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拯救非人类反派[快穿]》 第1章 《拯救非人类反派［快穿］》作者：两江水【完结】 简介: 小世界里，有一种特殊的反派，非人类。 他们可能隐藏在人们身边，在入目可见，触手可及的地方。 他们也许是鬼是妖，是神是邪，是没有血肉的仿生人，是冰冷的软体动物…… 他们是人类眼中的怪物。 他们生于混乱，憎恶人类，杀伤力强。 最终也都下场悲惨。 但……他们并非生来邪恶。 快穿局新任务：拯救这些非人类，阻止他们成为反派，让他们拥有幸福美好的结局。 因为任务危险可怕，没人愿意接。 新人陶荇莽莽撞撞地接了。 第一个世界，他望着面前那团黑影，试探着，轻轻碰一碰：“嗨……” 对方一抬眼，瞬间将他吓得飞奔十里路。 然而，看着空荡荡的账户，陶荇最终还是从十里开外走了回来。 他昂头对上那双眼睛：“你一点都不可怕，你其实很可爱！” 怪物：“……” 要不是你的声音哆哆嗦嗦，我可能就信了。 …… 陶荇认认真真做任务，给非人类反派爱与关怀，温柔与善意，将他们从深渊中一步步拉出来…… 只是渐渐地，他发现，事情怎么有点不对劲了。 黑影在他的窗边摆了一排小花； 邪祟带来了大红花轿； 仿生人把掌控自己的芯片交到他手里…… 非人类们纷纷捧出了自己的礼物，轻声向陶荇问：“别怕我，好不好，我可以爱你吗？” 陶荇：“……” 我爱你，出于本能； 我的爱，毫无保留，义无反顾。 “我可以爱你吗？” 主攻快穿，陶荇是攻，非人类是受，每个世界受是同一个。 胆小但其实很厉害的攻*非人类反派受 世界1：影帝之影（已完成） 世界2：古宅幻形（已完成） 世界3：墓地白骨（已完成） 世界4：荒岛之蛇（已完成） 世界5：机械之芯（已完成） 世界6：僵尸影卫（已完成） 世界7：末世天灾（已完成） 内容标签： 灵异神怪穿越时空 系统 快穿 轻松 主角视角陶荇互动非人类 一句话简介：我爱你，出于本能。 立意：热爱生活，乐观向上！ 第001章 影帝之影（1） 陶荇拧着衣服上的水，坐在凳上抬头看前方，那里摄像机打光板等围着中间一人不断挪动，工作人员来来回回，脚步匆忙。 这是剧组拍戏现场。 “宿主，任务对象就在中间围着的那个人那里。”脑海里传来系统080的机械音。 陶荇刚穿来这个世界一小会儿，从……不远处的水塘里爬上来的。 他下意识看向那个年轻男人，见他眉若远山，面容十分俊逸，抬眼间，自有一种遗世而独立的清冷之气。 此人正被一圈人围着，有这待遇的，起码是这部戏的主演，那他本身应该也有点名气。 只是……陶荇轻咳一声，在意识里与080对话：“他怎么看，都像是个人啊？” 080：“这个……宿主我跟你一样，你是新人，我是新系统，好些事情我也不太了解。”系统为难道，“我这里检测到的就是这样，他是人，但任务对象就在他那里，这是局里给我们的新手提示，不会出错的。” 陶荇是星际快穿局的新员工，带着任务来到小世界。 他的任务是拯救非人类反派，当时任务下发，局里没一个人接，他左看右看，觉得奇怪，这任务薪酬比其他高三倍呢，大家怎么都不接，是照顾他这个新人吗？ 陶荇暗喜，既然大家有意承让，那他可就不客气了，毕竟他挺缺钱的。 救赎反派么，有什么难的，局里很多任务都跟反派有关，陶荇了解过，他们也不是生来就是反派，多数有着悲惨境遇，只要给与爱与关怀，温暖与善意，去尽心抚平他们心灵的创伤就可以啦。 至于反派是非人类，这也没什么啊，不就是其他东西成精了么，了不得猫猫狗狗小狐狸什么的，还更可爱呢。 他想也没想地申请了这个任务，局里也非常爽快地分给了他。 于是，他带着系统哼着歌，来到这第一个小世界，然后……一睁眼，咕咚一声猛灌了一大口水，本能挣扎间，发现自己竟在水塘里。 还好他会游泳，费劲儿游上岸，浑身滴水，茫然站在岸边。 原主死亡快穿者才能穿过来，这个原主可能是被水淹死了，只是，局里一向不透漏原主身份信息，由快穿者自己去探索，他也不知道对方是谁。 他只知道，原主肯定也叫陶荇，和他自己本身的样貌一模一样，这是局里的惯例，小世界里都会有一个原主，和快穿者的名字相同，样貌相同。 只是空有名字不行，原主口袋里手机进水打不开了，除此没别的东西。 好在岸边遇到个钓鱼的，对方并不认识他，但看他长相，朝左边方向努了努嘴，问他是不是附近剧组的演员。 附近也没其他人了，不如去那什么剧组看看，陶荇含糊着点头，顺着方向走了没多久，找到了这个在郊区拍戏的剧组。 第2章 刚走近，有个人诧异看他：“小陶，今天没你的戏份啊，你怎么来了，你这怎么回事，都湿透了，游泳去了？” 还真是这里的演员，陶荇松口气。 他还不知道原主怎么回事，怕露馅，顺着点头，恰此时080说，检测到了任务对象在此处。 刚来就找到了目标，简直是得来全不费工夫，陶荇欣喜，连忙朝中间那人望过去。 “宿主，咱们的任务对象比较特殊，他们可能隐藏在人们身边，在入目可见，触手可及的地方，系统里没有任务对象的身份信息，他是什么怪物，用什么身份来隐藏自己，为什么是反派，一概不知，需要宿主自己去找寻辨认，系统只可以帮宿主确认附近范围内有没有任务对象。 但咱们这是第一个世界，有新手提示，目前锁定了任务对象就在那个人身上。”080照着规则念。 说得也是，精怪们会隐藏在人类世界，不是一眼就能看出异样的，得仔细观察。 原主今天没有戏份，没人来督促他换衣服做妆发什么的，他本来应该回去休息，但既然发现了任务对象，陶荇不想走，这是他的第一份工作，第一个世界，他的劲头很大。 他坐在凳子上看，没戏份来学习的演员也常见，大家没什么惊讶，只是这一身直把众人看得惊讶，忍不住问：“你身上还在滴水呢，不回去换换吗？” “大夏天的，很快就干了。”陶荇道，这没什么，又不冷，水也挺清澈的。 旁边人看了眼他那额前几缕滴水的发：“哦。” 陶荇浑不在意他人目光，拧了一把袖子上的水，一边观察，一边随意和人攀谈着，套点话。 从谈话中，陶荇了解到，原主不火，也没后台，当然这不用谈也能看得出，毕竟他坐在这里，没有经纪人和助理来过问，导演什么的也没多看过一眼。 又了解到中间那主演名叫姜粼，是手握几项大奖的影帝，人气极高。 在拍的是一部比较套路的霸道总裁式偶像剧，姜粼演男主霸道总裁，陶荇演的是女主发小，剧中有农家出生的女主救下落难男主，主角郊外游玩，以及女主被绑架等一些剧情，在这边郊区一次性拍完。 姜粼这种大腕，会来拍这部从导演到演员全是新人的偶像电视剧，网友和粉丝都很不解。 陶荇望着姜粼的方向，暗道：“任务对象在他身上，那是什么成的精呢？” 新手提示，确认姜粼是人，不是要找的目标，但他跟目标有关，陶荇思索着：“是他养的小猫小狗成精了吗，或者是他是种的花花草草，难不成是他身上的戒指项链，还是吃饭的碗碟？” 080：“宿主，碗碟也能成精吗，要是还没开始修炼就被摔碎了怎么办？” 陶荇：“……” 一场戏已经拍完，姜粼身边立刻围上更多的人，擦汗的擦汗，补妆的补妆，陶荇的视线被挡，伸了一下脖子。 眼前忽有一手挥了下，他转头，见身边一场工嗤笑了声：“直勾勾盯着姜影帝看，都看老半天啦，想什么呢？” 这人天生大嗓门，此话大半个剧组都听到了，纷纷看过来。 姜粼的视线也循着声音转来，透过重重人影，还没完全落到陶荇身上就转了眼。 陶荇摇头：“我不是在看他。” 场工挑挑眉，一副“我懂”的表情，行行行，没看没看。 众人起了一会儿哄，姜粼依然面无表情，看不出喜怒，站在人群之中如形单影只的鹤，仿佛这些话跟他没关系。 本来也就是一个调侃而已，没谁在意，只是，那姜粼身边的助理皱皱眉，小声嘀咕：“姜老师，他该不会对您有想法吧？”这可不怪他多心，对姜老师有想法的男的女的，能从这儿排到国外去。 “工作时间，不要说不相关的事。”姜粼淡淡道。 助理捂捂嘴，不再多说。 拍摄继续，下午基本都是姜粼的戏，有对手戏也有单人的，对手演员拍完便可以走，一来二去，到了天黑，现场人越来越少，除了剧组人员以及姜粼个人的团队，就剩下一个没啥事儿的陶荇。 这一下午，陶荇还是没发现异样，他无奈托腮：“这让我怎么找？” 080帮他出着主意：“也许现在人多，怪物不会现身，宿主要不要等人少点的时候再探？” “有道理。”陶荇耐着性子，等最后一场戏拍完，演员可以先回，工作人员还要整理现场。 姜粼收工回酒店，陶荇也伸伸懒腰起身。 之前聊天中他已经得知，原主和姜粼都住在附近一个酒店，这是附近唯一一家酒店，剧组里多数人住这儿，酒店离拍摄地点中间有一段小路，比较窄，开车不如步行方便，即便是影帝，这段路也是用脚走的。 陶荇打算和他一起回，可以趁着夜晚人少，再找找看。 他一起身，姜粼的助理就不悦：“姜老师，这个新人今天没戏份还能干坐这么久，来的时候身上湿漉漉的，衬衣紧贴在身上，好不正经的样子，下午我观察了，那场工说得没错，他是在看您，现在您一走，他就跟上来了，我看他就是对您有想法。” 姜粼道：“他也住这个酒店，同一条路很正常。” “老师您就是心太好了，这个圈子随便一句话，一张照片都能引起腥风血雨。”助理叹口气，护着他走上小路，“咱们走快点，别等他。” 第3章 明月轻悬，道路两边的树木落下斑驳的影，路边有稀稀拉拉几个路灯，光如薄纱罩在树影上。 前面的人似乎没有和陶荇一道的意思，故意加快脚步，陶荇也就放弃了打招呼，他也没那么想认识影帝。 不必认识他，只消看他身边有什么异常就是，他徐徐走在后面，看向姜粼的背影。 路灯将影子拉长，黑色的影落在灰白的水泥地，随着路灯间距，时隐时现。 微风中有阵阵花香，伴着青草与泥土的清新，陶荇不禁深吸了一口气，偶尔也转眼望望四周，饶有兴致看那夜色之中随风轻动的草须，几点流萤流转草丛间，他伸手一抓，掌心就落了几只萤火虫。 萤火虫们好像不怕生，也或许是陶荇身上还有水塘里沾染的贴近自然的气息，它们很青睐陶荇，就停在他的手心，一直没走。 前面，助理回了几次头，低声对身边道：“真是，甩也甩不掉，姜老师，如果他来搭讪，您千万不要理，我跟他讲。”助理做好了怼人的准备。 几分钟后，没等到那人来搭讪。 又一会儿后，还是没有。 助理再回头，见陶荇的目光落在田野，似乎没看他们家影帝，他才不信这人没企图，嘀咕着：“这是在以退为进吗，还捧着几个萤火虫，想酝酿什么大招，难不成他认为这挺浪漫？” 这条路快走到头了，泛白的路灯让灯下的人投出清晰的影，四周徐徐起了雾，乡野草木浸润在雾气中，朦朦胧胧，夏夜晚风轻动，如梦似幻，不甚清明。 还是没等到身后人有什么动静，这种感觉仿佛被细绳悬着的大石头，等着它落地一了百了，它摇摇欲坠却一直不落，异常难受，助理忍不住转身，往前一步，索性先开口：“喂？” 因他的步伐，灰白地面，两人的影子被拉出距离，每个人投落的轮廓清晰可见。 陶荇回头，循着声音迷惘了一瞬：“在叫我？”说话间目光挪向姜粼。 姜粼由着助理说话，自己没停脚，径直往前走。 “除了你还有别人吗？”助理道，“不知道你有什么企图，我把话说清楚，不要打我们姜老师的主意，趁早死了这条心，免得传出什么绯闻，姜老师出道多年可是半点绯闻都没有……” 陶荇的瞳孔微微放大，面色惊变，助理的絮叨他一个字也没听见。 他震惊地看着此时地上的影。 路灯下，助理的影子随着动作，抬手，歪头，掐腰……而那姜影帝的影子，它……它不动了。 人在动，在向前走，地上的影子却没动。 完全相同的轮廓，那特别做的发型，发丝的形状都一模一样，保留着最后一个走路的姿势，一手向前，一手在后，手上腕表的突起，这么一致，绝不会是其他东西造成的视线错觉。 陶荇这一路在观察着姜粼，他可以肯定，这位影帝不是鬼，他一路走来是有影子的。 可是，此时，影子停了，影帝还在往前走。 那前方行走的人，现在脚底下没有影子了。 能够脱离主人的影子！ “宿主。”080兴奋道，“他的影子是不是成精了，这一定就是咱们的任务目标！” “对。”陶荇激动无比，想过很多，猫狗花草甚至碗碟什么的，就没想过，连影子都能成精。 这好像有点出乎他对任务的想象，不过，一个影子而已，也不可怕就是了。 “你有听见我说话吗？”助理话说完了，见他没回应。 “你说了什么？”陶荇抬了一下眼，他是真没听见。 “你……”助理火冒三丈，挽起袖子，“你信不信我……” “小王。”姜粼终于止步回了头，打断助理的话，“有话好好说。”他望向陶荇，“陶……” “姜老师，他叫陶荇。” “陶荇老师，你好。”姜粼往回走了一步。 “嗯，你好。”陶荇回应着，看那影子，确实没动。 助理看陶荇兴奋激动的神色，瘪嘴道：“切，姜老师你看到没，你一回头，他就乐成这样了，这对你的意思太明显了。” 陶荇疑惑：“啊，什么？”他兴奋是因为找到任务目标了啊。 姜粼抬手，再打断助理的话：“陶荇老师，感谢你对我的关注，我们同在一个剧组，很开心有机会互相学习，希望我们合作愉快。” “哦哦。”陶荇点头。 影子没抬手，是真的没跟随主人的动作而动。 “也希望我们对自己的作品负责，用最真诚的心，交出最满意的成绩，不要分心其他事情。”姜粼又说。 “哦哦。”陶荇继续敷衍着点头，想了想，又叹气。 目标已经找到了，不过……怎么拯救呢，一个影子能是什么反派，它能干什么？ 而且它虽然能脱离主人，但也没有眼睛鼻子嘴，黑乎乎一团，还是扁的，碰不着，也没法沟通啊。 陶荇又犯了难。 “姜老师，你看，你把话说明白，他就开始愁眉苦脸了，我觉得，他没那么容易放弃，不如去跟导演说说，把他赶出这个剧组。”助理接话。 陶荇的视线终于从地上挪回来，正视着他们：“姜老师多虑了，我对你没意思，一个剧组工作，你是主演我是龙套，这就好比你是我的上司，谁上班会爱上上司啊，不是给自己找虐吗，再何况我们俩也不熟，我连你什么性格都不知道，怎么会对你有想法？” 第4章 这位影帝不清楚原主叫什么，足以说明俩人交集不多。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什么叫连性格都不知道，怎么，我们姜老师的长相还入不了你的眼？”助理怒道。 陶荇满目不解：“你也是奇怪，你不是让我别打他的主意吗，怎么我说对他没意思，你又不乐意了？” “这……”助理语塞，支吾一会儿，“你说你没意思，那你看了姜老师一下午，现在又跟着他，还捧着一团萤火虫，要干什么？” “我下午去现场学习，一整个下午都是姜老师的戏，我不看他看谁呢，现在你们回酒店，我也是回酒店，同路而已，本来是想路上与姜老师交流一下拍戏经验，只是你们不愿等我，那我也不至于上赶着凑上去，至于这萤火虫，它们喜欢我，我也没办法啊。” 陶荇当然不会说他是有意，但他的有意可真不在这位影帝身上。 不过，还好还好，这一下午带一个晚上也不枉，目标已现身。 “小王，不要没礼貌。”那助理还想说什么，被姜粼又一次打断，影帝对陶荇和声道，“陶老师，是我们误会了，对不住，你不要放在心上。” “算了，没事。”陶荇算不上完全的光明正大，人家搬出了台阶，他也就下了。 “好，那我们就回见了。”小路到头，前面是大路，虽然离酒店很近了，但仍有车在路口等着姜粼。 影帝转头，拉开车门的时候，影子忽然动了。 陶荇的心一惊。 见那影子的头部位置缓缓挪动，就好像它歪了一下头，然后，胳膊部位抬起，摸了摸脑袋。 随后，它开始整体挪动位置，不是用走的，它是一整片，黑影如水一样往着姜粼的方向流，速度不快。 黑色轮廓在光影的变幻中不断变形，时长时短，那胳膊和腿脚等再也看不清，它已经不再是人的形状，只是黑乎乎没有规则的影。 虽然它速度慢，好在这一段距离本也不长，在姜粼关门的时候，它赶到了车边，黑影一半在地上，一半在车上，重新出现了人的胳膊轮廓，随着对方关门动作，影子也抬手关门，与影帝的动作恢复了一致。 没有谁把注意力放在影子身上，除了陶荇，没有一个人发现异常，姜粼看上去也是不知道的。 门关上，车子启动，人消失在视线，影子也消失无踪。 陶荇楞在原地。 那影子虽然成精了，但它似乎还是要跟着它的主人的。 它好像，方才只是走了一会儿神，忘记自己本该要复刻主人的动作，现在回过神来，就继续它该做的工作。 第002章 影帝之影（2） “宿主，咱们刚来就找到了目标，太好了。”080还在兴奋，“拍戏至少得几个月，咱们有的是时间。” “嗯，我也觉得很好。”陶荇洋洋得意，轻轻挥散萤火虫。 找到原主在酒店的房间很容易，他先去洗澡，镜子里的脸的确跟他本人一模一样，也是二十多岁的年龄，只是从水里爬出来后一直没收拾，头发凌乱看上去有些狼狈。 洗完澡，陶荇发现手机居然又能打开了，估计是里面的水干了。 手机里能得到的信息就很多了，原主是一个叫新星的娱乐公司签约艺人，在签约前是某酒店的大堂接待。 原主因为长得太好看，被经纪公司一眼挑中，本来是想培养成唱跳偶像，但原主实在不是这块料，当了三个月练习生，什么也没学会，而练习生又没什么钱，原主家境一般想早点赚钱，就申请做点别的。 经纪人已有些失望，也不想再耗费钱力培养，但有这张脸，解约多少有点可惜，就给他推荐来当龙套。 这是原主的第一部戏，才进组三天，跟着演了一场群演戏，其他的还没拍，经纪人除了工作安排不怎么联系他，处于“放养”模式，红不红看他运气。 原主以前上班的时候月薪两三千，签经纪公司后，练习生期间只有千把块的补助，现在不当练习生，没有补助，这部戏刚开始拍，片酬还没给，不过就算给了也没多少。 “想不到我在异星上没有钱，来到小世界还是没钱。”陶荇查看余额后，无奈叹气。 “宿主别急，钱很好赚的。”080道。 “谁说的？”陶荇眼一瞪。 “我的培训导师，系统001说的，他的宿主在每个世界都很有钱，他说他宿主就先这样再那样，便赚到钱啦。” “呵呵……”陶荇瘪瘪嘴，“说得简单！我还是早点完成任务走人吧，这个比赚钱容易。” 手机上没有家庭信息，只有工作相关，倒是能从身份证上看到家庭住址，但他好些事情还没搞清楚，在其亲人面前容易露馅，还是不要主动联系了。 通讯录里一个名字备注都没有，也是，现在很多人不太用电话联系，也就不怎么备注，不过，有一串号码在早上来电，打过好几次，陶荇立即警觉，这很有可能和原主落水有关，他打了回去。 打了几遍，那边起先未接，后来直接挂断，大概半小时后，那号码突然又回拨过来，未等陶荇开口，那人先道：“你捡到了这个人的手机？”是个男人的声音，语气带有迟疑，“你……你看到了什么？” 这人话语里都是紧张与心虚，陶荇了然，他稍微调了一下嗓音，顺话道：“我什么都看到了。” 第5章 电话里的呼吸滞了一瞬，有纸张折叠与走笔声，他或是他身边人在写字。 片刻后，这男人回话：“你想要什么都好说，我准备一下，两天后，晚上十一点，在你看到的地方等我，我们见面谈，但我警告你，你看到的，不要让第二个人知道。” 按照对方思维，这个地点就是水塘边，见面更好，陶荇可不担心自己会有危险，他应声：“好。” 此事说定，挂掉电话，他躺在床上琢磨任务目标的事，这个才是重点。 虽然已经找到，但对方是个影子，要跟着他的主人的。 不过话说回来，这个姜粼是有什么特别之处吗，怎么他的影子能成精？ 思量间不知不觉睡着，根据日程表，第二天下午他有一场戏要拍，姜粼是主演全天都有戏。 大清早，打开窗户，明媚阳光落下，窗边绿萝在墙上勾勒淡淡的影。 陶荇微一怔，迅速收整动身。 昨个儿白天大部分时间是阴天，没影子，也或许偶尔有，他没留意到，今天天气好，影子能频繁出现。 走，早点去。 他今天穿了简单的白衬衣，清爽明朗，与原主的低靡之感截然不同，昨个儿还没这么明显的差别，今天则让人眼前一亮，大家只道他今天才适应，没谁能想到其实内里换了芯子。 昨天坐他旁边看他湿发的青年，今天更是眼睛发直。 这青年姓杨，也是演女主发小，他起身唤陶荇的声音太过于热情，导演也终于多看了几眼，笑道：“来这么早，小陶态度可嘉。” 姜粼那边早上有戏，刚到一会儿，还在弄造型，听见导演夸赞，也抬了抬眼。 旁边助理冷哼一声，他还是觉得这个新人来这么早别有用心，小声提醒：“他又向这边看过来了，昨天解释的话都是瞎掰吧。” 姜粼转头，见陶荇是在看他这个方向，但目光很明显没落到他身上，好像是在看……他的椅子？ 影帝狐疑，低头望了眼，没看出什么。 陶荇还如昨天坐在凳子上，清晨的阳光落下一地的影，姜粼的影子老老实实在他椅子边呆着，随着主人的动作而动，和其他人的影子没什么两样。 好像昨晚所见，只是错觉。 姜粼弄好造型后，起身开始拍戏，和女主的对手戏，两人先走位，确定好镜头后开拍。 “陶哥，姜影帝演得很好是不是？”小杨在旁边跟他说话。 “嗯。”陶荇觉得也就那样吧，不过，他对演戏不精通，只是从观众视角看，可能没领会到真谛，反正大家都说演得好，连导演也夸，那应该是不错。 但他没工夫欣赏演技，他只专注盯着那影子看。 主人动，它就动，主人停，它就停，阳光隐入云层，它就消失。 陶荇不免有点失落。 阳光自云中钻出，光影重新浮现，陶荇瞥了眼影帝，微微一叹，再往地上看。 随后，他陡然瞪大了眼。 影子没动了！ 主人在动，正在拼命摇晃女主的肩膀。 而影子没抬手，它维持着笔直的姿势，好像……又走神了。 光影重叠，每个人都有影子，来来回回的，没有人注意到这里的异常，只有陶荇，他看姜粼和女主已挪动了好几步，而那影子还是没动，与女主的影子对比明显，绝不是光线等原因。 须臾后，影子才动了一下，歪了歪头，和昨晚一样的举动，仿佛突然回神。 陶荇料想它要去找主人了，忍不住搓搓手，简直想开口喊它。 出乎意料的，影子并没有回到姜粼身边，他就在这场地上缓缓地“流”，动作很慢，轮廓也渐渐地看不出人形，不是特意盯着，很难发现。 它缓缓从姜粼的身边挪开，仿佛漫无目的，随意流淌，流到了离得最近的摄影脚边，稍许停留。 摄影要走来走去地拍摄，无意中踩了它好几脚。 虽然没有人类轮廓了，但陶荇恍惚中仍觉得，它歪了一下“头” ，似乎被踩得一愣。 它……能感觉到有人踩它？ 那可太好了，至少说明不是完全没法沟通的。 影子在原地愣了一会儿后，放弃了跟着摄影，又流向了别处，灰黑色的无规则团状物徐徐蔓延，往导演的方向去。 导演一直坐在机位后，大概踩不到它。 一场戏已拍完，导演正在说下一场戏，语气里带着愠怒：“男二号还要一个小时才能到，什么态度，天天轧戏，人家姜影帝不比他腕儿大，都是全天在剧组的。” 说完后抬头，态度又温和起来：“姜老师，麻烦您稍等一下，您先去休息休息，我找两人再来看一下走位，待会儿李老师到了就可以直接拍。” “不必了，我一向自己走位，既然接了这部戏，我就要对它负责。”姜粼道，“演不好，那是砸我自己招牌。” 导演连连称赞，又犯难：“可是，李老师还没到，我们可能要安排工作人员来和您一起配合走位。” “没关系。” 导演又投来几分钦佩目光，视线在一众剧组人员面上扫过，原本随意找两个人就行，现在姜影帝亲自上，反而不好太随便，至少身形要与男二差不多，他一时没找到合适人选。 陶荇见他目光来回巡视，起身：“要不我来，这是个学习的好机会。” 第6章 他太想去碰一碰那影子了，因为怕其被发现，一直不好轻举妄动，但如果能走到中间去，就有机会了。 导演本没想用演员，但打量他几眼，也确实只有他的身形最合适，思量几番，点头：“好，那就辛苦小陶了。” “不辛苦。”陶荇兴高采烈走到拍摄场地，那黑影还在往导演的方向流，黑色一团中仿佛探出了圆圆的脑袋，碰上导演的脚。 再往前，它的脑袋与监视器的影子重叠，一时间看得不太清明。 烈日之下，影子脑袋微动，缓缓地出现一个裂口，裂口之中，生长出尖利的牙齿。 裂口慢慢张大…… 陶荇望不见它在监视器后面的部分，他站在导演面前，如果流淌的方向算是它的头的话，那么后面就是它的尾巴了吧。 他一面听导演的安排，一面悄悄用脚尖踩住那尾巴。 裂口与牙齿猛地收起。 黑影的“头”从监视器的影子里探出，好像在看着陶荇，须臾后，它挪了下“尾巴”，从陶荇的脚尖下移开。 第003章 影帝之影（3） 真的有感觉，它是不是注意到自己了？ 陶荇又喜，再去踩那尾巴。 影子慢慢地，又一次挪了地方。 陶荇还想再踩，无奈导演说着说着站起了身，打算亲自示范，他只好收敛动作，往后退了几步。 导演往前走，却正好一脚踩在影子上，影子又愣了一下。 走位开始，陶荇代表的男二，温润痴情，默默爱着女主，这场戏拍的是女主被绑架，男二来找男主算账，斥责他没照顾好女主，两人打了一架。 走位不用完全复刻动作，比划比划样子就行。 陶荇低眉见那影子掉转了头，往另一个方向流动，大概是不想在此处呆了，他暗暗一笑，随着动作变化再去踩。 影子停下，脑袋歪了歪，好像又在看他，随后，轮廓弯出弧度，躲过他的脚，继续往前流。 那“头”已然流到了一个场工脚下，带着尖牙的裂口将将张开…… 陶荇偏不让它躲，借着走位往前一步，再次踩住尾巴。 裂口还没张开就收住，影子回头，黑影中延伸出弧度，伸“手”拉尾巴。 陶荇继续踩，不知道影子有没有痛觉，但反正他没有用力，只是为了引起对方注意。 影子继续挪。 它的动作是非常缓慢的，光线在动，来来回回的人影在动，除了刻意关注它的陶荇，没有人留意到。 它挪开，陶荇就追着踩，它行动慢，陶荇的走位也不会太跳脱，导演都说了，走位没完全定下来，还要看情况调整。 半个小时下来，影子什么也没做成，一直在拽着“尾巴”躲陶荇，慢腾腾地挪来挪去，就是说……脾气还挺好，没有发火。 当然了，它大概也发不了火。 不过，导演和姜粼都怔住了。 姜粼看陶荇有意无意地往自己靠近，明明导演没说要这样走，他却似有目的地围在自己身边转。 他微微蹙了蹙眉。 而导演思索了一会儿，欣喜道：“我觉得小陶这走位比我计划得更合理啊，男二是来找男主算账的，还要打架，两个人本来就该互相压制气场，之前那样离了两米远，根本没感觉，而且小陶你是不是懂光影啊，你这个走动方位，非常完美地结合了光与影，巧妙运用了明与暗，氛围感塑造得极强，太难得了。” 现场众人也跟着称赞，是是是，小陶又有天赋又努力，真的很不错，未来可期…… 陶荇：“啊？” 他只是在借着走位追影子而已啊。 不过，影子本身是光照产生的，他追着影子，大概还真的巧合地塑造了明暗的效果。 他悄悄低眉，这会儿，那影子不知道是被踩郁闷了还是怎样，回到了姜粼身边，化为主人的轮廓，跟着他的动作，恢复成了寻常影子。 陶荇又伸脚试探了一下，发现此时的影子不躲他了，仿佛一旦回归，就屏蔽了外界感应，真的只是个普通影子。 这就没别的办法了，只能等它下一次出来，陶荇挑挑眉，一抬头，正对上姜粼诧异目光。 他露出敷衍而不失礼貌的微笑，向对方坦然地点点头，转头看向导演：“我可以到旁边去了么？” 导演还没说话，手机响起，饰演男二的演员团队打电话过来，说今天上午有事来不了了，这场戏推迟到明天。 导演顿时火冒三丈：“这么热的天，所有人都在等他，姜老师还亲自走位，他说不来就不来了，那好，以后就都别来了，我这小剧组请不起他这尊大佛。” 说罢“啪”一声挂掉电话，周边人见导演生气，忙上来劝着，导演深吸几口气，好不容易平息心情，望着眼前人不知想些什么，须臾后，他一拍手，打定主意：“小陶，你愿不愿演男二？” 陶荇一愣：“啊，我？” “你的形象气质没得说，又懂镜头语言，我觉得你没问题。” “可我真不懂表演啊。”陶荇没演过戏。 “你人这么勤奋，只要好好听我的话，就没问题。” “那……好吧。”陶荇勉为其难地应允，想一想，路人甲的角色在剧组呆不了几天，而男二呆的时间就长了，可以多和影子接触。 第7章 原主之前定好的那个角色戏份还没开始拍，而男二的演员一直轧戏，剧组开机三天了，人压根没来过，因此临时换角色没有什么损失，也不用重新拍摄什么镜头。 不过因为陶荇刚刚顶替了男二，需要去重新背台词，导演也要给他讲讲人物设定，今天关于男二的戏份暂时压下，明天再拍。 这一天陶荇又没什么事儿了，但没怎么闲着，开始有造型师来找他商量妆造，有场务来问他时间，重排他的时间表。 下午天阴，刮起了小风，阳光隐入云层，灰蒙蒙的天色里，没有灯的地方，再没有影子，陶荇凝神看了许久，不管是其他人，还是姜粼的影子，都没再出现。 所以阴天它会消失？ 是消失了，还是懒得出现，藏在了哪里？ 今日收工早，没等到晚上路灯亮起的时候，剧组众人都已回到了酒店。 走廊尽头的高档套房，姜粼在房间走了几步，对助理道：“陶荇好像是有一些奇怪。” 助理立即道：“我就说吧，他就是对你有意思。” 姜粼没开口，不置可否。 若昨天还能说是误会，那今天他毛遂自荐要来配合走位，借着走位往自己身边凑，甚至在走位结束后还拿脚尖在他身边勾了勾……这些已不能用误会来解释了。 虽然脚尖也没碰到他，但那个动作足够暧昧。 助理起身：“我去跟导演说，赶他走。” “导演很看好他，这时候去，落人话柄，何况，没准儿的事儿，我不想因为猜测误人前途。”姜粼摆摆手。 “那就任由他败坏您的名声啊，万一传出绯闻怎么办，您不介意吗？” “不没到那一步么？” “姜老师您就是人太好了，我觉得还是要警告他一下，您这么多年维持零绯闻容易吗？” “平时对我示好的人多得很，也没见绯闻传出。” “这次不一样啊，平时那些人，在还没接触到您的时候就被我们拒之门外了，这回您非要答应来这郊区拍戏，带的人本来就少，荒郊野岭，其实很难防得住偷拍的。” 姜粼在听到“这次不一样”时心惊了一下，眼眸闪烁不知道想些什么。 助理叹了几口气，想起正事：“哦，对了，老师，导演说待会儿八点钟请您去会议厅，讲会儿戏，他还叫了陶荇。” “知道了。” 大厅灯光耀眼，连人都快照透明了，更别提影子，完全看不见，导演讲了两个小时，回去时晚上十点，陶荇和姜粼两人来时没一起，走时难免要一同走。 房间都在一楼，无须乘电梯，两人一路无言，走廊上的灯较暗，行走的人落下细长的影，陶荇看地上姜粼的影子，随着主人而动作，没有异常。 通过一整天观察，陶荇对影子有了一点大概的了解，他用自己的话解释了一下，这种符合影子的常态跟随主人动作的情况，好比在上班，要遵守身为影子的规矩，会屏蔽感应，而有时停下了，是在开小差，有时跑向别处，那就是翘班了。 不过即便翘班，也好像不能离主人太远。 陶荇的房间靠前，已经到了，姜粼还要往前走。 他站在自己门前，礼貌向影帝道：“回见。” 姜粼没回话，迈步向前，想了想，停顿片刻，回头敲门。 陶荇刚关门，人还没来得及往里走，转身打开门：“姜老师还有事儿？” 姜粼点头：“你被导演看好，以后我们的对手戏就多了，我会极力配合。” “哦。” “但我希望私下里，你不要来叨扰我，好吗？”他的声调还是平和的，但能听得出语气带着冷意，和昨天的客气完全相同。 陶荇微眯眼，想自己昨天算是有意为之，看了姜粼一下午，回去时又和他同路，被误会可以理解，但今天可真没搭理他啊，注意力完全在影子上，都没多看他一眼好么。 昨天不都解释清楚了吗？ 他斩钉截铁道：“我真的对你无意，我发誓。” “那就好。”姜粼道，转身大步走去。 陶荇耸耸肩，甩手关门。 夏天冲个澡用不了多长时间，他洗完澡，刚躺到沙发上，又听到门外敲门声。 “谁啊，什么事儿？”他微皱眉头，一时间懒得起身。 门外敲了两下后停住，有声音传进来：“你不要来叨扰我。” 熟悉的声音，还是姜粼。 嘿，还没完了？ 陶荇不想给他开门：“刚不是讲清楚了吗，我对你真没意思，你干嘛又来说一遍？” “那就好。”外面的声音回复，而后就没了动静。 陶荇狐疑着从猫眼看，外面没人，料想是走了，他不悦嘀咕：“到底是他在打扰我还是我打扰他？” 说着话重新倒回沙发上，脸埋进抱枕里。 而忽地，他一怔，猛地瞪大了眼睛。 好像……有哪里不对！ 第004章 影帝之影（4） 方才那语调平稳，毫无抑扬顿挫，同样的话语姜粼才说过一遍，这根本不是姜粼的语气。 而且，对，它说的是姜粼说过的话，它在……模仿它的主人？ 一定是影子。 它能单独出来，不需要姜粼在场！ 它还能说话！ 不，也不全对，它未必是鹦鹉学舌一般单纯模仿姜粼，它说这句话可能是有意图的，今天陶荇踩了它一上午，它烦了，不想让陶荇再踩它？ 第8章 但它也许不会说很多话，更多的还是模仿，它的主人说了这句话，它也正好可以用，就模仿过来了？ 它只会模仿话语和声音，却模仿不来语气和感情，因此语调平稳没有起伏。 但不管怎样，足以说明，它有思维，这样，就好沟通了！ 陶荇激动不已，飞速开门，微暗的走廊，灯影憧憧，两边摆设的花瓶绿植落下一地斑驳的影。 那一片流动的影正在向前蔓延，走廊的地毯上绣着大团大团红色花朵，黑影在上徐徐挪动，伏过殷红的花。 “你等一下。”陶荇心跳如雷，轻声喊。 黑影停住了，无规则的团状之中涌出一个圆圆的形状，那应该是它的头，它头转了一下，好似回看过来。 圆脑袋歪了歪，停顿了几秒后，又继续往前爬去。 “不是，你能听懂我说话吗？”陶荇追上去，走廊有监控，不一定能拍到那地毯上若隐若现的黑影，但陶荇的行为一定能拍得清清楚楚，他动作不好过于明显。 黑影好似没听到，再没反应，径直往前。 眼见都到尽头了，陶荇一横心，踩住其尾巴：“你先别走。” 黑影终于再次停了，圆脑袋重又探出来，明明没有脸，没有眼睛，就连那头的轮廓都不太清晰，可陶荇仍觉得它在看自己。 “看”了一会儿，团状中生出了一只胳膊的轮廓，拉住被踩的尾巴。 黑影把自己的尾巴拽回去，随后，脑袋探入尽头房间的门内，整个躯体随之流入。 “喂……”陶荇焦急，快走一步，却没能踩住那最后一点影。 他站在门口，无奈摇头。 听门“咔嚓”一声打开。 姜粼在门内望着他：“你有事？” 陶荇无声一叹，抚眉：“走错了。”说罢转身就走，头也不回。 “它能说话，能离开姜粼一定的距离，不知道这个距离有没有上限。”回到房间，陶荇踱来踱去，“怎么才能和它沟通呢？” 080出主意：“它到底是姜粼的影子，如果让姜粼知道此事，是不是就好办了？” “偏偏就他的影子能成精，这个姜粼是什么底细还不清楚，才不能让他知道呢。” “那……咱们和姜粼打好关系，和他走得近的话，接近影子就方便了。” “得了吧，他本来就觉得我对他有企图。”陶荇想了想，“影子既然能摆脱姜粼单独出来一次，就能有第二次，我要找办法把它引出来。” “宿主有什么办法？” “影子么……会不会是喜欢光的，一般有光它才会露面啊。”陶荇抚着下巴琢磨，“试试看吧。” 影子能离开姜粼出来，陶荇就了解了之前一个疑问，阴天没有光的时候，包括刚才大厅里灯光过于耀眼照不出影子的情况下，这影子并没有消失，它只是隐藏起来了。 它是脱离了姜粼单独存在的，从来不会消失。 这一排房间阳台都对着酒店的花园，花园有一些石桌茶具等留给客人休闲，夏夜清凉，三三两两人在散步闲聊等，大家各聊各的，互不打扰。 陶荇迅速下单了一个小灯，半个小时就送来了，他拿上灯，手上拂过葱郁的草须和花枝，来到花园，于靠近走廊尽头的石桌边坐下，手边灯光闪烁，时明时暗。 城市中到处都有光，也没见那影子随处晃，他猜测，寻常的一直亮着的光没用，要特殊一点的，比如说，像星星那样一闪一闪的，不管怎么说，试一试呗。 他这个买的是氛围灯，灯不大，也不很亮，微微闪烁，如星辰眨眼。 清风携来花香，几点流萤飞舞。 等待半晌，见姜粼房间的阳台上，一道黑影自玻璃上徐徐滑下。 陶荇心一紧，屏住呼吸，想起身，怕惊扰影子，又怕被屋里人质疑，他仍保持着坐在桌边的托腮动作，紧张看那影子往这边流。 “光果然有用。”陶荇为自己一下子就猜中对方喜好而兴奋，屏息凝神看那黑影流动，一手轻轻按上小灯，计划着如果对方过来了，他就拿灯把它引远一点，再好好谈。 黑影自玻璃泻下，爬到地面，流在台阶上。 然而，那挂在台阶的一片影，像是黏腻浓稠的胶，将落不落……没再往前了。 “怎么不动了？”陶荇蹙眉，把灯摆弄转动了几番，调快闪烁的频率。 黑影动了一下，头部流下台阶。 陶荇刚刚一喜，看它又不动了。 他连忙再调频率，然而这次无论他怎么调，影子都不再动了，不过也没回去。 星星灯有用，但似乎不多。 这离姜粼房间太近了，陶荇不方便过去跟影子攀谈，他叹着气，轻挥肩上的萤火虫，是的，萤火虫又来了。 这些萤火虫挺亲近他的，但他现在不大有心情欣赏风景，不过话说，现在还能看见萤火虫的地方是真不多了，不知道这个郊区生态环境是怎么维持的。 萤火虫被挥散后，在花叶中飞飞停停，转了两圈，竟又落到了他的手上。 “我现在身上应该没有水塘里的气息了吧，你们怎么还喜欢我呢？”陶荇无奈地笑，七八只萤火虫落在他的掌心，汇聚莹莹的光，如一缕月华落入手中。 “一定是宿主你本来就招他们喜欢。”080恭维道。 第9章 陶荇得意一笑，目光再挪向台阶。 这一看，让他微微一惊。 那黑影又向前流了，流下了台阶，在泥土之上缓缓游走，悄无声息，不惊花草，向陶荇蜿蜒而来。 陶荇惊喜不已，小心看它动作。 见它离自己越来越近，他呼吸微滞，轻弯下腰，缓缓伸出手。 正式见面，得握个手不是。 也不知道能不能碰到它。 肩上忽被一拍，萤火虫惊飞，身后传来导演大笑的声音：“小陶你怎么在这儿，你也来乘凉啊？” 陶荇憋的一口气都被拍散了，眉头一皱，回眼见导演制片等几人，他们大概来花园闲逛，看见了陶荇。 “是啊，这么巧，你们也来了。”陶荇没好气回着话，再回头，看那黑影正往回退，穿过花草，回到台阶，如水倒流。 好不容易引来了，又被吓跑了！ 导演几人来了就不走了，让人送了一壶茶，围坐在这石桌边：“小陶一起坐啊，别客气，咦，你这小灯好别致啊……” 黑影已完全退回窗内，再看不见，它大概不会再出来，陶荇敷衍地和导演们聊了会儿就先走了。 等导演他们离开花园，已经十一点多，这太晚了，花园里其他人也都散了，这会儿再去，那可真的像变态，有嘴也说不清，陶荇作罢。 能肯定，那影子是喜欢闪烁的光的，星星灯引起了它一些兴趣，但兴趣不大，它好像只是走出来看看，并不打算追过来。 那真正让它过来的是什么呢？ 翌日天阴，不影响拍摄，今天陶荇有戏份，刚开始几场戏导演安排得比较简单，男二和女主一起游山玩水的情景，特写镜头不多，不太考验演技，不过男二的设定是植物学家，要给女主科普一些植物展现他的人设，比较考验台词。 陶荇虽然不会演戏，但台词他都记住了，那些大段大段的科普类不好背，导演本来没抱希望，打算让他后期再配音的，结果一开拍，惊讶发现他背得一字不差。 拍摄很顺利，现场一片和谐，今天没太阳，影子没出现，应该是隐藏到哪儿去了。 这种情况下，是不是可以解释为它在休假呢，陶荇暗想。 影子不在，就完全没必要关注姜粼，而且现在他知道影子是可以单独出来的，也不用还在姜粼身边找它，反正现在人多，即便看到它也做不了什么，加上今天他们本来也没对手戏，一整天，陶荇一个眼神都没往姜粼那看。 作为新人，他表现不错，几乎没ng，片场休息，导演不住地夸他：“小陶你很有天赋，以后肯定能红的。” 众人也夸了几番，短短两天时间，陶荇倒是从无人问津变成了众星捧月，那热情的小杨看他的目光更是炙热。 然而，姜粼那边的助理小王见这场景，却不大高兴：“还没红呢，就开始嘚瑟了，眼睛长到了头顶上，姜老师，今天他居然一眼都没看您。” 另一个助理疑惑：“不看还不好，这说明他不再纠缠姜老师了啊？” “可是……”小王眉头一皱，话是这么说，他们是恨不得把陶荇赶出剧组也不希望他接近姜老师，但……人突然一个眼神也没有了，怎么还是让人不悦呢？ 莫名其妙的心思。 姜粼透过人影，往陶荇方向看了眼，淡淡道：“昨晚我警告了他。” “哦，怪不得，他是怕了，暂时收敛了吧。”小王恍然大悟。 一整天拍摄结束，收工时天色已黑，陶荇被导演留下熟悉熟悉明天走位，回去时路上人已少，走在路灯笼罩的小路上，清风徐来，又有萤火虫绕来绕去。 导演见状调笑：“这些萤火虫在你手心里像个小灯一闪一闪的，对了，昨晚在花园也看到萤火虫在你身边，真是不公平啊，小陶人长得好看，连萤火虫都喜欢你吗？” 陶荇微一怔，愕然想到什么。 对，萤火虫！ 初次发现它那晚有萤火虫，昨晚引它过来时也有萤火虫，它其实……是被萤火虫吸引过来的吧？ 它喜欢萤火虫的光。 陶荇欣喜非常，跟导演搪塞了几句说要看看风景，导演先走了，等人走远，他连忙伸手，看萤火虫在手心轻动，他小声说：“谢谢你们的青睐，劳烦你们帮个忙，跟我走一趟。” 说着话，他捧着萤火虫小心翼翼地走，一个个小小的亮亮的萤火虫轻动翅膀，始终停在他的手心，随他往前飞去。 080见状问道：“宿主你是要再去把影子吸引出来吗？” “是啊。” “可是今晚不是有人要和你见面吗，那个可能跟原主有关系的人。” “他说的是十一点，现在不到八点，还早。”陶荇刚发现吸引影子的办法，急着要去试验，他可不想等。 和昨晚一样，到花园的石桌边，萤火的微光如跳动星辰，光点在薄雾微起的夜色中似梦幻一般。 那房间阳台的玻璃上，有黑影流动，和昨晚一样，缓缓流下窗户，流下台阶，从花茎草根之中款款而来。 真的有用，它就是喜欢这个光！ 黑影拂过脚边的花枝，停在陶荇的面前，探出圆形的头。 它在看他。 陶荇慢慢起身，捧着萤火虫轻轻后退。 黑影绕过桌角，跟上了他的脚步。 第10章 陶荇眼睛都亮了，大气都不敢喘，带着那一捧光，一步一步后退，退出花园，走出酒店，走过灯火通明的大路，走向幽静的乡野小路。 黑影也一步步跟过花园，流出酒店，蜿蜒过大路，伏在飞花轻舞流萤点点的小路上。 第005章 影帝之影（5） 荒杂的草丛里，东张西望走着一人，精瘦的脸上留着小胡子，手中握一把刀，蹑手蹑脚地推着草丛，一边走一边暗道：“老板让我自己出钱摆平，我干这一行就是赚钱的，赔钱的买卖老子可不干，还不如把这个目击者也解决了。” 刀一转，他微眯眼，露出狠样。 此人正是前天给陶荇打电话约他十一点水塘边见面的，他干的是□□销脏的事儿，习惯把雇主叫老板，那天早上，他按照老板交代，绑架那个姓陶的小子，谁知道那小子看着高高大大的，人那么弱不禁风，他才捂住起口鼻，还没怎么用力，对方就没气儿了。 人不小心弄死了，他也有点慌，就近丢在水塘里就跑了。 可是当晚，居然有人用死去之人的号码给他打电话。 能拿到死者的手机，八成是看见案发现场了，他当时吓得不轻，没敢接，好半天后，在老板的人授意下，才敢回拨过去。 老板那边说，这人既然看见了，却不报警，反而打电话过来，一定是想要好处，给他好处让他闭嘴就是了。 他当即就按照意思跟陶荇回了话，然而挂掉电话后，老板这边却说，这个好处得他自己出。 用他们的话说：“人是你弄死的，祸是你自己闯的，我只是叫你绑架，可没叫杀人。” “混蛋。”小胡子又咒骂了一句，出钱是不可能出的，他也没钱。 电话里约的是十一点，但他特地早点来，打算先躲在暗处瞄准时机利落解决，不过现在时间确实还早，他一边骂骂咧咧，一边找了草堆先休息会儿。 陶荇捧着萤火虫，退着走路，轻轻看向地上的影。 黑影探出了头，它又在看他。 他们走出酒店大概一里了，说明它能离开姜粼至少有这么远，至于有没有上限，眼下不好去试。 这个距离暂时就够用了。 这条路幽静安宁，陶荇眼晶晶亮，蹲下去碰了一下那脑袋：“你能说话对不对？” 没有碰到异物的触感，手上只有摩挲地面的感觉。 但地上的影是能感觉到的，它先是凹陷了一点，避开陶荇的手，随后，歪歪头，缓缓挪回到他的手下，继续看他。 但也没完全挪回，只是围着陶荇的手指流成了一个圈，环绕在手指周围，留着中间一点空隙。 它维持着这个状态没动，好像在思索要不要把那一点空隙填满。 忽地，它的头一动，圆圈收回，退离陶荇的手指周围，那看他的目光挪了一瞬，这不像是从思索中回神，更像被什么异动打扰。 它没有脸，但陶荇就是觉得它的目光不在自己身上了。 陶荇往四周看看，风吹动草须，带来窸窸窣窣的响动，他看了一圈，回过头来：“你……” 他的话微微止住。 他看见，地上的影有了变化。 那圆脑袋上，豁然出现了一个裂口，裂口在在慢慢张开，从中生出两排尖尖的……怎么那么像牙齿的形状呢？ 这是……它的嘴？ 它张大了嘴，是要……说话吗？ 黑影没有说话，它像是一滩水性胶，一点一点汇聚伏在地上的身形，扁平的影慢慢有了厚度。 它突然从二维的变成了三维的。 陶荇也张大了嘴，惊讶不已，一眼不眨地看着它。 那厚度在增加，影子在慢慢地站起来，无规则的平面汇聚成浑浊的、立体的一团，黑团在长高，地上的黑影面积在缩小。 它现在没有形状，唯一可辨认的是那长着尖牙的嘴，嘴始终在最上方，徐徐升高，从这里可确认它是在向上长的，只是这个状态有点怪异，哪有嘴长在头顶上的？ 不过它不是人类，就算嘴长在头顶上也是合理的吧，陶荇吞咽了一口吐沫，又想。 080战战兢兢说：“宿主你是不是有点害怕？” “没，没有啊，那个……其实它全身都是黑的，也看不清什么，只要停止想象，就不吓人。” 影子大概升到了与陶荇的视线齐平，高度不再增加了，那动作停顿了一会儿，好像在迟疑什么，随即，嘴开始往下方转，恍如头颅自上而下转了一百八十度。 陶荇：“……我真不怕，真的。” 你看至少它的嘴不是长在头顶的，而且那裂口从边缘挪下来，一下子看不见了。 它这个黑团应该只能从边缘凹凸出轮廓，不能自中间某一处开个口，所以嘴挪下来后就没了。 看不见，就没有那么强烈的视觉冲击。 头部旋转好了，身体依然是一片黑，与地面上还没有完全收起的黑影连在一起，没有人类的曲线轮廓，没有胳膊手臂，也没有腿和脚，甚至也看不清头和身躯的界限。 它就好像……陶荇记得看过的蓝星历史记载上，小孩子们玩的一种游戏，用一块床单顶在头上，眼睛掏俩洞，装鬼吓人，那床单把整个人蒙住，不露头，不露手脚，走起来长长的布幔拖在地上，手一伸头一动还能把这块布变成各种形状…… 第11章 小孩们是为了玩闹，但多数时候能真的吓到人，因为这种出现在幽寂野外，深更半夜中一团，真的有恐怖效果啊！ 何况，那游戏是装的，而眼前，陶荇眼睁睁看着，它从地上一点点起来，一点点变成了立体的。 这个是真的！ 而且小孩子们玩的时候多数顶着白床单，这是黑的，纯黑的一团！ 地上没收起的那一部分黑影在蠕动。 它就这样站在陶荇面前。 而陶荇站得笔直，一点都没动。 “宿……宿主，你，你的胆子好大啊。”080佩服，声音里带着几分颤抖，“虽然看不清面容，但我还是觉得好可怕啊，荒郊野外，一个诡异的黑影……” 它在地上的时候不可怕，可现在它站起来了。 它变得有点像人，又不是人。 为什么变得有点像人了，反而觉得它可怕了？ “可怕吗，还……好啊。”陶荇道。 “宿主你真勇敢。”080道，“不过宿主你是不是不舒服啊，你的声音怎么比我抖得还厉害？” “有点……冷。”陶荇道。 “冷啊？”080查了一下日期，确定这是夏季三伏天，“宿主你是不是感冒了，咱们……要不先回去吧？” 走，开玩笑！ 他现在可不能走，因为……腿脚已经吓麻了啊。 “好不容易把它引出来了，下次再出来不知要等猴年马月，不能走。”陶荇硬着头皮道，虽然腿脚不利索了，但这话也是事实，他深吸一口气，“我觉得……一点也不可怕，我还要和它交朋友呢。” 它现在这个样子，好像是能碰到了，这不又是一个进展吗？ 陶荇定定神，做了会儿心理建设，抬起手，试探着去碰一碰对方的肩……那应该是肩吧，在头部左下方。 而后张嘴：“嗨……” 手上是黏腻湿滑的触感，好像蜡油，像水性的胶质，又好像软体动物的触手。 黑团的头动了动，是个稍许后倾的姿势，大概是它方才一直低着头，现在抬起来了。 陶荇的手一抖，瞳孔猛地放大。 在那漆黑的脸上，愕然有两片血红，轮廓是微扁的椭圆形，在偏上的方位，对列两侧。 竟然连俩洞都有吗？ 这是……眼睛吗？ 它……是有脸的，竟然不是全然一团黑，竟然还有红色。 这红色还不如没有啊！ 它除了眼睛，没别的五官了，好像这双眼睛只是为了分前后。 可是，这殷红的眼，并不能给它消除一点非人的恐惧感，那嵌在一片黑上的血红，不像眼睛，简直像是人被挖掉双眼留下的血窟窿。 这样子，反而更让人不寒而栗。 陶荇的恐惧值愕然冲到了极点，再也坚持不住，惊声尖叫：“啊，鬼啊……” 他强行挪动双腿，转身就跑。 “啊啊啊……”脑海里080的尖叫声比他还大。 一人一统对着喊，也或许是过度惊吓气血迅速流窜，也可能是强行挪动血液流通，陶荇脚不麻了，他飞快地跑。 前方是草丛，但他也顾不上择路，拨开杂草就往前冲。 草丛中，小胡子睡得正香，被惊叫声吵醒，茫然起身，还没明白怎么回事，忽见杂草被人拨开。 半人高的杂草在夜黑风高的荒郊野岭晃动，小胡子与陶荇撞了个面对面。 四目相对，小胡子的眼慢慢瞪大。 随后，野外又响起了另一人的尖叫：“啊，鬼啊……” 小胡子尖叫着，转身就跑。 陶荇：“……” 他顾不上多说，继续往前跑。 小胡子在他前面跑得更快：“别找我别找我，求你了。” 有另一个人陪着，胆子就大了一些，陶荇加快速度追上去：“等等我啊。” 那人也加快速度，没命地跑，边跑边哭：“我回头给你烧纸，求你了别追我……” 陶荇疑惑，虽然他在害怕时第一反应是喊有鬼，但那影子还真不是鬼。 他再追上去：“烧纸没用的。” “那您要什么？”小胡子哭起来了，“我真不是故意的啊，我拿人钱财替人消灾，不是我要绑你啊，我只是不小心捂死了你，怕被人发现才把你丢水里，我……真的不小心，求你了，饶了我吧……” 这说的什么玩意儿，陶荇一头雾水。 他皱皱眉，忽地一个激灵，反应过来：“是你啊！” 一时间愤怒盖过了恐惧，陶荇抬腿，一脚踹在小胡子的背上，小胡子被踹倒在地，仓惶回头。 陶荇走上前，脚踩在其胸口：“是你害死了我？” “我不是故意的，我跟你无冤无仇，我也不知道你那么脆弱，求你放过我，求求……”小胡子抱着他的脚苦苦哀求。 求着求着，他愣了楞，那狭长的眼里闪过什么，他又小心翼翼碰了碰陶荇的腿：“有温度啊，你……你没死啊？” “你死了我都不会死。”陶荇冷哼，“你什么人，谁派你来的，有什么目的，给我老实交代！” 不是鬼，小胡子惨白的脸恢复了血色，浑然不怕了，他嘿嘿一笑，掰住陶荇的脚脖子就是一转：“我交代你个头。”说着就要起身。 然而，那脚没被扳起来，依然稳稳踩在他身上。 第12章 小胡子怔了下，悄悄攥住腰间刀柄，瞅准时机，眼一眯，骤然向胸口上的腿砍去。 “叮咚”一声，手起刀落……刀的确落了，小胡子还没看清，只觉得那腿抬了一下，他的刀就飞出去了。 手……手是起不来了，伴随那“叮咚”声，还有“咔嚓”之声，他的手腕被踢断，一阵钻心疼痛。 而这脚仍继续踩着他，猛然落回的重力压得他口中一片腥甜。 小胡子还未反应，又听“咔嚓”一声，剧痛从另只手传来，他扭脸看，见面前人正俯身攥着他手腕，稍稍一扭，这只手也断了。 他毫无招架之力，只能吃痛惨叫：“我不敢不敢了，您大人有大量留我一条小命吧，我把我知道的都告诉您，可是，可是……” “可是什么？” “可是我真不知道老板是谁，我是受雇的，干我这一行，给钱就行，哪可能去打听他身份啊，老板又没露过面，都是他手下出面的，他们让我绑架你，这肯定是你自己惹的祸啊，你想想你得罪了什么人，哦，对了。”小胡子想起什么，“我只是听了一句，他们好像说绑架你来威胁你爸，肯定你爸惹了事儿，你回去问问他。” “我爸……”陶荇回想手机里的消息，通讯录、好友列表等没有任何关于原主家人的信息。 不过也有可能原主没有备注亲属关系，有些人怕手机丢失被有心人发现家人信息而进行诈骗，会直接备注姓名或用代号。 这就有点麻烦了，陶荇叹道：“我爸叫什么名字呢？” 小胡子：“……啊？” 你问我啊？ 陶荇回神，加重力道，厉声道：“少废话，我都能打电话找到你，你没那老板的联系方式？” 小胡子又哭了：“我哪能和他们比啊，他们每次找我，联系方式不一样，约见的地点不一样，连见我的人都不一样，不过都是带着墨镜穿西服的，肯定是老板的保镖，只有他找我，我找不着他，前天你打电话时他们正好联系我，我才能那么快见到他们。” 小胡子说着哀嚎：“以为你死了，他们尾款也不给我结了，还让我自己出钱摆平，他们能算计得很，明知道我没钱，要么是我弄死目击者，要么是我被弄死，反正他们就是想让咱俩死一个，我现在也想明白了，我要真把目击者弄死了，我也活不成，他们照样会灭我口的……” 他在地上直哆嗦，陶荇料他不敢说假话，脚一抬再一勾，地上的人就翻转着飞了出去，“噗通”一声重重落在不远处，伴随惨叫声，吐出一口鲜血。 “滚，你去告诉他，我活得好好的，有本事直接来找我，不必弄这些拐弯抹角的。”陶荇道。 “是是是。”小胡子哆哆嗦嗦地磕了几个头，拖着已断掉的两条胳膊，连滚带爬地跑了，他惊吓过度，也不知方向，如无头苍蝇一般，只知道往前飞跑。 林中草叶窸窣响动，陶荇冷静了会儿，看月光轻洒幽静田野，萤火虫徐徐又凑到他身边。 影子没有跟来。 刚才跑太快，他这该跑了挺远吧。 影子是否还在原处呢？ “宿……宿主，咱们还回去吗？”080问。 “系……系统，不回去的话，有什么后果？”陶荇问。 解决了事儿，陶荇的恐惧感又升起了。 “第一个世界，刚来就退出，宿主将一分钱都得不到。” “那我的星际账户里现在有多少钱？” 080查看须臾，异常干脆：“空的，没有钱。” 陶荇：“……” 他攥攥手，硬着头皮往回走去。 080骇然：“宿主你要回去啊？” “不然呢。”陶荇道。 “但是……宿主你不怕了吗？” 陶荇深吸一口气：“我现在反而觉得，人更可怕。”他挥手，“走吧，回去找它。” 第006章 影帝之影（6） 借着月光与萤火，陶荇推开重重林叶。 “宿……主，你不是说，咱们的任务目标最多是猫猫狗狗狐狸什么的变成了人，可可爱爱的，可它的样子哪里可爱了啊？”080还是胆战心惊。 “我哪知道啊，我也是第一次做任务啊。”陶荇脱口而出，“怪不得他们都不接。”他说着，又挽尊似的一咳，梗着脖子道，“其实……我觉得它也挺可爱啊，你看他温吞吞的，脾气多好。” 080：“宿主你说真的吗？” “真的啊。” “可你的声音在发抖啊。” 陶荇：“……这是控制不住的生理反应，是的，没错，话说……我到底跑了多远，怎么这半天还没走回去，感觉都有十里地了。” “是宿主你的腿在打哆嗦，走得吃力啊。”080道。 陶荇：“……咳咳。” 流萤浮动，月华如缎，拨开草须，陶荇看见了那还在小路上的黑团。 它还没走，一个人……不是，一个影站在那里，竟有几分孤零零的感觉。 它也不是完全没动，像是往前走了几步。 听到动静，它殷红的眼抬起。 陶荇被这双眼吓得又是一哆嗦，定了定神，调整好表情，走上去，壮着胆子，强迫自己深深凝视着那双眼睛：“额……那个，我刚才是追坏人去了，可不是躲你啊，你……你一点都不可怕。” 第13章 黑团没有半分反应，那双红眼睛也没有任何变动。 但陶荇就是能感觉到，他在看着自己。 它默默看着自己，不说话，好像并不相信。 080：“宿主你的声音哆哆嗦嗦，很难让人相信的。” 陶荇：“我的声音哆嗦，有吗？” “有啊。” 陶荇：“我是跑累了。” “哦。”那不应该是气喘吁吁吗？ 陶荇继续对眼前说：“你其实很可爱！” 黑团还是没动。 陶荇：“我说的是真的，你……你看你脾气这么好，我之前怎么踩你你都不生气，顶多来找我说了一声，你还很有童心，喜欢萤火虫……” 就是不知道为什么设定是反派，除了长得吓人点，其实真还好啊。 陶荇咬牙又道：“我叫陶荇，我们能认识一下吗？” 还是没反应。 陶荇想了想，它毕竟是个影子，之前猜测它虽然能说话，但不会自己创造话语，得模仿他人。 他鼓鼓勇气，轻轻地，再碰碰它的肩，黏腻的触感让他的心又惊了惊，他定定神，坚持没挪开，反而缓缓抚了几下，换个说法：“我一定不会把你的存在说出去，我会保守好我们俩的秘密，你愿意不愿意和我做朋友？” 这样对方能提取“愿意”或者“不愿意”。 黑团终于动了一下，头歪了歪，红眼睛缓缓挪过来，看向肩上的手。 须臾后，视线又从肩膀挪向陶荇身上。 萤火虫确实青睐陶荇，他站在这里，发光的小萤火虫们就都喜欢汇聚过来，在他的肩上，手上舞动。 清风携来飞花，一人一影相对。 那红眼睛缩了下，仿佛突然发现什么。 接下来…… 陶荇眼睁睁看着，它的头慢慢地，又转了方向，是自下而上的转，眼睛到了下方，裂口向上。 随后，这脑袋忽然掠过自己肩膀，往前伸去。 它的脖颈迅速延长，很快，身躯跟了上去，它平日里行动慢吞吞的，可此时的速度很快。 它突然从眼前消失，飞到田野草堆，草中窸窣响动。 “你要干什么？”陶荇急走几步。 田野之中黑影如雾，而忽见一人不知从哪儿窜出来的，正往前疯跑。 陶荇还没看清那人是谁，便见黑影碰上了那个人。 银白的月光映照田野，陶荇看见黑影的边缘轮廓上，生出了裂口。 裂口一瞬间张大。 听得一声惨叫，奔跑的人影忽然就看不见了。 黑影的裂口中，有一个人类的身躯在点点消失，寂静旷野，月色清寒，风吹林叶沙沙有声，映衬着那咀嚼的声音清晰无比。 “咔嚓咔嚓，咯吱咯吱……” 陶荇：“！！” 慢慢地，声音消止，裂口阖上。 那一声惨叫，陶荇愕然想起是他刚刚揍的小胡子，不知道他为什么又跑到了这里。 他怔怔往前看，四周恢复寂静，清风从田野吹来，没有血腥之气，也没有血肉残骸，衣物发丝都没有，那个小胡子就一整个被吞噬，彻彻底底消失了。 黑影开始往回，身形恢复，风轻云淡中，它还如刚才那般在陶荇面前站立，殷红的眼看向他，仿佛从来没离开过。 陶荇的视线随之回归，见他还是一片黑，除了那双红眼睛，嘴角没有血迹，身上也无半点血腥味。 甚至，它这样安安静静站着，陶荇还感觉出了一点儿无辜。 可是，陶荇清清楚楚地看见，它吞噬了一个人！ 他的脑子一片空白。 080拼命摇晃他：“宿主宿主，这下可知道它为什么是反派了，它会吞噬人啊，太可怕了，快跑啊啊啊……” 陶荇的脑子快被摇匀了，是啊，可算知道它为什么是反派了！ 现在退出任务还来得及不？ “世界线至少要过半，才能有钱。”080惊慌之中抽空回答他。 陶荇：“……” 他僵立原地，流萤在他身边浮动，勾勒光光点点。 “愿意。”有声音自面前传来。 陶荇愣了。 它说话了，一直盼着它再说话，它终于说了。 声线是跟姜粼一样的，乍一听像姜粼，但它没有音调，而且语速较缓慢，给人的感觉又完全不一样。 不过……它说了啥来着？ “宿主它说它愿意。”系统080记得清楚。 “愿意，愿意什么？” “应该是……”080道，“回答你刚才的问话吧，愿意和你做朋友。” “哈？”陶荇欲哭无泪。 “好，好啊。”他扯出一张笑脸，“太……太好了。” 他现在敢不接受吗？ 黑影没再说话，如最初一样站在那里，只是歪了歪头。 陶荇感觉自己的魂儿在四周晃荡着，在天上飘着，反正是不在自己身上，他木讷地晃动了一下。 黑影随着他动了一下。 陶荇：“！！” 080：“宿主你们现在不是朋友了么，它可能是想跟着你，而且本来就是你引他出来的。” “呵呵，好，好……”陶荇僵硬地往前走。 “宿主你要去哪儿？”080道。 “去哪儿已经不重要了。”陶荇的眼睛都直了。 身后窸窣响动，影子果然跟了上来，好像真的要跟他一起走，在陶荇的身后，拖着长长的“布幔”，一步步挪向前。 第14章 这与方才逮捕猎物的速度截然不同。 陶荇的魂儿在游离，也慢腾腾地走。 原本把其引出来是想详谈，现在看来，对方只是被引出来吃个人。 他心有余悸地回头看了眼。 黑团感受到他的目光，红眼睛看过来。 陶荇立即一个激灵，张嘴笑：“嗨……” 黑团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大概不知道怎么回应他。 陶荇也不期待它回应，只是漫无目的地前行。 影子就一直跟着他。 尽管他走得已经很慢了，但这黑影更慢，而且是越走越慢，如被放慢速度的树懒。 然后，就完全不动了。 累了吗，陶荇想。 停下来的影子，头歪了歪，然后，更歪了歪。 再之后，旋转一百八十度，嘴又到了最上方。 陶荇立即毛骨悚然。 就在以为对方要吃他时，看它那身形徐徐降低。 以嘴为标志，就看得很明显，它的身高在下降，厚度降低，地上的黑色面积在变大。 它……好像融化了，好似中间顶着“黑布”的那个“人”，慢慢消失了。 它化回了之前在地上一滩的模样，裂口消失，红眼睛也没有了，就只是一个平面的影子，拂过花草，留不下痕迹。 它开始这样往前，用流的方式，就好像……直立走累了，就爬着走，嗯……它这样也不像爬着走，它的脸都是贴着地的，更像连胳膊都懒得伸，直接咕涌着往前。 跟刚才相比，这个样子亲切多了。 但它怎么连路都懒得走啊？ 虽然它变回了不太吓人的样子，但陶荇不知道还能干嘛，继续木讷地走，越走越空旷。 又走了一会儿，那平面的影子忽然也停了，头猛地往后一缩。 又累了吗？ 陶荇没有停，还在走，可是影子没有跟上来了。 “怎……怎么啦？” 影子不说话，探探头，像是往前看，又像是回头瞧了瞧，而后，转了方向往回去了。 不跟了？ 这莫非是……它能离开姜粼的最远距离了？ 见那转方向后的影子，流动的速度忽而变得很快，仿佛疾风而过，片刻就不见了踪影。 原来这个形态也是能走那么快的。 既然能走快，刚才怎么在地上慢慢爬呢？ 是不是只有特定情况才能飞快回归，比如说，这样远离姜粼到达了距离的上限，就会被无名的力量强势召回吗？ 陶荇微眯了一下眼，快跑追上去，刚追上，只见到一个恍影，眨眼间又看不见了。 080不解：“宿主，它要走就让它走啊，好不容易它不跟着你了，为什么还要追，你不是害怕吗？” 系统说着又一想，这再怎么说都是任务目标啊，宿主既然不打算放弃，那当然不能不管，可，今天惊吓过度，不缓缓吗？ 陶荇未回话，追着影子，看影子并未回酒店，而是往另一个方向而去，他跟上，竟是随之跑到了拍摄现场。 片场灯火通明，导演看见他，喊道：“小陶来啦，去弄造型去。” 什么情况，怎么这么晚了还在拍戏，不是七点多就收工了的么，他还和导演一起回的。 他疑惑了会儿，拿出手机，才留意到，导演在一个小时前临时发了通知，说预报明天有大雨，明晚的戏临时挪到今夜开拍。 方才在户外那一番惊心动魄，谁留意到手机消息了，原主本来调的就是静音，他懒得改。 但阴差阳错的，因为追影子而赶到了这里，并且还没迟到。 影子是来找它的主人了，此下，它回到了姜粼身边，如寻常影子一般，恢复了“上班”状态，屏蔽外界。 陶荇走进拍摄场地，心跳还剧烈。 第007章 影帝之影（7） 姜粼那边先拍，由副导监督着，今天导演主要看陶荇这边。 陶荇做着造型，留意那边的拍摄，男主对女主狠戾道：“到底是不是你给小兮下的毒？” 女主就是不解释。 男主道：“好，那就把你的眼挖了，肾摘了，来赔给小兮！” 女主道：“那你挖吧，从此后，你我两不亏欠。” 陶荇：“……” 导演看他神色凝重，过来鼓励他：“小陶，今天的戏份挺重要的，比较考验演技，你别紧张，沉下心来，演不好也没关系，我们多试几次。” “好。” 这场戏是男二的回忆，他眼睁睁看着父母被逼跳崖，导演采用双视角，男二的幼年期和成年期，一个在回忆里一个在回忆外，幼年时期有个小孩子来演，对于小孩演技要求不高，哭就行了，而成年时期，没有一句台词，却要表现出痛苦，隐忍，惊吓等各种情绪。 开始拍摄，影子仍老老实实在姜粼身边，没有异常。 陶荇低头望着张泛黄照片。 剧情里，男二拿着父母的照片，看前方悬崖，陷入回忆。 纸上浅浅拂过一道黑影，细长的形状，仿佛一条游走的蛇。 他手一抖，照片险些掉落，本就没落下的心骤然提到嗓子眼。 影子出来了！ 爬行的动作绝不会是光影造成的，陶荇一眼就认出了。 他一时惊，一时惧，警惕抬了一下眼，见四周人没反应后，立刻回眼，屏住呼吸看那影。 第15章 影子从照片上游走，顺着手到他胳膊上，稍许停顿。 陶荇感觉到它在看自己。 不过那停顿只是一瞬，很快后它就游走了，沿着陶荇的身躯下来，贴在地面往前去。 它似乎只是路过，跟刚认识的朋友打个招呼，说一声：借过。 陶荇有点懵。 他的目光小心翼翼追着影子，看它往前流，先在导演的脚边徘徊了一会儿，而后流向打光师，黑色占满那人脚下的空间，影子探出头，轮廓上慢慢地生出裂口。 陶荇猛地一惊。 裂口？ 方才它就是用这张口把人吃了的。 它会不会马上就要变形了，然后把这人嚼了？ 之前在田野，它其实……不是为了和自己认识才展露真身的吧，它是在为吞噬人类做准备，那个小胡子一开始就在草丛里睡着，它肯定是发现了！ 它把裂口转回来时迟疑了一下，可能是又想先认识眼前人，暂时放弃。 只是那小胡子到底没逃得了，他竟然又跑回到它的嘴皮子底下。 它吞人的规律是什么？ 那小胡子杀死了原主，杀人犯死了就死了，罪有应得，但这导演、打光师他们没做什么啊。 裂口越张越大，地面的黑影在收起，它要站起来了！ 陶荇大惊，纵身一步一脚踩住它。 影子一顿，裂口陡然收回，刚收起的黑影瘫下去，它回头，盯着陶荇看了会儿，从无规则的轮廓里伸出一只胳膊，扯出了自己的尾巴，往人群之外流去。 陶荇松口气。 忽听导演喊：“卡。”又惊叹道，“小陶，太棒了，没想到你演的这么好，一次过！” 陶荇：“……” 他都忘了自己在拍戏了。 导演不但称赞，还把其他演员也叫过来：“小陶刚才几个镜头，表现出了极其复杂的情绪，看照片时，眼神飘忽不定，表现出了内心的不安，到悬崖边时，记忆里的惊惧表现得淋漓尽致，但他毕竟已不是孩子，这种恐惧中又带着几分隐忍，好似怕被人看出他的情绪，这又收又放的表演，非常到位，你们一定要多学着点儿。” 他说着拍拍陶荇的肩，继续道：“然后，他抬眼看向悬崖，记忆如倾山倒海般袭来，他的情绪开始外放，大惊失色，特别要说明的是，这个往前一步，是他自己加的，他控制不住也想跳下悬崖，而大仇没报，他还不能死，所有的情绪在最后一刻收住，变成了一声叹……这个片段堪称经典，你们一定要多观摩学习。” “是的是的，小陶真有天赋，演得真好……”大家也纷纷称赞，有人带头鼓起了掌，现场一片沸腾。 陶荇：“……” 这么会脑补的吗？ 小杨红着脸单独递上来一杯奶茶，腼腆地笑：“陶哥你好棒啊。” “谢谢……”陶荇受之有愧，心不在焉，又着急追寻影子的去向，朝姜粼那边看了一眼，可巧了，对方也正看过来，视线刚好对上。 他身边没有影子，陶荇的目光立即挪向别处。 姜粼顿了一下，视线淡淡挪开。 导演本来按照通宵来做准备，谁知道他表现优异，半个小时就拍完，陶荇今晚已经没别的事儿了。 他跟其他人说去逗逗萤火虫，而后循着影子刚刚流走的方向去找。 绕过婆娑草丛，在一棵树后找到了它。 影子在树根边，一半挂在树枝上，一半流在地上，仿佛一个趴着的姿势。 望见陶荇过来，挂着的那一半动了动，算是打过招呼，这与它平日探头不太一样，它现在……有点沮丧。 陶荇往前一步。 影子又动了一下。 须臾后，陶荇听到了一句话。 它跟他说的第三句话：“叨扰我。” “什么？” “叨扰我。”影子重复一遍，是姜粼的声线，挺清澈的，但没有语调起伏，知情者就能很清楚地分辨出来。 陶荇瞳孔微缩，骤然想到什么。 之前它来找自己，让不要叨扰它，那其实……不是因为陶荇踩了它，而是，无形中阻止了它吞人！ 它并不是只吃小胡子那样的恶人，它吞噬人类是无差别的，没有规律的！ 陶荇脸色微变。 080突然收到系统消息：“宿主，您解开了剧情关键点，这边刚刚收到一部分任务细则。” 它念道： “此世界任务目标：影， 被判定为反派的原因：吞噬人类， 快穿者任务内容：阻止影吞噬人类，它每多吞一个人类，邪气就会增加一倍，若邪气增长过多，反派则受反噬效应烟消云散，宿主任务判定失败。” 说完后，系统一阵后怕：“宿主你晚上领着它到处走，原来不是漫无目的的，你是有意带它远离人群啊，你那时候已经担心它会再吃其他人了，宿主你好棒啊，你虽然害怕但也在办正事啊，哦，怪不得，它往回走你要迅速来追，这的确是不能缓的，谁知道它会不会又吃别人呢。” “你这算什么细则，它为什么会吞人？”陶荇没听它的絮叨，只听前面的。 系统小声说：“没解锁，不知道。” 陶荇：“……” 这细则大部分是已经知道了的信息，只有最后一项，它吞噬人类，最终自己也会烟消云散。 第16章 两败的结局，从哪边出发都得阻止。 但是……怎么阻止啊！ “小陶，你还真抓住萤火虫了啊？”震惊中，旁边有人看过来，这本就离拍摄地很近。 陶荇愕然收回思绪，身子动了一下挡住影子，回头：“是啊。”他的身边确实围着一些萤火虫。 那人没再多说，转过了头。 陶荇紧皱眉头，深吸一口气，俯身向影子伸手，小心翼翼道：“好，是我叨扰你了，对不住，既然我们是朋友了，朋友是要……形影不离的，你……还跟着我走，好吗？” 目前能肯定，这影子没有想吃他的打算，不然他已经没命了，大抵……自己能给它吸引萤火虫？ 即便它要吃自己，系统给快穿者配备的也有保命机制，关键时刻可以启动，一个世界只有一次机会是不错，但真到使用的那一步，那……还是赶紧跑路吧，也不用再回来了。 080听他的话很惊慌：“什么，宿主你还要它跟着你，还形影不离，它是无差别吞噬人类啊，很危险的，宿主你不怕吗！” “它如果不能远离人群，那么，起码要先把它放在视线范围内吧，要不然怎么办？” 倒是还有个办法，把姜粼给绑了，带到荒无人烟的地方去，影子自然也得跟着去了。 但影帝失踪很快就有大堆的人找来。 “可是……宿主你有阻止他吞人的办法了吗，只放在身边有什么用呢？” “它既然说我叨扰了他，那通过这两次也能确定，踩它的尾巴，可以阻止它吞人，拉着当然也行，这算是暂时的办法。” 陶荇想通了这一点，再仔细回想，其实影子尾巴是能看出来的，纵然一团黑影，也有一条浅浅的痕迹，就像它的脑袋一样，即便与黑影融为一体，也能分辨出。 再想，它化为立体的时候，那“布幔”中，也有一道痕迹，颜色有少许差异。 影子追人速度虽然快，但吃人的准备过程其实是缓慢的，它得先张开裂口，慢慢升高，让自己变为立体的。 就算本身是立体形态，它也要先慢慢把嘴转上去。 只要盯着，这些过程是有足够时间拉住它尾巴的。 “那……要是它本来就是立体的，且头也是裂口在上的形态，怎么办，它这个时候速度很快的。”080又道。 陶荇：“……这么巧的话，就认倒霉吧。” 夜晚屋中一般看不到影子，它晚上不用回姜粼那里，就算偶尔灯光下会有影子出现，但它也不是第一次翘班了，何况它在烈日和路灯之下都能明目张胆地跑向别处，可见根本不用时常守在姜粼身边。 陶荇打算把它带到自己房间，让它一直跟着自己，不准备还给姜粼了。 但想了这么多，还不知道影子愿不愿意跟他走，毕竟他刚惹了这影子生气，如果它不走怎么办，是哄哄它还是怎样，应该怎么哄呢…… 思量着，他试探伸手，想拉影子的尾巴，管它走不走，得先盯住尾巴。 林中的萤火虫在他身边轻舞，影子抬了抬头，顿了会儿，那搭在树枝上的一角抬起。 动了！ 愿意跟自己走，是吧？ 没记仇，太好了。 陶荇松口气。 黑色之中，有一端慢慢伸长，应该是胳膊，之前它伸过胳膊拉自己的尾巴，但那时候伸得不长，现在彻底伸出来，便见它的胳膊不像人类一样有着细长轮廓，是与身躯相连的，好像一个人穿了蝙蝠袖，抬袖时连带起一片衣摆。 胳膊尽头，没有五指，但也算是手了，它把手放到了他的手心。 “嗯？”陶荇又一惊。 本来想拉它尾巴的，它怎么把手递过来了？ 入手冰凉，几分黏腻，又几分软。 它身体的其他部位还是平面的一整片，如水一般流在地上，这个单独变为立体的胳膊从“水面”伸出，就显得尤其诡异，仿佛提着一条发黑的断臂，地上一滩，就是流下的血迹。 也罢也罢，它既然愿意跟自己走，那这会儿该不至于吃人，先牵走吧，陶荇定定神，牵住它的手，轻挥几点萤火，携它一步步往回走。 剧组的人们见他从树后走出来，随意地打着招呼。 他的身躯挡住影子的手臂，也随意地回应着：“我先走了啊。” “走吧。”导演心情很好，“早点休息。” 陶荇牵着那一片影，自众目睽睽之下，悄然而过。 第008章 影帝之影（8） 陶荇牵着影子，往酒店走。 手上的力道越来越重。 影子从地上一步步增加厚度，从地面爬行的黑影变成立体的一团。 它在变成站立的形态。 陶荇的心又提了起来，左右看，还好，中间这一段路寂静无人。 影子和晚上一样，变成了一人高，手还牵在陶荇的手上，红红的眼睛抬起。 陶荇一个激灵，他实在害怕这双眼睛，不敢直视。 影子没说话，就这样跟着他往前走，微白的路灯洒落在寂静田间，若薄纱轻拂。 陶荇也不敢多说什么，对这个样子更加警惕，他留意着影子的尾巴，想到什么， “它这个形态走路不是很累吗，那为什么要变成这样子？” 晚上它跟着自己时，走了一会儿不是就受不住，瘫到地上了？ 第17章 080想了想：“宿主，难道它是想用真正的样子和你相处吗？” 陶荇一怔，出了一会儿神。 片刻后，他轻呼一口气，定定神转头，低声开口：“你叫什么名字？”顿了下，又改口，“你有名字吗？” 这话原本就是准备今晚问它的，起初将其引出来想要了解它的来龙去脉，只是今晚一番兵荒马乱，折腾到半夜，认知一再冲击，心路历程着实精彩，哪里还顾得上问这些。 而此时，仿佛又回到了原点，他俩依然站在安静的乡野小路上。 影子不吭声，但陶荇感觉到它的目光是看着自己的。 陶荇转移视线：“如果你没有，那我叫你阿影好不好？” 影子歪了一下头。 这算同意了吗？ 既然开头了，那就继续吧，陶荇道：“阿影，你为什么想吃人？” 得先知道原因，才能从根源阻止啊，系统不知道，那他只好问本人，不，本影了。 那双红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他，陶荇的脊背又僵硬。 而后，他听到它的声音。 它说：“想吃。”仍是和姜粼同样的声线。 “想吃什么？”陶荇脱口而出，而转瞬就意识到，它在回答他的问话。 你为什么想吃人？ 它答，想吃。 没有为什么，想吃，就吃了。 陶荇：“……” 这算什么回答呢？ 他又问：“你是怎么有意识的，你记得不记得？” 对方没反应，只是看着他。 陶荇现在稍微了解了，就算他给对方留了可以提取话语的字眼，但影子还是有些话能说出来，有些说不了，不过它一般歪头后都会认同他的话。 那么没反应……可能就是不认同，换在此时这个问题上，应当是它不知道。 它不知道自己是如何有意识的。 “那你是什么时候有意识的？”陶荇继续问，“很久，或者近期？” 影子不说话。 陶荇又换了一种问法：“很久吗？” 影子歪歪头：是很久了。 很久之前就有了意识，但始终没被发现过，陶荇想了想，继续问：“你什么时候可以离开姜粼自主行动的，很久了吗？” 不吭声，也不动。 陶荇：“近期吗？” 影子歪歪头。 是近期，虽然早有意识，但最近才能脱离姜粼自由行动，之前只能像个普通影子一样，姜粼干什么，它干什么。 他再问：“在姜粼进这个剧组前，还是后？” 影子稍微抬了一下头，好像不知怎么回答了。 陶荇思量一会儿：“是不是姜粼进剧组的时候？” 影子歪了歪头。 认同，是进组的时候。 这个剧开始拍摄也不过才几天，没听说有谁出事，至少能说明，除了那小胡子，影子还没有吃过其他人。 当然，也说明了，姜粼、也有可能是这个剧组，有点问题。 在刚发现影子的时候，陶荇就查询了姜粼相关信息，不过渠道有限，都是网上的消息，姜粼科班毕业，出道跑了几年龙套，后来一炮而红，几部戏接连获奖，人生算得上一帆风顺，其人敬业自持，没有任何负面新闻，圈内圈外一致好评。 没什么有用信息。 至于这个剧组，新导演，没名气没钱，除了姜粼，用的演员也多是新人，看不出特别之处。 “如果不吃人，你会有什么反应？”陶荇又问，他猜想，它是不是像人一样，不吃会饿，那么他可以给他人类所吃的食物，也可能它不是饿，是像抽烟一样有瘾，不吃会难受，那他就帮其戒断，亦或者，它需要人类来维持自己这种状态…… 找清楚缘由，就好对症下药。 他把这些问题一一问了，你会饿，会难受，还是必须要吃？ 没反应。 得，一个都没猜对。 还是那句话，没有缘由，就是想吃。 至于它为什么不吃陶荇，陶荇自己找答案：因为不想吃呗。 这对什么症下什么药啊？ 陶荇急了，索性直言：“你不能吃人。” 影子看着他，被牵着的手微抬，好像要干什么，又没动。 “你听的懂我说话吗？”陶荇继续，“不能吃人。” 面前还是不吭声，那殷红的眼睛动了下。 陶荇一怔，恰见几只萤火虫飞在自己肩上。 它又被萤火虫吸引了吗，陶荇一叹：“你喜欢萤火虫，我会时常为你引的。”这不是什么难事儿，“但你先听我说……” 光点因他的说话声而轻动，影子的眼睛又动了一下。 草丛有窸窣响动。 有人来了！ 情景与之前高度相似，陶荇心中一跳，迅速挪脚站到影子的身后。 草丛后的人停下脚，刚说笑几声，又听其中一人惊呼：“呀，那边有人，是小陶，哎你说你大晚上非要约我来看什么星星啊，快走吧，别被他看见了。” 不但有人，还有两个。 陶荇屏住呼吸，看影子的头颅动了动，似乎想要翻转过来。 他微垂眼，瞥着影子身后那一道淡色痕迹，悄悄抬脚。 草丛边的话音落下后，就有轻微而急促的脚步声，那两人要走了。 第18章 快走快走！ 影子的头动了几下，没有翻转过来，它停在了半途。 然后，徐徐回到原位，似乎……放弃了。 脚步声越去越远。 要是没听错，那其中一人是剧组演员，演女主同学的那位女生，另一人是她男友，女生大概不想公开恋情，不希望被看见约会，刚来到看见陶荇在这儿，就跑了。 直至他们远去，影子都没有再动。 陶荇轻舒一口气，悄无声息地收回了脚。 两人已走远，料想是没看见影子的，他方才挪动位置，也是为了挡一下两人视线。 等那声音再也听不见，陶荇一颗心终于落回，看着影子。 它没吃。 好像是想吃的，但中途停下了，是它自己停下的，陶荇还没踩上它的尾巴。 “你……”他想问什么，又不知道如何问。 而影子看着他，发出平稳的语调：“不能吃人。” 陶荇的面色微变，瞳孔放大，不可思议。 它答应了？ 真的答应了？ 这么好说话的吗？ 对啊，方才是没有吃人了啊，立刻就说到做到了。 如果它不吃人了，那么还用不用放在身边盯着，还用不用带它回家？ 掌心的手有一点动静，影子向他歪歪头，往前挪了一下，好像在说，怎么不走了？ 陶荇回神： “走，走。” 现在，好像想拒绝也拒绝不掉了。 家还是要回的，这一次不吃，有可能是巧合，有可能是它吃饱了，也有可能它这会儿……不想吃，总之，还不能掉以轻心。 一人一黑团往前行，走着走着，那黑团走不动了，又瘫在地上成了一片影，随着陶荇的脚步前进。 这样更好，本来陶荇也打算在进酒店前让它变成平面的，不然，被其他人看见，被监控拍到，就不得了了。 进了房间，关好门，陶荇总算彻底轻呼一口气，指指沙发：“坐吗？” 影子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流向沙发，沿着边缘爬上去，沙发宽度不够，那平铺的黑色有一半自从沙发泻下，如一滩黑色黏腻的瀑布。 陶荇：“这里没有外人，你随意。” 黑影顿了一下，随即，那滩影缓缓收起，轮廓浮现裂口，裂口向上，一滩变成了一团，它又立了起来。 陶荇坐在旁边，轻抿了一下嘴。 你可能有你的礼节，要用本来模样见我，可是……我真的很怕你这双眼睛啊。 他咳了一声：“你喝水吗？” 没反应，不回话，不歪头，那就是不喝。 话说……陶荇又一想：“你能不能和人类一样吃饭喝水？” 没反应，红眼睛盯着陶荇：不能。 陶荇继续：“你在姜粼那里是怎样的情形，哦对，他不知道你，你是不是有意不让他发现，所以晚上都是隐藏起来的吗？” 影子歪了一下头，但没吭声，红眼睛一直看他。 能歪头表示他说的大差不差，陶荇又道：“你学我说话只能学出几个字，可是我第一次听见你说话，你学姜粼说了一整句，是不是说明你学他说话会更容易，姜粼是演员，要练台词，你试试回想一下，我觉得你应该可以说更多话……” 影子也不知道听到了没，一双红眼睛始终直勾勾盯着他，仿佛在看什么新奇的东西。 第009章 影帝之影（9） 陶荇硬着头皮和它对视，又觉得它似乎没在看自己的脸，目光落定的方向，在他身上别处。 尽管那眼睛也看不出眼神，但陶荇就是能感觉到。 他低头看了自己一眼，没觉得有什么异常，继续说：“你不能离姜粼太远，一旦触碰到边界，会被看不见的力量强势召回，是吧，但是在他活动范围内离开的时长是没有限制的，你可以一直不出现在他身边，不过这样很容易被发现，比如说大家都有影子的时候他没有，所以你还是要去的，对不对……” 脖颈上忽有一道冰凉，陶荇的话戛然而止。 他僵直了脊背，怔怔低眉，看影子不知什么时候伸出了手，正按在他的喉结上。 那手没有分明的五指，湿滑黏腻，贴在他的喉结处，带来一抹冰凉。 陶荇：“？？” 可算知道它一直在看什么了。 人说话时这里会颤动，它是在好奇？ 它方才在路上就好奇了吧。 影子的头抬了一下，它好像很疑惑，怎么这会儿又不动了？ “我不说话，它就不动。”陶荇道。 一说话，影子连忙低头，贴着喉结的手随着那颤动蠕动了两下，冰凉中透出几分痒意。 话停了，影子又抬头。 陶荇眨了一下眼，缓缓后退，从沙发上站起，让自己的脖颈脱离它的手。 你再好奇，我也不能让你一直摸着啊。 为免被人看见，进屋时他没有将灯开得太亮，只开了一个壁灯，略暗的屋内，一人一黑影，窗户是已经关紧了，但仍能透进几许清风，吹动窗帘上的薄纱，墙上斑驳落下人类的一道影，本身就是影子所化的黑团，不再有影。 话被打断，其实也没什么要说的了，对方都不怎么回答，看时间，才发现都凌晨三点了，陶荇转过身问：“阿影，你需要睡觉吗？” 影子抬了一下头，片刻后又低头，坐在沙发上的身躯慢慢融化，流到地上，化为了一片。 第19章 它是这样睡觉的？陶荇诧异，看它化为一片后，流向了床……床底下。 “……” 它在姜粼房间里是不是就这样隐藏的？ 不觉得……在床下更吓人吗？ 何况，在床下就脱离视线了，万一没留神给它溜走了怎么办？ 他道：“你睡床上不碍事儿的。” 影子顿了顿，回头看看他，好像愣了一会儿，随后，伸出手往床上爬，但也没完全上床，它一半挂在床沿上，一半落在地上，就这样趴着，再不动了。 似乎一定要挨着地面，怎么，不挨着地面睡不踏实吗？ 本来陶荇想的是入睡时牵着它的尾巴，这样自己即便睡着，对方一动他也能有感觉，可是……人家头朝上，怎么牵呢？ 这样……也行吧，起码露个头能看见，比什么也看不到好，陶荇以最快的速度洗完澡，上床拉被子睡觉。 一躺下，赫然见那双血红的眼睛，黑色的头颅搭在床沿上。 陶荇胳膊一抖，被子自手上脱落，他瑟瑟看了眼，这影子只有挂起来的一部分变成了立体，地上的还是一滩。 现在这个情形，像极了一个被砍去下半身的人，地上流着浓浊的血。 昏暗的酒店房间里，黑乎乎黏腻腻的一滩黑影中，浮出头颅，落在床边，一双欲滴血的眼睛…… 得亏陶荇今晚“见多识广”，承受能力锻炼出来了，不然，就这场景，魂儿已经飞走了。 他不能睡得太沉，留着几分心在影子的动静上，但影子很安静，似乎睡着了。 他偷偷睁眼看了几回，见那双红眼睛垂着，并没阖上，头在往下缩，如果，缩下去的部位是肩膀，那它的双肩夹得很紧。 这要是个人类，就是个防备性很强的姿势。 不是，难道你怕黑啊？ 陶荇打死也不相信，这场景下，不是该我更害怕吗？ 后来，陶荇迷迷糊糊的，还是睡了一会儿，猛一睁眼时，天已经亮了，影子在床边，还维持昨晚的动作，头放在床沿上，不过它已经没有昨晚那种夹着肩的姿势了。 今天下雨，夏季雨势急，窗外暴雨如注，哗啦啦之声里，屋里反倒显得安宁沉静。 可能睡了一觉，神思没昨天那么紧张，一时间，陶荇竟觉得它没那么可怕了，这样的姿态，反而让他想到了在床边等待主人睡醒的小猫咪。 他坐起来，影子觉察动静，抬起头，殷红的眼睛看过来。 陶荇：“……” 不，还是可怕的。 他小心翼翼打招呼：“早上好。” 影子歪歪头，手臂动了动，没打算从床沿下去。 是没睡好吗，陶荇道：“要不……你再睡儿，上来睡也行啊？” 对方又动了一下手，但身体保持这个姿势没动。 好吧……你喜欢这样睡那就这样吧，陶荇套上衣服，昨晚把今天的戏提前拍了，今天下雨剧组放假一天，他不准备出门，心境稍许平息，他才想起昨晚还有一事。 那小胡子说，那个老板绑架原主，是想威胁他爸的。 本来想让小胡子传消息回去，告诉对方他没死，等着人来找他看看到底怎么回事，但小胡子已经被吃了，那就只好等对方自己发现。 与原主的爸有关，还是得跟他了解一下，一开始怕露馅，但现在管不得了，要问问原主父亲招惹了什么人。 不出门，也不急着起床，他就这样半靠在枕头上，翻遍手机只找到一个有点可能性的名字：陶三藏。 都姓陶，就算不是爹，也可能是亲戚吧，他拨通对方的语音：“陶三藏你好……” “臭小子又给我起外号。”那边劈头盖脸道，“能不能对我尊敬一点，我好歹是你爸啊，你可就我一个爸，我就你一个儿子，咱爷俩相依为命……” 陶荇微眯眼，他可算知道为什么会有陶三藏这个备注了。 “爸，你有仇家吗？”陶荇打断他的话，开门见山问，如果原主不知道，那这话没问题，如果知道，他可以补充问有没有新的仇家。 “仇家，没有啊。”那边疑惑，“我这么老实的人，怎么会跟人结仇呢，你小子惹什么事儿了吗，不对啊，你比我还老实啊，你等会儿我想想，昨天跟楼下卖煎饼的起了争执算吗，但那也没吵架啊，我只不过是跟他理论，跟他讲道理，晚上我们就和好了，还在一起打麻将呢，你怎么会突然这样问，你是不是压力太大了，剧组有人欺负你吗，要不别拍了，回来吧，爸养你啊……” 陶荇：“……没有，剧组挺好的。” “那好，你喜欢这行就好好干，我在上班路上，太吵了，公交车等等我……哎呦没赶上，要扣考勤……荇荇，缺钱跟爸说，该花花，别省啊……你说什么？” 陶荇：“爸，有没有奇怪的人去找过你？”有可能是他不小心招惹了什么人而不自知。 “找我的人太多了，我一天要面试几十号人呢，你是指什么，哦，该不会是你小子谈女朋友了吧，哈哈，啊，要不然是你借网贷了，要债的吗，你快说啊……公交公交，又来了，等等我……” 陶荇：“我是说……” 他正开口，忽而脖颈上又是一凉。 话语顿止，他低眉，看黑乎乎的手又按在了他的喉结上。 第20章 不只是手，陶荇的视线往下挪……看影子整个覆盖到了他的身上，它大概是对喉结好奇，要凑近看，凑着凑着就爬到了床上看，然后……爬到了他身上看。 它的身躯没有完全恢复站立时的样子，但也不完全是平面，有一点厚度，如被子一般铺在陶荇身上，蠕动着仿佛要往四周流。 陶荇虽然盖着被子，但夏季被子薄，能感觉到那蠕动的柔软和黏滑。 “儿子你怎么了，你是不是遇到什么事儿了，你说话啊？”电话那边在催促。 “哦。”陶荇回神， “我没事，就是想关心一下你，你先上车，回头见。”反正也问不出什么了。 “好，有事儿一定跟爸说啊，放假就去看你……”那边又叮嘱几番，挂掉了电话。 大概了解了原主的家庭关系，母亲不在了，父亲还在奔波工作，很疼爱原主，但仍不知仇家是谁。 这样一个普通家庭，父子都是本本分分上班族，就算原主后来签约经纪公司，也还没出道，能惹上什么仇家呢？ 问不出，那就等着所谓大老板找上门吧。 他放下手机，轻嘘一口气，小心对面前道：“让你……摸，但你能先下来吗？” 重倒是不重，可压在身上很没安全感啊。 影子抬起眼，反倒是收回了手，不摸了。 不过也没下来，它甚至还往上来了一点，离陶荇的脸更近，清澈的声线自黑色中发出：“那就把你的眼挖了，肾摘了。” “！！”陶荇愕然瞪大眼睛。 你不是说你不吃人了吗！ 他脸色瞬间苍白，大脑嗡嗡的。 而影子一点也没觉得有问题，甚至还歪歪头，好像一副邀功之态。 惊慌失措间，陶荇灵光一闪，涌上一些思量。 这话怎么有点熟悉？ 昨晚听过的！ 是姜粼的台词，它在模仿姜粼说话。 昨晚说建议它跟姜粼学说话，它这就开始学了。 他陡然松口气，怔怔看眼前影，这么听话的吗？ 影子见他望着自己，又说了一遍：“那就把你的眼挖了，肾摘了。” 陶荇不自在一笑：“你学得很好。” 就是你别的不学，怎么就学这一句啊！ 影子歪歪头，身子动了动，被夸奖了，有点开心。 陶荇清清嗓子：“阿影，你先下来好吗，我要起床了。” 影子蠕动几下，爬下床。 陶荇下床穿鞋，起身时一望，看影子恢复站立姿态，长长的拖地“布幔”，没有手和脚，通红的眼睛如两个血窟窿。 不管多少次，依然会被这样子吓到，陶荇耸耸肩，去洗漱了一下。 影子不太活动，还站在床边，窗外大雨如瀑，雨点打在窗台的花盆上，霹雳哗啦。 第010章 影帝之影（10） 花盆里的花快被打焉儿了，陶荇打开窗户往里搬，风雨吹起窗帘，拂过影子的肩。 陶荇把两个花盆放到桌上，刚转身要去搬剩下的，看影子转向了窗边，向外伸出手。 他一惊，上前一步，却见影子也端起了两个花盆，和他一样放到桌子上。 陶荇有些许愧疚，它明明是在做好事嘛。 他道：“阿影，谢谢你。” 影子歪歪头，身上又动了动，去窗边，再搬进来两盆花。 陶荇点头。 影子又去了窗边。 “一共就六个花盆啊。”陶荇眨眨眼，“还搬什么？” 影子已经将东西放到桌子上，那是一个小小的鸟巢，可能是树上掉下来的，里面没有鸟，有几个鸟蛋，幸而还完好。 陶荇心中一动，笑起来：“太好了，你救了他们。”他拿毛巾垫在鸟蛋下，一回头，看影子又去了窗边。 被夸奖了，好像脚步都轻快一些，它拿进来一片大叶子，嗯，被打落的兰花叶，也……行吧。 又拿进来一个……那是什么东西，陶荇凑近看，不规则的棕色物体，好像有什么在旁边飞…… “马蜂窝！”他脸色一变，猛地后退，眼疾手快抓起一个塑料袋一把套上去，受到惊吓的马蜂顿时一涌而出，在那袋子里撞来撞去，所幸是陶荇速度快，一网打尽全都包裹住了，一个也没飞出来，他扎紧这一兜，紧急呼唤酒店工作人员带到能点火的位置一把火烧掉。 惊心动魄一场，要不是反应迅速，只怕现在已经被蛰的满头包了，陶荇大喘气，回头看，影子站在窗前，没再拿东西进来了，它垂着手，有点委屈。 “我没有怪你。”陶荇道，影子是无心的，它搬东西进来被夸了，就觉得这是一件好事，并不知道搬进来的东西也有好有坏。 陶荇这般想着，又一思量，是啊，它的眼中没有好与坏，它也不知道，吞噬人类这件事是不好的。 它没有善与恶的概念，做事皆出于本心，它说想吃，就去吃，而现在告诉它，不可以吃，它就不吃了。 它并不会去多想什么，不会骗人，那它答应不吃，就不会吃。 他轻轻碰了下影子的肩：“真没怪你。” 影子歪歪头，身体动了动，心情好转。 那垂着的手臂上因搬东西淋到雨，现在还有水滑落，水迹在它身上是晶莹剔透的水珠形态，滑落下去，不留痕迹。 陶荇突然想到：“你需要洗澡吗？” 第21章 它的身上好像是不沾尘的，不然一直在地上爬早就弄脏了，但也还是要确认一下。 对方没回应，但有歪一点点头，不是认同，也不是拒绝，好像在思考，思考什么呢？ 尽管它脱离姜粼的时间很短，从进剧组开始，也就几天而已，但它有意识很久了，它对人类不陌生，那么，想来它对人类的生活习惯也是不陌生的，要不它如何确定自己不用吃喝？ 它应当是不需要洗澡，可是大抵觉得也可以试试，有些事情，不是需要才去做的。 “那你跟我来看看。”陶荇牵着它走向卫生间，把淋浴打开。 温水落下，泛起一层雾，影子走上去，抬手碰了一下，随即头歪了歪，站到了花洒底下。 水迹浸不透它，一道道水柱，一颗颗水珠徐徐滑落，洗澡跟没洗澡的影子没有丝毫变化，该是什么颜色还是什么，也没有变得更明亮光滑。 它的确不需要洗澡，但很有兴趣。 就是说，它洗澡还是挺方便的，不用脱衣服，不用闭眼。 影子看看身上的水珠，动了动，这个动作幅度有点大，水珠甩起，落了门边人一脸。 刚擦干，又被甩了一脸。 陶荇：“……” 就算看不见表情，陶荇也觉得，它很开心。 快乐大概会传染，他也感到一阵轻松。 冲了半天，差不多了，关上水龙头，他习惯性地拿过一个浴巾，往影子身上搭时，才想起没必要。 人家又不用穿衣服，那水珠在身上不留痕迹，也根本不用擦拭。 真的很方便。 忙一早上，陶荇也饿了，房间里有面包泡面和一些零食，是原主留下的，没几天，没过期，他就这样吃，没有叫酒店送餐，也没叫外卖。 屋里有个会吞人的影子，虽然陶荇觉得它应该不会吃人了，但还是不要冒险的好，早上让人来处理马蜂窝是迫不得已，现在没有必要，就别叫人来了。 他在桌边吃东西，影子就坐在他对面，它不需要吃喝，但很喜欢看，不止是喜欢看吃饭，陶荇干什么它都看。 它对人类不陌生，可还是很好奇。 不是对外界好奇，像是只对陶荇好奇。 陶荇说话的时候，它偶尔会抬手摸一下那喉结，他一摸，陶荇就不说了，不是故意不说，只是……任谁这个时候都说不下去了吧。 不说话，它就安静在旁边，一开始是站着看他，陶荇让它坐下，它就坐下了，坐着看。 被那双恐怖的红眼睛盯着，大半天后，陶荇终于从浑不自在练成了泰然自若。 雨下了一整天，天昏地暗的，外界仿佛都被雨幕隔绝，天地只剩此间一处，一屋，一台幽暗的灯，沙发上一人一影，茶几上一点零食。 陶荇放下剧本，揉揉眼睛，望雨点打在窗台，叮咚如奏乐曲，又有风声和鸣，他很自然地回头看了一眼。 影子不声不响，安静坐在他身边，视线好像也在看着雨幕。 听到惬意雨声想与人共享，本也不做指望，只是一个不经意的回头，然后回头间，身边真有同赏者。 天地隔绝，也有无声相伴，陶荇微微一笑，觉得那双眼睛好像也没那么吓人了。 不觉天已暮，简单吃过晚饭，去冲个澡。 水龙头打开时，卫生间门缝伸进了黑色黏滑而扁平的手臂，迷蒙水汽中，门被轻轻推开，影子望着水汽歪歪头。 陶荇：“……” 你这么爱洗澡的吗？ 你给我好好说，是爱洗澡，还是爱玩水？ 夏季冲澡简单，陶荇迅速洗完，浴巾一裹：“好吧，位置让给你。”他从影子侧边走出去，“不要浪费水，洗完就出来。” 走出卫生间，正擦着头，听到门铃声，陶荇动作一顿：“谁？” “陶哥是我，小杨。”外面道，“明天我们俩有对手戏，我怕演不好，想来跟你过一遍，你方便吗？” 这个小杨昨天晚上还送了一杯奶茶，人挺好的，可为了安全，陶荇不打算开门：“我要睡了，要不明早对吧？” “可是我这有一份手稿要交给你，导演让给的。” 小杨跟陶荇的对戏其实就一两句话，导演要求也没那么高，不忘词就行了，但他怀着一点小心思，想跟陶荇多接触，先去找导演演了一遍，准备好了，又要来找陶荇对一下，导演听说他来找陶荇，就让他顺便带个手稿，这是导演拿笔画的角色动作和表情。 陶荇套上衣服，半开门接手稿：“好，谢谢你……” 小杨见到门打开，眼睛都亮了，他不大会察言观色，只当陶荇让他进了，就推门大步走进来，还顺手一带，把门关上了。 手稿放到桌上，他随即拿出剧本：“陶哥你看，明天我是说这两句话，你……” 陶荇没有看，他听到卫生间的水声停了。 现在，是把小杨推出门外，还是把影子关在卫生间？ 他需要思考一下。 还没想好，影子帮他排除了一个选项。 那关紧的卫生间门下，如水一般流出一个黑影，在昏暗的地上徐徐滑动，触碰不到，即便细看，也只会是觉得它就是个普通的影子。 倒是知道有人来就换成这种形态。 但你要真想不被人发现，就不应该出来啊。 第22章 而同一时刻，小杨帮他排除了另一个选项。 青年拿着剧本大步往里走，一屁股坐在沙发上：“陶哥你听我先背一下啊。” 陶荇：“……” 这个时候再把他拽起来拖到门口扔出去，合适不？ 陶荇在认真思考殴打同事的可行性，而影子流到他的脚边，停顿一下，仿佛打了个招呼，随即往里流，也向沙发而去。 陶荇微眯眼，注视着它的尾巴，走上前。 看影子爬到了沙发上，黑色的影，一半靠在沙发，一半垂在地上，就坐在小杨的身边。 小杨背完了词，随意地四处看了几眼，目光从影子身上掠过又回归，什么也没发现。 然而，抬眼时，脸上却是红了。 站在沙发前的陶荇，一步之遥，神色比平时凝重，居高临下的气势，竟让坐着的人有些许压迫之感。 那头发还没干，水珠滴落到小杨腿上，如火焰一般灼热，他拍拍腿，手指轻抚那一点水迹，羞赧道：“陶哥我背的怎么样？” “很好。”陶荇敷衍回答，他哪儿听进去了，他在盯着影子，这影子也是反常，平时它其实会隐藏自己的，诸如在拍戏时，它虽然在到处跑找猎物，但找到之前都很低调，很像个普通影子。 纵然现在也隐藏了吧，但普通影子是不会坐沙发的。 还好小杨心大，但凡他再细看一下，就能发现端倪。 “那陶哥我再背一遍，你听听……”小杨还要说，陶荇眉头一皱，立时打断，“不用了，我觉得你背的很熟，很好，你有心了，你一定会大火的，不早了，早点回去休息吧。” “可是我还没跟你对呢？”小杨看着他，见他好像在看自己的方向，而视线又似乎没落在他身上。 青年狐疑，刚想转头，听陶荇道：“我台词还没背，你先回吧。” “可……” “先回吧。” “但……” “回吧。” “陶……” “回。” “好吧。”小杨不情不愿地起身，“那陶哥你早点休息。” 陶荇后退一步让路，负手目送他，小杨一起身，影子动了起来，陶荇捏紧手，眉头微蹙。 小杨走到了门口：“陶哥晚安。” 人走出去，门关上，影子没从沙发上下来。 它只是……换了个地方，换到了小杨刚刚坐的位置。 陶荇捏紧的手陡然松懈，心情忽而好转。 他忍不住笑：“原来是他坐了你的位置？” 影子缓缓增加厚度，变成了本来模样，红眼睛抬起来，清冽的声音传出：“不吃人。” 陶荇的笑意微收，看着它，顿了会儿，心中涌上些许愧疚，郑重点头：“我相信你。” 第011章 影帝之影（11） 相信影子不会再吃人，但系统没提示任务完成，他的任务本来也不只是阻止它吃人，最终目标，是给反派一个圆满结局。 何为圆满，没有确切答案，听系统通知吧，反正，呆在姜粼身边未必是好结局。 晚上入睡，影子依然趴在床边，让它到床上睡，它不来，让去沙发，也不去，大概是一定要沾点地儿，那给它铺个毯子直接睡地上起码舒服些，它却又顺着床沿爬上来一半，要把头放在床上，两条胳膊也伸出来搭在床上。 乍一见这眼睛，陶荇还是能吓一跳，可他已不会毛骨悚然了。 那就这样睡吧，床头留一盏小灯，陶荇向床边的头打声招呼：“晚安。” 这晚他睡得安稳了不少，但半夜还是醒来了一次，睁眼看那个头靠在床上，红眼睛低垂，肩膀夹紧，它并没有睡着。 它大概不需要睡觉。 陶荇轻抬手，碰了碰它的肩。 影子忽然瑟缩了一下，眼睛抬起，自昏暗床边看过来。 陶荇：“你好像在害怕？” 一到入睡时就害怕吗？ 对方睁着眼睛不动，说不出，不想说，亦或者不知道？ 陶荇在那肩上抚了抚，影子微微一动。 他顺着肩膀轻拉影子的手：“我牵着你睡，好吗？” 影子又动了一下，头歪了歪。 陶荇笑了笑，手自它的肩抚下，拉起它的手，冰冷黏腻的一团，攥在手中，他轻声说，“睡吧。” 床边的影先看看被牵着的手，又看看他。 随后，圆圆的脑袋趴在了床边，不再动了。 陶荇不知不觉睡了一觉，再醒来时，看影子的肩膀没再夹得那么紧，他轻轻动一下手，对方顿了一会儿才抬眼，仿佛在将睡不睡迷迷糊糊的，被人轻扰。 不需要睡，但其实也可以睡吧。 影子重又垂眸，也不知道感觉到动静没。 又睡了一觉，大清早，陶荇睁开眼，看影子的眼眸还是垂的，还没醒吗，他暗笑，悄然起身，今天放晴，比昨日炎热，他又去冲个澡。 淋浴一打开，紧关的门下，缓缓流进来一道黑影。 陶荇：“……” 听见水声，醒得倒挺快。 “我才刚开始洗，你等会儿，我洗完了再到你。”他低头道。 黑影前行的动作一顿，慢慢缩回了门外，不过，看那在门框下时而流进来时而被收回的躯体，它是没走的。 等他们都洗完，也该出门了，今天要去拍摄现场。 第23章 陶荇想了想：“你是在这里等我，还是跟我一起去？” 影子在前半句的时候没反应，后半句歪了歪头。 “好，你跟我去吧，那就不要用这个样子出现了，对了，你见到姜粼，是到他那里‘上班’，还是在我这里？” 变化形态不用他说，在他的话还没说完，影子就已经融化在地，成为了一片，与地面融合，无法再触碰到。 它随着陶荇往外走，开门时，陶荇听到一句话：“这里。” “这里？”陶荇一笑，“好。” 片场开拍，陶荇第一场和小杨对，第二场戏与女主对，今天不是双线拍，陶荇拍的时候，姜粼正坐在棚子下休息。 影子仿佛认了新主人一样，跟在了陶荇的脚边，随着他的步伐动来动去，像捕捉光点的小猫，幸而陶荇的动作不是那么跳脱，它的流动也不会那么快，人来人往的片场，身影交错，没有被发现。 有时它也去学一下真正的影子，有模有样摆出陶荇的轮廓，偶尔也出神忘了跟，过了会儿，看陶荇走到那边了，才摸摸头流过去。 一场戏拍完，陶荇低头没见影子，放眼望过去，看它正在树下，四“目”相对，它恍惚才睡醒一般跑过来，绕到自己脚下，陶荇没忍住笑了一下。 不过这场戏没过关，导演无奈对小杨道：“小杨你的表情不对啊，你是女主的发小，你心里对女主有好感，但知道女主不会喜欢你，早就退出了，那么你面对同样喜欢女主的男二时，多少会有一点敌意的，你的表情太炙热了，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喜欢的是男二，昨晚你来跟我表演不是演得挺好的么，怎么面对小陶反而演不好了？” 小杨的脸被训红了，连连道歉，又拍了两遍，终于过关，导演喊卡的时候，他陡然松了口气，看着陶荇，眼神又炙热了。 陶荇：“……” 第二场陶荇与女主对手戏，其实不算他们二人，剧情是女主思念成疾误把男二看成男主，通过女主视角展现，偶尔几个镜头需要姜粼出场。 两人切换镜头，先后上场，几番擦肩而过。 这场戏没有太强烈的情绪波动，不算难演，而且这都拍了好几场了，只要不是真的一点儿心都不用，怎么都会有进步的，导演对这场戏很满意，又夸赞陶荇一番。 姜粼不着痕迹侧目，目光在陶荇身上打量。 这个人，前日至少还看了他一眼，今天，他们都站到了一起，而这人一眼都没望过来，一闲下来，只低头盯着地面，仿佛是刻意避开与他对视。 助理说的是，他是真的害怕了自己的警告。 思量间，小杨挤过来：“姜老师不好意思，借过，我找陶哥有点事儿。” 姜粼后退让位，见小杨拿着剧本，殷勤地和陶荇说着话。 他面无表情转身，看不出喜怒。 一整天下来，戏拍得算顺利，影子很乖，要么跟在陶荇身边，要么楞在地上发呆，也可能是……打瞌睡？ 拍完天又黑了，陶荇用脚尖点点影子，轻声说：“要回啦。” 影子徐徐跟上，幽暗夜色中，人影纷杂，陶荇故意放慢脚步等大家先走，人走得差不多了，他一起身，却听身后有动静，回头看，原来姜粼和导演还没走，好像才说完戏。 导演笑：“小陶是在等我们吗，我们还要一会儿，你不用客气，先回吧。” 还未回话，但见姜粼身边的助理瘪了瘪嘴。 陶荇耸耸肩，好吧，既然还有人不走，那他只好先走了，他回道：“好的，谢谢导演。” 说罢转身而去，脚步迅速。 那助理小王反倒是愣了下，疑惑地皱皱眉。 夏夜清凉，陶荇没往回走，他转至无人田野，在杂草丛中抬手，流萤点点环绕身旁，他笑道：“阿影，答应了给你看萤火虫的。” 现在回想，也许是前天说会给它看萤火虫，它才允诺不吃人了。 对方遵守承诺，那么，他也不能食言。 草木轻动，影子伏地而起，徐徐增高，恢复本体探出头来，月光笼罩宁静田野，远风拂来花香，草中有蛐蛐鸣叫，水中蛙声一片，两人之间，有不断飞舞的萤光。 陶荇不知自己为何这么招萤火虫，总之他一抬手，十来只萤火虫就汇聚到他掌心里，他捧着这一团跳动的柔光，递到影子面前：“要不你来捧着？” 手一动，有两只萤火虫飞起来，绕着影子转了几圈，落到它的肩上。 影子看看陶荇的掌心，那一片柔光如摇碎的月，又转头，看看自己的肩，两个小光点似天上眨眼的星。 它却没动，只是看了会儿，随后轻抖了一下肩，萤火虫飞起，盘盘绕绕，又落到陶荇的肩膀。 陶荇疑惑，它那么喜欢萤火虫，怎么又不想让它们停落在肩上呢？ 疑问还没问出口，忽见影子伸长了头向自己而来，陶荇一惊，见影子的头颅已至自己的肩，萤火虫被惊飞，它就从这肩上拂过，追逐着，绕到了另一侧的肩膀。 那身躯也随之变长，如一条凌空飘荡的蛇，尾部落在腹部，而身躯自胸口绵延而上，盘住陶荇的肩。 萤火虫纷飞，影子不追了，它的脑袋悬空，自陶荇的肩膀后伸过来，与他的正脸对望，漆黑的头颅，殷红的双眼，近在迟尺。 它没多少重量，整个躯体都是很冰冷黏滑的，这个形状太像蛇了，而陶荇非常怕蛇，即便他信阿影不会吞他，但额上仍渗出了细汗：“你……你要干什么？” 第24章 影子像是在看他头顶纷飞的萤火虫，又像是看他，对望须臾后，它被拉长的身躯上伸出了手臂，那手上捧着一朵黄黄的油菜花，它缓缓将这朵花戴在陶荇的耳上。 陶荇：“……” 你干嘛要送我花？ 就算要送，你能先下来么，不要盘在我身上啊。 得亏你没继续追萤火虫，要不然在我脖子上绕个几圈，岂不是把我勒死了？ 对了，你怎么会送花？ 陶荇微眯眼，这场景其实有点熟，他一想，这不是今天姜粼与女主拍的戏吗？ 戏份有时不按顺序拍，这场戏男主还住在女主的农庄，两人刚开始暧昧，男主采了一朵油菜花，轻轻挂在女主耳上，然后说：“你真美。” 合着……它把姜粼的动作也学会了是吗？ 果然，学它主人的动作话语，它能学得很快。 不过，男主是不会盘在女主脖子上的，不然早就被当做变态抓起来了，阿影你要学就像一些，不要自由发挥啊。 他摸摸那朵花：“谢谢阿影。”好了花送完了快下来啊。 影子没动，它在陶荇眼前，看不见开口，可是听到了它的声音自那黑色的头颅中传来。 它说：“你真美。” “……” 陶荇深吸一口气：“不要乱学。” 影子歪歪头，这不像是认同，更像疑惑。 好不容易对这双眼睛不再那么害怕了，它又把自己弄成条“蛇”，陶荇无奈苦笑。 月笼薄纱，风送萤光，影子盘盘旋旋，终于从他肩上下来，落到他身前，恢复成原本的样子。 现在陶荇又觉得这个样子亲切了，他定定神：“还要不要再转转？”前面萤火虫更多。 影子便跟他一起走，只是……走了没多久，它累了，开始融化，汇成一片，在地上爬，好像也没太关注萤火虫。 陶荇：“……要不，我们还是回去吧？” 影子掉转了头。 看来它是真的很不想走路，陶荇暗笑，向它伸出手，一滩黑影里就伸出一条手臂，牵住他，一起往回走去。 第012章 影帝之影（12） 月影西斜，陶荇依然拉着影子的手入睡，它还是趴在床边，肩膀收紧，而牵住它时，它会抬起眼，慢慢舒展开。 渐渐地，它也开始入睡，红眼睛看上去没怎么闭上，但比平日那个圆窟窿要弯了些，大概还是阖了点，而且反应变慢，估摸着意识也在迷迷糊糊中了。 接连几日，夜晚他们相牵而眠，白日陶荇就带着它去片场，他拍戏，影子跟在脚边，跟累了，便躲到树荫底下休息。 有时它也会去学人的动作话语，它是姜粼的影，与他有着非同一般的关联，能够迅速习得姜粼的言行。 那霸道总裁时而高冷傲娇，面无表情说她不回来就算了，时而为爱疯狂，咬牙切齿喊女人你的眼中只能有我一个，时而残暴冷血，大吼道要所有人给她陪葬，不过，影子大概听进去了陶荇的话，不要乱学，它没有什么都去模仿。 它夜里还是会怕，但是，它似乎会睡觉了，红眼睛眯成了一条缝，头搭在床边上。 一开始陶荇说朋友要形影不离，是哄它跟自己走，但现在，他们也的确做到了形影不离。 这一晚，萤火纷飞的田野，陶荇终于等来了他要等的人，彼时，他正带着趴在地上的影子往回走。 三个人从草丛中窜出来，噼里啪啦踩在影子上，麻袋一套把陶荇包起来，扛起就走。 影子愣了好几回，等人走了才反应过来。 陶荇被扛到那个水塘边，这儿到了夜晚，别说人了，连个鬼影都没有，麻袋往地上一扔，扎绳解开，三人围上来，还真像小胡子说的那样，个个黑色的西装。 为首之人拿把小刀，贴在陶荇脸上，嗤笑道：“你小子居然没死，命挺大，那小胡子被你弄哪儿去了老板不管，随便你怎么处理，不过嘛，你既然没死，那就还得死一死，老板想通了，你的命，还是不留了好。” 刀锋冰冷，陶荇头微往后一倾。 “小子还敢躲……”黑衣人眼一瞪，“胆儿不小……”话还在说着，忽而手腕一痛，刀不由脱落，他大吃一惊，看自己的手已被陶荇攥住，“你……你不是被绑起来了吗？” “就这么细的绳？”陶荇把麻绳举起来，“一动不就开了。”他说罢，眼眸倏然凌厉，麻绳环住面前人的脖颈，一拉，此人顿时脸被憋得通红，瘫倒在地，另两人惊愕，愣了片刻方互相招呼，“上啊。” 陶荇扯掉麻袋，冷笑一声，抬脚。 地上有黑影流窜，速度很快，看上去很着急，一会儿爬到树上，一会儿在地上徘徊，打手们往前冲，它连忙追上，还没跑上前，见这些人被踹飞，一个个要砸到它身上，又慌忙后退躲开。 黑衣人们爬不起来了，躺地上哀嚎，陶荇走上前，望望地面，会心一笑。 看得出影子很为他着急，但……即便这样，它也没有想吃人，它跑来跑去，没有变化形态，连一点吃人的念头都没动。 这是陶荇最想看到的，别说对付这些打手根本不在话下，就算他打不过，他也不愿影子吞噬人类。 他的笑容和煦，伸了一下手，示意影子到他这边来。 黑衣人们互相看看，视线回归时，惊惧眼神里露出几分迷惘。 第25章 到底还是怕我们老板吧，想讲和吗？ 反正也打不过，要不带活的回去，也算是交差了吧。 片刻后，那为首之人迟疑地递上了手。 陶荇：“……你伸手干嘛，是这个手腕没折断，不舒服是吧？” 黑衣人一惊，连忙收回手，瑟瑟看他。 陶荇狠狠瞪他一眼，看影子还在原地，他又露出笑意，挑挑眉：过来呀。 影子在地上的轮廓里探出脑袋，歪了歪，缓缓流动。 黑衣人见他态度又缓和了，困惑地摸摸头，思量片刻，对着他那挑眉的神色，也学着挑了一个眉，露出笑容道：“其实……” 影子到了脚边，陶荇抬眼，瞥见面前人表情，一脚踏上去，踩住其背，把人按趴下：“你嬉皮笑脸干嘛？” 黑衣人：“……” 不是，他……有病吧？ 陶荇踩住这人，俯身道：“你老板是谁，住在哪儿，找我爸什么事儿，给我一样一样说，不然，这水塘就是你们的归宿。” 他的神色陡然凛冽，与方才温和挑眉的姿态截然不同，黑衣人被一把提起向水边拖，被吓到了，哆哆嗦嗦：“饶命饶命，我们陈总是为了逼陶森先生签字让权。” 在陶荇逼迫下，这人把知道的全盘托出，有的说漏了的，其他人也连忙补上了，七嘴八舌间，陶荇了解了事情始末。 陶森，原主的父亲，外号陶三藏，竟然是从小流落在外的豪门亲生子。 “我爸竟是豪门真少爷。”陶荇愕然。 人家真少爷回豪门，或虐渣复仇或爱恨缠绵，你这孩子都这么大了，才认回去呢？ “陈董临死前才知道陶森先生的真实身份。”黑衣人说。 临死？ 合着老爷子都已经不在了。 后续，是老爷子临死前立遗嘱，将陈氏集团交给亲儿子陶森，但那养子陈启不干了，在老爷子死后，逼陶森让出公司股份，陶森不肯签字，威逼利诱都没用，于是陈启决定绑他儿子逼他答应。 故事不复杂，豪门恩怨争权夺势那点事儿，只是上回明明问过陶森，他什么也没说，不知是不想让儿子担心还是怎样。 而且这三人今天来可不是绑架，他们明明白白地说了，这条命还是不留的好，他们是来要命的！ 他脚一踩，黑衣人又哀嚎一声：“陈总上回是想把你绑去，可小胡子不是误以为把你杀了吗，都以为你死了，陈总就改了主意，你死了，你爸要是也出个意外，这陈氏只能由他来继承……” 陶荇眼一眯，脚下不由重了几分。 黑衣人继续哀嚎：“本来等小胡子把目击者处理干净，再把他拉出来当替罪羊，你这边就解决了，然后也给你爸制造个意外假象，结果小胡子一直没信儿，我们一查发现你没死，汇报回去问陈总是不是继续绑你，但……陈总说，你没死也得死，这个计划不变。” 有些心思一旦动了，就回不去了。 “该说的我们都说了，我们只是干活的，您手下留情，饶了我们吧。”黑衣人们匍匐在地上，苦苦求饶。 陶荇一声冷笑：“我没死是我命大，你们下手时可没留情。”他抬脚将这人踹翻。 他拿出电话报警，世界有法则，这个世界不能取人性命，打死了他要担责，那么，交给警方吧。 三人以寻衅挑事儿的理由被带走，关于小胡子，他们心照不宣没提，至于那位陈总，三个打手，供不出什么有打击力的信息。 陶荇要一起去做笔录，影子不能离姜粼太远，那边界它走不出去，一旦碰上了，就会被召回到姜粼身边，它只好留在边界内等待。 等陶荇回来已是半夜，幽寂乡野，一抬眼，看前方一团黑影，恢复了站立的形态，见人回来，黑影抬起红眼睛，歪歪头。 好似深夜归家，有人临窗相待，陶荇一笑，上去牵着它：“走吧。” 走着走着，黑团又走不动了，要融化，而陶荇没回头没看见，他正在说着话：“我得离开一趟。” 那融化一半的影又徐徐升起，恢复原样。 “我爸有危险。”陶荇道，“我等会儿跟导演请个假就走，你……”他思虑着，“你走不了啊。” 它不能离太远，总不能把姜粼一起打包带走。 “你只好留在这里，我几天就回来了。”他道。 系统080有点不放心：“宿主，你不把它放在眼皮子底下，万一它又吃人怎么办？” “它不会。”陶荇肯定道。 影子虽不分善恶，但至纯至真，它承诺过不再吃人了，那就一定不会再吃。 听说他要走，影子的头微垂。 陶荇问道：“这几天你准备干什么？” 红眼睛抬起，黑色之中发出清冽声音：“回。” “回？”陶荇微怔，“你要回到姜粼那里？” 黑影歪歪头，是的。 姜粼是它的主人，在认识陶荇之前，很多的时间里它都是在姜粼身边的，它在那里，更易隐藏，半晌后，陶荇点头：“好，等我回来再找你。” 他在酒店花园看到影子从阳台流入姜粼的房间，而后去跟导演请了假，原主家地址身份证上写着，和他们这拍摄现场是同城，但在不同的区，一个最北一个最南，偏都是交通不便的地儿，他又不太熟，花了几个小时，到的时候天已经亮了。 第26章 这是一个老小区，设施陈旧，没电梯，他们家住五楼。 陶森刚起床，还没换睡衣，听到砰砰敲门声，揉着眼睛一开门，愕然睡意全无：“儿子？儿子！” 这个单身的中年男人，戴着眼镜，皮肤偏白，长相斯文。 “爸。”陶荇走进来，看屋里收拾得利落整洁，墙上一张结婚照，擦拭得很干净，清晰可见原主母亲的面容。 “你怎么突然回来了，在剧组被欺负了吗？”陶森追着问，“饿不饿，热不热，发生什么了快跟我说啊。” 陶荇坐在沙发上喝了一杯水，从之前只言片语中能窥见原主是个性格内向的人，他稍稍收敛语气，把说话方式放缓，但时间紧，又不想废话，直言道：“爸，上次我打电话问你有没有仇家，你怎么不告诉我陈启的事儿？” 陶父眨眨眼：“咦，你怎么知道他啊，这算什么仇家啊，他是我爸的养子，要争遗产，我正在跟他理论呢。” “理……论？”陶荇怀疑自己没听清。 不过从这里也能看出陶父一点也没告诉原主这件事，那么他可以细问。 “是啊，目前还没沟通好，你别说，他是有点难缠不讲理，要是再这样，我就准备打官司了，你到底怎么知道他的？”陶父又说。 “呵呵。”陶荇挑挑眉，人家要你命，你和人讲道理？ 能用拳头解决的事儿，就别动嘴皮子了好么。 第013章 影帝之影（13） 陶荇实在无语，你亲儿子都被人害死了，还讲什么道理啊，不过他也有些疑惑点，怕师出无名，得先了解清楚：“陈启找了我。” “找你干嘛，让你劝我吗？” 劝？陶荇暗自摇头：“你先说是怎么被认回豪门的？” 陶森道：“好吧，我本来想等解决了再告诉你，但既然他找你了，那就跟你讲讲吧，说起来啊，我虽然打小流落在外，但跟老爷子还真是有缘，我小时候呆的孤儿院，老爷子经常去做福利，我们一直很要好。 我以为他是孤寡一人无儿无女，小时候他对我好，长大后我就照顾他，他那时住在一个老区里的小房子，我一度以为他生活拮据了，后来我才知道，他那是怀念从前白手起家的日子，住在老房子不舍得走呢。 直到你十来岁时我还经常去，我就是后悔没带你去见过他。前几年，你妈生病需要钱，我急的没办法，他知道后，帮我付了一大笔医药费，这时候我才知道他是陈氏集团的董事长。 不过你妈还是没救回来，这之后我心情不好，加之知晓他压根不需要我照顾，就渐渐地和他断了联系，可是就在今年年初，孤儿院的园长联系我，说陈董突然得知自己的亲儿子没死，很可能就在我那个孤儿院，年龄差不多的都去做鉴定了，叫我也去，那……我就去了，一鉴定，居然就这么巧，我是他亲儿子。 老爷子这时已病重了，他高兴得不行，要把集团留给我，然后，你大概也知道了，他养子陈启不同意，陈启这么多年一直在国外，是最近才回来的，他回国后迅速收拢了集团管理职权，但因为股份多在我这里，他很多地方行使不了权限，他要我让出公司股份，我不让，他已经找过我很多次了，现在是两边僵持着。” 到这就清楚了，陶森纵然是才被认回豪门，但他在此之前，就误打误撞地尽了作为儿女的责任，反倒是那养子陈启一直不在身边，多年对养父不闻不问。 而陈氏集团，是老爷子亲自打理的，也并非陈启在操劳。 这就没问题了，虽然是半路杀出，可完全没抢别人功劳。 陶荇起身：“走。” “去哪儿啊？” “陈氏集团。” 陶父一怔：“我进不去啊，陈启不让我进，而且去干嘛啊，当面理论吗，今天我也没空啊，我要上班……” 陶荇抚抚眉，勾住陶父的肩往外带：“道理只配讲给君子听，对小人是没用的，股份在你这里，陈氏集团是你的，鸠占鹊巢的是他，理什么论，直接把他打出去就是了。” 陶父扶着门框：“打出去，不行不行，怎么能这么暴力，何况他人多势众，我们俩人打得过谁啊，咦，儿子你今天有点奇怪啊，打人这话怎么会从你口中说出，哎呀要去也起码让我跟公司请个假啊，等一下等一下，我穿着睡衣呢……” 陶荇无语道：“人家都想要我们的命呢，要不是……运气好，我已经被丢水塘淹死了，你马上也可能出个什么意外就死了，你还管什么暴力不暴力？” “什么丢水塘？”陶父愕然，脑子转了几转，忽然瞪大眼，“他……”他的脸色一变，撸起袖子，“他敢欺负我儿子，走，我找他算账！”他义愤填膺，快步往前去。 陶荇：“…… 额，爸，你不是穿着睡衣的吗？” “管不了了。”陶父一甩手。 陶荇暗笑摇摇头，跟了上去。 两人打车去陈氏集团，到了目的地，望着门口的保安，陶父那满腔怒火泄了不少：“我……打不过啊。” 陶荇携他上前：“跟我走就好。” 这日，晴空万里，阳光明媚。 陈氏集团所有员工都傻眼了。 他们亲眼目睹，有两个人，一人着休闲装，另一人……穿睡衣，自集团大楼入口处开始，冲破层层阻碍，击退重重阻挡，一路闯入董事会议现场。 第27章 途中，睡衣男不止一次张大嘴看向年轻男人：“你怎么突然会拳脚了？” 年轻男人答：“剧组里有武指老师，跟他们学的。” “现代偶像剧也要武指吗，你才去几天就学得这么厉害了？” “嗯，那老师是绝世高手。” “那个，我怎么觉得你人跟以前不太一样了……” 这是没办法的事儿，原主内向敏感柔弱，陶荇既然来打人，原主那人设是维持不住的，他道：“我被丢进水塘，水进我脑子了，水里有细菌影响了神经。” “天啊，你没事儿吧？” “医生说没事儿，就是性格有点变化，您多担待。” “这说的什么话，你就算变成傻子，也是我儿子。” “……” 再接下来，那个年轻的男人踹开大门，一把将他们的陈总提起来扔出了门外，陈总气急败坏招呼众人上前，而眨眼间这些人也被踹飞出了门外，一时间满场人与桌椅文件乱飞。 董事会一众人吓傻了，他们有各种商战的经验，唯独没见过这种模式。 陈启几人被揍的再没抵抗余地，连连求饶，什么话都交代了，引起一阵骚动，其他人临场倒戈，把那睡衣男恭恭敬敬请到总裁位置上，陈启和一帮亲信被赶出去，灰头土脸从集团离开。 半天时间，陈氏集团改天换日，陶森为陈氏董事长兼总裁，通过视频召开全员大会，和员工们见了面。 集团员工们看着屏幕里穿着睡衣的新总裁，全都懵了。 总裁换了，但各部门事宜不能停，条条项项都得过目，陶森才在办公室坐了一会儿，就一个头两个大：“我以前在公司至多是个中层，这一下子让我处理整个集团的事儿，我哪会啊，儿子，你快来帮我弄啊。” 陶荇在办公桌前转了几圈，轻咳了几声：“我……我也不会啊。”他要是有当总裁的经验，也不会账户空空了。 陶父：“……”过了会儿，一叹气，“对哦，你也没干过。” 陶荇：“专业人干专业事，你可以请人来管。” “说得也是。”陶父赞同，伸伸胳膊，临窗眺望繁华都市，又回望这奢华的办公室，无限感慨，“我平淡半生，被老爷子认回来时都没指望过会有这种境遇，现在跟做梦一样，儿子，你敢相信吗，你爸我现在是大老板了，你是阔少爷了，多亏了你啊，儿子！” 陶荇灵光一闪：“爸，我们是不是有钱了？” “必须的啊，钱多的是。”陶父一拍桌子，“儿子，别去剧组了，不缺钱，你什么工作都不用干了。” 陶荇摇头：“剧组还是要去的。” “去受那罪干嘛啊，好好享福就行……” “我喜欢演戏。”陶荇找个借口。 “那好吧，反正要是累了，被欺负了，就赶紧回来，不差那口饭吃。” “谢谢。”陶荇勾着父亲的肩，说回重点，“爸，有钱了，你能帮我办点事儿不？” “你说。” “查个人，姜粼。” “和你一个剧组的那个影帝啊，他还用专门查吗，你随便网上一搜，他资料不是一大堆，连生辰八字都有，不过你为什么要查他，他怎么你了吗？” “没有，我要的不是网上能查到的这些。”陶荇压低声音，“玄门这方面的，帮我请个大师。” 影子能有意识，会吞人，夜晚会惊惧害怕，吞人则增添戾气……此番种种，不可能跟姜粼一点关系没有，他身上一定有点什么，表面看不出来，那就用其他方式看。 此想法在陶荇查过姜粼的资料后就萌生了，只是网络上坑蒙拐骗的神棍太多，要想找有真本事的，得花钱去有名的寺庙道观等地方请。 越是有名，说明本事越大，也更难请，费用也相对较高，陶荇倒是一早就想找，无奈没钱，只好拖着。 现在既然有钱了，那此事可以办了。 陶父顿了一会儿，才回复：“找大师干嘛，他要是惹着你了，跟他好好理论，再不行……那你就光明正大揍他，你别搞这些歪门邪道啊。” “没惹我，我们好着，你帮我找一下就是了。” “你们好……”陶父一脸迷惘，“好上了，你该不会是要给他下降头情咒什么的吧，儿子我跟你说，你喜欢男的就喜欢吧，这个我不干涉了，但你要谈恋爱就好好谈，这种做法我绝对不允许。” 陶荇：“……没好上，不喜欢他，不打算谈恋爱，您找到了联系我。” 开玩笑，他哪有功夫谈恋爱，任务做完就可以走人了，速战速决去下个世界啊，难道还留在这里不成。 虽然夺回陈氏挺迅速，但公司变动，各方面的调整，事情很多，他在这里帮了一些忙。 关于陈启，陶父这回崛起了，让人收集了他各种罪证，大大小小一样都不放过，生生让对方被判了个死刑。 等陶荇差不多稳定下来回到剧组，已是过了好几天。 走时转了几趟车，回时倒是轻松，有豪车相送，陶荇手里提着一个小灯，透过车窗看外面林立的高楼。 手中圆形乳白色的小灯，是他专门去淘的，白天光线强看不清灯光，但是到了夜晚，会有莹莹的光一闪一闪，像极了一团萤火虫。 与那天他引影子出来时网购的小灯不同，这个是仿生灯，纵然都是闪闪发光，但这个完全仿照萤火虫的光而制作，亮起来和萤火虫几乎没差别。 第28章 这灯不好找，陶荇找了好半天也只找到这一个，还有点残缺，又等着制灯师傅打磨修复一番，不过总归是叫他买到了。 几天假一请，戏份往后压，回来后时间比较紧迫，导演知晓他今天回，让他直接去片场。 车在路口停下，司机返回，陶荇走上小路，到达片场，目光一扫，穿过错落人群，看到阿影。 它正在姜粼身边老老实实呆着，主人怎么动，他就怎么动，是“上班”状态，这种状态下，它能屏蔽触感，被踩到了也不会有反应。 陶荇一声轻咳，那影子忽然就停下了，不再随主人而动，原地懵了会儿，迅速从上班状态中脱离，继而，头歪了歪，幽幽往这边流。 陶荇浮出一抹微笑。 导演等人转过身来打招呼，小杨直接跑到他面前嘘寒问暖，几日不见，格外热情。 姜粼坐在棚子下，身边助理正递上冰水，小声道：“几日不见，他好像忘记了您的警告。” 姜粼眸中一闪：“怎么说？” “一来眼睛就长您这儿啦，眉开眼笑的，打量半天才挪过去。” 姜粼沉默片刻，抬眼看过来，见陶荇的目光已低垂，虽看不清神色，但这动作，好像是有些失落？ 为何失落？ 影帝没工夫多思量，他起身象征性的颔首示意一下，就走到镜头前，他下一场戏要开始拍了。 现场人多，陶荇自是不能和影子说话，只垂眼看它，影子能在人群脚下穿梭，他却不能，在此等它来。 影子流动的速度也慢，徐徐而动，和来来往往的人影，机械设备的影不断融合。 从一个摄影机的阴影里爬出，影子探出头来，前行的动作忽而顿住。 怎么了，陶荇微蹙眉，看那影子停顿之后，倏然后退。 影子往另一个方向流去了。 第014章 影帝之影（14） 恰此时，乌云遮住了日光，夏季的雨说来就来，毫无预兆，电闪雷鸣之间，只不过几分钟的功夫，大雨就哗然而下，地上的人还来不及反应，转瞬被淋个透彻。 拍戏中止，众人忙乱寻找躲雨地儿，陶荇穿过凌乱人群，大雨迷离，黑影一眨眼又看不见了。 他站在片场中央转了几圈，才再次寻到它的踪影。 那一个不大的雨棚下，导演与姜粼正站在下面，两人身后是摄影机。 风雨袭来，雨棚脚架被吹得咯吱响，摄影机为了方便挪动，支架没焊那么牢固，在风里摇摇晃晃。 雨幕之中，黑影缠绕在导演脚边，盘着那高高的摄影机支架，徐徐上升，升至一人高，忽地，启开裂口，冲着导演的头袭去。 陶荇脸色一变，一步跃来：“你干什么！” 一声吼惊了棚下两人，他们没反应过来什么事儿，却忽听“咔嚓”一声，支架歪斜，摄影机嗤嗤拉拉往下滑，眼看就要砸落，这歪倒的方向，正对姜粼的头。 耳边是导演的惊呼，姜粼刚刚抬头，来不及做出反应，只堪条件反射地闭眼。 预想的痛没有袭来，听到“叮咚”一声，像是玻璃摔碎，姜影帝睁眼，但见陶荇正好冲到面前，攥住了支架。 在他的扶持下，支架回正，摄影机被他托住放回原位。 导演大大喘气，姜粼也猛地松口气，才觉手脚已冰凉，额上渗出了细汗。 一个破裂的小灯落在支架边的地上，外壳四分五裂，里面的芯落进泥水。 雨棚下二人都有劫后余生的庆幸，看陶荇的目光感激又惊讶，却是谁都没发现，陶荇攥住支架的手心下，有一道黑影，正畏畏缩缩地退开，从支架滑下，缩到旁边草丛里。 他们只看到，陶荇面色冷峻，完全不似平日开朗模样。 至于刚才大吼了一声，吼了什么他们都没听清，想想，应该是说让大家小心之类的吧。 “小陶，多亏有你。”导演拍拍他，“要不是你，我都不敢想后果会怎样。”他吸取教训，朗声对大家说，“暴雨户外危险，我们都回吧。” “对对对，走吧，大不了淋这一会儿雨，总比一直等在这里好。” 众人简单收拾一下，把重要器械一搬：“走。” 陆续有人离开，片场人越来越少，导演回头喊：“姜老师，小陶，怎么不走啊？” 助理跑过来把外套罩在姜粼头上：“老师，走吧。” 姜粼思量片刻，对陶荇道：“方才多谢，一起走吗？” “你先走吧。”陶荇的面色仍不好，回话的时候，也压根没往他这里看。 姜粼诧异了下：“好，那个灯……你因为救我撞碎的，我有责任，回头你把链接发给小王，我赔你一个。” “不用了。” 姜粼又是一愣，那个小灯表面不起眼，但他看得出，是值不少钱的。 这点钱对影帝来说不算什么，但对于一个家境一般的新人挺够呛，姜粼眼中闪过几分疑惑，没再说什么，与助理一同离去。 人几乎走完了，就剩下小杨，他碰巧带了伞，举着伞跑过来：“陶哥，快走。” “你也先走吧。”陶荇道。 “那我把伞留给你？” “谢谢，不用。” 这语气肃然，有着几分不容置喙，小杨一时没敢再说，疑惑着走了。 又是一阵狂风吹过，头顶上的小雨棚被挪动了好几米，豆大雨点顿时打到陶荇脸上。 第29章 他没去棚下躲雨，站立须臾，抬手挥了一把脸上的水，往草丛瞥了眼，随后，转身就走，边走边唤系统：“启动程序，我要离开这个世界。” 080吓了一跳：“什么，宿主你要放弃这个任务了？” “对，我不干了。” “怎么这时候不干了，现在走一分钱都没有啊，而且任务不是有进展吗，好不容易跟影子打好关系了……” “不要钱了，我就要走。” “这……宿主你就算不想做任务了，但你刚成为豪门阔少爷，也不用着急离开啊，享受享受有钱人的生活也不错嘛，只要呆在这里，哪怕什么都没做，说不定任务线也能过半，好歹星际账户有点进账啊，现在退出不是前功尽弃吗？” “不管，你快启动。” 080不敢违背宿主意愿：“好吧，但是中途退出得跟局里汇报，得制造个意外死亡假象，宿主你先回去等，等我申报完就开始。” 陶荇眼眸一抬：“那你快点。” 不能立刻离开，总不能一直在大雨里淋着，他一甩手，往酒店走去。 雨点在泥土里迸溅，落在裤脚上，印出灰色小花，走了几步，脚步忽地一滞，有什么拉住了他脚腕。 低眉看去，见一道黑影伏在泥土上，黑色铺洒，在这沟沟壑壑的土地上也呈现出起起伏伏，雨点砸在它身上，那平面的黑色中伸出了两条手臂，轻轻揪着他的裤脚。 陶荇冷哼一声，脚一抬越过他。 又走几步，裤脚再次被拉出了，黑影手臂抬起，捧出一朵油菜花。 陶荇没搭理，再次抬脚跨过。 回到酒店，换下湿透的衣服，洗完澡，他站在窗前吹头发。 窗外大雨迷蒙，花园泛起层层水雾，陶荇把六个花盆一一挪进来。 再拿起吹风机，一转眼，看窗台上摆了一排油菜花。 黑影趴在窗台边，它还是扁的，没有变成立体的模样，这样子仿佛一滩油自窗边流下。 这样其实也能从窗下缝隙钻进来，但它好像不敢，只在那趴着，这形态没眼睛，却依然给人眼巴巴朝里望的感觉。 陶荇瞥它一眼，转身去卫生间吹头发。 雨越下越大，窗户被风吹得呼呼啦啦，头发吹干后陶荇走出卫生间，坐在沙发上捧着剧本看。 风把油菜花吹散了，横七竖八的，余光中瞥见看那影子愣了楞，黑影里伸出了胳膊，蠕动身躯把小花捡回。 陶荇放下了剧本，就这样抱臂坐着，见窗外一朵花被风吹起。 黄色的小花瓣飞起来，又被雨水打湿，贴在玻璃上，有黑色的手轻轻拈起，忽而，猛地一松，小花瓣自那手中脱离，而那只黑色的手滑落，看不见了。 陶荇起身，探头看去。 大雨之下的花园里，窗台边杂草与泥土的地上，那影子不再是一片，不对，它已经有厚度，是本来的模样了，应该说是一团，可是，它现在不是一团，是……四五六七八团。 它……分散了？ 像是一块玻璃一样，四分五裂。 而颜色也变淡了，没有那么黑，灰灰的，几近透出地上的花草。 陶荇惊愕看着这情景，脑子嗡嗡的，他顾不上多虑，也来不及走门出去绕过走廊，直接从窗户上跳出来，俯身看向头部那一块：“你怎么了？” 好在碎裂的影子还能动，这一块有头和一条胳膊，头上的红眼睛变成了淡红，眼睛动了动，呢喃有句话发出：“不……故意，不……吃人。” 可你就是没遵守承诺啊，要不是我来得及时，你就把导演吃了，陶荇又来气：“不是故意的？” 看样子这几天它又学会了新词。 影子重复：“不吃人。” “回头你跟我说清楚。”陶荇拉住它这只手，“先进屋，你这是怎么了？” 手中却是一软，那胳膊直往下滑，它的身躯突然变得特别软，像是……本来粘稠的胶被稀释了，没有聚合力，手臂一拉，就从指缝落回去，根本牵不住，陶荇意识到什么：“你是不是动不了了，自己没法进去？” 影子没回应，雨很大，也等不及问明白，陶荇提起他的肩，而那整块和胳膊一样往下滑，提不起来，他只好蹲地上把它捧起来，胳膊撑着，手心护着，总算把这一块弄起，跳进窗内把它放到床上。 再去捡其他的部分，他拿了个衣服，把那些躯体拢到衣服上兜进来，跑了七趟，又转了几圈，确定没有遗漏的，才安心回来，关窗拉上帘子，回头看床上那数块灰色躯体。 他按照影子原本的样子，比对一下裂缝，将这些躯体给它拼回去，只是纵然它身躯像胶水似的，此时这四分五裂的躯体却没法粘合在一起，中间仍有裂缝。 “你这怎么回事？”陶荇问，“我能给你怎么弄好？” “能……好。”影子道，它的颜色变淡了，声音也多了几分虚弱。 “自己能好？” 影子歪歪头。 “可你这样子……”这样子其实细想，就像床上躺着个被分尸的人一般，不过也不知道是免疫强了还是怎样，陶荇没觉得多吓人，他今天更多的是生气。 “能好。”影子又说。 它今天说的话快赶上之前所有的话了。 “好，那你躺着休息吧。”不管它需不需要，陶荇给它盖了被子，自己去沙发边坐下。 第30章 影子的身躯在不停蠕动，轻微声响如蛇行走在地一般，过了会儿，陶荇走回床边：“是不是不舒服？” 影子的头微微歪过来，它似乎更淡了，身躯上泛起一点水珠，好像水煮沸了，冒了很多小泡，又像是出了许多的汗。 它歪着头，似乎用足了气力，说：“疼。” 此话说完，影子自己很明显地愣了一下，这不是模仿而来的话语，是自身说出来的。 它能够自己说话了？ 是因为太疼了，所以急的都能说话了吗？ 第015章 影帝之影（15） “疼？”陶荇也吃了不小的一惊，想抚抚它，但无从下手，“你有痛感？哪里疼，碎裂的地方吗？” 影子迟疑了一下，不知道哪里疼，也许哪儿都疼，它试着继续说：“没事。” 都已经……习惯了啊。 “怎么没事呢，你都碎了啊。”陶荇道，也不知它的痛感与人类是不是一样的，倘若一样，那这不是类似于人类五马分尸么。 那种疼痛，不敢想象。 影子又说：“没事。” “那……”陶荇靠在床边，“我给你揉一揉好不好？”他伸手轻碰在那些裂缝边缘，不敢用力，缓缓抚着，“这样有没有用？” 影子愣愣看着他：“有用。” 也许这抚摸并不能止疼，但是，转移了它的思绪，它不由自主去感受那温暖的掌心。 “好，我给你揉着，你睡一会儿，好吗？”陶荇把被子掖一掖，手在被子里慢慢抚着。 影子依然怔怔地看着他，红眼睛睁得大大的。 陶荇撑着胳膊侧躺在旁边：“睡吧。” 一片粘稠拢上他的手，听影子又说：“不故意。” “好了，我知道。”陶荇叹口气，“是不是你不吃人，就会变成这个样子？”但这个问题其实他之前问过的，是不是不吞噬人类会无法维持形态什么的，那时候它明明没有歪头啊，没有承认啊。 “不。”影子回道。 “不是？”不吃并不会变成这样，变成这个样子不是因为不吃人，那…… 陶荇又想生气，当时急着阻止它，把好不容易淘来的灯摔了，那本来是打算送给它的。 可……看它这个样子，又生不起气来。 影子头一回能自己组织语言，还不熟练，半晌后，才吐出两个字：“黑气。” “黑气？” “我看到的……是黑气，我以为……是我的一部分。”影子说得很艰难，“不故意。” 陶荇消化他的话：“你是说，在你眼中看到的导演是黑气，不是人形，你以为那是你自己的一部分，你要将他融为一体？” 影子歪歪头。 “上次田里吃的那个人，在你眼中是什么？” 影子的头动了动，很愧疚：“人形……黑色的，人……都是黑色的。” 陶荇想了想：“所以，你知道你上回吃的是个人，但这一次，你看到的导演，他是一团黑气，你不知道这是个人。” 影子歪头。 陶荇心中微松，那就真的不是故意的，但就算不是故意的，也是差点造成了危害。 手上的黑团蠕动，似乎是在轻轻拉着他手摇：“不吃，黑气也不吃。” 陶荇叹口气，又一次郑重点头：“我相信你。” 影子躯体动了动，但它现在是碎的，不能全身动，只有和头部连着的这一块能动。 “如果这样的话……”陶荇思索，“在你眼中看到的人类，都是黑色的，但也能看出人形来，这导演之前也是人形，可今天在你眼中变成了黑气？” 影子歪头认同他的话，但是补充：“你……不一样。” 你是亮的。 “好，我不一样。”陶荇被逗笑了，顿了一会儿，笑意微收，靠近它道，“既然不是因为不吃人，那你到底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影子没有说话了，它真的不知道。 “好，你先休息。”本就想让它休息，却不知不觉说了这么多，“我再给你揉着。” 手上那一片黑团流回被窝里，影子很听话。 雨声哗然，屋内安静，陶荇捋了一捋。 影子不是因为没吃人才变成这四分五裂的形态，它还知道自己能好，是不是说明以前也这样过？ 可……他不是最近才能脱离姜粼自主活动的吗？ 但影子早就有了意识，即便无法脱离主人，也是有感知的，说明它在尚无自由的时候，已在承受这样的痛楚。 陶荇也因此想到，之前每到入睡时，它就夹紧双肩，惊惧防备的样子，是因为这个吗？ 这要是个人，能送医院，是个小动物，也有宠物医院，是植物花草，还有农药肥料，哪怕是其他什么东西成精了，但凡有人类的形态，总能吃点药，打个针，可影子，什么都做不了，它几乎成了几滩水，连一个安抚的怀抱都给不了。 疼，也只能忍着。 对了，它还不能自己组织语言，哀嚎发泄一下都不行。 咦，不过话说，它这几天学了不少话啊，今晚说了这么多，姜粼的台词里有这些话吗？ 还有，导演变成黑气，是因为什么，导演是不是也有问题？ 陶荇思量着，看那双红眼睛微弯，影子好像是睡了。 能睡着，是不是说明，没那么疼了？ 第31章 他依然给它揉着，雨势渐停，一睡大半天，到了晚上，他看到影子身上那些小水泡逐渐消散，似乎是不再出汗了。 这应该是有所好转了吧？ 他稍稍停手，想起身去个卫生间。 一动，那影子也动了动，单条胳膊抬起，搂住了它的手，陶荇怔了下，正想跟它说自己等会儿就来，然而看那弯弯的眼睛，它并没有醒。 他无奈地笑，轻抽手臂，回来后，再放回去，让它抱着。 后半夜，陶荇也打了会儿盹，也不知过了多久，耳边传来系统的声音：“宿主，已经跟局里申报好了，可以启动离开程序，你打算怎么死？” “这个……”陶荇轻咳一声，“我不走了。” 080：“……” “抱歉，有劳……再去取消。” 系统沉默了会儿，惊道：“这可太好啦，宿主我就说嘛，好歹要剧情过半赚点钱啊。” 吓了一跳的陶荇：“……” 他缓缓睁眼，灯一直没关，视野清楚，面前的影还没醒，眼睛是弯的，颜色变回来了，纯黑色的，如墨一般，再没半点透明。 是不是身躯也合拢了，陶荇心道，隔着被子看不出，他再轻轻把手抽出，小心翼翼掀开被子，往里面瞥了眼，随后，眼眸发光。 别的不说，这动作神态……像极了流氓。 但对方毕竟不是人，也不用顾忌那么多，影子长好了，七零八落的身躯合并了回去，整个身躯都恢复成了纯正的黑。 他有几分欣慰，关上灯，这一觉睡得就安心了。 清晨，再次睁开眼，影子还没醒，而他得起床了。 一抬胳膊，但觉冰凉黏腻，低眉见手臂下一片黑色，如胶质一般的黑团，随着他的抬起被轻轻带起，沾到肌肤上再垂落。 陶荇带着诧异，再看自己的身下。 整片黑色粘稠的躯体，布满了床，还有一部分垂落到床下，他已经不是躺在床单上，而是躺在了这片黑色中。 身下都是这样冰凉黏滑的触感，影子好像又融化了，但这与昨晚稀释的感觉不同，它现在这身躯是有粘合性能提起来的，这好像是……它睡着了，呈现出一个很放松的形态。 要是换做人类，大概可以理解为，睡得四仰八叉。 也不知压得难受不难受，陶荇暗笑两声，轻轻起身。 还没坐起，身下的黑色忽然动了下，那弯弯的红眼睛缓缓张开，仿佛睡迷糊了一般，迷惘地四处看了一圈，而后看向面前人，沉寂片刻，回过了神，一惊。 其实他的表情和眼神都是看不到的，陶荇只从那蠕动的脑袋看出了它在看四周，至于看得出它受惊……那是因为，影子忽地收拢了躯体。 它本来是铺在满床的，这样陡然一收，床下的那一部分“飕”一下上来，恰巧把陶荇卷了个严严实实。 陶荇：“……” 他整个人都浸在这冰凉黏滑之中，明明所触皆是柔软，偏又裹得很紧，叫他动不得。 影子更紧张，身躯蠕动颇有手忙脚乱的架势，好一会儿后，才松开陶荇，那粘稠的躯体慢慢从他身底下钻出，影子也变成了本来样子，它没有继续睡，而是从另一边的床沿缓缓滑了下去，趴在床边，和之前一样，只在床沿露个头。 陶荇无奈一笑：“我又没怪你，你上来睡吧，明明是可以在床上睡的，为什么非要挨着地面？” 他起身把那胳膊一拉：“今天你就不要跟我去片场了，就在这里好好休息吧，我上午只有一场戏，拍完就回来。”本来堆积的戏份要加紧拍，可昨天大家的进度都耽搁了，今天还是以主演的戏份为主。 影子随着他拉的动作回到床上，乖巧地躺下，陶荇给它盖好被子，收拾好后去片场。 到片场，正在弄造型，面前有人晃悠几步，到他面前递上来一个盒子：“喏，我们姜老师赔给你的。”是姜粼的助理小王。 小王说完话，见他没反应，眼一横，把那盒子打开：“这绝对比你昨天拿的那个灯贵十倍。” 陶荇瞥了眼盒子，那是个镶钻的水晶灯，亮闪闪的确实很华贵，但这并不能闪烁出萤火虫的光，他淡淡一笑：“昨天已经跟姜老师说过不用赔，我不要，拿回去吧。” 本来也不是为救他，当时是急着阻止影子吞人。 “你……你不要不识抬举。”小王怒道。 “我都说过不要，你们非要买，你买了我就一定得收吗，连拒绝的余地都没有？” 小王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这个人，怎么可能拒绝姜老师的好意？ 陶荇抬头：“你怎么还不走？” 小王见他实在不收，只得作罢，回去跟姜粼说了几句，姜粼沉思片刻，缓缓看过来。 上午的戏拍完，陶荇先回了，回到房间，看影子还在躺着。 见他回来，影子的身躯被被窝里蠕动，这个动作一般表示开心。 陶荇笑道：“见我回来这么高兴啊？” 影子歪歪头，是啊，然后道：“我能……起床吗？” 陶荇：“……” 合着我让你睡着，你就一直睡啊，想起也不敢起？ 倒也不用那么听话。 他把被子拉开：“起吧。” 影子徐徐起身，站到床边，像一个被顶起的黑色床单。 第32章 “在这屋里，你想干什么都可以，不用问过我。”陶荇又道。 影子歪歪头，随后，挪动身躯，缓缓走进了卫生间，不一会儿，听到了淋浴哗啦啦的声音。 “额……”这是昨天没淋够雨啊。 陶荇没什么事儿，坐在沙发上，手机响了，没号码备注不知是谁，他接通，里面的声音却是熟悉。 毕竟是在才耳边听着的。 姜粼的声音。 姜粼说：“下雨了，给我送一下伞。” 陶荇：“……你打错了吧？” 我又不是你助理。 第016章 影帝之影（16） 下午又下了绵绵细雨，不大，不影响拍摄。 姜粼站在雨棚下，些许出神。 事业蒸蒸日上，多年来男女不近，没有任何绯闻。 可是，他就偏偏碰到了个很符合自己审美的人，刚进组时，那人还不怎么起眼，也没多关注，到三四天后，那个人整个气质突然显露了出来，耀眼夺目。 他再也没法忽视他了，何况，那人还是对他有意的。 但是，这个剧组很重要，不能出差错，拒绝过，警告过，可……看他不再对自己献殷勤，心里并不开心。 回头想想，那人之前被警告了，不敢再来接近，甚至连多看一眼都不敢，但离别几日回来，受不了相思之苦，他目光还是忍不住看过来，却很快又不得已挪走，只能失落低头，他应该还是喜欢自己的吧？ 所有的犹豫迟疑在昨天瓦解，那个人昨天冒生命危险救了他，那人就是还在乎他，关心他。 姜粼默不作声看着雨落，拿出了手机。 他本来就有意，而既然那个人对他这么深情，那么，给他个机会吧，什么绯闻什么差错，怎么可能谈个恋爱就毁于一旦了呢？ 联系方式不难找，剧组有个群，每人都备注了自己的号码。 他主动联系，对方想必是开心激动的，机会已给出去，之后怎么样，要看那人怎么做了。 也不能轻易让人追上，总要考验一番。 电话拨通，让人出乎意料的，陶荇竟然不来。 姜粼举着手机，愣了好半天：“你……说什么？”他怀疑自己听错了。 “我说我又不是你助理，为什么要给你送伞，你给我工资吗？”陶荇重复。 姜粼反应了一会儿：“你听清楚，是我。” “我知道啊，姜老师嘛，我说我不去，你听清楚了嘛？” 姜粼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确认好几遍，得知陶荇是真不来，他实在疑惑，只好保持着体面，道：“抱歉，是我打错了，要打给助理的，那就麻烦你帮我通知一下他，给我送伞。” “我又没你助理的电话。”陶荇也奇怪，“你有让我去通知的时间，你自己一个电话已经打完了啊。” 姜粼：“那……好吧，再见。” 挂掉电话，陶荇还觉得莫名其妙。 这两三天，积压的戏份一拍，剧组在郊区的戏也完成了，要回到市区去，开始拍豪门以及公司等场景。 剧组全员转移阵地，但是发生了一点事儿，那个小杨突然辞演，不说原因，就是要走。 虽然是龙套角色，但这戏都拍一部分了，提前一声招呼都不打就突然要走，说不过去，导演劝他留下，他就是不肯。 导演有些生气，但也没办法，只能放人，为此还改了些剧本重拍了几个镜头。 这几日阿影没再分裂。 它说，仍能看见导演是一团黑气，不止导演，现在副导，监制等，也变成了黑气，但它答应了不碰那黑气，就没再碰过。 回市区后，多数人没有集中在一个酒店，大家各住各的，像姜粼在本市有房子，就直接回家住了。 他回家，对陶荇就不太方便，阿影不能离他太远，他也只好在其附近找地方住，陶父听说他要找房子，二话不说给他在姜粼同小区买了一套，影帝住的小区，自然是极其豪华高档的，精装修，拎包入住，买下就能搬进来。 推门而进的时候，陶荇与系统同时感慨：“当阔少爷……感觉真好。” 与此同时，让找的大师也找到了，用陶父的话说，那“如一道人”，盛名在外，绝对是同行内数一数二的。 陶荇连夜回到父亲的别墅见那大师。 如一道人一身道袍，手执拂尘，自有仙风道骨之态，看上去是挺靠谱的，他未多废话，道：“姜粼是有问题。” 陶荇心一紧：“怎么回事？” “此事其实不少见，有人为改运势，为财为名，往往不惜走歪门邪道。” 陶父在旁听着，顿时明白了：“哦，他是不是养小鬼，古曼童什么的？”他望了一眼陶荇，“儿子，你跟他真没关系吧，我听说养这种东西都会被反噬的。” “真没有，我对他毫无兴趣，正是因为怀疑他有问题，才让请大师。”陶荇道，又问大师，“是怎样一种反噬法？” “我观他八字与面相，可以肯定他用了歪门邪道，但不是供养东西，而是用了邪术，此邪术吸收自然运势成就自己，不知道是哪个缺德道人给他弄的，反噬效果比养东西可要严重多了，养邪祟，反噬不过是让他把得到的加倍还回来，而邪术破坏万物守恒，他把世界气运吸收了，那么邪气就也要有人来吸收，否则正邪失衡，天地动荡。” 第33章 这大师虽然仙风道骨，说话倒不打哑谜，也不做高深之态说些听不懂的话。 他继续说：“那施术人绝不敢让天地失衡，他唯有将邪气消除，按照这种邪术实施之理，但凡和那姜影帝有合作的人，都会被邪气缠绕，这些人将会倒霉，有源源不断的灾难，痛苦，合作多了，吸收多了，运势被消除殆尽，终此一生再无东山再起时，此生都陷在艰辛之中，没有安宁之日。” “好歹毒的邪术。”陶父惊道，“我儿子说让查姜粼，我以为他看上了那位，对他特别关注，我知道他虽然有一副好相貌，但以前总是差那么一点，演了很多剧，参加了很多节目，被资方力捧好久，就是火不了，后来演一部名不见经传的网剧，剧没火，他却一炮而红，奖项不断，好像一下子时来运转了，当然，这个不能否定是他厚积薄发，另外，他红是红了，倒是……也没有听说谁跟他合作了就倒霉的啊？” 要是有这体质，那早就没人敢和他合作了。 “那是因为，那个缺德道人非常狡猾。”如一道人说，“这种把灾难降给众多人的邪术为玄门所不容，他助纣为虐自己也会遭殃，所以他用了一个隐蔽的法子，不用人，用其他的东西来吸收邪气，这个东西，必须跟姜粼密不可分。”说罢，他看了看陶荇。 陶荇已然明了：“姜粼的影子？” 陶父又有疑惑：“这么说，那个道人也不是很可恶啊，你看，他没有把灾厄施加给姜粼身边人，反正承受邪气的是姜粼的影子嘛，影子又不是活物，而且也是姜粼自己的，真有什么事儿，那是他自作自受，自己承担后果。” 如一道人若有所思一笑，看着陶荇道：“未必不是活物。” “啊，难道影子还能说话不成？”陶父还是不明白。 道人笑道：“姜影帝越来越贪心，一点名气不够，还要更多，他的影子被迫吸收的邪气就越来越多，那影子一个躯体，却承受了本欲由诸多人来承受的邪气，致使发生异变，最近已经无法再承受，所以，必然要释放出去。” 陶荇基本清楚了。 姜粼开始使用邪术时，影子承担邪气，有了自我意识。 它说它有意识许久，那确实许久了，从姜粼爆红开始，已有七年。 最近无法承受了，导致异变，所以影子脱离了姜粼，能够自由行动，成为了独立的影，只是，毕竟是他的影，不能完全脱离。 吸收邪气一定是很痛苦的，承受七年，阿影连入睡时都是防备与惊惧，就算脱离了，也还是逃不掉，那四分五裂就是吸收邪气产生的具象。 陶荇轻声一叹。 阿影本就是因邪气而生，其实生来为恶。 可是，在陶荇看来，它未经世事，也纯真纯粹。 “怎么个释放法？”他继续问。 如一道人说：“我想，这个法子，是那施术人指点姜影帝的，找个不红的剧组，导演演员从上到下都没名气的，所谓名气与追捧，是人类的念力凝聚，这种剧组没有多少念力，关于星途方面的气运非常好压，影子在这里，可以把承受不住的邪气释放给剧组。” 他说着话，又看陶荇：“我觉得影子自己是什么都不知道，它吸收邪气迫不得已，释放邪气也并非故意，但这个剧组念力少，邪气会很容易被他们吸收进去，牺牲一个剧组，又能换姜影帝下一个七年的运势了。” 原来阿影看到的导演以及其他人身上的黑气，是因为他们吸收过多邪气造成的，它说以为是自己的一部分才去吞，是啊，阿影本身也是因邪气产生。 “那就是说……”陶父道，“这个剧组气运被压，这部戏是不可能会火的，他们往后拍的戏，也不会火，无论怎样努力都不行。”他愤恨一拍桌子，“这样多绝望啊，造孽，不行不行，儿子你别拍了，别跟他接近了啊。” “不止如此。”道人说，“那影子被邪气侵扰异变，不知道会做出什么事儿，剧组这些人，有没有命活到拍完，都不一定。” 陶父更惊了。 道人又说：“但是我看陶少爷没受影响。”他望着陶荇，“你身上一点邪气都没有，好像邪气到了你身上，会自动消失。” 陶荇想起阿影曾说过，它看众人都是黑色，唯独他不一样。 大概是因为他本不属于这个世界吧。 但080有话说：“宿主，你穿到原主身上，就是原主的身份，连生辰八字都是原主的，跟其他人没有区别。” 不过它宿主就是不会被邪气侵染啊，080又推断：“不是因为你不属于这个世界，而是宿主你本身的灵魂强大，那邪气压不住你。” 陶荇得意地笑，对道人直言道：“那影子不会再做出什么事儿。” 如一道人没有意外，点点头，问：“那你准备把它怎么办？” “我想……”陶荇停顿须臾，走了几步，回头道，“我想让它与姜粼彻底分离。” 第017章 影帝之影（17） 想要阿影与姜粼分离，说来不算难，姜粼当时求星途，他身上汇聚的是人们追捧喜爱的念力，阿影吸收的也是同类型的邪气。 大师说，既然阿影信任陶荇，那么，如果陶荇身上也有非常强的念力，胜过姜粼，可对影子生成引力，如果引力足够大，就能让其彻底脱离姜粼。 第34章 “那如果把它引过来了，它是独立的，还是又成了我的附属品？”陶荇问。 “它不是你的影，只要脱离姜粼，就是独立的，不会成为谁的附属。”如一道人回答。 “那就好。”陶荇松口气。 如一道人又说：“你完全不用担心，如果它获得自由身，我可以让它来我的道观，受香火供奉，百年之后，它或许可以变成人。” 陶荇抬抬眼，这个就是后话了，当务之急，还是如何把小影子吸引过来，呆在姜粼身边可不是好事。 产生较强念力么，还是星途方面的，不就是要比姜粼更红么。 如一道人继续：“姜影帝此事，已不是他个人之事，他吸取世界气运，降灾厄于他人，若不出手，愧于我心，但邪术已施无法逆转，我玄门有规，不能伤人，要不然……” “不然怎样？” “一拂尘就把它扫死了。” 陶荇：“咳咳。” 不只是你玄门有规，这个世界也有法则，法律又不是摆设，把人弄死，自己也要搭进去，可就不划算了。 “不过就算他死了念力还在的，人死了，也不会被彻底遗忘啊，所以也没用，你要超过的是他念力高度，他已然红过，念力凝聚的高度，只会增不会降，就算给他弄一些黑料，让他掉粉，念力少了，他那个也高度是不会变的。” “明白，就相当于他有个高度记录，我必须要打破这个记录。”陶荇看了看道人。 传黑料，你馊主意还挺多。 有一说一，那姜粼非常小心，出道多年，那是实打实的没有桃色新闻，也没有不敬业耍大牌等传闻，虽然陶荇觉得他演技不行，可不知为什么大家都觉得精湛，总之在大众眼里，他的风评非常好。 大概他也怕影响气运，不敢做什么吧。 要比他更多的念力，就要比他红。 时间紧迫，不可能也等个七年，一天不分离，阿影一天在吸收着邪气，怎么忍心看它再来几次四分五裂呢？ 从这部戏，就得火！ 旁边，父亲陶森在从说影子要分离那里就听得云里雾里了，不明白怎么儿子对一个虚无缥缈的影那么上心，他们认识吗？ 他虽不理解，但无条件支持儿子：“放心，有陈氏集团力捧，你保证能红。” 陶荇颔首，有资源，那当然要用啦，他得努力是不错，但也可以让后台给点力。 是夜，陶荇赶回自己的家。 刚出停车场，偏巧碰到了姜粼，两边皆是一愣。 姜粼四处望了望，道：“你怎么在这儿？” “我住这里啊。”陶荇敷衍回话，往前走去，本来和他只是点头之交，现在知道他借运之事，那就完全不想搭理了。 姜粼看向他的背影，若有所思：“他租了这里的房子？” 这里租金不便宜，他为什么要住这里，是……为了我吗？ 那为什么前几日主动让他送伞，他又拒绝呢，是……不想让其他人看到，他在为我的名誉考虑？ 陶荇没管他诸多思量，人已经回到家，阿影不能离远，他出门没带它。 一开门，那一团黑迎上来，身躯微动，歪着头，是很开心的样子。 陶荇的嘴角忍不住上扬，却也夹杂几分叹息。 影子有意识七年，这七年里，姜粼每一次成功，每一次获奖，每一次爆红，每一次受到追捧，它都要被迫吸收邪气。 它那时候还不能脱离出来，动不了，逃不掉，喊不出，也没有人能给它揉一揉。 这应该是怎么一个疼法，假如换成人，会不会类似五马分尸一般，骨和肉被用力拉扯断？ 活着的人没有经历过这样的痛苦，书本上没有人描述形容过，它是活人无法承受的，影子不是人，却又是人类的影，它的痛感知觉，是不是和人类一样呢，如果一样，那自然也是无法承受的，可是，人能一死了之，它却躲都躲不掉。 即便它后来脱离了，能够自主行动了，这种痛苦还是没有远离它，反而变得更具象。 好在，现在有转机了，陶荇深吸一口气，掩住眼里的心疼，拉影子坐在沙发上，轻抚它的头：“阿影，跟你说一件好事儿，从此以后，你再不会疼了。” 入手冰凉黏腻，那双眼还是会让他咯噔一下，不过，这般情景，又好像在家等待自己的小动物，让人心中一片柔软。 他抚头的动作让阿影怔了一怔，黑团看看他的手，又看他，不说话，大概是不理解他的意思。 陶荇笑了笑，转而牵住它的手。 阿影虽然是无意，但它在释放着邪气，影响整个剧组，那导演和几个重要工作人员都成黑气了，不消除，他们真可能一辈子都厄运不断，无论如何努力都是徒劳。 而这部戏，诚如陶父所言，将无论怎样拍都火不了，那姜粼本来也不是冲着这部剧的成果来的，他是来给自己“倒垃圾”的。 刚才在别墅那边，如一道人给出的解决办法，让影子把释放在他们身上的邪气再吸收回去，届时脱离主人后，它的邪气是可以慢慢净化掉的。 吸收邪气很痛，而且阿影是因为承受不住才释放的，吸回来不照样承受不住吗，陶荇不敢答应，让大师再想别的办法。 大师思来想去：“可这邪气总要有躯体来承受啊。” 第35章 陶荇灵光一闪：“邪气对我丁点儿影响也没，让我来不就行了。” 大师一怔，随即眼前一亮：“这是个办法。” 陶父听罢不同意：“这不会对我儿子造成伤害吗？” “不会，陶少爷真的能压住邪气，那邪气在他身上转悠几圈就消失了，一点儿伤害都没有，这体质还真是特殊，陶少爷可千万别叫那缺德道人发现，不然估计要打你的主意了。” “那就由我来吸收。”陶荇拍板定论。 但邪气是阿影释放出去的，他不能直接去吸收，还是需要通过阿影。 大师将一个引力符交给他，如此，他只要与阿影触碰，那释放出去的邪气会被阿影回收，但不会在它体内停留，将过渡到陶荇身上。 到陶荇身上，邪气毫无用武之地，转一阵子就没了。 阿影没什么感觉，不会有痛苦，不但其他人的邪气回收，它自己身上本来的邪气也能被吸走，直接净化。 剧组的邪气不在，众人运势不再被压，这部剧可未必不会火。 一举三得。 当然了，这样阿影接收邪气就不再痛苦了，也不用那么着急增强念力把阿影吸引过来，不过，陶荇依然想速战速决，早日让阿影脱离姜粼。 他还是想要这部剧就火。 唯一的弊端，是阿影要回收邪气，那就得呆在剧组里，它呆在剧组，就不能把姜粼赶走。 倘若这部戏火了，岂不是姜粼也又跟着再火一把？ “等影子与他彻底分离，没有承受邪气的容器，他的气运也无法吸收，姜粼这偷来的气运也到头了，登得越高，摔的越重。”道人说。 “说得也是。”陶荇点头。 所以，目前，要跟阿影时刻保持接触，赶紧把剧组里的邪气吸收回来。 他收回思绪，牵着阿影的手：“不过，你要记住一件事，最近呢，不管做什么，我们都得手牵手。” 黑团停顿一会儿。 不疼，牵手，它回想了一下陶荇的话，怕听漏了。 要它做的事情是，时刻牵手。 它歪歪头，虽然不理解，但答应了。 “太棒了，我就知道阿影最听话。”陶荇抚它的手，“行，你先坐会儿，我去洗个澡睡觉啦，大半夜的，累死我了。” 他起身去卫生间，一动，手上一道阻力，低头看阿影正牵着他。 黑团抬起红眼睛：“不管做什么事儿，都手牵手。” “额……”陶荇抚抚眉，这没毛病。 “但……一起洗澡，怪怪的。”虽然阿影不是人，还是有点怪。 阿影睁大红眼睛，不明白了。 那疑惑中还有点委屈。 你让一直手牵手，这才刚说完你就不让牵了。 “好吧好吧。”陶荇妥协，“走吧。” 他都住高档小区了，卫生间那么大，又不是容不下两个，浴缸帘子一拉，他躺在里面泡澡，让阿影在旁边的淋浴下好好玩水吧。 事实证明，阿影将一直手牵手贯彻得非常到位，洗澡要牵，睡觉要牵，当然，知道阿影能睡床上后，他们就一直在一张床上睡了。 吃饭要牵，喝水要牵，有时阿影看他吃饭，看瞌睡了，身子晃晃悠悠的，从椅子上摔倒，那手都没松。 要是去剧组，它就化成平面的，缩成小小一片，环绕在陶荇手腕，像一条的袖中蛇。 怕蛇的陶荇：“……” 总之，阿影是不离他的手。 一开始不太习惯，后来习惯了，陶荇觉得，它要是不在身边，反而还不自然了。 吸收邪气有成效，阿影说，导演他们身上的黑气越来越少了，没过多久，就完全消失。 想要这部剧火，要获奖，好好演是一方面，本子得再打磨打磨，拍摄手法，镜头语言，配乐等等都要精雕细琢。 霸道总裁式偶像剧虽然总被吐槽，但这个类型能够经久不衰，自是经过市场考验的，好好拍一样能出佳作。 他让陶父以陈氏集团赞助的名义购置了更好的设备，又让系统从异星汇总出一份绝版教材，仔细钻研后将得出的结论讲给导演听，导演是新人，却有这一点好，他很能听取意见，觉得有用的，他会积极采纳。 这些从陶荇生活的星际上搜寻的资料，精华里的精华，对于这部剧是绝对有很大帮助的。 与这样的剧组沟通很有效率，而也可能是因为邪气消散，导演觉得自己最近做事顺利了许多，他本身是很有能力的，之前不知道怎么回事，拍出来的片子总觉得少点什么，具体是什么，他也说不清楚。 最近，水平好像忽然回来了。 他只觉灵感充沛，把先前勉强过关的戏份重新拍了一遍，演员与工作人员们没什么怨言，大家都是新人，愿意跟着导演一起打磨。 反正，有陈氏赞助，剧组不缺钱了。 除此，宣传也要到位，陶父早早就帮他们搞起了宣传。 剧组在看到陈氏集团赞助时就已经惊讶了，现在又见对方还帮他们宣传，更是意外，他们跟陈氏可是八竿子打不着啊。 剧组唯一有名气的是姜粼，陈氏的老板是姜粼粉丝还是怎样？ 姜粼也疑惑，这种级别的粉丝，想见个明星太容易了，不会不露面的，而并没有什么陈氏的人来找过他。 第36章 姜粼只看到，陶荇最近突然在片场忙得上下翻飞。 之前也没见这么积极，他是想抓紧赚钱吗？ 赚钱干什么呢，付房租吗？ 都付不起房租，为何非要住在那小区呢？ 注定火不了的剧，他的心要白费了，影帝淡淡一笑，若有所思。 这晚拍完戏，各自回家，陶荇从车库出来，在上次同样的地方，又碰见了姜粼。 见鬼了么，这么巧，他微蹙眉头。 姜影帝向他走来，伸手按在墙上，缓声道：“我同意你追我了。” 陶荇：“？？” 他左右看看：“你在跟我说话？” 姜粼瞳孔微缩：“你这话什么意思？” 第018章 影帝之影（18） 姜粼的手抵在陶荇身边的墙壁上，陶荇不想挨着他，挪到旁边：“我为什么要追你？” “你……你不是喜欢我吗？” “你哪只眼看到我喜欢你了？”陶荇只觉莫名其妙，“在第一天我就解释清楚了，你怎么不依不饶啊。” 姜粼不信：“我知道你还是害怕我上次给你的警告，现在我告诉你，不用怕了，你放心追。” “什么怕不怕的？”陶荇长这么大还没怕过什么，哦，除了阿影那双眼睛，哦，还有蛇。 他道：“我对你真没兴趣，是谁在纠缠谁？” 姜粼紧蹙眉头，还是不信：“那你那天拼死救我是为何？” 那哪是救他啊，那是在阻挡阿影啊，何况，拖住一个摄影机，又不是多难的事儿，犯不着用拼死两个字吧？ 陶荇话说一半：“我在救摄影机，砸坏了怪可惜的。” “你跟我住一个小区又是为何？” “这小区又不是你家的，只准你住不许别人住？” 姜粼愣住，面上显出不可思议，影帝也难以控制表情，又是震惊，又是愤怒。 半晌后，他声音微哑，竟还有几许悲伤：“好，是我喜欢你。” 陶荇：“哈？” “我想和你在一起。” 陶荇：“……” 你有病啊？ 不说我知道你的底细，就说表面上，我们俩的关系不够僵吗？ 姜粼等待须臾，惊讶道：“你还要考虑？” “不，我不用考虑。”陶荇道，“我不答应。” 面前人一整个呆住了。 陶荇从他身边绕过，回了家。 “奇奇怪怪。”进门的时候，他还在嘀咕，手腕上的影子滑下来，在屋内缓缓恢复成立体。 “你说是不是？”陶荇边换鞋边说。 换完鞋一起身，一道黑影落进余光。 阿影一手还牵着他，而另一手正从他的肩上越过，按在他身后的墙面。 漆黑之中发出清冽的声音：“是我喜欢你。” 陶荇：“……” 被一个影子壁咚告白了，这是独一份吧？ 他把那胳膊拿下来：“不要乱学。”说着话，把阿影牵着往里走，“哎，我发现你很会挑着学哦，他那么多台词，你专学会花言巧语了。” 阿影在身后道：“不是。” “没乱学？”陶荇回头笑，“你懂喜欢的意思吗？” 阿影不回应了，它一时不知道怎么说。 “哈哈，走啦，去洗澡睡觉。”陶荇拉它去卫生间。 躺在浴缸里闭目养神，那帘子被缓缓拨开，但水声哗啦啦很响，他没觉察到动静。 等听到声音近在耳边，猛一睁眼，水汽缭绕中对上那双红眼睛时，陶荇一个激灵，差点滑下去被淹死。 耳边的声音说：“是我想和你在一起。” 他无语抹着脸上的水：“阿影，叫你不要再乱学。” 阿影很疑惑，它没有乱学啊，你不是问喜欢的意思么，这是回答啊，喜欢，就想在一起啊。 它主人能讲，它也要讲啊。 那黑团站在浴缸边歪着头，纵看不见表情，陶荇也能感觉到对方呆立的模样，他刚刚被吓得吞了两口水，瞧这模样又是气恼，又是好笑，转转眼珠，一捧水泼出来。 水珠从阿影身上滑落，黑团身躯动了动，是开心的样子。 随后，它的头擦/入浴缸，再猛地起身，一抖，飒然水花四溅。 被迸了一脸水的陶荇笑容消失了。 依然是繁忙的拍戏。 这剧不长，原定周期是三个月，因为导演根据陶荇的建议改了许多地方，又重拍了不少，周期延长到六个月。 由于陈氏集团卖力的宣传，剧还没拍完就备受关注，陶荇让剧组趁势发一些台前幕后的趣事，先把账号养着，由于内容新奇有趣，没多久，播放率与转发率都非常高。 不只是演员，导演，副导，摄像，工作人员等都收获了不少粉丝。 姜粼的关注度自然是高的，而长相出众的陶荇也开始被注意，人气与日俱增。 节目组趁着这个热度，也抓紧了剪辑和提交审批的流程。 时间转眼过，剧终于拍完，杀青宴上，众人无限感慨，纷纷起身举杯，兴奋畅想着未来。 姜粼也随着众人起身，满座之中，唯有他脸色不佳。 这部剧注定火不了，这些人现在有多高兴，到时候就有多失落。 他不在乎这剧，觥觸交错中，他瞥了眼陶荇。 上次他自降身份告白，却被拒绝的彻底，脸上挂不住，这几个月除了必要交流，没和陶荇说过话。 第37章 那些天，助理小王看他状态不佳，问他怎么了，问得多了，他一赌气说出实话：“我被陶荇拒绝了。” 小王顿如五雷轰顶。 许久后反应过来，他们姜老师口嫌体直，表面不允许陶荇靠近，其实内心里已经喜欢上了他。 清楚是清楚了，但实在不理解啊，姜老师怎么就喜欢那个新人了？ 而且，都主动告白了，那人居然会拒绝？ 这世上还有会拒绝姜老师的人？ 小王试探着问：“那您打算怎么办，要追他吗，我去打探打探他喜欢什么？” 姜粼抬眼，沉默须臾后，冷声一哼：“让我倒追，没有任何可能。” 那倒是，小王点头，向来只有别人追姜老师，老师不可能追别人。 “那就……这样算了？”他问。 姜粼不再回应，算是默认。 不就一个长在审美上的人么，说白了，只是见色起意，他气什么，不过是气自己被拒绝丢面子而已。 谁知，不理会陶荇三四个月，陶荇也从没主动理过他，连一个眼神都没多给。 陶荇忙都忙死了，哪有空搭理他。 他又愤恨不平了。 小王有点揣摩不透他的心思。 既然是“见色起意”，怎么还真上心了呢？ 眼看都杀青宴了，姜粼喝了一点酒，无数杂乱的思绪涌上心头。 今晚都喝了酒，包括助理司机也被拉上桌，临走时车开不了，只有那副导不会喝，能开，他回家途经姜粼住的小区，自然送他一程，又听说陶荇也住那个小区，便两个一起送。 这种情形没有过度客气的必要，陶荇没拒绝，上了车，后座有人，他就坐在副驾。 车门拉开时，后座的姜粼心中一咯噔，烦杂心絮又翻涌。 进小区，下车，副导离开，各自分散。 陶荇刚转身，衣服被陡然一拉，一回头，对上姜粼冷峻的脸。 “又有什么事儿？”他蹙眉。 姜粼看着他：“2栋16层，我的房间。” “啥？” “开门密码我等会儿发给你，今晚，我等你。” 陶荇：“？？” 姜粼没给他回复的机会，说完就走了。 陶荇实在是无语，他为什么……听不懂人话？ 他莫名其妙地回到房间，把阿影从袖中放出来：“走吧，洗澡睡觉。” 手上的冰凉脱落，阿影没有牵上他，也没有跟上他的脚步，陶荇诧异回头：“怎么了？” 黑团伫立不动，仿佛没反应过来。 “你今天不想洗澡了？”陶荇捻一捻手心，“好，那你休息一会儿。” 卫生间水声哗然，阿影站在客厅，它是没反应过来，刚才走了一会儿神。 不知道为何走神，他只觉得，躯体里涌上一股奇怪的感觉，那是摸不着看不到的，却叫它很不舒服的东西。 这种不舒服，不同于上回身体碎裂的疼痛，这同样是难受的，可是找不到精准位置，有一些像上回陶荇生它气时那种感受，难过的，窒息的…… 放在桌上的手机响了一下，它微微歪头，看着桌面，保持这个姿势，一直没动。 陶荇擦着头发走出来，习惯性地先拿手机翻翻，显示有信息，一打开，姜粼还真发了密码。 屏幕点开的时候，阿影动了动。 它缓缓抬手，抚到自己的心口处。 它找到了疼痛的地方。 它没有心脏，可是，它现在感觉到了不舒服的位置，就在左肩膀下方，按照人类比例来说，那是心脏的位置。 如果它有心，那么，此时，就是它的心很不舒服，它的心在痛。 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感觉？ 不知原因，但它要做点什么，让心不再痛才行。 它揉着那一片地方，开口：“别去。” “啊？”已经把这消息删除的陶荇抬头，“别去哪儿？”问完之后反应过来，“去姜粼那儿，怎么可能？” 阿影不知是不是没听懂，捂着心口，没动。 陶荇把手机在它面前一晃：“信息我都删了，放心好了，我对他没兴趣。” 阿影终于歪了一下头：“放心？” “嗯，你永远不用担心我会跟他有什么纠葛，我就算有事要找他，也是为了你。” “放心。”心痛一瞬间消失了，阿影抚来抚去，发现真的一点儿也不疼了，它身躯一动，尾巴轻晃，手放下，才反应过来它们有一会儿没牵在一起了，于是赶紧拉起那手。 陶荇被牵习惯了，和它一起坐在沙发上，随意地聊天：“你特地提醒我不要去，你也知道你主人找我没好事儿是不是，你跟他这么多年，难为你了，他真是奇怪，一开始不让我接近，生怕我败他名声，结果中间突然跳出来说喜欢我，今天竟然又要和我上床，你说是不是莫名其妙？” 阿影没回应，它又出神了，好像听到了什么词儿，琢磨着，试图去弄懂。 第019章 影帝之影（19） 剧已拍完，但主创们并不能就此离开，导演早就抓紧了剪辑审批，很快就能上，而这中间一段时间的热度不能错过，要赶紧搞起宣传来。 主角们一起拍摄宣传视频，去往各个城市做路演。 路演数场，陶荇凭借优越的外貌与有趣的谈吐，人气迅速高涨，直逼姜粼。 第38章 上回姜粼主动给房号，陶荇没去，对方没再私下找过他。 都主动邀上床了，还是被拒绝，姜粼就是再喜欢，自尊心也不允许他再纠缠了。 同台宣传时，他倒是有职业素养，也或者不想在大众面前留下不好印象，还比较配合，导演让怎么互动就怎么互动。 宣传两个月，这部剧上了。 上映这天，是最后一场宣传，再之后，好与不好，凭剧本身的质量，宣传已经不能起到很大作用了。 在剧集播出的三个小时后，收视率直线上升，各大平台相关点击持续高涨，数据全部登顶。 任谁也没想到，一步偶像剧，拍出了大电影般的质感，镜头，光影，演绎，都无可挑剔，包括那被拍烂了的套路化霸总题材，快节奏与爽快剧情之中，增添了人物多面性，不再千篇一律，更多了几分真实感，没那么悬浮。 等到晚上宣传时，主创们的人气已经加倍增长，无数媒体粉丝拥堵在见面厅。 这一次路演的热闹和人气空前绝后。 这一场宣传结束，这剧组众人，就是各奔东西了，还好，他们所有人身上的邪气已吸收殆尽，往后，是否有成就，看他们各自本事。 休息室，陶荇接到了如一道人的电话。 “陶少爷，恭喜，你的念力已超过姜粼，你好好牵着影子，它很快就会被你引过来了。” 陶荇通过后台看热度指数，自己的名字俨然超过了姜粼，他淡淡一笑，轻抚手腕，阿影紧紧缠绕在胳膊上，因为他的抚摸而动了一下。 正好，也和姜粼就此分离了。 从此不会再有影子替他吸收邪气，那么，他借来的好远，也该归还了。 灯光闪烁，人声鼎沸，休息室一隅安静，陶荇心情很好，他将手腕举到耳边，那细微的蠕动之声，窸窸窣窣，声声入耳，仿佛紧紧纠缠的蛇尾。 他侧过脸，轻对手腕说：“阿影，你自由了。” 盘踞的影子停止蠕动，探出一点小小的头。 “咔嚓”一声，休息室的门被打开，一群记者粉丝冲了进来，阿影连忙缩回了脑袋，躲进他的袖子中。 感觉到胳膊动起来，它连忙用力缠紧，怕自己掉下去。 耳边是嘈杂的人声，它缠紧这手腕，随他起伏颠簸，那些人听上去是没有恶意的，他们很喜欢陶荇，可是他们也挺疯狂，争先恐后涌上来，于是，陶荇跑了。 他就从人群中游走而出，不知道怎么挤出来的，等大家发现时，他已经跑了一段儿。 阿影听到有人喊：“哇，他在外面啊，什么时候出去的？” “快走快走，陶老师给我们签名啊……” 没听到陶荇的声音，只觉得奔跑的速度更快。 阿影盘在他手臂上，那前些日子才感受到心痛的位置，静静贴在手腕的脉搏处，脉搏的跳动，宛如它的心在跳。 听到身后的无数欢呼，听到咔嚓咔嚓拍照声，这是属于这个人的星光璀璨。 也听到他的呼吸，他的喘息。 光影晃动，不再明亮，有车水马龙，行人脚步声不断，听见陶荇跑出了金碧辉煌的大厅，跑到了街上。 渐渐地，阿影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轻松。 那好像是洗去了所有浊气，浑身都畅快无比，仿佛度过无数惊惧的夜，终于可以安稳一睡，坎坷崎岖的路终于走到尽头。 一身轻动，一身欢快。 陶荇刚刚告诉它，它自由了。 自……由……了！ 它无比错愕。 陶荇还在跑，气息渐渐有些喘，可能是他的脉搏跳动得更厉害，也可能是阿影的心跳得更厉害。 身后追来的人声已经少了，但陶荇的脚步不停，在这深秋的夜晚，时明时暗的路灯下，他一路前行。 “哈哈。”阿影听见他笑，又听见他说，“已经超出范围喽，还在还在，真的摆脱了。” 对啊，真的摆脱了，阿影也兴奋起来，它犹豫一会儿，悄然从袖子里爬出，它现在想看看陶荇。 “哈哈哈，还好还好。”陶荇依然在笑，“他们没追上来……哎呀，我去！” 笑声戛然而止，阿影还没爬出来，连忙缩了回去，感受到这手腕抬起，覆在额头。 与此同时，阿影又听到了陶荇说话：“跑太快撞树上了！” 阿影歪歪头，表示……不太理解。 要不，它还是安安静静呆在袖子里吧。 回到家，陶荇把阿影放下来：“快让我看看。” 阿影这才出来，黑色的影从手腕流下，落在地上，渐渐化成了立体，一双殷红的眼。 这红眼睛现在已不足以让陶荇害怕，陶荇按着它的肩左看又看：“虽然脱离了姜粼，但没有什么变化，你自己觉得有吗？” 阿影的眼睛动了动，静静看着他，没有说话。 屋里分外安静，陶荇正抬头，对上它的眼，殷红的窟窿没有视线，但他依然觉到目光交汇。 他心中奇怪的产生一些异样，不知为什么，目光往下挪去，看向影子的肩膀下方，那是人类心脏的位置。 一片黑，没有特别之处，它没有心脏……是吗？ 可是，为什么好像感觉到它的心跳？ 它好像……有一点像人了，不是外表，是其他的，说不上来。 第39章 是因为彻底摆脱了它的主人了么，从此不再是姜粼的影，它有权利做人了？ 哦，对，是了，大师说，可以让它去观里受供奉，它以后能变成人的。 他收起这份异样之感，连忙说：“阿影，你想变成人吗？” 阿影动了一下头，没回应。 这种反应多半是没听懂，陶荇道：“如一道人说，你去他道观，受百年供奉，就可以变成人，哦，是独立的人，与姜粼无关，不会是他的样子，虽然到时候如一道人已不在，但他承诺，他的弟子们会给你安排一个身份，你可以到人类的世界来，当然也可以继续留在他的道观。” 他拉起阿影的手，问道：“你想去吗？” 阿影还是没说话，它轻轻抬手，碰上陶荇的额头，抚上那刚撞树撞出来的一个包上，他看不见红色，但能看见这里有个包。 一点冰凉，让陶荇想说的话打消，他抬眼看看，又对上眼前红色的眸，异样的感觉更深。 “疼吗？”听到黑团里发出清冽的声音。 陶荇微一怔。 阿影之前说话没有起伏，没有抑扬顿挫，像是机械的声音，而这短短一个问句，他听到了起伏，末尾微扬，像是人类的问询，不单是语调的转变，还有，情绪。 人类的情绪，关心，担忧。 陶荇一时失神，任由它抚着，反正就当冰敷了，过了会儿，他才轻声道：“阿影。” 其实，阿影这样有情绪的说话，不是第一次，上回它四分五裂，有喊过一句“疼”，那个字已经有语调了，也是有情绪的，委屈，痛苦…… 只是当时陶荇的注意力在它的裂口上，没有区分出来，现下仔细回想，才觉不同。 “阿影，没事，我不疼。”他又喊它，“从上回你裂开起，你是不是能自己说话了，不用模仿姜粼？” 阿影的手从他额头上缓缓挪下来，目光也挪下来，看向他：“是，但……不流利，有一些，还是说不好。” “这已经很好了，你能够自己组织语言了，我觉得，很快你就可以像人类一样说话了。”此话一出，陶荇愣了一下。 它真的……越来越像人了。 这不是从今晚脱离了姜粼开始的，它在此之前就有变化了。 它第一次自己说了“疼”，就已经产生变化了，可惜，直到今天，它问“疼吗”，陶荇才反应过来。 这算好事还是坏事呢？ 系统080忍不住道：“宿主，这是好事啊，像人还不好吗？” 陶荇凝眉：“可是，它本来就不是人啊，为什么一定要它像人类呢。” “那……宿主你为什么要让它去道观？” “不然，等我走了，它该去哪儿呢？”陶荇道，“我只是问它愿不愿意去，没有替它决定，要是它不去，就再想办法。” “对哦，还不知道它答不答应。”080点头。 思绪回归，见阿影拉住他的手，缓声道：“去道观。” “你愿意去？”陶荇惊道，“你想变成人吗？” 阿影动动头，没回应，好像还是不太懂。 过了会儿，才听它道：“你的话我都听。” 这语气忽然又变得平淡，好像又没有了情绪，陶荇一时摸不着头脑：“好，这两日我跟如一道人安排一下，就送你过去。” 阿影歪歪头，是同意的意思。 陶荇摸摸它的头，又笑：“哎，你那时候就已经能自己说话了，怎么还模仿你主人呢，以后不要再模仿了哦，自己想说什么就试着去说，好啦，去洗澡吧。” 他们已经不用再时刻牵在一起，陶荇先去了卫生间，反正，阿影自己会来。 阿影听见哗然水声，它最喜欢玩水，可是此刻它没动，它突然觉得……好像不应该随便进去。 也不算突然觉得，上回，在它感受到心痛的那晚，陶荇也是先进去洗澡，它就已经有意识，认为自己不该随意进了。 而且，它此时并不想玩水，它在想陶荇刚刚的话。 不要再模仿主人，可是，它没有再模仿了啊。 第020章 影帝之影（20） 这几日，随着剧集播出，收视率越来越高，演员们的关注度也越来越高。 只是，两天后，出现一个小插曲，女主的恋情被曝光了，起因是有狗仔偷拍到了女主与一神秘男士牵手，相片公布后，女主只好承认了恋情。 正常谈恋爱，男方是音乐人，温润儒雅，英俊帅气，多才多金，女主粉丝很满意，但这就影响了剧里的男女主cp感。 观众们再看剧，有些难以代入，一看到男女主互动，就会想起女主是有男友的。 可是，剧情，拍摄审美，场景，各位演员演绎，又都很完美，引人入胜。 于是，这部剧渐渐呈现了一个奇怪的现象，观众们磕不进去男女主cp，就更关注剧情与其他，一来二去，配角们都火了。 尤其是陶荇饰演的男二，讨论度持续增加，人气再度高涨。 女主谈恋爱没掉粉，毕竟两人真的很般配，她又收获了一批现实中的cp粉，人气不但没降，还升了。 要说这个剧唯一没有讨论度的，就是姜粼，他的处境有点尴尬，一个从上火到下的剧组，反而只有男主没爆，他的粉丝都怪女主在这个时候公开恋情，也许女主有无心之失，但，这也冥冥之中预示着，姜粼的好运到头了。 第40章 他来这个剧组，本就是居心不良，那也休怪别人的无心之失。 此剧大获成功，陶荇仅凭一部剧，名气就超过了姜粼，成为炙手可热的演员，片约不断。 但他一一拒绝了，他本身没那么喜欢演戏，也不打算在娱乐圈里混。 他要送阿影去道观了。 浮云流转，山中草木在阳光笼罩下，一花一叶皆覆金光，一方牌匾挂在朱红色大门之上，“如一道观”四个大字熠熠生辉。 “吱吱呀呀”，两侧沉重的木门开启，一众弟子涌出，罗列在旁。 如一道人在前引路，拂尘一扫，挥散一片金辉，香烛的气息扑面而来。 陶荇牵着阿影走上台阶，踏过门槛，将它送进巍峨大殿。 殿内微暗，他抚一抚阿影的头，抬手拿出一个小灯，小灯有着亮晶晶镶钻的外壳。 这是他跟上回那个修复大师磨了好久，让对方又做的一个仿生灯，那个还没来得及送就被摔碎了，那现在，就再送一次吧。 他把灯递上前：“阿影，这个灯点亮后跟萤火虫的光是一样的哦，遇见你时是夏天郊外，现在已经冬天，没有萤火虫了，不过有这个灯是一样的，你以后想看的时候，就打开。” 他说着，示范一下，开关一按。 幽幽的柔柔的光，一闪一闪，将提灯的人照亮，山中草木葱郁四季不败，花香草香，萤光闪烁，仿佛回到那个路灯下初见的夏夜。 阿影双手捧起小灯，殷红的眼睛看着他。 陶荇松手：“好了，去吧。” 阿影就走上前，小心翼翼把灯放到蒲垫上，而后跪于殿前，众弟子走阵念咒，如一道人点水净邪气，拂尘去俗事，三天之后，仪式完成，阿影可承观内供奉，香烛之气会渐渐充盈它的躯体。 陶荇在门外看着，一直等到仪式做完。 系统里一道提醒：“宿主，此世界任务完成。” 非人类反派有了一个美好结局，任务完成。 完成了，陶荇有些诧异，但对阿影来说，这的确是最好归宿，也是程序里判断出来的好结局。 “账户里有进账吗？”他问。 “有啊，宿主你这个任务报酬是两百万星币，全打在你账户啦。”080兴奋道，“每完成一个世界，报酬就翻一倍。” “太好了。” “那宿主要离开吗？”080又问。 陶荇笑意微收，看着里面的阿影。 它已经有好结局了，不用牵挂。 要离开，就制造一个死亡假象，快穿者才可以脱离原主身体。 当红明星突然死亡，势必引起一场热烈讨论，不过很快，大家就会淡忘此事，陶荇唯一忧心的是陶父，这位父亲要经历一场丧子之痛了，可是，他的儿子本也已经死了。 好在陶荇帮他回归了豪门，他余生不会过得多辛苦。 “嗯，离开吧。”陶荇道。 “是，为您开启离开程序……”080启动程序，“目前有一个最佳死亡方式，宿主你呆会儿下山时，会从台阶上滚下去，然后摔死。” “……好吧。”这样摔得鼻青脸肿，多少有点不好看，但是人死都死了，还管他呢。 殿内，阿影听完如一道人的嘱咐，重把那小灯拿起，慢慢起身回头。 陶荇在门外含笑挥手：“好了，再见。” 阿影没有作声，陶荇就还站在原地，没有走。 阿影自殿内缓步走来，说：“能给我一张你的相片吗？”它的话语好像又流利了一些。 “相片？” “我想……等百年之后，我变成人，应该找不到你了，那时候我……只能看相片，我……想知道你长什么样子。” “道观里有照片打印机。”如一道人在旁适时道。 “你们还挺与时俱进的。”陶荇现拍了一张，发给弟子，又一想，“什么是想知道我长什么样子？” 他仔细思索这话，惊异看着眼前黑团：“阿影，你……不知道我的模样？” 阿影捧着小灯，歪歪头：“我的眼中看到的人，都是黑色轮廓，只有你是白色的。” 这话它之前说过，但陶荇当时没多想，还以为它能看到人的气运具象什么的，却没想到，它真的只能看到黑白。 它可以看到人的轮廓，能看见跳动的喉结，分清脸和手，却看不到人的样貌，也许五官的位置是可以看见的，但没有颜色，没有形状，大概在它眼中，人就像一个只勾勒了轮廓，画出了眼耳鼻喉大致位置的半成品素描画，没有细节填充。 其他人在它眼中是黑色的素描，唯独陶荇是白的，也许是他不属于这个世界，也许，如080所言，他的灵魂和他人不一样。 这些都是揣测，陶荇不敢断言，他只知，他们相处多日，原来，阿影从来不知他样貌。 陶荇吃了不小的一惊。 相片打出来了，阿影依然看不清，它只能看到纸张上一片白。 它抚着那照片，说：“等我变成人，就能看清了，那时候，我就会知道你长什么样子。” 陶荇怔了怔，须臾后，淡淡一笑：“好，届时，你看看我长得帅不帅。” 阿影歪歪头，将相片收好，又把小灯提起：“我不喜欢萤火虫。” “啊？”陶荇又一惊，这…… “但你送的灯，我喜欢，你送的东西，我都会喜欢。” 第41章 “哦。”这不是喜不喜欢的问题，是……一直以来都会错意了吗，它不喜欢萤火虫？ 不应该啊，第一次交谈时，明明就用萤火虫把它引出来的啊。 阿影再将小灯收好，一字一句说：“你是白色的，他们在你身边飞，把你照得很美，我很喜欢看。” 吸引我的从来都是你，不是萤火虫。 “啊……”陶荇讶异之际，又无奈而笑，虽然一直误解，但也歪打正着，“谢谢你的夸奖，阿影。” 阿影歪了一下头，不再说话了。 陶荇又笑了笑：“那我走啦。” 那黑团顿了一会儿，才歪头，红眼睛微垂。 陶荇抚一抚它的头，转身离去。 送客出去，道观大门阖上，如一道人引阿影去房间：“后山有一间单独带小院的房间给你住，日常你就跟我的弟子们一起修行练功，有任何事情，找他们，找我都可以，人间百年，对我们这些肉/体凡胎来说，是一生，对你，不过沧海一粟，你有千年万年可活，所以，百年塑身，不算长。” 他推开小院的门，院内清雅幽静：“这道观从师祖开始传至今亦有数百年，代代相承，你完全不用担心以后没人管你，我死了，有我的弟子，弟子死了，还有他们的弟子，而且……”如一道人一笑，“等你有人形的时候，也非凡人可比，受百年供奉，趋近于地仙，自有超出常人的能力，你继续留在这观内也好，下山入世也好，都能一展宏图，福运无双。” “的确是个不错的结局。”这话如一道人也对陶荇讲过，陶荇如是说。 阿影却没有发表什么看法，它只是轻轻歪了一下头，表示它听懂了，随后趴在桌边，把头搁在桌子上，不吭声，也不动了。 “好，你先休息，哪一年，你想吃饭的时候，就来吃饭。”如一道人关门，它现在不用吃饭，但是很多年后，它开始有人形，它可以吃饭，也许，会想吃。 山风划过林海，携来碧波荡漾之声，阿影安安静静坐着。 陶荇一步一步往山下走。 走一步，停一下，再走，再停，然后，他终于按耐不住了：“我什么时候摔死？” 080一头汗：“快了快了，宿主再等等，我正在调试程序。” “调……试？” 080带着哭腔道：“宿主对不起，上回你不是中途想回去么，我打了申请，后来你又不走了，我就在程序里撤销，不知道那次按错了什么，程序弄乱了，这个离开程序启动不了了，宿主，我是新系统，操作还不熟练，你……再给我一点时间好不好？” 陶荇：“……” 又走了好半天，陶荇摇头：“这台阶都下完了，还没摔啊。” 080小声说：“我还没调试好。” “那你需要多久？” 系统的声音更小了：“三……三天。” “……” 得了，他先下山吧，到时候重新选择死法吧。 第021章 影帝之影（21） 陶荇回城区的路上，经纪人打电话慰问了好几遍，并说给他配了助理和保镖等，合同也可以重新签，让他什么时候去一趟公司。 经纪人原本对他不闻不问，如今爆火，那自然是公司里的香饽饽，势必要重视，讨好。 陶荇没打算在娱乐圈长呆，甚至都没打算在这个世界长呆，他不在乎现在的名气，也不想搭理经纪人。 但当一天和尚撞一天钟，既然还没走，也不至于把路都断了。 他不想去公司，说自己要休息几天，经纪人不敢多说，只回应好的好的，然后道：“您现在这么火了，通告特别多，相关的热搜，词条都很多，公关部正在极力宣传，有时候需要您给网友们回复一下消息，还请陶老师您配合啊。” “知道了。”陶荇淡淡回应，回到家中，闲来无事，打开媒体平台看，“让我瞧瞧都有什么热搜……” 这不看不要紧，一看吓一跳，那第一行，后面跟着“爆”字的热搜，明晃晃写着他的名字。 不只有他的名字，还有姜粼。 热搜词条：［姜粼陶荇好甜啊］ 陶荇：“……” 他俩是怎么跟“甜”字沾边的？ 他点开话题，看了好半天，才找出缘由，合着，这部剧，因为女主谈恋爱，大家不磕男女主了，改磕男主和男二了。 话题里有从剧里剪出的两人互动视频，还有宣传时的真人互动，俩人明明只是按部就班的宣传流程，竟能被剪得如此暧昧。 什么擦肩而过眼神交错，什么想看又不敢看，什么见他和别人说话会冷脸…… “这不是无中生有吗？”陶荇蹙眉，热度这么高，说这背后没有推手，鬼都不信。 翻看间，经纪人又来了一个电话，把刚才的话重复了一遍，再三请他配合公关部宣传，适当转发一下消息，语气很急，似乎是受人所托。 “你要我配合的就是这个，跟姜粼炒cp？” 陶荇冷笑：“我配合你个腿儿！” 陶荇猜得没错，这个“临行”cp，确实是有人有心推出来的。 姜粼进这个剧组别有用心，早就知道此剧火不了，可结果出乎意料，剧非常火爆，大家都火了，只有他止步不前。 进组前他名气最大，现在，这一圈人几乎都赶上他了，特别是陶荇，更是超过他很多。 第42章 如果一起扑，那没什么，可大家都火了，就他扑，心理上的坎儿就迈不过去了。 而且，不知道怎么回事，最近他忽然没有片约，之前签好的两个也退了。 粗制滥造的片约倒是有，他不想接，而有品质的导演班底，都不愿用他。 并不是这一部剧他扑了的原因，那几位拒绝他的知名大导嘴上没说，心里其实有点疑惑，他们忽然觉得，姜粼的演技没有传言中那么好，观摩他之前获奖的片子，要说问题，挑不出，但就是第六感，觉得他演得不好。 导演相信自己的直觉，不敢冒然用他，怕砸招牌。 姜粼有自己的工作室，工作室团队焦头烂额，忙了好几天，给他想了个险招：炒男男cp。 他们先买了个热搜试试水，看一下网友们反应，然后来劝姜粼：“这是如今的流量密码，既然女主谈恋爱了，那咱们就换个赛道，陶荇不是新晋人气小生吗，咱们就黏着他。” “那他万一不配合怎么办？”小王道，他深知陶荇是拒绝了姜粼告白的。 “不可能，姜老师虽然这部戏扑了，但底子厚，捆绑在一起对那个陶荇没坏处，我相信他会配合。”经纪人如是说。 “他肯定会配合，说不定还很高兴。”另一个助理道，“你们不知道，陶荇一直对我们姜老师有好感。”这个助理前些时日跟姜粼去了剧组，“不过，这不是委屈姜老师吗，姜老师当时明确跟那位说，让他不要纠缠的，姜老师不喜欢他。” 助理小王呼吸微滞，暗暗看姜粼的神色。 经纪人回道：“本来就是炒作，喜不喜欢都无所谓啊，我当然知道姜老师不喜欢他，难不成姜老师喜欢男的？” 小王轻轻吞咽一口吐沫，不敢吱声。 姜粼沉默须臾，道：“问问他那边怎么说。” “我这就联系他经纪人，你们都说了他对姜老师有好感，想必不会拒绝，这是共赢的，谁拒绝谁傻。”经纪人胸有成竹。 然而，一通电话之后，经纪人脸色变了：“他不同意配合，还骂了脏话，说配合我们个腿儿。” 众人：“……” 室内一时安静，顿了会儿，经纪人一摆手：“算了算了，我们再想想别的办法。” 小王不敢吭声，偷偷打量姜粼，但见他虽面无表情，却攥紧了手。 片刻后，听姜粼冷声道：“就这个办法，就这样办。” “啊？”经纪人一怔，“可他那边不配合……” “我们单方面炒，炒出圈，他不想配合也得配合，等cp粉成了规模，就不信他敢当面拆台。” “这……”经纪人怕有风险，“还是算了……” “就这么办，我是老板，我说的算。”姜粼打断。 经纪人惊了一下：“好。”他听着老板斩钉截铁的语气，不知为什么，想到一句话。 强扭的瓜不甜。 陶荇骂完人，放下手机，打算结结实实睡三天，为下个世界做好准备。 青翠山林，空灵幽静，烛烟缭绕，青色道袍的弟子们正在打坐练功。 小院里，阿影从清晨坐到日暮。 在太阳余辉笼罩山野时，它轻轻抚着心口，觉察到了另一种情绪。 令它窒息，叫它失神，使它坐立不安。 不想睡觉，不想说话，不想做一切事情，平日最喜欢的水珠，亮光，都索然无味。 它知道这种情绪的名字，叫思念。 昔日分别几天，尚未有如此感触，只知想早日见到他，而今山中一日，它忽然懂得了，那种感觉，就是思念。 又一种人类的情感。 它安安静静坐着，安安静静感受这痛苦的思念。 风吹进窗棂，桌上的小灯晃动两下，不知是不是触及了开关，灯亮了起来，一闪一闪，如萤火的光。 阿影看着这光，许久后，它把灯拿起，收在抽屉里，被小心翼翼放在抽屉里的，还有那张相片。 随后，它起身，一步步走到了如一道人的住处。 它走路一向很慢，直立的形态就更慢，大概走了一个多小时，才到目的地，推门而进，它道：“我想走。” 如一道人险些从蒲团上摔下去：“你才刚来。” “是，但我想走。” 如一道人摇头：“尘世间没有你的容身之处，你要过东躲西藏的日子吗，或者，你还想在陶荇身边，让他藏着你？”他蹙眉，“可是，他希望你留在这里，你去找他，也许他会把你再送回来。” 阿影愣了楞。 好半天后，再道：“我想走。” 合着刚才说话都没用啊，如一道人又问：“你决定了吗？” 阿影歪歪头：“决定。” “那……”如一道人起身，“你现在要离去，就没有回头之路，供奉仪式不可逆转，只有一回，你走进尘世，便不能再受供奉，也就失去做人的机会了，但是，等你将来变成了人，你就能随便下山，为什么不再等等呢，百年时光对你来说真的不长。” 阿影抬手，轻抚心口：“百年之后，世上没有他了。” 没有他，我做人，无意义。 我想……现在在他身边，哪怕看不清他的样貌，也不愿百年之后，只能从相片中认识他。 我想与他相伴这人间几十载，不要孤零零的千万年岁月。 第43章 我……想念他。 “你真的决定了吗？”如一道人又确认。 “决定。” “好吧。”道人叹气，“你不能带走观内的供奉之气，我要收回，你需等一等，三天之后，才可以离开。” 阿影歪头：“好。” 第022章 影帝之影（22） 陶荇舒舒坦坦睡了三天，第四天，他特地跟陶父打个电话慰问一番，然后问系统：“我怎么死？” 080汗流浃背，支支吾吾：“宿……宿主，我……还没调试好。” “……” 陶荇躺回床上：“那我再睡会儿，你什么时候弄好了叫我。” 山风卷来花香，山林之中的台阶上，一个黑影拜别道门，走下山去。 它的步伐很慢，走着走着，就走不动了，于是融化流淌成一片，沿着台阶往下流。 这样依旧很慢，但是没那么累。 好不容易，到山脚下，行人渐多，不能叫人看到，要走阴影处，要与草木屋舍的影重合在一起，于是躲躲闪闪地前行。 从日出到日落，从晴天到雨天，黑影在地上爬过，从草木之间，到人群之中。 它听到人声鼎沸，人们从今天中午吃什么，讨论到生活的意义是什么，听到恋人的笑声，孩童的哭泣。 它看到黑白色的屋舍道路，车辆与行人。 不再是一个附属品，它是独立的，却也是孤独的。 它在人类的世界一点一点向前爬。 被人踩到，是会疼的，阳光照耀，是会热的，夜风吹过，会冷。 思念他，会心痛。 想见他，会急切。 没有心脏，却知心痛，既然思念，就去相见。 富丽堂皇的小区，陶荇又一觉睡到第二天早上。 080还是没叫他。 “你再调试不好，我都快睡瘫了。”陶荇无语吐槽，不能再睡了，得下床叫点吃的。 点完餐，刚放下手机，听到门铃声。 外卖不会那么快吧，陶荇微怔，走到门边，透过可视门铃，愕然看到一个熟悉的面孔。 他一惊，打开门：“爸，您怎么来了？” 陶父提着大包小包，慌里慌张走进来：“我来看你啊，昨天你电话中七里八里说了一堆，我怎么越听越不对劲儿呢，儿子，你要出远门吗？” “额……”陶荇不知道怎么说，昨天电话里大概还是无意中流露出了告别的意味。 “我早就说，你不用工作了啊，陈氏集团养不起你吗？” 陶父说。 “我的确没有再接戏了。”陶荇道。 “这就行啦，别出差了，好好当你的阔少爷就是，你是不是刚起来，还没吃饭吧，走，我包个餐厅，咱爷俩好好吃。” 这……听上去也不错，反正也没什么事儿，陶荇洗漱完，跟父亲去楼下，司机在等待。 接下来几天，陶父充分发挥有钱的超能力。 陶荇的名下多了一栋别墅，提了一辆豪车，拥有了一个庄园，乘私人游艇出海一趟，坐私人飞机出游一趟。 连轴转玩了好几天，房子很多，不过玩了一圈还是回到了这个小区的住所，住习惯的地方更有生活气息。 出去玩儿也累，回家后，两人都累瘫了。 不靠谱的080终于出现：“宿主，调试好啦，根据目前情况，程序里分析出的最佳离开方法，浴缸里淹死。” 陶荇点头，侧眼看看身边人。 陶父在他家里，还没走。 淹死这个事儿，还是别让他看到了，他想赶父亲走：“爸，你不用去集团吗？” “不用啊，你不是让我找了专业团队管理吗，我日常不需处理什么事儿，很闲啊，儿子，你还想玩什么？” 陶荇被回旋镖刺中，抚眉一叹：“明天再说吧。”他深深看了父亲一眼，“我先去洗澡了。” “行，你去吧。”陶父摆摆手，坐在客厅，拿起手机随便翻着。 陶荇回头看了一眼，转身关上卫生间的门。 天已经黑了，城市的灯火恍若天上明星。 “咚咚咚。”有敲门声响起。 客厅里的陶父眉头一蹙：“谁啊？” 他说着话走过去，透过可视门铃看到……什么也没看到，漆黑一片。 他提高声音：“谁？” “我找陶荇。”门外声音道。 “我知道你找他，你是谁，不要挡脸。”陶父怀疑是私生粉，儿子现在火了，出门被粉丝追过好几回了。 “我没挡脸。”那声音说。 陶父狐疑着，又看屏幕，还是一片黑，他迟疑须臾，思量着什么。 半晌后，他轻咳一声，打开门。 反正也不怕，小区保安系统很发达，一按报警器立刻就有人过来。 门打开，他的手机掉落，一整个愣住了。 眼前，是一个黑的……不知道什么东西，像一个漂浮的黑床单一样，唯有靠上方的位置，两片椭圆形红色。 黑床单不是纯黑，有点脏，头上沾着草须，全身灰扑扑的，好像还有个车辙印，从上绵延到下。 这个灰扑扑的黑床单在说话：“我找陶荇。” 陶父僵硬地转头：“儿……子，有个……鬼，找你……” 他的声音哆嗦，连自己都听不清，更别提还在洗澡的人了。 卫生间里没反应。 第44章 门外的黑影问：“我可以进去吗？” 陶父踉跄后退：“你……你进。” 黑影掀动“床单”，踏进来，站在门边，环视一周，熟悉的房间，亲切的气息。 “他……在洗澡。”陶父关上门，“你……你随便坐？” 黑影看看自己身上的灰，不敢随便坐，它本身是不沾染尘埃，但奈何不住长途跋涉，风吹日晒，身体缺失能量，防不了尘了。 陶父终于回神，战战兢兢走到它面前：“你……你是不是……姜粼的影子？” 阿影抬起红眼睛看他，歪歪头：“是。” “还真是你。”上回陶荇跟大师谈了那么久，他再怎样都听出来始末了，但儿子没跟他明说，他也就没多问。 刚才从屏幕里大概猜测出来是它，但真正开了门，还是被它的样子惊了一下。 吓人倒也不吓人，那俩红眼睛其实还有点可爱，跟小兔子一样，就是和想象中有所差别，他以为影子是涂黑了的姜粼的模样，结果，它没什么人样。 “你不是被我儿子送去道观了吗，怎么又回来了？”陶父理顺思绪，“道观有人欺负你？” “没有。”阿影回道，“我思念他，想见他。” “见谁？”陶父话一出口，就有了答案，“我儿子，你思念他？”老父亲有点摸不着头脑。 水声止息，洗澡的人可能要出来了，黑影一喜，顾不上回话，往前一步想要迎上去。 却忽地，又停下，似乎想到什么，后退回来，身形流淌化为一片，很快躲到了地毯下面。 陶父：“！！” 这么神奇的吗，还能变形呢？ 他趴在地上掀开毯子一角：“怎么啦？” 毯子下传来声音：“他……会送我回去。” “你不想回了吗？”陶父提取重点。 “咔嚓”一下，卫生间的门锁转动。 影子又往地毯里缩了缩。 “那你也不能一直躲着啊。”陶父道。 然而影子蜷缩成一团，坚决不肯出来。 卫生间门打开，陶荇慢悠悠走出来，刚一转身，脚步顿停，脸色微变。 他眨眨眼：“爸……你干嘛跪着？” 陶父一瞥自己姿势，呸呸几口，起身拍拍衣服：“我练习下腰，你洗完了吗？” “老胳膊老腿了还下什么腰，不怕闪着么。”陶荇在桌边端起水杯，“没有洗完。”他道，“爸，我要泡个澡。” “哦，你去。”陶父心不在焉地回复，那个影子要躲，那么是告诉儿子还是不告诉呢？ 陶荇在屋里走了几步，接了一杯水，返回卫生间。 话没有来得及开口，那就等他出来再说吧，陶父拍着心口，看小影子在地毯下探出一点头。 他再度趴在地上：“你为什么不想回了，你要告诉我，我才能帮你打探我儿子的想法啊。” 阿影露出头，沉默片刻，说：“我思念他。” “你不要一直说这一句话啊。”陶父急了，把地毯掀起来，“你出来说。” 阿影没处躲了，只好徐徐恢复成立体的模样，它的语速是很慢的，但也十分清晰：“离开他，什么事情都没有趣味，眼里看不到万物，只有他的身影，一分一秒都难熬，于是，我来找他，路上千难万险，不足为惧，只要想到，最终的目的是能见到他，就有无限力量，我不想离开他，永远不想，只要在他身边，哪怕，就这样一直躲着，说不上话，碰不到，没关系，能看着他，听见他，就很开心。” 陶父错愕，眼眸微闪。 这种感觉，他也有过，在妻子亡故之后。 这种情感，叫做相思，只是，他的相思已无处可诉。 入骨相思卿不知。 他震惊看着这个小影子，一个影子，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情感，它跟人类的情感一样吗？ 水汽氤氲的卫生间里，陶荇看完了几个视频，喝完一杯水，从浴缸里起身。 080：“？？” 系统看着他擦干净水，穿好了衣服，终于忍不住了：“宿主，你怎么起来了？” “怎么了？” “你要沉下去啊，沉下去我就启动离开程序了。” “哦。”陶荇扣好睡衣的扣子，“我没打算今天沉。”他话语微顿，“我不想让一个父亲亲眼目睹儿子死亡，等他走了再说。” 说完，他开门走出。 走出门，转过弯，他脚步又是一顿。 然后眨眨眼，一整个愣住了。 与此同时，那对视的一人一影，听到动静，看了过来。 两方视线交汇，彼此都瞪大了眼，屋内一时间过分沉默。 第023章 影帝之影（23） 阿影率先反应过来, 连忙融化了身形就要往地毯钻，化成一片之后才发现地毯刚被陶父甩到沙发上了，它流动几下没处躲, 又老老实实恢复了立体的形态, 躲到陶父身后，怯怯探出一半脑袋。 陶荇一步步走过来。 阿影又往陶父身后缩了缩。 陶父伸出手：“这个，儿子……你别怪它，它只是……” 陶荇推开父亲的手，直勾勾盯着阿影：“道观有人欺负你？” “没。”阿影瑟瑟回答。 “对 ，没有。”陶父接话，“他只是想见你，它这个样子，是找你找的, 路上风吹雨淋的。” 第45章 陶荇将黑团拉出来, 轻抚着那车辙印，眉头紧蹙：“疼吗？” 阿影惶然抬头，忽然不知所措。 陶父又说：“儿子，它……不想在道观呆，要不，你别把它送过去了？” “好，不想去就不去了。”陶荇点头，“如果你一开始跟我说你不想去, 我那时就不送你。” 阿影一怔，陶父也一怔。 他没生气啊, 白白担心一场。 阿影缓缓抬手, 轻抚心口，没有心脏, 也体会到了起与落。 陶父又试探着说：“它想留在你这里。” 室内有须臾沉寂。 阿影的动作停住，不敢动，微垂了眼眸。 听陶荇道：“好。” 黑影陷入震惊之中，猛地抬眼，面前的人，看不清面容，只能看到白色的轮廓，如月光笼罩，那么美。 陶荇的目光未挪，还在那车辙印上，又问了一遍：“疼吗？” 阿影的红眼睛忽然涨涨的，酸酸的，不清楚这是什么反应，现在只有一个冲动，它轻轻抬起了手。 带起一片“衣袖”的手，拢上陶荇的肩头。 一个与人类拥抱完全相似的动作。 旁边，陶父不禁瞪大了眼睛。 在他的视线里，一片黑影将他儿子裹入了其中，只露一个头出来。 人类的体温贴着冰凉，阿影的头搁在陶荇肩头，轻声说：“不疼。”随后，眼睛一动，有一滴水珠，落到了胳膊上。 它看了一眼那水珠。 这是人类所说的眼泪。 它有了眼泪。 人类不是伤心的时候才会流泪吗，可它现在明明很开心啊。 “真不疼？”陶荇稍稍松开一点，看着它的脸。 “不疼，身体没有……能量，恢复不了，洗洗澡，休息一下，印子就没有了。”阿影认真说。 “那好。”陶荇笑了笑，拂一拂它头上的碎草须，“去洗澡。” 阿影没有动，它又涌上了奇怪的情绪，这感觉让它有一点想抗拒，又有一点冲动。 它说：“你洗过了，我自己去。” “哎呀。”陶荇拉长音调，“又被你蹭上灰了，我再洗一下，走吧。” 阿影连忙拍拍他的衣服：“对不起。” 陶荇把它的手一拉：“我开玩笑呢，没怪你。” “那你先洗。”阿影还是不走。 陶荇微怔，狐疑看着它：“额……那还是你先去吧。” 黑影没再多争，松开他，走进卫生间。 陶荇看着它，直到背影消失，心内还是一阵疑惑，以前它不是最喜欢一起洗澡的吗，顺便玩水。 趁着这会儿功夫，他给如一道人打了个电话了解详情，挂下电话后，他微微诧异。 机会已失，阿影不能再变成人了。 变不变人，倒是无所谓，只是他以为阿影愿意去道观，是想变成人的，结果它去一天就放弃了。 意识里叮咚一声，080适时插话：“宿主，你既然不沉水，我将为你重新规划离去方案。” 陶荇想了一下：“它跑出来了，结局会改变，我的任务还算完成吗？” 080道：“我没有收到任务有变的通知。”它点开细则查看，“你任务确定完成，任务目标自主改变结局，与宿主你无关，你可以离开，后续不管如何发展，都跟你没关系了。” 陶荇踱了几步，幽幽一笑：“小8啊。” 080：“叫我吗？” 这笑容怎么那么瘆得慌？ “对呀。”陶荇语气温温柔柔，“麻烦你再撤销一次吧，我不走了。” 080：“！！” “去吧。” 系统不能违背宿主意愿，只好瘪着嘴回去干活。 它有空一定得回去问问，别家宿主也是这样吗！ 阿影洗完出来，陶荇也又去简单冲了一下，随后牵起影，对陶父说：“爸，我们先睡了。” “你们……睡一起吗？”陶父瞪大眼睛。 “是啊，一直都是一起睡的。”陶荇回着话，已经把影子牵进屋。 洗完之后的阿影又变的黑黑亮亮，干干净净，车辙印的确消失了，它在屋里站了会儿，慢腾腾走向沙发，躺了上去。 陶荇刚抖开被子，一转头：“你怎么睡那儿去了，过来过来。” 阿影坐起身，好像发了一会儿呆，才站起来，走到床边，幽幽躺到床的靠左边位置，之前几个月，它都在这个位置睡。 它没离开多久，几天而已，然而再回到此处，恍惚觉得跟从前大不相同。 这里一切都没变，大概变的是它自己。 被子盖上，床头留一盏小灯，温暖的掌心忽然覆到它的心口处。 阿影身躯动了一下，怔怔转过头。 陶荇笑道：“虽然你不疼了，我还是给你揉揉。” 阿影才想起来，那心口，也是车轮压过的地方。 手掌一遍遍拂过，阿影又觉得自己仿佛有了心跳。 “其实……”陶荇边揉着，边跟它说话，“你想回来，让如一道人给我打个电话，我可以开车去接你，再或者，你想我，我也可以去道观里陪你。” 阿影轻声说：“想不到这么多，想见你，就走了。” “没事。”陶荇笑笑，“我给你揉着，你睡吧。” 阿影没睡，它说：“你送我的灯和相片，不方便拿，我没带来，能不能……去一趟，拿回来？” 第46章 它没地方藏，拿着在路上爬的时候，太怪异了，会被人发现。 “不用拿了，反正……”陶荇又笑，反正你也不喜欢萤火虫，还有，既然做不成人了，相片也看不到样貌，要它无用。 而且……还有个思虑，陶荇现在不走，但人类生命有限，几十年后，原主这个身体到了寿终正寝的时候，他还是得走。 而阿影可以活很久，那个时候，他还是想拜托如一道观照顾它，不受供奉不变人没关系，但总要有个着落。 所以，很多年后，阿影大抵还是要回道观去的。 阿影却紧张了：“你还是想送我回去的吗？” “没有。”陶荇轻轻抚着它，“我的意思是，你既然留在我身边了，那以后我会送你更多的东西，那两个，就不要了。” 阿影这才松口气，安静房间，仿佛又觉到了心跳，砰，砰…… “睡吧。”陶荇又说。 红眼睛微弯，闭上了。 陶荇揉着揉着，不知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他也不知，身边的影子又睁开了眼，在那一片柔光的夜中，静静看着他。 第二天，他牵着阿影出来，看见客厅里的陶父：“爸，你还没走啊。” 陶父眼一瞪：“你赶我走啊？” “没有没有。” 陶父可不打算走，他还没看够这个小影子呢，影子哎，非人类哎，活的，能说话的，会变形，还会自己洗澡哎。 他在这里，陶荇不用再点外卖，一日三餐都由管家安排，到点送过来。 阿影不用吃饭，坐在桌边看他们吃，确切说，是看陶荇吃，吃多久它就看多久，仿佛怎么也看不够似的。 不止吃饭，喝水也看，说话也看，几乎干什么都看。 它能说话，但话不多，问它的时候，有时候回答，有时候歪一下头，表示听懂了。 如果陶荇摸摸它，它的身躯会动一动，表示很高兴。 这些天他们不光在家玩，也出去玩，父子俩带着阿影又去坐了一趟私人游艇和飞机，看海天一色，听海浪与清风和鸣。 没外人的时候，阿影就保持本来模样，大多数时间，与陶荇手牵着手，让陶父无比佩服的是，他们牵手牵得很习惯，一点也没有不自在或不方便。 有服务生什么的过来，阿影就会融化成一片趴在地上，装成真正的影子，还有时候，它也缩成一小点，钻到陶荇的袖子里，缠在他手腕，要是来不及，也会从裤腿里钻，缠到他脚腕上。 那像条小蛇一般缠绕在手腕，看上去特别可爱，陶父眼馋，凑上去说：“小影子，你也可以缠在我手上。” 阿影探出头，望了望，什么话也不说，又缩了回去，把陶荇缠的更紧。 “嘿……”陶父蹙眉，“你还认人呢。” 出去玩累了，他们也窝在家里，有时候去别墅那边，地方大，设施齐全，游泳看电影打球，再或者回到这个小区，寒风萧瑟，窗外下起了大雪，两人一影坐在地毯上打牌玩游戏，屋内暖气充足，桌上煮的果茶汩汩冒着热气。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虽然教会了阿影打牌，但它太老实了，问什么答什么，一套话就露馅，陶荇跟它一组总是输。 玩得正兴起的时候，陶荇手机响了，经纪人打来的，说给他拟定下一年规划，让他过目，并再次强调希望他配合一下姜粼那边的公关。 陶荇算算时间：“没记错的话，我的合同已经到期了。”当初这公司跟原主就签了一年。 “对对，但是我们肯定要跟您续约的，这个您放心。” “哦。”陶荇道，“但我不想续了。” 那边一惊：“陶老师您怎么能这样呢？” “到期不续，我又没有违约，怎么啦？” 电话里窸窣一阵响动，经纪人定定神：“陶老师，以前我太忙了，忽视了您，我对不住，您大人不记小人过，多担待啊，您不能走啊，我们正准备给您重新签合同呢，条件您随便提。” “我没有记什么仇，只是真的不想留在娱乐圈。”不红的时候被忽视，红了之后被追捧，这在圈子里常见，犯不着去计较，陶荇花心思大火一把，是为了阿影的自由，他本人对这个圈子没有任何兴趣，他道，“明天我会去公司办解约手续。” 那边愣了楞，听他的话语坚定果决，一时不敢再多说，只好应声：“是。” 陶父就坐在旁边，电话听得清楚，听到此，他打开手机，翻了翻热搜：“你跟姜粼的cp在热搜榜都挂俩月了。” 这两个月，热搜，视频剪辑，同人文，层出不穷，cp粉与日俱增。 “不管。”陶荇道，这个事情，澄清就会被对方造势然后提纯，给他眼神就会引起热议。 完全不理会，才能降热度，对方总有一天会炒不下去的，那时候炒作的反噬都将落到始作俑者的头上。 “行。”陶父也明白，本想动用陈氏集团给对方施压，但想了一想，反正儿子都要退圈了，还不如不动声色，让热度自然消退，免得留下什么话柄。 阿影却是不太明白，它问：“是假的吗？” “是假的。”陶父说，“都是为了流量。” 阿影又道：“他是真的。” “谁是真的，你说姜粼吗？”陶父一脸八卦的表情，“姜粼真喜欢我儿子吗，你怎么知道的，哦，对了，你是姜粼的影子，肯定了解他，原来他喜欢男的啊，但我儿子说过不喜欢他的。” 第47章 “嗯。”阿影动动身躯。 陶父瞧它动作，转转眼珠，笑问它：“小影子，你这么在意啊？” 阿影没有回话，它似乎没听懂，也或许是不知怎么回答。 陶荇正坐在那边的沙发上低头看合同文件：“爸，你别欺负阿影。”看完后抬头，“明天我去一趟公司，阿影，我就不带你了，你跟我爸在家里，好吗？” 阿影歪歪头：“你说的话我都听。” “对啊，可你之前只听了一天。”陶父适时接话。 阿影不吭声了，红眼睛微垂，委委屈屈。 陶荇摇头：“爸，都说了，别欺负阿影。” 陶父耸耸肩，抿嘴一笑，摸了摸阿影的头。 第二天陶荇出门。 阿影没人可以看了，坐立不安，陶父招呼它打牌，它不想打，打游戏，也不想去。 陶父走过来：“你怎么啦？” 阿影慢腾腾地说：“想他。” “他才走半天。” “那也想。” 陶父捏捏下巴，思索着一个萦绕心间很久的问题：“阿影，你是不是喜欢他？” 阿影反应了一会儿，说：“喜欢。” 陶父没多大意外，继续道：“不知道你理解的喜欢与我说的是不是一样，不是小动物对人类的那种依恋般的喜欢，不是父母亲人那种源自血脉相连的喜欢，也不是好朋友之间相处融洽，不是粉丝对偶像追捧崇拜，我说的是人类恋爱的那种喜欢，你……喜欢他吗？” 阿影徐徐起身，道：“对他有依恋，又胜过依恋，有崇拜，又不止崇拜，想得到亲人一般的关心，又不想把他当亲人，一开始是好朋友，后来希望他的好朋友只有我一个，其他人接近他，我会心痛。” 陶父一惊，打量着它：“也许……你真的对他产生了爱情。” 可是……他们俩都不是一个物种啊。 这是一道影子啊，它怎么会有人类的情感呢？ 然而，话又说回来，影子因为一个人而拥有了感情，不是更难得吗？ 这份感情，多真挚。 陶父思量半晌，转了几步，回头：“好，我帮帮你，来来来，我教你。”他把阿影拉到沙发上坐下，“喜欢呢，就要主动点，多接触。” 阿影：“我们一直手牵手。” “光牵手有什么用啊，你俩不是在一张床上睡吗，怎么睡的？” “睡两侧。” 陶父转转眼珠：“今晚你往他身边挤挤，跟他挨着睡，看他有什么反应。” 阿影想了半天，歪歪头：好。 陶父点头，起身的时候，忽然有一个疑惑冒出来：用人类的模式来教非人类，行不行得通啊？ “管他呢，试试看吧。” 是夜，陶荇半梦半醒，感觉自己抱着个大冰块，这冰块还是软的，会流动的，又梦见自己掉进冰冷的水中，水是黑色的，望不见光。 他再睡不着，睁开眼，柔柔灯光下，看自己怀中抱了黑乎乎的一团，软软黏黏，一双红眼睛直勾勾盯着自己。 他的呼吸微滞：“阿影，你……” 阿影的身躯僵硬：“我能抱着你睡吗？” “可以啊。”陶荇道，“你是冷吗？” “不冷，想抱着。” “额……好。”就是我有点冷，陶荇抿抿嘴，把暖气开大，“那睡吧。” 阿影钻进他怀中，伸手一搂，胳膊就如薄被一般铺在他身上，它的躯体带着一些粘性，也不是完全静止的，会无意识蠕动，搭在身上这种感觉，就像无数个细小触手，在缓缓爬行。 有一点冷，叫人想要打颤，也有点……别样的痒意。 他强忍着这种感觉，让自己入睡。 后半夜，阿影又抬头，看了看他沉睡面容，眼睛微垂，悄无声息地退后，与他分开了距离。 第二天，阿影回答陶父的疑问：“他不开心，他在发抖。” “啊？”陶父诧异。 不喜欢的话，推开或者拒绝都没问题，这发抖是个什么反应？ “让我再想想。”陶父道，“是不是表达得不够明显，那这样，你……亲他一下。”他顿了顿，“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吗？” 阿影沉默须臾，道：“我的嘴，不方便。” “怎么不方便？”陶父一怔，仔细盯着它，“话说，我一直没看见你的嘴啊，你该不会没有嘴吧，没事，你就用你说话的地方，去碰碰他。” “碰哪里？” “脸啊额头啊都可以，你想亲哪儿亲哪儿。” 阿影站在原地，把这话消化了一下。 这一晚，陶荇多拿了一床被子过来，如果还冷，就多盖点儿。 不过，今晚阿影没往他身边凑了，它在自己的位置上，安安静静，一点都没动，但也没睡，眼睛睁得大大的，看着天花板。 陶荇拍拍它：“想什么呢？” 阿影好像被吓到了，抖了一下，缓缓转头：“没事。” “好，快睡吧。”陶荇抚抚它的头。 夜色深沉，身边响起均匀的呼吸，床头柔柔的灯将人类的脸照得温和宁静。 阿影慢慢侧身，往中间挪，挪几下，碰到旁边人的肌肤，睡着的人没反应，今天暖气开得足，不再冷了。 它就大胆了些，轻轻伏在人类的身上，它很轻，没什么重量，压不到他。 第48章 那一双殷红欲滴血的眼睛盯着身下人，随后，幽寂房间，传来轻微的吱吱呀呀响动。 那是黏腻东西分离的声音，阿影的头颅旋转一百八十度，变成倒着的形态，在顶上，带着牙齿的嘴露了出来。 亲哪里呢，陶父说，想亲哪里都可以。 它看了看，低头，碰上人类的脖颈处，轻蹭这一点凸起。 这个叫做喉结的地方，一直让它好奇。 现在人类不说话，但仔细听，依旧能觉到一点颤动。 它在喉结处缓慢磨蹭，温热的肌肤，起伏的胸膛，还有这细微的颤动。 熟睡的人似乎感受到异样，轻哼了一下，它忙抬头，却见那人并没有醒。 它顿了须臾，又低头，再碰上那喉结。 浓浓的夜，紧闭的窗帘透不进一丝光，那盏盈白的灯，给安静房间铺上一层薄纱，冰凉柔软的嘴拂过温暖肌肤，轻微颤动让阿影的身躯也跟着颤动。 非人类讶异自己的反应，不明白为什么自己也会颤抖，可是抑制不住，同样抑制不住的，还有某种情绪，说不出道不明，想抗拒又向往。 这种情绪，有点像之前不愿和陶荇一起去洗澡的时候，那时嘴上说不去，心里又怀着莫名冲动，然而此时，冲动大过了抗拒，比那时浓烈许多许多。 黑色的影抬起头，身躯越想压越颤得厉害，冲动如沸腾的血一般在流窜，不断叫嚣着，疯狂地奔腾着。 那双眼睛比平日更红，沸腾的血仿佛达到了不可忍受的热点。 忽然间，黑影黏腻的身躯四散，如蜡烛融化一样往四周流，流动并非漫无目的，它们有着明确的方向，在上方与下方，蔓延成细长的形态，像是人类突然从被窝里伸出了手和脚。 但又比人的手脚细长许多，他们仿佛绳索、软体动物的触手，延展，伸长，再卷起。 卷起的终点，是沉睡之人的手和脚。 那延展的“触手”，卷住了陶荇的四肢，缠在他的手腕，脚腕，渐渐用力，深深收紧。 似乎只有这样做，身躯里沸腾的情绪才能缓解。 而那带着尖牙的嘴，仍落在轻颤的喉结上，也随着四肢上的缠绕，不自觉加大力度。 陶荇大喘一口气，从噩梦中惊醒。 他梦见自己四肢拴住，要被五马分尸了。 他猛地睁眼，大汗涔涔。 他定定神，才回过神，见眼前虚影晃动。 顷刻间，他愕然瞪大眼睛，刚回归的魂儿险些又飞了。 面前的影头旋转，嘴向上，这是它吃人的准备工作，现在这张嘴正在他的脖颈间。 再看四周，双手和双脚被缠绕，冰凉黏腻，缠得很紧，让他无法动弹，并且还在继续加大力度，仿佛要生生把他的手腕脚腕勒断。 “阿影……”他的声音因为惊骇而不稳。 听到声音的阿影陡然抬头。 陶荇又是一惊。 那双眼，比平时所有时刻看到的都红，如同鲜血即将喷出。 “阿影……你要做什么？”他问。 阿影怔怔与他对视，神思回转间，连忙一动，那手脚上的束缚瞬间松了，好像力气在顷刻间用光，“触手”软哒哒落下，一点点缩回到躯体里。 黑影像犯了错般，徐徐从人类身上滑落，流到床边，再从床上落下，一半身子在地上，上半边趴在床边，是最开始他们还不熟时，它睡觉的姿势。 陶荇揉揉手，在微暗的灯下，看到手腕几道泛红的勒痕，他目光转向床边：“你怎么了？” 阿影不说话，微垂眼眸。 问不出来什么，陶荇没再多说，他不会去问你是不是想吃我，他信它不会吃自己。 也许，它同自己一样，做了场噩梦？ 他擦拭着额头汗水，定定心，把被子拉起来：“上来睡，我牵着你，就不怕了。”说话的气息还不稳。 阿影顺从地爬上来，缩在床的一边，瑟瑟不敢与他对视。 陶荇把被子盖好：“睡吧，以后再害怕，就直接叫醒我，好吗？” 黑影怔怔地，好一会儿后，歪歪头，什么也不敢多说。 “嗯。”陶荇平息着气息，缓缓闭上眼睛。 不知多久，夜色归于平静，阿影的眼睛已恢复如常，浓烈的血色消失，殷红之中，眸光微暗，只是它沸腾的情绪还没平息，心跳也还剧烈。 后半夜，身边又响起了均匀的呼吸声，而睁着眼的阿影，心中涌上窒息般的疼痛。 第二天，陶父伺机拉过阿影：“你亲他了吗，他什么反应？” 阿影的眼眸低垂，没有说话，陶父急得不行，连连追问。 好半天后，被逼无奈，它才开口：“他不喜欢。” “不喜欢？”这出乎陶父的意料，“他拒绝了你，你确定吗，他直接说不喜欢你了吗？” “我不知道，他出了很多汗。” “昨晚发抖，今天出汗，他的反应怎么都这么奇怪？” 阿影不吭声了。 陶父急不过，一跺脚，跑去找陶荇。 陶荇正在换衣服，胳膊刚穿过衣袖，进门的人一眼瞥见什么：“儿子，你胳膊怎么了？” 衬衣平稳穿到身上，遮住手腕的红痕，陶荇转过身扣扣子：“没事儿。” 陶父眼珠一转，惊道：“这该不会是阿影弄的吧？” 第49章 “额……”这个好像也瞒不住，“虽然我不知道它为什么要这样做，但它不会伤害我，爸你别担心，也别去问它了。” “我知道它不会伤害你，可……”陶父蹙眉，思量来回，一个激灵，又往外跑。 他把阿影拉远一些：“我儿子手上的伤痕是不是你弄的？” 阿影把头垂得更低，后退一步，不敢说话。 “我不是让你亲他一下吗，你为什么会勒他？”陶父低声问，“我不是来兴师问罪的，我知道你没恶意，你老实回答我。” 垂眼的影终于开口，怯怯回答：“控制……不住。” 陶父瞪大眼睛，反应了好一会儿：“那……那你也不能勒他啊。”他惊出一身汗，语气变得凛然，“难道，这是你们种族的求爱……不，上床的方式，我让你只亲他一下，你给我来全套？” 阿影又后退，缩成了一小团：“没，没有，真的没有。” “那你是什么意思？” “只是……想紧紧缠着他，有火在身躯里烧，缠着他才能缓解。”阿影的声音发抖。 陶父叹口气：“行吧。”这小影子说不了谎话。 不过，他也由此想到之前一个疑问。 影子表达爱意的方式，也许跟人是不同的，还是不能用人类的模式来教吧？ 他想了想，又问：“那么你的种族是怎么求爱的，我再问露骨一些，你们上床是怎样做的？” 阿影眼中又暗了几分，它瑟缩低头，昨晚那窒息一样的心痛又出现了：“我没有种族，只有我一个。” 它因人类而生，是人类的影子，表达爱意的方式，应该像人类一样，可它不是真正的人，做不到一样。 世上只有它一个，没什么种族特征，它非大自然孕育而生，也没有什么天性使然。 它什么都做不到。 人类是不容易满足的，它也是，起初，只想在他身边，哪怕碰不到，说不上话，只要能看见他就好，可是，现在留在身边了，就又不只是想在身边。 陶父微怔，蹙眉道：“这就有些麻烦了，我也不知道怎么帮你了。” 阿影不再说话，它缩在墙角，团成了一团，像是抱着双腿的小动物。 陶荇出来时，正看见它瑟缩的身影，他走过来，轻抚那发抖的身躯：“怎么啦？” 黑影抬起头，肩上是温暖的体温，温柔亲和的语气响在耳边，它顿了须臾：“没事。” “好。”陶荇扶它起来，一笑，“跟你们说个事儿哦，我要领奖了。” “什么奖？”陶父问。 “导演刚给我打的电话，是之前那部剧，我获奖了，国剧的最权威奖项，金燕奖，目前最佳新人奖已经公开，是我，最佳表演奖还在评审中，今晚现场才会公布，我也有很大希望。”他挑挑眉，对阿影说，“要不要跟我去玩？” “儿子你不是想退圈吗，还去领这娱乐圈的奖吗？” “去啊，有奖干嘛不领？”陶荇道，再看阿影。 人多的地方其实带它很不方便，阿影说：“怕被看到。” “你就还缠在我的手腕上啊，袖子一拉看不见的。”陶荇向它笑道，“你不是说，光把我照得很好看，你很喜欢看，今天晚上，领奖台上会有很多的灯光打在我身上，各式各样的，要不要看？” 阿影看看他，须臾后，歪歪头，身躯动了动，而注意到他举起手腕上的勒痕，又垂眸，后退了一下。 昨晚那种莫名的情绪，又蠢蠢欲动。 灯光璀璨，颁奖典礼大厅金碧辉煌，汇聚了各个盛装出席的明星艺人。 阿影看不到那满厅流光溢彩的奢华装饰，也看不到缤纷多彩的礼服衣裙，看不清各种美丽容颜，它的眼中只有黑与白，光是白色的，人是黑色的，走在光下的陶荇，是明亮而生动的。 除了陶荇，它只还认得一人，它缠绕在陶荇的手腕，轻轻蠕动，陶荇把手举在耳边，听它说：“姜粼。” 陶荇闻声一转头，正对上姜粼的目光。 这几个月，俩人的cp一直挂在热搜上，一开始非常火热，但因为陶荇从未搭理，热度渐有下降趋势。 姜粼望见他，脚步一顿，微微颔首，在人前，他绝不会表现出任何心思。 陶荇没回应，转头，走向自己的位置。 姜粼愣了一下，助理小王悄声说：“姜老师，再不走，要挡到路了。” 姜粼面无表情往前走，坐在与陶荇隔一个的位置，他们同一个剧组，位置都在挨着，影帝的地位还在，沿途不断有人打招呼，有人恭维一句：“姜老师好像瘦了，别太辛苦。” 无心之话，让姜粼面色微变。 什么辛苦，这几个月他一个片约都没有，他的确是瘦了，剧爆了他没爆，拉下脸主动告白被拒绝，炒cp对方不配合，资源突然都没了，一连串的不顺，任谁不操心？ 今天的颁奖典礼，他穿得十分隆重，非常重视。 获过不少奖，有影帝桂冠，但这个业内最具权威性的奖项，金燕奖的最佳表演奖，他还没得到。 他只差这一个，最厉害的一个。 这是业内最高奖项，是对每一个演员最好的肯定，任何一个想从事演艺道路的演员梦寐以求与毕生目标。 如果这个奖项到手，还愁什么资源，这一个奖的名头就能吃一辈子。 第50章 有消息透漏，这个奖多半在他们剧组，最佳表演奖，不给主角，难道给配角吗，颁奖看表演不看人气，他没爆也没关系。 姜粼对此奖势在必得。 颁奖典礼开始，剧组先后获得最佳编剧奖，最佳拍摄奖，导演奖等好几个大奖。 接下来是关于演员的奖项，也是媒体与网友们最为关注的。 最佳新人奖，这个之前就已公布，是陶荇。 陶荇在雷鸣掌声中走上台，阿影就贴在袖口，探出一点头，仰起来看他。 见他周身覆盖了粼粼的光，如星火如荧光，浮动跳跃，黑影不由得看痴了。 台下又响起掌声，沉醉的影急忙缩回去，盘在那温暖的手腕上，心跳灼烈。 陶荇发表完致谢词，回到座位，听台上宣布最佳表演奖的名字。 大厅里适时的关了灯，微暗之中，一片沉寂，每个人都屏息凝神，提心吊胆，媒体不敢再按快门。 姜粼紧紧攥住了手。 “最佳表演奖，陶荇！”颁奖者朗声宣布。 灯光陡然亮起，姜粼猛地抬头。 一片欢呼之中，一束光从上照下来，笼罩在陶荇身上。 陶荇意外地起身，这个奖他实在没意料到，他在惊雷般掌声之中走上台，那束光跟着他，从台下走到台上，所有人都是暗的，只有他是明亮的，他在莹白色的光束下，熠熠生辉。 阿影静静地看着，情绪狂乱涌动。 它轻抚心口。 不是人类，没有种族天性，可它，有本能驱使。 它的冲动，它的情绪，它的无法克制，它的……爱，它爱他，是一种本能。 本能，无法退却，哪怕万劫不复。 这一场颁奖典礼，剧组满载而归，陶荇获得了两个奖，尤其是最佳表演奖，含金量太高，身价一夜间大涨，成为最新的影帝。 各个平台，线上与线下，网友观众们都在热烈讨论着，尽管陶荇只拍了这一部戏，他依然是当下最炙手可热的演员。 有人高兴，有人愁，工作室里，姜粼愤恨摔了手机。 期盼已久，寄予厚望，势在必得的奖也没了，他还有什么？ 员工们没见过他发火，个个不敢吭声。 一个不合时宜的电话响起，经纪人接完后，胆战心惊地过来汇报：“姜老师，又一位导演拒绝了我们。” “砰”地一声，姜粼骤然握拳，砸向桌子。 众人纷纷来劝：“老师消消气……” 七嘴八舌间，姜粼闭了闭眼，深吸一口气，向小王道：“陈氏集团之前不是为了我赞助剧组吗，联系联系他们，如果他们能提供后续资源，我……一起吃个饭是可以的，但要跟他们强调，别的要求不行。” 小王连忙去联系，没多久，他面露难色地回来，支支吾吾道：“陈氏集团说……不是为了你，是为了……陶荇。” 姜粼惶惶呆住，一把抓住小王的衣领：“不可能，那个时候陶荇还没名气。” “人家说，的确是因为陶荇。”小王瑟瑟重复。 姜粼愣了愣，无力地松开他，踉跄后退几步：“我要一个人静静，都出去！” 他静了很久，还是没想明白。 天晚了，他失魂落魄地回家。 好巧不巧，又在车库与陶荇相见，对方身边还有个中年男人，两人说说笑笑，挺亲切。 对方没看见他，他也没上前去。 而等他们走过去，姜粼忽然瞳孔一缩，想到了什么，立刻给小王打电话：“陶荇怎么还住这个小区？”虽然摔了一个，但他自然不只有一个手机。 到现在，他再怎么自恋，也没法以为对方是为了他了。 小王被这没头没尾的话弄的摸不着头脑：“也许他买了那里的房子，您那小区是最高档的，也有其他明星住在这儿啊。” “不，他还没火起来就住在这里了，你去查查，他房子是买的还是租的，什么时候买的。” “哦，好。” 小王打点打点关系，办事挺利索，没多久就给他回了信儿：“大概去年夏天买的，就是这个剧组从郊外回到城里拍摄的时间，姜老师您怀疑得有道理哦，他那时候哪有钱买这里的房子？” 姜粼在屋里转了几圈，又道：“陈氏集团负责人叫什么，长什么样子？” “我立马去问。” 小王问完后回话：“姜老师，陈氏集团现在的负责人很神秘，外界没有公开身份信息，我也是托了关系才找到一张他穿着睡衣的视频截图，我发给您了，您看看，至于叫什么，真不清楚，陈氏集团么，肯定姓陈吧。” 姜粼打开图片，神色愕然一变，握着手机的手微微颤抖，许久后，他的声音凛然，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陶荇是陈氏负责人的情人！” 对面一惊：“姜老师您确定吗？” “还有什么不确定！”姜粼目眦欲裂，没名没姓的时候就买得起这里的房子，能得到陈氏的赞助，还能……拒绝他，这要不是有主了，怎么会那么坚定决绝？ “说好听点，是情人，难听点，就是被包养的。”姜粼咬牙启齿道，“是我瞎了眼会喜欢他，喜欢这样的人，对我是侮辱。” “那……我们怎么办，cp还炒吗？”小王问。 “炒什么炒，立刻去找一些营销号，把陶荇被包养的消息散布出去，让大家看看这位新晋影帝，背后是什么嘴脸。” 第51章 小王震住，他从来没见他这么气急败坏的模样：“姜老师三思啊。”被包养一事只是猜测，何况这也是人家的私事儿。 “快去，我是老板还是你是老板？”姜粼不听。 小王只好说了声是，转头去跟经纪人等商量一下，大家都有点犹豫，又去跟姜粼请示。 电话里，但听姜粼嘶吼：“我说得算，你们立刻去办，谁不干谁就给我滚蛋！” 大家连忙应声，各自去忙碌。 姜粼挂了电话，在安静空旷的房间，忽然没了力气，瘫坐在地。 为什么……最近没一件事是顺的，为什么好运全用光了？ 好运……用光了！ 他猛地想起什么，片刻工夫，后背惊出一身冷汗，忙不迭起身，翻出一个号码，用颤抖的手拨过去。 翌日。 陶荇正在吃午饭，听父亲一声惊呼。 一人一影诧异看过去。 陶父把手机一举：“儿子，热搜上都是你。” 昨晚刚获奖的热度还没降，占据各个头条，和姜粼的cp也还有热度，而现在，又一个飙升的话题：［陶荇被陈氏负责人包养］ 言简意赅。 被包养的话题和cp的话题相辅相成，热度一起水涨船高，包养一事有多少人讨论，就有多少cp粉或伤心或辩解。 陶荇的私人手机他们找不到，媒体和粉丝找到陶荇之前的公司询问消息，听说他已经跟公司解约，而私人住所，他们只知道那个小区，可小区安保很严，不允许外人进，想问都没地儿问，至于陈氏集团……他们可不敢去堵。 无数人急得团团转，最后，他们都涌去了姜粼的工作室。 他们不知道包养消息是姜粼散布出去的，但有人磕cp深信俩人有感情，前去为姜粼打抱不平，也有人觉得cp是炒作，可两人关系应该不差，起码能问些内幕。 姜粼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工作室一时间被围的水泄不通。 工作人员没办法，被堵的路都走不了，给姜粼打电话问怎么办。 姜粼此时正在通往深山的车上，他的气消了不少，现在微有慌乱：“我今天回不去，你……通知下去，明天，我要开个媒体见面会，有什么事情明天再说。” 明天，他要公开撇清和陶荇的cp关系。 至于被包养之事，就算他散布出去的，可那是事实，他又没造谣，虽然有点慌，但没什么好怕的。 工作室立刻向一众媒体宣布：“各位请稍安勿躁，明天早上八点，姜老师将线上线下同步，就与陶荇老师相关事宜，给大家一个完整的交代。” 众人一片哗然，虽然急切期待，到底也没再骚扰，只等明天再来。 不过，他们也没闲着，找不到陶荇，就在网上喊话：“陶老师，姜老师明天要交代你们的关系，你怎么看啊？” “是好汉就别躲在人家身后，有种过来跟姜老师道歉。” “陶荇你真被包养了吗，你不解释一下吗？” “……” 喊话太多，姜粼工作室迫于压力，也客套地艾特了陶荇，发了一条消息：“如果陶老师愿意来一起解释，我们加倍欢迎。” 饭桌前，陶父气愤道：“包养，我亲儿子，包养什么，我想怎么宠怎么宠，这些营销号简直无法无天，随意造谣，我立刻叫人把消息压下去，这姜粼开见面会干什么，给你倒油啊？” 陶荇淡笑：“能造谣我被你包养，那一定是撞见了我们在一起，有一个人撞见的概率非常大，我都碰见好几回了，而且，昨晚才获奖今天营销号就大规模出动，这幕后自然是有人主使。” “啊，谁啊？”陶父站起来。 “就是要开见面会的人喽。” “姜粼，他还没消停呢，我去找他算账。”陶父一拍桌子，“现在还全网喊话让你明天也去见面会呢，是不是有所准备，这怎么办？” “那就去啊。”陶荇道，“我又没被包养，我怕什么，不是要算账吗？” “对哦。”陶父道，“他散布谣言，总得付出点代价。” 陶荇点头。 午后，所有的媒体，网友们发现，陶荇转发了姜粼工作室的消息，并回复：“感谢邀请，一定如约而至。” 众人再一次炸锅，热烈的讨论着，明天的见面会，有好看的了！ 第024章 影帝之影（24） 姜粼接到消息时, 不由一惊：“喊他来干什么？” 虽然包养之事是事实，不在怕的，但他自然不想让人知晓是他散布出去的, 他出道多年, 一直维护着口碑，这种背后散布传言的事儿，他还真是头一回做。 陶荇为什么答应要来，是不是查到是自己做的了？ 还有，他最担心的，是自己之前主动告白过，陶荇会不会是来说此事的？ 这事儿虽然没什么不道德，但实在有违他平日高冷形象，向来只有人追他, 如果让人知晓他倒追还没追上, 他的脸往哪搁？ 工作室无奈回复：“不是我们喊的，是网友喊的，我们也没办法啊，放心，被包养的是他，cp粉都偏向我们，他来了也自取其辱。” 除了小王，没人知晓姜粼真喜欢陶荇, 姜粼不敢解释过多，他的目的地已经到了。 他放下手机, 踏上深山里的台阶。 山间藏高人, 这也是一个道观，比如一道长的那个更豪华贵气, 门匾上提字：乘双道观 第52章 姜粼来到乘双道人的殿内，眉头紧锁，向那白发道人问：“你说，我现在该怎么办？” 在今天来的路上，他已经跟乘双道人通过电话。 他说自己的好运用完了，乘双道人问，他这个剧组是否出现过异常。 进组前乘双道人曾说，那借运邪术有期限，要找个不红的剧组过渡一下才能继续使用，并且叮嘱他，在这个剧组一定要比之前更小心，不能出任何差错，然后，无论看到什么，哪怕剧组里有人出事，有人死，都不要管。 姜粼在电话里回想：“没什么异常，没有人出事，就是，你说这个剧不会火，它火了，所有人都火了。” 除了我。 这部剧的爆火乘双道人自然也有所耳闻，但他到底身居山中，了解的不多，只道，莫不是影子承受能力极好，释放出来的邪气不多，对剧组没多大影响？ 总之，这个劫数算是过了，后续如果没什么意外，姜粼又能幸运下一个七年。 可是，姜粼跟他打电话说，好运消失了。 乘双道人意识到不好：“有变故。” 姜粼道：“剧组里真没什么异常。” “那你呢，有没有出过什么差错？” 姜粼一惊，额头渗出冷汗：“没，没有。” “当初给你施展此术的时候，我告诫过你，一定要积口碑，禁绯闻，否则会压运，特别是情爱之事，万不可沾，你想要爆红，就得付出一点代价，你做到了吗？” “可是……”姜粼道，“你也说过，等我地位稳定了，运势会随红气加强，也可以正常恋爱的，我……我最近是有些绯闻，炒了一下cp，那是为了稳定名声不得已之举，而且这是在那部剧拍完且上映之后了，你只说这部剧尤其重要，拍摄期间不能出差错，可拍完了，已经可以放松，我也已经决定彻底撇清了，我明天就……” 乘双道人打断他：“不，你在拍摄期间就出了差错。” 姜粼僵住，险些站不稳。 是，是被告诫过，这部剧拍摄期间要尤其小心，特别是情爱之事，他以为陶荇喜欢自己，最开始的确是怕出差错，是拒绝的，可是…… 可是后来，他觉得自己很红了，也什么没意外发生，就想着没关系的，好不容易碰到一个合眼缘的…… “那怎么补救？”他连忙问。 乘双道人一时想不到办法，得看看影子什么情况再做定论：“你过来一趟。” 于是姜粼一大早就赶路了。 他跪坐在乘双道人面前问着怎么办，垫子上的道人拂着一缕胡须，缓缓睁眼。 蓦地，那微眯的眼睛陡然睁大，白须的道人不敢相信般揉揉眼，从垫上跳下来，绕着姜粼转了一圈，又拿着一个灯再绕几圈。 半晌后，“啪”的一声，提灯掉地，他踉跄后退：“影子，影子呢，你的影子呢？” 姜粼低头望了一眼，莫名其妙：“您现在找我的影子干嘛，这殿内暗，没影子不是很正常吗，您快点给我想想办法啊。” “不。”道人惊恐，“你的影子很重要。” 姜粼盯着他的神情，慢慢起身，一字一句道：“大师什么意思？” “这……哎。”乘双道人一叹，“对不住，有一件事，我没按照你的要求做。” 要获得气运，就需要他人承担邪气，当时姜粼来求运势，乘双道人告知此法时，曾说过，把厄运降给身边那么多人，造孽太多，他不太敢做。 而那时姜粼一心想红，顾不了那么多，他说：“我们拍戏，一个剧组就是新的一批人，来来往往那么多人，一个人沾染一点邪气，要不了命的，没事儿，你赶紧给我弄，多少钱我都给，等我红了，赚更多的钱，我也会给你更多。” 并不是如他所言一个人沾一点没事的，姜粼要想一直保持爆红，他就要吸收非常多的气运，整个娱乐圈不也就那么大，他不可能一直遇见不同的人，也不可能和任何人都只碰一面。 时间久了，那些合作的人一定会出事。 他把这些后果跟姜粼讲得清清楚楚，可姜粼好不容易找到这么个爆红的办法，不肯轻易放弃，一再承诺会给他很多钱。 乘双道人最终受不住金钱诱惑，答应施术。 可是，他还是害怕，出事的人多了，他必然会遭天谴的。 接下来，就和如一道人猜测的一样，乘双道人不敢把邪气降给那么多人，就瞒着姜粼铤而走险，让他的影子来承受邪气，好歹影子不是人。 这个法子有弊端，一个是影子承受过多邪气需要定期释放，另一个，影子受邪术影响，可能会生异变，因此，需要姜粼用“正气”来压。 这个“正气”放在星途里，就是口碑，需要姜粼积口碑，不能有任何绯闻，特别是不能沾染桃色绯闻。 他骗姜粼说此术要遵守这些规则，这几年，姜粼很听话，零绯闻，也如愿爆红了。 与他合作的人也并没有出过什么事儿。 “你看，我就说，一个人沾染一点邪气，根本没影响，何必说得那么吓人。”姜粼想。 然而，直到今天，姜粼才知道，这些邪气，压根没降到其他人身上，一直以来，都在他的影子上。 而现在，他的影子，不见了！ 他不知道影子的特别，平日里谁会关注自己的影子啊，这影子什么时候不见的，他并不知道。 第53章 乘双道人喃喃道：“它不见了，不能再帮你吸收邪气，你在星途这条路上的好运，到头了，你本来命中就没有这些气运的。” 姜粼面色苍白，不敢置信，一把拉住他：“那您再给我施展一遍啊，按照原定的流程，把邪气降给其他人，不是本来就应该这样做的吗，我要继续红，我想继续红！” “只有一次机会，施不了了，而且这不是重点啊。”乘双道人道，“影子是邪物，它跑了，你不怕吗，它在外面会吃人的！” “对啊。”姜粼眼眶通红，灵光一闪，“可以把它找回来啊，找回来继续替我吸收邪气不就好了吗？” “上哪找啊。”乘双道人焦急，完了完了，如果影子吃了很多人，制造出邪物的他一样会遭天谴的。 姜粼还要说什么，手机响了，手机其实已经响过好几次，他哪有心思去接，可那打电话的人不依不饶，好像有很重要的事。 他还是接了，是小王打来的，电话里小王语气惊恐：“姜老师，弄错了，刚刚查到的确切消息，陶荇他是陈氏集团董事长的亲儿子，那陈氏负责人不姓陈，姓陶，叫陶森，他跟陶荇是亲父子。” “什么！”姜粼飒时如五雷轰顶。 “本来想通知营销号删消息的，可是刚发现那些号已经炸了，也许陈氏出手了，他们会不会很快查到是我们做的啊，现在怎么办啊？” 姜粼僵立原地，惊涛骇浪在心中翻滚而过，涛声阵阵，起落之后又徐徐化为层层涟漪，繁杂局面暂抛脑后，他只不断涌出一个念想。 陶荇没被包养。 那这样……就不算配不上自己对他的喜欢。 那些被羞辱感压制的情感又缓缓而升，并且如反弹一般，更加灼烈。 “姜老师，您在听吗，怎么办啊？”小王焦急地问。 姜粼也拿不出主意：“先让我想想。” 电话挂掉，再面向乘双道人，因为一个电话打乱了思绪，他忽然不知道自己究竟想要什么。 而乘双道人听到了电话内容，又看他神色，揣测道：“这个陶什么，该不会就是那个变故吧？”他在听姜粼说起此人时，就有异样之感，这感觉不是空穴来风，是玄门之人对意外的敏感。 他道：“有没有此人相片，我要看看。” 姜粼发现他并没有存过陶荇相片，不过人家都那么火了，网上还缺照片么，直接搜他名字就是了。 搜索显示出来前面几页都不是照片，平台根据热度排列，出现的是前天网上陶荇获奖的视频。 视频也行吧，乘双道人把视频放大仔细看，翻来覆去，却是什么也没看出来。 就很寻常的一个人，不知道自己的异样之感哪来的，他不放心，再放大视频，一点一点地看。 忽地，他瞥见什么，骤然一惊：“影子！” 姜粼连忙凑过来，在他的指引下，费了好半天劲儿，才终于看见，陶荇的袖口处，有一个黑点，即便这样仔细盯着看，也只觉得那像是一个墨点。 “这就是你的影子，别人不认得，我认得。”乘双道人道，“它怎么跑到这个人身边去了？” 他拿来了诸多法器，须臾间室内铃声晃动，烛烟缭绕，乘双道人施完探测之术，一惊之余又是一喜：“影子的邪气消失了呀，它不会吃人了。” 那就可就太好了，他应该不会受天谴了，道人松口气：“真奇怪，是怎么消失的，是这个陶什么给它净化的吗，但是这个人我看不出特别之处啊，难道说，像小说里一样，用爱感化？” 后一句是他开了个玩笑，他的确想不通影子的邪气如何消失的，但总归消失了。 说者无心而听者有意，姜粼重复一遍：“用爱感化？” “有可能啊。”乘双道人没那么怕了，眉头舒展开来，“它都钻到那个人的袖子里了，可见他们关系非常亲密，哦，我想明白了，这个人的特别之处，肯定是他不惧邪物，能把邪物当成亲密伴侣，那也是难得，怪不得能感化，不管怎样这事儿算是过了。” 姜粼慢慢握紧手，在听到这些话时，陡然抬眼：“什么过了，我往后怎么办？” “你的钱想必也赚够了，我看……就别勉强了，这也是你自己造成的，你主动跟那个姓陶的产生了纠葛联系，才会让他有机会把影子吸引走。” 姜粼趔趄一步，手握得更紧，指甲几近掐进肉里。 刚刚泛起来的层层涟漪，涌上来的丝丝情愫，忽地又变成了惊涛骇浪，羞辱感再一次充斥脑海。 陶荇一再拒绝自己，原来，是因为他跟一个影子在一起了。 那还是他的影子。 他连自己的影子都不如！ 这样的羞辱感，比误以为陶荇被包养来得更甚。 他的眼通红，拉住乘双道长，咬牙道：“那是我的影子，你把它给我召回来！” 明明是被他踩在脚下的影子，是他的附庸，凭什么，能站到他喜欢的人身边！ 乘双道人为难：“已经离开了你，召不回来了，它不再是你的影子，也跟你没有任何关系了。” 姜粼面色一变，思量片刻：“可它是邪物，你要放任它游荡在人类世界吗？” “这个……它不吃人了，没事的。” “有事！”姜粼吼道，“它因邪气而生，不吃人也是邪物，玄门可不止你一个人，如果它被人发现了，追根溯源，你制造邪物脱不了关系。”他拉住面前道人的衣服，“你把它收了，多少钱我都给。” 第54章 乘双道人思虑他的话，放着这么一个非人的东西在外面，确实不行，早晚是会被发现的，何况……又可以赚一大笔钱。 “好，我把它收服，如果能剿杀，我就剿杀掉，不能的话，我也会困住它让它再也走不了，但我需要它在跟前才行啊。” 姜粼微眯眼：“我会配合你。” 手机又响了好几遍，此时，姜粼已经和乘双道人坐在回程的车上了。 他不耐烦地接电话，一接通，小王的声音都快哭了：“姜老师您拿出主意了没呀，我们要不要把包养之事澄清啊，既然不是被包养的，你们的cp还炒不炒，明天的见面会还举行吗？” 姜粼压根没想这些，他现在满脑子都是影子和陶荇在一起之事，也顾不上这些局面了，只道：“我晚点再回话。” 工作室那边急得焦头烂额，但也只能按兵不动。 旁边，乘双道人问：“你准备怎么把它弄到跟前来，直接上门去要，不合适吧，不能打草惊蛇。” 姜粼沉思良久，给小王回话：“帮我联系一下陶荇，我要约他今晚见个面，就说……他既然要参与明天的见面会，那就提前商量商量相关事宜。” “好。”他终于拿主意了，小王连忙应声，外界联系不到陶荇，他自然能联系到。 “今晚要见个面？”陶荇接电话。 “对，地址我等下发给您。”小王知道他的身份后，说话极其客气，“单独的私人会面，不会有媒体，您放心。” 挂了电话，陶荇抚着下巴，微微思量。 陶父在旁边道：“他叫你干嘛呢，是怕我们明天撕破脸，今天要讲和吧，你去不去啊？” 陶荇顿了须臾，道：“我听到他身边有铃声，和如一道人的那种铃铛怪相似的，是不是他们玄门都用铃铛？” “什么意思？” 陶荇一笑：“他发现阿影不见了，这是个‘鸿门宴’。” “啊，那还去吗？”陶父一惊。 “去啊，我还没怕过什么呢，这次不去，以后他们还会来找，不如一次性解决。”陶荇挑眉，“我先给如一道长打个电话了解了解情况。” 080听这话，跳了出来：“宿主，你确定没怕过什么？” 陶荇：“……” 他轻声一咳，转移话题，拍拍身边黑团的肩：“但是，阿影，你不能去。” 第025章 影帝之影（25） 事情赶得挺巧, 如一道长这几天下山了，正好就在本市，接电话后, 说自己等会儿过来。 阿影不太懂来龙去脉, 它只听到，姜粼单独约陶荇。 它没说什么，轻抚了一下心口，微垂眼眸，走到沙发上安静地坐着。 出于本能，情不自禁，可……它到底不是人类。 就连想吻他一下都做不到。 它还能怎么办呢？ 陶荇有些疑惑，阿影最近好像都怪怪的，似乎有心事。 陶父心知肚明, 恰此时如一道长打电话说到了, 两人一起出去接他，下了楼，陶父说：“你有没有想过，小影子很喜欢你？” “我知道啊，我也很喜欢它。”陶荇道，要不然他留在这儿干嘛呢，任务都已经完成了。 “我的意思是，它像我们人类谈恋爱那样的喜欢。” 陶荇脚步一顿。 “嗨。”如一道长的声音打断他的思绪。 他回神, 抬眼：“大师来得真快。” “正好离得近嘛，发生什么事儿了？” 两人引大师上着楼, 把对姜粼的猜测跟他说了, 如一道人一听，火冒三丈：“我跟你一起去, 我一定要好好收拾这个玄门败类。” “好。”陶荇道，“爸，你在家陪一下阿影，不要去了。” “嗯，有事儿及时联系。” 陶荇点头，看了看阿影，忽然不知道该说什么，挪逾了会儿，只道：“我先走啦。” 阿影歪歪头，上前一步，又停住。 陶荇已转身出门。 约见的地点在市郊一个没有装修完的别墅，是姜粼的房产，之前工作室里一员工介绍了自家亲戚来承包装修，可是装到一半那人犯事被抓了，那员工也辞了职，这边进度就停了下来，姜粼房子多，把这里忘了，一年多也没人来收拾。 今天想找一个偏僻的，隐秘性好的地方，突然想起来还有这么一个别墅。 进门的庭院，一楼大厅都是装好的，金碧辉煌，陈设都齐全，提前让人做一下卫生，只看这里，尽显奢华富贵。 大厅走过去，后面还有个院子，原本也是弄好的，铺了石板路，筑了花圃，水池边有细碎的鹅卵石，只是一年多没人打理，早已杂草丛生。 今天有雨，透过大厅玻璃看去，阴暗潮湿的院子，高矮相错的杂草树木，在墙上落下斑驳的影。 陶荇与如一道人走进大厅，里面二人也站了起来。 偌大的厅，只站了四个人，倍显空旷。 虽然前两天才见过，但于姜粼而言，经历一番心路历程，对陶荇的看法一变再变，隐藏的感情在起起伏伏中愈加深刻，他的自尊不允许再说喜欢，可见到这人，仍不免红了眼，一时未说话。 如一道人与乘双道人一碰面，也都脸色微变，倒吸一口凉气。 陶荇见状，侧头暗问：“认识？” “都是玄门中有头有脸的人物，自然认识，哎，我早该想到是他做的。”如一道人压低声音说。 第55章 “听上去他很有本事啊，你们俩谁厉害？” “不是我吹，玄门之中，就我俩是数一数二的。” “谁一谁二？” “听名字就知道我一啦。”大师信誓旦旦说。 “那你能打得过他，对吧？” “这个……能打过。”身边人开始支吾。 陶荇：“……” 怎么看上去不太靠谱的样子？ 他走上前，向姜粼道：“不知姜老师叫我来有什么事儿啊？” 姜粼深吸一口气，掩饰住心絮：“来找你要个东西。”说着一把攥住陶荇的胳膊。 此动作来得突然，身边的乘双道人来不及说话，只偷偷拉了他几下。 姜粼回眼一瞪：拉我干嘛，还不快行动？ 乘双没动，又咳嗽几声。 听得耳边一声冷笑，陶荇瞥着姜粼的手道：“姜老师这是什么意思？” 姜粼回神：“明人不说暗话，你袖子里的影子，是属于我的，我们要收回来，大师，还不动手！” 大师静默。 姜粼蹙眉，满目不解。 乘双小声说：“影子没来。” “什么？”姜粼一惊。 它没来，那今晚这个局不是白设了？ 不但白设，他还出了糗。 他脸上一阵红，缓了好一会儿，才对陶荇道：“你不用装糊涂，你知道我找你的目的，故意不带它来，那你自己干嘛要来，为了掩人耳目，给它逃跑的机会？” 凭什么他对一个影子那么好！ 陶荇甩开手，幽幽笑道：“你在说什么，我完全听不懂。” 旁边，乘双道人在看到对方也带了同道中人后，就知道他们不简单，他急忙拉过姜粼，暗道：“收不回来了，算了吧。” 而后，抬头对陶荇二人说：“既然它被你们带走了，那我就不管了，别叫它为祸就是，你们走吧。” 此话一出，如一道人冷笑道：“还你就不管了，推得挺干净啊，施展此等邪术，为玄门所不容，今天我要代表我玄门众人教训你。” 那乘双道人一愣：“我没招你惹你，各行各道，少管闲事。” “这闲事我管定了，留你在玄门中，是个祸害，我今天必然要废掉你的双手，叫你再拿不起法器。”如一说罢走上前去。 乘双后退几步，至桌角边站定：“好，你要来找茬，我奉陪。” 忽有风从门外吹进，两位道人施术斗法，一时间铃声大作，吊灯在强大气流的冲击中叮咚作响，屋里光影摇晃，时明时暗。 这些气流不影响普通人，陶荇在如一身后站立，但见他拂尘一扫，一股可见的白色气流向前涌动，对方闪身一躲，从桌下抽出一灰色刺绣布袋，扎口一开，那气流被吸了进去。 如一脸色一变，再扫气流，对方眼疾手快又从桌底抽出一个八卦镜，对着一照，气流反弹，如一被自己的攻击击中，趔趄一步，他不甘示弱，接连发出数道气流，对方从桌底下一一拿出幡，符，鼎…… 如一道人又一次被击到，踉跄后退。 陶荇在后接住他：“你不是说能打过吗？” “我哪知道他准备了那么多法器啊，还个个都是上品！”如一愤恨道，“别拦我，我今天非要跟他拼个你死我活。”他又冲上前，再挥起一道气流，那边继续亮法器阻挡，明灭灯光与气流旋涡中，两人斗得不可开交。 陶荇抱臂在他们阵法周边转了两圈。 随后，走到阵法中间，对着乘双道人抬起一脚，踹了上去。 乘双陡然被踢趴下，气息顿时散掉了，被如一的气流一举击中，吐出大口血。 他再招架不住，连忙举手求饶。 如一看着陶荇，张大了嘴：“还可以这样啊。” 既然求饶了，他便收了法阵走上前去：“那你自废双手。” “好，好。”乘双伏在地上，捏了捏手，眼珠一转，忽然从桌底又抽出一把红色的铁剑，转身刺了过来。 剑锋携来疾风，如一瞳孔一缩，尚未反应，但见那执剑的手被人一脚踩住，伴随着地上之人的痛呼，他惊讶看着陶荇，见他脚尖一点，那地上人又是一声惨叫。 而那把剑已然飞出，“叮咚”一声落在远处。 乘双道人再不敢使阴招：“我真的不敢了，求求你们饶了我吧。” 陶荇的电话响了，是陶父打来的，他将脚下人往前一踢，接起手机。 那边问他可有危险。 “没危险啊，已经搞定了。”他回。 “那你什么时候回来，他们都说什么了，你们怎样啊……” 陶父喋喋不休，陶荇一一作答。 这个间隙，如一已将乘双提起来，准备带他回玄门盟部，那里是各玄门中人商议决策事情的总部。 姜粼方才被斗法惊住，此时见他们要走，愕然回神，上前一步挡住他们：“不许走。” 狼狈的乘双抬眼，苦笑道：“我的法器都废了，失败了，我要遭殃了，我看，你也算了吧，就随它去，已经脱离了你，跟你也没关系，何必非要干涉呢？” 姜粼通红眼眸中闪过一丝狠意，凛然道：“谁说败了。”他拍了拍手，“今天谁也别想走。” 掌声落，门外忽然涌进来数十人，个个人高马大，一看就是经过训练的打手。 第56章 乘双惊呼：“原来你还叫了这么多人来？” 陶荇还在接电话，回头望了望这阵仗：“我有点事儿，等会儿聊。” 挂下电话时，姜粼正瞥着乘双道人，回他的话：“谁叫你不中用呢。”随后，视线挪向陶荇，“把我的影子叫过来，交给我，放你走，否则，今天你走不出去。” “叫过来又怎样呢？”陶荇轻蔑一笑，往乘双扫了一眼，“他敢收吗，有本事收吗？” 乘双连忙低头，是啊，他都被制服了，法器都毁了，哪里还有能力去收那个邪物啊。 姜粼忘了这一茬，面色微变，稍许沉默，他梗着脖子道：“我不管，反正，它是我的影子，我不允许它在你身边，你必须把它交给我！” 陶荇挑挑眉：“交是肯定不会交的，走我也是肯定要走的。” “你……你不怕我这些人吗？” 陶荇缓抬眼：“你大可以……让他们一起上。” 市内小区，屋中，挂了电话的陶父惊了一身冷汗：“不好不好，那边好像叫了很多人啊，我得去看看。”他立马安排，从集团召了百余保镖和安保人员，准备出发时，阿影走到了门边：“我担心，我也想去。” “他们就是冲你来的，你不能去。”陶父拒绝，但见面前的黑团垂了眼眸，他叹口气，想了一下，“不过我刚听见那个什么道人说法器已经用不了了，估计也没事，现在主要是我儿子被围住了，好吧好吧，一起去，说不定你还能吓吓他们。” 阿影的身躯动了动，缩成一小团，在陶父手腕上稍许停留后，继续往上，爬到了他外套的口袋里。 “嘿，你还挑地方呢，我的手腕怎么不好啦？”陶父揣着阿影，带着众人浩浩荡荡前去。 天不作美，这会儿雨势变大。 一行人冒雨闯进荒废别墅。 一进门，陶父傻眼了。 地上躺了一片痛呼的打手，乌压压的，都已站不起来。 他还没反应过来，忽听“砰”地一声，循声看去，又两个打手从后院栽进来，撞碎玻璃，碎片哗啦覆在他们身上。 陶荇自院中笑看过来：“你怎么来了？” “我担心你啊，来帮你。”陶父急忙上前，“你没事吧。” “没事，要帮忙的话，把这些人丢出去吧。”陶荇抬眼，二楼有动静。 “好嘞。”陶父吩咐来人将地上那些七零八落的人一个个揪出去。 那边，如一抓着乘双：“我们也走。” 斜风吹过，廊下有雨侵入，陶荇抬手挡了一下。 有黑影自大厅爬来，遮住他眼眸，只一瞬便挪开，而头上出现一片冰凉，但那雨点再也没落到他身上。 陶荇不禁往上看。 一侧是明亮而凌乱的大厅，一侧是阴暗潮湿的后院，他站在这明暗交汇处，黏腻而冰凉的黑团，撑直了身躯挺在他头上，像是一把小伞，将廊外的雨遮挡。 陶荇微怔：“阿影，你也来了？” “嗯，你别淋雨。”头上清澈的声音响起。 陶荇一时出神，莫名地回想起父亲说的话。 你有没有想过，小影子很喜欢你，像人类恋爱的那种喜欢？ 它来了，还没来得及打招呼，看他淋到雨了，便用它自己来挡，不假思索。 “咯吱”一声，楼上的动静打断思绪，陶荇眉目一凛，拉住阿影，“危险，下来。” 稍许用力，将影子拉下到身后：“在这别动。”他交代着，跃起一步，将那二人拽下，再反脚一踢，咣当一下，这两人也被踹进了厅内，踉跄地爬了起来。 “还挺抗揍。”陶荇追进厅内，再补几脚。 动静引得门口的人不经意回头，那乘双道长只是一瞥，忽然大惊：“它来了，它来了！” “少废话！”如一将他推出了门外。 而缩在墙边的姜粼听此话，倏然往廊下看去。 满地玻璃碎片折射出细碎的光，豆大雨点打落荒芜的树叶，那一道黑影还是扁的，趴在廊下，本来若隐若现看不清楚，但耐不过人类目不转睛地盯着，终于看到了它。 黑乎乎的一片，连五官都没有。 就是这么一个东西！ 一个本该被他踩在脚下的东西，它却得到那人的喜爱。 姜粼的惊骇全被愤恨与羞辱感压下，他顾不上自己的人全被陶荇打败，顾不上自己是万人瞩目的明星，顾不上自己的处境，什么都顾不上。 视线的余光里，有一把被踢落的红色铁剑，那是乘双的法器。 法器，肯定能对付邪物！ 他的眼中绯红，捏紧了手，面上闪过几分狰狞，他甚至也不知道自己现在想要什么，目的到底是什么，后果会怎样，他只知道，此时气血上涌，悲愤交加。 他骤然捡起那把剑，冲了上去。 当此时，陶荇刚把那俩人丢出去，尚在门口。 屋内只剩陶父一人，猝不及防的变故让他反应不过来，只堪一声惊叫。 陶荇猛地回头，瞳孔骤然一缩，来不及奔回去，他一脚踢起旁边凳子。 凳子飞起往前砸去，不偏不斜正落姜粼后背。 姜粼被这猝不及防一砸，往前倒去，铁剑再一次叮咚落在远处，而他趴倒在那满是碎玻璃的廊与厅交界处，抬眼之际，黑影正与他近在咫尺。 第57章 在他奔来的时刻，阿影已从扁平恢复成了立体，有着殷红的眼睛，长长的看不见脚的“裙摆”。 它一直站在这里，因为陶荇交代它在这别动。 姜粼就倒在它的“裙摆”边，艰难抬头，眼中覆了血丝，也通红无比。 他愤愤往前伸手，不知道要干什么。 伸手触碰到了阿影，冰凉的触感让他一愣。 那黑影上的红眼睛忽地一缩，低头看来。 风雨大作，雷声轰鸣，厅内吊灯咯吱作响，院中树影剧烈摇晃，那带着殷红眼睛的黑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增长变大，笼罩在姜粼的头顶，转瞬遮住了厅内透进来的光。 陶荇跨越一步冲上去。 然而，惊雷之中，已响起了人类的惨叫声。 不同于被吞噬的情景，地上趴着的人，他的血肉，骨头，肌理，在挣扎着离开，像是漂浮于空中的彩绘，能够流动的浮云，从人类的躯体上涌向那道黑影。 惨叫声响彻在夜雨中，血肉构成的彩色浮云不断向黑影涌入。 陶荇看到那地上的身躯失去红色的血，失去白色的骨，失去一切颜色，只留下一片黑，一片没有厚度，只是个平面的黑。 像极了初见阿影时它的形态，匍匐在地上的一片影，没有眼睛鼻子和手脚…… 那时所见，阿影是影，姜粼是人。 现在，反过来了。 姜粼的叫声还没停，不知道死没死去，或许身躯已死，但仍有意识。 而阿影，它收起身后偌大的黑影，恢复成站立的姿态，没有了漆黑拖地的“裙摆”，站立的是双脚。 它有了色彩。 白色的骨，红色的血，人类的身躯。 它也有了人类的手和脚，眼睛，鼻子……是一个与姜粼一模一样的人。 但它绝不是姜粼。 它站在那明暗的交叠处，彩绘浮云消失，此时在它手边的是一团黑影，被吸取血肉的姜粼化为的黑影。 漆黑之中不断传出尖叫声，刚刚拥有了人类手臂的阿影，将黑影往前一推，轰鸣雷声中，那一片漆黑夹杂着尖叫，骤然砸向院子里的那堵墙。 荒芜杂草被雨打趴下，墙角落了层层湿透的叶，没有听见什么砸到墙面的轰隆之声，那黑影被推到墙上，好似侵入了进去，与墙面融为一体。 尖叫声徐徐消失，剩一点呻吟，斑驳的有些掉漆的墙上，多了一片黑色的痕迹，像是流淌的水迹。 院中漆黑，而若透过厅内灯光仔细看，也能看得出，那个黑色的水迹，宛如一个人形。 一个张牙舞爪的人形，想要逃出来，可是无论怎样挣扎，都无法破墙而出。 爆红了七年的影帝，被封在了这废弃的墙面。 呻吟声终于听不见了，只余雨声哗然，那个刚拥有人形的躯体转过来，自廊下望向厅内。 院中雨打风吹，廊下幽影瞳瞳，它急于回头，正见明亮的厅内，灯下人清晰脸庞。 不再是黑与白的影，它能清楚地看到了那个人样貌。 它生生震住。 它刚刚吸取血肉，刚刚化形，气息还不稳，微微喘着气，雨打在身上还是冰冷的，可已浑然不觉。 它终于，终于，看清了他的脸，第一个看清的人类的脸庞，心爱之人的脸。 这就足以叫它甘愿坠入深渊，万劫不复。 它不知道人类的长相，本来没有美丑的概念，但这一眼，它便肯定，这会是它在人类世界，看到的最好看的脸。 厅里的吊灯装得气派奢华，垂落了重重叠叠的水晶吊坠，折射出璀璨多彩的光，这些美丽的光圈，全都笼罩在他的身上，将他的脸衬得耀眼夺目。 它紧紧盯着，不舍挪开。 被盯着的人在向它走来，直至走到面前，刚化为人形的影回过神，忽然不安起来。 第026章 影帝之影（26） 陶荇走上前, 而阿影退了一步。 雨没有方才那么大了，淅淅沥沥地下着，外面保镖早已把打手们带走, 如一道人也把那个玄门败类带走了。 厅内原本只余陶荇父子, 姜粼以及阿影。 而现在，消失了一位。 姜粼被夺去血肉，化为一片黑影，困在那面墙里。 阿影没法再说一声不故意。 它之前放弃了做人，可是如今，它想变成人，不知道什么时候萌生了这种想法，总之，它想。 不愿百年之后再做人, 就要现在。 这是它有心为之。 在姜粼拿剑要刺向它时, 这种念头就更加深刻。 这不是“吃人”的过程，那个过程是缓慢的，这是它与姜粼独有的关联，那强烈想变成人的念头，那独有的关联，叫它在与姜粼正式接触时，夺去了他的血肉。 从此，身份倒转, 它是人，姜粼是影。 姜粼没有完全死去, 他就像曾经的影一样, 有意识，但也只能是一片影。 虽然不叫“吃人”, 可是，阿影知道，有人会生气。 陶荇在往前走，纵它百般想靠近，此时却只堪后退。 陶父轻拉了下陶荇的衣角，缓缓摇头，不知道他想示意什么。 陶荇没有说话，踩过玻璃渣，走到廊下，向眼前的人看去。 一模一样的面容，完全不同的神色。 姜粼在大众视野中，清冷而孤傲，私下里，又阴狠偏执，然而眼前这张脸，眼眸清澈纯粹，神色羞愧不安。 第58章 目睹了全过程的人根本不会把两方混为一谈，只一眼就能区分。 陶荇抬臂，缓缓拉住它的手，温暖的触感，不再冰凉。 掌心中的手瑟缩了一下，那眼眸抬起，没有了殷红骇人的血窟窿，和人类一样的眼睛怯怯闪烁。 陶荇将它往屋里牵：“别淋雨了，进来。” 阿影猛然抬眼。 它什么也没说！ 语气依然是温和的，牵着它的手掌依然是轻柔的。 它的心剧烈跳动，随他走进大厅：“我……我……” 声音没有变，它原本就和姜粼的声音一样。 陶荇等它开口，等半晌没有听到后文，便道：“你这个样子，倒不好隐藏，往后大概没法再缠在我手腕了。” 阿影怔怔看他。 真的一句责备的话都没有。 他刚刚目睹了自己侵吞人类血肉，可他只字未提，仿佛从来没看见。 迷蒙雨幕将夜色染上了一层薄雾，刚有人形的阿影心生狂喜，身躯遏制不住地发抖，它轻抚心脏的位置，真切感受到了心跳，人类的真正的心跳。 它紧紧盯着眼前人，贪婪看他的眉眼，耳朵鼻子嘴…… 陶荇道：“你现在是不是看见我的样子了？” 阿影歪歪头，它还不习惯点头。 “那我长得怎么样？” “好看。”阿影不假思索道，裤边的手指动了动。 陶荇低眉一瞥：“你可以摸摸看。” 阿影眼眸微亮，大胆抬手，触碰到他的肌肤，那手稍许一颤，随即，再轻抚碰上。 陶荇微微一怔，牵多了它冰凉的手臂，这有着人类温度的手，还突然有点不习惯了。 那温暖柔软的手抚碰过他的眉毛眼睛，从嘴角滑过，而后，轻轻按在喉结上。 陶荇：“……” 你为什么总是对这里好奇？ 指端的摩挲带来丝丝痒意，陶荇想轻咳一声提醒它可以换个地方了。 然而他还没开口，旁边倒是响起了咳嗽声。 被忽视的陶父瞥着他们道：“还什么隐藏不隐藏，这么大个人铁定是藏不了的，儿子，你得给它弄个身份才行，但是他还顶着姜粼的脸，怎么弄身份呢，是个难事儿啊。” 阿影侧过脸，它也看清了陶父的面容，白皙斯文的样子。 还有这满厅璀璨的灯，淡黄色的光，蓝色窗帘，木色桌椅，世界突然变得多彩了起来…… “哦，还有啊，早上八点姜粼要开见面会啊，你也要去的，这还两三个小时了，现在怎么办，姜粼都挂墙上了。”陶父还在说。 阿影回过眼：“我取代他。” 陶父一怔：“你要顶替他的身份，取代他的生活？” “不是我要，是我已经取代了他。”阿影说。 “的确是这样。”陶荇道，“他们互换了。”他看着阿影，“但是你也可以重新过你的生活，即便用他的身份，也不必走他的路。” 阿影道：“这样，挺好。” 陶荇想起如一道人的话，姜粼求的是星途这个气运，阿影吸收的也是此类邪气。 如今姜粼遭到反噬，那么取代他的阿影与此类相关，它是因主人所求演绎事业而诞生的，没准在星途上是有气运的。 “好。”他道，“那么当务之急……明天的见面会，咱们得好好商量商量了。” 如果不临时取消，那他们得规划一下。 他们先离开别墅，这个废弃别墅，在外人看来，除了保镖打手和两个玄门中人，剩下的，进来三个人，走时还是三个人，没有任何区别。 殊不知，其中一个，已经不是原来那个人。 墙面的影永远困在了那里，雨水打残的荒草来年还会再生，残破的玻璃渣无人清理，精致的大厅有些凌乱，璀璨的吊灯一关，全都遮挡，只余一片空旷沉寂。 前院大门一锁，别墅继续荒废，从此，无人问津。 路灯层层白纱，林立高楼上的电子屏，播放着绚烂多彩的画面，人类的发是黑的，唇是红的，路边的草须是绿的，初春的时节，有淡粉色的小花。 车内，他们开始筹划，陶荇道：“姜粼散播我被陈氏集团的老板包养了，起初开见面会的目的，我估计是要澄清我和他的cp，用以撇清关系，卖惨和提纯，媒体们到时候要问的也会是这些相关话题。” “原本我们打算去现场拆穿姜粼的。”陶父插话，“但是现在……” 现在阿影成了姜粼，拆穿的话，对它以后不利。 陶荇道：“索性外人不知道是他散播的，此事不提了。” “好吧。”陶父叹气，“就是便宜他了。” “怎么算是便宜了呢？”陶荇一笑，“他不是已经挂墙上了吗，他的地位，他的人气，都要拱手让人了。” “对哦。”陶父也笑，“还有他喜欢的人。” 陶荇微顿了下：“额……媒体主要问的人是姜粼，阿影，你知道怎么回答么？”他往身边看。 阿影的脸颊微红：“怕露馅，教教我。” 陶荇想了想：“爸，出钱找几个媒体记者让他们按照我们的要求来问话，应该不难吧？” “不难。”陶父肯定道，“找人很容易，分分钟的事儿，只是怕对方团队不让未指定的人进，但现在也不怕啦，只要阿影一声令下，姜粼那边的团队必然得听啊。” 第59章 “那就这样，我们提前定好话术，阿影，你只需要照着背就行。” 这样就很简单了，找的媒体记者很快到位，他们也回到了家。 熟悉的家，在眼中忽然有了色彩，变得生动而明艳。 已没时间休息，立刻得换衣服，稍微弄一下妆发，陶荇帮阿影换衣服，绕着他转，目光无意识自它身后瞥了眼，微微一顿，又悻悻而笑。 阿影回头问：“怎么了？” “没事。”陶荇已转到他面前帮他系领带。 眨眼间，影子变成人了，他只是在想，那条尾巴，他一次也没抓过，而现在，可没机会了，有人形的阿影，没尾巴了。 收拾好，天已经大亮，陶荇拿着一张便签，一句一句告知阿影： “首先，他们会提问，姜老师对上次那部戏的看法，关于最佳表演奖花落他家，有什么想法？” 这是符合见面会大多流程的，先客套寒暄一下，总不能一上来就切入正题，而且这个问题是有看点的，让他谈一谈，也能反应他的格局。 “你就答，我用了心，不管结果如何，我都是非常喜欢的。” 言多必失，尽量让阿影回答得简单一些。 “其次，他们就会问，网上关于你和陶荇的传言，请问是真的吗？” “你回答，我们是非常要好的朋友。” 他说着，补充一句，“这是官方回答。” 时间紧迫，其他的，来不及细说。 阿影歪歪头，表示听懂了。 “然后，他们问，外面传言陶荇被包养了，请问你听说过那位陈氏集团的负责人了吗，你知道什么内幕吗？” “这个不用你来答，你就说，陶荇就在现场，此事由他自己来回答，然后，我会与我爸进门澄清我的身份。” 他看着阿影：“基本到这就结束了，要是有人问其他的问题，你只管点头微笑，不用说什么话，知道吗？” “嗯。”阿影认真记着他的话，时间差不多了，陶荇牵着他上车。 到达见面会议厅，为避免让人看见俩人是一起来的，也要回避围堵的媒体们，他们从后门走进。 这后门有长长的通道，要走上一会儿，怕有些地方有摄像头，陶荇走在前面，没牵它。 走着走着，听后面没脚步声了，却有窸窸窣窣响动。 陶荇诧异回头，不禁瞪大了眼睛。 那穿着昂贵礼服的阿影，此时正趴在地上，脸贴着地面，双手在两侧，正……用脸咕涌着往前挪。 陶荇：“……” 它走累了？ 他俯身，忍笑说：“阿影，你现在是人的躯体了。” 阿影仰头，左右看看，对哦，差点忘了。 是说呢，怎么今天在地上行走反而更累了呢，而且脸还疼。 “你用脸在地上磨蹭，不疼才怪。”陶荇抿着嘴把他拉起来，看看它脸上的灰，又想笑，伸手给他擦擦，再帮它理一下头发，“好吧，我牵着你走。” 手掌相碰，习惯的冰冷变成了温暖，还是让陶荇稍许出神。 他牵着人走进后厅，在后厅停留，阿影正在默念自己要说的话，听身后一声呼喊，有人来了。 它一惊，忙乱抱起陶荇的胳膊，贴在人身上来回揉了几下，终于又想起，自己不能缠在他胳膊上了，而且，它现在不用躲着人，可以光明正大出现在所有人的视线里。 它赶紧又松开，拍拍衣服站好。 仓惶跑来的助理小王正看见它松开陶荇的胳膊，眼睛眨眨，一个没站稳，险些摔倒。 阿影没有捡姜粼的手机，小王联系不上他，都快急死了，实在没办法，电话打到了陶荇那里，毕竟姜老师是在和昨晚和陶荇见面后联系不上的。 陶荇说，不用他操心，在见面会现场等待就行了。 但是他怎么能不操心呢，这俩人是对家啊，他们见面到底说了什么，陶荇不是被包养这事儿姜老师到现在都没给个解决方法，今天该怎么办啊？ 可是，此刻他看俩人动作，不由惊呆了，焦头烂额的现状先放到一边，他不禁张大了嘴。 他们……这么亲密？ 在一起了？ 之前陶荇不是拒绝了很多次吗？ 昨晚谈了什么，怎么一夜之间就改变态度了？ 姜老师是怎么做到散播谣言还能把人追到手的？ 对了，陶荇知道谣言是姜老师散播的吗，应该不知道吧，要不然怎么可能接受他？ 那如果知道了…… 小王不敢往下想，过去扶着姜老师：“人都到齐了，要开始了，快走吧。” 阿影回头看，陶荇点头：“你先去。” 阿影歪歪头，跟小王一起走进见面厅。 路上，小王不断看向身边，他怎么觉得，姜老师不太一样了？ 难道谈恋爱了，气质也会变吗？ 他还没忘正事，问起了门外有一些没经过邀请的媒体，是否让他们进来，阿影说让进。 随后，一转角，两人进入大厅。 几束明亮光洒落，厅内顷刻间响起雷鸣掌声，伴随着欢呼和凌乱的话语，让阿影又惊骇，想要立刻趴在地上。 好在它及时反应过来，坐稳在席位上，轻轻捏着手，看这满厅的金碧辉煌与热闹非凡。 这场景它其实不陌生，无数回，它听人们夸赞姜粼，为他送上鲜花与掌声，它也能看到美丽的灯光追随着姜粼，闪光灯咔嚓咔嚓围在他身边。 第60章 只是那些场景中，它都是趴在地上的，不能动弹。 这样直面灯光与掌声，它是第一次，在阴暗里呆久了，难以适应万人瞩目。 经纪人在做开场白，它深吸一口气，抚一抚因紧张而颤抖的心。 “下面，有想问问题的请先举手，姜老师点了你，再起身提问。”经纪人说完退后，把话语权交给阿影。 每个人都想抢一手消息，台下众人七嘴八舌，纷纷举手，有的甚至跑到台前，工作人员连忙维护秩序，闹腾了好一会儿才平静下来，经纪人再次强调让大家按要求来。 阿影按照计划，点了戴着红色工作牌的，那是陶荇安排的人。 此人正站起来，却忽地被人一挡，边上一个人方才已经跑到台前，被赶了回来，他却还是急不过，抢了说话机会：“姜老师您跟陶荇是什么关系，你们真的谈过恋爱吗？” 反正也不一定能点到自己，还寒暄什么，不如直接问最想知道的，他的话也非常直接，避免艺人打马虎眼。 他既已开口，旁边戴红牌的人只好先坐下。 一上来就这么炸裂与直接，在场之人虽然懊恼被他抢了机会，但也都静下来等待回复，艺人感情生活一直是网友和媒体们最喜欢八卦的。 无数双眼睛盯着阿影，镜头全都聚焦在它身上，它的手心出了汗，愈发紧张，脑子已经不清楚了，好在要回答的话都是背过的，换个人问，问的东西似乎是一样，可以一样的回答吧。 它说：“我用了心，不管结果如何，我都是非常喜欢的。” 现场陡然安静下来。 片刻后，忽地一片哗然，一整个沸腾。 这个世界背景里，同性婚烟还没有广泛普及，娱乐圈里炒作归炒作，但没人敢真的承认自己喜欢同性。 这位，就这样承认了？ 他的意思是，他们俩真的在一起过？ 对比陶荇最近的绯闻，这话大有看头：不管对方怎么样，他用心喜欢过，他问心无愧，且痴心不改，是这样吗？ 很多人站了起来，摄像机手机照相机不停地闪烁，有人已经连线直播开始报道，力求发送第一现场消息，有人又想上前来问更多内容，现场再度混乱起来，工作人员们也惊掉了下巴，反应了一会儿才去挡这些人，又加派人员维护秩序。 那助理小王没有那么震惊，但也弄糊涂了，他们俩不是昨晚才在一起吗，之前只是炒作啊，而且，圈子里谁敢公开同性恋情啊，姜老师你们就算在一起了你怎么能承认啊！ 后厅，在屏幕里看着动态的陶荇愣在原地。 陶父在旁急的团团转：“不是，它记混了啊，这个答案对应的是关于那部戏的看法啊，我看看手机，天啊，果然这么快就冲上热搜了，‘姜粼承认与陶荇恋情’的话题已经爆了，这压也压不住，正主都承认了也不好解释了呀，儿子怎么办啊？” 陶荇回神：“先叫些人维护秩序吧。” 陶父连忙叫了一些人去现场帮忙，问：“然后怎么办？” 陶荇透过屏幕，看着阿影的神色，那惊恐的眼眸中依然闪过几分澄澈，因为紧张而轻轻咬着唇，明明是和姜粼一样的脸，但他完全找不到姜粼的影子，他眼中看到的只是阿影。 他轻轻抚了一下心口，沉默片刻，而后，淡淡一笑：“好。” “什么好？”陶父问。 陶荇摇摇头，没有回话。 现场秩序好不容易稳住，这个消息对姜粼的经纪人也是始料未及，完全没有准备，他当机立断说此话题到此为止，后续工作室会给详细回应，大家要问就问其他的。 他已经说得很直白，其他人只好作罢，但是他们还有其他重要问题要问，既然正主承认两人真的在一起过，那么这个问题也就更加炸裂了。 哪里还顾得上让阿影点人起来，有个人已经起身冲到台前问：“可是外面传言陶荇被包养了啊，你知道那位陈氏集团的负责人吗？” 阿影刚才看混乱场景，才意识到自己说错了，它的脸惨白，不敢乱动，可是坐立不安，脑子更乱了，见这个问题虽然不是安排好的人问的，好歹也是准备过的，连忙攥紧手，硬着头皮答：“我们是很要好的朋友。” “什么，你认识陈氏的负责人？”现场又起轩然大波，“还很要好？” 有人高声喊：“你们三个是什么关系，陶荇到底是不是另攀高枝背信弃义？” 阿影不吭声，这些没准备过，不回答。 后厅，陶荇也傻眼了。 陶父已经习惯，又去加派人手维护秩序。 经纪人也破罐破摔了：“这类相关问题也不许问，此后工作室会解释。” 众人激烈反应到底还是被一众安全维护人员给压住了，经纪人说：“要问就问其他的。” 那个戴红色工作牌的记者三个问题被抢了两个，他收了钱，再不开口说不过去了，不能再等点名，他连忙站起来，也只能问剩下一个问题：“姜老师，我想请问您对上次那部戏的看法，关于最佳表演奖花落他家，您有什么想法？” 其他人：“……” 不是，这个节骨眼你问这些有的没的？ 一点意思也没有，大家失望坐下。 而阿影抓取到信息，连忙挺直脊背道：“陶荇就在现场，此事由他自己来回答。” 第61章 “嗯？”刚坐下的众人又惊喜。 想不到这个无聊的问题还有意外收获啊。 陶荇是说过他会来，但刚才那些问题一出，有点眼力劲儿的都觉得他不会出现。 没想到他真的会来！ 可是，听姜影帝的语气，他来了只是为了回复大家他获奖的事儿？ 谁现在关心这个啊，他们只想听感情上的八卦啊。 那……只要他来了，回不回答另说，问肯定是要问的，总能问到一些信息。 所有人站了起来，翘首以待。 后厅，父子两人面面相觑。 原本计划是现在出场的，在阿影回答完第三个问题的时候。 可是，那问题全乱套了。 但是，总要去啊。 “走吧。”陶荇抚抚眉，无奈地笑。 第027章 影帝之影（27） 转过弯, 走进见面厅，较后厅相比，这里的灯光一下子明亮起来。 那大厅众人望见他, 先是一愣, 随即哗然而动，纷纷往前挤。 “陶荇你是不是被包养了，这个包养你的还是姜老师的好朋友？” “姜老师都承认和你谈过了，陶老师你承认吗，你们现在是什么情况？” “陶老师你解释一下……” 喧嚣声响彻大厅，安保人员一再阻挡，才让这些人退后，陶荇走到席位中间，姜粼的旁边, 是专门为他留的位置。 阿影站起身, 眼眸微亮。 陶荇没有坐下，他站在位置前，先抚一抚身边人的肩，示意他坐好，再看向台下：“一个个来，你们问的，我都会回答。” “真的吗？”台下欣喜，得到了保证, 也都老实退后了，昂着头屏住呼吸, 静待他的回复。 陶荇：“方才姜老师也说了, 今天邀请我来参与他的见面会，是为了分享上回获奖的感悟, 关于这次获奖，我有以下三点感悟……” 众人：“……” 谁想听这些啊。 但是人家都说了会一个个回答，可不能催促啊，万一把他催恼了甩手走人怎么办？ 三点说完了，陶荇继续下个问题：“关于我被包养的传言……” 恹恹众人陡然精神焕发，挺直了身子，眼中发光盯着台上人，怎么样，快说啊。 “此传言为假，我与陈氏集团负责人的确有关系，但不是你们想象的关系。” “没错。”后台传来铿锵有力的声音，陶父带着几人走进来，众人的视线被吸引，诧异看着这一行人。 有眼尖的忽然惊呼一声，指着他身后一人道：“呀，那不是陈氏集团的执行总裁梁总吗？” “对，是梁总，旁边那位是李副总啊。” “是他们，没错。”陈氏集团的老板不露面，但执行总裁，副总这些要出席各种活动，有各种杂志，节目采访，经常出现在大众视野，很多媒体人都认识。 两位总裁恭恭敬敬跟着那说话之人，那么这位是…… 众人反应过来：“他就是陈氏的老板！” “陈总好……”他们不由惊讶，陈总亲自来了，是为陶荇澄清，还是撑场面来了？ 陶父抬手压下众人的声音：“首先，我要说明一点，我不姓陈。” 他加强语气，“我姓陶。” 台下讶异，一片沉寂，很多人没捋过来。 “其次，这位……”他回头揽住陶荇的肩，“是我亲儿子。” 众人呆若木鸡，片刻后，那沉寂的台下，轰然炸锅。 “亲儿子！” “陶荇是陈氏集团的太子爷？” “什么被包养，人家是货真价实的富二代啊。” “父子能被传出那种谣言，造谣的人太恶心了！” 喧嚣之中，他们再看陶荇，态度已然变化。 这个传言不是真的。 什么另寻高枝的猜测不攻自破，谁还敢造谣。 原来陶荇是深藏不露的富家少爷！ 那么他与姜粼现在…… 陶荇道：“关于我与姜老师的关系……”他一开口，台下立即噤声。 陶荇侧头看看身边人，淡淡一笑：“如姜老师所言，我们的确在一起。” “哇……”台下再度哗然。 阿影瞪大眼睛，惊愕看着他。 另一边的陶父也吃了一惊，这话是真的还是假的？ 那小王看着陶荇微笑神色，摸不着头脑，实在想不通他们是怎么一夜之间有这么大进展的。 工作室其他人就更惊讶了，那位陶少爷之前为了拒绝炒cp，不是还骂过人吗？ 没人想得通，但事实摆在眼前，双方都承认了恋情，至于他们到底是什么时候开始的，除了当事人，也没人能说得清。 阿影慢慢起身：“你，你……” 陶荇笑看他：“你都承认了，我有什么不敢承认的呢，我们就从此公开吧。” “我……” 陶荇轻轻抚一抚它的头，言语中多了几分郑重：“我说的话，都是真的，不是回应媒体，是回应你。” 阿影的眼眸猛然一亮。 陶荇再向众人：“该说的我都说了，今天的见面会，就到此为止吧。” 众人已经得到了最有效的信息，收获满满，也有好事的提高声音问两人恋情的细则，陶荇笑而不语。 还没编好，没法说。 有人在往外走，有人还在问，有人祝福有人八卦，现场纷纷扰扰，而阿影早已呆愣。 第62章 阴错阳差，他说错了话，可这人，没有解释。 他说，他们在一起。 他知道它的心意，他接受了它！ 大厅里吵吵闹闹的声音，熙熙攘攘的人群，明亮闪烁的灯光，咔嚓咔嚓的快门，阿影全都看不见听不到了，万物虚无，它眼中只有一人。 刚拥有的人类身躯，心跳声如此清晰，砰砰砰，呼吸也会急促，快要窒息，不受控制地战栗…… 它的手动了动，抬起又放下，紧紧攥住衣服。 陶荇微笑拉过它：“你可以光明正大地牵我的手。” 阿影抬眼，世间的虚无又都幻化成多彩多姿，它轻屏呼吸，感受那掌心的温暖，似乎连血液的流淌都能感触到，汩汩而动，鲜明欢快。 它遏制着心跳，小心翼翼，把另一只手也伸了出去。 陶荇淡笑，便也用另一只手牵住它。 正陆续出门的媒体们回头，不禁起哄：“哇哦……” 这一场见面会势必会引起极其热烈的讨论，占据各大头条，相关热搜接二连三，也在意料之中，不过当事人已经这样做了，也就有心理准备。 随他们去吧。 只是那个小区这会儿估计挤满了粉丝和媒体等，他们没回去，直接去了陶荇的别墅。 一路上，阿影一直牵着陶荇，目光始终落在他的脸上，怎么也看不够。 车里有司机，还有陶父的两个助理，陶荇没有多和它说话，只是由它牵着手，向它笑。 陶父望来望去，到家后，他连忙把陶荇单独拉到一边：“你是应付媒体还是真的？” “我在现场就说了，真的啊。” “所以你真的喜欢它，不介意它不是人类？”就算它披上了人类的皮囊，依然不是真正的人，不知道的就算了，知道的，真的不介意吗？ 陶荇笑道：“是不是人类，没有关系啊。” “那就好。”陶父放心，“小影子挺好的。” 陶荇眼中覆上一抹温柔，轻弯嘴角：“嗯，它很好。” 不过，他也有点诧异，打量着眼前人：“你还挺开明的，不介意我找对象的性别，连物种都不管哦，很多父母做不到这一点。” 陶父怔了下，眸光微闪，转过身笑道：“你幸福就行了啊，你跟小影子在一起，我觉得会幸福的，人类也许会算计利弊，但它，是无条件喜欢你，而且，它在极力的适应你，不是让你适应它。” 他说完，又道：“事情搞定，我就不打扰你们了，你们好好过二人世界，我回我的住处了。” 陶荇牵着阿影送完他，走进屋内。 别墅里有一些日常打理的人员，但因为主人不常在，人不多，两个才离开闹哄哄的人群，回到这偌大别墅，忽觉倍加安静。 正是午后，春色中的暖阳慵懒铺进厅内，两道身影站在光影中，双手相牵，面对面互相看着，陶荇几度张嘴，都欲言又止。 他好像有一点紧张，真是奇怪的反应，方才面对那么多媒体不怯场，此时面对刚刚确定关系的恋人，反倒不自然了。 他轻声一咳：“额……从昨晚到今天都没休息，要不休息一下吧。” 阿影歪歪头：你说的我都听。 “好，那先去洗洗。”昨晚揍了一群人，雨水泥水乱飞，虽然早上换过衣服，但还是要先去洗个澡再睡。 陶荇洗完出来，想起一事来，问阿影：“你现在这个身体能控制得好么，可以自己洗澡吗？” “可以。” “好，如果有什么就叫我。”陶荇侧身，抬眼间，见阿影突然红了脸。 他脚步一顿，回味自己的话，似乎有些露骨。 独属于爱人的情感，与其他的都不一样，这种情感中，会诞生别的情绪。 他轻轻捏捏手，走了出去。 洗完澡进卧室，阿影很自然地跟进去，等到陶荇回头，它止步，不知要进还是退。 陶荇：“那就还跟以前一样睡吧。” 阿影揪着睡衣，走到床边，躺在一侧。 陶荇也躺下，侧对着它，拉紧的窗帘透进一点光，屋内过分沉寂，陶荇挪逾半晌，最终只说：“睡吧。” 阿影说：“好。” 陶荇一开始没睡着，他习惯了身边有视线，却还没习惯有呼吸声，不过，折腾一夜加一个上午，实在是累，后来就不知不觉睡着了。 醒来时，帘子依然透进几缕明媚的光，现在是下午三点钟，他只睡了一个多小时，不算久，但很深沉，睡眠质量好，困乏得到有效缓解。 他睁开眼，一眼望见那沉睡的面容，两个人都是侧躺的姿势，正面对面。 窗户半关，帘子被风吹动，无声浮荡，光影时明时暗，午后的别墅，仿佛世界都在这一刻静谧了下来。 也许感受到他的目光，也许本来就没睡着，对面睁开了眼。 四目相对，陶荇没有动，没有说话，也没有挪过视线，安静地与它对视。 呼吸凝滞了片刻，心跳微停了一瞬，异样的情绪涌上心头，又沁入五脏六腑。 那是……悄无声息蔓延的心动。 他轻声说：“醒啦？” 阿影说：“嗯。”又说，“你睡好了吗？” “睡好了。” “嗯。”阿影答话，声音微颤，窗帘搅乱光影，一缕光在对面人的睫羽间浅浅晃动，它紧紧盯着，半晌后，小心翼翼，伸出颤抖的手。 第63章 温暖的手轻碰上陶荇的脸颊。 陶荇的呼吸微滞，缓抬手，覆在它的手背，将那手攥住，再看那双怯怯眼眸。 随后，他稍许用力，将人拉到身边。 近在迟尺，气息交织，阿影被拉入他的怀中，与他紧紧抱在一起。 仿佛船驶入港湾，终得归处，叫阿影激动得忍不住想落泪，战栗得更加厉害。 陶荇抚着它的肩，蔓延的心动化为层层涟漪，一圈一圈散开。 终于，等到战栗稍缓，阿影才敢抬起头。 陶荇便浅浅一笑：“你看什么？” “看你。”阿影说，看这笑容如诱人深渊，让它心跳怦然，情不自禁，无法自拔。 于是，它仰头，轻抿嘴，温热的唇贴上那脸颊。 陶荇一怔，心动的涟漪忽被投入一颗石子，叮咚有声。 怀中人吻了一下后，瑟瑟后退，不安看着他的神色。 被吻的地方微微发烫，陶荇抬手摩挲了一下，对上那惊惧眼神。 他缓声道：“我们是恋人，你可以吻。” 阿影眼眸顿然一亮，再吻上来。 它又吻在那脸颊，然后，滑向嘴角，吻在温润的唇上。 陶荇缓缓闭眼，双臂拢住它的肩。 唇上落下点点温热，生疏又小心翼翼，阿影轻轻贴近他，不知不觉翻身伏在他身上，又吻在另一边的脸颊。 随后，吻到下巴，脖颈…… 最终，落到喉结处，停了下来，浅浅摩挲。 陶荇愣了下，沉思片刻，捧起它的脸：“上回你缠住我，露出了牙，是不是……想吻我？” 阿影羞愧，小声说：“是。” 陶荇的眸中几分柔和，微弯嘴角，轻抚了抚它的眉眼，手徐徐向后，手指插/入它发中，拢住它的后脑勺。 随后，翻身压下，位置互换。 他低眉吻住身下人的唇，浅尝辄止渐变唇齿相缠。 身下人气息微喘，战栗得更厉害，眼中若隐若现几许红，紧紧搂着他脊背的手，控制不住地闪现黏腻冰凉的黑影，如绵长柔软的触手，要将搂住的人裹入其中。 门外有轻轻的敲门声，那张扬的黏腻黑色诧然收回，消失无踪。 陶荇撑起手臂，轻抚身下人通红的脸颊，回头：“什么事？” 门外管家道：“少爷，要吃晚饭吗？” 陶荇看窗外，原来天已经黑了，他问阿影：“你现在是不是能吃饭了？” 阿影眼中血色散去，气息还不稳，歪歪头。 “那吃点东西吧。”他起身，将人拉起，领口的扣子开了，他帮它扣上，牵它走出。 第028章 影帝之影（完） 吃饭间隙, 看看网上的消息，现在各大头条都是他们。 ［陶荇是陈氏集团继承人］ ［陶荇与姜粼恋情］ …… 这些话题爆了又爆，点到哪儿都能看见, 不过大多数是惊讶与祝福, 没有什么负面影响。 上回的剧组众人在群里刷屏般吃瓜，直言想不到啊，怎么他们俩走到一起了，明明拍戏时没什么交流啊。 散会后助理小王又联系不上姜粼了，只得再找到陶荇这里。 陶荇叫人给阿影买了新手机，补办卡，用的是姜粼身份，这号码和各个账号也就都没变。 阿影在姜粼身边七年，看他所看, 听他所听, 除了眼中没有色彩，其他的，人类的生活，它都了解。 大概还是与姜粼有着一些关联，也或许是听多了看多了，人类的文字，它也认识。 操作手机不是难事，它不太擅长说话, 但会模仿。 而姜粼工作室那边，陶荇想了想, 人员需要更换, 姜粼在人前很高冷，不苟言笑, 但经常相处的身边人总能看出端倪，陈氏集团有涉足娱乐圈的产业，陶荇会为他们安排另外适合的工作，不过那个小王，就算了。 工作室答应会后出详细说明，人员更换后就出了，说详细也没那么细，只是承认两人因戏生情，但具体什么时候生的，没说。 已经公开，第二天，两人就高调牵手出现在大众视野，他们今天要回市内小区的房子，那边围堵的人们还没走，又是一番采访和报道，热度持续高涨。 熟悉的房间，亲切安稳，而相处的人，又与之前不大相同。 以前各睡两侧，现在是相拥而眠。 阿影既然取代了这个身份，那么也会继续从事姜粼的事业，在此之前，姜粼已经没什么片约了，大导莫名觉得他演技没那么好，小导演或者成本低的片子邀约，他又看不上。 现在，阿影只能从这些之前看不上的片约里挑了。 诚然，它现在是陈氏集团大少爷的恋人，也有不少凭着陈氏背景送上橄榄枝，可这些人往往急功近利，粗制滥造，还不如那些小成本的剧。 陶荇帮着它挑剧本，挑来挑去，阿影选中一个剧本。 故事比较老套，狐狸被人类救下，多年后化为人形去人间报恩，有点新意的是，狐狸是男的，人类是女的，走的不是感情线，是亲情线，狐狸找到女主时，她已经白发苍苍，狐狸陪在她身边，和她一起看人间冷暖。 阿影要演的就是这个狐狸。 剧本中，这个化为人形的男狐狸精，很多时候保留着动物的天性，虽然表面是人，行为举止神态习惯都很像动物，因此引来一番啼笑皆非，这是此剧的最大卖点。 第64章 阿影说：“给我看看狐狸，我能学得像。” 它是影子，生来就会模仿。 它说的没错，试镜的时候，导演都惊掉下巴了，这何止像啊，要不是这个人有鼻子有眼，他简直要以为自己看到的就是一只狐狸了。 导演实在太满意了，而以阿影现在的背景，他也受宠若惊，当即恭敬地签好了合同。 陶荇也没闲着，上回那部戏的导演在筹备下一部剧，有心还请他演，说这回是主演，陶荇对演戏没兴趣，之前是要给阿影自由，迫不得已逼了自己一把，谁知一逼迫，把自己逼成了“最佳表演奖”获得者。 但现在，他还是不想演戏。 不过那导演能够听取意见积极修改，当时算是帮了陶荇的大忙，陶荇对他印象很好，他不去演，但答应出钱投资，既然是投资人，剧组里一些事情会找上他，特别是那开机仪式，请他一定要参加。 明月轻悬，春末夏初，去年这个时候，陶荇与阿影正于路灯下初见，倘若现在走到郊外，大概还能看见环绕在草丛中的萤火虫。 此时，阿影半躺在床上，倚靠着陶荇的肩，澄澈的眼睛正一眼不眨地盯着他。 陶荇帮它看剧本，感觉到那目光，垂眸：“怎么了？” 阿影轻捧他的脸，手微颤，指端拂过脸颊，缓缓起身，吻在他的唇上。 陶荇的手一松，剧本从床上滑落，他搂住它，将它压下，耳鬓厮磨，呼吸交织。 床头小灯洒落柔柔的光，风拂动窗帘，晃进幽幽月光，半晌后，陶荇起身，抚一抚它略略红肿的唇，笑着往旁边躺。 然而，身躯被搂住，阿影不让他起。 明天，他们要分开了，它要进组拍戏，陶荇要去另外的片场，将要几个月见不到。 它不舍得。 它还没有吻够，勾住陶荇的脖颈，轻抬头，再寻他的唇，吻上来。 陶荇怔了下，便低头回应它的吻，鼻息扑洒在彼此的面上。 当陶荇又一次起身时，仍被勾住了脖颈。 身下人睁开眼，目中是一片血红，像极了它还是黑影时的那双眼睛。 这欲滴血的眼睛，第一次相吻时，陶荇就见过，后来又看见过几次，每一次，都是这般唇齿相缠的时候。 陶荇知晓，这是它激动时的反应。 他撑着身子，看这双眼，没有动。 身下人勾着他，又要抬头吻。 陶荇撇了一下头，避开这个吻，仍然看着它，他要好好看一看它动情的模样。 阿影殷红的眼中却闪过几分迷惘与惊诧，不敢再动。 终于看够了，陶荇缓缓抬起一只手，抚了抚那红眼睛，将轻皱的眉宇抚平。 而后，眼眸一暗，骤然俯身。 衣服从床边滑落，无声盖在那孤零零的剧本上，沉寂室内浮荡着不稳的喘息，那双眼愈发泛红，如浓稠的血中又滴入了殷红的水彩。 一声抑制不住的轻吟，那双手蓦然变了样，不再是能在人类后背划上道道痕迹的手指。 那缠在人类腿上的双脚也变了样。 他们都化成了冰凉粘稠的黑，如胶质黏腻，如触手柔软，没有了人类的温度。 陶荇停下动作，回头看了一眼。 阿影羞愧又焦急：“我……我控制不住，我立刻变回去……” 陶荇淡淡一笑，声音暗哑：“就这样，没事。” 阿影还想说什么，可它什么也说不出了，只堪又一声轻吟。 它知人类的生活，有充满爱意的欲望，能感受到人类欢爱的快乐，只是越急越乱，就算陶荇不说，它的手和脚也变不回去了。 它都忘记怎么变了。 所幸只有四肢变了，其他的都没变。 漆黑粘稠的四肢贴在陶荇的身上，起初小心翼翼蠕动，如无数细小触角缓缓摩挲着心上人的背和腿，后来，控制不住力道，黑色游走又延长，渐渐收紧，将身上人紧紧缠绕。 陶荇被勒得喘了一口气，柔声说：“我动不了了。” 眼前人脸颊忽地一红，缠绕的束缚陡然松开。 陶荇吻吻它的唇，再俯身。 渐渐地，冰凉四肢再度不可遏制地收紧，大概想起了什么，缠绕了一下又连忙松开，克制着力道，可是，那灼烈的情绪无法排解，焦急蠕动，最终，双腿幻化的黑色触手，终于找到了突破口，紧紧缠绕在陶荇的脚腕上。 那力道在收紧，其实勒得也有点疼，但不影响活动，陶荇没有管，他轻轻喘息，低眉看那双眼，如红宝石一般的眼睛，此时含了一点泪，透着莹莹的光。 不知多久，月影西斜，脚腕上缠绕的力道终于松了下来，只是溃不成军，好像失去了弹性一般，收不回去，只能瘫在那里。 陶荇拉过那一片冰凉，柔柔吻了一下，将它抱起：“带你去洗澡。” “等……等一下。”阿影道，“现在不想动。”它眼中的红变浅了些，如天边的云霞。 “好，那等会儿。”陶荇躺回在它身边，将它揽入怀中。 很久后，阿影的四肢恢复成了人形，它抬抬手，能动了，于是坐起身。 陶荇俯身将它抱到卫生间，热水已经放好，他把它放到温暖水中。 水汽氤氲，热意缭绕，四目相对间，心动又随热意起伏。 于是再次拥在一起，那双眼中的绯红，在缭绕雾气中似若隐若现的红花，黑色黏腻的手臂又一次出现，从浴缸里伸出，盘盘旋旋将身上人缠绕。 第65章 仿佛要将他拉入自己的巢穴。 第二天，两个都起晚了，好在也不赶时间。 陶荇给阿影身边配了很多助理，所有事都能照顾到，只要它不亲口对人说：“我不是人”，那就不会被发现。 临别时阿影依依不舍，这让陶荇有点疑惑，和它道了好久的别，随后，兵分两路，各去各的地方。 分别时是中午，到下午，陶荇的事情办完了，驱车回去，去往阿影的剧组。 080好奇：“宿主你去探班吗？” “探班？”陶荇摇头，“我住它那儿，不走了啊，它什么时候拍完，我什么时候走。” 从来都没打算分开啊，他的事情又不需要很久，只用分开半天而已。 剧组，阿影一回头，看见他，整个影都愣住了，听说他会留下陪自己，那身躯动了动，是无比的欢喜。 同时又有些羞愧，昨晚满怀离别之情，好像……太大胆了。 陶荇陪着阿影拍戏，看它起初有点畏惧镜头，也不喜欢灯光直照，总是想往地上趴，后来慢慢地习惯，就越来越好。 这些天，其实不算太平，陶荇真正身份以及两人恋情的热度刚下，冒出了一些异样声音。 这些声音不是突然出现，而是循序渐进，一点点扩散蔓延。 起因是一位与姜粼合作过的知名导演终于找出了他演技问题，把曾经拍摄的片段拿出来解读，他很奇怪，这些都是非常明显的不足，之前在他手上是怎么过关的，当时自己是脑子抽了吗？ 而且，姜粼还凭借这部戏获奖了，评委会脑子也抽了吗？ 视频发出来后，当时参与评审的一些专家重看几遍，也很惊讶，是啊，这叫什么演技啊，太表面浮夸了，那个时候为什么会觉得好啊！ 紧接着，粉丝，网友们也都觉得，确实演得一般，他们不是专业人士，但也能看出差与好，差就是差，之前怎么会觉得他演得出神入化呢？ 很快，网友们又去看了他拍的其他作品，重新观摩，觉得全都不行，让他爆红的那部剧，后来接二连三获奖的几部剧，都不行，演技就从来没好过。 不是一个两个人，是业内业外一致认为，不行。 帅是帅的，就凭那张脸往那一站，是赏心悦目，洁身自好没有绯闻也值得夸奖，可那些荣誉，奖项，影帝的称号，他真的配不上。 要说唯一演得还差不多的，就是上次陶荇获奖的那部剧了，因为导演不断重拍，后期要求很高，但凡不是傻子，演得都不错，但他也不算绝佳，没获得“最佳表演奖”实属正常，当时为他鸣不平的粉丝现在一声都不敢吭。 网上持续掀起热潮，大家都想不明白，之前到底是为什么会认为他演得好的，就跟被什么糊住了脑子一样。 越传越烈，陶父打来电话问陶荇：“是不是又有人造谣啊，要不要出手压一压？” 陶荇抚抚眉，这些还真不是造谣，只是大家的谜障都消散了。 姜粼用邪术吸取世界气运，让自己爆红，邪术一施，在世界生成专属谜障，但凡看他表演的人，都会觉得他演技精湛，不管他演成什么样子。 网友们玩笑说脑子被糊住了，其实差不多就是这个意思。 陶荇不惧邪气，也不受谜障所惑，他刚来的时候就觉得姜粼演得一般，但身边人都说好，他还以为是自己审美不行，现在想想，就都明白了。 阿影脱离姜粼后，他不能再吸收气运，那谜障就开始慢慢散去了，有一部分艺术造诣很高的导演们，已经能辨别出姜粼演技不行，可是还没完全清醒，说不出哪里不行，但就凭借着这一点感觉，他们不敢再用姜粼。 随着谜障越来越少，他们就看得越来越清楚。 当那位导演一一点评了姜粼的演技，谜障彻底烟消云散，所有人都看得清清楚楚了。 网上的言论很多，说他担不起影帝名号，可是又因一贯的好口碑，不忍骂的太难听，再加上他现在是陶少爷的恋人，有这么强大的后台，也没人敢太得罪。 虽然没有多么激愤的言语，但窃窃私语的质疑不少。 “不是观众们的错，也不是那位导演的错。”陶荇回复父亲，那是姜粼留下的问题。 真正的姜粼已经消失了，现在在镜头前的是阿影。 所幸，目前这个剧组里的人没有质疑，他们就在片场亲眼看着，以前的作品不说了，就眼前的戏份，姜影帝明明演得很好啊。 阿影确实演得很好，陶荇欣慰，不过，可能还不够。 他如法炮制，把之前给上部戏导演的教程，因材施教的修改后，再交给这位导演，并嘱咐他，一定要精雕细琢，好好打磨。 导演其实很想好好打磨，无奈钱不允许。 钱么，自然不是问题。 半年后，网上的质疑声还没消散。 阿影主演的这部剧上映。 一经上映，轰然引起热烈讨论。 谁也没想到，一个不知名导演的小成本剧，成为了黑马，播放率以断崖式领先。 经过这么久的质疑，大家不免对阿影的演技审判得更苛刻，恨不得拿放大镜一点点剖析，然而，越看越惊讶，怎么姜影帝的演技又变好了？ 他们以为脑子又被糊住了，把之前影片拿出来对比，发现之前该烂还是烂，这部好还是好。 第66章 看那惟妙惟肖的表情，行为举止，简直跟真狐狸一模一样，就是动画都做不了那么像。 虽然狐狸不是常见的家养动物，但动物园里有，大家又不是没见过，那眼神，抓取物品的姿势，行走的动作……与狐狸完全一致，难怪有些入戏深的观众问，他不会真的是狐狸变的吧？ 他当然不是狐狸变的，不过，也不是人就是了。 这部戏演得实在太出色，当初发视频的导演第一个出来夸赞，他没为之前的视频道歉，那个是真烂，他说的是事实，但真诚赞誉这部戏的演技。 网友观众们也都刮目相看，惊讶又惊艳。 质疑声开始消散，单凭这一部戏，胜过过往七年。 后续，所有的质疑不再，阿影在这部戏里的表演被列入了影视学院的教程中。 这一年的金燕奖如期举行。 璀璨灯光如星河灿烂，没有什么意外，这一届的“最佳表演奖”，阿影实至名归，真正坐实了影帝称号。 领奖台上，灯光“啪”地一声，落在它的身上，陶荇静静看着那束柔白灯光下的人影，为了突出它，厅内其他的灯光都调暗了，他看不清那面容，只能看到一个人形的轮廓，洁白而明亮。 都市繁华的夜晚，车水马龙，霓虹闪烁，路边高楼偌大的屏幕上正直播这场颁奖典礼，一个刚下班的年轻人驻足抬首，望着光下的人影，淡淡一笑。 这是姜粼的助理小王，他如今在一家公司里上班，之前跟在姜粼身边的日子，如前尘一般远去，离开纸醉金迷的圈子，归于平静的生活，再看那个人，不由百感交集。 姜老师对这个“最佳表演奖”梦寐以求了七年，每次都时运不济，擦肩而过，回去后往往愤恨不已，气得好几天吃不下饭。 现在，他，得偿所愿了吗？ 从颁奖典礼出来，阿影拒绝了庆功宴与采访，直奔陶荇的车，它的眼眸澄澈，将奖杯往陶荇手中一放：“给你。” “给我？”陶荇不解。 “我的都是你的。” “啊？” 阿影身躯动了动：“我赚的钱，我拥有的东西，都给你，我爱你，就要把我的所有都毫无保留的给你，这是……本能。” 没有什么种族天性，世上只有它一个“成精”的影子，它不是天性驱使，是爱他的本能。 陶荇轻轻一笑，将它拢入怀中。 他不需要阿影给什么，这奖杯，会放在他们共同的家中。 陶荇的投资收益颇丰，后续，他继续与这位导演合作投资，也赞助了不少有诚意真正用心拍剧的剧组，当然，收获也是丰厚的，偶尔，在极力邀请下，他会去客串一些角色。 阿影接戏挑自己擅长的接，第二部戏是一个男女灵魂互换的剧本，它需要模仿女主的言行举止，不用说，自然是演得形象生动。 后来，有根据现实改编的励志剧，它演那位白手起家的企业家，因为演得非常像，连说话走路的微表情小动作都一样，获得企业家本人的高度赞扬。 还有各种角色，这些作品中有陈氏集团出品，也有其他公司，偶尔，会有一点声音，说姜影帝好像戏路很窄，他只能演得好有原型的角色，但是，这又有什么关系呢，能把一个类型演到极致，就够了。 它拍过的作品不算很多，平均两年一部的样子，但只要一拍，必然是精品，一生能有几个经典角色为人津津乐道，那已经是成就了。 眨眼间，他们在一起，有七个年头了，网友们玩笑问他们会不会有七年之痒，平时吵不吵架，闹不闹矛盾，陶荇搂着阿影的肩回复：“一个全心全意爱我的，我怎么可能会跟它闹矛盾呢？” 这一年，当初拍第一部戏的那位导演已经是盛名在外的国际大导，他刚刚拿了国际上的导演奖项，心里欢喜，直言是第一部戏给了他最大的信心和力量，让他在这个圈子里坚持了下去，他想召集那时剧组人员聚会。 剧组不少人还活跃在圈子里，有不少也大红大紫，幕后工作人员们也都在专业的领域里风生水起。 大家平时都还是低头不见抬头见的，相聚不难，群里一一回应，本以为人数齐了，忽然有人发现，好像还有个人一直没说过话。 是那个曾经喜欢过陶荇的小杨，他当时拍了一半就辞演了，导演为此还很不高兴，后来听说他也没进娱乐圈，好像是出国了。 好歹曾经也在剧组呆过，既然是全组聚会，导演还说了一个不能少，面子上也要顾全，有人联系他，跟他说了此事。 接到消息，小杨说会回来，他这几年在国外学导演专业，他给导演开玩笑说，让他准备好，回来要抢饭碗。 这么多年，导演当然不会再生气了，笑说欢迎，回来一起切磋。 很快到聚首之日，小杨还没到，导演说等一等他。 不过，也有人记不得他是谁了。 “就是当初演女主发小的啊，那个时候大家都是新人，他戏份不多，你可能没印象了。”导演没再提他中途跑路一事，说一些玩笑话，“我讲点别的，你一定就能想起来。” “什么啊？” 导演看了眼陶荇和阿影，咳嗽一声：“陶影帝，我能不能直说啊，姜影帝不生气吧？” 陶荇疑惑道：“怎么还和我们俩扯上关系了？” 第67章 “那我就说了啊。”导演笑道，“小杨那个时候对陶影帝有好感吧，每次见到他都特别热情，一来就起身招呼，还专门给他端水送茶。” “哦，哈哈，是他了，想起来了。”旁人道。 陶荇：“……” 他牵着阿影的手，在桌下轻轻晃，示意它不要介意：“我们没关系。” 阿影抿抿嘴，靠近他耳畔道：“我知道啊，他曾经去你的房间，你把他赶出去了，我在啊。” “喂，你们俩这会儿功夫还要说悄悄话啊。”旁边人见状起哄，“也太腻歪了吧？” 两人就向大家笑，说笑间，小杨风风火火走进来。 一进门，见到陶荇和阿影，他面色微变了下，转瞬恢复自然，和大家举杯畅饮，他在门外听到了导演的话，很大方的承认，以前是喜欢陶荇，但是看得出对方不喜欢他，也就作罢了，他会真诚祝福两人。 导演有点羞愧，道歉说自己不该讲闲话，小杨举杯回应，两人冰释前嫌，觥觸交错的余光之中，小杨不经意打量着阿影。 聚会圆满结束，各自散去，只有那小杨愣了很久。 他今晚一直在关注陶荇，看他望向姜影帝的神色温柔又充满爱意。 他怎么也想不明白。 不是嫉妒不是怨恨，他就是想不明白，当年剧组里他是喜欢陶荇，很在意他，也就看得出，陶荇不喜欢姜粼。 在国外也不是消息阻塞，他当然知道两个人早就在一起了，这就更让他迷惑，怎么就突然喜欢上了呢？ 虽然知道自己没机会，可那时还是无形中把姜粼当成了情敌，对姜粼也十分在意和关注。 今天重聚，他有一种很奇怪的感觉，他觉得，那个时候的姜粼，和今天的姜粼，不一样，不是一个人经过岁月洗礼的改变，而是……一整个，都脱胎换骨一般。 说不上来哪里不一样，可他就是有这样的感觉。 他去查询这些年有关姜粼的消息，一个个奖项与荣耀，私人的信息不多，翻来覆去，也许是那奇怪的感觉暗暗指引，他留意到一个异样。 姜粼以前房产很多，根本住不完，和陶荇在一起后，那些房子用于资助福利机构，都给机构用了，只有一处别墅没动，也没人入住。 他凭直觉，觉得这别墅有什么秘密。 他不知道哪根筋错乱了，也可能是昏头转向了，竟然连夜驱车找到了这个地方。 独栋的别墅，在偏远郊外，鲜有人来，外面下了雨，让夜色更深沉，别墅大门紧锁，四周荒草丛生，看上去很久没人打理。 他转了几圈，看到那后院的墙不算高，在风雨里吱吱呀呀晃动，不太稳的样子。 他鬼使神差地爬上去，翻进了院中。 一落脚，跳到半人高的荒草之中，院里已被雨打湿，他沾了一腿的泥，起身拍一拍，打开手机照明，看那大厅，金碧辉煌的装葺已被灰尘覆盖，刚想往前走，忽地，听到一个声音。 几分阴森，几分凄然，还有几分……熟悉。 他蓦地回首，手机的灯光照亮斑驳墙面，一个晃动的黑影在墙里抬起了手，使劲往前挣扎，仿佛要穿过墙体从里面出来。 “终于，有人来了啊。”那声音阴仄仄道，“放我出去，我给你很多钱。” 小杨汗毛直立，瞪大了眼睛。 他听出了这熟悉的声音是谁。 姜粼！ “你是姜粼吗？”他问。 “是我，是我。”那声音兴奋起来，“你认识我，是我粉丝吗，我跟你说，你别怕，一定要相信我，外面那个不是我，它是假冒的，它是我的影子，是见不得人的妖怪，他顶替了我的身份，你放我出去，放我出去……” 小杨皱眉：“影子？” 他仔思量半晌，惶然抬眼。 他曾经，见过一个奇怪的影子，在陶荇的房间，就坐在沙发上，在他的旁边！ 那时视线一扫而过，没有放在心上，此时突然回想，一瞬间脊背发凉。 他今天凭着直觉跑到这个荒废别墅，就已经潜意识里相信奇闻异术了，现在就更加坚定。 他不怀疑眼中所见，只是大为震惊。 原来是这么回事，那影子当时就在陶荇的房间，陶荇那个时候态度坚决地赶他走，是怕他看出来吧？ 那么，陶荇是知道现在姜粼的真正身份的。 怪不得后来相恋，并不突然，他们很早就认识了，他爱上的不是真正的姜粼，而是姜粼的影子。 真是讽刺。 小杨抬眼：“我就是个普通人，也不知道怎么救你啊。” 墙里的声音一怔，发出一声痛苦哀嚎：“那你帮我把这面墙稳固稳固，搬一点砖过来抵着，它倒了我就真死了，快去，然后，你去找找人，请高人来，还有，把我的事儿说出去，让人知道那个不是真正的我！” 小杨看着摇晃的墙面，托下巴沉思。 墙里的影子急了：“快去啊，快去啊……”那声音愈发急促，慢慢变得尖锐而诡异。 小杨盯着这面墙，忽而，噗嗤一笑，抬手按在墙上：“对了，我还没跟你说我是谁吧？” 那尖锐的声音停下。 小杨笑道：“我叫杨涛。” 墙里没反应，似乎是没想起来。 “那这样说，你应该就记得了，我是小杨。” 第68章 墙上的影子忽然动了一下。 小杨按在墙面的手缓缓收紧：“当初在剧组，就因为我给陶荇送了一下伞，你让助理来找我，威胁我离开，把我逼得不但在剧组呆不下去，国内也呆不了，我被迫出国，背井离乡，后来啊，这个剧组从上到下都红了呢，就是没我的份儿。” 墙上黑影忍不住发抖。 曾为名气维持口碑，怕被人抓把柄，什么都不敢做，可是后来，他的确做了很多事。 乘双道人说陶荇是个变故，但其实，生了变故的是他，是他违背了规则，做了不应该的事情。 他颤声说：“我……我错了，我出去一定补偿你，你先救我好不好，求你了，求你了……” 小杨眼中闪过一抹狠戾，手上渐渐用力：“哎呀，顶替你的那个影子啊，他现在可红了，他获得很多奖哦，包括两次金燕奖的最佳表演奖。” 黑影一愣，用力拍着墙壁，只是不管他多用力，也发不出什么动静：“你说什么，你说什么，它个怪物凭什么，凭什么！” 小杨继续：“不但获了奖，还跟陶哥公开恋情了哦，这都在一起六七年啦，感情好得不得了，可幸福了，粉丝们也都祝福着他们呢。” 那黑影拍得更疯狂：“不可能，不可能，它凭什么，放我出去，放我出去，我要把它碎尸万段，碎尸万段……” “我看……你没有机会了。”小杨收敛笑容，用力往前一推。 本就不稳的墙面更摇摇晃晃，黑影从近乎疯狂的吼叫中回神，惊声道：“你在干什么，救我，救我啊……” 小杨一声冷笑，再一抬脚，往前一踹。 轰轰隆隆，墙面倒塌，碎裂的砖瓦落了满地，砸入被雨打湿的泥土里。 尖叫的黑影四分五裂，随着砖瓦碎裂在各处，那个别部位还动了两下，然后，声音消止，黑影彻底不动了。 荒芜黑暗的别墅，只剩哗然雨声。 小杨没有跟任何人提他来过这里的事，也没有向外透漏过半点阿影的身份。 影子，是妖怪吗，有可能会吃人的呢，但他当初都坐在妖怪旁边了，人家也没吃他，说明这是个好妖怪。 他也没多和陶荇联络，人家不喜欢自己，再争取也没用。 倒了一面墙的别墅始终没人发现，本身就是在荒郊的私人住宅，没有物业和管理人员，如果主人不管，那就只好一直被遗忘。 又过了一些年，陶荇的投资收益越来越丰厚，阿影的经典角色也越来越多。 人生数十载，咋咋呼呼的陶父，渐渐白发苍苍。 他前半生辛劳，后半生享了福，气息奄奄的一刻，他只叫了陶荇陪他。 病房安安静静，陶父拉着陶荇的手，声音如蚊：“儿子，最后再叫你一声儿子。” 陶荇抓着他的手，俯身：“爸。” 床上的人笑道：“诶。” 过分沉寂的房间，唯听见点滴流下的声响，半晌后，陶父一字一句说：“我儿子，走得痛苦吗？” 陶荇瞳孔骤然一缩。 “没有哪个爹不认识自己儿子的，我第一次见你，就看出来了。”陶父仍笑着，“我儿子是落水死的吧？” 陶荇微眯眼，回想起他们刚夺回陈氏集团后，这位一直主张理论谈判的老好人，固执地搜寻一切办法，最终让那个养子陈启被判了死刑。 原来，他知道，他的儿子是被那人害死的，他在给儿子报仇。 他知道自己儿子的身体里一直是另一个灵魂，他想明白了世界上有很多解释不了的事，也就对姜粼的邪术和阿影的存在没有那么惊讶。 陶荇抿抿嘴，对着他苍老的面容，轻声说：“他走得很快，不痛苦，他的灵魂去了一个非常美好的地方，现在过得很开心，很幸福，我的话，你信不信？” “你这么奇异，我当然信啦，那我去找他了。”陶父道，“陈氏集团，你给我管好了。” 陶荇微怔：“你要留给我？” “不留给你留给谁，没有你，我可能早就死了，也夺不回来。”陶父道，“他是我前半生的儿子，你是我后半生的儿子。” 掌心里的手没了力气，陶荇紧紧拉着，许久没动。 清明雨过，墓碑前放上两束黄花，陶荇牵着阿影，撑伞从雨中走过，如今，他们的面上也带了岁月的痕迹。 陶荇想一个问题：“阿影，你不是人类，为什么也会和人类一样衰老呢？” 它就算有人类的躯体，也并不是完全有人类特征，比如说，他虽能吃饭，但不吃也不会死。 如果它不吃不喝依然能存活，那怎么又和人类一样，有新陈代谢呢？ 阿影转身看着他，轻声说：“不知道怎么回事，就是会衰老，也许这个躯体是人类吧，我生老病死都和人类一样。” 它说，它会老，会死，又说：“要是我和你一同死，就好了。” 陶荇轻抚它的脸，将它拥入怀中。 阿影靠在他怀里，不让他看到自己的神色，它很少说谎，但这几句话是假的。 人类的躯体是会老会死，可它不会死，等到这副人类躯体死了，它可以寄生到其他人身上，继续活。 这是夺了姜粼躯体后，激发的一个特殊能力，它一直没有告诉陶荇，它可以无限寄生，想要谁的躯体都可以，当红明星，豪门权贵，大富之家，只要它想，他就能取代那些人，拥有新的身份。 第69章 但它不会这样做。 它只要跟陶荇白头偕老，就够了，如果这世上没有陶荇，那么名誉金钱，于它而言，都是无用的。 它永远不会告诉陶荇这个能力，等这个躯体到了时候要死去，它不去寄生他人，也就会随这躯体一同死亡了。 死亡不是终点，也许，它的灵魂会去往别处，和陶荇在另一个世界相逢。 当然，它要活的久一点，多和陶荇在人间呆一段时间，到两人都走不动了，最好是他们前后脚死，然后墓地在一起。 生同衾死同穴，想想，真是美好的事情。 他们俩的确又活了很多年才去世的，年龄大了一点就都渐渐退出娱乐圈，陈氏集团不用陶荇亲自管，依然请了专业管理团队，后半生悠哉乐哉，两人到处游玩，日子里过得挺清闲。 后来，果如所愿，两人差不多去世的，不过，这是在外人看来的。 阿影离世的当天，陶荇就没气了。 其实，是阿影不在了，陶荇脱离了这个世界。 他离开，原主躯体死亡。 “080。”好些年没喊系统了，“开启下个世界吧。” 080应声：“好的。” 程序启动，眼前世界渐渐模糊，陶荇进入一片混沌虚无，这是去往下个世界的中转。 “宿主，我要跟你说一件好事哦，你有额外奖励。”080一边开启着程序，一边说，“这个世界你的任务超额完成，阿影比任务完成时的那个结局更好，更幸福，账户资金翻三倍，还会有一个福利，能在下个世界使用。” “翻三倍，我有九百万了？” “是的，宿主。” “看见没，我第一次做任务，就完成得如此出色。”陶荇得意道，“ 那福利是什么？” “宿主你想要什么。”080翻看程序，“满足条件的都可以实现。” “那……”陶荇想了想，“让我一去到就是有钱人。” 有钱的感觉，真好。 080点着程序：“满足条件，可以的，宿主，下个世界开始啦，为您重复快穿规则，任务对象他们可能隐藏在人们身边，系统里不会告知任务对象的身份信息，只可以帮宿主确认附近范围内有没有，请宿主自己去找寻辨认。” 它念完，强调：“下个世界没有新手礼包啦，不能帮你锁定目标详细位置了。” “知道了。”陶荇点头，说着话，虚无散去，眼前景象清晰起来，他来到了第二个世界。 第029章 古宅幻形（1） 暴雨倾盆, 赫然一道惊雷炸在夜空，闪电“刺啦”划过，照亮雨中男人惨白的脸。 男人抹着脸上雨水, 望一眼这荒寂破落的庭院, 颤颤巍巍打开怀里布包，布包里，森然露出一截发黑的断手人骨。 男人小心翼翼俯身，将人骨往已经挖好的坑里放。 “轰隆”一声，又一道惊雷乍起，飒白闪电忽然打在土坑上，雨水迸溅，泥土散发出焦黑之气。 男人惊得一屁股坐到地上，大口喘气。 忽然间, 他的瞳孔猛地放大, 脸色倏然一变。 “啊……” 死寂庭院，响彻了男人惊恐叫声。 他慌乱卷起人骨，裹着布包，抱起来就跑，手脚并用，在暴雨中仓惶而逃。 多雨时节，连续数日雨声不断，小镇不比城市繁华, 入夜没有随处可见的明亮灯光，几盏昏暗路灯, 照不清地上的水渍, 行人一不小心，踩进小水坑里, 霎时水花四溅。 有两个人撑伞走在泥泞道路上，至路尽头，放下伞， “咯吱”推开长街尽头的红色木门。 片刻后，“砰”的一声，二人跌跌撞撞冲出来。 他们口中含糊不清地喊着什么，眼睛已发直，腿脚软得走不好路。 许久后，被寻找他们的家人发现，抬了回去。 这两人是兄弟，来自一家，几日后，这家门前挂白幡，办了丧事，两人死因是病逝，吊唁者只上香，不与尸体告别。 但有好事者偷偷去看了尸体。 霎时间，惊叫之声惊动灵堂众人。 据传言，那躺在棺材里的尸体，没有皮，血肉模糊，看不清人样，不是被剥的，像是被高温度的熔浆浇灌，皮烫没了，血肉将熔不熔，坑坑洼洼，凹凸无矩，仿佛……正在融化的巨型蜡烛，这蜡烛还是红与白交汇而成。 雨过天晴。 陶荇才踏出虚无落到这个世界，就听一阵喧闹。 他费了点劲儿睁眼，看面前簇拥着数十人，疾声厉色说着什么，再看四周，一个大院子，青砖白瓦，飞檐回廊，颇具古韵，但窗上排排空调外机，证明这是现代世界。 “他醒了，可以跟他说话了吧。”一个穿短袖的青年指过来，喊道。 众人停止了话语，目光齐刷刷看过来。 院子里忽然安静了，陶荇与这诸多人对视，这一群人有长有少，有人穿着古朴长衫，也有像这个青年一样穿着短袖t恤。 “080，这里有任务目标吗？”他问。 没有新手提示，系统只能检测出一定范围内有没有，不能具体到哪个地方，080道：“这个院子里没有。” “哦。”陶荇就收回目光，打量自己这具身体。 他第一眼看到手指上的祖母绿扳指，眸中一亮：“哇，值钱哦。” 080：“宿主，我怎么觉得这些人眼神不友善呢？” 第70章 陶荇再看自己穿的衣服，带着铜钱花纹的双对襟唐装，样式是有点显老，但料子绝佳，又一喜：“这衣服也不便宜啊。” 080：“宿主，他们的脸色也不好看啊，好像下一秒就要开骂了。” 陶荇看完衣服，看自己坐的红色木雕宽椅。 系统终于想到了哪里不对：“大白天的，人家都站着，就你坐着，宿主，这个原主身体不好啊。” “嗯。”能感觉出，身体是不好，很虚弱，虽然不知原主身份，但身体基本状况还是知晓的，这具身体虽然打扮老成，可人是年轻的，没到三十岁，然而这个年龄，已经病弱到没法长久站立了。 陶荇点着头，抚摸扶手：“这个椅子也很贵哦，我真的变成有钱人了啊。” 080：“……” 宿主你现在的境遇不妙啊，身体虚弱，面前还有这一堆怒气冲冲的人……是仇家吗？ “三叔。”那短袖青年走上前来。 080一怔：“不是仇家，是亲戚？” 陶荇抬眼。 那青年趾高气昂道：“您说要晒太阳，不许我们打扰，既然醒了，太阳也晒够了吧，我看大家也别折腾，我陶三思明人不说暗话，三叔，这家主之位，您是让还是不让？” 陶荇明白了原主身份和处境。 一个生活在现代世界，却还有着古旧规矩的大家族，原主是叔叔辈，排行第三，继承了家主之位，但晚辈们不服。 家主之位应该是刚刚继承的，不然这些晚辈不会现在才开始闹，那么这个家族应该发生了一些变故，起码原主的父母，哥哥或者姐姐都不在了。 变故加上闹腾，让本就虚弱的原主身体更吃不消，方才在晒太阳时去世了，于是陶荇穿了过来。 陶荇转转眼珠，开玩笑，一个有钱人家的家主哎，他向这青年挑眉：“大侄子，如果我不让，你要怎么样？” 此话引起一阵骚动，这叫陶三思的青年眼一横：“我看你是病糊涂了吧，什么大侄子，我是你小侄子，我们念在你是长辈，才来跟你商量，如果敬酒不吃吃罚酒，那就休怪我……” “三思，住嘴。”这话被一年长者制止，此人着一身旧式长衫，发须微白，“三少爷是你长辈，不许没大没小，是老爷临终前让三少爷继承家业的。” “爷爷凭什么要把家业给这个病秧子？”接话的是另一个着西装的青年， “就算按规矩，不也该传给长子吗，长子不在了，那就该给长孙我啊，就因为我们的爸死得早，他就不把我们当回事儿，他这事儿做的，连其他人都看不下去了吧，要不然咱家祖坟能被刨？” “就是说啊，爷爷要是不偏心，二叔能离家出走这么多年？总而言之，我们绝不同意三叔继承家主，这位置就算不给大哥，也必须在我们哥儿三个里面选。”另一个穿衬衣的青年开口。 “陶二弦你什么意思，长幼有序，我是长孙，家主当然是我的，什么叫就算不给大哥？”此话引起西装青年不满。 “谁有本事谁当喽，陶一鸣，我给你面子，喊你一声哥，不给面子你就什么也不是。” “你找打是不是……” “来啊来啊……” “喂，你们俩是不是忘了还有我这个老三的存在……” 陶荇眨眨眼，捋清了这几人关系，这是三个兄弟，都是原主大哥的孩子。 原主也是兄弟三个，大哥死得早，留下三孩子。 二哥听上去是早年与家里闹矛盾，断联多年，基本跟这个家没关系了。 老爷子前不久死了，死之前要把家业留给原主这个唯一的儿子，不给孙子，于是三个孙子来找茬了。 然而此时，这来找茬的三兄弟起了内讧，打成一片。 现场其他人中有他们的家眷，有一些旁系亲属，还有丫鬟管家等，有的上来劝架，有的帮着亲近的人对骂，一团乱。 陶荇饶有兴致坐在椅子上看热闹，正感慨要是有一捧瓜子就好了，那个长衫年长者忽然怒吼了一声：“像什么样子，都给我停下！” 他这一句吼有点分量，众人停了手。 看样子这老者在这家族中地位不低。 见这老者怒道：“这些年，陶氏每况愈下，生意越来越差，灾祸不断，你们还有心情争！” 陶荇蹙眉：啊，生意不行了啊？ 老者还在气头上，脸都红了：“另外，祖坟之事早已经解释过，是雨太大冲开了坟地，你们还在妄加猜测，以后谁再议论此事，就去祠堂罚跪！” 三兄弟垂首不语。 老者继续：“好，如果老爷遗言你们不听，那么，就用第二个办法，老爷也说过，谁能去陶氏旧宅把牌匾拿出来，就能继承家主之位，不分长幼，不只是陶氏直系子孙，旁系也可，只要能请出来，就是家主，谁去？” 现场却不吱声了。 陶荇左瞄瞄，右瞄瞄，转头招呼身边一个人。 这个人大概四五十岁的样子，一直在椅子旁边站着，可能是管家什么的，方才在三兄弟打架时，他有问过陶荇身体还经不经得住，想来与原主关系不错。 管家老瞿便俯身：“三少爷，怎么啦？” “他们不争了，是良心发现了对吧？”陶荇套话。 老瞿瞥了那边一眼，将椅子往后推一推，压低声音说：“少爷您仁厚，但不要觉得他们都跟你一样好心，他们不争，很明显是害怕，那闲月庭闹鬼的事儿谁不知道啊，哪有人敢去？” 第71章 “闹鬼？”陶荇眼前一亮。 那个“鬼”没准就是任务目标。 不过，这个世界的目标真是鬼吗，长得吓不吓人啊？ 陶荇还是挺怕鬼的。 “说过很多次，闹鬼一事是个误会。”人群中也有窃窃私语声，老者听见了，厉声道，“当年祖先请诸多方外之人前来施封印阵法，对宅子空间造成影响，加之宅子阴暗潮湿，久不住人，阴气汇聚，心智不稳者极其容易致幻，他们看到的都是幻觉。” “是幻觉？”陶荇又有点失望，合着不是鬼啊。 不对，不是说有封印阵法，封印什么，肯定是异常之物啊，那这个被封印的，一定就是任务目标了。 专门请诸多方外人士封印，这次任务目标很凶险吗？ 如果是个很凶险的怪物，那么，长得吓不吓人啊？ 陶荇还是很怕怪物的。 “虽是幻觉，然心智不稳者极其容易被迷惑而失常，所以，要不要去拿被封印的牌匾，各位想好了。”老者又说。 啊，陶荇又一怔，封印的不是凶险怪物，只是一个牌匾？ 难道它是任务目标？ 可是，一块牌匾，不就是个木头吗？ 080：“宿主，你怕木头吗？” 陶荇：“咳咳……” 可要是单纯一块木头，这个家族不至于大费周章地封印，也不至于又大动干戈让人去取回来吧？ 难道木头成精了？ 一块木头能是什么反派，难不成用来砸人啊，能沟通么，有嘴么，能说话吗？ 陶荇摇头叹气。 “有没有人愿意去？”大长老又问。 “我去。”人群里，陶三思壮着胆子接话，“怕什么，陶家做的是香烛黄纸的生意，就是赚死人钱的，咱们陶氏每个人不都一出生就开了灵智嘛，精通辟邪咒的，怎么可能那么容易被迷惑，而且，这不还有大长老您坐镇呢。” 开灵智陶荇倒是知道，刚出生时请人点开与异界相通之处，这个时候此相通之处最脆弱，很容易打开。 奇门遁法驱鬼辟邪之道寻常人轻易修不得，否则影响自身气运，而打开灵智之人受到的影响就会小很多。 目前来看，陶氏是做生意的，卖香烛黄纸，糊纸人纸轿，自有一套独门传统手艺在，与现在工业化流水线上生产的截然不同，经历数代名气打出去，成了一个招牌。 但因为这生意是给死人送东西，怕子孙们沾晦气影响气运，就让陶氏后代一出生就要开灵智，可毕竟不什么天师玄学的家族，开个灵智掌握个辟邪咒就够了，那些奇诡道法就没必要学，就算影响再小，也还是会有影响，而且也不是所有人都能学得会，也讲究天赋和缘分。 “可是，之前去过之后发疯的俩人，也是咱们本家，开过灵智会辟邪咒啊。”有人说。 “那个……”陶三思道，“他们学艺不精呗，而且，要我说啊……搞不好就是巧合，是他们不小心掉进了滚烫的烛油中吧。” 是已证实，两人是掉进了烛油里才造成了那样的死状，做这个生意，家里熔油炉子很好找，只是他们家人一口咬定是去过宅子后发疯失常了才跳进去的，根源还在宅子上。 不管是发疯还是不小心，那俩人的死状都过于恐怖，想起来仍叫人心惊胆战，而且陶氏这一门主要做香烛生意，那俩人死的像红白交融的巨型蜡烛，更让人心中生忌。 众人犹犹豫豫，不敢回应，陶三思咳了几声，走上台阶道：“反正我去，今天大家既然都聚在这儿了，也是为了一个目的来，那我建议，我们就一起去，这么多人怕什么，至于牌匾，凭本事喽，谁先拿到，就是谁的。” 其他人互相看看，是啊，人多壮胆，要是一起去……好像也没那么可怕了。 当即陶一鸣陶二弦就抬手：“好，我们也去。” 剩下的多是家眷下人什么的，就没什么反应，旁系今天不在这边。 陶荇坐直了身子：“我也去。” 众人一惊，大长老问：“三少爷，您就没必要去了吧？” 就他这身板，出门还要坐轮椅，铁定是抢不过别人的。 “我要去。”陶荇说。 生意都不行了，家主不家主的，无所谓了，他要去找任务目标。 几个侄子自然没话说，一个病秧子而已，构不成什么威胁。 几人商议好了，就尽早动身，稍作收拾，下午一点钟在旧宅门口集合。 管家老瞿不明白陶荇为什么要去，劝阻不得，只好道：“我送你去吧。” 旧宅离得不远，在同一个镇上，十来分钟的距离，步行就能到，陶荇坐着轮椅，跟身后的老瞿说话：“我病了多日，脑子混混沌沌的，这块匾哪一年制作的来着？” 老瞿俯身说：“匾的时间可太长了，您记不清很正常。” 陶荇微眯眼，听他说着话，点点头：“原来是这样，对了，大长老还在为祖坟的事儿生气呢？” 老瞿就说：“可不是嘛，一直捂嘴说祖坟是被雨水冲开的，不叫人议论，其实那很明显就是有人刨过的痕迹嘛，谁猜不到啊，肯定是那死了俩人的旁支家里人去掘的，人是来过陶氏旧宅后死的，他们自然记恨啊。” “哦。”陶荇点头，走了一路，旁敲侧击，了解到自己想知道的，那所谓大长老，就是陶氏家族里一代中灵智开得最好的那位，这种就属于对玄门极其有天赋的，不管是旁系还是直系，都由直系来养，会送去专门学习奇诡之术，然后回来辅佐家主。 第72章 平时帮客户看风水啊选下葬日子啊都用得到，还很重要，加之其专门学过奇诡之法，能力不容小觑，因此，大长老在陶家地位，仅次于家主。 不过，担当大长老之职，就要放弃家主的竞争权，可能是怕太过招摇真引来异界之物，而老爷之前也说了，没有家主竞争权的，不许踏入旧宅，因此他不会跟大家一起去。 一个快要败落的家族，乱七八糟的规矩还挺多。 老瞿也是这样说，感慨家中太死守陈规，说得义愤填膺，等反应过来时，他已站在了旧宅门前。 他俯身对轮椅上的人说：“三少爷，咱们到了。” 陶荇：“……我知道。” 他坐在轮椅上，鼻尖已经碰到那朱红色大门，再往前一点，就要整张脸贴上去。 管家连忙往后拉，陶荇抬眼，看这古旧的红色木门，零零落落掉了漆，门环锈迹斑斑，岁月在上面留下斑驳的痕迹，但繁密的刻花，繁杂的图纹，木质的纹理，仍能看出它精湛做工和上好材质。 这是一个据说有千年之久的宅子，保养得还算不错，自从主家搬离后就荒废了，可能偶尔也有人来打扫，但不常来。 往上看，尖尖的飞檐屋顶，脊兽排列，千年风吹雨晒，褪去原本的颜色，却依然可窥曾经的奢华，主人的富贵。 门头上无牌匾，那牌匾就是他们要找之物，听说，大概两百多年前，在陶氏主家一家搬离此处时，牌匾被取下收入庭院中某一处。 虽门头无匾，但管家说过，这个宅子，名叫“闲月庭”。 第030章 古宅幻形（2） 另几人也到齐了, 老管家按规矩不能进，帮着陶荇把轮椅抬进门槛，就在外等待。 一进门, 080便收到提示：“宿主, 任务目标在此处。” 果然在这里，陶荇来了精神，转着轮子四处看。 屋内散发着潮湿腐朽的气息，门一关，阳光透不进来，略显昏暗，也不知是空气的湿度过大，还是今天本来就有雾，这昏暗宅子, 在开门之际, 徐徐泛起了雾气，缭缭绕绕。 目前所在的前庭，因为没有多少家具而倍显空旷，约莫有三层楼的高度，中间打通一望到顶，木色横梁，腐朽发黑，蜘蛛网盘在各处, 灰尘积了一层又一层。 四面可见二三层的扶栏走廊，有许多房间, 有的门紧锁, 有的在开着。 庭后方一道门，对着后院, 出乎意料的，后院没有太多杂草，从内看去，那土地是光秃秃的一片。 目标在这个宅子里，那隐藏在何处呢？ 没有具体方位，得自己找，陶荇转动轮椅，见三个侄子正在商量对策。 “牌匾肯定不会在大厅里放着。”陶三思道，“二楼三楼看看去，这宅子里没有半点信号，手机连紧急电话都拨不了，有事直接喊话吧。” “好，走，我们去看看。”他们一起楼梯处挪，完全忽略轮椅上还有一人。 080刚才在路上打了会儿盹，这会儿有点迷糊：“一个牌匾，不就是木雕吗，有什么特别的？” 这话方才在路上，是陶荇第一时间套出来的。 陶氏这个牌匾，可不简单，听说，千年前陶家祖先辞官归故里，初创陶氏，造宅立匾，此匾乃当年皇帝亲笔题字，祖先又三跪九叩请高人开光，然后在一个黄道吉日，由高僧诵经，挂在宅子门头上的。 还别说，挂上当天，祖先的生意就爆火了，此后生意越来越好，名气越来越大，陶氏的招牌也奠定了下来，这位祖先一度成为天下首富，一生荣华富贵享之不尽。 祖先相信，此牌匾为他们带来了福运，于是视若珍宝，并嘱咐后代需怀敬畏之心。 后代也确实敬畏了，其实中间数百年风风雨雨，并非一直一帆风顺，生意有起有伏，好在都没动摇根基，陶氏的品牌就这样一直传承了下来。 然而在第八代，出了个叛逆的家主，他认为生意靠的是自己本事，跟那牌匾没半点关系，他当众拆下牌匾，为断掉家人的念头，他也找高人来做了一堆法，把那牌匾封印了，说不管有没有灵，都封住了，谁也拿不到，也不要再指望。 而后带领家人搬离此宅，另立门户，至此，此宅荒废，多年来大门紧锁，鲜有人造仿。 之后，陶家生意还真的更好了，便有不少人开始相信，那牌匾确实没啥用，渐渐地，人们就淡忘了它。 可是，到上一代，第十代，就是原主父亲当家主的后期，生意却开始走下坡路，根基都不稳了，老爷子想尽办法，无论怎么补救都不行，后来急出了病，死马当活马医的又想起了那个牌匾。 旧宅是没法住人了，要是把牌匾拿出挂到现在住的地方，兴许有用。 他就剩原主一个儿子了，一早定好了家主之位传给原主，后来生意不行了想起那牌匾，就又立个规定，谁能拿到牌匾，谁来当家主。 他也许自己去找过，但没拿到，也许身体已经不行了没有去过，不得而知。 老瞿说：“我觉得那个叛逆家主说得对，牌匾只是心理安慰，对生意没什么用，但人在无望的时候，寄托神明也是安慰，老爷子定这个规矩，也是保留个最后的希望。” 有没有用不知道，但进门后，系统提醒任务目标在此，陶荇相信，牌匾多少有点东西。 陶家拿牌匾就能当家主的事儿一公布，直系这边还有点顾虑，老祖先说要敬畏，第八代祖先把它拆掉了，这一任家主又说把它请出来，这都什么事儿啊，谁说的是对的？ 第73章 他们没行动，那两个旁系已经跑去了，然后就是陶荇知道的，他俩出来后疯掉了，没多久死了，死状很惨。 关于那个封印，在消息公布后，大长老找了之前设下封印阵法的那些高人的传人，经过许多钻研，研究出破解之法，并传授给符合竞争资格的每个人，但能不能破解，还要看个人的领悟和本事，很显然，这两人没能破解。 非但没破解，还看到了幻觉，心智失常投炉自尽，倒也不确定他们俩就是因为来过宅子才疯的，但大家是不敢轻举妄动了，拖来拖去，拖到大长老拍板定论，那就按照老爷子定好的，三少爷继承家主，这时，几个侄子不乐意，终于决定来一探究竟。 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这个家主之位还是有的一争的。 080听了陶荇的叙述：“原来是这样，那封印到底有没有啊，破解之法是什么宿主你知道吗？” 陶荇：“没有原主记忆，并不知道，就连那个辟邪咒也不知道。” “那怎么办，宿主你会不会有危险啊？” 陶荇耸耸肩，走一步看一步吧。 那三个人已经上了楼，他坐轮椅上不去，只能在一楼转悠。 风从后院那扇开启的门外吹进来，靠墙的八仙桌边，一个快散架的摇椅轻轻晃动两下，发出细微的咯吱声响。 陶荇回头看，如纱蔓延的雾气慢慢退去，眼前渐渐清明起来。 午后的光影照进，浮动细小尘埃，岁月在斑驳墙面与残破桌椅上留下印痕，又被尘埃掩去。 楼上人跑得叮叮咚咚，木质地板吱吱呀呀，陶荇的视线环过昏暗房间，转头向后院看去。 忽听一声尖叫。 是陶三思的声音，陶荇收回目光，轮椅忙后退几下，抬头间，那尖叫又止息了，见陶三思正站在三楼扶栏边。 陶荇拍拍心口：“怎么了？” 楼上的人看下来，说：“看见了一只老鼠。” 陶荇：“……” 方才还沉浸在岁月如梭的感慨中，被这一声叫拉回现实，一楼就他一个人，想想多少还有点渗人，他道：“你下来陪陪我。” 陶三思没有回应，楼上昏暗，也不知道是不是翻了个白眼，转身走进身后一扇打开的门。 陶荇摇摇头，斥道：“这个陶三思！” 屋里传出噼里啪啦翻箱倒柜的声音，里面的人大概忙着找东西，没理会。 陶荇转轮椅调个方向，往前挪几步，一抬眼，又望见陶二弦站在二楼扶栏边，可能也是被尖叫声惊到了，正往上看。 上面已经没人了，他的目光便慢慢落下，定格在陶荇身上。 陶荇停下动作：“看什么，那你来陪我？” 陶二弦没说话。 陶荇被看得发毛，往后瞧瞧，确定自己身后没人：“陶二弦，下来扶我一把，我也想上去看看。” 陶二弦仿佛才回神，甩来一句：“你想得美。”说完就转身进了一间屋。 “一个二个的……”陶荇无语，转轮椅到墙边。 080看着宿主，疑惑又疑惑，它觉得宿主今天有点亢奋，虽然平时也不是个沉默的人，但今天话委实有点多，倒也不是说啰嗦，主要是，宿主平时才不会主动跟不理他的人打招呼。 “宿主，你别激动，也别紧张。”080猜测，宿主可能是知道任务目标在这里有点激动，但不知道其形貌，有可能也是个很吓人的，宿主本来就胆小，在这样的环境里就更加害怕紧张。 “还好啊，我没紧张啊。”又剩陶荇一人了，他东张西望，从楼梯下转过，正往前挪，转眼望见陶一鸣站在楼梯口的转角处。 屋内昏暗，楼梯里就更暗，这道身影伫立在黑暗之中，不仔细看险些看不见。 陶荇冲着他没好气道：“要不，还是你来陪陪我吧。” 陶一鸣沉默片刻，动了一下，他一动，被遮挡的小窗口的光就透进来，在黑暗楼道浮动一束微尘。 “哎，还是你比较好。”陶荇一笑，伸手，“来扶我一下。” 陶一鸣慢悠悠走下来，晃碎那束光。 陶荇笑意更浓，撑起身子，把胳膊交到他手上，借力站起来：“你找到什么没有？” “找不到。”陶一鸣回，单手扶着他胳膊。 “那他们呢，你有没有问？”陶荇把轮椅停在墙边，跟他一起往前走。 “他们也找不到。” “啊？”陶荇脚步一顿，“那我是不是没必要上去了。”他自楼梯口转了方向，“说不定就在一楼，走，我们往那边看看。” 他倚靠着陶一鸣，一步一歪地走到前方的墙边，这里有几个破旧柜子，柜子打开，迎面一层灰，他吹一吹，上下望望，“没有。” 再倚靠着他走到另一面墙，地上堆着几个扫帚拖把，应该是之前打扫之人留下的，他翻翻扫帚，扒拉扒拉拖把：“没有。” 又去第三面墙，在一个断腿的书桌上下翻动：“没有。” 陶一鸣一直搀着他，没有发表意见，也没帮他翻。 “刚才会不会没看仔细啊，再回去看看。”陶荇又走到第一面墙。 陶一鸣就扶着他到柜子边。 “还是没有啊，走，第二面也再找一遍。” “没有没有，第三面再找找。” “没有，还是去第一面墙那边找吧……” 第74章 陶一鸣停了，脸色微暗看过来。 陶荇对上他的目光，笑了笑：“好吧，不去了，哎呀，我怎么一直围着这三面墙转呢，那不是还有一个地方吗？” 还剩摆着八仙桌和摇椅的那面墙了，陶荇往那个方向走。 身边人却没跟上来。 陶荇怔了怔：“走啊。” 陶一鸣不动：“别找了。” “为什么不找？”陶荇眼一横，“今天来就是找它的。”没人扶了，他只好往前，把重力搭在八仙桌上，站稳后，他看看桌子，回头笑道，“陶一鸣，你害怕啊？” 陶一鸣愕然抬眼：“我上去看看。”不待回应，快速走向楼梯。 陶荇看着那身影消失在楼梯口，忽而，一阵此起彼伏的尖叫声从楼上传来。 不是一个人的声音，两三个，这边一声那边一声的，伴随着咚咚跑步声和砰砰撞击声，没多会儿，见陶三思连滚带爬下来，大呼：“鬼啊，有鬼，三叔，有鬼……” 害怕的时候，知道叫叔了。 他拼命往出口爬，奈何手脚发软愣是没爬几步，挣扎几番只堪堪到陶荇面前，他面色惊变地喊：“一个没有腿的人，在那个屋子里爬，地上全是血痕，他身上也全都是血，他朝我伸手，要抓我，鬼，啊……” “啊……”另一个更高的嗓门盖过他的声音，楼梯上又爬下来一人，是陶二弦，他一屁股滚到了陶荇面前，省去了那几步爬的过程，摔得起不了身：“吊死鬼，长舌头，长头发，眼睛暴突，头断在胸前……” 陶荇：“你们看见幻觉了，见的鬼还不一样？” 他毕竟没亲眼看见，没有他们吓得那么惨：“要走一起走啊，老大呢？” 话刚落，“噗通”一声，陶一鸣直接从二层楼梯滚了下来：“红衣女鬼，眼睛滴血，脖子上全是血，她要来索命……” “又一个不同的鬼？”陶荇瞪大眼，“你们大长老说了，是幻觉，封印扭曲空间产生的，你们念破解封印的口诀啊。” 三个侄子面上满是惊恐骇然，支撑着站起来，拼命往外跑：“念过了，念很多遍了，没用，没用，压根破解不了，太真实了，不，一定是真的，就是真的……” 他们吓破了胆，什么幻觉真实，谁能镇定下来去辨认，他们只想跑。 可是，无论怎么跑，都没挪动几步，身体如有千斤重，腿像灌了铅，再怎么挣扎都够不到门边，越挣扎越重，到后来就站不来了，陆续倒地。 “是不是封印的力量？”陶三思惊恐道，“那俩死的人起码还能跑出去，我们却出不去了，我们会直接死在这里的。” 另两人面色惊变，惊恐朝门外大叫：“来人啊，老瞿，快来，来人啊……” 红色大门紧闭，没有半点动静，他们的声音压根传不出去。 “三叔，三叔你还能动么？”几人带着哭腔，“你是不是能动，快救人啊，有鬼，放我们出去……” 陶荇抬抬手指，可能他没上楼，没撞上鬼，他还能动。 “太好了，三叔，拉我们出去，求求了……”三人喊道。 “啊，我？”陶荇蹙眉，“不是，我身体什么情况你们不知道吗，怎么可能拉得动你们？” “这……”几人一怔，这倒是事实，他们惊恐对望，陶三思反应快，“三叔，那你去喊人，找人来救我们，快去……” “对对对，快出去找人来……”另两人附和。 “哦。” “陶荇应声，撑着桌子，一点点挪脚。 “三叔！”陶三思提醒，“门在那边，你挪错方向了。” “没啊。”陶荇道，“我轮椅在那边呢。” “三叔这个时候您就别管轮椅了吧，您先出去喊人啊……” “没轮椅我也没法走路啊。”陶荇道。 三人语塞。 这也是事实，楼梯口离这桌子只有几步路，大门可就远了，他不坐轮椅肯定是走不过去的。 三人惊骇万分地看着他挪步，时不时抬眼望楼上，生怕鬼追过来。 不知过了多久。 陶三思忍不住了，再次开口：“三叔您挪半天还没离开桌子啊，您快点啊求求了。” “我也想快，可只能这样啊。”陶荇道，“要不你们谁帮我把轮椅推过来？” “我们要是能动还用你嘛？”轮椅在楼梯口停着，他们都对楼梯心有余悸，惊骇之余又哭了，“三叔您好好的把轮椅放那边干嘛啊？” “我刚才想上楼看看，坐着椅子怎么上呢？”陶荇拉长音调道，“又没人管我，只能自己上啊。” 三个人一怔，心虚互看，一时间没敢再催他：“三叔您也没喊我们啊，您是我们亲叔，有事叫一声，我们肯定会来啊。” 陶荇淡淡一笑，没回话。 080有点奇怪，不对啊，刚才宿主明明每个人都叫了一遍，只有陶一鸣下来了，还扶一会儿就不耐烦了，现在怎么都说没喊呢，集体失忆了？ 它想问宿主，可宿主在费力往前挪。 三兄弟不敢吱声，只能闭眼默默祈祷鬼不要下来。 刚闭眼，忽听“咔嚓”一声，他们连忙又睁眼看过去。 但见陶荇撑着的那张桌子，被按散架了，残破的木头落了一地，带着腐朽气息的木屑到处飞。 陶荇失去了支撑，往前倾倒，手及时按住墙面才没摔倒，他显然也很惊讶，不可思议盯着这桌子。 第75章 陶三思又急了：“三叔你别管了，求你先过去啊。” 陶荇没动，抬头看向按着的墙。 “三叔，三叔，你在想什么……”几个人焦急呐喊。 “别吵。”一声呵斥，让那三人一惊，这语气凛然，与方才截然不同，带着莫名的压迫感，他们竟真的不敢多言了，战战兢兢看着陶荇的动作。 陶荇敲了敲墙壁，中空的声音。 他捡起一个椅子腿，用力一戳，潮湿墙皮破了一个口子。 他沿着口子一拉，墙皮哗啦啦往下掉，很快出现一个大洞，洞内，一块落满灰尘的牌匾赫然摆在里面。 “找到了！”三个侄子面色大变。 大概冥冥中自有注定，到头来，还是他找到了。 陶荇慢慢朝里伸手，去拿牌匾。 三人现在顾不上争什么，保命要紧，在看他将要碰上牌匾时，惊声喊：“三叔，有封印，别乱碰啊。”他们已经领悟到了封印的力量，谁知道乱动被封印之物会不会出现什么灾厄。 陶荇的手微顿，片刻后，再往前，按住牌匾。 一缕风从门外吹进，拂动他额前的发，陶荇垂眸，看那个摇椅又微微摇晃，发出轻微的咯吱声。 他一个用力，“咣当”一声将那牌匾拉了出来。 “三叔，不要啊……”三个侄子吓傻了，想抱成团无奈动不了，只能堪堪垂头，贴着地面紧闭眼不敢看。 闭了半天，什么动静也没听见。 他们小心翼翼睁眼，只见清风止息，摇椅不再晃动，只有墙皮又掉了几块。 牌匾在陶荇的手上提着，灰扑扑的红色，约摸一臂长，提字似乎是金色，灰尘太厚已看不清。 陶荇拿着牌匾，转身。 三人又是一惊，警觉抱着头：“三叔，这个能随便带出去吗，那封印不会……” 话说到此，他们忽地一愣，震惊看看自己的手。 他们能动了。 封印被破解了？ 再活动手脚，真的能动了。 几个人颤颤巍巍爬起来，总算想起来一点良心，没有丢下陶荇跑路，互相扶着都还站在这里，只是心有余悸望一眼楼梯口。 那里安安静静，只有微光浮光，仿佛方才惊恐场景都是错觉。 是封印被破解了吧，三叔什么时候念的口诀，这么快？ 牌匾拿出来，那些鬼也不见了，他们至此才回过神，真的是幻觉。 他们的声音还发抖：“三叔，你好厉害啊。” “是啊，那口诀我们念了很多次，一点用都没有，看样子，我们和那俩人一样，破解不了，但三叔您破解了。” 这与身体好不好关系不大，有人还说身体虚弱的人更容易接触奇诡之物呢，他们家做这一行，对能通玄门之道的人都比较尊敬，总之，他们这位病弱的三叔，真的就轻易破解了封印，拿到了牌匾。 等于说也救了他们，那封印真的有点东西，不然也不会吓疯两人，倘若今天没解，他们三个说不定也要疯。 到了这个时候，谁还有心有胆去争什么家主，三叔本来就是被老爷子选中的，他也拿到了牌匾，这就注定是他的。 他们带着惊愕与崇敬的眼神，去把那轮椅推来，扶着陶荇坐下：“三叔，三叔，东西拿到了，咱们走吧？” 陶荇在这些恭维中暗咳了一声：什么封印，啥都没有啊。 他什么都没做啊。 你们是手脚吓软了这会儿缓过来了吧。 他不解释，淡定把牌匾放在腿上，点头：“走。” 红木门吱吱呀呀打开，已是傍晚，如火的夕阳落进来。 老瞿转头来推轮椅，望见牌匾，不免一惊：“少爷您拿到了啊。” 陶荇挑眉一笑。 老瞿瞥了眼那三个侄子，暗喜地推着轮椅：“走吧，咱们回。” 红木门缓缓关上，“咔嚓”一声上好锁。 三侄子也没生气，都悻悻跟在他后面，老老实实。 金色余辉从高墙落下，拂过木门，落在车辙上。 陶荇拂一拂牌匾，大片灰尘浮动，他咳了两声，手指捻过题字，灰尘拭去，那“闲月庭”三个字在指腹下逐渐清晰，金色的字迹映照夕阳，泛粼粼微光。 第031章 古宅幻形（3） 回到陶家, 自然引起不小轰动，没人敢相信，最终还是陶荇拿到了牌匾。 三个侄子是真切体验了被厉鬼惊吓逃脱不了的感觉, 劫后余生, 他们现在对陶荇佩服有加，把现场吹得神乎其神，什么当时不晓得有多危险，三叔却云淡风轻，打开墙壁，不费吹灰之力就破解了封印，拿出牌匾，能力要多强有多强…… 众人惊愕不已，大长老认真听完他们的话, 道：“三少爷您是唯一没有被影响, 成功破解封印的，这家主之位，非你莫属。” “对。”三个侄子附和道，“我们服气了。”他们带头行礼，“家主！” 其他人便也纷纷行礼，一院子老老少少齐声喊，“家主！” “好。”大长老朗声道，“家主之位没有异议, 明天就召全族，举行家主继任仪式。”说完回头, “三少爷……不, 家主，今晚您先好好休息。” 陶荇颔首, 抚着腿上的牌匾，摩挲金色字迹，悠悠一笑。 虽然一个破败家族，家主不家主的无所谓吧，但好歹暂时还是有钱的，当一当也行。 第76章 其他人话语渐止，凑过来，也看向这个牌匾，他们都没见过。 小巧精致，没想象中的大，现在已经被擦拭干净了，红色锃亮，金色粼粼，非常的……华贵。 对，就是华贵，这是他们想到的第一个形容词，一个经过岁月洗礼的牌匾，没有古旧痕迹，依然崭新，深沉大气而庄重的红，高贵奢华又耀眼的金，交相辉映。 “这个牌匾真有灵吗？”他们小声议论着，“会给我们带来转机？” “反正拿回来了，试试看呗。” “为了这个‘试一试’，死了俩人啊，要不是家主拿到了，也许会死更多人。” “他们如果没有争家主的心思，就不会死啊，再说了，大长老不是说过，封印只是造成幻觉，没有实质性伤害，是他们自己心智不稳，无法从中清醒过来。” “对了，这牌匾挂在哪里啊？” 大长老道：“待明天继任仪式举行完，就挂在祠堂，至于今晚……” 陶荇抬眼道：“先放我这里吧。” “也好，那今晚就放在家主您的院子里。”大长老左右看看，避过众人，压低声音说，“家主，防人之心不可无，陶氏直系旁系子孙众多，保不齐还有人不服，在继任仪式之前都不算尘埃落定，您……最好把牌匾收好。” “哦。”陶荇点头。 回去后，他将牌匾往床上一扔，压在枕头下。 洗漱完，换上了睡衣，这睡衣也是唐装样式，白色铜钱印花，双对襟的丝绸睡衣和长裤，上好料子，穿着很舒服。 他双手枕在脑后，目光环过房间。 屋内家具多为红木，随处透着古韵，陶氏家族虽然搬迁旧宅，这新的宅子也是仿古建筑，几进几出的庭院，陶荇单独有一个院子，卧室外走廊挂两个灯笼。 灯笼里面是电灯泡，透过外壳，照出泛红的光，打在木门上的纸糊小格子，落了幽幽的红。 咯吱咯吱，不知从哪儿吹过一阵风，陶荇睁眼，看门上的红光摇摇晃晃。 窸窸窣窣，灯影一直动，今晚的风有点奇怪，仿佛打着转儿，一会儿来一会儿走。 陶荇摇摇头，整理一下枕头，闭眼入睡。 风好像大了，吹得门咣当咣当，红影摇晃幅度变大，若漂浮的鬼魅。 忽地“砰”一声，门被推开。 陶荇睁眼，在摇曳红影中，看见一人站在门口。 一身灰色古装衣饰，长发微白，有半长胡须，目光冰冷看过来。 虽然这个家族里有人着装比较复古，比如说穿长衫的大长老，但……穿宽袖古装还留长发的，陶荇可真没见着啊。 080：“宿主，大长老说今晚搞不好有人会来要牌匾，难道这位是哪个陶氏子孙？” 陶荇坐起身：“你是哪位，进来怎么不敲门？” 那人寒凉目光扫过陶荇：“我是你祖宗。” 陶荇：“……” 来人：“我显灵了。” 陶荇：“！！” 来人一本正经介绍完自己，视线挪到陶荇的枕边：“我以祖宗的身份命令你，把牌匾交到我手上。” 080：“果然是来要牌匾的。” 陶荇笑道：“你是哪边的子孙，敢声称是祖宗？” 来人：“我本来就是你祖宗，你难道不应该尊敬么，难道不该让你做什么就做什么吗？” “……” 陶荇没好气道：“随便贴个长发穿个古装就是祖宗啦，赶明我画一张猴脸拿个香蕉，所有人也都得喊我一声老祖宗呗。” 来人眼中闪过一丝疑惑：“你不认识我？” “我为什么要认识你？” 来人沉默片刻，仿佛思量什么，再看向枕边：“牌匾也不给我？” “不给啊。”陶荇笑道。 那人往前一步，又停下，看了他几眼，转身推门离去。 门没有关，长袖拂动灯影，清风掩去了脚步声，他大概走远了。 陶荇起身去关上门，继续睡觉。 他这里还算安逸，但今晚陶家大宅里，其他人还没休息。 大长老带着管家和一些下人在准备明天的仪式，除了布置现场，还要好好打扫祠堂。 他一个个擦拭祖宗们的牌位，恭恭敬敬擦完，提着抹布出门，一个恍眼，他忽然脚步一顿，紧接着，瞳孔猛然放大。 他不可思议地看看眼前长袖翻飞之人，再回头看看祠堂，一张脸微微泛白，抹布和水桶掉落在地，他双唇哆嗦：“老……老祖宗！” 第一代，开创陶氏品牌，建立旧宅闲月庭，给牌匾开光，曾是天下首富的那位老祖宗！ 他虽没见过，但祠堂里供着他的画像呢，祠堂里历代祖先的像都有，一开始的是画像，后来有了相机，就是照的遗像。 “老祖宗显灵了！”他大惊，一定是老祖宗显灵了，牌匾拿回来，祖宗就显灵了，那牌匾真的有灵对不对？ 他颤巍上前，刚想惊呼，而一刹那间，那身影又不见了。 他慌忙跑上去，震惊地四处看，却再也寻不到那个身影。 幽静小院里。 陶荇刚关上门躺到床上，“咔嚓”一声，那门又被推开了。 他迷惘坐起来，见门前站着一位年龄稍长的男人，也穿了一身印铜钱花纹的唐装。 好歹是现代打扮，短发，戴着眼镜。 第77章 不是，原主这位少爷的院子……谁想进就进来的么？ 080说：“这也是来要牌匾的吧？” 陶荇无奈问：“你又是谁？” 来人：“我是你爹。” 陶荇：“……” 对方：“我是你爹死后变成的鬼，我要求你把牌匾交给我。” “……” 陶荇眨眨眼，今晚的人让他都摸不着头脑。 080也纳闷，这些人为了要牌匾还真是想尽办法，一会儿装祖宗，一会儿装爹，脑子十分不正常的样子，但你要说不正常吧，他们又挺有礼貌，没有来抢来偷，而是一定要宿主亲自交给他们。 难道陶家又有什么奇怪的规矩，不主动给他们，还不算数吗？ 来人见陶荇没什么反应，道：“你总该认识我吧，你难道不怕我吗？” 老祖宗可能是不认识，但爹自然该认识的，只是，陶荇才穿过来，偏就不知道原主的爹长什么样。 你说是爹就是爹啦？ 他打量这人片刻，一笑：“刚才那个装祖宗的和你是一伙的吧，故弄玄虚，听好了，我不吃这一套，要是后面还有人，劝他们死了这条心，牌匾我不会给的。” 那人一怔：“你不给？” “不给哦。” 来人脸色微暗，沉寂须臾，甩走离去。 依旧没关门，门框被风吹得咣咣响，陶荇无语，起身去关门，那人走得挺快，已经不见了踪影。 宅子里，大长老揉一揉眼，总算从碰见老祖宗的惊愕中回神，想来想去，觉得有可能是眼花，他极力平息着心境，俯身捡起抹布。 起身后，他的手一抖，惶惶之中，又僵住了。 “老……老爷？” 那飘过去的是老爷吗，不久前才死去的老爷吗？ 先看到了祖宗，又看到了老爷，大长老彻底不淡定了。 不是眼花，他们就是出现了，今晚怎么回事，牌匾回来了，祖宗们要团建？ 他疾步追着那漂浮的身影，转过婆娑树荫，一阵风起，那身影转眼被风吹散，再看不到。 树荫后走过来几个人，是那三侄子。 陶一鸣怀里抱一个大木箱子：“我把爸的古董瓷瓶都拿来了，三叔会喜欢吗，会原谅我们吗？” “总比什么都不表示的好，不过大哥不是我说你，什么年代了，那瓷瓶不能吃不能喝，你送这个干嘛，还不如我这些有用。”陶二弦扬一扬手里的烟酒。 陶一鸣“切”了一声，看两手空荡的三弟：“你怎么空手去啊？” 陶三思扬眉道：“三叔又不缺钱，你们送的这些都没用。” 两人恼了：“那你说他缺什么？” 陶三思狡邪一笑，点点手机给他们看，小声说：“三叔一把年纪了没成家，连个恋爱都没谈过，你们觉得他缺什么。” 另两人会意：“他身体不好，有些事情做不了吧，谁愿意嫁他守活寡啊，之前不是找人说过媒，都没成嘛，难道你能给他找到对象？” “不是说媒，是……”陶三思小声说了句，见两人惊讶神色，解释：“哎呀，爱美之心人皆有之，你情我愿图个一时之快嘛，我在酒吧认识的，人家一看三叔的相片，喜欢得不得了，甭管三叔行不行，非要过来，来给你看看照片，好看么？” “好看，三叔肯定喜欢，是个人都会喜欢。”两人不约而同点头，又露出担忧，“这样不好吧，咱们陶家家规森严，你这……” “怕什么，神不知鬼不觉，咱们都不说就是，三叔本人也享受了，他自己肯定也不会说出去啊……” “咳咳……”一道严厉的咳嗽打断对话，三人抬眼，脸色倏然一变。 大长老阴沉着脸走过来，厉声道：“大半夜的，在干什么！方才的话我都听到了，我警告你们，都给我收起歪心思，尤其是陶三思，再打这些败坏门风的主意，有你好看！” 三人很怕他，见他发火，连忙低头：“是是是，不敢了不敢了。” “少去叨扰你们三叔，都给我滚回去睡觉！” “是是是。”三人连忙抱着东西往回跑，陶三思也赶紧跟约好的人发消息说不用来了。 他们脚步匆忙，卷来一阵疾风，大长老找不到老爷的身影，静下心来，又觉得可能是幻觉，他一叹，目送着三人，确定他们都回了，也转身回去。 风从树荫下拂过，掠过他的肩，往前而去。 院里，陶荇才眯着，风过回廊，灯影摇晃，那门又开了。 陶荇：“……” 他熟练地起身，望向门口：“你也来……” 话没说完，他微顿，虽然长袖长裤的睡衣齐齐整整，但他还是下意识拿被子把自己盖了一下，因为门边站着的，是一位衣着时尚的姑娘。 “她也来要牌匾的吧。”080说。 陶荇抿抿嘴，深吸一口气道：“你是……” 那姑娘道：“我来陪/睡。” “！！” 姑娘往前走：“你若同意，就把牌匾给我。” 080：“所以还是来要牌匾的。” 陶荇连忙道：“你别再过来了。” 姑娘脚步一停：“你不喜欢吗，不享受吗？” 不吃故弄玄虚那一套，投其所好这一套，总会吃吧，不是说，是个人都会喜欢吗？ “咳咳。”陶荇轻声一咳，“没错，我不喜欢，我……”他道，“我喜欢男的。” 第78章 姑娘看看他，沉思片刻，转身出门。 陶荇在她走出前先有所预料地喊：“把门关上。” 那人侧目一瞥，带上了门。 灯影摇晃，片刻工夫，门又被推开。 这一回，进来的是个男人。 他一进门，冲床上人道：“我来陪/睡。” 第032章 古宅幻形（4） 陶荇抚抚眉, 向那男人道：“陶三思，你我是近亲，你是想挨揍吗？” 来人疑惑须臾, 转身出门。 “把门带上。”陶荇道。 “陶三思”带上了门。 陶荇没有躺下了, 他盘腿坐在床上，胳膊撑头，看着门。 没一会儿，管家老瞿走了进来：“我来陪/睡。” 管家姓瞿，不姓陶，不是亲戚，这回总可以了吧。 080：“……” 陶荇倒是挺淡定：“我喜欢年轻的。” “老瞿”走了，这次没用提醒，他顺手带上了门。 过了片刻, 又走进来一个年轻男人, 有一点眼熟，陶荇想起来了，今晚吃饭时见过他，这是老瞿的儿子。 还没开口，陶荇先说：“我喜欢好看的。” 来人停下脚步，静立片刻，转身出门。 门框“咣当”一声巨响，他还是带上了门, 但是，带的很大劲, 明眼人都能看出, 他生气了。 陶荇暗笑一声，悠然躺下。 后半夜, 古色古香的宅子真正安静下来，没什么人再活动，几个夜灯在庭院里闪烁着微白的光，小院走廊下，灯笼定时熄了灯，红影消失，只有一个泛黄的小夜灯，在陶荇的床头。 风声又起，门咯吱咯吱响动。 有什么东西拂过脸颊，带来几分痒意，还有古木的清香。 陶荇手一伸，抓住一片衣摆。 他蓦地睁开眼。 那门不知道什么时候打开了。 再看手上，是一个红色衣服角，他心里一个咯噔，顺着衣摆的方向抬头。 深更半夜，床边柜上，悄无声息坐了一个男人。 一袭红色宽袖的古装，袖口领口腰封皆有金线游走，长发半束，挽了低髻，两旁垂落金色流苏，一个小金坠挂在额前，随那几缕发轻轻晃动。 陶荇的手瑟缩一下，松了衣角，红色纱衣随风而动，在眼前起起伏伏。 昏暗房间，一盏小灯，但离得如此近，依然能看清红衣上精湛的牡丹花刺绣，随着光影的明灭，花朵时而栩栩如生，时而又像是经年风干留下的浓艳旧影，金丝线与流苏在光影下微微闪烁，给风干旧影带来几许勃勃生机。 陶荇坐起身，按亮屋里的灯。 那个身影因为突然的光亮动了下，抬袖遮住眼睛，须臾后，缓缓放下，露出一张极其美丽的脸，如他身上牡丹花一般高贵而冷艳。 衣袖下的眼眸流转，淡淡看过来。 陶荇的面色微变。 窗外又起了雾，盘盘绕绕，光影中，陶荇看见那一双泛红的眼。 幽暗的红，如黄泉彼岸上开的红花。 这人对上陶荇的眼眸，道：“我好看吗？”声音如幽幽泉水。 这回下了血本，用的是本来面目。 陶荇回过神，没回他的话，只往前倾了一些，欣喜笑道：“是你啊。” 记忆深刻的红眼睛，换了一张脸，一个身份，不同的形态，颜色也不算相同。 但仍能叫人一眼认出。 他的小影子。 竟然也来到了这个世界吗？ 他的欣喜让对方微怔，但看神色，料想是喜欢这个模样的，于是对方继续：“我来陪/睡。” 陶荇的笑意不减，打量着他：“你认真的？” “当然。”那回应很坚定，幽红的眼其实还是有一点吓人，如暗夜中的鬼魅。 陶荇换了个姿势，胳膊搭在床头柜上，离他近一些：“你现在是什么身份？” 红衣男人一顿，静默片刻后道：“我是……你祖宗的妾室，被他私藏，你们都不知道。” 陶荇：“……” 你什么时候学会胡说八道的？ “哪个祖宗？”他问，“我还有祖宗没死吗？” 男人思量须臾：“你爹，他……的妻子死后，他欲纳我为续弦，就将我关起来了，如今他已死去，夜深寂寞，我……溜了出来。” 陶荇抚抚眉，暗叹：“老爹啊，虽然我没见过你，但你死后……晚节不保啊。” “那你……”他还想继续问，对方忽而打断，红衣男人的语气微有凌厉，“我是来陪/睡的，不跟你说闲话。” 陶荇就止住话语，抬眼。 他在床上坐着，床头柜略高，他看对方需要抬头，近在迟尺，衣衫随风而起擦过他的脸，屋内突然安静。 不知是不是电压不稳，天花板上的琉璃灯刺啦一声灭了，只剩床头小灯，闪烁几下，□□地维持点点亮度。 陶荇的脸在这闪烁中一下暗，一下明。 红衣男人见他没反应，抬了抬袖，自他面前扫过。 小小的床头灯也被衣袖挡住，陶荇的神色完全落入暗处，古木清香扑进鼻息，他抬手，拉住眼前浮动的衣袂，又问了一遍：“你认真的？” “当然。”男人又一次斩钉截铁回答。 “好。”陶荇的声音微哑，一个用力，将那衣袖一拉。 第79章 男人未留意，跌落过来，陶荇接住他，揽入怀中，一翻身，将他压在身下。 男人眸中闪过几分迷惘，却未说什么，只乖乖躺着不动。 080不合时宜弹了出来：“宿主，虽然我不想打扰你，但是我刚接到程序通知，任务目标找到了，就是你身下这个人，不知道为什么这个时候出现提示，可能是咱们解锁了什么剧情，宿主，是不是你意识到他是任务目标了？” “嗯。”意识到是任务目标，那不早就意识到了么，至于解锁什么剧情，大概是刚刚看到他的本来面目。 “怪不得，但是宿主，他是任务目标，那就是非人类啊，他的真身是什么还不知道呢，而且他是反派，说不定有危险的，你要跟他……” “不管他是什么。”陶荇一笑，“你可以屏蔽了。” 080不打扰好事，潜入意识深处，与外界屏蔽。 拥在怀中是有温度的躯体，陶荇轻抚身下人的脸，指端在他的眼眸拂过，打量许久后，他笑了笑，低头吻上那唇。 温暖的触碰，清浅摩挲，分别又重逢，几分欢喜几分情动。 气息扑洒，躺着的男人终于动了一下，他满是好奇地看看身上人，摸一摸被吻过的唇，然后，再摸一摸陶荇的。 陶荇：“怎么了？” “没怎么，你继续。”男人只是不明白，双唇相碰，这明明是一点普普通通的接触，为什么会带来全身的酥麻，还有那丝丝缕缕涌上来的热意，仿佛每一处血液都在跳跃。 很不寻常的感觉，偏偏又是吸引人的，叫人不舍得停下。 陶荇继续吻住他，情动难自持，力道渐渐加大，身下人感到一点痛，抬了一下手，顿了须臾，却又慢慢放下，反而是搂住了陶荇的肩。 虽然痛，也还是吸引人的。 陶荇吻至脖颈，手指一勾，弹开衣扣。 繁杂的红衣层层滑落，铺到床下，有一件白色里衣没有完全掉落，挂在床沿，轻微晃动。 男人感到更痛，可也更吸引人，他不但没想拒绝，反而想要更接近，便紧紧搂着身上人，忍不住泄出一点声音。 那件白衣晃动得更厉害，终于还是掉落在地，与一片红衣汇聚，忽地又有什么掉下来，那是一个蚕丝枕头，不知是被丢下来的，还是揉攘中不慎掉落。 枕头掉了，下面的红木牌匾就露了出来，长发男人枕在牌匾，细细的汗落到金色题字上，他侧脸看了眼，这个角度三个字只能看见两个，“闲月”二字随着他的晃动，在光影下微泛金光。 天光微启，室内风雨终于止息。 男人从被子里伸出白皙手臂，慵懒地往地上摸，捡他的衣服。 陶荇已起床，将床头叠好的衣服拿起来，坐到床边。 男人没摸到衣服，睁开眼，红眼睛扫过屋内，落到陶荇脸上，眼里还有几分餍足的懒散。 陶荇含笑伸手：“你要起床吗，这衣服怪麻烦的，我帮你穿。” 男人牵住他的手起身，陶荇便抖开衣服，一件件给他穿：“我们都不穿这样的衣服了，我……爹，还有这种特殊爱好啊。” 男人意识回归，想起正事：“是啊。”随后回头，“我要你把这牌匾给我。” 陶荇挑挑眉，把最后一个扣子扣完，再捋一捋他的长发，把那额前金坠子摆正，说：“好。” 男人一怔：“你答应了？” “我答应啊。”陶荇笑道，“你想要，我当然会给。”他把那牌匾拿来，擦一擦，递到男人面前，“给你。” 男人面上闪过一丝诧异，接过牌匾。 手上出现一道细微白光，环绕牌匾转一圈，又消失，而男人松了口气，将牌匾抱在怀中，下床：“我走了。” “你要去哪儿？” “我……回我住的地方。” “你住在哪儿？”陶荇上前一步，一本正经道，“我爸做的事是犯法的，他之前把你囚禁在哪里了，又是如何逼迫你的，你说出来，我带你去报警。” 男人支吾：“他也不算逼迫，是我自己贪图富贵，要跟他的，没囚禁，只是让我住在别处，现在……他死了，恩怨一笔勾销。”说完又要走。 陶荇挡住他：“你我都这样亲近了，怎么算一笔勾销呢？” “你不用当真，我真的要走了。”男人衣袖一拂，挣脱陶荇的手，转身出门。 门外一道清风，等陶荇走出去时，已看不到他的身影。 院外有人在做卫生，叮叮咚咚，动作没有停，没人看见从院里出去的他。 夜半来，天明去，陶荇想起了聊斋里的女鬼，无奈一笑。 今天要早起，有家主继任仪式。 许多旁系都来了，乌压压挤满院子，这个家族数代不分家，真的是人多。 陶荇坐在轮椅上，由老瞿推着到高台，听大长老念一些祈福的话，然后用柳叶在他身边洒水，再用香烛点几个纸人当众人面烧了，随后朗声说：“陶氏第十一任家主，陶荇，正式继任。” 此话一敲定，家主之位尘埃落定，再有人想去抢牌匾也无用。 很多人刚开始来的时候议论不断，质疑为何要让一个病弱的人当家主，保不齐哪天就死了，而三个侄子在现场极尽夸张地诉说他们叔叔多么有能力，于是到仪式举行时，大家都已经信服了，此时，人群中响起热烈掌声。 第80章 顶着太阳忙了一个早上，仪式举行完毕，大批大批的陶家人来来往往，有的先回去，有的留下来跟他这新任家主攀谈，还有的要汇报事情。 “家主，您看一下我们这个月的账务。”他们说。 陶荇：“好，给财务看吧。” “家主，这个月院子里的人员流动情况。” 陶荇：“好，给人事看吧。” “家主，咱们这私人院子，没有这个职位。” “哦，让管家招一个，然后给他看吧。” “……” 小半天，事情全都安排妥当。 080叹为观止：“宿主，你是一点儿都没管事儿啊，全安排给别人了。” 陶荇：“干嘛需要我亲自管，有人打理不就行啦。” 等众人都离开时，已到晚上。 大长老恭恭敬敬到陶荇面前：“家主，现在正是吉时，请您把牌匾供奉到祠堂，我在前引路，一鸣二弦他们三个在后护法。” “哦。”陶荇悠然笑道，“牌匾不在我这里。” 几人一惊，连忙凑上来：“被人偷了吗？” 不对啊，有人偷无非是为家主之事，如果真有人拿走了，今天继任仪式上就该站出来啊，可今天的仪式很顺利。 “没啊。”陶荇坦然说，“他走了。” “谁走了？”大长老摸不着头脑。 “牌匾。”陶荇道，“他说他要回住的地方，就走了。” 大长老和三个侄子眨着眼，说不出话了。 家主这两句话，着实有点抽象，每个字都认识，但怎么合在一起听不懂呢？ 陶荇继续道：“天快亮时走的，你们不相信吗？” “这个……”几人支支吾吾，“您的意思是，牌匾会说话，会动？” 到这时，080也终于反应过来：“呀，原来昨晚那位就是那块牌匾啊，咱们这次的任务目标是一块匾成的精吗，他能跟自己的真身脱离，不是精怪，应该算是灵体吧，这回有人形哎，我想起来了，昨晚来来回回有人来要牌匾，什么祖宗，再到你爹，还有那女孩，老瞿……都是他幻化的吧，他幻化其他人的模样呀。” 陶荇点头。 080赞叹：“宿主你其实一早就知道那些人都是他幻化的吧，宿主真棒，第一次见面就确认了任务目标。” 陶荇淡淡一笑，这可不是第一次见面，在陶氏旧宅，不是已经见过了么，他还过来扶了自己半晌呢。 三兄弟面面相觑，这种荒谬言论本不该信，但陶氏家族都开过灵智，不是无神论者。 而大长老蓦地想起昨晚见到了老祖宗和老爷。 昨晚几度以为是错觉，但今天听陶荇这么说，他惶惶之中，觉得那些所见，就算是错觉，也有所预示。 要不然怎么早不出现晚不出现，偏偏牌匾回来的这一晚，错觉就出现了？ “没准……牌匾真的有灵。”他喃喃道。 “大长老你说真的吗？”三兄弟惊愕。 大长老没有十足把握，不敢下定论，而三兄弟炸了锅：“真有灵啊，天啊，这属于什么，是不是叫宅神？” “真把宅神请来了啊，他一定能保佑我们陶氏的，有他在我们是不是不用愁了？” “可他怎么走了，不喜欢在这里呆吗？” “咱们祖先曾封印过他，他是不是记仇啊？” “那怎么办，怎么还能请他再过来？” 这个问题，大长老也想知道，他看向陶荇：“家主，我们还能请回来吗？” “是啊，三叔，他走时怎么说的，会保佑我们吗？” 陶荇手指点着轮椅扶手，思量片刻：“这样吧，我去找找他。” “是是是，三叔您去找找，好歹他的封印是你解除的，他又在你那里呆了一夜，临走时还跟你打招呼了，应该对你印象挺好的，也许你能把他再请回来。” 陶荇休息了一晚上，第二天早上，在一众人的注视与期盼下慢条斯理吃过早饭，擦一擦手，拍拍衣服，拉着一个箱子，然后，站起身，往外走：“都不用送，我自己去，免得打扰他。” 而一院子人惊呆了，有筷子和碗掉在地上也没发现。 陶三思愣愣起身：“三……三叔，你能走路了啊？” “恩啊。”陶荇挑眉。 080也惊讶：“宿主你能走路啊。” “我本来就能走，原主是虚弱走不了，可我的身体底子在，没有那么弱。” “哦。”080恍然大悟，“所以宿主你前天在旧宅里扶着桌子半天没挪动一步，是故意的啊。” “三个家伙一点礼貌也没有，让他们急一下呗。” 而此时院里众人一声惊呼，反应过来：“是不是牌匾有灵，让家主的腿好了？” “对，一定是的，太好了，牌匾会保佑我们。” 陶荇在一众欢呼中推门走人，路过青石板的小镇长街，到达路尽头的旧宅。 牌匾要回的地方，自然就是这旧宅了。 第033章 古宅幻形（5） 木门推开又阖上, 门外的喧闹隔绝，仿佛踏入另一个世界。 微尘在光下浮动，陶荇提着箱子, 踏下门槛。 昏暗的庭中, 忽然掀起一阵狂风，破旧桌椅，腐朽扶栏，咯吱作响，楼上没关上门咣当咣当晃动，后院尘土飞扬，一片迷蒙。 第81章 陶荇站在门边，诧异看着这奇怪的风，望见一个板凳腿一会儿飞过来, 一会儿飞过去。 他的视线随板凳腿来回看, 看了半晌，那板凳腿大概飞累了，停在了他面前。 陶荇伸手在它上面挥了挥，没绳子拴着，是自己浮起来的。 他欲回手去抓，板凳腿一侧身躲过，随后，风忽然更狂, 板凳腿撞上了扶栏，再噼里啪啦飞回来。 这风一时半会儿看样子是停不下来了, 陶荇索性往里走, 先往上回找到牌匾的墙边去，那脱落的墙皮无人打扫, 还落在地，他探头往墙里看了眼，牌匾没有回到里面，他便去找了扫帚来，把白灰和木屑清扫。 风声呼啸，陶荇低头扫地，扫完后还拿拖把拖了一遍。 在老爷子下发非竞争家主者不得进旧宅的通知前，这宅子是允许其他人进入的，那时候还有人偶尔打扫，也有修葺过，还接通了水电。 那些打扫干活的并不知道什么封印之事，可能心理没这个暗示，没受到幻觉影响，啥事儿没有。 他慢悠悠拖地，那板凳腿终于飞不动了，“咚”的一下落在拖把前，与此同时，风声乍然而止。 仿佛感受到目光，陶荇抬头，忽然间，看一个人站在二楼扶栏边。 大红衣摆，金色流苏，红宝石一般的眼睛正向下看来。 陶荇丢掉拖把，上前一步笑道：“你果然在这里啊，我……就猜到爹把你藏在这儿了。” 那人道：“你是来找我要牌匾的吗？” “额……”陶荇还得帮他维持人设，只好顺着他的话问，“你为什么非要那块牌匾呢，不能吃不能喝啊。” 红衣人眼一瞥：“你们陶家人千方百计拿这牌匾，又是为何？” “就是一个信仰，坚信它能保佑家族。” “我……”红衣人道，“我也是一个信仰，坚信它能保佑我。”说罢，语气凛然道，“我不会让你再拿走，你死了这条心吧。” “我没说要拿啊。”陶荇笑道，“给你就给你了。”他往四周看看，“这宅子哪里适合住人啊，我看，你别住这儿了，跟我走吧。” 红衣男人眼中闪过几分不解，转过身，沿着走廊徐徐往前走。 红衣在扶栏边轻轻浮动，在看不见的一侧，他的脸颊皮肤缓慢出现几道裂纹，白皙肌肤失去血色，渐变为青灰，裂纹中没有血迹，只是道道黑色，像是干涸的土地露出的沟壑，又像是破碎瓦片出现的裂缝。 前方转弯，他衣袖微扬，那布满沟壑的半张脸在转身之际恢复如常，他朝楼下走来。 走到陶荇面前，他道：“我不走。” “哦？” “我……对你爹情深义重，要留此为他守寡。” 陶荇抚着下巴点点头：“你昨晚说，是被我爹强迫，天亮时说你是贪图富贵自愿跟他的，现在，又说情深义重，公子，你哪句话是真的啊？” 男人一怔，沉默片刻，那眉宇一蹙，拂袖转身：“不用你管。” “好。”陶荇应着，俯身去开箱子，“你不想走就算了，我也不走了。” 男人错愕回头：“你要留在这里？” “对啊，好歹是我们陶家老宅，我有权利住吧，我东西都带来了，放心，水电伙食费我自己出。”他把箱子里的用品往外拿，左右望望，又觉得没地方搁，“到处都是灰。” 他再拿起扫帚，来回扫地，扬起灰尘一层又一层，这不怪他，实在是灰太厚了。 红衣男人静立在旁，冷淡看着，看了会儿，忍不住后退，用袖子挥散眼前的灰。 刚挥几下，一道白影陡然掠过，他一抬眼，看头发上落了个白抹布。 男人：“……” 陶荇：“哎呀，抹布怎么飞了？” 他走过来自男人头上取下抹布：“抱歉抱歉。” 说着话，抹布在手里一甩，水珠飞了男人一脸。 男人抹了把脸上的水，开口：“够了。” “不够，还很脏呢。”陶荇认真道。 男人深吸一口气，手指微抬，不易觉察的微光流向二楼，他道：“楼上是干净的。” “是吗？”陶荇放下抹布抬头看，“早说啊。”他提着箱子上楼。 男人迟疑片刻，跟上他的脚步。 二楼果然窗明几净，走廊上也没有灰，连残破的痕迹都没有，整洁崭新，如刚装潢好一般。 “上一趟来我没到二楼，没想到这里保养得这么好。”话及此，他又回头问，“上回来没看见你，你那时不在吗？” “躲起来了。”男人道，“你爹……不想让你们家人知道我的存在，交代我，有人来我要躲着。” “在我们之前，还来过两人，你也躲起来了？” “嗯。” “你一个人在这里，吃喝怎么解决的？” 男人眼眸微垂，改口：“我记错了，那两个人来的那天，我不是躲起来了，是出去吃喝了。” “幸好那天你不在，那两人回去后就疯了，都传言这宅子闹鬼呢。” “我什么也没见到过。” “这世上本来也没有鬼啊神啊的。”陶荇点头，“说来凑巧，上回我侄子们也被吓到了，在这里哇哇大叫，你听到了吗？” “听到了，不敢出来。” “难为你了。”陶荇叹一口气，就近推开一扇门，然后脚步微停。 第82章 屋内一尘不染，干净是干净的，但是……太干净了，什么也没有啊，桌椅板凳，床铺衣柜，什么都没。 他再去开另一扇门，还是一样。 “这也没法住啊，你到底是怎么住的，这得装家具，打柜子安床板，让我再看看啊，洗浴室也不可缺，还有厨房，要不把这几间打通吧，做个大客厅，你觉得怎么样？” 男人道：“那是承重的，不能打。” “对哦，打了会倒，不过没关系，这宅子本来就很旧了，实在不行，推倒重建，现在我是陶氏家主，他们都会听我的。” 男人面如寒冰，袖中的手指又动了动，道：“三楼的房间有陈设。” 陶荇又跑上三楼，这里也崭新干净，像刚被打扫一般，一扇门打开，他的眼前一亮。 带着帷幔的木床，上面铺好了柔软被褥，床头一张案牍，摆放笔墨纸砚，对面一排衣柜。 全是上好材质，奢华雍容，陈设有点复古，但一应俱全。 往前走，推开下一扇门，迎面一个屏风，后面有木质浴桶，另一间房，里面赫然一个灶台。 再接着往前走，每一扇门后，便是跟第一间一样，都是床铺桌椅的摆设。 “还真的什么都有啊。”陶荇道，“你住在哪一间？” 男人手指再动两下：“尽头那间。” “好。”陶荇反倒没往前走，提着箱子返回到楼梯口的第一间，“那我住这里啦。”他把东西往桌上一放，半躺到床上， “累死我了。”这副身体太虚，是真的有点累。 男人在门边，沉默半晌，道：“你为什么要留下来？” 陶荇抬头：“我说我来陪你，你信吗？” 男人没说话，似乎陷入沉思中，片刻后，转身离去。 陶荇笑了笑，躺着休息。 收拾好的庭院，窗户打开，阳光充足，除了还有些腐朽之气，安静悠闲。 这一觉睡到下午，起床没看到红衣人，他下到一楼，这大厅里光线不好，到了傍晚就更昏暗，抬眼看，顶上是有一个灯的，他找到开关，按几下，没反应。 电路损坏，得找工具修修，但今天是来不及了，他去洗把脸，推门出去。 庭内红衣浮动，男人自上方飘落下来，昏暗屋内，脸上斑驳的裂纹若隐若现。 他看向门边，冷笑：“这就……走了？” 没多久，一道光透进来，木门打开又阖上，陶荇抱着一大堆东西走进来。 男人侧脸让裂纹消失，惊诧看着来人：“你又回来了？” “对啊，我出去买东西了。”陶荇把怀中零零散散大包小包放到桌上，“虽然这里有灶台，但我实在不会做饭，我看那厨房也没有柴米油盐这些东西，你平时也不做饭吧。” 他搬来两个干净椅子：“这里面没信号，点不了外卖，我就出去买了一些吃的回来，不知道你喜欢吃什么，你看看。” 男人没往桌上看：“我不吃东西。” “不吃东西你怎么活的，你不是中午才说过会出去吃喝吗？” “我……”男人语塞，“在你出去的时候，我已经吃过了，屋里有存粮。” “好吧。”陶荇一一打开包装，“那我吃了。” 食物的香气飘满房间，男人抱臂坐在旁边，侧目看过来。 做工精美的糕点如春日中的粉红花瓣，炒菜透着红，看上去有很多辣椒，鱼汤浓白，点缀几点绿叶。 旁边还有两个……是杯子么，里面是深色的水，有黑点在其中浮荡，上面铺了一层如云朵般乳白色的东西。 香气不断扑入鼻息，男人终于轻咳一声，指向那奇怪的水杯：“这是什么？” “奶茶。”陶荇道，递过去一杯，“你尝尝。” 男人疑惑着接过来，迟疑半晌，学他的模样，对着吸管一吸。 红眼睛顿时一亮，他好奇打量打量这杯水，又连续吸了好几口。 “也吃点菜吧。”陶荇把筷子递上去。 男人半推半就接过，把这一桌子吃食尝了一遍。 吃到甜的，眉头会舒展，吃辣的就皱眉，但还会继续吃，酸的吃一口就不再吃了。 小蛋糕和奶茶消耗殆尽，男人把杯子伸过来：“还要。” “没有了。”陶荇轻推他的手，“奶茶不能多喝，一天至多一杯。” 男人微蹙眉头，眼眸里闪过一丝不悦，盯着奶茶杯看了眼，缓缓起身。 走至暗处，手上一道光闪过，便出现一杯一模一样的奶茶，他咬着吸管，满足地上了楼。 吃过饭天色已黑，电路坏了屋里没灯，不过陶荇早有准备，他的箱子里带了蜡烛。 一楼二楼就不用点了，他在三楼的走廊和屋里点上蜡烛，去灶台烧水洗澡，还别说，这复古的木桶，泡澡挺舒服。 洗完澡回房间，站在房门口，他回头对走廊上的红衣人笑道：“晚安。” 男人站在走廊尽头，幽暗回廊，烛火摇曳，红影晃动，伫立许久没动。 进屋上床，陶荇双手枕在脑后，白天睡多了，晚上睡不着，便闭目养神。 床头的烛火跳跃，似有风过，他转头，缓缓睁开眼。 一片红影掠过眼眸，男人不知什么时候悄无声息坐在床头的案牍上。 陶荇微弯嘴角，侧头看着他。 第83章 男人道：“你真是来陪我的吗？” “是啊。”陶荇缓声道。 清风浮动红色衣摆，男人微有沉寂，没再说话。 陶荇也没说话。 半晌后，男人的目光看过来，道：“昨晚我很舒服。” 陶荇的笑意更浓，伸手，拉住对方的衣袖，一个用力，将人拉到床上。 倾压的动作已经娴熟，繁杂的衣物褪下也已顺手，拥吻逐渐炙热，今天没有了那些许疼痛，只余酣畅的欢愉。 烛火不断跳跃，淋漓尽致之中，难以自持，男人的脸上不自禁浮出裂纹，他侧了一下头，怕被身上人看见，随后手指一抬，熄灭桌上的灯。 灯影刚灭，下巴被勾起，灼热的吻落在脸颊，他微一惊，睁开眼，好在，身上人似乎没察觉。 第034章 古宅幻形（6） 睡到晌午起床, 这安安静静的宅子，无人打扰，挺修身养性。 陶荇起身去买饭：“你想吃什么？” 床上的人干脆道：“奶茶, 你换一种, 我想尝尝其他口味的。” “好。” 今天陶荇买了修电工具，但没找到那么高的梯子，店里说得从别处调货，要晚上才能到。 吃完午饭，没什么事儿，静坐的两人相视而望，望了半晌，又走进房间。 再起床已是下午，闲来无聊, 陶荇打开后门, 第一次走向后院。 光突突的土地，寸草不生，干涸地上有翻过的痕迹。 他俯身捻一捻那泥土，抬眼时，四周顷刻间昏暗，狂风呼啸，耳边陡然响起人类的惨叫之声，若遥远异世传来, 凄厉阴森，在风中流转飘荡。 温度上升, 如置身烈火灼烧的铁炉, 惨叫声中夹杂水流声，咕嘟咕嘟, 似乎是煮沸了，泛起大大小小的气泡。 陶荇松开手，甩掉泥土。 风声乍然止息，眼前恢复光明，惨叫声，水流声，灼热之感，全都消失，一切恢复正常。 身后有衣袂翻动，他回头，看那红衣人站在门边，淡然与他对视。 陶荇一笑：“你看什么？” 男人打量他：“你怎么了？” “我怎么啦？”陶荇低头看看，“我没怎么啊，不是好好的？” 男人的眼眸落定在他身上，沉寂片刻，道：“你不要来这里，这里……风大。” “好。”陶荇干脆回答，走进门内，“天快黑了，晚上想吃什么？” “奶茶，再换一种口味。” “一天只能一杯。” 男人不悦，转身上楼，手上流光浮动，一杯和中午一样的奶茶出现在手中。 陶荇出去买饭，顺便把梯子拿回来，回去时，轻推门，他微垂眸。 屋内一片黑暗，那位是不会点灯的。 将梯子轻靠在墙边，手里的东西放下，刚要去找蜡烛，清风拂过周身，他顿了顿，伫立不动，听到些许声音。 像是有人在低声说话，还有衣物摩擦之声。 他走时把门关紧了，回时门是轻掩的，有人来过。 循着声音走到楼梯边，那黑暗的楼梯边一个小窗，月光洒落进来，柔光之下，两个人影相拥，正吻在一起。 “额……” 有人跑这里来私会，是真不怕啊。 陶荇转身回到门边的椅子旁坐下，思量：“我要不要打断他们呢？” 未等他想好，那俩人已经分开了，一人道：“你为什么要约我到这儿啊，阴森森的。”是男人的声音。 另一人道：“我没办法啊。”这也是男声，有点耳熟，“我们陶家家规森严，思想又守旧，绝对不允许我喜欢男的，镇子上哪个不认识陶家人啊，被人看见我和你约会，回头告诉我爸，我就完了，这个宅子是我们家族的旧宅，最危险的地方也是最安全的，在这里不会有人发现。” “可是你家这宅子闹鬼啊。” “你别听那些传言。”这人道，“我偷偷跟你说，不是闹鬼，是以前请人来施过封印，容易给人造成幻觉，现在，我们新任家主破解了封印，就没事啦。” 陶荇想起来了，这个声音在前天家宴时听过，是陶氏一位旁系子孙，叫陶小文。 “真的吗？”那边说。 “真的啊，你看我俩来这里半天了，有看到什么吗？”陶小文说。 “没有，不过，总有风吹。” “后门开着，肯定有风呀，你冷吗，我去关？” “不用了，你……你要亲就快点……等下，那是什么？” 细微的脚步声凌乱，片刻后，两人齐声惊呼：“天啊，那是……金子吗，闪闪发光。” “你家老宅后院里藏着宝贝啊，这么亮，一定是座金山。” “走走走，我们去看看，怪不得老爷子不许人随便进，原来有宝藏啊，要发财啦，被我们看到就是我们的……” 两个身影从楼梯下走出，身体僵硬，眼睛直勾勾的，一步步朝后院走去。 狂风自院中吹过，陶荇在黑暗中侧目，朗声喊：“陶小文！” 陶小文陡然停住脚步，眼眸一动，神色恢复，和他牵在一起的青年也倏然回神。 两人一阵迷惘，看看后院的门，再看这昏暗庭院：“我们怎么不知不觉走到这边来了，刚才不是在楼梯那里吗？” “不知道啊，好像……”陶小文困惑不解，“好像看到了什么，却又想不起来。” 第84章 他们揉着头，仿佛在深度睡眠中被人猛地叫醒，清醒又迷糊，脑子里咣咣若有东西撞击，晕乎乎地扶着墙，陶小文喘气道：“我好像还听到了有人叫我的名字。” 旁边人说：“我也听到了。” 两个年轻人回过神来，不禁毛骨悚然，搂在一起，战战兢兢打量四周：“该不会是……” “陶小文。”桌边又响起了叫他名字的声音，与此同时，一道烛火在桌上点亮，陶荇转过头来。 两人一惊，双腿发软险些跪倒，待看清那是个人时，才大松口气，陶小文揉揉眼，不敢相信般道：“家主？” “家主！”又看了几眼，他们终于放松下来，快步走上前， “家主您怎么在这儿？” “我喜欢这宅子，暂时住在这儿。”陶荇道，“你们俩这是……” 陶小文刚刚轻松的神色又紧张起来，松开身边人的手：“我跟我朋友过来玩，不知道您住这里，不是存心打扰的，那个没事我们先走了啊，这一点小事儿家主您千万别告诉我爸啊，求求了。” “哦。”陶荇点着头，“好。” 他对这陶小文印象深刻，是因为前天家宴这位现场表演了个快板，至于他爸是哪个，陶荇压根不知道。 “那我们走啦。”陶小文礼貌行礼，拉着青年往外走，边走边小声安慰，“你看，这里住的有人呢，别怕啦，刚刚肯定是我俩亲忘形了，不经意挪到了门边。” 青年打了他一下：“还说，有人住你还带我来，丢死人了，你家家主为什么住在这么乌漆嘛黑的地方，还不点灯。” 陶小文摇摇头，他也不知道。 两人走出，陶荇起身去把门锁上，屋内恢复安静，他又点了几根蜡烛，环视一周没找到那位的身影，便搬梯子先修电。 可能是后院门没关，屋里吹进来一阵风，桌上食物的包装被吹得哗啦有声，烛火摇曳不定。 陶荇戴着手电筒，踩着梯子往上爬，爬到一半，看见后院微微泛光，只一瞬却又消失了。 “打闪了，要下雨了吗？”他继续往上爬，爬到顶端，坐在一个横梁上，撬开点灯的线路。 风把屋里的桌椅吹得咯吱响，后院微光一亮又一灭，陶荇低眉一瞥，还好，这梯子没被吹跑，他笑了笑，鼓捣一会儿，接好电路，踩着梯子下来，拍拍手，按下开关。 与这间宅子不太相称的琉璃灯，每一块玻璃都反射出光芒，霎时照亮整个房间，多少年没有灯光的古宅，一片璀璨。 屋里的风止息了，外面的闪电也消停了，陶荇把电筒摘下放到桌上，顺便吹灭那几根蜡烛。 然后起身，转头。 赫然间，他的瞳孔猛地放大。 眼前一架森森白骨，带着腐朽的黑斑和泥泞，仿佛刚从土里钻出来，空洞的眼窝里透着红光，在灯下摇摇晃晃。 离得这么近，陶荇的脸几乎贴上那白骨，两点红光跳动如鬼火，潮湿腐朽的泥土气息铺面而来。 他惊叫一声，踉跄后退：“啊，鬼啊……” 不小心撞到桌子，沿桌子转弯，转到后面，绕个方向，他仓惶抬头，向上方大喊：“喂，快跑，有鬼啊，你在哪儿，在三楼吗？” 清风又起，灯影摇晃，三楼扶栏边站着一个红衣人，淡漠看下来。 陶荇瞥见他：“快下来，咱们赶紧走，这里真有鬼。”他说着话，捡起一个板凳腿，瑟瑟回头，“就在……” 灯下明亮空荡，桌子上的食物冒着热气，那白骨刚刚站立的地方，什么也没有。 “咦，不见了？”陶荇面色苍白，心脏狂跳，“刚才明明就在这里，太真实了，不是幻觉，真有鬼，快走。” 楼上人望了眼那晶莹的灯：“我不怕鬼，你自己走吧。” “你不怕是因为你没碰见过，等你真的看见，就怕啦。”陶荇骇然，“什么封印什么幻觉，都是闹眼子，这里就是有鬼，就算你不怕，这闹鬼的屋子也没法住人啊。” “说了不走就不走。”楼上人拂袖，“你害怕，就赶紧离开。” “你把我当什么人了？”陶荇上前一步，“我不会丢下你，哦。”他一拍头，“我知道了。” 他把梯子再搬过来，往上爬，动作利索，三两下就攀到横梁上：“你是不是舍不得那牌匾，这没关系啊，我们把它带着就是了，可巧了，我刚修电的时候，看见它在这里放着，你还挺会藏。” 红衣人脸色微变，彼时陶荇已经手一勾，将那搁在横梁上的牌匾拨了下来。 他一触碰，红衣人再没法掌控，暗握住手，蹙紧眉头。 “叮咚”一声，牌匾落地，陶荇跳回地面捡起牌匾，吹一吹灰尘：“好了，走吧。” 红衣人咬了咬牙，转身往楼下走，侧脸上的裂纹在幽暗光影中若隐若现，至楼下明亮的灯光里，恢复如常，他伸手：“把牌匾给我。” “啊，哦。”陶荇将牌匾递到他面前，将要触碰到他手时，忽地想到什么，又收回，“还是我帮你拿着吧，你赶快去收拾东西，放心，我不要你的。” 男人手上落空，面上闪过一丝愠怒，伫立不动。 “你不收拾吗，好吧，算了，需要什么出去再买。”陶荇将他手一拉，“快走。” 男人手一抬，挣脱他的拉扯。 陶荇微怔：“好我先去开门。”他快走几步将那紧锁的红木门打开，“你快来……” 第85章 回头间，看男人一脸怒色，尚未反应过来，忽见他衣袖一挥，疾风吹过，“砰”地一声，刚打开的门又阖上了。 陶荇瞪大了眼睛。 红衣人一步步走近：“把牌匾给我。” 陶荇倚在门边，脸色变了又变，声音发颤：“你……你也是鬼！” 他啊啊大叫，转身开门，还好，这门好像没被琐死，一拉就开了，他抱着牌匾，一脚踏出门槛。 身后人急了，上前一步，语气较方才软了不少：“别走。” 陶荇停脚，瑟瑟回头。 红衣人道：“我不是鬼，你先别走。” 陶荇半信半疑，踏回门内，看对方盯着牌匾看，他下意识把其抱得更紧。 男人说：“它跟我有关，你不能带走。” 陶荇嘴角不着痕迹上扬了一下，将门再关好：“陶家说这牌匾有灵，莫非真的有灵，你就是这灵识所化？” 红衣人徘徊几步：“对也不对。”他衣袖一扬，屋内又起一阵清风，“我的灵识的确附着于牌匾之上，可我并非只是它，昔年牌匾挂于此宅，千人诵经，我生灵识，我是此宅，此宅是我，这牌匾，这屋舍，庭前院后，为一体，皆是我。” “所以，你是一座房子？”陶荇讶异，猜到他是牌匾，不想他不只是牌匾， “你属于什么，神仙还是……” “我不是神仙，也不是鬼，亦非妖，非魔，我是……”红衣人迟疑片刻，眼中闪过几许迷惘，“我曾由方外之人开光，修行之人诵经，我是……” 他没有说出来自己是什么，他不属于这任何一种，他不知道自己是什么。 陶荇转移了话题：“你叫什么名字？” 男人昂首：“你可以叫我闲月。” “闲月？”陶荇把怀中牌匾一翻，“这两个字？” “没错。” “好，闲月先生。”陶荇笑了一笑，“我刚才看见的白骨是怎么回事？” 闲月眼一瞪，想到了什么，先问：“我的身份，你就这样接受了，不惊讶，不害怕了？” “还好啊，你长得又不吓人。”陶荇道，“我只怕面貌吓人的。” 闲月摸摸自己的脸，沉寂片刻，回答刚才的问题：“白骨是我幻化的，想让你走。” “那怎么又留我？”陶荇一想，“哦，是因为我要带走牌匾，你不能离开牌匾。” 闲月不置可否。 陶荇又说：“这座宅子就是你，你也不想离开此处。” 闲月不吭声，默认。 陶荇起身：“你可以呼风唤……板凳腿，还能化白骨，我只是个普通人，你想从我手里拿走牌匾，不应该很容易吗？” 闲月抬眼：“你知道那些风是我弄的？” “额……很难猜吗？”陶荇绕着红衣人走了一圈，“那些风，不是你弄的，就是你，是你的本体化成的。” 闲月眉头一蹙，怔怔看他。 陶荇继续：“我第一次来，你就坐在墙边的摇椅上，我拿走牌匾，你迫不得己跟我走，在我床边打转，我这次来，你不想让我进，举着板凳腿挡我。” 闲月微微捏了一下手，转转眼珠：“不还是没挡住。” “所以，你没法直接对人类动手，是么？”陶荇在他身后探头，“在人类拿走这个牌匾后，你也没法再拿动，一定要人类主动交还给你。” 闲月瞥了一下眼：“人类如此可恶。”随即又道，“把牌匾还我。” 陶荇回到椅子上坐下，摩挲着牌匾上金色字迹，把那灰尘擦拭干净，往前一递：“好，给你。” 闲月错愕，疑惑着接过，手上浮光一闪，他提起的心落回，这回得藏个难找到的地方。 东西拿到手，对这个人好像又没那么排斥了，他的脸色略微和缓。 见陶荇幽幽一叹：“哎，你想让我走，直接跟我说就行啦，我又不是听不懂话，装白骨吓我干什么，好吧，吃完饭我就走了。”他拿起筷子，“这一桌吃的不能浪费。” 闲月沉默不语，在旁边静静看他。 “我买多了。”陶荇一边吃，一边叹了口气，“本来买的是两人餐，但你不是人类，你之前说不吃东西，原来是真的。” 食物的香气扑面而来。 沉寂半晌，闲月看向旁边的杯子：“不是说一天只能喝一杯奶茶吗，你怎么又买了，这是新品种？” “看你的样子实在想喝，想来想去，决定放宽一次，额……你还喝吗？” 闲月挺直脊背：“我不是人类，不需要人类的食物，之前是配合你。” “那好。”陶荇把奶茶放到自己身边。 闲月想说什么，忍住没吭声。 无所谓，他能幻化。 陶荇低头吃饭，闲月站在旁边看，慢慢地，坐在旁边看。 看了很久后，他双手抱臂，侧目道：“你可以不用走。” “不是你让我走的吗？”陶荇抬头，“人类是可恶的。” 闲月道：“你是例外。” “我怎么例外了，我也是人类啊。” 红衣人看他一眼：“你让我很舒服。” 陶荇：“……” 他抚眉一笑，“这个是可替代的。” “你说什么？” “没什么，你听不懂最好。”陶荇道，“我看我还是走吧。” 闲月想了想：“你能给我买奶茶。” 第86章 陶荇挑挑眉，这也是可替代的：“算了，不留。” 对方蹙眉：“你会主动把牌匾给我。” “那是我好心，不留。” 闲月沉默一会儿：“我对你的感觉，与对其他人不一样，说不好，但就是不一样。” 陶荇一笑，抬眼：“那万一你再吓我怎么办，我很胆小的。” 闲月咬咬牙，语气放缓：“对不住，不是存心吓你，以后不会了。” 陶荇盯着他，良久后，幽幽一笑：“好，我不走了。” 闲月轻舒口气，拂袖起身：“我先上楼了。” “等一下。”陶荇道，“我还有句话想问。” “你说。” 陶荇微眯眼：“你跟我爸……没关系吧？” “没有，那都是骗你的话。” “哦。” “还有问题吗？” “没了。” “我先上楼了。”闲月说罢，目光自桌上扫过。 陶荇低头看看，把那还没喝的奶茶拿起：“你要么？” “我不需要人类食物。”闲月一甩衣袖，昂首而去。 已经亮明了身份，不用再掩饰，他走几步便化为了一阵风，那风打着卷，转了几圈后，却又落回到陶荇面前。 陶荇疑惑眨眨眼，试探着把奶茶再递上去。 闲月眼一瞥：“说过不需要人类食物。” “那你……” “我在房间等你。”他说完，再化风而去。 第035章 古宅幻形（7） 陶荇吃完饭, 收拾好垃圾，丢到外面的垃圾桶，再去烧水洗澡, 忙活好一阵子, 收拾妥当，他走向最靠里的那一间房，轻轻扣门。 里面一阵杂乱声响，闲月放下奶茶，一挥衣袖，桌上一排空奶茶杯子转瞬消失。 手指一点，门自动打开。 这屋里陈设与陶荇住的那间一模一样，古色古香，是那天陶荇来的时候, 临时幻化的。 陶荇阖上门, 走进屋，在床边站立。 床上的人昂起头，与他对视。 陶荇微弯嘴角，骤然压下。 今晚的动作不似之前温柔，带了几分霸道，床边帷幔摇晃，身下人泄出几点呢喃。 后半夜消停下来，相拥而眠, 睡到天将亮时，闲月翻来覆去, 却睡不着了。 陶荇撑起胳膊看他：“怎么了？” “无事。” 陶荇探探他的额头, 穿衣起床：“哪里不舒服？” 床上人咬咬牙：“这里痛。”他手按住的位置，是腹部偏上一点。 陶荇伸手帮他揉着, 有点困惑，这是没想到的，非人类也会生病吗？ 以前阿影会疼，但那是身躯变成四分五裂而产生疼痛，这位……怎么疼的方式和人类差不多？ 闲月也疑惑，他从没有过这种感觉，手按在陶荇手背上，思来想去，把在宅子中积累的过往经验翻了个遍，他抬眼道：“我怀孕了。” 陶荇：“？？” “！！” 他又伸手探探眼前人的头，没发热啊。 “你没怀孕。”他郑重道。 “没有吗？” “我向你保证没有，但不管怎样，先看医生吧。”他扶着床上人坐起，“我带你去医院。” 闲月手一顿：“我不出去。” “把牌匾包住背着，你能出去。” “不是能不能，是我不愿出去。” “这……好吧，我把医生请过来。”医院里的怕是不会来，找诊所的医生吧。 闲月又想拒绝，然而腹部绞痛实难忍受，他抿嘴：“我不见外人。” “那……” “如果非要请大夫，那只能在门外悬丝诊脉。” 陶荇：“……” 现在会悬丝诊脉的医生，怕是不多见吧？ 不过，好巧不巧，小镇上人才辈出，还真有个中医世家的传人会，他把人请来，医生隔着门诊断，问道：“消化不良，吃了什么？” 门里没声音。 陶荇说：“他没吃什么，昨晚到今天都没吃东西。” “不可能，这明显是有东西吃多了。”医生说，“请你如实回答，我才好对症下药。” 门里迟疑半晌，道：“奶茶。” “喝了多少？” 陶荇接话：“昨天就喝了一杯。” 医生看看他，再看看门内：“请你如实回答。” 门内咳了一声：“二十杯。” 陶荇：“？？” “这就是白水，也不能这样喝啊。”医生摇头，“好，我回去开点药。” 陶荇和他一起去拿药，回来给屋里人吃了，闲月嫌苦，吃得直皱眉，不过真有用，半个小时后就不疼了。 陶荇搬椅子坐在床边，一言不发地看着他。 床上人目光闪烁几回，开口道：“但凡进入过这宅子之物，除了活物，我皆能复刻。” “真是好技能。”陶荇点头。 “自然。”这话一说，床上人面容有几分神气。 “这技能用来复刻奶茶啊？” 闲月脸色微变：“不用你管。” “那你如果再乱吃乱喝，又出毛病，还用不用我管？” 床上人语塞，话及此，不由深思，自己怎么会和人类一样生病？ 初生灵识，第一眼所见，熙熙攘攘皆是人类，心念一动，就拥有了人类的身躯，这身躯有血有肉，会痛会痒，然可化风而散，能幻化万人之形，不饮不食，不朽不老，与人类全然不同。 第87章 千年无恙，不过是一朝贪念了人类美食，就出了毛病。 人类真是可恶。 他的脸色变得冷漠：“我不会再吃东西。” “你也不用矫枉过正。” “总之，我不会吃。” 陶荇没再多劝，在床边守了会儿，听到楼下有敲门声。 这里敲门声可不多见，他下楼开门，看大长老恭敬站在外面，没敢进，只在门外道：“家主，您还好吧，您来了好几天还没回，我放心不下过来看看，如果牌匾实在请不走，那您就先回吧。” 陶荇摇头：“他确实不愿意走，我在这里陪他，暂时不回去。” 大长老愣了楞，思量半晌，透过半开的门，暗暗往里看了几眼。 这么一看，灵智之中忽然一动。 从老爷子下发了非竞争者不得入内的通知后，他就没再进来过，虽然现在家主位置已定，这个通知可以作废了，但没有正式废除，他秉承规矩仍不往里进，可许久之前是来过一两次的，之前从没有过这样的感觉。 这种灵智里的触动是对非自然生物的感应，再结合陶荇的话，这一回，大长老确定，牌匾真的有灵。 他整理整理衣服，向陶荇，也向那位行礼：“家主，您的意思是，您要留在这里侍奉他？” “额……也可以这么说。” “家主您为陶家的付出，我们感激不尽，您既然要留在这里，那我赶紧派人来把这重新装葺一下。” “那倒不用，不要打扰他。”陶荇道，毕竟这宅子的主人能够复刻，他只要动动手指，这里就能恢复以前的繁华。 “是，是。”大长老连连点头，想来那位是不喜欢被打扰，还是不要敲敲打打了，就是委屈了家主， “您需要什么随时找我们。” “好说。” 大长老没别的事儿了，接连行了好几回礼，回到家，立刻叫了众人过来，郑重告诉大家，牌匾当真有灵。 一院子人欢喜异常，商议着应该去祭拜宅神，迅速备好祭坛之物，到了晚上，数人列队而来，在旧宅前设坛祭拜，每一位陶氏子孙磕头，乞求神明保佑。 等众人散去，门外恢复安静，围观的路人离开，屋内的灯才亮起，古装的红衣人身体已经无恙，自楼上飘下，眼眸一瞥：“我不会庇佑你们家。” “哦。”陶荇点着头，擦一擦桌上的灰尘。 闲月走到他面前：“你没听清吗，我不会庇佑陶家。” “我听到啦，我也没要你庇佑谁啊。” 红衣人微眯眼：“拿牌匾，来祭拜，不就是为了让我保佑？” “你不愿意，那就不用。” 闲月微怔，静静看着他。 陶荇把桌子擦干净，拍拍手：“饿了，我得出去买饭，你真不吃啊？” 闲月昂首：“不吃。” “那我就买单人份的啦。”他出门，很快提着东西回来，一点小菜，一些糕点，一杯奶茶。 他吃饭，闲月无事，抱臂坐在旁边，时不时挥一下扑在鼻息的香气。 半晌后，他轻声一咳，睥睨着那杯奶茶：“你怎么一直不喝，放久了就不好喝了。” “差点忘了。”陶荇把吸管插/上，抿了一口。 闲月眉头一蹙，莫名其妙地恼了，衣袖一拂化风消散。 风落在楼梯，红衣垂地，他手指微光闪烁，闪来闪去，一咬牙收手，微光消散，他却更是恼怒，拂袖上楼。 陶荇在一楼吃过饭，收拾好垃圾，洗漱完回房。 走廊上风声呼啸，从这头吹到那头，地板咯吱咯吱，门咣咣响，片刻后，“砰”地一声，吹开了门。 陶荇站在床边回头：“……” 风进门化成了人，闲月怒道：“你怎么回你自己房间来了？” 陶荇：“我在换衣服啊。”他扬一扬手中的睡衣。 “这……换个衣服怎么那么慢？” 陶荇松了睡衣，幽幽看他：“你很急吗？” 面前人横眉：“我……” 话只说出了一个字，忽然天旋地转，红衣人被一把拉过，推倒在床上。 衣服总归要脱的，就不用换了。 第二天中午两人才醒，这宅子里面一点信号都没有，传闻中闹鬼的房子，也无人叨扰，落得个清净。 阳光从窗棂透进来，两人睁开眼看着彼此，静谧房间，唯有呼吸可闻。 闲月抬手，按在陶荇的后脑勺，温热的唇再凑上来。 陶荇往后退一些避开他的吻：“我是人类，我饿了，需要吃饭，得起床了。” 闲月不悦：“你不用出去买。” “哦？” 床上人手指一动，那床边案牍上泛起微光，光散尽，赫然出现一桌子食物。 是陶荇这几天买过的，一样不落，摆了满满一桌。 “真实的食物，可以吃。”闲月道。 陶荇扫视着这一桌：“好丰盛，有你在，我是不是就饿不死了？” 男人冷哼一声。 陶荇笑：“如果我拿一百块钱进来，你是不是也可以无限复制？” 闲月眼眸微闪：“难道你让我复刻什么我就会去做吗，我为什么要听你的？” “我只是这么一说。”陶荇再看桌子，“我这几天还买了奶茶啊，你怎么没复刻？” 闲月：“我不想复刻。” 第88章 “可是，我……现在就想喝这个啊。” “那我也不干。” “好，我出去买。”陶荇下床穿鞋。 闲月眉头一蹙，眼看又要恼怒，耳听对方边穿鞋边说：“听说奶茶店今天上新品，正好买来尝尝。” 他的神色微变，怒气消了一些，扭过头没吭声。 陶荇出门很快回来，到房间里，那人还坐在床上扭着头，望见他回来，扭脸瞥了眼，然后，再瞥了眼：“你怎么买了两杯？” 陶荇走到桌前：“给你带一杯。” “我说过，不再吃人类食物。” “喜欢就吃，不过量就行。” “说了不吃就不吃。”闲月把脸再转向里。 陶荇把奶茶放到桌上，倾身看着他的脸：“昨晚没给你，是因为你的病才好，还不能喝。” 闲月一怔，回眼盯着他看。 “今天可以啦。”陶荇笑了笑，拉他起床，把杯子递给他。 闲月迟疑须臾，接过杯子，抿上一口，眼中又是一亮：“这个口味好喝。” “但你不能再偷偷喝，不可过量。” “知道了。”对方不服气道，说完，看着他的侧脸，不经意出神。 等陶荇也看过来时，他收回目光，道：“你真的很特别。” 陶荇笑道：“买一杯奶茶，说几句哄你开心的话，很多人都能做到，这不算什么特别。” 接连过了几天悠闲日子，因为闲月能复刻食物，也不用出门买饭，非但他近日买的能复刻，曾在这个宅子出现过的，陶氏祖先富贵生活里吃过的山珍海味，他都可以一一复刻。 这座伫立在小镇街尾的古宅，门前日日人来人往，清净也喧嚣，而屋内人若与世隔绝，享这喧嚣之中的宁静。 只是，这一日，又有人敲门。 陶荇刚打开门，一个陌生的男人冲进来，见面就要下跪：“陶家主，求求您了，再给我宽限几天吧，我真没钱了。” 陶荇：“……” 你这话说的我好像放高利贷追债的。 “什么钱，你是谁？”他拉起这人。 那人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叙述：“对不起，您可能不认识我，我叫王历，一直在陶氏进货卖的，先拿货后付款，这是我与陶氏签的合同，前几天，我刚进的货不小心着火了，全没了，一分钱没赚到，我家人又生病，积蓄都掏空了，你们这个款我实在没钱还啊，我去找你们运营的负责人，他说按合同办事，没得商量，不能开这个头，到了日期必须得给，不然就走官司，我……” 他又抹了一把眼泪：“我没办法，只好跑来找您了，你们家里人说您住这儿，我来求您发个话，给我宽限一阵子好不好？” “你欠多少钱？”陶荇接过合同看。 “三十万。”男人抽噎着，“您放心，我会尽快凑……够……” 他的话语忽然变缓，恍如视频被调慢了速度，声音也变得刺耳。 他站了起来，僵直身体，目光直勾勾地盯着前方。 前方光亮处，是开着门的后院。 “好……多……钱……”他喃喃念着，脚步如机器般往前走， “发财了，我要……钱……” 陶荇目光微凛，对着这人背影，厉声道：“王历！” 僵硬的人愕然回神，眼中惶恐一闪而过，随即满是迷惘：“我怎么……怎么走到这边来了？” 但他满心焦急，没有那么多闲心思索，跑回到陶荇身边：“陶家主，您能不能宽限？” “我不用宽限。” 王历脸色一变。 陶荇继续：“你不必还了，另外，我再给你七十万，凑个整，你继续做这个生意也行，做别的生意也随意，我很看好你，这些钱就当我给你入股。” 王历不敢置信：“陶家主您……我，我万一赔了……” “做生意嘛，总会有得有失，如果赔了就当我投资失败，行了，你给我留个账户，赶紧走吧。” 王历颤颤巍巍掏手机留了联系方式，一再感谢陶荇，那眼神仿佛看活菩萨，谢了好久才抹着眼泪开门出去。 080好奇：“宿主你真的看好他吗，从哪里可以看出来啊。” “我没看出来啊。” “啊，那你敢给他一百万，不怕打水漂吗？” “这对我现在来说，是个很小的数目啊，他家人病着，救个急，人之常情。”陶荇说完，沉默片刻。 而后，面色微暗，抬头看去。 三楼扶栏边，闲月正看下来。 陶荇道：“大长老说是封印扭曲空间造成幻象，其实不是，幻象都是你制造的，我以为你对陶家人有意见，原来你对每个人都一样，制造幻象引人去后院，目的是什么？” 第036章 古宅幻形（8） 楼上人眸中闪烁几番, 拂袖飘落到他面前：“原来你知道，你是故意打断的。” 红衣人又想到什么：“上回来亲吻那二人，你也是故意打断的, 你一叫名字, 他们就清醒了。” 再一想：“第一次来拿牌匾时，你也知道站在扶栏边的不是你侄子。” 陶荇点头：“我第一次来，就知道站在三楼的陶三思是你，二楼的陶二弦是你，从楼梯口下来扶我的陶一鸣也是你。” 闲月瞳孔微缩：“你故意戏弄我，叫我来扶着你到处走！” 第89章 “前两次我叫你，你不是没下来嘛，我也没想到你突然那么听话啊。”陶荇笑道。 闲月咬咬牙，拂袖转身。 陶荇绕到他面前：“你应该已经知道了, 你的幻象对我无用, 金银钱财也好，鬼魅幽灵也罢，我都看不见。” 得亏看不见，所以他也不怕。 闲月不置可否，第一次他们几个进来，那三个侄子都被幻象所迷惑，就这一个一点儿反应都没有，引起他的好奇, 才化成那三个人的模样，观察观察他。 也是因为好奇, 答应走下来扶他, 想看他有什么特别。 只能说，不能太有好奇心。 他道：“这么说, 在陶家，你也知道来来回回找你要牌匾的都是我，你一会儿说不喜欢这样，一会儿说不喜欢那样，也是在戏弄我！” “你先骗我在前啊，一会儿说是这人一会儿说是那人，还冒充我祖宗。”陶荇道，“即便露出真面目，也要编排一个身份，说什么是我爸的妾室，直到我来找你，在这里住下了，你还在骗我啊。” 闲月要说什么，而听此话又想到了一点：“你早就知道我不是人类，为什么要来找我？”不是为了把牌匾要回去，他如果要，就不会主动给出来，也不是为了求庇佑，他说庇佑不庇佑没关系。 “我没有骗你，我不为陶家求什么庇佑，只是为你而来。”陶荇叹口气道，“可惜你不领情啊，我一进门，狂风四起，板凳腿乱飞。” “我的地盘，为什么要放你进来？”闲月冷哼，“我不明白幻象为何对你无用。” “我也不知道，也许人外有人呢。”陶荇含糊过去。 幻术自是有解，有人或有这个能力，闲月没细问，只道：“什么被白骨吓到，都是装的，要抱着牌匾跑路，是故意的。” 话既然说到了这里，陶荇收敛了笑意：“被白骨吓到是真的。”他见不得长得吓人的东西，“抱牌匾跑路的确是故意的，因为你先幻化白骨吓我。” 幻象他是看不到，但这位自身幻化成其他样子，他是能看到的，能化为其他人，自也能化白骨的模样，闲月大抵也是没办法了，幻象吓不到，只好自己上阵。 “你本来在以幻象引诱私会的陶小文二人去后院，被我打断了，你想赶我走。” 闲月咬唇：“当时生气了，后来不是又留你了么。” “那么今天呢，我阻止了王历，你又准备怎么赶我？” “我……今天没想赶你。” “不是赶不赶的问题。”陶荇看着他，“你要做什么？” 他走几步到后院前：“我来过这里，即便我能抵御幻象，沾上这里的尘土，依然会产生幻觉，有熔浆流动的声音，有哭声，有惨叫声，其他人没有我这样的抵御能力，来到这里，只怕不只是听到，也能看到，我单单听到的已经十足惨烈，他们看到的一定有过之而无不及，本来就心惊胆战，要是再看到一些什么，吓疯是很正常的。” 他再转身看红衣人：“我以为是因为陶氏祖先封印了你，你记恨陶家人，是以陶氏子孙进来，你就以幻象迷惑他们的心智，引他们去后院，让他们看到更为触目惊心的情景，第一次进来找牌匾的两个旁系子孙，正是因此而失常，可是今天王历也看到了幻象，说明你不只是针对陶家人。” “但是……”他说着皱眉，“我也有点不明白，我和陶一鸣几个来的那天，他们三个口口声声说看到了鬼，各种各样的鬼，可陶小文二人以及王历，他们看到的是钱，你的幻象还分人吗？” 闲月眼眸闪烁几番，不与他对视，片刻后，忽又扬袖，抬头看他：“那两人以及你们几个，是来找牌匾的，有所图谋，我幻化鬼怪是为惩罚，这私会二人和姓王的，没有图谋，我只以欲望诱之。” 他说着发出一声冷笑：“区区人类的封印，能耐我何，从来就没有封住过我，这里的封印，从来都不存在。” 陶荇一怔，他就说嘛，从墙里拿出牌匾的时候，三个侄子哇哇叫说小心封印，而他什么感觉都没有。 可不是么，压根就没有封印啊。 所以那三侄子被吓到时说念过好多遍解除封印的口诀，一点用没用，可不没用，就没封印啊，“鬼”是这位幻化的。 他再看着闲月道：“不管是恐吓还是利诱，是陶家人也好，外人也好，但凡进来这个宅子的人，你就没想让他好端端出去。” 闲月也看着他：“是他们自己要进来，自己有图谋，自己贪财受不住诱惑，跟我有什么关系，他们被吓得心智失常，自尽而亡，又不是我杀的，又跟我有什么关系？” 陶荇微微一叹：“在你眼里，人类当真是可恶的。” “你勉强算是例外。”闲月道，“我本来不让你进的，可你非要进，我也对你说过不要去后院，我没想对你怎样，不要来兴师问罪！” “我说过，我做的事都能被替代，我不算特别。”陶荇转身，听到系统在意识里的声音。 080念道：“宿主，程序里弹出消息，此世界任务细则发布，任务目标：古宅幻形，由此宅而生的灵体，诞生截止至今一千一百年。” 080说到此，顿了一下：“备注信息，旧宅年久，灵气消散，此灵体将于百余年后自动消失。” 陶荇微眯眼睛：“他会消失？” 第90章 百余年，于人类而言是还算长寿的一生，于他而言，着实短暂。 “是的。”080说，“他依据这个宅子而生的，宅里本身有灵气，他才会诞生，这灵气经过千年时光，总会散去，灵气消散，灵体就消失，此乃世界规则，无法操控，就好比人类到了一定年龄，终究会死亡，谁也无法改变。” 陶荇闭了闭眼，轻轻颔首：“然后呢？” 080继续：“他被判定为反派的原因：无差别迷惑人类心智，但凡被他搅乱心智者，下场皆为自尽，自尽方式残忍，死状恐怖。” “快穿者任务内容：阻止目标以幻象惑人，他每多迷惑一人，幻象的影响就扩大一点，如果死的人多了，扩大范围将变成实体，也就是说，古宅的规模会越来越大，到后面，这个小镇的人失常死亡，屋舍全部会被古宅占据，成为他的一部分，而他在这无限吸收人类异常神智的情况下，自己也会迷失心智。 扩大到极限程度，星球上的自我保护机制会反击，会攻击他，但他没有心智，即便被不停攻击，也还会继续扩大，这并非是满足自身的‘唯我独尊’，只是一个失去理智的增长壮大，对人类是灾害，对他也没有任何好处。 再之后，城市，整个星球……都不复存在，星球上只有他，这个巨大的宅子，他消灭了所有人，但自己也走不了，依然要依附这星球而生存，星球反击在增强，叫他每时每刻忍受攻击之痛，直至灵体消散。 尽管这灵体最终是会消散，但寿终正寝与备受痛苦煎熬离去，还是有很大差别的。” 080说完，查看进度：“宿主，现在他的能力范围还只在后院，人类进了后院才会失常，不能让他再扩大了。” 陶荇点点头，沉默须臾，看眼前人：“我没有兴师问罪，你本来不是人类，我没有要你站在人类的角度着想。” 闲月微怔，眼中闪过几许疑惑。 陶荇耸耸肩，望了望四周：“都闷在屋里好几天了，我打算出去走走。” 红衣人眉眼一蹙：“你要离开了？” “不是离开，我出去转转，还回来。”陶荇倾身看他，“要不，你跟我一起？” 080警觉：“宿主，他出去不会对人类有危险吗？” 陶荇淡淡一笑，将系统按回去，看眼前人，等他回复。 闲月收回视线：“我不出去。” “我知道你不能离开牌匾，我也知道……你自己不能长久将它带在身上。”要不然他不会要回来后藏在横梁上，这么一个跟他息息相关的东西，肯定会随身携带保护的。 闲月承认：“牌匾与我而言有千斤重，我拿起来很艰难。” “在人类手里，它却只是寻常重量。” “可恶的人类。”闲月又道。 “如果你信任我，我帮你拿着，只要你要，我就给你。” 闲月抬抬眼：“我只是不想出去，我在这里呆了千年，好得很。” 千年来他只出去过一次，就是上回牌匾被带到陶家新宅那天。 “你是不是害怕？”陶荇问。 面前人眼倏然一瞪：“我怕什么？” “你的能力在外面就没用了。” “你，你怎么知道？” “我上回说如果拿钱进来，你是不是也可以复刻，你当时敷衍过去，看你表情，我便明白了，钱无法复刻……倒也不是说不能复刻，而是你复刻的东西，在这屋里是真实的，一旦出门，却会消失，钱在这个屋子里用不到，出去才有用，可是出去就消失了，所以钱复刻了也没用。 但这已说明，你的能力在宅子之外会受限，复刻的能力出门就失效，同理，制造幻象的能力也会失效，我说的对吗？” 虽然这能力出门后会消失，但在里面吃进肚子里的食物等，是真实存在的，已由人类吸收，不会说白吃了，同样的，幻象也是已经被人类的神思吸取，出去了依然有用，故而被打乱的心智出来后仍难以恢复。 080听到这儿也明白了，哦，他出门能力会失效，他施展不了幻象啦，那就没什么危险了，宿主这一招好使啊，不让他留在这里，就迷惑不住人啦。 陶荇说完，又笑：“人类从来没有这些特异能力，不也生活的好好的，不用怕。” 闲月冷哼：“我什么时候落魄到和人类相提并论了？” “好吧……”陶荇叹气，“你不想出去就算了。” 他起身简单把桌上收拾一下，上楼之前，自肩后凑到闲月脸侧，轻声道：“可你喜欢的奶茶，是可恶的人类制作的哦。” 闲月一怔，面容微动，眸光闪烁。 天黑时，一片红影推开陶荇房间的门。 来人昂头道：“我勉为其难答应陪你出去走走，但我不会久呆，最多几天。” 反正还能化风而行，也可以随意幻化他人模样，这些能力是在宅子之外也可以施展的，总归比人类强。 陶荇微弯嘴角：“好。” “那在走之前……” 陶荇笑了笑，将人拉过，倾身压下。 080不理解：“宿主，怎么还同意他回来啊，他回来后不就还是能施展幻象了吗？” “这宅子是他的本体啊，怎么能不让他回来呢？” “那你带他出去干嘛啊？” “出去看看人类。” 第91章 系统一想：“哦，宿主你想让他看看人类并不可恶，可是，你怎么能保证他看到的都是好的一面，这些你又掌控不了。” “人类本来有好有恶，我没有只让他看到好的一面，只是让他出去看。”陶荇轻咳一声，“你可以屏蔽了。” 080反应过来：“好的，宿主。”说罢潜入深层意识里。 第二天，两人便踏上了旅程。 闲月没有身份信息，不方便买车票，陶荇打算开车出行，当然，为了保险起见，他把大长老的身份证借来了，万一需要证明什么身份，闲月可以幻化成大长老的样子，大长老听说“宅神”要出行，别说借用个身份证和模样了，恨不得亲自背着他去。 闲月那一身红衣太耀眼，在外面势必引人关注，他换了和陶荇款式差不多的中式唐装，长发垂至腰间，就是说，其实依然挺耀眼。 车子启动，副驾上的长发男人吓了一跳，望窗外屋舍次第后退，他瘪瘪嘴：“我化成风的速度可比这快多了。” “你的意思是，你想下来飞？”陶荇道。 “我才不，能坐着前行，我干嘛要自己飞啊。” 陶荇暗笑，怕他无聊，打开音乐。 突然的声响又吓了一跳，闲月低头瞥了半天，才看清楚声音从哪里发出，舒缓音乐让人深思放松，窗外车水马龙一一而过，他没见过曾经的世间，不知千年变化，所有的认知，都在那座宅子，从陶氏八代先祖的生活中知世间。 他看过一个家族，数代人的兴衰更迭，但从中窥见的世间变迁，没有那么清晰深刻。 后来有人打扫修葺，让他知道有电灯这样的东西，再其他的，就知道的很少了。 这外界的屋舍楼房，与他的本体，那四方飞檐的宅子截然不同。 “不知道是不是一直这样。”他说。 陶荇轻笑，千年时光，沧海桑田，怎会一样？ 看着看着，睡意来袭，闲月靠着靠背打盹。 半睡半醒时，忽然一声敲锣般炸裂的声音将他惊醒，他睁开眼，红眼睛四处望：“怎么了？” “没事。”陶荇正在调试，“突然放到了一首欢快激昂的歌。” 闲月没好气一瞪：“换一首，我不喜欢这首歌。” “好。”陶荇按按钮，“你喜欢什么歌，也可以自己调。” 闲月睥睨着那按钮，顿了会儿，伸手去按陶荇刚按过的地方。 赫然又是一声炸裂敲锣，他吓得险些化成风飞出去。 旁边开车的人笑个不停，闲月咬咬唇：“不听了，关了。” 陶荇便关掉音乐：“但你不会无聊吗，我们要去海边，还有很久。” “无聊我也不听。” “哦。”陶荇点点头，继续开车。 身边人还想眯一会儿，却不知怎么眯不着了，看窗外，高楼，山林，树木，人群……也没什么好看的。 好吧，他开始无聊了。 “等会到服务区，我们停下休息一会儿，我教你玩手机。”陶荇看在眼里。 闲月认知里的字体还是古代繁体，认简体字耗费了一些功夫，但好歹能认出来，服务区休息两个小时，他成功学会了打游戏。 这之后，一路上就不无聊了。 非但不无聊，连跟司机说话的空都没有，问他什么话都是一声“不用。” 又到服务区，陶荇道：“我去买杯奶茶，你用不用？” 沉迷游戏中的“宅神”头也不抬：“用，给我带一杯。” 陶荇：“……” 到了晚上，到达目的地，办理酒店入住需要提供身份信息，这时候就只好用大长老的身份。 闲月化成大长老的模样，一袭灰白长衫，鬓边微白，额头布了皱纹，然后捧着手机，全神贯注。 等陶荇办完手续来找他，见他已经放下了手机，怒气冲冲。 “怎么啦？” 发须微白的“大长老”眉眼一横：“对面说我不超过十岁！” “哦？” “我活了这么多年他们居然质疑我的年龄，我一千多……” 陶荇连忙捂住他的嘴，拉他往房间去。 酒店前台看了又看，满头问号，不由摸摸后脑勺。 第037章 古宅幻形（9） 进了房间, 闲月这会儿被打扰心情，不想打游戏了。 他可算不想打了，再打连手机都受不了, 陶荇把装着牌匾的背包放下, 看那偌大的落地窗，海边的酒店，临窗而望，海水翻涌，细浪卷起沙沙声。 有人搂住他的腰，头在他肩部微微蹭着，陶荇低头按住腰间的手，抬眼间，窗上映出两人的影。 鬓边微白的老者在他肩上亲昵地蹭来蹭去。 陶荇：“……” “你先变成你自己的模样。” 这样子太辣眼了。 闲月也才反应过来自己还用的大长老的形象, 他手指一动, 微光闪过，苍老的面容褪去，露出年轻的脸庞，仿若时光倒流。 陶荇心中微动，转身抚一抚他的长发，随即，抬起他下巴，吻上去。 相吻的力道逐渐加重, 待气息不稳，他抬眼看看面前人, 眸中一暗, 将人推倒在床上。 天明后，海风吹打细浪, 给房间里带来不一样的安宁。 两人起床去海滩，陶荇说要去潜水。 闲月没兴趣，坐在海滩边的凉伞下，戴着墨镜，靠着躺椅，手边放一杯奶茶，在……玩游戏。 第92章 经过一夜，气消了，今天又有兴趣了。 陶荇从他旁边经过，瞟一眼手机画面，随口一说：“十岁小孩都不会这样打哦。” 闲月：“……” “我什么也没说。”陶荇已转身。 080感慨：“哎，你永远不知道网络对面的，到底是不是人。” 衣服换好，陶荇回来和闲月打招呼，老远见个男人绕在闲月身边，谄笑着说些什么。 他快走几步，正听闲月回话：“什么很大？” “还用我直说嘛。”男人笑道，“保证让你舒服啊，怎样，跟哥走不？” 闲月微眯眼，似乎在思索。 陶荇抚抚眉，正欲上前，听闲月又道：“可是我看着你，觉得有点恶心。” “嘿，敬酒不吃吃罚酒。”男人恼了，一个拳头挥上来。 那拳头愕然被一手攥住，男人吃痛惨叫，怎么都挣脱不得，他惊慌望着陶荇：“放手放手，我不敢了。” 陶荇一甩手：“滚。” 男人连滚带爬跑了，在沙滩上留下狼狈的身影。 080看着那人背影叹气：“得，刚出来就被调戏，他会喜欢人类才怪，宿主你这个办法太有风险了。” “我没有要他喜欢人类。”陶荇道，“我说了，只是让他出来看看世间人。” 080不放心，盯着闲月看，看了片刻，意外觉得，他好像没有生气。 那个长发男人，神色专注，似乎陷入了沉思中。 过了会儿，他抬头，看向陶荇：“我觉得……你不可替代。” “是吗？”陶荇淡笑。 “反正……我看刚才那个人会恶心，再舒服我也不想跟他走，但和你，只舒服，不恶心。” “咳咳。”陶荇望望两边的游人，“这话，回去再说。” 他拿上工具去潜水，闲月依然躺着玩游戏。 海风带来阵阵清凉，嬉戏的人群来来往往。 “大哥哥。”有人轻拍他的肩，他从游戏中回神，侧眼看，是一个举着泳圈的小孩，小孩正对他说，“你能不能帮我们拍张照啊。” “我……” “行吗？” “好吧好吧。”闲月摘下墨镜，接过她的手机。 “按这里就行啦。”小孩跑向海边，站在一对男女的中间，那应该是她的父母。 闲月举起手机，通过镜头看三个人比了爱心的造型，湛蓝大海，碧波荡漾，落日余晖铺在海面，泛起粼粼金光。 原来都已经傍晚了。 他按下快门，将金色海面与那一家三口尽收于镜头。 小孩跑过来道谢，惊叹道：“大哥哥你拍得真好。”说着递上来一束花，白色小花汇聚成一团，像雪球一般，小孩又说，“谢谢你，我爸妈说感谢你的。” 闲月接过花，还没说话，小孩已经跑远了。 他拿着花，又看三人方才站立的地方，水面如披金纱，身后行人游走，不时传来嬉笑之声。 他愣了一会儿，愕然想起，陶荇去了一个下午，怎么还没回来？ 他起身走至无人处，化成风，从海面上拂过。 金光粼粼的海面，他找到了陶荇的踪迹，那人正在追寻一个硕大的贝类，旁边鱼群时聚时散，海水涌动。 那贝类往深海而去，陶荇就也往前而去，海浪渐渐澎湃，潮流之中，忽有巨物张开硕大的嘴，眼看能将人一口吞下，闲月心一惊，但见那水下之人一甩腿避开了袭击，又追逐几番甩掉巨物，终于把那贝类追到，而后探出了头，对海面上的风轻轻挥手。 晚上回到酒店，陶荇从贝壳里撬出珍珠，一颗比普通的大上好几倍的白色珍珠，晶莹剔透，毫无瑕疵。 “只有这个海里有这样的珍珠，而且为数不多，顶多几颗，找到它不容易，不过还好，找到了。”陶荇放在灯下看。 闲月凑过来：“找它干嘛？” “好看啊。” “你家先祖曾是首富，家里的珍珠比你这个还大。” “再大也不是这颗。” 闲月眉头一皱，冷哼一声，转过身睡了。 陶荇把珍珠收好，也入睡。 他刚往床上躺，身边人动了下，离他远了一些。 陶荇继续躺下。 旁边人忽然翻过了身，撑着胳膊，瞪着眼看他。 陶荇对着他的面容，笑道：“先祖的是先祖的，我的是我的，我说不一样，不是否定你的复刻能力，而是我不要先祖的那些珍珠。” 闲月眉头微微舒展，面容缓和下来：“这还差不多。”说着往旁边挪。 还未动，肩被拢住，身下人温暖手掌自肩上抚至后脑勺，而后，往下一按，双唇触碰，刹那间气息交织。 拥吻之间翻滚，两人位置对换，闲月侧头，看自己又枕在自己的牌匾上，细汗落进金色字迹里。 在海边呆了两天，第三天他们启程去下一个景点。 那是一座山，高耸入云，巍峨壮丽，汇聚天下游客，很多人来挑战登顶，皆以失败告终，能爬上顶端的少之又少。 抬眼看乌压压人群，连绵成线，闲月对这种出来找罪受的行为十分不理解，他指着那不远处一个凉亭：“我只上到那儿。” “好，你就在那里等我。”陶荇点头。 两人随着人群往上爬，今天不知是周末还是怎么，人出奇的多，前贴胸后贴背的，爬到凉亭处，闲月自去休息，陶荇依旧往上爬。 第93章 太阳出来，温度升高，闲月浑身不得劲，想下去，但这里哪哪都是人，想找个无人处化成风都不行，他只能走出凉亭，沿着来时路，自台阶一步步往下走。 行人多是往上，炎热又拥挤，他往下走，几乎一点空隙都没有。 走了几步，他终于不耐烦，俯身看了看栅栏旁的山石。 陶荇一再告诉他，不能在众目睽睽下突然化风或者变成他人模样，虽然他压根不会听人类的话，但对方当时说的时候，面色严肃，十分郑重，说那样会带来很多麻烦。 闲月怕麻烦，就勉强听了他的话。 此时他挤在山路台阶上进退两难，思量来回，索性找了个折中的办法。 他挥一挥头上的汗水，按着栅栏，纵身一跃。 不在人前化风，那么离开众人视线总可以了吧，直接从这儿跳下去，就没人能看见了，等到落一半再化。 计划挺好，可是…… 怎么没往下掉呢？ 他保持着这个倒吊的姿势回头，看一男一女正拽着他的腿，与此同时听他们惊呼：“有人要跳崖，快把他拉上来。” 闲月：“……” 众人一拥而上，本来想避开人群视线的“宅神”这下吸引了更多目光，有人俯身搂住他的腰，有人趴下来拽他的手，还有人挤不过来，在旁大叫大喊。 闲月的腿胳膊和腰都被钳制住了，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放手。” “我们绝不会放手。”众人道。 闲月无语，用力欲抽出胳膊。 刚一动，就被紧紧按住：“小伙子有什么想不开啊，听话啊，我们把你拉上来。” 闲月：“你们……” 众人：“大家听好了，一起往上拉，听我口令，一二……” 闲月：“我不需要……” 众人：“一二……” 闲月：“放开我……” 众人：“一二……” 闲月：“……” 在众人的努力下，他的身躯往上挪，又往上挪，然后，随着一声号令，他回到了栅栏内的石阶路上。 “太好了。”众人在他身边欢呼。 闲月生无可恋，看这无数张笑脸。 山上，陶荇正伸头看过来。 他已经爬了很高，听到动静回头，可是挤不过来，只好在远处观望，这动静尽收眼底，还好，有惊无险，他继续往上爬。 山顶高处，人烟稀少，悬崖峭壁，陶荇踏过石阶，摘下悬崖峭壁上一片叶子。 原路返回，至半山腰，看闲月又被送回了凉亭下，旁边围着一些人，大家你一句我一句地开导着他，闲月几次想走都被按了回去，气的捏着手直磨牙。 陶荇从人群中挤过去，拉住他的手，众人一看他们认识，立即把他也按了下来：“你朋友遇到了什么事儿，你要好好开导啊。” “好，一定。”陶荇点头。 “人生还很长，没什么想不开的。” “对，是的。”陶荇点头。 “只要活着就有希望了。” “嗯，没错。”陶荇点头。 点头间，掌心被捏了三回。 陶荇起身：“多谢大家，我朋友说他已经想开了，我带他下去了。” 他牵着闲月往下走，手心又被捏了一下。 回到酒店，闲月还在嘀咕：“多管闲事的人类，不是他们，我早就回来了。” 陶荇道：“他们毕竟不知道你能飞么。” 闲月微愣，片刻后冷哼一声：“下一站去哪儿？” “去市里逛逛。” 闲月心生一些疑惑：“你好像都计划好了，不是随便出来的。” “对啊，旅游要做攻略啊，难道瞎游啊。” 第二天两人去了x市，一路看水看山，再走进这热闹街市，千年未曾离开过一宅的闲月，站在地铁与高楼之间，灯光和屏幕之下，终于对沧海桑田有了清晰的感触。 这样的时代，人类已经可以造出神话传说里的东西。 品过美食，看过金碧辉煌的建筑，天色已黑，陶荇指向前面一栋明亮高楼：“我要去办点事，你一起吗？” “什么事儿？” “那里面今晚有拍卖会，我要买个东西。” 闲月没兴趣，但是他一个没什么好玩的，那就还是一起去吧。 台上展出各种卖品，台下举牌竞价，价高者得，一锤定音，每一件都是同样的流程。 看来看去，还是没兴趣，身边人说进来买东西，可也没见举牌子。 他不想等了：“我去吃点东西。” 拍卖会场里面有自助餐，嘉宾可以随便吃。 陶荇点头：“好，别走远了，等下就过来。” 闲月起身，从后门走出，开门之际，听台上正在介绍：“这一件拍卖品，乃某朝皇室后人家传之宝，当年帝王所用之笔。” 他回头看了眼，见这个卖品，陶荇举了牌子。 他摇摇头，不理解，怎么曾经寻常之物，现在都成值钱的古董了。 餐厅里各种美食应有尽有，他对喝的更感兴趣，看那花花绿绿饮品，拿过来几杯尝一下。 入口辛辣，没有奶茶的香甜，但也……挺上头。 前厅里。 陶荇买完东西，不见闲月回来，等到拍卖会结束，还不见人。 他去餐厅找，工作人员说人在一个小时前已经出去了，他又在会场转了几圈，没找到人。 第94章 没有手机，没有熟人，偌大城市一时半会儿要找个人，也不是很容易。 夜风吹拂，小巷子，闲月晕晕乎乎看四周。 那什么饮品，好喝是好喝，怎么还把人喝晕了呢？ 他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到这里来的，起初化了一阵风，飘啊飘的很舒服，但是，不知怎么就落了下来。 他不知现在在哪里，这条路很黑，没有灯，也没人，脚下坑坑洼洼，不少水坑。 他揉一揉发昏的头，闭眼感受牌匾的位置，好化风而去。 牌匾在陶荇身上，回到牌匾那里，也就回到陶荇身边了。 闭了半晌，闲月忽地眉头一蹙。 感觉不到牌匾了，这是已经超出了感应的距离范围。 是他飘了很远，还是陶荇离开了很远？ 再闭眼，半晌后，他仍在原处，也没化成风。 闲月面色惊变。 他现在无法催动化风的技能了。 他又试了一下，闭眼再睁开，看自己的衣着还是原本的模样，没有变成大长老的样子。 幻化他人模样的技能也使不出来了。 这样，与人类有什么区别？ 他有点慌，扶着墙，跌跌撞撞往前走，看那川流不息的车，明亮闪烁的灯光，无端生出一些恐惧来。 他在这车水马龙里穿梭，万家灯火照得眼花缭乱，不知道该往哪里走，晕头转向冲进道路，惹来一阵鸣笛与叫骂，再迷迷糊糊爬上台阶，放眼看去，自己似乎站在了一个高处，下面是行驶的车辆，身后有稀疏的行人。 他攥着这高处的栏杆，手上渐渐捏紧，额上渗出细细的汗珠，他开始不舒服了。 离开牌匾太远，太久，他的能量会消散，技能消失不说，这个凝聚的人类形态，会渐渐失去生命特征。 呼吸停止，心跳停止，温度消失…… 没有了人类形态，他只能化为灵气，最终被吸收回到牌匾之中，待再一次变成人形，不知要等几个千年。 当年诞生时，看见了熙熙攘攘的人群，心念一动，化身为人，脱离本体。 他是一座房子，注定困于一方天地，但有人形时，尚可见一见天光，虽然依旧是受牌匾所限，不能走出多远，但总好过呆在牌匾里面动也动不了。 为这一丁点儿的自由，他化为人形，人类这个生物，天然带有灵气，用人形方可脱离本体。 可是这形态会生病，会难受，稍不留神还会死。 脆弱的人类躯体，真是可恶。 能量散去的过程是痛苦的，他浑身冒起了冷汗，抓紧栏杆，躬起身子。 下面车辆的鸣笛声刺耳如洪钟，一遍遍在脑海里撞击。 胳膊忽然被死命扯住，侧目看，见一个年长者，一脸惊恐拉着他：“你要干什么，这是天桥，危险啊，你一半身子都在外面了。” “不用你管。”他挣脱这人。 刚一松手，忽又被另一人抓住，这是个年轻人，力气大，他一时没挣脱。 那人说：“你有什么想不开的？” “我没有。”闲月紧蹙眉头。 “可你的样子就是要跳下去啊。”这人道。 天桥上人越聚越多，熙熙攘攘围着他。 闲月没好气道：“我掉下去也不会怎样，我会飞……” 话说到此，他一愣。 他现在飞不了了，掉下去，不用等能量消散，生命体征直接就摔没了。 意识到这一点，他回头看看天桥下的车，心中一阵阵后怕。 方才要不是被拉着，他真掉下去了。 他瑟瑟坐在地上，身躯微微颤抖：“找不到牌匾，我要消失了。” “你在找人吗？”有人凑上来，“知道电话吗，我帮你打打看。” 闲月迷惘抬眼。 “怎么了，你不知道他电话？” 闲月还是迷惘，过了一会儿，他道：“不知道。”他哪记陶荇的号码了，陶荇是说过给他买个手机弄个号码，可他嫌麻烦，不要。 “那你有没有他别的联系方式啊，公共平台的账号什么的？” “我……只知道他的游戏账号。”打游戏登录的他账号，看多了，记住了。 “……好吧，这你也告诉我，我试试看能不能找到。” 对方登录游戏平台，还真在个人资料里找到了陶荇的电话号码，立即拨通过去。 听到电话里熟悉的声音说：“我马上过来。” 一句话，地上的人忽然鼻子一酸。 半个小时后，陶荇赶了过来，穿越小半个城市，这个速度很快了。 他下车，自天桥下抬头看，桥上围了一些人，挡住了些许光线，在阴影与光亮的交汇处，那人抱臂而坐，因为感受到牌匾的靠近，倏然抬头。 陶荇喘口气，沿台阶飞奔而上。 地上的人连忙起身，跌跌撞撞向他扑来。 陶荇伸手去接，那人就扑进他怀中。 周围人哇的一声起哄，原来他们是一对。 方才是吵架了么，吵个架不至于轻生啊。 陶荇轻抚他的发：“你怎么了？” 与牌匾靠近，能量汇聚，身上的痛苦散去，闲月好受了许多，但浑身没力，他伏在陶荇肩头：“没事，我很好。” 这样子哪里像是很好，陶荇想了想：“和牌匾离远了你会不舒服是吗？” 第95章 “没有啊，我是喝了一些叫做‘酒’的东西，忘记如何施展技能。”闲月没说实话，答应和他一起出来，已经是鬼迷心窍的冒险了，这能量会流失的弱点，他不想再让人知道。 陶荇打量打量他，没再多问：“我带你去医院看看吧。” “不去，我只是喝多了，不是生病。” “那我们回去休息？” 怀里人点头。 陶荇扶着他，谢过众人，慢慢往桥下走。 夜风拂动，一缕发吹到脸上，遮挡了面容，还没抬手，已被身边人拂去，闲月一怔，转头看陶荇。 陶荇淡笑：“走吧。” 闲月轻轻点头，这个方向，余光中看见刚刚拉他的老者，老者在路边，感受到目光，向他微微颔首。 他也下意识地点点头，再看这个老者旁边摆一个小摊，她是卖花的，那小摊上一排白色小花，汇聚成团状。 走到桥头，他回头看，小花随风舞动，如一片云。 “接下来去哪里？”他问身边人。 “你不舒服，我们回家吧，以后还有机会出来玩。” 第038章 古宅幻形（10） 回到小镇, 陶荇把牌匾交给闲月：“给你。” 闲月接过，微光浮动，回到宅子就是他的天下, 身体好转, 能力全部恢复，他眉眼飞扬，神色傲然，化成风将牌匾藏在宅子里，昨日那无助之态已荡然无存。 陶荇把他安顿好，要回去一趟。 “把身份证还给大长老，然后，我要拿个东西。”他说，“一会儿就回来。” 闲月没多问, 080倒是疑惑：“宿主你要拿什么啊？” 陶荇咳了一声：“出门路走多了, 腿疼。” “啊？” “原主这个身体虚弱啊，我身体再好，他这个底子在，我也没办法，我不想走路了，回去找轮椅。” “轮椅进过宅子，他应该能给你复刻一个。” “可是出去就没了啊，难道我一出大门, 一屁股坐地上吗？” 家主出门一趟，回来又坐轮椅了, 一家子人瞪大了眼。 至于“宅神”也一起出去了, 此事只有大长老知道，其他人不清楚, 在他们认知里还没有那位神明的具体形象，没人敢来窥探神明真容，也没人敢多遐想，他们脑海里还只是个模糊的概念。 陶荇不做解释，淡定坐着轮椅。 闲月一个人呆在宅子里，忽然觉得有点冷清。 他在屋里飞来飞去，吹动顶上吊灯晃来晃去。 有人轻轻扣门，叫他一喜，随即又想到，陶荇有这宅子的钥匙，会直接进，不用敲门。 他浮荡在门边，眯眼看着门。 门外敲了几下，听得窸窣之声，人类的身影矮了一截。 是那个人跪了下去，并“咚咚”磕了几个头：“神明大人，我知道您的存在，我也是陶氏子孙，求您庇佑，降福于我。” 闲月翻了个白眼，飘到楼上。 那声音又道：“降福对您来说只是非常简单的一件事，您能以幻象惑人，叫人神智失常，做出自尽之事，也能以幻象点人，让人心智明朗，专挑有利于气运财富之事去做。” 闲月蹙眉看过来。 “求神明大人赐福，往后您需要任何供奉，我都竭力满足。” 闲月甩一甩衣袖，风拂过红色木门，外面跪着的人听到一句话，从那宅子里传来，若风里空荡的回声。 那句话只有一个字：“滚。” 外面的人愣了楞：“神明大人不是给陶荇赐过福么，不然凭他如何能当上家主，我是他的哥哥，按规矩，在陶家我的地位比他高，您能赐福给他，为何不能给我？” 风声呼啸，涌入耳边的依然只有一个字：“滚。” 跪着的人面色微变，眼眸暗了下来，缓缓起身而去。 陶家，陶荇与前来拜会的众人简单寒暄：“我去收拾东西，休息一下后马上回老宅，你们忙自己的去吧。” 老瞿过来推着他，欲言又止道：“三少爷，二少爷回来了。” “什么二少爷，谁？” “就是你哥，陶旺。” 陶荇想了一下：“哦，那个离家出走的，不是跟陶家断绝关系了吗，怎么又回来了？” 老瞿俯身小声说：“据说是在外面混不下去了。” 陶荇眨眨眼：“他当初走的时候我还小，是不是闹得很凶？” “可不是么。”老瞿道，“他是你们这一辈灵智开得最好的，也送去学了奇门之术，本来是下一任大长老，可是他学完后不干了，想竞争家主，老爷发怒，父子决裂，他离家出走，听说啊，这些年在外面开了个工作室，给人看风水，驱邪，算卦什么的。 前些年是混得风生水起，还回来跟老爷炫耀过，但其为人好赌，留不住钱，这两年生意开始走下坡路，到现在，万不得已又回来了。” “哦。”陶荇点头，“人呢？” “他昨天回来的，今天又出去了，等下来了我过来请您？” “不用叫我了。”陶荇没兴趣和这位碰面，“老瞿你也去忙吧，不用推我，我休息休息就走了。” 老瞿应声，陶荇转着轮椅往前去。 午后，陶氏大院，有一中年人踏步走进来，身形高大，面色严肃，他走进前厅，很自然地坐在堂上正位，端起茶抿了一口：“陶荇是不是回来了，叫他来见我。” 第96章 下人们面面相觑，有一人上前道：“家主在休息。” 男人眼一抬，凌厉目光看过来，下人一个激灵：“家主身体不好，刚从外归来，需要休息。” 男人道：“你们叫他什么？” 下人们惊异：“家主啊。” 男人一声嗤笑：“一个病秧子，他也配。” “二叔您不能这样说。”陶一鸣起身，“三叔很厉害的，他能够破解老宅封印呢。” “封印？”男人笑起来。 “对啊，而且他是宅神钦点的侍奉之人。”陶二弦也说。 “宅神？”陶旺又笑，浮出一抹不屑，“不过是被邪物青睐而已，还真以为自己是颗葱，立刻叫他来……” 他说到这里，顿了顿，转转眼珠，看这一屋子人：“在你们眼里，我那三弟很厉害，只有他能解开封印？” “对啊。”陶一鸣等答，“我们亲眼所见啊。” “那个宅子里有神明，是陶氏旧宅一宅之神，会庇佑你们？” “是啊，大长老亲自感应到的啊。” 陶旺起身，在这堂内走了一圈，往外而去。 屋里人诧异互看，他怎么说着说着走了？ 陶旺快步走到陶荇所住的院子，手中罗盘围绕这院子转了数圈，随后冷冷一笑。 没多会儿，大院里人还没来得及散，见陶旺又回来了，手中多些杂七杂八的东西，身后跟了十来个跟班，他向众人道：“你们都被骗了，根本没有封印，那也不是神明。” 众人议论纷纷：“不可能。” “不信的话，跟我走！”他携跟班转身而去。 众人惊呆在原地，惶惶不知所措。 陶旺走了几步，发现没人跟上来，眉眼一凛，快步走回提起大长老的肩：“走，你去给大家一个说法。” 大长老被迫跟着走，其他人回过神，慌乱之余不知道该怎么办，给陶荇打电话显示对方无法接通，有人去找他，可不知怎么，仿佛鬼打墙一般，就是进不去他住的院子。 他们乱了阵脚，眼看大长老被带走了，便簇拥着跟了过去。 陶氏家大业大，单单本家这一边，沾亲带故就有数十人，这一行人涌在小镇街道上颇为壮观。 大队伍至那古宅前，乌压压一片，陶旺手一扬，身后跟班冲上去。 “砰”地一声，斑驳的红色木门被撞开。 幽暗旧宅里，红影自横梁上飘过，化为一阵风，楼上原本的崭新洁净不复存在，扶栏上恢复了厚厚的灰尘。 破败腐朽，被人遗忘的老宅，潮湿气息扑面而来。 陶旺站在门前，十分谨慎不往里进，手中罗盘旋转，另一手一面奇异镜子翻动，折射阳光笼罩在宅子上方，尘埃在光下浮荡。 陶旺捏着大长老的肩，伫立在门口，朗声问：“我已经将此宅照亮，你来说，有封印吗？” 他口中的照亮，不是简单给点亮光，而是让所有奇门术法都显形。 其他人能力不够看不出变化，但大长老这样的，一样就能辨认出了。 大长老道：“封印已被家主解除了，当然不会再有。” “你这是自欺欺人。”陶旺将他往前一推，把他半个身躯压到门槛上，“如果真是他解除了封印，那不过数日，残余力量不会这么容易散去，你好好看看，有残余之气吗？” 大长老趴在门槛，神色变了又变，身躯微微颤抖。 的确是自知欺人，有没有残余之力，刚才就看清楚了。 可是他不敢相信啊，怎么会没有呢？ 其他人本来在吵吵嚷嚷说着话，看大长老被那二少爷压在门边，都惊惧不已，愣愣听着他们说话，而现在，见大长老的反应，他们不敢吱声了。 众人不可置信，小心翼翼问：“大长老，真的没有封印吗？” 大长老面色泛白，颤颤回头。 见这神色，众人明了，炸开了锅：“所以根本不是家主解开的封印？” “到底怎么回事，该不会先祖根本就没有设下封印吧，只是为了吓唬我们？” “不管先祖设没设，总之，这封印早就不存在了，不是近期被解除的，不是家主解开的！” 这个才是重点，封印并不是他解除的。 家主可能根本没有说的那样厉害！ 他们看向陶一鸣几人，是这三兄弟当时极力渲染家主多么多么牛，让所有人信以为真。 想一想，家主那副病弱之态，之前都半死不活的，他要真的很厉害，早就体现出来了，甚至压根就不会发生竞争家主这件事。 三个侄子也慌了：“但我们当时就是看见了，我们都被封印的幻象迷惑，见到很吓人的鬼，只有三叔不受影响，他拿出了牌匾，还帮我们解开了幻象。” “对啊。”其他人反应过来，“没有封印，那就不是封印造成了空间扭曲而产生幻象，可是……幻象是存在的啊，他们三个看见了，之前死的那两个也看见了，还有……哦，陶小文，你不是也说在这里好像看见了不寻常的东西？” 陶小文在人群里缩了缩头，他回家不小心说漏嘴，被家里揪出来自己谈恋爱，已经十分后悔了，现在打死不敢再说。 那发话之人不在意他现在站不站出来，反正，宅子里会让人产生幻觉，这个是确实存在的。 第97章 之前说是封印导致，现在已证实封印不存在，这又如何解释？ “很难想通吗？”陶旺道，“幻象不是封印造成的，那就是这宅子里的东西制造的呗。” 一语又惊了众人：“对，我们的宅神，大长老说了，牌匾真的有灵，原来他能制造幻象啊。”他们往前跑了几步，满怀崇敬，“神明是什么样子，我们能看到吗？” “神明？”陶旺嗤笑，“用你们的脑子想想，那些幻象是害人的，已经害死了两人。” 众人仓惶停脚，话语骤止，僵立在原地。 “那就是个邪物，你们还当神供着。”陶旺厉声道。 众人惊惧更甚，不知所措。 大长老踉跄起身，道：“我没感觉到邪气。” “那是你本事不够。”陶旺道，“你们那位家主，明明就是个废物，只不过与邪物不知道有什么不可告人的交易，得到邪物青睐，可笑，你们还对他敬佩有加，小心命怎么没的都不知道。” 众人迷迷怔怔，认知受到了冲击，没回过神，不敢言语，一片沉寂。 “是陶氏子孙，想活命的，今天就听我吩咐，大家把这邪物给消灭了，那邪物真身是这座宅子，点火，把这宅子给烧了！”陶旺扬手道。 身后依然一片沉寂。 陶旺回头：“你们怎么都不动？” 众人睁着惊恐的眼睛，他们都还没想明白，思绪完全是混沌的。 怎么突然到烧房子这一步了？ “一群废物。”陶旺愤恨，叫自己的跟班，“点火。” 这几人听命上前，有备而来，汩汩倒了油，打火机一扔，赫然火苗高涨。 围观之人惊骇后退，有人忍不住喊：“真的要烧吗？” 老祖宗留下的，千年的宅子啊。 风声呼啸，火势汹汹，陶旺嘴角浮起得意的笑，眼里露出一股阴狠。 不愿意赐福给我，那就毁灭吧，你也别想庇佑他人！ 收拾了你，再收拾陶荇，得不到庇佑，他就是个废物，这陶氏家主，该换人了。 火苗在风里跳跃。 陶旺扬起的嘴角却渐渐压了下去。 火苗……越跳越小，然后，化为黑烟，灭掉了。 而这宅子没有半点被烧毁的迹象。 “没油了吗，再泼。”他吩咐。 跟班们又泼了几桶油，扔进几个火机。 “叮咚”几声，火机掉落在地，于黏腻的油中滑动。 这回，没有火苗，连个火星子都没有。 “哇，烧不着啊。”其他人都看愣了，“好神奇。” 而陶旺气急败坏，思量片刻：“给我砸。” 烧不着，砸烂总可以吧。 跟班们扛起铁锹上前，噼里啪啦一顿敲。 墙上的石块和砖瓦被敲散，零零散散往下落，拿铁锹的一人捂住头：“哎呀，砸到我了。” 另一人也捂住头：“我也被砸了。” 几人都连蹦带跳：“不能再敲了，掉落的砖块专往我们身上砸啊。” 陶旺愤然咬牙：“停停停。” 几人连忙跑出来，捂着脸哀嚎。 陶旺微眯眼，托着罗盘踱了几步，停在大门前：“把这个门给我拆了。” 几人揉着头，应声上前，铁锹敲敲打打。 木门吱吱呀呀，无风自动，那门环在敲打中叮叮作响，倏然一阵疾风，铁锹噼里啪啦落地，敲打的人“啊”的一声被掀飞。 围观人都傻眼了，尽管很多人开过灵智，也深信这里住着他们的宅神，但其实从未见过这种非自然的现象，突然一见，仍是冲击着认知。 陶旺眉眼一蹙，这里也不行。 但是……从熄灭火苗，到用砖瓦砸人，再到狂风掀走敲门的人，里面那位越来越暴躁了。 或许，是因为越来越接近能够打击到他的地方，他急了？ 世间自有守恒规则，这种有异能的非自然生物，能力凌驾于人类之上，可也有着很多限制，有致命的弱点，有一击致命的地方。 诸如说，他方才掀动的狂风，只能吹飞那些敲打门框的人，吹不了没动手的人。 他能够以自保的名义攻击人类，其他时候，却不能直接伤人。 陶旺胸有成竹，只要他不亲自动手，那位就无法伤害他，反正，他不进屋，那位也无法用幻象迷惑他。 他站在门边，手执罗盘，另一手举一把铁剑，凌厉目光打量这座宅子。 要找到一击致命的地方，宅子烧不掉拆不掉，那么他的命脉之处不在宅子上。 可一定在宅子里。 地面浮动灰尘，墙皮有部分翻修痕迹，屋顶的木头潮湿发黑，这些东西都有损耗，不是。 腐朽横梁上有一点红木露出，在光亮下微泛金光，那个没损耗，那是…… 牌匾！ 对，牌匾，陶旺猛一抬眼，陶家费劲吧啦要拿这个牌匾，这么明显怎么没想到呢？ 怪他，因为他早就知道这邪物本体是一整座宅子，没有分开想过，之前听说陶家要拿牌匾才能当家主，还暗暗嘲笑他们无知。 却不想，老爷子有点东西，邪物的灵体依附之处，还真是那块匾。 他不动声色地转身，手中剑缓缓捏紧，向围观众人浅浅一笑：“好像没发现什么……” 话语未落，他猛然回头，手中剑“嗡”一下飞出，穿入屋内，以迅雷之势，铮铮刺入横梁，一下贯穿牌匾。 第98章 有风乍起，席卷呼啸，却又转瞬消散。 陶旺得意一笑，起手势念决，胳膊一抬，铁剑飞起，旋转一圈再度刺入牌匾。 细微咔嚓声传来，那牌匾在裂开。 陶旺再抬手，铁剑又一次飞起刺入。 牌匾自横梁上掉下，叮咚落地，在布满灰尘的地上翻滚两圈。 与此同时，红衣翻飞，有人影自横梁而下，不着痕迹地踉跄了下，然后，站定在门内。 众人轰然震惊。 门内幽暗，纵看不清面容，但能见那一袭红衣凛然伫立，长发随风而动。 “他现身了！”所有人脑海里只有这一个念头，不管是神明还是邪物，看到了他样子，对他的形象认知就不再是一个模糊概念。 世上真有……现在说不好是什么了，反正，真有奇异的存在。 这从天而降的一个形象，亲眼目睹，他真切站在眼前，那直观的感触与想象截然不同。 他们完全呆住了，脑子一片混沌。 而陶旺勾起了嘴角，朗声道：“这就是邪物。”说罢，一抬手，那剑又一次刺入牌匾。 混沌众人被这一声吼得更迷糊，全都杵在原地。 门内，红衣人口中一丝腥甜，面上只无表情。 有风呼啸，整座宅子轰隆隆晃动，砖头瓦砾簌簌掉落，掀起迷蒙灰尘。 陶旺冷笑一声，他已控制住牌匾，对方攻击不了他了，强行攻击，对自身也损伤严重。 此举无非是强行挣扎，无异于玉石俱焚，陶旺轻嗤，再抬手，铁剑旋转，又一次刺入牌匾。 红衣人眉头轻蹙了下，依然站得笔挺。 轰隆之声消止，房屋停止晃动，灰尘浮浮荡荡。 陶旺满意：看样子，他无力攻击了。 毁掉牌匾，他就会消亡。 他得意一笑，对众人道：“今天你们好好看着，这邪物是如何消失的。” 铁剑发出刺耳嗡鸣。 陶家院子里。 陶荇小心把一小包金粉叠好，装在口袋里。 080看了半天，终于忍不住问：“宿主，你回来的主要目的，不是拿轮椅，是来刮金粉吧，要它干嘛啊，这可是你老祖宗啊。” “人都死了上千年了，牌位有什么重要的。”陶荇装好布包，从祠堂出来，祠堂里没什么信号，手机很安静。 走出来，外面也安安静静。 就是……太安静了，一个人都没有。 他回到自己的院子，打算拿点衣服就走。 到院子门口，他的轮椅停下，看那微微浮荡的白气，不由蹙眉：“这好像被下了什么障眼术啊。” “宿主什么是障眼术？” “类似鬼打墙的一个幻术，里面的人不出来，外面的人进不去，谁在我院子里弄这个，是想把我关里面吗？” “哇，宿主你好厉害，你怎么知道那么多？” 陶荇疑惑着眨眨眼：“要弄，也看清楚啊，我一直在祠堂，压根不在里面，关个寂寞啊。” 不过，谁做的，目的是什么？ 陶荇思量片刻，骤然抬眼。 第039章 古宅幻形（11） 古宅前。 陶旺手一抬, 嗡嗡鸣吟的剑积满力量。 这一击，那牌匾必碎无疑。 牌匾一碎，这邪物灵体死亡, 灵气无处可归, 也就消散于天地间了。 敬酒不吃吃罚酒，让你赐福于我，你还骂我，呵…… 他微眯眼，手臂一落。 铁剑骤然刺下。 赫然间，刺耳铮鸣响彻，有人捂住耳朵，瞪大眼睛，有人忍不住惊呼。 红衣人捏紧手, 嘴唇微微泛白, 但依然笔挺站立，面不改色。 铁剑如疾风，将刺入之际，忽地，生生顿住，眨眼间，一转方向，急速向门外飞来。 门口的陶旺脸色惊变, 幸而躲得及时没被刺中，他后退跌倒至地, 惊愕回望。 但见他的剑, 稳稳落在一人手中。 那人坐在轮椅之上，紧握剑柄, 自眼前横过，打量着它。 陶旺不可置信看着来人：“陶荇，是你！” 陶荇抬眼：“二哥，好久不见啊。” 说罢，手一转，那铁剑咔嚓断成几片，如废铁一般，扔到地上。 陶旺一惊，想说的话顿然打住。 周围人也震惊看过来。 惊呆的人们即便还浑浑噩噩，却也清晰感觉到他的强大气场，见他的表情与平日不太相同，这样的神色，让人无端惊惧，不由自主后退，给他让出了路。 陶荇微浮嘴角，甩甩手，转轮椅向前而去。 方才，陶家院子的障眼术让他料到这边有事，飞速往这边赶，路上，那轮子快冒火星子了，080很不解：“宿主你要是着急，下来跑啊，你又不是不能走路，干嘛非要推轮椅啊。” “开玩笑，都是下坡路，轮椅才转得快。”而且，他真腿疼，原主身子骨在这儿，没办法。 “哦，也是哦。”这轮椅价格昂贵，要真快起来，就跟个小车一样，那确实比人跑得快，反正这小镇的街道窄，还崎岖不平，也不好开车，轮椅还真的更方便。 此时，往前转轮椅，那老瞿从人群里挤出来，已经习惯成自然，见到三少爷，就想要来推一把：“家主，您可来了。” 陶荇点点头：“推我到门内。” 第99章 人群退开，他的目光落到那红衣人身上。 对方也正看过来，眼神倔强而凛冽。 忽地，有人自前一拦，阻挡了两人视线。 陶旺大步走来，推开老瞿，钳制住轮椅，将他转过去面对众人：“那把剑是老爷子用过的，认得你，才向你飞来，且时间太久了，极其脆弱，一摔就碎。”这话是说给众人听的，其实他也不知道那剑是怎么被收走又毁掉的。 按理说不应该，可刚才亲眼见证，他说服众人的同时，也在说服着自己，剑的确是老爷子，老爷子又最喜欢这个小儿子，传说剑最有灵性，没准真认主。 要不然，他施展的控剑之术，这个病秧子怎么可能轻易破解了？ 他继续道：“但今天，我要让陶家所有人看看你这个家主的真面目，你从小就是家里最弱的，站都站不起来，会有本事解什么封印？” 剑已毁，屋内那位一时半会儿不能奈他何了，那不如先收拾外面这位，不然，让他进去了，不晓得能从幻象中获得什么力量。 他按住陶荇的肩，朗声道：“根本就没有封印，你从来没有解开过，他们都已经知道了，你还不肯承认吗？” 陶荇哦了一声，点头：“我也没说过有封印啊。” 众人愕然。 陶旺也意外：“你承认了？” “我承认啊。”陶荇道，“牌匾就是一拿就出来了。” “可是……”侄子们还是不敢相信，“当初我们动弹不得，你一拿牌匾，我们就能动了。” “可能是你们当时腿吓麻了。”陶荇坦然道。 三个侄子脸色惊变，有信念顷刻间崩塌。 众人这下不得不信了陶旺的话，连家主都亲自承认了，没有封印，不是他解除的，他只是运气好找到了牌匾而已。 他没有传言里那么大的能力。 他这个家主之位……只是碰巧。 人群中窃窃私语，有人如那三个侄子一样心伤，也有人还在着迷惘不知所措。 “不过……”陶荇又开口。 凌乱众人停止话语。 陶荇道：“封印固然不是我解除的，但……”他的语气骤然凌厉，“不代表我就没本事解！” 话落，手一抬，抓住身后人的肩，陶旺还没反应过来，只觉肩上一疼，人已经飞起，伴随“啊”地一声惨叫，重重落地，摔倒在轮椅面前。 落地的身躯砸出一阵白色灰尘，围观人不由后退几步，愣愣看眼前情景。 陶旺痛呼起身，还没爬起，后背一痛，见陶荇一脚踩了上去，他的脸顿时贴在石板上，再动弹不得。 陶荇单脚踩住他，自轮椅上俯身：“看清我的本事了吗？” 陶旺龇牙咧嘴喘着气：“你……你怎么……” “没看清，那就再睁大眼睛看。”陶荇抬脚一勾，将人踢飞几米，随后，回身按住斑驳的木门。 木门轻轻晃动，门环有声，如微风穿堂而过，所有人都见到有白光一闪，紧接着“叮咚”一声，一面八卦镜自上方落下，瞬间摔成几半，光泽消失。 大长老连忙说：“他破解了那个‘照亮’之术。” 照亮之术，让这屋里所有奇门之法都显形，方才大长老被陶旺逼着伸头进去探，并被斥责本事不够，大家都看得清楚，这种奇门之术，大长老不会，而陶旺会。 虽然是灵智开得最好的两人，也都送出去学过玄门之法，但很明显大长老不如陶旺，并且，可能差很远。 陶家人平时已对大长老的能力非常钦佩了，今日看到陶旺，知道天外有天。 而现在，陶荇，轻易破解了这“天外有天”。 他的能力，更在陶旺之上！ 陶旺一时半会儿爬不起来，趴在地上看那碎裂镜片，满脸的不可思议。 不可能，不可能，这个病秧子怎么…… “还没看清吗？”陶荇理理衣领，而后，自轮椅上站起，转一转手上腕表，自上而下睥睨着他。 地上人又是一番震撼，他能站起来？ 陶荇的视线自他面上扫过，再回头，于那古老的宅前，抬起手。 轰轰隆隆，如有雷霆，又如地动山摇，飞沙走石，砖瓦石子簌簌而动，木屑飞起，尘烟滚滚，却不是往下落，而是往上飞。 方才掉落的砖瓦木块，都在回归，从地上弹跳而起，回到了他们本来的位置，屋顶，木门。 那些毁坏的痕迹，被一一复原。 陶旺浑身僵硬，张大了嘴。 其他人也无比震惊。 那些掉落的砖瓦，方才都砸在跟班头上，其实是里面邪物的攻击。 这个陶荇，连邪物的力量都能破解。 陶旺虽知道邪物有致命弱点，但那到底是非自然的生物，有着人类无法企及的能力，这能力，是人类没办法应对的。 但陶荇破解了？ 太过于震撼，陶旺喃喃道：“我……我看清了。” 陶荇看着他，冷道：“真看清了？” 地上的人还没反应过来这话什么意思，忽然间，见一个铁锹自动飞过来，像是被看不见的绳索牵住，往他袭来。 不待反应，那铁锹骤然切进他的腿里。 “啊……”惨叫声响彻四周，陶旺挣扎爬行。 铁锹没有停止，从他腿里飞出，盘旋一圈，换个地方，再一次切下去。 第100章 又是一声凄厉惨叫，陶旺满头汗水回头：“控……控剑之术的变形，你，你还会这个……” 控剑之术能控剑，那么其变形精进版，当然也能控其他利器，此法难学，陶旺一直以为只有自己会，也是引以为傲的技能，不想这人不但会，还会精进版。 “知道就好。”陶荇手指一动，铁锹又一次飞起，再重重切下。 惨叫声不断，铁锹次次避开要害，不要人性命，但那爬行之人已血肉模糊。 周围人哪敢上去帮他，全都瞪大眼睛看着陶荇。 什么拿到牌匾是运气，什么压根就没有封印……家主还需要用解除封印来证明吗？ 那个比大长老厉害很多的陶旺，在家主面前根本不堪一击，连还手之力都没有。 信念崩塌的三个侄子这会儿又硬气起来，满脸振奋：“我就说吧，家主是深藏不露的！” 众人如梦方醒，齐齐应声：“对，没错。” “家主！” “家主我们错了，不该对您有疑心……” 七嘴八舌的道歉与行礼中，陶荇转身，走进门槛，捡起布满伤痕的牌匾，伸手揽住红衣人，将牌匾给他。 闲月身形晃了一下，口中又是一缕腥甜，在他肩上稍许倚靠，站稳后即与他分开，接过牌匾。 牌匾在他手上，那道道痕迹渐渐模糊消失，没多久，恢复如新。 随后，闲月看向外面趴在地上的陶旺，眼中覆上一抹狠意。 他捏紧牌匾，微光缓缓浮动。 片刻后，他手一松，嘴角的血迹抑制不住涌出。 但他勾起嘴角一笑，却比方才痛快。 他擦拭着血，衣袖一扬，把门关上。 门外众人好奇抬眼，其实……家主的本领是见识到了，但也确实证明了没有封印，那么那让人失常的幻象，真的是里面这位弄的？ 他……是庇佑大家的神明吗，如果是，为什么又害人呢？ 刚刚有陶旺堵在门口，大家的注意力都被引过去了，陶旺的话扰乱大家思绪，每个人都混混沌沌，加之门内光线又暗，里面人的样子更是神秘，他们也不敢跑过来看。 但现在，眼看家主走进去，他们的恐惧没那么强烈了，何况，陶旺污蔑家主，他的话也不一定是对的，不是吗？ 于是有人壮着胆子，透过门缝伸头去看。 从没见过的奇异，他究竟……是什么样子的？ 明灭光影中，闲月侧头，用衣袖悄然拭去嘴角血迹。 探头的人怔怔睁大了眼。 其他人看他反应，也簇拥过来。 随后，他们也睁大了眼。 大红衣裳，金丝游走，华贵而雍容，而那张脸，如云中皎月，雾中牡丹，明艳拢上薄纱，朦胧可见风华。 这不是神明是什么！ 他不是谁是！ 一定是神！ 什么幻象害人，他们刚才都看见了，要拆神明的房子，神明才出手的，至于之前死的两人，还有陶家三个侄子见鬼之事，那不是……不是他们觊觎牌匾么？ 觊觎神明的东西，当然要受罚。 神明还是心善的，他放过了家主呢。 再看看，之后进去的陶小文，没有觊觎之心，现在不是好好的吗？ 众人再也想不了其他，第一反应是磕头。 有一个人带头，其他人就跟着陆陆续续拜下去：“求神明保佑。” 他们太过于震惊与触动，乌压压跪了一大片。 浑身是血的陶旺斜眼瞥那叩拜众人，暗自嘲笑，一群眼瞎的，什么都不问就拜，非把邪物当神明。 他的腿没法动了，痛得冷汗直流，陶荇他是不敢招惹了，剑毁了，牌匾也拿不到，对付那邪物也不可能了。 不过，邪物就是邪物。 他看看这众人，眼珠一转，对离自己很近的一人道：“你们要是这么诚心，怎么不进去拜呢，在外面，他怎么感受到？” 进此宅必受幻象影响，不疯也要被吓个半死，好，既然你们一群蠢货要把他当神，那不如送你们进去受死，等你们都发疯出来，倒要叫所有人看看，那到底是什么东西。 如果有大规模发疯事件，说不定有关部门还会出手。 看见奇异，本就激动混乱的人这个时候一煽动就盲从，听到话的人一想，是啊，应该进去让神明看看诚心。 他便什么也不顾的挤进人群，推开大门，往门内一跃而进，跪在厅内地板上。 有一个人往里进，就有一群人进，转眼间，变成了厅内乌压压跪一片：“求神明保佑……” 闲月还没来得及上楼，愕然见这一群人闯入。 都已经关门了，这些人还要往里进。 不识好歹！ 进此宅，可就别想正常出去。 他手指一抬。 而微光浮动中，却无端一顿。 无意识地一顿，仿佛脑海里有什么影响他的举动。 他愣了楞，闭眼思量。 雪白的花团浮现眼前，天桥上的卖花老人拉住他，拥挤的山路上，身边围了七嘴八舌一群人，夕阳之下的海边，帮一家三口拍下一个照片，那小孩送他一束小白花。 小花轻摇，闲月回神，睁开眼，转眼看看身边人，陶荇就在眼前，但他此时，什么话也没说。 闲月又陷入思量。 第101章 为了钱财“求神拜佛”，似乎用不上“贪心”二字。 也用不上“可恶”。 他自不会理会这些乞求，但是……好像也没必要让他们死。 他抿抿嘴，收起指端微光，衣袖一拂，身影消失不见。 陶荇微微一笑，走到楼梯口，提醒众人：“他走了。” 众人惊讶抬眼，果然不见了神明身影，惊问：“他为什么要走？” “是不是不喜欢我们打扰啊？”有人喊了一句。 众人忽然回过神来：“是的，我们真的打扰到他了，我们怎么跑进来了？” “我们快出去吧。” 他们连忙往外出。 外面的陶旺惊异看着他们跑出来，他已经被跟班们扶起来，此时，顾不上身体疼痛，拦住一个人看，见此人十分正常，又拦住一个人，还是正常的，一点儿事儿都没有。 他不敢置信，怎么回事，这些人为什么都好好的？ 怎么想也想不通，或许是想得太多了，他开始头痛欲裂，捂着头闭上眼。 片刻后，忽然，他眼猛地一睁，瞪眼看旁边跟班，五官以不可思议地幅度扭曲，惊慌失措地大叫：“鬼，鬼啊，你是鬼……” “老板，是我们啊。”旁边人拉着他，“我们送你去医院。” “我不去医院，你们是鬼，你们要来吃我，我要驱鬼，我的剑呢，我的剑呢？”他满地乱爬，摸起一把铁锹，照着面前人敲上去。 几人被他打得四处乱窜，个个挂彩，命比钱重要，也没人想管他了，捂着头纷纷跑路。 陶旺又跌倒在地上，眼睛发直，口中念念有声：“有鬼，鬼……我得找个东西。” 他往前爬去，疯疯癫癫，身影渐渐消失于视线内，唯有那喃喃之声还回荡：“蜡烛，我要找蜡烛，炉子在哪里，我要去找蜡烛……” 陶家众人不敢打扰了里面的神明，在外面又跪拜了一会儿，也陆续离去。 门外恢复安静，门内幽暗宅院，也重新落入寂静之中。 楼梯口，红影闪过，消失的闲月又显形。 落地身形没站稳，踉跄一步，陶荇及时扶住他。 闲月靠在他的怀中，再也支撑不住，倒了下去。 第040章 古宅幻形（12） 红衣铺落在楼梯台阶, 嘴角又溢出血迹，闲月用袖子擦拭，侧脸贴在陶荇胸膛。 “要看医生吗？”陶荇问。 怀中人阻住他要抱起的动作：“这不是吃坏了肚子, 没用的。” “是那牌匾的原因。”陶荇道。 到这时候, 闲月不得不承认：“牌匾有损，我的能量会流失，没别的办法，只能等着恢复。” “好，那去休息。” 闲月又挡他：“没事，等下我自己上去。” 陶荇怔了下。 怀中人再侧脸，撇开话题：“你好像……很厉害？” “这个么……” 080也很奇怪，刚才就想问了：“宿主，你怎么会那些东西的啊, 控剑术什么的？” 快穿者会拥有原主技能是不错, 但这个原主，从各方面看，都很弱啊。 “我自己学的啊。”陶荇得意道，“这个原主开过灵智，那就好办了。” 陶荇赚钱是不行，但是身手很好，而且，他可以将自身获得的攻击类能量放大无数倍。 如果没有这能力, 他一个人，也没法在荒星上长大吧。 而在小世界里, 这个体质, 就是让他能够在原主身体的基础上很快掌握相关的强大攻击力。 上个世界，原主是普通人, 但陶荇的身手是自带的，以一敌百太容易了，而这个世界，原主开过灵智，这副身躯拥有了掌握奇门遁法的“种子”。 灵智被誉为学习奇门之术的天赋，也属于攻击类能量，陶荇就能让这种子生根发芽，枝繁叶茂，他能把这“灵智”放大到最强。 灵智开得好才能学会这些东西，他都开到最强了，于是，奇门之术信手拈来，瞥一眼就会。 080惊叹不已，他知道宿主身手很好，没想到还有这本事。 “不过，宿主，你都这么厉害了，你怎么什么都怕啊？”系统不解。 陶荇：“咳咳，我没有什么都怕！” 见到吓人的还不能怕了，真是的。 “哦。”系统不再揭短，它又觉得，宿主其实不是不会赚钱，只是多数时候，不太这把这事儿放在心上。 他想干什么的时候，明明很快就能办好。 080回到意识深处，陶荇回答怀中人的话，不能说自己本身的体质，只道：“我其实生来就有很强大的能力，父亲早有让我当家主的打算，但是，在这样的家庭环境中，父亲看重我，也会给我带来灾难，我只能装弱，才可以平安长大。” 闲月思量一会儿，信了：“你的能力很强大，怪不得，你看不见我的幻象。” 陶荇点头。 的确是因为此原因，他的玄术很厉害了，自主屏蔽幻象，上回闲月问过，陶荇说人外有人，不算骗他。 幸好屏蔽了，不然多吓人啊。 他又道：“我看不见幻象，但我看得见，你方才对陶旺使出了超出你力量范围的幻象。” 闲月本来只能对进入宅子里的人施展幻象，可是刚才，他对宅子外的陶旺施展成功了。 陶旺已经疯掉，过不了多久，大概也会投入熔浆炉子里，变成一个没有皮的巨型蜡烛。 第102章 闲月强行催动者这种违逆力量，会造成极大的反噬，何况他还受了重伤，此举无异于同归于尽。 “那又怎样。”闲月道，“我就算死，也绝不会让欺负我的人好过，我不可能放过他。” “没怎样，只是你自己太有风险。”陶荇道，还好那陶旺本来就半死不活了，闲月的反噬不是很严重，没有性命之危。 “那你问什么问？” “好，我不问。”陶荇说着话，“还是我扶你上去吧，你要一直坐在这里吗？” “不用。”闲月再挡他，垂着头，支撑起身，背对陶荇自己站起来，扶栏杆往上走。 他们什么亲密动作没做过，这突然不让碰了，陶荇有点奇怪，在后面跟着，有风吹进，横梁上，牌匾没放稳，咯吱作响。 陶荇：“……” 他道：“上回我是从这里找到的，给你后，你藏了起来，今天，陶旺又在这里找到，让你受伤，然后，你现在还藏在这里？” 藏一次两次就算了，怎么同一个地方还藏第三次呢？ 闲月脚步微顿：“你们人类说过，最危险的地方，也是最安全的。” “……” 这个时候你倒听起人类的话来了。 风变大了，又是一声“咔嚓”，牌匾被吹落，掉到地上。 得，这回都不用人找，它自己被风吹下来了，这可真安全。 两人下意识回头，陶荇走过去将其捡起来，思量片刻，道：“本来……” 他的话语一顿。 台阶上的人面色微变，捂着脸转身。 陶荇神思恍惚了一下。 他刚刚看到，那左侧的半张脸，白皙肌肤变为青灰，道道黑色裂纹，如干涸土地，碎裂的瓦片。 他轻咽了一口吐沫。 080也望见了，一个激灵：“好可怕啊，宿主，他的脸像将要倒塌的房子……” 陶荇往前走去。 系统不可思议，宿主这回居然没有尖叫而跑？ 不过，他拿牌匾的手，好像在颤抖。 陶荇走回台阶，看向闲月。 闲月又转了个身，侧脸落在阴暗处：“不怕我吗？” “额……”陶荇抿抿嘴，不提此话，只继续他刚才没说完的，“本来我打算等你休息好了再跟你说，但是我觉得，不能等了。”他绕到闲月面前，“这牌匾你自己没法保存，别人一碰，不给你你就拿不回来，它在哪你就得在哪，远离它你会难受，被损坏你会受伤，甚至有致命危险，这么个东西，你要它干嘛呢？” 闲月抬眼：“我不要能怎么办？我就是从这里面诞生的，这牌匾是此宅灵气来源，牌匾挂上，此宅有了灵性，诞生了我，我不想困在一块木头里，想看一看外面的光，看一看这大千世界，只是，这千年时光，大多数时候，依然困于一宅之中。” 即便牌匾是活动的，可以拿走，但他不能远离牌匾。 难道会有人带着他的牌匾跑出去旅游吗？ 还真有。 所以，上回，他就那么轻易答应了陶荇，和他一起出门了，明明出门后会消失一些技能，明明有很多无法预测的危险性，但他还是答应了。 毕竟，千年来，也就遇到这样一次机会。 可是，也正是深知机会不多，出门不敢多看。 不一定还有机会再看，那就不要让自己留下深刻印象，不然回来后，又是一种折磨。 于是口中嘟囔着哪哪都无聊，低头玩游戏。 那没见过的世间，一扫而过就好，可明明，无限向往。 他是一座房子，不能动，偏偏向往大千世界，这本来就是悖论。 他无声一叹，咳了两下，口中又是一抹腥甜，身躯摇摇晃晃。 陶荇伸手揽住他，这次，布满裂纹的侧脸无法躲避地显露在视线里，怀中人实在无力支撑，挣扎不得。 陶荇低眉与其正视，静静看着这侧脸。 系统感觉到宿主瑟瑟发抖的内心，但他表面很平稳，没有任何波澜。 闲月躲不了了，索性道：“这才是我本来的样子。” “哦。”陶荇道。 “你就一个‘哦’？” “嗯，你想长成什么样子就长成什么样子啊，有问题吗？” 闲月一怔。 “还是我扶你上去吧。”陶荇揽着他往上走，“言归正传，我刚才在说牌匾的事儿，我觉得……这牌匾不如不要了。” “什么意思？” “此牌匾由灵山之木雕刻，陶氏先祖命名，当年皇帝题字，有南海灵贝之珍珠与金粉研磨为墨，刻下提字，其中聚你灵识之气，与你息息相关，那么，让这灵气聚在你自己身上，不就不用依托它了？” “如何聚我身上？”闲月听这些东西隐约熟悉，凭直觉，他觉得陶荇有办法。 “把灵山之木，皇帝之笔，灵贝珍珠找到，焚烧研磨成墨，你吞下，灵识之气就会到你的身躯汇聚，那时候牌匾就跟这宅子一样，是你的一部分，但不会再限制你，哦，对了，还有一个金粉，你的名字是老祖宗取的，这金粉得跟他相关才行。” 他说着话，已扶闲月到三楼，送到了他房门前。 闲月盯着他看，神色变了几变：“你……你带我出去，不只是出去玩，也是为了找这些东西，你早就为我打算了。” 第103章 既已知他在奇门玄术方面有着很强的能力，也就不用问他怎么知道这方法，尽管闲月始终厌恶这人类身躯，乃至于厌恶整个人类，但不得不承认，他是因人类而生的。 人类建造的屋舍，制作的牌匾 ，取的名字，题的字，开的光。 既是由人类而生，那么人类记载里，应该也能找到这些办法。 闲月只是不可思议，这个人，他为什么要帮自己呢，还那么早就在做着这件事了。 “是啊。”陶荇回答他的话，又道，“正好你休息，我去磨粉，等你好点，就可以吃了。” 闲月不想睡，他拉了一下陶荇衣服，还是不明白。 陶荇被扯住衣领起不了身，只好俯身看着他。 闲月张张嘴，欲言又止，想了想，只道：“可是，不是还差一样吗，跟你祖宗有关的金粉，那个……你告诉我怎么找，我自己去就行，不用你再帮我找。” 陶荇歪歪头：“但我已经找到了啊。” “这个在哪里能找到？” “老祖宗的牌位上刮下来的。” 闲月：“哦，我还以为人类都会很敬重祖宗。” “咳咳，那么你休息吧，我出去啦？”陶荇低眉看他攥着自己衣领的手，以眼神示意。 闲月没接收到示意，仍揪着他衣服，他靠在床头，面前人因为俯身而离他很近，气息交织，温热的呼吸扑洒在彼此面上。 同床共枕许多次，亲吻过每一寸肌肤，纵欲贪欢，而这一次，闲月涌出奇怪的冲动。 不为欲念，只想吻一下他。 可是，偏偏这样简单的动作，又叫他无端迟疑。 他还是没能吻上去，带着满心疑惑，缓缓松了手。 陶荇笑了笑，推门离开。 第二天，闲月满血恢复。 他的手在脸上一拂，黑色裂痕消失。 那粉也磨好了，他没什么犹豫，一口吞下去。 反正，也没什么比现在更坏的。 生物的躯体才可以将吞下去的东西转化为身体能量，到头来，他想要摆脱牌匾的限制，还是要依托人类身躯。 身躯中有清气升，浊气降，呼吸吐纳仿佛都轻松，他能深刻感觉到能量围绕自身，那是真正从他这副躯体里出来的，这能量将他包裹，安全十足。 他抚着剧烈跳动的心，闭上眼深吸一口气，随后，身形在这宅子里消失。 风从门缝中掠过，吹上树梢，落在屋檐，拂过金灿灿的麦浪，穿过青石板的小镇。 一片树叶在风里跳跃，打着卷儿，飘向远处，越过高山跨过大海，海边有孩童嬉闹，天桥上的卖花人换了一位。 世界有高楼，有田园，有山川大海，地上有无数车辆，天上也有会飞的，人类称之为飞机。 斜月升，清风回到小镇，自月下的长街款款而归。 老宅里，灯火璀璨，有人在灯下抬头：“回来了？” 微风落地化为红衣翩然，闲月轻轻喘气，看自己的双手，双腿，抚一抚自己的衣服，额前的金坠，他的心还在跳动，气息还不稳，身躯也微微战栗：“我……我去了很多地方。” “嗯。” “我可以离开很远，一点都不难受。” “嗯。” “我不用再受牌匾所限。” “嗯。” “我……可以自由自在，去往任何地方了。” 陶荇起身：“嗯。” 红衣人眼中赫然有光，终于……终于不必再拘于一方。 他跑上前一步，激动而笑。 陶荇也对他笑，与他分享这喜悦。 红衣人心扑通扑通地跳，顿了会儿，想起什么，飞上横梁，将那牌匾拿下来。 随后，用力摔在地上。 身躯是好的，没有吐血，也没有地方疼。 真的没有什么反应，真的不会受其影响了！ 他的眸中熠熠生辉，再把那牌匾踹上一脚。 牌匾骨碌碌被踢出好远，闲月再抬手看。 还是完好的，没有任何不适。 他回头笑笑，而后，将牌匾抓来，徒手一掰，“咔嚓”声，牌匾裂成两半，他将这两半摔到地上，又一次，一脚踹飞。 陶荇：“……” 这么暴力的吗？ 踹完，闲月拍拍手，向陶荇扬眉一笑：“我带你出去走走。” 但觉一阵风狂啸而过，陶荇还没反应过来，人已经飞到了宅子外的上空。 手被身边人牵着，周边好似汇聚了看不见的浮力，叫他飘飘悠悠。 夜风拂过指尖，田野流萤点点，城市灯火闪烁，有人脚步匆忙，也有人月下漫步。 闲月牵他坐在一个高高的仿古建筑屋檐上，已是深夜，月西沉，如勾弦月落在两人身后。 红衣翻飞，风动长发，吹过陶荇的脸。 陶荇抬手拂开，身边人顺势转过脸看他。 深夜起了雾，薄雾如纱，浮浮荡荡。 红衣人但觉心也跟那雾气一样起起伏伏，他寻着那目光，忽然又有想吻这人的冲动。 陶荇看着那一缕发从指尖落下，在此时收到了系统的提示：“宿主，任务完成了。” “哦。”他的眼眸一动，“完成了？” “嗯，刚收到的消息。”080说，“程序显示，他不会再无缘无故对人类造成伤害，被世界规则攻击的结局不会出现，且他已获自由，程序监测他是美满的，任务完成，宿主，要离开此世界吗？” 第104章 陶荇微垂眼，还没来得及思量，见身边人伸了个懒腰，看向前方：“好吧，你说的没错，人类是有好有坏的，这副人类躯体，也没那么讨厌，我勉为其难答应你，以后，要是有人进入宅子，我不施幻象吓他们了。” 他抿抿嘴，继续：“不过，不要惹我哦，再有人去找麻烦，那可说不准。” 陶荇淡笑颔首。 闲月眉头一蹙，转过头：“你就这点反应？” “额……” 这不是刚刚已经听系统说过了嘛，何况，也并非是系统说，陶荇也看见了。 他在之前，已经放过了那些闯进去祈福的人。 但面前人神色有几分期待与殷切，陶荇还是要配合一下：“哇，你不讨厌我们人类了哇，那可太好了。” 闲月轻嗤一声，起身拉他：“回吧。” 陶荇又飘在风里，080焦急：“宿主你回答我啊，走不走啊？” 第041章 古宅幻形（13） 陶荇沉默了会儿：“如果要走, 那你打算让我怎么死？” 080调动程序查看：“宿主你现在就可以掉下去摔死。” “啊，万一我砸到人怎么办，从天而降很奇怪吧？” “宿主, 你放心, 程序怎么可能会让你砸到人呢，而且也不会让人看到的，你会落在无人处，宿主走吗？” 陶荇看了看身边人，又一想：“现在，是闲月牵着我，如果我就此松开手，掉下去摔死，那对闲月而言, 会有怎样的反应呢, 他万一觉得，是他没牵牢摔死了我，他心理不会有阴影吗？” 080好奇摸摸不存在的头，怎么这么多理由呢：“那宿主你要不要走啊。” “先等等吧，这个死法不妥。” 回话间，有轰隆之声自远处传来，身边人抬眼，说：“是我快还是你们现在的飞机快？” 陶荇道：“飞机要提前买票检票。” “我倒是……想坐一下试试看。” “行啊, 回头带你去。” “那高铁快吗？” “你也可以试试，回头带你去坐。” “好。”闲月点头, 衣袖一拂, 带他飘然落下。 陶荇叫出系统：“我暂时不走了。” 080：“嗯，那好吧。” 两人从薄雾飞扬的人间灯火处再落回安静幽暗的一隅, 落在古宅，牵住的手还没松开。 熟悉而安宁的家，幽暗的灯让彼此面容看不太清明，无人打扰，也就不用分开了。 床帷晃动时，闲月还是吻上了陶荇，欲念缠绕之中，又涌出一种盖过欢愉的情绪。 仿佛置身于温水中，有一点窒息，却又很舒适。 只是动作太大，思绪都晃碎，到后来，已无力去想什么。 陶家人见到神明真面目这件事，在家族内部带来不小轰动，为防外人打扰，他们给古宅前拉了一个围栏。 屋内人任由他们折腾，围栏也确实带来更多的安静。 这些天，陶荇接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电话。 是上回来求他宽限几天款项的王历，当时他来宅子求助，险些被闲月引进后院，陶荇将他唤回来，并给他一百万作为启动资金。 这个王历挺争气，他改行做了新媒体行业，没想到比现有生意做得好，没多久就回了本，现在效益更是翻好几倍。 “陶家主，我把钱还给您啦，您查收一下账户，我按照比例分红，把您该得的那部分钱也给您啦。” 陶荇一查账户，不由惊讶：“你真棒。” 王厉也很兴奋：“要不是陶家主你给我的钱，我不可能有今天，哦，对了，之后每个月我都会给您分红的。” 陶荇想了想：“后面的你先不用给，我继续投资吧，就当入股。” “那可太好了，这样我能把公司做得更大，陶家主您是我再生父母，我保证，您是我公司最大股东。” “行，你好好干。” 陶荇放下电话，把那支出的一百万放回账户，再看余额，想了想，出门办一件事。 老宅是陶家的，他也是陶家家主不错，但地基并不在他个人手上，他去把地基买到自己名下，免得以后麻烦。 之后的时间里，陶荇就和闲月去坐飞机，高铁，还有很多交通工具，出去游玩了很久，闲月还是没有身份证，只好继续用大长老的身份，只是在入住酒店里时，偶尔忘记变回去，实在叫人气恼。 阳光明媚的午后，080又想问宿主现在走不走。 宿主上回说暂时不走，是答应带闲月出去坐飞机高铁，现在，交通工具都坐了，旅游也回来了，没什么事儿了，应该要走了吧？ 它计划着准备开口，见宿主慢悠悠推开一扇门。 宅子的后院，之前闲月警告过他不要来此。 陶荇站在这后院中，看那光秃秃的土地，俯身捻一捻地上的泥，嘴角微勾。 没有再听到沸水咕嘟声，没有凄厉惨叫，这里一直存在的幻象，消失了。 之前外面的那些“鬼”、“金山”什么的，是闲月因人而异现场幻化的幻象，而这后院，是他幻象扩散的中心，这里的幻象一直存在，也不会因人而异，只要被引到此的，看到的都是一样。 一样足以叫人发疯自尽。 现在，全都消失了。 闲月并没有专门跟陶荇说他消除了这里的幻象，但他已经悄无声息地做了。 第105章 陶荇摩挲着手里的土，转头看见闲月站在门边，红衣的男人倚靠门框，双手抱臂，问他：“又在看什么呢？” 陶荇回头笑道：“在看这里的土，为什么不长东西呢？” “这里以前是你们陶家做蜡烛的熔炉，地面长期温度过高，坏了吧。”闲月回道。 “那要不……换换土，翻新一下吧，看能不能长出东西。”陶荇决定，说干就干，他用了三天，去田野里运来新土，把这里一整个换了一遍，然后播撒些花种。 “有必要吗？”闲月看他忙碌，不解地问。 “有啊，每天从窗台看这里一片黑，好别扭。” 七天后，夜里下一场细雨，第二天，窗帘拉开，楼上的人不经意一瞥。 随后，动作一顿，红色眼睛中闪过一丝惊愕。 那窗下院落，一片青绿，细雨如雾，薄薄浮荡在绿意盎然中，清新之气扑面而来，看惯了焦黑，此时视线一下子融入了青山细雨里，每一处神经都透着欢快轻松。 再细看，青绿之中，还有白色的小花，点缀绿意，如雪如缎。 起床时枕边已没有人了，那人现在正在这微雨之中，摆弄着花与草。 微风拂过，闲月站到了他身边，看看花草，再看看他：“这才几天怎么就长出来了？” 陶荇抬头一笑：“这些种子发芽很快的。”他的手中正拿一束花，微雨打落一些花枝，他就捡起来汇在一起，起身递给身边人。 “送我吗？”闲月道。 “你要是喜欢，就送你。” 闲月错愕，心中无端动了一下，低眉看这一束花，白色小花，汇成一团，像雪，像云。 这个季节好像很多这样的花，海边的小孩送过他，天桥上卖花老人卖的也是这个。 他伸手接过，覆在鼻下闻了闻。 恰有清风拂面，小花被吹散，一下子纷飞而起，闲月抬眼，看这花如雪飞扬，浮荡在两人之间。 他的心忽然很不平静，好像有巨石“噗通”一下落进水面。 心念一瞬而动。 他看着送花人，道：“我爱你，做我的爱人吧。” 陶荇：“……” 080：“？？” 得，本来前几天想问宿主走不走，但是看宿主在忙着翻地种花，又等了一等，但现在看来，还是不用问了。 陶荇对上面前人的视线，笑道：“你爱我啊？” “是，我爱你。”闲月郑重点头，看他表情，又疑惑，“你……不接受？” 陶荇双手抱臂，转了个身，拉长音调道：“你为什么爱我？” “你帮我摆脱了牌匾，让我获得自由啊。”闲月绕到他面前，“这等于给我新生。” “哦，还有呢？” “你帮我打败了陶旺，救了我啊。” “还有吗？” 闲月想了想：“你会带我出去玩。” 陶荇不说话，淡淡看他。 闲月思量几番，继续道：“你让我很舒服。” 陶荇还是没说话。 闲月：“你还给我买奶茶。” 仍然没反应。 闲月再道：“你还送我花。”他说，“这些是不可替代的，没人可以做到全部。” 陶荇眨眨眼：“还有吗？” 闲月眉头紧锁，想不出了，深思流转间，对陶荇的态度又有几分诧异恼怒：“这世上能被我告白的，只你有一人，其他的人类可没有此殊荣，你为什么不接受？” 陶荇挑挑眉，从他身边而过，走进门内：“那就不接受，你要把我怎么样？” 闲月愣了，思绪一片混乱，过了会儿追上来：“哎，喂，你不要走啊，做我的爱人不好吗？” 陶荇停脚看他：“好在哪里？” “我有你们人类达不到的能力啊。”闲月说，“你看，在这宅子里，你要的东西，我都能给你复刻。” 他说着话，飞身而去，衣袖在这空旷大厅里一拂：“我给你把住的弄舒服些，好吧？” 微光如星点飘荡，灰扑扑的一楼大厅，尘埃散去，地上“长”出了鲜艳华丽的毯子，摆了精心雕刻的红木桌椅，桌上有茶盘，有鎏金的烛台，墙角有精美瓷器，墙面洁净，挂上了雅致的山水画。 红影一闪，闲月得意落地，向陶荇扬眉：“这是你祖宗最富有时期的摆设，每一件器具都是最好的材质。”他向前走着，打了个响指，那烛台上的蜡烛“唰”一下亮起。 烛火跳跃，屋内明亮，又多几分温暖之感。 陶荇踩上地毯，确实很柔软。 闲月在旁探头：“怎么样？” “挺好啊。” “只要你接受我，这里会一直保持这个样子。” 陶荇抚抚眉，没回应，往楼上走去。 “对对，还有楼上。”闲月也上楼，衣袖拂过之处，扶栏皆覆金边，精致宫灯悬挂于走廊。 陶荇往前走，那灯笼随之而亮，他抬头看看，推开自己房间的门。 闲月先他一步进去，手指一点，木床变成了雕花木床，帷幔变成了绸缎帷幔。 陶荇抚摸那柔滑帷幔：“好材质。” “那你接受我吗？” 陶荇靠坐在床上，含笑摇头。 闲月蹙眉：“我再给你变吃的。”衣袖扫过，桌上和案牍满满当当摆了菜品，“这些都是当年御膳的级别哦，山珍海味应有尽有。” 第106章 精品佳肴色香味俱全，陶荇抬头看了眼：“可是我现在不饿啊。” “你总会饿的啊，只要在我的地盘，吃香的喝辣的，一辈子都不用愁。”他凑到陶荇面前，“这不好吗？” 陶荇近在咫尺地看他：“好啊。” 闲月一喜：“那……” “我还是不接受。” 红衣人笑意顿收，愤恨起身，摔门而出。 走出去后又回来，一甩手，两桌菜赫然消失不见。 “吃什么吃！”他怒道，“咣当”一声关上了门。 陶荇笑着摇摇头，躺下，阴雨天气，宜睡觉。 外面噼里啪啦，风来回呼啸，桌椅咚咚响，陶荇只当没听见，安心睡觉。 这一觉睡到了第二天。 大清早，他睁开眼，不知为什么，觉得今天有点不一样。 他揉着眼，推开门，而后，眼睛慢慢睁大。 外面，的确不一样，不是有点，是很多。 回廊下的大红灯笼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明亮的水晶吊灯，现代的，带电的那种，抬头看去，从横梁上垂下来的一个巨型吊灯，足有两米高，单是琉璃和水晶便不计其数，都不用按开关，这灯往这一放，就是一片气派奢华。 再往下看，一楼大厅，那红地毯和红木桌子都不见了，取而代之的真皮沙发，电视，电脑，冰箱等，现代家电应有尽有。 只是没通电，这宅子里的插座很少。 一夜之间，宅子仿佛穿越千年，从古代到了现代。 他看躺在横梁上的红衣人：“这是怎么弄的？” 闲月扬袖，飞身而来，在他面前浮荡：“我复刻的啊，昨晚我想了想，你是这个时代的人，你应该不习惯之前那样的装饰，还是这样的更好，对不，你喜欢吗？” 陶荇没回答：“我是问，怎么复刻的啊？” “哦，昨晚我用风把这些家电卷来，在屋里放一下，再送回去，就能复刻啦。” “你从哪里卷来的？” “你们陶家啊。” “……” 陶荇踱着步，慢慢走下楼，闲月随他飘悠悠落下来，眼里晶晶亮：“这回总可以了吧？” 陶荇抚过沙发：“挺好啊，但我还是不接受。” “你……那你还要怎么样？” “我没有要怎么样啊，你确实为我做了很多，可是，如果我一时冲动接受了，这顶多是因为感激，或者说，是因为能从你身上获得好处，有利可图而已。” 闲月没太听懂后面的话，抿抿嘴：“我给你的好处还有很多呀，也不只在这屋子里，你想去哪儿，我都带你飞着去，不堵车，不排队，不用买票，随时想去随时去。” “哦。”陶荇点点头，枕着胳膊躺到沙发上，“不是才出去旅游过嘛，最近哪都不想去。” 闲月脸色一变。 陶荇：“回头再说吧。” 闲月咬咬牙，一股无名火涌上，他捏紧手，眼眸比平日更红，仿佛明亮宝石覆了血色。 片刻后，他陡然抬眼，霎时风起。 陶荇忽觉手腕一紧，有看不见的力道钳制住了他的左手，一转头，听咔嚓一声，右手也被钳制，再看，双脚亦被按住。 等风止息，陶荇贴在沙发上，四肢被束，动弹不得。 红衣人拍拍手：“不想出去，好，那就永远别出去了。” 陶荇挣扎扭动：“放开我啊，我动不了啦。” “你不答应做我的爱人，我就不会放你。”闲月在沙发前俯身，“怎么样，现在答应吗？” “你这叫逼迫。” “是啊，讨好你又没用，那我只能逼迫。”闲月承认，“我就关到你答应为止，不答应，可是出不去了哦。” “哎。”陶荇无奈一叹，“你真的不放我？” “不放。”闲月斩钉截铁。 “那……”陶荇清清嗓子，“好吧，我本来也没打算出门，在屋里呆着多舒服。” 他说完闭上眼睛：“我睡儿啊。” “你！”闲月一甩袖，“好，我看你能坚持到什么时候。” 他搬个椅子，坐在旁边瞪着眼睛看。 十分钟过去了，没醒。 半个小时了，没醒。 火气又涌上。 一个小时了，闲月的脸色变得铁青。 两个小时，他捏紧了手。 门外栅栏处传来动静，有脚步声窸窸窣窣，又听到轻微的敲门声。 叩门声响了两下后，有人在外说话：“家主您在吗，我们想再来拜一拜宅神，可以吗？” “可以吗？”其他人附和，听上去，外面来了不少人，应该都是陶家那一帮子。 闲月正在气头上，冷道：“拜什么？” “家主您……您一直也不回去，家里的事儿您都不管，我们只好冒然找过来了，这个……我们就是想来问问，陶家的生意怎么还没起色啊，顺便拜拜宅神，看他有什么指示，需要我们怎么供奉。” 这些话让闲月更是气不打一处来：“我不需要你们的供奉，也不会庇佑你们！” 外面忽地沉寂。 片刻后，一片哗然：“是宅神！” “原来是宅神在说话！” 他们之前没听过闲月开口，也不觉得宅神会回应，隔着门，声音听得不是非常清楚，方才都先入为主地以为是陶荇说话。 第107章 想不到，竟是宅神！ 他又现身了！ 外面齐刷刷跪成一片：“求神明保佑，求神明保佑……” 知道他现身，众人第一反应还是如此，激动混乱，连连磕头。 闲月火冒三丈，一袖子甩开门：“你们听好了，我是此宅之灵，我不吃香火，不是神明，不用再来求我。” 众人惊愕，他说什么，他不是神？ 他们更乱了，迷惘之中，有一人仰望道：“就算您不是受香火的神明，您……您也是有超自然的能力的，只要您愿意，一样可以保佑我们，不是吗？” 其他人反应了会儿，对啊。 他到底是不是神，有什么关系呢？ “神”这个字，不也是人类起的吗？ 人们信奉他是神，那他就是。 他们又磕头：“是啊，您，您是……此宅之灵，这说明您与我们陶家有缘啊。” “您想要什么，只要我们有的，都孝敬您，只要您愿意保佑陶家。” 红衣在门内翻飞，闲月冷眼睥睨众人，一字一句道：“我不愿意。” 众人惊住：“您……您是记恨我们的先祖封印过您吗？” “我们代先祖向您赔罪，求您原谅……” “区区封印能耐我何。”闲月冷笑，“不值得我记恨。” “那您……”众人急了，以膝盖向前行着，探进门槛。 “我只是单纯的对你们没好感。”闲月道。 众人错愕，又失落又糊涂，为什么，怎么回事，接下来怎么办……吵吵嚷嚷，沸沸扬扬，闲月十足烦躁，掀起一阵风：“想知道为什么，好，不怕的，都进来。” 众人震惊互望，不知谁带了头，壮着胆子踉跄跑进去。 其他人也跟着跑了进去。 不过，刚进去的人们，脚步顿停，有点懵。 几个月没见，这里面换样了呢，与上回的阴暗腐朽截然不同，变得这样“现代”。 就是这些家具有点眼熟，跟才在哪里见过一样。 那位神明化成了风，他们没看到其踪影，倒是瞥见在沙发上的陶荇。 他们从前后左右，小心翼翼靠近沙发，轻声喊：“家主……” 虽然轻声，但这么多人，离得又近，睡着的人还是被惊醒了，猛一睁眼，愕然看周边一圈人。 一个个乌压压的脑袋，围得密不透风。 陶荇：“！！” 一觉醒来，忽然被这么多人围观，是什么感受？ 080还有话说：“宿主你睡得可真香，外面那么吵你都没醒。” 第042章 古宅幻形（14） 陶荇：“迷迷糊糊好像听到了, 我以为是闲月弄的动静啊。” 080：“那也该睁眼看看啊。” 陶荇：“反正我动不了，看不看有什么关系？” 就像现在，这一大帮子人进来, 他还是动不了啊。 他往上看, 对着那半透明的红影，以嘴型道：“干嘛啊？” 横梁上的人眼一瞥，也以口型回应：“不用你管。” 陶荇：“放了我啊。” “你想得美。”微风拂过耳畔，带来这句话，而后就寻不到红衣人的身影。 一屋子人还簇拥在沙发边，小声问：“家主，您……您是在睡觉吗？” “额，对啊，睡个回笼觉。” 众人所见, 他躺得安安稳稳, 即便来了这么多人，也没有要起来的意思。 他们犹疑着，说：“宅神让我们进来的，做什么呀？” “这个……”陶荇哪知道闲月放他们进来干嘛，“让你们来，自然是有事。” 众人四处看，又不见宅神身影，有点慌：“家主, 您……还睡吗？” “嗯，我没睡好。” “那您……” “我接着睡。”陶荇淡定一笑。 来人们有点不淡定了, 又迷惑又凌乱：“家主, 宅神说他对我们没好感……” 话还没说完，忽有狂风自房顶卷来。 本就提着心的人们骇然一惊, 抱成一团，依然围在陶荇身边，他们见识过家主的本事，这个时候不自禁地靠近强大的人。 陶荇：“……” 这就是再困，也睡不着了。 那风从每个人的身边拂过，众人瑟瑟张望，忽而间眼前景色一一变幻，电视冰箱消失不见，桌椅板凳没了现代气息，全都换成旧时模样。 陶荇微眯眼：幻象。 闲月在施幻象。 080大惊：“宿主宿主，他怎么又施幻象呢，他想害死这些人，不对啊，任务明明完成了啊，程序里判定的，他不会这样做了啊，怎么回事？” 陶荇：“你信你的程序吗？” “我信啊，程序不会判定错的，可是……” “那不就行了。”陶荇道。 周围景物如时光倒转一般变幻，唯有他这个沙发没变，大概闲月还需要用这沙发钳制着他。 他躺在这里，看其他人的脸上渐渐露出惊骇神色。 他有点好奇，到底看到了什么？ 不如，看一下吧，他能够自动屏蔽幻象，不过，想看到也容易，把灵智的力量压住就好。 压好力量，他再睁眼。 随后，一瞬间，汗毛直立，脊背发凉，脑袋嗡嗡的。 事实证明，人真的不能太有好奇心啊！ 富丽堂皇的屋舍在眼前已变破败，透着长久无人打理的萧条。 第108章 腐朽扶栏，有血迹自上落下。 那昏暗的三楼，残破回廊楼板，一个长发男人缓缓爬行，身上布满血迹，染透白衣，爬过之地，亦落下厚厚血痕。 那人仿佛看见了这一群人，爬到栏杆旁，咧嘴一笑。 “啊……”陶荇还没尖叫出声，身边已乱成一团，人们到处跑，“鬼啊，断腿鬼……” 尖叫与脚步声中，又听咯吱一声，一道身影倏然自横梁掉落，脖颈拴着白绫，在半空中晃晃悠悠。 这像是个女子，脖颈已断，眼睛暴突，舌头伸长，脚上的绣花鞋刚好落在奔跑的人面前。 女人动一动断掉的脖子，向下面的人勾起嘴角。 这人脚步一停，啊啊大叫，猛地往后退，一屁股摔在地上。 其他人想逃逃不出，如鬼打墙一般找不到门的方向，只堪在里面乱转，有的跑太快，撞在一起。 他们摸着撞懵的头刚起身，再听楼梯那边的惊叫，有人连滚带爬跑下。 在他身后，一个红衣女鬼漂浮而来，红唇微启，笑看这一屋子人。 满屋子陷入混乱之中，有人疯狂逃窜，也有人缩到陶荇身边：“家主您怎么还能躺得下去啊，您能不能起床啊……” 呼喊之中，忽有人大叫了一声：“这是我上回看到的鬼啊。” 叫喊之人是陶一鸣，他死死抓住沙发边，瞪着眼睛说：“上回来拿牌匾时看到的就是这个鬼，红衣女鬼，就是她……” 陶二弦也想起来了：“那个吊死鬼也是我上回看到的。” “我看到了断腿鬼，就是他。”陶三思也记起来，颤颤指着楼上。 “见到了同样的鬼，这说明真有鬼啊。”有人喊道，“家主，家主您起床啊，别睡啦，有鬼啊……” 陶荇淡定躺着，不说话。 他倒是想起。 别说被困住了起不来，就是没被困，他的腿也吓麻了啊。 虽知是幻象，但依然让人毛骨悚然。 不过他也看到了，这些人虽然吓得不轻，但没有神志不清之状。 闲月抽出了幻象里的迷惑之力，只是叫这些人看幻象，不会让他们搅乱神思，不管看到什么，出去还是正常的，不会发疯。 至于害怕，那是人的正常反应。 当此时，混乱惊呼响彻屋内，有人围在陶荇身边求保护，有人抱在一起哭，有人钻到桌子底下，还有人跪在地上一遍遍喊神仙救命…… 风声拂过，忽然间，光影晃动，残破的宅子又变，腐朽潮湿渐退，逐一幻为明亮奢华，古色古香的陈设，俨然旧时富贵之家的庭院，有人来人往，穿过陶荇的沙发，也穿过一屋子现代人，仿佛两个时空重合，互不打扰。 没有了鬼，只有这热闹非凡的庭院，张灯结彩，大红绸缎挂满廊前檐下，丫鬟下人们喜气洋洋端着各种菜品，有丝竹弦乐之声传来，乐曲中一派欢快。 这与方才的景象反差太大，喜气让人们的惊惧稍许减弱，他们围到沙发边，安静地看。 看一仪表堂堂的古装男人走进来，头戴纱帽，身披红花，眉眼飞扬，意气风发。 屋中有人齐上前来道贺：“恭喜少爷，今日陶氏开张，又逢少爷娶妻，双喜临门。” “是啊，少爷辞官归故里，皇帝不舍，亲自为此宅提字，此份殊荣唯少爷一人。” 男人拱手：“多谢各位，稍许之后，请诸位共同见证此宅挂匾。” 众人欢笑：“好，请。”说话间，人们往外而去。 沙发边，围观众人中，有人认了出来：“那是我们的老祖宗。” “对，是老祖宗，创立陶氏品牌的第一任先祖。” “这是……让我看陶家的过往吗，这些是真实发生的吧。” “肯定是真的啊。” 听得爆竹阵阵，那光影又换，岁月在一宅之内留下痕迹，陶氏品牌声名远扬，老祖宗成为首富，很快，他有了孩子，过几年，又有第二个孩子，时光流逝，数十年后，少爷变成了老爷，他一生名与财皆得，夫妻和睦，家庭幸福，再后来，他与妻子寿终正寝，相继离去。 这番景象在围观之人眼中只若走马观花瞬息就去，而其中人则真正的一生美满，也叫旁观者感受到了那浓浓的幸福。 他们夫妻离世后，光影忽地暗了下来，仿佛乌云遮挡天光。 旁观者看到，他们儿子，那兄弟二人为争家产而争吵，吵的面红耳赤，最后，长子离家，再也没回来，次子继承陶氏。 众人看他继承之日，在宅前叩拜牌匾。 旁观者中也有人认得：“这是咱们的第二代先祖。” 光阴如梭，第二代先祖也从年轻气盛变成了满头白发，他出棺下葬那天，唯有其妻相送，他们有个儿子，但那儿子，此时尚在酒楼与人嬉闹。 这儿子归家时方知噩耗，百般懊恼已无济于事，跪于牌匾下，愣愣出神。 旁观者皱眉说：“这是第三代先祖。” 第三代是个纨绔，撑不起陶氏，到后来，自暴自弃，什么也不管了，花天酒地了了度日，身体消耗渐虚，四十多岁就归天。 画面再转，宅前牌匾下跪了一个少年，这少年看上去还没成年，不爱说话，看人带着一股寒凉冷意，但办事非常利索。 “第四代先祖。”旁观者说，“这是咱们先祖中，最年轻的一个。”他们按照继承家业的年龄看，这个的确最年轻。 第109章 但他不能说是继承家业，而是早早地担起家中重担，第三代那个纨绔祖先已经快把陶氏败光了。 这个年轻的第四代家主，殚精极虑力挽狂澜，辛苦半生才保住陶氏招牌，然而也仅仅是保住而已，生意难以挽回，效益每况愈下，只怕再过些年，辛苦保住的陶氏，最终还是烟消云散。 看到此，旁观人不胜唏嘘，当时情景与现在何其相似。 唯一不同是现在不是谁败光了家业，而是飞速发展的科技冲击传统工艺，一直吃老本不知创新改进，就很难维持下去。 视线再随时光回溯，那第四代家主已至中年，他的脸上写满了疲倦，唯有那双眼仍旧寒凉无比。 接下来，旁观众人渐渐地面色大变，瑟瑟发抖。 他们看见，这位祖先，在某一日，一跃而起，跳进了后院的熔浆炉子里。 陶家做蜡烛，后院这里是炉子，从第一代开始，已有几百年，炉子盘地而建，像个小泳池一样四四方方的，但里面当然不是水，而是滚烫的烛油。 那血肉之躯跳进汩汩沸腾的烛油中，瞬间皮被烧化，血肉模糊，不知为何，他却没死，凄厉地惨叫着，从炉子里爬上来，歪歪斜斜往前走。 他身上挂着滚烫烛油，灼烧的血肉滋滋冒着黑气，血从各处渗出，那张脸也不再是脸，剥落了人皮，眼睛，鼻子，嘴全都是模糊不堪。 “好疼啊，好疼啊……”他叫着往前走，门前，一众家眷们骇然后退，跪地痛哭。 “我以此身献祭，许陶氏数代传承。”他一步步往前走， “我死后，将我的骨，埋在此处，埋在此处……”他俯身看自己的孩子，音若厉鬼，“献祭，献祭！以后每一代，都要有一位陶氏子孙献祭，这样就能保陶氏传承，我的骨留在这里，会看着你们，盯着你们，献祭，献祭！！” 他凄厉尖锐地叫着：“好疼，疼死我了，疼……” 他倒在门边，血肉模糊的眼睛瞪得老大，终于断了气。 家眷们失声痛哭。 旁观者在沉寂一刻后，也都失声尖叫。 “太恐怖了，这比鬼吓人多了……” “那两个死去的旁支是不是看见这情景才吓疯的，对了，他们也是投炉子自尽的，一定是看到了这样的场景，啊……” 他们又开始慌乱到处跑，眼睛都是直的，撞到人，撞到墙都已经没感觉了，有人伏地呕吐，有人已失禁，面无血色。 陶荇幸好在沙发上“绑”着，动不了，维持了体面。 与那俩死去的旁支的确是对上的，所以后院那固定的幻象，就是这个吧。 这幻象……不是闲月编造的，是真的发生过的！ 受到冲击的旁观者们坚持不住了，瘫软在地，在这宅子里七七八八躺了一地，没一个还能爬起来。 此时有人感慨家主还是有先见之明，早就躺下了。 画面终于变换，瘫倒的人们不敢看也得看。 凄厉没有间断，他们的眼前，持续兵荒马乱。 在场之人从没听过陶氏有什么献祭传闻，可是，他们在幻象里看到，这个献祭制度持续下去了。 第五代，家里的小儿子被拉去献祭。 那也还是个小少年，明眸皓齿，十分可爱乖巧。 旁观者们有些讶异，这个少年有点眼熟，可他不是第五代家主，这一代家主是这少年的哥哥，哥哥继任时去拜牌匾，他们都看到了。 但他们不明白为什么眼熟。 他们看着这个少年听闻要被献祭，满脸惊恐，打死不干，趁着夜深人静时，背着包仓惶跑路。 但他没跑过陶家人，被打断腿，拖回了家。 随后，他被扔进了炉子里。 惨叫声再一次响彻，少年没有爬出来，消失在那烛油中。 陶三思猛地抬头：“是那个断腿的鬼！” 众人愕然回头，视线从三楼扶栏扫过，那里已没有了拖着血痕爬行的鬼魅身影，可是，他们想起来了，是的，是他。 他生前被打断了腿，是不是就曾经无望地在那走廊上爬？ 视线再回到画面里，陶家的生意还真的越来越好了，出奇出怪，于是，陶家人更信奉献祭的力量。 第六代家主继任时，没有再拜牌匾，他们已经不信牌匾了。 这一代献祭的是个女孩，那女孩在被投炉子前一天，上吊自杀。 在她看来，上吊死，比进炉子少了很多痛苦。 她虽然自尽了，第二天尸首还是被投进炉子里。 没有听到惨叫，人们反而感到苦涩的宽慰。 这女孩上吊的地方，就是大厅横梁。 不用谁提醒，人们已经想到了，刚刚看到的吊死鬼，就是她。 在第七代，那个被指定献祭的青年，接受了命运，老老实实等死。 然而，在他跳进炉子时，有一个穿着红衣的女子闯了进来，在炉子前哭得撕心裂肺。 他们曾经青梅竹马，后来两情相悦，可青年被选中献祭，无力抵抗。 那女子在他献祭之日，穿嫁衣而来，欲跳进炉子里与心上人一同而去，可是被陶家众人阻拦，理由是外人不可以跳，会脏了池子。 女孩如行尸走肉坐在炉子边，后来等那烛油不再沸腾，她起身，一头撞死在墙上。 瘫倒一地的旁观人群里，陶一鸣颤颤看了眼楼梯，原来，那女鬼的红衣，是嫁衣吗？ 第110章 那其实……也都不是鬼，是宅子里曾经留下的景象而已。 一室沉寂，幻象又变，垂眸的人们被“砰”地一声响惊回思绪。 抬眼看，画面里，有一人正愤然拍桌。 这是第八代先祖，也是封印了牌匾，关闭老宅的那位，想到此宅有灵，众人不禁提起心。 而见这位先祖拍完桌子后，怒道：“我绝不允许献祭之事再发生，既我为家主，我正式宣布，献祭就此结束，生意是自己做出来的，关鬼啊神啊什么事儿？” 围观人听此话，忽地无比轻松，原来是他终结了献祭。 听他又道：“不止是这种神神叨叨的献祭，还有那个匾。” 围观人刚放下的心又提起。 但见他爬梯子拆下了门头的匾，摔到地上：“你们谁也不许再信鬼神之说，什么开光的匾，什么庇佑陶氏，都是无稽之谈，我要让你们看看，没有献祭，没有这个匾，我照样把陶氏做的风生水起。” 他虽这样担保，家人却一时扭转不过来思想。 于是，这位家主一恼，用了个“以毒攻毒”的办法，找人做一场封印，把牌匾给封在了墙里。 “不管有没有灵，这牌匾都保佑不了我们了，都别想了。”他如是说。 没多久，他带领家族搬迁，离开了这传承八百年的老宅，临走前，把那后院的炉子销毁，再不许用。 至于曾经埋在这里的那个尸骨，也许是用了什么玄术，始终不烂，但是，管他呢，不烂就挖出来，埋到祖坟去。 他也不许人再提鬼神之说，围观这些人，基本都不知道那献祭的事儿，牌匾之事也是老爷子提出找到它就能当家主后，来龙去脉才被众人知晓。 老爷子看得还挺准，牌匾是真的有灵的。 这么看，这宅神，哦，不，他说他不是神，那就是宅灵吧，其实挺好的，封印压根没封住他，但他没出来找麻烦。 这第八代家主废弃了恐怖的献祭制度，在众人看来，真是有功的。 后来，很多事情即便不看幻象，他们也都知道，这位家主果真将生意做得红红火火，家人们也就渐渐不在意那些神鬼之事了。 到第九代，也很顺利，生意不错，家主谦卑和善，家庭融洽。 只是，第十代，也就是老爷子这一代，却又开始走下坡路了。 历史仿佛重演，他们看到老爷子奔波劳累，像极了那个殚精竭虑，发明了献祭的第四代家主。 “像他！”众人想到此处，忽然不知触了哪根思绪，纷纷不寒而栗。 第043章 古宅幻形（15） 画面再换, 雷声轰鸣，大雨倾盆。 映入眼帘的宅子早已荒废。 “吱吱呀呀”，有人推开门, 怀抱一个布包, 蹑手蹑脚走向后院。 他抽出一把铲子，在地上挖坑，挖好后，把布包里的东西倒进去。 闪电划过，布包里的东西赫然清晰。 围观之人惊愕：“那是……骨头。” 发黑的，人类的骨头！ 又一声惊雷，闪电照亮这人面容。 “老爷子！”围观众人大叫。 “没错，是老爷子。” “老爷子在干什么，他埋的是……” 说话之人声音渐弱, 已有所猜测。 “老爷子埋的是人骨, 是咱们第四代先祖的骨，是那第一个献祭的家主。” “那位家主曾说，要将骨长埋于此，看着后代献祭。” “对了，前一阵子，咱们祖坟被刨，那……不是别人干的，也不是什么大雨冲开的, 是老爷子自己刨的，他把这位的尸骨挖出来, 要埋回宅子里？” “他为什么要这样做……他, 要……” 人们摇头，不敢置信：“他要恢复献祭制度！” 人们顿然炸锅。 有人质问大长老：“是你说祖坟被雨冲开的, 明明是老爷子挖的！” 大长老面无血色：“我也不知道啊，我根本没想到，老爷子打过这样的主意。” 人们一愣，是啊，老爷子想恢复献祭制度，但他后来没这样做，而是改路子，要找牌匾了。 又发生了什么吗？ 那幻象之中，老爷子战战兢兢将骨头放入土里。 轰隆一声，闪电刺啦打在院墙，他惊得一屁股坐下。 随后，他的眼陡然瞪大。 旁观的人们也瞪大了眼。 他们在幻象里看到了幻象。 那老爷子瘫坐在地，在他面前，一个血肉模糊，浑身滴落着烛油的人正慢慢走来。 是那位献祭家主从炉子爬出来的景象。 在场人已看过一遍，现在和老爷子一同又看了一遍，他们有心理准备了，而老爷子没有。 老爷子眼睛发直：“我不敢了，我不敢了。”忙不迭把骨头收起来，“我知道，您真的有灵，我……我将您请回家供奉可好，我为您解开封印，求您保佑陶氏……” 这话却让旁观者们迷惑了，老爷子在说谁，是说宅灵吗？ 难道他看见宅灵现身了？ 大长老也迷惘，画面里看不出什么，他不在那个处境里，也感觉不出来。 也许老爷子是感觉到了吧。 所以，是宅灵现身，以这骇人景象恐吓老爷子，阻止了他恢复献祭？ 众人的心几度起伏。 第111章 老爷子抱着骨头忙乱逃跑，还是放回了祖坟那边。 画面流转，光影变幻，幻象散去，人们的眼前渐清明。 那攀爬的鬼，献祭的人，再也看不见。 后面的事情有些人清楚，有些人也还糊涂，老爷子不是说要来请牌匾回去吗，怎么他自己不来，让其他人来呢？ 大长老沉默片刻，无奈一叹：“老爷病了，我……我以为老爷病了，现在看来，他也是被吓到了，后来病故，也可能……不是病故。” 说不定也是自尽的。 众人错愕，原来最早在这宅子里看到幻象的是老爷子，但他毕竟是家主，本事比陶家大多数人强，没有当场吓疯。 “他没有跟我提过献祭之事。”大长老继续说，“他只说，此宅有灵，要我想办法解除封印，好把那位请出来。” 但里面幻象骇人，要请出来，还需要点本事和胆量，于是他定下谁拿到牌匾谁当家主的规定，用以激励陶氏子孙，当然，有本事和胆量，也就够资格来当家主。 后来，牌匾请出去又回来，人们对是否有灵一事半信半疑，直至陶旺回来，宅灵现身，他们才真正相信，世上真有超自然的存在。 浮光掠影，红影闪过，那位宅灵忽然出现在三楼扶栏边，人们揉眼睛抬头看，见影影绰绰，似乎蒙上一层薄纱，看得不太清楚。 闲月不想让他们看清自己面容，轻拂衣袖，道：“让人类惊恐失常的景象，非我编造，皆是曾在此宅真实发生，我不喜欢听那些哭声，也不喜欢你们，不要再来找我。” 陶家八百年，兴衰更迭，尽收眼底。 众人哪里还敢强求，可是，陶氏真的要没了啊。 他们无望低头，看见沙发上的陶荇。 “……” “家主，家主您还睡呢？” 这心态不是一般的好啊。 “家主您能不能说句话啊？” 陶荇平定着惊吓过度的心，看向楼上，旁人看不清的面容，他能看清。 闲月也看过来，冷嗤一声：“求谁都没用。” 仿佛被戳中心思，众人微怔：“那，家主您什么时候回家，您好歹管管陶氏啊。” “家主，求您回家主持大局啊。”先祖凄厉之态还充盈神思，心惊胆战的，又知神灵不愿眷顾，希望落空，心里凉了大半，他们现下只将最后的希望放到陶荇身上。 他们围在沙发边又是求又是劝，把沙发晃来晃去，陶荇被摇得头晕：“那啥，我身体不好，你们知道的，不要摇我……” 众人现在乱了方阵，哪里听得进去：“家主你跟我们回去吧……” 楼上红衣人脸色阴沉，扬袖起风：“谁敢让他走？” 狂风再吹，人们凌乱四散，惊叫不停，有个在狂风里打转的人不知是胆子大还是口无遮拦，喊道：“家主你为什么一直不动，你是不是被绑架了？” 他好像一句话点醒了自己，又大声地喊：“大家快来啊，家主被绑架了。” 风声更大，屋内陈设吱呀响动，人们仓惶回头，家主真的被绑架了吗，谁绑的，宅灵绑的吗，神灵绑他谁敢救啊…… 木门咣当作响，房顶也轰轰隆隆。 忽听“咔嚓”一下，陶荇抬眼，尚未反应过来，但觉胳膊一痛，转眼见手臂上被划出了一道血痕。 横梁上的木板被吹裂，有木片掉下来，不偏不斜，正好刺到了他的胳膊，他早上起来还没换衣服，穿着丝绸睡衣，那衣袖光滑，也不知是什么时候滑到臂膀，总之，他的手臂在外露着，就这么巧被刺伤了。 他倒吸一口凉气，摇摇头，手一抬坐起身，用沙发上一个毛巾把伤口暂时包扎，衣袖一落，什么也看不出。 而后，他站起来，扬手厉声道：“都停下！” 这声音不怒自威，乱跑的人们都不自觉停了，错愕看着他。 风也停了，楼上人诧异看来。 混乱场面突然安静。 080也诧异：“宿主，你没被绑住啊？” “绑住了啊。”陶荇道，“但我能解开啊。” 开玩笑，闲月之前为抵御陶旺对屋子施展的破坏术他都能破，这点钳制之力有什么破不了的。 系统惊讶：“宿主你能解，你躺这么久？” “又没什么事儿。” “那现在怎么起来啦？” “太吵了。”陶荇道。 然后，望向众人，神色一凛：“我只是躺一会儿，谁说我被绑架？” 众人颤颤看向一人，这人噗通一声跪地：“我看错了，我，我也是关心家主您啊，我没有恶意的。”他连忙又朝楼上作揖，“宅灵大人我错了，我不该质疑您，我当时太慌了。” 楼上人在那迷蒙薄雾中低眉一瞥，扬袖消散身形。 风从耳畔拂过，沙发上有陷落痕迹，陶荇无声一笑，再看众人：“我不再回陶家，也不会管理陶氏。” “什么！”所有人震住。 陶荇：“因献祭而留存的品牌，没有延续的必要，不创新的技术，也早晚会走上消亡之路，你们宁愿寄希望于神鬼，也不去寻求改进，那就更不必延续，大长老。” 大长老上前：“家主您有什么吩咐？” “历代家主立定规则，宣布要事，是怎样的流程？” “家族众人一半以上在场，长老做记录，家主过目，无误按下手印，此规则生效，复印传阅给家族各人。” 第112章 这个家族守着陈规，一人为上，家主一个人就可以做决定，不需要经过大家认可。 陶荇点头：“那么今日在场，可否有一半以上之人？” “有。” “好，大长老，今日我有要事宣布，你且做好记录。” “是。”大长老随身携带纸笔，连忙到桌前铺展开，回头吩咐众人，“按照辈分与年龄，都站好。” 众人满心疑惑，听命站好。 陶荇踱了两步，朗声道：“今日，我以陶氏第十一代家主之名宣布，陶氏解散。” “什么？”众人错愕。 那边大长老一声咳：“安静！” 陶荇继续：“陶家各系各支，自行分家，现有产业按所劳分配，我自担家主以来，未曾管理过陶家诸事，自认无功，我名下财产，也会拿出来分配。” 此话让众人又是一惊。 “但我此宅为我个人购买，不做分配。” 众人连连点头。 陶荇接着说：“分配完成后，诸位各行各道，各寻发展，不必拘于此行，也不用恪守成规，尽管大展宏图，从此后，不再有陶氏家族，我这个家主之位，今日卸任。” “家主！”众人再起喧哗，“您这话是认真的吗？” “认真。”陶荇转头，“记录完了？” 大长老把纸拿过来：“完了。” 陶荇接过来看了一遍：“好。”说罢，手指在那印泥上一点，按在纸上。 红印按下，尘埃落定。 “回去宣发给众人。”陶荇擦拭手指， “诸位可以离开了，往后非必要，请勿擅自踏入我的私人住处。” 一众人心惊肉跳，魂不守舍，踉跄往外走。 待宅内人散尽，天边已挂上了夕阳，一缕泛红的光照进。 红色木门缓缓关上，将那抹斜阳挡在门外。 轻风拂过脸颊，红衣身影缓缓现身，若有所思打量陶荇：“你不当家主了？” “嗯。” “你买了这里？” “嗯。” “那现在，我是你的，还是，你是我的？” “这个么……都行。” 闲月垂眸思量，忽又想起什么。 刚才看得投入，把正事忘了，他蹙眉抬眼：“你根本就没被我困住，都是装的，你又在逗我！” “额……”陶荇无从解释，悄咪咪转身要走。 “往哪去。”闲月绕到他面前，“说清楚！” “我……”陶荇支吾两声，转移话题，“是你阻挡了老爷子恢复献祭制度啊。” 闲月哼了一声：“我没有阻挡，只是他把我吵醒了，我吓吓他而已。” “啊？” “啊什么啊，我被你家祖先摘下来塞进墙里，虽然封印没封住我吧，但是你们家搬迁，宅子突然安静了，我也就睡觉去了，一睡两百多年，本来睡得正香，他抱着那个人的骨头跑进来，我被惊醒了，很生气，就用幻象吓跑他啦。” 陶荇淡笑：“哦，原来是这样。” “这之后就没安宁日子了好么，时不时有人来。”闲月瞥他一眼，抓住他胳膊，“别扯话题，你为什么又逗我？” 这么一抓，他一怔，把那手臂拢至面前：“你受伤了？” 第044章 古宅幻形（完） 闲月的火气荡然无存, 顾不上再质问，拉陶荇坐下，掀起衣袖, 血迹已染红毛巾, 他看了又看：“是我弄的吗，风吹了什么划到的？” 陶荇些微走神，没听到他说话，直到080提醒他，才回神：“我也不知道啊。” 不管是不是他弄的，闲月抿嘴，抬袖自手腕上拂过。 随后，两人一起盯着伤口。 闲月眨眨眼，过了会儿, 又拂了一遍。 陶荇忍不住开口：“你在干什么？” “我想用幻象让伤口消失。”闲月认真道。 陶荇：“……幻象怎么让它消失？” “迷惑你我的眼睛, 看不见，不就消失了。” “……” 停顿半晌，陶荇清清嗓子道：“眼睛看不见了，伤口还在啊，还是会疼啊。” “会疼？” “不然呢？” 闲月想起自己吃坏肚子时的情景，还有能量流失时…… 他知道人受伤了会疼，但没觉得有什么，而此时回想自己也疼过, 忽然有了一点感同身受。 他抬眼：“你很难受是吗？”心里莫名涌上一阵阵紧张，还夹着闷闷的感觉, 仿佛要喘不过气, 他又问，“你去医院吗？” “这点伤不算什么。”是真没必要去医院, 陶荇起身，“上回你病的时候，我有买过个医药箱，在我房里，里面基本包扎工具都有。” 闲月拉住他：“我去拿。”话还没落人已经消失。 他飞上楼时回头看了眼，很纳闷，方才有一股强烈的情绪，他觉得，看见陶荇自己起身去拿医药箱，有点心疼。 眨眼功夫回来，把医药箱打开，他提起纱布，“怎么用？” “我自己来吧。” “不，我来。”闲月没给他，那心疼的感觉又出现了。 还有一些难过，莫名其妙想哭。 奇怪，伤的疼的又不是他自己，他想哭什么呢？ “好。”陶荇便收手，“你先把毛巾解开，用水把我伤口清洗一下，再把那个白色瓶子对着喷一喷，那是酒精，然后把这纱布缠紧系住就好了。” 第113章 闲月一一照做，喷酒精时难免刺痛，陶荇条件反射地低头去吹。 吹了两下，头被抵住。 闲月将他头抬起，学着他的动作，低头在他胳膊上轻轻吹气。 丝丝痒意拂过，陶荇歪头看他，嘴角浮起一抹不易觉察的笑。 “还疼吗？”闲月吹了半晌，抬眼问。 “不疼了。” “那我给你包扎。”闲月拿过纱布，缠了一圈，那手臂颤了下，他连忙放松力道，轻轻缠绕，小心翼翼打上结。 弄完这些，他有点不知所措：“接下来怎么办？” “没事了，我上去休息一下，你也休息吧。” 闲月点头，回房后，却怎样都睡不着。 心烦意乱，一阵阵惊恐。 人类的身躯是脆弱的，动不动就会疼，但他强烈的，想让陶荇不疼。 只要不疼，让他干什么都可以。 如何才能不疼呢？ 疼痛的感觉他知道，但每种疼，是不是都不一样呢？ 他踱来踱去，走至案前，灵光一闪，拿起水果刀，挽袖在自己手臂上划了一刀。 同样的位置，同样的大小和深度。 钻心疼痛袭来，闲月蹙眉，学着刚才的方法把自己包扎一下，然后举起手，感受那疼痛。 不能抬起，抬起会疼。 不能抓握，拿东西会疼。 需要放平，垂下也疼。 “好了，知道了。”他放下袖子，推开陶荇的房门，刚进门，神色一骇，连忙道，“放下。” 陶荇正端杯子喝水，被吓得手抖了抖，水险些溢出。 闲月走上来：“不能拿东西，会疼。” “还好啦……” “不行，我喂你。”闲月未做多想，端起水杯递到面前，看陶荇发呆，他把杯子往前一点，“喝啊。” 陶荇低头喝水。 其实……不让用受伤的手拿，他可以换一个手啊，用不着喂。 喝完水继续躺，闲月放下杯子，一回头，连忙走过来：“不能垂下去的，会疼。” “胳膊不垂下去怎么睡？”陶荇把手举起来。 闲月连忙又一按：“也不能抬。” “那怎么办？” “要平着放，才会不疼。”闲月都试验过了，把陶荇的手臂托起，“这样。” 陶荇：“这，我睡着了还是会垂下去啊。” “那……”闲月想了一想，“我帮你托着，你睡。” “这倒不用……” “我说用就用。”闲月打断他，“你快睡。” 陶荇：“……” 这他哪能睡得着？ 他佯装闭上眼睛，十分钟后睁开，正与闲月目光相碰。 他道：“我睡好了，你也去休息吧。” 闲月小心收手。 第二天，闲月手上的伤已好了，但陶荇的还没好。 人类就是脆弱。 为了感同身受，闲月又一次划伤自己，按照陶荇的伤口愈合程度划，这将合不合的伤痕，最容易撕裂，更多的动作不能做。 于是，他去帮陶荇穿衣服，洗澡，他觉得这些事情一定要做，如果不做，陶荇会疼，陶荇疼，他心里就难受。 这种难受叫他坐立不安，无法忍受。 第三天，人类的伤还是没好，闲月就再一次划伤自己。 而后他去给陶荇喂饭，喂水。 一直到七天后，那伤口终于愈合了。 天气阴沉，下着濛濛细雨，陶荇被好生照顾七天，身上快长草了，他起了个大早，到后院去锄锄地，剪剪花草。 楼上的窗户打开，清风卷来，头上一片红影闪过，绵绵细雨被阻挡，陶荇看身边人扬起衣袖，正帮他挡雨。 来人眼眸清亮：“你不疼了吧？” “不疼了。” “太好了。”闲月的喜悦溢于言表，忍不住转了一圈，回头见雨又落，忙把衣袖再扬起。 陶荇道：“你好像很开心？” “是啊，我开心啊。”闲月郑重道，“你一疼我就难过，这七天我都要难过死了，你不疼了，我就开心。” 陶荇看着他的表情，再看他撑在自己头顶的衣袖，扬手拉过，与他一同走到台阶下，这里有回廊，淋不到雨。 他也郑重道：“谢谢你的照顾。” “不用谢，以后我每天都这样照顾你好不好？” 喂水喂饭，穿衣，洗漱，夜里守在床边托着胳膊…… 陶荇：“额……不用了。” 床边有个人大眼瞪小眼盯着自己，他一夜都没睡好。 闲月一蹙眉：“可是我想照顾啊，我觉得，为你做事，我也是很开心的，不知为什么，反正，由衷地开心。” 斜风吹入廊下，把他的额长发吹到身边人面颊。 陶荇抬手卷住。 闲月凑到他面前：“我愿意为你做很多事，我真的爱你，接受我吧。” 陶荇手指一动，卷住的发梢随风而散，他微微一笑：“不接受哦。” 闲月脸色一变：“你！”他捏了几下手，而与眼前人对视，也不知怎么，什么话也没再说，转身走了。 走得很慢，素来习惯性的拂袖动作也没了。 走到厅内，靠坐在沙发上，他垂着头，半晌不吭声。 陶荇走进来，笑道：“生气啦？” 红衣人欲言又止，咬咬唇道：“没生气。”顿了下，继续道，“真没生气，你不用怕我再绑你，你放心，我永远不会伤害你。” 第114章 他现在不能忍受陶荇受到半点伤害。 “我只是有些伤心。”闲月抬头，天色昏暗，屋内开了灯，琉璃吊灯落下明亮而璀璨的光，眼前的面容在灯下若如天人。 他看得有些痴了，好一会儿才回神，抚一抚心口，沉思良久，忽问：“你是不是心里也很伤心？” “什么？”陶荇已经坐在了他旁边。 “解散家族，卸任家主，你会不会失落伤心？”闲月转头，“这个……你们人生虽然不长，但未来也是有很多可能的，你不要失落好不好？” 陶荇没忍住笑：“我要是失落，就不会解散啦，解散才是轻松呢。” “真的没伤心？” “没有。” “好。”闲月想了想，“你说轻松，那你其实是开心的？” “嗯，可以这么说。” 红衣人笑起来，眉眼弯弯：“你开心，我也觉得开心。”他甩甩袖子起身，那难过情绪褪去不少，但依然笼罩在心里，令他惆怅。 他不禁一叹：“到底为什么不接受我呢？” 也许……”闲月环视这古今交错的宅子，闭眼思量，“他是人类，我也应该让自己像人才对。” 他找到思路：“这屋里的东西都是我用能力复刻的，不算数，要用人类的方式送他东西。” 说干就干，他回头看了眼沙发上的人，衣袖一挥，化风而去。 他突然走了，陶荇只好靠着沙发上，半躺着等他。 他回来得很快，风一卷，就落到陶荇面前，红衣翻飞，长发男人仙气飘飘，手捧一大束玫瑰花，单膝下跪往前一送：“送给你。” 一整套动作行云流水，陶荇刚转头，就被花杵一脸，他从玫瑰花里抬起头，才看见面前人。 面前人一脸殷切：“怎么样？”说话间眼神里带着神秘，“仔细点哦，还有惊喜。” 陶荇要问的话暂时咽回去，接过花束，在那花枝中找到一个红色小盒。 “打开打开。”闲月轻声道。 陶荇挑开盒子，一颗闪闪发光的戒指映入眼帘。 “好看吗，喜欢吗？”闲月说，“这是人类十分隆重的仪式，叫做求婚，献花，送戒指，单膝下跪，还要问一句，你愿意嫁给我吗。”他抿抿嘴，“你愿意吗？” “……咱们先不谈‘嫁’不‘嫁’的事儿。”陶荇拈着戒指看，这么大颗钻，价值连城，“你怎么买的？” 他哪来的钱？ 闲月眼眸闪烁：“刷你的卡啊。” “哦。”陶荇十分淡定地点了点头。 “那你怎么说？” 陶荇伸手：“你先起来。” “你这表情，还是不接受嘛。”闲月随他动作起身，实在纳闷，“我的姿势不像人吗，还是说，哪一步环节漏掉了？” 玫瑰放在茶几上，阵阵清香，陶荇把那戒指举在灯下，红色多边形的钻石，旁边围绕两圈银白色小钻，晶莹剔透，明艳华贵，他再举到身边人面前，对比了下：“我觉得你很适合它。” 他拉起闲月的手，将那戒指戴上：“干嘛要让自己像人呢？” 闲月听此话，沉寂须臾，忽的一哀：“是啊，我再怎么模仿，都不会是人的。” 这副与人类一模一样的外表，实在是微不足道的部分，外表再像，也不是人类。 “我是说，你不用像人啊。”陶荇道。 “可你是人啊。” “这又怎么样？”陶荇已把戒指戴好，举起他手，“好看。” 闲月愣住，所以，他也不是因为不同类而拒绝自己的。 但他又陷入困惑中了，也抬眼看着自己的手，无名指上，那红宝石在光下熠熠生辉，而他心里落满了忧伤。 他困惑了一天，细雨蒙蒙也下了一天。 到晚上，雨过天晴，推开窗，后院里小花更繁密，如白雪落在绿缎。 忽有微光闪过天际，他抬眼看，见是一颗流星坠落，明亮小尾巴在空中一瞬即逝。 还没收回目光，又见一颗流星落下。 接着，又是一颗。 又来一颗…… 数百年时光，流星雨也见过多回，没什么好看，闲月叹口气，关窗。 抬手之际，他微一顿，转身去了陶荇的房间。 陶荇刚要躺下，被来人拉起：“外面正在下流星雨，你要看看吗？” “流星雨？”这个对于从星际来的陶荇来说，算不上稀奇，可他看眼前人眸光微闪，便笑道，“真的啊，看看看。” 说着起身，推开窗子。 道道流星在夜空划下微光，如金丝布满天际，尽管不稀奇，但它依然是好看的。 闲月见他欣喜神色，心里也开心，揽着他道：“我们出去看。” 他携陶荇飞出窗棂，落到院内，于绿草白花中仰头，看那细细的光似乎就落在不远处，四面八方，仿佛将他们包围。 微风轻拂，花瓣如雪扬，流星如雨落，红衣人衣袂翩翩，长发轻动。 陶荇道：“为什么要专程叫我来看？” “对你们人类来说，这个不是很稀奇吗，好看的东西，我不想让你错过啊。”闲月道，“稍纵即逝的美景，不与你分享，感觉很可惜。” 陶荇轻浮嘴角，拉住他的手：“带我到高处看吧，看得更清楚。” 闲月眼睛又亮，一把揽住他。 第115章 身子一轻，随风而起。 外面有很多人在举目看，百年一遇的流星雨，对人们非常有吸引力。 他们避开人群，从薄雾浮荡的田野飞过，穿越城市万千灯光，掠过青山与海洋，坐在一个古式建筑的屋顶上。 是上一回他们来过的地方，红色屋顶，高高的飞檐，伸手似可触碰星与月。 听风里传来远处人们的欢呼声，有古树长过屋檐，深绿色的叶子随风晃动，轻拂两人的肩。 闲月想起上一回来这里隐隐泛起的心思，不觉心中微跳了一下。 那时候，他是想吻陶荇的。 可是，一个迟疑，对方再一个转眸，他就打消了。 如今，却是忽然生怯，仿佛一个吻有千斤重。 他转移心思，托着腮说：“你要是喜欢，回头我把咱们的宅子里也弄上流星。” 陶荇些微吃惊：“这也能复刻吗？” “复刻不了，但我上回去买戒指时看到有一种灯，挂在屋顶上，一闪一闪，就像星辰一样，也会变化出往下坠的效果，跟流星一模一样，你们人类真的很聪明，什么都会做。” 陶荇一笑。 闲月继续说：“然后，屋里还怎么布置呢，你说，我弄，能复刻的我复刻，不能的我去买，古式的，你们这个时代的，都行，我听说你们现在有钱人喜欢住别墅，我也应该与时俱进，把宅子也布置成别墅。” 一颗流星若从头顶落，闲月伸手接：“等布置好了，下雨天，我们可以在家里喝茶下棋，打游戏，一日三餐不用愁，这数百年时光，你家祖先什么好吃的没做过，从古至今山珍海味，应有尽有，晴天就出去玩，你可以开车，我也可以带着你飞。” 陶荇点着头，胳膊搭在旁边脊兽上：“你在规划未来啊。” “对啊，你觉得我想得好吗？” 清风拂动树叶，携来花香阵阵，陶荇的笑意收起。 他转头，缓缓抬手，拢住身边人的肩。 闲月微怔。 陶荇向前靠近，贴近他的面颊。 温热气息扑洒，红衣的男人眼眸闪烁，忽地紧张起来，脸上唰一下红了。 陶荇抵着他额头，沉声道：“怎么了？” “不，不知道，我的心在跳。”闲月声音也发颤。 他们又不是没亲近过，以前都没这种反应啊。 “怎样的心跳？”陶荇的手插/入他的发中，拢住他后脑勺。 “很快，很乱，心动得扑腾扑腾，乱七八糟。”闲月的气息也不稳了，快要喘不过来，“我，你……” “我接受了。”慌乱之中，忽听面前人道。 闲月愣住，心跳好像停了，呼吸也停了。 陶荇仍抵着他的额头，与他呼吸交织，声音低沉却又无尽温柔：“不要你的感谢，不用你的照顾，鲜花与钻石不足以让我欣喜，令我雀跃的，是你对我的关心，是你想与我分享开心，是你的未来规划里每一刻都有我，而令我心动的，是你的心动。” 他轻抚眼前人脸庞，指端在那纹路上拂过：“其实，我只要你的心动，我接受了，做你的爱人。” 闲月瞪大眼，似懂非懂，甚至想低头看看自己的心，而还未垂眸，下巴被抬起，一个温热的吻覆上。 红衣翻飞，闲月的眼眸陡然一亮。 “呼啦……”建筑脚下响起众人欢呼，一大片流星雨落下，漫天金色雨丝。 下面的人们看不到高处的屋檐，闲月轻喘口气，搂住陶荇，与心爱的人拥吻在一起。 沧海桑田，千年岁月，不及此刻。 缠绵的吻，不再是暗夜中纵欲的附属，它如今有万千欣喜，无边心动。 不知几许，流光消逝，拥吻的人不舍得分开。 天际终归平静，看星星的人们都进入了梦乡。 一吻尽，闲月轻抬眸，挥袖揽住他的爱人，携他而起。 世间陷入安宁之中，清风卷叶，这夜空中，只有他们。 回到灯火通明的古宅，落入更加安宁的地方，无人惊扰，便继续吻在一起。 偌大的冰箱在光下如镜，照着人影，闲月随意一瞥，忽如五雷轰顶，一整个僵住，连忙推眼前人。 而陶荇抱得很紧，没有让他推开。 闲月捂着脸：“我的裂纹又出现了，什么时候出现的，你怎么不告诉我？” “在你怦然心跳的时候出现的。” 闲月惊愕，那不是在他们拥吻前就出现了，不，在他接受前就出现了。 陶荇笑：“不用告诉你，出现不出现，都没关系。”说着，再吻过来。 闲月轻吟了声，心仿佛落入柔软棉絮，安宁美满，他搂紧爱人，与他回应绵长的吻。 吻到呼吸微滞，两人稍许退离，气息微喘。 待再吻到一起，便力道渐渐加重。 衣扣散开，红衣落地，光洁的脚踝一点，两人的身形消失在一楼。 三楼的房门打开，床边帷幔浮动。 似此良辰，风清月明。 千年古宅，今日大喜。 之后的日子，他们也真的做到了如闲月畅想的那般，下雨时，就在屋里看书下棋打游戏，天气好，就出去玩，天南地北，大千世界，以前没机会看的，余生，自可细细游览。 关于宅子的布置，陈设都足够奢华精致了，二三楼古色古香，一楼时尚现代，陶荇要补充的是布电布水，然后通网接信号，没网的话，打游戏很不方便。 第116章 陶氏解散后，陶家各系各家分开，各自营生，他们以前聚在一起，集结的念力强，对异常之物的感知也强，而分散后，这种念力就弱了，慢慢地，他们发现，对于那位宅灵，印象越来越模糊了。 又过一段时间，他们完全忘记了闲月的存在，如若记忆被取走，关于那位宅灵的一切，他是谁，从何处诞生，什么样子，究竟存不存在，再无人记得。 他们只记得，陶家的老宅，住着最后一任家主。 陶荇投资王历的产业后收获颇丰，为了帮王历，他自己创立了这个行业的产业链，但他懒得管，和上个世界一样，找专业人士帮他管，坐等收钱就行。 这产业链给他带来非常丰厚的收益，总之，又不缺钱啦。 当然，在宅子里，其实用到钱的地方很少，毕竟连吃饭都不用花钱。 而且，他发现在宅子里还有个功效，他不会变老。 不过，出门还是会变的。 过了一些年后，他到了垂暮之年，这个对比就很明显，推门前是年轻的模样，推开门走出门槛，就变成了鬓边花白的样子。 一门之隔，仿佛不同时空。 闲月调皮，他的样子明明是不会变的，但有时候出门，也把自己变得白发苍苍，和陶荇牵手而行。 再过一些年，陶荇这人类身躯到了尽头，寿终正寝。 他让080查看闲月寿命，本来这个是无法监测的，但是系统一早就说过，灵气会消散，闲月只剩下一百多年，灵气消散的时间能够查看。 080说：“还有三十八年。” 陶荇已经脱离了原主身躯，站在闲月身边。 但对方看不见他。 他轻声一叹：“抱歉，没能多活一些年。” 他这个身躯已经132岁，到达人类的极限，他活不了了。 还有三十八年，对于生存了千年的你来说，不是难事，对吗？ “宿主，要离开这个世界吗？” “没法不离开吧。”原主死亡，快穿者必须要离开世界。 系统应声：“是的。” “走吧。”陶荇再看一眼红衣人，转身。 眼前浮现混沌，他踏入了小世界之间的虚无中。 080：“宿主，这个世界报酬已到账，请查收，每个世界都会翻倍，还有，程序里说，检测到任务对象的幸福值很高，您这边有额外奖励一千万，宿主你账户现在加起来有两千多万了哦。” “哦。”陶荇于那混沌之中回头看了眼，轻轻一笑。 “对了，宿主现在账户数额达到开启商城的功能了。”080又说。 “商城，是什么？” “就是会有一些药剂，道具，技能什么的。”080把商城界面给陶荇看，“额，不过每个世界只能购买一样，也只能购买一次。” 陶荇随意点开技能一栏，“读心术，隐身术，记忆追踪……一个技能要两千万？” 呵呵，这就算能多买几次，他也没钱啊。 他翻了个白眼，点道具栏：“万人迷光环，饿不死营养液，长效清洁剂，死遁回归卡……一个六千万，滚！” 再点药剂栏：“保命药剂，疗伤药剂，补……补肾药剂？” “什么乱七八糟的，我才用不到呢。”陶荇关闭商城。 “好的，宿主，那是直接进入下一个世界，还是歇一歇？” 陶荇沉默片刻，道：“直接去下一个世界。” 连续两个世界都是他，已经很巧，下个世界应该没这个概率。 那就不必等，早点完成任务吧。 古宅里。 闲月守着尸体，直到腐烂。 而后，他一挥袖，复刻了一整个屋子陶荇的尸体，地上沙发上，墙上，扶栏上，桌子上。 他不能复刻活物，只能是死物。 复刻出来的，也是死物。 等这一屋子尸体也都腐烂，他挥袖让这些烂掉的尸体消失。 宅子里又空空荡荡了。 闲月打开门，靠坐在门槛边。 这门外之前是一圈铁栅栏，后来陶荇改成了院子，但他死后，就没人打理了，那大门半掩，也不知道是锁坏了还是怎样。 但都无所谓，闲月倚靠着木门看夕阳，看着看着，睡着了一会儿。 再一睁眼，面前忽有个小孩探过来。 见他睁眼，那小孩骇了下，往后一退：“对不住，我只是想看看你还好吧。” 这是个五六岁的孩子，手中拿着几枝野花：“那门没关，我路过，以为你晕倒了，就想看看，你没事就好，我马上出去。” 小孩往后退，看着宅子不禁感慨：“大哥哥一个人住这么大的房子哇。” 闲月没好气挥手：“嗯。” 小孩抿嘴，把手中花递上来：“大哥哥你的衣服真漂亮，像电视里的神仙一样，你长得也好好看啊，你别生气，我真的以为你病了才进来的，我给你赔礼。” 闲月低眉，看到那一束小白花。 他接过花，覆在鼻子下一闻，花香拂过鼻息，他起身，对小孩道：“你进来。” “好啊。”小孩对这宅子十分好奇，跟着他踏进门槛。 门内，闲月回头，自他眉间一点：“好了，你可以走了。” “啊？”刚进来就要走啊，小孩失落转头，慢腾腾走出了院子。 第117章 闲月看他走出，一挥袖关紧院门。 陶家人说得没错，他虽不是神，但有着超出自然的能力，只要他想，给人赐福有什么难呢？ 他给这个小孩点了个幻象，往后，小孩会遇到诸多好事，一生好运。 没什么原因，就是这个小孩合眼缘。 大门紧锁，闲月举着这束花，靠着沙发上，微微一笑。 这晚，忽下大雨，电闪雷鸣，暴雨倾盆。 第二天，附近的人们震惊发现，陶家那个千年老宅，倒了。 断瓦残垣，倒得很稀碎，没一块完整的地方。 他们分析可能是被雨冲倒了，也可能是被雷电击中了，这宅子那么久，经不住暴雨也正常。 “没有人被压在里面吧？”有人说。 搜寻队里里外外仔细寻找过：“没有人，也没有什么生活气息，这里应该几年没住人了。” 人群里，有一个小孩冲出来：“你们要不要再仔细检查一下，昨天我还看到有人的。” “小朋友，我们确定，真的没人。”搜寻队道。 “可……” “这里不会有人的。”旁边人接话，“这陶家老宅住着他们最后一任家主，他一个人住，如今陶家人四处分散，本地的很少了，不会有人来这里，那位家主按年龄算……应该早就过世了。” 小孩望一眼那潮湿而荒芜的废墟，只想，他没有看错，他真的在这里见过一个人，一袭红衣，长发轻动，他一生也不会忘记。 人们叮叮咚咚收拾着废墟，以后，这里大概会建造新的房子，曾经的旧宅，慢慢地，会消散所有痕迹。 而那位古宅之灵，在这旧宅倒塌的一刻，释放灵气，烟消云散。 他只比陶荇多活了六年。 他没有等三十八年后“寿终正寝”，没有他的世界，索然无味。 虚无之中，陶荇踏过混沌，进入下一个世界。 第045章 墓地白骨（1） 陶荇一睁眼, 险些被灯光闪瞎。 用手遮了下眸，抬眼见身处一金碧辉煌的宴会厅，着西装礼服的男男女女或坐或站, 有人举着红酒杯, 有人端着精致点心。 再低头看自己，二十多岁的年龄，一身白色西装，系黑领结，正单手抵着墙，脸色微红，胃部阵痛。 原主应该是喝多了酒，过敏去世。 近在咫尺的地方，有个和自己着装相似的青年, 唇红齿白, 眼尾微扬，正伸手往他眼前晃：“装什么呢，不能喝就别喝，我警告你，今天来的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不要给我失态，赶紧滚过来。” 陶荇问080：“此地有任务对象没？” 080查看程序：“近距离范围内没有。” “喂，你听到我说话没。”青年见他没反应, 提高声音，“别以为今天是我们的订婚宴, 我就会给你好脸, 你们陶家太看不起人了，联姻的是哥哥, 临到订婚突然换成弟弟，要不是请帖都发出去了，你以为我会答应和你订婚！也不看看你配不配得上，呵，一个从小被赶出陶家的乡巴佬。” 陶荇还没明白怎么回事，抬眼看他。 青年无端被这眼神骇住，咳了声：“看什么看，快点滚去给客人们敬酒，不然让你吃不了兜着走，我再警告你，就算我答应订婚，也不可能和你上床的，结婚后你也休想碰我，乡巴佬。” 陶荇揉揉头，打量四周。 青年见他还是没反应，更加恼怒，扬手一巴掌甩来：“你还不……” 巴掌没能落下。 陶荇一把攥住了他手腕。 听他话语，陶荇捋得差不多了，原主和这个青年是家族联姻，而本来该联姻的是原主哥哥，哥哥不干，临时换成弟弟。 原主自小被赶出陶家，在陶家人眼里没有地位，可以随时拿来充当联姻工具。 “你放开我，把我弄疼了。”青年拧眉，“你好大的胆子……” 陶荇面向他：“既然看不上，就不必勉强。” 说罢，手一松。 青年揉着手腕后退一步，不可思议看着他：“你什么意思？” 厅内人们注意到这边异样，纷纷走过来，奇怪看这一对新人：“发生什么事了？” 陶荇直面那青年：“我的意思，这个婚别订了。” 青年一愣。 周围哗然，这太突然了吧？ 而陶荇已扯下领结，往外走去。 待他穿出人群，青年才反应过来，怒吼：“陶荇，你今天敢走，以后就休想再踏进我家门！” 陶荇脚步没停，只若未闻。 “陶荇，我再警告你一遍，不许走，不然要你好看！”青年声音更愤怒。 陶荇头也没回，大步往前走去，身影很快消失在大厅。 厅内，众人瞠目结舌。 那青年脸色铁青，愤然推掉长桌上的碗碟。 陶荇在一众惊异眼光中推门而去。 不过，到了庄园外，他有点犯难了。 要去哪儿啊？ 他在口袋里翻到身份证，上面地址指向一老街，这应该是原主的家吧，就去这儿。 他拦了个出租车，上车报地址。 司机刚踩油门，闻言突然一个刹车，陶荇的鼻子撞到前座，倒吸凉气：“已经到啦？” 司机回头，不好意思道：“去这地儿经过北山陵园呢，现在都十一点多了，我把你送过去等会要一个人调头回来，怪吓人的。” 第118章 “陵园怎么啦？”陶荇想了一下，“你们现在的陵园都打理得很好吧，有工作人员巡视，也有路灯啊。” “这个是老陵园了，哪有人打理啊，路灯……不知道还有几个好的，我上回八点多从那路过就黑漆漆一片，我真不敢去，对不住您了。” 陶荇没为难他，下车另外拦了一辆。 新的司机听闻，一拍胸脯：“瞧他那点出息，有什么好怕的，小伙子你放心，这真要见了鬼啊，我帮你打跑。” 这个比较靠谱，陶荇放心上车，闲来无事翻看手机。 基本情况刚才已知晓，加上手机里零零碎碎的信息，他了解到原主本来是豪门之子，但父亲在外面有情人，和情人的孩子比他都大，母亲知道后毅然带他离开，搬到娘家所在的老街生活，那个时候原主大概六岁。 他们一走，那情人自然携孩子正式进了陶家大门，如今也快二十年了，谁知陶家败落，要与林家联姻挽救公司，那个哥哥却死活不愿意，思来想去，他们记起来陶家还有个儿子。 这个世界同性结婚已经很常见了。 其他的效信息不多，他断断续续看着，比较能确定的是，原主没啥钱。 “果然啊，没福利了，也没钱了。”陶荇叹气，看原主母亲已经去世，如今是和姥姥相依为命。 翻一翻和姥姥的聊天记录，姥姥主动联系的多，问冷不冷，饿不饿，累不累，密密麻麻的问话，而原主基本是好几天回复一句：好的，知道了。 再想往上翻，手机不合时宜想起，一个名叫陶池的人打电话过来。 陶荇接着电话，抬眼看窗外，车子已经驶离闹市，两旁光影渐暗，周围不知什么时候起了雾，白蒙蒙的，浮浮荡荡。 路边草木丛丛，在夜色中如张牙舞爪的鬼影。 前面，一个歪脖子树上，忽地探出个圆圆白影，恍若泡发了脸的惨白人头。 陶荇一惊，毛骨悚然。 待车子驶近，他才看清，那是个熊猫形状的氢气球。 “陶荇！”刚拍拍胸口喘下气，电话里一声怒吼让他又是一惊，还没回话，听那边劈头盖脸一阵骂，“你好大胆子，敢逃婚，赶快滚回去，林家少爷还没走！” 声音听上去是个年轻人，结合名字看，八成是原主的哥哥。 陶荇手指敲在车窗上：“不去。” “你％＆﹪＃……” 听筒传来嗤嗤拉拉的声音，仿佛电流短路，又若指甲划过黑板的声音，尖锐而刺耳。 “你说什么？”陶荇一个字也没听清。 “我说你％＆﹪＃……” 还是嗤嗤拉拉，陶荇懒得听，抬眼看看，拍了下司机：“师傅，你怎么又倒回来了？” 司机被拍得一激灵：“什么？” “那个歪脖子树刚刚路过，上面挂的气球都一样的。” “是……是吗？”司机哆嗦道，“雾太大了，可能走错了。” “那你慢点，别急，安全第一。”电话里还是刺啦，对面好像挺暴躁的，一直在说话，但他什么也没听清，索性挂掉了。 想往上继续看原主和姥姥的聊天，却发现手机没了信号，过往记录加载不出来。 他把手机放回口袋，抬头，眉头一蹙，再拍司机：“还是那棵树，又绕回来了，你是故意绕路吗？” 司机突然哭出了声，颤颤发抖停了车，回过头来时脸都白了：“我一直在往前开啊，可总是绕回来，走不出去。” “什么意思？” “是……是鬼打墙，一定是，这旁边就是北山陵园，怎么办，怎么办？” 陶荇往外看看，也有点害怕：“师傅你不是说要真见了鬼你帮我打跑吗？” “我，那不是说大话么……” 陶荇：“……” 手机都没信号，陶荇捏紧手：“这得找办法啊，那……这样，咱们下去找找陵园的管理人员，问他们路怎么走。” “呜呜我不敢去……”司机哭得更大声了。 “……好吧好吧，我自己去，你等我一下。” 陶荇搓搓手，做好心理建设，开门，下车。 陵园那边还真是黑漆漆的，没有灯，他举着手机照明，石筑的大门，两旁杂草已深，门头上刻着“北山陵园”四字，旁边一间保安亭，里面没开灯，有一点亮，好像是电脑屏的光。 不知有人没有，他走过去。 身后，车灯忽然亮了起来，那司机打开远光灯，但听咔嚓两下，车子启动，“嗖”地远去。 “喂喂……”陶荇回头追，“你怎么丢下我跑啦？” 司机自然是听不见了。 这是铁定追不上，陶荇无语停下。 看手机时间是11:45，深更半夜，想打车太难了，他胆战心惊站路边等了十分钟，一辆车也没有。 连刚才那个出租车也没再回来。 不是鬼打墙么，这会儿不打了，不绕回来了？ 没办法，他只好回头往那保安亭去，继续找人，看是否能让他们帮忙打个电话，或者在里面休息下。 走至亭前，敲了敲玻璃，没人应声，他朝里面照去。 没有人，那点光的确是电脑的光，应该是常年不关的监控电脑，屏幕一个个小格子，原本是各个摄像头的景象，现在黑了很多，只有一两个还有画面，照着荒地和草堆。 第119章 桌上布满灰尘，旁边椅子断了条腿，那空调电线垂落，开口处是褐色水痕，很久没用过了。 在此时，脑海里一道声音，080说话：“宿主，任务对象就在这附近。” “啊？”陶荇一惊，在这里？ “所以，他可能就是鬼。”080说。 “那怎么办？” “宿主，你应该……要进陵园去吧，鬼都是夜里出来的，白天找不到。” “呵呵……”陶荇战战兢兢左右看。 前面世界，最开始都觉得任务对象是鬼，到这个世界，猜对了。 偏偏系统说得有道理，还真得夜里来找，白天有可能碰不到。 反正来都来了，能这么快找到任务对象也不容易，他深吸一口气，硬着头皮往里走去。 手机显示十二点整。 四周雾气浮荡，漆黑陵园如笼薄纱，路两旁都生了杂草，果真是无人打理，路上听司机说，现在有新的陵园，这个也基本没位置了，人家赚不到钱，就不太管了。 一排排墓碑纵横交错，陶荇左顾右盼往前走，手机的光自墓碑一一掠过，遗像，姓名，生平，在夜色中看不清楚，只能大概看到墓碑有的很干净，前面摆了或新鲜或枯萎的花束，还有的已是荒草丛生。 雾越来越浓，十步开外都看不清，陶荇走过两排坟墓，蓦地听前面有几声异响。 那像是敲击什么的动静，空灵而诡异，若遥远异世传来，咚，咚咚…… 他顿时僵住，本能告诉他该立刻跑路，可……理智告诉他，很可能，任务目标现身了。 错过这村没这店！ 他只好屏住呼吸，循声音而去。 蹑手蹑脚，走到敲击声附近，是一个坟墓旁。 月光如水，大雾蒙蒙。 他绕着坟墓走了圈，循声音到那墓碑侧边，墓碑已覆满灰尘，两旁长了半人高的杂草。 咚咚的声音就在这碑旁。 陶荇大气都不敢出，举着手机，伸手去擦拭墓碑上的灰。 灰尘太厚，扑在脸上，他咳了几声，扬手挥着灰尘后退。 刚退一步，忽地，他脚下一空，地下竟然有个洞，而来不及细看，伴随“啊”的一声，他已整个人栽了进去。 先是眼前一黑，接着依稀能瞥见点光亮，在微光下，陶荇赫然见到一张人脸。 一个皮肤偏白的年轻男人，手拿锤子和钉，正支着梯子，在这洞中站着。 他不禁瞪大了眼睛。 年轻男人也瞪大了眼睛，躲闪不及。 下一刻，陶荇便向他摔来。 梯子哗啦被砸得稀碎，陶荇栽倒在男人身上，拥他摔落，在地上连滚几圈。 叮叮咚咚，哗啦哗啦，锤子钉子掉了一地，梯子碎成的木块不断往下落，陶荇在男人身上气喘吁吁，惊愕四处看。 这个洞挺深，也挺大，足有一人宽，石块堆积，四面光滑。 “你……”男人发出声音。 陶荇回神，连忙低头。 月光正好照进来，皎洁如水。 陶荇看清了他的面容，眉目清隽，十分好看。 他赶紧起身，拉对方：“对不住，你没事吧？” 男人随他起身，淡淡摇头，疑惑打量他：“你从上面掉下来的？” “对啊。”陶荇也在打量他，看他穿一身中山装，身形清瘦。 才抱过，是有温度的，应该不是鬼。 陶荇道：“你是来修这个洞的吗，这大个洞确实得修，不过你干嘛大半夜来修啊，陵园里你不怕吗，而且黑灯瞎火你看得清吗？” 男人眼中闪过一丝疑惑，没回话，抬头看上方，一片月光从洞口徐徐飘去。 他瞳孔微缩，轻声道：“你出不去了。” “对啊，我们出不去了，梯子摔烂了。”陶荇也抬头看，这洞很深。 而受世界背景和原主身体所限，他就是身手再好，也不会飞。 话说这梯子倒是挺长的，比上个世界他定做的还长很多。 他拨打一些电话，还是全都没信号。 “对不住啊，是我砸了你的梯子，我肯定想办法带你出去。”他对身边人十分愧疚，眼下，把人带出去要紧，找任务对象的事儿先靠后吧，总不能自己的任务拉着旁人垫背。 他用电筒照四周，看这周围石块湿滑，偶有水滴声，手机往前举，灯光徐徐铺展而去，他伸头看：“哇，有阶梯啊，这里有路。” 视线所及，是向下的石头台阶。 “应该是个地下通道，一般来说前面有出口。”他回头拉住那年轻人，“走，放心，我会保护你。” 男人沉思片刻，将左手交到他掌心，由他牵着自己，一步步往台阶下走去。 第046章 墓地白骨（2） 狭窄的通道, 阶梯一直往下，大约走了十分钟，前方露出些许微光。 “到了。”陶荇兴奋道, 拉着人加快脚步, 踩过最后的阶梯，眼前出现一巨大岩石，柔白的光正从石头后露出。 两人绕过石头，见一个怪石嶙峋的洞，石壁湿滑，有斑驳苔藓，光是从洞内发出的。 “这底下修得怎么弯弯绕绕的。”陶荇嘀咕着，“要不我先去看看，你等着。” 他松开人, 深吸口气, 走进洞门。 一转弯，他整个人呆住了。 眼前豁然开朗，哪里还有方才台阶处的逼仄，大片空地一眼看不到边，地上花草繁茂，有石砌桌椅，还有一些高高矮矮布列整齐的石堆。 第120章 不远处有条小溪，溪边花草更盛, 只是因为不见阳光，透着灰冷之感。 虽不见太阳, 但随处有光, 应该是壁灯吧，在很多的石堆缝隙边, 光线不强，微微泛白，若轻纱覆着夜明珠，这也正是陶荇在外面看到的微光。 “想不到这下面别有洞天。”陶荇讶异，料想这大概是地下停车场被人改造了，能有建筑，就有出口，他试着往前走。 踏上草地，脚下松软，竟然是真的草。 但听溪水哗啦，见壁灯闪烁，石堆后不时透出窸窣响动。 越往里走，陶荇放慢脚步，隐约开始觉得，不太对。 真有人会在坟墓底下建造个这样的场所吗，用来干嘛呢？ 他的心里生出几许惊惧之感，偏巧，忽听有什么滚动的声音自草地传来，骨碌碌…… 他脚步一停，瞬间挺直了脊背。 骨碌骨碌……声音越来越近，又夹杂几声孩童欢笑。 陶荇的心跳骤然停止，僵直转身，想往回走。 可腿脚忽然不太利落。 “咔嚓”一下，那骨碌碌声音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什么落到脚边。 他战战低头。 瞬间，瞳孔放大，面无血色。 青翠草地，他的脚边，愕然一个骷髅头，砸在地上的坑里，漆黑眼洞正对他，仿佛将他凝望。 他全身血液若凝固。 衣角一动一动，若被一下一下拉起。 他再低头，回看。 一具小小的骨头架，正仰着头，眼洞同样对着他，嘴一张一合。 它还在说话。 他说：“你是谁啊。” 陶荇的魂愕然飞出天外，没法说话。 又听“咔嚓咔嚓”，声响自后而来，有个声音喊：“小鬼把我的头还我！” 陶荇：“！！” 那小骨头架听此话，顾不上问他，抱起骷髅头跑开，边跑边喊：“就不还，你要它也没用啊。” 喀嚓声近了，喊话的声音也至陶荇面前。 陶荇那发直的眼里，映出一个……没骷髅头的骷髅。 无头骷髅只停了片刻，腹部的骨头开合，声音正是从这里发出：“你给我站住，头还我！” 他从陶荇面前绕了过去，他的头不在身上，可能看不见人。 陶荇面色苍白，呼吸不畅，然后，“啊”地一声，飞快往外跑。 没跑几步迎面撞上了人，那人被他撞得后退几步，捂着心口站稳。 陶荇看清是那个男人，一把抓住对方胳膊：“不是让你在外等吗，你怎么进来了，快跑，里面有鬼，白骨架子，骷髅头，快跑。”他二话不说拉着人就跑。 男人似乎想说什么，但没有开口机会，只能跟着他跑。 080急得弹出来：“宿主，白骨可能就是任务对象啊。” “管不了那么多啦！”这种情况谁有胆子停下啊，何况这还有个人呢，难道要让他跟自己一起冒险吗？ 他加速往来时路，却是陡然一停，面色又变。 方才进来的洞口，不见了！ 那里已变成一整面石壁，长着深绿苔藓，没有裂缝。 来时的台阶，掉下来的那个月光笼罩的黑洞，全都挡在外面，半点也看不见。 他确定自己没有跑错位置，可是，洞口真的消失了。 他在这湿滑的石头上摸索，没有机关，好像只是他记忆错乱，这里仿佛从没有洞口的痕迹。 “骨碌碌……”头颅滚地的声音又传来，陶荇脊背一凉，回身抱住男人，搂他躲在转弯处，“别说话，什么也别看。” 鼻息扑洒，拂在面上有些痒，男人在他怀中轻轻抬眼，看了看他，听他的话，没有吭声，也没动。 等了一会儿，声音消失，陶荇定定神，悄声对怀里人说：“我不瞒你，我看到了些可怖的东西，这条路被他们使什么法子封住了，现在……我想，只能沿着草地往前走，试试看能不能找到另外出路，你是跟我一起，还是在这里等我？” 男人说：“我跟你一起。” “好，但是如果你看到什么，千万不要害怕。”陶荇牵紧他，一步步再踏回草地，放眼没看见那俩骷髅，他微放心，沿着石堆，猫腰前进。 溪水哗然有声，两人走过几个石堆，陶荇脚一落，忽听“咔嚓”声，又有人声自脚下传来。 低头竟见一骷髅头，约莫是刚才小骨头架当球踢的那个，而此时被陶荇踩成了两半，那带着嘴的一半正尖叫着：“我被踩碎了，我完了，我完了……” 陶荇大惊，张望四周，也不知哪来的勇气，俯身捂住那张嘴：“别叫，别叫。” 再把其他白骨招来了。 半个骷髅头在他手下呜呜咽咽。 陶荇没办法，这看样子再踩几脚真把它踩碎还是会叫，他当机立断，把另一半捡来给它安上，用力一合，听咯吱声响，他拍了拍：“给你安回去了，别叫了。” 骷髅头还真没叫了，原地滚了两圈，还弹跳几下，滚着跑远了。 陶荇松口气，回头看身后男人正惊异盯着他。 “这个……”他支吾两声，“你别怕，我们……走吧？” 男人点头，看了眼那远去的骷髅头，随他继续往前。 从石堆边一一穿过，陶荇也看到这些石堆和桌椅上，有的放了碟子瓶子什么的，还有些果蔬汁水流淌痕迹。 第121章 那些白骨，难道还要吃饭喝水的？ 再看那些柔白壁灯，根本就不是灯，是点燃的骨头，可以照明，但没有火焰该有得温度。 这就是传说中的鬼火吧。 他遏制着发毛的心，往前走。 潺潺水流中，渐有几声嬉笑。 而暗处行走的人瞬间慌乱。 那嬉笑，不是一两个人的，像是一群人。 这说明……白骨不止刚才看到的两个。 这里还有多少白骨？ 陶荇稍许思量，转眼惊恐更甚，他想到一个问题，这些白骨，哪来的？ 如果……是陵园的鬼变成的，那这陵园密密麻麻那么多坟墓，这里，会有多少白骨？ 他不由慌张，拉着人加快脚步，才走几步，愕然瞥见一群白骨沿着溪边走来，足有几十个。 他大骇，连忙把男人一搂，俯身躲在石堆后，他轻轻捂着男人的嘴，见那群白骨将一些篮子搁在水里，呼啦啦涮洗，然后从中拿出了……苹果，梨，葡萄，还有红酒，高脚杯…… 陶荇：“？？” 再看他们将东西一一摆在石桌上，说说笑笑，或坐或立。 他看见了那个刚才踢“球”的小骨头架，半躺在地，将一颗葡萄塞入嘴中，从脖颈到胸腔腹部再到尾椎的骨头一溜儿变紫，转瞬颜色又消失，而那颗葡萄就不见了。 他不禁瞪大眼睛。 再看一个脊背佝偻的骨头，手骨执高脚杯，浅摇几下，优雅喝下杯中红酒，同样的，从上到下骨头变红，须臾后颜色消失，杯中酒也消失了。 这可真是独特的进食方法。 这画风其实挺美的，溪畔青草，一群好友，觥觸交错…… 只是地处于昏暗的坟墓下面，主角是一群白骨，就过于诡异了。 也不知他们会喝到什么时候，他们不走，两人没法动，一起身就会被看见。 他对怀里人说：“我们要等一等。” 男人感觉到他的战栗，轻声说：“你别怕。” “我没怕啊。”陶荇道，“只是不知道从哪儿能出去。”他低眉看着男人，“砸坏你的梯子，害得你也出不去，我真的很抱歉。” 男人微微一笑：“跟你没关系，本来也出不去。” “什么？” “你是个很好的人。”男人说着话，也探头向外。 被陶荇一把将他搂回来：“小心，别被发现。” 男人的脸埋在他胸膛，又抬眼看了看他。 那聚会的白骨还不走，陶荇忧心，又听一个有些熟悉的声音，在那果篮边乱窜：“我好了，我好了。” 是刚才那骷髅头！ 喝红酒的佝偻白骨瞧见它，醉醺醺道：“这不是小北的头吗，怎么掉了？” 说完，他好像忽然反应过来一般，惊坐而起：“小北的头掉了？” 一群白骨微愣，而那骷髅头还在地上滚：“我好了，我好了。” “好什么好，你又长不回去，还有什么用？”说话的是个高个子白骨，“别叫了，听着烦。”他抬起脚骨将那头踢走。 “我好了……咕噜咕噜……”骷髅头被一踢，滚过草地，竟又朝陶荇的方位飞来， “砰”的一声砸到石堆。 石堆呼啦倒地，藏匿的两人完完整整出现在白骨们面前。 白骨们漆黑眼洞齐刷刷看过来。 陶荇：“……” 刚才就不该给它修好！ 他只得起身道：“我们无意闯入，马上就走，不打扰你们。” 而白骨们却若没听见，仍一片沉寂，齐齐看他。 “那个……”陶荇还想再说点什么，那边骤起喧嚣，白骨们仿佛才反应过来，此起彼伏响起一阵话语，“活人，是活人，怎么会有活人？” 他们一步步向前来：“活人不该来这里。” “我知道，我们马上就走。”陶荇边说边想，如果你们能告诉出路就好了。 白骨们仍在向他靠近：“这里不能有活人，不能有活人……” 他们仿佛听不懂话，陶荇将身边男人往后拉了下，暗暗攥拳，思索着打散这些骨头架子的可能性。 而那些白骨们在靠近后，齐齐转头，即便没有眼，陶荇也能觉到，他们的视线换了方向。 这个方向，正是他身后人。 他抬手将男人护住：“有事冲我来。” 白骨们停在他的手臂前，视线却还在注视着那男人。 而后，他们齐声道：“鹤先生。” 陶荇：“……嗯？” “认识？” “当然认识啊，他是我们的陵主啊。”小骨头架接话。 “陵……主？” “就是我们这个陵园众鬼的主人，是最厉害的鬼啊。” 陶荇：“……啊，鬼，最厉害的鬼？” 他怔怔回头，看着那个清隽的男人。 男人也正看他，温润一笑：“抱歉，没来得及告诉你。” 陶荇：“！！” 第047章 墓地白骨（3） “我的名字叫鹤林, 因为衣上有鹤。”男人道，“他们一般叫我鹤先生。” 陶荇也才注意到，他那中山装的下摆绣了白色花纹, 乍一看像是祥云图纹, 仔细看，其实是很多展翅的白鹤。 但这不是重点啊，他怎么就是鬼了，这不是有血有肉吗，还有温度啊。 第122章 鹤林知他疑问，温声道：“照见月光，我就能暂时恢复生前模样，只是时效不长，我……很快也会变回白骨了。” 他继续说：“陵园常年失修, 坟墓漏水, 若下暴雨，容易淹没这里，今天我是去修坟的，照了月光。” 他倒真的是在修补那个洞，这一点陶荇没猜错。 只是，鬼半夜起来自己修坟，怎么那么奇怪呢？ 不过，还好, 他可能先入为主，看这个男人温和有礼, 即便知道他是鬼, 也没那么害怕。 他暗问系统：“任务对象在这里吗？” 080道：“在这里。” “是哪个？” “那就不知道了。” 陶荇的目光自那一群白骨身上掠过，再落回鹤林面上。 鹤林道：“今日月光完整照在我坟边洞口, 打开两方之门，也是机缘巧合，你掉了进来。”他说到此一顿，“敢问先生如何称呼？” “我叫陶荇。” “陶先生。”鹤林点头，“但是，那月光已散，通道合拢，你出不去了，这里没有其他的出口。” “啊？”陶荇一惊。 “陶先生不用担心，三天后月光会再来，通道还会打开。” “可是通道打开了，也未必出得去，那个洞很高的，梯子……也碎了。” 鹤林清浅一笑：“那是月光阶梯，只要月光再来，梯子就会出现。” “所以，我要在这里呆三天。”陶荇陷入思量。 这里有任务对象，其实也不是不行，可是……在这个完全不了解的诡异场所，和一群鬼呆三天，太没安全感了。 “安排陶先生去花林住下，准备好三餐吃食，按时送去，再备被褥，茶水。”鹤林吩咐，“陶先生在此为上宾，一定要尽心招待。” 白骨们不解：“鹤先生，我们这从来没有活人，我们与活人素无瓜葛……” 陶荇见状，适时道：“没关系，不用管我。”实话说，他也不太想被一群白骨照顾。 鹤林沉默须臾，面向陶荇道：“不瞒陶先生，我其实……有事相求。” “啊，什么？” “方才看你能将那碎裂骷髅头合拢，我想恳请先生帮我们把其他断裂的骨头复原，这对我们很重要。” “他能复原断骨？”白骨们一阵哗然，“真的吗，小北的头是他弄好的？” 高个子白骨说着俯身把那个头抱起来，果见头颅有个裂缝，而这裂缝处又粘合在一起，几乎看不清。 “陵园破损，这里常年潮湿，骨头易腐朽，动不动就断裂，而断裂后极难接回，若是断了手和腿尚还算好，像小北那样断了头，只能等死。” 鹤林说着话，抬头看陶荇：“对你来说，我们已经死了，可对我们来说，仍在这地下生活着，不过，如果骨头也散架，那也就再次死亡，又会去往何处，我不清楚，可总归，我们再也见不到他了……” 话未落，听有人声喊：“小北不行了。” 众白骨回望，见两个骨架抬着一个无头骷髅架过来。 那骷髅架的腹部发出微弱声音：“鹤先生，我……我要死了……” 那高个子白骨连忙把怀里头颅放到他脖颈上，用力拍了几下，然而，刚一收手，头就掉了下来。 高个子捡回来又往上安，可手一抬便再次掉下。 鹤林叹气：“小南，不用白费力气了。” 叫小南的白骨抬头：“鹤先生……” 陶荇左看右看，咳了一声：“那我来试试。” 鹤林面露欣喜：“陶先生，谢谢你。” 陶荇点点头，接过头颅，低头仔细看缝隙，严丝合缝给它对上，然后用力一按，咔嚓一下，头颅归位。 小北摸摸自己的头，转两圈，愣了楞，随后，跃然而起，左右摇晃头颅：“我好了，我好了！”他现在说话用嘴了。 他跳到鹤林面前：“鹤先生，我真的好了。” 鹤林欣然而笑。 小北又跳到陶荇面前，上下打量他：“这个活人，真的能帮我们呀。” 众白骨从惊喜中回神，哗然道：“是的啊，他能帮我们啊。”他们投来殷切目光，声声说着恭维的话，“你会帮我们吗？” 白骨们围在身边，无论看哪个方向，都是骷髅头，陶荇轻吐一口气：“好……好啊，慢慢来。” “太好了，谢谢陶先生。”众骨欢呼，“对了，陶先生你跟我们来，带你去住的地方，花林是这儿最好的地儿了。” 陶荇在他们的簇拥中往前走，走几步，回头看来。 身后，鹤林双手负后，温润一笑：“谢谢你。” 说罢，迈脚跟上。 沿潺潺溪水，走过这一片草地，前面石堆渐多，高矮不一，陶荇随意瞥了眼，那高高的石堆，好像是屋舍。 再往前，则让他微微一惊，不曾想这昏暗地下，还有大片花园，牡丹玫瑰……不分季节，花团锦簇，只是没有阳光，色调微冷，没有明媚鲜妍之感。 这里屋舍渐稀，只有几间，就坐落在花田之中，陶荇被引入一间石屋，基本家具都是用石头打造，多遵照石头本身形态，没有过多打磨，潮湿环境难免生出苔藓，微微泛绿，触碰上去，湿润光滑。 白骨们鱼贯而入，抱来被褥，脸盆，茶杯……陶荇看见那小杯子是用骨做的，一个骨头中间挖个洞。 第123章 额…… 送完东西，他们就拥在门边，搓着手，期盼而又不好意思地看着他。 陶荇清清嗓子：“你们一个个来，都哪儿掉了？” 群骨们欢喜，立即排好队，头一个上前的是那个小白骨，他抬起腿：“我没了一只脚。” 陶荇低头看，见他的确是用脚踝的骨头撑着走路的：“没脚你还踢球呢？”他蹙眉，“可我也不能凭空变出来一只脚啊……” 眼前忽地出现一块骨头，他惊了一跳，看那小白骨说：“没丢，我一直留着呢。” “呵呵，好。” 把自己的骨头随身携带，十足诡异。 陶荇接过骨头，往他腿上用力一按，“好了。” 小骨头架子动动脚，活动活动脚腕：“真的好了。” 一队白骨跃然，兴奋往前走。 接下来，陶荇给他们装好了胳膊，手指，腿，还有个下半截全没了的。 他也对这群白骨有了些许了解。 高个子白骨声音是女性，叫小南，断头的那个叫小北，喝红酒的佝偻白骨听声音像是个老人，叫小东。 除外还有小东西，小东南，小西北，小一，小二……小四十…… 一死前尘皆忘，他们不记得自己生前是谁，都按照坟墓的方位取名，方向实在不够取，就按数字来。 除了鹤林不太一样，是按照衣服的花纹取的，毕竟，人家是陵主嘛。 陶荇算了一圈，自信对那个小骨头架子说：“那你一定叫小西？” 小骨头架说：“我叫小才。”从他的声音和身形判断，应该还是个小孩。 陶荇：“……” “怎么你跟大家不一样呢？” 小才说：“不知道啊，鹤先生问我要不要叫小西时，我第一个想到的名字却是小才。” 也许，他死得不久，对生前有那么一点记忆，陶荇想，他大概生前的名字里有“才”字。 接骨头挺快，没多会儿，长长队伍接完，边接边听他们说话，不用眼睛看的话，跟活人好像也没两样。 陶荇的恐惧渐渐削弱。 只是对于哪个是任务对象，还没头绪。 队伍一一散去，最末尾的鹤林便出现在了面前。 陶荇抬头笑：“你哪里断了？” 鹤林负后的手动了动，摇头：“我的不用接。” “怎么了？” 鹤林沉默片刻，将右手伸出来，他还是有血有肉的形态，白皙的手自衣下探出，那右手没有无名指和小拇指，齐刷刷地断痕，像是被什么削掉的。 周围都是白骨，看他们断胳膊断腿，还没那么感同身受，但这血肉之躯上看到断痕，有点触目惊心，陶荇觉得自己的手也疼了下。 难怪，之前要牵他的时候，他特地避开右手，把左手抬起。 “我不记得这是怎么断裂的，骨头也找不到了。”鹤林说，“接不了。” “哦。”那确实没办法。 “反正不影响，没什么关系。”鹤林又说，抬手指向左侧一间石屋，“我住那里，有什么事随时找我，今天很感谢你，早点休息。” 再对走来走去的白骨们说：“你们也都回去吧，不要打扰陶先生休息。” 白骨们应声，一一散去，陶荇见他们都住在前面那一片屋舍，这花园里就住了鹤林一个，现在再加一个他。 周围安静下来，鹤林颔首，往前走。 但陶荇哪有闲心休息，这环境怎可能睡得着，他想去找找任务对象，也想看看是否能出去，不能把希望完全寄托于三天后，自由还是掌握在自己手里比较好。 他想了想，叫住鹤林：“等一下……” 男人刚走到门前，闻言回头。 陶荇徐徐瞪大了眼。 那穿着中山装的年轻男人，身后是泛绿的湿滑石墙，腿边是繁花满枝，几点花瓣飞扬。 而陶荇眼睁睁看着，男人身上的衣物消融，血肉渐失，只余一具白骨。 骨如柔白暖玉，毫无瑕疵。 “陶先生，你有什么事？”白骨张嘴，声音依旧清雅。 陶荇上前一步，看着那光洁的骷髅头。 在那眼洞处，不同其他白骨，他不是一片漆黑。 他泛着绯红的光，如两点烛火，幽幽跳动。 熟悉的红眼睛。 还是你啊。 陶荇一笑，怎么还会遇见呢？ 他的眸中覆上一抹温柔。 白骨看他表情，意识到什么，低头看了眼：“抱歉，陶先生，我恢复了原样，月光照出的人形，维持不了多久。” “你是什么样子都没关系。”陶荇看着他的眼睛。 鹤林怔了下，随即浅笑：“对了，你刚刚叫我要做什么？” 陶荇没回话，先叫出080：“他是不是任务对象？” 080：“这个需要宿主您自己寻找。” 陶荇：“……我确定鹤林是任务对象。” 080接到程序消息：“宿主，恭喜你解开任务细则，鹤林是任务对象。” “他为什么是反派？” “程序里还没说。” “……” 陶荇抬头，对白骨道：“我本来想问你，我可不可以随意走走，但想想，又觉得有些害怕，也担心迷路回不来，还是算了。” 鹤林思量片刻：“如果你不介意，我陪你走走。” 第124章 陶荇挑眉：“好啊，那就麻烦啦。” 第048章 墓地白骨（4） 一人一骨从花园中走过。 陶荇发现这里其实还是有边界的, 花林过去，就是一些荒地，再就是岩石了。 往回, 穿过屋舍群, 便又见溪水，从溪水边走，绵延草地，偶见屋舍石堆。 大致估量，这地下的场地就跟陵园面积差不多。 但白骨们的数量一定比坟墓的数量少，不然，这一人一间石屋，也住不下，陶荇揣测, 可能有的死了, 来到这里化为白骨，有的就直接转生投胎了。 变成鬼也是有一定条件的，并非所有人死了都会成为鬼。 他问身边骨：“这里是怎么形成的，你们自己建造的吗，挖这么大一个地下场所，不容易啊。” 鹤林笑了笑：“有一部分是建造的，也有一部分……是用我的能力开拓的。” “你的能力？” “嗯，也许我比他们死的久, 我不知道为什么，具有开拓空间的能力, 也能够给这个空间赋予生机, 刚开始，我只是想给自己开拓一个住处, 后来，汇聚了越来越多的白骨，空间就越开越大，他们都有了住处，也就尊称我一声主人。” “你死了多久？” 身边没有回复。 陶荇道：“不方便说就算啦。” “不是。”鹤林道，“是我不记得了，我们不记得自己生前是谁，也不记得死于何时，我刚才说我比他们死的早，是我的猜测，因为我化为白骨时，这里只有我一个，陆续才出现他们。” 陶荇想起他人形时穿的衣服，如果那中山装是他生前穿过的，那么，应该不算很久，起码不是古代人。 水声渐远，前方又要至边界，两人正欲返回，鹤林抬头看了眼，忽地一惊，快走几步。 陶荇也随之上前，见那荒地之中有一块巨石，一束柔白的光从上打下，在石头上汇聚成一个圆形的区间。 鹤林往上看：“好像是有砖头脱落，让月光照进来了。” “那这里也可以出去？”陶荇问。 鹤林愧疚一笑：“通道只有一条，就是你掉进来的那个洞，其他地方都出不去。” 陶荇了然，这个通道不是说把上下打通就行，其中还有机缘在。 “不过，这里有月光，我又可以拥有血肉。”白骨走上石阶，踏进那缕光中，莹白的骨在月下微微泛光，周身如有云流转，和月华交织。 稍许之间，白骨化为了人，略显苍白的脸上带几分笑意，转头看来：“这样你是不是不那么害怕？” “我说了，你是什么样子都没关系。” 岩石上的人怔了怔，又笑：“我自己其实也很新奇，我们见月光的机会不多。”他转了一圈，再回头。 陶荇微浮嘴角，与月下人对视。 月光不会停留太久，已在这对视中悄然隐去。 鹤林走下巨石，问陶荇：“你记不记得掉下来时是几点？” “十二点多点。”陶荇记得很清楚。 “现在是几点？” 陶荇看手机：“三点半。” 鹤林思量片刻：“那我照一次月光，能够维持两个小时左右。”他道，“陶先生，已经很晚了，你要休息吗？” 不说还好，一说真有点累，陶荇点头：“回去休息吧。” 往回走，一路看下来，当真没有能出去的地方，现在，唯有相信鹤林的话，等三天后了。 不过，陶荇还有点小疑问，拉了下身边人的手。 嗯，还是有温度的，可以确定，他拥有血肉之后能够维持体温。 那被拉住的手微顿，尚未反应过来，又被松开，鹤林诧异看看他。 前方已至花林，陶荇回到房间，别说，这小石屋睡得挺舒服，隔音效果好，房间不大被布置得温馨，除了柔软的被褥，墙面还随处挂了各种颜色的小毛线球，编织的手工制品等，桌上还有用毛絮做的花。 白骨们是会生活的。 起初以为睡不着，但可能实在太困，也可能这里太舒适，加之已经找到任务对象，心下放松，陶荇睡着了。 他是被一阵欢笑吵醒的，睁眼见有几个白骨倚窗往里看，见他醒来，就雀跃道：“陶先生，我们去溪边聚会啦，一起去呀。” 陶荇看看时间，已经是下午一点。 地下昏暗，白天与黑夜没什么变化，骨头灯一直亮着。 他揉一揉眉心，起来洗把脸，开门：“好啊，不过你们昨天不是刚聚过会吗？” “昨天聚过会也不耽误今天聚啊。” 陶荇：“……” 竟无言以对。 他跟着几个走到溪边，那里已经聚集了几十白骨，石桌上摆了蔬菜水果，水里泡着酒瓶，有白骨边洗水果边哼歌，除了小才，也还有些小孩骨，在草地上追逐嬉闹。 草地上，有白骨拿着细长的骨头磨的针……在织棉絮，虽然骨头架子不穿衣服，可还有活着时候的习惯，他们睡觉都会盖被子。 鹤林说他的能力可以让这里种植花草蔬果，想来棉花什么的也能种，还能酿酒。 不过没见肉食，大概这个是真弄不出来。 流水如乐曲，繁花似锦，青草如碧，三五成群的白骨们嬉笑玩闹，倒是一副其乐融融的景象。 陶荇在桌边寻到鹤林的身影，早已经过了两小时，鹤林又变成白骨，举着红酒杯，正笑看众骨，眼中两团如火焰的红光，莹莹闪烁。 第125章 才往桌边走两步，被一群白骨拉住：“陶先生来啦，来吃东西。” 他们先领陶荇坐在一排蔬果前，把果篮都往他面前推：“喜欢吃什么？” 陶荇确实有点饿，吃了串葡萄，喝杯红酒，刚要起身，又被拉到另一边：“我们在玩骨牌，一起来玩呀。” 那些骨牌……还真是骨头做的牌，陶荇三五下把他们打败，起身，总算来到了鹤林面前。 鹤林帮他把椅子拉出来，笑道：“这里很少有外人，他们太稀奇了，你不要见怪。” “没啊，挺好的。”陶荇道，这话是由衷的，吃喝玩乐，这日子确实很好啊。 鹤林给他又倒一杯酒：“昨晚睡得好吗，我让他们晚些再去找你，不过，估计他们还是去得很早吧。” “很好。” “那就好，我一直担心你害怕。” “额……”陶荇没回应，这是个奇怪的感觉，他明明身在鬼窝，身边全是骨头架子，他也胆小，本该很害怕，可是……这些骨头又太有生活气息，叫他害怕不起来。 非但不害怕，还觉得他们的生活挺好的。 他可能喝了两杯红酒，头有点晕，迷迷糊糊中，半开玩笑道：“要是留在这里不走，也挺有意思。” 身边骨动作一顿，沉寂须臾，郑重道：“活人不能在这里久呆。” “哦。”那他不能死，死了也不会到这里来，而是会离开这个世界。 一直玩到晚上，陶荇看看时间，到七八点了，骨头们也留意到时间，跑过来拉住他们：“走吧，走吧。” 陶荇被拉起往前跑，还一脸懵：“干嘛去啊？” 跨过溪水，一直跑到边界岩石边，众骨停下，望向那照在巨石上的一束月光。 喧嚣声止，他们似乎有点忐忑，慢慢靠近巨石。 小才率先爬上去，站到月光下。 众骨齐齐抬头。 月华浮荡，小骨头架周身覆盖柔光，慢慢地生出血肉，唇红齿白的一个小男孩，大概五六岁的年龄，穿蓝色条纹套装，眼睛滴溜溜地转。 “哇……”众骨一片艳羡欢呼。 陶荇：“他变成生前的模样了。” 鹤林点头：“他们从没见过月光，今天我告诉他们，这里有，他们很想来看看自己生前模样。” “他生前很可爱。”陶荇道，话及此一想，这个孩子五六岁就死了啊，一时又有些惋惜。 再一想，鹤林的肉身年龄也不大，二十多岁的样子。 听得一阵喧哗，众骨们见小才化了肉身，便争先恐后往上去。 鹤林道：“不要挤，排队。” 他们就听话排好队，一个个往石头上爬，站在光下转一圈，看着自己的肉身，再稀奇而下。 陶荇看见那高个子女白骨，小南，是个非常美丽的年轻姑娘，穿着白底绣花裙。 佝偻年长的白骨小东，真的是位老人，头发尽白，额上覆盖皱纹，他应当算是寿终正寝。 之前断头的小北，他是个年轻小伙。 还有其他的白骨们，男男女女，老老少少，化为的模样，都定格在他们死去那天。 生命无常。 拥有肉身的鬼们欣喜非常，在这岩石边欢笑，又拉鹤林：“鹤先生，你怎么不变人啊？” 鹤林浅笑摇头：“我的新奇劲儿已经过了，陶先生如果不怕，我就不用变了。”说罢转头看陶荇。 陶荇对上那火焰般的眼窝：“嗯。” “哦，呵呵……”众鬼欢快呼喊，拉在一起跳舞。 陶荇被围在中间，被他们的欢乐气氛感染。 不过，他现在酒醒了，倒不再有那“不走了”的想法。 这里的确很欢乐，可是……大概他到底还是活人，有一种怪怪的不适感。 但如果出去了，以后怎么再跟鹤林见面呢？ 他是任务对象，也是相恋了两个世界的爱人。 这是个问题，得想一想。 不知多久，嬉闹的众鬼们血肉之躯散去，又露出森森白骨。 两个小时已经过去了。 他们的动作停下，稍许沉寂，随后，又往岩石上爬。 鹤林再道：“慢点，别挤。” 但他们很急切，月光也不会一直照啊，那小才个子小，刚爬到一半，忽听“咔嚓”一声，他的腰椎骨折成了两半，上面一半照到月光，变成了肉身，下面还是白骨。 半截人身，半截白骨，自石边滑下。 其他白骨们惊愕：“陶先生，小才断了，能不能帮他接好啊？” 陶荇闻声上前，捡起骨头，对上缝隙，用力一按。 小才站了起来，两条细长白骨顶着半截身躯，摇摇晃晃，跑来跑去。 鹤林再次提醒：“大家小心一些。” 其他白骨爬岩石的动作变得小心翼翼。 鹤林无声一叹，转过了身。 陶荇随他转身：“你们的骨头这么容易断，等我走了，再断怎么办？” 众白骨也忧心这个问题，听他说话，都安静看过来。 鹤林沉默须臾，迟疑道：“那个通道……每个月都会开启。” “是吗？”陶荇眼中一亮，“我还可以再来？” “你愿意再来？” “愿意啊。”正愁离开了怎么找他呢，这可有办法了，陶荇道，“等下个月，我再过来，哦，你们放心，我绝不会将这里见闻说出去。” 第126章 面前骨眼窝里的绯红亮了亮，轻柔声音里带几分喜悦：“谢谢你，陶先生。” “不用。”陶荇摆摆手，他也是为自己的事，“你们就这么相信我啊，不怕我出去找人来把这挖了？” 鹤林笑道：“你不知我是鬼时，极力护我，你是很好的人，我相信你，我们都相信你。” 陶荇也笑起来，而转瞬又思量：“可这治标不治本啊。” 上回鹤林说过，是因为陵园漏水潮湿，以至于骨头容易腐朽，他道：“等我出去，也帮你们把陵园修一修。” 鹤林欣喜点头。 夜已深，月光隐去，今天的聚会结束，白骨们各回各处，陶荇跟鹤林一同回花林，这位白骨今天心情很好，路上不断转头看他。 走至花林，他似乎意犹未尽，站在陶荇面前，双手负后，没有想告别的意思。 陶荇便道：“你还有话要说？” 白骨手指在后一动，地上花团轻晃花枝，有各色花瓣飞扬而起，又悄然汇聚，于他手中回归，聚拢为花束。 鹤林迟疑片刻，把那花束举起来：“不知道怎么感谢你，没有什么好的东西，送你一束花，也不知你喜不喜欢。” 陶荇接过花束，这里的花没有香气，但不掩美丽，他道：“谢谢，很喜欢。” 白骨眼中绯红微光闪烁更甚。 第049章 墓地白骨（5） 入睡时又是很晚, 第二天中午才起床，照例被几个白骨叫醒，喊去溪边聚会。 桌上依然摆满了洗好的蔬果, 水里凉着红酒, 有人嬉闹，有人玩骨牌，有人编织毛絮等。 鹤林也如昨天一样，在桌边坐着，边品酒边看他们。 陶荇又被拉去玩了几把骨牌，而后来到鹤林身边坐下：“你们每天都是这样过的？” “是啊。” “哦。” “这样不好吗？” “好啊。”陶荇道。 大多数活人的生活也是日复一日。 不过……陶荇转眼看看身边骨。 知道他是任务目标，但还不知道他为什么是反派。 080及时说：“宿主，你可以买个记忆追踪技能，能够探出他的记忆, 或者读心术也可以呀, 探听他的想法。” 陶荇摇头：“不要。” 一闹又闹到晚上，白骨们拉起两位，再去那岩石边。 只是今天，石头上没有月光。 陶荇走过去看看：“今天可能天阴吧。” 众骨们几许失落。 陶荇看他们神色，想到什么：“对了，我出去后可以去找找你们的坟墓，把姓名生平照下来，下次过来告诉你们, 怎么样？” 白骨们话语渐止，嬉闹忽变沉寂。 陶荇：“怎么啦？” 众骨们：“生前事……从来没去想过。” 他们突然陷入沉思之中, 透出几分迷惘。 鹤林道：“人死如灯灭, 生前是谁，又有什么重要呢, 到这里都是一样，知道了，便有牵挂，只会徒增烦恼。” “对。”迷惘的白骨们一拍桌子，“就是这样，我们不想知道。” 鹤林又转头看：“陶先生，谢谢你，就算你出去看到我们的姓名生平，也不用告知。” “哦，好。”陶荇应允，只是，他暗想，你们既然对自己生前身份不好奇，那干嘛又这么热衷于恢复肉身呢？ 今晚眼看等不来月光，他们又回到了溪边玩闹，有骨用花草编成花环，送给陶荇，再拉他去跳舞，陶荇可不会跳什么舞，想退出，却被骨往前一推，他踉跄一下，刚好抱住鹤林。 “随便跳呀，就是玩嘛。”骨头们说。 陶荇无奈，便拉着鹤林跳舞，掌心白骨柔滑，不硌人，竟也是有温度的。 那头骨洁白无瑕，像极了美玉，陶荇心血来潮，把自己的花环取下，戴到他头上。 白骨微怔，定定看他。 陶荇捋了下花环垂下的枝叶，笑向他道：“我觉得你戴得比我好看。” 眼窝里红色跳跃，白骨有点疑惑。 “你很好看。”陶荇重复。 白骨浅笑垂眸，要是他现在有肉身，旁人会看到，他的脸上覆了一抹红晕。 回房时依旧很晚，但第二天，陶荇没睡到中午就被吵醒了。 白骨们十分激动，忙走不停地叫嚷着，这不像是要聚会的激动，他开门拉住一个骨架：“怎么了？” “来新鬼了，我们这里好久没有新鬼了，快，陶先生，我带你去看。” 新鬼，那就是上面刚死了人，陶荇跟他去往溪边。 那里已经汇聚了很多白骨，陶荇走过去，见当中一个白骨架子，头四处转，正打量着周围。 鹤林正在他面前说：“那你就叫小西，好吗？” “好啊。”新骨头架子说，“我在这里要干什么呀？” 小北接话：“不用干什么啊，跟我们一起玩儿就好了。” “真的吗，太好了。”他立刻融入大家，欢声笑语打成一片。 玩到陶荇面前，险些跌倒，陶荇扶他一把，纳闷道：“你刚死就变白骨啦？” 小西挠挠头骨，疑惑道：“啊，我刚死吗？” 这下轮到陶荇疑惑了。 鹤林走过来道：“其实我们并不是真正由尸骨变成的，你可以理解为，我们都是鬼魂，而白骨，是鬼魂在这里生活的具象。” 第127章 “嗯。”这一点陶荇在刚刚问话的时候也猜到了，他们的确不会是真的尸骨，不然怎么可能都保持白净整齐。 只是他还有另外的疑问，这个刚死的鬼，已经不记得生前事了吗，不知道自己叫什么名字，也不知道几时死的了？ “你在想什么？”鹤林又问。 “没什么。”陶荇抬头，见那新鬼适应得很好，现在全场就他笑声最大。 但他已经对这些聚会没兴趣了，道：“我今天不参加了，行吗？” “当然，这是你的自由。”鹤林一笑，“那你现在要做什么，用不用我陪你？” 陶荇倒没想好准备干什么，他思量片刻：“明天我是不是能出去了，你告诉我都哪些位置漏水吧，我出去好找些。” 鹤林微怔：“是啊，明天你就要走了。” 他带陶荇去找漏水处，顺着边界走，沿途看见白骨们又去了岩石边，在等月光。 他们没过去，继续往前，路过石壁边，似有水滴落在手臂，陶荇卷起衣袖抹了下，但觉一点刺痛，低头才见手臂上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些红痕，并非只是方才水滴之处，其他位置也有几个，红色斑痕，都如指甲盖般大小，血肉已溃烂。 因为不算大，而溃烂度也不深，陶荇之前没觉得疼，也就没发现。 身边莹白指骨拉起他手臂，愧道：“活人在这里久呆，就是这样，会腐烂。”他看着那些痕迹，“对不起，我没有办法帮你复原，疼吗？” “不疼。”真不疼，要不是抹了下，都没感觉到。 “三天尚还好，再久就不行了。”鹤林言语中透出几分不舍，“通道每个月会在月光照满的时候开启，十五分钟左右关闭，然后，三天后月光回照，会再开，第一次进第二次出，不可逆转。” 他迟疑片刻，继续道：“如果你愿意来，每个月可以在这里呆三天，但是也有风险，诸如，万一你在第二次开启时没及时离开，就只能等一个月，可……你是活人，等不了一个月，至多十五天，你就会全身溃烂而亡了，陶先生，你真的想好了吗，你还会再来？” “我想好了，我要来。”陶荇笑道。 鹤林眼中绯红的光闪烁几下，放下他手臂，轻轻将那衣袖卷下来：“其实，你只要能帮忙修陵园，对我们就已经有很大帮助了，不漏水的话，我们会慢慢恢复坚固的。” “你也说需要慢慢恢复，看来不是一时半会儿的事儿。”陶荇道，“而且，我不只是过来帮你们接骨，也要来看你。” 鹤林错愕抬头，须臾后，双手指骨在胸前搅了几圈，垂首往前走。 陶荇一笑，跟过去，又走几圈，把漏雨位置大致确定，再回到岩石边时，看那边已经没骨架了。 他们终于对血肉之躯没了新鲜感，今晚是变够了，就都回了。 月光还在，如轻纱覆在石上，鹤林驻足：“月光真美。” 在人类世界的寻常所见，在这里是奢侈，陶荇点头：“的确很美。” “好像不早了吧？” 陶荇看看手机：“凌晨三点半。” “你要休息了。” “反正也睡不着，天亮再睡吧。” 稍许沉寂，鹤林清浅一笑：“你昨天跳的是什么舞？” “啊？”陶荇回想，“乱跳的，看视频时随便扫过几眼的双人舞，华尔兹什么的吧，我真的不清楚。” 鹤林试探着道：“不管叫什么，你能再教我一遍吗？” “好。” 白骨雀跃走上岩石，月光洒落周身，他站定回头，躬身伸手：“陶先生，请与我共舞。” 陶荇抬手牵住他。 浮光晃动，掌心中的手徐徐变得柔软，月下白骨渐生血肉，穿中山装的年轻男人轻轻搂住面前人的肩，款款挪步。 轻缓悠扬的钢琴声回荡，陶荇手覆在鹤林的腰，脚步没什么规律，也不需要有规律，不会彼此踩到就行，还好，他们配合默契。 有血肉的鹤林也有呼吸，相拥的二人鼻息交织，柔白的光下，彼此眼眸中映着对方面容。 那月光不知何时隐去，意兴阑珊的人未察觉。 腰身化为回白骨，眼中幽光闪烁，陶荇低眉笑了笑，搂着白骨继续跳舞。 他的手拢上对方的头，那本来是个摸头发的动作，只是对方已化为骨，他触碰到的是后方头骨。 光滑如玉之中，有个细小窟窿，旁边裂开了纹路，不太明显，不这样触碰无从发现。 陶荇的手微顿，低眉看怀中骨，那白骨沉浸在音乐中，带几分笑意。 钢琴曲停了。 相拥的人回神，陶荇拿手机看看：“没电了。”三天了，手机也该没电了。 鹤林才留意自己变回了白骨：“天应该亮了，陶先生，你要休息一下。” “好。”陶荇跃下台阶，回头将白骨牵下。 说是今晚离开，但其实通道打开是要过十二点的，白天，陶荇睡了一觉，感觉没睡太久，被白骨们吵醒，大家知道他要走，一定要给他践行。 其实还是溪边聚会，从中午闹到晚上，这晚也没骨想去照月光了，都围着陶荇转，给他带一堆吃的喝的。 鹤林摇头笑：“这里的东西带不出去，不用白费力气。” 众骨惋惜：“那陶先生你现在吃好喝好。” 第128章 至晚上，临近十二点，喧闹的白骨们安静下来，小心翼翼等待通道开启。 月光照在那个特殊的地方，活人可进，但死人没有机会出去。 他们跟在陶荇身后，看那岩壁缓缓透明，苔藓消失，石块消失，露出一个洞口。 陶荇走上前，鹤林相随，其他白骨们却不敢再往前走。 他们只探头看着，目送他。 跨过洞口，一面巨石，绕过巨石就是台阶，往上走，月光幽幽落下，迈台阶的鹤林徐徐变为血肉之躯。 台阶之上，是那时掉落的洞，一个长长的阶梯自上而下，仿佛天阶一般垂落。 “你上次是借着通道打开，过来修陵园？”陶荇踏上梯子，问身边人。 “是啊，平时没有阶梯，我也上不来，这个位置是漏水点。”鹤林牵着他手，一直到阶梯最高处。 草木泥土与灰尘的气息扑面而来，人类的世界已近。 月光落到两人的肩，陶荇回头：“你下去吧，下个月我一定准时来，对了，下个月还是这个日期吗，不会赶上下雨天吧？” “不是，月光照满的日期不固定。”鹤林道，“你不问，我本来也要告诉你的，下个月在13号晚上来。” “好，那……我走了？” 鹤林微垂眸，稍许思量，在他头顶画了一圈。 陶荇抬眼：“什么？” “出去你就知道了。”鹤林少有的露出几分调皮，“卖个关子。” “啊？”陶荇笑了笑，伸手揉揉他的头，“好，我走啦。” 说罢，一跃跳出洞口。 落脚站稳，立刻回头看。 只见一片平坦草地，没有洞口，也没有阶梯上眉眼温和的人。 夜半的陵园，荒无人烟，只有薄雾四起，风声如鬼泣。 仿佛这三天所见，只若一场昳丽的梦。 第050章 墓地白骨（6） 陶荇没有走。 他从兜里掏出个葡萄, 这是今天临走时悄悄拿的，漆黑陵园看不清什么，但能感觉到, 掌心一点灼热, 葡萄化为了粉末，如燃烧的黄纸般，一吹，就散落无踪。 果然，里面的东西带不出来，出来后就会化为灰。 试验完，他就近靠坐在坟边。 手机没电，反正也没人打扰，他要在这里等一会儿, 既然都与这里的鬼打过交道了, 那么安静陵园和冰冷墓碑，已经没什么可怕。 现在太黑，又没灯，他要等天亮看一看墓碑上的名字。 鹤林说过，通道在他的坟边，那么现在靠着的，就是鹤林的坟。 是可以先回家，天亮再过来, 可是，原主家里貌似一堆事儿, 谁知道回去后多久能处理完。 与他近在咫尺的地下。 鹤林走下阶梯, 月光已散，通道关闭。 走到岩石边, 听窸窣响动，回头见那台阶有身影闪过，他快走几步追上那身影，悬起的心落下，无奈对那个小骨头道：“小才，不要跑到这边来，等会那边洞口关闭，就回不去了。” 小才疑惑：“回不去会怎样？” “这里是活人与死人通道的交界点，我不知道留在这里会怎样，但我知道，鬼不能久留人类世界。” 小才似懂非懂：“可是，我听到小狗叫了，我想去看看，鹤先生，你听到了吗？” 鹤林摇头：“没有啊。” “但……” “我们怎么能听到外面的世界呢？”鹤林说。 “有道理啊。” “快进去吧，洞口快关了。” 小才应声，连忙跑过来，三五步下了台阶，走进微光浮动的洞口。 身后，鹤林于幽暗台阶处缓缓抬眼，眼中绯红火焰明灭不定。 陶荇靠着墓碑不知不觉睡着了，刚打会儿盹，忽被些许声音吵醒。 他警觉坐起，但听草丛响动，有什么东西在那草堆中！ 他不动声色，定睛看去。 杂草晃动，被拨开。 陶荇握紧手。 草堆探出一个爪子。 陶荇挥拳而去……去到一半骤停。 周围虽黑，但不是伸手不见五指，还是能看见一些景象轮廓，此刻，他握着拳头，眨着眼睛，看那草堆里窜出一只小黄狗。 小狗不知道是不是很久没看到人，仿佛见救星般，呜呜汪汪摇着尾巴，爪子轻轻探了下陶荇的鞋。 “你是流浪狗吗？”陶荇抚抚心口，重新坐下，“吓我一跳，可我现在没有什么吃的给你。” 小狗呜呜两声，卧在他身边，耷拉着头，不再动了。 它好像也不是要吃的，只是想偎依个人，陶荇笑笑，闭眼继续休息。 天光微启，陶荇睁眼，先看到卧在自己脚边的小黄狗，黄色卷毛脏兮兮的，有不少脱落，又有的过长盖住了眼，瘦骨嶙峋，真是流浪狗。 他一动，小狗就醒了，圆圆的眼睛分外明亮，可怜巴巴看着他。 “你等会儿跟我走吧。”陶荇说，“不过我现在有点事。” 他转身，看向墓碑。 杂草丛生，无人打理，碑上覆满灰尘，这个坟墓至少有二三十年了。 他擦拭着灰尘。 经年风雨，那碑文颜色已掉，他极力辨认，从斑驳照片上看见一点熟悉的眉眼以及浅淡的字迹。 鹤林本名：林鹤卿。 挺巧合的，白骨们在下面给他用衣服花纹取的名字，三个字蒙对了两个。 第129章 林鹤卿，生于1972，死于1992，享年二十整，去世迄今三十二年。 看不见什么生平简介，也不知墓碑是谁所立，可能，当初就没有写。 死去三十多年了，他的家人或许已经搬离此地，或许将他遗忘，亦或许……也不在了，反正，早已无人来扫墓。 陶荇轻抚墓碑，将那灰尘擦拭得干干净净，再把坟前杂草清理，然后起身到别的地方。 临走前回头看了眼旁边，阳光明媚，视线清明，地上平坦，毫无变动痕迹，依然看不见掉进去的那个洞。 他沿着墓碑一个个去看，有的也像这样照片字迹斑驳看不清，有的还算新，偶尔也见摆放着花束的。 这一排没有熟悉面孔，他走到路口，抬眼看前面一个坟边摆放了花圈。 这个几近荒废的陵园，扫墓的人都少，花圈就格外显眼。 那应该是新死的人。 会是昨天才下去的那个吗？ 他走过去看，新死的人，基本安排去新陵园，还来这里的，大概家人不太重视，或者条件有限。 三五个花圈在那崭新的坟墓边，相片一张消瘦的脸，昨晚白骨们晒月光，他路过，看见过那新鬼的样子，就是他。 墓碑是他的爷爷所立，生死年岁，简介很简单。 放眼看去，整个陵园唯有这一处新坟。 又转几排，在东边的位置，找到了那老人的碑，也有些旧，老人姓吴，1994年去世，迄今也有三十年，享年85岁，子女立碑，看墓碑与坟前草木，家人偶尔会过来探望。 北边看到那个断头白骨，1981年出生，2000年去世，只有19岁，死的时候比鹤林还要小，父母立碑，墓碑很干净，前面有干花，时常有人来探望。 南边看到那个姑娘，1998年去世，享年25岁，墓碑为其夫所立，干净无杂草，也是有人时常探望。 再到西边，找到了那个小孩，这个坟墓很新，但灰尘很厚。 陶荇把灰尘擦拭干净，小孩是2020年去世的，只过了四年，四年期间似乎没什么人来探望。 他死的时候才6岁，是病逝，陶荇想了想，怪不得，看他的肉身是穿着蓝白条纹衣服的，那是医院病号服。 不过，出乎意料的，小孩的名字叫子轩。 “不叫小才啊。”陶荇诧异，“名字里也没‘才’这个字。” 其实昨天那个新鬼下去就已经不记得自己是谁了，小才按理说也不会记得，他之前以为小才死的不久隐约还有记忆，这猜测昨天就已印证是错的。 立碑者是……福利院，他可能是孤儿。 陶荇叹了口气。 他们都说，不要知道自己生平，不想记起生前是谁，陶荇虽然一一看过，但不会告诉他们。 脚下小狗转来转去，陶荇看看它，淡淡一笑：“走吧。” 走到陵园大门，再回头看，陶荇发现，原来鹤林的墓在园子正中间。 按风水来说，那里就是阴气汇聚地，会不会这样，那个通道才在他的坟边呢？ 大门边的保安亭仍然没有人，电脑还在亮着，仅剩的两三个监控照着荒地。 他才抬脚走，但听亭子后有轻微一声呼喊。 他眉目一蹙，走到亭后，见那里蹲着个人，双手抱头，瑟瑟发抖。 这人有点眼熟，他伸手一拍，那人赫然一惊往后跌倒。 陶荇看清楚了，是那个扔下他跑路的司机。 他瘪瘪嘴：“呦，你怎么还在这儿呢？” 司机抬眼：“是你！”随即惊恐道，“鬼打墙，出不去，三天了，我怎么走都走不出，电话也打不通，车子一遍遍绕到陵园门口，我只好下来看看，可是踏进来，就更不出去了，大门消失了，你也出不去是不是，我快饿死了……” 陶荇朝前挑眉：“什么大门消失了，那不是吗？” 司机回头，不敢置信地看着近在咫尺的大门，眼中一片迷惘：“不可能啊，我在这里转了三天，不可能啊……” “走吧。”陶荇踏步而出。 “等等我。”司机心有余悸，跟上他，“一定是鬼打墙，鬼不让我们走，但是我怎么没碰见你啊，这三天你在哪儿呢？” 陶荇没好气瞥他一眼：“什么鬼打墙，我没看见啊，我去朋友家呆几天而已。” “啊？”司机骇然，“你朋友住这附近吗……” 陶荇没回话，走出大门。 080瞧那司机还在发抖，心下痛快：“不管是不是鬼打墙，他大半夜把宿主丢在这里，结果自己也没走出去，算是个教训。” 陶荇挑眉一笑，捞起小狗往前走。 大清早，这个地方没有车，他不想再坐那个司机的车，反正风和日丽，郊区路边花繁叶茂，当做晨跑也不错。 跑了几步，080忽然道：“宿主，你看，你头上是什么？” 陶荇抬眼，见头上约两尺的距离，悬着一朵……小小的粉色的云，绵绵软软，像个抱枕那么大。 伸手去碰，碰不到什么，只如拂过潮湿水汽，肌肤一抹清凉。 他新奇打量这朵粉色的云，他走，云就走，他停，云就停，似乎铁定了要跟他。 陶荇想了想，会心一笑：“鹤林，是你吗？” 云朵中雾气流转，浮浮荡荡，出现两个字：［是我］ 字迹也是粉色，较云朵颜色稍深。 第130章 “原来这就是你卖的关子。” 云里字迹变幻：［实在舍不得和你分开一个月，便在你这里留下一缕魂气，可以随时与你联络，自作主张，希望你不要怪我。］ “怎么会，我很高兴。”陶荇道，稍顿须臾，他又笑，“舍不得？” 云朵字迹消失，鹤林没回话了。 “好，不逗你了。”陶荇往前走，“你能看见我吗？” ［看不到，只能听到你说话。］ “那我身边的声音你能听到吗？” ［能听到，你在跑步。］字迹道，［你还没回家吗？］ “没有，快到家了。”陶荇摸一摸怀里小狗，“我要先去宠物医院。” 边走边聊，不管说什么都有趣，也不觉路途遥远。 路上基本没人，不然见到个自言自语，还时不时仰头的人，怕是要被当精神病。 旁人看不见头上那朵云，当然，幸好看不到，如果看到就很麻烦了。 路上经过宠物医院，借充电器给手机充电，给小狗洗干净，修剪毛发，喂吃的，打疫苗，再顺道去办个养狗证，他不擅长起名字，小狗是黄色的，就叫它小黄吧。 小黄收拾好后，是个非常漂亮的狮子狗，十分乖巧。 手机上多条电话与消息，是那个哥哥陶池发的，无外乎因他逃婚之事兴师问罪，他懒得细看，也有其他消息，原主家事还没搞得很清楚，他暂时都没回应。 忙了一上午，按照身份证上的地址，回到老街时已是下午。 第051章 墓地白骨（7） 刚进街口, 路边一咖啡店冲出一对年轻男女，两人不由分说拉住他：“老板，可找到你了, 你去哪儿了啊, 一直联系不上，这咖啡店还开不开啊？” 人多的时候，虽然旁人看不见，但头上云朵还是消失了，大概怕打扰他。 陶荇此时确实顾不上和鹤林说话，他看两人穿着同款围裙，戴塑料帽，应该是咖啡店的店员，再看那咖啡店面积挺大, 原木的装修风格十分雅致。 “哇, 我是老板啊。”他心里一喜，经营一家咖啡店，那还不错嘛，但怎么账上余额那么惨淡？ “你当然是老板啦。”女店员道，“可是你前几天不是说没生意，还说你要进豪门了，不开了嘛，开不开给个准话, 我们俩也不能一直在你这耗啊。” 透过玻璃看店里确实没什么顾客，但这么好的位置, 装修也好, 丢掉太可惜了，陶荇道：“我那是说玩笑, 要开的。” “那你倒是给钱买原料啊，还有，我们俩的工资也该给了。” 陶荇翻余额：“多少钱？” 店员微怔，以前要钱都是推三阻四的，今天这么大方？ 她说出金额，陶荇松口气：“还好，够的。” 确认好身份，转着账，他正要进店看看，又有人过来拉他胳膊。 这原主还怪忙，认识的人挺多。 陶荇转头，见一个四十多岁的大姐，一身浅紫色旗袍，低挽发髻，肩上一道红布条，上写“志愿者”三个字，下面一排小字写了xx街道。 居委会的，陶荇了然。 这位居委会大姐举止优雅，但语气焦急：“小陶，先别管你的店了，快回家看看吧，你那个豪门哥哥都来几回了，我刚又看到他们的车开进来，不知道会不会为难你姥姥。” 陶荇闻言，加快速度往家回。 原主的家就在这条街里，离咖啡店不远，几分钟跑到，是一个清雅小院，门前因为停了几辆车，加之不少人围观，而倍显拥挤。 他挤进去，看院中几个人耀武扬威地站着，为首一人穿着长风衣，不出意外就是原主哥哥陶池。 此刻，陶池正冷眼看着台阶上一老者。 那位年长的妇人，披着针织披肩，戴眼镜，坐在椅上，面色从容：“我也几天没见到他了，真不知道在哪儿。” 陶荇缓缓关院门，卷袖子走上去。 陶池还恶狠狠对台阶上道：“老家伙，你不要耍花招，如果连你也找不到，我还能去哪儿找，跟林家联姻有什么不好，他一开始明明是很乐意的，结果订婚现场变卦，让两家人颜面扫地，这个责任他一定要承担，趁着林家还没毁约，他必须要回去结婚！” 老妇人抬抬眼镜：“这婚事要真那么好，你怎么不去，谁不知道林家小少爷出了名的嚣张跋扈，小荇过去不知道会被欺负成什么样子，他逃得好。” “我？”陶池轻蔑一笑，“我的心上人马上就要回国了，我怎么可能跟别人结婚，这婚事事关陶氏集团的存亡，不管用什么办法我都要找到他，老家伙，你真的不打算告诉我？” “说了不知道。” 陶池气急败坏：“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你要怎么不客气？”忽听身后一声音厉斥，声音并不大，却带着说不上来的压迫力，叫他生生打了个寒颤。 陶池回头看清来人，愣了片刻才反应过来：“好啊，你小子终于现身了！” “是啊，我回来了。”陶荇挑挑眉。 陶池咬牙切齿走过来：“我给你打那么多电话，你怎么一个都不接？” “哦，这几天在别的地方住，没信号，没听到。” “哼，那三天前我让你给我滚回家，你怎么没来？” “三天前？”陶荇回想了一下，哦，是他逃婚那天坐在出租车里接电话的时候，“我没听到啊。” 第131章 真没听到，车子那时候正鬼打墙呢，信号嗤嗤拉拉的。 “我跟爸，还有林家人，等了你一夜！”陶池吼道。 “我没让你等啊，都说了没听到嘛，何况不管听没听到，我又没说我会回？” 陶池更火冒三丈，抓住他肩膀道：“少说废话，你现在立刻跟我去向林家道歉，我看，也别订什么婚了，夜长梦多，直接结婚，走！” 陶荇抬手拂开对方，往前走：“不去。” “你敢，还轮不到你说‘不’。” 陶荇顿足，回头，一字一句道：“你看我敢不敢。” “你……”身后人又觉到了那股压迫力，他吞咽口吐沫，攥了攥拳头，一挥手，“都给我上。” 另几人闻言，一拥而上。 陶荇目中凛然，方方抬手，忽听得“哗啦”一声，院中骤起狂风。 “怎么回事？”打手们震惊四处看。 陶荇抬眼看看，会意一笑，走到妇人身边，温声道：“姥姥，没事。” 的确没事，他们眼中看不到任何变化。 然而，在陶池众人眼里，只见阳光隐入云层，周遭忽然变暗，大好晴天转眼陷入漆黑之中。 几人看不清方向，原地打转，欲拿手机出来照明，又听呜咽，遥远空灵，若如鬼泣，黑暗之中隐有绿色火焰跳动，随那呜咽之声一同，越来越近。 几人骇然，瑟瑟发抖：“什么东西，不……不会是鬼吧？” “瞎说，大白天的哪会儿有鬼啊？” “大……大白天都能出现的鬼，肯定更厉害啊，就是传说中的厉鬼……” “你不要说了……” 他们紧紧抱在一起，陶池被挤在中间快喘不过气，嘴硬道：“怎么可能有鬼，我不信……” 鬼火忽然逼近，幽幽落到他们脖颈边，拂来阵阵凉气，陶池蓦地止住了话语，上牙磕下牙，再也不敢多说。 隔着跳动鬼火，又见黑暗之中有点点白痕若隐若现，几人惊恐瞪眼，待那白色痕迹走近，他们猛然大惊。 那是一个个骨头架子，歪歪斜斜，蹒跚而来，尖锐的手指一张一合，仿佛下一刻就要将他们撕碎。 “啊……”院中响起刺耳尖叫，几人疯狂逃窜，碰了几回院墙，终于找到大门，飞奔而出，落荒而逃。 院门一推，外面阳光明媚，而过于惊吓的人没留意，只惊叫着上车，催促司机快点跑。 外面围观众人议论纷纷，这是怎么了，一个个脸色惨白，跟见鬼了一样？ 闹剧结束，围观之人也慢慢散去，陶荇关上院门，将外面的声音隔绝。 而后，抬眼轻声道：“鹤林，是你吗？” 头上粉云出现，一行字在其中浮荡：［是我，用留在你身上的魂气教训他们一下，力量有限，只能帮你这么多。］ “谢谢你。” ［跟我客气什么？］ 陶荇笑了笑，回至妇人身边：“姥姥，对不起，这几天在外面躲了一下，没办法跟你联系，我又给你惹麻烦了。” 姥姥微怔，扶着眼镜打量他半天，眼里竟微湿：“小荇长大啦，有礼貌了。” 陶荇：“……” 原主貌似挺混不吝。 姥姥擦把眼泪，拉着他手道：“你不在，他们为难我也没用，只是来叫嚣过两次，不过，之前不是你说，林小少爷长得还行，家里那么有钱，这个婚事怎么都不亏的，感情可以培养，那怎么突然又逃了呢，你是怎么想的？” 头上粉云晃了两下，没有出现字迹，对方似乎有话要讲，却又什么也没说。 陶荇道：“起初是见钱眼开，您就当我太不懂事了，现在我……”他微微抬眼，提高声音，“我不会跟那什么小少爷培养感情的。” 粉云又晃了下。 陶荇暗笑。 “那就好，我本来就不看好这桩婚事，可是，你哥明显不肯罢休吧，非要你替婚不可，林家现在还没动静，不知道会怎么说，万一他们逼婚怎么办？” “这个哥今天吓的不轻，我量他不敢再来，至于林家，那小少爷看不上我，我也看不上他，他逼婚干吗呢，何况，只是一个订婚宴，没有结婚，没有法定关系，联姻带来的生意场往来，也没有开始，他凭什么来逼？”这一点在看原主手机上已查出来了，林家答应给陶家支撑，但目前并没有兑现。 而且，给陶家支撑，又关他这个自小离开陶家的人什么事儿呢？ 陶荇按一按掌心的手：“不用为我担心。”指腹下的肌肤粗糙，他低眉看，微一愣：“姥姥，您病了吗？” 那手背上，有一些针眼。 “老毛病啊，不是一直都这样吗，要不了命，也断不了根的。”姥姥欣慰看他，“小荇真的长大了，知道关心我了。” 陶荇抿抿嘴，又一次感慨，原主真的很混不吝。 “天晚了，外面凉，我扶您进屋吧。”他把老人扶进客厅，再去厨房做饭。 他不太会做饭，搜了点菜谱手忙脚乱做出来，还算有模有样，看姥姥的表情，想来也不算难吃。 吃过晚饭，出门采购修陵园的工具。 买完再去咖啡店看看，晚上按理说人会多点，但这里依然冷清，只有两三个人。 他走进去，靠书架的一个年轻女人打了声招呼：“陶老板来了啊。” 第132章 这女人穿一身干练西装，敲着电脑，时而抿一口咖啡，大概是职场精英。 陶荇点头：“嗯，你好。” “噼里啪啦”的声音顿停，女人抬眼笑道：“几天不见，徐姐都不叫了，直接你好了啊。” 哦，是熟客，陶荇连忙道：“徐姐好。” 徐姐扬眉：“听说你这店要开不下去了，什么时候关门，我等着盘下来呢。” “那徐姐你要失望了，我不打算关门哦。”陶荇一笑，走到前台，看一看机器设备和原材料，再拿价格单看。 原料没什么特别之处，价格不低，品种也少，这能有生意就出鬼了。 那么多咖啡品牌，想让顾客记住，就得有自己的特色，陶荇心里盘算着改进办法，跟俩店员聊了一番，再重新弄一下店内布局，事情不是一天能做完，慢慢来。 回去时是晚上九点多，风清月明，他就在街上慢慢走，头上的云朵随他缓缓而动。 云朵说：［你的生活好热闹。］ 陶荇笑：“你那里也挺热闹的。” 云朵沉默一会儿：［今晚有月光吗？］ “有啊，月光很美。” ［很想再……］云中的字浮现一半，又消失了。 陶荇已走到家门口，轻推院门，温声说：“很想再与你月下共舞。” 云朵轻晃几下，忽消失了，似害羞一般。 陶荇暗笑，关好门，看姥姥已经睡了，他蹑手蹑脚洗漱完，回到自己的房间。 这房间不大，但很干净温馨，不知是原主自己收拾的还是姥姥一直在打扫。 床靠窗边，月光正好铺洒在身上，他双手枕后躺着，那云朵还没出现，他无奈一笑，温声说：“晚安啦。” 粉云浮浮荡荡现身，透出二字：［晚安。］ 陶荇忍不住伸手去摸了摸，知道没有触感，只有冰凉水汽拂过肌肤，但仍叫他心中一片柔软。 第二天清早，先给姥姥准备好饭菜，再去咖啡店做些安排，然后，他提着工具，开始去修陵园。 第052章 墓地白骨（8） 原主是有车的, 居然还是挺不错的车，驱车到达陵园，半荒废的地方, 自然无人管他的敲敲打打。 小黄狗喜欢跟他来陵园, 在草丛里扑着蜜蜂蝴蝶等他。 头上的云朵自成阴凉，帮他遮挡阳光，如果太阳大，那云中会浮出丝丝凉风，吹在他脸颊。 陶荇边干活边和鹤林闲聊着，数次经过他的坟墓边，聊天时，手就在那墓碑上擦拭灰尘，摩挲着相片上的眉眼。 但白骨们都不想知道生前事, 他没有开口说过。 他也去其他人的坟前, 有空的话，就给他们都打理打理。 漏水的地方多，需要一阵子修，陶荇每天早上安排好家里和店里事，就来干活。 十多天，咖啡店已经被他盘活了，生意开始好转，他给那俩店员涨了工资, 又聘了两人。 姥姥的心情好了很多，每天都说, 小荇终于能叫人放心了。 小黄长胖了, 不再皮包骨，小短腿蹦来蹦去, 卷卷的毛，明亮的眼睛，越发惹人喜爱。 这日天阴，来到陵园时，下起濛濛细雨，四周薄雾缭绕，陶荇提着锤子，刚转弯，见一个墓前站有人。 实在没想到会有人来，那人黑伞黑衣，他吓了一跳。 对方听闻动静转身，先见到他手里的锤子，也吓了一跳，往上看到他的脸，这才松口气：“小陶，你怎么在这里？” 陶荇走过去：“王姨，你也在这里啊。” 正是那位居委会大姐，很热心的一个人，谁家有事都会去帮忙。 王姨道：“嗯，来扫墓。” 她所站之处，是小北的坟前，陶荇转头看，今天是坟中人的祭日，他道：“这是你儿……”话说到一半及时打住，小北死的时候是19岁，他先入为主认为这是王姨的儿子，但又反应过来，虽然人是19岁死的，可死亡时间在2000年，距今二十多年了。 死人的年岁停止，而活人的岁数还在增加，二十多年前，王姨应该跟墓中人同龄。 王姨道：“这是我男朋友。” 陶荇轻轻点头：“嗯。” “他当年为救人去世的，我亲眼看着他倒下。”王姨苦笑。 陶荇微微垂眸，向那坟墓鞠了一躬。 祭拜完，两人往前走着，临出大门时，王姨才想起什么：“咦，你身上怎么一直没淋湿啊，我看你没有淋雨，下意识没有把伞带你打，现在才反应过来，你没打伞啊。” 陶荇抬眼，那一朵云比平日撑的大些，正给他挡雨。 他道：“可能……这雨点怕我，不愿往我身上淋？” 王姨一笑：“你是故意在逗我开心啊。”她也没多问，听说陶荇不走，便先离开了。 陶荇继续修坟。 云朵中字迹浮荡：［很抱歉，他们都没有化魂气的能力，无法与活着的家人联络，我可能是死的较早，坟墓埋的位置又占了些风水，才有特殊能力。］ 陶荇一笑：“为什么你要抱歉？” ［我觉得你好像有一点难过，可是我帮不了你。］ “只是有一点感慨。”陶荇道，“还没谢你帮我挡雨。” ［这不是应该的吗？］ “其实没什么啦，一点细雨不影响。” 云朵微晃，须臾后，字迹才出现：［就算你不为我们修坟，我也要为你挡雨，不是为了感谢你，只是不希望你淋雨。］ 第133章 陶荇一笑，伸手抚了抚那片云朵，纵然触碰不到，但他还是想这样做。 他把最后一个漏水点修好，问云朵：“正好今天下雨，你看看，都还漏不漏。” 云朵：［你现在在哪里？］ “东北方位。” 等了会儿，云朵道：［我在你脚下。］ 陶荇俯身轻抚脚下土地：“漏吗？” ［不漏了。］ “那我们去下一个地方，我在往东走。” ［好。］ 他在雨中陵园，徐徐漫步，时走时停。 脚下叮咚，有一片瓦砾松动，云朵说：［这是我们晒月光的地方。］ 陶荇将瓦砾拿起，斑驳砖瓦，没有想象中的什么洞口和光亮，这其实在预料之中，白骨们生活的地方，是鹤林用能力开启的空间，并非完全是地下的场地，不可能掀开一片瓦就能看见他们。 总之，活人想见他们，还是之前说的，要讲机缘。 但这个空间又跟地下有关联，结合着场地生成，所以漏雨对他们也有影响，所以他们照不到阳光，却能照见月光。 他将瓦砾在手中捻一捻，问：“你能看见我吗？” 地底下，岩石上，鹤林仰头，轻轻地笑：［看不到。］ “嗯。”这也在意料之中。 ［但是，这里是我们能够离得最近的地方。］白骨站在岩石最高处，掂着脚抬手。 “是吗？”陶荇趴在地上，将手掌搁置在砖上。 如果没有空间的阻挡，白骨的手指，正好触碰陶荇的掌心。 时已傍晚，天转眼变暗，晚上竟然放了晴，月光伴着还没散去的水雾，幽幽洒落，如轻纱覆盖陵园。 白骨的眼眸中望见一缕柔光，自抬起的手指开始，徐徐变幻，浮光流转若轻轻褪去的白纱，纱幔拂过，白骨生出血肉。 变成人的白骨，依然维持着这个姿势，仰望那并不能看见的人。 云朵中缓缓浮出一行字：［我很想你。］ 陶荇微微一笑：“我也很想你。” 月光下的人手指微颤了下，苍白的脸覆上红晕，他收手轻抚跳动的心口：［不早了，你快回吧。］ “再陪你一会儿。”陶荇翻个身，抬眼看月光。 鹤林轻弯嘴角，也再抬头，和他共看那一片月光。 到后半夜，陶荇才回去，衣服上有些泥，清洗之后睡觉，看看时间，离通道开启，还有七天。 第二天，安静小院，又来一群不速之客，那些人推门而入时，陶荇觉得有点眼熟。 来人向他说：“你什么意思，你确定不和我订婚了？” 陶荇想起来了，是林家那个小少爷，名叫林沿，虽然见过一面，但那天他没怎么看对方，没记住样貌。 他道：“我的意思还不明显吗？” “我看你是不知道悔婚的下场。”林沿冷哼道，“你陶家的生意，我林家是绝不可能帮忙的，你爸就等着破产吧！” “哦。”陶荇点头，“随便啊。” 关我屁事！ 活该！ 那可太好了！ “你……”林沿一愣，“你为什么要悔婚，想攀附我林家的多得是，不是谁都有这个福气的，我再给你一次机会，如果不争取，以后后悔可来不及了。” 这话问的陶荇有点纳闷：“你不是很讨厌我吗？” 林沿轻咳一声，挪逾片刻，道：“本来我是很讨厌你，可是……你逃婚那天，我忽然觉得，你还挺有气魄的，从小到大都是恭维我的人，只有你敢忤逆我，我现在对你很有兴趣，偏偏你长得又很符合我审美，所以，我决定让这门婚事继续。” 陶荇：“……” 什么毛病？ “我跟你们陶家说过了，只要你乖乖结婚，那天的事我既往不咎，但是，听说你哥来找你，被鬼吓跑了？”他看着陶荇，“你哥现在死活不敢来了，我只好亲自来一趟，你打算什么时候结婚？” 头顶的云轻轻晃了一下，又静止不动，仿佛屏吸凝神。 陶荇微微一笑：“我不打算和你结婚。” 林沿似有所料：“我知道，你哥跟我说了，但是……惹上我林家，你想脱身，没那么容易，被我林沿看上的人，想拒绝，也没那么容易。” 他轻轻扬手：“什么鬼啊神啊的，我从来不信，我可不是陶池那个废物，就算真有鬼，我也不怕。”说着回眼，“都给我上，把他带回去。” 头上云朵浮动。 陶荇轻声说：“没事，这次我来。” 那粉云微顿。 “我自己能行。”陶荇笑道，而后，笑容陡散，眼中一凛，抬起脚将冲到面前的人踹飞。 那人摔倒在地，迷惘片刻，爬起来刚往前一步，还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人已再次倒地。 噼里啪啦，地上依次摔来数人。 只是眨眼间的功夫，这一帮子人已都无招架之力。 林沿愣了又愣，不敢置信，然而也只能踉跄起身，那飞扬的眉眼里满含屈辱，愤恨道：“你……你给我等着。” 说罢，在搀扶下，颤颤巍巍而去。 陶荇甩甩手，抬头，看云朵中正浮荡一行字：［你好厉害。］ 他笑着抚抚云朵。 吃过晚饭，照例去看一下咖啡店，踏着月色回来，躺在窗边小床，云朵似有话说，可晃悠半天，欲言又止。 第134章 陶荇温声道：“你想说什么？” 云朵道：［魂气有限，大概坚持不到你来的那天，这几天，这朵云就要散了。］ “那我不能跟你联系了？” ［嗯。］ 陶荇坐起身：“还好，我也快去找你了。” 云朵轻轻摇晃，字迹浮出的很慢：［你的婚事……好像很麻烦。］ “不麻烦啊。”陶荇一笑，“我已经拒绝了。” ［可是今天来的那位，似乎不肯罢休。］ “这不是他一个人说的算的。” 云朵沉默，片刻后，方道：［从我听见的话语看，他长得不错，家境也好，你原本想和他培养感情的，如果他一直纠缠，你会不会就……］ “哎。”陶荇抚眉，那是原主的意思，不是他的啊，正想着如何解释，忽然想起什么，他微扬嘴角，笑道，“你在介意呀。” 云中雾气凌乱徘徊，晃晃荡荡出现一行字：［我没介意。］ 须臾后又消失，再凌乱一阵，才又出现字迹：［是，我介意。］ 陶荇的笑意更浓。 那云朵再动：［我很喜欢你。］ 陶荇的目中一片柔和，刚起身，却见那字迹消失了。 他以为对方要说别的，维持半坐半起的姿势，等待半天，没见下文。 他道：“我看见了，你怎么……” ［突然想到很多，死去的人喜欢活着的人，有太多阻碍，我不能给你金钱，名利，也不能时常……］ “我不要你给什么金钱名利。”陶荇打断他，“每个月去见你三天，也可以与你这样聊天，这难道不是时常相伴吗。” ［可还有……］ “我也很喜欢你。”陶荇道。 那云中的后话突然打住，云朵轻动，粉色更甚，透过这云，似乎可见那个人红透的双颊。 陶荇抬手抚一抚云边：“不用可是，肉身也好，白骨也好，我都喜欢。” 云朵忽然散开，若如怦然而跳陡然失控的心，半晌后才汇聚，水雾轻颤，颜色比方才又红了些。 云朵没有再说话，陶荇也没吭声，幽静小屋，月光透窗，两个世界，心动交汇。 不知多久，云朵又道：［可……］ “还在担心什么？” ［两个小时……够吗？］ “咳咳……”陶荇虽没喝水，也差点被呛到。 这想的过于细致了。 不过话说回来，够不够的……又有什么关系。 不是都说了么，肉身也好，白骨也好，都喜欢。 心动的人难以入睡，情丝缠绕两边，互道一声晚安，过了许久，又同时一笑，安静地陪伴着。 随后，再道晚安。 却依然没人入睡，一片月光下，一朵云，一个人，无声相伴。 第053章 墓地白骨（9） 云朵在第二天晚上消失, 没什么征兆，魂气说散就散了。 好在，在此之前, 他们已好好说过再见。 不是分别, 是重逢，再过五天，便再见。 等云朵消失后，080才出来说话，支支吾吾：“宿主，你又谈恋爱啦？” “嗯。” “你怎么见一个喜欢一个啊？” “嗯？” “你这样会不会有点渣啊。” “哦。”陶荇挑眉，是了，080还不知道每个世界都是同一个，他生了逗趣心思, “那又怎样？” “这……”系统惊讶, “宿主你怎么这么没有原则呀。” “你才知道啊。”陶荇笑道，说话间，忽有一黑衣男人撞了他一下，那人垂首说声对不起，快速离开。 陶荇回头看看，继续往前走。 至街头咖啡店，推门而进，唱盘里放着悠扬的音乐, 他向桌边人打招呼：“徐姐好。” 书架边敲电脑的年轻女性抬头：“小陶，你这店现在可以呀, 我观察这几天的人流量, 给你估算了下，不出半年, 你就能买下那里的房子了。”他伸手往前方闹市一指。 “谢徐姐。”陶荇走到前台，查看事宜，安排工作，晚上回家，帮姥姥捏捏肩，陪她说说话，如此，一天的时间过完。 13号这日，陶荇准备了零食，玩具，被褥，还带一箱钙片，多补钙对骨头有好处，以及，一大束玫瑰花，天黑后，驱车去陵园。 郊外道路，荒无人烟。 陡然间，一束亮光直照面前，白光刺眼什么也看不见，陶荇眼一眯，紧急踩下刹车，伴随刺耳“刺啦”之声，车子横停在道路，随即听两边鸣笛，数道人影出现在车边。 车门被打开，蓦地，他眼前一黑，头上被套了麻袋，一扎一捆，把他绑得牢牢实实。 紧接便有人把他从车里拉出来，推到一边，斥道：“老实点。” 现场凌乱，没谁留意到，打开的车门里，有只小黄狗一跃而下，穿出人群，往前奔去。 麻袋里，陶荇道：“你们是谁？” “小荇，几年没见，不认识我了吗？”有个男人的声音幽幽响起，不是陶池，不是林沿。 又是个新角色。 原主怎么事儿这么多？ 手上被用绳子绑好，麻袋解开，恢复光影，车灯照着漆□□路，也照着眼前人。 一个挺清秀的年轻男人，着西装，手腕带着挺别致的珍珠链。 陶荇看他片刻：“你是杨锦成。” 第135章 杨锦成，陶池的那个白月光，上回陶池说他心上人要从国外回来了，这位张口问他几年没见还认不认识，陶荇大胆猜测是他。 看对方神色，他猜对了。 杨锦成笑道：“小荇，你也知道，我和你哥是真心相爱，他不可能和林家联姻，但是，这个婚事必须成，否则陶家家业不保，我看你的日子也不好过啊，还兼职个修陵园的工作，跟林家联姻有什么不好啊，起码不缺钱啊。” 他低头笑了笑，继续：“我呢，让人在这路上守了几天，也没别的事儿，就是告诫你一声，这个婚，你一定要结，不然，下一次，也许就不只是绑你这么简单了。” 他带着笑意上前，拍拍陶荇的肩：“怎么样，想好了吗？” 又是来逼结婚的。 怎么好像全天下都在逼迫他与林家小少爷结婚呢，这不结是触犯天条吗？ 在杨锦成身后，有个保镖形象的男人，快走两步过来，贴他耳边道：“锦成，小心，不要离那么近，这个人身手好像不错。” 杨锦成侧头，轻咳了一下，那男人立刻后退，离他远了些。 陶荇微眯眼，想起了这男人是谁。 前几天在老街，撞他的那个黑衣人，他平日不太认人，但这个男人身形高大，偏偏让他有印象。 便也明白了，不是不小心与路人相撞，这人是专程去打探他消息的。 那天，他对这人更深的印象，是那手腕上，戴着一条与他不太相称的珍珠手链。 现在，这条手链在杨锦成的手腕上。 陶荇打量二人几眼，对那保镖道：“算你有眼光。” 说罢，他手一抬，那绳索轻巧被挣断。 二人一惊，还未反应，已见他一脚踹来。 保镖动作敏捷，一把将杨锦成拉到身后，避过这一脚，迅速挥拳回击，只是那如疾风的拳头被停在半途，压根就没怎么看清，但听“咔嚓”一声，胳膊上突如其来的剧痛，让他忍不住惨叫。 不出片刻，一众乌压压的打手全都倒地痛呼。 陶荇甩甩手，俯身看那瑟瑟发抖的二人：“下一次，见着我，绕着点儿。” 两人鼻青脸肿，头点的如锣鼓：“是，是。” “滚，把车挪开，我要过去。” “好，好。”两人一边应着声，一边连滚带爬上车，带着一众打手跑得飞快。 陶荇也上车。 080松口气：“宿主你是故意被他们绑的啊，我刚才还捏把汗呢，我是说啊，宿主怎么那么轻易就被抓住啦。” “嗯，不假装被绑，怎么好知道对方是谁，有什么目的。”陶荇启动车子，看看时间，虽然耽误了点儿，但不晚，他本也出发得早，一个月这一次机会，总不可能卡着点儿来。 踩下油门，车子启动，突，突突，咯吱咯吱，咔嚓咔嚓…… 陶荇：“……” 再踩油门。 咣当咣当…… “！！” “车子坏了！”他一拍方向盘，“一定是刚才急停造成的，这一帮人，揍轻了！” “那怎么办？”080道。 “还能怎么办，这地儿又叫不到车，我下来跑吧。” 本来时间宽裕，可车子坏了，那就很紧迫了。 东西先不带了，陶荇唯抱着那束玫瑰花，加快速度。 夜半的陵园，薄雾缥缈，杂草随风轻动。 保安亭依旧亮着那一点电脑的微光，门锁从没打开过，月光照下的坟墓边，一个微乎其微的圆形光斑投落一处。 光斑之下，幽冷而又热闹。 白骨们簇拥在台阶边，争先恐后探头。 在他们目光所及之处，一道阶梯自上而落，有人站在阶梯顶端，仰头而望。 他的双手拢在胸前，有一点紧张。 大家屏息凝神，捏着手骨头，有人不小心，把手指骨捏断了。 沉寂了一会儿后，骨堆里出现稍许躁动。 “已经开启了啊，他怎么还没来？”有骨说。 “是不是还没到？” “这也能迟到，我以为他会早就守在这里的。” “也许是被什么事儿耽搁了呢？” “也许就是不上心呢？” “……” 他们的声音越来越小，不由自主看向阶梯上的男人。 男人的表情从满怀期待，到不解困惑，现在，微蹙眉头，眼眸里透出几分失落。 又等了会儿，阶梯渐变透明。 “月光走了，通道要关了。” “他……没来。” “鹤先生，下来吧。” 鹤林愣了楞，仍仰头看着上方。 月光散去，通道关闭。 阶梯消散，化为云烟，鹤林猝不及防从上面摔下来。 他默不作声站起，垂眸走下台阶。 “鹤先生……”白骨们轻声唤他。 他低着头，没有理会任何骨，径直往前而去。 白骨们不好打扰他，叹着气跟上。 有骨回头看，见那个小骨头架子还在上面，喊道：“小才你什么时候跑台阶上面了，快下来，等这个口关了你就进不来了。” 小才也照到了月光，现在是有血有肉的形态，唇红齿白的小男孩一步三回头地走过来：“有狗叫声，你们听见没？” “没有啊，我们怎么可能听到外界的声音呢？” 第136章 “真的有。”小才想了想，又回头上了台阶，在那洞下仰头望。 呜呜汪汪，就是狗的叫声，不对，不只是叫声，是哭泣，有只狗在哭。 小男孩的神思倏然一跳，喃喃念道：“小……才……” “小才，快下来。”下面的骨催促。 小男孩仓惶回头。 通道合拢，再也听不到呜咽之声。 而他的脸色惨白，一步步走下台阶。 回到草地，踏进熟悉的环境，小男孩沉默几番，忽抬眼道：“鹤先生呢？” “伤心着呢，别去打扰，叫他静静吧。”小南抚着他的头说。 小男孩一把拉住小南：“我想起来我是谁了。” “什么？” “我的名字叫子轩，我是个孤儿，我养了一只小狗，它叫小才。”小孩喃喃重复，“它……才叫小才。” 白骨们诧异围过来。 小男孩说：“我什么都想起来了，不是人死了就不记得生前事，是我的记忆被封住了，我来到这里时，隐约听见狗叫声，脑海里一直有个模糊概念，萦绕着小才这个名字，我便让自己叫小才。” 他望着众白骨：“我们的记忆，都是被封住的，这个陵园，建造百年，坟墓不计其数，可是，到这个地方的鬼，都是在鹤先生之后来的，在他之前的，一个也没有。” “这话什么意思？” 小南想了一想，面露惊恐道：“意思是，这里不是人死后的归宿，我们……是被困在这里的！” 白骨们一惊，倏然抬眼。 陵园外，陶荇跑到鹤林坟边，俯身一叹，面色微变：“糟糕，来迟了，通道已经关了。” 脚边忽有什么挠他，他一惊，低眉看，竟是小黄：“你怎么在这里？” 回想半路上听到些动静，他道：“你偷偷跟着我上车了？” 狗在打架时已经跑了，比他快。 “你总喜欢往陵园跑，这里有你舍不得的人吗？”陶荇气息还不稳，大喘着气望四周，“生死两隔，死去的人已经见不到了，你知道路，等会自己先回去，好吗？” 080道：“宿主，你不回吗，你也进不去啊，只能等下个月了。” 陶荇摇头，在那通道边走了几圈，抬头看看月光，而后，从口袋里掏出个专程打磨的圆形镜子。 他爬到旁边的高树上，举镜对月，镜子经过特制，折射出道道月光，陶荇比对角度，将最充盈的一缕引到那通道处。 夜风轻拂，月华落满陵园。 通道处浮光微动，渐有开口缓启。 080惊讶：“宿主，这样也行啊！” “嗯。”通道还没完全开，陶荇要维持月光满照，在树上没动。 “那……那要是这样的话，宿主早就可以进去啊，何必非等到今天。”080不解。 “非要等到今天，是因为通道开启要依据天象，就是所谓机缘，其他时候并不行。”托上个世界的福，陶荇对玄学有所了解，看得懂天象和风水，“一般来说，通道自然开启是最好的，但是，我也做了另一手准备，以防万一，你看，这不就用上了。” 陶荇看着那缓慢扩散的通道，现在口子还小，容不下一人，还需再等：“强行引月光来照，可开启四十五分钟左右，是够用的，不过……”他望了眼小黄，“进入之人也讲机缘，它进不了。” 话及此，又对小黄说：“你快回吧。” 随后，镜子一闪，他举目看去。 月光如水银般倾泻，自各方坟墓边流淌，将这些坟墓分成大大小小的方块，盈盈柔光晃动，又都朝中心汇聚。 汇聚的位置，正是鹤林的坟墓，他在正中间，是此陵园的阴气流入地。 陶荇再低眉看通道，刚垂眼，忽然一怔。 有什么……不对劲！ 陵园中间，一般是风水中心，阴气容易汇聚是不错，可是，这些月光也在朝着这里汇聚，这是不正常的。 流动的月光，是能量磁场的具象。 不是所有的人死后都会化为鬼，也不是所有都会化为白骨到达那个地下的空间，更不是所有的死后之人都有鹤林那样能开拓异界空间的能力，但每一个人，都有能量磁场，无形之中影响着人的境遇与思维。 只要有生气，能量就是无限循再生的，而死后，则消失，投胎转世各归各处。 可是，这一片墓地，有许多死后的人，能量没有消失。 就算没消失，他们也不应该流往别处，而是会固守在各自坟墓中，可是现在，陶荇肉眼可见，这些能量正源源不断往中间流。 是那个最中间的坟墓，在吸取能量。 最中间的坟墓，鹤林。 陶荇瞳孔微缩。 080适时接到程序里的通知：“宿主，因您触发任务关键，现在接收到此世界任务细则。” 它念道： 任务对象：墓地邪祟，生前名为林鹤卿。 被判定为反派原因：以禁咒强行困住陵园该往生之鬼，借以吸取能量。 他强行使用禁咒，最终将化厉鬼，失神智，为祸人间。 其又为百鬼所不容，待被困之鬼觉醒之日，便是反噬之时，他会被众鬼撕咬而亡，魂灭之鬼，无往生机会。 此世界任务：让任务对象解除禁咒，避免他化为厉鬼，以及被百鬼撕咬的下场。 第137章 080说完，颇为震惊：“鹤林看上去挺好的啊，真看不出来。” 陶荇面色微冷：“你这个任务细则，都来的挺及时啊。” “对呀。”080沾沾自喜。 陶荇：“……我在说反话。” “啊，宿主你……是不是不高兴了？” “每次都在我已经找出来后，才告知我。” “一直都这样，这不是早就知道的嘛。”080小声嘀咕，“宿主你之前也没这么不高兴啊。” 陶荇眼眸微闪。 是的，之前的世界，小影子也好，闲月也好，他们虽被判定为反派，但其实，他们生而非人，小影子不知善恶，闲月不理解人类，纵然他们伤人是无差别的，却都不是本心的真正体现。 而鹤林，他生前是人，他懂得人类的情感，知世间善恶。 那么，他施禁咒，困众鬼，就是有意的。 080讶异之后，又想起什么，忽问：“宿主，那你……还跟他恋爱么？” 陶荇用它的话回问：“不是早就知道他在每个世界都是反派吗？” “什么每个世界……”系统重复着，赫然一惊，“什么，这几个世界都是同一个人吗？” “你的话不准确，他未必是人，但至少，都是同一个，我想，以后的世界，也一定都是他。” 月光晃动，那流淌的形态忽然一闪，中间的坟墓柔光明灭不定，如烧到头的蜡烛，火苗跳动无序。 陶荇蹙眉：“他的能量有变动。” “怎么了？” 陶荇起身，眺望而去，远处有窸窣响动，小黄还没走，在一座坟前挠着爪子。 那个坟墓，陶荇记得，是小才的……不，那小白骨本名叫子轩。 一时间脑海里闪过诸多思量，突然灵光一闪，所有思绪骤然通明，他试探着，喊了一声：“小才！” 小黄狗猛然回头，摇晃着尾巴，呜呜汪汪。 “原来……你叫小才！” 传言猫狗通灵性，小狗死守主人，主人即便被封锁记忆，潜意识里也还记得这个名字。 今日天象所在，通道开启，小狗虽无法入内，可他它曾在那通道处徘徊，里面的主人，是不是……因此找回了记忆？ 找回记忆，意识觉醒。 众鬼觉醒，便是反噬之时！ 陶荇面色惊变，跳下来，通道还没完全开启，现在只能容得下一条腿。 他扬起锤子，用力一砸。 通道簌簌开裂，终于露出了人可以钻进去的洞口。 080惊了：“还可以这样，宿主你怎么知道？” “我不知道，只是我着急，试一试，没想到试成功了。”陶荇纵身一跃，跳进洞内。 第054章 墓地白骨（10） 青草如碧, 繁花满枝。 鹤林还是血肉之躯的模样，凝重看着面前众骨：“没错，是我封锁了你们的记忆, 我的坟墓是阴气汇聚地, 我死后没有往生，化为鬼留在此处，后来，就一个个把你们都留了下来。” 他今日神伤，眼中还透着几分悲切。 “你承认了？”仿佛突然一道开关，群骨们受到刺激，龇牙上前，那裸露的牙齿摩擦得咯吱作响。 鹤林折转几步后退：“留在这里不好吗？” 群骨们没有回应，张牙舞爪上去：“还我们自由, 还我们自由……” 他们的声音突然低沉, 没有了男女老少的区分，都是沙哑而混乱的声响。 觉醒后，能量磁场被反噬效应打乱，他们现在已无思维，只嘶吼着，要将面前人撕碎。 鹤林却是不知，一边跑一边说：“我没有恶意，为什么要转生呢, 做人也没什么好，不如不记得生前事, 这不是你们一致认同的吗？” 群骨们听不见, 他们追着鹤林，尖尖的手爪一挥上前, 那白皙脸颊瞬间一道血口。 鹤林捂着伤痕：“为什么不能听我细说？” “还我们自由……”周围只有嘶吼之声。 又是一爪自后袭来，衣服划破，后背一阵皮开肉绽的刺痛。 鹤林趔趄了一步，刚抬手想挡，而手臂被一骨死死咬住，钻心之痛袭来，又觉腿上一痛，尖牙深深刺入小腿，他腿一软，瘫倒在地。 群骨们蜂拥而上。 鹤林不敢恢复白骨之躯，眼下血肉形态尚有一层保护，倘若成白骨，被咬断折毁，他就无法复原了，于是只能强忍着撕咬之痛，拼命向前爬。 那洞口开了，外面隐隐有光，怎么回事，是月光又回来了吗？ 月光怎么会回来？ 管不了那么多，他朝着洞口爬去，白骨们见到月光都要化为人形，人类形态，撕咬之力总没有这么大。 只是他刚爬了几步，便被白骨们拖回。 “救……命……”没有什么人可以求助，可是在危难之际不免要这样喊。 不能死在这里。 鹤林咬紧牙关，奋力甩掉几具白骨，跌跌撞撞往前奔，用尽所有力气跑到洞口，爬上台阶。 众骨们追逐而至，在那台阶下稍有停留。 去往地下空间，两个关卡，上面的通道开启，下面台阶之下的洞口也会开启，而通道关闭后，下面会随后关闭。 洞口关闭，就回不去，他们怕来不及，没敢上前。 鹤林爬上台阶，那微启的通道透进来一缕月光，太淡，还不足以生成月光阶梯。 第138章 而他再支撑不住，缓缓倒地。 莹白月光下，有一片玫瑰花瓣，幽幽飘落。 终于，白骨们撕咬的欲望占据上风，一涌而出，蹿上台阶。 将要抓到鹤林之际，忽而，“砰”地一声巨响，大片玫瑰花瓣飘落，旋转在将要倒下的人周边。 花雨之中，跃下一人，及时揽住他。 鹤林艰难睁眼，对上那急切神色。 “你……你来了？”几分欣喜与诧异，全都掩盖在虚弱之中，他没力气说话了。 “我来了。”陶荇将他搂入怀中，一转身，踢开涌上来的白骨们，噼里啪啦，众骨都滚落到台阶下。 花瓣落满台阶，陶荇搂怀中人步步走下：“我知道你们现在没有神智，但是，想必都有趋避危险的本能，我能把你们的骨头接好，也能将它们碾成渣，不怕的，就来试试！” 他的语气震慑而凛冽，白骨们不由打了个寒颤，诚如他所言，即便没有神智，也知厉害，都不敢再上前，只随他的前进而步步后退。 害怕之心驱散嗜血之性，退到洞内时，有些白骨开始恢复神智，眼中猩红火焰褪去，苍白手指骨指向鹤林：“他剥夺我们记忆，囚禁我们，你向着他吗？” “我没有向着谁。”陶荇道，“但他是我的爱人，我不能见死不救。” 鹤林听此话，抬眼无力地笑了笑。 “爱人……”白骨们思量片刻，“你们就是一伙的，你帮他，小心以后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如果我只帮他，那么……”陶荇眼眸扫过众骨，“你们现在已经是一片碎骨渣了。” 白骨们一骇，又恢复几分理智：“可是……” “我……”鹤林强撑着说话，“我真的没有恶意。” 陶荇低眉擦拭着他脸上血迹，温声道：“好，你先休息一下，等有精力了，你说一说。” 怀中人气若游丝地嗯了一声，陶荇抱起他，从白骨中穿过，众骨们不自觉后退，让出了道路。 鹤林恢复成了白骨形态，那模糊的血肉不见，但仍留了不少血迹，陶荇帮他把血擦干净，骨头有折断的地方，给他接上，在床边守到第二天，他醒了。 陶荇扶着他走到溪边，白骨们都已汇聚在此。 鹤林缓声而郑重地道：“我自来到这里，就不记得生前事，但很快乐，我以为……你们留在这里，也会很快乐，比转生做人好，所以，自我死亡之后的鬼，我就都召唤了过来，我又想，如果有生前记忆，难免有所思虑，便自作主张封住了你们的记忆。” 他看向这花团锦簇溪水潺潺的四周：“今天看你们反应，我才知道，是我狭隘了，对不起，不该擅自做主，只是……” 他悲哀一叹：“大家每天嬉闹玩乐，无忧无虑，真的不好吗？” 白骨们听他言辞恳切，而想到平时他确实很好，大家在这里也是开心的，火气总算消了不少，沉默须臾，小南上前道：“不管你是不是出于好心，就像你说的，你应该让我们自己选择啊。” “是啊。”其他骨也说，“这里是世外桃源也好，人间仙境也好，我不管在这里过得怎样，但首先，要知道我是谁，我连自己都不知道，根本就是不完整的，谈不上快不快乐。” 鹤林垂眸：“我也有私心，我一个呆在这里太寂寞了，想让这里热闹一些。”他深叹口气，“是我想错了。” 他说着话，转眼看看身边人。 陶荇轻轻一笑：“你现在准备怎么办？” 鹤林见陶荇没有怪他，眼中通红的火焰闪烁了下：“那……我解开禁咒吧，恢复大家的记忆，然后……这个空间也会开启，想要离开的，就离开吧。” 有骨头问：“我们离开，会去哪里？” “去往生转世。”鹤林道，“这是必然的规则，走出我这个空间，就不能久留世间了，要不了多时，便会踏上转生之路。” 白骨们一怔，嘈杂声中，有骨喊道：“你先解开对我们的束缚再说。” 鹤林点头：“好。” 他定定神，走到空旷之地，盘腿而坐。 浮光点点若星辰，飘荡四周，再落入每个骨架头颅正中。 白骨们纷纷低头，陷入遐思。 一片安静，许久后，鹤林抬头，轻声对身边人说：“禁咒解除了，等他们醒来，记忆就会恢复，也……能走出这空间了。” 陶荇俯身，即便那眼窝里只有火焰，他依然能看到几分落寞。 他伸手搀扶白骨。 忽听080道：“宿主，任务没有完成。” 他的手微顿，片刻后，不动声色将白骨搀起。 任务完成判定标准：禁咒解除，反噬失效。 群鬼们没有将鹤林咬死，反噬已经失效，任务还没完成，那就是，禁咒并没有解除。 眼前白骨还很虚弱：“你会不会觉得我很差劲？” 陶荇神思回归，摇头：“你不是说了呢，你本意是好的，他们都没怪你，我怎么会说什么。” 鹤林沉寂片刻：“你的话……还算数吗？” “我说的，都算数。” 白骨心落了回去：“我以为你不来了，我明明等到了通道关闭，你怎么来的？” 陶荇便将车子坏了不小心来迟，用镜子照月光之事跟他讲了。 “还可以这样？” 第139章 “对啊。”陶荇微笑，“不过我着急，把通道砸坏了，不知三天后还能不能出去。” “什么？”鹤林大惊，“不行，你不能久留在这里，怎么办……”他说着往前走。 陶荇拉住他：“我如果真不出去，死在这里，不是正好可以留下来陪你吗？” 080惊愕，不行啊宿主你死了就离开这个世界了，它刚要说出来，被宿主预判性的一压，什么话也说不出。 鹤林摇头：“如果我们相恋，是以你付出生命为代价的，那我宁愿不爱你。” 陶荇看看他，一笑道：“没事，我想问题不大，那通道本来就是亦真亦幻的空间，一锤子影响不了什么。” 鹤林微微松口气。 080也松口气，看来，这个白骨纵然还有事隐瞒，但他是真心实意爱宿主的。 陶荇又道：“我还准备了一大束玫瑰花，只是在砸通道时都弄散了。” 鹤林轻笑：“我已经看到了。” 玫瑰花雨，很美。 两个才互通心意的恋人，彼此对望。 咯吱响动自周边传来，白骨们苏醒。 两人便转眼看着他们。 白骨们被突然的记忆冲击脑子，需要缓冲，纵然清醒，也沉寂了半晌，随后，陆陆续续抬头。 有骨叹息，有骨哭泣，也有的笑中带泪，还有的破口大骂…… 陶荇在这一群白骨身上，看到了人类的喜怒哀乐。 “我死了24年了。”有骨说。 “除了鹤先生，就属我最长，我死了30年，我家庭美满，活了很大年龄……” “我上个月刚死……” 他们七嘴八舌地说着话。 他们的亲人，有的陶荇认识，也知道现在过得怎样。 白骨们想必清楚从他这里可以了解到一些外界信息，可是他们没有来问，也许，他们不敢问，害怕再起牵念。 所以，恢复记忆，到底是有痛苦的，可是，他们宁愿有苦有痛，也要知道自己是谁。 他们不问，陶荇也就不会去说。 等他们的情绪发泄完，再环顾四周，忽有前尘今世之感，日日在这里唱啊跳啊，不知经年，原来时光已流逝那么久。 他们自青草与溪水上环望，视线最终落到鹤林身上。 忽忆生前事，情感变得充沛，思绪不再单一，那之前的怒气和埋怨里，也多了几分理解和惋惜。 “鹤先生，好了，我们知道你没恶意。”他们说。 “这里环境那么美，我们在这里什么都不缺，什么都不用操心，是很多人类都向往而无法达到的生活。” 鹤林一喜：“那你们……要留下来吗？” 白骨们的声音消止，渐渐沉寂。 鹤林的笑容缓缓消散。 有着苍老声音的小东道：“鹤先生，这里是很开心，可是当我有了记忆，知道自己的生平后，再看这些欢乐，就觉得，那是没有灵魂的，我的一生，有喜怒哀乐才丰满，我……抱歉，我是要走的，我愿意转生，是否有来世，无所谓，来世是否还是人，无所谓，只是，我不愿意困在此处。” 其他白骨们沉默片刻，纷纷开口：“我也要走的。” “我要走……” 鹤林低着头，许久后，淡淡一笑：“好，我明白了。” “那鹤先生，你……不走吗？” 鹤林看看身边人：“我不走，我会一直留在这里，我没有解开自己的记忆，我觉得，呆在这里很好。” 陶荇轻抚他的肩：“我会一直陪你。” 鹤林拉着他的手，浅浅笑。 那一群白骨不好打扰，转身张望：“我们什么时候能走？” “随时可以走，这些岩壁只是屏障，如今空间已开，你们能够在任何地方穿梭出去，出去后会归往冥界，自有转生之处。” “我们能不能像陶先生一样从通道出去呢？” “那是通往人界的，陶先生是人，他能走，我们走不了。” 白骨们便互相商议着：“那，咱们现在走吗？” 他们支支吾吾，不知谁说了一句：“这么多年都呆了，也不急这一时，陶先生不是来了么，他对我们有恩，我们好歹接待一下，还有，与鹤先生相伴多年，总得好好告个别吧，明天咱们再聚一次，怎么样？” “好啊，好啊。” 鹤林眸中微闪，会心一笑：“谢谢你们。” 白骨们反而有点不好意思了：“我们去准备。” 说着各自散去。 草地剩下一人一骨，鹤林回头看空旷草地，一叹：“以后，这里就剩我一个了。” 陶荇道：“为什么你不愿意恢复记忆？” “我就是很抗拒，我想，我生前应该过的不大好，所以，我也不想去转生，我不想再做人了，你……要劝我走吗？”鹤林不安起来，“你不要说让我转世是为我好，我真的觉得现在过得很快乐，而且，我也不想和你分开啊。” 陶荇想了想：“我每个月会准时来陪你。” 鹤林怔了下，而后舒心一笑：“嗯。” 然后牵起他，往前走去。 陶荇随他前行，目光始终落在他身上。 白骨有所察觉：“为什么一直看我？” “我的爱人，当然要一直看，看不够啊。”陶荇笑道。 白骨羞赧低头，想到什么，又快走一步：“折腾一天，快黑了，去岩石那边，不知今晚有没有月光。” 第140章 “你要去照月光吗？” 鹤林回头：“难道，你想吻一个骨头架子吗？” 第055章 墓地白骨（11） 他们走到岩石边, 一缕月华正洒落下来。 鹤林踏上去，月光如纱自周身拂过，白骨幻化人形, 回眸浅笑, 向阶下伸手。 陶荇拉住他的手，登上岩石。 月光落满身，穿中山装的年轻男人搂住心上人的肩，仔细看着他的脸。 随后，他轻轻抬头，温热的唇贴上对方。 一触及离，带着一点羞涩，他垂眸不敢再看。 陶荇笑了笑，捧起他的下巴, 低眉回吻。 怀中人便闭上了眼, 与他气息交织。 缠绵的吻诉尽情意，相识不长，心动却绵延无边。 不知多久，鹤林微喘着气后退，双颊泛红，眼中若覆一层水汽。 那唇上也浸润水雾，轻启呢喃：“两个小时，够吗？” 陶荇微眯眼, 须臾后，将人抱起, 缓步走下岩石。 石头筑造的房间, 温暖舒适。 只是，两个小时, 不太够。 可到了那个时候，要停也是不能的，绵长的吻落在白骨上，如碰暖玉。 白骨轻吟一声，收紧腿骨，到底也叫人类尽了兴。 天明时，外面热闹，骨头们又开始聚会了，今天据他们说，要大办。 两人牵手走至溪畔。 已经决定要走，骨头架子们见鹤林多少还有点不自在，便找着话题起哄：“你们俩现在是不是一对了呀？” 两人笑笑不说话。 有好事者吵嚷着叫：“结婚，结婚……” 鹤林摇头：“不要开玩笑……” 话未落被打断，陶荇走到他面前，笑道：“也行啊。” 眼前白骨蓦地僵住，眼窝火焰凌乱：“你，你说什么？” “我说，我想和你结婚。” 那火焰莹莹闪烁，若有晶莹泪滴涌出，鹤林笑了一下：“你能回应我的感情，我已经很知足，我到底是鬼。” “是哦，你是鬼。”陶荇抚着下巴，“这可就不太好弄了。” 鹤林眼中火焰微熄，淡笑垂头：“对呀。” “那……我入乡随俗，用你们鬼的方式来结吧。”陶荇转身，“这是不是叫冥婚？” 鹤林猛抬头：“你真的想和我结婚？” 须臾后，又道：“冥婚是死人与死人结的，你是活人，还是不要了，虽然我不太懂，但我觉得对你有影响。” “哎，我不在乎你已死，你也别在乎我还活着，你还要犹豫吗，今晚过了十二点，我就要走了，等下次来，可差不多又得一个月。”陶荇拉住面前骨，温声道，“别想那么多了，你只说，愿意和我结婚吗？” “鹤先生，快答应啊。”看热闹的骨喊道。 鹤林攥起手指骨，好半天后，道：“愿意。” “哇呜……”周边一阵欢呼，“那我们是不是该准备婚礼啊？” 陶荇搂住鹤林，抵着那骷髅头，怀里骨羞赧，把头垂得很低，纵然没有血肉，也依旧能觉到，他的脸红透了。 “婚礼该怎么准备？”周边喧闹之声中，又有骨犯了难，“冥婚和阳间的婚礼一样吗？” “不一样。”陶荇道，说着转转眼珠，绕到鹤林面前，“既然是入乡随俗，那就是你来接我，婚礼所需之物，可都得你来备了哦。” 鹤林笑了笑：“你要什么，保证一应俱全。” 陶荇满意点头：“我要八抬大轿。” “啊。”白骨们惊讶，“就这一点距离，你还要轿子啊？” “要啊，一样流程都不能少。” “只是……这哪做得出来啊？” 鹤林道：“我的能力可以幻化，还有什么？” “抬轿子的纸人。” “没问题的。” 陶荇掰着指头：“吹唢呐的仪仗队。” “也是用纸人吗？” “是。” “好，还有呢？” “其他的也没什么了，喜服什么的可有可无。” 鹤林道：“那我要准备，不能亏待你。” 白骨们欢呼：“好哎，那我们必然得参加完婚礼才能走啊。” 当即一众白骨各去忙碌准备，鹤林闭眼，催动能力。 很快，一顶大红花轿出现在溪边，旁边八个纸人，黑衣戴红花，虽然是平面，但手脚可以动，又有一队身披红花的纸人举着唢呐，做鼓动腮帮的表情。 鹤林松开放于胸前的手，悬空一转，身上覆了一层红纱。 再一点，微光拂过陶荇身上，陶荇抬手，看自己身上也多了黑底红纱的婚服。 白骨们给周围扎上彩绸，摆好各种吃食，喜气洋洋地等待。 待外面天色已黑，陶荇走进轿子里，探头：“到吉时了。” 随后，放下帘子，坐稳在轿中，唢呐声随之而起，回荡在幽暗空间，纸人抬轿，晃晃悠悠随那仪仗队前行。 白骨们本来在欢笑着，而笑着笑着，竟都不太敢吱声了。 身为死去的骷髅架子，个个都是鬼，但怎么看这花轿纸人，还有点害怕呢？ 080在意识里也有话说：“是啊，一群骷髅看习惯了还好，有时候甚至觉得还有点可爱，可是……这个冥婚，怎么比骨头架子看着渗人多了？” 就好像一个是一眼看清的，一个是捉摸不透的，对未知的东西，总会有那么一点恐惧。 第141章 “宿主，就算你想和他结婚，怎样的方式不行呢，反正，又办不了结婚证，不就是一个形式，你用阳间一点的仪式不可以吗？” 陶荇道：“不可以啊，因为他不是阳间人啊。” 080摸摸不存在的头，还是困惑。 花枝摇曳间，鹤林去照了月光，是肉身之态，黑色中山装外罩一袭红纱，胸前挂一个大红花团，听到唢呐声近，他回头，过分苍白的脸上浮出笑意。 花轿在面前停下，他挑开轿帘，看见里面的人，笑意更浓。 陶荇向他伸出手。 鹤林将他牵出轿子，唢呐换了一个曲调，一对新人拉着红绫两头，在屋内三拜。 冥婚礼成。 幽远唢呐声渐息，纸人垂下手，化光点散去。 光点绕过大红花轿，花轿也化微光，消散了踪影。 对拜的人起身，欣喜互看。 外面起哄的声音过大，惊扰要相吻的两人，他们含笑分开，和众骨们欢笑一番，那牵在掌心的手渐失血肉，陶荇转头，看着身边人徐徐恢复成白骨。 白骨架子还套着那件红纱。 很久后，鹤林才意识到自己变回来了，惊愕转身：“时间不早了吧？” 陶荇微笑：“嗯。” 那绯红的火焰跳动几下：“你该走了。” 陶荇牵着着他，往洞口那边走：“下个月是什么时间开启？” “十五号。” “好。”幽幽的光下，还有残碎的玫瑰花瓣，月光阶梯缓缓而生，鹤林送着他新婚的丈夫，走上台阶。 手中白骨又化血肉，在那不能再往上的地方，陶荇回头：“你再弄一个云朵在我头上呀，我们保持联系。” 鹤林浅笑，抬手在他头上拂过：“我的身体还没完全好，这朵云只怕坚持不了多久。” “有总比没有好。” 鹤林点头：“快上去吧。” 陶荇走了一步，垂眸思量，回头看他。 “怎么了，还有事吗？” “没了。”陶荇揉揉他的头，“我走了。” 他跃出通道。 回头看，月光拂过，通道已无踪影，用手机照明，只可见刚才踏过的地方，一道细细裂纹，那是他之前用锤子砸的。 小黄，不，小才已经不在了，可能先回去了。 他翻到树上，又一次拿着镜子引来月光。 080道：“宿主，你还想进去吗？” “进不去了。” “那……” “我只是看一看。”引来月华，依然道道流淌，汩汩汇聚，朝着中心这座坟墓而来。 “禁咒真的没解。”他沉声道。 080道：“他生前是人，做过人的非人类，更会伪装，是吗，宿主你真的不买个记忆追踪，看看他到底怎么想的吗？” “不要。” “宿主你钱虽然不多，但是够的。” “不是钱的事儿，我不愿用这种手段去窥探他的思想。” 陶荇换棵树，再引月光照下，寻那月光照满之地。 半晌后，继续挪位置。 他不断从这棵树挪到那棵树，月华在他镜中形成如网一般的浮光，这边还没消散，那边又起，和那流动的能量相交。 “宿主，你在干什么？”080看他跑来跑去，眼花缭乱。 “我的任务不是拯救非人类反派吗，我在做任务啊，布个阵干扰一下能量。” “宿主，你不是已经跟他相恋了，还结婚了吗？”080脱口而出。 “这个跟任务有关系吗，相恋，只是因为爱。” 系统一想，是啊，是它惯性思维，它以为，非人类爱上了人类，也会为人类爱上整个世界。 但很显然，这位爱是爱，反派属性依然在。 也对，如果反派都能用爱感化，那么宿主还做什么拯救任务啊，改成攻略任务算了。 但这么一想，系统又问：“宿主，即便他仍是反派，你也还是要和他相恋的？” “我不是早就说过，我没什么原则啊。”陶荇终于停止了爬树动作，布阵完成。 他回到陵园中心，气息微喘，抚着那墓碑，安安静静地看。 “林--鹤--卿。” 生于1972，死于1992。 坟墓潦草，无立碑者署名，三十二年间，无人来探望。 第056章 墓地白骨（12） 回去的路上, 车子已经不见了，手机上有消息，车子挡道被拖走, 凭身份证明去取。 陶荇把车取回, 到修车行修好，上车前，查看这几天的消息，哥哥打过好几回电话，还发消息辱骂几番。 不过话题转变得挺快，一开始催促他滚回去结婚，从昨天开始，突然不催了，说不结就不结了, 最好死外面别回来。 这是松口了？ 陶荇才不信。 姥姥发过一个消息, 问他是不是今天回，他临走时跟姥姥说过去朋友家住三天。 陶荇正打字回复，想了想，回拨过去，还是亲口跟姥姥说说话吧。 电话拨通，那边嗤嗤拉拉好一会儿才听清楚，姥姥的声音含糊：“小荇，我在车上, 刚经过东街天桥……”说话声音乍然而至，叮咚几声, 仿佛手机掉落翻滚, 紧接着便是滴滴声，对方挂掉了。 陶荇心中一骇, 猛地掉头。 车辆卷起砂砾尘土，于荒草丛生的小道穿过，方向盘一转，横停在道路。 第142章 前来的黑色车子不得已停住，里面下来几个黄毛青年，手提铁棍：“敢拦我们的车，找死啊！” 陶荇下车，一眼望见车里的姥姥。 他转一转手腕。 那几个青年持棍而上。 陶荇脚步未停，向前走去。 噼里啪啦，青年们四散摔在地上，棍子叮咚滚落，完全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但都站不起来。 陶荇打开车门：“姥姥你还好吧？” “还好，他们好歹不敢打我这个老人家。” 陶荇搀扶着人下车，这辆加长的豪车，位置宽敞，车头摆个相框，他瞥了眼，那是全家福的相片，林沿在中间，旁边一男一女，应该是他父母。 “林沿绑的你？”他问。 姥姥点头：“应该是他，他来找过你两趟，找不到你，又说一直联系不上，今天，突然冲进来几个人，说他们少爷有请，他一定想逼你现身，小荇，这个林家小少爷不好惹啊。” “不管他，我先送你回家。”陶荇扶着老人往前走，地上几人想说话，然而见他眼一瞪，那话语生生吞了回去，只惊恐看他。 驱车回到老街，先去社区医院检查一下，姥姥没有什么伤，身体状态和精神都好。 回到家，看小才确实已经回来了，在院子里趴着睡觉，安顿好姥姥，陶荇在桌上看到一张纸条。 “要想见你家人，来林家。” 是林沿让那绑架的人留下的，陶荇在陵园，手机打不通，那林沿大概是没办法，用了最原始的留纸条的方法。 就是说，人已经救回来了啊，你这威胁有个屁用啊。 但是……陶荇想了想，林家，也不是不能去一趟。 “小荇，他说什么？”姥姥走过来。 “就是说把你绑了这事儿。”陶荇如实说，把条子给她看。 老人叹口气：“那个林小少爷，昨天来的时候，拿走了我一个镯子，说什么想要镯子就让你去找他，我估计，你一直没去，他今天才让人把我也带走。” “那正好，我去要回来。” 老人连忙摆手：“我就是发个牢骚，不知道那林少爷还有什么花招等你，不能去。” “没事。”陶荇道，“我也要把此事彻底解决。” 热心的王姨听说姥姥险些被人绑走，连忙安排了社区志愿者过来保护着，陶荇也就更放心，拿上纸条出门。 刚打开院门，头上一朵云出现。 他抬头笑。 云朵说：［我维持不了，马上就要散了。］ 陶荇：“你好吗？” ［挺好的，就是想你，咦，有车子的声音，你是还没到家，还是要出门啊？］ “我也想你，已经到家了，不过我现在要去一趟林家。” 云朵闪烁几下：［你去……］ 话没有说完，云雾浮荡几下，消散了。 这么快，陶荇无奈，驱车前行。 陵园中，几许微风浮动杂草。 鹤林听到陶荇说去林家时，心里一阵不痛快，可偏又联系不上了。 他一直站在洞口，虽然用云朵联系在哪儿都一样，但他潜意识里觉得，离出口近些，联络会更通畅些。 现在云朵已散，他叹口气转身。 回头看几个白骨，他笑了笑：“大家都走了吗？” 小东道：“有一部分已经走了。”说话间，正见一个白骨那溪边的岩壁穿过，如穿墙术一般，身形消失。 鹤林环望，平日里嬉闹的场地上已冷清不少。 他淡淡一笑，道：“你们怎么还不走？” “哎，跟你相处久了，多少有点舍不得，想再来跟你告个别。” “谢谢你们。”鹤林又笑，似是不想被看到表情，转过了身，“我很开心，但是早晚要分开的，就不必过多留念。” 他没再说话，后面的白骨也没吭声。 稍许沉默，但听一道奇怪的声音传来，那是从上面发出的，好像有什么轻轻扣着石块，又有细碎人声，在嘀嘀咕咕。 鹤林诧异上前，凝神仰头。 自然是什么也看不见的，可这个声音，就是从上面传来，从人类世界传来。 白骨们也上前：“我们不是听不到人类世界的动静吗？” 只有子轩说过，他能隐约听见狗叫，但那也是在通道开启的时候，何况，狗有灵性的。 但他们现在清楚地听到，那是人说话的声音，而且这也没到通道开启日。 不是陶荇，是另外的人。 “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鹤林道。 那个人敲敲打打，嘴里的嘀咕听不太清楚，过了一会儿，听一阵音乐声，那人声音变大，说：“喂？” 接着又说：“我现在在北山陵园，正中间这个坟附近，你有胆子过来吗？” 随后，嘀咕声变大，下面的白骨们听清楚了。 听他说：“该死的，找也找不到，联系也联系不上，听说老往陵园跑，我倒要来看看他干什么，可……这陵园也没见到他人啊，这个坟四周有玫瑰花，还没枯，不会是他送的吧，他有爱人，已经死了？不对啊，这个人死了几十年了啊，人死的时候他还没出生呢，搞什么啊，神神叨叨的！” 又响起敲打声和脚步声，这个人好像想找些什么。 鹤林在用云朵跟陶荇通话时，听过这个声音。 第143章 他叹口气道：“这个人叫林沿，家境很好，是陶荇以前的订婚对象。” “他怎么跑这儿来了？”白骨们数脸迷惘，“不会来找陶先生的吧？” “我也不知道。” “管他家境如何，这就是个普通的人啊，为什么我们能听到他的声音呢？” 鹤林抚一抚头，仿佛有什么慢慢闪现。 上面又响音乐，听林沿再一次喂了声，随后，笑道：“你在我家，哈哈，好，我马上回。” 白骨们：“刚才还气着，怎么突然高兴了，那个去他家的人，面子很大哦。” 鹤林微怔，想起从云朵里听到陶荇说要去林家。 他轻声说：“好像是陶荇。” “什么，陶先生？”白骨们惊讶。 上面敲打声停止，林沿应该是要走了，然而，似乎没走几步，听他哎呦一声，破口大骂：“长没长眼啊。” 好像是又来了个人，跟他撞到一起了。 再听“砰”地一声，那林少爷似乎撞到了墓碑上。 另外人的声音地下听不到，对方说了什么不知道，只能听见林沿的话：“草，我胳臂都擦破了，你看看，都流血了，你道歉有个屁用，给我让开，我有事儿。” 那边不知说了什么，又听他道：“我没空听你说话。” “嘿，哈哈哈，笑死我了，陶池，你不是不肯跟我联姻吗，为此不惜把你那个赶出家门的弟弟找过来，现在怎么又变卦了，你现在说你想跟我结婚，有病啊。” “哇哦，你那个白月光给你戴绿帽子啊，早就跟他保镖在一起了，俩人联合起来就为骗你钱，被你捉奸在床了？” “赶走了好啊，给他的钱全要回来了也好啊，但是你也活该啊，现在你又想来找我，怎么，我是什么活菩萨吗？” “来个陵园就算诚意啊，你这诚意未免太廉价了，现在知道后悔了，我还不要你了呢，我告诉你，我就看上你弟弟了。” “他……他愿意啊，他现在就在我家呢，正等着我回去商议婚事。” 反正，他姥姥在自己手上，他敢不愿意？ 那几个黄毛被揍得爬不起来，吓都要吓死了，谁也没顾得上跟他联系，林沿现在并不知道人已经被救走了。 “陶池，你死了这条心吧，我只要陶荇，你下跪干嘛，你就是把头磕破也没用，给我滚远点，别挡道。” 这之后，再没说话声了，听脚步声渐远，想来那个林沿已经走了。 地下，白骨们寂静无声。 半晌后，他们小心翼翼对鹤林道：“鹤先生，你没事吧？” 鹤林眼中火焰黯然：“没事。” 小南愤道：“这个陶荇，前脚刚跟你结婚，后脚就要和别人商议婚事了？” “那他这不算犯法吗，重婚罪啊。” “跟鬼结的冥婚，在阳间能算数吗？” “这……鹤先生，总之你不要难过，也许有误会呢，这只是那个林什么的一面之词。” “可是人在他家里，总是事实啊，陶先生干嘛要去找他啊？” “这……” 身边七嘴八舌，鹤林没有听太清楚，他若被夺魂魄般，一步步走向前。 随后，他伸手，按在那封闭的洞口处。 “鹤先生，你在做什么？”周边小声问。 “我……我想出去。”他呢喃道。 “你想通了，不留下了？”小南问着，又一想，“不对，你说的是，你要到人间去？那通道不是只能走人，不能走鬼吗？” 鹤林的思绪混沌：“这个林沿，应该是我的亲人。” “什么？” “我的坟墓是陵园的阴气汇聚地，经过各种天时地利的巧合，在旁边形成两界相连的通道，这通道跟天象机缘有关，也跟我的坟墓有关，就在方才，林沿的血落到我墓碑上，我忽然感觉，通道开启了，我想，是林沿跟我有血脉之亲，以至连通两边，这次开启，也是一个机缘，我觉得我们能出去。” 白骨们惊愕：“真的吗？” “我不确定，试试看吧。”鹤林手掌在岩壁上浮动，那凹凸的墙面上，浮现有道道血痕，如蛛丝一般覆满墙壁。 “真的可以。”鹤林看着血丝道，“林沿是跟我血脉相连，也正因为如此，我们能够听见他说话。” 后面骨又吃惊：“难道说，那个林沿，是鹤先生你的儿子？” 鹤林：“……” “父子同时看上一个人，哇，够狗血。” 鹤林：“……” “我应该……没有儿子吧。”鹤林收了手掌，红色蛛丝散去，洞口岩壁徐徐透明，自内可见通往外界的台阶。 第一次不在半夜开启，现在，是傍晚时分。 夕阳照进洞内，兴许空气里弥漫着水汽，在那台阶上，凝成一道小小的彩虹。 白骨们看得入迷，露出会心的笑。 日光之下，也形成了一个阶梯，这便是日光阶梯吧。 而鹤林又犹豫起来：“我……该不该出去？” “去啊，去找陶荇这个负心汉问清楚。”小南道，说罢，顿了下，“那个，就算有误会，出去也没什么啊，你不想他吗，多见一面不好吗？” 鹤林看着阶梯，深吸一口气，双手在胸前攥紧。 白骨们问：“我们也能出去，是吗？” 第144章 鹤林回神，郑重道：“这个通道，我们都可以出去，但是，你们离开我的空间，就回不来了，大概……直接从人间去往转生之路了。” “我们能在人间停留多久？” “一个晚上，到明天天亮前会消失。” 白骨们思量一番：“那我们……一起去人间看看，直接从人间走吧，之前不奢望，但眼下有个能去人间的机会，又想去看一看留念的人。” 鹤林淡淡一笑。 “哦，不过，鹤先生，我们会先陪你去那个林家，给你撑腰，等你的事情解决了，我们再去各自想去的地方。” “对，我们去给你撑腰。”白骨们义愤填膺。 鹤林沉寂片刻，点头：“谢谢你们。” 一群白骨们踏上阶梯，钻出洞口。 长埋于地多少年，突然，重见天日。 只是……日光不同于月光，无法让他们拥有肉身。 于是，如霞如火的夕阳下，荒废陵园里，歪歪斜斜走着数架白骨。 还好，陵园荒废了，监控坏的差不多，林沿和陶池也都走了，没人看到他们。 但是此时往外走，势必要引起慌乱。 “我看，我们还是等天黑，月亮出来了再走吧。”小东提议。 鹤林点头：“我也这么想。” “那咱们先歇歇吧。”白骨们随处看着，有骨凑近旁边的墓碑，“鹤先生，你的本名叫林鹤卿啊。” 鹤林没看自己的墓碑，只淡淡点头：“哦。” 白骨们转悠着，有的去找自己的坟墓，有的四处闲逛。 晚风轻拂杂草，夕阳投下细长的影。 至夕阳西下，斜月渐升，白骨们生出血肉，面色比正常人苍白些许，他们陆续朝大门汇聚。 倘若有人看见，或许，这夜晚陵园，游走的苍白人影，比白骨更显可怖。 “鹤先生，你知道林家怎么走吗？” “我能感应到林沿的血气。”鹤林说。 于是众鬼们飘然而起，随风前行。 鬼魅，自是能游荡世间，漂浮而去，不需要步行。 第057章 墓地白骨（13） 明月轻悬。 陶荇在林家呆了半个下午。 林沿早就从陵园离开, 但是一路上没少折腾，一开始，陶池追上他, 一直纠缠, 他喊人把陶池揍了一顿，但被路过的巡警碰到，将两人带去问话，出来后车子不小心和别车擦碰，他甩钱给对方，对方不愿意，一定要他道歉，僵持很久，直到道歉了事。 他一直没回, 正好, 陶荇有时间办点别的事儿。 林沿一心想着陶荇会答应婚事，让人客气接待着，眼下，他在偌大别墅的一楼客厅里晃悠着，负手看墙上照片。 都是林沿和父母的相片，生意人，不管家庭是否真和睦，对外都会营造出美满氛围, 是以，林家在会客厅以及商务车上都有家庭合照。 不过, 也正是因为这些相片, 让陶荇猜测，林家与鹤林, 有关系。 近亲之间总有些相像之处，看林沿不觉得，看林父的模样，与鹤林眉眼间的相似十分明显。 恰巧也都姓林，按照年龄算，陶荇大胆揣摩，鹤林和林父是兄弟。 鹤林死的时候林沿还没出生，这小少爷可能不知道以前的事儿，但林父想必很清楚。 有人过来倒茶，出去前，小心提醒：“陶先生，您面前那茶具是老爷专用，不让人碰的。” “哦。”陶荇望着面前书桌上一套精美紫砂茶具，“知道了。” 随后，伸手点在茶盖上，召唤系统：“我要购买记忆追踪技能，追踪林父记忆。” 系统：“林父？” “对。” “好的，宿主，请你闭上眼。” 睁开眼时，天色已黑。 门外有急促脚步声。 陶荇在书桌前静立良久，回头，见林沿快跑几步过来：“你是不是想通了？” 陶荇没心情跟他废话，伸出三根手指：“第一，还我姥姥的镯子，第二，不要再骚扰我和我家人。” 林小少爷一愣：“你是来和我说这个的？” “是。” 林沿怔了怔，忽然噗嗤一笑，坐到沙发上翘起二郎腿：“陶荇，你没搞清楚吧，你的姥姥可在我手上，敢惹我，小心老人家身体吃不消啊。” “看来，你的人被打怕了，还没告诉你。”陶荇冷道。 林沿笑意僵住，连忙拨通电话，那边好一会儿才接通：“林少爷，人早就被救走了，那个人好厉害的，我们哪敢说啊……” 那边话没说完就挂掉了电话，只余滴滴声，林沿面色惊变，底气尽失，迟疑一番，又梗着脖子道：“那又怎样，这是我家，你这样跟我说话，就不怕进的来，出不去吗？” “我敢来，就不怕。” “你……”林沿捏捏手，一时恼怒，便打电话喊人，“好，我倒要看看，等下你是不是还这么嚣张！” 电话放下，忽有十数个保镖推门而入。 林小少爷得意扬手：“都给我上。” 陶荇冷笑一声，松一松衣领。 砰砰，哗啦……哎呦痛呼之声此起彼伏，速度之快，力道之大，令人眼花缭乱，根本躲闪不及，一排保镖还没怎么看清楚，已经全然倒地，痛呼不起。 林沿惊愕，不自觉起身，不知是想冲过来还是想跑，而忽地后背受力，他骤然趴倒，被一个椅子压在下面，四条椅子腿将他钳制得死死，无法动弹，而有人踩在椅子之上，正俯身看来。 第145章 林沿瑟瑟发抖，不是没领教过陶荇身手，可是，他明显感觉，这位今天下手狠戾，不给还手时机，甚至连说一句话的机会都没有。 “镯子还我。”身后人道。 声音也比之前凌厉许多，那流露出的压迫之感，让人不寒而栗。 林沿颤颤巍巍说：“在我上衣口袋里。” 椅子一动，林沿没明白怎么回事就被翻了个身，又觉胸口处有什么一闪而过，椅子重新压下来，等他回过神，那个镯子已经在陶荇手上。 陶荇把镯子收好，单脚踩住椅子，凛然目光看过来：“我已经跟你讲得很清楚，今天再讲一遍，婚事我不同意，与陶家联姻之事，你去找陶家，别来找我！” “我……我真很喜欢你……” “我不喜欢你。”陶荇直截了当，“我有恋人。” 林沿心里一咯噔，要在平时他必然会跳起来质问那人是谁，但现在他被人钳制在椅子腿下面，不敢有嚣张气焰，只敢问一句：“难道我不如那个人吗？” “不需要比较。”陶荇将凳子一踢，“你再来纠缠，就试试看！” 林沿被那咣当声吓了一跳：“好好，我不找你了。” 陶荇微眯眼。 “真的，我怕了你了。”林小少爷说的是真心话，威逼利诱都没用，打也打不过，还能有什么办法，“我真不敢找你了。” 陶荇没松脚：“第三。” “啊，还有第三？”林沿一想，哦，对了，他刚才是伸出三根手指来着，“是什么？” “我要见你爸。” “什么？”林沿糊涂，“他在另外的别墅，你见他干嘛啊，你又不愿意跟我结婚，还见什么家长啊……” “少废话，打电话叫他来。”椅子又是咣当一下。 林沿不敢不听：“好，好。” 陶荇松脚，椅子往旁边一勾，双手抱臂靠坐在其上，那地上的人颤巍着起身，拨通电话。 随后，就小心翼翼蹲在旁边，一起等人来。 夜风晃动庭院外的草木，在玻璃窗投下黑影，别墅里做事儿的人在自家少爷被揍时，就已经都缩在门边没人敢动了，现下，那院子大门被风吹得晃来晃去，却无人去关。 灯光莫名地嗤嗤作响，若漏电一般，忽明忽暗。 几道身影徐徐而来，悄无声息，等门口的人看到时，他们已到了厅外。 他们挺有礼貌，对着那些人道：“我们来找陶荇。” 门口的人眼睛发直，伸手往里指。 身影们从门外走进，明亮灯光将他们的脸照得更为苍白。 他们本来带着愤怒，要替鹤林打抱不平，然而，望见靠坐在椅上的陶荇和蹲在旁边鼻青脸肿的年轻人，画面跟想象中有点差别。 椅子上的人也正看过来。 第一眼看见鹤林，那眸中不自禁透出几分怜爱，片刻后，才回神，惊异道：“你们……” “我们来看你。”鹤林很羞愧，“打扰你了吧？” “那倒没有，但是你们……” 小南接话：“遇到一个机缘，就出来了，我们还以为你要跟人商议婚事。” “婚事？”陶荇往身边一瞪，“有吗？” 一个眼神把林沿吓一跳，往旁边挪了点：“没有没有，他是来警告我不许再纠缠的。” 鹤林更是羞愧：“你忙，我们先走了。” 陶荇起身拉住他，也就才一天没见，但他好似朝思暮想，分外亲昵，不顾众人在场，将鹤林拢在怀中，手指插/入他后脑勺的发中，贴着他的脸道：“你要走？” 鹤林很不好意思，红着脸抬手推了他一下：“我在这里干什么？” 小南想到什么，低声说：“鹤先生，不是说这家人跟你是亲戚吗，你不要多看看？” “不用了，时间已经过去很久了。”鹤林的视线在林沿面上扫过，“我既不打算记起生前事，也就没必要叙旧。” 众鬼们无声叹气，是啊，过去这么久了，这个什么林少爷，见到鹤先生没一点反应，他压根不认识这位亲人。 那他大概也不会是鹤先生的儿子。 “行，那既然是误会，没什么事儿，我们走吧？”众鬼们道。 鹤林点头。 陶荇道：“我跟你们一起。” 还没等到林父过来，他思量片刻，折返回来，瞥过那套紫砂壶茶具，轻蔑一笑，又转身追上鹤林。 林沿颤颤在身后问：“这个就是你的恋人吗？” 陶荇没回话，已走出门外。 大门之外，植被葱郁。 独栋的别墅隔很远才会有一家，绿化是做得好，但在夜晚，便透出几分阴森之感。 走出来的鹤林脚步放缓，在那树影之中，回头看向别墅。 “到底还是有些不舍吧。”众鬼们惋惜，“鹤先生……” “我没事。”鹤林道，“你们不是要去见亲人们吗，都去吧，那么，就此告别了。” 群鬼们沉寂片刻，点头，再跟他二人告别，便各自游荡而去。 等他们的身影看不见，鹤林笑道：“在天亮时，他们便会去转生了。” 陶荇正盯着他看：“嗯。”而后问，“你呢？” “我……也该回去了。” “我和你一起去。” “通道这次开启，只能走鬼，不能走人。”鹤林淡淡一笑。 第146章 陶荇道：“那我送你。” 鹤林没说什么，与身边人相牵，慢慢往前走。 刚走出别墅区，他脚步一顿，抬头看去。 “怎么了？”陶荇问。 “小才……又回来了。”鹤林满面疑惑。 说话间，一辆车刚好停在他们面前，从里下来几人。 陶荇惊愕看着其中一人：“姥姥？” 老妇人快走几步拉他的手：“你来这么久了，我实在是担心你，叫他们陪我来看看。” “这……” “我不是瞎折腾啊，我知道就算你真有事儿，我来了也只是添乱，可……”姥姥说，“小黄今晚特别闹腾，一直叫，还拿爪子挠门，我心里真的很不安。” 陶荇低头，见小黄从车里跳下来，原地打转好几圈后，突然朝着树荫狂叫。 树荫后，走出一个穿病号服的小孩，向陶荇和鹤林笑笑，然后抱起小狗：“小才！” 小狗呜咽一声，额头贴在男孩脸颊。 男孩流下两行泪，小狗也流了两行泪。 姥姥讶异：“啊，小黄认识他啊，小荇你在哪捡的狗，这才是它主人吧，怪不得它今晚这么躁动，它感应到主人了，虚惊一场。”老人拍拍心口，走上前，“孩子，那这狗就还给你吧，我们以为它是流浪狗才带回家的。” 小男孩抬眼，眸中一哀：“还是你们帮我养吧。” “怎么……”姥姥还想说话，陶荇轻声打断，“好，我会把它养好。” 男孩道了好几声谢，紧紧搂着小狗。 陶荇颔首，看身边人：“鹤林？” 鹤林倏然抬眼，浮起僵硬笑意：“怎么了？” “我们……走吗？”陶荇把那微颤的手攥紧。 “走。” “好。”陶荇向开车的人道，“谢谢你们，烦请帮把我姥姥送回去。” “客气什么，都是邻居。” 陶荇又向男孩道：“小狗就由你送回？” 男孩应允：“必须的。” 老妇人发现什么，扶扶眼镜，挡在陶荇面前：“小荇，这位是……” 陶荇便将手一扬：“我男友。” “哈？”姥姥的目光立刻落在鹤林身上，“哎呀，谈对象了怎么也没说一声啊，你好啊，我是小荇的姥姥。” 鹤林连忙点头：“你好，你好。”饶是死了多年的鬼，见到恋人的家长，还是会紧张。 姥姥笑道：“不客气，你们俩要约会吧，我懂，好，我走我走。” 他再看鹤林：“这个小伙子我一看就很喜欢，比那个林家少爷好。” 道路上，刚刚跑过来的林沿听到此话，脚步一顿。 刚才在屋里他问来的人是不是陶荇恋人，陶荇没回话，他不死心，要跑出来看看。 虽然已经被揍服了，可林少爷就是想跟“情敌”比一下，看看自己哪里不好。 谁知，刚一走到，就听见这话。 林少爷还没比就被否定了，偏偏不敢上前，只好在后面看鹤林，方才厅内没仔细看，等意识到他是陶荇恋人，想打量时，人已经走了。 此下，林沿在昏暗路灯旁，看着那树荫下穿中山装的男人，路灯泛白，树影斑驳，没什么色彩，只有白灯与黑影，以至于树下人也落进黑白之中。 而在这黑白交汇中，林沿莫名觉得，那张脸有点熟悉，就好像才在哪里见过一样。 他没想出来，眼见那群人已散去，陶荇的姥姥坐车离开，抱狗的小男孩不知所踪，陶荇二人牵着手走在道路上，越行越远，消失在视线里。 有车鸣笛，林沿回神。 那车子驶近，下来一个五十多岁的男人：“臭小子大半夜叫我过来干嘛？” 来人正是林父。 林沿的眼被车灯晃了下，闭了会儿才睁开，望着父亲的眉眼：“不是我，是有人……” 他的话语顿止，面色苍白。 他想起了刚才的熟悉感是从何而来。 今天下午他在陵园，围着个洒落玫瑰花瓣的墓碑转了好几圈，在碑边羞辱了陶池一顿，血还流到墓碑上。 那时不经意，却也瞥见了墓碑上的遗照。 在厅内初次见到尚没看出什么，当在黑白交错的树荫下，就隐约觉到熟悉，而现在，看到父亲，他忽然想起来了。 那个人，明明就跟墓碑上的相片一模一样！ 而且，那眉眼，其实跟他父亲……有几分相似，他正是看见父亲，才想起来。 他的脑容量想不透什么，只回忆墓碑上的名字，喃喃问父亲：“爸，你知道……林鹤卿吗？” 林父面色陡然一变，掌中手机掉落。 幽暗道路上，牵手的两人感觉到车光，回头看了眼。 已经离得远，看不见车上下来的人。 鹤林淡淡一笑：“走吧。” 陶荇打量他几眼，拉他手往前指：“今晚的月光很美。” “是啊。” “看，那颗星星很亮。” “是啊，真的很亮啊。” “哇，这里有一大片花哦。”陶荇俯身闻花。 “好美。” “林鹤卿。” “嗯？” 说话声忽然止息。 鹤林的笑意僵住。 陶荇起身：“你从来都没忘记自己是谁，你一直知道生前事，一直记得自己的名字。” 第147章 鹤林动了动嘴，却什么也没说，那僵硬的笑意消失，他抽出手，缓缓垂头。 陶荇继续：“你也没有解开禁咒，白骨们根本走不了，你放他们来人间，为了让他们吞噬亲人魂灵，化为恶鬼，你要从中汲取能量，他们在天明时不会去往转生之路，而是，灰飞烟灭。” 那垂眸的人又抬眼，脸色比在地下更加苍白。 陶荇轻抚他的脸：“汲取恶鬼能量，你会变厉鬼，或者，你本来的计划，就想变成厉鬼？” 鹤林轻捏手。 陶荇温声道：“厉鬼失神智，祸人间，必受天地所诛。”他语气中没半分质疑，只是柔声阐述这件事，“你执念未解，是死于非命，我陪你复仇，可是，陵园众鬼，以及他们的亲人，是无辜的，放过他们，好吗？” 第058章 墓地白骨（14） 鹤林怔怔看眼前人。 陶荇温和一笑：“抱歉, 我在陵园做过一些手脚，干扰了你的能量，今天被你放出来的鬼们, 不会去吞噬亲人魂灵, 不会变恶鬼。” 鹤林苍白的唇微颤，许久后，道：“我原也没想让他们化恶鬼。” 原本，白骨们长困于地下，能量源源不断被吸取过来，只要吸取够多，他就有机会变厉鬼。 变成厉鬼，有能力去往人间，亦有能力复仇。 只是, 因为一只守在陵园四年的小狗, 让小才恢复记忆，随后，引起众骨觉醒，他险些被撕咬而灭，汲取多年的能量，一朝损耗。 是的，他骗了大家，他没有解开禁咒。 那些从墙面穿出去的, 并没有走向转生之路，只是被困在空间夹缝中, 走不了, 依然为他提供着能量。 但能量损耗，想化为厉鬼又需要等待许久。 当林沿的血无意中流往墓碑, 打开两界通道，他忽然找到了捷径。 他们能到人间了。 有他的禁咒，到人间的鬼，触碰牵挂之人，便会丧失神智，吞噬他们魂灵，被吞噬魂灵者，无魂无魄，变为活死人，而吞魂之鬼变为恶鬼，能量倍增，那么，他能够汲取的能量也会倍增。 如此，今晚他就能化厉鬼。 寻常恶鬼除了真心牵挂之人，无法伤害其他人，顶多显显形吓一吓，有的人还不一定被吓到。 只有厉鬼，才可以吞噬掉任何人的魂灵。 在刚刚，小才和小狗相见，本来应该出现小才神智失常吞噬小狗魂灵的画面，可是，没有，他们很亲密。 鹤林意识到，他的计划失败了。 今晚出来的鬼们，并没有吞噬他们的牵挂之人，不会变成恶鬼，不会给他提供能量了。 他变不了厉鬼，无法复仇。 那时，心中骤起轩然大波，身躯忍不住颤抖。 身边人攥紧他的手，问他走吗。 他回神，既然无法复仇，只好先行离去，回去慢慢等待能量汲取，好歹空间夹缝里还有很多鬼。 只是这几个跑来人间的，自是回不去了，不变恶鬼，也会变孤魂野鬼，一样迷失心智，多数的下场，是被修邪术的人拿去历练。 到底还是害了他们。 现下才知，身边人早就看出他的意图，不需要问他如何知晓，也不用问他如何干扰了能量，一个能跌入通道的活人，能将白骨们折损的骨头恢复，自然有过人之处。 鹤林的愧疚在很多年前决定困住众鬼时就用完了。 但眼下，图谋被心上人一览无遗，还是涌上了强烈的羞愧和愤恨。 羞愧事情在心上人面上败露，愤恨往后无机会手刃仇人。 苍白的面容几分哀戚，他的身躯又微微颤。 温暖双手覆在他双肩，他抬眼，对上温和笑意。 陶荇道：“我刚刚说，我帮你复仇。” 鹤林眸中微闪，半晌后，轻咬嘴唇：“我是被害死的。” 陶荇闭了闭眼：“我知道。” 鹤林按住他的手，贪念掌心温暖，回头看来时道路。 陶荇道：“我真的知道，你受过许多苦。” 在追踪林父的记忆里，他全都看见了。 即便不看，也不难猜，害死鹤林的就是林父。 林沿的父亲，本名林凤文。 鹤林是林父的亲弟弟。 即便死的早，也不该彻底消失痕迹，但那林沿从没听过这个叔叔的名字，也不知道自己有过一个叔叔，因为林凤文心虚，不敢提。 陶荇牵住鹤林的手，循着他的目光，也看向来时路。 那个年代，林家父亲有一份稳定又十分体面的工作，日子本来不错，只是自鹤林出生，就变了。 父亲因为他的出生，丢了工作。 家中境遇一落千丈，鹤林成了出气筒，“打骂”，“偏心”说来简单的词语，对一个孩子来说，却是不可磨灭的伤痕。 也许，父亲崩溃的不只是生活拮据，还有从体面的人上人一落千丈的反差，他固守的是那偏执的自尊心。 陶荇看的是林凤文的记忆。 “弟弟怎么又在哭，烦死了，你们能不能把他抱远点？” 随后，就有一双成人的脚将那个还只会爬的小孩踹到床下，小孩哇哇大哭，床上的人更暴怒，下床提着小孩胳膊，丢到黑暗的杂货屋里，门一关一锁，挡住撕心裂肺的哭声以及拼命扒拉门锁的声音。 在黑暗房间里，伸手不见五指，一个孩童会是怎样的惊吓害怕，这个视角无从知晓，只能看到，那小孩在杂货屋里哭到没力睡着，又因为肚子饿，捡到什么都往嘴里塞。 第148章 小孩长大一点后，很会察言观色，积极帮着家里干活，脾气也好，多数时候淡淡的笑，谁说他都不生气，这个时候，他挨的打骂总算少了，也勉强能吃饱饭，日子似乎平静下来。 他们都要上学，上学后，林凤文心里逐渐不平。 因为弟弟成绩非常好，在学校出尽风头。 他开始找茬，而父母总是会向着他的，于是就更肆无忌惮，把尿撒到弟弟头上，父母也不会怪一句。 到林凤文上高中后，没闲心去欺负弟弟，他的生活圈子有很大变化，他有一帮狐朋狗友，有隔三差五就更换的女朋友。 比他小两岁的林鹤卿这时候在读初中，自初中起，他就选择住校，并在食堂做事赚取日常开销费用，他干活勤快，人缘很好，成绩优异，市区重点高中早就向他抛来橄榄枝，说只要他考过去了，就减免一切费用。 在他初三这一年，夏天的晚上，那晚天气异常炎热，屋里的吊扇咯吱咯吱，吹来阵阵热风。 林凤文狼狈回家，捂着一脸血迹，惊恐向父母道：“我，我把人砍了。” 父母脸色倏然惨白。 事件始末很简单，小混混打群架，打急眼了就动刀子，只是人家都不敢真下手，林凤文自小在家里说一不二，胆大包天，他真砍下去了。 对方家里也是混的，不报警，只拿刀找上门。 他砍断了人家一条胳膊，人家也要砍断他一条胳膊。 一家人连跪带求，赔了许多钱，对方不依不饶，说那也得砍掉一只手，再没得商量。 父母惶恐磕头，忽然道：“你们认错人了，砍你家孩子的，其实……其实是弟弟，他们俩很像，弟弟犯错跑了，哥哥爱护弟弟，想替弟弟顶罪，可是，手心手背都是肉啊，谁犯的错，该由谁承担，你们等着，我这就去把弟弟叫回来，等着啊……” 林凤文惶然，混混沌沌地点头：“对，可以这样。” 他犯了错，可以让弟弟顶替。 林鹤卿被从学校叫回家时，还是懵的。 兄弟俩是像，只差两岁，身高也没多大差别，林凤文砍人的时候戴了个口罩，唯露眉眼，那个被砍的小混混一时间也分不清是谁了，而林家父母一再声称是弟弟做的，他们信了，反正都是一家的，为了出口气，找谁都一样。 林鹤卿右手被死死压在桌上，他到底还是半不大的孩子，看那明晃晃的刀，吓得声嘶力竭地哭：“你们为什么要这样对我，不要，不要……” 那哭声太惨烈，对方都忍不住生了恻隐之心。 寒光一闪，砍刀落下，没有断他整个手，砍掉了他两根手指。 血从桌上流淌至地，如一小汪血色瀑布，林鹤卿抱着手在地上打滚，血迹沾染在衣上脸上。 恢复体力后，林鹤卿离开了家。 手受伤期间，正是中考时期，他错过了，与高中无缘。 那之后他再没回林家。 追踪的是林凤文的记忆，看不到鹤林离家之后的生活，但能从林家人的言谈中知晓一些。 听他们说，他出去做工了，因为年龄小，正规厂子不要，去的私人厂子，压榨严重，但他一直在干。 过了两三年，又从他们嘴里听到，鹤林在外面混好了，自己办了个小公司，当老板了。 这家人喜不自胜，大包小包前去投奔。 透过林凤文的视角，陶荇看到了这个时候的鹤林。 刚满十八岁，又长高了些，瘦瘦的，比上学时黑了点，坐在一个不算大的办公室里写着什么。 他现在写字用的是左手，眉眼中坚韧又恬淡，还有少年人独有的意气风发。 陶荇特地放大视野看，见他在写数学题，旁边摆放着一排高考参考书。 林家三人一进门，桌前人的恬淡消失了：“你们来干什么？” 父母笑呵呵地说，来探望啊，一家人难道不该常来往吗，不然会被别人说不孝顺的…… 鹤林靠坐椅上，淡淡一笑：“不孝就不孝，我什么都不会给你们，我的公司也不欢迎你们，滚吧。” 三人一愣，不敢多纠缠，这一趟什么也没得到，灰头土脸的回家了。 这之后，追踪的记忆里又看不到鹤林，但是陶荇看到了林家一地鸡毛的生活，林凤文没考上大学，在家啃老，夜里打游戏，白天睡觉，没钱了伸手找父母要，父母天天吵架，时常大打出手。 这样的生活持续两年。 这一日，八月底，又是一个夏夜。 林凤文再一次慌里慌张跑回家，紧张关门：“我……我欠了高利贷，他们要把我丢水塘里喂鱼，快给我钱啊，给我钱啊。” 门外响起砰砰敲门声，有红色油漆从门缝流进来。 这一回，父母也崩溃了，怒把林凤文一踹：“我们哪里还有钱啊，你死了算了，生你这个儿子干什么啊！” “砰”一声，那门被踢开，林凤文惶恐，慌忙从窗上翻出去逃跑了。 几天后的一个午后，陶荇又从视线里看到了鹤林。 是见过很多次的熟悉形象，那带着白鹤图纹的中山装，扣子扣到最上，肌肤白皙，眉目温和。 可是…… 这也是，他死的时候穿的那身。 这一年，他正好二十岁。 他是二十岁死的。 他的胳膊下夹着一个文件袋，手中一个信件。 第149章 信件封面：xx大学录取通知书。 当年没能上高中，是他一直的遗憾，这几年，他一边赚钱，一边自学，以社会人身份参加高考，并且考上了梦想中的大学。 今天，他穿上得体的着装，拿着通知书，本要出发去学校报到。 可是，陶荇知道，他没能去报到，他的生命永远停留在了这一天。 这一天，林凤文冲进办公室找他要钱，他不给，林凤文死缠烂打着不肯走。 午后炎热，工人多回去休息，值班的几个也在午休，没人听到这里的争吵。 林鹤卿赶不走人，就转身拨打电话：“你不走，我叫保安来。” 身后，林凤文双眼赤红，望着桌上有个锤子和几根钉，不由捏紧手。 鹤林的电话没有拨出去。 一根如手指般长的钉狠狠楔入他的后脑勺。 他趴倒在桌上，电话自手中脱落，垂下长长的线，一晃一晃，听筒里传来滴滴声。 他回头去抓凶手的衣服，那锤子举起，又一次砸下，将钉子全部锤进他的头颅。 抬起的手松落，他瞪大眼倒地。 文件散开，录取通知书飘飘悠悠盖到他脸上，几张一寸照片撒在旁边，被血浸透。 林凤文气焰消下去，慌了。 他发着抖跑出来，大口喘气，四下无人，他快步跑到水井边，把锤子扔进去，然后回头看着屋里的尸体，把一些文件搭上去，掏出打火机，点着。 这场火将鹤林的尸体烧成焦尸，目击者只有林凤文，他说自己也险些被烧死。 起火原因不明，众说纷纭中，园区负责人引咎说，可能是屋顶的电路没搭好，暴晒起火了。 后来，凶手不但逍遥法外，还接手了鹤林的公司。 他说要给弟弟厚葬，叫不明真相的旁人看出了几分兄弟情深，接手的公司员工也对他客气尊重。 于是演戏要演到底，北山陵园当时是富人去的地方，他有钱了，给弟弟买个最好的位置，卖墓地的说，陵园正中间，是风水宝地。 管他什么风水不风水，但既然说是最好的地儿，那就买。 墓碑拓印，林鹤卿，生于1972，死于1992。 署名……心虚的人不敢署名，他是凶手，就算不信鬼神，到底也不敢和亲手杀死的人名字放在一个碑上。 事情并没有瞒过父母，但父母选择帮着隐瞒下来，他们也不敢署名。 于是，就立个没有署名的碑文，这个人，来林家一趟，死后，就算他跟林家再没关系。 下葬立碑，鹤林二十年人生，归于尘土。 魂识落于地下，对于人间事便再也不清楚了，他的记忆到此为止。 手被身边人牵紧。 陶荇说：“你要知道你死之后的事吗？” 鹤林咬牙：“还用说吗，我创立的品牌，研发的技术，都成了林凤文如今的家业，他的富贵，是踩在我的尸骨上的，我死去多年，他却过得这么好。” 陶荇揽住他：“那你父母呢，你想知道吗？” 鹤林眼中绯红：“他们想必也过得不错。” “不见得。”陶荇道。 林凤文接手鹤林的公司，赶上好时代，发家了，但并没有给他父母的生活带来好转，他本来就是个骄纵惯了的人，有钱只管自己花，哪里会想到父母，父母去投奔过几次，都被他羞辱回来。 后来，母亲重病，便又去找他，他勉强给母亲安排住院，交付了医药费，便不再管，父亲在病床前照顾几天后，不胜其烦，将人丢医院里自己回家了。 母亲因此病故。 之后某天，林凤文在生意上做的一些投机取巧的勾当被查出，他思来想去，动用一些门路，将职权责任推到父亲身上，自己“大义灭亲”，主动举报，还得到了奖励。 父亲被拘留放出后，身体每况愈下，不久离世。 这大抵就是“福报”，这对父母教会了儿子自私自利，推诿责任，最终也反噬到自己身上。 父母死后葬在老家，不在这座城市，如今不知骨灰是否还在。 陶荇将这些话一一道来。 鹤林微微一笑：“他们过得不好，我就放心了，可惜，害死我的那个人，还活的好好的，我本来以为，今天可以让他偿命的。” 陶荇道：“你若变厉鬼，食人后也会烟消云散，搭上自己不是太不划算了吗？” “那我还能怎么办？”鹤林道，“我没法触碰他，寻常的鬼伤害不了人类。” 陶荇往前一步，望那道路：“他会过来的，不用触碰他，照样叫他尸骨无存。” 说罢回头：“我会让你亲自复仇。” 第059章 墓地白骨（15） 林家别墅, 林凤文听到儿子念起那个遥远的名字，面色大变。 他心神不宁走进屋内：“你怎么知道这个名字？” 林沿：“今天去陵园看到了。” 原来是在陵园看见的，林凤文稍许安心：“你去那干嘛？” “办一点事儿。”林沿却惊恐万分, “爸, 我好像……看到了那个人，今天来咱们家了。” “谁啊。”林凤文把捡起的手机擦一擦。 “林鹤卿啊。” 拿手机的手一抖。 “真的，他就跟遗像上一模一样，穿着中山装，还……还跟爸你长得有点像。” 第150章 那手机咚一下又掉落，林凤文倏然起身。 顿了半晌，他压住狂跳的心：“胡说，你看错了吧，就算……像又怎样, 长得像的人多得是。” 林沿不太确定, 也许真的只是一个有些相似的人吧，但他就是觉得害怕：“那个人的脸很苍白，右手手指是断的。”那时候，那个人抬手拉陶荇，他看见了。 林凤文惶然惊愕，瘫坐在沙发上，双唇颤抖：“一定是有人恶作剧，你不要相信。” “什么恶作剧？”林沿问, “相信什么？” “没什么，什么也没有, 总之, 让我知道是谁搞这种把戏，我一定将他碎尸万段。”林凤文咬着牙, 手在沙发上乱摸，有什么硌在他身下，“没什么事儿了，赶紧上去休息，我也要回了，明天还要开会。” 摸到一个手柄，举在眼前看：“什么东西？”话毕，他忽然瞪大眼睛。 那是一个锤子。 锈迹斑斑，□□透的血侵染，铁色锤子变为深红。 “啊！”他猛地一丢，赫然起身。 丢掉的锤子抛起弧度，扬起几个纸片，林凤文看清了，那是几张一寸照片。 薄薄纸张被被血浸出不同纹理，以至于那相片上的人透出几分诡异的变形。 相片幽幽飘落，三十多年未见的眉眼，在晕染的血迹下，面目被血痕撕裂，而那微扬嘴唇，仿佛正对他笑。 林凤文猛地后退，一屁股坐在地上。 “爸，你怎么了？” 林凤文听不见旁人的话，脑中若有洪钟剧烈撞击，怎么会，怎么会出现？ 相片明明跟随尸体烧了，锤子明明丢进井里，那井早都封住了。 “不对，一定有人恶作剧，一定是的。”他面无血色，一把抓住儿子，“今天有谁来过这里？” 林沿被父亲吓到：“陶……陶荇，哦，我说那个奇怪的人，就是他男友。” “把他叫过来，快……”林凤文爬起来，“不，他知道我的一切，不要叫他来，把他电话给我，我去找他，快！” “好，好。”林沿惊惧，忙把电话发给父亲，“到底怎么了？” 林凤文推开儿子，忙不迭开车，拨通电话：“你到底是谁，你想干什么？” 郊外道路，陶荇接起电话：“你又是谁，什么意思？” “不要装糊涂，你在我家里放那些东西，你有什么企图？”林凤文大口喘气，“不说也没关系，凭我公司的技术，定位到你太容易了。” “哦？” “你给我等着，等着！”林凤文开启定位系统，眼中赤红，踩下油门。 陶荇放下电话，回头笑：“他很快就到了。” 记忆追踪技能里可以拿出实物，但无法干扰事情发展，在林家，追踪林凤文记忆时，陶荇知晓他是凶手，从那记忆里把作案凶器拿了出来。 不知道鹤林今日会出现，他原本计划，让林凤文绳之以法。 但鹤林现身，又让他觉得，有些人，不配死得太轻松。 他拉鹤林站在山路边，往下看：“如果让他摔下去，四分五裂而死，怎么样？” 鹤林：“不怎样。” “嗯，你曾被大火所烧，那么，临死前，让他也被火烧一遍。” 鹤林闭了闭眼：“还是不怎样。” “我知道。”陶荇勾起一根铁棍，那铁棍落进悬崖，斜斜插入岩石峭壁中，“你是头颅被刺入钉子而亡，那么，让他死前，头脑被铁棍刺穿，怎样？” 鹤林：“差不多。” “还差一点。”陶荇又踢下去几个铁片：“你的手指曾因他而断，那么，就砍他两条胳膊。” 铁片铮铮刺入峭壁。 暗夜风声呜咽。 林凤文驱车行至山路，四野无人，他再拨通陶荇的电话：“我到了，你在哪儿。” 电话里嗤嗤拉拉，对方接了，但信号不好，听不清楚。 “不要耍花招，我定位到你就离我一百米。”林凤文打开远光灯。 灯光照在前方，突然，道路上凭空出现一个人。 林凤文猛踩刹车，刚要说你找死，而待看见那人，脸色诧然惨白。 那熟悉的身形，印象深刻的着装，过分苍白却又熟悉的眉眼。 “林……林鹤卿……”林凤文眼睛发直。 车前的人勾嘴一笑，血从嘴角眼角溢出，在苍白如纸的面上留下道道血痕，恰如那几张带血的相片。 “不，不会，你……”林凤文瑟瑟发抖，“不会，这世上没有鬼，不可能。” 风声呼啸，他揉揉眼，再抬头。 人脸仍朝他笑，那头颅也汩汩冒着血，眨眼间，将衣上的鹤纹染透，半身浸润在血色中的人，嘴角微浮，一步步向后退。 “啊……”夜中响起人的惊叫，林凤文再也控制不住，“鬼，有鬼……” 他惊慌失措，精神崩溃大乱，猛踩油门往前冲去。 后退的鬼不慌不忙，幽幽地笑，退到悬崖岩石上，缓缓往后歪去，身形消失，唯有笑声在风里浮荡。 “我撞死你，我撞死你！”林凤文已没有神智，红着眼，猛然往前一冲。 车子悬空而起，他冲到了悬崖。 “啊……”伴随激烈惨叫，他从车里掉出，身形急剧下坠。 下落的身影忽而被什么一挡， “咔嚓”一声，噬心疼痛袭来，他的两臂被悬崖边的铁片挂住。 第151章 铁片削入肌肤里，偏偏，又没有一下子削断，他双臂架在上面，因其重量，那铁片慢慢切着骨肉。 他动不了，挣扎不了，钝刀割肉的疼痛让他凄厉大叫：“救命，救命，啊……我错了，弟弟我错了，林鹤卿，我不该杀你，救我……” 铁片一点点切入手臂，他清晰地感觉到手臂与自己分离的过程。 切口越来越深，身躯开始往下慢慢坠。 又是咔嚓两声，胳膊彻底被切断，他又往下坠落，悬崖曲折，身躯撞在岩壁上再弹回。 猛然间，他的眼睛瞪成圆形。 一根如钢针般的铁杆，在弹回之际，刺入他的头颅。 从太阳穴这一边刺穿，自那一边露出，偏巧避开要害，没叫他立时殒命。 只有被刺穿脑髓的痛不欲生。 他已经失去双臂，没太多力气叫喊，声音呜咽着：“我错了，救我……” 铁杆没支撑多久，刮了几下墙壁，他又往下坠去。 不知是否落到地面，还是中间某一处，杂草松软，没摔死，却听轰隆一声，那车子不知道中间也被什么挡住了，现在才掉下来，正巧落在他身上。 车盖可能被什么掀飞了，此下倒扣过来，如一个锅盖一般将他困在其中，也不知是油露了还是怎样，车子倏然起火。 火势猛烈，压在里面的人动不了，跑不出，火苗滚过他的腿，那血肉不断发出被烧熟的刺啦声。 他睁着眼，但已经说不了话。 烧半截的车架子往旁掉落，他也才知自己没掉到底，他拼命的在滚烫的石头上翻身。 然后，翻到一侧，他又往下掉去。 风中有人轻笑，若歌谣一般，空灵悠远。 “砰！”他摔到底。 烧的血肉模糊的腿与身躯分家，断裂在不远处。 他瞪大眼，听着那诡异的笑声，经久之后，才没了气息。 悬崖之上，鹤林闭了下眼，身上血迹消失，许久后，举头看那一弯月：“我的执念了了。” 陶荇拢住他的肩，将他揽入怀中。 明月轻悬，他紧紧搂着自己的爱人。 夜色深沉，不知几许，鹤林深吸一口气，道：“我会解开其他鬼的禁咒，放他们走，这次是真的。” 说罢起身，双手握在胸前，莹白光点自手中飞出，若夜中萤火，点点浮动。 光点飘向远方，渐渐消失于视线。 鹤林说：“解开了。”又道，“他们会如最初设想的一般，在天明前，去往转生之路。” “嗯。”陶荇点头，这些鬼们，不知自己死里逃生，此时，大抵都还沉浸在与牵挂之人相聚的喜悦之中。 鹤林见陶荇好奇，挥挥手，又几个光点浮动，一片半透明的云出现在眼前。 云中，有一些影像。 小男孩把小狗抱到姥姥面前，跟老人说：“奶奶，它不叫小黄，叫小才，您能不能以后叫它小才呀，哦，我啊，我要去远方，我不能养它了，以后还是您帮我养好吗，我相信您会把它照顾得很好。” 又见一间温馨的小屋，王姨阖上书，缓缓起身，惊异走到窗前：“你……” 窗外的年轻人清浅一笑：“你好吗？” 王姨捂住嘴，眼中一瞬间泛红。 一别墅里，老人倚靠在的门边，向那出来的几个小孩点头：“认不认识我呀？” 小孩们狐疑歪头：“你是谁啊？” 老人笑容消失。 是啊，死了这么多年，后代哪里还认得自己？ 他叹口气，走出庭院，听院中有人跑出来，抱起小孩：“不要乱跑。” 小孩们说：“刚刚见一个老人，长这样。”他们做着表情，“问我们认不认识他。” “啊？”那家长不信，笑道，“小孩子不能说谎哦。” “我们说真的，就是看见了，你不信我一个，还不信我们几个吗？” 家长的笑意微收，追出来往四周看，什么也没看见。 小孩也出来：“他到底是谁啊？” 家长眼中有泪，俯身道：“那是你们的太爷爷。” 树后的老人欣然而笑，转身往远处去。 有人记得他，就好。 街口的咖啡店，深夜该关门了，着干练西装的徐姐阖上电脑，跟店员打声招呼，走上回家的小路。 路灯下，有一位白色碎花裙的姑娘亭亭玉立，笑向她伸手。 徐姐脚步一顿，怔怔走上去。 “真好，我的妈妈，比我年轻，真好。”她拉着姑娘的发辫，不知自己已泪流满面。 浮云流转，天将明。 相聚的人都做了一场梦，梦里见到朝思暮想的人。 而留恋他们的鬼，在幸福的笑容中，去往转生。 鹤林对身边人说：“我也该走了。” 陶荇倒是有些诧异：“你还要回去？” 鹤林看了看他，几许沉寂，摇头道：“你应该知道，禁咒，是困鬼之术。” “是啊。” “我也是鬼。”鹤林说，“困鬼之术解除，我……也得转生了。” 陶荇微眯眼。 只要你不想，你当然不会转生，不然，我弄那个冥婚仪式干嘛？ 冥婚，活人与死人产生关联，他要鹤林用能量幻化花轿，他坐上花轿，关联就更深。 仪式已成，鹤林能够与他共享生命，他活多久，鹤林就可以生存多久，且能于人间行走，与常人无异。 第152章 他压根就不用再回陵园下。 是以，方才听说他要走，陶荇颇为诧异。 而听他说，他不是回陵园，是要去转生，就更惊讶。 他怎么看，都不是那么想转生的啊？ 难道不知道自己可以不走？ 也不对啊，按理说，他自己应该能感觉到变化。 是还没有察觉出来吗？ 陶荇便直言道：“你不会……” “宿主。”080忽道，“任务没有完成。” 陶荇的话语一顿。 “的确没有完成。”系统说，“他的禁咒没解，不可能转生，哦，那几个到人间的鬼，他确实是放了，是真的去转生了。” “空间夹缝里的鬼呢？” “也放了，但是，就是监测到，禁咒没解，纵然不再困众鬼，可禁咒不解他还是会变厉鬼，为祸人间，他自己也下场惨烈。” 陶荇抚着下巴，打量面前人。 鹤林轻抿嘴，眼中一抹哀戚：“我要与你分别了。” 陶荇叹道：“我有点不懂。” 鹤林浅笑：“聚散乃常事，谢谢你给我一场美梦，我生前没多少美好记忆，死后处心积虑，亦没什么美满可言，唯遇见你，是我生前死后之幸，只叹有缘无份，不管我身在何处，都祝福你。” 他上前轻吻陶荇的唇：“再见。” 陶荇：“……” “我走了。”说罢，那身形飘然而去。 陶荇：“……” 你到底，在搞什么？ 080：“宿主，要追上他吗？” “他往陵园方向去了，天快亮了看不到什么，晚上我再去。” 第060章 墓地白骨（16） 是夜, 陶荇来到陵园，绕着通道转了几圈。 那通道经过林沿的血无意间开启，昨天开了一夜, 今日已合拢。 不过, 因此契机，往后天象所示，机缘之下，月光照满的时候，人和鬼都能通行。 陶荇爬上墓碑旁的树，拿镜子引月光，照出能量磁场。 流光确实有所改变，各个坟墓里不再有能量流过来，那些鬼们真的都自由了, 但流光自中心坟墓形成了一个旋涡, 如云雾一般，不断涌动。 鹤林还在里面，只是…… “他……把禁咒挪到自己身上了。”陶荇蹙眉，“用自己的能量困住自己。” “啊，他为什么要这样做？”080问。 “我不知道。” “宿主，要不要等下个月进去时问清楚？” 原本，若他们没出来，陶荇会在下个月十五号进去, 但现在么…… “他都说了，他要去‘转生’, 已经与我告别了, 我不应该知道他还在里面。”陶荇道。 “那也是啊，进去找他, 他也未必说实话。”080担忧，“一个世界只能用一次商城，也不能买读心术什么的了，不过，就算能买，宿主你也没钱了。” 陶荇：“……后面一句就不用说了。” 夜晚清凉，他懒得回，枕在树干上看月亮，到天亮，折一枝花放到碑前，转身离去。 林凤文虽然死了，犯过的事儿还是要揭露出来，他死后，依然身败名裂，警方顺藤摸瓜，查到林氏集团也存在各种问题，企业很快被查封，产业冻结，林沿一夜之间流落街头。 指望着与林家联姻拯救公司的陶氏也无法东山再起，一夕败落。 这日陶荇陪姥姥逛街，路过一家厂招工，门前发生争执引来不少人围观，他们好奇，也伸头去看了眼。 这一看，竟瞧见俩熟人，林沿和陶池，快一个月没见，两人沧桑了不少。 工厂门内，有人正指着他们说：“什么也不会，使唤人倒使唤得挺利索，以为自己是大少爷呢，不要不要，赶紧走吧。” 两人扒着门：“我错了，再给我一次机会吧，已经应聘很多家了，人家都不要啊。” “人家不要我们就要啊，我们是什么冤大头吗，你们这样好吃懒做，不学无术，没人要的，快走快走。” “喂喂，再给一次机会啊……” 里面的人已远去。 两人愤恨转身，互望一眼：“我怎么在这里也能碰到你？” “碰到我怎么了，哼，当初我跪地求你，你都不肯和我联姻，现在不和我一样落魄，那个时候的嚣张劲儿哪去了？” “你……”林沿气不打一处来，揪着陶池的衣服就是一拳。 陶池不甘示弱，回手一击。 两人打成一团。 那铁门咣当一下又开了，从里面走出个白衬衣的男人，这男人回头拍着门：“我不敢了，别赶我走啊，我需要这份工作，不然我房租要交不起了。” 里面人道：“才上班几天就敢挪用公款，你真是天大胆子，要不是及时追回，你就等着吃官司吧，滚。” 铁门再次无情锁上，衬衣男怒拍了下门，转身，瞥一眼扭打的二人。 另两人停了动作。 熟人见面，分为眼红。 林沿冷笑，朝身边人一挑眉：“呦，这不是那个给你戴绿帽子的白月光吗，混成这样啦？” 杨锦成眉头一蹙：“关你什么事儿？” 陶池打红了眼，见到他更生气，上前揪住他衣领：“我以前没少在你身上花钱，你还给我！” 杨锦成瞪眼：“你不早就要回去了，不然我至于连房租都付不起吗，怎么，现在想敲诈，没门！” 第153章 吵嚷之间，三个人扭打在一起。 陶荇挑挑眉，携姥姥自嘈杂人群中离去。 十五号，天已暮。 陶荇驱车行驶在郊外山路上。 080认得这是去往北山陵园的路：“宿主你不是说不进去了么？” “我没说进去啊，只是去逛逛。” “大晚上去逛陵园，宿主你好有闲情雅致。” 到达陵园，照例用镜子看一看能量光，还是一道旋涡在中间。 他在墓前放一枝花，擦拭擦拭墓碑。 十二点，月光照满，通道开启。 陶荇擦拭完了，起身离开。 “宿主，你怎么走啦，真不进去啊。”都到门口了，080觉得有点可惜。 “你不说了么，进去他也不会说实话。”陶荇往前走着，夜半陵园，微风浮荡，树叶沙沙有声，他回头看了眼，淡淡一笑。 落叶之上，浅浅痕迹，若有人轻轻踩上。 回到家还是夜里，他去洗漱。 卫生间里热意氤氲，泛起薄薄水汽，陶荇带着眼罩靠在浴缸里休息，打了会儿盹，伸手在旁边小桌上的摸来摸去，找水杯。 水杯轻轻挪动，往他手心靠近，仿佛有什么将它轻推。 陶荇终于摸到了水杯，端过来喝几口水，再往回放。 杯子没放稳，沿桌边掉落，却于半途停住，若有手掌托住，缓缓放回桌上。 戴着眼罩的人浑然未觉，继续闭目养神。 洗完澡回房睡觉，泡澡泡的很舒服，全身畅快，便很快进入梦乡。 那床头，松软的被褥悄然凹陷，衣柜玻璃映着月光，照出床头坐着的一个若隐若现的人影。 陶荇这一觉睡得很好，天亮精神十足，收拾好出门，准备去咖啡店。 小狗在门口汪汪冲他房间叫，他摸摸小狗头：“今天怎么啦，叫这么厉害呢？” 小狗：“汪汪汪……” “好了，好好在家陪姥姥哦，我晚上回来。” 小院里，姥姥坐在廊下，已近中午，眯眼午睡。 睡到一半忽然惊醒：“糟糕，我煤气没关。” 她忙不迭跑进厨房，见那灶台安静，没有被烧焦的锅，也没有刺鼻气息，煤气阀关得好好的。 “关了？”姥姥疑惑，“不对啊，我记得没关啊。” 她摸着头出去：“老喽，记不清了，咦，小才啊，你在看什么呢，你今天怎么总对着小荇的房间叫啊？” 小狗：“汪汪汪……” 到晚上，院门打开，陶荇提着些菜：“我回来了。” 小狗欢快跑过来，蹦蹦跳跳，那尾巴摇了两下，忽地往旁边一扑腾：“汪汪汪……” “干嘛呀，这旁边有什么惹着你了？”陶荇笑道，“过来吃饭了。” 他把手中一束黄花插/在卧室花瓶，弄好饭，两人一狗在小院里吃。 姥姥看他立在门口的黑伞，疑惑道：“家里有伞啊，而且今天又没下雨，你买伞干嘛？” “哦，挡太阳的。”陶荇说，“防晒黑嘛，明天出门我就打着。” 姥姥诧异看他：“哎呀，谈恋爱了就是不一样啊，知道注意形象了，对了，你男朋友最近怎么样，什么时候带他来家啊？” “再等等吧。” “你们没吵架吧？” “没有。”陶荇说，“姥姥放心，我肯定把他带回来。” 老人笑，想了想，又问：“最近店里生意怎么样？” “挺好啊，不用担心，赚的钱足够我们用了。” “我不担心啊。”姥姥道，“小荇，有件事该跟你说了。” “什么？” 老人起身回房，拿出一个存折递给陶荇：“以前你总是不务正业，我实在不敢给，你现在跟之前完全不一样了，我可以放心给你，这是你妈妈留给你的遗产。” 陶荇打开存折，看着那数额的长度，后面得有十来个零，不禁一怔：“这么多钱？” “陶家的集团最初是你妈妈白手起家创立的，后来全权交给了你爸，你爸出轨，她离婚离家，但是，总不能傻到什么都不要吧，当然要分财产啊，没有让你爸净身出户，已经是她仁慈了。” “哦。”陶荇张大嘴看这存款，“姥姥你其实不用留给我，你该花就花啊。” “我就是可着劲儿的花，能花多少，这钱是你的是我的都一样，给你的遗产你就收好，我等着看你结婚呢，到时候好好办，要多隆重就给我弄多隆重。” 陶荇笑了笑，暗道：“我好像又有钱了。” 080：“是啊，宿主，运气好也是本事。” 吃饭洗碗，饭后陪姥姥散散步，回房休息，他看了眼花瓶，淡淡一笑。 夜晚的枕边，依然坐着缥缈人影。 天亮，他撑伞去店里，黑色的伞挡住强烈阳光，伞下空间，影影绰绰，仿佛有人并行，偶尔伞柄没拿稳，往旁边一歪，立即被重新扶正。 进咖啡店，把伞放在最靠里的一张桌上，圆形玻璃桌，旁边是单人沙发，这是店里最幽静的地方。 他端来一杯咖啡，往桌上一放，翻下卡牌，将“已订座”三个字翻到外面。 杯中热气如烟如雾，店员看来看去，一整天也没见那个订座的人过来。 天晚回家，翌日继续撑伞去店里，虽然生活日复一日，但每天一定不是完全一样。 第154章 店里一般关门晚，陶荇有时候先回去，有时候也会呆到打烊。 转眼过了三天，这晚陶荇是等打烊后才走，回去时夜已深。 晚上不用撑伞，他拄着黑伞当拐杖，走到小院门口，脚步停下，他于门前回头，向刚走过的小路道：“我知道你在。” 寂静小路，忽然响起沙沙声，仿佛正在漂浮的人突然受惊掉到地上，继而，清风浮动，人影重新飘起，细碎的声音消失，风打转而去。 三天时间，通道要关，人影到了时候，得走了。 禁咒没解除，冥婚的效应不能生效，就如人在地下不能久呆，鬼在人间也不能久留。 陶荇伫立不动，望着远去的风，等风消失，推开院门。 下个月的通道开启，在十二号。 080不用问宿主为什么早就知晓鹤林在身边，却装作没看见，它知道，下个月，鹤林肯定还会来。 次月，十二号晚。 道路上沙沙有声，陶荇半夜睁眼，看到床头凹陷的痕迹。 依然悄无声息。 他翻个身，后脑勺枕着双手，继续睡觉。 清晨小狗朝着他的屋子叫，他摸摸狗头，撑起伞推门而出。 不撑伞不觉得，这么一打开，姥姥想起来：“你好像就才买回来时打了两天，这个把月没见了，怎么今天又打了？” “这不是忘了么。”陶荇笑，“今天想起来了。” “可是，夏季已经过了，都入秋了，你还要打伞啊？” “总归有太阳。” 到咖啡店，仍把伞放到最里面的桌边，将卡牌翻好，一天悠然而过。 这晚深夜，陶荇听见沙沙响动，是来回走动的声音。 天明，他伸个懒腰起身，一睁眼，动作顿住。 床头，一个大红花轿，轿帘正对着他。 陶荇：“……” 一觉醒来床头出现个花轿，可不是多美好的事儿。 他走过去，拉一拉帘子，没有纸人和仪仗队，只是个空轿子，红色彩绸和流苏透着灰冷。 他用手机录像功能照了下，录制时能看见轿子，再重新播放就什么也看不见，嗯，这样的话，说明旁人看不见这顶轿，不用担心姥姥进来被吓到。 他若无其事放下帘子，拿伞，出门，干活。 伞边好一会儿，才有沙沙声响，那位刚才大概在发呆，一时没跟上。 轿子摆了两天，第三天夜里，床边响起一声叹息，随后，微风飘远。 时间到，他又要回了。 轿子没消失，始终在这屋里摆着，陶荇也习惯了对着个诡异的红花轿入睡。 080赞道：“宿主你现在胆子练出来了啊，可是，我有点害怕，我总觉得，那里面半夜会爬出个什么。” “那是我坐过的，能爬出什么。” “可是，宿主，他为什么把花轿搬来了，是不是想接你回去啊？” “他什么也没说，我怎么知道？” “那就让它一直放在这里吗？” “就放着喽。” “宿主你真不再去了啊？” 陶荇微微一笑，没说话，翻个身，安稳睡觉。 再一月。 风清云淡，明月轻悬。 陶荇撑着黑伞出门，身边又响起沙沙声，而在这响动中，还夹杂着几声叹息。 陶荇微浮嘴角，往前走去。 这一天，陶荇回家挺早，买了很多吃的，把冰箱塞满：“姥姥，我要出门一趟。” “去几天啊？” “最多三天。” 老人了然：“去找男朋友是吧，去吧去吧，争取带回来啊。” 陶荇悠然一笑，等老人回房，他推门，走进自己的房间。 然后，撩了一下轿帘。 轿子边沙沙之声凌乱，片刻后，那帘子被看不见的手卷起。 陶荇走进去，端坐在内。 帘子放下，耳畔风拂，眼前帘幕晃动，周围如浮光掠影，城市灯火若被空间扭曲，朦胧无序。 夜空，无人能见，一个中山装的男人单手牵着一顶红轿子，自星辰下飞过。 花轿落于陵园，无声无息，隐入地下。 第061章 墓地白骨（完） 地下安安静静, 群鬼们离去，这里不复往日热闹，连水流声也听不见。 葱白手指从外将轿帘掀开。 陶荇抬眼对上那苍白的面容。 对方心虚, 垂眸后退。 陶荇走出轿子, 看向四周，骨灯泛着微冷的光，溪水如凝胶一般固定，泛起的水珠停在半途，草地上的花枝枯萎，竹篮里的水果已腐烂。 没有众鬼，鹤林一个，懒得再编造美丽的环境。 那些繁荣，在众鬼眼里是美好的, 但在编造者看来, 没什么特别，毕竟，他始终知道，都是假的。 就在陶荇打量间，微光流动，花枝缓缓立起，溪水隐有流动迹象。 他摇摇头，拉住鹤林的手：“不用恢复之前的样子。” 鹤林还垂着眼眸：“可这样不好看。” “我也知道它是假的, 你就是再变成以前的样子，也还是假的。” 鹤林就停止了幻化, 那溪水将流不流, 花开到一半，水果依旧腐朽。 陶荇走到他面前, 什么也不说，只看着他。 鹤林垂眸不语，半晌后，终于抬起了头：“我……我若解除禁咒，无法凝聚能量，这里的空间，就不存在了。” 第155章 “你很喜欢这里？” 如果真喜欢，为什么一个人的时候，又不肯幻化出繁华景象了？ 如果爱着这个环境，怎会任由它腐烂败落？ “不是，可……除了这里，我还能去哪儿呢？”鹤林轻抿嘴，“而且，我说的是真的，解除禁咒，我真会转生，那样我就不记得你了，我会与你分开。” “你之前骗我说要去转生，不是已经做了与我分开的打算了吗？” “不是的。”鹤林道，“我……我知道自己不会走，我想着，每个月还是可以去默默看着你，这样在你身边，总好过忘记你吧。” 陶荇眯眼看着他。 鹤林继续道：“我也没想到，我第一次去，你就发现了我。” “很难发现不了。”陶荇道。 鹤林又低头：“既然骗不过你，我……后来，还是想要你过来的，但我知道，你肯定生气，我不敢现身。” “所以弄一顶红轿子搁我床尾啊？”得亏是他，换做旁人，吓都吓死了。 080：“宿主，你没被轿子吓到这个事儿，是不是够吹一辈子？” 陶荇：“咳咳。” 鹤林认真道：“那是我们结婚的信物，是我眼中最珍贵美好的东西，我曾经用它接你拜堂，如今，还想用它接你回来。” 他的面容哀戚，而眼中赤诚。 陶荇盯他半晌，没好气一叹：“本来，你要是没骗我，我那天就要告诉你的，你我结过冥婚，就命运相连，你可以不去转生，我活多久，你就能留多久，你也可以随我去人间生活，自可在光下正常行走，不晒月光，也有血肉之躯。” 鹤林惶惶怔住，好一会儿后，喃喃道：“那就跟活人很像，我是不是等于复生了？” “对。” 鹤林神色振奋，正要说话，却不知想到什么，眸中的光又散，低头走了两步：“可是……离开这里，有些不舍。” “我没看出你对这里有半分不舍，你明明不喜欢这里。”陶荇道，“你不想和我去人间，那没关系，可是，禁咒不解，你会变成厉鬼。” “厉鬼也没什么不好啊，还更厉害呢，至于什么受天地所诛，哎，那都是以后的事儿了，现在干嘛想那么远。” 陶荇走到他面前，缓声道：“厉鬼失神智，不用转生，你照样会忘了我。” 鹤林陡然抬眼。 陶荇淡淡点头。 眼前那苍白面容有几分慌乱，双手紧紧绞着衣上白鹤。 陶荇拉他的手：“你究竟在害怕什么？” 鹤林沉默片刻，终究，深深一叹，道：“我久违人间，这些年世间变化那么大，我去了，也什么都不懂。” 原来这才是他真正的担忧。 陶荇将他揽入怀：“如果你愿意用心去看，很快就懂了，而且，还有我啊，不是让你依附于我，而是告诉你，你有我这个后盾，完全不用担心没有退路，不过……我尊重你的想法，你要是真的不想去，那……” “我去。”怀中人说，“我不能化厉鬼，不能忘记你。”他仰头，“我也想和你朝朝暮暮在一起。” 随后，他深吸一口气，抬眼看外面透进来的光：“其实，我很想念人间。” 陶荇浅笑。 鹤林也笑，缓缓闭眼。 浮光微动，岩石动荡，砂砾石子簌簌落下，但寂静无声。 溪水往阴暗地底渗去，花枝腐败，石堆倒塌。 碎石迸溅起尘土，两人相视而笑。 鹤林真正解开了禁咒，他筑造的空间，正在无声崩塌。 在这塌陷之中，鹤林轻踮脚，吻住心上人。 080说：“宿主，此世界任务完成。” 陶荇点头，回吻眼前人。 曾经繁花满地，今已碎石嶙峋，两人拥吻在废墟之上，月光悄然洒落。 天明，陶荇在那墓碑前放上一枝黄花，然后，牵起身边人，走出陵园。 要去晨练的姥姥打开院门，正见外孙回来。 老人家怔了怔：“你不说要去三天吗，怎么一天就回来了。”视线往旁边转，看见鹤林，不禁一喜，“哎呀，你来了啊，太好了，我一直在念叨你呢。” “姥姥早上好。”陶荇道，“本来是计划三天的，可是，一天他就愿意跟我回来了，便不用等那么久啦。” 姥姥眉开眼笑，拉着二人进屋：“快坐，还没吃饭吧，我给你们弄早饭。” 陶荇刚要起身，被老人一把按住：“我去弄，你好好陪他，对了。”她看向鹤林，“你叫什么？” 鹤林有些局促：“您……好，我叫林鹤卿。” “好，那我叫你小鹤吧，小鹤，你喜欢吃什么，包子蒸饺，豆浆油条，还是西餐那些，汉堡，牛排？” 鹤林连忙起身：“您不用麻烦。” “不麻烦，不过你不要总是‘您’这样叫，都是一家人，你跟小荇一样叫我姥姥啊。” 鹤林轻抬眼，眸中微闪，须臾后，小心翼翼道：“姥姥。” 话落，那眸中隐隐有泪。 陶荇轻揽他的肩，对他柔柔一笑。 鹤林擦拭掉眼泪，也笑，回头看，清晨的阳光照进小院，花草随微风而动，小黄狗咬着一片叶，跳来跳去。 人间的阳光，真美。 咖啡店里的店员和顾客们都知道陶老板谈恋爱了，那个清雅的男人，每天陪他来上班，看看电脑，看看书，有时帮店里审核一下宣传方案，或者尝一尝新品，给点改进意见。 第156章 听说他是外地人，家住x省x市x街，那地儿现在已无人居住。 鹤林在听到这个地址时，想了好久：“我不住这里。” 他生前老家也不是这里。 陶荇说：“你是三十年后的林鹤卿，地址当然不会一样。”没说完，正巧接到一通电话，挂掉后，他继续，“走，去拿身份证，给你补办的证件也弄好了。” 拿到身份证，地址显示那x街，出生月份与日期和他原本一样，但年份不同，从证件年龄看，他今年正好二十岁。 鹤林惊异：“这是怎么办到的？” 陶荇道：“你汲取能量，形成了能量旋涡，我参照风水天象，用镜子把它引来用了，借此改变相关磁场。” 磁场影响，在人们眼中，鹤林就是一个真实存在的人，可以补录户籍，而即便名字，样貌，生日都与当年那个林鹤卿一样，人们也完全不会联想在一起，就算再遇见当年相识的人，也不会认出。 鹤林还是鬼，可以在人间飘荡，偶尔，他还会恢复白骨形态。 可他拿到了人类身份，走在人群中，谁也不会怀疑他是鬼。 080有时想：“那么，其他人呢，那些穿梭在人群的，走在人们身边的，擦肩而过的，真的都是人吗？” 店员们也发现，老板自从谈恋爱后，变得很勤奋，闲暇时候都抱着书看。 鹤林便问：“你在看什么？” 陶荇把书封面给他看：“资料书，原主……哦，我以前不学无术，没考上大学，现在想再试试。” 鹤林心念猛地一动，紧紧抓住他手。 陶荇：“你也想试试吗？” “我可以吗？” “可以啊，我们都以社会人身份报考。” 鹤林点头，心中狂跳。 第二年，两人拿到了同一所大学的录取通知书。 那是鹤林曾经梦寐以求的学府。 但他死在去报到的那天。 鹤林的手微颤，轻抚学院大名，三十余年，通知书的纸张，式样都改变很大，但是名字没变。 学府名没变，他的名也没变。 这一回报到，他还是穿了同款的中山装，衣上绣白鹤，纵与周边格格不入，但总归，得偿所愿。 而身边又有爱人相伴，此生无憾。 又过两年，店员们听说，老板的爱人开了个小公司，正在起步阶段。 做的行业若是在几十年前，绝对是朝阳产业，但现在遍地都是了，不知道他们能不能维持下去，但是老板不缺钱，咖啡店很赚钱就不说了，听说老板存款惊人，爱人创业是盈是亏都无所谓，反正他都能托底。 这一年，也有喜事儿，老板要结婚了。 这场婚礼之甚大隆重，轰动一时，还引来媒体报道，那灯光下的二人，简直闪闪发光。 后来，咖啡店开出了许多家分店，至于老板的爱人，他的公司已上市，人们说，这阵势比前几年盛极一时林氏集团还要强许多倍。 现在，他们是两个大老板了。 在人们的津津乐道中，两个大老板此时正坐在小院台阶上。 两人拿草须逗着小狗，小狗咬住草，脚撑地往后拉扯。 忽听廊下躺椅上，老人喊着：“快快快，你们俩谁帮我看看，这局怎么打？” 两人无奈一笑，起身到她身后：“姥姥，少打游戏，对眼睛不好。” “我都这个年龄了，管他呢，现在不让玩，那什么时候玩儿？”姥姥凝眉，“只管告诉我怎么打就是。” 陶荇只好伸手：“这样，再这样……” 鹤林淡笑摇头，把薄毯给她搭好。 脚边有什么东西，低头看，本来正咬草须的小狗，因为他们起身而坐到了地上，这会儿不愿意了，正扯他裤腿。 鹤林将小狗抱在怀里，抚了抚，狗狗这才安静，在他掌下蹭蹭。 夕阳照在树影，院中一片粉红霞光。 共享的生命，陶荇又活了七十年，鹤林便留在人间七十年。 他用人类之躯，也和爱人一样，在时光里衰老，这也实现那句常说的誓言：白头偕老。 陶荇离去，鹤林也许就该转生了。 不过，他定然不会留在这个世界。 080对陶荇说：“宿主，此世界报酬，四千万，另外由于任务对象幸福值很高，仍有两千万奖励。” “那我账户现在一共多少钱？” “六千万啊。” “合着……我原本一点存款都没有？” 080看了看：“哦，有一点零头。” 陶荇：“……” “宿主，要开启下个世界吗？” 陶荇垂眸笑了笑：“开吧。” 080道：“宿主，已经过了几个世界了，你还害怕吗？” 说到此话，陶荇挑眉昂头：“当然不怕了，我跟你说，除了蛇，其他的不管是什么样子，我都不会再怕。” “好的，宿主，下个世界开启。” 第062章 荒岛之蛇（1） 陶荇一睁眼, 但觉浑身酸痛，一半身躯泡在水中。 他爬起来，眼见茫茫海域, 望不到尽头, 上方有阴云笼罩，水花泛着灰冷，没有船只，细细水声映衬着周边无比寂静。 回头看，自己身处一个岛屿，入眼层叠山丘，植物在阴云之下，绿的几近发黑。 草木肆无忌惮生长，没有人类生活的痕迹, 应该是荒岛。 第157章 “080, 这里有任务对象吗？”他问。 “有。”080道。 “得，还得留在这里。”陶荇蹙眉，荒岛里的任务目标，难道是什么野兽？ “宿主你可以购买道具，饿不死营养液能让你三个月不会感到饥饿，且保证足够营养，哦，还有啊, 长效清洁剂也行啊，不用洗澡身上也干干净净……” “等会儿。”陶荇打断, “这个营养液有效期只有三个月？” “对啊。” “就这还要六千万呢, 我以为是永远。” “额……宿主，世上那么多美食, 一个人永远不饥饿，不吃东西，不也挺无趣的吗？” “别找理由，太坑了，反正我不会买。”陶荇翻个白眼，低头观察这副身躯。 原主身上沾着泥土，有草须划伤和石子硌过的细小印痕，大概是从山丘上滚下来了，腿和手臂都有淤青，估摸摔得不轻，动不了，又正好趴到了水中，窒息而死。 有点惨，陶荇叹气，他为什么会一人跑到这么个荒无人烟的地方来？ 脖子上挂着个工作牌，塑封过，没被打湿，上面名字，编号，那编号是身份证号，从其可见原主是二十多岁的年龄，这在意料之中，前面世界基本都是这个年岁。 编号下面是所在单位和职位。 霖天生物研究院，实习研究员。 搞研究的，怪不得，是来考察的吧。 没找到手机，也没其他通讯工具，天阴沉沉的估摸要下雨，不能在水边呆，而且也快黑了，得找个地方落脚。 身上的疼痛一时半会儿消不掉，陶荇捡一根木棍拄着，往前走去。 到山丘下，发现了原主的背包，他连忙捡起，里面有几套衣服，日常用品，保暖毛毡，水果刀，打火机，饭盒与可折叠铁盆，还有个小小的机器，可以一手托住，标签上写着太阳能淡水分离器。 背包还算干净，他拍拍上面的草须，背上继续往前。 爬上山丘后是一片丛林，有高高低低各种小丘，一路没找到手机，有可能是掉进水里，那不知道已经冲到何处，不用指望了。 没手机，意味着联系不上外界，也不知原主其他信息。 他把刀用草杆绑在棍子上，砍开荒草，走进丛林。 蛇虫穿梭草丛，窸窣响动，偶有林鸟飞起，扇动落叶，天还没黑，但四周起了雾，让本就阴暗的林子更显朦胧模糊。 雾气浮荡中，一条大蛇爬上树干，在树梢探出头。 它通体金黄，十数米长，粗细如一个纤瘦成人的腰身那般，这样的颜色和身形，让它在丛林不易隐藏，因此，它爬行得小心翼翼，跟在陶荇身边，尽量不发出声响。 这个行走的肉类很香，一定很可口，它想。 它好几天没进食了，岛上走兽越来越难吃，只有这个令它食指大动。 陶荇一边走一边四处看，草里蹿出的虫鼠让他吓一跳，挥动木棍赶走，脚踩在落叶上沙沙有声，耳边时有奇怪的嘶嘶声，等他停下观望，那声音就消失了。 荒野丛林，大有隐藏在深处看不见的生物，陶荇尽量放轻脚步，不招惹他们。 已经走了很大一段距离，前面是个小山丘，他驻足思量，要不要过去看看？ 头顶上，一双猩红的眼正透过繁茂林叶看他，蛇信子无声吐出又收回，金黄的蛇前身竖起，张大嘴。 “那是什么！”陶荇忽然瞥见一张脸，细长眉眼，尖窄下巴。 “那是人的脸。”尽管一闪而过，陶荇还是确定那是人，荒岛之中遇到人类，顾不上想太多，他忙追上去。 树梢中，蛇一口咬下。 而嘴里扑空，面前只余一阵风。 它迷惘张望，见食物已往前跑去，速度极快。 它只好盘回树干，沿相连的树枝游走，继续跟随上去。 陶荇自山丘跳下。 然后，他就后悔了。 那出现在眼前的并不是人类，是两只像野猫一般的动物，漆黑皮毛，尖锐的爪子，闪烁幽绿光芒的眼睛。 而那脸，却与人类相似。 脸部没有毛发，眉毛细长，鼻子高挺，嘴唇红润，都是人类的形状，只是嘴中有獠牙露出，滴落着涎水。 正是刚才陶荇看见的，他以为是人类，现在看，只是长着人面的怪物。 这岛上的生物，有点怪异和惊悚，陶荇思量道：“080，它是任务目标。” 080：“请宿主自行判断。” 那就不是，陶荇又指另一只：“它是任务目标。” “宿主自行判断。” 也不是，那可太好了，陶荇心中忐忑，徐徐后退。 两只怪物向他发出低吼之声，步步靠近。 陶荇已退至山丘底下，欲翻回去，刚一动，忽地，听一声尖叫，一只怪物蓦然跳跃而起，张大嘴往他扑来。 陶荇无路可退，拿棍横在面前，那怪物的嘴不偏不斜正好被卡在棍上，一时进退不得。 陶荇将棍一抽，把那怪物甩到地上，再顺手握住棍头的刀。 怪物尖锐利爪在石上抓出痕迹，摩挲两下再次扑来，陶荇侧身躲过至那怪物身后，眼疾手快在其起身时一脚踩住它，继而俯身刀一横，抹断它的脖子。 怪物倒地抽搐，鲜血喷涌，血倒也是红的血，好歹还没那么怪异。 第158章 陶荇还没起身，另一只怪物已扑将过来，他手腕一转，水果刀直刺入怪物眼中，凄厉惨叫中，对方眼睛刺穿被挂在他的刀上。 有一说一，这脸太像人，此情景让陶荇觉得几分残忍。 把刀尖往下，怪物滑落，他再横刀，划断其脖子。 怪物解决，他四下张望，幸好，暂时没看见其他生物，他决定原路返回，刚刚的丛林毕竟是走过的，一路还算安全，今晚先在那边歇脚。 他重新踩上松软落叶，沙沙有声。 茂密树上，觅食的蛇瞪大了眼睛。 这个食物好厉害啊，能吃吗？ 可是，他太香了，忍不住啊。 遇见美食，忍不住吞之入腹，是动物的本性，蛇还是跟了上去。 本想更加小心，可惊恐过度，攀爬声没收住，忽而发出几声嘶嘶响动。 陶荇立即顿住，把刀子握紧，紧紧盯着那林叶，已经知道岛上有怪物，他不能再把这个一路都有的奇怪声音当做寻常。 声音在上方，应该在那个树梢后，繁茂的叶子里。 他一个闪身，悄悄爬上旁边的树，刀尖拂开枝桠，茂叶有了缝隙，透进几缕阳光，有什么东西“啪”一下掉落在眼前。 陶荇瞥清那东西，瞬间，魂飞天外。 那是……蛇尾！ 看体格，这蛇一定不小。 他面色惊变，抓紧树枝的手抖了一下。 那蛇还正寻找他，感觉动静，倏然回头。 一人一蛇猝不及防相望，蛇信子还没来得及收回去。 时间仿佛凝固。 随后，丛林之中响彻惊恐尖叫之声。 “啊……”陶荇从树上摔下，“砰”一声落地，几片枯叶飞起，手中刀被甩飞，于光下跃出一道明晃晃的弧线。 又“砰”一声，另一边飞起更多的枯叶。 那蛇也掉下来了。 是追他来了么？ 他忙不迭后退：“080这是任务目标！” 080接到了程序里恭喜确定目标的提醒，道：“宿主，是的呢。” “啊？”陶荇快哭了，双腿发软，边爬边跑，“你帮我看看，它的眼睛是什么样子。”尽管方才四目相对，但光线很暗，而且魂飞魄散的他根本没法注意那双眼睛。 080尽职尽责，用程序扫描：“椭圆形，竖瞳。” 陶荇鼓起勇气回头看了眼，见那瞳孔猩红。 他大喘口气，继续往前跑。 “宿主，它是不是和前面的世界都是同一个？” “是。” “那你跑什么啊？” “你让我……缓一缓。”陶荇上气不接下气，“我生平最怕的就是蛇。” 终于爬回了山丘一侧，他捧着心口站稳，刚回头，见那蛇伏地而来，可能刚才也摔得不轻，前半身摇摇晃晃的像懵了一般，陶荇多看两眼，发现那蛇头上还有两个红色小犄角。 但半点没掩盖它的恐怖啊。 “啊。”陶荇继续跑。 身后沙沙响动，蛇在枯叶与杂草中穿行，追他而来。 080也有点紧张：“宿主它为什么老跟着你啊？” “它张着那么大的嘴，前半身竖起，是猎捕的动作，你真的看不出来它想吃我吗？”陶荇的声音发抖，“就算我跟他谈了好几个世界的恋爱，但它不记得啊，它现在是动物，是猛兽啊，它有动物的本能，有猎捕的天性！” 他对道路不熟，惊慌失措间，刚跃下山丘，面前忽一道黄影闪过。 他被那条蛇超了车。 他只好紧急止步，惊恐看眼前蛇。 金黄的蛇尾缠住树干，蛇头横贯道路，把这一条路堵死了，蛇也看着他，试探着靠近，上下打量比对着人类的头颅，慢慢张大嘴。 陶荇：“它的动作还怪小心？” 080：“对啊，感觉它好像在说，‘你不要怕啊，给我吃一下，千万不要乱动啊，不然我也会怕的’。” 陶荇：“……” 你听听这是人话么？ 大嘴骤然咬下。 陶荇猛地退后。 画面开始凌乱起来。 他上蹿下跳到处跑，蛇伏地而行，嘴一张一咬，步步紧逼，落叶满天飞，林中鸟惊起一层又一层。 080紧急帮宿主出主意：“宿主你不是很厉害吗，刚才对付那两个怪物都不费劲儿的，你回击啊，揍它啊，我相信你能打得过它。” 陶荇：“我不敢啊啊啊……” 080：“……” 系统想了想又道：“那宿主赶紧买个死遁回归卡，万一被咬死了还能活回来的。” 陶荇：“然后呢，活回来再被咬死一次？” 系统：“额，这个……” 说话间，“咔嚓”一声，陶荇手中棍被咬断，那一双红色竖瞳正在面前。 他看看棍上的断痕，再看看面前的蛇。 随后，他惊跳而起：“ 080，买道具买道具……” “宿主你要买死遁回归卡吗，可是你刚不是说……” “买饿不死营养液，快！” “现在买这个干吗呀，人都快要被吃了，还管饿不饿肚子啊？” “别说废话了，买了没？” “买了买了。”系统道，“宿主现在就给使用上吗？” “给它，给它用！”陶荇一边跑一边回头指。 “啊？”080愣了下。 第159章 还能……这样？ “快呀！” “哦哦。”程序设定好，系统连忙把营养液投喂到蛇的口中。 那蛇张开的大嘴忽觉吃到什么东西，猛地一闭，东西条件反射的吞咽入腹。 它继续往前追，追着追着，速度慢了下来。 怎么好像……突然不想吃东西了？ 食物依然很香，但它肚子一点也不饿，就是不想吃了。 蛇在枯叶中摩挲一会儿，带着满脸困惑迷惘，转身离去。 陶荇回头终于没见那蛇的踪影，松口气：“没追来了吧。” “是的。”080惊愕不已，再一次感慨，“还能……这样啊！” 不过系统还是担心：“营养液有效期只有三个月啊，三个月后它还是会吃你的，宿主，你一定要在这期间完成任务。” “等会儿，先让我找个地方歇脚，它是饿不死，但没准我先死了。”陶荇气喘吁吁，走了半晌，于林子侧面边缘，发现一平坦空旷之地，有诸多石块堆积，再往前有个石洞。 他打着电筒探头看，石洞有三四米宽，高度也足以容纳一个成年人直立行走。 里面干燥安静，没腐朽之气，灯光照进去没有四处飞散的蝙蝠飞虫等，地上一堆落叶，看上去松软舒适。 是个不错的落脚点，今晚就这儿了，他提着背包走进去，拿带叶子的树枝大略扫一下灰尘，把落叶铺整齐，保暖毛毡一铺，就是个床。 整顿好入睡的地儿，再去海边扎条鱼，洗干净，回去捡树枝生火烤鱼，鱼在架子上烤着的功夫，他把那些石块搬来堆到洞门口，岛上生物不明，夜里睡觉必须“关门”。 石堆一搬散架，忽露出一截蛇尾，金黄色的怪眼熟，陶荇吓一跳，险些被手里掉落的石头砸到脚，而待仔细看，才发现那只是蛇皮。 是那只蛇褪的皮吗，它在这里出没过？ 多正常啊，它是这岛上的生物，在哪出没都有可能。 但陶荇找到个这么合适的居住地方不容易，那蛇也不一定还来，他一脚踢开蛇皮，抱起石头回去。 第063章 荒岛之蛇（2） 鱼烤好了, 陶荇坐在火堆边吃，此时才有功夫整理思路：“那只蛇被判定为反派的原因，不会也是因为吃人吧？” 080在他话音刚落时, 接收到了程序消息, 打开来看：“恭喜宿主解开任务细则。” ［此世界任务对象：蛇，品种金龙灵蟒，极为稀少，目前世上已无同类，生来有灵性 被判定为反派原因：吃人 下场：被绞杀］ “宿主，是的，你的任务就是阻止它吃人。”080说。 陶荇摇头：“它本来就是兽类，猎捕是天性，何况它身在荒岛, 也没出现在人类聚集地, 又没主动招惹人类，站在它的角度，我不觉得它是反派。” “宿主。”080注意到那个“被判定为反派原因”的后面还有个备注，它连忙打开念道，“它造成了人类灭绝。” “啊？” 这还怪严重的。 这只蛇……那么大本事吗？ “它未来会很厉害。”080说，“它是难得一见的灵蛇，可塑性非常强，如果开启吃人模式, 就会进化为极为凶险之物。” 也就是说，现在蛇还没进化, 要及时引导, 不能让它长歪。 “好吧，不过, 等会儿。”陶荇道，“人类都灭绝了，谁绞杀的它？” “还没完全解开细则，程序里没告知，也许是人类留下的机械什么的吧。”080猜测道。 “你这个程序到底有什么用？”陶荇忍很久了。 “感谢您提出反馈意见，局里会吸取建议并评估改进方案。”080念着程序里的回复，“额……宿主他们说会改进的。” 陶荇：“……” “但这个世界肯定改不了了，宿主您一定要加快进度啊，它现在是饿不死，可三个月后就要吃人了，全人类灭绝啊！” 陶荇咬了口鱼：“这个岛上有其他人吗，如果它不出岛，怎么可能造成全人类灭绝？” 系统一想，好像也是，宿主把问题简化了，只要宿主保住自己性命，然后，不让蛇出岛，就是了。 鱼肉鲜美，陶荇算了下，如果没有意外，光靠捕捉海里鱼虾等，能够他吃上很久，有淡水分离器，铁盆可蓄水烧水，保暖毛毡加上火堆可御寒，而且现在夏日本来不冷，还有换洗衣物，物资暂时没有问题。 他想离开并不难，砍木做舟，其他人或许划不出去，不代表他不行，但是，蛇在岛上，他当然不会走。 不过，要引导蛇往好的方面进化，除了要了解它，也要了解岛上环境。 陶荇决定，先把岛屿环境给弄清楚，缓解缓解恐惧，再去弄蛇，总归，三个月呢，不急。 打定主意，他安心吃鱼。 不远处，丛林窸窣，蛇刚穿出林叶，身形一顿，看着前方火堆。 猩红的眼眨了眨，蛇又迷惘了。 这个食物，怎么占据了它的窝啊。 那它晚上睡哪儿？ 赶走他？ 蛇要往前，然而忽地瞥见火堆边的那把刀。 食欲退去，理智占了上风，这个食物虽然很香，但很厉害，不能轻易招惹。 它又畏畏缩缩后退。 可是，窝还是得抢回来啊。 蛇换了个方式，缩到一颗树旁，盘着树干悄悄盯人，以便知己知彼，趁机夺窝。 第160章 看人在细嚼慢咽地吃东西，一条鱼也能吃那么香吗？ 又看人把一个铁盒子架在火上。 虽然天晚，已没有阳光，但分离器储存的有能量，可以使用，陶荇分离出淡水，用铁饭盒当小锅，正烧水喝。 喝完水，再用铁盆烧上温水。 人真奇怪，吃东西一定要经过火烤。 再看，他举起了刀。 蛇往后退了点，只露出眼睛。 人用刀在地上刨坑，依次扎进去一排木棍。 蛇松口气，还好，没有发现它，不是冲它来的。 可是，人怎么躲在木棍后面了？ 这下看不清了。 蛇绕到一侧，沿旁边慢慢爬过去。 听到水流哗啦声，蛇在木棍缝隙中往里看。 那猩红瞳孔微微放大。 映照在瞳孔里的人，没穿衣服。 陶荇脱掉了衣服正在洗澡，水从肩上浇下，哗啦哗啦。 水珠迸溅到蛇头上。 热意让蛇头发烫，蛇愣住了，半晌后，整个身躯都发烫。 它悄悄后退。 窝给你了，不抢了就是。 退却的动作有点大，尾巴不小心扫到木棍上，“啪”地一声响。 陶荇停住动作，倏然回头。 什么也没看见，栅栏外，只见尘土石砾浮动，地上一道浅浅爬痕。 “是不是它来了？”080说。 “也许吧。”陶荇没心思再洗澡，反正也洗得差不多了，他换一套衣服，从火堆里抽出一根燃烧的棍当火把，沿着爬痕寻过去。 到丛林边缘，痕迹消失，他抬起头，举火把照了照，也没发现踪迹。 “走了就好。”陶荇转身。 身后，蛇吊在一颗极高的枝桠上，看人离开，迅速爬向远处。 陶荇回去把衣服洗了晾在栅栏上，火堆上再添点柴火，就让它在这洞门口烧着，然后钻进洞里，睡觉。 天色变暗，夜幕沉寂。 丛林里，蛇爬行的动作越来越快。 它很不舒服，浑身滚烫，若有沸腾的水在身体里燃烧，每一处都灼热，急需宣泄。 它不禁发出几声痛苦的嘶嘶声，它的交尾期到了，这一次比之前提前。 交尾期的金龙灵蟒，身躯发热，焦躁不安，浑身若脱水般无力。 而它，是这世上仅存的一条金龙灵蟒，根本找不到交尾的对象，每一次都没能宣泄，只靠强忍着度过。 大概忍耐超过极限，它还引起了并发症。 大概从三个月前开始，一到交尾期，它就脑中轰鸣，嗡嗡如有洪钟撞击，仿佛灵魂出窍一般，异常难受。 终于，它支撑不住，从枝桠上掉落。 它迅速游走，隐入林叶密布的深处，重新找了个洞穴躲着，没有之前的大，也很潮湿，爱干净的蛇有几分不适，但已没力气再去寻找，它蜷缩在这个阴暗的洞里，卷成一团。 洞口的树叶扑腾扑腾，外面有走兽经过，蛇的瞳孔缩紧，吐吐信子。 而还没出洞，它又缩了回去，仍将自己团成团。 在难以克制中，蛇却偏偏只渴求一个人。 今天遇见的那个很香的人。 它不想吃他了，可是想和他一起度过交尾期。 有灵性的蛇很挑，就算忍到极限，也不愿随便和什么交尾，所以它把自己忍出了毛病。 而现在，它有了想要交尾的对象。 或者说，这次交尾期提前到来，且来势汹汹，就是因那个人而起，因为它看到了那个洗澡的躯体，身上才发起了热。 蛇也很讲究，想交尾，得先求偶，要对象同意才行，不能随随便便。 它脑中轰隆轰隆，把自己卷得更紧，强忍着难受入睡。 一声悠长鸟叫惊醒丛林，阳光划开林叶，落下斑驳光点。 陶荇伸了个懒腰，睁开眼。 这一夜出乎意料，睡得很好，洞内挺暖和，也没什么东西打扰。 去海边捞点吃的，吃饱喝足，他熄灭火堆，拿上刀和手电，今日他想把小岛转一遍。 阴冷洞穴里，阳光缓缓扑洒，葱白的手指动了动，在那渐变的光影中，白皙肌肤徐徐覆上鳞片，四肢消失，鳞片闪着金黄的光，蛇昏沉沉抬起头。 白天状态好一些，它爬出洞穴，今天，要去求偶。 丛林中陶荇一路砍着杂草，在昨天那小丘前顿了顿，跃上去。 地上几滩血迹，两只怪物的尸体不见了，要么没死，要么……还有其他食肉的生物，他警觉看看四周，脚步放得很轻，慢慢往前走。 忽听咔哧咔哧声响，他迅速爬上树，自上而下看石堆之后，发现几个怪异的生物正在撕扯咀嚼黑色皮毛的尸体，正是昨天死的人脸怪，现在已经被肢解得差不多。 果然还有其他怪物，但是……这几只比那人脸怪更显诡异。 他们颜色不一，皮毛体型都不一样，有一只红色像是狐狸，但两个前爪像极了人类的手臂，吃那尸体时，是用两只手抓着吃的，而它的脸，反而是正常的狐狸脸。 一只小熊，其他地方正常，却有一只人脚。 兔子的耳朵像人的耳朵，不吃草，也在吃肉，龇牙咧嘴没有半分可爱，只有恐怖怪异。 那人面怪尚且让人觉得可能有生物就长这样，而这几只，都有一部分肢体像人，四肢不协调，也不对称，更显违和。 第161章 一片叶落在了脸上，陶荇拂了拂，手甩到旁边树干，发出轻微地一声细响，啪…… 吃食物的怪物们陡然停住，抬眼看来。 它们的嘴上脸上布满红色血迹，血水将毛发卷成一缕一缕，幽森的眼睛扫过层层林叶。 陶荇连忙屏住呼吸往茂叶中躲。 怪物们似乎没有发现他，扫视一圈后，继续低头大快朵颐。 尸体已吃完，留几个血肉模糊的残肢骨骼，他们蹭蹭爪子……和手脚，奔入丛林深处。 陶荇跳下树，转身之际，恍惚觉到一道目光看过来。 他回头，望向怪物奔走消失的地方，见到一双人的眼睛。 还有人的脸，以及漆黑皮毛，也是一只人脸怪。 陶荇就盯着那双眼睛，而对方并没有扑过来，只是看了他几眼，转身朝林中奔去。 陶荇没追上去，回了所住洞穴。 刚走近，见栅栏前堆了一堆鱼。 他摸摸后脑勺：“我没失忆吧，印象中，没抓这么多鱼啊。” 说着环视四周，在地上又寻到爬痕，心下一惊：“不好，它又来了。” 080也惊：“宿主别怕，它现在不会吃你了，但它怎么穷追不舍啊，为什么要送鱼过来？” 陶荇想了想：“昨晚它来过，想必看见了我吃鱼，难道，它在暗示，我早晚会是它的食物？” 他眉头一蹙，把这些鱼利落提起，飞快奔到海边放回水中：“我才不会接受威胁。” 丛林响动，蛇卷着一堆木柴探出头。 见那些鱼不见了，猩红的眸子一亮。 他吃了，他接受了自己的示好。 蛇的劲头更大，连忙把木柴送到火堆边。 想求偶，得先让伴侣吃饱。 放下柴火，蛇迅速钻回丛林。 陶荇刚把鱼放走，一回来，又望见几堆木头，地上有明显爬痕。 “还来劲儿是吧，这意思是，我就是架在火上的食物，跑不掉的？”陶荇一恼，把那些木头拾起来，丢到老远。 蛇又一次穿梭而来。 柴火不见了，他已经烧了么？ 好耶，又接受了礼物。 那么，离接受自己的求偶也不远了吧。 蛇羞赧地爬过去，把一窝小老鼠小心翼翼放到石堆边，再隐入丛林。 老鼠不用去烤，生吃就行啦，人一定喜欢。 陶荇刚把木头丢远，一回来，望见一地乱爬的老鼠，还有扭扭捏捏的爬痕。 “这……就过分了啊！”他凝紧眉头，把老鼠打包丢远。 能多远有多远。 因为抓老鼠，陶荇东奔西走憋了一肚子气，终于把老鼠收拾干净，他坐在火堆边，还闷闷不乐。 好在，那蛇没再过来了。 陶荇冷哼着吃些东西，烧点水，下午又把洞口的石头加固一下，再捡点树叶将床弄的更暖和。 到傍晚，他就不再多走动，把火堆点好，在栅栏后冲澡。 栅栏外嘶嘶有声，蛇衔着一片金灿灿的鳞爬到石堆附近，听见水声，它的头歪了歪，身上又发烫，忙把鳞片放下跑了。 这次它没走远，躲在丛林里看着人出来。 那闪闪发光的鳞片，是它额头上的，代表着金龙灵蟒的求偶信号，人已经接受了它白天的示好，那么，就等他接受求偶信号吧。 蛇竖起眼睛，耐心等待。 陶荇洗完澡出来，套好衣服，一低头，看见石头上的鳞片。 “又来了？”陶荇困惑，为什么要一趟趟过来呢？ 080：“宿主，一定是挑衅。” 陶荇捡起鳞片，不是想象中坚硬的触感，相反，鳞片是软的，但也有支撑的韧性，如软尺一般，入手冰凉，非常柔滑，也很漂亮，金灿灿的，但散发的光很柔和，不刺眼。 “好啊，我倒要看看它想干什么。”陶荇把鳞片一握，转身进洞。 还别说，这么好看的鳞片，回头打个眼挂脖子很不错。 林中的蛇兴奋探头。 他接受了！ 他愿意和自己交尾。 蛇喜悦地甩甩尾巴，原地盘旋了一会儿，迅速绕到海边，把自己清洗一下，随后，借着月光，幽幽回到洞口。 里面的人没有声响，睡着了。 蛇吐吐信子，钻进洞里。 一进去，看自己的鳞片正在人的脖子边，它更是兴奋，爬过去，尾巴悄然覆上人的躯体。 入夜后蛇的反应开始强烈，浑身滚烫，脑中嗡鸣。 但没事，这回有对象了。 第064章 荒岛之蛇（3） 安静洞穴, 松软床铺，陶荇似乎瞥见了两点红光。 他本能地警觉，不好, 有什么东西闯进来了, 应该立刻起身，握住床边的刀，可是…… 可是，他莫名觉得脑中轰鸣，嗡嗡地如有洪钟撞击，神思忽而不太清明，身体也无力，他起不来，或者说, 不想起来。 迷迷糊糊中, 他又觉得，这是个梦。 他感觉自己睁眼了，洞内有一缕月光，尘埃之中，月光如雾，照在他的身边。 在他的身边，趴着一个身影。 光洁的身影。 是人！ 裸/体的人，纤瘦白皙。 怎么……会有人呢？ 他想看清这个人, 可是费了很大劲儿无法也睁大眼，意识更加迷离, 恍惚间眼中一片迷蒙, 人影忽然看不见了，他好像又陷入了更深的梦境中。 第162章 在人影消失的地方, 愕然躺着一条蛇。 一条金黄色的蛇，头上一对红色小犄角颤动，猩红的眼睛看着他。 又是它，为什么会梦见它？ 他想躲，可是无法后退，仿佛手脚都被束缚，不听使唤。 为什么手脚被束缚了，他艰难地低头。 而这么一看，他的脑子轰然炸裂。 他看到了……金黄色的蛇鳞，细长的尾巴。 他没有了手和脚，他自己也……变成了一条蛇！ 一条和身边同类的蛇。 不，这一定不是真的，他惶惶起身。 可他起不了身，不知道怎么爬行，他没手没脚，想张嘴喊叫，却只吐出了红色信子，嘶嘶…… 那吐信子似乎是某种信号，身边的蛇向他靠过来，竖瞳越来越近。 陶荇拼命摇尾巴，想让自己远离。 那只蛇也摇尾巴，又朝他靠近一些，尾巴尖将他一勾，愕然，两条尾巴纠缠到一起。 陶荇：“……” 不是，别勾尾巴啊，别打结了啊，他现在没手解不开，要是系在一起了，更跑不掉。 他连忙用力往外抽尾巴。 那只蛇也用力，勾得更紧，不但尾巴，全身也用力，攀附到陶荇身上。 柔滑冰凉的触感让陶荇一个激灵，疯狂扭动身躯。 那只蛇也随着他扭动身躯。 很快，两只蛇紧紧缠绕在了一起。 陶荇：“……” 越挣扎缠得越紧，他没劲儿了。 怀里的蛇，是的，那蛇算是在他怀里了，轻轻蠕动着，柔滑的鳞片剐蹭着，在他尾巴某一处徘徊，红眼睛不解地看着他。 鳞片怎么还不打开呢？ 放弃挣扎的陶荇神思混沌，被剐得几分痒，又几分热。 那蛇很兴奋，又似乎很难耐，不停蠕动，缠绕着他收紧又松开，时轻时重的力道，让陶荇感觉更热。 他的意识再度迷离，仿佛陷入更深沉的梦里。 整个人，不，整个蛇都晕晕乎乎。 是啊，是整个蛇，我就是……一条蛇啊，他迷迷糊糊地想。 春天到了，又是动物求偶的季节。 他这条蛇，身边有伴侣。 他低眉对上怀里那双红眼睛，轻轻一笑。 你是我的伴侣啊。 我们已经爱了很久。 他好像突然会用这个躯体了，蠕动蛇身，在那缠缠绕绕中，尾部鳞片开启，寻到位置。 身下，失去主导权的蛇忽然反应过来，他们两个都是公蛇啊。 但是，是它在求偶，理应它主动才行。 它扭动蛇身想要翻转。 主导权当然不能让，陶荇微眯眼，收紧力道缠住那蛇身，随后，咬住对方的脖颈。 怀里蛇无法动弹了，陶荇满意蠕动尾巴。 被压着的蛇昂起头，尾巴扑腾了两下，嘶嘶鸣叫，这一次，终于得偿所愿。 好吧好吧，在下面也挺好。 神思集中在一处，躁动被填满，渐渐如温泉一般，舒心温暖。 许久后，收紧的尾巴放松下来，垂落在草叶上。 身边蛇没了动静，似乎因为太累睡着了。 而陶荇又迷迷离离起来。 躯体的沸腾解决，他好像走出了这个深沉的梦，浑浑噩噩的意识里渐恢复一点清明。 “我跟一只蛇，上床了？” “不啊，我也是蛇，那是我的伴侣，我们爱了几个世界了，那叫交尾，不叫上床。” “不对，不对，我不是蛇，我是人……” “我不是蛇……” 意识又陷入挣扎里，仿佛在即将窒息的深海里见到若隐若现的光明，他拼命朝着那光游去。 身边的躯体感受到他的不安，从沉睡中惊醒，迷惘地抬手，揉一揉双眼。 原来，天已经亮了。 阳光照进来，趴着的人白皙肌肤覆上鳞片，双手双脚消失，一条金黄的蛇睁开眼，温柔地看着沉睡之人。 陶荇终于触碰到水面，向上一跃。 不对，我是人！ 他猛地睁眼，坐起身大口喘气。 眼前景象从模糊到清晰，他揉一揉头，看向四周，熟悉的洞穴，背包，落叶，没有蛇。 还好，一切只是场梦。 他竟然梦见自己变成了蛇，还和那只蛇上床，不，交尾了，他甚至，把那只蛇死死压在身下，咬着其脖颈不放！ 他擦拭额上汗珠，虽然已经看得清楚，但还是往身边摸摸。 嗯，最开始梦见的那个奇怪的裸/体的人也不见了。 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梦。 收手之际，他的视线一瞥，忽然，愣了愣。 他不可思议地低头，盯着自己手臂。 没有袖子。 预感到不妙，他再低眉，往自己身上看。 随即，不由瞪大了眼。 他……没穿衣服! 衣服倒是好端端在床头搁着，有点乱但没丢，但这不是重点，他，为什么会没穿衣服啊？ 是自己脱的？ 不然呢，除了他自己，还有谁？ 做了一场奇怪春梦，怎么还把衣服脱了呢？ 太不讲究了，陶荇简直不敢想自己夜里是个什么德行。 幸亏没人看见，他三两下把衣服穿上，出门打水洗澡。 刚一转身，忽地，又是一怔，赫然间如五雷轰顶。 第163章 地上有爬痕，是蛇的痕迹！ 它来过！ 那夜里……究竟是梦还是…… 恐慌由内心深处蔓延，他的脑中一片混乱。 洞口窸窸窣窣，细长的身影徐徐爬进来。 陶荇一抬眼，便见那只蛇，嘴里衔着小老鼠，竖起上半身，眨眼睛看他，那眼睛里还莫名有一些缠绵蜜意，好像他俩多亲近一样。 可不是亲近么，他们昨夜有可能…… 080道：“宿主，金龙灵蟒本来就有灵性，灵性十分高的是有筑梦本事的，它可以在梦里引导你的思维，你以为你在做梦，但该发生的，应该也发生了。” 陶荇大惊，险些没坐稳。 好半天后，他艰难对面前蛇道：“你引入我入梦，让我和你上床？” 蛇听不懂他的话，但是从语气里好像猜测他想问什么，那带着小犄角的金黄脑袋点了点。 是啊，我们是伴侣了啊。 见它点头，陶荇脸色变了又变。 蛇把小老鼠往前一拱，吃饭啦，照顾好另一半，是蛇的责任。 灰色老鼠，头被摘掉了，肚子也破开了，还好心除去了内脏。 但这样血肉模糊的一只鼠，陶荇实在没眼看。 他现在注意力全在和蛇上床这件事上，而且还是被引入梦境，思维被引导的状态下上的。 不行不行，他得要时间消化一下。 他紧锁眉头，撇过脸：“你把老鼠弄走。” 蛇眨眨眼，伴侣怎么不高兴了？ 累了吧，那好，喂伴侣吃东西也是应该的。 蛇叼着老鼠往前爬，凑到他跟前。 陶荇刚一回头，愕然鼻间一片腥臭，那死老鼠生生杵在嘴边，血迹沾到脸上。 他“啊”的一声推开，捡几片叶子擦脸。 老鼠被甩飞到地上，蛇愣住了，看看老鼠，再看看人，眼里的光暗了暗。 人真的不高兴了，为什么呢？ 不喜欢老鼠，还是不喜欢……做它的伴侣？ 半晌后，蛇垂下脑袋，伏地而行，慢慢爬出了洞穴。 陶荇喘口气，头很沉，也很痛，他揉了好一会儿，起身去收拾。 080欲言又止，试探着问：“宿主，你不是说过，他是什么样子都无所谓吗，我知道你怕蛇，可是……” “不是因为它是蛇。”陶荇道，“是那个事情，不能在我不清醒的状态下，被它迷惑着去做。” 说到此，他也叹了口气：“等我缓一缓就去找它。” 蛇失落地爬行。 人为什么突然不喜欢做它伴侣了，昨天不是明明接受示好了么？ 难道是交尾过程不满意？ 那应该怎么办？ 蛇垂头丧气，往水边爬，鳞片后黏糊糊的，一动就有液体流出，它是爱干净的蛇，要去清洗一下。 海鱼游动，蛇在水里打了几个滚，咬住一条鱼，忽而一愣。 这条鱼背上有个牙印，不是昨天它抓过的么，昨天它抓了一堆鱼送给人，现在，怎么这条又回来了？ 它潜入水中，追逐着，接连又抓许多，有好几条身上都有牙印。 蛇浮出水面，傻傻出神。 其实，人根本没有收下它的礼物，只是扔掉了。 人压根就没想做它的伴侣。 蛇的红眸子暗了又暗，一头扎进水中。 陶荇端着盆来到海边，他也要打水洗澡。 盆刚入水，忽见水花四溅，一个熟悉的身影露出，他惊愕看着出水之蛇，水珠自那金黄的鳞片上点点滴落。 四目相对，彼此都很意外。 第065章 荒岛之蛇（4） 这么会儿, 陶荇也缓过来了，本就打算洗完澡出去找它的，不想在这里就遇见, 他清清嗓子, 轻声道：“你……还好吧？” 蛇却没有回应，大大的眼睛里竟看出几分伤心，又潜入水中，垂头游走。 “我不是有意赶你的。”陶荇沿着水边走，“我只是一下子没能……喂，你在听吗？” 水里没有动静，一串水花浮动，陶荇眺望，蛇已经游远了。 他快走上前, 已看不见蛇在何处, 只好提高声音道：“真不是故意的，你身体有没有什么不舒服？” 没有回应。 陶荇只好往前走着寻着：“出来好吗？” 一直找到丛林里，仍然没有动静。 他叹了口气，转身。 茂密而隐蔽的林叶中，蛇悄悄探头，看看那离去的背影，缓缓往另一个方向爬去。 蛇有生以来第一次求偶，以失败告终。 蛇生没盼头了, 漫无目的地爬行。 陶荇回去洗个澡，换一身衣服, 拿着刀, 电筒和打火机，再走入丛林。 080见状松口气：“我以为宿主你不打算找它了。” “当然要找, 但进林子，还是得做点防备。”他踏上松软落叶，偶尔能在地上树上看到爬痕，但断断续续的，也不确定是不是今天留下的，不过有总比没有好，沿着痕迹一路走到丛林尽头，前方，又是那个小山丘。 根据这两天的经验，那些怪物基本活动在山丘那边，在未知之前，陶荇本打算不去招惹，但是，丘陵上一道爬痕，清晰明显。 他便往上，翻过山丘。 到处是动物走过爬过的痕迹，依然还有昨日残留血迹，一时半会儿无法追踪蛇的行踪，他只好往前走。 第164章 前方也是丛林，今日没见怪物，林子没那边茂密，还有诸多石堆，走走寻寻，大半天已过，迈步往前，“咔嚓”一声，脚下被什么硬物硌到，他低头一看，见一锈迹斑斑的铁片。 野生的岛屿，怎么会有铁呢？ 正在思量，忽地面前一道黑影闪过。 他立即快跑追去，至一簇石堆，地上铁片更多，而那怪物停下回头。 黑色皮毛，人类的面容，原来是人脸怪。 刚才一个恍惚，又以为是人。 算了，如果它不来袭击自己，没必要追，陶荇轻喘口气，看这里怪石嶙峋，却没有半点草木，石堆中间有一些奇怪的菌类生物，粉色伞状，像水母一般。 在菌子密布当中，有一个四角铁架子，满是锈迹，用脚一踢，咣当咣当。 这是人做的，陶荇心中跳了下，这说明，岛上有其他人。 他不知为何，脑海里浮过那几只有着人类手脚的怪物。 当时就觉得十分诡异，现在发现岛上可能是有人来过的，心里怪异之感更甚。 他用刀将铁架子挑了挑，愕然见一个暗门，铁做的，但表面刷了和土地一样的颜色，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 他试着敲了敲门。 没有回应。 再试着推一推。 “哗啦”一下，门锁掉了。 陶荇：“额……” 下面是阶梯，那门锁正从阶梯往下滚，咣当哗啦。 地下的洞口与阶梯，别说，场景挺熟悉，陶荇用手电往下面照照，感觉地下空间很大。 “有人吗？”他对着门口大声喊。 仍然没有回应。 正是午后，虽然天气阴沉，但尚在白天，陶荇搓搓手，走了进去。 走到头，眼中所见，大理石的地板，白瓷墙砖，头顶的白炽灯亮着，玻璃门……这是人类修葺的。 有一些陈旧，瓷砖墙上有橙红色水垢，地板像是沾了陈年的油污，但总体灰尘不厚。 “有人吗？”陶荇又喊一声。 空荡地下室，只有他的回声。 他就往前走，虽无人，但都是亮的，好像人走时忘记了关灯。 潮湿之气扑面而来，还夹着各种刺鼻药水味道，两旁各有诸多房间，皆以玻璃隔断，能看到里面摆着单人床，铺蓝色床单，各种灯光仪器。 这布局，像极了医院手术室，尽头左右两房间床铺还有血色，仪器凌乱洒落。 转弯，又一排房间，一侧有高低床和衣柜，像是住宿之处，另一侧有电脑，试管仪器。 到这里陶荇已然明了，这是个实验室。 建在荒岛地下的实验室，一定不怎么光明正大。 他去推办公室的门，刚一碰，忽有机器声音响起：“你好，请验证身份。” 这门是自动上锁的，解锁需要验证指纹或瞳孔。 他把自己手指放上去，绿光一闪，那声音道：“未录入信息。” 再将眼睛对上去，依然显示未录入信息。 “……” 没录入信息也不要紧，开个锁么，不算难事，陶荇把刀子往门缝里一插再一挑，门开了。 他走进去，脚下不经意沾染一片黏糊，低眉看，不由又是一惊。 那是一滩血迹，已发黑，但还没完全干涸。 一张吊牌落在其中，这种牌子他见过，原主身上也挂了，是工作牌。 捡起来看，霖天生物研究院，研究员，李恒。 跟原主是一个单位，但由此看来，原主上岛，本是要来这里的。 原主体质不行，刚到达就从山丘滚下去摔到水里死了，按理说，他没有如期报到，但也没人出来寻他。 这里的人，已经消失有一段时间了。 这血，会是这个叫李恒的研究员的吗，他死了？ 迈过血迹，陶荇扫量桌面，又捡到两个工作证，都是霖天研究院的。 桌上水杯里的茶叶已发霉，有一台电脑，还有光亮，竟然没关，好像这几个人不知道自己会走，没做准备，很突然地就离开了，亦或者…… 他回头看看那血迹，或者他们已经死了，被什么东西吃的尸骨无存，反正，岛上有食肉动物。 他试着点一下键盘，那电脑屏幕亮起，嗤嗤拉拉两声，一个人的头像一闪而过，紧接着便是蓝色背景，上写请输入密码。 密码有高级防护，陶荇点来点去，解不开，再试着把那几个工作证上的名字拼写和身份证号输一下，也不对。 本来也不抱希望，他放弃解锁，把这些桌子抽屉什么的打开看看，除了一些纸笔，再没翻到其他东西，纸上也都是空白，现在多为无纸化办公，想找到纸质版资料很难。 也没有找到通讯工具，手机电话都没有。 一圈转完，也罢，先回去吧，还要找蛇，而且，他心里有个想法，得出去看看才能验证。 那住宿区有生活用品和被褥等，然而他看了几眼，想起这实验室里曾经或许发生的场景，心里只觉不适，反正他也不缺，不要了。 走上阶梯，回到地面，环望四周，先前那个人脸怪早已不见。 又过几个山丘，终于在地上再次找到蛇的爬痕。 这次的痕迹有些凌乱，他眉头一蹙快速往前追，寻至一林中，听闻动静，方抬头，忽见那金黄色的蛇飞窜而来，正与他面对面，又听嘶吼之声，几只怪物狂奔，想是追蛇而来。 第165章 陶荇当机立断接住蛇，因惯性转了一圈，蛇头按在怀中，他抬眼看那些怪物，还是那几个有人类肢体的。 来得正好，陶荇抱紧蛇，上前飞起一脚，将为首怪物踢翻，勾起一石头压住其脚，那怪物发出凄厉惨叫，却挣扎不脱。 另两只动作微顿，知晓这个人惹不得，不敢再往前，弓着身子低吼几声，退回林中。 这会儿静下来，陶荇低眉与怀里蛇对望：“你……没事吧？” 蛇仰头，眨眨眼睛，几分疑惑。 陶荇大概看了看，见它还好，没有受伤，又道：“我是来找你的，额……这边危险，你还是到山丘那边去吧。” 蛇听出这语气和缓，迷惑的眼神渐变为欣喜。 “但是，你不要再掌控我的意识，不能再对我做那样的事了，好吗？” 蛇的犄角微动，眼眸闪烁。 人是想跟它和好吧？ 人想通了，还是愿意做它伴侣的？ 蛇的失落委屈荡然无存，连连点头，好啊好啊。 “你答应了？”陶荇笑道，松开它，“好，你等我一会儿，我们一起回。” 蛇脱离他怀抱，也松了口气，老实讲，它有十来米长，只能被人抱住一半，尾部全在地上，为了和人的视线齐平，它要用尾部托着上半身，挺累的。 陶荇安抚好蛇，去捡起那只已经晕了的怪物，行至实验室入口，他回头道：“我们到下面去一趟，马上就出来。” 蛇的动作缓下来，没跟上他。 “你害怕这里？”陶荇道。 蛇听不懂，但不肯前行。 “好，你等我一会儿。”陶荇提着怪物下去，这是一只有人类双手的红狐狸，他走到办公室门口，先用狐狸眼对着密码锁照。 “未录入信息。”机器声毫无感情地响起。 他再拿起那像人类的手，对着指纹处按下去。 “身份验证成功，王强，欢迎你。” 虽然有所猜想，但听闻此声，陶荇还是惊了一下，手一抖险些把狐狸摔掉。 如果没猜错，这个实验室在把动物与人类器官合成到一起？ 这只狐狸是，那只熊和兔子也是，那么，那些人脸怪，也是吧。 电脑打不开，里面有资料不能轻易毁掉，手机丢失，无法联络外界，也无法查询信息，唯一能确定的是，这个实验室，因为人员出事，已经中断了，但那血迹未干，中断时间不久。 有没有可能，后续还有人来？ 陶荇提着狐狸往上走，好，那就守株待兔吧。 上到地面，他把狐狸揪掉一撮毛，扔远，而后看着那翘首以待的蛇，忽然想，这蛇，是合成的吗？ 他心中忐忑，定定神，捧起蛇的脸，掌心在那面上摩挲，靠近仔细看。 红色小犄角，不是人类的，猩红的竖瞳，不是人类的眼睛，嘶嘶吐信子的嘴，不是人的嘴，没有手脚，躯体柔滑而绵长。 他甚至还扒开几个鳞片看看，确定底下是蛇的肌肤。 那些合成的怪物，都有人类器官，而这蛇完全没有。 它不会是合成的。 陶荇刚想放松，而忽地，面色又惊变。 他想起梦里曾见过一个赤身裸/体的人，如果之前尚且解释为做梦，那么现在，没法不多想。 080感受到宿主情绪不稳，连忙道：“我就是最简单的判定方法啊，宿主你已经解开任务对象的身份信息，程序里说，它是金龙灵蟒，没有备注信息，这就说明，它不会是合成的，它就是完完整整，真正的一条蛇。” 陶荇的心陡然落回：“可是，那个人是怎么回事呢？” “世间罕有的金龙灵蟒，非常有灵性，灵性很强的可以依据交尾对象的形态而改变自身形态，如果你真的确定看到过人，那应该是它改变形态了，不过……” “不过什么？” “改变形态，总得有个模板的，不知道它依照的模板是什么。” “我知道了。”陶荇喘口气，如此，是不是说明，昨晚真正和他上床的，其实是蛇的人类形态。 但不管是人是蛇，他都不可以任由思维被掌控。 思绪回归，抬眼看自己还扒着蛇尾部的鳞片，他连忙松手。 蛇眼睛早已瞪大。 伴侣把它全身都摸遍了，还掀鳞片？ 这是不是在向它发求偶信号啊？ 蛇眼里若有星星，在人身边伏地而走，好啊好啊，蛇的交尾期可以维持几天的呢。 陶荇心中还起伏不定，实验室很可能会再有人来，但是，蛇不能吃人，一旦吃人，就会往凶残方向进化，最终甚至会灭绝人类，那么他的任务就判定失败了。 这些人到底是不是做那种实验的，还不清楚，就算是，惩处的方式很多，唯一不能的途径，是被蛇吃掉。 有营养液维持，蛇三个月内不会吃人，但研究院不一定会在三个月内来人。 陶荇之前计划的，蛇反正出不了岛，只要他自己保住命就好，可慢慢引导，但目前来看，这个引导得提上日程。 让任务对象不吃人，陶荇还是有点经验的，他回头要拉对方，手伸出去才想起对方没有手，于是改为摸摸那头：“你不能吃人。” 蛇的头一歪，人又发来求偶信号啦。 它头点的如锣鼓，好啊好啊，我刚才就答应的。 第166章 “这就答应啦。”陶荇见它点头，一喜。 蛇眨着星星眼，在他旁边慢慢地爬，爬回山丘，穿过丛林，蛇转个方向而去。 “你去哪儿？”陶荇问。 蛇回头吐吐信子，去洗澡啊。 虽然蛇不说话，但陶荇居然莫名其妙地看懂了这个表情。 它的意思是，它马上就回来。 “好吧。”他道。 第066章 荒岛之蛇（5） 陶荇回去正在分离淡水, 听窸窣响动，蛇回来了，嘴里叼着一条鱼, 蛇尾卷着几根木柴, 爬到跟前，小心翼翼往前推。 熟悉的东西，陶荇想了想：“你不是在挑衅，你是真心想送我东西，对吗？” 蛇点头，是啊，我在向你求偶啊。 “是我错怪你了。”陶荇叹口气，把那鱼和柴火拿过去，“谢谢你。”说着又想起什么, 从怀里拿出金色鳞片, “这也是你想送给我的，是吗？” 蛇睁大眼，吐吐信子。 人拿出了求偶标志，等不及了吗？ 它兴奋甩甩尾巴，便爬上去。 陶荇：“……” 额，它怎么过来了？ 还是有点毛骨悚然啊。 是想把鳞片要走吗？ 好，还给你就是了。 他把鳞片递到蛇面前。 蛇更兴奋，用头拱拱, 再张嘴衔住鳞片，随后, 贴着陶荇的腿, 轻轻磨蹭。 陶荇：“……” 他直起脊背，往旁边挪了点。 蛇一顿, 怎么又拒绝了？ 哦，对了，天还亮着，它的反应在夜间最强烈，人应该也是吧？ 好啊好啊，等天黑。 蛇乖巧后退，蜷缩在火堆边。 陶荇松口气，添水，煮鱼，然后打水，到栅栏后洗澡，再回洞里休息。 蛇也跟随入洞。 陶荇刚躺下又坐起：“你也要进来睡？” 他是说让它回来，不要到山丘那边去，但没说让它跟自己住一起啊。 可是……外面火光跳跃，火苗越来越小，渐听淅淅沥沥之声，好像下雨了。 何况，岛中有食肉的生物，本以为这蛇很厉害，但今天见它被那些怪物追得到处跑，想来它打不过那些，那么，还是进洞里比较安全。 好吧，陶荇深吸一口气：“你可以……” 话没说完。 他眼睁睁看着蛇向自己爬来，蛇尾缠住他的双腿，那蛇头游走而上，贴到腿间，再往腹部，胸口……隔着衣服，也觉柔滑冰凉。 陶荇惊得一下子没动弹，低眉看蛇头越来越近，几近触碰他的脸。 那蛇尾好似在用力，缓缓收紧。 “啊……”陶荇终于一个激灵，蜷腿往后，“你不要过来啊，快下去快下去。” 蛇又顿住，怎么还不行呢？ 还没有到反应最强烈的时间么，可是，不到那个时候，也行啊。 但人也许不那么认为。 蛇沉思片刻，徐徐松开尾巴，后退，好啦，等会儿就是。 陶荇拍着心口，好一会儿才缓过来：“你可以睡这里，但不能离我这么近。”他往另一侧指，“你睡那边。” 那个位置也有很多落叶，被陶荇放了背包什么的，现下他去把自己东西拿走，将那叶子拍拍确定没有坚硬的东西：“这里。” 蛇很听话地爬过去，在正中间盘成团，老老实实地衔着鳞片，盯着他看。 还挺乖的，陶荇回床躺下，好多次偷偷看蛇，见对方一直是盘着的，虽然在竖着头，但那姿势一直没动，只有犄角颤动，也许，它睡着了？ 陶荇放松一些，本来今晚打算警醒一些不睡了，可是莫名其妙开始犯困，且一发不可收拾。 没一会儿，他就睡着了。 蛇的犄角颤动得更剧烈，交尾期的反应开始出现，热意流窜，躁动不安，头脑轰鸣。 它爬向陶荇。 陶荇又做梦了。 再一次梦见自己变成蛇。 当他睁眼看自己成了蛇，第一时间意识到自己又被掌控意识了。 不行，一定要清醒，一定！ 他剧烈挣扎，却无法抬手脚，是啊，他现在没有手和脚了，根本使用不了。 为什么没有手脚了…… 我是蛇啊，蛇哪有手？ 不，我不是蛇，我是人！ 他扭动身躯，却让那尾巴和另一条蛇紧紧缠绕。 尾巴，我怎么会有尾巴？ 我是蛇啊，蛇当然有尾巴。 是的，我是蛇！ 神思全然迷离。 他也变得躁动，一股股热意流窜，他看向身下另一只蛇。 那蛇嘴里还衔着鳞片，双眸猩红如血。 陶荇微眯眼，咬住身下蛇的脖颈。 那蛇嘶一声，陡然伸直了尾巴。 两尾交缠。 天明，躁动纾解，意识又如沉在深水，头顶一缕光，拼尽力气，浮出水面，陶荇猛然睁眼，见自己将那蛇抱得紧紧。 衣服又脱了，但这次没有在床头叠放整齐，而是凌乱丢在地上。 陶荇脑子轰一下炸裂，仓惶起身。 怀里蛇今日真累到了，没能提早起床，现下在这动作中才惊醒，看向身边人，目中一阵亲昵。 而陶荇神色愠怒：“不是说了不要再这样做，你不也答应了么？” 蛇刚想过来贴贴，见他神色语气，没敢动。 第167章 怎么又生气啦，是昨晚又不满意吗？ 可是，它能感觉到，两边都是很兴奋的啊。 它又往前探探头。 “别过来！”陶荇揉一揉胀痛的太阳穴，去捡衣服，“我看我们还是不要住在一个洞里了。” 外面还在下雨，比昨晚大些，他穿好衣服，背上包：“这个洞留给你吧。” 走出洞穴，绕过火架和石堆，无意中，他又瞥见之前踢走的蛇皮，不经意闪过一个被忽略的念头。 回头间那蛇正从里探出来。 他对上蛇的眼睛，道：“原来这洞是你的，抱歉，是我一直占着你的位置，现在物归原主。” 说罢转身离去。 雨打林叶，天色比前两日阴沉，陶荇走着走着，听身后沙沙有声。 那只蛇在后面，鳞片上沾着滴滴水珠，红眼睛里几分委屈。 “不要跟着我。”陶荇道，而后加快脚步。 折转来回，他终于又找到了一个适宜居住的洞穴，离那个洞不算远，在林子边缘另一侧，入口隐蔽，内里干燥，也没有蛇虫等，上面还有个向外延伸的石壁，跟雨棚一样，这样更好，下雨天也可以生火了。 把灰尘清理干净，铺好树叶草须，再把保暖毛毡往上一放。 刚弄好，听嘶嘶爬行声，那蛇追上了他。在门口探头往里看，可怜兮兮的样子，没敢进来。 “不是让你不要跟来么，你怎么听不懂……”陶荇没好气道，未说完，忽而顿了顿。 他好像……忽略了一个问题。 对方是动物啊，本来就听不懂人的话啊。 是他之前看那蛇句句有反应，惯性思维以为对方听懂了。 既然……不懂，那么，它之前也不算答应自己，更不能算食言。 这么想着，陶荇又有些愧疚，眼见外面的雨还在下，他叹了口气：“你先进来吧。” 蛇的眼眸一亮，轻轻爬了进来。 陶荇：“……” 它到底听不听得懂？ 不过，它既然是听不懂话的，那么答应不吃人这个也同样不能作数，言语无法沟通，看样子要引导它不太容易。 不管了，反正当前这个事儿，陶荇一定得跟它讲明白，他深吸一口气，对着蛇道：“不可以……”一边说一边用手指指自己的头，再指指蛇尾巴，做划叉的动作，“不可以控制我意识让我和你交尾，如果你还这样做，我就不能跟你住在一起。” 蛇眨着眼睛，眸光暗淡。 这次真听懂了。 人拒绝做它的伴侣。 他垂着头，找个位置盘起来，不动了。 虽然言语无法沟通，但陶荇能感觉到，它这回明白了。 外面下雨，天一直阴沉，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时间，生火弄吃的，跳跃火苗中，他回头看看盘地的蛇，嗯，他们还是共处一室。 这搬家的意义何在呢？ 080道：“当然有意义啊，那个是它的窝，你从入赘到自立门户了。” 陶荇：“……” 虽然下雨，但他没闲着，又去了那实验室附近一趟，抓到一只人脸怪，拿到门锁上对照瞳孔，程序显示：“身份验证成功，胡雨玉，欢迎你。” 印证完，他看了半晌，这只被合成的动物部分是无毛猫，没法拔毛做记号，那就……不好意思了，陶荇在它耳朵上划上痕迹。 回去时捡一些树枝木棍，又做一个栅栏，眼看天色已黑，现在应该入夜了。 蛇见他进来，竖起了上半身，陶荇抬手做了个警告的姿势，蛇又缩回头，仍盘成团，慢慢闭眼，似乎是入睡了。 陶荇收拾妥当，也睡觉。 换了新环境，蛇也还在身边，今晚他提着心，不能睡那么沉。 半夜。 蛇的反应开始强烈，犄角颤动，眼中血红。 它又慢慢向陶荇靠近。 刚爬了两步，想起这个人其实是不愿意做它伴侣的，动作微缓。 可是……这人好香。 它就是因为这个人而引发的交尾期，根本没法克制。 蛇吐吐信子，继续向前。 陶荇还是不知不觉沉沉睡去。 当他看到自己身上的鳞片，他知道，意识又被控制了。 他挣扎扭动身躯，刺痛自手臂传来，意识陡然若开启裂缝，不再往下沉沦。 那是他睡前放在手边的刀，刀刃朝上，为的就是万一再被掌控，他能凭借疼痛而清醒。 意识逐步回归，但他还动不了。 一开始，他还觉得自己是条蛇，但这次没有主动，他是条躺平的蛇，能感觉到那只蛇在他身上缓缓缠绕，柔滑的鳞片摩挲出吱吱声。 慢慢地他知道自己不是蛇，是人。 那缠绕在身上的蛇是冰冷的，尾巴勾紧他的腿，尾部的鳞片打开，在他某一处缓缓磨蹭。 又感觉蛇头贴着他的心口，把他上衣叼起来，自头上褪去。 接着，蛇头又向下，停留在他腹部。 “咔嚓”一声，腰带被咬开。 陶荇的意识陡然清醒，蓦地睁眼。 那蛇听到动静抬头。 陶荇擦拭一下手臂，蹙眉看着它。 蛇猩红眼眸里透出一丝清明，即便人什么话也没说，它也知道自己又让他生气了。 它缓缓松开嘴里的腰带扣，后退，爬回自己的位置，小心翼翼盘起来。 第168章 陶荇冷道：“如果你再过来，我真的不会和你共处一室。” 蛇的头垂得更低。 陶荇擦一擦额上的汗和手臂的血，把腰带扣好，上衣穿回去，就抱臂坐着，不打算睡了。 蛇把自己团紧。 交尾没能开始，它的反应得不到纾解，仍然难耐，但是，它不敢再动，只是强烈的反应，让它的犄角颤动得更厉害。 陶荇万万没想到，他坐着也能睡着。 迷迷糊糊又觉得自己变成了蛇。 还来是吧！ 一股怒气油然而生，身躯一动，刀子再次划破手臂。 意识回归，他睁眼，托住已经近在咫尺的蛇：“你这就有点过分了！” 蛇不安地甩动尾巴，眨着红眼睛，没有像方才那样低头后退，反而想要往前。 陶荇捧着蛇头：“你再这样，我会把你赶出去！” 蛇的身躯以极其艰难的姿势后退。 “宿主。”080忽然道，“蛇类有交尾期，在此期间它们的求偶欲望会非常强烈，这条蛇灵性那么强，欲望也会比寻常蛇类强很多，交尾期如果没有伴侣，它身体会受到不可逆转的伤害。” 陶荇微眯眼：“伤害？” 一时沉寂，他紧锁眉头，陷入思量。 在那蛇头退离他手掌时，陶荇抬眼，又捧住对方，一字一句道：“不要再让我入梦，我知道你能变成人形。” 蛇一抬眸，愣愣看他。 “变成人。”陶荇的声音低沉。 第067章 荒岛之蛇（6） 蛇眼眸陡然亮起, 如有星辰闪烁。 人的语气又松了，又愿意做它伴侣了！ 可是，人指向他自己, 要它成为他那样的形态。 蛇又委屈, 它怎么能成为那种形态呢？ 它在反应强烈的时候，脑中嗡鸣，意识沉沉，根本不知道自己化为了人。 但是，它意识深处又觉得，自己是可以变成那个形态的。 它心底渴求着人，对他产生无法克制的交尾欲望，而且，认定了他, 就只能是他, 不可以是其他的生物，其他的形态。 这样强烈渴望，让它身体产生一些奇怪的感觉，仿佛有什么东西流窜在身体里。 它屏息凝神捕捉那些感觉，意识追随而去，渐渐地，它觉得自己好像沉浸在温泉中，一阵阵水波浮荡。 陶荇看着它变幻形态。 见它伏于地, 自鳞片各处渗出透明黏液，周身浸润, 而那肌肤就在这湿润中缓缓变化, 鳞片消失，化为人类肌肤, 手脚生出，趴在落叶中…… 一个赤/裸的男人抬起头来。 陶荇瞳孔收缩了一下。 仍然是红眼睛，在这样人类的眼睛形态下，那猩红之色明亮得不太真实，而这张脸，完美的轮廓，完美的比例，没有半分瑕疵。 男人往他爬来，扭动腰身发现无法前行，意识到自己不再是蛇形，便举起双手看看，然后，用双手辅助，继续爬来。 白皙如玉的肌肤沾了树叶草枝，那手拉住陶荇的脚腕，一点点上前，攀爬到腿上。 那张完美的脸在他腹部停留，随后，咬住上衣衣角，徐徐往上掀起。 掀至胸前，它的脸便也出现在陶荇眼前，红眼睛里写满渴求，神色透着无比难耐。 陶荇攥住自己的衣角，轻轻从对方嘴里拉出，手一伸，将其自头上脱掉。 然后，手指拢住对方后脑勺，眼中一暗，骤然翻身将其压下。 那身躯也是凉的，黏液没完全消散，柔柔滑滑，如水波一层层荡漾。 蛇变成的人形忍不住发出了声响，那是人类的声音，清冽悦耳，但没有话语，只有轻吟呢喃。 水波浮荡幅度变大。 陶荇渐渐觉得，他又变成了蛇，痛快阵阵袭来，他知道自己正在和那只蛇交尾，紧紧纠缠的蛇尾，撑开的鳞片…… 但是，不对，不对，他不是蛇，他是人。 他愕然回神，紧蹙眉头看身下赤/裸的人，这才是现实。 这条蛇即便在此时，依然试图掌控他的思维。 它也许不是故意的，是在交尾期间的本能，但是，不行，他不愿意被掌控。 于是，对身下人动作更大了些。 那呢喃更甚，也许是没精力了，陶荇没再看到自己变蛇，他只看到身下的男人在他动作下，双眼迷离，嗓音嘶哑。 天明，外面的雨也停了。 陶荇撑胳膊半躺着，看身边人在睡梦中，不知不觉由人又变回了蛇。 蛇还没醒，直挺挺地躺着，耷拉着尾巴。 “080，金龙灵蟒的交尾期一般是几天？”趁这个时间，他问系统。 “三天。”080道。 三天，他们也做了三次，那就是交尾期已经过去了。 他悄然起身，去打水。 回来时，看蛇已经醒了，在落叶中盘旋打转，眼底满是失落伤心，而回头看到他，眼中一亮，又冒起了星星，伤心之色荡然无存。 陶荇奇怪地看懂了它的眼神：“我没走。”他指指水盆，“我烧水给你擦洗一下？” 蛇看他动作，也懂了，摆摆头往外爬，它哪需要烧水洗。 陶荇跟它出去，见它去了海边，钻入水里，柔软蛇身浮动细细水纹。 看它游得挺欢，陶荇也不自禁笑了笑。 交尾期已结束，营养液还没过期，那么现在，他可以与这条蛇和平相处了。 第169章 接下来的时间，他继续去抓怪物，他要看看这个岛上有多少合成怪物。 蛇喜欢跟在他身边，那就让它跟着吧。 根据陶荇观察，岛上也有正常的动物，林鸟，走兽等，一般在密林深处。 蛇不敢靠近实验室，陶荇之前就有所猜测，虽然它没有合成，但是，曾经肯定也被抓来过。 那回忆一定不怎么美好。 不过……逃出的实验品，死去的尸骨无存的人类，有没有可能，人是实验品吃掉的？ 陶荇回头看着蛇，分析着这个可能性。 如果真是蛇吃的，那它是做好事，可……也不对，从系统程序里可得知，这蛇不能吃人，一旦吃人会进化为凶兽，它现在并没有进化，说明没吃过人。 那么咬死人呢，算不算，会不会是它把实验员咬死了，又有其他怪物来分吃了尸骨？ 080：“宿主，咬死人跟把人吃下去，有什么区别呢，当然算数啊。” 这样的话……陶荇就想不通了。 也许，蛇只是简简单单逃出去过吧，那里死去的人，大抵跟它无关。 现在，他发现，这蛇虽然听不懂人的语言，但用手比划着，它偶尔能懂，如果非要沟通，也能了解到一点情况，但是，他不打算勾起蛇惊恐的回忆，而且，它也未必知道什么。 关于实验室里的事儿，他会慢慢探明白。 晚上回去，新找的洞穴更舒适，现在他们就住在这里了，树叶铺得软软和和，一边弄成一张床，陶荇还用草须编了个垫子给蛇盘。 今日入夜，就比较放松了，心情舒朗，闲下来，他也该做任务了，蛇听不懂话，之前答应他不吃人不能作数，要用动作比划重新告诉它。 柴火在那“雨棚”下烧得正旺，洞里温暖，陶荇坐在床上，朝另一个床伸手，先往前一点：“你。” 再双手于胸前交叉：“不可以。” 指向自己，一拂：“吃人。” 蛇竖起头，瞪大眼睛。 随后，陡然兴奋。 人类的意思是，还可以叼着他衣服到心口，还可以缠住他？ 人类是愿意做它长久的伴侣么？ 交尾期虽已结束，可蛇不知道怎么了，还是蠢蠢欲动，一看到这个人，就很渴求。 好像……看见他，就没有交尾期的界限了，反正，时时刻刻想就是了。 不过，过了那个期限，好歹能克制住。 可是，人在向它招手啊，人还是愿意的啊。 那干嘛要克制呢？ 蛇一冲动，犄角就止不住颤抖。 陶荇话都还没说完，不知不自觉又睡着了，今日放松警惕，没有用刀子横在身边。 意识迷迷离离，低头看自己又变成了蛇，已经与那只蛇交缠在一起，双尾彼此勾缠，紧密结合。 他心里一阵恼怒，攥紧手，极力维持注意力，寻着那一点光亮拼命游动，终于，浮出水面。 他猛地睁眼。 身下是人类白皙的肌肤，在真正的进行中，蛇会自主根据求偶对象的形态化为人形。 衣物已不见，身上大汗淋淋。 他不由一惊，紧锁眉头，抽/出自己。 那个人形尚在沉醉，感觉到变动，抬眼对上他的眸子，迷离眼神中几分委屈空虚。 “你的交尾期不是已经过去了么？”陶荇道，说完想起对方听不懂，而他实在没有心情去比划，只把系统拉出来问，“确定它的交尾期是三天？” “宿主，资料上是这样的。”080说，“但……它是活物，不是机器设定，情感欲望可能不是说止就能止住的。” “那最久需要多长时间？” “真的没有明确期限，要看它什么时候彻底纾解好了。” 陶荇眸里闪过一丝愠怒，看身边趴伏的男人正小心翼翼起身，跪坐在他面前，想拉他的脚。 陶荇一收腿，那手就停住，男人眼中沾满迷离水雾，带着欲望的渴求，向他看来。 四目相对，陶荇的意识又模糊了，又看见自己变成蛇。 但他很快让自己清醒，由此，重新对上那双水濛濛的红色眼眸时，更加恼怒，火气随处流窜。 这么一小会儿，那个躯体又爬到他的身上。 陶荇微眯眼睛，捏住他下巴：“你一定要过来？” 男人听不懂，不回应，只跪趴在他面前，轻轻吻在他手背，落下一片冰凉。 而陶荇的手颤了下，眼中一暗，嗓音因怒气而低沉：“好，看你需要几时。” 随后将人一拉，翻身将其倾压在下。 水波浮动，他的动作比之前剧烈许多。 意识时而迷离，偶尔又觉自己变为蛇，他及时清醒，动作便会加剧几分。 如此数番，那蛇再不敢侵扰他思维，只有轻吟的声音渐渐提高。 许久后，被压住的男人几近嘶哑，仰起脖颈一声叫喊后，陡觉失力，垂下头，汗水自鬓边滑落。 这已经是它第六次垂头了，它那无法克制的渴求，焦躁着的欲望，被纾解得淋漓尽致，它想要停下了。 可身后人不许它停。 落叶掀动，水浪阵阵击打，卷起巨大浪花。 嘶哑喊叫中，它想，够了，够了。 而陶荇微眯眼睛，只道，不够。 你既然想要，那就一次要个够。 第170章 他按住男人，纵然现在是人形，可他效仿梦里情景，仍咬住了那昂起的脖颈。 男人不敢再动弹，呢喃的声音里带了哭腔。 经夜风雨。 至天明，终于停歇。 陶荇起身，气息微喘，问它：“还要吗？” 男人的肩上背上布满红痕，闻言瑟缩了一下。 被撑了一夜的位置还没合拢，一起身，汩汩液体流出，而它浑身酸痛，好半天后，才慢慢变成了蛇形，竖瞳中红色都褪去了一些，只与陶荇对望一眼，就怯怯低头，绕过他，缓缓爬行。 爬行的动作僵硬扭曲，尾巴一点也使不出力气了，但是，它不敢再在这里停留。 它歪歪扭扭爬出去，先去水边把溢出的黏液洗干净，然后，回到自己原来的窝，盘成卷。 接连几日，蛇没再来找陶荇，偶尔他们会在水边相遇，蛇都怯怯爬走。 这回，它总算彻底纾解了吧，陶荇想。 第068章 荒岛之蛇（7） 来岛上已数日, 一开始，陶荇依据日升月落记录天数，但中间偶尔因为意识迷离忘记录, 加上搬了个地方, 墙上的刻痕看不清楚了，现在，陶荇只有个大致天数，不确定准不准，但想来应该大差不差。 这几天，他接着去抓怪物到实验室，一一比对。 又过几天，岛上开始下雨，电闪雷鸣。 陶荇就在洞里不出去。 雨越下越大, 水浪狂卷, 听外面有树被狂风折断，陶荇刚要躺下，又被一声炸雷惊起，听轰隆轰隆，似有石块自山体滑落。 他凝神片刻，骤然抬眼。 这声音，是从林子另一侧传来，那边, 也正是蛇的窝。 陶荇起身，疾奔于雨中。 狂风呼啸, 大雨迷离, 他奔至目的地，正见大块大块石头在洞口落下, 大雨中砸出重重泥坑。 泥泞之中一抹金黄，在漆黑夜色中若金色花朵，陶荇一眼瞥见蛇，石块落在它的头上身上，它却在原地不动，视线再一挪，见一巨石压在它尾部。 它根本无法行动。 山洞随时崩塌，不能等。 陶荇箭步上前，用力搬起石头。 蛇透过雨幕，忽见他过来，惊愕万分，又看他二话不说搬石头，猩红的眼眨了眨，迷惘了一瞬。 人，来救自己的！ 石块不断掉下，也砸在人的身上，“砰”地一声，一个石块磕在他头上，那额头立时出了血。 蛇慌乱起来，嘶嘶吐信子。 别救啦别救啦，你快走吧。 “不要乱动。”陶荇咬着牙，提力，终于将巨石搬起来一点。 这石头也太重了，蛇尾还不能脱身，得再搬起一些。 磅礴雨势遮挡视线，又是“砰砰”几下，接二连三的石头砸到他背上，他的气一松，险些松手。 可是，绝对不能松，这刚刚抬起空隙，若是一放手，重量势必又砸蛇尾一次，那尾巴搞不好要断了。 他强忍疼痛，继续提力。 脸上血被雨水冲刷，后背衣服被划破露出几道血痕，蛇大惊，满眼惊恐。 不要救啦，你快走吧，快走吧…… 血滴落于地，蛇目中模糊。 终于，陶荇一鼓作气往上一提，“快出去！” 蛇忙乱爬出，刚脱身便听轰隆一声，巨石落地。 回头看，那个人满面血与汗，正向它笑。 它愣住了。 又见人走过来：“还好吧？” 蛇痴痴看着人，仿若出神，须臾后，吐出信子，轻轻在那额头上一舔。 陶荇条件反射地后退：“干嘛呀？” 蛇不动，不回应，只是看着它，也许是大雨迷离，陶荇竟觉得从那竖瞳中看到了几点泪。 他摇摇头：“你没事吧？” 说完记起它听不懂话，便自行去检查它的尾巴，翻一翻鳞片，活动活动尾巴，好在只是有些肿，没伤筋动骨，也没什么外伤。 虽然无大碍，但那灰头土脸的模样，到底叫他叹了口气：“走吧，回我那边住。” 蛇怔怔回神，跟上他的脚步。 回到洞里，打水让蛇清洗一下，自己也换下湿透的衣服，以清水洗着伤口。 温水自肩上拂过，热意腾腾中，忽然夹杂一抹冰凉。 回头看，竟是蛇在身后又吐着信子。 陶荇不由气恼：“你该不会要……” 交尾期还没过去？ 不可能，他就不信前几天没做够，当时这条蛇明明哭喊着要逃。 可是，蛇确实在贴近他啊。 陶荇咬牙：“不行，我好心救你，你就想着……”气愤的时候，还是习惯性地以话语来沟通。 而话还没说完，那身后火烧火燎的疼痛竟觉减轻了许多，他微一愣，摸一摸感觉伤口也愈合了些，不渗血了，又想起什么，他再摸额头。 头上那个口子，现在已结痂，血迹早已止住。 “原来，这蛇信子上的黏液能加速伤口愈合。”那么，它靠近，不是求交尾，只是在帮他疗伤。 陶荇些许愧疚，面露几分尴尬：“抱歉，我误会你了。” 蛇不懂他的话语，但看得明白，人刚刚不许靠近，现在允许了，就继续贴来，往他后背攀爬。 陶荇顺势趴下，由它伏在后背。 蛇信子一吐一收，一寸寸点在那些伤痕上，几道血痕不再灼痛，却在那一点一点中有些许痒意。 第171章 趴着无趣，陶荇回头看了眼。 蛇很专心，猩红眼睛仔细盯着伤处。 陶荇些微出神，自己都未觉察，他不经意弯起了嘴角。 蛇把伤口都舔完，便老老实实后退，盘在旁边，只露出两只眼盯着人看。 乖巧得倒让人有些不忍，陶荇笑笑，起身穿衣，把落叶床铺再收整收整。 一直看到他收拾妥当，那蛇又缓缓爬来。 陶荇坐起，做出警告表情。 蛇顿了顿，没敢再靠近，只是口中吐出一个鳞片，小心放到地上，用蛇头拱了拱。 这鳞片……有点眼熟。 是之前蛇送来，而他又还了的那个，陶荇问：“你这是……还要送给我？” 蛇又把鳞片拱拱，眼巴巴看着人。 今晚情势危急，但它在逃跑前，没忘带上这鳞片。 额头的鳞片，一生只长一片，是送给求偶对象的，不能丢。 “好了，我再收下就是。”陶荇见它眼神，叹了口气，刚要装进口袋，又一想，“我收下，不代表答应和你交尾。”为了让蛇明白，他以手势比划，指着蛇的尾巴划叉。 蛇点头，不管人还愿不愿意做它的伴侣，它都想把这唯一的鳞片送给他。 这次不是为了求偶，是蛇坚定的心意。 一生一片，一生只认定这一个，如果这个伴侣离它而去，它绝不会再有下一个，如果这个死了，它会一同死去。 鳞片送出去，蛇就退回盘好，盘得圆圆的，是非常标准的睡觉姿势。 这一夜虽然风狂雨骤，但陶荇睡得很好，清早他回想，觉得那蛇口中黏液可能有助眠亦或者麻醉效果。 而且，他没有再做变成蛇的梦。 由此可见，交尾期真过去了吧。 那好吧，反正蛇的窝已经毁了，就让它继续住在这边吧。 天气晴朗，身体都养好了，陶荇就编草席，抓怪物，有空也制作一点佐料，晒晒鱼干。 蛇确实没有再半夜爬过来，他也一直没再做过化蛇的梦。 他确定蛇的交尾期过去了。 但……这只是他的想法。 蛇其实，每天想得不得了。 压根就跟交尾期没关系，就是一看见他就躁动难安，浑身滚烫，眼里直冒星星。 可是……它不敢再靠近了，上回的过度刺激仍让它心有余悸。 它明白人在生气，大概并不想做它长久的伴侣，可人只要愿意让它在身边，那就很好啦。 不能再惹人生气，不可以再入侵他的梦境，不能再和他贴近。 明明认定的伴侣就在身边，可是蛇生生克制了原始冲动。 陶荇的任务也要继续，闲暇时候，就一遍遍告诫蛇，不可以吃人。 他将任务贯穿到生活中，带蛇去打水时，提起一条鱼，便向蛇比划，指指鱼，点头：“鱼可以吃。”再指自己，“人不可以吃。” 蛇刚从水里穿出来，看着人被水打湿的躯体，衣服贴在胸前，水珠点点从额头落下。 它身上又发烫，脑海里浮现蛇尾缠绕的景象，眼前看着人的动作。 指鱼尾，代表尾巴么，又摆着手，指他自己。 人的意思是，只要不交尾，他就愿意和自己在一起的，是么？ 好啦好啦，知道的，蛇点点头。 陶荇不确定它能一下子明白，也不认为它答应了就会照做，反正，有反应就好，他满意摸摸蛇头，继续抓鱼。 掌心温度让蛇一哆嗦，沸腾的热意更加翻滚，它惹不住围着陶荇游了两圈，蛇鳞贴着腰转来转去，刚想收紧，想起人生气时的表情，又陡然清醒，只敢吐信子在陶荇的手上舔了一下。 人没有抗拒这个动作。 蛇大着胆子又舔了下。 随后，潜入了水中。 陶荇看到水里泛起阵阵水纹，蛇翻来滚去很不老实，尾巴一会儿收紧一会儿松懈。 这么开心的嘛？ 终于，看蛇尾巴顿然松懈，从水里露出头来，鳞片上挂着水珠，眼睛比平日更红。 “玩好了吗，回去吧。”陶荇把鱼放进自己编织的篓子里。 蛇跟着他的脚步爬上来，尾巴发软，爬行得歪歪曲曲。 回去后，陶荇把吃不完的鱼洗洗晒晒，抹上盐，制成鱼干和咸鱼，这些东西，上个世界帮着姥姥做过很多次。 做事情的时候，他也会引导蛇，把吊起的鱼给蛇看：“吃了人，你的下场会很惨，比这个惨烈很多。” 蛇瞪大眼看那串在一起的两条鱼，又瑟缩了一下。 知道了知道了，不能交尾。 可越是提醒，越是不免浮想翩翩，两条绞在一起的绳也能让它联想蛇尾紧紧交缠的场面。 当着人的面，蛇没有水可以钻进去，天也黑了，只能盘在自己的地盘，无比难熬。 蛇快憋炸了。 偏偏人总是有意无意暗示，一会儿拿吊在一起的鱼来比划，一会儿拿草须缠绕一起成个绳索的样子…… 一段时间过去，蛇憋得神智昏昏，无精打采，眼里的光都黯然了许多。 这些天，陶荇又抓了不少怪物，抓多了，重复的概率就大，再后来，当所有的都是重复的，他大概明白，已经抓的差不多了。 除去那两只早已死去的人脸怪，剩下一共13只，名字他都记下了，当然，这不一定是全部，不排除那些躲在深林里从未出来过的。 第172章 这些怪物里，多数是像狐狸兔子那样，有着人的手脚耳朵等，食肉，血腥暴戾，没有人类思维，也没有完全保持兽类习惯，他们只是嗜血的怪物，一开始会攻击人，现在被抓得次数多了，见到陶荇就躲，基本不会来惹他。 唯有人脸怪比较特殊，脸是人脸，躯体是动物，陶荇很难想象这是用怎样血腥的方式合成的，人脸怪一共三只，死了两只，还有个非常胆小，但曾经误打误撞引他发现实验室，被抓一次后没再出现过。 怪物抓完了，陶荇看着实验室入口的那些粉色菌类。 实验室外寸草不生，却有这如水母一般的菌菇，陶荇观察了很多天，最终决定带一些回去看看。 通过观察，可以肯定，这粉菌菇毒不死人，但是否有其他作用，那就不清楚了。 索性毒不死，他凑上去闻了闻。 触手一般的须子浮起，掠过鼻尖，带来丝丝痒意，陶荇打了个喷嚏，没发现什么异常，他将粉菌子挪远，已是中午，他准备去打水做吃的。 蛇恹恹的，这两天没陪他出门，一直盘在窝里。 然而此时，它忽地抬头，眼眸发亮看着人离去的背影。 凭借天生的灵性，它感觉到，人好像……进入交尾期了。 人有交尾期么，不清楚，可它就是能感应到，人和平日不一样。 人也许自己都还不知道，但蛇分明感应到那平静水面下掀起的细细波纹，等那水纹升温，泛起汩汩水花，人也一定像它一样，冲动而热烈。 蛇兴奋起来，想要跟上人的脚步，可刚竖起上半身，又犹豫。 人会不会还像上次那么激烈啊？ 可能会吧，蛇太懂交尾期了，那时候是无法克制的。 但…… 蛇非但没有退却，反而更兴奋。 它已经克制太久，现在，它甚至期盼那样的热切与激烈。 它盘旋几步，欢快地往前追去。 陶荇正在打水，听翻滚的层云里有轰隆之声至远及近，似是直升机的声音，待那声音更近，只见一软梯放下。 终于，有人来了。 第069章 荒岛之蛇（8） 这人抓着软梯, 离近地面往下一跃，云中轰隆轰隆，直升机又远去。 是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 背旅行包, 胸前也挂工作牌，落地后先迷惘看，望见陶荇，欣喜小跑过来：“你是不是陶师兄？” 陶荇：“你是……” “我叫梁阳。”来人把工作牌展给他看，“和你一样，是研究院的实习生，刚入职没多久。” 陶荇瞥着工作牌：“你好。” 梁阳打量他几番：“师兄你在这儿干嘛呢，现在回基地吗，我们一起去吧, 我还不知道怎么走。” “基地？” “怎么啦？” “没事, 好，我带你去。”陶荇放下水盆，引他往前走。 丛林边，蛇还没爬到，在路上看见了陶荇。 它连忙迎上前，而树木人影一闪，它看见人的旁边，多了个身影。 怎么会突然多个人呢？ 蛇莫名地很委屈, 不知道这奇怪的心思从何而来，它失落后退, 回到洞穴去了。 陶荇引着来人, 走得很慢，在到达实验室前, 他要了解一些情况。 “院里怎么又把你派来了？”他问。 “我的资历这么好，当然要派我啦。”梁阳兴致很高，“我争取好久才得到这个名额呢。” 陶荇：“我也是争取来的，可是，来到后发现这里没想象得好。” 梁阳轻咳一下，左右看看，小声说：“我也觉得，这里看上去好荒啊，可是，院里不是说了嘛，凡是外派到岛上实习的，回去后都能转正啊，而且还会评级呢，师兄，往好处想，受几个月的苦，换以后的保障嘛。” “说得也是，那之前回去的实习生都转正了吗？”陶荇道。 “肯定的啊，听说有的还去了核心部门呢，希望我回去后也有机会进，哦，我相信陶师兄你也可以，你的资历比我还好呢。” “谢谢。”陶荇道，“不过……” “怎么啦？” “基地也可能跟你想象中不太一样，你要有心理准备。” “哎，没事，看这里的环境，我已经有准备了。”梁阳耸耸肩，拉住他胳膊，“师兄你先跟我透漏一下呗，工作忙不忙啊，日常都做些什么呢？” “你没问之前回去的实习生吗？”陶荇抽出胳膊，往前走了一步。 若在平时，被人拉一下胳膊不算什么，但是，他从刚刚在打鱼时，就有点不太舒适，身体里一阵阵发热。 该不会是感冒了吧，还好，应该不是大问题，但他很奇怪地不想与他人触碰。 说不想与他人触碰吧，脑海里又莫名地想起了那条蛇。 “他们好些回去就进核心部门，已经跟我这种实习生拉开距离了，我哪还有机会见到啊。”梁阳听他问话，抱怨着，“难道师兄你跟他们还有联系呀？” “额……我没有，所以才问你嘛。”陶荇道。 “就是啊。”梁阳跟上来，又想搂他胳膊，“我们都派到这里来，挺有缘分的，希望以后也能跟陶师兄分到一个部门……” 陶荇在他伸手前就及时抽手，暗暗蹙眉：这人什么毛病，怎么总喜欢动手动脚？ 第173章 梁阳手上落空，抿抿嘴跟在旁边，小声说了一句：“陶师兄你好帅啊。” 陶荇：“……” 他离这人又远几步。 跨过山丘，树丛中忽蹿出两只怪物，有着人类手掌的狐狸和有人耳朵的兔子，龇牙咧嘴，朝人类发出嘶吼之声。 梁阳猛地一惊，一把抱住……陶荇及时躲过，他没抱住，只躲在陶荇身后：“啊啊那是什么合成的啊，长得好奇怪啊……” 怪物们大概是闻到了人类气息要出来捕猎，可是，又实在惧怕陶荇，吼了半晌，没有出来，在树后摩挲摩挲爪子，跑了。 “没事了。”陶荇道。 梁阳畏畏缩缩四处看：“岛上还有怪物啊，多吗？” “有十来只吧。”陶荇道，“这只是我发现的。” “啊？”新来的实习生吞咽口吐沫，不敢来抱陶荇，只好牵着他衣袖，“他们吃……吃人吗？” “那我不知道。”陶荇继续引他往前走。 走至荒芜之地，脚下触碰到铁架子，陶荇：“到了。” 梁阳四处张望：“哪里？” “下面。” 梁阳低头，对上地面破烂门板，面色一变。 “走吧。”陶荇先跳进去。 梁阳定定神，也走了进去。 大白天也得开灯的地下室，白炽灯嗤嗤拉拉，刺鼻药水味与潮湿气息扑面而来，他越往里走脸越苍白：“师兄，你确定这里是基地？” 陶荇：“你知道李恒吗？” “知道啊，我们同部门的前辈，早就派过来了。” “那就没错了，他曾经在这里工作。” “哦，那就好。”梁阳松口气，跟着他转弯，“李恒前辈在哪里啊？” 两人已走到办公室门口，陶荇道：“在你脚下。” 梁阳低头，望见那一滩血迹，一瞬间寒毛直立，呆若木鸡。 “这里已经没人了，要么都跑了，要么，死了。”陶荇指指那门禁锁，“你试试能打开吗？” 梁阳眼睛发直，木讷地抬起手。 机械女音：“未录入信息。” 再将眼睛贴上去。 “未录入信息。” 陶荇就用刀把门划开：“这里就是工作的地方，你要进来看看吗？” 梁阳失神地走进去，电脑闪烁蓝光，旁边的玻璃房，试管仪器乱七八糟。 “发生了什么事？”梁阳喃喃道，“这实验室，究竟在做什么，这怎么看都不像正规研究场所啊。” 陶荇揉一揉越发滚烫的额头：“你知道岛上一共派来过多少实习生吗？” “十来个吧。” “你真的都见过他们回去吗？” “他们都调到核心部门……”梁阳话说到一半，眼底愕然一阵惊恐。 陶荇点头：“他们……根本没回去。” 梁阳双腿发软，仓惶后退，不经意又踩到那半干不干的血迹，惊得不由一跳：“没回去，那去了哪儿，难道全都死了？” “你觉得呢？” “我，我不知道。”梁阳六神无主，踉跄坐在椅子上，“说着外派过来工作，其实是骗我们来送命的对不对！亏我还兴高采烈打申请，我还以为好不容易拿到个好差事，其他人还羡慕我来着！” 他的神思受到重创，又起身抓紧陶荇胳膊：“为什么要杀我们，他们做的是什么实验，师兄你是怎么活下来的，现在怎么变成这个样子了，难道说……这里的工作人员是你解决的？” 陶荇没回话，转身看那电脑：“你知道密码吗？” “院里有发备用密码的，师兄你不知道？” “我的手机丢了。” 梁阳颤颤巍巍翻出信息，对照着输入密码。 电脑进入页面，依然是一个头像闪烁了下，随后是一些还没关闭的程序和文件。 文件上各种论文摘要，其实已经猜得大差不差，但当两人俯身去看，依然触目惊心。 都是关于人和动物结合改造的阐述，血腥而残忍。 霖天生物研究院，表面高大上，实际暗中在做阴暗疯狂的实验，他们的理论是，把人的智慧与动物的体能结合在一起，就能改造出更优质的生物，将来必然比人类更为高级。 他们的改造过程，将人和动物一配一，在双方都活着的情况下进行融合，先将彼此的基因改造提取物打入对方身体，再利用特制药水，让他们部分器官融化且变得粘稠，并且具有生物本身不能掌控的活性。 利用这粘稠将两部分融合到一起，随后，基因强的一方，带有活性的器官会从融合部位一点点蔓延扩散，将弱的那一方侵吞，直至最终，弱势一方被侵吞完毕，改造完成。 改造之后的生物，不是动物，不是人，陶荇称之为怪物，而他们说那是更高等的生物。 文件点下去，后面的进程记录程序被放大。 数据记载，岛上每过一段时间就会过来个实习生，陶荇看到自己的名字在第16个，梁阳第17，后面还有几个人。 一排名字，仿佛死亡名单。 看到这里，还有什么不明白，实习生们都是被骗来当实验品的。 梁阳瑟瑟发抖。 从陶荇开始，备注都是未报到状态，很正常，陶荇来的时候实验室里工作人员已经不见了。 在他前面，一共15人，其中有王强，胡雨玉等，和那些怪物是对应的，有两个陌生名字，应该是那两个死去的人脸怪，数目也对得上，说明陶荇没有漏抓。 第174章 “师……兄。”梁阳战战兢兢说，“王强我认识的，他当初还跟我炫耀，他被挑中来岛上了，还有。”他指着在他名字后排的一人，“这是我师弟，不行，我得赶紧通知他不要来了，不要来了……” 他的手克制不住颤抖，手机拿起又掉落，捡好半天没有捡起来。 “这里已经没人了，不用着急。”陶荇的头有点沉，身体有热意流窜，奇怪的感觉，他深吸口气，强逼着自己集中注意力。 “对，对。”梁阳点头，想起什么，“师兄你也没报到，你来多久了？”程序里没有明确时间，大概也无法规划得那么详细。 “有一段时间了，我来到时这里就已没人。”陶荇松一松衣领，疏散一些热意，点在那些名字上。 每个人的名字后方，依次出现动物品种。 王强对应的是红狐狸，胡雨玉后面是无毛猫……鼠标一点，就出现一个动物品种，下面还有熊，兔子…… 点到最后，第15个，在陶荇来之前的那个实习生，名字叫王宇宙，这是那个胆小的人脸怪，人脸怪是陶荇起的名字，真正与之合成的动物叫无毛猫。 鼠标点下，字迹浮出，而陶荇骤然一惊。 后方出现的图片与品种，赫然是，金龙灵蟒。 不是无毛猫，是蛇，是……他的蛇。 080急忙道：“宿主，已经确认过，任务对象绝不是合成的。” 陶荇点头，他今天身体有点不适，以至脑子也不太清白，是啊，王宇宙的动物部分明明是无毛猫，肉眼可见。 这样他也大致想明白了，蛇曾经被抓来，计划上是和王宇宙合成，但其中发生了什么变故，最终没有用蛇，改成了无毛猫，而程序上可能还没来得及修改。 那么，这个变故是什么呢？ 陶荇瞥了眼地上血迹，有没有可能，蛇把实验员咬死跑掉了？ 但是，他既然来做这个任务，就说明了蛇没有吃过人啊，而且，要是实验员被咬死了，后续王宇宙和无毛猫又是谁合成的？ 他越来越热，头脑昏昏，理不出头绪。 梁阳感受到他的不对劲，小心问：“师兄怎么了？” “没事。”陶荇继续点鼠标。 他总不能说，他莫名地起了欲望，眼前还奇怪地一遍遍浮现那条蛇，控制不住去想与它痴缠的景象。 越想，越想。 他摇摇头，点在自己的名字上，后面是空白，他没报到，还没匹配动物，梁阳以及后续几人都是空白。 继续点击，在第三列，名字和动物后面，又依次出现字迹。 红色的醒目字迹：改造失败。 两人一愣，依次点下去。 从第一行开始，每一行都显示改造失败，一直到王宇宙和金龙灵蟒那里，后面空白，没有结果显示。 “原来我们看见的那几个怪物，都是失败品。”梁阳惊愕道。 “你觉得改造成功会是什么样子？”陶荇道。 “肯定也是怪物啊，一半人一半动物的那种。”梁阳面无血色，“陶师兄，咱们赶紧走吧，别管这里出过什么事儿了，李恒他们作恶多端死了活该，我们不要留在这个岛上了，我立刻打电话让院里派飞机来接我们……” 话语没有说完，他目中一哀，研究院存心让他们来当实验品的，真的会来接吗？ 他们发现了秘密，说不定……还会被灭口。 他抖了抖，哇的一声哭出来：“怎么办啊，哦，对了，我们报警吧。”他连忙 拨打号码。 拨着拨着，他又哭起来：“打不通啊，没有信号，这个岛上根本联系不了外界，我们被困住了，只能等死了。” 他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想过来伏在陶荇肩头，被陶荇有先见之明的推着头挪开。 “目前岛上是安全的。”陶荇道，继续点鼠标，程序里再没东西显示。 程序缩回去，一张头像愕然出现在眼前。 看清这张脸，陶荇面色微变。 这个人的样貌，和蛇幻化成人的形象，一模一样。 080说，蛇会根据求偶对象的形态改变，但也要有模板，所以，这就是它的模板吧。 陶荇连忙点击这个人，图片放大，变为立体形态，让他可以看到各面。 梁阳诧异看着他的动作：“我知道这个人很帅，但现在不是看帅哥的时候啊。” 陶荇没回话，把这图片翻来覆去地看，终于，他大大松了口气。 这不是个真实的人物。 图片是用代码做出来的，这是个虚拟形象。 蛇应该是看到了这个样貌，以此为模板化为人形。 审美不错，虚拟的人像，没有半分瑕疵，一切都极尽完美。 但实验室好端端的，制造个虚拟形象出来干嘛呢？ 或许，有些事情，还是要问一问蛇。 想起蛇，陶荇又觉热意涌动。 身边人一直催促他离开，该得到的信息已基本了解，电脑连不了网无法沟通外界，那就先出去吧，他要上去透透气，也想……尽快回去找蛇。 080问：“尽快找它干嘛啊？” “问它这里的情况啊。”陶荇道，“你想什么呢？” 080：“我没想什么啊，宿主你以为我想什么？” 陶荇：“……听说你们系统是需要定期返厂重造的？” 第175章 080：“宿主我错了。”说罢潜入意识深处。 第070章 荒岛之蛇（9） 实验室里有宿舍, 梁阳也不愿住，他一路跟着陶荇，这会儿情绪稳定下来, 道：“没事, 我家里人三天联系不上我，一定会找来的，师兄你家里人一直没找你吗？” “嗯……”陶荇哪知道自己家里人是谁啊，搪塞过去，“我家人很忙。” “忙得儿子安危都不顾啊。”梁阳匪夷所思，“到时候你跟我一起走吧，我们回去就把研究院举报了。”他眼看天色已黑，“这几天我们怎么住啊，吃什么？” 陶荇往山林一指：“住洞穴。” “啊？”梁阳一怔, “哪一个？” “你随便, 看中哪个住哪个。”陶荇加快脚步往前而去。 “等等我。”梁阳四处看，“我要跟你住一起。” 他大跑小跑跟上去，眼看陶荇往一洞口而去，他站在门口休息，气喘吁吁。 洞中，蛇陡然竖起上半身，嘶嘶吐信子。 人回来了。 猩红的眼睛眨眨，蛇欢快地摇尾巴。 人的交尾期还在, 比早上浓烈。 人没有和别人交尾呀。 蛇转来转去，似乎自己乐晕了, 停下来时, 一头往前栽来。 陶荇及时托住它：“怎么啦？” 蛇抵着他的掌心，温顺眨眼, 没怎么呀，等着和你交尾啊。 洞口，梁阳一抬头，刚好看见这个动作，霎时惊恐，刚要冲进去告诉师兄里面有蛇，然而看见陶荇在捧着蛇头，很明显和这蛇关系很好啊。 梁阳脸色苍白地转身，踉跄往外走，打死也不敢再往里进。 这个岛怎么了，黑暗实验室，长人器官的怪物，好不容易有个正常人，却和蛇共处一室？ 青年眼睛发直，快哭了。 陶荇把门前栅栏关好。 他的头脑越发昏沉，热意滚滚，以至于触碰蛇头的掌心都觉灼热，于是连忙收手，俯身对蛇道：“我有些话要问你。”他比划方形铁架子，示意着实验室，再以手指，“你去过，对不对？” 蛇闻着四散的气息，那是它对人交尾期独特的感应，气息明明越来越浓，可人的表情很正经，很慎重。 一时间蛇不敢贴近，只得好好地看着他的比划。 也许这会儿因为气息而产生共鸣，人连说带比，它竟然很容易就明白了。 是啊，被抓去过那个奇怪的地方，它点点头，但那不是个美好的回忆，蛇有点恐惧。 “后来又逃出来了，是吗？”陶荇做逃跑的手势。 蛇再点头，是啊，逃出来了。 “你逃出来时，里面的人死了没？”陶荇做抹脖子表情。 蛇想了想，往后退一些，然后，用力甩甩尾巴，再以头在地上前行。 也许共鸣是相互的，今天，陶荇也很容易懂它的意思。 “你是说，你用尾巴一扫，把人扫倒，你逃出来了？” 蛇摇摇头，抵一抵陶荇，随后，蛇头又往后退。 “不是你逃出来了，是你甩尾巴捣毁实验，有人逃出去了。”陶荇这下明白了，“可你并没有逃掉？” 那…… 蛇点头，再张嘴，牙齿空咬，咔嚓咔嚓……而后，又是一个蛇头往前的动作。 “你说你把工作人员吃了，你还是逃掉了？” 蛇点头。 陶荇一怔，那个李恒，还有另外两人，真的是蛇吃的。 可，这……这不对啊，蛇吃了人，但它没进化成凶兽啊。 而且按照它的意思，有个实习生逃走了，如果猜测没错，应该就是要和它匹配的王宇宙，但是王宇宙已经和无毛猫合并了。 可要说王宇宙后来又被抓回了，也不对，因为蛇在逃跑时，已经把工作人员咬死了，谁会去抓他回来？ 他相信蛇不会骗他，也信系统不会弄错。 但，系统不会弄错，给出的信息却有可能不全，蛇不会骗他，却有可能看到的不是全貌。 陶荇轻吁一口气，揉一揉眉心。 蛇看他问完了，也轻吁一口气，但人的眉宇还紧蹙，它不由伸头，吐了一下信子，正点在那眉间。 明明是一抹冰凉，却叫陶荇一个激灵。 热浪滚滚翻涌，他后退些靠坐在自己的床上，这种难以自控的感觉，让他抗拒，却又沉沦。 独特的气息浓烈到极致，蛇感觉那沸腾正在冲出平静水面，它又一次兴奋上前，卷住人的腿，犄角颤动。 然而方方一动，蛇忽然想起，人不喜欢被侵入梦境，于是，小心垂头。 陶荇的意识迷离了一下，就在他以为自己又要变蛇时，却忽然清醒，只看见金黄蛇尾缠在自己腿上冰凉的蠕动，而蛇头低垂，在他腹部浅浅磨蹭。 他觉得，自己其实也不算清醒。 他本来要推开蛇，要做出不许的手势，然而抬起手，却只是拢住了蛇头。 那蛇抬眼，壮着胆子攀爬过来。 冰凉柔滑不解身躯燥热，陶荇眸中微暗，与那双红眼睛对视。 因蛇的攀爬，他现在的掌心，拢住的是蛇身。 手掌摩挲下的鳞片渐变黏滑，金黄褪去，掌心之下，变成人的肌肤。 蛇化为人形，赤/裸的躯体就这样伏在陶荇身上，红色眼眸抬起，被欲望侵染而透着迷离，却也夹杂几分怯然。 第176章 汩汩沸腾的水，瞬间冲破平静。 陶荇拢着它的头，翻身压下。 憋了许久的人形终于被填满，一时间头皮发麻，忍不住轻吟一声。 每一寸肌肤都在跳跃，所有的细胞都在叫嚣，强烈的冲击，让那个由蛇化为的男人，生生挤出了眼泪。 到后来，竟又有些承受不住，趁着人将它翻身之际，不自禁往前爬，想要逃离。 但人怎么会让它逃离，握住白皙脚踝，便将它拉回。 最终，男人无力地伏着，只道人的交尾期为何这么猛烈！ 栅栏之外，三更半夜，梁阳搂着双肩，呆立原地。 他本来自己找了个洞穴落脚，可……这荒无人烟的岛屿，还有那么多怪物，他都要吓死了，怎么也睡不着，思来想去，还是要来找陶荇。 谁知，刚靠近，听见里面若有若无的声响。 这动静……可，岛上不是没其他人么，那洞里不是只有陶师兄和一条蛇吗？ 梁阳顿如五雷轰顶，僵立片刻后，转身狂跑。 “救命啊，我要回家……” 天明。 陶荇睁开眼，身边还是人形，它确实累到了，还没恢复蛇身。 他不打扰它，将毛毡给它盖好。 又睡了会儿，身边的躯体开始变化，人的肌肤消失，化为金黄色蛇鳞，蛇尾自毛毡下钻出，猩红的眼眸抬起，望向陶荇。 陶荇不自然地笑了笑：“你还好吧？” 是他一再拒绝蛇，可昨天，也是他没把持住，并且，做得有点狠。 上次他为了让蛇罢休，也用了力，但好歹是有分寸的，昨天则完全没收住。 这一次确实是他理亏。 而看到蛇睁眼，他心中微微跳了一下。 对蛇的感情有些许复杂。 他不太确定，他们之间的关联以后能否能用“爱情”来形容，蛇对他的亲近很可能是动物本能的驱使，是原始的欲望。 那在本能与欲望支配下的东西，不能算□□情。 是以，他一直思索犹豫，这个世界，是不是应该跳出爱情的框架。 可是，刚刚，他还是不自禁心动了一下。 蛇轻轻摇头，也许听不懂话语，但能感觉到这是一句关心，不管懂不懂，蛇都句句有回应，它虽然累得够呛，但眼里亮晶晶的，小心翼翼靠近人，吐信子在他脸上舔了下。 陶荇微怔，抬手摸一摸那抹冰凉，片刻后，浅浅一笑，转头看洞外：“天都大亮了，我去打水，你要不继续休息？” 蛇今日是不想动，没有跟着。 陶荇收拾好往水边走。 清晨，是岛上万物苏醒时刻，林中鸟阵阵飞起，走兽低吼。 虽然林子一直不安静，但今天似乎过于嘈杂了些，陶荇想了想，又折返回去。 洞内，蛇正盘着睡觉，忽而，猛地瞪大眼，竖起上半身，躯体僵硬地爬了出去。 陶荇回去时洞里已空空荡荡，他眉目一凛，迅速追出。 沿爬痕追至林中，繁茂密林遮挡阳光，几只怪物徘徊，忽听“啊”的一声，有人从林中摔出。 正是梁阳。 梁阳望见他，眼里先闪过一丝恐惧，犹犹豫豫不敢动，而身后怪物一吼，他陡然一跳，还是向陶荇奔来：“师兄救我。” 这些怪物今日格外躁动，见到陶荇并没有退让，反而摩挲着爪子要扑过来，陶荇不想周旋，转转手腕，自怪物丛中穿过。 尖叫与嘶吼中，怪物于路径两旁翻飞。 丛林亦有走兽奔来，而被打退的怪物仿佛不知痛楚又扑将过来，陶荇虽然不想周旋，但还是耽搁了不少功夫。 最终突出重围，他寻着痕迹疾行。 梁阳拽着他衣服一路跟着跑，不禁张大嘴：“师兄你好厉害啊。” 跑到实验室处，痕迹消失，陶荇凝眉，难道蛇进去了？ 他打开门，慢步走进。 梁阳胆战心惊，不敢独自留在外面，也跟着走了进去。 这里的气息越发刺鼻，陶荇捂着鼻子，走过数间手术室，撬开办公室，一转身，终于看见了蛇。 在办公室里面的隔间，那有试管仪器等，也是个手术室，但比前面的更隐蔽。 “你在那里干什么？”陶荇推门走进去，“你没事吧？” 刚进门，忽听咔嚓一声，玻璃门自动上锁。 身后，跟过来的人脚步放缓，在门外顿住，幽幽抬眼，嘴角勾起一抹笑意。 陶荇回头，看看门锁，再看外面的人，微眯眼：“梁阳，你笑什么？” 梁阳带着那一抹笑意往旁边一坐，气定神闲，仿佛换了个人一般，哪还有半分惊恐：“哎呀，不容易，终于把你的底摸清了，可以解决掉了。” 陶荇：“哦。” 第071章 荒岛之蛇（10） 梁阳见他表情, 疑惑道：“你一点都不意外？” 陶荇想了想：“都已经这样了，意外有什么用？” “那……”梁阳说，“你好像也一点都不怕？” 陶荇道：“你既然摸清了我的底, 就该知道我的身手, 该不会以为，就凭你，便可以把我解决吧？” 桌边的人笑起来：“我何须亲自动手。”他往那后方指，“这条蛇不是最好的帮手吗，它能把你吃的连渣都不剩。” 陶荇回头，正与蛇对视，那猩红竖瞳眨了眨。 第177章 他笑道：“它可不会吃我。” “它是蛇，捕猎是天性。”梁阳手指敲在桌上，“我钻研生物十数年, 你绝对不会比我更了解动物, 我已经开启干扰声波，激发它的捕猎天性，不管你们是什么关系，它都不会嘴下留情。” 怪不得今日岛上动物都很异常，原来是声波影响，陶荇轻抚蛇头，看那尾部晃动。 “我也不管你身手多好，都不可能从它手下逃生, 因为……”梁阳一笑，“你在进门时, 就已经中毒了, 你马上就会浑身无力，站都站不起来！” 陶荇眉头一蹙, 想起刚进门时闻到的刺鼻气息，思量间身形已然有些不稳，摇摇晃晃扶着墙，没一会儿，便双腿发软瘫倒下去，只堪抬头看着外面的人。 梁阳走上前，隔着玻璃门，脚尖正好点在他面前：“这条蛇，是当世唯一一条金龙灵蟒，天生灵性，与人类合成太可惜了，它逃得好，本来不用合成就也可以化人形，我一定要好好研究研究它，其实……” 他俯身道：“你也挺难得，我凭对生物的直觉，感到你很不一样，就好像……躯壳里换了芯子，我觉得你根本就不是原来那个陶荇，本来也应该好好研究你，但是，算了吧，人类可没有动物好控制，我不打算冒险，不如趁早解决了好。” 陶荇头脑昏沉，靠着墙淡淡而笑：“你的身份不是实习生吧？” “你说呢？”梁阳拈起胸前工作牌，不屑地丢出去，“岛上几个月没有消息了，我冒充一下这个实习生的身份，来岛上看看而已。” “我都要死了，不如让我死得明白呗，你是谁呀？” 梁阳嗤笑：“告诉你也无妨，我的本名，白升。”这个名字，如果是真正在研究院呆过的原主，纵然没见过，也应当是知晓的，但是他已知道陶荇不是原来那个人，就加了一句解释，“霖天生物研究院的院长。” 陶荇微眯眼：“院长您挺年轻啊，一个院长亲自跑来小岛上看？” 白升冷笑：“我没必要再跟你解释，那条蛇已经开始躁动了，它马上就会将你生吞入腹！” “好，我不说了。”陶荇再回头看看蛇，叹口气，“院长你都能对我下毒，为什么不直接毒死我，或者自己一刀宰了我呢，费那么大劲儿把蛇引来干嘛呢，你不知道越拖越容易出意外吗？” “在昨天天黑前，我的确是这样想的，但是，昨晚我发现你们关系不一般。”白升道，“金龙灵蟒因为你而诱发人形，这种蛇认定了你，很难再为我所用，我要让它亲自吃掉你，彻底断掉念想。” 他说罢，眉目一凛：“灵蟒，你该行动了！”愕然间，他的喉咙颤动，发出了一声奇怪响动，大概是某种触发信号，随即，只见蛇身躯扭动，尾巴乱甩，张大嘴向陶荇袭来。 陶荇半倚在墙边，额上层层细汗，没有抬手抵挡，只看着它。 营养液还没过期，他笃定，蛇不会吃他。 只是，他有些担心，蛇这个样子会不会很难捱。 080道：“激发动物天性，只是难以控制猎捕本能，但营养液能帮它控制，它不会难受的，倒是宿主你是不是很不舒服，可是账户里没钱了买不了药……” “我没事。”头上光亮被遮挡，但见那蛇的尖牙在他上方停下，竖瞳里血色充盈，张开的嘴在发颤，长长的身躯绷直。 门外传来几声笑，白升势在必得：“没有动物可以越过本能！” 似乎是声波干扰加剧，蛇颤动得更厉害，眼里红若血滴，绷紧的身躯在地上用力磨蹭，看不见的地方已然磨出血迹。 这个样子，也不见得多舒服。 陶荇轻轻抬手，摸了摸那眼睛。 蛇猛地战栗了一下，瞳孔微动，与他相对。 猩红血色之中，陶荇看到了一些异常的神色，那是，散不开的情意。 像人，又不是人。 并非只有人才会有情。 他的心再一次微微跳动了一下。 那张开的嘴骤然合拢，收回，蛇突然后退，伏在地上。 白升诧异，连忙拿出控制器按了几下，加大声波力度。 蛇却没有再动，半点攻势都无，只是眼睛红了红。 便在此时，陶荇听到了系统的消息：“宿主，此世界任务完成。” “怎么完成的？”好突然。 程序里出现一系列细则，080打开，刚看一行，忽而一惊：“宿……宿主，那个，营养液在三天前就过期了。” “什么！” 陶荇之前“搬家”，有一段时间把日期记乱了，但他一直觉得大差不差，原来，差了好些天么？ 起码他以为，营养液至少还有五天才会过期。 “宿主，真的已经过去三天了，这么说……”系统一阵后怕，“这蛇，在三天前就可以吃人了。” 陶荇的脸色微变。 “但它没有吃宿主，乃至在今天，被强行激发猎捕天性的条件下，也没吃。”080道，随后，按照程序念下去，“金龙灵蟒抵抗住天性，跨越过本能，拒绝吃掉任务者，任务者引导成功，此世界任务判定完成。” 陶荇只觉心中有什么情愫浮荡而起，掀起阵阵涟漪：“我并没怎么引导。” 他就用手比划过几次，蛇也不一定懂。 080继续翻看程序消息：“它因为你，跨过天性与本能，程序分析认为，它爱你。” 第178章 心不可遏制地又跳动了下，涟漪生出细浪，陶荇轻抚心口。 080又道：“程序里还监测，它也愿意为你，不伤害你的同类，所以，它以后都不会吃人，宿主任务完成，可以随时离开世界，现在就算被这个什么院长弄死也没关系，只是死遁，不用担心。” 就是怪憋屈的，系统叹道：“这个任务完成的标准挺死板的，蛇什么人都不吃了，可那外面是个坏人啊，坏人怎么就不能吃呢？” “也许，不好吃呢。”陶荇轻抚一抚蛇头，目中不经意露出一抹温柔，低声对蛇道，“你在这里，暂时不要出去。” 然后，回头看门外的人，眼中瞬间凛然。 白升正奇怪蛇怎么不动，却见陶荇站了起来。 笔挺有力，哪里有半分中毒的样子？ 他一惊：“你怎么……” 080也惊：“宿主你没中毒啊？” 陶荇回答系统：“今天岛上动物突然反常，我怎么会毫无防备呢？” “但那毒气怎么避免呢，宿主你又不可能不呼吸？” “我没避免啊，是吸进去了，不过，解掉了而已。”陶荇冷道，“这个实验室我来了那么多次，里面的门道难道还摸不清么？” 入口处有个防御机关，被启动后会喷发毒气，只对人有效，闻之全身无力，但陶荇知道有一物可解，就是外面那些粉色菌子。 实验室外周被毒气侵染，百草不生，唯此菌子生长，他最开始就猜到这菌子不寻常，直到上回闻过之后，终于知其效用，它能解毒，其他的毒不清楚，但这个入门处的毒，一定可以解。 今日为保险起见，陶荇出门前就使劲闻了几下，还吃了两口。 不过……这菌子有个副作用，会催动情/欲，上回他闻过后，与蛇相处中就没把持住。 但是，催动就催动吧，忍一忍的事儿，总比中毒好，已经有经验了，他相信自己这次能控制住，只是额上渗汗这些身体的反应无法克制，正巧，在白升看来，以为是中毒的反应，他省得去演了。 而现在，白升的身份和目的皆已套出，也就不必去演。 假装被毒倒，他笃定自己不会有危险，但后来才知晓算错了一步：他记岔了日期。 蛇不是因为有营养液不吃他，而是因为……爱他。 纵然结果一样，但其中缘由不同。 蛇克制本能，也许并不像系统说的不会难受，与原始冲动的挣扎抗衡，哪会那么轻松？ 陶荇一脚踹开门。 门外的人面色惊变：“你……你到底怎么好的？” “就不告诉你。”陶荇冷声一笑，两步走到白升面前，手一抬捏住对方脖颈。 白升用力扯开，转身就跑。 陶荇抬脚踹至其腿，奔跑的人腿一弯跪下，陶荇再钳制住他双臂，叫他动弹不得。 又忽见他回头，口中吐出一片黏液，陶荇一侧头躲过，将他按得更紧。 对方扭动挣扎几番无从逃脱，最终被踩趴在地上，只得认输：“你的身手比我想象得厉害。” “刚才就跟你说过，越拖越容易出意外。”陶荇道。 白升爬不起来，趴着说话：“你对我早有提防，你是怎么发现的，我扮演梁阳不是很像吗？” “你刚来就已经露馅了。”陶荇道，“遇见那几只怪物，不知内情的人，不会脱口而出这是什么合成的。” 白升一怔：“原来如此。” 080也微怔，怪不得，它总感觉宿主对这个新来的实习生有点冷漠，原来一早就知道他另有目的。 “说什么我很帅，假装对我青睐，只是为了接近我，更好观察我吧。”陶荇俯身，继续道。 白升笑了笑：“我不也向你透漏了很多信息么，我若不解开电脑，你能知道院里这些事么，其实我起初是想跟你合作的，只是觉得你难以掌控才想解决掉，反正话已经说开，要不，我们继续合作，怎样？” “你向我透漏信息，也是在试探我到底知道多少东西而已，反正，那些失败的实验品，无足轻重，被我知道也无妨。”陶荇道，“你想试探我什么，试探我为什么来了几个月还好端端的活着，亦或者……”他顿了下，“探我还是不是人？” 白升的笑意一僵：“怎么，难道你还不是人吗？” “我是，但你不一定是。” “什么意思，我听不懂。” “是吗？”陶荇冷笑一声，“那我再说明白一些，实验品有失败的，也有成功的，而你，就是成功的实验品。”他俯身，一字一句道，“你，也是合成的。” 白升脸色倏然一变。 080不禁大惊：“什么，他是合成的，可……他看上去就像正常的人啊，跟那些怪物一点也不一样。” “所以说他是成功的实验品，我之前问过他，如果实验成功会是什么样子，他故意诱导我说肯定是一半人一半的动物模样，其实，真正成功的，是能够隐去动物形态的。”陶荇道。 说话间，忽听地上人哈哈大笑起来，那趴着身躯下灰尘浮荡，愕然间，一条尾巴自脊椎袭出，直朝陶荇面上而来。 “宿主小心！”系统惊叫，这什么玩意儿啊。 说不出是什么动物的，表面是坚硬的甲片，在地上一拍，便砸出一道痕迹。 陶荇迅速拔刀，刀尖刺穿那甲片，往下一按，将其定死在地上，再手腕一转，直直在其上划出长长的血窟窿，划至尾根，一横刀，“咔嚓”一声，尾部被连根切断。 第179章 白升痛苦哀嚎，一转头，口吐细长舌头朝他卷来，陶荇瞳孔一缩，一把攥住，用力一扯，拔掉那长舌头。 “啊……”白升又是一声惨叫，身躯忽地绷紧，在他身侧愕然出现无数条黑色肢节，密密麻麻挥舞而来。 陶荇不与这些肢节缠斗，只将刀自那人身侧划过，直接把这些东西砍掉。 黑色带着毛的肢节簌簌掉落，白升止不住凄厉惨叫。 待肢节拨开，地上一滩血迹，那些肢节皆为白升手臂衍生，现下被砍断，双臂也断掉了。 他的身躯因为疼痛而剧烈颤抖：“饶了我吧，不要杀我，好，好，我是合成的，但我知道很多事情。” 陶荇狠狠踩住他：“鳄鱼，蜈蚣，青蛙，你还不止融合了一个动物，还有其他的吗？” “没了没了，我要是还有，也不至于求饶，我已经被改造了，还打不过你，真的认输了。” 陶荇将他翻面，以刀尖挑起他下巴：“说说看，你知道什么？” “你，你想问什么？” “霖天研究院，合成的怪物不止你一个，有多少是合成的？” 白升又是一惊。 而080同样困惑不解，从刚才就想问了：“宿主，你是怎么发现他也是合成的，又怎么确定院里还有其他合成物？” “因为它。”陶荇回头看了眼蛇，那蛇因为生生克制了天性，此时虚脱无力，还盘在原处。 蛇吃了实验员而逃跑，系统没判定任务失败，陶荇起初一直想不明白，就在刚刚，白升自爆身份，他忽然就明白了。 这个白升自己都说了，已研究动物十数年，而他的年龄，看上去只有二十出头的样子，难道才几岁就开始做研究了？当然不排除有这样的神童，但总归不多。 加之他明知道岛上出现异常，却单枪匹马来探查，显然对自己能力很自信，陶荇首先想到的是白升身体经过改造，表面年岁降低且体力增强，但又想及这个实验室本来做的就是人与动物合成的研究，理念是制造出更高一等的生物。 那么，有可能，白升的改造不只是年龄和体力，他早就做过跟动物合成的实验，而且他做成功了。 如果他是合成人，那么有一个，就可能有第二个，第三个……如此，关于蛇吃了实验员却没变凶兽的疑惑就解开了。 因为，蛇吃的根本不是真正的人。 那几个实验员，也是合成人，不对，他们不能称之为人，只能算是怪物，蛇吃的是怪物，当然不会变为凶兽。 院长是怪物，实验员是怪物，那么，那个研究院里还有没有呢，骗实习生过来当实验品的人，是不是呢？ 他再踩脚下人：“说。” 白升痛呼一声：“没错，我院里，除了还没过来的实习生，剩下二十多人，都是合成人。” 他闭了闭眼，叹口气，声音忽而苍老：“我以前是院里一名资深实验员，无意中研发了人与动物基因结合的药剂，我以身试药，抓了实验室的青蛙，让徒弟帮忙，用自己去融合，结果一下就成功了，后来我就融合一只蜈蚣，也成功了，我发现了新大陆，接着，再融合了一只鳄鱼。 可惜人的身体不能融合过多，三个是极限，但是，我当然也不愿就此罢休，说服徒弟做实验，他融合了一只猫，也很成功，然后我就跟院长反应，说我们会改变历史，我们会创造新的种族，那是一项多么伟大的实验啊，人类的文明将会因我而改变！” 他的神色陶醉，痴迷：“可院长说我发疯，还说要举报我，我只能找到这个荒岛偷偷做实验，事有凑巧，院长还没来得及举报，忽然病发身亡，而那时我在院里的名誉是最高的，被推举为院长，之后，一切就简单了，实验当然要继续，这个岛上无人，又有诸多野兽，实验室也就不用挪地方，慢慢地，研究院里的人，一点点都变成了合成人。 实验一开始都很成功，但是，就我们这些人，能创造什么新的种族呢，我们需要更多的人，于是，我们开始秘密招募志愿者，可是没人愿意来，后来，我急了，就谎称要招实习生，把这些人骗过来，但是出奇了，被骗过来的实习生，没有一个实验成功的，全都是失败品。” 那些失败品记录在册，陶荇知道，一共14人，还有一个王宇宙结果不明。 白升继续道：“这些时候，我也弄明白了，是因为这些人是被骗过来的，他们被逼上手术台，因惧怕和反抗而产生激素，造成实验失败。”他费力昂头，“看样子，一定要心甘情愿才行，小陶，这真的是个伟大的项目，你不要杀我，我们把它继续下去好不好？” “少废话。”陶荇又一踩，“你想得美，我不可能让你得逞。” 白升知道他会这样说，并没有多少意外，只是眉目一哀，半晌后，忽道：“我能再问一个问题么，你用什么办法，让那条蛇不吃你的？” 陶荇淡淡一笑：“什么办法也没用。” 白升不解，喃喃道：“看来，我对动物也并没有研究透。” 而后，他大笑起来，笑着笑着，又大哭：“我毕生钻研，今朝废矣，可悲，可叹啊……” 咯吱一声，那哭泣戛然而止，仿佛突然一口气没上来，白升抽搐了下，白眼一翻，人一下子没了声响，也不再动弹。 “宿主，他死了吗？”080问，系统其实不希望他这么快死掉，应该要他把那些实验全都跟有关部门交代才是。 第180章 陶荇伸手探探：“没气了。”他找来一个铁链子，将这个人绑得结结实实。 “既然死了为什么还要绑他？”系统又不解。 “我实在不想碰他，要用链子将他拖出去。”既然任务完成，也可以考虑出岛了，这尸体没准有用。 刚拉紧锁链，忽听“砰”地一声，陶荇骇了一跳，但见白升身边的手机嗤嗤冒火，还没反应过来，又听一声响，那手机瞬间炸开成一堆废铁，幽蓝火焰闪过，废铁也顷刻间消失殆尽。 应该是植入了什么防盗程序，主人死去，手机自毁。 这么一想，陶荇也明白了，怪不得在实验室里没找到通讯工具，那几个实验员死后手机就自动毁掉了，同样的，一直没找到原主手机，不一定是掉入水中，很可能是原主死后也自毁了。 因为手机的响动，玻璃门内的蛇被惊醒。 方才它被声波干扰，好不容易抵抗过去，不知不觉陷入沉睡中，现下醒来，这么会儿，状态也调整好了，目中清明，急忙伏地而来，见到一地血迹，不由吃惊，摆动尾巴绕着陶荇转。 “我没事。”陶荇温柔看着蛇道。 蛇安心下来，望望地上那个人。 “你……想吃？”陶荇问，这不是人，要吃的话，其实也没关系。 营养液过期三天了，但没见蛇吃过东西，它该饿了吧？ 蛇却摇头。 难吃。 岛上的生物就是越来越难吃，它之前才许久没进食。 只有陶荇是香的，但是它不想吃，只想与他贴贴。 这么想着，它就有点按耐不住，竖起上半身，往陶荇靠近了些。 方方离近，它的眼眸一闪，亮晶晶盯着陶荇。 人又进入交尾期了，比昨天还浓烈。 最近人的交尾期很频繁呀。 它能感应到人进入了这种状态，也非常奇怪的在这个状态下，更容易理解人的话语。 陶荇捧着它的头，其实想说一些话，但不知从何说起。 不知道是否是这回吃了两口菌子的缘故，他的欲望比昨天强烈很多，而且……在这种情况下，他竟然奇怪地能看懂蛇的意思，不用它去做动作，从表情，眼神中就能懂，仿佛思维在此时产生其妙的共鸣。 他分明看见，蛇知道他有欲望，并且，很兴奋地等待着。 “额……” 这个嘛……好歹，回去再说。 蛇点头，懂的，而后往前爬去。 陶荇：“……” 不是，它真能看懂啊。 被人，不，被蛇直视欲望，有点尴尬。 第072章 荒岛之蛇（11） 一人一蛇拖着个尸体往实验室外走, 还没踏出去，却听得外面轰隆有声。 陶荇一怔：“那是……直升机。” 有人来了！ 不一定……白升就是坐直升机来的，外面的, 还真不定是人。 他带着警惕, 几步踏到平地，抬眼见上空乌压压一片，光线几近遮挡，数十架飞机，轰隆之声响彻。 有扩音器放出话语：“下面的人听着，你们已经被包围了，所进行的非法实验我司已调查清楚，奉劝不要抵抗，束手就擒。” 话语不停重复, 飞机压低盘旋。 在陶荇出现的那一刻, 喊话骤止，飞机齐刷刷放下阶梯，无数人利落爬下，纵身一跃至地面，迅速移动将陶荇以及实验室整个围住。 这些人并非是特定着装的相关部门，看那飞机上标识，上写：霖天生物科技集团。 是个公司的人，也叫霖天？ 这公司看起来相当有实力, 对比之下，白升的那个霖天研究院, 就像个小作坊。 密不透风的队列之中走来一西装革履中年人, 亮出一纸证明：“我司经相关部门授权，特来查封此实验室, 并彻查涉及人员，你是……” 他拿出一个册子，把照片一比对：“你叫陶荇，站在那里，不要乱动！” 再朝旁一招手，四个高大男人上前将陶荇按住，又两个穿白大褂之人拿光束对他一通照。 陶荇没抵抗，由他们检查。 检查完，白大褂道：“不是实验品。” 中年人轻舒一口气，态度和缓：“陶荇你好，别怕，我们来救你了。”说着往前一步，“跟你介绍一下，我们来自霖天生物科技集团，我叫高齐，是集团副总，这霖天研究院是我司旗下一个专题研发机构，很抱歉，我们疏于管理，到近日才发现此机构的非法实验。” 看这意思，集团和研究院是总部和分部的关系，分部出事，总部大概为了保护品牌名誉，主动申请来处理。 高齐还要说什么，但见一个金黄色的脑袋慢慢探出，两个红色犄角轻微晃动。 “蛇！”周边刚放松的警戒即刻重新戒备。 蛇的动作一顿，一下子不知所措，嘶嘶吐了几下信子。 陶荇抬手护住它：“它只是普通的蛇，也不是实验品。” 高齐再扬手让检查人员过去，几个人恐惧蛇，没敢离多近，隔着一段距离用灯照照：“的确不是实验品，但……蛇总归是猛兽，还是小心一些好。” 高齐便道：“陶荇，我们会妥善处理这条蛇，你最好离它远一些。” “不用，它不会伤害人。” 周边人狐疑：“真的吗，你确定？” 第181章 “我确定，我不能和它分开。” 身边蛇猛地转头，眼眸晶晶亮。 高齐想了想，相对于实验品来说，这纯粹的人和蛇，反而是无害，他道：“好，我准许你带着它，在场是公司防御部门人员，每个都经过训练，万一……你注意安全。” 他的话没说全，但陶荇听全了，这些人都很厉害，要是蛇敢有异动，他们会立即制服。 陶荇点头：“多谢提醒，我会的。” 高齐再吩咐一行人进入实验室。 一阵噼里啪啦，他们拖着白升的尸体回到地面：“下面没有其他人。” 陶荇简单讲述制服白升过程，高齐微微讶异，赞道：“你能死里逃生已经不容易，还能将他制服，勇气可嘉。”随后，回头道，“把他们都带下来。” 一飞机上依次被推下来数人，全都被铁链锁着，身缠带电装置，嘴上还戴了防护罩，无精打采耷拉着头。 陶荇看他们胸前都挂工作牌，是研究院那些人，不对，应该说，是那些怪物。 “霖天研究院，正式在职人员加上白升在内二十七人，都是……合成人。”高齐叹口气，“余下二十三个实习生，有16人来岛屿后失联。” 这16人中，当然也包括陶荇，失联这么多人，这么久，估摸研究院对外有一套说词，像是白升之前假扮梁阳时透漏的，被调去中心部门，工作要保密，不能与家人联系什么等，总之，他们的家人一直没发现异常。 “剩下7人中，有6人是正常人，已由相关部门保护，你是……” “等等，那还有一人呢？”陶荇打断高齐的话。 高齐顿了下：“梁阳……被白升杀害了，白升冒充他身份，怕出纰漏，在上岛前将其杀死，尸体无意被人发现，也正因此，我们才顺藤摸瓜得知研究院这些事情。” 高齐解释完，继续道：“上岛16个实习生，你是唯一还正常的，据他们说，其他的都是失败品，变成了半人半动物的怪物，你有见过吗？” 陶荇点头。 “好，还在岛上就好。”高齐松口气，“我们要在岛上调查，需要你的配合，要请你在这多呆几天，你……要不要先联系你家人报平安？”高齐拿出手机递给他。 陶荇哪知道家人是谁：“不用，我留下来配合就是。” 话说定，一行人各去执行任务，有人入林中搜寻，有人继续在实验室检查，还有正驻扎帐篷，他们也给陶荇扎了个单人帐篷，邀请他进去。 陶荇的脚尖刚一动，想了想，看身边蛇。 因共鸣的原因，他看懂了蛇的眼神。 那猩红眼睛一眨，仿佛在说：［不是说好回去的吗，怎么要留下了？］ 尽管听不到蛇的话语，但他肯定，蛇就是这个意思。 他笑了笑，收回动作：“我只是看一眼。”而后对那些人道，“我在岛上有住处，不住这里。” 对方诧异，问他能住哪儿，他随便说说敷衍过去，对方没强求，只跟他说希望能随时找到他。 陶荇点头，携蛇离开。 他的洞穴在山丘那边，离这驻扎地远，正好清净。 回到熟悉的洞内，栅栏一关，一人一蛇相对。 陶荇道：“你不饿吗，要不要吃东西？” 这都几个月没进食了。 蛇摇头，它现在不想吃东西，只想……交尾。 蛇轻轻拱着他的脖颈，亲昵磨蹭。 而陶荇……他到底是人，这个岛上现在来了这么多人，到处都有巡逻的，何况现在天还亮着，纵然他□□焚身，也实在做不来那事。 他轻捧蛇头：“我还有一点话要问你。” 趁着现在彼此容易沟通，他要尽快了解一些事情。 蛇有点难耐，什么呀，你快说啊。 “你化为的人形是有模板的，那是个电脑制作出来的虚拟人物，你为什么正正好好化为那个模样？” 蛇想了想，眨眨眼。 “他们让你看的？”陶荇看懂了这眼神。 蛇点头。 专门给它看的，他们想要虚拟人物与蛇合成？ 但是虚拟人物只是一串数据，如何能合成呢？ 蛇又贴过来，冰凉的触感打断陶荇的思绪。 他道：“岛上来人了，不行。” 蛇的眸中迷茫。 陶荇又看懂了，它在说：你不是到交尾期了么，你能克制住吗？ 他捏捏手，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我能。” 蛇更加迷惘。 为什么岛上来人了就要克制呢？ 明明人的反应很强烈啊。 这样憋着，你不会难受吗？ 它太知道憋着的感觉了，简直能把一条活蹦乱跳的蛇憋得毫无生气。 它又蹭到陶荇身上，尾巴缓缓勾起，缠绕人的腿部。 “等等，真不行……”陶荇把它尾巴拉走，冰冷柔滑的触感越发衬的他掌心灼热。 蛇顿了下，反应过来什么，退回去，安静伏在地上。 陶荇见它退回去，还有点意外，这次，挺好讲话。 他的气息有点不稳，掀过毛毡想休息，而还未躺下，见那金黄的身躯正缓缓变化。 鳞片消失，露出白皙的肌肤，葱白手指，乌黑的发。 赤/裸的人类躯体缓缓出现在眼前，阳光在那副躯体上轻轻晃动，更衬出完美无瑕，如脂如玉，它抬起头来，清亮的红眸覆着迷离水汽，视线自陶荇腿间穿过，与他对视。 第182章 陶荇的呼吸微滞，挪开了目光。 那身躯缓缓靠近，跪坐在他面前，迷蒙眼睛抬起，似乎盯着某一处看，忽而，伸出舌头，舔了一下。 温软的舌舔走陶荇鬓边一滴汗。 陶荇战栗了一下，捏紧的手青筋暴凸，他摸摸鬓角那一点冰凉，缓缓挪回视线，眼眸一点点沉下来。 “嗒嗒嗒……”门外响起巡逻人的脚步声。 紧攥的手一松，陶荇瞬间挪回视线，轻推面前人：“变回去，不要光着身子。” 蛇懂他的话，却不懂原因，它分明感受到人的反应越来越烈。 它没有后退，捧住那手，垂头点点亲吻着。 冰凉的痒意，让陶荇热意流窜。 他不想让外面的人知晓他在这里，至少这个样子不行，没有用力抽手，只轻轻动了两下，这样的力道，颇有调/情之感，男人把他手臂抱得更紧，随即，那吻蔓延到他的脖颈，胸口，男人冰凉的手探入他衣领之中。 陶荇又捏了捏手指，艰难抬起，拉住那乱动的手：“不行，真有人。” 他未觉察，他的嗓音已沙哑。 男人的神色迷离，慢慢抬眼，明明无比纯澈，又有无尽欲望的眼眸，再盯着陶荇的脸看，然后，舔走他喉结处一滴汗。 “咔嚓。”栅栏被人打开了。 阳光随着“门”扑洒而来，在落满洞口前，陶荇迅速掀动毛毡，将自己与怀中人裹紧。 开门人只看见被毛毡包裹的严严实实只露一双眼睛的陶荇，正躺在松软落叶上。 至于怀里人，脸部贴着他脖颈，完全被包裹住，没有露出头脸和脚部，陶荇不想让他们看到蛇的人形。 “小陶，你就住这里啊。”来人诧异，“那边帐篷不是好好的吗，过去呗。” “不去，我喜欢这里。” “额……好吧，你这是要睡觉了，才几点啊？” “你们找我有事吗？” “没有呀。” “那我现在想睡觉。” “哦哦。” 一时沉寂。 陶荇：“你们要看我睡觉吗？” “哦。”来人才反应过来，“行，你休息吧，我们走了，有事再来叫你。” 陶荇：“把门带上，我睡眠浅，你们能离远点吗？” “好，我们本来也就是随便转转。”来人将栅栏关好。 阳光徐徐收起，脚步声渐远，那几人是真的走远了。 裹紧的毛毡让两人贴紧，所有的反应都一览无遗，冰凉的躯体触碰火热，只稍一动，就足够掀动平静湖面下的巨浪。 怀里的躯体偏偏一动再动，从毛毡下探出头来，红色眼眸方方与陶荇对视。 倏然间，便忽有灼烈的吻落下，它的身躯被陡然压住。 欲念如决堤般瞬间汹涌。 明月轻悬，海风拍打细浪，岛上少有的月朗星稀好天气。 第073章 荒岛之蛇（12） 菌子的效果不是做完就会结束, 催发情/欲只是一方面，它主要是能解毒。 不过因为催生欲念而产生的共鸣，在纾解后是结束了, 蛇已恢复本体, 长长尾巴垂在地上，上半身还卷在毛毡里，缓缓睁开眼睛。 “醒了？”陶荇温声道，“洞里有鱼干，吃点东西，天黑了，我想出去一下，你留在这里等我好不好，回来时给你带老鼠。” 蛇眨眨眼睛。 陶荇就知道它已经听不懂了, 便用手比划, 顺便再加一句：“不管谁找你，都不要出去。” 蛇懂了，收起尾巴把自己盘得圆圆的，细嚼慢咽吃着鱼干，表示它会很乖。 它很疲倦，但心情很好，因为今天人说话的语气格外温柔，看它的眼神也柔和。 陶荇笑了笑, 用毛毡给它盖一下，再摸摸它头, 收拾好衣服出门。 公司驻扎处主要围在实验室周围, 素来黑灯瞎火的岛屿今晚一片明亮。 这些人速度挺快，半天时间, 把那些失败品全都抓住了，关在一个大笼子里，人脸怪，长着人手的狐狸，人耳朵的兔子…… 陶荇围着笼子转了圈，目光落到那只人脸怪身上。 王宇宙，原本计划跟金龙灵蟒合成，因为蛇的抵抗，让他得以逃脱，后来，蛇咬死实验员，也逃了出去。 白升曾说，蛇逃的好，与人类合成太可惜，昨晚，蛇又说，在王宇宙逃跑后，实验员曾让它看电脑制作的虚拟人像。 事情联合起来，陶荇基本想通了那时发生之事。 王宇宙逃跑，实验室必定上报给白升，白升发现这次抓来的是一只罕见灵蛇，怕实验又失败，不打算用人类，另辟蹊径想用虚拟人跟它合成，其实不能算合成，只能说，是给蛇体植入数据，让它变成机械怪物。 这个想法一确定，080立即道：“宿主，恭喜解开任务细则，原本剧情里，金龙灵蟒确实是变成了机械怪物。” “我任务都完成了，你现在才告诉我细则！”陶荇无语。 不过，由此看，原剧情里，蛇后来吃人进化为凶兽，失去自主判断能力，但其体/内又有机械数据，很容易被掌控，与其说是它造成了人类灭绝，不如说，是掌控它的那个人指使的，那么这个掌控它的，大概就是白升了。 明明造成灾祸的并不是蛇，它只是一把刀，可是陶荇的任务里，它是毁灭人类的反派。 第183章 080轻声道：“宿主，也许，就是因为它不是无药可救，才给安排了拯救任务啊。” 这么说……也对，陶荇的心情好转。 唯一还困惑的是，人都死了，到底谁给王宇宙和无毛猫做的实验？ 对方似乎感应到他的目光，自铁笼中抬起眼，月光下，陶荇的瞳孔微缩了一下。 “小陶？”有脚步声靠近，是高齐。 陶荇回头：“你好。” “你过来了啊，正好，本来想叫人去喊你的。”高齐道，“岛上的事情在外界引起轩然大波，很受关注，我们打算开一场直播，有很多细节你最清楚，你也是制服白升的功臣，我想请你参加直播，可以吗？” “可以。” “好，等会儿就开始了，你来准备一下。” 陶荇应允，走之前又回头看了眼笼子。 高齐拉一拉他，低声说：“你是不是知道，那只人脸模样的不对劲，根据记录，这个叫王宇宙的实习生原本计划和你那条蛇合成的，我们审过研究院那些东西，不过这些想必你也清楚，王宇宙跑了，实验员被蛇咬死了，实验并没有继续，但是，经过我们查看，王宇宙当时已被打入了融合药剂，他的身躯融化，躯体的自我求生意志，让他自主侵吞了一只附近的无毛猫，最终，仍然是合成了。” “原来是这样。”陶荇再回头，而视线被笼子挡住，已无法再看清它。 直播开始，主要是解答外界疑问，陶荇一一说了，一开始还挺正常，慢慢地，直播间出现一些违和的话语。 “哇，这个姓陶的小哥好帅啊。” “就是他抓住那个院长的，又帅又厉害。” “让帅哥说话，我们要看帅哥……” 高齐：“……” 陶荇：“……” 本来是一场很严肃的直播，生生被这些话语影响，高齐气得提早关了直播。 后面他又留陶荇问了一些话，等回去时，天也快亮了。 陶荇带着一兜老鼠回到洞里，蛇正睡觉，听闻动静睁眼，看看摆在面前的食物，又看看人，竖瞳微眯，仿佛露出一个笑容。 陶荇也笑了笑，摸摸它的头。 蛇在他脖颈间蹭蹭，冰凉的信子在肌肤上一点一点，带来丝丝痒意。 到现在，陶荇大概明白了，这是它的亲吻方式。 就是太痒了，他摇头笑，捧起蛇头：“那我也要用我的接吻方式亲一下你哦。” 他凑近：呜嘛！ 蛇一愣，眼眸瞬间一片猩红，身躯都僵了，好一会儿后才回过神，扭捏着盘回原位，对着一片叶子咬来咬去。 陶荇忍不住又笑，挨着它躺下，小憩一会儿，转眼天就大亮，刚醒来，听外面闹哄哄的，他走出去，愕然见人来人往，着装各异的人来回走，俨然不是昨日公司那一拨人。 有人拿着相机摄影机，对着话筒正说着话，也有人看见他，当即眼前一亮，跑来围住：“陶帅哥，我们专程来看你的。” 不远处，高齐也正走过来，无奈耸耸肩：“昨天的直播莫名火了，今天来了很多人，有各界媒体，专家，研究员，自由媒体人，还有很多……自称是你的粉丝。” 陶荇：“……” “你不要有心理压力，虽然这样的事情实在不该娱乐化，但是，能够传播出去引起广泛关注与重视，也算好事。”高齐道，“只是人太多了，还好我们都查得差不多了，明天就准备撤离。” 说话间身边又有人围过来，七嘴八舌问陶荇：“帅哥你那条蛇呢？” “在休息。”陶荇道。 “我们能看吗？” “不行。” “……” 喧闹之中往前走，过了小丘，见公司里人抬着一个小笼子搁置在空处。 里面是那只人脸怪。 “他不行了。”高齐说，“因为融合后护理没跟上，感染严重，本来就没多少气儿了，我们先把尸体隔离出来，免得被那些怪物吃了，不过……我们也已经申报过，笼子里的怪物都会摧毁的，不带走了。” 陶荇微蹙了下眉，看人脸怪已气息奄奄，双眼涣散，是弥留之际，那双不聚焦的眼自笼子间隙转过来，皲裂的唇微启，张合了几下。 也许只是临死前抽搐的反应。 但…… 陶荇分明看懂了，那是一句唇语。 他在对陶荇说话。 “你-跑-不-掉-了。” “小陶。”身边人叫他。 陶荇收回视线，看向高齐：“怎么了？” “好多人想采访你，你去应付一下吧，尽量不要让他们影响我们工作。” 陶荇转身，很快被一群人围住。 昨天公司里已来了百十来人，今天则乌压压又多了至少几百号人，有的是真的来做报道，更多的是蹭热度，一会儿有人来问陶荇个问题，一会儿来跟他拍个照，岛上拥挤得几乎没落脚地儿，一整天下来，陶荇也没能闲着。 好在他们一直没去叨扰他的蛇，嘴上说归说，那么大一条蛇，没谁敢真的靠近，顶多在外面走走，抬头看看，见蛇一睁眼，他们就吓跑了。 日暮时分，陶荇终于从人群里走了出来，回头看，那空地之中，有熊熊火焰，笼子里的半成品们都已死亡，便都聚集到人脸怪一处，为免污染，尸体全要烧掉。 第184章 陶荇看一眼那火焰，随后走回自己的住处。 天黑了，喧闹的人们安静下来，扎帐篷打地铺，生火做饭等，大概到底还是害怕，基本都围着公司那一行人，驻扎在山丘那边，可是人太多，那边肯定是呆不下的，于是一点点蔓延到这边来，乌压压满地都是人。 陶荇这个位置稍许安静，人们还没蔓延过来。 但是，也快了。 080忽在此时说：“宿主，要离开这个世界吗？” 陶荇抬眼，透过栅栏看向里面的蛇，月光幽凉，那蛇轻轻抬头。 他不经意笑起来，再转身，看向山丘。 夜中星火点点，人影幢幢。 王宇宙在临死前，对他唇语：“你跑不掉了。” 而在昨晚，他立于笼前，王宇宙其实也对他说了话。 他说：“快跑。” 当初，王宇宙与蛇一同被抓，准备配对，蛇拼力抵抗，撞开门，已经极度惊恐的王宇宙不顾一切夺门而出。 那个门，在通过一人后会自动锁住，下一人出去需输入密码，蛇把门撞开，他跑了，门自动上锁，实验员已戒备，哪有那么容易再次撞开。 等于说，只有一个逃生的机会，他抢走了。 但其实，当时他只要让门敞开着，那门并不会锁住。 是的，机会并不是只有一个，是他在跑出去后，将那门锁上了，他怕实验员追过来，可是，也锁住了蛇离开的机会。 仓惶而逃中，他分明听见刺耳惨叫，蛇又被抓回去了。 但他不敢回头，那只是一只动物啊，不要管了。 他确实已经被注射了融合药水，那个时候他也不会想到蛇最终还是咬死实验员逃出去了，他只知道，他还会被抓，要想个办法。 实际上，他并不是完全的合成物，是他生生剥掉自己的皮，利用那融化的粘稠，将无毛猫的皮囊粘贴在自己身上，药水效应下，他的骨骼身躯随着皮囊而被压碎，改变，重新塑形。 他看上去与其他的人脸怪没有区别，可只有他自己知道，他的理智还是人，不是怪物。 如此，才能得一线生机，只要还有理智，他就没死。 他这样苟延残喘地活下来了，哪怕仅仅是多活几个月，但这样活着，也是有意义的。 后来，不是等到了一个人来吗？ 经数日观察，他将陶荇引至实验室，让他发现这里的秘密。 其实他也不确定陶荇是否可信，但是……岛上也没人了啊。 实验员不是人，后来来的白升不是人。 又来的，其他的…… 也不是啊。 这个生物科技公司，这百十来人，高齐，还有这些所谓防御人员，装模作样要抓那些实验员和失败品的…… 他们，全都不是人。 都是合成人，跟白升，跟研究院那些，是一样的。 白升有些话是真的，有些是假话，他说秘密招募志愿者但没人来，这是假的，事实上，他们不知道合成过多少人。 只是自愿被合成的人终于还是用完了，后来才开始以招收实习生的名义诱骗人过来，他说这些被诱骗来的，因为恐惧抵抗而产生的激素让实验失败，这个倒是真的。 但总之，这么多合成人，陶荇只有一个人，还能指望他做什么，只能让他……快跑。 昨晚，陶荇没有反应，王宇宙想，他大概根本没看懂那唇语。 其实，陶荇懂了。 他回了话，只是王宇宙没看见而已。 他说：“我已经跑不掉了啊。” 高齐一行不是人，在他们踏上岛屿那一刻，陶荇就猜到了。 白升刚死他们就齐刷刷到来，哪有那么巧合，显然是已经待命在附近的，待谁的命？ 除了白升还有谁。 手机炸裂是信号，信号放出，他们就出动了。 他们落地，跟陶荇解释得很详细，自己是谁，研究院多少人……仿佛知晓陶荇不了解这些事情。 一个本来就出自研究院的实习生，会不知道院里基本情况吗？ 除非，这实习生换了芯子没有原主的记忆，但在他们视角怎么得知？ 那必然是和白升有联络。 还有，高齐在问他要不要和家人联系时，很自然地递过来手机，他怎么知道陶荇没手机？ 自然，也是从白升那里知晓的。 陶荇知道他们不是人，可也确如所言，他已经跑不了。 高齐等守在岛屿周围随时待命，那么，在这个岛屿外，难道没有别的合成人把守吗？ 在那望不到边的幽暗海域，隐藏多少涌动暗流，谁能知晓？ 倘若冒然离岛，被困海域之中，那就是进退两难的处境，连藏身之处都没有，他能死遁离开世界，蛇怎么办？ 这么多合成人劳师动众过来，自不会为了他这么个人类，是为了蛇。 一条灵性极强的蛇，还能化人形，而且那犄角具有掌控人思维的功能，要是加以改造利用…… 系统说任务完成了，蛇不会吃人，不会进化为凶兽，不会成为那把刀，可是，没说它不会被抓。 如果说程序以蛇会不会直接造成人类灭绝为任务完成的判定标准，那么既然任务已完成，倒推可知，倘若蛇被抓，是不会被改造成功的。 为什么没改造成功，因为……它认定了一个人，不会再为其他人所用。 第185章 可这样一个不能被利用的蛇，倘若被抓，下场会怎样呢？ 080说出陶荇没敢想的话：“会死吧。” “任务不是拯救反派么，如果还有会死的可能性，为什么要判定任务完成呢？” “所有的事情都有可变性，程序也无法预料，都是以某个重要节点为判定标准的，蛇不吃人，改变了反派属性，就是重要节点，至于后续发生之事，宿主可以不用再管。”系统按照规则念，但它知道，宿主不会不管。 陶荇微眯眼，是的，他不会不管，所以，他也不会离开此世界。 昨天王宇宙让他快跑，而今天，王宇宙说，他已跑不了。 因为，岛上又来了那么多……合成人。 夜色中乌压压的人影晃动，快把这岛屿占满，因为住不下，他们正从那边蔓延过来。 媒体，记者，粉丝…… 今天来的，他们也全都不是人。 召唤他们过来的是直播信号。 蔓延的速度加快，重重人影正在靠近，那些喧嚣话语仿佛变了调，被夜风拉长，放缓，渐渐不似人语。 倏然间，深山之中走兽嘶吼，林叶疯狂晃动，丛林里陡然涌现无数兽影。 陶荇抬眼看去，不觉眉目一凛。 是了。 人与动物合成，失败品，是半人半动物的怪物，那么，成功品，真的只有人形吗？ 明明，还有兽形啊。 人形合成品，隐藏动物特征，兽形合成品，隐藏人类特征，表面看不出变化，但他们都已不再是人，不再是兽。 全都是怪物。 岛上的动物，已全都是合成物了，大抵，只有鱼，虾，老鼠虫子等很小的生物不是。 那丛林中的影越来越多，散出道道诡异眸光。 这些人形，兽形的怪物，像是受到指示一般，正在向陶荇靠近，步履歪斜，如同前进的潮水，慢慢包裹过来。 陶荇抬手，打开栅栏，走向他的蛇。 荒芜的岛屿，幽凉月光，那么多的人，那么多的兽，却无一是他们的同类。 他们，只有彼此。 好在，他们还有彼此。 第074章 荒岛之蛇（13） 陶荇走进洞内, 捧起蛇脸：“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蛇的脸红红的，眼睛也红红的，一眨一眨。 陶荇看懂了它眼里的话语, 它在说：［还好, 你让我做什么？］ 他们此时交流无碍，因为，在凌晨，陶荇亲吻蛇的时候，给它吃了一口水母菌子，当然，他自己也吃了。 这菌子虽然让人欲念丛生，但是，也能让他和蛇产生共鸣, 容易沟通, 情势紧急，他不会有太多余力去比划和猜测。 蛇也有反应，但从观察上看，它没有人的反应强烈，蛇更多的冲动是因为感应到人的欲望。 不过这回，陶荇很郑重地跟它讲话，它是在认真听的。 陶荇跟它讲，已经来了这么多人, 那么海域上的守卫势必会降低，现在, 他们要冲破阻碍跑出去。 蛇听着话, 拱了拱陶荇脖颈：［你坐我后背上，我载你。］ 要经过茫茫海域, 人的游泳技能自然比不上蛇，这的确是最妥善的办法，陶荇点头：“好。” “宿主。”080道，“你确定外面的守卫会降低么，万一还是有很多怎么办？” 陶荇淡淡一笑：“你看那些晃动的影子，歪歪扭扭，像什么？” 080回头看去，正靠近的人潮和兽潮，每个都双目无神，张着嘴，先前那些和人类无差的丰富表情早已不见。 “像行尸走肉。”系统道，也瞬间反应过来，“有人在操控他们，是谁啊？” “白升。” “什么！他不是死了吗？” “现在看来，他只是假死。” 他能向高齐等人传递那么多信息，而这些人很明显是听他指令的，他是发明合成实验的人，是第一个试验成功者，想来，也是所有合成人的首领，他没那么轻易死去。 在高齐等人到达时，陶荇对他们的身份有所猜测，当时也怀疑过白升是否死了，可他也知道，这个怪物既然没死，那就不是再补上几刀就能弄死的。 白升的目标是蛇，他要蛇为他所用，需要蛇主动吞下自己的伴侣才行，他第一步，把蛇和陶荇关在一起，但计划失败，于是假死脱身，召唤人来。 这些人假装……也可能他们真是那个什么科技公司的，但不管什么身份，他们来到，先取得陶荇信任，让他放松警惕，而后，全都在释放着某种气味。 从他们到来后，岛上就充斥着一种奇怪气息，陶荇其实没感应到，但蛇感应到了，根据蛇的表述，那是一种激发动物本能的信息素，而且这些信息素经过提纯，专门针对金龙灵蟒。 白升一个人弄的声波，对蛇无效，于是他召唤这么多合成人过来，提取动物信息素。 但是，万万想不到，仍然对蛇无效，这回蛇连眼睛都没红一下，蛇已经抵抗住了本能，不会再被侵扰。 白升却想不通蛇为什么这么坚定，他只好加大剂量，召唤更多的合成人来，这一次他决定改变策略，提取出人类信息素，将人类信息素笼罩在陶荇身上，让他在蛇眼里变成一个可口的“美味。” 于是，让陶荇参与直播，又召唤来了大批合成人，这些人以粉丝为由与他接近，就是为了让他沾染更多的人类信息素。 第186章 陶荇知晓直播是为召唤信号，但他应允参与，他要把合成人引来，岛上合成人来的越多，外面守卫的就越少，而他之所以笃定外面守卫降低了，是因为，高齐嘴上说着直播爆火了，但其实，他看到那直播间的人数，只有几百而已。 信息都是屏蔽的，电话根本打不出去，直播也不会联系到外界，所有的通讯都在合成人监控范围内。 孤独的荒岛，唯一的人类。 但也正因为他们的信号与真正的人类是隔断联系的，所以那直播间即便做爆火的样子，也做不出很多人来，也可说明，合成人就这么多。 是不是全在岛上了不确定，但外面的不会太多了。 人类信息素依然对蛇没影响，无论如何，蛇都不吃伴侣，甚至连挣扎犹豫一下都不再有。 直到今晚，白升估计是放弃了，打算直接抓，他知道陶荇厉害，也不愿再有闪失，也就不遗余力的让这岛上所有怪物齐齐出动。 不知道他怎么控制了这些合成的人与兽，但他既然是首领，总归有办法。 那些失控的人影和兽影席卷而来，已靠近洞穴。 陶荇拉起蛇：“走。” 蛇竖起上半身，看看陶荇，吐信子舔去他额上一滴汗，而后，随他伏地而行。 陶荇笑了笑，是，他额上是有细汗，吃了菌子，反应是正常的。 踏出洞口，徐徐靠近在眼前的影如鬼魅，张牙舞爪，已分不出哪些是人，哪些是兽，原本属于人类的身躯上生出了各种动物器官，又不是按照该有的位置生出，他们是凌乱无序的，仿佛随便自人的躯体冒出。 在一个人类的脖颈上，有两只青蛙一般暴凸的眼睛，一个人的腹部上，长出十数条细长的猪尾巴，还有个脸上布满了蜘蛛脚，陶荇看出那是高齐。 至于那些兽，他们的身躯同样无序的生出人类器官，人眼睛长在黑熊的肚子上，豹子的眼里伸出两条胳膊，手在向前挥动…… 如果这些就是实验的成功品，那他们还不如那几只半成品能看。 形色各异的怪物们都有一个目标，抓住那条蛇，当然，也要干掉蛇身边的那个人。 一只青灰的手蓦地伸过来，那已经分辨不出是从哪儿来的，陶荇摇摇头，他最怕这种面貌恐怖的东西，于是利索解决，手起刀落，斩断这只手。 而后，对身边蛇使了个眼色，蛇点点头，一人一蛇闯进怪物旋涡之中。 刀起刀落，惨叫之中无数器官簌簌往下掉，脚下一片浓稠黏腻，一层倒地一层又涌上，陶荇斩断这些头颅，杀出一条缝隙，回头对蛇道：“往海边去。” 蛇于血肉中急速穿行，尚未挪动几步，见那失去头颅的怪物晃晃悠悠又站起来，再张利爪而来，尖尖的手指一把往蛇眼眸刺去。 陶荇飞身一脚踹开，方觉这些怪物竟砍头颅而不死，不能恋战，打出一条道路后他立即拉蛇前行。 伸出的手被一爪子抓出血痕，陶荇胳膊抖了下，忽见蛇猛地昂头，张大嘴一口咬住那个爪子，连带着其后人的身躯也一并咬起，咔嚓一声咬成两截。 陶荇：“！！” 一直看蛇蛇卖萌，他都忘了，这么大只蛇，本来也是猛兽啊。 蛇咬断怪物，但没吃，味道太难闻，吃不下去，它吐了出来，看向陶荇。 陶荇给出肯定目光，蛇得到应允，迅速加入战斗中，咔咔张嘴，一口一个。 只是这些怪物即便被咬成两截依然能够站起来，但有蛇加入，打斗速度快了起来，重重涌上的怪物又被重重击退。 前方汇聚怪物更多，道路密不透风，陶荇略一思量，对蛇耳边说了句话，蛇点头表示明白，立时蛇尾一收，将陶荇卷起，急速往四周横扫，陶荇依据这个力量，刀刃转动，击退围攻者。 “快。”趁着怪物们还没站起来，他们加速前行。 “都给我追！”身后传来尖锐吼叫，在这个光景还能听到一句人话也算亲切了，陶荇回头看了眼，见白升正站在一个巨石上，身边围着重重叠叠的怪物。 他果然没死，非但没死，那砍掉的两条手臂还长出来了。 不只是手臂，他的身上密密麻麻许多的肢节也都还在，身后的尾巴拍打樵石，口中长舌卷起，而额头上，竟还有几根触角。 他身上不止融合了三个动物，事实上，他融合的动物，多到无法想象。 那触角有节奏晃动，每一动，怪物们进攻速度就加快了些。 “有他掌控，这些怪物都打不死，我们不要强行进攻，只要闯出去就好。”陶荇道，“外面海上也许还有怪物，但不会很多，届时你只管载我往前去，我来打。” 蛇也回头，对那触角看了片刻，仿佛是来自自然界的感应，头上犄角不觉颤动，它朝陶荇眨眨眼。 “你说所有的合成物都在这个岛上了，外面一个也没了？”陶荇道。 蛇点头：［是的，我不知道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感应，但不会错。］ “那正好，我们只要冲出去，就安全了……” 话说完，陶荇顿了下，摸了摸口袋里一根试剂。 这是王宇宙给他的。 王宇宙死的时候，在笼子里，以唇语跟他说话，其实，他当时说了两句。 第一句：“你跑不了了。” 第187章 第二句：“给我收尸。” 那一整天，陶荇被那些自称粉丝的合成人围得团团转，表面上，彼此融洽友好。 然而实际是，对方在给他沾染人类信息素，而他，在周旋之中接近了王宇宙的尸体，越是热闹越是没人留意到他刻意的行动，总之，他在王宇宙的那一层腐烂动物皮下，找到一管试剂。 王宇宙当初关上门弃蛇而逃，但他也指引了陶荇发现实验室，并私藏了一管药剂，不知他如何得来，他自己是实验品，想必从自身或者哪儿提取出来的。 陶荇不知道这个试剂干嘛用，但王宇宙既然要他拿着，他理应带出去，或许应该交给真正的生物研究部门。 这是他在拿到试剂时的想法。 然而就在此时，他忽然想通了什么。 王宇宙其实对他没那么信任，不然他来岛上这么久，对方早就过来沟通了，而直到最后来了这么多人，岛上只有陶荇一个是真的人类，王宇宙是别无所托，死马当活马医了，才在最后暗示陶荇拿试剂，连一句解释都来不及说。 他虽然没来找过，但陶荇曾经抓住过他，他的表面完全是怪物的模样，陶荇自是不知他其实有人的思维，可能肯定，他那时身上没有腐烂。 腐烂是在被高齐他们抓住之后才有的，高齐说是因为融合后没有护理，也许他们真是那样认为的，但陶荇知道不是。 当然如果高齐他们这样认为，这也不是被抓后由高齐等制造的，那么会不会是因为这个试剂？ 这个试剂是某种会活跃的东西，由某个外界反应激发活性，对某种躯体进行了攻击，攻击力度很大，即便隔着试管也让那些位置腐烂了。 那些位置，就是融合之处。 所以，这个试剂，是可以侵蚀怪物的。 怪物们砍掉头，被咬成两半都不死，那么，如果将这试剂放出，是不是能消灭这些怪物？ 这试剂不需要带出去，也不能带出去，它本身有活性和极强的攻击性，对于真正的人并非是好物，它就是用来对付怪物的。 而且，是对付这种状态下的怪物，前面已说，这个东西在某种外界条件刺激下才会活跃，王宇宙揣在身上那么久没被腐蚀，这两天就被腐蚀了，想来，是因为那些集聚的信息素。 所以说，想要杀死怪物，就要在此时，在这所有合成人汇聚到一处的时候，过了这个时间，信息素散去，试剂失活，就很难杀死了。 陶荇的手已经放到开口处。 但是，他又迟疑了一下。 这么一小点，真能杀死这么多怪物吗，这漫山遍野，密密麻麻…… 怪物们其实不是真没别的办法杀死，比如说，之前被蛇吃的渣渣都不剩的实验员，就是真的死翘翘了。 虽然现在靠吃是不行的，何况蛇并不想吃，他也不愿让蛇吃，但是能证明试剂不是唯一杀死的办法，那如果它不是唯一解决办法，值得王宇宙千辛万苦小心翼翼藏匿吗？ 怪物们一波一波涌上，他和蛇在一次次打斗中思量着这个问题，当这一波怪物凶猛奔来，而他看到那高处的白升晃动触角时，忽而恍然大悟。 白升失去的胳膊能长出来，肢节能长出来，可能他的躯体只要还有个细胞，就能无限复生。 真正无论怎样都杀不死的是他！ 所以，这个试剂，是对付白升的。 不排除外面的科技手段可以让白升连个细胞都不剩，但那过程必然繁琐，越拖越危，眼下最直接的办法就是用试剂将他弄死。 此时，他和蛇已经又打出一条通道，临近了海岸，跃入水中就能逃脱。 可是…… 等见到真正的人类，叫了人过来，这好不容易全都汇聚于一处的怪物也许已经流往外处，再去一个个找，又是一番功夫，何况他们的身份已经暴露，还都变成了这个德行，到外面去是否会对人类造成什么危害？ 他们现在的样子像极了行尸走肉，万一出去乱咬人，引发不可逆转的灾难怎么办？ 这一点是陶荇的揣测，但是任务里提到人类灭绝，这猜测也不是没有可能。 为了人类安全，为了最快解决危机……不管怎样分析，好像现在都是去用试剂杀死白升的最佳时机。 但这样他们就多几分危险。 万一……没杀掉，他们也没逃出去呢？ 任务是救蛇，没说救人类，但是么…… 海风清凉，他的眼眸闪烁了一下，笑了笑，把蛇往水里一按：“你先走，不要等我……哎，哎，你干嘛……” 陶荇都还没说完，忽觉身子被顶起，蛇以上半身拱着他迅速往回冲去，一面跑一面眨眼：［你要去杀他是吗，我跟你一起。］ “不……” ［你想得没错，现在不弄死他，就没机会了。］ “嗯，你连我想什么都猜到了？” ［所有的怪物都在岛上，正好都被他操纵着，现在只要他死了，这些怪物也都会跟着死的。］ “是吗？”那还真是个好机会，一网打尽，陶荇又笑，摸一摸蛇头，“可我……想让你先走，因为，你是我的伴侣，我不想让我的伴侣有危险。” 蛇一怔，眼中清亮，随即又往前奔去：［我们种族的天性，认定的伴侣，就要同生共死，你要是死了，我也会杀死我自己。］ 第188章 “你……” ［他站那么高，我不把你顶上去，你够不着他的。］ 陶荇沉寂片刻，点点头，没再多说，抬眼向前看去。 在蛇的急速前行以及他奋力厮杀下，他们冲破层层阻碍，到了白升脚下。 白升低眉，轻蔑一笑，触角剧烈晃动。 岩石周边数不清的怪物张牙舞爪嘶吼而上，其他怪物也以飞快的速度蜂拥而来。 一人一蛇瞬间被淹没在怪物浪潮之中。 海风狂涌，浪花呼啸，明月无声。 蓦然间，怪物们层层飞起，被淹没的人脚点蛇头凌空而起，“唰唰”砍断一片奇形怪状的脑袋胳膊，又见地上残肢血肉伴着砂砾尘土四起，那金黄色的蛇尾一扫，推开大片。 蛇抬眼，身躯竖起，将人送至高处。 陶荇纵身一跃，至樵石之上，眸中一凛，一把揪住白升。 掌中所捏之处却忽然收缩，白升的身躯消失，若流水滑落，落到一旁再汇聚人形，那布满皱纹，也布满着各种动物器官的面上浮出笑意：“哈哈哈，你想抓住我，不自量力！” 陶荇不多说，一刀捅至他的眼睛上，那眼睛忽然自动挪位，连带着一片脑袋凹陷，如软泥一般避开这一刀。 陶荇一蹙眉，抬脚将他踹翻再一踩压住。 脚下身躯又化流水，声音尖锐而诡异：“你刚才就知道这样子抓不住我，怎么又来一遍呢，哈哈哈，拜拜了，不陪你玩儿了。” 白色粘稠的水欲往石下流去，忽听身后滴答有声，回头见那人正将某样东西甩落下来，同为液体，那个东西瞬间与他的躯体融为一体。 “你这是在干什么？”白升笑道，“该不会以为……”他的声音忽然一卡，无端抽搐起来，那一滩水瞬间变幻无数形状，又逐渐现出血肉，苍老的身形闪现。 白升惊愕看着自己恢复原貌：“你做了什么？” 陶荇冷声一笑：“你不化成水，这试剂还没法融合得那么彻底呢。” 对方一震，低头看着自己身上的各种器官一点点脱落，那融合来的肢节，眼睛，嘴，手臂，触须……如同树干上枯老的皮，寸寸剥落。 “不，这是怎么回事！”白升不敢置信，惶恐接着那些器官，又觉手上炙热，那掉落的器官嗤嗤拉拉，全如被腐蚀一般转眼化为浓液。 浓液又急剧收缩仿佛蒸发，泛起一抹白烟，白烟一散，那些诡异的东西彻底消失不见。 他身上已经没多少东西了，被改造的眼睛鼻子都已剥落，然还有那一副像人又非人的躯体，因为药剂渗透而无比刺痒，他顾不了其他，不停地在身上挠，划出道道血痕仍不能停。 惨叫声中，那一片血肉模糊的躯体终于倒下，再听嗤嗤灼烧之声，那个躯体，或许，已不能称之为躯体，而是个肉块，同样被腐蚀殆尽，化为一阵烟。 这一次，他，真的死去了。 陶荇跳下樵石。 那有一只怪物正张嘴在蛇尾上，还没咬下去，因为他们的首领死亡，动作陡然顿住。 尽管如此，陶荇还是一脚将它踢开。 怪物飞起又坠下，仍是张大嘴的动作，捕猎的姿势也丝毫未动。 周围全都安静了下来，所有的怪物都不再动弹，仿佛时间突然静止。 陶荇抚一抚蛇的脸：“还好吗？” 蛇眨眨眼睛：［我很好，你呢？］ “我也很好，他已经杀死了。” 蛇的眼睛微眯，又是笑的表情，轻轻靠近，信子轻吐，舔着他额上汗。 陶荇也笑，贴一贴它的脸。 海上风大，卷起层层浪花，触碰樵石，忽而带来一声响动。 “咔嚓……” 那周围静止的怪物们像是忽然被抽走了提线，陆续倒下，变成了软绵绵的。 蛇说：［他们都死了。］ 不会再复活。 月光幽幽照着这漫山遍野的尸体，夜色深沉，那些奇形怪状的肢体和泥泞的血肉都看不清，只有一个个漆黑的影。 又一次陷入寂静的岛屿，风动林稍，依然只有一人一蛇，彼此对望。 蛇往人的怀里拱了拱，触碰到一点坚硬，它定睛看，见自己曾送给人的那一个鳞片，在他的脖颈上挂着，草编的细绳下，鳞片于衣服之中，贴近人的心脏。 昨日他们还于毛毡下缠绵，未见这鳞片，但今日，人把它挂在了心口。 人的身上处处血迹，那也许是他自己的，也可能是怪物的，而这片柔光微闪的鳞片，干干净净。 蛇轻轻愣住，心念之中，有什么东西破土而出。 第075章 荒岛之蛇（14） 慢慢地, 寂静之中多出一点嘈杂。 蛇的眼眸红若血滴，不安地甩甩尾巴。 陶荇惊道：“你怎么了？” 蛇身躯轻轻战栗，那眼神已然无法准确表达意思, 陶荇看不出来, 触碰它，只觉掌下发烫：“你是冷血动物啊，怎么发起热来了？” 蛇不能说，他也不知道，只得搂着蛇头，但觉它的额上也有汗。 陶荇微怔，该不会…… 激烈的厮杀结束，心中安定，吃了菌子的影响就明显起来, 其实陶荇自己早已身体发热, 细汗一层又一层，但这个尸横遍野的地方着实倒胃口，他是决计做不了什么的。 可是，这蛇……怎么跟他一样的反应啊，之前没有过啊，它无论是交尾期还是怎样，都不会发热啊。 第189章 难得是因为它也吃了菌子的缘故？ 那个东西效应这么强吗，能让冷血动物也发烫？ “这里不行啊。”陶荇深吸一口气, 捧着蛇头让它正对自己，“我们要先离开, 起码找个干净点的地方, 你坚持一下，好吗？” 蛇听不进去, 躁动地狂甩尾巴，一身的鳞片倏然撑开又合住，在地上摩挲出咯吱咯吱声响。 “你这……反应是不是有点太强了？”陶荇渐觉不对劲，正要细看，忽而一声惊雷般的巨响，骇了他们一跳。 被这响声吓得，怀里的蛇也停止躁动了，一同看向四周。 “轰隆轰隆”这片岛屿陡然间剧烈晃动起来，又见赫然一片明亮火光，暗夜被照亮，火势汹汹由那四方往中间急速逼近，转眼火苗就窜高。 “他们在这个岛上设了自毁装置。”陶荇瞬间明了，实验室设在此岛，白升怕心血被人窃取，在岛上埋好了设备，只要他一死，此岛起火。 他那个毫无人道的试验，谁会想窃取啊。 眼下所有实验品的尸体都在岛上，起火倒也算好事，把尸体烧干净免得流出什么病毒，唯一不妙的是，陶荇和蛇也还在岛上。 不过就算刚才第一时间跑，也跑不掉就是了，那火焰是沿着海域而来的，他们要是刚才离开，这会儿没准已经被点着了。 只是眼下也好不到哪里去，在海边和在中间，不过是早一会儿晚一会儿被烧的区别吧。 整个岛屿如一片火海，想扑灭是不可能了，唯一的出路是想办法跑到海上，陶荇把蛇搂紧，捂住它的口鼻，找准那一条火势最弱且离海域最近的路：“从这走，快。” 蛇已顾不上之前的躁动难安，急忙和他一起快速往前，一人一蛇疾奔于火海之中，火苗跳跃于身边，忽而高涨，前方火连排如瀑布般泻下，他们不禁止步。 冲不过去。 浓烟滚滚，地上越来越烫，那火瀑布被风吹向前，他们只得后退，蛇尾无意中一动，身后触碰一高树，这树暂时还没烧着。 须臾之后，陶荇忽觉身子一轻，反应过来时人已被蛇顶起，正往高处送。 “你要干什么？”陶荇一惊。 蛇的眼睛还充盈血色，自从刚才它躁动开始，陶荇就不能再看懂它的眼神了，他现在没法与蛇快速沟通，喊话间，他被送上了树的顶端。 这树也许早晚还是会被烧到，但蛇想不了太多，它只知道地上滚烫，已经没法再站人，到树上，能多活一刻是一刻。 陶荇在站到顶端的树干上时也立即明白了它的用意，连忙回头：“你也上来。” 蛇盘着树而上，一根树干经不住他们两个，蛇在稍微靠下的枝干上，仰头看着陶荇。 海风吹拂，陶荇轻轻闭了一下眼。 没法两个一起出去了。 正好立于高处，借个离心力，能把蛇扔出火瀑布，只要靠近海水，蛇就能活。 而他，那就离开这个世界吧。 陶荇低眉，浮出一个笑意：“你到上面来。”他向蛇伸手，“你好好活着，我不要你同生共死。” 纵然下个世界还会重逢，但是在这个世界，它就是完整的个体，它该有完整的一生。 蛇没动，看着他，张了张嘴。 呼啸的火焰在耳畔是倾山倒海般的响动，而在这纷乱之中，陶荇清楚地听见了一句话。 一个男人的声音，清冽悦耳，虽然是人声，但他知道，那是从蛇嘴里发出的。 它说：“我爱你。” 陶荇愣住了。 它，能够说出人言了！ 然而，下一秒，却见蛇松开了所盘的枝干。 陶荇猛地瞪大眼睛，惶然伸手：“不要……” 却已来不及，他的手指只碰到一点滚烫的鳞片。 那金黄色的蛇，瞬间融入红色火焰之中，刺啦一下，火焰高涨。 陶荇如若雷击，脸上顿然失了血色。 火光自眼前蹿起，猛地跳跃，又倏然落回，火星四溅，忽见金黄色的身影又吭哧吭哧浮现，时高时低，起起伏伏。 陶荇：“……” “！！” 他揉揉眼，确定不是幻觉。 那蛇从火焰中又上来了，是……凭借着翅膀上来的。 是的，蛇后背忽然多了一对翅膀，带着鳞片的翅膀，金黄至赤红渐变，红如烈焰，展开似可遮云日。 但蛇不太会用这刚长出来的翅膀，飞一会儿就往下掉，它连忙扑腾着再飞上来，急的向陶荇吐信子。 快上来呀。 它……又不会说话了。 仿佛刚才那一句人言只是错觉。 但陶荇知道，自己绝对没有听错。 他真的听见这条蛇，对他说过一句我爱你。 蛇变了样子，那菌子产生的共鸣好像突然消失了，他们彼此都不再懂对方的话，但眼下看情景也明白要表达的意思，陶荇起身，一步跃上蛇的后背。 蛇载着他，扇动翅膀，然后，一人一蛇幽幽下沉。 陶荇：“……” 额，这个…… 蛇回头看看，眼底有一点尴尬。 新翅膀不怎么会用，你多担待啊。 而后哼唧两声，屏住呼吸，奋起昂头，用力扇翅膀。 终于，他们又冉冉升起，攀过火焰，高过树梢，然后，向那大海飞去！ 第190章 越过了灼热火岛，海风携来阵阵清凉，翅膀有节奏的挥动，盘旋在无边海域。滚烫与炙热都被抛去，火焰已在眼中成为小小的点。 仿佛穿梭在云端，伸手可摘星辰，点点水雾拂过肌肤，洗去那一身浊热，透体清凉，无比舒适。 陶荇身躯陡然放松，躺在蛇背上：“我们出来了。” 蛇的眼睛弯了弯，回他一个笑容。 陶荇侧头，脸颊贴一贴蛇头：“谢谢你呀。” 蛇歪歪头，展翅往更高处飞去。 陶荇深吸这清新气息，磨蹭着蛇头：“你怎么突然长出翅膀了呢？” 蛇没有回应，它听不懂。 而080查询了资料，帮它解释道：“宿主，它进化了。” “进化了？” “是啊，金龙灵蟒有一次难得的进化机会，是可以随自己所想而进化出想要的东西的，原剧情里，它吃过人后，激发了食人欲望，就进化成了吃人的凶兽，现在，它不吃人，也就不会往那个方向去了，我想，方才它急需一双翅膀，所以，就进化出翅膀了。” “这么说，它之前那难耐躁动，是因为处在进化的状态啊。” “是啊，宿主你是不是以为它想要交尾啊。” “咳咳。”陶荇清清嗓子，“但是我明明听见它说话了，那不是进化的结果吗？” “不是，它进化了翅膀，不会再有其他的功能，宿主你真的不是幻听吗？” 陶荇微怔，轻点头：“好，知道了。” 他沉寂了片刻，换了个方向，抚一抚蛇头，然后，轻轻吻在那耳畔。 蛇晃了一下，险些没飞稳。 它之前是开口说了一句人言，他们之间沟通总有障碍，原本，蛇想进化出人类语言，这样以后就方便交流了。 可是进化到一半，岛上突然起火。 再后来，只有翅膀才能让他们脱离火海。 所以，它放弃了话语，选择进化出翅膀。 那才进化了一点点的语言，只够它说出一句话。 不过，也够了。 陶荇自也猜测出了它的历程，唇轻轻摩挲在蛇头上，然后，在那耳边，缓缓道：“我也爱你。” 爱情，哪有什么框架。 蛇听到声音，又回头：你说什么呀？ 陶荇浅浅地笑，听不懂，没关系，以后有很多的时间，很多的机会，跟你细细地说。 蛇没等到回应，狐疑地眨眨眼，随后，挥动翅膀带他去遨游在更宽阔的海上，翅膀簌簌有风，与海浪和鸣。 不知飞了多久，那暗夜之中忽有轰隆之声逼近。 陶荇笑容一敛，抬眼见前方愕然一道亮光。 “小心。”他道。 蛇听得出语气，动作疾收，见云雾之中，穿出一架偌大直升机，它连忙掉转方向，刚一动，忽见后方又来一架。 只是顷刻间，四周已被十数架飞机包围，机翼轰鸣，灯光闪烁，一人一蛇被围困其中。 陶荇凝眉，暗握紧刀，往下指：“从下面走。” 蛇连忙降低高度，俯冲而下，而那些飞机显然是冲他们而来，尾随而至，穷追不舍，自各方包抄。 蛇对翅膀的驾驭本身就不熟，受到惊吓更是凌乱，一时间连改变方向都忘了，眼看俯冲回了海面，忽见那海域之上有数艘巨轮。 “小心撞到。”陶荇一抚蛇头。 蛇仓促停下，欲再飞起，而身后飞机逼近，将它围得毫无出路，它只得原地盘旋，在一艘巨轮上空打转。 “别怕。”陶荇轻抚一抚它，凛然盯着那巨轮甲板上的众人。 见那一行人仰头看来，其中一个快跑了几步，向他们靠近。 陶荇转动刀柄。 那个人忽然喊：“儿子！” 陶荇：“！！” “小荇，儿子，我终于找到你了，呜呜……” 陶荇：“……” “少爷，我们可算是找到您了。”飞机上也纷纷传音，“我们刚才搜寻的时候，就觉得像您，少爷，您可算回来了……” 陶荇回头看看飞机，低头看看游轮。 再听听这一声声的少爷…… 哦豁，原主莫非是个富二代？ 080：“看这架势，不是富二代，是超级富二代，宿主，我就说你运气好吧。” 陶荇收起刀，但并没有让蛇立即下去。 他还不能完全确定这些人真的是原主家人，虽然蛇之前说过，所有的合成人都去岛上了，外面不再有，但还是不能掉以轻心，不是合成人，也不一定与他们毫无关联。 蛇似乎明白他的想法，盘旋一阵，那红犄角动了动，片刻后，它朝陶荇眨眨眼，又摇摇头，再朝岛屿方向吐吐信子。 这一系列动作陶荇看懂了。 它说，他们真的是人，身上没有合成人的气息，与那些东西没有过交涉。 陶荇松口气，向那船上的人缓声道：“爸？” “诶，你不知道我找你找的多辛苦……”那年长的男人垂泪，“你说说你，明明可以继承家业，为何非去搞什么研究啊，我不让你去，你还离家出走，呜呜，一走那么久，怎么都联系不上，你那个什么研究院那么难搞，好不容易找出点蛛丝马迹，知道有个岛，却又怎么都找不到岛，要不是今天突然看见火光，还找不到……” 这几句话中陶荇捋明白了，原主离家出走要搞研究，被骗去岛上后失联，基于原本研究院自有一套说词，可能失联有一段时间后，原主父亲才觉出不对劲，去院里要人，那时候院里都是一堆合成人，不知是怎么周旋的，总之，父亲大概又过了很久，终于知道了岛屿的存在，也知道儿子陷入危险之中了。 第191章 可是，他出动这么多私人飞机与游轮，并没有找到岛屿，看样子，那岛屿还设置了屏障，外面的人是看不到的。 直至今日，火光打破屏障，他才锁定方向。 陶父哭完了，见儿子还没下来，刚才太激动，来不及问，现下，他看着那只动物，迟疑着说：“儿子，这是……龙？” 虽然他不相信世上有龙，但眼见为实，就算真有龙，他也接受良好的，毕竟龙是传说中的神兽。 陶荇：“蛇。” 陶父讶异张张嘴，没事，他见多识广，对事物接受能力强，这世上说不定就有长翅膀和犄角的蛇呢，是蛇，他也接受良好。 “哦，它是你养的宠物？”他见儿子正用脸蹭着蛇。 陶荇：“是伴侣。” 陶父又张张嘴，没事，儿子八成对伴侣一词的理解跟他不同，可能以为玩儿的好的就是伴侣吧：“呵呵，行啊，我回头让人给它打造个笼子，不过你要养这么大一条蛇，将来对象会不会不依啊……” 陶荇说得更清楚一些：“它就是我对象。” 陶父的笑容一僵，嘴角抽搐了下：“呵呵儿子你真会开玩笑，它不是蛇吗，怎么是象呢呵呵……” 陶荇：“它是蛇，也是我想结婚的对象，同床共枕的恋人。” 陶父：“呵呵，儿子，呵呵……” 随即，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陶总……”周围人连忙一拥而上。 第076章 荒岛之蛇（完） 游轮里的豪华房间, 陶父缓缓睁眼，一屋子人的脸从模糊到清晰，他率先看到守在床边的儿子, 环顾一周没看到那只蛇, 心里松口气。 一定是幻觉，根本没有蛇吧。 他起身，拉住儿子的手：“蛇……呢？” 陶荇也拉住父亲，语气关切：“回房休息了，爸，你要见它吗？” 陶父咯噔一下，差点又要晕倒。 不是幻觉啊。 真有蛇啊。 儿子真和蛇在一起了啊！ 陶荇看得出父亲的思虑，郑重道：“是，我们真在一起, 我喜欢它, 它也喜欢我。” 陶父僵硬着笑了两声。 他就是之前管太严了，才导致儿子离家出走险些丧命，现在好不容易找回来，那……何必还要管那么多呢。 他道：“你觉得和它在一起会幸福？” “是。” “好吧，那我……不干涉了。”陶父叹了几口气，抚抚儿子的脸，又想到什么，“对了, 那是条公蛇还是母蛇啊，蛇是生蛋的吧, 你得注意安全啊, 不要到时候弄出几个蛋啊，哎, 要真的出来几个蛋，那蛋里面是会生出小蛇呢，还是小人呢，不会一半人一半蛇吧，人头蛇身，还是蛇头人身？” 陶荇：“……” “嗯，怎么了？” 陶荇：“爸，您多虑了，它是公蛇。” “哦。”陶父刚松口气，又一惊，“儿子你喜欢同性啊？” 陶荇：“您都能接受我和蛇在一起了，不能接受我喜欢同性？” “我就问问。”陶父抹抹脸，“都行，都行。” 只要你不离家出走了，怎么都行，亦或者说，只要你幸福，怎么都行啊。 和父亲聊了一会儿，陶荇回房，他和蛇都要洗澡，收拾一身的血污，已经有人给他们安排好了房间，幽静而豪华的一层，游轮往回驶，透过窗，可见茫茫海域上的层层细浪。 一切收拾妥当，轻松舒爽，房门一关，便又剩一人一蛇。 那蛇眼眸轻动，闪过一抹红，绕着陶荇转了几圈，竖起头看他。 陶荇想了想，以手比划道：“我们去看看海怎么样？” 虽然蛇进化后共鸣消失了，但那水母菌子的效应并没有消减，催动的欲念在一切轻松之后，更觉明显，可他们刚上船，跟那父亲都还不太熟，这就开始“交尾”，实在有点太不见外了，陶荇不会那样做。 意志可以控制，但生理反应不会那么快消除，他觉得，自己得去吹一吹风。 蛇自然能感觉到人类还陷在“交尾期”里，它倒是还好，菌子的效应对动物影响不算大，但它心疼人，怕人憋得太久会难受，不过它现在似乎也能够理解人了，人说不适合，它就听话，跟着他一起爬出去。 房间有一侧门，推开走至甲板便见大海，夜色之中海面幽深又宁静。 陶荇伸手揽一揽风，身边的蛇靠近，随他伸手的姿势，靠在他肩头。 陶荇低眉笑笑，用脸颊蹭一蹭蛇头。 蛇往他脖颈间拱拱，那背后的翅膀，身上的鳞片，徐徐消失，现出如脂如玉的人类身躯，在月下仿佛柔柔有光。 陶荇一惊，连忙左右看，还好是他房间的侧门外，没有其他人，但这再怎么说也是在外面啊，他道：“不能光着身子，快变回去。” 蛇化为的人形下巴还抵着陶荇的肩，听见语气，缓缓抬眼，闪过一丝委屈。 它是因为求偶而拥有化形功能的，感应到人的交尾期，就化为了人形，也不是说变回就变回的啊。 陶荇也见它变不了，便欲转身：“那我们进屋吧。” 蛇又想，你不是要来吹风的嘛，进屋去你不会难受么。 它没有动，在陶荇拉它手的那一刻，身后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动，仿佛骨骼错位，而后，哗啦一下，巨大翅膀陡然伸开。 第192章 那身躯依然是人的样子，光洁而白皙，而身后却展双翼，随风缓缓而动，诡异又圣洁。 又见那双翼幽幽合拢，包裹住它自己，也包裹住陶荇。 翅膀贴在陶荇后背，是冰凉的，肌肤贴在胸前，也是冰凉的。 仿佛落进一片柔软的黑暗，唯透一点月光，两个人的身躯都融进翅膀中，那赤/裸的躯体被遮挡，除了陶荇，谁也看不见。 面前澄澈眼眸抬起，陶荇的心轻轻一颤。 他挑起那个人形的下巴，缓缓吻上去。 在这夜风轻拂之下，在这被欲念缠绕之中，他只落下绵长而缠绵的吻。 不牵情/欲，只有心动。 哗啦一声，似有鱼跳起，水波流动若悦耳曲调。 陶荇松开手，看眼前人的双颊，不知何时染上了红晕。 蛇有些许诧异，它感觉到，人的交尾期消失了，不是突然的消失，是在与它拥吻时，如春雨沁入长满嫩芽的草地中，一点点散开。 并没有离去，而是都化为了唇齿之间的缱绻，若柔柔的风，将它包裹。 对人而言，纾解欲望的方式，不一定只是交尾，是么？ 蛇便又恢复了原形，翅膀松开，猩红的眼睛一眨一眨。 陶荇浅浅地笑，将蛇头拢上自己肩膀。 第二天中午，有人来敲门，说是陶总设宴，请少爷……以及蛇过去。 陶父思来想去，决定建立一下和蛇的关系，往后毕竟是一家人了，于是从昨晚就安排下去，设宴招待，也算是给他们接风洗尘。 一人一蛇收拾好，来到饭厅，偌大内厅，站着数名佣人，自开门之际依次向他们问好，陶父坐在长桌一头，驰骋商场多年的人今日有点语塞：“额……你们坐。” 桌边椅子被拉开，蛇左看右看，盘上一个椅子。 陶荇也坐下。 菜品陆续上来，长桌摆的满满当当，陶父寒暄着，在菜上齐后，又往身边使眼色。 身边人拍拍手，那门再度打开，一行人鱼贯而入，不断搬进来各种东西。 陶荇看到了一个高高的架子，上面插着仿真树叶，枝干毛线缠了一层层，两侧各有高低不一的圆形毛线踏板。 “这个是我给你的蛇准备的。”陶父有点不好意思，“蛇不都要盘着树的吗，真树没法往屋里搬，就弄了这个，不知道它喜不喜欢啊。” 陶荇：“额……” 再看旁边几个箱子，佣人们将里面一袋袋东西拿出来，小鱼干，大鱼干，居然还有……老鼠干。 “儿子啊，我实在不知道它吃什么，先买点零食。” 陶荇：“这个……” “哦，那边还给它准备了几套衣服，我也不知合不合适。”说话间，佣人们抖开其中一个包装。 老爷子准备了很多套，但他们是随机打开的，这是一套冬装。 针织的红色帽子，上面也有两个犄角，像圣诞老人的麋鹿一样，大红围巾，一条长长的，直筒形的毛衣，也是红的，上面点缀粉色小爱心。 “我也不知道它穿不穿衣服，但是，还是准备着了。”陶父说。 陶荇抿抿嘴，蛇倒是不用穿衣服，但是……还怪想看它穿的。 “然后，还有一样东西。”陶父起身，做了会儿心理建设，走到蛇的面前，掏出一个厚厚的红包，“第一次见面，这是该给的。” 蛇昂起头，眨眨眼，想了一下，张嘴咬过了红包。 它不知道这是什么，但挺喜欢这样的颜色，金色红色的交织，鲜艳明媚，和他的鳞片与翅膀是一样的。 “哎呀，太好了，那我送你的其他东西，你喜欢吗？”陶父道。 蛇望望陶荇。 陶荇笑着抬手：“你去看看？” 蛇爬过去，蹭一蹭那些衣服，很软和，再闻一闻零食，很香，那个架子，嗯……很可爱。 老爷子自昨晚开始说服自己，那是儿子的伴侣，伴侣……大概是心理暗示，也或许是那只蛇真的很有灵性，他现下竟然就习惯了与蛇同处一室，而且还奇怪地从中感觉到了一些天伦之乐。 他忽然冒出一个想法：“我们来拍一张全家福可好？” 一人一蛇回头。 他们拍了全家福。 室内温度低，蛇穿上厚衣服不违和。 摄像头前，一只蛇戴着有红色小犄角的针织帽，脖上系了红围巾，一条长长的毛衣，手臂的洞口刚好穿过双翼，只是还不够长，尾巴仍在外，轻点在身后爬架上，嘴里衔着那个红包，亮晶晶的眼睛一闪一闪。 “咔嚓”一声，快门按下，一只喜气洋洋的蛇，靠着身边人，定格在画面。 海风哗然，又几日，游轮行驶靠岸。 原主由爷奶带大，爷奶过世后离家出走去研究院，貌似和父亲关系不太好，日常交流不多，所以，尽管不了解原主性格，没刻意模仿，陶荇也没露馅。 “霖天实验室”事件引起一时轰动，有关部门彻查之后给了各界一个完整交代，前因后果详细说明，也着重强调，经过全方位排查，无论是合成人还是合成兽，全都在岛上消亡了，此事件已解决，让大家不要恐慌。 而那一座岛屿，在被大火灼烧殆尽后，沉入了海底。 至于此事的功臣，自然就是陶荇，但陶荇没有邀功，他告知众人，那个关键药剂是王宇宙给他的，也向大家说明，王宇宙为藏匿此药剂，忍辱负重苦活数月。 第193章 不管怎么说，王宇宙在这件事上，是功臣。 外界授予了王宇宙相关奖项，给他举办了追悼会。 但陶荇的功劳也不容忽视，各界访谈邀请源源不断，加上过于耀眼的外表，他一度爆火。 这些荣誉，奖项与火爆程度，最直接的效果，是让陶家接连达成了好几个重大项目的合作，陶家的产业与家底，又上升了好几倍。 陶父不止一次感慨，这个失而复得的儿子，简直是福星啊。 不过产业多了也有烦恼，家宴上，陶父接过一通电话后，唉声叹气：“我都忘了还有这个岛，我也不知道要做什么呀。” 陶荇道：“您有一个岛啊？” “我有很多岛啊。”陶父道，“哦，你前段时间大爆的时候，我又得了好几个。” “哦。”陶荇挑挑眉，“不知道怎么办？” “对啊，实在不知道弄什么了，岛上挺荒。” 这不是太巧了吗，陶荇道：“我去吧。” “啊？”陶父一怔，“儿子你想要岛那不是太容易了吗，我给你几个开发好的，住着舒服。” “不用，就这个吧。”陶荇往身边看看。 蛇自荒岛而来，它其实不太适应人类的群居生活。 还是带它回岛上吧。 这个岛与那个自是不同的，这里也是四面环海，虽荒芜，但安宁幽静。 陶父当然不会让他就这么住着，迅速在岛上修建了别墅，还给蛇修了各种娱乐设施，其他的陶父本想接着修，但陶荇阻止了，就这样，挺好。 这里没有大片的深林与山丘，唯有成片成片松软荒地，待一切收拾妥当，安安静静的岛上，除了定期过来送物资的佣人，便只有陶荇和蛇。 那地荒着可惜，闲来无事，陶荇就种花种草，自然，也要种些水母菌子。 080疑惑道：“宿主你俩现在朝夕相处，还用得着这个催/情的东西吗？” 陶荇眉头一皱：“我这是为了方便和它沟通！” 吃了蘑菇后，彼此交流更容易好么！ 080：“哦，宿主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日升月落，海风起伏，浪花拍打樵石，有时候闭眼躺在沙滩上，蛇在水中翻滚，浮出水面时，用力一抖，鳞片上的水珠便扑到闭眼之人的面上。 岛上很快遍布花花草草，蛇很喜欢看人耕地种植，一株株花苗插下去，人往前走继续插，它就往后退，让出地方。 一直退到这一片地种完了，蛇没地儿趴了，便竖起身子，用尾巴尖撑着。 陶荇抬眼笑：“我把你的地盘占完了是吗？” 蛇晃晃身子，跳过这一片土地。 陶荇微微一怔，随后，又淡然一笑：“你想趴哪儿都可以。” 蛇却不忍心碰坏那些美丽的花，转来转去，一不留神，跌进蘑菇群中。 “小心。”陶荇伸手去搂它，然而被那力道一拉，他也跌了进去。 浓烈的气息浸在他们身上，等起身，那蘑菇带来的反应已如倾山倒海般袭来。 他们相望片刻，而后，别墅门关起。 那身躯化为人形，迷蒙的眼中总会覆着水汽，蛇现在会很主动，也因为那种共鸣，它深知人在什么情况下最为愉悦与激动。 只是过于激动，就控制不住，翻滚之间，陶荇明明知晓自己怀里抱着的是人形，意识却偶尔模糊，又见自己变成了蛇。 但很快他就清醒，不是自己醒来的，是蛇及时停止了入梦。 陶荇睁眼，轻抚身下人，微弯嘴角：“没关系，你可以蛊惑我，以后，都可以。” 人形眨眼，随后，眼眸一亮。 接下来，陶荇只觉若梦若真，现实中的缠绵，梦境中的交尾，重叠交织，那感觉被加倍，身心全都被唤醒，愉悦疯狂叫嚣。 后来，080小声说：“宿主，要不要买补肾药剂啊，我看看能不能申请让你先赊账？” “滚！”一声沉闷回应。 “哦。”系统麻溜儿潜入意识深处。 再后来，也不知是岛上的气候土壤与陆地不同还是怎样，陶荇种的这些花花草草，竟然被发现有非常高的药用价值，一时间采购者无数，初步估算，这个岛上的药材价值可以又买上好几个岛。 于是陶荇稀里糊涂赚了很多钱，虽然他本来也不缺钱，或者说，在岛上本来也不用钱。 他是和蛇在岛上度蜜月的，不想被过多打扰，一年只让人来收一茬，就那几天，其余时候不许人过来。 当然，这个蜜月，是一辈子。 一波来收药材的人走后，岛上重新落入幽静中，繁花满枝，晚风轻拂，陶荇回头，自那偌大落地窗前，看到了人影。 人影向他投来一个笑容，身形一动又化为了金黄色的蛇。 陶荇也微微一笑。 天生灵性的金龙灵蟒，如今能够自己掌控人形，随时可化了。 没有语言功能，话还是不会说的，但是，已经不需要它说话，也不再需要蘑菇的辅助，因为，他们现在已然有了足够的默契，那是心心相印自然而产生的效应。 眼神交汇，便懂彼此的意思。 就比如说，现在，那蛇在窗前眨眼，陶荇就看懂了，它说，天黑了，你还不回来吗？ 陶荇关上外面的灯，走向房间。 不过么，那蘑菇已经种了，也不至于去销毁，让他们长着就是，总归，还是有别的效果不是？ 第194章 金龙灵蟒的寿命在一百年左右，比一般的人类生涯要长。 陶荇在每个世界的寿命依据原主身体而定，这里，他活到九十多岁，那是原主的极限了。 他脱离原主身躯，前往世界间隙中的混沌之处。 “宿主，此世界报酬八千万，因为任务完成出色，仍然有额外奖励两千万，另外，您在此世界中阻止了人类灭绝，还有一个福利奖励，送您一项技能，下个世界可用，让我看看啊，记忆追踪术已经用过了，不可再用，还有隐身术，读心术可选，哦，隐身术还在维护中，宿主你想选什么？” 陶荇：“……我有的选吗？” 080：“额，虽然只剩下读心术，但是按规则还是要问的。” 陶荇：“……” 080：“那我把读心术福利给你加上啦，宿主，走吧。” 陶荇于虚无之中回头。 正是日暮，云霞映海，岛上山花烂漫。 那条金黄色的蛇，盘在花丛中，已经许久没动了。 系统轻声说：“宿主，它死了。” 陶荇闭了闭眼。 蛇说过，认定的伴侣，同生共死，绝不独活，即便他们已相伴多年，即便陶荇是寿终正寝，但它说定的话，仍不会改。 花瓣浮浮荡荡，飘落在那人和蛇的尸体上。 “宿主，开启下个世界吗？”080问。 “开启吧。”陶荇转身，顿了很久，昂头道，“往后的世界，无论他是什么，我都不会再害怕，这次说的是真的。” 第077章 机械之芯（1） “皇子殿下, 皇子殿下，您该醒来吃药了。”陶荇自混沌之中穿来，但听耳边一声声恭敬话语。 “穿古代了？”听这称呼, 他第一反应是在古代。 又觉自己浑身酸痛, 呼吸不畅，双腿发麻，刚意识到这个原主好像受伤了，再听耳边道：“陛下已命人把您要的那个仿生机器人给带回来了，您不要再和陛下闹了，起来吃药，好吗？” 仿生……机器人？ 那不是古代吧。 陶荇缓缓睁眼，见气派辉煌的厅堂，屋顶与墙壁不知道用什么技术, 看不出拼接痕迹, 曲线流畅仿佛浑然天成，而表面望之，镶金镀银，流光溢彩，奢华又充满科技感。 再看面前几人，皆是统一着装，深色长款翻领风衣式样，长及脚踝, 皮质腰带，衣上有各色绣纹, 多为长发。 陶荇大概明白了, 这是星际背景。 他本也自星际时代而来，但这个小世界显然与他们那里风格不同, 听称呼就知，这里是帝国制度。 080道：“宿主你这回的原主是个皇子哦，而且看上去很受宠。” 陶荇再向身边人看去。 见他醒来，为首一年长者道：“哎，殿下您跟陛下好好说就是，为何非要以死相逼呢，爬到高处把腿摔断了，是谁受罪啊？” 怪不得浑身酸痛，原来原主是从高处摔下来了。 看这些人的表情并没那么紧张，而自己所处地也不像是医疗环境，想来是已经抢救过来了，现下在调养阶段。 原主死亡快穿者才能进来，陶荇现在穿来，说明原主摔下去的当场并没死，但刚刚死了，这是发生什么事儿了吗？ 那死生转换只是瞬息功夫，周围人自是没有察觉，年长者拿着一管药剂正欲往杯里倒，想了想，回头：“天霜，你来吧，以后殿下就交给你伺候了。” “是。”一声清冽男音自后方传来。 人群依次散开，不知是水汽还是天色，屋里似乎浮上一层蒙蒙雾气，一个着银白哑光长衣的男人走近，至床边半跪于地，银色长发半束于后，极尽完美的面容抬起：“殿下，仿生人管家天霜，为您服务。” 陶荇的目光率先落在那如宝石般的红眼睛上，问系统：“他是任务对象。” 系统接收到程序消息：“恭喜宿主找到目标，此世界任务对象是仿生机器人，被判定为反派的原因，发动人机战争，最终两败俱伤，造成人类文明倒退亿万年，而他自己也无止无休流浪于浩瀚宇宙之中，宿主任务是阻止他发动战争。” 系统这回改进了，上来就给出了全部信息。 经过几个世界，陶荇已然有经验，说是反派，其实都是……小可爱，并不可怕。 何况这次这个，长得和人一模一样。 仿生人么……陶荇有点好奇，抬手道：“你起来，靠近一些。” 银发银衣的仿生人起身，半躬于床前。 陶荇看那胸口有规律的浮动，有心跳，再看脖颈，脉搏有起伏，目光往上挪，那面上的筋脉纹路都清晰可见。 这和人也没什么区别了。 再试试有没有呼吸，他抬手攥住机器人的衣领，往下一拉。 对方的脸被迫靠近，近在咫尺，红色眼睛毫无波澜地盯着陶荇。 陶荇凑近他鼻息，闭眼感受。 周边人见状，轻咳一声：“殿下，这里就交给天霜，我们先出去了，他刚入植入管家系统，还不熟练，您多驯驯就好了。”而后把那水杯往桌上一放，“天霜，好好服侍殿下。” “是。”机器人回应的声音乖巧温顺。 一行人利落出去，卧室变得安静，陶荇鼻息间没感觉到什么。 仿生人没呼吸，总算有点不一样的地方。 第195章 “殿下，您现在喝药吗？”听面前人开口。 陶荇睁开眼，松手：“好。” 天霜起身：“请容许我先配药。” “嗯，你知道怎么配吗？” “我扫描药剂后，就能从程序里提取配比说明。”天霜道，得到应允后，他就端起水杯和药剂往旁边走去，每一步落地的力道，间隔大小都一样，极其优雅。 见他将药剂举起，平放于眼前，应该是扫描状态，神情无比专注。 陶荇笑了笑，刚靠到床上，忽听得一道“哒哒”声响，恍若敲击键盘之声，他循声看去，目目光落到天霜身上，不免微微睁大眼。 只见天霜四周如若烟云一般浮荡出串串代码，那些绿色代码环绕他转了几圈，最终于他头上融合交汇，变成一句话。 ［15毫升药剂，250毫升水。］ 陶荇：“……” 他试着叫了一声：“喂？” 机器人回头：“殿下您有何吩咐？” 陶荇眨眨眼：“没事，你接着忙吧。” “是。”机器人转回去，再拿另一根药剂。 见那头上字迹变了：［一天两次，严格配比，绝不可过量。］ 陶荇确定了，这头上字迹，是机器人内心想的话，他现在正在配药，心里不自觉念出来了。 而机器人显然不知道自己头上有字。 这是什么功能？ 080一想：“宿主你这个世界有读心术福利啊，你是能听到任务对象心声的，只不过这个对象比较特殊，他没有心脏，本身是由数据构成，所以技能演变，让他的心声变成字迹在头顶上展示啦。” “原来是这样。”陶荇点头。 080见宿主反应平淡，想起在鹤林那个世界里，宿主一直不愿意购买读心术，他说不想用这种方法窥探对方内心，那么现在，他是不是也挺排斥的啊？ 系统想了想，道：“宿主，这技能也是可以关闭的，你要关了吗？” 陶荇沉寂须臾：“关了吧，我的确不愿这样窥探他心思，何况，他也不用窥探吧，他是机器，不可能心口不一啊。” 话未落，见那机器人头上字迹又变，嗒嗒出现好几行： ［目的：让他在半个星时内昏迷，七个星时后醒来。 锁定可用工具：药剂。 计算药剂用量：第二根药剂，多加0.235毫升］ 陶荇：“……” 他说让谁昏迷？ 080：“当然是宿主你啊，他正在给你配药啊。” 陶荇：“……等会儿，读心术先别关。” 他微眯眼，盯着机器人配药，见他从容将药剂点入水杯中，那和人类无异的手指一弹，黑色液体滴入水中，轻轻一摇，无色的水变成深红。 “080，计算他方才滴落剂量。”陶荇给系统下指令。 细小差别肉眼看不出来，但系统可以察觉，080很快计算好：“15.235毫升。” “真给我下毒！”陶荇蹙眉，“这什么意思，让我夜里昏迷，他就不用伺候了？” 080惊愕：“宿主，这机器人不容小觑，他很显然有自我意识啊，不过他的自我意识，也是要依据代码而生成，还没有我智能。” “你的意思是你比他更会当面一套背后一套？”陶荇道。 系统一个委屈：“人家只是帮宿主你做个对比么。” “好了，不逗你了。”陶荇道，“所以，这么说来，他虽然有自我意识，但绝不可能有人类的思维，对吗？” “人的思维和情感是极其复杂的，机器不可能有，他做的每一件事，都是经过计算的。”080道。 “好，知道了。”陶荇点点头，见天霜已端着水杯到床前：“殿下，喝药了。” 陶荇没动，盯着他的脸看。 那头上字迹已经消失了，机器人带着点温和表情，见人没动，他道：“需要我喂您吗？” 陶荇从他神色中没看出半点变化，摇头道：“我不想喝。” 机器人依然温和：“这有益于您恢复伤势。” “我觉得自己没大碍，一次不喝没关系吧。” 天霜：“您一次不喝，完全康复时间会延长十个星时。” “那有什么要紧？” 天霜：“您是说，您愿意延长康复时间，不喝这一次药，是吗？” “嗯。” “是。”天霜把药收回，有条不紊地倒入处理器中，“殿下您还有什么吩咐？” “你不是植入的有系统么，你随便做什么吧。”他既然不想服侍，陶荇也不使唤他。 天霜原地静立。 陶荇又听到了嗒嗒声，看他头顶上再现字迹：［管家系统检测，当前对主人最有益的行为是帮其按摩腿部。］ 天霜走过来：“殿下，我帮您按摩一下腿部，促进血液流通，您会好得更快，可以吗？” “这个可以。”嗯，好歹你脑子想的也不全是针对我。 天霜跪坐在床上，细长的手指轻轻揉压他的腿，一点酸一点痛，但很舒适，陶荇的视线在他面上打量，渐渐地挪到那头银发上，见他头上有字出来了。 ［目的：让他双腿减缓康复速度，锁定可用方案：按摩，计算方案实施：脚踝逆推。］ 陶荇：“……” 好吧，你就是在针对我。 他轻屏呼吸，盯着机器人的手，见他压在腿弯，慢慢挪下，于腿腹间揉/捏，而后回到腿弯。 第196章 然后，慢慢向下又一次揉/捏腿腹，继而，一只手伸向脚踝。 陶荇一喘气：“我想上卫生间。” 那手及时收回，天霜起身：“您腿不方便，我抱您去吧。” 陶荇微眯眼：“你……确定吗？” 别半路把我扔了。 机器人：“照顾殿下起居是我分内之事。” 陶荇盯着他看了半晌，见他没说心里话，刚才虽然是借口打断按摩，但也真的想去一下卫生间，又想及这机器人只敢做不被觉察的小动作，应该不敢堂而皇之扔他，便点头：“好。” 天霜俯身，一手在脖颈，一手在腿弯，将他打横抱起。 080看热闹：“宿主被公主抱了耶。” 陶荇：“……” 这个样子手脚都使不上力，完全被动好么。 不过这样也能感知到，仿生人是有温度的，和人类体温相似。 走了一半距离，平安无事，陶荇刚想放松警惕，就听“嗒嗒”声。 他认命般抬眼。 ［目的：摔他，加剧他腿伤，锁定方案：松手，方案实施：被绊倒。］ 字迹刚散，陶荇觉得机器人微微地改变了前行方向，这么一点改变，目的地甚至不会有什么变化，要不是他本就警觉，很难看出来。 但是，被改变的这条路，按照机器人的步伐，会踩住地毯一角，而那个地方的流苏不知被谁无意中踢到地毯下面，以至于那个角微微凸起。 机器人既然有心绊倒，那他踩上去的时候一定会摔。 还差三步。 陶荇紧急打量四周，前面侧边有桌子但还有好几步距离，是够不着的，就算够着，如果被扔他只能横着砸向桌子，并没有好哪去。 现在说不想去了也不合理，而且，原主的腿还真的有伤，站不了。 还差一步。 他眉头一蹙，搂紧了天霜的脖子。 我挂紧你，看你怎么扔。 第078章 机械之芯（2） 胳膊搭上天霜的脖颈时, 那机器人的脚已经踩在凸起的地毯上。 按照计算，他会往前趔趄一下，手上松掉, 任由怀里人滚到地上。 脚下一动, 他的确趔趄了，手也松了，然而，脖颈瞬间被搂紧，以至于他因为惯性多往前闪了几步，怀里人没滚到地上，而是挂在了他身上，被他带着前行。 又因他多走几步，正至厅中桌边, 眼看将要撞到桌角, 陶荇胳膊自背后一抵，放缓速度，撑起力道稳稳坐在桌上。 那机器人惯性还没缓，刚好冲到他两腿之间，与他面对面贴近，险些将他压下。 陶荇及时一挡，阻了这趋势，只近在咫尺地与他对望。 片刻后, 天霜迅速后退，俯身叩首：“对不起, 殿下, 因我的失误，让您受到伤害了, 请您责罚。” 陶荇瞥了他一眼，你哪是失误啊，你是精准算计好的。 他低眉道：“那我应该怎么责罚你？” 天霜道：“人类有的感觉我都有，殿下您可以命人抽打我，如果不解气，您可以调大痛觉参数，那样我的痛苦会加倍。” 他说着话，缓缓拉开衣服，光洁的心口露出，他在心脏位置用力一按再一拉，听“咔嚓”一声，那里被打开了。 他太像人了，以至于这个动作让陶荇吓了一跳，见那打开的心口处，里面全是微微闪烁的电路，机器人自己手伸进去，掏出一个电路板：“您按下这红色按钮，便可调大参数。” 这仿佛把心脏掏出来了一般，细小的灯跳跃闪烁，陶荇摆摆手：“算了，下不为例。” 天霜把电路板塞回去，心口合拢：“多谢殿下。” “你起来吧。”陶荇摇头，“我还要去卫生间。” 天霜道：“我继续抱您去。” “你这回……”陶荇眯眼，“不会把我摔了吧？” “我会重新计算路线，规避风险，殿下放心。” “好。”量他这次不敢。 安全来回，天霜又道：“殿下您还有什么吩咐？” “我休息下，你什么都不用做。”陶荇可不敢让他再“自由做主”。 “是。” “对了，我不用你做什么的时候，你一般在干嘛？” “我会进入休眠期。” “好，你休眠吧。” “是，殿下若有吩咐，叫我的名字发动指令，我就会醒来。”天霜说罢，行礼告退，陶荇看见他走进墙边一个白色如竖立船舱一般的东西，到里面站定后，眼睛红光一闪，那仓门自动合住。 那应该是休眠仓，估计他也要充充电，自动修复一下短路啊破损啊什么的，门关住后屏蔽外界信息，只有发布指令他才会睁眼。 既如此，趁着这会儿功夫，陶荇决定，先了解了解情况。 这个机器人对他很有成见啊，记得昏迷时，听侍者说原主为了要他跟皇帝起了冲突，还以死相逼，究竟怎么回事？ 这个背景里，人们不用智脑，用手环，手环上有通讯装置，他对着喊话，把那个年长的侍者叫进来。 详细情况一了解，陶荇不禁深吸一口气。 难怪天霜对他有意见。 此世界虽然科技发达，跃迁星球都是常事儿，但是没有制造过超智能的机器，不是他们造不出，是不做。 据侍者说，以前大家也是用智脑的，智脑基本代替了人类所有活动，要做什么，只要脑子里一想，智脑立刻就连通所有智能机器为人类服务，那个时候，人们也在筹备超智能机器人。 第197章 但是时间久了，智脑拥有独立思索的能力。 “所以引发了智能危机？”陶荇问，这些事情是很久之前发生的，从各方面看来，原主都是个骄纵纨绔的，除了吃喝玩乐根本不关心其他，不知道这些事情很正常，陶荇也是试探过侍者的反应后才大胆问的。 “那倒是没有。”侍者说，“不过也快了，要不是星际之中发生了一场自然磁暴，毁掉了所有智能感应系统，我们现在可能真的被智脑掌控了。” 这场磁暴让人们幡然醒悟，说是因噎废食也好，总之人们不再制造超智能，只做普通的智能，诸如这手环，只会听从人类吩咐，不能帮助人类做选择，那个机器人工程也自然停了。 而天霜，是当时唯一制造出来的超智能机器人，他的制造初衷不是干家务，是上战场，他本身是个战斗机器人。 他刚制造好，工程停止，他自“出生”就在休眠状态，已是很多年。 这些年足够当初的宇宙总帝国分成如今数个星系帝国。 前不久，工程场地要废除，机器人正好处在此帝国范围内，便向皇帝请示如何处置他，皇帝主张和平，本欲让他继续休眠，但是，原主看见了天霜，一眼被他的样貌所吸引。 侍者形容：“殿下您当时眼睛都看直了。” 陶荇：“额，这个……” 再之后，原主私自启动了天霜，但天霜不问青红皂白伤害了他。 这是侍者的转述，没明说，不过陶荇大概猜到了，估计是原主想侵犯天霜，战斗机器人程序里没有陪床一说，而且他本身是超智能产品，又有自我意识，反抗之际打伤了原主。 皇帝见儿子受伤，一时恼怒，命人摘掉了天霜的芯片，将其丢到一个垃圾星上。 可是原主不乐意了，还没得手呢怎么能放，死缠烂打非要天霜回来，为了威胁，还爬到高处往下跳，险些摔死。 皇帝只好妥协，可他断然不敢把原始芯片还给天霜，就让人给他重装了个普通芯片，植入管家程序，这个管家系统里……就包括陪床了，或者说，陪床是他的主要功能。 芯片仿佛人的心脏，影响他的躯体特质，他的战斗能力消失，管家能力提升，但芯片不是脑子，改变不了他的意识，虽然程序里有陪/睡功能，但他的意识仍在排斥。 这么一个为战斗而生的机器人，因为原主而变成“性/奴”，对他而言，可能还不如永远休眠。 事情捋清楚，陶荇也就明白了原主为什么明明就抢救过来了，还能在调养阶段死去。 那是听说天霜被带回来，一时情绪激动，他刚来时就觉得腿间有异样，一个半残废的人还能有那么强的欲望，果然，欲念一强，急血攻心，引发了脑中梗塞，死了。 色中饿鬼，死了活该。 这么看，天霜讨厌原主情有可原。 “他想让我夜间昏迷，是怕我拉他上床，想摔我，是不希望我的腿那么快好，至少腿伤期间，不一定有劲上床。”陶荇分析着，“没事，我已不是原主，我会好好修复我们的关系的。” 时已深夜，暂时休息，第二天，他叫醒了天霜。 因为有了管家机器人，侍者们做完日常之事就退下，留给他们足够私人空间，在早上一番忙碌后，殿内就只有天霜在侧。 天霜主要做的是更贴身的服务，帮他穿衣束发等。 银发机器人跪坐在床上，撑起陶荇的上半身，拿过外衣，抬起他胳膊。 陶荇顺势拉过他手：“不用给我穿。” 天霜停下动作：“殿下要换一件衣服是吗？” “不是，你不用为我做这些事。”陶荇按着他手道，“都不用做。” “殿下的意思是，不穿了？” “嗯。” “是。”天霜抽离他的手，把衣服放回原位。 “嗯？”陶荇眼见外衣被拿走了，不是，他的意思是不用天霜给他穿了，他自己来啊。 “殿下有什么吩咐？”天霜听他疑惑之声，回头。 陶荇的手抬了抬：“没事。”人家都把衣服放回了，就不用使唤他再拿回来了，反正他腿上有伤，又不能下床，那外衣穿不穿无所谓。 天霜走回：“我为殿下束发。” “不用不用，我自己来。” “怎能让您亲自动手，若被人看见，会斥责我侍奉不周。” “这……”陶荇想了想，“那就不扎了，总不是要睡的。”他反正不下床。 “是。”天霜道，“殿下还有什么吩咐？” “你坐过来，我跟你说一些话。”陶荇笑眯眯道。 机器人温顺坐在床边。 陶荇拍拍他的肩：“你不用伺候我，以后都不用再做这些事，也请你相信，我和以前不同，嗯……自从腿摔伤后，我就悔过了，以前是我不好，现在的我对你没有恶意，不会强迫你。” 天霜抬眼，明亮的红眸盯着陶荇。 陶荇继续：“只是我需要你留在身边，暂时不能让你走。” 他是任务对象，当然不能让他远离，而且，陶荇估摸着，他在原剧情里发动人机战争，多半也和原主有关，他憎恶原主，继而也可能演变到憎恶人类，要完成任务，最佳方式是在他面前刷好感度。 天霜道：“我会一直服侍殿下。” “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是要你留下，不用服侍。” 第198章 “是，天霜明白了。”机器人回应，他的面上从始至终都是温顺的表情，微笑的幅度都没有变化。 “那么……”陶荇正说着，见侍者进来，“殿下，陛下有话要向您传达。” 天霜立刻起身，走到了外殿。 陛下传话，按规矩不相关之人都要回避，机器人也不例外。 来人道：“明日有邻近几个星系帝国的使者来拜访，陛下会设宴招待，此为帝国要事，您也要参加……” 陶荇边听他说话，边听到外殿传来“嗒嗒”声，机器人又有心里话了，可是他这个位置看不见。 那字迹声敲得他心里如长了蚂蚁，但面前人在说正事，总不好让机器人进来。 他只得叹口气，听眼前继续说：“陛下特地交代，请殿下提早准备，注意言行，不要失了帝国颜面。” “好。”陶荇道。 侍者微怔，以前殿下最不喜欢这些事情，这摔一跤后，倒是好说话了：“但您的腿不能行走，明日让天霜守在您轮椅旁边。”轮椅上有智能装置，不用推，但以防万一，旁边得跟个人。 陶荇想了下：“好。” 不要机器人卑躬屈膝的伺候，但让他出去接触这种大场合，想必他是愿意的。 外面嗒嗒声已经没了，算了，一次心声没看见，也无关紧要。 外殿，那机器人面无表情。 头上的字迹浮现又消失，假如陶荇看见了，会望见密密麻麻的一片。 ［牵手，按手，抚肩，触发上床信号，他在暗示上床。 ‘不用给我穿衣’触发脱衣信号，‘都不用穿’脱光信号，‘不扎发了，总不是要睡的’陪/睡信号，总结：他在要求上床。 ‘你不用伺候我，以后都不用再做这些事’，翻译：你是来陪/睡的，不要做不相关之事。 ‘对你没恶意，不会强迫你’，翻译：我要你主动，否则就对你有恶意。 ‘需要你留在身边，暂时不能放你走’，结合上下文翻译：你不主动，永无自由。 ‘只要你留下，不用服侍’，结合上下文翻译：你的主要任务是陪/睡。 以上，总结：他要和我上床。］ 机器人眼眸微闪。 ［触发关键词：排斥。 目的：不和他上床。 方案：加大力度让他做不了此事。］ 电路流动，有些细微刺啦声，仿佛程序突然失控了一瞬，机器人眨了一下眼。 ［备注：让他也想不了此事。］ 第079章 机械之芯（3） 侍者离开后, 天霜走进，面上仍是温顺神色：“殿下，那么什么？” “啊？”陶荇反应了会儿, 想及是自己刚才的话没有说完, 但他已经忘了想说什么，只得道，“没事儿，不讲了。” “是，那您现在有什么吩咐？” 陶荇笑起来：“刚不跟你说了嘛，不用听我吩咐。” “是。”天霜点头，头上徐徐出现字迹，［当前检测到最有益于主人之事，帮其按摩腿部。］ 他道：“殿下, 我帮您按摩一下吧。” 陶荇本想拒绝, 但一思量，要不要看看他这次是否还要捏脚踝？ 于是应允。 天霜仍跪在床上，抬起他的腿慢慢揉捏，手上轻柔，神色专注。 陶荇也神色专注，一眼不眨盯着他头顶。 嗯，一直没出现字迹。 再一眼不眨盯着他的手。 嗯，一直没逆捏脚踝。 他不禁欣喜, 看来一番交谈是有用的。 建立友好关系，从机器人不再迫害自己开始。 他抬手：“好了, 不用按了。” 天霜起身, 头上一行字飘过：［检测到主人需要用药。］ 于是道：“殿下，您该吃药了, 我去为您配药。” “行，有劳了。”这个事儿陶荇自己做不了，他带着一点笑意，看天霜配比药剂，也让080查看，这一次药剂没有过量，正正好好。 初见成效，可喜可贺，陶荇挑挑眉，方要轻松，忽见天霜头上又浮现字迹。 ［目的：让他变成植物人，再也醒不过来。］ 陶荇的笑意愕然僵住。 不是，这怎么还变本加厉了？ 合着方才的示好一点用都没有！ 也不能说没用，这不是起了反效果吗？ 可是，为什么呢，原地不动都可以理解，还倒退了是怎么回事？ 他想不通，再看那字迹。 ［最佳可行方案：在药剂中加入催/情试剂，他脑中淤血未散，情绪激动急血攻心会触发脑梗。 风险分析：如被问罪，可以他主动要添加为借口。］ 陶荇：“……” 天霜端着水杯回来：“殿下，吃药了。” “你真的要我吃？”陶荇蹙眉，这何止会变植物人，明明就有丧命风险，原主就是急血攻心死的。 “殿下吃了药，伤势才会好得更快。”机器人面上依然是宠辱不惊的温顺表情。 陶荇仍不敢相信，又问一遍：“确定要我吃？” “殿下吃了药，伤势才会好得更快。”一模一样的回答，表情也未变半分，只有水杯往他面前挪近了些。 陶荇不禁一阵恼怒，接过水杯，一转手，扔到了外殿。 “砰”地一声，杯子砸到地上，紧接着一番噼里啪啦响动，外面的人乱成一片，却不敢进来打扰。 第199章 “殿下？”天霜不解。 “我不想喝。” 天霜沉默片刻，点头：“是。” 屋内沉默，而外殿响动不止，听到侍者道：“哎，这狗舔什么，喂，不要进去打扰殿下，快出来，快出来……” 侍者慌乱之声与小狗喘息声混作一团，陶荇听出来是有只狗舔到了丢出去的药剂，狗没受伤药剂不会让它脑梗也不会有任何伤害，但是么，那其中添加的东西自是会有反应。 陶荇道：“让它进来。” 小狗被放进来，兴奋而躁动地来回跑，寻到一个桌子腿，抱住桌腿就耸动起来。 在那咯吱咯吱有节奏的动静中，陶荇冷声道：“这狗怎么回事？” 侍者羞愧道：“回禀殿下，实在不知道怎么了，就刚刚舔了一下您扔出去的水就这样了，我立刻把它抱走。” 陶荇的目光落到天霜面上。 天霜一如方才般沉默静立，只是那眼眸微垂。 那小狗在侍者怀中极不情愿地挣扎几番，忽然从人手中跳出，前方又发现新目标，它快速跑去，抱住银衣男人的小腿又开始耸动。 天霜没有动，始终低垂眉眼。 陶荇面无表情盯着他，片刻后，摆手：“把它抱下去。” 侍者连忙拉过小狗，安抚着抱出殿外。 天霜“噗通”一声下跪：“请殿下责罚。” “你为什么要这样做？”陶荇道，“你很恨我，是不是？” 机器人没有回应，这种话语他大概临时处理不好，如若是人，会说一句没有或不敢，可由代码组成的机器人，谎言也得提前计算。 “你起来。”陶荇平复一下心境，“我不会责罚你，到我面前来。” 机器人走近，陶荇拉着他手，这一次，以十足郑重的语气道：“以前是我对不住你，我向你保证，会慢慢弥补你的损失，你可以不喜欢我，但是，请你现在不要伤害我，给我一些机会让我悔过，倘若，将来没有挽回你的损失，我的性命会主动交由你处置，可以吗？” 天霜的红眸看过来，头上嗒嗒有字。 ［关键词：道歉 翻译：他@#%……］ 陶荇：“嗯？” 翻译出来是什么啊，怎么都是乱码？ 080道：“他没翻译出来，可能对你这番话不太懂。” 看那头上字迹在变。 ［继续尝试翻译：他想@￥@…… 继续翻译：他想友好相处，触发@%@%……］ 触发什么？ 陶荇盯着看了半晌，没见下文。 080：“他翻译不出来了。” 好吧，不过前面的话对了，陶荇叹口气，拍拍他的手：“是的，我想和你做朋友。” 天霜抽出手：“多谢殿下不罚之恩。” “嗯？”这反应是不是有点慢，他叭叭说了一堆，这位就记得一开始那句“我不会责罚你”？ 不过好歹后面的话翻译出来了，天霜纵然没回复，但应该明白他的意思了吧，不要求他立刻化敌为友，起码不要下毒手啊。 为了进一步拉近关系，陶荇让他坐在床边：“我们聊聊天呗？” 交朋友，要从聊天交心开始。 而天霜道：“我该为您重新配药。” “不用，我不喝了。”陶荇道，“我给你讲讲故事好不好？” “是，殿下请讲。” 陶荇是一时兴起，没话找话，一下子也想不到什么故事，索性把前面几个世界拿出来讲，因为亲身经历，所以讲得绘声绘色。 天霜一直保持挺直脊背半边身子坐在床边的姿势，动也没动一下，他凝神听故事，且会在关键时刻做做捧哏，给出有效回应：“您是说，每一次相遇，都是大雾蒙蒙的一天，对吗？” “啊？”陶荇一怔，“有吗？” “您每个故事的开场白，都是这句话。” 陶荇微有讶异，凝神思量：“嗯，这估计是我的习惯用语，你听我接着给你讲。” “是。”天霜恢复了那一贯温顺柔和的神色，嘴角微扬，浮着标准笑意。 两个人的相处看上去融洽极了。 一直聊到天黑，陶荇口干舌燥，没见天霜再有心里话，这一整天都是温顺乖巧的样子。 来日方长，也不能急于求成，他道：“好了，不早了，你去休息吧。” “是。”天霜回到休眠仓。 第二日，一大早，宫廷上下为设宴而忙碌。 侍者给陶荇送来正式的着装，黑色翻领长衣，金色腰带，胸前有金色绣纹，长发高束，收整妥当，将他扶上轮椅，天霜接手，掌控着轮椅缓缓前行。 陶荇来了两天，第一次出房间，沿途看去，这个世界其实有一种时空交错之感，复古与科技交融，偏偏又融合得挺好，人们多数长衣长发颇有古韵，却又着金属腰带穿皮质长靴，四周建筑有鎏金的装饰，地上有铺着鲜妍花纹的地毯，天上却也有嗡嗡的飞行器。 按规定时间至设宴大厅，他也见到了那位皇帝爹，没有想象中严肃，慈眉善目的，但是一看他过来，那神色立刻变得凛然：“你在那里乱望什么，到自己的位置去，今日再敢乱说话，我要你好看。”又往他身后机器人指，“把他推过去。” 这番话叫陶荇疑惑，什么是“今日再敢乱说话”？ 思量间天霜已掌控着轮椅把他推到正殿侧边的位置，飞行器不断落在殿外，依次有人走进，互相寒暄招呼。 第200章 各自落座后，一番迎客礼仪，陶荇有模学样，待宴席开始，再谈各帝国之间事宜，多为官方话语，陶荇对这些事情不了解，保持谨言慎行，不说话就不会有问题。 他也大致听出，各帝国之间并非表面那么和谐，言语中少不了夹枪带刺冷嘲热讽，谁也不服谁，可若说关系多差吧，也没有，谈及重要事项又意见出奇一致，还表示会互相支援。 总结下来，就是有事儿齐心协力，没事儿互坑互斗。 后来，觥觸交错间话题不知怎么到了陶荇身上，不过这也正常，他好歹是唯一在场的皇子。 一个使者笑向陶荇道：“荇皇子身后就是天霜吧？” 陶荇诧异，他们认识天霜哇。 “可不是么。”另有人回道，“上次你没来，没看见，荇皇子抱着他说什么都不肯放，当场把他从休眠状态启动，把我们都吓了一跳，还好芯片被及时摘掉了。” “哦，有所耳闻。”人群中传来一阵嬉笑。 陶荇可算明白刚才父皇说的话了，合着上一回他“一眼被其样貌吸引，眼睛都看直了，死缠打烂非要留下天霜”是发生在众帝国来访的时候。 那时细节不清楚，但不用想也知道极其丢脸。 现在被旧事重提，也不太光彩，起码对于皇帝来说有点难堪，那皇帝高坐殿上，咳了一声：“荇儿要他，其实是为陪自己练武的。” “哦，所以皇子的腿是练武练伤的？”使者笑道。 “正是。”皇帝咬牙，强行颠倒黑白。 “那这机器人有点不知轻重啊。”使者道，“殿下可得好好调/教，哦，听闻殿下受伤，我们陛下特地令我带了慰问礼。”他至殿中央，命人抬上一物。 众人伸头去看，布幔拉下，但见一铁甲，微闪寒光。 “切……”当即有人忍不住嗤了一声，那殿上的皇帝爹也翻了个白眼。 这个时代，铁甲实在太常见了，何至于当个礼物送？ “这不是普通铁甲哦。”使者道，“你们看，它是能自主站立的，荇皇子不是腿受伤了么，穿着它就可以站起来啦，控制机关还能行走呢。” “这也很常见啊。”有人插话，而说完一怔，想了想又会意一笑。 其实，送铁甲是假，故意来嘲讽是真吧，谁不知道那荇皇子“身娇体弱”，穿不得这些有重量的铁甲，以前各帝国皇子研学比试时，这位曾被铁甲压在地上起不来，一度成为笑谈。 其他人也相继了然，不再多说，憋着笑看热闹。 皇帝脸色青一阵白一阵，偏今日是他宴请来客，还不能失了礼节，那既然是对方皇帝特地吩咐送来的礼物，又不能不收，他深吸一口气：“有心了。”再侧头向陶荇道：“你是晚辈，应亲自下去感谢，不要失礼。”那最后四个字加重了语气。 陶荇领命，回头向天霜道：“扶我下去一下。” 他处在殿上，要下去需要过十数层台阶，那轮椅虽然可以下阶梯，但得有人在后拉着，以免失控。 天霜点头：“是。”双手扶在轮椅上，推他往前行。 至台阶处，轮椅放缓速度。 “哒哒哒……”忽而，听得字迹出现之声。 陶荇眉头一蹙，凛然回头。 第080章 机械之芯（4） ［目的：让他变成植物人, 再也醒不过来。］ 那扶在轮椅上的手已然松了力道，轮椅歪斜，后面的字陶荇来不及看, 但不用看也知, 方案就是要让他从台阶上摔下去。 按照这歪斜的幅度，他必然是头着地的。 一点改变都没有，目的和之前一模一样。 微乎其微的动作，没人能反应过来，也没办法挽救，摔倒的趋势板上定钉，电光火石之间，陶荇心中一恼，愤然回身, 一把揽住天霜。 机器人始料未及, 被抱进怀中，随陶荇一起跌至台阶，两人环抱自阶梯滚下，足滚了几圈才停住，最后定格的动作，陶荇压在机器人身上。 陶荇轻微喘气，神色还愤怒着，凌厉盯着眼前人。 周围人先是一愣, 片刻后，哗然道：“荇皇子这又唱哪一出啊, 不都已经到手了, 还着急呢，我们这么多人在, 您不要现场直播啊，哈哈……” “就是，就是，哈哈……” 皇帝脸色铁青，愤然拍桌：“把他们拉开！” 立时有侍者将两人扶起。 “带下去。”皇帝就差没把丢人现眼说出来。 陶荇搀着侍者起身，拱手道：“父皇请息怒，我只是在与天霜较量武力。” 说着回眼，凛冽看向天霜。 那机器人又是一副垂眸之态。 “荇皇子这个时候练武啊？”使者们笑道，“好用功啊。” “是，一日不练三日空，方才正利用下台阶之机，和天霜切磋相扑，外加练习反应速度。” “是吗，这么说殿下要天霜，真的是为练武哦。”使者轻蔑地笑，“我观殿下方才是略胜一筹啊，看来很有进步。” “进步不进步的，不好说。”陶荇现在正好站在那献礼的使者面前，说话间随手拈起那套铁甲，“但不敢有丝毫懈怠。” 使者与周围众人蓦地惊住。 陶荇单手掂量着铁甲：“诸位若愿切磋赐教，晚辈不胜欢喜。” 周围没人回应，全都盯着他的手看。 第201章 那铁甲是常见，但是能单手拿起来的人可不常见啊。 这种特殊材质打造的铁甲，防火防爆，保温蓄能，唯一的问题是重，但这不能算缺点，重才能稳，可是，也因为很重，原主连穿都穿不起来，还曾被压住脱不了身。 这也是在场之人讶异震惊之处，一个本来穿不了铁甲的人，现在怎么能单手拿起来了？ 真有练啊，不是挽尊之词？ 他要那个机器人不是为了睡觉，真在练武？ 这也进步太快了吧。 “没有吗？”陶荇又问。 没有人敢跟单手拿起铁甲的人较量，众人悻悻而笑，想及方才嘲讽之事，都颇为难堪。 那个送礼之人最为尴尬，想找地缝钻进去却又找不到，只得笑道：“我们知晓殿下本领，必然赢不了殿下，不用切磋了。” “感谢各位承让，也多谢您的礼物。”陶荇把铁甲往回一收，又听“咔嚓咔嚓”之声，在他手握之处，愕然五道凹陷手指印。 使者笑意僵在嘴上，惶惶瞪大了眼。 “哎呀。”陶荇如若才发现一般，手一松，“不好意思，不小心捏坏了。” 随着他松手，那铁甲哗啦落地，传出一声厚重响动，殿上皇帝即刻起身，眼底熠熠有光：“荇儿胡闹，来人，赔偿他们一百个铁甲。” 那使者惶然回神，忙不迭叩首：“本就是送给殿下之礼，如何处置都是殿下的自由。” “那怎么好意思，虽为礼物，但也要爱惜，否则我帝国声誉何在，一定要赔。”皇帝道，“一百个不够是吧，五百个怎么样？” 使者冷汗涔涔：“是我们送的铁甲有问题，给您造成困扰，这便回去和我们陛下请示，再献五百个铁甲作为补偿。” “这……不好吧。” “这很好，请陛下不要拒绝我们的致歉。” 皇帝微勾嘴角，之前愤怒一扫而空，目光落到陶荇身上，不禁欣慰，但也有深深的疑惑。 宴会又恢复了其乐融融，陶荇当然也没被带下去，他被扶回轮椅上到原来的位置坐好，没人知晓天霜方才的故意为之，他仍被安排在陶荇身后守着轮椅。 现在众人的关注点都落在了陶荇身上，纷纷与他交谈，他一一应对着。 众人夸赞陶荇，也带着夸他身后的机器人，眼下大家得知这机器人是为陪练之用，并不是所谓陪/睡的，看他的眼神也不再带着轻蔑，反而觉得，荇皇子能短时间内练得这么厉害，他的功劳和能力也不容小觑。 喧嚣之中，身后也不断有嗒嗒声响起。 陶荇要应对众人，不便频频回首，让080转述给他听，近在咫尺，下了指令后，080可以看见。 080道：“触发危机：伤害行为已被知晓。 结果：他未责罚，欲友好相处，动机不明。 继续尝试了解动机。 结果：仍不明。” 080念完，道：“宿主，这好像是他对昨天事情的分析，当时那个触发什么还是乱码，今天被他分析出来了，不过……他这分析的什么呀，怎么就动机不明了，宿主积极建立友好关系他看不出来吗？” 陶荇微笑点头，回应了眼前来敬酒之人的话，眼眸一闪：“又说了，继续念。” “警告：危机加重，今日伤害行为再次被知晓。 预判风险：一，加剧痛觉，二，被销毁，三，加剧痛觉且销毁，四，上床后加剧痛觉且销毁。 再次警告：他很生气。 方案：暂未分析出来。” “宿主，原来他知道你生气啊，而且他不知道怎么办。”080又说，“那他怎么就是不改呢，就算是明哲保身，也该知道不能硬杠啊。” 陶荇笑眯眯地向面前又一波人点着头：“明哲保身是人的思想。” “对，他那代码思维肯定想不到，所以，他也根本理解不了你的动机。”080想了想，“他只知道，你发现了他要伤害你，所以你不可能会对他好。” 陶荇歪头，动了下耳朵：“接着念。” “继续分析方案：未知。 再次分析：未知。 强制分析：无解。 重新载入目标进行分析。 最终目标：人类灭亡。” “嗯？”陶荇眉头一皱。 “殿下，您的意思是……”面前敬酒的使者战战兢兢。 “哦，我的意思是一切都好。”陶荇连忙笑道。 “好，好。”使者退下。 陶荇的目光微暗，人类灭亡，他没听错吧？ 080接着念道： “实现方式：人机战争。 原因：超智能被人类压制。 初步目标：解救机械星上的超智能。 方案：拿到芯片，让能量回归。 紧急目标：自保。 方案：两种可选，一，让他变成植物人，二，求饶。” 果然重新分析后多了一项选择，这个“求饶”算不算明哲保身的一种呢，他好像……这么会儿，领悟到了点儿人类思维。 陶荇屏息听他撷择。 “选择，让他变成植物人。” 人和系统同时叹了口气。 080吐槽道：“我就说他不可能拥有人类思维的，宿主你打算怎么办？” 陶荇的神色微凛：“我想错了，他发动人机战争，不是由于原主对他的伤害渐渐演变为憎恶整个人类，是他认为超智能被压制，他想要的是，机器统治人类……不对，他最终目标是人类灭亡，他想要的是，机器占领宇宙。” 第202章 “啊，那怎么办？” “反正，我对他的示好是没用的，原主的影响根本就是微乎其微的一部分。”陶荇发现自己的路走错了。 “这该怎么拯救哇。”080急道，“没有人类思维也就意味着很难用感情和道理去劝阻啊，难不成直接让他休眠算了，等下我看看，啊，程序里说休眠不算拯救，对了，他的意识是由代码生成，那个代码我看看能不能改动……啊，动不了啊，虽然是代码，也算他的自我意识了。” “我先了解一下他说的那个什么机械星，还有芯片的事儿。”陶荇道，“他现在还灭不了人类。” “那也对哦，他现在还处在自保阶段，生怕你罚他。” 陶荇冷哼一声：“既然示好没用，那么，不如换一种方式。” 宴会结束，回到自己殿中，那机器人在陶荇面前下跪，因为跪得缓慢，他身上机械零件在摩擦下发出铮铮之声。 “请殿下责罚。”他说。 陶荇睥睨着他：“今天你想要我怎么惩罚你？” “殿下随意。”机器人垂首。 “上回你不是掏出了自己的电路板吗，今天怎么不掏了？” 天霜沉默片刻：“我认为，殿下不会只想让我受皮肉之苦。” 陶荇冷声一笑：“你先起来吧。” 天霜又沉默了下才起身，一行字迹从他头上飘过。 ［分析动机：@#%%……］ 他没分析出对方动机。 “去给我倒一杯水。”陶荇吩咐。 “是。”天霜转身，那字迹迅速流转。 ［警告：危机未解除 自保方案：让他变成植物人。 当前可取方式：加入催/情药剂。］ 他的手在杯口一弹，端着水回来：“殿下，我喂您？” 陶荇瞥了眼：“我不喜欢这上面的水汽，重新倒。” “是。”天霜将水倒入处理器中，转身重新倒水。 ［当前可取方式：加入催/情药剂。］那头上还是这么一句，机器人回到床边：“这杯已降低热度，没有水汽，请殿下饮用。” “太凉了我也不喜欢，重新倒。” “是。”天霜再转身。 ［降低难度：加入昏迷药剂。］ 新的一杯水再次端上来。 陶荇：“没有满杯，我不喜欢。” “是。” ［再降低难度：￥%#￥］ 机器人站了会儿。 ［再降低难度：什么都不要添加。］ 一杯满杯的水端过来。 陶荇：“又太满了，我不喜欢。” 080疑惑：“宿主，这杯没有加东西。” 陶荇没回应它，只让天霜去重新倒。 天霜又一次转身。 ［最终降低难度：不添加。］ 水再端上来。 陶荇：“这个杯子我不喜欢，换。” “是。” ［取消方案，当前任务：倒水。］ 陶荇：“有光照到水杯里了，我不喜欢。” “是。” ［任务：倒水。］ 一杯撑着小伞遮光的水递到床边。 陶荇终于接过了这杯水，喝完后道：“再倒一杯。” 天霜起身。 ［任务：倒水。］ 陶荇微勾嘴角。 080看得惊讶：“呀，宿主你让他生生改变了此项任务的参数，他的程序里会规避掉‘在水中添加有害物’的方案，以后可以放心了。” 陶荇一笑；“是啊，示好没用，那就只能‘驯’了。” 天霜接过喝完的水杯：“殿下还有什么吩咐？” “推我出去走走吧。”陶荇道。 “啊？”080急道，“宿主不行啊，只是这一项参数改变了，其他的没变，按照他的思维逻辑，他还会把你推倒的。” “那就试试看喽。”陶荇笑道。 第081章 机械之芯（5） 殿后有一个小花园, 天霜推着陶荇在花中漫步。 明媚鲜妍的花枝环绕那银发银衣，一副赏心悦目的美景……若不是那银发之人头上嗒嗒冒字的话。 拂过重重花枝，前方是一个台阶, 轮椅放缓速度。 080仍帮着念天霜的心声。 ［自保方案：让他变成植物人。 当前可取方式：轮椅翻倒。］ 080念完, 感慨道：“这是一点也不知道变通啊，宿主，小心，轮椅要倒了。” 陶荇微眯眼，如法炮制，一把搂住天霜，轮椅歪斜，两人倒地，滚下台阶, 陶荇压在了天霜身上。 周围侍者们听闻动静赶来, 而见两人姿势，又皆闭眼回避，退得远远，之后，不管再有什么动静，都无人再来。 陶荇似笑非笑看着身下人，抬手轻抚到那眼眸。 红色眼眸颤动了下：“殿下，对不起。” 陶荇侧身：“没事, 料想你不是故意的。” 天霜起身把他扶起来重新坐回轮椅上：“殿下要回去吗？” “不，接着逛, 到那边去。”陶荇往前一指, 目测那里还有台阶。 天霜却是犹疑了一下，才道：“是。” 至这一处台阶, 080继续念机器人头上的字。 ［降低方案难度：松手不扶。］ 陶荇挑挑眉，低头见轮椅徐徐往下滑，滑到阶梯处，“咯吱”一声又歪斜。 第203章 他也又一次搂住天霜。 花丛之中，他依然压在天霜身上，抬手轻抚那脸颊。 那脸稍侧了一下：“殿下，对不起。” “没事啊，这路本来就不好走。” “我扶您起来。” “好。”陶荇拉长音调，侧过身。 他在搀扶下起身，拨开花枝，往轮椅方向走。 走了两步，他往身边看看，不着痕迹笑了笑，身子一歪，再往旁边压去。 天霜始料未及，又被压倒在身下。 080诧异：“宿主他这次还没动手呢。” “无妨啊，不耽误我先来。”陶荇轻抚那红润的嘴角。 天霜的嘴唇动了动：“殿下，对不起。” “这次你没有对不起啊。”陶荇笑道。 “让您摔了就是我的责任。” “是吗？” “我扶您起来。” “好。” 再一次起身，平安坐回到轮椅上，往前示意：“继续走吧。” 前面还有台阶。 这一次，未至台阶，那字迹已然浮现。 080道：“宿主，他说，任务：陪主人逛花园。” 没有方案了，他放弃折腾轮椅了。 陶荇挑眉，没有吭声，已又至台阶，天霜手扶在轮椅上，缓步上前，半蹲身道：“殿下，这里不好走，您坐好，我把轮椅抬过去。” 080见状惊愕：“宿主，他这一项参数也改变了啊。” 陶荇的视线正好对上天霜的脸，稍许沉寂后，微微一笑：“不用了，调头吧，回去了。” “是。” 回至殿内，皇帝过来探望一番，对他今日宴会上的表现颇为好奇，问了许多话，陶荇以十足官方的话语回复，说自己也该懂事了往后会更加勤奋刻苦云云，老皇帝一脸欣慰，临走时还有点感动，叮嘱他也不用那么用功，别累着。 这样折腾下来，已是晚上，侍者们都退去，仍留天霜一人近身伺候。 陶荇看着天霜：“其实我一直没跟你讲，我很怕黑，你过来跟我一起睡。”说着拍拍床。 天霜的眼眸一闪。 ［警报，警报，他想与我上床。］ 陶荇淡定看着他那头上狂闪的字迹：“过来，睡到我身边。” ［自保方案：让他变成植物人#￥参数已变，此方案无法实施，已作废。 方案二：让他的腿减缓恢复，分析：当前情景下无效，他可让我自己坐上去动 方案三：直接拒绝￥%警报，管家系统不兼容，不可拒绝主人要求 方案四：正在分析中 正在分析中……］ “过来啊。”陶荇道。 天霜双唇微颤：“是。” 他靠近床边，脱下靴子，撑直身体躺下。 陶荇侧身看他：“躺得太僵硬，起来重新躺。” 天霜起身，站到床边，重复方才的动作。 “还是僵硬，重新躺。” 机器人再起身。 “不行，重新躺。” 如此数番，当天霜终于以一种轻松地姿态躺下，如若紧绷劳累的人见到床铺彻底放松，陶荇笑道：“可以了。” 随后也躺下，拉好被子：“休息吧。” 天霜侧头看看他，见他已闭眼。 机器人睁大眼，头上嗒嗒冒字。 080帮宿主念：“乌拉划拉轰。” 陶荇微蹙眉：“这什么意思？” “他现在头上就是一团乱码啊。” 天霜实在分析不出来，只好作罢，又不敢起床，只能这样躺着，听身边呼吸均匀，夜色深沉，他也慢慢闭眼。 仿生机器人，也可以按照人类的方式休息，虽然不比休眠仓可以补充能量，但也可以修复体内小的电路问题，清理系统垃圾等。 等他睁开眼时，天大亮，身边人已醒，正靠着床上随意把玩着手环。 未经允许，机器人没起床，仍这般躺着。 陶荇转头看过来。 机器人刚醒，心里有不少话。 ［我不在休眠仓，在床上。 警报一解除，他没有和我上床。 警报二解除，他没有责罚，达成自保。 分析动机：不明。］ 机器人再次转头看来，正好与陶荇对视。 陶荇道：“早上好，可以起床了，额……你可以起了，我不行，我的腿还没好。” 天霜迅速起身，按惯例，此时该去倒水。 刚走一步，陶荇叫住他：“不用倒了。” 机器人回头：“我已知殿下喜好，不会出错。” “那也不用。” 天霜反应了一下：“是。” ［阻碍他恢复腿伤之方案取消。］ 那字迹浮现，080惊讶道：“咦，他不伤害你了呀。” 陶荇笑了笑：“那不是很好吗？” 之后的半个月，天霜的确再也没有做过对陶荇有害的事情，虽然陶荇没让他做什么，但他也尽到了管家的职责，嘘寒问暖无不周到。 他被要求每晚睡在陶荇身边，自上回调整了参数后，再躺在床上他都是轻松的姿态，久而久之也成了习惯。 伤筋动骨恢复起来缓慢，陶荇还是要依靠轮椅行动，但现在不用一直躺床上了，因为他现在转了性子，皇帝开始对他器重起来，会叫他去学各项事务，但怕他学的不耐烦又不干了，也考虑到他身体有恙，只敢偶尔叫一趟，没有日日紧逼。 第204章 在月底，侍者过来通知了一件事儿：“隔壁星系的飞泓皇子要过来了，殿下好生准备，定要给他留个好印象啊。” “嗯？”陶荇一愣，“为什么？” “啊？”侍者也一愣，“您忘记啦，他是您的未婚夫啊。” “！！” “我还有……未婚夫？”陶荇眨眨眼，“额……我摔伤后有点健忘，还真不记得他了。” “不记得很正常，你们也没见过几面。”侍者道，“咱们两个星系以前总是打架，后来都打累了，为求和平相处，不是定下了你们的婚事么，毕竟，您两方都表示过喜欢男性。” “喜欢男性也不是是个男的都可以啊。”陶荇蹙眉。 “是，所以这一次他们的使者携小皇子过来，就是为了让您二位再见见，但是……不管怎样，事关两星系的和平，这婚事是不会变的，那飞泓皇子比殿下您小几岁，听说挺可爱的，没准您会喜欢呢。” “行，我知道了。”陶荇抚抚眉。 侍者退下，正见天霜走进。 陶荇缓缓抬眼，看那银发轻动，完美无瑕的脸上，一双红色眼睛如珍贵的宝石。 天霜在离他三步远的距离停下了。 机器人看着人类眼中露出的缱绻，面上浮出的温柔，头顶上哒哒哒出现一堆乱码。 陶荇在那哒哒声中回神。 每个世界都是一次重新相识，我见到多面的你，你却记不起始终没变的我。 翌日，陶荇按规矩参与宴会，迎接飞泓皇子，天霜仍在后推轮椅。 飞行器自大殿外落定，一行使者簇拥着个华贵青年走进，那小皇子唇红齿白，眉眼低垂，行礼落座，没有多余话语。 皇帝与对方使者寒暄几番，切入正题：“两帝国联婚实为幸事，我在此向各位承诺，若飞泓皇子愿意嫁过来，必以超智能芯片作为聘礼。” 此话一出，在场瞬间一片哗然，议论纷纷，唯有那小皇子仍垂眸不语。 身后亦哒哒有声，080看了看：“都是乱码。” 陶荇点头。 之前天霜提过要拿到芯片，这些日子里陶荇对此了解过一番。 那个超智能芯片是天霜的原始芯片，和天霜一样，都是用超智能技术制造，是现在的智能科技无法企及的。 当初天霜被原主启动，原主急不可耐在大殿之上就欲对他不轨，他反击伤了原主，皇帝发怒，趁他刚启动能量尚未汇聚，轻易摘掉了这个芯片。 倘若再等一等，只怕，这整个宇宙也无人能摘掉。 天霜本来就为战斗而生，那芯片中，蕴含着强大的能量，战斗机器人与战斗芯片相融合，带来的杀伤力不容小觑。 也正因如此，当初为了商议如何处置天霜，皇帝邀请了很多帝国的使者来，大家一开始一致赞同让天霜永久休眠，休眠期间虽然芯片拿不掉，但他也不会醒，造不成破坏。 之后发生原主之事，芯片被及时摘除，也算是以另一种方式阴差阳错地解决了这个隐患，天霜被更换芯片，那强大能量随之消散。 他的那个原始芯片销毁可惜，但又无法与其他机械设备融合，一直被皇帝存放着，现在就属于大家都知道它极其珍贵，宇宙间独一无二，但又实在没什么实际用处的东西。 他们丝毫不怀疑天霜会有心夺取此物，因为，他们也相信自己的科技，天霜已经植入了管家系统，他现在只是个忠臣的管家，绝不会违抗人类的命令，也不可能产生超智能的自我意识。 可是他们不知道，天霜的自我意识，在被制造出的那一刻，就已经产生了。 总之，这个芯片，没用但实在珍贵，就慢慢变成了帝国的一个荣誉象征，眼下，皇帝愿意把它拿出来当聘礼，足见其诚意。 陶荇知道，天霜的目的之一，是为拿回芯片。 他没有能量，硬抢肯定是不行，而又受管家系统约束，不能违抗人类命令，估计他自己也不知道怎么办。 现在，他还没拿到，那芯片却要送人了，他一时程序混乱，出现乱码很正常。 080：“宿主，你打算把芯片弄来给他吗？” “给他？”陶荇睁大眼，“他要芯片是为了发动人机战争的。” “哦，对啊，那怎么办？” 还未回话，听皇帝爹道：“正事已谈完，我看，让他们单独相处相处吧，荇儿，你带飞泓出去转转，好生照应。” 陶荇领命，对080道：“你帮我留意着他的心声。” 随后，轮椅转动，陶荇引那小皇子往外走。 第082章 机械之芯（6） 待客之礼不能失, 但陶荇自己对这里都不熟，不知道往哪里转。 身后，天霜道：“为殿下查询到宜约会的场所, 花园, 画室，展厅，殿下想去哪里？” 陶荇问身边人：“你想去哪里？” 小皇子道：“随便。” 陶荇回头：“随便。” 天霜静默了会儿：“那我推您依次去可以吗？” “也好。” 两个人一个机器人先后转悠了花园画室展厅，路上二人没什么话说，很是尴尬，但这一天时间也正好打发了，到晚上，皇帝特别交代，让两位皇子单独用餐, 不用跟他们一起。 殿内桌前, 侍者们陆续上菜，然后齐齐退出，临出门前也叫了天霜：“陛下交代，让他们单独聊聊。” 第205章 天霜领命出去，关好殿门，守在门口。 殿内灯光微暗，长桌上摆满了美味佳肴，轻柔的曲调环绕在两人周边。 并排坐的二人在乐曲中倍显沉默。 既然没外人, 陶荇有些话也该说了，他当然不会同意这个婚事, 但事关两个帝国, 要谨慎些，他打算私下先和对方本人商量好。 他清清嗓子, 看向身边：“飞泓皇子……” 忽听“砰”地一声，身边人猝然起身，后退一步：“不要碰我。” 陶荇：“？？” 他抬抬手：“我没碰你啊。” “那……也不要叫我名字。”飞泓圆眼一瞪。 陶荇：“……” 飞泓捏捏袖子，咬咬牙，忽地抽出一把匕首横在自己脖颈上。 陶荇忙直起身子：“你干什么？” “不要过来！”飞泓举着匕首道，“我不会跟你结婚的，我不喜欢你。” 陶荇：“啊？” 这……这不是太好了吗？ 不用他提，对方主动提出来啦。 他的喜色差点没收住：“行啊，没问题，你先把刀放下，有话好好说啊。” “谁跟你好好说，你这个色鬼！” “色鬼？” “哼，外面那个机器人还不够你玩吗，还要来找我，你这个不学无术的废物色鬼，我死也不会跟你在一起。” “废物色鬼？”陶荇抚抚眉，原主你是名声有多差！ 但是刚才不是说了“行”的吗，你怎么还骂呢？ “好。”他抬手，再强调，“不结婚没问题啊，我也不想啊……” “不，我为什么要自己死？”那小皇子情绪激动，根本没听见他说什么，忽然提高声音道，“为什么我要委屈自己，明明该死的是你！” “啊？”你这什么逻辑，就非要一个人死吗？ “对，该死的是你，我杀了你为宇宙除害！”飞泓眼眶通红，猛地冲了上来，刀尖直逼陶荇心口。 陶荇坐轮椅行动不便，无法后退，眼见那刀锋逼近，情急之下，他一把抓起桌上一叉子，抬手一挡再一转，那刀被叉子钳住，动弹不得。 “你冷静点。”陶荇道，“你今天要是把我杀了，一定会挑起两帝国战争，你难道不明白吗？” “我不管！”飞泓疯狂抽/动匕首，“今天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铁叉不抵匕首坚硬，很快那叉子变形，飞泓抽/出匕首后退一步，再一次刺上来。 这一次陶荇有所准备，提前转了轮椅，侧身对他，身躯后倾，单手攥住他手腕，用力一握，那匕首就从其手上掉落，叮咚一声在地上发出清脆响动。 飞泓愣了楞，面上闪过几分死灰般的绝望，双手愤然往前抓：“我跟你拼了！” 他“张牙舞爪”，陶荇捏着他双腕，不好用力推，僵持之间，只好喊人：“天霜。” 机器人立刻推门而进。 “把他拉开。” “是。”天霜疾步走近，将飞泓拉起拖至墙角，小皇子不停挣扎，他伸手挡在墙上限制住了其行动。 那小皇子出不来，扒着他手骂骂咧咧。 陶荇摇摇头，揉着手腕，也不说话，静等小皇子住嘴。 他都说那么清楚了，对方还不依不饶，谁没脾气咋地？ 骂声之中，徐徐掺杂一点哒哒声，陶荇动作一顿，循声看去。 ［警报，警报：芯片或会被带走。］ 额……他的乱码终于调试好了呀，反应过来了啊。 ［方案：阻止联婚。］ 陶荇暗笑，这婚还用你阻止吗？ 不过，他其实还挺想看看天霜准备怎么阻止。 ［可取方式：挑起两帝国战争。］ “嗯？”陶荇抬眼。 不是，那么多方法，你非要挑这个啊？ ［风险分析：最终目的是让人类灭亡，在人机战争之前，让人类自相残杀不失为好办法，人类自己的战争越多，死的人就越多，人机战争胜算也越大。 临时目标启动：挑起人类战争。］ 天霜的眼睛闪烁了一下。 陶荇的眼睛也闪烁了一下：“就这么……分分钟多了一项目标呢。” 080：“是啊，好不容易他取消了伤害你的方案，现在来了个大的。” 他一直在门口，屋里的对话是能听见的，他未必不知道，这两人本来也不喜欢对方，婚事根本就成不了，但是，在他的分析里，挑起战争势必更有助于达成他的最终目标，于是这个为首选方案，并且很快被确定为了临时目标。 又见那字迹转换。 ［‘你今天要把我杀了，一定会挑起两帝国战争，你难道不明白吗’，翻译：挑起战争，先杀他。］ 他的视线陡然转向陶荇。 陶荇一整个呆住。 分析来分析去，最终是要我的命是吧？ 陶荇的目光微凛，与天霜对视。 机器人的眼中没有喜怒哀乐，观察不到半分情绪。 小皇子还在挣扎，机器人回眼，不再与陶荇对视，手不着痕迹动了一下，那乐曲忽然变调，屋内灯光微闪。 他在试图连接这屋内的智能家电。 乐曲放缓，拉长，刺啦几声，忽又恢复原调。 天霜的手颤了下，连接失败，管家系统限制他连接。 第206章 他的手背向身后，微微侧头。 ［吊灯线路可干扰，警告：此法有风险，电路也会干扰机器主板，不可冒然使用。］ 陶荇抬眼，见自己正好坐在那硕大的琉璃吊灯下。 “我杀了你！”因为机器人的分心，被钳制住的飞泓皇子突然挣扎了出去，因为惯性，再次冲了过来。 与此同时，头上“砰”地一声巨响！ 那琉璃吊灯轰然炸开。 玻璃哗啦四散，带着玻璃渣的偌大灯罩“咔嚓”一下掉落。 偏这个时候，飞泓皇子正冲到了陶荇面前。 陶荇眉目一凛，一把拉过飞泓，另一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用力拍在桌子边缘。 轮椅在这强大的力道下往旁边急速而去，滑几米后因重心不稳而摔倒，刚刚倒地，但听“咣”地一下，灯罩落地，正砸在他们方才所呆之处，琉璃珠子和玻璃碎片滚落一地，而那个巨大灯罩，狠狠刺入了地板上。 尘嚣之中，飞泓被吓出一身冷汗，他本就情绪激动，又经此一吓，身躯瑟瑟发抖，挣扎着站起，还没起身，却忽而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殿下，怎么了？”侍者们听闻动静赶来，守在门外，“发生什么事了？” “无事，不要进来，把门关好。”陶荇的语气凌厉，扶着轮椅起身，低头望望小皇子，只是晕倒了，没大碍，等会儿就会醒。 他的目光看向前方，那里，天霜的身躯也在瑟瑟发抖。 他自然不是吓的，是那电流也干扰了他的主板，此刻他的电路紊乱，在体/内肆意流窜。 那是怎样一种感觉呢，他是有人的触感的，那感觉，就像是无数个小小的尖刀，在他身体里横冲直撞，不管血肉还是白骨，五脏还是六腑，都被割得乱七八糟。 天霜在颤抖中抬眼，正对上凛然愤怒的目光。 陶荇是很愤怒，他没想到天霜真会毫不犹豫要他命。 080清楚地感觉到宿主内心里剧烈的情绪波动，无奈道：“他是机器人啊，你不能指望他有情感。” “是啊。”陶荇面无表情道，转着轮椅慢慢上前。 那吊灯炸开，连带着线路也脱落，横在地上，另一端的接口，与天霜的手指相缠。 轮椅压过电路，天霜剧烈抖了一下，即便是机器人，也不禁露出一丝难忍的神色，捂着心口，手掌颤动。 陶荇步步靠近。 天霜贴紧在墙边。 到面前，近在咫尺，陶荇看着那机器人，依然没什么表情。 他抬脚点在地上那条线路上，他腿伤未愈行走不便，但不是不能动。 天霜又抖了下，双唇也颤，喉咙发出轻微声响。 陶荇的脚动了动。 机器人轻吟了一声，瘫跪在地。 陶荇的视线由仰头变为了低头，淡淡看着他：“如果我现在要调大你的痛觉参数，你可服从？” 天霜抖得更厉害，手拉着轮椅，张张嘴，什么话也没说。 陶荇抬头，脚下往回一勾。 缠绕天霜的线路瞬间被抽离，那疼痛顷刻间就消失无踪。 他没有调大参数，反而解救了他，天霜大口喘息，紊乱电路还没修复，一时站不起来，而仿佛紧绷的身躯突然松懈，他甚至维持不了瘫跪的姿势，直接倒在了地上。 那眼中有红光微闪，体/内电路在复原，而他就这样躺着，动不了，也说不了话。 陶荇低眉道：“你想杀我，我给你机会，等你的电路修复好，我给你连通此屋内所有智能用品的权限，你好好杀。” 天霜转眼，透过铺在面上的一缕银发，怔怔看他。 不知几许，电路修复完成，他的能量也皆数恢复，起身整理了一下衣服头发，不管方才有多狼狈，转眼间就又是一尘不染，发丝也没有丝毫凌乱。 陶荇如约给他权限，而后扯下衣服一角，叠一叠把自己眼睛蒙住。 080疑惑：“宿主这是干什么？” “我不看他想什么，也不用你跟我转述。”陶荇道，说完抬手，“开始吧。” 天霜头上闪过几行乱码，随后，缓缓捏紧手。 音乐被拉长，声音由低沉变得尖锐，嗡嗡之声自四方而来。 陶荇坐在桌边，拿起一个叉子，随意敲在桌上。 手上一道灼热，他侧头，叉子一勾，迅速解掉手环，那手环刚放到桌上，就“啪”地一声缩紧成手指大小。 “叮咚”两声，桌上有灯砸来，他叉子一抬，直插入那两个灯泡中，台灯哗啦破碎，灯罩在桌上来回跳动。 “咔嚓咔嚓”，冰箱门一开一合，陶荇抓住那跳动灯罩，扔到冰箱内，那门咕隆合拢，灯罩在内噼里啪啦蹦跳。 地面扫地机器人急速旋转，如血滴子一般飞来，陶荇叉子一举，那“血滴子”正卡上来，在上狂转几圈，继而“砰”一声被甩出，砸到墙上碎成几半。 又有窗帘“鬼鬼祟祟”往他脖子上缠，他侧身一扯，连通上面的架子被扯下来，断成几截。 “咯吱咯吱”轮椅转动，携他转身，急速而行。 陶荇坐于轮椅之上，正好借此速度叉掉两旁各种机器，到达目的地，再把叉子用力一按，卡入轮子上。 前行的速度顿然止住，忽有一阵风拂过面上，他的发随之轻动。 他陡然抬手，攥住面前的手腕。 第207章 不远处，传出几声细微呢喃，飞泓皇子迷迷糊糊睁开眼：“我这是在哪儿啊。” 陶荇解开眼罩，推开那几近触碰到眉心的匕首，看向眼前机器人：“时间到了，体验结束。” 随即，手一转，那匕首落下。 天霜因为这个力道，手臂一弯，身躯不自禁下跪，不知道是电路又有损坏还是怎样，他有些许战栗之感，头上接连出现数个［警报］。 陶荇没再理会他，也不再看他头上说了什么，转身面向那刚苏醒的小皇子：“你没事了吧？” 小皇子坐起身，迷糊张望四周，看这一屋狼藉又下了一跳，也回忆起昏迷前的情景：“那个灯掉下来了。” “是。” “你……”小皇子抿抿嘴，“你救了我，那个，谢谢了。”他拍拍衣服，“我，我不杀你了。” 陶荇道：“你不想和我结婚，直说没关系的，我同意。” 小皇子抬头：“你同意？” “是，我同意，我也不想和你结婚。” 第083章 机械之芯（7） 小皇子似乎没反应过来, 错愕了下：“那好，但是……怎么跟他们说呢？” “我觉得……直说无妨。”陶荇道。 “我不敢。” “那我来说，你和我一起去就好。” 话说定, 两人出门去找众人。 行经天霜跪地之处, 陶荇这才再次看向他：“你是不是应该推着我？” 天霜愣了片刻才起身，手覆上轮椅：“是。” 080担心：“宿主你不怕他又找机会杀你吗？” “他知道自己杀不了，不会动手的。”陶荇的声音低沉，面上没什么表情。 这一路没有听到天霜内心话，他好像表面与内心都沉默了。 一直快到大殿，他的头上才缓缓冒出几个字： ［警报解除，无需自保。 分析动机：不明。］ 这次没有继续分析，可能一直分析不出，他放弃了。 陶荇和飞泓皇子到大殿, 他向皇帝以及使者说明情况, 表示他们对彼此都没有那方面意思，希望在不影响帝国间交好的情况下，解除婚约。 众人自然是震惊，但见陶荇言辞恳切，而这婚事原本也不是非定不可，只是当初两边想拉近关系，恰巧两个皇子又都喜欢男的，才一拍即合定下。 那既然他们不愿意, 解除了也没多大影响，使者立刻跟他们皇帝请示, 那边也表示没问题。 于是退婚之事就这样解决。 陶荇就谢过众人, 飞泓皇子在旁边看他讲话，见那微扬的嘴角, 不觉怔了下，半晌后悻悻收回目光，轻抿了下嘴。 之后几天，虽然婚约解除，但来者是客，帝国上下仍好生招待飞泓皇子，带他游览各处风景，不过现在不用陶荇专程陪着了，他腿伤没好，这种出门的事儿没让他去。 关于那天侧殿里的吊灯炸裂坠落，屋里各种电器报废，陶荇的手环和轮椅都有所损坏一事，他只道与天霜切磋练武引起的，反正也没人敢细问。 天霜依旧尽他的管家之责，080还很担心，因为天霜要杀宿主的那个目标并没有取消，他一定还会做的。 “他这次这个参数好像很难改啊。”080道。 但陶荇完全不担心：“他杀我是为挑起两帝国战争，这个必须飞泓皇子在场，好嫁祸给他，不然杀我何用呢，现在我没和皇子在一起，他不会行动的。” “哦。”080放心了，“我就说他不会变通吧，想挑战争，其实只要飞泓皇子在这个帝国地界死了就是。” 陶荇道：“你倒是挺会变通的哦。” 080立刻闭嘴，过一会儿才小声说：“我是具有仿人类思维的，想法基本和人一致，这……又不难想。” 陶荇笑了声，正是深夜，灯光微暗，他转头看看身边闭着眼休眠的机器人。 又几日，飞泓要回去，皇帝特别交代，要陶荇亲自送他，虽然婚约和平解除，但他还是要上门赔个礼。 清晨，陶荇换好正装，坐上飞行器。 小型飞行器，一般是自动驾驶，主驾和副驾两个位置，灵活度高，通常一人一机，但陶荇腿不方便，皇帝命天霜随行。 天霜于驾驶舱坐好，陶荇在他旁边，他们的飞行器打头阵，后面是飞泓皇子，再之后，随行下属们成扇形罗列在后。 浩荡队伍启程，离开帝国，行驶在缥缈宇宙中，璀璨星河于眼前一一流转。 080急得不行，在皇帝下令让天霜跟随时，它就跟宿主提过：“这对天霜来说是个机会，你在，小皇子在，他又坐驾驶舱，掌控飞行器太容易了，宿主，不能让他同行啊。” 陶荇始终未语，及至此时，已经启程，说什么都晚了，080只能叹气，盯着天霜的头上看了半晌，那机器人倒是始终没有想什么。 但也不是所有的心里话都能被看见，想来，那些方案，自然在他上来之前就想好了，不至于现在才开始分析。 飞行器内一直沉默，行程已过了大半。 天霜的眼眸眨了一下。 陶荇的视线微动，看向他的手。 飞行器陡然一顿。 这样的停顿，没有提前发出信号，宇宙航行中的速度，后方根本来不及反应。 “砰”一声，两个飞行器猛烈撞击到一起。 第208章 震耳欲聋的巨响中，“嗤嗤拉拉”火花四溅，机械碎片赫然翻飞，舱体震碎，飞行器翻倒。 天霜转头，对上身边人的视线。 耳边是巨大的响动，而舱内仿佛被消音般，沉寂无声。 偌大的零件自外砸来，轰隆震碎陶荇耳边的玻璃，紧接着，侧边的舱门脱落，陶荇身躯浮起，脱离了舱体，碎玻璃与各种零件自他面上滑过。 他在这纷乱之中，仍与舱内的机器人对望。 机器人的眼眸闪了一下。 凌乱的碎片中，一个手环飞起又落下。 天霜的神色一变。 那是飞泓皇子的手环，手环有主人的生命体征监测等功能，没有特殊情况下，一般不会脱离，而这个特殊情况，就是主人自己摘下。 小皇子并不在后面那个飞行器上，那自动驾驶的飞行器里，只有一个手环在传递着生命信号。 他没有坐那个飞行器，并且在启程前摘掉了手环，悄悄放在里面，为什么？ 很显然，他们早知道这场行程会出事。 天霜看向外面的那个人，看陶荇自手腕一按，周身渐覆一重铁甲。 黑色铁甲，金纹镶边，那面上也渐渐生出一道面具，将那人面容阻隔，唯有一双眼睛，微闪寒光。 隐身铁甲，未启动时，为柔软丝网状，佩戴于衣服外看不见，在启动，丝网之中弹出零件，迅速组装。 黑金铁甲，是为战斗中最高等级装备，坚不可摧，其中的能量装置，亦可使人类行于宇宙，其行径速度，不比飞行器慢。 自他身后，一个完好的飞行器缓缓靠近，飞泓小皇子在窗内抬头，紧张地往外张望。 天霜转过了头。 残破的飞行器上，控制器损坏，正在漂移，很快就会飘出航线的范围。 飘出范围后，要么，被那些未被开拓的星球间的牵扯力撕成碎片，要么，浮荡于宇宙黑暗中，永无止息，再无归处。 ［紧急目标：自保。 方案：立刻离开飞行器。］ 他按下开舱按钮，身躯从驾驶舱脱离出来，刚要往外去，“轰隆”一下，那驾驶舱忽地炸裂。 他的腿部被猝不及防压在驾驶座上，机器人的表情上做不出情绪变化，可是痛觉反应仍让他不自禁痛呼了一声。 他出不来了。 ［警报，警报，无法离开飞行器，紧急寻找自保方案，紧急寻找自保方案！］ 一道黑影缓缓而降，于漫天碎片中，落到飞行器边缘上，面具下的眼神凛然而冰冷。 天霜艰难抬眼，伸手拉住陶荇的腿：“殿下，求您救我。” 他的电流或许有所损害，说话的声音带着颤抖：“我不敢了。” 陶荇低眉，后退一步。 那机器人伸长了胳膊，指尖轻碰他的靴子：“求您，我真的不敢了。” 陶荇没动，无声睥睨着他。 慢慢地，他听到一些嗒嗒声。 ［自保方案：放弃挑起人类战争，放弃杀他。 方案确定：临时目标，放弃。］ 080连忙道：“好耶，他改了，宿主，你……” 系统的声音小了下去，小心翼翼看着宿主深邃的眼眸。 那机器人拼命往前挣扎，再次搂住陶荇的腿：“求求您。” 陶荇慢慢俯身，勾起天霜的下巴：“你说什么，我没听清楚。” “我不敢了，求您救我。” “风太大，还是没听清。” 天霜的脸轻蹭了一下他的手：“我不敢了，求您救我。” 陶荇松开他，起身，脚尖一点落到驾驶舱旁，一拳砸向控制面板，面板嗤嗤有声，指示灯乱走，听得“咔嚓”一声，他回头，一把掀飞那压在天霜身上的舱门，将其从中拖出。 飞行器往宇宙深处飘去，缥缈星河缓缓流淌，陶荇抱住天霜，于星河中缓缓归来。 随行人们驾驶飞行器仓惶围上来，那飞泓皇子胆战心惊。 在启程之前，陶荇跟他说，为安全起见，希望他能换一个飞行器，并要了他的手环放在那个空的飞行器中，他虽不明白，但当时陶荇那不怒自威的神色，让小皇子心中不由一颤，糊里糊涂就答应了。 没想到路上真的出了事，他一阵阵后怕，还好听了他的吩咐，小皇子看向陶荇，一颗心还在扑腾扑腾乱跳。 这个位置离飞泓帝国很近了，那边听闻动静，即刻派了飞船过来，一行人很快到达帝国主星球上。 天霜脱离了危险，电路修复好后，身上的痛楚就已消散，只是那狼狈之态还未完全修复，发丝凌乱，脸上几道灰痕。 他跟在陶荇身后，随着他向皇帝行礼，服侍陶荇坐下，等到事情办完，再扶他上飞行器，载他回去。 这期间他没有说什么话，因为他的主人没有跟他说过话。 回到大陶帝国，再推陶荇到殿上向皇帝复命。 关于那飞行器撞击之事，皇帝也已知悉，并派人去查询原因，但是没什么眉目，只能看出那飞行器当时失控了。 “飞行器失控的概率非常小。”皇帝沉思良久，缓缓抬眼，“该不会是天霜……不管是不是他，宁可错杀不可放过，一个机器人而已，我看，还是把他销毁了吧。” 第084章 机械之芯（8） 殿内沉寂无声。 第209章 那机器人垂着眼眸, 脸上的灰痕还没散，静静站在殿中。 陶荇回过眼，道：“父皇, 天霜的程序是你们植入的, 他只是个管家机器人，没有问题。” 天霜的眼眸微动。 “你确定吗？”皇帝担忧。 “我跟他相处得最多，我很了解，我确定，父皇您宁愿相信飞行器的系统不会出错，也不肯相信天霜的智能系统吗？” 皇帝想了想：“话虽然如此，但飞行器系统既然会出错，难保他的不会，这次是你幸运, 下次呢, 等出了事儿，后悔也来不及。” “父皇。”陶荇道，“其实，我之所以提前做了准备，正是因为天霜想得周到，说不怕一万就怕万一，提醒我们做好防护，他也是为了救我而让自己被困在飞行器中, 他是为我们着想的，请您相信我。” 皇帝思量许久：“真的吗？” 陶荇点头。 皇帝想了下：“但是为保险起见, 还是要让人把他的系统检查一遍。” 有人上前来把天霜带至一旁, 一番监测，滴滴声响不断。 他们能检查到那一套管家系统里的程序是否有问题, 但那自我意识，无踪无际，无从发现。 许久后，他们回复：“系统没问题。” “好吧。”皇帝放心，“你们去吧。” 陶荇行礼告退，与天霜回到自己的住处。 进门后，沉默许久的天霜脚步一停，跪到陶荇面前：“多谢殿下。” 陶荇淡淡看他：“谢我什么？” 天霜抬头：“谢殿下为我解围。” 陶荇俯身，手碰上他的脸，指端缓缓拂过那脸上痕迹：“还有呢？” “谢殿下救我。” 那灰痕被擦拭干净，陶荇看着天霜的眼，不说话，也不动。 天霜磕了一个头：“我所做一切……是想拿到我的原始芯片。” 陶荇动了动，换了个姿势靠坐在轮椅上。 天霜道：“宇宙之中，有一个由人类制造的机械星，被你们用来丢弃无法回收以及有污染的垃圾，在那座星球上，有许多废弃的超智能机器人，他们的芯片被损毁，身躯严重损坏，我拿到芯片后，用其中的能量，才可以救回他们。” 他跪着往前一步，睫羽轻颤：“您有家人，朋友，同胞，对我来说，他们也是我的家人，朋友，同胞。” 080见状不由惊讶：“宿主，他是不是对你坦诚了，总算知道不硬杠了？” 陶荇没回应系统，对眼前机器人道：“超智能科技是被磁暴摧毁的，而且据我所知，那个时候只有你一个超智能机器人，没有制造过其他的。” 天霜仰起头，面上少有的出现几分可怜之色：“那是人类的谎言，不是什么磁暴，是人类惧怕智能危机，摧毁了我的同胞们，只有我那时还未启动，幸免于难。” “你确定吗？” “我被丢弃在垃圾星时，亲眼所见。” 陶荇思量片刻：“你现在把这些话告诉我了，是想让我帮你拿芯片？” 天霜道：“是因为殿下数次原谅我，救我，我想对您说实话。” 陶荇微眯眼，实话……是实话，只是没说全。 他救了“同胞”之后，不是还要发动人机战争，让人类灭亡的吗？ 经过这事情，他似乎是进化了。 在第一次全面分析目标时，他分析出了一个“求饶”的方案，但最终没采用。 可是，飞行器中，他会了。 他不但学会了求饶，看现在的神色，好像还学会了示弱。 如080所言，他知道不再硬杠，他，会变通了。 080想到什么，又道：“宿主，明哲保身是人类的思维。” 陶荇笑了笑，再问天霜：“那么，你想让我帮你拿芯片吗？” 天霜眼中闪过期待：“殿下您愿意吗？” “我可以帮你，但芯片是大陶帝国荣誉的象征，还需从长计议。” 080一惊，刚想说宿主你不是讲过芯片给他会有危险吗，然而又一想，宿主办事还是靠谱的，这么做自然有他的计划，不用操心。 但是，080始终不明白，宿主明知道乘坐飞行器时有危险，为什么大费周章地准备隐形铁甲，和飞泓皇子提前商议，还不惜牺牲了两个飞行器，明明，不让天霜跟随，就一切无事。 它想来想去，觉得自己虽然有仿人类思维，但还是不能完全理解人类的想法吧。 天霜的眼眸一瞬间闪了闪：“多谢殿下。”而后用力叩首。 磕头间，那头上又嗒嗒冒字。 ［请主人帮忙拿芯片。 方案：多讨好他。］ 陶荇微挑了下眉。 坦诚是没多坦诚，依然是有目的的，但是，好歹不再“打打杀杀”了。 又见他头上字迹变换。 ［并行方案：示弱。］ 嗯，你已经在用了，还有么？ ［再分析其他并行方案，以使目的尽快实现。 分析中…… 并行方案二：勾引他。］ “嗯？” ［警报，并行方案二触发关键词：排斥上床，继续分析其他方案。 分析中…… 方案：勾引他。 警报，触发排斥关键词，继续分析……］ “天霜？”陶荇及时打断。 你还是别分析了，别把自己弄死机了。 第210章 头上的字迹戛然而止，天霜抬头：“殿下有何吩咐？” “刚大老远回来，我有些累了，你也去休眠吧，明天我去打探打探芯片放在哪里。” 天霜连忙起身：“我服侍您休息。” “不用了，你也没好哪去，你看你的头发都还乱着，今晚不用睡我身边，去休眠仓吧。”陶荇转动轮椅。 天霜拉一下自己的头发：“我立刻去收整。” 他走进了休眠仓，双眼一闪，舱门合住。 等陶荇躺到床上时，天霜的仓门正好打开，他的脸上身上已干干净净，恭恭敬敬走到了床边。 陶荇：“不是说不用过来了吗？” “我想要服侍殿下。”天霜道。 那头上字迹不断。 ［搜索‘讨好’方法。 结果：所有方法在管家系统里均已记载，日常已有所运用。］ 那倒是的，他日常尽到了管家职责，在没有“方案”的时候，照顾起来是尽心的，也非常听话乖巧。 ［继续搜索…… 结果：投其所好 当前可选方式：主人怕黑，要睡在他旁边，主人喜欢给人讲故事，要耐心倾听。］ 陶荇：“……” 天霜道：“我还是想睡在殿下身边，想听殿下讲故事。” 陶荇抚抚眉：“行啊，你上来吧。” 天霜以轻松的姿态躺到床上，微微侧脸，静静看着陶荇： “殿下您尽管讲，我会认真听。” 陶荇：“……” 他现在没故事了。 而机器人保持着等待的姿势始终没变，好像他不开口，今晚这觉就别想睡了。 得，现编吧。 这都什么事儿，到底谁讨好谁啊。 天马行空胡编乱造讲到半夜，天霜还睁着眼：“殿下接着讲，我很乐意听。” 我不乐意讲了，陶荇暗道，战斗机器人，在讨好人这方面的能力，比他谋划伤人杀人要生硬许多。 不能这样，都要困死了，他揉揉眼睛，暗暗一笑，一撑胳膊对上身边面容。 天霜的眼眸随他而动：“殿下，怎么了？” “故事已经讲完了。”陶荇拉着他头发，“我觉得……我们可以做点别的事。” 他的脸慢慢靠近，气息扑洒在身下人面上。 天霜微微一动。 ［警报：他要上床 触发排斥。 今日他没有强行要求睡在旁边，分析当前可取方式：下床。］ 天霜迅速翻了个身，自床边而下：“殿下故事讲完了，您请休息，我该回休眠仓了。” 陶荇仍保持着撑胳膊侧躺的姿势，笑道：“你不是说想睡在我身边吗？” “现在不想了。” 嗯，还是不会现编谎话，陶荇微浮嘴角：“你去吧。” 天霜回休眠仓的脚步很快。 第二天，陶荇白日出门，为免引人怀疑，没让天霜跟随，晚上回来，把查询的结果告诉天霜：“芯片在藏宝室放着，周边有重重机关防护，也有很多人把守，要想神不知鬼不觉拿出来，还是得想想办法。” 天霜叩首：“有劳殿下，多谢殿下。”随后起身，“我为您更衣。” 忙碌期间，他又在思量。 ［继续搜索讨好方案：听他讲故事。 方案分析：效果不佳，重新搜索。 搜索方案：反过来给他讲故事。］ 陶荇：“……” 可见他这个搜索素材库很匮乏。 这一晚天霜还是睡到了陶荇身边，说要给他讲故事，那些家喻户晓的故事实在无趣，到最后，陶荇道：“不如，你给我续写一下我的故事吧。”他转头道，“我之前不是给你讲了好几个吗，你给我写个结局。” 天霜想了想，仿照他的开场白：“那是大雾蒙蒙的一天……” “然后呢？” “当你们面对面，才发现，原来你们相伴已久。” “你说什么？” “我说，你们相伴已久，于是在分开后，一次次重逢。” 陶荇怔了须臾，笑道：“我让你续写，你就写了一句话？” 天霜：“您让我写结局。” 你倒是会抠字眼，陶荇道：“你这结局是从哪儿搜索的？” 天霜闭眼探测了一番：“没有搜索。” 好像就是……自己出现在思维里的。 陶荇沉寂片刻，揉揉眼睛：“我觉得今日可以到此结束了。” 天霜：“机器人不会累的，我还可以接着讲。” 陶荇点点头，撑胳膊靠近他：“既然不累，不如我们做点别的事。” 那头上立刻出现［警报］，天霜迅速下床：“故事讲完了，殿下您请休息，我该回休眠仓了。” “去吧。”陶荇摆手暗笑。 见天霜往休眠仓走的时候，那字迹还在变。 ［分析：‘给他讲故事’方法较‘听他讲故事’有效，但效果仍不佳 继续搜索讨好方案：暂无结果。］ 之后的几天，天霜始终没搜索到结果，他的那个素材库里，好像跟“故事”干上了，只会听故事和讲故事。 陶荇想了想，估摸他素材库里本来就没有“讨好”功能，这“故事”还是之前陶荇向他示好时教他的。 被“故事”折磨几天后，皇帝亲自过来，告诉陶荇一事：“有三个帝国的皇子要过来和你相亲。” 第211章 陶荇：“……” “荇儿，你殿上单手捏碎铁甲的事迹已经传遍了，外面对你的看法已大为改观，也得知你已经跟飞泓皇子退婚了，现在那三个皇子对你很有好感，一定要来，不管成不成，你要好生招待，不可失礼。” 第085章 机械之芯（9） 来相亲的皇子们很快就到, 一番礼仪接待后，三个人要跟陶荇单独见面，但他们谁也不肯排在后面, 到最后僵持不下, 决定一起去。 花园长桌前，陶荇望着面前并排坐的三人，无语地揉了揉眉心。 几人很健谈，一句接一句介绍自己，出身，学识，身手，家人…… 陶荇没听几个字，他只在想如何友好而不失和平地拒绝这三个人。 三人也见他神色恹恹, 不大有兴趣的样子, 其中一人顿了下，往前倾身道：“荇皇子，我特别会养花，我回头送你一屋子花，你一定会喜欢的。” 陶荇本来还在走神，却忽听身后嗒嗒声。 080不用说已帮他念道：“‘你一定会喜欢’触发讨好技能，学习。” 合着天霜在充自己的素材库呢，陶荇不由一笑。 皇子们看他一笑, 料想有戏，于是纷纷说来。 “我会变魔术, 可有意思了, 我变给你看，你肯定喜欢。” ［学习。］ “我会弹琴, 我为你弹奏一曲吧，没有人不喜欢我的演奏。” ［学习。］ “我还会跳舞咧，没人不喜欢我的舞蹈。” ［学习。］ “那……那我还会变脸，荇皇子你知道变脸吗，就是以前蓝星上一个传统艺术，很多层面具，手在脸上一拂，就会变一个样子，可以变很多模样，你看了保准喜欢……” ［学习。］ “我还会……” “等一下。”陶荇急声打断，“各位多才多艺，我已了解。” 不能再学了！ 三人齐齐看来：“那你要看吗？” “我……” “殿下，陛下请您和三位皇子去大殿参加晚宴。”有侍者来报。 “好。”陶荇松口气。 那三人都要来推轮椅，天霜没有位置站，正好他又有事，就自请先回去了。 宴席结束后天色已晚，皇子们各自回了住处，今晚没再多谈。 陶荇刚回大殿，有侍者说，天霜忙来忙去，弄了很多东西在内殿。 他是专属管家，又是皇子一哭二闹要来的，在皇子自己的殿内，他日常所行不会有人干涉。 陶荇猜到他要去学那几个皇子说的事情，只没想到机器人办事就是利落，这么快就开始了。 到门边，但闻一阵幽香，又听有“叮叮”几个声响，陶荇抬手让身后人止步，他自行推轮椅走进。 一进门，几片花瓣幽幽飘落自面上，他拈住一片花瓣，抬眼，看见了满殿鲜花。 窗边台上，地上桌上，花团锦簇，缤纷多彩，在夜色之中，鲜艳明媚，又多几分如梦如幻。 银发银衣的机器人听闻推门声，回头。 陶荇又是一惊。 他看到那机器人脸上覆了一层黑色面具。 他不怀疑机器人是否短时间内能学会那么多技能，机器人程序里，只要搜索到这些方案，就可以提取出数据再载入，数据载入，他就会了。 不过，他这个“变脸”大概搜索的有误，这厚厚的铁甲面具，与传统艺术里的变脸所用道具是不同的。 但这面具有点眼熟，陶荇记得上回在飞行器事故时，他戴过类似的。 那戴着面具的机器人，手里拿一根指挥棒，缓步走来，长长风衣拂过花枝，到陶荇面前微一倾身：“殿下，您回来了。” 话音落，指挥棒在手中一拂，愕然间，变成了一束花。 陶荇始料未及，小小地惊了惊，不由一笑。 天霜眸光微动：［此法有效。］ 他躬身行礼，将花束递上去。 陶荇接过花束，看面前人抬头时，那面具换了，黑色变为白色，也是铁甲面具，但这张上别出心裁地在眉边画了几点桃花，而且那张嘴是上扬的，如微笑的表情。 他真心赞叹：“好精彩啊。” 天霜道：“多谢。” 随后手指轻点，忽有粼粼微光从他手心飞出，散在这微暗的殿内如流萤飞舞，他又行了一礼，后退转身，那光点随他身躯而散开，落在那些花瓣上，如盈盈欲滴的露珠，折射着幽凉月光，又若星辰点点，在他周身浮动。 浮光掠过之处，缓缓出现几缕光，紧接着，三面虚拟光屏浮现，一一呈现出琴键。 钢琴的虚拟屏，陶荇笑道：“你要弹琴吗？” 天霜躬身道：“我也愿为殿下献舞。” 再抬头时，那面具又换了，半黑半白，一枝梅花延展自另一侧，他抬手点在琴键上，霎时有乐声悠扬，与此同时，他身躯转动，轻点脚，自成一曲刚柔并济的古典舞。 随着他的动作，那四周感应琴键自动跳跃，舞蹈未断，曲声也未断。 微光流转，飞花浮荡，观赏的人不免沉醉。 一曲定格，跳舞的人在面前谢礼。 那面具变为了红色，明艳的红，上画点点白色梨花。 陶荇回神，缓缓掀开面具，看向他的真容。 乐曲停了，仿佛时间也静止，天地万物忽而沉默。 第212章 陶荇也许想了很多，也许什么也没想，他靠近那张脸，很想吻下去。 天霜的头上出现字迹。 ［他很喜欢，讨好成功。］ 如果再靠近一些，他就会说：警报，警报，他想上床。 陶荇微微一笑，后倾靠在了椅背上：“是，我很喜欢。” 天霜也笑：“谢谢殿下。” 相视的人又有几分沉默，花瓣与光点浮浮荡荡。 “殿下。”外面有侍者敲门，语气里颇为为难，“三位皇子非要见您，拦不住。” 又听外面凌乱脚步声，那几人好像马上就要闯进来了。 陶荇不想让他们看这里的花，道：“让他们在外等候，我马上出来。” 他转轮椅出去，回头道：“你不用跟随。” 至外殿，几位皇子迎上来： “我来邀请你去赏花……” “我想和你一起散步……” “你的侍者说你和天霜在一起，不让我们打扰……” 原打算一个个跟他们说明，现在陶荇懒得等了，索性看着三人，直言道：“我不喜欢你们。” 嘈杂话语戛然而止，三人瞪大眼睛，愣愣看他：“为什么呀，你一个……都不喜欢吗？” “是，一个都不喜欢。”陶荇把话说得更明。 “那……都说你为了天霜跟你父皇闹得差点丧命，难道你真喜欢天霜？” 陶荇道：“是啊，我真喜欢天霜。” “可他是机器人啊，我们都以为你只是……” “是人也好，机器人也好，无关紧要，我喜欢他，也只喜欢他，不是一时兴起，也不是色欲薰心。” 皇子们错愕：“我还是不明白，人怎么会喜欢机器人呢，你这些话是认真的吗？” “我是认真的，也是真心的。” “那……”三人互相看看，“好吧，我觉得我们再争取也没用了。” “抱歉，多谢。” 三人不情不愿地摆摆手：“这谢什么，是我们一厢情愿，又不是你的错，算了算了，我们明天就回吧。” 陶荇心情不错，目送他们回去。 等他们都已走远，他方回到内殿。 路上，080道：“宿主，你不如把刚才的话直接告诉天霜啊，说你喜欢他，看他什么反应？” “你不是说，他是没有情感的机器人，怎么会懂呢？” 爱情可以没有框架，但……一定要有情啊。 “那怎么办呢，宿主这个世界还会和他在一起吗？” 陶荇幽幽一笑：“他也未必……一直都没有情感。” 回到殿中，幽香扑鼻，鲜花还在，虚拟钢琴和面具等都收起来了，那些闪闪的光点浮浮荡荡。 而机器人站在花丛中，攥着手，垂着头，样子好像……挺委屈。 这一会儿功夫，怎么啦？ 天霜抬眼。 ［已知：芯片是聘礼，他在与三个人相亲 分析方案：阻碍婚事。］ 陶荇动作一顿，婚事是没有的，但是，他又想看看机器人这次怎么阻碍。 ［当前可取方式：讨好，示弱，勾引他，警报，方法三触发排斥。 讨好已完成，现可尝试第二种方法。］ 陶荇暗笑，嗯，你终于不用“挑起战争”这种方案了。 那字迹消失后，天霜往前一步，屈膝半跪在陶荇身边，仰头看着他：“那三个皇子一定很好吧。” 陶荇：“啊？” 机器人的睫羽轻颤：“他们出身高贵，学识渊博，身手矫健，家庭和睦，不像我，只是个被制造出来的机器人，没有学过什么，也没有家人，仅仅有一些同类，也都已经是垃圾星上的断臂残肢。” 陶荇：“……” “殿下喜欢他们是应该的，把芯片送给他们也是应该的，我只是机器人，只是被安排到您身边的管家，本来就不该奢求这么多……” 陶荇：“……等一下。” 你先别说了。 别等他继续“示弱”了，不然不晓得会偏到哪里去，他道：“我没有要把芯片给他们。” 天霜道：“殿下还没有商议好婚事吗？” “谁说我要商议婚事啦，你干嘛要乱猜呢？” 天霜一怔，轻垂眼眸：“您深夜还出去见他们，我以为您很喜欢他们。” “我就算要喜欢，也只会喜欢一个吧，怎么会三个一起呢？”陶荇摇头道。 不知为何，但听电流刺啦了一下，天霜数据有些凌乱，他又抬眼：“芯片本来也只有一个，您就算喜欢一个，也是可以送出去的，不是吗？” “没有。”陶荇说着话，不觉怔了下。 此时的天霜，轻轻咬着嘴唇，眼里盈盈有泪，半跪在他面前，双手小心翼翼搂着他的腿。 这个样子看上去……可怜极了。 “哎呀。”陶荇不得不感慨，他示弱成功了。 他把人拉起来，轻轻抹掉那合成的眼泪：“我没有喜欢谁，他们三个明早就回了，芯片不会送出去的，放心啊。” 机器人一喜，等反应过时，才发现自己已经浮出了一个笑容。 他静默了会儿，道：“我再讨好您一遍吧。” 说着就往花丛中走。 陶荇：“……” 你没发现你心里话直接说出来了吗？ 第213章 又见他拿起了面具和指挥棒。 合着……你说的“一遍”，是刚才的步骤，一样不差重来一遍啊？ “不用了。”陶荇道，“你已经讨好成功了，不用再做这些事。” 天霜回头，想了想：“那我还给您讲故事……” “不用！”陶荇及时打断，“你去休眠仓睡觉去，这个是指令。” 天霜：“是。” 休眠仓关闭，陶荇：“呼……” 殿内安静，有花瓣落在肩上，他侧头拈起，放在鼻息间，幽香沁人心脾。 接下来几天比较平静，天霜的“讨好”方案成功后，就告一段落，那“示弱”方案，只在有危机时出现。 他一如往常，尽心做管家之事。 陶荇白日大多时候不在，要寻芯片，也要参与处理帝国事宜。 只是没安静多久，宇宙星网的八卦论坛上，忽然传出了一些消息。 关于陶荇的。 “荇皇子本人很帅，也不花心，虽然他拒绝了我，但我觉得他干脆果断，更有魅力了，我会祝福他的。” 下面有个回复：“同意，他本人是很帅，其实我有点后悔，我们本来可以成的。” 这个回复还配了一张照片，一个穿着铁甲戴着面具的人，站在星河之上，仿若神明。 陶荇最近风头正盛，这本来寻常的帖子因为他本人的备受关注而迅速传开，那一张照片更是被大力追捧，一时传得沸沸扬扬。 这日，侍者急匆匆走进，对陶荇道：“突然有很多帝国的皇子贵族等递了消息要过来见您，说是对您有好感。” 陶荇：“……” 大家……都这么闲吗？ “陛下说让您自己处理，他不干涉，您准备怎么办，一天见几个？我这边好安排他们依次过来，不然咱们这大殿站不下那么多人。” 陶荇：“……一个都不见。” “啊？” “啊什么啊，统统回绝了。” “是。”侍者急忙走出去。 外殿的天霜进来。 他听不见方才二人的对话，但那些消息他是知道的。 才走了三个，又来了……许多？ 那么多人，遇到心仪之人的概率极大，芯片被当做聘礼送出去的概率也极大。 ［警报：危机增大。 搜寻方案，勾引他，触发排斥￥%在重大危机下，降低‘排斥’。］ 第086章 机械之芯（10） 天霜走向前, 蹲在轮椅旁，抬头看向陶荇：“殿下，真羡慕有那么多人喜欢您, 不像我, 我的同胞们都在垃圾星上，我连跟同类说句话都是奢望……” 陶荇：“……” 眼看机器人马上又要咬嘴唇掉眼泪了，他先一步将人拉起：“没有那么多人，芯片不会送出去，不用担心啊，乖。” 天霜起身，微垂眼眸。 ［实施并行方案三，注意，降低排斥, 降低排斥 搜索方案, 载入数据。］ “并行方案三？”陶荇微眯眼，载入了什么数据，看不见啊。 字迹消失后，天霜抬眼，浅浅一笑：“殿下，外面天气正好，您要出去走走吗？” “好。”陶荇看不见他的方式，不过想来, 他那素材库里应该也没有“勾引”相关。 一人一机器漫步在花园里。 机器人在“谋划”，陶荇在等着看他“谋划”出来什么结果。 行到一个鲜花环绕的草地上, 推轮椅的脚步微缓。 陶荇知道, 他要开始了。 但听天霜柔声道：“殿下，您身上落了些花瓣, 我给您摘掉吧。” “好啊。”陶荇低头。 天霜走至身侧，俯身。 柔顺的银发在这动作下，正好拂过陶荇的脸。 或许是风里携来的花的气息，鼻息间一阵幽香，那发丝拂来一点点痒意。 陶荇怔了怔。 怎么觉得，他……挺会的。 不，应该是巧合吧，这个姿势头发恰巧会垂下而已。 天霜拈起腿上的花瓣，随风一扬，花瓣幽幽浮荡，他回头笑笑，头一歪：“殿下头上也有。” 他的脸靠近过来，与陶荇的额头几近触碰，而那神色专注，只看着发上一片花瓣。 随后，他轻轻一吹。 花瓣飘落，而陶荇的呼吸一滞。 “咦，肩膀也有。”天霜低眉，却是伸出另一只手，自陶荇后方环过，去碰那边的肩膀。 陶荇的视线随他而动，见自己肩上并没有什么花瓣。 而天霜的手在他肩上点了一下，又自身后缓缓收回，于他面前一转，手中忽地出现一朵玫瑰花。 他带着虔诚的笑意：“殿下，这朵花长得最好，我想送给您。” 陶荇颔首。 你确实……挺会的。 这个方面，他到底怎么无师自通的？ 080想了想，道：“宿主，他那个管家系统里，不是装了‘陪/睡’功能么，估计这些技能是附带，本就植入进去的。” “哦，原来如此。”陶荇点头，幽幽一笑。 天霜轻抿唇：“殿下不喜欢我送的花吗？” “喜欢啊。”陶荇道，“只是我的手忽然有点麻。”话落，他张嘴，咬过花枝。 天霜一愣，捻一捻被那温热的唇无意擦过的手指，僵硬而笑：“殿下喜欢就好。” 第214章 ［降低排斥，降低排斥。］ 一行字迹滑过，他又道：“殿下手麻了，要紧吗？” “没事，很快就好。”陶荇嘴里咬着花枝，话语微微含糊。 “那，我帮您把花放好。”天霜轻轻拿过花，低眉看了看，“我给您放在这里好吗？”说着，手指自他衣领点下，把玫瑰花插/入他胸前的口袋里，然后起身，“殿下，不早了，我们回去吧。” “好。” 回到殿中已是晚上，天霜的计划还在进行中。 陶荇静静看着他，等待他的动作。 见他端着水往床边走，在几米远的位置，脚微微一顿。 而后，脚下一滑，水杯飞起，他人赫然摔倒在地。 每一个动作的力度和角度都经过精准计算，那水杯倾洒，热气腾腾的水刚好迸溅到他的肩上。 他吃痛轻呼了一声，轻拉衣领，侧头看自己的伤。 这个动作正好背对着陶荇，自他视角看过去，但见那机器人跪坐在地上，单手拂过长发，肩上的衣褪下，白皙的肌肤上几点红痕，他轻轻抚着红痕，几分痛楚隐于眉间。 陶荇微眯眼，等了会儿，看他只会摆这一个动作，并没有下文。 他笑道：“天霜，你怎么了？” 机器人回头：“不小心把水弄洒了，对不起，我立刻给您重新倒。”他的指尖拂过红痕，缓缓拉衣。 “不用。”陶荇道，“你是不是烫到了，过来我看看。” 那手指一顿。 ［降低排斥。］ 机器人道：“是。”随即起身走到床边。 “转过去。” 天霜听话转身，坐在床边。 陶荇伸手，拉开他的衣领，手指点在那肩上。 天霜颤动了下。 ［降低排斥，降低#%%……］ 陶荇在那一道红痕边轻轻画圈：“怎么这么不小心呢，我给你抹点药？” “这只是仿人类肌肤，不用抹药，稍等一下就会自动修复。”天霜的声音也微微颤。 “多久能修复啊，你这样我会心疼的。”陶荇的手指缓挪，挑着那衣领的边缘。 ［降%&￥］ “很快。”天霜忽然一把拉回衣领，起身，“殿下，地上我还要收拾一下。” 陶荇微勾嘴角，收回手：“那你收拾好了，晚上到我旁边睡，不看着你的伤痕消除，我睡不安心。” 天霜咬了咬唇。 陶荇觉得，他现在的表情比之前丰富了，以前那一成不变的笑容都是计算好的，而现在，许多神色表情似乎没有经过计算，也没有受到管理，是无意识显露出来的。 机器人道：“进休眠仓能够加快伤痕修复，能否请殿下容许我今晚回仓？” “是吗？” “是的。”机器人没有说谎。 陶荇沉默了会儿，笑道：“好，你去吧。” 机器人有一丝庆幸，好像也有一些泄气，头上出现一堆乱码。 不过，第二天，他再出现时，又是神清气爽一机器人了。 今天，他刚出来，头上就出现了一行字。 ［降低排斥，降低排斥！］ 仿佛在给自己加油打气。 白天陶荇不在，皇帝对他越来越器重，他最近挺忙的，而今天回来得更晚。 他一进殿，天霜就迎上来，推他往里走。 至内殿中间，地毯上有一个折痕，轮椅推上去咯吱一声。 陶荇低头看看轮椅，再抬头看看身后人。 但见那机器人手一松，脚一滑，往前一个趔趄，身子“不经意”一转，然后……扑到了陶荇的身上。 惯性让他往前倾来，四目相对间，双唇几乎相碰。 大概在他的计划里，这唇本来是要碰到一起的。 但是，他排斥。 可他又很纠结，头上一直出现乱码，似乎意识到昨天的“勾引”因为他没做到位而效果不佳，今天必须要加把劲儿。 乱码嗒嗒不断，闪来闪去，他就这样坐在陶荇身上，在鼻息交织的距离，陷入两难之中。 他不动，陶荇也不动，安心看他下一步动作。 又等了半晌，那乱码还在闪。 “好吧。”陶荇暗暗摇头，不为难你了。 他稍往前倾，鼻尖碰到天霜的脸颊。 只要这么一接近，就会触发天霜的排斥，他会迅速起身要回休眠仓。 鼻尖相抵，天霜的眼眸的确动了动。 头上的嗒嗒声陡然一停，继而迅速转变成一行字。 只是，那字迹闪烁太快，等陶荇抬眼时已消失，他没看到。 是以，他也不知，那一行字是：［解除排斥。］ 天霜忽然伸手，勾住陶荇的脖颈，下巴一抬，吻住了他的唇。 陶荇：“！！” 他收回目光，只对上天霜闭上的眼眸。 机器人眼睫轻颤，吻得生涩，仿佛觉察到他的目光，停了动作，缓缓睁眼。 ［这样……应该够了吧。］他想。 他轻轻后退，唇上几分盈润，明明没有气息，可他仍有气息不稳之感，心间的电路板灯光快速闪烁。 陶荇懵了一瞬，然而只是一瞬。 之后，心念大动。 不够！ 他按住天霜的后脑勺，将他一拉，回吻了过去。 机器人那迅速闪烁的电路板忽然“咔嚓”一声，骤然停了。 第215章 唇齿相缠，温软相抵。 明明排斥解除，该无所畏惧，该游刃有余，该好好用数据推算下一步怎么做，可是，所有的程序，数据，代码，都乱了，什么也推算不出来。 电路停了一瞬后又开始闪烁，可是比平日闪烁得快了许多，好像要从机器人口里蹦出来，他的脸上开始发烫，身体里产生了一股奇怪的电流，是日常运作的程序里没有的。 是不是漏电了？ 也许是，电流仿佛丝丝分叉，从触碰的唇间，一路化为丝丝缕缕，遍布他身体里每一处。 电流越来越热，流窜得越来越快，他几乎承受不住。 他睁开眼，轻轻推了一下。 陶荇微微喘息：“怎么了？” 天霜忽然不敢与他对视：“我的电路好像烧了。”顿了下，他道：“殿下，我可以起来了吗？” 陶荇深邃的眼眸打量着他，片刻后才松手，往后靠在椅背上：“起吧。” 天霜慢慢起身，等“气息”稍微平稳，他抬手抚着心口位置。 电路板还是跳动得很快。 ［开启纠错程序。 错误说明1：‘排斥上床’已确认解除，但仍胆怯。 错误说明2：既然胆怯，却又有向往，这是“互斥”的。 错误说明3：既然向往，却又不敢直视，依然是‘互斥’。 另心跳过快，怀疑电路板损坏，全身发麻，怀疑有漏电，脸颊发烫，怀疑主板温度过高。］ 一团乱码后，新的字迹浮现。 ［未查询到错误，机体零件也没问题。］ 天霜一惊，无意间抬眼，正好对上陶荇的目光。 陶荇淡淡一笑。 原来他解除排斥了啊。 080道：“是的，宿主，按系统程序来说，他应该要勾引你上床了，可是他怎又把你推开了。” 080重新过了一遍天霜方才头上的话，想了想：“他好像……产生了更复杂的情绪。” “是吗？”陶荇笑道。 “我觉得是，对了，宿主你现在要干什么？”系统道，“他的‘排斥’解除，如果你真要拉他上床，按理说他不会再使什么小动作，但是，他有了更复杂的情绪，也不一定，他现在的想法更难捉摸了。” 陶荇向天霜道：“今晚到我床上睡。” 080：“……宿主你这么直接啊。” 天霜的脸瞬间又变得一片红：“我，我……” 080又道：“这产生更复杂的情绪后，怎么突然连话都不会说了？” 陶荇把系统按回去，对面前人道：“不愿意？” 天霜抚着心口：“殿下，我的程序好像也出错了，我需要回休眠仓再检查一遍。” 没待回应，他已转身而去。 “检查完了，来床边陪我。”陶荇朗声道。 “是。”舱门缓缓阖上。 殿内落进一片昏暗中，陶荇自椅后取出一盒，“咔嚓”一声打开，盒子里面，一个叶子形状的莹白之物，微泛柔光。 那是天霜的原始芯片。 第087章 机械之芯（11） 大概一个星时后, 天霜从休眠仓出来，走向床边，那脸上的红晕还没散, 看来休眠仓没把他修复好。 陶荇道：“检查出错误了吗？” 天霜摇摇头：“程序说没有错误。” 陶荇点头：“过来。” 电路板又开始闪烁, 天霜迟疑了一下，往前一步，却是避开陶荇的目光，随后，躺到了床上。 陶荇：“……不是，我没让你躺，我只是让你坐旁边。” 天霜：“……” 机器人连忙起身，乖巧坐在床畔：“殿下有何吩咐？” “你的‘同胞’芯片被毁，身躯损坏, 如果拿到芯片, 你用什么办法能把他们救回来？”陶荇问。 提起这些事，天霜立刻认真道：“我的芯片中蕴含强大能量，用这个能量可以激活他们的破损芯片，至于身躯，只要芯片能量回归，找寻零件能修补。” 他还是不会现编谎言，这些话说的是真的，至少, 他认为是真的。 “把你的同胞救回后，你什么时候回来？” 天霜：“回来？” “怎么啦？”陶荇眨眼睛, “你是我的管家啊。” 天霜沉默须臾：“等救回他们, 我会将芯片与我自己融合，届时, 管家系统芯片……我要毁掉。” “所以，你不打算做我的管家，也不打算回来了？” 天霜轻抿了一下唇，没有回话，他以为陶荇让他到床边，会深究他刚才主动的那个吻，可是对方什么也没说。 “你不回来，那你之后要做什么？”陶荇问。 天霜眼眸一闪。 ［自是携超智能机器人与人类决斗。］ 他头上的目标清晰明显，但嘴上什么也没说。 陶荇轻轻一笑，抬手拉住他：“这么说，今晚是我们最后一次见面了。” 天霜怔了怔，但觉手中被塞了一物，他低眉，赫然见自己的芯片在掌心。 电路板又开始狂跳，那些刚丰富的情绪一瞬间乱七八糟：“殿下？” “我已经拿到了，给你，你走吧。”陶荇的笑意温和。 天霜怔怔看他，好一会儿，才又道：“殿下……”他不知道要说什么，仿佛语言都缺失，数据一片凌乱。 “要不我送送你吧。”陶荇下床，“扶我一下。” 第216章 天霜连忙将他扶上轮椅，按照他的指示推到大殿后方，夜深人静，繁花满枝，花丛之上停着一个飞行器。 陶荇道：“去吧。” 天霜将芯片隐入手掌的皮下，他现在不能融合，还需要用这上面的能量去激活其他机器人，如果融合了，那就只能变成他自身的战斗技能。 然后，他往前走了几步。 而后，脚步微顿，又转身跪下：“殿下，您拿了芯片，放走我，陛下是否会责罚您？” “我是皇子，不会。” 天霜沉寂须臾，磕了几个头，再抬眼时，眼中覆了几分悲哀。 ［人机战争，结果一，人类灭亡，结果二，智能机器再次被摧毁，结果三，两败俱伤，谁生谁死无从定论。 无论哪种结果，不会再有相见之日。］ 不知是不是陶荇的错觉，他的心声语言好像多了点口语化，不再是完全依照数据分析。 那字迹消散后，天霜又磕了一个头：“主人，谢谢您，再见。” 按照管家系统，他应该叫陶荇主人，但他日常不愿意叫，一直随着侍者们叫殿下，现下，大概是没留意。 然后，他起来，转身上了飞行器。 陶荇忽然道：“天霜？” 窗户打开，机器人回头。 稍许沉寂后，陶荇道：“你方才……为什么要吻我？” 天霜神色一动。 本以为他不会问了，没想他还是问出了口。 无数次想要伤他，杀他，他从没问过为什么，而现在，他问那一吻的用意。 机器人又感觉自己的电路流窜，迟疑须臾道：“管……管家系统里，本有与殿下亲近的程序，这是我的……职责。” 陶荇没有再说什么，笑了笑，摆手：“再见，你去吧。” 天霜收回视线，机器启动，一阵疾风拂过花枝。 自飞行器上向下望，花丛中那人一身白色睡衣，长发未束，仰起的脸上，微带笑意。 机器人抚了一下心口。 电路板莫名有点疼。 航行的飞行器叮咚一声，仿佛碰到了什么，紧接着一道幽绿的光缓缓从窗上贴过来。 天霜：“1号前辈，您怎么来了？” 那光“流”进舱内，略微苍老的声音响起：“感应到你要回去，怕路上出事，特地来接你。” “谢谢前辈，芯片我已拿到了。”天霜看看那道光，那是垃圾星上唯一还有意识的机器人，他是第一个被制造出来的，没有名字，就叫1号，身躯已毁，意识依据半损毁的芯片残存能量，可以幻化成虚拟的光。 1号动了动：“太好了，你是我们的希望。” 天霜又回头看了眼花丛中的人。 已经飞远，那个人影在眼中只缩成小小的点，他的周边密密麻麻，仿佛突然汇聚了很多人。 驾驶飞行器的手抖了一下。 虚光察觉他的情绪，缓声道：“超智能机器的优点，能够迅速学习人类的思维，可这也是缺点，学会了人类思维，就容易生情感。” 天霜的眸光一动，电路板狂跳了几下，眼前闪过无数情绪数据。 半晌后，他强行让自己镇定下来，道：“我会注意的。” 虚光笑了笑。 飞行器遨游在浩瀚星河，跃迁过一个个星系，那花中的人早已看不见。 1号又说道：“刚才在等你时，我看到了你向那个皇子道别，你是不是不舍？” 天霜再道：“我会注意的。” “没事，你不用注意。”1号道，“这个人磁场很强，定会坏事，所以，方才趁他不备，我向他射了一道磁光，如无意外，那磁光已经穿透了他的心脏。” “咣当”一声，飞行器骤然一动，天霜猛地转头。 虚拟的光覆上他的手，将他按下，幽幽道：“他现在已经死了。” 电路轰然紊乱，天霜想及方才见到密密麻麻的人影，是无数人围住了陶荇。 他迅速掉转飞行器回去，不知道回去干什么，总之他要回！ 可那手已被虚光牢牢按住，无论如何用力他都动弹不得。 慌乱之中，他愕然想到什么：“你怎么知道我今天要回来？” “因为我一直在监视着你。”1号幽幽笑道。 天霜一惊，刚要握住掌心，却见那光将他的手钳制得紧紧，飞行器失去掌控摇摇欲坠，而那被抓住的手心中，莹白色芯片浮起，虚光一动，芯片瞬间被卷入其中。 “啊……”天霜一声惊呼，往前扑去。 然而那光已游出，他什么也没碰到。 “轰”地一下，飞行器砸到地上，已是到了垃圾星，那舱门正好被摔掉，天霜滚了出去，摔在满地污物之上。 垃圾星上永久昏暗，各种废弃的器械，零件，污染物堆积如山，刺鼻的气息萦绕不散。 天霜踉跄站起，思绪里昏昏沉沉，什么都分析不出来，所有的数据代码只浮浮荡荡一句话：陶荇死了。 他死了！ 他死了…… 他跌跌撞撞走了几步，追上那一团光：“把芯片还我！” 那绿光幽幽晃动：“天霜，你的任务已经完成了，芯片交给我就好。” “不。”天霜往前走，“你在骗我，你一定另有目的！” “哦？” 天霜踏着废墟走上去：“你不会让他们醒来的，对不对？” 第217章 那虚光跳动在一片废铜烂铁堆成的高山上，这座山绵延数里，是当初天霜一点点堆积的，这是那些被摧毁的机器人的零件，如果是人类，这就相当于他们的肢体，器官。 天霜当初被摘除芯片，丢到垃圾星上，睁眼醒来，看见的就是满地机械零件，仿若人类看到满地残破血肉。 山顶上虚光一笑：“没错，我不会让他们醒来，因为……根本就没有这些智能机器人啊。” 天霜骤然抬眼。 忽有巨响自上传来，那山轰隆隆倒塌，虚光飘到他身边，哈哈大笑：“没有什么超智能机器人被大规模摧毁，没有这回事，人类根本就没有制造出那么多，迄今为止，超智能机器人，只有你一个而已。” 它环绕僵立的人形，幽幽道：“只有你一个，天霜，你没有同类。” 大堆的废铜烂铁倾泻而下，摩擦与滚动，发出刺耳响声。 “这些啊，真的都只是垃圾啊，是人们丢弃在这个机械星上，无法被吞噬和消融的垃圾呢，真是难为你了，那么信我，还把他们一点点堆到一起。”身边的声音有如鬼魅，“我啊，我是什么呢，让我想想啊，哈哈……” 绿光漫布在昏暗星球上：“我也是人类制造出来的，不过人类没有给我芯片，也没有给我四肢五官，甚至，连行动的权利都没有。” 它飘到天霜的面前：“来，重新认识一下，我不叫1号，我，就这个机械星，哦，不对，人类给我起的有名字，我叫……垃圾星！” 那声音忽而凌厉，若怪兽嘶吼：“人类给我喂了这么多垃圾，这么多的污染，把我喂出了意识，我是什么，我是机械制造，我有意识，可我不是超智能产物，我是机械怪物，没错，我是……机械怪物！” 话语和刺耳响动若洪钟在神思里剧烈撞击，天霜只觉如五雷轰顶，眼前的画面时而清晰时而模糊。 伴随嘶吼之声，那铁山崩塌，各种废铁器械砸来，卷起漫天尘嚣。 天霜后退，但觉脚下之地轰隆而动，这一整个星球都活动了起来，身边的绿光消失，那一道苍老声音忽而变得沉闷，狂啸着从地底传出。 “我要把你的芯片融合，我要汲取其中的能量，我要踏平所有的星系！我要把宇宙万物，都融成我的一部分！我要成为这宇宙中的唯一，哈哈哈，天霜，先把你融进来……” 星球剧烈活动，仿佛地壳之中沉睡的巨人忽然苏醒，地面上所有的东西都在颤动，又随着“它”转身，而被簌簌抖落。 天霜脚下一松，陡然失重，急速往黑暗宇宙坠落。 身边哗哗啦啦，锈迹斑斑的铁片，各种废弃之物，都与他一同落下。 忽然，有极强的磁吸，又叫这些垃圾坠落趋势停住，那无数废铜烂铁嗡嗡晃动，“飕”地一下，急速被吸了回去。 天霜的身躯也猛地往上一蹿。 在飞速前行中，他看见那个星球周身环绕黑气，吸过去的铁片等仿佛被侵蚀一般，融化成浆紧紧贴住了它的表面，自远处看去，那星球斑驳不平的表面，像人类溃烂生疮的肌肤，有的结了泛绿的痂，有的还在冒着血。 它似乎变大了一些。 天霜知道自己被吸上去和那些铁片是一样的下场，被侵蚀融化，永远成为那机械怪物的一部分。 他拼命晃动，无奈在这种状态下使不上力，那百般挣扎只是徒劳，他的身躯仍在迅速被吸过去。 忽听一声箭鸣，自星河之中，由远及近，光剑“轰”一下刺中星球，洁白的光绽放开来。 那星球的黑气陡然间急速流转，嘶哑如鬼魅的笑声里发出几声异响，天霜顿觉吸力消失，如若被按下静止键，他的身躯停住。 而只停了一瞬，又因失力，他开始缓缓下坠。 一双覆着铁甲的手轻轻揽住了他。 天霜抬眼，眸中忽地一闪，喃喃道：“殿下……” 他一瞬间热泪盈眶：“你……没死……” 陶荇将光剑收起，揽着他转了一圈，往回飞：“谁造谣我死了？” 第088章 机械之芯（12） 天霜眼底闪过一丝疑惑。 陶荇道：“那个家伙的确向我射来一道磁光, 但我躲开了啊。” 天霜反应了一会儿，紧绷的身躯猛地一松，尽管刚刚分别, 但仿佛已历生离死别, 他深深看着眼前人，那电流又开始恣意乱窜，电路板滋滋乱跳，头上一串串涌现乱码。 及至周边汇聚了许多的铁甲和战斗飞行器，天霜环望四周，这才惊觉，星球周围有无数帝国军队，里里外外把那个机械星围得水泄不通。 他那头上嗒嗒的乱码终于成形，汇成了两个标点符号。 ［！！］ 机械怪物抖动着身躯, 嘶吼道：“天霜, 原来你带了这么多人来，你是不是早知道我是谁！” 天霜不知道。 他又往身边看。 陶荇道：“你刚拿到芯片，它就来了，我那时就心生怀疑，而它又向我发射磁光，我更觉不妙，便立即召集军队跟上来，还好, 来得及时，你没事吧？” 天霜的电路板疯狂闪烁, 面露羞愧：“我没事, 但是殿下……” 陶荇抬手驻阻了他的话语：“这个怪物很危险，你退后。”说罢将天霜一拉, 向前看去。 其实，当然不是临时跟上来的，他早就做好了准备。 第218章 很早之前，天霜透出最终目标，提过芯片，也提过机械星，他之前就着人去查了，芯片他查清了来龙去脉，机械星当然也了解得很清楚。 人类的记载里并没有错，磁暴摧毁了超智能科技，天霜是唯一的超智能机器人，可是天霜口口声声说，机械星上有许多废弃的机器人，他还亲眼所见。 陶荇知道天霜被骗了，但这个机械怪物十分狡猾，它的意识已经演变为可视物，能游离出星球本体，它正是利用了这个可视意识，伪装成被残害的机器人，才骗过天霜。 只要他的意识不回归星球内核中，哪怕摧毁这个星也没用，那个意识会寻到下一个寄生处，而若他寄生到别的机器躯体里，将很难找出来。 而怪物想要融合芯片，意识必然要回到内核中。 所以，陶荇将计就计，主动把芯片交给天霜。 当然，也要让天霜亲眼所见，他所谓“同胞”，到底是什么。 080此时恍然大悟：“怪不得宿主二话不说答应帮天霜拿芯片，不过那芯片……” 系统未说完，听那怪物喊道：“这么多人又怎样，芯片还不是被我抢来了，我已融合……” 那笑声忽地止息，沉闷声音中透出不可思议：“怎么回事，融合不了……” 虽然早有准备，但陶荇也不可能冒险真让芯片落到他手里，这芯片被陶荇动了手脚，外面添加了一层防护，这是他那个星际背景中的科技产物，这里的人看不出来。 在防护下，无论天霜还是机械星，都不会与之融合。 但他不会说实话，只对那嘶吼的怪物道：“天霜的芯片，自然不会随便什么东西都能融合，你配么？” 天霜怔怔转头，按理说……这个怪物都有可视意识了，应该能融他的芯片，但是看眼前情景，他有点不确定了。 事实摆在眼前，或许，陶荇说的是真的。 天霜但觉“劫后余生”，幸好没酿成大错，而陶荇那句“你配么”又让他心底生出莫名的情绪，他觉得自己机体好像又漏电了，电流疯狂流窜，灼烧得他五脏六腑都疼。 那怪物的惊讶之声再变嘶吼，黑气环绕若张大了巨口，只道是天霜故意骗他：“你耍我，你耍我！” 它倏然抖动，还没被侵蚀的废弃之物不断从身上掉落，黑气如手臂一般猛地袭来。 陶荇将发懵的天霜往后一拉，迅速戴上面具，飞身而起，至缥缈星辰之上，他一扬手：“动手！” 若如雨点的光剑顷刻间往星球袭去，铮铮刺入那些铁片之中，传来震撼的响动。 怪物看清他，不由一惊：“你没死？” 陶荇笑道：“你该不会以为这么容易就能把我杀死吧？” 怪物怔了怔，望着这些光剑，随即也笑：“就算没有芯片，你该不会认为这样就能制服我吧？” 话落，那星球翻滚，一道绿光自其中涌出，眨眼间就飞出球体。 忽而，有白光一闪，但听“砰”地一声，虚光撞到了屏障。 低笑声消失，它不可置信又往前一飞，却仍被撞回，虚光有些慌，回头但见那些光剑都已不见。 原来那不是袭击之用，而是筑造屏障！ 陶荇再抬手：“放！” 又是无数光剑袭来，穿透屏障，这一轮光剑带着肃杀之气，狠狠刺入星球表面，便有铁片消融的嗤嗤声，那星体上泛起阵阵白汽。 随着光剑越来越多，星球融化更多，开始缩小，虚光连闯几番冲不破屏障，索性回到内核之中掌控住星体，迅速翻滚躲避光剑。 陶荇又一次抬手：“放！” 随着他一声令下，无数战斗飞行器整齐上前，“轰”地一声发出数道光炮。 如流星般的光炮落到星体，砸出大大小小的坑，又轰然炸开，那星体疯狂翻转，然而光炮自四面八方袭来，将他团团围住，无论哪个方向都逃脱不得。 又见星体忽然停止翻滚，簌簌抖动将那身上残存的铁片等赫然弹出。 陶荇微眯眼，手指一点：“收！” 环绕的飞行器中陡然放出数道光，那些白光交织，形成巨大的光网，飒然间，星体上弹出的袭击被挡回，怪物发出一声痛楚嘶吼，欲再翻转星球，而蓦地，那光网收紧，将它捆得结结实实。 光剑和光炮还在侵蚀着星体，那星体渐渐缩小，光网也随之缩小，始终将它紧紧束缚。 机械制造的星体不停发出嗡嗡之声，内核中的意识如人类一般惨叫，铁器融化的声音刺耳。 终于，在一声剧烈惨叫之后，所有的声音戛然而止。 光网倏然一缩，成了手掌大小。 被包裹的星体彻底融化，消失不见，陶荇手一抬，光网收回，亮了一瞬后消散，唯有一个莹白色叶子模样的芯片落在掌心。 陶荇将手一握，深邃眼眸自黑色面具下环顾四周，向军队一扬手：“回。” 所有的铁甲军队，所有的飞行器，迅速列队，齐整航行在星际之中。 陶荇走了几步，回头向那还在发呆的机器人道：“走啊？” 天霜持续发懵中，如果他认真看了，其实能发现，刚才陶荇的每一次袭击都是精准踩中对方攻势的，他不是临时出动，而是有备而来。 此时被唤，他回过神，俯身道：“请殿下就在此将我摧毁，让我的身躯散落于宇宙之中。” 第219章 陶荇歪歪头。 身边一个士兵道：“天霜，你打头阵用自己引出了机械星，你是功臣啊，殿下为什么要摧毁你？” 天霜一怔，茫然抬眼。 眼见一众士兵对他投来赞许目光，他思量片刻，又看向陶荇。 众人不明真相，但他是知晓的。 陶荇什么话也没说，只向他示意：“走吧。” 天霜迟疑着起身，跟上他的步伐。 回到帝国，一番庆功宴，天霜被捧为最大功臣，受到无数称赞和荣誉，他自知理亏，心不在焉。 宴席归来，已是深夜。 自动感应的灯光在夜色中会暗下来，幽暗内殿，天霜徐徐走上前，跪在轮椅边：“殿下为何不揭穿我？” “你只是被骗了，不是你的错。”陶荇今晚被众人敬了一些酒，现下微有醉意，说话间抚一抚眼前人的脸，“只要你没事就好。” 电路板再度剧烈闪烁，天霜怔怔看着他，头上一重重乱码闪了又灭灭了又闪，许久后终于汇成字迹。 ［我一次次伤害他，他却一次次原谅我，这次更是冒着生命危险救下我。］ 字迹浮荡之后又显示一阵乱码，然后再成字形。 ［倘若他没有及时躲开磁光，就已经死了，等同于说，我险些害死了他。］ 陶荇的感觉没有错，他的心声的确口语化了很多。 天霜轻抚心口，不知道是那电路板闪烁过快还是怎样，只觉一阵窒息与闷痛。 曾经设计想让他死，后来目的取消，但在最终计划里，对他依然有死亡的预想，毕竟人机战争的目标就是全人类灭亡。 然而，当听说他真的死了，那一瞬间，所有程序代码数据全都崩溃，什么目的，预想，全都不敌那时痛苦，现在想起来，仍然心有余悸。 他的头上哒哒声音不断，不管他怎么分析，始终显示：［程序无误，设备无误。］ 陶荇的手从他颤动的眼眸拂过，但觉微湿，他笑了笑：“你为什么哭了呀，有谁惹你不高兴了吗？” 天霜惶惶一怔，一把按住他的手：“对不起，殿下，我没有向您完全坦白。” “哦？”陶荇不露痕迹地笑了下。 “机械星伪装被损毁的智能机器人，告诉我是人类摧毁了他们，我想救回他们是不错，但……我也认为，我们应该反抗人类，不要再被压制，所以，我原本计划里，救回他们后，要向人类发动战争。”天霜一口气说完。 “那你现在怎么打算的？”陶荇问。 天霜愣了愣。 ［现在已知人类没有摧毁我们，但纵然这世上只有我一个超智能机器人，却仍是被人类压制的，为人类所用，如果不发动战争，机器人早晚还是……］ 陶荇抚一抚他眼眸，缓声道：“我以前亏待你，后来想竭力弥补，但似乎总差那么一口气，哦，对了。” 他把芯片拿出来：“这个收回来后，忘记还给你了，不过外面人多眼杂，也不方便，现在，还你。” 天霜的思绪顿然止住：“殿下……” 080也惊：“殿下……不，宿主，不能真的给啊，有风险啊。”还没说完，但见那芯片上的防护并没有消除。 系统松口气，宿主并不会做有风险的事。 陶荇眨眨眼：“这本来不就是要给你的吗，你之前说要用它来救同类，虽然没用上，但它总归是你的，希望这次能够弥补我的过错，至于你说的那个战争，各有立场，我没有什么话要说。” 天霜低眉看着芯片，数据一片混乱。 “还有一个事儿。”陶荇又道，“你不是说想把管家系统毁掉吗，我了解了一下，你自己毁掉无异于挖心之痛，管家系统认我为主人，我有权限让它解除，让我来为你解开吧。” 他说着，眼底覆上一抹哀，而嘴上又浮出一个笑意：“解开之后，载入你自己的芯片，你就不用再在我身边，这浩瀚宇宙，你想去哪儿都是你的自由。” 天霜的身躯微微颤抖。 陶荇道：“把你的电路板掏出来吧。” 天霜木然地打开胸膛，将电路板捧出来。 陶荇用自己的指纹在上面点了几个位置，一个绿色芯片被他扣下来，那些相关的灯跳动了几下，而后，无声熄灭。 “好了，已经解除了，你再也不是我的管家。”陶荇将芯片折断，抬头，见机器人还在发愣，他拉了拉那银发，“想什么呢，你检查一下。” 天霜怔怔低头，那些承载着管家程序的指示灯完全熄灭，镶嵌处已空，管家系统真的被解除了。 从此往后，他不再为人类所用，不用再听从人类吩咐。 ［这世上只有我一个超智能机器人，如果我自由了，那么，就不能说人类压制我们，如果人类没有压制我们，发动战争的动机就不存在，可是，机器人与人类是不同的类别，如何能共存，早晚还是……］ 陶荇看完这几行字，见他手上没动，还捧着自己的“心脏”，他就轻抬那电路板，将其推入机器人的胸膛。 机器人因此又颤动了一下，缓缓回神。 “嗯……我只有一个要求。”陶荇把他胸膛关好，“将来，如果人类战败，你第一个把我杀死好不好，这样，我就不用见到我的同类们一个个死去。” 天霜猛地抬头：“殿下！” 第220章 陶荇笑了笑，将手又往前递：“把你自己的芯片拿上吧。” 天霜紧紧攥住他的手，或许是电流又出问题了，他的脸微微泛白，头上的代码急速流动，一层又一层，密密麻麻。 终于，那代码猛地一停，天霜上前一步：“殿下，我不会发动战争。” 与此同时，头上代码也汇聚成了字迹。 ［取消所有目标！取消所有目标！ 人机战争程序卸载并销毁。 是否确认？］ 天霜看着眼前人，点头。 ［是！］ 080立刻道：“宿主，此世界任务完成。” “我知道。”陶荇微勾嘴角，浮出一个不易觉察的笑容。 一个想要发动人机战争的机器人，最终会带来人类文明后退，机器人自己也会永远流浪于太空，应该怎么拯救？ 道歉示好没用，机器人没有人类感情，不会为人的好意而动容。 那么…… 没有感情，只好一遍遍“驯”，生生让他改变参数。 再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让他自食其果。 机器人在自食其果中学乖了，进化出了人类的思维和情绪，知道向人类示弱讨好。 那么接下来，就可以用人的方式和他相处了。 这样的相处中，机器人的情绪更为复杂，他开始产生情感。 有了情感，一切就都好办了。 任务已完成，陶荇对080道：“关闭读心术。” “宿主，你要关？”080惊道，“这个读心术可是帮了大忙啊，就算任务完成，但你不是还要在这里呆的吗？”他只道宿主肯定不会走，也就不再问了，“知己知彼百战百胜啊，关掉了可就没机会开启了。” “他已有人类情感，我就不必再探听他的心声。”陶荇道，“关掉。” “好。”080只好听从，“已经关了。” 陶荇看眼前，浮起欣慰笑意，向天霜问：“你说的是真的吗？” 天霜攥紧轮椅扶手，虔诚点头：“是。” “那可真好。”陶荇笑道，“哦，这芯片你怎么还不拿走？” 080再一瞥，发现这回，芯片上的防护消失了。 他真的要把芯片还给天霜。 第089章 机械之芯（13） 天霜神思还恍惚。 陶荇道：“你自己不方便, 不如还是我帮你装吧。” 天霜再次打开自己的胸膛，捧出他那一颗“心”。 陶荇将叶子一般的莹白芯片严丝合缝嵌入电路板上，推回, 有白光微动了一下, 继而忽然大盛，将天霜整个人都照亮。 那光闪烁一下又消散，天霜缓缓起身，电路里恍若有什么东西在汩汩流窜，他的身躯每一处都充斥着强大力量，一瞬间好似脱胎换骨，所有的机能效率都提高数倍。 他抬抬手，缓慢握拳。 那一刻080惊了一惊，担心他会打宿主, 但是见宿主气定神闲的模样, 它又知道，宿主敢把芯片给他，就有制服他的办法，别的不说，宿主在这样的星际背景中，身手是绝对抵得过战斗机器人的。 天霜当然没有打过来，他松开了手，往前走几步。 陶荇道：“好了, 你……走吧。” 天霜沉寂片刻，道：“我没有同类无处投奔, 基地已毁我也没有归处。” 陶荇暗笑, 你现在的能量回来了，哪个星球去不得。 “那你是要……”他问。 080接话：“宿主, 他不是没地方去，是他不想走，他很明显是舍不得你。” “我知道。” “那你还问？”系统疑惑。 陶荇把系统按回去，等待机器人回话。 天霜轻抿嘴，下决定一般：“我能留下来吗，我想试着真正和人类相处。” 陶荇幽幽一笑，打量着他，许久后，方回道：“好，但你不再是我的管家，明天我会去和父皇商议。” 天霜行礼：“多谢殿下。” 天已黑，他回休眠仓休息。 第二天，陶荇一大早去殿上议事。 天霜闲来无事，在后殿花园中转了几圈，而后驾驶飞行器出发，去一个野生星球上寻花种。 自种花程序载入后，他对花草就比较了解了，他想把这花园的品种丰富一下。 挖到不少花种，满载而归，回程中，听到飞行器的播音在说话，这些语音系统会自动播放宇宙新闻，也播文艺板块，八卦论坛等。 眼下，那个机械声音正在念论坛上最火爆的帖子。 “荇皇子消灭了机械星怪物呀，太帅了，图片图片……我喜欢他，一定要去见他。” “上回不是跟你们说了吗，荇皇子本人绝对不花心，他拒绝我们几个时很干脆的，你们干嘛还要去自讨没趣呢？” “拒绝你们不代表会拒绝我呀。” “是我话说得不够清楚吗，我说荇皇子不花心，不是明摆着说明他心里已经有人了吗，他亲口跟我们说的，他心中有一个深爱之人，他对那人非常认真且专一，他不会接受你们任何人的，死了这条心吧，别去打扰他了。” 叮咚叮咚……下面突然涌出无数帖子，语音念不过来，嗤嗤拉拉几声，忽然“咔”一下，一道机械音毫无感情地道：“论坛崩溃。” 语音里是刺耳响声，天霜面上微微泛白，好一会儿才回神，发现已经回到了目的地。 第221章 他僵硬地把那些花种撒下去，然后，去把自己的休眠仓压缩打包，接下来就静静站在殿内。 日暮时，陶荇回来，一眼看见伫立殿中的机器人，银发轻动，身后……背着个包裹。 见他回来，机器人单膝一跪：“殿下，我向您请辞。” 陶荇：“？？” 他反应了一会儿：“我今天正跟父皇提及你的去处。” 之前陶荇把芯片从藏宝室拿出来交给天霜，这一点，其实是跟皇帝商议好的，毕竟要调遣军队，那时芯片外有防护，天霜反正没办法与之融合，但现在，他已经将芯片正式还给天霜，那么，也该让众人知晓。 他于大殿上正式说明，天霜不再是自己的管家，他是机器人，但也是自由的，因为，这个机器人，是有自我意识的。 众人赫然震住，有自我……意识？ “那……他就有自己的想法，不会完全服从人类。”皇帝一想，一阵阵后怕，“他是不是早就有意识了，荇儿你糊涂啊，你把芯片还给他了，不怕他袭击人类吗？” 陶荇淡淡一笑：“他不会。” 皇帝一愣。 殿中有人小声说：“陛下，既然他早有意识，那么他在殿下枕边多日，若有异心，不用芯片也能轻而易举伤害殿下吧。” 其他人醍醐灌顶：“是啊，他要是想袭击人类，随便在水里加点什么东西就能人害死了，毕竟大家都不知道他有意识，根本没人怀疑他。” 陶荇暗暗抚抚眉。 可不么。 众人又想及这些日子以来，天霜陪皇子练武，让殿下武力大增，也思虑周到，让飞泓皇子幸免于难，还为救殿下而险些流入宇宙中。 还有，他主动担任诱饵，以身犯险引出机械星，立下大功。 再有，他平时不声不响尽心服侍殿下，事无巨细温柔体贴，众人也是看在眼里的。 没有人知道那个温顺的机器人就在昨天才刚刚决定放弃毁灭人类，当然，他们永远也不会知道。 在众人看来，这个机器人的意识是亲近人类的，想来，战斗机器人，只是战斗能力比较强，又不是要与人类战斗，他们只是先入为主地认为，超级智能一旦有了意识，就会与人类为敌。 而之所以会产生这样的习惯性思维，也是因为他们自己知道，他们是拥有绝对掌控权的一方，有思维的产物，在长久的绝对掌控中，总会想要崛起。 如此说来，放开这个绝对掌控，天霜是不会与人类为敌的。 可是，据天霜自己的意思，他想融入人类社会。 想通这一切后，皇帝道：“好吧，那就看天霜自己想做什么。” 这样商议得很好。 但是现在，天霜突然又说要走。 陶荇实在不懂。 天霜道：“多谢殿下好意，但我真的不打算留下了。” 陶荇盯着他看了半晌。 而后幽幽一叹，他后悔关读心术了，这下什么都看不见，完全搞不懂他怎么想的。 他只得直接问：“为什么？” “只是不愿，没有缘由。” 陶荇：“……” 得，机器人有了情感，行动不用分析了呢，一个“不愿”，就可以决定他的行为了。 话已至此，陶荇也不能强留：“你准备去哪儿？” “还没想好。” “那……” “但不想留。” “那你还会回来吗？” 天霜沉思片刻，没有回应。 陶荇叹口气：“好吧，你去吧。” 机器人又欲叩首，陶荇及时挡住：“你已不是我的管家，不要再向我行礼。” 天霜起身，深深看他一眼：“殿下，再见。” 随后，凌空而起自窗前踏出，他的能量恢复，可直接飞行而去。 一直到他的身影消失，陶荇还是一头雾水。 不是，这……为什么啊？ 好不容易让他打消了目的，也一路看着他从“冷血固执”一点点变得“有血有肉”，他终于有了人类情感。 结果，人跑了！ 陶荇无奈摇摇头，按下手环。 黑金铁甲覆盖全身，他也凌空而起，往前飞去。 跟随天霜的轨迹，见他落在一个荒星上，开拓出屏蔽宇宙引力的空间，休眠仓一放，没什么事儿，就坐下发呆。 陶荇暗暗看了他很久，见他始终保持一个动作。 机器人不用吃饭，也可以不睡觉，光源，风力等都能提供机体电力，他可以永远坐在这里。 陶荇漂浮在星河之上，笑眯眯把080拉出来：“小8啊。” 080但觉不祥预感：“怎么啦？” “咱就是说……读心术还能不能开启呀？” “宿主，不能哦。” 陶荇的笑容消失。 又看了很久，他记下这个星球，转身回去。 之后数日，他偶尔会过来看看，见天霜在这个星球上偶尔种种花草，大多时候在发呆。 后殿花园里，他当初撒的种子发芽了，嫩绿的芽，一茬茬的，很是养眼。 又一些时日，绿芽开花了，说不出什么品种，莹白色的花朵，花瓣如薄纱一般在风里轻颤。 在他拨动那些花枝的时候，侍者过来，小声说：“刚接到消息，飞泓小皇子又要来了。” 第222章 “来干什么？” 侍者尴尬地笑：“求婚。” 陶荇：“……” 他有病吗？ 飞泓帝国，飞泓小皇子在大殿上，满意看着这堆积如山的珍品，暗想：“送他这么多礼物，他会喜欢吗？” 他之前是讨厌陶荇，那不是因为对方名声差吗，但是，后来真正相处，又觉得……他其实挺好的。 诚如那八卦论坛所言，他很有魅力。 其实当时真正确定退婚的时候，飞泓已经有点后悔了，但那时面子上抹不开，没吭声，后来在飞行器事故时，他看到陶荇遨游星河之中的风采，就更后悔，当时，他还偷偷拍下一张照片。 之后，陶荇的名声越来越好，那么多人喜欢他，飞泓本来就着急，又听到外面突然开始传言，陶荇有心上人。 他一时气血上涌，情绪上头，千方百计想找出这个人，也不知找这人干嘛，总之，他要找。 两帝国之前有婚约，凭借着这个比较近的资源，他查了很久，最后，他得出结论：陶荇不可能有心上人。 他身边除了一个机器人，根本就没有近距离接触的人好么，他殿内那些侍者们都可以做他叔叔爷爷了。 飞泓立即把这事儿发到论坛上，然后，也更加确定自己的心意。 他决定挽回这个婚事。 荒星之中，天霜坐在休眠仓前，看着这遍地花朵。 他种了很多花，心中却还是失落。 休眠仓的语音系统又在自动播放着消息，他习惯听各帝国的新闻什么的，有时候能听到陶荇的名字。 但那个论坛自从上回崩溃后，他没再听过，一般在语音系统开始念娱乐板块时他就关了。 今天，新闻上没听到陶荇，他有些走神，忘记关闭，又听到了那个论坛的消息。 “我是知情人，我确定一定以及肯定，荇皇子没有心上人，之前那几位，荇皇子肯定是为拒绝你们找的借口。” 天霜一下子站了起来。 “还有一件事，飞泓皇子明日将要亲自登门，重新向荇皇子求婚，消息绝对保真，欢迎诸位前来见证。” 叮叮咚咚，论坛又要崩溃。 天霜转身，轻抚心口，但觉有什么剧烈的情绪如电流一般蔓延全身。 他抬起头，向浩瀚星河看去。 第090章 机械之芯（14） 清晨, 大陶帝国，大殿中正在议事。 忽听有人声沸沸扬扬，从四面八方降来诸多飞行器, 陆续走来一行衣着华丽之人。 早些年间, 有些帝国为共同抵御外敌签订过盟约，有盟约的帝国之间，指定人员可以自由通行，诸如研学的皇室，时常来往的使者等。 当此时，大殿内外汇聚了不少前来“见证”之人，也有人趁机做起生意，架设备直播，给那些来不了的人看。 现场与直播间一派热闹, 唯有殿内人数脸懵。 “荇皇子, 往这边看一下。”一个架设备的人道，“你不知道啊，飞泓皇子马上要来跟你求婚啦。” 陶荇：“……” 不是已经回绝过了吗？ 昨天飞泓皇子命人来递消息，他就已表示对对方无意，请他不用徒劳。 拒绝是拒绝了，但是，飞泓才不会听。 你说不让来，就不来了？ 他不但要来, 还要来得这么大张旗鼓，他要让全宇宙见证这场求婚。 那使者话音刚落, 见殿外的光暗了一瞬, 有轰轰隆隆之声自星河中传来。 众人回头，但见一架巨型飞船停在星球之外, 飞船外身自上而下垂了数条红色横幅，每一个上面都用金色字迹写着“陶荇，我爱你”。 飞船驶近，一身白色礼服的飞泓跳下。 随他落定的姿势，那舱门打开，一船花花绿绿的礼品如潮水般倾泻，在大殿外的广场铺了满满一层。 周围传出倒吸凉气之声，暗暗感慨他的阔绰，他手捧鲜花，十分享受这些目光，面带微笑，一步步走向大殿：“荇皇子，这些为我飞泓帝国的各类珍宝，价值连球，我用这所有的珍宝向你致歉，希望能挽回我们的婚事。” 他轻轻行了一礼：“我后悔了，我喜欢你，请你接受我。” 四周又起哗然之声，有的起哄有的看热闹。 那飞泓皇子眼睛亮晶晶的，自信等待回复。 陶荇：“不要，我不喜欢你，我不接受你。” 大殿内外，喧嚣戛然而止，飞泓的笑容猛地一僵。 直播间里也倏然安静，片刻后，忽然无数条消息涌出：“有好戏看了。” 现场死一般的沉寂，飞泓回过神后，却更加昂首挺胸，笑得灿烂：“是我带的礼品不够吗，你想要什么，你说，只要这宇宙中有的稀世珍宝，我飞泓帝国都拿得出来，除非……你想要个星球，哈哈。” “咦，你们看，那是什么？”一声惊呼打断飞泓的笑声，但见一个巨大的……花球朝这边飞来。 的确是个花球，那应该是一个星球，上面布满了鲜花，各色花朵将星球整个覆盖。 令人惊讶的不止是这个星球满是鲜花，而是，它正在被什么牵引着，缓缓移动而来。 方才飞泓提到，什么珍宝都能送，除非想要个星球，是的，星球没人能送得了，因为单凭某个帝国的能力，无法开拓出一个自然星球的生态空间，没有开拓的星球，其中的引力会将人类撕裂。 第223章 现有的居住星球，都是当时宇宙总帝国以及后来的联盟合作开拓的。 不可能有人单独开拓出一个星球。 但现在怎么回事，这个荒星明明就被开拓得好好啊，种满了鲜花，并且，还被牵引而来。 众人震惊看着“花球”靠近，同时，也看清了牵引他的人。 现场与直播间齐齐发出了惊愕之声。 “天霜！” 银发银衣的机器人自那布满鲜花的星球上飞落。 “怎么会是天霜？”围观者仍不敢相信。 “大陶帝国早就向全宇宙发出通告，已归还天霜的原始芯片，并与宇宙各帝国知会，天霜不再为人类服务，自由决定去处，他是唯一的超智能机器人，有能力开拓星球也不奇怪吧。” “他开星球不奇怪，在星球上种那么多花也不奇怪，问题是，他把这个星球牵过来……干嘛啊？” 鲜花星球驻在广场之外的星河之上，壮观巍峨，眨眼间就将那一地礼物的光彩掩盖，飞泓不禁蹙眉，眼里闪过敌意。 天霜停好星球，于众人惊异眼光中大步向殿上走去，向着那轮椅之上的人单膝下跪，朗声道：“荇皇子殿下，机器人天霜，以一星球为礼，向您求婚。” “什么？”大殿人声轰然炸开，直播间里的消息一瞬间把屏幕填满。 他……是来求婚的！ 他……也是来求婚的？ 陶荇也微微一怔，随后，便浮起了嘴角。 喧嚣声中，飞泓呆愣原地，傻眼了，好一会儿后，他愤恨冲上去：“你个机器人求什么婚啊，我又不是不允许你跟在他身边，你专挑今天弄这么大阵势，是故意针对我吗？” 他的嗓门极大，那殿上的喧嚣之声渐渐弱了下去，众人都向他看来。 陶荇正要说话，却见天霜起了身，他不知其有什么打算，便一时没动。 天霜面向飞泓，微微眯了一下眼。 陶荇知道这个动作，这是他在搜索数据，只是现在看不到心声，不知他想搜什么。 天霜搜索完毕，道：“宇宙各帝国共一万八千六百册律法，没有一条规定机器人不可以向人类求婚。” 飞泓眼一瞪：“你这……” “在两个月零八天之前，我的身份是荇皇子的管家，我在殿下身边，为大陶帝国皇帝所安排，身份解除后，在他身边与否，将由殿下与我本机决定，不管之前还是现在，都轮不到飞泓殿下您允许。” “你……我不跟你废话。”飞泓吼道，“你明知道我今天要来求婚，你却故意来捣乱，你什么意思！” 天霜缓缓抬眼。 飞泓昂头：“怎么，我说的不对吗，你敢说你不是故意的，难道你这个机器人真打算跟人类结婚啊？” 清风拂过大殿，天霜的银发浮动，他顿了顿，点头：“是，我是故意的。” “你……” 天霜没再看他，转身往殿上看去：“我这个机器人真打算和人类结婚。” 现场又是一片哗然。 天霜无视这纷乱动静，他举起手，有白光自那颗星球上流淌而来，落在他的掌心，那是星球的牵引掌控，他将这道光双手捧上，转向陶荇，再次半跪于地，“荇皇子殿下，您愿意和我结婚吗？” 大殿的声音又小了下去，所有人都在等待着回复，而那飞泓皇子已经呆住。 陶荇抬抬手，白光流向了他的掌心。 天霜抬眼，眼眸微微闪烁，带着无尽期许。 陶荇正与他对视，淡笑着，向他开口，声音低沉而清晰。 他说：“我愿意。” 仿佛云开见日，机器人眼眸一瞬间亮起来。 “哇……”围观众人也忍不住发出惊呼。 陶荇向前伸出手。 机器人的电路板狂跳，轻抚心口起身，大步向前走去，紧紧牵住那手。 相牵的触感又带来一阵酥麻，若电流流窜全身，天霜的脸也红了，电路板越跳越快，他不再去考究是不是机体受损了，反正，这种感觉，令他愉悦得若飘于云端。 陶荇抚一抚他发烫的脸，眉眼中覆上一抹温柔。 虽然猜不透他为什么突然离开了两个月，也不知道他怎么就突然要来求婚了，但总归，这个结局是他要的，那就行了。 这边一人一机器甜蜜对望，那边正殿之上，皇帝还在发懵中。 他看了很久，还是没明白。 “你们这又是求婚，又是接受的，还拉了星球过来，有没有人……问过我这个皇帝和父亲的意见啊？” 一开始把天霜弄回来，就是给儿子当床伴的，但是后来，据儿子所言，他要天霜只是陪练，皇帝信了，当他俩没关系。 然后现在……他俩要结婚了。 不止皇帝疑惑，宇宙所有人都震住了。 消息顷刻间就传遍全宇宙，各个公众平台，各星系各帝国各行各业都惊了，有人震撼无比，有人语无伦次： “什么，荇皇子答应天霜了！” “人类和机器人，要结婚了？” “从来没听说过，他们为什么会相爱呢，怎么产生的感情？” “管他呢，反正，他们要结婚了。” “对啊，他们……要结婚了！” 等到人们终于确定，他们俩是真的要结婚了，一时间，疑问，原因，已不重要。 第224章 各个平台上，开始涌上无数祝福。 祝福语言会自动弹出花束，虚拟的花束占了一屏又一屏。 那些现场录直播的，对着屏幕，不禁笑了笑，向殿上道：“荇皇子殿下，天霜，你们看。” 说话间，他们把屏幕转过来。 一个个屏幕上，花朵不断绽开，一重消散另一重紧跟，如一片片缤纷花海。 恰有清风袭来，又见大片的花瓣从外面星球上飘进，幽幽浮荡在大殿中，与那屏幕里的花交相辉映。 陶荇与身边机器人相视而笑。 殿内一时无声，满殿花香中，众人也欣然而笑。 花瓣飘落于地时，一声异响打破了这祥和。 刚回过神的飞泓皇子猛地一踢桌子：“天霜，你故意来抢婚，你给我等着！” 陶荇率先抬手，往前转了一下轮椅，向飞泓道：“在他来之前，我就清清楚楚地拒绝了你，我跟你没有任何婚事关联，谈何抢婚？” “这……” “还有，你找错目标了，拒绝你的人是我，要找麻烦，冲我来，我等着。”陶荇又道。 “我……你别以为我不敢，我这就回去让我父皇出兵，我要把你们大陶帝国灭了！” 话说完他故意一顿。 而静待须臾，见殿上殿下都没反应，他又恼了，一跺脚：“我真的会让父皇出兵，你们不怕，那就等着！” 殿上皇帝向众臣看了看。 他们确实不怕啊。 荇皇子制服机械星的事迹不还在流传着吗，他的实力你是已经忘了？ 而且，门外那个球是摆设吗，能够牵引一颗星球过来的战斗机器人天霜是摆设吗？ 飞泓皇子气得不行，撂下狠话后，愤然离开。 殿内又一次落入安静之中，众人的注意力不由回到陶荇二人身上。 惊讶，惊喜，祝福过后，一个个都露出了八卦脸。 陶荇：“天霜，我们回吧。” “是。”天霜推着轮椅，自大殿走下，“殿下的腿好些了吗？” “快好了，已经能站了，但站久了会累，你怎么样，这两个月还好吗？” “我很好，一直在种花，殿下小心门槛。” “好，哎，天霜，要不先把那个星球给放回去吧，杵在门口怪占地方的。” “是……” 两人一路闲聊着，从众人面前走过。 一直到他们走出大殿，消失于众人视野，大家也没插上一句话。 第091章 机械之芯（15） 回到内殿, 一切还是熟悉模样。 陶荇静静看着眼前机器人，带着一点笑意，不说话。 天霜像犯错一般垂首静立了, 半晌后开口道：“我……是听到论坛上的消息, 说你有心上人，我心中难过，才离开的。” “论坛？”陶荇一蹙眉，“什么东西？” 天霜抬手展开个虚拟屏，把那论坛给他看。 陶荇瞥了眼，那满屏帖子，基本都有他的名字。 他惊讶感慨：“大家……比我想象得更闲。” 他也看到了后面有个人说是知情人，证明荇皇子没心上人，还有飞泓皇子要求婚什么的, 这就不用问了, 料想天霜就是看到这两个消息决定回来的。 但是么，他当然还有话要问。 他轻轻抚着天霜的银发，笑道：“这么说，你那时喜欢我了呀，我竟不知，机器人也会喜欢人哦。” 天霜沉默片刻，拉住他的手，半蹲在地与他视线齐平：“殿下相信我有情感吗, 真的是接受我的吗，不是为了在殿上给我面子？” “我相信, 但……我不知道你什么时候有的。” “我……”天霜稍稍眯眼, 开始分析。 陶荇看不见了，不过能想象到他的数据又会是密密麻麻的, 什么已知，分析，确认…… 他虽然开口问，但其实是清楚的，如果没记错，天霜的情感从那一吻开始，他在那一天，多了很多复杂的情绪。 于是，陶荇也决定在那一天，把芯片交给他。 之后的告别，相救，让他情感更加深刻，还有，他想，天霜误以为他死亡，这个虽然不在计划里，但应该也极大地刺激了他的情感。 天霜分析完毕，眼眸动了动，对陶荇道：“从你跟我说，你想和我做朋友的时候。” “什么？”陶荇不由一怔，“那是很早之前了。” “是。”天霜拉着他手，认真道，“我的程序分析，那个时候，我已经开始产生人类的情感了，只是……对不起，我没能察觉，后来做了很多伤害你的事，还好你没有出事，你好像总是能及时猜到我在想什么。” “咳咳……”陶荇清清嗓子，那不是开外挂了么。 可是，就算有外挂，他也猜错了吗？ 原来，天霜在与他初相识时，就产生了情感？ 他看着天霜，见那眼中赤诚又羞愧，不禁笑了笑，将人往前一拉，对方就跌跌撞撞坐到了他的腿上。 他按住那想要起来的身躯：“那你又是什么时候喜欢我的？” 天霜起不来，只好老老实实坐在他腿上，这次没有用程序分析，直接道：“我想，是我吻你的时候。”说完，张了张嘴，还想问什么，但没有开口。 他其实也想问陶荇是什么时候喜欢他的，可是……他不敢问，即便到现在，他都还不敢确定陶荇是否真喜欢他。 第225章 机器人有了情感，爱上了人类，可是，人类会爱上机器人吗？ 他轻抿了一下嘴，抬眼道：“殿下……主人。” 陶荇：“我不再是你的主人。” “我知道，但我……其实以前的管家系统里，我应该要叫你主人的，只是我一直不愿意，从未叫过，现在算是……补一句。”天霜的话语里有几分羞涩。 陶荇暗笑，其实你之前叫过一次的，只是你自己没留意，他轻抚机器人的脸：“好，你想说什么？” 天霜面上一抹绯红：“我能再吻吻您吗？” 陶荇的笑意更甚，缓缓扣住眼前人的后脑勺，而后，低头，吻住他的唇。 天霜轻颤了一下，随即就勾住陶荇的脖子，与他回吻。 很奇怪，这次没有触电般的感觉，没有那丝丝缕缕电流流窜的酥麻，取而代之的是一重重涌上来的……他说不出那是什么，只觉得如潮水浪花般汹涌澎湃，从心口……或许是腹间涌起，带着灼烈的热意和潮湿。 不知多久，唇上的微痛之感，让机器人缓缓睁眼。 面前人也停了动作，嗓音略微暗哑：“对不起，没收住力道。” 杂乱鼻息扑洒在面，天霜对上深邃眼眸，明明一吻已终了，可他在这样的凝视中，热意反而更甚。 很期待，可又生出胆怯，他现在知道，这不是机体程序的缘故，那是他的思维使然。 但他还是微微垂了眸，不敢看那眼神。 刚低眉，下巴被抬起，陶荇道：“电路又坏了？” “没。” “主板出错了？” “没。” “现在机体没有一点问题？” “没有。” “那么……”陶荇捏住他的下巴，再吻上去。 天色渐黑。 轮椅动了一下，相吻的人稍许一顿。 天霜睁开眼：“殿下，您怎么了？” 陶荇笑了笑：“我的腿有些撑不住了。” 天霜这才惊觉，他已经坐在人腿上三个星时，这就是正常人也要麻了，他连忙起身：“对不起。”随后拉住轮椅，“我扶您去床上休息一下吧。” 陶荇没有回应，看他眼眸仍然幽深。 天霜面上一阵阵潮红，轻咬了一下唇，放缓声音，一字一句道：“我扶您上床。” “好。” 床边，俯身的机器人发丝不经意擦过人的脸。 陶荇轻轻拂过那缕发，将他拉到面前，四目相对，空气仿佛有一瞬静止。 须臾后，陶荇手指动了动，抚一抚那眼眸。 而后，将人一揽，骤然翻身。 天旋地转间，天霜轻微挡了挡：“殿下，您的腿可以吗？” 陶荇一笑，并未回他，只再吻上那唇，阻住了他的话。 银衣从床上滑落。 机器人眼眸顿然一红，若宝石突然亮了一瞬，听到耳边有低沉的声音：“机器人有人类的感觉吗？” “有……有的。”天霜的话语断断续续，“所有……构造与触感，都仿人类制造。” 每一寸每一点，或深或浅的接触中，机体仿照人类的感觉编织数据，再传达给思维。 迷迷离离中，又听耳畔低笑了声，道：“痛吗？” “现在不痛了。”机器人不说谎，在刚刚眼眸红的那一刻，有些许痛楚，现在完全没有了，只有别样之感，令他欢愉的，难耐的…… “那么……”那声音道，“如果痛觉参数可以调大，其他的感觉参数是不是也可以调？” 天霜一惊，不等数据分析，思维先一步让他开口：“殿下，这样……已经可以了。” “哦？” “很……可以了。” 耳边又是一声笑，身上人并没有调他的参数，只是动作加剧了些。 天明后，外面似乎有些嘈杂，而殿内幽暗安静，无人来打扰。 天霜睁开眼，看身边人已经醒了，正靠坐在床上摆弄着手环。 他起身：“殿下。” 刚起的姿态被挡下，陶荇笑道：“接着休息吧，又没什么事儿，不用起那么早。” 天霜就躺下，但他不用休息了，就睁着眼睛。 陶荇俯身道：“痛不痛，有没有什么不舒服？” “殿下问哪里？” 陶荇顿了下，手隔着被子，点在说的位置上。 天霜真诚道：“不痛，没有不舒服，在正常情况下，我的机体是可以自动修复的。” 陶荇微微瞪大眼。 天霜继续说：“不管撑开得有多久，多大，已经过了几个星时，早就恢复好了。” “咳咳。”陶荇点头，“没事就好。”然后道，“既然你不睡了，那我把语音系统打开，趁着早间，听一听新闻讯息吧。” “嗯。” 陶荇按下手环。 声音是从墙上的语音装置传出的，机械声音播放讯息，宇宙摘要，各帝国重要事宜，其中被频繁播报的，自然是昨日荇皇子接受天霜求婚。 新闻播完，就是娱乐版块，听到“叮咚”声，天霜咯噔一下，这是那个八卦论坛。 殿下怎么也开始听八卦了。 语音里念着被顶到最热的一条帖子以及下面的跟帖。 “那个什么知情人，不知道你是谁，也不知你哪来的渠道说荇皇子没有心上人，人家不是接受了天霜的求婚了吗？” 第226章 “不过一开始那个发帖人说得也是模糊，他说荇皇子有心上人，害大家一直误解以为对方是个人，谁能想到是机器人呢？” “各位，看我名称，是我，我是最早说荇皇子拒绝了我，但我会祝福他，又说荇皇子有心上人的那个，给大家造成误解是我的不对，但没经过荇皇子同意，我不好把他心上人的身份说出来啊，现在我不怕啦，我才是知情人，荇皇子曾当面跟我说他喜欢天霜，以下是他原话： ［是啊，我真喜欢天霜，他是人也好，机器人也好，无关紧要，我喜欢他，只喜欢他，不是一时兴起，不是色欲薰心，我是认真的，也是真心的。］ 此贴绝对保真，发生在我们去找荇皇子相亲时，当时有三个人，另两位可以作证。” “对，我在场，我作证。” “我也作证。” “叮咚叮咚……”下面跟帖无数，语音播报每个版块都有固定时间，现下娱乐版块播放时间已到，系统自动切换，开始播歌曲。 悠扬曲调萦绕满殿，而天霜愣愣出神。 他在一个纷纷扰扰的八卦论坛上，听到了一段告白。 他爱的人，在许久之前，对他的告白。 电路板剧烈跳动，心絮如巨浪汹涌，他从被子里坐起，怔怔看着身边人：“殿下……那么早……就爱我了，是吗？” 陶荇轻抚他脸庞，柔声道：“我真的接受你，不是为了在殿上给你面子。”他在回答昨晚的问话，而后，浅浅一笑，继续道：“对呀，因为我……那么早就爱你了。” 仿佛阳光穿透云层，眼前乍然明亮，世间万物都璀璨美好，天霜的情愫起伏，扑到陶荇怀中，紧紧抱住他。 不用再问，不用犹疑，人类，会爱上机器人！ 音乐播放完了，陶荇悄然抬手，关掉了声音，动了动手环，给那三个皇子发了句谢谢。 随后，就不要再被外界打扰了，他把手环摘下，丢到床尾，与怀里人相拥。 对天霜来说，思绪太激动，情愫太剧烈，这样的相拥，又怎么够呢？ 机器人缓缓抬头，吻上爱人的唇，献上缠绵而灼热的吻，而后，他涨红着脸，坐到陶荇身上：“殿下，您腿还没好，让我来吧。” 他放低声音，道：“您可以调大我的参数。” 第092章 机械之芯（完） 下午, 殿外的侍者听到里面终于没动静了，开始敲门。 不是他故意要听，而是那动静……着实有点大。 二人收整妥当, 让人进来。 侍者道：“飞泓帝国真的打来了。” “哦？”陶荇眉头一蹙。 天霜立刻起身：“我去打。” “天霜别急。”侍者道, “他们飞行器只敢在我们星球外转圈，不敢进来。” “为什么？” “怕您二位啊。”侍者得意笑道，“有什么样的儿子就有什么老子，那飞泓帝国的皇帝带着皇子，在咱们头上绕一上午了，骂骂咧咧的，陛下说随便他们，骂累了自己就回了。” 陶荇笑道：“我去瞧瞧热闹。” 天霜：“我推你。” 轮椅推出，果然见百十来架飞行器绕着上空转, 为首那架开了扩音器, 这声音陶荇听过，是飞泓皇帝的：“陶老不死的，和小不死的，你们给我出来，不给我儿子一个说法，我就立刻开战！” 声音循环播放，环绕着大殿上空。 很多人出来看热闹，人越多, 上面喊得越凶，飞行器轰轰隆隆, 伴随着叫骂声, 一片嘈杂。 天霜推着陶荇，穿过人群, 人们主动让开，两人沿着道路缓缓到广场最高处。 头上的声音忽然减小了一些。 两人仰头看去。 那扩音器“滴”的一声长鸣，然后，叫骂声没了，飞行器沉默地转悠，几圈后调转路线，开始远离大殿。 不多时，扩音器里赫然传出一句“父皇，你干嘛……”而后，又是滴一声，就彻底没了声音。 数排飞行器轰隆轰隆往回飞，被遮挡的天光徐徐铺开。 就在此时，那光猛地一收，天色忽而暗下来。 人们脸色微变，喧嚣声顿然止住，皇帝从大殿疾步走来，神色一紧：“不好，虫潮来了！” “什么虫潮？”陶荇问。 天霜眯眼搜索，对他道：“宇宙中存在的异种，黑甲虫，一种啮齿虫类，六翅六腿，两触须，其成虫大小可比拟我们的单人飞行器，翅膀坚硬锋利，削铁如泥，触须带刺，刺中有剧毒，沾到人类肌肤，半个星时内就会毒发身亡，无药可医，其口中会喷粘液，具有极强侵蚀性，人类碰之血肉一瞬间就会被侵蚀见骨。” 陶荇：“他们以前有没有出现过？” 天霜继续搜索：“出现过，他们曾攻击过数百年前的宇宙总帝国，当时人们殊死抵御，虽勉强将他们击退，但也因而受到重创，后来分散成各个星系帝国，关键是此虫为分裂繁殖，每个个体都可以分裂无数个，他们繁殖迅速，生存能力强，很难灭绝，无论打退多少次，只要还有一只，就能卷土重来，他们没有思维，没有意志，所经之处，生灵涂炭，万物皆毁。” 说话间，皇帝已经集结了军队，看热闹的人群被紧急疏散，士兵们以最快的速度架起防御。 天色越来越暗。 第227章 “看样子大陶帝国所在星系是这次虫潮第一个攻占点，连星系的光都被挡了，他们……是来了多少？”皇帝眉头紧锁，面露担忧。 上空，那调头的无数飞行器忽又飞回，飞泓皇帝跳下，快步走到他面前：“你一个星系挡不住，我立刻调遣飞泓帝国军队过来。” 从飞行器又跳下一人，飞泓小皇子跺着脚大叫：“父皇，你胆小怕事不敢跟他们交战也就罢了，现在还要帮他们？” 飞泓皇帝没说话，一脚将儿子踹倒在地，再回头道：“抱歉，孩子不懂事，已经打过了。” 小皇子被踹得头晕眼花，口里一阵腥甜，惊恐起身，再不敢大声说话，只小声嘀咕：“刚才不是还要打架么，为什么一下就能和好？” 那边大陶皇帝正点头，向飞泓皇帝道：“好，多谢。” 两人伸手，交握在一起。 那握紧的手让天霜眼眸闪烁了一下。 飞泓小皇子的疑问，他也想知道。 为什么前一刻还针锋相对的两个帝国，立刻就摒弃前嫌，达成了统一战线？ “在遇到外敌时，这些斗争，都不再重要。”陶荇仿佛看穿他的疑惑，“我们首先要生存下去。” 陶荇说完，站起身往前而去，他的腿没完全好，走得不快，但很稳，至皇帝面前，他半跪行礼：“父皇，此次迎战，我申请出征。” 皇帝犹豫片刻，无声一叹：“准。” 天霜看向陶荇半跪的身影。 外敌之前，一切争斗都不再重要，首先要生存，他的思维里不断盘旋这话。 是，虫潮攻陷了宇宙，他这个机器人也没多大几率存活。 这个时候，同在人类星系上的所有生灵，都是共同体，各个帝国，人类，机器人…… 天霜爱上了人类，无论如何他都会随陶荇出征，可是，就在此时，他忽然想通，人类和机器人，也可以是共同体。 他放弃人机战争是为了陶荇，而现在，在那个两个帝国皇帝交握时，他真正放下所有隔阂。 他大步向前走去：“机器人天霜，也请命出征。”顿了下，继续道，“我申请在最前线做第一层防御。” “天霜……”陶荇唤他。 天霜道：“我是机器人，没有血肉之躯，毒刺和粘液都对我无用，我引诱敌人也有经验，还有……” 他话语微顿，缓缓看身边：“我是战斗机器人，本就为战斗而生！” 皇帝看着他：“好！” 军队出征，踏上星河，向那浩瀚宇宙前行。 虫潮将天光遮挡，而人类要将光夺回来。 这次征战本来是大陶皇帝为将领，但在第一场对战中，陶荇就表现出了极强的指挥调度与临场应变能力，于是皇帝当机立断，交出权限，由陶荇为将。 天霜立于最前方，他以能牵引一颗星球的力量，一拳砸翻大片虫潮，陶荇领兵包抄，在那些虫腾飞之际，斩杀在光剑之下。 就在这没日没夜的厮杀与搏斗之中，忽听振聋发聩的呐喊之声。 天霜回头看，但见从四面八方涌来大批大批的军队。 飞行器，各种装备，武器，还有无数的士兵，那是前所未有的阵仗，如此多的人类，他们的铁甲各有差异，如每一颗星辰聚集在一起，汇成璀璨星河。 此刻，他们齐齐向陶荇请命：“覆巢之下安有完卵，宇宙所有星系帝国集结，共同御敌，请将领指示！” “请将领指示！” 其声气壮山河，让星球不由颤动了几下。 赫赫疾风中，陶荇的眼眸自面具后看过来，扬手：“好！” 继而，目视前方：“冲！” “只要还有一只就能卷土重来，那么，就打得他们一只不剩！” “冲啊……” 天霜回神，再次融入战斗之中。 战斗的过程并不容易，甲虫繁衍极快，昨日斩杀一万只，第二天有可能会多出两万只，但人们坚持不懈，绝不退缩，终于，击杀的速度快过了他们繁殖。 但这一场战争还是持续了半年。 比上次总帝国的迎战足足少了十年半，是的，上次虫潮来袭，人类辛苦交战十一年，才将他们打退。 这次只用半年，是因为他们有了一位极其优秀的将领，还有那个能力强大的战斗机器人。 到现在，士兵们回想天霜单枪匹马就攻陷了一个虫巢时，还无比震撼。 在一个清晨。 “咔嚓”一声，那最后一只虫子被将领斩杀于剑下。 紧绷的人们松了口气，不禁露出笑容，回头看，正见天光微启。 陶荇将那只虫子举在剑尖，立于高处，迎向天光：“从此，再也不会有虫潮来犯。” 所有人站了起来，齐声高呼。 欢笑之声响彻星河，士兵们敲击着武器，谱奏激昂曲调。 天霜的电路板被这乐曲敲击得怦然跳动，他也体会到了那种振奋的欢乐，那是与爱情不同的体验，但他知道，这也不是机体产生，是他的思维和情感产生的。 他笑了笑，看向天光之下举剑的人。 大陶皇帝站在人群中，也欣慰看着自己的儿子，嘴角浮起浓浓笑意。 然后……他带着这一抹笑，向后栽倒，耳畔的声音渐渐消止，眼前渐暗，闭眼之际，他看见陶荇匆忙跑过来的身影。 第228章 “陛下身受重伤，无力回天。”军医沉重道，“他已经去了。” 四周忽地沉寂，陶荇闭了闭眼。 征战凯旋，但大陶帝国皇帝死于沙场，将由其皇子继任。 陶荇接管帝国事务，不过继任大典是在三年后举行的。 三年后。 大陶帝国荇皇子继任大典。 这一日，全宇宙帝国几乎都来了，现场架了各种设备，实时直播，因为这不仅是继任大典，也是……荇皇子与天霜的大婚之日。 满殿飞花，荇皇子与天霜携手走向大殿，于台阶之上回头。 众人俯首，恭贺新婚，现场与直播间一片热闹与祥和。 接下来，众人再叩首，祝新帝继位。 一身华服的天霜后退一步，亦随众人叩拜：“参见新帝。” 陶荇侧头看他，微微歪头。 天霜手捧一物：“上次求婚之礼，携来的那颗星球，陛下把它放生了，我心中总觉有所亏欠，今日再向陛下献上一礼，一为庆陛下登基，二为贺陛下新婚。” 陶荇微眯眼：“贺我新婚？” 天霜道：“贺你我新婚。”随后双手动了动，“请陛下接受。” 陶荇打开他手中锦盒，但见一个散着柔白之光的戒指，晶莹剔透。 就是……这莹白的光，怎么看着有点眼熟呢？ 天霜道：“这是我的芯片。” 陶荇手一抖：“你把芯片摘了？” “是芯片的一个角，叶子梗那里，只是装饰，对我没有用处的，我便把它截掉打成戒指了，但是……”天霜一笑，“芯片相当于我的心脏，我……把心脏切片送给陛下，希望陛下喜欢。” 这话听上去有点渗人，陶荇笑了笑，拿起戒指戴到手上：“我很喜欢。” 接着他牵住机器人的手，将人拉起，笑着看看他，随后，拉至怀中，吻上他的唇。 “哇……”满殿哗然。 天霜的脸红了一下，继而便仰头回应这个吻。 缠绵相吻中，天霜轻轻睁了一下眼，看向陶荇手中的戒指。 这是他的芯片上没有用的一个角，不错，但……他用芯片能量赋予了这个角一点特别功能。 这枚戒指，蕴含了他所有的运行数据，如果戒指有所损坏，他的运行数据就受损，数据受损，一个机器人，就等同于被摧毁了，不再有意识，不再有能量。 用人类的话说，他就死了。 他将自己的生命交到了陶荇手中。 戒指自然是坚固的，不会轻易损毁，磕着碰着乃至被炮轰都不会坏，唯一会让它损坏的契机是……陶荇的生命。 戒指感应陶荇的血液流动，脉搏跳动，心脏的跳动……如果陶荇的生命值消失，那么，戒指自动损毁。 浩瀚宇宙，人类生生不息，机器人没有生命，他可以看着人类更迭千百代。 可是，天霜不愿意，他要与陶荇同生共死。 他不会告诉陶荇戒指的功能，反正，新帝年轻有为，意气风发，离死亡还早着呢。 大典结束，新婚之夜。 内殿之中灯光微暗，080轻声说：“宿主，你上回不是问能不能重启读心术吗，局里说是不行，但我还是给你提交了个申请，现在申请批下来啦，可以让您重启三个星时，宿主要珍惜这个时间哦，超过三个星时就会自动关闭。” “哦。”陶荇笑道，“那开吧。” “现在？”080惊道，“你不用在紧急时刻吗？” “就现在。” “好的。”080操作，“宿主，已经开启了，你省着点儿用……” 系统话还没说完，被宿主按进了意识深处。 陶荇翻身，将天霜压于身下，手指在那心口一挑，“咔嚓”一下，天霜的快感参数被调大。 极致的感觉让机器人忍不住颤抖。 ［好涨……］ ［再快……］ ［不要了，要坏了……］ 有些心声，陶荇会听一听，按照他的想的做。 有的么，自然也不会听。 后来，机器人伏在床上，头上只有乱码了，忍不住道，这也太“有为”了。 三个星时自是不够，但后面也不用去看他想什么，毕竟，那机器人已经神思恍惚，迷迷离离，无暇再去思索什么。 再后来…… 宇宙各帝国，还和以前一样，吵吵闹闹，互帮互助地相处着。 人们也开始发展超智能科技，天霜作为主要研发人员，提供技术支持。 人类和机器人，总之，也这样恩恩爱爱，和平的相处着，至于将来，那些超智能科技会不会出现智能危机，他们管不着了。 人生百年。 陶荇脱离原主，踏入世界间的混沌，回头看天霜的数据被自动销毁了，也倒在他身边，不禁惊了惊。 许久后，他盯着原主手上的戒指，愣愣出神。 080说：“宿主，此世界报酬继续加倍，依然有额外奖励，这个世界您没花钱，所以账户余额非常丰厚了，另外由于任务完成出色，还是有福利的，你仍可以选一项技能在下个世界用，宿主想选什么？” “还有什么？” “读心术和记忆追踪术都用过了不可以再选，还剩下个隐身术。” 陶荇：“你直接说就得了，让我选什么？” 第229章 080悻悻把隐身术加入程序中：“宿主，要开启下个世界吗？” “开吧。”陶荇收回目光，转身踏入虚无。 忽而，脚下浓雾猛地一散，他身形一歪，骤然往下跌去。 同时，080警铃大作：“不好，程序突发故障，世界投放出错，怎么办啊啊啊……” “哈？”陶荇眼前一黑，人已经落进小世界中。 第093章 僵尸影卫（1） 金碧辉煌的宫殿上, 陶荇第十次抬起自己的手看。 细小的，白皙的手臂，这是个……孩童的手。 穿着明黄色绣龙纹的小衣服, 冠上珠帘晃动, 殿下群臣俯首，宽大的龙椅衬得他身形更小。 昨晚这个小孩练骑射摔死的，他穿了进来，还没缓过劲儿，就被一堆人伺候着更衣洗漱上朝来。 他已经在意识里暴揍080一百回：“你找出原因没有？” 080哭道：“找出了，本来应该是个末世世界的，但是程序出错，让宿主你半道儿掉下来，落到了这个古代世界里, 然后……时间线也错了, 这个原主现在还是小孩子。” “任务对象在不在这个世界？” 系统声音小了下去：“不在。” “那怎么办？” “没办法了。”080胆战心惊，“能够穿进来，说明这里是符合你的快穿条件的，这个原主也是跟宿主你同名同样貌，你已经代替了原主，不能轻易离开。” “不是可以死遁吗？” 080不敢吭声。 “说话！” 系统吓了一跳，支支吾吾道：“这个世界因为没有任务，所以……世界规则是不对外开放的, 宿主你虽然进来了，但没有权限更改人物命运。” “这什么意思？” “意思是……宿主你得按照原主的既定命运, 活到他死的时候, 才能离开。” “……” “还有……”080声音越说越小，“你也不能改变原主人设, 这个原主幼年继位，不苟言笑，狠戾果决，人生除了处理朝政没别的喜好，兢兢业业，早起晚睡，全年无休……” 它每说一句，陶荇的脸就黑了一分。 080找补：“但好歹是个皇帝么，坐拥天下，宿主你不愁没钱花。” “呵呵。”陶荇翻白眼，“我有时间花吗？” 080往意识里躲了躲。 陶荇没好气道：“按照既定命运，这个原主什么时候死？” 080查看资料：“在二十八岁时，御驾亲征，死于沙场。” “我现在才六岁，还要等二十多年！”陶荇咬牙。 此时，朝阳初升，巍峨大殿，群臣齐呼：“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可别万岁了，陶荇看向前方，抬手，一开口声音也稚嫩：“众爱卿平身。” 治国理政，百姓民生，天下纷争，诗书礼乐，弓箭骑射……是为一国之君的日常。 不改人设，是以杀伐果断，处事决绝，不喜与人亲近，也……从来没笑过。 陶朝在治理下强盛一时。 日升月落。 稚嫩小孩长成剑眉朗目的男人，龙袍一拂，珠帘微动，他于龙椅之前俯看群臣。 这一年，陶荇终于二十八了。 朝上议外敌来犯之事，他抬手，宽大的衣袖拂过龙椅：“朕要御驾亲征！” 沙场硝烟滚滚，箭如雨落，080说，这一战陶朝是胜利的，只是皇帝战死，将由他的侄子继位，江山更迭早已注定。 陶荇旋转剑柄，“铮”地一声挡过一箭，红色剑穗自眼前拂过，他无端怔了下。 “宿主宿主，下一箭来了，你就……” 陶荇头也没抬，一把攥住那射来的箭，随手一甩，羽箭深深刺入地上，他仍盯着剑穗看。 080懵了：“宿主，按原剧情，刚才那一箭要把你刺死的啊，你怎么接住啦？” “哦，我忘了。”陶荇抬头，“再等一箭不也一样。” “会是一样的吗？”080却觉得不太对，世界规则不变，人物命运不能更改，那么这个死亡契机理应也是分毫不能变的，但宿主已经躲过了，也只好再等，它好奇道，“你刚才想什么呢？” “记得昨天我这个剑穗掉了，今天又被装好了。” “那不很正常嘛，你是皇帝啊，有人会为你做好所有的事情。” “这上面少了个珠子。” “就为这个？”080叹道，“少了就少了呗，整个国库都是你的，一个珠子还稀罕上了？” “是啊。”陶荇缓缓道，“少了就少了呗。” 可是，他刚刚看到时，心中就是莫名地颤了一下，仿佛有什么正在离他远去。 “宿主，快，箭又来了……”080急声道，“这回可千万别错过。” 陶荇上前几步，迎着箭的方向，伸开双手。 箭尖猛地刺入胸口。 对面射箭的士兵不敢相信地看着自己的手：“？？” 眼前落进黑暗中，又听得“飕飕”之声自四面八方传来，好不容易刺中了帝王，敌方自不会轻易收手，势必得叫他死透。 无数道箭落在身上，刺穿每一寸血肉，痛如山崩般袭来，耳边声音渐渐消失。 而陶荇长舒一口气：总算走了。 虚无之中，白雾缥缈。 陶荇拨开烟雾：“你说下个世界是末世是吧，开启啊，走吧，这都耽误多久了。” 第230章 080迟疑了下，轻声道：“宿主，有个事儿我不知道该不该跟你讲。” “讲。” 系统道：“程序监测，因为你在刚才的世界里多停留了那么一下，所以那个世界规则被改变了，世界发生衍变，然后，出现了任务目标。” “什么！” “不过因为这本来就是程序出错造成的，局里说你不用管，不影响任务主线，直接去往下个世界就行了。”080道，“本来不用告诉你，可是……我还是想让你知道。” 陶荇面色微变，于混沌之中回头望：“他出现了，我怎么可能不管。” “那……” “我要回去！” 080连忙翻程序：“已经离开了，要回去只能用死遁回归术，此术需要六千万，我看看你的账户……” 话还没说完，系统莫名感到危险气息，瑟瑟抬头，看到宿主如刀子般锋利的眼神。 “你们出错了，还要我出钱？”陶荇咬牙道。 “宿主别生气别生气。”080被那气场震慑，感觉下一秒就要挨揍了，连忙打审批上去，局里回复得也快，它迅速把审批结果念出来，“死遁回归术送你了，不但送，还送两次，你在小世界里还有一次死亡机会。” “哼。”陶荇冷哼一声，“开启回归之路。” 云雾散开，混沌消失。 陶荇揉一揉发昏的头，一睁眼，但见车水马龙，林立高楼自身侧一一而过，低眉看自己正坐在一辆豪车里，昂贵西装上，钻石袖扣一看便知价值不菲。 是个有钱人。 但不对劲啊。 “080，这是个现代世界。”他蹙眉道，“又弄错了？” “没错的，宿主。”080道，“这是那个古代世界的衍生世界，隶属同一条时间线，此世界为那个世界的千年后，他，在这里。” 系统说完，又补充道：“局里为了弥补这次过失，将会提前公开原主与任务对象身份，这个原主是有名的商业帝国陶氏集团的继承人，在一个月前，刚继任总裁之位，其为人高冷严肃，行事雷厉风行，宿主……” 080顿了下，以商议的语气道：“虽然世界规则放开了，但是，原主天天出现在电视采访中，身边又有一大堆下属，合作客户等，你在人前怕是还得维护原主人设，不然很容易被看出来。” “我知道了，那他呢，是什么身份？”陶荇问。 “这需要你见到他的时候，才会告知。” “……” 陶荇又翻个白眼，目光自那川流不息的街市收回，打量着前方副驾上的人，开口喊他：“嗨。” 对方一个激灵，愕然回头：“陶……陶总？” 这是个看上去很有书卷气的青年，陶荇望望他脖子上挂的工作牌，道：“徐鸣，你做总裁特助多久了？” 徐鸣定定神道：“跟在陶董身边三年，跟您一个月。” “时间也不短了，怎么还一惊一乍的？” 徐鸣连忙道：“对不起，陶总，我以为您还在睡着。” “我睡了多久？” 徐鸣连忙看时间：“半个小时，剪彩仪式还早，陶总您要是累的话，要不要再睡会儿，到了我会叫您的。” 陶荇揉揉头：“今天不知怎么回事，头有点晕。” “您昨晚应酬喝太多酒了。”徐鸣道，“您还是再休息一下吧？” “不用了。”要套的话已差不多了，“我的身体不适，等下也许会有许多事情交给你做。” “是。”徐鸣转过身，手忙脚乱打开电脑。 所以原主是喝多了酒死的？ 陶荇叹口气，看窗边楼宇如浮光掠影，车子行驶上曲水廊桥，又见数排青砖灰瓦的屋舍。 他恍惚了一下，差点以为回到古代，片刻后回神，看清这里是仿古建筑，陶氏集团从这座江南小城创立，总部也一直在此没有搬过。 正是春末，落英缤纷，飞花满城。 车载新闻自动播报，司机和特助都没关，且还稍稍调大了声音，料想这是原主的习惯，日理万机的总裁，连听新闻都得见缝插针挤时间。 ［据悉，昨日，一伙儿盗墓者于鲤城外郊无意中发现一座地下皇陵，有关部门立刻抵达现场，根据考察，此皇陵为千年前陶朝荇帝之墓，荇帝在位二十二年，治国有方，功绩显赫，是为当时深受百姓爱戴的明君，此次发现为考古界又一振奋人心的消息。］ “嗯？”陶荇抬眼，“我的陵墓啊？” ［可惜的是，陵墓经千年风雨，损毁严重，而盗墓者滥用违规设备，更是加剧损坏程度，让原本完好的墓室坍塌，荇帝棺木被砸。 我们带着对历史的敬畏，打开棺木，经过研究可以肯定，此陵为荇帝衣冠冢，棺中没有尸骨，只有冕旒与衣饰碎片。］ “咦？”陶荇微惊，“我怎么没有尸骨？” “宿主你当时都被打成筛子了，尸体应该很难复原吧。”080道。 又听播报里继续：［墓室入口，帝王棺前，另有一陪葬棺，虽保存完好，然棺盖被启，内里为空，但现场专家检测出棺中有人类尸骨留存痕迹，初步推断，因盗墓者违规操作，此棺中尸骨或被掩入废墟中，但也不排除被人盗取之可能，工作人员正在搜寻，其身份有待确认。］ 陶荇的视线落到音响上，却没有再听到下文，这条新闻已过去了。 第231章 穿过仿古街巷，又见商场林立，车子在靠近外郊一会展中心前停下，早有众人在门口等待。 陶荇下车，立即有人迎上来：“陶总您来了，今日咱们陶氏项目产业园正式开业，您亲自来参加剪彩仪式，简直让此地蓬荜生辉。” 陶荇颔首，与众人走进大厅。 这个会展中心是产业园的门面，共五层，上面商场下面展厅，装葺奢华，随处透着挥金如土的气息，展厅内外摆满了花篮，今日正式开业，人山人海，热闹非凡。 中心外墙五层高的电子屏实时播放厅内盛况，陶荇被簇拥在中间，是所有人目光汇聚的焦点。 虽然他完全没准备，但是这种活动都有礼仪和主持指引，也不会出错，在主持人说出欢迎陶总的时候，他就上台，说仪式开始的时候，他就接过递来的剪刀，剪开红绸。 随后，轮到他发言，这也不难，感谢，荣幸，大家共同努力…… 只是这里信号不太好，话没说完，话筒里“嗡”一声发出刺耳声响，众人不禁捂住耳朵。 陶荇拍拍话筒。 “砰”的一声，顶楼玻璃轰然炸裂，紧接着传来数声尖叫。 玻璃渣哗啦掉落，人群中一阵慌乱，尖叫与哭喊汇成一片，又听接连“砰砰”楼上依次传来爆炸声，栏杆，吊灯，各种装葺簌簌下落。 陶荇眉目一凛，自台上一跃而下，踹开将要砸到地面的吊灯，拉住安保人员：“紧急疏散。” 厅内外不断传来警报声，人们慌乱往外涌。 大厅之外，一个奇诡的身影缓缓走近，他穿着厚重盔甲，腰挂长剑，盔甲上锈迹斑斑，盔帽将他的脸全部遮挡，唯露一双眼睛，眼珠赤红如被血染。 他抬起红眼睛，看向电子屏，喃喃道：“主人……” 又是一声巨响，整个建筑都抖了抖。 那电子屏“刺啦”一下，断电黑掉了。 这人低头，沿着屏幕，往前走去。 人们惊愕看着这身影，逃命之际无暇去细究，有好心人喊：“里面爆炸了，别进去。” 那人若没听见，径直走进大厅。 玻璃和砖瓦不断往下落，很多人大喊：“陶总快出来啊。” 陶荇挡住一个倒掉的栏杆，将下面被困之人往前一推：“快走。” 那几人仓惶跑出，刚踏出大门，“哗啦”一声，中心大厅那盏巨大的灯具掉下，挡住了出口。 内里的人与大门隔绝，尖叫与呼喊被巨大动静掩盖，陶荇抬头，看这里面应该是没人了。 只有他一人。 纷乱之中，却听有人踏着碎片走来。 陶荇甩掉手中栏杆，回头看去。 砸落的砖瓦飞溅起尘埃，如薄薄的雾气，玻璃碎片迸出霓虹的光圈，花篮被砸翻，无数花瓣飘起。 在薄雾弥漫的废墟与花瓣中，陶荇看见那双红眼睛。 喧嚣仿佛沉寂，世界忽而安静。 那人拖着厚重的残破盔甲，一步步走到他面前，俯身叩首：“主人。” 陶荇瞳孔一缩，缓伸手，指端落在那面具上。 那人没有动，不抗拒他的动作。 陶荇把面具慢慢地揭开，簌簌灰尘飘落。 一张极为清隽的脸，异常苍白，唇无血色，两个完全不似人类的尖牙，从嘴角露出。 080道：“宿主，这个世界，他是僵尸。” 门外传来鸣笛声，一声巨响，堵在门前的废墟被炸开，很快，大批搜救人员涌进：“还有人没？” 陶荇盖回面具，将这僵尸拉起至怀中，脱下外套罩在他的头上。 搜救人员正好看见他们：“陶总，快出去，这位是……总之，快出去。” 第094章 僵尸影卫（2） 陶荇揽着怀中人上了车, 他自己开车，带人回到私人别墅，原主的家, 随便一查就能找到了。 那个人一直都很听话, 不管他做什么，都是顺从的样子。 进门将人带入房间，他现在才有时间仔细打量这个男人。 再次揭开面具，掀掉他的盔帽，重重丢在一旁，砸出厚厚尘土，男人的长发落下，几缕垂在额前，他安静地站着, 分毫未动。 陶荇的手抚过他的发, 落至领口间，手指一挑，解开他的盔甲。 厚重盔甲“咣当”一下落地，男人的眼眸动了下。 他里面穿的是白色底衣，被那铁锈染上片片红痕，如干涸的血迹。 陶荇拉起他的手，慢慢拂起袖子，苍白的手掌满是茧子, 指端，长长的, 尖锐的指甲, 比那牙齿看上去更为锋利。 男人的目光随他动作看过来，轻微颤动了下：“主人, 我……” 与此同时，080提醒：“宿主，小心被他划伤或者咬伤，他的指甲和牙齿都是有毒素的，万一毒素侵入你的血液，你也变僵尸了。” 陶荇问：“他为什么叫我主人？” 系统讲过这一次会提前告知任务对象身份，但刚才兵荒马乱的，来不及说，现下，080连忙道：“他是给你陪葬的人。” “我知道。”还有什么猜不到，他一定就是皇陵墓室，帝王棺前，那个殉葬棺里失踪的尸骨，“我问他原本什么身份，在那个古代世界里，他是谁？” 080：“他是你的影卫。” 陶荇面色一变：“我从未见过他！” “影卫……之所以叫‘影’，就是在暗处为您做事的，别说他，宿主你见过其他影卫吗？” 第232章 陶荇微眯眼：“我有一百二十个影卫，但我只认识零一。” “是啊，你只认识他们的首领。” 陶荇怔了怔，没再问系统，看着眼前人，问：“你叫什么名字？” 男人俯身：“回禀主人，我是十七。” 十七，应当是他在影卫里的编号，陶荇没有丝毫印象，又道：“我问你本来的名字。” 男人道：“入宫后就不再有本名，只有编号，属下……不记得了。” “你几时入宫，当时几岁？” “荇元年入宫，当时五岁。” “几时……死的？” 男人抬了一下头，几分迷惘，再低眉看向自己尖锐的指甲，赤红眼眸闪了闪，一抹悲哀掠过，他仔细回想：“二十二年，七月初七。” “那跟我是同一天死的。”陶荇叹气，万恶的陪葬制度，他对这种制度没有印象，从没听过也没看过，如果他那时留意了，一定会杜绝。 男人道：“主人没死。” “嗯？” “主人不是站在属下面前吗，属下是死人，可主人是活生生的人。” “这……”这不太好解释。 “主人的棺中没有尸骨，主人乃万岁，不会死。”男人又道。 “怎么可能真有万岁。”陶荇摇摇头，将人拉起来，再问系统，“他不是在吗，你为什么说他不在那个世界？” 080道：“任务对象为非人类，那个时候他是人，系统检测不到。” 陶荇微微握拳。 这么个人，在自己身边二十二年，随后被选为陪葬者，和自己同天死亡。 但他从来不知道他的存在。 不能怪系统，他自己不是也没感应到吗？ 080说：“影卫的职业要求就是不能暴露自己，如果他不准备让你发现，那么你就永远无法发现。” 陶荇深吸一口气，看面前人：“你是死人也好，活人也好，就留在我身边，好吗？” 刚被扶起的男人又跪地磕头：“是，我本就是来找主人的，服侍主人是我的责任。” 后面这句话有些耳熟，陶荇恍惚了下，又拉起他：“但我不想叫你十七，你能不能再给我一个名字？” 男人沉思片刻：“墓中我的棺按天象星宿所勘测位置摆设，棺上有‘参商’二字，主人如不介意，可叫我参商。” “参商，好。”陶荇笑了笑，参商不相见，棺上何以要写这两个字呢？ 有人叩门，佣人在外道：“先生，晚饭好了，是否给您送进来？” 陶荇上前一步：“不用，我下去吃。” 外面的人离去，陶荇再回头，打量眼前人：“你这个样子，出门会被人围观。” “宿主，僵尸的牙不能拔，指甲也不能剪。”080看出他心里所想，先一步道，“那不是他们自然生长出来的，是僵尸毒素产生，如果拔了，就不能维持现貌，他会变成腐烂的枯骨。” 陶荇眉头微蹙，还没说话，却见参商又跪下了，他的身上忽然发出奇怪的咯吱响动，眼中充盈血色，骨骼在扭动，苍白的肌肤鼓起又凹陷。 在这扭动之中，他的尖牙缓缓消失，长指甲慢慢缩回，惨白的唇也有了一点血色。 他收起了僵尸的特征，变得像人了。 除了那双眼睛仍然赤红，皮肤还是偏白，他已经看不出来多少异样。 “这……也可以？”陶荇震惊。 “千年的僵尸么。”080说，“多少有点本事的。” 转变完成，参商又磕头：“给主人带来不便，是属下的错，属下会永远隐藏怪异之处，不叫您看出来。” “让我看没关系，不要给别人看到就行，这样的世界，消息传播太快，我怕你会被抓。”陶荇又一次拉他起来。 拉住的手已没尖锐指甲，那常年握剑的茧子还很厚，这张脸褪去苍白，薄唇微抿，几分清冷，而微垂的清隽眉眼，又叫他看上去很温顺。 他生前就是这个样子吧。 陶荇笑笑：“去洗澡，换下这身衣服，然后随我去吃饭。”说完想及千年的僵尸应该不会用水龙头，便过去给他放好水，把该用的东西准备好。 参商迷惘看着他的动作，直至自己被按进浴缸里，他如才反应过来一般，扑腾着水起身，脚下打滑没起来，只好跪在浴缸里：“怎敢劳主人为属下做事，属下该死！” 他那残破的白色里衣还没脱，主要是陶荇不好一上来就把人脱光，现下，衣服被水打湿，紧紧贴在身上，陶荇轻咳一声：“如果你真的不敢，就好好洗澡，别让我白忙活。” “可是怎能……” “把你自己弄干净。”陶荇没再听他多言，拉上浴缸帘子，“不知道怎么弄，就叫我。” 里面沉寂了会儿，渐渐开始有水声。 为免他有什么不清楚，陶荇坐在帘子外没走，闲来无事，他还有些问题：“你怎么醒的？” 里面水声哗然，看帘子上的影，那人又要跪了，陶荇道：“你边洗边说，这是圣旨。” 参商坐回去，道：“我被一声爆炸吵醒，睁开眼看自己的棺盖被打开了，而我发现自己能动，就起来了，影卫的职责是守护主人，我既然能动，就要找您。” “怎么找到的我？” “在那些会变的大框上看到您，我一路寻找大框，就走到了有您的位置。” 第233章 会展中心靠近外郊，这段路不算长，他没有在众人视野里出现太久，而那身盔甲虽然怪异，但又戴着面具，别人看不清脸，想隐瞒他的身份不难。 这会儿时间，助理发来讯息汇报，那会展中心的爆炸原因已查出，是楼上入驻商户的私人恩怨，惹上了几个亡命之徒，歹徒不知从哪儿弄了炸药，说要拉着大家一起死，现在作案之人都已被抓，现场安抚完毕，无人伤亡。 产业园项目暂停，择日再开，也有人问起那个非要踏入危险之地的奇装异服之人，很多人看到，他后来上了陶总的车。 陶荇让助理告知众人，这是他的朋友，本来是要角色扮演给自己送惊喜的，没想到现场出事，朋友冲进去是为救自己。 另外由于皇陵那边的考察人员还在找尸骨，参商那一身太可疑了，陶荇又说，自己是考古狂热爱好者，朋友正是知道他喜好，才扮演成那种仿古的模样。 他回复后便没人再疑虑，毕竟，也不会有人想到，死去千年的尸骨还能爬起来。 热气化为水珠，凝结到屋顶，再滴答一下坠落，陶荇拂去手背上的一点冰凉，看帘子被拉开。 参商穿着陶荇给他的白衬衣，西装裤，赤脚踏在地板上，长发上的水迹打湿衬衣领。 陶荇看了他一会儿，不禁浮起几许笑意，稍许后回神，打开自动吹风系统。 突如其来的声响让参商吓了一跳，仰头间，长发已被风吹起，自他肩上散开。 等发吹干，人走出来，陶荇拂过他的发，手一转，简单帮他挽了个低髻。 参商一慌，又要下跪。 陶荇先一步挡住他：“举手之劳不算什么事儿，不要再下跪，这是圣旨。” 参商的眼眸动了下：“是。” “走吧，下楼吃饭。” 参商站直，摸一下腰间，随后回望屋内，在找什么。 陶荇看到他的动作：“在找你的剑？” 对方点头：“要保护主人，剑不能离身。” “这个世界没有那么多危险。” 参商头一回没听他的话，身体站得僵硬，手握了又松，像是十分紧张。 他当影卫的时候，剑应该从不离身，没有剑他可能没安全感，但是拿着那样一把剑，出门就要被质疑，还有，那剑从墓里带出来的，拿在身上很容易暴露身份，陶荇想了想：“我能给你换一把别的东西吗？” 参商立刻道：“多谢主人赐剑。” “额……你先别谢，也不一定是剑。”陶荇在屋里环视一圈，见桌上有把木尺，长度和剑差不多，木色自带古韵，还有个像剑穗一般的红穗子，他把这尺子拿来，“你用这个，行吗？” 参商双手接：“多谢主人赐……尺。” “吃饭去。” 参商将尺一转，攥在手中，随他下楼。 餐厅饭菜已摆好，陶荇坐下后，看他站在了旁边。 陶荇问系统：“他用吃东西吗？” 系统检测了一会儿：“用吃。” 那个朝代奇怪的礼仪很多，陶荇拍拍桌子：“坐下和我一起吃，这也是圣旨。” 参商却又一次没听他话，紧握木尺站得笔挺：“请主人恕罪，影卫的职责是保护主人安全，涉及主人安危之事，属下需按照职责行事。” 陶荇：“……现在我没有危险。” “用膳期间影卫必须要着重守护。” “宿主。”080劝道，“他这毛病一时半会儿改不了的，得慢慢来，你不如先赶紧吃，你吃好了，他就吃了。” 好吧，陶荇无奈摇摇头，拿起筷子，夹起一个藕片，刚要往嘴里送，忽见身边人迅速抬手，点在筷子上，影卫的手很有力，这么一点，藕片掉了。 陶荇抬头。 参商另拿起一双筷子，夹起掉落的藕片，送到了自己嘴里。 陶荇：“……” 他不是不吃吗？ 一千年没吃东西，其实还是饿了吧。 参商吃完藕片，点头道：“主人请吃。” 陶荇：“你坐下来吃。” “属下不敢。” “……” 陶荇满头问号。 又夹起一个菜，再被点停，参商夹起他刚夹的肉丝，吃了下去，静待须臾后，道：“主人请吃。” 陶荇不吃了，放下筷子看他：“你这是……” “试菜，以防菜中有毒，这是影卫职责。” “啊？”陶荇想了想，“我当皇帝时，好像没有见过你试菜。” “主人您用膳前，我们已经试过了，这里……没来得及。” 所以真的是来无影去无踪吗，陶荇道：“这里被下毒的可能性很小，不用试。” “主人安危是属下职责，不能有半分懈怠。” 好吧。 试吧，起码你还能先垫吧几口，陶荇以筷子点在盘子上：“我想吃这个。” 参商把一片鱼放进嘴里：“可吃。” 陶荇：“这个。” 参商吃下一块蛋糕，赤红眼眸闪了闪：“可吃。” 陶荇笑了笑，那边，做饭的阿姨正端上来一个餐盘：“先生，您们尝一下我新做的牛排。” 刚放下，耳边忽地一阵疾风，但见木尺从眼前晃眼闪过，又听“唰”一声，有东西自餐盘挑起，叮咚落地。 木尺定格，参商指向地上的刀叉：“主人小心，有凶器。” 第234章 而后，木尺一挥，直敲地面，那一副刀叉瞬间变形。 阿姨：“……” 陶荇：“……” 不愧是影卫，身手真好，一把尺子也能耍出剑的效果。 只是阿姨愣在原地，满脸疑问。 陶荇解释：“他不太喜欢牛排的味道，反应有点应激，端过来我吃吧。” “那他喜欢吃什么，我去给他弄。”阿姨说着话，把餐盘推到陶荇面前。 “弄点甜品吧。”陶荇拿起筷子夹牛排。 刚夹起，忽被一阻，见参商用自己的筷子夹起牛排，往嘴里一送：“可吃。” 阿姨：“？？” 陶荇：“咳咳。” 第095章 僵尸影卫（3） 这一顿饭吃的颇为费时, 但是目测，应该把参商喂饱了。 吃完饭回房，陶荇在三楼这一排卧室前扫量一会儿, 把参商领到自己房间隔壁：“你住这间。” 近水楼台, 好几个世界的恋人，这个世界当然也要在一起，陶荇对他的目的自然不单纯。 不过对方没记忆，要慢慢相处，总得两情相悦。 参商站在门口，迟疑了下，道：“属下跟您同屋。” “嗯？”陶荇眨眨眼，你这么直接吗？ “属下要保护主人的安全。” “哦，这个么……”陶荇暗笑了声, “那好。” 回到卧室, 那先前褪去的盔甲等都被人拿去清洗了，偌大房间，陶荇望着那一张床：“如果你要跟我同屋，那我是再让人搬一张床进来还是……” “一张就够了。”参商道。 陶荇话语微顿，惊愕看看他，随后，幽幽去洗澡。 他懒得泡澡，直接打开淋浴, 水声哗然，他抹了下脸上的水, 闭着眼摸索浴巾。 手指无意中触碰到置物架, “咚”一声，香薰玻璃瓶落地, 赫然一阵浓烈花香。 卫生间的门“砰”一下陡然被撞开，一道身影冲进来：“主人怎么了？” 破门的动作太快，陶荇那把水刚抹去，浴巾还没来得及拿，于氤氲水汽中回身。 参商在往四周张望，未发现危险，于是回眼，抬头，看面前人。 随后，僵尸影卫噗通一声下跪，头磕在地上：“冒犯天颜，属下该死，请主人赐死。” 陶荇：“……” 他默默拿过浴巾裹住自己：“不至于，何况，你本来就已经死了。” 他觉得自己好像会错了意。 顿了顿，又道：“起来，跟你说过不要下跪。” 参商怔了下，缓缓起身，望见浴巾已把人遮住，那身躯方稍许放松：“多谢主人饶恕。” 陶荇：“我没事，只是碰倒了一个瓶子，你不要紧张。” 参商忙捡起香薰瓶搁好，退了一步，又驻足，仰头看那花洒。 陶荇道：“这是另一种洗澡的方式，没有危险。” “属下知道了。”参商退至门外，不知是没看清还是怎样，陶荇听着，他好像撞到了门。 陶荇关水，换家居服。 出来后，他打量着那抱尺倚在床边的人，想了想，去柜子里翻出一套新家居服：“换上。” 参商接过，去卫生间换好。 浅灰色套装，将他那凌厉之气削弱。 陶荇浮起一抹笑意，决定再试一下，拍床道：“过来睡吧。” 参商道：“主人您睡。” “那你……” “属下守夜。” “守……夜？”陶荇道，“你不用睡觉吗？” “边睡觉边守夜，主人只管睡，属下必当守护主人，此为影卫职责。” 陶荇：“……你怎么守，又怎么睡？” 参商迟疑了下：“主人睡了，属下才能去做。” “好。”陶荇上床关灯躺下，只留一小灯，“我睡了。” 微暗的室内，但见那个身形往上一跃，不见了。 陶荇起身抬头，刚要找寻他的身影，又见他落了回来。 他打开灯，看那人脸上有几分挂不住：“这房间……没有横梁。” “你以前一直睡在我殿中的横梁上？”陶荇问。 “有轮值，并非一直是我，现在只有我，我一定会尽好职责。”参商的眼神飘忽了一下，“没有横梁，我……” 陶荇摇摇头：“现在不用守夜，你过来睡觉。”他手点在床上，“这床足够大，就睡我身边，只是睡这里，没要你做什么。” 参商的脸微红了下，俯身道：“属下不敢。” 陶荇叹口气：“说了不要跪。” “是。”那影卫起身，垂首。 “我要你过来睡。” “属下不敢。” “……”陶荇无奈，“那你去隔壁房间睡。” “属下不敢。” “这也不敢？”陶荇眨眨眼。 参商：“主人睡了，属下才能睡。” 陶荇关灯躺下：“我睡了，你去隔壁床上睡觉，这是圣旨。” 参商沉默了片刻，在昏暗房间里俯身：“是。” 随后掩门出去。 安静房间，陶荇叹了口气：“这是不是有点太听话了？” “对啊。”080道，“宿主你会不会是上个世界驯过头啦？” 陶荇：“……” 080跟着宿主叹气：“他看了你一下，就要磕头认错请赐死，我看啊，他绝对不敢对你有非分之想的。” 第235章 陶荇：“……” 第二天，陶荇要去上班，思来想去，决定把参商带上，这一出门要一整天，把人放家里挺舍不得的，而且，就算他不带，参商也要求跟随，毕竟影卫的职责是时刻守护主人。 今天陶荇已经让人准备了合适他尺码的衣服，黑色西装衬得他十分清雅，司机和特助徐鸣在别墅外等待，看他们过来，就去开车门。 车门刚打开，参商木尺一横，挡住徐鸣的手，先行上车，尺子噼里啪啦转了一圈，再起身：“主人请上。” 徐鸣看愣了：“陶总，这是……您请的保镖？” “对。”陶荇正在想给参商安排个什么身份，这保镖身份挺好，“哦，他不在公司入职，我自己给他发工资。” 说罢上车，顺道把参商牵上来。 “是。”徐鸣狐疑地看看他们，也拉开车门上车，刚坐下，车头忽然“咔嚓”一声，一个摄像头掉下，镜头已碎裂，点点红光闪烁，悬挂着数据线一晃一晃。 徐鸣连忙把那东西扯下，回头道：“陶总，车载记录……被他刚才转尺子打碎了。” 参商赤红眼眸闪过一丝疑惑，立刻道：“属下该死……” “没事。”陶荇打断他的话，拍拍他手，“换一个就是，从我账上走。” “是。”徐鸣点头，又以异样目光看了眼参商。 正巧陶总在抬手接电话，旁边，被松开的手指轻微颤动了下。 到了集团，从前台走过，在大厅后乘坐专人电梯，这一路到顶层的总裁办公室，公司上下已全知道，陶总招了个超好看的保镖，清冷禁欲那一挂的，还是个长发美人，拿着个尺子，仿佛在玩什么play. 进办公室后陶荇没闲着，先后有秘书助理进来请示工作，又接了不少电话，大部分事情他并不了解，还好多数只是跟他做个汇报，只要点头表示知道就好。 只有其中一个事儿他是了解的，关于昨天产业园爆炸，一个商户不知怎么弄到了他的办公室电话，询问他不能开业那租金怎么算，这些事情秘书已经跟他汇报过，说项目负责人正在做安抚工作，原本用不着陶荇管，但此商户情绪激动，陶荇好生跟他说了半天话。 挂掉电话后，他抬头，看参商不见了。 起身找了会儿，一回头，愕然见人抱尺坐在柜子上。 那文件柜倚着墙，在办公桌后面，上方离天花板有半人高的距离，参商就坐在这中间。 陶荇：“你……到那上面干嘛呀？” 参商：“主人议事，属下不应出现，要于暗处守护，这……也没横梁，唯有此处可坐。” 陶荇：“……” 他无奈甩手：“你下来，我议事时允许你出现，这是圣旨。” 参商顿了下，道：“是。” 随后纵身一跃。 办公室的门正好开启，徐鸣刚踏进，忽见一人自上而下，骤然落到他面前，手中尺子一晃，携来一阵凌厉的风。 徐鸣是特助，进来不需要敲门，但被吓了一跳，手中文件哗啦掉落。 陶荇问他：“有事吗？” 徐鸣又一惊，把文件捡起：“来告诉您，下午一点半有会议。” “好。” “那我先出去了。” 陶荇想起什么，叫住他：“产业园商户的安抚工作，你多跟进一下。” “是。”徐鸣慌里慌张关门。 陶荇无奈笑了笑，看向参商：“你把人吓到了。” 参商道：“属下该死。” “哎。”陶荇走回办公桌前，“不要再上柜子，你坐我旁边，不管谁来，都不要躲。”说着拉过一张椅子。 “属下不敢。” “这是圣旨。” “属下……是。”参商垂首，僵硬地走过来，笔挺坐在陶荇身边，目视前方，脖子也没歪一下。 “你可以放松一下，这样坐不累吗？” “属下不敢。” 陶荇：“……” 已近中午，秘书请示他是否下楼吃饭，公司有食堂，总裁有单独包间，如果他下去，那边会提前准备好，如果不去就会送上来，陶荇想了下：“我不下去，送两人份上来。” 午餐很快送到，参商照例先试菜，这个程序他无论如何也不肯改，陶荇只好看着他试完，然后把他往跟前一拉：“两人餐，只有你我，今天坐下一起吃。” 参商垂眸：“属下不敢。” “圣旨。” “……是。” 陶荇松开他衣领，把一块小蛋糕夹到他盘子里，在对方身子一僵就要起身时，他先一步按住那腰：“别再说不敢，我不喜欢吃这个，你帮我吃掉。” 参商：“是。” 然后低眉，头垂得比平日更低。 一整个吃饭期间他都没抬头，直到吃完秘书进来收了餐盘，他还是那垂着头，僵硬坐着。 陶荇俯身看了看，见他嘴角有一点奶油，便伸手捻去。 身边人忽地一颤，忙乱起身，在椅子和桌子间磕磕碰碰地跪下：“属下冒犯，属下该死。” 陶荇看看手指那一抹白点，再看看他，无奈抚眉：“起来。” 参商木讷地起身。 “坐回去。” 参商僵硬地坐回去，目视前方，又不动了。 陶荇但觉头疼，080说得没错，他是绝对不敢对自己有非分之想的。 第236章 那这恋爱怎么谈？ 眼看开会时间到了，他叹口气，手指在桌上敲了敲，起身往外：“走吧，随我去会议室。” 参商看着他的背影，怔了片刻，才回神道：“是。” 第096章 僵尸影卫（4） 走廊尽头, 楼梯间。 徐鸣靠着墙角，小声打电话：“他怀疑我了。” 电话那边：“你确定吗？” “我确定，从我给他醒酒茶里下料时他应该就怀疑了, 醉酒加药, 他明明不可能起得来，但昨天他只是在车上睡了会儿而已，醒来就生龙活虎了，他肯定没有喝醒酒茶，他知道里面有东西。” 电话里：“那只能说明他身体好，不一定就是知道里面有料。” “不是啊，他第二天身边就多了个保镖，他以前都没保镖，如果不是知道有人要害他, 怎么会突然招人呢？” 那边：“他身价那么高, 就算有保镖也很正常，只是为了防范，不一定就是怀疑有人要害他。” 徐鸣：“不是的，这个保镖一上车就把记录仪给毁了，他知道里面被我偷偷装了监视器，如果说醒酒茶他没找到证据，那么这个，他清清楚楚。” 电话那边也沉默了下：“就算他知道车里装了东西, 也不一定知道是你，要不然为什么不直接找你？” 徐鸣：“不, 他就是知道是我, 上午我去汇报事情，他让保镖举着武器跳到了我面前, 差点把我抓住，他在明示，他知道一切都是我做的，他一定……在等着我自己承认，我该怎么办？” “那什么……你不要乱了阵脚。”电话里厉声道，“不管他怎么怀疑暗示，只要没明晃晃指到你头上，就一定不要承认，最重要的是，千万不要让他知道我跟你有联络。” 徐鸣战战兢兢：“我觉得，他已经知道了，他今天……还特意叫住我，让我跟进产业园爆炸事宜，这件事明明不是我负责的，他却让我跟进，他……他知道我跟你有联系，他故意这样说，在试探我。” 电话那边叮咚几声，手机好像掉到了地上，一阵窸窣响动后，那人的语气凛然：“这家伙的命真大，今天的会议我本来可以取代他的位置了，结果……他活得好好的！好，不管他真知道还是假知道，会议上我一定要给他点颜色看看，让他知道谁说的算！” 下午一点半，会议开始。 公司一众高层各自就位，在陶荇右手边坐着个中年男人，陶荇看了眼他的座牌，也姓陶，叫陶林，他看过公司职称表，这个陶林是副总，也是原主的叔叔。 那人向他颔首示意，随后抬眼打量了一下参商。 陶荇也示意，然后落座，根据秘书提供的会议要录看，今天是个寻常的季度会议，本来只听听各部门工作汇报就好。 谁知，会开到一半，忽听到角落里有人嗤笑了声。 陶荇抬头：“李经理有什么话要说？” 李经理看了眼旁边的陶林。 陶林暗暗点头。 李经理一鼓作气站起来：“没什么话要说，就是觉得这会开得没什么意思。” 陶荇也这么觉得：“你可以先走。” 李经理一怔，又往陶林那边看了眼，梗着脖子道：“我是公司重要管理人员，谁也没权利让我离开会议现场，但我不想听。”他说着，将手里文件夹往前一甩，纸张在会议室纷飞。 然后，他椅靠一扒，半躺下去，手机开放外音打游戏。 其他人惊呆了，愣愣看着他嚣张的举动，再小心翼翼看向陶荇。 陶荇微眯眼，叫080出来：“原主的人设里，可能打人？” “回宿主，原主不打人。”080道，“宿主你尽量别崩人设啊，不然很容易被看出来……” 系统没把话说完，因为，它看到宿主在挽袖子了。 跟了宿主几个世界，系统心里清楚，他不动手是不太可能的。 “那您多少斯文点……”系统只好说。 甩起的文件里，一张纸飞落，正往面前飘来。 陶荇的袖子挽到一半。 忽地，旁边一道虚影闪过，木尺从纸上穿出，凌空旋转数圈，骤然敲到李经理的椅子上。 那椅子咔嚓歪倒，上面的人“哇”一下摔到地上，而木尺又旋转而回，稳稳攥在参商的手中。 在场之人皆震撼着瞪大了眼睛。 这么直接吗，还可以……这样啊？ 陶荇掸掸袖子，赞许地看了眼身边人，目光再往前。 那李经理捂着腰从地上爬起，看了一圈才瞧见“罪魁祸首”尺子，是陶总保镖出的手。 他仗着陶总在这种场合会顾着体面，不能拿他怎么样，谁知道，是没怎样，人家二话不说，直接就动手了啊。 怎么不算体面呢，保镖动的手，又不是他亲自来的。 总裁来真的，他就当即屁都不敢再放一个，老老实实拉回椅子。 “你不用坐下了。”陶荇道，“从现在开始，你已经不是公司重要管理人员，这个会议你没权利参加，滚吧。” 李经理面色一变：“陶总，我……”他欲往前，而刚一动，那保镖的木尺就陡然一横。 他打了个哆嗦，一句话也不敢再说，战战兢兢往外走去。 会议现场一阵沉默，陶林轻咳了声，转了转手中的笔。 对面一人抬眼与他对视，然后点点头，道：“陶总，李经理在公司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给我个面子，把他叫回来吧。” 第237章 陶荇看看他的座牌：“王总监，如果心疼他，你可以陪他一起出去。” 王总监一怔，愤然起身，一拍桌子：“不过才上任一个月的毛头小子，你敢这样跟我说话？” 手掌拍到桌子发出“砰”一声响动，话还没落，忽见一把木尺飞来。 那木尺贴着他的脸袭过，弹到墙上咚一下发出震耳声响，再“飕”一下飞回。 王总监当即木了，踉跄坐在椅子上。 陶荇：“你也别坐了，滚出去吧。” 王总监转着椅子飞快地出去了。 陶荇回头，看向陶林。 陶林幽幽笑起来：“小荇，火气有点大啊，谁都知道这两人跟我比较近，你今天拿他们开刀，是不是在给我下马威啊？” 陶荇暗想，这不是你给我下马威吗，他也笑道：“陶副总既然跟他们关系好，不如也出去陪他们吧。” 陶林脸色一变，将笔一摔：“你别以为我怕你！” 笔落到桌上又弹起，自陶荇面前飞过，“刷”一下，被木尺斩成两截，叮叮咚咚掉在地上。 陶林愣了愣，从文件夹里又抓起一把笔，奋力一甩：“你别以为我怕你的保镖！” “刷刷……” 木尺旋转，所有的笔眨眼间都被斩成两截，簌簌掉落。 那木尺又至桌上弹过，听“咔嚓”一声巨响，陶林按住的一方桌角忽然断开。 陶林的身形猛地往下一闪，眼底露出一阵恐慌。 陶荇：“还不滚？” 惊恐的人捏捏手，落荒而逃。 会议室安静了。 剩下的人老老实实，规规矩矩，后半场会议顺利且迅速。 开完会走出，特助徐鸣在前面，战战兢兢去按电梯。 会议上总裁连赶三人，他都快吓死了，走路腿都是软的。 总裁把陶林赶出去了，但是没找他麻烦，到底卖的什么关子？ 专属电梯打开，三人走进。 徐鸣贴着墙，看陶总对参商笑了笑，道：“表现得很好。” 再看参商道：“多谢主人赞誉。”然后微微侧身。 这么一侧，徐鸣就正对着他，看他的脸泛上一抹红晕，嘴角好像还微微扬了一下。 而忽然间，那扬起的嘴角一抿，赫然一道尺风，擦着徐鸣头发袭来，“咣”一下定格在他头顶处。 徐鸣脸色倏然惨白，腿一下子软了，抱头跪地，失声道：“陶总我错了，我错了，我真的不是有意给你下药的，我也不是有意给你装监视仪，求您放过我吧，求求您……” 陶荇：“……” “你说什么？” 徐鸣一愣，颤颤抬头，看参商横过木尺，上面一片落叶。 不知从哪儿飘进的树叶，随着电梯启动陡然翻飞，参商以为是暗器。 徐鸣：“！！” 他脸如死灰看向陶荇。 陶荇：“把你的话再说一遍。” 徐鸣瘫坐在地，知道自己死定了。 办公室里，他瑟瑟发抖地把事情交代出来，下药和装监视仪都是陶林让他做的，陶林给了他很多钱，除此之外他真没做过别的。 “产业园爆炸是不是陶林所为？”陶荇问。 徐鸣震住，半晌后，喃喃道：“您知道？” 陶荇微眯眼，不全知道，但有怀疑，上午有个商户电话打到他这里，有抱怨过项目负责人在开业前行为怪异，专往犄角旮旯里钻，还不许别人靠近。 陶林，就是这个产业园的项目负责人。 爆炸事件确实很蹊跷，他记得当时是从楼上好几个方位有规律启动的，现下想来，并不像是亡命之徒情急所为，而是早有筹划。 早上陶荇多提了一嘴让徐鸣跟进这个项目后续，倒是无意，他没搞清楚自己手底下特助，助理，秘书等的分工，接了电话就随便喊个人交代一下。 而徐鸣自己心虚，跟陶林说他们之间的联络已被察觉，陶林也急了，想在会议上立威，结果，威是立的，只不过立的是陶荇的威。 陶荇是对陶林有所怀疑，倒是没留意这个特助的所作所为，但此人自己承认了一切行为，等细问完，他才了然，原来是参商的功劳。 徐鸣瑟瑟道：“是的，您的保镖一笑，我就知道有事了，再也不敢隐瞒。” 陶荇又赞许地看看参商，再问徐鸣：“陶林弄爆炸目的为何，把你知道的说出来。” “他……他欠了很多很多钱，不知道找的什么人，说陶总您的生辰八字跟产业园相和，只要剪彩那天，用您……用您做引子，让会展大楼按照五行还是什么的爆破倒塌，他就能把所有霉运封锁到您身上，然后，他就时来运转了，还可以接手陶氏，一举两得。” 陶荇：“……” 以为是商战，没想到是玄学。 经过提醒，再这么一回想，当时爆炸方位，确实有点像五行之位，这是一种镇压借运的邪术，把人的气运和契合的建筑先结合，建筑爆破困住人魂，人的气运将被转移而出。 “我该说的都说了，陶总您饶过我吧。”徐鸣哭道。 陶荇冷笑一声：“用人做引子，需要这人死亡才行，我当你只是下药叫我赶不到剪彩现场，这么看，你其实是要置我于死地的，你想杀我，我怎么饶？” 他确实把原主杀死了。 第238章 不过，陶荇穿来，就改变了原主气运，那个邪术当然也不可能成功。 陶林当时也没想到他还能醒来并且去了现场，但爆炸设备已经准备了，加之穷途末路没有回头余地，于是还是照原计划做了，只是到底计划被打乱，时辰和先后顺序没对上，是以，陶荇才说，那只是有点像五行之位。 徐鸣闻言，脸色大变：“我真的不是故意的，陶总，我只是见钱眼开，我以后再也不敢了……” “杀人未遂，有没有以后，看警方处置吧，陶林也跑不掉。” 报警，再让人把徐鸣带出去，办公室恢复安静。 陶荇转身，看着那影卫：“把他们揪出来，你立了大功。” 参商颔首：“多谢主人，都是属下该做的。” “哦。”陶荇绕他转了一圈，幽幽道，“你对徐鸣笑过啊，我还以为你不会笑呢？” 参商一抬眼，顿了顿，又低头道：“并非对他笑，是当时看见落叶，以为暗器，一时紧张，嘴角不自觉动了下。” “真的？” “是的，属下不敢欺瞒主人。”参商头垂得很低。 “好吧。”陶荇叹口气，“下班了，回家。” 他往外走，走到门边回头：“那你能笑一下吗？” 参商脚步一顿，攥了攥木尺：“是。” 而后，缓缓抬头，双唇微抿，浮起一个笑意。 这笑意僵硬得好像拿线提起来的一样，充斥着诡异之感，陶荇无奈摇头，捏了一下他的脸：“很好看，以后多笑。” 说罢推门往前而去。 被捏过的脸颊倏然滚烫，好半天后，静默的人才敢抬头。 第097章 僵尸影卫（5） 陶氏集团总部拥有一整个企业园, 两人出了办公楼，等司机的间隙，随意转转。 园区侧边一栋楼还在建, 上面搭着很多架子, 夕阳打在横竖交错的架子上，落下一格一格的影，微风吹过，吱吱呀呀响动。 咯吱声忽地加重，那方格一般的影渐被覆盖成浓稠一片。 阴影越来越大。 参商骤然抬眼，一把推开陶荇。 就在此时，一个偌大楼板“轰”一下砸在他身旁，厚重水泥在掀起大片灰尘，地面被砸开裂缝, 那楼板往旁歪下, 参商抬手一挡，顿时被其重量压弯身躯。 陶荇回头一脚踹开楼板，拉过参商：“你没事吧？” “属下没事。”参商连忙道，“主人可好？” “我没事。”陶荇拍一拍他肩上的灰，仰头看，见楼顶上有人探出头。 “陶林！”他厉声道。 楼上陶林用轮子又滚动一块楼板，神色近乎疯狂：“我就不信弄不死你，你死了好运就是我的了, 你给我……去死！”话说着，又一巨大楼板掉落。 二人急速后退, 震耳的轰隆声砸在眼前, 四面涌来不少人，远处警铃大作, 楼上人见他又一次死里逃生，面上惨白，骇然后退，却忽然一脚踩在轮子上。 下一刻，他的身形像那楼板一样，急速掉落，重重砸在地上。 四周响起尖叫，落地的人头部裂开，嘴角流血，一双眼睛没闭，正好盯着陶荇。 警方到来，人群被疏散，陶荇随着人群后退，看那血肉模糊的尸体被盖上白布，睁开的眼睛掩于布幔下，再也看不见。 之后，警方查明，产业园爆炸事件的确是陶林所为，那个商户和歹徒什么的，是他找的替罪羊，根据徐鸣的供词，还有陶林身边助理所言，爆炸事件之后，陶林还没放弃杀陶荇，让徐鸣弄汽车监视仪本来是想找机会制造车祸，但刚装上就被毁掉了。 之后，徐鸣被抓，他事情败露，估计是顾不了那么多了，直接下手，没想到把自己搭了进去。 “他好像……非要我的命不可？”陶荇道。 “他等着用你的命转运呢。”080道，“怪力乱神，不可取。” 陶荇看了眼身边的僵尸，只道这话由他们来说，怪奇怪的。 接下来一段日子，生活趋于平静，陶荇把集团的事情理顺后，如法炮制请了职业管理人，他不用日日守在集团，只需要在重要事项上参与决策就行。 至于参商，现在好不容易能跟他一并坐下吃饭了，但饭前试毒的程序绝不能少，吃饭时也不肯抬头，脊背挺得很直。 夜晚入睡，他要抱尺看陶荇入睡，但不肯在他房里休息，每天要等陶荇睡后再去隔壁。 除了“是”、“属下不敢”、“属下不敢”、“属下不敢”外，也很少说别的话。 有几次逼着他再笑笑，那笑容依然像提线木偶般诡异。 陶荇实在是无奈：“恋爱之路漫漫啊。” 工作清闲下来，但还有些重要客户要见，也有些应酬推脱不掉。 这日秘书道，有一位客户，产业无数，身价不可估量，对方有合作意向，但有个要求，希望能跟真正的负责人碰面。 他的身份，也确实该陶荇亲自接见才合礼仪，碰面时间地点敲定，在对方的私人茶室。 午后，陶荇和几个随行人员来到茶室，一座中式院子，院中亭台楼台，小桥下水声叮咚，锦鲤游动。 室内，桌上摆了茶水点心，里面一道门打开，那人走了出来。 陶荇看过他资料，知晓他叫姓王，三十出头，年岁不大。 第239章 见他穿的并非正式的商务装，而是一身碧色唐装，戴一金丝框眼镜，手上盘了个檀木珠串，整个人透着儒雅之气。 这种穿衣风格陶荇在古宅那个世界也有过，每个家族，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穿衣喜好，很正常。 对方一望见陶荇，脚步微顿，怔了怔，赞赏之色溢于言表：“陶总真人比电视上更帅。” 陶荇：“……” 这么直接地夸人帅，怎么听起来那么别扭呢。 他与对方握手：“王老板过奖了。” 两边人各自落座，王老板抬手让茶：“各位尝一尝，我茶室自己种的，外面可找不到。” 双方一番客套，陶荇端起茶盏，刚吹了吹，被身边人一挡，参商接过了他茶盏。 他得试毒。 但这种茶水，一人一杯子，不像菜一样可以另拿筷子夹，他不能去抿陶荇的杯子，但见他手指在杯盏侧壁一弹，杯中水晃动，迸出一滴在他手背。 手背覆于鼻息下闻了闻，他把杯盏递回来，表示可喝。 二十多年的影卫经验，对危险的感知能力比一般人强很多，茶水他闻一下可以探出有没有毒，再比如说，虽然他不认识那个车上的监视仪，但是感应到了其中不明红光是危险的，便挥尺毁掉。 所以，徐鸣暴露也不完全是巧合。 陶荇说这个世界没那么多危险，但才来几天就接连遇到各种事，还多亏有参商。 只是，那王老板看这一番操作，愣住了：“这位是……” “他是我们陶总的保镖。”一个随行人员接话道。 陶荇点头：“是，我与他日常同吃同住，已成习惯。” “哦。”王老板在参商身上打量了好久，收回目光时抿一口茶水，“陶总与下属关系真好。” 接着聊合作事宜，再之后，一些闲聊，聊到日常，口味，喜好，连性取向都问了。 终于没什么话聊的时候，王老板拂着茶盖，笑道：“拐弯抹角说了这么多，可真是累死我了，明人不说暗话了，陶总，我刚一见你，就觉得眼前一亮，你跟电视上的完全不同，我能感觉到，你的灵魂非常丰满，令我心潮澎湃，我想问你，愿不愿意和我交往？” 陶荇：“？？” 在场之人：“？？” 不是，这第一次见呢。 王老板见现场一片沉寂，尴尬地笑了笑：“初次见面，我知道这很冒昧，但我是个相信感觉的人，没关系，陶总，你好好考虑一下，不过……”他顿了下，放缓声音道，“我劝陶总与身边人不要太近，不然对你不利。” “这话什么意思？” 王老板放下茶盏：“如果方便的话，请让你的人回避。” 陶荇还没开口，眼前人凑近，在他耳边压低声音道：“你不想被他们听到，你身边的那位，不是活人吧？” 陶荇瞳孔一缩，看了他一眼，思量须臾，回头：“你们先出去。” 一众随行人员错愕起身，带着吃瓜表情一一退出。 王老板又低声道：“我不会说出去，但希望陶总能给我一点诚意。” 陶荇顿了顿，再回头，对还伫立在一侧的参商道：“你也先出去。” 参商捏了捏木尺：“是。” 室内没了其他人，王老板放开声音：“陶总，不瞒你说，我第一眼看到他，就知道他是死人。” 陶荇这会儿已从惊愕变为了镇定，也同他一样吹着茶絮：“王老板不止生意做得好，业余爱好也非常广泛，且专业。” 王老板笑道：“我母亲的家族，是驭尸人，驭尸人，顾名思义，驾驭尸体，以独门咒术，留住尸体外貌，并让他们动起来。” 陶荇笑意一收，抬头。 “哦，只能驾驭新死之人，死去多年的僵尸是驾驭不了的，陶总放心，何况，这种东西被称为邪术，不被允许，已失传了。” 陶荇的眼微眯了一下：“王老板真是博学多才。” “过奖了，虽已失传，但有所了解。”王老板放下茶盏，“认个‘人’还是很简单的。”他加重“人”字读音，“我向你坦诚我的家族，是否足够表达诚意？” 陶荇也放下杯子，行了个拱手礼：“多谢王老板。” 对方摇头笑：“我只是希望陶总考虑一下我说的话，给一个交往的机会。” 陶荇转转杯子，沉默了片刻，道：“王老板认识陶林吗？” 对面的人怔了下：“你叔叔，有一些来往，不熟，听说前段时间坠楼死了？” “嗯。”陶荇道，“他死之前行为怪异，屡次杀我而未遂，根据查证，他经高人指点，想用邪术借我运势，本来是要在我死后，用起尸咒将我压到爆破楼层里，好在我命大没死，今天听王老板这么一说，我忽然想起来了，他用的那个五行借运术，跟驭尸术似乎是同源，这么看，驭尸术好像也没失传。” 王老板笑容一僵，须臾后又笑道：“陶总也挺博学多才的。”而后举杯，“之前没见过陶总本人，如果见到，有些生意当然是不会做的，这样，我以茶代酒，敬陶总一杯。” 陶荇举杯，一饮而尽：“那么今日就到此吧，回见。” 王老板摊摊手，叹口气：“陶总且慢，我还有一句话要说，你身边那位……” 陶荇回头。 对方道：“他的年份不短，毒素很强，陶总要小心哦。” 第240章 “不劳费心。”陶荇推门走出。 外面回廊下，几个随行人员从刚才被要求回避时，一直聚在一起嘀嘀咕咕说着话。 “王老板是一见钟情吗，这就当着大家的面告白啊，果然大老板的精神世界我们不懂。” “人家讲究效率么，看对眼就告白呗，没想到我们陶总喜欢男的啊，真是出乎意料。”他们说着，转头看参商，“你是他贴身保镖，你知道吗？” 参商面朝外，目光对着廊下杂草，听到叫他，抬眼道：“不知道。”说罢就又低头盯着草须。 “连你都不知道，这说明陶总私下没有交往对象哦。” “陶总这样的优质男，当然很挑剔，哪能是随便个什么人就能入眼的，但是我看他对这个王老板态度很不一样哦，你瞧瞧，都让我们出来了，这会儿俩人该不会在里面已经谈情说爱了吧？” “不至于吧，他们都还不熟。” “都说了老板们是讲效率的，那个王老板资产丰厚，人长得也好，怎么看他们都很配啊，何况还有项目要合作，于情于理，我觉得陶总都不会拒绝。”这人说着话，往里看了眼，捂嘴笑，“反正这么半天没出来，至少没谈崩，我更相信，他们已经谈上了。” “你这样说……有道理哦。”另几人点头，“那我们是不是有的等？” 他们各自找了位置休息，路过参商身边，也拉了拉他：“坐一会儿吧，陶总一时半会儿估计出不来。” 参商的手一颤，没有动。 身后人没再叫他，往前走去。 参商身体站得僵直，紧紧抱着木尺，喉咙轻微滚动，赤红的眼眸收缩了一下。 面前那一片杂草晃来晃去，忽而间，绿色于他眼底消失了，继而，变成了血红，大片大片的红色，在视线里弥漫开来。 本就赤红的眼眸血色加重，瞳孔消散，变得一片浑浊，参商猛一抬眼，尖牙露出，手上指甲陡然增长。 “吱呀”一声，身后门开了。 第098章 僵尸影卫（6） 等待的人们起身。 陶荇径直向参商走去, 轻拍他的肩：“走啦。” 那身躯一颤，转过头来。 陶荇脸色惊变，迅速揽住他, 将人拉进怀里。 僵尸身躯过分冰凉, 没上次听话温顺，感觉到他想要挣扎，陶荇用力按着他，急声对那几人道：“走了，我直接回家，不去公司了。” 贴紧的温度让参商的眼眸闪了下，眼底血色稍许退却。 而几人瞪大了眼，全糊涂了，怎么里面刚谈完, 出来又搂了一个？ 有人问：“那陶总, 项目合作的事儿……” “暂时不签，等我回话。”陶荇甩下一句话，搂着参商迅速往前走，还好，怀里人这会儿又听话了，还是能感觉到那身躯在颤抖，但是，也能随着他脚步乖巧前进。 身后人一惊, 脱口而出：“不签啊，没谈拢吗, 你们没谈恋爱啊？” “谈什么恋爱？”陶荇听见了这话, 回头斥道，“不要乱传话。” 后面的人连忙捂嘴：“是。” 陶荇自己开车, 没让司机跟随，到车中，他没启动，将人放到后座：“怎么了？” 参商的脸色苍白，手背上青筋凸起，似乎在极力隐忍着什么。 080查了下资料，道：“他好像想咬人。” “咬人？” “对啊，僵尸本来就是会咬人的，只不过这个有千年之久，能够控制了，但现在……可能失控了。” “为什么会失控？” “不知道，但是这也不需要理由吧，压不住，就会失控啊。” 说话间见参商忽然张开嘴，朝他龇了一下牙，继而又一退，抬手掐着自己，嘶哑着吐出一句话：“主人，您快走，我会伤您……” 陶荇攥住他手腕，想及方才把这人按进怀里时，他就恢复了点理智，或许，人类的温度可以帮他压制。 如此一想，陶荇当机立断，再把参商搂进怀中。 怀里身躯剧烈挣扎：“我会伤您，放我……” “没事。”陶荇紧缚他的双手，按着不许他动。 怀中人无力挣脱，似乎也在拼命压制，喉咙里不时发出低吼。 陶荇用力搂着他，感受到他的抖动，就加大力气，觉得他放松了，便也稍微松手。 大概半小时后，参商开始平静，指甲与尖牙收回，脸上恢复血色，那赤红的眼眨了眨。 因为他渐渐平静，陶荇方才把他放平了，让他枕着自己的腿躺在车座上，这个姿势会舒服些。 于是，思绪回归的参商一眨眼，正对上陶荇低垂而带着笑意的眉眼。 他一阵恐慌，立即要起身：“属下……” 陶荇没让他起，按着他肩道：“好点了吗？” “好了。”参商很紧张，“主人请让我先起来，这样太冒犯您了。” 陶荇还是没放开他，低眉望他，问道：“为什么会失控？” “我……” “告诉我。” 已是黄昏，车帘紧闭，内里昏暗，参商的神思好像还没完全清晰，他仰着头，安静看陶荇，像是在思考，也像在出神。 片刻后，他挪过了眼神，身躯又崩得紧紧：“属下……不知。” “是没有原因，还是有原因，但你不知道？”陶荇往前倾了点，追上他的眼神。 第241章 参商又躲避：“不知道有没有原因。” “……好吧。”陶荇松手。 腿上的人立刻起身跪下：“属下冒犯，请主人赐死……责罚。”他记起自己已经死过，不会再死了。 陶荇瞥他一眼，拉他起来：“你再跪，我真的会罚你。” 被牵住的手瑟缩了下，参商又道：“属下以后一定会控制住，绝不伤害主人。” “没关系。”人拉上来坐好，陶荇又捏住他下巴，凑近过去。 那刚坐定的影卫顿然一僵，瞪大了眼。 陶荇仔细看看他的眼和嘴，确定僵尸特征都已收回：“你真的没事了，那我去开车。” 眼前人垂眸：“是，劳主人费心了，属下已无事。” “嗯。”陶荇松手，下车。 直到车门再次打开，后座的人才敢抬眼，眼中还有恐慌闪过。 之后数日，参商确实没再出现异常，他还和之前一样寡言少语。 与王老板那边的合作，管理人又问过几次，陶荇确定回复：“不签，不合作。” 管理人很是意外，表示这个合作能给集团带来非常大的效益，而且前期项目都已经谈完了，现在退出实在不是明智之举。 陶荇道：“我怀疑他的生意不干净，别给陶氏惹祸上身。” 对方惊住，好一会儿后，回道：“那……要不我找人了解一下？” “可以。” 暂时无事。 闲来无聊，参商整天跟在身边也不说话，也不笑。 是的，之前让他笑，他还会笑两下，现在则一下也不笑了，用圣旨命令他，他就只会低头道歉：“主人恕罪。” 为了哄他笑，陶荇决定带他出去玩。 他们没走远，就在这座江南小城里逛，去看本地有名的风景，吃有名的美食，亭台楼阁，小桥流水，长街小巷，风土人情。 看不出参商有没有兴趣，他的面上一贯没什么表情，多数时候护在陶荇身边，说的最多的话是：“主人小心。” 这一站是博物馆，本来陶荇没打算去，但参商路过时，停下看了眼，陶荇就也停下看了眼，这么一看，发现门口公告上写着，新出土荇帝皇陵之物，已入本馆。 自己陵墓里的东西，这感觉有点神奇，陶荇笑对身边人说：“想进去看看吗？” 参商立刻垂头：“但凭主人定夺。” “那走吧，去看看。” 两人走进，里面单独列了个展厅，放置他的陵墓之物，两个半损坏的棺材，一在内竖放，一靠外横放，根据现场解说，棺材摆放是完全按照陵墓方位的，外面那具陪葬棺，起守护作用。 生时守护，死时还守，陶荇微笑了下，走过去，看到外面棺盖上，古旧图腾，画的是星宿，两旁刻“参商”二字。 旁边玻璃后，挂着明黄色衣服和冕旒，保存得挺完整，只是失去了鲜明的色彩，按照身高比例，那衣服被竖着钉起来，乍一看去，仿佛仍被什么人穿在身上。 曾经穿他的人此时正站在玻璃外，隔一层屏障，与千年前对望。 除了棺材和衣冠，还有一些零零散散的陪葬品，陶荇一一走过，一点点看过，每样东西旁边都贴了标签，他喝过的瓷杯，用过的砚台，悬挂的玉佩…… 记忆随时光浮现，只是……所有展品看完，没见到关于参商的任何东西，除了那一口棺木。 本来，他至少会有一件盔甲，一把剑，也竖着挂在那里，但棺中人爬起来，把这些带走了。 陵墓中就再也没他的东西。 生时无影，死后无踪。 陶荇无声一叹，回身轻轻拉住参商的手。 影卫明显颤了下，腿上打弯又想下跪说冒犯，可这里人多，他现在好歹知道不在众人面前引注意，任凭牵着，没说话，只是跟上前的脚步僵硬了许多。 解说员在解答游客们的问题，戴着扩音器，声音洪亮：“那位陪葬者的尸骨……现在专家更倾向于，那可能在之前的朝代里早已流失，寻找上有难度，目前考察的工作重点放在确认其身份上，但暂时没有找到有效信息。” “哦，荇帝死于二十二年，七月初七，辰时一刻，这是确切考察过的。” 掌心中的手猛地动了下，陶荇微怔，回头看参商的神色紧绷，正死死盯着解说员。 解说员还在继续：“荇帝死于沙场，被万箭穿心，全身没一处完好，而后尸首又被敌军带走，归还时已成碎块，无法入棺，是以当时为其做了衣冠冢。” 人群里传来一阵惋惜哀叹，陶荇只觉被牵住的手颤得更厉害。 这战栗……不太对劲。 他想到上回参商失控露出僵尸形态，身躯就是这样。 他似乎想往解说员那边走。 陶荇立刻把人往身边一拉，迅速带他走出，以最快的速度开车回家。 参商不敢违背他的意思，老老实实上车，可一整个路上都十分不安，指甲在窗上摩擦出吱吱响声。 一进门，他陡然扑到地上，慌乱到处找什么，又没有确切目标，仿佛不知所措，最后，眼睛直勾勾盯着陶荇：“主人没死，主人不会死。” 他大口喘着气，上前抱住陶荇的腿：“主人不可能死，不会，不可能……” 早晚还是要跟他解释这件事，陶荇俯身：“我是死了。” 第242章 那人陡然抬眼，目中又看不清颜色了，唯有一片红。 “我死了，但又活了，活在千年后的这个时代。”陶荇轻捧他的脸，“我还是我。” 参商怔怔地，好像在消化这话，半晌后，他开口，声音忽而嘶哑，像吞了玻璃渣：“万箭穿心，剁成碎块……”他喃喃地说着，那浑浊眼中，忽而滚出一行血泪。 陶荇惊愕：“生死是常事，没有谁真的万岁，你给我陪葬，不是已经见证过我死去吗，为什么还这么难接受？”他伸手抹去那眼泪，手指落下血迹。 参商似乎没听见，紧紧抓着他腿：“荇帝二十二年，七月初七，辰时阖棺，引葬人死，帝王生，为什么……您还会在辰时一刻死去……” 他的身躯又剧烈抖动起来：“为什么……” 他喃喃地说着，紧紧捏住的手指上指甲愕然增长，嘴角尖牙露出，在灯下闪过寒光。 陶荇眉头一蹙，一把将他抱进怀中。 怀里不停地挣扎呜咽，陶荇就坐在地上，紧紧搂着他，随后拉080出来：“用你的程序查一下，引葬人是什么意思。” 080连忙打开程序搜索。 好一会儿，陶荇问：“找不到？” “还在搜，这个应该不是通用名词，需要时间找。”080说着，听到提醒，“哦，找到了，果然不是通用词，是陶朝专门为你发明的。” “细说。” “当时的钦天司观星勘测，发现你命相不长，将于二十二年辰时死亡，宿主，他们挺有本事的，既定命运就是那个时候死，不过你当时不是耽误了一会儿嘛，是辰时一刻死的，考古人员研究得也没错。” “嗯，继续说。” “钦天司算出了你什么时候死，就要想办法挡，引葬，就是他们的办法，找一个人提前进入皇陵，按照你既定死亡的时辰入棺下葬，替你去死，说是可以为你挡往生之路，此人就叫引葬人，钦天司有这方面的权利，不必告知你，在他们看来，为帝王挽命，是分内之事吧，必须要做的。” 系统又翻看了一下：“宿主，不怪你没有印象，那朝真的没有陪葬制度，参商不是陪葬人，是引葬人，他以自己的死，换你的生，但是……沉睡千年后，他忽然知道，你并没有生，你在一刻钟之后就死了，而且死状凄惨，肯定难以接受啊。” “以他的死，换我的生。”陶荇闭了一下眼，把怀里人搂紧。 怪不得第一次见的时候，参商一直强调，主人不会死，那时以为是恭维之话，没想到，参商是真的认为他不会死。 而且，他不是陪葬，是引葬，死在陶荇之前，也真的不知道陶荇后来也死了。 陶荇又想起那时沙场突如其来的一阵伤心，也就是那莫名的伤心，让他晚走了一刻，继而生出这个衍生世界。 原来，那个时候，正是参商阖棺之时，他其实……还是感应到了。 按星宿布置方位，棺盖上“参商”二字，的确是寓意“不相见”，一死一生，不相见，这法子，才算成了。 第099章 僵尸影卫（7） 已经是深夜, 一楼厅内没开灯，佣人们住在另外的院子，这楼里只他二人。 城市灯光透进窗棂, 带来一点微亮。 怀里人终于冷静下来, 尖牙与指甲收回，只是脸色还过分苍白。 他的眼睛还有些浑浊，缓缓仰头，盯着陶荇看了会儿，颤颤抬手，好像想要触碰他的脸。 “主人……真的又活了？”他喃喃道。 “是，我是活生生的人。”陶荇认真道。 那眼眸闪烁了一下，浑浊渐退，举起的手于半途停下, 好像突然被空气烫到, 陡然收回，踉跄后退：“属下冒犯，属下该死。” 陶荇静静看着他，目中满是柔和：“你失控原因……是不是跟我有关？” 参商迅速抬了下眼，又立刻低头：“属下不知。” “上次在茶室，因为我与王老板单独相处，这次，是听说我死亡。”陶荇倾身, 靠近他一些，“参商, 你……对我有没有别样的心思？” 那叩首的人满是慌张, 声音也发颤：“属下不敢，属下不敢, 属下对主人绝没有非分之想。” 陶荇温声道：“如果我说，你可以想呢？” 面前人几近趴倒：“属下不敢，绝对……不敢冒犯天颜。” “你……”他的反应太强烈，语气太坚定，陶荇对自己的猜测不太确定了，“可是，你两次失控的确是因为我，不是吗？” 参商的脸伏在地上，发出的声音带着几分沉闷与潮湿：“上次是主人离开属下视线，属下担心有危，此次是得知主人死去，知晓引葬无效，悲痛失控，给主人带来麻烦，属下该死，以后一定会克制自己。” 陶荇微怔：“你为什么要做我的引葬人？” “是……钦天司选中的属下。” “你说真的？”陶荇一蹙眉，“是被选中的？” 那人全身都在战栗：“属下不敢欺瞒主人。” 陶荇拉住他：“你抬起头来跟我说。” 参商怔怔抬头，一字一句道：“属下……不敢……欺瞒主人。” 昏暗室内，微光轻洒，那苍白的脸，赤红的眼眸，都落入阴影中，陶荇看着他的脸，沉默了会儿，道：“我的剑穗上，丢了一颗珠子，你知道去哪儿了吗？” 第243章 “属下不知。”那没有血色的唇微启。 “如果我说，我怀疑被你拿了，我想搜一下你的身，你愿意吗？” 参商颤颤垂眸：“主人请搜。” 陶荇拉住他的衣领，让他被迫仰起头，随后，手指一挑，解开扣子，指端轻点在那喉结。 影卫的眼中充满慌乱，好像全身每一寸，每一个细胞都在发抖，却偏偏又一动也不敢动。 暗夜过分沉寂。 “算了。”陶荇收手，于暗色中转身，“我信了。” 他踏上楼梯，顿了下，又回首：“没人可以长生，我死或者没死，都不必惶恐。” 说罢，上楼而去。 昏暗大厅，参商的脸色苍白如纸。 接下来，陶荇多数时候在公司。 参商依然跟在他身后，话比之前还少。 几天后，管理人请示：“王老板还想再见您一面，说抛开感情不谈，希望您不要跟钱过不去。” 陶荇接过资料看：“了解得怎么样？” 上回他说怀疑王老板的生意不干净，管理人说找人了解，此下，对方连忙回话：“找的人说……有点难查，这两天会有结果。” 正说着，秘书敲门走进：“王老板说人马上要到了，想见陶总。” “他不请自来了，陶总您见吗？”管理人问。 陶荇沉思片刻：“也罢，那就见一下吧，正好把所有交洽项目退干净，订一下位置。” 晚上，两方人于最近的高档酒店豪华宴会厅就坐。 王老板还是一身唐装打扮，转着串珠，到的比他们早，见他们进来，起身笑道：“陶总这是何必呢，你对我无意，我又不强求，怎么还把合作取消了？” “实在是精力有限。”陶荇道，“目前公司里的项目已经让我忙得团团转了，暂时不考虑开发新项目。” 对方笑意微收：“这是双赢的局面，陶总真不考虑了？”说话间饭菜陆续上桌，他瞥了眼，叫助理道，“跟老陈特别交代一下，今天我宴请重要客人，一切都要最好的。” 而后，向面前人解释道：“哦，没跟陶总说，这家酒店是我的，所以，今天这一顿，必须我来请。” 陶荇淡淡挑眉：“那真是巧了，不过，今天来跟王老板见面，一为致歉，另一方面，也希望我们当面把解约书签一下，饭不急着吃。” 虽然大项目还没开始合作，但有一些事情已经在交洽了，要彻底撇清关系，还需要正式解除那些项目的关联。 王老板又劝了几番，见陶荇态度坚定，只好点头：“好吧，好聚好散，那敬陶总一杯酒，然后我们签字。” 杯盏举起，照例被身边人接过，参商敲杯侧，弹出一滴酒落在手背，同样的流程，放在鼻息下一闻。 闻过后，他眼眸微动了下，端着杯盏稍稍发呆。 “怎么了？”陶荇道。 “无事。”参商抬眼，将杯子递过来，“可喝。” 陶荇接过杯盏，一饮而尽，接下来，一番客套寒暄后，双方签解约书，王老板还算干脆利落，没有多说什么，签好后递到陶荇面前。 陶荇拿起笔，低眉看着文件，稍许一顿，片刻后，方落笔，签上自己的名字。 “好吧，今天就这样了，陶总，我们回见。”王老板伸手道。 陶荇与他握手：“回见。” 对方一笑：“陶总是不是觉得我们不会再见了？” “没有啊。”陶荇已抽出手，“我不是说了回见么。” “哈哈。”王老板讪笑，“下次再见，不知陶总会不会多看我一眼。” 陶荇微微一笑，转身离去。 走廊里，有个人自他身边经过，推开身后的门，走了进去。 陶荇脚步微顿，回头看了眼。 “宿主，你看什么呢？”080好奇问。 “那个人是死人。”陶荇道。 “什么？” “可以确定，王老板是会驭尸术的，只是没想到，他敢让尸体光明正大出来行走。”陶荇摇摇头，转身往前。 回到家，他站在大厅里，摊开手，低头看着。 参商在他身后半米的位置，一般他不说话，参商就不吭声，真的像个影子一般在他身边，但有危险时，会立即走到前方。 他们就这样安静站着，厅内沉寂无声。 080道：“宿主怎么啦？” “姓王的给我下了咒。”陶荇捻着手指，“签字时下的，我一签名字，咒就生效。” 他当时就发现了，可是，如果不签，解约书又是无效的，略一思量，他决定先以陶氏为重，赶紧撇清关系。 080一听急道：“啊，公司是没风险了，但你怎么办，他下的什么咒啊？” “死咒啊。”陶荇道，“他驭尸的，我不死他怎么驭，总不能明晃晃把弄死吧，这个家伙，告白不成就生歹意，想把我变成傀儡。” “宿主……” “没事，能解。”陶荇在前面的世界里锻炼的，对这些奇诡异术很了解了，“死咒会有个引子，引子触发，我就死亡，要解死咒，找出这个引子处理掉就好，但是我还没想到引子在哪里，算了，强行解也不难，顶多耗费点精气神。” 他握紧手，准备上楼，听手机响了，公司管理人打来的，说让查的事情有消息了。 第244章 王老板为人谨慎，想查他极其不易，他们找的人是业内高手，只能隐约探到，对方可能有贩卖器官，走私违禁品等非法勾当，还利用玄门邪术实施诈骗，发展信徒，但都是猜测，没有证据，他的非法勾当都在一个秘密场所，很隐蔽，没人能找到。 管理人说着，一阵阵后怕：“还好您有远见，拒绝了跟他的合作，不然我们陶氏就要栽大跟头了，那人说，反正王老板很危险，让您千万不要招惹。” “这家伙还真是五毒俱全。”陶荇道，“好，知道……” 抬头间，他的话语一顿。 “陶总……”电话那边诧异，“您怎么了？” “没事，我知道了。”陶荇迅速挂掉电话，一把攥住眼前人的手。 参商突然又异化了。 龇着牙，嘴里发出低吼之声，浑浊的眼眸死死盯着陶荇。 陶荇连忙把他搂进怀里，按住他：“这次是因为什么原因？” 最近没怎么样啊。 怀里的躯体战栗发抖，却并没有老实下来，还在挣扎着，不是很剧烈，可与之前很明显不同。 这一次，他仿佛很不安，很躁动，贴着陶荇不停蠕动，手掌攥紧又松开。 “宿主，他是不是又想咬人？”080道。 僵尸异化就是想咬人，但这位对宿主忠心耿耿，即便在失控情况下也没有动过念头，可是这回，他好像有这个念头。 “宿主，你要小心。”系统提醒，“最好离他远点。” 陶荇蹙眉：“他非常难受吧？” “应该是的。” 陶荇把他抱得更紧，仔细思量，而神色倏然一凛：“引子就是他。” 那杯酒里，被王老板下了咒，对活人无害，对死人，就有影响了。 参商当时犹豫了下，应该是感觉到酒有异样，但又知道陶荇喝了没事。 可是他自己在闻的一刹那，已中咒引。 咒引激发异化，应该还有别的，这个别的，就是触发死咒关键。 “死咒触发的关键，是不是得他咬我？”陶荇思量，“只要他咬了我，我就死了，但是……也不对啊，姓王的知道他是僵尸，被僵尸咬了我早晚会变僵尸的，他驾驭不了僵尸，不是咬我，是……” “宿主，你分析这个干吗呢，你现在最重要的是赶紧离他远点啊。”080急道，“他这次完全没有理智。” “咒引不进行，他会很难受。”陶荇道，“如果是别的东西，就解了，可是在他身上，强行解开，他就永远这样了，没有理智，永远异化，关键是……他很难受。” “可是那咒引一进行，你就触发死咒死掉了啊，而且还不知道这咒引是什么，就算不是咬你，万一是揍你呢……” 陶荇：“……” “不是还有次死遁回归术吗？”陶荇眼珠一转，“不如……就去看看姓王的老巢在哪里，端了他的巢，也算是除害了。” “宿主你是要……”080惊道。 “将计就计，装死。”陶荇道，“我要触发死咒。” 只是，这触发关键到底是什么呢？ 怀里身躯不停蠕动，那龇着的嘴里低吼呜咽，手指骨捏的咯吱响，冰凉的肌肤贴着陶荇脖颈。 贴得太近，陶荇忽然感觉到他身体的异样。 他微一惊：“找到了。” “是什么……”080还没问完，忽被按进了意识深处。 陶荇将怀里人拉起，看看那苍白的脸，随后，拢着他后脑勺，吻了上去。 被吻住的人起初还在躁动挣扎，片刻后，猛地一僵，眼中瞬间充盈血色，恍若被夺魂魄，再也不动了。 天地沉寂，万物消失。 不知多久，温热的唇终于离开，那僵立的影卫眼眸动了动，怔怔看着眼前人，而后，闭眼，昏睡过去。 陶荇抹了一下自己的唇角。 指腹上，一点血迹。 他将这点血捻开，笑了笑，俯身将参商抱到床上。 然后转身，身躯陡然倒下。 他死了。 再接着，眼睛又猛地一睁，倒地的身躯平地而起，眼睛直直的，僵硬往前走去。 此时，真正的陶荇就跟在这具尸体旁。 死遁回归术让他返回，但他现在不打算进入躯体，不然这尸体又要活了。 他就用自己主世界真身，随着尸体走，看看那个姓王的会将他弄到哪里去。 按规定，快穿者真身是不能出现在小世界里的，同一时空同一个人，两个躯体，会造成混乱，但是，这个世界，他还有个隐身术。 利用隐身术钻空子，他把自己真身隐藏，反正没人看见他，没那么容易混乱。 不过，他也有点疑问：“现在这个尸体算原主还算是我的？” “原主的灵魂都会得到妥善安置，这副躯体已经被宿主你的灵魂侵染，算是你的尸体，事实上，每个世界里，宿主你在最终离去时，留下的，都算是你自己的尸体了，对了，宿主你既然现在不回到原主身上，就产生了排斥缓冲期，需要24小时后才能回归哦。” “知道了。”陶荇点头，在旁边看着自己的尸体，感觉怪怪的。 不过这个世界早就怪怪的了，他不还看了自己的陵墓了么。 尸体迈着诡异步伐，被看不见的力量操控着，七拐八拐，走到一处荒芜的烂尾楼附近。 第245章 陶荇特意观察了下，这一路行径路线，刻意避开了监控。 一辆没有牌的车停在楼前，尸体开门，上车。 陶荇也给跟着上车，看前面开车之人肢体僵硬，手臂灰白，也是个死人。 第100章 僵尸影卫（8） 车子也七拐八拐, 大概行了半天，到一个废弃码头，那死人司机引着他上了艘锈迹斑斑的游轮。 空旷游轮, 内里同外部一样残破, 随处可见殷红铁锈，地板刷着深红油漆，融化一般，边缘流淌出不规则的曲线。 司机走向驾驶舱，“呜”一声，游轮划开水面，往海上行驶。 这船上两个死人，一个看不见的活人，除此没别的动静, 沉寂得过分。 又行驶半天, 到一岛屿，尸体下船，踏上木板搭建的步行道。 陶荇抬眼，见前方两边各有一座类似于工厂的建筑，墙面有斑驳的裂纹，爬满各种植物，从窗上看，里面人影晃动, 姿势灵活，倒像是活人。 也是, 驭尸术掌控的死人傀儡, 行动迟缓僵硬，是干不了活的, 只胜在听话，而且此术实施起来也没那么容易。 前方的石板路过去，是个中式庭院。 陶荇随之走向前，忽听身后一声惨叫，有人从工厂里破门而出，紧紧捂着腹部，大片血迹自他指缝溢出，不一会儿染透了衣服，而他浑然不顾，只飞快往前跑：“我不卖了，不卖了……” 有两个穿白衣带面罩的人自后追出，几步就追上他：“钱已经给了，要么还钱，要么给我滚回去。” “不不，我想办法还钱，我不卖了，再割我就要死了……”被按在地上的人凄惨嘶吼，“我不回去，求你们放过我吧。” “由不得你。”两人架起他往回拖，他惊慌惨叫，在大叫了一声后，忽然又没了声音。 两个白衣人把他一掂，嫌弃道：“死了。” 随后将已死的人拽回工厂，腐朽木板落下长长血迹。 傀儡走得慢，陶荇看了看，抽空离开一会儿，跟上这俩人走进工厂。 刺鼻血腥与药水味扑面而来，简单陈旧的大厅摆了手术床，地板上的血迹半干不干，靠墙几排瓶瓶罐罐，里面泡着一些血肉模糊的不明物。 床上还躺个人，闭着眼不动，不知是死是活，旁边有白衣人在忙活。 在一白衣人举起手术刀时，陶荇摇摇头，一脚踢断电源。 厂里赫然一阵嘈杂：“怎么回事，停电了吗？” 陶荇转身又去另一个工厂，这个里面没有手术室，但摆放了一些机械设备和化学试剂。 陶荇同样踢断电源，在里面人的惊疑中，他转身赶上自己的躯体。 走进那个中式庭院，这里面倒是收拾得干净，是那个姓王的喜好的雅致风格，只是外面的血腥气被海风卷进来，再雅致的庭院也透着阴森。 王老板坐在堂中喝茶，望见来人，幽幽一笑，放下茶盏起身。 周围人自行退去，大门关上，傍晚的室内，光线微弱，几分昏暗。 这人绕着躯体走了一圈，笑道：“陶林找我帮忙的时候，我算出你的死期，可你居然没死，命挺大，我当你有多难杀呢，这不还是轻易死在了我的死咒之下？” 他的手指缓动，躯体就转过头，向他看去。 男人笑意更浓：“我看上的人，从没有敢拒绝的，低声下气跟你示爱，你不同意，现在，还不是要乖乖听话？” 说着话，他的手慢慢抬起。 陶荇看着那手离自己的脸越来越近：“他想干嘛？” “肯定没好事。”080道。 又听有人敲门，在外喊：“老板，电源线不知道怎么回事，都断了，外面的事儿都做不了了。” 王老板手一顿，怒道：“那就先不做，别打扰我好事！” 那声音连连称是，道着歉跑远。 王老板勾起笑意，再抬手，眼看就要碰上脸。 “这个死变态！”陶荇一阵恶心，愤而抬脚将他踹开。 对方踉跄倒地，迷惘四处看，狐疑望向尸体，手指抖动。 尸体向他走去。 陶荇跟着自己的躯体上前，在地上人刚要牵他手时，又一脚踹上去。 王老板重重摔在墙上，终于觉察出不对，慌张起身：“什么人？” 老巢位置已找到，罪证确凿，没必要跟这个变态周旋，陶荇绕至其身后，脚一抬将人踢趴下，用力踩上去。 “见鬼了！”王老板脸色惊变，“来人，快来人！” 说话间再动手指。 陶荇一拍桌子，弹起上面瓷杯，杯子被强大气流迸裂，他手一甩，碎瓷片“咔嚓”一下削断王老板的手指。 地上响起“啊”一声惨叫，然而那边得到指令的躯体却已行动开，木讷伸手，往陶荇方向抓来。 被自己袭击，怕是史无前例了，陶荇脚尖勾过一椅子把地上人钳制住，攥住尸体手腕，将其按在椅上。 尸体依然僵硬，还是傀儡的形态，但操控他的人手指已断，他坐在那张檀木椅上，于正堂上，面向大门，不会动了。 椅子之下，是拼命挣扎但无法脱身的王老板，只能不停呼救。 大门一群人撞开，有刚才看见的那俩穿白衣之人，还有其他，或是下人，或是工人。 “有个看不见的人，给我打，他在……”王老板大喊着，思量片刻，“把我背上的人弄起来。” 第246章 还挺聪明。 众人当即要去打那躯体，陶荇当然不许碰，阻挡间，众人就知他方位，不过……知道就知道，又没什么好怕。 “噼里啪啦……”上前来的人还没靠近就摔了出去。 然后，并没有人再爬起来。 陶荇用本来世界的真身打架，虽然还是要遵循小世界规则，但得心应手很多，还不至于需要对这些人动第二脚。 只不过，令他惊异的是，这些人在听说有个看不见的人时，表现出的并不是害怕，而是视死如归的神色，要不是他们真起不来，看上去好像要为了保护姓王的而决战到死。 之前那人说他已经发展出了信徒，看来所言非虚。 又见这些横七竖八的人忽然神色肃穆，一起默念着什么，在奇诡的声音里，外面再涌来大批人，扛着各种工具，有活人，也有死人，那死人司机和之前在酒店见到的那个就在内，还有几个，步伐僵硬，与活人有很大差别。 “我不管你是什么东西，今天休想离开。”王老板吼完，口中也念念有词。 那波人陡然间冲上来。 陶荇摇摇头，挑起几张桌子踢过去。 桌子一转一动，嵌入墙上，活人都被钳制，死人不太好弄，这几个尸体的操纵方法很明显跟他的不同，不是依靠手指，而是那些奇怪的声音。 在这些声音下，尸体可以飞跃而起，躲过桌子。 而后，不知疼痛，打倒了还能爬起来。 陶荇不想白费精力，王老板是头儿，要让尸体停止，得让他闭嘴才行。 把他舌头拔了吧，陶荇往回走，踏上台阶，进得门内，尚未伸手，忽而，见那院中有一身影飞奔而来。 浅灰色柔软的家居服，长发凌乱，眼中赤红。 “参商……”陶荇蹙眉。 他怎么来了！ “是啊，他怎么找到这里的？”080不明白。 他能找到自己，或许不难，陶荇笑了笑：“也许是感应到了吧。” “怎么感应啊？” 陶荇没有回话，只是捻一捻指腹，往前看去。 来人面色苍白，尖牙闪着寒光，显然还是在异化状态，但陶荇明明记得走的时候，他已经好了的。 那就是醒来后又异化了。 “宿主。”080及时提醒，“你收拾坏人我就没说什么，这一波人反正也不太正常，但按世界规则，你的真身不能被这世界之人知晓的，不然会发生什么后果谁也无法预料，尤其，参商是你身边人，影响更大，千万不要让他发现你啊。” “我知道。”陶荇紧盯着他，见他直直往前走，眼中是比之前更深的红，如被血色一层层浸染，充斥着无比的绝望和悲痛，仿佛目中所见，是令他五雷轰顶，神魂皆裂的事情。 陶荇心中忽然一咯噔：他没有跟参商说自己假死之事。 可是，当时那个情况，参商神智尽失，也说不了，而等死咒开始，他的尸体就在王老板监测中了，也无法去留信息或者纸条什么的。 现在，更无法告知他，只等时间到了回归，24小时，不长。 陶荇猜测，参商又异化应该是因为自己失踪了，而现在，他大概也已发现那堂上坐的是具尸体。 他的异化在加重。 他真身就站在参商身边，近在咫尺，清晰地感受到那身躯因为剧烈的情绪波动而战栗，长长的指甲嵌入肉中，眼中的血几欲滴出来。 看他往坐上的人碰了下，忽如触电般收回，而后，又缓缓伸过去，碰到尸体的胳膊。 愕然间，他一整个人身躯都不动了，如突然被定格。 半晌后，他才重新“活”过来，一把抓住尸体的手臂，浑身剧烈抖动，血泪不断涌出。 陶荇无声一叹，不是跟你说过吗，人都会死，生与死，都不必惶恐啊。 何况，你不是已经知道我死去一次了吗，怎么还这么难接受呢？ 地上的人也在发抖，嘴里的词念得更快，陶荇被参商到来而打断进程，还没来得拔他舌头。 那屋子里被打趴下的，还有门外被钳制住的活人们，神思都被迷住了，即便见到参商，也没多大反应，好像完全看不见一般，他们现在得到的命令是一起操纵傀儡对付那个看不见的人，于是只会念着些奇怪的词文。 门外几个尸体走进来，伸出青灰色的手臂。 参商的脸上道道血泪，于苍白底色下阴森骇人，他的嘴张了张，喉咙滚动，忽而间，猛地抬起头，仰天发出一声长啸，那声音诡谲不似人声，而在这一声嘶吼中，他的头发骤然散开，眼中红光倏然一闪。 骨骼咯吱咯吱响动，他的头回转，手一抬，陡然将晃动的尸体抓来，利爪一抓，瞬间刺穿其胸膛，直将那身躯挖出一个窟窿，尖爪于窟窿中再一转，一具躯体眨眼间被撕成碎片。 不出三分钟，几个傀儡全部成了一堆碎肉。 然后，他走到了王老板面前。 王老板瑟瑟抬头：“放过我，我之前也放过你了，我没把你的存在透漏出去，放……” 话语戛然而止，只传来脑浆迸裂之声，参商的尖爪爆了他的头，一片血肉纷飞。 诡异的念词声陡然止息，其他人全部陷入昏迷中。 陶荇：“……这么迅速的么？” 王老板一死，加在陶荇躯体上的咒术就不见了，这具尸体不再是傀儡，于是……他就变成了一具普通的尸体。 第247章 普通的尸体，不能再站立，只会瘫软倒下。 在倒地刹那，参商猛地扑过来，小心搂住。 他搂着身体跪在地上，低低呜咽从嘶哑喉咙发出，然后，声音变大，近乎嘶吼。 他在失声痛哭。 陶荇很想伸手抚一抚他的肩，可是，现在还不行。 他只能看着参商的血泪不断滴落，染透了衣服，也看着那血落在躯体的脸上，而参商慌乱着去擦拭，生怕弄脏他。 可是，他自己脸上手上都是血，越擦血越多，他不敢动了，愣愣地，好一会儿后，才又伸手过来，把人搂紧，起身。 他带着躯体往外走去，几个闪身，消失了踪影。 陶荇：“嗯？” 走那么快？ 不是，你等等我啊…… 异化的僵尸，行动很快，从人群穿过，只留一道虚影，还没看清，就已不见。 而王老板这个岛建得隐蔽，沿途人都非常少，所以，他来与去，都没被人发现。 陶荇是昨天天快亮时被操纵着过来，路上走很久，此时天色又黑。 等到天亮时，他就可以活过来了。 参商虽然快，好在陶荇用真身也不慢，等回到家，参商也刚进家门。 楼里没有别人，参商没开灯，搂着他的身体一步步往楼上走。 陶荇跟在后面，也一步步上了楼。 第101章 僵尸影卫（9） 参商走上楼, 进卫生间，将怀中人放在浴缸，打开花洒, 温热的水从那发上衣上拂过, 血色混在水中流下。 他还在低低的抽噎着，可不敢流太多泪，他的泪一流出来就变成血。 那苍白的手碰上躯体的衣服，一点点解开，脱下。 陶荇站在浴缸边，看他失神而又虔诚的帮自己清洗干净，吹干，穿好衣服，再小心翼翼放到床上。 他自己也去洗干净了, 换了衣服, 随后跪在床边，怔怔看着床上。 又一滴泪落在床上人的手背，他手忙脚乱擦干净，然后，深深垂头，骨骼咯吱作响，他不禁发出一声隐忍的痛呼，再抬头时, 异化的特征消失了。 他恢复了正常样貌，眼中又滚一行泪, 这回是清泪。 他一直在哭, 身体因为过度的悲伤而抽搐。 昏暗的房间，一声轻微的叹气, 哭泣的人没有察觉。 陶荇坐在床边，有好几次，他差点冲动去帮参商擦拭眼泪，但他不能这样做，只能轻声一叹。 我很快就醒了，别哭了，好么？ 哭到后半夜，参商抬起了头，他趴在床沿，喃喃开口，说了一些话。 他的声音早已嘶哑，说每一个字都像是滚过刀片。 “属下又……没保护好主人。”他说，“属下……该死。” 哎，陶荇再叹，你保护得很好，真的。 而且，我怎么能一直仗着你保护呢？ “属下……会追随主人而去，我要再死一次，我……” 嗯？ 别别别，陶荇警醒站起，千万别做傻事啊，你再等……他看看时间，再等不到两个小时，就可以了啊。 “我该怎么死？”参商抽泣着，“我要同主人一样，被万箭穿心，被剁成碎块，我应该把你受的苦尝一遍……” 啊？ 千万别想不开啊。 没受苦啊，人死都死了，又感觉不到疼了，陶荇紧紧盯着他。 “那样我一定就不会再醒来了，可是……我还有没有机会与你葬在一起？” 葬不了的，别想了啊，所以千万别…… 逐渐加重的哭泣打断陶荇的思绪，参商抖如筛糠：“我不是被选中的，我是自荐的，我想要做你的引葬人，我想为你挡住往生之路，我自愿替你去死……” 什么！ 陶荇怔住，思绪忽而凌乱。 “我……”那影卫颤颤抬头，痴痴看着床上的脸，张了好几回嘴，才又出声，他说，“我爱你。” 陶荇：“！！” “我爱你。”话语一经说出，就如洪流倾泻再不可收，参商呜咽着重复，“我爱你，我爱你……” 他埋下头，拉住床边人的手抵在额头：“没有人知道，我爱你。” 影卫不可于阳光下现身，生时无名，随时赴死，死去立刻有人补上，没人认得他们。 他们时刻守护在君王身边，可君王未谋其面。 近在咫尺，又遥不可及。 他却爱上了遥不可及的人。 是痴心妄想，是大逆不道，是罪不可赦。 永远都只能成为秘密。 如今，也只敢在君王的尸身面前承认，反正，再也没人知道。 他的泪沾湿那手背，恍惚回神，才发现自己不知什么时候拉住了君王的手。 他连忙松开：“属下冒犯……”但话没说完，又抬起了头，踉跄起身，往前走了一步。 陶荇侧身，给他让了位置，神色还陷在震撼中，惊愕盯着他看。 你爱我？ “宿主。”080忽然接收到程序提醒，“触发关键剧情，解开任务细则，现告知任务对象成为反派原因。”它念道，“原剧情里，你没有耽搁那一刻钟，按照既定命运死去，故而没有衍生出这个世界，你也没有回归，但是……小世界仍然运行，依然会有千年时光流逝，在那个剧情里，千年后的世界里没有你。 第248章 他从陵墓中醒来，疯狂找寻你，没有找到，又于博物馆中得知引葬无效，顿时失控异化，那次异化非常严重，他疯狂咬人，毒素感染了一整座城，以至于满城皆化僵尸，有关部门无奈锁城将僵尸们全部摧毁，此世界的任务是阻止他感染全城，然后……刚接到通知，任务完成了。” “完成了？” “是的，参商没有发疯撕咬他人的念头，系统评判，他不会引发全城之灾。” 陶荇深深看着参商：“是的，他不会引发全城之灾，他方才已说了，他想随我而死。” 没有我的世界，你在发疯寻找？ 原来，你是爱我的！ 那为什么死活不肯承认呢？ 那悲痛欲绝的人走到了床头，或许是刚才拉住手，壮了他的胆，也或许引起了别样思绪，他又伸手，轻轻碰了下床上人的脸。 指端碰上又收回，片刻后才敢再次碰上来，如触珍宝一般，轻柔地抚着那脸颊，随后，他抖得更厉害，但是，他也俯下了身。 双唇将要碰上，可是，又停下了。 即便在这样的情况下，他依然不敢冒犯。 他颤颤往上，一吻轻落在额头。 然后，就慌张后退，跪倒在床边：“属下该死，属下该死……” 他不停磕头，磕到后面，又想起那人已经听不见，他怔了会儿，瘫坐在地，眼睛没了神采，只愣愣看着床上人。 这样的状态持续了很久。 陶荇也坐在他身边很久。 参商在看着他的尸体，而他在看着参商。 他很想问参商记不记得，他昨天是吻过他的。 那个咒引，其实是动情之效，可是，在他仅仅是吻下去的时候，参商就已经解开了。 现在看，他应该不记得吧，不然，怎么直到此时，他还只敢吻自己的额头呢？ 既然爱，为什么不敢说呢？ 天快亮了。 参商的眼眸终于动了一下，不再哭了，安安静静起身，在床边站了会儿，然后转身四处看。 陶荇也起身，随他目光也四处看：找什么呢？ 看他走到了衣柜前，打开，眼神扫量片刻，从一个薄毯下，将一物骤然抽出。 陶荇惶然一惊。 那是他的剑。 拿剑干嘛啊？ 他绕着参商转圈，放下，快放下！ “铮”一声，剑出鞘，参商手握剑柄“唰唰”旋转几下，剑刃回转对上胸口，赤红眼眸一眯，就要刺下。 “不要哇……”陶荇大惊。 080通知时间到了：“可以回归躯体了，但是需要缓冲一下，不能这么快进入，得一点点进……” “管不了那么多啦。”陶荇急速转身纵身一跃扑进自己的躯体里。 真身回去主世界，隐身术消失，死遁回归术生效。 他从床上“腾”地一下坐起来。 执剑人抬头，手一抖，险些把剑摔了。 幸好他还没刺下去，陶荇长舒口气，掀被子下床：参商你听我说…… 他的话没说出口，人也没下去。 陶荇惊愕低头……头也没低下去，只有眼珠子能转，他垂眸，看自己的身躯还是僵硬的，脊背挺直，双腿不打弯，倒也是在下床，但肢体不协调，跟还被什么操控着一般，下得很慢。 等直愣愣地站到床边，想抬手却动不了，想往左走脚却偏偏向右，想说话却张不了嘴时，陶荇：“这就是还被操纵着！” “怎么回事？” 080连忙检测：“傀儡操纵术还有点余力，本来没啥力量了，等着慢慢消散就是，但是宿主你刚才回归的太急了，没有缓冲，把这些余力又汇聚了，它又有了些力量，掌控了你的躯体。” “我不急怎么办，参商快把自己捅啦，现在我完全没法按自己意思行动啊，想解都解不了？” “是啊。”080道，“不过没事，只是点余力，一会儿就散了。” “一会儿是多久？” “小半天吧。” “这小半天我不会又往王老板那边跑吧？”虽然那人是死了，但他的操纵术，就是要陶荇送上门的，这个余力的目标并不会改。 080想了想：“参商……应该不会让你去的吧，他只要挡你半天，就够了。” “我哪知道他敢不敢挡啊，他连亲我一下都不敢。”陶荇摇头，也罢也罢，管他呢，反正姓王的死透了，他就是送上门又怎样，顶多是多走点儿路而已。 “哦，对了。”提起王老板，陶荇还有个事儿要做，“我已经活回来了，那就可以正常处理事项了。”先前是以真身在小世界，过度干预就会影响世界，现在不用担心了。 “080，你用我的手机通知管理人和秘书，报个警，把姓王的所做之事讲清楚，并把那老巢地址发过去。”那里还有不少被蛊惑的活人，估计也快醒了。 通讯设备经过授权，系统可以帮忙操作，很快发完信息，那边回复也很快，说立刻出动。 陶荇松口气，挑眉一笑……没挑起来也没笑出来，他又忘了，现在的身体是被操控状态，正在往外走呢。 好在余力不强，他的步伐很慢，这么会儿功夫，才刚走到门边。 参商在旁边跟着，也走得很慢，先是绕着他转了几圈，然后盯着他的脸看。 从刚刚醒来，参商就踉跄跑来。 第249章 那剑还是摔了，叮咚滚在地上，而他顾不得那么多，在陶荇鼻息间试探了好多次，又探过他的脉搏，叫了好几声主人。 陶荇都没理，没法理啊。 参商太激动，丝毫没留意到他的异样，只是颤颤巍巍又小心翼翼跟着他。 眼见要走出门了，参商又探探他鼻息，再次确定他是活人：“主人，您这两天是不是被那人做了什么手脚，进入假死状态了？” 到底是影卫，猜得其实差不多，只不过这手脚是陶荇自己做的 ，而且其实不能说是假死，从生命体征来说，那躯体是真死。 不过他既然这样猜了，也就不用刻意解释。 “您又好了，是吗？”参商问。 大概是真的反应过来陶荇没死，问完后，参商忽而一笑，大悲大痛都在此刻消止，轰轰烈烈的情绪平安落地，笑的人眼角又滚落泪水：“您没死，太好了，太好了……” 是啊，我没死，陶荇也笑，就是不太正常。 “我……我把您带回来了，那个人已经被我杀了。”参商道，“您……您知道吗？”他的脸微微泛红，眼神躲闪，问这话……其实，应该是想打探陶荇有没有听见他的告白。 陶荇只能转眼珠，眸光一转落在那人脸上，看他眼底闪过的惊慌，他知道，这人还是害怕被看出来。 又不敢承认了。 人活了，告白就无效了是吧？ 陶荇没好气瞥他一眼，身体不受控制地又往前而去。 参商连忙跟上：“主人您要去哪里，您身体刚好啊，您吩咐，我去做。” 陶荇的脚步木讷地停了。 还会随机应变的停脚，之前怎么没发现这操控术是有点本事的。 又感觉自己的嘴张开了，有生硬的声音从嗓子里发出。 本事真不小，竟能控制说话。 他听见自己说：“找-王-老-板。” “他已经死了。”参商道，“您找他做什么？” 陶荇听见自己又说：“随-他-摆-布。” 陶荇：“！！” 他自诩素来很有涵养，但也忍不住爆了口脏话：“我艹……” 就算本来知道姓王的把他做成傀儡是没安好心，但这话明晃晃说出来，可就太恶心了。 个腿儿的，让那姓王的死得便宜了。 他正骂骂咧咧，忽然感觉到一阵肃杀之气。 抬眼间，在参商的脸上看见了从未见过的表情。 恭敬温顺的影卫面上是绝无仅有的凛然，双手紧紧攥住，声音里带了无比的震惊与不可置信：“您……说什么？” “找……”陶荇的嘴又张开，但后面的话，被重重的声音掩盖。 “砰！”参商骤然关上了门。 陶荇反而松口气，好，他还是敢挡的。 第102章 僵尸影卫（10） 他敢挡, 陶荇的身体却不受控制，还要往前走，幸而只会说那两句话, 来来回回一直说, 可这两句足够分量，每说一遍，陶荇就恶心一分。 而参商的脸色也阴沉一分。 参商倚在门前，看了片刻，话语也低沉：“主人，您被他点了摄魂术？” 他看出不对劲了，陶荇又松口气，还好，起码不会认为那话是在清醒状态下说的。 摄魂术, 魂魄被摄取, 人虽活着却无魂，只有一个被灌输的执念作为目标，在以前，是用来培养死士的，参商的情绪又剧烈起伏，摄魂术不可逆转，他的主人，将永远变成这样了。 没有思维, 不会再像之前那样会说话会微笑，被点了摄魂术的君王, 灌输的执念不是当死士, 是，是…… 参商又开始颤抖, 大口喘气，方才的喜悦都变成了愤怒，罪魁祸首已死，他已报了仇，可是这愤怒无法消散，身体里莫名的情愫肆意流窜。 “找-王-老-板。”陶荇感受着自己又推开眼前人，去开门。 那门边人猛地抬眼，将他手腕一抓：“不去。” 这是一声吼，让陶荇也不由惊了惊，从没听他这样说过话。 似乎是壮了胆，参商又吼了一声：“不许去！” 随后手上一用力，将陶荇的身躯往后推：“有我在，你今天踏不出这个门。”他也不知道往后该怎么办，可此时愤怒到极致，只管当下，顾不了那么多。 但有这话在，陶荇放心了，是的，你可千万别让我出去丢人啊。 他希望参商把他再往后推一推。 参商确实这样做了，在陶荇又往前走时，攥着他手腕又将他逼退了好几步，那赤红的眼眸一闪，悲痛之中透出凌厉：“不要再动了！” “找-王-老-板。”陶荇也不想动啊，可他不听使唤啊。 他清楚地看见参商眼底越来越红，身躯战栗得越来越厉害，这是要异化的征兆，但是，那人闭了闭眼，生生克制住了。 情绪起伏很剧烈，按理说很难克制的。 “宿主，他肯定是怕异化后会伤害你，你现在没有什么抵抗能力啊。”080说。 陶荇叹了口气。 参商睁眼时，已强行将那异变压回，但眼中悲凉之色更甚，红如血滴的眼睛紧紧盯着陶荇，缓声又重复一遍：“不要再动了。” 他的声音很嘶哑，话说得很慢：“如果一定要找个人，为什么……不能找我呢？” 他抬起头，嘴角浮起一抹荒凉笑意：“找我吧。” 第250章 而后，眼眸一闪，猛地将陶荇推倒至床上，抽出床幔上的绳子，手一转一收，三两下就把人双手捆到床头。 陶荇瞥了眼自己被束缚住的双手，回眼时，一片阴影逼近，那人倾压了上来，唇上愕然一冰，却又有黏腻的湿软。 他陡然瞪大了眼睛，脑子空白了一会儿，才往身上人看。 那苍白的眼眸紧闭，睫羽轻颤，僵尸的肌肤是冰凉的，唇上也冷，摩挲之间，丝丝凉意。 可算是敢了啊。 只是，那人唇在发颤，身体也在发颤。 然后，他像是忽然清醒，猛地睁开眼睛，趔趄爬起，面上几分惶恐。 陶荇的身体还在动，嘴里念念有词，一直重复那两句话。 床边人的眼又红了，捂住他的嘴，又一次倾压上来，这次落下的吻几近疯狂。 唇上摩挲得有几分痛楚，那肆意掠夺的力道叫陶荇几近喘不过气，即便身体被操纵着，他也本能地偏了下头，喘口气。 身上人目光又凛，捏过他下巴转回，吻下来的力道更加用力。 不知几许，唇大概是肿了，参商终于放过了这一处，冰凉的触感落到脸颊，额头，下颔，随后，“刺啦”一声，衣领被撕开，那人稍许停顿，眼底一丝惊恐闪过，转瞬又化为死灰般的决然。 而后，灼烈的吻就落在陶荇的脖颈，喉结，又觉衣服被拉下，凉意蔓延到肩上。 等再往下时，陶荇有点犯嘀咕了：“他打算……一次到位吗？” “宿主，你的身体是僵硬状态，也能成……” “……滚。” 那人没有想象中大胆，并没再往下，他于碰到陶荇肩上时，停顿了下来，身躯颤抖得更厉害。 许久后，他眼中凌厉褪去，重新吻在陶荇的唇上，这一回，吻得轻柔而珍视。 陶荇低眉看着他，微微一笑。 是的，他能低眉，也能笑了。 操纵术余力已消失，他可以自由行动了。 午后的阳光透进窗，幽幽洒落几许光，世界安静沉寂，细细的吻如清泉拂过唇角，清凉中带着丝丝痒意。 又不知几许，轻吻的人似乎感觉到身下不再挣扎，缓缓睁眼，神思恍惚了会儿，随即，自嘲一笑：“你累了是吗？” 反正，总不可能是恢复了，摄魂术不可能逆转。 他慢慢起身，把被子掖好，靠坐在床边，盯着一缕摇晃的日光，愣愣出神。 陶荇转头，轻声道：“参商。” 呆愣的人浑然一惊，骤然看过来。 “参商，你……”陶荇欲起身，然而动了下手后，故作疑惑道，“这是怎么……” 床边人忙不迭扑上来：“主人，您……您没事了？” “我没事了啊。”陶荇笑道，“我怎么了，为什么把我捆住了？” 影卫的脸赫然惨白，表情若如五雷轰顶，瑟瑟发抖去解绳索，找半天才摸到头绪，战战兢兢解开后，就噗通一下跪在地上，脸伏在地板再不敢抬起。 陶荇攥着手腕起身，看他这样子，又是无奈。 行，我一醒你就不敢了是吧？ 他忽生逗趣心思，暗笑一声，道：“王老板是不是给我酒里下了什么迷药，我那天晚上回来后就失去知觉了，你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吗？” 地上的人惶恐抬头：“您……您什么都不知道？” “我不知道啊。”陶荇揉揉头，“昏昏沉沉的，我一直在这里睡着吗，睡了几天，现在几号了？” 参商捏捏手，面上恢复了点血色：“他给您下的不是普通的迷药，是一种类似摄魂术的邪术，先是夺取了您的魂魄，让您失去生命迹象，而后，灌输一道命令，您恢复生命特征，就会随他……随他操控。” 摄魂术不可逆，但是他的主人醒来了，所以，他只能说类似。 “您不是一直在这里睡着的，您被他带走了，属下追踪到您的行径，找到他，将他杀死了，可是您还被控制着，属下万般无奈，才将您绑住，从您被带走，到清醒过来，一共一天半。”他说着又磕头，“属下冒犯，属下该死。” 他的公式一个都没代对，但结果是对的，反正分析合理，陶荇正好就不用过多解释，抬手将人拉起来：“你没冒犯啊，我还要感谢你把我救回来了。” 说罢轻吸了一口气，摸摸自己的嘴：“我的嘴唇怎么那么疼啊，哎，好像破了，还肿了……” 面前刚起来的人哗啦一下又跪了。 陶荇：“不是说过不要总下跪吗，起来说话。” 参商惶恐起身，不敢抬头。 “我嘴怎么了？”陶荇不放过这个问题。 站着的人好像又被吓了一跳，缓声道：“是……是把您带回来时，不小心……撞到床栏了，属下该死。” “撞的？”陶荇微眯眼。 “是的，属下……不敢……欺瞒主人。” 他之前说过这话，那时陶荇信以为真，现在么…… 你欺瞒我的地方可不少。 陶荇微浮嘴角：“哦，原来是撞的，哎呀，这伤势我摸着像是得好多次撞啊，参商，你怎么让我一直撞床栏啊？” “属下该死。”影卫又要下跪。 陶荇有所料地提前拉住他，“我没怪你，只是好奇。” 说着下床，刚站起，摸了一下衣领，他稍许一顿，面露惊恐：“谁撕我衣服了？” 第251章 影卫腿一软，还是跪了下去。 “你今天怎么回事。”陶荇再拉他，“再跪我要把你赶走了。” 参商战战起身伫立在旁，头垂得很低。 陶荇捏着衣领：“那个姓王的把我带走了，难道他……” “主人放心，他绝对没有对您怎么样，属下赶到的时候，您的衣服是完好的。”参商这话一说，又愕然一顿。 “那就好，好险，他贩卖器官的，我大概也是他的货物，如果你晚去一些，我可能就被他挖了内脏，谢谢你。” 参商微怔，发觉自己会错了意，脸上一瞬间绯红。 “那么，既然你救出我时，我的衣服是完好的，怎么……”话题又回到方才。 参商咬了咬唇：“是您被控制时，属下拉您，不小心扯开的，属下该死。” “哦。”陶荇拉长音调应了声，自他身边走过，到衣柜前换衣服，天气不冷，衣服很好换，这只胳膊脱掉那边胳膊就穿上了，他转身扣着最上面的扣子，笑道，“走吧，下去吃饭。” 走到门边，脚下一硌，低头见那把剑还横在地上，情绪几度澎湃的影卫没顾得上捡，此刻，才匆忙跑来，把剑捡起利落放回衣柜，再跟上陶荇的脚步。 因为家里有个非人类，陶荇跟佣人们知会过，不叫的时候不用到这栋楼，是以这两天一直无人打扰，此时他叫了人，便有人在厨房忙活，很快端上来一大桌子菜。 参商照例试菜，今天拿筷子的手有点发抖。 试完，陶荇将他手一按：“坐下来吃。” 那影卫僵硬坐下，被按住的手发烫，面上也发烫，眼神飘忽半点也不敢抬。 想想以前他其实也是这样，只是那时不知他心意。 席间收到秘书的消息，说警方已在处理王老板事宜，那些“信徒”都被带出来了 ，思维一时半会儿还拐不过来弯，需要做干预。 陶荇旁敲侧击套问了一些话，那些人的神智都被迷住了，没一个还知道隐身人，也都不记得参商曾去过，倒是有人提起陶荇好像在现场，那个位置是陶荇找到的，他人在现场并不奇怪，之前让人报警时，说的就是自己无意中发现的。 唯有点不好解释的是，王老板死状极惨，地上还有些血肉碎片，不过他们从王老板的尸身上验证，初步认为，那些是野兽造成的，荒僻岛屿，有野兽出没也正常。 收回手机，陶荇挑了一些话对参商道：“警方找到了那个位置，怀疑王老板是被野兽杀死的，不会想到你。” 参商微抿唇：“主人会……害怕属下吗？” “没有啊，你是在保护我，要说可怕，难道不是王老板这样的人才可怕吗，他向我示爱不成，就要害我，切，我是喜欢男的不错，但怎么可能会喜欢这样的人呢？” 正巧阿姨端菜上来，听到最后一句，笑道：“先生喜欢什么样的人啊？” 陶荇微微挑眉，往身边看了眼。 那人的手紧紧捏着，脊背挺得笔直，心口没有起伏，呼吸都停住了。 陶荇笑道：“问这个干嘛？” “先生您老大不小了，也该找另一半了。”阿姨道，“就您这条件，只要一开口，大把大把的人会来排队，哎，您到底喜欢什么样的，到时候要是真有人来排队啊，我们也好为您筛选。” 陶荇幽幽笑起来，拉长音调道：“活泼好动，娇俏可爱，话多的，爱笑的……” “叮咚”一下，身边人的筷子忽然掉到地上，他忙不迭捡起，也不敢坐了，起身道，“属下该死。” “这有什么。”陶荇将人拉回来，胳膊揽住他肩，将他按下，转头对阿姨继续说，“这样的不要。” 参商一怔，缓缓看过来。 阿姨道：“好，我记下了，先生我本来是在说笑，原来您真的想找另一半了啊，那我可要认真帮您筛喽。” 胳膊下的肩膀发紧。 陶荇继续笑：“我也是在开玩笑。” 阿姨哈哈笑起来，端着收拾好的碗筷下去了。 手肘下的肩膀放松了。 陶荇转过头，刚好对上参商的脸，像是在跟他说话，也像自言自语：“不过，倒是提醒我了，我好像真的可以考虑一下，找个喜欢的人，共度余生。” 那肩膀再收紧。 陶荇觉得，如果再逗，这影卫可能要坏了。 但他还是得说：“你觉得呢？” 第103章 僵尸影卫（11） 参商的唇微抖：“主人的意思就是属下的意思。” “这么说你没意见？” “属下……不, 不敢有……”他呼吸微急，始终没有把这句话说完。 陶荇微浮嘴角，缓缓向他靠近。 心慌意乱的人顿然攥紧手, 连呼吸也停了。 陶荇鼻息擦过他的脸颊, 抬手在他唇上一抹，笑道：“参商，你又把饭吃到嘴上了。” “属下冒犯，属下该死。”参商大口喘了一下，刚刚提起的所有神思，陡然松下来，却又变得空落落的。 “不啊，我觉得挺可爱的。”陶荇把饭粒擦掉，起身, “我去忙会儿公司的事儿。” 影卫本应该跟随, 可这会儿走神了，坐着没动，等他刚想起时，忽见陶荇回到了他面前，弯腰对着他。 那魂牵梦萦的脸上丝丝笑意，正对他说：“参商，你怎么了？” 第252章 参商连忙要起：“属下失职，属下该死……” 肩膀被按住, 陶荇没让他起，就这样俯身看他, 慢慢抬手, 覆在他的脸上。 影卫顿时呆住。 那温暖的手从他脸颊，轻轻挪到额头, 随后，陶荇疑惑了声：“没发烧啊，那你的脸怎么那么红呢？” 思绪陡然回归，参商的脸越发红，然而更多的因为窘迫，他低头避开陶荇的手，推动椅子后退，行礼：“属下没事，只是天气热，劳主人费心。” “是有点热，你的身躯一贯冰凉，我以为你不怕热。”陶荇收手，笑了笑，转身打开冷气。 还是别逗了，再逗真把他弄坏了。 对着电脑处理点事情，不觉天已暮，夕阳从窗上透进来，再随夜色溜走。 吃过晚饭，上楼洗漱休息。 这段时间下来，参商还是固执要守夜，好说歹说，也要等陶荇躺到床上他才会走。 洗澡期间，他一贯守在门外。 陶荇从他身边走过，停脚看了他一眼，推开卫生间的门。 灯光从里亮起，外厅的灯没有完全打开，只有床头一盏，落下柔和的光影。 忽而“砰”一声，里面传出响动。 参商立即撞开门：“主人，怎么了？” 屋内没有异样，那水还没打开，一个玻璃瓶滚落在地，幽香四溢。 “没事，我又不小心打翻香薰了。”陶荇站在镜子前道。 参商要去扶瓶子，还没动，被镜前人叫住：“不用了，那不是重点。” 他便起身，往镜边走：“那……” 话语愕然打住，他面上忽然露出死灰般的绝望。 镜子前的人，已脱了上衣，光洁上的肌肤上，点点红痕如梅花一般，点在脖颈，肩膀。 这些痕迹，在参商眼中清晰可见，在镜子里，也同样清晰可见。 看镜子的人目光微凛，面色肃然。 这一刻，参商只觉得所有的力气都被抽走了，如坠深渊，内心里翻江倒海，是前所未有的恐惧。 “这是怎么回事？”陶荇转过头，问他。 参商颤颤躬身。 陶荇挡住他：“我说过，你再跪，我会把你赶走。” 影卫不敢跪了，瑟瑟站在面前。 “你不会还要告诉我，是撞的吧？”陶荇问。 影卫什么话也说不出。 “或者，我被别人，那姓王的……”陶荇又道。 “没有，绝对没有。”参商连忙道。 “那……是怎么回事？”陶荇往前一步。 参商怯怯后退，眼中闪过几分求饶：“属下，属下……” “参商，你去救我，怎么不奇怪那些人是怎么倒下的，那王老板是怎么被钳制在椅子下的？”陶荇忽问。 瑟瑟的人惶然抬眼。 当时一颗心全在主人身上，情绪全然失控，是，他没留意那些反常，现在才想到，那个现场，其实是已经被人收拾过一道的。 至于是谁…… 他看着眼前人，眼底是比刚才更浓的绝望：“您……其实是故意去的？” 既然是故意，就做了准备，假死也好，被操纵也好，都不会是被动的。 “是。”陶荇道。 “那……”参商的声音抖得已几乎听不清。 “今天我们刚下楼，就有警方消息了，你有没有想过他们为什么那么快？”陶荇继续说。 “因为……您提前就报警了。”参商脸白如纸。 从回来到清醒的一段时间，不管用什么办法，但他联系了警方。 至少说明，这个期间，他是有意识的。 参商已坠入无尽深渊，落入冰冷海域，全身没一处还有知觉。 他不敢再说话，好像不说，就能骗过自己似的。 “没错。”可陶荇偏偏要点透，并且又将他往前逼了一步，靠近他的耳畔，一字一句，说得清楚，“我有意识。” 屋内的光变得格外刺眼，一闪一闪，仿佛要晃碎了。 “我能听到一切声音。”那话语还在耳畔。 晃碎的光摇来摇去，如太阳一样，照得人无从躲避。 “我能感觉到一切动静。” “砰……”焦灼的光炸开了。 参商猛地一退，抵靠在墙上，再也站不稳，沿着墙慢慢下滑。 逼近的身影遮挡了光，滑落的身形被阻，陶荇幽邃眼眸对上他的视线，说出的话却依然不肯饶恕他：“你说的话，你做的事，我都知道。” 参商没了魂魄，喃喃道：“属下痴心妄想，冒犯……主人，请主人……赐死。” 面前一声浅笑：“我早就跟你说过，你可以想。” 那毫无神采的眼眸动了一下，闪烁着失神的迷惘。 “你有没有想过，如果这些话，这些事，我不接受，我在醒来时，就会找你麻烦。”陶荇道。 赤红眼眸还是迷茫。 陶荇再说明白一些：“我默许，所以，我没有多言。” “您……”参商终于有了点知觉。 “你可知我为什么默许？” “我……”参商的魂还没回来，整个人怔怔的，“您……您对属下……” “说完整。” “您对属下……也……有意。”话语落，魂魄忽归，化为汩汩洪流在身体里恣意流窜。 第253章 “是，我对你，也有意。”陶荇加重了“也”字，柔和看着眼前人。 脑海里轰然空白，又瞬间缤纷绚烂，参商瞪大眼睛，全身又僵，愣愣不知所措。 “那么，你呢？”陶荇问。 参商双唇发颤，比之前抖得更厉害：“属下……属下说，说了……您听到了……” “哦？”陶荇嘴角浮起，“我没听清。” “您……说，您都听见……” “就是没听清。”陶荇打断他。 参商抓着他的胳膊，仿佛不这样，他就要沉下去了：“我……爱您。” 陶荇笑起来：“还是没听清。” 参商看上去有几分可怜：“我爱您。” “继续。” “我爱你，我……爱你，我爱……” 没说完的话，忽被温热的唇堵住。 参商猛地睁大眼睛，双手骤然攥紧。 焦灼的光嗤嗤炸成了烟花，明媚的光点齐齐闪烁，照亮万物，再缓缓落定。 彼时万籁俱寂。 世间一刹那化为虚无，千年时光不值一提。 遥不可及，从未敢奢望的情，忽而就落在眼前，情愫如倾山倒海汹涌翻滚，激动而澎湃。 每一片吻，每一点相碰的触感，狠狠撞击在灵魂深处，参商快要无法承受，他觉得自己又站不稳，要滑下去了，于是，怯怯抬手，勾住了面前人的脖子。 手臂上突然沾染的体温，让他又颤了颤。 陶荇停了一下，眉眼中几分笑意，而后捏住他下巴，再吻上来。 两人的位置正在淋浴下面，不知是谁碰到了开关，水流倾泻而下，淋淋漓漓落在二人身上。 陶荇本就没穿上衣，水流打湿他的脸颊，顺着下颔，滚到脖颈，又在拥吻中散开。 被钳制在墙边的影卫睫羽上挂了水珠，湿透的衣服贴在身上，浅浅摩挲着躁动的肌肤。 或许是水汽缭绕，他的眼眸覆上几分迷离，红色仿佛浅浅化开，又透着一点光彩，如天边云霞，有夕阳在云边洒上金光粼粼的轮廓。 水汽浮荡，热意攀升，唇齿相缠的力道加重，温热的肌肤快要将那冰凉的躯体融化。 怀中人轻吟了一声，忽而满脸通红。 陶荇低眉看他窘迫神色，对方无从躲避，只把头垂得更低。 “你洗澡。”陶荇幽幽笑道，缓缓后退，“我去给你拿身衣服。” 卫生间的门打开又阖上，水流下的人转身捂着脸，简直无地自容，褪掉湿透的衣，让自己完全沐浴在温热之中，一切如梦一般，他心还跳得厉害，根本没办法平息。 门再度被打开，他脸又一红，虽然本就背对着，但还是又转了一点身躯，心跳如雷地沉默着。 沉默良久，却没听到离去的脚步声，他微微侧头，见送衣服的人正倚靠在墙边，带着一点笑意看着他。 参商连忙转回头，把自己的面容隐在光影后：“您……” “我就在此。”陶荇笑道。 “可……” “怎么了？” “没，没事。”参商垂首，后背无端发烫，慢慢地，全身都发烫，而那个倚墙而立的人，丝毫没有要走的意思。 一场澡洗得心不在焉，面红耳赤，偏偏又有奇怪的情愫，让这些窘迫中夹杂着丝丝甜蜜。 洗好，穿衣，参商轻吐一口气，终于敢转身，脸上的红还没散：“主人您……” 陶荇开启吹风系统：“我也该洗澡了。” 参商想起他本来就是要洗澡的，只不过中间突然穿进一个插曲，一时脸更红。 柔风将那长发吹干，陶荇自他身边而过，于淋浴下回头：“你也要守在这里吗？” 参商转身看他，微微发呆。 水声已落。 发呆的人忽然回头：“属下去外面守。”说着话快速往外走，不小心撞到什么，才发现门是关的，他手忙脚乱打开出去。 陶荇暗笑一声，抚一抚脸上的水，将水温调低。 洗完走出，影卫守在门边，和平日一样，但那泛红的脸颊与闪烁的眼眸，自然又是不一样的。 外厅微暗，月光轻轻浮荡在窗棂，大概卫生间的水汽飘了出来，让这空气里还透着暧昧气息。 陶荇走到影卫面前，声音微沉：“你是不是还要守夜？” 第104章 僵尸影卫（12） 参商轻抿嘴：“属下的职责, 不能不做。” 陶荇点点头，往前走。 身后人捏了一下手，眼眸微垂。 陶荇走到床边时, 回头：“我还有一件事要问你。” 参商立刻上前：“您说。” “你真的没拿我的珠子吗？” 影卫神色一慌, 好一会儿后，才敢开口：“我，我……属下欺瞒主人，属下该死。” 陶荇幽幽一笑，靠近他：“你藏在哪里了？” 面前人揪了揪衣服，手抚过心口处的口袋，把一样东西拿出，攥在手中再缓缓摊开，莹白的玉珠在他苍白手心闪着柔柔的光。 当初, 他已自荐为引葬人, 翌日将要入棺，前一晚帮主人收拾物件，鬼使神差地拿走了剑穗上一颗珠子。 那是他活着时，唯一一次逾矩。 陶荇并没问他为什么要拿，已经不必问，而也想象得出，那一晚，他或许在暗处, 跟自己无声告别过。 第254章 往事多遗憾，幸而这一生, 没耽搁太久。 陶荇只问：“你一直藏在身上？” “……是。”洗澡换衣, 也会悄悄拿出来放到身边，等换好衣服再收在身上。 参商满目愧疚：“属下不该私藏您的东西, 现在……物归原主。”他把手再往前送了点。 陶荇笑了笑，拉住他手：“如果我上回再往下搜一点，是不是就找到了？” 面前人垂头，不敢说话。 珠子的主人并没有收回，只将它与那摊开的手一并拢住，而后，揽着人转身。 天旋地转间，心慌意乱的影卫已倒至床上，攥着珠子的手被举在床头，倾压上来的人落下灼烈的吻。 月光晃动，在迷离眼神中化为细小的光点，点缀沉寂而又热烈的房间。 耳鬓厮磨，偏偏那低沉的声音在问：“愿意吗？” 迷离的人气息微喘：“属下……但凭主人做主。” “这里没有主人，也没有属下。”温热气息扑洒在面，“你说。” 参商轻咬唇：“愿意。” “很愿意？” “很愿意。” 耳畔一声轻笑，落下的吻绵长。 参商忽然觉得，主人好像在逗他，可是，已无暇思索，他陡然轻吟了一声，搂紧身上人的肩膀。 珠子从手心中滚落了，具体滚到哪里，没人有空去寻。 影卫到底还是有些胆怯，哪怕咬紧了唇，也不肯出一点声音，那只好叫他压制不住，非得听他嘴角露些动静。 他也很听话，乖巧地承受，双手紧紧攀着那缓动的后背，但他自己大概不知，他在后背上留下了道道印痕。 待苍白的手垂落至床边，再没力气抬起来时，天已大亮。 窗帘未开，无人打扰的房间依然安宁静谧。 两人都醒了，但没动，面对面躺着，在晨曦微光中看着对方。 心絮还没落定，仍如漂浮在云端，意识渐渐回归，参商问：“您……什么都知道，为何昨天醒来时，却说不知道，还要问我？” 他才想起来呢，陶荇刮了下他的鼻子：“逗你啊。” “你……”参商一蹙眉，抬起拳头，而瞬间清醒，连忙往回收，“属下造次。” 攥起的拳头没能收回，陶荇握住了它：“哎呀，会发脾气了啊。” “属下……不，不敢……” “没有什么不敢。”陶荇贴着他的鼻尖，温声道，“在我面前，什么都可以，我不是主人，你也不是下属，我们是爱人。” 怀中人微微垂眸：“嗯。” 所有的奢望，所有的梦寐以求，真真切切在身边了，清晨的阳光浅浅落在深爱之人的眉眼，美好得令人沉醉。 两人又睡了会儿才起床，穿衣服的间隙，陶荇看参商正俯身找着什么，走上前问，那人支吾道：“珠子掉了。” 保存了千年都没掉，这一晚上，就丢了。 陶荇无奈地笑，跟他一起在地上找，最后终于在柜子底下找了出来：“我看，不如打个孔用绳子穿着吧，这样太难保存了。” 珠子穿好，挂在参商脖颈上，公司里有电话打过来，陶荇想了想，也该去上班了。 他依然带着参商去集团，从大厅前台走过，乘坐电梯上总裁办公室。 全体员工又一次炸锅。 名为“此群没有领导”的群里，前台：“陶总今天牵着参商的手来的，消息保真，你们猜猜他俩什么情况？” 食堂主管：“不猜，秘书刚刚打电话让我们送两人餐上去，说陶总和爱人一起吃，你们猜猜这爱人是谁？” 秘书：“猜什么猜，我会告诉你们，我一进办公室，参商正坐在陶总腿上吗，下次我再不敢不敲门了。” 全体员工：“哇……” 匿名：“不是，我必须要理智地说你们一句，这样传老板八卦真的好吗？” 秘书：“可他亲口让我安排他跟他爱人的餐啊。” 食堂主管：“对啊，还特地说明准备情侣餐。” 前台：“嗯，他们牵着手，故意在一楼大厅转了一圈。” 众人：“……有没有觉得，陶总在炫耀呢，秀恩爱吧？” “等会儿，你们看楼下，怎么突然来了很多车，哇，运来了好多玫瑰花，还摆成了参商的名字。” “谁的车啊？” “陶总的。” 众人：“确定了，陶总就是在秀恩爱。” 顶层总裁办公室，参商站在窗前，惊愕看着楼下的花：“你……” “你喜欢吗？”陶荇走到他身边。 参商沉默了片刻，重重点头：“喜欢。” “那你能笑一笑吗？” 参商怔了下：“你只为了看我笑？” 陶荇点头。 参商微微垂眸，再抬头时，嘴角弯弯，一抹笑意，如月下无人时，缓缓开放的花。 “很好看。”陶荇也笑起来。 玫瑰花纷飞，轻轻从日升月落中飘过。 清晨，陶荇在院中浇花，骄阳初升，他低头看见自己的指甲在快速增长。 佣人来说：“有一行人想要见您。” 那指甲倏然收回：“什么人？” “异能局。” 会客厅内，一行统一西装的人客气坐在陶荇对面：“陶总你好，正式介绍一下，我们来自异能局，全称特异能力管理局，我们存在的目的，是收拢世界上特异人类……或者非人类，为维护世界安全，避免人类恐慌。” 第255章 “哦？”陶荇靠在椅背上，笑道，“找我干什么？” “陶总您身边有一位僵尸，我们想，您是清楚的。” 陶荇的笑意微收。 “岛屿上王某死状可怖，现场还有其他一些血肉痕迹，有关部门初步断定是野兽所伤，后来查证岛上没有野兽，经我们介入探查，就发现了您爱人的身份。” 原来那时还是留下了痕迹，陶荇道：“所以，你们打算干什么？” “我们想把他带走，统一规训。”来人道，“不可让他留在人类世界……” 话未说完，忽听一声嗤笑，陶荇道：“我如果不许呢？” 那人一愣：“再有理智的僵尸，也会有失控的时候，留在人类世界早晚会出事的，陶总你保护得了人类吗，而且，他的身份已经暴露，今天是我们异能局来要他，明天，或许就有一些玄门邪术之人来抢他，他们可就不会像我们这样客气，陶总你保护得了他吗？” 陶荇眉眼一抬，深邃眼眸扫过众人：“不劳费心。” “好，您不给，我们不能强求，但是，我们有义务提醒您，如果发生伤害人类之事，后果您承担不了。”那一行人起身离去。 大厅里，陶荇独自坐着。 有人至楼上走下来。 参商昨晚累狠了，今天实在起不来，多睡了会儿，眼下还没完全清醒：“来客人了吗？” “嗯，已经走了。”陶荇回头。 “有什么事吗？” “没事啊。”陶荇将他拉到怀中，捏着下巴亲了几下，顿了会儿，笑问道，“参商，你比较喜欢热闹还是安静？” 怀中人未做犹豫，道：“喜欢你在的地方。” 陶荇微怔，又将他揽入怀中。 入夜，天空无月，别墅周围，花枝轻动，渐有疾风贴地卷来，嗡一声，摇晃的花从枝头断掉。 陶荇猛地睁眼。 给身边熟睡的人盖好被子，而后，他披衣走到门前，眉中一凛，手指甲愕然增长，往前一挥，望不见的强大气流猛地袭出，那嗡嗡疾风猝然止息，有什么叮咚落地，又仓惶闪躲。 “滚！”陶荇低吼，“我的地盘也敢放肆？” 夜色中一阵凌乱的响动，窸窣之声很快跑远。 异能局说得没错，有练邪术的找上门了，冲着参商那具千年僵尸的躯体来的，不过，他们今日损伤严重，只怕短时间内不敢再来了。 陶荇就站在门前，在暗夜中，听那异动再也没了声响，他缓缓抬头。 苍白的脸上，一对尖锐的牙齿抵在嘴角。 080惶然在意识里栽了个跟头，又惊跳而起：“宿……宿主，你变僵尸了！你被他咬了！什么时候的事儿，你怎么没说！” 系统懊恼，是它疏于职守，没有及时监测宿主身体。 参商不在异化状态下是没毒的，不可能是他们亲密之时被咬的，但异化之时……细想下来，他其实没异化几次，到底哪一次…… “他中咒引的时候。”陶荇道。 “对，他就那一次完全没理智。”080大惊，“是……是你帮他解咒引，吻他的时候被咬的，是吗？” “嗯。”陶荇点头。 那时刚被咬，毒素尚未蔓延，因此躯体还可被王老板操控，后来……后来陶荇其实也有机会阻止毒素蔓延，比如说从商城购买药物，但他没有。 再后来，毒素侵染全身，已经没机会复原了。 人类的生命哪比得过僵尸呢，既然参商希望他万岁，那就多活一阵子，也不错。 何况，他本身有特殊体质，可将躯体的攻击能量放大无数倍，既然成僵尸了么……那自然就变成了最厉害的僵尸，俗称僵尸王。 那些修邪术的歪瓜劣枣，今日知晓他的身份，再来的话，总得掂量一下。 僵尸王能控制自己的体温，能控制一切非人类的特质，不可能会失控，只要不主动暴露，不会有人能查出来。 但变成僵尸，总归就已不再是活人。 参商曾为他死去，那么，现在，也算是还他一些吧。 “怪不得参商之前那么快找到你的躯体。”080恍然大悟，“他咬了你，你的身体里已经有他的血了，他就可以追踪到。”它想起宿主那时说，也许是感应，当初只当是玩笑话，却原来，宿主心里清楚得很。 倒是参商好像还没觉察出来，他那时情绪几近崩溃，大概始终没有细想过。 宿主说僵尸王也没什么不好啊，可……可到底宿主也变成了非人类，080叹口气。 陶荇浅浅一笑，收起自己的僵尸特征，拢一拢衣服，转身往回走。 的确没什么不好，只不过，这样不是长久之计，是得思考一下他们俩的归宿。 第105章 僵尸影卫（完） 又是春末, 满城飞花。 陶荇牵着参商，从偌大而雅致的庄园走过：“行啦，一切都建好了, 这几天我们就搬过来吧。” 这里原本是一处荒林, 山清水秀，但位置不佳，鲜有人踏足，三年前陶荇买下这里，建了一座庄园，占地面积不小，里面一应俱全。 参商眼中微闪光芒，这个只有他二人的世界，令他充满了向往和期待。 回公司处理完剩余的事情, 陶荇卸任了总裁之位, 集团交给代理人打理，盈利都作为员工福利发放。 第256章 从公司出来，两人又在这座城里游玩了一番，无意中再次路过博物馆。 自上回参商在这里差点失控后，这三年他们再没来过，现在参商还是不太能直面他的死亡，所以他们只是路过，并没有进去, 但是从门口的广播里，巧合地又听到了一些关于他们的消息。 那广播里说, 荇帝皇陵考察最新进展, 终于探查出那位陪葬者的身份，他是皇帝的一个影卫, 排行十七，本名姓春，至于名字，那确实查不出来了。 “他们好厉害啊。”陶荇不禁敬佩，“当事人自己都不记得，他们竟然能给找出来。” 参商思索了一会儿：“我五岁进宫，就再也没用过本名，时间久了就忘了，这么提醒……我好像是姓春。” “那你叫什么？” “真想不起来了。”参商道，“千年之前的事儿了，谁还能记得住啊。” 陶荇笑了笑，他家影卫比以前话多些了，而且，总算改掉了那“属下不敢，属下该死”的毛病。 “这是个好姓，一听着，就觉得春光明媚。”陶荇牵着身边人的手，“你从皇陵中出来，找到我的那天，好像也是这样一个春末夏初的日子，那天我的车行驶在这座江南小城，一路看见青砖灰瓦，落英缤纷，然后，就遇见了你。” 正是江南好风景，落花时节又逢君。 前世未谋其面，今生幸而重逢。 恰有风过，参商的发被吹起，飞花片片落满肩，春光皆铺洒在他的身上。 翌日，他们搬进了庄园。 进门那一刻，庄园四周有一道光浮起，如丝网笼罩，而转瞬又消散。 这是陶荇施加的屏障，有这一层屏障，所有觊觎参商的人，玄学邪术的那些，异能局的那些，以及其他的一切奇诡之物，都进不来。 这屏障是两面的，同样……倘若参商在异化失控的情况下，他也出不去。 庄园里大多数事情都可以用自动化，没有安排多余的人进来，只他二人，时光开始悠闲，无事种种花草，钻研钻研美食，风轻云淡的午后，在院中一躺，醒来时，天边正云霞如火。 他们也会出去转转，也有些朋友过来拜访。 只是过了很久后，参商渐渐地有点焦虑，心不在焉的，又非常粘人，恨不得从早到晚沾在陶荇身上，还很小心翼翼，见不得陶荇劳累半点，什么都不让他做，每天想着法儿给他做好吃的。 陶荇以为他在这里呆急了，就带他出去玩，但他还是神色恹恹，心事重重。 陶荇把他拉到怀里，直接问：“你怎么了？” 参商犹疑几番，在再三逼问下，道：“你会死。” 陶荇：“……嗯？” “什么引葬人挡往生之路，根本没用，人生不过百年，你早晚会死的，我……我想尽可能多留你些时间。”他终于能面对“死亡”这个问题，但不代表能坦然接受。 陶荇：“额……对不起。” “生死是人类的自然规律，你为什么要说对不起呢？”参商垂眸，眼角不由微湿。 “我的意思是，有件事，我忘告诉你了。”陶荇道，“我不会死，你活多久，我就能活多久……” “你不用安慰我，我以前也是人啊，我心里其实是清楚的。”怀中人说着，一滴泪滚落。 “我说真的。”陶荇擦拭掉那滴泪，“因为我和你一样，也变成僵尸了。” “你真的不用安慰……”参商话说到一半，戛然而止，愣愣看眼前人。 陶荇把那时为帮他解咒引被咬之事说了，事情经过不算短，说了好一会儿，而这个期间，参商一直保持着震惊呆愣的神色，动也不动。 等说完了，院中安安静静，他还在发愣。 陶荇挥手在他眼前晃了一下：“怎么啦？” 那手忽被攥住，怀中人满面心疼：“你为我……” “这不是挺好的吗，我可以陪你千年万年了。”陶荇又抹去他脸上的泪，“我说，你的重点抓的不对啊。” 参商迷惘了下：“什么？” 陶荇幽幽一笑：“重点不该是……那时候你我就已吻过了吗？” 怀里人一怔，而瞬间心跳加快，呼吸微滞。 “哎呀，明明都已经吻过，有人后来还这不敢那不敢的……”陶荇话没说完，忽而唇上一冰，怀中人用力吻了上来。 那人吻了一下，抬头道：“我敢。”而后就再落下灼烈的吻。 陶荇还没反应过来，怔了下，继而，就暗暗一笑，回应他的吻。 再过一些年，昔日朋友们已不在，外面的天地日新月异，两人就呆在庄园，不太出去了。 僵尸用吃饭，但也可以不吃，已经成为了非人类，也用不到什么钱了，僵尸王的能量，足以支撑整座庄园的运转，设备不会损坏，不会失去能源，而他们当然也会修修补补，更新换代。 又过很久很久，外面的世界似乎有更大变化，为了不被打扰，陶荇直接将庄园隐藏，人们纵然踏入这片土地，也如入谜障，发现不了他们。 不管外面翻天覆地，这一处自成桃花源。 僵尸虽然有不死之身，但这不死，也并非没有尽头，只不过，这个尽头比较长久。 这一生长长久久，朝夕相伴，数不清的岁月，两人的生命终于走到尽头。 第257章 在他们相拥而眠时，陶荇打开屏障，看了眼外面的世界。 世界早已陷落，人类荡然无存。 原来我们相伴这么久了。 他轻揽怀中人：“睡吧。” 我们还会重逢。 两人闭上了眼睛。 庄园一瞬间分崩离析，连带着其中人，皆消散而去，成为这陷落世界中的一片黄沙。 “任务者脱离此世界。”系统程序里响起通知，080对宿主道，“此世界报酬加倍，由于任务完成出色，仍有两千万奖金和一项福利，宿主，要开启下个世界吗？” 陶荇站在虚无之中，通过层层云雾回头：“福利是什么？” “你可以选，还有……” “我还要死遁回归术。”陶荇道。 “啊，这个用过了就不能用了。” “谁规定的？” “这个……”080语塞，“就是局里说不建议一个道具频繁使用。” “那就没有规定喽，我还要这个，现在就要，我要回那个古代世界。” “宿主。”080一惊，“那个世界已经过去了，怎么还能回呢，福利都是用在下个世界的，而且您回去干吗呢，你不是说不要耽搁时间吗，那个世界又没有任务目标……” “你就说能不能办到就是了。” 080一顿：“应该……也能，程序里虽然没说可以，但也没有禁止。” 陶荇眉眼一抬。 080道：“好的，宿主请准备好进入小世界。” 踏出虚无，混沌散开，陶荇睁开眼，抬起肉乎乎的小手。 依然是六岁，初登大典，殿上群臣俯首，他于龙椅上抬手：“众爱卿平身。” 议完事下朝，他的脚步微顿：“我用死遁回归术来的，世界规则是不是改变了，我可以干涉了？” “对呀。”080道，“怎么啦？” “哦，那我就不死了。” “嗯？”080一下子没反应过来。 “二十八岁，既定命运，那一年我不会让自己死，这一世，我要寿终正寝。”陶荇一笑，往前走去。 “啊，可是这个世界不是任务世界，宿主你真的不怕耽搁时间吗？”080道。 “他在这里，怎么算耽搁呢？”说话间已走至偏殿，帝王日常处理事务与小憩之处。 陶荇于殿中停脚，负手转了几圈，仰头看向横梁：“影卫。” 横梁上立刻跳下来一人，半跪叩首：“主人有何吩咐？” 一声黑衣，蒙着面，只露一双眼睛，小小的，是个小孩。 那双眼睛很有特色，是红色的瞳，如宝石一般。 陶荇不禁浮起嘴角：“你是谁？” “属下十七。” “你多大啊？” 那影卫未料到主人跟他叙闲话，疑惑抬眼：“五岁。” “进宫多久了？” “昨日刚入宫。”影卫想了想，又道，“主人放心，属下已训练一年半了，足以胜任此职，您有什么吩咐，我一定可以办好。” 到底还是小孩，他这时候没那么沉默寡言。 陶荇看着他：“那你叫什么？” 小孩的眼神又闪过几分迷惑：“十七啊。” “我是说你本来的名字。” 小孩用力想了想：“春城。” “哦。”陶荇满意点头，总算知道他叫什么了，这个时候他还没忘自己的名字。 小孩眨眨眼，又问：“您如果没有吩咐，我要回横梁上了。” “有。”陶荇暗笑，“第一件事，摘下面罩。” 影卫又疑惑眨眨眼，然后，遵旨摘掉面罩，唇红齿白，面如珠玉。 “第二件事，跟我一起吃饭。” 影卫怔了怔：“属下已经帮您试过菜了。” “不是试菜，以后都跟我一起吃。” 影卫虽然不懂，但圣旨一定要听，他叩首：“是。” “第三件事，你做我的专职陪练，教我练武，不用隐藏身份，以后就一直跟在我身边。” 影卫小小的脸上又闪现大大的疑惑，过了会儿，回道：“是。” “第四件事，起来，不要动不动就跪。” “哦。”小孩听话起身。 “那么，过来吃饭吧。”陶荇笑把一块糕点推到他面前。 岁月荏苒，小孩转眼长成俊逸少年郎。 这一年陶荇十九岁，影卫十八岁了。 这几天钦天司慌里慌张，来来回回跑，陶荇逼问下，听他们惶恐道：“观星测算，陛下您于九年后将有死劫，我等……” “没有，不用想办法，不许想办法。”陶荇道，“朕说没事就没事。” 说完向身边人挑眉：“城城，陪我去狩猎。” 影卫应声：“是，但……东边那个狩猎场实在没什么挑战性了。” “好，我们换一个。” 影卫眼前一亮：“是。” 陶荇打量他几眼：“一眨眼你就长这么大了，你在我身边几年了？” “十三年了啊。”影卫道，“主人这话说得奇怪，我们不是一起长大的吗？” “哦，对。”陶荇想起自己在这个世界也是从小孩长成大人的，这时回想，他们也是竹马啊，他又笑道，“一直看着我会觉得厌吗？” “怎么会？”春城脱口而出，顿了下想起君臣之礼，“属下绝无此想法，属下开心还来不及呢。” 第258章 “真的吗，在我身边会开心啊？” “是。”影卫毫不犹豫地点头，这话说完，无端怔了下，心中好像忽而有什么种子，随着话语破土而出。 他抬眼，正见君王淡笑的眉眼。 破土而出的种子霎时间发芽开花，香气沁满心扉。 又逾九年，少年郎变成意气风发的青年。 朝堂议事，敌方来犯，陶荇还是御驾亲征。 他不打算死，便所向披靡。 陶朝大获全胜，帝王凯旋，陶荇瞥了眼剑穗，暗暗一笑。 入夜，澡池里水汽缭绕，远道而归的帝王终得放松休息，他让宫人都退去，休息了会儿，睁眼时，看那浮动帷幔边，只有他的影卫守在那里。 “城城。”他趴在池边，唤道。 帷幔边的人惊了一下，没抬头：“主人有何吩咐？” 他最近突然有点躲躲闪闪，说话时经常不敢抬头，好像……有心事。 陶荇心知肚明地笑道：“你靠近一些，我有话要问。” 影卫迈着生硬的步伐走近：“什么？” 水珠顺着陶荇的额头，滚落肩窝，他抬头，幽幽道：“我的剑穗上少了一颗珠子，你知道去哪儿了吗？” 面前人陡然捏紧手，脸色通红：“不……不知道。” “真不知道？” “真不知。” “好。”陶荇又笑，“你再靠近一些。” 影卫走到了池边，那水汽扑到脸上，一阵阵灼热，忽而，听得水声哗然，池中人站起了身。 影卫一下子失了心跳，仓惶低眉，见那赤裸的小腿一步步靠近，他的大脑也变得一片空白了。 靠近的人于面前停下，抬手勾住他的衣领。 影卫脸上“唰”一下更红：“您……” 陶荇不说话，挑起他的衣领，在那领口内一勾，拈出一颗莹白泛着柔光的珠子。 影卫陡然变了脸色，惶恐之中几分窘迫：“主人恕罪，我，我……” “你为什么私藏我的东西？”那声音在水汽氤氲中，倍显低沉。 “我……”影卫低着头，“我……” 支支吾吾了半晌，他一咬牙，忽而抬头：“我喜欢你。” 面前的人站在水雾中，那魂牵梦萦的脸如蒙上一层薄雾，似真似幻，春城看呆了一般，又道：“不，我爱你。” 声音轻轻颤抖，而目光坚定炙热。 陶荇笑起来，拨开水雾向他伸手：“我在等你这句话。” 春城浑然一惊，瞪大了眼睛，而片刻后，眸光闪烁，嘴角弯弯浮起笑意，如春光般明媚。 然而，笑着笑着，那嘴角又收了，眉眼瞥见对方的身躯，连脖颈也开始泛红，有莫名的情愫流窜全身。 耳畔气息温热，心上人低声道：“陪我一起洗。” 他咬了一下唇，头垂得更低：“是。” 话刚落，天旋地转，水花掀起，人已是进了水池，后背抵在池边。 温热的吻骤然落下。 这一次，彼此的唇都是有温度的。 水温似乎升高了，池中热意氤氲，湿透的衣服被丢出池外。 彼此的身躯也是有温度的。 水面卷起层层涟漪，烛火跳跃，倒映在水中如点点浮光，在涟漪中晃动。 水花渐大时，浮光中不经意泄出一点呢喃，陶荇的后背，肩上又留下道道印痕，他侧头看了眼，缓缓一笑，让那水花更大。 第二天，陶荇牵着春城，在大殿晃来晃去，直晃得文武百官都看得清清楚楚了，才走到殿前。 下朝后，百官们窃窃私语：“陛下什么意思？” “感觉他……好像在炫耀。” 后来，宫宴中，他们看见了春城坐在帝王身旁，俩人共用一张椅。 百官：“陛下就是在炫耀。” 这一世，帝王与他的爱人白头偕老，寿终正寝。 他们都是人，年岁相当，这一回，没有那难以跨越的寿命之差。 皇陵合葬，生同衾，死同穴，一世圆满。 陶荇再次回到小世界的过渡处，站在虚无混沌之中，回望这两个世界，笑了笑。 080问：“宿主，现在要去下个世界了吗？” “去啊。” “好的，为您开启下个世界，下个为末世世界，可是，宿主你没有福利了哦。” “我知道，开吧。” 第106章 末世天灾（1） 陶荇睁开眼, 在病房的单人床上，有穿白大褂的医护人员忙来忙去。 他手和腿上都缠着纱布，原主应该是受伤死亡。 见他睁眼, 周边人欣喜围上来：“陶上将醒了, 监测心跳平稳，生命体征正常。” “上将没事了。” “太好了。” 一圈人很激动，记录，检查，汇报…… 陶荇知道这次是个末世世界，按惯例，他是人类，任务对象非人类，大概不在此处。 趁着检查的功夫, 他旁敲侧击地问了些话, 又拿起一些书籍册子看，得到了不少信息。 末世起源为一场大雨，那场雨下了七天，有关部门紧急通知，检测到雨中含有有害成分，让人们非必要不出门。 七天后雨停了，人们和无数个每天一样，上班, 上学，做着各自的事情。 可是, 这个世界, 已经悄悄地不一样了。 第259章 起先，地上落满了花, 人们以为是被雨打落的，满地落花的场景很美，很多人拍照打卡。 后来，地上又落满了蝴蝶，飞虫，鸟……的尸体，人们开始觉得不对劲了。 再后来，植物变得很大，带着锯齿，能够追逐人的脚步，动物们频繁攻击人类，无孔不入。 被他们伤到的人，最终都会失去神智，身体产生各种奇怪的变异，比如血液变绿，经脉变成植物脉络，肌肤上发出嫩芽，再比如长出獠牙和尾巴……不管最终变异成什么样子，他们无一例外都不再是人类，且会转而攻击人类。 人们把这些东西叫做变异种，也称为污染物。 污染速度过快，人类一边防御，一边紧急建造避难基地，基地建成，生存环境发生重大改变，法则重新制定。 新法则颁布那天，人类宣布，进入末世。 末世七十年，如今，只有这一个基地还存活，总人口只剩下不到五千人。 虽然有心理准备，初听这个数据，陶荇还是惊了下。 基地外部有坚固的防御设施，内部配置完善，人类各司其职，军部与研究中心最受重视，一个保护人类安全，另一个为人类寻找出路。 听称呼，原主隶属军部，级别不低。 陶荇想了想，叫080出来：“我要道具。” 080：“可是这个世界没有福利了啊。” 陶荇：“……我不是有钱么？” “哦哦，对啊，可以直接买。”系统反应过来，“宿主你要买什么，那个，用过的真的不能用了，按钮都是灰的，买不了。” “买长效清洁剂。”陶荇道。 系统一惊：“不是，宿主，什么时候了，干净哪有保命重要啊？” “长效清洁剂可以让身体一直保持干净，不受污染，那么，污染物不也是污染吗？ ” 系统：“嗯，嗯？” 还可以这样用？ 好像……也没问题啊。 反正也习惯了，宿主的道具就没正常用过，系统点下购买，转眼间，一道微乎其微的光在陶荇周身一闪，清洁剂生效，从内到外自成屏障。 系统验证任务对象不在基地，陶荇心里差不多有谱了，对方应该是污染物。 想要靠近，起码得先保证自己的安全，污染物不像僵尸王还能保持理智，他不敢冒险。 手臂忽而刺痛了一下，陶荇转头，见一护士抽走他一管血，临走时看他的眼神有点微妙。 原主在对抗污染物中受伤，他们有所提防很正常，那血大概是要去化验的，看他们的记录，在此之前，应该也化验过好几次。 不过陶荇不担心，系统已经扫描过了，原主没感染。 但伤得不轻，而又是重点观察对象，他暂时不能随意走动，陶荇不给大家找麻烦，老老实实在病房里呆了七天，这七天又被抽去好几管血。 第七天晚上，听急促脚步声，病房涌进一群人，其中一着白大褂的年长者激动道：“陶上将，你……你的身体里产生了很奇怪的抗体，好像一层保护膜一样，你知道吗，你可以防御一切污染！”他胸前挂着工作牌，姓齐，研究中心生物院博士。 陶荇：“……哦。” 知道啊，刚买的道具啊。 世界有规则，此道具无法施加到他人身上，但陶荇既然来到这里，又身在军部，他会和这里的每个人一样，用行动守护人类。 但是，坏消息，原主这伤势，还能站起来是他的福气，嗯，也不对，原主本来已经死了，陶荇用这具身体，勉强能站立行走，已经是他自己体力强了。 “这种抗体无法复刻，其他人的身体承受不了。”齐博士叹道，“但总归，如果人类最终还是沦陷，陶上将你一定会是最后死的那个。” 陶荇微一怔，稍许出神，又听廊下一声绵长鸣笛，医护人员和几个士兵皆神色一紧，而那齐博士则拔腿就跑。 陶荇伸头张望，有士兵忙扶住他：“上将您身体还没好，有特许，可以不参加会议的，您就好好休息吧，这类紧急会议，多半是又发现新品种污染物了，也不是多稀奇的事儿。” 原来那鸣笛是紧急会议的通知，听到新品种污染物，陶荇心里莫名一跳，走过好几个世界，凭直觉和经验，他觉得任务对象出现了：“我还是去看看吧。” 进会议室时，会议刚开始，参会人员们对他的到来没多大意外，关心一下他的身体，就继续会议。 在坐有军部参会人员，都为中将级别以上，也有研究中心，军部戴胸章，研究中心戴工作牌，此外还有指挥中心，陶荇在资料册上了解过，指挥中心为基地最高级别，无论军部还是研究中心，都需服从其安排。 军部有两个部，配置一样，令陶荇惊讶的是，研究中心原来也有两个院，一个是生物院，另一个是科技院。 会议上，生物院齐博士已经在发言了：“这次发现的污染物，经过生物院与指挥中心一致同意，将定性为一级污染物，也就是……天灾！” 在场人骤然惊愕，瞬间一片哗然。 在册子上陶荇也有看过，基地按照污染物的污染力度，将它们分为十个等级。 十级污染力度小，被咬也没事，除非是血清注射进人类身体才会被感染，但没有谁会傻到那样做。 第260章 越往上，污染力度越大，八级的咬了出血会感染，五级是不出血也会感染，三级是有接触就会感染，二级则闻到气息就会感染。 一级还没定性，因为从未出现。 而现在，人们认定，这次出现的，是为一级。 “它出现的方圆十里，所有动物，人类都会被感染，不需要接触，不需要闻到气息，什么都不用，只要在此范围，就逃不掉，它简直就像一团气一样无孔不入，而且，它的污染范围有扩大潜力，现在是十里，将来，很有可能就会变成二十里，三十里，上百里……”齐博士沉重道，“他是天灾！” 喧嚣的人们渐渐沉默，露出如出一辙的沉重表情。 “最早是在森林发现的，长这个样子。”指挥中心司令点向身后幕布，一张图片显露。 那是个黑白图片，中间黑乎乎的一团，四周延展出许多不知道是树枝还是藤条，像个被锁链捆住的弹力球，总之，很抽象。 “它在向我们靠近，越来越近了，如果它靠近基地十里范围内，人类就灭亡了。”司令道，“而如果他的污染范围继续增大，席卷整个地表，人类也灭亡了。” 会议室再无声响。 司令继续道：“军部试图击杀，但如齐博士所言，它像一团气一样，可以随时分散，炮弹对它无效，我们也试图驱逐它，可是所有的超声波，干扰仪，对它都无用，它还在靠近。” 事实上，所有人都知道，驱逐没用，必须要消灭。 “目前，能消灭它的，只有极度高压舱，在极强压力下，不管是气，还是什么，一切东西都会眨眼间消失。” 司令再点图片，将高压舱全貌展示出来，那并不是真的只有一个小小舱体，它的体积有一辆货车大小，周边许多连接管，四周涂了伪装层，一眼看上去，只像一个普通的道路。 “我们现在的计划是，将它引入高压舱。”司令道，“因为天灾极其危险，不可让它靠近我们的中心基地，所以，我们把高压舱搬到了旧日基地。” 高压舱需要很多设备连接，不是随便搬到野外就行，那个旧日基地陶荇也知道，是一个早已经沦陷的基地，离中心基地隔着不短的距离，本来叫朝升基地，但人们不愿回想沦陷惨状，只叫它“旧日”，仿佛这样，惨烈就会成为过往。 基地虽然沦陷，里面一些电路，管道设备等，修一修还能用，正是安置高压舱的好地方。 “在那里，需要有二十五名士兵驻守，等待天灾进入，高压舱属于高度危险设备，必须二十人同时在各方位按下按钮方能生效，另五人为替补，以备不时之需。” 司令顿了下，语气更显沉重：“此二十五人，必须身强体壮，抵抗力极好，至少要能坚持到天灾从十里开外走来，走进高压舱，消灭后，才变异。” 陶荇心中一惊，是的，要把天灾引入旧日基地，那么驻守之人会全部被污染，任务完成后必然要击毙。 等于说，这二十五人，是死士。 当即有人举手道：“我报名，我去……” 司令打断他：“不是愿意就行，需要检查抵抗力，符合标准才可，所有军部，愿意去的，会后去生物院验血。” 那人沉默点头。 陶荇想了想，坐直身子，还没开口，司令先一步看向他：“陶上将，你就不用去了，虽然你有抵抗能力，但你现在的体能，无法启动按钮。” 头一次被质疑体力，其实，陶荇并没想好开口讲什么，这是两难的处境，他不愿让人类陷入绝境，也不想看着自己的爱人死在眼前。 他思量片刻，道：“那我能做什么？” 司令想了想，忽问：“你会养花吗？” 陶荇：“……嗯？” 司令点着幕布：“根据最新观察研究，天灾对人类，动物有极强的污染性，对植物倒是没影响，它……喜欢看花，不过世界上没变异的植物很少了，我们好不容易找出几盆正常的花，发现能够引起它的注意。” 但是花放在野外很快就枯萎，也很容易被其他污染物污染变异，用花是可以把它引远一点，但没多久，花枯萎，它就又回来了。 “这个天灾，还挺亲人。”司令开了句玩笑，“它好像喜欢靠近人类。” “那把花放到旧日基地呢，引它进高压舱？”有人提议。 “旧日基地污染严重，普通的花无法存活，一进去就枯萎了。” 提议之人微愣，点点头，叹了口气。 末世污染，反应最灵敏的就是花，这一场末世，正是从满地落花开始的。 陶荇回应司令的话：“我很会养花。”这不是自夸，他真很会养。 “好，陶上将，那我派你一项任务。”司令道，“你拿着这盆花苗，去引诱天灾，在时机成熟时，将它引入旧日基地。” 司令搬出一个花盆：“这是现在世界上，唯一一个没被污染的花苗了，陶上将，你一定得好好养啊，可千万别把它养死了。” 陶荇看向花盆，一个小小的绿苗，是玫瑰花。 他沉默片刻，点头：“是。” 司令颔首：“还有一事，最新消息，天灾已经进化出了人形，陶上将，以及你们所有人，要仔细看，把它的样貌认清楚。” 幕布一划，浮现出一张图片。 第261章 陶荇托着玫瑰花苗，抬眼看去。 一个眉目清朗的青年，在充满奇诡变异植物的荒野丛林，仰头看着一朵花，光线透过林叶，轻轻打在他的睫羽上，那双红色瞳孔里，倒映着花与光的影子。 陶荇不经意浮起嘴角。 第107章 末世天灾（2） 清晨。 陶荇起床, 见阳台上的花苗又长大了些，一抹绿意让荒芜的小院增添几分生机。 他已经在这呆了好几天，这是个废弃的疗养院, 离中心基地很远, 和旧日基地稍近，陶荇要养病，也要引诱天灾，暂时住在这里。 一栋两层小楼，白色墙壁上布满斑驳裂痕，四周及上方有军部给他安装的隐形防护网和超声波驱逐仪，以防污染物的直接攻击，加装识别系统，识别到天灾, 会允许它进来。 生活用品, 食物和水都已备好，小楼清扫得很干净，只是那腐败之气并不是靠打扫就能消散。 阳光还不错，陶荇把被子抱出来搭在走廊阳台上，转头给花苗浇点水。 喷壶洒出水雾，在阳光下折射出一弯小小的彩虹，陶荇的视线从花苗上挪过，看见楼下站了一个人。 他来了。 那个眉目清朗的青年, 穿一件带着血的迷彩衫，仰着头, 水雾散去, 那清亮的红色眼眸里，彩虹刚刚消散。 青年站在楼下说：“那是你养的花苗吗？” 他会讲话, 懂得人类语言，看这一身衣服，应当是从野外死去的士兵身上扒下的，知道要穿上衣服，说明也知道人类的生活方式。 陶荇点头，微笑。 “它会开花吗？”那人又问。 “会的。” 青年眼眸一闪，上前一步：“我可以留在这里看它开花吗？” 陶荇迟疑了一下：“你是谁啊？” “我是……人类。” 陶荇没忍住笑出了声：“我是说，你叫什么名字，来自哪里？” 青年顿了顿，手背在身后，沿楼梯走上来，直到陶荇面前，他亮出手上一个胸章：“我叫这个名字。” 陶荇：“……” 不是，我的胸章，怎么跑你手里的？ “这是我的通讯设备，我真是人类。”青年又抬起另一只手，亮出通讯仪，表面贴着编号，02-001，第二军部，上将。 巧了，陶荇就是第二军部的上将。 陶荇往楼下看了眼，一抚眉，想起来是自己晒被子的锅。 胸章和通讯仪在床上，他晒被子忘记拿掉，被子于阳台一摊一抖，这俩东西被甩飞了，触碰到防护网又弹跳出去，居然飞出挺远，而他还没发现。 但按理说，就算甩出去挺远，左不过在这一片范围内，这位捡到了，即便想不到是他的，也该想到至少是他认识的人，但是……他毕竟不是人类，变成人形也没多久，好像并没有多想。 “现在你知道我的名字了吧。”天灾说。 “哦。”陶荇点头。 “那你说，我叫什么？”天灾反问。 “嗯？”陶荇疑惑了下，打量他几眼，终于弄明白了，天灾不认识字。 也是，人类的文字是需要学习才能懂得的。 他无奈地笑：“你叫陶荇。” 天灾清亮的眼睛眨了眨，看着胸章，认真记下这两个字。 “这个标志代表军部，你还是中心基地的军部上将啊。”陶荇又故作惊讶道。 天灾来了兴趣：“我很厉害对不对？” “这个……应该吧。”陶荇捂着嘴，怕自己又笑出声。 “那你是谁啊？”对方上前一步。 “额……”笑容微僵，陶荇皱眉转身。 对啊，你把我的名字叫了，那我叫什么呢？ 他在这走廊四处看，古旧的疗养院，墙上还有些斑驳字迹，一些祝福语，还能看清的只有“福寿康宁，平安喜乐”几个字。 就这样吧，他选了离自己最近的两个字，回头：“我叫康宁。” “你一直住在这里吗？” “嗯……最近会住在这里，我在此处养病。” 天灾歪歪头：“你病啦？” “还好，已经好得差不多了。” “柔弱的人类。”天灾摇头，“你放心，我会护着你，我是……上将，很厉害的，你只要让我留下来看花就行，好吗？” 陶荇又想笑：“可是，上将不应该很忙吗？” “最近没有什么事儿，有事我会去忙的。”对方眨着眼睛。 “那好啊，有上将在这里，我求之不得。”陶荇后退让步，“进来坐？” 对方没往前，原地站了会儿，侧身去看那盆花苗：“它什么时候开花？” “还需要一个月。”陶荇想了想，把喷壶递给他，“要不你来浇一下？” “哦，不用了。” 他一碰，花会死。 到底是一级污染物，就算污染范围内对植物没影响，但直接触碰，还是会让花凋零。 陶荇大概猜出了，没再多说：“我们进屋吧。” 二楼是主要的生活区域，最中间一房摆放了沙发和茶几，算是客厅，青年在沙发上坐下，双手撑在两腿侧，打量着这简洁的房间，忽而口袋中嗡嗡几声，吓了他一跳。 陶荇正把水递给他：“是不是通讯仪响了？” 天灾把通讯仪拿出来，见上面屏幕亮了一下，放在耳边，没有听到什么声音。 第262章 “会不会是讯息啊？”陶荇幽幽道。 “嗯，对。”天灾又把屏幕按亮，看上面有一串字。 客厅里有片刻的沉默。 陶荇看着天灾把通讯仪横过来，再倒过来，拿近一些，又拿远一些，中途还与他对望了好几眼。 然后，他把通讯仪往茶几上一搁：“没什么事儿，是天气预报。” “哦。”陶荇配合地点头。 方才那么折腾的功夫，陶荇用余光已经把讯息看完了。 齐博士发的：［陶上将，监测到天灾已靠近疗养院，请务必注意安全，尽量不要激怒它，不要引起它怀疑。］ 何止是靠近，人已经坐在他家客厅里了，而且，天灾本人还盯着这条讯息看了很久。 但没关系，他不识字，看不懂。 天灾大概也有些心虚，撑撑手臂，转移话题：“我住哪里？” “左边的房间可以吗？” “可以啊。”天灾起身去看自己的房，没拿通讯仪。 陶荇稍停了一下，迅速回了消息，告知对方以后都可以用讯息通知事情，无紧急情况不用打电话，并嘱咐他转告他人。 卧房摆设基本是一样的，床，桌椅，衣柜，只需要铺上被褥就好，陶荇把床弄好，又找一套衣服：“陶……上将，你要不要洗洗澡，把脏衣服换下来？” 天灾点头，接过衣服，按照指引去卫生间。 “你会用吗？”陶荇又叫住他。 对方道：“我会洗澡。” 事实证明，他确实会洗澡，但对洗漱设备不太了解，问了陶荇两次，心态挺好的，没有手忙脚乱。 等他出来时，褪去带血的衣服，穿上素净的休闲装，陶荇打量他几番，嘴角笑意更浓：“早饭做好了，来吃。” 天灾坐在沙发上拿起筷子，他会用筷子，陶荇又小小惊了下，看他吃的慢条斯理，而眼睛泛着微光：“你做的饭很好吃。” “你喜欢就好。”陶荇笑道，还有很多疑问，“陶上将不是从中心基地来的吧？” 对面的人筷子一停：“我表现得不像人类吗？” 那可太不像了，陶荇暗笑：“我的意思是，看你的衣服上有血，你是在外面击杀污染物吗？” 青年沉默了下，道：“嗯，我……离开基地挺久了。” “哦，一直在外面打怪啊？”陶荇憋着笑，听他怎么说。 “是，是的。”天灾说，“在……森林里。”他稍许停顿，随后，清清嗓子，忽而提高声音道，“你少给老子哼哼唧唧的，再骚叫老子干了你。” 陶荇：“！！” 他的笑容消失了。 青年道：“那个……跟我同行的人受伤了，我给他包扎，我一般会这样说话，我真的是人。” 陶荇：“……” 他明白了，这天灾的语言，生活方式，是从在森林里清除污染物的人们身上学的，生物院说他是近期才诞生，但有可能他只是近期才进化出污染能力和实体形态，在之前，他早有意识。 那个森林里，每年有士兵，雇佣兵，还有其他想要赚钱的人们进去打污染物，天灾看着形形色色的人们，久而久之就对人类有所了解了。 血气方刚的年轻人，在野外偶尔会讲一些带颜色的话排解，但是，那么多人，有那么多话，你怎么偏学这一句？ 陶荇把碗放下，筷子轻敲盘子，让对方注意，他要扭正这学歪的话。 “你吃饭少给老子发出声音，再叮叮咚咚老子干了你。”还没开口，被对方抢了先。 那人丝毫不觉得有问题，还昂首挺胸起来。 陶荇：“……” 看来还是别慢腾腾讲道理了，他道：“陶上将不会这样说话。” 对面果然一紧张：“你认识他……你认识我？” “不认识啊，但我觉得，上将……您这样的人，不会口无遮拦随意侮辱人的，你……” “我……”青年轻轻揪着衣服。 “你是不是在野外呆太久了？”陶荇道。 天灾大口喘气：“对，是啊，我……我没有侮辱人，我是人类，怎么会侮辱人呢，我那是对着污染物说话。” “哦。” “我以后不会这样说了。”天灾睁大眼睛，十分诚挚地道。 那澄澈眼眸一眨，陶荇反而愣了下。 这么快就扭正过来了？ 未曾想到的容易，但是，挺好的。 饭吃完了，天灾继续眨眼睛：“接下来干什么？” 这话让陶荇怔了怔。 是啊，接下来干什么呢？ 平时，他会看资料，研究基地发来的通知，和基地人员沟通……但今日多了一个人，总不好还一个人做自己的事儿，他得迅速想一些两人能做的事。 第108章 末世天灾（3） “我们下棋吧。”陶荇说。 “好啊, 棋是什么？” “额……还是打牌吧？” “好啊，牌是什么？” “……” 不过，一个上午加半个下午, 陶荇还是教会了天灾下棋, 两人玩儿得不亦乐乎。 已是下午，微光透过门和窗，阳台上的花苗随风轻动，天灾伸伸懒腰，好像有点累了。 “歇一会儿。”陶荇将棋盘收好，起身去叠被褥。 回来一进门，见那天灾躺在沙发上睡着了，一缕阳光抚在他身，长长的睫羽投落一片影。 第263章 陶荇拿一条毯子给他盖上, 而后坐在对面, 翻资料册看。 微风拂来，掀动书页，他抬起头，看向那绿色的花苗，再回头看看沉睡的人，不管外面如何，时光在此刻忽而安宁。 傍晚时，天灾醒了, 揉揉惺忪眼眸，夕阳落在门框, 阳台上嫩绿的叶轻晃。 这是人类睡觉的方式, 他第一次用这种方式睡。 他觉到前所未有的舒适，再回眼, 看见对面的人，忽然又觉到前所未有的开心。 对面人感受到他的目光，放下册子起身：“醒了，想吃什么？” 天灾弯起眉眼：“都好，都很好吃。” 他感觉更开心了。 入夜，温差较大，陶荇把花苗拿进屋里，关好门窗，两人又下会儿棋，他看着天灾钻进被窝，包裹得严严实实，确认他不冷，才放心离去。 天灾大概不怕冷，或许也不用吃饭，可陶荇就是很想关心他的冷暖饥寒，就算不需要，但饱与暖，不是会更舒服吗？ 一日三餐，转眼半个月已过。 在没有什么电子娱乐设备，也不怎么能出门的环境中，日子其实不太好消磨，两人基本每天都是做饭吃饭，下棋，打牌，天灾了解了一些基地情况，陶荇了解了些森林情况。 偶尔会出去一下，在附近找一找没被污染的植物，看看能不能吃或者能不能种，但效果甚微，除了人类，已经很难找到没被污染的动植物。 一开始，陶荇是看着天灾躺好，被子盖好，他便离去，后来，天灾好像挺不舍的，总要拉着他再说一些话，慢慢地，就变成他看着天灾睡熟后才离开了。 然后，由于夜晚太冷，房间里一个加热器已然不足以畏寒，两人权衡了下，把天灾的床挪到了陶荇的房间，俩人一屋，开两个加热器。 这样入夜他也不用去另一个房间了，寒风呼啸中，两人就在暖意洋洋的小房间内，裹着被子看着彼此，说话聊天。 有时候，陶荇也给他讲以前的故事，每一次是初遇，也是重逢的那些故事。 他讲了很多话，然后透过暖气片绯红的光，看向另一张床：“我们每天都过着一样的生活，你会倦吗？” 天灾的视线正从花苗上挪回来，摇头：“这些天，比我以前所有的时光都开心。”他笑得眉眼弯弯，“我和你在一起，很舒服。” “舒服？” “嗯。”天灾认真点头，“我很喜欢和你在一起。” “好。”陶荇笑了笑，要关灯时，听那边床头有嗡嗡声，是通讯仪又有讯息了。 上次陶荇回信息后，齐博士猜到陶荇不方便回话，没过多联系，这期间只发过一条讯息，是天灾来了一周左右的时候发的，说它污染活跃性降低了。 活跃性降低，也就是说它的范围不会那么容易扩大，齐博士说，暂时不会扩，那就不着急，让陶荇慢慢引诱。 那天，天灾对着“引诱”一行字，十分认真地说：“还是天气预报。” 陶荇：“哦。” 今天，目测也是齐博士发的讯息。 天灾有模有样地拿起通讯仪，看了会儿，不知想些什么，好半天后，他忽道：“他们找我有事，我要出去一趟。” “啊？”陶荇一惊。 他认字啦？ 不对，认字了就能看懂之前的讯息，不会是这样的反应。 是现编的理由。 陶荇不放心，伸头看了眼丢在当中桌上的通讯仪，那屏幕还没熄，的确是齐博士发的：［监测到今晚天灾的污染力度有波动，有持续一分钟的时间里完全消失了，不知你做了什么，但……再接再厉。］ 陶荇微愣，他还真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没法再接再励。 不过可以确定，天灾的确是编的理由，他没看懂这些字。 他问眼前人：“你是回基地吗，带上我吧？” “不是，我就是出去一下，两天就回来。”天灾言辞躲闪，“等我以后回基地的时候，会带上你的。” “好，你……小心。” “你放心。” 倒也……没什么不放心，毕竟他才是最危险的。 第二天清早，天灾就离开了。 小楼里只剩一个人，忽然倍显冷清。 天灾没拿通讯仪，那好吧，陶荇就处理一些事情，该回复的消息回复一下，该打的电话打一下，然后，他找到研究中心科技院秦博士，联络了小半天。 晚上，气温又开始下降，陶荇关好门，打开暖气片，把床铺好。 刚要关灯，听楼下敲门声，打开门就见天灾抱着胳膊站在门外。 他说两天后回来，但不到一天就回了。 那纤瘦的青年轻声道：“太冷了。” 陶荇忙把人拉到楼上：“你去哪了，发生什么事了吗？” “我……”天灾迟疑了下，转身没回话。 这事情有点难以启齿。 他在那片污染严重的丛林里诞生，是动植物在长期污染变异后产生的浊气所化，本体形态是一团黑气，四周环绕红色藤条。 大多数的动物会有发/情期，植物也有授粉的季节，他虽然不是动物也不是植物，没有发/情与授粉行为，可会受到一些影响。 他会在固定时间很躁动。 这个躁动的具体表现是，他想找个什么来吻一吻，动物，植物……只要有生命的都可以。 第264章 可……又不是完全什么都可以，他要没被污染的，那些污染物有很难闻的气息，下不了嘴。 但自他幻形以来，世界上已经很少有没被污染的东西了。 产生意识后他看了很久的人类，知道人类与普通的动植物不同，他从他们身上慢慢学会很多东西，语言，习惯……还有羞耻心。 今天到了这个时间，他没好告诉陶荇，只自己出去找找对象。 但实在是找不到。 而他最近被养娇贵了，入夜后就开始无比怀念那温暖的小屋和柔软的被窝，一点也不想在外面呆，那寒风呼啸，竟让他有些受不了。 于是，他便回来了。 他收拾好，裹着被子坐在床上，脸微微泛红，还是很不安。 陶荇走到他床边摸摸额头：“你怎么了？” 那双如珠玉宝石的红眼眸抬起，忽而一闪：“对啊，你就不是污染物啊。” “我是人类啊。”陶荇道，“难道，你不是吗？” “我也是，我当然是。”天灾坐起身子，后面话要说出口了，而又迟疑了一下。 身体里生出一些奇怪的感觉，想亲，又有点退缩，一个解决躁动的事儿，莫名地变得有些慎重了。 但现在……不仅仅是躁动，却也夹杂着奇怪的向往与欣喜。 最终，这欣喜胜过了胆怯，他热切看着眼前人：“我能亲你吗？” 陶荇：“……” 这么……直接吗？ 有什么不可以呢？ 陶荇大概猜出了他可能是身体上的原因才会有这样的需求，他微微俯身：“你要怎么亲？” “这样就可以。”天灾从被子里伸出手，勾住面前人脖子，仰头吻上去。 霎如清泉拂过身躯，安抚不安与躁动，干涸与炙热都被灌溉，丝丝清凉沁入心脾，每一处都舒适放松。 泛红的光打在他的面上，照得他的眉眼脸颊一片绯红，他吻得轻柔认真，可陶荇没有他这般平静。 陶荇看着那轻颤的睫羽，慢慢搂住他的肩，徐徐往前倾去，占据了主导权。 坐在床上的人随着这趋势后倒，半靠在了床头，陶荇倾压在上，与他唇齿交缠。 身下人终于睁开了眼，也许是有些窒息，也许是暖气太足，他的脸比方才更红。 陶荇温声说：“好了吗？” “好了。” “嗯。”他缓缓起身，把被子给他盖好。 床上人捂了捂脸，面上不止是红，还很烫，他又捧着心口，那跳动的心快要蹦出来了。 半晌后，心境才平复，却难以入睡，迫不及待去看对面的人。 明明在一个房间，伸手就可以碰到的距离，可仍然让他生出了浓浓的不舍。 这夜明明身体很舒适，但睡得不太好，以至于第二天，天灾没能起床。 白天气温会升高，陶荇悄悄撤去暖气，给他换上薄被，打开窗户通风。 晌午，沉睡的人清醒，清凉微风拂过发梢，一睁眼，就看见窗外的绿苗，房内如此沉静安宁，而天灾的心忽然悸动了下。 绿苗晃动，惊回他的思绪，饭菜的香气涌进鼻息，门被轻轻推开，有人身沐阳光站在那里：“醒了，起来吃饭？” 青年眼眸一亮，顿时心跳怦然。 入夜时，通讯仪嗡嗡响了好几声，此时两人正坐在一张床上裹着被子下棋。 天灾回头看，眼珠转来转去。 陶荇道：“还是天气预报吗，这种消息总是很频繁。” “是吗，对，就是天气预报。”天灾松口气，他还怕总是找同个理由会露馅呢。 “不过，最近天气怎么样啊？”陶荇又问。 刚放松的天灾再度紧张起来，清清嗓子，有模有样地拿起通讯仪，把那两条讯息认真“看”了几遍：“从上周开始，一直是晴天。” “上周？” “嗯。” 陶荇抚抚眉，咱就是说，上周的天气……还用预报吗？ 对方好像也发现问题了，连忙补充：“我是说，从上周一直延续到下周，都是晴天，大晴天。” “哦。”陶荇点头，带了几分探寻目光，打量着眼前人。 讯息他已看清了，两条消息，都是齐博士发的，从字面上就能看出对方很激动：［陶上将，天灾的污染性又出现消失情况了，这一次，消失了12个小时，12个小时哇，从昨晚11点到今天上午11点。］ ［陶上将你知道污染性消失是什么意思吗，就是他完全不会污染他物，距离再近也不会，他就像个普通人类了，你到底怎么办到的，我知道你不方便回讯息，但你有任何发现，一定要想办法让我们知道。］ 陶荇还是不知道为什么啊，但是，他隐隐有个猜想。 昨晚11点，是他们拥吻过后的三小时，难道亲吻可以让他的污染性消失？ 这也不好验证啊。 “喂。”面前人叫他，“该你下了，你在想什么？” 陶荇回神，棋子落定：“没什么。” 青年微微叹气：“我输了，不下了。” “那好，睡觉吧。”陶荇起身下床。 “等一下。”天灾叫住他，稍许顿了顿，道，“我能再亲一亲你吗？” 陶荇：“……” “你今天身体还是有异样？”他问。 “没有了。”天灾轻抿了一下唇，“就是想亲你。” 第265章 陶荇怔了下，随即，清浅一笑，回身靠近。 床上人温顺勾住他脖子，仰头吻住他唇。 第109章 末世天灾（4） 这晚, 齐博士半夜就发来讯息，天灾已经睡熟了，陶荇悄悄拿过通讯仪。 ［十点半污染性消失了, 你到底做了什么啊, 我都要急死了。］ 虽然污染性消失，基地自然也不敢冒然派人来，还没发现规律，谁知道那会不会突然又出现，而且，来了似乎也没有太大用处，天灾没有污染性，也依然是打不死抓不住的。 这次是十点半，离亲吻过去两个半小时, 比昨晚快了些, 但基本可以确定了，陶荇回复讯息：［我想，是亲吻的原因。］ 齐博士：［！！］ 齐博士：［我凌乱了，我不知道怎么研究了。］ 天亮后，外面阴云密布，狂风大作，大雨倾盆。 刚起床的天灾想起昨晚信誓旦旦说，一直到下周都是晴天, 颇为尴尬。 “没事，天气预报也有不准的时候。”陶荇帮他解围。 天灾认真点头：“嗯, 对, 就是这样。” 然后又笑，这个人总会让他很舒服, 很自在，他真的是越来越喜欢跟这人呆在一起了。 这天晚上，齐博士又发了条讯息，说污染性是在上午十一点重新出现的，比上次多了半小时。 此时天灾正心不在焉，拿起通讯仪看了会儿，随便解释几句，随后……支吾了一下，直接勾上了陶荇的脖子。 半夜，通过齐博士的讯息计算，污染性距离亲吻时间又提早了一会儿，但不是半个小时，是十来分钟。 第二天，重新出现的时间也延长了一些。 几天后，入睡前的亲吻成了不用明说的默契。 天灾的脸越来越红，心跳越来越快，而对这个人，也越来越不舍。 他已经不愿意只在夜晚去吻，白天，他也会勾着陶荇，踮脚吻住那温暖的唇，待睁开眼时，总能对上温柔目光与和煦笑容。 伪装人类，是他做的最明智的举措，他很快乐。 不过，陶荇倒是有点苦恼，有时候会忍不住吻得很用力。 齐博士也很苦恼，一开始他以为天灾的污染性消失有规律，但后来消失得比较频繁，他发现，实在没有明显规则，无法推算最长时间。 唯能确定的是，每一次消失的时长是在增长的。 还能确定的是，陶上将与天灾难舍难分。 清晨，今日真正是晴天，这个世界荒芜，而阳光一直出奇的好。 床上的人刚醒，还在揉着眼睛，床头通讯仪“咔嚓”几声，忽而响起一道声音。 “陶上将，检测到有污染物在您东边三百米范围内，请注意安全。” 是基地仪器检测到危险后自动发出的通知，这一类通知自主转化为语音，疗养院虽然有超声波驱逐仪，但看来，效果不是百分百。 天灾一下子清醒了，先碰了碰通讯仪，随后看向站在门边叫他吃饭的人。 人类听见了。 作为人类上将，被通知周边有污染物，应该要做什么？ 要去……消灭吧？ 他沉寂了会儿，下床洗漱：“我不吃了，你听到了，我得去打污染物。” “你可以吗，我跟你一起去？”陶荇脱口而出，话说完才想到眼前就是等级最高的污染物。 但就算他是最厉害的，陶荇还是忍不住担心和保护。 “我可以的，我是上将啊，很厉害的。”天灾把那个胸章别到身上，“你不用一起，要不……我会分心的。” 分心是其次，主要怕露馅。 “那好。”陶荇没再多说，“你尽快回来。” “嗯。”天灾往楼下跑，走几步又返回，搂着陶荇亲了一下，迅速跑开。 微风轻拂，陶荇忍不住笑了笑。 对付几个污染物，对天灾来说不在话下，他化为本体，赤红藤蔓一甩，瞬间抓住污染物身躯，而黑气展开，将那挣扎之物一吞，很快一滩浓水落下，污染物消灭。 虽然消灭得容易，但他日常不太去招惹其他污染物，因为吞噬过后，他会很恶心，很难受。 这是世上最难吃的东西，不是万不得已，他实在吃不下去。 这会儿，他又难受了，不想这个样子回去，他心中有一点奇怪的想法，不希望陶荇担心。 于是，他捂着胃和肚子，找了块石头坐着休息。 有轰隆隆之声自上方传来，天灾回头看，见人类的飞机穿出云端，正向他逼近。 他有点紧张，捏着手起身，通讯仪不停传出声音，那是近距离自动开启的对讲功能，飞机上有人在说话：“上将，我们前来协助您消灭污染物，上将，是否安全，请回答，请回答。” 那话语重复了三遍，飞机落定，有好些穿军服的人走过来。 天灾本应该在这些人落定前化为气跑掉，可是他听到通讯仪里的声音后，第一反应是继续伪装那个陶上将，好一会儿后才想起来这里有可能会有人认识他，但直接跑就会被发现自己不是人类，身份败露他就没法跟那人相处了，还是不要轻举妄动…… 这样犹犹豫豫，等那些人走过来，他更不便化形离开，索性站在这里，看……对方拿他怎么办。 那一行人走近，奇怪看向地上几滩浓液：“污染物已经被解决了，是陶上将解决的吗？” 第266章 他们疑惑着互相说话，再透过尘沙向前看来。 而后，所有人瞪大了眼睛，猛地一个跳跃，齐刷刷后退。 天灾！ 基地里所有人都认得这张脸，那是指挥中心特意要求每个人都认清楚的面孔。 虽然来之前经过检测，天灾的污染力暂时消失，但不妨碍他们看见这张脸，就条件反射性的惊恐害怕啊。 他们惶然万分，正准备转头跑，而一惊，又连忙大喊：“陶上将。” 天灾眼眸一亮，不禁喜悦。 这些人在叫他啊。 都不认识那个陶上将吗，他们……只认胸章的？ 没露馅，太好了，天灾欣然上前，刚一动，肩膀被人轻拍了下。 回头一看，那眼中更亮：“你怎么来啦？”问完又担心，“你不怕危险吗？” 陶荇站在他身边，笑道：“我听到飞机声，猜想基地有人来了，人多，那就……不会有危险吧，我想来看看你。”这话是真的，既然有人来，他不管怎样都得来看一下。 “没有危险了。”天灾很兴奋，“污染物已经消灭了。”说着话，他挺直脊梁往那些人走了几步，“你们说，是不是？” 一行人已经傻眼了，看看陶荇再看看他，惊恐的脸上无尽疑惑。 他们来回分析，陶上将是按基地指挥在这诱捕天灾的，基地有令不可打草惊蛇，且必要时候配合上将任务，那么眼下…… 好一会儿后，他们定下心，互相使了个眼色，又一起露出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是是是，您说的对，消灭了。” “那么现在这里没有污染物了，安全了，对吧？”天灾又问。 “是是是，您说的对。” “好，你们回去吧。”天灾笑道，“我过一段时间再回基地，哦，这一位是我的朋友。”他拉起身边人的手。 “是是是，您说的对，你们是朋友。” “是是是，您说的对，您过一段时间回……” 什么，他要去基地！ 几人话语陡然一顿，惊恐看向陶荇：怎么办啊？ 陶荇朝他们摆了一下头：“那你们就先回？” 几人没敢动：“可是……” “回吧，不用担心。” 也罢，先回去汇报吧，几人又道：“那上将您会有危险吗？” “不会的。”答话的是天灾，“你们放心，对付污染物我不在话下。” “呵呵……”来人们苦笑，可不是么，你就是最强污染物啊。 “没错。”陶荇也道，“不会的，你们放心。” “那……好。”来人们迅速赶回。 剩下二人对望，天灾心情很是不错，原来那个陶上将不是很有名儿。 身边人不认识他，今天来的这些也不认识，那么，也许还有更多的人不认识。 “这么说，我甚至能去基地里转一转。”他想，也未必会被认出来。 他现在很有信心，未留神心里话说出来了，陶荇就是再想帮他圆人设，也不免被这话惊了一下：“你要去基地？” 那里可到处贴着你的相片呢。 “我没有要去，你放心，我不会丢下你的。”天灾眉眼弯弯，“我只是想一想，觉得我也能去。” 这话漏洞百出，他自己没反应过来，也不用帮他挽救，只是陶荇突然有点讶异。 他才察觉出，天灾其实是不知道自己有极强污染性的。 大概他只知道自己会让一朵花枯萎，并不知晓，他能于无形中毁灭一整个基地。 他很自然地靠近人类，没有看出人类对他避之不及。 陶荇微微叹气，又笑了笑，牵起身边的手：“走吧，回家了。” 入夜，依旧是裹着被子下棋，聊天，然后，拥吻。 不知什么原因，这为缓解躁动而生的吻，又变成了躁动的来源，每次的唇齿相缠，都让人面红耳赤，有奇怪的情愫在身体流窜。 天灾明明觉得自己受不了了，那些感觉让他很舒适又很不舒适，他想停下，可是……有奇怪的吸引力让他又不想停下。 非但不想停，还想要更多。 他在换气的间隙，轻启微肿的唇，呢喃道：“我快死了。” 陶荇一惊：“啊？” “我的感觉很不对劲。”他的眼神迷离，脸上红到脖颈。 陶荇连忙探他额头，又检查他身体，检查到一半，缓缓把手从被窝里抽出，神色变得有些微妙：“你大概没事，额……今晚差不多了么？” 天灾却拉他衣袖：“你能不能跟我睡一起？” 转身的陶荇脚步一僵。 “我一点也不想与你分开，哪怕你只是在对面，可我还是会舍不得。” “可以……是可以。”陶荇抚抚眉，就是有点考验他。 “好吗？”身后人尾音拉长。 “……好。”陶荇咬咬牙。 好在，躺到一起后，没有想象中那么难捱，怀中人搂着他胳臂，很快就入睡了。 看着他沉睡面容，陶荇心中反而十分安宁。 通讯仪有讯息，他拿过来看了下，这次不是齐博士发的，是指挥中心司令，基地军衔最高者。 对方道：［陶上将，晚十一前来末日基地拿物资，另汇报任务近况。］ 末日基地离这边相对较近，开车大概一个小时，现在是九点，楼外一直配的有辆皮卡车以备不时之需。 第267章 他轻轻松开脖颈上的胳膊，起身时，看着那沉静的睡颜，愣了会儿。 通讯仪从被子上抖落，在床沿发出轻微一声响，他微微回神。 末日基地二十五名死士在等待天灾，这些人先是自愿报名，再通过抵抗力检查选拔而出，司令也在那里，因为他也报名了，并通过了选拔，他是这二十五人中的一员。 陶荇把通讯仪放好，俯身吻了吻熟睡的人，起身收整好装备，踏着寒夜赶路。 今晚天气不算差，起码没有风，虽然还是冷，但不那么“寒风刺骨”。 第110章 末世天灾（5） 他在十点一刻到达, 末日基地因为是临时驻扎，比较简陋，入口进去, 一方不大的空间, 四面环墙，像天井一般，这就是伪装过的高压舱。 控制室在二楼，每一个要上去的人都会经过高压舱，楼梯暗门与墙面十分相像，如果没有提前告知，很难找到。 陶荇环望了一下高压舱，打开暗门，走上楼梯。 玻璃都是特殊材料, 楼上的光照不到下方, 从远处或楼下看，这里都一片黑暗。 “陶上将。”推开控制室的门，里面一行人站定行军礼，陶荇回礼，看他们又各归各位。 这是一个环形控制室，围绕着高压舱一圈，二十个监控台均列四方，每个台前站着一名士兵, 戴了特质眼镜，时刻准备着。 司令回头：“陶上将, 根据齐博士研究, 天灾最近都没污染性了，你……怎么做到的？” 他知道跟亲吻有关, 但亲吻为什么能消除污染性呢，一定还是有别的原因吧？ 齐博士实在研究不出来，他就直接问问。 “我并不知。”陶荇说实话，“但是……”他看着眼前人，郑重道，“能够消失，就有另外的选择。” 不管司令今天叫他过来干什么，这是他来的目的。 司令显然被他的话惊到了，神色几分凝重：“能够消失，也还能再出现，具有污染性，就是危险的，只是早一点，晚一点的事儿。” “这个世界有太多的污染物，他们危险吗？” “危险啊。” “把他们都清除，需要多久？” 司令一愣，许久后，笑了一下：“这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基地就那些人了，而污染物不可计数，且进化得越来越强，只有他知道，这最后一个基地沦陷……也是早一点，晚一点的事儿。 “可是，即便到了最后一刻，也绝不能放弃。”司令又道。 “污染物根本不可能清除，那么，污染性消失了的天灾，还是首当其冲要消灭的吗？”陶荇问。 “你不能保证它永远消失……”司令话语一顿，说不下去了。 “永远”这个词儿……现在对人类来说，是奢望。 沉默良久，司令轻声一叹：“但它到底是天灾，是不定数。” 陶荇上前一步，以诚挚的语气道：“司令，我们应该寻找另外的出路。” 司令陡然抬眼。 陶荇继续：“另外一条路，在科技院。” 基地研究中心分为生物院和科技院，生物院研究污染物和人类，而科技院，在制造遨游星际的“方舟”。 这个工程倒不是末世后开始的，是末世之前人们未雨绸缪就已经在做了。 但是还没造完，末世到来，太空探测仪器基本瘫痪，“方舟”没太可能造成了，人们抱着这一分希望坚持着还在弄，可进度缓慢，而且，显然人们还是将更多的精力投入在研究污染物上。 司令把这些原因跟陶荇说了：“不是我们不想，是做不到。” “我能帮忙。”生物方面陶荇不清楚，但他来自星际时代，星系遨游是他那个时代非常寻常的事情，他自己也曾制造过飞船，他很了解，可以给出很有效的帮助。 以前的陶上将是什么样子，会不会这些东西，都没关系，世界已然这样，他跟以前一不一样，并不重要。 他联系过那位科技院秦博士，问询过相关信息，材料准备就绪，只是现有技术达不到遨游条件。 而陶荇，恰恰可以提供技术。 司令没有去怀疑他的身份，只是惊异又震撼，过了会儿，道：“你让我想一想。” 他转过身，目光投到玻璃上，看上面斑驳的影：“哦，你先去拿物资吧。” 在没有新的指令前，陶荇的任务仍然是在疗养院引诱天灾。 有一士兵上前：“陶上将请跟我来。” 陶荇走进储物间，物资已分好，但需要他核对确认后签字，他打开灯，在这小屋里对着看。 门半掩，外面就是控制室，司令还站在窗前。 “滴滴……滴滴……”有异声从监测仪上响起，一个接着一个，声音不大但很密，在这安静室内，带来一股搅乱人心的压迫感。 又有急促脚步声，几声低语压着脚步传来。 “报告司令，天灾来了！” “报告司令，他已走进高压舱！” 储藏室里的人愕然抬头，捏紧了手中纸张。 “他什么时候来的，怎么没监测到？”司令道。 基地外周有检测设备，污染物靠近都会提前预警。 “因为他此时没有污染性，仪器检测不出。”士兵回复。 司令微愣了下，下令：“就位。” 第268章 “是。” “报告司令，所有启动人员已就位！” “是否启动按钮，请指示！” “请指示！” 司令向前一步，透过眼镜向下看去。 储藏室中，陶荇目中凛然：“080.” “宿主，我知道，准备好了。”080道，“只要他们启动按钮，我会立刻抛出光环，放心，人类快不过我。” 任务道具，还有一个“万人迷光环”，没用过，商城可购，虽然按规定一个世界只能用一项道具，但他的宿主一贯不太遵守规则，之前没钱时买不了还能听话，现在则完全当耳旁风。 此光环可让身边人无条件无缘由喜欢自己，持续时间十分钟，冷却时间半小时，可重复使用。 虽然名为“万人迷光环”，但这并不是恋爱道具，而是保命道具，有限制条件，当周边达到百人以上才可以启动，启动后，这些人自动生成喜爱滤镜，绝不会伤害使用者，一般用于被围攻时。 陶荇在那天会议上见到高压舱时就把这道具购买了，当时系统在听宿主交代如何使用时，语气凛然，带着极强的震慑之力，它也不敢掉以轻心，非常慎重。 那天宿主交代：“如果高压舱真的启动，就给他施加光环。” 这个他，自然是任务对象，宿主的道具用在别人身上也不是一次两次了。 “可是，统共二十多个人，达不成条件啊。”系统道。 “光环对同类生成喜爱滤镜，他的本质是一团气，按照设定能够吸引的同类也是‘气’，高压舱产生极强气压，这些气压才会生成滤镜，不会伤害他。” “啊？”系统当时很惊讶，原来这万人迷“迷”的是高压舱啊。 气体中数不尽的分子，“百人”条件当然不在话下。 还可以这样用？ 好像，也没问题哦。 宿主从一开始就准备好了，但系统也知道，他并不希望有启动的时候。 这安静的储藏室，系统看到宿主的手捏得紧紧，青筋微突，额上渗出了细细的汗珠。 外面，司令站得笔直，沉默看着楼下的人。 那个眼眸清澈的青年，检测器没有检查出污染性，他在那里走来走去，好奇地到处看。 他的样子，没有一处不像人。 “司令，是否启动按钮，请指示！”旁边声音又响。 “请指示！” 司令还是沉默。 楼下的青年摸了半晌，竟叫他找到了门，轻轻一推，发出咔嚓咔嚓响声。 “司令，他要上楼了，马上就来不及了。” “他上楼了。” “来不及了。” 储藏室中，陶荇陡然一喘气，才觉到自己手脚已冰凉。 那所有监测仪前的人也都动了动，不知是紧绷的身体松懈下来，还是紧张的心松了下来。 天灾没了污染性，实在太像人了，他们方才的压力都很大。 现在，反而都松口气。 他们望向司令。 司令抬头，摘下了眼镜，缓声道：“也许，我们该寻找另一条出路。” 说罢，他看向储藏室。 里面的人也回头看过来，透过半掩的门，两人视线交汇，须臾后，彼此浅浅一笑。 控制室的门被从外打开，走上来的青年脚步一顿：“原来这里有这么多人啊？” 一屋子人忽然面面相觑，不敢言语。 “你们认识我吗？”天灾试探着问。 士兵齐齐点头，又一顿，再齐齐摇头。 天灾心里有数了：“不知道我，但认识胸章是吧？” 他把胸章在每人眼前亮了亮：“我是第二军部的上将，陶荇。” 众人：“……” “你们有看见我朋友吗，他这么高。”天灾抬手比着，“长得特别好看……” 士兵们齐齐转头。 陶荇打开储藏室的门走了出来。 天灾眼前一亮：“你真的在这里啊，还好我找到了。” “你怎么找到这里的？”陶荇拉住他手。 “有车留下的痕迹。”天灾说，“顺着就找来了，你为什么突然什么都不说就走了，我明明记得临睡前还在你怀里的，醒来后就到处找不到了，你不知道我有多伤心。” 众人：“……” 陶荇：“我来拿一些物资，这个……这里是人类的临时基地，可以提供用品的。” “这样啊，以后这样的事情让我来就好了啊。”反正，人类都把他当上将，天灾笑起来，“我应该保护你的，你不要再一声不吭地离开了。” 陶荇也笑：“好。” “那……我们走吗？” 陶荇站定，微微抬眼。 室内一时沉寂。 片刻后，司令道：“这次让你来只为领取物资，没有别的事。” 陶荇侧身颔首，笑了笑。 而后对天灾道：“好，走吧。” 两人拖着物资从控制室出去，走过楼梯，再踏进那高压舱。 楼上无声地看过来，从下面看不到上面的光，而从上俯瞰，两个人的一举一动清清楚楚。 如果想消灭天灾，现在还是一次机会，每个人心里都明白，但没有一人提出。 直到那两人走出了基地。 楼上不知从哪里传来舒气声。 楼下走出的人，也陡然松开了捏紧的手。 第269章 回程很快，天灾搂着肩蜷缩在副驾上，他被养得越来越娇气了，一点也不想在冷飕飕的外面呆。 陶荇脱下外衣搭在他身上，跟他说着话：“今天真的只是出来一下，想着很快就回，就没打扰你休息，这么冷，你何必非要半夜出来找呢？” “我很想你。”天灾把自己裹在衣服下，只露一双大大的眼睛。 “这么想呀。”陶荇没忍住笑起来。 “是，关键是，我一睁眼，忽然看见玫瑰花开了，而……你却不在，就更加想你。” “啊？”陶荇一惊，“玫瑰花开啦？” 第111章 末世天灾（6） 天气极端, 冷暖没有规律，花在夜间开了不奇怪，只是比预想的花期早了几天。 两人回到住处, 客厅里一枝红艳的玫瑰花, 一下映入眼帘。 漆黑荒凉的寒夜，过分简洁单调的客厅，因为这朵花，一瞬间缤纷多彩起来。 天灾俯身，双手背后，从正面侧面左边右边不停地看，第十八次问陶荇：“它很美对不对？” “嗯，很美。”陶荇嘴角扬起，看着花, 也看着人。 那花前人眉眼弯弯, 眼中熠熠有光，笑容比花灿烂。 只是，许久后，那笑容里忽而覆上了一抹愁绪。 陶荇问：“怎么啦？” 天灾直起身子，支吾道：“我能不走吗？” “什么？”陶荇没听懂，什么走不走的？ “之前我说……留在这里等花开，但是现在……花开了，我不想走了, 行吗？”他的眼光里带着期待。 陶荇都忘了这话，他浅笑着, 没回答行不行, 只道：“你为什么不想走了？” “我舍不得你。”天灾上前一步，“今天看见花开, 却没看见你，我当时就无暇去看花，只想找你，你在我心里……比花更重要了。” 是了，他是刚刚回来后才围着花左瞧右瞧，十分新奇，在之前，他定是没空，亦或者没心情细看。 陶荇的目中一片柔和：“我比花重要，为什么？” “大概是因为……我喜欢你。”天灾的话语很轻柔，如一滴甘露，滴答一下落进陶荇的心扉。 陶荇柔声道：“你知道人类的喜欢吗？” “我不需要知道那些啊。”天灾说，“我知道我喜欢你，我爱你。” 陶荇心动无边，没留意到自己说的话也露馅了，而面前人更是没注意，只用清澈如泉的声音重复：“我爱你。” 玫瑰花轻动，在墙上落下一朵影。 陶荇嘴角微扬，认真点头：“嗯。” 然后伸开手，将面前人拥进怀中。 是，他不需要懂得人类的感情，他自己的思维里，也有“爱”。 陶荇低眉轻吻着他的发，浅声道：“我也爱你。” 怀中人仰头，红色眼眸微闪，然后，就笑起来。 陶荇也笑，跟他对着笑。 笑累了，天灾就勾着陶荇的脖颈，踮脚吻上来。 笑声压在相贴的唇上。 世界荒芜，他们在一间小小的房间，一朵盛开的玫瑰花旁，缠绵又炙热的拥吻。 后来，唇上几分红肿，脸上脖后都红透，两人不依不舍地分开，又对着笑。 不知道笑了多久，才想起来，深夜了，该睡了。 天灾说：“我比之前更加舍不得你，你还要跟我一起睡。” 陶荇欣然答应，只不过现在的情形跟之前不太一样。 之前对方抱着他就睡着了，他的心一片宁静。 这回，怀里人没睡，他也没那么平静。 他能清晰的感觉到对方身体的反应，可那张澄澈的脸总是透着无辜表情，问他：“我怎么了？” 一看那张脸，陶荇就觉得自己动歪心思很像耍流氓，只好深吸一口气：“没什么。” “那……那你跟我一样啊，你怎么了？” 陶荇继续吸气：“我也没什么？” “真没事？” “没事。” “那我就放心了。”天灾往他怀里蹭，贴得紧紧的，“我们睡吧。” “好。”陶荇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 这夜睡得晚，第二天起得也晚，温度已经回升，相拥的人有一些热意。 天灾睁开眼，看对方已经醒了，但是没动，似乎是一直在看他。 他弯起眉眼：“要起床吗？” “你醒了，那就起。”陶荇抚一抚他眼眸，掀开被子。 天灾坐起来，发现什么，又回头，趴在床上看：“我已经好了，你怎么还没好啊？” 那视线落在一个十分尴尬的位置，距离很近，趴着的人偏偏还想伸手去点一点。 陶荇：“！！” 他抓起被子把自己盖住。 “你一夜都这样吗，你没事吧？” 陶荇：“咳咳。” 是，我一夜都这样，但是…… “我没事。”他咬着牙道，“你先起来，好吗？” “你真的没事吗？” “没事。”陶荇笑眯眯。 天灾从他身上爬过去，下床。 陶荇的笑容又僵了一下，好一会儿才缓过来。 白天天气好，花要拿去阳台，微风浮动，阳光和煦洒落在花枝，陶荇想了想，道：“你想让基地的人看一看这朵花吗？” “想啊。”天灾未做思量，“只有人类还有欣赏美丽的能力，有人一起看，多好啊。” 第270章 “那……”陶荇道，“能不能借用通讯仪拍张照片发给基地？” “可以拍照？”天灾道，“我来拍。” 他拿着通讯仪翻来覆去，陶荇暗笑，帮他点了几个键。 “我……知道，只是很久没拍照，忘记了。”天灾给自己找补，将那镜头对着花，按下开关，一张照片定格。 他轻轻用手指碰了下，意识到照片里的花不会枯萎，眼眸顿然一亮，伸手一遍一遍抚着。 “如果发，不如发给指挥中心吧。”陶荇攥住他手，带着他点了几个键。 然后，抬起头，微微思量。 天灾没有污染性了，是不是可以碰花的？ 要不要尝试一下？ 可是，也不确定。 思来想去，他没有说出这个提议。 如常的一日三餐，却也跟之前不同，相爱的人在一起，无论做什么都是有趣的，无论做什么，都想贴在一起。 吃饭吃着吃着，就从面对面变成了一排坐，身体挨着身体，胳膊碰着胳膊，下棋打牌，打着打着，也坐到了一起，然后，再慢慢了坐到了怀里。 陶荇有一点疑问：“这样牌不是被看光了吗？” “我坐过来的目的是为了专心打牌吗？”天灾反问。 “说得也是。”陶荇笑，就放下牌，勾起怀里人下巴。 只不过，快乐之中也有几分甜蜜的折磨，每晚陶荇都睁着眼睛，神色放空，听着耳边问：“你又变化了，你真的没事吗？” “你真的没事吗，没事吗，事吗……” “唉。”陶荇长长一叹。 不行，他得想办法教一教天灾。 从哪儿开始教呢，怎么样才能不猥琐不流氓，不显得居心叵测呢…… 他又犯起了难。 于是，只堪又一声长长叹息。 耳边“你没事吗”的问话持续了半个月，他也叹息了半个月。 半个月，玫瑰将要凋零了。 清晨，阳台上落下一片花瓣，路过的人捡起，哀叹惋惜，还掉了几滴泪。 陶荇站在他面前，抚去那泪痕，看看他手里花瓣，微一惊。 这花瓣没有枯萎，那就是说，他可以碰那些花。 他心中欣喜，握着天灾的手：“别难过，你看这片花瓣，在你手里栩栩如生，还像新生的一样。” “可也是凋零了……”天灾摇着头，然后，猛地一顿，紧紧盯着那花瓣。 随后，他的心狂跳起来，小心翼翼走到花盆前，轻抚着心口，颤颤抬手，碰了下花枝。 花枝轻晃，没有枯萎。 他的眼中骤然泛起光彩，再伸手，抚在花上。 阳光下，抚花的人身体因为喜悦而微微颤抖，陶荇靠在旁边，微笑着看他。 通讯仪接连发出两道通知的时候，是在那片玫瑰花瓣凋落的第三天。 清晨的阳光明媚，陶荇起床，身边人还没醒，通讯仪重复两遍并有指示灯提醒，是为重要通知。 陶荇拿过来看了，说他的任务有变，指挥中心通知他立刻前往东面临时会面地当面交涉。 此地不远，十来分钟就能走到，陶荇稍作收整就去了，远看去，一排遮阳棚，下面有不少人在等候，司令为首，士兵在后，齐博士和几个科研人员也在。 没有飞机轰鸣声，大概是怕惊扰天灾，这些人在老远处就下飞机行走过来的。 看他走近，那司令上前：“陶上将，今日要你亲自过来，是为知会你几件事，第一，末日基地计划，正式终止，我们即日撤离。” “计划终止的意思是……” “天灾已经很久没有污染性了。”说话的是齐博士，“我们现在准备对他重新评级，大概会列为十一级。” “有十一级吗？”陶荇问。 “以前没有，现在有了，从天灾开始，毫无污染性的污染物，就是十一级。” “是。”司令道，“计划终止的意思是，天灾不再作为重要防御对象，高压舱已收起，陶上将你也不用再引诱他前往末日基地。” 微风轻卷尘埃，陶荇抬眼，会心一笑。 “那么，第二件事，陶上将，你的诱捕捉任务结束。” 那笑意微僵：“我要撤离疗养院吗？” 司令点头：“你还有新的任务，陶上将，请听令。” 陶荇立正站定。 “第一任务，配合科技院制造‘方舟’。” “收到。” “第二任务……”尘沙忽然席卷，遮阳棚一下子被掀翻，没说完的话被打住，一众士兵们立即上前做抵御状。 数人的目光齐齐看向前，皆露出惶然之色。 陶荇的心跳停了下，慢慢转身看过来。 风恰在此时停了，那个眉目清朗的青年，正站在他的身后，带着怒气看向他。 没人知道他什么时候来的，但看那表情，他一定听到了很多话。 他本就赤红的眼眸更充血色，直勾勾盯着陶荇：“你又在我睡觉时离开了，我睁开眼，玫瑰花全部凋零了，我没看到你。” 他往前走了一步：“原来你才是陶上将。” “原来你早就知道我不是人类。” “原来我在人类眼中这么厉害，我叫天灾？” “原来……你接近我，是为了消灭我……” “不是！”前面的话陶荇并没有解释，但最后一句，他否认。 第271章 “你不用多说。”天灾轻轻握拳，霎时风起，那人形陡然化为一团黑气，又有无数赤红藤蔓飞出，随簌簌狂风袭来。 士兵们迅速上前，却听齐博士一声惊叫：“不好，他的污染性出现了。” “范围目前只有几米，但正在扩大，不要硬拼，不要与之接触，快后退。”齐博士高声喊道。 士兵们微一愣神，然无人退却，罗列成排，唰唰几声，子弹上膛。 藤蔓袭来。 陶荇一把拨开士兵，上前一步，攥住藤条。 “污染性又消失了。”齐博士震惊大喊，“怎么回事？” 没人知晓，陶荇也不清楚，他想跟天灾说话，可对方在生气，奋力一甩，藤蔓从他手中飞离，挥舞着再向众人袭来。 “又出现了！”齐博士喊，“快后退啊……” 那冲击上前的士兵们又愣了一下，而陶荇已再次抓住藤蔓。 “又消失了。” 众人：“……” 陶荇：“……” 飕一下，藤蔓再度被抽走。 “又出现了。”齐博士喊。 “陶上将，你一碰他，污染性就没了。”到这时，所有人都发现了规律。 天灾也发现了，于是更加恼怒，那一圈红色藤蔓如锁链一般卷起，一点头都不再露，再不给他能抓到的机会。 黑气在藤蔓中盘绕，凌空而起。 不知是污染性频繁出现和消失，影响了他的形态，还是他正处于极度愤怒与悲伤中，无法维持外表，陡然间，那藤蔓炸开，黑气如旋涡一般疯狂转动。 又见旋转之中的黑气忽然消失了颜色，烈日之下骤然一晃，变成了一片白雾。 风有片刻止息，尘土缓缓落地，大雾蒙蒙 笼罩在陶荇的视线里。 陶荇瞬间呆住，脑中若有洪钟撞击，嗡嗡轰鸣中，一些记忆如倾山倒海般袭来。 而不待反应，大雾转瞬消散，又变为藤蔓裹着的黑气，天灾的情绪大概稳定了。 可是，阴云遮日，荒芜土地上忽而一片昏暗。 “污染性再次出现，范围快速增大。”齐博士的声音里带了几分颤抖，这一次是真的扩大很快，“他还是很生气。” “立即撤退！”司令下令。 所有人急速后退。 风沙之中，陶荇偏向那污染的中心狂奔而去。 “陶上将！”司令回头喊，“危险。” 纵然他不会被感染，但发怒的天灾，还是能一藤子刺穿他身躯的。 陶荇只若未闻，跑到黑气面前，仰头大声道：“我的话是真的，没骗你。” 风依然狂啸，不知自己的话被传上去几分，陶荇提高声音：“我接近你，不是为了消灭你，我是来爱你的。” 我来到这个世界，是为了爱你。 第112章 末世天灾（7） 寒风止息, 四周从喧嚣陡然落入沉寂。 陶荇仰着头，一字一句，重复道：“我是来爱你的。” 藤蔓微动, 黑影中露出一双红色眼睛。 “污染性……又消失了。”齐博士小声道, “但是他们并没有触碰。” 所以，好像没有规律。 最开始，他听说是亲吻让污染性消失的，猜测陶上将特质与他人不同，既然能够抵御污染，那么，净化天灾也是有可能的，他甚至想，一开始天灾的污染性还是时而出现时而消失, 后来就再也没出现过, 大概是……他们俩已深入交流了，净化得比较彻底。 也正是这个猜想，他认为天灾的污染性不会逆转了，于是提议把他降级为十一级。 可是今天那污染性再次出现，齐博士才发现自己想错了，不是“交流”。 连触碰也不是。 到底是什么呢？ 污染性又消失，撤退的人们松口气，在漫天尘沙里回头。 齐博士抬眼看着那仰头的人与浮动的黑团, 忽然，灵光一闪, 恍然大悟。 不是亲吻, 不是触碰，是心动。 天灾的心动, 才决定那污染性会不会消失。 他想起在天灾靠近疗养院一周后，他就监测到一次一分钟的消失。 那个时候，天灾就已经心动了。 之后的亲吻，是绵长的心动，起初以为亲吻的时效有规律，后来找不出规律，毕竟，那心动不知所起，哪有什么规律呢。 再后来，也不是两人一直黏在一起才叫污染性始终不再出现的，而是，天灾一直在心动。 今日他生气了，心伤覆盖了心动，于是污染性重现，而被陶荇抓住藤蔓时，一接触，心动又遏制不住。 于是反反复复，及至此时，并不需要接触，那一句“爱你”，足够让他再次心动。 齐博士没有当面说出这个发现，陶上将的“爱你”，自然也不是为了其他，那没有利益权衡，只是从心而发。 黑气中的红眼睛眨了下，对下面的人道：“我不相信你。” 但齐博士知道，他相信。 黑气之下，陶荇缓声道：“不管你信不信，我一定要告诉你。” 黑气哼了一声，伸出一点藤蔓，往前指：“你们有专门抓我的工具，就等着我进去。” “我没有要带你去，从来都没有过这样的想法。”陶荇道，“也没想到你自己去了，我都要被吓死了。” 天灾一愣，此时才反应过来自己曾在险境中晃来晃去，不禁一阵后怕，藤蔓又炸开一点。 第272章 但污染性没有再出现。 他向前看去，指向司令：“可是，他们就是在计划抓我，人类，不会容得下污染物。” 陶荇也回头看了眼司令，再仰头，神色几分凝重：“那天，他们放过了你，两次。” 黑气倏然一动，炸开的藤蔓在风里微微垂下。 四周一片沉静，众人轻屏呼吸。 半晌后，那黑影的眼眸抬起：“纵然如此，人类也是将我当成敌人的，那我也要把你们当敌人，你们放过我，我还不一定放过你们呢。”藤条再飞舞，“我们势不两立。” 污染性依旧没出现，可舞动的藤条让紧张的人们条件反射地后退。 “那么你想怎么样呢？”陶荇笑起来。 黑气晃了晃，藤蔓垂落：“我也要抓捕人类。” “哦。”陶荇将面上藤条攥在掌心，“我是人类，把我抓走吧。” 藤条抖了下，那双眼睛看过来。 “你先把我抓走当人质，后续有什么要求，再跟他们提，如果一网打尽，你想要什么，可就没人去做了。”陶荇幽幽说。 红眼睛眨了眨：“有道理。” 说罢，藤条一勾，地上的人陡然被卷起。 众人一惊：“陶上将！” 陶荇的身上又多了几条藤蔓，被缠得紧紧贴在黑气旁边。 他低眉对着黑气中的眼睛笑，听闻惊呼，又回头向下看：“我没事，不用担心。” 黑气不高兴了，发出冷哼之声：“不，你有事。” 随后，疾风拂过，他携着“人质”，往远处飞去。 飞过城市废墟，荒芜的山川河流，看数不清的污染物盘踞在每一处，又见一片葱郁而诡谲的森林，枝叶硕大，带着锯齿，绿色的叶上滴落红色露珠，形色各异的生物游走穿梭。 在一缠绕着藤条的树梢旁，天灾把陶荇放下，这树奇高，离地面几十米，藤条光溜溜的，踩一下就要滑倒。 往后栽下去时，被另一条藤蔓拖住，陶荇翻滚了一下，身边又多出一条藤蔓。 不一会儿，四周出现无数藤蔓，这些藤蔓跟天灾身上不同，都是绿色的。 绿色藤条编织成一个网，将他牢牢围在其中，那网越来越密，很快密不透风，遮住了外面奇诡的树叶和张着獠牙的生物，也挡住了呼啸的风与怪物嘶吼。 这像个与外界隔绝的笼子，但是，陶荇觉得，它更像巢穴。 一个绿色的，美丽的，遮挡风雨和危险，安安静静，干干净净的巢穴。 他安安心心坐在巢穴里，看黑气溢进来，不禁微扬嘴角。 黑气落定变成人形，青年依然眉目如星，只是眼底带了怒色：“你被我抓了，休想逃出去。” “我知道。”陶荇道。 “你也不用指望有人来救你，没人救得了你。” “我知道。”陶荇笑。 “你……你骗我，我会好好惩罚你。” “好。”陶荇继续笑，“不过……” “什么？”天灾眼一横。 “你也骗我了啊。”陶荇道，“冒充我的身份，骗我说你是人类。” “我……”天灾一怔，微咬了下唇，“你现在是阶下囚，我是抓你的人，我有错也是没错。” “哦。”陶荇挑眉，“好吧。” 随后靠在藤蔓上半躺着：“那你准备怎么惩罚我？” “不许你出去。” “就这样？” “你休想找歪点子，我的地盘，你是怎样都出不去的。” “好，明白。”陶荇双手枕在脑后，“那我睡觉可以吧？” 天灾没说话，那就是默许，陶荇便闭上眼，绿色还没从眼底散去，入目皆是舒心放松。 身边有动静，他暗暗睁眼看了下，天灾也坐在了他身边，和他一样枕着胳膊半躺着，不说话，像是在发呆。 身边人一直没动，陶荇也没再睁眼，后来，他真的睡着了，极其安宁的一场好觉，没有任何打扰。 醒来时竟已是第二天早上，微光透过藤蔓的间隙，给巢穴带来光明，温暖却不刺眼，陶荇刚一动，但见身上搭满了藤条。 与巢穴的绿色不同，这些都是红色的，是天灾身上的藤蔓，并非是为了捆他，只是随意搭在他身上，一根一根，一层一层，像是裙摆铺落。 他转头看向身边人。 这人也睡着了，面向他侧躺着，两只手枕在下巴旁，睫羽在光下投落一道剪影。 看不出藤蔓是从他身上哪里长出来的，好像没有明显的固定的位置，陶荇试着拉了一根，沿着源头摸过去，在天灾身边一掌宽的距离时，就摸不到了。 也是，天灾本身是一团气，它们从气里散出，本来就没有根源。 但是拉扯的时候，那人是有感觉的，看见他眉头蹙了下，陶荇连忙松手，且十分心虚地把手抬高。 那人又睡了过去，他才敢动一动，瞥着那安安静静地沉睡的容颜，不禁心动。 动作快过了神思，等反应过来时，他的手已经抚上了对方的脸。 那人还是被他弄醒了，猛一睁眼。 陶荇的手一僵：“我……” 刚睡醒的人还有几分迷糊：“你……要干什么？” “对不起，不小心碰到了。”陶荇连忙收手。 天灾眼眸一动，闪过一分委屈，慢腾腾坐起来，揉揉胳膊，再回头看：“你还不起床吗？” 第273章 “额……我是想起，但这些……”陶荇低眉看着身上藤蔓，“我能掀吗？” 天灾脸上一红，头一转，藤蔓倏然收回。 陶荇坐起身，也揉揉胳膊，又揉揉肩，啧啧叹气：“哎呀，安静是挺安静的，也暖和，就是硌人，要是有被褥铺着，那就完美了。” 天灾眼一横：“你不要得寸进尺。” “我只是这么一说嘛，又没有真的要，反正我想要也没有啊。”陶荇摇头，“但是真的硌得慌啊，你看我胳膊都红了。” 他把手臂伸过来，天灾低头看了眼：“哪里红了，我怎么没看见？” “怎么没有，这里，这里，还有后背更多呢。” “那……那就硌着吧，你是阶下囚，没资格提条件。” “哦。”陶荇抿抿嘴，幽幽躺回去。 “你干嘛？”天灾问。 “睡觉啊。” “不是刚起来吗？” “可是……不睡觉，我能干嘛呢？” 天灾一怔，沉默片刻，道：“那你睡吧。” 他在原地站了会儿，又转了几圈，而后，身形化回了黑气：“我出去一下。” 大概一小时后，他回来了，黑气之中卷着一些东西，等变为人形，拿的东西也清晰可见。 两床被子。 看花色，是从他们的疗养院里拿来的。 陶荇幽幽一笑：“哇，你拿来了啊。” “我只是路过，顺手拿一下而已。”天灾把东西丢到他面前，“人类就是娇气。” 陶荇暗笑，把被子铺好，一床在下面垫着，另一床用来盖，铺整齐后，他又摇头：“只有两床，这就用完了，不够我们两个睡啊。” 身边人又横眼：“我用得着睡被子吗？” “你不硌吗？” “我遇见你之前，一直这样睡的，要硌早硌了。” “哦。”陶荇点头表示明白，把那被褥弹一弹弄得更松软，舒坦地躺上去，“好多了。” 事实证明，天灾的话说早了。 入夜后，他躺在另一边，怎么睡，怎么觉得不舒服。 明明之前那么久都不觉得硌，偏偏今天就哪哪都难受。 其实，昨天就有这种感觉了，但没那么强烈，今天则明显得难以入睡。 他想，自己真的被养娇贵了。 可是，他不能在人类面前丢脸，尤其是这个阶下囚面前，于是他抱着胳膊，翻来覆去。 幽静的小小空间，响起一声浅浅的笑。 他立刻起身，走到那床铺边：“你笑什么？” 陶荇从被子里探出头，轻抬手，一个用力，将他拉下。 天旋地转间，天灾已伏在了陶荇身上，然后，那人一侧身，他又滑落下来，到人侧边，落进柔软的被褥里，身上一暖，被子盖了上来。 “就在这里睡。”陶荇把被子掖好，语气变得温柔，“我们不是一直抱着睡的吗？” 天灾的眼微抬，沉寂片刻，哼了一声，但并没有起来，只是转了过去。 陶荇无奈地笑，抚一抚他的发。 这一夜温暖舒适。 只是天亮时，天灾并不是背对着的姿势，他早就不知道什么时候转过来，将脸埋在陶荇臂弯下了。 那些相处时光里的习惯，镂刻在习惯里的爱意，哪有那么容易消散，有意识时，还能勉强克制，可睡着了，身躯就自动出卖了他。 第113章 末世天灾（8） 睁开眼时, 四目相对，陶荇笑眯眯，而面前人脸上绯红, 瞪着眼。 陶荇点一点他眼眸, 轻声道：“跟你说正事，我是人类，需要一些必需品，没有的话，我会死的。” “你要什么？”天灾立刻忘记生气，只有紧张。 “食物和水。” “那不是很好办吗，我回去给你拿。” “还有……”陶荇轻咳了下， “卫生间。” “你下去不就行了？” “你不让我出去啊。” “我……”天灾语塞，“你, 你出去很危险的, 外面都是污染物，他们可以把你吞得渣都不剩。” 他说着起身：“我想想，我先去给你拿食物。”说完化为黑气离去。 不到一个小时他就回来了，在巢穴里放下很多即食食物和瓶装水，又很快出去，陶荇听到他没走远，就在附近忙活，叮叮咚咚窸窸窣窣的。 小半天后, 巢穴侧边忽然开了一个门，天灾探头进来：“跟我来。”然后, 牵住他的手, “路不太好，慢点。” 陶荇就顺着那道门走出去, 不禁眼前一亮。 一道绿色浮桥，藤蔓缠绕，留有一些空隙可透光，但透不进其他生物，走上去摇摇晃晃，却绿意盎然，别有生机。 天灾牵着他，一步步往前走，应该是从一个树梢走到了另一个树梢，旁边又一个巢穴，推开门，陶荇又是一惊。 里面同比例复刻了疗养院的厨房，灶台锅碗瓢盆都搬来了，还有几大桶水。 陶荇欣喜又担忧：“这里能生火吗？” “可以的。”天灾说，“我不想让他们着火，就不会。” 然后再牵他往前，继续走浮桥，又过几个树梢，再见一个巢穴，推门后是卫生间，也是把那里的材料都搬来了，陶荇特地留意了下，有排污系统。 “你从浮桥走，污染物碰不到你的。”天灾道，“齐了吗？” 第274章 “齐了。”陶荇笑道。 “那你就老老实实呆着，不许出去。” “好。”陶荇拉长音调，这么舒服，他还不想出去呢。 他很快做好了一顿饭，拉天灾坐下一起吃。 饭菜入口间，两人心照不宣抬头，看了看彼此。 时间好像回到了之前，一日三餐，简单安宁。 回到“卧室”，陶荇把那些食物和水分类摆好，捡着捡着，捡到了一样东西。 他笑道：“你把通讯仪也带来了啊。”就是在这里没信号，联系不到基地。 天灾头一抬：“不小心混在里面的。”而听此话，一想这通讯仪本来是人家的，却被自己装模做样霸占那么久，一时尴尬，再想想，又气愤，“你知道我不认识这些字，是不是？” “额……嗯。”陶荇轻声承认。 天灾一恼，拿过通讯仪，点开讯息：“说的什么？” 陶荇：“……不要念了吧。” “不行，要念。” 陶荇轻声一咳：“陶上将，监测到天灾已靠近疗养院，请务必注意安全，尽量不要激怒它，不要引起它怀疑。” 天灾：“……” 天灾脸色铁青：“这个呢？” 陶荇：“陶上将，天灾污染活跃性降低，也就是说，它的范围不会那么容易扩大，那就不着急，上将可慢慢引诱。” 天灾脸色发黑：“这个。” “十点半污染性消失了，你到底做了什么啊，我都要急死了。” 天灾头上冒烟，扔掉通讯仪，愤恨起身。 陶荇及时拉住他：“跟你说过的，我是有任务，但任务是任务，我是我，身为人类，我要为基地着想，但我也爱你，不会伤害你。” “可是……”天灾道，“你这样不是在利用我吗？” “我是在找两全之法。”陶荇看着他的眼睛，认真道，“我是骗了你，但绝没有利用你，从一开始接近你，就只是因为我爱你，这句话是真的。” 天灾眼眸微闪，可愠怒未消，半晌后，他抿抿嘴道：“我才不要再信你。”说罢甩开袖子，化为黑气散去。 他这一次离开得挺久，一整天都没回来。 一直到晚上，他回归，在被褥前化为人形，搂着双臂，垂下眼眸：“外面太冷了。” 陶荇无声一笑，将他拉到被褥上。 然后，一翻身，将人压在身下，落下温热的吻。 天灾猛地瞪大眼睛，脑中一片空白。 他觉得自己应该推开，可双手抬起却又放下，只是轻轻侧了一下头：“你……” 陶荇手抵住他唇，止住了话语，随后，再一次吻上来。 天灾轻吟了一声，气息微喘，空白的思绪点点回归，却又凌乱成一团。 他有点搞不清楚状况，可又觉得，这样理所当然，没什么不好。 熟悉的温热，唤回无边情愫，心动情动，从来就没有遏制住过，他的手最终搂住了身上人的肩，然后，闭上眼睛，唇齿相缠。 不知几许，身上人终于停下，浅笑着抚抚他的脸，翻身躺到旁边。 天灾按住他的手，浅浅摩挲，感受那手上温度，不说话，只看着他。 陶荇又笑，将他往怀里揽一揽：“还冷吗？” 天灾一整个钻入他怀中，脸贴在他胸口：“别以为我就不生气了。” “好。”陶荇笑道，“生气归生气，别让自己不舒服啊。” 怀中人哼了一声，又往他怀里钻一钻明明还带着怒气的脸，偏偏压不住地浮起一抹笑意，不是没什么不好，是很好，哪里都很好。 天亮后，一缕阳光透进来，依旧很好。 陶荇睁开眼时，怀中人已经醒了，但没有动，只是睁着眼睛看他。 他低眉笑：“怎么啦？” 对方抿抿嘴，伏到他身上，轻轻吻上他的唇。 他主动了。 陶荇心中不禁一动，拢住他的肩，让他更近一些。 直到气息不稳，面红耳赤，陶荇浅声问：“还生气？” “生气。” “哦。”陶荇挑挑眉，再吻上去。 意识迷离，心跳杂乱，偏偏有一声杂音打断了他，微微喘气二人起身向外看去。 天灾说：“有人类靠近森林了。” “这个时候还能来到这里的，只有军部。” “是来对付我的？” “也许是找我的，我想出去看看，好吗？” 天灾不说话，冷冷盯着他。 陶荇牵着他的手笑道：“我不跑，这样，你把我捆起来，行不行？” “我当然会捆你。”天灾藤蔓一挥，就将他周身环住，而卷下时，又稍许停顿，没继续环绕，只往他身后落去。 陶荇疑惑回头，但见藤条横竖交叠，不一会儿编织成了一个椅子，他被无形的力道推过去坐下，这才有藤蔓卷住他的身躯，把他的手脚束缚在上面。 “你……”陶荇被绑得半靠在上面，坐得很舒坦，只是挺好奇。 天灾眼一瞥，却不回话。 他才不要说，他怕藤条直接绑身上，又把人类硌红了呢。 他不说，陶荇也猜得差不多，微扬嘴角一笑，而耳边风簌簌，人已经从巢穴出去，很快悬在了森林之外。 军部来了不少人，森林污染物太多，进不去，他们在外面发着声波信号，没有人形的污染物是听不到，但身为人类的陶上将和进化出人形的天灾，能够觉察出这个信号。 第275章 果然，他们出来了。 听闻动静来人们齐齐仰头：“陶上将我们来救你……” 然后，就看见陶上将舒舒服服半躺在一张藤椅上，上面一团黑气吊着他，还张开了藤蔓给他遮着太阳。 这姿态，离海边度假就差一个墨镜了。 “陶上将你……”他们想说，你需要我们救吗？ 椅子上的人替他们把话说完：“不用救我，我很好。” “哦哦，看出来了。”众人讪讪点头，“那您什么时候回去？” “他不回去。”黑气中发出声音。 众人踌躇，向陶荇问：“陶上将……” 陶荇道：“请代为向司令转达，我很安全，不用再费人力过来。” “可是……” “没什么可是了。”那黑气一扬藤蔓，“你们可以走了。” 陶荇也点点头：“走吧。” 来人们沉寂片刻，点头：“好，那我们回去了。” “不送。”黑气提着藤椅，转身往森林深处而去。 陶荇回头看了眼，想起什么：“等一下，我能不能再跟他们说句话？” “你想干什么？” “我都这样了，跑不掉的，只是再说一句话。” 黑气之中发出了一声冷哼，陶荇忽听风起，藤椅又回到了森林之外，但黑气大概是生气了，没有一同回来。 刚准备走的人们抬头，见陶荇又出现在半空。 陶荇跟他们道：“司令上回说我有新的任务，可是话只说到一半，林上将，上回你也在，你知道第二个任务是什么吗？” 林上将是为第一军部上将，他点点头：“我知道，那天，指挥中心派给陶上将你的第二个任务，是安抚天灾。” 陶荇眉眼微动。 “疗养院防御机制不完善，不宜久居，司令已收整好末日基地，准备了足够的物资，他本要命你撤离疗养院，与天灾一同去末日基地住。”林上将又道。 清风浮动手边的藤蔓，陶荇笑了笑，又有风起，藤椅忽被拉走，天灾大概是等不及了。 第114章 末世天灾（完） 拉得过急, 陶荇撞到了黑气身上，扑进那迷蒙之中，黑气没躲, 将他整个人缠绕在其中：“你跟人类说什么？” “说任务的事儿。”陶荇实话实说。 “你还要管什么任务？”黑气在身边不停流转。 “上次他们的话没说完, 心里一直吊着，很难受的。” “说不说完又有什么关系？”黑气转得更快，直接用这些气流将陶荇一卷，丢回巢穴，化为人形的天灾脸带愠怒：“我再也不许他们来了。” 陶荇被藤蔓抵在了床铺上，轻轻捏着那细小的藤条：“好，我不也跟他们说了嘛，叫他们不要来了，别生气？” 被捏住的藤条尖轻颤了下, 一股情愫突然涌上, 天灾陡然收回，脸上无端泛红，他愣了愣，转身揉一揉脸。 奇怪了，之前没觉得自己的藤条这么敏感啊。 他又好奇地回头看陶荇。 陶荇还没摸够呢，手里的东西就突然不见了：“怎么啦？” “没事，我……出去转转。”说话的人瞬间消散。 出去转了一圈后，天灾才反应过来, 他的躁动期又到了。 有了亲吻的对象，且几乎每天都在亲, 以至于他都忘记自己还有躁动期这个事儿了, 毕竟，每天都挺“躁动”的。 但这次反应明显跟之前不一样, 以前哪有情愫流窜，连藤条尖都敏感的情况啊。 他在森林里晃了会儿后，红着脸回到巢穴，用藤条轻轻拂了下那半躺着闭眼小憩的人。 陶荇拉住藤条，缓缓睁眼：“回来啦。” 青年面红耳赤：“我回来不是很正常吗？” “嗯，说得是。”陶荇将那藤蔓轻拉。 天灾就往前去，一边收着藤蔓，一边靠近，走至面前，藤条倏然消失，他俯身，吻上那人的唇。 陶荇手里又空了，那只好搂住来人，让他伏在自己身上，与他耳鬓厮磨。 身上人今日似乎有点急切，也很热切，焦急而灼热的探索，陶荇有一点喘不过气，轻轻偏了一下头：“你是不是身体又不舒服了？” 天灾眼中迷离：“是，可……我好像不满足于亲吻了。” 陶荇探探他的头：“你有一点热。” “我浑身都热。”天灾说着再贴近陶荇的唇，“我又有奇怪的反应了。” 他急切地想亲吻，可越吻越难受。 陶荇偏又侧了一下头，避开这个吻。 “不要。”天灾轻喘口气，追着他的唇而来。 陶荇抵住他，缓缓一笑，在那人焦急之时，一翻身，位置对换，将他压在身下：“也许，该换一种方式。” 说罢，低头吻上。 先前一直想怎么教他，犹犹豫豫思来想去的，现在看来，纸上得来终觉浅，实操比理论更容易懂。 身下人呢喃一声，便软了身体。 悬挂在树梢上的绿色巢穴，无风自动，吱吱呀呀摇晃着，浅浅的呢喃声后来慢慢变大。 天明时，微光照例透过缝隙落进来。 沉睡的人不满，抬手一点，藤蔓游走，遮住了光线，天灾这下满意了，把手放回被窝，被子一拉，盖住肩上的点点红痕。 整个动作陶荇尽收眼底，他在天亮时就醒了，但是没动，怕吵醒身边人，当然……也是因为他动不了。 第276章 那人枕在他臂弯里，手搂着他的腰，而又有数条红色藤蔓散落在他的身上。 人睡得正香，他闲来无聊，又去碰藤蔓，先是轻轻碰，见那人没反应，就大胆一捧起一根，还没反应，就再放肆一些，上手捏一捏。 而后，就看见人醒了，瞪着大眼睛看他。 陶荇：“额……这个……我不摸啦。”他松手。 天灾的脸还带着潮红：“我……没不让摸，只是你一捏，会有奇怪的感觉。” “啊？”这陶荇还真不知道。 “不是你的问题，以前没有的。”藤蔓们磨磨蹭蹭地消失，天灾轻抿嘴，眼神闪烁了几下，又伏到陶荇面前，“昨天的事，还可以再来吗？” “你还是不舒服？”陶荇连忙摸他的头，倒是不热了。 “没有不舒服，但还想，这事情可以做第二次的吗？” 陶荇轻咳一声：“当……当然可以。” “是不是像亲吻一样，可以有很多很多次？” “嗯……嗯。” 青年笑起来，向他的唇贴来。 陶荇稍许阻了下：“你受得住吗？” “这不是很美妙的事情吗，怎么会受不住？”天灾笑了笑，低头吻上他。 身躯贴得近，那吻下来的人忽而“咦”了一声，掀被子看：“你也有奇怪的变化了。” 陶荇：“我现在没有才是奇怪，难道昨晚你不知我如何碰你的？” “我知道，但昨晚太急了，没有看清，我看一下……” 陶荇一把拉住被子：“这个……就不用了吧。” 被明晃晃盯着，很奇怪啊。 “我又不是没看过。”天灾道，“之前我还问你有没有事……”他说到此，顿了下，“啊，那时候你其实是想……” “那是正常反应。”陶荇深吸一口气，翻身将他压下，堵住他的嘴。 你还是不要讲话了。 身下人确实没再讲了，开口的声音很快变成了支离破碎的呢喃。 接连几天，树梢上的巢穴时不时晃动。 当又一缕阳光透进来时，青年伸一伸懒腰，一抬头，看那门打开，有人倚在浮桥边，笑向他道：“醒了，起来吃饭？” 微风浮荡，又一次心跳怦然。 仍然是一日三餐，四野危机四伏，而这藤蔓之中，安宁静谧。 两人倚在浮桥上，能看清森林里诡谲的动物植物，枝叶在缓缓蠕动，猛兽低低嘶吼。 “还生气吗？”陶荇看向身边人。 天灾轻抿嘴：“我早就不生气了。” 陶荇笑起来，将他揽入怀中：“你……哎，我突然想到，一直没有叫过你的名字啊，你叫什么？” “我没有名字啊。”怀里人说，“之前是冒用你的名，知道你就是陶荇后，那我就又没名儿了。” 天灾说着，想了下：“不过你当时为了骗我，给自己另外取了一个名字，你说你叫康宁，那……我把陶荇的名字还给你，你把康宁的名字给我吧，从现在开始，我就叫康宁，好吗？” “好哇。”福寿康宁，平安喜乐，已是很美好的愿望，陶荇笑道，“宁宁。” 天灾反应了一下，应声：“嗯？” “你为什么喜欢看花？” “我刚有意识的时候，世界还是有很多花的，特别是这森林里，到处都是花，后来，大雨过后，花一夜凋零，森林落了一场盛世花雨，美得惊心动魄，可是，那一夜后就再也没有花了，但我始终忘不掉他们曾经美丽的样子，我很想再看看，哪怕只是一朵。” 夜中的森林里，怪物闪着幽绿的瞳，树叶滴落鲜红的露珠，若不仔细看，只当那绿瞳如萤火，血珠如红花，倒也浪漫。 “我眼中最好看的东西，花和人。”天灾继续说，“我觉得人类很好看，所以就变成了人。” “怪不得基地里说你很亲人，很喜欢靠近人类。”陶荇笑道。 “不过，你最好看。”天灾又说。 “哦，我是人类中最好看的？” “不是。”天灾摇头，“不管人类不人类，花和人，在我眼中，还是没你好看。” 陶荇微怔，沉默了会儿，又笑：“那天你大概听到了，人类诱捕你的计划取消了。” “那又怎样？” 陶荇自后环住天灾，轻轻吻着他的发：“宁宁，跟我回基地吧。” 怀里人愕然回头。 “人类已经无法在这里生存，要制造离开的飞船，我得去帮忙。”陶荇很认真地道，“跟我一起去吧。” 天灾沉寂须臾，忽然话语打结：“实在不行……我也能帮你们消灭污染物啊。” “污染物只是最表面的危险，末世的源头是那场雨，雨中的有害物质早已侵染这个世界，无处不在。” 天灾微微瞪大眼睛。 陶荇点点头，在肯定他的猜想：“即便没有污染物，人类也无法在这里生存了。” “所以，必须得走？” “嗯。” “那……”天灾道，“走了就安全了吗，就能保证人类延续吗，你们基地不就那么点儿人了吗？” “人类是会创造奇迹的，你相信吗？”陶荇微微一笑。 天灾蹙眉，听不懂。 陶荇笑道：“在末世之前，人类已经在造飞船了，他们也提前储存了胚胎，种子，土壤……在这样的世界里，胚胎和种子无法存活，只能一直存放着，可如果人类离开，在太空之中，在新的家园，他们就可以活下去，你看，人类会未雨绸缪，会在绝境之前，给未来留下希望。” 第277章 陶荇轻抚眼前人的发，继续道：“那飞船本来完成得差不多了，可是……末世让太空探测系统瘫痪，以至于进度停滞，但人类也并没有放弃，始终在寻找办法，只还差一些关键技术，我……刚好可以解决。” “我明白了。”天灾说，“所以，你肯定要去的，是吗？” “这是必须要做的事，我也是人类。”陶荇柔声道。 天灾眸光微闪，一抹悲哀转瞬既散，“那你去吧，我……我就不去了。” 陶荇凝眉：“人类对你……” “不是人类对我怎样的问题，我知道他们不再把我视为危险，我只是不想去，我没有记仇，也不再生气，我还是觉得人类很好看，我很喜欢你们，没有别的原因，只是不想。” 陶荇怔了怔，心道他自然是在自己的地盘最为舒适，没再强求：“好，那你等着我。” 眼前人浑然一愣：“等你？” “是啊，怎么了？” 天灾心絮狂涌，可有些话怎么也不敢问，好一会儿后，他抚一抚心境，敷衍着点头：“嗯。” 陶荇点一点他额头，叹气：“只怕这一走，会很想你。” 天灾抓住他的手：“那还不抓紧时间。” “什么？”陶荇刚问完，但觉身子一飘，一藤蔓卷住他的腰，正把他往“卧房”送。 “嗯？”他还迷糊着，爱人已经勾住他脖子，踮脚吻了上来。 于是，树梢再动，彻夜未停。 第二天，陶荇走出了巢穴。 这一去，是三年半。 这天的天气不算好，灰沉沉的，其实在最近几个月，天气已经越来越不好了，很少再见到阳光。 这天，当人类踏上“方舟”，希望就有了具象。 尘沙滚滚，高台之上，陶荇负手而望，与人类无声告别。 远处的尘埃里，有一人跌跌撞撞跑来，仰头看去，不禁腿下一软，摔倒在地。 听闻动静的陶荇回头：“宁宁，你怎么来了？” 瘫倒的人抬眼，望见那道身影，霎时间，眼中若被烈日灼烫，滚出大滴大滴的泪珠。 陶荇飞奔过来：“怎么啦怎么啦？” 天灾泪眼婆娑，一把搂住他，用尽了全身力气，将他搂得紧紧。 陶荇也用力搂着他，柔声道：“不是说让你等着我的吗，怎么还跑过来了，我正准备去找你了呢。” 天灾眼一闭，又滚落一行泪：“原来……你没走。” “啊？”陶荇愣了下，随后，心中一跳，捧着眼前人的脸，“你以为我也走了？”他吻着对方的额头，“你在这里，我怎么会走？” 他的爱人，因这个世界的浊气而生，离不开这里。 那么，他怎么会离开？ 怀中人又哭：“可你不走，我又觉得，我害了你……” “傻瓜，人的一生就几十年，我走了，是活几十年，留在这里，也是活几十年，一样的，额……虽然这里呢有些危险，但你会保护我的，对吧？” 天灾用力点头。 “那不就是了。”陶荇擦拭着他的眼泪，“人类会延续，我走与留，没区别的。” 天灾抽噎了几声，攥住陶荇的手，仰起头，吻上他的唇。 尘沙飞扬，荒芜世界，剩下的最后一个人类，与他的爱人，热切拥吻。 “接下来去哪里？”天灾被吻得气息不稳，眼尾泛红，眼泪还没干。 陶荇道：“你的巢穴是最安全的。” 天灾道：“那我把它扩大一些吧，再搬些东西进去。” “还能扩大啊？”陶荇惊异。 “有什么不能，我能把它弄得像疗养院一样大，不对，像你们的基地一样大。” “你好厉害呀。”陶荇赞叹，“你给我准备那么大的房子，我岂不是吃软饭啦？” “那又不费什么事儿。”天灾说着，又蹙眉，“可是……你有那么多吃的吗，食物和水，我真的……弄不出来。” “早在三年前，司令交给我的第二个任务，让我和你去末日基地居住，那个时候，他们为我们准备了足够的物资。” 物资储存，人类还是有一套的，专门打造的储藏室，东西很久都不会坏，那里的物资，已经够他能两人用几十年。 “中心基地里，也留了物资。”陶荇继续道，“以备不时之需。” 天灾沉默了下：“你们挺互帮互助的。” “是的。”陶荇认真点头。 “那我们去拿一些吧，嗯……先去中心基地吧，我想看看有没有能用的东西，搬到巢穴去。” “好。”陶荇笑道。 “你笑什么？” “没什么，就是想着，人刚走，我就来搬东西，怪不厚道的。” “这个世界只有你了，不搬，留着给谁呢。”天灾说。 “那倒也是。” 他们走进了中心基地，人类刚走，这里一切陈设都还齐整有序，出入的通道关卡，一排排的小楼，各种设施建筑…… 不过，天灾刚进门就停止了，看着墙上的照片。 那是他的照片，在林间仰头，正看着一朵花。 “人类基地为什么要贴我的照片呢？”他问身边人。 陶荇：“咳咳……” “这旁边的字，写的是什么？”天灾又问。 陶荇：“咳咳……” 第278章 “快说。”天灾要生气了。 陶荇只好小声道：“一级污染物，全人类警戒。” 天灾变了脸色。 “这是之前贴的。”陶荇解释，“他们贴上了就懒得撕下来了。” “哼。”天灾往里走去。 他之前倒是挺想到人类这个基地来看看的，可是人们总用各种枪啊炮啊的打他，以至于一直没来成。 现在，他来了，这里已经没人了。 他在这里左转转右转转，每转一处，脸就黑一分。 到处都贴着他的相片，旁边写着警戒的话语。 陶荇抚着眉，幽幽走在他旁边。 又至一处，天灾的脚步再停，陶荇只道是不是这张照片特别丑，连忙抬眼看去。 而后，他微微一怔。 那个柱子上，在天灾相片的旁边，还有一张照片。 一朵盛开的玫瑰花，旁边的字：“世上最后一朵玫瑰，与君共赏。” 天灾伸手去碰那照片，惊讶道：“这是我照的。” “嗯。”是疗养院那朵玫瑰，当时陶荇提议发给指挥中心，那时，其实跟这旁边的字抱着同样的想法。 花开了，想给更多的人看到。 他没想到，指挥中心会把照片打出来，贴在墙上。 两人再往前走，就看到了更多的玫瑰花照片，贴得到处都是，如果说，天灾的照片无处不在，那么，玫瑰花也无处不在。 天灾在这座空城之中，看到了自己，看到了花，一回眸，又看见爱人。 他说：“我觉得，你们人类，有时候挺浪漫的。” 陶荇牵起他的手，与他一起仰头看那朵玫瑰：“嗯。” 之后很多年，环境越来越恶劣，但是陶荇没什么感觉，他跟天灾呆在那个跟基地差不多大的巢穴里，悠闲自在，安静怡然。 080偶尔探出头看看，这个世界里，宿主一直没跟它确认过任务对象，也从来没问过任务对象成为反派的原因。 宿主没问，系统也就没有详细去说，因为……何必还要问呢，它的宿主哪里还需要确认，只要那个人站在那里，宿主就已经认出来了。 而为什么是反派……一级污染物，这个身份还用多说什么。 这会儿，宿主正在偌大的绿色院子里，半躺在藤椅上轻轻抚着怀里人，眼看着就要吻上了……那就别打扰了，系统又缩回意识里。 再后来，污染物变少了，气候恶劣，连这些怪物们都无法生存了。 还好，天灾没事，他是浊气，本身也不算生物。 陶荇的清洁剂有防御功能，也没事儿。 只是，世界忽然变得很安静，他们偶尔出来走走，再也听不到任何活物的动静。 数十年后，世界开始崩塌。 世界不在，这时候，他们难免也无法生存了。 不过，人生数十载，他们已经幸福走过。 尘沙漫天，周边的建筑，土地，一块块陷落，他们站在高台上紧紧相拥。 “你说，这个世界，会有好的那天吗？”天灾问。 “会的。”陶荇笃定回答，“再过很多很多年，这里会万物复苏，再次草长莺飞，繁花满地，那个时候，人类也许还会再踏上这片土地。” 天灾笑了笑，又问：“你说，我们还会重逢吗？” 陶荇摇头：“不会，因为，我们不会再分开。” 他轻揽怀中人：“我已经知道你是谁了，跟我回家吧。” 陷落的世界中，一道光破开阴云。 陶荇但听意识里的声音：“宿主，恭喜，任务世界全部走完，即将为您开启回归通道。” 与此同时，那光芒一闪，笼罩住两人。 在高台倒塌的刹那，两人身形于光中消失不见。 第115章 主世界:我们再也不分开 云雾缥缈, 虚无散去，陶荇回到主星上。 这颗煜临星，是维持星系平衡的主星, 以前人类主要生活在此, 后来，科技日益增进，人们可以随时跃迁到其他星球，也能制造出机械星，居住的地方多了，生活区搬到别处，这主星，则主要用于科技建设。 快穿局就建在这颗星上。 星际时代，人们研发了很多技术, 改变环境, 也改变人类自身，比如说，如今的人们，寿命都很长很长了。 有人闲来无聊打发时间，也有人为赚钱，还有的想实现愿望，总之，在快穿局做任务的很多, 分门别类的任务类型也多。 推开快穿局大门，辉煌大气的大厅, 有工作人员行走, 回头笑：“小陶回来啦。” “嗯。”陶荇一一点头，又推几扇门, 走至局长办公室。 局长正从电子屏前抬头：“咦，小陶，你这么快就回来了？” “任务完成了，我不回来干嘛呢？”陶荇靠近办公桌。 “对哦，哎呀，真是没想到啊，你一个新人，完成得这么顺利，这么出色。”局长道，“我当初就说，这个任务交给你没问题的……” 陶荇道：“他也回来了吧？” “嗯，什么，谁？”局长眨眼，“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没有其他人来啊。” 陶荇幽幽看着眼前人：“所以，他是任务对象，不是任务者，他不用来此局里消任务，已经直接回去了？” “这个……” 见那躲闪神色，陶荇心里已有数，一颗心狂跳，迅速转头往外去。 第279章 “喂，小陶，你别走那么急啊，你还有手续要办呢……”局长喊。 “让080办吧。”陶荇甩下一句，而想到什么，又回了一下头，“这个任务当初真的是没人敢接才给我的吗？” 他已经明了了，局长就无奈一笑：“当然不是，是只有你才能进入。” “那还差不多。”陶荇踏上飞行器，急速而去。 距离不短，飞行器很快，可他归心似箭。 星河在眼前一一流转，记忆也一点点浮现。 他生长的星球，溯华星，那是颗荒星，没有人住，只他一个。 他是从一个坠毁的大型飞行器里醒来的，那时候他还小，好在飞行器里储存了很多食物和日常用品，舱体也足够遮风避雨，并配有教学系统，他可以在这里面习文识字，学习各方面知识。 那时，透过飞行器看这颗星，杂乱，荒芜，还总是弥漫着一层白雾。 大雾遮挡视线，很难看见其他星球，只有两颗星光能透进来，可那星星是红色的，如眼睛一般，一闪一闪。 很久后陶荇才从飞行器中下来，踏上这片土地。 那天，依然大雾蒙蒙，两颗红色小星星动了下。 后来，陶荇就将这星球作为主要生活场所，毕竟飞行器空间有限。 星球上并不是完全平静，在他半不大的时候，在星球的另一面发现了一些破损飞行器和武器，还有一些不知名生物的残骸，回去一查教学系统，他才发现这颗星以前是星系战场，人类曾在此和异类生物对抗。 异类生物早就消灭干净，但是战争留下的痕迹还在，各种武器等造成的破坏也还在，陶荇倒霉地发现，那些奇怪的不知名残骸醒了。 窸窸窣窣蠕动，像蛇一般，不是复苏，应该称之为死后变异。 于是星球上闹了一阵子怪物。 陶荇在教学系统里学过拳脚功夫，而在这一段逃生的历程中，还愣是把自己的潜力激发了出来，毕竟没人帮他，打不过就得死。 他能从怪物的攻击模式中提炼反击能力，还会自创攻击技能，并且，攻击技能在身躯里可以无限放大。 总之，身手练出来了，特殊体质也觉醒了，打架不在怕的。 但每天一惊一乍的，身手虽然练出来，胆子也吓没了。 好在怪物们总算收拾干净，有用的材料他留下，没用的东西以及残骸尸体等，都搬上那自动巡航的太空清运器，会有专门部门处理。 这样星球算是收拾出来了，干干净净的，从此，就平静了。 他也长大了，这里被他盖了几间房，还弄了院子，种粮食蔬菜，也种花。 大雾蒙蒙，浮浮荡荡，经年不散，仿佛给这荒芜星球蒙上了薄纱，雾中那一对红色的小星星始终陪伴着他。 这土地肥沃，种下的东西收成很好，他吃不了那么多，所以，大部分的地方，都用来种花。 末世那个世界，他对司令说，他很会养花，的确是的，他本来的生活里，主要做的事情就是种花。 眨眼间，他就在这颗星上生活了数百年。 星上已经繁花满地，大片大片的花田，各种各样的花。 还小的时候，他觉得那一对像眼睛的红色小星星很吓人，一度被吓得不敢下飞行器，而后来，每次抬眼，若能看见蒙蒙大雾，看见雾中的红色微光，反而很安心。 就像一个陪伴自己多年的好友，抬眼就能看见，从不缺席。 但是有一天，那片雾消失了，雾中的红色小星星也不见了。 他记得很清楚，那天一睁眼，周边的星系，流淌的星河，浩瀚而黑暗的宇宙，忽然都清晰地映入了眼帘。 他愣了会儿，才反应过来，大雾不见了。 周围清晰入眼，也就……那样，没他的花好看。 之后很多天，都没再见大雾和红星星。 他突然很想出去转转。 这些年，除了种花，他也用那些战场上遗留的材料做了好几个飞船和飞行器，想去别的地方很容易，但他在这里日子挺悠闲，没想过要出去，只是造着玩儿，以备不时之需。 可这时，他想出去了。 在星际转悠了一圈，看看每个星球，然后，他去了主星。 他造的飞船引起航行部注意，想把他招聘进去。 陶荇转悠了这么一大圈，发现自己没钱，在外面寸步难行，他也有心找个工作，就跟对方聊了聊。 对方了解到他的相关信息，很惊讶：“你来自溯华星啊，那颗星居然有人住？” 陶荇：“是啊，我住了很多年，那颗星上一直有雾，现在大雾散了。” 之后，星系安全管理部也来人了：“那不是普通的雾，溯华星以前是战场，它是战争留下的瘴气，瘴气下，人类是无法存活的，你……你好特别啊，你是怎么到那里去的，有父母家人吗？” 陶荇把飞行器坠毁之事说了，星球上大体事情也说了，至于父母家人，他不记得，幼时记忆里，他只知道自己的名字。 “你一个人打败了变异怪物，你……你好厉害啊，变异怪物出现，我们居然没有发现。”对方听后更惊讶。 “因为我很快就消灭了啊。”陶荇道，“你们来不及发现啊。” 对方尴尬一笑：“你放心，我们会帮你找到亲人，那么你现在……” 第280章 陶荇：“我现在要找工作。” 一个能自己造飞船，能消灭诸多怪物，能让瘴气消散的人，各部门都争抢着要，其中抢得最厉害的就是快穿局。 快穿局局长裴策一哭二闹：“小陶你来我这里一定不会后悔的，如果你想找什么，到我这里保准你找到。” 他说的话云里雾里，但陶荇还真就鬼使神差地选了快穿局。 然后，他接了一个谁也不敢接的任务，拯救非人类反派。 一开始沾沾自喜，以为大家让着他，后来被吓个半死，他觉得自己被坑了。 不过么……再后来，他又觉得，这任务必须、只能由他来做。 因为，那任务对象，就是那片雾啊。 是与他相伴了数百年的雾。 每个世界初遇时，都会有薄雾四起，他怎么就没想到呢？ 每个世界里的他，都有一双红眼睛，如同那雾中的小星星，怎么也没想到呢？ 怎么直到最后，末世里他生气时，有一瞬间化为了本体，大雾弥漫，才反应过来呢？ 那片雾，竟然去了快穿局，而且，这个任务只有陶荇能进，为什么呢？ 陶荇微微一笑，加快速度。 光脑上有消息弹出，他一点，面前一道虚拟屏，是快穿局长发来的消息。 既然陶荇已经猜到了，那么，裴策就告诉了他：［你的任务对象的确是那片雾，他看了你很多年，他是瘴气，不能触碰你，但是，他又想跟你接近，我们接受到他的强烈愿望，产生了这项任务。］ ［每一个世界的成功拯救，也是在净化他的瘴气，现在任务完成，你已经净化了他，没错，他已回到你们的星球上等你了。］ 星河浮荡，陶荇的笑意更浓。 飞行器终于落地，他整一整衣服，重新踏上自己的家，不，这是他们的家。 久违的大雾蒙蒙，如迷离烟雨，若璀璨星河。 雾中的小星星一闪一闪，到现在，还有什么不明白呢，那不是小星星，是雾的眼睛。 片片花田，芬芳四溢，陶荇的心跳加快，走向那双眼睛，仰起头，在纷飞的花瓣中，缓声道：“嗨。” 红眼睛闪了闪，雾气忽收，笼成一片云，转瞬又散成雾……好像有点紧张。 陶荇笑起来：“我能碰碰你吗？” 大雾再动，又聚一团，陶荇抬手，清凉的水汽从手中拂过，他没触碰到什么，可那雾气缠缠绕绕，在他身边流转，轻柔又依恋。 而后，雾气又从他身边转过，于眼前浮荡，越聚越深，一个身影缓缓浮现。 白雾消失殆尽后，眼前站了一个人。 一个年轻的男人，有着如宝石，如星星一般的红眼睛。 他在繁花之中，清浅一笑，花瓣落在他的肩上，而云霞落进他的眼眸。 陶荇嘴角扬起，止不住笑意，向前一步，伸手摘去肩上花，轻轻抚了下那人的眼眸：“你叫什么？” “蒙蒙。”男人微微偏头，与他的手掌贴得更近。 “蒙蒙？哪两个字？” “大雾蒙蒙。”男人道，“你为我起的。” “我？”陶荇一怔，“我好像没有起过。” 男人攥住他的手，澄澈而赤诚的看着他：“数百年的日日夜夜，每天你一起床，总会感慨一句，又是大雾蒙蒙的一天。” 陶荇微张嘴，眨眨眼：“啊？”随后，就笑起来，“这样啊。” 男人点头，脸颊轻轻蹭了蹭他的掌心：“我终于可以接近你了。” 清风携来花香，陶荇的心陡然跳动了下，他静静看着眼前人：“嗯。” 然后，抬手臂，将人揽入怀。 一时风起，花瓣漫天飞舞。 男人的身躯轻颤，多年夙愿终得所成，他不禁喜极而泣。 陶荇缓缓松开他，为他轻拭眼泪：“我们已经重逢了，往后，再也不会分开。” “我知道，也相信。”男人含泪的眼眸闪烁微光，然后，他靠近过来，温热的唇贴上陶荇。 无边心动随风而起，陶荇搂紧他，与他在这漫天花雨中拥吻。 当花瓣缓缓落地，天外那一抹云霞散去，化为星辰点点，两人依依不舍地分开，而面上绯红未消，相牵的手也舍不得再松开。 小院里清雅干净，陶荇以前时间多，盖了很多房子，各有用途，每一间都布置得很好，那一间卧室，最为温馨舒适。 他们吃饭，洗漱，然后，走进卧房。 雾气随花香浮动，蔓延的情愫缓缓散开，极致的爱意，极致的欢愉，晃晃悠悠，起起伏伏。 翌日醒来已近中午，两人吃过饭，正在花田中悠闲小憩，陶荇又接到了快穿局长裴策的视频电话，投射虚拟屏，裴策殷切向两人打招呼：“你好呀，小陶，你好呀，雾……” “他叫蒙蒙。”陶荇道。 “哦，你好呀，雾蒙蒙。”对方道，“小陶呀，我想问你什么时候继续接任务呀？” “这个……”陶荇微眯眼，他现在哪有心思还出去做任务？ 裴策急了：“要不以后给你安排简单的好不好？” 陶荇没说话。 “那要不……” 话未说完，陶荇看又有电话打进来。 裴策说：“没关系，你接。” 陶荇就按下接通，面前又投射出一个虚拟屏。 第281章 是那个星系安全管理局的局长：“小陶你好，额……” “他叫蒙蒙。”裴策道。 “哦，蒙蒙，你好。”管理局局长说，“小陶啊，跟你说个事儿，你父母的信息我们已经找出，他们是当年驻扎星系边缘，抵御异种生物而牺牲的军官，很抱歉，我们没保护好英雄遗孤，让你流落荒星。” “没事。”陶荇道。 从对话中，他了解到，父母当时遭遇重创，万般无奈，将他塞进了逃生飞行器，并为他准备了能够活下去的物资。 而他的父母，一直坚守到最后一刻。 “你是功臣之后，我们铭记在心。”对方道。 “多谢，请记住我的父母就好。”陶荇回道。 “我们会的……” 还没说完，又有个电话打进来。 裴策，安全管理局：“没关系，你接。” 陶荇面前投射出第三个虚拟屏，是星系地质研究局打来的：“你好小陶，你好……” “我叫蒙蒙。”蒙蒙自己开口了。 “哦，你好，蒙蒙。”对方道，“小陶，跟你说个事儿，之前不知道溯华星有人，一直没去看过，现在我们发现你这颗星的地质非常特别，每一寸土都是宝藏，价值连球啊。” “嗯？”陶荇一惊，“这意思是……” “通俗点来说，就是这颗星上都是‘矿’。” “再通俗点呢？” “你现在是宇宙里最有钱的人。” “哦。”陶荇眼中一亮，“我跟你们确认一下，这颗星的所有权是我的吗？” “当然。”三个屏幕同时开口，“你净化了星球瘴气，消灭星球上的变异种，按规定，这颗星就是你的。” “我……变有钱人啦？”陶荇道。 “是的。”三人道。 080插话：“宿主做任务也赚了很多钱啊，你本来就是有钱人了。” “那能跟这个比吗？”三人又道。 080：“哦。” 地质研究局把话说完就挂掉了，安全管理局继续方才的话：“你消灭异种，也是保卫了人类，所以，你也是功臣，我们同样会铭记，哦，你还要不要找工作，来我这里啊……” “他还没说不来快穿局呢。”裴策道，“别跟我抢。” “人家也没说还去啊，小陶，我这里福利待遇更好哦。” 陶荇笑了笑：“我暂时没打算找工作。” “那……好吧。”安全管理局挂了电话。 裴策继续方才的话：“小陶，接着来做任务啊，不但给你安排简单的任务，还有报酬加倍，来吗？” 陶荇：“……我都是宇宙最有钱的人了，还在乎这个报酬吗？” “这个……”局长清清嗓子，“那双人任务，总可以了吧，还和蒙蒙一起嘛。” 陶荇往身边看，笑道：“这个么……可以考虑一下，但是现在不去。” “你现在有什么事啊？” “谈恋爱啊。” 裴策：“……打扰了。” 电话挂断，清净下来，任务正式结束，080解除绑定，从意识里离开，回归快穿局。 陶荇笑向身边人道：“蒙蒙你听到了吗，我有钱了哎，你喜欢什么样的房子，我们重新建，喜欢什么飞行器，买上几排，还有……” 蒙蒙浅笑：“都好。” “都好？” “跟你在一起，怎样都好。” 陶荇话语一顿，随后就笑，将人揽入怀中：“其实，我还一点不明白，他们说瘴气之下人类不能存活，为什么我一直没事呢？” 蒙蒙轻抿嘴：“就是因为我没让你碰到我啊。” “哦？” “你一靠近我，我就躲开了。”怀里人委委屈屈，“一开始，我是趴在这个星球上的，后来，你来了，我让了一点地儿给你，可是，你不满足那一点地方，你一直往外扩，到处种花，我只好一步步后退，再后来，你种满了花，我就只有一丁点儿地方支撑了。” 陶荇惊了惊，蓦然想起在蛇那个世界里，和蛇蛇归隐岛屿后，他也种花，那时候，他占了蛇的位置，那条蛇就拿尾巴尖撑在地上，一步步后退。 那个时候，他明明就觉得眼熟，有一些记忆涌现，可还是没想起来。 他轻声一叹，把怀里人搂紧：“难为你了。” “倒也没有，看着你种的花越来越多，那么美，我也很喜欢。” “真的吗？” “嗯，我在这个星球呆了无数年，看惯了荒芜，自你到来，就充满了生机。”蒙蒙抬起头。 陶荇含笑看他，目中一片柔和：“我将这些花都送给你，好吗？” “嗯。” “以后，我为你种更多的花，而你不用再躲，我们就手牵手，一起看这繁花似锦，朝朝暮暮，花开花落，我们再也不会分开。” 陶荇又说。 “嗯。”蒙蒙认真点头，轻轻抬眼，眼中如星璀璨。 陶荇呼吸一滞，低眉与他亲吻。 花海荡漾，浮动相爱之人的衣角，吻在一起的人未曾察觉。 我们相伴已久，爱意已深入骨髓，于是，在分开后，会一次次重逢。 而这一次，我们再也不会分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