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从今夜白》 写在开篇之前:关于蝴蝶 写在开篇之前:关于蝴蝶 这世上,是不是真有有那么一个人,你非她不可?那人也许无关美貌也许无关身份更也许无关能陪伴你多久。却偏是你的今生无悔。 你的,天下无双。 如果有,那么牵起的双手,就请不要再放下。 很多年前,王菲褪尽一身华丽,甘愿在北京那个四合院里洗衣烧饭倒痰盂,平凡而快乐着。数载后,她与那人曲终人散,林夕为她写一首蝴蝶。即管,在那张专辑里,蝴蝶并无大红大紫。 一阙蝴蝶,唱尽坚强与落寞。 蝴蝶飞不过沧海没有谁忍心责怪,给我一刹那对你宠爱,给我一辈子送你离开。 原来,流年终究不堪细数,开到荼蘼即花事了。 原来,蝴蝶,终究飞不过沧海。 像你我的爱。 文里。 周怀安说:夜白,夜白,你是真正属于我的了么?平生不会相思,才会相思,便害相思,原来这般滋味。 路悠言说:小白,我们的爱情,宛若旅途。列车站站而过,原来风景再美,也总有到达终点的一刻。我在快乐里恣意,以致分离一刹,竟来不及跟你说那教人说过千遍的话。有情不必终老,暗香浮动恰好,无情未必就是决绝,我只要你记着:初见时彼此的微笑。 顾夜白说:言,你怎么不知道,当你眼睛闭上的一刹,我的的世界也到了尽头。 章磊说:言,这一辈子,我再也不看任何画展。梵高,莫奈,毕加索,不。那年我已在g城看到过最美的一帧画《蝴蝶,不必飞过沧海》。 是的,谁说,蝴蝶须得飞过沧海。刹那芳华,不也风情恰好。 所以,我破茧成蝶,不为重生磐涅,亦不必飞渡沧海,只求曾与你相遇,哪怕翅断命折,溺死在你的怀。 这是篇一分悬念二分小白三分虐心四分情深的文。 许是贪心,小小的蝴蝶想诠释的东西太多,譬如初恋,譬如爱情,譬如唯一,譬如珍惜,譬如生命。如感笔涩文闭,请你见谅。 余话不再,谨以小文送给那几个人,谢一路的陪伴。送给一直以来看文的你们。送给经历过初恋与即将经历初恋的你们,送给守望爱情的你们,送给有想要珍惜的人的你们。 如果有一天,一些人不经意翻开它,看到里面隐约重合的影子,望能招你们淡淡一笑,时光流逝,人海陌生,当是曾经不再。</p></div> <tr> 第一章 “一,二,三。”章磊双眼轻睐,随手把骰子扔到桌上笔筒里。 抛物线牵起漂亮的弧度。 骰子落下一刹,店内传来当啷一声响,清脆无比。 小二扶额,“噢卖嘎,又摔破一个。” “下班时间到,走吧。”章磊道。 小二抬腕看看表,愣了:“因着老大你“节俭”的缘故,你这办公室一样显示时间的东西都没有,也没见你看手机,你居然知道是什么时辰?我不过去了趟旅游回来,老板,你就通神了?” 章磊笑:“三天下来,惯例,她必定摔破一个碗碟才肯下班的。” 小二的小宇宙终于爆发了:“天,你为什么还要聘用她,我从前可没发现你有这种自虐体质呀。” 这话的愤怒程度绝不啻于质问“你为什么要娶她”。为平息心爱员工的怒气,章磊很配合地做出沉思状,嘴角却不经意勾起丝笑意。 会请那个人,纯属意外吧。 那天,咖啡店也快打烊了,偏偏她闯了进来。 “我应聘服务生。”她歪头再看看手中的招聘广告,想了想,似乎终于挑着能胜任的,遂一锤定音。 “拿点本事出来。”他看她一眼,不算美,中人之姿,但眉眼弯弯,甚是讨喜。 她有些惊讶,“服务生也需要特殊技能?” 他淡淡道:“那小姐请便吧。” 她说,“好吧,我会做提拉米苏。” 她眼里有丝狐疑,这下无理取闹的倒好似成了他。 到现在,他也没有弄清自己为何会请一个会做提拉米苏却好罐子破摔的小招待。 提拉米苏,小二会,店里的点心师会,当然,他也会。 那天,她的提拉米苏甚至做得有点苦,他却尝出了思念的味道。倒是自个矫情了,不是么。 第二章 夜,满街灯光繁华,车辆纷沓往来,人也熙熙攘攘的,大街璀璨如虹。 从咖啡店出来,路悠言轻靠在街道旁的灯栏杆子上,看着店铺对面那栋大厦,嘴角微微泛起丝笑。她心里藏着一个秘密。 这栋大厦的人大都喜欢光顾这间叫“时光”的咖啡厅,她总能或多或少从员工的碎嘴里探听到一点有关那人的消息,然后把它放在心上,晚上回到出租小屋里再慢慢回味。消息细碎,真假难辨,不够应付念想,但总归是好。 一个月前,从外贸公司跳出来,进了这间咖啡店,这决定真是万分英明。 回到g城三个月了,刚开始干的是老行当,在外贸公司做事。差不多两个月过去,她负责的那笔订单还是原地踏步,见不着进展。 frankie那鬼子禀承犹太人鸡蛋里拣骨头的优良传统,硬是把已臻完美的样品看出数十个问题来,倒也不得不服他。好不容易经过一段时间的拉锯战,谈到大批落订的份上却又杵在付款方式那里。鬼子要求用信用证,经理却坚持电汇。待得磨破嘴皮劝服客户电汇结帐,偏偏订金的问题谈不拢。鬼子只肯交20%,而经理却死活不肯非50%不成。这下可好,谈判破裂,卡在那里上不去也下不来。 不过一来二去,和frankie倒是熟络了。 她说:“阁下的‘专业’我实在钦佩。” frankie知道她嫌他挑刺,回道:“我也喜欢你的不专业。” 她说:“滚”。 frankie也不恼,笑嘻嘻地建议道:“亲爱的,听说你辞职了,要到我的公司来吗?” 她说道:“你不是嫌我不够专业?” frankie说得极其认真,“你不知道阿拉伯人可以娶四个老婆吗,我娶了个我们那边的,娶了个英国的,娶了个法国的,这不还缺一个?” 她瞪他,“老娘再不专业也没忘记你是犹太人,仨老婆加你凑一桌麻将刚好,四个老婆你就等着当个端茶侍候的吧。” frankie大笑,一头磕到桌上,悠言无奈,她怎么就摊上这货? 不过故地重游,还能和一个人结交为朋友,倒也不赖。 第三章 再看了一眼那栋大厦,才慢慢踱上车。 一二零大厦,g城最高的建筑物,夜色中,霓虹不熄,凌云浩瀚。 g城最负盛名的企业都云集在这一百二十层里。从这里走出的,又岂止是简单的白领,其中,更有决定着白领命运的人。 那人,便是这其中之一,坐在最瞩目的位置上,俯瞰众生。 这个时间,他下班了吗,他在做着什么。 不能再想了,真的不能再想了。 g城的公交是出了名的挤和乱。不过今晚运气不差,巴士上面的人不算太多,看着窗外倒退的景物,思绪又慢慢远了去。 突然想起数天前跟susan闲聊时扯到的他们这一届的人事。外语专业,还是不免落入俗套,几乎70%以上的人都在外企外贸或翻译行当里混。 而在翻译这行里混得最出色的莫过于方影与周怀安。同声传译,几乎包揽了g城所有的外交峰会和跨国商务洽谈。阳光下最灿烂的职业,他们演绎得至善臻美。人生到这份上,也不该有什么遗憾了。 周怀安。脑中滑过这个名字的时候,心里竟是难受得突然一窒,复又快速跳将起来,抚着胸口良久,才平复下来。 有周怀安的地方,就有那个人。 怎么绕了一圈。最后还是绕回到他身上来。 顾夜白,那个惊才艳绝,淡漠疏冷的男子。 窗外钩月如织,城市灯光中,所有的景物,都叫人的心急遽沉沦。 时间仿佛溯回到四年前。那时,她还在g大念书,那时,她还和顾夜白在一起,那时,一切尚未发生。 傍晚时分,两人会蹭到学校附近的荧山去看日落。他眸黑如墨,在写生本上专心勾勒景物,而她就靠在他背侧絮絮叨叨说些什么,日月晨昏,花边新闻,可以由总统大选侃到某明星的小小派对。 有时被她打扰得紧了,他眉一皱,薄唇凑到她嘴边含住了她的唇,封住了她所有的喋喋不休。她眉开眼笑,小计得惩!爱极了他的吻,相濡以沫,他嘴里淡淡的宛若青草的味道叫她安心。 他何等的聪明,又岂会不知她的小小心思,作为惩罚却又忍不住满心爱怜的加深这个吻,直到满意的看到她脸上的红晕覆天盖地的弥漫开来。 第四话 情人独无双(2) 有时,他故意逗她,任她说得口干舌燥,只是风淡云轻不动声色的继续作他的素描。她恼羞成怒,凶巴巴的把他的本子夺过,就着页页斐然的景致胡乱翻弄起来。 本子前半部分的每帧画几乎都以云入景。这么简单的物事竟也绘画得姿态各异变化莫测,动人心魄。但总观,又给人一种冷凝的感觉。 后来的画,云的踪迹渐渐隐去,景物开始繁复起来,笔触也渐见柔和,恍惚间竟给人一种错觉,作画者在描绘这些景物的时候,似乎面带微笑,嘴里悠悠衔着半根青草,未惧时光流转,年华如殇。 枕在他坚实有力的腿上,她晃着脑袋,问他后来为何不画云了。 他淡淡道:“有时候我们看到云浮在半空,安静怡不事活动,其实不然,它一直在飘移着,只是以我们看不懂的姿势罢了。” “……”她似懂非懂的晃了晃脑袋。 耳边听到他轻轻的笑,隐着不见天日的宠溺。 过了好久,在她以为早已没了下文眼皮渐重的时候,耳边却传来他越发清淡的声音。 “而现在我有你了。” 仿若天籁。 只是没来得及深究,她便徐徐合眼睡去。 这一辈子,能在情人的怀中这样睡去,即使突然沉进永世的黑暗,即使年华在十分钟老去,又还有什么是值得遗憾的。 朦胧之际,感觉到他温热的唇在她眼皮上怜惜的吻过。 时间,仿佛就这样停顿下来。 以前不懂他所说,离开他以后,再想起这段岁月,他的一言一笑,终于明白了他话里的含意。 他是如云似风一样的人,从不曾为谁而驻足。可是,他却为她停下过脚步,心甘命抵的。 听susan说,现在的他们就像鱼和水,蓝天和白云,契合无间。 手指紧紧抓着路旁的栏杆,骨节因用力而泛白,刚平复的心律又剧烈起伏,过了许久才平复下来。 铃声传来。从包里掏出手机,打开新的信息。陌生号码,内容和名字却熟悉,微微跳动的荧幕写着: “悠言,你这人,怎么说?还真是该打。回g城几个月了,也不通知一声。还是susan露了点儿口风我们才知道。再过几天就是我的生日,想来你也必定忘记了,明天我们有场聚会,算是提前为我庆个生,只是同系几个老同学小聚,不该不到。晚上八点三十分时代广场“lavender”会所恭候大驾。许晴。” 第五话 似是故人来 和susan一样,许晴是大学时候的室友。毕业后自己悄无声息地离开g城,直到三个月前回来,这一走竟是整整四年没见。 当年,为了避开那人,自己隐匿行踪,除susan在内极少几个人,几乎跟往日所有同学都断了联络。这些年来,他们那一届的“好事”分子组织聚会也不在少数,却未曾出席一次,每回都是有意无意地从susan那里探听消息。 而susan除怒其不争外,却也总心软,会透露点那人的消息给她。这次,没有周怀安,更没有顾夜白――只是几个老同学小聚,倒是没理由拒绝了。 八点三十分正,lavender。 轻轻拧开会所包厢的门,悠言是一呆二愣三苦笑。 四年没见,许晴还是没有令人失望。确是几个老朋友小聚,她泪奔,前提是请自动忽略掉大厅中那数十号人。 橘黄色的灯光,淡淡的钢琴协奏曲,都市白领优雅的啖着紫红色的酒液调笑闲侃,觥筹交错间的美丽与和谐似乎被这突如其来的人就这样打破了。 当空姐的susan此刻正在飞往土耳其的航班上,还有一些同学很早便离开了g城。除此以外,几乎他们那届专业的都出席了,有些甚至还附加了自己的伴侣。 例如,大厅深处众人缭绕的周怀安和她身边的g大99届美术系天才,顾夜白。 她的手还搭在门把上,早有一堆目光不期而至,石子空落碧潭,又岂能无波?好事者的眸光来回巡视在三人身上。 四年,是个尴尬的数字,短不短,长不长,但也足够一些人残缺了以后圆满,或是圆满了后残缺。 围城内外,也许不外乎是时间做的一场游戏一场梦。 捕捉到昔日同窗或好奇或暗讽的眸光,怀安唇边浮起丝冷笑,冷笑过后是满心的震惊,实是没料到此刻会再见到路悠言。自两年前和身边的男子正式在一起以后,午夜梦徊,又何尝少想过一次这人会以何种姿态出现在他们面前?到如今,渐渐把这个人沉入心底的时候,她却出现了,如同幽魅。 以为自己藏得很好,没料到那微动的情绪还是被顾夜白捕捉到,他修长白皙得近似妖娆的手轻轻滑过她的掌心,似是安抚。 是的,什么逃得过他的眉眼,藏匿,这男子本就是个中高手。他可以寂寂无名在g大几近三载,却在一个夏日的午后名动校园。于他,似乎一切都有可能。这么优秀的一个人,她的男人。 忍不住看向他的侧脸,他墨拓般的重瞳里印着路悠言的身影,却是,波澜不惊,像在看待一个陌生人。这个认知教她心里多了些许安慰。 第六话 纵使相逢应不识 “顾夜白,你是真正属于我的了吗?”怀安心里最柔软的地方骤然塌崩,眼前模糊成那年秋日图书馆前落英缤纷的场景。 她很聪明,且目标明确。想起宿舍那几个女生,她笑了。才智不够追求安稳,毕业后望当个办公室小白领,要不就是机关小职员,然后钓个稍好一点的男人便满足。 倒也是。这世上真正有令人惊艳才华的又有多少个?外语系才女,她头上的华光不也有一半是经孜孜不倦堆砌而成的。 可她也并非书呆子,至少她从不会在该歇息的时间还到图书馆去做那埋头苦干的事儿。只是,迄今足足一个星期,每到午休时刻她还是不由自主上那儿去了。只因某天无意中在图书馆自修室里探看到那抹修长挺拔的身影——顾夜白。 天知道,她有多想跟他进一步交往。 寝室里那些女生的男友她是瞧不起的,想不到,如今竟也为一个男生这样的费煞思量。平生不会相思,才会相思,便害相思,原来这般滋味。 今天,她无论如何也要走进他的世界,她狠狠咬着唇瓣。 徜徉了好一会,前脚几乎迈入图书馆之际,却骤然发现,顾夜白身边竟已多了一个人?! 那个人,她认得,顾夜白的女朋友,与自己同系的路悠言,普通平凡之极的女生,他怎么就喜欢上她了? 她恨。 那两人一前一后站着,顾夜白抿着唇,目光灼灼盯着路悠言,而路悠言却背对着他,整个儿的感觉冷漠又决绝。秋日的阳光似乎彻底断绝在透明的玻璃窗上,他眉目间竟是一片苍白。 悠言纤瘦的背影在微微颤抖,但终究没有回过身来。 怀安目光冷冷把她攫住。 耳边传来他的笑声,低沉又无奈:“路悠言,我原以为自己可以不想你,却原来是我高估了自己也低估了你。” 好半晌,他的唇微微动了动,道:“可以抱你一下么?” 她仍旧低着头,一动也不动。 “一下,只一下就好。”他的眸仍是清澈沉静,声音却透出丝死灰般的绝望,垂在雪白衬衣畔的手紧紧按在桌子上,任由指骨绷得泛白。 那么骄傲的一个人。把他所有的才智与傲气,毫不犹豫地,一点一点在那个女人面前分崩离析。 这个男人,眼角眉梢,莫不是风华。四年的时光,岁月把他打磨得更清俊内敛。 只是,现在,他眼中那抹淡然,不仅怀安,悠言也看到了。爱到极致便是恨。如今,连恨也不在了,那便是他的心已死了。 第七话 亿万社长 她的苍白与不安俱落在他眼里,但他只淡淡一瞥,随手轻轻摇晃着酒杯里旖红的**,再也没有动作。 怀安突然有种释然的感觉。实际上,数秒之前,她甚至还存了个念头,再没有哪个时刻比现在更希望顾夜白携了自己在路悠言眼前谈笑而过。 但现在,她不那么想了。倘若顾夜白连这种虚委与蛇的报复都不屑对路悠言做,那么她是被他彻底摒除在心外了。 可惜,她的聪明这次却失了准。 顾夜白眼里深藏的风暴,她终究没能看出。 那股幽暗足以把一个人狠狠吞噬。 把杯子往檀桌上一搁,他嘴角浮起丝微笑,几不可见,那么的冷。 “悠言。”有人走进来,打了个招呼。 悠言一怔看去,正是这次把她招来的罪魁祸首。 在众人的目光中,许晴走了过来,身边跟着几名打优雅扮得体的年轻女子。 “晴。”她微微苦笑。 “我原本以为你是不会来的了。毕竟你对当年最亲密的人也狠得下那样的心,我又不是你的什么人。”许晴淡淡说道。 悠言脸色一白,下意识往顾夜白的方向看去,却见他身边有几个男人正在和他说着什么,他淡淡点头,周怀安在一旁微微笑着。 “晴学姐不为我们引见一下吗?这位学姐是?”一个鬈发女子笑道。 许晴却没再说什么,只是神色复杂地看了悠言一眼。 眼见冷场,悠言只好先开口:“我是路悠言,你好。” “哦,原来是路学姐。”没听过这号人。冲着许晴的面子,那鬈发女子本还想说句什么场面话,毕竟许晴是顾夜白面前的红人。 这位顾学长,不到三十的年纪,已是业内最有名的画家。一幅画,便是别人奋斗一生也无法企及的高度与财富,更别提他还继承了顾家庞大得惊人的生意,旗下拍卖行、画廊、广告传媒公司数十家,都是世界有名,成为亿万身价的艺询社社长。 关于这个人,他的导师,g大的夏教授曾经说过这么一句话。 g大百年内再难出一个顾夜白。 旁边一个蓄着干练短发的女子却悄悄拉了拉她,使了个眼色。 二人和其他几名女子跟许晴说了几句,随即退到一旁。 她们交谈的声音极小,悠言还是耳尖的听到了。 还和顾夜白一起的时候,他常捏她的耳珠子,说她是狗耳朵,利得很。 她故意使坏在他衣服上蹭,恶作剧地叫:“小白,小白。” 他听得眉头直皱,谁愿意与蜡笔小新的宠物同名。 只是,她那时竟也不曾意识到,他看似不喜这没营养的称呼,但从没纠正她。 离开了才知道,那是属于他与她之间的称谓。他只给她的纵容。 恍惚中,声音不断传来。 第八话 是谁千杯不醉 “咱们学校那个风云榜,你忘了吗?这位路学姐在薄情榜上排名第一。” “什么,她就是顾学长那个前任……” “就是她,在顾学长还没发迹最困难的时间劈了腿!” 悠言苦笑,掩耳盗铃地退到一边。许晴微一沉吟,终于跟了过去。人,毕竟是她请来的。 “对不起。”悠言轻声道。 许晴不由得冷笑,“悠言,你没有对不起我,你对不起的是谁,自己心里有数。” “我真是奇怪,你为什么突然就回来了,听说,迟濮是月前结的婚,你在这个节骨眼上回来,时间倒是掐得精。” 悠言低头听着责备,也不分辩,末了才道:“你直说我被迟大哥抛弃了就好。” 许晴一诧,倒想不到她会如此直截了当,也如此,不知廉耻! “你当年追逐着迟学长的脚步离开了,今天就不该回来。何必累了自己扰了别人?”她冷冷道。 “我明白,我只在g城待些日子,不会太久,我会走的。”悠言压低声音答道,眼角余光小心翼翼地掠过一个方向。 这细微的一下,还是教许晴看在了眼中。 她心中一股怒气倏地腾起,不禁反唇相讥,“路悠言,这样没心肺的笑,你怎还敢拿出来!你走后第一年,林子晏跟我说,顾夜白在他的画室里画了满屋子的你。看着他不眠不休,林子晏他们当时气得只想打醒他,他们去撕那些画,顾夜白喝得烂醉,却还懂得拼命相护。他的身手你是知道的,那一晚,林子晏和唐璜几乎被揍个半死。” 悠言怔怔出神,“烂醉?他向来是千杯不醉。” 许晴冷笑。 是啊,千杯不醉,却喝得死醉,这事确实可笑。 可惜这世上没有谁非要谁不可。 所以,悠言,现在他的身边已经没有了你的位置。当然,更没有我的。 “什么醉不醉的许美眉?”一道湛亮的声音插了进来。 二人一怔,侧身看去,那是个身材高大,着装极为雅致的男子。无独有偶,他身边也跟了几个年轻男女,那几人向许晴问好,许晴点了点头。看样子也是g大的学弟学妹。 这男人的相貌算不上英俊,甚至有些娃娃脸,但笑容可掬,衬得齿白唇亮,整个人看起来是另有一种阳光帅气的味道,和顾夜白的冷漠深沉截然不同。 第九话 游戏 林子晏本意是跟许晴打招呼,没想到悠言也在这里,这一打照面吃惊不小,不由得朝顾夜白的方向看了一眼。 后者朝他淡淡一瞥,眼神带了些警告意味。 他心惊肉跳,顾夜白腹黑城府,那些年只对一个人付出过真心。可是,这个人最后却做了让所有人大跌眼镜的事情。悠言,悠言,轻言承诺,背弃了诺言。 当时,他们一度以为这性情南辕北辙的两个人根本不可能走到一块去,谁想到,他们却在一起了,目睹他们种种,以为他们深度地震也再震不掉,谁又想到,他们最终还是分开了。 对于这两个人,他们猜不出开头,也没蒙对结局。 罢了罢了,他跟在他手下办事,还是不要旧事重提,挑衅老板为妙,于是,他也不多话,只朝悠言一笑,“咦,这不是悠言吗?” 许晴嗤道:“这不是用肺说话吗?” 林子晏朝她做了个凶恶的表情,可恨悠言似乎神游太虚,良久仍无表示,他扯扯有点抽搐的皮肉,再次送上秋波。 悠言更多不知道该回他什么才好,憋了半天,终于找到话,“学长好,您现在在哪里发财?” 林子晟和顾夜白比他们高一届,顾夜白是她的男朋友,自然别有称呼,而林子晟,她自然而然,称他为学长。 林子晏闻言一怔,随即捧着肚子大笑起来,顺手在悠言肩上一拍,悠言手一抖,手上一杯果汁明媚忧伤45度倾斜,准确无比地往他身旁一个学妹身上洒去。 那女孩子尖叫一声,跳了开去,无奈身上还是挂了彩,她不由得发怒,狠狠看了悠言一眼。 悠言成功地再度成为全场焦点。本来人们见当事人之间也不如想象中的刀光剑影,一时看热闹的心也掩了半数,现在又被尽数挑起。 甚至,顾夜白也朝他们这边睐了眼。 只是一眼,悠言也不由得心头泛酸,双手悄悄握紧。 “林学长,许学姐,你们在那里做什么,快过来,一起玩游戏。”一道清脆的声音从前方传来。 这一声召集,林子晏和许晴还未及相应,已有不少人奔了过去。两人互视一眼,是楚可。 林子晏耸耸肩,问道:“什么游戏?” 第十话 三个愿望 “谁知道这小妹妹又想玩什么把戏。”许晴淡淡说道。 悠言有些怔忡,许晴好像不怎么喜欢这个姑娘,同室数年,一下便听出她话里的冷淡和讽刺。 许晴突然道:“悠言,来,一起过去。” 悠言道:“不了,你们去玩吧,我自己在这边就行。” 林子晏已揽住悠言的肩,笑道:“悠言一起来。” 那边团坐了十多人。有过去的旧同学,也有学弟学妹。当中一个少女长发披肩,明眸皓齿,目光顾盼流转间,动人之极。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悠言不期然想起这两句诗,周怀安是出了名的大美人,这少女竟也秋色不输。 许晴在她耳畔轻声道:“这个是楚可。” 悠言越发不解,只听得她道:“生日送礼,总是层出不穷的。今年怀安的生日,周秦做了诗给她。你可知道个把月前这位楚小姐的生日,拿走了什么?” 悠言合作的给了许晴一个怔愣的表情。 许晴冷笑:“顾夜白的三个愿望。顾夜白允了她三个愿望。” 三个愿望。 悠言脸色越发苍白,但她回了个笑容过去,却没再说什么。 有人问许晴什么,许晴侧身回答,林子晏身旁几个学妹也在和他搭讪,众人说说笑笑,悠言便静默着,做个安静的观众。没有人主动搭理她,即使是旧识。 因为,路悠言这名字在一定程度上是贱的代名词。当年,和顾夜白在一起,又插进音乐系的学长迟濮和学姐成媛之间去。 后来,成媛远走美国,迟濮没了讯息,悠言毕业后也即隐去了踪影。再后来,有人在距g城千里之外的落迦市看到过迟濮与悠言二人黄昏结伴,相拥而归的画面。 而在这不久之前,顾夜白却拒绝了校方保送意大利深造的机会,并在庐山那场大火中救了悠言,为她挡下烧落的横梁。 他受伤甚重,而在他怀中的她,却被保护得好好的,几乎无损。 时光匆忙。似乎只需点燃一支烟的时间,四年便在弹指间灰飞烟灭。 一个月前,迟濮在网上贴出了结婚的消息,与此同时,悠言回到了g城。 “这位便是路学姐?” 有人破了这道迷僵,声音娇俏动人。 这样一来,众人的目光也落在悠言身上。许晴身旁昔日两个同系的女人微哼了一声。 悠言假装不在意,笑笑看向发话者。没想到就是许晴方才提到过的楚可。 后者正嘴角噙笑看着她,目光幽深,眉眼若葱。 第十一话 挑畔 往日,顾夜白总说,路又言你就是个笨蛋。 悠言并不笨,至少能看出,楚可至于她,并非善意。 但出于礼貌,她还是应了。 楚可道:“一会的游戏,路学姐也一起来玩吧。” 盛情难却,悠言正要开口拒绝,但在对方逼人的目光中,终于还是点了点头。她是个好说话的人。 楚可笑了笑,朝前方吧台的方向喊道:“顾大哥,周学姐,好了没?就差你们了。” 顾夜白和几个男子还在聊着什么,怀安笑道:“就你急的。” 悠言悄悄看过去,只见两人脸上都带着淡淡笑意,背后,怀安的手在顾夜白身上轻按一下,有几分恶作剧的意味,顾夜白手腕微动,便把她的手包裹在掌中。 她藏在口袋里的手也握得死紧,指甲划破肌肤,温热的液体**了掌心。 “阿楚,你到底想玩什么游戏吗?我们边玩边等学长他们怎样?”有个男生开口,眉目英俊,看着楚可的眼神甚是灼热,不假掩饰。 众人也笑嘻嘻地望着楚可。 不论公事散玩,一群人中,总会有那么一两个焦点人物。这个女孩无疑便是这当中的焦点。 楚可本也是笑意吟吟,这时却俏脸一冷,道:“方明辉,你刚才叫我做什么?” “阿楚……”方明辉一愣,神色顿时有几分犹豫。 “阿楚也是你叫的吗?”楚可淡淡反问。 那方明辉脸色一白,他身旁一个男孩为化解尴尬,故意拍了拍他,他扭头过去,但在这之前,却又忍不住看了楚可几眼。 四周陷入一片静默。 悠言对这个叫楚可的女孩又多了几分好奇。 一直和美人调侃的林子晏突然接口说了个冷笑话的,大家这又才聊开了。许晴嘴角那抹若有若无的笑意却越发冷了几分。 见她看来,仰头吞了口酒,冷笑道:“玫瑰虽然美丽,可惜都是带刺的。” 悠言知她在说楚可,低声问道:“她为什么不让其他人叫她阿楚?” 许晴正要答话,一把温婉淡定的声音已在背后响起,“我们的阿楚怎么了?” 坐在楚可身旁的一个女孩子笑道:“周学姐,你刚叫楚可什么?” 却是顾夜白几人谈话结束,走了过来。女孩声线拉长,显是十分不满楚可作为,有意把导火线烧到怀安身上。让怀安教训教训她。 几个男子打扮优雅帅气的男人,就站在顾夜白与怀安身侧,看样子并非g大校友,想是二人的朋友。 怀安一身浅蓝小礼服,美丽却敛藏,风情而智慧。 顾夜白站在她背后,两人动作未算亲密,他目光也是隐淡,但一直并没有离开过怀安。 悠言藏在口袋里的指头又深陷了几分。隐约中,似看到怀安的目光往她的方向微微一动。 楚可瞥了那挑衅的女子一眼,淡淡道:“周学姐是顾大哥的管家,这样叫自然无妨。” 闹了半天,悠言若还没听出楚可的弦外话,那确是不上道了。 第十二话 流光倦 这分明是说看在了顾夜白的面上。 悠言越发奇怪,低声向许晴求教,“阿楚这称呼有什么特别吗?” 许晴冷笑道:“顾夜白专属的称呼,当然这是那丫头自认的,人家是不是也做此想就另当别论了。” 怀安是顾夜白的女人,这楚可是公然叫板怀安了。 悠言忍不住看了楚可几眼,楚可目光一闪,几不可见的挑了挑眉。 “阿楚。”突然响起的声音显得略淡、低沉。 是他。 悠言几乎立刻垂下头。四年了,他的声音,她快忘记了。 在落迦与迟濮一起的那段日子,二人用着自己的方式与思念斗法。有时也会小小嘲笑对方一下,判定谁优谁劣。 她常趴在书桌上,看他匿名与成媛学姐聊天。 成媛学姐于两年前已在美国嫁作他人妇。丈夫是个abc,思维与处事方式都十分洋化,幸好感情不abc,对成媛学姐很好。 隔着半个地球,迟濮在他的电脑里通过网络,用文字和符号,分享着成媛学姐生活上的忧伤和快乐。 她呆呆的看着他们互动,有时,也会喜孜孜的拿一些顾夜白的东西给他看。 那人的画,那人送她的小玩意,还有从杂志上剪下的所有与他有关的图片。 迟濮抚着她的发,道:“妹妹头,小心别染上收集癖。这顾夜白也真逊,你们在一起的日子也不算短了,怎么就只送了你这么点末东西。你看这画,都教你翻到起毛了。” 她怒拍他手,“哪里不短了,我们才在一起两年——” 迟濮叹口气,把她搂在怀里。 他的气息清淡好闻,但终究不是那个人的。 迟濮似乎没有留下成媛的什么东西,看着成媛与她丈夫的幸福生活,似乎也不悲伤。 只是有一次,半夜里悠言做梦醒来,却看到迟濮枯坐在黑暗的大厅里,拿着手机怔怔出神。 空荡的大厅里回荡着成媛学姐独有的微微沙哑的嗓音,窗外夜色如氲,流光缱绻。 “迟濮,我爱你。” 不过五字。 谁知道迟濮听了多少次。 悠言走过去,低声说,你还真有办法。成媛学姐,那么骄傲的人,也让你录下这句话。 迟濮关了播放器,淡淡道:“用了整整一瓶老白干,你也可以用在你家小白身上。” 悠言笑了,笑出了泪水,“可他千杯不醉啊。” 他的声音终于再次在她耳边响起,只是中间隔了四年,唤的也再非她的名字。 第十三话 真心话,大冒险 “我们原本在谈下月纽约画展的事,怀安说你这边有戏让我们过来,怎么,我们过来了,你就叫我们这样干看着?” 他搂着怀安,微微笑着,深蓝色的手工西装,镂花袖扣,扣上纹了长春藤,做工极为讲究,眸色曜黑如墨染成,一笑之间,摄人心魄。 “就是就是。” 顾夜白话音一落,立刻便有人跟着起哄。 顾夜白与怀安相视一笑。默契就在不言中。 悠言的心抽了一下,也笑了。 林子晏不动声色地看了许晴一眼,许晴在他耳边冷笑道:“楚可这丫头还是嫩了点。” 楚可咬咬唇,拿起桌上的酒瓶子往空中高高一抛,有人吃惊,低呼了一声。楚可出手敏捷,转瞬已把落下的瓶子抄到手上。 “真心话,大冒险。”女孩红唇如火。 “不嫌幼稚么。”刚才替方明辉抱不平的女子冷笑。 眼看顾夜白携怀安入座,众人挪开位置,二人便落在许晴左首,与悠言只有一位之隔。 这个小游戏,在座好些人都不陌生。橘色灯光,四分心事。 怀安想起了那年赖在顾夜白怀中的悠言,缓缓拿起酒杯。 一只手按到她手上,她仰头看去,但见顾夜白神色平静,扣在她手上的力道却微微收紧几分。怀安心里喜悦,又看了悠言一眼。 那边,林子晏嘴角一抽,许晴已不厚道的笑起他来。同学不少人回忆起当年那场小风波,也随之笑了起来。有学弟学妹问起,声音顿时汇聚成一片。 那是g大的宿舍。 顾夜白,怀安,悠言,迟濮,成媛,susan,方影,林子晏,许晴…… 简陋的酒瓶子,简单的游戏,truthordare,讨问最直白的心事。 悠言是个倒霉体质,每每被指中,她认为是位置的问题,结果位子换了数遍,该倒的霉还是照倒。被问到与顾夜白的私密问题,真心话不肯抖,酒不肯喝,苦着脸看向顾夜白,那个人却不肯替她喝酒,唇角噙着“我就爱看你出糗”的笑意,有这样的男朋友,她只好被逼接受他们开出的古怪任务。 其他也罢,最要命的是被指定给顾夜白的导师夏教授去电话,还得自报家门,说,夏老,您好,我是路悠言,哦,对,就是顾夜白的……那个朋友,有句话我想给您老说好久了——您的胡子怪滑稽的,能不能别蓄了,同学们每次看到都想笑。 夏教授本来就叹息自己的得意门生怎么就摊上悠言这么个笨拙的主,闻言,一连数个星期把有时会窜到他课堂陪顾夜白听课的悠言以闲杂人等不许进来浪费教室资源为理由撵了出去。 第十四话 05年的波尔多红 当然,命运最悲惨的还是林子晏。 那天发问的正是许晴。她问:“林子晏,你对susan其实心怀不轨吧。” 当时林子晏正喝着水,闻言张嘴便喷了,与他对座的是方影,冷冷拿起旁边的书一挡。 林子晏下意识看了susan一眼,susan却看着方影。 他于是道:“妈蛋许晴,老子喝酒。” 其实,这话一说已等于默认,若心里没鬼,直接说“不”就是。 可惜,一打啤酒已被一伙人干完,林子晏只好也被迫接受冒险任务,悠言因倒霉体质忧郁了半晚,这下终于不厚道的笑倒在顾夜白怀里。 怀安淡淡看二人一眼,捏紧了手心。 在众人虎视眈眈下,林子晏把他的大吉他一抄,跑到了外语系女生宿舍搂下面。 随即就是一通猛吼“对面的女孩看过来”。 g大外语系门面众多,英,法,德,日……八国,平日里是哪国也不服气哪国,这时是可忍孰不可忍,八国联军一致对外。 另一边的男生宿舍,也各地方言出动问候,跟在林子晏背后的众人不由得惊叹祖国语言的博大精深。 于是,林子晏吃了无数的“你个混蛋”,外加一盆从楼上倒下的冷水,玩了把冰桶挑战。 拜林子晏所赐,翌日,校方紧急召开了一次思想教育大会,对全体学生进行了一次思想辅导,林子晏被请到校内的心理辅导室进行了为期一个星期的诊疗,一战成名。 那个夏夜,灯光星点,人声沸闹。远方天际,因某个大型商业大厦的开幕,烟花燃烧得十分璀璨。 一众朋友,谈笑嬉骂。 夜空的烟火绯红了悠言的脸,顾夜白拥她尽看人世一切热闹。 流年美好。 今日,风化的又岂止是时间。 人面桃花,人还是那些人,人又已不是那些人。烟花细碎,怎么堪剪,又是谁比烟火还要寂寞。 灯光下,游戏开始。 转动的酒瓶子在怀安面前停下。楚可做的庄,力道恰好。 众人相视一笑,看楚可发问。楚可与怀安,两大美人,再说风闻这楚可与顾学长纠结不清,再加上个前任路悠言,这场热闹,谁不爱看。 楚可笑道:“学姐,那我可要问了哦,你和顾大哥的第一次,是什么时间,什么地点,怎样做的?” 此言一出,全场哗言!谁想到她竟会问这些私密露骨的问题,这楚可真是语不惊人死不休,林子晏甚至夸张地滑下椅子。 林子晏笑道:“楚小妹,时间地点行为,这可是三个问题了。” 怀安心下冷笑,神色却平整,拿起酒杯举了举。 悠言捏在衣袋里的手攥得死紧。 楚可娇笑道:“学姐,你是打头阵的,既然不肯说实话,这酒便该多罚,否则人人效法,一杯红酒不痛不痒,还怎么好玩?” 她说着,目光一侧,有意无意朝桌上一樽红酒划过,又吩咐服务员拿了个大得吓人的特制高教杯过来。 这一下,无疑把全场的气氛调到最高点,众人都是高声起哄。 楚可,你狠。怀安心下冷冷说着,脸上依旧笑容曼妙,把酒杯放下,伸手往桌上的酒瓶够去。 有人更快。 众人只觉眼前微微一晃,再看时,那瓶子酒已握在顾夜白手上。 他朝近侧的侍应招了招手,对方立刻恭谨的递上开酒器。 他接过了,淡淡笑道:“05年份的波尔多红,还不算太坏,怀安,你不介意我我喝两杯吧?” 怀安眸光闪动,欢悦盈上眉梢。她往楚可方向轻瞥一眼,目光收处,却是悠言身上。 往日不肯替她喝酒的人,今天却替另一个女人喝了,悠言只觉心脏仿佛被人攥住,疼得几乎无法呼吸。 第十五话 他的女孩&大冒险 在众人的笑声与掌声中,顾夜白倒了三次酒,把一瓶子酒全数饮尽,楚可狠狠咬住牙关。 第二轮游戏便在这升级的气氛中开始。顺序而下,是林子晏坐庄。 酒瓶停下时,悠言瞪着眼前正对着自己的玩意,无比幽怨的看了林子晏一眼,林子晏也有些瀑布汗,连连道:“手误,手误。” 他说着,下意识瞥了瞥顾夜白。 当年这两个人还在一起的时候,他最爱做的事就是逗悠言玩,顾夜白看去也没什么,但有一次他玩过火把悠言弄哭了,顾夜白不由分说,出手黑了他电脑里所有的资料,从“几位老师”的珍藏到论文游戏,让他也鬼哭神嚎了一晚。 顾夜白说:我的女孩,只有我才能欺负。 这个可怕的惯性一直跟随他到现在,尽管此刻看去,他的老板眉眼不抬,波澜不惊。 坐在他旁边的学妹见他半天没动,笑道:“学长,这个问题不如送我,好吗?” 林子晏立刻眉开眼笑,差点没跳出来,道:“好好好,拿去拿去,不必客气。” 仿佛那是个烫手山芋。 那女孩娇笑连连,悠言却突然有点头皮发麻的感觉。 “路学姐,想必大家都很想知道,你到底喜欢顾学长还是迟学长?当年为什么劈腿了?” 果然,她一发问,不过数秒,全场肃静,这问题比刚才楚可的问题更劲爆十分。 悠言一愣,下意识往顾夜白方向偷瞥了眼。 怀安,楚可,甚至许晴的目光都有意无意落在她身上,或放肆,或内敛。 顾夜白却漫不经心把玩着手中的杯子,嘴角始终噙着一丝笑意,模样平静,似乎觉得这种陈腔滥调再提,没有什么意义。 悠言知道,自己现在的脸色一定很难看。 她看了看桌子中央的酒。红酒已被撤下,换上了酒精纯度极高的白酒。根据楚可的提议,游戏逐级而上,才算刺激。 眼见悠言一脸苍白,林子晏心下竟有几分不忍,抬眸却惊觉顾夜白的目光似乎淡睐过他。 他心里一动,在反应过来前,话已出口,“我提议,要不来个大冒险吧。这游戏明明叫真心话大冒险,如果每个人都喝酒,就像楚小妹方才说的,这游戏都要失去它的乐趣了。” 悠言犹自怔愣。 林子晏已在问身旁的女孩的征询,“学妹,大冒险的权利,我要回,可以吗?” 对方还未答话,他已笑道:“既无异议,就这样决定了,悠言,你有没有问题?” 悠言摇头:“没关系,学长你决定吧。” 各人一听有新玩法,都来了精神。 林子晏眸光微闪,嘴巴朝桌上一努,众人看去,却是几碟甜点。 从一枚提拉米苏上面方拣起块手指饼干,林子晏笑得像只狐狸,“悠言,将你眼睛蒙住,和在座一人分食完这件提拉米苏,怎样?” 第十六话 提拉米苏的传世意义 “这人么,就由你挑吧。当然了,挑到的人一定要合作。人家姑娘也不容易,是不是?”林子晏提议的时候觉得好玩,说完却看也不敢再看他老板一眼。 林副社长存的什么心思,在座的人无不明白,对悠言鄙夷也罢,纯粹看戏也罢,这视线便都游弋在顾路二人之间。 楚可脸色有些难看,怀安却丝毫不乱,桌下无人看到的地方,手心却微微攥紧起来。 悠言却满脸恍惚,慢慢望住顾夜白。今晚第一次光明正大的凝视。但她良久都没有开口,似乎不敢邀请。 看到她这样模样,讥笑声顿时四起,有旧日的同学,也有如今的学弟学妹。 “真蠢。”楚可心下冷笑。 许晴对顾夜白感情复杂,本也恨着悠言,此时却突然觉得她也够可怜的。 气氛突然变得古怪而尴尬,有人为打破这种气氛,故意向身旁的人问起提拉米苏的传说来。 这种糕点,有过太多的传说。 最流传的版本据说是正值战乱,意大利的士兵即将赴战场,家中羞涩,心爱的妻子把家中能用的食材做成蛋糕,以赠丈夫。 天涯海角的相随,何惧人世变幻。乱世又怎样,生死又如何。 微细的糕点,自此有了传世的意义——带我走。 怀安就着这妩媚的灯色,在顾夜白身边娓娓道来。 “好美,不就像顾学长和周学姐吗?”不知谁带头说了句,众人都连声称是。 座中女人落到怀安身上的目光无不艳羡又嫉妒。 许晴觉得怀安这笑无比刺眼,淡淡问道:“悠言,你也会做提拉米苏,传说是这样吗?” 悠言微微一愣,回过神来,顿了顿,回道:“我想,其实提拉米苏还有一个意义。” “要回来。那是妻子没有出口的话。如果没有办法把思念带走,那么就请一定要回来。” 气氛变得愈发冷凝。 “回来做什么?看到好就回来,这世上哪有这么便宜的事。” 有人冷笑道,几个女子同时朝悠言投来一眼不屑。 林子晏心里暗叫不妙,这题越跑越远了。 悠言苦笑。 是的,要回来。 四年前,她离开,却带不走他。她有一千个理由把他带走,却有一千零一个理由狠狠否定了这个想法。 四年后,抵不过思念的蚕食,办完迟濮的事后,她回来了。 可是,他已不再期望她的回来。他身边已有了很好的女人。怀安是适合他的人,一样聪慧。她知道怀安爱他,深深爱着他。 所以,她什么都没想,什么破镜重圆,言归于好,她想都没想过。回来看看他就好,知道他好就好,这辈子,她无法给他的,她希望有人能给。 数字是理性的美妙,构建这世界的最初。 如果,要给爱情数字化,那绝对不是1+1=2。公式既然无法恒等,那么注定爱情永远不可能都是完美,有完满也会有缺陷。 残缺有时也并非不美,端看途经。 顾夜白,她心里低唤着这个名字。 曾经的沧海,今日已成桑田。 顾夜白没有回避。 知道她在看他,他也礼节性的回了一瞥,淡漠疏离,一如那年初见。 这一眼,让悠言心头剧跳,中间那四年时间,仿佛突然被什么全数架空。她不由自主笑了笑,仿佛他从来没有吻过她,仿佛她从来没有在过他的怀里笑过哭过。 第十七话 折子戏 “这人么,就由你挑吧。当然了,挑到的人一定要合作。人家姑娘也不容易,是不是?”林子晏提议的时候觉得好玩,说完却看也不敢再看他老板一眼。 林副社长存的什么心思,在座的人无不明白,对悠言鄙夷也罢,纯粹看戏也罢,这视线便都游弋在顾路二人之间。 楚可脸色有些难看,怀安却丝毫不乱,桌下无人看到的地方,手心却微微攥紧起来。 悠言却满脸恍惚,慢慢望住顾夜白。今晚第一次光明正大的凝视。但她良久都没有开口,似乎不敢邀请。 看到她这样模样,讥笑声顿时四起,有旧日的同学,也有如今的学弟学妹。 “真蠢。”楚可心下冷笑。 许晴对顾夜白感情复杂,本也恨着悠言,此时却突然觉得她也够可怜的。 气氛突然变得古怪而尴尬,有人为打破这种气氛,故意向身旁的人问起提拉米苏的传说来。 这种糕点,有过太多的传说。 最流传的版本据说是正值战乱,意大利的士兵即将赴战场,家中羞涩,心爱的妻子把家中能用的食材做成蛋糕,以赠丈夫。 天涯海角的相随,何惧人世变幻。乱世又怎样,生死又如何。 微细的糕点,自此有了传世的意义——带我走。 怀安就着这妩媚的灯色,在顾夜白身边娓娓道来。 “好美,不就像顾学长和周学姐吗?”不知谁带头说了句,众人都连声称是。 座中女人落到怀安身上的目光无不艳羡又嫉妒。 许晴觉得怀安这笑无比刺眼,淡淡问道:“悠言,你也会做提拉米苏,传说是这样吗?” 悠言微微一愣,回过神来,顿了顿,回道:“我想,其实提拉米苏还有一个意义。” “要回来。那是妻子没有出口的话。如果没有办法把思念带走,那么就请一定要回来。” 气氛变得愈发冷凝。 “回来做什么?看到好就回来,这世上哪有这么便宜的事。” 有人冷笑道,几个女子同时朝悠言投来一眼不屑。 林子晏心里暗叫不妙,这题越跑越远了。 悠言苦笑。 是的,要回来。 四年前,她离开,却带不走他。她有一千个理由把他带走,却有一千零一个理由狠狠否定了这个想法。 四年后,抵不过思念的蚕食,办完迟濮的事后,她回来了。 可是,他已不再期望她的回来。他身边已有了很好的女人。怀安是适合他的人,一样聪慧。她知道怀安爱他,深深爱着他。 所以,她什么都没想,什么破镜重圆,言归于好,她想都没想过。回来看看他就好,知道他好就好,这辈子,她无法给他的,她希望有人能给。 数字是理性的美妙,构建这世界的最初。 如果,要给爱情数字化,那绝对不是1+1=2。公式既然无法恒等,那么注定爱情永远不可能都是完美,有完满也会有缺陷。 残缺有时也并非不美,端看途经。 顾夜白,她心里低唤着这个名字。 曾经的沧海,今日已成桑田。 顾夜白没有回避。 知道她在看他,他也礼节性的回了一瞥,淡漠疏离,一如那年初见。 这一眼,让悠言心头剧跳,中间那四年时间,仿佛突然被什么全数架空。她不由自主笑了笑,仿佛他从来没有吻过她,仿佛她从来没有在过他的怀里笑过哭过。 顾夜白晃动着酒杯,杯里醇红的残液似乎映出一个轮廓。弯弯的眉,弯弯的嘴角。那个雨天,她撑伞往他那边倾,护着他期末统考的画稿,雨水顺着她一侧肩膀,滑到地上,因为寒冷她身体微微颤抖着,但她始终在笑。 举杯把剩下的津液吞掉。 这样的笑,仿如初见的微笑,她怎还能这样笑?就像她从不曾离开过一样,就像他想她想得疯狂却不曾在自己臂上划下数十刀一样。 这笑令他想把她毁掉。 这时,悠言却似乎终于找回她掉入太虚的神识来,问道:“学长,是不是挑谁都可以?” “那当然。”林子晏哈哈一笑,擦了擦汗,她终于记起来了。他一直弄不懂,她是真有够迟钝的一个人,当年怎么就能做出这么狠心的事来。 悠言点点头,再次望向顾夜白,目光柔软,小心翼翼。 劈腿回巢的旧日情人,今非昔比的亿万社长。 “无耻!” 眼看这女人的目标果真是顾夜白,几个站在怀安背后的女孩,都纷纷露出怒色,当中,那个被林子晏祸害湿身的鬈发女孩,更是火冒三丈的说道。 对于这路悠言,众人虽都有讽刺,但这一声太大,她两个同伴赶紧朝她使了个眼色,她却忿忿挣脱,冷笑道:“我偏要说!怎么就有这样的人,当年顾学长还不是艺询社社长的时候,怎么就不见她留下?怀安学姐可才是陪着学长过来的人,我就是替怀安学姐不平!” 楚可一笑,接下话茬,“可不,偏偏有人想借这冒险鸳梦重温。” 四周笑声立起,许晴本意是替悠言解一解围,毕竟人是她带来的,让对方太难看也不好,但悠言对顾夜白的想法又隐隐让她不悦起来,没有再替她开口。 怀安微微侧身,对那鬈发女孩子道:“学妹,你喝醉了。” 女孩子跺脚急道:“学姐,就你能忍,都教人欺上门了!” 怀安眼梢朝顾夜白掠了掠,后者目光沉邃,不置可否。 她不知他心中所想,语气一沉,便道:“你再说,我可不爱听了。” 但她越是退,打抱不平的人越是多,好些女孩狠盯着悠言,恨不得把她撵走。 这场折子戏,仿佛终于到了一个小高潮。 看着灯光下目光一直微微低垂的悠言,林子晏恨不得拿块豆腐一头撞了。 顾夜白把玩着手中的高脚杯,突然手一扬,“噹”的一声,杯子倒盖到桌中白酒瓶口上。声息细碎,却成功地让众人的注意力回流。 “游戏不继续了吗?有没有谁可以告诉我一下这些有的没的就这样有趣吗?”他微微笑着道。 第十八话 意外 一句话,全场缄默。 这里的人,不是工作上和他沾些关系,就是校友和后辈,没有几个人想得失他。 他生性淡漠,平日不多话,但却绝对是个狠角色。顾家二三代子孙众多,唯独他受顾老爷子青睐,拿下当家做主的权力,凭的又岂只是在美术上惊人的天赋。 眼见效果达到,顾夜白转对林子晏道:“子晏,你的游戏还继续不继续?” 林子晏被他一看,心里叫了声娘,忙笑道:“当然继续,大家别愣着,游戏继续。” 见顾夜白没有动怒,一伙人悬着的心才算放下来。 怀安心里一涩,不确定的烦躁感涌上心头。 顾夜白,你是纯粹觉得这些人无聊还是仍看不得她难过? 楚可这时的表情,必定精彩。她不是不知道楚可对顾夜白的心思,但她不愿亲自去问顾夜白,这何曾是众人所见的独立自主的周怀安? 都说这世上最遥远的距离是我站在你面前,你却不知道我爱你。 其实,世上最遥远的距离何尝不是我站在你面前,我知道我爱你,我却不知道你是不是最爱我。 正式成为他的女人两年了,然而两年的时间,她仍无法探寻他心思。 一如他现在的画作,大多是抽象,早已摒弃了具体的影像,独留意念,一千人眼中的哈姆雷特,个个迥异,让她怎么猜度? 林子晏招呼悠言的声音又在耳边响起。 路悠言,这次回来,你若敢多一分心思,我必将不惜一切! 她心中起誓。 此刻的悠言,手却在口袋里微微颤抖起来,他替她解了围,她可以这样认为吗。 林子晏悲哀地发现自己再次被这女人无视了,只好轻咳一声提醒,“悠言,悠言。” 悠言一怔,连忙点头。 林子晏暗吁了口气,几乎是哭着问,“你挑谁?” “学长,如果谁都可以,那么——”悠言又朝顾夜白看了看。 众人的心思又再动起来。 林子晏伸长了脖子。 悠言歉意笑笑,“学长,就你好不好?” 全场鸦雀无声。 林子晏嘴巴张大,陷入莫大的悲壮情绪中。 许晴噗嗤一笑,“哎哟,我终于见识到什么叫自作孽不可活了。” 顾夜白突然朝许晴看了一眼,许晴有些意外,但随即无惧迎上。顾夜白掀了掀唇,目光深沉,猜不透在想什么。 这细微一下众人并未留意,悠言却再次失了神。 还是那年,秋日的黄昏。 二人作别,她甩手小跑,蹦蹦跳跳的,期待着晚自习的图书馆之约,顾夜白站在她背后,微微笑着看她一路傻气。 后来,想起有东西落在他那里,她折了回去,没想到却看到那不堪入目的一幕。 第十九话 秘密 他就在夕阳下静立,深沉的目光,端详着不远处的一个女生,似若有所思。 对方短发齐耳,容颜俏丽。 那女孩扯扯嘴角,突然起步,未几,整个身子扑进他怀里。 他似乎微微一怔,却没有立刻推开她。 他没有推开的人,就是她,她的同室舍友,许晴。 还未及解开的谜,不久,已到了离开的时限。 那个秘密再次隐回心里。 “学长。”她拍拍尚自石化的林子晏,“准备好了吗,我借餐巾去。” 林子晏终于深切体会到什么叫搬石头砸自己的脚了。与悠言亲昵,他当然不讨厌,只是——前任女友也还是女友,他危颤颤地朝顾夜白方向探视而去,又得那松松软软的声音道:“学长,我想了想,还是喝酒好,哈哈。” 没想到,还是她替他解了围。 “喝,喝!”四周人声沸腾,都等着这刻好戏呢。 悠言笑笑,手够上桌上那只白酒。 她动作飞快,倒了一杯,眼一闭,三两下便吞了下去。 “那是顾学长用过的……”其中,有人轻声提醒。这桌上也没有别的空杯了,她用的杯子正是刚才顾夜白用过……楚可狠狠咬牙,又一个贱女人! 她笑道:“路学姐,瓶子里的酒还满着,不急,慢慢喝。” 这一次,顾夜白没有再出声。众人猜测,方才他其实并非要替她解围,而是等着看下去。于是,楚可的话,立即招来一片附和,那为怀安不平的鬈发女子也是冷笑连连。 悠言咬了咬牙,又一杯见底,但这次明显不比方才勇猛,终于猛烈咳嗽起来。 许晴微微皱眉,欲言又止,她却擦擦嘴角,又拿起酒瓶斟起酒来。 玻璃片折射着迷离的光晕,杯子另一端,顾夜白唇角微绷。 悠言不会喝白酒。林子晏突然想到这事,一下慌了。 “子晏。”正怔忡着,他听到顾夜白的声音。 头皮顿时有些发麻。顾夜白对悠言的感情,他不敢确定。四年来,也不曾多问。毕竟有谁见过他当日的疯狂,都不会开这个口。 “老板?”林子晏应得忐忑,有种走到墙角蹲着的冲动。 “一会游戏散了,你也别赶下场了,明天s市的那个合约,还得你去签。” 林子晏一听,亟待倒地。s市的合约,是和政府合作的慈善义卖画展,他好磨歹磨才磨得顾夜白亲跑一趟,只为那个女副市长对他“太好”,他又无福消受。 他正想申诉,却见顾夜白目光正落在悠言身上,只将将一眼,便移开,似乎只是不经意。 他知道顾夜白知道他知道。 他一惊,福灵心至,一把夺过悠言的酒瓶,笑道:“顾社长替女伴喝酒可以,我林子晏难道就不能替学妹也喝个酒么?” 悠言一愣,正想道谢,却只觉胸口窒闷难受,头上冷汗沁出,她急急捂住嘴,一声抱歉,便往洗盥室的方向奔去。 第二十话 定义 待得出来,不由得又是一愣,她进去才不过几分钟时间,怎么出来便曲终人散了?大厅里几十人几乎已走个干净。 他还在。当然,还有怀安。此外,许晴,林子晏,楚可,方明辉,另外还有两个女孩。 “悠言,没事吧。”许晴迎上来,神色里难得多了一分关心,终究是一场同学。 悠言脸色青白,但还是摇了摇头。 许晴道:“就等你了。男士们都是有车的,看你要坐谁的车。” “我自己坐巴士回去就行。” “小方,你送阿楚走,也给路小姐带一程吧。” 这话教所有人一怔,悠言更是心头一震,那低醇的声音,是他。她没想到有关自己的话语还能从他的口里出来。 只是,这句话,叫她酸涩。 路小姐。他们有过最甜蜜最私密的时光,如今却成为最熟悉的陌生人。 四年前,她背叛了他的曾经,四年后,他划定了她的天涯。 方明辉恭恭敬敬答应了。 悠言绞在袋里的手,死紧。 林子晏正为悠言的事负疚,这时扣住方明辉的肩,笑道:“小方,你学长我喝了酒,为了你学长的安全,你把我也一起捎上吧。” 言下之意,他自己不开车,他要坐霸王车。 “可是,这--座次不够。”方明辉一愣,道。 楚可潋滟的唇瓣勾起丝笑,“笨蛋,不是还有顾学长和怀安学姐吗?路学姐跟他们走不就得了,我说得对么,怀安学姐?” 很好!等的就是你一句顺水推舟。林子晏心里一笑,这小妮子果然不安分,只想把悠言塞到顾夜白和周怀安那边,要周怀安难看。 一旁,许晴冷笑,悄悄看了顾夜白一眼。后者神色始终淡漠,端倪不露。 “既然这样,悠言,你便和我们一起走吧。”若是退缩,反倒显得她怯懦了,怀安淡淡一笑,主动上前挽住悠言的手。 悠言一怔,随即相谢,没有拒绝。 今天之后,日后只怕就再也没有机会再见了。 她知道自己今晚有难看,就好似是全场的小丑,但能多见他分毫,总是好的。 顾夜白也不多话,握过怀安的手便道:“走吧。” 许晴淡淡道:“悠言,再联络。” 悠言和她告别过后,小跑跟上已走远的两个人。 远远看去,他们如此合衬。她想,她终于明白了susan说的契合无间的意思。 第二十一话 雪茄之城&amp命中注定 削去城市璀璨的光影,一段沿海公路显得寂静无媚。黑夜模糊了海岸线的行踪,浅鸣的海,孤茕的灯塔,被车子抛到后面。 悠言坐在在后座上,听二人间或的聊天。 无论是哪种感情,最怕的总是扛不过流年的侵蚀。 他和她看来却过得很好,细水长流,来日可望方长。 镜中,看到悠言微微入神的侧廓,怀安心里那抹不明所以的恨意便陡然膨胀起来。 “白,今晚我不过你那了。”她唇角抿起丝笑,声音轻柔,“明早陪副局飞西恩富戈斯。完了可以玩几天,可我攻略什么还没来得及做,今晚得回去好好用功。那座城是你喜欢的,我想好好看一看。让你陪我过去,你又总是不肯。” “不需要做攻略。”顾夜白道。 怀安微怔。 “联系了那边的一个老朋友,等你公事一结,他自然会带你全城游转。”他说道。 和顾夜白之间的亲密,不是没有给悠言看的意思,然而他这话一出,怀安也有些愣住了。他安排好了。不曾想,这个男人,早为她的出行做好了准备。 怀安心里一暖,不禁伸手握上顾夜白方向盘上的手。 悠言心里疼极,扯扯嘴角,可这一次再也笑不出来,只好作罢。 古巴的这座小城,纯净无暇。闻说街上甚至不见人踪,安静宁谧,产极好的雪茄。 他曾对她说过,有一天,他会带她去,她便俏皮笑地说,小舟从此逝,江海寄余生。 他亦扬眉而笑,本便清俊谪艳,这一笑,风华不二。 把下巴搁她头顶上,他淡淡道,逝也不妨。有画,有雪茄,有…… 她笑着问还有什么。 “有悠言。” 她心里欣喜若狂,却又撇嘴道:“谁要跟你去。” 浮在他嘴角的,净是浅浅的笑。 她伸手去捏他的鼻子,不意被他紧紧禁锢在怀里。 “听susan说,言的语文是极差的。” 她本待听甜蜜的话,却被他拐到别处去,怒了,道:“谁造的谣,姐姐语文好着呢。” “有一首小诗不知言听过没有。” “当然!”她下巴微仰,哼了一声。 “那首诗长这样,戍鼓断人行,边秋一雁声。”他笑着道。 “露从今夜白,月是——”她不假思索道。 他打断她,“言,你方才在说什么。” “露从今夜白。”她皱皱眉头,又大声说了一遍。 “露从今夜白,确实是这样不错。” 她双眸大睁,怔怔看着他。 他却敛去笑意,俯身凑到她唇上,余下的话便消失在他的深吻之中。 “你都要巴巴跟着了,我怎么好拒绝……” 路,从今夜白。原来,这叫命中注定。 第二十二话 爱情共城市沉睡 “悠言,按你刚才报的地址,就是这附近了,你看该在哪儿停。” 怀安的声音敲落了她的回忆。 悠言一愣,往窗外看去,天知道这里是哪儿,她只不过是随口诬了个地方。 早知道就报远点,怪不得那时他总说她笨。 不过,终究是看过他,听过他说话了。 她笑笑道:“在前面的便利店停就好,我走过去也没几步路了。” 倏地一声,黑色的兰博已在7-11前停下,刹车的声音干脆利落。 车门开至一半,悠言忍不住再朝了前方的男子凝了一眼。 观后镜里,那人的表情,有点冷漠,有点淡泊。 即使是这样,我也要记住。她心想。 “白,我们也下车送悠言一程吧,一个女孩子走夜路总归不好。”怀安笑道。 顾夜白轻睨过去,嘴角噙笑,道:“这里是禁停区。” “你顾社长就吝啬那点小钱吧。”怀安一笑,已下了车。 他淡淡一笑,也下了车。 留在车上怔忡的反倒是悠言。 送她?悠言苦笑,怀安是太豁达还是试探着什么。谁知道。 问题是,谁来告诉她,接下来的路,她该怎么走_ 初秋的风,竟有丝冷。悠言下车不由得缩了缩身子,伸手环上肩。 目光不经意到处,又随之胶住。 不远的地方,顾夜白的外套已披落到怀安身上,他双手闲适地插在裤子口袋里,淡淡看着自己。 悠言心里又疼又怯,连忙低下头。 怀安走了过来,神色带着几分关切。 “悠言,你冷吗?” 怀安几近一百七十公分的身高,悠言才一百六十三四,她手一舒,那件如深海之澄蓝的外套便罩到了她肩上。带着他的温度。 悠言不由得一颤。 顾夜白淡淡道:“怀安,过来。” 怀安朝悠言一笑,走了过去。 顾夜白在她额上轻轻一点,以示惩戒,怀安小小笑出声来。 然后,他伸臂环住了她。 情人的怀抱绝对抵得上一件外套。 相视一笑间,情愫流转。 悠言怔怔地看着,眼睛眨也不眨,哪怕是一下下。 在她的目光中,他们向她走来。 一直藏在口袋里的手,指甲完全陷进了皮肉里面。 未待他们走近,她紧捏着他的外套,小跑了过去。 顾夜白眸光平静,淡淡看来。 怀安微笑,“怎么?” “谢谢你们送我。怀安,我自己走回去就行,真没几步路了。”她笑笑,又强调的一遍:“今晚已经很麻烦了,我自己回去就行。” “这……”怀安看了看顾夜白。 “也罢。”顾夜白颔首,“你自己小心点。” 四年来,他与她的第一句话,不咸不淡。在这个城市沉睡的晚上,叫人遍体发寒。 第二十三话 请求 悠言两手攥得死紧,强迫自己不去看他。 “好。”她也低声道。 “如此,再见。”他淡淡道,挽过怀安,便转身离开。 “小白——” 余音几乎被立即咽回去,悠言一唤之下,立刻意识到这称呼不妥。 二人回身,怀安的眼神似乎未来得及调整过来,竟有一丝冷鶩。 悠言又捏了捏那件外套,方才慢慢拿下来,走到他面前。 “你的衣服。”她讪讪说道。 “不必了。”低沉的声音漫过他的喉结。顾夜白眸色素淡,隐约带了丝不耐。 悠言愣住,半空中的手就此僵住。 她失神地点着头,慢慢转过身子。 转身一瞬,眼泪缓缓滑下。 闭上眼睛,耳边是他们渐行渐远的脚步声。 这么多年,没有一次比此刻更清晰,他终于走出了她的生命。 路悠言,这不是你想要的吗?你还在犹豫什么?走吧,从此放他远飞。 “小白。”她猛地转过身,朝那远去的背影大喊。 路悠言,你最终还是输给了迟濮。她想。 顾夜白顿住了脚步。怀安心中一凛,抬眸看他。 还是无法看清他的情绪,怀安咬牙,耳边却传来他的声音,隐着淡淡的笑意。 “怀安这个表情,真是叫人心痒。” 搂在她腰肢上的手微微一紧,怀安脸上一热,正待分辩,他已转过身去。 深邃的天幕下,星点散布,对方瘦削的身影便在天幕下的另一端。 只需凝目,便可看见,再非遥不可及,重瞳映着她的模样,她的动作。 但见她抱着他宽大的外套,一路小跑过来。 怀安的心往下一沉,嘴上却道:“悠言,还是我们送你回去吧。” 悠言看向怀安,目光带着歉意。 “怀安,能不能求你一件事?” “什么事?” “我想跟他单独说几句话,可以吗?” 怀安笑了,寒意冷藏。 “悠言,你这问题我不好回答吧,毕竟不是当事人。” 悠言慢慢看向她身旁的男子。 “怀安,你回车上等我。我一会过来。”漠漠的,却是他的答案。 怀安原以为他会拒绝,闻言咬牙道:“好。” 不远的地方,不断有人在7-11进出着,街心前后,更是人来人往。 在这片天空下,每个人都演绎着自己的故事,每个人都是自己故事里的主角。 所以,即使此刻,他们之间静默得骇人,经过他们身边的年轻男女都投来好奇的目光,却无意探究。谁知道,多年以后,他与她的经历又是不是他们的重复? 顾夜白的目光相当淡漠。 悠言冷得一颤,终于,小心地把抱在臂弯里的外套穿到身上,瘦瘦的身子套上他宽大的外套,显得更为削薄。 他想,她瘦了。 “小白,我可以求你一件事吗?”嘴唇蠕动数遍,她终于把话说出来。 他反唇相讥,“言,这么多年,你还是喜欢这样求人,死皮赖脸的?” 第二十四话 不能拒绝的理由 言? 悠言登时一震,原以为他这辈子再也不会如此唤她了。 “可以吗?”他沉默,她便不死心的再提一遍。 “很多事情,并非人力能为,我只做量力而为的事,在你说出所求前,抱歉,不可以。”他唇角勾勒出几分嘲弄。 她脸色顿白,咬了咬唇,慢慢向他走近,直至二人之间的距离拆整成零。 这一次,她终于可以看清他的轮廓,无需只在梦中描绘。 坚挺俊朗的眉宇,锋芒内敛的重瞳,冷漠薄抿的唇角。 “可以抱你一下吗?”她声如蚊呐,却终于把请求说出了口。 顾夜白极快地挑了挑眉,蓦地扬声笑了出来。 “一下,只一下就好。”悠言眉目越发苍白。 “言,这话你不觉得熟悉吗?可惜,当年你不爱听,现在我也一样。” 时间和场景仿佛都被定格,四年前与四年后,变更的不过是对象。 “路小姐,除非你能拿出一个非此不可的理由,否则抱歉。代问迟濮好。” 当低哑又压抑的笑声歇止时,他高大挺拔的身影已走出了她的视线。不急不缓,方寸有度之处是冷静的决绝。 灯火阑珊处,有一个人在等他。 至于她,他的确是彻底放下了。悠言脑里一片空白,翻来覆去,便只得这句话。 攥紧了身上他的外套。仿佛这样,便可抵挡住那撕心裂肺的疼痛。 看着他上车,看着黑色的轿车绝尘而去,她在原地打转了一遍又一遍,方才向黑暗深处走去。 她想,她迷路了。 “老板,前面那黑糊糊的一团是什么?!”小二惊叫一声,就差没整个扑到章磊身上。 章磊面无表情的把他的爪子拍落。 实在后悔跟这混世魔王出来喝酒,这深更半夜不好好在家睡觉,喝什劳子酒,反正这小子也不是第一次失恋,天涯何处无芳草,草去草还在,他真是有病。 出得公寓,便看到这么一团东西窝在墙角,不外是醉汉什么,他看也不看,径直走过。 小二却是个多事的主,一脚便朝那团东西踹了过去。 那东西吃痛,呜呜一声站起,小二吓了一跳,一下窜到章磊身上。 章磊忍着把他敲晕的冲动,眸目一眯,淡淡扫过前方那轻微的骚动。 微弱的街道灯光下,一张清秀的小脸,一点一点露了出来。 章磊心里微微一动,小二已嚎叫起来。 “悠言,你怎么会在这里?不会是给人欺负了去吧!” 眼圈通红,泪水污了一张小脸,这坨东西,正是他们的咖啡店月前新招的小招待路悠言。 悠言抬手擦擦眼泪,也有些惊诧,“小二、老板?” 章磊微微蹙眉,“小二,你先过去拿个位子。我和言随后过来。” 小二露出个狐疑的表情,但老板的决策身为员工只能执行,不情不愿地走了,悠言低头看着脚尖。 章磊俯下身子,温声道:“发生什么事了?” 悠言突然抬头,这下动作甚急,章磊猝不及防,下巴被撞个正着。 悠言“呀”的一声,眼睛圆睁,一脸“不关我事”的心虚表情。 章磊不禁失笑:“不撞也被你撞了,这下你该高兴起来了吧。” 悠言扯扯嘴角,无奈撑不出一个漂亮的弧度,只好苦笑道:“老板,对不起。” 除去知道她常常闯祸,章磊对这个小招待其实并不了解。她此刻过分苍白的脸色,却让他心里莫名一窒。他心想,真是见鬼了! “他说,让我代问迟大哥好。”她突然没头没脑说了一句,便往前方看去。 她向来方向不辩,星云下,那边会是落伽的方向么。 她回过头来,哽咽道:“老板,你说,这个好我该怎么问。” 这都什么跟什么……章磊习惯性的皱了皱眉,下意识却接口道:“不过是问个好,怎么就不能问了?” “因为迟大哥他……死了。” 第二十五话 我在云上爱你(1) 慵懒的吹着口哨,林子晏推开了“sofia”的门。 “sofia”是间静吧。灯光恰到好处,不会过于迷幻,让人失去方寸。刚走进去,那柔和的音乐便缭绕于耳。 听说,我巷口你常经过;听说你不再寂寞;听说,你爱上了我…… 林子晏突然便想起susan来,他和她注定是道无解方程,他每进一步,她便退一步,她说嫁给了天空,所以从此有了周游列国的理由。 方影从事同声传译的工作,经常陪领导出国,搭乘她所在的航班,他们便在天空里邂逅。同享蓝天白云,不像自己在这个城市阴郁的角落里只能抬头仰望。 方影已有妻室,susan并不愿意介入,却用这种方式去说追随。他来,便一杯热茶,他走,便微笑相送。除此,哪怕一个拥抱的温度,也不多取。 高空数千尺的距离,在云上爱你,调释出又寂寞又美丽的薄氧。 自嘲一笑,林子晏向吧台走去。今晚,路悠言的出现,也刺激了他,唤醒这么多年来他心底潜伏的魔。 吧台上,已坐了三个男人。 均是考究不凡的穿着,优雅怡人,正谈笑低酌,倒怪不得满室异性猎艳的目光在他们身上集中了十之八九。 居中那个男人,重瞳微眯,风情而俊美,不是他的老板顾夜白是谁? 他快步走过去,不解道:“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顾夜白眉眼不抬,只沉默地喝着酒。 一旁的男子已推了一杯酒给他,笑道:“来啦。” “阿骚。”林子晏胡乱打了个招呼,也喝起酒来。 被唤作阿骚,对方也不恼,屈指敲打着桌面。他身旁的外国男子frankie已压抑不住大笑起来:“子晏,你为何老把唐璜称作阿骚,这称呼男人对来说难听之极。” “死老外,一边去!唐璜不仅仅是你的朋友,还是个小说人物,少年多情,你没事就看看书,喝点墨水,不要只顾娶老婆,和你做朋友,净是折辱我们的智慧。”林子晏呲嘴鄙视,趾高气扬。 frankie微微哼声,从杯中拈起块冰,朝他狠狠掷去,这去势凌厉,准头却毫无精准可言,向唐璜和顾夜白的方向而去,唐璜微笑,轻轻一闪避开,顾夜白眸光一冷,扬手一收一掷,瞬刻已把冰块扔进林子晏杯内,酒水翻腾,林子晏顿时湿一头一脸。 第二十六话 我在云上爱你(2) 林子晏大怒,便要去掐frankie,冷不妨听得顾夜白淡淡说道:“子晏,你明天早起,不回去睡觉,还在这里瞎折腾什么?” 林子晏道:“老板,该回去洗洗睡的是你吧,明天早机。” 顾夜白眉目轻敛,“我以为我们已达成共识,明天要过去的人是你不是么?” 林子晏头往吧台一磕,激动无比:“我不是替悠言喝酒了吗?你可不能这么黑。frankie,唐璜,你们评评理,哪有这样的。君子一诺,亏我还把悠言塞他车里——” “我已联系了s市的女副市长,你明日一行,一定不寂寞。我先走了。”低沉的声音打断了他。 “小东,这一回合算我的!多少不拘,务必令全场尽兴。” 年轻的酒保笑道:“好嘞。” 顾夜白跟唐璜等人点了点头,很快离开了,果然是说走就走。 林子晏再次磕倒在吧台上,只觉比窦娥还冤。 唐璜与frankie相视一笑,唐璜道:“子晏,看来今晚发生了相当有趣的事情。来,我们给你分析一下,看你因何事得罪了咱们的顾社长。” 林子晏眉目一竖,便叨叨而谈,末了,一拍桌子马道:“顾夜白这死小子!” 唐璜声音微微冷下来:“原来是她回来了。” “路悠言,这名字听上去怎么这般耳熟?”frankie冥思苦想。 唐璜淡淡道:“子晏,事情坏就坏在你这好意上。” “什么?我还错了?”林子晏双目圆瞪。 “你以为白为什么自己不送,甚至不让你送,既然当日她走得干脆,今日她会如实道出她的住址吗?对白是不在话下,你呢?和白相熟。但如果只是由一个素不相识的学弟来做这事呢? “当然这也不一定便能套出她的落脚点。但白赌的就是一个契机和她的一个猝不设防。这下全给你搞砸了。怪不得方才老徐发信息跟我说白要查一个女人,勾起了他的好奇,迫不及待向我套料对方的来头,原来如此。” 老徐,是他们混侦探事务所的朋友。林子晏一震,道:“你说,他对悠言……” 唐璜道:“顾夜白的心,从来有几个人看得清楚?只怕连他自己,现在也在天人交战之中,你来之前,他让小东调的酒,是75度以上的伏特加,对一个男人来说,路悠言所做的一切——” 他扯扯嘴角。 “他疯了,不如来两杯spirytus,三两下便可一了百了,反正他以前也不是没喝过。”林子晏冷笑。 frankie突然问道:“你们说的那位悠言是顾老三的第一个女人么?” 唐璜否认,“不是。他的第一个女人背景说来复杂。但我敢写包票,路悠言绝对是白第一个爱上的女人。” frankie不禁叹了口气:“对男人来说,能让他疯狂的女人,一辈子也许只有一个。” “还要算上能否遇上的或然率。”唐璜补充。 林子晏想笑,让小东也调了杯伏特加,抿了一口,只觉喉咙如烧,苦涩迫人。 这还要不是顾夜白方才喝的spirytus,这种来自波兰的伏特加,经反复蒸馏70遍而成,酒精度达96%,即使浅尝辄止,也伤人。也许,这便是爱情的酒。 第二十七话 原来你也在这里 怀安飞往古巴的翌日,g城下了场雨,绵绵密密,如网似织。 一二零大厦,九十层,艺询社社长办公室外,多个部门经理围拢在一块,或皱眉,或烦躁,神色不稳。 “linda,什么情况?”终于,有人忍不住问。 首席秘书linda素来以冷静聪颖见称,此时也蹙了眉。 “各位,里面橙色暴雨预警信号现正生效,预期有向红色转变的可能。”最后,她耸耸肩,甩出一结论,倒不失幽默。 奈何众人一听更是变色,唉声叹气,无暇欣赏。要向这位汇报一些情况,但传闻他早上回来便冷冷摔上门,直到现在。现在进不是,退也不是。即使是几个上了年纪的老臣子也不敢造次。 格子间,有只手危颤颤的高举起来,秘书小黄端着东西战战兢兢走过来,“linda姐,那社长的咖啡,还送不送?” linda挑眉道:“送,当然得送!即使不是社长要的,几位大人也是要找人送咖啡进去的,里面的情况,总得有人知道是不是。” 那也应该是你去呀……小黄哀叹一声,把心一横,上前敲门。 “进来。”男人低醇的嗓音传来,低沉而磁性,十分好听,可惜,也是十足冰冷。 小黄进得去,只见偌大的办公室地面散落了一地的文件资料,一身铁灰阿玛尼,高大的身影负手面窗而立。老板气势慑人又骇人。 她心惊胆战的正待跨过那些零乱四散的纸张,突听得顾夜白沉声道:“别踩到了。” 她连忙答应,又忍不住生出几分好奇,悄悄往那些资料瞟去,还真让她发现了什么,只见其中一份东西上面赫然粘贴着一张照片,照片上是一个女生,不算美丽,但面目清秀,一双秀眉特别好看,像是一片小叶又像是一弯浅月,嘴角微微翘着,看一眼就让人感觉开心。 她有些疑惑,这用来粘贴文档的照片,该选张像样点的吧,可眼底这张,角角边边都翻卷起毛,似已有了些年头,被人摩挲多了去。 “东西放下就出去吧。” 她越发好奇,却被老板低沉的声音打住了这份放肆。 门再次关上,也掩上一切扑朔迷离。 门的另一侧,顾夜白脸色愈沉。 目光再次落到地面那凌乱的资料上,一百万换来的速度。 一晚的时间,除去那四年的空白,余下的巨细无遗。那四年,他不关心,一旦在意了,他会生出亲手杀了她的强烈欲望。 他想他疯了。当看到那沓资料提及的她眼下的住所,他的心像被车轮狠狠碾过,每月两百块的城中村,罪恶骚乱的贫民窟,g城最阴暗的地方。 大厦外,雨也越下越大,阴郁着整片天空,斜对面的大厦外墙镶嵌着巨大的报时器,大厦旁边便是那间叫“时光”的咖啡小店。 言,既然当初我精心为你构筑的天堂你不要,那么你我便一起下地狱吧。 第二十八话 遇见——梵高的牵引(1) 咖啡厅里,此时钟面上的时间正好指到九点三十分,蒸馏器里的黑色液体腾发出阵阵浓香。一场突如其来的雨,为它招揽来更多的生意。 此时,老板章磊也不再在里面的办公室蛰伏,出了店面帮忙。忧郁的蓝调,主打一曲忧伤与快乐,小二与客人调侃的声音漫过店里的每个角落,偶尔还有悠言摔破碟子的声音。 一个月了,她偶尔还是会摔破碗碟什么的。小二曾私下问他,悠言笨得要命,他怎会用她这么久,他回他,这些“意外”费用都在悠言的薪资里扣。他并不是善人,公私分明,而她确是不只一点笨拙。 然而,昨夜送她回家,看到她的住处,g城名副其实的贫民窟,肮脏而残陋,看到她郑重地向他鞠躬谢他相送,看到她的背影娴熟地闪避过弄堂里的坑洼,他的心竟微微一疼。 他是个自持的人,一夜之间,情绪却两次失控,是为她说迟大哥已然死去时眉目间浓郁得化不开的忧伤,还是为这单薄却坚决的背影? 他叹了口气,未及细想,已叫店里突然传来的哭声扰乱了思绪,他皱眉看去,发现却是一个年轻的女孩子掩面哽咽,她的同伴手忙脚乱的在安慰,但无果。 店里的人也都好奇地看了过去。 悠言已跑了过去,小声向那女孩的同伴相询。 “距离面试的时间还有两个小时不到了,可我朋友的作品却被打湿得一塌糊涂。”女孩的同伴,一个圆脸姑娘一脸懊恼,说着说着,声音里也带上了哭音。 不少人投来同情的目光,很快又消散而去。人世凉薄,与己无关的,大多不过是场热闹。 小二怜香惜玉,走过来道:“小妹,哥请你喝一杯卡布其诺,多奶多糖,别哭了哦,哭也是无补于事的是不是。” “可她经历了很多困难还有面试,才得到了这家公司复试的机会啊。”圆脸姑娘低声道。 “瞧你说得这公司似乎不是一般的牛逼,她这是要去哪里面试?几点?”小二好奇起来。 “艺询社,十一点三十。” 悠言愣住,手微松,托盘几乎掉了下来,小二眼捷手快抄过家生,狠狠瞪了她一眼。 那一直垂首的女孩猛然抬眸,怔怔流泪道:“我十岁学画,努力了这么多年,别人玩耍的时间里,我的苦苦思索的却是怎么去提高画技,四年前,自打见过顾学长的画,我就一直渴望能进到他主理的艺询社去做事,这幅画,是他到我们学校招聘时亲口点名要我画的,哪知就这样败了……” “你是g大的学生?”悠言怔然。 两女孩不意其他,只点点头。 “那画可以给我看看吗。” 小二低哼:“多事,你会看么。” 女孩也狐疑地看了她一眼,悠然微窘,低了低头,那女孩也有些赧然,想她一个服务生纵使不懂画好画坏,但到底出于一番好意,便含泪点点头,从椅旁拿出一幅卷轴。 第二十九话 遇见——梵高的牵引(2) 悠言小心翼翼的在围裙子上擦了擦手,方才接过了。 那虔诚的神情,一直默然看着的章磊只觉心里一动,忙轻咳了一声去掩饰,随之恍觉在意的只有似乎他自己吧,不禁摇头轻笑。 “梵高的‘鸢尾花’?”原来的油画作品,此处改用水彩临摹,颜色被水渍消融开去,画面也显得憔悴黯淡。悠言微微蹙住眉。 “你知道这个?”那女孩却吃了一惊,与同伴面面相觑。 五月鸢尾,花开似蝶,无关法国国花,表征光明与自由,却是疯子文森特.梵高的最爱,盛放孤寂与璀璨的光年。这大千世界的生命,也许便像一支小小鸢尾。 小二闻言也惊讶地看了悠言一眼。 “颜料有带在身上吗?”悠言轻轻道。 “我习惯随身携带画笔颜料,可那又能怎样?”女孩自嘲一笑,把颜料、调色盘还有画笔从自己的帆布袋里掏出来,负气地扔到桌上。 悠言突然飞快地跑了进内间,众人惊奇之间,未几又只见她抱着一叠白纸出了来。 “重画!”悠言把纸递给那女孩。 “不可能!这位姐姐,你知道她临摹这一幅画用了多久时间吗?整整一天,才算有了点神韵。现在甚至不够两个小时了,你让她怎么画得出来。这是梵高的画,可不是小孩的涂鸦。再说,这原先用的是质量上乘的水彩纸,你这纸,又小又——”那圆脸女孩大为激动,手在往桌上一撑站起,涨红了脸。 悠然咬了咬唇,邻座已有几个客人笑了起来。 “小双你做什么,人家也是好意——”那女孩满脸歉意看着悠言。 悠言笑笑道:“没事。” 又拿起了那画细细看。末了,凝向那女孩湿润落寞的眉眼,动手调配起颜料,低声道:“还有机会,为什么要放弃?除非你笃定再没有一线希望,才有资格说绝望。” 就像我。她想。 那女孩掩了面,哽咽,不成声息。 小双虽知悠言是好意,但觉得她没资格这样说自己的朋友,忍不住冲口而出:“你在这店里煮咖啡,又怎会懂得这其中的困难。” “三妹,别掺和。”小二冷笑道:“人家不领情就算了,你何必巴巴去贴人家的冷屁股?” 悠言没有说话,抬头望了望对面的一二零大厦。 末了,她两手各执一只画笔,分别蘸了水和色,水滴到纸上。她目光一舒,双手同时落笔,低头在那不起眼的纸上勾勒了起来。 一瞬间,整个咖啡店都陷入了某种极致的安静。除去最初不知是谁倒抽了口气。有人拿起杯子,忘乎所以,半晌,才想起自己该要喝上一口。 时间飞快流逝。当时针分针指到11点零五分,当女子鼻尖上最后一滴汗落入纸中,蝴蝶破茧,紫蓝成海。不为争渡,只要沉溺在不知名的怀抱,花开一霄,燃烧寂寞坚强。 室内此刻仍是寂静,没有一个人离座,但下一秒,旋即呼声如雷。 小二眨巴着眼睛,喃喃说道:“见鬼了。” 两个女孩已惊骇得说不出话。 伸手握过女孩的手,悠言低声道:“画得不好,但总还算不太慢,如果你不嫌弃就拿去。之前的,以后的,还得靠你自己。” 这样的画技,还叫不好?章磊抿了口咖啡,淡淡一笑,确定自己平生第一次看走了眼。在离开章家以前,他手上曾处理过多少宗大买卖,看透过多少人复杂诡谲的内心,却从来没有遇过这样一次滑铁卢。 雨下不歇。十一点二十分,一二零大厦八十八层,艺询社人事部。 悠言犹自怔愣,两个姑娘说若是成功了,希望她是第一个分享这份喜悦的人,所以把她也驾了过来。让她等在人事部外的接待室里。 该死的,她就该坚决拒掉她们的邀约!虽说那个人位高权重,她不可能会轻易见到,但到底有点做贼心虚的感觉。她还是……偷偷溜走吧,趁着她们一个去了面试大厅等候、另一个上了洗手间的机会。 主意一定,她便在接待室里其他人好奇的目光中贼般落荒而逃。 她低着头,慌不择路的走着,经过一处走廊的时候,只听得前面众多脚步声快速而过,还有那轻柔好听的女声说道:“社长,应聘者就在那边。” 第三十话 不夜天 她心头重重一跳!怎么这也遇上了!她如临大敌,头低得快掉到地上去,视线慢慢投过去,十数双皮鞋高跟鞋在走廊的另一端,正朝她方向走来。他看不见我,他看不见我,她心中如同念咒般,手往身旁一扇门的门把上一扭。 开了!她当即侧身进了去。 关上门,方才吁了口气,朝四周一瞥,是茶水间。 走廊上。 一行人在顾夜白突然顿住脚步后也急遽停下,众人相视一眼,纷纷揣测起这位冷面社长的心思,毕竟,今天早上,他才风暴过境。 linda心细,见顾夜白嘴角似乎勾起抹弧度,心情似乎不差,再看一眼时,又已无迹可寻。 她正疑惑,只听得他吩咐道:“l,通知戌务科,这一层所有的门,一律下电子锁锁上。” 她越发惊讶,但出于对惯性的对他的服从,立刻恭谨地答应了。背后一众部门主管都面面相觑。有人斗胆揣测,道:“社长,莫不是内部人员出了什么紊乱?” 更有人道:“不会是有人暗中窃取了什么机密资料吧?” 顾夜白闻言淡淡瞥了后者一眼,“王棠,如果出了这种事你还懵然不知,那你这个人事部经理也可以卷包袱回家了。” 见那王经理吃了鳖,一下,人人自危,不敢再开口。 眼见linda眼中始终带着疑问,顾夜白还是给她说了一说,“不过是一只小耗子进了来,我闲来无事,便与它玩玩。” “一会的面试,南汶分社所缺的职位,三十分钟拿下结果。” “是。”背后声音整齐而湛亮。 “另外,l,你替我订一些东西。面试结束后,派人拿给我。” “社长请说。” “锦卤云吞,灌汤饺,炸小排,酒酿丸子,南瓜粥…给老板说一说,锦卤云吞,馅少许,皮子别做得太酥,酒酿丸子,酒微分就行,南瓜粥倒是可以稠些。” linda一向冷静,这时脑子却完全当机,不必细看社长背后一班大人,想来跟她也不过是半斤与八两的差距。 顾夜白对口腹之欲并不热衷,基本她订什么他就吃什么,正餐以外,更是很少碰其他吃食,现在却点了小吃,还特别提点了做法?他还有个古怪的习惯,就是不在饭点就餐,社长如此,久而久之,整个艺询社总部也便效法了,集体把时间推迟一个小时。 linda思疑,这大概是为市场部副主管楚可而点的,脑里正过yy着老板大人的绯闻八卦,又听得他淡淡补充了句:“只要不夜天的。” linda突然觉得,即使只做这男人的地下情人,也是幸福的。一个过于冷漠的人偶尔流露温情的时候,总是让人心跳加速的。如果是,一个有权有势、还长得好看的男人,那就更叫人不能自已了。 悠言瞪着茶水间的门,一脸瀑布汗,有种抬脚踹过去的冲动,怎么就突然打不开了。 现在,只能等有人进来了。 她无奈地枯坐着,不久便到了午饭时间,可一直没有人过来,肚子也向她发出信号,就在这时,门外传来声响。 “社长,你不回九十层用餐了?”有人问道。 “我今天就在这里吃。”接着是男人低醇的声音。 悠言只觉得整个人都不好了!她自欺欺人的想,这里会不会还有一位社长?可声音却是错认不了的。是他!就是他!明明想他想得难受,可再见面岂不是徒惹尴尬? 左右没有可藏匿的地方,情急之下,她爬进了屋中那张橡木长桌底下。 门,很快被打开。 女人高跟鞋子,还有男人皮鞋的声音。 悠言心肝乱跳,一个不小心撞到桌上,头上闷疼,她差点低呼出声,幸好及时捂住嘴巴。 秘书小黄把食物搁下,转身便看到顾夜白难得微微弯起的唇角,社长平时不苟言笑,这一下不禁让她心跳加速,话也说不利索了,“社长……慢……慢用。” 顾夜白道:“谢谢。通知下去,我在这里。” 小黄明白,这里是被划成禁区了。 第三十一话 刁钻 空气中弥漫着薄酒的气息,清香醉人。抱膝蜷缩在桌底,悠言大气不敢透一下,然而,食物的香气却不断刺激着她的味蕾。这味道好熟悉……不夜天,会是不夜天的食物么?她猜度着,又慢慢起了丝疑惑,他还在吃不夜天的食物? 不夜天这名字听去高端大气,其实只是g大附近夜市里面的一个小吃摊。她嘴馋,最爱那里的酒酿丸子,他不置可否,但每个周末,一定会陪她过去吃上一次。 那是一对中年夫妻开的小食档,很多年轻情侣帮衬,这个夜市,有点像台北的士林夜市,灯光人声,食物飘香。那对夫妻一个晚上来来回回,十分忙碌,但偶尔目光交汇,却流露出一份幸福的味道。 她总是两眼微眯,吃的不亦乐乎,把一样食物扫完,便拿油哄哄的嘴去拱他。他不若她脸皮厚实,免不了低声相斥:“安份点,别人都看着。” 她却越训越起劲,他恼不过,往往狠狠捏上她鼻子,“让你闹。” 那个摊主的妻子却对她甚是怜爱,每回总会多赏他们一些小点心。 他们之间,原来即使时间湮灭,也有过太多见证。 怔怔失神了好半天,悠言的注意力终于被饥肠辘辘的肚腹召回。她狠狠磨牙,顾夜白,你快快吃,吃完给姐快快走,这艺询社是要跨了吗,你一个老总在茶水间偷吃个什么劲儿? 可是,他就在咫尺的地方,酸涩中,心里又带了些甜蜜,那张牙舞爪的饥饿似乎乖巧起来,她的注意力再次回到他身上。她屈着身子,小心翼翼地向他的脚下挪近了一些。 想更靠近他一些。 她没看到桌上的情况。 修长的指翻过的并非桌上任何一款食物,而是一份又一份的文件。顾夜白唇角微勾,不急。 他从不在正午用餐,今天也一样。这些吃食他也并不爱。重瞳微微舒张了一下,高大明亮的落地窗外,雨水已然消歇,玻璃将阳光映衬得好不自在。 耳畔突然响起一把俏皮的声音,仿佛穿过轻舞的阳光,穿过了时间的走廊。 g大十二点的饭堂是最拥挤的空间。他站在人群外,看她身影穿梭,鼻尖薄汗明媚。 ——师傅,多给一点。 ——哈哈,小姑娘,又给男朋友打饭了吧?哎哟,这素椒小炒没有了。 ——没有了?旁边这位同学,这菜是我家小白爱吃的,我用我的酒酿丸子跟你换好不好? ——同学,我不吃酒酿丸子,我的素椒小炒,喂,同学您别走…… linda说他这个社长有时倒也不难伺候,明明有做贵人的本钱,却全然没有贵人的风气,譬如吃这方面,就一点也不挑。在文件下方签完字,他把它甩到一旁,笑容突然就此凝住。 其实,顾夜白的嘴素来刁钻,同室的林子晏更是嗤之以鼻,只是,linda不知道而已。 她曾问,小白,你这个挑食的习惯能改么。 他淡淡道,不能。 她说,好吧。 自打那时始,她便在饭堂四处抢劫他爱吃的食物。 入主艺询社后,他对吃食,一度随意。子晏皮皮取笑,说恭贺顾社长终于改掉陋习。 多可笑。不过没有了一个人,味蕾也失去了它的感觉。 后来人事部经理王棠上任,谄媚地下了一个不成文的规矩,把午饭时间延迟到一点。他知道,却并不制止。 任广告部主管的许晴曾笑骂,这州官不放火,百姓也不能点灯了。 他自嘲地掀掀嘴角。 偶尔从员工餐厅经过,里面的欢声笑语,总是让他想起那段时光,她的笑,令他恨极的笑。 脚下泛起轻微的骚动,他合上另一份文件,拿出手机。 “l,出一份通告,下午所有的会议取消,择日再开。” 上好的橡木桌下又传来一声闷响,白皙长指微屈,轻轻一敲,他再次淡淡想,他不急,他有的是时间和这只耗子耗。 耗。 第三十二话 情挑 看看它能藏多久。 这时,门却再次被打开。 很快,有人走了进来。 仍是女人高跟鞋清脆的声音。悠言悄悄探了探身子,桌下可见,一双洁白修长的腿,与他挨得很近。 悠言心里顿时一闷。 “原来你在这里。” 女人细腻柔软的声音随之传来。 这声音,悠言认得,是楚可! 顾夜白没有吱声,满室沉静,空气里食物的香气似乎也渐渐隐去,带出女人优雅的香水芳氛。 只听得楚可格格笑着,脚尖一荡,已轻轻挑上顾夜白的裤管。 悠言双眸圆睁,一颗心差点没从喉咙蹦出来。 小白,推开她,你有怀安了。她心里疼疼闷闷地说了一遍又一遍,看到的却是她腿轻轻一屈,湖水般嫩绿的雪纺裙子如水泛起道道涟漪,下一瞬,她已顺势坐进他怀里。 悠言双手紧握,死死按捺着爬出去的冲动。 桌子上方,娇滟的唇已开始在男人喉结上游移吮吻起来,手也已探进对方雪白的衬衣里,在他精瘦却结实的胸肌上轻轻划着小圈。 他曾经冷漠地拒绝过她,但刚才的试探,他没有阻止她不是吗?他是不是也在渴望着她,就像她一直对他。这个男人性情冷淡,但她知道他对她是特别提携关顾的,当日是他一手把她推上主管一职,否则,以她的年资,几乎不可能。她问过他为什么。他只淡淡答了一句“你很聪明”。 不。这个不是理由。她知道自己的资本,这张娇艳的脸蛋,足以让一切男人疯狂。当然,不是任何人都能得到她,他除外。 为了他,她可以不顾一切,甚至挑战怀安的权限。 他有过很多女人了吧,这般挑逗,呼吸还是如此平稳,反倒是她已有些不稳,她心下一跳,花朵般娇嫩的脸庞上移,便欲吻上他的唇。 冷不防下巴却教他捏住,他唇角泛起了丝不明所以的笑。 她吃痛,不禁低低叫出声来。 这声音在另一个人耳中,明显理解成了另外一种意思。 “你放开他。” 第三十三话 第二个 桌下一道沙哑的声音突然响起,楚可一惊起来,桌下探出一个娇小的身子。她看清对方模样,惊讶之余,冷冷笑道:“非礼勿视,难道学姐不知道吗?” “非礼?我只是看了,你却还做了。”对方低声回击。 楚可愣了愣,随即眉梢一挑,讥讽道:“我做了又怎样?学姐,你不也早做了吗?别跟我说你是在这里参观我们集团的茶水间!昨晚聚会刚过,今天便迫不急待登堂拜访了?只是这被人用过又丢弃了的,也还得看别人要不要。只怕要,也只是拿来玩一玩。” 路悠言,我现在无法争过周怀安,可你,你算得了什么!她心下冷笑,又悄瞥顾夜白一眼,见他重瞳微眯,笑意淡泊,似根本不在心上。她不觉红唇微弯,这胜负已分。 悠言心头发紧,一时语噎。 “顾大哥,这大堂的保安该换了,否则,什么人都能进来,那可了不得。”楚可心下一快,故意将她视作不见,改向顾夜白说话。 “说的在理,这事就交你了。”顾夜白淡淡道:“如果该说的都已经说完,现在就去吧。” 楚可心下猛地一沉,不可置信地瞪着前面这个俊美的男人。 对方眉目安静,“怎么,还有事吗?” “没有了,顾社长!”楚可咬牙道,冷冷看了悠言一眼,摔门而出。 怔怔看着这个人,悠言脑子一片空白,为他方才的维护,脱口便道:“小白——” 总改不了这称呼。话出口,悠言便即懊恼不已,尴尬打住。 “这大堂保安的确该换了,竟连路小姐大驾降临也不知道。”他双手一拱,目光嘲弄地审视着她片刻,又翻开了桌上的文件。 “你喜欢她?”悠言被他看得迅速低下头,半天,才找到自己的声音和疑问。 “她很美不是吗。”他眼皮也没抬。 “怀安不已经很好了吗。” “女人多一两个又何妨,省得哪天又被谁撇下了,还有个可以调调情的。”他不无嘲弄的说道。 “你别这样,怀安很喜欢你,她挺不错的。”悠言被他的话绞得五脏六腑都疼起来,她言不由衷地道着,心想自己疯透了,劝自己心心念念的人只对一人好,那个人却不是自己。 可是,如果对楚可也动心,这样的他怎么幸福,只有当心被一种东西全部充满、占据的时候,才是真正的快乐,幸福,这样的他,她怎么放得下! “路小姐,你在鄙公司潜伏半天,为的就是跟我说我的女人很好?她好我知道,不劳你提醒,再说,谁都有资格说我,你确定你有吗?” “是,我是没有。” 满心都是酸涩,她再也说不出话来,转身就走。 “第二个。” 他的声音突然在背后漠漠传来。悠言一顿回看,蓦然撞上他瞋黑的眸。 “如果你想,你可以成为第二个楚可。” 悠然浑身一震,第二个楚可? 和她的不知所措截然相反,他深神色无比平静,不惊不怪。 “别人用过的东西,你不介意吗?”她突然想起楚可的台词,苦笑着问。 “东西的话,我只在意能不能用,不过是东西,何必着意用度以外的地方?”他眉峰薄敛,手一探,猛地把她扯入怀中。 她嘴微张,颤栗、无措。 搂着她腰肢的手,触感瘦薄,他眸色一沉,薄唇凑到她嘴上,随即覆了下去。 第三十四~第三十五话 画 那陌生又熟悉的掠夺,悠言想逃,却毫无力气。她可以逃到哪里去?四年了,天之涯,海之角,他的身影,无处不在。 她在躲闪!迟濮以外的人,所以不愿意? 顾夜白冷笑,舌尖滑进她的口腔,开始攻城掠池。她的津液,她的柔腻,想念了四年的味道,一如当日。 一只手把她紧紧禁锢在自己怀中,另一只手,却五指微屈,紧握成拳。 左手纵情,右手抑压。 五分力道,谁也赢不了谁。 否则,这个人,他会在此刻要了她。他要看她恐惧,看她也痛恨,只有这样,这四年夜半里醒来狠剜过心底的剧疼,才能有望平息半分。 那薄薄烟草清香,那是她以前不曾尝过的他的味道。那时,他只是偶尔抽一根雪茄,如今他也染上了吸烟的习惯了吗? 因为自己?悠言痴痴想着,又听到另一把声音对自己说,你就妄自托大吧!他要为也是为周怀安。 可是,可不可以,只要这一刻,只要一个吻。 她想他,想了很久很久。小舌犹豫着,最终……试探着碰过他的。 顾夜白浑身一震,反将她用力推开! 他眼中的怒火,悠言也感受到了,有些害怕地退缩,从身体到思想。 想像四年前那样不声不响消失不见?路悠言,你休想! 吮吻,噬咬,直至把彼此唇舌都弄破,直至她鲜甜的暗香渗进他的牙齿。看着她疼得眼角潮湿,他那早已空掉了的心,才仿佛被填补上一些。 可她似乎不怕疼,该死的攥紧他的衣衫,颤栗的往他怀里钻,像是要融入他的血肉里。 她的反应让他怒不可遏,他觉得她轻贱可恨,可他却不受控制,狂乱地在她雪白的颈脖烙下他的印记。 直至她白嫩的肌肤上浮现起一片青紫,直至她疼得闭住眼睛,却又不敢声张,只剩眉间无限委屈。 他的女孩。 他赢了自己,却输给了她。那么彻底。 他猛地把她抱起,放到桌上,自己抵了上去。 这眼神……悠言并不陌生,她惊道:“小白,不要,不要了。” 出声艰难,可是必须,若他们再回到那种关系,她对不起怀安,也让这场离开失去意义。哪怕她每个细胞都不顾廉耻地叫嚣着他的拥抱。 他却一语不发,唇角的笑狠劲冷漠,被渴望染红的眸,筑着他要她的所有的……不顾一切。 “你知道,我喜欢的是迟濮。”她咬牙说道。 她知道,这个名字,会把他和她再次彻底隔断。 第三十五话 “对不起,路小姐,刚才冒犯了。” 果然,伴随着冷漠的声音,他把她抱放下地。 突然抽离的温暖,让她想哭。 目光疏离,他修长的手指伸到她的领子上,末了,缓缓放下,淡淡道:“你自己来吧。整理好以后,我送你出去。” 她低头看看自己,衣服一片凌乱狼藉,而他长身玉立,衣衫整洁,丝毫不乱。 她颤抖着扣上领间的扣子,覆住他留下的吻痕,犹如掩埋过去种种。 他随手拿起桌上的食物,往垃圾桶里一扔,弧线爽落,毫不犹豫。 出了茶水间,他快步往前,她狼狈地跟在他背后,他背影挺拔颀长,可再也不属于她。 社长的专用电梯前,不断有职员三两经过,看到站在她身旁的她都显得有些吃惊,想对二人多看几眼,又不敢放肆。 按下按钮,他说:“恕不再送。” “谢谢。”她咬着唇道。 “路姐姐,原来你跑这里来了。” 突然的声音打断了他和她最后的谈话。 悠言微怔看去,却是那两个女孩。 “顾学长!”两个姑娘,明显没有想到顾夜白也在这里,一瞥之下,激动得几乎没跳将起来。 “小静,你该改口叫社长了,不是已经被通知录取了吗?”圆脸女孩曾双呵呵笑道。 黎小静偷看顾夜白一眼,双颊嫣红,道:“社长,以后请多多指教。” “不必客气。”顾夜白搁下一句,便转身离开。 两个女孩却还处在兴奋之中,谁知道,这位顾学长是出了名的高冷男神。 “路姐姐,你怎么跑到这边来了,我们都找你许久了。”黎小姐拉过悠言的手,刚想向她道谢,却想起顾夜白正走不远,不敢多说。 一旁的小双突然叫了一声,末了,赶紧压低声道:“路姐姐,你走错地方了,这可是顾学长的专用电梯,这位小静念念不忘的顾学长呀,就是我们刚才打招呼的那位帅哥。” 黎小静脸倏地红了,秀眉一竖,啐着去打她。 悠言不清楚她们对顾夜白的过往了解多少,她没有告诉她们自己的名字,她们也不知道她曾经g大的学生,顾夜白的女朋友。幸好她和顾夜白之间的对话她们没有听看见,她不想多生事端。 她笑笑道:“幸好小双你提点,否则我要出糗了。一起走吧,小静面试成功了,姐姐请你们吃饭。” 她们不知道,顾夜白停在了拐角的地方。 女人的笑声不断传进他耳中,她清柔的声音不时滑到他声觉最深处。 终于,她们进了电梯,他也随之离开,她裙子下摆一块颜料的痕迹引起了他的注意。 黎小静和曾双没能跟悠言一起去吃饭。 一二零大厦,九十层,艺询社首席执行官办公室。 linda放下咖啡,侍立一旁,不动声色看着前面两个战战兢兢的女孩。这两个姑娘在十分钟前被她打电话叫了回来。 文森特的鸢尾,重瞳再次淡扫一眼。 “不是你的手笔。”顾夜白肯定地下了结论,眸光清冷异常。早在面试画作呈上来时,他便留意到了这幅画技不凡的画,只是其时心有旁鹜,并未多加理会。 曾双拼命朝黎小静使眼色,让她千万别不打自招,黎小静满脸通红,最后却一咬牙道:“学长,我说了谎,这幅画确实不是我画的,是一个姓路的姐姐代的笔。学长,对不起。”她将在咖啡厅发生的事和盘托出。 “她?”果然是她!顾夜白眉目一沉,又看了画一眼。 “小双,咱们走吧。”得而复失,说到最后,黎小静几乎哭出来。 曾双也像泄气的皮球,好不容易挣来的职位就被这笨蛋自己给搞砸了,这可是已经到口了的的熟鸭子呀! “下周一别迟到了。” 二人无比落寞地相携而去,没想到,背后突然传来男人低沉的声音。 黎小静浑身一震,回头望向顾夜白,震惊得浑身发颤,最后二人千恩万谢地走了,连原因都忘了问。 第三十六话 凤藏龙隐 “为什么还要用她?”二人离开后,linda忍不住向老板询问。 “她的能力足以胜任这个职位,欠缺的不过是时间和打磨。”顾夜白拿起杯子,复又放下。 半晌,方才察觉,自己居然可耻地仍眷恋着方才唇舌的气息,以致希望这股感觉在自己嘴里多停留些许时间。 他紧握着杯子,见linda古怪地探视过来,方才再次开口:“费了的心思,何必浪费?” “没想到这姓黎的小姑娘还颇有些心机。”linda说道。 “不是她,是另一个人。” linda一凛,登时明白过来,“社长是指这作画的人?那间‘时光’咖啡厅我也光顾过,里面一式都是男人在主理,从老板经理到服务生,卖的是小鲜肉…”她说着笑了下,接着又道:“倒不曾看到或听说过有这么个女孩子存在。这画我看着的确惊艳,但对画我是外行,只是,我大胆揣测,社长您对这幅画,又或者说它的主人兴趣不小。” “你说意農怎样。” “意農是我们旗下工作室的画家,你一手提携出来的人,算得上你的半个门生,外界好评如潮,我哪有插嘴评论的余地?她的画,我只能说,美得不可思议。” 顾夜白唇角弧度慢慢凝结。 “和这画同等的效果,意農可以画出来,但要在两个小时内速摹,现在的意農是无论如何也办不到。” linda吃了一惊,良久,方才道:“想不到一间小小的咖啡厅也是这般凤藏龙隐。” “噢,凤藏龙隐?这话怎么说?”顾夜白几乎立刻听出她话里所指并非一人。 “道上赫赫有名的章家,后来不是在大公子的锐意改革下,彻底回到正轨么?可惜他后来却突然消失了。商场上的事,社长你知道的必定比我清楚,我就不班门弄斧了。可有一点,你可能不知道,这家咖啡厅的老板就是章家大公子。如果不是六七年前,我还跟着老爷子,有宗生意正好和他们合作有过一面之缘,我是怎么也想不到这人居然肯屈尊在一家小店里。” 推椅而起,顾夜白走到窗前,淡淡道:“这位章公子倒是个人物。” “依我说,这画画的人似乎更神秘。”linda笑道。 “神秘?”顾夜白声音低哑,玩味着这二字。 “如果连意農也无法与她一教高下,我们旗下的画者还有谁可以与之攀比?”linda也朝大街对面望过去,小小的咖啡厅,在旁边高大的建筑物中山水不露。 “我,或许可以一试。” linda一震,却见他眉间闲淡,心思不着一号毫。 她不知道,他此刻心中想的是,路悠言,和你相识数年,却原来顾夜白从来没有看懂过你。论画技,你未必及我,但论心思,你不比怀安浅。 六年前,你我因真心话大冒险而认识,原来,直到今天这场游戏才真正开始。 第三十七话 狠 和黎小静一样,悠言也没能立刻走出大厦。 走到大堂,一个女人与她擦身而过,目光交汇处,对方视线突然胶到她脖颈上,随即一言不发把她拉进洗手间。 镜中光芒闪烁,她领子被对方用力扯开,露出大片妖娆的吻痕。 悠言用力挣脱对方的手,拉上领子。许晴眼睛太利,想起方才的激烈,她心里既是偷来的甜蜜,更多却是浓郁的苦涩。 对面的女子短发利落,容颜俏丽,看她半晌,喃喃出声:“是他?是他对吧?他吻了你!悠言,你竟然还有脸跑到他工作的地方来?” 她语气微厉,悠言苦笑,没有辩解,“你本就不该把我叫到聚会去,给我念想,我和他之间早在四年前就应该完结。” 许晴也笑了,冷冷的。 “可有人始终惦念着。susan找过我。” “珊找过你?”悠言吃了一惊。 “她说跟我赌一把。她认为顾夜白还爱你,你们需的只是一个契机。”许晴自嘲一笑:“昨天聚会上种种,顾夜白的态度,我还以为自己赢了,原来,输的是我,一败徒地,哈哈。” 悠言突然走上前,附嘴到她耳边,“不,你赢了,他问我愿不愿意当第二个楚可。他恨我,只是这样而已。” 许晴一怔,只听得她低声道:“谢谢你。无论如何,是你给了我一个再见他的机会。” “其实你也喜欢他吧。” “你果然知道了!”许晴失声,随即咬牙道:“不错,你喜欢的男人我也喜欢,自问并不比你少!你是要向我兴师问罪吗!” 悠言看着她,“如果是在四年前,你再进一步,我的确会这样做,但如今,像你们说的,我已经没有了资格。” “难受?你有什么可难受的?”许晴冷冷说道。 “你知道,当年我跟他表白,他是怎么说的吗?” 散漫的水滴,一滴一滴落到洁白的瓷缸上,仿佛穿透了时光。 “许晴,除了她,无论抱的是谁,我都没有感觉。” 那个傍晚,她私下约他见面,跟他表白,希望他能考虑一下她,她觉得,悠言并不适合他。她投进他怀中,他没有推开,却在她耳旁这样说。 “这辈子就是那个笨蛋了。这件事别让她知道,更别试图伤害她,否则,我不会放过你。我不是什么好人,懂了吗?” 他说话的时侯甚至没有望着她,似乎连她一丝气息他都不愿沾染。 当夕阳最后一道光线褪去,她也被黑暗湮没。 就像讲述别人的故事那般,将那段封存在心底深处的记忆和盘托出,似乎只有这样,才能不太伤。 悠言低下头,身子却几不可见的轻颤着。当年二人之间微不可见的缝隙,今日终于找到了答案。 “如果他没有对我说过这样的话,如果我不是怕被他再伤一次,你离开了,我必定与周怀安一较高下。”许晴笑得苦涩。 “路悠言,这样的男人你不心动吗?为什么要轻言背叛?他曾经这么爱你,即使现在,你仍能诱惑他。你到底想要什么,迟学长不要你了,你就回到他身边来寻求一些慰藉?我们当初都以为你是那么简单的一个人,原来你从不纯粹。这样的你,真的很让人讨厌。” 悠言抬头,脸色苍白,“你现在还爱他吗?” “爱,但我不会介入到他与周怀安之中。”许晴冷笑,“既然那是他的选择,那么我便以朋友的身份祝福他。” “我明白你的意思,你不必话中有话。”她说。 第三十八话 诺 “她想起四年前的事来。 当时,顾夜白已经从籍籍无名的学生成为校g大的第一男神,毕业那年,他在户外举行画展。 画展那天,天气预报明明是个晴天,然而布展的时候,突然下了场过云雨,顾夜白那天恰巧跟艺询社的客户有约,要画展开始才能赶回来——那时,他已成为了顾家继承者候选人之一。 工作人员人手不够,她也一头扎在雨里收画。过程中,怀安撑伞赶来,见状也立刻帮忙收拾,将伞打在画上,自己淋了一身。 她拿着一幅重要的画,飞快跑着,眼见雨水将这画打湿,她心焦如焚,脚下一跄,吃了一惊,怕摔倒把这画也带湿了,就是这一下,她心跳猛地一窒,一股剧痛传来,她不敢停下来,仍是飞快奔跑,直到把画搬进最近的教学楼。把画放到其他工作人员身边,她踉踉跄跄走进旁边女厕,往包包掏药。 但越急越找不着,她疼的抓紧洗手池,将包包翻转,里面所有东西掉到地上,她蹲下身子,将药瓶拿起,颤着手开了,将两颗药送进嘴里。好一会,急遽的心跳方才缓下来,恢复正常。她满头大汗,开始捡拾地上的东西。 明明这两年发作的次数减少许多,susan说,这是爱情产生的奇迹,她并不信,但她同顾夜白一块的日子太开心了,以致她有时也有个错觉,怀疑自己将来有一天也许真能痊愈。她想着,鼻头泛酸,突然,有人推门走进来。 “你方才吃的是什么?” 对方轻声问道。 她一惊,抬头发现却是怀安。 她看到了什么?她方才是不是一直在门口看着?她有些心惊胆战,就像做了坏事的人被当场捉包。 “擦擦,我们去喝咖啡吧。”怀安递过来一包纸巾,淡淡提议。 她有些局促接过,抽出一张擦擦额上汗湿,答应了。毕竟,怀安方才冒雨搬画,帮了忙,她不好拒绝。 她们去了学校西餐厅。 她和怀安向来没什么话,二人同系,她从前见到,倒是有热络跟对方打招呼,但怀安却颇为淡漠,怀安是校花,而她却属于那种过个几年毕业,你在路上偶然遇到可能觉着脸熟、但又想不起名字来的路人甲同学,后来加上顾夜白的事,二人愈加疏远。一来二去,她为免尴尬,也不想让怀安有觉着她在炫耀,平日见了,也很少再像从前主动。 对于人和事,从热忱到冷漠,这不是成长的必然,但你会发现,随着时间流逝,你多少在经历着。这是长大过程中早已付出了的代价。 “谢谢你。”沉默的有些异样,她没有怀安气场强大,先拿话来说。 怀安拿起勺子搅动咖啡,顿了一下,方才抬头,“你不适合他。” 她有些后悔来喝这杯咖啡,但还是笑笑,没说话。 怀安盯着她,目光有些咄咄逼人,“你是不是有什么隐疾?” 她没答,抿唇迎上对方的视线。 “你知道吗,若没有你,我和顾夜白本来是一对。”怀安冷冷说。 “我认识他在前,我相信他也对我有好感,是你突然出现,用什么真心话大冒险的手段引起他的注意,我们在自修室,他还给我译过一首诗。” “是首爱情诗。你知道,我不是喜欢撒谎的姑娘。我犯不太着。” 她心中咯噔,她不知道,怀安和顾夜白还有这些过往,但她知道,顾夜白应不会对怀安有太多其他什么情感,顾夜白从来都是那种喜欢就喜欢不喜欢就不喜欢的人。 她拿出钱夹,把钱放到桌上,站了起来,“我先走了,不管你说什么,今天的一切,是他的选择。” “你有没有觉得自己真挺自私的?你瞒着顾夜白你的病吧,你那到底是什么事,一般的伤风感冒可不会如此,也不必跑到洗手间吃药。他是个应该发光的人,他以后不是为照顾你而存在的,不说你能给他什么帮助,简简单单的不拖累他你能做到吗,毕业后是他最重要的几年,他到时为工作疲于奔命,完了还要照顾你,他所有才华就在在柴米油盐中消耗殆尽。” 她声音不大,但每一个字都仿佛一记重锤砸在她身上。 她一字没回,头也不回地走了。但她心里没有她想像中的平静、沉着。 这天晚上,她在顾夜白的公寓里过夜。 她说起怀安帮忙的事,其他的没多提,顾夜白其时正在网上看些资料,闻言“嗯”了声。 “然后呢?”她问。 “还有什么然后,”顾夜白顿了顿,“见到就跟她道声谢罢。不过,你既已替我谢过,也可以了。” 他顿了顿,又补充了句,“若你觉得不够,我让susan请她吃顿饭,我来付账。” 她一愣,“为什么是susan出面?” 他淡淡出声,“你不是她的对手,何苦自己给自己添堵?又难道你希望你老公私下请一个姑娘吃饭?susan是我们的好朋友,最合适,哦,要不,林子晏也行。” 她“噗”的一声笑了,心中登时升起一股暖意,好似四肢百骸都被打通了。 “小白,”他顿了一下,她还是装作漫不经心的问道:“如果我们没有在一起,你会喜欢像她怀安这样的女生吗?” “也许吧,”他滑动着鼠标,也答得漫不经心,“我和他某种程度上有些相像。” “相像?”这回答有些出乎她意料。 “嗯,除了对自己认定的,其他的事漠不关心,过分理智,骨子里头不是什么好人。差不多这样。”听到她声音中的疑惑,他给她解释。 她又问道:“如果我们没在一块,你会和她一起吗?” 顾夜白这下终于放下鼠标,转过身来,“这是什么意思,路同学。” 他目光温淡,清澈,也透着恰好的强硬。 “你想到哪里去了?我可不喜欢她,再犯浑我可是会打人的。”他走过来,一手掐住她鼻子。 她嗷叫一声,把他手拉下,他目光沉沉,扬手便去呵她痒,把她摁倒在沙发上…… 也许,这些顾夜白只是把它当她女生一时的“想多了”,早已忘记,但她却牢牢记住。 周怀安说的话未尝没有道理,她不是能陪他走到最后的人。而也许,周怀安可以。 她是顾夜白说过的和他自己某程度上有些相似的人。 她相信,顾夜白当年是真的爱自己,很爱很爱,正是如此,她不想毁了他。 她不要他在他最好的年华里,整天为她提心吊胆,为照顾她而疲于奔命,她不要自己成为他的负担,更不希望有朝一日,他终于累了,二人也终于相顾无言。 所以,庐山大火他舍身相救,迟大哥的离世,成为压垮她的最后一根稻草,让她终于下定决心离开。他会恨她,但至少,他不会因为她而萎靡不振,痛不欲生,他年少的时候吃过太多苦,他的青春不该枯萎在照顾她的日子里,他的才华,该匹配最好的人生。 他们既然在最美的年岁里相遇,就让她在最好的年岁里离开,哪怕是恨,她只要他记住她健康乱跳的样子就好。 “晴,不是我,也不是你,这既然是他的选择,就这样吧。我会离开,你也尝试放开,放过你自己。同学一场,你恨我,我其实也恨过你,但到底我希望你能过得开开心心。”她看着镜中自己苍白的笑意。 许晴脸色死白,比她更甚。 “我知道我不该,但我回来只是想看他一眼,我本意并不想在他面前出现,是你和珊的赌约把我带到他面前。让我再呆几天,一个月以后,我一定离开。这是我对你的诺言,如有违背,我不得好死。” 她说罢,没有多做停留,她知道对方讨厌自己。 看着远走的背影,许晴一拳砸进满池流溢的水中,水中倒影破碎,半晌,才咬牙摔门离开。 当一切声息全部寂静下来,格子隔间的门打开,一个女人走了出来。她从茶水间出来后,并未走远,一直在等对方出来,之后见人离开,一直尾随在后,她要找这个不识相的前任谈一谈!不料,大堂许晴突然出现,眼见二人向大堂洗手间方向而来,她便率先进来候着。许晴心里想什么,对顾夜白是什么感情,她不是不知道,她要好好看看这场热闹。只是,没想到,事情的发展却出乎她的意料。 “他吻了你?路悠言!”镜前,美貌娇艳的脸,难掩狠辣阴鸷。 她快步追出,在大堂正好看到对方推门而出。她不动声色尾随,直至看到对方走进大厦对面的咖啡厅。 “你对他来说不过是猎物,玩完报复完就算,和周怀安不一样,我不必忌惮。”她喃喃说道,将对这女人还有周怀安的怒气全叠加到一块儿。 掏出手机,拨通电话,她冷冷道:“我是楚可,替我办一件事。” 第三十九 遇险 黑夜,远比人类忠诚,无论节气变换,每个日子总守着它的约定,如期而至。 下班后,四周已是灯火霓虹,悠言只觉心里空空荡荡。一月之诺,与其说是给许晴的保证,不如说是把自己的路彻底堵死。 一个拥抱,一个吻,只要是他的,她都会沉沦迷失,和他真不能再见了,再见就再也离不开了。 再走几米,就是公交站。 空气中却突然窜过一丝冷凝的味道。悠言一怔,手臂剧痛,转瞬已教人狠狠挟住了身子。 “将这女人带走,注意动作小些,别招惹到人。” 一道声音在她背后响起,充满嗜血的狠劲。她用尽全身力气在那两双攥紧身体的手里挣扎,却徒然无功,她张口往旁边咬去,一声冷笑,对方抓住她发梢一扯,头皮火辣辣的,登时痛出半眶眼泪。 她这时方才看清,四下围五六名男子,其中一人把她按在怀中,手紧紧捂住她嘴,余人警惕地看着四周。 很快,她被拖进一条巷子里,那里停着一辆轿车。 惊惧一瞬盈满心头,可她无法叫出声来,只能在心里念着那个名字。 “哪里来的小杂碎!”突然,有人从背后暗影里现身。 几个男人立刻把她围在中间,戒备地看去。 但见昏暗的街灯下,现出两个男人的身形来,一个脸上写着愤怒,一个形容异常冷冽。 她又惊又喜,是小二和章磊! 看得出小二十分火光,口里犹自咒骂着什么,可掌柜和小二的组合能有胜算吗,她怕连累了他们。 章磊目光从她身上轻轻扫过,含着一丝安抚。悠言突然有种奇异的安心感觉。 “别怕。”他声音一落,身形如离弦的箭,已消失在原地。 半小时候,清茶冒着热气,悠言看着章磊递过来的杯子,尤自出神。 有人不耐烦了。 “该回魂了。”小二五根手指在她面前使劲摇晃。 章磊却温柔得多,伸手在她肩上拍拍,“没事了。” “老板,小二,谢谢你们。” 她突然起来,给二人鞠了一躬,那副正儿八经的表情,让小二笑翻在地。 章磊道:“总不能让你一声老板白叫。” 想起方才二人的武力值,悠言还是有些咋舌,她试探着开口,“你们以前是不是开过屠宰场诸如此类的行当,后来才转行卖咖啡?” 章磊嘴角一绷,没忍住,终也笑了出来,“你老板没有开过屠宰场,就练过几年武术强身健体而已。 第四十话 名门 “刚才那些是什么人?看样子可不像一般流匪。”他笑意很快敛去。 “不知道。”她也是满腹疑虑,摇了摇头。 小二突然冷冷道:“你的画,我是门外汉看不懂,你是什么人,我们也管不着,为你拼命不过是因为朋友一场。” 她一愣,知他误会自己有所隐瞒,正要解释,章磊脸色已沉了下来:“小二,你喝高了就给我滚回去睡!” 她连忙道:“小二,今晚的事,我是真不知道,我也不是什么人,画是跟随母亲学的。” “你母亲是画家?” 章磊问。 “我妈妈叫迟筝,你也许没听说过她,也许有。”她迟疑着,有些不确定地开口。 小二一脸茫然,章磊却几乎离开提高了声音,“原来你是迟筝的女儿,怪不得。” 小二傻眼:“老板,这迟筝很有名吗?好像没怎么听说过。” “你小子只知吃喝玩乐,不知道的事多着呢。”不动声色看了悠言一眼,章磊说道:“迟筝是画家,更是大家,少年成名,当年名气盛极,被行内誉为天才画者,如果不是在事业如日中天的时候突然隐退,今天的成就不可想象。” 悠言目光幽深,似乎陷入了回忆,“我妈妈嫁给我爸爸以后,就随他回了老家,照顾家里老小,后来就很少画画了。” “悠言,你总算系出名门,不去画你的画,跑来当什么侍应!”小二怪叫。 悠言顿时有些手足无措,章磊心下紧了紧,这笑如好似脸色苍白。 “妈妈过世后,爸爸很难过,常把自己锁在妈妈的画室里,拿着妈妈的画看半天,后来,我就偷偷把妈妈的画藏起来,而我,也没有再画画了,以免爸爸触景生情。”良久,她轻声答道。 章磊狠瞪了小二一眼,小二装死地摊摊手,口中嘀咕:“哪壶不开提哪壶,又不是我愿意的……” “言,那你上次说的迟大哥呢,又是什么人。” 章磊突然问道。 话出了口,猛然惊觉,自己对这员工的隐私过于“关心”,和小二可没什么差别。 “迟大哥……其实是我哥哥。”她沉默了一下,轻声答道。 哥哥?章磊顿时有种莫名的轻松之感。 “他姓迟,你妈妈姓迟,看来也是你妈妈那边的亲戚。”小二这回比他上道,反应倒快。 “迟大哥是我姨母的儿子,外公没有儿子,姨父疼姨母,便让迟大哥随了我姨母的姓。”有些事情,悠言不想多谈,虽知失礼,还是说道:“老板,今晚谢谢你们,我想回家了。” 她似乎解开了一些疑问,又似乎留下了更大的疑问。她说过迟大哥已不在,她此刻在难过,你却偏偏一再提及这个人,除了想查出袭击她的人的底细,章磊你还想从她嘴里知道什么,不过分吗?章磊手习惯性的往从衣服里摸烟,想起什么,又放下来。 “既然你不认识那些人,那就把事情都交给我吧。”稍稍一顿,他温声说道:“今晚不走了,就在这里睡。” “赞成。”小二十分雀跃。虽不可能对这姑娘存什么非分之想,但老板为人少沾“荤腥”,连带着不许他带姑娘回来过夜,这家里好不容易有个女的留宿,顿时刺激了他的男性荷尔蒙,哪怕他什么也不做。 “不,太打扰你们了——”悠言却下意识拒绝。 章磊说道:“你要回去也可以,那换我和小二到你那里过一晚吧。你不会以为经过方才的事,我会放任你一个女孩子独处?” 盛情难却,悠言心中也是感激,最后没再说什么,只郑重地再次道了谢。 “公寓不大,就三居室,其中一间被我改做暗房,用来冲洗照片,一时之间也收拾不出来,你就睡我卧室吧。”章磊分配,很快又补充道:“噢,对了,小二,我方才说的话收回,你不必滚回房间了,你房间被你老板征用了。” 小二欲哭无泪,同为员工,一个是跟了他十几年的,连他底蕴都知道得一清二楚的,一个是才招来个把月的,这待遇也相差太远了吧! “我睡客厅就好,老板,你和小二各归各位。”悠言连忙拍着沙发道。。 “你在这儿睡也无不可,我今晚睡地上好了,出口的东西,你老板没收回的习惯。”章磊淡淡说道。 第四十一话 决定爱上(1) 章磊看着英俊文质,骨子里其实也是挺高冷的一个人,悠言是真有些没想到,只是,礼多人不怪,她正要起来给他道谢,章磊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失笑道:“行了,别再给我鞠躬了。” 尼玛这态度!小二再次傻眼。悠言也是脸上一红,很快又释然,她不会天真到认为这个外形条件不比男明星差多少的老板对她这种要颜没颜要事业没事业的要钱更没钱的人有什么想法。 章磊的房间很考究。音响,书橱,地上还铺着一层纯白的羊毛地毯,整个卧室设计得典雅精致,但将悠言目光吸引住的还是搁放在书橱旁边那张镶裱在大镜架内的巨幅照片。 照片底色是最普通的黑白,图片由许多聚拢在一起的手而构成,男人的、女人的、老人、婴孩的、大的、小的、强壮的、粗糙的、历经风霜侵蚀的、皱褶的、瘦弱的,纤细的、雪白无瑕的……除此之外,再没有多余的物事。 “在看什么?” 她正看得入神,章磊拿着新的枕套走过来。 她走到书橱另一侧的墙壁前,伸手敲敲墙壁,方才问道:“原本是挂在这里的对吧,为什么摘了下来?这照片按说你该十分喜欢才是,不然拿下来了也不会还放在屋里,可若真那么喜欢,为什么又要取下来,明明挂这儿最好看不过。” 章磊有过一刹的怔忡,“你怎么知道它原来就挂在这里?” “这墙面的颜色分了层次,大小看去似乎就是这图片的尺寸。” “挂在上面的时间很短,痕迹并不明显,我反正是看不出来,这就是画者的眼睛么?”他自嘲地勾勾唇。 “为什么要拿下来?”悠言不是那种不会看眼色的人,明明感觉到章磊语气里的漠然,还是明知故犯地问出口。 章磊默了一下,终于回道:“不好。” “谁的作品?” “你老板的。” “谁说不好?” “比尔?格林。” “不认识。” “格林是世界有名的摄影大师,他给的这照片的评价是糟透了,可这却是我最为满意的一个作品,原打算在个人摄影展上用的。”章磊声音微微冷了下来。他曾以为自己呼风唤雨,原来,是人就有无能为力的时候,而且,还是在自己钟情的事物上面。 二人站得很近,他甚至可以嗅到她发梢的淡淡的香。窗外夜色深邃,屋内灯光昏黄弥暖。他想,一定是夜令人迷乱,以致让男人也能把失败娓娓道来。 自从章家的事业摆脱黑色的影子以后,他便离开追逐自己的梦想,他是天子骄子,做什么都优秀,不久便崭露头角,没想到两年前的发布会落寞在格林的厉评之下。 “那摄影展呢?”她问。 她瞳孔里有抹急色,这份关心微微愉悦了他。 “没有再办。发布会上,格林给了这样的评语,我还有什么资格再办摄影展?”他笑道:“不过,煮咖啡也不坏。” 她突然走了出去。 章磊正有些奇怪,她已把小二拉了进来。 第四十二话 决定爱上(2) 小二仍在不爽:“哥把卧室都让给你们了,还想怎么样——” “小二,你说这照片好不好?”她指着照片问。 “好啊,老板出品,怎会不好?” “只因为是老板的作品吗?”悠言追问。 “那倒不是,我是不大懂行,但这玩意儿看上去挺震撼的。”小二打了个呵欠。 “好,小二,你功德圆满,可以回去睡了。”悠言笑。 还没弄清楚怎么回事,就又被推了出去,小二嘴里嘀咕着,倒回沙发上。 章磊拧眉,打量着她,她却雀跃,似乎完全没有觉察出他心中的复杂。 “老板,摄影展不开真不可惜吗,发布会只是少数人的看法,摄影展才你的舞台所在,只有展会上观众才能决定你是成功还是失败。你看,今晚这儿有两个人,他们都很喜欢你的作品。” “小二说的震撼,我想是因为这形态各异的手,对比强烈,仅仅是最原始的底色,已带来最强烈的视觉震撼。在我看来,这是沧海桑田,也是现世安稳,这无数的手,不正正是一个家的象征吗,缺了谁都不行,所有的人,每个都是唯一,加起来就是整个世界。” “所以,老板的作品,也该展示给全世界看。”她说着,走到墙边,敲了敲墙壁。 那么轻盈的语气,却让他全然放下了,他心中是前所未有的轻松。 只是一个无关要紧的夜晚,只是一个不经意闯进他生活的女子,然而两年来所有的纠结,就这样在轻描淡写地这几句话之下,倒好似是他自寻烦恼了,他眸中突然染上些怒意,却偏又压抑不住那奇妙的颤栗之感。 她看他沉默,又道:“老板,你说我的画还能看吗?” 他声音微沉:“你的画如果不能看,那在g城开过画展的画家没有多少个的作品是能看的。” “比起妈妈,还有他——”她说着蓦然停住。 这个ta,是她还是他?如果是他,他又是谁?她眸中的复杂,令他心中颇不是滋味。 悠言是迟钝,但并不笨,他话里淡淡的自嘲,她是听出来了。 “我妈妈很聪明,事物的形态,不过几眼,就能迅速抓住特点,她的临摹很快很真很美。而我,看得再多,也总是记不住,妈妈的朋友,也都是很出色的画家,他们说一个画者凭借更多的是天赋,他们说我笨,根本没有这方面的天赋。” “我妈妈看了一枝鸢尾,就能描绘出满园的鸢尾,我去看满园鸢尾,只为能画出一枝。妈妈问我,喜不喜欢画画,我说喜欢,她告诉,不要轻言喜欢,如果真的喜欢,就要对得住这份喜欢。失败了,不过就是从头再来的事情。我就反反复复地看,反反复复地记,反反复复地画。如果能成功,我的付出就有意义,如果最后也没有什么大的进步,那也没有什么可遗憾了。” 第四十三话 决定爱上(3) 待他警觉,已不可自抑的轻笑出声。所有的纠结所有的微愠,终于全部消散在她明亮的双眼里。 如此简单的道理,他此刻方才参透,不是连他的小员工也不如吗,也许是因为,自出生起,他就是天之骄子,他要办的事情,凭借才智,几乎没有办不成的,连章家也让他带回正轨。于是,过份的自负竟让他面对一次失败就退缩,连这小槛也跨不过去。 她见他想通,也不再说话,只是安静地看着照片。。 他换了个角度,与她平视,才发现她眼睛不知什么时候红了,似乎因此联想到什么来。她见他看来,连忙擦了擦眼睛。 那微微的瑟缩,让他不禁微叹一声,忍不住伸臂把她揽进怀中。 这具身体看去就单薄,触摸过才知道,比看到的还要削瘦。让他不禁有些心疼。 悠言吃了一惊,为这突如其来的亲密。 她的僵硬,她的推拒,他何尝不知?拍拍她背,他放软了声音,“想到妈妈了吧?” 这张照片表现的是全世爱的主题,他们方才又聊到她已过世的母亲,他多少能猜出她的心思。 她微不可觉的“嗯”了一声。 “言,你的母亲是怎么死的?”知道这话唐突,他还是问了出来。 身为一个大集团的当家,他虽说自律,私生活虽不至于太乱,但到底经历过不少女人,可笑此刻自己,却像个少不更事的少年,迫切想知道有关她的一切,哪怕多一点也好。只想抚平她的伤恸,她眉间的哀伤太过浓重。 他掌中的身子猛地一颤。 “她死于一场交通意外。”她说。 他不觉蹙眉,他还不是她能信任的人,是吗?他有个对艺术十分精通的叔叔,他自小钟情摄影,对美术有所涉猎,各行人物多少知道一些,但到底不可能事无巨细全都了解,她就是因为这个,所以觉得隐瞒他也没有关系吗?可他偏偏还有些印象,迟筝似乎并非这个死因,而是旅行意外还是什么,当时这件事颇为轰动,但他年纪不大,从叔叔那里听过就算,随后不知为什么,相关消息都找不到了。 “老板,我想睡了。”她挣脱他的掌握,挤出一个笑容。 他也不急于一时,又在柜里给她取了床新被,替她铺床。 她似乎极怕打扰到他,连说“别麻烦”。 他淡淡道:“这是我的事,我希望你能睡得习惯。” 她一下子红了脸,手足无措地看着他,他嘴角不觉轻扬,他喜欢看她窘迫的模样。 “好了,言,晚安。”他把自己原先那床被子放到卧室沙发上,伸手抚了抚她的发。这个动作,他开始有些上瘾。 “老板。” 出门的时候,她突然把他叫住,他脚步几乎立即停下。 “没有,就是想说……你和迟大哥好像,我很庆幸遇到你。”她搔搔头,脸上有丝赧色。 迟大哥?他嘴角的笑意微微凝住。 “可我不想当迟大哥。” 淡淡搁下话,他细心地为她关上门,留下她愣在当场。 第四十四话 邀请函 章磊没有立即休息,而是把小二叫醒,二人进了小二的房间。 “怎么样?”他神色一整,问道。 小二一副“你就安啦”的表情,“放心吧老板,小的睡前已传话下去,最迟明天晚上他们就会有消息过来,其实刚才出手再狠一点,还怕那帮小子不肯乖乖说出指使者下落,就你怕惊了悠言,让他们逃了。哎,疼,疼,别掐我耳朵,你是老大,我不说话只办事还不成吗?” 章磊脸色依旧深沉。 “谁也别想动她。” 小二有种不好预感被证实的感觉,“完了,老板你……该不会真的对这笨女人动了心吧?” “我们的人一旦传来消息,不管对方是什么人,我们都按道上规矩办事,把帖子下过去,就说龙城章一登门拜访。”章磊却答非所问,三两下交代完,走了出去。 “太子,你那卧室今晚暂时归那笨丫头所有了,你是不是忘记了?你还往前走,你还走,我靠!” 小二见他又往悠言卧室方向走去,不禁目瞪口呆。 “我知道,不劳提醒。” 知道归知道,他往前一迈,已进了人家姑娘的卧室,小二三度傻眼。 章磊其实只是想进去看看悠言睡得好不好,心情柔软的一塌糊涂,全无理由可言。 可目光到处,床上却是空空如也。 灯光清浅流泻开来,他随即失笑。 那家伙卷了个靠垫,身子缩成一团,就依在床下的地毯上睡着了。灯光映在那张清秀的脸庞上,有份美好的恬静。 真是挫败。 平生第一次把自己的床让给一个女子,她却不领情。 不爱看那双睡梦中也紧紧皱住的眉,手不觉落到她的眉心上。 悠言,快乐一点,那才该是你。 她唇角微动,他不觉俯下身去,想听听她的呓语,可她却像个固执的小兵士,睡梦中也决不肯多透露一丝信息。 四周是宁谧的安静,她长长的睫毛上还沾着湿意。 在他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的时候,他的唇已贴上她的眼睛。 对她,他想,自己确实是动心了,在和她认识不到两个月的这个夜晚,他竟已决定了,他的未来,要有她。 喜欢,需要有很多理由,但爱,没有理由,从来不需理由。 门外轻微的响声,让他回过神来。 小二偷看的脸上透着震惊。他却从容不迫的微微仰头,那是宣告的姿势。小二耸耸肩,末了也笑了。 翌日。 悠言有种毛骨悚然的感觉,小二在她背后诡异莫名笑了一早上了,偶尔看看她,偶尔往章磊的办公室瞧瞧,然后就一个劲的笑。 “yan,mydear!” 本就备受惊吓,这突如其来打了鸡血般的热情招呼,让她差点没把手上的咖啡给洒了。 她狠瞪了某位客人一眼。 frankie也不恼,笑容大大,“等你下班了,咱们约会去吧!” 悠言忍着给这鬼子一脚的冲动,“你有三个老婆了,一边玩去。” “对呀,这不还差一个吗?我正努力着呢。” “我在做事,你少胡闹。” “如果说我能帮你拿到顾夜白下个月世纪联大会堂画展的邀请函呢?” 悠言顿了顿,几乎没喜极而呼,她不能再和他见面没错,但可以去看他的画,可是, “你怎么知道我想看顾——” “上回和你出去吃饭,你在路上买的那本本杂志几乎没给你翻烂,涂涂画画的都是顾夜白画展的消息。不过我说,你又不认识他,热衷个什么劲!” “我就喜欢他的画。” “我说你们这些年轻姑娘呀,就是太肤浅,一个个净是颜控,他除了长得好看点,还有什么好的……好吧,还有点钱。”见她促狭地看着自己,他不情不愿地加了句,最后道:“反正我帮你把邀请函搞到了,你懂的。” 悠言自然知道,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拍拍他肩,“行,我请你吃饭。” 果然,frankie笑得异常魔性,“不用你请,你陪我出去吃个饭就行,那几个家伙都说我找不到中国的新娘,我要让他们大惊失色,哈哈哈。” 第四十五话 内子 紫罗兰色系的情调,低徊的乐章,错落有致的红酒架子。这家法国餐厅非常有名,几乎是一座难求。 但有几个男人却分明意不在吃,其中,一人淡淡看着杯中的液体流淌,许久都没有说话。 “白,查还是不查,不过是一句话,你想怎么做?”一向镇静的唐璜难得有丝急色。 林子晏脸色也难得认真,“唐璜的建议,我赞成。说实在,悠言的底我也好奇,你不妨找老徐查一查。” 自打知道悠言会画、替一个姑娘应试,还是个高手后,他就脑补了无数惊骇情节,其中不乏对方是商业间谍,否则为何消失四年突然又回来了。 顾夜白说道:“没这个必要。” 林子晏和唐璜对视一眼,顾夜白举杯将手中的酒啖进。 “我要她自己说出来。” “hi,everybody。” 唐璜微微一震,林子晏正想打探,一道风骚的声音不合时宜响起。 “死老外,谁跟你嗨,迟到了还敢笑,这顿你情!”林子晏冷哼。 “没问题,朋友有疏财之义。” 什么跟什么。唐璜和林子晏都有些忍俊不禁,当然,这只鬼乱用典故谚语也不是第一天了,只是,守财奴突然慷概,却多少叫人意外,就连顾夜白也颇有兴致的看了过去。 来的自然就是他们的国际友人,frankie。 frankie心中得意,清清嗓子道;“今晚美景良辰,三五知己小聚——” 唐璜故意逗他,“老鬼,这里把你算上正好是四个人,哪里来的三和五,你到底会不会算算术?” “唐璜,你一拿刀的,果然不懂什么叫中国文化。”老外一脸惋惜地看着他。 唐璜是外科医生,反被他将一军,不由得竖了竖拇指,顾林二人低声谈笑,故意对他视而不见。 果然,frankie急了,“我把我中国的内子带过来了,你们就不好奇吗?” 中国的内子?林子晏没刹住,一口酒猛喷出来,他旁边的正好是他老板,对方也不惊,脚微抬,往frankie脚踝一点,frankie身形不稳,向前便仆,正好让林子晟的口水和frankie来了个最亲密的接触。 frankie顿时怒了,“林子晏,你嫉妒我。”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我迟到了,刚在外面接了个电话,你们好,初次见面,我是f君的……”frankie还想发作,但见迎面而来女人声音怯生生的响起,一下便跑了过去,堵到了她前面,“亲爱的你可算进来了。” “慢着,你们有没有发现……这声音有点耳熟?”林子晏率先尖叫起来。 唐璜也是一脸讶色,随即半开玩笑道:“我还觉得这位内子看上去也眼熟呢。” “你们想搭讪,拜托换个好点的借口。”frankie听着,心头窃喜,就只剩一个还没表态,扭头一看,却见顾夜白目光幽深,也正落在他内子身上。 对方犹自低头寒暄,浑然不觉。 “喂,顾老三,朋友之妻不可戏,你眼睛怎么回事,放错位置了吧?”frankie见顾夜白还在看,心中不爽,已是出言警告。 林唐二人互换了个眼色,这下好玩了! 某人行礼完毕,笑笑抬起头来,随即一双眼睛死死定住,好似涂了胶水。 “初次见面,内子小姐你好,我是唐璜。”唐璜微笑道。 “洒家林子晏。”林子晏心里早已笑翻,难得脸上还一本正经。 悠言脑袋嗡的一声,唯剩几个字:这回丢脸是丢到家了。 第四十六话 桌下 frankie心大,也不曾留意到,见唐璜把她“请”到一处,替她把椅子拉开,顿时傻眼,“你们安排的是什么鬼座次?为什么不是我坐我家yan旁边而是顾老三?” 就是就是!悠言心里的愤慨没比他少多少,这是张长桌。五人分两侧而坐,其余三人独占一壁江山,独她一处,其中,frankie被林子晟和唐璜稳稳当当夹到中间。 她心跳厉害,他……就在她伸手可及的距离,他身上独有的气息淡淡环绕着她。 “我说……那个你们已经确定关系了?” 林子晏按住frankie蠢蠢欲动的肩膀,不怀好意问道。 “当然!” “没有。” 后者和悠言几乎同时开口。 唐璜微微一笑,乐意配合,“是当然有还是当然没有?” frankie一急,冲口吼出,“老婆,你告诉他们。” 顾夜白正在看她。悠言心里一紧,想也不想,脱口便出:“没有,自然是没有。” 话一出口,又不由得有些尴尬。迟濮的事在前,她有必要如此急于撇清吗! 有人不乐意了,“这顿的钱,你们自己给!” 林子晏笑不可仰,拿起杯子。眼见他又喝了口酒,虽有frankie在中间挡着,唐璜还是赶紧往旁边挪了挪椅子。 犹太人见状,也连忙挪开,边搬椅子边教训老婆,“yan,可不带你这样的,巴巴将顾老三的杂志翻个稀烂,如今见了本尊更是忘了老公。你们这些姑娘真是太以貌取人了,早知道就不给你惊喜了,现在喜了你,惊了我,真是塞翁失马。” 塞翁失马?林唐二人笑抽,唐璜道:“老鬼,你非要把中国数千年文化糟蹋个遍才心甘吗?” 巴巴?顾夜白在听到这两个字的时候,目光一动,瞥了悠言一眼。悠言紧张,浑身汗湿似要绞出水来,她今天正好穿着高跟鞋,鞋尖往地上一顿,便狠狠朝对面frankie方向踢去,警告他不要再乱嚼舌根子。 哪知出师不利,旁边的人脚突然也往前递了递,似乎只是要做个伸展,但她的脚还是落到了他的鞋子上。 心几乎没跳出来,她忙不迭收脚,不料仓惶间,却把鞋子蹬掉了。 她一急,踮起脚尖便去够鞋子,不想再次踢上对方的鞋子,这下她急得脸都快熟透了。 “学妹,不,内子小姐,这桌下有什么吗?你似乎看得十分起劲?” 林子晏是个嘴贱的,最爱哪壶不开提哪壶。 悠言那个臊,连连摇头,“没有没有。” 话音方落,汤匙落地的声音随之响起。 “路小姐没有我有,这东西掉了,真是失礼。”顾夜白淡淡说着,俯下身子。 唐璜给林子晏使了个眼色,后者摇头:我哪知道他们在下面搞什么鬼? 悠言正愣,桌下脚掌一暖,已被人握进掌中。那温热微粝的触感,让她浑身都几不可见的颤抖起来。 脑中晃过的是对方那双美丽修长的手,白皙有力,因常年执笔画画,掌中薄茧遍布,指尖流泛着玫瑰般的光泽。 第四十七话 一程 今天他穿着一套灰色的hugoboss,一种近乎刻板的严肃的颜色。 这颜色让她想起他平素的深沉和二人独处时对她的热情,脚掌,在他掌中颤抖得更厉害。包裹着她的他的手也随之紧了力道。 肌肤直白相对,心事却谁也别问谁。她脸上发烧,几乎要晕眩过去。 终于,大手,轻轻帮她把掉落的鞋子套上。 接下来男人们的对话,她仿佛没有听到,眼底一丝一毫都是他的模样。隐约记得,他中途似乎离座打了个电话。 “悠言,悠言,说你呢。”林子晏手在她面前晃。 她一怔,回过神来,“学长你在说什么?” “听说你在距离白公司不远的咖啡厅上班,是吗,真是凑巧。”唐璜接过方才的问题。 这话中有话,一抬头是唐璜镜片后锐利的目光,这唐大哥和林子晏不一样,不是那么好应对的……悠言心中微微慌乱,正要回答,手却不小心碰到旁边人的手肘,二人靠得那么近,这也不奇怪,但她却再次如遭火燎,这一刻的温度明明是真的,却让她觉得那般不真实,如在梦中。因为是宴席,就一定有散场的时候,只看迟还是早。 “各位抱歉,我有事想先离开,f君,你送我好吗?” frankie正想替魂游天外的未来老婆答个话,却被她低声打断,心想我老婆在帮我省钱,喜孜孜的正要答允,有人却先他开口名,“老鬼,我方才出去接了个客户的电话,后来不小心挂断了。” “顾老三,你又不是我老婆,不用凡事向我报备哈。”他对顾夜白道。 林子晏向唐璜递了个贱贱的眼神,唐璜但笑不语。 “如果说,我不小心把电话打到你英国夫人的线上,是不是也不用跟你说?”顾夜白说道。 frankie登时愣住:“你……跟她说什么来着?” “噢,也没说什么,就闲聊了几句,说承蒙你今晚盛情,介绍了个美人给我们认识,只怕她们有得操心,因为你家又该办喜事了。” 这位英国太太惯使性儿,最爱吃醋,巍颤颤的指着顾夜白,犹太人傻眼。 “嫂夫人看样子颇感兴趣,说一会就过来,你不等她就走了吗?”对方又加了句。 frankie几被气哭,可怜巴巴的看着悠言。 悠言还没反应过来,顾夜白已站了起来。 “我送你。”他搁下话,拿起外套,便径自往门外走。 “我自己回去就行。”悠言怔忡半晌,连忙跟上去。 看二人远去,唐璜突道:“子晏,你说真的过了四年了吗?” “天知道。” frankie犹自咒骂着顾夜白,又不得不等太太过来,林子晏哈哈大笑,与唐璜干掉了杯中的酒。 停车场。 “我可以自己回去,别……麻烦你了。”向着顾夜白的背影,悠言惴惴道。 顾夜白回身报了个地址,正是上次悠言随口诹出来的假地址。 “这里过去不过十多分钟路程,我也顺路,不麻烦。”他淡淡说。 只是十多分钟……悠言不争气地答应了,又要到老板的小区一游了_ 第四十八话 认路(1) 还没来得及拉开后座的门,顾夜白已经先把副驾的门打开。 她不解地看看他,他道:“上车。” 她只好弯腰进去,坐到了他身旁的位置。 今夜g城的夜空,不算漂亮,星星大多隐在云丛中。街道上,人群倒是依旧热闹,不管这天幕变幻。 他一路上安静开车,没有说话,她也想不出有什么能说的,满厢都是窒息般的可怕静默。 最难熬的是等交通灯的时间。 缓缓流动着的寂静和陌生教人绝望。 可哪怕如此,这十分钟,悠言仍是盼它能长点。 眼角余光悄悄捕捉着他的轮廓,不想撞上他的视线,他眸光幽深得让她惊。 她赶紧侧身,手扒到车窗上,假装看窗外景致。 突然,她发现什么,“啊”的一声便叫了出来。 “小白。” “怎么。”他应了,也不假思索。 简单一句回答,毫无芥蒂的好似还在昨日,她鼻头不禁迅速泛过酸意。 她赶紧眨眨眼睛,怕泄露了眼中的慌乱。 “这条路不对。”半晌,她试探着开口。 “你什么时候学会了认路?”他喉结微动,声音低沉。 悠言登时愣住。 窗外万家灯火,似乎也瞬间湮灭了光亮。两人第一次约会的情景,就那样毫无防备的涌上心头。 那是他们第一次正式约会。 “路悠言,你足足迟到了四十分钟。”他抬手便赏她一个爆栗。 她不甘示弱,抓起他手咬了一口。 长指狠狠挟上她鼻子,“你还敢咬我?” “谁让你老敲我脑袋,早晚让你敲笨。”她张牙舞爪。 他看她一眼,突然撤掉手,转身就走。 “小白。”她慌了,一溜烟追了上去。 他走得快,她渐渐有些跟不上,心跳厉害。 有人饶有兴致地看过来,英俊冷漠的年轻男子,气喘吁吁的秀气女生,像这种养眼小情侣之间的别扭总让人心生好奇。 她不声不响,始终小跑跟着,直到收刹不及撞上突然停下的他。 顾不上被撞疼的鼻子,她赶紧伸手环住他的腰。 “逮住了,不跑了。”她说。 第四十九话 认路(2) 他转过身,在她鼻子上用力一掸。他模样仍然清冷,但她知道,他知道她跟不上了,听到她大口透气,他心疼了。 “脑袋已经被你敲笨,别鼻子也给捏扁了,你知道我们系的美人周怀安吧,像那样鼻子高高挺挺的才漂亮,我本来差不多,现在可难说了。” “你就一猪鼻子,还敢跟人家比?”他居高临下睨着她。 “不恼了,好不好?”她越发得寸进尺,脑袋往他衣服上一下一下的蹭。 路过的人捂嘴笑,他俊脸微红,往她鼻头狠狠一捏,终于搂住她继续往前走。 走了一会,他方才再次开口,“言,我不是跟你开玩笑,也并非不愿意给你女生迟到的权利,只是,我真的不喜欢别人迟到,甚至很讨厌。” 多年前的迟到,令他失去了与孪生哥哥见上最后一面的机会。那种懊恼,那种痛恨,不是时间就能抵消的。 她有些手足无措,也没有问他原因,半晌,郑重地说道:“记下了,小白不喜欢吃番茄,不喜欢吃甜食,不喜欢人迟到。下次,我一定不迟到。” 陷入回忆的又岂止是她,被过去折磨的人,还有他。手中的方向盘,教顾夜白握紧了几分就仿佛那只手是落在当年那个脑袋上。 摸摸她的头,他突然有几分憎恶自己。 明明是这笨蛋理亏,他却没办法生气。因为,舍不得。 竟然是舍不得。认识她也不过是几个月的事情,已经有了这样的心情,以后该怎么办。如果今生真有注定,那个人会是她么? 方才除去刻板的原则,其实还想看看她委屈的模样。他总是忍不住欺负她,当然,他不允许别人也依样画葫芦,林子晏说他独断、变态。 眼见她可怜巴巴的看着他,也不辩驳,只有讨好,他竟有想把她搂进怀里告诉她不要紧的冲动,迟就迟吧,可最终他手微屈成拳,不曾动作,一开始就动心太多不是件好事。 她拉拉他衣袖,又道:“不恼了,好不好。” “路悠言你是鹦鹉吗?”他说。 “可以改的,我来改,不可以改的,你包涵,我们开始了就永远一起好不好?”她突然伸手把他攥起的手拿起,掰开,然后,将自己的手放进他掌心,做完这一切,她脸上红红,却笑得开心,他心猛地一悸。 “小白,我不是故意迟到,行使女生的权利,也不是没有时间观念,我重视这次约会,我有提早出门,只是我认路能力不行,这地方我没来过,有些认不得路。”她给她解释,低着头,有些难为情,“挺蠢的是吧?” “认不得路,还不让我去宿舍接你?”他好气又好笑。 “我怕别人说我晒幸福。” “真话?”他微微挑眉。 她点头如捣蒜。 “迟到了还要扯谎,那我走好了。”他作势离去。 “好吧好吧,我说。”她急了,一把把他抱住。 那温软的身体,清清滑滑的幽香,他哪能真抽得了身,他心中叹了口气,知道自己这回是真栽了。 第五十话 认路(3) “其实说来也怪你。” 她突然来个逆转,他一怔,只听得她气恼地道:“我听到隔壁宿舍几个女生在背后说,说你模样还能看,还会画点画,说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你是……鲜花……我是牛粪,她们居心叵测,我才不要让你过去!” 说到最后,她满脸涨红,他嘴角一绷,到底没能抑制住,笑了出来。 她见状,狠狠跺脚,“顾夜白!” “让我想想看,到底是谁居心叵测?我就只是模样还过得去,会画点画么?你确定没经过自己的修饰?鲜花那句倒是真话。” “……” “你下次告诉她们,我这朵鲜花就喜欢牛粪。”见她眼睛都红了,他心疼,收住了笑意,把她搂进怀里。 她抬眼看他,一双眼睛还是红彤彤的,但却像星星的亮。 “来,教你认路,笨蛋。”他笑。 她头摇得像波浪鼓。 他挑眉,“为什么不?” “我为什么要认路啊,不是有你么。”她反问,眼角眉梢全是调皮,还有,信任。 有一个人,可以让你依靠,可以为你指点阡陌,从此不用再费煞思量。可以不必认路的幸福,她似乎满心欢喜。 习惯性的刮了她鼻子一下,就连他自己也没有察觉,自己向来清冷的双眸变得柔和,“如果有一天我不在了,你该怎么办?” 如果有一天,我不在了,你该怎么办。 我的情人,你该怎么办。 谁想当日戏言果一语成谶。只是,没料到的是,后来提早退场的不是他,而是她。 还记得,那天她的眸下了场雨,很美。 “你为什么不在,你为什么会不在,你说,你倒是说啊。你是不是生了什么病没告诉我?”她急红了眼,攀着他衣袖的手在颤抖。 “这世上有多少人能陪着另一个人到永远?”他稍淡了语气。 他不知道她怎么会就想到生老病死去,他的世界素来孤寂,他的出生并不光彩,后来又经历太多,做过残酷的事情。他叫顾夜白,可夜性阴暗,如何得白?他不需要谁的陪伴,也从来没有想过要谁陪伴。她突然闯进了他的生命,不可预料的让他动了心。于是,他给了她一个位置。 许诺不难,甚至,许诺的时候,人总是真心的,可守诺不易,可永远太远了,谁敢笃定。 “不好,不好,不好!不要不在好不好?小白,我们就像现在这样一直在一起好不好?”她紧紧攥着他的衣服,执拗地问。 很多人朝他们看过来,夜市是这样的热闹,却又仿佛到处都透着一种无法渗透的孤寂。 每一个城市,都有它的寂寞。 她红红的眼睛,却始终执拗地看着他。 他的心,再也不听从自己的意志。 再也不顾忌旁人的眼光,就在街心,他深深吻上她的眼睛,“言,不哭了。我试试,我们一起试试,好么。” 一起看岁月渡,看流年转。 试试,一起试试。 开始了,就再也不分开。 可是,要他许诺的人,却违背了承诺。他唇角微微勾起,眼中却没有丝毫笑意,方向盘一转,往另一个方向而去。 第五十一话 血迹 黑色兰博继续安静沉稳的开在城市的公路上。 看着窗外景色变幻,悠言突然有丝慌乱。这条路再往前,并非上次胡说的地址,而是她住的地方的方向。 “你要去哪里?”终于,她忍不住先开了口。 “送你回家。” “这不是回家的路。” 他看她一眼,“省得你还要找路回去。” 她有种要气绝身亡的感觉。 “你……你怎么知道?” “找私家侦探查的。”他淡淡的道。 “这些事,你不会做。”她一激动,也没多想,手就握上他手臂。 “难说。没有什么是永远不变的,就正如当初我以为你永远不会背叛我,会永远和我在一起那样。”他单手持了方向盘,另一手反抓住她攀来的手,压放到自己膝上。 “怎么?路小姐想**我?如你所愿了。”他说。 他掌心的温热快把她灼熟,她哆嗦着想把手抽出,他却不放。 今晚的惊吓太多,没想到,这蝴蝶效应之间的连锁竟小成这样子,一个frankie,已经完成了整个交集。 “我方才不是故意的,我就是一时激动才……”她拼命解释。 “才摸我?”他扯扯嘴角,“那你的工作地点呢,陪同别人到我公司面试,勾搭frankie,总不至于全是巧合吧?” 悠言只觉脑子乱成一团,想继续解释,又觉得他定认为欲盖弥彰,毕竟,工作地点的事她确实心里有鬼,但除去这事,其他还真全部是巧合!可论嘴上功夫,他平日沉默寡言,若真论起来,她根本不是他对手!她心惊胆战,她的手在抖,一时汗出如浆。 对方却没事人似的,聚精会神地凝视着前方,似乎没意识到他做了什么,两手交握,不过是她的幻觉。 “我手汗多,你不难受吗?”她憋了半天,终于憋出这句话。 他嗤笑一声,放开了她。她松了口气,却又听得他道:“到了。” 啥,到了?她傻眼。 坐在他旁边的位置,这是第一次,也大概是最后一次了。 停车熄火,他很快下车。 她也只好下车,默默跟在他背后。 “我到了!” 走了一会,眼见再走就是她的寓所所在了,她不能让他知道她具体住址,于是连忙说道。 他轻描淡写的“嗯”了一声。 她急得快炸了,这话的潜台词是——你可以走了,但他分明并不理会。 “路小姐,我渴了。”他淡淡说道。 她石化,球,被彻 底抛回来了。 第五十二话 再次遇险 她满头大汗,想找借口搪塞过去,他双手插在裤兜里,有种好整以暇、正等着你扯谎的感觉。 悠言头皮发麻。在一起的两年时间里,没有哪一次能在他手上讨得便宜去,除非最后耍赖求饶。他吃软不吃硬,只是他不愿让她的,软硬都不行。 “要不我请你到附近的餐厅喝杯咖……”才说得半句,突然,他眉峰一凝,手臂一探,已已把她扯进怀中。 她吃了一惊,清冽迷人的男性气息迅速包围了她。在他怀里,隔着衬衫还是能清楚感受到他微微偾张的的胸肌,她心下登时乱跳起来。 顾夜白却微微眯眸,不动声色的看着四周。 不下十人。 是冲着他而来的? 自打拿下艺询社的当家权后,家族里、商场上,这几年暗地里不是没有对他动过手的人。 可今晚的潜伏,似乎有些诡秘。地点选择得太奇怪。他是临时起意,除去子晟和唐璜,谁知道他会到这里来?但这两个人是绝不可能背叛他的。 又抑或,目标其实并非他?而是…… 目中余光微微一动,他快速估算着车子和二人的距离。 不太远。 悠言再迟钝,也明白眼前有突发情况! 果然,一个、两个……不下十个男人拿着刀棍从阴影里现身!她心惊胆战地握紧他的手,正想发问,他的脸突然靠近。 没有任何预告,他俯身吻住了她。 唇上一片温热。 血液一下子涌到脸上,她怔怔看着他。 他的嘴快速来到她的耳边。 脸庞熟透的同时,他低沉的声音随之也渗进她耳中。 “上车以后把门锁死,不管发生什么事,决不能出来,知道没有!路悠言,现在什么也别给我想,只管跑!” 悠言一震,他已握住她手,迅速往车子方向跑去。 她习惯性的听他话,虽还没反应过来他想怎么做,人已随着他飞奔起来。 对方见状,立刻追来。 顾夜白动作极快,开门,将她塞进去,一气呵成。他深深看她一眼,“砰”的一声,把车门摔上。另一只手朝反向一送一敲,已将递到背后的匕首击落。 两个动作相隔不到一秒。 但她终于是暂时安全了。 车窗另一端,悠言泪水夺眶而出。 第五十三话 相随 是他们!其中一个染着金色的平头,她认得,正是昨晚袭击过她的人,当时被老板和小二联手击退了。只是昨天的人数远没有今天多。 那就是说,这些人是冲着她而来的! 他们是谁?为什么要死死咬着她不放?她自己也罢,可如今却连累了顾夜白,她仇恨地看着他们。 眼看他们将他包围起来,她咬紧牙,心里对自己说,不能出去,不能出去!她一旦出去只会害他分心。他的身手,她是见过的,可是,对方人数众多,他能应付过来吗? 她不声不响离开他,他为什么还要救她! 顾夜白背靠着车门,审视着前方。十名男子,手上均拿着利刃,从各个方位排开,堵塞住所有出路。 路悠言,千万别出来!只有你安全了,我才能无惧。可是——他突然自嘲的弯了弯唇角,今日的她,还会出来吗! “无名小卒,也敢出来放肆?”他敛眉轻笑。 为首的男人长相粗旷,眉心散疤堆结,闻言阴沉一笑,转动着手上的长刀,寒光刹刹。 “你说谁无名小卒?这里都是进义的兄弟,让你死也死个明白。” 四周的人也随之喋喋笑和。 很好,一句无名小卒,家门报上了。知道是什么人,后面就好办了。他眉一沉,又故意蔑然笑道:“进义,什么东西!” 众人怒不可遏,又迫近数步,包围之势越发凌厉起来。 一人狠声道:“识趣的就把那臭娘们交出来,老子高兴了还能少赏你几刀!” 听到提及车中的人,顾夜白瞳光倏冷,身子斜下插出,五指一扣,已把身侧一名男子的长刀夺到手中。 他把外套扯落,横刀而立,露出雪白的衬衫。这抹白色是那样的刺眼,让悠言觉得,这是黑夜里最妖娆的颜色。 他淡淡一笑,声音中充满决绝。 “想动她,除非你们有能耐把我杀死。” 不知是谁怒喝一声,众人悉数而上。 他的手机,随身带着,她的,电源不足早关了机。悠言把手机狠狠扔下,这里是城市最黑暗的地方,即使有人看到,也不会理会。 手扒在车窗上,悠言定定看着昔日的情人,身形被黑影淹没。 她知道,他既做了决定,她即使出去“自首”,他也绝不可能让他们把她带走。她现在还不能出去!痉挛般的剧痛让她紧紧捂住心口。明知道再看下去,身体无法承受,她却还是死死盯着外面,一旦他支撑不住,她就把车门打开,过去和他一起。 不管生还是死。 第五十四话 共死不共生 顾夜白的打法,很狠。对敌人狠,对自己更狠。拼着自己受伤,也要在数招之内将对方重创。 因为不知道,对方有无增援,他必须在最短的时间里把这些人解决,尽快离开,只有这样,才能确保二人安全。 不断有人倒下。 窗子另一端,头上汗珠密密麻麻,心脏几乎无法负,悠言双眸却闪闪生亮,不是他!不是他!倒下的,不是他! 只是,他的白色衬衣,颜色却不再,每当一人倒下,他身上便多一道血痕。 受这样的伤,人的极限是多少。悠言惨惨的笑,汗珠落入眼里,混着泪水,痛得她想叫。 终于,那为首的刀疤男子也被他摔倒在地。 刀尖凝着深寒,冷冷指着对方,顾夜白慵懒一笑,重瞳射出冽芒,“滚!” 刀疤捂住身上涌血的伤口,恨恨道:“算你狠!这个仇我们一定报!” 众人从地上挣扎起来,瞬间涌入黑暗之中。 这场厮杀,仿佛风过无痕。 顾夜白冷冷环视四周,直至声息俱无。 冲力骤然而至,他身子微微一震,低头看去,紧紧环在腰上的是一双雪白的手。 纤瘦的身躯,在背后紧抱着他。头在他汗湿的衣服上轻轻蹭着,又小心翼翼地,避开他的伤口。 默默转身,把她的手取下,目光有些淡漠地看着她的泪。 “会很疼吧,怎么办?”她眼神慌乱,想伸去摸摸他身上的伤痕,却又怕弄疼了他。 “死不了。”他语气里渗出几分冷漠。 悠言一怔,为这生死之后的再次疏离。 这样,也好。本来他们就不该再有交集。她怔怔的想。 能同死,有时却未必可以共生,就像祸福,多少人能祸同担,却无法福共享。 她识趣地退后一步。顾夜白眯了眯眸,侧身看过来。 突然,空气中,血锈的味道扑鼻而来,悠言一惊,没有任何犹豫,身子往前一扑,覆到他身侧,把他紧紧抱住。 顾夜白心头一震,斜地里黑影迫近,匕首往她背上扎去,刀刃落下的位置原本是他的腰腹。 第五十五话 欲以殷红换晶莹 如果,再迟一秒才发现。 身体比脑子的指令更快,揽着她腰一旋,稍避开了刀锋,寒光顿了一下又如影随形,映到了男人脸上丑陋狰狞的刀疤和眼中刻毒的笑。 怕误伤到她,刀在刚才她抱上他身体一刹便扔下,他手上没有武器。顾夜白眉一挑,一手搂着她,另一手伸出挡到她背上,对方的匕首随即在他的掌心拖曳出一道鲜艳刺眼的深痕,红色的液体溅出。 他却不顾疼痛,手指一翻便挟住了匕身,刀疤只觉手上一紧,匕首竟无论如何也抽拔不出来,顿时慌了。他冷冷一笑,把怀中的人推到身后,抬腿扫上对方的膝关节。 未待那人倒地,他俯身攥住他的领子,连续几拳挥出! 思及方才那险些扎到她身上的匕首,这几拳,他一分力都没有留。 刀疤很快被击昏在地,血腻了一地。 冷眼环视着黑暗的街落,他缓缓开口,“还有谁要再来?” 语气尽头那入骨的残冷,充斥着生杀之息。 暗影里,再无一丝声息。他微微冷笑。 “谁让你贸然下来,上车!”这话却是向着悠言说的。 悠言怔怔看着他,看着他被鲜血染红的手,那是他画画的右手,为了她,他…… 她泪流满面。 他看着心里竟有丝说不出的痛快,但连自己也为之一惊。剑走偏锋,宁肯用掌心的数寸殷红换她一滴晶莹? 想到她刚才的舍身相护,震撼还没从心里散去。刚才一刻孰真?孰假?是她还着他,还是,只是感激? “小白,和你一起的这段日子,我很开心,我想我是喜欢你的,可是我爱的……是迟濮。” 这是她离开前说过的话。 她对他只是喜欢,而那几近七百个的日子里,他却泥足深陷,越陷越深,沉溺在她浅浅的笑靥之中。 几乎有些粗暴的揽过她的腰,把她推进车里。 车子再次疾驰在公路上,伤口血涌如注,手上伤势更是触目惊心,他却并不在乎,任方向盘全数湿透。 她却慌了,眼圈通红,手探上他的手臂,“我们上医院,然后报警。” “这事涉及个人私怨,上医院,警察来查是不错,但他们只消暂时放过你,一旦风声过去,盯的人松了,他们还会生事。”他说着信手戴上耳塞。 “唐璜,是我,身上划了几道口子,带上工具和子晟到我家一趟。” 所以他们这是回他家里去?除去有过一刹的怔愣,悠言没再细想,待他停止通话,只问道:“可以单手开车吗?” 对于她的问题,他似乎有些微异,但点了点头。她于是小心翼翼的扶过他的手,把它放到自己双膝上,又把身上的梭织棉布小外套脱下来,覆到他手上的伤口。 瞳色一暗,他目光到处,便是她仅着吊带背心的小巧肩胛。 (重复勿入) 待鲜血稍止,悠言小心地把衣服缠到他的掌上,包扎起来。半晌,她皱了皱眉,想拆开重包。 “就这样行了,就你那能耐,再弄也不会比这个漂亮。”他淡淡道。 悠言窘迫,遂放弃挣扎,瞪着那个丑陋的结子,她双手把他的掌包裹起来。她神情专注,视线落在他手上,有种虔诚的神态。 角色好像互换了。顾夜白唇边弯出抹弧度,她把他的手拿去,而且是不打算还他了。 她今天穿了条米色的及膝裙子,布料不厚,他的手能清晰的感觉到她膝上的温度,还有那柔腻的肌肤。 她的发是及肩的长度,头微微垂下,便露出脖颈姣好的弧线,和肩背一大片的雪白肌肤。几缕发从她耳后滑下,拂过脸颊,落到胸前,发梢撩过处是小背心内若隐若现的诱人乳线。 顾夜白只觉喉间一紧,身上划过莫名的躁动,这股浅浅的灼热随之渗到心上。放在她膝上的手,不觉微微一动。 身体竟熟捻地记起那些夜里抚摸过她的腿部内侧的每一寸肌肤,乃至她身子每一处私密的地方,她微嗔的神态,细碎的呻吟仿佛就在耳边流淌而过。 他不仅舍命救她,还会为她情动? 隐怒随之而生,为自己这突如其来的情生,手猛地从她手上抽出。 悠言一愣,有些不明所以地看着他。 “车子后座应该放有衣服,你拿过来。”他声音冷了下去。 悠言乖巧地点点头,身子往后俯,伸长了手去找。 捞拨了好一会,拿了件衣服出来。 “呃,只有这个。” 她语气有些尴尬,顾夜白瞥了一眼,水蓝色的套装外套,是怀安的。 “穿上。”他道。 悠言意识到什么,往自己身上瞟了下,不觉红了脸。刚想套上,眸光落在女装外套上,心里一黯,只道:“我不穿。” 想了想,觉得不妥,又胡乱搪塞了个借口,“不冷。” 她说完笑笑,便把那衣服叠了,放回后座。 她习惯性地侧过脸,两手扒到窗上,去看窗外景致。 那眼底晃动着的落寞,有些蜇到他。 漠视这份悸动,顾夜白锐眸微眯,安静地看着前方。 不久,她便有些坐不住了,又侧身过来,双眼骨碌溜转,悄悄打量他手上伤势。 “你好像知道他们是什么人?”她试探地开口,似想打破这份尴尬的沉默。 看她模样可憨,顾夜白心里动了动,眸光不觉透出丝促狭,反问道:“你惹了他们,却不知他们是什么人?” 悠言摇头,“他们昨天晚上就来找过我,好在被老板和小二打跑了。” 很快,她又补充道:“老板身手很好,不比你差。” 她说这话时,眼里闪过孩子献宝般的开心神态。 老板?龙城章家的主事人章一?顾夜白心下一沉。 “下车。”他说。 这谈话没有继续下去,目的地到了。 悠言往外望去,颇有些好奇。 这是g城的高级别墅区,错落有致,面朝大海,小路尽头,便是一片滩岸。有风吹来,会带来一丝海洋的味道。 第五十七话 值得 但让她有些吃惊的是,这屋子背后不远,就是荧山所在。那里承载了太多他与她的回忆。 三层高的洋楼,棕红色的瓦,琉璃白的墙。 冷不防肩上一暖,一件外套已罩下,悠言呼吸顿时一窒。 将他也拱手让出去了,还去在意起别的人外套?这样的自己,难怪许晴讨厌,突然又感觉材质有什么不对,她低头一看,浅浅的灰色,是他的外套! “不嫌脏就先披上。”他的声音在她耳旁漠漠响起。 打斗时,外套被他扔到地上,沾满泥尘。悠言心里却是一甜,笑着点点头。 笑意没有落入他眼内,他径自往前。门外,两道身影已在守候。 唐璜和林子晟二人住得不远,反而比他们先到。 唐璜看看眼悠言,视线很快落在顾夜白身上。 “不碍事。”后者说道。 悠言不由得低下头,唐璜心里在怪她吧。如果不是她,他要全身而退,没有困难。 顾夜白和唐璜先行,她正要跟上,林子晏却凑了过来逗她,“眼睛怎么红通通的?是不是他什么你了?” 悠言脸上一热,瞪他一眼。 “还是说他不愿意什么你?”林子晏原意是看她担心,想将她逗乐,后来恶趣味彻底爆发。 虽说这小妞抛弃了他的哥们,如今身份更是可疑,但他爱susan,爱屋及乌,他始终无法做得太绝情,又或许,他始终是他们青春岁月的见证者,无法做得太绝。那时,他们这群人都还那么年轻,年轻到,仿佛觉得明日再多波折,也是热血美好,年轻到哪怕下一刻要与世界为敌,也是无所畏惧。 “后天瑞典的会议,子晏,你代我去一趟。”顾夜白仿佛背后长了眼睛。 林子晏一下懵了,再也不敢惹悠言,一溜烟跑回他老板身旁。 “收回?” “不。” 林子晏泪奔,“那边的负责人比s市的副市长还难缠。” “我行动不便,嗯,工伤。” 林子晏怒,你哪里工伤了,分明是情伤,当然这话心里想想便罢,反抗的结果往往是更悲惨的待遇。 进了屋,悠言第一个感觉就是大,最高档的家装,摆设雅致,奢而不俗,华而有律。只是整个屋子的主色调是灰色系,让人感觉压抑。这让她心里有丝难受。 怀安会经常到这里来吧。她突然想。 唐璜正要把急救箱过来打开,顾夜白止住他,“去卧室。子晏,你也过来。” 悠言也连忙跟在后面。 “可以的话,你在这里等一下。” 他搁下话,与唐林二人上了楼。 悠言跨出的步子只好缩回去,她坐到沙发等,脑里却始终是他鲜血直流的掌心,她不安地思量着他的伤势,两手紧紧攥住他的外套。 二楼卧室。 唐璜开始给顾夜白清理伤口,“幸好你身手了得,虽被砍伤四五处,但到底没伤及筋骨内腑,不过这伤也不轻,需要好好调理,还有,你的手,也还要观察。” 完了,又给他输液。 林子晟负责问话,“怎么回事?知道是你哪个仇家吗?” “不是我,是有人要动她。”顾夜白在听伤势的时候神色自若,此时眸光却一点点沉了下去。 “动的是她?”唐璜与林子晏都从对方眼里看到吃惊,唐璜问道:“报警了没有?” “没有。” “为什么,对方到底是什么人?”林子晏愈加惊疑。 “进义。” “那就是楚可了!她可是进义的大小姐。”林子晏冷笑,“这丫头果真不安分。” “子晏,替我给老头子传个话。” “你想干什么?”唐璜脸色有些难看。 “当日我只接过艺询社,今天,他的养的人,我打算也一并要过。”顾夜白望向窗外,那边是片黑寂孤冷的海。 “你有什么计划?”难得的,向来嬉笑胡闹惯了的林子晏,脸色也变得十分凝重。 “最短时间之内,挑了进义。” 唐璜向来冷静,闻言又看林子晏一眼,发现对方的震惊并不在他之下。 顾夜白拨通楚可电话,按了免提,二人见状,停止说话。 很快,电话打通,另一端传来楚可透着笑意的声音。 “顾大哥,你找我?” “你的人想动路悠言,误伤了我。”顾夜白一字一字说道。 “该死的!他们居然把你给伤了?你伤得重不重……”楚可猛然意识到什么,立刻噤声。 “果然是你。”顾夜白笑意寒冷。 楚可却“呀”的一声,显得十分懊恼,“肯定是阿虎干的。我前两天说讨厌这个姑娘……因为她抛下你,看你如今身价不菲又回来了。” “你不报警,是早就存了这个想法。警察介入,那些人一时不能动她,你也不能对他们做什么!”唐璜一字一字说道。 “是,”顾夜白没有否认,“警方的介入,会让这事一时风平浪静,但不是长久计。” “那你就要与整个团伙为敌?哪怕在国家的大力整顿下,这些势力早已不同往日,但这些残余,不是一两年就能彻底退出的,这些你比我清楚!”唐璜不由得沉了声音,“白,我原以为,你要和悠言清算这笔旧帐,到底相识一场,我也不愿意看她下场太惨,还想在适当的时间替她求个情,但现在,我发现,你哪里是在和她清算,你是——” 他说到这里,往身旁皮椅狠狠捶了一拳。 “唐璜,我知道你为我鸣不平,你放心,怎么做,我有分寸。”顾夜白伸手,朝他肩上用力一拍。目中余光,落到不远处那团宛如破布的东西上。那是她用来给他包扎的衣服。 唐璜重重叹了口气,“好,我明白了。” “可承了老头的情,这样一来,艺询社就不是你想放下就能放下的了,你要帮他对付无数商界上的敌人。”林子晏提醒另一件事。 第五十八话 大灰狼vs小红帽(1) 顾夜白和悠言当年在校和几个人因故结下私怨,其中一个男生家族势力极大,用了手段来对付顾夜白,这也就罢了,偏偏他去伤害悠言,将顾夜白惹红了眼。顾夜白其时虽已从无名小卒到崭露头角,但到底不能和一个有势力的家族抗衡。 当时,顾家老爷子顾澜已开始在二代三代子孙中挑选顾家下一任继承人,顾夜白是老爷子长子的私生子,生在外,长在外,本不被祖父承认,但老爷子偶尔看到顾夜白的人和画,竟十分感兴趣,破例让他到公司实习。 顾夜白母亲当年被其父所弃,后更经历大妻母子施计害死其孪生兄弟,对顾家深恶痛绝,但为保护悠言,他答应了老爷子的要求,借顾家力量铲除了威胁。 悠言离开后,四年时间,他击败其他继承者,成为艺询社社长,下一代继承人。 他们两人有着自己的计划,发展艺询社同时,暗中也在积攒经营自己的力量,做随时离开的准备,四年了,他们羽翼已丰,顾夜白为集团所带来的商业利益也早将当年的恩惠千百倍还清。毕竟,顾夜白并不喜欢顾家,顾澜又是个喜欢控制人的阴险老头。 “是,但以物易物,算得上公平。”顾夜白说。 “那楚可这丫头……”林子晏问道。 “回头我会告诉你怎么做。”顾夜白道。 “好。”林子晏见他主意已决,点了点头,没有多余的话,他是他最好的朋友,只道:“这丫头该庆幸你到底看在那个人份上。” 明眸樱唇,一个女人的笑脸渐渐在顾夜白脑里成形,带着久违的味道。楚可很美,但跟这人相比,也只传了六七分姿色。 既而商议完毕,林子晏和唐璜准备离开,三人走出卧室,走在前面的顾夜白突然顿住脚步。 林子晏与唐璜微觉奇怪,随他目光看去,但见楼道上依了个瘦削的身子。头靠在梯间,打着盹儿,一件灰色外套紧紧攥在手中。 顾夜白走过去,慢慢俯下身子。 她脸色苍白,人比从前瘦了许多。 陷入疲睡的悠言似感应到什么,眼皮一颤,猛地睁开眼来,“小白!” 俊美的脸,果然就在咫尺。 他重瞳湛亮,正静静凝视着她。 她几乎立刻弹跳起来,焦急地询问唐璜,“唐大哥,他的手……” 林子晏笑道:“这丫头不笨,还知道向专家请教。老板,你被无视了。” 顾夜白没有说话。 唐璜淡淡道:“不大好。” 悠言脸色一瞬白得可怕,唐璜见她如此,心肠稍软,补充一句,“他的手,幸亏没有伤到筋骨,但也得过些时间看情况才好下定论。” “谢谢唐大哥。”悠言这才镇静下来,但身子仍旧微微颤抖。 唐璜说道:“子晏,我们走吧。” 林子晟拍顾夜白的肩,“先走了。” “学长,你们捎上我吧。”悠言突然道。 四周顿时陷入一片沉默。林子晏悄瞥顾夜白一眼,我怎么敢把你带走?老子以后可不想每天当空中飞人。他微微一笑,语重心长道:“学妹,不是哥不想带你,只是哥的新座驾座次不够。” 悠言不疑有他,“你那是什么车,不是能坐好几个人么?” “宝马。”顿了顿,林子晏又道:“但却是宝马机动车,俗成摩托车,二轮子。” 悠言登时说不出话来。 趁她发怔当口,林子晏拉过唐璜,逃之夭夭。 关门的声音惊动悠言,她抬头,恰对上顾夜白幽深又冷漠的目光。 夜深人静,这个空间里,就只剩下她和他了。她的心跳,又开始不可抑制。 第五十九话大灰狼vs小红帽(2) “学长的车真的是二轮子?”眼见又是一阵尴尬的沉默,她连忙没话找话说。 “当然是假的。”顾夜白挑了挑眼尾。 啊?悠言再度傻眼。 桔色灯光从天花吊灯上流泻下来,颜色暧昧。 “我想,我还是回去吧。”她局促不安地道。虽然,她心里无比渴望与他再共处些时间,可不行……何况,她为他带来的麻烦够多了。 他唇角勾起抹嘲意,“你是想告诉我,我今晚所做的不过是多管闲事?” “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她连忙解释。 “如果他们你屋里还有埋伏,那该怎么办?”他声音越发冷冽。她就这么不把自己的命当回事?还是说,亟不可待只想避开他? 悠言知道,再找理由,就是自己任性了。她没有任性的资本,在他面前,她早就失去了这个资格。 “好,那今晚打扰了……”她微微咬唇,试探着开口,“我可以看看你的伤吗?” 他几乎立刻拒绝:“没这个必要。” 她的手僵在半空。 “我只看一下,一下就好。” 她目光瑟缩一下,微微低头,却继续执拗的请求。 她委屈的模样,有些刺痛了顾夜白。 他方才遭遇危险,她舍身相护,他不是没有一丝震惊的,再见以来她的每一个表情,似乎无不告诉他,她还爱着他。 可是,他始终不是她的最爱。她最爱的人是迟濮,如今,她会回来,只是迟濮结婚了。也许,他可以再次成为她的备胎。当然,她没有表现的太明显,欲拒还迎,否则,显得太假。 唐璜说得对,他是要跟她清算的,可笑的是,他对她,还会舍身相救,车子上,她膝上的温度,甚至调出了他心里的魔。 “客房没有沐浴的地方,但二楼尽头就是浴室。房间你随意挑选,我不奉陪了。”他冷冷搁下话,离开了。 悠言怔怔看着他离去,上楼走进卧室,她呆立了良久,方才上楼。 进了浴室,只一眼就看到了洗手盆上,雕刻精细的架子上,挂了两个漱口用的杯子,还有两枚牙刷。那倾斜的角度,正好围成一个相偎的姿势。 猛地抬起头,镜子里映着的是一张苍白得吓人的脸。对着镜子扮了个笑脸,很丑,真的很丑。 没有在浴缸里泡澡,涂了沐浴乳,她飞快冲洗干净,又随手将脱下的衣衫放到水池里。 果然,心不在焉的后果却是大条的。 也没有换洗的衣服,她居然把衣服洗了!扒了扒湿漉漉的头发,她瞪着镜子里的自己。热气的蒸腾,将难看的脸色染成一圈酡红,黯淡的唇色难得也变得樱绯诱人。 懊恼归懊恼,为今之计,也只能用浴巾把自己包成粽子了。 原来的高跟鞋蹬在外面,他没拿拖鞋给她,怕把他的地方弄湿弄脏,她攥紧浴巾,赤脚走出去,想下楼去给自己找双拖鞋。从前拍拖的时候,怎么都是理所当然,但四年的距离,他对她变得可望而不可及,就好似暗恋一般,在自己男神面前,不敢有丝毫造次。 刚掩上浴室的门,她便呆住了。他正倚在栏杆上,手里擎着杯子,正在喝水。看去他也已洗浴过,黑发润湿,休闲裤子,素白衬衫。 听到响声,利眸探来,冷漠的目光撞上她布满红晕的脸。 悠言只觉头皮发麻,连忙低头,一颗心快从喉咙跳出来。 虽刻意避开视线,但还是能清楚感觉到对方的目光缓缓移到裸露的肩上,无比深沉。当然,她知道,这几年,生意场上,他必定什么女人都见过,身边又有周怀安那种级别的美人,不会对她这种和发育不良没什么差别的产生什么念头。但是,她还是尴尬得只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她红着脸,想说句什么掩饰一下自己的窘迫,空气中一丝细微的声音划过,浓重的黑色突然便笼罩住整个屋子。 停……电了?! 她心里一慌,低低叫出声来。 “别动。”他的声音传来,接着便是一阵沉稳的脚步声向她走来,黑暗中的他,依然沉着淡定。 渐近的脚步声,却让她心里更慌,往侧一走,正好踢到门外的鞋子上,噗通一声,当她反应过来时,已在地上摔了个结实,头磕上地面,痛得她呲牙。 清新的气息很快盈满鼻间。他过到来,正好可以扶起她。 “有没有哪里摔着?” 胁下一暖,大手已把她抱进怀里。 她羞愤地摇摇头,恍然想起黑暗里他无法看见她的动作,又忙悻悻改口道:“我没事。” 两手刚好抵在他胸膛上,衬衣下,是男人精瘦而结实的肌理。 她的小手便在他心口的位置,怀里她的身子温香馥软,薄薄的浴巾包裹不住婉秀玲珑的曲线,她的发梢犹自滴着水,那水滴滴落在他的喉结。那莫名的燥热便又在他心间荡开,不请自来。 意志在抵抗着她的侵蚀,偏她的小手却不安份地在他身上移动。 柔软的小手覆上他的大手,只听得她怯怯问道:“小白,你的手还疼么。” 她还在记挂着这个,微微的喟叹在心头划过。 终于,忍不住展臂拥紧了她。二人身体再无一丝缝隙。 她浑身一震,似乎在抵触着这突如其来的亲厚。 薄怒染上重瞳,他把她拦腰抱起。有什么东西应声滑下,待他警醒,却发现两手触摸到的是凝脂般滑腻的肌肤。浴巾跌落地上,他禁锢在怀里的她,未着寸缕。 第六十话 大灰狼vs小红帽(3)、 第六十一话 小红帽的反扑 有人呆愣数秒,然后彻底变沉结巴。 “我,我,我……” 他把她放下。 她似乎又呆了呆,随即移开脚步,要待逃离。迅速的,他一手把她按压在自己胸膛上,另一只手捂住了她的嘴。 她细细的喘息,她的芬芳,便盛放在他的掌里。 气息相互缠绕。顾夜白知道,自己应该拾起浴巾,把她裹成一粽子,就像她在他手上做的那样。 可惜,对她,他从来不是君子,也不屑做君子,从车上便开始暴动的欲望在黑暗里迅速升了温,燎成火原。 四年了,路悠言,你怎么可能还纯如白纸,一如当日,又或许,从相识开始,你便不是我眼中的你。 他不是个容易动怒的人,然而一旦思及怀中这副躯体也曾在迟濮的身下辗转、盛放,痛恨、怒气,便如那疯长的枝桠,一下撑破云丛。 偏偏还愿为这个女人,连命丢了也不觉得可惜,心甘命抵得,亦一如往日。 四年了,你潇洒而过,今天,你想回就回,路悠言,你怎么敢! 不顾她的挣扎,重瞳微凛,抱紧她大步往前,一直走到墙壁的位置,把她抵在墙上,画地为牢,束缚住她的所有出路。 她手撑在他胸膛上,想推开,他手也加强了力道,只是不允。 悠言没有办法寻得一字半语去描绘这刻的感觉。身体剧烈的颤抖,她知道,自己渴望着他,想在他怀里多停留一会。 明明和自己说过要放开他,让他幸福。 该死,这样的自己,真是该死。 眼角全数湿润,当他的手捧起她的脸。 “告诉我,你想逃到哪里去?”勾起她的脸,他下巴抵上她的额。 “我为什么要逃,该走的是你,非礼勿视。”抬手悄悄擦去眼角的湿意,她强自镇定。 “这里漆黑一片,即使我想视也无法。”他淡淡说道。 她张口无语,她从来就没能从他手上讨到过便宜。 黑暗里,焦距消失了,距离也仿佛突然消失了。此刻,他和她,仿佛回到昨日。怀里的她娇娇小小,他忍不住微微哼了一声:“小矮子。” “我不是小矮子,你才是小高子。”悠言一时忘记了自己的处境,头一仰,瞬间撞上他的下巴。 头顶传来他闷哼的声音。 她一下子紧张了,踮起脚,毛手毛脚往他头上乱摸一痛,“有没有撞着?” “小矮子。”黑暗里,伴随着低沉嗓音的,终于是微绷过后的一丝薄薄笑意。 她才一百六十三四公分的身高,他足比她高出二十公分,往日就爱笑她小矮子。 她有些不忿,全然忘了此时处境,脚丫猛地踏上他的脚掌。 她脚上水滴尚未淌干,那水珠滑到他脚上,耳畔是她的呼吸,他的心便一下紧了。 这算是她的**么? 到底是曾经有过最亲密接触的恋人,从她的肌肤她的温度传来的紧张,他清楚感受到。 “什么叫小高子?”他不动声色分散着她的紧绷的情绪。 他居然问得一本正经,悠言不由得愣了一下,头一抬,湿润的发丝又溅了他满身水花。 他腹下如火燎。 把她的湿发掬进手里,他手上用力,再不犹豫,把她扯进怀里。 寸缕未着的身子突然偎上他的,肌肤温热相触,她似乎大吃一惊,她开始抖。 微叹了口气,他抱着她坐落,把她圈在怀,长臂一展,已把那跌落在地的浴巾捡起,扔到她头上。 她有些发怔,吃不准他想做些什么,习惯性地甩了甩脑袋想往后退,再抖他半身水珠。 他不由得挑眉,在她头上敲了一记,“你就不能安分点吗?” 见她根本没有这个意识,他本能地替她擦起湿发来,一下一下,像那些年月一样。 他的手指,像灵动的魔法师,让她慢慢放松了身体,不知不觉间就向他怀里深处依偎过去,也像那些年一样。 他便空了一手下来把她揽住,一手继续擦拭着。 两人都没有出声,安享着这份不易的静谧。 他肩上的重量渐渐沉了,她竟舒服地打起瞌睡来,他一时不知是可恨还是可笑,稍顿间,她头猛地磕下,唇不小心印上了他的颈侧。 所有的冷静一瞬褪散。他喉结一缩,随即俯身,狠狠吻上她的唇。 第六十二话小红帽的反扑 那人的薄唇,含住了她的,在上面急遽动作,直至她的唇疼痛红肿。 她反抗着,却到底抵不过力量悬殊,她的挣扎也让他伤口破裂,所推诿处,满手濡湿,他疼得闷哼出声,却竟毫不在乎,她却不敢再动,心疼到极点。 若说聚会那天让她明白,他对自己的痛恨与疏离,茶水间的交集,还有今天的一切,也令她清楚,他对自己,还有感觉。否则,他不会这般救她。 她终是情动,试着去回应,当她的舌尖碰上他的齿,他的动作便越发放肆起来。 她心惊胆战,如果这个夜乱了,所有人是不是都无法再回到原地? 可此刻的她也渴望着他,就像在庐山大火后的那个晚上,他所有的冷静蜕成狂热,给了她最热烈的疼爱,以此确认她不曾差点便命丧在那场可怕的大火中。那晚,他赋予了她生命里新的意义,从女孩蜕变成他的女人。只做他的女孩,他的女人。 她的贪心可恶,就像故事里那不知餍足的渔夫,最后愿望成流沙,只会余一海泡沫吧! 可是,她想记住他。用记忆,用感觉,还有,身体。 她只要这一夜,她明天一定会离开。 我只要一次,我只要这最后一次,明天以后,我就再也不见他。 颤抖着占据心头的,满满是这个想法。 顾夜白画过很多画。这个世界,很多时候并非非黑即白,而是蜿蜒了太多的灰色地带。三原色,最简单的三种颜色,却可以调配出无数美丽。可是,色彩再变变化多端,终究还是比不上人心的千回百转。顾夜白知道,自己不该再碰她,可他想要她,情欲、怒意与报复,他心里被这些所占据,哪怕她挣扎,哪怕她反抗,哪怕,她心底的人不是他。 大掌,一寸寸,抚摸过她的肌肤,捏着她纤细的骨骼,感受她在他掌下颤抖、呻吟。 他一边放纵着自己的欲望,一边在想,她的身子瘦了,是她真的清减了,还是沉淀了四年的记忆有了偏颇? 她的小手仍是颤抖着,却慢慢环上他宽厚的背,悄悄探进他的衬衫里,如同他对她所做的,也在他的肌理上细细抚摸起来。 有时,她是个好学生。他心中无声冷笑。 背叛与隐瞒的原罪,噬咬着他的寸寸血肉,却还是抵不住她的诱惑,明明昔日的情人,今日看去却依然无邪。 “路悠言,告诉我,现在在你这里的是谁?你愿意吗?”声音冷冽,长指移动,滑到那柔腻肌肤下脉动着的位置,心脏的位置。 他在上面用力一摁,疼痛让她微蹙了眉。 小手握过他的掌,把它紧紧摁在心口上。 这里装满的是谁,他不知道吗?她骗了他,也许他确实不知道,也不相信,但时至今日,还有什么打紧?只要她知道就好。 “你这么聪明也不知道吗?”到底,她不敢直接回答,怕被他看穿,只能用调笑的语气开口。 他也笑了,声音中透着冷漠和嘲弄。 “我的一切,在你眼里不过是可笑,又怎么敢妄下判断?” 他抱着她的手又紧了几分,勒尽她的皮肤里。她呼吸一窒,颤抖着突然便踮起脚尖,吻上他的唇。舌尖,在他唇上,轻轻舔吻,一遍一遍吸吮属于他的味道。 突如其来的吻,她的香甜,慑住了他所有的神智。这么多年,她似乎还是没学会怎样接吻,或者该说,总是学不会,无论往日他怎样调教。 他的情人,有时真的很笨。但很快,他又摒弃了这种想法,她早已变了不是,这样甜蜜美好的吻,迟濮不知已享用过了多少遍了。 第六十二话 明月共枕、第六十三话 怀安回来 第六十二话明月共枕 她的手,似乎一直在颤抖。连他衬衣上的第一颗纽扣,也不曾解开,仿佛那是个死结。 口里说愿意,心里却不确定?路悠言,现在逃,不嫌迟吗。 眸一沉,他握紧她的手,强势地让她为他解开了扣子。 她窘迫无比,在他的牵引下,手往他温热结实的胸膛下滑去,去解他余下的纽扣。 他不是个没有耐心的人,但却觉得耐心早教她磨光。他俯身到她的脸侧,吮上她的耳垂。这动作立刻引得她轻喘出声。 在耳珠上或浅或重的噬咬着,他佞然说道:“实在无法,撕掉也行。” 她能想象出他眼神幽沉,仿佛诱捕猎物的模样。悠言只觉一颗心快要跳了出来。他却再不给她丝毫时间犹豫,蓦地把她拦腰抱起,大步走进自己的卧室。甫占上温软的床,他高大的身子便覆下来。 那无助的疼痛伴随着灼热,经由他的手,那美丽如魔鬼般的手,吞没了她。 “小白……”她颤叫着去躲。 额上沁出薄汗,黑暗里,他眯着眸,凝视着身下的她。竟无法一下驱进,她那般紧窒,一如四年前把自己交付给他的那夜,那充满惊栗却又炙热迷乱的夜。 那个人,是不是也这般对待的她,她的这里,她所有一切。 灼恨的火,再次燃上心头。 动作愈发狂乱起来。 疼痛让她蹙住眉,但很快,一丝奇异的感觉伴随着那让人羞愧的声音,悄悄涌来,令她不禁低咽出声,死死咬住他肩膀。 狂乱到极致的交缠,窗外是海浪拍岸的声音,到得一刻,终如绽放在夜空的烟花,激烈的愉悦瞬时淹没了她与他。 “小白。”她低哑叫着,在他身下,绽放到极点。 紧贴着的脸庞,她的泪,同时也濡湿了他的眼。 “言乖。”他好似往日那般吻住她的额,她如月一般的眉,她泪湿的眼,一遍又一遍。 咸涩的液体,到了嘴中,牙齿轻噬过舌尖,他细细尝了,方才咽下腹…… 不知哪里来的风,把窗帘吹开。 更深露重。 月光洒进来,映到她的脸上,陶瓷般洁白与静谧。 像孩子一般,她熟睡在他怀里。 四年,一千多个日夜以后,她与他,再次,共枕一床明月。 不知要了她多少次,只知她哭着求饶,他才放了她。她很快,便带着疲倦沉入梦乡,也再次,遗落了他。 他眼神冷硬,手却轻轻抚上她的额,为她拭去汗湿。 她睡得倒好。他却始终无法入睡,明明身体经过极致的快乐,也会疲倦。 伸手去描绘她的眉。从前最爱她的一双眉,就像清浅的月光,缠绕在心头,久久不散。就好像永远的感觉。 永远?他意识到自己又想到什么,目光很快暗下来。他们之间只是他曾经以为的永远。视线落到床头柜子上,那里面放着那些东西。今晚他没有用,他在她的身体里释放了一次又一次。 真是疯了!若她因此而怀孕……背叛了他的她,怎能为他孕育一个骨肉! 他其实并不喜欢孩子。和哥哥一起走过的那些日子,终生难忘。那么小的孩子,不得不自力谋生。都说顾家家业大,但那并不是他们的家。他们,不过是上不得台面的私生子。 把回忆切断,他起身走到窗前,燃了一支烟。 无法理清对她的感觉。 恨着,也该死的还爱着。 他狠狠吸了几口烟,回头把她望住。 终于,他做了决定。 这个决定,比他过往商场上的每个决定都要漫长,他谈生意从不犹豫。这个事情,他却思考了整整一晚,但决定,到底是做了。 他拿起桌上手机,写了条信息: 怀安,等你回来,我们谈个事情。 手机突然响了起来。 “顾社长,您还没休息?” 那边谄媚的声音,让他微微皱眉,“你既然知道这是休息时间,还打过来?” 那人惶恐道:“是鄙人失虑了。只是想问除了切断电源,顾社长还有什么需要我效劳的地方没有?” “物管的那边人都像你那么能干吗?”他淡淡反问,掐断电话。 走到她身边,指腹抚过她的脸。 是他让断的电。 漆黑,是想让她放下所有戒心。他从来不是什么正人君子。 她双眉淡扬,是睡梦中碰到什么好事情了吗? “小白。”声音清浅,她唇上是浅浅的笑靥。 他嘴角不觉也溢出丝笑意,唇慢慢印上她的。 原来,明知她喜欢迟濮,明知她回来是因为迟濮结婚了,明知他只是她心中第二的爱,他还是傻到愿意再给她一次机会。情愿彼此折磨。 那年雨天,从人群中走出来替他遮挡住画稿的人不是别人,是她。那年,因为认定他“贫寒”每天换着借口给他买饭的人不是别人,是她。那年,因怀疑他还困在大火的旅馆中逃出生天再跑回去苦苦寻找他的不是别人,还是她。 而那年,他们之间,看似她是先动心的人,不然,却是他。 吻,未及完成,她蹙住的眉,蠕动的唇,似在呓语什么。 那声音渐渐变得清晰:迟大哥,我该怎么办。 原来,这才是你梦中的最真心的话?! 第六十三话怀安回来 他就那样看着她,瞳仁一点点变成灰色,搁落在桌上的手机突然微微颤动起来。 走过去按了接听。 “白,我的旅程结束了,明天的飞机。你……有想我吗?”电话那端传来女子柔美的声音,最后,停顿了一下,方才说出那几个字。 “你想我如何回答?” “想,好不好。” 几分撒娇几分哀求,不似平日干练的周怀安。 “好。”他给了她肯定的回答。 笑声在那头延伸,透过一支薄薄的手机,显得璀璨动人。 “能让顾社长放在心上,还有比这更荣幸的事吗?”那边一顿过后,是更甜蜜的笑意,“我一直好奇你为什么对那个城市情有独钟,这些天,在你朋友卡蒙的陪伴下走了一圈,我想我是明白了。那地方太纯净了,有种坐看云卷云舒的感觉。” “卡蒙说,你曾计划过移民,如果要说荣幸,白,我希望,将来有一天我能有这份荣幸陪你一起过去生活。” “怀安,那个城市终其一生我是不会再去了。” 电话那端缄默了声息,怀安是聪明的,大概猜到了什么。 很快,她的笑声再次传来,“行,这世上还有很多地方可以让我们定居下来,北美,欧洲,南非……顾社长,借你的大秘书给我一用,这几天够累的,我车子虽然丢在机场,但我不想开车,让她后天晚上到机场接我一接可以么?” “抱歉,linda不能借你。” 那头,顿时沉默了声音,良久,怀安赌气说道:“没关系,我自己开车……” “你就这么不欢迎我给你当司机?”他淡淡笑着,打断了她的话。 “你!”那边嗔恼,却也喜上眉梢。 “怀安,”他顿了顿,又说,“收到我的信息了吗?” “嗯,你信息里说想和我谈个事情,什么事?” 他沉默了一下,方道:“回来说吧。这趟公干希无论如何都希望你能高兴开始,圆满结束。” “好,回见。” 结束了通话,顾夜白又燃了支烟。 床上的她,约莫在做噩梦,正痛苦的在低泣着什么。 他冷漠看着,他不知道她到底梦到了什么,是迟濮,还是对她用强的自己,但再与他无关。 从头到尾,不过是他的一厢情愿。可笑至极。 将烟掐进烟灰缸里,他赤身走出卧室,再不留恋。 睁眼醒来,悠言瞪着天花,一分钟,二分钟……良久,脑子,还是有些缓不过来。 四周这些高端精致的装潢,绝不是自己的猪窝,从前做过太多重逢后的梦,可昨天……她猛地坐起身来,不敢置信地朝被子里的自己看一眼,一丝不挂,外加无数青青紫紫的印痕,昨天夜里种种,终无比清晰的在眼前闪过,不是梦…… 他狂热的吻,充满占有的抚摸……她顿时臊愧得浑身发颤。 旁边的枕头空空如也,她探手过去,早没有了温度,心里是浅浅失落的同时,也有丝欣慰,这样也好,少了许多尴尬。 想起衣服还晾在浴室里,她胡乱拿起被单裹过身子,正要悄悄走出卧室,脚下却被一个什么东西硌住。她微有些怔愣,低头一看,却发现是一个咖啡色的钱夹。 那是她的钱夹。 为什么会在这里?她的包应该还在客房?她想着,突然眼角余光落到前面沙发上,她的包就放在那里。 是他拿进来的吧。 也许是拿进来的时候不小心掉下来的吧。他应该没看到,看到了不知道还记得吗。 她想着,把钱夹放回包里。 出了门正要往浴室方向拐去,目光到处,不觉在廊上顿住脚步。 楼下大厅里,他已穿戴齐整,今天是一套纯黑的手工西装,整个人显得越清冷深沉。餐桌旁,他眉眼淡淡,一手端着杯子,一手在翻看文件。 听到声响,他目光递了过来。 她脸色一红,犹自呆愣地把他看着。 “别动。”低沉的他的声音。 昨晚,满室黑暗倏来时,他也是这样说。他的话,总让她有股莫名的心安——想到昨天的事,她耳根顿如火烧。 他的身影消失了。 当她反应过来时,高大挺拔的身影已到了她面前。 第六十四话 未及完成的早餐 将手上衣物递给她,他神色显得十分的淡漠,“已经烘干。” 是她的衣服?一股暖流登时从她心里缓缓淌过。 交接间,手指不经意划到他的掌心,她心头乱跳,连忙掩饰地低下头。 他却似不见,只冷淡地道:“换好衣服就下来吃东西,一会有人过来送你走。” 她心中微微一窒,为他的疏离,却又恍然想起自己昨夜许下的承诺。 她只要一夜。 她努力挤出个笑容,点头说好。 他已转身下去,无意继续其他对话。 她不无黯然,正要进卧室换衣,顿了顿,改去了浴室。那毕竟是他的卧室,昨晚一夜,是她该死,就这样烟消云散才是正确的。她将被单叠好放到浴缸上方的架子上,简单洗漱完便出了去,没有再进他卧室。 一桌食物,豆花鲜嫩,油条酥脆,包子软腻,肉粥流香……都是她爱吃的,也是以前常做给他吃的。 记得有一次,他逗她:“你怎么就不换换其他口味?你是不是只会做这几款?” “你爱吃呀。”她耍赖道。 “爱吃的似乎不是我吧。”他挑眉。 “贪新忘旧,小白,你得检讨。”她瘪嘴。 “如果我不爱,你是不是就不做了?”他只是笑。 她恼了,“那我不做了。” 说不做的,依然做,说不爱的,依然吃。只是,快乐的日子为何总是这般短暂。人,又怎么能有那么多回忆。 对座的他,没有怎么翻碰食物,只是喝着咖啡低头看文件,目光专注。 这男人,总是如此英俊。 她偷看他一眼,便低下头。 昨晚之前,他们的关系,遥远而疏离。昨晚,他们一夜亲密。 今天,他们似乎再次天涯。 悲伤的感觉盖过了食物的香气。 这一次回来,也许真是个错误,惹上些难缠的人,却连对方是什么人也还懵然不知,累了老板,还害他受伤。路悠言,你的世界总是这样一塌糊涂。 拌了拌碗中的粥,她吞了一勺子下去,热粥烫舌,她瞬时惨叫一声。 顾夜白从文件中抬头,一双眸探来。 她吐吐舌,连忙冲他笑道:“没事。” 看得出,顾夜白也并无丝毫跟她说话的兴致,又低下头去看文件。 都是爱吃的东西,经由他亲手准备,却索然无味。 这是和他最后的一次早餐了。 突然瞥见他杯里的液体,她连忙放下勺子,拿过他前面的碗,盛了些粥,又在旁边精致的竹篓子里拿了支匙放进他碗中。 半晌,他纤毫未动。 她伸手,将碗往前推到他手边,“喝点粥,空腹喝咖啡不好。” “无妨。”他抬手,避开了她的碰触,哪怕隔着碗,也并不愿意。 若是在从前,她会把他的杯子夺过,不管其他,可现在,她没有资格,除去默默看着他。 她再也不是他的谁。昨晚一夜,她突然有些明白,他对她也许还有那么一点感觉,但更多是报复吧…… 铃声,也在这时突然响起。 顾夜白起来去开门。 一张脸,如朝霞美丽动人。 “我回来了。”放下行李,周怀安微笑道:“不必借l,不必顾社长亲自来接,周怀安自己提前改签了机票回来了。” “什么时候回来的?”顾夜白问。 “昨晚到的,只是有些紧急材料需要做个处理,昨天玖在局里加班了,今天一好,就巴巴找你来了。” 余光扫眼屋内,顾夜白神色不变,很快将她的行李接过,放进屋里。 怀安轻阖上眼睛,慢慢靠向他。 他伸臂把她搂进怀里,“没必要让自己如此辛苦。” “顾夜白,我想你了。” “怀安不该是这样的。”他说,停下脚步,替她揉了揉肩背。 “抱我进屋。”怀安窝在他怀里,慵懒地闭上眼,声音里有几分撒娇的意味。 顾夜白似笑非笑的说道:“不行,这屋里藏了人。” 怀安唇瓣一绽,笑容光彩夺,顾夜白也已替她拿过行李,把她揽进屋。 大厅里,餐桌上所有食物尚自透着热气和甜香。 但分明少了一副碗筷,还有,一个人。 沙发背后,悠言蜷着身子,把碗勺握紧,那只碗里,还有她来不及喝完的粥。 第六十五话 把荷兰搬到古巴 怀安看了眼满桌的食物,有些惊讶,“你喜欢吃这些?” “还好。” “是我失职了。许晴和楚可一直在等看我的错处,我窃以为是你最亲密的人,和你一起两年,你说你不爱吃早餐,我记下就算了。” “我确实不爱吃,只是心血来潮。”顾夜白眸光晃动,淡淡落到客厅的沙发边上。 “我看看,我们顾社长都吃什么来着……”怀安在他方才坐过地方坐下,拿起桌上的粥碗,凑近鼻端一闻,笑道:“味道好像很不错的样子。 搅拌了数下,怀安舀了一勺准备放进嘴里,顾夜白忽然开口:“这碗我吃过。” “这有关系吗,”怀安嗔道:“你自己有洁癖,不吃别人碰过的东西就罢,可不能阻止别人。” 悠言怔了怔,他什么时候有洁癖了?而且这碗他方才明明没有动,为什么? 他是嘴刁挑食没错。所以,从前她会到他寝室为他弄些吃的,反正他自己一个人住,也不会妨碍了别人。两人一起吃饭,看她吃得滋味,他不乐意,眉一挑就把她甫入口的食物咬过来。 有时,她吃不下,随手将碗中剩下的食物递给他,他也接过静静吃了,能看得出,是真的毫无芥蒂。 是因为这是她给他的…她突然意识到什么,心中喜狂。 “好吧。” 顾夜白似乎笑了下,将碗拿过,又给她盛了些,“小心烫。” “嗯,你也吃。”怀安笑着,似乎给他也喂了口。 悠言红了眼眶,却又觉得自己该死的可笑。 这时,不知谁的电话突然响起,她一惊,差点跳起来。只听得怀安问:“白,谁的电话?” “卡蒙。” 顾夜白拿起手机,随意行走沙发跟前。这个角度,可以隐约看到沙发后的颤动。 卡蒙,是他在古巴的老朋友。 “白,那日与怀安经过你设计的风车屋,她不知道是你的手笔,那屋子实在美丽,她起了好奇心要去看。我只说屋主性情古怪,不便相带。” 电话里男子的声音有点粗犷。 “这事我欠你一份人情。”顾夜白说道。 “当初我还以为你这屋是为她而买。” “不是她,是当年年少气盛,一厢情愿的愚蠢。” “这位小姐挺好,人美,性情也不错,那将来会是她么?”老朋友的声音透着几分揶揄。 “也许。” 卡蒙微叹,“把荷兰搬到古巴,这份心思不小,我实在好奇哪。我曾想,将来有一天,你会把那个人带过来给我们看看。” “没有这个可能了。”顾夜白笑。 “那就到时和周小姐过来定居吧。不是说过要毗邻而居吗,不管你的妻子是谁,我与我妻女必定列队迎宾。”卡蒙笑道。 “卡蒙,这辈子我是不会再到那里定居了,但一定会去看你们。” 卡蒙闻言一愣,显得十分失望,但他为人豁达,很快又道:“探我也好,早上的信息收到没有?现在该到机场接到人了吧。她说要提前回去,给你一个惊喜。” “我没有过去。” 卡蒙奇道:“为什么?” “不是说要惊喜么,让她亲自完成,才算惊喜。” 卡蒙一愣,他们原来用中文交谈,但这话,他的朋友用了他们当地的方言——那是一种语音略作变化的西班牙语。 卡蒙人虽粗豪,心思也细腻,一愣之下,很快反应过来,知道怀安就在他旁边。 “忙去吧,bro。”他说。 “谢了。” “卡蒙说什么了?”见顾夜白放下手机,怀安走过来,环上他腰。 “他说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周小姐必须回家了。”放开她,他拿起放在沙发上的外套。 “你不欢迎我。”怀安指控。 “你一回来就来我这,这女生外向,如果被伯父伯母怪罪,千万别找我才好。” 未容怀安多想,他已搂过她往门外走去,又拿起手机。 “顾社长,我匆匆赶回,你倒好电话一个接一个——”她不由得擂了他一下。 他没有制止,同时拨了出去。 “l,是我。周小姐回来了,我不回公司了。对,你到我这边来一趟……不错,按我之前说的做就好。” “你让linda过来?为什么?”怀安讶道。 “不然,这一桌东西谁收拾?你也知道,我向来没有请钟点的习惯。”顾夜白带上门,目光再没向沙发方向看一眼。 第六十六话 预感 直至听到车子引擎声响起,悠言才慢慢站起来,脚是麻的,手心也有些刺痛,低头一看,才发现掌心红了一片。 她怕被怀安发现,顾夜白难做,一直把碗抠在手里,烫伤了竟也不自晓。 小白,原来没有我,你也可以过得很好。这种笃定,再次钻进脑里。 走到玻璃餐桌前,坐到他后来坐的位置上。她给他盛的粥,他最后还是放回到这里。 只是这粥,从热到凉,他到底不曾喝一口。 拿起他的杯子,里面还有一点咖啡。 就他喝过的边沿,她把这最后一口吞进肚里。 很苦,是黑咖啡。 幸好,爱情不像这一杯。 又仔细把他住的地方看了个遍,她站了起来。 也是该散场的时候了。 门铃,却在这时响起。 会是谁?需要藏起来吗?她有些犹豫,怕二人去而复返。 不过躲也来不及了,门几乎是在下一刻就被打开。 整洁,优雅的套装,一个美丽的女子走了进来。无框眼镜下,眉眼聪敏从容,她手里拿着一张门卡,方才按铃之举,似乎是打招呼? 悠然吃了一惊,“你是……” “路小姐好,我是顾社长的秘书,linda,你叫我l就可以。”女子微微一笑道。 悠言还是疑惑:“请问您过来是——” “按社长嘱咐,送路小姐回去。” linda不动声色将她打量一番,心里却暗暗称奇,天还没亮,竟接到社长的电话,让她过来接一个人。 及至她快到的时候,又接到社长的一个电话,让她尽快赶到。 老爷子退下来以后,她就跟在他身边办事。和他共事四年,基本上,他一事不做二吩咐,是二人间的默契,也是他的个性,他对自己要求极高,身边的人也是要办事干练利索的。 在见他前,她先看了他的画,早已惊叹在心。及至第一次见面,她虽讶于这个年轻男子的俊美,可在老爷子手下,长得好又厉害的人,她见过的早不在少数。是以当时心里想的是:人和画都是上上选,但要打理这样一家龙头企业,这男人怕还是年轻了点。 然而,他和她说的第一句话,便彻底改变了她的观感,她知道,自己自此将追随左右。 他说:l,一个星期为限,这是你的试用期。如果这期间,你对我的吩咐,无法一次完事,不管你是不是老爷子的爱将,我都会将你从社里除名。 这些年来,他是老板,是良师,更是极好的朋友。以前,不是没有好奇过他的私生活,偏偏她的社长,是个奇特的男人。 他的私生活过于安静。除去和楚可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外,他便只有周怀安一个女人。不过和楚可之间,也是传闻多过确凿,只因他对楚可提携甚多。 这次的任务委实奇怪,这女人到底是他的什么人?他竟破了例,吩咐她两回? 算不上漂亮,气质也不是太出众,但是眉弯如月,倒也有丝隐隐的灵动。 脑里飞快闪过什么,她突然有了印象。 艺询社过道上,和她似乎有过一面之缘,是她吧?记得那天社长也破格做了让她大为意外的事情,吩嘱她买了一堆小点。为这事,她诧异良久。会跟她有关吗? “l,麻烦你了。” 她的语气是出乎预料的认真,对于这个女子,linda一下子有了好感。 车子驶出一段路,坐在副驾座上的她还频频回望,冷落了一旁的司机。linda心中好奇升级,不过作为一个资深秘书,她自是深谙,这事若要八卦,估计要找那位林副社了。 “路小姐,想去哪里?” “你不是已经知道目的地么?”她说道:“小白该告诉了你的。” 等等,小白,那、是、谁?linda愣了一下,不会是她家社长吧? 这样的名字,这样的他,怎么也划不上勾。好吧,专业一点,不能直接问当事人。看来这次一定要找林副社打听八卦去了。 “社长吩咐,路小姐的住所是不能回了。如果路小姐没有其他地方去,那么我们现在就回时光。”linda心里也是奇怪,为何她的家不能回反倒要到他们大厦附近的餐厅去? 悠言心惊,他果然知道我在时光上班了。 “我在这里,没有其他地方可以去的,就回时光吧。” 她脸色透着苍白。linda莫名感到一丝难过,随即又失笑,自己这是怎么了?对一个身份不明的人感情用事? “路小姐是时光的常客?”linda装做不经意,满足自己一丝小八卦。 “我在那里上班。”悠言笑笑,答道。 那个时光的女服务生就是她?那幅梵高的鸢尾就是出自她手?可以和意農画技争锋的女子?linda惊疑之下,不由得连连朝她看了好几眼。 当然,悠言并无察觉。两手扒在窗上,只顾看那早已远去的别墅,那里临着海,背靠荧山,荧山后,就是全国有名的g大了,四年了,她其实一直被困在那里。 linda看着,一瞬一个预感突然闯进脑中,这个人和顾夜白之间的纠缠只怕会极深。 她的预感,后来果真成了真。 不久,在三年一度的艺询社全国画者招募大赏赛中,为拿到顾夜白手下画师一职,和他一同参加东京艺术大赏,路悠言闯进一二零大厦,公然问战艺询社社长顾夜白的首席女弟子辰意農。 那一战,辰意農右手迷蝶,震惊了整个画界。 而路悠言的左手茧约,轰动瞩目了全城。 第六十七话 章一的失控 车子在时光门口停下。 悠言有丝不安。她迟到了,手机又没电了,想必老板和小二会非常担心。交情虽还不深,但这二人待她极好。 “路小姐,我送你进去。”linda道。 她忙道:“谢谢。送到这里就好了,已经耽误你不少时间。” “可这样我的任务还不能算完成。”linda微微笑道:“社长交代了,一定要把你送进店里去才行。” 他还是有考虑到她的安全,纵使他已不似从前爱她。这种感觉让人堵得慌。 “他还说什么了吗?”怔忡半天,她还是小声问了。 linda礼貌笑笑,悠言知道,他要linda做的确实到此为止了。他和她也到此为止。 虽然这是她早知也想要的结果,心口还是仿佛被人狠狠打了一锤,她疼得呲了口气,好一会,方才缓过来。 “l,我请你喝咖啡,谢谢你送我回来。” “那叨扰了,谢谢。”linda心想,正好会会章一。 二人并肩走着,但到得门口,linda更快地上前一步,先为她开了门。恰到好处的礼节,堪称专业。 不管是他,还是跟在他身边的人,都是能干的,除了她。悠言苦笑。 疏离有致的间隔,浓郁的咖啡香,搭配着淡淡的蓝调音乐,几近11点的时光,不似平常的咖啡店,是热闹的,座无虚席。 “噹”的一声响,有什么东西掉到地上,客人被打扰,立刻朝声音来源看去。 悠言也难得乐了,“小二,你怎么也开始摔盘子了?” 小二杀气腾腾的跑过来,狠狠往她额上一刮,瓮声瓮气道:“你到哪儿野去了?昨晚明明说好跟那外国佬吃完饭就回店里,我们一起下班,这段时间你先到老板那住去,等半天也没见人回来,电话也不接,哥哥就差没打110寻你。” “小二,对不起。”她歉疚道。 小二紧了紧手上的小铁勺子,就想给她甩过去,linda嘴角抽了抽,准备随时救人。 “你知不知道,你迟到没回,我们到你家中寻你,又无人应门,太子为了找你差点没把g城掀翻。”小二一激动,手中凶器便在悠言眼前晃过。 “对不起,是我不好,我昨晚和鬼子吃饭的时候,遇到……一个旧同学,住到……对方家了,今早睡过头……你别气,我马上干活——”凶器无眼,悠言也是心虚,想赶紧开溜。 小二冷哼一声,分明尚未消气,勺子依旧乱挥。 linda看不过去,终于忍不住出手把悠言拉开。 “谁在管老子闲事!” “小二,你在那边瞎嚷嚷什么。”一道声音将人及时止住。 “老板,你看谁回来了?”小二朝悠言瞪眼,但转身,已嘴巴一咧,换上别的表情,就差没拿块白布往肩上一搭,变成真正的小二。 隔着浅谈低啖的人群,咖啡厅另一端,一个男子快步走过来,米色条纹衬衣,黑色休闲长裤。 小二说了什么,他其实并没在意,凤眼深邃,眼里映着的只是前面的那个瘦瘦小小的女人。 被这微微灼热的目光扫过,悠言脸上不由一热,一时有些无措。 “老板。” 她的话音方落,他已走到她身旁。 她看到他眼中的严肃,连忙再次开口:“老板,对不——” 那个“起”字就这样咽没在嘴里。 对方手一伸,已把她带进怀里,重重的。仿佛这个空间,没有任何人。 古朴的砖墙上,蜿蜒着婉约的紫藤,藤蔓缠绕着的挂钟刚敲过11点。 悠扬的俄罗斯蓝调,主打一曲《忧伤还是快乐》。 也不过那么点时间,念想也可以这般浓烈。也许思念,就如颜料倾倒在白色画布上,漫过蓝色的海,命名为忧伤。 将对方拥进怀里,快乐,却不过就是每一下的呼吸。 这就是爱吧?忧伤又快乐。 真的爱上了……他想。 也许,感情从来就是不问时间不问地点只要遇上便知道的命运。 抽气声四起。 再次,“噹”的一声,小二嘴大张,看着自己再次掉落在地上的铁勺子。金牌小二这个称号怕是要砸了! 不过砸了就砸了吧,还有什么比看到这一幕更叫人意外,这真的是他那个整天喜怒不形于色的老板吗?嚯嚯,爱情这种玩意真是可怕,遇上不管多厉害的人都秒变傻子。 镜片下,linda也是颇为惊讶,往日虽只有一面之缘,却素闻章一嬉笑独行,感情无主—其实也是什么女人都有过了。眼前所见,该回去向她老板报备? 悠言双手垂在两侧,脑袋一直处于震荡状态,章磊这是在做什么—— “回来就好。”耳边是对方低缓的声音。 想起这好似迟濮温恬又宠溺的笑,她很快释然,他只是担心她,手环上他背,她轻轻拍了拍,以示自己很好。 明显感到对方微微一震。 她连忙挣开,低头鞠躬,切切实实地道歉,“老板,对不起,让你和小二担心了。” 章磊抚了抚她的发,“没事就好。” 他抬手拍了拍掌,朗声说道:“大家吃好喝好,今天我请客。” 第六十八话 迷乱 “谢谢。” 有人带头吹了个口哨,气氛顿时热闹起来。 有人还在问:“老板为什么请客呀?” “东主有喜,你没看到他和女朋友那个亲热样?” “分明就是两口子吵架,现在言归于好了——” 不知谁吹了个口哨,接着有人带头起哄,声音很快便盖过那轻轻流淌的音乐。 章磊看着显得有些不知所措的悠言,唇角微微扬起,就这样一点一点透露给她看,对她,他不能过急……他能明显感觉出来,她对他并没什么多余念头。 悠言尚在当机,小二凑过来,往她头上用力敲了下。悠言吃痛,但自知理亏,不敢声张。 章磊双眼微眯,“小二,过来。” 小二忙讨好地跑过去。 他主子露出狐狸般的笑容。头上一疼,一个爆栗已敲到他头上。 他主子斥道:“干活去。” 小二朝悠言做了个打人的动作,同样敢怒不敢言。 “linda,好久不见,什么风把你吹来了?我这小店当真是蓬荜生辉。”章磊这时也发现linda了,微笑着向这美丽干练的女子打了招呼。 linda也微微笑回:“大公子存心折煞我吧这是,有美在伴,你是越发春风得意马蹄袭了。” 章磊答得有丝意味深长,“我家小招待,看来你也认识?” 悠言再晃神也知道说到她了,她没想到二人会相识,听linda称呼章磊为大公子,她家老板似乎不简单,没想到二人也是旧识别,不过她心事深重,也无意探究,她不想牵扯出顾夜白,多解释二人之间的事,忙道:“linda姐姐是我朋友,昨天和鬼子吃完饭,遇到她就上她那去了。” “如此,谢谢了。”章磊不动声色的笑道。她不是个因遇到朋友聊嗨了就忘记报备,令人担心的姑娘。 “大公子客气,我不过是送自己朋友回来。那亲爱的我先走了,再约。”linda也是察言观色的高手,一句也没提顾夜白的事。 悠言背对章磊,朝她眨眼,嘴型无声说了道了声谢。 回到店里,小二神色暧昧的说:“老大叫你到办公室。” 进去一看,章磊没有像往日一样坐在办公椅上,而是闲适的靠在旁边的一张沙发里。 见她进来,他笑笑,拍拍隔壁位置。 “知道我想问什么吧。”他递了杯咖啡过来。 悠言接过啜了口,没有放松,反而紧张起来。老板要兴师问罪了。 “昨晚你没回来,我和小二找了很多地方,我们很担心。说好一起回去的,你昨晚究竟到哪儿去了?如果你真的是遇linda,不至于不打个电话跟我说一声。”章磊缓缓说道。 他没说出口的是:对于她,他比小二更担心。她失踪时间不长,还不能报警,他便下令让章家手下的人,全城搜查。章家虽已不再做道上的生意,目前也交由弟弟接管,但龙城章家那份势力还是有所保留。一夜没有合眼。 但这足以让悠言愧疚。 “昨晚和鬼子吃饭,没想到他还约了朋友,对方恰巧是我大学时的两个学长,后来其中一个学长送我回家,谁知在家附近再次遇袭,学长身手还好,把人打跑了,他说我住的地方危险,我便到他家叨扰了一晚。昨晚情况复杂,他受了伤,我手机中途又没电了,就没顾上找你和小二了。” “linda是学长的……朋友,今天受他之托送我回来。”悠言到底不是个撒谎的料,除去和顾夜白的事儿不想多提,老老实实和盘托出。她知顾夜白有名,一旦说是“学长”的秘书,章磊怕就知道对方是什么人了。 顾夜白是她生命中的傲,也是她心底的伤,她不愿在人前袒露出来。 章磊眸色微微沉下去。 既是送返,身上就没有武器,从上回架势看,对方人数应该不少,这赤手对付一伙人,这人的身手岂止是还好? linda是艺询社的高管层,隶属于最高决策人,能使得动linda的朋友,不会是个闲散人等。 她似乎的确不知道袭击的是什么人,可是她也必定隐瞒了一些事。 第六十九话 誓言 他不动声色打量着她。她微微垂着眸,似是歉疚,但更多是心事。 似是感到气氛不对,她局促地抓了抓衣衫,又抬头看了看他。 可笑他对她用了心,昨夜就像傻子一般四处寻找她的踪迹,她却对他有所隐瞒。那个学长,她每说一次,就斟酌措辞一次,这关系并非寻常,他可以肯定。 怒气在心里一点点凝聚,但他声音仍是平静无波,一如他良好的教养。 “昨晚对方有多少人?”他开始自己的试探。 “差不多十个。”她微微咬牙。 这是他第一次在她脸上看到愤怒的表情,因为在乎?这个认知,让他心里怒气更甚,但越怒,他越平静。 “言学长身手非常了得。”他淡淡称赞。 “因为不得不。”她声音低低的,“当没有人可以依赖的时候,就必须要强。” 因为很小的时候,他便要保护自己和哥哥。 “那个人,不只是你的学长吧。”这次,他直截了当。 果然,她浑身一震,半晌方才说道:“只是……只是学长。” 其实,该只是你说了谎。他笑。 “我还以为我们是朋友。”他双手环起,眯眸看着她。 悠言再迟钝也听到他声音里的不悦了,她顿时手忙脚乱起来,“你不嫌弃,咱们自然是朋友……” “朋友却不能得你一句真心话。”他似乎准备结束这场谈话,站了起来。 悠言连忙也跟着站起,“真的,他已有女朋友。” 他觉得她言不由衷,然而,她眼中是一种近乎绝决的笃定。 章磊于是几乎也立刻笃定,这个男人确实有女朋友,而她也确实不打算纠缠。 他也几乎能立刻得出一个故事版本来,她暗恋着一个不可能的男人,这个男人应当是个精英人士。 他不喜欢这样的她。喜欢有女朋友的男人,不是什么光鲜事。 但又无法中止自己对她的那点感觉。 他带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感情,一点一点诱导她,“我希望你明白,我不是要过问你的私事,但你早前遇险,我实在担心。所以必须问个清楚明白才好。” “还有,你的学长既然已经有人,你便该克制自己的感情。介入到他们之中去,并不妥。”他声音温和,但没有阻止眼里若即若无的责备。 他眼中的内容,悠言也看到了,头上仿佛被人一记闷锤打下,她疼,但她只是点头,“老板是好意,我明白。” 章磊突然觉得自己有点混蛋,虽然他本来也不是什么好人。 “老板,我今天回来还有一件事,”她顿了顿,努力挤出个笑容,“我想向你请辞。我想明天就离开g城。” 是自己把她逼急了吗,章磊心下微微一沉,他很快说道:“言,我暂时没法批。第一,我请人顶替需要时间,第二,你两次遇袭的事还没搞清楚。你贸然离去,也不见得就是安全之策。若对方尾随你到外地呢?我希望把事情查清楚,你要走到时我也安心。”悠言一听顿住,半晌,郑重地点了点头。 她虽着急离开,但决不能为对方带来任何麻烦。 章磊看着她眼睛,“这段时间,你还得继续上班,先到我那住着,你第一次在店附近遇袭,第二次是在住的地方附近,说明对方有尾随过你上下班,无论如何,这两点一线都已不安全。在店里还好,对方不敢乱来,但你原来的住处是决计不能再住了。” “既然你早晚要走,就还住我那,和我一同上下班,一来有我护你安全,二来也省得你费时费劲再找地方搬。”他提议道,神色温然,却坚持。 悠言并不想到他家住,觉得是叨扰,但他为她考虑周全,她心中不无感激,见他坚持,她不好拂了好意,点头答应,“好,那谢谢老板了。” 章磊微微一笑,揉了揉她发,“那去干活吧,今晚下班一起去买菜。”他眼眸变得认真。 悠言一顿,不由得有丝不明所以的慌乱。 很好。章磊心道,就这样慢慢去探究吧。 第七十二话 顾夜白的出手 一只老鼠从脚上窜过,悠言一下跳起,这才惊觉阳台外早已暮色逼人。 阳台桌上放了台残旧的手提电脑,键盘有些地方已看不清本来数字字幕,屏幕上一些网页,有宫樟,还有顾夜白。 脚上濡湿,却是地上那桶吃了一半的泡面被打翻了。 她也无心去管,是时候收拾行李了。 宫老的事得离开后再和美术馆联系吧。 她伸手抚摸着屏幕上顾夜白的脸。 他桀骜双眼对她视而不见。 突然,桌上手机一阵震动。她拿起,却是个不认识的号码,她有些疑惑,还是接了。 “您是……” “快递,麻烦你到后面那个小弄出口那取一下,我的货多,走不开。”对方带着歉意说。 “请问这是哪里寄的快递,我最近没有买东西?”她微微奇怪。 “我也不知道,写着饰品,贵重物品,a市寄来的,您收货后问问您的朋友?”对方轻声说道,“您能不能赶紧下来取一下?” 悠言心忖也许是susan,她平时出门或者网上淘到看到好玩的东西都会给自己寄,她怕对方久等为难,抓起钥匙和手机就往外跑。 小弄有段距离。 穿过几栋龙蛇混杂的出租小楼。这里出入的人颇复杂。 快递又打来催了一次。 小弄挺长的,不小。连接着后面仅有的几户人家,都是孤老病弱,有股阴森感。悠言有些疑惑,快递为啥会停在那里。她随即释然,这里也有人需要送快递,联系着这个城市仅有的一点余温。 但走到弄口,她已有些害怕。 身后那条狭窄的甬道是两个餐馆后厨洗涤的地方。 油腻肮脏,这时被笼络在幽暗之中,路口的灯忽明忽暗,光亮微弱。 小弄入口一片漆黑,只有微弱的风声。 突然,后面似乎传来皮鞋轻踏在路上的声音,她一惊,转头一看,却只见空空如也,星暗月昏。她知道是自己多心,定了定神,走进弄里。 里面好黑,什么也看不见。她偶尔赶车,白天会从这里经过,印象中左右是一些纸皮纸箱杂物,堆得老高,偶尔有一两个露宿者,有时是穷困潦倒的老人,有时是眼露凶狠的壮汉。 她想赶紧走过。 一丝声息似从弄里右侧传来。 她觉得心房一紧,心好似提到了嗓子眼! 不知为何,她后背惊出一身毛汗。 “站住。” 突然,背后一把声音沉沉响起,她如遭电击,呆呆站在原地。 虽然没到人,但这声音她再熟悉不过。 是他。是他。 他怎么会在这里? 她下意识转身,他已大步走到她身边。 一股既陌生又熟悉的气息将她紧紧笼罩。 强大而令人颤抖。 强大而令人颤抖。 他越过她,在她前面停住脚步。 “是我。” “你怎么会——” “将两辆车子前后包围,分别停到前面路口还有后面那个弄口……对,那两栋破旧的居民楼前。” 低沉清冷的声音将她的话截住。 他在打电话?她的字在舌上打滚,登时尴尬不已,低头看自己脚,虽然什么也看不清。 “我有伤在身,怕请不到路小姐,唯有出此下策了。我要是你,就会尽可能配合,不做无谓之抗。咱们有些事必须清算一下。” 他挂断了,这话是对她说的,虽身处无尽黑暗,但她能感觉到他幽深的目光在她背后逡巡,无比锐利。 他怕她逃?她心下砰砰的跳,不明白他为何在此,要和她清算什么? 她那般渴望接近他,却不敢再留,只大步往回走,走得几步又停下,果然被他言中了,她在逃。 “我有快递在弄口那边,先过去取一下。”她暗骂自己无用,停了下来,迟疑了一下,方又说道:“取完聊吧。” “不,改天取。”他说得斩钉截铁。 她知道他说一不二,拿出手机,想给快递员道个歉,却发现手机没电关机了。 对方一会见不着她也就会离去,只好明天再取了。 可是——她突然意识到什么,他那么强大的一个人,之前的伤对他来说还好,怎么会留不住她,他是不是又受伤了? 思念及此,她震了一震。 “你又受伤了?”她侧身,声音都颤了。 他笑了一下。短遽的声音里透着一丝嘲弄。 他没有回答,她担心得不能自已,几要上前查看,手一紧,却是他突然探身上前握住她手。 “走。”他声音冷冽。 她挣了一下,却被他更用力抓住,那微微粗糙而有力的感觉,让她贪恋,又难受得酸痛。 她终是怕牵动他的伤,不敢再动,任由他牵着走出黑暗的小弄。 他似是怕她逃走,微微落后她一个身位,让她在前,自己在后。 背后,好似传来一丝轻微的声音,似是暗中冷眼看着他们的流浪汉翻了个身,又似乎不过是她自己的幻觉。黑暗寂静,让人产生的多疑惊怖。 但此刻当然,她不害怕,有他在的地方,她什么也不怕。 她担忧着他的伤,出了巷子,光线充足一些不由得又紧张张看,但见他脸如削刻,一双眼睛曜深如井,委实看不出什么来。 “你怎——” “别说话,我不想听到你声音。” 她忍不住问,却教他再次冷冷打断。 她能感觉他的深恶痛绝,她紧紧闭上嘴,只看着地上两人紧靠的身影。 她的手都是汗,他握着她,她想回握,但她用尽所有力气不让自己动一下。 她满腹疑问,不知他奢望这条路再长点,又盼尽快走完,看他离去。 终于,如她所愿,他们出来了。 可出口的地方,没有车。 她有些懵懂,正想问他,一直冷漠沉默的他拉着她拐了个弯,向灯火更明亮一些的地方走去。 她知道、不管是什么原因,她都不该贪恋这份温度,他的伤也不是她有资格问的,她用力的想挣开他的手。 “言?” 前方突如其来的声音让她顿住,也引起了他的注意。 在他微微分神一刹,她挥开了他的手。 “老板?”前方来人,让她有些惊讶。 对方方向正是她住处所在,章磊手上还拎着一大包东西,看着像是吃的。 两个男人相互打量对方。 顾夜白瞥了眼自己空了的手,眼角扬起一丝讽意。 悠言有些明白他在想什么,她鼻里尽是涩意,却没有解释,只轻声问道:“你找我什么事?没什么我先走了。” 顾夜白没有说话。 “还不快过来。”章磊微微眯眸,抬了抬手中袋子,“给你电话,关机了。小糊涂蛋忘充电了吧。火锅料,忘带辣酱了,小二已经买去。这是你朋友,要不要和我们一起吃火锅?” 她不好意思的朝他笑笑,依言走过去。 顾夜白的声音突然在她背后响起。 “乌灯漆火的为什么到那片去?” 她怔了怔,脑袋对他的话几乎是下意识反应,“快递让去取个件。” “你买东西了?”他继续问。 “没有,快递通知取件,我就过去了。”她老实回答。 “方才弄里有人,不止一个。普通露宿者流浪汉,即使动作再小,呼吸声也应当是自然悠长的,可对方屏息静气,抑住呼吸。哪怕是一般围殴,亦不会如此谨慎。也就是说,来者不善,他们在埋伏。” “而且,很可能持有杀伤性武器。”他一字一字说道。 悠言凳时定在半途! 看得出章磊也是有些吃惊,目光迅速暗了暗。 顾夜白薄唇含笑,“这位想必是章大公子了。鄙姓顾,linda是我秘书,听她多次提起章老板,是个人物。承蒙邀请非常荣幸,只是顾某还有事在身,就不打扰了。若章老板赏面,改日请你吃饭。” “按说楚可不会再犯,但也不排除是她的人心有不甘派来的。当然,也许不是他们,这伏的是别的人,你只是耗子碰上猫。但不管是哪种,今晚情况都十分蹊跷。我会管到底,毕竟,不久前路小姐还睡在我的床上,分去我一席的位置,这算是我给你的报酬。” “章老板应该也会保护员工安全?这也是你的运气。” 他不急不慢说罢,又似笑非笑地瞥了她一眼,方才转身离去。 悠言浑身的血仿佛都被冲到头上,傻傻站着,那句你在我床上,让她羞愧、咋无地自容到极点。 她听到有什么东西落地的声音。 在顾夜白走过的地方,一个购物袋落在一个年轻男生脚下。 小二盯着她,脸色非常难看。 她默默转身,章磊果然比小二淡定,他目光暗沉,看不出更多心思,但唇角微翘,却若隐若现透着一丝嘲弄。 “他姓顾,linda是他秘书,艺询社顾夜白?他就是你那个学长吧。好大一个人物。”末了,他淡淡开口。最后一句,是陈述句。 悠言顿了下,笑笑说道:“老板,你们吃好,我这里简陋,就不招呼了。” 她没有回答,章磊也没有回话。 “悠言,想不到你是这样的人。顾夜白经常上杂志,别以为我不知道,他是有女朋友的人。” 背后却传来小二一声喝,带着深深的愤怒。 悠言低头从章磊身边走过。 他伸手拽住她臂。 “你的危险还没真正解除,不能留在这里。我若无法护你周全,岂非让你学长看了笑话去?”头顶传来他强硬的声音。学长两个字他拉长,说的无比讽刺。 十分钟后,小二开的车。 章磊和她坐后面。 他在附近买了个跟她机子同型号的充电器,在车上给她充上电,找到快递电话回拨回去,那头无人接听。 他很快拨了另一个电话。 “喂……对,我。找几个兄弟到xx路xx餐馆后面那个小弄去,看有无可疑人,发现留宿者和流浪汉就带回去,我明天过去问话。” “另外,找人秘密盯梢61号第三栋301的情况,发现有人窥探,立刻向我报告。” 接着是另一个电话。 “小c。” 这次声音透出丝温和。 那边说了句什么,他微微笑了一下。 “去买几套女生衣服的衣服带过来。乖,回头说,等着用。” 对方似乎是个女生。 他目光在她身上淡淡掠过,悠言这才意识到自己身穿唐老鸭家居服,芨着一双拖鞋,模样要多滑稽就有多滑稽,要多可笑就有多可笑。悠言想道声谢,但看他目光冷淡,便没有开口。而这也是她第一次意识到,章磊似乎不仅仅是个开咖啡店的。 第七十三话 黑暗里的危险 顾夜白没有立刻离去,他打了两个电话。 十多分钟后,先到的是几个便装打扮的高大男人。 这是他的保镖。 他不喜人跟着,一般不带在身边,但也没有太逆祖父顾澜的意思,行程一般发给保镖,方才在小弄考虑到对方也许有枪,故意虚张声势,但也非完全作假。 一行人回到方才的小弄。 保镖带了照明的东西。甬道两侧特别凌乱,垃圾、废弃的家具纸箱,还有两三处露宿者的破烂被褥。但今晚的露宿者似乎还没回来,空无一人。纸屑被风卷起,在地上微微打转。一阵阴寒之气扑面,夹集着食物的腐朽气味,和淡淡的血腥味。 顾夜白对领头的保镖低语几句,对方立刻领命带人搜索查探起来。 不久,唐璜和林子晏分别赶到。 听说了方才的情况,都不由得有些心惊。 “按说老顾和楚可谈过,她应不敢如此胡搞蛮缠,可她背后那个阿虎是个阴狠角色,也许这丫头没说谎,上回的事本来就是阿虎所为?这次老顾警告了楚可,更是怀恨在心?所以又有了今日这出?”林子晏说。 唐璜微微蹙眉,“又或许第一次是楚可,但后来白给了楚可警告,反惹出了阿虎。” 他说着顿了顿,“这阿虎我听你们说过,也是个厉害角色,这几年把会里的事打点得十分妥帖,这被白一警告就蔫了可不行,借机立威也未可知。” 唐璜说道:“但也有可能是白判断错了,这是我最希望的。今晚的事并非针对路悠言,是别人,她不过是碰巧经过。” 林子晏颔首,“甚至,这里根本无事,是老板大人因为此前楚可的事多留了心眼,风声鹤唳了。” 顾夜白敛眉,没有立刻说话,保镖此时来报,四周发现几组脚印,露宿者被褥位置上,有两处有一两滴血迹。除此并无什么可疑。 这种情况,并不好判断什么。 “这是什么?” 带头的保镖还是比一般的眼尖。 顾夜白走过去,却是血迹旁躺着一张什么东西。唐璜说:“好像是张名片。” 保镖将东西捡起来,递到几人面前。 上面是一家会所的地址和电话,就是那种常见的宣传名片,随处派发,行人随时拿过,随时丢弃,也没什么不对。 但唐璜素来心细,还是看了好几眼,这时林子晏突然“咦”的一声,“这会所名字怎么瞅着有些眼熟?” 本来气氛有些紧张,几个保镖忍笑,唐璜却是立时戳穿,啧啧说道:“还是你经验丰富啊。” 林子晏白他一眼,“那是小爷见多识广,瞧你想到什么歪处去。” 当然,对男人来说,这种质疑可算是一种猎艳资本,虽然林子晏是当真啥也没做过,还是翘起嘴角,显得十分得意。 “打个电话过去查一查。”顾夜白对他的幼稚司空见惯,理也不理,直接下命道。 带头保镖点头携所有人,到一旁,各自或发信息或电话查询起来。 没多久,便回来。 “社长,这家会所的实际经营者是肖春林,杨虎。”这给的自然并非表面经营者的名字。 唐璜和林子晏一听,神色都晃了一下。 杨虎。 顾夜白没有说话,掏出烟,叼了根到嘴里。 小c行动极为迅速,他们才进门,对讲机已经响了。 果然,那是个姑娘。一头短发十分利落,有双特别漂亮机灵的眼睛。手上拿着几套衣罩罩着的衣裙,看的出不便宜。 “老大,这是你女朋友?是给嫂子买的?”她调侃说道,一双眼睛打量过来。 目光中透着一丝淡淡敌意,虽只一闪而过,悠言还是看到了,因为对方并没有掩饰。 章磊本来就不会喜欢她这种平凡人,何况是现在? “我咖啡厅的服务生。她家里出了点事,今晚在这将就一晚,也没有换洗的衣服,就找你了。” 她正想解释,没想到章磊先开了口。 他语气淡得似乎没带一丝感情。 她能看得出小c很快变得轻松愉快起来,虽然看她的目光依旧冷淡。 “老大,和你认识几十年,你对我还没有对一个员工好。”小c将衣服递到小二手中,环起双手调侃道。 “可以啊,你也来我餐厅工作。”章磊勾唇说道。 “老大你就欺负人吧。”小c叫了一声。 “老大,你什么时候回公司?” 章磊顿了顿,“再说吧。” “想我怎么谢你?”他又笑道。 “带我吃夜宵去。”小c也微微顿了顿,随即微微仰头,透着丝撒娇意味。 “走。” 章磊揉揉她头,朝小二道:“好好看家。” 小二顿时蔫了,苦脸道:“你们不带我呀?” 章磊凤眼一睐,“你、说、呢?” 小二吐吐舌,“行行行,知道了,我还要看着人。” 章磊揽过小c,二人随即出了门,悠言插不上话,她甚至来不及道谢。 她一声不响安静地站着,冷不丁小二把衣服塞过来,“你的。” “不用了,我穿这套就行。”悠言摇头,她不想再欠章磊人情,何况,这人情此时有了施舍高低的意思。 “拜托,女孩子总得洗换吧,不嫌脏吗?”小二大声说道,对她的不领情愈发不满。 “那好吧。”悠言见状,终于拿起起其中一套,又去翻吊牌,轻声说道:“我回头把钱给你们。” “老板会把钱给小c。再说,以他和小c的关系,这点钱也不算什么。你的工资就够给一套吧,完了你还有钱用?”小二语气讽刺,这种不自量力似乎令他觉得十分可笑。 悠言没有接话,他怎么说是一回事,她怎么做又是一回事。 她看了眼茶几上搁的火锅料,“你吃过没,我去给你做点东西吧。” 小二冷冷道:“不用了,不吃也饱了。” 他走进卧室了毯子和枕头出来,扔到沙发上。 “你回去睡吧,我不用。” 他的眼神、他的动作,无不刺进她心里。她低声道。 小二瞥她眼,心忖章磊应该不会管,留下被枕,进了卧室,啪一声摔上门。 悠言有些饿,但没有去碰桌上的东西,她把食材分好类放回到冰箱,关了灯,挨着沙发坐到地毯上,夜凉如水,但她也没有去碰小二的被子。 她缩了缩身子,有什么在眼中打转,但她死死忍着,始终没有落下来。 她脑袋有些昏昏沉沉,她不知道顾夜白为何会出现在这里,似模模糊糊想到什么,又无论如何抓不住。 他又救了她。 但她情愿他不救她。 这几年,她一直在掰着手指头数着有限的日子。 她一直陪着迟濮,不仅仅因为这场戏,是她清楚这种深进骨子里头的孤独。她希望,在他走的时候,有人陪着。 可是,她的路,却终究得一个人走完。 他那么寂寞,她希望有个人,可以一直陪着,守着他。 不因为他的容颜,不因为他是天才,不因为他很有名。 只因为他是顾夜白。 她把头埋在膝盖上,可还是止不住颤抖。她原以为自己足够坚强。 不知过了多久,她听到动静,应该是章磊回来了,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酒气。他没有开灯,径自走进屋里。 她眼睛湿了干,干了湿,身体发冷,身子却始终坐得直直的,没有去碰那床被子。 脑袋疼得厉害的时候,有什么嗖的一声落到她脚下,她微微一惊,睁开眼来。发现天已经微微亮了。 瞥了眼手机,凌晨六点。 脚下是张白纸。 应该是从前面开放式书房的打印机上吹跌下来的。 有风进来,客厅和阳台之间的门似乎没有关严。 她目光落在打印机旁的电脑桌,笔筒里有笔。 她跑到洗手间用冷水洗了把脸,拿了纸,又抽了叠纸出来。 大半小时后,她把笔放回笔筒。 这世上,唯一夺不走的就是一个人的技艺。不管高还是低。 再没有一个时候,让她更感受到迟筝对她的爱。一个母亲的爱。 她想了想,又发了条信息出去。 接着,她到冰箱拿了菜,打开炉子。 当将最后一样东西放到桌上,她擦了擦头上的汗,到洗手间简单洗漱了下,她上回在这里过了一晚夜,牙刷毛巾还在。 末了,换上昨天小c带来的洋装,去敲小二的门。 “来了来了!”出现在她面前的是小二怒气冲冲的脸,但目光碰上一刻,他明显愣了愣,盯着她看了眼。 “早餐好了,你吃点我们就回店里吧。老板喝了酒,应该不会早起,”她说着又解释道:“我本来不想叫你,但我眼下这情况,自己出门,不知道安不安全,如果出了什么问题,就浪费了你们的心意。” 小二看着她不卑不亢,竟不好发作,又看了她眼,一声不吭去了洗漱。 小二吃早饭的间隙,她给章磊留了张字条。等小二吃好,又把用过的碗碟收拾好放进厨房洗刷。 小二看她陀螺转着,洗槽前伸手抹去溅到发上的水珠,心里突然有些发闷。 “你自己做的东西,自己怎么不吃?”迟疑了一下,他开了口。 “我不饿。回去就有员工餐,我挺喜欢的。”悠言轻轻答道。 如此过了两天,这两天,悠言下班就跟二人回去,这两天里,她和章磊几乎没有话。期间,林子晏给她打过电话,问当天快递电话。 第十四章荆州 午后,一二零大厦,九十层。男子一身黑色阿曼尼,背手站在阔大明亮的落地窗前,眸光深邃,微微流转在街道对面的建筑物上。 他打了个电话。 “事情办得怎么样?” “已经通知老爷子。” “好。” “还有,阿穆的人回报,那些流浪汉再也没有回来,接着要怎么做?扩大搜索范围?” 阿穆是顾夜白的保镖队长,他让他派人在附近,查流浪汉行踪。顾夜白闻言顿了一下,说道:“不必了。” “为什么?”林子晏有些诧异。 “他们应该不会再回来。”顾夜白淡淡说道。 “她那边怎么说?” 他没有说,这她是谁,但林子晏当即会意,“快递一直打不通。” “嗯。” “这事你怎么想?” 林子晏也难得认真。 “有些不简单……” 桌上电话突然响起。 是内线。 “回头说。”他挂断,接起桌上电话。 “社长……”linda的声音。 “行,我知道了。” 再次挂断电话,顾夜白打开电脑,屏幕上,是一个苍老却气势内敛的老人,老人背后大片龙纹壁画簇拥而来,气势逼人。 “听林子晏说,你找我要人?”眼内精光微敛,老人慢悠悠的开口。 “是。” “当初你自诩清高,说不做这些见不得台面的事,是,这几年你倒也没砸我的招牌,但从前你拒绝我的好意,今天凭什么认为我还会把人交给你?”啖了口茶,顾澜晒笑一声,眼皮也没抬起。 “那便不交好了。”顾夜白也淡淡而笑。 “今晚,我会到进义去,有人跟着,是去,自己一个,也是去。”他说。 顾澜笑意微凝,未几,又扬声大笑起来。 “好一个顾夜白!你以为,没有你我就找不到人继承艺询社?” “自然。不过是微不足道的顾夜白,顾家儿孙众多,我死了,老爷子在家族中找人接过艺询社就是。” 顾澜闻言又是笑,眼中狠色迸溅而出。 顾夜白眼中也没丝毫怯色,双手交搭在桌上,与之对视,落落大方。 顾澜缓缓开口,“你像条狼,驯不熟,但像年轻时候的我。” “多少人你拿去,这些人以后归你遣差。”他屈指在桌上一敲,掷地有声。 顾夜白颔首,“如此,谢了。” 顾澜眉峰一敛,又冷冷道:“我听到风声,说有人回来了。你必须记住,我承认的媳妇只有周怀安一个,一无是处的女人,你爱怎么玩都行,但绝不能进顾家门。” “别说我不提醒你,那种女人会毁掉你的完美。我能给你的,我一样能收回!” 屏幕倏黑,视讯切断。 闲适地靠在黑色真皮椅子上,男子嘴角闪过慵懒笑意。 给了的想拿回容易吗?爷爷,当风住尘香落尽,那已是……刘备的荆州。 夜深。 怀安洗了澡,只着一件单薄镂空的真丝睡衣,裸露的长腿白嫩青葱,只留了沙发旁边的盏小灯,她安静地倚坐在沙发上,等顾夜白回来。 他家的门匙,她有,可她要的是他心上的匙。 不知过了多久,门口传来轻微响声。 她睡着又被惊醒,赤脚过去开门。 门口,顾夜白长身玉立。 只是,俊美的面容,在星光下,今晚显得有些不同。 他额前发丝微乱,衬衣的袖子卷至肘子,黑色外套慵懒挽了在臂上。一双瞳眸,漆曜似星,格外的冷。 “过来了?” 怀安摇摇头,伸手搂住了他的腰,脸枕到他的胸膛。脸上突然觉得有濡湿之意,她微觉诧异,打开了墙上的灯。 光亮流泻,男人衬衣上一条血痕蜿蜒而过,触目惊心的红。 怀安吃了一惊,连声问道:“怎么会这样?谁做的?是顾家那几个人还是商场上的……?” 他拍拍她的肩,“别担心,没事。” “到底怎么了?你告诉我啊,最初你接下艺询社社长职位那一两年里,底下要害你的人还少吗,可后来都一一教你除去了……这次……”抱住对方手臂,怀安急蹙了眉。 顾夜白轻声笑了,“怀安,怀安,周怀安不是该镇静沉着,处变不惊的吗。” “就遇上几个贼子而已,心情好我会给点,但用抢的,我可就不怎么喜欢了。” “那你就跟他们干架了?”狠狠擂了他一拳,她复又紧紧抱住他。 “遇上和你有关的事,周怀安又怎么还会是周怀安?”她在他耳边低低道。 “谢谢。”男人沉稳的声音从头顶上方传来。 怀安心里一疼,低声说道:“何必说谢谢?你明知道我需要的不是这个。” “这几年连累你吃了不少苦,也受过不少伤害,一声谢谢,还是少了。”顾夜白道。 怀安踮起脚,在他耳畔低声道:“那句话怎么说来着,纵使举案齐眉,到底意难平。对我来说,这算不得什么,而我想从你那里得到的,怎么都不够……” 攀住他的肩,她往他嘴上吻去。 微微侧头,顾夜白避开了。 两年了,他说,他不爱接吻。怀安怔怔看着她。 顾夜白凝了她一眼,重瞳微邃,手绕过她的腰间,把她拦腰抱起。 红晕爬上了脸,怀安伸手回环住男人的腰。 二楼。 推开客房的门,顾夜白把她轻轻放在床上,打开床头小灯。 怀安伸手去拉他的手,灯光下,美人如玉,色若桃花。 顾夜白拍拍她肩,“睡吧。你才出差回来没多久,今天又等一天,该累了,好好睡一觉。” 第七十四话 老照片(15~17) 第十五章老照片 这天,直到午休的时候,章磊还未回,悠言有些焦急,还是想当面谢他一声。 她在网上订了今晚的火车票。虽然,她不打算跟他辞行。因为他未必放行。 他们都是大人物,既把这看作一项责任,便会管到底。 但从来没有人问她需不需要。 这份施舍,她没资格接受,也不想要。 没有等来章磊,却等到一个朋友。 “郭姐,谢谢你。”接过对方递来的包,她诚恳说道。 那是她的邻居,她平日里丢三落四的,就在对方那里留了钥匙。也幸好留了。 她早上给对方发了信息,让她把她的随身包带过来,那里有她的证件。其他重要的东西,等她落地后再给她打包寄过去。 那是个三十多岁的女人,脸色有些病弱的蜡黄,闻言眼圈有些红了,“真要走了?什么时候回来?” “不回来了,”她搅拌了一下咖啡,抬头笑道:“这次回来,本来就是看一眼旧时的朋友。但是……” 这是个错误。 “瞧你说的,人这辈子那么长,怎么就没再见的时候呢?过去的已经过去了,谁没有年轻犯错的时候,那男人现在也已经找到他的幸福了,你也不必再愧疚,是时候走出来了。”郭姐低声斥道。 除了susan,这也许是这个城市真心把她当作朋友的人了,这个热心的邻居。 她告诉她的是所有人知道的版本。年少的她,因为爱的学长不爱自己,而选择和另一个少年在一起。后来,学长分手了,她便尾随学长离开。 “是,你说的对。”她没有反驳。她也还想和这位朋友有再见的一天。 可是,郭姐,我没有时间了,她黯想。 但她不能亲口把永别说给她听。 就让这位姐姐认为她在某个角落里好好活着,一别两宽,互祝幸福吧。 她打开包包,想从钱夹里拿些钱包个红包,给她家小孩。打开钱夹,她却蓦地愣住。 她虽然一穷二白,但钱夹里不至于那么干净,很快,她看到钱夹右下方的落款。 my endless love,顾夜白。 不过是几个字,却让她潸然泪下。 这不是……她的钱夹,是他的。她当年送他的! 为什么,会在这里。 她猛然又想起什么,探手入包里,果不其然,很快摸出另一个一模一样的钱夹。她很快放下,又拿起他的钱夹。 这钱夹是一双的,她送他一只,自己留了一只,他那只上面让店家刻了字。 那天在他卧室里捡的其实是他的钱夹? 这钱夹他还没有扔? 又也许,他就在那天扔了。他们那一晚,也是他的报复吧。完了他终于把这东西扔了,而她误以为是自己的捡了起来。 她怔怔想着,又笑了,这就好。“啪”的一声,手上一个颤抖,钱夹掉到地上。 郭姐看到她神色不对,连忙替她捡起来。 “咦,这是……” 郭姐一声,将她惊醒,只见钱夹里掉出一张照片。 那是一个绝美的姑娘,一左一右站着两个小男孩。 两个男孩,不过五六岁左右,粉雕玉琢的,十分漂亮。而且,最为特别的是,他们长得一模一样。这是对双胞胎,不一样的是,左首那个神色清冷,右侧那个却笑得像春日阳光。 “小白,喏,给。” 阳光里,她献宝似的把手上东西递到男生眼前。 “生日礼物?” 男生一贯冷淡的唇角难得微微扬起,橘色的阳光如同给他渡了层金色,俊美不可方物。 “嗯嗯,你一只,我一只。”她笑嘻嘻道。 洁白修长的手指慢慢把钱夹翻开,当看到皮上刻字,还有里面那张男孩和女孩的合照时,目光瞬时一亮,只是这光消融在阳光里,当时也显得好似寻常。 “我说路小姐,你其实是自己想要这钱夹,顺带给我带了一只。”他这样“以小人之心”揶揄着,却从大衣口袋掏出旧钱夹,又把里面的照片拿出来。 就是这张微微泛黄的女人与孩子的照片。 眼看着他正准备把这张照片也放进去,她的心登时就柔软得不可思议,嘴上却道:“滚!你收了我如此珍贵的礼物,赶快回礼,姐这节课的高数题就归——” “你来做”几个字还没出口,他突然拐了个弯,把那张泛黄的照片递到她跟前。 “我不爱拍照,我妈妈和我哥哥的照片,我身边就只剩这一张了。” “替我收着。” 他目光依旧清淡,但神色却一改方才的谑意,变得郑而重之。 “我珍贵的东西,无非就两样,”见她愣愣看着他,他指指两人的合照,给她解释,“一个在这里。” “另一个就是它了。” 阳光下,他微微眯眸,眼中盛满她的模样。他身着白色t-shirt,明明是阳光漫天,却仿佛在这片光中下了场雪,他们一不小心就可以走到白头。 离开前一晚,在他熟睡的时候,她悄悄下了床。 这是他最珍贵的东西,她私心想留下,却到底不敢带走。 打开他包的时候,她愣住了,他包里有两只钱夹,一个是他原来的,一个是她送的。 后者只装了他们的照片。 他似乎还没舍得用。 但他给的再多,也没能把她留下来。她双手颤抖得不成话,最后依旧坚定地把这张旧照放进新钱夹夹层里面。 她离开后,他应当第一时间处理了他们那张合照,但这些年来,这钱夹也许是他不愿再碰触的伤疤,他没有仔细翻过里面,他母亲和哥哥那张旧照于是,也静静躺在了里面四年。 她捂住眼睛,郭姐似乎也猜到了什么,伸手过去拍拍她肩。 她猛地抬头,“郭姐,你坐一下,我处理点事,去去回。” “好,你去。”郭姐体谅地点点头。 她走到店外,却猛地顿住脚步。 她想把照片拿到艺询社的前台,转交给他。虽说在大堂碰到的几率微乎其微,但万一碰到他—— 她迟疑了一下,掏出手机翻了翻,目光落在之前那个想存没存的电话号码上。 夏宅。 今天是夏教授的生日。和往年一样,晚上款待同行朋友还有学生,午饭是家宴。也没别的人,只叫了顾夜白和周怀安。 饭桌上,夏教授和顾夜白喝着酒说说谈谈,怀安偶尔搭几句,气氛十分的融洽。这次顾夜白和怀安亲做了一件陶瓷给夏教授,顾夜白亲自作画, 夏教授十分的高兴,屡屡和顾夜白碰杯,看得出兴致极高。 夏夫人是个少话的,多是笑听。但今天,众人停歇夹菜当口,她突然开口,“小顾,我有件事想和你聊一聊。” 顾夜白很快放下酒杯,“师母,您说。” “路悠言回来,想必你已经知道,但她和怀安见面,甚至动手打了怀安,你知道吗?”夏夫人轻声说道,神色却是少见的严肃。 顾夜白眉峰迅速一顿。 随即侧身看向怀安,怀安也是惊讶,似乎没料到夏夫人突然说起这事来。 “师母,我知道您是为我好,但这事儿不是翻篇了吗,而且今天是老师的大日子——”她急急说道。 及至触上顾夜白的目光,她咬咬唇,眼皮垂下来,她一贯沉着稳重,此时似乎也是凌乱。但眼圈明显红了。 “怀安,怎么回事?” 顾夜白眸色微微暗了暗。 “怪我。那天我到美术馆有点事,想着她打工的餐厅也不远,头脑一热便把她约出来,我想劝她离开,后来没说拢,她说你……对她余情未了,她的事你还会管,我说你管归管,但你对她早没有了感情,她动怒,两人一言不合就……”怀安苦笑。 “师母怎么也在?”顾夜白指节在桌上微微一敲,突然说道。 怀安自嘲的勾了勾唇角,脸色有些白了。夏夫人已是忍不住开口,“小顾,难道你以为怀安还和我合演这场戏不成?” 她脸色难看,“那是我和怀安母亲约好到美术馆看展,无意看到的,后来怀安也不愿意我们担心,和她走了,还是我执意跟过去,却看到这样难堪的一幕。也许正应了那句,天意如此。小顾,师母希望你一定不能再重蹈覆辙了。” “这个姑娘太任性,这几年也早已变了——” 她话未说完,夏教授已嚯地站起来,他一言不发听了这许久,此时明显动怒了。 “这个孽障!你若还同她见面,不怕她毁了你!你想想,四年前,你是怎么过来的!” “老师,师母,”顾夜白先走到夏夫人身边,把她搀扶住,方才面向夏教授道:“你们放心,该怎么做,我心里有分寸。” “对不起,”他说着,看向怀安,“我原以为之前的事情处理妥当,但让你受委屈了。” 怀安眼圈依旧红红,却只是摇头。 “记住你自己说的,否则你也别当我学生了。”爱之深,恨之切,夏教授沉声说道。 他说话向来一言九鼎。 这场生日家宴有点不欢而散。吃完饭顾夜白和怀安到车库取车。 出了电梯,怀安低头走着,微微落后,二人一前一后。 “怀安。”顾夜白突然顿住脚步。 “你会不会怪我?这事是我没处理好,今天把夏老的兴致也破坏了,还让你受累。”怀安双手兜在大衣口袋里,少见的垂着眼眸。 “有句话,” 听到声音,她缓缓抬头,几步之遥的顾夜白目光深邃如辰星,“方才没说,我不想在老师面前故作声势,我一定不会放过路悠言……若她果真敢对你动手。” 字字不重,字字有力。 她一怔,随即喜极,伸手摁摁眼角。 她几步过去,把他抱住,他伸手回抱她,“走吧,我带你去吃点东西,方才你都没怎么吃。” “嗯,有点想吃火锅。”她撒娇道,“你下午还有会,时间来不来得及?” “我推迟俩小时。”他答得爽快。 这是他的宠溺。怀安心笑,和他并排走在一块。 艺询社。 林子晏身子往后一用力,将椅子往后蹬。 屏幕上是密密麻麻的数字,看了半天报表,他疲惫地捏了捏鼻梁,又慢慢踱回去,将桌上的照片框反过来。 这是个双面框,背后也有一张照片,但人像是颠倒过来的。 是个微微眯着眼睛的女人,披着一头大波浪,透着丝慵懒。 乍一看会让人误以为这是什么明星照片,但实际是那个他认识了七年的人。他们从大二开始就认识。 他一直把她放在心里,而她没有。 他打开手机,那里静静躺着她一条信息。几天前发来的,他没回。 “林子晏,有机会的话你能不能帮言和顾夜白多见几回,言最近不声不响,我特别担心,我不求他们能复合,就希望能多见上两面……我培训回来请你吃饭。” 距离上次她发信息已经有一个多月。 而上回的信息却是:最近累,不想出门,你约美女去吧。 末了是个笑脸表情。 他当时约她吃饭,她就这么直截了当拒绝了! 这回一发信,就是这么个事儿。 呵呵。 个白眼狼! 他扯了扯嘴角,没来由的是真的冷笑了一下。 “哈哈,自然不在话下,是不是我让他们见一面你就请我吃一顿嘻嘻。” 他打了一串,很快又删了。 尼玛傻逼得自己也看不下去了! 他重打。 “怎么,终于有求于我啦?一顿饭就想将我打发掉?也未免太便宜。要我答应也行,拿出点诚意啊susan!” 加上一个冷笑表情。 随即秒删! “啪”一下他摔了手机。 妈了个叽老子还真非你不可?他狠狠咒骂一声,捡起,又翻了翻信息。 目光最后落在在发信人为老爹的信息上面。 “子晏,那姑娘的照片发到你邮箱了。睁大狗眼看看去,多漂亮一个女孩儿,又是你世叔的家的闺女,家庭人品都没得说!这周你约她出来吃饭听到没有!你爸已经和人老爸打过招呼了,你若敢置若罔闻,这家就别回了!” 他盯着信息看了片刻,将椅子蹬了回去,在电脑上输入邮箱地址。 这时,手机突然响了。 拿起一看,当真是说曹操、曹操到。 “学长,可以请你帮个忙吗?”屏幕,一行字静静跃进眼里。 收到林子晏的回信,悠言松了口气。 他们约了半个小时后在一三零大厦门口等,照片,她打算托林子晏转交。 怀安觉得有些冷,正调节暖气档口,顾夜白放在车槽里的手机响了。 她顺手拿起,“子晏的来电?” 顾夜白伸手按了免提。 “哥们,在哪……” “路上。” “方便帮我去取点东西吗?” “不方便。” “……” “我下午有个会议,走不开……有个朋友把东西送过来,就在公司门口公车站那等,这玩意儿挺重要的,你跑一趟吧。” 林子晏一口气说完,平生第一次先挂了boss大人的电话。 怀安笑,“你这位副总架子倒大,让你跑腿不说,还神神秘秘的,也不知道是什么东西。” 顾夜白倒是道:“我认识他这么多年,他很少要求我做些什么。饿不饿,若是还好,我去帮他拿一拿。反正也顺路。” “饿也先帮他取去,谁让他是你最好的兄弟。”怀安向来善解人意。 一三零门歪禁停。到得附近,顾夜白没有把车驶进公司的私人车库,直接停到了对面的临停车位。 刚停好车,怀安有电话进,顾夜白说道:“你先忙,我去去就回。” 怀安笑着点点头,听着局里的同事说问着工作上的一些事儿,目光随着顾夜白移动,颀长的身影正在等红绿灯。 第十六章被放弃的那个 悠言低头,一直盯着地面发呆。但时间她牢记着,见快到点了,又抬头往四周瞅瞅。 然而,就这骤然一眼,她蓦然顿住。一个身着卡其商务风衣外套,一双眼睛如墨色流动,在人群中显得特别清冷。在这个以俊男美女精英人士著称的区域,他是最让人瞩目的一个。 悠言不会傻到认为他是恰巧经过。 是林子晏告诉了他,他亲自来取? 她紧张得手心冒汗,下意识想往站牌后躲,但他分明已看到她,冷冽而凌厉的眼神一下制止了她。 也好,亲手把这照片交回给他吧。她想。 “你让子晏约的我?”他来到了她跟前。 他站在台阶下,还比她高。 他引入注目,四下有人悄悄看过来。 嘲弄讥诘的语气,让悠言一愣,林子晏是怎么说的? 眼见她怔怔看着自己,顾夜白愈觉讽刺。 那晚以后,他真怕自己会亲手杀了她。 连电话,他也不去打。但楚可的事儿,他还是多留了个心眼,她上班或外出时间他不管,但晚上下班,他会尾随她回家,直到她家灯光亮了,他就在车上眯一宿,直到翌日她离开上班,他才离开,以确认是否真正解除了危险。 小巷那天,是他给自己定的最后一晚,看到她下楼,他尾随她走,没想到真发生了事儿。 可后来,在新的男性朋友面前,她还是挣开了他的手。 他觉得自己可笑之极。 他恨得想杀掉她,可还是给了她最后的保护。 他所有骄傲盛放在她最潋滟的青春里,又败光。 他冷冷看着她,有这么一刻,就连他自己这样的人也是好奇,她还能跟他说什么。 她到底要把他践踏到什么程度才心甘! “这个,我拿错了。我以为是我的。”她也没有的话,很快,从背包里,掏出一个钱夹。 他心下一沉,他不是她,几乎立刻想明白了当天的事情。 只是,她会弄错,是因为那只钱夹她还在用? 可那又如何? 他扯扯唇角。 慢慢伸出手。 她抿唇笑笑,给他递过去。 “这本来就是我丢掉的垃圾。” 伴随着他轻扬的声音,他的手适时手收回。 “啪”的一声,钱夹掉到马路上。 悠言觉得昨夜真冷,但相较这一刻,却什么也不是。 “不是,这里面有你哥哥和——” “白!” 一声大叫,令他迅速转身过去,十数米处,怀安正横跨马路,正值红灯,路上车辆如风,眼见一辆车快撞上怀安,车主急刹,但还是和怀安堪堪擦上,怀安一声惊呼,跌坐到地上,对方冲出来就吼,“操,你是没长眼睛还是怎么!” “对不起,我赔你受惊费。”顾夜白走到,扶起怀安,沉声说道。 那人看他形容穿着,知道一定不是普通人物,又见怀安模样,十分不俗,脸色当即缓了下来,“这回就算了,以后小心点。” “谢谢。”顾夜白答着,掏出名片递过去,“麻烦联系一下我秘书,会安排赔偿,这确实是我们的责任。” 那人接过一看,一下睁大眼睛,似吃了一惊。 “有没有弄到哪里?”顾夜白俯身察看怀安伤势,怀安轻声说道:“脚可能崴了一下,对不起,我是看到她……急了……” 后面几辆车不耐地按起喇叭,顾夜白没有多话,将怀安拦腰抱起,快步往安全岛走去。 顾夜白怀里,怀安眯眸朝一个方向看去,眼里透着淡淡笑意。 悠言收到她眼中的讯息,没有惶恐,也没有失措,反而是怀安看到这平静的脸孔,眸光微微沉下来。 她看准了,当时车子还有一段,肯定来得及打刹,除非司机在开小差……但这把她赌了! 她知道顾夜白知道她故意,但那又如何,只要他在意就好。 借夏师母的口告诉他一些东西,比自己开口更有说服力。 也是一切恰好,这事才发生,这女人就出手。 她就知她不安分。但是,这女人低估了她。 当她的对手,她还不配。 悠言浑身其实冷得像团冰。 她早已泪流满面。 但怀安转过身去,并没看到。 何况是顾夜白。 但这点不值钱的眼泪,她也并不想让顾夜白看见。 在最后的离别时刻,她终于看到,他已从旧时那段岁月中走出来,转身得、毫不犹豫。 她替他高兴。 模糊的视线中,当年那个眼末眉梢好似盛着凯凯白雪的少年,仿佛正淡淡看着她,然后越行越远,无声跟她说再见。 她该做的就是像现如今这般静静看着,不去阻挡,不去打扰,一点一点看他从她生命中抽身,一辆电动车突然撞入眼帘,她蓦地想起来什么—— 钱夹! 在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的时候,车轮子已从她手上碾过,她痛得叫了一声。 那是个年轻的小伙子,见状也是大吃一惊,脱下头盔,跳下车察看,“你还好吧?要上医院吗?” 悠言痛得一时说不出话来,眼透歉意只是摇头,骨头可能碎了,她甚至抬不起手来,这一伸手来不及把东西捡起,但至少,挡了一下。 照片和钱夹都没事。 她就只剩下这点东西了。 她满头大汗,用另一只手把地上钱夹从这手底下捡起,她一咬牙,正想起来,一股极大的力道已先将她从地上拽起! “路悠言你这是疯了吗!”映进眼帘,是对方愤怒铁青的脸。 章磊已许久不曾这般怒过! 今天早上起来的时候,已近十点。酒意让他打破平日的规律。 小c之前的话还言犹在耳。 ——老大,你什么时候回来? 小c是他家集团旗下一家公司的管理者。两人父辈颇有些渊源,算是世交。 他父亲身体不好,企业之前便已交给了他和弟弟,但他离开的这段时间,弟弟几次重大决策却并不理想。 集团业大,这点损失算不上什么,但长远来看却不太妙! 所有人都盼着他回去,即使在他开店的这段时间,他旁地里随手打点的一个项目都比他弟弟做的加起来要好。 他志不在此,但他有这个责任。 才刚做了决定要在摄影这路上走下去,这就要回头。 桌上是丰盛的早餐。他没有先动,咖啡杯下压着一张纸条。 他拿起看。 老板,谢谢你又让我留宿一晚。书桌上的东西,是我的房费。不值钱,但你可以看看。衣服的钱我迟点还你。其实,你没收留我的必要,我感激,但不需要,而且你还能免去不快。 路悠言 她字里行句透着谢意,却也毫不虚伪的将一些什么撕破。 一股怒意从他心里“嚯”地升腾而起。 他脸上肌肉绷紧,快步走到书桌旁。 但入目的东西却让他瞬间失神。 桌上散落着多张a4纸。 上面都画着东西。阳光、云朵、树木、街景、人物,男女老少,但每张都残缺不全。 他心里一动,快速将它们移动位置,一副完整的图画出来了。 那是一个大街景,路上十多个行人,男女老少,各不相同,手那么小的细节,但每一只都有特征,都……似曾相识? 到底在哪里看过? 是了! 他突然一震,是他房中的摄影作品。 那些大大小小的手。 而此时这些手都有了具体轮廓,踌躇满志的年轻男孩,满脸愁容的中年女子、活泼绚烂的小小孩子,历经岁月的苍剥老人,有贫穷,有富足,有快乐,更有悲伤。 阴影总是洒落在光后,这世界其实并不那么美好,却又因为这些不美好,而显得愈发美丽。 他们对美的感觉是一样的。 不争朝夕,不惧早晚。 画右下角写着两行字。 愤怒仿佛一瞬褪去。 她总是轻而易举的把他的烦恼击破。他既已下定决心重办摄影展,还怕早晚?说白了,还是放不开荣耀,想尽快争一日长短。 不管她过去还是现在做了什么,那些不光彩……就让它过去罢。 她是他想要的人。他要把她从那个男人的泥淖中带出来! 中午回到店子的时候,她来了客人,并没有注意到他。 她似乎在哭! 不知道那中年女人是什么人,让她可以在其面前哭得毫不顾忌。 随后,她告了半小时假,出去了。 他不由自主跟了出来。 然后,看到所有一切。 看她和那个人约见,看他对她不加以辞色,看她在他女朋友面前,难堪,可笑。 他怒得想过去将她拉住,但经验告诉他,唯有让她经受最痛,才会死心。 然后,就是这场事故,那般猝不及防,他距她不远,但已来不及阻止。 他疼怒得无以复加。 “你知道你自己在做什么吗?你现在即使死了,你看他会不会理你?”凌厉的目光扫过她血肉模糊的掌背,他漂亮的眼睛此时如同凝聚了暴风烈雨。 但纵使嘴里说着最严酷的话,他手还是迅速环上她腰,将她搀扶住。 “把这个扔了,走,我送你上医院。”另一只手去夺她手中钱夹。 悠言脸色苍白,吐字却是冷静而清晰,一字一字,“这东西你别碰。我也不上医院。” 她眼中的坚决,竟让人有股至死不渝的错觉,他一瞬愣住。 “这手是画画的,不要了?你这是跟那个男人对抗还是跟我在置气?但你在他心中是什么,玩物?床伴?你及得上人家女朋友一根头发?方才的一切是你没有看见还是你在自欺欺人?” “路悠言,你嫌我昨天待你不好,但其实你也不冤。上赶着不是买卖,你有什么资格可委屈的。” 一句句仿佛毒蛇吐信般从他的嘴里吐出。 人与人之间,最怕就是这种撕得血淋淋,不留半点脸皮子。 悠言无声笑了。 同学会上人们轻蔑的眼光,许晴的冷漠、林子晏的最终疏远、夏师母的愤憎、小二的痛恨连同他此时话,无不仿佛将她的皮一点一点从肉里撕拉下来。 手上的痛,也比不上这万一,她浑身发颤,这口却也开得愈发平静。 “我是不冤。也请你收好你那点同情心。你想给的,也还要看对方想不想要。”她眼皮低垂,一字一字说罢,转身便走。 有什么仿佛在胸腔炸开,章磊怒不可遏,他目光一暗,正要将她强行抱起,一道身影比他更快。 “那就友尽,滚。老大对你的好,我们对你的情谊,你不配。继续死皮赖脸的纠缠去吧。” 小二拦下她的去路,也是一字一字冷冷说。 章磊出来的时候他也跟着出了,原是看她失魂落魄,心里到底存了些愧疚,觉着昨晚对她有些过了,但他就在章磊背后,章磊看到的他也看到了,就好比冲头泼了一盆冰水,把他那丁点的内疚也悉数浇灭了。 “我没有找他,是朋友一个玩笑,不管你信不信。”最后一次,悠言对他说道。 小二冷笑,“不是你找的,那这破钱夹你他妈的捡个什么劲,白送给人都不要,你自己还在稀罕,你是不是贱。” 悠言唇色泛白,最终什么也没说,和他擦身走过。 没有受伤的另只手臂却一瞬教人在后攥紧! “我没资格管你,那迟筝呢,你一走了之,手毁了,对得住她吗?” 对方沉厚的嗓音在背后淡淡响起,当中藏着深压的怒气。 “老大,你这是何苦,她——”小二大声道。 “闭嘴,回去把车开过来。”章磊厉声打断,头上青筋迸现。 小二从没看过这样的章磊。他家老大聪明世故,温泽尔雅,从前生意场上,很是如鱼得水。 这样的章磊,几乎没有超出他掌握的时候,是以,小二记忆中,也几乎没有他家老板发怒的时候。 只是他忘记了,章磊骨子里到底藏着世家公子的血液。 掌控、强势。 但这段时间以来,为了这个人——他愤怒地暗自咬牙,接过章磊扔来的车匙,消失在马路上。 机动车主看悠言不是个碰瓷的主,责任本也不在己,打一招呼离开了,倒是四下还有人以看热闹的眼光看着。 悠言和章磊都没有出声,章磊把她攥住,悠言也没有再执意要走。 迟筝是悠言的软肋。 这些年,她成功把自己活成了狗,朝不保夕,但只要还活着,她就不能辜负迟筝送给她的这双手。 她有心想给章磊解释几句,方才的话并非真心,但小二的神色话语,终让她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她也有自己的一点自尊和骄傲。宁肯自尊的哭,也不可自卑的求。 忽地一声响,却是一辆车停下。 小c漂亮的脸庞从副驾探出来,“老大上车。” 小c正好在门口遇上回来取车的小二。小c今天会过来,是她觉着章磊有些不妥。 昨晚的酒,他分明喝得心不在焉。她开始以为是公司的事,但又总感觉哪里不像。 可像他这种人根本不可能是钱的问题。 于是,她不得不往女人方面想。除去这两个月忙来少, 他们这帮朋友时有聚会,也没发现什么蛛丝马迹。虽然很多女人喜欢他。 今天,她来,想从小二嘴里打探打探消息。 没想到在门口就碰到行色匆匆、神情复杂的小二。 她下车,正要到后座和悠言一起坐,章磊却道:“小c,你坐副驾。” 他说着弯腰进了去,坐到路悠言旁边。 一路上,后视镜中,那个小招待脸色苍白,沉默地垂着眼皮,一声不吭。想起小二方才说的,这女人似乎利用学妹之便纠缠艺询社那个年轻而危险的主事人,她便气不打一处来。这样,这样一个人,怎值得章磊费心照料?可章磊虽抿着唇,和她并无交谈,但视线始终覆在她身上,萧沉而缄默。 第十七章医院偶遇 顾夜白将怀安带到最近的,也正好是这个区最好最大的医院,就在这商业中心附近。 唐璜就在这里任职。院里最年轻的脑外科教授。 唐璜收到消息,赶到vip病房的时候,早有科室最好的大夫给怀安检查过。 他问起事情经过,怀安半开玩笑地说了林子晏的“恶作剧”,唐璜气不打一处来,立刻拨通林子晏电话。 怀安眼角余光看了看顾夜白,linda给他来电话,似乎是公司的事,他边说边看着唐璜,并无制止。 看来也是要给林子晏一顿训,她心中喜欢,这微微一崴也不算什么了。 林子晏二十分钟赶到医院。骨科住院部柜台前,他报了姓名,护士笑道:“先生,这里是普通病房,您查询的病人在vip病房那边,您出去,电梯往右拐的走廊进去……” 林子晏颔首,正要离去,又听得护士站一个年纪稍大的护士跟另一个年轻的道:“这几天新进病号多,你跟506的路悠言说声,病号服要等消毒那批回来,晚点才有。” 林子晏一听愣住,这是同名姓的还是他认识的悠言?这唐璜说怀安受伤,可没说悠言呀,他心里不安,还是迅速问了声,“请问,这姓路的病人是什么特征?” 悠言在床上吊点滴。章磊拖了把椅子在旁坐下,脸色铁青,十分难看。 刚医生已做了清理和接驳,两根指骨断裂,若愈合不好,怕是对作画有影响。他想把她送私家医院,她不肯,哪怕换个单人间也不答应,就住眼前这三人间,病人连家属挤了十多人,环境也不好。 他想了想,抬头,“小二,给廖医生打个电话,让他介绍个骨科专家过来。” 小二冷冷看了眼悠言,点了点头。廖医生是章家的家庭医生。 “老板,我谢谢你好意,但真的不用了。”悠言轻轻开口。 “你终于想起要跟我说话了吗?”章磊唇角勾起抹嘲弄的弧度。 悠言苦笑,这时,小c突然开口,“老大,你回去吧,这里我来照顾,我一会再请个护工,你不用担心,你和小二不能一直不在店里。” 一路上,她看明白了些东西。 章磊正要开口,突然一把声音插入,“悠言,真的是你。” 惊疑中透着一丝叹息。 随即小c惊讶出声,“林总?” 林子晏从门口走进来,他从公司过来,一身正装,帅气而稳重,一改平日谑然然的模样。 顾林是这几年的后起之秀,章磊早两年就从商场上退下来,小c却和他有过一面之缘,然而林子晏不见得记得小c是谁,只礼貌地向她和章磊点点头,快步走到悠言身边。 悠言看到林子晏突然冒泡,也吃了一惊,“小林子学长,你怎么来了?” “你发生什么事了,怎么搞成这个样子?”林子晏看她手上缠着绷带,脸色苍白,不由得有些担心。 悠言看向章磊,“老板,我想和我的学长单独说几句话。可以吗?” 章磊目光微微一暗,但没说什么,很快站了起来。大抵听了小c低声介绍林子晏身份,小二一声冷笑,“这是改从人家身边的人下手?” 噔噔就走了出去。 章磊和小c相继走出,章磊气质出众,林子晏这时多看了一眼,见他们都离开了,问道:“那是你老板,其他都你的同事?这是跟谁横?我怎么觉着像仇家多些。” 他嗤笑一声,对几个人大颇不以为然。 悠言没有多解释,只伸手去够身旁的包,林子晏见状,连忙帮忙拿了过来,“想拿什么,我帮你。还有,你刚刚有什么想跟我说吗?” “学长,钱夹你拿出来,照片就在里面,正好你在这,该你的走不掉。”她笑了笑。 林子晏一怔,在她指示下把东西拿出来,“你没有给他?” “来不及。”悠言还是笑笑。 林子晏一阵愧疚,想起唐璜电话里说的,醒悟定是怀安出现,来不及把东西出手便……当时应是让她为难了。本来顾夜白和夏教授吃完饭,应该去见个客户,晚上他们再一起赴谢师宴,没想到,当时顾夜白还和怀安在一起。真是人算不如天算。 他又问了句,“你的手怎么弄伤了?” “走的时候,自己不长眼,被机动车擦到了。没什么大事,不用担心。”悠言平静说道,她假装看看药瓶,避开林子晏目光。 让章磊他们出去,是怕人多说漏嘴,她不想林子晏内疚,他是好人。 更不愿……让顾夜白知道什么。 “你也太不小心了。”林子晏一声轻叹,拍拍她肩。 “这钱夹呢?还要带给他吗?”想起什么,他又努努嘴。 “不用了,这个他不要了的。”悠言把钱夹拿起,小心装回包里。 林子晏看着她吃力费劲的样子,突然很想说,悠言,你后悔吗?这四年,你到底后悔了吧! 但这话,他没问出口,无论她后不后悔,顾夜白也不会再回来。远去的就是远去。就像时间,就像融雪。弹指年少,刹那芳华。 站在顾夜白的立场上,他不便多留,眼见差不多,他提出了告辞,“那你好好养伤,我就不打扰你休息了,我改日再来看你。” “好。学长,我会帮……”悠言笑着点头,她怎不会明白他的想法,她想说,她会还他这个人情,帮他约susan一次,但转念一想,住了口。 她不希望让林子晏觉得欠了自己。而她想帮他,也不仅仅是人情,他是良人。从此幸福快乐,这是她无法到达的永远,但她希望是susan的结局。 林子晏顿住脚步,回头,“你说什么?” “没有,我没说什么,就是好奇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麻药过了,手痛得厉害,怕笑得难看,她赶紧低头,岔开话题。 “来看个朋友。” 林子晏话出口,忽地顿住。 但哪怕是一瞬的不自然,悠言还是觉察到了。 悠言人迟钝,但并不傻,相反,她是聪明的,一下便猜出什么。 “是不是怀安也在这里?”她问。 方才怀安好像伤到了,而这里是最近的医院。 林子晏暗骂自己一声,但他素来光明磊落,讪笑着点了点头。 悠言迟疑了一下,“别跟他说我在这里。” “放心,你不说我也明白怎么做才是最好。而且他们在vip那边,一般也碰不上。”林子晏满口答应,随即又想打死自己,你明白归明白,这说给人家听不存心添堵! 悠言却好似也不以为然,歪头微微笑,目送他离开。 另一间病房里,林子晏可再没那么好的待遇,被唐大医生劈头盖脸一通骂不说,要不是怀安拦着,大有死揍一顿的可能。 顾夜白眼里含着警告,“这种事若再发生一回,唐璜不揍你,我来。” 这威慑比唐璜当场开揍更管用,顾老板的拳头和唐医生的不是一个级别的。哪怕顾夜白看上去比唐璜还要斯文败类几分。林子晏立时不敢作妖,满口答应。 怀安眼角余光看看顾夜白,唇角微微绽开。 林子晏忽觉悠言可怜。这一室都是对怀安的呵护,她那虽有人守着,但他再浑都能看出不对味儿。 “林子晏,你说,你这是怎么回事?这种混账事儿你也能做出来!”唐璜还不打算放过他。 “是susan的原因吧,她拿susan来说事,求你帮她约白,你就答应了。我能理解。”怀安口吻轻松。 疑问句,却是陈述的语气。聪明的女人什么时候都是聪明的。 “是susan的请求,但和悠言没有关系,她约的是我,怪我,擅作主张。”林子晏说道。他不能做什么,但至少要为悠言撇清关系。 “对不起,下回不会再犯了。”对怀安他也是有些歉疚的。 是以照片的事,他也没有当场说,打算回头再给顾夜白。毕竟顾夜白当年把如此珍贵的东西送给初恋情人,虽然如今人已决绝,但他不想怀安再生什么嫌隙。 “我不生气,但下不为例。”怀安微嗔。 “是是是。”他抱头窜耳说道。 这时,顾夜白有电话进,linda打来。 原先推迟了两小时的会,这一番折腾,时间也差不多了。 怀安体贴的道:“你先忙,回头接我。实在不行,我让唐国手送。” 晚上夏教授的生辰宴唐璜也过去。 方才是最好的骨科教授看的症,顾夜白她知道脚伤无大碍,于是颔首,“好,不过你想欣赏唐大医生的新车怕是不能了,我一会来接你。” 怀安笑得蜜糖似,唐璜在旁又给了些医嘱,林子晏看着,心里愈发堵得慌,周怀安活得像只天鹅,路悠言却好似条土狗。 悠晏没有想到,她竟会在这里再遇顾夜白。 目光打落到那抹卡其色风衣上,灵魂便开始颤抖。 电梯门前,顾夜白双手插在大衣里面,冷漠而沉默地等着电梯。 她原本想悄悄出院。因为知道怀安在这里,他在这里。虽在两个区,但同一层到底让她不安。 小c被章磊打发走了,说一个公司老总耗在医院不像样,小二被赶回咖啡店看铺。 她便寻了个借口,说馋嘴想吃水果,章磊虽始终沉着脸,倒也给她买去了。 但果然天网恢恢。 呃,好吧,这种义正词严的词不适合用这里。几乎是在看到他一刹,她便赶紧把手藏进大衣口袋里。幸好,她没有穿病号服。 “借让一下,请借让一下……”几个医护人员抬着担架匆匆走过,悠言正走着神,躲闪不及,被猛烈地撞了一下,恰好是伤骨位置,隔着衣袋,她疼得得满头冒汗,也是这一下声响,引起了他的注意。 他微微侧身,紧接着,漆黑的瞳孔轻轻一动。 悠言心脏几乎没窜到嗓子眼上。 只一瞬,他便又倾过身去,似并没发现她。 或许说,根本没把她当回事。 悠言心酸又好笑,路悠言呀路悠言,你真是太瞧得起自己了。不过这翻江倒海的心慌意乱总算是慢慢平复下来。 只是,她该装作若无其事的继续等电梯还是往回走? 她不想让他看到她此时的伤势和狼狈。 “路悠言。” 背后一声,嗓音带着几许压抑的愠怒。 她只好转身,果然,迎面是章磊罩着乌云的脸。 “老板,这水果买好啦?我们去探病吧。”她打了个哈哈,走过去,攥起章磊手臂就死劲往后拖。 章磊这种眼力的,还能没看见电梯门前的清冷身影?若非他方才紧赶慢赶的,忘了装着钱夹的外套在病房,倒被这丫头给耍了,趁这当儿溜出来作妖了。 只是,顾夜白……为何会在这里?他略略一想,却也不难猜着。 他的女朋友好像也受伤了。这里是最近的医院。是方才过来的那个男人通知这丫头的吧。 这是借他对那个人欲擒故纵?只是,她没看到那个男人眼中根本没有半分涟漪么。 他气的头皮都有点发麻,只是不动声色,想看看她要玩出个什么道道来。 “老板大人等等我,才上了趟洗手间你怎么就跑了。”林子晏从走廊方向冒头,大声向电梯前的人招呼。 然后,他很快也注意到了章路二人。他心里咯噔了下,赶紧随顾夜白进了电梯。 悠言攥在章磊袖上的手指,松开,松了口气,不用往回拖了。 但人算总是不如天算。章磊拎小鸡似的把她拽回病房外,未及进去,门外便把她摁在墙上。 护士站的姑娘一水儿看直了眼。 章磊绝对是男神级别,养眼的很,这是一场活生生的壁咚呀! 对悠言来说,可全然不是那么回事。 “方才过来的是顾夜白的副手吧,这是将他的行程报给你?”章磊**微鼓,眼里是的黑压压的火光。 她和章磊之间怎么说呢?她感激他,但不无疏离,自打昨晚起,她知道,章磊几个打心眼里瞧不起她。 她像只孤孓受伤的小兽,不肯再像从前那样和他亲人般亲近。 但此时,她也有点识时务,毕竟是她把人支开的去,本来这支开就支开吧,但这被捉了现行,理亏的便好似成了她。 “我不是要去见他。我没那么下作,你信不信?就不想老躺着,出来走走,”她叹口气,终于还是决定解释,虽然隐瞒了开溜的事实。 章磊盯着她看了半晌。 “不信。”末了,他说道。 这……悠言脑袋当机了几秒,也是被气乐了。 顾夜白到车库取了车,正要开门,林子晏止住他。 “嗯?” 顾夜白回头,目光在触到林子晏手上东西时微微变色。 “怎么会在你这里?”他慢慢把对方手上的照片接过。 “这本来是她给你拿的。”林子晏语气难得正经。 “她四年前放你钱夹里,你一直没打开里面看,没发现,那天她在你家拿错了钱夹,把你的当成她自己的,今天就托我给你送回来。确实并非她要找的你,是我好心做坏事。不过后来你没拿成,我就去拿了,呵呵。”他给他解释。 顾夜白喉结微微动了一下,半晌不语,目光深沉得好似一潭池水。 “失而复得,总算是件开心事吧?”林子晏想起今儿闯的祸,干笑两声,怕老板想不开突然报复他。 “原来,四年前她就打算和我断得一干二净,一点东西也不留。”顾夜白不语,从衣服里摸出包烟,抽了支出来,燃着吸了两口,唇角方才勾起丝嘲弄,“你认为提醒我这事,会让我开心?” 林子晏被他吓得头皮发麻,想了想,小心翼翼提议道:“要不,你就当我没说过,我把照片拿回去,等你哪天心情好再还给你?” 顾夜白不怒反笑,“你、说、呢?” 林子晏快哭了,“我该死,我闭嘴还不行吗。” “你现下想把她做掉的心思是不是更强烈了?”他试探着道。 “不,”顾夜白吸了口烟,呼出,烟雾缭绕中,他随手把烟往车皮子碾去,也不在乎车。“先把姓章的干掉,再把她两条腿打折,把她关起来。” 林子晏觉得已经不能和boss大人好好说话,后怕的很,一溜烟就跑了去取车。 怀安两天后就出了院。 这天晚上,她去了顾夜白家。 顾夜白没来开门,她自己开的门进去。 客厅只亮着一盏小灯,二楼却灯光通明,他应是回来了。 “白?” 没有回音,她上楼,走进卧室,浴室传来哗哗水声。他在洗澡。 “白。” “你坐坐,我很快便好。”低沉的嗓音从里面传出来。 她微微一笑,在床上靠坐下,顺手拿起他床头柜上一本书看。 那是本东西方艺术品年鉴。书旁,是一个大牌的首饰盒子。她再淡然,也是个女人,忍不住打开了看。 一条璀璨夺目的钻石项链登时映入眼帘。 她心里忍不住突突用力跳了一下! 这是前阵子她和顾夜白到艺讯社旗下一个服装品牌秀场看秀时,主模特所佩戴的项链,来自那个世界有名的大牌 那条项链太漂亮,她当时都不由得赞了一句。 没想到他记住了。 她绝对相信,这是他给她买的。 因为,盒面上还写着她大学时期用的英文名,sylvia。 她正翻看着,桌上的手机响了。 一条新信息弹出来。 兄弟,这事我本来不想和你说……悠言也在一院住院,应该是给你送完照片出的事儿,我估摸是当时看到你和怀安,心里难受,没注意,被车擦到了。你去看看她吧。 哥们知道,自己做错的事不该让你买单,她当年是不好,但这回到底是因为照片的缘故,如今处境看着可怜。我看她也不敢再打扰你,所以才托我转交的照片。你就去看一眼,不需原谅,但从此两讫吧,你已经重新出发,就让她也一样。你这些年背负的仇恨还少吗,兄弟,放下自在。 怀安看罢,头皮登时绷紧。 照片,什么照片? 但这要紧吗,照不照片只是借口! 林子晏,你每句话都说得好听,但你还不是在偏心她! 她又看了眼信息,最终毫不犹豫地拿起手机,把它删了。 随后,她将手机放回原来位置,走到走廊,拿出自己手机,拨通了一个电话。 “喂,怀安?” 那头是道清新好听的男音。 “唐璜,你能不能找天帮我把子晏约出来?”她说。 “怎么说?”对方明显有些奇怪。 她顿了顿,把林子晏的来信说了。 “这混账东西又整什么幺蛾子!”一向斯文有礼的唐璜也忍不住爆粗。 “我刚把他信息删了。”她顿了一下,轻声说道,像个做错事却又不愿承认的孩子,“我本来不想和他谈这些,他不爱听的,但可一不可再,他嘴里说让白放下,自己心里还不是向着susan和她最好的朋友,口口声声说兄弟,这真的是兄弟该做的吗!” 她说到最后,声音透出一丝哽咽。 “你别把这当事儿,”唐璜几乎立刻道,语气沉着,“也别去见他,我来。为免他和白说起这事,我会跟他说,信息是我在白这无意看到删掉的。” “可这样会不会影响你俩……”她迟疑。 “放心,我会说服他。我出面比你好。他这人吊儿郎当,但兄弟的情谊看的重,我的,白的,他知道该怎么做。”他柔声安慰。 她似也下了决心,“那好,我们的交情,我就不跟你客气了。” “嗯,”唐璜说,“你有事儿第一时间找我,我很高兴。” “唐璜,”她低声打断他,“你会不会怪我?” 唐璜明白她在说什么,沉默了半晌方才答道:“你喜欢的是白,不能回应我,你认为我会觉得是你的错?” “唐璜,你在我心里,永远是有分量的。”她缓缓说完,挂断了。 眺着客厅的微小灯光,周怀安目光毫不含糊。 这电话打对了,唐璜一定会主动帮这个忙,她……知道。 屋内此时也恰好传来响声,她连忙将手机放回口袋里,走了进去。 顾夜白套着白衬衫和长裤走出来,头发没有打理,垂在额前,发上是未干的水滴,平添了几分慵懒,越发清俊逼人,让人沉沦。 她难得调皮,嘴巴地朝桌上一努,“这礼物……我就当是给我的了。” 顾夜白看着她,未置可否。 怀安想,她倾慕顾夜白,大抵是他聪明而冷漠,是她的同类,却又永远心深如海,捉摸不透。 她大胆地说道,唇上带着志在必得的笑意,但到底眼中也还藏了一分的不定和闪烁。 终于,顾夜白唇角微微扬起,颔首道:“是给你的。昨天的事,子晏冒失,让你受委屈了,这是我的一点小补偿,希望周大美人笑纳。” 这何止是一点小补偿,这都足够买套小单元了,贵重外,最重要的是,这是他送的。他没有给人挑礼物的习惯,每年她生日,他会让linda给她挑一份名贵的礼物送过去。 但慢慢,他们也走到了今天,她拿起项链,笑意璀璨盛放,朝他走去,“帮我戴上。” 夜深。 屋内的灯都关了,但卧室的大落地窗让外面的月色映进来,将缓缓走出的男子的身影拉长。 顾夜白没有开灯。 但夜色对他一点影响也没有,他步伐稳而快。 在客厅沙发坐下,他摸出包烟,抽了起来。 一根接一根抽得凶。 他下颌线条如削刻,在赭红的烟头下忽明忽现。 最后整包烟都空了的时候,他把烟屁股往烟火缸里一掐,掏出手机,给林子晏打了个电话。 对方明显睡得模模糊糊,声音也是模模糊糊的。 “操,哪个混蛋小贱人,还让不让人睡了!” “小贱人是谁?” 对方顿时清醒了,“小贱人是我。” “你倒是有自知之明。我明天要出去见两个客户,你下班后老地方见,有件事我要问你。” “靠,你丫的有要紧事倒是现在说呀,如果能明天说的你回公司再吩咐我不也行?非要逮深更半夜跟我说明天说。” 那头,林子晏已经忍不住要放飞自我了。 “关于路悠言。” 随后再无声息,却是顾夜白说完这句,蓦然掐断了电话。 第七十五话 最后的愿望 悠言知道,眼前的朱玫怕是要画圈圈诅咒她了。 今天是章磊是生日。 晚上咖啡店里有个party,替他庆生。 之前小c提议请护工,章磊没答应,自己在打点,今天他没来便让小二安排店里的姑娘临时看护一下。对外交代她是工伤。 这朱玫资历比悠言深多,但平日章磊没事儿就和悠言闲聊两句,悠言也不是个怎么会跟人打交道的人,朱玫既和她不怎样,又多多少少对章磊有点意思,虽觉得像她这样的不太可能高攀章磊,还是对她各种看不顺眼,经常安排她去洗碗扛货。不过悠言虽说做事笨手笨脚,但胜在能吃苦,有时搬一大箱子货也不吭声。 这几日小二没少给悠言甩脸子,朱玫是个察言观色的,又因她碍了自己给老板庆生的机会,自然不会给她好脸色,说是看护,但倒个水什么,悠言一手半废,一手吊着水,还得自己来。朱玫手机游戏正玩得欢。这一下血液往回冲,悠言呲了下,但她也不跟朱玫计较。 她还是寻思着要离开。 章磊临走前说,今晚跟她谈点事。 她却不能等他回来。 怀安就在这里、顾夜白会在这里出现的消息让她如坐针毡。 “朱玫姐,我邻居一会正好来看我,你回去凑凑热闹吧,让你在这守着我怪不好意思的。”她发了条信息给郭姐,随后向朱玫提议。 朱玫在按键飞舞的手一下定住。 “可在她过来前,你自己一个能行吗?”朱玫掩不住眼中喜色,却又有一丝迟疑。 自然,这丝迟疑,并不是因为担心她,而是怕让章磊知道没人,会责怪自己。 “要不你问问你邻居什么时候到,我确认一下,要走开也安心一些。”顿了顿,朱玫也提议道。 悠言答应了,又给郭姐发了条信息。 很快,郭姐就回了信息,说二十分钟内一定到。 郭姐知道她的计划,第一条信息,她就跟郭姐说了。 悠言把信息给朱玫看,不想朱玫迟疑了一会,却道:“要不等你邻居来到,你也打完针了,你俩也到店里给老板打声招呼,你再回来?” “虽说你是工伤,但我看老板最近心情不怎么好,你多走动没错儿。” 这话乍听完全是为她着想的节奏,但悠言怎么不明白,朱枚可算是人精了,这分明是要到章磊面前说明白,有什么不能算她责任。 “行,”悠言也不多话,给郭姐又发一信息,随后一咬牙拔下手上针头。 “你这是怎么了?”朱玫有些吃惊。 悠言笑笑,“我让我邻居直接过去了,在那等。” 朱玫脸色有些难看,“你们也要参加party?” “不,就是在医院住了几天怪闷的,趁现在时间还早,跟老板打完招呼还能和我邻居出去逛一逛,不然打完针过去再回来已经到门禁的点,哪也不能去了。” 朱玫见她不似说谎,心情大好,难得帮她收拾起随身包包来。 悠言这时手机响起来,她拿起一看,来电显示是许晴。她迟疑着,不知道要不要接好。这两天鬼子也找了她几次,她说她出门了。 这会儿,frankie正在酒吧里找人。他临时约的林子晏。 找到林子晏的时候,林子晏正在埋头喝酒,脸上神色很是复杂古怪。 “顾夜白刚走。”林子晏说。 frankie这等损友可没心思理会林子晏的喜怒哀乐,“我管他夜白还是夜黑,我找你有事。” “老鬼你又什么事?”林子晏瞥了他眼,颇有些不耐烦。 “yan最近不肯见我。”frankie懊恼地道。 “yan是什么玩意儿,关我什么事,你一边玩去,我可没空理会你。”林子晏一脸嫌弃,继续喝酒,“老子正烦着呢。” “yan是你学妹!”frankie登时怒了,“我看你们上回说的你和顾夜白不是她学长吗,别装不认识,这样,你给她个电话信息,我要去见她。” 林子晏愣了一下,用力拍了下脑门,“你说悠言呀?” 他眸光暗了暗,蹙着眉神色又复杂几分,但末了却道:“行,我们去看看她吧,她这几天住院呢,我……反正也是要见她的。” 他说得一言难尽。frankie的关注点却在别处,“什么,她住院了,出什么事了?” 二人去到医院,却没发现床是空的,但东西明显还在,林子晏一急,正要出去逮个护士问问,旁边床老太太是个热心肠的,见状说道:“这姑娘好像回店里去了,今天好像是他们老板生日?” 林子晏耸耸肩,“这丫头拍马屁的本事比我还溜。” 但想起那天她那小心翼翼的神色,对他,对她老板几个人更是,还有今晚顾夜白的话,他心里却有几分灌了铅的小难受。 “boss大人,是我……” 但想法归想法,他赶紧拨了个电话出去。 随后,二人也匆忙离开。大堂,却遇到老朋友。 “你们怎么会在这里?怀安已经出院了。”迎面,身穿白袍的唐医生朝他们快步走来。 悠言和朱玫此时已快到咖啡厅。 许晴的电话却还是不折不挠,迟疑了一下,悠言终于还是接了。 朱玫嫌她磨蹭,见反正也到店了,便不等她了,先进了去。 “你终于舍得接电话了。”许晴的声音在那端劈里啪啦传来,透着莫大的怒气。 “晴……什么事……”悠言心道,早知还是不接的好,也不知道哪里又惹到这位姑奶奶了。 许晴那头出奇安静了一下,半晌,冷冷的声音方才响起,“今天人事部给各个部门的员工都派了大红包,顾老爷子的意思,顾夜白和周怀安要订婚了,你知道吗?” 悠言走着,脑中嗡的一声,脚下一个趔趄,几乎站不住。明知道这是必然的情节,是最好的结局,却仿佛有人拿着铁锨往身上挥下去,她心房一下揪紧,登时痛得不可抑制。她想等那阵熟悉的遽痛过去,但她的老朋友却不肯轻易饶,一阵阵收缩翻搅,她痛得眼泪都飙了出来,却一声不吭,死死攀住路边的栏杆,支撑着不让自己跌倒,另一只手死命往背包够去。 她不能在这个当口出什么事儿,路悠言,你要死也不能死在g城! 药瓶拿不稳,摔到地上,药撒了出来,她不顾尘土肮脏,抓起一把就往嘴里送。 “路悠言……你怎么不说话?” 掉在地上的手机传来许晴愤怒的声音。 她捡起手机,疼痛微微止住,她拼尽全力、慢慢往前走。 还有几步就到店里。 店里今天是热闹的,她看到门外小黑板写着,店主生日,暂停营业。 四周是热闹的,川流不息的车,灯光、人群。 许晴却突然安静了。 “言,我们出来喝一杯吧,今晚,只有我们才是彼此的酒伴。” “可晴,我的酒伴不是你。” “你还跟我装?周怀安都告诉我了,你就在艺询社对面的咖啡店上班,你安的什么心思自己清楚。还跟我说什么回来只想看他一面,你不是说你若还有其他心思就不得好死吗,你就不怕真不得好死了?” 许晴的声音烈得就似淬了刀子。 她没有再解释,挂断了电话。 最后只听到许晴说“我快到你店里了”。 店门关上,但窗子一半敞开,里面确实热闹。 男男女女、蛋糕、易拉宝、灯光、音乐,每个人脸上都是笑意,当中她看到章磊俊美的颜,和他嘴边温柔的笑意,小c和她不曾谋面的朋友,在他身旁。小c在他耳边亲昵地说着什么。 她竟一时不敢打破这份热闹,虽然她只是个小人物,不会引起什么涟漪,她也不怕他们冷眼,但她怕这世上任何热闹。那些都和她无关。 是了。 她突然意识到自己的傻气,朱玫进去了,没有人再盯着她,她走便是,这招呼也无需跟章磊打了。她赶紧给郭姐发信息,让她不要过来了。 余光中旁侧有两个人走近,身形熟悉,她来不及看清,下意识便想往另一侧避去。 轿车急刹的声音却突地冲入耳廓。 “路悠言。” 末了,那冷漠一声好似烟火轻爆,打在她身,重重落到她心尖上。 她整个愣住,僵住,半晌,方才慢慢转过身去。 马路旁,一辆黑色的兰博停在禁停区。 一个人站在车前。 深蓝色的一丝不苟的西装,西装主人的眼也深冷得好似这袭衣服。 “你的手,怎么回事?”缓缓地,他一字字说道。声音冷峻得似是跟一个陌生人在说话。 “我……”悠言就好像考试被人捉到作弊,完全傻了。从医院出来,解了绷带,但此时,下意识地,她还是把手往后缩。 他却并不打算听她鬼扯什么借口,见她呆立在那处,一针见血的开口,“那天,你被救护车撞倒,很疼不是,是个正常人都会抬手看看,你却一直兜在衣服里,你后来去拉章磊,用的还是单手,动作要多滑稽便有多滑稽。” “还有这里,”他说着嗤笑一声,指指额侧位置,你当时躺下来过一段时间吧,有压着的痕迹。你既去探病还躺人家床上?也是够新鲜的。” 一瞬间,悠言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原来那天,他都不动声色看在眼里。 把她的可笑和幼稚。 “我是不小心弄到手,但没什么事,你不——” “按时间算来,你是在我们见面之后出的事,所以我和子晏求证了。似乎是这样没错。” 对他来说,她总是那么好笑,就好似被剥掉一切,赤裸裸站在他面前,她愧臊得无地自容,他却更快的打断她。 “你是生是死和我无关,但我不喜欠人,这张照片,是我最珍贵的东西,你把它归还,我也还你一样东西。” “你的手,我来替你治好。”他冷淡地陈述着,眸中却透着不可抗逆的强势。 “不,把照片归还,那本来就是我欠你的。”她颤声说道。 “当年你留不留我无权决定,今日欠不欠也不到你说了算。”他朝她走来,唇边笑意毫无温度,“我知道你现如今已有了新的目标。” “我已跟林子晏打好招呼,他家那边有军区专家的关系。但我是一个画画的,你的手是不是全然恢复,我最有资格判断。你不必怕我介入太多,你不想,我更不愿。我只在诊断最初和最后阶段出现。” 悠言一瞬险些潸然泪下。 原来,哪怕那些年早在他心里死去,哪怕他今日早已有了新的牵挂,他还是把她的伤当伤,把她的命当命。 她知道,他说到做到,可她又怎么能再接受他的赠予? “可是顾夜白,我拒绝。”她几乎是立刻转身,话也说得利索而决绝。 “你不想章磊误会?” 背后,他声音也是含笑。 “是。” 他不知道,章磊的世界,从来没有她,她也从没想过参与。这丝轻淡含讽的笑,好似滚烫的油浇在她脸上,但她只是毫不迟疑回道。 还有一步,她便能推门而入。 “我还有一句话,路小姐听不听。就看在路小姐只把那段荒唐当后备,当时年少的顾夜白却把它看作是命的份上,如何?” 他声音里的笑意更盛。 这笑意中的深恶痛绝,却还是成功地让她停下脚步。 顾夜白你别他妈的拿话刺我,我他妈的也一直拿命爱着你。她几乎就想转身,冲到他面前,朝他狠狠说道,但她只是把下唇咬破,任锈腥的血液刺激着味蕾,一声不发。 “吱”一声,这时门却突然开了。 章磊走了出来。 “朱玫说你来了。你来做什么?”他看着悠言,目光中透着一丝若有所思,又隐隐透着丝期待。 “……” 悠言一时之间没能接上话。 自然,章磊不是她,目光极利,很快便注意到前方的异样。 他倏地笑了,“咦,顾社长也大驾降临了。可是今天本店暂停营业。” “惊动了章老板,真是抱歉。”不远处,顾夜白不慌不忙说道:“但顾某今晚不是来吃饭喝东西的,只是找贵员工谈点事。” “如果是本店员工有任何怠慢之处,顾社长找我谈就是了。”章磊不动声色推了回去。 瞥了眼腕表,顾夜白亦淡淡笑回:“顾某谈的是私事,现在又是下班时间,这私人恩怨的,怎么敢劳章老板大驾?” “顾社长说得对极。只是我这员工如今和我住在一处,章磊是想,如果顾社长没有什么要紧事,我就带她一起回去了,姑娘家心思简单,这年头衣冠之辈又多,一不小心着了道就不好。这不,早些儿她就遇到些破事。我作为她的老板,不似别的不相干的人,难免有些义务。”章磊慢慢收住笑意。 顾夜白说道:“章老板一片好意,顾某也断无道理不成人之美,我就借一步说两句,绝不耽搁,如何?” 章磊没想到顾夜白会来这么一句,既硬又圆,一时竟教人难以反驳。 小二也跟着出来了,看到悠言似乎身形微动,气不打一处来,低声喝道:“你还不赶紧滚进来?还要在外丢人现眼吗?” 他正说着,却见顾夜白朝他一眼瞥来,这淡淡一顾目光如霜,锋锐逼人,他竟莫名打了个寒颤,但再仔细看时,又好似不过是他幻觉,只见顾夜白仍看着章磊,似根本没有看过他这无名小卒一眼。 “这要换做是我手下的人,上司在说话,莫名其妙便插画,像这般不懂礼貌没有家教,我是绝不留的。”顾夜白瞧着章磊,似笑非笑说道,眼中却无纤毫笑意。 小二一愣,随即怒了,却教章磊一个冰冷眼神打住,又想起顾夜白的话,一时不敢再多话,只听得章磊低声说道:“言,进来。” “yan,顾夜白叫你呢,那天不是已带你去见过了吗,你也喜欢他的画来着,他不是什么好人,不过和我总归兄弟一场,你不用怕。” frankie一旁被林子晏拉住默了半天,这时忍不住开口。 他不爽顾夜白对路悠言的态度,但更不爽,章磊和那混小子的。 林子晏和唐璜交换了个眼色,却有些心惊。顾夜白这护短的原则还真是多年不变。 但林子晏也知道,顾夜白是恨透了悠言,否则,像这般冷静的人,不会两次说,怕自己会忍不住把她杀了。而今日又见她和章磊纠缠不清,这手治好了,两人之间最后那点情谊也不留了。 唐璜随后却微微垂眸,不知在想什么。 所有人都在在看着。悠言知道,这时,她该往旁边走开,哪怕往另一边许晴的方向走,哪怕在许晴心中她也是如何不堪,但也比这场让她颜面无存的剑拔弩张好。 但她还是慢慢转身。 顾夜白那句命是她的软肋。 她不怕顾夜白误会她对章磊抱着什么心思,但,她永远也不会让顾夜白在旁人面前因她处于任何一丝劣势。 哪怕方才动容过后,其实她比任何人明白,她对他来说,再多也只剩当年那最后半点温度。 “悠言,你真是好。我就不该把你叫回来,不过,哪怕我不这样做,你早就有想法了。”许晴一旁冷笑,声音不大,但所有人都听到了。 悠言听到章磊极淡的笑声。 “你若回头,我还有这里的门会为你开到底,若真走了,那我们也不必再联系。你的事,我也……不会再插手。” 他以只有她听得见的声音在说。也许,还有他身边的小c和小二能听到。 她想告诉章磊说,她比他和小二认为的,更在意和他们的这段情谊,但她终究缄默,在小c眼中的惊愕和一转即逝的安心下,转身往前方走去。 “你说有话跟我说,你说,说完,我走。” 在距离对方几步的地方,她停下脚步。 满头大汗,一双眼睛透着血丝和氤氲,显得极为疲惫。但当中,那股子执拗的倔强也显露无遗,疏离又清冷。 顾夜白心中无声笑。 他是该为她这一丝良心发现,又或许说明自己还是她回来的首要目标而该有一丝胜利者的讽刺的高兴,还是为这样一双眼睛感到震怒? 今晚的路悠言,这样的路悠言,让他既熟悉又陌生。 阔别四年,再见一刻,那种时间带来的陌生并不曾有过。哪怕她还隐瞒了她会画的事。 恨是清清楚楚的,可那股子熟悉也是清清楚楚的。 然而不过短短数日间,她却换了个人似。她浑身无不透着一股死寂的距离。 这个他想断开的距离,她先划得清清楚楚,毫不含糊。 “我来,是问你讨一样东西。”他扯扯唇角,冷声开口。 悠言不由得愣住。 “想来路小姐早已忘记,曾在我这里拿过三个愿望。”他唇边浮起丝薄冽的弧度。 悠言一怔之下,脱口而出:“没有……没有忘。” “只是,我们都不需要了。”顿了顿,她低声说道。 “今天我来拿走这第一个愿望。”他并没有接她的话。 悠言一阵心惊肉跳,“你给我的愿望,不是我问你讨东西,怎么反倒过来了?” “那时,我们可有曾协议过,这愿望必需是你向我讨吗?”他反唇相讥。 “那倒没……没有。” 总是这样,顾夜白若真要和她计较一个什么东西,她是说不过的。她登时没了反驳的理由,心里也愈是惊疑慌芜。 “跟我走。”他没有给她犹豫的机会。 悠言心里一惊,猛地抬头,和他四眸相对,却见他眸中那抹犹如暮霭深沉的颜色愈深。 “路小姐,你可知道,你此前惹了一个帮会,后面可能惹上了比这更棘手的祸事,你如果不想把麻烦带给你老板,那么,把你的第一个愿望给我,跟我走治手,这事也由我替你揽下。”他声音轻淡,却足以让她听清。 悠言心下一震,她问过susan,并没有给她寄过包裹……如果包裹不是错送,小弄又果真有人,是楚可还不肯放过她还是其他 她焦急发问,他却没有回答。 她想从他脸上找出丝端倪,只是他心思慎密,她又能看出什么?她也不敢多看他的眼睛。 为了她的手,他甚至愿意揽下那件事……她亦赶紧低头,怕被他看到自己通红的眼睛。 “你为什么还要这样帮我?”她抑住声音里的情绪。 “因为你的手是在归还照片时出的事。我一点也不想欠你。” 他轻声说着,眼中也冷漠到极点。 “路悠言,我帮你也是有条件的,从此,不要再出现在我面前。不管是有心还是无意的。” 他俯身在她耳边说罢,当即转身,手上钥匙一按,开了车门。 他的衣衫和她的擦过。悠言站在原地,眼前黑作一片,脑子嗡嗡作响。 “他们本来就认识的吗?”此时,frankie突然朝林子晏发问。 林子晏微叹口气,“她就是四年前抛下顾夜白的人。” 许晴过来,“我就不去取车了,我跟你们车可以吗?” 看着她眼中复杂的神色,既有痛快也有不豫,林子晏冷淡地道:“走吧。 第七十六话 秘密,可怖吗(1) 兰博疾驰在路上。 悠言终究还是上了车。 顾夜白那句话把她刺得痛的连哼也哼不出来。 我一点也不想欠你。 她才终于明白,他过来的目的。 是的,直到今日,他还把她命当命,但在这之后,他要彻底斩断。 当两个人什么再无拖欠,就是真真正正断了的时候。虽然她其实并不欠她。 这最后两面,她再难以忍受,也该成全。 模糊的视线中,只见后视镜,两辆车子紧跟而来。 应该是林子晏、唐璜他们。 那时,他们见证着他们开始,今天见证着他们结束。 路上,二人一句话也没有。 顾夜白眼角余光,在她身上一掠,移开,握住方向盘的双手,紧了紧。车子如离弦箭。 他呼息淡淡,悠言只希望这车能永远地开下去。 可是,他们之间宛若旅途,列车站站而过。总有到站一刻。悠言突然便想起那句很多人说过的话。 有情不必终老,暗香浮动恰好,无情未必就是决绝。我只要你记着初见时彼此的笑。 也许是太累,她满心荒芜,竟也不觉慢慢睡着。当车子停下,身旁车门一动,她惊醒过来,只见他在寸步外,却是替她把车门打开。 他眼中的墨色,冷得好似头上的星。 她连忙起来,这一下不打紧,却顿时看清了四周景致。 “砰”的一声她在车顶撞了个结实,痛叫一声。 顾夜白难得唇角微微绷了绷。 “为什么来这里?”悠言虽尴尬不已,但反正各种傻缺二逼的状况都被他见过,再怎么也不会死,先解决要务要紧。 这里不是别的地方,是、她、的、猪、窝、啊! “你要在林子晏那里住上一小段时间,总得回来取点衣服。” 兴许是她撞得着实不轻,虽强忍着,脸上却到底现出不太好的神色,顾夜白瞧着高兴,赏了她句。 悠言头皮一阵发紧。 “我不去。” “理由?”顾夜白道。 “我这不有阴影吗,这里之前有人埋伏过。”她急中生智。 打从侦探社那里查到她的住址,但几次都没有上去,第一次过来遇伏,而后守了数夜再遇古怪,他便生出想去一瞧的意思。 何况,她越是防备,他越是不打算称她意。 “子晏几个车技再不济,也该到了。你是此间主人,不该怠慢。何况,你不取衣服,还要林子晏给你买不成?”他嘴角弧度不善。 “你给我买就是。你管这管那,怎么不连这点也管上?”悠言也是豁出去了,反问他道。 顾夜白一怒之下,反被逗乐了。 “路悠言你还能再无耻一点。”他冷冷道。 悠言索性无耻到底,直直回视过去。 顾夜白突然扬了扬眉,眼中那丝笑意似是而非,叫人发怵。 “路小姐要真不愿也罢,我们自己上去,把门卸了,自己招呼自己吃喝,顺便替你取点东西也不是不可以。置装费我不打算出,这个换门的钱还是乐意的。” 他说罢锁了车门,径自走了。 悠言无可奈何,心里狠狠咒骂了几句,只得跟上。临了,她想到什么,偷偷发了个信息。 微弱得几乎无法照人的灯光,穿过糙黑模糊的小巷,后面是匝匝麻麻密密的简陋小楼和矮房子。 这有些都是用来出租的。有新建的,也有破旧的民房。 屋门前,各式吆喝笑骂的声音,满地乱跑的小孩,在门前拣菜、打麻将的婆子,赤身的男人和浓妆艳抹的女人。 走到一处,有人吹了声口哨,几个男女便向他们睨了过来。 “那边四楼的小姐,今日带了这么多男人回来,伺候得过来吗?”不知是谁调笑一声,众人便大笑起来。 有个平头男子怪叫一声:“你们看,前面那个短发的妞正点,过来跟哥几个乐一乐吧。” 怪诞的笑声在这昏暗中渗透而出。这片丑陋的瓦砾上,天幕仍似邃蓝的绸,散布着星点,美得叫人晕眩,月芽乖张,在云层之中穿梭,偶尔露出毛晕浅廓,也是闲适自在,不管这天底下南北迥异。 许晴走在前头,被人调笑,俏脸一冷,看着悠言道:“你就住这里?这是好姑娘会住的地方吗?” 顾夜白背后,悠言探出身来。 “对不起,许晴。我这里确实不是待客的地方。” “谁不愿住好地方?这房租是你代缴吗?”林子晏冷笑一声,“许小姐,你既然不爽,又何必跟来?” 许晴被他如此一怼,心下愠怒,正想讥讽回去,余光却骤见顾夜白薄唇轻抿,眉目间一片残冷冽戾。 到嘴的话不觉咽了回去,心跳急遽,竟莫名生出几分惶恐来。 frankie看了悠言一眼,欲言又止。唐璜淡淡道:“好了子晏,都是自己人,有什么好计较,平白让外人看了笑话去。悠言咱们走吧,唐大哥还巴巴的等着你的一杯热茶呢。” 唐璜和林子晏是不一样的,悠言不是没看出来,但她只是点头。眼底一漾而过的光影,这欲言又止的低徊,却被身旁那个一言不发的男人尽收入眸中。 矮窄的楼层,一梯几户。墙壁上,坑洼肮脏,依稀是层叠的红字黑字,那上面写了什么,早已不可辨认,消融在年月里。 到得四楼,但见迎面一户门半掩,光线昏暗。屋门前,一个小女孩趴在一只小凳子上,约莫三四岁光景,眉眼乖巧,模样安静,小手抓着半截炭笔正在一张纸上描绘着什么。那张纸破旧脏暗,也不像样。 林子晏和frankie好奇,趋上前看,许晴见那孩子可爱,但环境却是窘迫,也忍不住多看了一眼。 那小女孩有些畏惧地看了看众人,但很快便从人群里寻到熟悉的影子,冽开了嘴:“妈妈,抱。” 第七十七话 秘密,可怖吗(2) 第七十八话 秘密,可怖吗(3) 从顾夜白背后走出,悠言俯身把那小女孩抱起,又在她额上亲了亲。那小女孩欢喜,小手环上她脖子。 一片沉默! frankie此前忍耐了半天,已属不易,这时终于忍不住率先叫了出来,“oh my god,oh my god,你竟然连孩子都有了,这私生女是谁的?” 悠言一愣,一片巨大的深灼压抑之感已自背后透将过来。 扭头一看,只见顾夜白眸色暗沉,紧紧看着她,神色阴鸷可怕。林子晏和唐璜惊疑不已,而许晴早已吃惊地捂住嘴。 她心中一动,把抱在手里的小女孩紧了紧,径自走到顾夜白面前。 “阿静乖,这个是爸爸,叫一声爹地。”悠言碰碰怀中宝贝的鼻子,笑道。 然后,是再次可怕的静默。 “唐璜,麻烦你扶一扶我。”林子晏道:“我要倒了。” frankie也道:“唐璜,也带上我。” 向来正儿八经的唐璜微微苦笑,“那我找谁扶。” 唐璜镜片后的眼睛却是并无笑意的。 当然,说要倒的都没倒,都全看顾夜白去了。这么些年来,能在顾夜白那张万年冰川脸上看到如斯震惊的表情还属头一遭。 林子晏在外套一通乱掏,要拿手机出来拍照,许晴冷冷道:“神经病!” “许晴,你生什么气!要生气也应该是我生气吧,这红杏都出到隔壁去了!”frankie插嘴道,愣是没看懂许晴的心思。 悠言瞅着顾夜白浅浅笑开。 那人双眉紧皱,平素冷漠的瞳眸里震惊、思虑,什么都有之,却又抵不过那厚重的狂喜和汹涌。 阿静狐疑地看着眼前好看的男人,怯怯地叫了声,“爹地?” “静真乖。”悠言又亲了怀里宝贝一下。 下一秒,手臂倏然生疼!那人手攥住她臂,已是沉声道:“路悠言,你最好给我一个交待!” 悠言仿佛没有看到,低头道:“宝贝,你爹生气了,你亲他一下,好么。” 阿静悄悄瞟了对方一眼,想了想,嘟起小嘴巴迟疑地道,“好吧。” 她说着便伸手去够顾夜白的阿曼尼外套。 顾夜白震动了一下,手握了握,竟先把她抱了过去。 阿静在他脸上亲了一下,涂上口水,他也没有闪避,登时惊煞了一干人,林子晏说道:“唐璜,这次你说什么也要扶我一把。” “你真漂亮。”阿静本有些畏惧,此时全然不怕了,伸手去摸顾夜白的发,笑弯了眉眼。 顾夜白略收紧了臂,重瞳凝着怀里宝贝,那清秀的眉,竟恍惚就是眼前那个他深深恨着又爱着的女人的模样。 她离开他四年,这孩子年岁也相当,若她离开时怀了孕,这是她的……也是他的孩子吗?他的孩子?!一旦碰触到这个可能,心里仿佛被什么席卷而过! 目光深处,她唇角弯弯,正凝着他,那股子荒寂距离仿佛一瞬在眉间隐去。 心下骤紧,单手搂着阿静,另一只手往对方腰上一揽,已把她带进怀中。 悠言一震,耳根刹时如烧,不知谁的抽气声在耳边响起,如果这辈子能和他有这么一个孩子,那该有多好。 门口,传来一丝声响。有人出来了。 众人微异,看去,却是个中年女人,约莫三十多岁的样子。面容姣好,脸色却蜡黄萎顿,似乎抱病在身。 “妈妈——”一看那女人,阿静立刻激动了,挣着往她那方向去。 “什么,又一个妈妈?”林子晏道。 这下,所有人都彻底糊了。 顾夜白眸微眯,放下孩子。 悠言连忙挣脱,也走到女人身边。 背后,女人伸手接过悠言递来的东西,笑道:“悠言回来了?各位都是她的朋友吧?” “这孩子到底是谁的?”frankie几乎立刻道。 约莫是看出了众人的迷惑,抚抚拉着自己衣服的孩子,女人又笑道:“阿静是我的女儿,悠言住我隔壁,阿静爱与她亲近,就认了做干女儿。” 林子晏像泄气皮球,“空欢喜一场。” 许晴此时眉眼却是隐隐舒开,闻言不禁嘲道:“是不是又关你什么事?” “我替自己老板高兴还不成?”林子晏不紧不慢怼回去。 许晴心中百味,朝顾夜白望去,对方却看也不看她,然后,她看到他好似看了林子晏一眼,又看了下那个阿静的母亲,目光最后落在路悠言身上,前两下极快,是无意还是有什么意思,她猜测着,但他眸色深幽沉冽,委实叫人揣测不透。 “子晏,本子有带身上吗?”他突然说道:“给孩子买点吃的。” 林子晏几乎立刻明白他在说什么,把支票簿和笔拿出来。 悠言看着,有种大祸即将临头的感觉。 “先失陪一下。” 果然,顾夜白微微一笑,大手往她身上一揽,便往楼道走去。 楼梯口。 “很好玩吗?”放开对她的钳制,顾夜白冷冷开口。 悠言低头,“不好玩。” “谁让你非要过来?”她轻声说道。 “这就是你拿我开玩笑的理由?”顾夜白声音轻的好似一片蝉翼。 “你也明白,己所不欲勿施于人,既然如此,为什么一定要我回来?顾夜白,我们走吧,我真没什么要拿的。这地方脏乱差的,我不想让你看笑话。”她叹了口气。 顾夜白冷冷一笑,双手往前一探,撑在墙上,登时将她圈禁起来! “路小姐既然这么说,那我实在不好不小气到底了。你让我以为自己有了一个女儿,但现在又告诉我是假的,你说该怎么办?我可没有乱认孩子的习惯。” “你说怎么办?”悠言一时噎住。 “赔我一个。”他冷冷说道。 悠言彻底愣住,心惊胆战。 顾夜白也不说话,目光凌人,却没有离开她的眉眼。 好一会,悠言苦笑:“你知道,我无法赔,赔不了,再说,你也不会愿意,我知道你恨我,我该。” “那天,吃药了吧?”他突然问道。 猝不及防,悠言点点头。 “小事看似迷糊,大事半点不落。”重瞳一暗,顾夜白唇角讥嘲的掀起。 悠言心里顿疼,面上却依旧表现得轻淡。 “那晚,本来就是一个错误。”她说道。 “错误?”顾夜白冷笑着嘴嚼这二字,一字一顿问道:“那不知是路小姐的错还是顾夜白的错?” 悠言心中涩得眼眶都热了,她只是不语,用力挣扎,想从他的圈禁中脱身。 可惜,再怎么也走不出一个方圆。 坚实如铁的臂膀,他为她定下的天地,没有他的允许,她是无论如何走不出来的。 她莽撞着,却一下下被他逼回去,撞到墙上。 她吃疼,却也没有吭声,但到底是微微蹙起眉。他冷冷看着,也不作声,如猫与鼠。 前二人闹别扭也有过这般的时候,他把手放她后背替她垫着。 于是,很快,她便屈服了。但如今不一样了。 楼道上去一片黑暗,有风从上面破旧的窗子吹下来,不知吹皱了谁的一泓春水。 “放开。” 悠言咬牙说道。 “一个回答而已,何必吝啬。” 顾夜白并非好说话的人。 “你的那个人,不是我,我的那个人,也不是你。”终于,她抬眸,望进他瞳中,一字一顿说道。 闻言,他轻声笑了。 “原来不是那个人,路小姐也可以和他上床。” 悠言脸色一白,男人摄人的眸,突然便有了危险。 白皙美丽的手攀上她的脖颈,又慢慢收紧。 她含泪看着他,身体害怕得颤抖,人却只是一动不动,等待着他的惩罚。 可是,那掌上的力道却始终没有再大一分,他的手冷静得没有一丝颤栗,不像她。 “如果可以杀了你……”他嘴角勾起,不是笑,那尖锐的纹度,当真透着杀意。 但话音方落,他指尖上的温度,便即刻撤离。 看他转过身,悠言闭上眼,让眼中热气消融在双睫一合之间。 在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的时候,她伸出手的手,已和他高大温暖的背几近咫尺。 有一个想法突然而至,朦胧又悲哀,如果那晚她抱住了这个男人,说她要他,他还会像从前那样,愿意把天下都给了她吗。 在回来之初,他对她,还爱着吗? 五指如葱,又缓缓合拢。他的背影消失在楼梯间。风便在指间见缝插针,穿过了他的黑发她的苍凉。谁是谁的谁,谁也再不是谁的谁。 回到四楼,林子晏正和他低声说着什么,阿静的妈妈已进了屋内,好像是炉火上还烧着水,阿静依旧扒在小凳子上,因长期缺少营养,小脸削尖,但眼睛却是灵活,正骨碌望着她。 “妈妈说,去烧水沏茶招呼客人。”她笑嘻嘻说,小手里捏着一张票据。 悠言俯身一看,五个零?!这买点吃的钱,也忒吓人。 静家中困难,但静的妈妈郭姐很自重。 她想了想,把静抱起,走到顾夜白面前。 “宝贝,你手里的这个可以换吃的,是这位——”对于如何称呼,她有些忐忑。方才一声爹地,不过是她恰好见阿静在,想将顾夜白彻底惹怒,好让他离开所为。 阿静已嚷了起来:“是爹地。” 悠言不敢直视对方。 他说他没有乱认的习惯,只是,此时,他并无反驳。 悠言见状说道:“静宝,谢谢爹地。” 阿静乖巧地点点头,道:“谢谢爹地。” 林子晏几人看直了眼,因为这时,顾夜白抬手抚了下孩子的发。对于这个可怜的孩子,他给了最体面的温度。 悠言亲了亲阿静,“告诉妈妈,那是爹地给静宝买吃的,不是给妈妈的,妈妈可以不要,但静宝已谢过爹地了。” 静歪着头似懂非懂,末了,乖巧地点点头。 把静放下,孩子蹦蹦跳跳往屋里跑去。 唐璜淡淡道:“悠言真聪明。” 许晴也是淡淡一笑,眸光落在悠言身上,道:“悠言,今日才算真正认识你。” 一句话,几分讥讽。 林子晏冷冷说道:“许晴,我也是今日才算认识你,同学同屋一场,一再出口伤人是何必。” 唐璜说道:“子晏,你这样着急为谁辩护,又是何必。” 林子晏欲言又止,但到底是唐璜开的口,终于没再说话。 悠言微微阖上眼,皮肉仿佛被锋刃带过。 “你们都有完没完。”frankie不耐道:“yan,我可是累了,你快别磨叽,芝麻开门罢。” 唐璜道:“她不愿意,你们何必逼她?白,你也不说一句吗?” 他虽对对方不满,但从来绅士。 悠言一惊,看向顾夜白,“我用第二个愿望,换你们不进这个门。那时你说过,只要是我提出的,你便——“ 顾夜白眉峰一敛,淡淡看了林子晏一眼,“无妨。” 悠言点点头,突然只觉有细微的空气带过,惊诧之间,却见林子晏缓缓打开手中的东西。 第七十九话 秘密,可怖吗(4)、第八十话 死个明白 那是一串钥匙。钥匙圈上有一只小猫布偶,非常有辨识度。 有人心虚,赶紧把烫手山芋一扔。 “鬼子,芝麻开门的咒语就在里面,你来。”林子晏到底心虚。 frankie接过,贼贼一笑,走到阿静家旁边那个铁锈剥落的屋门前。 许晴淡淡说道:“悠言,好歹同学几年,难道我们就这样不招你待见?我便拭目看看你这屋里可是有什么宝贝?” 她其实猜到几分,对方是怕屋内简陋而窘迫,在众人面前出糗,尤其在顾夜白面前。 悠言脸色发白。 她上来前曾悄悄给郭姐发了个信息……刚才趁众人没注意的时候,她把钥匙悄悄从包里拿出来,在背后递了过去。她自以为能瞒天过海,却没想到根本瞒不过顾夜白的眼睛……就在方才顾夜白把她带下去的时候,林子晏不知想了什么办法跟郭姐把这钥匙诓到手了。 “你不是允了我第二个愿望吗?”悠言把顾夜白看住,浑身微微发颤。 “是,”顾夜白冷静地道:“但那只是我,不包括其他人。” 空气中是细微的金属撩拨声音。 “bingo!好了,请君入瓮吧。” 从弯腰到直腰,不过两三秒时间。frankie做了个v的手势,头一低,已推门走了进去。 “啊……” 也是须臾,屋中便传来他透着惊恐的声音。 半掩的门,屋内光线昏暗,浮光掠影间,只见灰尘在空中漫无目的飞舞。众人一凛,紧跟着进了去。 当离得最近的唐璜的身影也消失在斑驳的门间,悠言缓缓蹲下,双手捂住眼。 “她疯了。” 屋内,视线到处,许晴捂住嘴巴,声音却微微颤抖,仍是难掩吃惊。 frankie余悸未散,颤声道:“yan她是不是神经病?顾老三,你自个还是小心点罢。” “老鬼,住口!”林子晏低声说道。 “我错了,不该招惹她,你们也是,也不早点跟我说……”他嘀咕着埋汰道。 “我说住口,丫的你听到没!”林子晏声音低哑,明显是抑住怒意。 不约而同,唐璜和许晴此时目光都落到屋中其他角落,也许只有frankie不明白,这一刹他们到底经历了怎么一场震撼。 第二十章复制的房间 屋子不大,昏暗森冷,密封的窗帘间或被风吹起,荡开一道口子。 无数画纸散落在地,惨白漾眼。那纸上也没有任何物事,只有一条条怪异丑陋的虫子,趴爬其上。如果细看,能发现,那其实是断了翅的蝶,只余躯干。因为那些虫身上还连着一丝残翅。而且它们过于逼真,让人心生惊怖。 除此,杂物覆积,啤酒罐子、方便面袋子,一地都是,散发出阵阵腐朽难闻的气味。 厅中一只朴旧矮桌上残羹犹在,半只发了霉的面包,一瓶倾倒了的牛奶,从桌上到地上,乳白色的液体早已干涸成渍,却仍惹来老鼠。数只老鼠在桌上蠕爬,小眼睛泛着幽绿的光,也不怕人,啃着桌上的碎冷残屑。 桌两端,分别是两张小木椅,其中一只椅子上,坐着一只泰迪熊,另一只却被随意摊放在椅脚。 每只泰迪熊的脖子上都挂了个小牌子。 一写着小白,一写着猪言。 小白那只尚算整洁,坐在椅上,一派跋扈飞扬。猪言那只毛色却是黯淡灰暗,那胡放乱摆不被重视的姿态,那耷拉肮脏的小脑袋,无不委屈地谴责着主人的偏心。 如果说让鬼子感到惊惧的是那丑陋可怕的虫子,那挂了小牌意蕴诡谲的两只小熊,那么林子晏、唐璜和许晴震惊的还在于这屋子本身。 这屋内所有的摆设,从窗边盆栽、墙角塑料模特到屋内一桌一椅,乃至茶几上的调色盘、画笔,沙发上的纯白衬衣,事无巨靡,无不渗透着昔日影子。这满室昏暗,光影斑驳无依,仿佛把时光都锁住了,岁岁年年。 g大校园,幽静寓所,那时岁月正好。除了frankie,那是这里每一个人都曾到过的地方,封神前,那个孤傲的美术系男生的公寓。 那个女人,复制了她昔日情人的寝室,一丝一毫,半点不漏。除去那肮脏的泰迪和恐怖的虫子。 与时光拼记忆,最愚蠢。 门外传来微微的响声,瑟缩又凄凉。 朝那道瘦削身影悄看了眼,frankie仍旧有些不好。 “她是神经病。”手指朝额角一掸,犹太人小声说道:“她这里有点毛病。” 许晴脸色微白,看着门外的影子,也是几分恐惧几分沉重。“是,只有疯子才会这样做,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她迟疑了一会,又轻声开口,“又也许是……策略。” “你们说够了没有。”林子晏低喝一声。唐璜把他拉住,目光慢慢移向顾夜白,那自踏进屋,便一直缄默至今的男子。、 唐璜不知道,该怎样去形容那双瞳,那是全数的黑暗,深沉得像涡,似乎下一瞬,便即吞没一切,直至所有湮灭或自身死亡。 隔着半扇门,悠言呆呆望着众人,昔日旧友,今日新朋。 脑中那根绷到此刻的弦,“砰”一声断了。 她苦苦隐瞒的,她以为终于可以完结的。 还有她可笑的尊严。 泪水的从指缝间不断掉下来,她喃喃道:“我不是神经病,我不是疯子。” “我不是,我不是……”她哑着咽喉,一字一字,说了一遍又一遍。 终于,在许晴质疑的目光中,她低笑一声,转身便冲了出去。 “再有一句,你们从此就再也不是我顾夜白的朋友。” 昏暗屋内,一道冷锐的声音打破此时凝滞了一般的古怪宁静。低沉得危险。 一道弧度划出,白皙的指捡拾起被遗忘在桌角的小熊,许晴浑身一震,只觉眼前微晃,锋冽的空气仿佛划到身上,在她几步之前的男人已转身,与她擦身而过,消失在那锈迹斑驳的铁门外。 街道上是好些嬉笑而过的男女,悠言一路狂奔,直至心律无法承受这疾奔的速度,方才慢了下来,但还是慌不择路的跑,眼前光线骤亮,一时迷眼,身上已是一紧,教人紧紧揽入怀中! 轿车停下,一名中年男子走出来,大声骂道:“神经病都不长眼吗!” 悠言微微颤抖,“我不是神经病——” “道歉。”她话口未完,背后男子已沉声开口。 那男人狠狠啐了一声,道:“这女人瞎了眼睛,你却叫我道歉?真是俩神经病凑成对。” 抚了抚悠言的发,男人沉眸往前走去。 悠言心中一震,连忙把他拉住。 她朝他摇头,两眼通红,眼底的泪痕,灼痛了他的心。 不是容易动怒的人,顾夜白此刻却只想找人打架。 明明只是个年轻的男人,模样俊美,看不出任何孔武有力之处,身形虽是高大,但并不比自己胖硕,那中年男子却惊恐的不断往后退着,这人的眉眼,多看两眼,他便知道,并非自己能招惹的。 他使了个巧劲,把她轻轻带开。悠言却是急了,明明那天看他处理怀安的事,绝对斯文有礼,是她先跑出在先……她脑中虽是昏沉混乱,但道理还是知道的,想也没想,一把便从背后将他抱住。 温软香腻的身子,纵使有千百个理由,他又怎还能抽得了身?顾夜白伸臂把人回抱住,眼见男人狼狈地冲上车,他目光缓缓扫过那疾驰而去的车子,将车牌记下。 除了他,谁都不能欺负她! 那些年,这点念想已成了他意识的一部分。 哪怕她后来走了,回来了,他想亲手毁掉她,但别人要有一丝这念头,却还是不行。 看那人的车子远去,悠言慌忙撤了手,可他力道之大,如钢似铁,将她锁在双臂之间。 “放开。”她仰起脸,怒声说道。 “现在才说放开,不嫌迟么?”他眼尾撩起,嘲弄说道。 “放开!放开!”想到秘密被他窥穿,悠言嘴里一阵发苦,她苦撑了四年,所有一切却在这个夜里瞬间瓦解。她该怎么办? 果然,不应该回来的。 她浑身冰凉,并无半丝喜悦。 “你为什么非要跟我过来?你和我一起,从来都是你说了算,你对周怀安,可从来不是这般,从来不是!”她发恨,狠狠往他身上打去。 她犹不解恨,又往他腿上踢去。她只恨自己今天穿的是平底鞋。 他眉峰微微蹙起,证明他并非不疼,但他闷哼着只是不躲不避,低醇的笑声微微从他喉间逸出。 心还在疼,很疼。 “别打疼了手。”见她吃痛地缩着手,他眸色弥暖,双掌改包裹住她双手。 悠言却气苦得浑身发抖,“你住嘴!” “好,我不说,你打累了,便休息一下,一会再打。我反正不走。” 他这话有些撩人,仿佛也说得轻佻,但他双眼似涡,把她整个拢着,没有一丝玩笑之意。 悠言心里慌张,不知所措。 她用力一咬,将他啃得皮破血流。他任她咬着,只是不放,哪怕她力道大得快把他一块皮肉撕扯下来,直到看她意识到,慌忙松口,怔怔看着,他方才松手。 她不知所措,抬手便去盖他的眼,低吼道:“不许你看,不许你看。” 这是第一次看到她发狠,哪怕再见之后,她净被人嚼舌根,也不曾反驳过。 他微叹一声,终于压抑不住,把她狠狠揉入怀中。 这个女人,前一刻,他还恨着,这一刻,他再次缴了械。屋子里的一切,他还能说什么,如重击敲落心上,再无法说一字。 如果他还认为,她这样都不算爱他,那他才是一个疯子。她隐瞒了她的画技,那四年前的背叛,她到底还隐瞒了什么? “我要回家——”泪水又涌了出来,现在,该怎么办。她不能与他一起。永远对她来说是一份奢侈。 “我要回家。”她哑声求他。 “回哪里的家?回你的猪窝,那个又脏又破的地方?”他冷冷诘问, “不用你管。”她使劲要挣脱他的怀抱。 “你上了我的床,我不能不管。”他也终于沉了声音。 她刺他,“怀安也上了你的床。” 大掌擎起她的小脸,重瞳幽魅。 “告诉我,你在意么?”声音低哑,透着讽意。 悠言心中针扎似的,嘴上却道:“这早就和我无关,你喜欢周怀安,我喜欢迟濮。” “我喜欢周怀安?那也是你强加的喜欢。”他勾唇笑,眼中寒冽更甚。 “没有人可以逼迫得了你,做你不喜欢的事。小白,你心中对她也是喜欢的。”她心中苦涩,但还是提醒他,他们才是一类人。 “确实没有人可以逼迫我,除了该死的你。”一股什么“嚯”地从他胸腔升起,手几乎没把她下巴捏碎! 悠言登时说不出话来。 “许你在你的迟大哥身下承欢,就不许我抱别的女人么?路悠言,你记住,顾夜白要疯,也是被你逼疯的。”话落,他低头吻上她雪白的颈项,牙齿咬上她的颈动脉。 他的吻他的齿如火灼烧着她的身体。 除了你,没有人可以逼迫了我……这话,让她疼得快窒息,却仍做着自我也厌恶的挣扎。 “你不在意我喜欢迟大哥比你多?” “迟濮结婚了,不是成媛,也不是你。路悠言,告诉我,你有多喜欢他!爱他爱到用满室的我的过去来麻痹你自己?”他冷冷一笑,反问她。 也许许晴说的对,她是她欲擒故纵,寝室是故意布置的,即使他没闯她进来,她要使些手段,也不是全然没有办法让他上来看到这心思。 可哪怕是假,就凭她还记得彼此当年的模样。 他便无法彼此放过! 是的,他原打算放过她。 他怕,她再在他面前梦呓迟濮一次,自己会忍不住打断她双腿,将她囚起。他跟林子晏说的那些,不是玩笑。是真有想过。 可是,医院撞见那天,推断她手可能受了伤,他的心便狠狠的抽,他枯坐一晚,依旧没能管住自己。 于是,他联系林子晏,让他出面替她疗伤。 但今晚,他不打算再忍。也忍不了。 若这屋中一切都是真,她要他命他都可以给她,若这些是戏,是手段,也无妨,那就如他此前之前所想……彼此折磨,一起进地狱吧! 她满口拙劣的辩解,再也说不出来。 “路悠言,今晚把你的真心和谎言都统统拿出来,让我死个明白!”他讽笑道。 第八十一话 尘埃未允许落定 悠言想再辩驳,却没有了力气。他骄傲,他天赋惊人,他早看了人世的冷暖,他在人群里卓然独立,冷眼尘世。 可是,他也还会痛。 悠言阖上眼睛。此刻天地寂静,最爱的人就在身旁。相识,相爱,离开,思念,重逢,辗辗转转,反反复复,似乎终是逃不过。 二十一岁那年遇上他,彼时岁月如歌。四月的校园,晴空明媚,还没到六月,已是天微蓝。云是棉花糖果,飘过轻絮。校道内,香樟清暖,人群中,语笑斐然。 这辈子最弥足珍贵的时间里,遇上那么一个人。那个时间,永远不会再重来,不管你是谁。 明明对的时间对的人,可是,又错了什么,以致无法守。 这一刻,有什么满满的快从胸腔溢出,她直想不顾一切就说,顾夜白,你还要我吗? 可是,看着他深邃如星的眉眼,她迟疑了。怀安那些话,对他的拖累,以致最后两看生厌……同时也在她胸腔翻滚着,烫烧着,她就在两种情绪的互博中,怔然看着他。 指腹在她脸上抚摩、划过,那黑暗小屋里面的一切仍在脑里回转,她眼中清澈的泪光,她总是能有办法让他心软,顾夜白粗鲁的把她揽过,吻上她的睫、她的眼,她脸上每寸地方。 他唇舌湿润火热,悠言被挑动得浑身都打着颤。 耳边传来他低哑的声音,“言,迟濮也曾这样对待过你吗?” 话音方落,吻也倏然落到她唇上。 悠言浑身一个激灵,手不自觉被他牵引着,碰上他灼热的眉眼。 “顾夜白,你真卑鄙。”她颤声说。 他挑眉静待她的话。 “你送我三个愿望,拿走一个,诬赖一个,让学长他们开了门,怎么能这样?”她唇还在紧张的抽动着,却强迫自己迎上他的视线。 “那你说该怎样,我听便是。”言,你要用它来回避我的问题?无妨。顾夜白唇角轻勾。 “第二个愿望,不作数,还给我。” 果然。 “好。”对自己女朋友,他向来爽快。 “那么,第二个愿望换你所有问题都不作数。别再逼我。”悠言没想到,他答应得那么爽快,有些惊疑。 他再次点头。 悠言瞬间失了神。 “为什么……”不再追问,如此轻易放过她?他越是这样,她越惊。 “因为,来日方长。”他眸光曜黑,光华潋滟。 “今晚,你不打算给我一个解释,我也不打算放你走。仅此而已。”他笑着说。 就知道他不会如此轻易就放过,她盯着他,“怀安不会愿意你的屋子里藏着一个女人。” “那是我的问题,与你无关。”他冷静的道。 “我不要跟你走,我要回家,这也是我的问题,与你无关。”她深吸口气,给自己鼓劲,大声说道,“第三个愿望,是我要走,你不必替我治手。我要走,听到没有!” 她瞪视着她,好似小兽正面对着凶猛大鹫。 “行,我没意见,你想susan和那对母女有危险的话。你大可以一走了之,像当年对我一样。就是你走了,你惹上的人会不会想到从你身边的人下手呢?”他眯了眯眸,好整以暇地说。 悠言僵住。她知顾夜白是在吓她,但他说的也并非没有道理,如果那些人从susan和郭姐身上下手……她一时汗处如浆。 “若对方来头不小,那就不怎么好玩了。”长指在她倔强的唇瓣上摩挲而过。 那唇色真诱人。他想。 悠言却登时白了脸。 “好,我跟你走。”她苦笑,挫败地垂下眸。 “真乖。”他在她头顶一吻,放开她,没有立时离开。 悠言微愣,只见他往后走了几步,俯身拿起放在地上的一样物事。 准确来说,是放在他的西装外套上的东西。 她这时才发现,他脱了外套,而他垫着的东西是……一只脏兮兮的小熊。 他抱起小熊,眉眼素淡,但眸中隐隐透着光彩,如同晨星。 有什么登时直冲上她嗓子眼,她耳根如烧,眼眶也狠狠红了。 第八十二话 谎言里的爱情 林子晏他们从巷子里走了出来。 她不自觉往后退。她还不太能面对他们。顾夜白见状,迅速过来,伸臂把她腰揽住。 “走吧。”他柔声说。 她没有反抗,她知道自己逃不过。 顾夜白微微扬眉,携她离去。 他没打招呼,也没有人上来。 许晴看了看身旁几个男人,众人犹自震惊,即使是向来活宝的frankie。 灯光昏暗,和那两个人,不过是几步距离。许晴却突然想,这中间隔着的千山万水,是谁也涉不过去。 悠言一路恍惚,等车在库停下,才堪堪反应过来。 “为什么回这里来!不是去小林子学长那里吗?” 这别墅区她之前来过。 “本来是,但我改变主意了,就在这治。”顾夜白下车,把她那边车门打开,替她把安全带解下,慢条斯理的把她牵出来。 她挣,他唇角一勾,于是她涨红了脸也不凑效。 有巡夜的保安从前面走来,她咬牙道:“你再不放我就喊。” 顾夜白登时便笑了,眼尾有些嫌弃地撩了她一下,“喊,尽管喊,别人不以为你怎么我就已不错。” 悠言一下泄气,好吧,她居然也认为他说的是事实。 果然,那保安走到二人身边,热络地跟顾夜白打招呼,又连连瞥了她几眼,大有她这种素质是高攀之意。 悠言简直悲愤。顾夜白心情却是极好,牵着她回到自己别墅前,刷了卡,长腿一伸,把门踢开,将她扔了进屋。 她恨恨站在玄关的地方。鞋柜里的一次性拖鞋用完了,还有几双男用拖鞋,想是林子晏几个的。他拿出一双给她。 这是他的……她认得。 他另穿了一双。 其实鞋柜里还有双女性拖鞋,应该是怀安的。 她有些发怔。 他声音在耳边响起。 “脏死了,我帮你洗个澡吧。” 她脸上倏红,“你才脏,谁要你帮——” 男子低沉促狭的笑登时在屋内响起。 她抬头,他已往二楼方向走去。 他背后像长了眼睛,转身拍拍小熊,嘴角轻翘,“如果你也想我帮你洗……我乐意之至。” 他方才是说小熊……悠言臊得只想找个地缝钻。 “噢,不必拿愿望换。”他见状又补刀。 悠言一脸瀑布汗,这妖孽。 当他声息远去,悠言走到阳台,迟疑了一下,终于拨通了一个号码。 二楼主卧。 把小熊放到床上,顾夜白给林子晏发了条信息,打开电脑,又开了视讯。 “老徐,帮我查两个人。这次,我要所有的资料。” 爽朗一笑,屏幕上的络腮男子难得透出薄薄的好奇,“谁?能劳你大驾,不容易。” “迟璞。”顾夜白眸色微凝,顿了一下,“还有,路悠言。” 阳台。 电话接通了,悠言也咬住下唇。她有些紧张。 “请问是哪位?”那头是一个男人的声音,儒雅清淡,有些辨不出年岁。 “爸爸,是我。”悠言轻声开口。 男人个是极为沉稳的人,一时却凝住声息,仿佛在分辨。悠言鼻子微微一酸。四年了,和迟濮一起的时间多,只在过年的时间回去和他吃顿饭。电话也经常换。 “傻孩子,终于想起你爸爸了。我打到你户头的钱都没有动过。”男人的笑声低霭,隐隐透着担忧,“身体还好吧,每天有没有按时吃药?” “我有……您别担心。”她眼眶微润,但努力让声音听去平静。 电话那端,却似乎听到她的情绪,更低沉一些。 “是不是有人欺负你了?” “爸爸,帮我。”她知道父亲是什么人,也不跟他转弯抹角,只竭力克制声音里的泪意。 “你说,爸爸一定帮你做到。”男人温声说道。不难看出,对方做事是个极为果断的人,女儿不愿意说的,也不多问。 “您别那么快就答应,万一做不到呢。”她难得向他撒个娇。 “我家宝贝尽管说,有什么爸爸都替你承着,做不到也得做。” 悠言轻轻笑了,那边男人也淡淡笑了。 “爸,您能不能把妈、迟大哥和我所有的关联都掩盖住,可以吗?”她低声问。 天空月冷星稀。 通话结束,她还捏着机子出神,仿佛远方的父亲还在身边。 真是该死。 结束的时候,父亲说,言,爸爸知道你的心事不愿告诉爸爸,爸也不强求和你经常联络,但你告诉爸爸,你一切都好。 她回的却是“爸爸不必挂念我,您替我问阿姨好吧”。 电话断开前,是父亲轻涩的叹息。 其实,现在伴在父亲身边的女人,不是什么坏女人。对她也好。那个女人爱他的父亲,她父亲亦然。 甚至,她和爸爸,相识在妈妈之前。只是,后来和爸爸结婚了的却是她妈妈。 其实她何必纠结?这么多年,作茧自缚。 可是,迟筝,那个她唤妈妈的人,那个手把手教她学画,那个对她说喜欢了,就得对得起起那份喜欢的人,是这世上的唯一,谁也不可替代的。 就像顾夜白,谁也不能代替。 这一生一世之中,总有些人,他们至于你,如此特别,像蜉蝣的小,却像暖阳的骄。 她不是个好小孩,说了很多谎言。甚至,还骗章磊,说爸爸很爱妈妈。其实那不过是,她替妈妈描绘的爱情。总要有个人,在一个人死后,还能深深记、细细念。 第八十三话 为她煮点清汤 ,八十四 欢喜(1) 妈妈是抱憾而死的,死的时候,很是凄凉。只留给她一幅未完成的画。 而这幅画,是永远也完成不了了。 断翅的蝶,丑陋的怪物,躯干在地上蠕动,无法飞渡过深海,只能遥望,直至无声死亡。 她也无声涩笑着,手机突然响起。 “言。”声音清柔而关切。 “珊!”她低低叫,不无惊喜,“你训练结束啦?” susan集训期间,通讯非常严格,只能一段时间一次。 “嗯,快了,”susan笑答:“不过也还有些天,这次准许打电话,第一个打回家,第二个就打给你了,有没有很感动?” “感动感动感动。”悠言附和着,想到小巷那件事,想跟她说,让她提防,又怕她担心自己,最终还是咽了回去。既然顾夜白肯管,也许能在她回来前解决? 想到顾夜白,倒是还有件事。 “珊,你还记得你在我妈妈前立下的誓言吗?” susan语气微微沉了沉,“路悠言。” “记得你说过的话。” susan突然道:“言,他果然还在乎你,是么?” 悠言没有回答,只道:“你不该和许晴立下赌约。” “不用你提醒我,我不会向顾夜白说一个字,要说四年前就说了。路悠言,你这傻子,就继续自己伤心继续背人流泪吧!你瞧我会不会再管你!”susan斥了一声,切断电话。 顾夜白下了楼,却不见那笨蛋踪影,心下不由得一沉,利眸微眯,看到她窝在阳台一角,方才微微舒了眉眼。 被打开了半侧的落地玻璃,映着她的身影。 她正拿着手机在发呆。 不自觉唇角便扬起。 他放轻步子,走出去,手往她肩上一搭,不无作弄意味。 温热中带着惯有的凉意,悠言一惊,随即狠狠回瞪一眼 “是谁?”顾夜白问。 “susan。”她悻悻回道。 “susan倒也识趣。”顾夜白噢的一声。 她没反应过来,重复着他的话,“识趣?” 伸臂将她圈进怀中,对方下颌搁到她瘦削的肩上,唇也凑到她耳边,“长夜苦短,春霄一刻。”他轻声说。 悠言一愣,随即尖叫出声:“顾夜白,你混蛋。” 她用力挣开,这次他倒没拦她,她从他怀里逃离,走出一段距离方才站定。 顾夜白唇角微弯,也没见脚步怎么移动,长臂一展,已把她逮回怀里。 他把她深压在怀,俯身一下一下啄吻她眼角,鼻尖,耳末。她尖叫着躲。 他突然手一松,任她跑。 看她皱着小脸,警惕地瞪视过来,跑着叫着,最后又骂又笑,敢情是自己也被气乐了。 他的情人,就该是这个样子。被眷宠着,不知人世烦恼。怎么能和那散了一地垃圾肮脏的黑暗小屋沾上边? 他没把心疼说出口。 见她额上沁出薄汗,只是抬手轻轻帮她擦掉,重瞳如辉,将她整个都包裹在视线当中,在她不经觉间。 终于,他手一伸,又把她捉回来。 这场幼稚的打闹,让人一时忘却前尘旧事。她伸手戳来,“不算,重来。” 顾夜白失笑,捏住她鼻子,“有人都给逮住了,你说该怎么办?” “再来,我不说了吗?”她说得理所当然。 他唇角微弯,双手捉上她小耳朵,“输了的人该赔点什么?” 声线蛊惑。 第八十五话 欢喜(2) 悠言脸上一热,赶紧推开,她终于从幼稚的状态中回过神来。他故意的,但她怎么能一头便栽下去,就好似从前一样,她害怕与他再相处下去。她故作轻松地道:“逮住就逮住了,还想怎样,要钱?” “那也得你有?”某人挑眉。 “少瞧不起人。”她如他一般挑眉,但忽然,轻微一声从肚里传出,她再也“扬”不起来,以前二人还在一块的时候,在她心中,虽没像其他女生把他当男神,这种时候也是会害羞尴尬的,何况现在?她垂着头,恨不得能隐形。 顾夜白却不觉得好笑。牛奶瓶、方便面,廉价酒水……脑海里再次滑过屋里那些简陋的吃食,思及此,他眸色便微微沉下去,他手一伸,突然把她拦腰抱起。 悠言一惊,抵住他胸膛。“你干什么!”她怒道。 他没答,迳自把她抱离阳台。 他身上衬衣雪白轻薄,沐浴过后薄荷般的清香优雅而迷离,无不侵扰着她的五官。与他相抵的肌肤分明凉意沁人,然而这男人的怀抱却温暖如阳。多矛盾的感觉,只是,这种感觉,很安全。是可以熟睡的安全,一如在荧山那些日子,在他怀里沉沉睡去,再也不惧怕生命的流逝如河涧流水,指间细砂。 她不自觉往他怀里缩了缩,但很快惊觉到什么,不动声色避开,又低吼,“放我下来。顾夜白我们谈谈,那件事你打算处理多久,我什么时候才能走?” 她真以为自己的小动作他不曾发现?顾夜白咽喉一紧,也加重了手上的力道,把她往怀里带。 顾夜白不顾她挣扎,把她抱进厨房,放到流理台旁边的桌子上,点了点她的鼻子,他淡淡问道:“想吃什么,我去做。” 悠言本以为他要干什么,这时还在发愣,意外之极,但暗流如蜜瞬间把她击中。 但她却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他们现在该把话说明白,该摊牌,撕逼也行,总之,不该是这种画风。 “路小姐,想吃什么?”拉开冰箱门,男人又问了一遍。 “那吃完,我们谈谈?”她忐忑地问。 “行。”他答得爽快,把冰箱门拉开,又问了一遍,“想吃什么?” 她不想让二人气氛过于熟捻,故意说道:“我想的,你这里有么?” “应该有,你说。”他瞥她一眼,难得与她废话,并打开冰箱。 悠言看到冰箱里的东西,登时便有些怔忡,肉菜的种类、连分量,都像她以前常备的。 秋葵小黄瓜、一盆小豆苗,番茄会买三四个……有些坏掉了,有些还新鲜,一一看过去,她有些害怕,脱口便道:“这么巧?” “不巧,我一直都这么买。”他淡淡道。 本还想与他抬杠,悠言一下住了嘴,竟不敢再说下去。 顾夜白看了她一眼,也没再问她要挑哪些,选了几样,便到流理台上洗弄起来。 悠言蜷腿坐着,头靠到膝盖上,侧首看着这人的背影。高大、挺拔而安静,正为她做着料理。 也许是一点清汤,也许是一些凉拌,但总归是她爱吃的。 二人在一起的那些时间里,多是她做他吃,实际上,他的手艺比她要好太多。 如果不是那一回病了,也不知道。 想到旧事情,她终于忍不住,自桌上跳落,跑到他背后,只想伸手把他抱住。 她只想狠抽自己一记耳光!在快碰到他的衬衣时,她忽意识到自己要做什么,连忙缩爪。 这人却像背后长了眼睛那般锐利,白皙的手却停下了动作。 “怎么?” “你……给我做点枸杞粥,好么。”她连忙搪塞掩饰。 但话出口,又是懊恼。 那小粥,是他第一次为她做的食物,病中的她。 “好。”他却已不犹豫答道。 第八十六话 欢喜(3)第八十七话 (4) 她暗骂自己一句,忙不迭走开,他突地转身,手用力一扯,已把她锁进怀中。下巴搁在她发上,他阖上眼睛。 “你放手,你要再这样,我……”她着急地道。 他打断,声音极轻,“问你一件事,如果答对,我就撤手。” “你说。”她恨恨地道,毕竟,她从不认为,她的武力反抗会比较有用。 “我上一回做这个是什么时候?” “我发高烧,你把我带回自己寝室照顾,这是你第一次给我做的食物。” 她说着突然噤声,鼻头一阵涩意,好生压抑,才没将情绪泄露出来。 他唇角微弯,吻随之落到她头顶。 悠言这下没挣动,他的吻是轻的,手却似铁钢。 所有东西都将被时间蚀去,就像岸边岩礁,潮涨潮退,终会把棱角都磨平。可是,和他一起的回忆,她没分给时间半点。遥似记忆,仿如昨日。 “小骗子。”他收紧手臂,声线低哑。 “我骗你什么了。”她心惊胆战,却故作镇定。 到现在,也吝惜一句真心? “你会画画。”顾夜白眸色一暗,淡淡笑了。 是了,那个家,藏着她对他的秘密,还有,她会画画的秘密,她顿时意会过来。 只是,她不知道,她的画,他早在这之前便已发现。 “言,其实你很聪明。”他把她微微拉开距离,利眸如电,望进她眼里。 这话把她嘲得无言以对。她心头刀剜似,血肉横飞。 “你其实会认路,也许还会许多我所不知道的事情。”他没给她喘息的机会,眼里透着恰到好处的嘲弄。 悠言唇角微微抖动,终还是词穷。 “你做好叫我,我在这里只会防碍你发挥。” 话音一落,几乎是逃也似的,她推了他把,冲了出去。 顾夜白听到啪的一声。 忍住嘴角的抽搐,他终究没再为难她,打开冰箱,取了个鸡蛋出来,煮熟了正好可以给她用完再吃。 慢火熬着小粥。 他一直没有出去。慵懒地靠在桌上,看蓝色火苗簇动。 方才是故意。 他们之间,隔了堵墙。 只是,她不说,他竟也不愿胁迫太过。遇上她,他真是疯了。 也罢,他便用自己的方法查。他确定,他要她,这就够了。 电话响了,他瞥了眼,林子晏带人到了。快步走出去。 林子晏那张笑嘻嘻的脸立时出现在门口,同来的还有两男一女,其中一个是中年男人,儒雅而精英,其他两人相对年轻。 无须介绍,悠言已猜到对方身份。那对男女手上还拎了一堆家生。甚至连点滴架也给拎来了。 “怎样?”诊断完后,顾夜白问。 她先前的片子不知什么时候也被顾夜白和林子晏弄来了,大夫说道:“从骨头目前接驳情况来看,还好,但具体还要再观察两天看看,一旦发现任何不对,我会重新接驳,我会每天过来查看,给路小姐开药打针。用最好的药。一定尽力让路小姐恢复原状。” “有劳了。” 听到打碎重驳,悠言不自觉颤了一下,顾夜白和医生说着话,却仍敏锐地立刻伸手揽住她。 他身上的力量仿佛随之传来,让她畏惧渐消。 “我也会随时观察,和您交换意见。” “对,我们随时交流。” “一定,非常感谢。” 医生给开了点滴,又观察了好一阵没有敏感状况才告辞离开。顾夜白掏出一张门卡递过去,悠言这一晚折腾,已然有些支撑不住,窝在沙发上,看大夫交代那男助理,好像是顾夜白附近另一套房子的钥匙,让他就近住下,以防突发情况,随时叫人。 悠言觉得顾夜白有些小题大做,但她已没有力气反驳,迷迷糊糊间只见林子晏扮了个鬼脸,冲她无声说再见。 顾夜白折回当口,悠言已在沙发上睡熟。 他把客厅的灯都关了,只留了一盏,把灯光调到最低。 她长长的睫毛随之投下颤动的阴影。小嘴微张,呼吸细细,像个小孩。 “也许只有这一刻,你才真实点吧?”他自嘲的勾了勾唇角,轻声说道。 长指抚过她的眉,慢慢落到她唇上,那柔软的触感,他慢慢俯身。 搁落在她身侧的手机响了。 怕把她惊醒,他迅速拿起,来电显示是老板? 没有犹豫,按了接听,高大的身子也随之踱出阳台。 第八十八话 ,第八十九话 “言?”电话那头,男人的声音传来。 重瞳一沉。 “她睡了。” 那边,沉默了一下。 顾夜白眸色魅佞。 “那请顾社长代为转告,我有件事想和她谈一谈,她也早答应了的。还有,店里生意不错,大家都忙不过来,就等她病好归队了。”末了,男人又道:“顾社长贵人事忘,希望这一声转告别忘了才好。” 好一个贵人事忘,怕他会隐瞒这通来电? “一定。”顾夜白也不多话。 “那先谢谢了。听说进义那边多处经营被人挑事,还伤了不少人,顾社长好气魄。” “能得章老板一声夸奖,顾某荣幸。” 通话结束。双方底蕴,彼此都十分明了。 “看来我家这头小猪,不仅是个小骗子,还是个小祸水。”顾夜白把手机扔回几上,沙发上女人犹自熟睡。 他把她头抱到自己膝上,让她姿势更舒服一些。 他空闲时间,看书画画,排得满满,从不浪费,但他只是什么也没做,在昏暗灯下等点滴打完。 摘了针头,她还是睡得沉,他俯身把她抱起,往二楼走去。 才刚走几步,微微呻吟的声音却在他怀中传来。 “可以吃了么?”她睡眼惺忪,下意识搂住他脖子。 顾夜白不由得失笑,低头亲亲她的额,“困了就睡吧,明天再吃。” “不,我要吃。” 悠言神识尚有几分不清,但下意识却非常执拗,“别浪费了,下回就吃不到了,我要吃的。” “你喜欢,我天天给你做。”男人声音淡淡。 悠言一震,瞌睡虫顿时跑光。 还是小灯。 悠言坐在沙发上,捧着碗,一口接一口,脸上是满足的幸福。 顾夜白便坐在对面,看她吃得滋味。 他目光深灼,悠言脸上不由得便热了,找话掩饰,“很好吃,你也吃。”她盛起小勺子粥,把勺子递过去。 他没有动,眸光深邃。 悠言突然想起这是自己吃过的,忙缩回去。 他却陡然覆上她手,将粥吞进口。 他们最亲密的事也做过了,至于吗?但她此时满脸酡红,色若春晓,又确实愉悦了他。想起那晚她在他身下承欢,她的呻吟她的喘息,那破碎讨饶之声,顾夜白心下骤紧。 “小……你什么时候可以查清那件事?”她啜着粥,声音低低。 “难说。”他淡淡回道。 “怀安过来,看到不好。” “既然知道不好,那晚你为什么还上我的床?” 他反问,声音依旧淡淡,像在陈述一件再普通不过的事情。 悠言一口粥哽在喉咙,猛地咳嗽起来。 顾夜白本坐在她旁边的椅子上,见状旋即起身,坐到她身旁沙发上,替她拍背。 悠言一张脸只觉快要熟了,他这是在指责她勾引他吗? “那晚,是你——”她危颤颤的指控。 “那晚我怎么了?我做过什么了?”男人仍替她轻拍着背,说得悠然。 悠言差点没咬到自己的舌头,她也是该,怎么敢跟这个人比皮厚? “言,你的画是谁教的?” “我——”“妈妈”二字差点脱了口,悠言心惊胆战,这男人是只狐狸!方才是故意的,他要在她紧张的情况下套她话。 “我无师自通我。”她急急放下碗,“我吃饱了,睡了,明天见。” 第九十话 小祸水、第九十一话 庐山 “那晚,是你——”她危颤颤的指控。 “那晚我怎么了?我做过什么了?”男人仍替她轻拍着背,说得悠然。 悠言差点没咬到自己的舌头,她也是该,怎么敢跟这个人比皮厚? “言,你的画是谁教的?” “我——”“妈妈”二字差点脱了口,悠言心惊胆战,这男人是只狐狸!方才是故意的,他要在她紧张的情况下套她话。 “我无师自通我。”她急急放下碗,“我吃饱了,睡了,明天见。” “为什么要画断了翅的蝴蝶?” 折翼的蝴蝶,阴暗的画面,她甚至舍弃了任何意像的画法,只一味写实,当时,给他莫大震撼的先是那间复制了的单间,再来就是这些让人悚然的图画。当然他并不惧怕,只是他这小情人心里,到底藏了些什么? 他声音沉冷,再次唤住她逃命的脚步。 “我是疯子,疯子做事不讲理由。”她低声答道,几步冲上楼,瘦小的身影消失在客房门口。 顾夜白没有阻挠。他不想把她逼得太紧。他回到卧室,拨了个电话。 “老师,是我。” “小顾?什么事,你说。” 顾夜白淡淡笑道:“老师就不许学生这是向您问好来着,非要有事才登三宝殿?” 那边,夏教授爽朗一笑,“你这人知分寸明礼节,最懂审时度势,现在已晚,你知我作息时间。如非什么要紧事,你这通电话绝不会现在打过来。” 那天的尴尬于是在这无形中化解,如夏教授所认为的,顾夜白总是聪明的。 “老师,确实是有问题想请教您。” “自家人不说二家话,说吧,有什么我能帮上忙的?” “约莫十多二十年前,画坛里有没有哪位前辈擅长或喜欢以蝴蝶的素材?” “如此说来,是有几个,但倒没听说他们有弟子也是以这个为主,即使是他们,也大多是一期专题”夏教授沉吟了下,“你问这个是……” “今晚发现一些以蝴蝶为主题的画作,画技不俗,想是得自大家的传授。我很是喜欢,可作画者不肯透露师承,我一时好奇,便找老师了。” “哦?连你也起了兴趣?那这画想必不俗,有机会也带过来给老头子看看。”夏教授说着顿了顿,又道?:“这事我帮你好好查查。不过你这样一说,我倒是想起很多年前发生在庐山的一件事,也是关于蝴蝶,当时是震惊了整个画坛。” “庐山?”顾夜白眸色顿深。 “是,只是这事儿年月久远,我得翻查下资料,问问其他老朋友,才能把细节理清。”夏教授笑道:“说来四年前,你不也在庐山遭遇过火险吗?这事,估摸你会有兴趣。” “是有些意思,那就等老师消息了。老师也帮我告诉师母一声,学生改天来拜访,想她的好菜了。” “嗯,到时见。” “是,到时看能不能也把那个人带过去。这人对我来说意义非凡,想带给老师见一见,想来老师也是有印象的。”通话结束前,顾夜白这般说道。 窗外,夜色浓重。 第九十二话 分寸 早晨,阳光还有些慵懒,尚未析出太多金黄,但小小几撮透过窗纱,也足以让屋内变得明媚起来。 悠言辗转反侧,快天亮的时候,才睡了一下。没多久,便又醒了,床头柜上压了张纸。 纸上写道:章磊找过你。另,衣服在柜里。 她有些发怔,走到衣柜前,缓缓把柜门拉开。 一柜子的衣服。都是大牌。 她快被闪瞎。 可他是什么时候买的,什么时候放进来的?她昨晚没上锁就睡了? 她几步跑过去查看,是没有锁……可她昨晚睡前,明明顺手锁上了的啊! 他在外面是怎么开的?好吧,一把锁对这个人来说,根本不是事。 可他进来了,她居然一无所觉,她到底是该赞他还是鄙视自己 好? 他说,要带她回猪窝取衣服,后来,还是为她准备好了一切。 洋装、家居服,睡衣。那些睡衣居然有一堆小猪图案,那是她以前在他寝室过夜时爱穿的。也还有几件丝质睡裙,性感美丽。 他记住了她的昨日,又思度了她的今天。 她在柜子里挑了一条裙子,水晶麻料,纯白色。 不知为何,章磊的赠予,她无法欣然接受,他的,她却毫无芥蒂。明明,他们的关系比她和章磊的更糟糕。 若让他人知道,定会说她不知廉耻吧。 窗外,叶色已黯。已是秋末,转眼又冬。天,从不为谁春。如果,爱情也能像这抹纯白,不管叶枯叶荣,也总色泽如初染,不渗一丝杂质,那该有多好。 从二楼看下去,那个人已在厅中餐桌旁坐着,一身正装,沉静而安稳。 桌上,他的手旁,放了一个杯子,估摸是咖啡。他低着头,正认真地看着文件。 听到声响,他并没抬头,只是拿起杯子。 悠言跑下楼,一把夺过他的杯子,“多喝真的不好,你还空腹喝。” 他抬眸,淡淡一笑。目光触及她一袭纯白裙子,眸色便深了。 悠言被他瞧得不好意思,低眉道:“是不是不好看?” “很漂亮。”他唇边泛起笑意。 “还不是在称赞你自己的眼光。”她嘀咕。 “我指的是,人很漂亮。你明明知道,却非要我说出来吗?”男人手指轻敲,促狭地道。 悠言窘,但他那句很漂亮,若说不喜欢那是假的。 “路小姐,我的杯子呢,嗯?”男人温声道。 悠言手往后缩。 顾夜白长臂一探,作势要夺。 悠言一急,骨碌一大口咽了下去,随即,愣了。 这是……牛奶? 对面,那人正似笑非笑的看着她。 “你骗我。”她揣着他的杯子指控。 顾夜白嘴角微漪,“从头到尾,我有说过这是咖啡么?” 悠言被将一军,气恼不已,却也无从反驳,把杯子往桌上重重一搁。 他眸眯,突道:“过来一点。” 悠言疑虑,还是依言俯下了些。 俊脸在她眼前放大,她一愣,唇上已是一片温热。 他唇印上她的,舌尖在她唇瓣上轻舔而过。 心跳,漏了半拍。 她尚在眷恋他的温柔。他一触之下,却很快放开,淡淡道:“沾上了。” 意犹未尽的反倒像是她。 她几要被气哭。 “你怎么老这样?” “你把我的牛奶都喝光,我也没有说什么不是?就只要你唇上一滴,不过份吧。” 他语气竟还透着丝莫可奈何?悠言窝火,“杯里还有。” 那人斜她一眼,“我又不知道。” 悠言气结,两颊晕红,往旁挪了挪椅子。 他却把杯子推过去,“喝掉。” 她瞪他,“不说是你的牛奶吗?” “是我的没错。这家里那样东西不是我的?不过,本来就是为你准备的。”他轻描淡写的将她一军。 “厨房还温着早餐,拿去。” 悠言气得牙痒痒,拿起杯子,扑哧扑哧喝,当作没听见。 铃声轻扬,悠言瞥去——他手机响了。 他看了看来电显示,按了接听。 “怀安。”他淡淡回应。 呼吸微滞,悠言头埋得低低的。 “收到我信息了?好,中午一起吃饭吧,地方?你定就好。” “嗯,行,那就老地方吧。” 悠言头埋得更低一些。 “你都习惯用鼻子喝东西?”男人已经结束通话,瞥来说道。 悠言抬头,“我们谈一谈吧。” 她下来本就是找他谈这事,怀安这个电话更提醒了她,本来昨天就该谈好,但他那些问题让她害怕。 “说吧。” “一个月。”她放下杯子,“如果,一个月这件事没有结果,我就走了。我不会一走了之,我会回到原来住的地方,那就不会连累其他人了。”她低眉说道。 顾夜白没有立刻回答,但落在她头顶的视线,让她倍感焦灼和压迫,但他只是淡淡道:“好。” 她没料到他直接就答应,有些惊讶地抬头。他目光如许,看不出深浅。她有些彷徨,但她不敢多问。 “你待会出去吃饭,我可以也出去么?”她巴巴望着他。 顾夜白微微挑眉,“你要和我一块去?” 悠言慌忙摆手,“我不和你去。” “老板既然找我,我回去和他见一面。昨天到底走得仓促。” “行,” “你肯让我去?”悠言有些意外。 “你有你的自由。”他淡淡道。本想狠心把她囚禁在自己身边,但见过那屋子那殒落的蝶后,他便不再想禁锢她。 他只想她快乐。 她快乐了,他便快乐。理由如此简单。 今天,他的确想和周怀安见一面,和她谈件事。这家伙不适合在场。 “我下午过去接你。一会戴医生和他的助手会过来给你打针。完了会有人给你把午餐送过来,你吃了再出门。”他又交代道。 他一点点的嘱咐,悠言心中被什么溢满,却不敢多说什么。 他们之间谢谢也不妥当。 “路悠言,你可以过去,但分寸要拿捏好。” 悠言捧着杯子闻言呆住,什么分寸,这是什么跟什么? “男人和女人之间的。” 一阵风在后面骤起来,他已把她攫进怀中,唇,也狠狠吮吻过来。 “这样碰你的,只能是我。” 她一阵晕眩,待反应过来,正想推开,他已先放开,她满脸红晕的瞪视过去,他已然出门。 “我看你也享受得很。”他在门口眼尾一撩说道。 悠言又羞又气。 第九十三话 分手吧,怀安 “顾社长,这边请,周小姐已等您多时。” 顾夜白颔首,“谢谢。张经理,你先忙。” 礼貌欠身,餐厅经理离去。 临海餐厅,外面是海滩,阳光灿烂,碧波万里。 精致的雅座,更精致的女人,悉心装扮了的怀安美艳动人,不时惹来旁座男人的目光。 看到朝自己走来的英俊男子,怀安微微一笑,容光不可方物,越发引人注目。 顾夜白坐下,“怎么不换二楼厢间?” “我可以有此荣幸认为顾社长是吃醋吗?”怀安眨眨眼,握上他手。 顾夜白微笑,“怕你不习惯罢。” “顾社长你就那么吝惜一句哄人的话吗?”怀安微哼一声。 男人抽手,拿起酒水。 怀安不着痕迹的抿了抿唇。 “顾社长,为了庆祝你女朋友出院,我们要不要去度个假?” 给二人杯子斟了酒,顾夜白放下醒酒器,却是淡淡道:“怀安有找过唐璜吗?” 怀安身子微微一动。 对面男子眸光轻折,把那细微收进眼里。 “白,你这样说是什么意思?你该知道,我不喜欢唐璜,我和他……” 顾夜白一笑止住她,“我的朋友,我相信。” 怀安倏地自嘲勾唇,“你的朋友你相信,那我呢?我是你的女人。” “怀安,那不是重点。”轻摇着杯中液体,顾夜白声音微峻。 那紫红的酒液,仿佛杯中是另一个世界。 “你到底想说什么?”怀安声音微颤,直直望住他,桌下的手圈握成圈。 “如果我没有找子晏问起路悠言受伤的事,也不知道他曾给我发过信息。子晏说,是唐璜删的信。可我最近并没有跟唐璜单独碰过面。” “而且,你不可能不知道昨天晚上我一直跟谁在一起。唐璜应该通知了你。”抿了口酒,顾夜白重瞳如魅。 “顾夜白,你怎能这么残忍?”怀安低笑,红唇潋滟,那笑,也凄冷之极。 “我并不想伤害你。”顾夜白淡淡道。 “我假装不知,却换来今日的结果?”怀安终冷笑出声,眼中却抿出泪来。 她只是笑,那泪水便沿着玉白的脸庞滴进酒中。 顾夜白手臂扬起,指腹轻轻为她拭去眼泪,怀安低哽,伸手紧紧捉住男人的手,把它固定在自己脸上。 这个男人,怎么可以用最温柔的动作做最残忍的事情? “你的意思我懂,当日我不介意楚可,今天,我也能和她共处。” 微微一用力,男人抽回手,目光深彻。 “她不是楚可。再者,我从没有喜欢过楚可,更没有碰过她。” “你没有碰过楚可?”怀安惊诧,“楚卿是你的第一个女人,你的异母哥哥也喜欢她,你不惜与你父亲反目,甚至动了你的异母哥哥,后来她失踪,楚可是她的侄女,容貌与她相似。”她喃道。 “你从来没跟我解释过这些。” “容貌从不是理由。我和你在一起的时候,就只有你。” “再说这事,你若信我,就不会相信传言,若是不信,我给你解释,也不过多此一举。” 怀安闭了闭眼睛,又倏然睁大,“白,你其实也是爱我的,是不是。” 男人沉默,眸晦暗似潭。 脸色霎白,怀安咬牙,却犹抱了几分试探,“那屋中一切,不过是路悠言的手段,你如此精明的一个人也信?” “是,我选择相信。” 那人声音依旧冷淡,瞳色却多出一分明媚。 像被什么利器狠狠划过心口,怀安死死咬着唇,她双手按住桌子,手背青筋也微微迸出,“她背叛过你!白,你清醒一下,这个女人今天回来,目的并不单纯。迟濮结婚了,你名成利就,她回来想要什么,你会不知道么?” 顾夜白没有出声。 她微微垂眸,哑声道:“行,我说过,我可以和她共处,总有一天,你会明白。” 沉默一刻,他伸手抚上她的脸。 “怀安,没有共处。那天你让我考虑,我其实无需考虑。这几年的陪伴顾夜白谢了。我说过,日后你有什么事,我必不假手他人,当如诺。” 待要握住他的手,他却迅速抽离。 怀安扑了空,怔怔看着他,泪流满面。 她从来没想过,有一天,这个词也会用在她身上。 “你爱她?”她声音颤抖又冷静。 等待半刻,那人依旧沉默。 “你说啊,为什么不说?”泪水不断,又冷冷笑了。 “我说不上什么是爱。只知道,对她,顾夜白就不再是顾夜白。”男人一口饮尽杯中酒。 不是顾夜白,那是什么? 连自我也可以杀死?怀安浑身一震,如坠入冰窖深寒。 “你从来没有吻过我的唇。”怀安凉凉一笑,“除了楚卿,你也吻过她?” “只有她。”重瞳远眺,声音那般轻淡,“怀安,我们分手吧。” 第九十四话 最后一站 她沦落成这餐厅的笑柄了吧。 几十分钟以前,她和他的老地方,也成了他和她说分手的地方。 桌上的酒还没喝完,他已经走了,没带一分不舍。 那女人背叛了他,四年前,他刚接手家族事业,数次遇险。他到日本办事,她悄悄跟过去。有一晚,他叔叔的儿子在酒店把她捉了,她几乎因此遭受凌辱,幸好他最后得到通知赶来了。 “你这是何苦。”他看着她,说。 “一声何苦,就是你的报答?”她衣衫狼狈,却坚强不哭,只定定望着他。 “那你想要什么?” “我要你身边的位置。” “周怀安,我不是什么好人。” “有一天,你会为我变好的,我们试试。最后如果你发现还是不行,你就走,我不挽留。我只有这个请求,他们说你从不欠人人情,原来不是真的?” 后来,他们在一起了。 今天路悠言回来,?他却说,怀安,我们分手吧。 在他心里,她到底算什么? 她说,她愿意和那个女人一起做他的情人。 临走前,他却说,怀安,如果一个男人心上放的不是你,你这样,值得吗。 她突然有点悟到顾夜白那晚送她项链的意思。她迫使他欠她,可他根本就不欠她,而就连林子晏欠她的,他都替他还了。 他们之间什么都不剩了吗? 又要回到当年校园那段日子了吗?她在幅幅美丽景致中,偷偷看他对那个女人薄怒浅盈,然后又对她温柔微笑。 时光翩跹,明明她早已改变了这个骄傲少年的结局。 泪水,模糊了妆容。一一回视吃惊窥视的人,目光渐冷,泪也终于开始干涸。 从包中拿出手机。 “您好,我找顾老爷子。”她轻声道。 时光。 “小二,我找老板。”悠言轻声说道。 店内,小二把她拦下。 他冷冷道:“你还回来做什么?” “老板找我。” “他不劳你惦念,是他找你还是你自己碰了壁回来?”小二语气愈发冷了。 悠言看着他,眸澈若水。 “这个眼神不适合你。”小二冷笑。 “小二,你想说什么?” “你是小三。”小二语气淡了,也漠了。 悠言愣住,话到嘴边,却似乎成了意义全无的音符,她终究没有辩驳。 “顾夜白,城中哪个人不知他女朋友是周怀安?他几乎没有绯闻,想来对对方也是专情的,你为什么要插足进去?” 悠言脸色微微发白,只道:“若你还把我当朋友,就跟老板说一声吧。” 这话登时惹来小二的狠狠一瞥。 “你是哪里来的信心认为我还把你当朋友?出事翌日,你一回来我就看到了,你脖子上有那种东西。你做过什么,老板不说,我本也不想说的,我心里甚至还在给你找借口。想着也许没发生什么,可顾夜白也挑明了。这是风光的事情吗?不是!可昨天晚上,你却仍在众目睽睽之下跟他走了。你是不是要闹得满城风雨、人尽皆知才高兴?” 原来,他那晚在她身上烙下的印记,早便落入他人眼中。悠言知他怎么想,但这话由他亲口说出来,还是把她伤到,她说道:“所以我不再是你朋友了吗?” 小二一愣,随即沉声道:“我讨厌这种女人。” 除了当年的离别,悠言是少有不守诺的。但章磊这一面,是没法再见了。 这次,若她不回来就什么事都没有了。 “那么保重,再见。” 当门关上的时候,小二似乎听到她宛似呓语的声音。 “也许,永不会再见了。” 悠言出门的时候,朱玫拿起电话,她昨晚看到悠言跟顾夜白走。她在杂志里见过这个人,心里对悠言愤恨又嫉妒。章磊昨晚进店看她那一眼也把她吓到。 她知道,章磊是怒她把人带出来。 她想知道,章磊看到路悠言是什么反应。有得路悠言的受。 一门之隔,外面是高楼大厦、车水马龙的世界,里面是宁谧幽静的空间。 只是对她来说,两处皆茫茫,无可着身。 她正想去坐公交,臂上却一紧,有人捉住了她。 她一惊转过身,只见章磊淡淡看着她。 “我有这么可怕?你就这样一声不响走了?” 他自嘲地道。 悠言有些意外,但到底是欣慰的。 “小二在外面,是不是他说了什么?那小子也是刀子嘴豆腐心,你不必理他。” 悠言摇头,“小二是好人,你也是。” 章磊微怔,此前那抹尴尬似乎就此化去,但只有他自己明白。不曾。 昨天她走后,他心中悒郁不平之下,让人查了她的资料。 原来,顾夜白以前的女朋友就叫路悠言。二人识于微时。后来她劈腿离去。对方就是迟濮。 可是,她不只一次,说过,迟濮死了,迟濮是哥哥。 她当年,是不是只是陪迟濮离开,可是,这迟濮不足以成为她放弃爱情的理由?是不是她和顾夜白本身之间也有什么问题?顾夜白爱上了周怀安? 但不管怎样,他对她的定义,似乎不妥。 看着邮件传来的资料,他一晚没出办公室。 “顾夜白……言很喜欢吧。”他问道。 悠言一震,半晌,方才说道:“我和他不会在一起。” 她的回答,不是喜不喜欢,而是不会。章磊心中疑虑更甚。她低眉沉默的样子,他心里一动,伸臂把她搂进怀里。 他安抚地拍着她背,悠言阖上眼睛。 这一刻,尴尬可算是过去了。他心中庆幸。 “你辞职,想离开这里,是因为他吗?”他诱问,试探。 怀中人没有一丝声音。 沉默,那是默认?章磊心里微微一紧。她肯定还喜欢他,但他肯定有她不愿再在一起的理由,否则她当年不会走。如今回来,有可能是后悔,但也未必是 “有没有什么地方要去?回家?” “不回家。有几个地方想去走走。” 她的声音似乎有些遥远,章磊不觉紧了手中的力道。 “哪里?” “庐山,荷兰,最后一站是古巴。”他的怀抱温暖,有迟濮的气息,却又似乎全然不像。想到迟濮,悠言微微出神。 “最后一站?”他对她这个说辞莫名有丝奇怪。 悠言没有解释,她的时间,连她自己也无法把握。如果哪一天要被收走,那她希望,是在古巴那个小城里。那里,有着她和那人最初也是最终的约定——也是永远都无法完成的约定。 “你既然不会和他在一块,那欢迎我同游吗?”章磊忽道。 悠言愕然。 黑色的兰博静静停下,俊美的男子从车上走出,目光一下便落在那依偎在一起的二人身上,薄唇微抿,眸色也愈发曜黑。 第九十五话 他生气了 惊觉对方说了什么,悠言突然有丝明白章磊的心思,她不由得慌乱,手臂挣动,想要离开他的怀抱。章磊对她好,但他不是迟大哥。他也说过,他不想当迟大哥。这男女之防,她该死的怎么忘了! 章磊收紧了手臂。他触觉较常人敏锐,一瞬,已察觉空气中浮动的异样。 余光到处,前方一个男子向他们走来。 那人迎上他视线,目光桀骜而凝冷。 章磊微微一笑,宛似情人温顺在怀之惬意,在悠言额上轻啄一下,放开。若是待对方走近,知她其实并非驯于他,那就不好玩了。 压力骤退,悠言抚上被吻的地方,睁大了眸。 背后脚步声清晰又熟悉。 一个激灵,悠言转过身,顾夜白就在她背后,二人就几步距离。 她正想唤他,突然想起刚才一幕,他有看到吗?她忐忑地看去,顾夜白却并不理她,只淡淡看向前方的老板。 “顾社长光临,小店真是蓬荜生辉。”章磊说道。 “可惜今天章老板的蓬荜看来是无法生辉了,顾夜白来,只为带人走。”顾夜白眉峰微微扬起。 悠言素知,这男人高冷毒舌,但在外言语向来是彬彬有礼,这个蓬荜无法生辉还真是—— 她心慌意乱,他生气了。 章磊眼眸轻睐,“顾社长怎么天天上我这儿找人?这艺询社都没有人了吗?” “艺询社自然有人,可我那小妻子不在里面,而是在章老板这儿上班,不然章老板这地虽好,我人懒,也不一定来。”声音低淡,似乎透着一丝漫不经心。然而掷地有声,态度不可谓不强势。 章磊有些意外,他原以为,这人和悠言的关系,今时今日多少有些不对等的意味,但妻子,竟然是妻子?而且从对方神色看来,并非只为挑衅。 “可惜,我没听说过。”他微凛,锋芒相对。 “那就不劳章老板驾了,我想,我这一走我的小妻子也必定会跟着走的。”顾夜白闲适从容地道。 话毕果即转身离去。 妻子,妻子。 悠言甜蜜又晕眩。章磊一吻有作弄意味,她不是不知道的。她心底有些生气,但也不至于憎恨,看他转身,却是愈发的慌了。手忙脚乱地追上去。再也顾不上“追究”章磊,或是和他打声招呼再走。 见她巴巴跟着上车,章磊脸色微凝,这几年,头一回,双手紧攥成拳。 []第二十三章谜局 悠言偷瞟了驾座上的男人一眼。 额,很生气,鉴定完毕。 否则,有必要一上车就把冷气开这么大!本来这外头秋意就有够沁人了。 窗外夕阳如画,黄昏一点点渗透,直至染满整个城市。悠言心里没底,不敢轻易招惹这人,甚至连看也不敢多看他,只好像先前一样,没事找事往窗外瞟。 那人沉默的开着车,她掩耳盗铃归掩耳盗铃,他的气息却始终撩拨着她的神经。 这悄无声息的,实在让人憋着慌。终于,忍不住,她悄悄伸手碰了碰他的臂。 重瞳疏冷,瞥她一眼,悠言连忙把爪子拿开,那人便继续漠漠的开他的车。 一路无话,及至回到他的家。 她乖乖跟着他到车库把车子泊好,又乖乖跟着他走。 “回来啦?” 没走几步,两个人斜地里走出来。 她不由得微微垂眸。 林子晏还好,对于唐璜,她有些不知如何面对。 她知道,和当年不一样,唐璜对她感觉非常不好。 顾夜白朝二人点头示意,显然人是他约过来的。 三人走在前头,悠言有意无意落后。 进门以后,悠言笑笑道:“你们聊,我先上去。” “你就在这里。”顾夜白开口止住她。 她有些愣然,只好无奈点点头,眼角余光,唐璜隐隐把她看着。 顾夜白说道:“唐璜,你今天其实不用过来。” 唐璜目光冷下来,“你就当我多事。你既然把这事揽上身,作为兄弟,我就不能不管。” “那其他不该说的?”顾夜白淡淡问道。 唐璜冷冷道:“我不说还不行。” 林子晏也不说话,掏出烟,给二人递过去,两人分别接过。算是达成协议。 悠言这时才知道,顾夜白原没有找唐璜。她再浑也知道是什么缘故。唐璜不喜欢她。他怕唐璜会为难她。 她心中惶恐,唐璜是他的兄弟,若因为她二人起了嫌隙…… 她站着没动,顾夜白却道:“过来。” 他在正中沙发,唐、林坐在两侧的椅子。她慢慢走过去,坐到他身旁位置。 他不动声色往旁挪了一下。 她心里也猛地往下坠了一下。唐璜是敏锐的,迅速扫了一眼,但他没有说话。 顾夜白先开的口,“昨晚,在去出租屋前,我有意让阿穆沿路盯着,果然,有人在背后跟着我车。” 悠言知道,阿穆是他的保镖队长。 “阿虎还是不放?”林子晏脸色有些凝重,“进义根基不浅,怕是也有些棘手。” “不错。”唐璜弹了弹烟灰,瞥了眼顾夜白,“你这损的,不仅把他们一些不正当营生给举报了,还暗下领人到他们几个盘子去寻衅闹事。这结果,不外是,一他退步,不敢再犯,一就是他咽不下这口气。” “这人也是好勇斗狠的角色,这几年盘子大了,也被上面盯着,才收敛了些。”林子晏说道。 悠言越听越发心惊,这阿虎她知道,林子晏先前跟她说过,楚可那边的人。他把人家盘口也端了?! 为了她?值得吗。 她浑身是汗,胆战心惊地悄悄看他一眼,收到她视线,他掠开,她心中难受得好似有人在挠。 “恰恰相反,不是阿虎。” 他淡淡开口。 唐璜和林子晏都大为惊讶,林子晏是个急性子,已是低叫出声,“你敢肯定?” 顾夜白把手上烟掰开两半,放在两处。他屈指,往其中半根轻轻敲落,“不是他的做派。” 唐璜噙着烟,闻言把烟扯下,几乎立刻反对,“杨虎这人绝不仅仅好勇斗狠,能把盘子做大,这人有城府有计谋,你别小瞧了他。这个推断不能完全说得通。” 林子晏倒是没说话,顾夜白这人直觉精确得可怕,可这么多年来,他偏偏不是凭直觉做事的人!稳、准、狠才是他一贯的作风。 顾夜白看看唐璜,拿起另外半根烟。 “快递的电话后来再也打不通。这通快递只怕大有问题。对方极有可能是借此把人引到小巷。当时小巷是有人的,呼吸声极小,并不像普通流浪汉的呼吸声。” “若真是阿虎所为,他把人带走,为的就是还击我。本来,这事办完,他还得遣人通知我,为何过程要如此秘密行事?” “我怎么忘了这一点。”林子晏嚯的一下站起,恍然出声。 唐璜亦然,眼中急遽流动的波光显示他也是同样想法。 “那条小巷,从看衣物被子看来,至少有两三名露宿者。后来我们查看,却一个也不曾发现,这天凉了,当时又已不早,露宿者该早便在窝里歇下,除非是当天还没有找到食物,可这纸箱旁分明还有些废弃的吃食,根本无须外出。” “还记得当时那几滴血迹吗,也许是一个受伤的人经过留下的,也许是这些流浪汉不知何故受伤所致,这似乎并非必然性疑点,可种种加一块就奇怪了。从当晚情况看,结论怕只有一个。” “有人在驱赶他们!” “先将他们强行驱离,好让这场捕捉更为隐秘,再无目击者。”顾夜白一字一字下了结论。 “这暗地里,还有一个人要动路悠言。”他把手上半根烟轻轻一弹。 烟在半空翻了个圈,“啪”一声掉到桌上。 林、唐倏地站起来,脸色都变了。 “还有,你们想,从引人入瓮到小巷埋伏,如此慎密的心思,手下却犯了一个错,名片掉了,这可能吗?”顾夜白唇角含笑,眼中却并无笑意。 “你是说,万一悠言失踪,事后有人查找起来,第一基本不会查到小巷,因为没有人知道,悠言失踪当晚曾接到一个快递的电话,一般来说,悠言拿快递,肯定会将手机带身上。哪怕落在家里,这个电话是差不到来源的,谁也不会想到是借快递之名。第二,万一查到小巷,经由名片,最多只会查到楚可、杨虎身上。”唐璜眉峰紧敛,慢慢地说道。 悠言浑身还在打颤。 怪不得他说事态不轻,由他替她揽下! 他当时语气仍是一贯的轻描淡写,可这事何止不轻,简直让人不寒而栗! “仔细想想,你这次回来,到底还惹到了谁?”顾夜白眼尾微微撩过来,语气异常阴柔,“又或许,你和迟濮在落迦招惹了什么人才回的g城。” 悠言如坠冰窖。 她曾希望,他认为屋中一切不过是她为挽回他而做,此时,她却几乎条件反射般立刻抓住他手,“小白,我不会把麻烦带给你的,即使是迟大哥的!” “那可不见得。”唐璜突然出声,语气透着几分嘲弄。 林子晏脸色也有些不好,塞了根烟进嘴,“阿骚,我们到阳台抽根烟吧。” 连林子晏也不信她了吗? 悠言愣住,不妨手上一凉,却是他起身抽手,“别说得那么笃定,毕竟当年你可是为他舍我而去。” 顾夜白低声的笑,全然不似车上气场骇人,却让她疼得恨不得把心都掏到他面前。 她唇角不断蠕动着,有些话几乎便要脱口而出。 “他是个应该发光的人,他日后不是为照顾你而存在的。” “他的才华不该在为你担惊受怕中无法施展,消沉殆尽。” “迟濮,我爱你。” “你还真有办法。成媛学姐,那么骄傲的人,也让你录下这句话。” “用了整整一瓶老白干,你也可以用在你家小白身上。” “迟大哥,你觉得这样做对吗?” “也许,成媛似乎失去了一段完美的爱情,但她会得到其他圆满的幸福…… 那些声音不断在她脑中来回……相较于她,迟濮始终硬气,他最终也没有回到成媛身边,可她却因一己之私已为他带来连串麻烦,她还要继续成为他日后的累赘吗? 他现在活得那么好,这才是他该拥有的人生。 终于,在喉咙翻滚的话,被她死死咽了回去。 “小白,我不会害你,无论如何,我都不会害你。”她原想去拉他,他侧身避开,她手缩在半空,重复着说道。 顾夜白眸色重得似海,一点一点把她看着。 眼看她笨拙地重复了三四遍,他眼皮一阖,冷声止住,“够了!” “不管你是在哪里惹的祸,你的承诺会变,我说过的话不会。” 他眼中的嘲弄并无隐藏,悠言仿佛被狠蛰了一下,她明白他意思,他会管到底! “你不用为我做任何事……” 他没给她说下去的机会,径自走出阳台。 “白,许晴的话你也许不爱听,但路悠言早已不是当年的路悠言,你难道没有想过,你在她屋里所见一切,不过是个局?”唐璜淡淡开口。 顾夜白没有说话。 “林子晏你倒是说句话。”唐璜冷笑一声,往林子晏腿上招呼了一脚。 林子晏哇哇叫。 “我不知道……”他迟疑一会,“这次我不发表意见。” 兹事重大,事关兄弟,他再怎么偏向悠言,这次,也不敢妄下判断。 顾夜白始终没有出声,目光到处是远处萤山的日落。 悠言坐在沙发上发呆,约莫一支烟的功夫,三个人回到客厅。 “学妹,你好好想一想,你回来前后所有异常的事情,期间可曾与人起过什么争执,有没有招惹过什么人。”林子晏说道。 她看顾夜白一眼,顾夜白目光淡淡,是一贯的深沉和疏冷。 她心里抽抽的疼,不敢怠慢,赶紧使劲回想。可是……她在落迦连门也少出,平日就接些翻译的稿子做,偶尔外出画画,往日来往的也不过是几个邻居,至多便是迟濮几个朋友。迟濮在附近一所大学任教,也没看到他和谁结怨。倒是有好些女老师和女学生追过他。可他都处理得很好,虽有几个执着的一直不放弃,但也压根谈不上因爱生恨。 她回来也没跟人红过脸。除去楚可,就只曾为宫樟的画和人争持过,但这也没什么,当时怀安也在,美术馆也算卖了怀安一个面子——想到此处,她突然有些不知所措。 顾夜白眼毒,“想到什么?” 悠言只好把那天的事简单说了一遍。 “我不是故意给怀安的工作添乱。”她微微低头。 唐璜冷冷一笑,眉目却是一派震色。 林子晏几乎是跳将起来。 “你怎么敢去质疑这种事?”他拍着脑门叫,“宫樟这画,我还没去看过,但姑不论真假,据说那是怀安领导楚……对,楚庭樾牵的线,卖给一个有名的华裔收藏家。” 悠言急,“学长,我真不是去捣乱,我不知道怀安在那里——” “这压根不是怀不怀安的问题,你敢惹楚庭樾是疯了吗?”唐璜冷冷说道。 他和林子晏同时起身,两人脸色都十分难看。 悠言惊住。她为人再简单,他们一说牵线的事,她顿时还是想明白了什么。 “你不要再管了。”她几乎是立刻朝顾夜白道。 若得她自己一个,她是怎么都无所谓,这事再搁一回到她面前,明知会惹上大麻烦,她也许还是会提出质疑。悠言这人傻气,她的世界没有太多功名利禄,尔虞我诈,但这事一旦牵扯到顾夜白,她就无法淡定了。 只听得他忽淡淡问道:“你怎么敢确定那就是假画?” 悠言把她当日所见和疑问和盘说出。 唐璜说道:“对于画,我是外行,你们怎么说?” 林子晏摇头,“我对这方面没研究,别说现在听着,现场看也看不出什么来。” “学妹,”他说着把悠言看住,“你怎么如此厉害,我听你这般如此如此这般道来,竟然觉得颇有理据呀。” “当然,说是这样说,”他搔搔头,“你说的也许未必对。” 悠言有些惶恐,“我明白,所以我就问他们能不能找些人去验一验。” “可这事儿一般人验不出,我反正是不行,老顾论画是天才,但这验画跟画画不一样,哪怕老顾自己验了,也不好完全确定。必须要由多名专家来鉴别,才能知道真假。” 他顿了顿又说:“可再秘密行事,这人一多,消息就瞒不住,这传到姓楚的耳中,不管是还是不是,都是要得罪人的,楚庭樾本来就不好对付,他那老岳父更是大有来头,高官的。” 说到这里,他压低声音道:“老顾,怎么办?” 顾夜白叼了根烟在嘴上,火机打开,但没有立刻点着,火光幽炽,他眸光快速流转,如墨深许,在思考着什么。 “这倒也好,查不出来,就有了继续住下的理由。”唐璜绽了个笑。 “手治完我立刻就走,不会多留。”这话不无讽刺,悠言心中堵得慌,其实哪怕唐璜不说,她死也不会给顾夜白添任何麻烦。 想想不妥,她又道:“我立刻就走。” “把我用完了就走是吗?”顾夜白轻轻瞥来,眼神寒彻透骨。 她被呛得说不出话来。 “这事儿,你有几分肯定?”顾夜白突然道。 “六七成。”她迟疑了一下,说道。 “行,你先上去。”他说。 她心里急,可她素知顾夜白性情,他决定的事,除非是让她,否则谁也无法改变。 他不愿她在场,她心疼又担忧,但最终还是在他沉着又冷冽的目光中,无声上了楼。 期间,她出来走廊看了几回,只看到三人在客厅低声讨论什么,林子晏和唐璜脸色异常凝重,顾夜白背对着她,什么也看不清…… 她回客房又呆了好一阵子,终忍不住又开门的时候,只见顾夜白就轻靠在二楼栏杆上打电话。林唐二人似乎已然离去。 “按我说的做吧。”他淡声说道,“我不会害你,怀安。” 她这间客房和他的卧室挨得很近,她无意偷听他和怀安的通话,连忙回避,慌乱中一个踉跄,猛地摔倒。 顾夜白挂断电话,淡淡看来,但也没有扶起她的意思。 “明早我会把你送到林子晏那边。” “为什么?”悠言顾不上痛,脱口问道。 “你不是最喜欢迟濮吗?迟濮、章磊……反正你对别的男人,一个接一个的好,这样的路悠言,我要来做什么?”他轻轻的说。 悠言想哭。 “怎么,这不正中你下怀吗?”他看着她红红的眼圈反问。 悠言目下脑里,翻来覆去,却只有想他别插手这件事。 “小白,这事你能不能别管了?我答应你去学长家,手治好我就走,楚庭樾也就是想教训教训我,让我别乱说话,我走了就没事了,” “要我答应你也行,陪我上床吧。”他目如沉墨,回她这么一句。 悠言一个发愣,他已转身进了屋。 又是将近天明,悠言才将将睡着。 起来后到主卧寻人,顾夜白已不在,一个小时后林子晏出现在她面前。 第二十四章权力的游戏[] 三天后,顾夜白在世纪联大会堂的画展提前举行。 顾夜白平日一画难求,他的画功底过硬,意像深邃,技法创新,年资虽不长,业内却好评惊人,而他本身年轻俊美,是企业集团的决策者,业外人气也是爆棚,作为年轻一代的代表画家,并不逊色于一线明星,无论业内业外都备受追捧。这次画展本便全城瞩目,然而,画展当天,又出大事。 这次画展,顾夜白从名家手上借来一批画作,同时展出,无同台竞技之意,而是借此展现每个时期的代表作,并表明自己得与巨人并肩,继往开来,无比荣幸。 顾夜白这几年人气之盛,画坛无出其右,难得这番谦逊态度,画坛前辈都十分欣赏,欣然答应借画送展。 然而,素以毒舌著称的新锐鉴定师方震在画展上当众指出,其中一幅画若非赝品便是伪作。 一下,全场哗然。 这次画展,除去普通百姓,多少画坛名宿、艺术品收藏者和社会上流人士都来了。 这若是一副普通的画还好,却是画坛大师宫樟遗作!前段时间刚在市美术馆展出完,是工作人员从购买者手上借来的。 顾夜白当即表示,这画从出借到现如今,整个过程都由收藏家本人安排,并有录像监控。不可能被调换。 这画的收藏家也在,当场大怒,辩驳方震胡说。确实,顾夜白所言非虚,这画由他一手安排运送,此前美术馆展出也是如此,中途不可能被人掉包。而且,最重要的是,早在购买当日,他便在画稿背面用特殊隐性颜料做了记号。 顾夜白命人打开镜框,经收藏家一说,涂上显形药水,果然发现了记号。 哪知,方震却蔑然说道,这画本来是假画。 并非宫樟所作。 收藏家震惊,指出这画是宫樟弟子亲手析出,由楚庭樾介绍买入,不可能有假。 场面登时陷入一片混乱。 楚庭樾当日出差,并没有到场,但当中不乏g市领导,甚至省级领导詹老也来了。 这詹老热爱艺术,更是出了名的清正,当即表示此事必须彻查清楚,提出移交相关机关部门处理。 方震却立刻反对,指出楚的职能特殊性,如此处理只怕并不公允。 顾夜白此时表示,决不能让人假借前辈大师之名搞事情,提出成立鉴定小组,初步结果出来,再移交相应部门进行二级判断和处理。 詹老显然对这年轻人颇为欣赏,让他主持,尽快挑选出小组成员。 方震再次反对,指出顾夜白和楚庭樾关系匪浅,是楚下属的男朋友! 眼见方震不断闹事,詹老大为窝火,顾夜白再次提出,由当场观展的人以不记名投票,选出鉴定组成员。 国内有名的画家、鉴定专家都行,今天在场的最好,不在场的将由艺询社出面将人请来。 只是没想到,这最后得票最多竟又是顾夜白。 方震变色,顾夜白建议,自己只作为一员参与,由得票第二的前辈主持,这是业内一名老鉴定专家了,尤其是对近现代画稿。 詹老也很是赞同。 面对如此滴水不漏的安排,方震此次也是沉默下来。 这件事成为当天g城最大的新闻。消息敏感,本来被勒令封锁,大多记者没出通稿,但现场人多,如何锁得住? 后来一有消息漏出,各媒体都自忖不能落后,于是这事被彻底捅了个遍。 当悠言在网上看到这些新闻,通篇翻下来简直是胆战心惊。 这个方震到底怎么回事?顾夜白到底要怎么做? 她在网上查过些方震的资料,这个人作风犀利,出道以来风头颇劲,在鉴宝节目上可是砸了不少假货,也质疑过几个博物馆的收藏,在文物鉴定这块得到迅速的关注,直到去年,一件价值连城出土瓷器的鉴定出了差错,把真当假,因平日狂傲自大,收来不少奚落。 她现在住的这套公寓据说是林子晏父亲的,他父母另有住处。 大堂里有警卫值班,林子晏父亲具体职务悠言不是很清楚,也没心思多问。林子晏给她安排了钟点做饭,他每天也会在医生过来诊断的时候来一趟,拿手机给她录手部视频,说是给顾夜白交差。可顾夜白却没再出现过,应了当初说的,只在初诊阶段现身。 林子晏仍是一副戏谑模样,但眉眼里的凝重悠言不是没看出来。悠言心想,这次的事他未必不怪自己。 她跟林子晏打听方震的事儿。 “我也不知道你前男友什么葫芦卖什么药。他不想我和唐璜趟这趟浑水,不肯和我们说太多。” “我也吃不准方震是不是他请来的。我和这人有过一面之缘,丫城府挺深的,若真是他找的人,我怕万一搞不好,坐实不了楚的事儿,姓楚的来报复,丫把顾老三捅出来,这就麻烦了。” 林子晏如此回她。 她忍不住给顾夜白电话,接听的却是linda,linda说,社长让路小姐好好治手。 她想让林子晏劝顾夜白不要再管这事,但她知道,没用。 悠言憋得慌。她怎么都行,但她怕连累顾夜白。 只是,顾夜白既不愿接她电话,她便只能积极配合治手,因为在最后阶段,他说过,他会出现。 她恍惚想着,手上突然一疼,杯子脱手而出。水刚烧开,她想接点喝,这下可好,水还没喝着,把另一只手也烫成猪蹄。 水洒了一地。 她没有收拾。甚至想狠狠一脚把杯子踹飞。 但仅限于想。 这是别人的家,她再怎么也不能拿别人的东西发泄。 这几年再难过的时候,也没此刻难熬。 该死的她为什么要回来。 她站在客厅一动不动,从黄昏到夜色,不知多久,直到门砰的一声被推开。 她一惊,灯光也随之刺破了黑暗。 顾夜白站在门口,上身衬衫,松开了两颗扣子,下身西裤,没有穿外套,似乎来得匆忙。 他眼神中挟带着可怕的怒意。 她想也没想,一下跑过去把他抱住。 “这事怎么办好,这事怎么办好?”她喃喃说道。 对于她这投怀送抱,他却没有半分欣喜,把她拽到厨房洗槽前冲水。 悠言想提他多此一举,这时间久了,该红的红了,该肿的也肿了,无济于事。 但冲他那脸色,她还是少说为妙。 他肯定比她明白,冲了一会果也罢了,在柜里几个翻找,拿了个急救箱出来,铁青着脸,给她上了烫伤的药。 “你怎么知道我……”悠言小声道,突然意识到什么。 “我让林子晏在这里装了监控。” 悠言脸色倏红,顾夜白仿佛知道她在想什么,冷着声音道:“我没那么变态。” “像你这种质素,能引得起我什么非分之想。” 悠言见他终肯跟自己说话,虽不是什么好话,但觉得这烫倒是值了,就又想问他画展的事,他一口堵住:“我还有事。” 她一急之下,拉住他手。 他瞥了眼她攥在他臂上的白皙手指,一时没有说话。 “带上我,我担心你。”她低着声音说道。 他一语不发,把她手指一根根掰开。 论力量,二人悬殊。悠言眼眶狠狠的红了。 他转身离去。 在门口的地方,他没有回头,冷峻地开口:“跟上。” 悠言大喜,冲了过去。 这几天她夜不寐眼,路上也许是精神松懈下来,她后来意识便慢慢模糊了。 她梦到学生时代的情景。 他们去庐山玩,到地儿了,她还睡得迷迷糊,他把她抱下车。她怕他累,挣扎着要下来,他却把她搂得紧紧的,抱得稳稳的。 “再睡一会。”他在她耳边柔声说。 那时,岁月正好,日子正长。未来还没有到来。 她笑着往他怀里靠去。 “顾先生,这边请。” 那是一道温柔女声,温婉有力,礼貌得体。顾先生,顾先生……她一惊,猛地睁开眼睛。 四周葱郁园林、一叠叠精致庭院……似乎刚下过雨,地上还有些湿润,四下如烟墨轻笼,就好似走进了一幅画中,这是度假山庄?她愣住,目光到处是侧前方一个年轻姑娘,肤白貌美身材好。而她就在他怀中。 他居然抱着她走。 眼见她醒来,顾夜白把她放下,她脸上一红,那姑娘听到声响,出于礼貌,回过头来,朝她微微一笑,却非常得体的不多话。 未几,两人停在深处一座庭院前。 把门卡交给顾夜白,顾夜白微微颔首,那姑娘又谦谦敬敬地说了句有事随时按铃吩咐方才离去,看来顾夜白是这里的常客。 里面也是复式,装潢得古色古香。 “这是什么地方?我们为什么要来这里?”她还是懵懂。 “温泉酒店,适合幽会,做见不得光的事情。”顾夜白淡淡答道。 她心下砰然一跳,嗫喏道:“你不怕传出去不好?” “很巧我不怕。”干脆、利落。 “也不早说我没带衣服。”她被怼,隔了好一会,方才敢小声嘀咕。 “收起你的吐槽,东西已经送过来了,要就上来拿。”已经走到楼上的男人听力一流。 悠言吐吐舌,跟上去。 楼上目测有五个房间,虽比不上他家,也是高端大气。 顾夜白刷开主卧的门。 她进去一看,果然,床前放着一只大行李箱。 她愣愣站着,他已打开行李箱,里面衣服,有他的,也有她的……那是客房柜子里的,她能认出来。 他翻了套自己的衣服出来。 她知他爱洁,外面的弄得再干净也穿不惯,他此时信手脱了身上微皱的衬衣,她一颤,连忙转身,换来他嗤笑一声。 房内电话突然响了。 “嗯我到了,你把客人带进来吧。”他拿起电话听了一会,淡声吩咐道。 “我有客,你回避一下。”他又朝她说道。 她连忙点头,左右一看,指指浴室,顾夜白颔首,她正要冲进去,想起什么,折回,想把箱子里自己的衣服抱出来。 “我当年到底是瞧上了你的什么。”顾夜白穿上新衬衣,在旁抱手看着她。 悠言还是有些不明所以。 面对着这不忍直视的智商,顾夜白额角绷了绷,“要不想让人看到,盖上箱子就是。” 悠言无地自容,默默去盖箱子。 “麻溜进去,不用收了。” “被人看到不好吧?”悠言却是紧张。 “我们之间,从来是你怕被曝光,不是我。”顾夜白微微冷笑。 他目光深沉幽炽,悠言肝怦怦跳,不敢再多话,跑进浴室,轻轻关上门。 不久,她听到敲门声,随之有人轻声说道,“社长,楚局到。” 她站在门边,浑身一个激灵,这楚局是谁? 楚庭樾?! 可是他来这里做什么? 他知道了顾夜白要管她事儿? 她手紧张得都握在门把上。 “楚局请坐,l,你去沏两杯茶过来。” 只听得顾夜白说道。 linda答应了,很快出去。悠言却愈发紧张。 耳朵都伏在门上。 要是楚庭樾敢对顾夜白怎样,她一定告到底,这命不要也无所谓。 “不好意思,这个时间约见,打扰到你了吧。”楚庭樾声音传来,一如既往的沉稳。 “楚局客气,有什么请说便是。”顾夜白声音一样沉稳。 楚庭樾笑了,“就冲怀安的面子,还有我们两个老爷子的交情,我也不转弯抹角了。” “鉴定结果出来了吗?”他语气低沉,一字一字问道。 悠言不期然想到毒蛇吐信时的尖头。 她脚下一滑,差点摔到,赶紧捂住嘴,方才没发出声音来。 这才发现,手心都是汗。 顾夜白会怎么说? “结果最快也要后天才能出来。” 顾夜白带过去了。她稍松口气。 “十人的小组,更多人倾向什么?”楚庭樾却继续问道。 “为保证公平,结果是独立出的,出来之前我也说不好。”顾夜白答道。 “那不知道,顾社长是怎么想的?”楚庭樾微微笑道。 当着他的面,顾夜白总不能说是假的吧。悠言是一颗心都悬到了嗓子眼! “如果……” 一门之隔,顾夜白声音极轻。 “我偏向是……伪作呢?” 悠言心口突突的跳,她没想到顾夜白会如此直截了当,而且,这是他的判断?楚庭樾能放过他? “我相信自己的眼光,但当然,世情无绝对,我可能也有看走眼的时候。若是伪作,我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楚庭樾淡淡说道:“我轻信了他们。” 她预估着楚庭樾会勃然大怒,但她低估了他。 他说他们,指的自然是宫樟的弟子。 他轻描淡写地把责任推到其他人身上,悠言既再次稍松口气又愤怒。他没有老羞成怒,至少顾夜白是安全的。 可若他当真清白,又怎么会绑她!但是,他既敢说出这样的话,宫樟弟子那边,肯定已完全打点好,愿意把责任全背了。 一代大师的风骨,就这样败在门徒手中。 而这个恶人,却笑看云风。 她感到一阵无力。 她听得外面,顾夜白淡淡笑了。 楚庭樾也笑了,“怎么,顾社长不信温某的话?” 他落字极慢,语气迟缓而阴沉。 “信,”顾夜白吐出这个字,“只是好奇,楚局为何还要在这当口跟我碰面,毕竟被人看到,影响不好。” “以顾社长的眼色,不会看不出来,这次怕是有人要整我。毕竟,我想上去的位置,也有人盯着,但我不怕,这次的结果影响不了我。可到底是给人摆了一道,我决不能让对方这样容易就得逞。” “所以,”他一字字道:“我希望顾社长帮我一个忙。” “什么忙?”顾夜白也问得干脆利落、直截了当。 “这十人小组里,有三个的答案我是能猜到的。还有两个听说和顾社长有些交情,可能需要古顾社长帮忙问问。”楚庭樾笑道。哪两个,他很快说出名字。 他这帮忙问问,可不仅是问,悠言再不谙这些钱权游戏,也听出了个所以然来。 她气得浑身发抖。 她是万没想到,楚庭樾如此城府。 这十人里,他已打点好两三个了。 剩下的,其中有两个跟顾夜白应该有些私交。他要顾夜白去说服他们。 若顾夜白连同这两个人都投了正品票,这场鉴定,哪怕剩下的都投赝票,至少也能打成平局。 但剩下的就一定投赝品票吗? 所以,平局的可能性很小。毕竟,这事关的不是一个小人物。再客观,也会参考别人的判断。 楚庭樾已经说得很明白,若顾夜白不帮这忙,他也没事,可若顾夜白真不帮,顾澜那里交代不了,而且日后艺询社在g城的工作开展难保不被使绊……这番软硬兼施,兵不血刃,顾夜白根本没有拒绝的余地。 她开始曾猜,方震会不会是顾夜白请来揭破这事儿的,但现在看来,行不通了。 甚至,还被楚庭樾所胁。 是她把他置于这两难境地。 她滑坐到地上,只想狠狠抽自己一记嘴巴。 “楚局,这事如您所说,你输不了。但是,您来找我,并非是想给你的对手一个警告,而是,这画若被评为赝品,”顾夜白的声音一点点钻进她耳膜,带着他独有的低沉,清淡,“背后要跟你计较的,可能还有其他一些人。” “因为,你看‘走眼’的,怕不只有这一次。一个有钱人吃个闷亏没什么,毕竟这次宫家会赔,但其他人有可能的损失呢,谁来赔,一帮有钱人吃闷亏就不是那么好玩的事了。” 顾夜白话音落下,随后是可怕的沉默,楚庭樾一声不吭,屋内似乎连一根针掉下来也能听到。 “楚局,我们这次会面怀安知道吗,她到外地散心了,我俩之间出了点事,这几天我都找不着人。” 良久,顾夜白淡淡开口。 楚庭樾似乎没想到他来这么一句,顿了一下,终于出言道:“她可能还不知道这事儿,我出差回来没看到她,一问原来几天前就告假了,电话也是关机状态,小两口吵架了吧?” “嗯,我的问题。”顾夜白说道。 “回头好好哄哄,怀安是识大体的人。” “是,她是识大体的姑娘。”顾夜白说着,略略一顿了,“只是,楚局这事儿,顾夜白可能还要考虑考虑,没法立刻答允。” 终于,楚庭樾声音微微冷了下来,“顾社长意思是这事不关周怀安,就不出面了?就冲着两个老爷子的交情,顾社长也没法答应?” “我不是这意思,但我需要考虑,这次的事不是小事,楚局。”顾夜白语如清罄,掷地有声。 直到楚庭樾告辞离去,linda把人送了出去,悠言的腿还软着。 换作是她,虽有一腔孤勇,但面对楚庭樾,是绝对讨不到半分好处。 她虽不太明白二人最后几段对话的含义,但顾夜白并未被楚庭樾压下去。可纵使如此,这事还是棘手! 若顾夜白不肯帮这忙,日后在g城怕是会很麻烦。 []第二十五章对峙 “你是爱上了这浴室不打算出来了?” 那人在外道。 她连忙出去。 顾夜白已换了套家居服,白色t恤,杏色休闲裤,站在窗前,窗帘拉开一半,窗外有个湖。四周是一树一树的花和叶。 红叶绿水,如茵如雾,他身影削劲如松。 “怎么做对你最好你就怎么做。”看着他孤茕的身影,她想把他抱住。 她愧疚,心疼。可是她不敢。 “要是你,你会怎么做?”他问道。 “我会顺应时势。”她低头,违心地说。 他回身,目中含讽,“你谎倒是说得越来越顺溜。” “过来。”他声音低了一些。 她依言过去,他突然扣住她脑勺,吻住她嘴。 他的温度、气息,混合着他唇间茶水的香气,让她快炸了。在她就要忍不住回吻的时候,她用力咬了他,踉跄退开。 “在你心里,是不是觉得,我不自量力去管这事儿,我活该。所以连这点施舍也不肯给。”他唇边一缕鲜红,并未揾去,在夕光的余韵中,俊美妖冶得让人急遽沉沦。 她疼得不行,却只是死死看着地下,没有回答。 门“砰”一声被摔上。悠言的心也跟着颤了颤。 他走了。连行李也没带。 linda进来,告诉她,社长先回去了。问她要不要在这里玩几天,还是回去。 悠言没有回去。 她没有去处,在林子晏那里,她不想回。晚上,医护三人组按时而至。 linda也留了下来。 linda真是个最好的助理。为不让她感到不自在,只会在餐点时间给她电话,问她吃什么。其余时间,住在另一栋屋子,绝不打扰。 她觉得自己在浪费linda的时间。 这两晚,她都失眠。 她梦到顾夜白在悬崖边,对岸是站着一个姑娘。背后突然出现一个黑衣人,她大声叫喊,他却听不见,目光定在对岸女子身上。那个人猛地往前一推,他直直摔下去,然后,这人慢慢回身,她看到一张狰狞笑脸,赫然便是楚庭樾。 她扎醒,跑到阳台,凉风把她一身冷汗吹干。 原来,她的心魔不仅有楚庭樾。 楚庭樾那句“这事不关怀安,顾社长便不出面了吗”,原来一直都藏在她心深处。 她在嫉妒怀安。 她看着远处的青山绿水,耳边是呼呼的风,突然有股想跃过围栏,跳下去的冲动。她从前怕死,可这样的她,又为何还要活着。 “言……”她仿佛听到迟筝的声音。 她爬上栏杆。 “路小姐,路小姐。” linda在外拍门,声音透着些焦急。她一惊,跳了下来。跑到门口,给linda开了门。 “什么事?”她声音还有些结巴。 linda看她头发凌乱,目光滞涩,不禁有些吃惊,“路小姐,你还好吧?可有哪里不舒服?” 悠言连忙摇头,linda道:“你看这个。” 她说着把电视打开,调到g城的本地台,按了回放。 那是十多分钟前的新闻。 新闻上切过画展和楚庭樾几处指导工作的镜头,带出一个消息。 楚庭樾被双规,从办公室带离。 她登时惊呆。 “怕你担心,消息出来立刻通知你。”linda在旁解释。她眉眼带笑,看得出也松了口气。 “为什么会这样?”悠言问,狂喜之余,更多是不解。 “听说是……和鉴定小组几个成员见面的时候被录下来了。”linda低声说。 悠言惊,“你们社长有没有也被……” linda没说话,手机打开一个网站,递过去。 内容不断滚动,悠言看得心惊。 有三个小组成员卷入。 其中一个就是顾夜白。 这见面的情景被录下并被举报到有关部门,据说很大可能,是楚的对手所为。 但楚违反法纪,与鉴定人员私下会面也是事实。 而且据报,在和顾夜白的谈话中,楚放话,这事并非自己所为,是宫家弟子所制赝品,自己无论如何都能抽身,顾却猜测楚可能还做过类似的事,否则不至于冒险和鉴定小组成员“见面”。侦查人员顺着摸下去,果查出经他牵线的交易不下数十,又带出他其他偷龙转凤的事儿来。因为,经鉴定,其他藏品竟绝大多数有问题,一物两卖,真品早被卖去国外。 一桩还可能是卖家的问题,但连续多桩,那牵线的焉能是无辜?而后来,宫樟大弟子见楚落马,为戴罪立功,交代这其实是两者合谋…… 这对顾夜白影响大吗?那天,还好那天他没有完全答应…… 因是新鲜出炉的大新闻,底下评论不断增加。 “顾夜白守住了底线,果然是我爱豆。” “姓顾的也不过如此,还以为什么好货色,说什么要考虑,若非曝光,后来还不是照样答应这交易!” “真相面前无偶像,呵呵一脸。” “这不明摆就是拒绝吗?没看懂的别乱放屁。” “这是以退为进,长得帅能当饭吃?看有些人和他们所谓的男神一样三观感人,也是醉。” “脑子是个好东西,希望他有。” 有人支持,认为他已表明立场,守住了底线。也有人质疑,把他视为一丘之貉……表示质疑的,还有更难听的。 悠言心里瘆得慌。 顾夜白若不曾趟这浑水,他本来是最耀眼的星光。 “谁录的知道吗?” linda摇头,“具体我也还不清楚,就是按社长吩咐执行了些事儿,安排了会面。我也担心得紧。” “linda姐,你能不能替我找下他,这事结束了,我也该走了。”她沉默了一会,低声说道。 “社长还和詹老他们在一块,在讨论后续的一些事情。”linda似乎也没想到她如此不懂事。 “路小姐,社长在忙。”她又强调了一次。 “对不起……他可以继续忙,我就想找他说一声。”那天之后,她就打不通他手机了。 没有他的批准,linda也不可能让她走。 linda看她眉眼一片倔强,只好给顾夜白打电话。 “我知道了,但你这样会不会不大好……好,我明白了,立刻就办。” 顾夜白那头不知道说了什么,但linda虽是肯定答案,却微微蹙眉,似乎有些犹豫。 悠言只是沉默地等待着。 “路小姐,社长让我立刻带你回市里,他也往回赶。”linda说道。 “社长现在其实抽不开身。”她又说道。 悠言何尝不知,但再和顾夜白独处多一刻,她就再也不想走了,就这样把顾夜白彻底惹怒惹倦吧。 linda的车开得很稳。 但到得别墅区前,一辆黑色跑车斜地里切出,倏地半挡在他们面前。饶是linda车技不错,也被吓了一跳。才把锁开了,副驾的门已被人用力拉开。 “停到车库。”一身黑色手工西装的男人把车匙扔过来,深隽俊美的脸上闪着刃般寒霜。 “社长,那边事情处理好了吗?”linda把车匙接过,关切问道。“处理完一半,剩下的再说。”顾夜白说着,把人给拽下来。 悠言手臂被他扯得吃痛,没有吱声,只是随着他走。 “社长……” 背后是linda欲言又止的声音,也许是想劝止也许是其他,顾夜白没有理会,把她半抱在怀中,拽着走。 “小白,我们好好谈一谈。”悠言忍着手臂痛楚,恳求着道。 “行。如果你能说服我,我立马放你走,我他妈的再不留你。” 顾夜白说着松手刷卡。 悠言正想继续,顷刻,那人伸臂,把自己再次带进他怀里。 悠言不解,他动作迅捷,已按了墙上开关。 灯光盈了一室,悠言这时才看清,大厅中,沙发上,有个人坐着,正静静看着他们。 那眼中之诡谲阴寒,让悠言一个激灵,着实狠吓一跳! 是他? 顾夜白揽住了她,又在她耳畔淡淡道:“过去。别怕,有我。” 二人在不速之客的对面坐下,悠言低唤一声:“老爷子。” 须发皆白,左手驻着一根龙纹雕刻的木杖,一双眸威赫犀利,寸芒不减,正是艺询社前任社长,顾家的掌舵人,顾澜。 “路小姐,这真是多年未见了。”顾澜微微眯眸,阴恻恻开口。 悠言震了一下。 那人握在她腰上的手也随之微微收紧。 这讯息虽是细微,她却迅速镇静下来。 顾澜突然咧嘴一笑。笑意里,看不出丝毫端倪。木杖,轻轻在地上一下一下点着。 悠言正出神,不妨劲风从脸上扫下。她一惊,顾澜的杖已挥到她手。 他是顾夜白的长辈,不能躲,悠言咬牙闭眼—— 疼痛病危并未降临。 睁眼一看,那人右手凌空,刚好覆在了她的手背之上。 这一下也狠狠落到了他手上,手背翩然长出一道妖异的红痕。 他眉头浅皱,冷冷望向老爷子。 那是他画画的手!! 悠言大惊。 这人也是向来狠辣,但对方终究是他祖父,所以他不避,却又替她挡下。 顾澜一击不成,微微冷笑,驻杖又打下去。 悠言想也不想,整个人俯到他身上,把他的右手彻底掩住。 那人却比她快,在木杖落下前,左手揽上她的腰背。 第九十六话 螳螂捕蝉 这一下,仍落到了他手上,他闷声一哼。 悠言猛地伸手握住龙头杖另一端。 顾澜脸色微变,冷冷道:“你敢?” “我怎么不敢?糟老头,我不许你打他!”她戒备地望着他,脸上一抹愠红,声线微颤,已是怒极。 顾澜冷笑。 目光一扬,越过悠言,又落到顾夜白身上。 “为她赔上你的手,值得吗?” “如果您今晚来只是问我值不值得的问题,那么您已经得到答案,可以离去了。”顾夜白站到悠言身侧,眸中辉芒毕露。 悠言心中甜涩参半,这个男人,她还离得开吗? “顾夜白,若不是因为天赋,连顾家的门,你也不配进。今日的万人之上,你以为你是怎么得到?说到底,你也只是个野种。”顾澜讪笑出声,手杖一抽,悠言一个踉跄,差点摔倒。 悠言双拳紧握,眼睛不争气的红了。 “路悠言,退后。” 顾夜白沉声命道。 悠言只是摇头,蹬蹬两步上前,把顾澜狠狠瞪住! “你儿子明明已经有老婆,却装单身招惹了小白的妈妈。孩子生了出来,又让他们流落在外,过着最困苦的日子。” “噢,”顾澜挑眉嗤地笑了,“该羞耻的不是野种的妈吗,是明知顾家有钱贴上来的吧?” “小白不是野种,如果他是野种,你儿子是什么?有这么多儿子这么多孙子、却将艺询社交由他来继承的你又是什么?老头,这耻辱两个字你会不会写?” “好张伶牙俐嘴,顾夜白是瞧上了你这嘴上功夫吗?” 眼中扬起狠辣,顾澜也扬起了手。这一下出手极快,饶是顾夜白立刻闪身趋前,悠言脸上高高肿起。 重瞳倏沉,白皙的指挟住了待再落的掌。 顾澜扬起手杖,直指顾夜白。 似乎并没有看见那要往身上猛击而下的杖,男子清冷的瞳眸扫过一旁女人红湿的眼睛。 “路悠言,可以躲,为什么不躲?你是蠢材吗?” “那是你爷爷。”悠言开口,嘴角的伤被拉牵,疼得她微微呲牙。 “爷爷。”顾夜白眉一敛,唇边泛起丝笑,竟让人不寒而栗。 “这屋子里面,还埋了你的人,不下二十个吧?” 顾澜沉鶩的眼析出几分赞赏,很快,又森了声音。 “顾夜白,你身手再好,可以敌得过二十个细选的好手吗?” “敌不过又如何?”顾夜白轻笑,一字一顿道:“爷爷,我们即管来试试,是他们手快,还是我手快。你这脖子,我看着……可也不怎么耐烦。” “你果然够狠。从当年你亲手把你异母大哥夜承逼疯,我便知道你是只狼。顾澜呵呵笑,“我养了只狼,这只崽子狼性虽然难驯,但他的才华会把我的江山扩大到,让它变得更加耀目。” “可是,我一天仍在,你一天都还不是头狼!”顾澜逼视过去,眼中寒光就如狼之幽幽,“是谁给你的胆子让你把姓楚的给算计了!” 悠言心中一震,顾澜原是追究这事来了! 是了,楚庭樾说过,两个老头有点私交。 顾澜是怎么知道的?楚的岳父会不会也猜到?悠言大惊失色。 顾夜白却只是淡淡“噢”了一声。 “你和方震私下见过。别以为我不知。你再狠,也还在我掌握之中。”顾澜冷冷说道,“你到底还在背后做了什么?” “是楚庭樾和他岳父的对手找的你和方震,对不对?”他接着沉声说出一个人名来。 “没有对手。”顾夜白轻描淡写的答道。 “是我找的方震,同时派人匿名事先检举,楚庭樾大概会和哪些人秘密会面。詹老自然会让有关部门提前盯梢。” 顾澜脸上神色是精彩的,从突然的震惊到深思。 “这节骨眼上,却能让人联想到他对手身上去。”顾澜一字一字道。 “可是,除了你自己,楚还要找些什么人,你怎么能确定?”他脸上俨有疑色。 “不,我应该说,你怎么能确定,和楚平日有私交的人会进入到鉴定小组里?” 悠言一直听得胆战心惊,她完全没想到这茬,但经顾澜一提,她也意会到了,这是……怎么办到的? “当日的展厅里,我安排了自己的人。不多,二三十个。”顾夜白头也没抬。 “当时的投票,”顾澜是什么人,当即就明白,“他们投给了你,还有和楚庭樾有私交的鉴定师。” “当日的展厅能容纳两三百人,一般人投出来的五花八门,哪怕有好些懂行的投出来也不一定相同,这二三十人看着虽少,但都投同样目标,足以形成票数,于是,你们当选了。” “这场游戏,你看似被动,但其实始终在你控制之中。“好一个顾夜白,好一只狼崽子。”顾澜冷笑,“可你别忘了,方震这人一点也不好缠,你敢和他做交易,若他反水,把所有事情都捅出来,你就等着瞧自己怎么死,要不,就指着这辈子都受他要挟吧。” 他眼中并无丝毫同情之色,有的只有对二人的寒意。他关心的只有他的基业,至于顾夜白,死也是有余辜。 顾夜白上前一步,挡到悠言身前。 “爷爷,您老了。”顾夜白眼底浮起丝弧度,“您忘了,年轻人需要一个建功立业的机会。” “方震急于求成,早前打了个败仗,这是方震在业内站稳阵脚的最后机会。一旦成功,他将声名大噪,名利双收,但若把这事捅破,那他是什么?不惧强权、大名鼎鼎的鉴宝师?抑或只不过是中间一只扯线娃娃?您说别人会怎么看?” 顾澜怔了一下,森然开口,“我当初倒真没看错你。你这人心够狠,门儿清。外界看来这次你是栽了个跟斗,谁想到你才是幕后赢家,连姓楚的也栽在了你手上。” “他不是栽我手上,若他没有犯事,谁也倒不了他。做人还是留点底线才好,这些艺术品是当代智慧,不是他牟利的工具。” “这事儿你干得再漂亮,但民不与商斗,商不与官斗,是谁给你这样的胆子!你到底出于什么目的?”顾澜厉声喝道。 “私人理由。”顾夜白声音极轻,“姓楚的要动我的东西。” “说清楚!”顾澜命道。 “我把事情经过告诉你,是因为你是我长辈,你既问到,我便让你心里有个底儿,到了姓楚的岳父面前,也有说法。除此,那是我私人的事。”他道。 顾澜蓦地大笑。 “顾夜白啊顾夜白,你莫不是真以为自己羽翼已丰,你不说也行,这艺询社之位也吐出来吧。” “行,你随时拿回去。”顾夜白迎着他的目光,毫不迟疑。 他始终笔直站在他面前。顾澜眸色倏然暗下来! “这门怎么都没关?老顾,我带了箱啤酒过来,阿骚这次似乎是真恼了,但不管怎样,哥们给你庆贺来着,这姓楚的伏法,悠言这次的大危机终于是解——除——了——” 剩下几个字,在看清眼前人后,林子晏是大眼瞪小眼说完的。但已收不住。而后,默默闭嘴,默默把门掩上。 顾澜何等敏锐,脸色登时变了,眼中一番变幻过后,目光缓缓回到顾夜白身上。 “楚庭樾要动的是她?你竟然是为了她?”他缓缓说道。 “你很完美。”他探身过去,在青年耳边说道:“可是,你忘记了,女人,玩过就好;这个女人,会成为你的软肋!顾夜白,你疯了。” “当年,我的二儿子背叛了我,你把他逼出g城,这次,从东京回来的可不只我,你的叔叔和他儿子归期也已不远。今日的你,还有这个能力对付他们吗?” 顾澜声音嘶得就像来自深处的魔。 “你恨二叔,这些年他匿在东京重整旗鼓,你得知消息,就过去和他玩猫与老鼠的游戏。二叔的势力一个月前在东京开始反扑,螳螂捕蝉,你低估了他的能耐,到近日事发,你在那边的部署已被他倒了个透。覆巢之下可无完卵,我和子晏又怎么敢放松?” 神色复杂,好一会,顾澜方才冷冷说道:“记住你今日所说的话,别做了那只蝉。” “艺询社由我所掌,您就且且看会不会由我而败。除非我死了,否则,您的好儿子,定不能动它半分。” 顾夜白负手而立,声音平缓得像惯常说话,顾澜眯眸,眼内划过审度的酌量。 他也不说话,突然,举起木杖,便往顾夜白头上、身上狠狠击落。 顾夜白这次仍然没有闪避。 悠言大惊,正要冲上阻止,林子晏在顾夜白眼神下,连忙将功赎罪把她摁住。她哭喊着硬生生看顾夜白被打得头破血流。 顾澜学过搏击术,下手也不曾留情,血污不断从他额上渗下。他一声没吭,低头承受着直到顾澜住手。 “这是你该有的惩罚。记住你的话,你若补办不到,就等着生不如死吧。”顾澜呵呵笑道,轻着声音一字一字说。 “那也请您记好了,除非我死了,否则,我的东西谁、也、别、想、动!” 晚这场对话,顾夜白一直淡然得好似置身事外,似乎那个将楚庭樾放倒人不是他,那个被打得额眼一片血污的人也不是他。 直到此刻,他声音里方才有了情绪,孤决得好似把刀。 顾澜天生狠相。和顾澜相比,顾夜白容貌秀美得好似个佛,但他说这两句的时候,眼中的腥绝,比顾澜深重千百。 顾澜看着,半天没有说话。 顾澜离去后,林子晏也急赤白脸地走了,没多留一秒。 然而,几分钟过后,他折回了。 回来拿酒。 好吧,门没有关。 两人就在原地一动没动。 林子晏从来都不敢惹顾夜白。虽然他知道,顾夜白的理智从来超然物外,这种人别说犯恼,要他多注意你一眼也不容易。 但也许正是这样,这种人一旦遇上能牵动情绪的东西的时候,会非常可怕。 而这样的东西,就在这屋里,名字叫路悠言。 如果是这东西本身惹的他,不知道会怎样? 他难以想象。 轻轻的他走了,正如他轻轻的来,他轻轻关上门,只敢带走一箱啤酒。 这玩意他可不敢放着,万一顾夜白见酒生情,想起他方才的蠢事,会把他给宰了! 第九十七话 林子晏关门一刹的动静,将悠言惊醒。 “去医院快还是找唐大哥快?”她急忙问道。 “不去不找,死不了。”他身形一直没有动,还是方才面对顾澜的位置。孤惸,却笔直。 头上还在流着血,从发尖到眼窝,开始结痂的血块让他不得不微微眯起眸来。睫毛在他眼周投下阴影。 他不肯去医院……悠言急得团团转,她连忙打了林子晏电话。 “阿骚不赞成他管这事,他管了,过程还不告诉我们……此时还在气头上,不会过去的。”林子晏说。 悠言眼眶红着眼眶,冲进厨房。 一阵翻箱倒柜。 然而没找着。 她跑出来,“药箱在哪?在哪?” 顾夜白没答。看着她急,他心里一阵痛快。 “你不是说要走吗?我等着你的理由。说服我,我让你走。” 他侧身,终于略一抬眼,缓缓看来。 悠言站在厨房门口,此刻,看着漆黑如墨的眉眼,只想冲过去把他抱住,大声说,顾夜白,我留下来! 可是,他对她愈好,她愈不敢。 迟濮走后,她几乎崩溃。 她不敢想象,若她死在他面前,他会怎样。 对她来说,这辈子,她已经尝过最好的爱情。可他呢? 她不能留下,可是她说不出离开的话。她泪水在眼眶打转。灼得她快要发疯。 “若你不说,我先失陪了。”他漠然说着,走上楼梯。 她模糊着眼睛,想追上去。 却不敢,她……快要管不住自己了。 她蹲在地上,死死咬住自己手臂。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猛地起来,用力过猛,脑袋一阵晕眩,心律也急遽起来。她赶紧摸出口袋里的药盒,胡乱抓了两颗塞进嘴。 跑到门口,却发现,门锁住了。怎么也打不开。 怎么回事? 明明里面可以打开的。 她想出去给他买绷带和伤药。 正发愣,手机响起。 她掏出来,是林子晏。 “学长,这门怎么打不开?”那头,林子晏似乎愣了一下,似乎是怎么门打不开也归他管了? 听她一阵结结巴巴的形容后,他答:“这是电子锁,他楼上有遥控,只能是他锁了。” “他也许怕你走了吧。”他低声道。 悠言倚在门上,狠狠把唇咬住,才没把哭声泄出。 “学妹,我这不合时宜打电话过来,是想求你,对我这哥们好一点吧。我告诉你一件事,他不见得跟你说。在这事成了后,他才给我和唐璜解释了一切部署。” “他不愿我们冒险,而且,因为唐璜也……不大喜欢你了,他就不想欠我们,即使是他的兄弟。” “我开始搞不懂,他为何能说服方震,这个人当初能一夜成名,不是个简单人物,拿命冒险的事儿怎么会轻易做,我后来才知道,他是将自己和方震两人的会面录了份视频,交到方震手上。” “他还给了方震一笔钱,若这事能成,那自然是双赢,若不成,方震可以把视频交到楚庭樾手上,方震拿着钱大可以远走高飞,姓楚的也不会劳心劳力去对付一只棋子,而是把矛头放回到幕后指使人也就是他身上。方震自然就答应了这个提议。” “这几天他饭也没吃几顿,方才临走前我们还在和有关部门喝点小酒,做善后事儿。” “学长,你能不能带个医生过来,给我治手的刘大夫呢?”眼泪啪啪打在屏幕上,悠言快把唇瓣咬烂。 “我不能。这个时候谁去都没用。这小子是个怪物,不会那么容易有事的,家里也有药,你替他上一点吧,那是最好的药。他前两年受的伤还少?唐璜给他配的。” 悠言跑上二楼。 “小白,你告诉我药在哪?”她用力拍门。 里面没有动静传出。 她又拍了好一会,始终安静。她神色一黯,跑了下楼。她想了想,又跑到厨房,在炉具里抽了把刀。 她再次跑回去。 “小白开门,开门。” 里面没有回答。 她把心一横,“我手也弄到了,你告诉我药在哪?” 脚步声,接着门开了。 在扫视到她手上伤势时,他脸色一变,悠言知道,他原以为她说的是顾澜那一杖。 第九十八话 不识庐山真面目、第九十九话 将息 “你怎么弄到的?”他厉声说着,把她拽入屋里的洗手间。 “我饿了,想……做饭。”冷水冲到伤处,她吃痛,手抖了一下,嘶的一声低呼出来。 他没再说话,给她冲洗了伤口,走到书柜下,拉开抽屉,拿了一个大药箱出来。 原来东西在这里。 他替她包扎完,她拿过绷带,“我也给你弄一下。” 他没说话,下了楼。 悠言追下来。 他竟进了厨房。 打开了冰箱的门。 她伸手去挡他拿食材的手。 这只右手,之前的刀伤还蜿蜒着疤痕,今天又添了伤,乌黑渗进紫蓝,手背上的情状有几分吓人。 “你要做什么?”她有些不明所以。 他没说话,目光突然落到空空如也只有一把刀的砧板上。 下一秒,他把手上的红球甘蓝用力摔到洗槽里。 悠言这才意识到他方才是想给自己做饭。而自然,他此时已经发现了她的小诡计。 她心里堵得慌! 眼看他走出厨房,她一声不响,也跟在背后,亦步亦趋。 他正要上楼,她再也按捺不住,跑到他背后,伸臂紧紧把他环住! 顾夜白捉住了她的双手,将之拿开,解除了这亲密姿态。 她心慌至惶恐,伸手去拽他的衣角。 重瞳淡淡睐了她一眼。 “你别生气。”她攥住他衣摆,低声说道。 他再次把她的手拿下,纵使他受伤,还是毫不费劲就能把她撇开。 “我为什么要生气。”他漠然反问。 “……”她不知道该如何回应。 他嗤笑一声,上了楼。 她茫然地站在那里,视线不知什么时候落到那个红球甘蓝上。 她走了回去。她突然想给他做顿饭。她想起林子晏的话,还有方才从他身上闻到的酒气。 大半个小时后,她再次来到他卧室外面,试探地敲了一下。 “我做了饭。”她低声说。 和方才一样,并没有丝毫声息传出。 “小白,吃饭了。”她不厌其烦的又说了一遍。 门口的声音柔软而委屈。 “小白,吃饭了……” 她说了十五遍。 顾夜白其实就站在门后,一直在数数。 有多久没有吃过她亲手做的食物?那味道,还一如当年吗? 不声不响,她把他放下四年。 他把自己交出去,也要保护她的时候,她还是说离开。 路悠言,你好,你真好。 在说到第三十遍的时候,看着眼前那扇始终紧合的门,悠言腾腾跑下楼,把一桌饭菜收起来,放回厨房温着。 又跑回去。 跑得急了,心律搏动便又有些异常。 她不得不慢慢坐到地上。 头靠在门板上,她微微笑道:“小白,我做了素椒小炒,拔丝藕片,酱牛肉,汤是排骨炖冬瓜,都是你爱吃的。你出来吃好不好?” 良久,没有回音。 “小白,你睡着了么?”她继续好耐心的问。 …… “小白,你出来好不好,咱们先上药,然后吃饭,好不好?” …… “小白,你是不是睡着了?你不饿吗?出来吧。” …… 在嗓子终于哑掉的时候,悠言揉揉酸痛的腿脚,慢慢起来,再次下了楼。 顾夜白在窗前抽烟。 外头突然没有了声响。 她终于要放弃了吗!顾夜白把烟屁股扣进手中掐灭,扔到地毯上。 走到门口,长指一拧。 楼道上柔柔的灯光照在蜷坐在门口的女人身上。长睫轻阖,脸上泪痕未干。长发如涛,微乱地散在肩上。手里,还抱着个保温瓶。 他用脚踢了踢她。 悠言咕噜一声,睁开眼睛,看他出来,绽了大大的笑容。 “小白!” 顾夜白说道:“口水都流一地了。” 悠言愣了愣,举手擦去。 本就是子虚乌有的事,她还当了真,这份久违的乖巧让他心情稍好。 悠言一擦之下,牵动到嘴角伤口,啊的一声叫了出来。 顾夜白无比清楚,心里那个地方,有那么一角软了下来,不由自主地。 但这是个欺善怕恶的主。 他只声未出,敛眉站在那里。 这对悠言来说,却已是天大的欢喜,她讨好地把手里的保温瓶递了过去。 良久,不见动静。 伸得笔直的手臂,因为力气有限,慢慢垂了下来。 手上的重量陡然一轻。 她猛然抬头,他已把瓶子拿到手里。 在看到瓶里的东西后,他眸中难得透出丝情绪。 莲子羹。他憎恶吃甜。 悠言笑弯了眉,伸手去抱走他手里的东西。 把瓶子放到地上,小手探向他的腰间。顾夜白睐了她一眼,却并没有动作。 看他没有避开的意思,悠言心中窃喜,把他紧紧抱住。 头在他怀里乱蹭几下,低道:“你不喝,我来喝,你就别恼了好么?” 良久,顾夜白开口:“路悠言,这就是你的道歉?” “你忘记了?”抬眸望他,她显得可怜兮兮。 顾夜白低哼一声。 脑袋继续在他怀里乱蹭,“小白,你真的忘记了?” 瞥了地上那玩意儿一眼,顾夜白沉声道:“你再把自己喝吐,别指望我还会管你。” “不管就不管。那我喝去,喝完了你就不许再生气,乖乖让我帮你上药,好不好?” 悠言心里却已欣喜若狂。 顾夜白嘴角微扬,微微一笑。 悠言突然有几分害怕。 果然,他淡淡道:“当年有人可是喝了一锅。” 他果然记得!她手指颤颤指向他。 “一锅?” 不错,是一锅。 那一年,也是她把他惹怒了。用susan的话来说是,她活该。 一年级的学妹央她跑腿送情书,那小女生哭闹几次,她便心软了,果真把情书送到自己情郎手上。susan知道后只想掐死她。这送情书的学妹是天才,这替人送情书的更是天才。 天才的后果很严重,顾夜白生气了!非常气! 一气之下,几天不来找她。她去他寝室,也总是扑空。他要让她不好过,有的是办法。 她在寝室里暴走,气的susan只想把人扔出去,再后来,暴走的结果是,她病了。 susan恼她,更气顾夜白,让林子晏通知顾夜白过来宿舍收尸。顾夜白冷着脸来了。 susan把她藏到阳台,将一锅东西出来,和宿舍几个女生一起盛了数碗。 “顾学长,把这个喝光,否则,一根毛也见不着。” 顾夜白遂知她的出口成脏从何而来。眸光当即一冷,给林子晏警告:管好你的女人。 子晏幽怨,眼神回之:如果susan是我女人的话。 厌恶地看着那锅甜得发腻的甜汤,手刚触上碗,有人急赤白脸地从里面冲出来,劈手夺了顾夜白手中的碗,骨碌骨碌便喝起来。 众人瞠目结舌之下,两分钟,桌上四碗清空。 还是顾夜白最快反应过来,扣了她要再拿的手,直接把人揽进怀里。 她巴巴的望着susan。 “他最讨厌甜食,我替他喝。阿珊,你别欺负他。” susan绝倒,要不是思虑打不过顾夜白,她绝对会冲上去把他怀里这笨蛋给劈了。 那晚,女友力的结果是:她吐得稀里哗啦,susan放话死活不管,顾夜白冷着脸把自己女朋友扛回自己寝室。 “锅里是还有。我喝完这个,你就上药,完了我再喝剩下的——” 她说着,拿起就灌。 她缠着纱布的指头,让他的硬气一瞬消散。微叹一声,终于,顾夜白忍不住探手把她拉进怀里。 有人哄,悠言话里也终于透出哭音。 “你不该这样和我置气,我担心坏了,担心坏了。” 顾夜白暗咒一声,这个女人果然不能轻恕。 “再闹我立刻进去。”他说。 悠言一听,立刻哽住,但这湿漉漉的眼神让他心拧了一下。 把她拉进卧室,将人扔到床上,他再次把药箱拿了出来。 “我来。” 第一百话 他要的道歉 、第一百零一话 夜半无人私语时 悠言抢着,他却把她手打下来。悠言急了,“你不能说话不算话。” 顾夜白蘸了点药膏在手,往她嘴角抹去。 悠言眯眸低叫:“好疼!你是不是故意的。” 顾夜白冷声道:“知道疼,还敢去惹顾澜?” “老头骂你。”她呲呲小尖牙。 “骂几句又能怎样,没必要和他做意气之争。” “他还打你!哎——” 嘴上又是一疼,却是他又用了力道。 她心里酸涨,忍不住张嘴咬住他的指,宣泄自己的情绪。 她身上的幽香脉脉传来,包裹着他手指的舌软腻温热,顾夜白心下不禁微微一荡。 他敛了敛心神,微微侧身。 见他转身,悠言有些惶恐,以为他又不理自己,他伤口方才应已用水冲过,但伤口在那,她看着疼。 她红着眼,蘸上药往他伤口抹去。 她下手极轻,仿佛怕弄疼他。 这疼和她手上的温度,后者只有让他更为难忍,哪怕她不情愿,但顾夜白决定,不再忍。 “甜汤免了,用别的来换。” 他含住她耳垂。 她被刺激得微微打颤。她再迟钝此时也听出他话里的意思, 她落荒而逃。 她错了一次,不能再错一次。 “我和怀安分手了。路悠言,你没有借口再躲。” 她拔拉着门把,他声音清冷,蓦地落到她背后。她一惊,他已扣过她的脸,把她双手握住,抵到门上,唇舌强硬地滑进她嘴里。 相濡以沫,他撬开她牙关,勾住她慌张得乱躲的舌,逼她与他交缠……悠言被捣得两腿发软,一时震惊,他和怀安分手了?一时嫉妒,他平日也这样吻怀安吗,一时贪婪,她也想要回应……种种仿如浪涛将她卷没。 泪水啪啪的掉。 还是不可以? 顾夜白心底冷了。 可是,他却不让她躲闪。 长指勾起她的下颌,逼迫她与自己对视,漆黑的眸在她脸上每一处睃巡。 拇指落到在她唇上,慢慢摩挲,那薄薄的茧,那宛若轻刮淡搔的痒热,他额角上的猩红,让悠言彻底溃败如军。 脸慢慢依进他怀里,她放弃了挣扎。 知她已情动,顾夜白撩开了她的衣摆,大掌抚上她的背。 她的肌肤柔腻如初生婴孩,让人忍不住想索要更多。 他的手摘了她背后的暗扣,慢慢来到她前面,握上。 悠言浑身一颤,啊的一下轻喘出声,她面色酡红,惊惶、羞愧地看着他。 仅是这么一个表情,有什么在腹下一窜,顾夜白竟亦差点没忍住……扣住她背的手用力一握,他却没有丝毫动作,低哑的声音卷上她的耳廓。 “言,你的道歉,我在等着。” 湿漉、灼热……悠言一颗心快要拱出来。他的暗示,她懂。 颤抖着抬起头,她揽下他的头颈,把唇柔柔贴到他的唇上。 一吻之下,她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惊慌失色要撤离,否则她又要犯错。 然这一吻已让他疯狂。 他衔住了她的唇,把她所有呼吸吞噬殆尽,末了,他把她抱到床上…… 衣衫褪尽,满室静寂,只余下女人的轻喘和男人变得深重的呼息。 当进入到她身体深处,他止住了动作。重瞳凝着她布满细汗的额、情动迷乱的眼。 她哪经得住他的磨,有些委屈的把身体挨近他。 他的身体在沉沦,语气却是抑压的清醒。 “路悠言,没有下一次,除了我,谁都不能碰你。没有迟濮,没有章磊,只能是我。“ “别跟我说离开,除非你笃定永远不会再出现,否则,我宁愿把你的腿打断,就像那些虫子一样,再飞不起来。我养你一辈子。” 悠言没有答应,发疯似的吻上他的唇。 她唇上早被他吮出伤口,伤处的甜腥、泪水的咸涩,他亦再也没有出声,除了重重进入她,把自己埋在她身体最深处。否则,欲望别无他法。 也许只有这样,才算完整。 她却仿佛突然想起什么,低低叫了起来,“小白,你的伤……” 她身子乱动,挣扎着要起来。 他正情动,听得她的声音,心里仿佛被什么烫过,却仍是忍不住欺负。 “小猪,专心点。”他低斥道。 女人的声音很快便湮灭在黑暗的房间内,她的情人教授着能让她专心的方法。 黑暗。 悠言轻轻从男人的怀抱里钻出,支肘凝过去。他呼吸均匀,她不由得淡淡笑了。拿过床边他的衬衣,套上。又赤脚下了床,在地上摸索一阵,把药膏从药箱拿出。 悄悄爬回去。微翻开被子,从他头上受伤的地方开始,最后把他的手放到自己的膝上,为他抹了药膏。他方才对她说,老头子当时并没有下重手,也不知道是不是。他其实是不想她担心。 把他手放回去,为他盖好被子,她下了床,靠坐到床沿的地毯上,怔怔出神。 谁来告诉她该怎么办。一切都乱了,再次乱了,失了控。 与他一起多一刻,便难离一分。 四年前,还能忍痛离开,沉淀了四年的四年,已无可将息。 他甚至和怀安分了手。 抬手抚上面颊,已是满手的湿意。 脖颈上,气息微灼,她一呆,已被人拦腰抱起。 “地上冷。”男子低沉的声音落在她背后裸露的脖颈上。 把头靠进他怀里,任由他把她抱回床上。 蜷了在他的怀里,也不说话。 暗夜不见流光。黑暗中,顾夜白微微敛眉。 她的一举一动,他都知道。以为有她在身旁,会一夜好睡。哪知,也不曾。 他自嘲一笑。承认吧,顾夜白,你在害怕。你也会胆怯,怕她再次离去。甚至不敢熟睡。当看她呆坐落在地上时,他终于忍不住起来,把她捉回怀里。 心,似断裂成层层垣垣,悠言只觉那股子熟悉的痛楚又漫上来。 当然,他在她身边,她不敢寻药吃。只要不太遽烈,她能忍这份疼痛,她早已习惯。 他缄默着,修长的手指抚上她的发,一下接一下。她知道,他在等她说话。这就是她的小白,沉静酷冷不多话但爱着她的小白。 手圈上他的脖颈,她低声道:“小二看不起我是对的,我对不起你,对不起怀安。” “可我还不上了,怎么办?” 若之前离开了,还能还,可今晚她又犯了大错。 “周怀安那部分不归你负责,归我。你要还,就还我的。” 顾夜白声音极淡,只紧了紧搂着她的手。 悠言陡然一震。 “小白,你和她是怎么走到一起的?”静默良久,她低声开口。 “那时,吃饭,饮酒,她都跟着。”他淡淡道。 饮酒……她早从许晴那里知道他酗酒的事,但听到他亲口说,心中还是蓦紧。 她离开以后,他到底过了一段怎样的日子? “小白,你和她一起开心么?”把他手握在掌中,又贴到自己的脸颊,她轻声问。 迟濮走后,再绝望,她也从不曾有过自我结束的念头。 可这世上最熬人的,原来还不是绝望,而是绝望里的希望,可是这个希望,却以伤害为代价。 如果,那天她从阳台跃下去……是不是就可以还清给他们,可至少不能在他的城。不能让他知道。 她没把这些告诉他。 “我接下艺询社不久,怀安曾被我二叔的儿子也是我的堂弟掳了去,那小子不是磊落的种,怀安在他手上险些遭了侮辱。” 悠言惊愕得半晌没吭声。 若是这样,她更无法还。 只是,她问他,两个人一起开不开心,他为什么却告诉她这件事? 她脑袋不觉在他怀里乱蹭,似乎抓住一丝什么,却又想不透彻。 她的紊乱,顾夜白焉有不知? 她是个矛盾体。一方面隐瞒了许多事情,一方面却纯如白纸。 怀安,不是个心机浅薄的人,但对他,是有几分真心的。四年前,这家伙离开后,怀安一直来找他,他清楚,却从不点破,他不想再谈情说爱。直到那天发生了他堂弟那事,怀安提出了要求,说他欠她。 开心?他和怀安一块,更多是他不想欠任何人,如果那个人不是她,和谁又有什么差别? 乱吧言,然后,好好想。 “小白,你还见过你爸没吗?” 想起他亲情单薄,悠言心里又一阵难过。 窗外寂静。窗帘半开,月光如霜,洒在地上。天气预报说,将有暴风雨,但风雨来临前夕总是宁谧得不像话。她忍不住把他的事问完一个接一个,想把这些年有关他的空白填上。 “几年前,他就带着妻儿到了澳洲。那边环境安静,适合他的妻子和儿子养病。”顾夜白漠漠答道。 “你大妈的忧郁症还没好么?” 顾夜白冷笑,“只要她儿子一天还疯着,她就一天也不能清醒。” “顾夜承他……小白,你还恨你大哥么?” “他不是我大哥,我的哥哥只有一个,顾夜泠。泠是被顾夜承亲手害死的。他只是一个畜生,除此,什么也不是。”男人的声音,很淡,却冷冽异常。 那寒意,沁进人的心底,让人战栗。 “孪生的感觉是不是很奇妙?你那么爱你哥哥。可惜你哥哥八年前死了,真想见见他,看看你一直敬爱着的哥哥。”小手环上他的宽阔结实的肩背,紧紧的。怕勾起他的往事,她调皮地说:“你这样念着你哥,将来你妻子会嫉妒的。” 顾夜白轻笑出声,“小猪,你嫉妒我哥哥?” 第一百零二话 一声早安 悠言一愣之下,蓦然明白他话里的意思。她心中涨涨的疼,不敢再往下接。 他也没继续下去,“老头子还会找你,如果他要单独见你,保护好你自己,别让自己受伤,直到我来。不仅是他,以后或许还有我二叔。路悠言,保护好你自己——” 顾夜白从不多话,一句话反复几句,即使是那些年里,也很少……悠言忍不住,想伸手去抚他的脸。但最终,还是没有。 “睡吧。”黑暗中,她看不见,他眸光微微一暗。 []第二十七章庐山的秘密 书房。 电脑屏幕上,老徐的神色有点难看。 顾夜白颔了颔首,老徐的声音便沉缓传来。 “老顾,有一件事,你必定想不到。” 顾夜白身体微微往前一倾,“请说。” “难得你小子这个认真态度。”老徐也笑了。 顾夜白挑眉,“我这不是为了配合你的演出吗?” 老徐笑,但很快,神色敛住。 “迟濮,他死了。”他缓缓说道。 桌上白皙的手不动声色的屈起。 “怎么死的?” “先天性心脏病。做过几次手术,最后一次手术失败,抢救无效。” “心脏病?”顾夜白微微拧眉,略一沉吟,“他和路悠言之间的关系可有查到什么新消息?” “你所知道的同学,还有就是——”老徐迟疑了一下。 “还有什么。” 老徐有点心惊胆战,“他们确实在落迦同住数年,我查到了相关租赁信息,还有邻居提供的讯息,这不是情人是什么?” 顾夜白淡淡道,“不是情人。朋友之谊,或许,还有其他什么我们不知道的,但不该是情人。” 老徐看了他一下,又低声道:“不过说来奇怪,他最后一次手术前后,有人看到,有个女人陪着,但那女人却不是路悠言。” “有办法查到那女人的资料吗?” “估计有些困难。迟濮最后一次犯病时间较短,人一下就没了,医院的人出入多,医生护士不一定能有什么印象,但我即管一试。” “迟濮双亲有人有心脏病史吗?” “谁知道。这迟濮原本也不姓迟,他是孤儿,被一户人家收养,后来随了养母姓,亲生父母来历已无从稽考。他养母早殇,说来……对了,也是心脏病!那家男主人也忒是悲哀,这妻儿早逝,当初就不该收养一个和自己妻子有着同样病史的孩子。” 眉头微微锁起。顾夜白低道:“老徐,有查到迟濮身死时,路悠言在哪里吗?” “查了。这正是我想跟你说的,很奇怪,当时她只身去了庐山。 庐山,又是庐山?手指在桌上轻敲着,顾夜白心中疑虑愈深。 “路悠言的身世,有查到什么吗?”他又问。 “你这个小情人,说来算是系出名门。”老徐也似说到兴趣点上,“她父亲路泓易,早年是个外交官,才华出众,当时还挺有名的。他有过两次婚姻纪录,第一任妻子死得早,同时也非常奇怪,似乎没有登记,我托了关系,但民政系统上没能查出信息。后来续了弦,也一直没有再登记。据资料显示,路悠言便是他第二个女人王璐瑶的孩子。” “至于你让我查的她师从谁学过画,那真是有辱使命了。如果学校里的美术老师不算,那就无迹可寻了,就好像那个人从没有出现过一样。”老徐叹了一声。 顾夜白微微一笑,“短短时间已查出这些,你也别妄自菲薄了。当然,你要是自觉水平还是有限,那就算我免费吧。” 老徐一扯络腮胡,大笑道:“你这亿万社长还吝啬这点钱,我不收,你还好意思不给么?” “往后有了老婆,得省着点花。”顾夜白不慌不忙堵回去。 “她甚至不向你坦诚,这样你也——”老徐看向老友,眼中闪过一丝豫色。 顾夜白滑动着鼠标,未置可否。 老徐也便没有多说。只道:“还需我查些什么?” “路悠言父母那边,你再查。还在大学,她和父母关系就不亲,我问过,她很少说,我便没再问了。但这不合理,这种家庭出来的孩子,不该和父母有如此隔阂,除非还有什么内情。” “对了,你查查路泓易的私生活,正派还是相对糜乱,尽量深掘一下他第一任妻子的资料。” “还有,迟濮和路悠言之间,这两人你再查!” 老徐急切打断了他,“老三,有句话,我觉得不当说,方才也就没说,我在查邻里信息的时候,根据街坊们提供的信息,说他们两个出入,好些时候都勾肩搭背,很是亲密……” 作为朋友,大胡子脸色也有过一丝的难看。 说到勾肩搭背几个字的时候,顾夜白眸色微微暗了下。良久,他说道:“我总觉得,他们之间的渊源,并不只如此简单。你接着查,就当我自作多情吧。” 关了电脑。 顾夜白阖上眼睛,他并没有面上表现得那般平静。 不是没有一丝震惊的。 原来,迟濮已死。那个“夺”他所爱的人。 网上同学录里他结婚的消息,不是这个女子放的,便是路悠言。可是这个消息,想来实际只为给成媛看! 那时,和她在一起以后,对她的朋友也慢慢熟络起来,知道她与迟濮二人感情甚笃,他们二人,似乎对对方十分熟悉,并不只单纯是学长学妹之谊。当年,他就也曾因此不悦过。只是没想到,最后,这两个人还相携离开了。 可是,迟濮明明不在了,为何网上还被放出结婚的消息? 只有一个原因,是要给人看。 但给其他人看有这必要吗? 除非是给成媛看。 迟濮是爱成媛的。但他有心脏病,这很大可能才是当初离开的成媛的原因。 可迟濮要把成媛赶走,有一千种方法,他和那笨蛋又是挚交,不会愿意她赔上自己的幸福。 而且为了帮迟濮,那笨蛋竟甘愿搏上他和她的感情? 也不可能。 除非,她爱的确实就是迟濮,女人,还是好朋友,这是让成媛死心的最快方法。 又或是,她不爱,但这个劈腿,却互惠了二人。 路悠言,你这个骗子,到底还藏了什么秘密。 迟濮必然清楚她的事情。 可是,迟濮已然不可能告诉谁。 那迟濮身死的时候,陪在他身边的又是谁?从那人身上会得到什么线索端倪吗? 那个女人,有可能其实是——成媛吗?如果是成媛,那网上迟濮结婚的消息,就只能是她放的。可是,成媛已经出现了,她还放这个消息有什么意义?还是说,她当时已去了庐山,并不知晓,成媛已到过迟濮身边去。 庐山。 所有的事情,似乎都隐隐约约指向了这个地方。 还在g大的时候,他们有过一次庐山之旅,是她提出的。他们在那里经历了一场大火,也是在那里,他把她变成了他的。 她陪伴了迟濮四年,在迟濮临死前,却不在他身边,又跑到了那个地方。为什么? 那天谈起可能有关她师承的事情,他老师无意中竟也提到了这个地方。 不识庐山真面目,当真是只缘身在此山中? 如若不爱她,是不是一切就变得简单? 轰隆隆的一阵声响,悠言猛地坐起来。 一探枕畔,顾夜白已不在。闪电划过,有个人站在窗前,她一惊,“小白?” 那个人转身过来,不是顾夜白,那是个女子。利落的齐耳发。式,一双眼睛透着对她的恨意。 “怀安?”她苦笑。 “是不是事到如今,你就可以光明正大地鸠占鹊巢?犯了两次的错,就可以继续错下去?”怀安冷冷问。 该从这里消失的是你,不是我。怀安脸色苍白,帘帐不知何时被风卷起,落地窗洞开,怀安跃了出去。 “不……”悠言大叫,再次坐了起来。 还是黑暗的房间,窗外风雨大作,窗帘半开,但窗关得好好的,她茫然四顾,“小白,在哪里?” 门突然被用力推开,顾夜白冲进来,见她一头汗湿,他伸手去拭,“你一直怕这些,东西落外面,我找去了。” 他说着按了按遥控,窗帘徐徐关上。 他把她搂进怀里,她却悄悄挣开。他把被子给她,如她所愿,没有同盖一床,也没有再碰她,悠言只觉口舌都是苦的。 悠言浅眠,身边稍有动静,便也惊醒。只见阳光透过窗纱,薄如流苏,明媚动人。半夜的风雨停了。 身旁空着,她揉揉干涩的眼睛,才看到那个人站在床侧,正在穿衣服。 想起凌晨的尴尬,她笑道:“早,我帮你。” 顾夜白却似不以为意,转身点了点她的鼻子,打着领带的手,便放下。 悠言嘴上哼着什么,像只小老鼠,小手晃动,很快,在男人肩上轻轻一拍,“好了。” 男人重瞳轻睨,注意力却似乎并没放在她的杰作上,悠言一愣,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却是——自己微微敞开的衣领。还是他的衬衣。 悠言大羞,床下还堆着她和他昨天的衣服……她下身只穿了条底裤。她往被窝里钻,脚踝骤然一紧,却是被顾夜白扣住了。 他稍一用力,她整个跌进他怀里。 顾夜白坐了下来,把她抱到自己腿上,挑起她的发丝,掬在手心把玩。 “聊聊吧。”重瞳微扬,等她接下来的话。 她的心里的话,他想听。 良久,她还是一动不动,呆呆趴在他胸膛上,不知在想着什么。 他不是个没耐性的,但此时也微微敛起了眉。 悠言低低道:“你别逼我。” “路悠言,谁逼谁?”顾夜白冷笑。 悠言黯然,“小白,如果我想你是我的,你就会是我的吗?” “这问题有必要问吗,答案,你最清楚。”顾夜白讥道,起来离开。 悠言追去,手臂从背后把他紧紧环住。食髓知味,他给她尝过了最好的,不管四年前,还是四年后……她越来越无法忍受他的冷漠,哪怕是一点。 对他,她只有比四年前更爱,原来,时间不是空间和距离,只为印证,她放不下他。 把脸贴上他的背,她喃喃道:“别不理我。” 他把她的手重重拉下。 “何必。”顾夜白嘴角轻勾,却低糜了声音,“言,是人就会累,一次又一次,何必。” 高大的身影,明明就在眼前,却那么遥远。 悠言心惊,有些东西再也无法克制,她伸手去抱他,迭声道:“我不要再把你给别人,你是我的,我不给怀安,谁也不给了。” 顾夜白一震,慢慢转过身,几乎要把她拥入怀,修长的手指终究屈紧,弧度笔直的垂在两侧。 “小白,你让我想一想,求你让我再想一想。”她目光哀求地看着他。 “言,你到底在害怕什么。”手臂前探,挟起她滑下的发,没有把它别回耳畔,而是缓缓放下,顾夜白眸色萧瑟又漠然。 二人之间,不过一个伸手的距离。 只要谁往前一步,就能碰触到对方。 偏偏,两个都没有再动。 铃声突兀响起。 顾夜白掏出手机。 漠漠“嗯”了一声,把电话递给悠言。 悠言微怔,接过。 “这个时间,你在他家里吧。”电话另一端,传来女人淡淡的声音,似笑,还讽。 “许晴。”悠言低声回了一句,除此,她不知道说什么好。是她有罪。 那边,许晴静默了一下,末了,道:“我方才向顾社长告了假,悠言,我想见见你。” 悠言一愣,下意识看了看顾夜白,对方神色沉默,“你自己决定。” “好……时间,地点?” “g大吧,很久没回去了,正好回去看看。”许晴说道。 的确是好久没有回学校看过了,那里有香樟,铃兰,风信,还有鹫尾,花开成海。 “好。”她答应了。 把手机递还给那人,交接的手,他刚待放下,她却用力握住。 “小白。” 阳光映在二人交缠的手上,她有些滑稽的想把他比她大的手裹住。 “怎么?”他淡淡道。 “我和许晴回去一趟学校,你——”咬了咬唇,悠言低声道:“待会来接我好么?” 他不置可否,把她手放下。 第一百零三话 你在害怕什么 g大。 推开咖啡厅的门,悠言环了一眼,便发现了许晴。在青春靓丽的大学女生当中,许晴不仅毫不逊色,经过时间的打磨,那沉淀下来的气质更显得出挑。 许晴同时也发现了她,朝她扬了扬手。 刚坐下,一本杂志便甩到她眼前。 “看看。” 悠言微愣,拿起一看,却见封面最醒目的位置,刊登了一行字,亿万社长弃旧爱,携新欢豪宅过夜,新宠疑为咖啡店女招待??周小姐外地夜店买醉!! 那晚,顾夜白到时光找她治手的那晚,照片被拍下来。 各人照片,清晰圈点。 其中,怀安发丝微乱,满脸晕红,蹒跚地走在酒吧门口,神色悲恸而冷冽。 艺询社,社长办公室。 顾夜白刚处理完一个文件,门便砰的一声被人用力推开。 满脸惶恐的秘书小黄身旁,女子容貌绝美,却是一脸焦色。 “顾大哥,我出了趟公差,回来却连艺询社的大门也进不了了。他们说是林子晏下的命令。他疯了吗?他这一状,我是一定要告的!”胸口激烈起伏,楚可愤怒道。 顾夜白挥了挥手,小黄连忙退下,轻轻带上门。 嘴角噙笑,顾夜白淡淡说道:“没有我的许可,谁又可以动得了你?” 楚可吃了一惊,不可置信地望向他,“这么说来,是你的指令?” “有些人,不是你能动的。” 男人语气淡极,楚可却知道,他动怒了。 惶恐地跑到他的办公桌前,手往桌上一撑,连声道:“顾大哥,阿虎也只是想吓吓她,真的——” “恫吓,一次不够,还要两次?”挑眉,他的声音冷冽似冰,“甚至几个男人一起动手?” 心下惊慌越甚,楚可越过桌子,双手攀上男人的衣袖。最近几个窝都被人捣了,她便知,他先前的不动声色,不过是稳住她,一下手就要他们万劫不复。 她知道顾夜白性格,越作假,死得越快。 “我知道,你念了旧情,我不该动她。顾大哥,你原谅我一回,我下次再也不会了。” 男人,不喜欢女人挑战他们的权利。 “过去吧,l在那边等着。”耳边,他的声音传来。 楚可心里一喜,他原谅了她?他终究原谅了她。 顾夜白性情疏冷,但对她,她知道是不同的。不然,他不会对她加以照顾,让她当上管理层的位置。 “那我先过去了——”手在男人臂上重重一按,红唇妩媚。 顾夜白反手握住她手。楚可大喜,另一只手已朝他肩上搭去,欲擒故纵的,这男人呀! 重重的,她的掌被他翻转,啪一声压落在桌上。那巨大的冲击力道,带来的钻心痛楚,让楚可额上立时沁出汗来。 “下午五点的航班,z市,从今以后,别再踏足g诚半步。否则,你是生是死,谁也无法保证!” 空气是死寂的冷凝,伴随着的还有男人低沉冷酷的声音。 楚可颤抖着看去,对方却看也不看她一眼。 顾不上疼痛,她另一只手死死拉住他的袖,颤声道:“顾大哥,我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请不要把我赶走,让我留在你身边,你知道,你一直知道我爱你。” “那跟我有关系吗?”重瞳一扬,神色是冷的。 “难道说,你还爱着路悠言?” 她喃喃道:“不是这样的。你一直爱着的是我的小姑,不是那个女人,更不是那个假惺惺的周怀安,楚卿不在了,你该喜欢上我,我知道你喜欢我的……” “第一,我不喜欢楚卿。”顾夜白反唇相讥,“再说,我喜欢她,和你有关系吗?我喜欢她,并不代表我也喜欢你。” 他手微微一挥,松了对她的钳制。 楚可一个踉跄,倒退数步,眼圈登时红了。 “你骗人!当年你的异母大哥为了楚卿害死你的孪生哥哥,你为此动手毁了你的大哥,拿下顾家的继承权。但因为她是你哥哥喜欢过的,所以你一直将感情藏在心里。” 顾夜白眸光越发深冷,按下内线。 “l,让警卫上来,将楚小姐带走。” “顾大哥,我说中了是不是!”楚可凄凉一笑,绕过桌子,抚上顾夜白的肩。 “不要赶我走,让我呆在你身边,就算要我做替代品也行。顾大哥,我以后再也不逆,你的意,周怀安,许晴,我都不和她们争,好不好?” “哪怕你要留下路悠言那小贱人也行。” 顾夜白眸色一瞬暗了下来,手同时滑上了楚可的脖子。 “你说谁是小贱人?”力道倏然收紧,冷冷看她呼吸痛苦,脸色宛如血渗的红。 精致美丽的脸扭曲成一团,窒息的恐惧如蛇侵袭上来,楚可满脸惊恐。 手在空中乱舞,眼泪也滑到男人的手上,她惊惶地试图去寻找他的目光。 然而,男人黑暗的眸毫不动容,不带半丝感情。 一字一顿,他声音低魅得仿佛来自地狱深处。 “她的名字,你还不配提!” 惊慌、泪痕布满脸庞。在黑暗袭上眼睛之前,楚可脑中只有一个想法:除了楚卿,路悠言……他也爱她。 那自己又算什么?她恨路悠言。 以为自己会就此窒息死去,紧攫在颈脖的长指却慢慢松开。 尖嫩的指头抠上桌沿,她拼命的咳嗽起来,死死看着眼前狠辣的男人,爱恨交织,充满绝望。 门开了,高跟鞋的声音落到地上。 linda走了进来,神色是一贯平淡,背后紧跟着几个身形高大的警卫。 顾夜白略一颔首,linda立刻转头吩咐,警卫朝她走来。 她如梦初醒之际,冷笑也爬上了眼,“顾大哥你是贵人多忘事,你忘了自己曾经答应过我什么吗?” 翻开桌上的文件,顾夜白唇角微漪,“说来听听。” linda摆了摆手,警卫恭谨地退到一旁等候。 “三个愿望。”楚可微微冷笑,“我去年过生日,顾社长赠了我三个愿望。” linda心下登时一凛,这三个愿望,她是知道的,若楚可以此为挟—— 签下名字,顾夜白合上文件,身子微微向后倾。 “第一个愿望,我要留在你身边。”楚可咬牙说道。 “这个愿望,我无法完成。” 男子声音轻淡,楚可笑意瞬时僵硬。 “顾夜白,你反悔了?” “阿楚,机器人三大定律,你有听过吗?”目光淡淡落到桌上的杂志上,顾夜白缓缓开口。 linda面上不动声色,心中也是惊疑,循着顾夜白目光看去,只见杂志封面色彩斑斓,却是东京一个科技大赏特辑。 机器人三大定律,她平日也看些科幻小说,知道那是机器人制作的奠基理论。一、机器人不得伤害人,也不得见人受到伤害而袖手旁观。二、机器人应服从人的一切命令,但不得违反第一定律。三、机器人应保护自身安全,但不得违反第一、第二定律。只是,这看似毫不相干的定律和楚可的愿望又有什么冲突? “你说什么,我不懂。”楚可恨声道:“我只知道你说话不作数!多可笑,堂堂艺询社的社长说过的话竟不作数!你们快看啊!” 她冲那几名警卫咆哮。 “你的三个愿望,原本属于楚卿。她后来失踪了,才转赠给你。”顾夜白冷冷道:“那是我哥哥送她的。他死了,才由我替他完成。” 楚可浑身一震,失声道:“那是死人的愿望?不是你送我的?” “我确实曾亲手送出过三个愿望。”把桌上文件推开,顾夜白淡淡道:“那是在路悠言二十一岁生日的时候。” “你还送过给她?”楚可嘶叫着,眉眼疯狂,“那又怎样?难道她的愿望是要你把对我的许诺收回吗?” “不,是你的愿望,违悖了她的利益。就像机器人的制作,应以人类利益为先。”他说着,看了linda一眼。 不过十秒,楚可便被驾出办公室,凄厉的笑声隔断在门外,很快完全消失。 屋里linda还在震撼着,每一次,顾夜白对那位路小姐的感情,都刷新她的认识。她嘴唇一动,想说什么,终究还是作罢,笑笑告辞出去。 “想说什么?” 顾夜白在背后把她叫住。linda脚步生生停下,喵的这男人真犀利! 她只好回身道:“有些话我不该多嘴。” “说,”顾夜白敲敲桌面,“不扣你工资。” “送给自己喜欢女人三个愿望,社长和社长的哥哥都是浪漫的男人。” “你是想笑我们中二吧。”顾夜白难得笑了笑。 “那是孩提时和哥哥的约定,算是一句玩笑话罢。你知道,那时,我们母亲挺苦的。”他说。 经历过楚庭樾的事,对于他和路小姐之间,linda本想劝诫,此时反觉得一暖,那些逆耳“忠言”出口也变成了好奇的小粉红。 “社长在把愿望送给路小姐的时候,是怎么说的?” 顾夜白眸色突然暗了暗。 linda暗暗叫糟,这二人一直有嫌隙,这话问多了,真是愚蠢至极。 她正要拿其他话题对付过去的时候,他却开口了。 “大概是,会为她完成愿望,不顾一切之类的话吧。不过是年少轻狂。” linda缄默许久,心里有个地方变得柔软。 社长,当时真的只道是年少么?不顾一切,这世上又有几个人敢说出这话,又守得住时间,守得住诺言? []第二十八章殴打 g大。 悠言脸上震色,正好对上许晴的视线。 “顾夜白有了新欢。这事全城轰动。如果你想多看几个版本,街上小报摊档,一找一个是。” 悠言怔怔出神,好一会,方才低声道:“怎么会这样?” “你不是更清楚一些吗?”许晴冷冷一笑。 “他和怀安——” 许晴刚要发问,又蓦然住嘴,慌了神色,悠言还没反应过来,已是头颈一冷,水珠四溅。 几名年轻男女,从她们后面走上来。 其中一个长发女生手中握着空杯子,一脸鄙夷,冷冷道:“狐狸精,**人,不要脸!” 第一百零四话 出事、第一百零五话 湿了重瞳 “你们凭什么拿水泼人?”许晴站了起来,声音一沉。 “学姐,你怎么还和这个女人一起?”另一个女生走了出来,望向许晴,愤然说道。 悠言看去,这女生却是见过的,同学聚会上的鬈发学妹,叫徐小甜,和怀安很要好。 “我和谁在一块还轮不到你来过问。”许晴冷声道。 徐小甜被她一斥,也有些畏缩,站在她前面的长发女生却嗤笑出声,“学姐是吧,你要和那婊子一起坏了你的名声,那也是你自找的,不是都说,物以类聚吗?” 她背后一班男女顿时大笑起来,投出的目光,皆鄙夷无比。 徐小甜拉拉长发女生手臂,低声道:“嘉宜,这个学姐在顾学长手下做事,而且,她是你表姐的同学。” 王嘉宜微变了脸色,唇角却依旧讥讽地撇开。 许晴冷笑,这死丫头,还有人以群分呢怎么不说?不仅把她们和婊子归类,还把她们贬为死物了。她正想斥对方几句,一旁的悠言已轻声道:“物以类聚,就像你们这样吗?” 她头上、身上水迹狼狈,她抬手搵去额上水珠,迎上对方目光,不卑不畏。同学几年,她很少说重话,许晴一怔,知道她是为自己说话,因为自己对顾夜白心事复杂,打她回来就没给过她一句好话,她…… 王嘉宜大怒,手中杯子往悠言脸上砸去,悠言急忙一闪,却仍擦过面颊,脸上顿时红了一大片。 许晴也怒了,大步上前。 咖啡厅内,登时变得一片凌乱。有人看戏,窃声私语议论,有人避走,两名店员也走了过来。 王嘉宜在背后低道:“你们几个,把这贱人带走。” 有人吹了声口哨,几个男人立刻抢上前,其中两人分别抓住悠言一侧手臂。 许晴一惊,怒道:“你们做什么?” 王嘉宜睨了她一眼,打了个响指。一个男子欺上,狠狠一推,许晴登时摔倒在地。徐小甜叫了一声,连忙上前拉起许晴。 店员拦不住,许晴起来再看时,悠言已没有了影踪。 “那女的是什么人?”许晴又惊又怒。 徐小甜跺脚,也是急了,“王嘉宜家里有钱,这父母平时娇纵惯了,她也就变成了小混混,下手挺狠的。” “那你还跟这人在一块儿?”许晴冷笑。 “哎,她是周学姐的表妹。大家都认识,我也是刚碰上她的。” 许晴皱眉,苦笑。 “这下,我们都麻烦了。我不该约路悠言来这里的。” 徐小甜一愣。 许晴道:“你现在立刻通知校方,让人去找。” 徐小甜点点头,又有些惶恐,“学姐,还有什么麻烦?” “这事不能不和那个人说。可是那个人知道了,是一定会过来的。”许晴不禁紧了眉。 九十层,会议室门外。 秘书小黄瞪着紧闭的大门。今天,一向守时社长难得迟到了。平日便是高冷男神,今天简直暴风雨升级。 八成是被八卦杂志闹的。 除了楚可那个小妖精事儿,社长私生活算是一向严谨,这全城的头条却都说他有新宠了,虽然大多数又是煲水新闻,但这次可是大肆报道,他不生气才怪 只是,这和他一起回家的女的,咋如此眼熟? 突然,有什么在脑里闪过——啊,是那个女人。那天,社长办公室里散了一地的资料里,不正有她的照片? 她心里狐疑,却不敢多加猜测。 linda姐说,今儿不是什么十万火急的事都千万不能打断社长的会议——这刚才许主管来电说的路小姐出事了算十万火急的事儿么?这路小姐是谁? 为什么每次撞上这种事儿的倒霉蛋都是自己?小黄欲哭无泪,深吸一口气,往门上敲了敲。 开门的是linda。 对方低声说道:“你最好保证你以下要说的事情非常重要,社长正在发火。各部门最近的小辫子都被揪出来了,社长平时不说,谁会想到连这些他都知道。” 小黄脸上抽搐,胆颤心惊的望过去。 顾夜白靠在位子上,意态闲适,但神色很是冷淡。 “社长,有事报告。”声音抖抖。 一众经理主管心道暂时解脱,有人甚至夸张的擦了擦汗。额,其中一个就是林副社长。 重瞳微微眯起。 小黄咽了口唾沫,道:“许主管刚来电话说,路小姐出事了。” 所有人大吃一惊,包括向来沉着镇定的linda。 小黄话音未竟,顾夜白已推椅而起,沉声道:“什么时候的事。” “二十分钟前。”小黄吓的一滞,结结巴巴道。 顾夜白眸色一暗,冷声道:“二十分钟。l,你带的好下属。” linda一惊,未及接上口,男人命令已下。 “散会,择日再开!” 一袭黑色西服,已在门外。 林子晏匆匆跟上,脚步一迈,想起什么,回头拍了拍linda的肩膀,道:“没事。不过,你还是安抚一下吧。” linda一怔,只见整个会议室,一帮精英人士早已呆如木鸡。继神秘新欢以后,这社长又有新宠了吗? 有人悄声问:“谁是路小姐?” linda苦笑,这位路小姐,也许天生便是社长的劫。 林荫深处,破败的旧课室外。 瘦小的女人被抵在墙上,被逼面对着眼前六七个男女。 “真是有够倔强的!还站得住呢。”从围堵在悠言四周的男女背后走上来,王嘉宜冷笑,嘴角一斜,道:“给我再打,打死这抢别人男人的贱人。” “嘉宜,还要打?”有个女生迟疑道,“这教训也给了,她伤的好像不轻,万一弄出什么事来——” 王嘉宜冷笑,“胆小鬼。喏,你们呢——” 红唇一努,瞟向几名命男生。 “我们自是听你的。”一个身形微胖的男子叫道,大步上前,大掌一挥,又往悠言扇去。 悠言一惊,想要避开,心脏却与她作对,遽痛袭来,那一掌便结实的落到了脸上。 悠言双眉紧蹙,额上已沁出汗来,她一手抚住胸口,方才挨了十多下仍倔强立着的身子此时也慢慢弯下。 有人惊呼,“嘉宜,她怎么了?别出了人命才好。” 王嘉宜也有些惊疑不定,想了想,眼神愈加阴鸷。 “以为装死就可以么?”她说着排开众人,大步向前,拽起对方头发,又一掌掴下。 这一下却没能如期落下,纤细的手捉住了她,紧紧的。 悠言咬牙,定眸看着她。 王嘉宜怒,狠狠挥开了她的手。 “还有力气反抗,是谁说她有事的?”王嘉宜斥道,下巴微仰,一脚踹向悠言的肚子。 悠言苦笑,身体的力量都和绞痛对抗,根本无法避开。 她被打得喉头一痒,一阵腥甜,闷哼着咬破了唇。 “贱女人,让你去缠顾夜白!”王嘉宜轻笑,两指捏住对方的脸。 “说你是狐狸精,说你知错了。不然,我弄死你。贱人,竟敢抢我表姐的男人。” 悠言闭了闭眼,忍住晕眩,轻声道:“你是怀安的表妹?” 王嘉宜一怔,也意识到自己的愚蠢,狠狠骂道:“死女人,你想向顾夜白告状?” 悠言撇开头,不去看她。 “硬气是吧,倔强是吧,来,我们赌一场,瞧是你的嘴硬,还是我的匕首利。说,说你不再缠着顾夜白。否则,你信不信我把你整个手指头剁下来?”王嘉宜冷笑道,拽紧悠言的发。 悠言只觉头皮一阵刺痛,心脏更像是被翻转过来,疼得眼冒金星,但她只是道:“是,我是要缠着他。他是我的,我谁也不给,再也不会把他给任何人了。” 王嘉宜一愣,随即怒红了眼,一掌又往她脸上招呼过去。这个贱人此刻就像只破败的脏娃娃。该死,活该。 只是这一下,却没能再落到这破娃娃身上。 四周是男女慌乱的叫声。半空中,男人白皙修长的手狠狠攫住了她的腕。 王嘉宜大吃一惊,侧身看去,只见高大挺拔的男子亦正冷冷看着她,眉目沉鸷,重瞳黑暗如渊。 “表姐夫。”她失声道。 “谁是你表姐夫?”男人的声音,像来自炼狱。 空气中,气息顿凝。 有什么骤然而响,划过这道沉默。 尖了叫声,王嘉宜惊骇无比的抚住脸,不敢置信地看向眼前的男人。他竟然打她? 白皙修长的掌,美丽,却盛放着极度怒意,妖娆又慑人。 男人唇上明明泛着笑,却冷得让人生怖。 顾夜白背后几个高大男子随之围上,神色萧杀。空气中连响数下,不过须臾,王嘉宜脸上连吃数掌。 “小白——”男子的手一暖,却是墙上女人的小手裹上他的手。 重瞳触及她伤口,却迸出更为明艳的火。 “别打了。“悠言轻轻一笑,他来了。他终究来了。 她身子一松,斜斜歪下。 顾夜白薄唇紧抿,把情人单薄的身子拥进怀里,紧紧搂抱住。 “言。”长指抚上她布满伤痕的脸,他的手也微微颤抖,痛煞了眉眼。 二十七年来,第一次如此慌乱、心疼。 吃力的伸手揽住男人的脖颈,悠言把脸埋进他的颈窝。 “小白,我疼。我们走吧,别管他们了,你带我去休息一下。” 简单的话,似呢喃,是求情,却再次灼痛了他的心。顾夜白紧了紧手上力道,眉倏寒。 不过,数秒。 数名保镖已将几名肇事男女围堵在中间,包括王嘉宜,无人不恐慌了神色。 许晴和徐小甜这时赶到,悠言方才被人捉了去,她赶紧打了电话给顾夜白,又让徐小甜联系了校方。两人看到眼前这局面,脚步一顿,都吃了一惊。许小甜更是连退几步,脸色尤为苍白。 “顾夜白——”许晴叫道,微微失了声。 看也不看她一眼,顾夜白目光寒冽如严冬霰雪,他一字一字给保镖下令。 “加倍奉还,不论死活。子晏,这事你别管。” 林子晏凝了凝眉,最终点点头。 男女惊恐的叫声从圈中凄厉传来。 “小白,不要。”忍着心间烈痛,悠言抚上男人寒意沁骨的眉。 “言乖,不怕,我现在就带你走,伤口处理一下就不疼了。”凝着怀里孱弱的她,他再次收紧了臂上力道,吻如雨,轻轻落到她脸上破碎的伤口上,柔声哄慰。 “她是怀安的表妹。”她的声音虚弱无力,却坚持。 第一百零六话 如果愿意 “谁的表妹又怎样?”男人的嗓音冷而漠。 “我欠怀安很多。” “我说过,这不归你还。”顾夜白声音微冽,“你本来就丑,现在离猪不远了。”手指落在她脸上瘀肿的地方,眸色更沉几分。 “那你还要吗?”悠言仰起脸,低声问道。想起早上二人的不愉,她格外难过。 如果有一天,能这样在他怀里闭上眼,这辈子,够了。 只是,他能接受吗? 顾夜白闻言,眸色顿开,整个嘴角都微微扬起,“方才我听到有人说,我是她的,她谁也不给。我想不要,行么?” 悠言直到此时方才红了眼。 “表姐夫,我不敢了——”女人的声音惊慌而凄厉,在此起彼落的巴掌声中。 顾夜白二话不说,转过身已往回走,神色淡然,眉眼波澜不展,没有一丝动容。 悠言心惊,却见林子晏也朝她使了个眼色。 她怎么不明白他的意思? “放了他们。”悠言看进男人眼里。 “不。”顾夜白只吐出一个字。 “小白,我对不起怀安。” “那是我,并不是你。”顾夜白声音微冷。 “可是,如果如果我也想和你一起呢?”悠言声息急促地说。 顾夜白一怔,猛然驻下了脚步。 许晴一直紧紧盯着顾夜白。此时,她毫无意识的咬着下唇,直到此时唇瓣猛地被自己咬破。她离,你等待,她回,你重爱。此刻,她不过是如此简单一句,却叫你动了容。许晴重重闭上眼。 轻微的咳嗽声,一愣,却见旁边的林子晏朝着她淡淡一笑,又摇摇头。 许晴狠狠白了林子晏一眼。 “你还愿意和我一起吗?”她声音极低。 眸光紧锁在她脸上。 “如果你愿意——”声音越发低了。 “说下去。”长指捏住她的下颌,力道虽轻,却不容她逃脱。 慌乱,又赧然。 “放了怀安的表妹,就当我对她的偿还,好吗?” 曜黑双眸沉默而安静。她不曾留意到的是,他紧抱着她的手,在微微颤抖。 “路悠言,记住你说过的话——” “白。” 悠言的尚未及把话听完,顾夜白已停住脚步。 一个穿着西装的中年男人,脸上都是急色。他身旁的女子,一件白色漏肩雪纺,下身是一条黑色大喇叭裤裙,显得既干练知性,又优雅美丽,只是她唇上笑意却有些凄然。 是怀安。悠言苦笑。 下意识看了顾夜白一眼,却见他的目光也落到了前面女子身上。 “顾社长,关系到本校学生,这事还是交给校方处理吧。”那中年男子看了眼被圈在林中的男女,不无惊色,看得出极急,神色却仍是谦逊。 顾夜白淡淡一笑,也不说话。 那人似对他十分忌惮,不敢再多说什么。 “你说,他日我有事相求,你必不假手他人。白,我目前不求其他,只求你放了我表妹。这个人毕竟叫了你两年的表姐夫不是吗?” 凝向俊美的男人,怀安眼中隐隐泛起水意。 “住手。”顾夜白开口。 一切就此终结。 王嘉宜嚎哭着,奔向怀安,怀安狠狠瞪了她一眼,拍了拍她肩,看向顾夜白,“谢谢。” 她口中说谢,裤侧的手却紧紧攥成拳。 她没想到楚庭樾身上出了这样大的事。 但顾夜白似乎提前知道了些什么,于是,提早给她打电话,让她请假出国绕开。否则,楚庭樾当时肯定会带她一起过去找顾夜白。那她的前途就玩完了。 并且,在和楚的谈话中,特意替她撇开了嫌疑,表明她全不知情。 顾夜白问过她,对于楚庭樾背后的事儿,她知道多少,她她事实上也确实不知情。楚庭樾为人精明能干,但向来倒是以公示人。 宫樟的画,路悠言提出过质疑,但当时根本没把这当事儿,以为对方借题发挥,想见顾夜白,没想到被方震再次指出。方震可算是这方面的专家。 事后,楚庭樾被查,她工作上没有影响,甚至,上面还给了话,只要她能恪守职守,她之前就盼着的升迁也不成问题。 她知道,这和她一向的成绩有关,但顾夜白肯定也在背后打点过,否则,这事儿哪怕她没参与,别人也未必能算你清白。 她此前四处买醉,有意把情报给认识的娱乐记者,本来是想勾起顾夜白的歉疚,还有顾澜的注意。 就让路悠言和他相处一段时间,遂了他当年的念想,到时再设法在他面前出现。 没想到许晴一个电话过来,自个不争气的表妹打破了她所有的计划。 但是,今天这事儿也让她心里有了个底,路悠言没有说服他,但她的话他还是愿意听。 这几年的感情,不会这么简单,她眸光隐隐从那女人身上掠过。 他刚才说,谁的表妹又怎样?然后,她向他求饶,可不凑效,最终,在怀安的话下,他让一切划下了句号。 悠言恨这样的自己。 路悠言,其实你在意!你一直在意!这四年你不曾参与的他的人生的空白。愿意把他给怀安,全都是骗人的鬼话! 可是,看到怀安,她还是愧疚。心里一吃紧,疼痛就变得遽烈,她不得不道:“小白。” 顾夜白低头,却见悠言额上汗珠密布,他一惊抚上她额,“我现在就带你到校医室。” “去教室。”她攥紧他衣衫,恳求道。 另一只手早把掌心抠破,去抵抗那尖锐疼痛。 对他,她只微微的笑。 第一百零七话 在你眼前吃下药 “快把悠言送校医室。”放开王嘉宜,怀安神色担忧的道。 王嘉宜冷笑:“真会演。表姐,你看看我的同伴,还有我,那个的伤现在不比她重,那么几下就——” “几下?”男人的声音传来,眸光在瞬间冰冷。 “嘉宜,你还不给我闭嘴!”怀安沉声道。 怀安的训斥还没什么,但顾夜白的一言一语都让她生怕,王嘉宜立时闭了嘴。 把悠言抱好,顾夜白脚步不停,加快速度,林子晏和许晴、徐小甜跟随在后。 “小白,去那边的教室。”悠言心惊,不能去校医室。 “小猪,医生不在那边。”额头触触她的额,顾夜白微微皱起眉头。 “悠言,是我表妹不对,你要对我打骂都行,你别跟自己的身体过不去。”怀安蹙眉说道,悄看顾夜白一眼,唇上泛起苦涩笑意。 和她目光一触,顾夜白淡淡一瞥便即别开,重瞳映上悠言苍白的小脸。 悠言知道怀安恨她,她本该承受这些,但此时,她别无他法。 “回头,好不好。”她看着顾夜白,声音虚弱地再次恳求。 心,像被什么狠狠碾过,顾夜白突然感觉双手抱着的躯体重量一下消失,只余羽毛一般轻。从没尝过的惧意一刹在心头轻爆。 眉宇紧锁,他毅然转身。她的低声哀求,他无法说不。 “顾夜白,你做什么?校医室不在那边。”林子晏简直要咆哮了。 四周,众人更多是疑虑,惊讶与探究的目光。许晴微微垂眸,她打电话给怀安,其实还有点难以言喻的心思。悠言从顾夜白身上得到的,她嫉妒。 怀安追上前去。 “别咬了。”顾夜白止住悠言咬唇的动作,眉间一抹薄怒,“都按你说的做了,还有什么不满?你的伤需要处理,我却听你胡闹。” 她快把唇咬烂了。 悠言疼,但依言松嘴,改拿手紧紧攥住他的领子。 “请不要过来。”抱紧怀中的人,顾夜白微侧过脸,声音轻沉。 怀安硬生生收住脚步,红了眼睛。 顾夜白看了她一眼,没多话,把人带走。 背后,声音更繁复一些,似乎又有校方的什么人来到。 他的脚步,却是带她往教室的方向而去。只有,他和她。 “小白,你在生气。”悠言轻声道。 “是。”他淡淡道。 “你说我胡闹,那还任我胡闹?”她反问。 他不语,只是沉默。 “如果前面是悬崖峭壁,你也去?” 怀安红红的眼一直在悠言眼前晃。悠言愧疚,痛苦,嫉妒。她只想听他说说甜蜜的话。 “路悠言,别再问你知道答案的问题,还有,你给过我的承诺,给我记紧,我这人记仇。”他却并没如她所愿,只是训话。 放过那野蛮恐怖的小表妹,那是你答应了怀安的啊。她想怼他几句,却见他黑着脸,那些话赶紧自动咽回自己的肚里。 回到刚才她被围堵的地方,他单手搂着她,推开了教室的门。桌椅凌乱,尘埃密布。但往日的时光能想象出来。 讲台,老师,同学,课本。有着最阳光晴朗的笑声,散落着有关传承和梦想的记忆。 “路悠言,你最好给我一个解释,要到这里来干什么。”顾夜白冷冷道。 扶着他的肩,悠言要下来,男人却不让。 “放开。”鼻子讨好的碰碰他的。 顾夜白皱着眉头,却松了手。 悠言站定,瞅着英俊的男人,淡淡笑了,她踮脚,揽上他的头颈,唇凑上他的薄唇,吻住了。 顾夜白微微挑眉,眼底却浮起弧度。 柔软的手覆上他的眼睛。 “小白,别看。” 她声音羞赧,却像下了蛊。 微微阖上眼眶,顾夜白突然想,原来,不由自主便是这种感觉。 她生涩的在他唇上辗转,他呼吸渐促,便要反客为主。 “别。我来。”她却咬了他的唇一下,加深了这个吻。 口齿内,交缠着彼此的气息。 重瞳被情人覆在手下,男人嘴角上扬,绽出最美丽的弧度,可称作倾城色。 定定看着他,她眼泪流得无声无息。 手在衣袋里胡乱摸索,终于触上冰冷的塑料小袋。 里面药丸不过几颗。不敢多带,怕他发现。 她结束了这个吻,仍旧捂住他眼睛,掏出药,放进嘴里,使劲咽下。 在他眼前吞下药。 悠言笑,原来,有时她也很聪明。只是,为什么,这样的聪明,有让她想啕声大哭的冲动。 第一百零八话 圣诞之约 捂着他眼睛的手微微颤着。 “言,闹完了。”把她手拉下,顾夜白勾起她的下颌,“为什么?” “我只是想亲亲你。好吧,我嫉妒怀安。”头垂下,不敢和他锐利的眸光相碰触。希望这答案能蒙混过去。 这是个好答案。 他把她拥进怀。 “路悠言,把你藏住掖住的事都端出来。我会等,可是我不会再等一个四年。”淡淡的笑意,一分清冷,九分危险。 心头的悸痛,在药物的作用下,慢慢安静下来。身体的伤,她能忍,但他的话让她另一波心惊,又侵上心头。 她惊惶地把他瞪住。 顾夜白转身,破败的窗帘掩住了阳光,他伸手挟住帘子,倏地一把拉开。 悠言微微眯起眼睛。阳光金灿,把他的身影也染得一片炫目。 “有个地方,我原不打算再去,可是,今天我改变了主意。我花了千万去装饰,为什么要舍弃?” “圣诞节快到了,今年我打算在那里过。你要继续说谎,那么就把腹稿打好,否则到时你的答案不满意,那么你就做好准备,等我处理完手上的事,这辈子就被缚在那里吧。” 悠言一个激灵,失声道:“西恩,雪茄城?” 顾夜白不语,唇角弧度清扬又泠冷。 那是曾经的一辈子之诺,他今日重提,以这种看似残忍的方式,却让她像呷了蜜的甜。 如果说不高兴,那不过是见鬼的再次骗人。 “怀安怎么办?”她伸手挡在额下,遮住阳光。 “你很在意她?”他淡淡道。 悠言不语。 “今天许晴把你找出来,不单是叙旧吧。” 悠言一愣,撤了手,看了他一会,低声道:“别把什么都看透。” “那请别什么都装做不知。” 悠言苦笑。 “你和怀安真分了?” “是。” “哪怕是她表妹都叫了你两年的表姐夫,你俩……你真考虑清楚了吗?你不会后悔?” “她怎么称呼是她的事情,我答不答应,另作别论。“ “我不是个好妻子,别人都觉得是我高攀了你。” “路悠言,不需要你高攀,我可以低就。” “呃……” 校医室。 白色的帘子隔开了两方的人。 校医是位上了年纪的女人,面目安慈。 清理着悠言面上的伤口,她又道:“还有哪些地方伤着?躺下,我给你仔细看看。你说,你们现在好好的姑娘,为什么都好勇斗狠?” 悠言淡淡一笑,也不解释,只依言躺下。 声音从外面传来。 “白,当我求你。”怀安压低了声音。 “抱歉,怀安。”顾夜白说道:“陆主任,这件事如果你无法做主,我找校长就好。” “王嘉宜等人所做的,的确是严重违犯了校规,勒令退学那是自然,请顾社长放心。” 那唯诺的声音,悠言记起,是刚才那个中年男子。 “我以为你会放过她。”怀安苦笑。 “我已经放过她一次。而且我放过她,谁放过路悠言?”顾夜白淡淡道:“怀安,王嘉宜不是小孩子,她的行为已经构成犯罪。” “怀安,你这表妹需要管教,她该为自己所做的负责。”林子晏说道。 怀安笑了。 “嘉宜做错了,为自己的行为负责,她现在在隔壁的医务室疗伤,受到的惩罚还不够吗?周怀安没做偏半点,为什么也被判了死刑?顾夜白,你好,你真好。” 高跟鞋重重落地的声音,渐行渐远。 悠言怔仲在那里,久久无法将息。 夜凉如水。 悠言睁着眼睛,了无睡意,怕吵醒了身旁的男人,不敢乱动,心里烦躁,终于忍不住轻轻翻了个身。 强壮的手臂把她拥进怀里。 悠言低道:“你还没睡?” 男人没答,反问:“为什么不睡?” 悠言咬咬唇,往他怀里偎了偎。顾夜白低哼一声,把她抱到自己身上。 她在他肚子上挪了挪,寻了个舒服的位置,又看着身下的男人发呆。 “你让学校把怀安的表妹开了。” “那又怎样。” “我不知道。“悠言老实地道:“开了她,我不安,可不开,她脾性有够坏的。” “那就是了,你还烦恼什么。这惩罚算轻了。在学校就这样,以后出了去,还得了。开了她,给她一个教训,不外乎两种结果。” “哪两种?” “收敛或者变本加厉。” “收敛是最好,那变本加厉怎么办。”悠言捶了男人一下。 “那更好,自会栽到别人手上。刚好还了今日一报。” 悠言有种内牛满面的感觉,倒在他胸膛上。 良久,她呵呵傻笑出声。 顾夜白扒了扒她的发,道:“你想我明天跷班吗?” 悠言拿头去撞他,闷声道,“才不。” “那还不快睡。”男人哼道。 …… “小白。” “嗯。” “呃,你还没睡。” “你当我没答应。” 悠言闷闷笑了几下。 “小白。” “说。” “明天我去买菜做饭给你吃吧。” “嗯。” “那晚安。” “晚安。” “小白,你睡了吗?” “睡了。” “额那好吧。” “说。” “是不是我什么样子,你都要?” “以前是,现在么,还真不确定。” “啊……” “陪我五十年,完了再告诉你。那个时候才好下定论。” 窗外静谧,天幕深,银河亮。 悠言鼻腔一片涩意,唇边微微绽了丝笑。把一切告诉他吧。然后,也告诉他,她会为他顽强。只为他。 抚了抚怀中女人的发,顾夜白嘴角上扬,也许,即使简单的一顿饭,一切也有了可以期许的模样。 第一百零九话 今夜难至 “那晚饭见。”悠言笑笑,伸手便去开车门。 男人的声音唤住她。 “买完东西给我电话,我让l来接你回去。” 悠言一愣,笑了。 “你让你的秘书长来给我当司机?我自己坐公车计程车回去就好,又不是小孩子。” “那我来接你。”那人淡淡道。 “顾夜白,你想跷班早说。” 发顶吃了个爆栗,悠言揉揉发顶,怒。 “电话。” 他坚持? 身子微倾过去,搁在他肩膀上。 他的回应,是没有任何动作。手从方向盘放下来,搁到膝上。 悠言轻轻笑了。那是愿意倾听的姿势。无需动作,这样靠着就很好。 她轻声道:“不只今天,我想明天,明天的明天,也能这样买菜做饭给你吃,为你做点家事,等你回来。我不需要你每个时刻都在我身边,也不需要别人看顾。我会在家里好好等你回来。” 顾夜白沉默。 好一会,悠言开始不安,却听得他的声音在头顶轻轻传来。 “今晚。” 这话有点不着边际,悠言却点点头。 “好。”今晚,跟他和盘托出。 “到时你别生我气,好吗?”依在他肩上,目光透过车窗,落在转弯的街角上,人来人往,那么热闹。 “那要看是什么。” 耳畔他的声音轻淡,但她知道,他所言不虚。 她不禁忐忑,修长的手却捧起她的脸。 他眸色依旧淡致,悠言有丝紧张。 “还疼吗?”末了,却是一声询问。 悠言怔了怔,唇边慢慢绽出笑意。 摇摇头,伸手覆上他搁在膝上的手。看他手上旧伤。这是他画画的手。 “你呢?” “没事。”他揉了揉她的发。 “那我走了,回见。” “好。” “小白。” “说。” “我求你一件事。”一脚已踏出车子,悠言回过头,欲言又止,“小林子学长打电话跟我说——” “不会。”顾夜白看了她一眼,微微而笑。 悠言愣住,“你知道?” “他就爱多管闲事。”顾夜白语气慵懒。 “两个都不会。他说的是小黄,耽误了时间,你求的还有许晴,是吗。” 悠言双眸大睁,这男人真恐怖。 “你答应两个都不辞?”但雀跃更多。 “原本是该辞掉。” 原本?那现在为什么?悠言一呆,满脸好奇。 对方指微弯,掸了她额一下。 悠言呲牙,作势要咬。 男人却道,“你求情了不是吗?” 悠言也笑逐颜开,搂上他颈脖。 顾夜白手抚上她脸,轻轻的。如果没有她一句“今晚”,又或是,这脸上的伤再深一毫,谁求情也是枉然!今晚,他想,他很期待。 []第二十九章末日判 推着购物车又转了半圈,悠言终于生了戒备。 背后有人身影闪烁。 是在跟踪她吗? 谁?! 虽然两个姓楚的事都已了,但她还是比往常警惕。 心一紧,手插进口袋里,悄悄把手机握住。 超市里到处是人潮,她推着车子,在各个货架之间穿梭,加快了脚步。但那神秘的脚步声,似乎总在背后如影随形。 终于,拐角处,她前后被堵住,四名男子神色冷漠,一步一步朝她走近。 “路小姐,有人想见你。”其中一人,声音极轻,却阴恻莫名。 艺询社,会议室。底下部门经理正汇报着什么,顾夜白手机响起,平日顾夜白一般是递给linda代接的,但他看了眼,立刻按下接听,林子晏和linda都有些惊奇,顾夜白才拿到耳边,立刻峻了容色,站了起来,让在场所有人都大吃一惊。 “小白,救命——” 悠言的话,还没说完,声响便嘎然而止。 对方抢了她的手机,一个手刀将她劈晕。 第一百一十话 末日判 悠言醒来已在一辆七人车上。 虽被挟持,几个男子对她倒也并无礼粗鲁之处,甚至,在这之前求救已遂,这让她感觉十分诡异。 知道顾夜白一定会寻来,悠言并不多害怕,只是担心。 不论对方目标在她,还是他,都不妙。 胡思乱想间,车子到了目的地。 已到了郊外。几幢别墅矗立在林间,三四层高,暗灰色调,棱角迷蒙,在树木影绰之中,看去甚为神秘。 她被挟着进了其中一幢房子。 大厅是罗马风格的布置。 众人脚步不停,带着她上了二楼。那廊道十分的狭长,房间众多。头上穹顶那天花壁上,绘满图案。那些色彩映入眼中,悠言不由得一凛,这画对她来说并不陌生。只是被装饰在这个地方,平添了数分诡秘之感。 挟持他的人在其中一间房间前停下脚步。其中一名男子敲了敲门,神态恭谨。 里面有声音传出,隔了重门,听来并不真切。 在悠言惊疑当口,男子得到指示,开门将她推了进去。 悠言脚步一定,眼睛便不由自主被这屋里跌宕而来的色调所吸引。 又是满墙壁画。廊道上是一幅,这屋中又是一幅。可是,那本来圣洁的气象,被拓在此处,却教人压抑不安。 犀利的眼睛,一下便捕捉住悠言的困惑。 “跟了他几年,倒也看出些门道来。”声音透讽,那坐在前方檀木椅子上的人缓缓抬起头来。 一二零大厦,顾夜白办公室。 linda蹙眉,神色忧虑,“会是谁?” 林子晏说道:“按说不会是楚庭樾,他此时自顾不暇,甚至不知道你更早些时候便察觉了他对悠言的杀意,会不会是楚可那丫头,或是你二叔?” 说到后者的时候,他神色有些沉重。 顾夜白微微凝眸,目光落到远方的屋宇上。临近午间的天,有丝灰暗。 沉默了好一会,他才淡淡道:“不是楚可。我的人一直盯着她。” “是二爷?”linda道。 顾夜白唇上泛起丝冷笑。 “也许,但可能性并不大。他是谨慎的人,不打无把握之仗。他的势力还在东京,一天不在g城布置妥当,一天不会贸然出手。” “再说,顾澜不会给他这个机会,在自己眼皮底下,任他把我的人捉走。” 和linda对望一眼,林子晏微微皱眉。 “老头不喜欢悠言,他为什么要阻止你二叔,这说不通吧。” 男人微微眯眸。 “顾澜知道,路悠言对我来说意味什么。他目前不会让人威胁到我,除非往后决定废掉我。和二叔一样,他回来就是要在暗里布置好,让我这颗棋子可以和二叔在商场上、最重要的是在即将到来的东京大赏赛上放手一搏。” “所以,这人除非就是顾澜。“顾夜白缓缓说道。 林子晏和linda对望一眼,怪不得顾夜白还能坐的住。若是人在顾澜手上还好,顾澜知道顾夜白的底线。 就是不知道是不是最近的娱乐杂志报道的太猛,惹得老头不悦,把人捉了去。 “三年一度的东京艺术大赏赛?虽说是名声霸道的比赛,但又不是世界赛,这东瀛的玩意儿老头居然如此看重?”林子晏啧啧说道。 linda笑了:“林副社,你该恶补一下你的企业文化。” 林子晏哼了一声。 linda一笑,继续道:“艺询社由在日本旅学的一个顾家少爷创立于日本,也发迹于日本,本是不得志的小企业,数十年前,当时的顾家少主参加了东艺大赏赛,虽碍于家族名气疏薄无法折桂,输给了日本当时炙手可热的画家浅野,但他的画,震惊了当时中日画界,自此开创了艺询社的新局面。后来因爱国之心,将企业移回了中国。” “二爷是天生的画者,老爷子本来也是很喜欢的,虽说长幼有序,但老爷子却有意把艺询社传给他。可惜,几年前,二爷拿下了东艺大赏的季军后,野心也更大了,想提前拿下艺询社的掌事权,做了出格的事。老爷子一怒之下,便把他逐出顾家。” 林子晏笑道:“这老头也奇怪,反正也属意对方做继承者了,早点把家业传给他不好?” “子晏,顾澜还没死呢。”顾夜白唇角微勾,“他只要还在生,便不允许有人僭越他的权威。” “我有点明白了。顾家发迹于那比赛,你二叔的叛变也源于那里,所以你家老头要你在那比赛中把他儿子击溃。这老儿有够变态的。”林子晏冷笑。 linda微不可见的点点头,“这么说来,意農也该回来了,这比赛只有她才能做社长的助手,助社长摘桂。” “说来打从她去了荷兰闭关,已经好久不见你这小徒弟了。”林子晏雀跃,瞥见顾夜白宛似一泓寒潭的眸色,想起悠言处境,连忙噤声。 顾夜白在等顾澜的电话。 和对方一照面,悠言一惊,很快平静下来。 “老爷子,您好。” 顾澜沉声一笑,指指四周,“你看,这画可漂亮?” “如果这画是在西斯廷大教堂,那的确是叹为观止。”悠言轻声说道。 “我一手把艺询社发扬光大,并不亵渎廊上那幅创世纪。”顾澜大笑,眼神狂野而诡谲。 悠言只觉微微颤栗,不安的感觉渐占据了心头。 “那房间这末日审判呢?老爷子又想审判谁?”悠言索性也直截了当起来。顾澜瞥了她一眼,冷冷道:“你果然能看懂,倒有几分聪慧。” “审判的就是你。”背后脚步声由远而近,有人走了进来,淡淡说道。 悠言惊愣,扭头一看。 来人艳若桃李,眉目间却又透着几分端庄素雅,那份美丽,不张扬,却夺目。 “怎么会是你?”悠言心头一凉,几乎是失声道。 “你听说过我?”来人轻笑,色如樱绯。 悠言蹙眉,“我在他那里看过你的照片,你是……楚卿。” 第一百一十一话 阴谋:往事安如烟(1) “你怎么会在这里?”悠言蹙眉。 楚卿望向顾澜,冷笑道:“你该问这个男人。” 顾澜冷冷道:“你害死了我一个孙子,又逼疯了另一个。这样的惩罚,不算轻么?” “惩罚?”悠言莫名打了个寒颤。 楚卿迎上悠言的探究,也不忌惮,一字一顿道:“顾夜白的孪生哥哥顾夜泠死了多久,我就被他禁锢了多久。” “如果不是,你以为今天站在顾夜白身边的还会是你?”她笑了,眼中却并无一丝笑意。 悠言颤声道:“他哥哥不是被他异母大哥顾夜承害死的吗?” “当年的事,除了当事人有谁还说得清?顾夜白再聪明,又怎么知道他哥哥死前到底还发生过什么?”楚卿笑了笑,语气冷崤,又隐约透着一丝悲凉。 悠言恍惚间只觉墙上那浓重色彩从四方八方压来,让人透不过气。 “八年前的冬天,顾夜承把泠约出来,然后残忍的他推进江里,原意是戏弄,哪知到最后却再救不及,泠就这样被活活淹死。”她愤怒道。 楚卿走到她面前,俯身到她耳畔,“他们两兄弟,受保护的永远是当哥哥的泠,泠身体不好,甚至连游泳也不会,只是,你知道吗?那天,泠是心甘情愿跳进江里的。” 悠言浑身一颤,“为什么?” “因为当时他以为我在江里。”楚卿蓦然而笑。 “以为?”悠言疑虑重重。 “江面飘了我的一件衣服,顾夜承跟他说,他把我推了进去。” “楚卿,当时你到底在哪里?”悠言双手不觉紧握成拳。 楚卿眯眸望向那满壁的画像,轻声道:“我就在他背后不远的地方,看着他在江里挣扎着找我,直至没顶。” 心上仿佛被重重一击,悠言大骇,愣愣看着楚卿。突然,不知哪里生出的力气,她猛的把楚卿自身前推开。 一个踉跄,楚卿几乎摔到地上,然而她满不在乎,只是冷冷地笑。 “为什么?小白他哥哥这么爱你,为什么你要这样做?”悠言怒道。 “因为,一天有他在,顾夜白就不会爱我。”楚卿泪水一滴滴坠落,目光却俨有狠色,“明明是我和他相识在前,我们走得那么近。可是后来,他知道他哥哥喜欢我,就和我划清了界线。他要把我让给他哥哥。” “如果,小白知道你害死他哥哥,他还会爱你么?”悲愤之极,悠言冷冷道。 “他不会知道。那时,为了激起顾夜白的嫉妒心,我和泠很好,顾夜承本来便憎恨他们兄弟,他又怎会告诉顾夜白这事?” “可是,顾夜承却把这事告诉了他爷爷,因为他害怕顾夜白的报复。其中,也带出了你,所以后来老头把你囚了起来。”悠言狠狠盯着她,说道。 顾澜冷笑,眉眼阴鸷。 “只是,老头派了人保护顾夜承又怎样?小白拼着重伤,挑了他八个保镖,把顾夜承也扔进了江里,让他知道他哥哥死前的痛苦,可到最后,他还是把顾夜承救了起来。”想起当年他跟她说的,想起那个人的悲苦,悠言微微哽咽。 “救起又怎样,夜承还不是疯了?”顾澜冷笑道:“顾夜白那小狼狗。” “是。他和他哥哥都是野种,因为都非你挑选的儿媳所生,只是你大儿子在外的风流帐。所以他哥哥死了也不可惜,如果顾夜白不是一身天赋,只怕也不知死了多少回。老头,这末日审判,您自己也当心吧。” 悠言迎上顾澜的目光,一字一字说道,毫不畏惧。 顾澜神色冷凛,目中透出杀气。 “他并不爱你。”悠言看着楚卿,“他不是相让,只是不想多添误会。顾夜白这人,如果他爱,他不会把你让给他哥哥。楚卿,你真可悲。你害死了泠,亲手害死了这世上唯一爱你的男人。” 楚卿神色一变,往悠言脚踝一勾,悠言摔倒在地。 “楚小姐,动手不是什么上乘之法。” 门,再次被推开。 悠言吃痛,挥开楚卿,抵在墙上,蹙眉看向再度的异来者。 优雅的妆容,女人长发披肩,面容秀丽,那份静致沉稳的气质,让人不可小觑。 “怀安。”悠言苦笑,那份隐藏的一下笼住全身。 怀安把门带上,淡淡道:“悠言,依照你说的,你似乎非常笃定顾夜白爱的是你,无可替代是吗?那么,我们来赌一局,就看和他哥哥相比,你……孰轻孰重。” 第一百一十二话 阴谋:往事安如烟?(2) 入夜,车子飞驰在沿海公路上。 林子晏苦笑。 “顾夜白,还真给你蒙中了,果然是老头把人掳去。” linda嘴角微微抽搐,“副社,社长那不是蒙的。” 顾夜白凝了眼远处的灯塔,只沉默的开着车。顾澜刚才来了电话,要他到指定的地点去。 林子晏微哼一声,“没想到老头如此不讲道义。” “子晏,安插的事办成怎样。”顾夜白打断了他的话。 “一切顺利。”林子晏收起戏谑,神色一整,道:“很快,老头拨过来的人,便会被我们的人分化重组,相信可以为我们所用。” “现在我们的力量还不能和他硬碰,老头也很清楚这点。子晏,我们这回要适当示弱,隐藏实力,伺机一击而中,绝不能败。” “嗯。”林子晏答应,又嘀咕道:“上回你就该悠着点,老头面前也不知道收敛,你看你替悠言招架的那几下,让老头知道你在意,这下可好了吧?” 顾夜白睨了他一眼,“换susan在你眼前挨打,你也别挡啊。” 林子晏吃鳖,恼怒。 linda扑哧一笑,又道:“而且副社大人,若不是你突然进去说漏嘴,社长那点在意,还不足以让老社长注意。” 林子晏想起自己的蠢事,乖乖闭嘴了。 “l,前面把你放下,他只让我和子晏过去。”顾夜白说道。 linda点头,知道自己过去,顾澜也不会怎样,但顾夜白此时打算尽量顺着他意。 林子晏旋即想起什么,“可也是奇怪,老头这人阴险,但你们有协议在先,他变脸如此之快,把人给捉了,不符合他的作风啊,他那边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 顾夜白“嗯”了一声。 林子晏有些心惊,“他会不会对悠言不利?” 顾夜白道:“如果顾澜想我死的话,他就那样做。” 林子晏那感觉很不好,假装轻松笑道:“她死了,你就不活了?这什么话——” “是。” 耳边传来那个人的声音,很轻。 林子晏震了下,噤声了,悄瞟了linda一眼,却见她脸色也有些发白。 “怀安,你想说什么?”悠言戒备地看着眼前的女人。 “在他面前,为什么不把我表妹打进地狱?何苦要装?现在还不是咄咄逼人?”怀安冷笑。 “好了,他到了。”顾澜冷声道,一驻手里的拐杖,几名男子进了来。他挥挥手,几人便把悠言捉住。 悠言挣扎无果,被缚到顾澜旁边的椅子上,嘴里也被粗暴的塞上布片。 楚卿突然笑了,笑里透着几分刻毒。怀安不动声色看了她一眼,二人退至房子的另一隅。 悬挂在墙上的屏幕亮了。 只见一间装饰简单的屋子里,两道身影卓立,二人前方也有一只模样相仿的屏幕。 楚卿与怀安可以清楚看到那边的情况。 另一边,顾夜白二人所见,只有坐在桌前的顾澜和悠言。 三方角力,各自精彩。 目光扫过悠言,见她被缚在椅上,眼圈通红,顾夜白眸色也微微暗了,他也不废话,“说吧。” 顾澜微笑开口:“爽快。有带人吗?” 顾夜白淡淡道:“只有子晏。” 大厅装饰虽一模一样,细处却有异同,悠言学画多年,眼尖,一下便知道那个人置身的屋子和她并非一处。 她无法猜透顾澜用意,那股子寒颤一直笼罩在心上。 她拼命摇头,顾夜白却没有再看她。一群男子从四处贯入,把厅中三人重重围上。每人手中都持着利刃。 “先把这些人撂下。”顾澜道,语气凉淡。 林子晏冷笑:“老爷子,捎上我一个行么?” 顾澜道冷冷道:“林子晏,与你无关。” “子晏,你别过来。”顾夜白说道。 悠言紧紧闭上眼睛,那在空中滚溅的血珠,却依然清晰。又一次,看到他在自己面前受伤。他很强,可是,对方人数众多。 上一次在车上还敢看,这回却怯了。那个位置,又开始出现疼痛的征兆。被束缚的手无法动作,掏不出药丸,只是,无所谓了。权当陪他疼一场。 第一百一十三话 阴谋:往事安如烟?(3) “果然不能小看你的身手。都给我退下。” 顾澜声音阴沉,悠言猛地睁开眼睛,很多人倒在地上,却又涌出一批环伺在他四周,密密重重。 他在人群中浴血而立,脸上表情却依旧淡漠,一双墨染的眼睛静静看着她。林子晏在他背后手握成拳,一脸愤怒。 汗湿脊背,不敢也不能想象他又受了哪些伤。 楚卿和怀安紧盯着屏幕,脸色也有些发白。楚卿眉眼低垂,不知在想着什么,怀安噙在嘴角那抹笑却是冰冷到极点。 “我也以为。“顾澜冷冷说道:”但人吧,有时说和做是两码事。我想看看,生死和荣耀你会做到何种地步。” “当初我选你做我的继承者,看中的是你的一双手,能画出最上好的画。要换她,把你的右手留下吧。” 他要验证顾夜白当日说过的话? 疼痛像绷紧的线狠勒过心头,悠言眼前一昏,堕入黑暗前只有他岿然不动的身影,他近侧一名男子手持利刃逼近,刀锋簇闪过尖锐之芒。 冰冷的液体,刺激了身体的感官,悠言缓缓睁开眼来。 还是那个房间。顾澜和怀安站在她面前,楚卿已然不见。怀安手里拿着一个杯子,而她正躺在沙发上。 忆及想起昏迷前的情景,她大惊,猛地坐起,“怀安,他的手——” “他的手没事。”怀安眸光沉了下去,冷冷说道:“你有病。” 悠言心道怎么骂人了,突地悟出她所指,浑身一颤。 “这就是你当年离开他的原因?”怀安穷追不舍。 悠言微微垂眸,没有说话。 “怀安,你先出去。”顾澜命道。 怀安目光晃动了一下,转身出了房间。 “阅人无数,没想到这次走了眼。”顾澜看着她,淡淡开口。 悠言盯着他,也无别的话,“小白呢?” “他还在那里,估计很快就会找过来,那小子不是蠢材。”顾澜冷笑说道,眉目间却隐透着嘉许之色。 顿了顿,一抹狠绝又骤现眼中。 “你必须离开他。” “不,我不会再离开他。”面对他的威胁,她并不畏惧。 “你以为我大费周章把你带到这里来是为什么?”顾澜蓦然大笑,“那小子虽然是个野种,但不论才智和画技都堪称完美——”语锋一转,他冷冷道:“而你,会毁了他。” 悠言双手攥紧,没有回应。 “刚才,为了你,他甚至愿意舍弃右手。没了这只手,他便什么也不是,连街头的乞丐都不如!” 悠言脸色微白。 “你知道在顾夜白坐上现在位置前发生过什么事吗?当时,他和我几个儿子斗得激烈,他二叔的儿子以为周怀安是他女朋友,把她掳走,甚至差点侮辱了她。顾夜白也曾被他二叔在东京囚禁过,你和他上过床吧?看到他腹部那道创疤没有?那就是他二叔给他的礼物。” 他从没告诉她,他曾被囚禁过,为什么?悠言狠狠咬唇,低下头。 “难道你竟然没有发现?”顾澜现出一丝异色,“他甚至掩饰了自己的伤?” 悠言浑身发颤,她和他在床上交缠至深,却竟从没发现他的疤痕。他为她的身体动情,但她怎么也没想到,在那种时刻,他竟可以冷静至此,隐瞒了这段过往。 顾澜察言观色,焉不知她此刻所思,续道:“如果没有天生的野性,他绝不可能逃出他二叔的牢笼。即使这样,那切中要害的一刀,还是差点要了他的命。那时他恨极了你,昏迷了念着你的名字,竟也熬了过去。” 悠言双眸死死望着顾澜。 “再有一次,你的男人还有这样的运气吗?路悠言,除去他那短命种的妈妈和哥哥,你是他唯一的弱点。只要我的二儿子对你动手,他就不可能有完胜的机会。” “这个世上,有人天生便是王者,而没有了你,他日后将是屹立画坛的王。怀安是最适合当他妻子的人,她聪明能干,不会像你上回那样带给他这样的祸事,而他也不可能为她做到这点,因为他不爱她!” 结语冷绝利索! 悠言轻声问道:“你要我死?” “我要你死做什么?在顾夜白过来前,linda给我电话,她求我放过你。你猜她说了什么?” 悠言微微抬眸。 “她说,顾夜白的话是,你死,他也不独活。这小子真是他妈的疯了。”顾澜啐了一口。 悠言以为自己泪流满面,却挤不出一滴泪。原来,这就是他的心。 “更何况,你有心脏病是吧?刚才我的医生帮你诊治过,路悠言,你的命大概是不长了。” “我会为他很努力很努力活下去,很努力很努力。”悠言眼睛通红,低着声音说了一遍又一遍。 “天真的傻子!奇迹是童话里才有。”顾澜冷笑,目光落到一处。 “若你坚持,我今天就杀了他。不够完美的继承者我不要,宁可亲手毁了。” 窗檐边角织着一只网,一只蝴蝶幼虫被困,正拼命挣扎,却被陡然爬出的蜘蛛啃住了身子。 原来,这才是顾澜今天的目的,他根本不是要顾夜白作出抉择,而是她。 紧握着的拳头一松,悠言闭上眼睛。 “你说,要我怎么做?” 第一百一十四话(补) 灯光迷离,音色靡乱。 这家城中有名的酒吧内,猎艳的不啻男人,女人藕白的手臂如蛇般攀上吧台前男人的脖颈上。男人不仅英俊,衣品打扮无不昭示着他还身价不菲。 红唇也随之落到男人的后颈,男人没有阻止,只是眯眸看着杯中旖红的**。仿佛受到他身上优雅香气的蛊惑,女人的呼吸渐渐急促起来,往他身侧一靠,吻,也不安份的来到他的下颌,随后顺势移到唇上。 男人眼神一暗,吻上了女人的唇,手也狠狠抚上她的胸部,女人娇喘吁吁,身体也越发娇软起来,偎进男人的怀里。 一场热辣辣的戏码在酒吧上演。 有暧昧的目光投来,也有低吹的口哨。女人情潮泛动,手探进男人的衣服里。突然,男人讥讽一笑,冷冷将女人推开,扔了一沓大钞,在人们诧异的目光中走出了酒吧。 驱车到了那个地方,穿过匝匝高矮不一的廉价租房,他闪身进了一个楼道。在其中一层停住,他掏出钥匙,打开门。 刚进屋,一阵酒味扑鼻而来,男人不由得皱眉。屋里黑暗弥漫,窗帘微微荡开,有些光亮从外面透进来,勉强能视物。 昏暗中可见地面散着几只啤酒罐子,一地的纸,还有蜷伏在沙发扶手上的瘦小躯体。 大步朝那具身体走过去。 扭开一旁茶几上的小灯,他蹲低身子,凝上那张苍白异常的小脸。 长睫如蕊,两颊一片酡红,眉心紧紧蹙起。 他不由得自嘲一笑。真是犯贱,一个月了,明明已知悉,她的心除了那个人,再无其他,然而,他却管不住自己,一直让人守在这片,仍查着那件事,并在手下人报告,她回来后,每天过来看她。 那天,她和那个人离开,后来那个人出了事,她也回来了。这事对那个人是有影响的,但他知那个人可不会就此萎靡,她为何还要离开?是那人玩腻了,终回到女朋友身边? 但他问她之前埋伏的事,她却又说解决了。 她每日在这小屋醉生梦死,他暗地配了她的门匙,这份罪,他何尝不是陪她遍尝? 手抚上她的脸,触感软腻,他忍不住凑近了她。酒的微醺混着她发间幽香,在暗哑的灯光下诱惑着他。 当他惊觉,唇已落到她眼皮上。刚才媚眼如丝的女人没勾起的欲望,却教沉醉中的她勾了起来。 身体莫名燥热,那想要碰触她的感觉渐渐膨胀。他低咒一声,吻,密密落到她的脸上,鼻翼,一路而下,他眸色一深,手指摩挲着她的唇,那甜美的味道——就要品尝。 “你是谁?” 冷不防,背后一声娇叱。 男人回头,毫不畏惧地望向来者。是他大意了,门还开着,他便迫不及待要偷香。 来人是个年轻的女人。嗯,可以说是个美人。五官并不见得如何精致,但一头大波浪卷发,精致洋气,一双大眼波光潋滟,显得十分动人。 “你又是谁?” 女人嘴角一扬,笑意冷冽。 “滚!” 男人笑了。 “如果,我不滚呢?” “也行,我正想找人打一架。”女子冷笑。 男人收起眼中戏谑,淡淡问,“你是她朋友?” 女子不语,径自从他身边走过,伏下身子,目光落到那张苍白的脸上,柔了几分。 “知道猪是怎么死的吗?蠢死的,笨蛋。” 宿醉中的人闻言,莫名的有了感应,缓缓睁开眼,对上女子的脸庞,她一愣,惊愕又欢喜,随即伸手把对方紧紧搂住。 “阿珊。” “路小猪。”女子叹了口气,唇上微微泛起笑意。 “你终于回来了。”悠言咬着唇,脑袋往她身上拱。 抬头点了点她的鼻子,返手回搂住瘦弱的她,susan低声道:“是,我回来了。” “为什么回来?” “无法再飞。” “啊?” “有了牵挂,就无法自由了。” “你好端端的挂什么?” “有一个人蠢到把自己的幸福都丢掉了,我能不挂么?” 悠言感动又怔然。 “我辞职了。”susan淡淡道。 那轻描淡写的语气,让悠言一瞬以为她不过说着无关痛痒的事。 她一急,握上susan的手,“我没事。” susan沉声打断,“路悠言,我给你两个选择。一,打包跟我走。二,将你弄丢的东西给我要回来,我这段时间的损失叫那个人赔。” 悠言神色一黯,随之笑道:“你找小林子学长要去。他不仅会给你误工费,副社夫人也拱手送上——” susan抬手便给了她一个爆栗,悠言哼了声,反手去挠她。 看着二人亲密,男人心里不是滋味,有一瞬竟嫉妒起她身旁这个女人来。他轻轻咳了一声。 悠言抬头,有些讶然:“老板?你怎么会在这里?” 章磊笑了笑,“来看看你。” “原来是boss大人,失敬失敬。”susa也微微笑道:“这看也看过了,老板大人就留点时间给我们两个女生说说话儿?” 章磊哪能没看出susan眼里的敌意,她和顾夜白闹翻了,他有的是时间。 “言,我们改天约。”他也不强留,看了悠言一眼,告辞而去。 悠言颔首,对章磊她始终是感激的。 门关上,她倒在susan怀里,不一会,便把susan衣服侵湿。 这时,距离她和顾夜白反目、分开,已一个月有余。 第一百一十五话 不会找不到 “路悠言,你还敢哭?你可真行,如果不是林子晏给我信息,我甚至不知道,你和顾夜白发生了这么大的事儿。”susan怒道。 “总算那天我给你的电话,你还肯给我说真话,不然你看我还理不理你。” “这个男人,你该比任何人都清楚,一旦涉及他的孪生哥哥,那就是死结。” “顾澜他们知道,我也知道。” “那你还敢?”susan声音沉了下来。 悠言突然道:“珊,你在我妈妈墓前立的誓,不要忘记了。” susan冷笑,“路悠言你狠。四年前你把自己弄得半死不活,逼我不得不在迟姨墓前立下重誓,你的事情,我必须对姓顾的缄口不能提即半句。对先人的誓言,我不会忘记。” 悠言从她怀里起来。 “珊,连顾澜也知道了,我的日子不长了,我不想他痛苦一辈子,更不愿成为他的弱点。再者,我若不答应,顾澜当时不会放过他。” “你说过,他愿意与你同死,哪还有什么困难是你们不能克服的?”susan心里难受。 “他愿意,可我不愿意。”悠言踉踉跄跄走到窗前,她还带着酒意。 “他这辈子吃过那么多苦,我不要他陪我死,我只想他好好活下去,有一个家,有一个人能好好爱他。” “恨比痛更坚强,对他来说,会过去的。”她猛地把窗帘全部打开。 阳光从外面映进来,刺得她眼睛眯起,但也驱逐了满室黑暗。 susan微微一震,坐到地上,一时不再说话。 悠言挨着她坐下,目光也落到远方。满室光影和那天屋里的壁画重合。 终于,门开了。 他站在门口,锐利的瞳顷刻间便锁上她的。他没有立刻进来,打量着屋内壁画,若有所思。 她却按捺不住,一下子冲进他怀里。 在这之前,她从屏幕看到,顾澜给了他半年的期限,一定要把他二叔击垮。否则,下次,顾澜不会再放过她。 他伸手把她紧紧扣住,他身上的血也染到她的衣服上。 他什么也没问,甚至没有问,顾澜哪里去了。他不问,她自不必说。 怀安他来到前已离去,按顾澜的吩咐,她不会告诉他,怀安出现过。楚卿更是早已消失不见,这个女人仿佛只是午间浅寐惊醒瞬间一场短暂而迷离的梦。 他有伤,林子晏开的车。 明明是劫后的温存,她却什么也没说,只是紧紧握着他的手。 他难得的把头轻靠在她的肩膀休憩,目光淡淡望向窗外。 她知道他在思量对顾腾宇的部署,顾澜给的期限几乎是不可能的任务。 到医院处理了伤口,回到家,已是深夜。 他道:“言,今晚你到客房睡吧。” 她一愣,点点头,“好。” 今晚的她,遇见了一些事情,而他,好像也有点不同。 只是这微微的迥异在哪,她又说不上。 “我想和你睡。”她走了几步,忍不住回身闷声道。 “我会把这当作是你的暗示。他笑了,“你身上的伤还没好。” 她终于明白他的意思。 那一晚,他狠狠要了她。 他身上伤口迸裂,也弄痛了她身上、嘴角还没痊愈的小创口。 他初始还顾忌着她的伤,动作没太大,后来她吻了他,他就再也顾不上,把她往死里做。 夜静。 当情潮渐渐褪去,她把头靠在他的胸膛上,听他沉稳的心跳。 手抚上她的发,黑暗中,他淡淡开口:“某人还记得今晚之约吗?” 她心里一惊,深吸了口气,慢慢镇定下来。 “小白,你先回我一个问题,好么?” “嗯。” “如果有一天……我不在了,你会怎么样?” “为什么会不在?” 他一字一字问,语气里透着危险。 她心紧张的乱跳,突然想起四年前,两人之间类似的对话,只是今天对换了角色。 “谁知道呢。就像今天多么措手不及。” “如果是这样,我就去找你。” “如果找不到呢?” “不会找不到。” 声音平淡,但笃定。 她笑了。 “这世上有三件事非人力能为。出生,死亡,还有爱情。小白,你今天笨了。” “言,同一句话多说无趣。不会找不到。从出生到坟墓,只有一条道。”他说。 她一震,终于拿定了所有主意。 接下来的那些天,她很快乐。他在家休养一小段时间,她便快快乐乐的陪伴着他。他眉眼有时深沉,似乎在思考着什么,也会独自在书房里待上一段时间,更多的时候却是看着她,眸光潋滟璀璨。 直到这天,她接到怀安的电话。 她跟他说,郭姐找她,她想出去一趟。 他说送她过去,她拒绝了。 他没再说什么,只微微一笑,说今晚他做饭,等她回来。 一场戏,如要入木三分,必须忘记初衷。 第一百一十六话 再次折子 一场戏,如要入木三分,必须忘记初衷。 精致的西餐厅,遍是低语轻笑的人。 “悠言,这场游戏,你赢了。”怀安淡淡道:“我只想知道,四年前,你为什么要离开?如果你不曾走,我不会像今天的生死不如。” 她搅拌着杯中的咖啡,一时没有说话。 “我宁愿没有得到过。到最后才发现自己竟然是那个最好笑的配角。”怀安冷笑,“我只要一个死得明白,也不可以吗?” “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你不告诉我,是因为你害怕吧,你到底在害怕什么?”怀安缓缓说道。 “你何苦还要苦苦纠缠?”她微微笑,“他自此至终,没爱过我以外的女人。楚可算什么,你又算什么?” “爱?我曾听许晴提起过,当年是你主动去招惹的顾夜白。” “偏偏顾夜白就喜欢不要脸的女人。” “你一直暗恋着顾夜白,但他那种性情的人,你根本没有机会。直到后来几个寝室玩了场真心话大冒险的游戏,你输了,你让susan借机提出对你的冒险要求,约顾夜白去看电影。” 她嘴角微微浮起丝笑意。 “是,我们就是这样开始有了交集。” “当时他异母大哥害死了他哥哥,他也把对方逼疯,他爷爷考核继承者,连孙子辈的能力也考量在内。他父亲便想到这剩下的唯一儿子。为了不当他父亲的棋子,他隐藏起自己的画技,打扮邋遢,这样的他,当时,你还故意接近,后来在他快要拿下顾家的继承权的时候,你却偏偏离开?” 她闭了闭眼。那时,靠着在国内数间顶级的美术杂志的约稿,他其实已有一定积蓄。她几乎不动爸爸给她的钱,有一次戏言自己很穷,那人居然把所有的存款都给了她。 她笑说,我要拿去花了。 那人说,好。 她急了,要把卡退回给他,他却不要。她便小心的替他存下了。 再后来,她提出了庐山之旅,骄傲的他,也没有动用这笔钱,为了筹集旅费,参加了学校的校园祭比赛,揽下四个首名。拿了一笔不菲的奖金。 画,电脑,柔道,剑道。 他俊美的容貌,惊人的身手和精湛的画技轰动了整个g大,也惊动了他的爷爷。 “你接近他,”怀安紧追不舍,冷笑道:“是不是因为早在那之前,你就知道了他的真正身份?所以用这样的方式接近他?” “如果真如你所说,我一早知道他身份,也预料到他可能有出头之日,我后来为何还要和迟濮远走?”她把思绪拉回,轻声问道。 怀安不慌不忙地看着她,“是啊,到底是为什么?” “你到底和顾夜泠有什么关系?“怀安目光烁动,一字一字问道。 她拿着咖啡杯的手抖动了一下,汁液从杯沿洒出。 “你到底想说什么?“沉默良久,她咬牙问道。 “还记得有一回画展,他不在,我和你都跑去收拾吗,我看到你在抚摸一个名字。” “夜、泠。“怀安冷冷说。 顾夜白当时在杂志发表的插画署名都是夜泠。 “周怀安,你不过是个输家,告诉你又何妨?” 怀安微微咬牙,却没有反驳。 她唇角勾起丝笑,却没有胜利者的高兴,而是十分苦涩。 “这事在我心里放了整整八年。大一那年,有一次我在荧山遇到正在写生的顾夜白,那一刻,你知道我想到什么了吗?” 怀安眉心蹙起。 “我以为我见到了鬼。” “鬼?” “是。一模一样的容貌。原来他竟然是顾夜泠的孪生弟弟。” “你果真认识他哥哥?”怀安低声说道。 “其实,我不认识顾夜泠,只是,我有份害死他。”悠言自嘲说道。 “泠不是让顾夜承推进江里而死吗?”怀安秀美的容貌也难得现出丝骇色。 怀安呵,你真是天生演戏的高手。她心底悲凉一笑。 “高二那年,那天和往常一样下课放学。错就错在我为了节省时间走了小路。在巷子里,我遇到了顾夜承还有他的几个跟班。那天,顾夜承因为楚卿的事心情不好,他需要发泄。楚卿和顾夜白兄弟很有些交情,却不喜欢他,那天又拒绝了他,于是,他们把我捉了去。” “一直到了江边。他不知从哪里拿来楚卿的衣服,逼我穿上。他的人捉着我让我远远背对着他。那是我第一次看到顾夜泠,也是最后一次。顾夜泠只问了一句‘你把我约来做什么’,顾夜承已命人把我推进了江中。” “我当时害怕得竟然忘记了自己还稍通水性。顾夜泠急了,也扎了进去要救我,他甚至不太会游泳。他后来也发现了我其实不是楚卿,但他还是想救人,我当时可以救他的,我却只是自己爬了上岸,甚至呼救也不曾,只是眼睁睁的看着救我的人挣扎,直至没顶。” 怀安一震,怔怔看着她半晌,方才颤声道:“他哥哥救了你,你却——” “我害怕顾夜承伤害我。” “那你后来纠缠顾夜白,最后随迟濮离开——” “是,我是怀着愧疚的心情接近他的,真心话大冒险统统不过是见鬼的幌子。”她苦笑着说道:“可是后来,我发现,我爱上了他,他也爱我。我心里内疚,迟大哥当时正好想和成媛分手,所以,我随迟濮离开了。” “你不是愧疚,你是害怕顾夜白有一天发现真相。”怀安冷笑指控。 “那又如何,有分别么?”她轻声道。 “你既然离开了,为什么还要回来?”怀安狠声道。 “我是真的爱他。再说,这个亿万社长,他如此爱我,我为什么要放弃?”她声音也冷了下来。 怀安冷冷道:“你就不怕我把这一切都告诉顾夜白?” “你看他信你还是信我。”她笑了。 “他真是爱错了你。”怀安鄙夷地看着她。 “如无其他事,我先走了。”她站了起来,想结束这场谈话。 怀安此时却淡淡笑了,“你都听到多少了?” 她一慌,往后一看,只见男人目光沉沉,正站在二人背后不远的地方。 第一百一十七话 决裂(1) “原来你们有约。”顾夜白淡淡道。 “你怎么会在这里?”她心里苍凉,脸上却是一派震色。 原来,不仅怀安,这场戏她也能表演得挥洒自如。 “是我把他叫来的。我想,也许我可能会问到些什么。”怀安笑意褪去,平静地道。 她急道:“小白,我们走吧。” “何必这么着急,听完这一段再走也不迟。”怀安桌下的手拿了上来。那只手上握着一支手机。 然后,怀安按下扬声器。 “其实,我不认识顾夜泠,只是,我有份害死他……” 声音幽幽,在餐厅里响起。 按照原定计划,她该上前把手机抢过,狠狠给怀安一巴掌,可是,颤抖的脚,无法再动一步。 可是,她还是高估了自己。做到这一步,她已花光全部力气。 顾澜的声音,在脑里回响。 “如果是等闲人事,他不会放了你。可如果那个人是顾夜泠,那就是一场好戏了。” 所以,他把楚卿放了出来。 楚卿讲,她听。 听那段陈年旧事。那就像一张泛黄的照片,照片里那个美好的少年,就永远被定格在青春的岁月里。 改变剧情,把自己换上楚卿的角色。在加上怀安所谓的线索,将那段旧事重新讲给他听。 她垂着的头,不敢抬起——他就在前方站着,也许五步,也许三步,距离不远。 “路悠言。” 他的声音平静如斯,却清冷得像酷冬的风。 她不语,只低头等着他的判决。 “后来,被顾夜承打捞上来的尸体你有看过吗?”那人声音很冷很冷。 她咬紧牙。 “看过。” “他下腹被江中棱石划破,江水也漂不净淤泥和血污,一身原本湛蓝的衣服都是血污,情状可怖,你敢看?” 有什么在脑中闪过,却又抓不住。怀安一震,似有不安,下意识看向她。 就让一切都如期而至,然后结束,自此不再羁绊。 她终于抬起头来,迎上上他的眸。 顾夜白目如黑漆,却偏偏让人感觉那是嗜血的颜色。 他唇角笑扬,但她知道,他恨她。 灵魂仿佛在瞬间被剥离。但她听到的自己的声音,竟然还能字字清晰。 “被岩石划破的不是下腹,是左胸。”她手也按上自己的胸口。 “那个男孩,那天穿着的衣服不是蓝色,颜色和你的名字一样,是白色。” 笑声,在他的喉间逸出,餐厅的人几乎都停止了各自的动作。 餐厅经理十分焦急,但认出顾夜白,有些惮忌,不敢上前阻止他们的谈话。 怀安大惊,原来方才顾夜白竟是在试探,连连看了她几眼。 他们只给了她剧本,即连顾澜也不曾料想到,今日顾夜白会做如此试探。 心早已龟裂成泥尘。她才智远不及他,但她知他。 是以可以以之用来伤他。 “路小姐,不过是陌生人,你的确毋须为我哥哥做些什么。只是,这个陌生人却想着要救你性命,甚至忘记自己不谙水性。一声呼救,也多吗?” 他声音讥讽,苍莽冰凉。 明明只是几步距离,却那么遥远。这几步,她知道永远也跨不过去了。 “我没要他救我。十七岁的孩子,你怎么能奢求她不害怕?”她说。 “你现在也一样懦弱。” “你却喜欢上这个懦弱的女人。” “是,你让我意识到自己有多愚昧。” 她闭上眼,“你为什么要知道?” “你打算隐藏一辈子?”顾夜白冷冷而笑。 “如果没有那女人。”她狠狠把怀安看住。 走到顾夜白身边,怀安不屑地道:“路小姐,你对得起自己的良心?” “言,你不害怕吗?你睡在我身旁,怎么还能夜夜安睡?”顾夜白却趋步上前,白皙的手微抬,一把捏住她的下巴。 悠言疼得眼泪几乎飙出。 第一百一十八话 决裂(2) 这是她第一次尝到他的力气。原来,往日不过依仗着他的宠爱。 以前usan总说,她教他欺负到家了,丢尽女生的脸。 其实,两个一起做些什么,去哪儿浪荡,多是她的主意,她负责说,他负责做。 两人之中,她才是做主那个。 后来,随迟濮远走。然后,又大大咧咧的回来。疼吗?他哪能不疼?她按着自己写的剧本,把他的尊严都糟蹋干净。这个骄傲的男人却把依然把她纳入怀中,想给她一个永远。 也好,这次终于无法回头了。 没有了他的宠爱,原来,她什么也不是。 “小白。”她怎么会不害怕? 烟笼的眉尖,也许那年雨中初见,就已经起了悸动。顾夜白冷笑。 “告诉我,”长指扣紧她的下额,力道再狠一份。 这精致的下巴,昨晚还温顺的倚靠在他的胸膛上。暗夜里炙热的吻,逼出她低低浅浅的呻吟。 “你当初接近我,是因为真心话大冒险,还是因为我哥哥?”他声音低沉,阴鸷。 “我没有想到,我后来是真的爱上了你。”灵魂被抽空,话就那样出口,把他伤尽。 “后来?”嘴嚼着这二字,顾夜白淡淡笑了。 “路小姐,当时你是同情我可怜我,因为你的害怕和愧疚?” “是,我愧疚。” 泪水一滴滴,跌到他的手背上,可是再唤不回他的怜惜。 像被什么脏污蛰到手,顾夜白冷冷把手抽回。 “路小姐,那从今以后,你不必再愧疚。”他一字一字说道。 她摇头,泪水像断了的线。这场戏里,什么都假,唯独这个是真的。 “我不明白你说什么。” “何必揣着明白装糊涂?”悄然探眼顾夜白,怀安眼里漫过浓郁的情绪,嘴上倒没有什么重话。过分爱憎,只会引起他的反感。 “我以为你要我们永远在一起,你让我补偿……”她看着他说。 顾夜白往后一退,嘴角讥讽地勾起,“我也以为过。” “现在呢?” 等他最后一句。 “现在?你的现在我怎么知道?也不再想知道。”顾夜白轻声笑,然后,他扔了手上的东西。 一个盒子滚到她的脚边。 她这时才发现他手里一直拎着东西。 弯腰捡起那只盒子,颤抖的指头,半天才把盒子打开。 打开盒子,残破的形状,却是一块提拉米苏。 她把盒子紧紧抱进怀里。再抬头,他已不复在。那袭黑色,高大的背影,在她模糊的视线里行远。 人们不知发生什么事,但有些是看过杂志的,投来鄙夷的眼光。 这些早已伤不了她。 怀安手朝她轻扬作别。 高跟鞋子,成功转移了所有人的视线。 在顾夜白走出门口前,怀安自背后紧紧把他抱住。 悠言把盒子抱好,从餐厅另一个门出去。 他向左,她向右。 地球是圆的,可是,不像她爱看的几米漫画里那般美丽,即使一直走,也不会再遇见。 提拉米苏。 她回来过,却始终带不走他。 出门前,他还说他做饭,等她回来。 不知走了多久,高楼大厦,钢筋水泥。人群、车辆、街心、安全岛、红绿灯……人来人往,川流不息。 这个城市,那么熟悉。可没有了他,却什么也不再是。 冷冷的风刮过,有车子迎面而来。 她脚下忘了动作,手中的盒子,倒是攥得紧。 关键时刻,叫人抱住,往旁边猛地一退,手中的盒子落了地。 她抬头看去,一双凤目正凝着她,那眸光透着丝疼惜。 章磊? 对了,她和怀安就约在时光附近的餐厅。 “谢谢。“她说了句,便挣脱他的怀抱,急急奔了出去。 盒子破了,蛋糕跌出。她赶紧捡起,放回去,又哆哆嗦嗦的把盒子扣上。 第一百一十九话 天使简约 对面就是……他会回公司吗?他会和怀安言归于好吗? 她走到旁边一处供行人休憩的小花圃,寻了张木椅坐下。有几片发黄的叶子,掉在椅上。 她把蛋糕盒子放在膝盖上,看了好久,打开早已磨破的盒子,拿出小匙,刮了一勺子蛋糕。 刚要送进口中,却教人劈手夺了。连同她放在膝上的盒子。 她愣住,只见章磊拿着盒子,眉宇紧皱,目光恼怒又心疼。 旁边的小二瞟了她数眼,神色古怪。 “还我。”她站起来,手向章磊伸去。 “这个丢地上脏了,不能吃了。你要喜欢,我给你买去。” 此刻,正开车离去的章磊也想到那天的情景。 当时,他心里咒骂了句,这玩意指不定跟姓顾的又有关系,也是活该他倒霉,每次都净拣上这种破时候。 “还我。”她伸手来抢。 小二听章磊说了她和顾夜白的事,因为她在他们面前提起过迟濮,按章磊分析,不是劈腿那么简单,心里着实有些犯糊涂,想起之前种种,也感到愧疚。 “我去我去。“他当即自告奋勇。 “我就要这个。“她坚持。 章磊眼神一冷,握住她手。 “我说这脏了,不能再吃。”他瞟了眼盒子,是家叫天使简约的店,附近似乎就有。 “走,我给你买去,你要多少都可以!” “我只要这一块!”她扑上前去。 把盒子往小二手上一塞,章磊反手把她搂进怀里。 小二贼笑。 她拼命挣扎。 “小二,还给我。” 也许是她发白的脸色和眼中的脆弱,终于让小二有些心惊,他滞了滞,几乎便要把那皱巴破烂的盒子还回去,他忙掩饰的清清嗓子,“只要你不再掺和姓顾的还有人家女朋友的事儿,哥哥便还你。” 话口未毕,已遭章磊狠白了一眼。 她笑了。 “我再不会去打扰他的生活,不会影响到他们,小二,这是他唯一给我的东西,求求你,把它还给我。” 章磊一震,顾夜白也已放了她? 那天,她随他离去以后,他不是不怒的。遣了人手去调查关于他的一切,还有她的行踪。很快,又传出楚庭樾那桩全城轰动的新闻。 还有,那个人为了她,和原来美丽出挑的未婚妻分手。 还记得,那天她跟在对方背后的小心翼翼。 不爱,不会这样。 这些天他一再想过,是不是该放下了,偏偏此刻,她又这般莽撞的闯回他的视线里。 当看到她失魂落魄的去检那块蛋糕,他不无震撼。 钱夹,蛋糕……呵呵,就连这么一块破烂的蛋糕,都值得她视若珍宝吗? 他揉了揉发涩的眉心,目光不觉落在那个又皱又脏的盒子上。 盒上橄榄般翠绿,一行字灼痛了他的眼。 you are my only one。 你就是我的唯一。 然后在给她买完这样一块蛋糕后,和她分了? “我想回去看看我爸爸,然后去庐山。” 出租屋外,悠言把事情说完,已是星光满天。 susan问道:“你老板这人怎样?” 悠言轻轻点头:“他人很好,我们之前还闹过不快。” 其他,她没说太多,susan多少看出一些,但知道,她累了。 小灯的光芒过于微弱。月光,照不穿这满室的黑暗。susan微叹了口气,这个笨蛋蜷在她膝上,宿醉的萎靡,让她说着说着又睡过去。 她的脸色很白,就像这白月光。 第一百二十话 爱若将离:倒计时(1) “累了,就好好睡一觉。你的事儿,容我好好想想。”她搬不动她,就在沙发上拿了只靠垫,塞到她头下。 她走出阳台,天边浅月如钩。 “如果真有天国,迟姨,迟学长,请你们一定要保佑这个笨蛋,让她也尝尝幸福的滋味。她老说她的小白过得苦,她何尝不是?” “我爱的人,他已经有了妻子。有时,我也很想做一个坏女人。可是每个人都该有自己恪守的底线。我不打算再飞了,这辈子也许就这样了吧。无所谓不快,也无所谓快乐。所以,可以的话,把我的时间分她一点吧。” 她说着摸了摸眼睛,竟一手湿意。 她站了许久,直到一个冷风吹过,打了个寒颤,方才掏出手机,找到一个还算熟悉的号码。 响了许久,无人接听。 正要挂断,那边却传来了声音,有点焦灼,有些慌乱。 “su……san。” “子晏,不好意思,扰你清梦了吧。”她坏心的笑了笑,对于这个打扰哪里有什么歉意可言。 “清梦就是用来打扰的……咦,你怎么了,susan,你还好吗?”他紧张的语气中抿进一丝担忧。 她明明在笑不是吗?这人竟听出她声音有异? “子晏,我有件事想……” “林副社,这谁啊……” 那头隐隐约约传来的声音,是女人的低吟?! 没毛病。susan唇边笑意一收,淡淡道:“打搅了,林副社请继续。” “susan,你听我说——” 她掐掉电话,力度有些大,指甲差点也折了。想想,她索性关了机。 关机后她突然又愣了一下。她把电话关掉这是做什么?因为笃定他会打来? 真是。他哪怕还有那么点心思,也早已不是昔日g大那个暗恋她的男生了。性格豪气,也够朋友,还有点疯狂,输掉大冒险会在女生宿舍下面吼一嗓子的公子哥儿,脱去昔日青涩,他如今,已是一个英俊的男人,事业有成,身边也应该红粉无数。 不是每个人都是顾夜白,而顾夜白以后也很可能会和周怀安在一起吧。她和他之间,远无开始,便也无结束。虽不常见,但他对她一直很好。因为好,所以习惯?想想方才关机的孩子气,她有些失笑,重开了手机。 目光落在桌上的东西上。这傻瓜,这破烂的玩意儿居然能留到现在。盒侧字体早已模糊,但无须细看,她知道那里印着一句什么话。 校门外,有这家店,倒不是因为味道,而是每一个女生,即使是心有所图的,在最初的最初,谁不爱一生一个的约定?可惜,今天那笨蛋的故事陷入死局,而她的早已戛然而止。 电话突然响起。她看了看屏幕上熟悉的号码,按下接听。 “susan,刚才那个女人,我和她在工作上有过几面之缘,她在酒吧喝醉了,给我打了过来让去接一下……” “你不用向我解释。” “我怕你误——” “怕我什么?我又不是你女朋友。”她笑道。 那边缄默了声息。susan也不说话,只是看着那盒子出神,想起方影,想起那日二人说再见的情景。 “怎么不说话?你在发什么呆?”那边的声音顿了顿,又有些着急了。 “我哪有发呆,是你先装死,”她怼他,“我正好看到个东西。” “什么东西?”他问。 “提拉米苏。” 林子晏“嗯”的一声,迟疑了一下,“想吃?现在在家吗?我给你买过来,算是给你接风洗尘的小礼物。” susan一愣,这人似乎还清清了嗓子,使声音听起来更随意一些。 “这个点都关门了,我要你还是伺候美人比较实际。” “那就一只精致的神经病。我找代驾让人把那玩意儿送回去了,要不我明早买过来给你做早点?” 还玩意儿?susan有些好笑,“你不会跟那玩意儿也说,我这边还有一玩意儿要处理……” 林子晏“呸”的一声,“为表对老同学的重视,我这就过去你那,咱先撸串去,天亮了我再去给你买…… “行行,少贫了,你心意我收下啦,我现在在言家,撸个毛线串。” 林子晏沉默了一会。 “她还好吗?” “怎么会好?”susan叹了口气,想起什么,又冷笑道:“顾社长好吗?看杂志,和周美人旧情复燃,这日子过得挺滋味啊。” 林子晏长吁一口气。 “怀安是来找过他几次。算了,他的事我也不好说。他下周飞东京,估计一段时间不回来了。” “周怀安也一同过去?” “不是一同,但她大概会跟过去。” “这很周怀安。”她评价道,顿了顿又问,“他为什么突然要过东京?” “他二叔在那边有些动作。”林子晏声音有点凝重。 susan估摸这事不简单,但这笨蛋就要离开了,如果连这男人也走了,那么,这两人这辈子怕也不会有交集了。 “你不能让他离——” “shit!”susan低咒一声,紧张关头,竟然没了电! 她翻了翻,悠言手机也没电了,她数据线什么也不知道扔哪个旮旯了,好吧,她是一下机便往这儿赶,行李让人送回家,数据线充电器什么也没有。 第一百二十一话 爱若将离:倒计时(2) 顾夜白出差前这天,竟然是一个晴天,万里无云,蓝得像是用淡彩描绘过一般。 susan站定,看了一眼前方的一二零大厦,依旧是井然有序。 同一片天空,哪怕此刻你在城市最阴暗的角落死去,另一方,也繁华依然。万物的态势,不会因为任何人而逆转。 可我偏偏不服!susan把包往肩上重新提正,走进大门。 前台的保安虽是新上任的,也有些眼力。看着眼前的冷面美人,心想着一定是来找麻烦的,当即拦下了susan,但话却说得叫一个客气,“小姐,请问您找哪个公司什么部门?” susan淡淡一笑,“我不找公司不找部门找人。可以借你手机用一用吗?” 她早上过来,顺带买了数据线和充电宝 电话响了一声就被接起,林子晏的声音焦灼,“susan,你昨晚怎么回事?” susan只说了一句“我在你公司大堂”便挂断了电话。 保安心忖,这美女够拽的,这找的是哪个公司的人啊。 不刻瞠目。那风风火火出了专用梯的不是艺询社的林副社是谁? “来了?”susan笑道。 一声普通不过的招呼,林子晏只觉眼前人明丽动人,容色不可方物,眼睛一时不知往何处安放,好一会,方才轻咳一声,“昨晚怎么回事?突然就断了,打过去关机了。” “没电了,找不着充电了,言手机也是,她又睡死了。”susan摊摊手。 林子晏点点头,没告诉她,他昨晚一急,飙车去找她,在楼下看到她站在阳台上,他才将将放下心来,本想上去,又不知她方才为何挂断,抽了半包烟鼓起勇气——开车跑了。 看到她漫不经心的样子,他心里抽了抽,她就不知他会急吗,但他只是笑嘻嘻道:“你来找我,为公为私?” susan笑了,“公是什么,私是什么?” “公是你找我,私是为路学妹的事找我。“他摸摸鼻子。 susan睁眼说瞎话,“都有。” 不能上来就说找人办事对不对? 林子晏闻言精神一擞,商量道:“去我办公室?” susan点头。林子晏笑,伸手做了个“请“的姿势,前行几步,先去按了电梯。 那保安平日里见惯这人嘻嘻哈哈没有正型的样子,看到美女从来是非搂即拍的,除了顾社长,还没见这货对谁那么正经过。今天这个情景,实在不是这位副社的style,简直看直了眼。 进办公室前,林子晏缓了缓,吩咐门口的秘书,“送杯咖啡进来,多加一份糖浆。” susan没想到他一直记着。下意识看了他一眼,却撞上了他悄看自己的目光。 susan微微侧了头,林子晏嘻嘻哈哈的连忙把她迎进去。 很快,门口传来叩门的声音, 秘书进来,林子晏亲自接过咖啡,把咖啡递给susan。 susan啜了口咖啡,笑了一下,“我就直说了吧。” 子晏却摸出一包烟,“第一次来我这里吧。” “非常气派。”susan没有吝惜这点赞赏,而且十分由衷。 “还抽烟吗?”林子晏笑笑,把烟递过去。 “不常抽了。” “方影不喜欢?” susan声音有点冷了:“和他有什么干系。” “林子晏,我今天找你有正事。” 林子晏低哼,“我明白,为了悠言吧。要不是为了她,你哪里能想起我来。” susan啧啧两声,“你林公子平日那些花边新闻还少?我可没资格你为的花边做贡献,你就说这忙帮还是不帮得了。 “帮帮帮!”林子晏冲口而出,想想,不对,忙又道:“那帮什么,你也要说清楚,我才知道能不能帮吧。” “把顾夜白拦下,他出差,那妞也要走了,这回她一走,怕就后会无期了。”susan说着不觉摸到林子晏放在桌上的烟,想想,没拿。 林子晏索性拿开。 “少抽。“他轻声说着又微微苦笑,“那家伙,什么时候听过别人的劝。他定下来的事情,无人能改。而且这次到底什么事,你也知道。” susan听完,本就没甚底气的心更是沉了一截。“无人能改,这就是说,你也不能?” 林子晏眉一皱,稍顿,嘴角突然又掠过一丝笑,“硬改,不成。但也许别的方法可以一试,能够奏效也未准可知。” “我都急坏了,你还在这里兜圈子。”她狠狠瞪他一眼。 难得见她着急,子晏大着胆子调戏了一下,“看来你们的导师不够硬啊,这没让你们对待客人要像春天般的温暖么?” susan白他一眼,“你才软呢。” 这话不经大脑,只是话赶话。这出了口,susan立刻便意识到不妥,该死的这怎么就说一个男的软—— 果然,林子晏脸也微微绿了,低着声音道:“我是软是硬你要不要亲自验证一下。” susan炸毛,一手扣到他脸上,“少跟我耍流氓,一句话,你帮还是不帮?” “现在是你求我帮你办事。”她手温腻软滑,弄得他脸上痒痒的,林子晏想抓住,最后勇敢地化成碎碎念。 事情还是要办的,susan把自己的心火压了压,放软了声音:“林子晏,你还帮不帮我了?” 林子晏被她整得哪还有半点脾气,随坡自己先滚下来,“当然帮。但顾夜白这事着实难办。” 他瞥她一眼,又站起身来,借故到桌上找什么。 “我要你一句承诺,就是拼着拦下飞机,也帮你办成。”背对着她,他把话说出口。 “我就知道,没有白吃的午餐。你说,要我做什么?赴汤还是蹈火?”susan叩叩桌面,倒也爽快。 林子晏轻轻一笑,眉宇透着几分深远。 “如果要赴汤蹈火,我一个就够了。我只要事情办成后,你能做一天我的女友……” “林子晏,条件不能这么讲吧。”susan还在轻轻叩着桌子。 声音不大,但有力量。 “我是说……假装。“林子晏忙道,”我家老头让我相亲,我不愿意,你陪我过这个圣诞,我就可以找人散播消息给老头知道,我,有人了。” “要陪你过圣诞的人还不多?”susan淡淡道。 “我只要你一句,可以还是不可以?” 男人的声音有几分低沉,susan抬眸,讶然发觉二人不知何时靠得如此近,他一对炯炯黑眸便在她头顶上方,他灼热的呼吸几乎都喷洒在她的脸上。 第一百二十二话 订婚 susan脸上一热,狠了狠心,道:“行。要是办成了,漫说是陪,我给你当一天跟班也成。” “谁是谁的跟班?”林子晏嘀咕。 “当我林子晏一天的女友,不会屈了你。”他又轻飘飘补了这么句。 susan两颊微醺,啜了口咖啡。 林子晏心神一荡,手情不自禁便握上她的肩。 那突至的男性气息,susan有点慌乱,站起身来想往后退一急之下,高跟鞋子一磕。 没有摔倒,却瞬间到了对面男人的怀抱。 无数次出现在梦中的女人,此刻正在他的怀里。那清清的幽香,紧贴着的曼妙柔软的腰肢,林子晏咬牙,才管住自己没往那樱唇上亲去。 susan很快挣脱,离了几步,林子晏不敢造次,摸摸鼻子道:“我就当你答应了。” “行。可你要是办不成,怎么办?” “那好办,我给你当一辈子的跟班。” “办不成,友尽算了。” 深深看了susan一眼,林子晏拨了内线。 “老板大人,是我。” …… “下周东京的行程能不能缓一缓?” …… “不行?”林子晏冲susan眨眨眼,一副我就知道的表情。 susan妩媚一笑,后又狠狠瞪他一眼,做了个劈首的手势。 “老板,明晚是我人生重要的一晚,想请你做我的见证。” susan突然嗅到几分危险的味道,瞥向林子晏。迎上susan的目光,林子晏温柔轻笑。 susan抱抱手臂,有种毛骨悚然的感觉。 “老板,我明晚将与我这辈子最爱的女人订婚,你当我们的主礼嘉宾吧。” susan愣然,红唇微张,惊讶成“o”型,两手撑到桌上,狠狠瞪着对方。 爱煞她娇怒的神情,林子晏忍不住抛了个媚眼。susan怒,一手指着林子晏,如不是他还和那姓顾的说着电话,直想把他掐死。 “什么?你不来,送我一份大礼补上?哎,我说顾夜白,还有什么比我现在的位子大?难道说你打算退位给我——” susan咬牙再咬牙,拿出当年对着镜子练习微笑的韧性,手却按捺不住一把揪上林子晏的领子,“订婚就订婚,他妈的,林子晏,你赶紧说重点……” 林子晏乐得像老鼠,susan正想拿高跟鞋朝他腿肚子一脚,却见他皱皱眉头,搁下电话。 “怎么样?”她连忙问道。 “顾夜白那小子拽得要命,说行程不改。”林子晏神色一整,道:“我这就找他去。” susan怔了怔,倒是很少看到这男人这么认真的样子。 林子晏手按到门把上,又转过身来,笑道:“宝贝,你坐坐,我很快就回。” 什么时候二人的关系突飞猛进到订婚+宝贝的阶段?susan扶额。 然而很快,林子晏闪身又退了进来。 susan诧异,这才看到林子晏背后,站了个男人。 “susan。”那人淡淡开口。 susan一惊,道:“顾夜白,你怎会在这里?” “我下来,也省得子晏走一趟。”顾夜白万年冰川表情。 林子晏几乎吐血,“老板,你牛!” 利眸扫了二人一眼,顾夜白微微一笑,“susan,恭喜。明天我就不过来了。回来必补上厚礼一份。” susan冷笑,“顾社长,你狠。我们这些直肠子那里逃得过你的利眼,只是,我在这里多嘴一句,你以后别后悔了才好!” “谢谢忠告,我做事从不后悔。”顾夜白嘴角微勾,便向门口走去。 “她夜夜买醉,生不如死,你就一点不心疼?”冲着那个人冷酷的背影,susan怒喊。 高大的身子微微一震,随即,顾夜白转过身。 “那又怎么样?跟我有什么关系?” 声音冷漠之极。 susan大怔,以为他总有几分怜惜,哪知他竟说出这样的话,刚才他背影的异样似乎不过是她花了眼。 “顾夜白!”susan奔上前去,却教林子晏按住。 “子晏,管好你的女人。”门倏地关上,声音远去。 “林子晏,你放开我!我要找那姓顾的!”susan狠狠去推那禁锢着她的男人。 子晏皱紧了眉心,却丝毫没放手的意思。 susan把心一横,张嘴便咬到他的手背上。 林子晏吃痛,也不躲,只是轻轻抚着她的后背。 susan性子要强,此刻想到悠言与方影种种,心中气苦,又得这男人温柔相待,泪水一下便涌了出来。缓了挣扎,靠在林子晏肩上,哭了起来。 林子晏几时见过她如此模样,心里又爱又怜,情难自控吻上她的发心,柔声道:“susan,别哭,我说过帮你,一定帮你到底!” “无法可寻不是么?”susan咬唇。 “我刚倒想起一个人。如果对方肯帮忙,我就不信顾夜白不点头。明晚,我们的订婚宴,这场圣诞嘉年华估计能成!” “谁?”susan微凛,抬头紧张看向子晏。 林子晏俯身在她耳畔轻声说出一个名字。 susan震动,“只是我们可以联系上吗……这人又肯相帮忙吗?” 第一百二十三话 机场 susan一早便不见了人影。悠言看看身边的行李箱,所有东西都已收拾妥当。说好明天一起到庐山的,但这刻居然有种疯狂的想独自逃离的冲动。 她打了个电话给susan。 “珊,你在哪?我想先出发,你到时跟我会合好吗——” “路悠言,你丫敢给我跑掉,我跟你没完,不,跟你彻底玩完。” 话口未毕,立刻被那头吼回来,震得耳朵生疼。 悠言小声道:“这话说得忒暧昧。” “别跟我打哈哈,立刻给我上网去收邮件。” 悠言奇怪,但碍着那边的高分贝,还是依言做了。 打开邮箱,一看新邮件署名,她半晌没回过神来。 章磊家。 座机响起,继而小二卧室的门被踹开。 “老板,大清早,谁这么缺德就来扰人清梦啊?”小二抱怨。 “好小子,你这是连我也骂了,“章磊斥着微笑道:“生意上门。今晚,有人包下整间餐厅做圣诞舞会用。你先回店,准备一下。” “你去哪?” “我去接言。” “啊?” “平安夜,店里事多。她不会忍心拒绝的。她在那种地方呆了这许久也够了。”章磊拿起车匙出门。 “老板,你要怎么做?”小二有些摸不准。 “我要她回来。” 机场。 广播、人声,一片繁杂。 一对从电瓶车上跳下,往国际候机厅急奔的男女成了焦点,跑起来的速度让人觉得好似上演私奔大戏。 一路不少人被撞开,但见那两人神色焦急之极,加之男俊女美,倒也没怎么遭骂。 “子晏,赶得及吗?linda怎么说?”susan急声。 “他们快登机了。” 林子晏教见她粉脸嫣红,额上已渗了薄汗,心里一紧,大掌一翻,把susan的手裹进掌中。 susan微怔,林子晏道:“快!” 认识这男人许久,却还是第一次十指交握,黝黑的皮肤,坚实有力。不似方影的白皙细腻,他掌心粗砺,那安全而温暖的感觉,和他那张娃娃脸完全不符。 在她一回首便能触及的距离,有这么个朋友,感觉不赖。 林子晏看她笑意嫣然,微微紧了握着她的手。 “他们在那边!” susan喜悦而呼,二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笑意。 “老板,脚下留人!”林子晏喊。 正离座准备前行的几个人,脚步一顿,齐看过来。 其他几个打扮得体的男女susan不认得,估计是顾夜白的下属,但站在linda身侧的美丽女人,却教她心里微微一紧。她果然在这里。 “林副社。” 众人先后向林子晏打招呼,林子晏点点头。 “子晏,你这是什么意思?送行?”居中男子睇了林子晏一眼,淡淡开口。 林子晏一笑,正要答话,一道轻柔的女声已适时响起。 “susan,好久不见,别来无恙,听说去培训了,这又准备升值了吧?” 美目婉转,正是周怀安。 “周大美人看上去挺无恙的,我又怎么敢有?”susan轻声说道:“听说顾社长出的是公差,你在这里是——” “随行观光罢了。” 她说对方不干正事,怀安也不恼,微微笑着,朝顾夜白方向看了一眼。 顾夜白没说什么,也没有否认。 susan心中有气,正要说话,林子晏一步上前,先开了口,“老板,我找你有事商量。” “白,登机的时间快到,别误了点。”怀安侧过身,向身边男人道。 顾夜白抬手看看腕表,“子晏,如果和工作无关,回来再说。” 似有还无,怀安的目光向susan的方向度了一下,笑意妩媚。susan红唇潋滟,回以一笑。 这时,林子晏道:“老板,我给你带了一样东西过来,你看完再走也不迟。总不枉我揣着这东西走了这么远的路。” “副社长,您就快别卖关子了。“一个部门经理笑道。 子晏却收起所有笑意,从西装内袋掏出一样东西。 赫然是一封信。 “有人给你发了一封邮件,我已下载打印出来邀请函嘛,这样也更正式一点,你看看。” 顾夜白微微凝眸,接过拆了封。 大约半分钟,他嘴角一勾,眼神魅冷。 “林子晏,这招漂亮。” “l,行程有变,大家先过去,我改签到明日,你去安排一下。” susan朝林子晏做了个ok的姿势——成功了! linda有些惊讶,但连忙答应了。怀安神色微变,握住男人手臂,“白,这次东京之行是大事——” 顾夜白把手中的信递给怀安,不着痕迹的解了二人碰触之势。 第一百二十四话 圣诞嘉年华(1) “是她?”怀安大讶,手中信纸飘然落地。 “怀安,许久没聚了,今晚一起吧”susan轻声开口。反正,不叫她也会去。 怀安像是想到什么,淡淡笑问:“谢谢,那恭敬不如从。只是,我有些好奇,悠言也去吗,她和主人见面会不会方便?” susan心中也是微凛。昨天林子晏仓促间和那个人取得联系,不意对方竟答应帮忙。林子晏说,顾夜白本来和对方约了见面,但经过这件事,也许会取消。 “林子晏,今晚到底是舞会,还是你的订婚宴?”顾夜白瞥了二人一眼,唇角微微泛起笑意,意味不明。 “订婚呀。” “当然是舞会。” susan狠狠白了林子晏一眼,后者还了个幽怨的眼神。 “你们不妨借此把婚也订了吧。”男人淡淡道,脚步一移,已先行离去。 林子晏冲susan狐媚一笑,“如何?” susan回以一笑,高跟鞋往男人的皮鞋上一落,扬长而去。 林子晏抱脚嚎叫。 时光临近傍晚便清了场。 “小二,你这是做什么!”章磊从里间走出来,旋即锁了眉。 小二瞟着攀在梯子上弄天花灯饰的悠言,正指挥得起劲,冷不防被喝,一惊吐舌,“宝宝有恐高症。” 章磊眸一沉,“那你刷碗去。” 小二哼了一声,灰溜溜走了。 “言,你下来。”看到那娇小的身影在梯子上微晃,心房骤然收紧,章磊更是沉了声。 “没事,我能行。” 悠言回头一笑,手上没捉牢,身体连晃几下,不由得低呼出声。 腰上瞬间一紧,被人半环入怀。 男人掌心的热力透过衣衫渗进来,悠言脸上一热,忙道:“老板,还是你来吧。” 她三两下爬下梯子。 “我扶着,你慢慢下,别崴了脚。”男人淡淡道。 悠言心里一暖,回头,却见章磊正凝着她,目光幽深。 悠言从前不知,但经那次恶作剧之抱,让顾夜白生气那次,多少明白一些他的心思,这次他让她过来帮忙,她本想拒绝,但思忖着这次以后后会无期,便还是来帮忙了。 而且,她也是今晚的客人之一,总是要过来的,虽然还没来得及跟他说。 琢磨着时间要回去准备一下,便和章磊告辞。 章磊眸光微深,“你还想去庐山吗,我陪你出去散散心。” “我……不去了,再说吧。”悠言不想再生波折,便只这样微微笑着回道。 “我再找你。“章磊没有坚持,但先这样搁下话。 出租屋。 “路悠言,你别乱动,妆化丑了可别怪我。”susan狠戳了那不安分的女人一下。 悠言嗯了一声,反正有人愿意帮她弄,她也乐得清闲。只是,她很不安。 “珊,为什么她突然回来,还要举办这么一场圣诞舞会?”悠言垂头,低声道:“还邀了我——” susan装做毫不知情,只道:“过去的已经过去。人家热情邀约,你却要爽约吗?这次不去,以后再见就难了。你不也一直惦记着,想知道她好不好吗?” 悠言长叹了口气,点点头,又有些担忧,“顾夜白真的不会去吧,他去我就不去了。” “他现在估计已和周怀安在东京街头漫步了,你是不是傻?”susan低哼一声,“昨天你都问几遍了?亏我专程从林子晏那里了解过,这不,人家连航班信息也给你截图发过来了,你还在想些有的没的。“ 悠言头垂得更低。susan暗咒了句,只好俯低身子,继续帮她把长发烫成微鬈。 悠言抬头,看向镜中身穿晚礼服的女子,这个自己有点陌生。发丝束起,鬈发几丝垂下来,显得脸更苍白更小,长睫像扇子,眼眸带着水汽,唇瓣粉嫩欲滴,清纯无辜得似朵晨间还晕着水珠的小花。 susan的手机,却在这时响起。 通话结束,悠言问,“谁?” susan有些没劲儿,“许晴。” 她心说看来那个老朋友是要把这场舞会办成聚会了。 “那方影会去吗?”悠言提醒她。 susan身子微不可见的颤了颤。 差十分八点整。时光门口,计程车停下。susan先走出,瞟了餐厅一眼,灯火旖旎,人声沸闹,人都到齐了吧。 悠言探头出来,低叫:“你怎么把我眼睛给蒙住了?” susan吐吐舌,把人给扶出来。 “给你个惊喜,不许先解。“susan令道,又赶忙到旁拨了个电话给林子晏。 耳畔传来男人清扬的声音。 “susan?” “里面情况怎样?顾夜白也到了吧?” “到了,衣香鬓影,热闹非凡,就差你们了。” “我们的老朋友呢。” “也到了,不过她只和我先见了,在里面,还没出大厅。” “为什么?” “先别管了,她可能还有点事。赶快把人带过来,按说好的,后门进二楼下来,好戏开场喽。” 第一百二十五话 嘉年华(2):陪你到世界终结 “珊。”悠言愈发不安。 susan推开时光的后门。 这里连着章磊的办公室、员工休息室,susan探头,见四下无人,便搀着悠言走进去。 沸腾的人声已隐约入耳。 前方是楼梯,上去是二楼,由二楼另一侧的小厅转出,是另一条通向一楼餐厅的楼梯。 “当心梯级。”susan低声提醒,带着悠言踏上楼梯。 悠言晕眩,“珊,你到底在鼓捣什么?快把眼上那玩意弄下来。你不来,我自己弄了。” “你若敢,我就去一二零大厦闹,把你的事告诉顾夜白。” 悠言只得也由她闹去了。她不想再和顾夜白有任何交集,一丝一毫也不。 “没有我的指示不许出声,知道吗。” susan还玩儿上瘾了,又跟她咬耳朵,悠言只好都依她。 轻轻踱进二楼小厅。susan扶着悠言站定,瞟了眼楼下。圣诞树,壁炉,钢琴,烛台,厅内布置得温暖又梦幻。 簇簇人群,又是一场g大的盛会,有昔日的学长学姐,更多是他们那届各系的旧识。顾夜白,林子晏,周怀安,许晴,周秦……一众昔日的同学,还有……方影。 盛装的男女,悠扬的圆舞曲,餐厅老板章磊领着店内一众员工穿梭其中,所有人都在祝酒谈笑,果是衣鬓香影。而发起宴会的主人,似乎还没出现。 没想到和林子晏的“订婚”成了一场圣诞宴会。 下面大厅气氛正酣,二楼小厅,几棵圣诞树恰好挡住了众人视线,倒没有人注意到她们的到来。 susan目光微微动了动,却是被众人围着笑谈的林子晏看似不经意的朝她们瞥来,顾夜白以外,这位副社也是宴会的中心。 林子晏不知说了什么,排开了众人,携顾夜白向着她们的方向走来。 susan攥着悠言的手也微微沁出了汗。 那二人上了楼梯,林子晏走着往旁靠,渐渐落后了脚步。顾夜白目光深沉,也没说什么,只是随级而上。 悠言手臂被susan捏得生痛,忍不住低叫出声。 骤然,眼睛上布条被扯开,腰上一股力量随至,重心不稳,整个身子往楼梯掉下去。 是不是看到方影,一个激动失手——悠言滚下楼梯的一瞬是这样想的。 伴随着,是厅上四起的惊呼声。 悠言苦笑,咬牙等着摔个七荤八素,恍惚中,有人似乎迅速移动身形,下落的冲力陡然止住,来人连退数步,悠言大怔,但身子已教一双有力的手臂紧环入怀里。 悠言只觉所有声音好似在一瞬消失,只余灯光微微闪烁。 握住腰腹的大手,那沁入骨肉的温度,一刹有什么福灵心至,悠言颤然抬眸,果跌进那双深如墨染的眸子里。 薄唇轻抿,清俊毓秀的容颜,自从分开后,在心里描过几回? “小白。”喉间,声音颤抖漫出。 这一瞬,请原谅她管不住自己。 目光,在片刻间交汇。 女子露肩粉色小晚装,纯白披肩,淡妆清纯乖巧的模样便锁进男人眼中。 顾夜白微微侧开头,侧廓优美的弧线,却冷漠如斯。 悠言心里大疼,呆在当场。 大厅里窃语声微微,不断起伏。 目光都在二人和怀安身上悄然徘徊。若换作是前些日子,悠言收到的会是“善意的“打量,那时她和顾夜白在一块儿,目下两人又再次分开,这可不一样了,很多是鄙夷不堪,都忖顾夜白当时多是玩玩报复,现下玩完了扔下,又回到怀安身边。 情景透着熟悉,和那天同学聚会的,如出一辙。 “谢谢。”嘴唇蠕动了几下,悠言终于把这一句说出口。 那人淡淡看她一眼,并无示意。疏离而冷冽。 搁放在她腰上一松,男人清雅的气息微远。 怀安和周秦本在聊着什么,见状走过来,语气关切:“还好吧?” 又轻声对顾夜白道:”没什么事的话周秦找你。“ 悠言黯,直了直身子,想从二人身边走开,她有点明白susan的意图了。 然而脚下一晃,身子已歪斜。脚上钻心的痛楚传来,想是刚才跌下来时崴了脚。 有什么划过空气,白皙的掌再次紧紧揽住她腰,她,再次跌进他怀中。 眸光轻划过她肿起的脚脖,随即落到尚站在二楼楼梯边的susan身上。 这记目光冷而狠,susan正眼泪汪汪的看着被她“失手”推下楼的好友,见状惊了惊,有些心虚。 “这女人一人在屋子里每天哭得快噎气,天天烂醉,还不是如此,现在不过是扭了脚,顾社长,怎敢劳您大驾。” 林子晏怕susan受责,打着哈哈正想说话,susan已走下楼来,朝顾夜白先开口。 白对悠言的不咸不淡的态度,她心里堵得慌。 有答话,只看了悠言一眼,“能自己站起来吗?” 他目光黑冽,如蓄风暴,语气冷硬棱峻,悠言知他不想和自己多待一秒,这一下肯接,也是男女之间那点礼貌,她心中发涩,脚上是火辣辣的痛,但她只是冲他笑笑,“不好意思。” 手搭在他臂上一用力,咬牙站起,又慢慢松开手。 她最后一根手指也在他袖上滑落,恍惚中,顾夜白似淡淡瞥了她一眼,但又好像不过是她的幻觉。 衣袖上被她抓褶的地方,也慢慢舒展开来。 微微浮起。四周,人们得目光因探究而变得炽热,悠言茫然四顾,只觉眼前一阵发黑,但她不愿示弱,只忍着痛,等那阵晕眩过去,别人见状,便是她不肯走开了。 要返身离开,琴声悠扬,歌声轻柔,突然在厅中响起。 流完了最后一滴泪 准备把悲伤告别 别怀念洒的面包屑 趁昨天重来之前 我陪你到世界的终结 就算倒了都要在你的身边 异起的声音引了所有人的目光。钢琴前,不知何时坐了个女子,素色长裙,凝眉弹奏低唱。 悠言看着,整个都顿住了。 第一百二十六话 嘉年华(3):你要的幸福 终于把悲伤告别 趁明天毁灭之前 …… 一切的一切都要为你改写 如果死了都要在你的身边 除去轻轻浅浅的琴声和低徊吟唱,是寂静,没有人去打扰此刻。 当音符歇止,湖绿色的长裙轻动,女子从钢琴前离座,身材高挑,浅浅的眉,容颜素淡美丽。 她的目光穿过人群,最终落在悠言身上。 会是怎么一场闹剧?几乎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怀安微微冷笑。 那封信的内容,闯进脑中。 顾君敬启: 同是天涯沦落人,曾共醉数十场。君说,他日再聚同欢,必不托辞。媛欲于时光咖啡厅置办圣诞小宴一场,与旧友相聚。此次回国,将是多年内之唯一遭,望君务必出席。怀安若在,也请邀之前往。不见不散! 成媛 这两个女人,四年前,一个夺去另一个的情人,随对方同居异地,另一个远走西北半球,嫁人隐遁。到最后,听说迟濮却另娶她人。 这一刻再次相见。 susan手紧握成拳,林子晏安抚地拍拍她手,空气中有谁目光冷冽扫来。 林子晏侧身朝方影淡淡一笑,方影目如寒霜,暗含警示,他却并不理会。见susan微微垂眸,他心中暗喜,情知二人中间必定发生不快,手悄然移到她的后背,轻拍以示安抚。 一触之下,只觉满手柔软滑腻,才意识到她穿了露背小礼服。鼠蹊位置一股燥热莫名窜过。 susan也瞬间红了脸,不动声色避开,目光无意撞上方影的,心中一阵悲凉。方影目光愈发深沉,终于朝二人走来。 那边,成媛一曲既了,也缓缓起身。 “妹妹头,过来,让我看看你。”在众人深晦的目光中,她轻轻朝悠言开口。 悠言顿时发愣,妹妹头,那是往日来自于迟濮的称呼,成媛不知二人关系,却也顺着迟濮的叫法,也是妹妹头妹妹头的唤她。 她鼻子一酸,心中愧疚,迟大哥的事,她不恼吗? 在所有人不可置信的目光中,她慢慢走向成媛,走向这个四年的结。 既近,成媛拽起长裙,在不远处许晴的微微抽气声中,一步上前抱住了悠言。 悠言身体都在颤抖,“成媛姐?” “傻孩子,吃了很多苦吧。”成媛低声说道。 “我和迟大哥……” “我都知道!”成媛淡淡笑道,眉尖却微微蹙起,透出一股子悲悒。 悠言一震。 “我恨他,可是,我无比庆幸,他在这世上的最后一段路,是我陪他走完的。他是在我怀里去的。” 悠言眼眶全湿。 “姐,那时我去了庐山,迟大哥不让我陪他。他把我撵走,说他会变得很丑,他只要我永远记住他帅气的样子。我知道,他是不忍看我伤心,我就走了,这样他也比较安心。” “这个狠心的男人。”成媛说着,唇角泛起丝笑意,像是回忆起什么,“嗯,是变得好丑,那几场手术把他折磨得不像人形,最后体重也没剩下多少斤。他心狠,却是个勇敢的人,拼过了一次又一次,只是,最后一次他再也没有力气了,这样也好——睡了,便永远也没有疼痛了。” 悠言把成媛抱得死紧。 “姐,你是怎么发现的?”她哑声问道。 “如果他再狠心点,我想我永远也不可能知道。可是他还是装成网友跟我联系。我们聊天,每次他都巧妙的避开一些细节,可是,时间长了还是藏不住,言语可以骗人,但感觉是瞒不了人的。可惜的是,我知道得还是太晚了。” “言,迟濮去前,说他最放不下的就是你,说他今生最错的,就是答应让你陪他四年。把一切都告诉顾夜白吧。”成媛额头轻轻触上她的。 “不,姐,”悠言在她耳蜗低声道:“我宁愿他像现在一样恨我。” “言,你有没有想过,也许,在你死后某一天,被他发现真相呢?那个时候你叫他怎么办?我见着了迟濮最后一面,此生无憾,可是我有恨!我恨迟濮,这个恨,直到我死,都不会将息。我甚至对自己说,如果有来生,我必定要以同样的方式,还他这辈子的狠心。” 悠言心下狠狠一搐,情不自禁朝背后那个人看了一眼。目光一触,他即毫不眷恋的错开目光。 他恨她。她心底苦笑。 “言,你和你迟濮都希望我们能得到幸福。可是,幸福又是什么?那是你们认为的幸福,不是我们。” 第一百二十七话 嘉年华(4):邀舞 “除非你确定顾夜白认定的那个人不是你,一旦是那个人的话,离开她,便有可能永远都不会幸福。当年一时的气愤和冲动,我有了现在的丈夫,他深爱着我,对我很好,可是,除了迟濮,我这辈子再也不会爱上任何人。以后,我也许还会有自己的孩子,也许会死在很多年以后,安然地走完这一辈子,可是,我永远有恨。哪怕我变成了这地上的一颗泥尘。” “可是,他一旦有了弱点,他便会随时被他的二叔害死。” 成媛轻笑,“那又如何。如果,迟濮当日一句,不管天堂或地狱,我迟媛一定奉陪。为爱的人而死,比一辈行尸走肉强多了。” 泪水无声坠落在成媛肩上,悠言颤声,“姐,我错了吗。” 成媛抱紧她,抚了抚她的发。 “我曾想过,把真相告诉顾夜白,可是,你回来了,我总认为,你这次回来会改变些什么,所以我一直没联系你们。而且,这个决定,也该你由你来做,你想拥有的幸福是什么模样,该由你自己来定义才好。因为以后所有的事情,要一起面对的,不是别人,是你和他。” “去吧,去邀请他跳一支舞。好好想想以后的路该怎么走。”成媛低道,放开悠言,退回到钢琴前位子上。 一曲又起。 悠言狠狠阖上眼睛,又睁开。而后,她转身,深深看了楼道旁的男人一眼,朝他一步一步走过去。 人们似乎在疑惑,为何她和成媛没有撕,是成媛如今也过得十分幸福,她丈夫是美国银行高管,不比迟濮失色,已不屑当年的争端,而悠言只是个失败者?但当事人原谅了,不代表别人,甚至,当事人的大方,让人对这个女人更加憎恨。 悠言不是没有看到人们眼中的厌恶,但她仍是在这之下慢慢走到那个人的面前。 所有人都在看着他们。 她眼中只有他。她缓缓把手伸向他。 纤细的臂,在半空中微微颤抖着,不知是酒会这冷气冷的还是如何。 顾夜白目光好似寒山峻石,冷硬得没有一丝温度,“请恕我愚钝,不明白路小姐意思。” 人群中,闷笑声蓦起。 “她还真是不知羞耻。” 不知哪里传来的声音,很低,却足以让所有人听到。 悠言脸色发白,但还是看着顾夜白。 他重瞳如晦,难知所思,嘴角却噙着一丝清浅的笑,嘲讽、疏落。 悠言心底好似破了个洞,但她还是艰难的开了口“可以和我跳支舞吧?” “还是第一次看到女生邀舞呢。”旁边,怀安微微一笑,也朝顾夜白伸手,“我也效法一下。” 顾夜白对她倒是不一样的温和。“怀安,这支舞,我不敢和才子抢。”他说。 怀安一愣,却见周秦正面带笑意朝她走过来。 脚步微动,男人已从她身旁走过。 经过悠言身边,顾夜白一笑开口:“抱歉。” 随即与她擦身而过。 悠言心头一紧,在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之前,已伸手攥住了对方衣袖。 不知谁先倒抽了口气,全场哗然。 顾夜白拧眉,“放开。” “悠言,你在做什么?”许晴走过来,按捺不住开口。 悠言满眼只是顾夜白,低声说道:“除非你答应我。” 许晴心情复杂,她一边看不起悠言,一边嫉妒着她可以如此放肆。“你何必这样?”她声含嘲讽。 悠言却没有作声,只紧紧攥着那人的袖,像孩子最心爱的宝贝。 四周窃语声音渐大,投来的目光也越来越不屑。 其实又焉能完全不在乎?悠言心中不断跟自己说,路悠言,脸皮厚一点,脸皮再厚一点。 顾夜白眉宇紧锁,美丽修长的手终于覆上昔日情人的手。 然后,长指轻扬,把她攥在他袖上的手指一根一根掰开。 她是用尽了力气,但怎么能跟他力道相比?当她最后一根指也被逼掰落,她脸如死灰。 “够了。”低沉的嗓音,掩不住怒气。 身穿黑色礼服的男人越众而出,冷冷说道:“顾夜白,何苦这样折辱人?” 顾夜白嘴角一扬,笑了,“那又如何?” 章磊道:“不如何,只是我想打人,也仅此而已。” “行,这里还是外面?“顾夜白眉眼不惊。 忍了许久,只想看他对她稍缓辞色,哪知如此不堪。susan双手握紧,脚步还没动,已教人搂住。 她怒气迸发,抬头却愣住,方影轻声道:“他们的事你别管。越管越糟。” “我们谈谈。” 他说着不顾她挣扎,强行把她挟在怀中往侧门方向走,林子晏此前注意力都放在顾路二人身上,这时余光看到,心中一沉,紧跟着过去。 章磊闻言怒气更甚,脚步一迈,手臂却教人拉住。 “是我的错,别。”悠言脸色白得像一张纸。 章磊知道,这一刻,自己什么也不能做。 第一百二十八话 嘉年华(5):假面 他压抑住怒气,微鞠了腰,把手递给她面前,目光炙热:“如果有人愿意把你放在心上,你呢,你愿意吗?” 悠言心中砰砰乱跳,她自是不能答应,但章磊解了她围,出言拒绝又怕让章磊当众下不了台,不自禁又望了那个人一眼。琴声已经消歇,他也已走了过去,正站在钢边和成媛说着什么。 成媛望了过来,脸色凝重。他神色冷清,她隐隐猜到,他在说顾夜泠的事情。 章磊突然朝空中打了个响指。 厅内灯光突然变暗,各处闪烁,轻柔的乐曲随之流泻开来。 “partytime。”他笑说了一句,厅内压抑的气氛似乎在顷刻间解除。不少人虽还是眼望这边,但更多人走到了厅心舞池。 舞步滑动,身影摇曳。 “路小姐,我有荣幸邀请你当我的舞伴吗?”章磊再次伸手邀约,目光温柔,昏暗的灯光下,语气却不再掩饰那隐约的强势。 悠言不知如何回答,犹豫四顾间,susan发丝微微凌乱,从里间跑出来。林子晏和方影不知去了何处。 “今晚顾夜白你绝不能放。”她几步过来,附嘴在她耳边说道。 话落,高挑的身子已适时挡在她前面,“章老板,这支舞让给我吧。不打不相识,上回没跟你打成架,那就来跳支舞吧。” 目光沉默的在悠言身上停留了一下,章磊挑眉回道:“这可不行。” susan暗惊,他要强硬到底吗? “这支舞该由我向苏小姐作邀才合理。”他微微一笑,说道。 “但是,“他朝悠言说道:“今晚,你若没别的舞伴,就不能再拒绝我,一会结束我送你回家。” “好。“悠言连忙点头。 susan一笑松了口气,挽住男人的臂膀,下了舞池。 尴尬的的境地终于解了。悠言目光尾随着他们,却见池子中央,宛然又多了两人。男人高大英俊,女子婉约秀美,是他和成媛学姐? 她心里那个窟窿更大,风往里灌,冷得她浑身发抖。她下意识往后退,不防撞上一堵胸膛。 对方扶住了她,“学妹,要不我邀请你跳支舞?” 林子晏不知什么时候出来了,身上外套已经摘了,脸上青紫了一块,悠言有些吃惊,正想问他,他却摇头,不愿多谈,悠言有点明白,不敢多问,只道:“学长,许晴自己一个在那边,你去请她跳舞吧。” “那你呢?”林子晏一愣,倒没想到她这个时候还惦记着许晴。 “我等这支舞结束,”悠言顿了顿,笑道:“再邀请他跳舞。” 他是答应susan帮忙,实际,事到如今,他已不好再插手她和顾夜白之间的事,他没说再什么,点头走开了。 悠言踱到梯侧角落。方影正在不远的地方抽烟,俊美的脸庞在火光中忽隐忽现,他神色暗沉,一双眸始终未离susan。 方影向来斯文淡定,这样的方影是让人陌生的。 目光在舞池里打转。那个人和成媛,老板和susan,林子晏和许晴,还有怀安和周秦…… 这场舞,好似都拉措了舞伴。 顾夜白和成媛二人贴得极近,似乎在轻声交谈着什么。他的手搁放在成媛的腰肢上。二人舞步优雅,是全场焦点所在。虽深知成媛对她是妹妹般的爱护,二人并无其他,她心里竟也闷闷不乐。 意识到自己近乎无理取闹的嫉妒,悠言苦笑。 一曲罢,有人交换了舞伴。 悠言往厅中央跑,这一上赶着,脚脖子痛得她呲牙。 成媛已走开,和同系的学长站在一起,美目如水,朝她点点头。 顾夜白站在舞池边上,怀安朝周秦一笑,已朝他走去,眉目间笑意盎然。 “小白,我想和你说几句。”她比怀安先到一步。 怀安仿佛没有看到,在他面前站定,朝他伸手,“这第二支舞,你还要拒绝我吗?” “有什么你跟l说一声,她会转告。”顾夜白说着,把手臂递给怀安。 这次的谎,真好。毁掉了所有的感情。他甚至不愿和她多说一句话了。 “小白。”她语音发涩,本能却先大脑做出反应,不由自主往他衣袖攥去。 男人眸光一沉,手臂一抬,她的手就滑了下去。 他们,再也回不去了。 “悠言,借开一下好吗?”怀安淡淡开口,声音像是六月的明媚。 二人往舞池走去。她好想看看他的眼睛,那里是否再无半丝一毫的在乎? 章磊朝她大步走来。 “言。” 低沉的声音从门口传来。音乐弥漫一室,这声音不大,却出奇地攫住了所有人的感官。 悠言抬头,门口一个高大的男人不知什么时候进的来。一袭银灰西装,让人心跳加快的是,这男人双眸覆着一个银制的半脸面具,那傲然冷魅的质感,气势浑成。 这次还有个假面舞会的环节,旁边一张桌上放满了精致华美的衣服。但按目前气氛,可能搞不成了。没想到,有人已经先换了妆。 悠言低叫一声,朝他奔去。男人微微张开了双臂,把她拥进怀里。 全场惊讶,林子晏悄看顾夜白一眼,却见那个人目光迅速沉下去,极暗、极冷。 第一百三十一话 解释 出租屋门前,幽暗又寂静。 顾夜白把人放下。 悠言赖皮道:“我找找钥匙,可脚痛站不稳。” 大掌揽上她的腰。顾夜白在黑暗中微微拧起眉头,和上次来一样,这破地方竟连个楼道灯也没有。 悠言打开手机照明,突然想起什么,“我没有钥匙,我身上只有手机。” 顾夜白忍住把她掐死的冲动,“你出门有不带钥匙的习惯?” “刚才走得快,包包留店里了。” “打电话给susan。” “呃,我手机余额不足了。” “敢情身上也没钱?” “你……怎么知道?”她脸皮再厚,也红了。 “有钱,大概也不会愿意把一双脚废了。”顾夜白讥道,“你父亲还真狠得下这个心。” 那是不是说他狠不下这个心?悠言心里一阵暖意淌过,扑抱住他手臂,只是笑。 “脑子也废了?”男人挥开她的手。 “别那么小气,抱也抱了,多只手臂又不会怎样。” 男人冷笑,骤然抽身,悠言收势不及,向前仆去,她惊叫着,腰上一紧,又被对方揽回怀里。 她吓了一跳,不无委屈,“顾夜白,你和我爸爸一样,也狠心。” “你是他的女儿,我没有这个义务。” 悠言咬咬唇,臊人的话也出来了,“我是你的女人。” “曾经的。”男人手上用力,把她逼到墙上。 他走到楼梯口,燃了根烟,俊秀深遂的脸在橘红的烟头中若隐若现。 悠言看得痴了。最终,拖着疼痛的脚,一跛一跛走过去。 “如果我说,你哥哥的事我只是骗你,你……” “用谎言来掩饰谎言,你到底想再来几次。”男人冷笑。 是,她回来后,一次一次的说谎,所以他不再信她了。 “我不是故意说谎……”她几乎就要冲口而出,把自己的病情告诉他。她病了,她所做的一切,是因为她害怕他会伤心,她害怕他的二叔会伤害到他。 可是,怀安那条信息却如鲠在喉,到了嘴边的话她不得不咽回。 “我没有做过,不是我。小白,那个人不是我。如果当时我在,我一定会去救你哥哥。” “去救他?就凭你的懦弱?”他声音凌厉,“到此为止吧。” “到此为止?顾夜白,那为什么你还要跟我一路?”悠言双手攥成拳,大声问道。 “倒不太笨。” 他把烟掐灭,一把将她下巴捏住,低笑说道:“因为我喜欢看你疼,看你一路疼着走回来。” 悠言不信。 “那你刚才你为什么还要吻我?”她哑声问。 “那又怎样?”男人挑眉。 “你恨我为什么还要吻我?” “你害死我哥哥,我随时可以毁了你,更遑论只是男人的欲望?”大手终于掐上她脖子。 并微微用了力。 悠言喉间剧痛如火烧,泪水怔怔掉到他手上。 顾夜白冷笑松手,拿出手机拨了个号。 “子晏,把susan送回家。对,路悠言家。” “你以为你是什么,你又把我当做什么。“他说罢,头也不回的走了。 “小白,这次我不会再放弃。” 掌着方向盘,淡淡看向前方。她的声音还在脑中。 他微微凝眉。他把她丢弃在黑暗里。 临走前,她哑着嗓子说了一遍又一遍,直到他走远,还隐约听到她残破形同老妪的声音。 有电话进来,他戴上耳机。 “顾夜白,出来喝酒吧。” 林子晏的声音,听的出并不爽。 “送美人回家,还不满意?” “自己回的,大概方影那贱人在。”林子晏低咒。 “心急吃不了热豆腐。” “是谁急?舞会还进行着,人家走了,你接了通电话说有事也告辞离开了。那通电话是你让linda打的吧?“他轻晒道。 顾夜白没有说话,好一会才道:“人艰不拆。“ 林子晏闻言喷了。 “可你车子明明还在,你拿什么去追?”他不由得奇怪。 “我事先多准备了辆车子,停在时光后门,属违规停车。我明天飞东京,你去替我把罚款缴了。” 林子晏忍不住骂,“死小子!sofia见!” “我家有酒。”顾夜白捻断。 出租屋。手机铃声再次响起。 悠言知道,susan今晚也累了。方影的出现,一定也让她很困扰。难为她一回来,着急的还是自己的事。 直到对她说,自己再也不会放手。她才肯精神一松睡去。 为她做了这么多……看看好友熟睡的脸,悠言无声说道:“谢谢。 她捂住手机,走到阳台。 ——喂。 ——我是怀安。 ——嗯。 ——明天出来见个面。 第一百三十二话 顾夜白 顾宅。 “平时都是四个喝,今儿个只有我和你,这唐璜还在生闷气……没人抢,一下就醉了怎么办?”林子晏斟满一杯。 “我这酒可不便宜,你还想喝醉,让你尝尝已经不错。老鬼哪里去了?”顾夜白睨他。 “你这十个指头也数不完的身价,你就抠吧啊,“林子晏“呸”的一声,“说是到新加坡那边做买卖,要个把月才回来。让我跟你说,上次言的事他非常抱歉,说已经准备开拓新市场,回来请客谢罪。”林子晏收了笑意。 这新市场可不是单指买卖,顾夜白笑笑,啜了口酒。 “我说,”林子晏低了声音,“你到底怎么想的,说你在乎吧,你又不理不睬,说你不在乎吧,这人前脚出门,你后脚消失。你哥哥的事,她那时毕竟还小,害怕也是正常,再说她那时也不认识你。” “你既然爱她,何不试着原谅?” 顾夜白看了他一眼。 “兄弟,别误会,这事我不是替susan说话,这回也不是向着这她,而是,你若放不下,这被折磨的还是不是你自己。” 顾夜白搁下杯子,眸色变深,“我也曾想过,如果当年的事是真,我会怎么做?” 林子晏重重一震。 “你说什么?不是真的?” “不,我不明白,她不是把那天的事情都原本说出来了吗?如果是假的,不可能连你哥哥受伤的位置也准确无误吧。”林子晏愈加疑虑,手扣紧了酒杯。 “太准确了子晏。”顾夜白目光深得好似一池深潭。“她那天说,一个十七岁的孩子,不能不奢求不害怕。” “深刻的事情,会留在脑子里一辈子,这不错。只是,试问如果内心有愧,又加上害怕,她怎还敢直视泠的尸体,甚至把一切细节都记下,毫无纰漏?” 林子晏愣住,随即鸡啄米般点头。 “顾夜承要害泠,根本不必如此大费周章,把一个素不相识的人绑去。他这人,向来信奉人性本恶,他怎会笃定泠一定就跳进江中救人?除非——” 林子晏呼吸一紧,“怎么?” “一,把路悠言推下去一说,纯粹扯淡。二,如果说当时确实有人被推进江中,那么,这个人,顾夜承一定肯定,她有我哥哥非救不可的理由。” 笑意冷薄,顾夜白一口吞尽杯中酒。 林子晏备受震动,也一口饮尽手中酒水。 “可是怀安质问,悠言这样回答又是什么意思?我看她可不想离开你。“ “只是今天她又改变主意了,她之前可不这样想。“薄唇轻抿,顾夜白唇上笑意竟透着几分苍凉。 林子晏突然明白顾夜白的怒气了。路悠言一次一次给他希望,却一次又一次把他推开。 “怀安以为逼出了悠言的真心话,有了希望,哪知——你倒不如要了怀安算了。”他半开玩笑地道。 “不是逼出。不过是一出早已编排好的戏。” 林子晏惊,“你是说怀安一早便知道?” 顾夜白起身,临窗而立。好一会,他转过身。 “这事儿看似没有什么破绽,但那天,是怀安把我叫过去的。” “不错,她甚至录下悠言的话。” “关键在于,她怎么知道,路悠言怎么一定会如实告知?”顾夜白淡淡说道:“事后,我私下查看了录音的时间。子晏,在她录音之前,我已经驾车出了门。” 林子晏恍然,扣紧手中杯,长叹一声。 “爱情,比世上任何程式都难解。” 顾夜白笑,眸色深若凉。 “那我是更加不懂了,你既然清楚一切,为什么还要和悠言分手,这我觉得也太狠了。” “可如果说,当年泠的事若真涉及第三者,那个人很可能就是失踪多年的楚卿。” “是她?”林子晏惊道,杯子重重一顿。 “那天顾澜把路悠言捉去,背后想必还隐藏了不少事情。包括我哥哥的死。” “你是想藉此令老头放低戒心?查清楚当年的事,把楚卿找出来?”林子晏蹙眉,疑虑重重。 顾夜白擎起酒瓶。 暗红的液体,在透明的空间里流淌,波光夺目潋滟。 “是,我想把楚卿找出来。而且,当年的事如果还有内情,那我哥哥也需要一个交代。” “只是,我再也不能放任她卷入任何危险中了。” 林子晏只觉那入耳的声音如霁,冷而弥温。 “这话怎么说?” “老头老了。”摇晃着杯中的液体,顾夜白微微笑了,“那天,在他的屋子里,我和他手下的人打了一架。” 林子晏点头,“可那又如何?” “其中一个人,用的是极为霸道的日本格斗技,他本来也隐藏了身手,但那天,和路悠言安全攸关,我用了全力。那个人在紧要关头,泄露了身手,虽只有一招,但足以让他不必受到重创。” “你意思是其他人受到重创,这个人却只受了轻伤,这帮人里有——”林子晏嚯地站了起来。 顾夜白“嗯”了声,“艺询社虽发迹于日本,但上世纪初有个掌事人把它移回国内了,顾澜对那边文化也是兴趣缺缺,他二儿子更在东京大赏赛后给了他闷亏吃。” “也就是说,老头不可能用那边的人,他的人里混进了你二叔的眼线!”林子晏神色都沉了下来。 “退一步说,如果顾澜要用日本人,那人没必要把功夫隐藏起来。”顾夜白扯扯嘴角,抿了口酒。 “你二叔快回来了?又或许说,他已暗中在这边开始了部署?”林子晏急道。 “难说。所以,我想借商务借口到日本走一趟。” “你怕他们对悠言出手?” 顾夜白握着杯子的指节因收紧而泛白。 “我没想到她会回来。我本以为,老头的力量最不济也可以阻顾腾宇一时,可目前来看,晚了。他已在我们的身边埋了人。如果只争商机,我不怕,但他若暗里使什么绊子……” “怪不得你索性和悠言分手。“林子晏叹了口气。 “这不也是她想要的结果吗?“顾夜白声音微冷,说着把那瓶据说很贵的酒喝完了。 林子晏欲哭无泪,“你故意的吧?装作一副不开心的样子,好把这瓶干光。” 第一百三十三话 一月之约 林子晏正在愤怒的控诉,顾夜白扔在吧台上的手机突然响了,声音十分急促。 “唐璜?“顾夜白接了电话。 林子晏有些奇怪,二人最近撕逼,唐璜要打也是给他打吧。 “好,我知道了。”顾夜白很快挂断,“子晏,我出去一下。” “什么事?”林子晏更加奇怪。 “怀安出了点事。”他拿过车匙,往外走。 酒店套房。 顾夜白敲了敲门。门很快打开,唐璜斯文白净的脸露出来,他二话不说,一拳挥向顾夜白。 微哼从对方喉间逸出,唐璜错愕地看着自己的手,又冷冷道:“为什么不还手?” “她怎么样了?” “她喝得烂醉,幸好还知道打了个电话给我。否则,一个女人在酒吧喝成这副模样,你说会怎样?”唐璜厉声责问。 顾夜白眉目素淡,只道:“我去看看她。” 唐璜冷冷一笑,“把真正爱你的人逼死你就甘心了。” 狠狠在门上挥了一拳,他扬长而去。 顾夜白沉默着关上门。 走到床边,只见暧昧的灯光下,女人发丝凌乱地披在洁白的软枕上,她面颊晕红,双目紧闭,长睫在雪白的脸上投下一层薄薄的阴影。黑色的晚礼服下,是一具雪白娇美的胴体,乳线若隐若现,双腿修长白嫩,闪烁着一层珍珠般诱人的光泽。 这一切,似乎并没落进顾夜白眼里,走到沙发坐下,微微闭目养神。 时间静默,流过点滴。 “你来了?”终于,柔美沙哑的声音从床上传来,顾夜白睁开眼,看了过去。 怀安挣扎着坐起,她蹙眉抚了抚头,看过来的眼神楚楚可怜、媚眼如丝。 “好点了吗?”男人声音平缓。 怀安爬下床,脚步微浮,走到男人身旁坐下,把头轻伏上他的膝盖,发丝铺到顾夜白膝上。 顾夜白把她扶起,推离自己,墨眸没有一丝情绪。 “好好休息。” 淡淡一句,他起来离去。真醉和假醉,他是酒中高手,比谁都清楚。 怀安红了眼。她赤脚踏到屋内的地毯上,跑到他背后把他紧紧抱住。 “顾夜白,你不爱我,不会过来看我。” “怀安,我说过,我会尽我能力护你周全,但前提是,别太过了。”顾夜白扯下她的手。 话语重重敲到怀安心上,怀安悲愤涌上心头,“太过?我怎么太过了?那她当年跟人私奔,现在又毫无廉耻的回来,她又算什么?你却还是愿意和她在一块,若非她还系着你哥哥的命,你是不是还继续和她在一起?” 她愤怒的指控着眼前的男人,眼泪把妆容都打花,周怀安几时有过如此狼狈的时候。 顾夜白只是一声不响,开门离开。 门后,怀安颓然滑落地面。 穿过走廊,眼光扫了下腕表。寂静的廊道,仍能嗅出丝异常。他唇角勾起一丝泠冷的弧度,快步离开。两个小时,做一切的事情,都足够了。他扬了嘴角。 刚才,与她的话,其实并没完整。 她这样,就别怪敌人把她当作他女人将焦点转移过来了,做为补偿,他必定护她性命无虞。但若她敢对那个人动歪念,他一定先毁了她。 怀安冷冷看着对座的女人。不过相隔几个礼拜,两人便再次同台而坐,命运真是奇妙,不是么。 “你的要求,我无法答应。”悠言声音虽轻,神色却是坚决。 “你以为我只是说笑?”怀安眼底浮出一丝弧度,透着几分狠绝。 “那等我也死了到那个世界向你赎罪吧。”悠言语气也重了。 怀安察言观色,知道她内心没有表面那么笃定,这女人不敢拿她性命来赌。她唇边绽了抹笑,笑意凄凉。 “路悠言,你离开后是我陪了他四年。以他现在的能力,有什么是他不能得到的?你有没有想过,他先前执着于你是为什么,是当年没有结局的遗憾。 “你敢和我来赌一场吗,一个月为限,我们且看顾夜白到底愿意和谁在一起。如果,他明知你对他哥哥见死不救,仍执意要你,我周怀安也无话可说,不再以命相胁。若你不答应,把病情告诉他,那这些你就当我没提过,你是将死之人,我怎么也斗不过一个死人。” 悠言垂眸,沉默不语。 “悠言,你怕了是吧,因为你也害怕,他不过是因为当年的遗憾的一响贪欢,甚至报复,你并不笃定他到底还爱不爱你!” “好,”悠言抬头,目光澈然,“不用激将,我答应你,一月为限,就当我偿你四年对他的陪伴。若真如你所说,他只是想求个结局,心里其实已经有了你,我走。” 怀安从挎包拿出一本杂志,推到悠言面前。 悠言疑惑,低头看去。 封面,两张图,一男一女分别步入酒店,看四周景物变幻,是两个不同时段,其中女人能隐约看到侧廓,容貌秀美,气质出众,男人没有正面照,但那挺拔颀长的背影,白衬衣西裤,她知道是他。 昨天他的西装外套还留在她那。 杂志上,一行大字十分醒目。 女招待上位未果,玩完即弃,顾夜白与周怀安喜闻乐见复合,平安夜酒店共渡良宵。 悠言脸色微白。原来,他送她回去以后,最后是和怀安在酒店过的夜。 “他昨晚和我在一起。”怀安展眉而笑,红唇格外明媚。 悠言只觉手足冰凉,她一阵晕眩,但她什么没说,只是放下钱,打算离开,手机这时却微微颤动起来。 她边走边接,电话里,林子晏声音焦急。 “susan看了那些娱乐杂志,闹上了九十层。顾夜白这次是真怒了,学妹,你不想susan被撵走太难看的话,立刻过来。” 第一百三十四话 见面 悠言想,大概最近和私家车相冲。 悠言没什么脾气,但这时也不由得有些恼了。这里禁停,这车突然驶过来,差点和她来个结实的亲吻,饶是她避得快,还是摔倒在地,擦破掌心,也吓出一身汗水。 这是辆黑色加长房车,悠言没顾得上看牌子型号,一瞥就知道肯定价值不菲,她惦着susan,爬起来就往大厦门口跑,并没有和人争吵。 手臂却从后面被轻轻捉住。 “小姐。”背后传来男人温雅的声音。 悠言扭头,对方是个高大英俊的男子,看似温润,但目中隐隐透着精光和一丝说不出的暗沉。 “小姐,没事吧,是我的司机失礼了。”对方说道。 你试着被撞看看,悠言腹诽,但见对方语意诚恳,形容英俊,仿佛还有一两分和她的小白相像,于是还是说道:“没事,你可以放开了。” 那人一笑,松开手,“真是抱歉了。” 悠言对他又多生几分好感,摇摇头,便飞快跑进大厦。 “夜亭?”低沉的声音从车内传来。 “爸。”男子眸色一暗,轻笑,“刚才就觉得脸熟,一看果然是他以前的女人。早该让老刘再驶前一点,见了红,那才好玩。” 悠言走进大堂,还没被保安拦下,奔跑着的脚步已自行连连往后退了好几部。 前台,排起了长长的队,这人多得叫人咋舌。 “几天后,就是艺询社的全国画者招募赛,多少人来凑这个热闹啊,今天才报名的算是来晚了,你不知道么?” 她正疑虑,后面的声音适时给她做了解释。 悠言惊讶,转身看去,却又是刚才那个男人。 “画者招募赛?” 那人见她困惑,微微笑着解释:“这些人会进行比赛,最后获胜的可得到艺询社画师之位,当然,这无疑是份优渥差事,但这胜者最大的荣耀,就是能随艺询社社长参加三年一度的东京艺术大赏赛。” 悠言听得入神,又还是有些不解:“个人就不能参加这个比赛么?” 男子“啧啧”两声,向她走近,“这小姐可能有所不知,日本是注重传承的国家,这东赏赛,并非每个人都能参加,是由那边组委会发给古老的画者家族和有名的画者的入场券。其他人概不能扰。” “这么霸道?”悠言也被说得雀跃起来。 “提携是艺询社恪守的传统,所以历届社长都会把三张入场券的其中一张赠予最优秀的画者。” 悠言点点头,突听得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从前方传来。 一行人走进,一个男人当先,十多个衣着干练得体的男女紧随其后。 这个人鼻梁上搁了一副金丝眼镜,五十上下的年纪,斯文英俊,一双眼睛黑沉若潭,眉目间气蕴深藏。 和她聊着的男人突然收起谩笑,朝老者开口:“爸。” 那中年男人点了点头,又若无声息地扫了悠言一眼。 悠言尚沉浸在笼着一层神秘面纱的东赏赛之中,这人又是个老到的主,于是悠言也不曾觉察一分。 但向往归向往,她此时有急事在身,朝那年轻男人道了声谢,就往电梯的方向跑。 年轻男人上前,高大的身躯拦住了她。 悠言一愣。 那中年男人轻轻开口:“刚才冒犯了,要是小姐不介意,可以和我们一同乘坐电梯,不必去挤那些公共梯。” 悠言第一眼就知道这人不简单,此时心里更是隐隐有股不可名状的压迫感。她瞄了眼电梯,除去三座专用梯,其他七座旁边都站满等候的职员。 她不是个忸怩的人,道了声谢,就随那对父子进了专用电梯。同时,心里也愈发疑惑,她往日在时光打工,对于艺询社的八卦听不少。知道这一二零大厦,云集数十间名企,其中,艺询社财力最厚,一百二十层,仅其就占去二三十层,所以三台梯,独占其二,供正副社长之用,这人拿下了这第三台,到底是什么来头? “请问小姐要上几楼?”那年轻男人眼底有光闪过,视线落在她身上。 悠言连忙报了个数字。 那中年男人嘴角微扬,“好巧,我们也正是去九十层。” 心中那股紧迫之感愈深,悠言不觉悄退一步,和这两个人拉开一点距离。 眼梢划过她,中年男人唇角浮起丝笑意,似是而非。 电梯打开,外面,那十多个男女已在等候,看到那二人,微微弯腰。在父子两人和悠言交谈的时候,这些人先乘专梯上来了。悠言一瞬只想到纪律严明四个字。 九十层。两名前台见来着架势不小,都起来接待,其中一人微微一笑,正要相询,那年轻男人轻笑,已先开口:“请告诉你们社长,新驻七十层凌询社社长前来问好。” 凌询社?悠言顿住,这是家什么企业?竟和那个人的艺询社感觉如此接近? 前台不敢怠慢,一按内线相告,便领众人走进去。诺大的空间里,百十人在格子间穿梭、忙碌。 她还在混沌惊疑中,赭毯铺陈尽头,被玻璃感应门隔开的行政大部门倏地开了。 林子晏以左,linda在右,后面数个部门经理事,一字错开。居中顾夜白嘴角噙笑,领着众人走出来。 悠言眼冒桃心,她的男人真帅。陡然肩上一重,却是身旁的年轻男子伸手揽住了她的肩。 迎面走来的人本是微微笑着,此刻,她分明感到他浑身散发出寒冽怒意,她无措地看着他,一时竟忘了挣开。 第一百三十五话 敢动她看看 顾夜白眸光如电,也不看悠言,甚至那个年轻男子,只落在那中年男人身上,淡淡道了声:“二叔。” “这许久不见,顾社长神采更胜往昔,当真是可喜。”男人笑了。 这人正是顾澜二子顾腾宇,而那名年轻的男子却是其独子顾夜亭。 悠言心里满是震惊,暗骂自己一句猪头,她狠瞪顾夜亭一眼,抬脚便往他小腿踢去。 顾夜亭正冷眼打量顾夜白,不料她有此一着,一时躲避不及,腿肚子上遭了一脚,痛得松了手。 林子晏大笑,悠言像条泥鳅,溜了。 顾夜亭也不恼怒,双眼盯着悠言,又轻轻笑了。 “二叔,四弟似乎总是对别人用过的东西感兴趣,这习惯还真是多年不变。”顾夜白微微扬眉,脸上笑意淡淡。 顾腾宇脸色微沉。顾夜亭笑容一凝,冷冷说道:“有人守不住自己的东西,那不是更可耻吗?” “那是。只是有一点四弟也最好记住,随便拿人东西的,这夜路走多了,也要当心才好。”顾夜白眉尾轻挑,轻声问:“四弟,你背上的伤都好了吧?做哥哥的一直惦记着呢。” 顾夜亭神色大变,浑身微微发颤。那年,他几乎上了周怀安,却被他赶到,殴至重伤。 顾腾宇这时微微笑了,“老三,你只掂着你弟弟,也不多想想自己,当年你到东京开拓业务,几乎连性命都丢了,我这做叔叔的才叫伤心呢。” “三哥,这回可得好好看牢你的东西。”顾夜亭趁机开口,嘴角笑意阴狠。 “可这个人现在已经和我没有关系。四弟要是喜欢就拿去,正好省了我费心应付。” 冷漠的语气,硬生生的拉住了悠言的脚步。她离他只有几步之遥。 她垂了垂眼睛,无意识往旁一退,不料正好撞到一个女职员身上,对方文件顿时散落一地。后者厌烦地看了她一眼,之前新闻闹得熙熙攘攘,现在谁不知道这女人当年劈过腿,现在又厚颜回来插到社长和周小姐之间去。 如今社长和周怀安和好如初,先是她朋友,现在又是她,竟不知廉耻的上来闹事。 悠言连声说着对不起,弯腰就帮她捡拾起来。 “真蠢。”顾夜亭见状,没有了方才兴致,眼中泛起一丝厌恶。他说着又轻笑道:“还是周小姐够味儿。” 然后,悠言听得那个人声音微微沉了。 “你敢动周怀安看看。” 她的手就这样僵在地上。他在乎怀安,他在乎她。 也是,自己一次又一次把他推开。用尽好笑又可怜的方法。也许周怀安并不磊落,但始终不离不弃。哪怕他提出了分手。 “不敢劳您驾。”那女职员冷笑一声,上前夺过她手中文件。 悠言站起来退到一旁,再无声息。 “不过是个女人,老三呀,你就这样和你弟弟计较吗?”顾腾宇眯起眼笑。 “让二叔见笑了。顾夜白礼数不周,二叔来了这么久,也没有好好招呼,不如二叔到我办公室坐坐,一会一起吃个饭?”顾夜白道。 顾腾宇摆手:“不必。现在上班时间,你肯定忙,改天聚也一样。我过来打扰也只是想看看你的九十层是怎么个模样。琢磨下,若以后我的办事地点也是这样,该怎么修整一番。” 这话一出,顾夜白背后的老臣子包括linda无不变了脸色。这不明摆着说取而代之吗? 林子晏暗咒,身旁的男人却微笑出声,“这还没发生的事,二叔何必这么早就去想,倒是顾夜白要感激二叔,社里要扩充,这物业就一直游说我租下七十层那几层。但我这人吧,只愿往上走,那地方不如这里,我要来做什么?没想到二叔拿下了七十层,正好了结了这桩麻烦。” “可不就是?这还得谢谢二爷。”老臣子多是好些两朝元老,对顾家之事明了,有几个见状都笑着附和起来。 顾腾宇眉眼微跳,强压住怒气,只道:“听说,社里即将举行招募大赛,届时别忘了给二叔几张入场券,让二叔和手下人也看看国内才俊的实力。现在被封天才画家新锐画手什么的多了去,你也知道,其实多是见面不如闻名的。” “那是一定。社里大事哪敢落了二叔,再说,老爷子也掂挂着您呢,到时正好见个面。” “那二叔等着,今日就打扰到此。留步。”顾腾宇挥了挥手,率众人离去。 顾夜白在后,目送众人离去,礼数做足。 “噢,对了,有件事差点忘了。”顾夜亭突然返身,双眼微微眯起,“今天我父亲进驻一二零大厦,我于是收购了一家企业做为贺礼,后来听我秘书一说,才知道这公司好像是三哥你不久前才收到旗下的东西,三哥可千万别怪罪才好!” 嘴角勾了下,顾夜白只道:“这送给二叔又如何?” “那就谢谢了。”顾腾宇微微笑道。 顾夜白点点头,这时方才看向路悠言,“路小姐,请随我到办公室一趟,我支票簿没带在身上。” “原来是要钱来的。”顾夜亭瞥悠言一眼,眼中蔑视轻恶之意更深。 第一百三十六话 独白 眼见这帮人终于走了,林子晏道:“老板,你还真大方,一间公司落在人家口袋里,眉头也不皱一下。” 顾夜白淡淡道:“总归是我二叔,我不能连一间空壳公司也舍不得。” 林子晏啧啧笑了,“你业务都转移了,怪不得这几天你各种加班加点。” linda说道:“要不是副社你最近手上事情也多,肯定让你来加班加点。” “哎哟喂。”林子晏怪叫,眉尖却溢着兴奋。 一个老臣子问:“社长,您刚刚为何不告诉那顾腾宇?” 顾夜白抿了抿唇:“要乐极生悲才好。” 那人一怔发笑,众人早已莞尔。 眼梢扫过格子间一直忙碌的员工,顾夜白轻轻拍了拍掌。 所有人立刻停下手上的东西,偌大的一层,全场寂静。 “什么时候干什么事,今天大家表现很好,下午茶,我的。” 欢呼声顿时一片。 “l,下午日本的行程可以取消了。”顾夜白颔首,余光在几步开外女人身上划过,“你进来。” 他搁下话就往办公室走。 众目睽睽下,悠言垂着脑袋,一声不响跟男人进去了。 几个部门老总都对这瘦小身影多看几眼,议论了几句,有人讥讽有人摇头,主管职员们没那么大胆,在工作时间碎嘴,但茶余饭后谈资总是少不了。 linda知道些事儿,但当然不能在明面说,她对悠言的感觉很奇妙,看似不好,却又不讨厌……不由得叹了口气。 “他有他的分寸。”林子晏见状又问,“怎么不见了许晴?” “许主管好像告了病假。” 林子晏想起susan在圣诞舞会上反诘她的话,也叹了口气。 办公室里,他在前,她在后。 “你打算给我多少?” 悠言的话从背后幽幽传来,顾夜白停顿了脚步。 刚才他和那对父子对话,但她每一个动作,巨无细遗,都落在他眼中。 能这样伤她,只不过是,假装他不痛。刚才在那两个人面前,情绪不能泄露一点,现在在她面前,也是一样。 借着哥哥的事把她摒弃在他的生活之外,顾夜亭提到怀安,他也没有反驳,以此转移他们对她的注意力。她离了危险,他才能放手与他们一搏。 其实抵不住思念。 林子晏和susan的心思昭然若揭。但其实最终打动他去参加圣诞宴的又岂只是成媛,一切,只因为她、只有她。 不然,不会在平安夜预先多备了一辆车子让人停放到咖啡厅的后门,为的就是想在宴后摆脱他二叔的耳目去看看她。 susan说,她夜夜买醉,他就一点也不心疼?如果可以不疼,那最好。就不会在那数个星期里夜夜驱车在她住的地方经过。 可是他不能逗留。黑暗里,有人在跟踪。 哪知宴会途中她父亲会出现。那男人似乎是个人物。其实他早已猜到对方身份,能让她这般靠近和不设防的男人还有谁? 偏偏还是担心那万分之一的偏差,怕她有危险。一看对方带她离去,他想也不想就驾车追了去,成全了那个男人的算计。 慢慢开车陪着她。看她挪着受伤的脚丫,走过长长的一段路,经过最热闹的街心,走过最寂静的小巷。 他死死压抑住过去把她抱进怀里的冲动。 然而,当看到她走进无人的黑暗甬道,听到那若有若无的哭泣声传来,他就再也管不住自己,用最粗糙的理由去亲近她。 可偏偏不能泄露一丝温柔。 但还好这个平安夜,没有错过她。 其实不是不恨她的。 泠的事她又撒了谎。似乎从认识开始,她的谎言就没有停止过。不是说好一切都告诉他吗? 为什么在顾澜把她掳了去以后就有了天翻地覆的变化。他终究不值得她信任? 所以即使在餐厅看穿她的谎言,决定将计就计后,对她,他忍不住也藏了一份恨。 可是,九分的爱加上一分的恨,是更加的疯狂。 他想她想得快疯了。她不过是在他卧室里睡过为数不多几夜,她离开后,他几乎夜夜难眠,瞪着那个据说叫猪言的公仔,睁眼到天光。 从老师那里听说了一些擅画蝴蝶的画者的名讳。还有,十数年前在庐山发生的事情。原来,有个叫迟筝的画家曾在多年前死在庐山的一间小旅馆里。她包下一个房间,不让打扰,然而一天心脏病猝发,在寂静中死去。尸体是在几天之后才被发现的,听说情景十分凄怆。她生前并不画蝶,但临死前在旅馆的房间里画满了蝴蝶。折断的翅膀、发枯躯干,让人发怵又倍感凄凉。 这位才华横溢的女画家,似乎和她并没有直接的交集。但偏偏多年后,他的她重复了那个画家的画。并且,迟濮和那画者同姓。 一查之下,那个人竟是迟濮的小姨,迟濮养母的妹妹。如此看来,迟濮与她交好,可能早在大学之前,甚至多年以前,因为几乎可以断定,她的画来自这位画者的教授。 可为何他的情人传承了迟筝的画技,也传承了她的蝶她的悲伤? 舞会上,看到成媛种种,他确定了临终前那陪伴在迟濮身边的是她。于是问了成媛。她却说不该由她来告诉他。 她委屈地邀他跳舞,说有事告诉他,那时,他知道,她笃定了什么,想要告诉他她一直深藏的小秘密。 可是,他不能和她有亲密接触。里里外外,二叔的人都隐匿在一处。于是他拒绝了她的舞,也错过了机会。 当舞会结束,黑暗里把她擒获时,他若无其事的去探问他的耿耿于怀时,她却再次缄默。 “你可以给我多少?” 她的声音,拉回了他已走远了的思绪。 他深深闭了闭眼,转过身,“你想要多少?” 女人摊开手心,向他伸出了手,“那你值多少?” 第一百三十七话 四年 她还敢问他值多少?顾夜白一怔抬头,却无法碰触到她的眼睛。她的头低垂着,似乎从刚才开始,她就一直是这个样子。 当看到顾夜亭的手放在她肩上的时候,那一刻他只想杀了对方。不爱怀安,当年那人差点折辱了她时,他可以冷情到并无多大感觉,怀安要求补偿,他可以给她。 可是,如果那对象换做是她,他无法想象自己会怎样。 于是,明知是伤害,还是说了,甚至于说得毫不犹豫,让所有人误解她上来的目的是求财。 “你说值多少就多少。”话到嘴边,语气冷漠得毫无波澜。 “你不要我了是吗?” 她声音低低传来,在她弯下头颅的曲线里,格外地委屈。 “我以为那天我们已经说得很清楚。”顾夜白侧身眺向前方,怕稍一心软,就会忍不住会把她抱进怀里。 身上却意外地陡然一暖。 她手臂环上了他的腰。小脸,紧紧贴在他背上。 其实这不过是她做过许多次的小动作,为什么他还是能如此眷恋。 她的小脸在他背后毫无章法地蹭着,有些迟疑地问道:“杂志上说的是真的吗?你和怀安——”她的声音更低,几乎听不清。 “我和谁在一起,都和你没有关系。”空气里是顾夜白冷硬的回答。 “原来,你真不要我了。” 背后,她的声音里竟泛起丝笑。 可滚烫的泪水,很快渗进了他的外套。 “顾夜白,我没有害你哥哥。”她声音沙哑着轻轻说道。 “如果没有,你还把谎言揽上身,不嫌好笑么?” 他将她从身后一把拉到面前,黑眸炯炯逼视着她。 “我不想成为你的弱点。顾夜白。”她委屈低吼,泪水在眼里打转。 虽早料到几分,但这猜测经她证实,还是微微灼痛了他。 她几乎便要脱口而出,把所有事情都告诉他,可是那该死的一月之约——嘴唇蠕动了数下,终于,还是湮灭了声息。 低沉的笑声夹杂着微讽,从他喉间逸出。 舞会上,她说有事告诉他,可是现在,她再次选择了退缩。 静默中,他突然松开了对她的钳制,轻声说:“你走吧。” “哥哥的事,发生了的便不能更改。而你要隐瞒的东西,我也再也没有兴趣知道。” 他说罢冷冷转过身。阳光透过窗几,打落在他身上。 她逆光看着他。 他就在咫尺,触手可及。为什么她还要顾及与周怀安的约定,她需要做的是好好抓紧他不是吗? 本来就已没有多少时间可供二人挥霍,偏偏现在又处在这敌人环伺,无法得安的情势下。 一次又一次纠缠,却一次又一次错过。 男人高大的背影,透出几分萧瑟。悠言两手握得死紧。 是的,她很愚蠢。怀安不再是校园里的那个怀安,也许,从一开始,她就不单纯。可是,她陪伴了他四年,在自己出逃的日子里。 最后一次,最后一次任性,让她把约定履行完,然后,她便把他带走。 “小白。给我一个月的时间——” “然后,又是一个四年吗?”顾夜白返身,望着她冷笑,“我说过,路悠言,我不会再等一个四年。” 他转身按了内线:“l,上来,送路小姐出去。” 他素来坚毅,所以,此刻,他眉尖凝着的倦惫,被她轻易捕捉到了。 有什么在心里崩塌。悠言有什么想说,却无法找到自己的声音。 linda敲门进来,又立刻关上门,阻隔了外面所有窥探的目光。她平日处事果断,但看悠言两眼通红,竟一时没答话。 “l。”顾夜白声音冷凝。 linda一凛,立刻走近悠言:“路小姐,我送你。” “linda姐姐,我再说几句就走。”悠言小声说。 linda又看向她的老板,后者却已转了身。 “小白,让我留在你身边好不好?”悠言再次走到他背后,低声念着。 声音里尽是那软软腻腻的委屈,顾夜白眉宇紧蹙,咬了咬牙,终究硬起心肠,“l。” “我自己会走。你考虑一下,只要能在你身边,我怎么都愿意。”眼中噙着泪水,悠言走出办公室。 门关上前,她的声音散落在虚空。 “我会再找你,因为,不会再有一个四年了。” 什么叫不会再有一个四年?明明前一刻还能保持冷静,此时,顾夜白只觉一股莫名的烦躁在心头升起,所有思虑顾忌通通被抛到一边。 下一秒,linda惊愕地看着她的老板摔门而出。 第一百三十八话 惊变 这笨蛋跑得还真快。在所有人惊诧的目光中,他走出九十层,追到前台,她已不见了踪影。 出了大厦,却见她已在街道对面。 看到她,那膨胀的怒气方才慢慢平复下来。她左顾右盼,不知在搜寻着什么,却偏偏不把视线调到他的位置。 顾腾宇公然进驻此处,可他此刻只想立刻把她收回到自己怀里。真是疯了! 绿灯。 刚想走到她身边去,一股子异样感突然尖锐地刺进他脑中。 同一时刻,对面的她,像蓦然间有了灵犀,目光对上了他。 他在那里,他对着她笑,他是不是找她来了?悠言微张了嘴,满心惊讶,喜悦又轻轻浮上眉梢。 绿灯还剩不到十秒,她掂了一下,也许,立刻冲过去时间还是够的。 像从前吵架以后那样,过去把他紧紧抱住。 现在还不能说出她的病,但她可以告诉他,她爱他。 手机却在这时响起,她犹豫了一下,却看到马路对面的他眸色深锐,正拿着手机,他在通话?她疑虑了下,顿住脚步,掏出手机,没顾上细看,便按了接听 是他! 为什么? 一向从容淡定的声音,这时竟有了一分急促。 “言,别过来。” 明明只是隔着一条街道,他在电话里唤她的名,一份不真实的感觉油然而生,但巨大的喜悦也随即从身体每一个细胞沁出。 有多久没听他这样唤过她了? 只是,别过去?她疑惑更深,这时只见一辆计程车突然在路边停下,一个女人从车中走出,身影跃然,朝他走过去。 他步伐微急,也向对方走去。 有什么呼啸而过!拐角处突然驶出数辆机车,疯了一般向他们方向而去。 很快,一辆车子飙近,坐在后座的人伸出手来,什么东西在阳光下熠熠发亮,折射出冷芒。她才堪堪看清,一柄长刀已递到女人身侧,狠狠朝对方的手劈落。 顾夜白出手迅敏,伸手一探,已把那女人搂进怀里,侧身避过了这一刀。 下一瞬,后面一辆机车又至,刀光寒冷。 只听得那女人尖叫一声,那份悲恸也刺痛了她的耳朵。 有什么东西,从迅速闪开的车影人影中跌落。 他颀长的身形现出,袖上血迹森然。 这一瞬,仿佛有谁在她心里也狠狠捅了一刀,悠言只觉得遽痛袭过心头,身子斜斜落地,无声无息。 最后那一眼,她只看到,他右手袖管滴下了灿烂如斐的红。 黑暗里,空荡荡的袖子在半空微微荡着。 惊悸到极点,悠言大叫一声,双手摸着什么,挣了起来。 身子立刻被人抱进怀中。 她茫然无措,好一会,焦距重新聚集,她从对方怀抱里挣脱出来。那人也不强她,只是双手仍抓紧她的肩。 他紧锁着眉,一向神采飞扬的眼睛变得颜色黯淡。 “你有心脏病。”沉重的声音,从他喉间逸出。 “老板?”悠言这才惊觉这里竟是章磊的卧室。 章磊握在她肩上的手微微颤着。 “他呢,他呢。”悠言先是喃喃,而后狠狠推开章磊,嘶声叫道。 章磊咬牙看着她,只是笑。 “到现在你还只是记挂着他?你可曾想过我的感受?你知道当我发现你晕倒在时光门口的时候有多害怕吗?” “路悠言,为什么不早一刻,不迟一秒,偏偏让我看到?”章磊冷笑,眉间却是一片沉痛。 悠言要起来,双腿无力膝上一软,跪倒在床上,她两手攀上章磊的袖子,发丝从肩上滑落,一张脸,苍白得像个死人。 “老板,他怎么样了?求求你告诉我,他怎么样了?” 她的手胡乱在他臂上抓划着,像要攀住什么,好让他肯舍她一点消息,她近乎疯狂哭叫,眼前不断晃着他空荡的袖管。 “路悠言!他只不过是断了两根手指,你却要死了,你知道吗?”狠狠扒下她的手,章磊一拳挥到墙上。 一抹高挑的身影跑入,跑到章磊面前,一把推开他。 “章磊,你为什么要告诉她?顾夜白没了两根指头,路悠言就会没了命!你怎么不懂啊!”susan怒吼,眼眶都红了。 章磊两手攥起,眼底余光中,她已不哭不闹。 她一动不动跪坐在床上,长发散乱,拢着瘦削的肩背,如同破碎的洋娃娃,眼瞳再没有一丝生气。 第一百三十九话 想见他 房中明明有三个人,却宛似无人,寂静得连淡淡的呼吸声也能听到。 “我要去看他。”不知过了多久,悠言低低出声。 susan苦笑,“笨蛋,你以为你睡了多久,一整天了。这事早叫媒体捅破了天,现在医院那边都是人,顾澜的保镖,还有顾夜白自己的保镖,重重围着,你不可能看到他的。” “我去求老头。” susan看她眉眼坚决,不禁又红了眼,“言,不行的。” “我一定要见他,不管怎么样。”悠言轻轻说着,眼里透出一丝清浅笑意。这抹笑意苍白得叫人心惊。 章磊脸色一沉。 “我去求林子晏。”susan咬牙。 只要林子晏肯帮,哪怕他开出什么不知所谓的条件。 “珊?”悠言眼眸此时却闪过犹豫。 “你是顾夜白的命,哪怕我不求他,他也会帮的。”susan安慰她。 “命?” 悠言想起那幕惊险,他把那个女人搂进怀中。若非要保护对方,以他的身手,又怎会受这样的伤? 命?那女人不也是他的命。他的手,比什么都矜贵来着。 她嫉妒又心疼。想问susan对方是谁,又不敢开口。 路悠言,你害怕那个人是怀安。除了你,他还有其他愿舍命相护的女人。 眼看好友再次陷入死寂的安静中,susan决定什么也不管了。她决定去找林子晏。 她掏出电话,走了出去。 悠言头蜷在膝盖上,也不说话。 章磊燃了根烟,又狠狠捻了,走到床畔,把悠言整个抱住。 悠言只是一动不动,没有看他,也没反抗。 章磊把下巴搁到她柔软的发心上,低声道:“让我带你走。他从前能为你做的,我也可以,他如今对你只有伤害,你何苦还去纠结?你的病需要好好静养。” 今天在他把她带到医院,了解到病情后,他就已大概猜到,当年她离开的原因。 悠言突然抬头,漆黑的眸,望进男人的眼里。 “你不是说过想去古巴么,我带你去,我们离开这里,我会好好照顾你。” 他把怀中的女人搂得更紧。 “放开我。” 声音是轻的,也是坚决的。 她说着,那冰凉的手足终于开始使劲抗拒起来。 章磊紧苦涩一笑,古巴似乎触犯了她的禁忌。 “路悠言,这一生,我还没想过要得到谁。” 章磊眼内闪过一丝凌厉,就要往她嘴上吻去。 悠言停止了挣扎,她力气不如他,她看着他,一字一字道:“老板,我喜欢你,就像对迟大哥那么喜欢。可是,我爱的,除了他,这一生再也不会有别人了。” “即使他变成了残废?”章磊的脸和她的只差一寸距离。近得可以看清她白皙脸上纤细的绒毛,二人呼息相抵,他冷笑出声。 悠言淡淡笑了,她说道:“别说他断了两根手指,即使是断了一只手,他还是他。” “我可以照顾他。”她脸色苍白得透出一股死亡气息,但她的话笃斩钉截铁得近乎决绝。 “照顾?路悠言,你快死了!”一阵焦躁,章磊语气也变得狠绝。 “那又怎么样?我就照顾他到我走的那天。”她反问,似乎在说着一件再自然不过的事情。 像是被什么灼烫了手,章磊缓缓把她放下,站到窗前,又摸出烟。 “言。”susan突然走了进来,神色间有丝焦急。 悠言几乎是从床上蹦起,跌撞着过去,攥住susan的手。 “林子晏说,已动了手术,断指是驳上了,只是以后能不能像从前一样,难说。”susan声音低了。 悠言紧牙,心里一阵悲苦。 “言,我们等晚点再过去。林子晏说他会想法把人调开,到时我们见机如果不行——” “不会不行。”烟雾袅袅,章磊吐出一个烟圈,“大不了打一场。言,我既说过的话,不会收回。我想照顾你,对你好,你想见他,我一定帮你。” susan迟疑,“可他们人数众多。” “你们到了那边,进不去就给我电话。我会在医院附近候着,人数众多,我来想办法。”章磊说。 “老板,谢谢……”除了这句,悠言不知道能说什么,对方眼中的炙热,她无法回应。这个无法,便是永远了。 医院。 廊道拐角的地方,悠言和susan两手相握,汗湿手心。 病房外戒备深严,清一色的高大男人。 顾澜冷眼站在中间,怀安垂眸坐在长椅上,一声不响。 林子晏却和一个正靠在墙上的年轻女人说着什么,高大的身形掩去了对方的轮廓,只隐约听到细微的啜泣之声。 第一百四十话 不准离(1) “他早派了人去保护我,我不该把人调开,自己跑去找他。我想给他惊喜,是我的任性害了他。” 悠言嫉妒了,把susan的手握得紧紧的。 susan担心地看着悠言,也紧紧握住她的手,生怕她一个冲动,跑了出去,那就彻底玩完。 不知过了多久,灯光似乎更加黯淡,午夜的医院,寂静得像是失去了凭依。偶尔有巡夜的医生和护士走过,生命就在这不可预见中孱弱或顽强。 susan已经非常困乏,她看看身旁人,她却好像不知疲惫,身子站得笔直,一直看着那堵人墙,似乎想把后面所有看穿。 突然,医生从病房出来,俯身在顾澜耳边说了几句话。 顾澜凝神,好一会,才慢慢出声:“都散了吧。” “老爷子,让我留下吧。”怀安站起,蹙眉看向那医生道:“医生,他怎么样了,我可以去看看他吗?” “做了一点测试,情况还难说,要继续观察。现在不适宜过急。”年轻的大夫语气虽淡,眉目间却透出一丝忧色。 “我说,都散了。等他有了起色你们再来,现在只会阻碍他景仰。”顾澜冷了声音。 怀安没有再说,她知道顾澜的强势,也明白顾夜白此时的情况肯定不太好。 “老爷子,请让我和师母留下吧,我们想看看师父,一下也好。”那年轻姑娘上前,走到怀安身边,声音沙哑。 师父?她是他的徒弟?他还有徒弟?听得她唤怀安师母,她心头一阵发涩。 这时也终于看清楚这姑娘的模样。 白净的瓜子脸,简单的挽了个马尾,不算美,但一双眸,清滢泽润,灵动逼人。 “辰意農,若非顾夜白开了口,我一定杀了你。” 声音凛冽,顾澜眼中闪过一丝狠厉。 “是我该死。”辰意農目光一黯,随即又迸出一股子恨意,“顾腾宇真卑鄙,师父身边有保镖,他近不了身,他们就从我身上打主意。我不过刚回国,他就已设好伏,想把我的手弄断,好让我无法和师父参加东赏赛。” “我一定要为师父报仇。” linda低声道:“三个回合的比赛,如果意農无法出席,那最后一个回合的组合赛就等于是输了。” “发生的已经发生。意農,你是你师父舍命救下的,你的手现在更是我们的宝,所以不能再任意而为了。走吧,明天等他好点再来吧,我已调了人手过来,不能再出什么岔子。” 林子晏话口未完,顾澜大笑,讥道:“宝?顾夜白的手毁了,一百个辰意農也无法抵!” 顾澜拄着拐杖前行几步,忽又返身,神色鸷厉,苍老诡桀的声音回荡在医院的四壁。 “如果他的手不能完好如初,我必定把你的手给剁了。不是第一,要来做什么?” 辰意農又是气苦又是愤怒,冷哼一声,怀安揽住她的肩,摇了摇头。 第三十七章路从今夜白 所有人终于都散去,但在走廊里的保镖还在,一直会在。悠言和susan互望了眼,悠言心急,便要冲出去。 susan死命把她拉住,狠狠做了个噤声的动作。 又过了好一阵子。 “出来吧。”一道声音突然在后方响起。 二人一惊,一个人从后面出来,却是去而复返的林子晏。 悠言心急如焚,挣脱susan,便向病房跑去。 守在房外的男子没有阻挠,甚至让出一条道来。悠言的手搁落在门把上,心下悲痛,竟失去了开门的勇气。 林子晏伸手拍拍她肩,转头冲二人点点头,悠言一咬牙,推开了门。 病房很大,布设豪华。天花吊灯不展,只余床头一盏小灯,闪烁着微弱的光。 顾夜白静躺在床上,下巴长出了青茬,双目紧闭,眼下微微发青,刀刻般俊美的脸上难得呈现出一丝惫色,似乎睡得极熟。 他平日是警醒的。是麻药未过还是怎么? 来不及细想,悠言放轻手脚,慢慢走近他。 在床侧坐下,她把他细细看着。 目光最终落到他拢在被子里的右手上,她咬了咬牙,最终按捺不住掀开被子,轻轻把那只手拿了出来。 她一怔,那只手已套上手套,黑色表面折射出一层神秘的芒,触感却无比冰冷。 这只手,画过最眩目的画,为她煮过清汤,为她握起利刃,更抚摸过她身上每一处私密的地方。 想着他这只美丽修长的手不再完美,泪水便啪啪落到那那只黑色冷硬的手套上面。她怕弄疼他,轻轻把它放回被子里。 她手指微颤,抚上他沉睡的脸。 性感的眉,挺直的鼻梁,绯美的薄唇,熟睡中的他,脸部坚毅冷漠的线条仿佛也柔和了一丝。 她的唇颤抖着凑前,印上他的。 柔软、温暖,还有他宛如香樟的气息。 当她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她捂住嘴,慌忙起身。 可她却无法动弹,她吃了一惊。 手腕已被狠狠擒住。那是她无法反抗的力量。 肌肤相触,她能清楚感受到他指腹上的粗粝。 晕眩间,她被扯进一副肌理微微贲张的胸膛之中。低沉粗轧的声音划过她耳畔。 “路悠言,你又想去哪里?” 第一百四十一话 不准离(2)、第一百四十二话 委屈vs婚戒 第一百四十一话不准离(2) 她慌乱地查看他紧环在她腰身的手,发现那桎梏着她的是他的左手,方才松了口气。 “你的手……”对上他黝黑深沉的瞳。她又开始无措,泪水泫然。 那只大手倏地改扣上她后脑勺,把她压向他,炙热的吹息,瞬间侵占了她的唇舌。 “即使我只剩单手了,你也休想逃!” 她的泪滴落到二人交缠的唇舌上,直到她气喘吁吁,他才稍稍放开了她,额,抵上她的额说道。 两人目光就此胶住。 他眼中的炽烈,没有收敛。 她被他牵引着坐到床侧,她慢慢枕到他肩上,摸索着攀住他的右臂,把他的手再次从被里掏出,两手小心翼翼地把他手腕握住,放到自己怀中。 她痴痴望着他,“疼吗?” 左手落到她发顶上,他轻轻抚了抚她的发,唇角微微扬起。 他怒气隐退是好事,可他嘴角那淡淡的笑,却让她再次红了眼中。 她的下颌被勾起。 “你又想到哪里去?”他问道。 “我没有要走,我是怕吵醒你。”悠言低道。 “怕吵醒我?” 他为何要这不打紧的问题上纠结? 悠言在他锐利的目光下,老实地道:“我想哭。” “打从进来到现在,你不一直在哭吗?”顾夜白淡淡反问。 悠言一愣,敢情他都知道?只是一直不作声看她出糗? “你刚才就醒了?”她有些发恼。 “比刚才还要早点儿,不然你以为你怎么进的来?”他抚上她蹙紧的双眉,轻轻揉按。 “不是林学长他……”悠言愣住,随即省悟,是啊,若无他的暗中同意,让医生遣走了顾澜和一干人等,她怎么进得来。 她心中有些愠怒,捧起他没有受伤的手,想狠咬一口。最终却什么也没有做,只是在他怀里找了个位置,把脑袋埋得更深一些,闷声说道:“方才那是比较委婉的,不算。” 顾夜白哑然失笑,“原来这哭还分几种境界,还有泼皮的是吗?” 悠言被他逗得扑哧一笑,心里悲恸稍减,嘴上却不饶,“你何必逗我!” 他把她从怀中挖出,右手攫住她下巴,迫使她看向自己。 “让我看看你。” 透着温柔的他的声音,有点久违了的味道。悠言鼻子一酸,委屈也盈上心头。 “你不是不要我了吗?”她低道。 “是不要了。” 悠言愣愣看着他。眼泪啪啪的掉。 薄唇印上她的眼睛,把她的泪全抿进嘴里。 “你总是骗我,你说我要一个小骗子来做什么?” 淡淡的,他的声音随着他温暖的唇,来到她的耳畔,把她的耳珠也含进口中。悠言一震,有些东西顿时清晰起来。 “用谎话来掩饰谎话,你到底还想来几次。” 在那个黑暗的小巷里他的粗暴,还有他说过的话。 难道说……她失声道:“你哥哥的事你早知道了?” 顾夜白手上力道一收,悠言吃痛,低呼出声。 是,原来,他的心,他早已悄然告诉过她。 他手上力道越来越大。他在生气。 “别,会疼。”那是他的右手,他伤在无名指和尾指,但一发动全身,这拇指食指用力也是会不舒服,她登时急了,“用左手。” 他以为她会求饶,没想到她惦念着的却是他。 如果爱情是一场角逐,那么,面对她,他注定是输家。永远的输家。 她就这么一句,却让他心里柔软得一塌糊涂。手里的力道缓了。 “在餐厅里,我真想掐死你。”他冷笑一声,却没给她好脸色。 悠言把头埋回他怀中,细声软语;“我知道,我知道的。” “知道?你知道什么?你只知道说谎。”顾夜白长指微屈,目光落到她头顶的小旋上,可是,最后,竟连这个平日做惯了的小惩罚也下不去手。 还能说什么?她总有办法让他所有的冷静失控。 怒意顿生。 把装成乌龟的她再次挖出,他狠狠咬住她唇,辗转反侧,近乎惩戒的吸吮。她的甜密,他遗失了多久? 燥热和疼痛同时传来,悠言闭上眼睛,丝毫不避,默默的回应着他,间或,伸出舌尖舔舔他的唇。这自然引起他更大的激烈。 巨大的喜悦盈满心头。悠言突然想,她也许会在这失而复得的喜悦中死去。怎么能这般欢喜。 第一百四十二话委屈vs婚戒 她忍不住伸手环住他宽厚结实的肩背。 她的小动作点燃了他的欲望。 不得不把她放开。他总不能在这种地方和她发生点什么。 左手长指轻抚过她唇上教他肆虐出的嫣红,双眸审视着她酡红的颊,他淡淡唤:“言。” “嗯。”她声音也相当乖巧。 “上来。” 悠言咧嘴一笑,蹬了帆布鞋子,整个人往被子一钻,把脚丫伸到他双腿间。 顾夜白眉心一蹙,她身子怎么这般凉?他伸手把她拥进怀里,给她暖手暖脚。 “你是不是真的不要我了?”悠言心里还是有几分委屈,几分不确定,加了个“真的”,加了几分小心翼翼。 “嗯。”男人掬起她的发丝,轻轻把玩。 “那我也不要你了。” “好啊。”他淡淡道:“两讫,挺好。” 她良久没作声。 只是,他清晰感觉到肩上的湿意,他把她的脸扳过,“遂了你的愿还哭?” “你不要我了。”悠言使劲抹着眼泪,却愈哭愈凶。 顾夜白微叹口气,吻上她的眼睛,“这不是你的愿望么。” “见鬼。”她低吼。 “顾夜白,你怎么可以这么坏,你明明知道你哥哥的事,为什么还这么坏?”她泪水簌簌。她其实有些理亏,但她就是这样,他假以辞色,她就顺杆爬。 “是谁说谎在先?” 他心疼,声音却是微冷。自己的女朋友是要疼,但也不能老宠着。 “老头说,我会让你受到制肘。”她抬眸,委屈地看着他。 “为什么你会让我受到制肘。”从桌上抽了张纸巾,手指微屈,他边说边替自己女朋友擦眼泪鼻涕。这种脏兮兮的事竟也做得如此心甘情愿。 他一直在用右手,悠言却舍不得了,胡乱在自己衣服擦了擦。 “疼吗?”她忍不住又问。 顾夜白只是挑眉看着她,“说话。” 悠言瞟了他一眼,只好老实回答问题:“因为你喜欢我。” “只是喜欢?”男人淡淡问。 “比较喜欢。”悠言小脸顿红。 “只是比较喜欢?” 那个字此时怎么说的出口!她羞红了脸,悻悻望着他。 “不掉金豆子啦?”顾夜白把她鼻捏住。 悠言撅嘴不吭声。 “所以,这一回顾夜白和路悠言一样蠢。”看着她这个模样,顾夜白敛眉轻笑,觉得也差不多了,打算哄一哄。 悠言怔愣,良久,咬唇紧紧搂住他。 “你蠢,这个苦肉计一点也不好玩。” “是。”顾夜白把她抱得更紧一些。 “所以,今天你下来是找我来着?”悠言声音带了点期待。 “嗯。” “如果你没有下来,你的手……”悠言突然想到什么,猛的抬起头,“砰”的一下撞上男人的下巴。 顾夜白闷哼一声,大掌按住她乱动的脑袋。 “如果我今天没下来,遭殃的就是意農。” 意農?悠言想起刚才那个灵气而骄傲的少女,心里有些发闷。 “她是你徒弟?” “嗯,我进社以后收的首批画家之中,属她天份最高。我私下教了她一些技法,她就唤我一声师父。” “从年纪算来你比她大不了几岁嘛。”悠言闷声说道。 顾夜白看怀中女子一眼,嘴角微微勾起,似笑非笑。 “路悠言。” “干嘛?” “你到底在在意些什么?”男人轻轻笑了。 “我见鬼的才在意,你喜欢没了指头是你的事,她喜欢唤怀安师母是她的事。” 想到他的手,她心中堵得慌,她抱好在怀中,手紧了紧。 低沉的笑声在她耳边盛放。 她恼怒地瞪回去,“那厮,你笑什么。” “我笑有人在嫉妒。” “我才没有!” “我有说是你么?” 悠言咬牙,发狠拧了他手臂一把。 顾夜白把她抱到身上,抬手便往她的臀打了一下。 悠言心里越发委屈,一口啃到他的脖颈上。 “难道你和怀安接触多次,没有留意到她手上戴了一样东西么?”顾夜白突然说道。 悠言一呆,“那是什么?” “婚戒。” “婚戒?”悠言重复着,脸色一白,慢慢看向对方。 “你结婚了?”她一字一字问道。 男人眸光深邃,没有回答。 “我的动察力很好笑是吧?怪不得她表妹喊你姐夫,辰意農叫她师母。”从他怀中脱出,悠言只是笑。 那她回来以后,两人之间算什么?与他欢爱,与他共拥入眠的那些夜晚又算是什么?勾引一个有妇之夫? “顾夜白,你为什么还要来招惹我?”悠言以为自己会大叫,出口,却是干到发涩的声音。 第一百四十三话 路从今夜白、第一百四十四话 释怀vs参赛 他伸手来抱她。 悠言只是冷冷瞪着他,用力挥开他的手。下床拎了鞋子,直往门口方向而去。 手刚抵到门把上,背后呼息微冽,身子已被狠狠挟进对方怀中。 “放开我,顾夜白,你放开我!你骗了我!你这个大骗子!”悠言拼命挣扎,却无法挣脱那如铁般的钳制。 她索性转身狠狠瞪着他。 顾夜白把她抵到门板上,长腿分开她双腿,两手把她肩按住,声音低哑,“言,我说过,即使我只剩下单手,你也休想逃!” “逃?我不走还留在这里做什么?这里有你的爷爷有你的徒弟有你最好的朋友,噢,还有你的妻子,我留在这里做什么?”悠言声音嘶哑,眼眶猩红吓人。 右手,轻轻勾起她的脸,顾夜白深深望向一脸泪痕的女人,重瞳浅辉灼然。 “告诉我现在你是什么感觉。” 记得,重逢后不久他也问过她类似的话。 “感觉?我恨你,我恨死你。”悠言冷冷一笑,小脸倔强地偏过一侧,避开他的碰触。 长指强硬地扳过她的脸。 悠言拼命挣扎,但余光撞上那黑色手套片刻,她终究,停歇下来。 她到底怕弄疼了他的伤口。 明明恨死了他,却还是舍不得伤他一点。 “为什么不再用力一点?我这儿刚施过手术,你一碰,也许我就不得不放开你。” “你会放了我吗?”悠言讽笑。 “还是我的小猪了解我,是不会。”顾夜白弯了唇,眼神邪魅。 悠言唇角抿得发白,冷冷看着他。 顾夜白笑了。这一笑流光溢彩,让人沉沦。 他俯下头颅,在她的耳蜗缓缓说道:“四年前,你一声不响走了,甚至不留一个罪名,就判了我死刑。路悠言,你现在的心情又怎抵得上我当初的万分之一? “所以,你要报复我?”悠言哭喊出声,往他身上用力捶打,声音如嘶。 “如果我可以的话。”顾夜白低低笑了,粗轧难辨。 “那个婚戒,你想看看吗?”他说。 悠言脑中一片空白,死死看着他,她还是输了,这个男人怎能如此残忍? “看你的大头鬼!顾夜白,你怎么可以这样?你放开我,我不要看,我恨死你,我是疯了才要回来……”悠言抱头,大哭,喉间迸出的声音沙哑丑陋,心跳,又慢慢开始失去节律。 重瞳攫着女人的小脸,把她所有为他的撕心裂肺都一一记进脑中、心里,顾夜白知道,直到很多年后,这一切还会清晰得一如此刻。 他伸手从内袋里拿出一样东西。 掰开她紧蜷着的指,他把那茧东西塞进她手里。大手握住她的小手,把它递到她眼前。 冰冷的触感,似乎是一条项链,还串着什么吊饰……悠言咬牙,恨恨看向手中的东西。 一枚白金戒指,当中,镶嵌着一颗小小的白钻,光芒璀璨夺目。戒指,系在一条精致的白金项链上。简单而精致,这就是他与怀安的婚戒? “顾社长,你和周小姐的婚戒很美,鉴定完毕。”唇瓣咬出血,也悲伧了一弯月眉。 就是这双弯弯的眉,当初让他义无反顾的陷了进去,而后疯狂得无可救药,顾夜白抚上女人的眉,眸光深了。 松开了对她小手的钳制,把项链从她掌上拿起,轻轻套进她雪白的颈脖上。 悠言一怔,旋即大怒,伸手便要去扯。 大掌倏然包裹上她的手,他声音低沉。 “小猪,这不是怀安的婚戒,她的那枚是老爷子给的,据说是顾家代传的订婚戒。” “而这一枚,你要扔掉也可以,不过扔了就再也没有了。这是顾夜白给路悠言的。这东西,据说,一辈子只给一回。” 轰的一声,有什么在脑子炸开。是了,许晴说过,顾澜有意为两人先订婚,但那不是他。悠言彻底怔住,不知过了多久,一双眸子如晕着最清澈的水,紧紧裹住眼前的男子。 英俊的脸,嘴角一抹浅笑轻盈。那般坏,却让人沉溺,勾去一切心魄。那墨玉眸里,满满印着的是那张清秀又爬满泪痕的小脸。 手颤抖着抚上颈间项链,把戒指捉进手中,悠言声音都微微颤抖起来。 “顾夜白,你这是什么意思?” 顾夜白勾起她的脸,薄唇印上的唇角,声音低哑。 “就是字面的意思。” 悠言大叫一声,搂紧男人的颈脖,紧紧闭上眼睛。如果,上天要在此刻收走她的性命。她想,她也甘之如怡。如果说,刚才二人释清误会时的喜悦是10,那么现在的欣喜叫“+∞”。 大到无限,远至光年。 “小白,你这是要向我求婚吗?”她又哭又笑,胡乱咬上他的耳朵。 顾夜白拥紧了她,吻上她的唇。一吻,小心翼翼,虔诚,而后退。 他双眸凝笑,望进她的眸。 “你说呀,你说呀。”悠言脑袋不安分的去磕他的下巴,叫着又笑着,“你说呀,怎么不说。” 一抹可疑的红,似乎悄悄爬上男人的俊脸,他薄唇抿紧,神色微臊。 有什么从眼眶涌出,第一次,不再是悲伤,从今就此笃定好吗? “哪有人这样求婚的,在这种地方求婚的,顾夜白,你这人坏透了。”她抱紧他道。 “路悠言,记住,这链子上的戒子,你没有资格取下。”他这时终于开口。 悠言疑惑,微仰起小脸,呆呆问道:“那谁才有?” “我。”男人声音轻淡,却是宣告。 “这链子不许摘下,直到一天,我取下这枚环替你带上。”男人双眸灿若辰星,话语温柔却霸道地落到她耳中。 悠言脸上一热,顿时红了耳根。 手,教男人大手握紧,引着她,去摸索指环内侧的纹路。 路……路从今夜白? 这样的求婚,这样撕心裂肺的痛和喜悦,他授了她一课,叫记紧。 悠言知道,直到她要离开这个世界,一切这还会清晰得一如此刻。 第一百四十四话释怀vs参赛 悠言忍不住伸手又握住他送的戒指,笑靥绽开在唇边。在医院里,陪他过了一晚。枕在他怀里,偶尔他说,偶尔她说。这一夜,平淡、恬静。 她一路走着,看天边微霞已现。当然,她不知道,那处高楼上,有双眼睛始终凝着她,直到她身影消失。在她身边已藏了人,暗中保护她。而他知道,那个男人也会保护她。 悠言一边走,一边想起夜里二人的约定。 他说,给他一点时间。这段时间先不见面。一个月,待东赏赛一结束,他便带她来一场旅行。 她知道,不见面,是为了她的安全。 他说,先去庐山,然后去古巴。 庐山,是母亲去世的地方,也是她把自己交给他的地方。 说到古巴,她假装不乐意,问他为何不去荷兰。荷兰是她爱的国家,那里盛开着最美丽的郁金香,是风的国度。风车轻转,似乎,就这样转过岁月悠悠,转过地久和天长。 他只是淡淡的笑,也不说话。但她知道,会有那一站的。 他说,他愿意等她一个月,但一个月后,她须与他坦白。 她说好。 这一次,再无芥蒂。 他需要一个月,她也需要一个月,时间竟如此恰好。 不现在告诉他,当完成和怀安的约定,也希望他能好好应对这一战。只是,当看他眸光落到那黑色手套上,坚毅又苍冷时,她的心很疼,也做了个决定。 这一次,她要和他站在一起。 正微微失神间,她目光顿住。 章磊的车子,还停在前方。然后车门开了。 她心里一震,老板在这里候了一晚吗? “好了?”章磊凤眼轻睐,一双锐利的眼睛,目光炯炯,眼底下,却是一圈淡淡的晕黑。 “老板?”悠言声音一窒,低下头。 章磊笑着伸手揉了揉她的发。 他没有立刻发动车子,眼睛望向远方的小灌木,冬日里,它们仍自葱葱郁郁。 “言,迟大哥是个怎么样的人?” 悠言微怔,抬眸看他,透着几分疑惑。 “想象中,是对你很好的人,可惜他不在了。” “老板?”悠言侧头,眼前男子眉眼温柔,但他的话她却有几分懵懂。 章磊淡淡道:“就让我补上吧,代替他好好看护你。” “像哥哥一样。”末了,他这样总结。 悠言愣愣看住章磊,有什么淌过心头,暖得让人想叫。 “昨晚,susan下来,和我聊了很久,说了你的一些事情,我也想了一晚。这场仗,我还没开始打,就注定是输。那我何必再庸人自扰?如果我真的爱,那么,只要你幸福,一切就好。你和他的这场故事里,从来就没有别人的位置。” 她何德何能。 悠言轻轻一笑,拭去眼角的湿润。 章磊也是嘴上噙笑,踩住油门,车子飞驰而去。 有什么在背后响动。悠言扭头一看,只见几辆车子跟在他们车后,缓缓行进。 她满心惊讶,他只是淡淡地笑。 她先前就知,她家老板不是平凡商人,但直到此时才明了,他比她想象的厉害。 章磊微微挑眉,“如果你现在后悔还来得及。” 悠言摇摇头,只是笑。 章磊忍不住又揉了揉她的发,也许退回到这样一个位置,也不错,一切宛如初见,就足够了。 “什么时候告诉他。” “等他比赛完了。” 章磊点头,温声道:“别再拖了。” “我知道。” “章大哥。” “嗯?” “带我去一个地方好吗?” “哪里?” “一二零大厦。我要去报个名。” “好。” “呃,只是能不能先让你的手下暂时消失一下?” 男人笑声响彻一车。 一二零大厦。 随着瘦小的身影排在队末,看着前方黑压压的人头,男人微眯起眼睛:“这人,也多得夸张了吧。” 悠言点点头,小声说:“据说这几天就要截止报名了。” 还没说完,立刻遭来前面一个中年男人的白眼。 “姑娘你的消息也太落后了吧,今天就截止报名。” 和章磊对望一眼,悠言吃惊道:“为什么?” “顾社长被人砍断了手指,听说情况并不乐观,还不快把人选出好安排东京大赛啊,这次他本人是不能参加了。”那男人说着又叹了口气,“原本这么个惊才绝艳的人物,这下是可惜了。” 记得离去时那人落在黑色手套上暗沉的目光,还有那落在她唇上细细的吻,悠言不由得痴了。拳头攥紧,心里既疼,又怒。 第一百四十五话 参赛(1) “也不知道是什么人做的,卑鄙小人!”有人开了个头,有人便忍不住说起来,听得出很是愤怒。 悠言一怔,一看,却是后面几个年轻男女。 “我一直喜欢他,参加比赛也是为了见他一面,明天也不知道能不能见着他了。”一个女孩子黯然道。 这话立刻得到其他的附应,有几个年轻男孩尤为气愤。声音,渐渐聒噪。 章磊俯身到悠言耳边调侃道:“你那个还真是全民男神,不仅女的,这男的也……想想这不可描述的画面。” 悠言扑哧一声笑了,侧角跃动着的年轻的脸,教她突然想起黎小静和曾双那两个女孩。 回来g城不久,却经历了许多,因为一个人。 捏了捏藏在心口里的戒指,她唇上泛起得意,“可他只喜欢我。” 章磊一愣,随即失笑,“你个不知害臊的。” “听说原来是要袭击他的徒弟,他是为了救人才被人斩断两指……” 顾夜白断指,是城中一桩热事,本来都在安静排队,毕竟这就在艺询社门前,但有人一说开头,这讨论的人越来越多,声音也越来越激烈。 “他的徒弟?” “听说是位美女画家,顾夜白手把手教出来的。”有个男人的声音,听起来颇有些轻佻。 “原来是为救美女。” 立刻引得几个姑娘不忿,有人说道:“那辰意農什么东西?” 悠言失笑,顾夜白……这就是传说中的白粉? “你笑什么?”声音突然在身侧冷冷响起。 悠言一愣看去,那是个清灵逼人的少女,背后跟了五六个高大的男子。她旁边女子,一身干练的套装,脸上总是带着恰好的笑容,不是linda是谁? 四下这时顿时静了,有些人再羡慕嫉妒恨,这到底是顾夜白的正牌弟子,人家要拦你报名也是分分钟的事! “你在笑什么?我问你呢。”辰意農冷声道。 悠言这时很不幸地发现,这所有目光均都汇在她身上,那个“你”说的貌似是自己? 他这小徒弟,似乎对她有敌意。 “笑的好像不只我一个吧。” 得,差劲的答案,悠言想拍死自己。章磊可疑地侧过身,嘴角在微微抽搐。 “但数你吃相最难看。”辰意農轻着声音说道。 她语气中那点意味,悠言明白,她知道自己的。 这边章磊脸色一沉,已然动怒,正要反诘回去,悠言却拉住了他。 辰意農一眼瞥来,唇角又泛起丝讽笑来。 “意農!”linda出声制止。 “噢,真热闹。” 似乎,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男人讥谑的声音,从二楼传来,调动了大堂上所有人的注意。 悠言一凛,只见二楼围栏正中的地方,站着两个人,深沉内敛的顾腾宇,还有狠毒阴暗的顾夜亭,前者似笑非笑,后者目光轻蔑,微微挑起眉毛。 刚才那句话,便出自这个人。 垂在裤侧的手,悠言又紧紧捏了捏。 “辰意農,什么东西?啧啧,这吃瓜群众说得真好。”顾夜亭讽道。 辰意農却看也不看顾夜亭,而是朝顾腾宇冷冷开口:“顾腾逾,你不过是个懦夫!画技比不过我师傅,就使出这种下三滥手段。可惜,辰意農的手还在自己腕上。” 阴沉的笑声震动了整个大堂。 顾腾宇道:“这欺世盗名的人我看多了,辰小姐,你也太看得起你自己了吧,场面话有意思吗,到时看个真章吧。别连我儿子你都赢不了才好。噢,对了,”他顿了顿,又说:“什么下三滥手段,你随口诬蔑,我是一个集团老总,这声誉可是总要得很,再狂,信不信我告你毁谤?” 姜到底是老的辣,辰意農脸色一变,却只能咬牙。 “那个小婊子也在,这也是来报名参赛?什么时候这种隆重的比赛阿猫阿狗也能报名了?”顾夜亭笑吟吟说道,眼里却满满是嘲讽意味。 “你在排队?”辰意農打量了悠言一下,一丝怪异的表情也从眉间浮现出来。 “你会画画吗?” 她又问了据,声音微微拔高,三分疑问,七分蔑然。 章磊正要开口,悠言给他使了个眼色。 “我跟了他两年,自然也学了点东西。”她声音不大,却沉着,她要以顾夜白的名义来挑战顾腾宇。 “路悠言,你是想说画,还是想强调你跟过我师傅?”辰意農冷笑说道。 “婊子也懂画?无用的徒弟,添乱的女人,三哥的人,真是叫人大开眼界,爷爷您说是吗?” 顾夜亭话音落处,大堂一个老人沉了脸色。 第一百四十六话 参赛(2) 那老者两鬓虽白,但目中精光炯然,不见丝毫浑浊,正是顾澜。 他没有理会顾夜亭,带人从门口走进,阴冷的视线在悠言身上停顿了一下,便落到顾腾宇身上。 “爸,您老人家身体还好吧?”顾腾宇微微一笑,说道。 顾澜冷笑,“怎敢老凌询社社长惦念,我这把老骨头还等着看你的凌询怎么凌驾在艺询之上呢。” “这什么社长不社长的,承您吉言,凌询社日后做得再大,哪怕真把艺询社比下去,儿子也还是您的儿子。爸该惦一下您的三孙子才是,儿子有几个相熟的好医生,需要给您介绍一下吗” “好医生,最好先留把您的病给好好治一治。”清脆的声音,不大,但瞬间让整个大堂静了一静。 是那个眉眼静美的长发女子,这一下,掷地有声。 在场有些人对顾家的事多少有所耳闻,全场顿时笑声四起。 “臭婊子。”顾夜亭大怒,便要下来。 顾腾宇微眯起眼睛,把儿子拉住,他正要说话,此时,顾澜却似发现什么,神色有些吃惊,随后微微一冷,先开了口,“顾章二家从不相犯,还请章大公子把人带走。” 顾腾宇看了章磊一眼,有人先斗,他便没说话。 “老爷子好。”章磊淡淡而笑,但不置可否,看了看悠言,只等她答话。 “我报了名就走。”悠言轻声说道,但声音异常坚决。 “报名,你凭什么报名?就凭你跟过顾夜白?你不过是个暖床的女人。”顾澜目光扫来,凌厉而轻蔑。 “行,这队你要排,看在章公子面上请自便。只是,这场比赛既由顾家发起,我只要一天还在,你便休想拿到参赛资格。” 人群里从辰意農和悠言较劲儿的时候就已炸开锅,只不过是方才还是细声议论,此时,悠言只听得方才说想见顾夜白的那个女孩说道:“她真的是顾夜白的女人?” 有人神色古怪的接口,“我想起来了,这女人不是上过杂志吗?好像是个服务生,顾夜白的新欢,可方才怎么又说跟了他两年了?” 好些人看来,其中那几个姑娘却最是愤懑,顾夜白一向很少花边,虽说对那正牌女友周怀安许多人羡慕嫉妒恨,但都觉得他不乱搞,是个高岭之花,但都教这突然出现的所谓新欢破坏了,但不少人也觉得是假新闻,是有人想上位,如今听得顾家“证实”,都不舒服。 辰意農嘴角笑意轻薄却讽刺十足。悠脸色微微涨红,一双眸子却漆黑倔强,她隔着衣服伸手摸摸那个人送的戒指,转身依旧排她的队,不再说话。 然而,腰间忽然一紧,却是章磊把她揽住,带她离开。 强行被男人抱拉着走了一路,悠言终于挣脱。 “章大哥,你这是做什么?”她叫道。 章磊却是神秘一笑,“先随我回时光。” 悠言觉得自己快疯掉,这报名就要截止了!她要往回跑,章磊却强硬地把她扔进车里,“即使你报了名,顾澜也不会遂你的愿,把入场券给你。我们回去想办法。” 悠言知他说得有理,只好先回去,但回去以后,章磊给她张罗了午饭,而后就去煮咖啡,眼看快到点,悠言一撑吧桌,(就)又要往门外跑,那劲儿唬得小二差点没摔了手上的东西。 “路小姐,你要去哪儿?”门口,有人笑道。 悠言连忙收住脚步,几乎和来人撞了个满怀。 对方也不恼,浅笑盈盈,一身简约优雅的打扮,不是顾夜白的头号秘书linda是谁。 章磊笑:“我的咖啡正好。” 三人找了张最里面的卡座重新坐下,小二张罗饮料。 linda先开了口:“我是借意農早上冒犯路小姐这茬儿,才得到社长的默许,过来看看你。社长听了我的汇报,虽没说什么,但脸色非常难看,估摸是心疼了。否则,社长在你身边还派了保镖远远盯着,我是不敢擅自过来的。他这人太聪明,只怕轻易就能猜中我来找你的目的。” 那句心疼,悠言听得喜滋滋,脸泛晕红,章磊心里微微一动,佯装轻咳,又赶紧看向别处。 悠言欢喜过后,又去琢磨她的话:“目的?” “路小姐,你不需要去报名了,名额我已替你暗中留下。”linda看着悠言,微微笑着一字一字道。 悠言大喜过望,旋即又疑惑地看向章磊:“所以,你是方才便感应到了?” 章磊被她逗乐了,“感应个什么!刚才linda向我打眼色,我(就)估摸有戏。” “倒是你,难为人家朝你看了半天,你这家伙就是不上道。” 悠言也嘿嘿一笑乐了,linda却是神色不展。 “怎么?还有变数?”章磊向来敏锐,立下察觉。 “这事儿一了,我是准备卷铺盖儿了。”linda苦笑道。 悠言闻言也急了,“可你是小白的人,不是顾澜的。” “路小姐,你以为只有老爷子不许你参加比赛么?”linda叹了口气,神色一整,说道:“社长也是下了死令,如果你去报名,这资格也是只能作废。” 章磊挑了挑眉,“他倒是早就料到你会去参赛。” 悠言一怔,但很快就明白顾夜白的考虑。 顾腾宇的狠毒,辰意農是前车之鉴,在这当口,画技意味着什么,不言而喻。 但这一次,她想陪着他。 最重要,她要为他报断指之仇,谁也不能阻挡! “linda姐姐,我到时一定和你站一阵线,如果他要撵你,我跟你一块儿走。”她说。 “有你这话,我就放心了,不管怎么也值了。”linda说道。 “可是你为什么要帮我?”悠言也是有些奇怪,linda对顾夜白向来忠心。 linda神色微远,声音也低了。 “我私下问过主治大夫,社长的手并不乐观,只怕,难以恢复到最初了。”她艰涩地说。 悠言沉默半晌,钻心的疼。 “路小姐,因为这次报名人数众多,赛程分为十天。明天是第一场,我帮你拿下的就是这场的名额。这次赛制非常简单,却也杜绝了作假之嫌。评判出题,参赛者同场作画,限时一个小时,当场选出优胜者。等十天结束,会有总决赛,谁能最终摘桂,谁就可以和社长还有意農出席东赏赛。这次比赛,社里所有画手都参赛了,你加油!” 离去前,linda如是说。 夜,有些凉。 章宅。 章磊,小二和susan都在厅里,悠言那间小屋是不能住了,章磊把两个姑娘接了过来。 悠言将自己反锁在卧室里,看着窗外星空,微微出神。 linda临走前的话在脑里一一回闪而过。 “评判都是画坛里举足轻重的人。老爷子,社长,社长的老师夏教授夫妇都会到场,还有其他几位大家。二爷舍不得这份热闹,明天肯定也会去。为示公平公正,比赛将全程直播。” “我这次违背了社长的命令,是因为我恨极了二爷,他毁了社长的手,更因为社长曾说过,当日你替黎小静画画所用的技法和时间,只有他可以一试,即使意農也不一定行!” “所以,请你请务必头场扬名!” 低头看看那枚悬在胸前的戒指,悠言轻轻阖上眼睛。 原来,你早已知道。 四年前的遇见,惊叹于你的画,因画而结下的缘,你给了我一段故事。曾经那么绝望,从没想到,残缺的生命因为有一天遇上了一个人,自此有了可以渴望完整的企盼。 相遇、相知,却从没想到过,能有延续。 我喜欢荷兰,那是风之国,自由自在。因为没有羁绊,就没有离别。不曾离别,就不会悲伤。 可是,我还是回到g城。因为你,爱上一座城。 顾夜白,你总说我是个小骗子,明天,我把我自己画给你看。 第一百四十七话 首日赛 linda想,很久以后,她还会记得今天的情景。 艺询社早就清出一层位置,供此次大赛之用。 八点,媒体记者已入场准备,八点三十,观众陆续进场,参赛者、评判、艺询社高管、嘉宾也随之到来。 座无虚席,一二零大厦迎来最大的盛典,人声如沸。 现场喧闹,交谈声讨论声不断。忙完迎宾工作,她没有入座,避开人群,挑了边角位置,独自欣赏这场繁华。 夏教授携同同是著名画家的夫人,和顾澜先碰了面,随后和几位画坛大师攀谈起来,看得出,这些大家都对这次的比赛充满期待。画坛里,其他旧人新人也三五一撮,济济一堂一堂,有说有笑,热闹非凡。 不多时,顾腾宇父子到,也加入了交谈圈,林子晏,许晴就在一旁招呼。林子晏这人看着瞎闹,但处理起事来很有一套,此时更是彬彬有致,那恰到好处,进退有度的优雅和他那张娃娃脸反差极大,这么个人,虽然在顾夜白身边,也还是光风霁月的。 八点四十五分,顾夜白首席弟子辰意農和未婚妻周怀安到来,现场又是一波高潮。评判、参赛者也经由工作人员引到场中央的位置。 八点五十五分。气开始变得紧张,有人神色如常,更多的人却已忍不住翘首以望。 大门的位置,成了最神秘的所在。大批记者在等候。 “怎么?”男人微笑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她回以一笑,想曹操,曹操到。 “还差一个人,但这是要来了吧?”她说。 林子晏了然地点点头,身旁的许晴眼光已飘到门口。 八点五十八分,主持人上台,眼角余光掠过所有人凝聚探视的位置,就要准备开场。九点整比赛将正式拉开帷幕,作为一个专业的主持人,他知道,不可以晚一分。 突然,不知谁高喊了一声。 “他来了!顾夜白来了!” 几秒之间,全场沸腾! 几乎半数的人从座位站起,似乎有什么力量,蛊惑着人心。 门口,镁光灯闪烁,多名男子秩然有序地阻隔开一涌而上的记者。 “顾社长,请问对于伤你手的人,是不是已经有了什么线索?” “听说你的复原情况不是很好,你手上这手套,是不是有什么意思?” …… “谢谢各位的关心,只是比赛开始了,失陪。” 一袭黑色cerruti订制微冷,领袖翻出酒红纹线,男人嘴角轻扬,致命的优雅与华贵燃爆全场,让所有目光疯狂地追逐他戴着白色手套的右手。怀安也站了起来。 坐在客座的顾腾宇笑意泠冷。 那个人脚步不停,已走到评判席。 他缓缓站定,环顾全场颔首,声音,立刻响彻整个会场。 “他看我了!” “也看到我了。” 不过一眼,却让所有人都有了这个感觉,顾夜白在看我!linda和林子晏相互看了一下,对身旁的兴奋声音笑而不语。早已见惯不怪。 顾夜白向着评判台上所有人微微弯腰。 “你这学生越来越出息了,大有叫人不逼视之势,俨然是画坛新一代领袖。”夏夫人回以一笑,在丈夫耳边轻轻说道。 夏教授拍拍夫人的手,向来谦虚的人,难得露出自得之色,他朝顾夜白微微点头。 顾夜白走到评判席上。他的位置,在最中央,是主评判。 工作人员从夏教授手中拿过信封,交递给主持人。这是今早众人从大会安排的酒店出发前,才定下的题目,绝对的保密。 主持人拿过信封,郑重拆封,朗声读了试题。 瞬间,场中上百参赛者埋头,作起了画。 首日的比赛是最受瞩目的一场,linda却丝毫听不进那题目,大门在顾夜白进入那一刻,已紧紧闭上。她也和林子晏回到该回的位置。可是,有一个该来的人,还没有到。 时间,就在好似焚心的迫切与等待中走过。 一个小时,几乎已走完一半。linda知道,那个人,应该是不会来了。她为什么会没到,是当日社长对她的评价走了眼,她在赛前露了怯,还是那边发生了什么事? 即使此刻,她来到,也已赶不及了。 而且,奇迹不会总是出现。所以,她甚至没有打电话去问,问了也没用。该来的总是会来,而没有缘分的,再求也是没有用。 绝望到达极点。空气中,似乎出现一丝波动、微响。 数百人的会场,因为赛事的进行而显得格外安静,给画者留足了空间,这不是一场选秀,无需喧闹。需要的只是,用画笔记刻下时间和空间。 于是,突如其来的,落在大门上那声微响,敲动了所有人的心。 甚至,有作画者也抬起头来,看向门口的位置,似乎等待什么的发生。 响声遽大,门被缓缓推开。三个人出现在那里。 左右是一对男女,男人优雅英俊,女人高挑美丽。 一个年轻的女孩,悄立在二人中间。长发微乱,一双眉清浅有致,弯如新月。水般澄澈的目光环过全场,似乎在急切搜索着什么。 她脸色微绯,两颊之间的红,有些不自然,她的姿势也有点怪异,一手按在胸口上。 最终,她的目光落到赛场上主评判席的男人身上。他黑目光深凝,也正看着她。 两名工作人员连忙上前询问,她声音也是微微急促。 “抱歉,我迟到了。第103号,路悠言来参赛。” 话一出口,全场轰动。 第一百四十八话 师承迟筝 、 第一百四十九话 在他手里盛放 工作人员也犯了愁了,这比赛已进行一半,该让她进场还是怎么样?又不能不反应,这可是全程直播的比赛,g城千万人口,至少上百人都在观看这场赛事。于是赶紧望向评判席。 全场目光此时也都聚焦到评判席上。 夏夫人脸色都变了,“老夏,她怎么也来了?” 她知道顾夜白重新选择了她,说当年的离去怕有内情。她将信将疑,对于这个姑娘,她到底是由疼爱到失望,此刻见她来搞局,既震惊又愤怒。 夏教授一诧之后,很快又回复平静,“看看再说。” 率先站起来的却是顾澜。他沉了声音。 “把这位小姐请出去,我们的参赛者需要有特定的入场券。” susan有些焦急,正要上前制止,章磊却把她拉住。 “她早上犯了病,刚好点就急急赶来,我不能让人欺了她去。”susan低声说道。 章磊却道:“我们陪她到这里,剩下的就交给她吧。第一,这是直播节目,再有心的人也不能胡来。第二,如果顾夜白任人欺负她,我们就立刻把她带走。” susan沉吟了下,“好,听你的。” 再也没有哪个时候比此刻更笃定自己要做些什么。在所有的探视中,悠言毫不犹豫地走到评判席前。 她左手微微一扬,“这是我的入场券。” 顾澜瞬间变了脸色。 “路小姐,不管怎么样,你的确是迟到了,画者画魂,这次比赛比的不仅是画技,更是态度。” 居中俊美的男人站了起来,目光深邃而都持重。 好吧,这个人满脸写着“我会为难你”的样儿,再说了,他向来是个公事公办的人,悠言心中微挫。 linda心下紧了紧。 “是路姐姐呢。”冷不丁旁地里有人说话,她微微诧异,一看,却是是创作设计部的黎小静,正与身边的同事咬耳朵,一脸兴奋潮红地看着悠言。 linda却没有她雀跃,林子晏拍拍她肩,还是吊儿郎当的模样,她旁边许晴则早已诧异得说不出话来,和所有人一样,都在紧盯着事态发展。 悠言不再从顾夜白身上下手,她掠过顾澜,直接把他当透明人,走到他评委面前。 “拜托你们,让我赛这一场。”她神色恳切。 几个评判都是画坛前辈,看着眼前这个鬓发微乱,脸上映着一丝病态的姑娘,一时倒不知该如何定夺。 时间,在这僵峙中悄悄又走过去了五分钟。 悠言急得蹙眉,最终跑到夏教授前面。 “教授,请您……”她鼓足勇气唤了一声,便没有再说话,唯有眼底写满恳求,不曾卑微,却那般深切。 夏教授想起顾夜白此前问的事,心里一个咯噔,夏夫人此时疑虑重重,“你会画?” 在比赛面前,其他事儿,她先放到了一旁。 夏教授想了想,终于开口:“这余下的时间,要完成一幅画几乎不可能。路小姐虽然迟到,但只求一试,既然说画者画魂,这明知不可为却仍执着的勇气不也值得鼓励吗?” “小顾,这样吧,你是主评判,可抵半数评委分量,但如果剩下的评委有超过半数同意的话,就给路小姐一个机会吧。” 顾夜白略一沉吟,“老师言之有理,就按老师说的办吧。” susan激动,章磊伸手,二人击掌相视而笑。 林子晏自susan进来目光便一直在她身上转悠,见二人亲密,瞳色暗了下来。 悠言大喜,连连鞠躬。 夏夫人轻声提醒,“还不快问问其他几位评判。” 悠言下意识看了那个人一眼,对方一双利眸正紧攫着她。 目光从评判席上每一个人上面掠过,悠言说道:“十多年前,画家迟筝猝死庐山,留下未能完成的画。她死的时候,我还不太懂事。如果各位老师也曾知道这个人,请给我一个机会。” “我师承迟筝,是她唯一的学生。” 悠言话落,全场声息寂静,下一瞬,又再次沸腾! “迟筝是谁?” “你年轻,可能不认识迟筝,可迟筝是二十多年前极负盛名的一个天才画家,她不到十岁就能临摹出任何名家画作,几可乱真。” …… 怀安一震,而她身边的辰意農,目光都是颤动的,“她是迟筝的学生?” 夏教授站了起来,满脸惊喜之情,“你是迟筝的徒弟?” 顾澜双手撑住桌子,神色大变,一时竟说不出话来。 “承蒙各位错爱,既然我能代表半数人意见,这个时候也不必再做表决。时间快到了,你还要磨蹭吗?”轻沉的嗓音落入大家耳际,顾夜白眸光落到悠言的身上。那如墨的深透,似要把她的灵魂看穿。 “路小姐,试题是会场上的牡丹壁画,以此为题,发挥想象,画法随意,不受限制。”观众席上,linda欣然站起,对悠言扬声说道。 他们终于认同她参赛了吗? 悠言含泪而笑,她摸了摸心口,刚才吃了药,可以支持下去的。 susan上前把她的背包递过去。 街头,行人纷纷驻足。 一二零大厦外的巨型屏幕上,一个女孩发丝微扬,她身边没有多余的画具,仅仅一纸、一笔。 时针此时指到了九点四十分。 第一百四十九话在他手里盛放 心里冰冷一片,怀安把顾夜白死死看住。 他目光浅淡,却始终没有离开那个女人。 当然,她不曾注意到的是,顾夜白视线轻扫过嘉宾席。席上,顾腾宇眼神暗沉,顾夜亭看向悠言的目光,闪动着狩猎的兴味。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突然,声音响起。 “时间到!参赛者请停笔并展示画稿,也请评判们开始阅稿。”主持人一笑,宣告比赛结束。 场上的氛围,这时终于渗进些许不安份,几乎半数的人都站了起,踮高身子,去看那一幅幅画作。 评判离席。按序号一个一个审阅而过。多名工作人员紧随其后,当场记录。评分飞快,一路走过,众人审核严谨,竟没有一个打出10分满分。 但也有少数几幅优秀的作品被挑出,再做复审。其中一个男一女的画,均是墨泼的写意,却意境迥异,一赫贵,一傲然,无愧看遍百花无胜此花的绚烂华美,拿到了几位评判的八分高分。 再往下看去,已无新意,都是一水儿的国画写意,就看意蕴高下了。再看到一处,只有一个少年的画有些看头,大胆用了抽象技法来表现。顾夜白微凝片刻,俯身和少年说了几句什么,那少年怔仲了好一会儿,两眼微微发亮。 这一幅画,各人给出的分数都不低,只是,似乎对那少年颇为欣赏的顾夜白却只给了六点五的古怪分数。 linda只觉心都悬到了嗓子眼,一个,两个,三个……下一个就是悠言了,四周,susan、章磊、周怀安、辰意農,还有身旁的林子晏,许晴……同她一般着急的不在少数。不同的只是,有的盼成,有的盼败。 终于,一干人在悠言面前站定。 “这是?”一个评委疑惑道。 顾澜冷笑,“迟筝的弟子原来只有这点意思?她若有知,也该不瞑目了。” 悠言咬着唇,笔墨弄脏了她一双小手,她目光落在那幅墨迹上,没有吱声。 夏夫人蹙眉,看了丈夫一眼,夏教授微微皱眉。 怀安眉宇微微舒展开来。辰意農嘴角轻撇,目光从关切变得有些冷了。 巨型屏幕上,画面定格在这一幕,街道上无数人都紧张得屏息静气,有人焦急地询问身旁的同伴,“她到底画了什么?” 拥挤的街头,这一刻,突然变得澎湃又安静。 镜头再次来到这个闯入者身上。 洁白的画纸上,是最简单的工笔白描,线条轻勾。似乎是花的形状,只是映入眼帘的却是满纸凌乱墨线。 “这到底什么跟什么?”大会里,许多人都失望了,还以为这师出名门,到底有丝不同,能进入复审。 linda看了眼身边的黎小静,小姑娘愣愣看着,“怎么会?怎么会?” 此时,暴乱般的大片嘈杂也让整个街头凌乱起来。 “看。” 突然,不知谁惊叫了一声。 屏幕上,一只手,戴着洁白的手套,落到那张画纸上。 三个动作。 画纸被翻转,露出背面,上下倾倒,又将棱角倾斜。 重瓣若雪,一朵开出晶莹削立。 白纸、墨线,一丝颜色不沾,却开出潋滟如桃李,色之灼夭,华光不可逼视。 不见,以为世间三千繁华,花已似锦美,一见才知,原是不与他花共争发。千百年前,女王一令洛阳花开,不过都是寻常。 甚至,这还不过是最简单的工笔画。 评判中,没有人出声,许久,夏夫人方才出声:“老夏,我今天才知道,原来工笔也可以做到这个境界。” 夏教授舒眉一笑,“如果这只是工笔,顾老您说是吗?” 顾澜双目大睁,只觉得此生从未遭遇如此失算,紧盯着那张画,早已震惊得不能言语,拄在拐杖上的手,甚至还在颤抖。 诚如夏教授所说,如果这只是工笔也就罢了,偏偏还是工笔反画。 乱了角度,一笔一线,无可凭借。 “二十年前,只闻迟筝的名,原来这就是迟筝的画。”顾腾宇淡淡道,声音掩去意味不明的酷厉。 人群中,一个评委轻声道:“10。” “10。”夏教授夫妇互望一眼,笑道。 “10。” 到得顾澜这儿,他看了悠言一眼,阖了阖眼,又睁开。 “10分。” 街头,车辆来往如昔,围观群众彻底炸开。 与此同时,场内所有目光都落到了顾夜白身上。 艺询社的社长首席,也是比赛的首席评判。 顾夜白纯白的手套微扬,竖起食指,双眸缄敛,深不见底。 主持大讶,试探着问道:“1分?” “路小姐迟到了,这1分还是要扣的。”顾夜白淡淡说道。 全场似乎都陷入了疯狂澎湃的情绪里。 大屏幕上,参赛者和观众潮涌至场中。 隔着人群,隔着桌椅,悠言眼眶微红,看向顾夜白。 他们说,他的手也许再也画不出绝美的画,但她画的牡丹,只在他手里才能盛放。 那一端,她的情人深瞳如晦,盛着责怪,却又隐隐透着无垠温柔和爱宠。 第一百五十话 挑战赛vs中场休息 没有人会想到,首场竟是工笔胜写意。 “等一下,比赛还没结束。” 主持人正要宣布首日赛果,突然有声音制止。 众人一惊看去,只见嘉宾席上,一个少女缓缓站起。 “路小姐,今天如果增加一场挑战赛,你愿意吗?” 此话一出,震惊了所有人。顾夜白的弟子要挑战路悠言? 悠言飞快看看某人,顾夜白微微拧起眉头,却也并无表示不好。 susan走到悠言身边,狠狠看了辰意農一眼。 辰意農神色复杂,最后挑眉一笑。 “东京的比赛,我手上有一张邀请函。即使你连胜剩下九人,最终拿到的邀请函,也只是单人赛,而我的这张邀请函,是组合赛的凭证。” “好!” 一个好字,全场气氛再次被点燃。 悠言没有丝毫犹豫,就答应了。她太清楚这组合赛意味着什么——和顾夜白一起参赛的资格。 顾澜俯身到主持人耳边,说了几句。 主持人一顿,走到场中:“今天的比赛到此结束,等评判拟好试题,将加时进行一场挑战赛。大家可自行选择离场或继续观看。” 场内,此前的参赛者,纷纷走到观众席位上,由参赛者变为观众。评判也都回到了席上。 大门的方向,竟没有一个人过去。 许晴自嘲一笑:“原来,这才是真正的路悠言,怪不得他……” “许主管,别怪我多嘴,社长也是前些日子才知道路小姐会画。”linda听她如此猜度,忍不住插了一句。 林子晏揽了揽许晴肩,“妞,会画画和喜欢是两回事。” 许晴目光却仍在前方男人身上。顾夜白此时招过主持人,正轻声嘱咐着什么。很快,前方,主持人的声音又响起。 “各位,考虑到评判们需慎重择题,挑战赛将于两个小时后进行,现在大家可离场稍作休息。” 人开始离场。 一道眸光似乎一直缭萦在她身上。susan看过去,却对上了不远处高管席上林子晏深遂的目光。她装作没看见,回转过来,却发现悠言已然不见,顿时急了。 章磊说道:“没事,顾夜白离场,她跟过去了。” susan松了口气,则会男人的语气像是在叙述无关痛痒的事,明明那么在乎,心里不觉叹了口气。 瞪着眼前类似休息室的房间,悠言咬咬唇,轻轻推门进去。 里面是茶水间改的休息室,十分豪华。 男人正好整以暇地坐在一侧的沙发上,淡淡看着她。 她关上门,嘿嘿一笑,快步跑过去,在他前面站定。 “过来。”瞥她一眼,顾夜白懒洋洋地开口。 悠言小心翼翼看了男人一下,屁股慢慢黏上他的膝盖,又伸手搂住了他的脖子。 顾夜白把她的手拿下,不说话,倒也没把怀里这帖膏药捻开。 他还在生气?悠言撇撇嘴,小手不安份的又缠上他的脖颈,小脸蹭蹭他的脸。 “长进了,还会跟过来。”他微哼了一声。 “我不过来,你会很失望的。”悠言皮皮一笑,脑袋往男人的怀里拱了拱,“你走开,不就是想我跟过来么?” “你几时变得如此通情达意?”顾夜白危险一笑,挑着眉。 “据说向来都是。” “哦,原来把我的话当做耳边风的不是你?” 悠言自知理亏,明白他为她擅自参赛的事生气,低头不作声,好一会儿,才闷闷道:“我要打败你二叔那卑鄙小人,给你报仇。” “你就确定自己一定可以拿到最后的优胜资格?”顾夜白低沉的嗓音有些促狭。 悠言吐吐舌,眼睛一亮,又喜孜孜地道:“小白,我画得还好么。” 顾夜白不禁失笑,这家伙的神态简直就像一个愣愣献宝的孩子。 “嗯,原来我是吃饱饭撑着给的九分。”他微微一笑,手臂不动声色拥紧了她。 悠言一呆,满心喜悦,凑唇轻吻了他一下。 偷了香,刚要离开,后脑勺却给他的大掌牢牢固定住。 他凑近了她,气息喷薄在她的脸上。悠言脸上一热,他另一只手已抚上她的额,轻柔得仿佛她就是他最珍贵的宝。 “小笨蛋,还好么。”声音落到她耳侧,抿进了一丝不易觉察的担忧。 悠言一愣,他的手已覆上她的胸口。 “你手别乱放。” “早就乱过了,那时你怎么不说?”声音不紧不慢。 “……”悠言决定不去与这人去争谁的脸皮更厚。 “一进场脸色就白得什么似的,手也一直捂着胸口,”他的语气有一丝严厉,“告诉我,哪里不舒服了?” 第一百五十一话 甜蜜的中场休息、第一百五十二话 你要的承诺vs偷情被捉 悠言吃了一惊,又微微甜暖。垂下眸。 “不过是粉底涂厚了些。”她说着又皮皮的去蹭他的脸。 “迟到半个小时,这粉底是够厚的。”顾夜白凉凉说。 悠言心慌,这男人的眼睛毒,她拿不到话去堵他,哼哼哧哧只好直接用亲的。 “嗯?”某人不为色动,修长的指轻轻按压在她的胸口,拧眉说道:“这里不舒服?” 悠言心里一惊,眼珠转了转,恶作剧地道:“有些闷,我该不会是有了小小白吧?” 一抹微红爬上顾夜白的脸庞,他狠狠捏住自己女朋友的鼻子。 “我做自己过的事自己知道。” 这下悠言也红了脸,就在她撒那个关于他哥哥的弥天大谎前的一些日子里,两人晚上的运动频率并不低,呃,可以说很高。那件事,她没有什么主导权,顾夜白又不肯放过她,只是,这措施他倒是做足了的。 与他腻多了,她的脸皮也厚了,她也曾贼贼地问他为什么要用这些东西,难道打算对她始乱终弃。 他淡淡一句,猪还是养胖了再宰的好。 她明知不可能与他有孩子,闻言还是有丝忧郁,他不期待两个人的小生命吗?他的怀抱温暖,安全,气味是熟悉的淡淡清新。这样的环境,却又隐藏着微微的宠溺,弥漫着一丝旧事重提的意味。 “生一个小小白不好吗?”她试探着又问了句。明知没有这个可能,还是忍不住去问。悠言知道这样的自己有多讨厌,但她就是忍不住。 “不好。”干脆直接的回答。 悠言一愣,抬头恶狠狠问:“为什么不好?” 他没有回答。 悠言懵了,又呆呆问,“为什么?” “不为什么。” 他不置可否的态度,让悠言不觉委屈,红了眼圈,去扒拉他搁落在她心脏位置的手,想把他推开。 他捧起她的脸,带着薄荷气息的轻吻落在她的眼帘、鼻翼上。 “不是说要到那几个地方看看吗,你还想带球跑?” 有人在耳边轻哄,悠言心里一甜,但还是不依不饶。 “那看完还要小小白吗?” “不要。”他说。 “为什么?为什么?”使劲憋了憋,她的眼眶还是有些水意浮出。 “小小猪。我更想看看小猪崽子是什么样子的。”他语气淡得不能再淡。 悠言破涕为笑,小手搂紧了情人,“你丫才是小猪崽子。” “小白,你为什么就不肯对我说些好听的话。你明明心里就想要,你这人真别扭。”她说着又得意起来,“人人都喜欢你,你只喜欢我。” 顾夜白拧眉,有股想掐死她的冲动。但看着她酡红的脸,心里又禁不住微微一荡。 他是不喜欢孩子,但就连四年后两人第一次床事他便想到孩子,想用这个来束缚着两个人,现在怎么会不肯要?只是她身体似乎并不太好,他想先替她调理好。他的她,会说谎会把他逼疯的她,时而乖巧,时而气焰嚣张。怎么能让她知道,他那么迫不及待地想和她纠缠,还不上天。 他的重瞳印着她亮晶晶的双目,粉嫩欲滴的唇。 所有自控瞬间瓦解,声音也变得微哑。 “言,抬头。” 悠言一愣,当然,他的话,对她来说是条件反射,于是乖乖抬眼望过去。 唇,就这样被堵住了。开始,只是若有若无的轻触着,很快,她的柔软清香引诱了他。他气息粗促,舌撬开了她的唇舌,滑进里面,吸吮掠夺她的甜香。 他只想把她整个据为己有。 悠言被吻得晕眩,心里的幸福满得要溢出来,她悄悄回应着,引来了他更狂热的动作,大掌撩开了她的裙,抚上她的肌肤。 她肌理滑腻,他的手套却有些粗糙,这颤栗了她,也愉悦了他。 她气息不稳,小手抵上他的胸膛,微微推拒,控诉他的所作所为。 他稍稍放开她,下巴搁落在她瘦削的肩上,长指轻轻落在她微肿的唇瓣:“言,眯一会儿吧。” 她推开了他,自动自觉地在他怀里找了个舒适的位置,“眯?” “否则我要这两个小时来做什么?”顾夜白摸摸她的眼底,和国宝可以一拼了,她昨晚都在做什么? 语气里满满的不悦。 “睡了多久?” 悠言本来乐得滋滋的,一听心虚,这个人的眼睛太过犀利,她不敢说谎,只得老实回答:“昨晚都在画画。” 顾夜白想要说她几句,见她宛如学生考试的模样,话到了嘴边,也只剩下“快睡”二字。 “小白,你那个小徒弟是不是很厉害?”攥着他的衣衫,悠言闭上眼睛,有些担忧。 “知道厉害,你还敢答应?” “我想和你一起参加组合赛。” “如果说,我的手画不出以前的造诣了呢?你去,还有意义么?” 悠言猛地抬头,头又撞上他的下巴。 顾夜白摸摸总是无辜遭罪的下颌,拧眉又失笑。 “我替你画。”她声音很低。 “好,你替我画。”瞳色一暗,他心里那点柔软又开始不可抑制,抚抚她的头,轻斥,“别说话了,快睡一下。” 悠言点点头,往他怀里拱了拱,枕上他宽阔的肩。 他的话在她头顶淡淡传来。 “比赛结束就回家。” 她一怔,睁开了眼睛,“回家?谁回家?” “你。”他捏了捏她的鼻子。 “回哪里的家?”悠言再度懵了。 “回我的家,我们的家。” “为什么?”她一呆,“不是说好暂时不见面么?” “现在已经没有这个必要。顾腾宇已盯上了你。”顾夜白眸光一深,“你只有待我身边,我才放心。” 悠言大喜,咋咋呼呼的又去亲他。 “明天去医院做个全身检查。在你刚刚过来之前,我已经跟医生约好。” “我没事……”悠言吓得心惊肉颤,差点没把自己的舌头给咬掉。 “不行!” 第一百五十二话你要的承诺vs偷情被捉? 悠言整个人都是慌的。 她和怀安有一月之约,而且若是他自己查出,他会不会很生气?她最怕看他难过。 好像从来都没有看到过这个男人很难过的样子。他一旦知道了,会怎样? 小白,你会怎么样?会很难过很难过吧。 怎么办。 她心慌意乱,心里好像有团毛线,被顽皮的猫扒过,拖了一地乱糟糟。 顾夜白眸色微沉,训斥道:“睡觉。” 悠言的睡意早被吓跑,只是巴巴望着他。 “不去医院行不行?” “不跟我回家好不好?” “不好!” “嗯,那我的回答也一样。” 悠言气绝,“我不跟你回家了。” “那好。” 悠言怒,“奶奶的,吃干抹净你现在才说不要?” 吃干抹净?这样的话难为她说得出口。顾夜白莞尔,长指在她额上弹了一下,“被吃干抹净的不只是你吧,我也被你吃得很彻底。” 悠言满脸通红加瀑布汗,决定闭嘴。 结实有力的臂膀把她搂得更紧一些,男人的吻轻轻擦过她的发心,那么,温柔。 “言,我只求一个心安。” 悠言心里一震,这个孤傲男子的温柔……她还能说什么?她还可以说什么?就这样吧。明天去医院,把一切告诉他。本来也不过是早晚问题。 一股子酸涩在眼眶打转,她忍不住拉下他的头,吻上他的唇。 仰起的角度里,不经意看到他眼里的暗炙和炽烈。 顾夜白,告诉我,全世界你只为我一个而疯狂,是不是? 突然,他竟微一点头。 她好似听到花开的声音。 唇舌交缠间,她喘息出声,这一刻的她,乖巧而甜美。若这是他做的主动 他还能控制。偏偏这次的热情经她而点燃,放过她吗?顾夜白知道,自己不能。 毫无办法。 他的长指,轻轻拉开她的领子,大手抚过她的雪白的颈项,往下游移,引起她阵阵颤栗,他暗哑的声音从喉间逸出。 “算了,你别睡了。” 漆黑的眼睛里,满满印着她散乱的发丝,她的娇羞,还有媚眼如丝的蛊惑。 悠言心里突然被什么充满。只有她,没有别人。可是,她还不餍足。她浪费了他们的四年,真他妈该死。 一种隐隐的嫉妒油然而生。她想,她坏透了。 可还是忍不住紧紧环着他的脖颈,轻喃出口,声音落在他的唇齿边。 “以后,不许再有别人,没有楚卿,没有怀安,许晴也不行,知道没有?”她艰难地侧过脸,避开他的深吻,红唇微微撅起宣告。 顾夜白微微怔了下,随即唇边泛起丝笑意。 明明只是浅浅淡淡,却让悠言的心跳漏了拍,害得她凛然地宣告也变成了无力。 “顾夜白,你没事长这么好看做什么,招蜂引蝶,净招桃花,打死。”她伸出爪子去捏他的脸,磨着门前两颗小尖牙。 顾夜白再也收不住唇边笑意。怎么会爱上这样一个女人。 可是偏偏爱了,爱到心都疼了。 她的嫉妒,是让他心情很愉悦的一件事。 “路悠言,你没事可以专心一点吗?”他的额轻轻碰上她。 “那你给我保证,快。” 顾夜白慵懒地眯上眼,手指勾起她的脸再次吻上,这就是他的回答。 也许她不知道,永远也不知道,可这是他的承诺。 今生他只吻过她。也许,将来他还会有一个女儿,也会吻那个小宝贝,因为那是他和她的延续。 悠言不满,却偏偏沉溺在他的深吻之中。 彼此气息都有些紊乱。顾夜白明明知道,很快就要开始比赛。这时该做的是让她睡一会儿,可总是聚少离多,舍不下这份纠缠,哪怕毛躁似她,即使冷静如他。 他大掌过处,她的裙子半开。他的外套,也教她悄悄扯落。 一阵异响却突然传来。 “你们在做什么?”声音,是微微的颤抖。 悠言裙子被男人迅速拉上,外套覆上她身子,大手把她紧搂在怀里站起。她满脸通红,朝发声源望去。 门开了。门口,站了一堆人,夏教授夫妇、林子晏、susan、章磊、linda还有辰意農。 出声的是辰意農。那个骄傲的少女此刻也红了脸,但眼神却是冰冷的。 悠言有种撞墙的冲动,活了二十多年,第一次碰上如此尴尬羞人的局面。 这什么跟什么?她与顾夜白偷情,被捉?! 第一百五十三话 风波 悠言欲以惊人的速度从顾夜白的怀抱脱出,无奈那个人的手臂坚硬如铁,失败告终。 “你放开。”她羞红着脸,从牙缝迸出小小的声音。 那人却在她耳边说道:“是你勾引的我,所以一起吧。” 一起什么,一起被笑吗?不放也就罢,为何还要这么暧昧地跟她耳语。她狠瞪他:你是存心的吧。 他唇角微勾,眼神示意:我们之间还有什么清白可言。 眼见众人神色或复杂,或憋笑的看来,悠言羞愤得只想钻进地缝。 “子晏,你这是要去哪里?”顾夜白将夏教授夫妇二人请进来坐下,突然淡淡开口。 人干笑,停住后退的脚步。 章磊把一股子怨气尽数发泄在林子晏身上,笑道:“林副社长诸事缠身,把我们带过来已经是天大的人情了。” 贱人。林子晏心里将对方诅咒了一百遍。本来这人和susan老腻一块他就已看不顺眼,现下只想将他死揍一顿。虽说人都是他带过来的没错,这开门的磁卡只有他和顾夜白有,可谁知道,这姓顾的在办事呀。这顾夜白也真是,徇私拿了两个小时,原来是不怀好意。 眼见顾夜白对他微微一笑,他心瞬间凉了半截。这次不定又要接社里的什么烫手任务了! “章老板请坐,老师,师母,找我什么事?”顾夜白打算秋后再算账,先和夏教授聊正事儿。 悠言佩服这人,完全不把这当事儿,该干嘛就干嘛,这招高。 夏教授说道:“我们就是想找你聊聊,也没什么要紧的事,只是看来来得不是时候。” 老头子轻咳一声。 悠言大窘,那人示意其他人也坐下,面不改容的道:“l,让外面送茶水。” 这人还真大牌,这不就是茶水间么?悠言腹诽,说道:“我去,我去。” 她巴不得赶紧脱身走人。 “你不用去。”顾夜白把她按住。 兄弟多年,林子晏哪会不明白顾夜白对自己女朋友的恐怖占有欲。他含笑说道:“l你别动,在这里招呼二老。susan,我们去吧,好歹我在医院让你们见着人了,现在算还我人情。” 奶奶的章磊,让你看他二人亲热,气死你也好。 章磊微微一笑,却道:“你把susan叫去,我还留在这里做什么?” 林子晏气绝。敢情继顾夜白女人之后,这狐狸又看上了他的女人? susan情知章磊是故意和林子晏杠,对自己可没任何心思,但她不想和林子晏单独相处,憋笑说道:“行,一起吧。” 一副求带的表情,她说道:“有什么,比完赛咱们回去再说。” “那不行,比赛完我是要跟他回家的。”悠言脱口而出。 林子晏笑喷,susan简直不忍直视。 那人搂着她的手,紧了紧。悠言羞愤,得,路悠言,你可以去死一死了 夏夫人看了老伴一眼,后者微微咳了一声,顾夜白曾专程去找过他们,说当日这姑娘的离去另有隐情,二人当时也曾劝阻,但眼见他坚决,今日一见,也情知,这姑娘就是他命中的劫,还能说什么? 悠言脸如火烧,“珊,我跟你去。” 顾夜白偏偏哪壶不开提哪壶:“你去哪里?你不是要跟我回家吗?” susan和林子晏笑着出门,倒是一时忘了带章磊了。 没走几步,一声冷笑逸出,两人一讶,才发现怀安不知什么时候站在门口。 “刚才一赛,我以为自己看错了你,于是诚意邀你一战,哪知,我还是错了,你真是不知廉耻。”倚在门边的辰意農终于开了口,“这场挑战赛,和你一竞高下,是我辰意農自动降格。四年前,你勾引学长弃我师傅而去,现在我师傅坐上首席的位置,你又回来勾引他,这算什么?何必在我师母面前耀武扬威?” susan被气得不轻,正要反驳,却看到悠言向她轻轻摇摇头。 如果是别的人,悠言还可以不在意,但这是他的弟子。她想说几句什么,一急之下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谁不知廉耻,再说一遍。” 低沉的声音从空气中传来,极轻,极淡,但熟悉那个男人的人都知道,他怒了。 辰意農怔怔看去,“师傅……” “你辱我妻子,顾夜白是再也没有资格当辰小姐的师傅。今天之后,你我之间再无瓜葛。”仍然是淡淡的声音,却丝毫没有转圜的余地。 辰意農脸色登时变得惨白。 第一百五十四话 爱恨恢恢vs血染 她初进艺询社的时候并不起眼,只会躲在角落里默默画画。 一个偶然的机会,那个男人看了她的稿子,沉默了一下,他对她说,“你愿意跟我学吗?” 跟顾夜白习画有谁不愿意?她大喜若狂。自此,辰意農的名字有了新的意义,社里的人都说,她是他的徒弟。 她原来那么平凡,经他打造,成就了她的光彩夺目。 她对他,真的只有濡慕之思吗。 她不知道。 但她知道,她很在意他,他的现在、将来、甚至过去。 她打探他的一切。 她知道他的伤痛,恨那个叫路悠言的女人。后来当看到他和周怀安在一起的时候,她很疼,那时才知道,也许她对他从来不只师徒情份。可是,这个位置很安全。他的女人会换,但徒弟,该是一生一世吧。 在这个世界上,我们每个人,都想成为某一个人的唯一。 他曾在荷兰逗留了一段很长的时间,描绘了一幅又一幅的风车,那么美,她觉得,极致两个字,就是为这男人而造的。 可他不满意。他撕毁了所有的画。她不知道他为何要画这些,只知他在凝看那些画的时候,似乎在沉缅什么。 于是,她留在荷兰,她只想画一幅最好的风车送给他,送他一幅再也舍不得毁掉的画。 今天,他却亲手断了二人的牵连,为了这个伤他累累的女人。 明明被她背叛了,他还是那么爱。他甚至说,她是他的妻子? 恨意突起,辰意農双手攥紧,轻声说道:“路小姐。” 悠言连忙走到她面前,“你别哭,你师傅只是说说,他不会不要你的。” “我自然知道。”辰意農说着,微微一笑。 清脆的声音猝不及防响彻整个休息室,所有的人都惊呆住! 疼痛从脸上传来,悠言捂住脸,愣在一处。 有什么气息在空气中凝聚、而后变得寒冽。 众人只觉眼前一花,顾夜白已快步走到悠言身边,几乎没有间隙,他五指一扬,白色的手套拢上了辰意農的脖子。 “师傅,我跟了你几年,这就是我今日该得到的吗?”辰意農静静看着眼前的男人,泪水暗哑。 “她的对错,你还没有资格来评定。” 瞳仁冷得像刀锋利刃,手也慢慢在收紧。 为他身上酷冽气息所慑,竟没有一个人想起要上前阻止。章磊是那个清醒的,但扫了眼悠言红肿的脸,唇泛冷笑,只由得顾夜白动手。 直到辰意農痛苦的声音传来,夏教授恍悟过来,连忙沉声喝道:“小顾,住手!” 顾夜白缄默,手上力道并没丝毫放松。 悠言也是惊醒过来,颤声道:“小白,你做什么?快放手,她是你的徒弟,不是你的敌人。” 林子晏硬着头皮上前,要去拉人,后者把身旁女人轻轻推开,怕误伤到她,手一格,已扣上林子晏腕上虎口。 林子晏无法动弹,低咒一声。 夏教授大怒,便要上前,悠言心想不好,这要置他老师的颜面于何地,她略略一想,俯身抱住肚子,便唔晤吱吱起来。 不过一瞬,已被人抱起。顾夜白本来冽如冰雪的眼中只剩凌厉和担忧。 “路悠言,你还敢说你没事?” 也是此刻,怀安终于明白,彻底心死的感觉是什么滋味。在场的人,有谁还看不出那个女人是假装,偏偏最聪明的顾夜白却忘了。 顾夜白,这个人有什么好?辰意農是你的弟子,为了她,你甚至愿意赔上自己的右手,那是给予你无数光环的右手。 到头来,却抵不上路悠言生受的一记耳光。 那周怀安呢?顾夜白,那周怀安又算什么。当年,她被顾夜亭堵在酒店消防梯那里,她在安全门里看到有人经过,可以呼救的,她没有,她其实就是想赌,让他欠她。可是这么多年的心思,所有因他的泪和笑,算得什么。 “白。”她轻唤他名字。众人都看了过来,甚至,仍在微微发抖的辰意農。 哦,除去那置若罔闻的男人,他墨般深邃的眼中,只有一个女人。 “顾夜白,你真好。”怀安哑叫出声,撕去了所有平静的伪装。 夏教授见状,低叹一声,狠狠瞪了顾夜白一眼,夏夫人走过去,拍拍怀安的肩膀。 “孩子,我先和你出去吧,你是个好孩子,是小顾他没有这个福气。”她低声劝慰。 像被什么锋利的东西刺进悠言心里,怀安的痛也狠狠灼痛了她。 “你去看看她。”她低声对顾夜白道。 “路悠言,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顾夜白声音冷冽似裂帛。 她肩膀上的手,紧得仿佛要把她的骨头都捏碎。 “去看看她,和她聊聊吧。”悠言还是恳求,她知道怀安也许并不愿意,但此刻她不知道她还能做什么。 怀安曾激发她离开,回来后,每一步,都算计着她,恨不得她死,怀安有错,但她也有,若她当年不曾离开,今天没有回来,就不会让所有人陷入如此两难的局面。 “路悠言,把你可笑的同情心统统收起来,我不需要你的可怜。” 怀安的目光掠过所有人,多么好看的一场戏,是吧。 “我有话跟你说。如果你真的可怜我,那么也许你愿意跟我出去,听我说这最后几句。” 她淡淡说道。 悠言一惊,心里不知怎的就闪过她那那晚让人发怵的信息。不知哪里来的力道,她竟挣脱了顾夜白,跌跌撞撞走到她身边。 夏夫人叹了口气,退到一旁,把位置让出来。 “你想跟我说什么?对不起,那一个月的约定我可能无法履行了,不是我想违背,而是他已经约了……”她压低声音,怀安是骄傲的,纵使她也恨过怀安,但她不想让众人知道这事,让怀安难堪。 怀安眼皮一垂,笑了。 寒光,在眼前划过。 痛苦的声音,低逸而出,再次震惊了一室。 悠言身体慢慢往旁边倾倒,她的手,按在怀安心口上,一把匕首直挺挺插进她手背,钉在那里。 血汩汩而下,将怀安的淡色衣服染个通红。 悠言用自己的手,替怀安挡下这致命的一刀。 第一百五十五话 后果很严重 怀安颤叫一声,一把将悠言已歪歪斜斜的身体推开,悠言的手从她身上滑落,头“砰”的一声撞上门板,在自己米白的衣服上逶迤出一道让人惊悸的血痕。 这一刀刺进了悠言的手,也刺进了顾夜白的心脏,他狂奔到她身边,手一挥,格开了冲上来的章磊,还有紧跟其后的susan。 第一次,他尝到了慌乱的滋味。 把她揽进怀中,他强抑满腔沉痛和愤怒,轻拍她小脸。 “言,不怕,我在这里,匕首拿下来就没事。” 悠言微微睁开眼睛,脸色白得吓人,“傻子,我没怕,你也别怕,我没事的,这不是还要比赛么?” 比赛?顾夜白心头怒火如烧,他几乎是喝道:“林子晏,比赛他妈的给我取消!” 老板很生气,后果很严重,林子晏没有想到,顾夜白居然也会出口成脏,一窒之下连忙应了。 悠言视线虚弱的落到门口,对早煞白了脸的辰意農说道:“对不起,只好改天了。” 辰意農情不自禁的点点头,直愣愣看着那顺匕流下的血,一滴一滴掉到洁白的大理石上,触目惊心。那是她的右手,她竟能如此不顾一切?周怀安是她的敌人不是吗? “小顾,快送她去医院,迟恐生变,她的手延误不得。”夏教授厉声说道,神色布满焦虑。 顾夜白颔首,拦腰把人抱起,大步往门外而去。众人紧跟其后。 “小白,等一等。” 袖上微微一紧,顾夜白眉峰一拧,却是她用没有受伤的攥住他的衣袖。 顾夜白穴角狠狠一跳,硬生生停下脚步。 悠言疼得神色已有些不稳,她吃力地把焦距调到过去。怀安此刻正颤抖倚在墙上,美丽的眼睛里是震惊、颤栗、还有更多的仇恨与不可置信。 “别轻易寻死。怀安,我不欠你了。谢谢你陪了他四年,今天,我不能再把他放下了。时间,我……”她没有说完,她答应过怀安不说,就还是没在他面前说。但她知道怀安明白,她没有多少时间了。 怀安咬紧唇,颤抖地看向顾夜白。 他也在看她。只是,那暗沉似潭的深瞳,装不下任何情绪,除了猩红还有,憎恨。 “顾夜白,别这样看我。”怀安失声,两手捂住眼睛,泪水从指缝渗出。 只是,再晶莹的白,再也撼不动地上那抹鲜艳如夏花的红。 低沉粗嘎得难以辨认的声音从男人喉间迸出,一字一顿,腥烈浓重。 “周怀安,别逼我杀了你。最后一次,这是最后一次!” 和顾夜白共事多年,林子晏曾想过,即使有一天天崩了地裂了,这个人还是一副凉薄姿态。 可是此刻包括他在内,所有人心里,都恍恍惚惚闪过一个念头。 这个男人,再也不是那个沉稳冷静的顾夜白。他眼中猩红让人惊惧,他就像随时会疯狂,只要他怀中这个有任何闪失。 章磊握紧拳,看着蜷在顾夜白怀中生命力渐渐流失的悠言,susan也红了眼,二人相互一眼,当顾夜白知道了悠言的病,如果他要发狠,他现在所拥有的财势,还有他惊人的能力,足以令他摧毁所有。 “顾夜白,是她自己扑过来!不是我,你不要我了,我原本就没打算留下这条命!”怀安哭喊,脚步一踉,便要上前,想跟他解释。 他一直看着她,所有人的注意力方才都在她和辰意農的僵持当中,她进来在靠近门侧桌上的水果蒌里拿了把水果刀也无人注意。她心灰意冷,想以自伤来让他也疼一疼,来挽回,她无意深刺,却没想到路悠言扑上来了…… 所有的动作,终结在男人残戾的声音里。 “那你怎么不去死?” 没有再看她一眼,他冷冷转过身。 专梯直通车库,顾夜白抱着人一路奔跑,所有人紧跟在后面。他薄唇抿成一线,眉眼暗冷到极致,悠言心疼,抬手去摸他的眉。 “小白,你别这样,她本来也不是想伤……” 顾夜白目光更暗,沉声便喝:“路悠言,你给我闭嘴!该死的你如果这猪蹄有任何闪失,我跟你没完!” 她下面的话,被唬得统统咽回肚里。 她眼珠一转,另一只手去扯他袖子。 “小白,我疼。” 顾夜白正在气头上,恨不得把她掐死才好,但那一句软绵绵的疼呼,她瘦巴得好似没有重量的身体,他怒意再大,心却不由自主软了。 一遇上有关她的事,似乎都由不得他来掌控。 他绷着脸亲了亲她的额。 “乖,别说话了,很快就到医院,等医生替你把刀拔出来就不疼了。” 悠言疼得满头大汗,但也有一两分是装出来让他心疼的,但拔刀两个字威力却不小,悠言心惊胆颤,攥紧对方衣袖,脑袋在他怀里乱拱,像条被滚水浇烫的蚯蚓。 脚步加遽,他把她抱得更紧一些,低声斥道:“你刚才不是很勇敢么,想也不想就扑上去,现在知道疼了?” 第一百五十六话 僵 悠言没有回答,她意识涣散,已昏了过去。顾夜白目光暗哑得不像话,深吻了下她唇,把她抱紧大步跨进车里,林子晏和susan分别跨进驾驶副驾,黑色商务车疾驰而去。 其他人分别发动车子,辰意農系上安全带,踩下油门一一刻,一股无法言喻的感觉,直钉进心里!如果躺在他怀里的是她,哪怕赔了这只手,她也千情万愿。 眼皮颤了颤,光线映入眼里,悠言慢慢睁开了眼睛。 触手是一床温软的被子。 在床上并不奇怪,她昏过去前手受伤了。只是,这床,还有这房间…… 这是他的房间! 倦意一下消散,她嚯地坐起来。 床前小灯光线柔和,桔黄微暖。 落地窗前,高大沉默的身影孤冷而萧漠。 那个人就这样静静地站在窗前,不知站了多久。 悠言眼眶发涩,好一会,才轻声开口:“小白。” 一丝犹豫,一丝紧张。 他微微一动,迅速回过头来,一双漆黑沉静的眼睛把她整个包裹起来。 昏迷前,他所有残冷血腥的气息,仿佛已烟消云散,他还是冷静的他,挺鼻薄唇,深不见底的瞳,刀刻的深邃俊美。 他看了她一眼,没说什么,走出了房间。 就像陷入棉花里,软绵绵的使不出一丝力气。悠言心慌,他还在生气?这次是该他怒的。 可是再来一次,她还是会为怀安挨这一刀。还清了,她也可以爱得豁然。哪怕这只手就此废了。 从此,可以好好爱他,不管时间长短。 只是,他这次的气不好消,怎么办? 她微微动了动手,疼得她呲牙,还有一丝痹麻。 这手怎么了,她有点慌了。不悔是真,但会怕。她从三四岁开始学画,二十年多年的寒暑,才将一支笔运用成真正的自如,就像工笔,起笔藏锋,收笔回锋,看似最简单的东西,其实最考功夫。 她比不得自己男朋友的敏睿。从笨拙不得要领,到最终的意随心动,个中艰辛,汗湿过的衣衫,没有人知道她到底付出了多少。 妈妈曾对她说过,她是有天赋的,只是这天赋藏得有点深,所以她要付出比别人多很多的时间,才能将这东西挖出。 现在这手——她默默看着缠住白布的右掌,眼眶湿了。 门这时再次开了。 她悄瞥过去,那个人把一碗东西搁到床头小几。 “吃了再睡。”他淡声开口。 话落,他又返身出了去。 悠言缓缓看向床边冒着热气的粥,把脸埋在膝间。 又不是不知道她的手动不了,吃了再睡,吃,吃,吃,怎么吃。好吧,她还有左手。 泪水还是不争气的啪啪往下掉。 门口,墨瞳微深,缝隙中,他把她的委屈一点一点收进心里,最终还是沉默离去。 书房。 顾夜白薄唇抿成一线,医院里的情景在脑里清楚乍现。 “老三,路小姐情况如何?怎么一个个这样,先是你,又是她,她这手若治不好就真是可惜了。” “不打紧,只要她一双手还能侍弄人,会画画的手,肯定特别灵活,是吧三哥。” 搁落在桌上的双手指节攥得泛白。 桌上电话响起,把他的思绪拉回。 “你决定了?”苍老的声音,从那端传来。 第一百五十七话 筹划 “是。”他低沉地道。 “把握?” “有。” “我明白了,你放手去做吧。” 结束通话,他拨了另一个号码。 “子晏,就在后天,两天内所有重要的东西务必全部转移。” “好!”另一端,男子的声音一改往日戏谑,透着些许沉重,更多是笃定。 “谢谢。”他说。 “谢什么,顾夜白你蛇精病啊。”林子晏骂道。 他打了第三个电话。 “马医生,是,我是顾夜白。” “……” “我太太的全身检查改在三天之后。” “……” “好,谢谢。” 搁下电话,顾夜白往后一仰,轻枕到椅背上,闭目养神。 片刻,他睁眼起来,嗯,粥也到了可以吃的温度了。 推开门时,却瞥见一抹瘦小身影。 她抱腿坐着,呆呆望着楼梯口,不知在胡思乱想着什么。 她这副模样,他几乎忍不住就要把她揉进怀里。 上次也是如此。惹事之后,她通常会求饶,然后再接再厉,一定再犯。这次,决不能轻饶过她。 她昏了过去,医生又用了镇静药物,她一连睡了几天,他却一直不曾合眼。再有一次,他无法想象自己会怎么样。 他不禁自问,她受个伤,他就变得狂躁,这个女人到底在他的生命中占着怎么的份量。 可是答案似乎根本无须多想,早在六年前相恋之初,甚至,戒指还没为她戴上,他就已把她看作自己的妻子。 自打她进入会场,她那发白的脸色,便似一根藤蔓把他勒得喘不过气来。他就隐隐感到,她可能会再次离他而去。 他不会让任何人再伤害她。和顾家所有的纠缠,就让它按着自己的轨迹,统统落幕。 他长腿一迈,径自走过,尽管本来是要去看她。 一、二、三…… 嗯,果然,裤管被扯住了。 他还真把她当透明处理了。悠言在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之前,便伸手抱大腿去了。 但他就不能哄哄她么?为什么她醒来却不闻不问?她心里酸涩。 他俯身,锐利的眸静静审视了她好一会,她赌气地迎上了他的目光。 末了,他弯腰把她抱了起来。 偶尔让她一回不成吗! 她依在他怀里,也不说话。 他把她放回卧室的床上,然后,端起碗。 她一声不响,在他美丽的指起伏间,吞完一碗粥。 他甚至好整以暇地替她擦擦嘴,但就是不吭声。 她恨恨的,想一口咬在那骄傲的手指上。末了,她瞪他一眼,“我要去洗澡!”等等,洗澡干嘛要告诉他?悠言差点把自己舌头咬住。他淡淡睨着她,墨眸里,不夹集任何情绪。 得,当她自己发神经吧。 她从床上起来,光着脚丫向浴室蹬蹬跑去。 “你已经洗过了。”背后,是他淡淡的声音。 悠言一愣,回头把他瞅住。 “我什么时候洗过?” “我刚才已经帮你洗过。” 他的语气就像在说“我已经吃过了”那般自然,悠言却不然,热气登时从脚趾头传到脸上。 她狐疑地又朝自己身上看去,果然是他的宽大衬衣,里面好像是真空?光洁的腿上只套了条她之前在他这里常穿的卡通小短裤。 敢情她就这副样子在他的眼皮底下跑来跑去? 脸扑得一下红了。 她跑回床上,用被子把自己裹紧,指控他。 “顾夜白,你变态。” “你的手不能碰水。”他还是那副死人一样的平静语气。 悠言恼了,脱口便道:“为什么要趁我睡着?等我醒了你也可以帮我洗不是吗,你什么居心?” 她这是在说什么?这脸还要不要—— “你要是喜欢,我可以再帮你洗一次。我只是不打算做什么后续的事情,所以才在你醒来前动的手。” 后续的事情……他还想做什么后续的事情?悠言顿时口干舌燥,一个枕头朝他扔过去。 “顾夜白,色胚!” 男人接过枕头,淡淡道:“晚了,你休息吧。麻药过了,手便会有知觉。过些日子拆线,看看复原情况。” 悠言心里一黯,眼睛胡乱转向别处,装作不在意的问:“这你卧室,你不在这儿睡?” “我睡书房。”他说。 悠言鼻子一酸,狠狠捞起被子,把自己整个裹上。 深深看了女人一眼,顾夜白关上门。 第一百五十八话 一二零大火 死死瞪着桌上的手机,悠言只觉得,自己快要疯了! 快被这男人逼疯! 比赛还在进行,他每天一早出门,中午会回来伺候她吃饭,绝不假手于人,但也不同她废话,晚上更不会和她……好吧,一起睡。 她翻看网上消息,那场比赛在外面已闹得天翻地覆,也有杂志揭露她就是那个女招待,顾夜白的新欢,而且这新欢居然还是顾夜白的前女友,于是,他们的故事被脑补成,她早在多年前就怀揣目的来到顾夜白身边,反正就是相爱相杀的题材,爱着这样一个包藏祸心的女人,还爱得不要不要,顾夜白再次回到城中男神榜首,不过,她的画实至名归,羡慕嫉妒恨以外,倒也没有什么人去反对了。 她的手受伤的事,并没被大肆宣扬,只是,该知道的人也知道了。顾腾宇父子曾到过医院。 章磊告诉她,她男朋友在四周部署了不少人手。当然,她自己是完全没看出个所以然来。 屋里气氛安静得她想嚎。 晚饭的时候,那个人说他要出去,然后饭后一声不吭又回到书房。 她敲门,没有应答。 她开门进屋,发现他不在,在二楼走了一遍,最后在客房浴室门口听到水声 她回到书房坐到他的椅子上,心忖今晚无论如何都要撬开他的口,想着想着,无意瞥见他搁放在桌上的手机。 手机里,静静躺着一条信息。 发信人是怀安。 顾夜白,我会在一二零大厦对面的sofia酒吧等你。每晚等,直到你来,不见不散。 奶奶的顾夜白,你今晚出去是要赴怀安的约吧。她越想越气,跑回被她鸠占鹊巢的他的卧室里。在床上翻滚了好一会,恍惚中,外面隐约传来他开门的声音。 她冲出去,人已经不见了。 她咬牙回去把家居服换了,随意套了身衣衫,罩上毛线帽。好,捉奸去! 才出了门口,便被人截下——几个高大的陌生男人。 “路小姐,请回去。”对方礼貌而强硬。 好吧,终于看到传说中的保镖了。只是,这趟门,她怎么也得出。她倒不是真要捉奸,但被她看到他和怀安见面,她假意闹一闹,他会理亏吧,然后是不是就可以和好了? 眼珠一转,她拨通了章磊的电话。 五十分钟后,章磊的车子里。 “boss大人,您是我的偶像。”悠言狗腿地说。 “得,觉得我有用就boss大人。”章磊失笑,抚了抚她的发。 “如果你家那位在,我带再多的人,也未必能把你带出来。瞧,这趟我已经亏损严重,他挑的这些都是好手,我的人以五敌一,才把人给撂下。” “他也是血肉之躯。”悠言一脸郁卒,作为前情敌,他怎么夸起这个人来了。 “有时不讲身手,讲这里。”章磊摸摸她脑袋,“当然,你比较欠缺。” 悠言被损也不恼,该狗腿的地方还是继续狗腿,“他们能通知小白么?”她有些担心。 “暂时不能,我的人还在那边盯着。” 悠言满意了,突然,章磊一个急刹。前方灯光霓虹,却一阵骚乱。如潮水的人群,路障,警车,警察? 一个交警走过来,脸色有些凝重。 章磊连忙摇下车窗,“警察同志,发生什么事了?” “一二零大厦发生火灾,下面的楼层还好,八十层以上火势不受控制。” 章磊有什么在心头簇闪而过,一股难言的颤栗,隐约只觉不妥,非常不妥! 旁边一名交警对另一个同事说道:“听说,八十层以上都是艺询社的产业,这下顾家只怕损失不轻。” “先生,请绕路吧,这里暂时……” 前头那个交警还在说,章雷一个激灵,扭头一看,副驾座上空空如也,哪里还有悠言的影子? “shit!” 他狠咒一声,立刻推门下车,挤进了人群之中,背后,交警大喊也顾不上了。 心慌意乱,悠言抚住心口,在人群里乱转,艰难前行。 到处是人和车。 前面,一二零大厦,火光冲天。 凌厉的火舌,耀眼吓人的光亮,这栋g城最高的建筑,此刻,宛如腾舞的火龙在天空,灼热灼亮了整个夜空。 拥挤、嘈杂。有谁可以告诉她,里面还有没有人?他有没有在里面?此刻,她宁愿他只是去了见怀安,去了sofia。 对,sofia,他应该在哪里。不,不对,sofia距一二零大厦这么近,他一定知道一二零大火了。 怎么办,他在哪里? 手机! 她慌乱的去掏手机,没有,怎么会没有?留在家里了吗? 心律开始失控,越跳越快。 她紧紧捂住了胸口,也忘记了要掏出药吃。救命的药是一直不离身的。 眼泪在眼眶里乱转。她像只无头苍蝇乱转着、走着,跌跌撞撞。 第一百五十九话 小白,等我 突然,她目光一滞。 是她! 她怎么会在这里?他呢?那他呢? 拼命跑了过去,一把抓住一个人的肩膀。 对方一震,猛然转过身来。 发丝微扬,绝美的脸庞在火光之中更添艳色。这照面一打,对方也惊愣了一下,旋即冷笑。 悠言却顾不上其他,只是死死抓住她的肩,“怀安,他呢,他呢,小白他在哪里?” 小白?真是令人作呕的称谓!身体一阵栗意,怀安将她一把推开悠言,冷冷说道:“那个不是你的男人么?你不知道却来问我?” “他不是来见你吗?你们约在了sofia见面。” 巨大的空寂、嫉恨和愤怒,拢上怀安身体每一个毛孔。她每晚在等他,他却始终不曾出现!没有电话,甚至信息也吝惜回她一条! 前方耀眼的火光仿佛也把她灼着,她浑身划过一阵悸动,一个想法在在脑里破空而出。 “是,我是见过他。只是,他后来想起社里有事,回去了。也不知道他有没有被救出来了,所以我在这里等着。” 一瞬,悠言身上的力气仿佛被谁抽光,再也听不清怀安蠕动的红唇还说了什么。她脚下一踉,松开了攥住怀安衣服的手。 她往人群深处而去,她往一二零大厦靠近,她要去找他。 庐山大火,他们逃过一次,这一次呢? 可是,她无法再往前靠,警戒线拉起,将人们阻隔开来。消防车、救护车,四散的警察、消防员、消防梯、灭火器,还有水带…… 四周,震耳欲聋的声音,凌乱的人群,丝毫没被浇熄的冲天火焰。 谁来告诉她,她的小白被救出来了没有? 她朝警戒线奔过去,却被人迅速挡下。 一个指挥模样的大个子厉声说道:“小姐,请不要再往前了,我们现在正做着紧急的救火抢救工作,你这样会给我们带来许多不便。” “九十层呢,有没有人从九十层被救出来?求求你,告诉我!”悠言颤声,紧紧抓住对方手臂。 对方神色颇有些欣慰,“今天整幢大楼电路出现故障,下班点一到人就走光了。” “不,有人回去了。请你们一定要进行搜索。”她急得泪水都出来了。 “即使有人,姑娘你看现在的火势,能救到人吗?”他说着又道:“我们比你还急,你先退到一旁,别延误了我们工作。” 一股冲力逼来,悠言被推到一旁,退了几步,方才稳住身子,她怔怔站着,明明四周处处是声音,但那飘摇的浓烟,在火光中弥满整个夜空,却好似死亡般寂静。 旁边有人看到她失魂落魄的模样,有些不忍,说道:“这不是说没人么,等火势再小一点,消防员就会进去搜索,只要躲避恰当,也许未必就……” 这样大的火。那个人似乎也觉得这话说得有些不由衷,叹了口气,又道:“你有认识的人在里面?” 悠言空洞的眼睛看着眼前面目慈祥的中年女人,喃喃说道:“我的丈夫在里面,他在里面……” “这……”妇人面有豫色,眼里透出几分同情。一旁,几个男女也在摇头叹息。 “手机可以借我一下吗?”她脸色白得没有一丝血色。 一名年轻男子当即把手机递给她。 在灾难面前,人和人的距离总要相近几分。 她颤抖着拨了他的号码……无人应答,一味的无人应答。 梯子升起,水龙浇出一大片花白,依然是乱糟糟的人群,火势似乎不暗不灭。 g城的夜空,被这一场突如其来的大火,映成白日。 悠言的心仿佛被掏空了。 在他离开家的前一刻,他们还在僵持之中。 他没有哄她,她也不曾求饶。 她想跟他说一声,她再也不会惹他生气了,还可以吗? 恍惚间,眼前的火光,和那年庐大火的影像重合起来。 一样的黑夜,一样的人群,一样翻天彻地的声息。 不同的是,那外面是群山、小旅馆。她就在那个烟硝的火场中,搜索着他的身影。 无助、恐惧、疼痛、虚芜,艳如凤凰涅磐的火光,那被烟雾熏出的凄迷的夜空,原来可以美丽得如此极致。 这世上,原来没有了一个人,心就像被衔走一角,像月牙再也绕不出一个圆满,从此荒芜。她在里面执拗地寻找着他的身影,四周是人们奔跑的脚步声,可是,她无法随他们走出那个小旅馆。找不到他,她的心也死了,她还有什么理由走出去。 直到燃着凶猛火苗的梁柱坍塌向她压来,她也没有躲避。是忘记了去躲?还是已经不想挣扎? 但疼痛没有降临到她身上,她的身子被温暖宽阔的怀抱裹紧,耳边是他清冽沉稳的气息,他呼吸粗重而凌乱,他的身子在微微颤抖着。 冷静如他,在害怕什么? 火灼伤了他的肌肤,他却仍然把她紧覆在怀里。 他受了重伤,却仍然把她完好地带离了火场。 其实,如果没有那场火,她也许就不会离开。 又如果,没有那场火,她走了也就不会再回来了。 原来,这世上有一个人可以为你放弃生命。这一生,不管长还是短,不管得到过什么,又抑或会失去什么,还有什么好遗憾? 所以她舍不得,所以想回来再看他一眼。这个人曾经爱她如生命,大火前她甚至还从无意中得悉,他悄然为她放弃了保送外国的机会。 他的老师是大度之人,也不是没有恼过她的。 所有镜头在脑海里切过,清晰得仿佛不过是昨日的事情。哪里像飘摇了数年的时光? 明明心口疼得无法呼吸,身体却仿佛有股子陌生而强大的力量注入,感官也变得尖锐。 她看准,而后起跑。 “哐当”一声,似乎有什么坠地,但她已无瑕理会。 撞开了拦截她的一个人,她拼了命往里跑,直至来到侧门前,外面是g城美丽的天空,还有人们惊呼着微微扭曲的脸,她深深看了一眼,随即跑了进去。 小白,等我。 第一百六十话 独白 sofia。 这些火光也落在窗边一个男人身上。 很好,烧吧顾腾宇。 疯狂吗?也许。 用几近二十层来给你陪葬,你也不冤。能在东京如此迅速崛起,有多少勾当是能上得台面的。 几年前,我在你手上吃了亏,同时也成功在你身边埋下了暗棋——那个伤我的人。他很小心,你一直不知道他是谁。这几天,我有意把他从你那里搜来的商业犯罪证据泄露一些出来,给你放在顾澜身边的棋子知道,也故意让那个人曝光逃走。其实,那些证据还不足以把你推上最重的刑罚,那也不是我的最终目的。我本来想再搜集一些东西,慢慢和你磨。可是,你不敢肯定,除了泄露给你棋子知道的,我手上还有哪些厉害证据。 你很聪明,可聪明人往往多疑,你就是疑心特别重的一个人,我故意透露给你的棋子知道,最能让你授人以柄的证据在我九十层的办公室里。 兵贵神速。你知道了,还等得及吗?以你的性子,立即就会行动。只是,你知道吗?那儿其实什么也没有! 你聪明,但你甚至连自己的儿子也未必全然信任,这就是你的可悲之处,所以,你一定会亲自带着人降临我的九十层,你要亲手找出来毁掉。 我几天前,就让人开始暗下破坏这栋大楼的电路和设备,今天理应全部瘫痪。所以,在你看来,出了故障的今天,是最好的动手时机。 可是,你什么也不会找到。于是,你心慌了。因为你还在东京,我们暗地里就已交过几次手,尽管表面是你赢了,但实际只是惨胜。几重压力之下,你害怕了,早前你找人去砍辰意農的手,就证明你的心怯,你既想报仇独大也并非无所畏惧。 当时,辰意農的任性,让你有了可乘之机。她是我的徒弟,我不能不救。可是,你以为我的手指就这样没有了吗?当时,我的确受了伤,但想要拿走我的手指,也不是如此容易的一件事。 人心,有时很复杂,有时却很简单。所谓替你卖命的人,谁会管顾夜白是不是真的断了手指?我放出的消息说是,他们自然巴不得是。能得到更多的酬劳,不好么。这世上没有人会愚蠢到去拒绝这不必付出的好处。 本应是要让你放下戒心,再在东赏赛把你打败,这也是顾澜的愿望,他要看你在最得意的地方落寞,然后,一步一步,把你建立的王国也分崩离析让你一无所有。 多一个人知道,就多一分泄漏消息的危险,所以,我手套下的秘密除了我自己和后来的顾澜,再也没有人知道。 可是,我的小猪却自己跑上了台面。早已料到她疼惜我一定会去参赛,我早已下令社里,不批她资格,没想到的是linda出手替她留下了入场券。 你们盯上了我的女人,你害怕她的天赋会在继我之后会成为你在东赏大赛中最大的障碍,你的儿子我的好四弟甚至对她又起了龌龊的心思。 我怎么可能让你们碰她?想,也不行。 所以,是的,我改变主意了。我不打算再等。 当你搜索过所有地方,还找不到证据的时候,你一定会乱。人在慌怯下做出的举动往往是不智的。而最好的湮灭证据的办法就是,一把火把它烧光。你以为你的人早在你们行动前就把所有监控设备毁掉,实际上,他们毁坏的不过是我愿意让他们毁坏的东西,还有更严密的红外监控早已为你而设,你的犯罪过程会被模糊的记录下来,但足够办案人员查到你身上。 一层?不!以你的性子,怎会舍下那有可疑的也可能用来存放证据的艺询社其他十多层的物业,你的火会一层不漏。 社里所有重要的文件早就被秘密转移。造成的损失不过是表面的损失,虽然这笔损失也非常昂贵。配合我这一切,早就以设备和电路故障的理由通知其他企业人员提早离去的物业老总,将得到一个合理的价码。 而盗窃、纵火而导致艺询社财产重大损失的罪名,就归你所有了,更何逞,当你深陷囫囵,你往日的罪证还能不被搜出么?两罪相加,就不是那么好玩了。 我们只管拭目以待。 你和你的人应该已经撤离,现在应该和我一样,在附近一个地方欣赏着这场大火。 不久,就会有人上门请你回去接受调查,这真是值得让人喝一杯的事情,不是么。 顾夜白眉目轻漠,静静看着在四周喝酒谈笑的男女,杯中酒红,一啖而尽。周怀安在刚才就已经离开,他没有和她碰面,找了个地方喝酒,冷眼看她到来、离开。 那家伙常说对周怀安有疚,其实不然。他一直没有接受周怀安,直到她偷偷跟着他去东京,发生了顾夜亭那件事,事后,她要他偿还,提出试一试,他若不喜就走,他答应了。他不喜欠人,也想借此忘记那家伙。在另一次和顾氏父子较量过程中,他救了她,挨了一刀。 但她既然愿意在这个位置,作为他的女朋友,他给了她钱财礼物,也和其他女人保持了距离,包括被许多人认定的楚卿。 他已不欠她。 那家伙的手,最后一次,那是他最后一次对周怀安的容忍。 唐璜说他冷漠绝情,他并不否认。爱和不爱,本来就很简单,他只为他爱的人不顾一切,其他花开花落,与他又有什么干系。 手机突然传来一阵急遽的铃声。他掂起一看,是个不认识的号码。他没有接陌生电话的习惯,沉默了一下,刚按下接听,对方却已掐断了。 一股不安莫名盈上心头。 这个时候,前方舞池,咒骂声响起,有人急促通过打扰了那昏暗中的热舞。 来人径自来到他面前,“你果然在这里!” “章磊?”他敛眉,五指微松,搁下酒杯。 “你出来见周怀安,你知道言也出来找你了吗?她听到一二零大火便慌了,跑去寻你,失去了踪影。”章磊怒极冷笑。 顾夜白心下一沉,倏地站起,双手揪上章磊的领子,“言过来了?而你居然把她弄丢了?!” 他一拳挥出,狠狠把章磊撂倒,人已飞奔出酒吧。 第一百六十一话 只如初见 人群里,没有他熟悉的身影。 她去了哪里? 顾夜白扯了扯领子,他再冷静,听到她消失不见的消息,也乱了。 他在人群里一遍一遍找她。 可是没有。 冲天的火光,人群缭乱,可他每找一次,都没有她。 他锐利的双眼突然定格在前方一个身影上。 他快步跑过去。 “周怀安。” 被呼唤的人身形明显一僵,缓缓转身望向他,容颜秀美,眉眼却透着一丝栗是。 顾夜白心里微微一动,沉声问道:“她在哪里?” “我没有见过她。”怀安咬牙说道。 如果,刚才她也在这里看到周怀安,她一定会向周怀安打探他的消息。原本只是试探,但对方心虚惊颤的模样,证实了他的猜测。 顾夜白脸色一暗,大手按住怀安双肩。 “她在哪里?” 周怀安怔怔看着他,泪水夺眶而出,嘶声道:“我不知道!” 她怎么会告诉他,是她亲口告知那个女人他在大厦里,并且,亲眼看着她跑进那被火染红了的大厦! 她知道!顾夜白冷冷一笑,只是从她口中,并不会得到答案。他不再浪费时间,狠狠把她挥开,往前继续找去。 怀安死死咬住唇,鲜血腻了一嘴,她却只是笑。 只是,这笑却又戛然而止。 人群里,顾夜白突然停住,看了她一眼。 那一眼很淡。可是,直到很多年以后,她仍然记住了这个男子墨曜般深邃的双瞳。 从来没有一刻那么笃定。 如果那个叫路悠言的女人有什么不测,他会毁掉一切。 顾夜白径直往警戒线的方向跑去。如果,她以为他在里面,她一定会到最靠前的地方去探听。 猛然,心脏仿佛遭到什么重重一击。 前方,簇围在一起的一群年轻男女当中,一个年轻女孩满脸兴奋的摇晃着手里的银白项链,正中是一枚闪闪生光的指环,指环上,一枚晶莹的钻石熠熠而烁。 那是他给她的戒指!他说过不许她随意摘下,要他亲手为她戴上——戒指在这里,那她呢。 深瞳遽然罩上一丝厉芒。 他身形一动。 众人只见白色手套微扬,那抹银白晶莹已从女孩儿掌心消失。 女孩失声而呼:“我的戒指呢?” “这是我妻子的东西。” 声音清浅,但没有人敢去辩驳什么。眼前突如其来的男人,过于俊美,也过于冷酷。他双眼如同魇魅,让人发怵。 “她在哪里?” 几个年轻人对望一眼,却心虚的不敢答话。 “你是她的丈夫?”旁边一个上了年纪的妇人声音颤抖。 垂在裤侧的手指捏着戒指,紧紧弯屈,顾夜白却放轻了声音,“阿姨,请您告诉我,您是不是见过我妻子,她在哪里?” “她以为你在里面,跑了进去,拦也拦不住——”长叹一声,妇人指指大厦的方向。 人群里炙荡着的所有声响,仿佛在一息间蜕成羽翼般薄弱。人们的目光几乎都投到了这个华贵冷傲的男人身上。 只是,对于顾夜白来说,这个世界却再与他无萦。他紧紧阖了阖眼睛,又睁开,缓缓凝向火光中潋滟夺目的大厦,唇上泛起一丝弧来。 他从前怎么会错认,她是有心计的她? 原来,从一开始认识,她就没有聪明过。 那么笨,那么傻。 那时,她常做着让他啼笑皆非的事,他就捏着她的鼻头说猪是蠢死的。 总是年少轻狂。 这一场火,与庐山的不很像么。 也许,如果不是那一场大火,他不会在她离去后,沉痛却仍然眷恋。 又也许,如果不是那一场大火,他不会在她重回他身边后,即使恨到彻骨仍舍不得放了她。 所有熟知内情的人,其实都错了。 那次,本来就不是他救的她。起火的时候,两人分散了。其实,她早已出了火场,只因旅馆外寻不着他,她才再次进那个小旅馆,再次进到那个可能会把她小命吞噬的地方。 他在外面四处寻她,遽然从旁人口中得知她的消息,他才紧随其后。 原来,不管时间怎么的轮回,她还是她。她站在原地看时光在他们身上摇曳,把他们历练成残忍,她却始终站在原来那里,看时间成沧海,岁月化沧田。 只要他一回头,就能看见她浅浅的笑靥,一如初见。 也许,她的重回并非为了相守,只为让他用一生记紧,初见时她的微笑。 他就要失去她了吗?她怎么能再次舍下他,再次让他在半夜醒来睁眼到天明。 言,别怕,我来了。 你在哪里,我便在那里。 第一百六十二话 离开的真相(1)、第一百六十三话 离开的真相(2) 也许,没有人知道他们是谁,但时间见证过他们的疯狂。 大个子警察愣愣地看着那个似乎并不费任何力道,就把拦截的人一一撂下的男人,在那个女人之后,也奔入了大厦,忍不住骂道:“妈的,都不要命了是不是!” “天。”妇人震惊过后,眼角轻沁出了湿意。 围观的人早已惊呆。 人群外,把一切收入眼内的男人止住了脚步。那里面不需要他。其实,不管他、周怀安,还是其他在那两个人生命中留下痕迹的人,都只是为了让他们知道,他们彼此深爱着的事实。 顾夜白,请一定要把她带出来。 他瞥了眼不远处失魂落魄的女人,原来看得再明白,也还是会涩然。 火势还盘桓在楼上,暂时不会蔓延下来,这也早在当初考虑之列,抢救过后,波及的只会是顾家的产业。 他在楼道四周看过,不见她的痕迹。 并且,她的目的地应该是他的九十层。 他凝眉看向电梯。 用这个不嫌危险么。眉间掠过轻渺的笑,只是,现在也只好一搏了。 此时心已微怯,为她的冒险。这猪也是不怕死的主,居然干走捷径。只是,他知道,当时她也别无他法了。 汗湿了衣衫,电梯只敢乘坐到七十多层。不过才爬了几层楼梯,火苗,热气,烟尘扑面而来,悠言眼前红红的一片,视线开始模糊,呼吸也困顿起来,皮肤都是被焦灼的疼痛。 其实这儿还好,火势较小,往上火势会越来越大。现在甚至还没到八十层。 怎么办?她很清楚知道,她的心已不受自己控制。 头上一热,毛线帽子也燃了一角,她慌忙拿下扔了。 哆嗦着从口袋里摸出药,吞了几粒。 她咬着牙,又上了几层。 浓烟突然变大。无法视物,呼吸也变得愈加困难,她捂住鼻子,沿路而行,推开了楼道大门。里面,火簇燃亮了整层写字楼。不断有东西歪倒、跌塌,或成灰。 身子缓缓滑下,依在门边还没被点燃的一角喘息。火苗子迅速向她蹿来,爬上了皮肤。 这下可好,她得变成一具烤乳猪了。 她微咧了丝笑,尽量去忽略那焦灼入肉的痛感。 火势越来越猛了,一波波热浪扑头盖脸而来,可是依然无力,药物似乎再也无法发挥它的作用。 可是不能再休息了,否则永远无法走到九十层。 不能在这里昏倒。 不知哪里来的力气,她撑起身子,跌撞着走出了去。 拉高衣衫捂了鼻子,在满眼浓烟中,她摸索着再多爬了一层。 当推门依倒在下一层的墙角的时候,泪水从眼里一滴一滴流到腮下。望着门外的楼道,心,疼痛到极点,也绝望到极点。 满室的烈火,所有东西被燃烧殆尽,重物在火光中坍塌。 晕眩袭来,火团也蔓延到了身上,可是她已经再无法起得了身。 她似乎听到火在自己身上燃烧的声音。 她会这样死去吧。 小白,你有没有被救出去? 九十层,她永远也不能到达的九十层。妈妈,迟大哥,请保佑他已被人救出。 这样死去好可怕,所有肌肤会被燃烧成灰烬吗?像四周那些物事一样。其实更怕的是再也见不到。可是,她确实是再也见不到他了。她已经用尽了所有的力量和意志。 小白,我尽力了。 你一定要逃出去,你一定会逃出去的,就像庐山大火那回。 迷蒙中,只见火苗沿着蜷在地面的腿一路窜上,很疼,很疼。可是她连挣扎的力气也没有了,心绞得仿佛要把五脏六腑也要翻腾过来。 满头的汗水涩了眼。她手指微微动了动,咬牙伸到颈脖的位置。 不见了?她的戒指呢! 戒指呢?!惊恐顿时袭上全身,她只剩下这个了! 她哽咽着捂住了胸口,竟撑起了身子,那断裂的痛苦几乎把她撕碎。 几乎是拼尽所有的力气,她把门推开。 她还不能死。戒指,她把他给她的戒指弄丢了。 满眼的泪,却无法浇灭这里一分的火。 身子再次滑下。手上用力,却只在地上蠕动了数寸,再也无法成行。 多么可笑。她临摹了无数她妈妈死前的画,原来画的也是她自己。那断翅的蝶,不正是此刻丑陋的她么。 妈妈,我原以为我可以。 可是,断翅的蝶,永远也无法飞过沧海。 “小白,小白。”低声喊出他的名,无数次在夜里辗转反侧的名字。 眼睛,轻轻阖上。 似乎有急促的脚步声传来。 言…… 言? 谁在唤她?那么悲伤。 意识模糊中,一双大手拍打着她身上的火簇,身上猛地一紧,那像铁似的臂膀把她抱进了怀里。 第一百六十三话离开的真相(2) 悠言一个激灵,猛地睁开了眼睛。 在这个弥满浓烟的空间,深黑的外套,纯白的衬衣,双眸暗哑得无法映进光亮,紧紧把她抱在怀里的男人,不是顾夜白是谁? “小白,我找着你了。”她欣喜若狂,不知哪里来的力气,伸手抚上他的眉,想把他的痛揉平。 男人把她抱得更紧,搁在她单薄肩上的下颌似乎也要揉到她的骨头里去。 脸畔、手掌,她裸露着的肌肤已被灼伤成鲜红,伤口不浅。 从没有一刻像现在如今庆幸,他赶到了,如果不是她的戒指,她遗落在楼道里的帽子,他不敢想象她会在这场大火里受到怎样的伤害。 当看到她俯趴在地上的一刹,他的心脏几乎停止了跳动。 耳畔,向来清柔软糯的声音此刻变得如此粗糙。 “是,我的小猪很勇敢,把我找着了,现在换我带你走。” “小白。”悠言摇摇头,止住了他的动作,她手指轻轻在他脸上摩挲,深深再看他一眼。 是的,能再见到他,她已经没有遗憾了。 “我以后再也不惹你生气了。”她偎进他的怀里,眼泪也沾上了他的洁白的衬衣。 再也不能惹你生气了。 “言,别说话,乖,眯上眼睛歇一会,我这就把你带出去。不要怕,我一定可以把你带出去。我们在庐山不是已经逃过一次吗?这次也一样!” 低蔼的声音,那么温柔,恍惚中,他的吻,印在她的眉上、眼上。 “你自己走,你的身手,一定可以——” 顾夜白浑身一震,刚才只顾察看到她身上伤势,竟才发现她脸色惨白,额上细密汗珠如瀑,一双樱唇早没有了血色。 顾夜白心里大惊,大掌捧起她的脸,声音都微微颤抖。 “言,还有哪儿不舒服?快告诉我!” 悠言微张开嘴吸了口气,攥紧他的衣衫,正想说话,遽痛猛的袭过胸口。 眼前一黑,纤细的指无力爬上口袋。 顾夜白何等敏锐,把她手裹紧,伸手便往她袋里摸去。 小小的瓶子,触手生冷。 仿佛有什么在心里狠狠划过,鲜血淋漓不过是瞬间的事。 顾夜白赶紧把东西掏出来,开了瓶子,声音深寒如霜。 “几颗?” 和男人暗沉到极点的视线一碰,悠言瑟了一下,嘴唇蠕动,“三。” 药被迅速递到她嘴边,她衔进嘴里,喉里艰涩,无法下咽,只能怔怔望着他。俊脸突然在眼前放大,凌厉粗重的气息攫上了她的唇,男人的唇舌撬开了她的牙关,舌尖一挑。 悠言还在发愣,药丸已顺着咽喉滑下。 唇抵在她的唇上,声音再也没有一丝温度。 “路悠言,迟筝不只是你的老师,还是你的母亲。你和你的母亲一样,都有心脏病。” 逃避了四年,是要逃避这一刻,等了四年,也像是等到了这一刻。 泪水模糊了眼睛。 可是,这一刻的顾夜白,和她有过最私密接触的男人,她却仿佛不认识他。 四周烟尘袭来热浪袭来,他却只是笑,冷冷的笑,悲苦到深处却不得宣泄的笑。 不知道是药物的作用,还是他寒冷的眸,她的身体居然生出一丝力量,她伸手又去摸他的脸。 手却教他重重打落,被火灼伤的伤口,登时红得更为怵目。 他从不舍对她下重手,这一下毫不留情,悠言怔怔看着,眼泪在眶里打转却不敢滑落。 他冷睨了她一眼,眉眼突然又变得沉静,最后,他一声不响把她放下。 “你可以选择就这样死去,或等我回来。” 一句话搁下,他推开了楼道的门,冲进了火场,把她独自留在楼道口。 泪水终于委屈顿地。他恨她,她认清了这个事实,他恨她的隐瞒。 他要到哪里去? 额上汗珠愈密,路悠言紧紧捂住胸口,她意识开始涣散,身体的力量却也在陡然间疯长。她不要看到他这个样子,她一定要等他回来。 似乎过了很久,也似乎只是一会,门倏地被推开,男人身上尚卷着火苗,手里却多了一样东西。 迷迷蒙蒙的睁开眼,她呆呆看着他,一时忘了反应。 似乎要她感受到自己的存在,他捏住她的下颌,力道粗暴,接着又把手中的东西递给她。 “捂住口鼻,闭上眼睛。” 手心上的东西,是被水湿透了的布巾,他冒险离去就是为了取这东西给她。 悠言眼眶都红了。 身子一轻,却已被他飞快抓进怀。 “别跟我说什么负累的鬼话,路悠言,如果你执意要留下,那么我奉陪就是。” 悠言紧紧阖上眼睛,她还能说什么?他已替她也替他自己选择了最后的路。 和他一样,沉默代替了所有语言。 她将手穿过他的臂弯,环上他脖颈,同样紧紧的。 眸光落到怀中女子发顶上,顾夜白一笑,恸疼却痛斥着眼角眉梢。 奔走、穿行,火势如猛兽,逐渐以疯狂的速度追赶下来。 他紧紧抱着她,感受着她柔软的身子紧偎在他怀中。胸口处,是她脉脉的心跳,此时他同她一息相连。 其实,不过是同生,或许共死,如此简单,她怎么一直不明白? 背后是火光眩目的大厦,前方天空深邃美丽。 数不清的人,看着他们呼啸而出,喜悦的呼声响彻整个天幕之下。 消防员抬着担架冲迎上来,顾夜白咬牙一笑,他双手负重已到极限,然而,下一刻他浑身抖颤,他的心脏再也感觉不到她心脏的跳动。 怀中人的手缓缓从他的怀里滑出、垂下,轻轻摇曳在冷漠的空气中,然后,再也不动。 第一百六十四话 急救室的红灯 医院。 没有人想到,再次相聚是在这样一个环境下。 急救室,红灯闪烁。长长的廊道,切分成两隅。 像没有了生气的布偶,susan站在角落一动也不动,直到林子晏长叹一声,伸手把她搂进怀中。 “老板,她会没事的。”小二终于不再吵闹,声音安静。 一旁,是比他更安静的章磊。一双凤眸轻睐着远处,耳边响起那道淡淡的声音。 “我应聘服务生。” linda低声安慰着黎小静,时光的一面之缘,改变了一些人一生的轨迹。 夏教授轻揽过夫人。夏夫人拭了拭眼角的湿意,低声对丈夫道:“那么好的一个孩子。” 有脚步声,急促而来。 林子晏抬头,是唐璜和frankie。 唐璜苦笑,面有愧色,frankie用力拍了拍他的肩。 “他怎么了?”半晌,唐璜问道。 这问的却不是悠言。 林子晏摇摇头,把怀中女人揽紧,目光落到长廊的另一端。 两人顺着林子晏的目光看过去,廊末窗前,高大颀长的身影直挺挺站着,安静沉默得让人心悸。 他背后站着两个女人。 辰意農孤傲的脸上,此刻泛着一丝笑意,却苦涩异常。 凝着前方顾夜白的背影,许晴心下黯然,闭上眼睛。 人很多,廊道却安静得如时间流逝。急救室门外那红灯簇闪着,似乎没有熄灭的意思。 时间不知又过去了多久,气氛愈来愈深凝。 susan从林子晏怀中挣出,看了顾夜白一眼,想过去和他说几句,安慰他,同时也安慰自己。但她很快停住脚步。 她怕。他的轮廓凌厉、安静又沉重。明明都是极端的矛盾,偏偏揉合在此刻的他的身上。 她突然不敢上前,去面对这个男人。不用说,大家都是一般心思。 突然,更加急促的脚步声破空而来。众人一凛,望了过去。 顾夜白此刻正凝眺着窗外,兜在外套口袋里的手,戒指链子紧紧缠绕着。 他在想她这四年。 那段日子她是怎么过来的?犯过多少次病?很痛,很绝望吧。 在等待的日子里,其实,她一直比他坚强。 恨她,没有一刻比此刻更恨她。 她是彻头彻尾的骗子。 可他偏偏爱惨了这么一个小骗子。 四年后的重遇,没有人知道,他心底是如何的窃喜。 是的,窃喜。 即使以为她和迟濮一起过,即使明白自己可能只是她的第二最爱,仍是如此庆幸再见她。 其实,在那四年里,以他的财势,想把她找出来不过是吹灰之力,哪怕掘地三尺。只是,他的骄傲却禁锢了他。 当在同学会上再见,不过一瞬,他已听清楚心底绝望又狠厉地叫嚣,他要她。哪怕,从此为她系上镣铐。即使没有后来几次命运的推波助澜,他就真的能放了她? 原来,一直不是不想,不过是对自己说不想。 磕磕碰碰走到现在,以为一切都要归于平静,从此可以和她去看每个晨昏日落,上天却和他开了个残酷的玩笑。 她的生命,只剩点滴。 如果急救室的红灯不熄,嗯,如果,她死了。 重重阖上眼,他唇边的笑,撑开到最大的弧度。 如果她死了,在他还没来得及好好爱她的时候,路悠言。 领子被拎起,一股凌厉的劲道撕裂空气向他而来。 来人的拳头狠狠砸到他脸上、身上。 嘴角见了红,他抬手揩去血渍,只是淡淡的笑。 其实,他早就觉察,只是没有躲闪。躲什么,为她而做的珍重,现在又还有什么意义。 众人惊呼声中,他抬眼望了望对方。 高大英俊的男人,身上的气度似乎昭示了他经历过的不平凡岁月,却无法从他的脸上推断出确切年纪。 是他? 来人脸上沉痛,冷笑说道:“顾夜白,我把她交给你,你却还我这样一个结果。早知如此,四年前我就该断了她的一切念想。” 面对这份呵责,顾夜白没有反驳,手仍兜在袋中,摸索着戒指内测的字。 又是一拳挥落。 “林子晏,这里没有你们的事。”锋利的目光将要过来劝阻的几个人止住,他沉声道。 又一下结结实实落在身上,他微退了一步。 章磊一凛,以顾夜白的身手和承受力,对方的功夫,这一拳的凶狠,实在不可小觑。 “路伯伯,别打了,言若知道了得有多伤心,顾夜白就是她的命啊。”急奔上来的susan哭道,哽咽在喉。 众人这时才知道,眼前这个气势赫然的男人竟是悠言的父亲,一时相觑。不敢劝,却又不能不劝,气氛冷凝到极点。 急救室上方的红灯,冷光斐然。 路泓易冷笑,“顾夜白,你不是很能打吗?怎么不还手?” 那是她的父亲,把他打死他也不会还手,何况不过这么几下子。 顾夜白嘴角突然绽出丝笑,想起那个夜晚,顾澜狠扇了她一记耳刮子,她明明痛恨着对方,却不躲不闪。 她说,那是他的爷爷。 她的泪,她的笑,都是他,她唤他小白。 除了她,再也没有人敢如此扭曲他的名字。 他的笑意也愈发大了,心里也一下子变得澄明。 言。 如果爱,请为我坚持,如果实在倦了,就好好睡吧,当你闭上眼睛的一刹,我的世界也到了尽头。 红灯,倏然熄灭。 第一百六十五话 绝望吗 医生才刚走出,便被一拥而上人紧紧围住。 “医生,我的女儿怎样?”一向镇定的路泓易此刻也颤了声音。 所有人脸色都凝重到极点。 “身体被灼伤的地方不轻,但终究是外伤,你是患者家属,该很清楚她这心脏会随时要了她的命。这次情况非常严重,她一度没了心跳,我们也以为无法施救了,万幸她的意志非常顽强,居然撑了下来,不能不说是一个奇迹。” susan死死捂住嘴,林子晏紧紧把她搂住。 “先别高兴,她的心脏已严重衰竭,如果再有一回……”医生微叹了口气。 没有说完的话,在场却没有人不明其中意思。 夏教授沉痛地摇摇头,目光轻落在那站在所有人背后的学生身上。 他仍是安静沉着得让人害怕。 一双眼睛一直没有离开过那堵门,里面是尚在昏迷中的她。 “还有什么方法可以让她活下去。”声音很淡,从他喉间逸出,低哑得不成话。 “医生——”章磊也是眼梢微沉。 大夫环了众人一眼,方道:“晚期,这心脏一旦衰竭,就只能换心。” “换心?”不知谁轻呼出声。 路泓易锁眉,脸色沉重。 susan颤声道:“迟学长就是接受了换心手术,后来出现抗异和并发症死的。” 医生点点头,低声道:“换心手术有一定的难度,这还只是一点,即使手术成功了,术后会不会出现并发情况,这是谁也不能保证的,但站在医学的角度,我还是建议进行手术。” …… “我们可以进去看看她吗?” “她的情况还不稳定,家属进去吧。” 路泓易的身影消失了,众人目光不由得落到数步外的男子身上。 他却早已转过身,谁也无法猜测他此刻在想些什么。 许晴一步往前,linda却止住她,轻轻摇了摇头。许晴苦笑,是啊,这个时候,哪轮得得上她说话。 顾夜白,这世上要说有哪个女人的话能左右他,就只有里面那个人了。 “师傅,你不进去看看她吗?”辰意農微微提高了声音,眉目间透着一丝悲凉。 面窗而立的挺直身影,刺痛了所有人的眼。 章磊看了林子晏一眼,后者会意,对夏教授道:“老师,还有大家都先回去歇歇吧,明天再过来。” 脚步声,在似有还幻的叹息声中渐渐远去,一个又一个。 走廊变得空旷。 “林子晏,我不走,我想在这儿陪陪她。”susan倚在墙上,轻轻说道。 “把时间和空间都交给他吧。”林子晏柔声道:“今晚到我那里,我没别的意思,只是想看你睡一觉,这些天你累坏了。” susan一怔,慢慢抬头,对上的是男人深邃温柔的目光,犹如深漩。 她微微偏头,“好。” “还不进去?”临走前,林子晏走到顾夜白面前,低声问道。 “子晏,我得趁自己还没疯掉之前,找医生谈一谈,她的情况,已不能再拖。”那人的声音淡淡传来,像往日听惯的凉薄。 但疯掉二字,却让林子晏突然有股想哭的冲动。 他重重拍了拍对方肩膀,携susan离开。 翌日,太阳还没绽出光线,所有人已再次在医院碰面。一样的长廊,还有窗前那抹挺拔的身影。 没有人知道,他在这里站了多久。 也许一晚。 窗子裂了道巨大的口,玻璃碎屑散了一地,碎屑散漫间,是纯白的手套和殷红的血迹。 男人的右手,五指破损,血痕未干。 每一个女人都湿了眶。 似乎走过了一条长长的甬道。 有人在轻轻唤着她的名。 妈妈?迟大哥? 恍惚中,似乎是爸爸。 眼睛看不真切,悠言突然急了。他呢,还有他呢? 为什么没有他? 小白。 身子一下挣起,对上了父亲英俊沉痛的脸。 她父亲被抱进怀里,紧紧的。 悠言低声道:“爸爸,爸爸。” 路泓易轻轻拍着女儿瘦削的肩。 阳光悄悄打进,似乎回到了妻子死后的那段二人相依为命的日子。 半晌,悠言低低问,“爸,他,我想见他,我好想见他。” 路泓易心里一疼,长叹一声,把女儿抱起。 悠言却挣扎下地,一步一步慢慢踱出房间。 在门口,与所有人打过照面,他们都微微绽了笑看向她,甚至对她并不太友好的辰意農。 她也回了一笑,也轻轻的,怕惊扰了此刻的安静和美好。 目光徐徐落在廊尾的窗前,心一下又疼了。 那个坐落在地上沉着眸一动不动的男人,向来整齐的衣衫此刻凌乱不堪,衬衣有些被灼黑灼穿有些依然纯如白雪,但就是阴暗得叫人绝望。 地上鲜红的碎片,在阳光下泛起七彩光芒,琉璃般晶莹绚烂,却让人感觉入目凄迷。 第一百六十六话 哪里也不去 悠言俯下身子,发丝微微飘扬,划过他的黑发。 她伸出手颤抖着捧起男人的脸。 不是只一晚没见吗?依然英俊得炫目的脸,墨染似的瞳,眼底下却是一圈暗色,下巴青茬遍布。 她的碰触,引来男人的轻轻一颤。 大掌覆上她的手,紧紧裹住了。 医生的回答,是这样一个微乎其微的数值。 奇迹?他还该怎么去相信。 她,就在咫尺,他昨晚却生生在外面站了一晚。 不敢看她呼吸细细的模样,怕突然哪一天就触手冰凉。 悠言的目光柔柔落在他右手上,那上面的伤痕——让她呼吸一窒。 “傻子,不疼么,再说,这毁坏公物是要赔的。” “路悠言,你的笑话笑点还是那么低。我赔得起。”他微微挑着眉。 悠言顿时乐了,冷不防后脑勺被他一压,整个跌进他怀中。 泠冷的气息掠过她的鼻翼。 空气中,是微微抽气的声音。 悠言脑里一片空白,唇已被他狠狠吻住,吸吮、翻搅,没有丝毫怜惜,只有近乎窒息的凌厉占有。 他的强势让她几乎承受不住。四周不时有人路过,还有她的父亲,他们一帮朋友。 她耳根如烧,满脸红晕,小手不由得攥紧他的衬衣。 他从来是隐忍的人,此时却如此肆无忌惮,他的疼痛她怎么会不明白,他想确定她还在。 她怯怯地回应着,忘记了要娇涩。 如果时间能停在此刻。 原来在面对她的时候,他是这样的。 偏过头,许晴轻轻擦拭掉眼角的湿意,没想到一抬头却撞上辰意農痴痴的目光。 喘息着轻蜷在他的怀里,悠言红了一张脸。 顾夜白突然微微变了脸色,迅速把她抱起。 “怎么了。”她伸手就去摸他的眉。 回答她的是他轻斥的声音,“你又光着脚丫满地乱走。” 那满地的碎屑,差点便伤了她。 悠言在他胸膛里蹭了蹭,脸上的纱布,那粗糙的触感,让他脸色一黯,眸光也暗沉了下去。 “会很丑吧。”她傻傻地笑问他。 “不会。”长指爱怜地抚过她的脸颊,这是她奋不顾身爱他的证据,即使日后真的留下伤疤,他又怎么会在乎? “如果会呢。” “会也没关系。” “那就会很丑了。” “丑也没关系。” “你会没面子的。” “那就是我的事了,对么。” “好像也是。小白,我想进去了,我有点累。” “好。”额抵住她的额,她乖巧的靠在他怀里。 经过众人时,她脑袋躲进他怀里,不敢看人。 顾夜白轻笑,把她抱进去。 没有人多说什么,即使是悠言的父亲,那其他人还有什么立场去开口。这一双人的世界,不管他们爱还是恨,都自成方圆,从来没有别人的余地。 黎小静想,也许很久以后,她还可以和艺询社同事吹嘘她所看到过的。 那是有关时光的故事,有关他们社长的故事。 房门微掩,里面情景依稀能辨。 悠言被放在床上,顾夜白替她拢了拢被子,又拿起桌上一方小毛巾,从热水瓶里倒了水,蘸湿了毛巾,然后坐到床上,把她的脚丫子搁放到自己的膝盖上,静静擦拭起来。 悠言呆呆看着他轻柔的动作,他的手指骨节分明,白皙修长,此刻上面血红暗凝。 那一地的玻璃碎片——他把玻璃砸穿了。 那些酸涩的液体又开始在眼里凝聚。她爬起来重重靠到他肩上。 “小白。” “嗯。” “你带我回家好么。” 顾夜白停下手上动作,抬眼看了她一下。 “我先跟医生商量一下。” “我想跟你回去。” “你哪里也不去,爸爸带你回去治病。”门猛地被推开,路泓易沉声说道。 “爸爸,我不跟你回去,我要和他在一起。”悠言蜷着身子,藏到顾夜白背后,只探出脑袋来,语气倔强。 “路悠言!” “爸爸,我知道的,我的病犯了,我快死了。我不要像妈妈一样,我死也要死在他身边,我哪儿也不去!” 泪水冲出眼眶,悠言只是仰着脸,直直望住父亲。 “迟筝——”想起亡妻,路泓易突然一笑,脸色很快又变得冷硬。 “路先生,我不会让你带走她,谁都不能!”伸手把在背后微微瑟缩的身子搂进怀里,顾夜白眸锐似电,一字一字说道。 第一百六十七话 求婚vs一诺 “这是怎么了。”林子晏低声问道。 章磊摇摇头,看向病房里两个同样气势赫赫的男人。 屋内气氛似乎就要一触即发,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上,连几个巡房的医生护士也驻了足。 “我是她的父亲,而你顾夜白,你有什么资格说这种话?”路泓易冷冷说道。 顾夜白眉心轻拧。 很快,他侧过脸,轻声开口:“小猪。” 悠言懵懵懂懂的点点头。 “把手给我。” 还缠着布纱的白皙小手毫不犹豫交递到他的掌心中。 “会痛,忍一下。” 悠言不明所以,却用力点点头。 她的手被烧伤了,缠了层厚厚的纱布,顾夜白这是在解缠在她指上的纱。 饶是他手上极轻,还是弄疼了她。她咬唇看着他,一向怕痛,这次却乖巧安静。顾夜白的心却一抽一抽的疼了。 当她的无名指完全暴露在他眼下,顾夜白把手探进口袋里。 末了,五指微展。 众人睁大眼睛,只见他掌中是一枚系着链子的钻戒。 “原来在你这儿。”悠言喜极而呼,向那戒指扑去。 顾夜白手掌一合,不让她碰触。 悠言疑惑地看着他。 “言,告诉我,你愿意戴上它吗?” 似乎不敢确定他的话,悠言眼睛睁得大大的,瞪住那枚璨光璀目的戒指。 没有再给她说话的机会,顾夜白执起她的手,把戒指套进了她的无名指。 尺寸正适合,似本来就是为她这个人量身而做的。 阳光透过窗帘,倾洒在一切物事上,这一刻四周是极致的安静。 连微微的呼吸也怕大了去。 明明巨大的喜悦渗进身体每个细胞里,悠言两眼晶晶发亮,嘴上却嗔道:“哎我这不是还没答应么?” “没关系,你一定会答应。” 耳边是淡淡的声音。 悠言暗恼,狠狠瞪他一眼,这人,连求个婚也这么拽。 “我不愿意了。” “嗯,那戒指还我。” 大掌向她伸来,不急不缓。 悠言叫了一声,挪到床角,把手藏在背后,警戒地看着他。 众人互望一眼,不禁莞尔,几个护士早已忍不住笑出声来。 “路悠言,你怎么这么笨?”路泓易终于也看不下去了,轻声斥道。 悠言懊恼,只见他那个人似笑非笑地看着她,一双瞳,蕴着她看不懂的情绪,却温柔得似一泓泉泽要把她吞噬。 几时见过这样他? 在所有人的目光中,顾夜白走到路泓易面前,微微低下头,“路先生,您是她的父亲,我是她的丈夫,请您体谅一个丈夫的心情,不管是什么情况,生死伤病,他都不愿和他的妻子分开。” 林子晏,唐璜,frankie等人交换了个眼色,顾夜白什么时候向人低过头? 路泓易敛眉,终于淡淡一笑。 悠言望向父亲,突然明白了什么。 爸爸…… 父亲凝目,慈爱地看着她。 悠言怔怔将父亲看了良久,又看向顾夜白,那个人深邃眼底,满满是她的影子。 爸,你怎么会不知道他爱我如生命,可是,你还是要他一诺。即使聪明如你,还是想要更多的笃定。 爸爸。 第一百六十八话 花开花落,局里局外 第一百六十九话 下一站幸福 “老板,恭喜了!”林子晏、唐璜和frankie三个先围了上来,各自和顾夜白击掌。 susan跑过来搂住悠言,眼眶都是红的,黎小静乖巧地道:“恭喜社长,恭喜路姐姐。” “悠言,恭喜了。”许晴走了上来,低声说道。 “你恨我么?”许晴说着,又向被众人围在中央、正与路泓易低声商谈着什么的顾夜白望了一眼。 “晴,谢谢。”悠言握住许晴的手,笑得乐呵呵:“对你我只有谢谢,是你和阿珊的赌局,成全了我。” 许晴闭了闭眼睛,也轻轻一笑。 “悠言,不要放弃,要幸福。” 悠言一顿,刚想说什么,她却已飞快走出了房间。 声音在后面远去,许晴急急走着,一边微笑,一边流泪。 这么多年,今天也该彻底放下了。 “许晴。”背后,却有声音唤住了她。 许晴连忙转身,顾夜白就站在方寸外。 许晴突然就怔怔说不出话来。 “许晴,我也欠你一声谢谢。不管怎么样,你把她带回了我身边。”他淡淡说道。 许晴颤抖着低下头,“我把她带到学校去,让她受伤,你不怪我么?” “当天你是存心的吗?”顾夜白反问。 许晴愣住,摇头苦笑道:“我还不至于坏到这个地步。” “那不就结了。”顾夜白微微颔首。 “顾夜白,有个问题我一直想问你,可以么?” “你说。” “如果没有周怀安,你会不会——” “不会。” “为什么?”许晴涩然一笑,心房却一下收紧。 “因为,你是她的朋友。” 原来如此。 许晴阖上眼睛,泪水模糊了妆容。 不管他那时有多恨她,他始终深惦着她。这么多年,许晴,你始终站在局外。 顾夜白是一个复杂的人,所以注定了他今生只会爱上路悠言。爱上那一个直到今天还会由衷对她说谢谢的女人。 “师傅,师母,恭喜。” 众人在一旁说话,低低的声音,这时方才犹豫地响起。 顾夜白此时正从门口进来,淡淡一瞥,辰意農几乎立刻低头。 “师傅,你还要我吗?”声音,几分苦涩。 不过数十个小时,却仿佛看完了他们的一生。其间,林子晏做了些补充,她知道了许多从前不曾知道的事,包括风车荷兰。 她爱着她的师傅,可她还有什么理由去恨那个他师傅深爱着的女人? 悠言想下床,想到辰意農那边去,顾夜白走进来,正好来得及按住她,他眼神是微微的凌厉。 悠言吐吐舌,扯了扯他的衣袖。 “我难得被人叫一声师母。” 顾夜白握住悠言的手,沉默了一会儿。 “好好准备一下比赛的事情吧,你师母哪怕手伤了,你也未必能赢得了她。”他说。 辰意農愣住,随即含泪点头。 就这样吧,以这个身份,永远守在他们身边,花开花落,也是缘份一场。 小二微哼,“真聪明,懂得向我家三丫头下手。” 章磊微微一笑,却又骤然止住了笑。 悠言看过来,小二做了鬼脸,她眼眸里便都是温恬的笑,然后,朝他无声开口:老板谢谢。 章磊只觉,满心的苦涩突然都淡了,他回她一笑,如同初遇。 顾夜白不动声色看着,随后放开悠言,走唐璜跟前。 “她呢。”他淡淡问道。 唐璜知道这个她指谁,脸色微微一变。 月光。 床上,依偎在顾夜白的怀里,悠言只是笑。 顾夜白摸摸女人的脸,捏了捏她的鼻子。 “笨蛋。” “我不笨怎么会答应做你的妻子。顾夜白,你这人忒坏,求婚没花也不下跪,我亏大了。”悠言想了想,嘿嘿笑道:“要不你再求一次?” 顾夜白把下巴轻轻搁在女人的发上。 “言,如果你的手术成功了,你要什么都可以。” “真的要换掉?”悠言声音低了。 “嗯。”抱着她的手一紧。 “你和我爸爸叽咕了一下午,就是说这个?” “嗯。” 悠言突然笑了。 “小白,如果把心脏换掉了,我不再喜欢你,你怎么办。” 顾夜白在她唇上狠狠一啄,沉声道:“那你要喜欢谁?” “谁知道?那个心脏的主人也许很喜欢很喜欢一个人,啊糟糕,万一那是个男的,我以后不是要喜欢一个女人——” 话口未毕,便被顾夜白堵回了她的话。 不仅仅是吻,他的大手探进了她的衣服里,充满占有地从她脊上肌肤游移到胸前的柔软。 悠言呼吸顿急,紧紧搂着他的脖子,承受着他的热情。 他却没有再进一步,只在她唇上深深一吻,便把她抱紧在怀里。 第一百六十九话上一站离殇,下一站幸福 悠言却叽咕着趴到他的耳边,咬了咬他耳珠,得意地察觉到他微微一颤。 “你不想要我么?”她带着一点羞赧,软软糯糯地在他耳畔道。 黑暗中,顾夜白苦笑。对她,他怎么可能没有欲望?只是,她现在的身体状况,并不适合任何欢爱。 大掌拍了拍她乱拱的脑袋,他轻声斥道:“睡觉。” 男人随即搂着她躺下,悠言撅嘴,在他怀里挪了挪,自动自觉寻了个最舒服的位置,闭上眼睛。 月光,清婉得似水。 医院的夜晚,很静。虽然顾大社长为她弄了一个超级豪华的私家病房,陪床是真的陪她在一张床上睡觉,但也许一墙之隔,便是生死离别。 没有睡意。悠言舍不得睡,她方才胡搅蛮缠,也只是因为不想睡,她静静蜷在他怀里,感受着他的心跳还有淡淡的温暖。 她知道,他也没有睡。 大手轻轻抚着她的发丝,一下一下,温柔如许。 几个小时前,爸爸还在,一大班朋友还在,现在只剩下她和他了。 但她不寂寞。 有他,她就不寂寞。 像想到什么有趣事儿,她骨碌一声爬起来,爬到男人的身上。 顾夜白搂住她,拧眉。 “你是猴子托生吗?” “不是猪么,”悠言嘿嘿笑道,“小白,我不想睡。现在还不太晚,我想去一个地方。” “不好。” “医生说我现在的情况还好。” “……” “去嘛,这是我成为你妻子之后第一件求你的事,你也不答应啊。”某人语气委屈了。 月光轻映在她脸上,她唇色粉嫩,唇上一圈细柔的茸毛,显得格外可爱动人,顾夜白心里一软,长叹一声,旋手轻轻给了她一个爆栗。 悠言眉开眼笑,知道他答应了。 “小白,我们去坐最后一班公交吧。”她大声说道。 就知道不能轻易答应这女人,好吧,哪有人把开车到某个公交汽车站扔禁停区,然后去坐最后一班公交车。 不过,居然也赶上了末班车。 11点,车上人不少,很多是学生,因为有一站是g大。12点是校禁的时间。 悠言靠在顾夜白肩膀上,拿着蛋糕,哼哧哼哧吃得不亦乐乎。 顾夜白唇角微微绷紧,假装没有看到那簌簌而下的蛋糕屑。嗯,他的小妻子还顺道去天使买了个蛋糕来啃。 背后,似乎有可疑的笑声传来。 悠言一张脏兮兮的嘴凑到顾夜白耳边,“喂,他们笑谁?” “不是笑你你问我做什么。”顾夜白扔她这么一句。 悠言哼了一声,继续啃蛋糕。 未几,却有几个人走上来。 “请问……您是顾学长吗?”声音是微微的紧张。 悠言一愣看去,那是几个年轻男女,估摸是g大的学生。 顾夜白一笑,摇摇头。 几人互望一眼,都显得大为失望,又退回到位上。 “我就说这不是顾学长,他的女朋友不是那位周学姐么,听说对她也特别好怎么就换了?” “落伍的家伙,你都没看电视和杂志么,他现在和路悠言在一起。” “什么?” “就是赢了首日招募赛的那个女人。” “我说你们都不上道,什么女人不女人,那路悠言本来就是顾学长的前任……” “你别说,我看前面那女的就像那个路悠言。” 悠言捂住嘴,快笑出泪来。 顾夜白拈去了她腮边的碎末,捏了捏她的小鼻子。 “你为什么不认?”悠言压低声音道。 男人没有立刻回答。 “啊,你是怕我给你丢脸来着是不是,你觉得我配不上你。”悠言一怒,用力去掰他的手。 男人翻手把她的手覆住,淡淡道:“你有这个认知最好。” 悠言情知这不是事实,但还是佯怒,顾夜白眸微眯,勾起丝笑,只是抱紧她。 他们之间时间那么珍贵,别人要参上一脚,他自然不乐意,一点也不。 她靠在他身上的力道,渐渐重了。 “言?” 轻轻吻了吻她的脸颊,有点凉。他眉心一拧,把她裹进自己外套里。 “嗯,小白,我不要睡,我要坐到g大那站……” “乖,睡一下,到了我叫你。” “你一定要叫我。这回,我一定要坐到那站的。” 她的声音渐渐低了,顾夜白心里一凛,一瞬,有什么划过心头。 那是四年前分手前那几个夜晚。他熬了几个通宵做稿子,但舍不得拒绝她,有天和她出去玩了半天。回来的时候,他轻靠在她身上,睡着了。 不知过了多久,软腻的小手攥着他手臂摇晃起来。 “小白,小白。”声音带着些哭音。 他心下一紧,立刻睁眼把她抱住。 “我有一个好消息还有一个坏消息要告诉你。”她有些心虚地说。 “说。” “你要先听哪个?” 他皱着眉头,随口说道:“好的。” “呃,好消息是,我们很快就可以下车了。” “坏的呢?” “……” “路悠言!” “我刚才没顾上看站,呃,我们坐过站了,g大已经过了。” …… 他忍不住拥紧了睡熟的她。g大那一站,名字其实并不叫g大站,而是幸福路。 四年前的那个夜晚,他们错过了那一站。这一次,由他来看站,再也不会错过了。 第一百七十话 茧约vs神秘失踪? 车子抛锚了,恰好在g大前两个站。 顾夜白心下一沉。 被抱下车的悠言,还茫然四顾。 乘客下了车,不少人咒骂着,也有人赶紧去拦计程车。可惜,这一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别说车子,连鬼影也不多一只,这车子是一点也不好等。 “小白,我们也要等计程车么。”悠言揉着眼睛,依在男人身上问道。 顾夜白轻轻一笑,微微俯下身子。 悠言哇的一声,跳上男人的背。 黑漆漆的路,房子稀疏,人很少。远处林密叶茂,似隐着什么随时扑将出来。 下巴搁在男人肩胛上,悠言却十分安稳,没有一丝惧怕。没有计程车也不要紧,只要和他在一起,一定可以走到g大站。 “小白。” “嗯。” “我听珊说,你的叔叔和弟弟被带走了。” “不过是罪该应得。”淡淡的男人的声音。 悠言微叹了口气:“你爷爷真的会开心么,看着亲子入狱。” “他早就百炼成钢。” 悠言扑哧一笑,想了想道:“他也可怜。” “可怜人必有可恨之处。” 悠言黯然,脸轻轻挨近男人的脸。 “小白,我求你一件事。” “言,不可能。” “你果然知道了。” “并不难猜。” “我也恨她,只是,我现在很幸福,就这样吧。好不好?” “她差点杀了你!”顾夜白声音蓦地一冷,那森然寒意,悠言也不禁打了个颤。 “我还有几个愿望可以用?” “言,把你的愿望收回,不值得用在她身上。” 悠言怔了怔,低头一吻印在男人的脖颈上。 “你不喜欢我说,我就不说,我的手术大概会凶险万分吧。如果可以,帮我积点福荫好吗?” 男人沉默了许久,突然轻笑。 “言,你的身份证在这儿么?” “在的。” “嗯,碰巧我的也在,今晚我们不回去了。” “啊,去哪里?” “民政局就在g大不远的地方,我们去那边等天亮吧。” “……” 一个月后。 机场。 林子晏嘀咕:“这两口子还真是,携徒弟集体失踪,所有人都到齐了,还不出现?!” linda笑道:“也许是要避开记者。” “妈呀,这些人还真是恐怖,就像蜂窝密密麻麻的也太吓人了吧。”小二望了望不远处守候着的记者,黑压压的一团,也是心有余悸。 章磊倒是淡定,间或还自己拿单反给记者拍一个,惹得几名年轻女记者纷纷红脸咬耳朵。 一旁的frankie已在兴奋嚷开,说要去日本找个老婆,让许晴也找个,惹来许晴一个大白眼,susan早笑弯了腰,林子晏不动声色,手往她肩勾去,被她避过了。林子晏瞳仁缩了缩,又笑嘻嘻地问她要不要喝饮料。 除了夏教授夫妇和唐璜,众人今天再在机场聚首,准备赶赴东京,参加那个万众瞩目的盛典。 顾夜白已安排了医院去寻找适当的供体,也许比赛完后,悠言就可以立刻进行手术。 至于唐璜,谁也不知道唐璜那里去了。他突然失了踪。 林子晏却明白,也许唐璜的失踪和怀安不无关系。 短短几个月,这个城市发生了太多的事情。 两周前,怀安离开了g城。失踪了许久的楚卿因多年前一宗故意杀人罪入狱。 以顾夜白的性情,这也许已经是最仁慈的做法。 艺询社选址重建,全国画者招募赛完美落幕。悠言以一只左手,完胜其余九日的参赛者。当然,不得不提的是,最后与辰意農的一战。 全城瞩目。 蝴蝶为题,兹纪念已逝的天才画家迟筝。 意農右手迷蝶,红尘摇曳,繁花绿水间蝴蝶飞飞,芳影惊鸿一瞥,再难觅寻。 这幅画震惊了整个画坛,这就是顾夜白亲手教出的徒弟。 但没有人想到,这画最终却败给了顾夜白的妻子路悠言。 一张素纸所画,不过一丛茧,一缕未成形的魂。 是谁誓要破茧成蝶,不为涅槃重生,亦不必飞渡沧海,只求曾与你相遇。哪怕翅断命折,溺死在你的怀。 这幅画,命名为茧约。 多个画坛大师一致评定,这画胜在画技,却更胜在立意。生命充满不可知性和困境,可是,不管人还是这世间的任何一种生物,无不按着自己的轨迹,去完成一段旅程。 我们也许渺小,但我们存在过,爱过。哪怕千百年后,这世上再没有了我。 这一战过后,顾夜白和路悠言成了g城最热门的话题。所有人都对东京大赏赛怀抱极大期望,单等看这对夫妻将画出怎样的一幅惊世骇俗。 第一百七十一话 高空三万尺vs当幸福来敲门(大结局) “她来了!” 前方记者的骚动,扰乱了各人思绪。 众人互望一眼笑了,那几个人终于来了。 直到苗条的身影气喘吁吁到达,众人方才傻了眼。 只有辰意農一人,那两个人不见了。 林子晏气急败坏道:“意農,你师傅师母呢?” 辰意農神色幽怨,晃了晃手中的东西。 众人这时才注意到,她臂上挎着一个卷轴,画被紧密镶裹住,看不出内容。 susan怔愣,“这是什么意思?” 辰意農摊摊手,“他们不会来了。这是他们两个人联手画的画,此去东京,有画无人。” 众人面面相觑,好一会,frankie先嚷了起来,“那他们去了哪里?” “他们的飞机,十分钟前起飞,目的地是——庐山。”辰意農苦笑。 章磊咬牙,“shit!被这二人耍了!” 早有记者围了上来,镁光灯闪个不停。 东赏大赛前夕,顾夜白携同妻子失踪。 这必定是今天各大报刊的头等头条。 不少记者都着急追问:“请问顾社长夫妻是否补度蜜月?为什么走得这样蹊跷?又独独选择了庐山?” 众人苦笑,谁知道这两个人到底为什么突然跑去了那个地方。 林子晏看着这身旁笑靥微绽的susan,突然想到什么。 “庐山,你知道?”他轻轻握住她手。 所有目光刹时都投射到susan身上。 susan把林子晏手打下,末了,望向远方天空,眼尾弯了弯。 “庐山,是言爸妈第一次见面的地方。在那里,有一个小型影院,二十多年来,每天从早到晚,只播放同一部影片。言约顾夜白去看的第一部电影就是这部片子。” “同一部影片?”小二和frankie已低呼起来,“这不得闷死?” 章磊唇角微扬,却是淡淡笑意。 庐山恋么。 据说,这是世界上在同一影院连续放映时间最长的电影。多年前,他去庐山摄影的时候,还特地去看过。 人的一生,何尝不是一幅幅未经剪辑的片段。 如果,爱情一旦开始了,便如同这一场永不落幕的电影,那该多好。 “林子晏,你会嫌闷吗?”susan突然转头,低声问道。 林子晏说道:“susan,有一天,我们也去庐山看一场电影吧。” susan笑笑,没有回答。 外面,飞机滑翔过的轨道,拖曳出长长的烟云,机场的天空很蓝。 三万尺的高空。 悠言倚在顾夜白肩上,悠悠看着窗外蓝天白云。 “我们这样走了会不会不好?”顾夜白在旁,她是个坐不住的,不一会就眼珠骨碌,找他说话。 “嗯,那咱们回头吧。”顾夜白嘴角一勾。 “在飞机上怎么回头?”悠言说着,突然意识到男人在逗她,狠狠瞪他一眼。 顾夜白微微扬眉,伸手把妻子搂紧。 “小白,咱们只交画人不到算不算违规?”悠言蹙起一弯眉。 伸手抚住那一双如烟笼的月眉,顾夜白漫不经心地道:“那已和我们无关。” 谁知道,下一秒会发生什么。 且边走,边铭记。 比赛,怎及得与她同游一场吸引。和她的分分秒秒,他都要握在手心,好好珍藏。直到很久以后,记忆也变得模糊,还能用笔描绘出她的一双眉。 当然,这一刻,他和她都不知道,在东赏赛中,不仅他们,还有一个人,上届的优胜者顾腾宇也在狱中析出一画,交与组委会。 然而,他最终饮恨这场比赛。 在即将到来的东赏大赛中,折桂的是一帧名为《蝴蝶,不必飞过沧海》的画。 “回来以后,我就要做手术么?”悠言低声问道。 “嗯。” “会成功么。” “会的,一定会。” “小白,有人说,心脏有记忆功能,如果我以后变心了,你怎么办?”她声音更低了。 顾夜白心里一疼,他的妻,总是心心念念着这个问题,她只怕,他寂寞。 “那我就重新追求你。” 悠言一愣,随即展眉笑了。 “说好了?” “说好了。”淡淡的声音,沉稳而笃定,一如坚毅沉着的他。 男人俯身在她的眉间印下细密的吻。 悠言笑,望向窗外,阳光折出斑斓的芒,染满了整片天空。 她想,她听到了客人来访的声音。幸福,已在门外,正准备敲门。 嗯,幸福,又是什么。 也许便是破茧的疼痛,这等待春暖花开的漫漫流光,是在最美的年岁里,遇见一个人,别后经年等待的微酸,再次重逢的喜悦,是有一个人能信任的笃定,不管世事幻化成沧海,时间缱绻成桑田,有一个人的天下,独你无双。 (全文终) 第五十九章 “学长的车真的是二轮子?”眼见又是一阵尴尬的沉默,她连忙没话找话说。 “当然是假的。”顾夜白挑了挑眼尾。 啊?悠言再度傻眼。 桔色灯光从天花吊灯上流泻下来,颜色暧昧。 “我想,我还是回去吧。”她局促不安地道。虽然,她心里无比渴望与他再共处些时间,可不行……何况,她为他带来的麻烦够多了。 他唇角勾起抹嘲意,“你是想告诉我,我今晚所做的不过是多管闲事?” “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她连忙解释。 “如果他们你屋里还有埋伏,那该怎么办?”他声音越发冷冽。她就这么不把自己的命当回事?还是说,亟不可待只想避开他? 悠言知道,再找理由,就是自己任性了。她没有任性的资本,在他面前,她早就失去了这个资格。 “好,那今晚打扰了……”她微微咬唇,试探着开口,“我可以看看你的伤吗?” 他几乎立刻拒绝:“没这个必要。” 她的手僵在半空。 “我只看一下,一下就好。” 她目光瑟缩一下,微微低头,却继续执拗的请求。 她委屈的模样,有些刺痛了顾夜白。 他方才遭遇危险,她舍身相护,他不是没有一丝震惊的,再见以来她的每一个表情,似乎无不告诉他,她还爱着他。 可是,他始终不是她的最爱。她最爱的人是迟濮,如今,她会回来,只是迟濮结婚了。也许,他可以再次成为她的备胎。当然,她没有表现的太明显,欲拒还迎,否则,显得太假。 唐璜说得对,他是要跟她清算的,可笑的是,他对她,还会舍身相救,车子上,她膝上的温度,甚至调出了他心里的魔。 “客房没有沐浴的地方,但二楼尽头就是浴室。房间你随意挑选,我不奉陪了。”他冷冷搁下话,离开了。 悠言怔怔看着他离去,上楼走进卧室,她呆立了良久,方才上楼。 进了浴室,只一眼就看到了洗手盆上,雕刻精细的架子上,挂了两个漱口用的杯子,还有两枚牙刷。那倾斜的角度,正好围成一个相偎的姿势。 猛地抬起头,镜子里映着的是一张苍白得吓人的脸。对着镜子扮了个笑脸,很丑,真的很丑。 没有在浴缸里泡澡,涂了沐浴乳,她飞快冲洗干净,又随手将脱下的衣衫放到水池里。 果然,心不在焉的后果却是大条的。 也没有换洗的衣服,她居然把衣服洗了!扒了扒湿漉漉的头发,她瞪着镜子里的自己。热气的蒸腾,将难看的脸色染成一圈酡红,黯淡的唇色难得也变得樱绯诱人。 懊恼归懊恼,为今之计,也只能用浴巾把自己包成粽子了。 原来的高跟鞋蹬在外面,他没拿拖鞋给她,怕把他的地方弄湿弄脏,她攥紧浴巾,赤脚走出去,想下楼去给自己找双拖鞋。从前拍拖的时候,怎么都是理所当然,但四年的距离,他对她变得可望而不可及,就好似暗恋一般,在自己男神面前,不敢有丝毫造次。 刚掩上浴室的门,她便呆住了。他正倚在栏杆上,手里擎着杯子,正在喝水。看去他也已洗浴过,黑发润湿,休闲裤子,素白衬衫。 听到响声,利眸探来,冷漠的目光撞上她布满红晕的脸。 悠言只觉头皮发麻,连忙低头,一颗心快从喉咙跳出来。 虽刻意避开视线,但还是能清楚感觉到对方的目光缓缓移到裸露的肩上,无比深沉。当然,她知道,这几年,生意场上,他必定什么女人都见过,身边又有周怀安那种级别的美人,不会对她这种和发育不良没什么差别的产生什么念头。但是,她还是尴尬得只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她红着脸,想说句什么掩饰一下自己的窘迫,空气中一丝细微的声音划过,浓重的黑色突然便笼罩住整个屋子。 停……电了?! 她心里一慌,低低叫出声来。 “别动。”他的声音传来,接着便是一阵沉稳的脚步声向她走来,黑暗中的他,依然沉着淡定。 渐近的脚步声,却让她心里更慌,往侧一走,正好踢到门外的鞋子上,噗通一声,当她反应过来时,已在地上摔了个结实,头磕上地面,痛得她呲牙。 清新的气息很快盈满鼻间。他过到来,正好可以扶起她。 “有没有哪里摔着?” 胁下一暖,大手已把她抱进怀里。 她羞愤地摇摇头,恍然想起黑暗里他无法看见她的动作,又忙悻悻改口道:“我没事。” 两手刚好抵在他胸膛上,衬衣下,是男人精瘦而结实的肌理。 她的小手便在他心口的位置,怀里她的身子温香馥软,薄薄的浴巾包裹不住婉秀玲珑的曲线,她的发梢犹自滴着水,那水滴滴落在他的喉结。那莫名的燥热便又在他心间荡开,不请自来。 意志在抵抗着她的侵蚀,偏她的小手却不安份地在他身上移动。 柔软的小手覆上他的大手,只听得她怯怯问道:“小白,你的手还疼么。” 她还在记挂着这个,微微的喟叹在心头划过。 终于,忍不住展臂拥紧了她。二人身体再无一丝缝隙。 她浑身一震,似乎在抵触着这突如其来的亲厚。 薄怒染上重瞳,他把她拦腰抱起。有什么东西应声滑下,待他警醒,却发现两手触摸到的是凝脂般滑腻的肌肤。浴巾跌落地上,他禁锢在怀里的她,未着寸缕。 第七十话 她只是一本他没读完的书 怀安冲完澡出来,正想上床睡一觉,突然手机响了,加了一晚班,又去见了顾夜白,她也着实累了,若是闲杂人等,肯定不接,瞟了眼,却是她的直属领导,楚庭樾。 “楚局?”她按了接听。 中年男子声音中少见的透出一丝灼意,“小周,真是抱歉,这时间你该在休息吧。” “领导有事请说,怀安随时候命。这要说累怎么比得上您,您也才刚出差回来,而且您过去是做交流访问,我就一跟班。”怀安笑道,她和楚庭樾关系不错,这位领导也对她提携有加。 “好,我就不跟你客套了。我想你替我约一约顾社长。”对方缓缓说道。 “上面的文件下来,局里要组织一个青年企业家的大型文化文艺会,老一辈企业家是不在话下,这是给各届青年领袖也做做思想工作,希望他们继往开来,同样响应政策。” “是想让夜白也参与一下?”她问。 “不,不仅仅是参加,我们商议过,心想这回倒是可以以一个更亲近的形式进行,”楚庭樾笑,“我也知道顾社长面子大,若只是参加,冲着你的关系,我还是能请来的。但是,”他微微顿了下,“但这回还希望由他做主持,让他们自己做主导,而且现场还有慈善活动,詹老带的头,这时间紧迫,许多细节问题我必须要和顾社长好好商量。” 楚庭樾已被荐提级,这詹老怀安自然不陌生,他是上面的人,楚升迁的一个关键。詹老在艺术上颇有造诣,为人古道热肠,这茬儿虽不影响楚升迁,但做得好,绝对是加分的事儿。楚庭樾这狐狸,把要求顾夜白出席这点先说死了,她若使不动自家男朋友,那可就丢份了。 怀安迅速衡量了一下,决定帮这个忙。这里面有慈善,顾夜白不会反感,应该会答应参加,至于答不答应主持,还要看顾夜白最近工作安排,愿不愿意,毕竟主持和参加是两回事,而冲着顾夜白的面子,不怕没有业内重量级来宾,楚是她直属上级,他好,她自然就好。 “行,难得楚局开口,我一定帮你约,也会跟他说明这是助人的好事儿,让他尽量帮忙。”她微微笑道。 楚庭樾闻言笑意传来,“就不跟你道谢啦,这份人情我记下了。” “但是,”他很快道:“我今天下午必须和顾社长见一面。” 怀安略一思索,道:“领导,我十分钟后答复您,您看可以吗?” “好。” 结束通话,怀安拨了顾夜白手机。 “喂,怀安。”电话很快接听,低沉平缓声音从手机另一端传来。顾夜白再忙,只要能分身,都会第一时间接她来电。她不禁微微一笑,这两年,他待她极好。 “顾社长,我有没有打扰到你……”她调侃着,言简意赅地把事情描述了一番。 顾夜白顿了一下,很快回答,“我下午五点有事一定要处理。怀安,这样,现在快两点,我把午后其他事情先挪一下,我们约三点半,我给你领导一个半小时,咱们把这事谈完,我改日再请他吃饭,你看如何?” 怀安心中喜欢,他答应了。 “会不会让你觉得为难?”难得的,他以撒娇的口气问。 他声音沉稳,“你我之间,怎么会为难。” 怀安心情大好,这几日因某个人归来的隐怒这时得到一个很好的舒缓。但轻松过后,她端详着镜中自己,眉眼间隐隐一丝阴霾始终不散。 这条鲠在咽喉的刺,她要拔掉! 三点零五分,怀安的车驶进一二零大厦地下停车场。 和楚庭樾约好在大堂等,出了电梯,她给楚庭樾电话。 “小周,我在对面的咖啡厅,你先过来坐十分钟吧。”对方说道。 怀安不由得暗赞楚庭樾,他有职务在身,但到底是求见顾夜白,以示礼貌还是提前到了,他没有立刻上九十层,以防顾夜白有事,令让顾夜白难做。 但他也不直接在大堂等候,而是在别处先喝一杯,该有的范儿维持了个足够。 对面这家咖啡厅,一次到艺询社找顾夜白经过格子间的时候,倒是听几个姑娘提起过,说是门面并不特别,但煮的咖啡特别好,还有个长得很好的男人。 也开了有大半年光景了,正好去喝一杯。 时光。 她看了眼门口枝藤环绕的名字,推门进去。 “里面请……请问几位?” 连男侍应都非常年轻英俊。怀安颔首,“有位子了。” 她环顾半周,对方眼尖,已经起来和她打招呼,是楚的司机,今天,他没带其他工作人员在身边。 “小周,快过来。” 四十多岁的男人朝她微笑颔首,不英俊,但自有一股儒雅气质,双眸透着稳健,透着一股世故的精明。 “不好意思领导,我迟到了。”怀安在包厢司机那侧坐下。 楚庭樾亲手给她递来了餐单,“是我早到了,喝一杯时间刚好。” 怀安双手接过,扫了眼便招手,“服务员。” “你好,请问您有什么需——”一个人走过来,但话却突然顿住。 怀安也迅速感觉到气氛不对,抬眼一看,却发现这个服务生竟然是她打从心眼里最厌憎的那个人。 对方似乎也没想到她在此处。 “怀安。”她低头,和她打了个招呼。 怀安心里一时是痛快,一时是愤怒,痛快是看到她在这里打工,低人一等,愤怒却是这里就在艺询社咫尺。 她安的什么心思,她还能不知? 但周怀安到底是周怀安,脸上只淡淡一笑,“原来老同学在这里工作,我也经常过来,看来我以后要多光顾才是。” 悠言点了点头,说道:“谢谢。” 怀安看到她眼中一闪而过的涩意,却犹不解恨。 楚庭樾闻言,朝悠言也颔了颔首,以示礼貌。 “高中同学?”又问了问情况。 怀安道:“大学同学,同系。” “悠言,这是我领导,楚局。” 看得出楚庭樾有些惊讶,一般来说,同个地方出来的,不至于是如此云泥之别。但他涵养极好,对方还在自然不多话,只点头笑笑。 “您好。”悠言多少明白,对方的不屑,但这些没能让她太放心上,怀安的出现更多提醒着她其他事情。 “如果没有你,我们该在一起。” “他一身才华不是为照顾你而存在的,你会毁了他。” “你的爱也就这样……路悠言,你太自私。” 当年怀安的那些话,就似铅一直压在她心上,从没移走过。 还有,那天推开会所的门,光影里,她手扣在他臂弯中他们两个微微笑着闪闪发光的模样。 也许,就像他当日说的,他们是一类人。 所以,她离开了,他们也就走到了一起。就像周怀安说的,她才是那个适合他的人。 她不是。 她力持镇定,手却还是止不住颤抖。 “你们想点点什么,我请客。”她说。 怀安唇角微微扬起,“行啦老同学,这怎么好意思,一早听说这家咖啡厅不错,可惜今天才过来尝一尝……正好这正想着也给白那一层的同事都带点下午茶呢。也好招呼下你的生意,当然,你们这里生意本来就好。” 听到那个熟悉的字悠言心里还是狠狠搐了一下。 “谢谢。”但除了一个谢字,她什么也不能回。 “我差点忘了,你又不是销售,这里也没提成不提成的,不能算到你的工资上去。”怀安顿了顿,似想起什么,眼中透出丝歉意。 眼看楚庭樾不动声色打量过来,悠言脸皮虽厚,还是难堪。但她始终没有走开,让人来替,只问怀安都要些什么口味,多少份。 楚庭樾说道:“小周,时间也差不多了,东西一会让人送过来吧,我们先行。” “好。”怀安答应,“悠言,那一会做好烦你和你同事送过来,我们在那边喝一杯。” 她眼神透着意味深长的嘲讽。悠言低头下单,轻声道:“不了,我一会让同事送过去,我就不去了。” “那有机会再见。”怀安淡淡说道。 何必惺惺作态?若不想见顾夜白,何必在这安营扎寨,现在却来跟我做戏?她心里一字一字说,只想将这句话狠狠掷对方脸上。当然,她什么也没做,只给许晴发了个信息。 “许晴,你把人弄到同学会上来,人家就在艺询社对面的咖啡厅,你许大小姐知道吗?” 完了,她安静地随楚庭樾离开。 艺询社西餐厅。 三点二十五分,坐下的时候,顾夜白瞥了眼腕表,linda选了靠近吧台的一张桌子。 这个时间,社里用到餐厅的管理层也不多,三五桌,顾夜白也没让人清场。 “社长,我先去接周小姐他们。”linda在旁说着,又有些迟疑,中午回来她给顾夜白汇报那个叫路悠言的姑娘的事,他嗯了一声就作罢,接着忙碌地处理起公司的事来,后来,她给林子晏发信息,林子晏只回了两个字:前任。 她吃惊不小,她知道顾夜白从前有过一个女朋友,但那个人后来远走背叛,林唐二人很少说,许晴也是绝口不提,她知道,这是顾夜白的忌讳,所以也没有多问。她知道不该多口,但顾夜白今天分明比往日更清冷深沉许多,不知道是不是和这个姑娘有关。 “怎么,还有事?” 老板的声音淡淡传来。 她略一抬头,对上他锋利而冷漠的眸。 “没有——”她连忙道,这个时候肯定不能哪壶不开提哪壶。 “那个人的事、还有消息到此为止,不需要告诉我,l,我知你是好意,但我不想再谈她。” 果然,她老板永远是犀锐的,一眼便看穿她心里的道道。 “是。”她点头,虽不知这个女人为何会出现在他别墅里,但从他眼神知道,他是一点也不想再提及于此,她是知分寸的,立不再问,正准备离去,却见一个人迎面跑来。 “顾大哥。” 来人今天的妆容虽也和平时一样精雕细琢,但掩不住眉眼一丝慌乱,双手撑在桌沿上,一头大波浪发丝轻轻垂打在胸前。 楚可?她蹙眉,正要开口请对方先离开,顾夜白挥了挥手,将她止住。 “我们约了五点。”他抬头静待楚可说话,目光看不出深浅。 “顾大哥,我心里着急实在熬不到点,我问过阿虎了,那些人确实是他派去的,他想替我出气。而你知道,”她定定看着他眼睛,眸中技巧地盈上一层白雾,“我想替你出气。” “但我真没想到,他们竟然误伤你了。我已经让他们把伤你的人找到,狠狠教训了一顿——”她说着上前,“你伤到哪里了?可是你为何会在那里……” 顾夜白把前面的水杯推到二人之间,隔出一段距离。 “伤没伤到我,不是我们今天谈话的重点。既然你准备好说辞提前来了,那我们便先把这事聊了。我不希望再有人动她,阿虎也好,其他人也罢。我要动手,自己会动手。”他仍是一贯淡冷的语气,但声音里没有一丝可转圜的余地。 也不消顾夜白多说,她也知误伤他,是因为他出手救人了。 她原以为,他怒气更多来源于这“误”伤,但如今看来,不是。 也对,这个人回来了,他肯定是要好好玩一番报复的。她昨晚也是气急,本来确实不该在这时候出手。 “好,我明白了。”她道:“我会让阿虎注意,别再对路悠言胡来了。” 顾夜白也不点破,“你既然这么说,我便这么信。如果她那边再有什么动静,我只能算你头上去了。” 楚可虽忖他对对方并无眷恋,但闻言心下还是一沉,正要开口,却听得linda说道:“楚局长,周小姐,你们到啦。” 她扭头,只见周怀安和一个中年男子在数步之外,脸色沉郁,不知什么时候来到。 “这事也解决得差不多了,我约了人谈事,你先回去吧。”顾夜白站了起来。 她讨厌怀安,却笑着打了个招呼,“周姐姐。” 怀安淡淡点了个头。她心下冷笑一声,踩着高跟走了。 “抱歉,要您久等了。”顾夜白亲自引楚庭樾往位子上走去。 “没事,是我打扰了,希望没打乱顾社长的工作计划才好。”楚庭樾当即说道。 顾夜白微微笑道:“哪里,您是怀安的领导,怀安一直承蒙您照顾,我十分感激。” “这一直以来,您忙我也忙,只在政商饭局碰过两回,今天招待也是不周,实在对不起。楚局在艺术方面的造诣也是出了名儿的,看什么时候您空了,我请您吃饭,也好请教请教。” 楚庭樾听得高兴,立刻接过了话:“难得顾社长赏脸,求之不得,求之不到,谁不知道顾社长难约,这回可是全看在了我们怀安面上了。” “自己的兵自己知道,是个人才,但能找到顾社长这样的男朋友,我老头子都羡慕,恨不得让我家闺女顶替上。” 他朝怀安示意,怀安坐在二人中间,心中一半在倾听二人谈话,一半在琢磨方才的事,闻言心中阴霾倒散去不少,顾夜白是出了名的难约,一来他非常忙,二来他本身就有能力将业务处理得很好,有时根本不需要饭局套交情、办事情。当然,他也会看情况出来应酬,但不在多数。 今日他话说得十分客气,给足了楚庭樾面子,那自是看在了她面上。 “行啦楚局,您才四十多点,不久就是厅级干部了,这叫老?这叫可言不由衷,不过你家闺女这话我知道您是真心,可惜她还小,才念初中,您啊,就省省心吧。” 楚庭樾哈哈大笑,怀安和顾夜白碰杯,顾夜白扬唇回之。怀安心情愉悦,至少在这一个小时会面里是。 顾夜白答应了楚庭樾的邀请。其后二人谈到画、谈到g市政商方面的事情,也十分融洽。 顾夜白还有事,楚庭樾四点五十便提出告辞,时间掐得尤其精准。 怀安送楚庭樾,到了停车场,上车前,楚庭樾突然淡淡开口:“这姓路的是什么人?” “他以前的女朋友。”怀安没有隐瞒。 楚庭樾虽有几分意料,闻言还是闪过一丝愕然。 “顾社长怎么会……” “相识于微时。她在学校就不安份,给当时公认的校草送过情书,又暗恋一个学长,那学长有女朋友,她便故意和其兄妹相称,后来私下看到白尚不为人知的优秀,便转投白。” “那个学长当年很受女生欢迎,听说女朋友为此和他闹了几场,后来学长约莫是不想让人再这样束缚着,便和女朋友提出分手。” “白毕业后和顾家几个大对手争夺当家位置,处于劣势,她看白事业前途不明,便跟那学长离开了。可惜,那个人后来也没有和她一起,上个月才传来结婚的消息。” “现在就如领导您所看的到的一样,白名成利就,她回来了。” “嗯,”楚庭樾拍拍她肩,“那个姓路的,你不用多想,她不是你对手,也没有资格。别说还有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在前,就是这样一个低眉低眼阴阴郁郁的人,也不会是顾社长心中的人选。” “这人出了社会,就和学生时代不一样了。顾社长是个聪明的人,不会不知道怎么选择。领导等着喝你的喜酒,当然,顾夫人这位置,多少人想着爬上去,你也还是要悠着点,反而方才那个女孩不是省油灯。” 楚庭樾金睛火眼,早在餐厅就看出些端倪了,后来,那楚可来得不巧,他们上来正好听到些话,温自然明白更多。 她点头笑,“谢领导关心,到时您这份大礼可走不掉。” “我就喜欢这样干练利索的兵。”楚庭樾一笑,进了轿车。 怀安边走边思索方才的事。 不是不震撼。 她知道楚可一向看不惯自己,但忌惮顾夜白,不敢对她怎么,路悠言回来恰恰撞在枪口上,正好拿来泄愤。反正一个背叛顾夜白的人,自然不忌。 可没想到顾夜白恰好在。并且不允许。 可是,当时,他们为何会在一起…… 思念及此,她想立刻回艺询社找顾夜白询问。 但最后,她终还是把手机放下。 这时,她的手机却响了。 “楚可的事你有什么要问吗?”顾夜白的声音。 “没有,我知道你会处理好。”她没想到,他会主动打这个电话。哪怕他一向对她很好,但这种事,她以为他不会多说。是的,顾夜白就是这样一个男人,该给的交代从不含糊。 而以他的骄傲,今时今日的地位,不可能对背叛过他的人留栈。 他只是不屑用楚可的手。 打骂、动手,也不是他会用的手段。他要让人痛苦,有的是方法。 “谢谢。怀安,有件事要和你说一说。” “是不是那次你发信息要说的事儿?”她想起什么来。 “嗯。” “好,我听着。” “我和路悠言曾过了一晚。” 怀安一瞬几乎握不住手机。 半晌,她方才轻声问道:“所以呢?” “所以,我们该分开,否则对你不公。但你日后所有事情,但凡有用到我的地方,我一定不假手他人。还有,你想要什么补偿,告诉我,我都尽可能满足你。”电话那端,他声音极轻,但很稳。 “怀安,我不是良人。”他淡淡说道。 怀安紧紧闭上眼,她许久没说话。电话那头,也没有出声,更没有挂断,耐心地在等她说话。 “白,这是你对她的报复。你自己其实比谁都明白,完了你就不会再有念想。只是,你一贯是个不愿推诿责任的人,你才选择告诉我。可我不走。顾夜白,我爱了你这么多年。” “也许吧,但你该有一个对你更好的。” “你这两年对我就很好。白,想想,这些年是谁在陪你身边,是谁当初因为你而差点被顾夜……”她声音沙哑地道,又突然顿住。 “我知道,所以这也是当年我答应你的……”他说到这里,没有再多言。 因为她哽咽出声。 “所以,让我们一起继续走下去。这是我对你的请求。当年的我的,今日的我的请求。”她一字字道。 “怀安,我给你一段时间,你好好想清楚再做决定。” “好,在这之前我们关系暂且不变,可以吗?你也看看我到底在你心里占据了什么位置,你想明白了就会知道,我已经在那里。” “如你所愿。” 挂了电话,怀安一动不动,良久却还是笑了。 顾夜白如果对路悠言还有许多感情,那他不会只让楚可注意,他会毁了楚可。 当年为了路悠言,他曾向学校里一个大人物下战书。当时,他成绩平庸,还什么都不是,但他还是这样做了。 他对路悠言,也许还存有最后一丝感觉,毕竟当年这个女人离开,而他们的故事还没有结局。就好比一本书,只要曾经翻阅过,喜欢过,谁不想知道最后到底怎么写?哪怕这本书其实并不好。 他们当年的爱情,更多是这个人不顾一切用所谓的爱把他拉进去,而她,当时虽对他表示过好感,却始终没有告白,迟了一步。 他于是看似喜欢上了路悠言。 可是,那并不是真正的爱,他只是爱上了年少岁月里的爱情。 她和他才是同类人、一路人。 终有一天,她会让他对路悠言最后那点感情也消耗殆尽,让他心中天平彻底向她倾斜。 她有这些年的感情作筹码,不妨走着瞧瞧。 她唇角微扬,眼神冷决。 寻思了一会,又拿出手机,翻出另一个号码。 那是顾家一个举足轻重的人。 艺询社。 回到办公室,顾夜白没有立刻坐下工作,而是拿出手机,给林子晏打了一个电话。 不无埋怨的声音很快从那端传来。 “又有什么吩咐老板大人?老头子那边,已经给传话过去。” 顾夜白“嗯”了声道:“在s市了?” 林子晏哼了声,“你说呢,酒店歇会,一会还得去应酬我不想应酬的女人。” 顾夜白笑,“这不是优差么?” 听得出他实际也没有多少笑意,林子晏还是忍不住狠狠吐槽,“操,你来。” “替我打个电话。” 对方没给他这个时间,又已布置任务。 林子晏愣住,“怎么说,电话你不会打,再说你要打电话也该让linda——” “给路悠言。” 对方打断了他的话。 林子晏炸毛,“打给她更不应该是由我来……” “告诉她袭击的事情,说我这边已经处理妥当,不会有人再伤害她,可以自由出入,也让她永远都不要再出现在我眼前。” 顾夜白已经先把话说了。 林子晏静默一下,难得认真,“你为何不自己告诉她?” “我不想再和她有什么接触。” “你……你们昨晚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林子晏有些迟疑。 “什么也发生了,也什么都没有发生。”顾夜白淡淡说道。 “子晏,我怕再多见她几次,我会忍不住把她杀了。讲真,我要杀一个人,没有什么人能阻止,我也不怕付出代价。”末了,他一字一字说道。 林子晏半点玩笑也挤不出来了。他知道顾夜白是说真的,顾夜白是真想杀了路悠言,虽然他也不允许任何人伤她! “老板,这电话我给你打去。”他不敢再多说什么,哪怕前一刻的顾夜白说优差,还会跟他开玩笑。 第七十一话 假画 时光三班制,但不必上晚班,是章磊给女员工的福利。 章磊催了几回,她不好意思让他等,便还是到更衣室换了衣服。 电话突然响起。 她怔了怔,却是一串陌生号码,本地的。她猜可能是些乱七八糟的推销电话,毕竟,这地方她熟悉的人有限。不过她没有拒听的习惯,哪怕是这些电话,她也会跟人家说声“不需要,谢谢”诸如此类的话。 “学妹。” 当手机里传来林子晏声音的时候,她有些意外。 “学长?”她随即想起什么,“不是小白有什么事吧?他的伤怎么样?” 林子晏那边迟疑了一下,随即笑道:“你又不是不知道他是什么人,这点伤还不太在话下。而且,你们昨晚在一起,他的情况怎样你比我不更清楚?” 他原意是安慰她,但悠言想到什么,脸上却倏然热了,一股沉重的罪恶感漫上心头,她浑身都在发颤。 “是这样,我打给你是想说,你的危机解除了。” 他接着给她解释了楚可的事,对方的身份。 悠言有些吃惊,但又觉得不太意外。 “他说,他已经和楚可聊过,你不会有事了,最近再注意下出入便可以,不用担心。”林子晏说。这个他自然是指顾夜白。 替我谢谢他。悠言本来想这样说。但是,这句谢,放到全天下的人里面都适合,唯独她和顾夜白不适合,太矫情。可是,他们又已经是最熟悉的陌生人。 “谢谢学长。”最后,她只能谢代为转告的人。 林子晏接着问了几句susan的近况,她告诉他susan在土耳其集训,林子晏笑笑说回头有空等susan回来,请她俩出来吃饭,便挂掉了。 这是第一次悠言在林子晏口中听到言不由衷的客套。她知道,即使他再想约珊,也不会通过她。 他是顾夜白最好的朋友,他有对兄弟的立场。而顾夜白是再也不想看到她了,甚至连电话也不愿给她打,哪怕只有这片言只语。 她浑身发冷,即将永别的绝望如水把她侵没,近乎窒息却又有股欣慰。 这是好事。 因为即使是她自己,也是无论如何不会再见他了。 她正要将号码存起来,但敲了个“林”字便删掉了。想把号码彻底删除,却终究没下得了手。 这是和那个人相关的一点东西。 悠言换好衣服出去,章磊在其中一张卡座上等她。 看到她出来,章磊微微笑道:“好了就走吧,一起去超市。” 悠言走过去,“老板,今晚我可以回自己那睡了。” 她把楚可的事说了,在但没说和顾夜白的关系,只说在同学聚会上得罪了一个有势力的姑娘。 “另一个学长帮我解决了。就不打扰您了,老板。”她郑重地给他说。 林子晏这通电话对她来说残忍,但也让她松了口气,她不想在老板和小二那留宿,只想回去自己的脏猪窝。 那里脏冷得让人难以忍受,却又有种说不出的孤独的安全感。 章磊盯着她看了许久,最终没说什么,“好吧,路上小心。” 他阅人无数,怎能看不出她眼中的如释负重。她并不那么想在他那过夜。她说的,他知道,半真半假,但他不能在这时候勉强她。否则,她未必不会一走了之。 他,还有时间。 隔天是周末,悠言休假,她去了市美术馆看画。 顾夜白以外,画,是她生活中那么点爱好,她会留意各种画展的消息。虽然平日里上班,大半都去不了,但所幸这次特大画展就在周末。借来的名画,国内外名家的摹本,最让人动容的是,还有在她母亲生前指点过其画作的宫樟的遗作。 这位大家非同小可。这看展的人大半怕就是冲着他去的。 这位画坛大师一生留下的作品不多,但都是精品,而他因患严重风湿,多年关节不展,已很久没有画画,临终前,据说正在创作他此生最后一幅画,没想到,画还没完成便离世。 后来,他的大弟子把画拿出来,人们发现,那是幅百鸟朝凰图,占了画纸一半便孑然而止。 这半幅画,恰好五十只鸟,中间凤凰半身,笔意劲脱,风姿盎然,虽然大师晚年伤病,技法上已无法达到盛年水平,然笔法之精妙、写意之高超,仍令人叹为观止。 宫樟夫人早年离世,宫樟一生无嗣,平生画作所得多做慈善,这幅画后来经市里一位领导牵的线,由一位外籍华人收藏家所拍得,价格接近两个亿。按照大师平生作为,所得款项成立专项基金,由其大弟子看管,以做支持画坛新人培养之用。 恰g城市立美术馆举行特大画展,拍画者得知,将藏画拿出,以供展览一个月。 除去和母亲的渊源,悠言本身非常喜欢这位老爷子的画,以及大师之道,可惜这满腔敬意和情感无人可诉说。 她是自己一个人过来的,susan不在,这里她没有朋友。她也不可能去约章磊和小二。 宫樟画前,果然里外数层,好不容易前面几批人走开,她赶紧上前。 这画果然磅礴大气。 只是,在驻足半小时,被旁边的人推挤了n回后,悠言心中那份疑虑也到达了极点。 她知道不该多管闲事,但还是找到了工作人员。 “你好,请问有什么能帮到你?”年轻的姑娘笑容可掬看着面前这位神色焦急的参观者。 “宫老的画……有可能是假的。”她迟疑半晌,终于还是开了口。 声音不大,但立时引起旁边几个经过的男女的注意,都满脸愕然的看过来。 那工作人员也是被她吓到,一见引起影响,立刻把她往办公室里带。 屋内,七八个人听完那姑娘的叙述,再看看低头沉默的年轻女人,都惊呆了,其中一个上了年纪的女人定了定,走到悠言身边,神色复杂地开口:“姑娘,这事儿可不能乱说——” 她话还没说完,有人用力推开办公室的门。 “谁在这造谣生事!这种话能乱说吗,知道影响多大吗!”对方大声说道,一扇门“啪嗒”的响,让人胆战心惊。 这时有电话响起,有人愣了下才想起按接听。 悠言抬头,那是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人,不高,头微秃,脸上几丝横肉,没有一丝在美术馆工作的气质。 他身旁正是方才那个女工作人员,冷着脸给她介绍,说是方主任。 这方主任应该是此间最大的领导了,闻讯气急赶来,甚至没让人将她带到办公室密谈。“你好,我没有造谣,虽然我也不敢完全肯定,但这画几个地方都不似是宫老手笔,为保险计,看能不能请些专家来鉴——”悠言顿了顿,却还是再次开口。 那方主任此时也看清楚“生事者”,勃然大怒,“不敢完全确定?不敢确定你乱嚷嚷个什么?还请专家?专家是你说请就请吗,你是什么人?我警告你,你若敢还在外面乱说,我们就告你毁谤。” 他说话当口,早把她打量了个遍,从她衣着打扮断定她不会是非富则贵。 “把她轰出去。”说到这里,他冷冷下命令,细小的眼睛朝办公室里两个女职员瞪了下示意。 两个人起坐,这时,那个接电话的男职员突然急急奔出,在他耳边耳语了两句,两名女职员这时也走到了悠言身边。 从她胁下将她半架起来,避开美术馆展厅入口位置,往相反方向拖行出去。悠言没有多争辩,知道这事自己说不了,只能另想他法,正要让她们放开,自己离开,突然,有人惊讶开口:“你怎么在这里?” 悠言循声看去,也是同样惊讶。 这对方明显说的是她了。 迎面而来的两个人,一个是西装革履,另一个套装干练,几天前才有过一面之缘。 怀安和她的领导。 这时,那带着几个人正过来迎接的方主任愣了下,“周小姐认识她?” 怀安没答先问,“方主任,怎么回事?” “小事小事,哈哈,”方主任吃不准怀安和这女人的关系,怀安是顾夜白的女朋友,也是楚局爱将,他一向客气殷勤,这时也是满脸堆笑,先行探路,“这姑娘说宫老的画有点问题,大概是个爱画发烧友,有些想象过度,不过是周小姐的朋友,应该是一场误会。” “周小姐,您也给她说说,画怎么会有问题?”他说着给手下两个人打了个眼色,让他们把人先放了。 楚庭樾闻言,脸色微微一变,但他素来涵养,很快一闪而过,只看着悠言道:“你好,我们不久前在咖啡厅见过,还有印象吗?” 悠言点点头,他说道:“你说这画有问题,有证据吗?” “我母……我自小就喜欢宫老的画,对他的画很熟悉,宫老晚年风湿严重,这晚期所作几幅花鸟画,鸟尾都习惯微微上翘,那是用力不逮所致,这无疑有了瑕疵,但也平添了风情,而这幅百鸟朝凰,雀鸟都太稳了,还有其中两朵花,两次着色,看得出下笔的人不满意,想略作修改,但宫老打从五年前开始,虽为病所困,画技看似退步,实际上对创作已入臻境,下笔皆是一气呵成,这些地方说起来大,但看起来极其极其细微,临摹者十分熟悉宫老,几可乱真,但这确实不是宫——” 楚庭樾一言不发听着,到得这,终忍不住沉声说道:“ 姑娘,我相信你是个爱画者,但单凭一点喜欢,就以所谓推测去揣摩大师画风,断定一件东西的真伪,这是极其不合理的,这画经过正规鉴定,更是宫老嫡传弟子亲手交给我们,无论哪个环节,都不可能出错。我希望你别再乱说,否则,你不仅影响这里的秩序,更让宫老师的弟子蒙受冤枉。 “毁谤是非同小可的,何况是对这样一名大师。现在念你是怀安同学份上,事情刚好落在我手上,这次我不追究。但你若在外散播谣言,我们只好把移交公安机关,”他说着朝怀安示意,“小周,你和你同学说说,这画是经过我们正规鉴定的,怎么可能有假,让她别在这里添乱了。” 怀安颔首,把悠言带到一旁。 “怎么回事?”她声音微冷。 “怀安,我知道这事看上去……我很荒谬,但希望你们能找专家做个鉴定。“如果担心影响,也许你们可以找几个顶尖的画者收藏家或是宫老生前好友来看看——”悠言说道。 她眼中的恳切,却让怀安勃然大怒,这一刻,她也不想再与她虚以为蛇,讽刺暗还是明有何区别? “悠言,”她瞳孔微微收缩,“你自幼对画有研究?和顾夜白一起这几年,也不见得对画有什么认识吧?” “找顶尖的画者,你是想说顾夜白吧,想见顾夜白你直说,我可以帮你约他,当然,他肯不肯见那是另一回事,扯上大师的遗作有意思吗?” “我并没特指他,更没有再见他的打算。”悠言解释,但也情知说什么也没用,末了,沉默以对。 “没有再见他的打算,那为何在他公司附近打工,为何参加同学会,为何让楚卿误会你跟他有点什么,忍不住动你,顾夜白替你摆平了这件事,但唐璜告诉我,他甚至是让林子晏给你做的传达,他连一句话都不想跟你说了。” 她一针见血的说着,清晰的看着对面这人脸色一点一点的变白。 悠言知道现在自己的脸色一定很难看,她想告诉怀安,她回g城,在他附近打工,并非想和他再续前缘,同学会她更不知道他会去。 但这些解释,没用的。 怀安不会相信。 “我没有要跟他再见面的意思,这次画的事,我提议请顶尖的画者,只是为了鉴辨,至于你们请他还是其他什么人,这还是看你们。” 她语气郑重,没有多留。 怀安冷冷看着她离开,心想,楚可的人怎么不一个失手把她杀了。 楚庭樾见她处理完,和方主任说了几句,让他注意看管,千万不能出差错,方主任唯唯诺诺答应。 他和怀安走到一边,淡淡开口,“怎么样?” “醉翁之意不在酒,她提出让人来鉴定,是想借故撒泼再见顾夜白,肯定还会生事。”因楚庭樾知道二人的事,怀安也不忌讳作出刻毒评价。 楚庭樾眼睛在镜片后一片氤氲不明。 “别说她是胡说无疑,我作为你的领导,肯定站你,这要验也是找别人,不会扯上顾社长。这事你也别跟顾社长说,省得中了她下怀。” “自然。她这如意算盘打的好,美术馆答应找顾夜白最好,不答应,她肯定自己找上门去,顾夜白会对宫樟的事有兴趣,但她没想到我、在、这。”怀安一字一字说道。 楚庭樾拍拍她肩,“你知道她电话地址吗,我让人给她个电话,就说把她联系方式留了,随时联系她,把她稳着,让她先不去找顾社长。其余的,你看着办。” “我没有她联系方式,但我有同学知道。怀安颔首,手机翻出“许晴”的名字。 “没想到我看走眼了,想不到是个会来事儿的,也怪不得那个楚可要动她。就她这种,惹了多少事还不定。”楚庭樾眼皮微垂,淡淡说道。 悠言做了个决定。在收到美术馆的电话,说领导考虑请专家鉴定,包括顾夜白,到时会请她过去后。 她打算翌日收工的时候就再次跟章磊请辞。章磊需要找人顶替不错,但咖啡厅人手目前是能忙过来的。 入职时的压着的半个月工资她不要了,就当对咖啡厅一个小补偿,虽然她知道章磊不缺。 她知道她答应过章磊,但她不能再在g城呆下去了。 她不想再成为顾夜白和周怀安这段感情中的鲠刺,哪怕顾夜白对她早已形同陌路。 只是没想到,这天下午,怀安再次出现在她眼前。 她把她约到美术馆对面的餐厅。 “你该感谢我有个清明的领导,”怀安看着她,似笑非笑,“我听他说,等画展办完,有请白和宫老几个老友做一次鉴定的考虑。” “谢谢。”悠言颔首,于此她不无感激。 “到时会请你过去。”怀安淡淡打量她神色。 “我不会过去,你放心。”悠言几乎立刻说道。 怀安顿了一下,随即笑了。 “这话说太满不怕到时打脸?”她一边搅拌着杯中咖啡,一边轻声开口,“悠言,你到时可以出现,自然可以出现,我不阻挠,但是聪明人都知什么该取,什么该舍。” “其实不需要等什么到时,你不妨现在就再找找顾夜白,看他是个什么态度,是还会理你还是不给你脸。其实,你应该很清楚,他即使愿意让你靠近,也不是出于真心,更多是什么,你比我明白。如今我跟他说了,他肯放过,反而好。 我手上有些钱,三百万,不多,但也不少,你如果离开g城,我可以给你。我不是怕你威胁,你威胁不了我,但你在这,我看着烦。” 当然,你也可以一而再,再而三出现在他面前,但再多两次,这钱你也别指望要了。”她起身,双手撑在桌边,居高看着她。 “怀安,我知道自己该怎么做。谢谢你的钱。”悠言笑笑,很快起来,就在这时,一声惊叫,她身上一热,却是她起身过急,一个正端盘走来的服务员撞到她身上。 “客人,对不起,真对不起……”对方慌乱,迭声道歉。 热汤浓酱洒在肌肤上,辣辣的痛,但看着对方一副歉疚的模样,悠言只是摇头,甚至安慰对方道:“方才正好也有点想吃这个菜,没点,现在可算是尝到味道了。” 这世上,谁都不容易。 对方愣了一下,没捺住,笑了一下,又说请她到更衣室,把自己留在储物箱的衣服先给她穿上,她的衣服洗干净了再还她。 悠言只说不用,对方坚持,盛情难却,她去了。 出得来,她正和怀安告辞,突然有两个人走过来。 “怀安,”其中一人有些惊讶,“你怎么会在这里?” “妈?”怀安一顿,站起来,随即向对方旁边的中年女人打招呼,“师母,您也在?” 这是两个打扮得体的中年妇人,一个精明贵气,年纪大一点的那位端庄而慈和,但气质一点不下前者,她朝怀安笑,“老夏出差了,要过两天回来,我和你母亲相约过来看画,先喝个下午茶,再过去,怎么,你和朋友也在这里吃——” 她说着,目光突然在悠言脸上顿住,笑意也同时凝在了嘴角。 悠言也是愣住,“师母。” 但她随即噤声。 她知道,这个待顾夜白如己出的女人不会愿意看到自己。而自己这个称呼也明显不再适合。 “你怎么会在这里?”夏夫人淡淡问道,脸上的婉慈也不见了,转为严肃。 悠言张了张嘴,却不知如何回答,当年,这个师母有多疼爱她和顾夜白,有多希望看到他们厮守一生的,今日,就有多憎她,恶她。 方才被烫到的地方火辣辣的通,直浇到心上。 “师母,悠言回来了,我们老同学见个面,也就是这样。”怀安替她出了这个声。 “妈,”她看向自己母亲,“您陪陪师母,我和……我同学先走。” 她又走到夏夫人面前,握住她手,笑道:“师母,等老师回来,我们过去吃饭,我可想您的粉蒸肉和红烧肘子了。” “好好,”夏夫人拍拍她手,温声道:“到时给你做去。” “只是这同学相聚,聚完也就散了吧,不是一块的人不喝一块的茶。”夏夫人目光最终落到悠言身上。 这也是第一次,悠言在夏夫人眼中看到如淬了刀子的东西。 她默然低头,和怀安离去。 “不要再在小顾面前出现了。”出门的时候,夏夫人追了上来,她的声音在后面清晰的道。 悠言回头,缓缓鞠躬。 好。她大声回答。 和怀安出去,她不想怀安看到她的失控的情绪,正想告辞,但怀安明显比她淡定,对这些视而不见,只淡淡道:“我们再到美术馆去一趟吧。今天约你也为公事。” 见自己疑问,她解释道:“领导让你说说宫老的画,把你说的地方指一指出来。” “好。”她答应了。 二人进了美术馆。 餐厅里,怀安母亲突然追出来,夏夫人跟出,怀安母亲吸了口气,“让您见笑了,我失态了,几乎就想追过去,让那女人离开。” “我听怀安说,当年小顾很爱这个人。她怎么会就回来了,怀安这孩子也不跟我说。”她微微苦笑。 夏夫人拍怕她肩。 “她这么大一个人了,肯定有自己的想法,况且,怀安向来沉稳聪明。你也可以放心,小顾不可能还对她有什么,她回来也未必是找小顾。她即使敢,小顾也不会理。我们的徒弟我们清楚。” “走,如果你们不放心我们跟过去看看。” 怀安在人群中十分打眼。高挑美丽。 二人一下在热闹的美术馆发现了她和路悠言。 路悠言侧身立着,看不清模样,但一头过肩发,一套蓝色半身裙很好认, 两个姑娘在一幅画前激烈争执着什么,突然,悠言抬手狠掴了怀安一巴掌。 力道之猛,怀安连退几步,随即,悠言又说了句什么,往另一个门快步走了。 所有人惊住看去,而怀安也不似往日,失态地缓缓滑坐到地上,也不在乎别人目光。 工作人员走过来查看。 夏夫人二人也是大惊,怀安母亲手捂在嘴上,哎呀一声,率先跑过去。 “怀安,怎么了?”见四周人看过来,她连忙用身子挡住。 工作人员这时也认出怀安,惊道:“周小姐—” 夏夫人这时也过来了,伸手搀扶怀安,“闺女先起来。” 怀安双眼通红,她脸上高高肿起,但并不在乎,脸色苍白得像纸,唇角却犹自带笑。 “她说,顾夜白还在管她的事,顾夜白对她还余情未了,她回来就是要把他争取回去。”她看着她母亲,轻轻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