花园里长着的草药,也不过是直来直往,从未脚下的花草留步。 今天方宁心里还是有些乱,又不想让松绿他们担心,才决定一个人来花园里逛逛,一来是为了熟悉环境,二来也只是想闲庭碎步,理一理有些混乱的思路。 方宁以为自己会碰到几个赵琰的小妾,还在心里盘算过怎么应付那些美人们,只是没想到在这后花园居然碰到了新侧妃——章氏。本来方宁是不认识章氏的,可是章氏一身大红,美艳不可方物,眼下这王府能够穿红的,除了方宁这个正妃,恐怕也只有章氏了。按照昨日赵琰娶章氏的阵仗来看,特许章氏穿红也不是什么怪事。而且方宁也相信眼前的女子的气度不是赵琰的一般妾室能够拥有的,方宁一早也听过章寒烟的名号的。京城名媛圈子里,小有名气的千金,曾经方宁还不小心听到哥哥嫂子还私下谈论过章氏。今日一见,不由得多看了两眼。 章氏的确漂亮,方宁觉得自己要是一个男人,肯定也会喜欢章氏。朱唇柳眉,杏眼水灵,身姿曼妙,气质出尘。这是方宁第一眼见到章氏的感觉,只觉得章氏美得大方,美得高贵,也美的端庄。有那么一刻,方宁也在自嘲,如果不是自己虚占着王妃之名,那章氏才算得上真正的王妃吧。 方宁本来打算避开章氏,可是章氏却不给方宁机会,径直朝着方宁走来,笑盈盈地盯着方宁,倒叫方宁不好意思躲开。 “给王妃姐姐请安。”章氏做足了一个大礼。让方宁有些紧张,后退了两步。 方宁迟疑了一下,才发出冷清的声音:“章姐姐说笑了,你虚长我几岁,不必尊称我做姐姐。” 方宁这一番答话,让章寒烟心里觉得有趣,一旁的丫头倒是觉得这个王妃好生不守礼数。明明自家侧妃就是尊称一句,对方还拽起来了,不过看着样子,多半是知道自家侧妃受宠,想主动示好吧!小丫头心里想到这儿,脸上的神色也有些得意,突发奇想,准备着为自家侧妃出个头,也好在这王府里彰显彰显侧妃的宠爱。谁知道小丫头才刚上前一步,就被章寒烟的贴身侍女拦下。 没有在意两个丫头之间的小插曲,章氏拈着帕子掩嘴轻笑:“我也是知道你定不会接受我这一句姐姐的,别人都说礼部尚书家的小姐最是知道礼仪,可是寒烟今天偏要任性一次,认你当个妹妹。”章寒烟说着主动拉起了方宁的手。 在章寒烟温暖的手心触到方宁的手时,方宁不由得后缩了一下,章寒烟看着微微皱眉的方宁,脸上的笑意更深了。 只是章寒烟还是固执地拉起了方宁的手,将方宁带到一边,撇下了随行的婢女。章寒烟就那样牵着方安的手,上下仔细打量了方宁一番:“果然是个标志的人儿,可惜了。” 方宁不解章寒烟是何意,只是怔怔地看着章寒烟一个人兴高采烈。 章寒烟大概也是知道方宁在疑惑中,没有再说一些让人听不懂的话,只是拉着方宁是手,道起了家常:“我家就我一个独女,虽然三千宠爱于一身,可是我偏偏觉得不安分,怎么也想寻个妹子来认认。咱们俩缘分不浅,我知道你从不拿自己当王妃,我也不想跟你客气,做那些假惺惺的礼仪。我想直接叫你妹妹,可以吗?” 方宁抽出了被章寒烟握着的手,低头不语,双手交握在腹部。内心细细思考,为何章寒烟会对她如此热情。 “妹子,瞧着你的脸色不太好,是刚搬进绿蘅院不习惯吗?”方宁抬头看着章寒烟,不解她怎么如此了解自己。 始终保持着自己善意的微笑,章寒烟带着方宁多走了几步,进入一个凉亭坐下。 “你好像很拘谨,是不是很嫌弃我这样热情的人?”章寒烟虽然眉眼弯弯,说起话来透着一股风情。 方宁有些不好意思,低声回应:“不会,你跟素琴他们不一样。” 虽然声音很小,但是章寒烟还是听得清清楚楚,心里真的是高兴了不少。想着自己跟方平没有缘分,倒是能够跟他妹妹投上缘。 “你这样说,岂不是得罪人了?”章寒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总想着捉弄一下方宁。今日才是他们初次见面,可是章寒烟却好像是为了这一刻等待了千年,在见到方宁第一眼的时候,她就觉得方宁这个人她是一定要与之成为知己的。“一见如故”大概说的就是这样,所以章寒烟才会不给方宁任何机会避开,径直上前打算结交方宁。 见方宁不语,章寒烟怕是自己吓到了方宁,赶紧认错:“好妹妹,是不是我吓到你了?我只是逗你玩的。” 方宁客气而疏离地回答到:“章姐姐说笑了,方宁反应愚钝,还未理解姐姐的意思因而没有应答。” 章寒烟只觉得方宁语气里的拒人千里,也明白有着赵家兄弟的关系,一时间方宁肯定也与自己亲近不起来。不过朋友嘛,总是慢慢熟识起来的,章寒烟想着只有自己有心,还怕方宁不打开心门吗? 这样想着,脸上的笑容愈加亲和了,章寒烟本来还想继续跟方宁聊聊,可是这个时候竹颜却寻了来。看到方宁后,竹颜急急忙忙跑上前。简单跟章氏行了礼,就上前查看方宁有没有事。 方宁轻轻摇了摇头,示意自己没事,然后方宁才想章寒烟,执礼客气地与章寒烟告别:“新迁入着后院,还有许多事情未处理,方宁先行一步,章姐姐还请慢慢欣赏着满园风景。” 也不等章寒烟应答,方安便疾步离开了。看着方宁的背影,章寒烟嘴角露出了一抹无奈的笑意,心里念叨着——还真是行之的妹妹,性格跟行之真像…… 竹颜老远就看见方宁跟章寒烟坐在凉亭里,也不知道到底出了什么事情,生怕章寒烟是一个不好招惹的人物,所以才莽莽撞撞上前。见着方宁没事,竹颜才舒了一口气,只是心中还存着疑惑,怎么主子跟章寒烟在一起,她可是记得赵琰昨日的警告,很显然章寒烟不是该有交集的人。 “主子,你怎么会跟侧妃在一起?” 方宁微微侧脸,眼珠微动:‘偶然遇上的,我本想避开,可是对方好像似乎并不给我机会。要是有的人护短,倒也怪不到我头上。” “啊?”竹颜不解方宁何意,满脸的疑惑。 “没什么,我们回去吧!松绿他们院子收拾的怎么样了?” “差不多了,云婆子已经备好了午饭,正等着主子回去!我将净尘院将那些草药都移栽过来后,发现主子你还没有回来,便循着松绿姐姐指的方向寻来了。”竹颜跟在方宁身后,一边随着方宁的脚步慢慢往绿蘅院走,一边说着自己的来意。 “竹颜,你说,章侧妃到底是什么意思?”方宁还不能想明白着章氏的心思到底是什么,为何对一个初次见面,还占着她丈夫在正妃之位的陌生人如此友好? 竹颜回头看了一眼已经被甩在身后的凉亭,隐约还可以见到章寒烟的身影,然后赶上方宁的步子:“奴婢愚钝,不知道。” “其实我也摸不清这位新侧妃的心思,只有一点我觉得是可以肯定的。”方宁想着自己之前不经意就在章寒烟面前说出的那句话“你跟素琴他们不一样。”也不知道自己哪里来的感觉,对着第一次见面的章寒烟就那样毫无防备地说出了这样一句话。 章寒烟调笑她,说她怎么说都得罪人的时候,她不是不能回答,而是被自己上一句话吓到了而已。所以她选择了不再回答,生怕自己一不小心再说出什么惊人之语。 “主子,你肯定什么?” “新侧妃跟素琴他们不一样。”回头看到竹颜还是带着疑惑的眼神,方宁笑了笑,“或许,我们跟新侧妃的交集不会仅止于此。” 竹颜看着方宁脸上的笑意越加迷惑,不知道自己的主子指的交集还会有什么…… 第15章 治下 方宁去后,章寒烟觉得游园也没什么兴趣,只在凉亭站了一小会儿就回到自己居住的寒月院。一回到寒月院,章寒烟就坐在堂上,轻轻向自己的陪嫁侍女青岚使了一个眼色,青岚便将刚才那个小丫头推了出去。 小丫头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章寒烟就一声跪下传来。小丫头扑通一下子跪在地上,大喊:“娘娘饶命,娘娘饶命。” 章寒烟揭开青岚递过来的茶盖,轻泯一口,然后才缓缓开口问到:“你让我饶命干什么?我何时说过要你的命了?再说你认为你的命对我来说,有什么特殊价值吗?” 小丫头的头磕在地上,一个接一个,生怕章寒烟就处置了她。章寒烟看着跪着的小丫头,脸上还是笑盈盈的样子:“我最不喜欢自作主张的丫头,可是你偏偏犯了我的忌讳。我还不知道我刚来一天,这王府就是我身边的一个二等小丫头做主了。” 小丫头叫苦不迭,可是却不知道自己如何惹到这位王爷放在心尖上疼爱的侧妃。只能不厌其烦地叫着:“娘娘,奴婢冤枉啊!娘娘,奴婢冤枉啊!奴婢对娘娘绝无半点不尊敬的意思啊!” “哼!小丫头,有那个聪明胆,却没有长一颗玲珑心。你说,刚刚在王妃面前,你是不是想多嘴?”章寒烟的大丫头青岚冷笑道。 小丫头心里一惊。她没想到章寒烟的陪嫁丫头居然这么厉害,连她只是这么一想也发现了,可是自己毕竟还没有说出口,只要死不承认,相信侧妃也是拿自己没有办法。小丫头一口咬定自己没有这样的想法。 章寒烟继续喝茶,也不说怎么处置这个二等丫头。小丫头的心里忐忑不安,手指不断搅弄着衣襟上垂下的流苏。突然看到小丫头手里的流苏,章寒烟放下了茶杯,又朝青岚使了一个眼色。 青岚轻轻扯下小丫头身上的流苏,双手将流苏呈给章寒烟。拿着流苏仔细看了看,确认了这个东西不是一般的丫头该有的东西,章寒烟用手将流苏按在桌上,然后笑着问道:“这东西是哪儿来的?” 小丫头身子抖的跟筛糠似的,说话也不如先前伶俐:“奴……奴婢买……买……买来的。”额头上已经开始溢出细细的汗珠,小丫头还不知道一个小小的流苏已经彻底得罪了章寒烟。要是知道着流苏的来历,这小丫头怕是得昏过去了。 流苏是章寒烟送给赵琰的,之前赵琰弄掉了流苏,身边的随侍因为找不到流苏,还被赵琰罚去杂役房,没想到着流苏居然在一个小丫头的手里。冷眼看了一眼小丫头,章寒烟终于收起了笑意:“老实交代的话,或许我还可以放过你,要是再不说实话,我就让沈总管将你卖到烟花柳巷。自己想想到底在王府做个丫鬟好,还请去做个千人骑的妓子好。” “娘娘,这……这真的是奴婢买来的,奴婢就算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也不敢骗娘娘。” “哼,我倒不知道,什么时候王府的奴婢也买的起九珍阁的上等流苏线了。”章寒烟大怒,明明这个流苏就是自己去九珍阁买了材料做成的,没想到竟然被一个贱丫头拾去了。为着流苏的事情,那个时候章寒烟还生了赵琰好些日子的气呢!没想到却在一个小丫头这里证明了赵琰的无辜。 小丫头似乎明白过来自己蒙混不过去了,又不停地开始磕头:“娘娘饶命!娘娘饶命!这是奴婢在花园里捡来的,奴婢见着喜欢,便留了下来,前些日子才装饰到衣服上的。娘娘,奴婢这次是真话,娘娘饶命!娘娘饶命!” 小丫头哭哭啼啼,闹得章寒烟心烦,直接吩咐青岚掌嘴。青岚略懂得一些武功,力气也比一般的人要大一些,一巴掌下去,小丫头的脸上就肿了。 “娘娘,真的是奴婢在园子里捡到的啊!求娘娘饶命啊!”小丫头的世界里只剩下求饶了,她是真的实话实说了,青岚的一巴掌下来,她的脸可是肿了。要是再不求饶,她的脸就毁了,那还有什么资本再伺候赵琰? 眼泪顺着小丫头的脸颊落下,经过青岚留下的五指印时,还给小丫头带去半分凉意。红肿的眼睛,含着泪水,微微散乱的头发,让小丫头看起来有些我见犹怜的感觉。章寒烟突然想起洞房那夜,她跟赵琰半夜要水,青岚他们还没有动作,这个小丫头就不顾一切往前凑,一双大眼睛还时不时往赵琰身上瞄。现在,章寒烟得了机会,仔细端详眼前的小丫头,妖妖娆娆的身段,章寒烟突然觉得自己有什么东西被觊觎了,心里有些酸意。 章寒烟觉得眼前的小丫头越看越糟心,直接挥手让青岚带走了小丫头,明显章寒烟不喜欢自作聪明的丫头,更不喜欢存着异心的丫头。 章寒烟的母亲从小就跟章寒烟讲过那些治下的手段,章寒烟自己也是聪明的人。因为要嫁进王府,她身边的人也早就被章母教育了一番,察言观色的本领可是非一般人能敌。章家就这么一个女儿,怎么可能忍心让章寒烟跟王府里的那些莺莺燕燕争得头破血流。为了保护独女在王府立足,在训练独女的随身侍女上,章母可没有少下功夫。 所以青岚在小丫头心中稍有想法的时候就有所察觉,直接将小丫头的想法扼杀在摇篮里。小丫头已经被青岚交给了沈总管处置,她本来是伺候赵琰的丫头,因为服侍赵琰尽心尽力,才被赵琰看重,调到寒烟院子的二等丫头。没想到富贵没有捞着,反而丢了饭碗。 处理完不懂事的小丫头,章寒烟将自己的几个贴身侍女叫到跟前:“青岚,红拂,绿缇,紫苏你们几个觉得方家这小姑娘是个什么样的人啊?” 青岚冷着面瘫脸嗔怪:“主子已经是当娘娘的人了,还当自己在闺阁之中吗?这王妃再不得宠,可她毕竟也是上了玉蝶的王妃啊?怎么还称呼别人是小姑娘啊?再说主子你也不必人家大几岁,怎么就称呼上小姑娘了?” 叫做红拂的小丫头不解地问道:“这王妃不是宁氏吗?为什么主子你又称呼她是方氏啊?” 青岚咳咳了两声,平时以她为首,马首是瞻的红拂立即闭了嘴。 章寒烟却是笑了:“是我说错了,是宁氏,是宁氏!”连连说了两声,虽然面上带笑,章寒烟心脏也是“笃笃笃”乱跳,她怎么一下子就忘了方宁被改成宁氏这一茬了,赵珩御笔一书写的可是宁氏。 不知想到了什么,章寒烟突然转头问青岚:“噫,青岚,你说这宁氏与她哥哥有几分相似?” 青岚垂手立在一旁,像个古板的老嬷嬷:“娘娘,你现在是贤王侧妃,切莫再提方大少爷。更不必说,方家出了那些事以后。” “青岚,当初挑陪嫁丫头的时候就该把你留在娘的身边。”章寒烟觉得有些扫兴,自己的这个大丫鬟总是按着规矩活,刻薄死板不说,还一整天顶着一张面瘫脸。可是章寒烟也知道自己离不开青岚。 “娘娘,夫人想留下的是红拂,小丫头太傻了。”青岚面无表情地称述着一个事实,吓得一旁的红拂瑟缩了一下身子,默默退到绿缇跟紫苏后面。 青岚淡淡地看了红拂,又机械地开口:“娘娘自小聪慧,本不必青岚多提醒。可是娘娘,贤王府毕竟不是尚书府了,行差一步都可能被那些有着歪心思的人害了。” 章寒烟握住青岚的手臂,慢慢滑落到手腕处,正想说什么,就听见有人通报:“王爷驾到!” 章寒烟喜上眉梢,吩咐红拂跟紫苏赶紧去拿自己亲自做好的点心,想与赵琰好好聊聊天。 可是赵琰却像是有什么心事儿似的,一进门就搂住站起身迎接他的章寒烟。青岚绿缇见状,请了安就悄悄退出门。 “寒烟,要你委屈了!”赵琰的语气透着淡淡的无奈,虽然他有心陪着新婚的爱人,可是社稷之事也不可耽误。 “阿琰,怎么了?”摸不准赵琰这突然又是发了什么疯,章寒烟捏了捏赵琰挺拔的鼻子。 “皇兄有任务交给我,明日我要启程去云州了!这一去十天半月的可就见不到你了!”赵琰看着章寒烟,只觉得恨不得将她揉进自己的血肉里。 两个人正在温存着,红拂冒冒失失就就在院子里喊到:“娘娘,嬷嬷提醒说你该喝药了!”可是话一说完,进门看到赵琰,红拂就傻了眼了! 赵琰看了一眼傻愣愣的红拂,轻声问到:“怎么吃药了?” 章寒烟看着赵琰明朗的眉目,淡淡一笑,一双柔夷为赵琰整理起了衣领:“我身子有些弱,娘亲说家人后需要补一补。”脸颊有些微红,可是显得纯色有些苍白。章寒烟一双眼睛低垂着,不敢对上赵琰的眼睛,生怕不小心泄露了心事。 赵琰是一个值得爱的人,章寒烟就是怕自己不能一辈子拥有她。轻轻靠在赵琰的怀里,章寒烟不再去想那些不开心的事情,突然想跟赵琰谈谈方宁,可是又觉得太突兀,心中犹疑不决…… 第16章 殷勤 章寒烟什么都没说就送走了赵琰,虽然很不舍,但是赵琰任务在身,也由不得章寒烟。 不过赵琰走了之后,也给了章寒烟更多的机会去接近方宁,虽然方宁对她总是不咸不淡,但是章寒烟心底还是很开心,至少没有强烈排斥不是? 面对章寒烟的殷勤,其实方宁有些招架不住,再是因为仇恨而冷情冷心,也不过是一个十七八岁的丫头。章寒烟从王妃,再到妹妹,然后又是宁儿的称呼转换,不知道的人真的就以为方宁跟章寒烟是闺中好友。 连着几日,章寒烟都来绿蘅院找方宁,热情如火,连松绿跟胡妈妈都夸章寒烟会做人,有手段了。可是方宁的心里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每一次面对章寒烟,总是刻意在保持距离。 今日,刚吃过早饭,章寒烟又带着绿缇,红拂来了绿蘅院。方宁放下了自己手中刚刚拿起的书本,看不出喜怒,吩咐松绿看茶后,就目不转睛地盯着院角里放着的一盆月季。 紫红色的花瓣,娇艳欲滴,即使方宁不喜欢,将它移到墙角,它还是绽放着自己的魅力。方宁甚至有种错觉,那盆月季的枝叶更茂盛来了一些,比之前放在院中的时候还要长的好。 见方宁出神,章寒烟轻轻咳了两声,然后端起松绿刚刚泡好的茶,轻泯了一口,只觉得茶的味道涩的有些厉害。 将茶杯放下,章寒烟才似不经意问起:“宁儿这茶是什么茶,不似常喝的竹叶青香气浓烈,滋味醇厚,回口甘甜。涩涩的口感,到自有一番风味。” 方宁不语,倒是松绿在一旁赔笑到:“侧妃有所不知,我们院里的竹颜粗通医理,不知道在哪里翻来的古方,说是用齐兰草做茶,可清心养气。然后就自己硬是给我们主子捣鼓写齐兰草回来,就做成了这样的茶叶。” 章寒烟掩嘴轻笑:“原来宁儿身边有这样的能人,我倒是羡慕的紧。做出这样的好茶来,倒是要让我天天往你们院子跑,就望着这杯茶了。” 方宁眼皮稍微抬了一下:“章姐姐要是喜欢,让松绿装一点齐兰草给你吧!不必每日麻烦,到这边来辛苦。” 方宁这样的话却是真真的堵了章寒烟一次,不过是玩笑一个自己来绿蘅院的原由,反倒让方宁认真起来了。不过章寒烟也明白方宁的意思,还是在对自己天天往绿蘅院排斥啊!但是她并不在意,“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嘛!古人的话放在那里,章寒烟也来没有失去对方宁的热情。 她其实已经在京城的名媛圈子里找到许久,可是就是没有一个可以合眼缘的姑娘可以认作妹妹。只有那一天,见到了方宁,就觉得方宁才是自己要找到那个人,而且现在方宁的身份也合适。 “宁儿这样说是不喜欢我来叨扰你了?”章寒烟故作生气的样子,可是任谁都可以看出她只是佯装。 方宁端起自己的茶杯喝了一口,不做声,又是松绿出来赔笑:“侧妃真是说笑了,我们主子盼着您来,咱们这院子也好热闹热闹。” 方宁不着痕迹地看了一眼松绿,又利用余光看了一眼章寒烟,对章寒烟,方宁的感觉是奇怪的,有一种很早就相识的感觉,可是方宁却不敢凭着这份感觉与章寒烟深交。 可能觉得始终冷着章寒烟也不是太好,方宁在心里经过一番天人交战后,还是跟章寒烟闲话了几句:“章姐姐一个人想来也是闷得慌,我素不喜欢出门,倒是让姐姐走了这么远。” 摸不着方宁这话的意思,章寒烟自当这是自己的努力见效,方宁在接受自己。于是笑道:“就是出门走走才不会被屋子闷出病来,宁儿你不知道,我素来身子有些羸弱,常在屋子里反倒对身体不好。出来走几步,再陪你聊聊天,也就不发闷了。” 方宁擦了擦自己嘴角虚无的水渍,唇角微微上扬:“章姐姐只要不嫌我是个闷头葫芦就好。” 章寒烟将手肘放在石桌上,托腮看着方宁,只一眼就觉得被方宁清淡的目光震撼。她觉得这不该是一个十七八的姑娘的眼神,缺少灵动,让人觉得清心寡欲,有种红尘看破的错觉。 许是发觉章寒烟的眼神,方宁有些不自在,莫名就在脸上染上淡淡的红晕。微微别开脸去,露出细长白净的脖子。再往上是如清水芙蓉般的清丽侧脸,没有女子该有的柔和,章寒烟觉得方宁脸部的线条里带着与她年纪不符的刚毅。 “宁儿,你在这王府也闷,不如过几日陪我去山上的慈云寺上香还愿去?”章寒烟也不是有心还是无心,似乎不知道方宁为何搬到后院的缘故。 听到章寒烟的邀约,方宁愣了一下,随后轻启朱唇:“怕是要姐姐失望了,我被王爷禁足了,没有他的命令,我是不能出府的。” 章寒烟突然起身,拉起方宁的手:“知道你被禁足的事,不过宁儿,我说你可以跟我一起出去就能一起出去。” 方宁有些惊讶,没想到章寒烟居然能够这样说,看来赵琰爱她是真心的。不知道为什么,方宁心里竟然升起莫名的羡慕,只不过面上的云淡风轻再一次隐瞒了她的内心。 “章姐姐,这样真的好吗?”方宁缩回自己的手,用长长的衣袖藏起来。章寒烟拉着她的收好让她有些不自在,毕竟不是亲姐姐。 章寒烟笑了,一时间那盆盛开的月季也失了颜色:“反正阿琰也不在府中,天高皇帝还远,谁也管不着。”有些促狭的笑意,方宁见了也跟着笑了。 “宁儿,你看你,就是要这样多笑才好看嘛!”被章寒烟这么一说,放立马收回了自己的笑意,让章寒烟也有些尴尬。 不过章寒烟是个秒人,带到缓和了一下神经后,立即找了一个话题岔开去。又跟着方宁闲话几句,喝了几口茶,章寒烟才告辞。 方宁望着章寒烟离去的方向,喃喃自语:“这是为什么呢?” 松绿没有听清自家主子在说什么,倒是竹颜不知道从哪里钻出来:“主子,章侧妃不像是有恶意。” “可是你说,她为什么对我如此好?”方宁怎么想也是想不通的,只觉得这样的友好背后藏着巨大的阴谋。方宁本来想赌一赌的,可是她没有多余的机会,只能对章寒烟采取静观其变的手法。 “主子,别想那么多,这世界还是有友善之人的!”松绿对章寒烟的印象还算不错,仇恨是针对赵家兄弟,对于这个殷勤的侧妃,松绿是接受了她对方宁的友善的。 “我真是想不明白为什么她会对我如此友好,我可是占着她王妃之位的人,但凭着赵琰的关系,她就该讨厌我这个王妃的。”方宁只觉得头疼,现在章寒烟常来绿蘅院,方宁也不敢偷偷溜出去见方平。 离上次出府被抓已经有段日子了,方宁从来没有这么多天没去看方平过。嘴上说着不担心,但是心里也是有些记挂兄长的。 “竹颜,你说,章寒烟到底有没有恶意?” 竹颜不知道从哪里冒了出来,突然就出现在方宁面前:“看上去像好人。”对于竹颜这样的回答,方宁也只能扶额叹息了。 主子三人不再多说话,就等着方宁自己想明白。等到云喜叫到午饭时间到了,方宁才有些回神。 云喜高高兴兴地为方宁摆好午餐,方宁看着却没有食欲,拿起筷子又放下。 云喜不解,小丫头最是单纯:“主子,怎么不吃?” 方宁又拿起了筷子,拨拉了一下一盘素炒青菜,不知道想到什么,又突然放下筷子:“云喜,去把大家都叫来,陪我一起吃吧!” 云喜吓得突然就跪在地上:“王妃,这怎么使得,我们是下人,使不得!使不得!”看着云喜的模样,方宁笑了。 “我说使得就是使得,你不是说你们是下人吗?主子吩咐的话总得听吧!”掩饰住唇角的笑意,方宁故意板着脸。 “主子,我……”吞吞吐吐,不知道什么卡住了喉咙,云喜憋了一张通红的小脸。最后耐不住方宁,起身去叫来了所有人。 自方宁丢下净尘院的人后,沈总管就没有再派人来绿蘅院了,方宁自然是喜欢保持这样的状态,现在她可是打算把云喜当做心腹了。虽然给不了像竹颜那样的信任,但是也算是把云喜当做自己人。 方宁的菜不多,一下子让所有人都陪着她吃饭有些困难,因为显得桌上的菜实在不够夹。云喜跟着云婆子,胡妈妈只顾着扒拉碗里的米粒,丝毫不敢去碰那几盘小菜。而竹颜松绿则是没有胃口,吃不下。 最后本来是方宁想给大家一个和乐午餐的想法就这样被现实激的粉碎,方宁有些过意不去,最后还是放大家回自己的位置用膳。 心事缠绕着方宁,这个下午,方宁又开始在院子里看书解闷,终于不再有人打扰她了,可是心里却更多问题想不明白…… 第17章 上香 四月初五是一个极好的日子,阳光明媚,鸟语花香。方宁原本是想倦在绿蘅院的屋子里的,可是偏偏章寒烟约了她去上香。 本来以为章寒烟要带自己出府只是随口说说,没想到昨日章寒烟突然派人来请方宁明日一起出门。方宁本来是借口身体不舒服拒绝的,但是没想到章寒烟派来的青岚是个伶俐的人,看穿了方宁的心思。 “王妃怕是在避着我们家侧妃吧!其实侧妃并无恶意,只是觉得跟王妃您投缘,所以才跟王妃您亲近了一些。” 听了青岚的话,方宁揭开茶杯的盖子,用杯盖轻轻拨弄着齐兰草泡出的清茶:“青岚姑娘说笑了,方宁怎么会是在避着姐姐,不过是方宁惫懒,不想出去而已。” “王妃,我们家侧妃在奴婢来之前让奴婢给您带了一句话。多走走,眉间才能舒展开。”青岚一字不落地向方宁说了章寒烟交代的话,这下方宁去不去就看她自己了。 方宁看着青岚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突然盖上了茶杯:“你回去告诉章姐姐,明日我陪她出府。” 青岚得了方宁的准话就告辞了,留下方宁一个人在院子里看着茶杯发呆。竹颜给方宁披上一件斗篷,这才惊醒了方宁。 “竹颜,你明日不必随我出府,一个人去一趟井底,看看哥哥这几日可还好。” 竹颜不放心方宁身边没人,问到:“主子是要带上松绿去上香?” “带云喜吧!我只剩下你跟松绿了,总得留一个人看着屋子。就让云喜陪我一起去,也趁机看看到底是不是一个可信的。”虽然近来云喜她们的表现不错,但是方宁自经历了柏青的事儿后,总是对人多了几分警惕。 就这样决定后,四月初五,方宁就带着云喜出现在章寒烟面前。 准备马车这样的事情自然是不需要方宁劳心的,章寒烟进府的第二天就接收了王府大权,现在虽然还没有完全上手,但是这些小事只要一吩咐,自然有人上赶着为章寒烟效劳。 章寒烟一见到方宁,就主动拉着方宁的葇薏一起走向马车。上车后,章寒烟就挨着方宁坐下,跟方宁闲话几句。 “阿宁,你能陪我一起出门,我可是很开心,还没有试着跟妹妹一起出门的感觉。” 方宁淡淡笑了笑:“方宁才是真的开心,能够出府解解闷,还多亏了侧妃。” 车子在晃晃悠悠中前行,章寒烟时不时跟方宁聊上几句,不过方宁兴致不高,答话也只是简洁。 车里的气氛算不得多融洽,甚至有些冷场的前兆。马车猛然颠簸了一下,车里的两个人由于惯性作用都差点掉到,摇晃间章寒烟头上的金钗就划过了方宁的脸颊,方宁躲闪不及,在白皙的脸被蹭破了半个指甲盖大小的皮肉。 “疼吗?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见到有血渗出,章寒烟想用手帕去擦,又怕弄疼了方宁。 马车里一片混乱,马车外也一片一片混乱。前往慈云寺的山道的山道上,有人阻挡了前行的道路。虽然慈云寺在有些偏僻的山上,但是因着几代皇室都有人在慈云寺出家修行,慈云寺就成了皇家寺院,除了香火鼎盛之外,来往香客不乏达官显贵。 “侧妃,前面有人挡着道了!可能暂时没有办法前行了。”青岚的声音在马车外响起,章寒烟正在手足无措中。 拿着手帕的手还停留在空中,到是方宁率先掀起了马车的窗帘子查看情况,章寒烟才赶紧问到:“青岚,前面怎么回事?” 青岚摇了摇头,表示自己不知。章寒烟才又坐会座位:“大概需要多长的时间才能继续通行?” “奴婢不知,东来护卫已经去查看情况了。” 章寒烟放心不下来,看着方宁侧脸上露出的伤痕,内心过意不去。是自己拉着方宁出来,又是自己的金钗伤了方宁,虽然不知道会不会在脸上留下伤痕,章寒烟已经开始自责。 方宁并没有在意脸上火辣辣的疼痛,反倒是对前面挡路的情况产生了兴趣。隔着距离望去,好像是几个鲜衣怒马的少年骑马围在在一个瘦弱的少年周围,看样子大概在欺负文弱少年吧! 这样想着,前去查看情况的东来就回来了,正向章寒烟回报情况:“侧妃,前面是几个公子哥在刁难一个瘸腿少年。” “天子脚下还有没有王法了?”跟着方宁的云喜突然忿忿开口,出身贫寒的她最是讨厌那些恃强凌弱的纨绔子弟。她的哥哥就是因为不小心惊了一个公子哥的马,被活活抽死。 “云喜!”方宁突然开口,虽然是淡淡的,不带任何责备的语气,可是云喜还是被吓得不轻。 “主……主子!” 看着云喜的模样,方宁突然掀起马车门帘打算下车。却被章寒烟死死拽住:“阿宁,你这是干嘛?” 方宁看着章寒烟疑惑的脸,又往了一眼前方,眼珠转动了一圈,又放下了门帘。 “怎么了?”章寒烟不解方宁的动作,疑惑萦绕在心头。 方宁闭上眼睛,将头靠在车厢壁上,脸色有些不正常。看到方宁的脸色,章寒烟觉得有些奇怪。明明疼痛都没有变色的方宁,怎么突然做出这样令人奇怪的变化? “阿宁?”试着唤了一声,又找来借口跟方宁搭腔,“我们回去以后你的伤口差点药吧,上了药会舒服一点。” 方宁没有理会章寒烟,禁闭双目,突然就睁开眼睛,起身下车。 云喜见到自己的主子下车,立马跟在方宁的后面伺候着。方宁径直朝着前面拦路的人群走去,似曾相识的场景让她心里翻江倒海。终于看清了人群到底在干什么,记忆如潮水般涌现,方宁努力稳住自己的情绪,冷眼看着眼前的一切。 几个富家子弟正扬鞭抽打着地上蜷缩成一团的少年,少年衣衫褴褛,身材消瘦,鞭子抽打渗出的血迹染在破衣服上,看上去邋里邋遢的。 曾经也有一个人这样出现在边关,只不过没有富家子弟欺负他,有的是一群黑衣杀手。熟悉的场景不一样的人,方宁却是动了恻隐之心。 “住手!”清冷的声音在热闹的人群中响起,虽然突兀却没有什么影响力。地上的少年又因为一鞭子抽在了身上而呻-吟了一声。 “救……救……救我!”耳边响起羸弱的呼救声,方宁摇了摇头,声音又消失在脑海里。 “住手!”这一次,方宁沉下声音,终于惹得富家子弟们注目。 “哟,是个漂亮小娘子啊!这样俊俏的模样禹城中还是少见啊,没想到在这还让爷遇到了。”领头的富家子弟油嘴油舌,色眯眯的目光似乎要看穿方宁。 方宁不理会富家子,目光始终落在地上蜷缩的少年身上。 富家子似乎不满意方宁这样的态度,骑着马到方宁前面前:“小娘子,怎么?这地上的小畜生你认识?” 方宁答非所问,只说了一句:“放了他。” “哈哈哈!”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儿,富家子们爆笑,为首的富家子俯身,想用马鞭抬起方宁的下巴,却被方宁避开。有些恼怒的富家子一鞭子就想抽在方宁身上,手起鞭子却没有落下,因为已经有人用暗器打落了他手里的鞭子。 方宁说着暗器飞来的方向能一回头,只看到一个黑影瞬间就消失了。还没来得及想明白到底是什么人的时候,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 “光天化日,朗朗乾坤,欺负一个弱女子,你们眼里还有王法吗?”是那个人的声音,方宁不用抬头也知道一定是他。只是却不知道本该待在承乾宫的人怎么就出现在了这里。 “哼,识相的,快给爷一边去,别妨碍爷的好事。”富家子还是一副趾高气扬的样子,毕竟眼前开口的人身着简单,看样子就是一般人。方宁为富家子担忧,大概是因为不知道眼前人的身份,所以才这么蛮横跋扈,要是知道眼前突然出现的人是当今天子,怕是已经吓破胆了吧? 方宁知道少年肯定是能得救了,拉着云喜准备悄悄离开,却没有逃过赵珩的眼睛。将眼前的问题交给随身太监小欧子,赵珩寻着方宁的背影追过去。 “宁宁……”刚一出口,赵珩里看到正朝着方宁走来的章寒烟。及时刹住了自己的脚步,赵珩不敢再朝着方宁追去,虽然很想见到她,可是始终顾忌太多,拳头紧握着垂在腿边,心中苦涩的地道慢慢晕开。 赵珩又回到富家子面前,负手而立,露出王者威严。用皇帝的霸气宣告这几个富家子的归宿——交由京兆尹查办。皇帝吩咐下来的事儿,这些人注定是在劫难逃了,可是赵珩的心里其实没空管他们,他更在乎他的宁宁。 可是方宁和他之间,却是回不去的当初,看不见的未来。赵珩即使想给方宁关心,也寻不出可以让方宁接受他的理由…… 章寒烟握着方宁的手,有些担心地问到:“阿宁,怎么了?” 方宁看了一眼章寒烟,只觉得章寒烟眼里算是担忧和焦虑:“没什么,只是不忍心看到有人欺负弱者。” “我们今天还是不去慈云寺了,先回王府吧!”章寒烟拖着方宁出来散心的心思一点都没有了,整个计划都被打乱。还担心着方宁脸上的伤,这个时候章寒烟也就只能选择打道回府。 第18章 初识 方宁拖着沉重的步子回到绿蘅院,一声不吭地关紧了房门,将松绿隔在门外。 轻轻叩了房门:“主子!主子!”松绿唤了两声,得不到方宁的回应。松绿拉过在一旁捏着衣角的云喜,走到院子里,松绿压低声音问到:“云喜,今天是你跟着主子出去的,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还有主子脸上的伤是怎么一回事?” “啊?主子脸上的伤?”云喜不解,她似乎没有发现方宁脸上有伤。 云喜的反应让松绿皱了眉头,眼神中带上了大丫鬟的凌厉:“你是怎么当差的,主子左脸上被划伤你居然不知道?” 云喜腿下一软就跪在地上,眼泪跟着就流了出来,满满的自责之意:“主子受伤了,我居然没有发现,是我的疏忽了!主子下马车的时候我没注意到,我一直跟在主子后面。我……” “那你们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松绿看着云喜的样子,也知道云喜刚到主子近身服侍,还不够伶俐,有些注意不到的事也在情理之中。只是主子受伤不是小事,该问清楚的还是得问清楚,该处罚的还是要处罚。 “主子跟侧妃本来要去上香,就坐着马车……” “我不是问的这些,说重点,途中发生了什么事?”松绿心里也是着急,总觉得云喜没有抓住重点,心里暗骂云喜真是笨死了。 “我们……我……”一紧张,云喜更说不出话来了! 松绿看着云喜,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很想教训几句,一时气急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两个人就那样僵持在院子里,一个脸上带着急色,似乎要发火的样子;一个一脸自责,泪眼汪汪。 “怎么了?”竹颜从外面走了进来,手里不知道提着些什么。 “竹颜,主子从外面回来似乎不太高兴。”松绿拉着走过来的竹颜,把担忧写在眉间额头。 竹颜并没有看到方宁的样子,这一年来也习惯了方宁的情绪。到是直接拉起云喜:“云喜,跟我说说你跟着主子去慈云寺发生了什么事?” 看到一向与自己关系甚好的竹颜,云喜稍微正常了一点:“竹颜姐姐,我们去慈云寺的路上遇到有人在欺负一个衣衫褴褛的少年,主子下车看了之后就有点怪怪的。后来侧妃说回府,不去上香了,我们就回来了……” “欺负衣衫褴褛的少年?”松绿心里觉得奇怪,这看起来就是一个恃强凌弱的案例,方宁心情不好会跟这有关系吗?满腹的疑问萦绕。 竹颜却是听明白了一点,她料想可能是方宁由着少年想到了什么,为了证实自己的想法,竹颜又问了云喜一些问题:“你们下车看到的情形是什么样子?” 云喜眼珠转了一圈,回忆了一下之前看到的场景:“我们远远的看到一群人围着地上一团黑影,然后走近了才发现是一群公子爷围着一个衣衫褴褛的少年,一看就知道是那些人在欺负地上的少年。对了,还有!那个少年好像还受了不轻的伤。” 听了云喜的话,竹颜陷入了沉思,这样的情形跟三年前在边关是不是很像呢? 那个时候赵珩也是被一群人围住,他衣衫破烂不堪,满是被刀剑划破的痕迹,有的还带着已经干了的血迹。赵珩躺在地上,要不是腹部因为呼吸在起伏,竹颜差不多以为地上躺的人已经见了阎王爷。 只听着描述,竹颜都能想起了当初的情形,更不必说方宁了,想来主子应该也是触景伤情了。竹颜心里大概明白了,对着松绿点了点头,松绿就明白竹颜对自己有话说。 “云喜,你先下去吧!让你娘给主子做一些清淡可口的小菜,主子今天应该胃口不会太好。”找了理由让云喜退下,接下来的话云喜暂时还是不要知道的好。 “竹颜,你想到了什么吗?”松绿看了一下周围没有其他人,才赶紧问到。 “主子多半是想起了皇上!” “想起了皇上?怎么会?”松绿有些惊讶,主子怎么突然就想起了皇上来了?主子不是看到皇上就躲着的吗? “应该是想起了跟皇上初识的情形了!那个时候你不在边关,所以你不知道今天主子到底是怎么了!”竹颜心里忍不住叹气,主子是心里难受,她也心疼。 “哎……主子逼着自己恨皇上,一心想着报仇,苦的总是自己。”松绿忍不住叹息,她知道方宁是喜欢过赵珩,曾经还心心念念想着嫁给赵珩。只是出了一些事后,曾经在心里爱全变成了现在心中的恨,可是爱也罢,恨也罢,不过是跟自己为难而已。 “哼!也只是恨着该恨的人,有些人该死,根本不值得爱。”竹颜因为自家主子也是恨透了赵珩的人,她见证了方宁跟赵珩的曾经,也知道赵珩做的这一切多么伤方宁的心。 有什么比心爱之人杀了你全家,还违背海誓山盟将你嫁给别人更让一个女子痛苦呢?爱?恨?竹颜想,她的主子也许也在纠结吧!如果真的能做到一心一意的恨,那就不会难过,不会痛苦。可是方宁明显不能,她会一个人发呆,会一个人流泪,会在午夜梦回的时候,喊着那个人的名字,然后泪湿枕边。 “竹颜,你呆在主子身边的时候比我多,也比我了解主子的脾气,你去安慰安慰主子吧!”松绿推着竹颜去方宁的屋子,希望竹颜能够劝劝方宁。 竹颜点了点头,看了一眼手里提着的东西,希望它能够让方宁振作一些。 “咚咚咚!”竹颜敲了方宁的房门,什么话也没有说,但是方宁却知道门外的人是谁。 “竹颜,进来吧!”方宁擦了擦自己已经红了的眼眶,将手里的东西放进盒子。 一进屋子就看到方宁将什么东西放进了妆奁盒子里,静静站在房门口,竹颜也有些紧张,不知道自己从哪里开口。 方宁起身走到桌子前坐下,竹颜这时才看到方宁左脸上淡淡的伤口。 “主子,你的脸!”有些心疼,竹颜赶紧掏出身上带着的伤药。 轻轻抚摸了一下自己的伤口,方宁不易察觉地皱了一下眉:“没事!” “主子,我给你上点药吧!师父留下的伤药我一直随身带着些。”竹颜将药和手里提着的东西一起放在了桌子上。 “嗯!”方宁轻轻应了一声,然后就打量着竹颜带来的东西。 一边给方宁上药,一边向方宁汇报今天探望方平的情况:“主子!我去看过大少爷了。”竹颜低着头将手里一直提着的东西放在桌子上,然后一只手扶着自己腰间的软剑,一只手握成拳头垂在身边。 “兄长他怎么样?”方宁的脸上没有甚至表情,眼皮只是轻轻抬了一下。 “少爷他精神很好,还让奴婢给主子带他亲手做的煎饺。” 方宁听了竹颜的话,目光放在竹颜拿来的东西上:“哥哥的眼睛?” 竹颜上前打开了自己带回来的包裹,里面是还有些冒热气的饺子:“面粉是少爷自己和的,我给他将面摊成皮儿,少爷包成的饺子。我还带着大少爷从井里出来,帮着大少爷在那家小院子的厨房给你煎的饺子。” 夹起一个饺子,方宁红红的眼眶终于牵线掉下。哽咽了半天,待到眼泪稍微止住了一点,方宁才将饺子放进嘴里。还是熟悉的味道,虽然眼睛不好,但是方平的手艺没有变。一般人大概是不会想到,出身将军府的大少爷居然也会做东西吃。 其实方平会做饺子也是为了方宁!他们兄妹几个的娘亲是一个手很巧的人,最拿手的就是煎饺。娘亲过世后,方宁一直闷闷不乐,方平在厨房里捣鼓了半天才终于做出味道可口的饺子,也终于让自己的妹妹从悲伤中缓解过来。自那以后,方宁有不开心的时候,方平就会给她做煎饺,虽然是小小的东西,但是里面的情意却是兄妹之间的重视的亲情。 舌尖其实尝不出什么味道,心情极差的方宁胃口并不好,可是方宁还是觉得这饺子是世上最美味的东西。 “主子,大少爷猜想你近来心情不好,特意做的饺子。他……他一直希望主子能够过得开心就好,或许……或许不用背负那么多。”竹颜不知道自己说的话到底能不能让方宁心情好过一些,虽然知道方宁的症结所在,可是竹颜总是觉得自己不会说话。 方宁沉默了许久,没有再吃饺子,只是盯着煎的金黄金黄的美食发呆。 突然,方宁叫了一声“竹颜”。 “主子?”不知道方宁有什么吩咐,竹颜有些懵。 “我想起第一次见到赵珩的时候了!”方宁停顿了一会儿,见竹颜没有接话,又自顾自说了起来,“今天在上香的途中看到一个被欺负的少年,不值得为什么我就想起那个受了重伤被围困的赵珩……”眼神里带着迷茫,思绪却飘到三年前…… 那天,一直闷在军营的方宁带着父亲身边的亲兵出门游玩,没想到正巧就碰着了黑衣人围困赵珩。鬼使神差,方宁觉得那群黑衣人是坏人,然后一时间侠义之心皱起,带着亲兵救下了奄奄一息的赵珩…… 第19章 太子 三年前,雁荡关 赵珩醒来的时候只觉得浑身酸痛,动也动不了,他以为自己快要死了。他不甘心,他还有好多愿望没有实现,他的母后,他的皇弟,还有沈家都对他寄托着希望,都等着他从太子成为天子的那一天。 可是现实是残酷的,他虽然贵为太子,却也只是一个不受自己父皇喜欢的太子。即使他比大皇子赵琦要优秀的多,即使他比赵琦更适合成为接班人,即使他已经是东宫的太子,他的父皇还是一心想着赵琦。如果不是当年沈家拼着在士林中的影响,联合朝中众臣上书坚持立嫡不立长,那赵珩也不会是储君了! 赵珩常常在想,如果他跟皇弟努力一点,再努力一点,他们的父皇能不能发现他们更出众吗?可是现实却是,任凭他们怎么努力,他们的父皇的目光始终都只停留在赵琦的身上,连施舍都不愿意给赵珩,更不必说赵琰了。 这一次自己的劫难也全因为父皇的独宠高贵妃,偏信赵琦。不过就是一个无关紧要的事情,怎么就被训斥身在高位,不知黎民疾苦?即使有内阁大臣求情,堂堂的太子殿下还是被派到边关历练。赵珩想想也是可笑,望着四海之类,有哪国太子会是这样的处境?竟然被一个妃子,一个皇子欺凌到这样的地步? 赵珩心里是不服气的,即使就要死了,他还是还有好多人,好多事放不下。 母后被高氏打压了那么多年,即使贵为皇后,那又怎样?守着深宫寂寞还要饱受欺凌;七皇弟因罪被罚去镇守北边苦寒之境,即使军功卓越,那又怎样?守着万千将士听不见父亲的一句称赞;沈氏一门不得重用,即使恪尽职守,那又怎样?满门忠烈却得不到重用。 赵珩好想哭,可是眼泪早已经在宫里被欺负的时候流光了,缓缓闭上了眼睛,赵珩等待着死亡的降临,默默在心里为母后皇弟祈祷,希望他们能够躲过高氏的残害。 时间不知道又过了多久,赵珩才终于觉得自己不会死了,因为他始终没有再睡过去。动了动自己的手指,虽然还是感到疼痛,但是确实是还有感觉。又从死门关走了一遭,劫后余生的喜悦没有办法侵入赵珩的内心。 一路走来,为了他这个太子,已经有太多暗门的死士成了冤魂。自从他出了禹城,高氏和大皇子派来的杀手就源源不断,一开始他跟死士还能招架。可是到边关的路太长了,变故太多,他们最终还是遭了到儿。在半道的客栈里中了埋伏,已经中了**的死士们拼命护着赵珩突围,最后赵珩突围了,可是却只剩下他一个人,最后一个死士独自去引开杀手了。 然而,杀手并不全是笨蛋,很快就再一次追上赵珩,那个时候赵珩就知道只有他一个人战斗了。可惜他不像赵琰那样,有卓越的武功,他是太子,一直以来都是以学习治国之道为重。所以那个时候他只是任由杀手宰割的羔羊,不过他不甘心就这样如了高氏那群人的愿,他拼死跟杀手周旋,最后还是坚持不住倒下。 鲜血从伤口处缓缓流出,疼痛已经麻木,仰躺在地上,紧紧握着自己手中的剑,看着蔚蓝的天空,唇角扬起一丝笑意。他就快死了吧!就算是死了,他也要在天上保佑他的母后皇弟。意识渐渐涣散,那群杀手好像没有急着动手的样子,赵珩慢慢闭上了双眼,陷入无边无际的黑暗,渐渐睡去。 其实他不知道,在他意识涣散的时候,有两个小姑娘带着一群武艺高强的人,经过苦战,围歼所有的杀手,救下了他;他也不知道在他昏迷之前,曾经轻唤过几声“救我”。 轻轻转头观察了一下周围的环境,赵珩才发现自己好像在一个行军帐篷里,心中大惑不解,自己到底是落在什么人的手里了,对方是敌是友?他只记得自己在昏迷之前已经离边城不远了,但是那样的距离也不是赵珩能够抵达的,毕竟当时已经身负重伤。 调整自己的呼吸,赵珩想让自己尽快平静下来,不管情况怎样,他都得先保护好自己。既然没有死掉,那他就好好活着,留着一条命,一定不能让高贵妃他们过的春风得意。 赵珩现在浑身乏力,首先就得让自己尽快恢复,闭上眼睛休息,赵珩却一直无眠。 好像门帘有被掀起的声音,赵珩睁开了眼睛,微微偏头看了一眼。还没来得及看清来人,就觉得眼前闪过黑影。一晃就不见了,好像从来没有人来过。可是明明有清脆如百灵鸟般的声音响起:“老周头,老周头!他醒了,他醒了!” 好想要去起来看看究竟是谁有这般欢快的声音,可是浑身力气缺乏,他无能为力,只能听着轻快的脚步跑远。 不多一会儿,浑厚的嗓音又渐渐靠近:“小丫头咋咋呼呼这样?有没有有一点大小姐的样子,仔细平哥儿回来教训你。” 百灵般的声音再度响起:“老周头,二哥才不会教训我呢!” “小丫头,我不去救那个人了,不知道哪里捡来的混小子,干嘛救他?” 百灵般的声音中终于带上了一丝着急:“老周头,你个臭老头儿,你教给竹颜的医者仁心呢?哼!都已经把他救活了,也没说好人做到底!”小姑娘后来语气又慢慢带上撒娇,“老周头,你就去看看他是不是死不了了嘛!等竹颜回来,我让她给你做好吃的,好不好嘛!”即使是撒娇,语气中也带着哄。赵珩心里觉得有些舒服,竟然有一种想要见见谁会有百灵那样欢快的声音。 “哼嗯……嗯……”老头好像在犹豫,一副忸怩的样子。赵珩心里想那个老头儿一定是个老顽童吧!怎么小姑娘这样哄他,他还有点情绪呢? 一阵沉默袭来,帐篷在没了声音,赵珩心中一阵失落。好一会儿后,赵珩才感觉好像什么掀起了布帘,轻轻偏头看着门口,果然看到一个慈爱的小老头儿进来了,赵珩好像还在期待什么,可是后面什么没有。百灵鸟好像飞走了一样,并没有跟着老头儿进来。 “哟呵,小丫头说的还是真的,那么重的伤居然还活过来了!乖乖,小伙子你命不该绝啊!”老周头的确像是一个老顽童,没个正经,也不管人家愿不愿意,就自来熟说起来了。幸亏他是个大夫,不然谁愿意听他叨叨,也就是请他治病的时候才听他说。 赵珩倒也不排斥老周头。看着老周头的打扮,猜到自己应该是在自己人的手里。本来想打听一下自己现在到底在哪里的,可是听到老周头一个人的念叨后,赵珩改了注意,并不想暴露自己的身份。 老周头一边查看赵珩的伤势,一边说:“小伙子,你是得罪了什么人,人家才对你痛下杀手啊?是拐了人家的小媳妇儿,还是欠了人家银子啊?不过瞧你这年纪,到底是得罪仇家了还是遇见后娘妈了啊?” “现在的世道啊!不太平,一个年轻人跑到边关来作甚?不怕这塞外的蛮子吗?听说蛮子剽悍,掳了你这样的小白脸要拿去做自己的上门女婿。”突然挺住了话头,老周头盯着赵珩的脸看了半天,长叹一声,“你这模样也算让我知道小丫头为什么要救你了!不过老头子我可得警告你啊!别想着丫头救了你,你就要以身相许哈!病好了赶紧离开。” 赵珩并没有说话。老周头瞥了他一眼,悠悠地说:“小丫头该不会救回来一个小哑巴吧?喂,小伙子,你会说话吗?” 赵珩还是没有开口,只是目光深邃地望着老周头。收到来自赵珩的目光,老周头眯起了自己的眼睛,仔细打量着赵珩:“看你的样子也不像是奸细啊,怎么总觉得你不是好人呢?” “老周头,你说什么呢?好好治病。”百灵鸟般的声音又响起,赵珩立即偏头望向门口。果然有个姑娘正抱着手站在帐篷门口。 光线的原因,赵珩看不清门口的姑娘到底长什么样子,但是姑娘玲珑有致的身材让他觉得眼前的姑娘一定长的不俗气。人影晃动,小姑娘已经来到了床前,睁着一双清澈见底的眼眸看着赵珩,脸上阳光明媚:“喂,你终于醒了,你知道吗?你昏迷三天了!我还以为你过不过来了呢!嘻嘻!”灵动的眼睛一眨一眨的,灿烂的笑容让人心旷神怡。 “丫头,快出去!小姑娘要守礼节,待在一个陌生男人床前算什么?”老周头似乎不愿意女孩子就在赵珩的面前,出言训斥,只是语气中并无过多的责怪,到像是在哄孩子。 小姑娘眉眼弯弯,什么可爱,用鼻子冷哼一声,调皮任性:“喂,我家里方宁,是大将军方振的女儿。”小手指轻轻戳在赵珩的手上,他一下子就红了脸。 方宁冲着老周头得意地笑了笑:“现在不陌生了吧!他已经知道我的名字了!” 第20章 阿横 老周头的白胡子因为生气一闪一闪的,方宁见了一把扯住老周头胡子:“老周头,别生气了嘛!我这就出去,好不好?” 老周头哼唧了两声还是不理会方宁,方宁摇了摇老周头的胡子,冲着他扮了一个鬼脸。赵珩看着活泼可爱的方宁,一时间怔了神,方宁在他脑袋上敲了刚下,他才注意到自己的失态。 “喂,我就要出去了,你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吧!”方宁并没有因为赵珩的眼光而生气,反而又戳了戳因为不好意思把头偏向里侧的赵珩。 赵珩没有回应,感到方宁的手指戳在他的身上,痒痒的。可是赵珩还是忍住没有暴露自己的身份,在这陌生的地界上,仅剩下自己,他不得不为了活下去隐瞒实情。 没有得到想要的回答,方宁只当赵珩是因为不熟悉,所以才在遭受追杀后有些沉默。灿烂一笑,露出自己白白的小虎牙,方宁拽着老周头的衣角:“老周头,好好给他看看,不然等竹颜回来治他,我怕他已经见玉皇大帝去了。嘿嘿,我走了,我去看看竹颜回来没有,给你做好吃的好不好?” 老周头嘟着嘴不理会小丫头,默默给赵珩诊治起来。方宁蹦蹦跳跳出来帐篷,并没有回去看竹颜归来没有,反倒是去看自家二哥回来没有。 竹颜特地出去找一味药材,打算用来给救回来的人补补气血。在边关,条件艰苦,没什么好东西,竹颜就想靠着边境特有的药材赵珩用,死马当活马医嘛!而方宁的二哥不在,也是因为他带着亲兵化妆成商人出关了,他们想要去看看敌军近来的情况。边关太平的太久,却不能掉以轻心,所以方安才要深入敌后,却打探打探消息。 去了方安的营帐,可是除了把守的亲兵,再也看不到其他人。百无聊赖,方宁在绕着整个驻扎地晃了一圈,又回到安置赵珩的地方。悄悄掀开门帘一角,方宁的小心翼翼地探出自己的脑袋,却被一股力道推了出来。 “小丫头,你干嘛呢?非礼勿视不懂吗?”又是老周头,方宁刚刚掀起帘子的时候他就感觉到了,正巧已经给赵珩检查完了,所以他有空管管这个小丫头了。虽然表面上他是一个随军的大夫,内里却是方振的挚友,算起来也是方宁的伯伯。 一见到老周头,方宁立即露出无害的笑容:“老周头,他怎么样?死不了吧!”看着方宁白皙天真的脸庞,老周头冷哼一声就背着手走了。方宁亦步亦趋跟在他后面,自顾自的说着话,想要吸引老周头的注意:“老周头,你真的能起死回生哎,那个人受了那么重的伤居然都被你救活了。厉害厉害,早知道我就跟竹颜一起拜你为师了。” 老周头淡淡地瞥了方宁一眼,望着北边滚滚的尘烟,咳了咳,然后对方宁道:“放心,少将军回来,我不会说你随便救了一个不明身份的人回来。” “额……”方宁挠了挠自己的脑袋,笑的有些尴尬,心里暗骂这个鬼老头儿真精。 “你放心,少将军应该会赶着回雁荡关,没工夫修理你。”拿起自己别在腰间的酒葫芦喝了一口,老周头唱起了小曲,优哉游哉地准备回自己的帐篷,不打算理小妮子。 “老周头,周伯伯,周神医!”方宁突然撒起娇来,各种卖萌,拉住老周头的衣袖。 “干什么?”老周头回头看了一眼方宁,眉毛皱的拧成一坨。 “老周头,你快跟我说说那个帐篷里的人到底怎么样了嘛!本姑娘又做了一回好人,也得知道自己到底积了多少德吧!” “小丫头,少跟那个人接触,被人追杀成那样,肯定不是什么好人。”老周头闻着葫芦里的酒香,一副陶醉的样子。 方宁盘算着老周头的话,心地善良,世界单纯的她没有考虑那么多。只觉得老周头是怕她跟陌生男子接触,不过在边关,混迹在军营里,方宁也没有太多男女大防的概念。 “老周头,我不跟他接触,可是你可以告诉我他到底死不死的了嘛!” 老周头的胡子又一动一动的,呼吸也有些急促:“小丫头是在怀疑我的医术吗?” 灿烂的笑脸总是能够散去阴霾,方宁很懂得怎么利用自己的优势去缓解危机。灿烂的笑容,虽然傻傻的,可是却让人舒服。 老周头给了方宁一个白眼,然后跟方宁说起了赵珩的情况。 赵珩虽然伤势严重,但是好在都是外伤,不过失血过多而已。只要好好将养,等身上的伤口好的差不多了,整个人也就可以恢复当初了。方宁听完老周头的话,很少开心,觉得自己还是没有白费力气从黑衣杀手的手里救回一条烂命。 方宁还在跟老周头说着什么,就听见竹颜的声音从远处传来:“小姐!小姐!” 方宁看到了好几天没有见到的竹颜,眼泪都快流出来了。这一次跟着方安出来巡查边境的情况,方宁只带了竹颜,没有竹颜的日子无聊极了。这下看到竹颜,整个人都是兴奋的。 欢天喜地地冲向竹颜,却无故吃了许多疾驰的马蹄扬起的灰尘,方宁欲哭无泪,抱着竹颜,用竹颜的衣服将自己的脸擦干净。然后这才发现自家二哥也一道回来了。 “二哥,你欺负人!”吐出嘴里吃进去的沙土,方宁欲哭无泪。 “小妹,别胡闹了,赶紧收拾东西,我们立刻回雁荡关。”方安冷着脸下马,没有平时的嬉皮笑脸,略过方宁直接进了自己的营帐。 不解自家二哥怎么了,将疑惑的目光投向竹颜。 竹颜很厚道地向方宁解释了原因:“刚才半道遇到二少爷他们回来,二少爷让我赶紧给你收拾东西,我们要回雁荡关了,好像是蛮子正在调兵遣将,可能不久就有动作,二少爷现在要赶紧赶回雁荡关,跟将军汇报这件事。” 手指摸着自己的下巴,方宁有些疑惑:“军情既然紧急,干嘛不派一个报信的先回去?大家一起走不上拖慢行程了吗?” 竹颜压低声音伏在方宁的耳边轻轻道:“貌似将军也有急事召回二少爷,所以一起拔营。” “原来如此!”方宁摸着自己光溜的下巴点了点头,恍然大悟的样子。然后拉着竹颜到一边,悄悄吩咐竹颜叫两个士兵照顾受伤的赵琰。 竹颜看了看方安的营帐,拉着自家小姐小声说:“小姐,你怎么可以随便把人带到雁荡关,万一是奸细怎么办?” 方宁很郁闷,这个人可是她们一起救的:“这个世界还是好人多,那个奸细会把自家搞的半死不活等着我去救啊!放心吧!”方宁拍了拍竹颜的肩膀,然后自己去找方安了,终于要回雁荡关了。 简单向方安说了自己救下的那个人的情况,方安只是嗯了一声就陷入沉思,完全没有平时吊儿郎当的样子。方宁很不满意自家二哥不理自己,又开始撒娇:“二哥,你给我带的好东西呢?” 方安怔怔地看着方宁,猛一拍自己的脑袋,原来接到父亲的密令再加上军情紧急,自己只顾着返程,忘了自己的小姑奶奶了。摸着方宁柔顺的长发,方安有些不好意思:“小妹,对不起,二哥忙忘了,等回到雁荡关,我再带你出去玩。 “好吧!二哥你是大忙人,我也不算小孩子了,我们还是赶紧回去吧!回去了带我去逛逛雁荡关的集市。”方宁虽然有些调皮,却也是分得清轻重,也不多跟方安计较,倒是催促着二哥赶紧启程。 方安很满意自己妹子的懂事,点头答应了方宁的要求。 方安果然是急着回雁荡关,当天就拔营启程,一行人急急忙忙朝着雁荡关的方向回撤…… 没想到回到雁荡关后,方安就没有再出现过,完全忘记自己承诺。方宁抱怨着方安的言而无信,无聊的她带着竹颜跟柏青成天找赵珩玩。 也许是出于新鲜,也许是熟悉了边关后难得见到一个新来的人,方宁对赵珩很少热情。可是相比之下,赵珩就显得冷漠多了,无论方宁问他什么他都不说话,方宁一度认为赵珩是一个木头变的,还调皮地称呼赵珩为“木头”。即使是这样,赵珩也不说一句话,压根不反驳方宁。 已经在雁荡关待了快一个月了,身上的伤也好的七七八八,赵珩不再待在屋子里,总喜欢爬上城墙头,望着禹城的方向发呆。他来到雁荡关的第五天,就听方宁说太子赵珩被追杀失踪,下落不明,天子震怒,誓要找回儿子,更要查回真凶。 赵珩也不知道这一次父皇是真的怒了,还是只是因为刺杀太子挑战来了他的权威,他才会发怒。方宁的父亲最近有些忙碌,因为皇帝要他派人去查太子的下落——生要见人,死要见尸。 赵珩坐在城头发呆,方宁偷偷溜了上去准备吓他,却在马上就要靠近的时候被赵珩发现了。慢慢回头,看着方宁清澈的双目,赵珩再也移不开眼睛。 小手在赵珩的眼前晃了晃,方宁问道:“木头,你怎么了?” 将头再次偏开,赵珩没有说话,就在放觉得没趣的时候,赵珩突然吐出了四个字:“我叫阿横!” 第21章 盘问 “阿横?”方宁眨了眨自己的眼睛,认真思考着到底是哪一个横字,还没有等她想明白,赵珩又接着说了一句:“横是横竖的横。” “那还真是个木头啊!呵呵……”方宁的嗓音很清澈,笑声穿透赵珩的胸膛,给他的心带来一丝丝的安慰。 “木……不对,要叫你阿横。是个不错的名字哦!”方宁一字一字咬着阿横二字,脸上天真的神采是赵珩在宫里面从来没有见过的。 “阿横,我还以为你是个小哑巴呢,你终于说话了。”笑声飘荡在城墙的上空,方宁的笑容比得上天边的彩霞,美丽迷人。收回自己过于放肆的目光,赵珩继续望着东南方向的禹城,那里还要他的家人。 “阿横,你打哪儿来的啊?”“阿横,你得罪了什么人啊?”“阿横,你笑起来真好看……”“阿横……”自从知道了赵珩的名字后,方宁的生活中就多了一个乐趣,总是在驻军大营里听到她百灵般的嗓音。 自从回到雁荡关后,方宁明显感觉到驻军里面的紧张,可能是真的要打仗了吧!方宁很懂事的不在跟那些将士们胡闹,把~玩心转移到“阿横”身上。 永远都是赵珩走在前面,方宁追在后面,终于受不了方宁的活泼,赵珩突然停下自己的脚步。方宁跟在后面收不住步子,直接撞上赵珩坚实的后背,摸着自己有些酸疼的鼻子,方宁嘟里嘟囔:“疼!” 赵珩一时担心,伸手握住方宁摸着鼻子的手,看到方宁的鼻子没什么大碍,赵珩才脸红地放开了方宁的手。不知道为什么,两个人之间的气氛一下子就尴尬起来,赵珩也莫名摸上自己的鼻子。 都将头埋的低低的,谁也不先开口,时间随着静默溜走。突兀的声音很不合时宜地打破两个人之间的微妙关系。 “你们在干什么?”方宁的二哥大刀阔斧地走了过来,在方宁跟赵珩的脸上扫了一圈,然后将方宁拉到自己身后。一只手搭在赵珩的肩上,准备跟赵珩好好谈谈。 对于方安突然的亲密,赵珩却不敢掉以轻心,微微有些紧张,肌肉明显僵硬。感觉到身边的人的不正常,方安不易察觉地扬起了唇角:“阿横是吧!” 赵珩虽然不知道方安有什么意思,但是毕竟在方安的地盘上,也不敢不应:“对,我叫阿横。” “你得罪了什么人吗?怎么会被追杀到边关?”方安偏头看着身边的赵珩,搭在赵珩肩膀上的手暗暗加深了力道。 “我……”知道方安这是在怀疑自己,赵珩没有办法实话实说,忖度着怎么样才能让方安不对自己起疑。记得以前母后曾经跟自己分析过朝中大臣的趋势,方振是属于不敢确定的那一拨人。常年驻守边关,回京述职也并没有跟赵珩打过交道,虽然方家世代忠良,但是不得不提防的是方家长子方平娶了依附高氏的宋昭仪的娘家侄女。 所以对于方安,赵珩的心底还是防着的,不敢将自己的真实身份暴露,唯恐招来杀身之祸。最近他再试着联系自己培养的暗中势力,不过毕竟在边关,生怕暗门还没有渗透到,到时候赵珩只能自己孤军奋战。 赵珩似乎不好开口,方安的眼眸中的颜色加深了一些,看赵珩的眼神也带上些警惕。不过方安还是笑着道:“难道不好开口吗?还是你有什么秘密不敢让我们知道?或者说……”可以停顿,未说完的话让人的心里总是不安。 方安放开了赵珩的肩膀,几步走到前面,将手背在身后,显得身姿更加挺拔:“阿横……”幽幽的语气,不知道下一句就好出现什么惊人的话,“或者你是奸细。” 这下方宁有些不满自己的哥哥,怎么这样直接:“二哥,你这是在审犯人吗?” 方安没有因为方宁而退让,反而转过头板着脸对方宁说:“如今正是多事之秋,蛮子野狼子野心,昭然若是。加上太子又在雁荡关附近遭遇追杀,说不好就是蛮子已经混进关内了。” 听到方安提到自己被追杀的事情,赵珩藏在衣袖中的手暗自握紧,强逼自己要冷静,不可轻易暴露。喉结滑动,赵珩紧张地吞了一口口水,才慢慢开口:“我……我被仇家追杀,在大齐已经没有容身之地,所以才想着逃到塞外去,可是没想到对方太厉害,还是追上了我。” “哦?”剑眉轻挑,似乎对于赵珩被仇家追杀的失去特别感兴趣,“不知道是什么样的仇恨,硬是要斩草除根?听你的口音好像是禹城人?” 犹豫着要不要承认自己是禹城人,赵珩觉得手心传来灼热的刺痛,原来不知不觉间他的指甲已经掐进掌心。深呼吸了一口气,赵珩还是承认了自己禹城人的身份,然后努力做到平静面对方安的打量。 “太子……”方安拖长的语调,似笑非笑地看着赵珩。 “太子?”方宁的语气中尽是吃惊,好像太子离她是很遥远的事情,怀疑的目光投向赵珩,方宁觉得自己有多头晕。 “太子?”赵珩也装作吃惊的样子,“在下不明白少将军的意思?突然来怀疑在下,又提什么太子。难道少将军是怀疑在下跟太子失踪有关吗?” 方安皱了皱眉头,赵珩这样的反应他还真是没有想到。眼前的阿横到底是不是太子呢?还是奸细?方安拿不定主意,转身丢下方宁跟赵珩就走。 赵珩看着方安匆匆离开的背影,心中总算是舒了一口气,不过也知道自己太子的身份可能瞒不了多久,他得做好自保的准备了。 发觉赵珩的走神,方宁玩心大起,扑在赵珩的耳边扯开嗓子大叫:“阿横!”吓得赵珩心跳骤停,然后又快速跳动。 “阿横,你怎么了?在想什么?你千万不要怪我二哥。最近边关不太平,连太子都有人追杀,皇帝下了命令要我爹彻查此事,还要要求生要见人死要见尸。所以二哥和爹爹都在努力,想要找到太子,这样可以减轻一下朝廷给的压力,专心抗敌。每年的秋后蛮子都想冲过雁荡关抢粮食,今年也许又有一场硬仗要打。” 赵珩不知道该不该相信方宁的话,方家的人到底有没有跟高氏有勾结,他该不该透露自己的身份呢?心里乱的很,也听不见方宁后来又说了些什么。 见赵珩不理自己,方宁兴致缺缺,由着赵珩在院子里发呆,自己去找二哥,打算问问太子怎么会是,虽然觉得不可思议,但是听过方安的话,方宁的心里觉得那个大木头阿横跟太子有什么关系似的。 “二哥,二哥!再不答应我就进来喽。”方宁轻轻拍着方安书房的门,没有人答应,她就唤了两声二哥也没有人应。正要破门而入的时候,房门却突然打开了,犹豫惯性,方宁很好地跌进门去,差一点就要扑倒方安找个人肉垫子。可是哪曾想方安直接闪身躲开,方宁收不住自己一个人砸在地上。 “二哥,你……”揉了揉自己摔疼的胳臂,其实屁~股也摔疼来着,只是方宁不好意思当着她二哥的面揉。 抱着手看到自家小妹摔在地上,方安心里是有些过意不去的,于是伸手扶起了方宁,还解释到:“不是二哥不救你,只是男女大防还是要注意的。” “哼!明明就是故意的。”方宁从鼻子里哼唧出的声音,方安并不是听的很清,不过看着方宁哀怨的面庞也知道小丫头在埋怨自己。刮了一下 方安刮了一下方宁的鼻子:“别怪二哥,谁让你有事净给我惹麻烦?爹昨天才怪我没有好好看着你,让你跟着那群兵油子胡闹,还救回来一个来路不明的人。” 方宁没有注意方安话里对自己的责备,反而在意阿横到底是不是太子。揪着方安的衣袖,犹豫了一下,还是撒着娇问方安:“二哥,你说阿横到底是不是太子呢?” 方宁清澈的眼眸让方安犹豫着要不要给他讲一讲朝廷的事情,太子的事情有些棘手。很明显这一次太子被追杀是有预谋,事情很有关系到夺嫡,所以方安的心里也在担心着。事情一个没有处理好,得罪了天家的人,那可是随便怎么样都讨不到好的。 “我也不知道,待会儿我要去找爹商量事情,你要是想知道就跟着去,看看爹爹告不告诉你。”方安看着方宁嘟起的小嘴,又笑了。 “好啦,这些事情本来就不该是你一个小丫头担心的。你每天开开心心过自己的日子就好了,这些事情有我们方家的男儿承担着,你就做好方家掌上明珠就好。”方安不想妹妹卷入这些纷争,可是方宁的好奇之心肯定没那么容易被扑灭,随意搬出父亲,自己也不必让小丫头生气。 “我不小了,还拿我当小孩子,哼!”方宁哀怨的双眼盯着自己二哥,直逼得方安装傻充愣避开她的目光。 “二哥,你就告诉我阿横是不是太子嘛!”方宁还是想弄明白阿横的身份,死皮赖脸地缠着方安。 方安脸上讳莫如深的笑容看起来似乎打算告诉方宁的样子,只是方宁又一次失望了。方安只是说:“想知道就跟我一起去爹爹哪里吧!” 第22章 消疑 方宁真的很想给自己的哥哥两拳,可是她打不过。心里还是很想知道阿横到底是不是太子,所以方宁还是带着一丝丝的希望跟着方安去见自己的父亲。 其实连方宁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很想知道阿横是不是太子。或许下意识觉得阿横比太子听着更亲近。 很快就走到了方振的书房,貌似方振还没有回府,方安便拉着方宁坐在方振的院子里等着。不多一会儿,方振就带着老周头进到院子来。 “安儿,可能……”本来方振直接就想跟方安商量事情的,可是眼睛的余光没有错过方宁,神色一下子就严肃起来,“宁儿,你怎么在这里?” 方宁悻悻一笑,方振是她最敬爱也是最畏惧的人。方振以父亲的身份出现的时候可以给你无尽的宠爱,可是当他是方将军的时候,就是治军严格,六亲不认。即使平时对方宁疼爱有加,但是关于太子这件事,方宁觉得方振可能不会让自己参与进来。 不管怎么样,先撒娇总是没错的,方宁认定这个铁律,就上前挽着方振的手臂:“爹爹,我不说救了一个麻烦回来吗?我想知道他到底是不是麻烦!嘿嘿。” 看着明眸皓齿的女儿,不过十三四的年纪,却显露出小美人的姿态。小姑娘真是调皮的年纪,年幼丧母,无人管教,所以方振才将方宁接到边关,打算带在自己的身边,弥补她失去母亲的遗憾。方宁的个性很像方振记忆中的一个人,所以面对方宁的时候,方振总是多一份宽容。 收回心里想要说的胡闹二字,方振摸了摸方宁的长发,宠溺地说:“既然知道是麻烦,那你还给为父带回来?” 方宁用手指搅着自己的衣带:“娘在世的时候告诉我,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所以宁儿看着一群人欺负阿横的时候,就懂了恻隐之心嘛!”小姑娘把头埋的低低的,也不知道脖子会不会酸。 方振无奈地在心里叹了一口气:“老周头说那个阿横可能并不是太子。” “真的吗?”一听到方振说阿横不是太子,方宁就激动不已,她就知道自己不可能随便救个人就救到太子嘛!又不是话本子里写的故事。 方振点了点头,可是方安却难以消除心中的疑惑:“爹,可是那个阿横出现的时间地点处境,一切都很符合太子啊!” 老周头笑了笑,捋着自己的长胡子悠悠开口:“少将军这个疑问我可以给你消除,阿横身上并无任何可以证明他是太子的东西,我救他的时候可是连衣服都扒光的仔细检查了。而且阿横身上并无龙纹身。” 方宁眨巴着自己的眼睛,根本不懂什么是龙纹身,于是好奇地问道:“什么是龙纹身啊?” 老周头将自己的胡子潇洒地一甩,背着手昂首挺胸:“小丫头不知道了吧!不知道就不知道吧!老头儿今天不想告诉你。” 方宁冲着老周头扮了一个鬼脸,然后拉着方振问到:“爹,你知道什么是龙纹身吗?” 方振看着老周头,摇了摇头,可是嘴角却浮着一抹笑意。方宁又偏头看着方安,然后撇了撇嘴:“二哥你肯定也不知道,算了我不问了。” 方宁的样子可是逗乐了众人,尤其是老周头笑的最厉害,惹的方宁不停翻白眼。 最后还是方振发话:“好了,宁儿,你也知道那个阿横不是太子了,你回去休息吧!我还有正事要跟你二哥商量。” 方宁不情愿地向方振告辞,临走的时候忍不住又对着老周头儿做了一个鬼脸。虽然不知道什么叫龙纹身,但是好歹知道了阿横还是阿横,不是什么太子,方宁也是很高兴,至少她以后还可以跟阿横玩。 方宁走后,方安才问出自己心里的疑惑:“阿横不是太子,那太子现在到底还在不在人世呢?” 方振微眯了一下眼睛,又立马睁开,就着院子里的石凳坐下。方振看着自己最满意的二儿子,心中犹豫着到底要不要告诉儿子全部,最后还是下了决定。虽然方安是最像自己的孩子,自己也有考虑要不方家军交给方安。但是将来的一切都还是未知数,方振不敢肯定什么都是万无一失。拿定主意,方振拉着方安,也叫了老周头坐下谈。 “据暗探查到的消息,太子可能已经遇害,不过奇怪的是那批杀手一点痕迹都没有留下,毫无声息就消失在西北。”方振怎么也想不明白,明明那个人给他的线索是太子已经坠崖,可是那批杀手也没有回去复命。 “追杀太子不是小事,做完之后肯定不会留下痕迹的。”方安说出了自己心里的想法,此时的他还不知道父亲心里到底在担心什么。 “少将军说的是,正是这样才麻烦。本来事情就做的隐秘,给我们留下的线索就少。现在又丢给我们一些疑问,一个月了,毫无进展。”老周头没有了跟方宁相处时的不正经,这下不像一个军医的。其实老周头本来就不是一个简单的军医,他可是掌握着方振的情报来源。 方安思索片刻,又问到:“到底龙纹身是什么?我怎么没听说过!” 方振皱着的眉始终没有平缓下来,看着面露不解的儿子,还是勉强开口:“龙纹身是大齐王朝为了认清皇室血脉,皇子一出生就要在腰部刺上的身份认证。” “刺青?” 方振点了点头,又继续说到:“因为刺在皇子身上的字全部是皇帝御笔题写,所以被称作龙纹身。听你周伯伯说,阿横的身上并无刺青。” “那阿横的身份?”方安还是不放心,就怕阿横是奸细。 “应该没有多大问题,我仔细查过,他的身份也算对得上,禹城最近的确不太平。”老周头微微笑着,眼睛眯起,心里到是在琢磨另一件事。 “现在当务之急应该是确定太子到底出事没有!皇上这次突然显出对太子的关心,也不知道是个什么意思。”方振再次开口,浑厚的嗓音让人心里觉得压迫。 “父亲,不是已经知道太子坠崖了吗?” 方振脸上的表情很严肃,神色也凝重起来:“是坠崖了,可是我派人去搜寻过,一点痕迹都没有。很不不像有人掉下去过,到是半空的峭壁上挂着半片衣角。” “这……”方安也不知道说什么,如果太子没有死,那他们还有的操劳。 “现在军情紧急,还要替皇上找儿子,真是麻烦!找不到人家儿子说不定还得被皇帝怪罪!哎……”老周头在方家人面前也是心直口快。 “现在离入秋还有一段时间,虽然安儿带回来的情报很紧急,但是我相信蛮子也不敢轻易打过来。我们还是商量一个对策怎么把太子的问题抛回给朝廷吧!”方振暂时并不想卷入皇子间的斗争,方家几代忠良,方振有些担心祖辈的名声毁在自己手里。即使要做,方振也只做万无一失的事情,没有绝对的把握他不打算暴露自己。 “父亲,如实上报不就行了?”方安毕竟还年轻,不懂有些事情不是表面那么简单。 “这次太子被追杀明显就是有心人的动作,现在皇上意外震怒,如果对方知道太子没死会怎么样?” “为了避免太子回京,肯定会一不做二不休!”方安似乎被父亲的提示点醒。 “本来就是起了心要除掉太子,对方肯定不愿意就此收手,反而会加大动作。太子在雁荡关失踪,这一消息上报朝廷,边关恐怕更不太平了。”老周头补充到,边关该是认真防敌的地方,没想到皇帝家的战火居然蔓延到这里? “那我们……”方安也不知道有什么办法可以解决太子的问题,转而向父亲请教。 “如实上报朝廷吧!皇上即使发怒,我也在边关。”方振心里还有打算,只是不想告诉儿子。他要尽快给朝廷报告太子的问题,也要再修书一封,得给某人提个醒。 “高贵妃一党谋划了这么多年,也没有彻底压倒皇后党。这一次追杀太子真是一大败笔。” “老周头。”方振突然发话,语气里有些晕怒,“这等事情也是我们能说的,且不说到底是不是高贵妃一党的动作,这样随便议论,即使天高皇帝远,也怕背后有人啊!” “父亲,周伯伯也是无心的。主要是明智的人都知道,高贵妃一党想让大皇子取代太子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方安将亲卫上的茶先递了一杯给老周头,然后立马双手给方振也递了一杯。 “做一个纯臣始终都是难事!我这样手握兵权,最容易被卷入纷争了!”方振长叹了一口气,心中郁结难抒。 方振心里隐隐有些担心,历来武将就容易为帝王所忌惮,方家虽然屹立几代不到,可是始终不乏眼红之人。稍有不慎被人抓到错处,那方家世代忠良的名声也就毁了。 也不想祖宗们的功绩毁在自己的手里,方振作为一家之主,心里难免牵挂的多…… 第23章 遇险 雁荡关的日子,惬意而安适,即使需要时刻都警惕着蛮子来犯,可是看着大漠,孤烟,落日,赵珩还是觉得有一份难得安宁。 暂时远离了宫里的勾心斗角,看着淳朴的边关民风,还有一个活泼可爱的方宁,赵珩竟然生出了一丝永远留在雁荡关的念头。可是理智还是战胜了感性,忘不了的是自己肩负着的使命。 就在赵珩为怎么取得方家父子的信任混进军营为难的时候,一个帮手却从天而降。是夜,赵珩刚要入睡,就觉得房中有黑影闪动,警铃大作,赵珩抓起了自己藏在枕头下的匕首。 就在这个时候,屋子里突然想起了三声猫叫,微弱不可闻的声音,听在赵珩心里却是一喜。他认得这是暗门的一种特定接头方式,只有忠心的死士才知道。 赵珩也用相应的方式回应了来人,然后翻身下床,走到门口观察了一下院中的情况,确定四下无人才拉着黑衣人说话。 黑衣人首先是跪在地上,压低声音向赵珩请罪:“还请太子责罚,属下陈海鹰救驾来迟。” 赵珩扶起了地上的陈海鹰:“海鹰,不怪你,我也没有想到高氏会下此狠手。不过你亲自前来,暗门中的事情可有人打理?” 陈海鹰往漆黑的屋顶一瞥,同时又有五个人悄无声息地出现在赵珩面前:“属下接到线报,殿下安然无恙,却还是不放心他们五个,所以才亲自前来,确定殿下一切平安后,属下再回到暗门主持大局。” 赵珩点了点头,陈海鹰大手一挥,五个人影再次隐匿在黑暗中:“此五人是暗门特地为殿下登基后培养的暗卫,现在情况紧急,就提前让他们出师了。” “海鹰,有你掌管着暗门,我放心,这五人我看得出来,都是一等一的好手。”赵珩感慨良多,明面上的势力沈家斗不过高氏,可是这暗下的江湖势力,未必不是一把利器。 “殿下,这五人只有代号,还请殿下赐名。其中两名是女子。” 赵珩看了看陈海鹰,知道这是暗门的规矩,暗卫一生只忠于一个主人,这个主子就是给他们名字的人。赵珩稍加思考了一会儿,就想到了五行正好,就分别以金木水火土给五个人赐名。 陈海鹰见到了赵珩,将暗卫交给赵珩之后,便离开了。赵珩有了五个护卫,心里也安定不少,至少现在自己不是孤身奋战了。 一夜好眠,清晨的第一缕阳光照进赵珩的屋子的时候,赵珩睁开了双眼。抬头看了看屋顶,什么也没有发现,如果不是看到陈海鹰留下的东西,赵珩还以为自己只是做了一个梦。嘴角不自觉扬起一抹笑意,看样子,陈海鹰把这四个人训练的不错。 刚刚吃过下人送来的早饭,方宁就带着竹颜出现在赵珩面前。 “阿横,今天身子怎么样?你都来雁荡关快两个月了,还没有出去逛逛,我今天领你出去玩玩吧。”方宁的睫毛微微颤动,笑容如同一抹暖阳照进赵珩的心里。 赵珩还没来得及答应,方安就挎着自己的刀走进来。今日方安一身便服,褪下戎装的他少了一丝威严,但是却多了几分和气。方安因为打消了阿横是太子的想法,并着方宁的关系,近来也跟赵珩熟络起来。 “宁儿,你是自己想出去玩吧?”方安毫不客气地戳穿方宁的真实想法,惹的小丫头直瞪自家二哥。 “我来雁荡关是有些日子了,眼下没有什么去处,想在雁荡关待上一段日子。不过也没有下定决心,今日正好出去熟悉一下雁荡关的风土人情,看我是不是可以继续留在这里。”赵珩主动说出了自己的想法,因为近来多了交往,方安也知道“阿横”家里的事情,所以并不奇怪赵珩要留在雁荡关的想法。 方宁听了赵珩的话,知道今天出去游玩有望,冲着方安吐舌头扮鬼脸。方安只是笑笑:“阿横,我也跟你们一起出去吧!今日我正好沐修,有时间带你们出去玩。” “那得感谢少将军好意了,我们是这就出门?” 方安点了点头,就这样他们就一起出门了。雁荡关的人虽然处在西北边境,饱受蛮子的骚扰,但是军民一心,这些年日子也过的富足。西北的民风没有被江南的奢靡腐化,大数的善意都让人感到温暖。 方安是雁荡关不少女子心中的战神,所以走在大街上的回头率不低,时不时的还与一些大爷大娘搭话。但是有时候热情也很可怕,他们总想拉着方安聊上几句,很是影响方宁游玩的心思。 见到妹妹不高兴,方安终于提议去郊外看看西北的风光。方宁很喜欢去跑马,对于方安的提议自然是不甚喜欢。 郊外的风景更好,虽然没有了城里的热闹,方宁却更喜欢这样宽阔的天地,稀疏的树林比不上南方的茂密,林中却又自己独一无二的野物。一到了郊外,方宁就翻身下马,拉着竹颜去追逐野物,留下赵珩与方安闲聊。 可是过了一会儿,方安和隐隐有种不安的感觉,方宁跟竹颜好像好一会儿没看到人影了。当下立即和赵珩一起去找一对不知所踪的主仆。 才走了没有多远,就听到了打杂的声音,方安加快了脚步。不一会儿就看到远处方宁竹颜跟一群蛮子缠斗在一起。方安心疼妹子,拔刀就冲向战斗中心。赵珩武艺不精,五个暗卫也不敢轻易暴露身份,正是犹豫着要不要上前帮忙。 方宁跟竹颜毕竟是女子,虽然武艺不低,但是双拳难敌四手,尤其是在面对马背上起家的蛮子,显得力不从心。方宁一招不慎,就被蛮子的弯刀在手臂上划出一道血痕。“主子”竹颜一声惊呼,惊醒了还在犹豫的赵珩,看到方宁受伤,他来不及多想就冲入战斗中。 方宁刚刚一脚踢翻了割伤自己的蛮子,后面又来了一个危险,躲闪不及,竹颜跟方安都来不及伸出援手。就在方安和竹颜的惊呼中,赵珩扑倒了方宁,抱着方宁在地上滚了几圈,成功脱离蛮子的包围。 可是赵珩却好像有些不对劲,方宁伸手一摸,发现赵珩的后背上渗出了许多鲜血。方宁不敢再恋战,扶着赵珩紧走几步,吹了口哨唤来他们的马匹。 “二哥,竹颜,我们快撤。”艰难扶着赵珩上马,方宁自己却被一个蛮子踢翻,蛮子举刀就要砍驮着赵珩的马儿时,竹颜一把匕首投掷过来,解除危险。方宁趁机起步上马,带着赵珩就赶紧先走。 方安跟竹颜见马来了,且战且退,靠近马儿后,迅速上马撤退。蛮子穷追不舍,幸得方宁他们骑得都是好马,才及时回城关上了城门。暂时的安全让方宁心里一松,直直就从马上栽倒下来。还好方安反应够快,接住了她。 看着方宁染红的衣服,方安还以为方宁受了重伤,激动地叫着:“宁儿!宁儿!”企图唤醒疲惫的方宁。 方宁缓缓睁开双眼,有气无力地说:“二哥,快救阿横,他受伤了。”方宁再次晕倒,方安急急忙忙将方宁交给竹颜,让她看看方宁伤哪儿了。 竹颜仔细观察了方宁的衣服发现,方宁衣服上的血迹并不是她自己的:“二少爷,小姐身上的血不是她的。” 这是方安才反应过来,刚刚方宁好像说“阿横”受伤了。方安赶紧将赵珩弄下马,才发现赵珩背上的伤口正在向外留着血。 “竹颜,快来给他看看!” 竹颜简单看了一眼伤口,将随身带的药洒了一些在昭赵珩的伤口上,然后着急地看着方安:“二少爷,得赶紧找我师父,阿横的伤失血太多了,我不方便医治。” 方安点了点头,想着“阿横”是为了救自己的妹妹。抱起赵珩上了马就往驻地赶。 竹颜则是带着昏睡的方宁,叫来一辆马车慢慢回去。 方宁想来已经是黄昏的时候,她一醒来就紧张地问道:“阿横怎么样了?” 伺候在一旁的柏青摇了摇头,表示自己什么也不知道,方宁心下一着急,光着脚丫子就下床了。却不巧看到竹颜正进门。 “小姐,你怎么不穿鞋?柏青,你怎么照顾小姐的?”竹颜很奇怪方宁赤着脚站在床前,有些责怪柏青没有照顾好有些受惊的方宁。 “竹颜,他怎么样了?”一见到竹颜,方宁最先想到的还是询问“阿横”的情况。 竹颜走到跟前扶着方宁坐下,为方宁穿上鞋子,然后才抱怨到:“小姐只想着那个阿横,就不知道自己也是受了惊吓吗?” “我……”被竹颜说的有些不好意思,方宁觉得自己的脸上微微有些发烫,感觉很奇怪。 竹颜这才慢悠悠地说出赵珩的情况:“小姐,有我师傅在,你不要担心,阿横他没事。只是他旧伤刚好,现在又失血过多,正在昏睡中呐。” 方宁捏着自己的衣角,想了想,还是决定想要去看看赵珩:“竹颜,阿横现在在哪儿?我想去看看。” 竹颜有些为难,这个时候,好像不太适合再去看望病人了吧。还好正在这个时候,方安来了…… 第24章 情窦 “宁儿,你怎么样了?”未见其人先闻其声,方安在自己的妹妹面前总是不拘小节。隐隐觉得一条强健有力的腿迈进门来,方宁才确定真的是她二哥在叫她。 赶紧穿上自己的绣鞋,撩起内室的帘子,方宁才小心翼翼地出去见方安。方宁的小脸还是有些苍白,老周头也说过这事惊吓所致。也难为了方宁今日,虽然在边关待了一两年了,可是方宁终归是没有真正接触过蛮子,更别谈今天这样交手杀人。 方安自行拿茶杯倒了一口茶,笑眯眯地看着自家小妹:“宁儿,今天让你受惊了,都怪二哥不好。” 方宁摇了摇头,干裂的唇瓣看起来有些吓人,方安将倒的茶递给方宁。方宁接过茶喝了一口,紧紧将茶杯攥住,唇角动了动。方宁欲言又止的样子让方安忍不住开口:“宁儿,你是在担心那个……阿……横?”故意拖长了语音,看着方宁脸上飘飞的红晕,方安心中明了。 “他还好吧!”方宁颤抖着说出这一句话,心里紧张的厉害。从赵珩护着她滚到安全的地方时,她的心里就难以平静。 “你说呢?” “啊?”方宁睁着一双清澈的眼睛看着方安,脸上的担忧立显。 “哈哈,放心啦!老周头在,阎王爷都拉不住阿横。”方安看着自家小妹的样子,忍俊不禁。要不是阿横的来路确实有些不正,他还真想撮合一下。 赵珩救方宁的时候方安可是全看在眼里的,这份恩情也替方宁记下了。揉了揉方宁披散着的秀发,方安叫来柏青,让柏青给方宁梳洗一下,一会儿好跟方振一起用膳。 任由柏青打理着自己的头发,方宁看着镜子里的影子出神。 “小姐,小姐!”柏青叫了两声,方宁都没有回应,大着胆子轻拍了两下,方宁才呆呆地“啊”了一声。 “小姐,打扮好了,这样可好?”柏青的手很巧,将方宁的长发编成几个小辫子后再盘成花型,在缀上珊瑚珠,红色的珊瑚珠衬托着方宁苍白的脸,显得几分俏丽。 方安等在方宁的院子里,当看到方宁出来的时候,还是被自己妹子惊艳了一把。自从方宁来了边关,要么梳着独辫,要么就是将头发高高地竖起,显得很是英气。今日这样的装扮有些难得:“咳咳,怎么吃个饭还要打扮一番啊?不过我妹子可真好看,水灵灵的。” 方宁不去理会方安的话,倒是给柏青投去一记赞赏的目光。 天色已经不早,料着方振大概已经回来,方安拉着方宁就要往主院见方振。雁荡关的将军府只是一个挨着边军驻地的三进三出的院子。前院一般是方振处理公务,跟同僚见面的地方,后院才是方振方安住的二进院子。方宁虽然身为女儿家,就被安置在最里面的院子。 只是出了三进的穿堂,方宁跟方安就走到了一家人用膳的晓禾堂。没想到方振已经坐在了堂上,方宁跟方平赶紧加快脚步走进去。 方宁因为今天的事情,心里担心着父亲责罚,一直将头埋的低低的,只顾着看柏青给自己做的绣鞋花样。方安扯了扯她的衣袖,她才想着跟方振问安:“女儿给爹爹请安。” 方振板着脸,也不说话,这样更让方宁紧张了,直接将生命都往身上揽:“爹,今天的事情都是我的错,是我要闹着出去玩,才会碰上蛮子的。” 方振一下子就缓和了,看着女儿平安地站在自己的面前,他还有生命理由板着脸呢?只是瞪了方安一眼,而后才开口:“人没事就好,你以为我还要责骂你吗?” “爹!”方宁还是不敢相信方振什么都不说就这样翻过这件事,“爹,你不怪我不听你教诲,出门瞎逛惹来祸端吗?” 方振不知道该笑还是该气,最后也绷不住严肃脸,直接笑起来:“傻丫头,要是怪你就不会给你吃饭了。你见过有教训人还摆上一桌子好菜的吗?” 方宁偏头看了看一旁桌子上的东西,虽然看不出具体有哪些好吃的,不过闻着味方宁也知道全是她爱吃的东西。方宁这下才放下心来,有些不好意思地说:“爹,女儿知错了。” “今天吓坏了吧?虽然你性子自小就野,可是今天也是你第一次见到这样的场景吧!”方振把方宁叫到跟前,看着女儿还是显得不正常的脸色,心疼不已。 “爹,没事,我是虎父无犬女,下次蛮子再来,我定要杀他个片甲不留。”方宁不知道为什么,总想在父亲面前显示自己不会丢方家儿女的脸。 看着女儿天真的脸庞,方振笑了笑,招呼着方安上桌吃饭。方振是一个军纪严明的将军,并且还把这种严肃放到了饭桌上。别看他之前还对方宁有说有笑,现在他只是盯着眼前的红烧肉,一劲儿地想要就着它吃下三大碗米饭。 方宁看着一桌子的爱吃的,可是却有些咽不下,不知道为何她想起了阿横,担心着阿横有没有吃饭。注意到女儿的反常,方振停下了动作:“宁儿?怎么了,饭菜不可口,还是胃口不好?” 方宁咬着唇看着方振,摸了一下自己的耳垂,然后笑道:“没什么,都好都好。”有些语无伦次,作为父亲,方振还是知道女儿有心事的。 “怎么了,宁儿?” 方振这一关心,让方宁也不知道该不该说阿横的事儿:“爹爹,今天……今天……没什么,吃饭吃饭,呵呵!” 努力了几次还是不好意思说出来,方宁将脸埋进饭碗里,扒拉着米粒。方安猜着妹妹的心思,主动帮着方宁说出心里话:“爹,今天阿横救了宁儿的事情,是不是该感谢一下。毕竟是他奋不顾身救了宁儿,不然躺下的可就是我妹妹了。” 方振看了一眼埋头吃饭的方宁,发现女儿的耳朵有些微红,心中了然,只是对“阿横”的人并不了解,心中自然不想女儿跟阿横之间交往过甚:“阿横那边,我会让老周头好好给他治伤,以后或许还可以在军中给他谋个差事。” “唉哟。”方安突然就叫出声,方振看着自己的儿子,又看看自己的女儿,轻轻咳了一下。方宁赶紧收回自己踢方安的脚,方安也笑着解释:“我腿撞桌角了。” 方宁咬了咬唇,鼓起勇气争取一次:“爹,救命之恩,女儿想……” “别想了,赶紧吃饭吧!”方振打断了方宁,用吃饭作为借口阻止方宁不安分的想法。方宁心有不甘,可是也不敢在她最敬爱的父亲面前造次。 紧张用完膳,方宁陪着父亲说了几句话才离开。方安自告奋勇要送方宁会去,方振挥了挥手,让两个孩子自便,他想静一静。看方宁的样子,方振很是担心女大不中留,有些伤脑筋。要是就着这救命的恩情,自己的女儿就喜欢上一个来路不明的落魄少年,那可是不太美妙的事情。 “宁儿,你跟二哥说说,你是不是担心阿横啊?”方安嬉皮笑脸没个正经,惹的方宁脸再一次红到耳后根。 “人家毕竟对我有恩,我关心一下也正常吧!”方宁为自己辩解着,可是她感觉到自己的心在想到阿横的时候就会跳的很快,解释的语气也弱下来。 “只是关心一下吗?那你脸红什么?”方安盯着方宁的眼睛,指着方宁有些发烫的脸颊笑道。 不由自主摸上自己滚烫的脸颊,方宁的心跳加速,说话也有些结巴:“哪……哪有脸……脸红。” “哈哈哈!”将妹妹送到院门口,方安笑着就走了,留下方宁一个人站在原地拿门槛出气,生生踹了门槛七八脚,才觉得自己心中舒坦了不少。 可是这一踹,就踹下来一个人,倒是吓了方宁一跳,仔细一看才发现是竹颜。指着竹颜又指了指屋顶:“竹颜,你怎么从上面跳下来?” “等小姐。”然后竹颜便一个人朝着屋子走,准备给方宁打水洗漱。方宁连忙上前拉住了竹颜。 “好竹颜,我们一起去房顶坐一会儿吧!” “好的,小姐。”然后眨眼间,竹颜就带着方宁上了屋顶。 “小姐,你是不是喜欢上阿横了?”竹颜突然问道,方宁一时不知道怎么回答,想了半天才反问到。 “谁说的?” “柏青说主子昏迷的时候叫着阿横的名字。” 方宁睁大了眼睛,因为她根本不知道有这一茬的存在。手指绞着衣服上挂着的宫绦,方宁支支吾吾不知道说什么。竹颜想了半天才明白,原来自家主子是在说阿横人长的不错,虽然比不上禹城谪仙似的大哥方平,却比眼前英气的二哥要好看的多。最关键的是今天武功极差的阿横不顾自己安危拼命护着她的那股劲儿,方宁觉得被阿横护着的感觉很奇妙。 竹颜望望天,觉得自己的主子真的是有些思春了。 方宁跟竹颜说完自己的心事,心里畅快了很多,可是脸上却越热了。不理会竹颜,自己一个人跳下屋顶,留下一句:“竹颜,给我打水,我要睡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