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综漫] 今天又在柯学片场复活了》 第1章 [bl同人] 《(综漫同人)今天又在柯学片场复活了》作者:听涧【完结】 文案: 鹿见春名死了。 鹿见春名又活了。 复活倒没什么,毕竟他鹿见春名怎么说也是个不死的亚人。 只是……他的复活点好像有些不大对劲。 他似乎不小心复活在了某个命案现场,而他本人就是那个倒霉的被害人。 鹿见春名:啊这。 他毫无防备地在众目睽睽下睁开了眼睛,和试图鉴尸的侦探大眼瞪小眼。 鹿见春名顶着糊了满脸的血露出一个尴尬而不失礼貌的笑容:“有没有一种可能,我是说一种可能——我其实只是假装死了一下呢?” * 在逃亚人鹿见春名,心黑手狠屁话多,复活后发现自己成了大型跨国犯罪组织的成员。 神经病死不掉就喜欢作死。 鹿见春名敢于孤身一人去拆弹,在东京上空炸出一朵大烟花。警官已经在心里替他想好了葬礼上的悼词后,他毫发无伤地回来了。 鹿见春名解释:“你们警视厅被骗了,其实那不是炸弹,是烟花。” 松田:“?” 安室透认为,正常人如果被子弹贯穿心脏,那多半是凉透了。但鹿见春名的身上连个窟窿口都没有。 鹿见春名低头看了一眼从胸口往外冒的血,“我说这是番茄酱你信吗?” 安室透:“?” 江户川柯南一时失手没能拦住,眼睁睁看着鹿见春名闷了一口致死量毒药,瞬间就被放倒……一秒钟后又坐了起来。 “可能是过期了,有点上头。” 江户川柯南:“?” 吃下aptx4869后缩水的鹿见春名突然在之后复原了——他把自己刀了一次。 鹿见春名叹气:“好巧,我对这个药有耐药性。” 灰原哀:“?” 只是对危险和刺激的鹿见春名发现,不知不觉中……其他人都对自己有了奇怪的滤镜。 鹿见春名茫然了。 ◆段评已开,设置订阅比例20% ◆主角混沌中立,非黑非红 ◆cp萩原研二 ◆亚人:外表和人类完全一样,但不会因为任何非自然因素死亡(会复活)。 ◆现在和过去的时间线是交叉进行 内容标签: 综漫 少年漫 亚人 柯南 轻松 搜索关键词:主角:鹿见春名(kanamiharuna),萩原研二 ┃ 配角:红方+黑方 ┃ 其它:名柯;亚人 一句话简介:有本事把我杀了 立意:积极向上面对生活 vip强推奖章 身为不死的亚人,鹿见春名在某次重置之后,意外穿进了案发现场,可受害人竟是他自己?被迫诈尸之后,他试图伪装成一个正常人生活下去,但时间线却发生了错乱。意外的时空之旅,结识了五人组的鹿见春名,在无数次死亡之后,迎来了“生”的希望…… 本文基调温馨而轻松,语言诙谐有趣、行文流畅,以双向救赎为主线,主角穿越了时间与空间,在错乱扭曲的时间线中改变了原本遗憾和悲伤的结局,自己封闭的内心也因为善意和温情而被触动。光明终将驱散黑暗,所有人都能有一个圆满的归宿。 (作品上过vip强推榜将获得此奖章) 第1章 鹿见春名盘膝坐在榻榻米上,刚把手机打开,屏幕上就跳出了来电显示,是个未知的号码。 凝视了屏幕几秒钟,鹿见春名摁下了接听键。 “还活着?” 通话另一边的冷酷男低音张口就是不太礼貌的问候。 鹿见春名沉默了一瞬,“你看我像是死了吗?” “别忘了你的身份。”冷酷男低音用警告意味的语气说。 “我什么身份?”鹿见春名诚恳地问,他还真的挺想知道自己什么身份的。 “……” 冷酷男低音大概觉得被挑衅了,一言不合就挂了电话,只留鹿见春名对着被挂断通话的手机屏幕深深叹了口气。 明明他是真心诚意地在提问嘛。 想到刚才冷酷男低音的礼貌问候,鹿见春名下意识抬起手,在额角按了按。 对方没问错,他确实刚死过一次。 一小时前。 鹿见春名死了。 但他又活了。 睁开眼睛的时候,鹿见春名视野有点模糊不清——但即便如此他也被眼前急速放大的脸给吓了一跳,喉咙中下意识发出了急促的惊叫。 只不过,对方好像比他更害怕的样子……? “尸、尸体在说话!”不知道是哪位大叔,说出了非常恐怖的话。 “尸体在说话?”鹿见春名来了兴趣,“哪里哪里?” “……”毛利小五郎瞳孔地震,他沉默了几秒,遂又强自镇定,“会说话的尸体,不就是你吗?” 鹿见春名哽住了。 他茫然地眨了眨眼睛,抬手在自己脸上摸了一把——随即低头一看,手掌心中染上了大片湿润的血迹,一片刺目的红色。 就说怎么感觉视野模模糊糊的呢。他冷静地想,原来是因为被糊了一脸的血啊。 “这是怎么回事……”江户川柯南震惊地后退了两步,踩到树枝后枝干断裂的声音异常清晰。 因为一时震惊而产生的混乱被断裂声打断,他沸腾的大脑逐渐冷静下来。 第2章 江户川柯南开始回忆刚才的状况——十分钟前,他们受邀来到了这座城堡般的别墅。 别墅的主人是个推理爱好者,对毛利侦探仰慕已久,于是邀请毛利一家、附带铃木家二小姐、大弟子安室透一起,来这里度过为期三天的春假。 现在正是樱花开放的季节,别墅的周围种着大片的樱花树,早樱已经盛开了,想要拍照的女士们自然而然地提议去樱花林里看看景色,顺便可以拍几张好看的照片。 于是,他们收获了好几张背景为樱花盛放的照片……外加一具尸体。 在女士的尖叫声之后,毛利兰熟练地拿出手机开始报警,江户川柯南和安室透熟练地上前一步,掏出不知道为什么要随身携带的手套,开始检查尸体。 受害人是侧躺在地面上的,额间有大量的出血,血液几乎糊满了他的整张脸,同时也模糊了他的五官,银白色的长发上都染上了刺目的血痕。 他将手指放在鹿见春名的鼻下,没有感受到任何呼吸。江户川柯南收回手后摇了摇头,“已经死了。” “身体还没开始僵硬。”安室透用指尖触碰了一下鹿见春名颈侧的皮肤,“体温是温热的,没有开始变凉……” “说明,”江户川柯南流畅地接话,“他才刚刚遇害不久。” 安室透微微颔首:“死亡时间在二十分钟内。” 以二十分钟为界限进行侦查的话,通过周围设置的摄像头中的监控录像,应该能筛选出嫌疑人的大致范围。 安室透的目光在鹿见春名的身上扫视了一圈——穿着一身黑色的衣服,左耳打了三个耳洞、带着黑色的耳环和耳骨钉,银发的鬓角别着一枚细长的黑色发卡。 他的视线长久地停滞在少年银发下显露出的、戴着黑色耳骨钉的耳尖上。 江户川柯南审视着这位死者:看不清脸,光从穿着打扮来看也无法辨别和猜测他的职业,只能看出大约是个很年轻的男性。 跟以往都在封闭空间发生的凶杀案不同,凶手往往局限在特定的几个人之中,而这里……樱花林是开阔的,四通八达,虽然发现尸体的时间距离死亡时间很近,但如果是开车的话,凶手早就跑出十里开外了也说不定。 “喂……”铃木园子的声音颤颤巍巍地响起来,“那个人的手指……是不是动了一下?” “园子!不要讲那么可怕的事情啊。”毛利兰抿唇,“一定是你看错了吧?那个人已经去世了…… 安室透叹了口气:“这个人确实已经死亡了,应该是看错了吧。” 毕竟他刚刚已经确认过了脉搏,这个人……已经死了。 安室透的心情相当的复杂。 但没等他心情复杂完,接着就看到了毕生难以忘怀的一幕。 少年浓密的、被血染红的睫毛轻微颤抖起来,然后他缓缓地睁开了眼睛——那双眼睛像是鎏金淌过,在春日金子般灿烂的阳光下熠熠生辉,光斑在他金色的瞳孔里跳跃。 毋庸置疑,这是双很美的眼睛,如果换在平时,不管是谁都会被他漂亮的眼睛吸引吧? 前提是,这睁开眼睛的人不是一具几分钟之前刚刚被确认死亡的尸体的话。 不管是时间地点还是出场人物,怎么想都很诡异啊! 江户川柯南震惊地忘了动作。 “诈、诈尸……?”铃木园子的脸青了。 本来就怕鬼的毛利兰要显得不那么镇定一点:“啊啊啊啊啊————!!!” “这怎么可能……”安室透相当诧异。 他活了快三十年,就连返老还童这种突破次元科技树的技术都没能让他大惊失色,但这种从来没见过的灵异事件彻底震撼了他。 “你不是……死了吗?”江户川柯南下意识地拔高了声音,在反应过来自己的失态之后又刻意放低了音量。 刚睁开眼睛的鹿见春名被问住了。 他身为亚人,死了又活活了又死这么多次,怎么会不知道自己这是死完一次刚刚复活? 但问题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的复活变得诡异起来。他的复活之中,偶尔会很小概率地触发一些异常——他会在复活时感受到奇怪的排斥和拉扯感,而在那之后,他的复生的地点会出现在另外一个地方。 “我没死啊,死人怎么会说话?”鹿见春名脱口就是一通否认。 “但是,一分钟前你还没有呼吸。”江户川柯南冷静地说。 安室透接着补充了一句:“也没有脉搏。” 鹿见春名哽咽了一下,他短暂地沉默了一会儿,然后缓缓地露出了一个笑容来。 “有没有一种可能,我是说一种可能……我其实只是假装死了一下呢?” “……” 全场寂静,所有人都用沉默对他提出的可能性表达了鄙夷。 江户川柯南打破了寂静。他表情纯良:“那,哥哥你为什么要在这里装死呢?” 鹿见春名表情诚恳:“因为我的精神状态不正常。” 神经病做出什么事都是可以被宽容的,毕竟正常人通常理解不了神经病的脑回路。 “那脉搏要怎么解释?”安室透皱眉。 “那是用硅胶带伪装的——就像这样,贴在手腕上,就可以隐藏脉搏了。”鹿见春名举起手来,在手腕处撕下了一截肉色的硅胶带。 第3章 “那个血,”毛利小五郎指了指鹿见春名脸上的血迹,“难道也是假的吗?” “是假的,人工制造的血。”鹿见春名秒答,“总之不是我的血,我身上可一点伤口都没有哦?” 亚人从死亡状态复活时,是会将身体上所有的伤口都修复的,甚至连饥饿这种负面状态也会被修复成死亡之前的最佳状态。 为了证明自己,他还撩开了被血浸湿的额发,露出了光洁的额头——用手指抹开血污之后,显露出来的肌肤光洁而白皙,没有一点伤口的痕迹。 毛利兰这才大大松了口气:“原来是这样啊……吓到我了……” “好啦好啦,现在证实是误会一场了,没事了。”铃木园子好笑地拍了拍好友的肩。 现场的诡异气氛解除,顿时变得一片友好且祥和起来……至少表面上如此。 警车鸣笛的声音自远而近地传来,接着就是密集且连续的脚步声。 毛利兰这才想了起来:“啊,应该是刚才报警时的警察来了。” 领头的警官拨开樱花林里垂下的枝条,探出来一张有着浓密眉毛和胡茬的脸来:“报案人是哪位?报案里说发现的尸体在哪里?” “报案人是我,”毛利兰举起了手,“呃,尸体的话……” 她的表情瞬间变得尴尬起来。 这要怎么说?报案里说的那个尸体……那个被害人……他、他、他……他又活了啊! 这要怎么解释? “那个,之前发现的被害人是他……只不过……”毛利兰欲言又止。 伊达航叼着牙签,沿着毛利兰所指的方向看去,却没看见什么尸体,只看见了一个满脸是血的银发少年。 “哪有尸体?”他疑惑地说,“虽然我想你们应该不会这么做,但是报假警的话可是要负法律责任的哦?” “尸体是我。”满脸是血的银发少年出声了,“只不过……我又活过来了。” 他满脸写着“这可真不好意思”。 伊达航在短暂沉默之后艰难地发出一个单音节:“……哈?” 第2章 “你们在跟我开玩笑?”伊达航面无表情地问。 跟在他身边的高木警官尬笑了两声:“毛利小姐他们应该不是那种故意开警察玩笑的人……” 伊达航点了点头,踩着铺了满地的樱花花瓣朝鹿见春名的方向走过去。 在靠近之后,他才看到了银发少年那张被血污掩盖的脸。即使染上了刺目的血痕,那份属于警察的敏锐也依然让伊达航产生了强烈的熟悉感。 在辨认出鹿见春名的五官时,他的神情在一瞬间出现了茫然和怔忪。 “你……”伊达航的思维混乱起来,过去的回忆变成映像碎片,在他脑子里交错地进行放映,他艰难地出声了,“你还活着?” 鹿见春名抬起脸来,鎏金般耀眼的瞳孔中清晰地倒映出伊达航的脸来。 “……我不应该活着吗?警官先生。” 鹿见春名匪夷所思地问。 “他确实还活着。”安室透摊了下手,“这件事情显而易见。” 伊达航下意识将目光投向了安室透。 金发青年盯着他的眼睛,用缓慢而清晰的声调说:“他活着,之前的死应该是场误会。” 伊达航的嘴唇紧紧抿成一条平直的线。他在短暂的默然之后点了点头,认同了安室透的话。 大概是意识到自己的语气实在过于严肃,安室透又露出了轻松的笑意来。 “装死——他是这么说的,只不过装的有些太像了,所以我们误以为发生了凶杀案,他‘活’过来的时候,真的吓了我们一大跳呢。” “实在抱歉,是我们没有搞清楚状况,让你们白跑了一趟。”毛利兰适时地出声。 “没事没事,只要不是故意报假警的话就没有问题,”高木警官不以为意,“不过下次报警前,还是先了解清楚吧。” 如果换了其他人,他大概会认为是这帮人合起伙来在耍警察——事实上这种事情一些叛逆期的中二高中生经常会干;但既然报警人是毛利兰,那么大概就真的是误会。 毕竟合作过几百起案件了,可以说警视厅的案件指标基本上都来源于这家行走的死神,因此他对毛利一家人的品性如何多少是有些了解的。 大概是觉得鹿见春名一直顶着满脸的血迹实在不太好,毛利兰在随身携带的包里翻找了一下,递给了鹿见春名一包湿纸巾。 “谢谢。”在道谢过后,鹿见春名的语气停滞了,欲言又止。 “兰,”毛利兰福灵心至,“我的名字是毛利兰。” “谢谢你,毛利小姐。”鹿见春名对她微微笑了起来,“我叫鹿见春名。” 鹿见——这个由三个罗马音的音节组成的词语像是开启潘多拉魔盒的咒语,瞬间吸引了安室透和伊达航的注意力。 鹿见……相同的姓氏,相同的脸,连特征都一模一样,唯一不一样的是名字。 可是……那个人应该早就死了。 伊达航亲眼看着他死去。 他很想出声说点什么,甚至想直截了当地去问鹿见春名这是怎么一回事,但是张口的瞬间,他回想起刚才安室透的话,最终选择了沉默。 安室透弯腰,对坐在地面上的鹿见春名伸出手。 第4章 “需要我拉你一把吗?”安室透微笑着说,“诗先生。” 他念出这个名字时,像是要将这个代表着诗意的字眼咬碎。 鹿见春名抬起头看他,那双氤氲着微黯紫色的眼睛凝视着他,幽深的瞳孔中倒映出他的脸来,涌动着某些辨认不清的、模糊的情绪。 “诗先生?”他疑问,“你……是在叫我吗?” 安室透很想从鹿见春名的表情里辨别出任何一点虚伪的成分来,但他紧紧凝视着少年的脸,最终只看出了深切的茫然。 “不,没事……是我叫错了,抱歉。”安室透摇了摇头,“你长得和我以前认识的人长得很像。” 他握住鹿见春名搭在掌心上的手,略微一用力,鹿见春名顺着这股力站了起来。 “是这样啊。”鹿见春名顺口问道,“那个人现在怎么样了?” “他死了。” 鹿见春名默然,“……抱歉。” “没事。”大概是觉得这个回答不够有说服力,安室透又补充了一句,“因为,他只是大概是死了。” 鹿见春名迷茫了:“大概死了……?” 人还能处于又死又活的状态吗? “是啊,也许他还活着呢?就像……你刚刚装死一样。”安室透回答。 他没有再过多地解释,转而问鹿见春名,“要顺便清理一下身体吗?这个样子出现在大街上的话,会给其他人造成麻烦的吧?刚好我们住的别墅就在这附近。” 这个话题的跳跃度让鹿见春名觉得有些没头没尾。 “噢……好啊,如果你们愿意借出浴室的话,非常感谢。” 他觉得这个安室先生也不太像个正常人……刚才的态度就非常诡异。 就好像在透过他看什么人似的。 ****** 浴室里热气蒸腾,隔着磨砂的玻璃门,只能看见缭绕的白雾,还有些许滴落的水声。 鹿见春名整个人都泡在浴池里,银白的长发浮在水面上,被打湿的鬓角黏在他的肌肤上,水珠沿着下颔和脖颈的弧度滚落。 虽然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些什么事情,但他完全能够肯定一件事——他穿越了。 他还记得他上一次死亡是因为在深秋时跑到深山老林里翼装飞行,但一睁眼醒来,却身处樱花林中……那明明是初春才会开放的花。 这里是日本,甚至是同个年代,但所有的细节都和原本的世界不一样……至少在这里,他以“亚人”作为关键词在搜索引擎里进行检索时,没有搜出来任何信息。 这个世界,不存在“亚人”。 这代表他不会被通缉了。鹿见春名想,这是唯一的一件好事。 没错,鹿见春名——他是个在逃亚人。 身份暴露是因为他撞上了去蹦极结果设备出问题掉下去了这种极小概率的事件……从这个角度看来他的运气确实不怎么样,这次连穿越这种离谱的事都给他撞上了。 在众目睽睽下复活的鹿见春名理所当然地被通缉了,并且跟日本官方持续了好几年猫捉老鼠的游戏,他甚至还有闲心跑去玩极限运动。 没错,就是那个导致他穿越的翼装飞行。 算了,穿都穿了,这几个字等同于来都来了,况且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回去……难道再死一次? 鹿见春名犹豫了一下,原来的世界对他来说也不怎么样,唯一值得留恋的就是刚开的游戏新活动、刚官宣动画化制作决定的喜欢的漫画、以及连载到大结局的轻小说。 想到断更打麻将了好几年终于打算回来填坑的作者,鹿见春名下定了决心。 他缓缓沉入浴池之中,水面上浮起了一连串的气泡,随即又缓缓消逝。 几分钟后,鹿见春名面无表情地从水中站起来,一步跨出了浴池。 ——根本没用。 初春的天气说不上有多暖和,鹿见春名从浴室里出来时只穿了一件单薄的浴袍,从窗棂缝隙里透进来的冷风让他下意识打了个寒颤。 原本放置在一边的被子骤然凭空漂浮起来,然后缓缓地、以像是拂走一片羽毛的轻柔的力度,搭在了鹿见春名的肩上。 “谢谢,”鹿见春名微笑起来,“藏太。” 他伸出手,温柔地摸了摸高大的黑色怪物的头顶。 ——那是属于他的ibm1,只有亚人能够看见的黑色怪物。 由黑色物质组成的人型怪物绝对符合大部分人印象中的“恐怖”,有着如野兽般锋利的巨爪和收拢的蝠翼,像是从深渊地底爬进人间的恶魔。 但此刻他乖顺地垂下头,亲昵地蹭了蹭少年的手掌心,完全就是只温顺无害的家猫。 等鹿见春名吹干湿漉漉的头发,刚开机没多久的手机就响了起来。 而电话那一边的冷酷男低音似乎心理承受能力异常脆弱,还没到三句话就挂了通话,只留鹿见春名对着手机屏幕欲言又止。 没过两分钟,另一个未知号码打了进来。 鹿见春名下意识按了接听。 出乎他的意料,这次打来电话的并不是刚刚的冷酷男低音,而是妩媚御姐音。 “听说你把gin气到挂电话了?”通话另一端的女士显然跟gin关系不和,在通话中笑地乐不可支。 gin?刚才那个冷酷男低音的名字吗? 鹿见春名给自己正名:“我可没有气他,我只是很正常地在说话,是他有问题。” 第5章 “哈哈哈哈哈……”大姐姐笑地愈发放肆,鹿见春名甚至能听到另一端传来的声音,似乎在说“vermouth给我闭嘴”。 哦,这位妩媚御姐音叫vermouth。 鹿见春名立刻在脑海里把他们对上了号,但……这群人怎么都是酒名?他加入了什么品酒文化协会吗? “boss有任务给你。”vermouth笑够了,语气立刻变得正经起来。 “邮件应该明天就会到你手上。”她简短地说明,“休息了一年多,你也该忙起来了。” “告死鸟。” 第3章 通话被掐断,贝尔摩德将手机屏幕摁灭,将屏幕朝下放在桌子上。 她看起来心情很不错,一边曲起指节敲了敲桌边,一边哼着不知道哪首歌的小调。 “啧。”基安蒂双腿交叠着坐在高脚凳上,用柔软的绸布仔细地擦拭狙击枪上的瞄准镜,“boss就那么信任那家伙?……那个告死鸟。” 她切了一声,重重将绸布摔在了桌面上:“那种外面的家伙到底有什么值得信任的啊。” “可他是boss选中的人,boss信任他就够了。”贝尔摩德勾起红唇,轻轻晃了晃高脚的透明酒杯,半透明的琥珀色酒液在酒杯中轻轻摇晃,折射出金色的光斑。 基安蒂瞅了他一眼:“看起来你好像也很喜欢那只鸟。” 贝尔摩德抿了一口酒:“可能是因为同病相怜吧?就像受伤的小动物总喜欢互相舔舐伤口和取暖。” 基安蒂狐疑:“你真的这么想?” “你觉得呢?”贝尔摩德轻轻笑了起来,金发随着她低头的弧度从肩上滑落下来,随后她竖起一根手指,用指尖抵在饱满的红唇上。 “——这是秘密。” 基安蒂咂舌:“所以说,我最烦的就是你们这种说话藏一半还爱打哑谜的人。” 她从椅子上跳下来,重重摔上门离开了。 ****** 告死鸟……这个一听就好像中二魂爆发的名字,难不成是他的代号? 鹿见春名嘶了一声。 穿越过来的这短短两个小时,他所经历的一切都很魔幻。 明明他并不认识这里的任何人,但安室透也好、伊达航也好,虽然表面上看不出什么异样,但从他们的言行和微表情上,鹿见春名敏锐地察觉到了违和。 包括刚刚打电话来的gin和vermouth,分明鹿见春名可以肯定自己绝对不认识这两个人,但对方却一副跟他很熟悉的态度。 要说是打错了电话,总不可能两个人同时打错吧? 再联想到穿越这种按理来说只会出现在轻小说和漫画中的事件,鹿见春名陷入沉思。 他懂了。 按照通常的套路来说,他一定是穿越到了平行世界,顶替了平行世界的另一个自己。 只有这一种说法才能解释一切——为什么会突然穿越、明明不认识的人都认识他、为什么会在这个世界早就存在……因为这里有一个平行世界的“鹿见春名”,那都是“鹿见春名”曾经做过的事。 只是那些人并不知道他并不是“鹿见春名”,擅自把“鹿见春名”当成了鹿见春名。 ……嗯,这怎么不算自己继承了自己的遗产呢? …… 房间门骤然被人敲响,鹿见春名站起身来,握住把手打开了房间。 穿着蓝色西装的小学生侦探仰起脸来,对他露出一个灿烂的微笑,藏在黑色镜框下的眼睛是干净的灰蓝色。 “鹿见哥哥,到吃饭的时间了,大家都在餐厅里呢。” “我知道了。”鹿见春名走出房间,顺手带上了门,“谢谢你来叫我,你是……柯南,对吧?” 江户川柯南重复了一遍:“江户川,江户川柯南。” 他停顿来了几秒钟才继续说道:“刚刚突然开始下暴雨了,如果鹿见哥哥你打算回家的话,可能现在不会很方便。邀请我们来别墅的熊本先生的朋友们刚刚也来这里借宿了,鹿见哥哥要在这里暂时住一晚吗?” “原来下雨了啊……那确实很不方便。”经过走廊的廊道时,鹿见春名侧头看了一眼窗外。 密集的雨滴重重地砸在透明的玻璃窗上,溅出沉闷的声响,最后化作水痕滑落下去,晕开成一片水渍,窗外的树影显得影影绰。 他说,“如果熊本先生不介意,我当然希望可以在这里借住一晚。” 江户川柯南对他微笑了一下:“刚刚我已经提前问过熊本先生啦,他没有意见。” 鹿见春名停下脚步,连带着江户川柯南也神色莫名地停下了。 “怎么了?鹿见哥哥。” “你好像很希望我留下来?”他垂下浓密如同鸦羽的眼睛,平淡地注视着侦探。 “因为鹿见哥哥很有意思,我还是第一次看到那么真的假死!用硅胶胶带就可以做到那么真实吗?”江户川柯南像是早就想好了借口,用亮晶晶的眼神注视着他,活灵活现地演绎了什么叫做“天真小学生”。 鹿见春名意味深长地摇了摇头:“不,秘诀在于天赋。” ——他一个亚人,当然是纯靠天赋啊。 他们刚下楼,别墅的主人熊本先生环视了一圈餐厅的人数,随即露出了疑惑的神情来。 “咦?”熊本先生皱眉,“佐佐木小姐怎么没来?” “她大概是睡过头了吧?”同行的藤田不以为意。 第6章 暴雨天,缺席的客人,这两个关键词组合在一起,安室透和江户川柯南下意识地对视了一眼。 毛利兰似乎心有所感,已经提前握住了手机。 处在手机快捷键1位置的报警电话,拨打的频率甚至比她给父亲毛利小五郎打电话的频率还要高。 铃木园子提议:“要不,我们去佐佐木小姐的房间看看吧?” “也好,万一她是生病了,我们还可以早点发现。”熊本先生欣然应允。 毕竟是女士的房间,去看看的人选当然也是女性——上楼不过五分钟,餐厅的所有人就听到了一声刺耳的尖叫。 鹿见春名当场就麻了。 根据判断,他猜这尖叫多半是铃木园子喊的。 而这个尖叫声就像是某种侦探状态开启的开关,江户川柯南和安室透立马就冲上了楼,直奔佐佐木小姐的房间。 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鹿见春名猜测,八成出了大问题。 他也不太着急,慢慢悠悠地跟在众人身后晃了上去。 刚到佐佐木小姐的房间门口,鹿见春名就看到一滩血迹。 ——死人了。 ——穿越第一天就这么刺激的吗? 短短几分钟的时间已经足够安室透和江户川柯南完成勘查了,专职负责报警的毛利小姐也打完了报警电话。 “根据佐佐木小姐的死亡时间,可以肯定一件事。”安室透神情严肃。 江户川柯南开口;“凶手,就在我们之中。” 你俩互相当捧哏呢? 在如此血腥和严肃的氛围之中,鹿见春名不太合时宜地想。 ****** “这是真的有案子发生吧?”伊达航刚推门进来就问,“受害人没有突然复活吧?” 他显然对两小时前的受害人突然复活事件印象深刻,当他出警时知道要去的地址时,甚至还认真地思考过鹿见春名会不会又是受害者这件事。 ……然后得到了后辈高木警官的回答,“那样就真的算报假警了吧?我们可以把人铐进来蹲两天。” ——还真别说,伊达航在那一瞬间认真地思考了这件事的可行性。 但很可惜,这次的受害者当然不是鹿见春名。 张嘴刚准备说话的毛利兰硬生生咽下了原本打算说的话,转而干笑了两声:“那种事情……不会再发生啦。” “这次是真的发生了案件。”鹿见春名说。 当然是真的死人了——毕竟这里只有他一个亚人。鹿见春名腹诽。 赶来现场的警官似乎非常熟悉毛利那一堆人,这几位在现场俨然一副警队编外人员的态度,跟哪个警员都能唠上两句。 伊达航认真听完了安室透对现场的判断,目光扫过了有作案可能的几个人——别墅主人熊本先生、同行的藤田光、佐佐木小姐的男友井上秋人。 以及,鹿见春名。 江户川柯南靠在墙角的阴影里沉思。在这个由暴雨天封闭成的密室中,作为有作案时间的几个人之一,鹿见春名是唯一可以排除嫌疑的人。 毕竟在两小时之前,他跟受害者之间完全没有交集。 ……但也不是完全排除嫌疑,毕竟鹿见春名自己亲口说了自己是个神经病,万一他犯什么神经病了呢? 本着严谨的态度,伊达航第一个询问了鹿见春名。 “鹿见先生,今天的下午五点到六点之间,你在哪里?在干什么?” “那个时间,我应该是在洗澡。”鹿见春名诚恳地说,“警官先生,您知道的,行为艺术嘛,总是会弄脏衣服和身体的,所以我就借浴室洗了个澡。” 不,我不知道装死这种行为艺术,这对我来说实在有些超前。伊达航心说。 他点点头,“有人能为你证明吗?” 鹿见春名不答反问:“难道你很喜欢有人看自己洗澡?” 伊达航冷静地在心里点评:这种喜欢胡掰瞎扯还有抬杠气人的性格,也真的很像。 “所以没有人能证明你那个时间确实在浴室洗澡,对吧?” 鹿见春名迟疑了。 要说人证的话,确实有,但是这个人……虽然长得有点像人,但正常人类不会长着野兽的爪子和蝙蝠的翅膀。 他的目光缓缓往伊达航的左侧移动了五十厘米。 高大的黑色人形怪物安静地站立在伊达航身侧,如同亮出獠牙的沉默守卫。 第4章 “……难不成你真有人证?” 大概是鹿见春名的迟疑给了伊达航错误的信号,他的表情显得有些变幻莫测。 真的有变态偷窥别人洗澡吗?伊达航犹疑不定地想,还是说,这也是鹿见春名play里的一环? “如果你愿意感受一下死亡的话,也许有人证呢?”鹿见春名真心实意地说,“只不过我的人证是幽灵,可能不太会说话。” 伊达航只觉得啼笑皆非:“幽灵?鹿见先生,你在和我开玩笑吗?” 他这番话倒是真情实感——ibm是基于亚人在重生时诞生的黑色不明物质构成的,用比较阿宅的比喻来说,ibm就相当于是亚人的影分身——有一些自己的想法的影分身。 只不过通常来说,普通人是看不到ibm的。 但这种情况当然也有例外。 譬如,当普通人的情绪出现剧烈波动的时候——也就是快死的时候,是能看见ibm的;或者ibm对普通人展现杀意的时候,同样也能看到ibm。 第7章 不过这看似有两种可能,实际上会出现的只有一种:即被展露杀意的ibm杀死的那一瞬间,情绪因此而产生剧烈的波动,从而看见那个杀死自己的凶手——“黑色幽灵”。 “好吧。”鹿见春名遗憾地叹了口气,“我确实没有人证,除非熊本先生在浴室里装了监控。” 鹿见春名耸了耸肩。 “……我想,熊本先生应该没有那种癖好。”站在旁边的高木警官欲言又止。 伊达航点了点头,接着去询问下一个人。 面对剩下那三个和死者认识的人,伊达航的询问显然要仔细很多。 …… “你觉得会是那三个里的哪一个?”安室透问。 江户川柯南站在他的身边,手指抵在下颌前,沉思之后才回答他。 “大概知道是谁了,但是缺少关键的证据……” 安室透颔首:“看来我们想的是同一个人。” 他们俩同时在嫌疑人名单里排除了鹿见春名——他要作案就只有犯了神经病这一种可能。 “你好像很关注鹿见春名?”江户川柯南想起了什么,抬起眼睛注视他,“他有什么特别的地方吗?” 安室透沉默了良久,才开口回答他:“他很像一个我以前认识的人。” 江户川柯南愣了愣,“……什么人?” “大家都叫他告死鸟。我曾经以为他大概是死了。”安室透的声音很低,“……你觉得,告死鸟会死去吗?” 他靠在墙边,视线投向窗外。 还下着暴雨,雨点砸在玻璃和树叶上的声音纠缠在一起,合奏成密集而激烈的鼓点,即使有厚重的墙壁阻隔也挡不住这份嘈杂的声音。 告死鸟——那是宣告死亡降临的鸟,只生活在幻想中的生物。 就跟鹿见春名本人一样……他像是不存在于这个世界的人类,是一个虚幻的泡影。 江户川柯南没明白:“什么意思?” 看安室透的表情,他口中的“告死鸟”大概是组织的成员……这种一听就知道是代号的名字当然不会是正常的姓名。 但问题是,组织的代号不是以酒命名吗?为什么会混进告死鸟这种和酒格格不入的名字? 安室透的表情异常复杂:“大概的意思是,我不确定。他做的一切都很矛盾……我曾经以为他死了。” 江户川柯南迟疑:“呃……所以他又是装死?” 实在不能怪他立刻就联想到装死,第一次见鹿见春名就给他留下了心理阴影……比当初自己做导演策划假死时刺激多了。 “那种死亡太真实了。”安室透摇了摇头,“长相、身高、身材、习惯还有性格,一切都一模一样,但现在这个鹿见春名是活着的。” 他神情复杂,江户川柯南张了张嘴,最终什么也没说出来。 他头一次看到安室透的脸上露出这样的神情来。 …… “凶手,就是你,”沉睡的毛利小五郎坐在沙发上,“井上秋人先生,是你杀害了你的女朋友,佐佐木小姐。” 侦探的效率相当高,案件发生还没两个小时,毛利小五郎就进入了工作状态。 鹿见春名盯着毛利小五郎的睡姿,陷入沉思。 这一切看似是毛利小五郎在破案,实际上,是有个小学生藏在沙发背后,偷偷用变声器说话。 至于站在沙发正面的他是怎么发现的……他家ibm藏太,就蹲在江户川柯南面前呢。 亚人是和ibm共享感官的。 藏太看到的,就是他看到的;藏太感受到的一切,同样也是鹿见春名感受到的一切。 和主人心意共通的黑色的幽灵显然也很好奇,他甚至跟江户川柯南来了个脸贴脸,凑近了去观察他。 还好江户川柯南看不见——鹿见春名庆幸地想。 被指认为是犯人的井上秋人先生当然不可能承认,他十分愤怒地大吼,“我那么爱她,怎么可能会杀了她!你污蔑我就要拿出证据!没有证据,凭什么说我是犯人?” 伊达航非常淡定地站在鹿见春名身旁,冷眼旁观犯人的垂死挣扎。 现场没有一个警察惊讶。 对东京警视厅搜查一课的这帮警察来说,从毛利小五郎睡着的那一刻起,一切案子都会变成走流程。 “根据一般的刑侦剧套路,”鹿见春名吐槽,“只要说了要证据这种话,下一秒马上就会有人拿出证据狠狠制裁。” “证据的话,就在这里。” 下一秒,安室透拿出了一个透明的塑料袋,袋中装着染了血的钢琴线。 鹿见春名摊手:“你看吧。” 伊达航咬了下牙签,突然不是很想再理鹿见春名。 ****** 手机上显示了未知号码的来电,一串数字号码下是小字备注的米花速递。 鹿见春名接起了电话。 “您好,鹿见先生,你的包裹到了。” 他挑了挑眉:“包裹?你确定是我的吗?我记得我最近没有购买任何东西。” 快递小哥的声音显然变得迟疑了,“嗯?收件人写的是鹿见春名先生……应该没错啊?” “可以麻烦你把地址和手机号码也念一遍吗?”鹿见春名温和地提出,“我担心是寄这个包裹的人写错了。” 他是身穿,当然不知道自己在这个世界的住址了。 第8章 “好的。”快递小哥立刻回答,“我看看……” “收件人是鹿见春名先生,地址是米花町7丁目21号2112室,联系方式是0069-01-4787,请问有误吗?” “确实是我的信息没错……”鹿见春名适时地用上了疑惑的语气,“难道是朋友送给我的生日惊喜?” 快递小哥欲言又止:“那这个包裹……” 鹿见春名歉意地说:“十分抱歉,我现在有事出门了,可以麻烦您放到收信箱吗?如果包裹很大的话,就只能麻烦您下午再来一趟了。” “没问题,我把包裹放到您家的收信箱里好了,请记得及时取走。”快递小哥爽快地答应之后挂断了通话。 鹿见春名摁灭手机屏幕,开始思考。 既然包裹能放进用来放信件的收信箱里,说明东西不会太大……又是组织的boss交给他的“任务”,那么大概是资料一类的东西吧? 敲门声响起后,江户川柯南的声音隔着门板传来:“鹿见哥哥,大家都在客厅里哦。” “我知道了。” 鹿见春名一边回答一边走过去开门。 “这么早吗?” 江户川柯南点点头:“嗯,大家都想早点回家。” 发生了凶杀案之后,大家显然都不想在凶宅里多待,第二天一早就在大厅里集合了。 一夜之后暴雨已经停止,路上还有些积水,但是并不妨碍车辆行驶。 “鹿见先生住在哪里呢?下了这么大的雨,如果住的很远的话大概回去会很麻烦吧?”安室透很体贴地为鹿见春名着想。 “我吗?”鹿见春名看了他一眼才回答,“我住在米花町。” “……米花町?”安室透挑眉,“那可真的很巧,我们也住在米花町。” “那既然顺路的话,鹿见哥哥要跟我们一起回去吗?”江户川柯南扯着鹿见春名的衣服下摆问,摆出可爱的表情来,“叔叔开了一辆七座的面包车,捎上一个人没有问题。” “那就多谢啦。” 鹿见春名没有拒绝。 ——因为,他身上没有钱。 谁翼装飞行的时候会在身上带钱啊!况且,就算他带来了银行卡之类的东西,穿越之后谁知道能不能用啊? 总之,现在能占的便宜他先尽量占一下。 …… 按照快递小哥说的,米花町7丁目21番是一栋28层的公寓楼,内里是回字形的构造。 在蹭便车回到米花町后,鹿见春名顺利找到了包裹上的那个住址。 公寓楼的一楼大厅里就是收信箱,鹿见春名找到属于自己个那个柜子,在里面拿到了用牛皮纸装着的包裹。 他拿出包裹,用手指感受了一下——很薄,大概就是几页纸而已。 收好包裹,鹿见春名乘电梯去了21层。 在观察新环境时,鹿见春名先看了一眼半封闭式的走廊。 很好,没有安装铁制的栅格护栏。 出于一些吸烟刻肺的习惯,他看到21层时,心里第一想法是——这高度很不错。 楼层太低,跳下去可能还没死透;楼层太高,万一摔碎了复原还得时间;21层就刚刚好,自由落体几秒钟就能速死,再多一秒钟他就能原地爬起来。 不上不下的偏高楼层是非常适合的位置,既不方便被人从天台上悬吊绳子入侵,从楼下坐电梯上来也需要一些时间。 而这些时间,足够他完成从21层信仰之跃→死了又活仰卧起坐→成功逃跑这一整套流程了。 如果胆子更大一点,他的ibm藏太还长着翅膀呢,虽然存在时间只有十几分钟,但也能带着他飞出几里地了。 只不过鹿见春名一般不这么干……否则目标太大了,一个人从天空中飞过去,搁谁看到了都得拍两张照片吧?搞不好就暴露行踪了。 他沿着廊道一路走过去,最终在门牌号写着2112的房间门口停了下来。 现在有了一个新的问题。 ——他没有钥匙。 而且,如果真的是平行世界的自己的话,鹿见春名猜他肯定不会在家门口藏备用钥匙。 但是无所谓,他会出手。 鹿见春名研究了两秒这个门锁,判定这玩意大概是老式锁,然后取下了卡在银白色鬓发边的黑色发卡。 发卡的尖端被磨地相当尖锐,戳瞎人的眼睛绝对绰绰有余,再长一点甚至可以当凶器使用。 他熟练地将发卡的一端插进锁眼之中,捣鼓了两秒之后,门锁应声而开。 第5章 阿笠博士开了门,江户川柯南收了伞,放在门边。 “春游开心吗?” 灰原哀问。她坐在沙发上翻时尚杂志,手里捧着的咖啡还散发出一点温热的雾气来。 江户川柯南随口回答:“还不错吧?遇到了1.5具尸体。” 一时间没人分清他的还不错是指春游时心情不错,还是遇到了尸体很不错。 阿笠博士和灰原哀同时将目光投来,阿笠博士迟疑了一下才说,“……分尸?” “你们这短短几天的春假过的这么刺激?”灰原哀挑眉。 “不,你们误会了。”江户川柯南立即解释,“1.5具尸体不是那个意思啦……遇到了一个很会装死的家伙。” 阿笠博士迷茫:“装死?” “对。”江户川柯南给出了肯定的回答,“那个人有点奇怪……说实话,我和安室先生最开始看到他时,真的以为那是一具尸体。没有脉搏、没有呼吸,真实的过头了……但他突然间又‘活’了。” 第9章 “就像起死回生一样。” 江户川柯南一字一顿。在说出这句话时,他一直注视着灰原哀。 灰原哀额角跳了跳,“你看着我说干什么?” “你知道‘告死鸟’吗?“江户川柯南答非所问。 灰原哀垂下眼睫,浓密的睫羽遮住了瞳孔深处一闪而逝的暗芒。她慢悠悠地抿了一口咖啡,才不紧不慢地回答江户川柯南。 “告死鸟?那不是游戏和神话传说里才会出现的生物吗?你现在开始对这些东西感兴趣了?” 江户川柯南看着她,“你知道我说的是谁。” 灰原哀双手捧着咖啡,她不愿意去看江户川柯南的表情,垂首凝视着那杯尚且温热着的咖啡,深色的液体倒映出她的脸来,因为指尖的颤抖而泛出一点轻微的涟漪,打碎了她神情平静的面容。 “你从哪里知道‘告死鸟’的?” 江户川柯南没有回答,继续说了下去:“前两天,我遇到了一个人——那个人很像‘告死鸟’。” “什么?”灰原哀猛地抬起了头,“他怎么会突然出现……” “你果然知道他。”江户川柯南盯着灰原哀的眼睛,缓缓地说,“那是什么人?” 灰原哀抿唇,避开了江户川柯南的视线。 “他当然是组织的人,但是‘告死鸟’向来很神秘,甚至很多组织的成员都没见过他……我也不太清楚他具体是做什么的,只知道boss很看重他。” 她在说谎,但他不知道是哪一部分掺杂了谎言。 江户川柯南默了默,没有急着刨根问底,而是继续发问:“他难道不是应该已经死了吗?但是你看起来……好像一点也不惊讶他还活着。” 灰原哀的瞳孔深处像是凝聚着深沉的雾气,浓雾后藏着涌动的暗潮。 “别的我不太清楚,我只知道,‘告死鸟’参与过和aptx4869有关的实验,他就是在那之后才出现在组织中的。” 她扯动嘴唇,露出了一个不算太轻松的笑容。 “宣告死亡降临的‘告死鸟’,怎么会在为别人带来死亡之前就死去呢?” ****** ——告死鸟本人当然没有死。 鹿见春名正在参观自己的公寓。 毕竟是栋偏高档的公寓,家具电器都非常齐全,是两室一厅一厨一卫的配置,但使用痕迹看起来并不多,要么是“鹿见春名”不怎么在这里生活、要么就是“鹿见春名”其实也刚来这里不久。 卧室布置的非常简洁,鹿见春名打开床头柜的抽屉,从里面找出了驾驶证。 驾驶证上贴着他照片——银白色长发,金色眼睛,脸上洋溢着笑容。 鹿见春名可以肯定,这就是他自己。 但驾驶证上所写的名字不对……那上面写的是“鹿见诗”。 他还记得这个名字,在樱花林里的初次见面,安室透对着他说了“诗先生”。 毫无疑问,“鹿见诗”就是“鹿见春名”。 那么他的猜测毫无疑问是正确的,鹿见春名想。 安室透是认识他的,那么伊达航同样也是……但是不知道为什么,这两个明明认识的人却要装出并不熟的样子来。 卧底?无间道? 至于鹿见春名是怎么看出来的……他可是拥有被整个日本追杀经验的在逃亚人,观察力但凡不出色点,他早就被捆上实验台尝试十万种不同的死法了。 他搜索完房间内的生活痕迹,顺带检查了一下房间里也没有窃听器摄像头之类的东西。 窃听器和摄像头他是一个都没找到,但是在工具箱里找到了一些电线和电池组、某品牌被拆开的电子手表、管堵,以及某型号精准的无缝钢管。 “嗯……这,我很难评。” 鹿见春名盯着工具箱里的东西,陷入了沉思。 他的黑色幽灵——藏太也凑过来,同他额头抵着额头。两人一人占据一边的位置,一齐盯着那堆非常具有违法犯罪嫌疑的东西看。 “这是用来自制炸弹的吧。”鹿见春名指指电子手表,又指指型号精准的钢管,“这是用来自制木仓的。” 能认出这种东西来的鹿见春名也不会是什么三好公民。 藏太蹲在原地,抬起头来,用没有五官的脸呆呆地看着他,然后点了点头。 “这要是被警察抓了,少说要进去蹲个几年。” 鹿见春名将工具箱合上,放在了柜子的最底层。 对于这种非常违反犯罪的事情,在满世界遛警察玩的逃亡生涯中,鹿见春名当然是熟悉的不能更熟悉了。 他放好工具箱,才终于想起好像还有一份boss寄给他的文件没拆。 文件袋很薄,鹿见春名拆开来也只拿出了三张纸——第一张是清水制药公司的资料,第二章 则是清水制药公司的董事会成员山口英的个人资料。 第三张是他的个人资料:很明显是假的,资料上写着他是东都大学的在读大一学生,过往经历编的丰富多彩,俨然从小到大都是个老实巴交的普通人。 鹿见春名立刻明白了——目标是山口英。 他扫了两眼将资料记在心里,然后随手扔到了一边。 开玩笑,告死鸟的任务跟他鹿见春名有什么关系? ****** 穿越的第二天,鹿见春名发现了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第10章 ……他没有钱。 这件事说来确实有些离谱,但他着实没想到,堂堂告死鸟,家里除了工具箱的箱底塞着的十张万元大钞外,竟然找不出一分多余的钱来。 “藏太,”鹿见春名惆怅地看着ibm,“你说‘我’一个混黑的,不说家里用钞票砌墙吧,怎么能只有十万?这黑帮待遇这么差的吗?……要不找个机会假死叛逃吧,跟他们混也太没前途了。” 如果只是没有吃的还好说,身为亚人,鹿见春名可以卡bug——只要一感受到饥饿就立刻自杀,这样再次复活时他就会是不饿的最佳状态。 只要一直重复这个过程,他永远不会饿。 当然,理论上是可以这么操作,但鹿见春名不太想感受这种肉体和精神上的双重折磨。 他叹了口气。 “亚人也是要生活的啊,我总不可能又去抢银行吧?” 藏太配合地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他的意思是,如果要抢银行,当然要带他一起去。 “藏太可是我的ibm,不管去到哪里都会带着你的。”鹿见春名的心情好了起来,他伸出手,跟撸猫一样摸了摸人形怪物的头。 “就连穿越,你也跟过来了不是吗?” 藏太乖顺地点了点头,随后化作黑色的物质逸散在空气中。 鹿见春名收回手,安静地看着藏太消失。 通常来说,亚人的ibm每次存在的时间只有10-15分钟,但鹿见春名的藏太不一样……藏太最长可以存在半小时,但那是极限情况,通常来说能存在二十分钟。 对亚人来说,二十分钟已经足够做很多事情了。 他站了起来,活动了一下长时间蹲下后有些发麻的腿,走出了公寓。 东京的一切都和他原本记忆中的没有差别,除了一个地方——即米花町。 在原本有亚人存在的那个世界之中,东京根本没有米花町。既然来到来了这个地方,为了万无一失,鹿见春名决定去附近逛逛,记忆一下最佳逃跑路线什么的,方便出事了之后他跑路。 别的鹿见春名不敢说什么,跑路那他是绝对自信的,没看逃了好几年都没被抓住么? 他出门时也没太注意方向,在十字路口随便选了条路就沿着走。没走两分钟,他就看到了分别还没超过三小时的熟人。 ——安室透。 他穿着咖啡厅侍应生的制服和围裙,正在拿着扫把清理咖啡厅周围的卫生。 安室透露出惊喜的表情:“没想到这么快又见面了,鹿见先生。要进来咖啡厅坐坐吗?” “好啊。”鹿见春名答应地很爽快。 就算知道了安室透很可能认识“鹿见诗”,那也无所谓,毕竟那都是鹿见诗做的事,跟他鹿见春名有什么关系? 波洛咖啡厅的门被推开时,守在吧台后的榎本梓下意识抬起头来,“欢迎光临。” “这是我的朋友。”安室透介绍,“他叫……鹿见春名。” “原来是安室先生的朋友啊。”榎本梓露出笑容,“初次见面,我是榎本梓,这家咖啡厅的店员。” “你好,叫我鹿见就好。”鹿见春名想起波洛咖啡厅放在外面的小黑板上的招聘广告,顺口问了一句:“我看到外面有招聘信息,咖啡厅现在还在招人吗?” 其实他没有要在咖啡厅打工的意思——鹿见春名觉得自己天生就不是做服务业的料,说不定哪天就会和客人大吵一架。 “诶?兼职的话是有在招的,你要应聘吗?”榎本梓愣了一下,“鹿见先生以前有过这方面的兼职经验吗?” 鹿见春名也愣住了:“我的话……以前做过一些电子方面的小手工。” ——自制炸弹。 “……也有一些小型钢铁制品精加工方面的经验。” ——手搓木仓。 第6章 “喔……” 榎本梓显然被鹿见春名丰富的经验震撼了一下,她眨了眨眼睛,有些无措。 “那,关于食物方面呢……?” 这个问题有点让鹿见春名犯难。 他认真思考了一下曾经那丰富多彩斗智斗勇的精力,不确定地回答:“不管是用天然植物提纯成一些具有安抚功效的香料,还是用化学的方式合成一些味道清淡的添加剂,我都有些经验……” 安室透听麻了。 身为公安,他第一反应就是开始计算鹿见春名所谓的手工电子产品和钢铁制品精加工究竟要判几年。 还有什么“具有安抚功效的香料”,那明明就是迷药;至于“味道清淡的添加剂”……不是无色无味的毒药还能是什么? 要是放鹿见春名进了波洛咖啡厅,谁知道哪天他会不会手一抖就往咖啡或者三明治里加了点能进局子蹲个几年的药? 安室透不想哪天警车或者急救车停在波洛门口,抬出一帮毒发身亡或者食物中毒的客人。 “我想,这些都跟咖啡厅关系不大吧?”安室透出声。 “我就是看到了门口的招聘,随口问问而已。”鹿见春名看了一眼安室透,对榎本梓微笑,“咖啡厅什么的,果然还是不太适合我。” 安室透的抗拒在他看来,简直溢于言表。 “不过,既然这么巧遇上了,不如我请鹿见君喝杯咖啡吧。” 安室透微笑,转身拿出了咖啡豆。 第11章 鹿见春名丝毫不客气:“谢谢,那就麻烦你了。” 安室透研磨咖啡豆的动作顿了一下,很快又继续了起来,只是看力道,让人不得不怀疑他其实是想要砸坏咖啡机。 如果换个人,多半觉得以安室透这不友好的态度,多半会给咖啡里头加点料……但鹿见春名是谁啊?他就是闷一升毒药都不怕。 “店里位置很空,鹿见君随便坐在哪里都可以。”榎本梓抬起脸对他笑了一下,转身走进了波洛咖啡厅里的储物间中。 波洛里恰好没什么客人,空荡荡的空间内只剩下了安室透和鹿见春名。 鹿见春名拉开椅子坐在靠近门最近的地方,安室透在开放式的料理台后研磨咖啡,室内只听得见咖啡机的振鸣声。 “咖啡。”安室透端着白磁盘走过来,“黑咖加冰,我应该没记错吧?” 鹿见春名没否认——他确实喜欢黑咖,提神醒脑,反正他也不怕猝死,当水喝都行。 “这次任务,你的搭档是我。”安室透也拉开椅子坐下来。 他坐在鹿见春名的对面,双手交叠着抵住下颌,蓝紫色交融晕开的瞳孔中清晰地倒映出鹿见春名的脸来。 “是这样吗?”鹿见春名也笑,“那合作愉快,安室先生。” 安室透看了他半晌,最终无奈地叹了口气:“我只负责情报,至于任务的执行……那是你的老本行。” 他对鹿见春名的过去了解的并不多——只知道在鹿见春名自带代号告死鸟加入组织之前,似乎是个杀手。 这种危险人物公安当然查过,但所有的资料都证明“鹿见春名”这个人在这个世界上没有任何过去的痕迹,他就像是九年前凭空出现的一样。 他顿了顿,“另外。” “……好久不见,诗先生。” “我是鹿见春名。”鹿见春名对他露出了似笑非笑的表情,放下了瓷白的咖啡杯。 这是强调现在的假身份吗?安室透挑了挑眉,从善如流地改口。 “好吧,鹿见春名君。” 榎本梓用脚尖顶开了储物间的门,抱着一整箱的厚乳牛奶走出来,费劲地放在料理台上。 她擦了擦汗,看向坐在桌边的鹿见春名和安室透。 “你们看起来关系很好呢。” 安室透和鹿见春名同时露出了微妙的表情。 没等他们做出回应,榎本梓的视线就被他们身后对事物吸引,而后发出了异常惊恐的声音。 “啊——!!!” 熟悉的尖叫,熟悉的反应,一瞬间鹿见春名以后他又穿越回了昨天的案发现场。 他和安室透同时转头看向身后——隔着波洛被清理地异常明净的玻璃窗,能清清楚楚地看到地上的人形,刺目的血红色从人形身下缓慢地流出,在浅灰的混凝土上异常显眼。 “喔……”鹿见春名一时间不知道该做出什么表情,“你的生活每天都这么刺激吗?” 安室透欲言又止,很想说那不是他的问题,就算是也该怪住在波洛楼上的那位而不是他…… * “刚才……是不是有什么东西掉下去了?” 小岛元太的嘴边还沾着白色的奶油,他呆呆地看向窗外,迟疑着问。 仍然处于春假期间,少年侦探团的诸位显然对江户川柯南抛下他们独自跑出去玩的行为相当气愤——这当中当然不会包括灰原哀——于是四个人组团来到毛利侦探事务所,打算对江户川柯南进行一番道义上的谴责。 身为带江户川柯南的共犯,毛利兰替招架不住的江户川柯南担下了安抚小朋友的职责,做了一盘奶油小蛋糕。 甜食确实很快就让少年侦探团忘记了原本的目的,只有灰原哀不被甜品动摇,安静地坐在沙发上,端庄地喝茶。 跟孩子们一起来的博士蠢蠢欲动,数度试图伸手去拿一个奶油小蛋糕,但每次都在手伸半截的时候被灰原哀刀子般严厉的眼神逼退。 灰原哀放下茶杯,不紧不慢地说:“你没看错,确实有东西掉下去了。” “喂喂,那可不是东西,那是人啊!”江户川柯南相当无语地纠正灰原哀不当的用词,立刻跑到了窗边。 “什么?有人掉下来了?”毛利兰大惊。 一听有人掉下来了,一群小学一年级的小朋友顿时像是被触发了什么特殊的关键词,全都跑到了毛利事务所的窗边,扒着窗台往下看。 场面很血腥,但小学生们没一个露出不适的表情。 毛利兰也不用拨打报警电话了——显然,惊恐的路人已经打过了。 江户川柯南神情凝重,他抬起头,看了一眼死者掉下来的大楼——毛利侦探事务所对面的这栋大楼算不上很高,他抬起头上,隐约能看见楼顶天台有一闪而逝的刺目的反光。 “怎么?”灰原哀走到了他身边。 江户川柯南一字一顿:“这是杀人案。” 他转身跑出了毛利侦探事务所,几乎是跳跃式地下楼,然后就在现场看到了分别没出半天的人。 ——鹿见春名。 江户川柯南呆了一下,“鹿见哥哥,你怎么在这里?” “我住在米花町呀。”鹿见春名理所当然地回答,“恰好路过波洛,发现安室先生竟然在这里,所以就顺势聊了几句……” 安室透面带微笑,心说你聊的都是些什么啊?要不是还在卧底真想立刻报警给你铐进牢里去! 第12章 “……然后,就发生了这样的事。”鹿见春名无奈地摊手,“我倒想问问,你怎么也在这里呢。” 江户川柯南没回答,只用手指向了二楼——鹿见春名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二楼赫然贴着几个大字,“毛利侦探事务所”。 想起毛利兰和毛利小五郎的姓氏,鹿见春名瞬间了然。 然后,他用微妙的表情看向江户川柯南和安室透。 他这穿越还真是刺激,穿了两天,一天一个凶杀案,而且每个凶杀案都是在这两个人出现的场合里发生的,现在想想,当时出警的警官那一副熟人的态度也很微妙…… 这么想来,这两个人是不是沾了什么脏东西啊……要不下次还是买几张驱邪符吧?鹿见春名不确定地想。 江户川柯南眨了眨眼睛:“那你们有看到什么吗?” 少年侦探团孩子们的声音从他背后传来。 江户川柯南心中悚然一惊,立刻意识到了什么,骤然转头看向波洛咖啡厅旁边那个狭窄的、通向二层的毛利侦探事务所的入口。 并不知道鹿见春名也在这里的灰原哀跟着少年侦探团一起走出来了。 这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少年侦探团都是好奇心旺盛的孩子,见到案发现场只会往前冲。 坏了。 ——这是江户川柯南心中唯一的想法。 已知,安室透是组织成员,但很可惜,名为波本的酒瓶子里装的没一滴是酒;再已知,名为告死鸟的组织成员也在这里……虽然不是酒,但多半也掺不了多少水。 灰原哀可是有组织雷达的,万一出现什么异常被鹿见春名察觉,再查到已经叛逃的雪莉头上…… 江户川柯南不敢想会发生什么。 真要出现那种事,那就只能大家一起玩完。 灰原哀当然也看见了鹿见春名。 ——告死鸟先生和她记忆里的样子完全一样,自几年前就如此,毫无变化。 就好像时间在他身上凝固了一样。 即使心里明确地知道这就是告死鸟,是组织的一柄尖刀,但她心里没有生出一点害怕的情绪。 察觉到她的目光,鹿见春名也看向她,只平淡地瞟了一眼,他又收回了视线。 江户川柯南小跑过来,一把握住灰原哀的手腕,拉着她走到波洛屋檐下的阴影中。 “喂,”侦探压低了嗓音,“你就这么出来没关系吗?” “没事。”灰原哀抿唇,“我在他的身上,没有感受到那种味道。” 他们都知道“他”是指谁。 江户川柯南呆滞了一下:“……为什么?” 灰原哀想了想。 “可能……我一直觉得他其实不太像是组织的人吧。” “不是代号不同的原因。” “比起组织的成员,他……更像被试图锁起来的潘多拉宝石。” 第7章 “……潘多拉宝石?” 鹿见春名低声自语。 他屈起指节抵住下颌,不动声色地瞟了一眼灰原哀和江户川柯南所在的方向。 只听说过潘多拉魔盒,潘多拉宝石倒是第一次听说……这是什么代号吗?还是某种意象? 鹿见春名十分不确定地想。 身为亚人,他唯一与众不同的部分就是“不会死”、以及可以生成ibm,五感当然没有超进化的。 至于他为什么能背对着隔这么远,都能跟后脑勺长眼睛似的,听清江户川柯南和灰原哀的说话内容…… 鹿见春名转了个身。 收拢巨大蝠翼的黑色幽灵藏太蹲在灰原哀的脚边,双臂抱着膝盖,蜷缩成很大的一团。 如果忽略那双野兽般的利爪,看起来大约会显得软弱可怜吧? “潘多拉宝石……”江户川柯南琢磨了一下这个词,“很怪的词,一般都是说潘多拉魔盒吧?” 灰原哀斜了他一眼,没说话,抬手推了他一下。 “快去破案吧,大侦探。” 她不太愿意继续多说。 灰原哀看了一眼站在不远处的安室透,微不可见地轻轻皱了皱眉。她垂下眼睛,转身回到楼道里。 如非必要,她还是不太愿意和安室透打交道。 * 死者是位女性。 她穿着职业的西服套裙,血从她身下弥漫开来。她是仰躺朝上的姿势,西服外套的口袋中插着一小束茉莉花,神情安详——正因如此才格外诡异。 快速到达的警视厅警官将现场围起黄线。 目暮警官一看这熟悉的地方就忍不住说:“毛利老弟,怎么总是你家门口出事啊?” “这、”毛利小五郎相当尴尬地干笑两声,“我也不想的啊。” “……怎么又是你?”伊达航看见出现在现场的鹿见春名时有些错愕。 他早就习惯了高频率出现在每个案发现场的昔日同学降谷零,但显然没想到能连续两天在三个案发现场都见到鹿见春名。 “问得好,”鹿见春名很诚恳,“我也想知道为什么我又在这里。” 伊达航叹了口气,“算了。这也正常。” 正常?哪里正常?鹿见春名麻木地想,这一点都不正常! 米花町的犯罪率在他看来已经直逼隔壁美丽国的哥谭。 伊达航走到尸体身边,绕了两圈,骤然停下脚步,凝视着尸体外套口袋中的那束纯白的茉莉。 第13章 “茉莉花,难道……”目暮警官显然发现了这一点,脸色难看地看向伊达航。 伊达航对他微微点头。 安室透凑过来,“我记得,茉莉花的花语是……你是我的。” “这样的花语放在这样的案子身上,看起来像情杀。”江户川柯南的脑袋从几人间挤进来,“但这个案子应该另有隐情吧?” 他抬起头去看目暮警官。 伊达航瞥了一眼安室透,叹了口气,“告诉你们也没什么……前段时间发生了两起案子,受害人都是女性,作案手法也各不相同,但一样的是,受害人的尸体上都能找到一束白色茉莉花。” “连环杀人案……”江户川柯南喃喃。 “这些女性有什么共同特征吗?”安室透皱眉。 目暮警官说:“女性,黑色直发,高中生。前两个受害人之间没有任何交集,除了都是女子高中生之外没有任何共同点,所以我们偏向……” 江户川柯南接话:“随机杀人?” “如果是随机杀人的话,抓到犯人就有些困难了……”安室透皱起了眉。 “我……可以回去了吗?”鹿见春名虚弱地插话。 四个脑袋同时转向鹿见春名,盯着他看了几秒钟。 伊达航第一个说话,“当然。” 不管这个连环杀人案的凶手是谁,总之不会是鹿见春名——上一个案件发生的时候,鹿见春名还在樱花林里死着呢。 鹿见春名得到答案,转身就走。 开玩笑,跟这帮人侦探在一起的时候连续发生好几个杀人案,现在已经升级到了连环杀人案,再不走谁知道他会不会成为下一具尸体,然后现场表演一个起死回生? …… 杀人案远去了,但他的同事来了。 还没走出这片街区,鹿见春名就接到了电话。 鹿见春名还认得这串熟悉的数字,是冷酷男低音打来的。 “boss要见你。”冷酷男低音琴酒说。 “什么时候?” “现在。”冷酷男低音说完,挂断了电话。 鹿见春名侧眼看去,在这个十字路口看到了不下十个监控摄像头。 这是要他在满街摄像头底下表演一个当众接头吗? 他往十字路口的其中一边拐过去,车流量骤然减少很多。 从眼角的余光里,鹿见春名能看到有辆黑色的车沿着街道行驶。 黑色车与他擦肩而过时,鹿见春名很轻易就能看清车里人的长相。 坐在副驾驶的是个带着圆顶黑帽的银长直,开车那人的打扮很像银长直的复制粘贴,只不过是颜值低配版。 鹿见春名看了一眼就确定这俩人是琴酒和伏特加了。 他们从穿着打扮到表情神态都像手里沾了好几条人命,让人一看就想鞠躬大喊大哥您辛苦了。 黑色的车辆以不疾不徐的速度沿着街道驶过,原本慢悠悠走在街边的银发少年下一刻便凭空消失了。 开车的伏特加抬头看了一眼后视镜,悚然一惊。 ——后视镜中倒映出银发金瞳的少年。 在他未曾发觉地的时候,车的后座不知不觉地多了一个人。 琴酒通过后视镜瞟了鹿见春名一眼,“你最近好像卷进了很多麻烦事里。” 鹿见春名叹气:“谁说不是呢?” 虽然他不怕这种事,但是这不意味着他想天天遇到杀人案。米花町的犯罪率已经高到他怀疑这帮侦探钓鱼执法刷业绩的程度了。 驶出东京郊区,在经过一个岔路口时,车缓缓停了下来。 车门被人打开,穿着一身管家制服的老者对琴酒微微颔首。伏特加会意地下了车,由管家接替了驾驶位。 琴酒往后座丢了一个黑色眼罩。 “这是惯例,你应该没忘吧。” “我以为你至少能看出来我是个智商正常的人类。” 这不是忘不忘的问题,谁不知道这眼罩是干嘛用的? 鹿见春名接过眼罩,神色自如地戴上。 伏特加战战兢兢:“大、大哥……?” 琴酒面无表情地揉皱了手中的眼罩,直接把手伸到座位一侧的口袋中掏出了枪,开始上膛。 伏特加惊恐:“大哥!使不得啊!” 伏特加就差扑上来摁住琴酒手里的枪了。 琴酒侧身,将冰冷的枪管抵在鹿见春名的眉心。 鹿见春名很无辜:“哥,你有点狂躁。” 伏特加内心在尖叫。 琴酒冷冷地盯着鹿见春名。 如果眼神能够杀人,鹿见春名大概已经被琴酒在内心里用各种审讯手法折磨地死上几十遍了。但很可惜,鹿见春名此时已经戴上了眼罩,根本接收不到琴酒的挑衅。 “你应该管管自己的嘴巴。”琴酒冷冷地说。 “管不住,”鹿见春名诚恳地说,“有本事你把我杀了吧。” 他身体放松神情自然,半点没有被人威胁性命的紧张感。 琴酒……琴酒差点一口气没喘上来。他额角抽了抽,隐忍地收回了枪,转身坐了回去。 几秒之后,车辆发动,再次行驶起来。 黑色眼罩之下,鹿见春名闭上了眼睛。 虽然不太了解这个以酒为代号的组织到底水有多深,但想也知道,任何试图藏在幕后的犯罪组织boss都不会轻易暴露自己的藏身地。 第14章 鹿见春名当然不介意戴眼罩了,毕竟他又不是只有一双眼睛能看到。 ——藏太也是他的眼睛。 亚人能和ibm共享视觉,虽然藏太存在的时间无法很长,但足够鹿见春名记住去boss住处的路了。 黑色的幽灵安静地坐在车顶,将沿途的一切纳入眼底。 鹿见春名都想好了,虽然他现在是这个犯罪组织的一员,但谁说他不能当二五仔反水了? 万一这个组织快不行了,他也可以做个污点证人戴罪立功,拿boss去当个交换条件嘛。 * 揭开眼罩下车时,鹿见春名看见了一座洋楼。 这座奢华的洋楼显然建在某个深山之中,鹿见春名特地掏出手机看了一眼,屏幕中显示着“服务区外”的字样。 他跟着白发苍苍的老管家走进洋楼之中,经过玄关和长长的走廊,进入了书房之中。 琴酒没有跟着鹿见春名一起进入书房,他只看见了书房内坐着个背对着他的老人。 书房内有一整面墙都做成了落地窗。那位先生坐在轮椅上,看着明净的玻璃窗外的浓绿色。 管家先生恭敬地上前,推着乌丸莲耶的轮椅转过身来。 这位犯罪组织的boss是个面无表情的老人,有着十分有记忆点的鹰钩鼻。 从面相上看就不是什么好东西。鹿见春名如此在心中评价他的顶头上司。 boss缓缓对鹿见春名露出了一个笑,对他招了招手。 鹿见春名从善如流地走上前,对他低下了头。 他仔细地打量着鹿见春名,视线缓慢地移到他的脸上,又与那双漂亮的金色眼睛对视。 短暂的几秒过后,老者盯着鹿见春名的眼睛,突然突然出声了。 “你的后遗症又发作了么?” 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他凝视着鹿见春名的面容,像是在寻找异常。 第8章 鹿见春名略显迟疑:“后遗症……?” 什么?这个平行世界的自己还有什么他不知道的病吗? boss观察着鹿见春名的表情,那双显得苍老而浑浊的眼睛慢慢地抬起来,像是鹰隼在寻找猎物的弱点。 他过了几秒后又笑了。 “没什么……既然你不记得,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 他朝鹿见春名招了招手。 鹿见春名打量了一下他和boss一站一坐的身高差,最后半蹲了下来。 boss抬手,抚在鹿见春名的发顶。 鹿见春名在心里打了个寒战——很难形容这是什么感觉。 单从动作上来看,分明就是爷孙相处的温情画面,但一旦代入犯罪组织的幕后boss和下属这个身份……鹿见春名只觉得是毒蛇在他耳边嘶信。 “你最近好像经常卷入麻烦里。” “那是……”鹿见春名嘴角抽了抽,“意外,纯粹的意外。” 就算他是亚人,也不想天天被卷入杀人案里啊! “是吗。”乌丸莲耶不置可否,“不管是意外还是冲着你来的,你只需要知道,你是我最看重的人,不管什么时候,你——你本身,才是对我、对组织来说,最重要的那个。” 乌丸莲耶的语气十分语重心长。 他咬字时,将重音全放在“最重要”这几个字眼上,像是在向鹿见春名强调些什么。 乌丸莲耶的语气和抚摸发顶的动作都相当的……阴冷潮湿,而且有种让人浑身发毛的黏腻感,像是被毒蛇给盯上了。 鹿见春名十分谦卑地回答:“能得到您的信任,是我的荣幸。” 乌丸莲耶语气温和:“过几天,让琴酒带你去训练场,找找手感……顺便看看,有没有合适的新人,给你搭把手,我记得你看新人的眼光很不错。” 鹿见春名心说是吗,我也是第一次知道这事,能不能不要当谜语人了?他真的两眼一抹黑啊! 他垂着头,乌丸莲耶看不到他的表情。 “去吧,”乌丸莲耶按在鹿见春名肩上的手微微用力,“我等你的好消息,告死鸟。” 鹿见春名站起来,对乌丸莲耶微微躬身,才离开书房,带上了房间。 书房外的走廊上,琴酒正在抽烟。 银发男人指尖夹着烟,一点火光在他手指间明明灭灭,烟雾缭绕,将他的面容笼罩其中,分辨不清表情。 见鹿见春名走出来,琴酒用指尖摁断了燃烧的烟头。 没抽完的烟落在他脚下,被用力地碾了碾。 鹿见春名的目光忍不住落在琴酒脚下,“你知不知道这是木地板?” 琴酒:“?” 木质的地板被烟头烫出来一个略微发黑的小点。 鹿见春名义正言辞:“室内抽烟是很不道德的行为你知道吗?” 琴酒:“?” 有没有一种可能,他们犯罪分子没有道德? 琴酒默了默,觉得实在忍无可忍,手忍不住摸上了后腰——很可惜,他摸了个空。 在进入别墅之前,他身上的武器就被管家给收走了。 琴酒忍不住开始回想和鹿见春名这数年来的纠葛——每一次回忆,他都要感慨自己真是组织的良心、道德的楷模,修炼出了一身好涵养,才没有直接一枪崩了鹿见春名这嘴里吐不出人话的神经病。 挑衅完琴酒,鹿见春名只觉得出了一口在乌丸莲耶面前当孙子的恶气,顿时神清气爽起来。 第15章 他神情自如地走下楼梯,选择性忽略了身后老管家说着“琴酒先生冷静一下”的声音。 …… 沉重的书房门开启的吱嘎声传来。 乌丸莲耶没有回头,老管家走到他的背后,恭敬地没有出声。 他透过落地窗,凝视着鹿见春名走出别墅的背影。 “他最近卷入麻烦的频率高到不正常,刚接到任务就一直和警察纠缠……”乌丸莲耶缓缓地说,“你安排人,去试探一下。” 乌丸莲耶的手指一下一下地敲着轮椅的扶手,手上的戒指和木质扶手撞出沉闷的响声来。 “——看看他,是不是真货。” 在乌丸莲耶看不见的地方,藏太沉默地立在书房之中,黑色粒子逸散开来,一双巨大的黑色利爪将他的头颅囊括其中。 只要鹿见春名心念一动,乌丸莲耶的脑袋就能瞬间被捏碎。 试探我?怎么试探? 鹿见春名坐在驶离的车辆上琢磨。 他闭着眼睛,看见了书房中发生的一切。 他的人是走出了别墅没错,但还在存在时间内的藏太可没走。 有藏太这么个智能的全自动窃听监控一体机的ibm在,这别墅就是不联网也白搭。 算了,不管了——鹿见春名很有摆烂的心。 反正他也不会死,大不了就自杀重开,试探就试探,也没什么能威胁他的。 倒不如说……他迫不及待地想看看乌丸莲耶的手段。 鹿见春名的心情顿时好起来。 他靠在车后座的座椅上,从喉咙中溢出不成曲的调子。 黑色织物下,鎏金淌过的眼底中火光跳跃。 * 毛利兰如同往常一样,放学回到毛利侦探事务所时,会先检查一遍信箱。 她打开狭窄的信箱,探手进去摸了摸,只摸到了毛利小五郎定期订阅的赛马杂志和一沓报纸。 毛利兰捏住报纸和杂志,将之一起抽出来,合上信箱后便走上了楼。 她没注意到夹在报纸和杂志之间、随着她抽出的动作,滑落出来的花。 纯白的茉莉花被精心制作成了书签般的干花。 干花太过轻飘飘,擦着毛利兰深绀色的百褶裙落下在楼梯上,完全没引起她的注意力。 她抱着杂志,毫无所觉地踩着纯白的茉莉干花走上了阶梯。 藏在暗处的眼睛紧紧盯着毛利兰的背影,视线紧随着被踩过后染上了灰黑色的茉莉花。 漂亮的干花书签发皱,蔫蔫地蜷缩在楼梯角落的阴影之中。 “……啧。” 毛利兰在那一瞬间好像听到了什么声音。 她悚然一惊地回过头去,却没看见任何令她心惊的东西,只有飞驰着驶过街道的车辆。 江户川柯南打开门,探出头来。 “怎么了吗?” “没什么,就是刚刚感觉好像有人在看我。”毛利兰迟疑着回答,“……大概是我多心了吧?” “有人在看你?”江户川柯南愣了一下。 “嗯,不过应该是我感觉错了,没什么啦。”毛利兰走进事务所内,将杂志和报纸搁在茶几上,回头问江户川柯南,“晚上想吃什么?” “什么都可以!”江户川柯南回答。 他出了门,噔噔噔地跳下几节楼梯。 事务所的斜侧方——昨天发生凶案的现场已经撤去了黄线,只留下一个用白色粉末画出来的人形。 江户川柯南的视线扫了一圈,碰见了一如既往在波洛咖啡厅外面扫地的安室透。 “……又出来打扫吗,安室先生。”江户川柯南干巴巴地问。 “是啊。”安室透拿扫把在地上扫了两下,视线突然顿住了。 江户川柯南疑惑,顺着安室透的视线看过去,在毛利侦探事务所楼道的最底层,看见了一朵花。 江户川柯南走上前,捡起那朵干花,辨认了一下。 “这是茉莉吧。”安室透也凑过来,“纯白色的茉莉。” 江户川柯南应了一声:“……啊。” 实在不怪他们联想,只是前脚刚发生了以茉莉花作为签名的连环杀人案,事务所门口后脚就出现茉莉花……谁都会忍不住联想的。 安室透挑眉,“难道……?” 再结合一下被害者的共同点——黑发,女性,高中生,毛利兰完美地符合每一点。 “……也不是没有这种可能。”江户川柯南缓缓舒出一口气。 “两位能不能不要再当米花谜语人了?”鹿见春名面无表情地从波洛咖啡厅的玻璃门里把头探出来,“管管我这个顾客行吗?” 安室透面无表情地转头,“你明明就没打算给钱,不给钱的也能叫顾客么?” 话虽如此,安室透还是叹了口气,放下扫把走进了波洛。 江户川柯南跟了进去。 鹿见春名盯着江户川柯南放在桌子上的干花。 “所以,你担心毛利小姐成为凶手的下一个目标?” 安室透将一碟华夫饼端来,搁在桌子上。 “这种事难免会叫人担心吧?”他说,“不过,如果对象是兰小姐的话,我并不觉得凶手一定能得手哦。” 江户川柯南想起毛利兰一圈打碎电线杆的战斗力,嘴角抽了抽。 “……这倒是。” “说起来,春名是大学生吧?”安室透微笑着问,“不去上课没关系吗?” 第16章 鹿见春名的动作顿了顿。 他现在才想起来,自己还有个大学生的人设。 “春名哥哥是在哪个大学读书呀?”江户川柯南扬起人畜无害的天真笑容。 你俩一唱一和套话挺熟练的。鹿见春名咬着华夫饼微笑着想。 “学校嘛……”他回忆了一下自己人设资料上的内容,“我在东都大学就读呢。” 安室透哦了一声,“东都大学?” “诶?那可太巧了,”江户川柯南脸上的笑容更加灿烂,“住在新一哥哥家的冲矢先生也在东都大学读研究生。” “是啊,这可真巧。” 安室透脸上的笑容意味不明。 “这么说,你们是校友了。说不定还认识呢。” 第9章 鹿见春名疑惑。 “新一哥哥?” “啊,是兰小姐的新梅竹马,有名的高中生侦探工藤新一。”安室透适时解释,“不过之前他似乎有些事情要办……查案之类的,已经很久没什么消息了。” “原来是这样。”鹿见春名点头。 他顶着两人奇异的目光,当场掏出手机,打开维基百科输入工藤新一的大名开始搜索。 几秒过后,维基百科中跳出了这位关东高中生侦探的丰功伟绩,附带的还有数张角度不一的高清照片。 对着工藤新一的照片,鹿见春名端详了一下江户川柯南的脸。 “柯南和这位工藤长得有点相似呢。” “哈哈哈,”江户川柯南干笑了两声,虚弱地解释,“我和新一哥哥是亲戚嘛,长得像很正常……” “哦——” 鹿见春名拖长音调,在看到江户川柯南额头上开始冒虚汗之后,才满意地转移了话题。 “那位借住在工藤家的……冲矢先生,也是侦探吗?” “嗯……偶尔会当一下侦探吧。”安室透说,“冲矢先生经常会有灵光一闪,给案件找出突破口呢。” 鹿见春名面无表情地赞叹:“那可真厉害。” “如果你说这话时语气里的感情能再充沛一点,”江户川柯南忍不住吐槽,“会更有可信度的。” “春名没在学校里见过冲矢先生吗?”安室透微笑,“我以为……他的脸会挺受欢迎的。” 一个两个的怎么就叫上春名了?鹿见春名心说,我跟你们这帮侦探有这么熟吗? “冲矢……对这个姓氏没什么印象,大概我们不是一个学部的,所以也没什么机会碰见吧。”鹿见春名答。 实际上他已经忘了自己在东都大学读的什么专业了,总不能真的是小型钢铁制品精加工之类的吧? 安室透说话时一直在看鹿见春名。 在说到“冲矢昴”这个名字时,鹿见春名的反应跟他心中所想的完全不一样……他好像真的不认识这个人一样,眼角眉梢没有流露出任何异样的神情。 鹿见春名并不认识冲矢昴——这是个可以被他简单判断就得出的结论。 安室透的唇抿成一条格外平直的线,垂下眼睛,让睫羽掩去眼底涌动的暗潮。 难道……是他想错了吗? * “真要这么干吗?” 基安蒂双腿交叠,坐在高脚凳上。她将鬓发拨到耳后,拿起盛满酒液的玻璃杯。 浸泡在香槟中的透明冰球折射出碎光,映进她的眼瞳之中。 “那是boss的命令。”贝尔摩德晃了晃高脚杯,朝基安蒂一笑,“没有选择的余地吧?” “啧。”基安蒂发出了颇为不爽的声音,重重踢了脚下的高脚凳,发出一声刺耳的响动。 贝尔摩德单手撑着脸,好整以暇地侧脸看她,“你不高兴?” “这种活没人会高兴的吧?”基安蒂皱眉。 高脚凳的一边靠着一个被黑色袋子包裹起来的巨大琴盒,基安蒂将手按在琴盒上,隔着袋子轻轻用指甲敲了一下。 琴盒被敲响,是木质特有的闷音。 她接着说,“虽然我没见过告死鸟,但听之前跟他搭档过的人说,这个人心眼很小,睚眦必报,而且下手很黑……谁愿意得罪这种人啊?boss也护着他,连琴酒也对这个家伙评价很差。” “琴酒对谁评价很高吗?”贝尔摩德问。 基安蒂语塞:“……” 她尴尬地转移了话题,“说起来,为什么突然下达了这种任务啊?boss不是一向看重那只鸟吗?之前还有谣言说他是boss的私生子。” “看他那头银发,说是琴酒那家伙的私生子才说的过去吧?”贝尔摩德好笑地抿了一口高脚杯中的酒液,“会这么做,是因为……之前出过纰漏。” “……有人易容成告死鸟的样子,差点就坏了事。” 见基安蒂直勾勾地盯着自己,贝尔摩德不得不澄清:“收回你的眼神,不是我干的。” 基安蒂撇了下嘴,“我也没说是你干的。” 她和贝尔摩德是相当塑料的同事情。 “那也不至于这么试探吧?” “你不懂。” 告死鸟是不一样的……他是个例外。 贝尔摩德突然失去了继续说下去的兴致。她不再言语,将高脚杯放在吧台上。 “我先走了,记得好好准备你的工作。” “等等,你还没说呢,告死鸟不会对我怎么样吧?”基安蒂急了,“他在进入组织之前是杀手吧?” 第17章 “那是你的事情了,我怎么会知道?” 红唇美人一撩璀璨的金色长卷发,对基安蒂风情万种地回首一笑,骑着大红的哈雷扬长而去,轰鸣声响彻整个巷道。 基安蒂缓缓松开捂住耳朵的手,将玻璃杯中的香槟一饮而尽。 她单手拎起看起来颇为沉重的琴盒,愁苦地叹了口气。 钱难挣,屎难吃。 * 帝丹高中下午放学的时间是三点半,除此之外的时间属于社团活动。 身为帝丹高中空手道部的主将,毛利兰在社团活动结束、去更衣室换衣服时,接到了铃木园子打来的电话。 “兰?”手机听筒中传来了铃木园子的声音。 “园子,怎么了?”毛利兰一边握着手机,一边用毛巾按掉从额角滚落的水珠。 铃木园子的声音难掩兴奋,“你社团活动已经结束了吧?我找到了一家很可爱的店,一起去看看吧?” “诶?”毛利兰有些迟疑,“但是,家里还有爸爸和柯南……” 她想起来早上出门时,江户川柯南特地跟她说最近要小心一点,要是有奇怪的事情发生的话就赶快报警——虽然这严肃的小大人态度有些好笑,但江户川柯南的认真程度让她现在有些迟疑。 “叔叔和小鬼就让他们去楼下波洛凑合一顿好了,难不成要你一个女高中生天天围着他们转吗?”铃木园子翻了个白眼。 毛利兰笑出了声,“那好吧。” 和铃木园子两个人的话,大概不会出什么事吧? “就这么说定了,”铃木园子的声音轻快起来,“我在十字路口等你。” …… 江户川柯南接到铃木园子的电话时有些意外。 他坐在毛利侦探事务所的沙发上,摸出手机,“园子姐姐?” “兰在家吗?”铃木园子的语气听起来有些焦急。 “兰姐姐不在啊,”江户川柯南愣了一下,“怎么了?你们不在一起吗?” “这个……我有约兰啦,我跟她约好了在帝丹高中前面的十字路口见面,但是现在她应该结束社团活动了才对,却一直没有来。”铃木园子的语速很快,“而且我给她打电话也一直没有接通……” 江户川柯南想起了毛利侦探事务所门口那朵茉莉干花。 “糟了……”江户川柯南失声。 …… 等毛利兰换好帝丹的制服走出校门时,天光已经开始逐渐变得昏黄了。 她握着手机往十字路口的方向走,走出一截后便有些踌躇了——前面的商店似乎正在售卖打折商品,排队的人甚至挤到了街道上。 她看了眼手边的巷道,这条巷道的出口也和十字路口连接在一起,已经亮起的路灯并不让巷道内显得过分黑暗,巷道内还有个酒馆打出了营业中的牌子,隐约能听到店内传出的人声。 这让毛利兰心下稍安。她拐了个弯,往巷道之中走去。 “毛利同学。” 毛利兰身后响起了好听的男声。 她下意识地循着声音转身,下一瞬间便瞳孔紧缩。 巷道中传来了重物落地的沉闷声响。 第10章 白瓷盘中放着两个三明治,随着微温的热度,炸猪排的香气弥漫开来。 安室透将白瓷盘放在圆桌上,拉开鹿见春名身前的椅子坐下。 “你为什么天天来吃霸王餐?” 安室透目光控诉。 “话不要说的那么难听,我这叫蹭饭。”鹿见春名严肃地纠正他,“况且我们不是好搭档吗?吃你两顿怎么了。” 他很理直气壮。 独居这么多年,鹿见春名当然是会做饭的。但是他的料理水平也就只是“吃了不会死人”而已,和安室透这种能靠脸和厨艺把波洛经营成米花人气餐厅的完全没的比。 安室透说:“你天天到店里来打卡,梓小姐已经在怀疑我们的关系了。” 鹿见春名眨了眨眼睛,目光越过安室透的肩头,看向站在开放式厨房后的榎本梓。 榎本梓一面用绸布擦拭着白瓷盘,一面偷偷地用视线的余光瞟过来,满脸都写着八卦。 鹿见春名似有所觉地收回目光,“她觉得我在追求你吗?帅气的咖啡厅看板郎先生。” 他单手撑着脸,银色的鬓发垂落在肩头,鎏金般的瞳孔中跳跃着光斑,像是融化的蜜糖。 被这么注视着,几乎让人产生一种被珍视着的暧昧的错觉。 “……你以前也是这么对他的吗?”安室透握着咖啡杯的手指缓缓收紧,手背上的青筋缓缓凸显出来。 他脑海里闪过青年微笑的脸。 “谁……?”鹿见春名迟疑着问。 安室透这态度,搞的好像他渣了什么人似的。 “不,没什么。”安室透很快收敛了外露的情绪,“不用去跟梓小姐解释一下吗?” “不解释也没什么关系吧,不过是不是当员工家属就可以理直气壮地白嫖了?” 鹿见春名动容地握住了安室透的手。 安室透嘶了一声,用力把手抽出来,咬着牙挤出微笑:“我以为你现在就已经很理直气壮了,不是吗?” “不,”鹿见春名诚恳地摇头,“我只是脸皮厚。” 安室透沉默了几秒,真诚地发问:“你之前的搭档真的没有对你动过手吗?” 第18章 “……可能,有吧?”鹿见春名含混地回答。 安室透不说话了。 他注视着鹿见春名慢条斯理地咬着三明治,日光透过明净的玻璃橱窗涌进室内,落在鹿见春名浅银色的鬓发和睫毛上,显出半透明的色泽来。 虽然性格很难评价,但安静不说话的时候,谁都得承认这是一张格外昳丽的脸。 玻璃窗外突然传出来的一声重响扰乱了安室透的思绪。 江户川柯南从楼梯上几步跳下来,将滑板扔在地上踩上去。 安室透站起来,拉开玻璃门问他:“出什么事了吗?” “兰可能有危险。”江户川柯南回答。 他抬手打开追踪眼镜的开关,透明的镜片上出现了一个闪烁的红点。 一朵茉莉干花当然代表不了什么,既没有死亡预告也没有其他奇怪的迹象,谁能凭借一朵干花就说这是犯罪标记? 江户川柯南不想给毛利兰造成恐慌,只隐晦地提醒了她。虽然有斯托卡嫌疑,但是为了安全,他还是在毛利兰的书包上粘了一个小小的发信器。 “你一个人恐怕不安全吧。”安室透神情凝重,“我和你一起。” 然后他抓着鹿见春名的手腕就将他拽走了。 鹿见春名咬着没吃完的三明治,满目茫然。 “等等?跟我有什么关系?” “地址我已经发给你了,拜托了,安室先生!” 江户川柯南已经踩下了滑板,涡轮制动的发动机中瞬间喷出大量的气体,熏得鹿见春名下意识闭上了眼睛。 下一秒,江户川柯南弹射起步,滑板载着他飞了出去,在马路上的车流中丝滑穿行。 “这什么黑科技?”鹿见春名难以置信,“马路上滑滑板不违反交通法吗?” 鹿见春名说这话的时候是看着安室透的。 “那是阿笠博士的小发明。”安室透沉默了瞬息,“至于滑板能不能上路……这归交通科管。” “以及,身为作奸犯科的犯罪分子,你不应该藐视法律吗?” 鹿见春名一脸的你别造谣:“谁说的,我是遵纪守法的三好公民。” 安室透冷笑一声,心说哪个三好公民家里会有自制手枪和炸弹的工具跟原材料? …… 江户川柯南顶着被交通科以超速为由给他的滑板贴罚单的风险,一路风驰电掣赶到了发信器显示的地方。 他提心吊胆地跳下滑板,直奔巷道。 “兰!!!” 毛利兰疑惑地转头看向江户川柯南,“柯南?你怎么来了?” “我……”江户川柯南欲言又止,“这是……?” 毛利兰歪了歪头,在等江户川柯南回答的同时,还轻轻晃了晃手腕。 被她揪着衣领子拎起来、几乎口吐白沫的男人也奄奄一息地跟着晃了两下身体。 “这个啊,”毛利兰露出了烦恼的表情,“不知道为什么,这个人好像要袭击我的样子,所以我就下意识地出手了……结果他就变成了这样。” “我明明没有用全力呀,要不要叫个救护车来呢?” 她似乎很害怕这脆弱的生命直接去世,小心翼翼地将被一拳正中脑门、直接昏过去的男人平放在地上。 江户川柯南半蹲下来,用手剥开男人的衣服外套。 属于金属制品的锋利刀光在路灯下一闪而过,衣服口袋中掉落出了几多茉莉制成的干花。 白色的花滚进泥水之中,瞬间便染上污秽。 “兰姐姐,”江户川柯南站起来,抬头看向她,“还是先报警吧。” “诶?”毛利兰愣了一下。 “这家伙,就是之前连环杀人案的犯人……兰姐姐你大概是被他给盯上了。”江户川柯南叹了口气,“还好你没事。” “什么?”毛利兰的面孔瞬间苍白。 她反应过来,立刻按下手机上最常摁下的快捷键,拨出了报警的号码。 倒在地上的犯人突然动了动,咳出一口血来。 江户川柯南看看地上的一摊血迹,再看看脸色苍白、受到惊吓的毛利兰,再次开口。 “……还是再叫个救护车吧。” “你看,我就说没事的吧。”鹿见春名趴在车窗上说。 安室透坐在马自达的驾驶位上,用手指敲了敲方向盘。 “嗯,没事就好。” “这里看起来也不太需要我们,”鹿见春名将最后一口三明治吃完,“走吧。” “去训练场。” * 身为一个有逼格的跨国大型犯罪组织,必然是有训练场的。 被组织认为有发展潜力的新人们经常会在训练场中训练,由教官教他们格斗和枪法。 但为了避免新人之间出现卧底,训练场的使用时间和场地通常都是分开的。 安室透带着他去的就是一处训练场——据说是boss给鹿见春名安排的复健。 白色的马自达行驶在跨海大桥上,远处的高楼上,镜片的反光一闪而逝。 基安蒂确认了一遍行程,架起狙击枪,趴在高楼的楼顶。 透过高倍率的瞄准镜,她一眼就看到了那辆行驶中的马自达,副驾驶上鹿见春名的侧脸清晰可见。 马自达行驶的速度缓缓降了下来——跨海大桥意料之中地堵车了。 基安蒂缓缓舒出一口气,将准星对准了鹿见春名的脑袋。 第19章 她的手指按在扳机上,缓缓下扣。在即将彻底摁下时,瞄准镜中的鹿见春名骤然转过了脸来,灿金色的眼睛直勾勾地看向她。 基安蒂悚然一惊。 分明隔着数百米远的距离,按照常理来说,鹿见春名根本不可能看见她……但她莫名地认为,鹿见春名就是在透过瞄准镜和她对视。 ——被告死鸟盯上了。 这种想法让基安蒂直冒冷汗。 她加入组织也有不短的时间了,听说过不少和告死鸟有关的传闻……宣告死亡的不祥之鸟、神出鬼没的幽灵、能够凭空夺走人性命的传奇杀手。 一大长串听起来充满了中二病槽点的头衔。 她之前对这只“告死鸟”不屑一顾,但当亲眼看见他的时候,却突然能够明白那种微妙的感觉了。 基安蒂犹豫了,将准星缓缓下移,只瞄准了鹿见春名的胸口。 她咬了咬牙,闭上眼睛,摁下了扳机。 …… “你在看什么?”安室透问。 “总感觉有人在看我。”鹿见春名皱眉。 得益于多年被通缉悬赏的逃亡生活,鹿见春名向来对视线十分敏感。 安室透挑眉,“这可是桥上。” “我知道,”鹿见春名耸了耸肩,“所以我说是感觉嘛,大概是错觉吧。” ——不是错觉。 鹿见春名清楚地知道。 有人在看他……会是什么人呢?他思考,难道是boss安排的试探手段吗? 下一瞬间,他便听到了子弹呼啸而过的疾驰声、以及玻璃碎裂的声音,还有安室透惊诧的脸。 鹿见春名只感觉到了胸口一痛。 他垂下头,看了一眼不断往外冒血的胸口,又看了一眼满脸惊愕的安室透。 “呃……你别怕。” 鹿见春名缓缓对他露出了一个笑容。 “我说这是番茄酱你信吗?” 第11章 安室透的目光看向车窗上被打碎出来的一个圆形的小孔。 很显然,这是狙击枪的子弹遗留下来的痕迹。 子弹贯穿车窗,打进了鹿见春名的胸口之中,创口之中血液不断涌出,在鹿见春名深色的衣物上形成一片深色的痕迹。 他当机立断地拉下侧边车窗的挡光板,遮挡了狙击枪子弹轨道的方向。 血腥味在半封闭的车内弥漫开来。 安室透的目光定格在鹿见春名的胸口上。 “……番茄酱?”他匪夷所思,“什么番茄酱还有血腥味?做这么逼真吗?” 鹿见春名的脸色因为失血过多而逐渐苍白。 他虚弱地笑了笑:“你知道的,我挺喜欢装死,为了逼真,随身携带血腥味的番茄酱。” 安室透额角跳了跳。他没去理会鹿见春名这显而易见的胡言乱语,伸手从驾驶座下方找出纱布来,直接撕开一截。 “我马上叫救护车,总之先用纱布止血……” “我都说了那是番茄酱。”鹿见春名抬手,按住了安室透想要将纱布递过来的动作。 安室透深吸一口气,语调中带上了怒意:“这种时候你还要跟我开玩笑吗?!按照这个出血量,再不想办法你马上就会死的!” 他摁下鹿见春名的手,将纱布覆在鹿见春名的胸口上,涌出的血瞬间浸透了纱布。 “现在你还要骗我说是番茄酱吗?”安室透咬牙。 他按住纱布的指尖微微颤抖。 不行,这血止不住……他会死的…… 安室透只觉得喉咙发紧,眼前的视野因为大片的血色而变得略微模糊起来。 鹿见春名的脸色愈发苍白。 按照他的经验,这个出血量估摸着再过两分钟,他就能断气了。 唉,鹿见春名在心里叹了口气,就算是亚人也是会疼的,要是安室透不在这,他早就给自己一刀了,早死早复活,还不用疼半天。 安室透啧了一声,抬手去开车门。 鹿见春名一惊,抓住了安室透的手:“你要干什么?” “桥上堵成这样,就算交了救护车也开不进来。”安室透回头,目光沉沉地注视着他,“下车,我带你走。” “现在下车,说不定又会被狙击枪打的。”鹿见春名疼地抽了口气,“嘶——还真有点疼。” 安室透不说话。 金发青年紧紧抿着唇,他伸手,握住鹿见春名纤细的手腕,微微用力之后,鹿见春名倒向他怀里。 鹿见春名的额头抵在安室透的胸口,流下的血染红了咖啡厅的制服。 他费力地抓着青年的衣摆,抬起金色的眼睛。 “你现在不能死。”安室透盯着鹿见春名的眼睛,一字一顿,“我还有很多事情还没找你问清楚。” 泛紫的虹膜中倒映出璀璨的金色来,像是日光落下的光斑。 “谁说我会死了。”鹿见春名叹了口气。 他不打算再继续挣扎下去,干脆放松了力气伏在安室透的肩头。 少年说话时舒出的热气细细密密地落在耳廓和颈侧,安室透不太适应地皱了皱眉。 “放心吧……我不会那么轻易就死掉的。” 鹿见春名说话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语调如同被吹散的风,再没了声息。 安室透动作一动。 他抬起手,想用指尖试探着去摸鹿见春名颈侧的脉搏,却在即将触碰到少年温热的肌肤时陷入迟疑。 第20章 他闭了闭眼睛,咬着牙按在鹿见春名的颈侧上。 触碰到的是少年人柔软的肌肤,却毫无动静,安静地收声敛息着。 在安室透看不见的地方,逸散的黑色粒子在空气中沉浮飘动。 “怎么会这样……”他语调不稳,“你不是说不会轻易死掉吗?” 鹿见春名不能死,至少不能是现在死——为什么要帮助他的同期?和景光到底又是怎么一回事? 太多的事情他没有弄清楚,但这些问题……大概也来不及再问了。 指尖下感触到的体温一点一点失去热感,失措和焦虑交织在一起,压在他心口,口齿间透出铁锈的味道。 “谁跟你说……”鹿见春名的声音从他怀里响起来,“我死了……” 安室透刚刚酝酿出来的悲伤的情绪瞬间卡壳。 指尖下感触到的温热肌肤之下,脉搏又有力地跳动起来。 他缓缓地低头,对上了鹿见春名鎏金般的眼睛。 “你……”安室透迟疑,“没事?” 鹿见春名坐起来伸了个懒腰。 “都跟你说了那是番茄酱,”鹿见春名理直气壮,“你知道的,我是个行为艺术爱好者,我随身带两袋特制的假血番茄酱怎么了?” 安室透欲言又止,“你猜我信吗?” “你信,你必须信。”鹿见春名说。 鹿见春名的心态非常轻松——他又不是第一次当着别人的面死了。 这个世界也没有人知道亚人是什么生物,更没有专门对策亚人的部门,大不了他再来一次猫抓老鼠的游戏嘛。 先不说安室透会不会相信“死而复生”这种事,就算他真的信了,可既没有监控也没有其他的东西能够证明这一切的发生,这一切只是安室透的“无凭无据之辞”。 就算告诉别人,恐怕也只会被认为是迟来的中二病终于发作了。 亚人这种生物啊,即使在医院里做全套检查也是查不出异常来的,只有死上一次,才能辨别出亚人来。 鹿见春名敢肯定,就算他真的暴露了,也能活的很轻松……至少比在原本的世界轻松。 安室透按住额角,眉头抽了抽。他面无表情地按住鹿见春名,开始解鹿见春名衬衫的扣子。 “喂你干什么?咱们组织难道不禁止办公室恋情吗!” 衬衫的扣子被解开最上方的三颗,衬衫下少年的肌肤光洁而毫无痕迹,倘露出一大片不曾见过光日的白皙。 ——别说枪伤了,连一丝红痕都没有。 安室透瞳孔紧缩,手指缓缓捏紧了衬衫的衣领,深刻出几道印痕来。 “这怎么可能……” 他敢肯定,刚才涌出来的液体绝对是血液,而不是鹿见春名口中可笑的番茄酱。 人的□□怎么可能抗住狙击枪的子弹?即使穿着防弹衣,子弹打在身体上也会留下淤青和红痕。 ……可鹿见春名身上什么都没有。 “要我说几遍啊那是番茄酱,估计就是蹭了我一下,把番茄酱袋子打破了。”鹿见春名解释,他顺势推开安室透的手,“现在不堵车了,你还不快开?” 他们停留的时间足够久,等在后面的车辆已经不耐地开始摁喇叭了。 安室透目光沉沉地盯着鹿见春名看了两秒,才踩下油门,启动了车辆。 番茄酱这种借口太过拙劣,为什么要说这种谎?还是说,即使被他知道也无所谓?为什么? 但死而复生这种事怎么可能呢?现实又不是超能力漫画或者轻小说,人死是绝不可能复生的。 人刚死时,心脏仍然是在跳动的,在这期间进行抢救的话,并不是完全没办法救回来。 但刚才可没有人给鹿见春名抢救。 安室透一边开车一边思考。 他隐约听说过一个传闻。 据说最开始,组织想研究的是某种令死去的人能够复活的药物……说实话这种套路很常见,但经常出现在丧尸片里,如果组织真能研究出这种东西,他毫不怀疑最后会变成《生化危机 from tokyo》。 也许不是死而复生,但组织在研究某种药物是确凿无疑的。 如果排除了死而复生,那么这到底是什么?超强的自愈能力?细胞再生?还是其他的什么不为人知的身体上的变异? 等等。 安室透骤然踩下了刹车。 他刹车刹地太过突然,鹿见春名的身体不受控制地前倾,下意识抬手抓住了安室透的胳膊。 “你干嘛?!”鹿见春名莫名其妙。 安室透转头看向鹿见春名。 他凝视着少年的银发、金子般耀眼的眼瞳,以及残留在肌肤上的血痕。 他突然明白了点什么。 难道……这就是告死鸟在组织内地位特殊的原因吗? * 基安蒂一枪命中鹿见春名,从瞄准镜中,她能清晰地看到鹿见春名身上飞溅出来的血花。 “这应该算完成任务了吧……” 她一边喃喃一边放下狙击枪,盘腿开始拆解狙击枪的部件。 “真不知道为什么要派给我这种任务,”基安蒂啧了一声,“这家伙明明就不是卧底,给他一枪干什么?……boss的想法还真是难懂。” 根据基安蒂丰富无比的杀人经验,堵车的大桥、车内、子弹正中胸口,这几个条件叠加在一起,不出五分钟,鹿见春名就该变成一具尸体了。 第21章 ——除非他能在桥上原地搭出一间高级手术室来,还得找到一个技术精湛的外科医生。 基安蒂将枪收进琴盒之中,坐着电梯直接到了负二层的停车场内。 她巡视了一圈,找到了在一群车辆中无比显眼的保时捷356a。 基安蒂背着琴盒走过去,屈起指节叩了叩紧闭的车窗。 车窗缓缓降下,露出了黑色帽檐下男人的银发。 基安蒂:“任务完成了,一枪正中胸口,按照那个出血量,他活不了多久了。” 琴酒微微颔首,“我知道了。” “告死鸟是叛徒么?”基安蒂忍不住追问了一句,“所以才让我去暗杀他?” “不该问的事情就不要问。”琴酒冷冷地扫视她一眼,“今天的任务是保密的,不要让代号以外的成员知道这件事。你应该不会想惹boss生气。” 保时捷356a发动机启动的轰鸣声响起,基安蒂识趣地后退一步,投降一般朝琴酒举起双手。 “了解、了解。” 车窗缓缓升起,将琴酒的脸彻底挡住。 保时捷356a擦着基安蒂驶过,扬了她一脸的灰。 基安蒂抹了一把脸上的灰,咬牙切齿。 …… 保时捷356a开进东京市中心的闹市区。 训练场就藏在这里的某个酒吧下面。 东京向来是座不夜城,这片繁华的街区更是人流量极大,不分白天黑夜的热闹,完全可以掩盖地下训练场发出的任何声音。 酒吧的地下三层被改造成了一个小型的训练场,只有代号成员和被看好潜力的新人才会偶尔来这里进行练习。 琴酒和伏特加沿着隐藏的电梯进入地下三层时,安室透和鹿见春名已经在里面了。 伏特加看着鹿见春名握枪的侧影,不由得悚然一惊。 他倏然转头,看向琴酒。 “大、大哥,基安蒂不是说他——”说到最后几个字时,伏特加下意识地放低了声音,“……一定死了吗?” “啊。” 琴酒低低应了一声。 他指尖夹着一根细长的烟,点燃的火星在逸散的烟雾中明明灭灭,倒映在他的眼底,成为一点猩红。 第12章 “……鬼魂?” 伏特加低声说。 看起来人高马大的壮汉语气虚弱,带着墨镜也掩盖不了他在白炽灯下愈发苍白的脸色。 “你真该睁大眼睛仔细看看。”琴酒对此嗤之以鼻。 伏特加仔细看了眼,才发现灯光下的鹿见春名是有影子的,也没有飘起来。 但他没能松口气——比起鬼魂,这人没死岂不是更加恐怖了! “别瞎想,他的体质跟一般人不一样。”琴酒低声说。 鹿见春名最开始进入组织时,是和他搭档的。与其说是搭档,琴酒更愿意将那称之为一种看管、或者更确切地说,是监视。 那个时候起,他才意识到——鹿见春名身上有boss一直追寻的东西。 这才能解释一切……为什么boss对这只告死鸟如此看重,却又处于放任自流和严加看管的矛盾之中。 白色的烟雾从琴酒的口齿之间缓缓溢出,隐去了他模糊不定的表情。 剩下的半根烟从他的手指间落下,琴酒踩上去狠狠碾了碾,熄灭了燃烧的烟头。 他向鹿见春名走过去。 鹿见春名早就发觉了,他放下握在手里的枪,转头看向琴酒。 “有事吗?”他问,“还有,那一枪打的我很痛。” “这是必要的,你自己也清楚,”琴酒的声音一顿,他缓缓地勾了勾唇角,露出了似笑非笑的表情,“……不,你现在恐怕不太清楚。” 浓郁绿色的瞳孔中倒映出少年的脸。 “你的失忆症又发作了。”琴酒说,“脑子不好,倒是很会伪装。” 失忆症?这可是从来没听说的事…… 安室透的瞳孔微微一缩,很快又恢复正常。 “他在骂我对吧?”鹿见春名转头看安室透,向他寻求认同。 安室透沉默了两秒,“呃……” 鹿见春名又看向伏特加,虽然隔着一层墨镜,但伏特加还是心虚地避开了鹿见春名的目光。 “别忘了你的任务,boss想看到你的成果。” 冷冷地撂下这句话,琴酒带着伏特加离开了。 他来只是为了确认鹿见春名的情况,既然这只告死鸟如此活蹦乱跳,他也没有什么再留下来的必要了。 鹿见春名盯着琴酒的背影匪夷所思,“所以这家伙就是特地过来骂我两句的吗?” “也许那只是字面意思。”安室透回答。 鹿见春名举起来手中的枪,将枪口对准了琴酒的背影。 “你说我现在给他一枪怎么样?” “……虽然我有时候也想这么做,但这样恐怕不太好。”安室透委婉地说,又转移了话题,“你有失忆症?” 安室透忍了忍,还是决定直接开口问。 鹿见春名含混地回答:“你觉得有就有吧,我只是不太记得清楚事而已。” 安室透垂下眼睛,不知道信了还是没信。 “你确定不用去医院看看么?”他问。 其实安室透更想把他拉到医院里去,给鹿见春名来一套从头到脚的检查,看看这人的身体究竟有什么异于常人的地方。 第22章 “我看我挺好的,”鹿见春名金色的眼珠微微转动,用余光锁定了他,“如果你真的非常想让我去检查一下的话,也不是不可以。” 反正什么也查不出来,最终只会得到一份结论为此人无比健康的体检报告。 “我想,应该不用。”他微笑着说。 “关于刚才琴酒说的任务,我想我们确实要早做准备了。”安室透走到鹿见春名身旁的位置上,拿起枪瞄准了训练场中的靶子,“任务目标山口英,他的外祖父是白鸠制药的社长。” 他微微眯起一只眼睛,手指扣下扳机。 子弹从枪口中疾驰着飞出,瞬间贯穿了圆形靶上的红心。 “白鸠制药是之前和组织有过合作的制药公司,后来白鸠制药倒闭,社长的外孙成立了清水制药。”安室透放下枪,“山口英私藏了实验的资料,那些东西不能泄露出去。” “所以夺回资料是第一目标,杀了山口英是第二目标。”鹿见春名总结,“对吧?” “没错。”安室透颔首,“过几天,横山珠宝会开一个展览会,邀请了很多名流,山口英也会参加。” 鹿见春名打了个响指,“这是个好机会,总之干掉他就ok了,对吧?” “到时候我会配合你的。”安室透顿了顿,继续说,“等下需要我送你回去么?” 鹿见春名摆了摆手:“不用了。” 安室透点头,手指灵活地开始解外套风衣的扣子。 鹿见春名隐隐感到了不对劲:“……怎么脱衣服了?” 安室透没理会,将脱下来的风衣外套丢给鹿见春名。 浅色的风衣罩了鹿见春名满头满脸,他甚至能感受到衣物上残留的温热的气息,以及浸透了的咖啡的苦涩香气。 “你的衣服上全是血迹,这样会吓到路人的吧?”安室透对他微微笑了笑。 “哦……”鹿见春名眨了眨眼睛,“谢谢。” “不用,下次别在我的车里用‘番茄酱’搞行为艺术就行了。” 安室透无奈地摊了摊手,将枪搁在一边,转身离开了。 走出训练场,他脸上温和的微笑表情瞬间便消失了。 安室透回到马自达中坐下,锁上了车门。 他没急着马上就启动车辆。 借着地下停车场中微末的光,安室透能看清副驾驶上留下的痕迹——是几小时前,从鹿见春名的身上留下的血。 血液留下了一下在座椅上,几小时的时间过去后凝固成了发黑的浓重颜色。 根据子弹击穿车窗的大小,他差不多可以判断子弹的口径是7.62毫米,当时鹿见春名就坐副驾驶的位置上,但靠坐上没有出现单孔……也就是说,这不是个贯穿伤。 子弹留在鹿见春名的身体里。 但当他去查看时,鹿见春名本应被子弹击中的胸口完好无损,没有任何伤口的痕迹,就像击穿车窗玻璃的子弹是幻想一样。 那枚子弹凭空消失了。 如果子弹还在鹿见春名的身体里……安室透开始思考带他去医院里拍个x光的可操作性。 他伸手,用指尖穿过窗玻璃被击穿的圆形弹孔——被击破的玻璃形成了一个并不算太完整的圆孔,边缘有尖利的起伏。 他感觉到指尖一痛,皮肤被锋利的玻璃划出一道浅浅的痕迹,血珠立刻渗了出来。 安室透收回手,用拇指抹去指尖的血珠,把指尖的肌肤染成泛红的颜色。 刚才在训练场时,他听到了鹿见春名对琴酒所说的——那一枪的事情。 这是什么意思?难不成那一枪是琴酒打的? 安室透有些难以理解。 现在鹿见春名还能好好地站在那里,足以说明他并不是琴酒最痛恨的老鼠。既然如此,有什么理由要用狙击枪来对付鹿见春名?这完全是抱着“杀死对方”的想法才能做出来的事情。 等等……如果是,“杀了他”本来就是目的呢? 并不是为了其他的原因,只是单纯地为了“杀了鹿见春名试试”。 那种奇怪的体质,确实足够成为支撑这一切事情的逻辑基点。 还有琴酒说的……失忆症。 从口吻和措辞可以看出来,这并不是鹿见春名第一次发作失忆症了。 这就是鹿见春名不认识伊达航、也不认识他的原因吗? 安室透感觉自己隐隐抓住了真相的一角。 “脑子不好”当然是一句嘲讽,也是陈述事实。 从这些蛛丝马迹里,他能逐渐拼凑出一个结论来。 ——鹿见春名,大概是组织某项研究的实验体。 * 鹿见春名离开训练场的时候顺走了几把枪。 毕竟要执行任务,总不能真让他拿着土自制吧?万一炸膛了怎么办? 他并不知道安室透惦记着那颗消失的子弹——就算知道,他也没法给安室透变一颗出来。 亚人的复生能力是个相当bug的存在。 亚人自我修补身体的过程之中,会拥有某种几乎可以说是“吞噬”的能力。 如果刚才贯穿鹿见春名胸口的不是子弹,而是钢管之类的东西,那么等他复活,插入到他胸口中的那截钢管就会被吞噬,在钢管的两侧形成一个平滑无比的横切面。 至于中间的那部分……就像是凭空消失了一样。 第23章 如果尸体是碎裂的,那么亚人在复生时,会以尸块中最大的那一块为中心复原,如果其他的碎块离得太远,就会重新长出来一个新的。 鹿见春名听说过,似乎有亚人长出来了一个新的头,正陷入某种“我到底还是不是我”的哲学之中痛苦挣扎。 他回到了位于21层的房间之中,将染了血迹的衣物和安室透的风衣一起丢进洗衣机里。 摁下按钮之后,洗衣机开始运转,工作时轻微的轰鸣声充斥了这间并不算太大的公寓。 鹿见春名踩着榻榻米躺下,藏太无声无息地显现,抱着膝盖依偎在他身边。 想起要做的任务,鹿见春名又爬起来,勾着手去拉床头柜的抽屉,想将里面的文件拿出来。 ——只是陷于刚过一米七的身高,他失败了。 不仅失败,还趴在了地上。 鹿见春名捂着撞疼的鼻子缓缓地转了个身,浓密而长的睫羽眨了眨,逼出了两滴水珠。 眼角的余光瞥到了床下一点不自然的凸起后,他的动作瞬间顿住。 鹿见春名伸手,摸到了那处凸起——根据手感,像是暗格。 他摸索了一下,找出来一个细小的锁孔,拆下发卡的尖端插进去捅了捅。 咔哒的轻微声响后,鹿见春名打开了暗格。 他将暗格里的东西拿了出来。 放在最上方的是一张名片,简洁的硬质纸上写着“鹿见诗”。 名片的下方是一张票根,因为时间久远而显得有些泛黄。 鹿见春名辨认了一下上面的字,慢慢读了出来。 “史上最惊险刺激的……逃生表演魔术秀……” “表演者……魔术师黑羽盗一……” 第13章 魔术表演? 另一个自己还去看过魔术表演吗?看魔术表演倒不是不能理解,只是……一张票根而已,有什么必要藏的这么深? 对“他”来说,这是什么特别重要的东西吗? 算了,想不通。 鹿见春叹了口气,将名片和魔术表演的票根一起收好放在一边。 票根之下是一张背面朝上放着的照片,下面压着一只手表、一张纸条和折起来的地图。 鹿见春名拿起照片,然后动作一顿。 照片被拿起来之后,他隐约感受到了一种轻微的拉扯感——照片连着一根极细的线。当他拿起照片时,那根线也随之被扯断。 线的另一头连接着下方电子手表的屏幕。细线断裂之后,电子手表的屏幕骤然亮起,显示出几个数字来。 ——00:03。 三秒的数字立刻开始跳动,进行倒计时。 鹿见春名马上就猜到了这玩意是什么——这大概就是他在家发现的那些土自制材料搞出来的成品。 自制手表型炸弹。 鹿见春名估摸了一下,现在就是跑也跑不掉了,反正死多了也不愁,被炸一下而已,那也没什么。 于是趁着最后两秒钟不到的时间,鹿见春名赶紧去看剩下的那些东西。 那是一张合照——照片上有四个人,前面坐在一起的三个年轻人面上都带着笑容,勾肩搭背在一起,看起来个个都很阳光爽朗。 ……显得坐在后面另一桌的鹿见春名有些孤孤单单,好像只是个不慎入镜的路人。 折起来的是一张完整的东京周边的地图,展开后上面用红笔画出了几个圈来,用简单的数字做了标记。 另一张纸条上写着简简单单的几行字。 鹿见春名辨认了出来,那是他自己的字迹,甚至于写出来的那行字也是他的口吻,让人一看就血压飙升。 ——惊不惊喜?意不意外?刺不刺激?纪念品不能让无关的人看到,只能拜托你去死了,抱歉:)。 甚至在后面画了一个十分犯贱的笑脸。 手表屏幕上的倒计时跳到了0。 爆炸的火光卷起热浪,瞬间将近在咫尺的鹿见春名吞没。 在彻底被席卷进爆炸之前,鹿见春名眼疾手快地把刚才拿到的东西放在身后藏好——除了那张嘲讽人用的字条。 然后,他安详地闭上了眼睛。 等一声巨大的声响响过之后,屋顶的小灯发出一声轻微的“嘀”声,红光闪烁了几秒,天花板上的洒水器开始运作。 细密的水洒下来,落在鹿见春名的脸上,将他的额发和睫羽浸湿。 单薄的织物被水彻底打湿,黏在少年的身体之上,勾勒出略显单薄纤细的身体线条。被爆炸烧开的那一大片缺口之中,暴露出大片白皙的皮肤,因为爆炸而落下的黑灰也被水淋湿了散开。 鹿见春名躺在榻榻米上,缓慢地将眼睛睁开,转动眼珠看了一眼这个多灾多难的小公寓——其中三面墙都被刚才爆炸的火光烧成一片黑色,剥落的墙面下显露出加固后的墙体材料。 他盯着装在天花板顶上的灭火装置,幽幽叹了口气。 “唉……”鹿见春名了无生趣,“我总算知道,为什么这里还要装个灭火装置了。” 一般人这么近距离地面对炸弹,哪怕那只是个小型的手表炸弹,当然也是活不下来的。 窥探到“另一个自己的秘密”的人,理所当然地会被灭口。 只有亚人,才有可能活下来……准确的说,是死了又复活。 鹿见春名撑着身体坐起来,抬手将打湿黏在肌肤上的银白色额发捋在耳后,显出光洁的额头来。 第24章 藏太乖乖地蹲在他身边,将那叠照片和票根递过来。 鹿见春名接过照片,他低垂下眼睛。凝视着照片上笑容灿烂的三个人——他认出了其中一个。 是前几天刚见过的伊达航。 伊达航是警察,根据他现在的职位来推断,多半是从警察学校毕业的。跟他勾肩搭背的另外两个人,又是什么身份……? 这张照片又为什么要藏起来?他跟这照片上的人感情很深?还有那张黑羽盗一的魔术秀票根…… 鹿见春名啊鹿见春名,你的感情经历是不是有点过于复杂? 他忍不住在心里质问平行世界的另一个自己。 现在感情债都找到他头上来了!就说为什么伊达航看他的表情那么奇怪。 还有那张地图上,用红圈标起来的地方……找个机会去看看吧。 鹿见春名叹了口气,将这几张东西重新收好,塞进床下的暗格之中。 虽然不知道到底为什么要藏起来,但鹿见春名推测这几张东西大概很重要——或者很有意义,为了防止被其他人看见,保险起见,他还是在搞个炸弹放在那当安全装置吧。 嗯,还可以多整几个带在身上防身。 至于自制炸弹稳不稳定呢……无所谓,他又不会死,死的肯定是别人。 …… 公寓的门被敲响。 鹿见春名一顿,叹了口气,转身去开门。 刚才爆炸的动静有点大,多半要被邻居投诉了。 他赤足走到玄关去打开公寓门,出现在公寓门口的当然不是投诉的邻居——而是一帮穿着制服、佩着樱花徽章的警察。 领头的警察垂下眼睛掏出证件对鹿见春名打开,上面贴着一张显得有些轻佻的证件照。 “我们是警视厅警备部机动组爆炸物处理班,”掏出证件照的人说,“接到报警说,这里发生了……” 青年这时才仔细去看开门的人,没说完的话卡在他的口齿之间停滞,迟疑许久之后才将这句话补完。 “……爆炸。” 鹿见春名也认出来了。 眼前这个自称是警备部爆炸物处理班的警察有一头十分具有辨识度的黑色卷发,在数分钟之前刚刚出现在那张时间久远的照片之中。 松田阵平凝视着鹿见春名的脸,“……诗?” “警官,”鹿见春名保持着微笑,“我是鹿见春名。” 松田阵平张嘴想要说些什么,最后又抿了抿唇。 他前几天就从伊达航那里知道了消息,听伊达航说,看到了和鹿见诗几乎一模一样的人……几乎就是鹿见诗本人。 但他此前分明得知的是鹿见诗已经亡故的消息。 死去的人还会重新出现在人世吗? 如果说同样的姓氏不足以成为某种证据,那么一模一样的长相、声音,甚至脸上的神情,都与“鹿见诗”毫无差别。 他们完全就是同一个人。 但按照伊达航的说法,眼前这个鹿见诗……不,鹿见春名已经完全不记得他们了。 松田阵平沉默了一会儿,才开口:“初次见面,我是松田阵平。” “松田警官,请进。” 鹿见春名侧身,让开了进门的路。 “你家里发生了爆炸吗?报警人说这里有炸弹出现。”松田阵平盯着鹿见春名,“你……没受伤吧?还好吗?” 他问出这个问题时有点迟疑。 鹿见春名的脸上还沾了一点爆炸时产生的飞灰,衣服倒是已经换掉了,全身上下都看起来完好无损,不像是有哪里受伤的样子。 “什么?炸弹?”鹿见春名摆出一副惊讶的表情来,连忙摆了摆手,“那怎么可能呢警官?我一个普通大学生,也没有得罪什么奇怪的人,家里怎么可能有炸弹呢?只不过是我厨艺不够精湛,煮饭时不小心在电器上洒了水,导致了爆炸……” 走进房间时,松田阵平抬头看了一眼天花板上的洒水装置。 委实说,这种东西在个人住房中是很少见的,通常只有学校、商场之类的公众场合才会装这种灭火装置。 “我比较怕死,”鹿见春名镇定地回答,“不仅加固了房子的墙壁,还装了这个,以防万一嘛。” 怕死?松田阵平忍不住在心里腹诽,他见过不少怕死的人,但这其中绝对不包括鹿见春名——倒不如说,他经常觉得鹿见诗是个完全不在乎自己性命的人。 他们一致认为鹿见诗大概是有自毁倾向,心理状况十分堪忧。 松田阵平抬头看向身后跟着他一起来的爆炸物处理班的警员,他们会意地寻找起来。 刚才手表爆炸时正好波及到了放在房间里的微波炉,手表爆炸后四分五裂出了无数残骸,根本拼凑不出原样来。 爆炸物处理班的成员检查了一遍,没找到什么异常。 鹿见春名的公寓里相当干净,没有任何违禁物品——所有可能会导致他被请到警察局里喝茶的东西,他都已经让藏太带出去了。 松田阵平忍不住和鹿见春名搭话。 “既然是煮饭时电器爆炸了,你怎么没事?” “我刚好去洗手间洗手,逃过了一劫。”鹿见春名拍了拍胸口,露出心有余悸的后怕表情。 松田阵平盯着鹿见春名的脸,许久之后才微微笑了笑。 “原来是这样,那还真是幸运。不过,既然不擅长料理的话,下次还是不要自己做饭好了,以免又发生这样的意外。” 第25章 对鹿见春名说的话,松田阵平是一个字也不信的。 从七年多以前认识这个人开始,他就发现了——在说谎这件事上,鹿见诗非常之熟练。 他根本不相信这是鹿见春名口中的“意外发生的电器爆炸”。 他很清楚地知道,鹿见诗的身后笼罩着黑色的阴影。 第14章 松田阵平结束出警回到警视厅时,已经是两个小时后。 他拎着外套走进办公室,将外套搭在了椅子的靠背上。 萩原研二趴在桌子上小憩,略长的额发下垂,挡住了大半张脸。他小睡时很浅,松田阵平的脚步声几乎立刻便将他惊醒了。 萩原研二有些迟缓地睁开眼睛,因为入睡而视线显得有些模糊。 他眨了眨眼睛,支着桌面直起身来,一边伸手揉眼睛一边打了个哈欠。 “你怎么困成这样?”松田阵平半坐在办公桌上。 “最近的爆炸物出现地好像格外多……尤其是米花町。”萩原研二叹了口气,“刚解决完一个马上就要去解决下一个,实在太累了。” 松田阵平困惑:“是吗?” “小阵平你当然不觉得累啦,你不就喜欢这个吗?”萩原研二语气无奈。 萩原研二没有等到松田阵平的回答,疑惑地抬起眼睛看他——青年微卷的黑色额发下,幽黑的眼底情绪不明。他僵着脸,本就略显淡薄的唇抿成一条线,透出几分严苛。 “怎么了?”萩原研二的眉不由自主地紧蹙,“发生什么事情了吗?” “下午出警的时候,遇到了一个人。” 松田阵平反应了一会儿才回答。 他单手撑着桌面,抬头看向办公室内高吊着的顶灯。白炽光形成一个圆形的、刺眼的光斑,落在黑色的瞳孔中。他微微眯起眼睛,逼下了上涌的潮意。 萩原研二沉默了几秒,忍不住追问:“……谁?” 他说出这句话时,心里已经隐隐有了答案。 “诗,”松田阵平将这一个音节构成的名字低声说了出来,“鹿见诗。” “下午接到报警,说隔壁邻居家传来了很巨大的响声,疑似爆炸。我到了那里之后,发现开门的人……是鹿见诗。” 松田阵平顿了顿才继续往下说,“不过,他说他叫鹿见春名。” “发色、瞳色、长相,姓氏,两个人都完全一样,不一样的只是‘诗’和‘春名’这两个名字……我实在难以相信,这个世界上会有那么相似的两个人。” “假名吧?”萩原研二第一反应说,“虽然我还没见到他,但是……世界上会有这么相似的巧合吗?还不只是一个巧合而已。” “但他不是……”松田阵平不太想吐出那个蕴含着不好的意味的词。 “假死、或者其他的什么,都有可能,不是吗?”萩原研二认真地注视着松田阵平的眼睛,“毕竟我们都清楚,诗不是一般人。处于那样的境况里,不管发生什么事都是理所当然的。” 松田阵平默了默,“……也是。” 萩原研二站起来,将脱下来的外套拿起来,挂在了臂弯之间。 他抿了抿唇,没有说话,松田阵平也只是沉默地望着他。傍晚橙红色的光落下来,将萩原研二黑发的发梢与睫羽都浸染成了深红色。 “小阵平怎么这么看我?”萩原研二笑了一下。 “他失忆了,”松田阵平低声,“你知道吗?” 萩原研二骤然收起了笑容。 他沉默下来,走到了窗边,垂下头拿出了一支烟,点燃了咬在唇齿之间。 “我知道,”他的声音几乎要飘散在风中,“班长告诉我了。” ——正因为知道,所以才不敢主动去找那个人。 白色的烟雾缭绕着上升,将萩原研二脸上的表情隐没,他的神色晦暗不明,只有点燃的星火明明灭灭。 * 送走不知为何对他莫名熟悉的警察,鹿见春名关上门,叹了口气。 搞什么啊?他没记错的话,自己明明就是个混黑的,而且混黑的时间好像还蛮长,到底为什么会和这帮警察有那么多的感情纠葛? 鹿见春名啊鹿见春名,你到底干了什么造孽的事? 在心里谴责了自己一通后,藏太推开窗户,带着一堆违禁品进了屋。 鹿见春名从藏太手里接过一箱子土自制的材料,打开箱子开始捣鼓起来。 他很喜欢做手工,尤其是炸弹。窃听器之类的小东西他也做过,只是碍于种种原因做不出满意的成品。 说起来江户川柯南身上的那些小道具他倒挺感兴趣的,追踪眼镜、□□、手表麻醉针、蝴蝶结变声器还有超强马力的滑板……委实说,这些黑科技时常让鹿见春名怀疑本世纪过于超前的科技发展水平。 改天去问问江户川柯南好了。鹿见春名愉快地在心里决定。 箱子里的材料其实并不算很多,至少自制手表炸弹的话并不麻烦,甚至某品牌的电子手表稍微改装一下,就能直接当炸弹使。 虽然并不麻烦,但这种在手表里进行改装的精细活还是搞的鹿见春名有些头痛。 他看了一眼蹲在身边的藏太。 “听说别人家的ibm都能帮忙开插秧机在农场里帮忙……”鹿见春名幽幽地说。 藏太用那张没有五官的脸面对鹿见春名。 第26章 虽然什么表情都看不到,但他能感觉到某种欲言又止的脏话。 鹿见春名又叹了口气,继续开始努力地进行他的小型工业制品精加工。 捣鼓了半天,鹿见春名搞出来了三个手表炸弹。 他这次往床下的暗格里装了俩,力求能把任何擅自动这暗格的人炸死。 剩下那个炸弹被他戴在了手腕上。 只要不启动爆炸模式,这个电子手表当然还是能正常使用的。 当然,正常人多半是不敢把炸弹戴在手上到处跑的,但对于亚人来说,这都没关系。 死亡这件事情对鹿见春名而言,已经和吃饭喝水一样正常了。 哪个亚人死亡的次数没个千八百次的? 做完这一切,鹿见春名终于想起了他应该做的任务——暗杀清水制药的董事会成员,山口英。 根据安室透所说,山口英这个家伙是个纯粹的二世祖,黄赌毒样样都沾,是个“有点精明但用错地方的蠢货”——琴酒语。 私藏的资料要怎么找出来是个问题…… 首先,他得混进珠宝展览会里。 这并不是对外开放的展览会,要有邀请函才能入场。 这样的场合,一般都会需要招待生的吧? 鹿见春名想了想,掏出手机进行一番检索,立刻就找到了横山珠宝举行展览会的场馆正在招聘招待生的讯息。 如果说别的工作还有点悬,但招待生这种一看脸蛋二看身材的毫无含金量的工作,鹿见春名很有自信。 ——别的不敢说,他的脸从小到大无往不利。 将箱子里的材料收起来放好,鹿见春名忍不住打了个哈欠。 房间里的墙已经变成了三面黑一面白,床显然没能幸免于难,他只能从橱柜里拖出一张棉被来放在榻榻米上凑合一晚。 自制炸弹显然是件耗费精力的事情,鹿见春名熄了灯后入睡地很快。 室内昏暗,只有一段月光沿着缝隙淌进来。 藏太弯腰,将柔软的棉被往上拉了拉,盖住鹿见春名的肩头。 野兽般锋利的利爪在少年的发梢温和地抚过,随即化成了一片逸散的黑色粒子,落在涌入的月光中消失不见。 * “抱歉,我们这不招临时的……” 坐在前台的女士胸口上别着写有“小池”的工牌,她听到鹿见春名的问话时甚至没抬起头,正在翘着手机键盘回复消息。 等发完消息,小池女士才抬头看向鹿见春名,嘴里没说完的话瞬间卡了壳。 “……也不是不行。” 小池女士端详着鹿见春名的脸,硬生生把话拐了个弯,坚强地说了下去。 她面前的少年站在落进明净玻璃的日光中,温暖的金色将他整个人镀上一层柔和的光晕,银白的发丝和睫羽显出半透明的质感来。昳丽得过分的眼角眉梢含着笑意,他笑起来时眼底的金色像是融化的蜜糖。 很难有人能面对他说出拒绝的话来——反正小池女士做不到。 “招待生是吧?”小池女士晕晕乎乎地问,“那个,你……” “鹿见,”鹿见春名适时回答,“我姓鹿见。” “鹿见先生,稍等一下,我先去跟经理说一声。” 小池女士站起来,走出几步后又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鹿见春名,在得到了他的礼貌微笑后又红了脸,匆匆离开。 等鹿见春名走出来时,不过半个小时。 半个小时,他成功靠脸搞定了小池女士和场馆经理,以“大学生还要读书上课”为理由,决定了接下来几天的半天兼职——当然包括横山珠宝的展览会那一天。 现在这个点也才刚刚午后,鹿见春名看了眼手机屏幕上显示的时间。 他突然想起了什么,点开地图开始查看所在的定位,然后将地图缩小——如果他没记错,昨天在暗格里找到的地图上,被红圈圈出来的其中之一的地点,离这里并不算太远。 “来都来了……顺路去看看吧。” …… 红圈标记起来的具体地点是一个略显偏僻的街区,街区内基本都是独栋的房屋。 鹿见春名回忆了一下地图上标注的红色数字——4-79。 他找到位于4町目79号的房子,房子门口被锁住。 但无所谓,鹿见春名取下发卡捣鼓了两下,锁应声而开。 他的手指在玄关的鞋柜上擦过,没染上任何灰迹。 虽然玄关没有放鞋,但能看出厨房的料理台有使用的痕迹,这间房子一定是经常有人到访的。 能被特意标记出来,那么必然不会是一处普通的房子而已……根据混黑这个身份背景联想的话,难道是安全屋之类的东西? 鹿见春名转了一圈,直接走上了二楼。 二楼的卧室很干净,不像有人居住过,甚至地板上连根头发丝都没有。 他环视了一圈,目光落在角落上。 那里立着一个装着贝斯的黑色乐器包。 第15章 贝斯? 鹿见春名愣了一下。 他并不会什么乐器,这东西是他的吗? 如果让他来选择,就算乐器包是用来装狙击枪的伪装,他多半也会选择高尔夫球棍的球包……无他,抄起一根就能直接上场打架,非常方便。 他走近,打开了乐器包的拉链,里面果然装着一把线条流畅的贝斯。 第27章 鹿见春名的注意力没放在贝斯上,他伸出手指在贝斯后摁了摁,感受了一下触感——这贝斯的下面果然还有夹层,大概真藏着狙击枪。 鹿见春名会用很多枪——但狙击枪委实不会。 他被全日本境内悬赏通缉的时候都是速成班,狙击枪这种多少需要点时间练练的只能说能扣个扳机,打不打的准靠运气。 将贝斯包的拉链拉好,鹿见春名走到房间一侧的书架边,抬手在排列的整整齐齐的书脊上摸过去。 摸到异常时,鹿见春名的指尖停顿,随后他用力,将那本书推了进去。 书架发出机械转动的声音,像是某种锁扣解开。 他推动书架。 看清书架之后的东西时,鹿见春名毫无波动地发出一声“哇”。 书架之后是半面墙的各种武器——从刀到枪样样都有,仔细一看甚至还有手持型的火箭筒,该说这里真的是个小型军火库。 接着,有枪上膛的声音传来——很显然,不是鹿见春名发出来的声音。 有人进来了。 鹿见春名毫不迟疑,亚人的黑色ibm粒子从他身上涌现,足足接近三米高的黑色人形怪物瞬间出现。 不需要鹿见春名出声,他心念一动,藏太就如他心中所想的一样守在了走廊。 对这一切浑然不觉的青年握着枪,悄无声息地潜伏上二楼。 在靠近房间门时,他脚步一顿,倏然转身,将枪口对准房间里的鹿见春名。 少年冷冷地看过来。 从窗户缝隙中涌入的风吹起银色的长发,那双顾盼的灿金色眼瞳中一片冷然,像是淬了冰的熔岩,在逆行的日光下熠熠生辉。 在即将扣下扳机时,青年看清了鹿见春名的脸。他的动作显然一顿,随后将枪放了下来。 “……果然是你来了?”他叹了口气,“怎么不提前说一声?” 什么?又是熟人??? 鹿见春名凛然的表情一僵,藏太直接扣向青年脑袋的利爪也疾速刹车——开玩笑,真要一爪子下去,那就是血溅当场了。 “我看到门口的锁是被撬开的时候就猜到可能是你了,”青年一边走过来一边说,“不过,下次能不能用钥匙开门?老是撬锁,这锁隔段时间就得坏了换一个,很麻烦的。” 是抱怨的亲昵口吻,显然,这个人和他关系亲近且格外熟稔。 他撩下与外套相连的兜帽,露出一头黑色的短发,细碎的额发下,青年有一双蓝色的眼睛。 要让鹿见春名来形容的话,他会觉得那更像是雨后天空的颜色。 “饿了吗?”诸伏景光自然而然地发问。 鹿见春名不知道自己和眼前这人到底是什么样的苟且关系,听到他这么发问时下意识抬手按上肚子。 他诚实地说,“有点。” 身为亚人,他委实不怕有人在饭菜里给他下毒。会这么干的人要么被他死而复生吓的够呛,要么直接被他反杀。 反正亚人嘛,死一死没什么大不了的,他也不会真的死。 这世界上99%的人都畏惧死亡,但鹿见春名恰好是个“不会死”的亚人。 他敢拼命,却没人敢和他拼命——所以他才能一次又一次地赢,踩着敌人的尸体继续向前。 那帮也不会死的亚人是例外。鹿见春名并不是没遇见过其他的亚人,有次甚至误入过其他亚人组成的对抗组织。 该怎么形容呢……大概都是亚人的原因,这帮人打起架来是真的哪里死得快就打哪里。 拜他们所赐,鹿见春名学到一些“伤害哪里死的最快”的小技巧。 “那就下来吧,正好冰箱里还有一些材料。”诸伏景光说。 鹿见春名跟在他身后,乖乖地走下楼梯,来到一楼。 厨房内的料理台是开放式的,诸伏景光将外套脱下来放在椅背上,将袖口挽起,戴上了围裙。 “咖喱可以吗?”诸伏景光一边查看剩下的食材一边问,“刚好还剩下一些土豆、洋葱和牛肉。” “都可以。”鹿见春名拘谨地回答。 ……在安全屋里突然就吃起了饭,这种发展还真是够莫名其妙的。 诸伏景光点了点头,一边开始料理,一边和鹿见春名搭话。 “那位先生给你安排了新任务吗?” “嗯,”鹿见春名回答,“和波本搭档。” 听这意思,眼前这青年多半也是他的同事。 “他这么快就取代我的位置了吗?”诸伏景光顿做一顿,随即笑着叹了口气,“从前和告死鸟站在一起的可是苏格兰啊。” 哦——这是苏格兰。 鹿见春名把人脸和代号对上了号。 鹿见春名眨眨眼,“反正都是威士忌,苏格兰和波本都一样。” “也是,”诸伏景光微微笑了笑,“你向来不在乎和谁搭档。” 用来煮咖喱的锅轻微震颤起来,诸伏景光打开锅盖看了一眼沸腾的咖喱,盛出一碗来放在鹿见春名的跟前。 咖喱的味道相当浓厚,霸道地充斥在整个室内。鹿见春名用勺子舀起一勺深色的咖喱送进口中。 “——好吃!”他赞叹地出声,“比波本做的还好吃。” “谢谢夸奖。” 诸伏景光微笑,心说当初你选我做搭档不就是图那一口吃的吗? 第28章 …… “怎么了?” 安室透一手接通通话,一手将咖啡豆倒进咖啡研磨机之中。 “柯南的那些小道具,你知道是谁做的吗?”鹿见春名在通话的另一头问。 安室透愣了一下,“柯南的小道具?” 小道具……侦探徽章之类的吗? 安室透想了想,觉得这也没什么不能说的,直接告诉了鹿见春名。 “大概是阿笠博士做的吧,阿笠博士是工藤君的邻居,他经常会做一些小发明,是个很有想法和创造力的人。”他说,接着摁下了研磨机的按钮,机器工作的声音响起,“你问这个做什么?” “想向他请教一下,我也想捣鼓点小玩意儿。”鹿见春名得到了答案,毫不留情地打算挂断通话,“谢谢,那么再见啦。” “等等,”安室透立刻出声,“你今天不来波洛吗?” 他说这话时看了眼窗外的天色——已经接近傍晚,天光中透出一点暮色的橙红,将人影拉的细长。 以往这个时间点,鹿见春名总是跟打卡一样准时出现在波洛,难怪榎本梓看他俩的目光越来越奇怪。 “这个啊,”鹿见春名的声音在电话的另一端听起来有些不太明晰,“已经有人做过饭给我吃了,所以今天就不用来麻烦你了。” 他听到鹿见春名咂了下嘴,似乎在回味料理的美味。 安室透顿了顿,才说话,“……原来你也知道是麻烦我。” 通话挂断了。 安室透握着手机,盯着屏幕上显示的通话记录,神色晦暗不明——很难说清楚他现在是什么心理感受。 明明是对鹿见春名这种白嫖蹭饭的行为很是嫌弃地,但是听到那家伙说不来了、还找到了人给他做饭的时候……为什么,会有种“这家伙总算不麻烦别人了”和“他居然还找了别人”这两种想法交织的……微妙的不爽的感觉。 * 大门响起门铃声时,灰原哀正坐在沙发上看杂志。 尖锐的门铃声响了三声,她抿了口苦涩的咖啡,才放下杯子和杂志,走到门口去开门。 门打开,灰原哀下意识地抬头往上看——随即瞳孔一缩。 少年银色的长发下垂至肩头,鬓发被黑色的发卡卡着,拨到耳后。他的脸毋庸置疑可以用“昳丽”来形容,即使不笑,略微下垂的眼睛和天生带笑的唇角也显得纯粹温和,只有显露出的戴在耳尖上的耳环和黑色的耳骨钉破坏了这样的纯然,给他的眼角眉梢染上锋锐。 灰原哀僵住了。 那双玻璃珠一样漂亮的灰蓝色瞳孔缓缓转动,目光从鹿见春名的脸上移到了他的耳尖——任何看起来无害的装饰都能够成为鹿见春名手中杀人的利器。 她曾经亲眼看见鹿见春名用几枚耳钉拼成的尖针插进人的喉咙里。 冷静,你是灰原哀,不是sherry。她在心里对自己说。 “你是……”灰原哀挂起笑容问。 “初次见面,我是春名。”鹿见春名蹲下来,平视着灰原哀,“鹿见春名。之前和柯南还有安室先生他们一起见过几次。” “鹿见哥哥有什么事吗?” 有着茶色微卷发的少女怯生生地小声问话,将门拉开,让鹿见春名走了进来。她俨然是个真正的小学女生,手指不安地攥着裙摆。 灰原哀的演技经过一番锻炼之后已经十分纯熟,只要不闻到“组织的气息”,她这演技高低得进圈拿个奥斯卡影后。 “我听说柯南那里很多有意思的发明都是阿笠博士做出来的,我很感兴趣,所以想来向他讨教一下。” 鹿见春名进了门。 阿笠博士似乎不在客厅内。 客厅内的茶几上摊开灰原哀刚刚看的杂志,鹿见春名下意识低头扫了一眼。 “全英文的生物期刊?”鹿见春名有些诧异,“你已经开始看这些了吗?” “什么?”灰原哀满脸迷茫,“那个是博士订阅的……我也不知道……” 鹿见春名挑了挑眉,“原来是这样。” 打开的电视机内传来的声音吸引了鹿见春名的注意力。 他听到了关键词。 电视机内,穿着一身正装的女主持人用甜美的嗓音说话。 “怪盗基德又一次发出了预告函,目标正是近日横山珠宝展览会上的镇馆之宝,有‘玫瑰夫人’之称的红宝石戒指。” 第16章 横山珠宝……这不就是他过两天要潜入的那个展览会吗? 鹿见春名思索了一番。 怪盗基德,虽然不认识,但从字面意思就知道这家伙肯定是个小偷——还是喜欢装模作样的小偷,偷东西之前还给人家发预告函的,嫌不够高调是吧? 但这样也正好,有怪盗基德在,其他人的目光必定会被“玫瑰夫人”和怪盗基德吸引,想来不太会在意山口英这个宾客……很方便他浑水摸鱼,趁机下手。 鹿见春名在心里总结,这对他来说显然是好事。 “怪盗基德……”灰原哀看着电视屏幕里显现的画面,下意识将这个名字重复了一遍,“江户川君大概要跃跃欲试了。” 鹿见春名不明所以:“什么意思?” “鹿见……哥哥,不知道吗?”灰原哀卡壳了几秒,才补上了哥哥这个称呼。 她掩饰般用手掩着唇清了清嗓子,才继续往下说。 第29章 “江户川君他被称作是‘基德克星’呢。只要有他,就每次都能将基德偷走的宝石夺回来。” “柯南这么厉害吗?”鹿见春名喔了一声。 他想起了通过藏太的眼睛看到的那些事情——谁能想到所谓的名侦探“沉睡的小五郎”背后的操纵者,竟然会是一个小学生? 鹿见春名的视线落到灰原哀头上,再对上她疑惑而警惕的目光时便对她微微一笑,适时地收回了视线。 虽然不认识阿笠博士,但从江户川柯南身上的那些小发明、以及安室透的描述来看,很显然,这位发明家的技能点全点在机械相关上,和生物不沾半点关系。既然这样,又怎么可能会订阅生物学的期刊杂志? 客厅里只有灰原哀在,很显然摊开的杂志和咖啡都属于她。 况且,她还提到过“组织”。那不是普通人能知道的事情,更逞论她一副对“告死鸟”格外熟稔的态度。 ——结论显而易见,不管是江户川柯南还是灰原哀,都绝不是普通的小学生。 他们藏了很多秘密,鹿见春名想,但没关系,他迟早都会知道的。 “某种意义上来说,也算厉害吧?”灰原哀回答鹿见春名的话,“他毕竟自称是‘侦探’。” 灰原哀话音刚落下,一声巨响便陡然响起。 巨大的爆炸声从外部不远处传来,透过墙壁传递到客厅中来,使得墙壁都发生了轻微的震颤。 “发生什么了?”鹿见春名惊诧。 灰原哀神情淡定地端起咖啡杯喝了一口,“没事的,只是博士最近在做一些和爆炸有关的实验,所以在院子里胡来而已。” 鹿见春名迟疑:“他的人身安全……” “那个不用担心,只是声音大而已,并不是真正的炸药,”灰原哀贴心地给出解释,“杀伤力很有限。” 灰原哀一边说话一边领着鹿见春名走出门,绕到房子背后的空地。 诚然如她所说,那并不是真正的炸药,只能说是声音有些大的烟花,地面上还滚落着一些明灭的火星。 阿笠博士穿着全副武装的防爆装备,白色的外套因为爆炸而染上了一些黑灰。瞥见走过来的灰原哀和鹿见春名,阿笠博士放下了手中举着的防护面具。 “你来了啊,小哀,”阿笠博士的视线越过灰原哀,看向鹿见春名,“还有……你是鹿见君吧?柯南他经常跟我们说起你。” “是的,我是鹿见春名,初次见面,阿笠博士。”鹿见春名的脸上挂上弧度刚刚好的笑容,“阿笠博士这是在做什么实验吗?” “噢,这个啊……” 阿笠博士摸了摸白色的胡子。 “最近爆炸物的案件越来越多了,所以我想尝试一下,看看能不能把信号屏蔽仪做成微型大小的……那种只能现场拆掉的定时炸弹是没办法了,但是遥控炸弹的话,经常能派上用场。” 灰原哀认同地点了点头,“确实,毕竟江户川他每年都要遇到一次爆破案呢,最近被炸掉的大楼越来越多了。” 不……等等,到底要多频繁地遇上爆炸物才能用这么平常的口吻说话啊?!普通人一辈子也派不上用场的! 鹿见春名欲言又止。 阿笠博士想了起来:“对了,鹿见君过来有什么事吗?” 鹿见春名顺势露出一个略带羞涩的笑容,“我自己平常也会尝试一些小手工什么的,所以对这方面很感兴趣,听说柯南身上很多有趣的侦探道具都是阿笠博士做的,所以我来请教一下。” 小手工?灰原哀额角抽了一下,立刻明白了鹿见春名这隐晦的话中的意思。 “这个小型屏蔽器我也很感兴趣,最近我卷入的事件太多了,让人有些不安……”鹿见春名垂下眼睛拧起眉毛,露出一副害怕的神情来。 接着他又抿了抿唇,抬起眼睛,用格外真诚的目光注视着阿笠博士。 “如果可以的话,我可以向博士购买一份吗?虽然只是万一,但至少有一些能够保护自己的东西,会让我比较安心。” 大骗子。灰原哀面无表情地在心里唾弃鹿见春名。 如果她不是早就认识他,多半也会被这伪装出来的样子给欺骗了。 阿笠博士看了一眼灰原哀,见她没有什么反对的暗示,想了想后才说话。 “购买倒说不上,我做出来的东西也经常会给侦探团的孩子们的。这个可以直接送给你……不过这只是个半成品,能屏蔽信号的范围不大,不要紧吗?” 半成品阿笠博士做出来了一组六个,正按着编号一个一个测试,就是给出去一个也无所谓。 鹿见春名表现地十分惊喜:“当然没关系!” 正好他最近打算尝试做遥控炸弹了,刚好用这个屏蔽仪测试测试。 阿笠博士将微缩型的信号屏蔽仪递给鹿见春名。 他垂下眼睛,注视着躺在掌心中的这个精密的道具。 微缩型屏蔽仪是枚胸针,被阿笠博士别出心裁地做成了一只鸟的模样,涂成了低调的黑色。 纯黑的鸟在他掌心中振翅欲飞。 * 接到琴酒的电话时,鹿见春名还在公寓里看最新的一期周刊jump。 “干嘛?有事快说。” 鹿见春名接起电话时不太高兴。 琴酒打电话过来多半没好事,他看漫画刚好看到精彩的部分,情绪才酝酿到一半就被响起的电话铃声给打断了。 第30章 “你忘了今天是什么日子了?”琴酒不耐烦。 “你上次不是说我失忆症犯了吗?”鹿见春名反问,“我不记得不是很正常吗?” “你的脑子真是被药给吃坏了。”琴酒在电话里的声音显得有些隐忍,“下来,我在停车场等你。” “我知道了。” 鹿见春名叹了口气,晃晃悠悠地从榻榻米上爬起来,乘坐电梯到了一楼。 公寓的隔壁就是配套的停车场,琴酒的保时捷356a就停在那里。 鹿见春名拉开车门的把手,坐上了车。 “伏特加没来吗?”他顺口问。 保时捷356a是双座的车,鹿见春名坐在副驾驶上,开车的人是琴酒,专属司机伏特加不见踪影。 “他有别的事。”琴酒将一个银色的金属质箱子递给鹿见春名,“今天是之前约好的取样本的日子。” 鹿见春名将银色的金属箱子打开,干燥的冷气扑面而来。 箱子的两侧都安装着制冷的装置,里面整整齐齐地放着着六根试剂管。 既然是从他的身上取样品,那多半是取血了。 鹿见春名估摸了一下试剂管的容量,大概每管两百毫升的样子。 六管加起来足足有一千多毫升,正常人体内的血液也不过四千多毫升而已,这一抽就要抽走鹿见春名身体里四分之一的血。 如果是正常的普通人,这一下大概能要了半条命,至少也得休养上好一段时间才能让身体恢复过来。 不过……对鹿见春名来说无所谓。 他很干脆地伸出了手,卷起袖子,露出白皙纤细的小臂来。 车内就带有取血的装置。 略粗的针管扎进鹿见春名小臂青色的血管之中,鲜红色的液体立刻便灌满胶质的软管。 大概是因为知道鹿见春名犯了失忆症,琴酒多说了一句。 “一千多毫升的血对你的自愈能力来说,不算什么吧。” 他说话时语气意味难明。 告死鸟对于组织来说是特殊的——只要他真的不想,他就可以不用参与任何任务,可以随心所欲,甚至经常玩失踪都无所谓,那位先生只要他活着。 只要告死鸟还活着,那位先生就不会放弃从他身上追寻某种渺茫存在的希望。 但琴酒对告死鸟的微妙心态并不是因为这份特殊的地位。 人类很难对怪物产生什么过分的同情心吧? 就像恐怖谷效应一样,对于与自身高度近似但又不一样的个体,大多数人都会觉得恐惧和不安。 琴酒倒不至于恐惧,这种情绪更近似于排斥。 排斥混迹在人群中的异类。 从外表上看,鹿见春名确实是个人类没错——但琴酒清楚地知道,他的身体被那种称作“银色子弹”的药物改造过,已经有一部分彻底不像人类了。 更像是某种人形的怪物。 第17章 鹿见春名能清晰地感知到血液渐渐从身体之中流失的感觉。 这种感觉很熟悉——鹿见春名经历过很多次了。 血液逐渐流淌出来的时候,他会感觉到一点冷意。铁质针头的冰冷意味从小臂处开始扩散,逐渐蔓延至他的全身,连指尖都冻地有些麻木。 很冷。 鹿见春名不太喜欢这样缓慢的、平静的生命流失感。 他天生是个痛觉迟钝的人,常常要慢半拍才能察觉出身体上受到的伤害,对痛感的反应也要远远低于一般人。 因为这一点,福利院的其他孩子都觉得鹿见春名是个奇怪的孩子——福利院里当然也存在霸凌。 但是他并不因此感到难过,因为他有藏太。 从很小的时候起,鹿见春名就发现了这个只有自己能看到的、如影随形的黑色幽灵。 他给黑色幽灵去了个名字,叫作藏太,似乎只有拥有了他起的名字,就能成为属于他的证明,就像很多人会给宠物取一个名字一样。 但在看不到黑色幽灵的人的眼中,鹿见春名唯一的朋友是“空气”,是不存在的人,就连福利院中年纪大的人也讨厌和他接触。 那双金色的眼睛是不详的,能看到邪祟的东西——迷信的大人们都这么坚定地认为。 格外漂亮的脸并不能让他成为那个受追捧的人,怪异的和空气说话的行为只会被认为是异类。 因为有藏太的存在,所以鹿见春名根本不在乎有没有其他的朋友。 直到逐渐长大,鹿见春名才发觉,这是不正常的行为。 因此在被发现是潜藏在人类中的异类“亚人”的一天,鹿见春名也出乎意料地没有什么惊讶的情绪产生。 他不惊恐也不畏惧,只是带着一点放松地觉得……“啊,我果然不是正常人”之类的。 有种松了口气的感觉。 亚人也没什么不好吧? 正因为是亚人,鹿见春名才能放肆地、随意地尝试各种极限行为,完全不用再乎这会是仅此一次的人生的终结。 倒不如说,每一次的死亡,都让他更有活着的感觉。 鹿见春名盯着胶质软管中流动的红色的血液,失血带来的冰冷和困顿让他眼睫逐渐低垂下来,困意上涌,他直接靠在车座椅上睡了过去。 琴酒抽完六管血,发现鹿见春名竟然睡着了的时候,心情非常难以言喻。 第31章 这也能睡着? 琴酒面无表情地端详了几秒鹿见春名毫不设防的睡脸,在心里评价这只疯子鸟类全身上下能看的只有脸——如果是个哑巴就最好了。 想起曾经搭档时对这家伙的处处忍让、以及鹿见春名蹬鼻子上脸的得寸进尺行为,他一时间心头怒火上涌,很想掏出伯莱塔一枪崩了鹿见春名。 ——当然,只是想想而已。 实际上的琴酒只是面无表情地伸手,用冰冷的枪口戳在鹿见春名的脸上,将他柔软的脸颊肉戳出一个小小的凹陷来。 “喂,”琴酒的语气很不好,“别在我的车上睡觉,敢流口水就杀了你。” “……嘴上说的挺牛的,”鹿见春名缓慢地睁开眼睛,“有本事你就开枪把我杀了。” 琴酒闭了闭眼睛,“快滚。” 鹿见春名打了个哈欠,逼出眼角的泪水,伸手打开了车门。 换了平时他还真喜欢和琴酒多说说话,但这次抽了血,他确实感觉到疲倦,没心情再在言语上挑拨琴酒的怒火了。 “下次说话别这么难听,都是同事。”鹿见春名怏怏地说,“小心下次我在boss面前给你穿小鞋。” 背对着保时捷356a的鹿见春名听到了从身后传来的上膛的声音,于是立刻加快脚步,走近了公寓大楼内。 回到公寓的第一件事就是自杀。 开玩笑,拖着失血过多的身体他能干点啥?跑两步就歇菜了。 先不说鹿见春名根本没时间通过自然休养使身体机能恢复,再者,他的公寓里根本没有医药箱之类的东西。 如果有人在他的家里进行彻底的搜查,会惊讶地发现这年头竟然有人不在家中常备一些药物,哪怕是感冒药呢? 但亚人根本不需要。 受伤了,死一下;生病了,死一下;总之死一下就什么事都没有了……准备药物既浪费资源又浪费钱。 家里有医药箱的亚人那都是亚人之耻! 鹿见春名此事需要考虑的只有自杀的方法。 出于下意识的求生本能,溺水死亡通常需要五六分钟;用刀捅要害的话他还得处理那些血迹;开枪同理,所以…… 鹿见春名闷了一口氰化物。 这种毒药是他上次从安全屋里顺出来的,大概是出于任务需要,那里囤了米花町一整年的凶杀案需求量的氰化物,非常够用。 氰化物这种毒药,只要浓度足够,两分钟内他就能马上死亡,还不用清理现场,属实是亚人居家旅行必备的贴心好药。 短暂地两分钟过后,常人看不见的亚人的黑色粒子从鹿见春名的身体之中涌现出来,这种不知名的物质在快速地修复着他的身体。 下一秒钟,鹿见春名就睁开了眼睛。 他坐起来,感受了一下恢复到完美状态的身体,满意地点了点头。 小臂上抽血后留下的针孔和淤青也消失不见。 * 横山珠宝展览会的当天。 展览会在晚上七点举行,又刚好是周六,虽然这场珠宝展览会需要邀请函才能入内,但并不妨碍怪盗基德的粉丝们和好奇的围观路人在场馆外围观。 黑羽快斗戴着口罩和棒球帽混在嘈杂的人群中,警察们忙着维护秩序,没人注意到混迹在一堆人之中的他。 黑羽快斗抬手压低帽檐,悄无声息地退出了人流,脚下一拐就来到了场馆后方的工作人员专用通道。 ——他当然不是要从工作人员的专用通道进入了,傻子都知道那里必然被警察把手着。 众所周知,怪盗基德的目标是镇馆之宝,有“玫瑰夫人”之称的红宝石戒指,因此警力大多数都集中在“玫瑰夫人”展出的场馆内部,场馆外的巡逻的警员只有两队。 中森银三并不觉得能阻止怪盗基德混入场馆。 黑羽快斗的目标是位于二楼的洗手间,那间洗手间和工作人员的换衣间相连,并不对客人开放。 借着夜色的掩饰,避过在场馆周围巡逻的警员,只用眨眼的速度便用绳索攀爬上了三楼,用提前准备好的小道具打开了从内部关上的窗户,跳进了洗手间中。 他现在这副模样当然不可能大摇大摆地从洗手间走出去,所以他蹲守在靠近里侧的洗手间内,打算守株待兔。 ——第一个进洗手间的幸运儿,就是他易容的对象。 黑羽快斗没有将里侧隔间的门关死,而是留出了一条缝隙。通过镜面的反射,他能看清走进洗手间的人的动作,这样更方便他偷袭。 轻微的嘎吱声响后,洗手间的门被推开。 黑羽快斗没看清来人的脸,只看到了满目的银白色。 来人的鬓发垂落在脸侧,遮住了脸,他只看清了那身侍应生的马甲白衬衫的制服,剪裁良好的版型刚好掐出了纤细的腰线,扣紧的袖口下露出修长而骨节分明的手。 这个侍应生似乎只打算洗个手,洗手池的水龙头被他打开,出水的声音在安静的洗手间内清晰可见。 三、二, 黑羽快斗在心中默数, 一! 他推开隔间的门走出去,快步来到侍应生的身后。 察觉到身后动静的侍应生陡然一惊,下意识转身——黑羽快斗的动作瞬间僵硬停止了。 银白色的发丝随着鹿见春名转身的动作而应力扬起,他在银白色的缝隙中看清了那张昳丽的脸,以及璀璨如鎏金的金色眼瞳,眼底倒映出他紧缩的瞳孔。 第32章 ——是那个人。 鹿见诗。 鹿见春名压根没发现黑羽快斗僵硬的动作,他抬手握住黑羽快斗的手腕,拧起眉毛注视着黑羽快斗的脸。 “你干什么?”他的语气不太好。 任谁发现有人不分青红皂白就想袭击他,都会觉得不开心的吧! 特别是这个人戴着口罩和帽子,只露出被压的凌乱的黑色额发和灰蓝色的眼睛,怎么看都不像是正常人。 黑羽快斗顾不得那么多,他紧紧盯着鹿见春名的脸,试图在他脸上寻找到任何异常的痕迹。 “鹿见诗?”黑羽快斗倏然出声,“你是鹿见诗,对吧?” 他的脚步下意识逼近。 数年前,在黑羽盗一还活着的时候,黑羽快斗是见过这个人的。 少见的银白色的头发,让人看了一次便难以忘怀的灿烂金色的眼睛,还有那张和七年前如出一辙、毫无变化痕迹的脸——黑羽快斗一眼就能认出来,这是鹿见诗。 他记得,曾经在魔术表演结束的后台里,他的父亲黑羽盗一向他介绍过。 “这是新来的助手,鹿见诗。” 但奇怪的是,在那场魔术表演事故中,死亡的不仅是黑羽盗一,连身为助手的鹿见诗也悄无声息地失踪了。 从那时起,黑羽快斗就隐隐觉得,七年前发生的一切事情,都与消失的“鹿见诗”有关。 而时隔七年,销声匿迹的鹿见诗终于再次出现了。 第18章 鹿见诗? 鹿见春名一愣,怎么他就去打个临时工,都能碰见招惹过的人啊? “……你是?”他不禁有点迟疑。 黑羽快斗不说话了。 他戴着口罩和棒球棒,连手上也带着白色的手套,全身上下露出来的只有一双蓝眼睛,就是中森银三站在他面前都认不出来。 更何况,他上一次和鹿见诗见面是七年前,七年前时他不过十岁,眼前的鹿见诗当然不会知道他就是黑羽盗一的儿子黑羽快斗。 鹿见春名也在打量黑羽快斗。 他没等到黑羽快斗的回答,于是盯着那双灰蓝色的眼睛看了一会,出声问。 “怪盗基德?” 特地戴着棒球帽和口罩,显然是因为不想暴露出真容;连手上都戴着手套,大概是要防止留下指纹;再结合刚才这个人的袭击动作……看那个架势,明显只打算打晕他,而不是打算杀了他,否则鹿见春名不会还在这里好声好气地跟他说话,藏太会直接杀了这个人。 因此结论显而易见。 想要潜入场馆中的人只有怪盗基德,而他,大概就是被怪盗基德选中的那个易容对象。 听到鹿见春名的发问后,黑羽快斗突然笑出了声。 沉静着灰蓝色的眼底却没有任何笑意。 “七年前,导致黑羽盗一丧生的那场魔术表演,到底发生了什么?”黑羽快斗紧紧盯着鹿见春名的眼睛,“你是黑羽盗一的助手,却在那之后就消失了,你在这其中,到底做了些什么?” 他的语速逐渐加快,语调像是捂着毛巾的冰块,淬了冷意,语言中的尖锐一目了然。 什么?魔术表演?助手? 鹿见春名被一个接一个的词砸中,抬起双手对黑羽快斗做出一个投降的手势来。 “我要是说,我有失忆症的话……”他十分诚恳地说,“你信吗?” 黑羽快斗沉默了半晌,才从喉咙中挤出一声变了调的声音:“——哈?” 他没能维持住扑克脸。 “你觉得我信吗?”他甚至有些被气笑了。 他已经知道了,七年前的那场事故——不,那根本不是事故,还是有预谋的谋杀。 黑羽盗一根本不是死于魔术逃脱秀中的意外,而是被某个神秘的组织暗杀的。在那之前莫名出现、成为魔术助手,又在黑羽盗一死后销声匿迹的鹿见诗,无疑有极大的嫌疑。 黑羽快斗认为,大概……鹿见诗就是那个执行了暗杀任务的人。 是杀死他父亲的凶手。 鹿见春名叹了口气,“不管你信不信,但事实如此,我确实已经什么都不记得了。七年前的事情我一概不知,你就算问我,我也无法给你答案。” 他当然不可能知道七年前的事情,他目前所发现的唯一和魔术表演有关的东西,就是在床下暗格中找到的那张黑羽盗一魔术秀的票根。 通过那张票根来进行推测的话,他大概确实掺和了七年前的那场致使黑羽盗一死亡的魔术秀。 但鹿见诗干的事,跟他鹿见春名有什么关系呢? “另外,今天你的目标是不是‘玫瑰夫人’吗?”鹿见春名似笑非笑,“没有必要在这里跟我浪费这么多的时间吧?怪盗基德应该向来都很准时才对。” 他又补充了一句。 “对了,如果你想跟我在这里打一架的话呢,我奉劝你最好不要这么做——别看我这样,其实还挺能打的。” 单从体格上看来,鹿见春名确实身材纤细、身形单薄,身体上只有一层薄薄的肌肉,长着一副很好欺负的样子。 实际上单论格斗的武力值的话,鹿见春名确实不大行——但他有外挂。 他可以无限原地复活,血条再厚都能给磨死;更何况还有藏太的存在,这种独属于亚人的黑色幽灵一个能打几十个,俨然是亚人的居家旅行必备好保镖。 第33章 黑羽快斗深深舒了口气:“如果你真的是我想的那个组织的成员的话……我想你没必要用‘失忆’这种拙劣的借口。” 那个神秘的组织向来对犯下的罪行毫不掩饰,如果真的是鹿见诗做的,黑羽快斗想不到他有什么理由隐瞒这件事。 但不管是什么原因,鹿见诗和七年前的那次暗杀有关是毋庸置疑的事情。 如果鹿见诗真的是那个神秘组织的一员……没关系,他会将这个组织彻底覆灭的。 “怪盗基德从不伤人,我没有理由骗你,我自己也很想知道我身上发生了什么事。”鹿见春名语气含糊,他转移了话题,“不如我们各取所需?我不会揭穿你,也不会举报你,倒不如说,我很期待你的到来。你有你的目标,我……也有我的‘任务’。” 他将最后那句话说的意味深长。 黑羽快斗察觉了什么,他打量了鹿见春名一会,最后视线在鹿见春名的侍应生制服上停留。 几秒后他才移开目光。 “成交。” 黑羽快斗后退几步,对鹿见春名做出了个绅士的“请”的动作。 他已经知道鹿见诗在这里了,那么顺藤摸瓜找到鹿见诗现在所用的身份、住址,也并不是什么难事。 他当然不会放跑鹿见诗,但眼下还有别的事情要做。 怪盗基德不会失约。 鹿见春名理了理有些凌乱的衣领,转身握住门把手,在打开门前的那一瞬间,他转头微笑着看向黑羽快斗。 “忘了告诉你,” “我现在的名字是鹿见春名。” 我等你来找我,告诉我和“我”有关的一切。 * “大侦探,”灰原哀说,“你好像有些太紧绷了。” 她淡定地喝了一口专供给小孩的橙汁,瞥了江户川柯南一眼。 江户川柯南显然有些心不在焉。他握着的玻璃杯的手无意识地轻微摇晃,连带着玻璃杯内橙色的液体也跟着晃荡,在透明的杯壁上留下水渍。 江户川柯南喝了一口橙汁,“我是在想基德那家伙啦……” 他的目光在周围一圈人的脸上扫过,试图从中发现什么异样——很快他就放弃了。 怪盗基德的易容术非常高超,简单地扫视一圈当然是发现不了什么破绽的。 江户川柯南的目光骤然停止了——他看见了一个很眼熟的人。 一个似乎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的人。 灰原哀顺着江户川柯南的目光看过去,显然也吃了一惊:“那是……告死鸟?” “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江户川柯南的声音逐渐低了下去。 鹿见春名银色的长发被发带束起,他穿着勾勒出身体曲线的西服马甲,端着托盘,每一个被他轻声细语问候过的男士女士都红着脸,接过托盘中金色的香槟。 “穿着侍应生的制服,特地出现在这里,我不认为这是个巧合……应该有事情要发生了。”灰原哀的声音放地很轻。 她有些不适地侧了侧身体,借着桌面的遮挡避开安室透的目光。 “嗯,今天安室先生也在。”江户川柯南也小声说,“我之前本来还疑惑,怎么今天安室先生对‘玫瑰夫人’有兴趣了,他以前明明不经常来参加这种场合的……现在看来,他应该是别有目的。” 组织的两个人都出现在这次的珠宝展览会上,这显然不可能是意外。 这个珠宝展览会上有组织的目标——不会是“玫瑰夫人”,那么目标是谁? 江户川柯南的视线紧紧跟随着鹿见春名。 鹿见春名微笑着穿过人群,来到山口英面前,脸上挂着弧度恰到好处的微笑:“先生,要来杯香槟吗?” 山口英本人是个彻底的胖子,身材臃肿、脸上还挂着两个巨大的眼袋,英年早秃四个字在他身上提现地淋漓尽致,头顶的几根毛发俨然可以用一线天来形容。 山口英似乎心情不佳,有些杯弓蛇影的警惕感,身后跟着两个身形壮硕的金发兄贵保镖。 他本来就没什么心情,被鹿见春名询问时马上就想怒斥这个小侍应生少来烦他——直到他看到了鹿见春名的脸,那句斥责被生生卡在了喉咙里。 “……好。”山口英说。 鹿见春名微笑着将香槟递给他。 随即转身离开,只留给山口英一个背影。 山口英失魂落魄地盯着鹿见春名离开的身影,脑子里不断地回放着鹿见春名微笑着的脸。 这当然不是因为鹿见春名长得好看。当然,好看也确实让他的脸很有记忆点。 山口英就记得这张脸。 他在某份机密的资料里看过这张照片。关于这个人的资料很少,只有薄薄的几张纸,但那上面记载着的实验记录足够叫任何人都永生难忘。 那只告死鸟出现了,毫无疑问,是冲着他来的。 山口英非常确信这个事实,他打了个寒战,让自己差点被冲昏的头脑清醒过来。 他警惕地看了看周围的人群,最后对着身后的两个兄贵保镖低声说:“我们去休息室。” 山口英刚带着保镖离开,场馆内的所有灯便瞬间熄灭。 无数张扑克牌纷纷扬扬地落下,中央那束最大的镁光灯骤然开启,一身白衣的怪盗基德轻轻地落在玫瑰夫人的展台上。 第34章 红丝绒的绸布上,有着“玫瑰夫人”之称的红宝石戒指消失不见。 怪盗先生优雅地牵起白色的披风,深红的玫瑰夫人躺在他的掌心之中。 “玫瑰夫人,我就收下了。” 第19章 灯黑下来、大厅中央的镁光灯打开的瞬间,安室透悄无声息地往后退了一步。 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镁光灯下一身白衣的怪盗基德所吸引,没什么人会去注意他对动静。 ——除了江户川柯南。 安室透抬手,用指尖按住贴在耳蜗处的通讯器,压低声音问:“你开始行动了吗?山口英往休息室的方向去了。” 鹿见春名踩着暗色,走进通往休息室的廊道,听到通讯器中传来的声音后回答:“我知道,山口英交给我就好。” “当然,”安室透顿了顿,“如果需要我支援的话,随时告诉我。” 这次任务的最优目标是拿回那份被山口英偷藏起来的资料,这份资料必须回收,绝不容许泄露出去。 而和这份资料有关的消息是贝尔摩德告诉他的。那是鹿见春名所参与的实验,根据贝尔摩德的说法,那份实验中记载着“boss追寻的希望”。 ——那里面藏着不可被开启的“潘多拉”的秘密。 就因为那和鹿见春名有关,所以boss才会把这个任务交给他。 安室透想起了贝尔摩德告诉他这些情报时的样子。 女人靠在真皮座椅的靠背上,卷曲的金发散落在她的肩头。女士香烟淡淡的味道在车内萦绕,她艳红如血的嘴唇在缭绕的烟雾下一张一合。 她的神色很复杂,像是厌恶,又不仅仅只是厌恶而已,透着某种寂寥的味道。 但安室透并不关心贝尔摩德的过去,他和贝尔摩德之间的关系只有“各取所需”这一目了然的四个字。 想要那份实验资料,也不仅是因为想搞清楚组织看重这份资料的原因,当然也是因为鹿见春名。 …… 展览馆的休息室其实很多。 横山珠宝为这一天的展览会准备了很久,除了这个大厅,其他的展厅基本上都被清空了,腾出了好几间展厅来暂时充作给来宾们的休息室。 走廊里没有一点光,但这并不妨碍鹿见春名。 他在这里打了几天临时工,清晰地记得路线。在没有灯光的昏暗环境下,他一抬头便能敏锐地看向墙角上安装着监控摄像头的地方。 原本代表着“运作中”的红色光点也消失不见了。 鹿见春名猜基德大概是切了除了展厅的所有电闸。 原本在走廊里的警察已经全被基德给引走了——他真得好好感谢这位怪盗先生,帮他解决了很多的麻烦事。 “山口先生,您在哪里呢——?” 鹿见春名的心态很轻松,他甚至有闲心拉长音调,在空荡荡的走廊里轻声询问。 皮鞋的鞋跟才在瓷质的地砖上,敲出格外清脆的响声。少年轻轻横着某个不知名的曲调,破碎不连贯和语音与鞋跟敲击地面的声音交织,在廊道中形成回响。 山口英脸色难看。 体型壮硕的秃头胖子缩在其中一件休息室的角落里,他的两个兄贵保镖挡在身前,手中握着刀。 拖怪盗基德的福,警察在进入展厅的门口设置了安检门。日本并不是个能合法持枪的国家,两个兄贵保镖当然带不进枪来此时只能勉强用刀来当做防身的武器。 原本怪盗基德出现时还有一些嘈杂声,待这些嘈杂声远去后,随之而来的就是鹿见春名嚣张且肆无忌惮地询问声。 ——这绝对是挑衅! 山口英一边愤恨一边恐惧地想。 这个他在资料中记下的实验体不是正常人……仅从那几行实验记录中就能看出来,那绝对是个彻头彻尾的怪物,不管怎么样都不能算到人类的范畴里来。 “等下他要是进来,不要弄死他。”山口英目光闪烁,“把他抓住,断手断脚也没关系,我要他活着。” 那几张实验记录牢牢记在他的脑子里。 第1次实验:编号为k69的实验体出现了意料之外的变化。 第2次实验:实验体k69在极端失血过多的情况下失去意识,之后身体的造血机能出现了某种“自救”,数分钟后,再生的血液又充斥实验体k69的身体。 …… 第17次实验:“自愈”和“再生”的能力似乎存在某种不稳定的情况。但可以知道,实验体k69——他是实现那个最终目标的希望!这样研究下去,一定能…… 日期和后面的内容被黑笔涂掉了。这是实验员手写的实验记录,在白鸠制药倒闭之后,清水制药接替了白鸠制药的位置,继续和那个组织合作进行着实验。 这份资料最初被山口英发现时,他没太在意……任谁看了都只会觉得那是疯子随便写下的幻想,没准是哪个研究员被压力压垮、终于精神崩溃了呢? 但看到和实验记录加在一起的一些标注着数据的检测报告之后,山口英才逐渐相信了这件事。 这个世界上,原来真的有那样的怪物存在。 除了恐惧,更多的是兴奋——如果能把鹿见春名抓起来进行研究,那不是有可能研究出世界上绝无仅有的神奇药物吗?这可是全世界仅此一例的珍贵实验体! 比起杀死鹿见春名,他当然更想得到鹿见春名。 第35章 大概是抓住鹿见春名、研究出神奇药物、然后获得成功的妄想已经出现在脑海之中,山口英的脸色显出了一种不太正常的涨红。 “只要活着抓住他……”山口英重重喘息。 鹿见春名哼着小调的声音越来越近,山口英下意识地放低了声音。 等到轻哼的声音从门口经过,山口英才不自觉地松了口气。 但他并不知道——高大的、没有五官的黑色幽灵就悄无声息地站在他的身后。 从一开始,鹿见春名就让藏太去跟着山口英了。 所以其实他一直都知道山口英藏身的休息室是哪一间。在外面时不管是出声直接问“山口先生”、还是哼歌,其实都是出于鹿见春名的恶趣味心理。 逗弄一下这脑满肠肥的恶棍、逼得他心理崩溃,也很有趣吧? 鹿见春名收了声,没再继续哼歌。 他放轻脚步,又折了回来,伸手我上休息室的门把手。 “咔哒”的轻微声响从门口传来。 山口英本来迟缓的心跳再一次狂跳起来。 门缝打开,从缝隙中露出了少年的半张脸来。 银发在透进房间的一段月光下折射出辉光,那双鎏金的眼瞳在昏暗的房间内像是在发光,金色的火焰在他眼底汹涌着跳跃。 “抓到你了,山口先生。” 少年微笑着说。 不可否认,鹿见春名的长相是没什么攻击性、甚至显得柔软的昳丽;但在缺少光亮的昏暗之中,他嘴角的笑容愈发扩大,那双金色的眼睛更像是捕获到猎物的野兽,流淌着某种隐隐的兴奋。 用更精准词来形容的话,那鹿见春名这个时候在山口英的眼里,变态程度不比连环杀人犯少。 “动手!快动手——”山口英失控地喊起来。 但两个保镖没有动弹。 山口英失去理智地开始怒吼:“你们为什么不动?!你们在干——” 最后几个字戛然而止地卡在山口英的喉咙里,让他看起来像是一只被硬生生掐住脖子的鸡。 在山口英略显浑浊的瞳孔之中,两个保镖已经失去意识,倒在了铺上柔软地毯的地面上。 但他的身后空无一人,没有任何东西存在,他面前的鹿见春名也没有动手……那么,这两个保镖是为什么会昏倒过去?山口英惊惧地颤抖起来。 “幽……”山口英的声音剧烈颤抖,几乎吐不出几个字来,“幽灵……” 某种程度上来说,两个保镖的昏倒确实是幽灵干的——鹿见春名的黑色幽灵。普通人看不见的黑色幽灵在开门的瞬间便潜入到了房间之中,打昏了山口英的两个保镖。 虽然不知道是怎么做到的,那必然是因为鹿见春名。 山口英咽了咽唾沫,双腿止不住地打起摆来。 “山口先生,我不是很想一来就对你动粗的。”鹿见春名可惜地叹了口气。 他一步一步地走近,毫不在意地踩过保镖的身体,轻快地跳了一下,来到山口英的面前。 那双氤氲着灿烂金色的眼睛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眼底沉着寒芒。 “你应该知道我想要的是什么。” “那份资料不在我身上……”山口英颤颤巍巍地答话,惊恐地瞪大了眼睛,“你要是敢对我做什么……那份东西永远也不可能到你手上了!” 山口英已经被吓惨了。 鹿见春名:“哦,你的意思是,我还得跟你回去拿?你猜我信吗?” 反正鹿见春名不信。 根据山口英的资料来看,这个秃顶胖子是个十分自我、且刚愎自用的人。 像山口英这样的人,当然不可能把那份的实验资料藏在别处了。他一定会找信任的地方藏好,而他只信任自己,当然也只会带在自己身上。 山口英的眼睛逐渐瞪大,呼吸声也越来越重。 他完全被吓破了胆,满脑子只有一个念头——不能被抓住。 被这个怪物抓住的话,一定、一定会生不如死的! 大概是出于求生的本能,山口英以一种胖子本不该有的敏捷跃起,撞开鹿见春名,冲出了休息室。 不得不说,这胖子格外实心,鹿见春名这单薄纤细的身板根本经不起撞,轻易就被山口英给掀开了。 他伸手揉了揉被撞后有点发闷的胸口,看向藏太,叹了口气。 “这种时候,我还真的不太喜欢玩猫捉老鼠的游戏啊。”鹿见春名啧了一声,“藏太,去抓住他。” 【明白……】 藏太发出机械般卡顿的声音。 鹿见春名慢悠悠地跟了上去。 山口英慌不择路下是往展馆天台的方向跑的,不知道这个胖子是哪来的体力,一口气冲上了天台。 然后在打开天台前的最后一级台阶上,因为跑的太快,山口英被绊了一下,从楼梯上滚落下来,成功地把自己给磕晕过去了。 鹿见春名走过来时,看到的就是已经把自己给摔晕过去的山口英。他试探了一下山口英的呼吸——还活着。 他欲言又止。 山口英废到这种程度吗?他还什么都没干呢,他就被摔晕过去了……算了,刚刚好,他也自己动手了。 鹿见春名也对山口英手中的那份实验资料感兴趣,他很好奇那份资料当中到底藏着什么不能见人的秘密。 第36章 天台门没有完全打开,还留着一条细缝。 从缝隙之中,鹿见春名隐隐约约能听见有人在说话。 他听出来其中一个声音是怪盗基德。 好奇之下,他推开了天台门。 本来与怪盗基德在天台上对峙的男人倏然转头,看向了鹿见春名。 他看见鹿见春名的脸后瞳孔紧缩,随后冷笑起来,将枪口的黑洞对准了鹿见春名。 “告死鸟,没想到你这个叛徒还活着……果然,你还和基德混在一起啊。” 第20章 “叛徒?” 黑羽快斗愣住了。 短短一句叛徒,干烧了他的cpu。 ——也干烧了鹿见春名的cpu。 什么叛徒?他不是那个代号为酒的组织的成员吗?怎么成叛徒了?他要真是叛徒,琴酒那个酷爱捉老鼠的还不得给他吃枪子啊? 那难道他还身兼数职、除了这个代号为酒的组织,还在别的组织任职吗? “我和基德在一起的事,你好像一点都不惊讶?” 掩盖住内心瞬间百转的念头,鹿见春名面容沉静地看向那个说话的男人。 男人脸颊瘦削,颧骨高高凸起,眼睛格外狭长,瞳孔是少见的椭圆形——像是某种野兽。 “你不就是被这家伙给迷的神魂颠倒,才背叛了吗?”男人冷笑一声,“你还活着倒叫我惊讶……我还以为你早就被处理掉了。” 他按下扳机,经过消音器处理的枪声显得有些沉闷和尖锐。 鹿见春名只微微偏了偏头。 子弹沿着他的脸颊擦过,在扬起的银发间打出一个圆形的空洞来,嵌入他身后的墙壁之中。 鹿见春名的脸侧被子弹擦出一道极细的伤痕,几秒后才渗出血来。鲜红的血浸在几乎比月色还白的肤色上,显得格外刺目。 “喂——”黑羽快斗皱眉,单片眼镜下的灰蓝色瞳孔中倒映出那一点血色来,“就这么不把我放在眼里吗?山猫先生。” 怪盗覆着白手套的手握着银白色的枪,几张扑克牌斜着射向代号为“山猫”的男人。 他入如同代号的山猫一般灵活,避开了被质地格外坚硬的扑克牌击中要害。 扑克牌疾驰着飞过,刀锋般锐利的边缘瞬间切歌开黑衣的面料,将其下的肌肤划出一道深刻的痕迹。 山猫下意识捂住被划伤的手臂,恨恨地磨了磨牙:“你这是在替他报仇?你们两人之间的感情,还真是让人感动。” 他拖长语调,透出几分嘲讽的意味来。 “七年前如此,七年后依然如此。” 什么意思?黑羽快斗想。 他努力地维持着扑克脸,没让山猫从他的脸上看出来任何不对劲的地方。 山猫的话中透露出了几个很重要的信息——鹿见诗,也就是“告死鸟”,曾经确实是他所追查的那个组织的一员,包括七年前的那场针对他父亲的暗杀,也确实和告死鸟有关系。 他一开始的猜测没有错,但在重要的部分却恰好猜反了。 但山猫称告死鸟为叛徒,并且说告死鸟“果然”还和基德混在一起……那么事情的真相其实不难猜想。 告死鸟应该在七年前的暗杀之中帮助了组织的目标、即黑羽盗一,因此才被称为叛徒,并且受到了肃清——这才是山猫惊讶于告死鸟还活着的原因。 但黑羽快斗并不了解七年前那些事情的所有内幕,当年他也不过才十岁而已,现下只能通过这只言片语来进行一些模糊的猜测。 仅仅只是山猫无意间泄露出来的部分,已经足够让黑羽快斗转变自己的态度了。 他能确定一件事。 ——曾经的鹿见诗、如今的鹿见春名,也就是告死鸟,这个人,不会是他的敌人。 …… 江户川柯南又一次跟丢了怪盗基德。 当怪盗基德取走“玫瑰夫人”后,只亮起的那一盏镁光灯便迅速地熄灭了,整个大厅又陷入了黑暗之中。 电源似乎是被直接给切断了,所以一时半会没办法重新亮起来。 黑暗是最好的保护色。 江户川柯南显然不会选择坐以待毙。他打开手表上自带的手电筒,沿着记下来的场馆的地图走进廊道之中。 很快惊叫声便响了起来,一抹白色在光线昏暗的大厅之中一闪而逝,随即便传来了一声巨响。怪盗基德撞破了玻璃一跃而出,玻璃的碎片哗啦落地时奏起格外清脆的乐声,藏在人群中的便衣警察们彻底扑了个空。 中森银三被一堆搜查二课的警察们压在最下面,愤怒地捶了一下铺着红毯的地面。 白色的滑翔翼张开,那只白色的大鸟在中森银三的眼中逐渐远去。 “怪盗基德用滑翔翼逃跑了!”中森银三掏出对讲机,“警车呢?!赶快去追!” 扑街的警察们纷纷爬起来,飞快地跟着中森银三一起下楼,准备冲上警车来和怪盗基德进行一场速度与激情。 但江户川柯南没动——显而易见,飞走的是怪盗基德放出来的假人。 至于他本人嘛……委实说,彼此针锋相对了那么多次,江户川柯南十分清楚知道这个装模作样的怪盗最喜欢往哪里钻。 所以他毫不犹豫地转身,找到了通往天台的路。 这座展馆有十三层高,他们所在的展厅位于中央的七层。电源被切掉了,电梯已经不能再用,江户川柯南只能选择爬楼。 第37章 在走到最后一节通往天台的楼梯时,江户川柯南感觉自己踢到了什么东西。 他将手表的灯光移到脚下,看清了掉落在地面上的一只皮鞋。 ……又不是在演辛德瑞拉,这里怎么会有一只鞋? 江户川柯南神情疑惑,将手表的灯光缓缓移动,随后看清了山口英瘫软在楼梯下的身体。他的一只脚只穿着袜子,很显然那只掉落的鞋属于他。 江户川柯南神情一凝,冲到山口英的身边,将手指指腹按在了山口英的颈侧。 在指腹下感受到脉搏跳动着的动静之后,江户川柯南松了口气——还好还好,还活着。 他拨开山口英的额发,在他的脑袋上找到了一个肿起来的红色的包,看起来是从楼梯上滚下去摔晕的。 用手表的灯光照亮了山口英的脸后,江户川柯南仔细端详了一下,从记忆中找出了这个人的身份——清水制药的董事会成员。 如果这个人就是鹿见春名的目标的话…… 清水制药、组织,这两个词放在一起,江户川柯南显而易见能联想出很多东西来。 和药物联系在一起的不做他想,必然是aptx4869。那是关乎着他变小的重要情报,同样也藏着组织追求的终极目标。 要是能早点察觉到山口英就是他们的目标就好了……但这件事偏偏和怪盗基德搅和在了一起,所有人的目光和注意力都被那个装模作样的小偷给吸引过去了,根本没有人注意到这镁光灯下涌动的暗潮。 江户川柯南还在深究山口英被盯上的原因时,忽然听到了天台上传来的声音。 大概是门没关紧的原因,只从缝隙中透进来几段余音。 江户川柯南捕捉到了关键词——“山猫”、“告死鸟”、“基德”。 看来天台上不止有基德在。 江户川柯南深吸了口气,没再管山口英的尸体。他关掉手表上的灯,轻手轻脚地推开天台门,侧身躲在墙后。 山猫的耳朵轻微动了动。他抬手,又是一枪搭在墙角上。 “有新的小老鼠来了。”山猫冷冷地说。 鹿见春名不用指使藏太去看都能猜到是谁。估计不是安室透就是江户川柯南,满场人里也只有这俩有智商不被怪盗基德的把戏耍的团团转了。 “现在我们是三对一,”黑羽快斗微笑,“该害怕的是你吧?” 鹿见春名欲言又止。 他就站在距离墙角不远的地方,眼角的余光能看见那双显露出一点红色来的球鞋——很好,是江户川柯南。 把一个小学生算进三对一的战力里,这真的合适吗? 躲在墙后的江户川柯南一愣,几秒后无声地笑了出来。 他按下腰带上的按钮,一颗充满气的足球立刻出现在了他手中。 通过藏太的眼睛,鹿见春名看得瞪大了眼睛:这又是什么黑科技?就这么一根腰带居然还自带充气功能?他连阀门都没看到! 接着蹲下来,按下球鞋上的按钮,红白相间的球鞋立刻闪烁出五彩斑斓花里胡哨的光来。 “就凭你们?”山猫被黑羽快斗气笑了,“大言不惭!” 下一秒,他就被打脸了。 ——物理意义上的打脸。 一颗高速旋转着的足球以撕裂空气的速度疾驰着击中了山猫的脸,他被足球打的整个人向后栽倒,整个人重重倒在水泥地面上,巨大的耳鸣声充斥他的脑海,一时间头晕眼花地爬不起来。 黑羽快斗跳下了栏杆,拽着鹿见春名的手,拉着他一起躲到墙壁之后,顺便手欠地抬手揉了一把江户川柯南的黑发。 “thank you,名侦探。” “你这家伙,就是仗着我会跟上来才乱来的吧?”江户川柯南不爽地打掉黑羽快斗揉乱他黑发的手,“还有,不要乱摸别人的头啊!” “嘁,”黑羽快斗咂舌,“真小气啊名侦探。” 鹿见春名忍不住开口:“二位是否还记得这里有我存在呢?” 这两人之间的斗嘴十分熟稔,一时间让鹿见春名产生了一种他似乎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的错觉。 江户川柯南再抬头看向鹿见春名时,换上了一副十分纯良的表情:“春名哥哥,刚刚那个坏蛋为什么叫你告死鸟呀?是什么代号吗?” 你小子,鹿见春名的脸上保持着微笑,要不是知道你跟一般小学生不一样,差点就被骗到了! “那个人有神经病,”鹿见春名矢口否认,“喜欢管别人叫动物,他刚刚不也叫你小老鼠吗?” 论起神经病来,你跟他也不逞多让。江户川柯南在心里腹诽了一句。 江户川柯南保持着小孩的天真神情:“诶?原来是这样呀。” “我有很多事情还没搞清楚,”黑羽快斗握紧了手中的扑克枪,“但现在来不及多问了,那颗足球是不可能直接放倒山猫的。” “他手中拿的是货真价实的枪吧?”江户川柯南说,“……报警吧。” 黑羽快斗无言地盯着江户川柯南,盯地江户川柯南讪讪地移开了视线。 山猫捂着脸,吃痛地从地上爬起来。 “足球……这怎么可能……” 被打中脸让他格外地怒火中烧。 山猫拾起落到地面上的枪,双手紧紧握住,狭长如同野兽的瞳孔之中燃烧着怒火。 第38章 什么玫瑰夫人、什么宝石、任务目标、甚至是怪盗基德,此刻都被他给忘得一干二净。他的眼里只剩下了那只让人讨厌至极的告死鸟。 七年前,鹿见诗刚加入组织时,获得的重视就比其他人更高一等……毕竟,那是只存在于神话传说之中的、幻想中的生物,用鸣叫声宣告死亡降临的浑身漆黑的鸟。 大概是猫和鸟类天生不对付的原因,山猫从七年前开始就很讨厌告死鸟。 明明是同一时间加入组织的,但在科瑞先生的眼里,他不如鹿见春名。 他和鹿见春名有接触的机会很短暂,只一起执行过一次任务,而那次任务之中,他彻底被鹿见春名比了下去。这让好胜心无比强盛的山猫难以忍受。 不过没几个月,告死鸟就做出了自断后路的背叛行为……他竟然在任务中帮助那个应当被暗杀的目标。 多么可笑的一件事?所以告死鸟会遭到肃清也很正常。 ……山猫本来以为告死鸟已经死了。背弃组织的叛徒理所当然会被杀死。 但时隔七年,这个令人不快的家伙又再次现身了。 再次面对那家伙,只是看到那张永远显得那么漫不经心的脸,山猫就感觉到了一阵火大。 新仇和旧恨叠加在一起,山猫已经不想去管什么任务了。玫瑰夫人什么的完全无所谓,他其实从一开始就不相信这世界上会有什么生命之石潘多拉……他现在只想杀死告死鸟。 将那只不详的鸟彻底从这个世界上清除,踩在脚下,证明一件事——他才是那个赢家! “喂……”山猫的声音兴奋到颤抖,“告死鸟,我现在真的是……迫不及待的、想要、杀了你!” 躲在墙后的鹿见春名听到这变态的声音,忍不住嘶声,感觉自己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那家伙好像对你很执着啊,要我帮忙吗?”黑羽快斗问。 “不用,倒不如说你们在这里才会妨碍我吧?”鹿见春名摆了摆手,“而且,你引走警察的计策差不多也该被识破了,他们大概过不了多久就会回来了。” “打扰一下,”江户川柯南忍不住插话了,“在我不知道的时候,二位是怎么变得这么熟的?” 就如同代号一样,山猫的听力很好——所以他越听越气。 这帮人居然还在散漫地聊天?到底有没有把他这个职业杀手放在眼里啊! 黑羽快斗盯着鹿见春名看了一会儿,缓缓点了点头。 “我知道了。” 既然鹿见春名让他离开,那么就说明他是有把握对付那只山猫的。他不会在这个时候逞能,想也知道,鹿见春名既然在七年前就是那个组织的一员,武力值当然是不差的。 黑羽快斗压低帽檐,抓着江户川柯南的衣领子把他拎起来,根本不管他“喂喂喂你干什么的”挣扎,从天台一跃而下。 数秒钟后,白色的滑翔翼从空中升了起来。 随着山猫的脚步声接近,一滴雨珠落在了鹿见春名低垂的睫羽上。 水珠融进少年浓密的睫羽之中,将睫毛浸湿。 鹿见春名抬起头,摊开手掌,雨珠落进他的掌心之中,很快汇成一小片水。 “……下雨了啊。” 他低声地自言自语。 不断变得密集的雨幕之下,黑色幽灵的身形变得模糊扭曲起来,在雨珠之中若隐若现,最后烟雾般消失。 第21章 下雨也没关系,鹿见春名并不在意。 亚人并不是没有ibm就什么都做不到了——亚人,本来就是超脱于现实的非人类。 他轻松地从墙壁后走出来,握住藏在西服下的枪,上膛的声音在雨中清晰可见。 十分衬身材的西服和马甲并不适合大幅度的活动,鹿见春名抬手,将深灰色的领带扯松了些许,白色衬衫最上方的几颗扣子被崩开,滚落在地上。 “好久不见了,山猫。”鹿见春名微笑着说,“你这只小猫还跟以前一样不听话。” 是根本不将他放在眼中的语气。山猫的脸顿时便黑了,他冷笑起来,用枪口指向鹿见春名的胸口。 “告死鸟,你那张嘴还真是贱。”山猫咬牙切齿,“每次说话,都能让别人觉得不快。” “这可能是我的天赋——” 鹿见春名的话没来得及说完,声音便卡在了喉咙里。 山猫开枪了。子弹从漆黑的枪口中呼啸而出,贯穿了他的手臂。 山猫冷冷地说:“闭嘴。” 血沿着鹿见春名被枪口贯穿的痕迹滴落下来,混进雨中,被稀释成浅粉的颜色。痛觉迟钝让他对疼痛的感觉并不那么敏感,即使是枪伤,也只能感觉到像是被什么蒙蔽了一层的、钝麻的痛感。 这一枪击中反而让山猫感到了些许的诧异——七年前,告死鸟能赢过他,那么没道理现在反而退步到这种程度,任由他击中吧? 但这疑虑一闪而逝,山猫没有太过在意。 他知道,七年前的时候,背叛了组织的告死鸟被当做废物利用,交给了另一个组织进行处理……也许是在那之后被彻底摧残、因此而实力大大后退也说不定? 握枪的那只手被击中确实让鹿见春名不太适应,但他并不在乎,区区小伤,重置刷新一下就又好了。 山猫看着鹿见春名突然展露的微笑,感觉到了些许不妙——事实证明,猫咪对危险的预警是正确的。 第39章 鹿见春名冷不丁地扬手挥过来,有什么东西被他扔了过来。山猫下意识地侧身躲开,仔细去看时才发现那是个电子手表。 手表上的倒计时从显示着1,微小的显示灯快速地闪烁着红光。山猫立刻就意识到了,这玩意儿……多半是个炸弹。 山猫倏然看向鹿见春名。 他不可置信地拔高了声音:“你疯了?!这么近的距离,你也会——” 他没来得及将这句话说完,电子手表便在雨中爆炸了。 山猫在那一瞬间下意识地向另一边扑倒,爆炸产生的火光和热浪将他掀翻在地。 爆炸产生的热度和雨幕混杂在一起,形成一股浓白的烟雾。山猫趴在地上,狼狈地起身,被呛地狠狠咳嗽起来。 山猫吃力地睁开眼睛,纤细而单薄的人形在白雾中显现。 鹿见春名踩着雨水走近,电子表爆炸而飞溅的碎片在他的身体上产生了一些细微的伤口,渗出了几滴血珠。 他提着枪,居高临下地俯视着跪伏在地上的山猫。那双日光满溢的金色瞳孔中倒映出他的脸来,眼底流淌着璀璨的光河。 “山猫先生,我只是想问一些问题而已。”鹿见春名温柔地轻声细语,“可是你太不听话了。不听话的猫咪会让我很困扰的。” 他伸手卡着山猫的脖子。 瞬间涌上来的窒息感让山猫难以呼吸,因为缺氧而带来的昏沉瞬间侵袭上来,他脖颈上青筋凸起。 雨水打湿了鹿见春名浓密的睫羽和鬓发,浸湿了雨水的鬓发黏在他的脸上,那张昳丽至极的脸在雨中更像是某种被称为雨女的妖怪。 “疼吗?”鹿见春名单手撑着脸颊,微笑着垂眸注视他,“山猫先生,就算是我也会感到痛的,你刚刚那样可不是什么礼貌的行为。” “现在,回答我的问题。”鹿见春名的声音骤然冷淡下去,“七年前发生了什么?我做了什么?又是属于哪个组织的?” 山猫急剧地喘息了几声,突然怪异地笑了起来。 “怪不得、你要支开那几个人……原来你根本就什么都不记得了?”山猫嘲笑道,“看来你的脑子被实验给彻底搞坏了啊。” 鹿见春名这次有点诧异:“连你也知道实验?” 他本来以为他是实验体这件事是没有多少人知道的机密,但现在看来,这件事好像人尽皆知的样子? “为了发挥背叛者的余热、压榨出最后的剩余价值,卖个好价钱、送去做人体实验的实验体,难道不是更加符合背叛者的悲惨下场吗?”山猫低低地笑了起来。 鹿见春名面无表情地转动枪口。 “你、别得意地太早——”山猫的表情因为疼痛而显得有些扭曲,他的声音从喉咙的深处被挤出来。 他忍着疼痛握紧枪,倏然扣下扳机。 子弹贯穿了鹿见春名的小腹,但他脸上微笑的表情却完全没有因为这一枪而产生任何变化,好像根本感觉不到疼痛一样。 鹿见春名的神情没有产生任何波动,他低头看了一眼从小腹中汩汩流出的鲜红的血液。 疼痛并没有对他的行动产生太大的限制,但失血造成的虚弱和冰冷很快就侵袭了他的身体,握枪的手变得有些无力。 按照这样的程度计算,他想因为失血过多而死大概还需要好几分钟才行,但意识和行动力都会因为腹部失血而逐渐衰弱,并不是适合打架的身体状态。 鹿见春名垂下睫羽:“你真的很不听话。总想反抗我,可我只是想友好地问一些问题而已。” “你施加给我的痛苦,”山猫恶狠狠地说,“我一定——十倍、百倍、千倍地奉还给你!” “这下难办了啊。”鹿见春名叹了口气,“我可不想被你折磨,所以……” 他又笑起来,将枪口抵在了太阳穴上。 山猫顿时产生了不好的预感。 “你要干什么?” “——砰。” 鹿见春名只轻轻吐出来了一个单音节。 随着尾音落下,鹿见春名的手指也按下了扳机。子弹抵着他的太阳穴贯穿,大片的血液直接喷溅而出,在墙面上洒出一片深红的血点。 山猫瞳孔紧缩,在那一瞬间根本来不及阻止鹿见春名。 “等……” 他余下的音节被咽了回去。 山猫捂着肩头的枪口,沉默地注视着鹿见春名倒下在雨水之中,失去所有生命特征的身体。 数秒后他笑着轻声地自言自语起来:“为了不被我抓住折磨而选择自杀吗……没想到告死鸟竟然是那么没有胆量的人……” 他不用再去查看鹿见春名的尸体了——像那样用枪口抵着脑袋开枪,是根本不可能活下来的。 他转身,将枪收回,插入到黑衣外套的口袋里。 山猫抽出一根烟,在雨幕中无法点燃烟,他只好咬在齿间,“告死鸟,七年了,赢的人终究是我。” 转身的那一瞬间,他并没有看到——也看不到有黑色的粒子在空气之中逸散,以不可思议的速度修复着他的身体。 下一秒,鹿见春名睁开了金色的眼睛,雨水滴在他的鼻尖,沿着弧度滚阔下来,没进白衬衫松散的衣领之中。 山猫咬着烟的动作戛然而止,他缓慢地回头,迟缓地看向鹿见春名。 那个本应该死去的人悄无声息地站了起来,少年银白色的长发被夹杂着雨的冷风掀起,那双金色的眼睛熠熠生辉。 第40章 “这、不可能……”山猫只来得及说出寥寥数语,便失去了意识,轰然倒地。 已经死去的人,怎么可能死而复生? 怪物、告死鸟是绝对的怪物——!!! 阵雨恰好停了,现在是藏太出手的场合——黑色幽灵毫不留情地敲晕了那只山猫。 鹿见春名慢慢悠悠地叹了口气,伸手摸了摸蹭过来的藏太的脑袋。 “不要得意地太早的人,是你才对啊,山猫先生。” 他惋惜地看着倒在地上的山猫。他比较好奇七年前那些爱恨情仇——可惜山猫这家伙是在太不配合,对他个人的仇视心理太重,委实问不出什么有用的东西来。 鹿见春名从衣服口袋中拿出手机,拨通了备注为“安室透”的号码。 “怎么了?”通话另一头的安室透问。 “我这边出了一些意外的状况。”鹿见春名说,“可能需要你过来善后一下?” “……我知道了,你在哪里?我马上过来。”安室透看了一眼周围的人群,往洗手间的方向走去。 “天台等你,速来。” 鹿见春名挂断了通话。 他没去理会山猫因为失血而昏迷的身体,走到了山口英的身边。 那份重要的实验资料应该就被山口英带在身边,但问题是,他藏在哪里? 鹿见春名一路从山口英西服的内侧口袋摸到西服裤子的口袋里,除了手帕之外没发现任何可疑的东西。 他沉吟了一会儿,目光缓缓移到山口英带着的手表上——那是一只价格昂贵的机械表。 机械表仍在走动,只是读秒时有些略微的凝滞感。 鹿见春名摘下那只昂贵的机械表,娴熟地拆开机械表,在旋转的齿轮之间找到了被藏匿起来的那枚数据卡。 能被山口英藏在这么昂贵的手表之中,想来除了那份实验资料之外,也不会有别的东西了。 鹿见春名将数据卡装好,机械表则原封不动地装了回去,戴回到山口英的手腕上。 等他做完这一切,安室透也来了。 金发青年面无表情地扫视完这个一片狼藉的现场,神色自如地开口,“东西拿到了吗?” 鹿见春名颔首:“当然。” “清除山口英本来就是任务中的一环吧?”安室透有些疑惑,“这就是你说的意外状况吗?” “喔——”鹿见春名摇了摇头,“那倒不是,我说的意外状况是一只……呃、猫?” 鹿见春名拿不准一个准确的形容词,只好朝安室透扬了扬下巴,示意他跟上来。 安室透不明所以地跟上去,在看清雨幕中的情形后一时失语。 “这是谁?”他转头看向鹿见春名。 “山猫,应该是杀手。”鹿见春名说。 安室透一怔:“……山猫?” 这个和告死鸟如出一辙的代号风格,让他立刻就想起了另外一个组织——只不过那个组织的逼格显然要低一点,整天不是抢宝石就是抢宝石,不干一点其他更加为非作歹的事情,在公安的眼里,危险程度属实排不上号。 “你们怎么起冲突的?”他追问,“你杀了他?” “那倒没有。”鹿见春名简单地描述了,“他好像是和怪盗基德抢宝石来着,而且看我这个无辜路人很不爽,所以我路见不平,和他打了一架……我看他好像下的死手,所以下手也重了一点,不过我觉得能从他嘴里问出什么来,所以留了他一命。” “这总不能怪我吧?他先动的手!” 鹿见春名义正言辞。 “好吧。”安室透叹了口气。 山猫什么的不用管,他只需要看看现场会不会留下什么会暴露身份的痕迹就好了。 雨水会冲刷掉很多证据,鹿见春名只是一个小小的临时侍应生,不管是跟山口英还是这个代号山猫的男人都毫无交集,很难怀疑到他的身上去。 “我会处理好的。”安室透无奈,“谁叫我是你这次的搭档呢?” “那就拜托你啦,搭档。” 鹿见春名伸了个懒腰。 “等等……”安室透叫住他。 他伸出手,握住少年纤细的手腕。 青年俊朗的面容倏然凑近,鹿见春名下意识地睁大了眼睛。安室透温热的呼吸细细密密地洒落在他的眼角,让他不安地抖了抖睫羽。 微凉的指尖轻轻拨开他脸侧的头发,露出太阳穴那处完好无损的、光洁的肌肤。 明明染了血,却连一点受伤的痕迹都没有。 鹿见春名绝对又受伤了。 安室透抿了抿唇,手指尖抹开他脸侧沾着的血迹,晕开成淡红色的血痕,随后松开了握住鹿见春名手腕的手。 “我还以为你又受伤了……没事就好。” 他扬起微笑。 * 在室内没有雨的地方,藏太是可以正常地进行活动的。 被鹿见春名当做全自动监控器的藏太在会场内转了两圈,找到了躲在角落里说话的江户川柯南和灰原哀。 被黑羽快斗带走的江户川柯南拿着玫瑰夫人就回来了,又一次坐实了他“怪盗基德克星”的名声。 “工藤,你去哪了?”灰原哀上上下下地扫视着江户川柯南,“怎么搞得这么狼狈?” “这个不重要,你知道山口英吗?”江户川柯南眉毛皱起,“他是清水制药董事会的成员。” 第41章 只说山口英时还令灰原哀有些茫然,加上清水制药的话,她立刻就知道这家伙是谁了。 “清水制药?那是组织研究室的合作方之一。”灰原哀也皱起了眉,“这次组织的目标是清水制药的山口英吗?那这么说的话……” 江户川柯南接话:“和我们吃下的那种能让人变小的药——aptx4869有关,对吧?” “不仅和aptx4869有关。山口英的履历我也知道,他的外祖父是白鸠制药的社长,白鸠制药曾经也是组织研究室的合作方。”灰原哀一字一顿,“他的手中,很可能还留有我父母制作的那种药的资料。” 通过藏太偷听到这一切的鹿见春名有些震撼。 他这次是真的吃到了大瓜。 他也属实没有想到,这个世界的科技树竟然已经如此超前——连返老还童这种药都做得出来,到底还有什么是做不出来的? 不过……返老还童,这种神奇的药物,他也蛮想尝试一下的。 安室透回到车里时,看到的就是陷入了沉思的鹿见春名。 “你知道aptx4869吗?”他突然发问。 “你是说组织新研发出来的那个毒药么?琴酒前段时间刚用这个药杀了几个人。”安室透愣了一下才回答,“怎么了?” 听这个说法,aptx4869的返老还童作用似乎还没被发现,只是在被作为毒药使用。 既然如此…… “我打算找琴酒去整点aptx4869。” 他微笑着拨通了琴酒的号码。 第22章 七年前(1) 安室透欲言又止。 整点药这件事被鹿见春名这么轻描淡写地说出来, 就跟说海鸥要去码头整点薯条一样轻松。 “算了,”他心情复杂地说,“你开心就好。” 他话音刚落下,拨出的琴酒的号码便接通了。 琴酒接起电话时的语气十分差劲:“什么事?” 他俨然一副“有事说事没事滚蛋”的态度。 “我想要aptx4869, 可以吧?”鹿见春名理直气壮地说。 琴酒默了默才问, “你要这个做什么?” “要毒药还能干什么?”鹿见春名诧异地反问, 似乎对琴酒的智商产生了质疑, “当然是为了杀人啊!” 只不过那个被杀的人是他自己。 琴酒没有立刻答话。 即使没开外放, 安室透也清楚地听到琴酒在电话的另一头深深吸了一口气,似乎在忍耐着想通过电话线爬过来一枪崩了鹿见春名的杀意。 “我知道了,”琴酒语气平静地说, “等会伏特加会送来给你。” 这一通电话,再次让安室透意识到了鹿见春名在组织内的地位有多特殊。 虽然目前只有毒药的作用,但aptx4869也不是哪个代号成员都能申请使用的——偏偏鹿见春名一句话就可以。 要是换了他,琴酒大概就会把枪顶在他的脑门上,质问他是不是想搞什么小动作了。 “琴酒好像对你的容忍度很高。”安室透有意无意地说。 如果真的是他想的那样的话, 鹿见春名的地位特殊就是理所应当的事了——只要保证他还活着, boss就能满足他的任何需求, 哪怕稍微有些不合理。 “老板好像挺看好我的,琴酒不忍也得忍了吧。”鹿见春名不甚在意, “我就喜欢他这副看我不爽还不得不忍的样子。” 确实是糟糕的性格, 安室透在心里评价,怪不得琴酒这么讨厌和他搭档。 告死鸟在组织内也留下过传说——这是组织内唯一一个让琴酒不堪其扰还只能憋着的代号成员。 马自达驶到鹿见春名所住的公寓门口才缓缓停下。 安室透靠坐在车后座上,透过升起的深色车窗注视着鹿见春名的背影。 雨落在车窗玻璃上,蜿蜒成一片水痕, 将鹿见春名的背影彻底模糊成一片闪烁着光的水渍。 安室透闭上眼睛放空了一会儿,才开着马自达驶出这条路。 在拐角处停下后, 他拨通了一个号码。 沉闷的几声提示音之后,是被接通的响动。 “……风见。” * 鹿见春名回了公寓,第一件事就是去看那张数据卡里记载的内容。 他将数据卡接入笔记本电脑之中,屏幕闪烁了一下,随即弹出了一个弹窗来,显出正在加载中的一行行文字。 电脑屏幕深蓝色的荧光映在鹿见春名的脸上,在他金色的瞳孔之中形成一个浅蓝色的光斑。 他一目十行地下拉着这些内容,点开附带的图片资料和检测报告,最终在其中一张图片上长久地停留了目光。 那是实验体k69的资料,贴着他的照片,照片上少年银发金瞳,在惨白的灯光下面无表情,与现在的他毫无差别。 再结合那些实验记录…… 鹿见春名忍不住笑出了声。 那被认为是通过药物实验而得到的超出常人的“自愈”和“再生”能力,实际上根本就是他本来就拥有的能力。如果以此而将他作为珍贵的实验成功的样本来进行研究的话,注定是什么都研究不出来的。 在他原本所在的那个世界中,亚人这种生物早就不是秘密,就连中学生的课本中都会提到亚人。 虽然鹿见春名因为格外会逃跑而没有被抓到过,但也从其他逃出来的亚人那里听说过实验室中的经历。 第42章 这几十年的时间中,每个捕捉到亚人的国家都是举国家之力来研究亚人这种奇妙的生物——但他们最终除了搞清楚亚人的特殊能力之外,根本没能研究出更多的东西,最后只能将捕捉到的亚人作为不会死的实验动物使用,在研究室中被迫地经历成百上千次的死亡。 举国之力都没从亚人身上研究出来任何东西,只能藏身在黑暗之中行动的组织又能研究出什么来呢? 那位先生所追寻的东西,注定无法从他的身上得到。 鹿见春名记下这些内容后便失去了兴趣。 他关掉电脑,将数据卡拔了出来。 这张数据卡为他确认了一件事——他一直是他,不存在别人,也不存在什么所谓的“平行世界的自己”。 看到那些实验记录时他就明白了。 那些奇异的快速的再生和愈合的能力,实际上都是亚人的能力;他只不过是一次又一次地死在实验之中,然后又立刻复活,所以表现出来的情况就像是在人还未彻底死亡时,因为本能的求生能力而展现出来的自愈能力。 能做到这种事,说明至少在七年前,“鹿见诗”就是亚人了。 可这个世界,本不该存在亚人,唯一的那个亚人就是他自己。 这又是怎么回事呢? 鹿见春名感到了一阵茫然,头痛地倒在床上,让自己整个人埋进柔软的被褥里。 他第一次感觉到了茫然,全新的世界、一无所知的身份,这些事情本来不会成为他的烦恼,但此刻却化作击穿盾甲的矛,让他产生了某种尖锐的疲惫。 这件事情要认真推测起来,本该是一目了然的——既然这个世界本来不该是亚人,那么既是亚人、又和他长得一模一样的人,当然就是他自己了。 但这其中存在一个无法调和的矛盾。 “鹿见诗”,是一个七年前就存在的人。 但鹿见春名很确定,自己来到这个世界的时间不足一个月。 一个月和七年,这中间相隔的距离有如鸿沟。即使让鹿见春名质疑自己的记忆是否出现了什么问题,他也不认为自己会丢失掉整整七年的记忆。 要知道,亚人在死亡后复活是相当于重置整个身体的——不管是什么病症,只要不是生来就有的,那么都会在复活之后消除,他的身体理应处于最完整、也最好的状态。 像失忆症那种东西完全是无稽之谈,他只要死一次,复活就会刷新掉他身体的所有负面状态。 即使他是丢了一个脑袋、又重新再长了一个,也不可能丢失七年的记忆。 如果七年前的鹿见诗,就是如今的鹿见春名,那么这空白的七年到底发生了什么? ……为什么他忘了这其中的一切? 鹿见春名想了半天就想不动了。仅凭他现在知道的那些东西,想要推理出这其中的缘由也不太可能。 算了,鹿见春名在心里叹了口气,来都来了,随便吧! 他的人生理念就是不要太过追根究底——反正他一个亚人也不会死,随随便便地活着就行了。 给自己做完安心摆烂的心理建设之后,鹿见春名的手机响了起来。 他翻身,抬手摸索了一阵,摸到了手机。 屏幕上显示的号码是伏特加。 “我在你公寓楼下,”伏特加说,“药带来了。” “哦……”鹿见春名慢吞吞地说,“那你等等,我马上下来。” 他毫无精神气地游荡到公寓楼下,伏特加被他这不太对劲的精神状态给吓了一跳。 伏特加迟疑着问:“……你还好吗?” “跟一只山猫打了一架,不太好。”鹿见春名说,对伏特加伸出手来。 伏特加秒懂鹿见春名的意思,将装着几颗aptx4869的玻璃瓶放在鹿见春名的手上。他顺口问:“山猫?野生的吗?” “不,”鹿见春名耸了耸肩,“是一个代号山猫的家伙。” 代号……山猫?伏特加表情一怔,随即立刻联想到了另一个组织。 “你……” 他想问些什么,但拿到了药的鹿见春名转身就走了。走出几步后他又停下来,像是想起了什么一般从口袋里掏出一张小小的数据卡,甚至没向后看一眼就往后一扔。 “给,这是从山口英那里回收的资料。” 伏特加大惊,手忙脚乱地扑过去接住那张数据卡,将本来想问的事情忘在了脑后。 等他反应过来想再说什么的时候,鹿见春名的身影已经消失了。 * “这就是aptx4869,能让人返老还童的神奇药物……” 鹿见春名环抱双膝坐在椅子上,对着天花板上明亮的白炽灯看玻璃瓶中的药丸。 灯光透过深茶色的玻璃落下来,玻璃瓶中装着红白两色的胶囊,看起来跟常见的感冒药没什么区别,与鹿见春名想象中的毒药大相径庭。 从他得到的只言片语来看,组织并不知道这种药物有让人变小的作用,只是作为毒药在使用……但江户川柯南和灰原哀的身上显然都产生了返老还童的作用,这个中奖概率委实不算低。 组织至今没发现,只能说点子太背,天不佑他乌丸莲耶。 鹿见春名兴致勃勃地从深茶色的玻璃瓶中倒出一颗红白相间的aptx4869来,咬在唇齿之间。 干吃有点噎,他甚至还喝了口水。 第43章 这可是返老还童哎,这么神奇的事情,哪个亚人不想试试看? 鹿见春名心情愉悦地开始等待。 数分钟后,他瞳孔紧缩——是即使痛觉迟钝都能感觉到不适的痛感,从心脏蔓延开来,逐渐麻痹了他的全身。 鹿见春名无法再保持坐在椅子上的姿势,不受控制地倒在榻榻米上。他没蜷缩自己,只死死地握紧手指,等待着痛感消弭。 他的心脏越跳越快,疼痛也逐渐加深,随之而来的还有头晕眼花和耳鸣的毛病,他的视野逐渐模糊,变得一片漆黑。 …… 在漆黑之中,鹿见春名再次睁开眼睛时,看到的是三张凑近的脸。 而且还是他能叫出名字的脸。 左边松田阵平右边伊达航,夹在中间一脸花心相的黑毛帅哥也在照片上见过。 唯一不对劲的是,不管是哪位看起来都和那张七年前的照片上一模一样,分明他前段时间才见到的伊达航和松田阵平都有些细微的变化……是随着岁月与时间的流逝而产生的微妙的变化。 一言蔽之,他之前看到的松田阵平和伊达航都比现在看到的要老那么一丢丢。 “你还好吧?”中间那位鹿见春名唯一不认识的黑发偏分大帅哥开口了,“我们看你晕倒在这里,有点担心……是因为什么疾病吗?如果你觉得很不舒服的话,我们可以帮你叫救护车。” “不、不用,我还好,只是有点头晕和心脏疼……”鹿见春名一口回绝了黑发帅哥的提议,“你们说我晕倒了?这是哪?” 他这时才显得诧异。 这里显然不是他的房间,但他分明是在公寓的卧室里吃下aptx4869的,可这眼睛一睁一闭的时间、鹿见春名甚至敢说绝对不会超过五分钟,他人就已经从卧室到了另一个地方了。 很不可思议,很不合理。 鹿见春名撑着手臂坐起来,捂着额头环视了一圈周围的景象——这似乎是个巷道,他手边就是一间垂着经典蓝色日式花纹布帘的烧鸟店,巷道的两侧连通着主干道。 天色显然不早,橙红色的暮光透过云层垂落下来,落在鹿见春名的脸颊上,染上一层很浅的红。 鹿见春名显然不知道这是他,但他知道这里绝对不是他的房间。 ……所以他到底为什么会躺在这里!难道aptx4869自带什么瞬移效果吗? “既然你没事就好。我是萩原,”萩原研二微笑着对鹿见春名伸出手来,“你呢?” 鹿见春名从善如流地将手放在他的手掌心中。萩原研二收拢指尖,握住鹿见春名的手,他略微一用力,鹿见春名便顺着他的力道站了起来。 站起来的那一瞬间,鹿见春名踉跄了一下。 松田阵平吃了一惊,立刻上前一步,抬手握住鹿见春名的肩,这才没让他倒下。 “喂,你怎么了?”松田阵平问。 伊达航转头看向萩原研二:“要不我们还是先把他送到医院去吧?” 鹿见春名的额头抵着松田阵平的肩,他剧烈地喘息了几声,才勉强出声:“不……不用了……我只是有点低血糖,所以猛地站起来有些晕……真的没事。” 不,这不对劲。 这是刚刚复活时身体最完美的状态,鹿见春名根本不可能有什么低血糖。 躺下时分明还察觉不到什么异常,但在刚刚站起来的那一瞬间,他猛然感觉到了一种奇怪的感觉……像是他正在被这个世界、被这个时间洪流排斥着一般,就如同隔着一层透明的布观察这个世界,一览无余,但始终存在着隔阂。 鹿见春名强忍着这种不适的感觉站直了身体。 松田阵平不知道到底有没有相信他的话,听了他无力的解释之后观察了一下极度苍白的脸色,干巴巴地“哦”了一声。 “低血糖的话……”伊达航打量了一下鹿见春名苍白的脸色、以及被汗浸湿的额发,“难道你是饿晕在这里的?” “既然这样的话,不如进店吃点东西吧?刚好我们也打算来这家店。”萩原研二提议,对鹿见春名笑着眨了眨眼睛,“这家店的味道可是很不错的,如果你是第一次来的话,务必试试这家店的招牌鸡肉丸,配上青椒会更好吃。” 萩原研二从在警校时就永远是最受女生欢迎的那个,从脸到社交能力都无愧于“鬼冢班交际花”这个称号。 虽然鹿见春名不是很想承认自己是饿晕的,但眼前这几人的表情就写着“不同意就送你去医院”,他沉默了一会儿,点了点。 他也想搞清楚现在的状况——如果他没记错,不管是松田阵平还是伊达航,应该都是认识他的才对。 伊达航甚至叫他“鹿见诗”。 但此时此刻,这几个人都是一副不认识他的样子,就好像完全是陌生人一样。 搞什么?现在有失忆症的不只是他,又多上了眼前这几个人吗? 鹿见春名一边思考着一边跟着他们走进了烧鸟店之中。 虽然开在巷道里,但这家烧鸟店并不小,店面面积非常宽阔。拉开日式的障子门,里面的位置几乎被客人坐满了。 烧鸟店的厨房是半开放的,圆脸的老板娘抬头看见最前方的萩原研二,脸上立刻露出了亲切的笑容来。 “哎呀,是萩原君你们来了呀,已经有好一阵子没见了哦?我还以为你们终于吃腻了这家店呢。” 第44章 伊达航笑容爽朗:“怎么会?还没毕业时我们就经常来,这里的味道绝对不会吃腻的。” “今天的菜单跟以前一样吗?”圆脸老板娘微笑着问,“今天你们还带来了新朋友呢。” “跟以前一样就好。”松田阵平点头。 他们在靠近吧台的方桌上坐下。 开放式厨房的流水台上摆放着一个播音机,老板娘喜欢一边听着电台一边进行料理。 电台里女主播温柔地声音如水般流淌出来。 “欢迎收听日卖电台的晨昏线节目,我是主持人中村静。现在是平成二十年的……” 原本温柔如水的话变成擂鼓敲响鼓面,重锤声响彻鹿见春名的脑海,他甚至没仔细去听女主持人后面所说的话,满脑子的思绪都被那个年份所占据了。 七年前……他来到了七年前的世界。 继从另一个世界穿越过来之后,他又一次的穿越了。 要是为这一次穿越找个原因的话……鹿见春名只能想到他不久之前吃下的那个神奇的药物,aptx4869。 他吃那玩意本意是想撞撞运气,看看能不能体验一下小概率的返老还童的。 现在这……勉强算是成功了一半吧? 虽然没有还童,把时间调回到七年前怎么不算返老呢? 第23章 七年前(2) aptx4869, 一种不知道该说是失败品还是黑科技产品的药物。 鹿见春名抬手捂住额头,心情复杂。 “你还好吗?”萩原研二问。 “有点头晕……“鹿见春名低声回答,“我想我需要去洗手间洗把脸,清醒一下。” 他拉开椅子站了起来, 黑色的亚人粒子从身体中涌出, 在桌边形成了一个高大的人形怪物。 鹿见春名走进了被深色门帘遮掩住的洗手间里。 留在桌上的三个人面面相觑。 松田阵平神色迟疑:“他……该不会想跑吧?” 伊达航回忆了一下这家烧鸟店内的洗手间结构, 笃定地摇了摇头:“不会的, 洗手间的通风口很窄, 连小孩子都爬不出去,他如果真的要跑,也不可能从洗手间出去。” “你们也发现了吧?”萩原研二叹了口气, “他的异常。” 在刚才握住鹿见春名的手的一瞬间,他摸到了手指上一层很薄的茧……那绝不是握笔写字时留下来的痕迹,一定是长久地握枪才会留下这样的枪茧。 但日本只有□□和猎枪才是能合法持有的,像鹿见春名这个年纪的人想考到持枪证几乎不太可能……其实他也有可能只是某个射击俱乐部的爱好者,但萩原研二向来信任自己的第一直觉。 鹿见春名的身上有种“特殊的气息”。 松田阵平颔首, “显而易见。” 鹿见春名快要摔到、将额头抵在他的肩上的时候, 松田阵平看到了一点血迹。 鹿见春名的耳后沾着一点没洗干净的血痕, 很小,连衣袖的内侧也有。衣服很明显是新换上的, 沾着一点皂角的味道, 蹭上的血只有可能来自于鹿见春名自身。 血和枪茧,组合在一起很难不令警察多想……更何况,鹿见春名还是莫名其妙地晕倒在烧鸟店门前的,于情于理都不可能放着他不管吧? “要是连这都发现不了的话, 实在对不起在警校上学的那段时间啊。”伊达航笑了起来。 萩原研二揶揄道:“不愧是当年警校的全校第二啊。” “我只是第二而已,zero可是第一……说起来, 他和诸伏两个人居然一毕业就消失了……”伊达航叹了口气,咬断了叼在嘴里的牙签,“就算只是偶尔发个消息报平安也好啊。” 说起这个话题时,连松田阵平和萩原研二也沉默了下来。 …… “zero和诸伏?”鹿见春名低声自语,“是他们的警察同伴吗……” 藏太坐在他的位置上,忠实地将看到的一切传递给他。 虽然不知道那个自我介绍为萩原的人的具体职务,但从他的一举一动就能看出来,这必然也是警察。 他撑在洗手台上,瓷质的釉面通过贴合的掌心,将冰凉的质感一并传递过来。 鹿见春名默不作声地打开水龙头,鞠了一捧水,将脸埋进去。 水阻隔了用来摄取氧气的通道,窒息的感觉立刻便蔓延开来。静止几十秒后,鹿见春名才松开了手。 他回到了七年前……七年前的时候,这几个警察还不认识他。 也就是说,这是他的“曾经”尚未开始的时候。 原来从头到尾,鹿见春名都只是鹿见春名而已,每个人口中所说的“鹿见诗”和“告死鸟”都是他自己。 并不是记忆丢失了,而是这一切本来在他的时间中就还没有发生。 他的时间和所有人都颠倒了。 七年前并不是过去,而是他的未来。 但很不巧的是,他根本不知道七年前发生了什么,之前那一个月里遇到的每个人都是谜语人,嘴还很紧,压根套不出话来。 除了知道自己加入了某个……不,两个组织之外,鹿见春名几乎对自己曾经的经历一无所知。 但是没关系。这个时候,鹿见春名会掏出那句四字真言——来都来了! 来都来了,他能怎么办?反正都不在原来的世界了,在哪活不是活?鹿见春名面无表情地想,有本事就再让他多穿两次啊! 第45章 他抬起头,看向镜子里自己的脸。 银发被水浸透了,湿漉漉地贴在他的脸颊上,在白色的灯光下显出半透明的质感来。那段氤氲的金色之中因为窒息而蒙上了朦胧的水汽。 鹿见春名眨了眨眼睛,逼出一点生理性的泪水来,用手指拭去,眼眶敏感的肌肤立刻泛起一尾浅淡的红色。 鹿见春名伸出手,用掌心贴着镜面,手指与手指的影子重叠。 他的眼神倏然间一凝,通过镜子看向倒映出来的洗手间隔间。 将脑子里的思绪理清楚之后,他才反应过来——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血腥味,由于被烧鸟店里本身的烧烤香气所掩盖,所以并不明显。 洗手间隔间的门下,隐约可见一点刺目的血色。 用膝盖想也知道,大概又发生了什么杀人案。 明明这里也没有侦探啊?难道警察也自带buff? 鹿见春名开始思考,他要不要走个流程,尖叫一下呢? 他权衡了几秒,觉得尖叫这件事委实不太符合人设,最终只镇定地走出了洗手间,回到了方桌的位置。 “那个……”鹿见春名摆出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 萩原研二十分贴心地开口,“怎么了?” “洗手间里好像不太对劲,我看到有个隔间里有血,总觉得好像发生了事件,”鹿见春名的谎话张口就来,“但是我胆子比较小,所以没敢仔细看……要不你们去看看呢?” 松田阵平冷不丁地问:“你不报警吗?” “你们……”不就是警察吗? 鹿见春名下意识说。 他只说了一半就反应过来了,立刻将没说完的那句话咽了下去,又再度接上。 “……你们先去看看吧?如果确定了真的是案件的话再报警也不迟吧?万一是误会一场,也很浪费警察先生的时间。” 他当然不可能知道这几个人是警察——他们穿着的都是便服,也没有配枪和手铐之类的东西,理论上来说他不该知道这几个人的身份才对。 伊达航与松田阵平对视了一眼,随后才点了点头,转身走进洗手间里。 萩原研二敏感地察觉到了鹿见春名没说完的那句话。 这个自称是鹿见的年轻人,显然很清楚他们三人的警察身份,那一瞬间的迟疑分明就是察觉到自己的话中露出破绽之后的掩饰。 疑点重重啊。萩原研二叹了口气。 鹿见春名当然知道自己的露出的马脚被眼前这三个警察察觉到了 他在心里叹了口气——脱离了原本的世界、不再被通缉、也不用再跟厚生劳动省的那帮鹰犬斗智斗勇之后,他在这个世界显然松懈了许多。 这样可不行。鹿见春名告诫自己。 伊达航从洗手间内走了出来,靠近松田阵平后才低声说:“报警吧,确实有人死了。” 他一字一顿。 “是命案。” 松田阵平点了点头,走到店外去打电话。 萩原研二叹了口气:“真是的,明明那两个人都不在,居然还会发生这种事……” “说的也是,以前一起出门的时候,好像总是会遇到案件。”伊达航嘶了一声,显然想起了不是很美好的回忆。 短短半年的警校时间,只要聚餐的人里包含降谷零——那么很不幸,这代表着本来应该很愉快的假期时光会充满血色,遇到的不是便利店抢劫就是杀人案。 虽然能破案当然也很好,但没有谁会希望假期加班的吧? ——就比如现在。 警视厅的速度很快,接到报警后立刻就来了。 在拉起黄色的警戒线后,店内的食客陷入了小小的骚动之中,很快就被安抚了下来。 死者是这家烧鸟店的常客,塚崎贤一,和他一起来的客人分别是他的前女友饭岛美莎、前男友江川博、以及现女友堀內澄子。 塚崎贤一之前同时和饭岛美莎、江川博两个人交往,被发现后三人大吵一架之后分手;之后塚崎贤一追求堀內澄子并且和她交往,然而堀內澄子发现了塚崎贤一的不堪的过去并要求一个解释……这就是四个人同时出现的原因。 这四个人之间的关系很复杂、很抽象,问清楚之后所有人都陷入了沉默,心中对死者塚崎贤一先生升起一种油然而生的钦佩之情。 通常来说,第一发现人有时会也会是凶手——只不过鹿见春名显然不是,十分钟前他还在烧鸟店门口扑街,怎么也不可能是凶手。 不是嫌疑人、也不参与破案的鹿见春名充当背景板和吐槽役:又是经典三选一。 伊达航向前女友饭岛美莎确认:“塚崎贤一先生之前是牛郎?” 塚崎贤一能让他的现女友、前女友和前男友坐在同一张桌子上还没有大打出手,不得不说在做牛郎这件事上十分有天份。 “是啊是啊,那种只有一张脸能看的家伙也只能去当牛郎了。”饭岛美莎没好气地回答。 现女友堀內澄子是个看起来相当文静的女士,披着黑色的长发,柔弱地坐在座位上抹去眼角的泪水。 饭岛美莎犹豫了一下,将自己的手帕递给了堀內澄子。 堀內澄子接过手帕的同时握住了饭岛美莎的手,将脸轻轻贴在饭岛美莎的手背上。她温柔地注视着饭岛美莎:“谢谢。” 江川博神色复杂地注视着饭岛美莎和堀內澄子,视线长久地停留在饭岛美莎那只被堀內澄子握住的手上,许久之后才移开了视线。 第46章 他移开视线时,才发觉到伊达航和他看的是同一个地方,于是立马便换上了警惕的神情。 “这几个人之间怪怪的吧?”萩原研二低声说。 松田阵平吐槽:“这四个人之间的关系怎么都不正常吧?” “塚崎先生挺厉害的。”鹿见春名委婉地说。 “你们不觉得饭岛小姐和堀內小姐之间很奇怪吗?”凭借着在联谊会上混迹多年的经验,萩原研二察觉出了不对劲的地方,“与其说两人是情敌……不如说是更像恋人。” 鹿见春名点头:“把对方的手贴在自己的脸上,这么亲密的行为,情敌之间不可能发生的吧。” “要这么说的话,”松田阵平端详着江川博的脸,“那个江川先生……好像对塚崎贤一的死并不在意啊?他的注意力似乎更多的放在堀內小姐的身上。” 鹿见春名:“突然开始同情塚崎先生了,这么看来三个恋人里竟然没有一个人是关心他的。” “四个人的故事,他却被排除在外。”萩原研二说。 “凶手是谁已经差不多能搞清楚了吧?”松田阵平的手搭在伊达航的肩上。 伊达航对松田阵平比了个大拇指:“当然。” 他走到垂泪的堀內澄子面前,垂下眼睛看着她。堀內澄子迷茫地抬起眼睛,下垂的眼角透出一种软弱无辜的意味来。 “凶手就是你吧,堀內澄子小姐。” “诶……?”堀內澄子怔了怔,“我怎么可能会杀贤一呢?他可是我的恋人呀!这位警察先生,请你不要说这么胡来的话。” “不,你其实一直都想分手吧?但是塚崎先生不肯,一直在纠缠你。”萩原研二的视线落在饭岛美莎的脸上,“你真正爱着的人,是饭岛美莎小姐,没错吧?” 堀內澄子沉默了。 她的手指攥紧饭岛美莎的手帕,揉出几道深刻的折痕来。 “……我只是想和美莎在一起而已。”她用温柔的嗓音低低地说,“这有什么错呢?” 总而言之,这是一个现女友爱上前女友、前男友暗恋现女友、现男友对现女友纠缠不休不肯放手的四角恋爱情悲剧,弯弯折折非常复杂,看的鹿见春名叹为观止。 案子顺利结束,但聚餐还在继续。 警察的抗压水平确实不错,还能在命案现场旁若无人地吃东西。 “为了庆祝案件解决,来拍张照片吧?”萩原研二提议。 “好啊,”松田阵平赞同了,“刚好拍完发给那两个一声不吭就消失的家伙看看,以后聚餐可没他们的份了。” 圆脸老板娘接过萩原研二的手机,按下了快门键。 几个脑袋凑在一起看那张照片时,鹿见春名才惊觉——这就是那张被他藏在匣子里的照片。 同样的烧鸟店、同样的衣着、同样的三个人,以及坐在桌边拘谨的他。 “小鹿见的联络方式可以给我吗?”萩原研二转头看向鹿见春名,“稍后我把这张照片也给你传一份。” 鹿见春名摸了摸他的口袋——什么也没摸到。 在吃下那颗aptx4869之前,他的手机放在桌子上,根本就没能和他一起穿过来。 他只好说:“抱歉,我的手机好像弄丢了……” “这样啊。”萩原研二摆出遗憾的表情,“没关系,那我把我的邮件地址留给你好了,有什么需要帮忙的话可以尽管来找我们。” 萩原研二江双手一左一右地搭在伊达航和松田阵平的肩上,对鹿见春名露出笑来。 “我们警察可是很靠谱的!” 鹿见春名收下了萩原研二的纸条。 “对了,你——”松田阵平端详着鹿见春名的脸,神情产生了一些迟疑,“成年了吧?” 鹿见春名挣扎了一下,最终实话实说:“……没有,我18岁。” “18岁?高三生?”伊达航问。他神情严肃,看起来就差管鹿见春名要学生证来看看了。 “不,我已经是大学生了!”鹿见春名义正言辞,随后又心虚地补了一句,“……不过我学生证没带,不会开车所以也没考驾照。” 他现在可是实打实的黑户。 萩原研二没有深究他的身份问题:“已经很晚了,回去吧。” 鹿见春名点了点头,犹豫了一下:“刚才的饭钱,下次会还给你们的。” 他转身离开了。 不管是既定的事实、不可偏转的历史轨迹、还是别的什么的……鹿见春名确信,他之后一定还会跟这几个警察再次相遇的。 松田阵平双臂环保着注视鹿见春名走远的背影,“就这么放他走了?” “他应该一开始就知道洗手间里是尸体,但是一点害怕都没有……一般市民看到尸体可不是这样的反应。”伊达航咬着牙签说,“而且,他大概从一开始看出来我们是警察了吧?” 萩原研二垂下眼睛,他许久之后才轻声说。 “我总觉得……他好像认识我们的样子。他看我们的眼神,像是在看认识的人一样。” 松田阵平匪夷所思:“哈——?像他那样特别的长相,只要见过,就很难忘记吧。” “我并没有见过他,也没见过有相似特征的人。”伊达航搜寻了一遍记忆之后给出了确切的回答。 松田阵平语气怀疑:“该不会是你在哪次联谊会上见过的吧?” 第47章 “没有啦,”萩原研二无奈地叹了口气,“如果见过,我怎么会不记得?” 不过……总觉得会有再见面的机会。他在心里低声说。 萩原研二拿出手机,找到备注为“zero”和“小诸伏”的联系人,选中刚才那张拍下的照片,点下了发送键。 [我们一起去吃了烧鸟,很美味,如果你们也在就更好了。] * 鹿见春名现在面临一个很严峻的问题。 ——他,现在是一个身无分文、并且无家可归的社会游荡人士。 要来钱快也不是不行……鹿见春名低头,摸了摸自己的腰。 他可以……倒卖自己的器官,反正能再生,这岂不是0成本的买卖! 据他所知,就有一个亚人武装团伙为了买军火,集体卖自己的器官,割了一茬又一茬。 还没等鹿见春名将这个想法付诸实践,就有人拦在了他的跟前。 来人是个打了唇钉的不良,染了一头黄毛。 黄毛不良将鹿见春名逼入手边紧窄的暗巷之中,掏出刀来对他比划。 “把你身上值钱的东西都交出来!”他恶狠狠地威胁。 鹿见春名上上下下地打量着黄毛不良——手上带着纯金的戒指,脖子上的项链也是潮牌,从低腰牛仔裤的口袋中露出了钱包和手机的一角。 钱,送上门来了。 第24章 七年前(3) “你能爆点金币吗?” 鹿见春名认真地问。 “哈?你说什么?”黄毛愣了一下。 鹿见春名叹了口气:“你确定要抢劫我吗?” “怎样?就是抢劫你!”黄毛钱包的脸上挂着流里流气的笑容, 对鹿见春名示威地挥舞了几下小刀。 借着夜间路灯的灯光,黄毛钱包看清了鹿见春名的脸。他迟疑了一下,觉得顺道劫色也不是不行…… 鹿见春名抬起头,四处看了看。 “你看什么?认命吧, ”黄毛钱包十分得意, “就算你喊破喉咙都不会有人来救你的!” 鹿见春名压根没听黄毛那古早剧台词般的威胁。 他四处看当然不是打算向谁求救——他在找监控摄像头。虽然他是法外狂徒, 但也没打算一上来就给自己脑袋上多加两项罪名。 确认, 这黄毛很会选地方, 这条巷子里没有监控摄像头。 鹿见春名很满意他的打劫地点,顿时露出了微笑——顿时让黄毛看得晕晕乎乎起来。 黄毛不良刚想张口说点什么,他的手便像是被空气中不存在的事物给狠狠击中了一般, 手中的小刀不受控制地掉落在地上,发出低沉的撞击声。 “什么?发生了什么?”黄毛瞠目结舌地瞪着自己的手,他的手腕上浮现几道利爪一般的红痕,“鬼、有鬼……” 鹿见春名缓慢地走近,黄毛被刚才的灵异事件吓地哆哆嗦嗦, 不自觉地开始后退。 鹿见春名踩在小刀的刀尖上, 他沿着小刀的边缘微微用力, 那柄折射出银光的小刀便被弹飞起来,在空中旋转几圈后疾速落下, 被他抓着刀柄反握在手中。 金属制的刀刃上倒映出一痕璀璨的金色光芒。 黄毛战战兢兢:“你……你想干什么?” “打劫啊。”鹿见春名微, “就跟你刚刚做的一样。” “你、你别过来啊!”黄毛快哭了。 他终于发现自己选错了打劫对象,碰上了一个硬点子。 “你再靠近我就要叫了!”黄毛哽咽,“我告诉你我上面可是有人的!我是井辰组的人,你敢动我, 井辰组不会放过你的!” 鹿见春名温柔地说:“你就是叫破喉咙也不会有人来救你的。” 这句台词好像在哪里听过的样子……黄毛泪眼朦胧,还没来得及用他小的可怜的脑容量想明白, 便眼前一黑,倒在了地上。 只是打劫未遂而已,就算看在上门送快递的份上,鹿见春名也不可能下杀手,只是让藏太将他打昏了。 鹿见春名低头,没动黄毛的首饰,只拿了他的钱包和手机。 ——打劫别人的人,就要做好被反过来打劫的准备! 黄毛的钱包里有六张一万円面值的钞票,外加零碎的硬币一堆。 手机并没有设置密码,鹿见春名很轻易地就打开了主屏幕。 手机屏幕中弹出了一条短信,发送人是备注为“成田大哥”的人。 既然手机的主人已经换了人,鹿见春名毫无心理负担地点开了短信。 [藤泽,你现在正好在江古田附近吧?有个临时工作需要你跑腿。] [去我发给你的地址,储物柜的b-7号柜里拿到一个黑色的手提箱,然后在晚上十点前送到我说的另一个地点,你就能拿到十万円的报酬。] [记住,不要打开箱子,老实一点,你知道不听话的后果的。] 这几条短信的字里行间中,横看竖看都充满着违法犯罪的味道。 但是…… 鹿见春名望了一眼倒在地上的黄毛。 被称为藤泽的这个人已经昏倒了,显然没有办法再去跑腿。既然如此,就让他这个继承手机的人来承受这十万円的责任好了。 鹿见春名打开手机自带的地图,找到成天大哥发来的地点,沿着地图的指引走了过去。 那里是家大型的超市,超市外放着一排储物柜。超市虽然还在营业时间,但这个点去逛超市的人显然少之又少。 第48章 鹿见春名找到了b-7号储物柜——柜子是上锁的。 他懒得去找钥匙,拆下卡在鬓角的黑色发夹,将尖锐的尖端插入锁孔之中,捣鼓了几下之后柜门便应声而开。 b-7号储物柜中空空荡荡,只有一个黑色手提箱。 鹿见春名拎起黑色的手提箱,来到了成田大哥所说的交易地点——在一栋废弃的大楼里。 这一片似乎都很荒凉,周围几乎没有人影,连路灯也时好时坏地闪烁,很有鬼片的氛围。 选在这种地方交易的,100%是在干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 他看了一眼手机屏幕上显示的时间,距离十点还有十五分钟。 黑色的手提箱并不大,鹿见春名在心里预估了一下它的容量,大概只能装很小的东西……军火之类的不大可能。 他轻轻晃了晃手提箱,将耳朵贴在手提箱皮质的表面,听内部传来的声音——轻微的布料摩擦声、以及坚硬的东西碰撞在一起时的清脆声响。 是什么呢?鹿见春名开始好奇了。 他向来拥有强烈的好奇心——杀人案除外——正因为好奇极限运动,所以才会去体验、因此暴露了亚人身份;甚至在暴露之后,他都要见缝插针地在逃离追捕的过程中去尝试翼装飞行,然后再次把自己给摔死了。 如果是普通人,大概会牢记“好奇心害死猫”这句俗语,为小命着想而不去碰不该碰的东西……但鹿见春名是个亚人。 亚人的身份让他有了可以无所顾忌的资格,在他眼里,生命并不是“仅有一次的珍贵”。 * 黑色的手提箱并没有上锁,因此短信上才会特地警告说不许打开箱子。 但人就是会因为“越不让做什么”,才会越想做什么。 鹿见春名打开了手提箱的卡扣,将手提箱打开——那一瞬间,他差点被斑斓的闪光晃花了眼睛。 箱子里装的全都是宝石,五颜六色的宝石全被装在这一个廉价的黑色手提箱之中,即使在昏暗的幻境下也闪烁着光晕,被切割出来的数千个平面将光芒折射,在墙壁上倒映出无数光斑。 “哇哦。” 他毫无感情地发出了惊讶的声音。 鹿见春名拿起一颗红宝石,对着没有镶嵌玻璃的窗户看了一眼。 冷白的月光透过宝石,被染成血般的红色,落在鹿见春名金色的眼睛中,无端让他看起来凶气毕露。 他的动作骤然一滞,耳尖因为察觉到声音而敏感地动了动。 下一个瞬间,一颗子弹便打在了他的脚边。 “井辰组的喽啰都这么不听话吗?”森冷地像蛇一样的声音响起,男人握着枪,从黑暗中缓缓走了出来,“明明说过不能擅自打开箱子吧?” 鹿见春名慢悠悠地放下宝石,转身看向男人——戴着圆顶的帽子,一身黑衣,和琴酒同款装扮,唯一不同的是眼前这位胡子男在颜值上拖了后腿。 “我只是好奇而已。”鹿见春名摆出了无辜的表情。 “你会为你的好奇心付出代价的。”斯内克冷冷地说,将枪口对准了鹿见春名,“东京湾的滋味,你应该会很喜欢。” “那也不是不行,”鹿见春名说,“把我沉东京湾之前,先把钱结了。” 斯内克脸上冰冷的表情有了一瞬间的崩裂,“……什么钱?” “帮忙跑腿送东西的十万円。”鹿见春名强调,“你该不会想赖账吧?” “你这家伙,死到临头了还这么嚣张?真的以为我不会拿你怎么样吗?”斯内克被气笑了。 都要送他下黄泉去见伊邪那美了,还结什么十万円? “怎么动不动就死不死的呢?”鹿见春名害怕地说,“我不就是看了一下嘛,况且这堆宝石……” 他收起可以装出来的慌张的表情,玩味地将那句话说完。 “……不是假货吗?” 斯内克脸上的表情一滞。 他的眼睛微微眯了起来,如同毒蛇一般阴冷地盯着鹿见春名,“你是怎么知道的?” “显而易见吧?”鹿见春名微笑着说。 其实他分不出宝石的真假,只是里面有一枚是他前不久刚见过的红宝石“玫瑰夫人”。 据他所知,玫瑰夫人在此前一直被一个收藏家私人收藏着,也没有对外展览过,直到这个收藏家用“玫瑰夫人”来向横山珠宝家的大小姐求婚,这枚珍贵的“玫瑰夫人”才正式被横山珠宝作为镇馆之宝收藏。 也就是说,这个箱子里的“玫瑰夫人”是假货……那么由此也可以推论出来了,这个箱子里的其他宝石也都是假货。 斯内克冷不丁地开枪了。 但子弹并没有如他所想的那般贯穿鹿见春名的心脏。在他动手前的那一瞬间,藏太便看到了他手指细微的动作。 戴着这么一个会动的全方位无死角监视器,鹿见春名当然不可能被打中。 他只小幅度地微微侧了一下身体,子弹便擦着他的身体嵌入到墙壁之中。鹿见春名的动作毫无凝滞,在闪开子弹后他便踩着昏暗的光线冲了上来,卡在鬓发上的黑色发夹被他夹在指尖。 寒芒在月色下一闪而逝,尖利的两枚黑色发卡从鹿见春名的手中飞出,其中一枚尖端精确无比地撞在斯内克手中的枪上,另一枚划伤了他的虎口。 痛感让斯内克下意识松手,枪掉落在地上的一瞬间便被鹿见春名踢到了远处。 第49章 他毫不迟疑地一脚踹上斯内克的腰,用手卡着斯内克的脖子将他逼迫地后背抵在墙上。 鹿见春名稳定的单手持刀,锋利而纤薄的刀刃抵在斯内克的脖颈上,将肌肤割开,留下一道细小的伤痕,血渗了出来。 斯内克连呼吸都变得凝滞起来。他毫不怀疑,只要自己的呼吸起伏再稍微大一点,脖子就会被刀刃给彻底切开。 鼓掌声响起。 穿着一身和服的老人踩着木屐从黑暗中走出来,饶有兴味地看着鹿见春名。 “你是井辰组的人?” 他说。 “这么厉害,留在井辰组未免有些可惜,不如加入我们组织吧?” 第25章 七年前(4) “你是……?” 鹿见春名将眼角的余光分了一点给穿着和服的老者。 “你可以称呼我为白鹤。”老者双手交叠着握在细长的乌木手杖上, 布满细密皱纹的眼角折出一道略显精明的弧度来,“或者科瑞也可以。现在可以把斯内克放开了吗?” 斯内克?蛇的英文读音吗? 白鹤、蛇……鹿见春名想起来自己的代号——告死鸟。 虽然是现实中并不存在的神话传说中的幻想生物,但告死鸟毫无疑问也是种动物,这代号就和他七年后打工的组织都是酒一样, 一听就知道这帮人是一伙的。 所以说, 这就是他任职、然后背刺了同事的第一个组织么? 原来他是这么加入的啊……鹿见春名想。 他心中升起一种被看不见的命运线所操纵的感觉——但鹿见春名并没有中二少年一般“必须要反抗被安排好的命运”的想法。 从出生到迄今为止的十八年, 鹿见春名的人生一直在“随波逐流”之中度过。他没有找到什么大的目标, 既然不会死, 那么暂且就将“随心所欲、充满乐趣地活到寿命终结为止”作为人生的终点。 不管是现在的他,还是以后的他,实际上都是他, 他只要知道这一点就够了。 既然都是他自己,那么他基于自己的处境、性格之类的外部条件之下、所做出来的决定,理所当然会和命运轨迹类似。 毕竟那都是鹿见春名不是吗? 再次掏出四字真言——来都来了、顺其自然、活着就行。 所以鹿见春名想了想加入这个组织的坏处——除了随时可能会被警察抓紧去蹲号子以外好像没什么坏处,反正他现在也是游走在法律之外的法外狂徒,时不时的就会干一些违法乱纪的事情。 “要挖我的话, 是不是该谈谈待遇问题?”鹿见春名严肃地说。 科瑞脸上的笑容一僵, “……啊?” 鹿见春名也疑惑起来:“不会吧?你们企业这么不正规的?” 哪有正规的犯罪组织啊?! 科瑞哪里见过鹿见春名这样油盐不进的人——井辰组身为组长的下层组织之一, 会被吩咐来跑腿的多半也只是一般的底层成员,这样底层中的底层, 难道不该是他一张口邀请对方就立刻答应吗?怎么还跟他谈起待遇问题来了! 斯内克坚强地开口了:“你说话最好小心一点, 否则……” “闭嘴。” 鹿见春名不耐烦地回头看了一眼,掐住斯内克脖子的手指缓缓收紧,硬是让斯内克把没说完的那半句威胁咽了回去。 斯内克心说我好歹也是头目级别的,以后说不定也是你的上司, 你就这么对我? “井辰组也不过是井底之蛙而已,只是我们组织诸多下层中的其中一个。组织的实力比你想的更加深不可测, 财富、权利,这里有你想要的一切东西。”科瑞用一种哄中二病少年的口吻说。 鹿见春名表情诚恳:“说人话。” 科瑞一噎。 “……只要能完成组织的任务,这个额度以内的活动经费都可以申请。”科瑞只好伸出手指比了一个数,他想了想,又加上了一句,“当然……还有那十万円的报酬。” 说出十万円的时候科瑞的内心非常屈辱。 他科瑞好歹是组织其中一个联络点的负责人,经手的都是千万为单位的资金,就这么点钱他还要跟一个底层人员在这里计较? 要不是实在打不过,外加看好鹿见春名的个人实力,否则他早就让斯内克把鹿见春名给沉进东京湾了。 鹿见春名转进如风,立刻就松开了掐住斯内克脖子的手。 他对斯内克脖子上被掐出来的深红色痕迹毫无愧疚之心,厚颜无耻地对斯内克微笑:“不好意思啊同事,刚刚下手重了一点,毕竟我不动手的话刚刚就被你开枪打死了,你明白的。” 斯内克心说我明白什么?我不明白! 他神情阴冷,在鹿见春名转头过去的那一瞬间倏然出手,握紧的拳头直接向鹿见春名的后脑勺冲去。 ——但没能落下。 拳头带着劲风戛然而止,漆黑的枪口顶在斯内克的脑门上。 枪……究竟是什么时候?科瑞悚然一惊。 他一直看着鹿见春名,但完全没能发现他是什么时候捡起了刚才打掉在地上的斯内克的枪。 ——他当然发现不了,因为枪压根不是鹿见春名捡的,而是藏在阴影里的藏太捡起来、塞进鹿见春名的外套口袋里的。 “你的枪别忘了。”鹿见春名对斯内克露出微笑来,“我捡起来还给你了哦。” 第50章 他好像完全不在乎斯内克在那一瞬间对他展露的杀意。 鹿见春名微笑着握住斯内克的手腕,将他的手指一根一根地掰开,摊开掌心,然好把枪放回到了斯内克的掌心里,再贴心地替他收拢了手指。 斯内克的动作僵硬。 他握住了枪,但没再试图对鹿见春名出手——就当是给科瑞一个面子,绝不是因为他打不过。 “明天这个时候,去j.l酒吧,刚好有个任务交给你——希望你不要搞砸。”科瑞的声音透出威胁的意味来。 想吸纳这个人进入组织当然是真心的,但能不能拿到代号……那就要看鹿见春名自己的表现了。 如果连简单的任务都完成不了,那么就别怪他连同刚才假宝石的账一起清算了。 * 次日晚上十点,j.l酒吧。 鹿见春名跟着导航一路找过来,在经过电车站时,他停下脚步,看向电车站站牌上张贴的海报。 海报上的脸他曾经见过——就出现在那张魔术表演的票根上。 海报的下方写着签名,鹿见春名辨认了一下,是黑羽盗一这几个字。 那是他巡回魔术表演的宣传海报,国外的表演已经结束,马上黑羽盗一就要召开国内的第一场巡回魔术表演。 找个时间去看看吧。鹿见春名一边这么想,一边走进那家名为j.l的酒吧中。 这里显然是组织的据点之一。鹿见春名观察了一下,在酒吧调酒师的手上发现了枪茧。要是这里发生了什么事,他多半会从吧台底下掏出一把枪来吧? 室内的灯光是冷调的暗蓝色,鹿见春名看了一眼空旷的大厅,选在了吧台坐下。 调酒师的目光在鹿见春名的脸上停留了很久,“……藤泽先生?” 他不确定地问。 鹿见春名慢了一拍,才反应过来这是被他打劫走的那个手机主人的名字。看来科瑞和斯内克将藤泽默认是他了……井辰组显然还没来得及仔细去调查,否则一问就知道他必然不会是藤泽了。 鹿见春名点头:“没错,是我。” 调酒师颔首,调了一杯颜色绚烂的鸡尾酒,装在细长的高脚杯之中推过来,放在鹿见春名的身前。 高脚杯的杯脚压着一张纸。 鹿见春名没去碰酒,只将压在高脚杯下的纸条展开。 上面写着一个地址……菅野整形医院? 调酒师似乎知道他会疑惑,很快便解释:“组织下属的原田组是涉足器官交易的,这家整形医院是原田组的产业。最近突然冒出来的一个高泽组,正在跟原田组抢夺生意……原田组是组织用来存收流动资金的下层,如果真的被高泽组彻底搞垮的话会很难办。” 调酒师把洗钱说的很委婉,但鹿见春名秒懂了。 “懂了,先把高泽组搞垮就行了对吧。” 调酒师微微一笑:“明天下午三点,高泽组的老大高泽寿男似乎打算带人来闹事。” “明白。”鹿见春名这时才端起那杯颜色绚烂的鸡尾酒喝了一口。 他站起身走向门口,调酒师在他身后深鞠躬,“科瑞先生期待您的表现。” 开门声响起,随之而来的是玻璃门关上的声音,门口的风铃在深夜里哗哗作响。 * 鹿见春名走进菅野整形医院的大门时,前台的接待员快步走上来,微笑着询问他。 “先生,您有什么需要吗?”她一边说一边打量着鹿见春名的脸,随后便陷入了迷茫之中。 照她这大众化的审美看来,鹿见春名委实没有什么需要整形的地方,这张脸甚至可以当做整容的模板照片挂在墙上。 但如果不是来整形的,难道是……身为原田组的下层人员,接待员小姐显然清楚一些这家医院的黑色内幕,眼神隐晦地在鹿见春名的腰腹间扫过。 “我想找院长咨询一些事情,可以麻烦你代为转告吗?”鹿见春名微笑着说,“就说,我家里养的小动物有了一点小麻烦,可以请他介绍几位厉害的宠物医生给我吗?” 接待员小姐愣了一下;“哦……好的,我这就转告。” 来整形医院问院长介绍宠物医生?找错地方了吧?她匪夷所思。 接待员小姐拨通了院长办公室的内线电话,她本来以为如此荒谬的要求不会得到回应,但院长却态度温和地让她把人带到刚清理出来的1号手术室中来。 虽然不明所以,但她还是带着鹿见春名去了。 在进入手术室所在的楼层后,鹿见春名一眼就看到了院长。 他站在走廊的窗户前,背着双手凝视窗外的天空。 等鹿见春名走近,院长才露出歉意的微笑来:“抱歉,刚才看到一只白色的大鸟飞过去了,一时好奇才多看了两眼……我们进手术室说吧。” 院长带着鹿见春名走近手术室中,絮絮叨叨地说:“您是来帮我们解决最近争端的吧?实在抱歉,医院里只有手术室是最干净和安全的地方,1号手术室只有我能使用,所以我放了一些文件在这个里面……” 手术室的门开启,一股冷气扑面而来。 院长打开手术室内的灯,用钥匙打开存放器械的柜子,露出各种刀具来。他将几把刀拿出来放在台面上,手再度伸进伸出,打开了隐藏起来的柜子,从里面掏出了一叠纸质的文件来。 第51章 这个年代,电子储存还没有那么的流行,大多数都还在使用最原始的纸质化储存。 鹿见春名接过那一叠文件,坐在了手术台上——实在是没别的地方可坐了,难以想象手术室里会没有一张凳子。 他随手抽了一张,恰好就是器官捐赠协议。 鹿见春名忍不住在心里吐槽,你们这帮从割到卖一条龙流程的黑心□□居然还搞这种没意义的东西? 他将那张印着协议的纸放到一边,开口问院长:“高泽组的打算你知道吧?” 院长站起身来叹了口气,“我知道,但是高泽组不知道从哪里搞到了很多枪和武器,我们组目前的实力确实不如他们。另外……” 鹿见春名倏然转头,看向手术室门口。 他听到了脚步声。 “有人来了,很多人。” 院长一慌,立刻转身在器械柜里寻找,随手抓起了一把手术刀。 黑色的粒子悄无声息地从鹿见春名的身体之中涌出,飞速构成一个漆黑而高大的人形怪物。 …… 伊达航跟着巡查署的前辈们冲入医院,一脚踹开了1号手术室的门。 半个小时之前,他们刚刚接到了一个用公共电话打来的报警电话。有人举报这个整形医院在私下里涉及了不法的器官交易。 虽然不确定真实性,但为了以防万一,署里还是拨了几队人一起来这家医院进行初步调查,伊达航就是其中之一。 “警察!别动!” 伊达航进入1号手术室之中,一眼扫过,表情一僵。 他看到了一个不该出现在这里的人——前几天刚刚在烧鸟店里见过的鹿见春名。 而一旁穿着白大褂的院长手中握着手术刀,面色如土;而鹿见春名正坐在手术台上,茫然地看着他。 伊达航面色一沉,走近时看到了鹿见春名手边放着的那张纸。 他拿起来看了一眼,入目便是最上面那行黑色加粗的字体——器官捐赠协议。 伊达航沉默了。 一个合乎逻辑的真相在他的脑海中显现——鹿见春名必然是没什么钱,否则也不会饿晕在烧鸟店的门口。既然没钱,那必然是走投无路了,所以也不可能来整形医院这种地方……更别说鹿见春名那张脸根本不需要整形。 由此可以得出一个结论:鹿见春名必然是为了钱,才来这处涉及了黑色交易的整形医院卖自己身上的器官。 伊达航皱眉,语气立刻变得严肃起来。 “如果实在有困难的话,可以向我们求助,为什么不好好珍惜自己的身体?!” 第26章 七年前(5) “我……”鹿见春名惊呆了, “你是不是误会什么了?” 伊达航一言不发地举起那张印着“器官捐赠协议”的文件,白纸黑字的大字戳在鹿见春名的眼前。 鹿见春名先是沉默,接着欲言又止:“你相信我,我真的不是来卖的……” “那你进手术室干什么?”伊达航面无表情地问, “整容吗?” 他满脸都写着“你猜我信不信”。 鹿见春名很心说他其实是来违法犯罪的, 不是来卖肾的……当然也不整容。 但是他转头看了一眼战战兢兢、握着手术刀的院长, 又想了想违法进行器官买卖的罪名……组织贩卖器官就已经得是五年往上走了, 非法摘取那更是罪加一等。 “……我承认, 我就是来卖的。”鹿见春名沉痛地说。 比起因为参与违法犯罪被逮进局子里蹲个五年,他宁愿承认自己是缺钱来卖器官的。 院长不可思议地张大了嘴巴,瞪着鹿见春名——你小子怎么睁眼说瞎话?还带卖队友的? 这手术室里, 能给鹿见春名摘器官的除了他还有谁? 伊达航一言不发地将那张器官捐赠协议卷好,收进证物袋中。 他叹了口气,抬手按在鹿见春名的肩上。 “我不知道你是不是有什么苦衷,但如果你真的缺钱,可以问我借钱, 不用你着急还, 所以也不要再做这种伤害自己身体的事情了。萩原他不是给你留了联系方式吗?随时可以向我们求助, 我们可是警察啊,多给予一点信任吧?” 院长越听越瞳孔地震。 什么?组织派来的人背刺我?什么?组织派来的人和警察有勾结?你们是一伙的?! 他看鹿见春名的表情越来越奇怪, 就差把“你这个叛徒”这行字写在脸上了。 鹿见春名全当没看见。 这队友卖了也就卖了吧, 反正违反法律的是他们也干了不少,抓了也是活该。 院长被伊达航掏出手铐扣住双手,他眼含热泪瞪着鹿见春名,看得鹿见春名心虚地移开了目光。 “对了, 你也要跟我们回局里一趟。”伊达航没漏掉鹿见春名,“毕竟这是非法的, 虽然你跟他们无关,但是既然牵扯进来,但也需要跟我回去做个记录。” 他心情复杂。 前几天在那家烧鸟店的门口见到莫名其妙昏倒的鹿见春名时,他、萩原研二和松田阵平当然都是对鹿见春名有所怀疑的,所以才会邀请他一起吃饭、最后甚至留下联系方式。 出于警察的直觉、以及鹿见春名本人一些不起眼的小细节,他们都能判定这个人绝对和地下黑色的那方沾点边……但其实并没有看得特别重。 第52章 在日本这个黑道盛行的地方,这些和黑道沾边的人实在太多了,伊达航出去巡逻一圈就能抓出不少底层人员来。 大概是年少无知误入歧途吧?如果能从这样的泥潭中解脱、回归到正常生活也不错。 ——本来是这么想的。 直到伊达航今天在器官买卖的摘取现场见到鹿见春名。 他心中生出了一点微妙的后悔,因此才更想拉鹿见春名一把。 * 冰冷、金属感,大概全世界警察局的审讯室都长一个样。 审讯桌上的台灯中亮着白炽灯,显得惨白的灯光充盈整个室内。 鹿见春名坐姿乖巧地坐在座椅上,坐在审讯桌后的伊达航翻开了记录的笔记本。 这还是他第一次进审讯室——虽然自从暴露了亚人身份之后,他就一直在和厚生劳动省玩你追我逃的游戏,但他一次都没被抓到过,当然也没进实验室体会过那上千种不同的死法。 “你叫什么名字?年龄?现在的职业?”伊达航开始例行公事。 “鹿见,”鹿见春名顿了一下,随口胡诌,“我叫鹿见诗。” 他下意识说完才愣了一下。 鹿见春名并不希望自己的真名被录入到警察的系统之中去,想也没想就编了假名——正是他熟悉的那个“鹿见诗”。 大概是听这个名字被提起的次数太多,他下意识将“诗”这个常见的名字和鹿见的姓氏联系在了一起。 原来“鹿见诗”是这么诞生的。 “18岁,”鹿见春名继续回答,“职业……大学生吧?” 七年前他是大学生,七年后的假身份还是大学生……这大一一读就是七年。 “什么叫大学生吧?”伊达航抬起头来问,“你在哪所大学就读?” 鹿见春名诚恳地说:“我不记得了。” 伊达航:“?” “是这样的,”他开始熟练地撒谎,“伊达警官,我其实有失忆症。” 伊达航难以置信地重复了一遍:“……失忆症?” “那天在遇到你们醒过来的时候,我就发现我不记得我之前是做什么的了……只记得我的名字和年龄,身上也没有钱。” “喔。”伊达航干巴巴地说。 他一副“你继续编”的表情。 “以前的事你不记得,那你应该记得今天去整形医院是去做什么的吧?” 鹿见春名长叹一声:“这不是因为没有钱吗。我不记得自己身上发生过的事了,也无家可归,想去便利店打工都不行……我也不想下海,正好听说这家整形医院私下里有一些其他的业务,我觉得丢了一个肾应该也能活,所以我就去了。” “结果千钧一发,在我即将躺上手术台的时候,伊达警官您来了,捣毁了这个邪恶的黑心医院!” 鹿见春名的表情十分真诚。 “伊达警官,你真是个好人。” 不知道为什么,伊达航觉得他被玩弄了。 他停下记录的笔,对鹿见春名说,“好了,你可以出去了。” 鹿见春名顺从地点点头,跟着伊达航一起走出了审讯室的门。 刚打开审讯室的大门,他就看到了一左一右两个跟门神似的待在两边的萩原研二和伊达航。 “好久不见了,小鹿见。”萩原研二微笑着说,“听班长说,你去卖肾了?” “也没有很久,” 松田阵平面无表情,“这也才三天而已。” “原来才三天,”萩原研二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只是三天而已,小鹿见就已经不得不打自己的器官的注意了吗?那这可真是我们警察的失职。” 鹿见春名:“……” 别阴阳了,求求你们别阴阳了。真的不是去卖肾的,他那是犯罪未遂! “是伊达警官联络的萩原警官和松田警官吗?”鹿见春名叹了口气。 伊达航理所当然地点头,“那天萩原给了你联系方式,我想他多少会稍微关注一下你的近况……在那种地方发现了你,当然不能不管。” 松田阵平:“真没想到,下一次见面会是在警局。” 鹿见春名心说这谁想得到啊! 伊达航的表情很认真:“你有我们的联系方式,如果遇到什么困难,我们会帮助你的;如果是被强迫、或者被谁威胁,也可以报警,警察是不会放弃任何一个人的。” 大概是因为昏倒在路边的鹿见春名是他们三个人一起救的,身为警察,他们也将这个人视作了责任的一部分。 “如果实在缺钱的话,我可以帮你介绍个工作。”萩原研二叹了口气,“至少别再去那种地方了。” “好的警官,你们放心,我一定不会再去了……”鹿见春名乖乖地点头。 他意识到了,现在他在这三个警察的眼里,活脱脱就是一个为了钱走入歧途的失足少年形象……更别说他18岁,还是未成年,这叠buff的身份在这些警察眼里,正是一个等待着有人来拯救的迷途的羔羊。 …… 放走了鹿见春名,松田阵平和萩原研二跟着伊达航回到了巡查署的办公室内。 伊达航拉开椅子坐下,将记录着刚刚的对话的记录本拍在松田阵平的胸口。 “他说的话你们看看吧。” 萩原研二凑过来,和松田阵平一起翻开了记录本。记录本上的内容并不算多,一目十行下两分钟就能全部扫完。 第53章 “我觉得……”萩原研二欲言又止。 “他在撒谎吧?”松田阵平直截了当地得出结论。 “我也是这么认为的。”伊达航点点头,“如果真的有失忆症,他那天醒来见到我们应该不会是那样的反应。” “撒谎的理由是什么呢?”松田阵平皱起眉,“撒谎一定是出于想要掩盖什么的心态……但在买卖器官这件事上撒谎,难道他想隐瞒的其实是去卖器官的原因?” “存在这种可能。”萩原研二颔首,“但还有另一种可能……失忆症是真的。” 松田阵平显然不太认同:“不,那些话一看就是在说谎吧?” “不是。”萩原研二微微摇了摇头。 “他那些关于‘器官买卖’的话显而易见是在说谎,但关于他以前的经历……说不定真的存在失忆症。失忆症常见的人群是脑部受到创伤和精神受到刺激的人、阿尔茨海默病患者、又或者是抑郁症患者。” 他说到最后又有点含糊起来。 “当然,我只是推测……一种直觉,也有可能出错了。” 萩原研二笑了笑。 他垂下眼睛,想起了鹿见春名昏倒又醒来时,环视周围的茫然的眼神,以及在看到他们的那一瞬间,流露出来的异样。 * 鹿见春名刚出警察局,没走几步就接到了一个陌生号码的来电。 他接起来,通话的另一端传来科瑞的声音。 “你进警察局了?”科瑞阴恻恻地说,“菅野医院里突然来的那些警察是怎么回事?” “你问我?我还想问你呢。”鹿见春名反客为主。 “我好好地准备着完成任务,谁能想到警察突然就冲了进来呢?你应该反思一下,是不是你们组织的内部出了问题,有没有努力地做好情报工作、配合我们行动,暴露了应该去找他们才对吧?不然我报警抓我自己?你觉得这可能吗?” 科瑞被这一长串话炮轰地沉默了一会儿,继续质问:“那你和那些警察为什么那么熟?这你怎么解释?” “黑警,”鹿见春名斩钉截铁,“他们都是我买通的黑警!” 第27章 七年前(6) 科瑞觉得这非常荒谬。 “——黑警?” 他不可置信地拉长了声调。 “没错, 就是黑警。你看那个长相,那个气质,一个叼跟牙签吊儿郎当的,一个戴个墨镜搁那耍酷, 头发比较长的那个一脸花心相一看就不正经, 有这样的警察吗?不是黑警是什么!”鹿见春名振振有词。 被他一通胡说八道莫名其妙成为黑警的三个人要是在这, 多半得跟他大打出手。 科瑞陷入了沉默, 他很想反驳点什么, 却又开不了口,因为鹿见春名他说的……好像真有那么点道理,最后只能尴尬地移开话题。 “黑警的事情暂且不论, 交给你的第一个任务就没有完成,足以证明你的无能了。”科瑞冷冷地说,“而且,其实你根本不是藤泽吧?也根本不是井辰组的人,接近组织到底有什么目的?你——是警方的人?” 停顿了几秒钟, 科瑞突然笑了起来, 苍老的笑声在通话中显得有些沉闷。 “算了, 你是谁不重要,反正……很快你就会在东京湾下长眠了。” “首先, 我从来没说过我是藤泽, 那只是你们先入为主的吧?我呢,不过是一个被藤泽抢劫未遂的普通路人,想赚那十万円而已。” 鹿见春名叹了口气。 “其次,如果我真的如你所说, 是警方的人,根本没有必要用这样拙劣的方式来卧底, 这样的谎言,稍微一调查就能拆穿,我想警方应该不至于这么愚蠢……你也不至于这么愚蠢吧?科瑞先生。” 确实如此。 科瑞没答话。但他知道鹿见春名并不是警察那边的人,要卧底也不可能用这么容易就暴露的方式……只是任务失败,鹿见春名可以被判定为是无用之人。 既然如此,就让他连同假宝石的秘密一起,去往另一个世界吧。 “最后——”鹿见春名在通话的另一端轻轻笑了起来,“谁说我没有完成任务?” 他压低的笑声透过电波信号传递而来,夹杂着轻微的电流音,在通话之中显得有些失真。 “你完成任务了?”科瑞一愣,为鹿见春名话语中透露出的信息而感到了不可思议,“这不可能!” 据他所知,鹿见春名还在和菅野整形医院的院长谈话时,就被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冲进来的警察给一锅端了,根本没有机会去解决掉高泽组的老大高泽寿男。 “怎么不可能?”鹿见春名含笑,“现在,高泽寿男应该已经被打昏关在你名下的仓库里了,要怎么处置他是你的事。” 科瑞神情一凝。 他捂住听筒,使了个眼色给待在室内的下属。一身黑衣的下属得到他的意思,立刻走了出去。 科瑞缓声道:“你好像很笃定。” “那是当然。”鹿见春名在通话的另一端笑了起来,“你会看到我的诚意的。” 不过数分钟,下属便回到了室内,脸上挂着十分微妙的表情。 他看向科瑞:“科瑞先生,高泽寿男真的被打晕了捆在仓库里。” 科瑞在那一瞬间瞳孔收缩,握着手机的手指下意识地缓缓收紧。他从来没有告诉过鹿见春名仓库的位置,那么鹿见春名又是怎么知道的? 第54章 这个人的危险程度,似乎有些超出他的预料。 “怎么样?接收到我的诚意了吗?科瑞先生。”鹿见春名语气轻快。 虽然他的确是被伊达航给带走进警局了,但是他的黑色幽灵藏太可没有。在菅野整形医院被警察一窝端的时候,高泽寿男正带着他的小弟们在前往菅野整形医院的路上。 在高泽寿男经过其中一个巷道,拐弯的那一瞬间,他无声无息地晕倒在藏太的利爪之下。 鹿见春名没打算杀了他。 他只需要让高泽寿男失踪一段时间好了,那样高泽寿男所带领的组织也照样会陷入混乱,失去老大,小弟们会为了争权夺利而内斗起来的吧? 鹿见春名怎么说也是接受着正常教育长大的人,除了身为亚人而和其他人格格不入这一点之外,他并没有更多的反社会的倾向——这点不同是由种族决定的,谁让鹿见春名根本不是人类呢? 要说他心理上有什么问题,那也是只针对自己本身而言,倒还不至于神经病到去滥杀无辜。 “你的诚意,我收到了。”科瑞沉默了许久才开口,语气低沉,“接下来,会有任务指派给你的。不要让我失望——” “告死鸟。” 科瑞的话音落下,挂断了电话,通讯中只剩下几声“嘟嘟嘟”的音效。 告死鸟……原来这个中二的代号是这么来的。 鹿见春名合上手机,抬头看向天空——夜已经深了,只剩路灯还亮着暖黄色的光。通体白色的小鸟落在屋檐上,将灯影剪出一片黑色的投影,黑色的鸟躺在鹿见春名的脚下。 …… 科瑞挂断通话后,室内守在一旁的下属忍不住开口了,“科瑞先生,就真的让那家伙这么轻易就进入组织吗?万一他不怀好意……况且我们连他的底细都不清楚。” “你觉得,他是怎么做到神不知鬼不觉就绑了高泽寿男的?”科瑞问。 “这……”下属语塞。 他当然不知道,科瑞自己也想不通,在被警察带走的情况下,鹿见春名究竟是怎么做到完成任务的。 但能在警察眼皮子底下做到这一点,不管是有其他人在帮助他,还是他自己用了什么特殊的方法,都能证明——鹿见春名确实有实力。 至于组织……科瑞在心里冷笑了一下。 “告死鸟既然能成为一柄好刀,为什么不用呢?不需要管刀有什么别的想法。”科瑞缓缓笑了,“我们才是握刀的人。” 就凭一个鹿见春名,怎么可能撼动组织? * 鹿见春名本以为介绍工作是萩原研二随口一说的戏言。 但萩原研二真的给他发来了简讯,用词非常地委婉,大意是觉得他可以不用去尝试一些危险的行为也可以通过正当的渠道获得劳动所得的报酬……用他这个警官的信誉保证。 萩原研二在短信中约他见面,说他手里有几张朋友给的魔术表演的门票,但是很不巧伊达航在表演那天有事,所以为了不浪费这张门票希望约他一起去——一听就知道是借口。 委实说,鹿见春名活了十八年,第一次见到这么热心的人,不遗余力地在向他展露善意。 难道真的把他当成需要拯救的失足少年了吗? 他想了想,还是没拒绝萩原研二,同意了他的邀请。 鹿见春名是个典型的嘴硬心软——前提是他在乎的人。 他不知道为什么明明只认识了短短三天、接触时间加起来不足十个小时,为什么这几个警官热心到这个地步,对鹿见春名这种自利的人来说属实有些难以理解……但正因如此,这份善意才更难以拒绝。 所以在约定好的日子当天,鹿见春名还是出现在了和萩原研二约好的地点。 萩原研二和松田阵平早就已经等在那里了 。 “hagi,你对他是不是过分关注了?”松田阵平靠在路灯的栏杆上。 他穿着简单的便服,墨镜挂在衬衫的衣领间,露出深色的瞳孔。 “也没有吧……”萩原研二想了想,“只是莫名其妙的直觉,觉得不能随便放任他继续这样下去……这才没多久就已经被卷入了这样的事件里,如果不看紧一点的话,不知道哪一天就会不小心死掉了吧?” “你还是觉得他跟黑道有关。”松田阵平抬手扯了一下衣领,“我说啊,日本可是黑道合法的国家,你信不信,现在我们在街上走一圈,就能抓出不少于十个混迹黑道的人出来。” 松田阵平朝街对面的方向扬了扬下巴,“那边那个冷饮店就是黑道开的。” “那种不入流的黑道,充其量也就是和其他混混约在某个地方打架啦。”萩原研二笑起来。 但鹿见春名不一样……大概是出于身为警察的责任心吧?被他们救了的对象穷途末路到想卖掉自己的器官……当然没法放着不管吧。 松田阵平盯着萩原研二的眼睛看了很久,最终略显烦躁地叹了口气,“算了……既然鹿见诗是未成年,我们身为警察,也确实应该防止他走歪路。” ——虽然说不定已经走在歪路上了,但努努力也有可能掰回来的吧? 在看到鹿见春名出现在街道另一边的时候,萩原研二和松田阵平默契地停止了讨论,萩原研二脸上浮现笑容,朝鹿见春名招了招手。 第55章 “下午好,小鹿见。” 萩原研二将魔术表演的门票抽出来,递给鹿见春名。 鹿见春名的目光落在那张薄薄的纸质门票上,视线一顿。 ——他认得这张门票,黑羽盗一的逃生魔术秀。 和他之前看到的那张票根上的文字几乎一样。 这就是那张门票、那场魔术表演吗? 鹿见春名抬起头来时,脸上的神情毫无异常:“那我们走吧?谢谢萩原警官和松田警官邀请我。” “这个时候可以不用叫警官,”萩原研二微笑,“可以直接叫萩原和松田。” “走了,”松田阵平将外套勾在臂弯里,“再不赶过去的话就要开场了吧?” 魔术表演的场馆就在不远处的剧场中,等他们进入剧场中时,魔术表演刚刚开场。 作为表演者,黑羽盗一刚刚从幕后走到台上,从他的角度,能看清台下的每一个观众。 扫过全场的观众时,黑羽盗一的目光在鹿见春名的脸上多停留了两秒。 ——就在不久之前,他见过这个银发的少年。 第28章 七年前(7) 黑羽盗一, 表面上是享誉全球的魔术大师,实际上还是知名罪犯——怪盗基德,身份虽然转换,但头脑依旧聪明。 别看他是怪盗, 实际上道德水准远超一般人——至少比鹿见春名高点。 前段时间结束在国外的魔术演出回国之后, 黑羽盗一作为一个路见不平的正义路人, 顺手举报了一起大型有组织的非法贩卖人体器官的窝点。 没错, 就是菅野整形医院。 事了拂衣去的时候, 黑羽盗一在飞过窗口的时候看见了和院长站在一起的鹿见春名。 他知道那家整形医院其实是组织的产业之一,能和院长站在一起、还让院长这么态度谦卑的人……多半也和组织有关系。 但这个人现在出现在了他的魔术表演剧场之中,这是巧合吗?还是他的真实身份被发现了? 黑羽盗一的目光从鹿见春名的身上收回来, 他微笑着保持扑克脸。 * 委实说,鹿见春名对魔术表演并没有多大的兴趣。 毕竟“亚人”本身就已经是超脱于常识的存在了,甚至于有的亚人还拥有黑色幽灵……有藏太的存在,鹿见春名甚至可以现在就上台表演一个无威亚悬浮升空,甚至可以在剧院上空飞他个两圈, 这不比大多数魔术有看头的多? 换他自己绝不会来看魔术表演, 但……萩原研二和松田阵平一左一右地坐在他的旁边, 好像生怕他会逃跑一样。 魔术表演一结束,黑羽盗一谢幕下场, 鹿见春名才松了口气, 站起身来打算跟随离场的观众们一起离开剧场。 萩原研二伸手握住了鹿见春名的手腕,没让他离开。 鹿见春名疑惑地回头:“怎么了?” “小鹿见可以跟我去后台见一个人吗?”萩原研二微笑着说,“不知道你有没有兴趣做魔术助理呢?当然,这只是我的一点私心, 如果你不喜欢的话我们就不去了,请原谅我事先没对你说明的失礼。” “这是为了你好”, 虽然有这样的想法,但萩原研二显然不会那么自以为是,认为自己能安排其他人的人生,所以他事先询问了鹿见春名本人的想法。如果鹿见春名自己都不愿意那么做,那么他也会当这件事没有发生过。 不管鹿见春名究竟是否和黑道有关联、是否做过触犯法律的事,但仅从这几天的接触来看,他并不觉得这是个穷凶极恶的人。 “……诶?”鹿见春名迟疑了。 因为萩原研二是以友好的、商量的口吻在和他说话,所以鹿见春名倒没觉得有什么不适。 至于工作……鹿见春名其实没什么正儿八经的工作经验,他很早以前就暴露了亚人身份,被全日本通缉中,哪有机会工作?就连兼职也没有过。 曾经他得到的善意就很少,暴露亚人之后更是见识到了更多的人性之恶。 要知道,成功协助政府抓到亚人,是能拿到十亿円的赏金的。 十亿,这是足以让人出卖良心的价格。 面对萩原研二和松田阵平释放的这些警察的善意,鹿见春名犹豫了一会,还是没有拒绝。 “……倒也不是不行。” 对他来说其实答不答应无所谓,赚组织的钱是赚,赚魔术助手的钱当然也是赚。 他可是连十万都要找斯内克要回来的人,自己的劳动所得报酬一分都不可以少! * “黑羽先生,”经理人松代惠里女士开口,“之前你跟我说想招一位新的魔术助理的事,我的熟人有推荐的人,等一下他会带对方过来。” “是吗?”黑羽盗一对他笑了笑,“那真的麻烦你了,松代女士。” “没事,帮你也是应该的。不过……”松代惠里有些迟疑,“对方似乎是完全的魔术外行,如果实在不合适的话,黑羽先生完全可以拒绝掉,不用因为我的关系而放宽要求。” 黑羽盗一笑着点头:“那是当然的。” “既然要魔术助手的话,为什么我不可以?”年纪尚小的黑发男孩伸手,扯紧了黑羽盗一黑色燕尾服的西装下摆。 他抬起头来,脸上的表情是赌气一般的不开心。 “快斗现在还太小了。”黑羽盗一温和地将儿子抱起来,“等你再长大一点,就能给我做助手了,我会很期待那一天的。” 第56章 “那,说好了哦!”黑羽快斗严肃地板起脸,对黑羽盗一伸出了小拇指。 黑羽盗一顺从地勾住黑羽快斗的手,同他拉钩约定。 后台休息室的门被敲响,松代惠里走过去打开门,看见是萩原研二和松田阵平后露出笑容来。 “萩原,还有松田,好久不见了。” “确实很久不见了,松代警官。”松田阵平说。 松代惠里无奈地笑了笑,“我已经不是警官了,不要再那样叫我啦。” 松代惠里是萩原研二和松田阵平在爆炸物处理班小组的前辈,因为在某次行动中负伤只能转去文职——但她选择了辞职,转而去做了自由职业。 前段时间松代惠里烦恼于找魔术助手的事情,在联谊会上顺口抱怨了几句,萩原研二立刻便顺势提出了一个人选——鹿见春名。 萩原研二是这么形容鹿见春名的:未成年的大一学生、曾经和黑道有些牵扯、差点误入歧途卖掉自己的器官,但好在及时被警察劝回头了,如今也是个好青年。 如果换了是别人,萩原研二还不大可能介绍鹿见春名过去,但既然对方是前警官松代惠里,只要他好好说清楚就没问题。 更何况……他其实也是想拜托松代惠里能多关注一下鹿见春名的。 如果察觉到鹿见春名之后有什么危险的倾向,至少他们这些警察能第一时间知道。 鹿见春名跟着萩原研二和松田阵平一起走进室内,松代惠里的目光落在他的身上,上下扫了一眼之后在他的脸上停留了几秒钟。 暂且不论别的,作为经理人,松代惠里很满意鹿见春名这张脸——属于印成海报贴在剧场门口,都会有人被吸引进来的那种。 “你是萩原介绍的那个想来应聘的魔术助手吧?”松代惠里爽朗地拍了一下鹿见春名的肩。 黑羽快斗突然出声:“爸爸,你抱的太紧了,不太舒服……” 黑羽盗一立刻反应过来,对儿子露出歉意的笑容来,“抱歉快斗,是爸爸不小心。” 他弯下腰,将黑羽快斗放下来。 黑羽快斗刚才的突然出声吸引了鹿见春名的视线,他和黑羽盗一的目光直直撞在一起。 黑羽盗一确实没有想到,能被前任警察介绍过来的魔术助理会是组织的人。要不是确认组织目前不知道怪盗基德就是黑羽盗一,他大概会以为身份已经暴露了,否则组织的人为什么会来接近他? 但和鹿见春名对视之后,黑羽盗一就确定了——鹿见春名不认识他。 这并不是精心设计,而是巧合。 黑羽盗一对鹿见春名露出微笑来。他走近,特意摘下白色的手套,对鹿见春名伸出手。 “初次见面,我是黑羽盗一。” “我是鹿见诗,”鹿见春名也伸出手,“如果有可能的话,以后也许会是黑羽先生的助手。” 他屈起手掌,只和黑羽盗一虚握了一下,便有很快松开。在松开手的那一瞬间,他察觉到黑羽盗一的手指擦过了他的指腹。 “魔术呢,最基本的是要手指灵活。鹿见君在这方面有自信吗?”黑羽盗一询问。 鹿见春名有些迟疑:“这个……” 他环视了一圈在场的两个警察和一个前任警察,不太确定这话能不能说。 “嗯……以前尝试自己动手拆解拼装过手表(炸弹)、还有一些小型模型(枪)的加工……”鹿见春名斟酌着说,“销售方面也有点经验……卖过零件之类的,但对于魔术是0经验。” 他自己的器官也是零件吧?曾经缺钱的时候他确实找地下黑诊所卖过几回,这怎么不算销售经验呢? “没有关系,经验可以慢慢积累,我觉得鹿见君很适合。”黑羽盗一拍板,“那么以后,就请多指教了,鹿见君。” 鹿见春名慢了一拍才反应过来:“……噢,好的,请多指教?” 他感觉到了一些荒谬——这么随意的吗?他可是0经验! 黑羽盗一当然是故意的。 实际上,魔术助手也不是非要不可……即使没有助手,黑羽盗一也完全可以自己完成魔术表演,当然,如果能多一个人协助当然更好。 定下鹿见春名当然也是故意的。 既然鹿见春名是和他正在对抗的那个组织有关联的人,而鹿见春名又恰巧不知道他的身份,那么他完全可以通过鹿见春名的行为来推测组织的动向……这能为他在以后的行动中占得一点先机。 决定了这件事之后,突然之间多了份工作的鹿见春名又跟着萩原研二和松田阵平走了出去。 刚走出剧场,松田阵平便一副打算兴师问罪的表情。 “你不是说你有失忆症,以前的事情都忘记了吗?”他挑起眉,语气似笑非笑,“但刚刚的时候你好像记得很清楚,怎么,又想起来了?” “是的,”鹿见春名厚颜无耻地点头,“我想起来了一部分,但不多。” 饶是松田阵平也被他的脸皮厚度震惊了几秒。 “……下次想起来可以先找我聊聊。”松田阵平嘴角抽了一下。 “好的警官,没问题警官,下次一定。”鹿见春名满口答应。 他糊弄完两个警官,也没管他们信没信,直接回了公寓。 短短几天,他已经熟练地搞定了全套的假身份。之前他住在酒店,因为住址留在了警局,所以很快他就换了个地方住。 第57章 选择的地点一如既往地符合亚人的要求——高楼层,可以速死,方便逃跑。 那是位于神谷镇浅井别墅区广场附近的一栋高层公寓。 第29章 七年前(8) 松代惠里女士正一如既往地坐在后台的休息室内, 打开电脑处理源源不断的邮件。 看到黑羽盗一走进来时,她抬起了头。 黑羽盗一将刚才魔术表演用到的道具放在桌子上,拿起搭在椅背上的外套便准备离开。 松代惠里礼貌地打了声招呼:“黑羽先生,今天这么早就回去了么?” 黑羽盗一微笑着答:“嗯, 今天稍微有些事情。” 黑羽盗一离开休息室, 带上了门, 松代惠里继续开始处理邮件。 没过几分钟, 休息室的大门又被打开了, 松代惠里以为是黑羽盗一落下了什么东西又转了回来,抬起头来时才发现进来的人是鹿见春名。 鹿见春名进门之后就开始脱衣服——脱的是他那身助手的燕尾服外套。他将外套和马甲挂在休息室的衣橱里,只露出西服里的那身白衬衫和黑色的长裤。 见鹿见春名也一副急匆匆要走的样子, 松代惠里才觉得有点吃惊:“鹿见君今天也这么早就走吗?” “也?”鹿见春名抓住了松代惠里话里的重点。 “黑羽先生也刚走,比平时的点早了很多,不过偶尔也会有这样的情况啦。”松代惠里回答。 鹿见春名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原来是这样……我今天也是稍微有点事情要处理,所以要先离开了。下次见,松代女士。” 平心而论, 这份魔术助手的工作非常轻松。黑羽盗一并不是每天都有魔术表演, 他只需要在表演开始的前一天、以及正式演出的那一天配合一下工作就好。 平时鹿见春名都是慢悠悠地晃回去, 但今天不一样——他也不想这么急匆匆地去赶场子,谁让突然有任务呢? 他要和组织的前辈福克斯一起去抢宝石——更准确一点, 是从怪盗基德的手里抢宝石。 今夜, 怪盗基德会去偷一枚名为“天空之吻”的蓝宝石胸针,组织的目的就是那枚宝石,干翻怪盗基德算次要目标。 * 这次任务的搭档是福克斯,鹿见春名没见过的人。 就如同代号一样, 福克斯像只狐狸——那种格外油滑狡诈、惹人讨厌的狐狸。 在鹿见春名抵达之后,福克斯瞥了他一眼, “你来的太晚了。” “还有别的工作,体谅一下。”鹿见春名满不在乎,“反正我也没有耽误什么,怪盗基德还没有来吧?” “你是新人吧?”福克斯叹了口气,“这次任务交给我来就好,你在旁边看着吧,怪盗基德可不是什么好对付的人。” “好的前辈,没问题。”鹿见春名从善如流地回答。 开玩笑,既然能摸鱼,他为什么要辛辛苦苦地给组织打工?他又不是真的来卖命的,反正迟早要跳槽。 “话说,组织为什么要跟怪盗基德抢宝石啊?如果只是想要宝石的话,去拿别的宝石也可以吧?”鹿见春名问。 大概是觉得鹿见春名已经是组织的一员,就是告诉他也没关系,福克斯斟酌了一下便回答了这个问题:“不是我们和怪盗基德抢宝石,而是他每次都盯上组织想要的宝石。生命之石——潘多拉,传说中会在月光下流下眼泪、让人长生不老的宝物,就藏在那些珍惜的大宝石之中。” 鹿见春名干巴巴地:“……喔,原来如此。” 不是吧?这也有人信? 他开始怀疑起组织boss的智商。 “那你们知道怪盗基德的真实身份吗?” “暂时不知道。”福克斯点燃了烟,“不过组织在查了,似乎已经有了些眉目,大概不久后就能知道那个混蛋家伙是谁了。” …… 这个以动物为组织的成员大概都是近战派,在怪盗基德成功偷到宝石之后,福克斯便操着双枪冲了上去。 作为协助人员,鹿见春名就在旁边划水,顺带观察一下七年前的怪盗基德。 当然,他隔着老远是看不清怪盗基德的脸的,能近距离观察多亏了藏太贴脸。 委实说单片眼镜除了反光之外算不上什么变装道具,至少在贴脸的距离之下,鹿见春名完全能够看清怪盗基德的真实面目——就是他几小时前刚见过的老板,黑羽盗一。 怎么说呢……有点意外,但好像并不离谱。 本来怪盗基德就是以魔术出名的怪盗,那么本人当然是个魔术师……但身为享誉全球的魔术大师,黑羽盗一从来没被警方怀疑是鹿见春名没想到的。 但根据七年后山猫给出的信息,黑羽盗一是被组织暗杀了,那么七年后的怪盗基德又是谁? 从洗手间那次面对面看来,七年后的怪盗基德应该年纪不大……和黑羽盗一的年龄对不上,但又是个厉害的魔术师……将魔术厉害和知道黑羽盗一的身份作为条件进行筛选,范围瞬间就会变得很小。 鹿见春名联想到了那个经常和黑羽盗一一起出现在魔术剧场的孩子,黑羽快斗。 那个会用变出玫瑰哄人开心的孩子有一双好看的蓝眼睛,就像今天的目标,蓝宝石“天空之吻”一样。 …… “我们二对一,怪盗基德,把‘天空之吻’交出来。”福克斯双枪指着黑羽盗一。 第58章 黑羽盗一的目光从福克斯的身上缓缓移到鹿见春名的身上——鹿见春名没做什么伪装,他一眼就能认出来,这是几个小时前还帮他完成了逃生魔术秀的助手。 “二对一?”黑羽盗一微笑着说,“不,警察很快就来了,到时候,着急的可是你们吧?” 鸣笛的警车就停在楼下,要不了三分钟,警察们就能一拥而上。 黑羽盗一立在天台的栏杆上,对着月亮举起那枚“天空之吻”——他能透过深蓝色的宝石,清楚地看到透进来的月色,蓝宝石的中心空空荡荡,什么也没有。 “很可惜,看来这不是我们要找的宝石。”他含着笑意说。 鹿见春名已经能听见警察靠近的脚步声了。 福克斯啧了一声,“撤!” 既然不是他们要找的潘多拉宝石,那么也就无所谓必须要抢到手了。 临走的时候,福克斯还不忘放狠话:“怪盗基德,等着吧,下一次,我们一定把你揪出来——然后,杀了你,让你后悔和我们作对。” 今晚的行动大失败,组织的败绩再添一笔。 * 结束失败的一如既往的任务,鹿见春名回去倒头就睡。 他是被脚步声吵醒的。 因为曾经长期处于逃亡的生活之中,他的睡眠很浅,哪怕只有一点响动也能将他惊醒。 突如其来的、密集的脚步声令他瞬间便清醒了过来。 鹿见春名悄无声息地爬起来,赤足踩着地板,透过门前的猫眼往外看。 门外没有动静,脚步声似乎是从楼下传来的。 接着便是直升机的响动,公寓大楼的不远处是一架远远盘旋着的直升机,鹿见春名看见了直升机上绘着警视厅樱花徽章的涂层。 他隔着窗玻璃向下看去,楼下停着好几辆警车,拿着沉重盾牌的警员有序地进入大楼之中。 拿盾牌……这是防爆?这栋楼里有炸弹吗? 他一个伪造证件的市民,还是不要主动往上凑的好。鹿见春名想了想,黑色粒子从他的指尖开始涌现,最终充斥整个房间,融合形成一个高大的黑色幽灵。 鹿见春名伸出手,藏太乖乖地低下头,将头顶在鹿见春名的手心蹭了蹭。 “藏太,乖,”他温柔地哄着藏太,“去帮我看看情况。” 藏太听话地点点头,从窗里一跃而出,展开背后漆黑的蝠翼。 鹿见春名靠在窗边,阖上眼睛,搁在窗台上的指尖缓慢而又节奏地进行敲击。 通过藏太的眼睛,他能看见坐在楼下那辆警车里的人。 看清那个人的脸的那一瞬间,鹿见春名下意识收紧了手指。 ——萩原研二。 黑发青年穿着爆炸物处理班的制服,一步从车上跨下来。他周围跟着数个手持警盾的警员,全员沉默而严肃地进入这栋公寓大楼之中。 他们进了电梯,藏太看了一眼,按的楼层恰好就是鹿见春名的楼上两层。 正常人看不见的藏太跟着一群爆炸物处理班的警察,来到了被安装了炸弹的那个房间。 手持警盾的警员们如临大敌地围绕成一圈,萩原研二半蹲在房间内拆弹,工具箱在他手边敞开。 ——但他没穿防爆服。 这难免让鹿见春名觉得有些紧张。 毕竟萩原研二并不是亚人,这些普通人的生命仅有一次,如果这次拆弹出现了意外……这么近的距离,就算想跑大概也跑不远,没死也至少是个重伤。 他不太在乎自己的生命如何,因为他有无数次读档重来的机会——但多多少少的、稍微有那么一点在乎萩原研二的命。 这的确是个很好的人,对他付出的善意也从来没要求过回报,哪怕那只是他误解之后的一头热。 鹿见春名并不希望他死。 藏太看到显示屏上的数字一点一点减少倒数,他的心跳下意识地也随之加快。 如果……真的有什么意外的话……鹿见春名已经开始忍不住这么想的时候,倒计时停止了。 他和萩原研二同时松了口气。 大概是结束了工作,萩原研二放松地坐在地上,点燃了一支烟。他一边咬着烟,一边接通了松田阵平打来的电话,任由对方在通话中气急败坏。 ——但他没能等到这根烟抽完。 只剩下五秒的倒计时骤然开始继续跳动。 萩原研二的脸色瞬间一沉,他用指尖掐灭了烟头,倏然转身。 “快跑!炸弹开始倒计时了!!!” 因为喊出声时过于用力,他的声带在最后时甚至有些失声。 五秒,这是一个根本来不及跑远的时间,更何况他根本没穿防爆服。 人生要这样结束了吗?——在最后的三秒时,萩原研二忍不住冒出了这样的想法。 骤然间有什么看不见的东西紧紧束缚了他,萩原研二悚然间发现自己的身体不受控制地被带向窗边,就好像有幽灵将他裹挟一样。 在爆炸的那一秒,黑色的滚滚浓雾猛然爆裂开来,将落地窗的玻璃冲碎,藏太在这一瞬间带他撞出了玻璃,在黑色浓烟与火光的掩饰下摔入楼下鹿见春名所在的房间里。 萩原研二倒在地上,捂着唇地狠狠咳嗽起来。藏太松手的那一瞬间,萩原研二死死抓住了藏太的手腕。 他狼狈地支起身体,刚抬起头,冰冷的刀刃便抵在了他的喉咙上。 第59章 枪管抵着下颌,萩原研二被迫抬起头来,直视着那双金色的眼睛。 鹿见春名冷冷地盯着他,金色淌过的眼底沁了寒芒,像是受惊的野兽。 第30章 七年前(9) 有个未知的存在, 刚刚在爆炸中抓住了他,带着他逃离了必死的险境。 所以在察觉到身体上的束缚消失的那一刻,萩原研二下意识地出手,抓住了那个“未知的存在”。 萩原研二确信, 他抓到了什么——虽然在他眼中, 他抓到的只是一团透明的空气, 但手掌心中传来的触感确切地告诉他, 他抓到了某个“不存在的东西”。 也可能是只有他的眼睛看不见的东西……因为鹿见春名表现的完全是只被踩了尾巴的炸毛的猫。 在他抓住那个不知名存在的那一瞬间, 鹿见春名便被刺激地直接用上了刀。 那双金瞳的瞳孔在瞬间收缩,在窗户缝隙中涌进来的璀璨日光下更偏向于细长的椭圆形,像是猫的眼睛。 “放开。” 鹿见春名单手握着刀。锋利的刀刃被他以格外强硬的姿态抵在萩原研二的咽喉上, 金属制的冰冷触感让萩原研二不适地微微偏头。 鹿见春名稍微一用力,刃口便抵地更紧,几乎要划开肌肤。喉结被压迫的感觉让萩原研二下意识地做出了吞咽的动作,喉结被刀口死死压着滚动。 “我讨厌重复同样的话。”鹿见春名的语气变得严厉,用上了几乎能称作是命令的口吻。 萩原研二没着急立刻松开。 他用手指的指腹摩挲了一下他握住的那团空气——反馈得来的触感很奇怪, 不像是人类的皮肤, 冰冷的、带有某种颗粒感、又像是一层一层的绷带。 因为他的动作, 鹿见春名下意识地战栗了一下。 他似乎生来就和别的亚人不同。 按理来说,亚人的黑色幽灵是不会感到痛觉的, 同理, 当然也不会得到任何触感——但鹿见春名能感受到一点微末的、从藏太的感官传递而来的触感。 并且格外敏感。 就像是他痛觉迟钝的那一部分在藏太身上得到了补足一样。 他们是连接在一起的。 萩原研二那种摩挲的行为无异于某种调戏,非常轻微的、在掌心瘙痒一般的感觉忠实地传递给鹿见春名,他的手指不易察觉地微微痉挛了一下。 鹿见春名失声,“你——” 萩原研二意识到自己似乎触及到了什么不能轻易触碰的开关, 立刻便松开了手指,投降般将双手举了起来。 “别激动、别激动……”萩原研二尽量让自己的声音放轻, “我松开了,你看?” 他觉得自己现在面对的就是一只炸毛的猫,在凶狠地朝他哈气,于是只好用最温柔的语气轻声地进行安抚。 萩原研二松开手后,藏太立刻飞到了鹿见春名的身后蜷缩起来,这个高大的黑色幽灵更像只小动物,完全是被陌生人失礼地撸过的警惕态度。 鹿见春名微微松了口气,却仍旧没有移开刀。 他盯着萩原研二的眼睛,看着那双泛着点灰紫色的眼底中倒映出来的自己的脸,缓缓开口。 “……我有点后悔了。” 有点后悔让下意识的行为超越了理性、用这样不明智的方法救了你。 那是很短的三秒,根本来不及做出更多的行为,也没有任何预案——在倒计时的那一瞬间,鹿见春名只是下意识地不想让萩原研二就这么死掉。 从来和他心意相通的藏太在那一瞬间采取了行动,直接抱着萩原研二撞破玻璃冲了进来,将萩原研二带到了安全的地方——也就是他的身边。 但是明明可以把这家伙随便放个地方就好的吧?只要不死就行了,哪怕是有可能会被波及的上面一层、让这不穿防爆服的家伙受点小伤呢? 可“下意识”就是这么不讲道理的东西。 鹿见春名紧紧咬着牙。窗外的黑色浓烟滚过来,将日光遮蔽,室内陷入一片昏暗,那双金色的眼瞳在晦暗之中熠熠生辉。 “后悔救了我吗?”萩原研二的语气十分平静,好像完全不在意自己此刻正被刀顶着。 虽然他看不见那到底是什么东西,但从鹿见春名的反应来看,那个救了他的不知名生物必然属于鹿见春名。 鹿见春名救了他一命,这是确凿无疑的事。 “……不是。”鹿见春名垂下了眼睛。 他并不后悔救了萩原研二,只是后悔自己没能在那一瞬间做出更有利的选择。 “那是什么?”萩原研二问,“超能力?还是幽灵?或者……你其实是阴阳师之类的?” 虽然表面上显得异常平静,但他内心显然压抑不住惊讶的情绪。 那可是“超能力”!他从来只在周刊jump的漫画上看到过这种能力的存在,从未想过现实之中还会有具有这种超凡力量的人……这简直、太过不可思议了。 如果不是他切实地体会过、又确信自己抓到过那个不存在的“超能力”本身,想来也难以相信这种神秘力量的存在。 “你就算弄明白了又想怎么样?”鹿见春名打断了萩原研二,他的语气十分不客气,“上报给你的上级,或者公布出去,然后让他们把我抓进实验室里,切开我的身体好好研究一下?” 第60章 “我讨厌让自己变得被动……也讨厌自找麻烦。在事态变成麻烦事之前,至少要让知道秘密的人‘闭嘴’。” ——永远地闭嘴。 鹿见春名确实无所谓暴露不暴露,但他也不喜欢自找麻烦……同样也讨厌被人背叛。 按照日本现在的国情,就算萩原研二去告诉他的上级,他见到了有“超能力”的人,在拿不出任何证据的情况下,大概也只会被认为是看错了、错觉、又或者是幻想,在这个科学的世界里,没有人会相信“超能力”的存在,那是只存在于热血漫画里的臆想。 委实说,仅凭这种只言片语,不可能让国家层面的人出手,对他这个普通市民下手的。 哪怕上面的人真的疯了,鹿见春名也敢保证他们抓不到自己。 “就算现在杀了你,其他人也只会以为你是因为炸弹爆炸而殉职了。”鹿见春名轻声说,“我可以让你悄无声息地消失,没有人会知道那是我做的。” 这相当于是死亡威胁的话也没能让萩原研二生出一点紧张的情绪,他甚至闷闷地笑了起来,被刻意压抑下去的笑意抵在唇舌间,只泄露了些许。 鹿见春名冷冰冰的表情有些绷不住。 “抱歉抱歉,或许我不该笑的?” 萩原研二叹了口气,灰紫的眼睛一瞬不瞬地凝视着鹿见春名。 “虽然小鹿见威胁人的语气很可怕,但是……”他含笑说,“如果真的要杀我的话,就不会救我了,不是吗?” 从发现藏太的存在、又看到鹿见春名的那一瞬间,萩原研二就意识到了——虽然表面上看起来对什么都漠不关心,但实际上是心软的。 即使是漠视生命,“萩原研二的生命”也决不在此列。 在鹿见春名的心里,他大概……还是有那么一点位置的吧? 萩原研二抬手握住金属制的冰冷刀刃,缓慢而坚定地将那把刀偏移开。 鹿见春名的表情没有变化,但他心中微微一动……因为萩原研二说的是对的。 如果打算杀了他的话,早在萩原研二抓住了藏太的手腕的那一刻就该动手。 藏太迸发杀意的那一瞬间,萩原研二大概就能看到藏太的真面目了,而不是还当那是一团不知名的空气。 既然萩原研二仍旧看不见藏太,那这足以说明鹿见春名没有杀意,那些应激的行为更多的偏向于示威。 他只是像突然被熟人冒犯到的猫一样,会跳起来狠狠地挠人两爪子、喵喵大叫着威胁,但却不会试图去咬穿致命的咽喉。 在刀刃发生偏移的那一瞬间,鹿见春名倏然握紧刀柄,横空划过。 刀刃异常锋利,却没有造成致命的伤口,就像是被猫挠了一般擦过萩原研二的颈侧,划出一道很浅的血痕,将他的黑发切碎了一缕。 握着的刀刃将他的掌心划开一道很浅的刀口,即便如此他也没松开手,而是趁着这个瞬间用力拽了一把。 鹿见春名猝不及防,身体向萩原研二倾倒。 ——他被萩原研二揽着肩,是一个虚抱的姿态。 比他高了半个头的年轻警官靠坐在光洁的地板上,他拥着鹿见春名的肩,将少年的额头抵在他的肩颈上,银色的长发倾泻而下,垂落在萩原研二的手背上。 鹿见春名显然对这突如其来的亲密接触相当不适应,甚至惊疑不定地弓起了脊背,身体紧绷起来……他随时做好了暴起制服萩原研二的准备。 “没事的,相信我一点吧,我可是警察。”萩原研二的声音低而温和,像是大提琴奏鸣的尾调。 萩原研二的身上夹杂着爆炸而来的硝烟味、以及很淡的烟草的气味,温热的呼吸抚过鹿见春名的脸侧,让他产生了一种微妙的感觉……这个人确实还活着。 是活着的气味。 鹿见春名垂下眼睛,任由萩原研二一根一根拨开他握刀的手指,从肌肤相触的地方,他能感受由指尖传递而来的温度,那是萩原研二的体温。 萩原研二将刀从鹿见春名的手中抽离,扔到一边,终于松了口气。 “还是未成年就不要用刀这种危险的东西指着别人啦,那多危险?万一伤到自己怎么办?” 鹿见春名没作声,即使手中的刀被萩原研二抽走他也没有反抗——刀只是他用来威胁普通人的一个示威道具而已,如果论杀人的方式,他即使手无寸铁也能让眼前这个排爆警官在三秒内死——如果萩原研二泄露一点对对他不利的念头来的话。 萩原研二无从察觉鹿见春名内心阴暗的想法。他叹了口气,伸出手,轻轻拍了拍鹿见春名的发顶。 “放心吧,我不会去告诉别人的——我保证,任何人都不会,哪怕是小阵平。至于解释嘛……让我想想,就说我在爆炸的那一瞬间,因为求生的本能激发了潜力,从窗口飞扑出去,小鹿见恰好拉了我一把好了,只要人还活着,糊弄过去也ok啦。” 萩原研二笑了起来,低沉的笑声因为身体颤抖而发出一点波动,才被他缓缓收住。 他沉默了一会儿,才低声开口。 “我不知道那是什么,不管是‘超能力’、‘幽灵’、还是别的什么也好,都无所谓了,我不在乎,我只需要知道是你救了我就好。” “既然这是小鹿见拼了命也想守住的秘密,那么从现在开始,它也是我的秘密了。” 第61章 “成为共犯吧。” 第31章 七年前(10) 在看到那栋公寓高层的窗户被爆炸而带来的冲击波震碎、滚滚黑色的浓烟从中涌出来时, 松田阵平觉得心脏有了一瞬间的停跳。 “喂?!”松田阵平控制不住音量,“hagi!你怎么样了!” 回应他的只有手机听筒中传来的忙音。 松田阵平合上手机,试图将手机放进外套的口袋里,却尝试了几次都没能成功地放进去。那双平日里用来拆弹的、平稳至极的手此刻竟在微微颤抖。 “可恶——” 他低低骂了一声, 一拳锤上身旁停着的警车, 发狠的力道让警车的车身都震颤了一下。 松田阵平冲入公寓大楼之中。 黑色的浓烟已经散去, 公寓的廊道间弥漫着浓重的硝烟味, 呛得松田阵平剧烈地咳嗽了两声。 廊道上倒着不少警员, 好在有警盾和防爆服的防护,看起来大多没有生命危险。 松田阵平扫了一眼,没发现萩原研二的身影。他加快脚步, 冲入那个爆炸发生的房间里。 房间内一片狼藉,墙壁因为爆炸而变成了灰黑色,掉裂的墙皮下裸露内里来。 因为萩原研二的警告及时,所有警员都撤出了房间——除了他自己。 松田阵平本来以为自己已经做好了面对萩原研二的尸体的心理准备,但令他难以置信的是——房间内空无一人。 这个炸弹的威力确实强大, 但松田阵平很清楚, 威力再大也绝对达到不了能让一个人灰飞烟灭、不留一丝痕迹的程度……除非那是核弹。 空无一人的房间反而让松田阵平松了口气。 既然没有尸体, 那就说明至少在爆炸发生的时候,萩原研二并不在这个房间内。 ——萩原研二可能没死。 松田阵平放松了身体。他胸口憋着的那股气骤然消去, 喜悦涌了上来, 放松下来的肢体之间突然感觉到了无力。 萩原研二不在这里当然是好事……但问题是,他人呢? 松田阵平慢慢地退出了房间,环视了一圈廊道。 以他对萩原研二的了解,没道理分不清萩原研二——这只能说明萩原研二不在这里。 那人呢?他那么大一个发小去哪了? 还没等松田阵平开始对整栋公寓进行地毯式的搜索, 萩原研二就自己出现了。 萩原研二甚至是自己走上来的。 “hagi!”松田阵平立刻迎了上去,抓着萩原研二的肩膀就给了他胸口一拳, “为什么不穿防爆服?!” 他揍完人后又上看下看一通,最后确认了这家伙确实四肢健全完好无损,唯一的伤口就是脖子上那道擦伤。 “你这家伙吓我一跳,”松田阵平的语气很差劲,“我差点以为真的要给你报仇了!” 他松了口气,揽着萩原研二的肩,两个人勾肩搭背地往公寓楼下走。 萩原研二一边走一边痛地揉胸口,“好痛啊小阵平……你下手也太重了吧?我可是刚刚死里逃生哎?” “先别管这个,你怎么逃出来的?”松田阵平语气惊奇,“你连防爆服都没穿,居然就只受了这点皮外伤……” “这就说来话长……” “那你长话短说。” “是这样的,”萩原研二清了清嗓子,“在爆炸发生的那一个瞬间,我在让其他人都逃走后,时间已经不够我逃出安全距离了。所以我赌了一把,好在我赌对了。” “?” “我选择了破窗而出——跳了出去。” 松田阵平难以置信:“你知道这是几楼吗你就敢往外跳?” “横竖都是死……现在这不是好好的吗。”萩原研二继续往下说,“在我跳出去后,很巧的是,楼下有一户居民竟然没有被疏散,还留在公寓里,他看到我掉下来了,于是伸手拉了我一把,把我拉进了房间里,救了我一命。” “?” 松田阵平张了张嘴,迟缓了几秒才开口,“你编谎话能不能编的靠谱一点?这怎么听都不科学吧?按照你下坠的力量来算,怎么可能有居民在这个过程中拉住你呢?那个人难不成是什么超级赛亚人吗?” “可这就是事实。”萩原研二摊了摊手,“不管你信不信。” 松田阵平停下脚步,凝视着萩原研二的眼睛。他在那双含着紫色的眼瞳之中没找到任何异常和心虚,只有一片坦然。 “那个人是谁?”松田阵平突然出声,“你在袒护他。” “是小鹿见。”萩原研二这次回答地很痛快,这种小事隐瞒也没有必要,松田阵平随便一查就能知道这栋公寓的住户都有谁了。 他微笑起来,竖起食指抵在下唇上。 “嘘。” 面无表情地盯着萩原研二看了很久,松田阵平才被打败一般叹了口气:“算了,拿你没办法,不管鹿见是怎么做到的,总归是他救了你……这就够了,你不想说就不说吧。” 萩原研二将手搭在松田阵平的肩上:“小阵平还是这么善解人意。” 松田阵平嫌弃地说,“那种说法太恶心了不要再说了。” 两人一起走出公寓楼,松田阵平眼角的余光注意到了一点红色,立刻便伸手将萩原研二的手抓起来。 “这是怎么了?” 萩原研二的手掌心中是一片深红色——那是被刀口划开的痕迹,很少的血液流了出来,在他的掌心中留下一片红。 第62章 “嘶——”萩原研二抽了口气。 松田阵平一说之后,他才意识到手掌心那道细细的伤口在隐隐作痛,那是他刚才强行去抓鹿见春名的刀口留下来的痕迹。 “这个嘛……” 他微微眯起眼睛,将手掌举高,深红的痕迹烫在他的手心里。 金子般耀眼的日光透过指缝洒下,落进那片浓郁的紫色里,荡漾着晕开,映成圆形的光斑,像是鹿见春名虹膜的颜色。 “是约定的印记哦。” “哈——?” * 一连过了好几个星期,鹿见春名都没在周围发现什么属于官方的异常。 唯一烦恼的事情,是萩原研二进来总喜欢约他出门,然后顺手摸摸看藏太在不在身边,俨然一副在撸看不见的猫的样子,鹿见春名差点揪着他的衣领子警告他不许乱摸——这是骚扰!!! 除了应付萩原研二之外,鹿见春名这段时间显然有些过于警惕。 他每天都要把藏太放出去在周围巡逻个好几遍,看看有没有什么异常,但没发现有奇奇怪怪的人跟踪他、或者潜伏在他周围……倒是发现了几个似乎是被组织安排来监视他的帮派成员。 不过这足以说明一件事——萩原研二确实没有把他的事情说出去,网络上也没有任何相关的都市传说在流传。 这让他略微松了口气。 手机响了一声,鹿见春名打开手机,发现是科瑞发来的简讯。 [今晚八点,本宅见。——from科瑞] 来活了。 …… 科瑞在江古田区有一座日式的宅院,他还在宅院里挖了一条用来逃跑的秘密地道,这里平时就是组织成员的秘密据点。 鹿见春名按照约定的时间来到本宅,被一身黑色西装的男人引到了茶室里。 刚刚二月初的时间,天气还未转暖,寒夜的冷风隔着一层幛子门往室内涌。 科瑞穿着深灰色的和服,跪坐在矮几边。他提起茶壶,将淡绿色的茶液倒进土陶色的茶杯之中,将茶杯推到鹿见春名的面前。 “接下来,要由你、福克斯和斯内克一起,执行一个重要的任务。”科瑞微笑着说,“你们要去暗杀一个人——黑羽盗一。” 鹿见春名微不可见地皱了皱眉,又很快舒展开来。 他轻轻敲了敲桌面,“黑羽盗一?那不是我兼职的老板吗?为什么要杀他?” “那当然是因为,他就是怪盗基德。”科瑞冷笑一声,“怪盗基德是魔术师,黑羽盗一也是魔术师,我们已经暗中查过了怪盗基德的身份,可以确定黑羽盗一就是怪盗基德。这种屡次三番妨碍我们的跳蚤,要赶快清除掉才行。” “这么快就查清楚了?”鹿见春名挑眉。 科瑞微微笑起来:“你是黑羽盗一的助手,平时就没发现什么端倪吗?” “没有。”鹿见春名叹了口气,“魔术表演也不是天天有的,我想全职赚这份钱也没机会啊。而且黑羽先生向来准点下班,我又是他的跟屁虫,哪知道他是怪盗基德?当然不如组织的消息来源神通广大了。” 科瑞不知信了还是没信,只安静地看了鹿见春名一会儿,然后微微颔首。 “因为你是他的助手,更方便做手脚,所以这次暗杀计划,由你协助福克斯和斯内克。记住,你是新人,只要协助就行,不要把这次机会搞砸。”科瑞的语气十分严厉,“就在两天后的那场逃生魔术秀上,让黑羽盗一——彻底消失在这个世界上!” 鹿见春名点点头:“了解,我只要听福克斯和斯内克的就好了,是吧?我负责打杂,他们负责动手。” “没错。”科瑞说。 鹿见春名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淡绿色的茶液,苦涩的味道立刻从他的舌尖弥漫开来。 “没有其他的事情的话,我就先走了。” 他站了起来,拉开幛子门走了出去。 在合上幛子门的前一秒,黑色的粒子从他身上涌现出来,全身漆黑的藏太出现在室内,乖巧地跪坐在科瑞的身边。 …… 穿着黑色西服的下属走进室内,恭敬地跪坐在一边,向科瑞低头。 科瑞慢慢悠悠地端起茶杯,抿了一口茶液,蒸腾的热气向上弥散。 “告死鸟的能力确实很强,可惜啊……” 他摇了摇头。 黑衣下属:“下面的人报告说,告死鸟最近经常和警察见面。” “是吗……”科瑞悠悠地叹了口气,“就是这一点,才让人对告死鸟不放心啊。他可是我带进组织的,要是出了什么事,boss恐怕要找我的麻烦。” “那么……”黑衣下属似有所悟。 “和警察走那么近,难免会让人怀疑他的忠心程度。为了不给组织带来麻烦,还是尽早把告死鸟给清除掉吧。去告诉福克斯和斯内克,就由他们来当那个清扫人。”科瑞漫不经心地决定,“就在两天后的那场魔术表演秀上,让告死鸟和怪盗基德一起,迎来一场万人瞩目的谢幕吧。” “这个结局,应该很配他们。” “哇——原来是打算干掉我啊?就说怎么对我的态度那么奇怪呢。”鹿见春名盘膝坐在本宅不远处的房顶上,惊叹出声。 藏太就在房间内,忠实地充当他的耳朵,将科瑞和下属的密谈全都摆在了他的面前。 第63章 藏太窥视完,从茶室内撤了出来,张开双翼飞回到鹿见春名的身边。 鹿见春名伸手,撸猫一样摸了摸藏太的头。 “有人想杀我们,我们也不能就这么干脆地被别人杀掉,你说对吧,藏太?” 他笑眯眯地说。 “就让我们好好地回敬一下吧。” 第32章 七年前(11) 萩原研二坐在鹿见春名的床上, 垂下眼睛注视着鹿见春名。 鹿见春名趴在床上,银色的长发沿着他的肩头垂落,铺在深色的地板上,在日光下闪烁着银色的微光。他用手肘支起身体, 伸手去够床边书桌的抽屉, 塌下去的腰折出一个弧度来, 宽松的黑衣下露出一点腰窝。 他一边伸手去摸书桌中抽屉里的东西, 一边偏头问:“你们爆处班都这么闲的吗?我没记错的话今天是工作日吧?” 自从上次被鹿见春名救了一命、死里逃生之后, 萩原研二和鹿见春名的关系就变得突飞猛进起来——至少萩原研二是这么自认为的。 他们是共同守护着同一个秘密的“共犯”,这一层关系让他们从普通的警察和被帮助者、又或者救命恩人与被救人的关系更近一步,被同一个秘密联系起来。 “虽然是工作日, 但是今天我休假啊。”萩原研二理直气壮地说,“爆处班又不是周末就能双修的,我们错峰休假。” 他好奇地凑过去,去看鹿见春名在书桌的抽屉里翻找着什么东西。 “小诗在找什么?” 青年警官炙热的气息瞬间靠近了他,说话时的热气细细密密地落在了鹿见春名的耳廓上, 让本就敏感的部位立刻便因为麻痒感和灼烫的温度变得红成一片。 鹿见春名不适地骗了偏头, 想要躲开这么近距离的接触。他侧过身体时手肘的支撑不稳, 直接从床的一侧摔了下去——下意识想要捞一把的萩原研二拽住了鹿见春名的手臂,却因为自己本身就重心不稳而没能抓住他, 两个人一起摔了下去。 鹿见春名的鼻子产生了一点轻微的麻痒感。不是痛觉, 他的脸撞在了萩原研二的胸口。 在倒下去的那个瞬间,萩原研二在极为短暂的时间里调整了一下姿势,成功地给鹿见春名垫了个背。 鹿见春名趴在萩原研二的身上,萩原研二的手指还紧紧地握着他的手腕, 炙热的温度从肌肤相贴的地方传来,随之而来的还有萩原研二身上一点很淡的烟草气息。 冷薄荷的味道涌入到了萩原研二的感官之中, 分明氤氲着寒气,却让他无端地头昏脑涨起来。 “你没事吧,小诗?”萩原研二低垂下眼睫,注视着鹿见春名。 他伸手在鹿见春名的发顶轻轻按了按,长长的银发从他的指尖划过,带来冰凉柔软的触感。鹿见春名下意识地抬了抬下巴,在萩原研二的掌心微微顶了一下。 在察觉到自己不自觉的动作之后,鹿见春名一顿——他抿了抿唇,装作不在意一般撑起了身体,坐了起来。 “没事。”他不自在地低声说,将刚才从抽屉中找出来后捏在手中的东西递给了萩原研二,“……给你。” 萩原研二抬手摸了一下有些痛的后脑勺,一边接过鹿见春名给他的东西,一边坐了起来。他仔细看了一眼,那是黑羽盗一今天将要表演的魔术秀的票,一共有三张。 “这是……”萩原研二挑了下眉,“小诗想邀请我去看吗?” “毕竟我是助手,所以分给了我几张票,如果你感兴趣的话就去看吧。”鹿见春名摸了摸鼻子,“不去也无所谓啦,反正这几张票放在我这里也是浪费了。” “好呀。”萩原研二笑了起来,“如果今天没有什么需要我出动的任务的话,我就来看看小诗作为助手的表演秀好了。” ——这也可能是最后一场魔术秀了。 鹿见春名在心里补充。 * 黑羽盗一的逃生魔术秀当天。 通常来说,逃生魔术大多跟水和火有关——这次黑羽盗一要表演的就是和火有关的魔术。 这次的魔术表演一反常态地设置在室外,按照黑羽盗一设计好的流程,他会被铁链锁住,捆绑在过山车上,过山车会在轨道上缓缓行驶,直到穿过轨道上设置好的燃烧着的火圈。 观众们会以为黑羽盗一被烈火烧死,但实际上他会出现在轨道的另一边——反正鹿见春名没搞懂这个魔术的原理,他更愿意称之为魔法。 这显然比他本人要不科学多了! 魔术表演开场前的半小时,观众已经陆陆续续在露天的坐席上坐下了。 鹿见春名在后台往外看了一眼,观众席上黑压压地坐满了人。他闭上眼睛,通过藏太的眼睛能看到作为狙击手的福克斯已经就位了,斯内克则已经占据了另一个狙击点位。 耳麦中传来斯内克的声音,“你那边怎么样?准备完毕了吗?” “ok。”鹿见春名自信地回答,“完全没有问题,黑羽先生十分信任我,我保证——这次行动一定会成功。” 耳麦中,斯内克含着杀意的笑声响起,随即通讯挂断。 鹿见春名这才慢慢悠悠地补充了一句:“……我可没说是谁的行动一定会成功,对吧?” 他偏头,看向身后穿着燕尾服、头戴高顶礼帽的黑羽盗一。 第64章 “黑羽先生。” 黑羽盗一闻言,微笑着看过来,“是啊,我们的行动一定会成功。” 没错,鹿见春名——背刺了。 没道理组织打算干掉他了,他还老老实实等着被坑吧?按照鹿见春名的处事原则,他必然先下手为强,抢先一步背刺组织,让他们没有机会对他下手。 既然组织的计划是在魔术表演上杀了他和黑羽盗一,那么他干脆和黑羽盗一合作好了——毕竟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虽然两个人的关系说到底是老板和打工的,论不上有多密切,但合伙坑组织一把没什么问题。 作为能偷走人心的怪盗,黑羽盗一在揣摩人心上是有一套的。 所以他也没怀疑鹿见春名是打算和组织合伙给他下套……他早就看出来鹿见春名这小子对组织一点也不忠心,跟警察吃饭的次数比出任务的次数都多,搁谁都得怀疑这家伙是不是有点问题,组织想干掉他属实正常。 黑羽盗一垂下眼睛,慢条斯理地将白手套戴好,抬手压低帽檐。他握住休息室的门把手走出去,穿过昏暗的廊道,将深红的帷幔撩开一点微小的缝隙。 “魔术表演该开场了。” 他走上台,迎接观众们的欢呼声。 作为魔术助手,鹿见春名也跟着一起上台了。 要表演的是过山车逃生魔术,所以舞台搭建在过山车的旁边。黑羽盗一坐进过车山中,鹿见春名低头,用手腕粗的锁链将他一圈一圈地捆上。 “嘶——”黑羽盗一抽气,“你捆的也太用力了一点吧?” “不捆严实一点怎么让观众相信、怎么让福克斯和斯内克相信?黑羽先生,忍忍。”鹿见春名义正言辞。顿了几秒,他又开口,“今天一过,快斗会哭鼻子的吧?” 黑羽盗一沉默了许久:“……只能这样了。既然身份已经被发现,按照我现在的力量,根本做不到彻底铲除这个组织,为了避免家人被祸及,就让他们以为‘怪盗基德’已经死了吧。至少这样,以后我的家人不会再遭到组织的报复了。” “接下来呢?” “还没想好,也许是拉斯维加斯。”黑羽盗一微笑着说。 下一秒,过山车的控制器被启动,载着黑羽盗一的过山车在铁轨上缓慢地开始行驶。 在过山车启动的那一瞬间,黑羽盗一脚下的方形盒子中,红色的指示灯开始闪烁。 耳麦中斯内克的声音再度响起:“告死鸟,你确定没有问题,对吧?” “当然,怎么会有问题?”鹿见春名说,“控制器不是在你的手上吗?炸弹和狙击,双重保险,没道理弄不死他吧。” “知道了。”斯内克说。 福克斯通过耳麦问斯内克:“怎么?有问题吗?” 斯内克沉吟一会儿,“……不,没有,按计划进行。” 他确实没发现什么问题,计划的每一环都如他所料地进行着,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斯内克总是觉得有些不安。 他趴在高楼的天台上,冬末初春的天气相当寒冷,风吹过时他忍不住颤栗了一下。就跟名字一样,他这条蛇很怕冷,冬天一执行任务就很想冬眠。 冷风吹地斯内克打起了精神,他从口袋里掏出了一个控制器——十分单调,深灰色的握柄上有一个红色的圆形按钮。 那是组织交给告死鸟安装在过山车上的炸弹的控制器,只要他轻轻按下去……就会“砰”的一声,让黑羽盗一和过山车一起成为这场魔术秀上最灿烂的烟花。 就算是经常输给怪盗基德的斯内克也得承认,黑羽盗一确实是个惊才绝艳的魔术大师,只可惜…… 他在内心啧啧叹气。 想必许多人会记得今天这个日子的吧?大魔术师黑羽盗一死亡的日子。 过山车缓慢地行驶,在火车即将到达最顶点燃烧着的火圈的那一刻,斯内克脸上的笑容缓缓扩大,他的手指放在了红色按钮的顶端。 3。斯内克在心里默念。 2——黑羽盗一冷静地倒数。 “……1。” 鹿见春名微笑着念出那个代表着一切的开端的数字。 斯内克按下红色的圆形按钮,过山车如他所料般在顷刻间被爆炸的炸弹撕碎,被炸成散落的钢铁碎片,在空中纷纷扬扬地落下,观众席中惊起一片惊诧的呼声。 “福克斯,动手。”斯内克冷笑着下达指令,“告死鸟的任务已经结束了,是时候让他消失了。” 蛇是很记仇的动物,斯内克当然也不例外——他到现在还清楚地记着当初被鹿见春名掐着脖子的感受,压抑着的屈辱如今终于有彻底释放的一天了。 耳麦之中,福克斯的声音相当惊恐:“不……这是什么?!炸弹?!” “什么炸弹?”斯内克一愣。 他突然听到了轻微的“嘀”的声音,是手表的定时声。 斯内克悚然一惊,下意识转身看过去——手表的电子屏幕上,倒计时从1变成了0。 这东西是什么时候——?! 斯内克瞬间起身前扑,但他甚至来不及在脑子里想完这句话,便被爆炸的火光吞噬了。 负责放炸弹的藏太飞回到鹿见春名身边。 鹿见春名站在高处的看台上,抬手摸了摸藏太的脑袋,微笑着夸奖他:“藏太做的很棒。” 第65章 同时爆炸的炸弹远远看去像是燃烧的火光,是橙红色的烟花,绽放的那一瞬间如同一团一团簇拥着盛开的红色绣球。 “这烟花很漂亮啊。” 鹿见春名远远地欣赏着从远处两栋大楼上绽放的火光,心情愉快地轻轻哼起了歌。 他转身沿着看台的阶梯缓缓走下去,伸手松开紧窄的西服外套的扣子,随手将束缚着脖颈的黑色领结揉成一团丢弃在身后。 他轻声哼唱的曲调被淹没在观众们惊恐的喧闹声中。 * “你说什么?!” 科瑞震惊之下猛地站了起来,低矮的茶几被他这样突如其来的动作直接掀翻,茶壶和茶杯滚在地上,碎了一地,茶水浸染了榻榻米,晕开成一片深色的痕迹。 滚烫的茶水溅在科瑞的手背上,他丝毫没去管被烫伤的疼痛,难以置信地再次向下属确认:“你确定?” “是的,我确定。”下属面色凝重地点了点头,“斯内克和福克斯已经被送到组织名下的医院进行抢救了。” 下属深色凝重。 科瑞的脸色变得阴晴不定起来,“能知道是谁做的吗?黑羽盗一呢?任务失败了?” 下属的表情突然变得有些奇怪:“不,就是这一点很奇怪……任务成功了,黑羽盗一确凿无疑是死了。” “告死鸟呢?”科瑞突然问。 “斯内克和福克斯出事之后,就一直联系不上告死鸟。” “好、好、好,告死鸟,我果然小看你了。”科瑞缓缓地笑了起来,“他应该发现我们的意图了,所以才背叛了组织,对福克斯和斯内克下手了……除了作为协助人的他,谁能这么准确地对福克斯和斯内克下手?” 科瑞面色发寒,咬牙切齿地从嘴里蹦出几个字来:“告、死、鸟——” “我早就知道,他是柄好刀,如果用不好,握刀的人反而会被伤到,但这一下,确实让我……有点痛。” “接下来要怎么做?”下属问,“要对组织的其他代号成员发布对告死鸟的肃清任务吗?” “本来我只想杀了他的。”科瑞幽幽地说,“现在看来,直接杀了他,未免也太便宜这家伙了。” “我记得,那个组织正在找一批新的人来试验他们的药……抓住告死鸟,让他品尝一下沦为实验体的痛苦,然后绝望地死去吧。” 科瑞冷笑起来。 下属低头:“是。” * 鹿见春名没有再回浅井别墅区的公寓。 他住在那里对组织来说并不是什么秘密,科瑞大概很快就会知道他背刺组织的好事,接着应该会派人来追杀他……毕竟他给组织送了这么一份大礼。 不过鹿见春名无所谓,网吧、黑心旅店、不需要身份证明的情人酒店……他甚至可以撬锁去那些无人居住的房子里睡上几晚。 如他所料,组织的人行动确实很快。 藏太已经发现了好几批在浅井别墅区内活动的不明人士了,看来这次他真的把科瑞给气疯了,派出了一大批人在对他进行搜索。 这样下去,被发现是迟早的事情。 但鹿见春名没打算跑到什么深山老林里去躲躲,身为亚人,在掌握“不死”这个技能之后,他几乎可以称得上是所向披靡。 你以为他死了,没想到尸体又活了,还能诈尸起来给你一刀——这种把戏,鹿见春名是很乐意跟组织的这帮杀手们玩几次的。 …… “发现叛徒。” 瑞比特咬着烟,通过耳麦向科瑞报告。 透过狙击枪上的瞄准镜,她能看到远处的鹿见春名。 少年的银发相当显眼,他在瞄准镜的准心地垂着头,似乎是在专心地研究一张摊开的地图。 瑞比特通过耳麦问:“要杀了他吗?” “终于找到了吗……别一下就将他杀了,”科瑞苍老的声音通过耳麦传来,夹杂着些许电流的声音,“最后让这个叛徒为组织发挥一点余热吧。” 找到鹿见春名委实不是个偶然。自从黑羽盗一的那次魔术表演秀之后,已经过去了差不多一个月,组织发动了下级组织的很多人在日本进行搜寻,这才终于抓到了一点鹿见春名出现的痕迹。 足足一个月的时间,科瑞已经迫不及待地想要让鹿见春名彻底坠入地狱了——唯有这样才能消解他被彻底耍了一通的愤怒。 “ok。”瑞比特微笑起来。 她用手指直接碾灭了燃烧着火星的女士香烟,一点也不在意指尖烫出来的一个圆形的痕迹,这种轻微的疼痛感反而让她更加清醒起来。 瑞比特将眼睛靠近瞄准镜,准星从鹿见春名的头部缓缓下移,最终恒定在他的腰侧——是一个能极大削弱行动力、但又不至于马上就死的部位。 瑞比特扣下了扳机,子弹从膛管中飞驰而出,旋转着击碎玻璃,贯穿了鹿见春名的腰侧。 鹿见春名因为子弹而带来的惯性下意识地向一侧栽倒,血立刻从被子弹贯穿的伤口中流了出来。 被子弹打中时他倒不是很惊讶……迟早的事情。 藏太不可能时时刻刻都在鹿见春名的身边。 黑色幽灵的存在是有时间限制的,藏太最长存在的时间也不过半个小时,而鹿见春名的极限是连续召唤藏太九次,在这之后他必须歇很长一段时间才能再次召唤藏太。 第66章 就像打游戏的技能cd一样,他得回蓝。 痛觉迟钝极大地降低了痛感,鹿见春名忍耐着轻微的痛感,辨认着狙击手可能所在的位置——从子弹飞过来的方向上看,这条路线上的高楼着实不少,要不要放藏太去看看呢? 鹿见春名短暂思考了几秒钟就放弃了这个决定。 距离并不短,等藏太飞过去,这个时间也足够狙击手撤离了。 况且看这个样子,组织似乎不打算杀了他这个背刺组织的叛徒,否则完全可以让刚刚那个狙击手将他一枪爆头……他们有什么别的企图吗? 他没有立刻对自己进行重置,而是安静地等待着组织准备的后手。 听到脚步声靠近时,鹿见春名立刻开始装昏。 虽然他闭上了眼睛看不到,但是藏太能看到——全身黑衣的人一来便看到他闭着眼睛躺在地上,流了一地的血。 “这是死了吗?” “没有吧,我看胸口还在起伏,应该是失血昏迷了。” “总之先把人弄走……” 两个人窃窃私语了几句,掏出一个黑色的裹尸袋来,对鹿见春名做了紧急的止血处理后,将他装进了黑色的裹尸袋之中。 接着鹿见春名就被抬进了一辆黑色的面包车。 面包车载着他行驶了大概十分钟左右就停了下来,鹿见春名能听见有人说话的声音。 “……这就是你说的那个实验体?” 很好,是非常熟悉的冷酷男低音。 鹿见春名立刻辨认出了声音的主人——是你,琴酒! “这是尸体吧?你们是在糊弄我吗?”琴酒先是冷笑,然后是枪上膛的声音。 科瑞态度平静:“如果是尸体,我没有必要弄过来给你。这个家伙给我们造成了不小的麻烦,作为实验体,他应该没有任何问题,你们最近不是打算开始重新研究那种药了吗?” “你们处理叛徒的方式很不干脆。”琴酒冷冷地说。 琴酒是更喜欢直接将老鼠给踩死的,他向来懒得在老鼠的身上多花费心思。但有的组织也会将叛徒废物利用一下……比如现在。 他斜睨了科瑞一眼。“还有,不该你关心的事情,就闭嘴。” 琴酒并不喜欢其他组织的人谈论组织内的实验项目,这让他有种领地被冒犯的不适感。 “好吧。”科瑞显然并不在意琴酒这糟糕的态度,他的语气意味深长,“既然如此,这叛徒就交给你们了……希望你们的实验,能带给他不一样的感觉。” 科瑞离开了。 鹿见春名躺在裹尸袋里,琢磨着刚刚的对话——不难猜,他是被当成试验品卖给了琴酒所在的那个以酒名为代号的组织。 他将现在的年份和看到的那份实验记录联系起来,立刻便明白了——他要作为实验体实验的那种药物,大概就是aptx4869的前身,“银色子弹”。 本来鹿见春名还准备奋起反抗一下的,但一想到是取吃银色子弹,他立马躺平了。 他找琴酒薅来的那瓶aptx4869没能跟着他回到七年前,他只试了一次药,根本没能中标那个神奇的返老还童。 作为aptx4869的前代产物,银色子弹似乎也有一些很神奇的功能。 鹿见春名很想试试。 这可是返老还童!哪个亚人不想尝试一下!被毒死也没事,只要尝试的次数够多,他总有一次能保底抽中返老还童的药效吧? 面包车再次载着他行驶,这次直接带他去了组织的药物研究室。 药学研究室里的温度向来偏低,冰冷的空气加上因为失血而感到的寒冷,鹿见春名被冻地指尖有些发麻。 这帮黑心的研究员也没说给他治治伤口,随便敷衍了一下,确保他不会死之后,就将那种名为银色子弹的药物和着水给他灌了进去。 ——有点噎。 这是鹿见春名唯一的吃后感。 作为初版,银色子弹给人带来的痛感要比aptx4869更为强烈一些,哪怕鹿见春名天生痛觉迟钝,都感受到了强烈的不适,忍不住地皱起了眉毛。 这种快死的感觉……好像是没有中标。 鹿见春名十分遗憾。 不过没有关系,这里的药应该多的很,他之后薅点带走,可以慢慢试。 这帮围观他的人要怎么办呢?在彻底失去意识之前,鹿见春名琢磨了一下,用藏太把他们全干掉? 连接着鹿见春名身体地仪器发出滴滴的刺耳声音,心跳的频率陡然变成了一条直线。 “看来又失败了。”穿着白大褂的教授遗憾地叹气,转身打算离开,“把尸体处理一下吧。” 琴酒颔首,他对这个结果毫不意外,抽出一支烟来打算点燃。 “等、等等!”突然有研究员惊叫出声,“好像有什么不对劲!” 他紧紧盯着那台仪器,神情惊疑不定。 心电图的线在几秒钟的平直之后,又立刻变成了不规则的、跳跃着的曲线——原本应该死去的那个人,在没有任何急救措施的情况下,再度活了过来。 琴酒愕然地折断了手中的烟。 第33章 七年前(尾声) 琴酒十分确定, 那个吃下了银色子弹的实验体必死无疑——就跟其他诸多实验体一样,银色子弹在他们身上不会出现什么神奇的效果,是最致命的毒药。 第67章 但现在琴酒不确定自己的结论了。 死而复生? 这种只存在于都市传说、以及幻想作品中的事情,居然真的存在于现实之中吗? 琴酒的世界观遭到了极大的冲击。 银发少年安静地躺在冰冷的实验台上, 室内弥漫着冷气, 让他的脸色苍白地像是死去了一样。 但少年身体上贴着的电极原片与放置在实验台旁的心电监护仪连接在一起, 心电监护仪不再像之前那样发出极度激烈且尖锐的急促鸣响声, 平缓而稳定地响起机械提示音。 整个实验室内除了心电监护仪的声音, 再无其他任何的声响,所有人都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 被琴酒折断的半截烟掉落在地面上,声音微不可闻, 却在琴酒耳边砸出沉重的巨响。他的手指狠狠碾过裸露出来的烟草,浓绿色的瞳孔深处晦暗不明。 如果不是研究室的保密程度高,没有几个代号成员有资格到研究所来,这种带实验体来的小事本来是用不着琴酒亲自出面的。 不过是个普通的实验体而已,大概会和以往一样在银色子弹的药效下痛苦地死去吧, 不会有更多的意外了。 但和原本所预料的不同, 琴酒亲眼看到了这样超出认知常理的一幕……应该将那称之为奇迹、还是潘多拉魔盒里装着的禁忌秘密? 他并不参与实验, 但不管是谁都能意识到这一幕的重要性——这件事的优先程度立刻被琴酒排在了最前面,他应该马上报告给一直关注着研究进度的那位先生。 原本转身欲走的麻岛隆教授倏然冲到鹿见春名身边, 用和苍老的年龄极度不相符合的速度掀开他的上衣, 动作粗暴地撕开敷着伤口的纱布。 “伤口……”麻岛教授失神地喃喃,“消失了……” 刚才是他亲自给鹿见春名处理的伤口,非常清楚那个贯穿了身体的枪伤是不可能那么快就痊愈的……但现在,白皙的肌肤上没有一点受过伤的痕迹, 一片光洁,只有纤薄肌肉的纹理。 琴酒的瞳孔在瞬间收缩。 那个贯穿身体的枪伤就像是凭空消失了一般。 听到麻岛教授的话, 室内剩下的三个研究员也全部围了上来,凑在白炽灯下观察鹿见春名裸露出来的那片肌肤。 “不可思议,这简直太不可思议了……” 麻岛教授的手指抚在鹿见春名的小腹肌肤上,他神情痴迷,像是看到了什么绝世珍宝一般,脸上的神情让通过藏太观察这实验室内状况的鹿见春名不寒而栗。 他抖了抖,忍无可忍地猛地坐起身来,以让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的速度掐住了麻岛教授的脖颈。 鹿见春名手指指节用力,硬生生让麻岛教授的声音滞在喉管里,只能发出“嗬嗬”的模糊声音来。 围在一边的研究员一惊,却没有一个人管麻岛教授的死活,纷纷退到了一边,跟鹌鹑一样缩在一起。 “你再摸一个试试呢?”鹿见春名盯着麻岛教授,冷冷地说。 他的手指缓缓用力,压迫住了用来呼吸的喉管,窒息感让麻岛教授的脸色瞬间变得涨红起来。 琴酒立刻拔出了那把伯莱塔,用枪口指着鹿见春名。 “等等!”被掐着脖子的麻岛教授硬是从喉咙里挤出声音来,眼角的余光看向琴酒,“等等、等等,别开枪……不能开枪!不能杀他!” 不用麻岛教授说,琴酒也知道不能开枪——至少不能是致命伤。 鹿见春名的身体因为“银色子弹”而产生了前所未有的神奇效果,他是重要的实验体、身上可能就存在着药物研究的突破口,boss绝对不会容许这样的实验体有任何意外。 “这是哪里?”鹿见春名看向琴酒,“你们对我做了什么?” 他尽心尽力地扮演着一个不知情的实验体。 “实验室。”琴酒回答,“还用问吗?你是组织买来的实验体。” “买来……哦,是那边把我这个叛徒卖给你们了?”鹿见春名垂下眼睛思考了一会儿,再抬起头时,脸上已经挂上了玩味的笑容。 原来是这个时候成为实验体的……他明白了。 “这么看来,我这个实验体对你们应该还是挺重要的吧?” 鹿见春名松开了手,差点窒息的麻岛教授立刻腿软地跌倒在地上,急促地剧烈喘息起来。 “哎,把枪放下。”鹿见春名放松了坐在实验台上的姿态,曲起一条腿来,单手撑着下颌,“反正你也不敢对我怎么样,何必用枪对着我呢?” 琴酒面无表情,眼角微不可见地一抽——他头一次见像鹿见春名这样有恃无恐、格外嚣张的实验体。 僵持了几秒钟,琴酒扣下了扳机。 枪响的那一瞬间,麻岛教授脸上的表情瞬间有些扭曲变形:“不行——!” 鹿见春名脸上的表情却没有任何变化,他微笑着坐在那里,任由子弹掠过他的脸侧,将银色的鬓发割碎。 琴酒缓缓放下枪:“看来你确实不怕死。” “成为你们的实验体,是比死还痛苦的事情吧。”鹿见春名放松地伸了个懒腰,“别搞错了,现在是你们需要我这个实验体。恰好我也有写需求,你们满足我的条件,我配合你们实验,是不是很公平?” 琴酒被气笑了:“你在威胁我?你觉得你现在有资格和我谈条件吗?” 第68章 “我当然在威胁你。”鹿见春名微笑起来。 他指尖寒芒一闪,一柄纤薄的刀片出现在他手中,锋利的刀刃抵在了纤细的脖颈上。他略微用力,压下去的刀刃便将肌肤切开,细细的伤痕上立刻滚出了几滴血珠。 “——用我的命。” 琴酒的脸色阴晴不定。 他得承认,他确实被鹿见春名用这种方法威胁到了。 银色子弹本身就是奇迹般的药物,而因为银色子弹而产生了起死回生现象的鹿见春名本身也是奇迹。 如果鹿见春名死了,那么boss想追寻的希望就落空了……这是自银色子弹被研发出来的十几年间,第一次出现的“奇迹。”想要等到下一次“奇迹”的发生,又需要多少年? 琴酒赌不起这个可能性,boss也赌不起。 “说出你的要求。”琴酒妥协了。 “要保证我的自由——至少是在研究所里的自由,我讨厌被关在小房间里,万一我抑郁了想自杀,对大家都不好,是吧?” 鹿见春名理直气壮地开始提要求。 他没有趁机提出要离开的要求。 别说那个老教授了,鹿见春名自己也很好奇……那个能触发让他穿越时间的药物到底有什么作用?为什么偏偏是这个药物在他的身上产生了特殊的异状?如果错过这个好机会,他大概很难再接触到这种药物了。 “至于别的,暂时没想好,等我想好了再告诉你。” 琴酒的额角跳了跳,他强忍着压抑的怒火,对鹿见春名电头:“……可以。” 说完他转身就走了出去,看上去连一秒都不想和鹿见春名待在一起。 研究所是组织的最核心的机构之一,建筑偏远,研究所内的安保力量当然也不可小觑,每时每刻都有端着枪的黑衣人在巡逻,研究所附近也有层层的监控,仅凭鹿见春名,根本不可能在研究所内翻起什么风浪来——所以只是在研究所内的自由的话,琴酒就可以给出承诺。 至于之后该用什么样的态度来对待鹿见春名,那就要看boss的指令了…… 这么想着,琴酒按下了手机的按键,七个孩子的童谣旋律在保时捷356a空旷的车内奏起回音。 琴酒详细地将刚才的内容汇成了一封邮件,发送给了那位先生,附件中是一段监控视频,可以清楚地看到鹿见春名从死亡到复生的全部过程。 这封邮件发出去后没过多久,琴酒就接到了boss打来的电话。 “真的吗?!”boss在电话中问,显然难以压制声音中的激动。 “是真的,在吃下‘银色子弹’之后,实验体告死鸟的身上,确实出现了某种奇迹。”琴酒慎重地回答,“我亲眼所见。” “只要他活着,可以满足任何要求。”boss说,“记住,只要他活着。” boss不在乎实验体的一些任性的小要求,不管怎样,这个实验体都逃不出组织的掌心,唯一能威胁他的也只是自己的生命……但恰好,这就是boss绝不容许出现闪失的条件。 只有实验体活着,才能从他的身上追寻那个“梦幻般的可能”、“唯一的奇迹”。 * 不得不说,鹿见春名在研究所内过的很自在。 他确实是个实验体,但实验的强度……说实话,对亚人来说不算什么。因为这帮研究员不敢在他身上测试什么危险性很大的实验,生怕一不小心把他给弄死了。 不像以前世界的厚生劳动省,抓住亚人之后,发现研究不出什么之后就把他们当做实验动物,用各种各样残忍至极的方法杀死他们。 这里的实验最多也就是濒死,和厚生劳动省那帮人比起来实在太过温柔。 唯一死了又活的那几次,还是鹿见春名忍受不了,悄悄地自己把自己给弄死了,这才让麻岛教授又观察到了那种“死而复生”的现象。 但由于这种现象并不是经常出现,所以麻岛教授认为,这是由于银色子弹这种药物本身并不完成,才会出现的缺陷。 而所谓“死而复生”,其实也根本不是死而复生,而是药物在某种程度上加速了细胞再生和自愈的能力,这种能力往往只有在濒死的时候才会产生作用。 ——非常自洽的逻辑。就算事实摆在面前,麻岛教授也不相信这是死而复生,他坚定地认为是药物在人体濒死时产生的奇妙作用。 鹿见春名都不忍心告诉他,别研究了,研究他一个亚人,就是研究一百年都研究不出什么来的……归根结底,他根本就不能算是人类,而是另一个种族了。 虽然没有钱,但包吃包住,所有人都会容忍他那些鸡毛蒜皮的要求,除了不能出研究所外没有任何限制。 出研究所对鹿见春名来说,也并不是办不到的事情。 先不说藏太有翅膀,完全可以带着他飞出去;就是亚人本身,实际上也可以使用“瞬移”之类的能力。 ……当然不是超能力,只不过稍微有点血腥。 当亚人在死亡时尸体并不完整时,将“以最大的肢体为中心”进行复生,如果肢体掉落的距离太远,则会长出新的肢体,距离近则会被吸收。 所以只要切除一条胳膊、或者一条腿之类的肢体,以邮寄或者其他的方式放到很远的地方,再通过一些方式把自己的身体切成碎块……那么亚人就会在最大的肢体所在的地方进行重生,以这种方式实现“瞬间移动”。 第69章 不过出于对“银色子弹”这种被麻岛教授称之为“梦幻般的药物”的好奇,鹿见春名暂时没有要马上离开研究所的想法。 他甚至摸清了存放银色子弹的地方,薅了一瓶子药丸,打算继续赌那个返老还童的可能性。 夜深人静的时候,鹿见春名穿着纯白色的简单病号服,推开房间沉重的金属门走了出来。 走廊间只在尽头亮着一盏灯,走廊上搁几步就站着一个持枪的黑衣人。鹿见春名从他们面前轻松地路过,没有一个人对他有反应——鹿见春名经常半夜出来夜游,只要不是试图逃跑,这些黑衣人们就不会管他。 鹿见春名走进尽头研究员们用来办公的办公室里,掏出随身携带的药瓶。 药瓶里装的是几粒胶囊,他薅来的银色子弹还剩最后两粒。 他之前每天都会试几次,很可惜,没有一次中标。这最后两颗吃完,他就不能再薅了——本来就是偷偷拿的,再薅下去迟早被发现。 作为赌狗,鹿见春名在抽卡方面向来是有点迷信的。所以在吃下这颗银色子弹之前,鹿见春名虔诚地洗了手和脸,然后从其中一位研究员桌上的小型饮水机里接了杯水。 这药生吞有点噎,得和水一起喝下去。 纸杯里接满了水,鹿见春名一闻,发现这味道不太对劲——纸杯里的液体是无色透明的,看起来和水无异,但有股很冲人的酒味儿。 所以说为什么要在饮水机里放酒? 鹿见春名盯着那一杯酒看了几秒,也没打算去换成水,反正喝什么不是喝? 他用洗的干干净净的手拿起银色子弹,吞服之前诚心实意地祈祷了一番,然后将那枚胶囊含在舌尖,喝了一口纸杯中澄澈透明的酒液。 银色子弹配老白干,越喝越上头。 带着辛辣味的酒液裹携着药丸一起被鹿见春名吞下,溢出的液体沿着他的唇角滚落,没入圆形的领口,浸出深色的水痕。 银色子弹见效的速度很快,没过几分钟,鹿见春名就感受到了从心脏传来的熟悉的灼烧着的痛感。 但不知道为什么,这次的痛感比起以往要更加强烈,鹿见春名失手打翻了搁在桌边的纸杯。纸杯倾倒,泼出来的酒液将桌上的文件打湿了。 鹿见春名支撑不住地跪倒在地上,靠在桌边急促地喘息。他能感觉到肺部像是残破的风箱,在拼命地汲取氧气,胸腹出有火在燃烧,身体上显出一片很淡的红色来,那是毛细血管破裂的象征。 鹿见春名眼前一黑。 * “喂,你怎么了?”黑羽快斗十分焦虑,“喂!鹿见春名——” 一身白衣的月下魔术师先生在深夜到访了位于米花町的公寓。他准确地找到了鹿见春名所住的房间,正当他哼着歌轻松愉悦地打开玻璃窗,落进室内时,面对的就是躺在地上的鹿见春名。 鹿见春名蜷缩在榻榻米上,手边深茶色的玻璃药瓶滚落,药瓶中装着不少红白相间的胶囊。 黑羽快斗伸手,颤颤巍巍地用手指去试探鹿见春名的脉搏——毫无起伏。 毫无疑问,鹿见春名已经死了。 黑羽快斗简直大惊失色。 不是吧?这距离上次见面才几天?人就这么死了?那个该死的以动物为代号的组织下手那么快吗?但没听说过他们会用毒啊? 而且看样子,好像还是自己吃下去的? 一连串疑问挤在黑羽快斗脑子里,他的脸色顿时变得差劲起来。 关于七年前让黑羽盗一身死的那件事,他有很多问题想问,但现在这个能告诉他答案的人却死去了…… “可恶!”他气不过,恨恨地捶了一下榻榻米。 “……你为什么要拿我家榻榻米撒气?”鹿见春名的声音幽幽地响起,“还有,为什么你在我家?这是非法入室你知道吗?” 黑羽快斗倏然转头,惊疑不定地看向鹿见春名。 “你、”黑羽快斗下意识下意识往后退,神情惊恐“诈尸?!” 他还没蠢到分不清尸体的地步,一分钟前的鹿见春名绝对是具尸体,没有脉搏、呼吸、心跳,怎么想都不可能是活人。 但现在,那个被他确认为是尸体的人又活过来了。昏暗的室内,脸色惨白的鹿见春名更像是某种附身于尸体的妖怪,金色的眼睛亮地吓人。 鹿见春名捂着隐隐作痛的胸口坐起来,不适地皱了皱眉。 在失去意识之前,鹿见春名记得自己分明是在组织的研究所内,但现在……他环视了一圈这熟悉的室内陈设。 他又回到了七年后。 这算什么?银色子弹的功效原来是让人变老吗?还是这破药又只成功了一半? 鹿见春名麻爪了。 他斜了一眼非法入侵的怪盗:“你觉得我像是死了吗?” “不是像,”黑羽快斗斩钉截铁地回答,“你就是死了。” “这位怪盗先生,动动你的脑子好好想想,我要是死了还能坐在这里跟你说话?幽灵吗?”鹿见春名叹了口气,“我只是在装死。” 黑羽快斗不知道是信了还是没信,沉默几秒后,才不可置信地反问:“……在自己家装死?你……” 他欲言又止,很想建议鹿见春名去青山四院看看脑子。 “所以,你深更半夜来我家有什么事呢?”鹿见春名不理会黑羽快斗的质疑,微笑着看向他。 第70章 “——黑羽快斗。” 念出这个名字的一瞬间,黑羽快斗的动作短暂僵硬了一秒,他甚至差点没维持住自己的扑克脸。 “你果然知道我的身份。”黑羽快斗缓缓地说,“既然这样,那你也知道,七年前的怪盗基德是我的父亲,黑羽盗一吧?” “当然了,七年前的时候,我还是那个组织的一员……虽然只待了几个月。”鹿见春名耸了耸肩,“你不是都听山猫说过了吗?这种重复的问题没有必要问我一遍了吧。” 黑羽快斗盯着鹿见春名的眼睛:“七年前到底发生了什么?” “就跟你现在知道的一样,七年前,黑羽先生的身份被组织发现了,所以他们在魔术秀的那天策划了一场暗杀,要清除的目标是你的父亲,”鹿见春名顿了一下,“……以及我。” “你?”黑羽快斗愣了一下。 “没错。” 鹿见春名站了起来。 黑羽快斗进入房间时打开的窗户没有关上,深夜裹挟着凉意的风灌进室内,将桌上的纸张吹飞,掀起了少年银色的长发。 他偏头看过来,苍白的月光落进眼睛里,将熠熠生辉的金色染成了月白。 “因为组织看我不顺眼,想把我清除掉,所以我抢先背叛啦。” 只要他背叛的够快,组织的背刺就追不上他! 黑羽快斗嘴角抽了抽。 至少现在他能确定一件事,黑羽盗一的死亡大概是和鹿见春名无关的——不仅如此,鹿见春名直接被当成和黑羽盗一一伙的了。 “你只是来找我确定答案的吧?现在你已经知道了,可以离开了。”鹿见春名站在窗边,对黑羽快斗走出请的手势。 黑羽快斗也没打算赖着不走。他走到窗边,在即将跳下去时,认真地问鹿见春名:“我的父亲……他真的死了吗?” 鹿见春名没回答,他直接伸手推了一把,让黑羽快斗直接从二十多层高的楼上摔了下去,从他家滚蛋。 几秒之后,升起的除了白色的滑翔翼,还有黑羽快斗气急败坏的声音——“鹿见春名!!!” 鹿见春名关上了窗,将黑羽快斗的声音挡在了外面。 送走非法入室的小偷,鹿见春名开始琢磨明天的行程。 嗯……他依稀记得,自己的假身份是东都大学的大学一年级在读学生。 既然这样,那就去他素未谋面的母校,东都大学看看好了。 第34章 如果鹿见春名知道东都大学会发生什么, 那么他绝对不会在这一天跨进东都大学的校门哪怕一步。 * 下午两点,鹿见春名才从床上慢慢悠悠地醒过来。 他看了眼时间,才在洗漱之后按照导航去自己素未谋面的母校——东都大学。 七年前他给自己安的人设就是大一在读,七年后的现在还是大一在读, 估计这假身份这辈子也毕业不了了。 鹿见春名本人是没读过大学的, 他辍学于国中三年级那年——就是被发现亚人身份的那一年, 那个时候他刚刚考完高中的入学考试, 还没等到考试成绩就被迫开始逃亡。 暴露之后当然没办法再继续上学, 高中和大学对他来说都是完全未知的领域。 虽然没办法去上学,但是鹿见春名有通过各种渠道进行自学。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毕竟这年头, 但凡没点知识,连逃跑都费劲。 接近下午五点的时候,鹿见春名晃到了东都大学的校门口。 他走进去没两分钟就停下了脚步——很遗憾,他不认路。 东都大学占地极大,校区大的有些离谱, 他站在一个四条分岔的路口有些茫然。 鹿见春名掏出他的学生证看了一眼, 上面贴着他的照片, 写着东都大学系统设计学部机械系统工学系。 他在指示牌上看了一圈,也没发现系统设计学部到底往哪走。 不过没关系, 人长得好看就是天生有优势。鹿见春名也没在那傻站多久, 很快就有人来搭讪了。 “那个……我看你在这里站了很久,有什么苦恼的事情吗?” 来搭讪的青年有一头偏向于粉棕色的头发,穿着和季节有些不相符的高领毛衣,反光着的镜片下是微笑着弯起来的眯眯眼。 鹿见春名的目光从他的脸上缓缓往下移, 在被高领毛衣遮住的喉结部位短暂地凝视了两秒,随后才收回了视线。 “嗯, 我是大一的学生,不过开学之后因为一些事情暂时没有到学校来,今天才是我第一次来……”鹿见春名语焉不详地带过,“不太清楚我所在的学部的位置,所以有些苦恼。” “东都大学来参观的人一直很多,有需要的话其实我可以去门口的保安室要一份学校地图的。”青年语气温和,“我在东都大学念研究生,正好我也是工科,不如我带你去吧?” “那就麻烦你了。”鹿见春名欣然答应,“我叫鹿见春名,你呢?” 青年和他并肩而立,风吹动他的鬓发,被吹动的落叶拂在鹿见春名的肩上。 “冲矢昴,我叫冲矢昴。”青年偏过头来对他微笑,“我的脸上有什么东西吗?你好像一直在看我。” 冲矢昴伸出手来,轻轻将落在鹿见春名肩头的落叶拂开。 鹿见春名脸上浮现笑容:“没有,我只是觉得这个名字很耳熟,好像在哪里听说过。” 第71章 冲矢昴……确实是个非常耳熟的名字,他应该听谁说起过才对。 鹿见春名回忆了一番,从回忆的碎片里找到了熟悉感的来源。 冲矢昴,这就走那个上次被江户川柯南和安室透提起的、目前住在工藤宅的那个东都大学的研究生。 这也太巧了 虽然没什么依据,但鹿见春名总觉得冲矢昴的身上隐隐有种……很微妙的违和感。明明是微笑着的脸,却像戴着什么面具一般。 错觉吗? “谢谢夸奖,只是单纯论长相的话,还是鹿见君更出色一点。”冲矢昴示意鹿见春名向周围看,“从刚才开始,就一直有人在看你哦?” 鹿见春名沿着冲矢昴的视线看过去,迎面走来的一对情侣之中,女孩子的目光正直勾勾地朝他投过来。被她挽着胳膊的男性显然非常不爽,在擦肩而过时,故意狠狠撞了一下鹿见春名。 鹿见春名的反应很快,躲的很及时,压根没让这人碰到他的衣角。但及时闪避的动作让男人没能及时做出反应,因为力量的惯性而无法维持住身体的平衡,向一侧栽倒过去。 男人狼狈地摔在地面上,粗砺的地面将他掌心和下巴的肌肤磨破,渗出细密的血点。 他的女友吃惊地叫起来:“胜则!你没事吧?” 黑原胜则狼狈地从地上爬起来,他没理会试图上前扶住自己的女友,恶狠狠地瞪向鹿见春名。 “胜则,你……”女友一副担忧的表情。 “闭嘴!”黑原胜则显然个人素质有待提升,疾走几步朝鹿见春名冲过来,“你这混蛋,刚才是故意的吧?!” 他握紧拳头直冲鹿见春名那张令人火大的脸挥出,拳头带起的风卷起银白色的额发。在拳头将要直触到鹿见春名的鼻尖时,黑原胜则停了下来。 ——当然不是他主动想要停下来的。 冲矢昴面无表情,握住了黑原胜则的拳头。 鹿见春名从黑原胜则将要出手时便不躲不闪,任由他出手,哪怕差点被拳头打中,脸上的表情也没有一点变化……甚至连眼睛都没有眨一下。 沉淀着灿金色的眼底倒映出冲矢昴握住黑原胜则拳头的手。 那只手修长而有力,手背上的骨节清晰可见,青筋在用力时下意识地鼓起凸出,一直没入到毛衣的袖口之中。 冲矢昴挥开黑原胜则的手,“这里是大学,不是打架的地方,更何况,是你先挑衅的吧?周围的人都看着呢,我想你应该不想更丢脸吧?” 他脸上没有表情,语气却显得异常温和,含着一点威胁般的笑意。 黑原胜则下意识地微微颤栗了一下,看向周围——从刚才发生冲突起,就有不少路过的人停下脚步围观了,甚至有些格外八卦的举起手机录像了。 大概是因为丢脸,黑原胜则也没有心情起计较这些人不该拍摄,只低低地啧了一声。 他的女友——赤岛由理神情焦急,伸手扯了一下黑原胜则的衣摆:“胜则,我们该走了,讲座马上就要开始了,再不赶过去的话就要迟到了……” “也是,走吧。”黑原胜则狼狈地应了。 在被女友拉走时,他还狠狠瞪了一眼鹿见春名。 冲矢昴目送着两人的背影消失在人群之中,“鹿见君很镇定啊心理素质比我想的要强大很多。” 他看向鹿见春名,“刚刚那一下……我本来以为你会躲的。” “因为看到冲矢君的动作了,所以才没有打算躲开,挨打可是很痛的,要不是有冲矢君帮我,我大概早就躲掉了吧。”鹿见春名朝他眨了眨眼睛。 “是吗。” 冲矢昴微微笑了一下,不置可否。 如果说别的他还信,那么“挨打怕痛”这一点,他是绝对不信的。 冲矢昴——或者说赤井秀一,他并不是第一次见到鹿见春名了。 更早的时候,在他还是黑麦威士忌的时候,他就在组织里见过鹿见春名了。但那个时候,他只知道鹿见春名的代号是“告死鸟”。 这只和其他代号成员格格不入的“告死鸟”,在某些程度上来说就是个疯子,仗着强大的身体素质敢和那些一个比一个狠的亡命之徒拼命,偏偏还没人拼得过他。 虽然见过告死鸟,但委实说,赤井秀一见到他的机会并不多,对告死鸟的了解并没有情报组的波本、以及和告死鸟搭档的苏格兰多。 他只知道告死鸟是组织内地位特殊的存在,连琴酒有时候都得忍着。 告死鸟并不常出现在组织之中,似乎大多数的时间都待在研究所,或者有的时候干脆连琴酒都不知道告死鸟的去向,每隔一段时间,组织里都会有“告死鸟又叛逃了”之类的流言传出来。 赤井秀一并不知道告死鸟具体在组织内负责哪一部分,但仅凭琴酒都不能拿他怎样这一点看来,告死鸟无疑是特殊的、重要的存在。 也许能从告死鸟的身上挖点什么情报出来呢? “不如……我们换条路走吧,我突然又不是很想去学部看看了。”鹿见春名突然转移了话题。 他看到了很不妙的人——前面几十米远的岔路口开着一家24h便利店,便利店前支起的摊位上正在卖三色丸子和关东煮。 在便利店的门口的自动贩卖机旁,鹿见春名看到了江户川柯南和安室透。 第72章 东京简直小的可怕,为什么他在东都大学都能撞上他们? 鹿见春名倒不是怕事,只是一看到江户川柯南,他就下意识地认为周围随时有可能传来一声尖叫。 就算是亚人,也不喜欢天天遇上凶杀案。 “咦?那不是柯南和毛利先生的弟子安室君吗?”赤井秀一作出了惊讶的表情。 鹿见春名语气微妙地回答:“……是呢。” 江户川柯南注意到他们投来的目光,立刻出声了:“冲矢先生,还有鹿见哥哥!” 戴着眼镜的少年小跑过来,安室透跟在他的身后,用白色的塑料袋装着刚刚从自动贩售机中买的饮料。 “这么巧,今天冲矢先生和鹿见哥哥都来学校了啊。”江户川柯南的目光在赤井秀一和鹿见春名之间来来回回。 “嗯,今天来学校开组会,刚刚结束。没想到柯南君和安室君也在,是有什么活动吗?”赤井秀一语气温和地问。 倒是安室透显然对赤井秀一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根本懒得理他的话。 江户川柯南回答:“毛利叔叔被邀请来这里开一个关于犯罪和推理的讲座,所以我和安室先生就一起来了。” “这是刚刚买的一些饮料,春名要喝吗?”安室透微笑着看向鹿见春名。 他这显然不是询问,话音落下,他便从塑料袋里找出了一瓶乌龙茶,以不容拒绝的态度塞给了鹿见春名。 很想说自己不喝的鹿见春名哽住了,几秒之后他才说,“……谢谢。” “不客气。”安室透微笑着回答,顺手给了赤井秀一一罐黑咖啡。 江户川柯南极力邀请:“既然没什么事的话,不如冲矢先生和鹿见哥哥也来听听看讲座吧?” “我的话当然没问题。”赤井秀一看向鹿见春名,“鹿见君呢?” “……” 被三双眼睛一起看着,鹿见春名很难说不行。 他艰难地回答:“……也好。” * 虽然连续出了好几次的意外,但是不至于每次撞到毛利侦探这帮人,都会出现命案吧? 在走进开讲座的阶梯大教室时,鹿见春名是这么进行自我安慰的。 事实证明,该发生的一定会发生。 …… 虽然是踩着讲座开始的点进入阶梯教室的,但作为家属,江户川柯南他们显然有最开始预留好的位置。 毛利兰坐在第一排的位置上,看到鹿见春名和赤井秀一时显然有点吃惊:“咦……冲矢先生、还有鹿见君,你们也来了?” “在路上碰到的,恰好就一起来了。”江户川柯南回答。 安室透从放着饮料的塑料袋取出一罐橙汁,递给毛利兰。 毛利小五郎的讲座已经开始了。 说实话,在不需要推理、只需要装模作样的时候,毛利小五郎看起来还是挺靠谱的,讲起讲座来也是有模有样……如果他不经常跑题到赌马和冲野洋子的话。 这个讲座对鹿见春名来说还有个别的优点——助眠。 他坐在第一排,强撑着不让自己一头栽倒地睡过去,直到后排的座位上传来了女性尖利刺耳的尖叫声。 尖叫声响彻整个阶梯教室的那一瞬间,鹿见春名的想法是——该来的还是来了。 赤岛由理面色惊恐地站起来,坐在她身旁的黑原胜则捂着喉咙,双眼瞪大,没过几秒便向一旁栽倒。 整个阶梯教室瞬间骚动起来。 江户川柯南显然是反应最快的那个。 他单手撑着桌子就跳起来,仗着人小灵活的优势,直接踩着桌面往后面的位置跑,一路来到了黑原胜则倒下的位置。 他伸手摸了摸黑原胜则的脉搏,几秒后遗憾地摇了摇头。 “不行,已经死了。” 紧随其后跟上来的安室透和赤井秀一查看了一下尸体的状况。 “中毒……”安室透低声说。 赤井秀一闻了闻指尖触及到的气味,给出来结论:“是氰化物中毒。” “小兰姐姐,报警吧。”江户川柯南面色凝重,“这是凶杀案。” “我明白了。”毛利兰面色严肃,熟练地按下了手机的快捷报警键。 “你们的意思是,胜则他……是被杀的?”赤岛由理白着脸问,“但是、但是不可能啊,有谁会想杀胜则?有什么矛盾是非杀人不可的呢?” 围观的人群中忽然窃窃私语起来。 “那个人……就是之前和死者发生冲突的人吧?” “……对啊,我还看到他们打起来了。” “……就是银白色长头发的那个人。” 这一句句的指向太过明确,其他人不由自主地将目光投向鹿见春名。 “不是我干的,”鹿见春名莫名其妙地解释,“而且我在讲座开始之前才刚刚见到这个死者而已,虽然是发生了一点冲突,但完全没有必要杀了他吧?” “确实是这样。”赤井秀一也说,“鹿见君之后一直跟我们在一起行动,他并没有作案时间,凶手不可能是他。” 鹿见春名深感不妙,磨磨蹭蹭地离开围观人群,向门口移动——他倒不是想逃跑,而是这个时候处于这帮人之中太过显眼,着实像个靶子。 江户川柯南思考了一会儿,“死者中途有离开教室吗?” 第73章 “诶?”赤岛由理开始回忆,“有的,中途的时候,胜则说要去一趟洗手间来着……” 江户川柯南转身就往洗手间跑。 经过教室门口时,他不慎和鹿见春名擦过,撞了一下。鹿见春名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装在口袋里的深茶色药瓶掉了出来。 玻璃药瓶掉落在地上的声音格外清楚,立刻吸引了想要道歉的江户川柯南的注意力。 鹿见春名和江户川柯南两个人大眼瞪小眼,同时看向在瓷砖地板上滚动后停下来的深茶色玻璃瓶。 仗着距离近的优势,江户川柯南眼疾手快地伸手,抓起了那个玻璃瓶。 “这是什么?”他没打开,而是先问鹿见春名。 鹿见春名说,“我说它装的是饮料你信吗?” 这瓶子里装的当然是氰化物,仅仅只是作为快速自杀的工具来说,氰化物显然比aptx4869要好使的多,所以他出门都随身带着一点。 但刚刚那个死者也是氰化物致死,现在他的身上又带着这种毒药……说他真的不是凶手有人信吗? 江户川柯南已经打开了玻璃瓶的瓶盖,闻到了一点非常可疑的味道。 他沉默了几秒:“你猜我信不信呢?” “……你信我,这真的不是氰化物。”鹿见春名十分诚恳地说。 江户川柯南手中拿着那个深茶色的小玻璃瓶,旋开的盖口中是无色透明的液体,在空气中弥散出很淡的苦杏仁的味道。 “那苦杏仁味要怎么解释?”江户川柯南盯着他问。 他十分确信,鹿见春名随身带在身上的这东西就是氰化物。 但他为什么要随身携带这种致命的毒药? 结合鹿见春名的另一个身份,组织的“告死鸟”,江户川柯南逐渐有了别的猜测——虽然假身份是东都大学的大一学生,但鹿见春名平时根本不到学校来。这次突然来学校实在太过可疑,必然是有其他的企图。 ……难道说,鹿见春名是来暗杀什么人的?只是突然有案件发生,让他来不及执行计划,所以也没有时间去处理这瓶打算用来杀人的毒药…… “氰化物是毒药,你很清楚地知道这一点,对吧?只要沾上一点点,都足够成年人死亡。”鹿见春名说。 江户川柯南迟疑地点了点头,“是这样没错……” “那么,我有一个更快捷的方式向你证明,这不是氰化物……至少不是毒药。”鹿见春名微笑着说。 江户川柯南眨了眨眼睛,他还不明所以的时候,鹿见春名便冷不丁地伸出手来,从他的手中将那个深茶色的玻璃瓶拿了过去。 接着,鹿见春名当着江户川柯南的面,将那一小瓶氰化物一口给闷了。 “等——”江户川柯南下意识地扑过去,伸出手,想要阻止鹿见春名的动作,却根本来不及制止。 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鹿见春名将一小瓶能放倒大象的致命毒药全喝了进去。 “你在干什么?!” 江户川柯南简直不可置信。 第35章 氰化物中毒, 通常在五分钟以内就会死亡。 江户川柯南卡着鹿见春名将那一小瓶的氰化物全都喝了下去。深茶色的玻璃瓶中没剩下一滴药物。 他大脑一片空白。 “救护车……” 不行,救护车根本无法在五分钟之内赶到现场,而且这么大剂量的氰化物,就算救护车能在五分钟内赶到, 也绝对无法挽救鹿见春名的性命…… 声音在发颤, 语调模糊, 江户川柯南甚至有些没听清自己在说些什么。 理智让他得出了结论:鹿见春名必死无疑。 氰化物进入到人体之后, 很快就发挥了药效, 鹿见春名身上显现的是典型的氰化物中毒的症状。 最先是呼吸困难——鹿见春名的手不由自主地捂住了喉咙,窒息造成的压迫感在他白皙的皮肤上晕开成浓重的酡红色,连眼尾也泛着红。 “鹿见哥哥, 鹿见哥哥!”江户川柯南得承认他慌了,“你还好吗?能听见我说话吗?” 因为毒性发作,鹿见春名没能再支撑着身体站住。他靠着墙缓缓地滑下来,浑身发软的靠坐在空旷的廊道上。 江户川柯南扑了上来,这个七岁身体的孩子头一次用这么强势的态度对待他——直接用手固定住鹿见春名的脸, 那双倒映着天空颜色的蓝眼睛中倒映出鹿见春名的脸来。 鹿见春名此时的感受委实说不上好……任何毒药的感觉大概都称不上好, 虽然他痛觉迟钝, 但窒息的感受并不在此列,失去氧气的感触格外强烈。 接着是意识丧失。 鹿见春名的意识已经开始涣散, 他听不太清江户川柯南究竟在他耳边说些什么, 只能模模糊糊地看到江户川柯南出现重影的脸。 他的身体痉挛起来,指尖止不住地开始抽搐。 出现这样的症状的时候,就已经证明毒发进入到最终阶段了——没办法再救了。 鹿见春名马上就要死了。 在心里得出这个结论的时候,江户川柯南心下一沉。 这件事情的发展叫他完全没有反应过来……直到现在, 江户川柯南用他那超越日本90%的人的智商思考,也没想通。 鹿见春名可是组织的“告死鸟”、有代号的成员, 只是一个普通的大学生死亡而已,更何况鹿见春名虽然随身携带着氰化物,但他没有作案动机和作案时间是毋庸置疑的事实……有必要为了这个大学生的死,就做到这一步吗? 第74章 哪怕牺牲一个代号成员? 还是说……那个大学生的死亡,其实是有什么更深的内幕?和组织牵扯在了一起?只是现在他还没能发现更多的线索吗…… 否则的话,这一切完全不能解释鹿见春名这相当于自杀一样的行为。 不过短短两三分钟,开始发挥毒性的氰化物在鹿见春名身上已经进入了最终阶段。 银发少年失去了浑身的力气,疲软地靠着墙,合上了那双漂亮的金色眼睛。 江户川柯南用指尖按在鹿见春名的颈侧,原本平缓而稳定跳动着的脉搏再也没有继续跳动,所有的生息都趋于平静。 银发少年安静地靠在墙边,折下纤细的脖颈。从廊道内明净的玻璃窗中落进来的日光格外灿烂,将他的银发染成更偏向于鎏金的颜色。 他像是无声无息地睡着了。 江户川柯南沉默地收回手,心中突然生出了某种茫然的情绪。 就算真的是有什么阴谋被发现了,鹿见春名也完全可以选择杀了他这个目击者,而不是自杀……还是说,这个人=从根本上就是有这种自毁倾向的?总不能是不想杀他所以自杀了吧? 又或者……如果他刚刚没有直接质问的话,鹿见春名也许不会自杀吧? 虽然知道鹿见春名是那个黑暗组织的一员,但这并不代表江户川柯南认为鹿见春名的生命是可以被随意剥夺的,哪怕是自杀。 微妙的愧疚感混合着复杂的心情充盈在他的胸口,名侦探的情绪肉眼可见地低落下去。 “柯南,这是怎么了?”跟上来的赤井秀一眉头皱起。 得益于fbi的眼力,甚至不用靠近去试探脉搏的起伏,赤井秀一光凭肉眼就能判定鹿见春名的死亡。 “他……死了?” 得出这个答案的时候,赤井秀一的第一反应是荒谬。 ——这实在是太荒谬了。 组织的告死鸟怎么会在这种时候死掉?毫无征兆、没有理由,现场也没有任何搏斗的痕迹,从告死鸟的身体上也找不到任何血迹……这足以说明,告死鸟是自杀的。 “我从他身上发现了氰化物。”因为知道眼前“冲矢昴”的身份,江户川柯南并没有隐瞒,“然后……他把那瓶氰化物喝下去了。” 他心情复杂地说完了后半句话。 “……喝下去了?”赤井秀一匪夷所思地重复这句话。 他此时此刻陷入了和江户川柯南一模一样的疑惑之中——鹿见春名为什么要这么做? 究竟有什么事情值得他即使自杀也要隐瞒? 在两个人看不见的空气之中,属于亚人的ibm粒子在空气之中逸散弥漫,环绕着鹿见春名的身体,以一种不可思议的速度修复着这具已经死去的躯体,赋予新的生机。 “你们在这里干什么?”安室透走近,皱眉看向赤井秀一。 察觉到赤井秀一和江户川柯南两个人都离开了之后,他也顺势跟了上来。 赤井秀一与安室透对视了两秒,微微侧开身体,让他能看到靠坐在墙边的鹿见春名。 安室透愣了一下:“他……” “鹿见哥哥他,”江户川柯南的语气异常沉重,“死……” 他那个shi的音节没能完全发出来,鹿见春名便有了动静。 “——我很好啊,就是累了,坐这歇歇。” 鹿见春名的声音响起。 江户川柯南的大脑反应了几秒钟,才延迟般猛地回头,看向鹿见春名。 银发的少年支撑着坐直了。他将鬓发拨到耳后,浓密睫羽下金色的眼睛在日光下像是叠加了一层层的金,眼底流淌着由光构成的河流,身体因为呼吸而平缓地起伏着。 他眨了眨眼睛,微笑着看过来,每一根发丝都透着生动,完全没有一分钟之前的惨白僵硬。 ——鹿见春名活着。 江户川柯南盯着他,张大了嘴巴,想说些什么,但声音却没能如愿地从他的喉咙之中发出来。 他的世界观遭受到了极大的冲击。 江户川柯南见过很多不可思议的事情,就拿他自己来说,返老还童就是一般人都不敢想的事。经历过这种黑科技的锤炼,他本来以为自己已经不会再被什么事情给惊吓到……事实证明,他错了。 死人复活明明是更加突破世界观的事情。 这还和第一次见面时的诈尸不一样,江户川柯南清清楚楚地看到了鹿见春名从死亡到复活的全部过程。 ——但这怎么想都不可能吧!死人怎么会复活?又不是拍丧尸片! 江户川柯南开始怀疑起自己坚信了十七年的唯物主义理论。 “……睡觉也不能在这里睡吧?”安室透有些无奈。 他走到鹿见春名的身前,对他伸出手来。 鹿见春名将手搭在安室透的手掌心之中,借着力站了起来。 赤井秀一没露出任何吃惊的表情来,他只上上下下地扫视了一圈鹿见春名,最后将目光投向了江户川柯南。 赤井秀一:“?” 江户川柯南:“!” 他瞠目结舌,他目瞪口呆,他……他也不知道啊! “等等,鹿见哥哥,你……”江户川柯南拽住鹿见春名的衣摆,十分魔幻地问,“你刚才不是喝了氰化物吗?为什么?” 安室透一愣:“氰化物?”他的表情立刻变得严厉起来,“你怎么能喝那种东西,救护车——” 第75章 安室透立马掏出了手机。 “别,别!”鹿见春名伸出手,按住了安室透想叫救护车的动作。 他斩钉截铁地说:“什么氰化物,我绝对没喝!而且我身上也根本没有那种毒药,柯南你可不要瞎说,污蔑我的清白!” “但那明明就是……”江户川柯南显然不太相信。 “那要真是氰化物,我现在早就凉透了,但我现在不是活蹦乱跳的吗?”鹿见春名开始据理力争。 “刚才那些氰化物中毒的症状……” “演的,我在演你。想不到吧!我这个人没别的毛病,就是戏多,装死吓你一下而已,我是不是装的很像?吓到你了对不对?” “……那苦杏仁味怎么解释?” “杏仁,我在水里加了杏仁!没有人规定我不能喝杏仁水吧?”鹿见春名理直气壮地说,“就是可能已经过了赏味期限了,喝起来有点上头,刚刚一口闷下去的时候有点头晕。” 江户川柯南欲言又止,满脸都写着“我不信”。 “柯南,难不成你觉得我是真的死了,然后又复活了吧?”鹿见春名笑了起来,“那种事怎么可能呢?你该不会真的这么认为吧?” 不,谁说死而复生不可能呢?安室透心说,要不是亲眼看到过,谁会相信这世界上还有那么离谱的事? “但你刚刚都没呼吸了……”江户川柯南垂死挣扎。 “我从小天赋异禀,装死特别想,或许你听说过龟息功吗?在神奇的种花家有这么一种功夫,我在网上看教程学了一点,略懂皮毛……”鹿见春名开始一通瞎说,“难不成你宁愿相信我是死而复生,也不愿意相信那不是氰化物?” 鹿见春名满眼都写着控诉。 江户川柯南犹疑:“也不是,我只是奇怪……” 鹿见春名直接图穷匕见:“反正我喝了没事,你就说它是不是毒药吧!” 江户川柯南怀疑那是毒药——鹿见春名为了证明不是毒药喝了下去——鹿见春名完好无损——证明那不是毒药。 这个逻辑过程无懈可击,但江户川柯南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 他沉默了一会儿,只好回答:“嗯……不是。” 赤井秀一注视着鹿见春名被安室透拉走的背影,毫不意外自己会被安室透给刻意隔开。注意到他的目光时,鹿见春名回首看了一眼,他下意识回了一个温和的微笑。 他还记得一件事…… 三年前,他负责清除组织里的卧底苏格兰时,那栋楼突然发生了爆炸,接着整栋楼都起了火,他只能在确认苏格兰已经死亡后快速地撤离现场。他后来返回现场时,在不起眼的角落里捡到了一根只剩下半截的、银色的头发。 这个发色并不常见,组织里除了琴酒就只有告死鸟。 而那个时候,苏格兰的搭档正是告死鸟。 * 东京警视厅的出警速度向来可以用“飞一般”来形容,反正穿越至今,鹿见春名见到的每一次案子他们都能在五分钟内抵达。 伊达航进入案发现场后,视线着重在安室透、江户川柯南和毛利小五郎的身上停留了几秒。 他咬着牙签叹了口气:“我就知道有你们在……” 鹿见春名从这一声叹息中听出了很多尽不在言中的内容。 伊达航和高木涉调查完一圈死者的人际关系,最终圈定了几个人,案件进入了四选一的阶段。 死者黑原胜则和女友赤岛由理都是制药工程系的研究生,和他们约好一起来听讲座的另外三个学生也都是推理迷,分别是英贺亮、三津优二和永坂达夫。 毫无疑问这几个人、包括女友赤岛由理在内,每一个人都和死者黑原胜则存在各种各样的矛盾,也就是说,他们都有可能是杀人凶手。 “我知道了,”毛利小五郎率先发言,“凶手就是你吧,三津优二!” 很好,鹿见春名在心里想,现在四选一变成三选一了,顺利排除一个错误答案。 被毛利小五郎指着的三津优二看起来并不慌张,他温和地笑了笑:“毛利先生为什么这么说?” “你才是在场的这些人里最恨黑原胜则的人吧?黑原胜则家境优越,超过你太多,所以用权势地位压迫你,让你让出了一偏sci的论文一作。明明你才是写出论文的人,最后却只能在二作写上你自己的名字,这一点就足够成为你杀人的理由了吧?” 毛利小五郎十分自信,“而且你还在中途,跟黑原胜则一起去了洗手间,回来之后你就一直心不在焉,想必你就是趁着这个时候对黑原胜则下手的吧?况且你又是药学博士,完全有渠道接触到氰化物,三津优二,凶手毫无疑问就是你!” “不,我想不是这样哦。”江户川柯南出声了。 “哈?小孩子懂什么?去去!”毛利小五郎显然不满被七岁小孩质疑。 “我想……可能确实不是三津优二先生。”赤井秀一适时出声,“那个时候出门应该是接到了一个电话、邮件,或者别的什么吧?但应该并没有去洗手间。洗手间的洗手液是香精含量有些过头的玫瑰味,但三津先生身上并没有这种味道。” “三津先生,你一直在频繁地注意手表上的时间,经常打开手机屏幕查看,并且只看一眼就关掉,既然有手表,那么说明你并不是在看时间,而是在等一个对你来说很重要的消息。” 第76章 “没错,我在等一个offer。”三津优二耸了耸肩,“这对我来说很重要,至于论文的事……我其实并不是很在意,因为并不是黑原胜则强迫我的,是我自愿的。各取所需罢了,我这一生,又不会只有一篇csi论文。” 毛利小五郎讪讪地回答:“是、是这样吗……” 嫌疑人的范围并不大,但由于案发现场是在讲座进行中的阶梯教室,现场冲着毛利小五郎的名气来的人太多,案发现场很难不被破坏,无疑大大增加了破案的难度。 提前被排除了嫌疑的三津优二很自在。他穿过过道,走出了人群。 在与过道一侧的鹿见春名擦肩而过时,三津优二带着的书不慎被碰掉了。 鹿见春名捡了起来,将书递给了三津优二。 三津优二接过书,对他露出微笑:“谢谢。自我介绍一下,我是三津优二,东都大学的博士。” “哦……刚刚听毛利侦探说到了,”鹿见春名有点蒙,“我是鹿见春名。” 三津优二的目光从鹿见春名的脸上缓缓下移,在他的身体上扫了一圈——被他这么一看,鹿见春名顿时有种在被什么机器扫描的不适感。 “那么,期待下次再见了,鹿见君。”三津优二收回了他显得有些失礼的目光,拿出一张名片来,双手递给鹿见春名,微微鞠躬后走到了一边。 鹿见春名不明所以地接过名片,简单的白色名片上只写着两行字——三津优二,鸟取制药。 “鹿见哥哥,可以帮我一个忙吗?”江户川柯南扯了扯鹿见春名的衣摆,抬起脸,对鹿见春名露出七八岁小孩应有的天真笑容来。 他的一只手放在口袋里,捏了捏纽扣形状的窃听器。 纽扣型的窃听器很小,藏到人身上并不会让人察觉。 因为鹿见春名平时经常出没在毛利侦探事务所这一带,所以江户川柯南之前并没有要往鹿见春名身上安装窃听器的想法……这位“告死鸟”似乎对他没有太多的防备。 但今天鹿见春名的表现实在是太过反常,江户川柯南开始怀疑了——是不是组织有什么动作,才让告死鸟今天这么警惕?再说他今天会来东都大学本身就是一件奇怪的事情……还有那瓶被鹿见春名说是杏仁水的药物…… 那个隐藏在黑暗之中的组织,又在策划着什么吗? “怎么了?”鹿见春名问。 “我想看看上面那个窗户上的痕迹……鹿见哥哥可以把我抱起来吗?”江户川柯南用上了卖萌的嗓音。 鹿见春名回答:“当然可以。” 一想到这个小学生壳子里装的是个17岁的高中生,再把工藤新一的脸代入一下这卖萌的表情和语调……多少有点微妙。 鹿见春名弯下腰,揽着江户川柯南的腰将他抱起来。 七岁的孩子抱起来并不算重,江户川柯南乖乖地伏在鹿见春名的肩上,双手环抱着他的脖颈。 他的手掌心中藏着一枚小小的纽扣型窃听器,手指指尖轻轻勾开鹿见春名外套的兜帽,将背面粘着胶的窃听器黏在了兜帽的一边。 这个位置可以保证鹿见春名即使靠坐着什么东西也不会感觉到,窃听器上粘着的粘性并不算很强,江户川柯南测试过,只要遇水就会很轻易地脱落。 等到时候,他可以想个办法泼点水、或者直接让室内的洒水装置被触发,这样完全可以将窃听器回收回来。 江户川柯南只往窗台扫了几眼便打算下来了,这本来也就是他找的一个借口。 “刚刚可能是我看错了,以为窗台上有什么闪光的东西,哈哈……”江户川柯南说,“麻烦你了鹿见哥哥,可以放我下来了!” 鹿见春名却没听他的。 江户川柯南的动作处于视觉盲区,他确实没察觉到——但那不代表他只有这一双眼睛。 360°可上天入地的巡航版全自动监控藏太,亚人出行必备。 他缓缓收拢了揽着江户川柯南腰部的手臂,一只手按在侦探的黑发上,以一种不容拒绝的姿态,让江户川柯南缓缓低下头来。 鹿见春名在江户川柯南的耳边,含着笑意轻声说。 “偷偷摸摸做坏事可是不好的行为,工藤新一君。” 江户川柯南手指一抖,瞳孔骤然收缩。 第36章 在念出“工藤新一”这个名字的音节时, 鹿见春名压低了声音。 细密的热气落在侦探先生的耳廓和脖颈一侧,让敏感的耳尖立刻便泛起了不正常的红色。 与绯红的耳尖相对的,是瞬间便变得苍白的脸色。 江户川柯南僵住了。 他伏在鹿见春名的肩上,惊愕伴随着恐惧一并席卷而来, 让他的身体动弹不得。这种时候, 触感便变得更加清晰。 江户川柯南能明显地感觉到, 鹿见春名正在一下一下地、轻轻抚摸着他的发顶。 少年纤细的手指拂过他的发梢, 江户川柯南的黑发穿插进他的指缝之间, 被用极其温柔的力度轻轻梳理着。 鹿见春名的手沿着他的脖颈一路往下,沿着脊背上蝴蝶骨之间的脊柱缓缓下移,指尖拂过的地方让江户川柯南止不住地战栗。 那不是温柔的抚摸, 在江户川柯南看来,更像是含着杀意。 江户川柯南环着鹿见春名脖颈的胳膊开始发麻,深蓝色的西服衣袖下起了一层鸡皮疙瘩。他的指尖痉挛般颤了颤,听到自己的声音发干。 第77章 “什、什么?”江户川柯南装傻般干笑了两声,“鹿见哥哥, 你在说什么呀?新一哥哥不在这里哦……” 即使是江户川柯南自己, 也觉得自己这个时候的演技着实有些拙劣。 “工藤新一不就是你吗?”鹿见春名温柔地说, “好啦,工藤君, 拜托你把粘在我帽子上的窃听器拿回来, 好不好?” 他用上的仍旧是用来哄小孩般的语气,刻意将声音放地温柔亲切,没有一点威胁的意味——但在江户川柯南听来,从鹿见春名嘴里吐出来的每一个字都带着森然的寒意。 这让江户川柯南下意识地就想要反击。他摸上了戴在手腕上的手表, 手表之中藏了麻醉针,这么近的距离, 只要他动一下手指…… 手表的表面却被人先一步按住,连带着江户川柯南的手指一起。 “我不是说过了吗?不要偷偷摸摸做坏事。”鹿见春名颇为遗憾地说,“你也不想自己是工藤新一的事情被毛利小姐知道吧?” 江户川柯南只觉得自己身体里的血液凝固了。 寒意自下而上地弥漫,甚至连舌根都在发苦,指尖因为惊惧而格外冰凉。他的手指收紧,在手背上留下了几道格外明显的红色的抓痕。 “别害怕,我不会对你……还有宫野小姐怎么样的。” 鹿见春名故意在中间停顿了一会儿才说出“宫野小姐”这几个字来。 ——其实他根本不知道灰原哀曾经的身份和名字,但他记得,灰原哀曾说过“我父母研究的那种药”。 银色子弹是宫野厚司和宫野艾莲娜夫妇研究出来的梦幻般的药物,作为他们的女儿,灰原哀必然也姓“宫野”。虽然不知道更多的信息,但只是拿来唬一唬江户川柯南的话,也算够用。 糟了,真的被发现了。 虽然已经无数次在噩梦中梦见过这一幕,但事情真的发展到这一步的时候,江户川柯南发现自己完全没办法进行冷静的思考。 他被发现并不只是他一个人的事情——他身边那些朋友、亲人,毫无例外都会因为他的暴露而进入组织的视野,只单纯是毛利一家就绝对逃不掉组织的清扫。 这个组织是绝对宁愿杀错也不会放过的。 更何况,他目前还不知道告死鸟究竟知道了多少,这些事情有到底有没有被他上报给组织…… 鹿见春名抱着江户川柯南,弯腰倾身,将怀中的小少年放在桌上坐下。在想要放开时,鹿见春名顿了顿——江户川柯南的手还紧紧抓着他的衣服。 迟钝了两秒,江户川柯南才触电般松开了手,被他紧紧攥过的地方显出了几道很明显的折痕。 “我说了,别害怕,也别那么紧张。”鹿见春名亲昵的摸了摸江户川柯南的发顶,“我是个好人,真的,不信你看我的眼睛。” 江户川柯南下意思去看鹿见春名的眼睛,对上了那双流淌着灿烂金色的金色眼瞳。 他完全没从那浓郁的金色里看出什么真诚来,只看到了眼底倒映出来的、他惨白的脸色和仓皇的神情。 “安心,这件事情我没有告诉别人,就当这是我们之间的秘密吗,说不定……我之后还需要你帮忙呢,平成的福尔摩斯先生。” 鹿见春名对他微微笑了一下,伸手将粘在帽子上的窃听器摘了下来。 他牵起江户川柯南的手,缓慢地、一根一根地打开了他的手指,然后将窃听器放进他的掌心。 “贵重的东西要小心地收好,下次,不要再让它出现在不该出现的地方了。” 江户川柯南看向鹿见春名的背影——那头长长的银发在日光下格外晃眼,像是光河里的一段月光。 他垂下头,宽大镜片的反光挡住了晦暗不明的神情,只能看到他紧抿的唇角。 赤井秀一察觉到了江户川柯南反常的情绪,“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吗?” “……他知道我的身份了。”沉默了很久,江户川柯南才缓缓地低声说。 “什么?”赤井秀一愣了一下,“那……” 他皱起了眉。 “你觉得,他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江户川柯南缓缓舒出一口气,他闭上眼睛,开始仔细回想——但在他的记忆里,鹿见春名对待他的态度一如既往。 不如说,从一开始就很奇怪,完全不像是对待一个小学生的态度。 总不可能是鹿见春名一开始就知道他是工藤新一了吧? “我不知道,但绝对不是现在才知道的,这个时间应该很早……但我并不知道是哪里露出了破绽,才让他确定这件事。”江户川柯南最终只这么说。 让他暴露的事情,他必须赶快处理掉才行……但现在却连一点头绪都没有。 他当然不会有头绪——因为鹿见春名根本就是用藏太偷听到的。 有了藏太,就相当于多了一个他自己,他可以共享藏太的视觉的和听觉,全世界也只有鹿见春名能做到这种事情了。 “这样的话……可能不会有什么大问题。”赤井秀一颔首,“如果他很早就知道了,组织不会没有动作的。既然到现在都没什么动静,说明他没有把这件事告诉组织。” “他是组织的成员,发现了这样的事情,没有道理不上报……如果确实如他所说的那样,并没有告诉其他人的话,”江户川柯南沉思,“除非,他是另有所图……” 第78章 另有所图的话就好办了,他大可以等着鹿见春名抛出他的筹码,然后将掌握主动权的那个人变成他。 对于江户川柯南的猜测,赤井秀一只微微笑了笑。 不同于江户川柯南对鹿见春名的知之甚少,他的了解要更多一点,也有猜测并没有说出来。 虽然没有什么确凿的证据,但是……赤井秀一一直在怀疑一件事。 ——告死鸟,很有可能是公安派进组织潜伏的卧底。 * 鹿见春名从赤岛由理身后经过时,她很明显被吓了一跳。 她受惊般向一旁跨出了一步,发现是鹿见春名之后又松了口气:“抱歉……” “没事,吓到你了,不好意思。”鹿见春名的视线扫过她的手腕。 “赤岛小姐,你还好吗?”毛利兰看着赤岛由理的腰部,欲言又止。 为了避开经过身后的鹿见春名,赤岛由理的后腰撞上了阶梯教室里的课桌。好在课桌的棱角被打磨成了圆润的圆形,直到被提醒之后她才感觉到了一点轻微的钝痛感。 赤岛由理下意识捂住了腰:“啊……没事。” 随着她抬起手来的动作,折起一截的袖口中露出她手腕上叠戴着的几串手链和手镯,挂在一起的玻璃珠碰撞在一起,发出叮叮当当的清脆声响,在阳光下显出半透明的清透色彩来。 女生天性就会被美好的事物所吸引,毛利兰的目光下意识地跟随着声音发出来的地方看去,那几串叠戴着的手镯立刻夺去了她的注意力。 毛利兰并不吝啬于夸赞:“好漂亮的手链,赤岛小姐的品味很不错呢。” 赤岛由理的脸色有一瞬间的凝滞,她勾起唇角扯了扯,露出勉强的笑来:“……嗯,是胜则送我的,只是,胜则他现在……” 她的脸上流露出难以自抑的悲伤神情,顺势将袖口往下扯了扯,遮住了戴着几串手链的手腕。 大概是过于悲伤的原因,赤岛由理脸上的浓妆也盖不住神色中的憔悴。她低垂着眉眼,嘴唇上原本的艳色被吃掉了些许,只留下一层很淡很淡的红,趋近于她原本的唇色。 另外两个嫌疑人——英贺亮显然和永坂达夫关系更好,两个人凑在一起交谈,眼神时不时地飘向赤岛由理。 “柯南,你怎么了?状态不好吗?”毛利兰走到江户川柯南的跟前,半蹲下平视着他。 少女蓝色的眼睛中含着忧虑,用这样的眼神注视着人时,很难不让人心软下来。 “你今天都没有像以前一样跑来跑去四处调查呢,所以我有点担心……” “不,我没事的啦!”江户川柯南随口扯了个借口,“只是昨晚毛利叔叔的呼噜声太大了,吵的我有些睡不着觉,所以现在有点困……” 为了演技逼真,他还假装打了个哈欠。 毛利兰放心地松了口气,微笑起来:“原来是这样,没事就好。我看你这么没精神,还以为是生病了呢。” 为了证明自己十分有活力、根本没有生病,江户川柯南从桌子上跳了下来,精神十足地开始进行调查——事已至此,就算他想让鹿见春名封口也没有办法,不如等鹿见春名主动来找他好了。 “被下毒的应该就是这个了。”伊达航举起手中的证物袋,证物袋之中装着的是一包烟,“黑原胜则去洗手间抽了一根烟,回来之后便毒发身亡了。根据我们的调查,这包烟是你去买的吧?英贺亮先生。” 英贺亮的脸色瞬间难看起来:“烟是黑原他让我去买的,再说了,就算真的是我买的,也不能证明就是我下了毒吧?” “可是除了你,并没有其他人接触过这包烟。烟是刚买的,也是刚开封的,接触过的人除了你就只有黑原先生,”高木涉说,“总不能是黑原先生自己给自己下毒吧?” 毛利小五郎突然出声了:“不……我想并不是那样。” 他不知何时已经坐在了椅子上,单手撑着额头,陷入了沉睡之中。 江户川柯南躲在毛利小五郎手边的课桌下,用蝴蝶结变声器发出毛利小五郎的声音。 “不知道你们发现没有,黑原先生的嘴唇上有一些很淡的红色。” 江户川柯南打算接着往下说时,突然卡壳了——鹿见春名正在看他。 不知道什么时候绕到了一侧来的鹿见春名好整以暇地靠在墙边,看到他投来的视线时还会回一个鼓励般的微笑。 他辨认了一下鹿见春名无声的口型,发现那居然是一句“加油”。 ……这人怎么像个单纯来看热闹的? “确实有红色。”伊达航看了一眼,“这些红色应该是口红的痕迹吧?虽然舔嘴唇的动作会带下来大部分,但没有卸妆专用的工具的话很难完全卸掉……” 伊达航的声音换回了江户川柯南的注意力。 “赤岛小姐,你特意擦掉了口红吧?” “诶?我……我没有啊。”赤岛由理捏紧了手包,“只是喝水的时候蹭掉了而已。” “喝水蹭掉的话,应该只是唇中那一圈会没有口红吧?”安室透眯起眼睛,“这跟赤岛小姐说的好像不一样……” “赤岛小姐,方便将你的口红拿出来给我们看看吗?”伊达航的神色严肃起来。 毛利侦探不会无缘无故地提起赤岛由理的口红,既然提起了,那么说明这必然是与案件有关的事情……都暗示到这个地步了,作为搜查一课的精英警察,伊达航不会听不懂。 第79章 赤岛由理脸色不太好看:“不,这跟案件有什么关系吗?” “说起来,刚刚在讲座上,他们俩还黏黏糊糊地在接吻吧?”嫌疑人之一的永坂达夫插嘴。 赤岛由理身体一颤。 高木涉狐疑:“难道说……” 江户川柯南下定了结论:“杀人凶手就是你吧,赤岛由理小姐。” 赤岛由理扶着桌子的边缘,手指尖因为用力而显得有些发白。 “戴在手腕上的手链是为了掩盖自残的伤痕,化浓妆也是因为要用粉底掩盖脸上被打出来的淤青。刚刚黑原先生还和鹿见君发生了冲突,这说明他是个暴躁易怒的人——他打你,对吗?” “他确实家暴我,但是那又怎样?就算如此,我也爱他。”赤岛由理抿唇,“更何况,那包烟要怎么解释?我不抽烟,有毒的烟也是英贺亮买的。” 江户川柯南说:“不,有毒的烟并不是死因……口红才是。” “你在口红中加了氰化物,所以黑原胜则和你接吻时才会中毒。至于那包烟……英贺先生买来的那包烟里根本就没有毒。有毒的那包烟,是你一开始就准备好的吧?你很清楚黑原先生只喜欢那一个牌子的烟,所以事先就准备好了有毒的那包,用来掉包新买的那包,这样,就可以嫁祸给英贺先生了。” “英贺先生从高中起就被黑原先生校园霸凌,他完全有足够的杀人动机。但实际上,动手的人是你。” “毛利先生,别说笑了。氰化物这种毒药,哪怕接触到黏膜也会中毒的。你说我在口红里掺了毒,那么使用了口红的我不可能没有中毒吧?”赤岛由理冷笑,“这您该如何解释呢?” “失礼了。”安室透说。 他握住了赤岛由理的手腕,以一种不容拒绝的强势姿态挽起她的袖口,露出小臂上的针孔来。 安室透看着赤岛由理:“你提前注射了氰化物的解毒剂吧?因为解毒剂缓解了药效,所以才让你现在看起来很正常。氰化物并不是没有发挥药效,而是在解毒剂的作用下只表现出来了很轻的症状,而这些症状你只需要用‘悲伤过度’的借口就能圆过去。” “你别胡说了!”赤岛由理咬了咬唇,她看向了毛利小五郎:“烟呢?你说我掉包了,那么那包被掉包的烟呢?” “你的眼神一直在看课桌,从黑原胜则死亡到现在,总共看了十七次。”赤井秀一推了推眼镜,微笑着说,“所以我想……” 安室透接过他的话头:“那包烟,应该被你藏在课桌上的书里吧?” 课桌上放着的是药学的专业书——厚的像块砖头。 高木涉走过去,翻开那本书。书页哗啦散开,露出中间被人挖出来的一个方形坑洞,洞中塞着一包刚刚开封的烟。 “身为制药工程专业的学生,想要接触到毒药简直太容易了。那根掺杂了氰化物的口红,应该就在你的手包里吧?只要拿去检验一下,就能明白一切了。”江户川柯南缓缓地说。 赤岛由理陷入了长久地沉默之中。 她缓缓地跪坐在地面上,眼泪从眼眶中涌出来,一滴一滴地砸在地面上,蓄成一小滩水渍。 “是……没错,是我杀了他。” 黑原胜则对她显然并不好——他英俊、高大、有权有势,单从表面的皮相来看,谁都会被他迷惑住。 “但那是他应得的。”赤岛由理微笑着说,“既然用暴力对待别人,就应该想到会被别人用暴力对待,只是可惜我打不过他,只能下毒……完全不能解恨呢。” 但本质上,他暴躁易怒,冲动又喜欢打人,恼怒起来时便会在她的身上发泄不如意的怒火。她尝试过割腕自杀,却反而被威胁说敢自杀的话就连她的家人也不放过……最后只能用几串花里胡哨的手链戴在手腕上,遮挡那些刀割留下的痕迹。 就像这个世界上所有会家暴的男人一样,每次黑原胜则打了她,都会流着眼泪抱着她恳求,向她保证从此以后再也不会再动手了……可暴力从开始的那一刻就不会再有停下的机会了。 如果不是那个时候,三津优二温柔地鼓励了她,大概她这辈子都不会有鼓起勇气进行反抗的一天…… 既然制止不了,那就干脆处理掉对她施加暴力的源头好了。 她杀了黑原胜则。 * “你们回来了?” 听到门口风铃的响动,榎本梓在开放式的料理台后抬起头来,“今天怎么样?毛利先生的讲座是不是很精彩?” “确实挺精彩的。”鹿见春名客观地评价,“毕竟发生了杀人案嘛。” “杀人案?!”榎本梓吃了一惊,“所以你们又破案啦?” “毕竟是‘沉睡的小五郎’嘛,大名鼎鼎的名侦探,当然是当场就破案了。”鹿见春名微笑,心说那全靠江户川柯南给他当枪手。 “工作了一天回来,安室先生还要做料理啊……”榎本梓揶揄,“总不会是给我做的吧?啊,应该是给鹿见君的?真好啊,我都没有这个待遇呢。” 安室透已经走到了开放式的料理台后,一圈一圈地将白色衬衣的袖口卷起来,在腰间系上了围裙。 他一边从冰箱中往外拿出食材,一边神情自然地应付着榎本梓的揶揄。 “那是因为你每次都在我做料理的时候偷吃吧?都吃饱了,当然也不用另外再给你做了。再说……员工餐什么时候少了你的份?” 第80章 “话是这么说啦,但是谁让安室先生料理的手艺太好了呢?”榎本梓深深叹了口气,“波洛的生意这么好,全都多亏了安室先生的手艺——还有脸。” 毛利兰赞同地点头:“安室先生就是波洛的门面。” “不过——”榎本梓拖长了语调,神情突然变得严肃起来。 她凑到鹿见春名和毛利兰坐着的桌边,挤眉弄眼地将目光投向橱窗外。 鹿见春名不明所以地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波洛咖啡厅的斜对面不远处,有一家店铺被围挡遮了起来,近日总能听到叮铃哐啷的装修声。 今天围挡已经被拆了下来,黑暗中看不太清晰玻璃橱窗里的内容,招牌还没来得及挂上去。 “难道对面也打算开家咖啡厅抢生意?”鹿见春名猜测道,“没关系的榎本小姐,波洛有安室先生在,好厨子常有,长得这么帅的可不常见,大家冲着脸还是会来波洛的,放心吧。” 安室透面无表情地抬起头来:“你们议论我之前,是否应该注意一点,至少避开我呢?” “可是这不是在夸你是池面脸嘛,有什么好避开的?”榎本梓撇了下嘴,“不过不是啦,我打听了一下,对面不是开咖啡厅的,不过好像老板的手艺也不错,中午的时候我闻到了咖喱香味……” 榎本梓说着说着就跑题了,过了一会儿她才反应过来,猛地一拍脑袋,挤眉弄眼地看向毛利兰。 “哎呀不对,我是来和你们八卦的,对面那家似乎是个乐器店,听说老板贝斯弹的很好听,还是个大帅哥!” 波洛咖啡厅的门突然被推开了。 “冒昧打扰了,我是对面森川乐器行的店主,接下来要跟诸位做邻居了,所以特地来拜访一下。” 穿着纯白的高领毛衣、有着黑发和黑色眼瞳的青年走进室内,他眉目中透着温和,微笑起来时像是一束晨光。 “我是森川弥。” 第37章 安室透停下手上的动作, 转头看向那位自称是森川弥的乐器店店主。 明明是完全不一样的人,但森川弥却莫名给他一种熟悉的感觉……就好像曾经见过一样。 只单看脸,安室透可以确认自己从未见过眼前这个人。但只看眼睛……那双眼瞳是纯黑的,却格外透亮, 眼尾是微微上挑的, 像是猫的眼睛。 眼睛的轮廓、以及那种眼神……很像他曾经认识的人。 安室透微不可见地抿了抿唇, 对森川弥露出一个礼貌的微笑来:“初次见面, 我是波洛的侍应生, 安室透。” 就算再像,也不是他——因为那个人,在三年前已经死了。 “我是榎本梓, 也是波洛的店员,请多指教了。”榎本梓有些心虚地站起来,对森川弥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刚刚她还在八卦人家,结果正主后脚就上门来了,还不知道刚才那些话被听到没有……多少有些尴尬。 森川弥好像一点都没发现榎本梓的尴尬一般, 他微微笑了笑, 从提着的纸袋里拿出了几袋包装精美的曲奇饼干。 “这是我自己做的一点饼干, 不介意的话请收下……”森川弥显得有些羞赧,“不过波洛咖啡厅在米花一向很有名, 我手艺一般, 请别嫌弃。” “怎么会?这是森川先生的心意,能收到我们很高兴。”榎本梓爽朗地笑了笑,从森川弥的手中接过了用透明的塑料袋包装好的曲奇饼干,“正好我们在准备员工餐, 森川先生要是没有吃晚饭的话,不如跟我们一起吃一点吧?就当是回礼了。” 森川弥的目光从室内众人的脸上扫过, 在鹿见春名的脸上停顿了几秒,随后才冲榎本梓笑了笑,“那么我就打扰了。” 他顺势在鹿见春名手边空着的位置上坐了下来。 鹿见春名越看越觉得这位森川弥十分眼熟——总感觉在哪里见过。 而且有种微妙的感觉……就跟他看冲矢昴一样,总觉得这个人的浑身上下都充斥某种违和。 “对了,初次见面,”森川弥客气地看向鹿见春名,对他伸出手,“你……” 他迟疑地停顿了一下。 “鹿见春名,我的名字。”鹿见春名从善如流地握住了森川弥伸出来的手,“初次见面,森川先生。” 鹿见春名心中微微一动。他能察觉到森川弥的小动作……森川弥用食指的指尖,在他的掌心轻轻勾了勾,被修剪地很短的圆润指甲划过掌心的肌理,带来微微的瘙痒感。 他的动作顿了顿,想要抽出手时,森川弥却没有松开。他握着鹿见春名的手,垂下眼睛打量着他的手指,短暂的几秒钟后才又抬起头来凝视着鹿见春名的金色眼睛。 “鹿见君的手指很长,很适合弹琴。”森川弥微笑着说,“下次不如来我的店里试试看贝斯吧?我可以教你,顺便请你品尝一下我做咖喱的手艺。” 贝斯、咖喱。 鹿见春名的视线一凝。 将这两个词组合在一起,他的记忆瞬间就复苏了。 眼前这个人,毫无疑问就是他上次在安全屋里见到的前任搭档——苏格兰。 然而一边的榎本梓根本不懂这两个人之间的暗示交流。 她的眼睛直接看直了——她的两只眼睛都清清楚楚地看清了森川弥和鹿见春名之间的小动作。 榎本梓的表情逐渐凝滞,她尽力控制自己,免得让眼珠子直接瞪出来,却不可避免地将视线在森川弥和安室透两人之间来回移动。 第81章 震惊!新来的乐器店老板竟然是安室先生的情敌!按照立场,她似乎应该坚定地支持安室先生……等等。 榎本梓陷入了沉思。 她记得,似乎是鹿见君在追求安室先生来着,不然怎么会天天来波洛?而且安室先生也很纵容的样子,一点没有对之前咖啡厅女顾客的坚定拒绝……所以,这其实是情趣?她是情趣play里的一环? 现在这个森川先生好像又对鹿见君有点意思的样子…… 榎本梓倒吸一口凉气。 这是什么,这是狗血的三角恋啊! 榎本梓的目光实在是太过显眼,安室透一抬起眼睛就能看出来她心里到底在想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事情。 得益于双眼2.0的好视力,安室透清清楚楚地看见了森川弥和鹿见春名交握在一起的双手,这让他切三明治的动作顿了顿。 倒不是说真的像榎本梓脑补的那样,他和鹿见春名之间有些什么不可告人的事情,只是那个森川弥……米花町已经出现了太多刻意聚集在这里的人了,这个突然出现的乐器店老板也显得有些可疑。 用更抽象的说法来说,那就是他从“森川弥”的身上,嗅到了同自己十分相似的气息。 森川弥对鹿见春名的那些小动作,在安室透看来显然是比较拙劣的honey trap。 如果真的另有所图,那么这么直白的勾引未免有些过分,只会吓到当事人。对这一招运用相当熟练的波本先生在心里进行点评。 察觉到榎本梓和安室透的目光,森川弥很快将握住鹿见春名手掌的手松开了。 安室透收回视线,将三明治切成几块大小相同的三角形,放进洁白的瓷盘之中,从开放式料理台后走了出来。 “招牌三明治,”他弯腰,将碟子放在桌面上,“因为时间和食材都有限,所以只做了简单的三明治。” “安室先生的手艺一如既往地棒!”榎本梓夸,“对了,小兰你在这里的话,怎么没看到毛利侦探和柯南?” “爸爸他说要去看冲野洋子的节目,所以已经去楼上了。柯南去找博士了。”毛利兰回答,咬了一口温热的三明治,“无论多少次吃都会觉得好吃,安室先生是有特地进修过厨艺吗?明明是这么简单的蔬菜和火腿,做出来却好吃的不得了……” 安室透拉过椅子坐下来:“也不算特地进修过,嗯……是我的朋友交给我的,他很擅长料理。” 在听到他说起“朋友”时,森川弥——诸伏景光抬起了眼睛,看向安室透。 这种时候,他没再戴上名为波本的面具,属于降谷零的那一面从壳子里稍微透露出来些许,灰紫色的眼瞳之中流淌着柔软的情绪。 但这样外溢的情绪只出现了短暂的几秒钟,很快又被他收敛了。 榎本梓无所觉地夸赞道:“这样啊,那安室先生的朋友一定很厉害。” “嗯,是啊。”安室透微笑起来,“他很厉害。” 只是已经再也吃不到他的料理了。 就算学地再像,终究也和他做出来的味道不一样。 鹿见春名不懂安室透眼神里的复杂,也不懂森川弥的眉眼官司。他心无旁骛地咬了口三明治,在内心赞美波本的好手艺,同时忍不住开始拉踩。 ——虽然很好吃,但是没苏格兰做的好吃。 说起来,怎么感觉波本的料理和苏格兰的料理有点像呢?鹿见春名回忆了一下上次吃到的苏格兰做的饭,开始怀疑组织是不是有厨艺培训班——不然怎么会两个人做的料理像是同一个老师教出来的? 诸伏景光身为临时的蹭饭人士,很自觉地没多吃,只短暂地坐了一会儿就起身准备道别了。 “抱歉,乐器店里还有一些事情需要准备,所以我先告辞了。”诸伏景光微笑着说,“明天就会开业了,如果可以的话,希望诸位能赏光来看看,也算添点人气吧?” “没问题,我们一定会来的。”榎本梓对帅哥店长的态度十分友好。 在推开店门时,诸伏景光回头,用口型无声地说了一句话。 ——下次再见。 无声地说完这句话,诸伏景光便带上了玻璃门,相当温柔地放轻了合上门的力度,挂在门口的风铃只发出了一声低微的响动。 诸伏景光说的只是很平平无奇的一句话,但不知道为什么,从他的嘴里说出来,无端地就多了股暧昧的氛围。 最重要的是……安室透和鹿见春名都没分清,这话是在对他们里的谁说。 从诸伏景光的角度看过来,安室透坐在斜角上的鹿见春名恰好处于同一个方位,他看向他们时,就好像是同时在看两个人一样。 “这个曲奇很好吃呢!”榎本梓惊叹的声音拉回了安室透和鹿见春名的注意力。 扎着丝带的透明塑料袋已经被榎本梓拆开了,吃完三明治后剩下的白瓷盘正好用来装曲奇饼干。 曲奇饼干被烤地酥脆,咬下后弥漫出一股浓郁的奶香味来,充盈在唇齿之间。 “确实很好吃。”毛利兰充满肯定地夸赞,“安室先生不如也尝尝?” “还好森川先生开的不是咖啡厅、或者甜品店,”鹿见春名说,“否则波洛的生意一定会受到影响。” “没错没错,”榎本梓煞有其事地点头,“就凭这个,明天也得去给森川先生捧捧场。” 第82章 安室透无奈地拿起曲奇咬了一口。 但这一口的动作顿时便僵住了。 安室透——降谷零从小和诸伏景光一起长大,两人是名副其实的“发小”。正因如此,他接受过不少来自于擅长料理的发小的投喂,三明治就不说了,烤的各种饼干他也吃过不少。 但在两个人一同卧底之后,他就几乎没什么机会再吃到诸伏景光做的点心了,三年前,更是彻底没了机会。 但现在……他却从一块曲奇饼干之中,尝到了熟悉的味道。 这说起来大概有些荒谬,一般人很难从味道千篇一律的曲奇中尝出那些微妙的差异,甚至连他本人也说不上来到底哪里像。 只是直觉在不断地叫嚣着这一点“相似。” 但那绝不可能。 诸伏景光在暴露卧底身份之后,被赤井秀一和贝尔摩德一起联手处决,最后现场还发生了爆炸,诸伏景光……连完整的尸体都没能留下。 不仅没有尸体,在卧底过程中死亡的警察甚至无法在墓碑上留下名字和照片,能封进去的只有一枚警察的肩章。 而告死鸟——就是那个揭发了苏格兰这个卧底的人。 告死鸟是组织内重要且特殊的存在,这一点确凿无疑。他能看出来伪装成冲矢昴的赤井秀一是在刻意试探鹿见春名,当然也能看出来森川弥对鹿见春名过分的亲近举动。 ——森川弥,会是和组织有关系的人吗? 他沉思了片刻,站起身来微微笑了笑,“我去煮两杯咖啡好了。” 安室透打开波洛咖啡厅内仓储室的门,走近深处放置了几箱咖啡豆的地方。波洛是他的长期驻地之一,他在仓储室内做了一些反窃听的装置,并不担心会有人听到他的动静。 安室透垂下眼睛,从外套中拿出手机,拨出一个烂熟于心的号码。 机械提示音只响了一声便被人立即接通了,风见裕也的声音在通话中响起。 “降谷先生。”风见裕也严肃地说,“有什么事情吗?” “米花町森川乐器行的店主森川弥,”他冷静地吩咐,“去查查这个人。” “明白了。”风见裕也回答,“要通过公安的权限进行详查吗?” “嗯。我怀疑他是组织的人,就算不是,也另有企图。”安室透干脆地回答。 虽然也有可能是因为对鹿见春名那超出平均水准线的长相而有好感、因此才做出接近的动作,但安室透仅从森川弥这个人表现出的教养来看,并不觉得这个人会如此的轻佻且轻浮。 只是普通地用警察系统去查的话,有一些因为权限问题而上锁的资料是看不到的,但公安的权限向来很高,完全能把一个人的生平扒个底朝天。 风见裕也了然:“我明白了,调查结果我会在明天发送到您的邮箱。” 通话挂断了。 安室透将通话记录删除,按灭了屏幕,从纸箱里拿出一袋没拆封的咖啡豆。 仓储室内当然不会有窃听设备能起作用,身为公安,安室透的防范向来做的十分到位——但那不代表不会有人察觉。 至少防不住有活人在这里偷听。 说是活人也不太尽然……毕竟来偷听的只是藏太。 在发现安室透的表情有些不对劲的时候,鹿见春名就让藏太偷偷跟了上去,用共享的听觉和视觉来获得情报。 当然,鹿见春名多多少少有那么一点道德心,不会让藏太做出偷窥厕所和浴室的事情来。 等安室透出门、即将带上仓储室的时,藏太也跟着走了出去。 普通人的肉体看不见黑色幽灵,但那并不代表没有实体,至少安室透在关门时,察觉到了一点很小的阻隔……但那只有一瞬间,就像是夹到了什么东西一样。 门生锈了吗?带着这样的疑问,安室透没将这件事放在心上。 公安……能通过公安的系统进行调查的人,当然只有公安了。 所以,波本是公安排到组织的卧底? 安室透端着咖啡回来时,面对的就是鹿见春名复杂的表情。 “怎么了?”他问。 “没什么,”鹿见春名真心实意地回答,“我只是觉得,安室先生工作真的很努力。” 能不努力吗?组织打一份工,公安打一份工,还在波洛咖啡厅当看板郎……波本,当代时间管理大师。 * 灰原哀将时尚杂志合上,不满地看向江户川柯南。 “我说,”她不爽地说,“你从刚才就开始唉声叹气,真的很烦,吵到我看书了。” 江户川柯南吐槽:“你那明明就是时尚杂志,你只是想买包,根本就不算正经看书吧?” “那不是重点。”灰原哀面无表情,“所以,你到底遇到什么事情了,能让你发愁成这样?大侦探。” “我们的身份,被组织的人知道了。”江户川柯南一字一顿,神情严肃。 灰原哀端着咖啡地手猛地颤抖了一下,深色的咖啡液溅了出来,泼在杂志上,将印刷着精美图片的书页浸湿,染成一片深色。 “你说什么?!”她克制不住声音的音量。 江户川柯南这才说完了后半句话:“……发现的人是告死鸟。” 灰原哀沉默了。 她顿时手不抖、心不慌了,连杂志也能继续看下去了。 第83章 她若无其事地将杂志翻开一页:“原来就是这件事啊,你这么惊慌干什么?” “你、你一点都不在意吗?”江户川柯南被灰原哀平淡地态度震惊了,“告死鸟可是组织的人!如果他把这件事告诉组织的其他人、比如琴酒之类的,那我们身边的人都会有危险!” “别的人我不好说,但是告死鸟……我好歹也是跟他有过接触的人,比那些根本没见过他的人稍微清楚一点。”灰原哀的语气十分平静。 “告死鸟可没有你想的对组织那么忠心,我不是说过了吗?他是组织的潘多拉宝石。” 灰原哀加重了语气,似笑非笑地看向江户川柯南。 “被严密地看守起来、监视着的潘多拉宝石。” 江户川柯南心中微微一动:“你的意思是……” 灰原哀将杂志合上,对他颔首。 “我之前说过的,告死鸟参与过和aptx-4869有关的实验。或者我该用一种更准确的说法——他是药物人体实验的实验体之一。” 灰原哀当然是见过鹿见春名的。 不仅见过,身为研究员的她还在作为实验体的鹿见春名的身上监测过各种数据。 灰原哀清晰地知道鹿见春名到底有多特殊……只要濒死,就能触发银色子弹赋予给他的神奇的药效,令他的细胞因为生存的本能而进行无比快速的再生、让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体现出来的是死而复生一般的自愈力。 这已经无限接近于“长生不老”和“起死回生”,所有的研究员、包括那位先生在内,都相信只要继续研究鹿见春名身上的神奇现象,就一定能实现他们所构想的那种梦幻般的药物。 为了实现这个目的,组织在使用鹿见春名这个实验体时非常小心,生怕让这个来之不易的实验体弄坏掉了……但这同时也很能下得去手。 说到底,想观察濒死之后产生的超速自愈,首先就得让鹿见春名处于濒死的状态。 为了这个珍贵实验体的心理健康着想,研究员们选择的都是尽量不那么痛苦的致死方式,连用量都小心地把控,就怕一不小心之下让实验体真的死了。 但不管怎么样,死亡终究不是一件多好的事情。 像这样的死亡经历的多了,不管是谁都会非常厌恶的吧?但凡承受能力差一点,搞不好就会被组织给逼成疯子了……所以那时候还是雪莉的宫野志保十分理解鹿见春名的不快。 当然,她也能理解鹿见春名时不时的逃跑行为。 告死鸟是有逃跑的前科的,而且还不止一次。 灰原哀知道,在她还没接手组织的研究所之前,已经成为实验体的鹿见春名就从研究所逃过一回了,而且是在重重防护下跑的……就像人间蒸发一样消失了,逃跑的那几年,就算是组织也愣是没能找见任何蛛丝马迹。 要不是之后他主动现身,大概组织这辈子也没办法再将告死鸟带回来了。 告死鸟是为什么现身了来着?她仔细回想,那些往事她也只是听八卦得知的,时隔数年之后,记忆已经显得有些模糊。 她记得,似乎是因为某场爆炸来着? 按理来说,这种逃跑行为无异于背叛,特别是带告死鸟回来的人还是琴酒。琴酒向来讨厌叛徒,像告死鸟这样几次三番跑了的人,他是会毫不留情地给一梭子、让对方直接吃枪子然后沉东京湾的。 但鹿见春名活蹦乱跳地活到了现在。 倒不是琴酒不想杀了他,而是这么多年来,再也没有一个像鹿见春名这样的实验体了。 不是传说、也不是神话故事,鹿见春名就是组织的“生命之石潘多拉”。 “他是实验体?!”江户川柯南难以置信。 “他当然是,你不也是吗?”灰原哀不耐烦地斜了他一眼,“你的名字还是我从名单里划掉的呢。” “告死鸟身上发生的事情,要比返老还童更加的……”灰原哀斟酌了一下用词,“不可思议。” 江户川柯南显得有些惊讶:“比返老还童还要不可思议?那到底是什么?” 灰原哀却没有正面回答江户川柯南的问题,“也正是这个那个‘不可思议’的原因,他在人体实验中受到的对待很过分……那应该是你无法接受的,工藤君。换了任何人,都不可能毫无怨言地承受那样的事情。” 灰原哀慢悠悠地喝了口咖啡。 “如果真的有覆灭组织的那一天,我想,他应该会比任何人都开心的吧?” 第38章 江户川柯南垂首思考了一会儿。 “我差不多明白你的意思了……他确实是组织的成员, 但属于可以策反的那种,没错吧?” “差不多就是这样。”灰原哀捧着咖啡,“告死鸟……那家伙对组织派下来的任务也是能做就做、不想做就不做的态度。他既然自己就是实验体,当然也能明白吃下aptx-4869的你的感受, 工藤君。” “同病相怜?”江户川柯南斟酌着用词。 “你要这么想当然也可以。”灰原哀耸了耸肩, “告死鸟是个有些恶趣味的家伙, 他很喜欢看别人的笑话, 你可要小心, 别被他捉弄了。” “你这话说的,好像告死鸟是个什么顽皮的小孩子一样……”江户川柯南的嘴角抽了抽,“但有一点我不明白, 我应该没有在他面前露出过什么破绽才对,他到底是怎么发现我就是工藤新一的?” 第84章 江户川柯南说这句话时,声音在灰原哀难以置信的视线之中越来越低。 “……你怎么用这种眼神看我?” 他底气不足。 “大侦探,我才发现,原来你是这么没有自知之明的人。你该不会觉得自己伪装的特别好吧?如果没有好心的小偷先生帮忙, 你早就藏不住了。” 灰原哀的语气中带上了嫌弃的意味, “你的破绽还不够多吗?不如说, 你能瞒毛利一家到现在我才觉得不可思议……被告死鸟发现也是很理所当然的事情吧?而且……” 她犹豫了一下,才继续说下去。 “我总觉得, 他其实早就知道这件事了。他看我的眼光很奇怪……从一开始就是这样。而且, 他身为实验体,当然知道药有很神奇的副作用,比起一般人要更能接受‘返老还童’这件事一些。” 灰原哀垂下眼眸,凝视着深色的咖啡液中倒映出来的自己的脸。 “他会猜到……也很正常。” “你说了这么多, 到底告死鸟身上发生了什么现象?”江户川柯南皱起了眉,“这也不能说吗?” 灰原哀缓缓叹了口气, “也并不是不能说……说实话,我们现在这个地步,也没什么是不能告诉你的。但即便我说了,你大概也不会相信。” 江户川柯南嘴角抽了抽:“连返老还童我都相信了,其他的也没什么是不能相信的吧……” 灰原哀沉默了一会儿才开口。 “你相信死而复生、或者长生不老吗?” 江户川柯南显然觉得匪夷所思,“长生不老?这怎么可能,死而复生就更离谱了,人死是不会复生——” 他的话戛然而止。 在电光石火的瞬间,江户川柯南回想起了今天的经历——他亲眼看到鹿见春名喝下了一整瓶的氰化物,却又在中毒死去之后又立刻变得完好无损。 由于实在太过不可思议,他确实怀疑是自己搞错了什么,那应该不是毒药,否则鹿见春名不会一点事都没有。 但灰原哀这么一说,江户川柯南隐隐觉得那可能并不是他的错觉……难道鹿见春名喝下去的真的是氰化物?但死而复生这种事……换了谁都难以相信,就算是灰原哀亲口说的,他也没办法立刻就接受这件事。 这是违反自然演变规律的、不应该存在的事情。 灰原哀却否认了:“我什么时候说过告死鸟能够死而复生了?” “哈?”江户川柯南愣了。 “不管是死而复生还是长生不老,那都只是那位先生所追寻的东西。”灰原哀凉凉地瞥了江户川柯南一眼,“我可没有说这种不可思议的事情已经实现了。只是在告死鸟的身上,有了突破的方向——仅此而已。” “你体验过无数次濒死的感觉吗?不得不划开各种各样的伤口,又或者是一口气抽干身体里一半的血液,只是为了进行实验?” 身为旁观者都不忍直视的痛苦,当事人所体会到的只会是她的百倍千倍。 灰原哀的手指缓缓收紧了。 说到底,她也并不能接受那种人体实验的方法……她不是为了科研而可以不顾一切伦理道德的人,否则当初也不会划掉工藤新一的名字。 “小白鼠和活生生的人,说到底是不一样的。” 她好像突然丧失了继续谈话的兴趣,合上杂志,端着咖啡走进了通往地下室的门中。 被留在原地的江户川柯南坐在沙发上。 他的神情渐渐变得平静下来,等灰原哀的脚步声逐渐消失,他才缓缓舒出一口气。 “就是因为这样,所以才要将这个组织彻底覆灭啊。” * “大哥叫我来接你。本来应该是大哥来的,但是临时有个任务,所以就派我来了。”伏特加的语气也变得小心翼翼的,“听大哥说,今天是预定好的要去研究所的日子,不知道您记不记得……” 伏特加全程说的是敬语。身为犯罪组织的一员,他已经很少会使用敬语了,但告死鸟是连他大哥琴酒看不顺眼都不能下手杀的人,在组织内的地位可想而知。 “我有失忆症,我不记得。”鹿见春名理直气壮地回答。 他现在发现失忆症这个借口确实非常好用,可以完美地解释一切问题,如今已经将这个借口使用地得心应手起来。 伏特加卡壳了。他不知道该怎么面对鹿见春名的理直气壮,只好在沉默之后小心翼翼地说话。 “那……现在?” 鹿见春名陷入沉思。 他想了想最近的开销,回忆了一下刚在游戏里怒氪的十几单金,又想想斥巨资买回来的海景房周边,再想想购物清单里打算购入的特典……能找到组织这样愿意给他付账单的冤大头已经很不容易了。 “现在也行,楼下等我。”叹了口气,鹿见春名回答道。 伏特加开来的是琴酒的座驾,保时捷356a。 鹿见春名随手套了一件外套就下来了,打开车门坐进了副驾驶的位子上。 伏特加打量着鹿见春名的穿着,满脸的欲言又止——黑色的外套下,鹿见春名穿着的是普普通通的毛绒睡衣,睡衣上还有皮卡丘图案的印花,整体色调是和组织极为不相符的明亮的暖黄色。 “你看我干嘛?”鹿见春名莫名其妙地问。 “咳,”伏特加收回了视线,“没什么。” 第85章 告死鸟穿什么他当然不敢比比……没看他大哥都忍气吞声吗!不就是穿个皮卡丘睡衣吗,谁说混黑就不能看宝可梦了? 保时捷356a启动,车辆开启的时候,鹿见春名琢磨着是不是该套点话来。 琴酒一看就说不出什么东西来,伏特加属于看脸就知道的行动派,在玩心眼子上多少有点欠缺。 “研究所是换位置了吗?”鹿见春名说,“我怎么感觉和以前去的路不太一样?” “可能吧?我不太清楚……”伏特加谨慎地回答。 虽然他很早开始就和琴酒搭档了,但在那之前他虽然是代号成员,也还没有能去研究所这种重要地方的资格。 “虽然我忘了很多次,但我记得我之前是有搭档的吧?似乎是……苏格兰?”鹿见春名做出回忆的表情,“波本也只是协助我一次而已,之后我应该还会有搭档的吧?” 钩直饵咸,但伏特加还是一无所觉地咬钩了。 穿着一身黑衣的大块头下意识地答话:“对,就是那个公安的卧底……至于搭档,那要看那位先生的意思。” 那位先生似乎有意地在加深鹿见春名和组织的捆绑,看来告死鸟确实意义特殊……为此,似乎曾经还尝试过对告死鸟施展honey trap,但结果大概是失败了。 不过这种八卦他也就是听贝尔摩德那个女人随口一说来的,到底是真是假也难以界定。 苏格兰也是卧底?陡然得知的消息让鹿见春名沉默了。 他想了想自己目前所知道的几个代号成员——琴酒、伏特加、贝尔摩德、苏格兰、波本,仅仅五个人里就出现了两个卧底,按照这个25的比例进行计算的话……这个组织估计已经被卧底给漏成筛子了。 鹿见春名不免有些忧心忡忡。 不是为组织,是为他的钱包。 只有他知道自己是个亚人,什么死而复生根本不是所谓的药效,而是他这个种族生来就有的能力。所以就算研究一辈子,也研究不出任何东西——但这不妨碍他骗经费啊? 或者说,这也算不上是骗。 毕竟他可从来没说过自己的能力是因为“银色子弹”才有的,是那帮研究员和boss自己非要这么认为的,这难道能怪他吗? 总之,研究员得到了实验体,他得到了钱和各种各样的方便,大家都很满意。 如果组织真被卧底干掉了,他就要开始考虑是不是得踹了组织,提前找个下家了。 带着这样积极工作的思想,鹿见春名一路沉思,直到保时捷356a停在目的地前。 这次的研究所换了个地方,藏在一家研究抗衰老的护肤品研究机构里。 研究所连半夜也是灯火通明的。 伏特加只带着鹿见春名来到了研究所的入口处,他没有进去,确认把鹿见春名带到之后就返回了保时捷356a上等待。 通常来说,实验不会持续很久,大概是一整个晚上。 鹿见春名跟着研究员的的指引走进白色为主色调的实验室内,各种器具都泛有金属制的光泽,这让他稍微感到了一点不适。 研究所内的实验室沉重的大门被刷开,迎面便是充盈的冷气。站在实验室里的研究员们下意识地看过来,站在最前方的青年推了推眼镜,合拢了手中的记录本。 他对鹿见春名微微一笑。 “晚上好,鹿见君,我就说我们还会再见的。” 是三津优二——东都大学杀人案里率先被排除了嫌疑的那个药学博士。 “鹿见君还没见过吧,这是新来的博士。”负责领路的研究员向鹿见春名介绍,“他之后会接替宫野博士的位置,继续主导aptx-4869的研究组。” “时间宝贵,不如现在就开始吧?”三津优二做出了邀请的姿势。 他早就对鹿见春名好奇了——自从宫野志保叛逃之后,组织就一直在物色能够代替她的人,最终找上了他。 在确认加入组织之后,三津优二看到了研究所中留存的那些关于鹿见春名过往实验的资料。 他对那种梦幻般的药物、以及鹿见春名的身体很感兴趣。 这当然不是指某种带颜色的思想,而是作为科研人员,单纯地对“死而复生”这一神奇现象的狂热。 “那就快点完成吧。”鹿见春名深有同感地点了点头,“游戏的活动早上十点结束,早点做完我还能回家冲一下排名。” “……”这位实验体的态度是不是太过自在了一点? 三津优二欲言又止。 鹿见春名坐在实验台上,一颗一颗地解开皮卡丘睡衣的扣子,露出常年不见天日的苍白肤色。少年的身体显然十分健康,表面覆盖着一层很薄的肌肉。 三津优二拿起一柄手术刀,薄而锋利的手术刀在他指尖旋转了一圈,随后他按住刀尖,倏然刺向鹿见春名的喉咙。 鹿见春名甚至没眨一下眼睛,神情平静地任由三津优二动作。 “抱歉,我只是想活跃一下气氛。”三津优二失望地收手,“但是好像没有任何作用。” 鹿见春名诚恳地说:“没关系,反正死不了。” 反正他死不了,三津优二死不死的了那就不好说了。 三津优二不明所以,但没有再追问下去。他将手术台的刀刃对准鹿见春名的小腹,刀刃切开肌理时格外轻松,他划出了一条大约十厘米长的伤口来。 第86章 三津优二下手并不轻,他估摸着伤口的深度至少也有个一厘米,这对普通人来说已经是难以忍受的痛感了。 但他下手时观察过鹿见春名的表情——很平静,没有任何多余的表情,并不是咬牙故作轻松地硬撑,就好像完全没有任何感受一样。 鹿见春名当然是能感受到痛觉的,但在痛觉迟钝的作用下,他能感受到的痛感已经削弱的大部分,剩下的那些痛感……说实话,能忍。 真要让他形容,大概就是被抽血的针扎进血管的那一瞬间的痛感。 三津优二很叹了口气,他是觉得有点遗憾的——以往用小白鼠做实验时,他总喜欢欣赏生命在他手下挣扎的模样,那才让他有种“自己是在用活着的生物做实验”的感觉。 但现在鹿见春名的反应甚少,很是让他是失去了一部分进行人体实验、看实验体因为求生本能而痛苦挣扎的乐趣。、 他给守在一旁的研究员使了个眼色,研究员立刻动了起来,将针扎入鹿见春名小臂中的静脉血管之中。 研究员打开了药液流动的阀门,透明的液体沿着胶质的软管被输送进鹿见春名的体内。 刀、枪之类的方法都太过粗暴且不可控制,为了能够最佳地观测到鹿见春名的那种“超速自愈”,研究所内都是采用输液的方式来对毒药进行精准用量。 足够让人濒死的毒药被缓慢地输送进鹿见春名的身体之中,因为毒药而带来的痛感并不强烈,鹿见春名躺在冰冷的金属试验台上,能感受到的只有逐渐而来的麻痹、以及冰冷的感觉。 意识也渐渐模糊。 说实话,鹿见春名并不是很喜欢慢慢死亡的感觉,虚弱的时间太长,会让他很没有安全感。 他对死亡,追求的只有一点——即速度。 死的速度越快越好,这样他才能更早刷新,重置自己的状态。 要说死亡的次数,那么鹿见春名大概是亚人里倒数的那种——如果是跟已经被通缉的那些亚人比的话。 那些亚人大概死了至少得有个一两千次,这大部分的死亡次数还都是因为被厚生劳动省抓进研究所而刷出来。 鹿见春名倒是没进过那种地方,死亡次数全靠作死、或者时不时地就想死一下,至今满打满算也没过千。 虽然次数没那么多,经验也没那么足,但他也能估计自己的状态,勉强判断一下还有多久能活。 鹿见春名在心里估摸了一下,按照这个药量,他应该会在一分钟之内彻底失去意识。 一分钟后,心电监护仪发出了尖锐刺耳的鸣响声,心跳的曲线彻底变成了一条平直的线。 而在这条平滑的线持续不过十秒左右,常人所看不见的黑色的ibm粒子便从鹿见春名的身体之中涌现出来,开始为他修补失去生机的身体。 在三津优二和一众研究员的眼中,那道被划伤的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快速地愈合、消失,在几秒钟之内便消失不见,最后甚至没有留下一点疤痕。 少年的小腹处光洁而白皙,完全没有曾经受过伤的痕迹。 心电监护仪尽职尽责地发出响声,代表着心脏跳动的曲线开始重新出现在屏幕上。 “虽然早就知道会这样……但亲眼看到的时候,还是会觉得……”三津优二仅仅盯着鹿见春名的小腹,“——不可思议,这太不可思议了。” “简直就是奇迹!” 三津优二脸上的笑容逐渐扩大。 “第一次实验结束,接下来开始第二次实验,今天要将预定的十次实验全部做完。” 他再度拿起染了血的手术刀。 “现在,我们继续吧。” * 米花町的森川乐器行如约开业了。 一早就订购好的花篮被花店开着面包车拖了过来,整整齐齐地摆放在店面的两边,形成一个夹道,花篮上夹着“开业大吉”的贺卡。 乐器行第一天的生意还算过得去,店内有不少人正在选购乐器——但是冲着乐器来的、还是冲着帅气店主来的就不太好说了。 作为斜对面的店员,安室透带着榎本梓准备好的花束上门了。 森川弥被顾客们簇拥着,在她们一叠声的软语哀求里拿起了挂在墙上的贝斯。 他坐在高脚凳上,垂下眼睛,轻轻剥了两下贝斯的琴弦。 不同于吉他,贝斯的声音要低一些,弹奏出来时像是在诵读百人一首中的诗篇,温和而低缓。 安室透隔着人群注视他。 风见裕也是个靠谱的下属,调查时的动作很快,所以一早就将调查报告发送到了他的邮箱之中。 森川弥从小时候到长大的全部履历都是经得起调查的,他档案之中的人生经历甚至细节到了幼稚园时推翻了一台电视机而被老师训斥。 看起来异常真实,但作为同样伪造过身份的人,他能敏锐地察觉到这份档案之中伪造的违和部分——那分明就是将几个人的经历拆开来伪造成了一份,即使去调查也能得出确有此事的情况,根本不会发现异常。 但更多的东西,公安系统却调查不出来了。 那不是他们能查出来的东西。 这些足以说明“森川弥”这个人的异常。 会弹贝斯、眼尾上挑的弧度、甚至连做饭的手艺都这么相似,诸伏景光?不,绝不可能会是他。不是所有人都像鹿见春名一样,一枪命中心脏也还能活下来的。 第87章 警视厅的公安内部大概率有组织的人,正因如此,当年景才会暴露——而现在,这个人是又捏造了一个和卧底苏格兰的特点如此相似的人出来吗? 目的是什么?钓出其他的卧底吗? 一瞬间涌动的思考在青年将目光投来时收敛。安室透的脸上露出微笑,他抱着那束花,迎着对方的目光走上前。 “恭喜开业,森川先生。” 第39章 诸伏景光接过安室透递过来的花束。 “谢谢。” 他看着安室透微笑, 纯粹黑色的眼瞳之中倒映出这位发小的身影——穿着简单的咖啡厅制服,白色衬衫的袖口挽至手肘处,露出覆盖着流畅肌肉的小臂线条。 不管是现在的安室透,还是真正的降谷零, 在他眼里都没什么变化, 他还是他——诸伏景光忍不住有点恶趣味的想, 不知道zero有没有认出他来呢? 嗯, 应该是认不出来的吧?毕竟三年前, zero亲眼目睹了他被击中心脏而死亡,连尸体都因为爆炸而没能留下。 ——三年前,卧底在组织, 代号为苏格兰的诸伏景光不知为何暴露了卧底的身份。 彼时,因为情报是通过情报组传递给组织的,所以情报组的贝尔摩德和行动组的莱伊一起执行了对苏格兰这个卧底的肃清任务。 等降谷零赶到的时候,只看到了贝尔摩德开枪命中心脏的那一瞬间,以及之后随之而来的爆炸。 ——本来诸伏景光是应该死的, 如果没有鹿见春名的话。 虽说都是卧底, 但诸伏景光和降谷零一个在警视厅、一个在警察厅, 两边的公安系统并不互通。 再加上又是警方内部出了问题,所以诸伏景光在假死脱身之后相当谨慎, 在两年的时间里一直蛰伏, 根本没告诉降谷零他还活着的消息,就怕他露出破绽被组织发现。 但是三年时间,关于苏格兰的一切足够被时光洗地淡去。在这个异常聚集的米花町,再多他一个, 也不算多。 不管怎么样,能再次见到从小一起长大的幼驯染, 诸伏景光还是挺开心的就是了——虽然降谷零看他的目光并不算友好。 zero什么时候才会发现呢?他带着点揶揄的意味在心里想,到时候大概会狠狠地吓一跳吧?还挺想看zero哭鼻子的…… 降谷零当然不知道披着森川弥壳子的诸伏景光心里在想什么。他只觉得这家伙笑地蛮奇怪的,好像不怀好意的样子,顿时打心底生出了警惕感。 卡在早上和中午之间的时间,波洛咖啡厅也没什么客人,所以榎本梓也能从店里出来,到斜对面的森川乐器行瞅两眼。 还没进门,榎本梓就发现了诸伏景光和降谷零之前的奇妙气场——她很难用语言形容,但是女人的直觉告诉她,这里面一定有很多的爱恨纠葛! “森川先生,恭喜您开业了。”榎本梓朝诸伏景光露出礼貌的笑容,“这束花是我和安室先生一起选的,很漂亮的绿玫瑰,和森川先生给人的感觉很像。” “谢谢你们来给我捧场。”诸伏景光道,他还想多说些什么,但身后的顾客已经在叫他了。 他只好对榎本梓露出歉意的笑来,向客人走了过去。 “安室先生,好像很在意森川先生?”榎本梓站在降谷零的身边,用手掩着唇悄声说。 降谷零看向榎本梓:“为什么这么说?” “呃?”榎本梓愣了一下,“今天早上的时候,安室先生你不是看这家店看了好多次嘛,不过你是不是不太喜欢森川先生的手艺?昨晚那些曲奇饼干你只吃了一块……” “没有,味道很好,只是我没什么胃口。”他说。 并不是没胃口,只是单纯地不想吃,甚至连吃下去的那一口都想吐出来。 正是因为实在太像、像的过分,像到他怀疑hiro死而复生、就像鹿见春名那样,所以才会觉得难以下咽。 是刻意模仿吗?从习惯、五官的轮廓、再到料理和一些细枝末节的小习惯都如此相似,他甚至没能分清这是用来钓鱼的饵,还是已故之人的幽魂回到了此世。 榎本梓拖长了音调:“哦——” 她原本以为是只有两个单箭头的三角恋,现在发现,这个由森川弥、鹿见春名、安室透构成的三角恋竟然能形成一个完整的循环……太乱了,实在太乱了。 榎本梓在心里感叹了几声,余光瞥见走近店内的高挑身影,笑着打了个招呼。 “冲矢先生,想不到你也来了。” “听毛利小姐说新开了一家乐器店,刚好我对这些也有点兴趣,所以就想着来看看。”赤井秀一微笑。 看到赤井秀一时,降谷零的脸色显然变差了——现在这个情况更加让他感到厌恶。 他当然知道冲矢昴的壳子底下是那个混蛋fbi赤井秀一,更巧的是这里还有个和他的幼驯染极为相似的人……虽然当初开枪的不是赤井秀一而是贝尔摩德,但他还是讨厌这个参与了肃清任务的家伙。 这帮fbi什么时候能滚出他的日本? “冲矢先生会些什么乐器呢?”榎本梓好奇。 “我的话,会一些手风琴,”赤井秀一想了想,“还有吉他、贝斯我也稍微会一点。” “真巧,我最擅长的也是贝斯。”诸伏景光礼貌微笑。 他应该才是全场唯一的那个明白人——他知道冲矢昴和安室透这两个假名下的真实身份,但这两个人应该还没搞明白他的身份。 第88章 赤井秀一在组织卧底时,虽然两人都是行动组的,但他和代号苏格兰的诸伏景光相处的并不多,当然不能像降谷零那样因为一些小细节而猜测出诸伏景光的身份。 只是出于fbi的直觉,他觉得这个新开业的乐器店的店主森川弥似乎不大对劲。 三个人呈的站位形成了一个完美的三角形,榎本梓默默地往后退了一步。 ——总感觉这三个人之间的气氛怪怪的,她还是不要加入的好。 …… 鹿见春名打着哈欠走下了保时捷356a。 他换了套衣服,在实验室里穿的那套皮卡丘睡衣因为染了血而换掉了,现在穿着的是使唤伏特加给他买来的衣服——连吊牌都是刚剪掉的。 他对混黑人士的审美实在难以恭维,伏特加选的衣服是很正经的一整套黑色西服,黑色西装外套、马甲、只有衬衫是白色的,另外配一条银色的领带。 鹿见春名觉得自己穿着这么一身,带朵白花就能去参加葬礼,换副墨镜立刻就能加入伏特加成为小弟二人组。 他睡眼惺忪地走进森川乐器行时,诸伏景光立刻便注意到了他的到来。 “鹿见君。”他微笑着打招呼。 “早,森川先生,”鹿见春名慢吞吞地说,“还有安室先生和冲矢先生。” “怎么,昨晚没有休息好吗?”诸伏景光皱了皱眉。 鹿见春名脸上疲惫的神情太过明显 “一整晚都没睡。”鹿见春名回答。 一晚上死了十次,不过问题不大,做这些实验最影响的其实只是鹿见春名的睡眠。 按理来说,在死亡重置之后,他是不会感到困倦的,身体机能会处于最佳的完美状态。但架不住最后一次实验结束后他根本没能离开,而是被拖着做了一大堆乱七八糟的身体检查,一折腾就搞的他哈欠连天。 再这么困下去,鹿见春名就要考虑把自己重置一下了。 至于补眠——那也太浪费时间了,哪有死一次来的快?反正刷新一下最多不超过五分钟,简单又方便。 赤井秀一目光一凝:组织向来不怎么安排告死鸟执行任务,现在到底是什么任务能让告死鸟出马? 降谷零神情一滞:告死鸟晚上是去执行任务了?什么任务?他怎么什么都不知道? 诸伏景光倒是有别的猜测——鹿见春名应该是去研究所了吧? 最开始和告死鸟搭档的时候,诸伏景光是什么都不清楚的。 时间长了之后,他渐渐知道了告死鸟和组织的研究所有关联。但那个时候,他也仅仅只以为告死鸟兼任了科研组的成员、或者是别的什么任务,谁能想到代号成员竟然会是实验体呢? 实验体的事情,还是诸伏景光在暴露之后才知道的。 正因为知道这一点,他才明白告死鸟当初为什么要救下身为叛徒的他——论起对组织的恨意,身为实验体的告死鸟必然更加深邃。 诸伏景光露出担忧的神情:“经常熬夜对身体不好,鹿见君一定要好好照顾自己。” “如果是学业上的问题的话,我就住在工藤宅,可以随时向我请教。”赤井秀一微笑。 降谷零刺了赤井秀一一句:“我记得冲矢先生是东都大学的研究生吧?东都大学作为名校,想要顺利毕业的难度好像有些大。不知道冲矢先生的课题和论文准备的如何了?” “谢谢关心。”赤井秀一脸上微笑的神情不变,“我刚刚才去东都大学开了组会,一切进展都很顺利。” 榎本梓的女性直觉在一起起到了作用——冲矢先生也格外关注鹿见春名。 原来这不是三角恋,她在心里默默地进行纠正,是爱恨纠葛的四角恋。 “要喝点咖啡吗?可以稍微打起一点精神来。”诸伏景光示意。 降谷零微笑:“对面就是波洛咖啡厅。” 他在咖啡厅几个字上加重了读音。 赤井秀一很不赞同:“比起手磨咖啡,我更喜欢罐装的呢,不如我下次给鹿见君带一罐?有个品牌的罐装咖啡很不错。” “这里要比波洛近一些,”诸伏景光温和地回答,“特地跑回波洛也太麻烦了。” 他察觉到了幼驯染的敌意。亲眼目睹他死去的降谷零当然会对疑似“诸伏景光”的人情绪复杂,但正因如此,这种敌意才在让他觉得好笑的同时……又有点难过。 诸伏景光转身走到收银台后,收银台的一边放了一个咖啡机,咖啡豆是刚刚已经磨好的。 鹿见春名跟着诸伏景光走到收银台后,结果他递过来的咖啡,顺手往里面加了两袋砂糖和两盒奶精。 诸伏景光压低了声音:“你是去那边了吗?” “嗯。”鹿见春名低声回答。 他其实并不知道诸伏景光说的“那边”是指“哪边”,反正诸伏景光都一副已经有答案的表情了,那他就胡乱答应了一下。 诸伏景光的目光在鹿见春名裸露出来的肌肤上扫过。他没发现任何伤痕,但可想而知,被黑色西装覆盖之下的身体曾经遭受过怎样非人的对待。 “那种事情让你很痛苦吧。”诸伏景光轻轻叹了口气,“……抱歉。” ……抱歉什么?为什么要道歉?鹿见春名愣了一下。 他迟疑着回答:“呃……嗯。” 这种情况,他是不是该顺势点头附和一下? 第89章 鹿见春名有些拿不准。 这个很痛苦,指的该不会是人体实验吧?嗯……其实他觉得不太痛,除了研究员有些变态之外福利很不错,这是可以说的吗? * 毛利兰打开信箱,拿出一叠信件之后走上了二楼的毛利侦探事务所。 毛利小五郎刚喝了点酒,有些醉醺醺地靠坐在椅背上瞌睡,鼾声响彻整个室内。 “爸爸真是的,大白天还喝的这么醉醺醺……”毛利兰抱怨了一句,拿着信件去推了推喝醉的毛利小五郎。 “——爸爸!”她加重了语气。 毛利小五郎完全没有反应,从喉咙深处溢出几声呼噜。 毛利兰叹了口气,无奈地捂住了额头:“真是够了……” 二楼的窗户是开着的,不知道哪来的风灌了进来,将深蓝色百褶裙的裙摆和她长长的黑发一起卷了起来。 黑色的发丝遮挡住了她的视线,毛利兰下意识松了松手指,一张写了文字的明信片被风裹挟着卷了出去。 她立刻伸出手去追,指尖却在只差毫厘的位置与明信片擦肩而过。 毛利兰扶着窗沿,从窗户中探出小半个身体,眼睁睁看着那张贺卡翩飞着落下。 “鹿见君——”看见熟悉的银白色长发,毛利兰连忙出声。 鹿见春名抬起头,白色的纸片在他面前旋转着落下,他下意识地抬起手,将那张卡片接了下来。 他刚从森川乐器行出来,没走出两步路就听到了毛利兰的声音。 卡片没有用什么其他的包装纸进行包装,鹿见春名接到后便下意识扫了一眼。 明信片十分简洁,没什么花里胡哨的花纹,像是市面上随处可见的白色硬卡纸裁下来的一部分。上面也不是手写的文字,看起来是用报纸上剪切下来的文字拼贴的。 “毛利警官,多年不见……”鹿见春名一字一句地慢慢念出上面的文字,“来比赛吧……” 听到“毛利警官”这几个字,江户川柯南顿时抬起头来。 他刚下楼打算去阿笠博士家,看到一照面走过来的鹿见春名时脚步一转就想回去,但格外好的耳力让他准确捕捉到了关键词——然后自己主动凑了上去。 他伸手扯了扯鹿见春名的衣摆,用力地跳起来。 “鹿见哥哥,让我看看!”他习惯性用上了卖萌的小孩子语气。 鹿见春名垂眸,和江户川柯南的视线对上。 几秒之后,他将手里的明信片递给了他:“喏,给你,反正是寄给毛利侦探事务所的。” 「毛利警官,多年不见,来比赛吧。 向左转,三个1的倒数后,将在沉默中迎来终结。 怪人敬上。」 “这是恶作剧吗?”鹿见春名读完了明信片上剪贴出来的文字。 江户川柯南缓缓摇了摇头,“不,应该不是恶作剧……这是犯人的挑战书。” “如果是恶作剧,或者别的什么,对毛利叔叔的称呼应该是‘毛利侦探’,而不是毛利警官。毛利叔叔十年前是搜查一课的警官,之后因为某些原因辞职了,这才开了家侦探事务所。能称呼毛利叔叔为‘毛利警官’的,大概……是他十年前逮捕的犯人吧。” “十年前逮捕、最近才出狱的犯人,用这些条件让警察系统进行检索的话,应该很快就能确定犯人是谁了吧?” “找出犯人不是问题,问题是时间……”江户川柯南的目光凝视在谜题的“三个1”上。 “时间,三个1,11点1分吗?还是1点11分?”鹿见春名看了眼手腕上戴着的手表,电子屏幕上显示着上午十点。 十点,游戏活动结束的时间——都怪三津优二,耽误他打游戏冲排名。 “如果是11点1分的话,就只剩一个小时的时间了。” 江户川柯南一边思考一边回答,“如果指的是时间,那么三个1的意思应该是上午的11点1分,如果是下午一点,应该是24小时制的数字13,晚上11点则应该是23,跟三个1对不上。” “还有一个小时,来得及吗?”鹿见春名看着手表的电子屏幕上跳动的数字,突然出声:“3个1,指的也是炸弹吧?只有炸弹会进行数数这种行为吧?” 他手上戴的当然不是正经电子表,是电子手表(炸弹版)。 因为本身就是个爆炸物制作者,所以在看到这封类似于挑战信一样的东西时,鹿见春名的第一反应就是炸弹。 江户川柯南表示了认同:“我也觉得是炸弹。” 他抬起头,看向刚从楼梯上走出来的毛利兰:“兰姐姐——麻烦你报警!” “诶、诶?”毛利兰惊讶地拔高了音调,握着手机显得有些不安,“报警?!那张明信片有什么问题吗?” “是犯人寄给毛利先生的犯罪预告。”鹿见春名将明信片递给了毛利兰。 江户川柯南点点头:“如果没搞错的话,犯人一定是在哪个地方安装了炸弹,兰姐姐,尽快把这件事告诉警方吧。对了,毛利叔叔呢?既然是叔叔逮捕的犯人,那么他多少应该有一些印象……” 毛利兰还没弄明白事情为什么就拐到她父亲曾经逮捕的犯人身上了,只好先无奈地回答:“爸爸他……喝了酒睡着了,现在大概清醒不了。总之,我现在先打电话报警好了。” 江户川柯南叹了口气。 第90章 算了,掉链子什么的,他早就习惯了,就知道没办法在关键时刻指望毛利叔叔。 毛利兰拿出手机,熟练地按下设置了报警号码的快捷键,“嗯,对,目暮警部,是这样的……” 江户川柯南说:“现在的问题是地点……不知道犯人到底在哪里安装了炸弹。” “在沉默中迎来终结……既然特地用了沉默这个词,那应该是什么很安静的地方?”鹿见春名想了想,“不过,如果是安静的话,应该直接用安静这个词吧,沉默只能让人联想到默哀之类的……” “默哀?”江户川柯南重复了一遍这个词。 他怔了一下,感觉脑海里有什么突然一闪而逝,但速度太快,他没能来得及抓住那缕一闪而逝的灵光。 “可恶,刚刚明明想到了的,到底是什么?快想起来……”江户川柯南苦恼地捂住了额角。 毛利兰打完了报警电话,“对了,目暮警官刚刚跟我说,爸爸他几年前逮捕的一个抢劫杀人犯好像出狱了……据说这个犯人当时是因为赌博欠了很大一笔钱,所以才去抢劫杀人,在逃逸的过程中被爸爸逮捕了。” 毛利兰回忆了一下,“目暮警官说,那个犯人叫……上崎政彦,是十年前的7月12日被爸爸逮捕的。” “十年前,7月12日……赌博……”江户川柯南沉思。 鹿见春名对这种侦探的解谜活动没什么兴趣,跟着推测了两句就完全转移了注意力。 他掏出手机打开游戏,果不其然地看到了“活动结束”的字样。 “唉……”鹿见春名了无生趣,“真是烦人,今天明明是周日,休息日,组织还大半夜喊我干活,可见哪怕是犯罪组织也都是黑心资本家!” 江户川柯南很想吐槽两句,他心说喂喂你这家伙是彻底不装了吗?当着我的面直接就一口一个组织的,完全不掩饰你对组织的不忠…… 等等。 他顿住了。 周日、十年前、7月12日、赌博、三个1、沉默以及终结…… “我明白了。” 他低声说。 “你明白什么了?”鹿见春名一愣。 “我知道谜底了,我知道犯人将炸弹安装在哪里了!”江户川柯南手握成拳,在掌心重重锤了一下。他抬起头,看向鹿见春名,“鹿见哥哥,你带钱了吗?” “带了,怎么了?” 鹿见春名的钱包里塞着十张万元大钞,刷的卡是研究所实验经费的副卡,余额的零多到他懒得数。 江户川柯南点点头,二话不说就抬手拦下了一辆出租车。 黄蓝相间的出租车在他面前缓缓停下,江户川柯南打开车门,就拉着鹿见春名坐了上去。 “因为我没带钱,所以就麻烦你帮我付钱了鹿见哥哥,下次一定会还给你的!” “?”你把我当钱包? 鹿见春名满头问号。 他很想请问这位侦探,是否还记得他是邪恶的犯罪组织的成员,就不怕他反手就是背刺一枪吗?背刺这事他别提多熟练了。 毛利兰愣住了:“等等,你们要去哪?!” 江户川柯南系好安全带,摇下车窗。 他对毛利兰说:“东京竞马场!那里就是犯人安装炸弹的地方!” 从森川乐器行里走出来的威士忌三人组面面相觑。 “什么炸弹?”降谷零疑惑,“东京竞马场出什么事了?” “这……”毛利兰茫然,“我也不知道,看完这张寄到事务所来的明信片之后,柯南突然就拉着鹿见君走了……” “那张明信片,可以给我看看吗?”赤井秀一出声。 毛利兰点了点头,将明信片递给他。 三瓶一滴酒都没装的威士忌挤在一起,一字一句地阅读明信片上的文字。 降谷零抬起头问:“兰小姐,你报警了吗?” “报过了。”毛利兰点点头,“目暮警部说他知道了,马上会和伊达警官一起过来,爆炸物处理班也通知过了,随时可以出动。” 第40章 “你怎么知道是东京竞马场?” 坐在驾驶中的出租车上, 鹿见春名问。 “我只是大概确定,具体的……”江户川柯南顿了顿,“得等我下车向目暮警部确认一下才行。” 他转头,看着明净的车窗玻璃中透出来的隐隐约约的倒影, 街边的景色飞速向后退去。 从米花町的侦探事务所到东京竞马场很远, 光打车都打了鹿见春名两张万元大钞。 刚一下车, 江户川柯南就摘下了他的蝴蝶结变声器, 转动蝴蝶结变声器后的齿轮转动了两下, 将声音调试好后,他拿出备用手机,拨通了目暮警部的号码。 “工藤老弟?”通话中传来了目暮警部的声音。 “是我, 目暮警部。”蝴蝶结变声器中发出了少年略微低沉的嗓音,“犯罪挑战书的事情我已经知道了,关于犯人,我有些想问的事情。” “你问吧,工藤老弟。”目暮警部说, “我知道的都会告诉你。” “那个犯人, 上崎政彦, 他是因为赌博欠债、抢劫杀人才被毛利叔叔逮捕的,目暮警部, 你当年和毛利叔叔是同事, 应该还记得这个犯人吧?”江户川柯南问,“上崎政彦赌博的原因是什么?是——赌马?” 目暮警部愣了一下:“对,没错,就是赌马。他赌上了一切的那次赛马比赛中, 押注的那匹马输了,所以上崎政彦血本无归, 欠了一大笔钱……” 第91章 “我明白了。”江户川柯南低头,看了一眼手表上显示的时间,“目暮警部,现在我可以很确定地告诉你,东京竞马场被安装了炸弹,并且,犯人上崎政彦一定就在现场,请你们赶快派人来,别让犯人跑掉了。” 他说完这些话,顿了顿,又加上了一句:“……还有,目暮警部,麻烦你……” “我明白,不要对外说是你破了案子,对吧?”目暮警部立刻接上了话,“放心吧工藤老弟!” 和目暮警部的通话被挂断了。 江户川柯南放下蝴蝶结变声器,一转头面对的就是鹿见春名欲言又止的复杂表情。 “工藤君,你现在连装都不在我面前装一下了吗?”鹿见春名神情复杂,“你是不是忘了我是那个害你变成这样的组织的人了?” “记得清清楚楚呢。”江户川柯南诚恳地回答,“但是你已经知道我的身份了,我也拿你没办法,既不可能杀你,也没办法报警抓你,那就坦率一点好了。” 虽说江户川柯南原本是很忐忑不安的,就连睡觉都会因为做噩梦而被惊醒几回。但隔天了也没出事——鹿见春名知道这件事绝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如果是打算清除掉他,不说之前,就按照琴酒的行动速度,当晚就该来杀他了。 既然没有动静,那大概真的就像灰原哀说的那样了。 鹿见春名点评:“你坦率过头了。所以到底为什么是东京竞马场?现在离11点1分只剩十五分钟了。” 鹿见春名带着江户川柯南买了票,走进东京竞马场。 这个周日同时举行的是g1赛事的日本德比和g2赛事的目黑纪念,来到东京竞马场的观众很多,放眼看过去全是黑压压挤在一起涌动的人头。 鹿见春名和江户川柯南走到草场的栏杆边,因为人太多,为了防止小学生身体的侦探遭遇踩踏事故,他顺手把江户川柯南捞了起来,抱在臂弯之间。 江户川柯南在被鹿见春名抱起来的那一瞬间,身体僵硬了一下,短暂几秒之后他才缓缓放松了紧绷的身体,试探性地将一只胳膊搭在鹿见春名的肩上。 “上崎政彦是赌马惯犯,十年前的7月12日,举办的是一场g2级别的赛马比赛。那场比赛里最有希望夺冠的是神鹰、草上飞以及无声铃鹿这三匹马,而神鹰在这场比赛之前的战绩是全胜。” “上崎政彦寄给毛利叔叔的犯罪挑战书的落款是怪人,神鹰又有一个别称叫做怪鸟,怪人和怪鸟,他当年赌马时一定是买了神鹰会赢。” 鹿见春名明悟了:“毕竟那个时候,神鹰的战绩是全胜。但那场比赛神鹰输了,赢家是无声铃鹿。” 虽然他不关心赛马,但在赛马范围异常浓厚的日本,多多少少也稍微了解一点名马的战绩。 十年前,备受关注的赛马神鹰和草上飞都是毫无败绩的连胜赛马,而在7月12日的那场每日王冠赛中,神鹰和草上飞的连胜记录都被无声铃鹿终结了。 “那对于这场神鹰输掉的比赛,上崎政彦应该是很痛恨的吧?连带着估计连赢了神鹰的无声铃鹿也恨上了。”鹿见春名想了想,“从这个方向去想的话,三个1就能解释了。” “没错。”江户川柯南点头,“上崎政彦喜欢的赛马神鹰,除了出道战之外,出名的那场首胜就是1月11日的500万以下条件赛;而无声铃鹿……无声铃鹿的最后一场比赛就是11月1日的秋季天皇赏,它在那场比赛之中骨折,不久之后就安乐死了。” “无声铃鹿骨折的那场11月1日的比赛,也被称之为‘沉默的星期日’,和‘在沉默之中迎来终结’对应。” 鹿见春名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1月11日和11月1日都是三个1,但不同的是,一个是神鹰的新生,一个是无声铃鹿的结束……既然和赛马有关,那么东京都内,就只有这个东京竞马场了。” “第一句的‘向左转’,指的也是无声铃鹿。”江户川柯南补充,“无声铃鹿有在马厩中向左转圈的习惯。” “我懂了,虽然看不太出来上崎政彦对神鹰的爱,但是看出来他对无声铃鹿的恨了。”鹿见春名总结,“恨果然比爱长久。” 江户川柯南嘴角抽了抽:“确实可以这么说……” 他坐在鹿见春名的臂弯里,抬手按在眼镜的一侧,打开眼镜的放大功能,寻找着东京竞马场有可能被安装炸弹的地方。 在这个并不沉默的周日,东京竞马场汇聚了将近十万人。如果炸弹真的在这里引爆,将会是十万人级别的灾难。 * 目暮警部挂了电话,看向坐在他旁边的伊达航。 “要现在出动吗?”伊达航咬着牙签问,“在哪?” 他将搭在椅背上的外套抓起来,放下挽至小臂处的衬衫袖口。 “高木和佐藤呢?”目暮警部不答反问,“你最近不是在准备结婚的事情吗?” “那个不影响,离我和娜塔莉结婚还有好几个月呢。高木和佐藤去处理一起入室盗窃案了,好像是之前东都大学的受害人黑原胜则的公寓被小偷光顾了。”伊达航一个一个地回答,他的神情有点疑惑,“所以是出什么事了?” 目暮警部叹了口气:“是毛利老弟……” “毛利侦探又遇到什么杀人案了吗?”伊达航满脸写着“我就知道”。 自从伊达航升职被调到搜查一课之后,最近半年以来,基本上每天都能遇到一起毛利一家在现场的杀人案。 第92章 一般来说,警视厅是不喜欢辖区内发生杀人案的——通常他们更希望死者是“突发心脏疾病猝死”,而不是“被杀”,那意味着辖区内的犯罪率上升,也代表着治安出现了问题。 伊达航敢说,东京这飙升的犯罪率里,至少有一半都是毛利侦探贡献出来的。 “倒不是杀人案,毛利老弟十年前逮捕的犯人最近出狱了,为了报复他,好像给他寄了犯罪挑战书。”目暮警部显然觉得有些头痛,“那个犯人好像在东京竞马场安装了炸弹……总之,伊达君,你还是赶快通知警备部的爆炸物处理班吧。” 伊达航愣了一下,神情很快变得严肃起来:“我明白了。” …… “爆炸物?”萩原研二接起电话,“是我明白了,东京竞马场?好的,爆处组马上就位。” 萩原研二挂断了通话。 在听到萩原研二接起电话的时候,原本趴在办公桌上休息的松田阵平马上就站了起来,拎起外套就打算往外走。 “——你跑的也太快了吧?”萩原研二叫住了他。 “东京竞马场,对吧?”松田阵平拿出手机,手指快速滑动之后,将一则新闻页面展示给萩原研二,“不快点赶到那里的话,会出大问题吧?” 手机屏幕被怼到萩原研二跟前,他下意识往后缩了一下,然后才仔细去看屏幕上的内容。 【热情似火的周日!万众瞩目的日本德比和目黑纪念即将开场,东京竞马场的观众预计将突破十万人次!】 “十万人……”萩原研二的目光凝聚在标题上的寥寥数语上,“搞不好真的会出大问题啊。” 他脸上浮现出苦笑。 松田阵平勾着萩原研二的脖子,带着他往门外走:“既然知道就别发愣了,走了走了,去把那个该死的炸弹拆掉,拯救一下东京竞马场十万观众的生命吧。” ——他并不知道,已经有两个各种意义上都不怕死的人已经抢了他们爆处组的工作。 坐进警备部的警车,松田阵平干的第一件事就是揪着警员给萩原研二穿重达四十斤的防护服。 萩原研二很抗拒:“现在就穿吗?这个天气穿这么厚的防爆服也太热了,绝对会中暑的!” “不行,现在就穿,否则你到了现场,你又要用‘来不及’这种借口不穿了。”松田阵平面无表情地拒绝了他,“上次如果不是鹿见恰好拉住了你,现在我就该去你墓碑面前送一束白菊了。” 萩原研二显然知道七年前的事把幼驯染吓得够呛,心虚地被镇压了,任由几个警员帮他一起穿上沉重的防爆服。 即使有警灯鸣笛开道,从警备部开车去东京竞马场也需要一点时间。 萩原研二看了一眼车载显示屏上的数字,“现在是十点半,等我们到达的时候,离11点1分大概差不了多久了……时间很紧啊。” 松田阵平却没有回答。 “……喂,小阵平?”萩原研二加重了语气,“你在走什么神?” “萩,你来看看这个。”松田阵平脸上的神色相当微妙。 萩原研二凑了过去。 松田阵平的手机屏幕上显示着的是东京赛马场中比赛的现场直播,最受期待的g1比赛日本德比还没有开始,但从屏幕中就能看出数量极多的观众了。 导播的镜头在观众席上扫过,大概是因为喜欢美人是人之常情,镜头数次扫过站在栏杆边的鹿见春名,每次都还停留了几秒钟,特地给了个高清的脸部特写。 鹿见春名的银发十分有标志性,金瞳几乎和日光融成同一个颜色。那张好看的脸即使在畸变的镜头下也十分能打,低垂下去的睫羽无端透出忧郁的氛围。戴着黑框眼镜、穿着深蓝色西服的男孩被他抱在臂弯之间,两个人说话和互动的神情显然十分熟稔。 “……这是小诗和柯南?”萩原研二呆滞,“他们怎么也在?” 没错,萩原研二和松田阵平是认识江户川柯南的——倒不如说不认识才比较奇怪。过去的半年里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好像全世界的爆炸犯都聚集在了东京,爆炸案件高发,导致松田阵平和萩原研二三班倒地加班,现场还八成有江户川柯南这个小学生在场。 印象非常深刻。 电光石火之间,萩原研二猛然想了起来:“搜查一课的目暮警部刚刚在电话里提了一嘴,说是毛利侦探家的柯南和一个少年已经先跑去东京竞马场了,难道说那个少年就是小诗?” 松田阵平啧了一声:“100%是他。” “他们怎么走了?”萩原研二的心中隐隐升起不好的预感。 “……我猜,”松田阵平镇定地给出猜测,“他们是想去拆弹?” 很合理的猜测,这种事情过去也发生过无数次——他们爆处组在抵达现场时,炸弹基本都用不着他们拆了,在夏威夷进修过的江户川柯南直接抢了他们的工作,贴心地替他们解决了炸弹。 所以这个时候,江户川柯南想去拆弹……也不是什么很难猜的事情。 * 追踪眼镜将整个竞马场的细节放大,江户川柯南抬起头看了一圈,视线扫过竞马场上方高悬的巨大显示屏时,余光里有红色的微光一闪而逝。 他倒回来,对着红光闪烁的地方放大了眼镜的倍率,红光一闪一闪的炸弹被绑在显示屏上方的一根梁柱上。 第93章 鹿见春名十分震撼:“……我比较好奇犯人是怎么做到把炸弹安在那种地方的。” 炸弹放置的地方只有几根梁柱,原型的柱子并不平稳,稍微一滑就会从百米高空落下去摔个稀巴烂。 既然是竞马场,那么可想而知是露天的场地。与普通的体育馆不同,竞马场的观众席并不是环形的一圈,而只单独设立在了一侧,观众和解说员的上方就是悬挂着的巨大显示屏。 江户川柯南神情凝重:“东京竞马场的电子屏幕是世界上最大的,光电子屏幕的面积就有667.09平方米,如果掉下来,后果不可设想。” 鹿见春名:“我真的很想吐槽一下为什么你连小数点都记得这么清楚……” 显示屏与延伸出来的棚顶连接在一起,假设炸弹在这里被引爆,那块巨大的电子显示屏大概会直接从高空坠落、砸到汇集了十万人的观众席上,与显示屏连接在一起的棚顶也必然会塌陷。 一旦爆炸,这将是数以万计的伤亡。 “我们得把炸弹拆掉,否则炸弹一旦爆炸,一定会造成很多人死亡。”江户川柯南的语气十分沉重。 “……你不要擅自说‘我们’啊,搞得我一个犯罪团伙的成员像是和你一伙的一样。”鹿见春名叹了口气,“现在的问题是怎么上去吧?就算想要拆弹,首先也得接近炸弹才行。” 炸弹和他们的直线距离足有一百多米,光支撑起棚顶的立柱就有十米高,没有任何工具帮助的情况下,想要通过光滑的立柱爬上去属实不太可能。 鹿见春名的道德感委实没有那么高,只是没办法真的放任江户川柯南用着七岁小孩的身体去独自冒险而已。 观众席最顶上一层距离棚顶也还有些距离,江户川柯南抬头,凝视了一会支撑起棚顶的横柱。 他想了想,解开了勾在腰带上的背带。 “这个,阿笠博士做的伸缩背带,拉长的话足够勾上去了。”江户川柯南说,“只要能绑上去,然后再按这个按钮,伸缩背带就能把我们送上去。” “……你究竟还有些什么黑科技?” 江户川柯南瞄了一眼,掏出一块石头来——“你上哪掏的石头?”鹿见春名震惊。 “刚刚随手捡的。”他一边回答,一边将石头绑在伸缩腰带上,向上方的横梁掷过去——没勾住。 “我来吧,你这小学生的身体不太行。” 鹿见春名接过江户川柯南手中的伸缩背带,瞄准横梁之后用力一掷——背带与横梁擦肩而过,在即将落下来时却又诡异地、反牛顿反重力地往上窜了一截,准确无误地搭在了横梁上。 “我眼花了?”江户川柯南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刚刚背带是不是突然往上飘了?” “是风吹的吧,不然就是你看错了。”鹿见春名淡定地回答,将落下来的背带重新卡在江户川柯南的腰带上。 ——当然不是风吹的。 一言蔽之,鹿见春名作弊了。在背带快要落下的那一秒,藏太张开翅膀飞了上去,将腰带放在了横梁上。 如果有必要他身上可以让藏太带着他飞上去,但毕竟大白天的,鹿见春名也不想被人拍下来成为都市传说,还是低调一点为好。 虽说竞马场内人数众多,但日本德比已经开场比赛,观众们全涌到了前方的最佳观景台,只为了亲眼目睹赛马冲线的那一刻,压根没人注意到站在最顶层观众席、还翻到栏杆外被挡住的鹿见春名和江户川柯南。 鹿见春名按下江户川柯南伸缩背带的开关,被放到了极限的背带立刻开始回缩,吊着两个人来到了横梁上。 “嘶——这么看果然还是有点高。”鹿见春名瞅了一眼下方黑压压的人头。 为了支撑起巨大的电子荧幕,横梁被做的很宽,小心一点是可以在上面行走的。鹿见春名小心地和江户川柯南走到横梁的最前方,闪烁着红光的炸弹就被粘在那里。 炸弹的电子显示屏上显示的倒数还有五分钟。 江户川柯南已经打开了表壳,露出了炸弹内部错综复杂的线。 “还有五分钟,你ok吗?”鹿见春名注视着已经上手的江户川柯南,“但是你居然还会拆弹……到底有什么是你不会的?” 如果是灰原哀在这里,大概会告诉鹿见春名,这个世界上还是有“平成的福尔摩斯”掌握不了的技能的——比如唱歌。 “在夏威夷跟爸爸学的。”江户川柯南一边看一边回答,“可以把你头发上的发卡借我吗?” “你使唤起我来真的很得心应手。”虽然嘴上这么说,鹿见春名还是取下了他的发卡递给了他。 毫无疑问,这枚x形状的发卡也是小型凶器。看起来这玩意只是个发卡,其实取掉卡扣之后,这完全就是由两枚细长的刀片组成的危险物品,还能剪刀用,划开敌人的脖子是完全没有问题的。 本来鹿见春名是想,如果江户川柯南搞不定,他可以拆一下弹的——会做炸弹的人怎么可能不会拆弹? 但既然江户川柯南自己就能解决,他当然很乐意当个气氛组,在精神上为名侦探予以支持。 不得不说,横梁上的视野格外好,比如现在,鹿见春名坐在横梁上就能看见竞马场外停下来的警车。 松田阵平和萩原研二穿着防爆服从车里下来,低声和身边的警员说了几句话,警员便立刻去往竞马场的总控室,商量让观众避难的事情。 第94章 爆处组和搜查一课的警车到了不久之后,载着三瓶蒸馏水威士忌的马自达也到了——降谷零是捏着鼻子让赤井秀一上了他的车的。 “zer……呃,安室君,你们也来了。”松田阵平将原本脱口而出的称呼咽了回去。 “对,你们看到柯南和鹿见君了吗?”降谷零皱眉,“他们之前已经来了,这个时间离炸弹爆只剩下五分钟,他们很可能已经找到炸弹了,如果不赶快找到他们的话……” “那个,目暮警部,伊达警官,电子屏幕上好像有人啊?”一旁握着望远镜的警员惊疑不定地开口。 萩原研二面色一变,劈手夺过望远镜,看向悬挂着的电子屏幕。 通过望远镜放大的视野,他清晰地看见了距离地面百米高的横梁上,坐着江户川柯南和鹿见春名。 萩原研二想吸氧了。 第41章 萩原研二深呼吸了好几次, 伸手抓住松田阵平的小臂,手指深深陷入到衣褶之中。 “小阵平,你说我的眼睛是不是出问题了……”萩原研二语气虚弱,“那种地方怎么可能有人呢?是我看错了吧?” 松田阵平有些疑惑, 他从萩原研二的手上接过望远镜, 看到横梁上的那一大一小两个人影之后, 他握住望远镜的手指骤然用力, 指尖因为力道而显得有些发白。 他短暂地沉默了几秒钟, 才咬牙切齿地挤出了一点声音:“……好,他们俩真好,越来越厉害了。” “等他们下来, 一定要好好地给小诗一拳——怎么可以做这么危险的事情呢?”萩原研二难得露出了气急败坏的表情。 “毕竟是未成年,”伊达航将咬着的牙签取了下来,“看来是需要警察叔叔来好好教训他一下了。” “这确实需要好好臭骂一顿才行。”降谷零十分赞同三位同期的想法。 诸伏景光跟着点头:“不能再让他这么肆意妄为下去了。” 诸伏景光向来个性温和,但在看到刚刚的情况时也有些心脏骤停——上去的除了鹿见春名就是年仅7岁的江户川柯南,两个无关的市民上赶着往浑水里趟, 气的他只想把这俩一起好好说教一顿。 伊达航腰间的对讲机响了起来:“伊达前辈, 和竞马场这边的工作人员沟通完毕了, 他们马上就会下达避难指示。” “我知道了。”伊达航言简意赅。 他看了一眼腕表上的时间——只剩下三分钟。 日本德比向来是备受瞩目的g1赛事,竞马场内来观看这场比赛的足有十万人之多, 这十万人想在三分钟内撤离显然不太可能, 也不够爆炸物处理班的萩原研二和松田阵平去拆弹,所以只能指望在横梁上的那两个人了。 “准备好云梯和充气垫,”伊达航对身边的警员下达指令,“如果万一发生点什么……” 他语气显得犹疑, 没再说完。 在那种地方,会发生万一的只有两种可能……第一种可能, 拆弹失败,炸弹爆炸,江户川柯南和鹿见春名跟着这个世界第一大的电子屏幕一起玩完;第二种可能,他俩从离地百米高的地方掉下来,当场摔死。 “现在给柯南打电话,你们爆处组远程指示一下,教他们拆弹吧。”目暮警部重重叹了口气,“如今,也只能将希望放在他们身上了。” 萩原研二和松田阵平神情微妙。 他们两人都知道——鹿见春名是会做炸弹的,既然会做,当然也就会拆了。 不知道鹿见春名在那上面待了多久,搞不好现在炸弹都要拆完了。 降谷零垂下眼睛,注视着手表上缓缓转动的秒针。 他总有种不好的预感。 “除了炸弹,现在最重要的还是要找到犯人才行。”他说,“既然犯人——上崎政彦特地在这块世界上最大的电子荧幕上装了炸弹,又选在了竞马场内观众最多、举行日本德比的这一天,那么他一定不会只通过网络转播来看。” 赤井秀一思考了一会儿:“毛利侦探事务所的信箱里的信,兰小姐是每天都会拿走的;今天才看到那张明信片,所以大概是今天才放进去的。上崎政彦设置的时间是上午11点1分,这个时间太紧了。” “恐怕犯人根本就不想让毛利侦探有充足的时间找出那个地点吧?”松田阵平说,“上崎政彦的目的,就是让毛利侦探丢脸,背上这‘十万人’的责任。” “毕竟,他准备了这么盛大的场面,只通过网络转播来看的话就失去乐趣了。”赤井秀一微笑着说,“往年夏日的花火大会,一般人都是只要有机会就一定会去现场亲眼看看吧?只用那么小的一点屏幕去看的话,完全无法领略那样的美感。” 伊达航赞同:“那是他一手准备的,当然要在现场亲眼观看‘盛事’了。” “如果犯人就在现场,那么在下达避难指示的时候,他就会露出马脚了。”诸伏景光看向竞马场内,围聚在栏杆边的观众。 这个周日是个十分合适的日子,日光灿烂热烈地落下来,将在草场上飞驰着的赛马的鬃毛染成璀璨的金色。竞马场的氛围空前热烈,所有观众都在看草场上奔跑的赛马。 他们更关心谁会是今年日本德比的胜者。 萩原研二斟酌着开口,“要是这么说的话,那不管怎么样,犯人都不会放过毛利侦探的吧?如果毛利侦探没能找出炸弹,那么犯人一定会把这件事情公之于众,让毛利侦探身败名裂,如果找到炸弹了……我也不认为只要拆掉就万事大吉了。” 第95章 “我明白了。”降谷零颔首,“你的意思是——身败名裂,或者死,这是上崎政彦给毛利侦探安排好的结局。” “这么说的话,”毛利兰吃了一惊,“难道……” 她难以置信地伸手捂住了唇。 松田阵平脸色一变,倏然看向电子显示屏后连接着棚顶的横梁。 * 江户川柯南小心地拿着鹿见春名的剪刀发卡,剪断了炸弹内部那根红色的线。 “呼……”他松了口气,“接下来,只要再将蓝色的线剪断,这个炸弹就被拆掉了。” “时间还剩三分钟,应该够了吧?”鹿见春名问。 江户川柯南自信地点头:“够了,完全没有问题。” “那现在,别的问题来了……”鹿见春名神色凝重,“我看到警察来了。” “哦,我之前给目暮警部打了电话,兰也报警了,警察现在会来不是很正常?”江户川柯南随口答道。 “那我说的仔细一点,毛利小姐他们也来了。”鹿见春名说,“正拿着望远镜往这边看呢。” “……诶?”江户川柯南手上的动作一僵。 原本蹲在横梁上的藏太接收到鹿见春名的指示,张开翅膀飞向警车所在的方向。 通过藏太逐渐靠近之后看见的视野,鹿见春名看的更清楚了。 他的四只眼睛看的清清楚楚,从萩原研二到诸伏景光,站在一起的三个警察两个公安齐齐露出了很难看的脸色。 ……听话里的那个意思,好像他们下去之后是要遭殃。 “他们还是拿望远镜看的。”鹿见春名如实转播,“一个个的看起来都挺生气的样子。” 江户川柯南瞬间头皮发麻:“看来要挨骂了。” 他重重叹了口气,接着开始拆面前的那个炸弹。 鹿见春名小心翼翼地挪过去,凑到江户川柯南的身边,去看那个炸弹。他打量了一会儿炸弹内部错综复杂的构造,五颜六色的线环绕在一起。 他皱起了眉:“这个炸弹好像多了几根线……” “对,我也发现了。”江户川柯南回答,“那大概是用来遥控的,不过当务之急是先停止掉倒计时,如果犯人打算用遥控的话……至少也得是看到炸弹没有爆炸,才会决定手动遥控。” 他一边说话,一边用那枚小小的剪刀勾住深蓝色的线,轻轻用力,蓝线便在他手中断成了两截。 炸弹上的液晶显示屏上,红色的倒计时在只剩下40秒的时候骤然停止。 与此同时,竞马场内的广播也响了起来。 “十分抱歉,各位观众,场馆内出现了一些设备障碍,可能会出现安全隐患,为了各位观众的人身安全着想,请诸位先行离开会场,工作人员会进行协助,请按照指示进行避难。” 同样的广播播报了三遍。 江户川柯南和鹿见春名一起往下看,场馆内的观众显然因为这则播报而感到了不满,瞬间爆发出了各种抱怨的语气词。 但为了人身安全着想,大多数观众还是老老实实地按照工作人员的指示开始往出口走——日本德比的比赛刚刚结束,目黑纪念要到下午时才会开始,在这个空余的时间里,观众们本来也是会离场的。 “接下来是遥控……”江户川柯南收回视线,重新将目光放在炸弹上。 鹿见春名取下了另一枚磨得锋锐的发卡,“我也来吧。” “你也会拆弹吗?”江户川柯南一边动手一边问。 明明还没有到夏日的天气,但因为过于认真,汗水从他的额角凝聚着落了下来,滴落在钢铁横梁冰冷的表面。 “说实话,这是第一次。”鹿见春名诚恳地说。 他没撒谎,这确实是第一次拆弹。以往鹿见春名做炸弹都是为了炸别人,当然不会去拆;如果是他自己遇上炸弹,比起拆弹这种麻烦的事情,他宁愿被炸一次。 ——赶时间的时候,他甚至还会提前把炸弹引爆。 反正又炸不死他。 江户川柯南的动作一僵,他难以置信地转头,看向鹿见春名:“什么?!” 他的声音骤然拔高了。 “既然是第一次,那你……” 他想让鹿见春名停手,万一剪错了线,他俩就得在这里一起被炸上天了。但还没来得及将阻止的话说出口,鹿见春名便轻松地划断了一根线。 江户川柯南看着那根线在鹿见春名的手下应声而断,想说出来的话被硬生生卡在了喉咙里。 鹿见春名安慰他:“你别怕,虽然我是第一次拆弹,但我制造炸弹的经验还蛮丰富的,我都知道怎么做了,还能不会拆吗?” 江户川柯南欲言又止:“……你最好是真的。” “真的,比金子还真。”鹿见春名说,“我手上这个表就是炸弹,等下这个炸弹要是炸了,可以来个连环炸。” 江户川柯南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你把炸弹当手表戴手上?”他的表情一时间异常复杂。 鹿见春名:“下次送你一个。” “谢谢,”江户川柯南的语气十分真诚,“我不要。” “你怎么这么见外呢?”鹿见春名十分遗憾,“我都知道你是工藤新一了,这关系怎么也不一般吧,收个礼物也没什么。” “这种礼物谁敢要啊!”江户川柯南嘴角一抽,“送炸弹那明明就是恐吓和威胁。” 第96章 虽然嘴上在闲聊,但两人手上拆弹的工作都没停下。 许久没有动静的炸弹突然发出了尖锐的滴滴声,液晶屏上原本还剩几十秒的倒数瞬间跳到了3。 “……糟了。” 江户川柯南深吸了一口气。 * 竞马场内,日本德比的比赛刚刚开始时。 骑手们骑着赛马走进阀门之中。随着倒计时,关上的闸门瞬间打开,伴随着观众的欢呼声,所有赛马都从阀门内飞驰而出。 上崎政彦戴着棒球帽和口罩,只在帽檐下露出一双倒三角形的眼睛。那双眼睛的眼白极多,黑色的瞳仁细小,单眼睛就能看出不好惹的凶相。 他插在棒球服外套的口袋中的手动了动,指间握着一个方形的控制器,拇指按在红色的圆形按钮上。 观众席上突然爆发出热烈地欢呼声,上崎政彦下意识地看向比赛进行中的马场。 在经过弯道最后的直道上,一匹马从最外侧开始加速,进行反超,硬是从倒数的位置开始一路反超,直接冲到了前三名的位置。 看着那匹赛马飞驰反超的身影,上崎政彦产生了一瞬间的恍惚——当年的神鹰与这匹赛马如出一辙,都是擅长在最后一个直道上进行加速反超的马。 十年前的时候,他也是在这个东京竞马场观看的那场g2赛事每日王冠。 上崎政彦最喜欢的赛马毫无疑问是神鹰——他迷恋那种从最底层逆袭至最顶峰、反败为胜的滋味。 但在那场、那场他压下了一切的每日王冠中,神鹰输给了无声铃鹿。从比赛的一开始,无声铃鹿就领跑在最前方,哪怕是最后那个直道加速,神鹰也没能追上一往无前的无声铃鹿。 无声铃鹿第一个冲线的瞬间,上崎政彦清楚地记得场馆中爆发的欢呼声,所有人都在为无声铃鹿又一次的胜利而欢呼,只有上崎政彦在那一刻觉得世界变成了灰白。 整个东京竞马场之中,只有他失魂落魄,被欢呼的观众裹挟其中,那些笑声和欢呼声化作利刃刺入他的耳膜,上崎政彦只觉得眼前一阵阵地发黑。 他将一切都压在这场比赛之中,所有也失去了一切。 上崎政彦是个赌徒,他不止赌马,其他赌博同样也沾。赌马的失败让他一无所有,在别的赌场之中还欠着一大笔钱。走投无路之下,他抢了钱,还失手杀了人——接着就被十年前还是搜查一课警官的毛利小五郎逮捕了。 这十年来,上崎政彦一直在策划。他想报复逮捕他的毛利小五郎,同样也憎恨让他输了比赛的无声铃鹿……和没能赢的、让他感到耻辱的神鹰。 以及这个在他人生最失意的时刻充满欢呼声的东京竞马场。 他渴望毁了这一切。 赛马冲过终点线,竞马场内再次爆发出欢呼声,所有人都在为日本德比的赢家庆祝。 上崎政彦的注意力却没有放在赛马上,他第一反应是低头,去看腕表上显示的时间。 上午十一点整。 “还有一分钟……”他低声说。 接着,广播中就响起了避难指示。 身边拥挤的观众发出了抱怨和不解的声音,但还是根据工作人员的指示开始往外走,只有上崎政彦一动不动,停在原地。 □□是有距离限制的,如果隔的太远,他手中的遥控器就会成为一个废品。 上崎政彦毫不意外警方会找到这里来——大名鼎鼎的沉睡的小五郎,怎么会猜不到炸弹在哪里? “‘三个一之后,在沉默之中迎来终结’。”上崎政彦低声念出他写在谜题之中的话。 “毛利侦探,为这场十万人丧生的灾难负责吧,你、以及无能的警方、还有这座承载着我全部失败的东京竞马场……最好,”他咬牙切齿地挤出几个字来,“全、部、消、失! ” 话音落下,他便被伊达航按倒了。 想在容纳了十万人的东京竞马场之中找出上崎政彦并不是困难的事。正常只是来看赛马的观众,99%都会在听到避难指示之后离开,在这群之中,但凡有那么一个一动不动、或者与人群逆流而上的人,都会格外显眼。 上崎政彦被按倒,脸擦过水泥地面,磨开了口罩的棉绳,露出底下那张留着一个显眼刀疤的脸。 “上崎政彦,你被逮捕了。”伊达航拿出手铐,卡住了上崎政彦的一只手。 上崎政彦急促地剧烈喘息,他憎恶地瞪着用膝盖顶住他后腰、将他压在地面上的伊达航,脸上的笑容突然扩大。 伊达航攥紧了上崎政彦的手腕,强迫地让他将插在口袋之中的手抽了出来——□□的遥控器从他手中掉落下来,摔在地面上。 伊达航的表情却没有变得好看一点。 “晚了,我已经按了。”上崎政彦的笑声显得有些嘶哑,像是悲鸣,“三秒之后,这个东京竞马场就要毁了。” “3、2……” 上崎政彦的口中吐出数字,语气之中充满恶意。 “……1!哈哈哈哈哈哈哈!” 在数下最后一个数字之后,他突然大笑起来——但这笑声没能持续几秒就低了下去,上崎政彦露出了惊疑不定的表情。 炸弹没有如他所想的那样爆炸。 “为什么没爆炸?”上崎政彦暴怒起来,“为什么?这不可能!这不可能!” 第97章 伊达航冷冷地说:“看来你的计划彻底失败了,上崎政彦。” 他将上崎政彦的另一只手拷住。 “十一点三分,上崎政彦,逮捕归案。” * 在倒数只剩下1的时候,鹿见春名不慌不忙地从衣服口袋里掏出了一个做成黑鸟样式的屏蔽仪。 他按下启动的按钮,屏蔽仪恒定地亮起着代表工作中的绿灯。 江户川柯南呆了一下,“这是什么?” 他越看那个东西越觉得眼熟,到处都充满来了似曾相识的熟悉感。 “阿笠博士做的微型屏蔽仪。”鹿见春名说。 还是他之前找阿笠博士顺手要来的试验品。 这次江户川柯南的神情就有些变幻莫测了,他惊疑不定地盯着鹿见春名的眼睛:“你早就知道会发生这种事?” “我说是巧合你信吗?”鹿见春名说,“就顺手揣在了睡衣口袋里,换衣服的时候顺手又掏出来放进了外套里……这不巧了吗,刚好用上了。” 江户川柯南:“本来不太想相信的,但是想了想你把炸弹当手表用,突然觉得可以理解了……” 他叹了口气。用剪刀将最后那根线减掉,这个炸弹彻底报废了。 “我看警察好像搬梯子过来了,我们是不是该下去了?”鹿见春名说。 警察搬来了长长的梯子,用工具固定好了架在横梁另一边的立柱上,为了保险,下面还铺上了气垫。 “不知道为什么,突然不是很想下去了。”江户川柯南看到了站在下面的毛利兰难看的脸色。 话是这么说,他还是老老实实地和鹿见春名一起下去了。 沿着梯子爬下来,第一个跳下去的江户川柯南就被黑着脸的毛利兰拎走了。鹿见春名吸取教训,落地就想开溜。 开玩笑,此时不跑更待何时?他可不想被几个人围在一起说教! 毕竟是受过专业训练的警察,降谷零在警校时排名第一的总成绩没有一点水分。他出手的动作很快,一把抓住了鹿见春名的手腕,没让他开溜。 “鹿见君,这是想去哪里呢?”降谷零微笑着说,“你帮了警方这么大一个忙,可不要忘了等下去警视厅做笔录。” 鹿见春名缓缓转头,对上了几张露出了如出一辙的微笑的脸。 “是啊。”萩原研二微笑着接话,“你们帮我们爆炸物处理班解决了工作,我们得好好感谢一下呢。” “那都是柯南干的,我就是个帮他付钱的钱包。”鹿见春名强笑出来,“说出来你们可能不信,拆弹也是柯南干的!这都跟我没有一点点关系,我是被他绑架上去的!再信我一次?” “可我看直播里,好像不是这样啊?”松田阵平勾住了鹿见春名的脖子,墨镜下露出深色的瞳仁,“你好像很乐意哦。” “鹿见君,至少下次再做危险的事情的时候要好好考虑一下。”诸伏景光叹了口气,“这样,会让关心你的人很担心的。” 萩原研二的语气很温柔:“小鹿见很喜欢做这种事嘛,已经不是第一次了哦。” 鹿见春名察觉到了萩原研二变化的称呼——七年前他萩原研二还管他叫小诗,现在直接变成了姓氏。 坏了,真的生气了。 第42章 鹿见春名人生十八年来, 从来没哄过人。 所以现在他虽然看出来萩原研二生气了——或许不止萩原研二一个人生气了,但他不知道该怎么哄,满心茫然。 “鹿见君,刚才是不是想跑?”伊达航咬着牙签, 双臂环抱在胸前, 露出个不太像警察的似笑非笑表情来, “是做了什么亏心事吗?” “我……”鹿见春名一哽, “我没做什么亏心事啊。” “我那是刚从那么高的地方下来, 有点头晕,想找个地方歇一歇,哈哈。” 他干笑了两声。 “哦, 你现在知道那个地方很高了。”诸伏景光盯着他,“那刚刚怎么有胆子爬上去的?” “柯南,是柯南带我上去的。”鹿见春名瞟了一眼,从毛利兰那里抓着江户川柯南的领子把他拎起来,塞给离得最近的降谷零, “要问就问他吧, 我真的只是被他绑架的。” 松田阵平摆明了不相信:“小学生绑架大学生?” 他脸上的表情写着“你猜我信不信”。 鹿见春名心说你别以为这很离谱, 江户川柯南麻醉针一射,脚上强力足球一踢, 正儿八经的杀手都能给他一下放倒, 怎么就不能是被绑架了? 江户川柯南被塞到降谷零怀里,只好装傻笑了两声:“诶?鹿见哥哥在说什么呀?我怎么听不懂?” 变小半年,他对这具小学生的身体已经接受良好,仗着年纪小卖起萌来也丝毫不觉得尴尬, 脸皮厚度已然超越从前的工藤新一。 “如果不是鹿见哥哥帮忙,我们还上不去呢, ”江户川柯南掐着嗓子,摆出天真的表情,“刚刚拆炸弹也是,鹿见哥哥好厉害呀!” 鹿见春名表情麻木,盯着江户川柯南在心里骂了句脏话。 “是这样啊——”萩原研二点点头,意味深长地注视着鹿见春名。 鹿见春名甚至没法反驳。因为江户川柯南说的都是真话,只不过选择性地省略了一些过程,直接春秋笔法,把一切栽赃给他。 工藤新一,你等着。鹿见春名默默记下了这笔账。 第98章 “既然头晕,就去警车上坐会吧,空位很多,多一个鹿见你是没问题的。”伊达航豪迈地揽住鹿见春名的肩,裹挟着他往警车停驻的方向走,“反正你身为勇于拆弹、路见不平的正义市民,也是要去警局做笔录的。” 在勇于拆弹和路见不平这几个字上,伊达航刻意加重了读音,在场所有人都听得出来他话语里的阴阳怪气。 降谷零把江户川柯南塞回到鹿见春名怀里,拍了拍他的肩,“你们俩都别想跑。” 他的视线缓缓下滑,从鹿见春名的脸上落到了江户川柯南的脸上,“不够,柯南的话对警局应该已经很熟悉了,毕竟总是去警局做笔录呢。” ——这绝对是在阴阳怪气吧!江户川柯南心说。 他权衡了一下,再度露出了真正小学生一般的天真笑容,抱紧了鹿见春名的脖颈。 鹿见春名靠在江户川柯南的耳边,声音压得很低,只有淡色的唇微微嗡动了两下,“工藤君,你真行。” * 警视厅内的灯光很明亮,白色的顶灯落下来,让鹿见春名本就苍白的脸色显得更加惨败。 他坐在休息室内的座椅上,一抬头就能对上居高临下俯视着他的五张脸,每个人脸上的表情都不怎么好看,如果胳膊上多几个纹身,完全可以去出演隔壁的□□片。 当年造谣说他们是黑警真没说错——这是鹿见春名的唯一想法。 从做完笔录出来,伊达航就把他拎走,带进了这间休息室内。而接下来,等待着他的是五个人轮番上场的说教。 伊达航:“如果发现有危险的事情的话,明明可以报警的吧?” 鹿见春名:“这不是报了吗……” 降谷零:“既然报警了,身为普通市民,更应该把这些事情交给警察去做吧?而不是自己去涉险,否则要警察干什么呢?警察的使命就是保护民众吧。” 鹿见春名:“我真的是被绑架的……” 松田阵平:“拆弹这么危险的事,在没有警方专业人员指导的情况下,你们就这么大胆吗?如果出了错,被牵连的可就不只是你和柯南两个人了,而是整个竞马场的观众。” 鹿见春名:“你放心,柯南是专业的,他在夏威夷技校学习过。” 诸伏景光:“那么高的地方你也敢上去?没有任何防护措施,掉下来该怎么办?鹿见君,你的胆子真的越来越大了,也越来越不把自己当回事了。” 鹿见春名:“我其实是一心为了人民,真的,我舍生忘死我大义凛然,群众的生命比我的生命更重要,我有为大义牺牲的觉悟!” 他已经被这几个人训斥地头昏脑涨,瞎话不过脑子就直接从嘴里说了出来。 萩原研二语气不明,“至少,稍微再把自己看的重要一点吧?” 他轻轻叹了口气,盯着鹿见春名的眼睛。 “……不要让关心你的人太担心了。” 鹿见春名词穷了。 委实说,他确实没觉得自己干了件有多危险的事情,当然也体会不到其他人看到他在那根横梁上的心情。 ——人走在那上面,无异于是在离地面百米高的高空上走钢丝。 那根横梁确实不细,也足够一个成年人在上面走,但钢铁的表面本就光滑,更何况还没有任何安全装置。只需要一点点小小的意外……只要一时没站稳,生命就会顷刻间消逝。 但那只是对一般人而言,这世界上从不会有亚人畏惧死亡。 身为警察,哪怕只是素不相识的人,他们都愿意拼上性命去保护,当然更不愿意熟悉的、重视的人以身涉险,这是人之常情。 只能在下面看着这一切发生的时候,他们的情绪要远比站在横梁上的鹿见春名紧张一百倍。 “我……”鹿见春名只吐出了一个词,接着就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了。 “如果下次发生这种事情,你应该不会再往那种危险的地方去了吧?”降谷零微笑,语气加重重复了一遍,“对吧?” “……对,对,”鹿见春名怂了,他嗯嗯地点头,“下次一定。” 诸伏景光打量着鹿见春名的神情:“鹿见君好像不是很乐意的样子?” “哪有?”鹿见春名立刻否认了,“我已经深刻意识到了自己的错误,这种情况以后绝对不会再发生了!” “你的保证毫无信用度。”松田阵平冷酷地说。 伊达航伸手按在鹿见春名的肩上,缓缓对他露出一个可以同时用凶恶和爽朗形容的笑来:“鹿见君,我记得你的学生证上写的是18岁、大学一年级在读,身为未成年,你能否对我们这些成年人警官多一点信任?萩原之前不穿防爆服到现在都被松田骂的狗血淋头——” 萩原插嘴:“喂,辱骂小诗的时候不要拿我做反面例子!” 伊达航没理他,继续往下说,“鹿见君你,不穿任何防护措施,就敢爬到那么危险的地方去、还在没有警方指导的情况下擅自拆弹……你知道这是多么危险的事情吗?下次再这么做的话,我可能要考虑把你铐进警视厅住个两天了。” 他用手指勾着银色的手铐,在鹿见春名的跟前晃了晃。 “我、我有干什么违反乱纪的事吗?我跟你说这里可是警视厅,你身为一个警察怎么可以在这里滥用私权威胁我?”鹿见春名目瞪口呆。 第99章 伊达航缓缓笑了笑,对他做了个无声的口型——“假证。” 伊达航记得很清楚,七年前的时候,还称自己是“鹿见诗”的鹿见春名就说自己是大学一年级就读,七年过去了,竟然还在读大学一年级,现在的大学不太可能出现连大一都连续留级六年的学生……真有这种人的话大概早就被劝退了。 所以合理的解释只有一个——鹿见春名用的假证,虽然这点考虑到他那些黑色的背景是理所应当的,但不妨碍伊达航拿出来威胁一下不听话的未成年——未成年这一点也有待商榷。 鹿见春名愤愤不平地心想,好哇竟然威胁我,当年说你是黑警真没说错! 表面上他和伊达航大眼瞪小眼了一会,最后虚弱地点了点头。 鹿见春名长叹一声:“我错了……我真的知错了。” 放过他吧,这五个人连着训斥下来,他真的汗流浃背了。 谁来救救他,他被警察霸凌了! …… 身为明知故犯、以身涉险的未成年,在做完笔录的三个小时后,鹿见春名经历了惨无人道的教训环节。 直到他再三保证“绝对不会再有下次”,才被勉强放过。 “已经很晚了……晚上八点了啊。”萩原研二看了一眼时间,“不如我送你回家吧?小诗。” 本来想说带鹿见春名一起回去的降谷零住了嘴。他熟悉自己的同期,特地提出这个要求大概是有什么话想私下对鹿见春名说。 “不是诗,是春名。”鹿见春名怏怏地纠正。 “那小春名,走吧。”萩原研二将挂着车钥匙的钥匙圈勾在指尖转了一圈,“干脆一起把小阵平也送回去吧?” 松田阵平满脸抗拒:“不,绝对不要。” 身为发小,他一看就知道萩原研二现在心情不好,等下开车时搞不好又是速度与激情……那种刺激的事情警校的时候来一次就够了。 “好吧。”萩原研二显然有些遗憾。 “既然如此,我也告辞了。”顶着森川弥壳子的诸伏景光也礼貌地告别,“下次见。” 他微笑着说。 等诸伏景光的背影走远,伊达航才低声说:“和警察说下次见可不是什么好事啊。” “你们不觉得很像吗?”降谷零说。 其他人都离开之后,降谷零就没再伪装成和同期们完全不熟的样子了。 松田阵平垂首,在五月夜晚带着凉意的风里将烟咬在唇齿间,点燃的火星将烟草烧出弥漫的烟雾来。 “像诸伏吗?眼睛的话确实很像……其实连说话的语气也很像。”他说。 白色的半透明烟雾逐渐弥散,燃烧的那点星火在雾气之中明明灭灭。 “诸伏他……”伊达航也跟着沉默了,过了许久之后才放轻了声音,“……过段时间,一起去月参寺祭拜他吧。” “是啊,明明我是亲眼看到他死去的。”降谷零微微笑了笑,“幽灵之类的也都是幻想,人死是不能复生的。” “也不一定吧?”松田阵平将烟夹在手指之间,“鹿见诗死去了,但是鹿见春名复活了。” 伊达航有些无奈:“像鹿见春名那样的例外,只有一个吧?” “是啊,那样的例外只有他一个而已。”降谷零说道。 但诸伏景光不是那个死而复生的例外。 松田阵平和伊达航对组织的事情知之甚少,只知道诸伏景光牺牲在了卧底行动之中,却并不知道诸伏景光的死是因为“鹿见春名”。 说是因为鹿见春名也不尽然……源头在于那个将“苏格兰是公安卧底”的消息传出来的警方内鬼。 降谷零对鹿见春名怀抱的感情是异常复杂的——他知道鹿见春名帮过他的同期、救过他们的性命,但同时这个人又是组织的代号成员……既不是彻彻底底的好人,可也算不上什么恶人。 身为组织成员,既然知道有卧底的存在,会上报上去也是理所当然,仅从立场而言,这是无可指摘的事情。 ——但人就是会因为立场而产生双重标准的。 他不可避免地因为诸伏景光的死而迁怒鹿见春名,但同时又感到微妙的愧疚,以及因果论一般的报应。 要让降谷零来评价的话,他只会觉得鹿见春名是一个因为组织毫无人性的实验,从而走上歧途的人。 而推动鹿见春名彻底误入歧途的人之中,也有他的那一份。 本来鹿见春名是不用回到组织的,是他把这只将要飞走的告死鸟关回了笼中。 也许……诸伏景光就是他要付出的,将鹿见春名拉入泥潭的代价。 * 鹿见春名握紧了车厢内顶上的把手,身体紧绷起来。 “萩原警官,我想我需要提醒你,你这是在危险驾驶……”鹿见春名盯着车前窗外飞速后退的景色,“身为警官,知法犯法是不是不太好?” 回答他的是萩原研二再一次踩下的油门。 鹿见春名不知道这个时候是不是该夸一句说“萩原警官您真是车技斐然”,普普通通的黑车在萩原研二的操控下开出了超跑的感觉,加速的那一瞬间能感受到十分明显的推背感。 纯黑色的车一辆一辆地超越前方道路上的车,要让鹿见春名来形容的话,大概会用“花团锦簇”这种抽象的词来形容萩原研二超越一般人的车技。 第100章 如果他不是亚人,真的是不提前买好保险都不敢坐上萩原研二的车。 “不用担心,我家是开修车厂的。”萩原研二微笑着说,“虽然现在在爆炸物处理班,但我的车技可是很不错的哦?当年从警校毕业的时候,我差一点就去交通科了。” “关于车技这一点我想我已经充分地体验到了……”鹿见春名语气虚弱。 他第一次以第一视角体验什么叫“马路漂移”。 等萩原研二开着车一路炫技一般飙到鹿见春名所在的公寓楼下,他才松了口气——终于解脱了。 鹿见春名庆幸地想。 “那么我就先告辞了,萩原警官……” 鹿见春名解开安全带,将手握在车门把手上。 但他却没能下车——萩原研二伸手,握住了鹿见春名的手腕。 少年的身形相当纤瘦,连手腕也格外纤细,凸显出的骨节格外明显,握在掌心时能感觉到皮肉覆盖下的手骨。 “……怎么了?”鹿见春名的表情显得有些迟疑。 “你是不是觉得自己一定能全身而退,所以才那么肆无忌惮?”萩原研二问。 青年警官的脸上没有表情。他的语气十分平静,灰紫的虹膜之中倒映出鹿见春名半明半暗的脸。 车内没有开灯,只有灯火通明的公寓楼将温暖的余光扩散过来。橙红色透过明净的车窗玻璃落进来,将少年的侧脸和银发一起染上很浅的橙红。 他困惑地出声:“什么?” “虽然刚刚当着大家的面认错了,但其实内心很不以为然吧?因为有‘超能力’,所以你其实觉得自己不会有什么危险,就算下次再遇到这种事情,其实还会继续让自己身陷险境的吧。”萩原研二的语速很慢,“我说的对吗?小诗。” 鹿见春名张了张嘴,他想说些什么,最后将眼神撇到了一边,顶着萩原研二握住他的手腕的手看。 不得不说,萩原研二的手很好看,骨节分明、手指修长,是很适合做任何手工的手,大概连拆弹的时候也是赏心悦目的。 “……都说了,我现在是鹿见春名。”他低声说。 “不管是鹿见诗还是鹿见春名,对我来说都是一样的,那都是你,没有区别。”萩原研二微微笑了起来,“名字只是个无关紧要的代号而已——另外,不要逃避我的问题,小春名。” 萩原研二同鹿见春名说话时的语气相当温柔……如果忽略掉温柔表面下隐藏的怒火的话。 他向来是个细心的人,能从被忽略掉的事情之中找到关键,同样也善于察言观色,因此才会成为联谊之中那个最受欢迎的人——所以想从鹿见春名的话中察觉出真实的情绪,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鹿见春名有“超能力”,这是一件只有他知道的事情,既然约定好不会告诉任何人,那么当然不会当着其他人的面去质问鹿见春名,只能挑在只有两个人独处的时候。 “我承认,你说的对。”鹿见春名斟酌了一会儿,爽快地承认了,“我确实觉得那是无关紧要的事情。” 口头认错和内心真的知错是两码事——但那只是认知不同造成。 鹿见春名知道自己根本不是人类,是永远不会非自然死亡的亚人,所以他对一切危险都能坦然接受;而在生命仅有一次的普通人看来,任何威胁到生命的危险都是致命的、不可靠近的,会因此而感到担忧是正常的事情。 如果萩原研二他们知道他其实是亚人,应该就不会担心了吧?反正他根本就不会死嘛。 “就算有‘超能力’那种东西,你也和普通人拥有着一样的肉体吧?既然这样,那就没有什么不同的。”萩原研二唇角紧抿,手指缓缓收紧,“很早之前我就这么觉得了,你不仅不在乎其他人的生命,其实也一点都不在乎自己的生命吧?” “没错。既然你知道这一点,就应该知道我根本不会管那些见都没见过的人的死活吧?”鹿见春名努力地试图安抚萩原研二不稳定的情绪,“放心,真的没有下一次了……都说我是被绑架的啦!换了我自己,才不会因为十万人的死活就跑到那么危险的地方去哦?那样太引人注目了,不是我的风格。” 萩原研二并不认同:“你在乎的只是‘被人看到’。而且,漠视生命什么的……如果真的是这样,那为什么即使暴露也要救我呢?又为什么要救小阵平呢?” “那是……”他说不出来了。 什么松田阵平……那是还没有发生的事情,我怎么知道为什么?鹿见春名心说。 萩原研二也沉默了。 鹿见春名感觉到肩头传来了沉重的感觉——萩原研二倾身过来,将额头抵在了他的肩上。 即使隔着衣服的织物,他也能感觉到青年温热的呼吸透过柔软的布料,落在他的肩上,热度从那一小块肌肤弥漫开来,染上潮湿。 萩原研二轻轻叹了口气。 “已经两次了。” “什么两次?”鹿见春名愣了一下。 他测过脸,青年警官略长的黑发发梢扫过他的耳廓与颈侧,带来轻微的麻痒感,他忍不住轻轻地战栗了一下。 “你的死讯。”萩原研二轻声说,“我听说了两次。” 第一次是黑羽盗一的魔术秀,在那次魔术秀中,大魔术师黑羽盗一因为事故丧生,而助手鹿见春名也不知所踪,他居住的房间里还有被其他人粗暴入侵过的痕迹,最终被警察判定为“死亡”。 第101章 第二次他知之甚少,只有降谷零告诉他的,关于“告死鸟”死亡的寥寥数语。 警官的声音显得有些沉闷。 “虽然我这么说,可能有些自作多情,还很厚脸皮,也许还会让你觉得太逾越……” 他低声说话时像是梦呓。 “那两次都是听其他人说的,至少……我不想亲眼目睹你的第三次‘死亡’。” “‘超能力’也好,其他的什么也好,就算再厉害,说到底你也是人类不是吗?可你一样会受伤、会流血、会感觉到痛。不要因为这个而不将危险看在眼里。除了你自己,还有其他人在乎你的生命,希望你可以好好活着。” “……譬如我。” 第43章 车内的空间异常逼仄, 灼热的体温和很淡的烟草的气息混杂在一起。 鹿见春名垂下眼睛。 公寓大楼内明亮的光透进车窗,他看不清萩原研二的表情,只能看见被灯光氤氲成暗金色的发尾,覆盖在青年警官的颈侧, 显出脖颈上青紫分明的血管来。 “……我不明白。”鹿见春名说。 在他的认知里, 和萩原研二认识的时间不过短短几个月而已。他确实因为那些得到的温暖和善意而一时冲动, 救了萩原研二, 但是这样的感情, 能发酵成这么浓重的情绪吗? 这份沉重的感情来的太过莫名其妙,让他迟疑。 鹿见春名不太明白,但他能听清自己的呼吸声、以及胸腔之中那颗不受控制、因此而加速跳跃的心脏。 不可否认, 不管是谁,在清晰明了地知道“自己被重视着”这件事情的时候,都会感觉到欢欣和雀跃。 至少心跳不会说谎。 鹿见春名确实因为“被萩原研二重视”这件事而感觉到忻悦。 “没关系。你不明白也没关系。”萩原研二轻轻叹了口气,“至少我在小春名的心里,不是无关紧要的人吧?” 他能感觉到鹿见春名的身体紧绷了起来——萩原研二能分清, 这并不是下意识的抗拒, 而是情绪微妙的紧张。 “要这么说的话……”鹿见春名有点犹豫, 最终勉强地开口,“……多多少少, 也能算是朋友吧。” “算是朋友啊……” 萩原研二闷声笑了起来。他尽力克制着笑的幅度, 还是忍不住因此而浑身轻颤起来。 “虽然用‘算是’这个词有点受伤,但至少我们是朋友了。”他的语气相当温柔,“那么,为了朋友这脆弱的心脏承受能力着想, 小春名以后能不能再稍微地、多关心自己一点呢?” 萩原研二认识鹿见春名已经有七年。 七年前,鹿见春名救了本来应该死在爆炸之中的他——为了救他而暴露了“超能力”。 这是他们两人之间的秘密。鹿见春名的“特别”, 也只有他知道。 唯独这件事是特殊的。 和鹿见春名成为共犯——这个由两人共同守护的秘密就像是某种催化剂,让“秘密”这个名词成为某种隐秘的快乐。 又从幼芽被催生成树木,环绕着胸腔攀爬,生出枝蔓,在心口绽出一星半点的花来。 萩原研二松开握住鹿见春名手腕的手,手指沿着他的手背下滑,握住微凉的指尖。他执起少年的手,让鹿见春名将指腹和掌心贴在他的胸口。 鹿见春名能感受到掌心下心脏不规律的、急促的跳动声,有力地在胸腔之中跳跃,引起震鸣。 ——萩原研二在紧张。鹿见春名立刻便察觉到了这个事实。 “我只是不觉得那是什么危险的事情而已。”鹿见春名轻声说,“这是认知不同的差异。” “什么危险什么不危险,难道你自己没有感觉吗?”萩原研二抬起头,他倾身下去,逼迫鹿见春名只能紧紧将脊背贴在座椅上,凝视着他的眼睛。 “我知道,小春名对痛觉的感觉很迟钝,对吧?这种事情我早就发现了。但是至少,能看到流出血了吧?会受伤的危险事情,难道你自己一点数都没有吗?”萩原研二的神情显然有些不快。 萩原研二从来都擅长发现一些很小的细节——譬如说,有时候不慎被刀划伤、又或者手臂不知道在哪里擦除了一条口子,等到鹿见春名自己发现的时候,往往血已经流下来将衣服浸湿了。 剧烈的疼痛当然也不是没有反应,只是鹿见春名总是要慢一拍才会感觉到痛感,甚至连痛感也是削弱过的,看着很痛的伤口对他而言的大约只是用针扎了一下。 萩原研二苦笑起来:“因为不会痛,所以无所谓什么的……这种事更让人难过了啊。” “我和其他人是不一样的,我是‘特别的’——这一点,你在见识到我的能力的时候就应该意识到了吧?”鹿见春名有些迷茫。 “能力强的人就应该去做一些事情,你们不这么认为吗?因为有‘超能力’,所以危险的事情交给这个人去办就会觉得安心,热血漫画里都是这样的吧?有着超能力的主角拯救世界什么的。” “你漫画看得太多了。现实才不是这样。”萩原研二伸手,狠狠地在鹿见春名的脑袋上揉了一把,将那头一看就发质极好的银发揉地一团糟。 “现实世界才不需要什么未成年去拯救世界,你当我们这些靠谱的成年人是干什么的?保护普通市民是警察的工作,擅自抢走我们工作的话,会生气的哦?” 第102章 “你就没有想过,我其实不是人类吗?”鹿见春名突然出声。 他扯着萩原研二的领带强迫他靠近,起身的那一瞬间,萩原研二的身体猛地僵硬了一瞬间。 萩原研二的手撑在车门边的扶手上,神情惊愕了瞬间,冬日般冷冽的气息骤然卷席,涌进他的感官之中。 鹿见春名与他靠的很近,近到萩原研二的额发垂落下来,扫过他浓密的睫毛,如同羽毛般的长睫轻轻颤了颤。 萩原研二甚至能看清那双盛装了日光、鎏金淌过的眼底,清晰地倒映出他灰紫的瞳孔来。他能感觉到鹿见春名冰凉的指尖抚上他的后颈,冰凉的触感瞬间让他下意识战栗了一下。 “那你能是什么?”萩原研二在鹿见春名的金瞳之中微笑,“……妖怪吗?” “也不是没有这种可能。”鹿见春名说,“不觉得害怕吗?说不定我其实是那种不会死的怪物呢。” 他的手指按在萩原研二的颈侧,指腹下是警官稳定跳跃着的脉搏。 萩原研二抬手,握住鹿见春名的手。那双用来拆弹的手一根一根地拨开鹿见春名的手指,插进他的指缝之间,扣住少年小了一圈的手。 “你看,是温热的。” 他认真地注视着鹿见春名,在那片倒映着灯光的金色之中轻轻笑了起来。 “有体温、有心跳、会痛、会流血,也会关心人、会生气和开心。如果真的是妖怪,那和人类也没什么不同吧?” “小春名有着人类的心,我只需要知道这一点就足够了。” 鹿见春名许久都没有动作。 过了很久,他才在昏暗之中垂下眼睛,用抱怨般的语气出声。 “萩原警官,你犯规了。” * 鹿见春名泡在浴缸里,将半张脸都埋进了蓄满水的浴缸之中。 窒息感逐渐蔓延,在支撑不住的最后一秒,他才猛地浮了起来,露出因为窒息和浴室内的热气而被熏红的脸。 鹿见春名趴在浴缸的边缘,浸透了水分的银发黏在他的肌肤上,水珠沿着他下颌的弧线滚落,滴进水面之中,溅起一圈一圈的涟漪。 他垂下睫羽,盯着自己的手掌看。 萩原研二的体温好像还残留在掌心之中,剩下一点灼烫的余温。他带来的温度比鹿见春名眼睛的颜色更像太阳,那样源源不断散发着的热度甚至可以用滚烫来形容。 鹿见春名缩回手,指尖在水中划拨了几下。 他有些心烦意乱——萩原研二能说出那种话来,当然是因为并不知道他是妖怪。 鹿见春名不是妖怪,可也算不上是人类。他是与人类极度相似、却又完全不同的种族。 在原本的世界,他见过不少亚人。不管是哪个公之于众的亚人,在暴露身份前都当了十几二十年的普通人、过着正常人的生活,有亲人和朋友;可一旦暴露,那些亲情和友情就彻底不算数了。 没人再想和亚人扯上关系。 当然也没人想和非人的怪物的成为家人和朋友。 鹿见春名阖上眼睛,轻轻叹了口气。 他不想再去深想了。从小到大,他始终知道,只要不抱有太大的期望,也就不会迎来更大的失望。 放在浴池边的手机骤然响了起来。 鹿见春名被热气蒸腾地昏昏欲睡,伸手摸索了两下才抓住震动的手机。 “鹿见君。”手机的另一边传来诸伏景光熟悉的声音。 “哦……苏格兰啊。”鹿见春名含混地说。 “我已经不是苏格兰了。”诸伏景光的语气显得有些无奈,“你忘记了吗?” 他的话带着试探的意味。 其实上次在安全屋见面的时候就有点察觉到了。 鹿见春名看他时的目光很陌生、还很警惕,要说的话,大概就像是被入侵了领地的小动物一样。明明都已经认识三年了,甚至还搭档了那么久,突然好像不认识他一样,怎么想都有些奇怪吧。 难道失忆症是真的?诸伏景光一只以为那是鹿见春名随口胡说来糊弄琴酒的。 “怎么可能忘了你这个公安卧底?”鹿见春名骤然清醒过来,“只不过叫苏格兰更习惯,一时顺口而已。” 还记得他是卧底的事情,那么就说明没有失忆……大概是想多了吧?诸伏景光按下了升起的一点怀疑。 他很快便切入正题:“你今天是去研究所了吧?” “对啊对啊,累死我了。”鹿见春名嘟囔,“新来的研究负责人是个超会压榨别人的黑心笑脸变态,说好早上结束了就可以回去的,结果因为实验流程拖的太久还额外加了几次实验,上午十点我才回来!——错过了游戏活动。” 诸伏景光觉得自己是不是该适时地吐槽一下,比如为什么重点是游戏……之类的。 但他最后还是努力地把话题往正经的方向上带:“新的研究负责人?” 他抓住了重点。 “之前的负责人雪莉不是叛逃了吗?组织好像又物色了一个新的天才博士。”鹿见春名回答,“就是那天在东都大学杀人案上见过的,叫什么来着……三津优二?好像是这个名字。” 三津优二?诸伏景光记下了这个名字。 “今天的实验……”他迟疑了一下,还是问出了口。 既然这么问,就说明苏格兰是实验的知情人员吧? 第103章 鹿见春名回忆了一下:“测试愈合速度、观察细胞之类的,我不太清楚,总之就是做了一堆好像没什么用的实验和没什么用的身体检查……很累人就是了。” 他谈论起实验时的语气轻描淡写,好像一点也不将这件事放在心上。 鹿见春名说的很含糊,但诸伏景光能敏锐地从他的话语里察觉出——刚刚经历的实验次数要比以往更多。 诸伏景光并不知道鹿见春名实验的具体内容,他所知道的只有明确的一点:鹿见春名是组织人体实验的实验体。 想要观察伤口的愈合,首先得制造出伤口才行。既然是重要的实验,想来并不会是那种只在食指上划一条口子的、小打小闹般的伤口。 这是当然的。 既然是人体实验,怎么可能那么轻松?联想起这个词,诸伏景光脑海里浮现只有各种惨无人道的片段,分明没有切实地听到和看到,但总觉得少年痛苦的叫声会于午夜时分在他的脑海里盘旋不断。 “我很抱歉。”诸伏景光再一次这么说。 更矛盾的是,他暂时还没有办法将鹿见春名从这名为组织的泥潭中伸手拉出来。 明明是受害者,却被迫走上歧途、深陷泥潭,即便如此还在帮助暴露了卧底身份的他,但他身为警察,却无法拯救这个人体实验的受害者。 只能等待,等待有致命一击、将这个组织彻底覆灭的机会;否则,这个藏在水面下的组织大概又会如同断尾的蛇一般,蛰伏在某处,然后在修生养息后再一次带来黑暗。 “为什么道歉?”鹿见春名满心的莫名其妙,“实验跟你无关啊。” “你就把这当作是无法拯救更多的人、身为警察的自尊心受挫吧。”警官在电话的另一边轻声叹息。 难以理解。鹿见春名心想,这些警察都这么喜欢把责任揽在自己的身上吗? “说起来,你怎么突然在米花町开了个乐器店?还假扮成森川弥……” “潜伏三年了,总需要一个身份来继续执行任务嘛。而且,这样你来找我的话也更方便,不是吗?”诸伏景光说,“毕竟……这是交易的一部分。这么重要的交易,我得小心对待,对吧?协助人鹿见君。” 什么交易?什么协助人?他一个犯罪组织的成员怎么就成公安的协助人了? 鹿见春名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出门在外,身份全靠别人脑补。 他对这帮警察的吐槽欲瞬间升到了顶峰——既然他是协助人、警察的自己人,那为什么一个个的都要当谜语人?大家直白点说话不行吗! “哦,”他干巴巴地说,“是呢。” “另外……” 诸伏景光顿了顿,才继续说下去。 “我知道你很厉害,不管是体术还是别的什么技能也好,但是那种事情……以后还是不要做了光只用眼睛看都会觉得吓人。身边重视你们的人很多,如果出现意外该怎么办呢?稍微再考虑一下别人的心情吧。” 作为实验体,鹿见春名本身就是组织的犯罪证据,虽然基于这一点,诸伏景光并不希望鹿见春名死亡;但抛开这一切,只说本身的话……鹿见春名是救过他的同期、也救过他的人,虽然是组织的成员,但他不希望看到鹿见春名死去。 “我知道,对不起,不会有下次了,我知错了,真的,比真的还真。”鹿见春名十分熟练地认错。 “听你这个语气就知道绝对没有在反省……算了,再说下去就要惹人讨厌了,只是希望你知道“有人重视着你”这一点而已。”诸伏景光说话时的语气很温和,像是温水淌过,“……晚安,鹿见君。” “等等,你知道柯南在哪里吗?” 在诸伏景光即将挂断之前,鹿见春名问。 本来他已经快要忘了,但诸伏景光的最后这句叮嘱,成功地让鹿见春名回忆起了和江户川柯南之间的新仇旧恨,以及江户川柯南几个小时之间对他春秋笔法断章取义的陷害。 “柯南?”诸伏景光回忆了一下在警视厅做笔录时的情况,“柯南好像被毛利小姐臭骂了一顿,然后就跑去阿笠博士家了,怎么了?” “没什么。” 鹿见春名笑了。 “我只是打算明早去拜访他一下而已。” * 江户川柯南是在阿笠博士家过的夜。 他的作息很规律,打着哈欠踩着拖鞋、准时从楼上下来时,看到的就是坐在客厅里,和阿笠博士相谈甚欢的鹿见春名。 江户川柯南动作一顿——等等,很奇怪啊,鹿见春名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鹿见哥哥?”他下意识露出一个卖萌的笑脸。 鹿见春名瞟了他一眼:“只有我们在的场合,就不用装小朋友了吧?工藤君。” “咦、咦?”反应更大的是阿笠博士,“诶?!那个……什么工藤君?鹿见君你认错了吧?柯南他怎么可能是工藤新一呢哈哈哈……” “阿笠博士,他知道。”江户川柯南无奈地打断了装傻的阿笠博士。 “既然这样,那你早说嘛新一。”阿笠博士哽了一下。 很巧,江户川柯南上次来找灰原哀说这件事的时候,阿笠博士并不在场——两个人事后还都忘了把这件事告诉阿笠博士。 鹿见春名笑着掏出一个礼盒来,“我这次来呢,是特地来感谢工藤君对我的帮助,所以带来了饱含我心意的手工礼物——我自制的手表。” 第104章 江户川柯南的表情缓缓凝滞。 “不过呢,由于柯南君已经有博士送的手表了,所以我就把这块手表送给您吧博士?反正只要心意到了就好。” 他在江户川柯南瞪大的眼睛之中抽开包装礼盒的绸带,将放置在礼盒之中的手表拿了出来。 “鹿见君还会自制手表?”阿笠博士没有反对,任由鹿见春名抓着他的手,将手表往他的手腕上戴。 江户川柯南对待鹿见春名时稀松平常的神情让他产生了一种错觉——鹿见春名应当是可以信任的人,否则江户川柯南不会是这样的态度。 “等等博士,那个东西不能——”江户川柯南下意识拔高了声音。 什么自制手表,鹿见春名根本就省略了最重要的那两个字——炸弹!那玩意是披着手表壳子的货真价实的炸弹! 他的声音戛然而止,鹿见春名已经将手表的表带扣好,银灰色的机械手表戴在阿笠博士的手腕上。 毫不知情的阿笠博士一点也不吝啬给予年轻人一些夸赞:“这个机械手表是鹿见君自制的吧?看起来很不错。” 江户川柯南的目光闪了闪。 他察觉到鹿见春名来意不善了。 给阿笠博士戴上的是和他自己手上同款的炸弹手表,黑色风衣沿着座椅的弧度折出一道痕迹,因为身材格外纤瘦,垂感格外好的布料在腰腹处出现了一点被顶起来的痕迹……那大概是枪。 带着枪和炸弹,特地挑他在的时间来到阿笠博士的家,很显然,鹿见春名想要针对的那个对象其实是他。 但是为什么? 很奇怪,本来江户川柯南已经认定了鹿见春名是个随时可以反水的组织成员,否则也不会根本不去找他的麻烦、还对他这么和颜悦色;但现在看来……好像并不尽然。 组织的告死鸟现在是终于打算对他们下手了吗? 不、不对。江户川柯南想。 如果真的打算杀了他们,那么就不会是这样光明正大的行动了,选择在夜间潜伏进来杀光他们、再放一把火,这显然是更加便利的方法。 如果不是打算杀了他们,又当着他的面进行这么光明正大的威胁,那么…… 江户川柯南唇线紧抿,春末的初晨还带着未过寒意,他的额角却渗出了冷汗来。 “正好,我也有个东西想给工藤君看看。”鹿见春名从座椅上起身,一边掏出手机一边走向江户川柯南。 他调出一个页面简陋的app,纯黑色的界面之中没有其他花里胡哨的东西,只有一个血红色的圆形按键。 很显然,这是炸弹的遥控器。 鹿见春名微笑着对江户川柯南做出一个无声的口型——“砰”。 深吸一口气,江户川柯南冷静地问:“你想做什么?” 鹿见春名倾身,在他耳边微笑着说:“这是一个小惩罚。工藤君,或许是我的纵容让你产生了一些错觉?你太肆无忌惮了,我可是那个你追查的组织的一员,不要太看轻我了。” 下一刻,江户川柯南能感觉到有什么坚硬的东西抵在他的腰间。 是枪。 他努力让自己的呼吸平稳下来,委实没想通到底是什么让鹿见春名突然翻脸,总不能是因为那两万円的打车费吧?组织的成员怎么可能连这点钱都在乎。 如果排除这一点,那难道是昨天他毫不迟疑的出卖?不,这种小事应该也不可能是翻脸的原因…… 昨天和今天完全像换了一个人一样,态度说变就变,果然鹿见春名当初自我介绍说自己是个神经病并不是夸大其词。 ——这家伙,就是个喜怒无常的神经病啊! 通往地下室的门传来轻微的声响,在“嘎吱”的刺耳声音之后被推开,穿着白大褂、端着一杯咖啡的灰原哀从地下室走了上来。 看见室内的景象,她显然愣了几秒钟,随后视线在鹿见春名和江户川柯南之间不断游移,最后将目光停留在江户川柯南被硬物抵住的腰上。 “……你为什么要用假面超人的手办抵着他的腰?”灰原哀的语气十分不解。 江户川柯南:“?” 哈? 第44章 “……假、面、超、人?” 江户川柯南一字一顿, 匪夷所思地将这四个音节从嘴里挤出来。 灰原哀用费解的眼神盯着他们,点了点头,“是啊,假面超人。说起来这东西是哪来的?难道你们之中还有人喜欢假面超人?” 江户川柯南缓缓低头, 看向腰间被抵着的那个硬物——红色为主体的假面超人摆出了特摄之中最常见的pose, 戴着假面的脑袋就抵他的腰上。 他再度抬起头, 缓缓看向鹿见春名。 鹿见春名摆出一个格外无辜的表情:“你看什么?我可从来没说过这个东西是用来控制炸弹的。” 他亮出手机, 屏幕上还显示着一看就很不妙的红色按键。 “——也从来没有说过这是枪。” 银发少年笑眯眯地握着假面超人的景品手办晃了晃。 “一切都是工藤君自己想的太多啦。”他笑着说。 江户川柯南咬牙切齿:“我说, 这难道是你们这帮组织成员一贯的把戏?灰原也是,你也是……吓别人就这么有意思吗?” “吓你确实挺有意思的的。”鹿见春名诚恳地说。 第105章 “没错,挺有意思的。”灰原哀也附和地点头, “你那种害怕到动弹不了的表情很有趣哦,我倒很想再看一次。” 她端着咖啡坐在沙发上,姿态闲适地交叠双腿,露出了玩味的表情。 “不行了,你们这种跟aptx-4869沾边的家伙根本就是恶趣味的集成体。”江户川柯南吐槽。 “这个手表……是什么危险物品吗?”阿笠博士摘下那只表, 表情有些迷茫。 说实话他根本没听懂刚才鹿见春名和江户川柯南在说些什么, 只是从灰原哀的态度中隐约明白, 鹿见春名并不是危险的敌人。 “那个应该不是什么危险品……给我吧,博士。” 江户川柯南伸出手, 从阿笠博士的手中接过那只电子表。他拎着手表的表带, 在手中晃了晃,看了一眼那只电子表的表盘——电子屏幕上,闪烁着一个相当可疑的红光。 “可是,”鹿见春名冷不丁开口, “我也从来没说过这只手表不是炸弹啊?” 江户川柯南拿着表的手僵住了。 这种危险品怎么能随随便便乱放啊!万一不小心爆炸了要怎么办? 鹿见春名微笑着拍了拍他的肩,“昨天我们不是说好了吗?要送一个给你当礼物的。” “不, 我才没有跟你说好吧!”江户川柯南显得十分抗拒,“再说了谁会想随时戴着炸弹啊?万一不小心爆炸了怎么办?” 鹿见春名满脸被质疑的难过:“你不相信我的品控?” “这不是相不相信的问题吧……你的脑子里到底在想些什么?”江户川柯南颤抖着掏出手机,“我觉得我需要帮你打一下青山第四医院的电话,送你去好好诊治一下大脑……” “他的脑子很好哦,没有任何病变。”灰原哀喝了口咖啡,慢慢悠悠地插话。 鹿见春名耸了耸肩:“是啊,如果是雪莉的话,肯定连我全身上下的检验报告都看过一遍了吧?” 他话音落下,空旷的客厅内寂静了一瞬间。 江户川柯南心下一紧,有点拿不准鹿见春名突然提到雪莉是什么意思。 难道说,鹿见春名其实并不是冲他来的,真实的目标其实是灰原哀吗? 至于被鹿见春名提到的雪莉本人——灰原哀因为瞬间的紧张而僵硬的肩颈缓缓松懈,她倾身,将咖啡搁在茶几上。 “嗯,我确实看过你的所有检测报告。”她的语气不咸不淡,“所有的检查报告都显示着,你很健康、也很正常,几乎没有任何病症。” 健康过头了。 现在的21世纪,哪怕是从小锦衣玉食长大的富家子弟,平时还有家庭医生进行私人服务,也多多少少会有一些小毛病……但鹿见春名太健康了,健康到不可思议的地步。除了那个匪夷所思的“失忆症”,他们这些研究员从没在鹿见春名的身体上见过任何毛病。 “那么,找我有什么事?”灰原哀抬起头,直视那双凝固了日光的金色眼睛,“你总不会真的只是为了吓唬他一下才来的吧?” “虽然这么说可能会让你有点失望,但是……”鹿见春名的语气十分恳切,“我还真就是为了吓吓他才来的。” 灰原哀脸上凝重的神情呆滞了。 她张了张嘴,有点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过了许久之后才发出了一个拔高音调的单音节:“哈——?” 灰原哀十分错愕。 虽然她早就知道这只告死鸟喜怒无常、恶趣味又无厘头,一张嘴还十分气人,但确实没想到会恶趣味到这个地步……她紧绷神经,以为对方带着武器气势汹汹地过来是和她谈判交易,没想到对方只是用假面超人来逗猫。 这个认知让她积蓄起来的气势瞬间又消散了。 灰原哀发出了十分不爽的咂舌声,“你这个人……”她的表现中又显出无奈的意味来,“……还真是一如既往啊。” 一如既往的随心所欲。 “我还以为,你不告诉组织我的消息,是为了和我交易些什么……比如解药。” 鹿见春名摊手:“我只是单纯地觉得没有告诉组织的必要。更何况,组织也没有让我特意去搜寻有关你的消息吧?我可没有给自己找活干的习惯。” 鹿见春名对组织没什么想法,混一混实验他就能把组织当移动钱包,ps不限额版。甚至连实验他都只需要躺在实验台上就行。至于其他的,如果不是boss非要给他安排一些事情,鹿见春名是不会主动给自己揽活的。 开玩笑,他的时间都是用来找乐子的,谁想天天给犯罪组织打工啊? “那么,你就不想要‘解药’吗?”灰原哀问。 “解药?”他蹙起眉,“如果我没记错,你是负责aptx-4869的研发的吧?我参与的实验是银色子弹,这并不是同一种药,aptx-4869的解药……” 鹿见春名没将话完全说完,只微微笑了一下。 灰原哀能听出他的未尽之意。 “既然你参与了‘银色子弹’的实验,那就应该知道,虽然aptx-4869和银色子弹是两种药物,但实际上,aptx-4869诞生于银色子弹,要说差别……其实也不大。” 灰原哀心中有些模糊的猜测。 她一直都知道贝尔摩德很讨厌她,讨厌到如果有机会杀了她,那么就一定会毫不犹豫地主动下手的程度——贝尔摩德憎恨的不仅仅是她,还有她的父母宫野夫妇。 第106章 从沙朗·温亚德和克里斯·温亚德之间的关联、以及贝尔摩德数年来从不曾老去的容貌,灰原哀心中隐约有些猜测。 大概和aptx-4869极小概率产生的“返老还童”不同,银色子弹在贝尔摩德的身上产生的小概率现象类似于“冻龄”,在鹿见春名身上的表现出来的明显特征,大概也是“冻龄”。 灰原哀见过鹿见春名七年前留下的实验记录,七年的时间里,鹿见春名的容貌没有发生任何变化,和七年前一模一样,逝去的时光没在他的身体上留下任何痕迹。 不管是返老还童还是冻龄,又或者那个奇迹般的死而复生,虽说有区别,但都和逆转时间有所关联。更何况aptx-4869脱胎于银色子弹,只要能做出aptx-4869的解药,大约银色子弹的解药也是触类旁通。 “可你现在没有尖端设备、没有精密的仪器,仅凭你自己和工藤君作为实验样本,能得出来的只有理论知识吧?” 鹿见春名不太相信,但又觉得也不是不可能——这个世界的科技树委实有些离谱,既然都有返老还童药的存在了,谁敢说灰原哀不能手搓原子弹? “成果的话,已经有了哦。”灰原哀微笑起来。 她站起来,走到鹿见春名面前,从白大褂的口袋之中拿出了一个铁质小盒,放在鹿见春名的手心里。 “这是我特制的解药——当然,是有缺陷的版本。”灰原哀朝江户川柯南扬了扬下巴,“已经在实验品身上做过测试了,目前能够恢复身体的极限时间是24小时。” 江户川柯南觉得这个时候该插入一句吐槽,“实验品是什么称呼啊?能不能对我再多尊重一点……” 可惜在场没人理会他的吐槽。 鹿见春名笑了,“你觉得,这种解药对我有用吗?” ——当然是没用的,他的异常根本就不是因为所谓的“银色子弹”,他只是单纯的不是人类而已。 “没有在你身上试验过,所以有没有用我并不清楚。但是再继续研制下去,总有一天我能找出解药的。”灰原哀抬起眼睛,盯着鹿见春名,一字一顿地说,“这才是你没有把我的存在告诉组织的原因吧。” 如果把她带回组织,要么继续被迫研究那种药物,要么就是死——可这个世界上不会有人比她更了解aptx-4869和银色子弹了。 在组织里的数次出逃就足以证明鹿见春名的态度,他根本就不甘心一直在组织里当实验体,他比谁都渴望着解药的诞生,然后解开他身上这该死的、名为死而复生的诅咒——灰原哀确信这一点。 只要她还活着,还能继续研究解药,那么鹿见春名就不会对组织报告他们的存在。 这是各取所需,她确信自己身上有鹿见春名需要的东西。 “我收下了。”鹿见春名将装着解药的铁质小盒子收起来,“至于有没有用,之后我会告诉你结论的。” 其实根本不需要。 但是既然灰原哀自己已经脑补完了所有的事情,还有一套十分自洽的逻辑,那他配合一下也不是不行。 “对了,组织已经找到了替代你的天才研究员了,你最好有点紧迫感,雪莉。”他突然想起来什么一般,看向江户川柯南,“工藤君前不久也见过的。” “——就是那个东都大学杀人案中的药学博士,三津优二。” “你觉得他能代替我吗?”灰原哀的神情十分平静,微笑着反问。 灰原哀一直有着属于天才科学家的自信。 在她叛逃之后,组织会寻找新的科学家是理所当然的事情,毕竟那是boss最看重的研究项目,不可能一直没有一个领头人带领的。 但灰原哀并不觉得,组织随随便便找来的人就能完全替代她。 “看来是不能。” 鹿见春名观察着她的神色说。 他站起来,微笑着向江户川柯南道别。 “我就先告辞了——对了,工藤君,欠我的两万円打车费记得还。” “什么啊真的是为了两万円才来恐吓我吗?!” * 身为毛利小五郎的弟子,降谷零不仅得在案发现场引导这位侦探、甚至代替他破案,还要被大叔去波洛蹭吃蹭喝,现在已经会主动叫外送了——由他亲自送上二楼的毛利侦探事务所。 谁让波洛的房东是毛利小五郎呢? 在挂掉毛利小五郎打来的外送电话后,他接到了来自风见裕也的电话。 “怎么了?” “我们得到了一些情报。”风见裕也的语速很快,“是关于军火交易的——” “军火交易?”降谷零蹙起了眉,“是数目很大吗?” “是的,交易的物品出了枪械似乎还有药品。”风见裕也顿了顿才继续说下去,“大概和那个组织有关联,这桩交易似乎出了一点差错,公安已经追查到了卖家的一些信息,但在前往交易现场的大楼时,却根本没有人在那里,连那批交易的货物也不见了。” “公安被耍了一通啊……我明白了,组织那边我会留意的。” 降谷零挂断了电话。 他握着手机,将通话记录删除,盯着没剩几页的通话记录沉思了一会儿。 榎本梓打开仓储室的门,探头过来:“安室先生?咖啡已经好了哦,你不是要给毛利侦探送上去吗?” 降谷零回过头来时,严肃沉静的表情立刻消失不见,换上了属于安室透的温和。 第107章 “我知道了,这就来。” 他将手机放回了口袋,走出了仓储室。 等降谷零带着包装好的三明治和咖啡推开毛利侦探事务所的门时,看见的就是坐在沙发上,和毛利兰相谈甚欢的森川弥。 毛利一家是需要关注的人,所以诸伏景光是刻意地在接近他们,带上了烤好的日式小圆饼作为拜访的礼物,成功收获了毛利兰的善意。 这个有一手好厨艺的高中生少女自然而然地和他讨论起料理来,两个人之间的关系瞬间拉近了不少。 在看到降谷零走进来时,诸伏景光抬起头,对他露出了礼貌的笑容。 可惜幼驯染这件事在降谷零那里完全就是地雷,只要看到森川弥和诸伏景光微妙相似的那些地方,他就无可遏制地会生出一点怒意来。 降谷零不动声色地将那些上涌的火气压下去,再开口时又是安室透温柔的语气了。 “这是毛利先生刚才拜托我带上来的三明治和咖啡。” 毛利兰接过三明治和咖啡,语气中带着歉疚:“抱歉安室先生,又麻烦你了……本来打算做饭的,但是刚刚有个委托人突然打电话来,马上要到事务所,当着委托人的面吃饭有点不太礼貌,还是速食会快一点,所以……” “不用解释那么多啦,我明白的。”降谷零微笑。 本来降谷零是打算送完料理就走的,但一看见森川弥也在这里,他立刻就改变了主意,顺势留了下来。 二十分钟之后,委托人敲响了毛利侦探事务所的门。 委托人是个很漂亮的女士,看起来十分年轻,穿着剪裁修身的连衣裙,黑发被烫成了时髦的卷发,脸上的妆容格外精致,眉眼中却透着连妆容都掩饰不了的憔悴。 毛利小五郎一马当先地冲过来,握住委托人女士的手。 “你就是委托人池川亚理莎女士吧?果然是个美人呢!” 池川亚理莎显然为毛利小五郎热情的行为吃了一惊,她任由手被握着上下摇晃了几下,才犹犹豫豫地出声:“是的,我就是……那个,毛利侦探?” 毛利兰十分孝顺地拧了一把毛利小五郎的腰肉,皮笑肉不笑地将她不靠谱的父亲推开,对池川亚理莎露出了歉意的笑容:“十分抱歉,池川小姐,我父亲他比较欣赏外表美丽的女士,并没有什么恶意哦……” 池川亚理莎受惊地缩回手。她大概已经后悔找上毛利小五郎了,视线频频望向门口,一副想逃的样子。 她在室内众人的视线下犹豫了很久,脸上的表情几度变幻,最后咬了咬下唇,才下定决心般在沙发上坐了下来。 毛利小五郎手握成拳抵在唇下,掩饰般咳嗽几声后才露出正经的表情来,“咳咳,所以,池川小姐是有什么想要委托我的呢?” “是这样的,我最近一直很困扰……有人在骚扰我。”池川亚理莎抿唇,“大概是两天前开始的。” “一开始还只是通过社交软件的私信,发一些莫名其妙的话,今天的时候已经不只是语言上的骚扰了,他查出了我的公司地址和住址,说要我好看什么的……这些话让我非常不安,所以才想要来求助毛利侦探。” 她疲惫地叹了口气,眼下透出几分连粉底都遮盖不了的青黑色来。 “因为这件事,我这几天都没有睡好,每次晚上睡觉前总是觉得很害怕,梦中会惊醒很多次……毛利侦探,能委托你帮我找出这个骚扰我的人吗?我……实在不想再这样担惊受怕下去了。” “社交软件?”降谷零抓住了池川亚理莎话中的重点,“池川小姐,你是在社交软件上发送了什么内容吗?” “是的,我经常会在推特上分享一些日常的照片。”池川亚理莎打开手包,将手机拿出来,打开推特的主页后放在桌面上。 确实如池川亚理莎所言,推特上发送的都是一些日常照片,基本上是池川亚理莎的自拍,唯一不同的是,最新发送的那张照片上除了池川亚理莎本人,还出现了另一个人。 染着一头金发的青年被池川亚理莎勾着脖子,笑容爽朗地比出一个剪刀手来。 毛利兰问:“这位是?” “大概是池川小姐的亲人吧?”诸伏景光打量着金发青年的脸,“虽然染了金发、又是男性,但是从眉眼上是能看出来相似度的。” “你很厉害呀。”池川亚理莎有些惊讶,“这是池川春,我的弟弟。” “那天我们约好一起去现在很有名的打卡海边夕阳的绝佳观景地,我想着来都来了总要记录一下,所以除了拍夕阳的照片,还拉着弟弟一起拍了合影。” 池川亚理莎顿了顿。 “……就是从这张合影发上去之后,就有可疑的人开始骚扰我了。” 池川亚理莎的最后一条推特就是两天前发送的,内容只有两张照片,一张是拍摄的海边的夕阳;另一张是池川亚理莎和弟弟的合照,背景是东京的高楼大厦,温暖的暮光落在他们微笑的脸上,在身后被玻璃覆盖的大楼上折射出一片橙红色的光来。 毛利小五郎思考了一下,“如果不是池川小姐解释的话,我大概会以为是男朋友。从这个角度进行考虑的话,会不是骚扰你的人是暗恋者呢?以为你有恋人了,所以才会愤怒地进行语言骚扰。” “警察也是这么说的,说语言骚扰的话大概是感情纠纷什么的……我目前也没有受到什么实质性的伤害,所以也没有办法立案,只能来寻求毛利侦探的帮助了。”池川亚理莎轻轻叹了口气。 第108章 “私信的内容也很奇怪……”降谷零皱眉,用手指划过屏幕,查看骚扰者发来的私信内容。 诸伏景光表示了赞同:“确实,不是那种‘你怎么能恋爱’‘那种男人有什么好’‘你对不起我’之类的自以为是的骚扰,竟然都是要求删掉照片的……太不自然了。” “这证明,刺激到骚扰者的就是这张合影吧?”毛利兰想,“只有这张合影出现了男性,难道犯人针对的其实是池川小姐的弟弟吗?” “这一点,我已经询问过纯了,他说最近没有出现奇怪的人,也没有人骚扰他……”池川亚理莎揉了揉额角,“所以我想,应该只是在针对我而已。以现在的状态,我根本不敢一个人呆在家里、或者去工作什么的……” 诸伏景光微笑着问:“如果有人陪着你的话,就可以了吗?” “诶?”池川亚理莎迟疑了一下,“这个的话,如果有人可以陪着我,确实会稍微不那么害怕……” * 鹿见春名刚刚洗完脸和手,又打开网页,对赛博神龛虔诚地拜了拜,才庄重肃穆地打开了游戏的抽卡界面,手指一点,按下了十连抽。 屏幕先是一片黑暗,随后金光一闪,鹿见春名跟着激动起来。 ——出货了! 他在心里默默开始祈祷和赞美神明,还没等赞美词说完,琴酒的电话就打了进来,卡断了抽卡的界面。 鹿见春名的手指顿了顿,犹豫了几秒才选择接起了电话。 “干嘛?” 琴酒的语气也很不好:“有个临时的任务安排给你。” “什么任务?” “麦高伦手下的废物在进行交易时出了意外,尾巴被公安给抓住了。” “那样的废物,没有必要再留下了。” “ok。” 鹿见春名挂断了电话。 手机的界面自动回到了抽卡界面,他错过了一张一张点开卡牌的刺激过程,十张翻开的卡牌一目了然,其中一张散发着十分炫目的金光。 ——出货了,但歪了。 他都拜过赛博神龛了怎么可能会歪?怎么想都绝对是琴酒的错! 鹿见春名愤愤地又刷组织的卡氪了十单。 第45章 琴酒面无表情地盯着被挂断通话的手机。 他骤然冷笑出来, 握着手机的手指骤然收紧,指尖因为用力而显得有些发白。被握在他手中的手机发出轻微的咔嚓声,黑下去的屏幕上缓缓出现一点裂纹。 虽然他早就十分清楚鹿见春名这叫人火大的性格,但他确实很容易被他激怒——偏偏又因为那位先生对鹿见春名的看重, 根本不能对他做些什么。 这口气憋在他胸口, 不上不下。 伏特加坐在驾驶位上, 颤颤巍巍的张大嘴, 瞪着琴酒手里被捏出裂纹来的手机。 “大、大哥……”伏特加咽了咽口水。 琴酒靠在椅背上, 抽出一根细长的香烟来。伏特加十分有眼色地俯身过去,用打火器给琴酒点燃了烟。 琴酒指尖夹着烟,咬在唇齿指尖深深地吸了一口, 浓白色的烟雾又缓缓吐了出来,烟草的气味在逼仄的车厢内弥漫。 他闭了闭眼睛,又缓缓睁开,浓绿浸染的瞳孔之中涌过晦暗。 “开车。”他说。 伏特加不敢在这个时候说话,生怕惹琴酒不爽, 依言踩下油门, 启动了黑色的保时捷356a。 等车行驶了一段时间, 伏特加见琴酒的怒火差不多平复下来了,才敢小心翼翼地开口问。 “大哥, 告死鸟……不是很少出任务吗?怎么突然安排他了?” 伏特加进入组织的时间在鹿见春名之后, 哪怕后来做到了琴酒的搭档,他也没在那些任务中看到过鹿见春名几次,有偶尔帮琴酒接送鹿见春名去研究所时,才知道原来真的有“告死鸟”这个代号成员的存在。 正因如此, 伏特加才一直以为鹿见春名像雪莉一样,只负责研究所的研究小组, 并不参与行动任务。 “告死鸟在进入组织之前,在另一个组织当杀手。”琴酒缓缓地说,“论起暗杀,他才是那个专业的。” “可是,基安蒂和科恩这些狙击手不是都在吗?”伏特加不太理解,“让他们去执行这次任务也可以的吧。” “他们俩只能算是保险。你以为他为什么会叫告死鸟?”琴酒瞥了伏特加一眼,“他最擅长的,就是在一堆人的眼皮子底下悄无声息地杀死一个人。这次的任务有那帮条子掺和,他们不可能傻到让狙击手有可乘之机。” “告死鸟就是那个最合适的人。” 伏特加有些茫然:“但他不是实验体吗?就这么随便放任这家伙了?万一他又逃跑……” 在伏特加的概念里,实验体这种东西当然是应该被好好关在实验室里的,像鹿见春名这样可以到处乱跑的试验体还真是头一回见。 “你以为是不想把他关起来吗?”琴酒冷笑。 不管是银色子弹还是aptx-4869,这两种药物的实验体都是一次性的——99%的人都在实验这种药物的过程中死去了,目前为止发现的例外寥寥无几,而鹿见春名无疑是其中的“奇迹”。 这样的实验体,组织当然是将之当做珍贵的财产来看管的……特别是鹿见春名第一次逃跑之后。 在第二次将鹿见春名带回组织时,发生了事故。 第109章 琴酒咬着烟,白色烟雾将他笼罩起来,烟头的星火在烟雾中明明灭灭,连带他的神情也晦暗不明。 基于鹿见春名逃跑的行为,在将他带回研究所时,组织进行了一些措施——譬如给他打麻醉针、镇静剂,用束缚带将他捆在床上,就连他所在的房间也是特制的,身上所有的尖锐利器都被收走了。 那毕竟是独一无二的珍贵的实验体,那位先生不会容忍这样的实验体逃离。如果可以,那位先生更想将鹿见春名永远囚禁在研究所之中,乖乖地配合实验。 在做了那么多措施的情况下,鹿见春名不管是自杀还是杀人,都几乎不可能做到。 ——可他就是做到了。 琴酒记得很清楚,那天红色警报的尖锐鸣叫声响彻整个研究所,等他赶往研究所时,看到的是被喷溅的鲜血染红的天花板与走廊。 那间特制的“牢房”不知为何被打开了,四周的墙壁上还留下了像是被野兽的利爪抓过般的深刻痕迹。特地调来看守鹿见春名的保安倒了一地,深红色的血从他们黑色的西装下洇出,将他的鞋底也染成一片深红色。 有着银发的少年赤脚踩在血水之中,月光下,能看清他银发上的星星点点的血迹。 他无聊地拎起疲软尸体的西服衣领,轻轻摇晃两下后便如同丢垃圾一般将之丢弃。他像是察觉到了脚步声,偏头望过来,那双在金色的眼瞳在昏暗无光的室内熠熠生辉,像是折取了一段日光,凝固在那双流淌着金色的眼睛里。 鹿见春名的眼底清晰地倒映出琴酒握枪的身影。 悚然一惊间,琴酒突然觉得那不是人类该有的眼睛……更像是野兽、又或者某种妖怪,他整个人都充满了非人的违和感。 根本不是不想将鹿见春名囚禁起来、让他只安安分分做一个实验体就够了;而是这件事情根本做不到。 既然无法强行控制,就只能谈判和合作了。 伏特加从琴酒的话中察觉到了一些真相,吃惊地张了张嘴,又很快地闭上了。他意识到自己不应该知道太多,僵硬地转移了话题。 “话说……麦高伦的那个手下,让麦高伦自己解决不就行了吗?”伏特加想了想,“没有必要再让别的代号成员出手吧?他自己惹出来的烂摊子,就该自己去解决掉。” 琴酒将烟掐灭了,“你凭什么觉得,麦高伦就不会是清除目标?” “什么?!”伏特加露出惊诧的表情。 麦高伦的属下——那个预备役的代号成员留下了一个显眼的尾巴,这个尾巴被那帮敏锐的条子给抓住了,他们就必然会死死咬住不松口。 麦高伦是情报组的代号成员,他手中掌握着很多重要的情报,其中包括组织安插在公安内的卧底的信息。 如果麦高伦落入警方的手中……那么还不如将他也一起清除。 * “诶……原来今天还有这样的委托啊。” 江户川柯南掐着卖萌的嗓音说。 今天是周末,身为小学生,江户川柯南虽然放假了,但一大早就被少年侦探团拉着去看假面超人的展览,一来一回,他直到晚饭的时候才回来。 因为前段时间鹿见春名拿假面超人恐吓他的事情,江户川柯南短暂地对假面超人这种东西产生了一点心理阴影……他十分抗拒和这东西有关的一切。 “是啊,现在女孩子太容易受到骚扰了,遇到这样的事情就算报警也没有用,难道要等到真的出事了再去寻找犯人吗?这也太不合理了。”毛利兰将装着煮鱼的碟子放在桌面上,重重叹了口气。 大概是怀着抱怨的心情,毛利兰将煮鱼放在桌面上的力气格外重,几滴汁水被溅到了桌面上。 江户川柯南讪讪地笑了出来:“哈、哈哈,说的也是呢。” “本来我也是女性,由我来保护池川小姐的话应该会更合适一点的,但是最近要考试了,和园子越好了要一起复习……就没有办法帮助池川小姐了。”毛利兰的语气显然十分遗憾,“不过,好在安室先生很靠谱呢,主动提出可以帮忙。” “安室先生主动的?”江户川柯南愣了一下。 “对呀。”毛利兰语气轻快地回答,“不仅是安室先生,对面乐器行的森川先生也说可以一起帮忙呢,两个成年男性的话会更可靠一些……没想到森川先生是这么热心肠的人。” 不,这不对劲。 江户川柯南皱起了眉。 虽然降谷零现在维持着“温和可亲的咖啡厅服务生兼毛利侦探弟子但暗地里是潜伏在犯罪组织的卧底”——这样的四重身份,表面上看起来确实温和又好说话,但实际上身兼多职、连轴转的降谷零根本没有那么多的空余时间。 贴身保护这种事情,如果池川亚理莎按照毛利兰所说的那样,确实是个美人的话,毛利小五郎大概会主动请缨才对……虽然现在看着很不靠谱,但好歹曾经也是警校的传说,在武力方面已经超越了太多人了。 但降谷零要比看见美人的毛利小五郎更加主动,这就让这个委托变得不那么寻常了。 还有森川弥……他很早就注意到了毛利侦探事务所对面这家乐器行的不对劲了。 毛利侦探事务所在的这条街上,向来只有餐厅和便利店的生意不错,乐器店本来就不那么常见,又特地开在这种算不上繁华商业区的地方,更不在住宅区的旁边——现在会去乐器行购买乐器的大多数是年轻人,其中又是小孩子最多,很多家长都乐意让孩子学一门乐器。 第110章 森川乐器行的地理位置天然就不好,店主森川弥似乎也无所谓生意如何,经常无缘无故就闭店休息——这一点倒是跟动不动就请假的降谷零很相似。 但更值得注意的是森川弥本人。 江户川柯南注意到过,森川弥的手上是有茧的。手部的茧是很难掩盖的东西,如果是对不懂的人说那是弹乐器而磨出来的茧子大概能蒙混过去,但江户川柯南清楚那是枪茧。 而且不是短时间内形成的枪茧,一定是终年累月地长时间摸枪,才会在手上留下这样的痕迹。 普普通通的乐器店店主怎么可能经常摸枪?太不合理了。 不同寻常的森川弥也主动要求去保护这个委托人——这证明,池川亚理莎的委托中绝对隐藏了一些什么别的信息,她遭受的也绝对不是普通的骚扰。 江户川柯南抬头问:“兰姐姐,那个委托人——池川小姐发在推特上的照片和私信的内容你还记得吗?” “那种东西怎么可能完全记得啦。”毛利兰回答。 江户川柯南还没来得及觉得沮丧,毛利兰下一秒便拿出了一叠a4大小的纸来。 “不过,池川小姐允许我们将那些内容打印出来了,照片也通过邮件传给了我一份,你想看的话我就也给你发一份好了。” 她理解家里这位小侦探高涨的好奇心,将打印好内容的纸递给了江户川柯南。 “谢谢兰姐姐。” 他接过a4纸,开始翻看起上面的内容。 最上面几张纸显示的是那个可疑账户发来的私信内容。看得出来这是个才注册不久的新账户,连用户名都是一串默认的数字。 发来的消息基本可以概括为“删了照片”、“注销账号”,以及升级到人身威胁的“再不按照我说的做就杀了你”“你会后悔的”之类的话。 他扫过一眼,确认了这些话里面没有藏着什么谜题,账户的主人只是单纯地希望池川亚理莎删掉照片,最好连整个推特账号也一起注销掉。 关键是照片。 根据池川亚理莎所说,骚扰是从发送了那张双人合影之后才开始的,所以那张双人照片可能才是关键。 池川亚理莎没有删掉那条推特,只是在被威胁多了之后异常不安,将分享范围设置成了“仅自己可见”,打印出来的推特内容上清晰地显示着那天的时间。 下午六点四十三分,正是夕阳落下的时间。 江户川柯南打开邮件,接收了毛利兰发送过来的那张合影。 光从合影上,他并没有发现池川亚理莎和池川纯有什么异常……难道不是照片?还是说照片中隐藏着什么很隐秘的东西,让人看不出来? 他双指放大照片,仔细去看合影的角落。 在视线扫过合影边缘时,江户川柯南的目光顿住了。 池川亚理莎和池川纯的合影背景是几栋大楼,大楼的表面被玻璃覆盖了,因为夕阳照射的原因而产生了亮眼的反光。在反光之下,能看到一点倒映出来的、不自然的黑影。 他再次将照片放大,认出了那是几个人的的轮廓,但更清晰的却看不太出来了。 江户川柯南思考了一会儿,果断拨通了灰原哀的手机。 通话被接通后,另一边响起灰原哀的声音:“有什么事吗?” “啊,有件事想拜托你。” “我就知道……说吧,是什么事?” “一张照片,背景里右下角的玻璃上好像倒映出了什么东西,能拜托你帮忙放大看看吗?”江户川柯南说,“照片我发到你的邮箱里去了。” 灰原哀用肩膀夹着手机打开电脑,进入邮箱后点开了收到的邮件。加载了一圈之后,池川亚理莎的自拍照片出现在她的电脑屏幕上。 “可以是可以,但是我说,你是不是把我当成什么很好用的工具了?” 灰原哀操作着键盘,将照片拖进软件之中,却迟迟没能得到江户川柯南的回音——通话已经被单方面挂断了,响起了沉闷的提示音。 灰原哀面无表情地盯着手机屏幕看了一会,将手机重重地倒扣在桌面上,发出的重响声让阿笠博士吓地抖了一下。 “小、小哀?”阿笠博士小心翼翼地问,“怎么了?” “没什么,”灰原哀冷笑了一下,手指在回车键上用力一敲,“只是帮某个大侦探打杂而已。” “柯南,别看了,要开饭了哦?” 毛利兰解开围裙,将豆腐味增汤放在桌上,看向趴在茶几边的江户川柯南。 “嗯,来了!”江户川柯南抬头露出乖巧的表情,放下纸张,乖乖地在桌边坐好。 毛利小五郎打着哈欠拉开椅子坐下,一边吃饭一边抱怨,“真是的,那两个乳臭未干的小子还抢着英雄救美……护花使者这种位置当然是我这种中年人才更可靠吧!” 江户川柯南心说不管怎么想都是安室先生更可靠吧?人家好歹也是公安,比大叔你这退役十多年的身手强太多了。 他放在外套里的手机发出轻微的振动。 江户川柯南立刻就几口将碗里的饭扒完,“我吃饱了!” 他迫不及待地跳下椅子,拉开门走了出去,在没亮灯的走廊之中接起了灰原哀打来的电话。 “速度比我想象的快,”江户川柯南开口,“那么,查到了什么吗?” 第111章 “查到了一点。图片上这位……池川亚理莎拍照的地点,应该是海边的藤泽茶屋吧?这家店一直都是打卡夕阳的网红店。至于那个不自然的人影,我用软件处理之后放大了看,是三个男人。其中有一个被挡住了,只露出了半张脸,剩下两个人里有一个我不认识,但是另一个我认识……” 灰原哀顿了顿,语气骤然严肃起来。 “……我看见他跟贝尔摩德一起出现过,绝对没错,那是组织的成员。” 江户川柯南呼吸一滞。 他语气急促起来:“你见过?那你知道他的代号是什么吗?” “没有代号。” “没有?” “至少在我离开组织之前,这个人没有代号,我只知道他的名字是寺崎幸治……嘛,不过多半是假名。”灰原哀耸了耸肩,“至于他现在有没有代号我就不清楚了。寺崎幸治是负责情报的成员,他是麦高伦的下属,应该是很有希望获得代号的预备役。” “也就是说,寺崎幸治的手上一定也掌握了不少和组织有关的情报,对吧?” 江户川柯南明白了。 “没错。然后,他们所在的那栋大楼,根据夕阳的反光和玻璃镜面的角度,我在地图上查询了一下,”灰原哀操作着鼠标,地图上显示出实景图来,“那栋楼就在藤泽茶屋的隔壁大楼,似乎本来是打算用来做百货大楼的,但是最后因为种种原因变成了烂尾楼,听说那里还有闹鬼的传闻,一般人都是避开那里走的。” “闹鬼的传闻……确实是一般人会避开的地方,也更方便做一些秘密的事情啊。” 灰原哀补充:“还有,我在网上搜索的时候,看到有人说两天前的时候,那附近看到了好几个警察。po主本来以为有什么事情就绕路了,结果最后也没有出现什么相关的新闻。和这张照片有关的我都打包发送到你的邮箱里了,差不多就是我说的这些,具体的你可以自己看。” “我差不多搞懂了。”江户川柯微笑起来,“谢了,灰原。” “喂,那可是和组织相关的事,你……” ——不要乱来。 江户川柯南没给她说完这句话的机会,挂断了通话。 听着熟悉的嘟嘟声,灰原哀面无表情地合上了电脑。 有些人会被别人捉弄和恐吓都是有原因的。 * 降谷零的脸上露出虚伪的微笑。 “森川先生不是开乐器店的吗?这种危险的工作应该不适合你吧?万一弄伤了你用来演奏的手指,那可就糟糕了。” 自告奋勇要跟上来的森川弥当然很可疑——降谷零怀疑他们的目的是相同的。 在看那张照片时,降谷零就发现了合影的背景里,右下方那不自然的人影。 虽然他暂时还没弄清出这几个人的身份,但是根据藤泽茶屋的位置就能大致推测出来这几个人影所在的地点,就是两天前公安扑了个空的地方。 将这几点结合在一起,真相显而易见——池川亚理莎不慎将那场交易的犯罪证据拍了下来,而这张照片又恰好被犯罪分子中的其中一员发现,所以才会如此焦躁地要求池川亚理莎将照片删除。 大概是意识到就算删除也会有底片存在,所以这位犯人把骚扰从恐吓升级成了人身威胁。 地点没错,但时间上却不对——这证明,要么是警方得到了假消息;要么是公安内部有人篡改了真正的交易时间。 降谷零倾向于是后者。 只要跟着池川亚理莎,至少可以抓住其中一人的尾巴。 “如果真的有人打算对池川小姐做什么的话,我想还是两个人更保险一点吧?”诸伏景光的语气很温和。 他的用词礼貌而有教养,对任何人都使用敬语——这一点也让降谷零产生了某种既视感,下意识地为这一点相似而感到不适。 但森川弥的有教养和诸伏景光的不一样,森川弥虽然温和而礼貌,却给人疏离的感觉。 降谷零刺了他一句:“森川先生对池川小姐很热情呢,跟以前好像不太一样,我以为森川先生对鹿见君有什么不一样的想法呢。” “这么说的话,安室先生好像也对池川小姐很不一样?”他不痛不痒地反击,“更何况鹿见君还是未满20岁的未成年人,我可不会做出引诱未成年的事情。” 他意有所指。 降谷零冷笑:“是啊,引诱未成年才是更加可耻的,原来森川先生也明白这一点。” 第46章 酒吧内灯光昏暗, 带着冷调。 麦高伦坐在酒吧的吧台前,穿着西装马甲的侍者将高脚杯放在他跟前,细长的高脚杯中盛放着深琥珀色的酒液。 他垂下眼睛,看着酒液中倒映出来的顶灯, 琥珀中洇开一片深蓝。 他想起几个小时前, 琴酒打给他的那通电话。 “公安已经抓住你的尾巴了, 麦高伦。”琴酒冷冷地说, “这桩交易被你搞砸了——因为你那可笑的、无聊的私心。” 没错, 麦高伦是有私心的……他憎恨警察。警察毁了他的整个家庭,让他在“杀人犯的儿子”的嘲笑声中长大,心理也因此而扭曲, 对警察的厌恶日益增长。 如果可以,麦高伦绝对不会放过戏耍那帮警察的机会——他想让全日本的人都看看,这帮满口说着“保护民众”的警察有多么无能和虚伪。 第112章 麦高伦的行事和身为犯罪集团的组织并不冲突,在完成任务的前提下,组织对他那些针对警察的过激行为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 但任务出了纰漏, 那这就是不可容忍的失误了。 接到琴酒打来的电话时, 麦高伦的后背忍不住蓄了冷汗, 像是正被那把伯莱塔给顶住了脑袋一般。 “告死鸟会来协助你。”琴酒说,“把握住机会, 把你出错的漏洞补上。” 他挂断了电话。 麦高伦握着被挂断通话的手机, 沉默地坐在吧台边,等待着那位传说中的“告死鸟”的到来。 酒吧的门被推开,挂在门口的风铃中铃舌撞响铜臂,发出带有一点回音的清脆声响。 “你就是麦高伦?”是清亮、又压低了声线的少年音。 麦高伦下意识回头, 首先看见的是一段月光——少年的银发在暗色的灯下像闪着辉光,五官是超乎常人的昳丽, 在昏暗的环境下,在眉眼间显出一点朦胧而暧昧的氛围,金色的眼睛倒映出麦高伦有些惊愕的脸。 “……告死鸟?”麦高伦错愕地说。 虽然是神通广大的情报组成员,但这也是麦高伦第一次和告死鸟见面。 在那之前,他只隐约听说过告死鸟的存在,但大多形容词都是神经病、一言不合就动手、神出鬼没、杀人成功概率100%这些话,导致他脑海里一直脑补的是个壮硕凶恶的蒙面忍者形象,从没想过告死鸟本尊是个看起来就纤弱昳丽的少年。 “接下来,我是你的暂时搭档。”鹿见春名露出人畜无害的微笑,显得格外腼腆,“请多指教,麦高伦先生。” 暂时搭档——在亲手处理掉你之前的暂时搭档。 * 池川亚理莎的家在一栋有些老式的回型公寓里。 从她工作的地点回到公寓,最近的那条路是横穿了一条街的细长的巷子。 巷子里倒没有什么能藏人的地方,只是仅有的几盏路灯都坏掉了,天一暗下来,就只能滋啦地挣扎着亮起来一点点光。 看了那条幽深的小巷一会儿,池川亚理莎显得有些踌躇。她下意识回头,看向那辆沿着街边缓慢行驶的白色马自达。 路灯的橙黄色灯光下,降谷零摇下车窗,微笑着对她比了一个ok的手势。 池川亚理莎松了口气,紧紧握成拳的手也放松下来。 “有两位毛利侦探的弟子在,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吧……”她低声自言自语,给自己打气。 但池川亚理莎最终还是没有选择走那条一看就让人新生恐惧的巷子。她脚下一拐,沿着宽阔的街道走。 这个时间还不算特别晚,但这一代因为是老式的住宅区,近年来搬走的人很多,住在这一片的居民已经不多了,还亮着灯的楼房有些稀稀拉拉的。 降谷零开着车,以一种相对的龟速坠在池川亚理莎的身后,远远地看着她。 “我们这种盯梢方式是不是太原始了一点?”诸伏景光提出异议,“很容易被犯人发现的吧?” 白色的车在黑夜中当然是显眼的。 降谷零:“要是两个大男人一直跟着池川小姐才更不妙吧?说不定会被好心的居民当做跟踪狂,然后报警把我和你一起抓进去。” 诸伏景光注意到了一点细节——即使是他们两人一起行动,降谷零的称呼也是“我和你”,而不是划入同一阵营的“我们”。 在这种微妙的地方莫名其妙的很抗拒——这是属于zero的倔强吗?诸伏景光忍不住想。 池川亚理莎当然不知道身后的马自达里有两个幼稚的成年男性在较劲。从她的角度,已经隐隐约约能看见公寓楼的轮廓了。 她甚至能看见自己房间卧室的窗户——仔细盯着那里看时,池川亚理莎略带迟疑地停下了脚步。 如果她没记错的话,她出门的时候,房间的窗帘似乎是拉开了一条缝的……但现在,那条窗帘间的缝隙不见了,在夜色下显得泛灰的粉色窗帘严严实实地合拢。 ——在她不知道的时候,有人进过她的房间了。 这个认知让池川亚理莎瞬间便觉得手脚冰冷,身体骤然僵住。她想动动脚步,却发现自己竟然无法很好地控制这具身体。 陷入惊惧状态的池川亚理莎当然没能注意到,她身后的十字路口有辆黑色的车靠在街边行驶,在黑车接近她的那一瞬间,车门打开,一双属于男性的手抓住她的手腕,将池川亚理莎强硬地拉入车中。 “你们干什——!” 池川亚理莎下意识地发出惊呼声,最后的几个字没能说完,便被一身黑衣的男人捂住嘴咽了回去。 车门关上,黑车立刻开始加速。 跟在池川亚理莎身后的降谷零立刻一脚踩下油门,马自达瞬间加速,直追前方那辆黑车。 坐在副驾驶上的诸伏景光在心里叹了口气。他解开安全带,抓住了固定在车顶的把手。 池川亚理莎的个子很娇小,被拉进车厢中时蜷缩在角落里,惊恐地看向那个把她拉进来的男人。 男人长着倒三角眼,鼻子是略微内钩的鹰钩鼻,颧骨很高,反而让脸看起来格外瘦削,是张非常典型的恶人脸,谁看了都会觉得这家伙一准不是什么好东西。 如果灰原哀在这里,大概马上能认出这就是寺崎幸治,麦高伦的那位下属。 第113章 寺崎幸治语气发寒:“池川小姐,我想你应该听得懂日本语的吧?” “什、什么?”池川亚理莎的嗓音发着抖。 “我不是叫你删掉那些照片、干脆把账号也注销掉吗?”寺崎幸治握着枪,用枪口轻佻地拍了拍池川亚理莎的脸,在那张娇美的脸蛋上打出啪啪的声响来。 池川亚理莎甚至不敢叫痛。她止不住战栗,瞪大的眼睛中倒映出寺崎幸治扯开笑容的脸。 寺崎幸治缓缓地说:“但你一直以来都装作看不到,完全不理会我好言好语发来的消息,这让我很困扰啊。” 池川亚理莎嘴唇发抖,内心却尖叫起来——什么好言好语?!那根本就是骚扰、威胁还有恐吓! “池川小姐,你确实是个美人。”寺崎幸治微笑,“但我讨厌不听别人说话的美人——现在,回答我的问题。” “寺崎先生……”开车的山本突然出声了。他惊疑不定地望着后视镜,“……有车在跟着我们?” “什么?”寺崎幸治一愣,立刻回过头去。 隔着后车窗,他看见了紧紧缀在他们车后的白色马自达。 寺崎幸治皱眉。 难道是条子?不、不对,除了在池川亚理莎身上发现的纰漏之外,寺崎幸治没发现任何可能导致他暴露的东西,警方不太可能是因为两天前的交易冲着他来的……那是因为池川亚理莎? 他倏然看向池川亚理莎,用手掐着她的脸,逼迫她抬起头来。 “那是什么人?!” 池川亚理莎被逼地流出了生理性的泪水来,她含含混混地回答寺崎幸治的问题:“是……我委托的……侦探先生……” “侦探?”寺崎幸治发出不屑的咂舌声,“现在的那些侦探,都是一帮只会调查婚外情的废物罢了。” 他当然不觉得侦探能翻出什么花样来。 本来寺崎幸治是想过找黑客直接黑进池川亚理莎的手机,删掉原始的照片、顺便将推特账号也一起注销掉的。但这年头,靠谱的黑客要比靠谱的杀手难找一万倍。 组织倒是有几个黑客,但找他们帮忙就相当于把他留下的纰漏公之于众——交易地点是他选择的,如果暴露的事情被麦高伦发现,他绝对逃不脱惩罚。 搞不好组织会把他也当累赘给干掉。 为了保命,寺崎幸治只能选择独自一人去解决掉池川亚理莎,力图将这件事的事态控制在最小的范围里。 他继而冷笑,“既然不是条子,就没必要节外生枝了。山本,甩掉那个侦探,我们只需要抓住这位池川小姐就够了。” 山本一脚踩下油门:“明白。” 但过了好几分钟,他们和白色马自达之间的距离完全没有拉开,反而越来越近,山本忍不住惊叫起来:“寺崎先生,甩不掉啊,怎么办?” 寺崎幸治眼中闪过凶光:“实在不行的话,只能……” 他握住枪,轻微的上膛声在狭窄的室内格外明显。 池川亚理莎绝望地闭上了眼睛,在心里对两位毛利侦探的弟子说抱歉——虽然其中有一位只是硬要掺和进来的乐器店店主。 但坐在马自达里的两位一点也不绝望。 ——尤其是降谷零。 他一脚踩下油门,马自达以绝对会被交通科开罚单的速度行驶,坐在座椅上时甚至能感觉到明显的推背感。 这辆马自达大概又要去维修了——怀抱着这样的想法,对幼驯染的车技十分有清除的诸伏景光紧紧抓住了把手,生怕等下被甩脱出去。 为了甩掉马自达,寺崎幸治所在的黑车开进了一条细窄的巷子,两侧都是墙壁,根本没有能容两辆车并行的余地。 ——但山本这样的想法实在大错特错,严重低估了降谷零从萩原研二那里学来的精髓车技。 马自达的一侧直接抬起,轮胎轧在水泥墙面上行驶。 开车的山本从后视镜之中看见这一幕,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开玩笑的吧?这种车技……”又不是速度与激情! 他的吐槽没能说完,马自达便强势地插入了车与墙壁之间的缝隙。 不用降谷零指挥,诸伏景光就按下按钮,打开了马自达顶部的车窗,灵活地从副驾驶的位置翻了上去。 他跳上黑车的车顶,用在马自达中找到的棒球棍敲碎了黑车的车窗,接着一脚踹在山本的脸上,轻巧地跃进了驾驶位之中。 马自达在降谷零的操纵下骤然加速,告诉旋转的轮胎与墙面擦出点点的火星来,留下一道平整的黑痕。 马自达瞬间便超越了黑车,降谷零猛打方向盘,车身横在黑车跟前。 诸伏景光下手很狠,直接朝山本的脖子上招呼,几拳打晕他之后成功获得了驾驶位的操纵权。他的眼角余光瞥见近在咫尺的马自达,立刻踩下刹车,黑车便被直接逼停。 还没等诸伏景光松口气,漆黑的枪口便直接顶在了他的后脑勺上。 他动作一顿,缓缓地举起了双手。 “你就是这女人请来的侦探吧?”寺崎幸治语气森冷,“这格斗技巧确实不错。但是很可惜……你今天得死在这里。” 诸伏景光抬起眼睛,从后视镜中看清了寺崎幸治的脸——寺崎幸治脸上笑意狰狞,手中握枪抵着他的后脑勺,而池川亚理莎已经被打晕了过去,蜷缩在后座的角落里。 第114章 “三流的侦探先生,你本来可以不用死的。”寺崎幸治的语气显得有些可惜,“但谁让你掺和进了不该掺和的事情里呢?” 寺崎幸治的手按在扳机上,勾着扳机的手指缓缓下扣,手背却在即将开枪的那一瞬间被一把银色的餐刀贯穿。 寺崎幸治无法遏制地发出惨叫的声音:“呃啊啊啊!” 他握着的枪因为手背被贯穿的疼痛下意识地开了枪,这一瞬间的不稳定被诸伏景光敏锐地捕捉。他看着后视镜中的景象偏头,枪口中射出的子弹只刚好从他的脸侧擦过,划出一道很浅的口子。 诸伏景光倏然转身,劈手夺过枪,反握在手中。 “你大意了,这位嫌疑犯先生。”诸伏景光语气温和,“我可是有同伴的。” 说这话的时候,他也温和地如同初晨的阳光与沾着露水的花。青年单手握枪,将枪口抵在寺崎幸治的眉心。 降谷零还维持着掷出餐刀的姿势,见诸伏景光顺利地夺下枪反客为主,才缓缓放松了警戒的姿态。 被枪抵住脑袋的寺崎幸治彻底不敢乱动,僵硬地让身体维持着一个相当滑稽的姿势,还插着餐刀的手背上不断有献血涌出,沿着他的指尖一滴一滴地落下,浸湿了车内铺着的地垫。 “你这餐刀是……”诸伏景光看那东西总觉得有些眼熟。 “从波洛顺手带出来的,”降谷零回答,“虽然只是用来切面包的餐刀,不是很锋利,但关键时刻还是很有用的——比如救了你一命。” 他的语气中含着点针锋相对的意味。 诸伏景光不以为意地微笑:“那就帮大忙了。” 这个回应让降谷零有种一拳打在了棉花上的无力感。他沉默了几秒,没再去回应诸伏景光的话,而是走到车边,拉开后座对车门坐了进去。 “你就是那位骚扰池川小姐的跟踪狂?”降谷零看向寺崎幸治——然后目光凝滞了瞬间。 身为情报组成员,作为波本的降谷零是知道很多情报的——包括寺崎幸治这个人。 虽然没见过本人,但降谷零看过和寺崎幸治有关的资料。 还没获得代号的成员资料不算是什么很隐秘的东西,这种成员向来是最容易被组织放弃的弃子,他只需要稍微找个借口就能查阅这些成员的档案。 他也知道,寺崎幸治被情报组的另一个成员麦高伦看中了,正跟在麦高伦身边做事。既然寺崎幸治为了这件事如此焦躁,说明负责那桩交易的人就是麦高伦。 这同时,麦高伦也和那位隐藏在公安内部的组织卧底有联系。 事情到这里就能梳理清楚了——为什么明明确认了卖方的情报是真的、又布置好了行动,但他们却仍然扑了个空,连一点痕迹都没捕捉到。 公安本来想两方一起抓捕,来个一网打尽,但卧底在公安的组织成员大概早就知道了这次行动,将消息放给了麦高伦,所以才导致公安扑空。 日本公安彻底被麦高伦耍了一通。 怒火上涌,降谷零咬了咬牙,克制着脸上没露出任何表情来。 “要报警吗?”诸伏景光问。 他在三年前假死离开,而寺崎幸治是近年来才冒头的成员,他并不认识,当然也无法通过寺崎幸治推测出麦高伦来。 但在看到池川亚理莎拍照的地点时,他就察觉出来了——那场交易的地点就在附近,而且照片拍摄的时间和交易的时间在同一天。 直觉让他认为,池川亚理莎受到的骚扰并非无缘无故,一定与那场交易有关,照片中绝对隐藏了什么信息——这才是他突然提出要跟来的原因。 电子版的照片他已经发给公安的同事去解析了,大概不久后就会给他一个结果。 “你要报警吗?”降谷零反问。 诸伏景光说,“抓到了犯人,报警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吧。” 一听要报警,寺崎幸治的立刻剧烈地挣扎起来,想要夺下诸伏景光手中的枪。 诸伏景光对犯人显然没有那么温柔。他不耐烦地瞥了一眼寺崎幸治,抬手握住寺崎幸治的的手腕,制止他的反抗,反手用枪柄重重砸在他的后颈上。 一击即中,寺崎幸治立刻晕了过去。 诸伏景光掏出手机,走到一边去打了报警电话,顺手又叫了120——池川亚理莎还晕在那里。 寺崎幸治被降谷零用咖啡厅用来包装的绸带反手捆住了双手,嘴里还塞了个咖啡厅的抹布团。 他靠在黑车的车门边,双臂环保,等着诸伏景光打完报警电话。见诸伏景光将手机放回口袋里走回来,他才出声。 “森川先生比我想的能打。” 诸伏景光顿了一下,才微笑着回答:“感觉最近治安好像不太好,到处都有杀人案件,所以为了自保,我特地去学了格斗。没想到能让安室先生夸奖,看来上格斗课的钱没白花。” “是吗。”降谷零不置可否,“确实花的很值……森川先生的出手方式,和我认识的一个故人很像呢。” 人的容貌、身形,哪怕是声音,也许可以通过外力改变,但细枝末节的、只属于自己的深入骨髓的东西无法改变,就像只有诸伏景光能做出来的料理有种微妙的味道,就像出手格斗时……有些改变不了、已经形成了肌肉记忆的习惯。 森川弥和诸伏景光身上的相似点越来越多,他经常难以遏制地会想起那个拭逝去的故人,想起那个沾满血色与硝烟的天台。 第115章 “什么故人?”诸伏景光挑眉。 降谷零没有回答,如同宝石一般的瞳孔上浮动着一层雾霭。他凝视着那张名为森川弥的脸,骤然出声。 “森川先生,你受伤了。” 诸伏景光下意识用指尖按在脸侧。 那里有一道刚刚被寺崎幸治的子弹划破的伤痕,轻微的擦伤只擦破了那层用来易容的面具。 “森川先生,我想知道一件事。” 降谷零注视着他,慢慢地说。 “为什么你脸上的伤口……没有流血?” 第47章 鹿见春名在麦高伦的身边坐下。 “来一杯?”麦高伦问。 “不了, ”鹿见春名义正言辞地拒绝,“我是未成年人,不能饮酒。” 麦高伦:“?” 他头一次接触告死鸟,实在不清楚这家伙的秉性——原来告死鸟是这么遵纪守法的人吗?可他们不是大型跨国犯罪集团的成员吗? 沉默了一会儿, 麦高伦决定不去接这话, 开启了另一个话题, “你应该知道任务是什么吧?” “我知道, ”鹿见春名微笑, “清除那个‘麻烦’,免得牵扯出更多和组织有关的事嘛。不过……麦高伦先生,你这次可是彻底栽了个跟头。” 麦高伦的脸色立刻变得阴沉了。 他进入组织已经好几年, 也算是老资历的代号成员,组织里都没几个人敢这么当着他的面嘲讽他——但作为消息灵通的情报负责人之一,麦高伦听说过不少告死鸟的丰功伟绩,连琴酒都没办法对告死鸟怎么样,他就更不可能做些什么了。 麦高伦忍了:“我知道, 用不着你来提醒我。” 鹿见春名耸了耸肩, 看向站在吧台后一身西装马甲的侍者, “给我来一杯乌龙茶。” 想起刚才鹿见春名的话,酒吧侍者特地确认了一遍:“无酒精的那种吗?” “有也可以。”鹿见春名说。 麦高伦立刻看向鹿见春名——刚才不是说未成年不饮酒吗?合着只是不想和麦高伦威士忌? 感受到鹿见春名不言而喻的嫌弃, 麦高伦咬了咬牙, 下意识地收拢了手指,被他握在手中的高脚杯立刻碎裂,深琥珀色的酒液洒在大理石质地的吧台上,破裂的玻璃碎片划在麦高伦的手背上, 立刻划出一条血痕来。 “麦高伦先生,”鹿见春名状似吃惊地看向他, “你怎么把杯子捏碎了,怎么这么不小心呀?” 好阴阳怪气的一句话。酒吧侍者品出了出来,紧紧闭上了嘴,默默地给鹿见春名倒了杯含酒精的乌龙茶,努力缩小自己的存在感,一点都不敢参与两个代号成员之间的神仙打架。 麦高伦额角抽了抽,他深深吸了口气,让自己平静下来。轻微的刺痛感反而让他压下了升起的怒火。 他抬头看向侍者:“再给我一杯威士忌。” 麦高伦口袋中的手机发出了收到邮件的提示音。 麦高伦的眉心皱了皱,他打开手机,查看刚才发到手机中的邮件。 邮件的内容并不算长,只有寥寥数语,麦高伦一眼扫过便读完了整封邮件。 他的神情瞬间变得阴沉起来。 新的一杯麦高伦威士忌杯放在麦高伦的面前。他端起酒杯喝了一口,又重重将杯子放在吧台上,酒杯中的冰球与杯壁碰撞,撞出清脆的响声。 “……那个废物被警察抓住了。”麦高伦语气沉沉。 鹿见春名问:“哪个废物?” “寺崎幸治,我手下的废物。本来不久之后能拿到代号的,现在看来……”麦高伦冷笑了一下,“这个废物已经没用了。” 寺崎幸治私底下有小动作的事情,麦高伦是今天才得知的。他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寺崎幸治已经准备去清理掉池川亚理莎了。 他默认了寺崎幸治的行动,但并不觉得这种事情需要自己去处理。 如果连解决一个毫无反抗之力的女人都做不到,那么寺崎幸治完全没有资格成为代号成员。 现在看来……寺崎幸治确实是个废物。现在麻烦大了。 麦高伦清楚寺崎幸治的秉性,这家伙这个绝对的利己主义者,委实说对组织并没有那么忠心——就跟他一样。 寺崎幸治被捕,他知道组织不会试图救出他这么个甚至没有获得代号的成员,只会试图灭口。与其被组织的人干掉,不如坦白一切向警方寻求庇护——至少还能活着。 寺崎幸治会对组织造成什么影响麦高伦并不在乎,他只是烦恼这必然会牵连到自己。 麦高伦一口饮尽玻璃杯中的威士忌,起身往酒吧门口走。 “之后我会和你联系的,告死鸟。” 鹿见春名也懒得在酒吧多待,喝了一口带着辛辣酒味的乌龙茶就离开了。 走路到一半时开始下雨了,只落下了几滴的小雨在短短几十秒内变成了瓢泼大雨,裹挟着骤降的寒意。 鹿见春名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 降谷零在等森川弥的回答。 划破了却不流血,这是十分不符合常理的事情,只有一种解释——即森川弥的脸,并不是他真正的脸,那只是一张用来易容的面具。面具被划破,当然伤不到真正的脸分毫。 对于这一点,降谷零算不上有多意外……活生生的例子就经常在他面前晃来晃去呢,譬如那个讨人厌的fbi,一把年纪的人了,还装嫩伪装成东都大学的研究生,脸皮厚度极其惊人。 第116章 但既然森川弥这张脸是易容出来的,那么这个人的真实目的就值得深思了——和诸伏景光如此相似的这些特征,究竟是巧合还是刻意? 降谷零从不相信世界上会有那么巧合的事情,他不惮于将所有事情都先往坏的那个方向考虑。 如果是刻意地伪装成这个样子然后接近他、又特地让他看出来这些和诸伏景光的相似之处的话……目的就值得让人深思了。 如果是组织派来的人,那么就是开始怀疑他的身份了,疑心他与三年前暴露卧底身份的苏格兰威士忌有关,所以才特意派人这么接近他……但这种说法十分牵强,如果公安的卧底真的这么有能力,三年前暴露的就不该只是诸伏景光了。 如果不是组织的人,那么又是谁派来的?能猜到他和诸伏景光有关的人很少,除了公安、警校曾经的同期之外,就只有一个人——赤井秀一。 又是该死的fbi吗? 降谷零从头到尾都没有想过,眼前这个人真的会是诸伏景光。 心脏被彻底洞穿,打碎了胸口的手机,接着绑在身体上的炸弹爆炸,又引发了那栋楼中的煤气,产生了更加剧烈的爆炸,引起了大火,楼梯坍塌下来,将那个年轻的警察彻底吞噬。 在这种境况之下,即便想要假死都没有逃脱的余地,诸伏景光绝不可能活着离开。 那是绝对的死局。 降谷零常常会做一场与天台有关的噩梦,梦中全是大火和红色的血;有时候也会有美梦……梦里诸伏景光还活着,甚至没有成为一个公安的卧底警察,而是和伊达航一样被调入了精英云集的搜查一课。 但梦就是梦,和现实不一样。降谷零从来都是清清楚楚地将这两者分开来看待的。 诸伏景光:“我……贫血。” 降谷零原本严肃的表情出现了一瞬间的崩裂:“……?你说什么?” 贫血?这种说法就跟说因为是个冷酷无情的杀手所以被冻住了血一样可笑。 “啊,大概只是蹭破了一点皮吧?”诸伏景光十分镇定地回答,“那种很轻的擦伤,不流血也是很正常的事情。” “是吗?那毕竟是枪伤,怎么想都会有些吓人。”降谷零一步一步地走近诸伏景光,“我对这些小伤的处理还是有些心得的。不介意的话,森川先生不如让我看看吧?” 诸伏景光下意识地偏了偏头,这是个具有拒绝意味的动作,倒映在降谷零灰蓝色的瞳孔之中,让那其中的晦暗又深了一分。 “不必了,这些小伤,我自己回去处理一下就好,不用劳烦安室先生了……更何况,安室先生身上也没带什么药品吧?”他表情无奈地微笑。 降谷零朝马自达的方向扬了扬下巴:“车里就有医药箱。” 诸伏景光按着脸上的伤口,动作却久久不动,他望着降谷零许久,最终轻轻叹了口气:“安室先生,你好像特别关注我。” “我一向如此。”降谷零露出一个不算多么和善的笑来,灰蓝的瞳孔之中淬着冷意,“还是说,森川先生是不想让别人看到你的伤口呢?该不会……森川先生在隐藏着什么秘密吧?” “我听说,这世界上有一部分人掌握着很逼真的易容术,能把一个人完全变成另外一个人,用的就是某种轻薄的特质面具……比如怪盗基德。” “现在看来,森川先生是不是也掌握着这种神奇的方法呢?” 降谷零倏然出手,探向诸伏景光的脸,下一个瞬间被诸伏景光下意识地抬手挡住,让降谷零的指尖离他的脸只差分毫。 “安室先生,”诸伏景光叹了口气,“随便动手可不好,脾气太冲了。” 降谷零没有回答,另一只手扣向诸伏景光的手,被他一晃之后躲开。 刻在骨子里的格斗技巧让他倾身扫腿过去,他这一脚的力道很重,诸伏景光无法躲开,只能用双臂交叠在面前抵挡,被力道震得克制不住地向后退了几步,后背重重砸在马自达的车门上。 后背传来的痛感让诸伏景光下意识皱了下眉,却来不及做出更多的反应。 降谷零活动了一下刚才被诸伏景光扣住的手腕,目光一凝,骤然向诸伏景光出拳。 他不喜欢那双和诸伏景光太过相似的眼睛,一想到这只是易容出来的假面,心中的怒火就更加上涌,烧得他心口灼痛。 诸伏景光背后就抵着马自达,来不及后躲避开,只能勉强向一边横身侧开,避开降谷零的拳头。 从前在警校时,降谷零就是全校第一,这里面当然也包括格斗。以前降谷零和别人打架之后,多半是他来帮忙处理伤口,现在却反过来了……是降谷零追着他处理伤口,还一言不合就动手。 论格斗能力,诸伏景光是绝对比不上降谷零的,这场突然起来的架打地他有些狼狈。 降谷零预判到了诸伏景光的动作,下一刻便向他闪避的那个方向出手,逼得诸伏景光不得不伸出手握住降谷零握成拳的手。另一拳打在诸伏景光的肩上,他下意识因为这一拳而从喉咙之中发出了轻微的闷哼声。 降谷零抓住了这一闪而逝的机会,伸手触到了诸伏景光的脸——一触碰到时他便察觉到了指尖的触感不对,于是便更加用力,将那张虚假的面具撕了下来。 分明没有声音,但降谷零总觉得在那一瞬间,他清晰地听到了胶质面具被从皮肤上撕扯下来时发出的撕拉的声音——被扯下来的面具立刻便被这粗暴的行为彻底破坏,露出了被掩盖的真容。 第117章 诸伏景光显得有些狼狈,他在被撕扯下面具的那一刻下意识闭上了眼睛,垂首偏过头去,在听到降谷零发出声音之后才慢慢睁开眼睛。 “你……” 降谷零想说些什么,却发现自己完全发不出声音来。 虽然从他的角度看,小半张侧脸,熟悉的眼角的弧度、下颌的轮廓,黑色的碎发凌乱地垂下来,从黑发间的缝隙里显露出一点蓝色,像是倒映天空的海面。 那是一张降谷零绝对不可能认错的脸。 他和这个人从小学就成了好友,国中、高中连大学都就读的是同一所,甚至一起进了警校,一起成为了卧底警察——诸伏景光占据了他的大半个人生,他熟悉这个自小长大的发小。 那是诸伏景光的脸,毫无疑问。 ……可他本来应该已经死了。 诸伏景光缓缓将头偏过来,那双降谷零无比熟悉的、猫一般眼尾弧度上挑的蓝眼睛注视着他,瞳孔深处倒映出他的脸来。 降谷零的神情从未那么僵硬过。他想动动手指,都觉得指尖痉挛,稍微一动便牵引出心口的灼痛。 他头一次切身地体会到连血液都像是被冻住的感觉,震惊混杂着不可置信的表情尽数在他的脸上显现,波本威士忌的演技第一次完全失控,露出了只属于降谷零的情绪。 “……景?” 降谷零大概完全没注意到,他的声线在轻微颤抖着。 “三年不见了,zero。” 诸伏景光微微笑起来。 这个熟悉的称呼却没能让降谷零放松,他身体紧绷起来,脸上骤然爆发出愤怒的情绪。 他向前一步,逼迫诸伏景光不得不向后将整个身体仰靠在车门上,后背撞地生疼。 降谷零双手揪起诸伏景光的衣领子,他不由自主地仰起头来,颈部被勒住的不适感让他微微皱起了眉。 “你怎么敢假扮他——?” 降谷零将声音压得很低,声音中却全是被刻意压制住的愤怒。 虽然看到了诸伏景光的脸,但降谷零并不相信——他当然无数次地希望过诸伏景光能在那次清除卧底的行动之中活下来,但理智告诉他这并不可能。 即使贯穿心脏的子弹能够作假,但被诸伏景光绑在身体上的炸弹毋庸置疑就是真的。在生命的最后时刻,诸伏景光引爆了捆在身上的炸弹,连带着引爆了大楼中的煤气,烧起了大火,那栋楼因为爆炸而坍塌了最顶层。 就算有人能在子弹和大火下成功逃生,但在那样近的距离下,就算穿上现下最高端的防爆服,也绝对不可能活下来。 眼前这个诸伏景光不可能是真实的。降谷零无比清楚这一点,所以才更加厌恶利用这一点的人。 “不是面具,那么是整容?”他冷冷地问,“你到底有什么目的?” “zero一旦认定了一件事就会特别固执呢,唯独这一点,一点也没有变化。”诸伏景光叹了口气,“当年那个时候,我并没有死,如你所见,我还活着。” “没有防爆服……话说有防爆服也无济于事吧?”降谷零短促地笑了一声,“如果你真的是他,那么希望你能解答我的疑惑——你是怎么在子弹命中心脏、身上捆着炸弹,又还能在火灾和楼梯坍塌下活下来的?” 更让降谷零觉得难以置信的事情是,就算怀疑他也是卧底、又或者因为别的什么,为什么有人能将诸伏景光扮演地与本人如此相似? ……就好像真的是那个死去的人又活了过来一样。 从苏格兰暴露至今已经三年,组织甚至到今天都不知道苏格兰这个卧底的真实姓名,那眼前这个人是怎么知道和诸伏景光有关的一切、又这么准确地假扮成他的? 如果组织知道诸伏景光和他的事,那么不应该用这么委婉的方式来试探他,等着他的只会是琴酒的伯莱塔。 fbi吗?不太可能,连主要活动地点在日本的组织都不知道这些事,那几个fbi怎么可能查出来? 唯一有可能的是那个卧底在公安的组织成员,但既然这个卧底知道诸伏景光的事,为什么没上报给组织?……眼前这个“诸伏景光”,是那个卧底出于私心的自主行动吗? 但意义是什么?完全搞不明白。 降谷零皱起了眉,盯着诸伏景光时脑海中转过各种想法,迅速地思考着眼前这个虚假的“诸伏景光”背后的人可能会是谁。 诸伏景光显然对降谷零的各种阴谋论十分无奈,他被揪着衣领,抬手握住降谷零的手腕,叹了口气,“zero,你宁愿相信我是整容的,也不愿意相信我就是诸伏景光吗?” “并不是我不相信,只是常识告诉我,不可能有人会在那样的爆炸中活下来。”降谷零冷冷地说,“你到底是谁?” “确实,你说的是对的,如果符合常理的话,是不可能活下来的——但如果是超乎常理的呢?”诸伏景光意有所指。 超乎常理? 降谷零一愣。这个词让他下意识地联想到了并不在场的另一个人——鹿见春名。 那种类似于死而复生的“超能力”,在他看来,是要比死而复生更加不合常理的事情。 如果不合常理真的指的是鹿见春名,那么这件事又跟鹿见春名有什么关系? 降谷零还没想明白这件事和鹿见春名之间的关联,诸伏景光就再次开口了。 第118章 “如果你还不信的话,”诸伏景光顿了顿,他微微闭了下眼睛,才再度睁开,面色无比严肃,“zero,你的初恋是宫野艾莲……” “好了闭嘴,我相信你真的是景了。” 降谷零打断了诸伏景光。 他深深地吸了口气,死死攥着诸伏景光衣领的手指缓缓地松开,好像全身都在瞬间失去了力气。 青年深深地垂下头,紧绷的肩骤然放松下来。 一时间谁都没有再说话,诸伏景光放松地靠在车门上,他看不见降谷零的表情,但能听见略显急促的呼吸声。 开始下雨了。 雨滴从暗沉的天幕中簌簌地落下来,滴在车窗玻璃上,落进诸伏景光灰蓝的瞳孔之中。 水浸湿了降谷零的金发,从额发的发梢往下滴落,沿着他脸侧的轮廓滑落,砸在诸伏景光的手背上。 许久之后,诸伏景光才听到了降谷零带着颤音的声线。 “……你还活着。” 第48章 “是啊, 我还活着。”诸伏景光拍了拍降谷零的肩,“所以不该为我感到高兴吗?” “你这家伙,三年来到底去干什么了?” 降谷零倏然抬起头来,松开攥住诸伏景光衣领的手, 一拳打在了他的肩上——虽然表情很凶, 但出拳的力道却意外地轻, 对于诸伏景光而言就像是被猫挠了一下。 诸伏景光没有立刻回答, 他先是抬起头, 看了一眼自天空中落下的雨滴,然后转身打开了白色马自达的车门,熟练地打开车前窗下的储物箱, 拿出了一把雨伞。 雨伞被撑开后罩在两人的头顶,降谷零从诸伏景光手中接过木质的伞柄。 “你应该也知道我暴露的原因。”诸伏景光抬起眼睛,神情严肃了起来。 两人在下一秒默契地同时说:“公安有卧底。” “没错。”诸伏景光微微笑了起来,“我是卧底这件事情暴露的太过突然。我并没有在任务和日常的行为中出现纰漏,那么导致我暴露的情报就只能来自于公安内部了。” “这就是你潜伏三年的原因吧。”降谷零明白了。 “没错。我可以确保, 负责我卧底时的支援工作、和我进行联络的公安警官是绝对可信的, 但我不知道我的事情是公安的谁暴露出去的, 所以我没死这件事知道的人很少……”诸伏景光说,“果然, 组织到现在也还不知道我没死这件事。” “组织当然不知道了, 连我都不知道你还活着。”降谷零显得有些无奈,“话说,亲眼目睹了那种场景,谁都不会以为你还能活下来吧?你现在还能站在这里跟我说话才是真正的奇迹。” “是啊, 是‘奇迹’。” 诸伏景光语气复杂地重复了一遍“奇迹”这个词。他没再顺着降谷零的话继续往下说,而是将话题绕回了那潜伏的三年。 “因为担心我没死的事情暴露, 再加上苏格兰是卧底的这件事必然会导致组织对内部进行一场清理,所以我暂时潜伏了。” 诸伏景光叹了口气,“而且,当时我、你还有莱伊三个人组成的行动小组,竟然一下子出了两个卧底……一个日本公安一个fbi,会怀疑你是理所当然的。” “如果那个时候和你联系的话,我担心会让你也暴露,所以就干脆直接潜伏了三年。” “我明白,虽然明白,但多少还是有点生气。”降谷零磨了磨牙,又抬手在诸伏景光的胸口给了一拳,“但看在你还活着的份上,就算了吧。” 诸伏景光尽力克制着笑意:“那可真是太感谢了。” “话说回来,你当初是怎么活下来的?”降谷零蹙眉,“那种事故,楼梯甚至都因为爆炸坍塌了,真的很难想象有人能成功逃生……” “我确实不可能在爆炸中生还,前提是……在那里的人真的是我的话。”诸伏景光意有所指。 降谷零怔了怔:“你说什么?” 按照眼前这个“诸伏景光”的意思,那天在爆炸中丧生的人不是他,只是易容成了他……可上哪里去找一个愿意为了他大义凛然主动赴死的人? 毕竟谁都清楚,按照那个已死的诸伏景光想要拉人一起陪葬的计划,至少他自己本身是绝无可能活下来的。 “……这怎么可能?”降谷零难以置信,“那么,那天在那里的人到底是谁?” “我有些猜测,但是并不清楚。”诸伏景光景光回答,“更具体的细节都是告死鸟安排的,就是他向我提出了这个假死脱身的计划。” “和告死鸟搭档的那段时间,我基本上可以确定,他对组织确实没什么忠心,是一个可以策反的成员。所以在权衡之后,我同意了这个计划。” 降谷零皱眉,“但你会暴露不就是因为告死鸟吗?然后他又帮你假死?这也太奇怪了。如果真的是这样,那他应该是想通过你公安的身份谋划些什么吧?” “我最开始也是这么想的。”诸伏景光叹了口气,“但是后来发现……好像不是那样。” “他没有提出什么条件吗?”降谷零问。 “条件当然是有的。”诸伏景光顿了顿,神情顿时微妙起来,“……他要求我做饭给他吃,甚至给我安排了一间安全屋。” 降谷零的表情出现了一瞬间的空白,“……啊?” 他沉默了。 第119章 被雨水打湿的金色额发黏在他的额头上,水珠滚过睫羽,让那双蓝色的眼睛显得格外明亮。 降谷零沉思了一会儿:“说起来,告死鸟好像确实没什么别的爱好……除了宅家看漫画打游戏之外唯一有兴趣的就是吃了,而且他对料理水平优秀的人连态度都会好一些……” 比如他,比如诸伏景光,再比如毛利兰。 但仅仅因为这种事情就做出协助卧底、背叛组织的事情来,也实在有点……那什么。 “……告死鸟确实是个很难用常理去理解的人。”降谷零总结道。 “是啊。”诸伏景光摊了摊手,“他确实是个不符合常理的人。” “这么说,那天假扮成你的人,也是告死鸟安排的了?” “我……”诸伏景光犹豫了一下,“其实,我觉得那不是告死鸟安排的人……很有可能,那天假扮我去赴死的人就是告死鸟。” 鹿见春名没有和诸伏景光聊过太多和研究所有关的事,他并不觉得自己身为实验体的经历是什么谈资,也不觉得这是需要博得同情的事情,不会特意去告诉诸伏景光。 但从鹿见春名无意中透露出的那些,诸伏景光能猜到实验的大致内容——最重要的是,即使经历了那些可怕的实验,鹿见春名身上却没有任何伤痕。 组织不可能好心到每次实验之后还特意用医美帮鹿见春名修复身体上的伤口,而且就算再好的整容医生,也根本做不到让那样的伤口完完全全地、彻底地消失,不留一丝痕迹。 在夏日的时候,诸伏景光特地观察过只穿了短袖和短裤的鹿见春名,甚至还做出在他脱衣服时“无意”闯进浴室的事……但那具修长而白皙的身体肌肤光洁,没有任何伤痕。 鹿见春名会成为实验体的原因必然与这种体质有关。 是他身上奇妙的自我修复的能力吗? 诸伏景光一直在奇怪,鹿见春名到底是在那里找到一个替身去为他赴死的?亡命之徒并没有那么好找,而且还要易容地不让贝尔摩德发现,简直是不可能的事情。 但鹿见春名办到了。 如果鹿见春名真的有这么神奇的能力的话,那个易容成他的人就很可能是鹿见春名本人。 只有和他一起搭档的告死鸟才会清楚地知道他的事情,能够完美地扮演苏格兰威士忌。 “不可能。”降谷零斩钉截铁地回答。 “为什么?”诸伏景光没想到降谷零的态度这么坚决,他惊诧了一下,又欲言又止,“你知道吗?他……是实验体,而且他的体质……” “我知道。”降谷零微微颔首,又缓缓地摇了摇头,“但不可能是他。” “你这么确定?” “当然。” 降谷零点头,“那天的时候,告死鸟正好和琴酒在一起执行任务,期间我们还通过话,所以不可能会是他。” “有没有可能是提前录好的声音?”诸伏景光忍不住提出可能性。 降谷零否定了这个猜测:“不可能。那天他们在大阪,告死鸟还去买了在大阪限定发售的周边。我查过,那天是限定周边发售的第一天,发售一小时内就卖空了,而发售的时间和天台爆炸的时间只相隔了一小时,他不可能在那么短的时间内从东京到大阪。” 从东京到大阪,乘坐新干线的话,普通的速度大概是四个小时,最快也要两个半小时;飞机倒是会快一些,但也不止一个小时,况且坐飞机需要提前抵达机场,再算上往返两个机场的时间,远远不止三小时。 这么算下来,鹿见春名不管是乘坐什么交通工具,都不可能在假扮成诸伏景光假死之后,又在一小时后和琴酒一起出现在大阪。 诸伏景光皱起了眉:“如果是这样的话……确实,那天在天台上的人唯独不可能是告死鸟……大概是我想错了吧。” “但不管怎么样,他帮了你倒是事实。”降谷零的情绪十分复杂,“我之前还觉得……” “关于这一点,”诸伏景光露出了有些微妙的表情,“告死鸟他……已经成为我的协助人了。” “什么?”降谷零愣了一下。 他刚想追问,就听到了从远处隐约传来的警笛的声音。 “应该是你刚刚报警的警察来了。”降谷零看向诸伏景光,目光在他的脸上停留了几秒,“你先走吧。” 他沉吟了一会儿才继续说,“既然是你报警,本来你应该也得跟去警视厅做个笔录的,但是……你现在的脸不方便出现在警察的面前。” 降谷零的目光缓缓下移,注视着那张被他撕下来后随手扔在地上的面具。 做工精巧的□□掉落在水泥地面上,被雨水浸湿,因为粗暴的撕拉动作而让边缘显出一圈毛边。 诸伏景光无奈地弯腰,捡起那张面具,从口袋里掏出手帕将面具包好。 他抱怨:“真是的,你知道做这些面具有多贵吗?而且,随手乱扔垃圾可不是好习惯。” 降谷零瞬间便心虚地移开了视线。 “我先走了,”诸伏景光微笑着说,“安室先生。” “明天见,”降谷零从善如流,“森川先生。” 森川这个普通的姓氏被赋予了不一般的意义,这一次,他连念出这个名字时的语气都下意识地带上了温柔的意味, 第120章 他注视着诸伏景光的背影彻底消失在拐角,没几分钟后,鸣笛的警车便停在了他的面前。 从车上跳下来的伊达航看见降谷零时愣了一下,他环视了周围一圈,确认除了降谷零之外没有任何一个人在这里后才问:“这是怎么回事?报警人不是森川先生吗?” “是这样的,”降谷零解释,“我们接受了池川亚理莎小姐的委托,她因为被人骚扰而觉得很不安,所以我和森川先生就在暗中保护她——果然有跟踪狂开了车来,试图绑架池川小姐。在和犯人搏斗的过程中,我们发现那个犯人竟然持有枪支。” “有枪?!”伊达航的声音高了一个音调,“你没事吧?” 降谷零摇头:“我没事,但是森川先生在和犯人搏斗的过程中受了一些小伤,他先去处理伤口了。放心,不是枪伤。如果需要笔录的话,他明天再去警视厅也可以吧?” “当然没问题。”伊达航说,“那个犯人竟然持枪……这一点很可疑,我们会好好审问的。帮大忙了。” 他爽朗地拍了拍降谷零的肩。 * 第二天做笔录时,换上了备用面具的诸伏景光是和降谷零一起去的。 要补笔录的只有诸伏景光,降谷零就坐在室外的椅子上等待。 情况十分明了,诸伏景光没花多长时间就做完笔录走了出来。 恰好怒气冲冲的佐藤美和子也走了出来,关上办公室的门时十分用力,撞出了巨大的响声。 “佐藤警官。”降谷零礼貌地和她打招呼,“对了,伊达警官呢?” “伊达前辈审问了犯人一整夜,刚刚在办公室的沙发上睡着了。”佐藤美和子咂舌,发出了十分不愉快的声音,“啧,就是这样所以我才更火大。” 诸伏景光试探着问:“怎么了吗?出什么事了?” “如果是安室先生的话也没什么不能说的,你帮了我们破了很多案子,而且也算是当事人。”佐藤美和子抬手按了按额角,“……就是昨天那个案子啦。你们报警抓到的犯人寺崎幸治,大早上的,警察厅的公安突然发来调令,说是这个案子之后由他们警察厅来处理,还要把寺崎幸治转移到他们那边去。” 佐藤美和子显然非常不满。 “搞什么啊?!伊达前辈为了审这个案子可是一整夜都没睡,再说了,这本来就是我们搜查一课的案子,那帮自视甚高的公安凭什么随随便便就能把我们的案子调走啊?实在太不讲理了吧!” 啊这…… 降谷零和诸伏景光同时尴尬了,目光都不敢往佐藤美和子的脸上瞟。 带着愤懑情绪的警官气得握住了拳,发出令人胆寒的咯咯声。她寻求认同般,目光在降谷零和诸伏景光的脸上扫过,最后却只得到了两个人不约而同犹疑的视线。 并不知道自己面前就站着两个货真价实公安的佐藤美和子:? 她这时意识到自己的情绪有些激动,苦恼的叹了口气:“算了,现在说这些也没用了,毕竟是那些公安的命令……我先走了。” 目送着佐藤美和子的背影远去,诸伏景光拿手肘捅了一下降谷零,“你动作够快的。” 昨天刚报的警,今天早上公安就要把人调走,也不怪搜查一课的警官们生气了。虽然公安也都是优秀的警察,但常常出现在各种刑侦剧中的搜查一课也是全员精英,当然不想受这鸟气。 “时间越长,越容易出现变故。”降谷零说,最终还是心虚了一下,“……虽然有些对不起班长就是了。” “作为赔罪,下次请他吃饭吧。”诸伏景光笑了出来,“不过我记得他快要结婚了,干脆你把结婚的礼金多给一些好了?反正看你修车时的样子,应该也不缺钱。” 他话音刚落,拎着西装外套、眼下青黑的伊达航就推门走了出来。 饶是爽朗热心如伊达航,在睡眠不足时得知白干一夜的噩耗,也忍不住有些低气压——在看到面前就站着一个警察厅的公安时,他的脸色瞬间更黑了。 伊达航抽动嘴角,挤出了一个笑来,“安室君,看来你昨晚睡得很安稳?” 他上前一步,勾住了降谷零的脖子。 作为另一个公安,诸伏景光往旁边平移了一步。 “伊达警官,辛苦了。”他笑起来时如沐春风,“我刚刚做完笔录,就先告辞了。” 他毫无和降谷零一起长大的发小情谊,瞬间就抛弃了被伊达航勾着脖子的降谷零。 降谷零脸上的表情出现看一丝崩裂。 他注视着幼驯染毫不留恋地转身离去的背影,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 他又缓缓地转过头,面对的就是伊达航挂着两个黑眼圈的笑脸。 “我们好好聊聊,安室先生?” 伊达航咬牙笑着问。 * 鹿见春名罕见地感冒了。 大概是从酒吧里出来时淋了雨的原因,他回到公寓后就感觉有些头晕和发热——鹿见春名本来是以为是酒精的原因。 他是喝了酒后很容易上脸的类型,只要沾一点酒精就会让脸颊染上十分显眼的绯红色,连体温也会随之上升。 所以鹿见春名以为发热和头晕是喝了酒后的正常现象,根本没往感冒发烧上想过。 自从知道自己是亚人以来,就没生过病——隔段时间就死一次,每一次死亡都会将状态刷新成最完美的时候,连带将体内潜伏的病毒一起清除,他委实很难生病。 第121章 喝了酒之后困意便格外明显,鹿见春名迷迷糊糊地只觉得困了,回了公寓就趴在床上睡着了。 反正只是喝了酒,睡一觉应该就没事了,实在不行明天再死一下吧——抱着这样的想法,鹿见春名抱着枕头睡着了。 按照睡着后有些稀薄的记忆来看,鹿见春名隐隐约约地记得自己似乎接到了一个电话……是谁打的来着? 电话里好像并没有说什么特别重要的事情,但对方显然察觉到了他黏黏糊糊的声音不太对劲,于是很快就挂断了电话。 大概过了半小时,鹿见春名就被一阵敲门声吵醒了。 敲门声非常地坚持不懈,在长时间没有得到主人的回应后,敲门的人在忧虑之下使用了不那么道德的方法——撬锁。 作为汽修厂主的儿子,萩原研二的手艺活干的十分不错,否则之后也不会去爆处组了。同理,撬锁这件事他也在行,随手找了根回形针掰直,捅了两下就将锁给捅开。 刚刚给鹿见春名打电话时,他就察觉到了鹿见春名的不对劲——不像是没睡醒的那种困倦感,好像连神智都显得不太清醒了,说话异常含混。 他生病了。 察觉到这一点,萩原研二立刻就赶往了鹿见春名所在的公寓。 敲门没有得到回应,他更是认定了鹿见春名此刻大概已经神志不清,从心口升起的担忧让他选择了知法犯法。 虽然很焦急,但萩原研二进入鹿见春名所在的公寓时还是很欲盖弥彰地说了一句“打扰了”,在玄关处换下了鞋子。 只穿着袜子踩在木质的地板上时没什么足音,但鹿见春名还是在模模糊糊之中察觉到了有人进入。 出于自我保护的本能,他下意识地就释放了黑色粒子,在房间形成了高大的黑色幽灵。 藏太见推门走进来的是萩原研二,并没有发动攻击,而是悄无声息地蜷缩在角度,默默给萩原研二腾出了位置。 鹿见春名感觉到床榻的软垫微微下线了一点,紧接着就是骤然靠近的、属于萩原研二的气息。 萩原研二用手指撩起了鹿见春名的额发,对比发着烧的鹿见春名而言,萩原研二指腹的温度显得有些冰冷,让他不适地缩了一下脖子。 带着一点硝烟、烟草和男士泡沫清洗剂混杂在一起的味道再次接近,萩原研二用胳膊撑在床上,倾身下去,额头贴着额头地感受鹿见春名的体温。 萩原研二首先感觉到的是冷薄荷般的浅淡的香气,那是鹿见春名身上的气味。接着才是灼热的体温,明显不正常的温度通过相贴在一起的肌肤传递而来。 “小春名,你发烧了。”他刻意压低了声音,语气柔和。 “原来是发烧吗?怪不得总觉得迷迷糊糊、而且身上发热。”鹿见春名因为萩原研二的动作而彻底醒了过来,含着水光的金色眼瞳倒映出他的身影,“……我还以为是因为喝了酒。” 萩原研二沉默了几秒:“你还喝酒了?” 鹿见春名突然意识到这件事不该告诉萩原研二,脸上的表情透出几分心虚:“啊……就,就喝了一点点带酒精的乌龙茶。” “都含酒精了,明明就是酒吧。”萩原研二哭笑不得,“你还记得你学生证上的身份是18岁吗?未成年可是不许饮酒的。” 七年前他认识鹿见春名时,鹿见春名就是18岁,现在依然是18岁,萩原研二多多少少觉得这个证件伪造的不怎么走心。 按道理来说,如今的鹿见春名应该是25岁才对,但那张脸甚至可以去伪装高中生。 “你不是早就知道我是法外狂徒了吗?”鹿见春名含混地说,“我都犯罪集团的成员了,你就让让我吧,研二警官。” 大概是“研二警官”这个称呼的杀伤力太大,萩原研二沉默了许久,勉强揭过了未成年饮酒的话题。 他掩饰般站起来,背对着鹿见春名:“我去给你找点药吧。一医药箱在哪里?” 鹿见春名侧躺在床上,银色的长发铺在白色的床单上,他眨了眨眼睛,发现萩原研二的耳尖有点泛红。 “我家没有医药箱。”他理直气壮地说。 哪有亚人靠吃药来治病啊?这种不正经的亚人都该被开除亚人籍! “……你家竟然没有医药箱?”萩原研二难以置信,然后无奈地叹了口气,“那我现在下去给你买点药好了,虽然没有体温计,但我猜至少也是38度以上了,不吃药可不行。” 鹿见春名欲言又止,很想说他其实可以原地自杀一次,然后立马就是一个活蹦乱跳无比健康的鹿见春名了……但他想起了上次在车里时,萩原研二靠在他肩上压抑着情绪说出来的话,对这个最佳选择产生了瞬间的迟疑。 手机的铃声打断了鹿见春名的思考,两个人同时望向传来声音的地方。 放在书桌上是手机屏幕亮了起来,发出振动。 鹿见春名躺在床上懒得动弹,“萩原警官,帮我接一下吧?打开免提就好。” 萩原研二走到书桌边,接起电话,按下了免提键。 麦高伦的声音从听筒中传出来。 “公安马上要转移寺崎幸治了。准备一下,我们去炸了公安的车。” 萩原研二瞳孔地震:“?” 第49章 萩原研二震惊, 萩原研二不解,萩原研二迷茫,萩原研二大为震撼。 第122章 从警七年来,萩原研二第一次遇见胆大包天、敢当着警察的面肆无忌惮讨论犯罪计划的人。 他张了张嘴, 又不太敢出声, 只好用无声地口型来询问鹿见春名, “这种事情让我听, 真的好吗?” 他好歹也是个警察吧! 鹿见春名同样也做出了无声的口型。萩原研二辨认了一下, 发现他说的是——“没问题”。 萩原研二心说怎么没问题?这明明有很大的问题! 麦高伦根本没意识到电话的这边除了鹿见春名还有其他人,自顾自地说了下去。 “寺崎幸治这个家伙绝对不能落到公安的手里,想要干掉他, 只能趁公安转移的时候下手。”麦高伦冷冷一笑,“到时候,就送寺崎幸治下黄泉,那些公安看到落进手里的嫌犯死了,一定会被气死吧。” 他丝毫不掩饰话语之中对警察充斥着的恶意。 萩原研二张了张嘴, 欲言又止。 ……这真的是我一个警察能听的东西吗?你们这些犯罪分子不要太猖狂了! 他神情复杂地看向鹿见春名。 虽然鹿见春名向来厚脸皮, 但被萩原研二现场听见犯罪计划, 多多少少会觉得有些尴尬。 他心虚地避开了萩原研二投过来的视线,眼神游移地看天看地, 就是不看萩原研二。 “你怎么不说话?”麦高伦似乎察觉到了一些异常, 电话中的声音带着点疑惑和警惕,“而且,我怎么感觉好像听到了有其他人的声音?” “哪有第三个人?是风声吧?”鹿见春名咳嗽了两声,“咳咳, 你继续啊,具体的计划呢?你要说的就这些吗?” “具体的计划我已经大致想好了, 等下见面我再告诉你具体的。”麦高伦顿了顿才继续说下去,“……你的声音听起来不太对劲,你怎么了?” 麦高伦当然没有好心到这么关心鹿见春名的身体状况,他只是担心行动受到影响——虽然是组织成员,但身为情报组的代号成员,麦高伦在单纯的武力上是弱项,只有15个降谷零的水平,如果到时候有需要搏斗的情况,那就只能由鹿见春名来动手了。 “没什么,嗓子不太舒服而已。”鹿见春名说。 “是吗。”麦高伦笑了一声,“你最好别给我拖后腿,否则……” 鹿见春名诚恳地询问:“否则你怎么样?” 否则他也不能拿鹿见春名怎么样,毕竟琴酒都没办法对鹿见春名怎么样呢。 麦高伦意识到了这点,由衷地感到一阵憋屈。 鹿见春名笑了起来,毫不客气地用温和的语气进行威胁:“而且,寺崎幸治就算被抓了,到时候有事的也是你不是我,我劝你对我放尊重一点,不然明天抵着你脑门的就是伯莱塔了。” 伯莱塔是琴酒惯用的枪。 麦高伦自己也很清楚,如果寺崎幸治真的在公安那里把所有事情都倒出来了,那么他大概也会被组织放弃……到时候等着他的,就会是琴酒的伯莱塔中的子弹。 他的语气立刻便阴沉了起来:“这种事情我自己清楚,用不着你来提醒我。” 手机中传来几声电话挂断后的嘟嘟声,萩原研二挂断电话,将手机屏幕按灭。他走到鹿见春名的身边,弯腰牵起鹿见春名的手,将手机放进他的手心里。 鹿见春名接过了手机,萩原研二却没有立刻就松开手。 “小春名,你能不能给我解释一下……”萩原研二微笑着温和地问,“炸了公安的车是怎么回事?” “这个……”鹿见春名干巴巴地笑了两声,“……我说那是游戏里认识的网友你信吗?我们打算一起去游戏里炸了公安的车。” 这个借口委实有些拙劣。 “原来是这样啊——”萩原研二先是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随后又很快地将神情收敛,“——你猜我信不信。” “我猜你也不信。”鹿见春名叹了口气,本来坐直了的身体又怏怏地躺了回去。 他将被子揉成一团抱在怀里,银色的发丝落在颊侧,在日照下浮动着辉光。 “我的事情你应该早就知道了吧?七年前的时候,我不就拿枪指着你了吗?也不是没当着你的面做过炸弹,现在我床底下还安着一颗炸弹,你要不要看看?我家工具箱里的东西稍微加工一下,我现在就能现场给你装一把枪出来……” 鹿见春名开始掰着手指,仔仔细细地给萩原研二细数他的罪证。 “等等,你别说了。”萩原研二坐在床边,无力地抬手捂住脸,“我倒也不是很想听你说你的那些犯罪经经历……再说了,这些跟炸了公安的车是两回事吧!” 鹿见春名想了想:“单从判刑的严重程度来说,确实是两回事。” 不管是私自造枪还是炸弹,基本上是十年以下;要是袭警……袭的还是公安押运犯人的车,那就是十年起步了。 萩原研二满脸麻木:“不,我说的不是这个意思……那些事情真的是可以当着我这个警察的面说的吗?我真的会逮捕你的哦?” “是吗?” 鹿见春名哦了一声,支起胳膊将身体撑起来。他伸手,将银色的鬓发拨至耳后,似笑非笑地对萩原研二伸出双手来。 他穿着长袖的睡衣,从袖口下显露出一截手腕,日光透过明净的玻璃窗凝聚成光斑,落在他的手腕上,青紫蜿蜒的血管格外显眼。 第123章 “研二警官,你要逮捕我吗?”鹿见春名用挤兑的语气说。 “就算你再叫我研二警官也没用了,身为警察听到这种事我没法放着不管啊。”萩原研二伸手往后腰一摸,动作却僵住了——他从宿舍里直接出来的,穿的是便服,标配的手铐压根没有带在身上。 他沉默了许久,才伸手将鹿见春名伸出来的手按了下去。 萩原研二长叹一声,从喉咙之中溢出苦笑来:“小春名,你可真让我难办啊。” 他的确早就知道鹿见春名是犯罪组织的成员……虽然并不算是纯粹的坏人,但委实说鹿见春名的道德底线也就只是刚刚擦着刑法过去而已。 萩原研二的确重视鹿见春名,这其中可能还有一点模糊不清、摇摆不定的情绪,但自从进入警察学校时、戴上那枚樱花徽章时,他就明白自己是个警察。排除私下里的心情,他和鹿见春名毫无疑问是完全对立的两方。 在听到了这样的事情之后,身为警察的萩原研二理所当然无法放着不管……也不可能真的放任鹿见春名去炸公安的车。 更可悲的是,萩原研二知道自己打不过鹿见春名——想通过武力压制拥有“超能力”的鹿见春名就是做梦。 “你连这种事情都让我听了,这份信任虽然让我很感动啦,可是你到底还记不记得我是个警察?我可是会把这件事告诉其他人的哦?” “说出去就说出去了,没事的。” 反正麦高伦也活不久了,这个计划多半也不会成功。鹿见春名在心里补充。 “……还有件事,其实你不知道吧?我是公安的协助人。” 为了安抚萩原研二警官,鹿见春名决定临时征用一下诸伏景光给他安排的身份。 “协助人?”萩原研二愣了一下。 “没错。”鹿见春名深深叹了口气,“我虽然身陷犯罪集团,但我的心是向着国家的,所以我心甘情愿潜伏在组织内,成为了公安的协助人……为的就是有朝一日,彻底铲除组织。所以这次计划,我也会告诉公安,不会让这些邪恶的计划得逞的。” 他的语气十分义正言辞、正气凛然,看起来十分像是一个正义市民。 “如果不是早就认识你了,我可能差点就相信了。”萩原研二头痛地叹了口气。 鹿见春名打了个哈欠,赤脚踩在了光洁的木质地板上。他打开衣柜,随手拿了一件外套出来扔在床上。 萩原研二迟疑:“等等,你现在就打算出门吗?” “对啊,刚刚你不是都听到了?”鹿见春名奇怪地看了他一眼,“我要去炸车了。” “……倒也不用强调是去炸车。”萩原研二朝鹿见春名伸出手,用手背贴着他的额头感受了一□□温,“太烫了,你现在发着烧,真的不要紧吗?” 他也没说不让鹿见春名去。 先不说他做不到阻止鹿见春名了,鹿见春名身为组织的成员,不可能不听命行事,他强行阻止只会害了鹿见春名。 “小事。”只要在萩原研二不在的时候重置一下就好了。 鹿见春名将外套穿上,捏着金属的拉链拉到最顶端,竖起的外套衣领挡住了他的下半张脸。 他捂着唇咳嗽了几下,略显单薄的身体因为咳嗽而轻微震动起伏。 萩原研二沉默。短暂的几秒钟之后他才无奈地让开挡住卧室门的身体,仗着身高优势按在鹿见春名的发顶上。 “既然不去不行,那就注意安全吧。” “放心,该注意安全的是公安的车。” 萩原研二和鹿见春名一起出了门,他看着鹿见春名远去,犹豫了一下,最终拨通了降谷零的电话。 因为知道降谷零成为公安后一直在卧底,他这么长时间以来一直是装作不知道安室透等于降谷零的,偶尔因为案子而产生牵扯也是一副根本不熟的样子,如果没有什么特别重要的事情,萩原研二根本不可能拨出那串熟悉的号码。 ——但犯罪分子想炸公安的车,这一定是重要的事情。 降谷零正被迫被伊达航挟持着坐进了搜查一课的休息室。 刚刚睡醒的伊达航忙活了一晚上,又骤闻案子被可恶的公安抢走的噩耗,只接了一杯冰美式来提神,顺手从储物柜里掏出一盒可能是高木涉存货的杯面,用热水泡开。 等待杯面煮好的时间里,伊达航对降谷零微笑:“既然你在咖啡厅工作,我想肯定是吃过了,就不准备你那一份了。” 作为下令调走伊达航、抢走这个案子的罪魁祸首,降谷零面对班长十分心虚,在这窒息的氛围中有些坐立不安。 他在心里谴责了一番见死不救跑的比谁都快得诸伏景光,口袋里的手机随后便响了起来。 降谷零看了一眼,屏幕上显示的来电号码并没有被他备注姓名,但他良好的记忆力能认出这串数字的主人——萩原研二。 自从曾经警校的同期都知道他和诸伏景光在卧底之后,就默契地开始配合他进行演戏,为了防止暴露,也几乎不会和他联系。既然萩原研二打电话来,那么一定是发生了什么重要的事情。 降谷零接起了通话,手机听筒之中传来了萩原研二的声音:“zero?” “我在听。”降谷零嗯了一声,“有什么事吗?” “……没错,是有事情想跟你说。”萩原研二停顿了很久才继续说下去,语气显得有些急促,“我刚刚知道的,有人像去炸公安的车……是押送一个叫寺崎幸治的犯人的车。” 第124章 不算很大的休息室内只有降谷零和伊达航两个人在,虽然没有开免提,但伊达航良好的耳力足够他听清萩原研二在通话里说的话。 “什么?”伊达航十分诧异,“炸公安的车?” “我知道了。”降谷零语气平静,脸上的神情没有因为这个消息而产生任何波动。 虽然并不参与告死鸟和麦高伦的计划,但他早就猜到麦高伦不会希望寺崎幸治活着落进警方的手里了。 特别是在公安还有内鬼的情况下。 他昨夜下了命令让公安提走寺崎幸治,转移犯人的时间初步定在上午十点半,而现在是上午九点。那位内鬼的反应很快,已经将消息透露给了麦高伦。 在这样的情况下,麦高伦只能选择在转移寺崎幸治的途中动手,不是劫车就是炸车,总之都是麦高伦干的出来的事情,降谷零对此早有防备。 “你早就有计划了?”伊达航看见降谷零的表情后,马上便反应了过来,“公安做事还真是周全。” “班长,你真的很不适合阴阳怪气。” 隐约听到两人对话的萩原研二也松了口气:“原来你早就计划好了……不愧是zero啊。既然这样我也不用太担心了。” 降谷零忍不住追问了一句:“你是怎么知道的?” “在小春名的家里听他打电话说的。”萩原研二即答。 伊达航听到令人震惊的发言,忍不住也凑近了降谷零的手机屏幕,语气微妙:“大早上的,你怎么在鹿见家里?……你知道鹿见他才18岁吗?” 伊达航的言下之意——你真不是个人啊! 降谷零也神情复杂:“他连这种事情都让你听了?” 他很清楚鹿见春名的性格,这是只警惕的告死鸟,不可能在自己家里还毫无防备地让人偷听。这样的举动,只能证明萩原研二被鹿见春名划分到了“己方阵营”。 虽然萩原研二从警校时起就是统治各种联谊会的存在,但现在这样是不是有点太离谱了?总不能是鹿见春名见色起意因为男色昏头了吧?单纯论脸的话他和景光也没有差到哪里去吧……降谷零开始思考honey trap失败的原因。 萩原研二只能无奈地澄清他是个遵纪守法的好警察绝,“我只是听小春名好像生病了的样子,所以早上去看看他而已。” 他话音一顿,又叫了一声降谷零的名字:“zero。” 听到声音,降谷零回过神来:“怎么了?” “我刚刚从小春名那里知道了一件事,”萩原研二好奇地问,“他是什么时候成为你的协助人的?” 萩原研二已知,降谷零、诸伏景光和鹿见春名是同一个组织的成员,而降谷零和诸伏景光又都是公安。 身为组织成员,鹿见春名不太可能接触到很多公安,所以如果他是公安的协助人,最有可能是降谷零和诸伏景光的协助人。 但诸伏景光在三年前就因为卧底身份暴露而去世了,鹿见春名口中的“协助人”必然是现在进行时,所以排除掉诸伏景光,剩下的那个人选就只有降谷零了。 萩原研二因此而推理出了一个十分符合逻辑的结论——鹿见春名就是公安警察降谷零的协助人! 伊达航首先呆了:“鹿见什么时候变成你的协助人了?” 降谷零也呆了:“啊?” 他怎么不知道鹿见春名是他的协助人? * 鹿见春名在路边一个大型商场里找了个洗手间,在隔间内挂上维修中的牌子,准备把自己重置一下。 发烧确实会让思维变得迟钝,鹿见春名不喜欢这样的感觉。 他伸手一摸口袋——只掏出来了一个透明的玻璃小瓶。 鹿见春名低头一看,躺在他掌心的里的玻璃小瓶是装着银色子弹的瓶子,并不是装氰化物的那个。发烧果然烧坏了脑子,他连拿药都拿错了。 算了,反正只要死一次就行,银色子弹就银色子弹吧,无所谓了。 叹了口气,鹿见春名将最后那颗银色子弹的存货咽了下去。 咽下去不过两分钟,熟悉的灼烧感便从胸腔之中升了起来,连带让心脏也烧地生疼,心脏因为药物的作用而剧烈地跳动起来,心跳频率骤然加快,让鹿见春名的额角渗出了一点汗水。 和以往不同,这次身体有种被撕扯的感觉,是极端的、好像要令人碎裂开来的痛感。鹿见春名一拳锤在隔间薄薄的木质隔板上,牙齿已经在无意间将下唇咬出了血痕。 这次死亡前的前戏格外漫长,鹿见春名感觉时间过去了足足有五分钟——他还没死。 疼痛感只持续了短暂的一会儿便逐渐消弭了,鹿见春名因为忍耐疼痛而出了一身的汗。 他又等了十分钟,然而……无事发生。 搞什么?鹿见春名忍不住看向那个已经没了药的空瓶子,怎么没死? 要说这个药在他身上发生了什么小概率事件吧……好像也没有。他既没有返老还童,也没有出现任何变化,唯一的好处就是好像不发烧了……也许是因为刚刚出的那一身汗。 难道是药放的时间太久,过期了?鹿见春名想了想,决定暂时不去深究了——反正不管这药到底有什么歹毒的作用,对他来说只要死一次就好,非常简单。 既然没有继续发烧,鹿见春名也不强求现在就非得死一次了。主要是没有携带刷新专用的氰化物,用别的方法不是太难受就是会搞出一身血来,很麻烦。 第125章 约定的见面地点是一一动视野很好的高楼,高层开了一家射箭俱乐部,休息区的四周都是透明的落地窗,十分开阔,而且刚好能看到不远处的警视厅。 麦高伦坐在窗边的卡座上等他。 鹿见春名环视了一圈,找到了戴着棒球帽的麦高伦。他在麦高伦对面的座位上坐下来,瞥见了麦高伦面前放着的笔记本电脑。 麦高伦将电脑屏幕转向他。 屏幕中显示的是警视厅门口的实时画面,偶尔还会360度旋转视角。鹿见春名辨认了一下这段实时画面的来源,发觉出这个画面似乎不是麦高伦入侵了哪个监控才看到的,监控的位置更像是在空中。 “……无人机?”鹿见春名有些诧异。 “没错。”麦高伦看着电脑屏幕,“这么短的时间,想对公安的车直接做手脚已经不太可能了,我们并不知道去押送寺崎幸治的车会是哪辆,无法精确地针对某一辆车,而且也太容易暴露,不如用无人机带着c4炸弹,直接去追踪那辆押送寺崎幸治的车。” “到时候,只要轻轻一碰……就会‘砰’的一声,爆炸了。那些警察和寺崎幸治都逃不掉。” 麦高伦越说越兴奋,语速加快,苍白的脸色中透出不正常的潮红色来。 他压抑着激动说完了自己简单粗暴的计划,这才抬头去看鹿见春名,视线在他被咬出一道血痕的下唇上停住了。 很显然,那是被咬出来的,饱满的唇肉上能看见清晰的齿痕(自己咬的),再加上这有些泛红的眼睛和绯红的脸(发烧发的)…… 电光石火之间,麦高伦猛然想起了不久之前,他疑心在电话中听到的疑似第三个人的呼吸声。 ——麦高伦懂了,但麦高伦不是很想懂。 “大早上的,你倒是挺有兴致的。” 麦高伦阴阳怪气地说。 第50章 鹿见春名满脸的莫名其妙。 “你在说什么?” 但这在心思肮脏的麦高伦看来只不过是欲盖弥彰。 既然告死鸟想要掩盖他大白天就玩这么花的事情, 那他也不好直白地揭穿、一点都不给对方面子。 麦高伦嘲讽地冷笑了一声,“你知道我在说什么,看起来你根本没把这次任务放在心上。” 鹿见春名不知道他应该知道些什么,但他拳头硬了, 很想给这个情报组的谜语人脸上来一拳, “啊, 也是呢, 你说的很对。毕竟这次任务关系到的是你的命, 不是我的命……你还是好好地想想该怎么解决这件事吧,麦高伦先生,不用把注意力放在我身上。” 麦高伦沉下脸色, 冷冷地哼了一声。 他没再回应鹿见春名,因为电脑屏幕中显示的画面出现了变动,瞬间吸引了麦高伦的注意力。 “公安的车开出来了。”麦高伦说。 他盯着无人机拍摄的实时画面之中显示的出来的影像,皱起了眉。 同时驶出警视厅的警车有三辆,都是专门用来转移囚犯的专用警车, 车厢是一个方方正正的铁盒子, 窗户小的可怜, 只够成年人勉强将头伸出来。 “三辆警车,你要怎么办?”鹿见春名说, “看起来你的无人机炸弹只有一个, 你要怎么分清楚寺崎幸治在哪辆车上?” 鹿见春名没有任何要帮忙的意思。 反正他只是来协助麦高伦而已,麦高伦的计划纯属自救,他能不能自救成功对鹿见春名来说无所谓,他只需要在麦高伦自救失败的时候干掉这个讨人厌的谜语人就好。 而且麦高伦的计划早就被警察给听见了, 公安那边不可能没有防范——鹿见春名很清楚,按照萩原研二的性格, 知道了这种事情之后是不可能当做完全没发生一样闷在心里的,他一定会告诉公安的。 “公安的小伎俩而已,我随随便便就能识破。”麦高伦显得十分不屑,他操纵着无人机,将摄像头的倍率进行调整,画面在瞬间的模糊之后显示出了格外清晰的画面。 公安的三辆车,必然是为了模糊视线而放出来的烟雾弹,三辆车里只有一辆真的载着寺崎幸治,剩下两辆中的都是假货。 囚车的窗口很小,装载着炸弹的无人机只有一架,麦高伦得十分小心地控制无人机的飞行轨迹,才能让无人机不至于在找到真正的寺崎幸治之前就爆炸掉。 因为飞行,无人机传递过来的画面显得有些抖动。三辆车是沿着三条路同时出发的,寺崎幸治操作着电脑打开地图,将警车行驶的三条路标记出来。 通过囚车的小窗口,麦高伦能看清囚车的内部——不是很清晰,但足够辨别了。 左右两边的囚车中虽然都是黑发黑眼的男性犯人,身高体重也大致相似,但是和寺崎幸治完全不同;只有中间那辆车中坐着的才是真正的寺崎幸治。 寺崎幸治在画面中表现地相当焦虑,似乎还为了防止被认出来而特地进行了乔装改扮,在已经温暖起来的天气里穿着黑色的大衣,显得整个人都有些臃肿。 麦高伦缓缓地笑了起来:“找到了。” * 寺崎幸治双手带着手铐,他坐在狭窄的车厢内,身体止不住地发抖,神经质地不断咬着大拇指的手指甲,指甲被他咬地坑坑洼洼,甚至咬到了肉,渗出血来。 风见裕也坐在寺崎幸治的另一边,他看了一眼工作记录本中的内容,将略微下滑的眼镜推了推,又合上了笔记本。 第126章 “还是不愿意说吗?”风见裕也瞥了一眼寺崎幸治,“你应该很清楚,你作为一个没有代号的成员,只是那个庞大的组织之中毫不起眼的一个棋子而已,随时可以被放弃。” 风见裕也顿了顿,抬起头,看向车窗外——一架无人机飞行在街道的上空,稳定地沿着警车行驶的方向飞行。 “……就比如现在,你已经被放弃了。而且是个即将被销毁掉的无用的棋子。” 寺崎幸治倏然抬头看了一眼,在看到无人机的时候他便瞳孔骤然收缩。冷汗从他的额角凝聚着滚落下来,他的身体抖地越发厉害起来,整个人几乎是在抽搐了。 几乎没有人是不怕死的——或许有极少数人是例外,但寺崎幸治绝对不在此列。 他怕死,而且怕死怕地要命。 寺崎幸治咬着压,被银色手铐靠住的手死死地抓着膝盖,指甲深刻地扣进皮肉之中,掐出几道印子。 他努力地让心跳稍微平缓一点,才开口:“我说了,等你们公安把我带到安全的地方,我才会说。” 伊达航审讯了他一整夜,寺崎幸治除了胡说八道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其他的什么都没说出来。 直到风见裕也来将他提走,寺崎幸治才说,只要公安能保证他的生命安全,就会告诉公安他们想要知道的事情。 他心知肚明,如果只是为了跟踪和试图绑架池川亚理莎的事情,根本不会有公安来接手他的案子,甚至要将他转移到公安的地盘去;既然如此,就说明他是组织成员的事情已经暴露了……那么组织也必然会知道这一点。 在清除掉会带来隐患的成员这一点上,组织向来不会心慈手软。 寺崎幸治很清楚组织的行事作风,正因为清楚,寺崎幸治才更加因此感到恐惧。 组织会派人来杀掉他的,麦高伦也绝对不会放过他,但是对公安来说,他还有利用价值,只要公安能保证他的生命安全,就能从他嘴里得到那些关键的情报。 ——比如,那桩军火交易里整整一千把枪的下落。 数量这么庞大的枪,公安绝对不可能放着不管,只要一天没有找到,就多一分危险,随时可能会发生恐怖的骚乱。 歹徒只是拿着一把枪,就能够在公共场合里无差别地射杀普通人了,一千把枪是足以武装一支军队的巨大数量,针对这桩交易的第一次行动失败已经让公安的高层十分恼火了。 寺崎幸治和公安之间是各取所需的交易。 公安急着在那批枪被转移之前截下来,麦高伦急着在公安审问出情报之情将他灭口、而他也需要向公安寻求庇护……哪怕是在监狱里关着呢,也比死了要强。 “希望你遵守承诺。”风见裕也语气冷硬,显然对犯罪者的品性不太信任。 “我当然会。”寺崎幸治的声音嘶哑,“只要安全了,我就会告诉你们存放那批枪的仓库在哪里。” 寺崎幸治说完许久,却没等到风见裕也的回应。他忍不住看向坐在他身边的风见裕也,戴着眼镜的青年警官并没有在看他,而是看向贴着深色膜的车窗,凝视着那架无人机。 无人机上连接着一个方形的盒子,盒子上平稳地闪烁着红光。 无人机飞行的速度骤然加快,几乎是贴着押运警车行驶的。而警车的驾驶员似乎并没有注意到无人机的靠近,仍旧以平稳地速度行驶着。 通过无人机上装载的摄像头,麦高伦能看清警车内的情况。 押送犯人的车后座四面都是细长的栏杆,为了安全问题还在外侧加装了铁皮,只在上面开了一扇很窄的正方形车窗,镶嵌着一面厚厚的玻璃。 寺崎幸治双手戴着手铐,颓丧地坐在里面,将头深深地埋进膝盖之中,露出后脖颈上的一点深青色的花纹,花纹一直延伸近衣领下方。麦高伦眯着眼睛辨认了一下,冷笑一声后操控着无人机戴着c4炸弹往车厢上撞。 爆炸的瞬间,寺崎幸治的瞳孔中倒影出了近在咫尺的火光,爆炸产生的巨大声响让他短暂地耳鸣了,碎片飞溅着划破绿化带上树木的树叶。 撞上去的瞬间,无人机便彻底报废了,冒出一点一闪而逝的火光来。 火光点燃了和无人机绑在一起的c4炸弹,炸弹瞬间便被引爆,行驶中的警车被炸弹炸地倾翻过去,在水泥地面上划出两道弧形的黑色痕迹。 车门被费力地打开,穿着深蓝色警服的两个警员狼狈地从车门中爬出来,忍着疼痛去开囚车的后门,将囚车的车门打开。 穿着臃肿的寺崎幸治被两个警员费劲地往外拖,他身体疲软,显然已经在爆炸之中失去了知觉。 无人机已经彻底爆炸,麦高伦看不到警车之后的画面,但c4炸弹在那么近的距离之下爆炸,坐在警车里无处可逃的寺崎幸治绝对无法幸免。 麦高伦缓缓松了口气,从得知寺崎幸治被捕时就紧绷着的精神终于可以放松一点了。 寺崎幸治虽然仍然没有取得代号,但进入组织的时间并不短,跟在麦高伦身边做事已经很久了。换言之,寺崎幸治知道麦高伦的很多事情,寺崎幸治被捕,组织的情报会暴露,但最危险的那个人是麦高伦。 所以琴酒下达清除指令时,麦高伦申请要自己解决这件事。 开玩笑,如果他不自己去解决,到时候被解决的那个人就成了他了!现在寺崎幸治死亡,他可能会被公安抓住的尾巴也就不存在了,想必琴酒也会满意这个结果。 第127章 “恭喜啊,麦高伦先生。”鹿见春名微微一笑,“看来你可以交差了,那么应该也就用不着我来协助你了吧?” “看来是不需要了。”麦高伦的心情顿时明朗,也不想再计较鹿见春名那张气人的嘴了。 他合拢电脑,和鹿见春名一起走出这家射箭俱乐部,乘坐电梯往下走。 这栋大楼的电梯厢是透明的,站在电梯内可以很清晰地看见外面的景象,包括附近的巷道,这里的这条路也是转移寺崎幸治必经的道路。 鹿见春名靠在电梯内的扶手边,向外看去。 他眼神在某个地方停留了两秒,然后伸手捅了一下麦高伦。 “麦高伦先生,虽然这么说可能会让你很生气,但是……”他停顿了一下,“你似乎并没有识破公安的障眼法。” 麦高伦不耐烦地转过头来:“你在胡说什么?我已经……” 他把剩下那半句吞了回去。 麦高伦的眼睛瞪大了——在一条细窄的巷子之中,一前一后地停着两辆车。 风见裕也押着双手戴着手铐的寺崎幸治,从一辆低调而普通的黑车中走了出来,立刻又坐上了另一辆黑色的suv之中,黑色suv很快便启动了,从巷道的另一边驶了出去。 电梯厢里只有他们两人,鹿见春名双臂环抱在胸前,靠在电梯透明的玻璃上。麦高伦神色扭曲,狠狠地在玻璃厢壁上拍了一下,四面都是玻璃的观光电梯载着他们缓缓向下,麦高伦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辆车远去。 “麦高伦先生,现在要怎么办呢?” 麦高伦双手紧紧握住电梯厢内的扶手,久久沉默不语。 寺崎幸治已经被公安带走了,一旦他被公安的人彻底保护起来,想杀掉寺崎幸治就很难了。 潜伏在公安内的那个卧底并不是不能做到,但要让那个卧底去干掉寺崎幸治的话必然会招来暴露的风险。 那个代号成员是组织好不容易安插在公安内的钉子,不可能让他因为寺崎幸治这种小人物就报废的。 但是没关系,麦高伦还有plan b。 直到电梯抵达一层,发出一声提示音后,麦高伦才开口了。 他的嗓子有些干哑:“……我们要去另一个地方。” * 公安的审讯室和警视厅的也没有什么不同,白炽灯是惨白色的,审讯室内除了简单的黑白灰之外什么都没有。 “现在可以说了吧?”风见裕也坐在寺崎幸治的对面,“你现在已经安全了。” “你们想知道的不就是那一千把枪的下落吗?”寺崎幸治无力地靠在椅背上,他望着天花板顶上吊着的白炽灯,长时间的注视让他的眼睛有些干涉,又用力地眨了眨眼睛,“……在那之前,能给我根烟吗?” 风见裕也表情冷肃,不为所动地看着寺崎幸治。 “你这个公安还真是不懂变通。”寺崎幸治显然也没指望风见裕也真的给他来根烟,慢慢地垂下头叹了口气,“……好吧,说就说了。” 风见裕也拿出手机,拨通了一个号码,拨号中的状态持续了几秒,通话便被接通了。风见裕也一言不发,对面也没有任何说话声传来,风见裕也只能隐约听见一点很轻的呼吸声。 他按下了免提键。 “麦高伦想把我培养成代号成员,我也确实快要成为代号成员了,这次交易就相当于是最后一次考验。等交易结束,我就能获得代号了——前提是交易成功的话。” 寺崎幸治耸了耸肩。 “但失败了……因为一点小小的纰漏。早知道事情会是这样,一开始就不应该只是让池川亚理莎删掉照片的,我应该在一开始就找出她的地址,去她家里杀了她。” 即使坐在了公安的审讯室里,寺崎幸治也丝毫没有掩饰他人性之中渣滓的那一面。大概是知道自己这辈子进去了就出不来了,他说话十分肆无忌惮。 风见裕也冷淡地说:“但你大意了,而且栽了。” “是啊,我栽了,不然现在也不会戴着这玩意坐在你们条子的地盘了。”寺崎幸治晃了晃手腕上戴着的手铐,“我刚刚说什么来着……哦,对了,是麦高伦。交易是我和麦高伦一起去的,那家伙一直觉得只有他最厉害,什么朗姆贝尔摩德波本,全是臭鱼烂虾,非要耍警察玩才肯满足。” 寺崎幸治显然苦麦高伦久矣,说了一通坏话。 “虽然那家伙就是个自视甚高的混蛋,不过托他的福,我确实知道不少东西,那一千把枪是麦高伦带走放进一个仓库存起来的,我当然知道在哪里,他还指望我拿到代号之后成为他的左膀右臂呢。” 寺崎幸治夹杂着大量私货和主观情绪的话顿了一下,他突然问风见裕也:“这位公安警察,你知道现在几点了吗?” 风见裕也愣了一下,下意识低头看了一眼手表表盘中指针指向的时间:“准确的说,现在是下午一点四十七分二十九秒,你有什么疑问吗?” “我只是想提醒你们,距离转移那批枪的时间,还剩两个小时。” “什么?”风见裕也当即便震惊地站了起来。 他绕过审讯桌,快步走到寺崎幸治的面前,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地点在哪里?” 必须赶在那批枪被组织转移之前截获,否则这一转移,他们就不可能再找到这批枪的踪迹了。 第128章 “在哪里呢?”寺崎幸治裂开嘴笑了起来,“我得好好想想才行……” 风见裕也怒了,揪着寺崎幸治的衣领,将他整个人拎了起来,连带着将固定住他的审讯椅也提了起来,收紧的衣领勒地寺崎幸治感觉到有些呼吸困难。 他十分识时务:“好啦我说我说,开个玩笑而已,警官,你太玩不起了……” 见风见裕也丝毫没有松手的意思,寺崎幸治才开口。 “在海边的仓库,编号m-6182。” 风见裕也面无表情地松手,寺崎幸治连带着审讯椅立刻便掉落回去,在地面上砸出十分沉重的响声。 他头也不回地离开,拿起放在桌上的手机,推开审讯室的门走了出去。 关好审讯室的门,风见裕也关掉了通话中的免提,将手机放在耳边。 “您听到了吗?” “我听到了。”降谷零的声音在风见裕也的耳边响起,“仓库m-6182,我会安排人过去的。” “明白。” 风见裕也挂断了通话。 * 萩原研二回到爆炸物处理班的办公室时,松田阵平已经在那等了半天了。 通常来说,他们是不怎么忙的,东京哪有那么多爆炸案让他们处理啊? ——直到半年前的某一天,不仅东京警视厅开始昼夜不停地加班,就连他们爆炸物处理班也忙的要死要活。 “你来了啊,”松田阵平懒懒散散地靠在椅背上,侧头看向走到他身旁坐下的萩原研二,“今天怎么迟到了?早上我去敲门的时候才发现你不在。” 松田阵平和萩原研二都住在警察宿舍之中,两个人刚好住在隔壁。 “我刚从小春名家过来。”萩原研二心不在焉地回答。 松田阵平懒散的动作瞬间僵住。他缓缓地撑起身体,不可置信地看向这个从小一起长大的幼驯染:“我怎么从来没发现你是这样的人?前几年你都不去联谊了,我还以为你终于收敛了,没想到居然在鹿见家过夜……你还记得他的年纪吗?虽然这个年纪已经可以结婚了,但作为警察,至少会在道德上感到一些谴责吧?” 萩原研二嘴角抽了抽,一巴掌按在松田阵平的脸上,物理意义上地让他闭了嘴。 “你少说两句。”他阴森地磨了磨牙,“我才不是会做那种事情的人,而且也并没有过夜,难道你不知道我昨晚是跟你一起回宿舍的吗?” 松田阵平费劲地掰开萩原研二捂住他嘴的手指:“要是你昨天晚上偷偷出去了呢?” 萩原研二面无表情地盯着他。 松田阵平这才啧了一声:“好了,我知道我知道,你跟鹿见真的没什么,我信了,真的。” 萩原研二松开手,坐进椅子中。 “就算是骗人,你这话也太敷衍了。” 办公室的门被推开,爆炸物处理班的角木崇之警部走进来,目光准确地落在了松田阵平和萩原研二的身上。 “松田,萩原,准备一下,马上出发了。”角木警部神情严肃,“滨海仓储区的仓库里疑似被安装了爆炸物,这次我们要配合公安进行行动。” …… 鹿见春名掀开罩在金属箱子上的蓝色防雨罩,打开箱盖,看清了箱子里整整齐齐堆叠在一起的各种枪支,其中有几箱居然还是手持型火箭炮。 “你带我来仓库来干什么?”他问。 麦高伦用白色的像是胶带一样的在地上画出交错的白线来,隐秘的地方已经被他装上了伪装成饼干盒的炸弹,最显眼的那一捆炸药被堂而皇之地放在仓库的中央。 麦高伦站起身来,环视了一圈有些空旷的仓库:“寺崎幸治那个胆小怕死的家伙,为了获得公安的保护,一定会把存放那批枪的地址告诉公安的。” 鹿见春名有点诧异:“那你还不转移吗?” “原本约定的转移时间是一小时后。”麦高伦冷笑了一下,“但现在看来,估计也赶不上了。既然这样……” 他的语调骤然阴森。 “不如就把这批枪当作鱼饵好了,让所有来这里的警察都有来无回。” “——全部去死吧。” 第51章 爆处组的角木警官走近萩原研二和松田阵平, 一手揪起一个衣领子,硬拖着两个人往外走。 松田阵平嘶了一声,“角木前辈——松手!我自己能走!” “就算不抓着也不会逃跑的……”萩原研二很无奈。 “这个任务很急,你们两个抓紧时间。”角木警官依言松开手, 骤然失去拉扯的力量, 松田阵平和萩原研二立刻便差点踉跄着摔倒。 “太急了吧角木前辈, ”松田阵平将被拽地翻起的衣领重新整理好, 又正了正领带, “我昨晚才刚刚加完班啊……不是说马上就给我放假的吗?” “你少给我得了便宜还卖乖。”角木警官握拳,在松田阵平的头顶锤了一下,“要不是因为是非常重要的任务, 你和萩原又是我们爆处组的王牌,不然哪会特地叫上你们?” 松田阵平和萩原研二跟在角木警官的身后下了楼,爆处组的警车已经停在了楼下。角木警官按着他们两人的肩,将两人一起推上警车后车门敞开的车厢。 “防爆服已经准备好了,”角木警官语气严肃, “时间紧迫, 你们要在车上将防爆服穿好, 行动听从公安那边的指挥官的命令。” 第129章 “公安?”松田阵平诧异。 他想仔细问些什么,但没来得及问出口, 角木警官便将车厢的门关上, 走进了另一辆车中。 “……就算要出任务,好歹话要说清楚吧?”松田阵平怏怏地啧了一声。 “好啦小阵平,先把防爆服穿上。”萩原研二安抚了一句,“不够这种几十斤重的防爆服, 还真是不想穿啊……这种天气绝对会中暑的吧?” “你这家伙,要是不穿防爆服被炸死的话, 我可是绝对不会给你报仇的!”松田阵平简直听不得“不想穿防爆服”这句话,闻言便将角木警官抛到了脑后,按着萩原研二就把沉重的防爆服往他身上套。 萩原研二叹气:“小阵平可真是薄情啊……” “你这个警界联谊会的king根本没资格这么说我。” “什么啊我明明好几年都没有去联谊会了,自从……”萩原研二说到这里时顿了顿,没再继续说下去了。 松田阵平给萩原研二扣上防爆服安全扣的手指一顿,随后又若无其事地继续动作,随意地转移了话题。 “角木前辈也太过分了,是什么任务、什么情况都不告诉我们,随随便便就把我们给扯上来……” 车载对讲机里传来的声音打断了松田阵平:“喂我能听到,你们两个家伙少背后说我坏话。” “我可没有说你的坏话,角木前辈,都是小阵平说的!”萩原研二卖队友时一秒钟的犹豫都没有。 “不是我不想告诉你们,是我也不太清楚。”角木警部也有些烦躁,“是公安那边要调人……啊啊那帮公安真的烦人,什么都不说就要开始行动,完全不把我们警备部放在眼里!” “……总之,我只知道地点在滨海仓储区,仓库里‘疑似’有炸弹……不过有‘炸弹’这一点其实也只是猜测,公安那些人并没有进入仓库确认。话说回来,完全不确认就要调人走也太不负责任了一点,所以我说我讨厌这些公……” “是是,情况我们明白了。”松田阵平伸手,关掉了车载对讲机,将角木警部的声音掐掉后才抱怨了一句,“……角木前辈一旦唠叨起来就没完没了的了。” “公安吗……”萩原研二重复了一下这个词。 联想到他早上刚从鹿见春名那里听来的、要“炸了公安的车”的犯罪分子发言,萩原研二觉得自己大概懂了些什么。 “……你那一脸‘我懂了’的表情是怎么回事?”身为幼驯染,松田阵平很擅长解读萩原研二的表情,因此而十分费解,“你背着我知道了些什么?” “没什么,有没有炸弹不一定,我们应该只是个‘保险栓’。”萩原研二微笑着拍了下松田阵平的肩,“总之,轮不到我们出场就更好了!” …… 降谷零正和诸伏景光坐在一起。 半个小时前他刚刚从暴怒的伊达航手下虚弱地逃脱,然后马不停蹄地赶到了诸伏景光用森川弥这个身份租下来的房子里。 诸伏景光:“你不去吗?” “等下会去远处监控一下现场,但是靠近的话会有风险。”降谷零摇了摇头,“麦高伦见过我,如果被他发现我和公安一起行动,我就算解释也很难搪塞过去……再说寺崎幸治会落到警方手里也有我的参与。” 他叹了口气。 “我可是费了好大的功夫才让琴酒相信我不是‘老鼠’,如果被发现连仓库那边我也掺和进去的话,恐怕就要被琴酒追杀了。” “那也没事,”诸伏景光笑了起来,“虽然你去不了,但‘森川弥’还是能去的。m-6182仓库对吧?不过你怎么确定,麦高伦一定会在那里?就算这是个明摆着的嫌疑,按照你们情报组油滑的作风,怎么也不可能离现场那么近……” “你在骂我吧?”降谷零面无表情地说。 诸伏景光否认:“怎么会?” 降谷零无奈又好笑地瞪了一眼幼驯染,“麦高伦那家伙不可能会放过警察的。我调查过他……话说这一点也不需要调查,他在组织里的时候就从来没有掩饰过对警察的厌恶。” “但凡是他执行的任务,如果任务会引起警察的注意,通常来说我们的做法是撇开警察、或者把警察调开,以免被妨碍,但是麦高伦不会这样。他的第一选择是设下陷阱引诱警察上钩,然后在现场观看警察在他的陷阱之中死去……那是他的乐趣,哪怕这样做会很麻烦也乐此不疲。” 诸伏景光嘶了一声,评价道:“这种人就算没加入组织,想必也会成为一个极端的恐怖分子。” “是的,所以根据我查到的资料来看,按照麦高伦的性格,他必然会出现在现场、或者是离现场很近的地方。上次耍了公安一通让他沾沾自喜,但留下了尾巴这件事也可以说是某种失败,在麦高伦看来,就等同于是和警察比赛时输掉了一样,所以他一定会报复回来。”降谷零仔细地分析。 诸伏景光接话:“——更何况这次出动的警察中还有公安,对他来说,杀掉公安大概会更加有成就感吧?明白了,我会努力抓住这个恐怖分子的。” 诸伏景光站了起来,他伸手取下了挂在衣架上的黑色外套,穿好后又从抽屉里摸出了一把枪来。 降谷零凑过来,仔扫了一眼诸伏景光放在抽屉里的好几把枪,“……怎么有一把枪不太一样?” 第130章 诸伏景光瞥了一眼,随口说,“那是鹿见自己做的,送给我练练手用的。自制枪还是不太稳定,执行任务时我一般不会用。” 降谷零沉默了一会儿:“虽然我早就知道他会做这些,但亲眼看到时还是……他可真是多才多艺。该不会等组织覆灭后,他会去黑市里卖这些‘手工品’吧?” “如果真的是这样的话,等鹿见被逮捕,就只好拜托班长去给他送猪排饭了。”诸伏景光开了个玩笑。 * 角落里绘制了黑色乌鸦图案的仓库之中,层层叠叠的箱子堆在一起,仓库很大,甚至还有余裕勉强搭建出一个三楼出来。鹿见春名坐在三楼贯通中央的吊桥栏杆上,撑着下巴看麦高伦在下面忙活。 “你到底搞了多少炸弹?”鹿见春名匪夷所思,“这些量加在一起,别说是这个仓库了,足够把附近几个仓库也一起炸飞吧?” 麦高伦显然不止在一层堆放军火的地方设置了满地的炸弹,就连墙壁上用来操控机械的箱子中也被安装了炸弹,彼此之间用可以燃烧的白线连接在一起。 “无所谓吧。”麦高伦哼着歌说,“送那些亲爱的公安警察们一个盛大的毕业典礼,这不是很美妙吗?” ——毕业到天国的典礼吧。鹿见春名在心里吐槽。 他看出来了,麦高伦对警察怀抱着一种并不正常的、相当扭曲的、病态的憎恨和厌恶,但他没兴趣去探究这家伙到底和警察之间有什么不为人知的往事,说到底都和他无关,他也不想深入地了解麦高伦这种阴间生物。 麦高伦想要炸谁对鹿见春名来说都无所谓,委实说他的道德底线并不算高,就算是遇到赛马场那种拿十万人的性命做要挟的恶劣犯人都不为所动——那次纯粹是因为江户川柯南而不得不拆弹而已,换做平时,鹿见春名早就自己走了。 他不在乎和他无关的人的性命,包括等下可能会被麦高伦送下黄泉的公安警察们。 麦高伦终于搞定了一切,站起来十分满意地环视着仓库里被他设置地到处都有的炸弹。 鹿见春名:“那些枪,就这么放在这里吗?” “就这么放在这里吧。这个时候联系转运的人员已经不方便了,寺崎幸治为了保命肯定会把这个地点说出去的,绝对已经被警察盯上滨海仓储区了,就算运出去也很容易被查出来,不如就放在这里当引诱警察的诱饵。”麦高伦说,“至于这些枪最后会怎么样……” 他顿了顿,才继续说。 “不管出了什么后果,都由我来向琴酒承担。” 麦高伦仰起头,注视着三楼吊桥中央坐着的鹿见春名。那双深不见底的纯黑眼瞳之中倒映出少年的身影来,他风衣的一角和银色的长发被涌进来的海风掀起,悬空的双腿在空中微微晃动。 “哦……”鹿见春名显然吃了一惊,“好啊?” 其实就算任务失败了,就是麦高伦死了,琴酒都不会把他怎么样的……只要那位先生还需要他这个珍贵的实验体,他在钱包、啊不,组织里的地位就无可撼动。 只是他没想通,麦高伦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好心了?虽然接触的时间很短,但他姑且能察觉出来,麦高伦是个彻头彻尾的利己主义者,自私且凉薄,而且性格极端扭曲。 麦高伦勾起一个笑容,转身背对着鹿见春名的那一瞬间,带笑的表情瞬间便阴沉了下去。 他低头看了一眼手腕上的表,距离约定的转移时间只剩二十分钟,按照从警视厅出发抵达这里的速度……大概警察马上就要到了。 他这么思考的时候,异常敏锐的耳力就反馈来了大批车辆行驶的声音。 不用过多地思考,来的人一定是警察。 鹿见春名低下头,看向麦高伦:“警察来了。” “我知道。”麦高伦按下帽檐,朝仓库中隐蔽的暗门走去。 鹿见春名从三楼吊桥上一跃而下,灵活地在堆起来的箱子上翻滚了一圈,卸掉了跳下来的力道。 他跟着麦高伦从暗门之中走出去,在关上那扇门时,隐隐约约察觉到了一些不安定。 麦高伦当然不可能蠢到藏在仓库里看警察进来,那样他自己也会和警察一起被炸上天。 他在附近废弃的指挥塔中,用望远镜注视着远方的情况。 鹿见春名的手中也拿着望远镜,他眯起一只眼睛,将单筒望远镜抵在眼前,通过狭窄的圆形视野去看m-6182仓库门口的状况。 警方显然非常谨慎,并没有将警车停地离仓库太近,甚至没有开明显绘着警视厅涂装的警车,清一色都是普通的私家车。 鹿见春名握着单筒望远镜的手指陡然僵硬了,注视着仓库的金瞳骤然收缩,瞳孔之中倒映出仓库门口的景象来。 …… m-6182仓房的大门是锁着的,但这一点难不倒警察,他们很快便将锁打开,仓库尘封的沉重大门缓缓开启,在日光下能清楚地看到飞扬起来的灰尘。 率先一步进入仓库内部的警察手中持枪,却没有在仓库内部看到任何人——空空荡荡,只有堆叠在一起的储物箱。 为首的警官小心翼翼地靠近箱子,掀开蓝色的防雨布,露出了下面的金属箱。箱子上了锁,无法完全打开,只能掀起一条小小的缝隙。 通过缝隙,警官能看出这里面放的就是那一千把不知所踪的枪。 第131章 他脸上一喜:“找到了!” “但是,前辈,我们恐怕没办法带走这些枪……”跟在他旁边的年轻警官嘴里发苦,“你看箱子下面。” 警官下意识地低头看去,立刻便发现了压在箱子下面的炸弹——很显然,是压感式的炸弹,只要他们敢将装着枪的箱子搬离,这些炸弹立马会炸给他看。 而且仓库内的炸弹显然并不止这一个,三楼吊桥的中央还放着一个巨大的炸弹——好像是生怕这帮警察眼瞎看不见一样,连用来显示倒计时的电子屏幕也十分巨大,上面赫然显示着三分钟的倒计时。 “……前辈,”年轻警官喃喃地说,“你会拆弹吗?我不会啊。” “就知道没那么容易把这些枪带回去。”年长的警官烦恼地揉了揉鼻子,随即一拳头敲在了年轻警官的脑门上,“你这不是废话吗?!我当然也不会拆弹了!” 他拿出对讲机来:“报告,仓库内发现了数枚炸弹,请让爆炸物处理班的排爆警察来拆弹,倒计时只剩下三分钟了,快!” 在鹿见春名的眼中,看到的就是穿着防爆服、从警车上跳下来奔入仓库之中的萩原研二和松田阵平。 他的感官在瞬间就凝固了。 对鹿见春名而言,确实这世界上的绝大部分人都是无所谓的,他一点也没有他们那几个警察的正义感,根本不在乎陌生人的生死,但唯独给予过他帮助、想要拉他一把的几个人不一样——即使那只是单方面的误会,但是被人担心、被人重视、甚至被人需要的感觉并不是虚假的。 如果把全东京1200万人和不超过一只手的那三个人放在天平上让他选择,鹿见春名会毫不犹豫地选择伊达航、松田阵平、以及萩原研二。 “你那些炸弹是遥控的吗?”沉默了几秒钟,鹿见春名出声问。 “是的,怎么了?”麦高伦回答。 “遥控也不一定可靠吧,现在不是已经有屏蔽仪做出来了吗?”鹿见春名说,“万一你的遥控失效了,那不仅枪要被警察吃掉,他们估计也不会受伤。为了计划能够成功,以防万一,我还是过去看看好了。” 麦高伦没有立刻答应,他似乎在犹豫和权衡着什么,好像出现了一些超出预料之外的事情发生,让他有些焦躁。 “我不是在向你征求许可。”因为许久没有得到麦高伦的回应,鹿见春名的情绪骤然变地不耐起来,“我只是在通知你,麦高伦。” 那双镶嵌着日光的金瞳紧紧地盯着他,麦高伦悚然一惊——沉金般的瞳孔在这瞬间收缩,不像是之前温润的圆,在瞬间变成了细长的椭圆形,比起人类,也许称之为野兽更合适……他有种被猛兽盯上的、背后发寒的感觉。 鹿见春名不再等待麦高伦说话,转身离开了这栋废弃的指挥塔。 在远处大楼上架着狙的诸伏景光发出了疑惑的音节:“嗯?” 从倍镜之中,他看到的除了进入仓库之中的萩原研二和松田阵平,还有从弯曲的仓库之间的巷道之中一闪而逝的银发。 虽然只有短暂的瞬间,但优秀的动态视力让诸伏景光确信,那个人就是鹿见春名。 告死鸟怎么会在这里?……这个任务,除了麦高伦,也有他的参与吗? 诸伏景光微微皱起眉,倍镜之中显示的景象朝着鹿见春名跑出来的方向移动,最终停止在一座废弃的指挥塔上。 他看不清里面有没有人,但在顶层打开的窗户上,他看见了镜片折射出来的刺眼的光。 “看来那里有人,麦高伦吗?”诸伏景光想了想,“可惜这里恰好是个死角,狙击麦高伦的话有点困难……换个地方吧。” 他站起身来,将狙击枪收入贝斯包之中。 * 只剩下两分半倒计时的那个巨大的炸弹解决的很轻松,轻松到松田阵平和萩原研二都觉得不可思议的地步。 在倒计时只剩下三十秒的时候,炸弹便停止了计时。但在停止计时的那一瞬间,一个红色的显示灯快速地闪烁了三下,随之而来的便是巨大的响声。 仓库中陡然发生了爆炸——却不是那种威胁生命的爆炸,仓库的大门陡然关闭,室内因为爆炸而洋溢着灰白色的粉尘,整片视野都显得不太清晰。 “好呛人……”萩原研二咳嗽了几声,“这什么东西?” “这东西……好像能烧起来。”松田阵平闻了闻味道,神色凝重。 被一起关在里面的警察脸色瞬间便变得苍白了起来,忍不住后退了几步,鞋跟却在与地面摩擦时冒出了一点星火来。好巧不巧,他正好踩在麦高伦画下来的白线上,摩擦而产生的星火瞬间点燃了白线,火光以极快的速度燃烧起来,沿着画好的路线一路疾驰。 不明所以的警察还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些什么,但在白色的线烧到尽头的那一瞬间,爆炸开始了——冲天的火光在仓库之中一闪而逝,爆炸而产生的冲击波将一楼地面上的警察们掀飞。 麦高伦注视着传来巨响的仓库,再一次心情愉快地哼起了歌。 “全部都去死吧。” 他的父亲曾经被警察之中的败类滥用职权、陷害进入监狱,导致他从小就背负着“杀人犯的儿子”这样的骂声而长大,心理也逐渐扭曲,因此而嫉妒憎恨警察,希望全世界的警察都去死,那不过是一群披着“虚伪的正义”皮囊的混蛋而已——直到现在,麦高伦依然这么认为。 第132章 在寺崎幸治被抓的时候,他就意识到自己没救了。 几乎和寺崎幸治捆绑在一起的他,在被警方抓住之前也会被组织清除掉——他立刻就意识到了,琴酒派来告死鸟的目的根本不是协助他,而是在有必要的时候出手,替组织将他清除。 既然如此,就让告死鸟也去死吧,这次由他来宣判告死鸟的死亡。 本来麦高伦是打算趁告死鸟放松警惕的时候再解决掉他的,但既然告死鸟自告奋勇要去那个充满炸弹的仓库,那么正好,他可以将告死鸟和警察一起送上天国。 …… 一次的爆炸引发了连锁反应,地面上的白线错综复杂,每一条白线都连接着一个炸弹,刚才爆炸产生的火光几乎将所有白线都点燃了。 得益于在三楼狭窄的吊桥上拆弹的缘故,萩原研二和松田阵平勉强逃过了一截——但本来就算不上有多么坚固的吊桥十分脆弱,仓库内还因为爆炸而燃起了火。 “下面那几个压感的炸弹要是爆炸了,我们就会和这个仓库一起上天吧?”萩原研二在这种时候还有心情笑。 “纠正一下,”松田阵平说,“不止这个仓库,是这一排仓库都会上西天。” “这种时候了倒也不必描述的这么精准啦,小阵平……”萩原研二叹了口气。 火烧起来的速度很猛,根据他们的目测,大概马上就会烧到被存放枪的箱子压住的那一块,而仓库的大门又十分坚固,虽然外面的警察已经在努力砸门了,但是根据这个速度……大概是救不了了。 “趁着还有几分钟能活,我要不要给小春名打个电话呢?”萩原研二笑着叹气。 “遗言吗?”松田阵平问。 “——遗言那种东西麻烦你绝对不要告诉我,我一点都不想听!”鹿见春名的声音透过雾气传来。 爆炸而产生的烟雾相当浓郁,萩原研二看见吊桥的另一边出现了一个模糊的人影。听见鹿见春名的声音后他呆了瞬间,然后不可置信地看向松田阵平:“我是幻听了吧?原来死前会看到走马灯是真的,不然怎么会听到小春名的声音?” 松田阵平啧了一声:“那是真的啦,你这家伙……” 浓雾被破开,脸上沾了灰的鹿见春名出现在他们眼前。 看到平安无事的萩原研二和松田阵平,鹿见春名明显松了口气,然后又忍不住拔高了声调:“我说你们俩,没看到这个吊桥已经快撑不住了吗?赶紧过来!” “小春名?真的是你?你怎么会在这里?”萩原研二一边扶着栏杆小心翼翼地往三楼的平台上挪,一边转头看向鹿见春名。 鹿见春名伸出手来,萩原研二握住他伸出来的手,被鹿见春名用力一拉,站上了平台,紧随其后的松田阵平也上来了。 “那上面有窗子,你们俩的话应该能上去吧?”鹿见春名示意他们抬头。 三楼靠近天花板的地方确实有一个很窄的窗户,这一面恰好靠海,即使跳下去也只是掉在海里而已。 虽然很窄,但是容纳一个成年人上去并没有什么问题,只是那个地方高地不像话,正常人基本爬不上去。 “那我和小阵平先上去,不然按照小春名的力气,根本拉不动穿着几十斤防爆服的我们吧。”萩原研二说。 在得到了松田阵平的认同后,松田阵平踩着萩原研二的肩借力,即使几十斤的防爆服也没有影响他可怕的行动力,踩在墙面上借力几下之后成功登上了窗户。 他跨坐在窗户上,将萩原研二也拉了上来。 萩原研二回头时,神情骤然一变,“小春名,快——” 火已经燃烧到压感炸弹的区域了。 他清楚鹿见春名的“特殊能力”,只要那个能飞的幽灵托一把的话,也许还有时间在爆炸之前三个人一起逃出去。 ——来不及。 鹿见春名确实释放出了藏太,但他做的并不是让自己飞出去,而是推了松田阵平和萩原研二一把。 炸弹已经爆炸了,在这只有零点几秒的时间里,这个仓库就会被彻底摧毁。就算强行把他拉上去,最后也只会是三个人被因为爆炸而坍塌的仓库埋在下面而已。 在火光蔓延上来的最后几秒,松田阵平和萩原研二猛地被看不见的存在从窗口推下。 萩原研二在失去重心的那一秒朝鹿见春名伸出手,他试图收拢五指,却只抓到了空气,瞳孔中只剩下那双在昏暗的雾气中的金瞳,像是日光涌动。 那一瞬间,他总觉得鹿见春名触手可及,好像一伸手就能触碰到——但鹿见春名的身影如幻影消散,好像从突然出现的那一刻就陷入了梦境一般。 而现在,梦醒了。 爆炸在他们被推离窗口的瞬间便发生了。萩原研二和松田阵平被爆炸的热量冲击着掀飞,又坠入海中,咸涩的海水在瞬间涌入他的口鼻。 即使隔着深蓝色朦胧不清的海面,他也能看到那一瞬间的、无比热烈的红色光芒,那道火光盛大而光辉灿烂,滚烫地烙进他的胸口。 爆炸的硝烟味弥漫进海中,萩原研二从唇齿间尝到了一点隐约的血腥味。 第52章 仓库被接连设置在一起的炸弹彻底炸地粉碎, 碎片四处飞溅,天空中猛然升起一团剧烈的火光,火光绽开的瞬间,以仓库为中心掀起的风裹挟着热量卷来, 击碎了废弃指挥塔的玻璃窗。 第133章 爆炸瞬间绽放的烟花倒映在麦高伦的瞳孔之中, 他闻到了从空气中弥漫过来的硝烟气息。 他陶醉地深深吸了口气, 终于克制不住地缓缓笑了出来, 身体剧烈地颤抖, 最终变成了格外畅快的大笑声。 “哈哈……都死了……”他笑得前仰后合,“哈哈哈哈哈哈!告死鸟又怎么样、公安又怎么样,最后还不是得死在我的手里!” 麦高伦已经完全不在乎那一千把枪了。反正组织都是要来杀他的, 那何必把这些东西留给组织?干脆就让公安和告死鸟一起死、再让这些枪也都变成被炸烂的废品,这样的话,组织一定会被气疯吧? ——这就是放弃他的代价!他要让放弃他的人全部都品尝一下失败的痛苦滋味,这样才能消解他心头的恨意。 麦高伦痛快地笑出来,笑声回荡在在飘着灰烟的空气中。 这种感觉真好啊, 他从未觉得身体这么轻松过, 已经没什么好怕的了—— 下一刻, 他脸上的笑容凝固了。 麦高伦不可置信地缓缓低下头,大腿上骤然出现一个被贯穿的血洞来, 鲜血立刻从血洞之中涌出, 浸湿他的裤子,滴落在地面上。 他腿一软,立刻失去了支撑身体的力量,不得不用手扣在窗台上, 以免身体不受控制地倾倒栽出窗外。 诸伏景光趴在一栋小楼的顶层,架着狙击枪, 瞄准镜的准心准确地锁定了麦高伦。他的手很稳,没给麦高伦反应的时间,很快又开出了另一枪。 他扣下扣板,狙击枪的子弹准确地贯穿了麦高伦的另一条大腿,双腿受伤,让行动能力受限的麦高伦立刻栽倒在地上。 诸伏景光抬手按住耳麦,“完成了,麦高伦已经失去了行动能力,你的人可以上去了,但是要小心那家伙自杀。” 耳麦之中传来降谷零的声音:“ok。我已经通知风见了,他马上就会带人上去。” 风见裕也接到降谷零的指令,立刻前往那座废弃的指挥塔。 指挥塔顶层的木门摇摇欲坠,一脚便被风见裕也踹开了。麦高伦靠在墙壁上,捂着被子弹洞穿的伤口,血从他的指缝间不断涌出。 风见裕也握着枪,对准了麦高伦。 麦高伦抬起眼皮,看了风见裕也一眼后笑出了声:“……你们这帮公安居然能找到我。” “像你这样喜欢在现场看自己‘杰作’的人,被找到不是很正常吗?”风见裕也缓缓靠近。 麦高伦缓缓笑了出来,他从口袋中拿出一个掌心大小的遥控器,示威般朝风见裕也晃了晃。他一把扯下脚边用防雨布罩着的匣子,匣中装着线路错综复杂的炸弹。 意识到那是炸弹的遥控器,风见裕也的神色瞬间一变,跟在他身后的公安警察忍不住后退了一步。 麦高伦忍着痛笑了一声:“本来这是给告死鸟准备的礼物……没想到,最后是你们公安收下。” “你疯了吗?”风见裕也忍不住说,“你根本逃不掉,在这里引爆炸弹,你也会死。” “那又如何?”麦高伦冷冷地说,黑色的瞳孔深处燃烧着偏执与憎恨错杂的火,“公安警察陪着我一起死,这是很不错的结局……反正我也活不了,与其被你们公安拷问,我宁愿去死!” 他大笑着按下按钮,风见裕也神色一变,转身就和其他警察往外扑去——然而无事发生。 麦高伦的大笑声像被掐住脖子一般戛然而止,他不可置信地瞪着手中的遥控器,又用力地按了几下,但本该爆炸的炸弹却没有丝毫反应。 他费力地扑向装着炸弹的匣子,瞳孔骤然收缩。 匣子中的炸弹没有任何反应,甚至连红色的显示灯都没有亮起,用来引爆炸弹的引线早已被割裂,断裂的切口光滑而平整。 “不……这怎么可能……”麦高伦不可置信地发出声音。 这个炸弹是他放在这里的,除了他不可能有人碰过,甚至在不久之前,他还检查过,现在怎么可能——他突然想到了一个人。 鹿见春名。 除了他,只有鹿见春名有可能在悄无声息的时候剪短这个炸弹的引线……但是什么时候?麦高伦迷茫不解,明明鹿见春名都没有碰过这个炸弹……他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能做到这一点的,当然是麦高伦看不见的藏太。 只是这一点,麦高伦大概永远都无法猜到。他陷入了巨大的迷茫和不解,还没来得及想明白这其中的缘由,便感觉到后脑勺被一个坚硬的物体抵住。 “看来你的垂死挣扎失败了,”风见裕也的声音从他身后响起,“你被捕了,麦高伦。” …… 被炸飞的碎片飞溅坠入海中从萩原研二的脸侧飞过,划出一道很浅的血痕。 他完全顾不上这点轻微的痛感,穿着沉重的防爆服往海面上浮。 警校毕业的优秀学员果然每一个都是大猩猩,能穿着几十斤的防爆服行动自如的爆处组双子星当然也是,区区几十斤,根本难不倒他们从海里游上来。 萩原研二和松田阵平费劲地拖着防爆服游到岸边,手指扣着水泥隔断,用力之后翻了上来。 他望着眼前的景象,心脏几乎有了瞬间的停滞。 炸弹摧毁的不止是编号m-6182的仓库而已,那一整排的仓库几乎都被炸弹给波及。m-6182仓库因为爆炸而坍塌成了一片废墟,停在附近的警车也没能幸免,被爆炸而产生的冲击和热浪掀翻,附近的警察大多都受了伤。 第134章 而最严重的还是爆炸中央的仓库。空气中弥漫着灰尘,可以作为支撑的立柱都被炸断,整座足有三层高的仓库彻底倒塌下来,裸露出来的钢筋工错综复杂地交织在一起,隐约可见断壁残垣上零落了一星半点的血迹。 松田研二下意识屏住了呼吸,很久之后才硬是从喉咙里挤出几个字来:“鹿见他……” “我不相信。”萩原研二意识到松田阵平想说些什么,立刻出言截断了他没说完整的话。 今天早上的时候,他才切实地触碰过鹿见春名的额头、感受过灼热的体温。毫无疑问,当时的鹿见春名绝对是生动鲜活的、真实存在的,但才不过几个小时而已……他好像只见到了幻影。 见到的最后一幕无法自控地在萩原研二的脑中一帧一帧地重复播放,他的手心中还残留着抓了个空的感觉。 不过短短几个小时,怎么可能呢? “不可能的,”他固执地重复,“他不会死的。” ——那可是鹿见春名,有超能力的鹿见春名。 如果现实是少年jump的漫画,那么特殊的鹿见春名一定是这本漫画的主角,按照定律,主角是不会死的……所以鹿见春名也不会死的吧? 是啊,有那么厉害的幽灵作为使者,那么厉害的鹿见春名怎么可能因为一次爆炸就死掉呢?一定是在坍塌的时候,那个能飞的幽灵就带着鹿见春名逃走了吧? 萩原研二努力地在心里说服自己。 衣服吸满了水,再加上沉重的防爆服,一时间压得他有些喘不过气来。他察觉到喉咙深处涌上了一点铁锈的味道。 “……不会死的。”松田阵平深吸了一口气,他甚至没发现自己说话的声音在颤抖,“他不会死的,就跟三年前摩天轮那次一样,他不会死的……我们所有人都以为他死了,但他不是活着出现在我们面前了吗?所以这次、这次一定也……” 他说不下去了。 面对那样恐怖的爆炸和楼梯坍塌,很少有人能做到自欺欺人。 萩原研二却点头认同了这充满自我欺骗意味的话:“没错,小阵平说的对……他不会那么轻而易举就死掉的,之前明明就听说过两次他的死讯,最后不都证明他没有事吗?” 他完全忽略了从别人口中听说和自己亲眼见证的区别。 萩原研二脸色苍白,汗水和海水混杂着沁入衣物之中,他感觉身体十分沉重,却仍旧拖着沉重的躯体蓝隔壁地进入坍塌的废墟之中。 虽然其实知道大概什么都找不到,但他仍旧费力地试图将沉重的瓦砾搬开,手指被锋利的石块边缘划破。明明是拆弹用的重要的双手,但萩原研二完全没察觉到痛感。 被划破指腹而渗出来的血沿着灰白的残垣滑落,拉出一条蜿蜒的血痕。 松田阵平的目光不由自主地随着血滑落的方向看去,血珠滚到残垣的最底部,摇摇欲坠地滴进去。他也往堆叠在一起的碎石块中看,日光一闪,他察觉到了一点银光。 “hagi,喂hagi!”松田阵平瞬间拔高了声调,伸手扯了萩原研二一把,“你看里面,那个银色的,像不像是鹿见他的头发?” 萩原研二顺着松田阵平所指的方向看去,在石块之下看到一点银色——那是头发的反光。 在场银发的人只有一个,那就是鹿见春名。 “真的是他……” 他呆滞着缓慢地说。 随即萩原研二便反应了过来,开始搬开那些压在鹿见春名身体上的废墟。 好在压在上面的东西并不多,碎裂的大块墙壁甚至形成了一个空腔,萩原研二很快便将鹿见春名从断壁残垣之中给挖了出来。 松田阵平的视线快速地扫过鹿见春名的全身,随后松了口气。 ——是完整的,没有如他所想的那般缺胳膊少腿、又或者根本找不到完整的身体。 至于更多的违和感,比如鹿见春名为什么能从三楼的高度掉下来还完好无损、比如为什么能炸塌一整排仓房的炸弹没有炸碎他的身体……之类的问题暂时被松田阵平给忽略了。 鹿见春名紧闭着双眼,银色的鬓发柔顺地搭在他的肩上,黑衣上凝结着不少深色的血块。衣物因为爆炸燃起的火烧掉了不少,裸露出部分小腹、手臂和小腿来,但那些被烧掉的部分却没有任何损伤,他的肢体光洁而毫无伤痕,最多只染上了一些黑灰。 萩原研二揽着鹿见春名的肩,让他靠在怀中,小心翼翼地将耳朵贴在他的胸口,去听心跳声——一片沉寂,他什么也没有听到,那里只有一片空洞和寂静。 在萩原研二和松田阵平看不到的地方,属于亚人的黑色粒子正在快速地修复着鹿见春名因为坠楼和爆炸而破损的内脏,在修复完成之前,他的心脏依旧是停滞的。 松田阵平也察觉到了不对劲,原本因为找到了鹿见春名而生出的喜悦立刻消散,没来由的钝痛感在瞬间充斥整个胸腔。 松田阵平失去了支撑着沉重的防爆服站起来的力气,他狼狈地坐在废墟里,视线却完全不敢触及鹿见春名,游移着望向远方——他记得这不是第一次了。 鹿见春名已经不止一次地为了救他们而将自己置于险境了。虽然以前的每次都是让人胆战心惊、但最后鹿见春名总会好好地又站在他们跟前。 可这一次不一样。 第135章 ……为什么这一次不一样呢?如果以前的几次也是“奇迹”,为什么唯独这一次,奇迹没有生效? 身为唯物主义者的警察,松田阵平从来不相信神明,就连去神社祈福求签也算不上多么诚心——可现在,他真的希望世界上有神明存在,能够赐福给那个沉睡的人,让他睁开眼睛。再一次地……活下来。 “……为什么什么都没听到呢?心脏不跳了……太奇怪了吧?” 萩原研二僵硬地笑着说。 鹿见春名安静地睡在他的怀里,萩原研二垂下眼睛,沉默地注视着他的面容。酿着浓郁紫色的眼瞳中蒙上模糊的水雾,滚烫的水珠砸下来,落在鹿见春名的眼皮上。 为了让他们活下来,鹿见春名死了——他们再一次确认了这个事实。 * 从三楼掉下去,就是不死最少也得摔个骨折。 更别提楼下还有正在爆炸的炸弹。那么近的距离下,鹿见春名不会留下一个完整的尸体——但是无所谓,他可以长一个新的。 亚人就是被烧成灰,都能从那颗最大的灰尘重新开始长出细胞、□□、然后成为一个完整的人。这个世界上不存在彻底杀死亚人的方法。 爆炸的那一瞬间,鹿见春名的第一感觉是滚烫,随后便在一瞬间失去了所有的知觉。 但怪异的是,在恢复意识的过程之中,鹿见春名莫名其妙地感觉到了心脏的疼痛——尖锐而持缓,像是被人拿锤子不停地敲着脆弱的心脏,是一抽一抽的剧烈疼痛。 这种感觉和吃下银色子弹以及aptx-4869时无比相似,鹿见春名也确实在几个小时前吃下了最后一粒银色子弹的存货。 ……但是没道理啊?他磕了那么多次这药,每次都是当场死当场活,从来没见过药效延迟的,难不成这药也网卡了?还是说过去那么长时间,药已经过期了? 心脏尖锐的疼痛感潮水般一阵一阵涌来,鹿见春名在心脏的疼痛中彻底失去了意识。 …… 鹿见春名睁开了眼睛。 ——但看到的还是一片黑暗。 什么?这哪?他满脑子都被问号塞满,伸出手试探性地摸了摸身体四周。 有棱角、长方形、而且触摸到的是冰冷的金属质感。身体感到的寒冷也不是因为铁质而传来的冰凉感觉,是从缝隙往这个狭窄的盒子里涌入的冷气。 零下温度的冷气冻地鹿见春名有点发抖。 这到底是哪?这个大小和冷气……冷冻库吗?他百思不得其解,伸手在墙壁上稍微用力,身体往外滑动了一点,苍白的亮光透进来了一点。 明亮到显得有些惨白的灯光、铁灰色的柜子在光照下折射出钢铁特有的质感来,整个宽阔的房间内安安静静,连人的呼吸声都听不到,没有一丝生气。 ——当然不可能有什么生气,因为这里是米花医院的停尸房,所有抢救失败或者疾病死亡的患者都老老实实地躺在这里。 占据一整面墙的铁质长柜突然发出了响动,轻微地震颤起来。 接着,被放置在最顶部的铁柜在无人操作的情况下自行推出,一只苍白的手伸了出来,紧紧地扣住了金属柜的一角。 有着银白色长发、容色昳丽的少年从金属柜里坐了起来。 他脸上的神情还带着空白的茫然,如同金河流淌的眼瞳中全是无措,像是初生的鹿。不管从哪方面来看,这少年都足够让人心生怜爱。 ——前提是,这里不是停尸房,这少年也不是刚从用来停放尸体的柜子里爬出来的。 鹿见春名陷入了沉思。 如果他没记错,在失去意识之前,他应该是在滨海仓储区的……难道是因为死在滨海仓储区,被当作尸体送进医院的停尸间了吗? 但这样也很奇怪,按照亚人的恢复能力,在爆炸之后,就算尸体被炸碎了,重新长出来需要一些时间,最多也只需要几分钟的时间,他就能够完成再生醒过来……不管是从滨海仓储区到哪个医院,都绝对不会只有几分钟的时间。 他的亚人体质也出bug了? 鹿见春名陷入了沉思。 总之,不管发生了些什么,得先从这里离开才行。在作出决定之后,鹿见春名下意识抬起头,环视了一圈停尸房的天花板。 这里没有安装监控摄像头……不过想来也没有人会在停尸间里安装这种东西吧?难不成是防止诈尸吗?总不会有小偷来医院偷尸体。 确认没有摄像头之后鹿见春名放下心来,他单手勾住铁质的冷冻柜,直接从最顶端跳了下去。 本来被拉出的柜子突然又自动推了回去,就像有鬼魂在悄悄地行动。 停尸房外的走廊上亮着暗绿色的灯光,闪烁着红芒的监控摄像头在刺啦的刺耳响声之后彻底报废,只在表面留下了像是野兽利爪一般的痕迹。 “干得好,”鹿见春名微笑起来,“藏太。” 他伸出手,温柔地摸了摸高大的黑色怪物的头顶。 ——那是属于他的ibm,只有亚人能够看见的黑色怪物。 由黑色物质组成的人型怪物绝对符合大部分人印象中的“恐怖”,有着如野兽般锋利的巨爪和收拢的蝠翼,像是从深渊地底爬进人间的恶魔。 藏太乖顺地垂下头,亲昵地蹭了蹭少年的手掌心。 停尸房旁边的房间里也没有人,但桌子上放着几件备用的白大褂和病号服,鹿见春名顺手拿走了一套,换下了自己身上那身完全不能走到街上去的衣服。 第136章 他神情镇定地走到电梯口,按下电梯来到1楼,又光明正大地走出了医院——全程没有人拦下他盘问什么。 他站在医院街头的寒风中涩涩发抖,转头看了一眼医院门口招牌上的电子显示屏。 晚上八点过两分。 看完时间后鹿见春名便收回了视线。 ……等等,好像有哪里不对劲。 他又一次缓缓转过头去,抬头看向电子显示屏上的红色数字,在年份那一栏等着眼睛凝视了几秒。 这个年份不太对劲,个位数好像变少了的样子……医院的显示屏不大可能出错,如果排除这一点,那么剩下的答案就只有一个了。 “没搞错吧?”鹿见春名震惊,“现在是……三年前?” 他,又穿了。 第53章 酒厂的场合(1) 又穿越了。 这次的穿越, 基本上可以让鹿见春名确定一件事情。 毋庸置疑,他的穿越就是跟那种神秘的药物有关。不知道是药物中的什么成分触发了这种奇异的现象,导致他的时间线产生了错乱。 在死亡又复活的那个瞬间,鹿见春名感觉到了熟悉的拉扯感、以及一种身体被这个世界排斥着的扭曲感。现在也可以肯定, 每当他因为这个药物穿越时, 就会产生这种微妙的感觉。 现在他对这种药物越来越好奇了。鹿见春名想, 要接触到这种药物, 看来还是得在那个组织之中才能找到原因。 第一次是七年前, 第二次是三年前,距离他本身第一次所处的时间越来越近,如果之后那种药又偶然地发挥了作用, 他下一次穿越的时间还会再提前吗? 不过……穿了也就穿了吧。 鹿见春名对这样的事情已经无所谓了。穿越这事一回生二回熟,这都已经第三回了,他已经能十分淡定地接受了。 ——这都不是问题,问题是,他又身无分文了。 除了身上这套从医院里顺来的白大褂和病号服, 鹿见春名的口袋里一分钱都没有。 当务之急是搞点钱来。 鹿见春名很快思考了很多快速搞钱的方法:比如去碰瓷一个抢劫的混混、或者找找看那种□□开一场黑吃黑、实在不行他还可以手搓自制枪和炸弹卖出去但问题是目前没有原材料……这么一数下来, 来钱最快的方式还是去卖。 是卖身, 但不是那个卖身。 人体器官无疑是最好卖、且来钱快的东西,并且对鹿见春名来说是0成本。 就是把他全身的器官都摘了也可以, 反正打着麻药, 死一次就又长回来了,考虑到摘取的时间,如果真的这么干的话,鹿见春名一天甚至能把自己的器官卖个十七八回……但是那样估计能把摘器官的医生给吓死。 在亚人存在的那个世界当然可以这么操作, 但在这边就不行了。鹿见春名遗憾地想,在这里他顶多卖个肾, 最多再把肝也切一点。 不过这种摘器官的黑诊所一般藏的比较隐蔽,鹿见春名需要花费一点时间去找找。 根据鹿见春名娴熟的经验,其实也不需要他特别费力地去找,他只需要随便找个公共厕所,然后进入女厕所,就能找到这种黑诊所。 很多女厕所的隔间上通常都会被人用笔写上卖卵子的广告,下面还会附带上一串联系方式。而大多数会接这种私下取卵子的活的黑诊所,一般都有熟悉的买方和卖方——也就是说,如果本人愿意,他们也不是不能顺带兼职一下器官生意的。 器官可比卵子赚钱的多。 在街上一般是找不到什么公共厕所的,那种地方通常只会附带在商场里,而商场的保洁都会打扫的很干净,不会容许人写上那种一看就是灰色交易的小广告。 所以鹿见春名脚步一转,拐进了离这里最近的公园。 晚上的公园人并不算很多,只有零星几个来遛狗的人。公园就开在湖边,他逛了几步就看到了一个画着洗手间标志的蓝色指示牌。 刚走到公共厕所的门口,鹿见春名就十分满意地点了点头——虽然不算脏乱差,但论卫生程度也只能算是一般,像这种场所,绝对会有他想找的东西。 当然,鹿见春名自己是不会进女厕所的,万一里面有女生的话他大概会被当做色狼,所以进女厕所的是藏太。 将巨大的蝠翅收拢的黑色幽灵看起来有点不太情愿,蹑手蹑脚地走进了标着女性的洗手间中。或许是晚上没什么人、公园的灯又坏了几个的原因,洗手间里没有任何人在。 藏太探头,目光在隔间门的背后扫视。他没找多久,在进入第三个隔间时,鹿见春名就通过藏太的视野找到了他想要的那串小广告。 记下下面那串号码,鹿见春名回到街上,找了个公共电话亭——他当然没有手机,手机被炸没了。 毕竟爆炸的时候他人都被炸碎了,连带着复活的时间都比以往久一点,拼起来和重新长还是需要时间的,在这种情况下他不可能有任何随身物品还存货。 按下号码盘上的数字,另一边在嘟嘟声响起的第三声后很快就接通了。 “你好,有什么事吗?”对面的声音听起来是个中年大叔,即使没看到人脸,鹿见春名也能从声音里听出一点败犬特有的疲惫感。 “是这样的,我看到了一些小广告,听说会有很多钱,所以……”鹿见春名可以将嗓音掐地尖细了一点,“……是真的吗?我现在真的很需要钱。” 第137章 这帮人一般来说都很警惕,要是被听出来是个男的,多半会被怀疑是钓鱼执法。 好在鹿见春名即使变声,声音也不是那种格外低沉的声音,还带着一点未变声以前的清亮的少年音,伪装成女声并不算特别违和。 “确实能获得很多钱,但是我们也不是卖什么样的都要的,也会根据成色来决定价格。”对方娴熟地说,“这样吧,明天定个时间,我们约在哪个地方见面?” “可是、可是我现在就很需要……可以麻烦你现在就见一面吗?我真的很着急,十分抱歉麻烦您了,但是,但是我……”鹿见春名面无表情地哽咽,“……我已经无家可归了,拜托您了。” 对面的男人有点迟疑和不耐烦:“这个……可是我现在有点……” “那个,从小我的父母还有我的同学都说我很好看,也有不少星探想签我去做偶像,所以我想在外貌这方面还是有些自信的,我听说外貌有优势的话价格也会高一点……”鹿见春名的语气骤然变得柔弱起来,“叔叔,拜托你了,我不想睡在桥洞下面……” 这无疑是种隐晦的暗示。 对面的中年色胚男捕捉到了关键词,在知道电话的这边是个美少女之后,他立刻就转变了态度:“看来你真的很需要帮助,这样的话,那我现在也不是不可以见一下你啦……” 他自称根保,约鹿见春名在一家酒吧见面。 酒吧离这边并不算很远,鹿见春名慢慢悠悠地走过去时,刚好踩着约定时间的前几分钟。 根保先生显然十分谨慎,确认了坐在他指定位置上的确实是个长相很好看的人后才出现——直到走近,他才发现鹿见春名是男的。 远远看的话,鹿见春名低垂着浓密的睫毛,长长的银发柔顺地垂落在他肩上,完全就是个安静的美人。 根保先生走到鹿见春名的面前,才发现他的喉结。 “你……”根保先生诧异,“你是男的?” 鹿见春名抬起眼皮来,微笑着看向他。 虽然远看的时候不太被容易分辨出性别,但隔近了去看,无论是谁都不会将鹿见春名错认成女性——那种好看像是刀锋一样,尖锐而割地人生疼。 “没错,我是男人。”鹿见春名没再伪装那一把强行掐出来的少女嗓音。 “你有没有搞错?”根保先生显然十分气急败坏,忍不住拔高了声音,“你是男的你卖什么?!” 这样的高声吸引了酒吧里其他人的注意力,根保先生意识到了什么,立刻将声音放低了,脸上仍然是格外恼火的神情。 男的哪有卵子卖给他?说好的美少女也变成了美少年——原本还抱着带美少女回家一晚的想法也瞬间破灭。 根保先生满脸都是被骗的表情,转身就想走。 ……却没能走成。 鹿见春名握住了根保先生的手腕。 “别这么着急,根保先生。”鹿见春名轻声说,“我有别的交易想和你谈。” “……” 根保先生皱起了眉,他并不是很想理会鹿见春名,但握住他手腕的力气却格外大,他压根无法挣脱,只好臭着脸问:“你想和我谈什么交易?” 鹿见春名微微一笑:“我想卖……” 他的话还没说完,神情便骤然一冷,准确地伸手,抓住了向他伸来的手,然后毫不留情地向后折去。 “痛痛痛痛痛——”被抓住手腕的男人很没形象地大喊,被手上传来地痛感逼得跪在了地上。 鹿见春名松开手,俯视着他:“你想干什么?” 跪坐在地上的男人也不站起来了,干脆盘腿坐在地上,从怀里掏出一张名片递给鹿见春名,又伸出拇指指了指根保先生。 “小哥,我看你找这家伙谈生意,是缺钱对吧?自我介绍一下,我是京岛浩,在新宿开了一家女性解压会所。”京岛浩一边痛的抽气一边说,“反正都是打算出卖自己,那卖给我总比卖个这个黑心的家伙好一点吧?我们店来钱也很快的。” 鹿见春名心里微微一动——什么女性解压会所,说的这么官方,本质上就是牛郎店而已。 而京岛浩却并不惊讶他作为一个男性,还找上了根保先生,这足以说明根保先生做的不仅是卖卵的生意,还包括了器官交易。 京岛浩十分直白:“我呢,就是看上小哥你的脸了,一看就是天生的没有整容过,而且还是少见的银头发,如果你愿意来我们店,一定能赚很多钱!我的这家店可是很正经的,只会聊天喝酒,不会有别的什么哦,所以你完全可以放心,只需要聊聊天说说话就可以赚到很多钱,很不错吧?” 本来准备离开的根保先生吐槽了一句:“牛郎店本质就不是什么正经店吧!” 鹿见春名在思考。 如果答应了京岛浩的邀请,那么也就是从卖身变成了卖笑……卖身钱多但是一次□□易,如果卖笑的话……如果没记错的话,最红的牛郎好像日收入5000万来着。 京岛浩继续加码:“我们店还包吃包住哦,为了增加竞争力专门应聘了五星酒店的前任主厨……” 捕捉到关键词,鹿见春名立刻伸手握住了京岛浩的双手,无比动情地问:“入职需要户籍吗?” “喔……”京岛浩猝不及防之下被近距离美颜暴击,晕晕乎乎地说,“看在你的脸的份上,不要户籍也没问题……” 第138章 * 一个女士手包砸了过来,降谷零皱着眉侧身躲开,像是装着砖头的女士手包砸在地面上,发出了硬物碰撞的沉闷响声。 将手包丢过来的女士穿着一身得体的西装套裙,但这得体的衣着更显得她狼狈不堪——精心打理的发型因为奔跑而有些散开,额发被汗水浸湿,黏在她的额头上。 她紧紧地攥着一个u盘,跑出这条细长的小巷。很难想象,竟然有人能踩着八厘米的高跟鞋跑出这种速度,连降谷零都差点没能追上。 但是她跑不掉了。 降谷零的目标就是那个女人手中的u盘。 富本美羽是组织的外围成员。像她这样的成员本来是触碰不到什么机密的,但她有个优势——足够美丽。凭借这一点,她成功攀上了组织下的另一个小负责人御村政昭。御村政昭当然算不上代号成员,但是手中也有一点权力。 而这位御村政昭显然是个眼高手低的货色,不满组织不愿意给他代号,也不愿意一辈子只获得这么点权力、也不满足于目前捞的油水,于是御村政昭做了一个很不明智的决定。 他偷走了组织的一份秘密文件,打算干票大的,拿这份秘密文件换一大笔钱,然后就带着钱去海外美美生活,顺带再捎上他的情人富本美羽。 负责这个任务的是波本——也就是降谷零。 他已经成功抓到了御村政昭这个蠢货,但文件并不在御村政昭的手上,那个存着文件的u盘被富本美羽带走了。 富本美羽要比御村政昭稍微聪明那么一点点。至少在察觉到御村政昭已经彻底没救了之后,富本美羽就已经搞来u盘跑路了。 可惜她的反侦查意识不怎么到家,身为警校第一,降谷零轻而易举就抓到了她露出来的尾巴。 他紧跟着富本美羽的脚步,冲出那个巷子。 这里是新宿,附近到处都是夜总会和酒吧,闪烁的霓虹灯将富本美羽慌张的脸染上绚烂的色彩。 富本美羽十分恐慌,她逃出巷子之后紧张地环视了一圈,最终选定了一家男公关店——御所,然后头也不回地冲了进去。 降谷零当然是想跟上去的,可是…… “抱歉,”站在御所门口的男公关露出歉意的笑容,“我们不接待男性顾客,要不您看看对面呢?” 降谷零下意识转头,御所对面就是一家夜总会,陪酒女在大冷天里穿着布料极少的闪片短裙,折射出来的霓虹灯光晃花了他的眼睛。 他立刻就收回了视线,眼睁睁地看着富本美羽的身影消失在御所店内通往二楼的廊道里。 没有办法,御所是牛郎店,只接待女顾客,不接待男性顾客,降谷零倒也不是不能硬闯,但是这样搞出来的动静会太大,不符合他低调的本意。 但降谷零也没打算马上离开,他打量着这家名为御所的牛郎店——装修地十分奢华,站在门口负责迎宾的男公关显然长相也不错,但是没有宣传显示屏上的那几张照片好看。 御所的门边挂着一个竖着的电子显示屏,屏幕上轮流滚动着店内人气男公关的照片。 在一堆黄毛和杀马特发型中,一张银发金瞳的照片吸引了降谷零的注意力。 少年长相昳丽,银发像是剪下来了一段皎洁的月光,金色眼睛凝聚了灿烂的阳光,他微笑起来时像是融化了的、粘稠的蜜糖。 照片的下方写着他的花名——黛。 降谷零当然不是那种会在卧底期间沉迷男色的人,他只是觉得这个人看起来十分的眼熟,好像在哪里见过一样。 ……他想起来了。 这个银色头发、金色眼睛,看起来像是混血儿的“黛”,他确实见过。但见过的并非本人,而是照片。 他身为情报组的成员,除了负责协助行动组的代号成员、收集和提供情报之外,琴酒还交代过他一个额外的任务。 降谷零清楚地记得,当时琴酒给他看的照片上的人和这个牛郎“黛”长得一模一样,只是琴酒的那张照片上,“黛”穿着裁剪格外简单的纯白色衣服,看起来像是实验服。 “尽你的全力,找到他。”当时的琴酒甚至没有将照片给他,只让他看了一眼,记住了长相后就收回了照片,还不忘冷冷地警告他,“但是这件事别让更多的人知道。” 听起来琴酒其实也不是很在乎能不能找到这个人……一边说尽全力寻找,一边甚至不愿意这个人的长相被泄露出去,这根本就是矛盾的。 “我能问为什么要找这个人吗?”当时降谷零镇定地回答,“我需要根据重要程度来决定投入。” 琴酒那双碧绿的眼睛盯着他看了很久,终于才开口:“那是一个叛逃的组织成员,这个人很重要。” “了解。”降谷零得到答案后又追问了一句,“直接杀了他吗?” “不,”琴酒的视线冷冰冰地从他的身上扫过,“把他活着带回来。” 在“活着”这个词上,琴酒加重了读音。 叛逃的组织成员在琴酒眼里向来是需要清除的老鼠,但这个“黛”却格外不同,那么就只能说明,“黛”对组织而言是真的很重要。 降谷零也不是没有试过找出这个人,但他连公安的渠道都利用了,也丝毫没找到“黛”的蛛丝马迹,好像这个人在世界上完全不存在一样。 第139章 时间一长,他就很自然地将这个寻找“黛”的任务排到了最后,直到现在,才被猛地想了起来。 虽然琴酒手里的那张照片他只看了几眼,但优秀的记忆力让降谷零确信自己没有找错人。 毫无疑问,琴酒要找的叛逃成员就是这位御所的新人牛郎“黛”。 至于要不要把“黛”交给琴酒,那就得是另一回事了。降谷零打算先确认这位叛逃成员“黛”手中掌握的情报,再决定是由公安来接手,还是把他交给琴酒来增加自己的可信度。 但现在的问题是,他要怎么见到“黛”?身为男性,他甚至进不去御所的大门。 难道要男扮女装吗?不太可行,他这一米八的身高就无法伪装成女性;或者是干脆应聘御所的牛郎? 虽然这么说多少会显得有些厚脸皮,但降谷零其实一直都知道自己的皮囊十分不错,而且还是少见的金发黑肤,虽然因为这一点他小时候还遭受过校园霸凌,但放在牛郎店里说不定还会成为他的卖点…… 下定决心之后,降谷零再一次走到了御所的大门口,毫不意外地被迎宾的男公关给拦住了。 对方皱起了眉:“怎么又是你?已经说过了吧,这里不接待男宾,请您……” “我是来应聘的。”降谷零打断了他的话。 男公关愣了一下:“应、应聘?可是我们店里已经不太需要人了……”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最后显得很没有底气。 仔细打量之后,男公关已经发现了降谷零这格外优越的混血池面脸,即使店里男公关的数量已经够多,但只要让老板看见,估计也会义无反顾地签下来。 “要应聘的话,那我带你进去见一见店长吧?”男公关让开了拦住的路,打算带着降谷零往里面走。 这一次也不一定真的要应聘,在调查黛之前,降谷零得先从逃进御所中的富本美羽手里拿回那个u盘。 男公关领着降谷零,刚准备上楼,楼梯上便冲下来一个慌张的年轻男人。 显然也是牛郎的年轻男人抓住男公关的手,语气惊恐:“罗曼前辈!死、死人了!上面死人了!” 花名是罗曼的男公关立刻花容失色:“什么?死人了?!” * 鹿见春名觉得自己很倒霉。 就算身边没有侦探,他居然也能撞上命案,难道是跟那些侦探呆的太久,他也自带debuff了? 这起发生在御所内的命案,死者正是富本美羽。 富本美羽先是去了洗手间,又在上了二楼之后神色慌张地在室内扫视了一圈,随后挤到了鹿见春名在的这一桌,直接坐了下来。 这一桌的女客当然对强行加入的富本美羽十分不满,几句争执之后双方直接开始动手,推攘之下香槟碎了一地,而富本美羽被女客一个巴掌就扇地倒在了地上,再也没有起来。 这个时候才有人发觉不对劲,想去扶起倒在地上的富本美羽时,却发现她已经死了,小腹处流出的血落在了地上,因为穿着黑色的西装,所以没人发现她受了伤。 更倒霉的事,在报警之后,赶来现场的警察之中还有伊达航。 伊达航最近刚刚因为表现优异而从地方的巡查署被调入精英云集的搜查一课,比起三年后的警部补,他现在还只是个普通的巡查部长。 刚进入这家名为御所的牛郎店,伊达航就注意到了鹿见春名。 那头银色的长发在灯光下格外显眼,再加上和一位失踪很久疑似死亡的故人十分相似,瞬间就吸引到了伊达航的注意力。 再仔细看到脸之后,伊达航的思维顿时僵住了。 是错觉吗?为什么这个牛郎店里的牛郎,连脸都和那位失踪已久的故人这么像呢?不,已经不能说是像的程度了,这分明就是同一个人吧? 伊达航的视线再缓缓下移。 当他注意到鹿见春名穿的是一身正面看起来无比正常、实际背后花纹镂空的超不正经西服后,他瞬间感觉到了一阵头晕目眩。 佐藤美和子连忙伸手,扶住身体晃了几下的伊达航:“伊达前辈,你怎么了?身体还好吗?” “我还好,” 伊达航虚弱地说。 “……就是有点想吸氧。” 第54章 酒厂的场合(2) 这是鹿见春名第一次当女性解压会所的服务员——一言蔽之, 就是男公关、牛郎。 来钱这么快的工作鹿见春名以前还真没干过。 亚人身份暴露、在整个日本境内被通缉,这些条件组合起来,鹿见春名根本不可能被任何正常的店聘用,更别说牛郎店这种客来客往的服务业了。 这个世界上能忍住十亿円诱惑的人很少, 待在牛郎店那种人多眼杂的地方, 用不了半天鹿见春名就会被举报给厚生劳动省。 ——所以这也是他第一次知道, 当红牛郎的日收入到底能有多少。 牛郎的基本工资非常少, 收入基本靠客人买酒的分成, 所以牛郎负责哄女客人开心、然后女客人就会为牛郎买酒。 但说实话,鹿见春名压根就没怎么努力哄客人开心,他一直就只会气人而已, 每次哄人都哄的很敷衍。 所以店长京岛浩在又一次被鹿见春名气到血压高升之后,是这么说的。 “反正你也是一头少见的银头发和金色眼睛,干脆就装成外国人好了,日语你只需要会说‘私は日本语本当上手’、‘好的’和‘谢谢’,这样就算之后说错了话被客人找麻烦也可以用日语不熟练搪塞过去……” 第140章 于是鹿见春名直接被开除了日本籍。 然后京岛浩上上下下打量了一圈鹿见春名, 叫来了店里相熟的手工定制裁缝:“店里那些衣服都衬不出你的特点, 在你正式出道那天需要额外为你准备一身工作服。” 所谓的工作服根本是一看就很不正经的西服, 甚至鹿见春名觉得称之为“情趣服”也完全没有问题。 工作服是马甲和衬衫的搭配,马甲从正面看是很正经和普通的黑色款, 可背后连接起来的部分只有一根细细的带子, 露出少年整个只穿了单薄衬衫的脊背。 最让人难以启齿的是里面那件黑色衬衫。 裁缝显然很懂,选用了黑纱作为布料,上面手工绣了黑色的暗纹,又在暗纹的线条中加上了镂空, 看起来不太显眼,却让本来整片半透明的衬衫变成了若隐若现的样子。 鹿见春名第一次穿上这身制服时, 京岛浩就十分兴奋地开始画饼:“你一定能成为新宿最红的牛郎!” 剪裁良好的马甲勾勒出少年格外纤细的腰线,胸口和手臂都覆盖着一层流畅的、薄薄的肌肉。 那头银发点缀了珠光和闪片,在御所昏暗的灯光下熠熠生辉,走动间的长发轻轻晃动,在发梢扫过的缝隙之间,隐隐约约能看到黑纱衬衫下少年裸露出的脊背,肩胛的蝴蝶骨明晰地凸起,如同未生的羽翼。 那是一种拿捏地恰到好处的露肉感,多一分有点过,少一分又太含蓄,现在这样在黑色纱衣之下若隐若现的肌肤刚刚好。 鹿见春名只需要安静地坐在那里,轻轻眨一眨浓密的睫羽,然后偏过头,用专注而忧郁的表情注视着对方,就几乎能引起任何客人的怜惜,然后为他一掷千金。 ——直白地说就是卖脸。 以“黛”为花名出道的第一天,就有相当大气的客人为鹿见春名点了一座香槟塔。 这帮经常出入牛郎店的富婆们酒量都相当不错,鹿见春名在酒量这方面没什么好怕的——喝多了最多酒精中毒,去洗手间死一下马上就能继续喝。 虽然不如那位历史上日入五千万円的日本第一牛郎,但鹿见春名确实知道了这钱来的有多容易。 但他并不准备一直在御所当一个牛郎。 鹿见春名打算先搞点钱,然后再去买点踩在刑法边缘的材料,回归他的手艺人老本行,在牛郎工作时间之外搞点外快。等搞够能让他躺平几年的钱,就差不多就可以牛郎毕业了。 当然,还有个最重要的原因是御所重金聘请的那位五星级酒店的前任主厨思念家乡,想回乡下养老去了。 要是少了这口吃的,鹿见春名觉得这个牛郎店是一天也待不下去了。 但有的时候人生无常,就在鹿见春名打定主意再干一段时间就洗心革面上岸的时候,伊达航来了。 鹿见春名沉思,依稀记得,上次被伊达航撞到这种尴尬场面的时候,对方好像是误以为他要卖身(器官)来着,至于现在……呃,怎么不算卖身呢? 所以为什么两次都是伊达航啊!这么水逆吗? 鹿见春名没来由地觉得心虚,不敢和伊达航对视,默默地低垂下了头,身体蜷缩起来,缓缓地挪动自己,最后背对着伊达航。 然而这种姿势只会让双眼视力2.0的伊达航更加看清楚那身色情西服——银色的长发垂落下去之后,能看到细细的黑色带子掐住少年的腰,隐约显出两个腰窝。 在蓝紫色的灯光笼罩下,更能看清黑纱下朦胧的、白皙的少年躯体,脊背的弧度绷紧之后像是弓弦,漂亮的蝴蝶骨振翅欲飞。 即使这里是命案现场,也让在场的诸多女士红着撇开了脸。 伊达航握紧了佐藤美和子扶住他的手臂,差点一口气没喘上来。 “伊达前辈、伊达前辈!”佐藤美和子彻底慌了,“前辈你怎么了?!” 伊达航的眼前阵阵发黑:“没事,我没事,只是一时间受到了一点打击……” ——能不受到打击吗? 四年前,他亲手把鹿见春名从买卖自己身体器官的悬崖一手捞回来,本来以为这个人失踪已久,多半是牵扯进什么事情里死掉了,说到底也相处了很长时间,伊达航还是失落了很久才调整好心态的。 但没想到,四年后的再次重逢,会是在牛郎店。 甚至伊达航还没来得及感受一下重逢的喜悦,就立刻被鹿见春名那一身制服给刺激地眼前发黑。 是,没错,伊达警官确实在四年前拯救了这个误入歧途的失足少年,但四年后,这个失足少年又一次地误入了一条殊途同归的歧途。 伊达航的第一想法是:这要怎么跟萩原和松田说? “前辈,你真的没事吗?不要逞强啊……是低血糖了吗?”佐藤美和子显得十分紧张,“这段时间案子太多了,一定是因为连轴转才……我这里有糖,伊达前辈,你要吃吗?” 伊达航摆了摆手,站直了身体。 他深呼吸了几次,努力让自己的视线不要往鹿见春名的后背上瞟。 已经检查完尸体的现场检验人员来找伊达航:“伊达警官,我们已经检查完了。” “死因是什么?”伊达航问。 “枪伤。” 伊达航愣了一下:“枪伤?” “枪伤?!!!”一声惨叫。 第141章 在场的所有人都不由自主地将视线投向发出惨叫的人——店长京岛浩一身格外骚包的粉紫色西服,满脸不可置信。 “就是枪伤。”负责勘验尸体的警官确定地说,“虽然死者的身上也有一些淤青和伤痕,但都不致命。暂且可以认定,致命伤就是死者小腹处的枪伤,看伤口的痕迹和撕裂的程度,比较像是手枪的子弹。” “我们店内可没有枪啊,绝对没有那种东西!”京岛浩紧张地说,“绝对不可能是我们店里的人干的!警官先生,你可一定要查清楚,我们御所是正经的牛郎店,怎么可能有枪这么危险的东西呢?又不是黑道!” 那可不一定啊……伊达航缓缓将视线移到鹿见春名身上。 装鹌鹑的鹿见春名发觉伊达航投来的目光,无辜地、真诚地笑了一下。 但伊达航清楚,虽然鹿见春名表面看起来纯良又无害,实际上在场这些人里背景最黑的就是他。 ——要不要干脆把他当作嫌疑人拷进去好好反省两天呢?牛郎店这种风俗业就不该是他来的地方啊! 但出于警察的正直,这种阴暗的念头在伊达航的脑海中只是一闪便过去了。 “你的店里到底有没有枪,要调查了才知道。”佐藤美和子稍微安抚了一下惊慌的京岛浩,“不用那么慌张,请冷静一点。” 京岛浩完全无法冷静——有客人在店里死掉了!发生了这种恐怖的事情,御所以后还能再新宿区继续开下去吗? 另一个警员来汇报:“伊达警官,佐藤警官,我们刚刚调查了店内的监控,发现只有大厅的监控是完好的,走廊的监控不知道为什么坏掉了。不过根据目击者的证词,死者在来到大堂之前,似乎还去了一趟洗手间。” 死者去了洗手间,偏偏洗手间的监控就坏掉了,会有这么巧合的事情吗? 伊达航皱起了眉:“我去洗手间看看,你们记录一下大堂里所有客人的证词。” 他转身,向走廊尽头的洗手间走去。 洗手间位于t字形走廊的其中一端,走廊有些狭窄,伊达航拐过角落时,与一个金发男公关擦肩而过。 “等等。”伊达航停下了脚步,回头看,“你停下。” 他有些疑心自己是看错了人,但当那个被他叫住的人停下脚步,缓缓转身过来的时候,伊达航的表情逐渐凝固了。 这眼熟的金发蓝眼睛和深肤色……这不是警校时总成绩总压他一头、一毕业就玩消失好几年没见过的同期吗? 这是牛郎店,不接待男宾的牛郎店。除了他们这帮刚刚因为命案而近来的警察之外,这家店不应该存在任何除了员工的男性客人。 既然降谷零出现在这家牛郎店里,那么排除他是客人的可能性之后,真相就只有一个。 ——降谷零,他下海了。 伊达航打量了一下同期那张俊脸,再在他的身上扫视——为了融入这家牛郎店,降谷零脱掉了西服外套,只穿了白色的衬衫,领口的扣子解开了三颗,胸肌的轮廓没入衣领之中。 因为去了一趟洗手间,那身白色的衬衣被打湿了一部分,湿透的衬衣黏在他的身体上,若隐若现地露出些许肌肤的颜色。 伊达航不受控制地在脑海里想:这难道就是所谓的□□吗?继他四年前捞过的失足少年之后,连他的同期也失足下海了…… “你、你也是……”伊达航艰难地开口,“……这家店的员工?” “……算是吧。”降谷零迟疑着回答。 未来是这家店的员工怎么不算呢?而且,他现在需要为自己出现在这家店里找到一个合适的借口。 在知道富本美羽去了一趟洗手间之后,降谷零就猜测那个u盘被她藏进了洗手间里。所以他没有选择冒险去富本美羽的尸体上摸尸,而是先一步去了洗手间,果然在其中一个位置的水箱里找到了胶带黏在顶层的u盘。 现在那个u盘就放在降谷零的西裤口袋里。 得到降谷零确认的回答之后,伊达航伸手捂住了胸口。 短短十分钟内,他经受了两次刺激。 “……我想你应该也不是想当牛郎的。”伊达航含蓄地说,“早日上岸吧,不要再出卖自己的身体了。” 在降谷零毕业即消失的时候,他就猜到了降谷零的去向。 但伊达航委实没想到,降谷零竟然在卧底这一行上如此敬业,甚至不惜下海。 “……警官,我觉得你搞错了什么,我不是那种服务业,我们店也是正经的女性解压会所。”降谷零面无表情地说。 伊达航点了点头,没再继续和降谷零多说什么。 这个案子结束的很快。 根据负责迎宾的男公关罗曼的说法,死者是神色匆匆地进入御所的,就好像在躲避什么一般,而在死者进入御所不过十分钟时,死者就因为枪伤而死亡。 根据死亡时间可以推测,枪伤并不是在御所内受的,所以基本上可以排除御所内有作案凶手的嫌疑——但伊达航不这么认为。 因为降谷零就在店中。降谷零是公安被派去不知道哪个组织的卧底,他在这家店里、受到枪伤而死亡的富本美羽也在店里,刑警的直觉告诉他这并不是什么巧合。 但既然降谷零参与其中,就说明这是公安插手的案子,所以伊达航并没有说出自己的猜测。 第142章 只是在离开收队的时候,伊达航拎走了鹿见春名。 “伊达警官……”鹿见春名干笑,“有什么事情吗?” 伊达航面色不善:“你怎么会在这里?” 鹿见春名欲言又止:“呃……因为缺钱?” “四年前你突然失去了消息,我、萩原还有松田都很担心里,事后我们去过你家里,但是你家乱糟糟,不知道被什么人进来翻过了。你留下的一些个人物品被萩原收起来了。那么久没有你的消息,我们还以为……”伊达航语气复杂,“但是现在看到你很好,我稍微放心一点了。” 鹿见春名眨了眨眼睛,乖乖地低头,听伊达航的教训。伊达航现在说的话比他想的要温柔一点,他看到伊达航差点晕过去的表情时差点就以为要挨一顿臭骂了。 “——但是。” 伊达航说。 “你知道这里是牛郎店、风俗业吧?如果实在缺钱的话,不管是联系我、还是萩原和松田都可以,我们都愿意帮助你的。还有、还有你的衣服……” 伊达航欲言又止,眼神躲闪。 “这里的工作我不会要求你辞掉,毕竟这是你的选择,我没有自大到想要干涉别人的人生啦。” 他叹了口气,伸手在鹿见春名的发顶上按了按。 “等你考虑好之后,再来联系我吧?如果萩原和松田知道你还活着,一定也会很高兴的。” “这里的事……”鹿见春名迟疑了一下,“能暂时别让萩原和松田知道吗?” 伊达航愣了一下:“为什么?” “因为感觉萩原警官会明目张胆地说来应聘然后把全场客人的目光抢走,松田警官的话估计会仗着自己是警察强行进来然后指名我,顺带嘲讽我一下。” 鹿见春名坚定地说。 “我绝对不允许这么丢脸的事情发生。” 辞职,马上就辞职! * 商场的地下停车场的角落里,降谷零坐在马自达上。 他靠在驾驶座的椅背上闭目养神,手中把玩着那枚从富本美羽手上得到的u盘。 凌晨的停车场相当安静,灯光昏暗。高跟鞋踩着水泥地面的声音由远而近地传来,在降谷零的车门前停下。 他没睁开眼睛,只听到车门被拉开又被关上的声音,接着便是衣料轻微的摩擦声。 降谷零睁开眼睛,看向坐进副驾驶的女人——穿着深灰色的西服套裙,衬衫的扣子扣到了最上面那颗。 那是一张他并不认识的脸,五官寡淡,一头黑色的中长发,整齐地束在脑后,用黑色的皮筋扎了起来。 降谷零不为所动,下一秒,贝尔摩德便撕下了这张用来易容的面具,属于她本身的金发流泻而出。金发美人随手将面具塞进口袋里,那双趋近与浅蓝的水绿色眼瞳看向降谷零。 贝尔摩德微微笑起来,对降谷零伸出手:“搞定了吧?我想你不会连这种简单的任务都失手,波本。” “当然,这是你要的东西。”降谷零回答,将捏在手中的u盘放进贝尔摩德掌心里。 贝尔摩德收好u盘,却没急着下车:“你是有什么想问的吗?” “我的表情这么明显么?”降谷零说。 “别那么警惕。”贝尔摩德耸了耸肩,“只是你们男人的表情一向很好懂,你一看就是想说点什么、但又在犹豫,我没说错吧?” 降谷零思考了一会儿才开口:“我只是想起来一件事。” 选择贝尔摩德来询问这件事是他考虑过的。按照琴酒对他的交代,想必那个叛逃成员并不是所有代号成员都知道的,如果去找琴酒问个仔细,多半会被刨根问底……而且琴酒根本不会跟他说太多,反而从贝尔摩德这里入手的话,他有可能会挖到更多的消息。 “什么事?”贝尔摩德不在意地接话。 她从手包里拿出一盒烟,将细长的薄荷味女士香烟夹在指尖,用打火机点燃了,烟雾立刻弥漫在室内。 “之前刚得到代号的时候,琴酒给我看过一张照片。那张照片里的人长相很特殊,所以我一直记得……是银色的长发和金色眼睛,”降谷零斟酌着问,“那是叛逃的成员吗?” 贝尔摩德脸上仍旧挂着漫不经心的表情,水绿色眼瞳却微微眯了起来。浓白的烟雾从她的唇齿间溢了出来,她似笑非笑地问:“你问这个做什么?你找到照片上那个人了?” 降谷零否认了:“那倒没有,我也想找到那个人,好为组织立点功劳啊,那个叛逃的成员估计很重要吧?琴酒看起来对他念念不忘。” 贝尔摩德瞥了他一眼。 她听得出来这个波本威士忌是在套话,但那些情报她也不介意告诉他就是了……看在他帮了很多忙的份上。 “你说的那个银发金眼的人……他是告死鸟。” “告死鸟?”降谷零愣了,“不是酒吗?” “谁告诉你他是组织的成员了?当然不会是酒。”贝尔摩德微笑起来,“不过,也勉强算半个组织成员吧?他确实逃跑了,四年前就跑掉了,到现在也没能抓到人。这是那位先生特地交代给琴酒的任务,可惜任务一直没能完成就是了。” “这是那位先生亲自交代的任务吗?那个告死鸟对组织来说这么重要?”降谷零吃了一惊。 贝尔摩德的话中透露了一个十分重要的信息——那位先生十分关心这位四年前逃跑的告死鸟。 第143章 他本来以为告死鸟只是普通的叛逃成员而已,但既然连boss都这么关心,就足以说明告死鸟的特别和重要之处。 既然如此,那么告死鸟手中掌握着的东西一定是至关重要的。 降谷零心中摇摆不定的天平立刻发生了倾斜。 “你好像理解错了什么。”贝尔摩德出声,纠正降谷零的说辞,“告死鸟确实很重要,但他只是对那位先生而言很重要……仅此而已。” 她掐灭了烟,握住车门的把手,将车门打开。 “那么就这样,波本。”千面魔女勾起色泽艳丽的唇,“不管你想对告死鸟做什么都随意,情报就当是这次的一点回报。” 她关上车门,高跟鞋的声音又逐渐远去。 降谷零在思考贝尔摩德话语里的意思。 ——只是对那位先生而言很重要,强调的是个人,而完全没有提整体的组织。 那么是他想错了? 况且按照贝尔摩德的说法,告死鸟甚至不能算是组织成员,那么他的手中也就不太可能握有什么至关重要的组织情报了……那位先生派出琴酒追缉这位逃走的告死鸟,大概就是出自纯粹的个人私欲罢了。 既然出自私欲,那么告死鸟多半并不能成为覆灭组织的关键人物。 降谷零知道该怎么做了。 第55章 酒厂的场合(3) 因为发生了恶劣的枪击事件, 御所的店长京岛浩给全体店员放了一天假。 不过说到底,御所本来也只是在晚上营业的,白天通常是男公关们的自由活动时间。 鹿见春名决定上街去买点东西。 他关注的漫画今天会发行典藏版画册,并且是限量的, 总共只会在东京地区发行一千册, 鹿见春名对此势在必得。 在暴露亚人身份被全日本通缉的那几年里, 鹿见春名很少跟其他人接触——99%的人类都不可信。大部分的时间他是独自一人度过的, 最多再加上一个藏太。 这种只有自己一个人的时间里, 鹿见春名通常靠漫画和小说来消磨……纸片人总不会因为十亿円出卖他了吧? 东京地区限定发售典藏版画册的书店一共就只有几家而已,其中一家刚好离新宿的歌舞伎町很近,鹿见春名靠走路就能抵达。 还没到开卖时间, 书店门口来排队购买典藏版画册的人就已经排到了店外。 比起在御所里穿的骚包工作服,鹿见春名穿的很低调——黑色高领的衣服,外面是连帽的黑色外套,拉起帽子、再将衣领竖起来后,就能遮起下半张脸, 连那头格外显眼的银发也被兜帽藏了起来, 第一眼能看到只有那双璀璨如鎏金的眼睛。 排队就排队吧, 鹿见春名在心里安慰自己,至少没搞抽赏那套吧?生活在不论干什么都要抽赏、甚至去动物园看大熊猫都要抽赏的国家, 鹿见春名一直觉得自己被恶意笼罩着。 ——具体表现为抽卡小保底必歪、大保底一定吃满, 就连银色子弹和aptx-4869吃了那么多次他都没中过奖。 论抽赏,鹿见春名必然是第一个被排除资格的。 怀着对不用抽赏的感激之心,鹿见春名老老实实排队了一小时,才心满意足地拿到了那本典藏版原画画册。 买到典藏画册之后, 已经过了中午的饭点了。他看了一圈,在这片二次元文化尤其盛行的街上看到了一家和少年jump联名的咖啡厅——说起来不管是亚人的世界还是现在这个世界, 竟然都有少年jump。 他去少年jump联名的咖啡厅里,买了份三明治。 三明治是放在白色的瓷盘里的,鹿见春名用刀切下来了一小块吃下去。 他在心里点评:果然这种联名的咖啡厅根本不在乎客人的喜好,也跟不管食物的味道,毕竟卖的实际上是情怀和食物附赠的周边。 这份三明治说不上难吃,不过想把这么简单的东西做的难以入口也不容易;做的好吃也很难……这中普普通通的味道不仅比不上苏格兰,甚至比不上波本。 鹿见春名在心里点评完,勉强吃完了那份三明治。 长期的流浪和逃亡的生活、已经从小在孤儿院的经历,让鹿见春名养成了不怎么挑食的习惯,即使成为亚人之后不会因为饥饿而困扰,他也依然习惯不浪费食物。 但那不代表鹿见春名不挑食,正相反,他极度挑食,只是习惯了忍耐大部分不好吃的食物而已。 吃到了不好吃的东西,鹿见春名突然想念起了苏格兰和波本……的料理手艺。 他走出联名的咖啡厅,没走多久,又脚下一拐,走进了一家名为t·j的珠宝店。 并不是鹿见春名突然想买点珠宝之类的奢侈品了,而是临街的玻璃橱窗上贴着大幅海报,海报上的群像和鹿见春名买的那本典藏画册中的人一模一样,只是海报上的角色都逮着各种珠宝,下面的文字写着“联名”。 我就看一眼——鹿见春名抱着这样的想法,走了进去。 店里人不太多,但专门摆放着联名珠宝的柜台前面也聚了好几个人,看起来应该都是漫画的粉丝。 鹿见春名一点都不违和的融入了他们。 长时间逃亡的经历让鹿见春名十分注意细节,每当有人走进珠宝店中时,他都忍不住会分一点目光去看。 这一看过去,鹿见春名就发现进来的是个熟人。 第144章 ——是苏格兰。 青年穿着黑色的高领长袖衣,外面是灰蓝色的连帽衫。比起森川弥这个形象,此时的苏格兰还是原本的黑发蓝瞳,碎发落在他的额头上,那双眼尾上挑的蓝瞳颜色纯粹。 唯一和三年后不一样的,就是此时的苏格兰还在下巴上留着一点胡茬,冲淡了些许他身上温和的气质。 * 诸伏景光会出现在这家名为t·j的珠宝店当然也是有原因的。 这家珠宝店的店员藤村小姐是组织的成员之一,负责的情报方面的任务。 出入这种奢侈品珠宝店的大多数都是上流社会的人士。比起各种正经的场合,珠宝店更能搜集到他们的一些私人信息——譬如近期选择了哪些珠宝来当做礼物赠送、赠送者是男士还是女士、又或者带来店内挑选珠宝的女伴是夫人还是情人…… 来光顾这里的女士们更容易在挑选珠宝时争锋相对地说话,当好几个人聚在一起时,目的就彻底从“挑选珠宝”变成了“散播八卦”。 藤村小姐的日常任务,就是将这些一般渠道不容易收集到的情报好好地记下来,然后储存汇总在一起,再定期交给来拿走这些情报的诸伏景光。 本来这种任务是该情报组负责的,只是诸伏景光恰好在这附近有别的任务,情报组的波本威士忌又不知道干什么去了,看起来了非常忙碌的样子,这个交接情报的任务就由苏格兰威士忌暂代了。 诸伏景光穿着灰蓝色的连帽衫,伪装成普通的顾客进入了t·j珠宝店之中。 站在门口穿着职业套装的店员对他鞠躬,微笑着走到他的面前:“先生,请问您有什么需要吗?” “不用。”诸伏景光礼貌地说,“可以让我自己随意逛逛吗?” “当然。”接待的女士礼貌地点头,没再去打扰诸伏景光。 诸伏景光先是装成挑选珠宝的样子,在店内漫不经心地逛了一圈,视线扫过在场的顾客。 t·j的珠宝都价格不菲,所以店内的客人并不算太多。出身警校的敏锐观察力,让诸伏景光很快确定了在场这些客人的身份——带着情人来买珠宝的脑满肠肥的商人、挑选饰品的富家小姐、打算购买订婚戒指的准新郎、情侣……以及,一些热衷于漫画的年轻人。 之所以用这样的形容词来概括这几个年轻人,是因为他们的目标非常一致,全都集中在展出了联名饰品的那个柜台前。 在诸伏景光暗中观察这些人的时候,似乎是因为对视线格外敏感,其中一个穿着黑色连帽衫的少年微微侧过脸,回过头来,用眼角的余光看了他一眼,又很快收回了目光。 诸伏景光愣了一下。 虽然不知道该怎么具体形容那一瞬间的目光,但他总觉得那个少年看他的眼神有点奇怪……但具体是哪里奇怪,他又无法说出来,只是心中隐约升起一点微妙的感觉。 但诸伏景光看清了那双格外璀璨的金色眼睛。 金色啊,很少见的瞳色。诸伏景光下意识想,不过似乎之前也见过有金色眼睛的人……奇怪,是在哪里见到的来着? 一时间无法想起到底是从哪里看到的金眼睛,突然生锈的记忆力让诸伏景光皱起了眉。 目前还是拿到那份情报最要紧。诸伏景光抛去刚才瞬间产生的想法,走到藤村小姐面前。 藤村小姐并不清楚在她面前的是组织成员。她一如既往地挂起脸上的微笑,礼貌地对诸伏景光询问:“您好,先生,请问有什么需要吗?” “我想为恋爱对象挑一条手链,”诸伏景光挂起微笑,“请问你有什么推荐吗?” 他又补充了一句。 “不过我有点赶时间,晚一点还得去那家有名的银光酒吧呢,那里的威士忌很棒,我个人推荐苏格兰威士忌哦。” 藤村小姐正要打开柜台的手微微一顿,随即又恢复了流畅的动作。她抬起头来,一边打量着诸伏景光的脸一边微笑。 “那家银光酒吧确实是很有名的酒吧,我偶尔也会光顾一下呢,不过我不太喜欢喝酒,也许有空的时候会去尝尝您推荐的苏格兰威士忌,先生。” “啊,对了。”诸伏景光突然想起来了什么一般,“其实我来这里还有别的事情……我的朋友在这里预定了一枚胸针……这个大小的。” 他用手指比出了一个长度,差不多是一个u盘的大小。 藤村小姐听明白了。 银光酒吧确实是这一片很有名的酒吧,但这家酒吧实际上是组织的产业,也是组织成员经常光顾的地方,虽然不是什么重要的核心成员,但藤村小姐也是清楚银光酒吧的来历的。 而且诸伏景光还特地加重了读音,强调了“苏格兰威士忌”。她知道原本来拿那个储存了资料的u盘的并不是眼前这位组织成员,而是另一个人……也符合诸伏景光所说的“代替朋友来的”。 胸针的大小和u盘无异。 眼前这个穿着灰蓝色连帽衫的男人应当就是来取走资料的人。 藤村小姐扩大了脸上的笑容:“我明白了,先生。请稍等,我立刻去取。” 她锁上玻璃柜台,转身推开员工房间内的门,走了进去。 在等待藤村小姐去取那样约定好的东西时,诸伏景光就靠在柜台上,装作自己正在挑选珠宝。 t·j内的灯光格外璀璨,连玻璃橱柜之中也装着圆形的灯光,灯全都打开的时候,显得各种宝石在橱柜之中格外耀眼,钻石无数的切割面折射出夺目的光,晃得诸伏景光下意识避开了视线。 第145章 紧接着就是响起来的重叠的脚步声,以及迎宾的女店员只有一半卡在嗓子里的话。 “欢迎光临,啊——!!!” 随之而来的是尖叫声。 鹿见春名已经对这种尖叫声ptsd了,第一反应就是这家珠宝店里又出现了尸体。回头的时候,他才发现不是尸体,进入店中的是三个蒙着半张脸的劫匪。 劫匪握着枪,用枪口指着迎宾小姐的额头,“喂,你,现在就去把门关上,卷帘也拉下来。” 他用枪口拍了拍迎宾小姐的脸,流露出来的恶意让迎宾小姐瞬间便脸色苍白。她身体抖了抖,连忙按照劫匪的指示去将门锁上,又拉下了玻璃橱窗上的卷帘,遮挡住了从外面投来的目光。 “把手举起来,全部在这里蹲下,把身上的东西全都叫出来。”看起来是首领的壮汉兄贵劫匪用枪指着店里的客人,在所有人都老老实实蹲下之后,又看向站在柜台后脸色煞白的店员。 “你们,把这些橱窗里面的珠宝全都拿出来,找个袋子装上,我警告你们,不许报警。否则……”兄贵劫匪冷笑了一声。 刚从休息室里拿到u盘走出来的藤村小姐吓了一跳。面对持枪的三个劫匪,她匆匆地将u盘塞进口袋,乖巧地按照劫匪的话去拿出那些珠宝。 另一个店员畏畏缩缩地拿出钥匙打开上了锁的玻璃柜台,一只手伸进柜台中一把抓出那些珠宝,另一只手缓缓地摸上柜台下方用来报警的红色按钮。 瘦的跟细麻杆一样的劫匪倏然开枪,子弹贯穿了店员的胳膊,血立刻飞溅出来,痛地她惊呼一声,跌倒在地上。 “都说了,不许报警,是没听见吗?”最后一个身材格外肥硕的胖子劫匪冷冷地说,朝蹲下缩成一团的客人们脚边开了一枪。 鹿见春名很没存在感地蹲在最后面,旁边就是诸伏景光。 诸伏景光没带狙击枪,但带了手枪,只是这种情况下他不太好将枪拿出来。而且还有任务的u盘没拿到……他在心里苦笑了一声,以前在警校的时候,只要他们那几个同期结伴出门,就总能在休息里遇到各种案子。 今天只有他一个,居然也遇上抢劫案了。 “喂,把身上的东西都交出来。”胖子劫匪挨个搜刮过店里的客人,要求他们将包和手机全部上交。 面对枪的威胁,没人敢反抗,全都乖乖地把包和手机都交了上去。等胖子劫匪走到鹿见春名跟前时,鹿见春名犹豫了一下。 手机什么的他倒不是很在乎,但是包里装的是他刚刚买到的限量版画册,而且还是限购,一人只能买一份。 也许是鹿见春名的犹豫让胖子劫匪出现了一些错觉,以为那个看起来就很大的包里装的是什么很值钱的东西,立刻便从鹿见春名的手中抢了过来。 胖子劫匪的动作十分粗暴,拽着包的底部便往下倒。 那本分量有些沉重的典藏版原画画册被粗暴地抖在地上,将书页的一角磕地有些皱起。 胖子劫匪低头看了一眼画册的封面,嫌弃地啧了一声:“这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他瞬间失去了兴趣,一脚将那本画册踢开,夹在画册里的特典书签被甩了出来,又被劫匪毫不在意地踩过,染上了鞋底的灰尘污垢。 鹿见春名倏然抬起脸,注视着那个劫匪。 劫匪毫不留情地瞪回去,却在被那双金色的眼睛注视的时候忍不住退缩了。 那双眼睛比室内璀璨地灯光更加耀眼,像是流淌着鎏金构成的光河,金子般灿烂的阳光被剪下来藏匿近他的眼底,瞳孔却在瞬间收缩成细长的椭圆,在光照下像是残暴冰冷的兽类。 ——像是被凶兽盯上了。 这个想法骤然出现在劫匪的脑海之中,他的背上凝聚出了冷汗,张了张嘴,在喑哑了几秒后才色厉内荏地大声吼出来:“你看什么看?!是不是不想活了!” 黑色的粒子悄无声息地从鹿见春名的身体上逸散出来,在空气中凝聚成一个漆黑的人形怪物。 * 降谷零考虑了一晚上,决定去御所应聘,近距离接触鹿见春名之后,再决定是要将他交给公安还是交给琴酒。 虽然贝尔摩德对他透露了很多消息,但降谷零还没傻到全都相信贝尔摩德的话。这位千面魔女向来擅长撒谎,出身于演艺界,当然也演技超群,根本察觉不出她哪句话是撒谎。 当然,降谷零并不觉得贝尔摩德会给他假情报,只是这个女人向来都是真假混说,所以降谷零打算自己去确认一下那位被琴酒追缉的告死鸟到底是什么身份。 别的他不确定,但是降谷零的直觉认为,贝尔摩德说的那句“告死鸟只是对那位先生而言很重要”是一句实话。 但那不代表告死鸟对公安就完全毫无价值了。 既然告死鸟对那位掌握着组织的先生来说是特殊的、重要的,重要到找了四年也没有放弃,就说明告死鸟本身、或者告死鸟手中掌握着什么对那位先生来说很重要的东西。 难道是什么把柄?但是琴酒又特地说了要活着将告死鸟带回去……总不能是那位先生的私生子吧? 获得的情报太少,降谷零没法通过这从侧片得来的只言片语中得出真相,只能自己亲自去试探一下了。 这么决定之后,降谷零在下午又来到了御所。 第146章 现在并不是御所的营业时间,门口挂着的牌子上写着“店休一天”,但御所的门还是开着的。 降谷零礼貌地敲了敲御所的门,随后又按下了门铃,然后才拉开门走了进去。 很快从御所的二楼走下来了那个花名叫做罗曼的牛郎。 罗曼打着哈欠走下来,满脸的困倦,“今天店休哦这位客人……啊,你是昨天说要来应聘的人吧?” 看清了降谷零的脸后,罗曼的记忆立刻复苏了。 实在是降谷零的长相太过特殊,见过他的人很难忘掉。罗曼看了他一眼,忍不住抱怨:“昨天太混乱了,突然就出了那种事,害的我们还要店休,安抚客人就花了好大的力气……对了,昨天你怎么突然不见了?” “我看情况有些混乱,店长可能没有心思来处理应聘的事情,所以就先离开了。”降谷零说。 他拿到了富本美羽手上的u盘后马上就离开了,现场的警察太多,风险太大,他并不想跟案件扯上什么关系,也通过公安处理掉了街外面那些有可能拍到他的监控录像。 “原来是这样。”罗曼点了点头,“那就跟我来吧,刚好店长现在没什么事。” 罗曼领着降谷零往楼上走去。 御所所在的这栋五层的楼是店长京岛浩自己的产业,下面的三楼用来作为御所的店面,上面的两层则是有住宿需求的牛郎的房间、以及京岛浩自己的套房和办公室。 罗曼带着降谷零来到顶层,敲了敲京岛浩的门:“店长?京岛店长在吗?” 过了几分钟,门后才传来脚步声,京岛浩不耐烦地打开了门,“叫我干什么?” 罗曼让开一步,露出身后的降谷零:“店长,这是想来御所应聘的。” 胡子拉碴的大叔先是看了一眼罗曼,然后再去看站在罗曼身后的降谷零。 京岛浩眼前一亮——那头金发璀璨地如同金子,放在降谷零的身上,微深的肤色比白皙更能显出他的英俊逼人,是种格外锋利的好看。 “那就进来吧,我们聊聊。” 京岛浩示意降谷零走进来。 套房内最外面的一间就是京岛浩用来办公的办公室。室内摆着两张长沙发,降谷零坐在沙发上,接过京岛浩递过来的茶水。 “这位小哥是想来御所应聘?”京岛浩仔细地打量着降谷零。 脸是满分,身材也是满分,只是这个长相看起来好像是混血儿…… “是的,我想在御所工作。御所是很优秀的女性解压会所,在为心理受伤的女士排忧解闷这方面,我是很有自信的,京岛店长认为呢?”降谷零十分自信。 他的长相向来优越,当初在警校以第一的成绩毕业时,警视厅宣传课的人甚至打过他的注意,想让他来当东京警察的门面。至于为女性排忧解闷……公安的卧底培训里可是专门有教honey trap的。 “你是混血儿吧?外貌方面确实没得说,你的资质也是难得一见的,一般像你这样的都更适合去混娱乐圈啦,来当牛郎有点可惜了,你愿意选择御所我很高兴,”京岛浩先是一番夸奖,然后摆出了有些为难的表情来,“但是……” 一听到这句但是,降谷零心头一跳。 京岛浩叹了口气:“你和我们家的头牌牛郎黛撞混血儿人设了啊。” 生平第一次惨遭滑铁卢的降谷零:“?” 第56章 酒厂的场合(4) 从小到大, 论脸,降谷零从没输给过任何人——警校时期不算,萩原研二天生就会交际,号称“联谊会king”, 警校的女警们会喜欢他很正常。 但他没想到, 自己竟然会在牛郎店惨遭滑铁卢。 没关系, 降谷零觉得自己还能抢救一下。 他向京岛浩据理力争:“我觉得我和黛的人设定位并不冲突。虽然都是混血儿, 但黛似乎是‘日语不精通的高冷混血’, 而我精通日语,也很擅长面对女性,况且……我姑且也算是优秀的成年男性吧?和黛那种容易激发女性母爱的少年不一样哦。” 他一边说话一边有意无意地换了个姿势, 没扣好的上面三颗纽扣的衬衫衣领因为这个动作而微微敞开,格外流畅的胸肌线条没入衣领之中,比起鹿见春名少年款的纤细单薄,他身上成熟男性的魅力确实更加浓厚。 ——降谷零头一次这么卖力地推销自己的肉体,哪怕是当初要混进组织时他也不曾遭受过这等屈辱, 羞耻感冲上他的耳根, 好在肤色比较深, 即使脸红也看不太出来。 京岛浩深思。 他家的头牌黛好看是好看,能有如今的业绩完全是靠那张毫无缺陷的脸蛋, 但是确实不太会说话……已经不能说是不太会说话的程度了, 绝对是故意气人的! 而眼前这位金发黑皮的混血美男就完全是黛的反面,甜言蜜语张口就来,一看就是能骗走999个女人芳心的渣男典范。 如果能同时拥有这两位,那么御所未来一定会成为歌舞伎町的第一牛郎店。 “这么一说确实也是……这位……”京岛浩在称呼上卡壳了。 “我姓安室。”安室透适时地回答, “安室透。” “这位安室君,看来你潜力不凡啊, 一看就知道你是个做牛郎的好苗子,我们店那些受伤的女性们正需要你的温柔抚慰呢。”京岛浩被降谷零说服,握住了降谷零的手,十分深情地看着他灰蓝色的眼睛。 第147章 “加入御所一定是你最正确的选择,我敢保证,以后你和黛会成为御所、不,是整个歌舞伎町最耀眼的双子星!” 降谷零也露出十分感动的表情:“店长,我一定不会辜负您的期待的!” 26岁的降谷零,公安警察兼犯罪组织成员,在10月的某个周日……下海了。 * 被鹿见春名的眼神激怒,身材肥胖的劫匪——明石在短暂的恐惧后不可遏止地恼怒起来。 不仅是恼怒于鹿见春名的眼神,也不满自己竟然被这么一个一看就毫无缚鸡之力的少年给吓住,明石一拳挥向鹿见春名。 这一拳却没能打到鹿见春名的脸上。 明石挥出的拳头被鹿见春名握住,无法再前进分毫。 明石吃了一惊。 鹿见春名的身躯被黑衣笼罩,看起来格外纤瘦,连衣袖之中延伸出来的手腕也显得细骨伶仃,却牢牢地握住了他的拳头,握住他拳头的纤细手指缓缓收紧,他感觉到了被施加的痛楚,好像骨头都要被捏断。 鹿见春名一用力,明石直接被他推地跌坐在地面上。 发觉所有的人都在看他,明石羞恼起来,握着枪便对准了鹿见春名:“你这家伙,去死——” 枪口被高瘦的劫匪新田目握住了,瘦削的男人紧皱眉头:“你什么时候能改一改这冲动易怒的毛病?不要节外生枝!” 他们只是来抢劫的,如非必要,并不太想杀人,只打算抢了珠宝就离开。 劫匪明石恨恨地瞪了鹿见春名一眼,收起了枪。 两人拿走客人们的手机和钱财,走到柜台后,开始搜刮起那些珠宝来。 这个时候,被破蹲在一起的客人们才敢小声地哭出来,所有人的脸上都是惊惧和不安。 鹿见春名扫过他们的脸,视线在表情平静的诸伏景光身上停留了一瞬间,又很快移开。 他凝视着明石肥胖的背影,缓缓眯起了眼睛。 诸伏景光察觉到了鹿见春名对那个劫匪流露出来的恶意,诧异之后低声开口:“你该不会想对那个劫匪做什么吧?” 刚才那一拳,他看出来了鹿见春名本身的战斗力并不算差,但是要和持枪的三个人对上,那也只能是去送死。 他虽然身上带了枪,但是用的是自己本来的脸,店里的监控摄像头虽然一开始就被劫匪给破坏掉了,可店里全都是目击证人,他要是掏出枪就会很难办——绝对会因为这一点被警察盯上。 目前看来劫匪似乎并没有要杀人的意思,所以诸伏景光没有轻举妄动。 “他踢坏了我的画册,”鹿见春名强调,“限量发售的典藏版原画画册!他还踩脏了我的特典书签!” 听语气就听得出来,鹿见春名说到最后简直伤心欲绝怒火中烧,字眼间洋溢着要将劫匪大卸八块杀杀杀的怒火。 诸伏景光不懂,但诸伏景光看出来了鹿见春名的愤怒。 “……但他们有枪。”诸伏景光沉默了一会儿后才叹了口气,“你还是不要轻举妄动的好。” 鹿见春名对他眨了眨眼睛,压低了声音:“……可是,你不也有吗?……枪。” 他的视线从诸伏景光的脸上缓缓向下移动,最终停在了诸伏景光的腰后。 虽然被灰蓝色的外套遮住了,但是坐在地上的姿势,让鹿见春名隐约能看见诸伏景光后腰的部位有一点微妙的凸起。 并不算显眼,也绝不会被人一眼发现那是枪,但鹿见春名却认定那是枪。诸伏景光的目光瞬间凌厉起来,他冷冷地盯着鹿见春名,如同猫一般的眼瞳中满是警惕。 ——这个人是怎么看出来的?不管是怎么看出来的,都足以说明这个银发少年的危险程度……他绝对不是普通人。 诸伏景光在心中得出了对鹿见春名的判断。 “你好像很紧张,我只是猜测而已,没有恶意。”鹿见春名微笑,“你的手上有枪茧,我是通过这一点随口一猜的。” 并不是这样。鹿见春名只是知道诸伏景光身为警察和卧底的双重身份,敢肯定他绝对带了枪才会这么说。 鹿见春名完全是通过结果倒推过程,他压根没去看诸伏景光的手——那些细节他早就知道了,用不着仔细看。 诸伏景光紧绷起来的身体并没有因为鹿见春名的话放松下来,“你想做什么?” “没什么,我只是个路见不平的正义路人而已。”鹿见春名朝劫匪的方向扬了扬下巴,“我解决胖的,你解决瘦的,最远那个壮的我们一起上,怎么样?” “……你其实就是想报私仇吧。”诸伏景光有些无奈。 鹿见春名爽快地承认了:“没错,我就是那种小心眼的人啦。” 他站起来,走到珠宝店的角落,捡起了那本典藏版原画画册。 突然站起来的动作吸引了全场人的注意力,劫匪明石再一次用枪对准了他:“喂臭小子,你想做什么?找死吗?!” 他开了枪,子弹打在鹿见春名的脚边。 鹿见春名完全没被这颗子弹吓到,他不疾不徐地捡起那本厚厚的画册,转头对劫匪露出十分无害的微笑:“劫匪先生,如你所见,我只是想把我心爱的这本画册捡起来而已,并没有做什么可疑的事情哦?” “你很不听话啊,人质。”明石神情阴翳地开口。 第148章 他没有放下枪,而是将漆黑的枪口缓缓对准了鹿见春名,食指扣上了扳机。 新田目眯起眼睛,这次却没有出言阻止明石——现下看来,鹿见春名这个人质确实是个不安定分子,他们并不是什么以杀人为乐的劫匪,目的只是求财,能不沾人命就尽量不沾,但如果需要杀鸡儆猴来警告剩下的那些人质老实一点的话……鹿见春名无疑是那个最适合被杀的对象。 明石开枪了。 装了消音器的枪声并不大,是一声被闷住一般的尖锐啸鸣声。 鹿见春名毫无即将被击中的恐惧,那双金色的眼睛肿瞳孔瞬间收缩,清晰地倒映出子弹旋转着飞驰而来的轨迹。 他微微偏头,子弹割破了从黑色兜帽之中泄露出来的一段银发,嵌入他身后的墙壁之中。 “什、”明石的惊呼声没能完全从嘴里吐出来,鹿见春名便开始行动了。 得意于纤细单薄的身材,鹿见春名的速度要比一般人更快。 藏太悄无声息地在背后推了明石一把,本来就因为肥胖而重心不稳的明石立刻踉跄了一下,被鹿见春名抓住破绽,单手扼住他的脖子,用膝盖顶住胸口,逼迫明石倒在地上。 在明石想要再次朝他开枪时,鹿见春名指尖夹着的耳钉构成的针划过明石的手腕,血瞬间喷涌出来,痛感让劫匪无法再握住枪。 枪落进鹿见春名的手中,黑色的枪在少年纤细修长的手指尖优雅地转了一圈,明石挣扎着想要起身,嘴里的叫骂在被枪口抵住眉心的瞬间便哑火了。 这一切发生地太快,瘦高的劫匪新田目在几秒后才迟缓地做出反应,但此时已经来不及了。 他被高调的鹿见春名吸引了所有的注意力,根本没注意到身后还有个伺机而动的诸伏景光。 新田目被诸伏景光从背后压倒,瘦削的脸重重地撞在瓷砖地面上,痛感让新田目有了瞬间的耳鸣,手中的枪被诸伏景光踢飞,直接滚到了角落里。 刚将所有的珠宝都塞进行李袋中的劫匪老大麻原被这一幕惊呆了。 他没想到就几秒钟的时间,两个小弟全被撂倒。 麻原脸色一沉,倒没有试图和那两个人正面抗衡。他随手扯过站在柜台后涩涩发抖的女店员,将枪口对准了她的太阳穴。 “放了他们,否则我就开枪打死她。”麻原神情阴郁。 “你开枪就开枪呗。”鹿见春名满脸的莫名其妙,“我又不是警察,哪管你人质不人质的?” 诸伏景光欲言又止——他这个警察还是有点在乎的。 “是吗?那加上你自己的命呢?”麻原冷笑一声,“我带了炸弹,如果你不放人,那就一起死吧。” 他拉开行李袋的一角,里面隐约可见闪烁的红光。 鹿见春名承认,他被威胁到了。 ——但不是因为店里这些人的性命。 诸伏景光是他不太希望死掉的人之一,因为他做的饭是鹿见春名吃过最好吃的;最重要的是,虽然他不怕死,但是如果真的爆炸了,他的典藏版原画画册可能会尸骨无存。 他忍。 见鹿见春名和诸伏景光的脸上都显出退让之意,麻原得意地笑了起来:“放了他们,我就放过你们——安心,我也不想这么血腥,一次性杀掉几十个人。” 诸伏景光看了鹿见春名一眼,松了手。 鹿见春名叹了口气,也松开了明石,却没还那把枪。 他握住枪,对准了麻原:“这位劫匪先生,你说的最好是真的。不是我自夸……我的枪法其实也不错,你应该不太想尝试一下吧?” 麻原神色难看。他恨铁不成钢地瞥了一眼两个废物小弟,提起塞满了珠宝的行李袋,便和两个小弟从后门退了出去。 珠宝店的后门停着他们一早就准备好的面包车,上了面包车,明石终于开口说话了:“麻原大哥,那个银头发的小鬼……” “闭嘴,”麻原冷冷地说,“连个小鬼都打不过,你真是让我丢尽了脸。” 新田目开始打圆场:“好了好了,反正那些珠宝我们都弄到手了。” “呵,那个臭小鬼,一分钟后就让他体验一下被炸上天的滋味。”麻原冷笑。 在离开的时候,他将炸弹塞进了珠宝店休息室的柜台里,按照那个炸弹的危险程度,炸穿整个珠宝店是没有问题的。 “等等,大哥……”明石迟疑,“那个闪着红光的,是炸弹吗?” “哈?你在说什么?”麻原不耐烦地回头,“炸弹我已经……” 他的声音戛然而止。 在面包车的车后座,一个闪烁着红光的炸弹安静地躺在那里,电子屏幕上的倒计时走到了最后三秒。 藏太张开了黑色的翼翅,从面包车的车顶跃起,落在路灯上。 三秒后,鹿见春名通过藏太的眼睛欣赏了一出东京街区白日里的灿烂烟花。 * 自从伊达航升入搜查一课之后,工作就陡然繁忙起来。 不仅要处理各种堆积的案子,还有抽空去和恋人约会,伊达航忙地脚不沾地,已经很久没和同期的萩原研二跟松田阵平一起聚会了。 这次松田阵平打了电话过来,给他下了最后通牒:“班长,已经三个月没见了吧?再不抽时间出来的话,你就要跟景老爷和zero他们一个待遇了!” 第149章 跟降谷零和诸伏景光一样的待遇——指的是只有偶尔被大发慈悲发发邮件的关心程度。 “我明白了,”伊达航无奈地应下了,“今晚么?” “就今晚,地点就……那家烧鸟店吧?”松田阵平说,“老板娘说最近店面刚刚升级装修过,正好我们也可以去看看。” “明白了,那晚上见。” 伊达航挂断了通话。 …… 所以在晚上八点,伊达航处理完手上的文件、顺带写完前几天御所的枪击案的报告之后,就火速赶到了那家烧鸟店中。 “太慢了吧班长,搜查一课这么忙吗?”松田阵平不满。 “忙的我连约会的时间都快挤不出来了啊……”伊达航坐下之后喝了一大口啤酒,随后才露出了“活过来了”的表情。 “毕竟搜查一课都是精英嘛,”萩原研二叹气,“那当热很忙了,不像我和小阵平,每天拿着工资无所事事。” 同为爆炸物处理班的成员,萩原研二和松田阵平要比伊达航轻松的多。 东京哪来那么多炸弹啊,要不就是虚惊一场要不就是很没技术含量的幼稚园水准的炸弹,解决这些对松田阵平而言身子只需要一分钟,所以他们经常可以准时下班。 “无所事事才是好事吧?”伊达航吐槽,“我也不想有那么多的案子啊……倒也不是说不想干活,只是案子多了,就证明东京越来越不安全、受害人也越来越多。有的时候,倒宁愿我们警察真的是民众口中的‘税金小偷’,那样安全的世界再好不过了。” “那怎么可能呢?”松田阵平啧了一声,“日本可是黑道合法的国家,现在走出去,沿着这条巷子走到街上右转右转再左转,那里就有一家黑道开的奶茶店。” 伊达航狐疑:“你了解的怎么这么清楚?难不成你去那里买过奶茶?” “那怎么可能啊!我才不喜欢喝奶茶,只是那家店之前被对家安装过炸弹,我和hagi去拆掉了所以知道这件事。”松田阵平解释,“而且我说这个只是想说日本这个国家根本不可能那么安全啦,四年前不就是在这家店门口捡到了鹿见吗……” 他似乎意识到了失言,立刻住了嘴,没再继续说下去。 “小诗他……”萩原研二张了张嘴,苦笑了一下,“……失踪了这么久,一点痕迹都没有,大概其实已经……” 鹿见春名毕竟是被他们三个人救了起来,又一起努力地伸出手、拉了一把、试图扯出泥潭的对象,在他身上当然是加注了感情和期待的,所以在鹿见春名失踪、甚至可能是已经死亡的时候,他们会觉得伤感是理所当然……而萩原研二是最难过的那个。 一提到“鹿见诗”,萩原研二的情绪就会稍微低落下去……对于习惯了社交、很能隐藏自己真实情绪的萩原研二来说,这已经是少见的失控了。 察觉到饭局的气氛骤然低迷,伊达航有些犹豫。 萩原研二和松田阵平还都认为鹿见春名已经死了,但是伊达航清楚,鹿见春名还活着。 不仅活着,还活的非常精彩……听说御所有富婆为他一掷千金,几乎每天都有人愿意为鹿见春名开上一座香槟塔,俨然已经成为了御所的新任头牌摇钱树。 伊达航斟酌着说:“只是失踪而已,说不定鹿见他现在还好好地活在哪里呢?可能还活的很好。” 他答应了鹿见春名,不会将他在牛郎店的事情告诉萩原研二和松田阵平;但是看到同期的好友因为担心而露出失落的表情,伊达航又觉得这么瞒着他们好像不太道德……挣扎之下,他只艰难地说出了一句“猜测”。 “嗯?”松田阵平从喉咙里发出一个疑惑的单音节,“班长,平时不是你来劝我们放下的吗?今天怎么……” 大概是身为刑警,见到的丑恶要比身为排爆警察的松田阵平和萩原研二多的多,伊达航是最早接受“鹿见诗已经死亡”这个事实的人,也很早就开始劝他们俩放下这段往事了。 “诶?我只是觉得不能那么武断,毕竟、毕竟我们是警察,要凭证据说话哈哈哈。”伊达航努力地解释。 萩原研二敏锐地察觉到了一点不对劲,他抬起头,认真地打量伊达航的表情。在四只眼睛的注视下,伊达航越来越感到心虚,不由自主地目光游离。 萩原研二幽幽地说,“班长,或许你不知道,其实从警校的时候开始我就发现了……” 松田阵平接话:“在面对我们这些熟人的时候,只要你一觉得心虚、或者说谎,就会在脸上表现的特别明显。” “班长,你到底瞒着我们什么?”萩原研二露出受伤的表情,“我们从警校开始,一直至今的情谊在你看来到底算什么?” 即使看得出来萩原研二这副表情是装出来的,伊达航也有点扛不住——良心在谴责他! 他努力在承诺和友情之间挣扎了一番,最终泄了气:“我答应了鹿见不告诉你们的……” “你果然见到他了?”萩原研二猛地站了起来,音调瞬间拔高。 猛然站起的动作让椅子被碰开,与木质的地板相撞后发出了沉闷的巨响,在加上升高音调,立刻便吸引了整个店内客人的目光。 意识到自己发出的响动太大,萩原研二立刻便坐了下来。他身体不由自主地前倾,展现出迫切的姿态来。 第150章 “为什么不能告诉我们?”松田阵平有点疑惑,“话说,班长你是在哪里找到诗的啊?再说了,为什么要瞒着我和hagi啊!那个混蛋家伙——” 松田阵平愤愤地锤了一下桌子,再次发出的响声又吸引了其他客人的眼光,但在看到一身黑西装黑墨镜的松田阵平后又畏畏缩缩地收回了视线——这人看穿着打扮和凶恶的面相就像道上的。 “啊,这个嘛……”伊达航的视线又开始游移了。 “坦白从宽,班长。”萩原研二说,“反正你都已经把事情透露给我们了,干脆说的清楚一点吧?” 伊达航沉默了一瞬。 他在心里沉痛地向鹿见春名忏悔:对不起了鹿见君,之后我会好好地和你道歉的!现在只能对不起你了! 伊达航叹了口气:“我不是故意瞒你们的,只是我也是最近才见到鹿见,他工作的那家店发生了命案,我在现场的时候正好发现了他……本来我是很想告诉你们鹿见活着的好消息的,但是他拜托了我不要告诉你们,所以……” “明白了,我会好好地去问、一、问他,到底为什么要瞒着我和hagi的。”松田阵平冷笑一声,掏出了随身的小笔记本和圆珠笔,“他工作那家店的地址?” “……新宿区。” “哦新宿区,然后呢?” 松田阵平记下。 “……歌舞伎町。” “嗯嗯,歌舞伎町……嗯?” 萩原研二察觉到了不对。 “歌舞伎町???” 第57章 酒厂的场合(5) 萩原研二陷入了沉默。 他的表情在瞬间变的空白, 然后缓缓地转头,看向松田阵平。 萩原研二神情恍惚:“小阵平,我应该是听错了吧?小诗怎么会在歌舞伎町工作呢?” 松田阵平沉默良久,艰难地说:“虽说歌舞伎町是东京最大的红灯区, 虽说歌舞伎町里都是各种风俗业, 但是那里也还是有正当经营的普通店的, 对吧……班长?” 他编不下去了, 只好看向伊达航, 希望可靠又正直的班长可以给出一个他希望听到的答案。 伊达航避开了他的目光,松田阵平的心瞬间就凉透了。 “难道说……”松田阵平产生了不好的预感。 “嗯……就是你想的那样。”伊达航头一回有些吞吞吐吐,“是歌舞伎町的一家女性解压会所……” “就算你用这么含蓄的词我也听得出来那是牛郎店。”萩原研二伸手捂住了脸。 “你说他活的很好, ”松田阵平回忆起了伊达航刚刚所说的话,“该不会……” “根据我的观察,”伊达航欲言又止,“鹿见他……似乎是那家店的头牌。” 松田阵平捏断了手里的笔。 “那鹿见的生活确实比我想的要好狠多,都混成头牌了。”他缓缓微笑起来, 伸手勾住了萩原研二的肩, “喂hagi, 正好明天我们休假,不如一起去拜访一下四年没见的故人吧?怎么样?那个没良心的家伙, 明明还活着, 却完全不联系我们,不好好骂他一顿可不行啊。” 松田阵平一字一顿:“你说对吧?hagi。” 萩原研二也慢慢地露出了笑容,他双手放在桌面上,十指交叉着抵在下颌上, 凝固了浓郁紫色的眼睛因为微笑而显得狭长。 “当然,小阵平说的很有道理, 我也觉得这么做很好。” 面对隐隐散发着黑气的爆处组双子星,伊达航不由自主地将身体向后仰,试图避开这恐怖的低气压。 他闭了闭眼,又一次在心里对鹿见春名忏悔——对不起鹿见君,他也不想这样的。这都是迫不得已啊!下次见面,他一定会诚心诚意道歉的。 * 鹿见春名此时并不知道自己已经被伊达航给卖了。 他刚从警视厅走出来——t·j珠宝店里发生了这种恶劣的抢劫案,事后当然是会报警的。作为在场的目击者,店里的所有人都去警视厅做了例行的询问和笔录,但因为并不是嫌疑人,所以很快就能离开了。 鹿见春名和诸伏景光留下来的时间稍微要长那么一点……毕竟他们俩可是被在场所有人认证过的路见不平见义勇为的正义路人。 正义路人先是被赞扬了一番,然后又惨遭批评——警官怒斥你们这两个不知道天高地厚的人居然敢和持枪歹徒正面硬钢?嫌命太长?下次这种事情交给警察就好你们乖乖地当人质保住自己的小命就谢天谢地了! 训得并排站在一起的鹿见春名和诸伏景光连连点头。 出了警视厅,鹿见春名当然是直接回御所,诸伏景光没着急回他给自己准备的安全屋。 发生了这样意料之外的事情,他先是在街上转了几圈,确认周围没有任何异常、也没有什么人在跟踪他之后,才脚步一转,进入了一栋老式的公寓之中。 这栋老式公寓里最里面的一间被诸伏景光租了下来,作为安全屋使用。他刚打开公寓房间的门,暖橙色的灯光便从门开的缝隙之中泄露出来。 知道这个安全屋存在的,除了他自己之外还有降谷零。 诸伏景光走进室内,在玄关处换了鞋子,穿着袜子踩着木质的地板走进客厅。 降谷零盘膝坐在地板上,矮几上摊开着一个记事本,将按动的圆珠笔压在纸页上。察觉到一些动静,降谷零偏头看了一眼:“啊,你回来了,还顺利吗?” 第151章 “如果说拿到了东西算是顺利的话……那也勉强能算是顺利吧。”诸伏景光叹了口气,从口袋里掏出记录着情报的u盘,抛给降谷零。 ——这本来应该是情报组的降谷零去接手的情报,只是因为临时出现了一些变动,这件小事便被他拜托给诸伏景光去完成了。 “勉强算是顺利……”降谷零接住他抛过来的u盘,动作一顿,“出什么事了?” 他的神情凝重起来。 “也不算什么大事,”诸伏景光挨着降谷零坐了下来,“也就是在珠宝店遇到了劫匪而已。” 降谷零握着笔的手一抖,在纸页上拉出一道黑色的痕迹来。 “劫匪?!”他难以置信,“这还不算大事吗?” “挺正常的吧,以前不是经历过很多次吗?每次一到休息日就碰上各种事故,抢劫案已经是没出人命的那种了吧……”诸伏景光回忆了一下,顺口吐槽,“我之前一直觉得是因为每次都有你在才会出事故,没想到这次我一个人也碰到了,怎么想都是和你待的太久被传染了。” 降谷零不得不为自己申辩:“那跟我有什么关系!明明都是罪犯的错。”他顿了顿才继续说,“……抢劫珠宝店这种大案,你应该没受什么伤吧?” “你看我像是受了伤的样子吗?”诸伏景光反问,“但是,遇到了一个有点在意的人……” 他下意识地微微皱起了眉。 降谷零疑惑地重复了一遍:“在意的人?什么人?” “看起来很年轻,大概在20岁上下吧……该怎么形容呢?身手好的不像话,而且观察力也很敏锐。” 诸伏景光斟酌着用词。 “怎么说呢……我去t·j的时候,已经伪装地很像是普通的客人了,我也确信那个少年没有过多地关注我,只看了我一眼而已。但是被劫匪威胁、让我们蹲在一起的时候,他一眼就能说出来我带了枪。” 降谷零点评:“确实观察力敏锐,但身手又是怎么看出来的?难道你们和劫匪……” 他欲言又止。 “是啊没错,就是你想的那样。”诸伏景光叹了口气,“我们和劫匪动手了。” 降谷零点点头。 诸伏景光会出手他也是能理解的,虽然在卧底培训时期他们就被叮嘱说要低调行事,但毕竟大家都是在樱花警徽下宣誓过的警察,面对持枪的歹徒时,想要保护民众的心情是没错的,会在那种情况下忍不住出手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吧? “即使是你的话,不用枪、直接赤手空拳地面对持枪的歹徒也太吃力了吧?虽然我能理解你想保护无辜民众的心情就是了。”降谷零伸手拍了拍诸伏景光的肩,“那个少年是在你出手的时候帮了你的忙吗?” 他顿住了——因为诸伏景光看他的表情十分微妙,又带着点欲言又止。 “怎么了?” “说出来你可能不信,但是……”诸伏景光神情复杂,“……是那个少年先出手的。” 降谷零难以置信:“哈?” “——因为一本画册。劫匪里的其中一人把他的画册踢飞了,还踩脏了书签,所以才惹他生气了。然后他就暗示我一起帮忙……也不能说暗示,”诸伏景光思考了几秒,决定换一个形容词,“应该是我不得不帮忙。” “他胁迫你?”降谷零更加匪夷所思了。 “他是先出手了,已经撂倒了一个劫匪,还成功地从对方的手里抢到了枪。但其他劫匪还在,我总不可能就这么放着不管吧?”诸伏景光叹气,“所以只好也跟着出手了。” “能正面解决持枪的歹徒,确实比一般人要强很多。”降谷零倒没觉得异常,“现在会空手道合气道之类格斗术的人很多吧?你说的那个少年大概也学习过,你就是因为这个才在意那个少年的吗?” “只是那些的话也说不上是在意的程度。” 诸伏景光垂下了眼睛。 他怀疑鹿见春名杀了那些劫匪。 他想起来在警视厅里听警官们说的话。 “那些劫匪怎么样了?” “诶?劫匪的车行驶到一半就爆炸了?” “是这样,勘验的人还说炸弹是劫匪自己引爆的,好像爆炸的那个炸弹本来是要安装到珠宝店里的……” “是失误吗?炸弹其实没有放进店里,而是留在车上什么的,但是这种事情真的会发生吗?这些劫匪也太粗心了吧……” “不管怎样,这下能顺利结案了。” 如果他没记错,那个炸弹确实在当时被那个领头的劫匪拿了出来,还用来威胁了他们。这种重要的东西,诸伏景光不认为那些劫匪会忘了放在车里。 恐怕劫匪原本就打算安装炸弹炸了整个店,不打算留下任何目击证人,但是他没想到自己的两个小弟会这么废物,于是只能做出取舍……但诸伏景光觉得,那种危险的东西,劫匪不可能是自己按下引爆键的。 或者说,不可能是在知道车上有炸弹的情况下按下引爆键的。刚刚抢到了可以让他们一辈子生活无忧的珠宝,怎么可能是在这种情况下寻思呢? 即使说是粗心也很难说的过去。 说到底,如果真的是粗心大意的劫匪的话,根本不可能策划这样一起珠宝店抢劫案。 “后来去警视厅笔录的时候,我才知道劫匪的车莫名其妙的爆炸了,车上有炸弹——当时在店里,劫匪还用炸弹威胁过我们。”诸伏景光缓缓皱起眉,蓝色眼瞳中闪过晦暗,“虽然没有证据,但是莫名其妙的……我总感觉跟那个少年有关。” 第152章 那双金色的眼睛总是会出现在他的脑海之中,那一瞬间如同野兽般残忍冷酷的寒光挥之不去。 诸伏景光轻轻叹了口气。 “算了,就当我在瞎想吧。……对了,你这是写的什么?” 他探过头,去看降谷零写在记事本上的字。 “告死鸟?这是什么神话故事里的生物吧?你关心这个干什么?” 告死鸟这几个字上还被额外圈了起来,又被降谷零在刚刚的惊愕下划上了一条黑色的痕迹。 “你听说过告死鸟吗?”降谷零不答反问,“我指在组织里。” “不……我从未听说过。”诸伏景光愣了一下,“告死鸟是组织的人?但是组织的代号不是一向是酒名吗?” “这个告死鸟大概是半个组织成员吧,具体的我也不太清楚,只是最近好像见到了这位神秘的‘告死鸟’。”降谷零向后靠在沙发上。 他抬起手,挡住了一点自上而下投落的暖橙色的灯光,橙红的光落进他灰蓝的瞳孔之中,形成一点圆形的光斑。 “告死鸟怎么了?有什么特别的地方吗?” 说起组织的事情,诸伏景光的神色也不由自主地严肃了起来。 “到底是重要还是不重要,这个标准我难以界定。”降谷零撑着木质的地板直起身体,他转头看向诸伏景光,叹了口气。 “可能因为我是情报组,所以之前得到‘波本’这个代号后不久,琴酒就给我看了一张照片——他要我寻找照片上的那个叛逃成员,并且特地强调我要活着将那个叛逃成员——也就是告死鸟带回组织。” “告死鸟手上掌握着什么重要的情报吗?”这是诸伏景光的第一反应,随后他又意识到了琴酒话中微妙的部分,“……不对,如果是那样的话直接杀掉告死鸟就够了,完全没有必要‘活着’将告死鸟带回组织。” “一定要是‘活着的告死鸟’的话,那么只能说明一件事——重要的不是告死鸟手中掌握的东西,而是他自己本身,是‘告死鸟’这个人。”诸伏景光倏然转身,看向降谷零,“如果真的是这样,那么你接触到告死鸟的话——”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降谷零打断了他,“我也在考虑这件事情,但是我从贝尔摩德那里得到了别的消息。那个女人告诉我,告死鸟只是对那位先生重要而已,与组织无关。虽然她的话不能全信,但唯独这句,我觉得是有可信度的。” “从代号就能看出来和组织的成员格格不入啊……这么以来,可以利用的价值就降低了。”诸伏景光皱起了眉,摸着长出胡茬的下巴思考,“你今天就是因为告死鸟的事情才拜托我去帮你拿这份情报吧?” “没错。”降谷零想了想,拿出了手机,打开相册,“我拍下来了告死鸟的照片,如果你碰到他的话,记得小心一点。” 他的手指在手机屏幕上划过,最终停在一张周围景色十分花里胡哨地照片上。 在离开御所的时候,降谷零顺手给电子屏幕上轮播的照片拍了张照。 照片上穿着简单黑色西服马甲、领带松散的银发少年微微偏头,以一种居高临下的姿态垂下睫羽,金色的眼瞳俯视着观看这张海报的行人。 “这——”诸伏景光失声,他的瞳孔瞬间收缩。 “怎么了?”降谷零皱眉,“你已经见过这个人了?” “当然见过,”诸伏景光顿了顿,“……告死鸟,就是今天我在珠宝店里遇见的那个让人在意的少年。” 现在他疑惑的一切都有了答案——为什么鹿见春名能看出来他的不对劲、为什么那一车劫匪会莫名其妙死于爆炸。 “是他?等等……如果是告死鸟的话,那么你说的那个劫匪的车突然爆炸的事情……”降谷零啧了一声,“虽然没有明确的证据,但我认为,你的直觉可能是对的。” 身为犯罪组织曾经的成员,在被挑衅后直接出手灭了他们当然是很正常的行为。 “如果真的是那样,虽然那几个劫匪是恶有恶报,但是为了画册直接选择杀了那三个人……只能说明,告死鸟是个极度不安定的危险分子。”诸伏景光蓝色的眼瞳倒映出降谷零的脸来,“面对这种危险分子,你打算怎么接近他?” 只是画册就能让鹿见春名下手杀人,如果被发现是抱有其他目的来接近他的组织成员,诸伏景光毫不怀疑鹿见春名会下杀手。 “……我打算和他当同事。” “同事?”诸伏景光愣住了,“告死鸟在哪工作?” 降谷零张了张嘴,第一次发现自己竟然吐不出字眼来……即使他清楚地知道这都是为了任务、为了国家,但是……下海这种事,他当然不想让幼驯染知道,否则绝对会被当做黑历史嘲笑一辈子的。 见降谷零不说话,诸伏景光的神色立刻严肃起来:“你这次是打算潜伏到什么危险的地方吗?” “不……”降谷零含糊地回答,“……我的工作只是帮一些心理受到创伤的女性缓解压力而已。” 诸伏景光更加迷惑了:“?” * 鹿见春名没想到自己能在御所见到降谷零。 他是直到营业时间才来御所的,所以鹿见春名见到的已经是换上御所制服的降谷零了。 金发黑皮的新人牛郎“彻”君穿着一身真空的白色西服——只有一件外套,每一颗扣子都老老实实地紧扣着,但是深v的衣领不可避免地露出青年胸肌的轮廓,脖子上还带着黑色的皮质颈饰,腰间的黑金色的腰带勾勒出流畅的腰线。白色西服的手臂和穿着同色系西裤的大腿上都戴有一圈皮质绑带,因为收得很紧而勒出一点肉感。 第153章 完全显出了不同于鹿见春名的成熟男性的荷尔蒙。 御所的常客富婆沢山光枝女士沉迷容貌昳丽的高岭之花黛君许久,今天一进御所酒杯金发深肤、笑容如同融化蜂蜜般的彻君俘获,鬼迷心窍地左右为难,最后同时指名了黛和彻。 两个一金一白的混血儿双子星被沢山光枝女士左拥右抱,她看看坐在旁边一头月光般的银发的黛,少年表情很淡,只会用灿烂的金色眼睛认真的凝视她,然后举起手中琥珀色的香槟说“喝”,那双眼睛的颜色比任何香槟都要纯粹而勾人。 她又看看坐在左边的彻,深肤色的青年一头耀眼的金发,蓝色的眼睛专注地倒映出她的脸,那只戴着手套的手温柔的握住她的指尖,在她的手背上轻轻落下一个并未触碰到的虚吻。彻君开口时的声音格外温柔,像是钢琴按下的余韵。 “您看起来很烦恼的样子,如果不嫌弃的话,我随时愿意倾听那些烦恼的事哦。” 沢山光枝女士被迷得晕晕乎乎——这是什么天堂! …… 门口负责迎宾的牛郎罗曼再一次拦住了试图进入御所的两个男人。 “抱歉先生,”罗曼机械地说出重复了无数遍的话,“我们这里不接待男宾。” 被他拦下来的卷毛男人冷笑一声,从黑色西服的口袋中掏出一本证件,打开来怼到罗曼的脸上:“我们是警察。” “……你们这样的,能是警察?”罗曼难以置信。 被他拦下的这两个人,一个头发略长,一脸的风流花心相,比起他来说更像是身经百战的牛郎;另一个一头卷毛还戴着墨镜的男人就更加不像是警察了,他说自己是黑道上门来收保护费的罗曼都信。 “货真价实,你要去问问我的警号吗?”松田阵平丝毫不心虚,“你们店里前几天发生了枪击案,我们是来进行调查的,你不让我们进,难道是因为店里有什么不方便让警察知道的事情吗?” 他这话说的理直气壮,就好像他真的是个刑警一样。 “这……”罗曼犹豫了,“……那好吧,请进,但是希望你们调查的时候尽量不要打扰到客人,毕竟御所也是开门做生意的。” “放心。”萩原研二微笑着拍了拍罗曼的肩,“我们不会打扰到客人的,只是有些事情想询问你们的店员而已。” 不知道为什么,罗曼总觉得自己听出了一点咬牙切齿的意味。 他侧开身体,目送萩原研二和松田阵平上楼之后,立刻打电话给京岛浩说明了情况。 降谷零和鹿见春名非常之显眼,上到二楼的萩原研二和松田阵平一眼就看到了他们——堆了香槟塔的桌子就是他们那桌。 靠近之后,松田阵平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 那个被一头黑发的女士挽着胳膊的,怎么这么像他们几年没见的同期啊?这金色的头发蓝色的眼睛深色的皮肤,还有那身不能直视的骚包西装…… 他扯了扯萩原研二的衣袖,语气难以置信:“那个金发黑皮怎么也在这里?” 注意到有人靠近,降谷零下意识抬起了头——然后他的身体就僵住了。 特别是他注意到萩原研二和松田阵平的视线都落在他胸口上的时候。 他立刻就意识到了——大概就是伊达航得知了他在御所,所以说漏了嘴,才让松田阵平这家伙带着萩原研二一起来看他的热闹。 降谷零满脑子都是:班长,终究是错付了。 但降谷零没注意到,坐在沢山光枝女士身边的鹿见春名心虚地、缓缓地垂下了头,根本不敢让自己和萩原研二对上视线。 松田阵平毫无警察的风度,拉着萩原研二就在这一桌的位置上坐了下来。 得知消息的店长京岛浩带着两个包装精致的礼盒匆匆走下来,看到萩原研二和松田阵平后便堆起了笑容,将两个礼盒双手奉上。 “这个时间点还来调查,真是给两位警官添麻烦了,这是小店的一点心意,请二位务必收下!” 那是两个高级羊羹的木质礼盒,但里面装的当然不会是糕点,而是钱——身处歌舞伎町,京岛浩见多了那些以各种名目来收好处的人了,他显然也将这两个一看就不正经的警察当成了上门收好处的。 鹿见春名欲言又止。 ……你们这跟黑警还有什么区别? 第58章 酒厂的场合(6) 松田阵平没收那两盒羊羹。 开什么玩笑, 那种东西当然不能收了,他们又不是真的黑警! “店长先生,您的心意我们收到了,不过这份礼物就不用了, 我们不会收的, 请你收回去吧。”萩原研二将放在桌面上的礼盒又推来了回去。 京岛浩脸上的笑容呆滞了一下。 他显然没想到这份礼物会被拒绝, 然而京岛浩多年来扎根歌舞伎町, 转念一想就明白了——他们可是警察, 怎么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收风俗业店长的礼物呢? 眼前这两个借着案子的名头来收好处的警察一定是不好当众收好处,没关系,京岛浩是成熟的成年人, 他很懂事,不会让警官先生难做,等到他们离开的时候再送上礼物想必就不会被拒绝了。 京岛浩觉得自己明悟了一切。 他再次露出微笑:“是是,警官先生,我明白了, 不会让你们难做的, 我们家的店员也都是好孩子, 一定会配合你们调查的。” 第154章 京岛浩不会知道,他口中的好孩子在他楼上提供的住宿房间里自制危险爆炸物, 他现在突击去检查的话说不定还能在鹿见春名的枕头底下找到两把枪。 “好孩子啊……希望真的是这样呢。”萩原研二意味深长地重复了一遍, 目光在降谷零和鹿见春名的身上来回扫视。 被他视线扫到的两个人都如同灼烧一般,立刻避开了视线,不敢和萩原研二对视,心虚之情溢于言表。 降谷零只觉得人生灰暗——恐怕这辈子都没法在同期面前抬起头来了。 鹿见春名在心里反复鞭尸伊达航这个不讲信用的警察, 搞的他在这里如同坐蜡。 萩原研二看向坐在降谷零和鹿见春名中间的沢山光枝,“这位女士, 我们是警察,因为前两天发生的一起案件,有些事情想要向当时在场的目击者询问一下,可以稍微占用一点时间吗?” 不得不说,萩原研二丝毫无愧于“联谊会的king”的称号,一出手便超越御所99%的牛郎,他似乎天生就会honey trap,带着一点歉意和乞求的表情、软下来的语调,立刻让沢山光枝红了脸。 再加上摘了墨镜的松田阵平——当他不开口说话的时候,这张英俊逼人的脸还是很管用的。 沢山光枝被四张颜值无懈可击的脸正面进攻,再加上喝了酒,立刻便被男色冲昏了头脑,晕晕乎乎地答应了萩原研二。 “好啊,如果是你们两位这么帅气的警官的话,当然可以、什么都可以!”完全没注意到自己口头调戏了警察的沢山光枝脸色通红地站起来,走到了吧台边,将空位让了出来。 她让出的空位立刻被松田阵平和萩原研二一左一右地挤了进去,鸠占鹊巢。 此时的座位是这样的——降谷零-松田阵平-萩原研二-鹿见春名。 松田阵平坐在降谷零的身边叹了口气:“这种场景,真想拍下来留作纪念啊,毕竟身为男性,来牛郎店也是难得的体验,对吧hagi?” 他知道降谷零正在执行卧底任务,所以很有分寸,没有让自己看起来跟降谷零很熟。 但这话却是真心的——不能拍下降谷零和鹿见春名的牛郎限定照片实在太过可惜,这可是能嘲笑一辈子的黑历史的证据,从此以后,他再也不会因为打架中战败多次的实绩而在斗嘴中输给降谷零,只要他能拿出这身骚包真空西服的牛郎照,那将是绝杀。 ——可惜他不能拍。 虽然现在大概已经不用避讳拍照了,但他身为警察,留下卧底的照片说到底是有风险的。虽然确实因此而觉得有些可惜,但果然还是同期的安全比较重要。 “确实是很难得的体验,还一次见到了两位头牌牛郎,让人大开眼界啊。”萩原研二微笑,“能请教一下两位的名字吗?” 降谷零和萩原研二对视,在那双紫色的眼瞳中嘴角抽搐了一下,精湛的演技又很快让他回到了牛郎的状态之中:“我的名字是彻,至于你身边那为,才是我们御所的头牌男公关,黛君。” “哦——彻君和黛君啊,”萩原研二分外阴阳怪气地拉长了语调,“不过,我看黛君觉得很眼熟哦,很像我以前认识的人……那个人的名字叫诗。” 诗这个单音节的名字在他唇齿间滚过,吐出来时带上了重音,鹿见春名听出来了一些咬牙切齿的意味。 啊,理所当然会生气的吧。 在萩原研二的眼中,鹿见春名可是消失了整整四年。四年没有一丁点消息,在法律上再过三年,“鹿见诗”这个人就会被认定为死亡。 但他在四年后突然出现了……却没有选择联系他们。在鹿见春名的眼中,他们……他是完全不值一提、不需要在意的人吗?只是四年前偶然认识的无足轻重的警官而已吗?如果真的这么不把他放在心上的话……那么当初,又为什么不惜暴露“特殊的能力”也要救他呢? 至少萩原研二以为,他们在鹿见春名的心中是占据那么一点分量的……哪怕只有一点点,但现实告诉他,事情好像并不是他以为的那样。 鹿见春名可能真的,完全、一点都不在乎他。 这个认知让把鹿见春名纳入友人范围内的萩原研二有些生气。 鹿见春名语气虚弱:“可能……我们长得比较像吧?” 萩原研二沉默。他深深吸了口气,努力平复着因为难过和气闷而有些过载的心跳速度,让胸腔中的那颗心脏能够听话一点、平静下来。 但他失败了。 “……洗手间在哪里?”萩原研二突然出声,“黛君,可以麻烦你带我过去吗?” 即使在昏暗的冷色调灯光下,鹿见春名也能看清那双紫色的、如同宝石般的眼睛,眼底沉着灯光闪烁的光斑,落进他的眼瞳之中如同揉碎的星光。 那点星光此时浸润着水光,显出一点微红来,鹿见春名分不清那是难过还是愤怒。 他抿了抿唇,点头,“没问题,跟我来吧……这位警官先生。” 洗手间在大堂外t字走廊左转的尽头,走廊并不算太长,走路时谁都没有说话。 直到走进被暖色的明亮灯光笼罩的洗手间内,鹿见春名才显出了一点退缩的意思。 “洗手间就在这里,我就先……”回去了? 后面那几个字没来得及说完,鹿见春名想转身离开,却被萩原研二握住了手腕。 第155章 手腕上瞬间传来的力气很重,似乎反应过来太过用力,萩原研二又立刻松了下手指,只虚握住他的手。 萩原研二靠近过来时,鹿见春名忍不住后退了一部,后腰撞上了洗手间内的洗手池池壁。 他无路可退,萩原研二松开握住他手腕的手,双臂一左一右地称在大理石的池壁上,封锁住可以用来逃跑的线路。 萩原研二凝视着鹿见春名低垂下的睫毛,刚想开口,余光在瞥到池壁后挂着的一整面镜子时,目光凝固了。 刚刚走进御所时,他只顾着“鹿见诗还活着”这件事情,而没有仔细去观察鹿见春名的穿着,再加上大堂内灯光昏暗,又有降谷零这个同期在一旁,他委实没怎么在意。 直到现在,在明亮的暖色灯光下,他从明净镜面的倒影之中看得无比清晰。 那头长而柔顺的银发大部分垂落在鹿见春名的胸口,只有几缕垂下来落在背后,微微扫过大理石的池壁,却根本无法形成遮挡——萩原研二头一次这么清晰地意识到,鹿见春名原来很瘦。 那件黑色的马甲在背后竟然没有任何布料,仅仅只用一根细带系在背后连接起来,手打的蝴蝶结垂下,刚好垂落在西裤的裤腰上,裸露出整个后背。 后背的那件衣服穿了和没穿也没有太大的差别。绣了暗纹和镂空的黑鲨材质的衬衣是半透明的,鹿见春名原本的肤色很白,镂空之中的白皙与黑纱下隐隐的肉色交错着闪动,他能看清少年清晰明刻的蝴蝶骨和光洁的脊背,脊柱的线条像是绷紧的弓弦,纤细的腰上甚至能看出一点腰窝,流畅的线条隐没到裤腰之下。 这身衣服实在是太、太、太…… 萩原研二的脑子宕机了几秒,混乱地无法找出合适的形容词来。 他像是被灼烫了一般立刻移开了视线,不敢再去看镜子里倒映出来的景象,只好低头,将自己的视线固定在鹿见春名身上。 “你穿的衣服……” “御所的工作服,”鹿见春名抬头,扯了扯马甲的领口,“怎么了?” 马甲的领口被他的手指勾开一点,这件黑纱的衬衣显然没有任何遮挡力,萩原研二能看见鹿见春名明晰的锁骨线条,在马甲被扯开一点后,更能清晰地看到没入衣领之中的胸口的轮廓线。 萩原研二又一次局促地移开了目光。 等他再次试探性地将目光游移回来时,鹿见春名没再去动他那身怎么看都超不正经的工作服了。 他低声开口:“……小诗?” “嗯。”鹿见春名从鼻腔中发出一个闷闷的单音节来。 “如果不是因为班长的反应不对劲,我和小阵平到现在都不会知道你还活着。”萩原研二的声音放地很轻,在空无一人的洗手间内格外清晰,“为什么要瞒着我们呢?如果不是班长,你又打算什么时候告诉我们?” “……在你的心里,我们是完全不需要联系的、一点都不重要的人吗?一点都不在乎我吗?” 分明是很平静、迟缓的语调,完全听不出什么多余的感情,但鹿见春名无端地觉得心慌。 他从那片浓郁的、如同紫罗兰般的紫色之中看到了自己。 “不是那样的。”鹿见春名听见自己说。 他的脸上带着一点茫然,又重复了一遍刚刚的话,“……不是那样的。” 明明相处的时间连半年都不到,对于他们这些警察而言,随手帮助一个需要帮助的人、逮捕一个犯罪者,这都是最日常的事情吧?而他只不过是其中之一而已,有什么特别的呢? 哪怕他因为出手救过萩原研二而留下的印象更深刻一点,但那也已经四年了,四年那么长的时间,一千多个日月交替,时间的拭去足以抚平一切伤痕,为什么要因为他的失踪又出现而难过呢? 说到底,鹿见春名从小就不是被选择的那一个——否则他也不会在大雪天里被丢在孤儿院的门口。 现在他仍然不觉得自己是会被其他人选择、会被惦记四年的存在,不过几个月的羁绊而已,有这么深吗? ……或许是有的,但那是对已经和他们共度很长一段时间的鹿见春名而言,他的时间是流动的、没有暂停的,也没有任何空白,但对萩原研二来说,长达四年的空白应该足以抹去和他有关的回忆了。 鹿见春名以为萩原研二已经把他忘了,只有几个月的回忆在二十多年的漫长人生之中实在不值一提。 “就是因为在意,所以才会犹豫。” 他低垂下浓密的睫羽,抿了抿唇。 “……不想当那么厚脸皮的人。” 又不是小孩了,还要缠着别人,那样只会惹人厌烦。既然他可以自己照顾自己,一个人生活又有什么不好?长时间的逃亡,让鹿见春名早就习惯了只有一个人的生活。 “我只是觉得……四年的时间那么久,你可能已经不记得我了吧……什么的。”鹿见春名有些无措,“已经那么久了,也没有必要再来打扰你们了。” 被伊达航当场撞见是个意外,如果不是因为这个意外,鹿见春名压根没打算联系他们。四年的空白时间太过不安定,更别说本来就算不上什么至交,他顶多只是人生中的过客而已——鹿见春名是这么认为的。 他习惯了一个人决定自己的所有事情,也习惯于自力更生,在那种境况下去寻找他们无异于是在乞求帮助。 第156章 “可我没有忘。我一直记得,你未免也把我的命看的太轻了吧?”萩原研二伸手,不轻不重地用拳头顶了一下鹿见春名的发顶。 “小诗可是救了我的救命恩人,如果没有你,四年前我就得殉职了。是你让我活下来、才有机会站在你面前这样和你说话,为什么小诗会认为自己对我来说是无足轻重的呢?这种话会让人难过的。” 萩原研二恰到好处地露出了失落的表情。 鹿见春名敢肯定这家伙绝对是装的,但即使如此也难免觉得有些心虚气短。 “抱歉,我……” “随口说出来的道歉是没有诚意的,其实根本没有在反省吧?” 萩原研二垂首,鹿见春名因为他倾身的动作而下意识地朝后仰,却受限于抵在身后的池壁,没办法继续后退,只能被迫地仰起头来,注视着靠近的萩原研二。 少年银白色的额发从青年警官的下巴和唇边拂过,细细密密的麻痒感延伸开来。 萩原研二能闻到鹿见春名身上冰薄荷的气息,那双拥有着璀璨无比的金色的眼瞳映在他的眼底,像是日光烙下的印记。 “你是我重要的友人,所以不可能会无动于衷、也不可能就这么忘掉的。” “我很珍视我自己的生命,所以同等的,也珍视着你。” “别小看我啊。” 鹿见春名听见了自己的心跳,在胸腔之中重重地跳动着,沉闷如同擂鼓,几乎盖过了交织的呼吸声。 …… 等了十来分钟,萩原研二才和鹿见春名一起回到二楼的大厅。 降谷零神情微妙——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才能让这两个人一起在洗手间待了那么久。 松田阵平等地有些不耐烦:“hagi,你有好好教训这家伙一顿吗?” “在口头上好好地教育过了。” “我就知道你这家伙绝对会纵容他,”松田阵平卷了卷袖口,“换我来。” “小阵平被揍哭的话我可不会安慰你。”萩原研二没打算拦着。 可笑,他可是知道鹿见春名有超能力的,要是真的打起来,输的那个反正不会是鹿见春名就是了。 降谷零也这么觉得——但他是觉得鹿见春名说到底也是犯罪组织的成员,既然能逃四年,那么足以说明武力不低,松田阵平对上他都是输多胜少,对上鹿见春名恐怕也只有被撂倒的份。 所以降谷零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还是当了和事佬:“好了好了,孩子还小,你别跟他一般见识。” 松田阵平勉强给了降谷零一个面子。 “我们也该走了,在这种地方不好多待。”松田阵平拎起放在沙发上的外套,勾着萩原研二的肩走了出去。 “回头见——这次别忘了联系,不然真的生气了啊。” 因为松田阵平没有回头,所以鹿见春名和降谷零下意识以为——这句话是在对他们说。 * 等到御所的客人走光,鹿见春名和降谷零去了后厨。 为了套话,降谷零打算显示一下自己的厨艺。 “黛君有什么想吃的吗?” “一到晚上就想吃一些垃圾食品……”鹿见春名瘫在椅背上,“天妇罗可以吗?” 他完全没跟降谷零客气。 虽然他当牛郎很轻松,只要绷着一张高冷的脸坐在那里,偶尔微笑一下就够了,但这种状态维持一整晚也实在够累的。 “……可以。”降谷零为鹿见春名理直气壮的支使沉默了一下,“那就炸虾和蟹肉好了,厨房里正好有食材。” 天妇罗准备起来很快,只用裹上面糊然后直接下锅炸就好,没几分钟他就做好了一整盘的天妇罗。 一起吃饭是最好套话和拉近距离的时机。 降谷零坐在鹿见春名的对面,状似不经意地说:“黛君看起来很年轻呢。” “我18。” “……我没记错的话,未成年好像不能从事风俗业吧?” “你要举报吗?”鹿见春名抬起头,看向降谷零。 “不,我只是有点惊讶,还以为是长相幼态……没想到黛君的年纪比我想的还要小一些。”降谷零欲言又止。 如果鹿见春名没有说谎,真的是18岁的话……那么已知,黛,也就是告死鸟,是四年前叛逃的组织成员,也就是说至少14岁的时候,告死鸟就是组织成员了。 如果告死鸟是组织给予的代号的话,那么14岁的告死鸟已经成为了代号成员……这个应该不太可能吧?但就算不是代号成员,告死鸟的重要性也是毋庸置疑的,否则琴酒不会四年来一直在寻找他,boss也不会一直在关注他。 可组织收14岁的少年当重要成员未免有点离奇,正常的14岁少年基本都还是国中二年级生,这个年龄委实有些尴尬。 降谷零的脑海中浮现出了几种可能。 第一种可能性,鹿告死鸟是组织从小培养杀手的训练营中毕业的成员,因此才会在年龄这么的时候成为组织的一员,叛逃也就有了理由。 但只是杀手的话,没有必要特地“活着带回组织”。说的不好听一点,杀手只是消耗品而已,即使叛逃,也只会是杀了这个叛徒而已,没有必要大费周章地找到他带回来。 第二种可能性,告死鸟是琴酒的私生子,琴酒现在四舍五入一下也已经三十岁了,算算年纪,年少不懂事的时候干了坏事,搞出一个孩子来也不是不可能吧? 第157章 况且告死鸟和琴酒同样都是银色长发,要不是因为身高和穿着有差距,光看背影和琴酒有什么区别? 不对,如果说是琴酒的私生子的话,没道理让boss如此关注……那难道是boss的私生子? 这么一想,好像逻辑瞬间就能圆上了。 因为是boss的私生子,所以贝尔摩德才会说告死鸟只是对boss而言很重要,对组织来说无足轻重。所以琴酒才会强调要活着将告死鸟带回来,所以boss才会四年来一直在关注着这么一个叛逃的成员…… 或许现在用叛逃这个词不太合适,如果告死鸟真的是boss的私生子,那么应该是和boss赌气,离家出走了才对。 但如果这个猜测是真的,想要将告死鸟带回公安的想法就彻底破灭了。 降谷零不认为告死鸟会出卖组织,也并不觉得凭借一个孩子就能威胁到这个盘踞了半个世纪的犯罪组织。 既然如此,那么或许直接将告死鸟带回组织才是最优解。 第59章 酒厂的场合(7) “对了, 今天晚上来的那两个警察,你们好像认识?”降谷零若无其事地问。 “前几天店里发生了案件而已,所以才来问我的吧。”鹿见春名想了想,补充了一句, “还有就是几年前, 他们帮过我的忙。” “原来是这样。”降谷零点头。 鹿见春名没有再继续往下说的意思, 降谷零也没有再继续问。 这是属于隐私的部分, 既然鹿见春名没有主动说, 他再继续问下去就有些刨根问底了,大概会被鹿见春名讨厌。 降谷零忍不住打量着鹿见春名。 仔细一看的话,鹿见春名的五官确实不像是纯正的日本人——虽然不是很明显, 但相较于日本人的典型长相,他的五官要显得略微深刻一点,不仔细看的话发觉不出这些异常。 银色的发色也不是常见的发色,更别说是天生的发色,再加上如出一辙的带有一点混血感的相貌, 鹿见春名会被降谷零认为是琴酒的私生子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boss的私生子也不是没可能, 但他并没有见过那位神秘的先生, 无法从相貌上进行对比。 “我脸上有什么奇怪的东西吗?”鹿见春名忍不住问。 降谷零做的天妇罗都比外面熟食店买的要好吃的多,他倒是想安心地享受美食, 但是降谷零打量的视线实在太过刺眼, 让他没法安心地咽下嘴里的食物。 “没有,我只是觉得黛君好像不太像是日本人呢。”降谷零对他微笑。 但很快他脸上的微笑就变得有些僵硬——鹿见春名用看傻瓜一样的眼神注视着他。 降谷零脸上的笑有些挂不住了:“?” “你又不是第一次知道,京岛店长不是都说我们的卖点就是混血儿双子星了吗?你比我看起来更不像是日本人吧。”鹿见春名握着细木筷子,手指无意识地晃动了一下, 木质的筷子在白瓷的碗边轻轻敲了敲,“不过院长也说我可能有一点外国的血统, 至于混来了哪个国家的血统就不太清楚了。” 降谷零捕捉到了关键词:“院长?” “哦。”鹿见春名咬了一口炸虾天妇罗,“是孤儿院的院长,我是孤儿院出身。” “孤儿院?”他愣住了。 如果告死鸟真的和琴酒、又或者boss有亲缘关系,又怎么会是孤儿院出身? 鹿见春名点头:“没错。” 他并不避讳自己的孤儿院出身,但也不觉得这是什么悲惨的身世,所以更懒得和其他人多说。他甚至庆幸自己没有父母,这样的话,至少在暴露亚人身份的时候,不用面对来自父母的背叛和出卖。 降谷零皱起了眉。 他觉得鹿见春名看起来不像是在说谎的样子……但也不排除鹿见春名的演技实际上已经精湛到让他看不出来破绽的程度了。 但同时也还有另一种可能。 亲缘关系确实存在,但鹿见春名本人并不知道这一点。所以他才会反叛,最后组织又不痛不痒地下达了“将告死鸟活着带回组织”这种对于叛徒而言甚至有些温柔的任务。 这样的话从理论逻辑上来说是说的过去,不过说到底也只是他在毫无证据之下做出的猜测,事实如何根本无法探究。 由于和告死鸟有关的情报太少,降谷零根本无法在短时间内挖出更多的东西来。 他也通过公安去查过鹿见春名——使用黛这个花名的牛郎本名叫做鹿见诗,但鹿见诗这个人实际上是根本不存在的。 户籍信息确实能查到,但继续深入地查下去的话,就能发现户籍信息全是伪造的,过往的记录一片空白,就连鹿见诗这个伪造的信息也是四年前才出现的。 在四年前、乃至更前的时间中,鹿见诗这个人在世界上没有丝毫存在过的痕迹,就好像是凭空出现在这个世界中的一样。 “我吃完了,多谢款待。”在降谷零沉默的时候,鹿见春名已经放下了筷子,“辛苦你了,彻君。” 降谷零一顿——不知道为什么,他有种很奇怪的感觉。 总感觉在读出toru这个音节时,鹿见春名叫的并不是他给自己取的花名“彻”,而是在叫同音的另一个名字……譬如他现在使用的假名,安室透。 但这应该是错觉吧? “没事,你最近几天是睡眠不好吗?眼睛下面好像有一点黑眼圈的样子。”降谷零重新挂起微笑来,“如果你需要的话,我知道有一款熏香对助眠很有用。” 第158章 “不是没睡好,我只是有点其他的工作要忙而已。” 降谷零疑惑地重复了一遍:“‘其他的工作’……你不是……” “这种靠脸的工作哪能吃一辈子啊?我打算搞点钱就洗心革面,重新做人。”鹿见春名痛心疾首地说,“不然总不能做一辈子的牛郎吧?彻君,你也是,你已经26了,再过几岁就人老珠黄,趁着还年轻,早点找别的出路吧。” 他起身,神情沉重地拍了拍降谷零的肩,满脸的语重心长。 故意的,当然是故意的——鹿见春名哪能不知道降谷零是公安?他猜这金发黑皮的公安卧底来当牛郎多半是冲着他来的。他是无所谓降谷零接不接近地,反正也不能拿他怎么样。 但鹿见春名当牛郎当成锯嘴葫芦已经快闷死了,当然要趁着现在多损降谷零几句。 降谷零确实被这话给气到了。 他现在终于意识到了京岛浩的正确——不让鹿见春名开口是有道理的、无比正确的决定。 他哪里人老珠黄了?降谷零面无表情地想,要知道四十多岁甚至都可以算是青年,他这个年纪明明刚刚好! 他一忍再忍——不能跟心性不成熟的未成年多计较,会折寿。 跟降谷零说完话之后鹿见春名便离开了,回到了他位于顶层的房间里。 降谷零也在这栋楼里拥有一个房间,刚好在鹿见春名的斜对面。 他回到房间里,思考了一会儿后给松田阵平拨了个电话。 房间里他做过仔细的检查,没有任何窃听和监控的设备。为了以防万一,他还在房间里放置了反窃听的装置。 明明是深夜,但松田阵平居然是秒接。 “……喂?”松田阵平的声音还带着一点睡意和被人吵醒的暴躁。 “松田。”降谷零低声说。 熟悉的声音立刻让松田阵平所有的睡意褪去,短暂的两秒之后他便完全清醒了过来。松田阵平支起手肘从床上坐起来,下意识地压低了声音:“zero?你怎么突然……” 降谷零站在窗边,撩开一点窗帘,透过窗帘的缝隙往外看——即使是深夜,歌舞伎町的霓虹灯也明亮如同白昼。 “有点事想问你。” “如果你说的是下海当牛郎的事的话,放心,我不会笑你的,绝对——”松田阵平严肃地说,“……噗。” “你笑了吧?绝对笑了吧。”降谷零语调平缓,毫无波动。 “所以,你到底是有什么事想问?”松田阵平将笑意憋了回去,“如果只是因为牛郎的事情的话,你不会半夜来找我的。是什么事让你这么着急?” 刚刚只是开玩笑而已,不管是松田阵平还是降谷零都清楚,虽然嘴上说着会嘲笑,但实际上他们都是有分寸的人,为了降谷零卧底期间的安全,松田阵平绝对不可能将这件事情往外说。 “关于那个牛郎——黛。”降谷零说,“你们认识他吗?今晚的时候,你们看起来好像和他很熟悉的样子。” “你是说鹿见吧?我们当然认识。如果你要问是什么时候认识的话……”松田阵平开始回忆,“大概四年前吧?我、hagi还有班长,我们三个人一起聚会的时候,恰好在聚会那家店的门口看到了晕倒在地上的鹿见诗。身为警察,不可能放着他不管吧?所以在他醒过来的时候,hagi顺势邀请他吃了顿饭。” “对了,那天我们还拍了张照片,我记得hagi发邮件抄送给你和诸伏了。啊——”松田阵平啧了一声,“该不会你们到现在都没看我们的邮件吧?这都四年了啊!” “当然看了!”降谷零为自己申辩。 等等,说到邮件和照片,降谷零突然意识到了之前看到鹿见春名时产生的熟悉感。 他本来以为那是因为看过琴酒手上的照片才会觉得有些熟悉,所以没有多在意。现在回想起来,原来那份熟悉感来自更久的四年前。 四年前的那张照片里,鹿见春名在松田阵平、萩原研二和伊达航的合照中出现过。 “你们很熟吗?”降谷零的神情凝重起来。 身为警察却和组织的成员熟识,不管怎么想都不是一件好事。 如果只是仅限于认识的话还好说,但如果是更加深入的关系……很有可能会因为鹿见春名是组织成员而受到牵连。 降谷零不和同期联系是为了不暴露自己的警察身份,当热也是在保护他的这些同期好友,以免因为他而遭受到组织的报复。 但现在意识到同期的安全可能会因为鹿见春名而受到威胁,他的心情立刻就变得糟糕起来。 “要说熟的话确实很熟。”松田阵平回答了降谷零的问题,“可能是因为看不过去吧,当时鹿见还是个未成年,而且他似乎也没有别的亲人……既然是我们这几个警察捡到的,就干脆帮忙帮到底好了。更别说班长之后甚至发现他打算去卖器官……要不是当时被班长拦了下来,鹿见他现在都不知道要少几个零件。” “……卖器官?”降谷零神情微妙地重复。 他可不觉得身为组织成员的告死鸟会沦落到去卖自己器官的程度。 按照诸伏景光的描述,告死鸟的武力值绝对不低,比起卖自己的器官,他去这种黑心医院抢钱的概率更高吧? “就是因为卖器官这点,所以才更让人没办法对他放心了。hagi不知道为什么跟他的关系突然变得特别好,还帮忙介绍了魔术表演助手的工作……但是,”说到这里时,松田阵平下意识地停顿了很久,才开口继续往下说。 第159章 “……但是那次魔术表演出现了意外事故,不仅魔术师黑羽盗一死了,鹿见也莫名其妙失踪了。” “那家伙失踪了整整四年,好不容易接受了他可能已经去世的现实,谁知道这家伙又大大咧咧地出现了啊?!不仅不告诉我们,还跑来歌舞伎町这种地方,当年我们三个的劝告这不是完全没听见去吧?四年过去了,未成年人的叛逆期还没有过吗?!” 松田阵平显然越说越生气,音量逐渐加大——直到隔壁的墙壁传来三声敲响墙壁的声音,松田阵平才勉强熄了火。 他住的是警察宿舍,隔壁就是萩原研二。房间的隔音只能说是相当一般,特别是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声音只要稍微放大一点就能够听得异常清晰。 感受到松田阵平怒火的不止隔壁被吵醒的萩原研二,还有隔着网线的降谷零。 他被吵地将手机拿远了一点,等松田阵平降低了音量才再次开口:“那你知不知道,鹿见诗他……” 松田阵平打断了降谷零的话。 “你是不是想说,鹿见他有黑道背景?” 这一点,萩原研二和他们说过——只是省略了关于鹿见春名有“超能力”的这一点。 在日本,混黑道的人足有七万人之多,如果每一个都抓的话,日本的监狱里根本塞不下那么多人。更何况有些人所谓的黑道,其实根本就是抄根棒球棒去和人打架、又或者是去老太太开的面馆收保护费而已。 所以即使猜到了鹿见春名是黑道成员也没什么,但要是被他们抓到鹿见春名在犯罪,那事情就另当别论了。 这一点,松田阵平还是分的很开的。 但他奇怪的其实是萩原研二。最擅长社交的人反而是最没能把握住和鹿见春名之间社交距离的人,松田阵平始终觉得萩原研二对鹿见春名好的过头了,但每次询问理由时,萩原研二又总是不肯跟他说实话。 “没错,我想说的是这个。”降谷零叹了口气,“但你们别搞错了,他是有黑道之类的背景,但是严重的多……他和我卧底的那个组织有关,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你们……离鹿见诗远一点。” “鹿见诗是个绝对的危险人物。” 松田阵平这次没有很快回答。 他靠着墙面、盘膝坐在床上,借着透过窗玻璃落进来的月光,凝视着木质地板上不太清晰的纹路。那一段截入室内的月光显出银色来,他心里立刻浮现出鹿见春名的发色来。 “我明白了。”沉默了许久,他才低声说,“我知道了,班长和hagi那边,我也会告诉他们的。” “拜托你了。” 降谷零松了口气,然后挂断了通话。 不用他多解释什么,松田阵平也能明白他的意思。 会让公安警察卧底的组织必然不简单、甚至极其恶劣。和这样的组织有关系的鹿见春名、又和鹿见春名扯上关系的警察当然可能会有危险,不仅自身有危险,甚至有可能牵连到家人。 鹿见春名确实已经被列入了“友人”的范围内,但即使是朋友也会由亲近的程度而进行区分。 毫无疑问,鹿见春名并不是那个“绝对不能放弃”的存在。 * 五分钟之前,鹿见春名刚做完两笔生意。 ——当然不是出卖身体的那种见不得人。 凭借经验,鹿见春名很容易就找到了一个小众的论坛——表面上是模型爱好者的聚集地,实际上是可以发布一些交易信息的。很多误入论坛的人真的只是各种模型的爱好者,因此交易信息不会写的很直白,只有有经验的人才看得出来。 鹿见春名卖的只是很普通的自制小玩意儿——其中并不包括炸弹。 他并不是没想过要卖炸弹,毕竟这算是老本行,他闭着眼睛都能手搓。 但在挂出与炸弹有关的交易信息的前一分钟,鹿见春名犹豫了,握住鼠标的手指迟迟无法点下那个“发布”键。 如果是往常,鹿见春名根本不会在乎卖出去的炸弹被用去做什么了,他只管拿钱,用途不是他该操心的事情。 可现在,他忍不住会想,如果卖出去的这个炸弹就这么不巧地被一些蠢货拿去搞恐怖袭击,那么到时候来拆弹的排爆警察会不会是萩原研二和松田阵平? 虽然他那些炸弹都不是什么特别复杂的款式,但是万一、万一出了意外,他亲手做的那些炸弹会不会就此夺去他们的生命呢? 这种想法多少有点圣母和好笑,鹿见春名在此之前从来不知道自己原来是会这么操心警察安危的人。说到底,就算他卖了炸弹,但炸弹这东西只需要很简单的原材料就能够做成,会被拿去恐怖袭击或者更严重的犯罪、威胁到排爆警察的可能性大概只有1%。 但即使是这1%,鹿见春名也不想去尝试。 达成的两笔交易来自不同的人,一边要的是氰化物毒药,另一个则来自于真正的模型爱好者,对他自制的枪械模型很感兴趣——真的只是模型而已。 模型的交易倒不用很谨慎,只是鹿见春名得自己打包好寄走。至于氰化物……鹿见春名手头倒不是没有,但他一般是卖的假药,简而言之,是杏仁味的水。 会买毒药的多半是想干点非法的事,谁知道卖家会不会是什么自爆卡车,到时候把他卖了怎么办?鹿见春名一点也不想铁窗泪。 第160章 而就算他卖的不是毒药,买家估计也心虚,不敢来找他对质。 想要氰化物的买家不知道是谨慎还是社恐,约在了几天后的11月7日,但具体的地址并没有明说,只回复了鹿见春名说到时候再联系。 实在太麻烦了——!鹿见春名忍不住想,还是组织好啊,他什么都不用干,每天躺在家里就能刷组织的卡,无聊的时候还能私聊琴酒气一气他。 鹿见春名也不是没尝试过寻找组织的踪迹,但他唯一去过的组织成员经常碰面的酒吧如今还是一家拉面馆,那家地下射击俱乐部更是正在招租中,身边唯一有组织痕迹的就是公安卧底波本威士忌。 身为卧底,波本应该不会好心地帮组织扩招成员的吧? 鹿见春名叹了口气。 他看了一眼电脑屏幕右下角显示的时间,找了个牛皮纸袋将模型包装好了放进去,拎着纸袋便出了门。 …… 他离开五分钟后,原本关着的门便发出一声轻微的响动,随后门把手自动下压,打开了一条门缝,显出一只灰蓝色的眼睛来。 确认室内没有任何异动之后,降谷零戴着白色的手套,进入了室内。 趁着鹿见春名不在房间内,他快速对房间进行了搜查——没找到什么情报,但是在床下的箱子里发现了一大堆可以组装成各种违法物品的原材料。 不了解的一般人来看不会发现什么问题,但作为公安,降谷零一眼就看出了鹿见春名是想做些什么。 但他对这些东西没兴趣……他又不是来逮捕鹿见春名的。 鹿见春名的电脑设置了密码,即使降谷零想通过按键上的指纹来判断也做不到——鹿见春名谨慎过了头,每一次用过电脑之后就会将键盘整个擦拭一遍,甚至连电脑上自带的摄像头也用纸胶带贴住了。 一无所获。 降谷零察觉到了棘手——本来他是想等一段时间,仔细观察鹿见春名、必要的时候甚至可以使用honey trap打好关系,然后套出一点情报来再做决定的,但是今晚的情况打乱了他的计划。 他发现这位组织的告死鸟竟然和他的同期有牵扯……甚至和萩原研二在洗手间里一起待了二十分钟才出来,他很不想往别的方向上去想,但牛郎店、二人独处、洗手间,这三个词放在一起进行联想的话不管是谁都会觉得不对劲吧! 根据松田阵平的话来推测,大概四年前失踪的那个时间点,就是告死鸟叛逃的时间。 又恰好是大魔术师黑羽盗一的死亡时间,不得不让人怀疑黑羽盗一的死其实是组织的暗杀任务。但告死鸟在这次任务后选择了叛徒……是因为这次暗杀任务才选择叛逃的吗?还是巧合? 他获得了更多的线索,却完全没有一条清晰的逻辑线将这一切联系起来。 降谷零将鹿见春名房间里的一切复原,又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他沉思了许久,拿出了手机,找到了备注为gin的收件人,手指在手机屏幕上按动几下,载入了一张照片。 邮件内容是空白的,只有一张照片——是鹿见春名在御所门口电子屏幕上的宣传照片。 他的手指悬空在发送键上,迟迟无法按下。 降谷零很清楚,其实在他选择以进入御所成为牛郎的方式来接近鹿见春名的时候,他就已经下意识地做出选择了。 虽然不清楚告死鸟时隔四年再次出现的原因,但毫无疑问,如果继续在歌舞伎町这样的地方高调地作为牛郎继续生活下去,他绝对会被组织找到,那只是时间问题而已。 那么作为被琴酒特地叮嘱过、又同在御所、并且身在情报组的波本威士忌,为什么没能及时将这件事情上报呢?难道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私心吗? 即使他说“忘记了”这样的借口,恐怕也无法让琴酒相信。 ——他会因此被怀疑,为了潜入组织而做的一切、这四年的时间都可能会因为这一件事而功亏一篑。 降谷零缓缓舒出一口气,他闭上了眼睛,按下了发送键。 第60章 酒厂的场合(8) 室内没有开灯, 被一片暗色笼罩,从窗帘缝隙中透进来的一折月光剪开黑暗,歪斜着投下一点亮光。 被放在茶几上的手机发出轻微的震动声,随即屏幕亮起, 显示着新收到了一封邮件。 琴酒靠在沙发上咬着烟, 一点橙红色的火星在昏暗的室内明明灭灭, 弥漫的白色烟雾让他的表情显得有些模糊不清。 他注意到手机的振动声, 咬着烟拿起手机, 看见了邮件的发送人[bourbon]。 邮件点开,先是一片空白,随后附件中的照片才缓缓地加载出来——先是挂满霓虹灯的背景, 然后才是一点醒目的银色,少年昳丽的脸逐渐在照片中显现,在看到那双灿烂金瞳的瞬间,琴酒的身体下意识地僵硬了瞬间。 ——告死鸟。 四年前,实验体告死鸟突然从研究所里无声无息地消失了。监控没有坏掉和剪辑的痕迹, 安保人员也都说没有见过告死鸟, 不论怎么查, 都没能搞清楚告死鸟到底是怎么从研究所内逃脱的。 研究所是组织重要的研究机构,每隔几步就会有摄像头存在, 几乎没有死角, 无时无刻都有安保人员在研究所周围巡逻,按理来说,想要逃脱是不可能完全没有留下痕迹的。 第161章 监控中拍到的和告死鸟有关的最后一段画面,就是他进入了研究员的休息室之中, 他甚至还喝了一杯研究员的老白干,随后就再也没出来过——就像是凭空蒸发。 接下来的整整四年, 不管怎么查,琴酒都没再收到过任何和告死鸟有关的消息,出逃后的告死鸟没再这世界上留下任何痕迹。 四年,琴酒只是偶尔会例行询问一下这家伙的死活——虽然他并不怎么在乎,但是boss很关心这件事。 他本来以为告死鸟不会再出现了,但没想到,时隔四年,那个怪物又一次出现了。 “……终于找到你了啊。” 琴酒压低的声线在安静的室内响起。 燃烧的烟被他随意按进玻璃制的透明烟灰缸之中,火星立刻被摁灭了。 他没急着给boss报告这件事情,而是先拨通了降谷零的号码。 三声响起后,这通电话立刻被接通了。 琴酒直接问道:“波本,你在哪里找到他的?” “新宿,”降谷零回答,“歌舞伎町。” “很好。”琴酒冷笑了一声,“把他带回来见我。” 降谷零正打算答应,琴酒又在沉默之后再次出声,否定了他刚才的话:“……不,我和你一起行动。” 波本并不了解告死鸟,也不知道告死鸟的特殊之处,毕竟告死鸟当年都能从安保那么严密的研究所中逃离,只是波本一个人的话也许根本对付不了那个不死的怪物。 而且只是他的话也不行。 告死鸟是个疯子——他在研究所里时不是没反抗过,但没人能打得过他,就连琴酒也不行。 归根结底,人是怕死的,谁横谁就赢。 而不会死的鹿见春名恰好天克他们这些普通人。他完全不在乎会受什么伤,也好像感觉不到什么痛一样,冲上来就要以命换命——这是疯子式的自杀打法,谁愿意跟他以命相搏?一旦被察觉出退缩的意思,就会输的彻彻底底了。 “我会再安排几个人负责配合,具体的计划之后我会通知你。”琴酒思考了几秒后才开口,语气沉沉,“……你负责摸清楚告死鸟的日常行动,不要让他察觉到你是组织的人,万一惊动了他,再藏起来就不好找了。” 琴酒并不想和鹿见春名玩这种猫捉老鼠的游戏。 “我知道了。”降谷零答应地很快。在迟疑过后,他又低声问,“这个告死鸟到底是什么人?他……” “不过是妄想脱离组织的老鼠而已。”琴酒打断了降谷零的疑问, “波本,能找到告死鸟确实是你的功劳。” 他的语气骤然变得森冷起来。 “但有些事,并不是你该知道的。” 鹿见春名所拥有的几乎媲美不死之身的“自愈能力”是必须保密的。如果这种体质被其他的人直到,想必这世界上所有梦想着长生不老的权力者都会想要抢走这具珍贵的实验体。 告死鸟是只能属于组织的生命之石潘多拉,绝不容许他人觊觎。 “……我知道了。搞清楚他的动向之后,我会第一时间发消息给你的。” 降谷零挂断了通话。 没有从琴酒那里得到和告死鸟有关的情报本就是意料之中的事,倒不如说,如果琴酒真的告诉了他什么,他才会觉得意外。 琴酒的疑心病重过头了,不像贝尔摩德,时不时愿意似是而非地透露一些半真半假的情报。 挂断通话之后,琴酒才向那位先生发送了消息。 等了大概十分钟,boss才发起了通讯。 “你确定是他吗?”boss苍老的声音中几乎掩饰不住激动的情绪。 他很少会这样情绪外露,大多数时候显现在琴酒面前的都是高深莫测的形象。但鹿见春名身上承载着他所追寻了一生的希望,他实在没法平静下来。 琴酒恭敬地回答:“没错,就是他,告死鸟——也就是鹿见诗。” “很好、很好、很好。”boss一连重复了两遍这个词,通过电话线,琴酒隐隐约约能够听见他用手指指节敲击桌面的沉闷声音。 “这次……不要再让他跑掉了。”boss说话时像是在呓语,“他应该乖乖待在研究所内,那才是最能发挥他价值的地方……” “是。”琴酒立刻回答。 boss的意思很好理解——将告死鸟关起来。 他认为上次是因为太过纵容、默许了告死鸟在研究所内一定程度的行动自由,才会造成那次出逃的事故。这次就干脆将告死鸟关起来,让他再也没有能够逃出去的机会,乖巧地、温顺地成为一个听话的实验体。 “刚好,”似乎是得知了四年来知道的最好的消息,boss的声音中含上了笑意,“雪莉也要重新开始研究‘银色子弹’的二代药物了,等抓回告死鸟,就将他交给雪莉吧。” * 伊达航在睡眼惺忪的清晨接到了松田阵平的电话。 “有什么事吗?”他有气无力地问。 “凌晨的时候,zero那家伙给我打电话了。” “什么?” 伊达航瞬间清醒了过来。 一般来说,已经成为卧底的这位同期是不会轻易联系他们的,这是卧底保密的需要、当然也是为他们的安全着想。 既然能让降谷零特地在深夜打电话联系他们,就说明一定发生了什么很重要的事情。 第162章 “zero告诉我,鹿见他……”松田阵平迟疑了一下,“和他正在卧底的那个组织有关。” “虽然我不清楚zero卧底的组织到底是什么,但肯定不是普通的黑道吧……”伊达航很快就明白了降谷零的用意,“他是想提醒我们,鹿见他很危险——是吗?” 他顿了顿才继续说下去:“虽然我知道这是zero的提醒,但是仅从过去的那些接触看来,我不认为鹿见是个‘危险’的人……或许是因为刑警的直觉吧。” 除了对生命的轻视有危险倾向以外,伊达航没在鹿见春名的身上察觉到任何危险的、可能会造成威胁的地方。诚然,鹿见春名违法犯罪的事情是没少干,但是真要说那种恐怖组织成员的恶意,伊达航却没感受到过。 “他确实是这个意思啦,但主要的问题不是‘鹿见他很危险’,而是危险会因为鹿见而产生。”松田阵平纠正,“zero想避免我们受到牵连,所以……” “……让我们离鹿见远一些?”伊达航接话。 “是这个意思。” 伊达航没有立刻回答。他揉了揉因为睡眠而有些乱七八糟的头发,发出无声的叹息。 无论从什么情况来说,鹿见春名都是特殊的那一个。 他是伊达航正是成为警察之后救下来的第一个人。 虽然之前是巡查署的警察,但实际上当时还算安全,并没有很多恶性事件,他每天所做的也就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最大的事情就是调节夫妻矛盾、情侣吵架,那次整形医院是伊达航参与的第一个大案。 鹿见春名是在悬崖边缘被他伸手拉回来的。 四年后的现在,第一个碰见鹿见春名的恰好也是他,这次他也同样想伸手,拉一把这个再次误入歧途的少年。 是黑道成员也没什么,大多数男孩中二时期都幻想过混极道这种事情,现在曾经最大的山口组都沦落到开奶茶店了,黑道又怎么样呢? ——但这其中的危险性,远比他想象的更大。 “这下难办了啊。”伊达航叹了口气,苦笑着出声,“你呢?松田,你怎么认为。” “我……”松田阵平沉默了瞬间,“虽然我家老爹是个不成器的家伙,但是我也不太想他出什么事,他就在家里当一辈子只会喝酒的臭酒鬼也没什么。” 这句话已经给出答案了。 伊达航最后也没说出他的考量:“我知道了。” 察觉到气氛突然变得有些沉闷,松田阵平换了个话题:“对了,明天就是11月7号了吧?” “是啊,那个传真明天应该就发过来了……上次是1,这次不知道是什么。” 想起这个伊达航就有些头痛,每年警视厅都会在11月7日这天收到奇怪的数字传真,除此之外又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也就逐渐把这件事当成是每年定时的恶作剧了。 但松田阵平不这么认为。 “浅井别墅区的爆炸案就是11月7日,这个时间不可能是巧合,明天的传真一定会是0。”松田阵平十分确信,“当年那个逃走的犯人不会就这么收手的。班长,如果明天发生了什么事,记得告诉我。” 松田阵平相当关注这件事情——虽然他并不是搜查一课的警察,但11月7日这个日子过于特殊,差点就成为了萩原研二的忌日,导致他此后对这个数字都敏感到有些ptsd了。 “虽然也想告诉你啦,但是……”伊达航欲言又止,“明天刚好轮到我休假,我要去约会。不过,如果真的是你想的那样,那是爆炸的倒计时的话,到时候应该也会通知你们爆处组去处理的吧?” “没错——如果确实是我想的那样的话。” 单人宿舍的门口传来了敲门声,松田阵平挂了电话。 他拎起西服外套,打开了门,萩原研二站在门外。 “早啊,小阵平。” “早,”松田阵平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 萩原研二竖起一根手指抵在唇上,让松田阵平吞回了没能说出来的话。 “单人宿舍的隔音不太好,你应该知道的。”他无所谓地耸了耸肩,“所以你想说什么我都知道,不用再重复一遍了。” 即使问多少遍,他的答案也只会是拒绝。 这一点不用他说,松田阵平也心知肚明,所以才会选择最后再告诉他。 虽然松田阵平并不知道鹿见春名有着特殊的能力,但他知道,那个时候如果不是鹿见春名拉了萩原研二一把,那天真的就会多出一个殉职的萩原警官来。 ——虽然松田阵平至今也对萩原研二口述的违反牛顿定律的救援方法表示怀疑,但是萩原研二说的“是小诗救了我”这一点确凿无疑。 毕竟是救命的恩情,因为觉得危险就要断开什么的难免会有些……忘恩负义。 “我还什么都没说呢。”松田阵平相当不爽,“你这家伙……”也太固执了吧?明明是最讲究社交距离的人,这个时候反而完全不在乎这种东西了…… “是是,反正你也知道我要说什么了,就干脆别问了。”萩原研二伸手勾过松田阵平的脖子,另一只手捂住他的嘴,强行让他闭上了嘴。 事到如今,成为鹿见春名共犯的萩原研二想要远离也来不及了——更何况他本人并不觉得那是什么危险的事情。 共同守护全世界只有他们两人知道的秘密,这种事情怎么能退缩呢? 第163章 * 约定好交易的买家给鹿见春名发来了消息。 这位麻烦事格外多的买家改变了交易的地点,一串乱码组成的用户名在论坛的私信中弹来消息。 [wssjbslrw:杯户町购物广场,在这里交易。] [h.n:具体的时间和地点?] [wssjbslrw:明天,也就是11月7日的中午11点40分,放在a3-18号储物柜里。] 不知道为什么,最近氰化物来杀人的案件逐渐变多,但氰化物并不是随随便便就能买到的剧毒药物。很显然,这个找他购买氰化物的人虽然选择了线下交易,但是并不想露面,大概是害怕犯什么事之后被人认出了脸来吧? 鹿见春名在电脑键盘上敲下回复。 [h.n:ok。] …… 降谷零没从鹿见春名的口中套出他的行程来。 实在是鹿见春名的生活格外单调——除了晚上御所的工作,他基本上都窝在房间里看漫画和打游戏,完全就是是个死宅,没有一点符合犯罪组织成员的举动——除了他床下的那一箱子违禁品。 所以当鹿见春名在11月7日难得出门时,他选择了最笨也最有效的方法:跟踪。 自带人形全自动360°监控器的鹿见春名当然发现了降谷零在跟踪他,但他没有刻意要将降谷零甩掉。 已知,降谷零是组织的卧底,既然如此,降谷零接近他只有一个理由——钱包、啊不,组织盯上他了。 既然这样,那他应该可以钓鱼执法,把钱包钓回来吧? 至于为了钱包付出的那点当实验体的代价,鹿见春名根本就不在乎。反正他自己也经常会把自己弄死,让组织做几次实验也没什么,更别说那种静脉注射的死亡跟睡觉没什么两样了。 怀着不久以后就能迎接钱包的快乐,鹿见春名走近了那座巨大的杯户町购物广场。 这家购物广场的人流量很大,光是储物柜就排了从a到z的26个字母,广场中央是东京最大的一座摩天轮。 鹿见春名来到储物柜前,打开买家指定的a3-18号储物柜,将交易的氰化物放了进去。 他给买家发了消息。 [h.n:已经放进a3-18号储物柜了。] 过了几分钟,时间快要走到十一点五十时,他才收到了买家的消息。 [wssjbslrw:报酬我放在摩天轮的72号轿厢了,自取。] 这个买家真的很麻烦。鹿见春名在心里吐槽了一句,转身走向了摩天轮。 摩天轮前的人并不算很多,甚至轿厢上还空着很多位置。 72号轿厢正好转到了靠近地面的位置,鹿见春名握住把手,走上了72号轿厢内。 但他没有看到说好的现金,只看到了一个十分可疑的——爆炸物。 鹿见春名瞪着那个闪烁红光的爆炸物,掏出手机给狗屎买家发消息。 [h.n:?] 摩天轮已经转了快要一圈,他才收到了买家慢慢悠悠发来的消息。 [wssjbslrw:我想了想,还是不太想付钱:d购买这种东西的事万一之后暴露了会有麻烦,只能顺便请你闭嘴了。] [h.n::)] 鹿见春名被气笑了。 想让他物理闭嘴?全世界研究亚人都没能研究出来彻底杀死亚人的方法,就凭你区区一个炸弹,想的太美了吧? 这个敢在他这里赖账的人,绝对…… 鹿见春名还没在心里骂完,就听见了不远处发出了爆炸的巨响,火光一闪而逝,深灰色的浓烟升腾着飘向天空。 靠近地面又离开的轿厢陡然间发生一阵轻微的颤抖。 他一惊,下意识转过头去,下一瞬间便看见了一只手死死地扣住了轿厢的下沿。 …… 虽然伊达航难得去约会了,但因为松田阵平的关心,他特地嘱咐了后辈佐藤美和子,在警视厅收到传真之后麻烦抄送一份给爆处班。 卡着点收到传真的松田阵平和萩原研二凑在一起研究了一下。 “我是圆桌武士,敬告诸位愚昧、狡猾的警察:今日正午时分一集14时,为了凭吊我的战友的首级,我将施放有趣的烟火,若想阻止,请到我这里来,我预留了72号的空位,等候大驾光临……”1 “圆桌武士、72号,这么说的话……”萩原研二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 “没错,应该就是那里了——杯户町的72座摩天轮。”松田阵平伸手抓起装着拆弹工具的工具包,“走吧,去会一会四年前的那个炸弹犯。” 他按着手机键盘,将猜测的地点编辑成邮件发送给了佐藤美和子。 “等这一天很久了。”萩原研二伸手,拍了一下松田阵平的肩,“走吧,去解决那个炸弹,然后把那家伙揪出来——” “——狠狠揍他一拳。”松田阵平语气凶恶。 “小阵平,”萩原研二笑出了声,“你这样真的很像黑道,怪不得上次别人都不信你是警察。” “哈?!你这个被说一脸花心像的家伙没有资格说我吧?” 从爆处班开车去往杯户町并不算很远,但犯人发来消息的时间已经很晚,最后只勉强在犯人预告时间的十分钟前赶到了。 刚下警车,爆炸便发生了,操控摩天轮的控制室里发生了爆炸,穿着工作服的工作人员正在一脸慌乱地跟提前一点抵达的搜查一课警察说明情况。 “找到了,72号轿厢……” 第164章 松田阵平刚打算直接上去,动作却顿住了——萩原研二握住了他的手腕。 “不知道为什么,”萩原研二神情凝重,“我总有种不太好的预感。” “放心,那种炸弹我三分钟就可以解决了。”松田阵平拍了一下萩原研二的肩,“再耽搁下去72号轿厢就要上去了,我去了。” 他挣脱了萩原研二的手。 因为摩天轮失去了控制,72号轿厢已经离开了地面,缓缓上升。 松田阵平助跑后跳了起来,一只手扒住了轿厢的下沿,另一只手握住了轿厢门外的把手。 他的身体悬在半空,脚下没有借力点,只能依靠手臂的力量缓慢地爬上去。 直到这个时候,松田阵平才发现72号轿厢里是有人的。 不仅有人,还是熟人。 鹿见春名打开轿厢的门,探出头来,和抬起脑袋的松田阵平大眼瞪小眼。 松田阵平不可置信:“你怎么会在这里?” 第61章 酒厂的场合(9) “好巧啊松田警官, 又见面了。” 鹿见春名相当吃惊。 “不过我才想问,你为什么在这里啊?” 鹿见春名瞅着半空中晃荡的松田阵平。 “我说你就不能看看气氛吗?”松田阵平有点崩溃,“我还在半空中吊着啊!你就这么干看着吗?至少也帮我一把吧!” 即使是警校毕业的大猩猩,也无法在空中吊很长的时间——人体是有极限的好不好! “是是是, 松田警官。”鹿见春名发出了一声不爽的咂舌声, 对松田阵平伸出了手。 松田阵平握住那只纤细修长的手, 接着便感觉到了一股拉力。鹿见春名握着摩天轮轿厢内的扶手, 借力将松田阵平拉了进来。 轿厢内的空间相当狭窄, 松田阵平踩在边缘的脚一个打滑,整个人便向前倾倒,连带着鹿见春名一起摔倒在轿厢的地面上, 整个轿厢因为摔倒的动静而微微晃动起来。 鹿见春名背后是铁质的坚硬轿厢,上面是压过来的松田阵平,整个人被夹在一个极小的夹角内。 他被撞在松田阵平的胸口,松田阵平身上淡淡的烟草味汹涌地充斥了他的感官。 松田阵平下意识地低头,鹿见春名柔软的银发发梢扫过他的喉结, 冷薄荷般的气味从他的银发上蔓延开来, 松田阵平下意识地因为不太明显的麻痒感而咽了一下, 喉结微微滚动。 鹿见春名能清晰地听见松田阵平心跳的声音。 “……你能起来吗?”鹿见春名闷闷的声音响起,“……好痛。” “嘶——抱歉抱歉。” 松田阵平捂着撞痛的额头, 撑着地面缓缓坐起来, 对鹿见春名伸出手。 鹿见春名双手捂着鼻尖——他的鼻尖刚刚撞到了松田阵平的胸口,坚硬的胸肌撞地他鼻子有了一点轻微的痛感。 他一边握住松田阵平伸出来的手,一边被用那双灿烂的金色眼睛瞪了松田阵平一眼。 “别瞪我了,所以你怎么在这?”松田阵平啧了一声, “等转完一圈到地下,你就下去吧。” “松田警官, 拜托你讲讲道理,论先来后到我才是先来的,怎么不是你下去?”鹿见春名心虚地说,“至于我怎么在这……我突然想坐摩天轮了,毕竟是东京最大的摩天轮。” “是吗?”松田阵平狐疑地瞟了鹿见春名一眼。 他察觉出了鹿见春名话语里的一点心虚,但他现在没时间多去分辨鹿见春名话语中的漏洞。 松田阵平的视线扫过轿厢内部,在右手边的座位下发现了红光闪烁的炸弹。 他打开工具包,一边翻找拆弹工具一边和鹿见春名说话。 “你也看到这东西了,我是排爆警,你说我为什么在这里?”松田阵平语气无奈,“倒是你,你该不会认不出这是炸弹吧?这么大一个东西放在座位底下,你也不知道跑?” “刚认出来,错过了逃跑的最佳时间。”鹿见春名语气诚恳,“不过这不是有松田警官嘛,你可是爆炸物处理班的王牌。” “这种炸弹,我三分钟就能解决了。” 松田阵平打开撬开炸弹的外壳,打开内部看见错综复杂的线路的瞬间,他顿了一下。 除了炸弹的那些弹簧和红蓝绿几色的线路之外,中间和电子显示屏连接在一起的地方还安装着一根水银泵。 “果然是那家伙。”在看清那根水银泵的瞬间,松田阵平冷笑了一下。 “谁?”鹿见春名疑惑。 “四年前的十一月七日,制造那次浅井别墅区爆炸案的犯人啊。”松田阵平发出不爽的咂舌声,“和上次那个差点炸死了hagi的炸弹一模一样,都有水银泵,果然是一个人。” “四年前的那个犯人?”鹿见春名愣了一下。 是那个差点害死萩原研二的犯人。鹿见春名皱起了眉,但和他交易的那个买家怎么会知道这里有炸弹?那个买家就是四年前的那个炸弹犯吗?还是说两个人是同伙? 不管怎么样,赖账这事鹿见春名算是记得清清楚楚了。等他出去,这新仇旧恨要一起清算。 外面骤然传来又一声爆炸的巨响。 松田阵平和鹿见春名下意识从玻璃窗往外看去,摩天轮的中央控制器陡然爆炸,再度升起了一股浓灰的烟。 第165章 整座缓缓运转的摩天轮抖了一抖,在震颤之后停止了转动,他们所在的72号轿厢几乎停在最高处的位置。 松田阵平下意识去看炸弹内部放置的水银泵——“要是再晃两下,水银泵里的水银不能保持平稳就完蛋了啊。” “我们俩会被一起炸上天?”鹿见春名接话。 “差不多吧。”松田阵平点点头,“所以得在发生那种事情之前,把这个炸弹拆除掉。” 没过几秒,松田阵平外套中的手机响了起来。 松田阵平两只手都拿着拆弹的工具,因为专注而有冷汗从额角凝聚出来,沿着他的下颌没进衣领之中。 松田阵平没选择拿出手机:“鹿见,帮我接一下。” “你使唤我使唤的挺顺手的。”鹿见春名面无表情,从松田阵平的外套兜中拿出了铃声不断的手机。 屏幕上显示着来电显示——萩原研二。 “是萩原警官,我接了哦?”鹿见春名按接通了通话,按下了免提键。 萩原研二焦急的声音从电话中传来:“小阵平,你现在在上面怎么样?” “放心,我们很好。”松田阵平回答,“这不过这个炸弹有点难办……不过没什么,三分钟我就可以解决掉这个炸弹。” 距离十二点还有五分钟。 “我们?”萩原研二敏锐地捕捉到了松田阵平话中的不对劲,“摩天轮上不是只有你吗?哪来的们?” 鹿见春名打了个招呼:“萩原警官,很不巧,我跟松田警官恰好都在这个轿厢里。” 萩原研二立刻就认出了鹿见春名的声音。 他的思维空白了两秒,随后才不可思议地拔高了声音:“小诗?你为什么会在那里?” “巧合,真的是巧合。”鹿见春名常常叹了口气。 总不能说他是被骗了吧? 至于买卖氰化物什么的……鹿见春名也不是不敢当着两个警察的面说,只是被吃了霸王餐这点让他有些挂不住脸。 太丢人了。 松田阵平拆弹的动作骤然顿住。 炸弹的电子显示屏上突然有红色的字慢慢亮了起来,松田阵平的视线落在电子显示屏上,缓慢地念出上面闪过的文字。 “勇敢的警察,我要称赞你的勇气,赞美你……在炸弹爆炸前三秒钟,我会显示一个提示,告诉你另外一个更大烟花的位置,祝你奋斗不懈。”1 萩原研二隔着电话线听到松田阵平念出的文字,“什么意思?难道说……” “看来只要拆除炸弹,切掉配电盘的电源,就看不到犯人给出的提示了。”鹿见春名叹了口气,“这下可不好办了啊,松田警官,这个犯人一开始就是冲着警察来的——他的目的根本不是那些市民。” “我知道。”松田阵平靠在了轿厢边上,放下了拆弹的工具,“那种事谁都看的出来啊,否则这个犯人为什么要把犯罪预告函寄到警视厅?” 萩原研二站在地面上,他抬起头,注视着那个写着数字“72”、停留在最上方的轿厢,缓缓地、深深地舒了口气。 在听到刚刚松田阵平念出的那段话、意识到犯人的意图之后,他就感觉脑子瞬间炸开了。 这是歌二选一的选择题,要么他们活下来,但不知道另外一个炸弹的地点;要么得知另一个炸弹的地点,但他们会死。 恰好在那个轿厢上的,都是对萩原研二来说非常重视的人。 他无法接受这两个人全部离开,那种事情光是想一想他就觉得心口传来尖锐的疼痛。 “hagi,”松田阵平在电话里叫他的名字,“拜托你准备一下救生用的充气垫,多准备几个。” 鹿见春名意识到了松田阵平的用意。 “你想让我下去?”他挑眉,“别开玩笑了,松田警官,这个高度即使有救生充气垫,跳下去多半不死也残了。” 松田阵平微微笑了一下,“至少比跟我一起被炸成烟花要好一点吧?” “喂,”萩原研二的语气陡然严肃起来,“松田阵平,你……” 他气的叫了松田阵平的全名,却没能将话说完。 身为警察,他能理解松田阵平话语中透露的选择——他要牺牲自己,去换下一个地点。 但仅仅只作为萩原研二、松田阵平发小的身份,他完全不能接受、也完全不想接受。 他还想再说些什么,却被松田阵平抢白了。 “情况就是这样了,你明白了吧hagi?”松田阵平的语气却十分轻松,“就这样了,我的手机快没电了,等我知道最后一个地点的时候再和你联系。” 电话挂断了。 萩原研二握着手机,咬了咬下唇,直到尝到一点血腥味,他才倏然转身,走向停在一边的警车。 “把所有充气垫都拿出来,准备好!” ——即使只有万分之一的可能。 * 松田阵平注视着挂断通话后显示着黑屏的手机,缓缓地舒出一口气。 他从口袋里的烟盒之中抽出一支烟来,却没有点燃,只是咬在齿间。 “你已经准备好赴死了?”鹿见春名注视着他。 “你好像不是很害怕的样子?”松田阵平不答反问。他咬着烟,抬起眼睛看向鹿见春名。 “从很久之前我就这么觉得了。鹿见你……好像根本不在乎别人的生命,也包括你自己的。” 第166章 日光透过深色的墨镜,鹿见春名能隐约看见墨镜下那青年警官深色的瞳仁。 鹿见春名倒是不在意在这里会不会被炸死什么的……因为他是亚人,亚人不会因为任何非自然死亡而死亡,他总会复活的,唯一能让亚人死亡的只有自然衰老。 但对于普通的、正常的人类而言,仅仅只有一次的生命当然是珍贵的。 怕死是人类的本性,而舍弃了“怕死”这一点的鹿见春名当然不是人类。 他是不死的怪物。 “这么说吧,松田警官,全世界有六十亿人类,而人类每隔十秒都在增加,我对素不相识的人的生命确实没什么感觉,但这不是我的错吧?世界上所有的人都这样。”少年微微歪了下头,用那双如同蜂蜜融化的漂亮眼睛看他。 “就比如,萩原警官的生命,以及……唔,杯户町购物广场随便哪个人的生命,对你来说,你更重视谁的性命呢?” 那双漂亮的眼睛注视着他,像是眼底淌着鎏金构成的光河,又折取一段灿烂的日光,凝固在他的眼睛里。 被那样漂亮的眼睛注视着,松田阵平沉默了一会儿才开口。 “是一样重要的。” “如果只是松田阵平的话,其他的那些我根本都不认识的人是什么我才不管啊,我当初想做警察只是为了狠狠揍警视厅总监一拳而已。比起那些我不认识的家伙,hagi要比他们重要一百万倍。” 他这次点燃了烟,火星在烟头亮了起来,白色的烟雾缓缓弥散开来。 “——但我是警察。所以对我来说,所有人的生命同等重要。从情感上来说绝对会有轻重排名和优先度,可我是警察,对着樱花徽章宣誓过的警察。” 鹿见春名耸了耸肩,“那这就是我们的不一样了,松田警官。对我来说,其他人的死活一点都不重要,我只在乎我重视的人。” “就像电车难题——我不管哪边人多、哪边人少,我只会救我重视的人所在的那一边。” “现在就是电车难题了。”松田阵平深深吸了口气,烟雾从他唇齿间缓缓升出。 一边是东京1200万人的性命,一边是鹿见春名的性命。 至于他自己——作为警察,松田阵平根本没把他算进去。 松田阵平并不知道鹿见春名也会拆弹——不仅会拆还会制造炸弹。 他以为自己就是线下唯一会拆弹的那个人,而鹿见春名的生命现在就掌握在他的手中。 如果轿厢里只有松田阵平自己一个人,那么他绝对会毫不犹豫地选择那1200万人,舍弃自己的生命去换那个提示。 ——但现在轿厢里还有鹿见春名在。 他不能擅自地去决定鹿见春名的生死,也不可能用大义凛然的大道理来对鹿见春名进行道德绑架。 松田阵平掐掉了烟,在鹿见春名疑惑的目光之中重新拿出剪刀和钳子。 倒计时只剩下两分钟。 他在错综复杂的线路中准确地找出正确的那几条,小心翼翼地用钳子剪断其中的线路。 在只剩下最后一根红线时,松田阵平停住了。 他看向鹿见春名:“只要剪掉这跟红线,就能切断配电盘的电源,炸弹就会被彻底拆除。” 松田阵平伸手,握住鹿见春名的手。鹿见春名的体温偏低,握在手中时他立刻感觉到了一点凉意,在已经冷下来的11月里像是融化中的冰块。 松田阵平将他的手掌心翻转过来,把钳子放进了鹿见春名的掌心之中。 “我不会擅自决定你的生命,我也没有这个资格替你决定,同样,我也不会跟你说那些为大义牺牲的大道理。”松田阵平摘下了墨镜,认真地注视着他,“就像刚刚我说的,在作为警察的我眼中,所有人的生命都是同等重要的。” “所以你和东京1200万人,在我心中是一样重要的。” 年轻的王牌排爆警官说出这句话时异常郑重,像是在宣誓。 ”要不要剪断这根线……我将选择权交给你。” “交给我?”鹿见春名这次是真的有点吃惊了,“你确定吗?交给我的话,我可是会毫不犹豫地选择把线剪断的哦?毕竟我刚刚说过了,我一点都不在乎那些和我无关的人是死是活。” “我要是剪断了线,你就彻底看不到那个提示了吧?这样好吗?” 松田阵平笑了起来,他将手握成拳,轻轻在鹿见春名的发顶上捶了一下。 “你该不会以为我们警察会输给那个混蛋炸弹犯吧?” “犯人寄来的那封预告信里,有提到‘我的战友的首级’这句话。圆桌武士的背景是在中世纪的欧洲,那个时候的背景下,骑士大多带着刻有十字架的头盔,我这么说你应该明白了吧?”2 鹿见春名明白了:“所以,犯人放置了炸弹的另一个地点就是医院。” “虽然东京的医院很多,但是犯人说了是‘更大的烟火’,那么一定是比杯户町购物广场人流量更多的地方。” “根据这一点,就可以排除那些小医院。人流量比杯户町购物广场更大的医院也没有几家,犯人说的下一个时间是两点,还有两个小时,全东京的警察都行动起来的话,两小时足够排查那些大学医院、市立医院了。” “你真的以为你剪断这根线,我们就毫无办法了吗?虽然确实会难一点、更耗费时间一点,但是……” 第167章 松田阵平缓缓笑起来,他握成拳的手指缓缓松开,轻轻在鹿见春名的银发上揉了一把。 “……可别小看我们警察啊,小鬼。” 鹿见春名感受到了从发顶上传来的、属于松田阵平的灼热的温度,比初冬里的日光更加温暖、也更加耀眼。 倒计时只剩下一分钟。 鹿见春名垂下了眼睛。 虽然松田阵平说的这么轻松,但是很显然,作为亚洲最大的城市,东京的医院数不胜数,即使排除了那些私营的个人医院,剩下每个町都有大型的公立医院,再加上大学医院,加起来也有接近百所大型医院。 而东京警视厅的警力只有那么多,想在两个小时内找到那个被安装了炸弹的医院几乎是不可能的事。 松田阵平说的那些话无非是想帮他减轻剪断线的负罪感罢了——可笑,他才不会因为放弃了其他人的生命而感到罪恶呢。 他一点都不在乎其他人的性命。 ——但有那么一点点在乎松田阵平的命就是了。 “放心,”鹿见春名低声说,“我不会剪断的。” 松田阵平却没有露出高兴的表情来。 他没作声,紧紧地抿着唇,唇线变成来一条边缘下垂的线。他的眉头也紧紧皱起,又抽出一支烟来,想要点燃,最后却止住了动作。 松田阵平揉断了香烟的烟头,细长的烟被他折成了两段。 “……抱歉。” 沉默了许久,他才低低地说。 “为什么要道歉?”鹿见春名笑了起来,“这是我的选择,和你无关,松田警官。” 他站了起来,手指按在轿厢内的窗玻璃上,看见了摩天轮几十米下的地面上铺着的几层白色救生垫。 “再见,松田警官。” 就帮你一把好了。 鹿见春名打开了轿厢内关上的门,风立刻涌入了狭小的轿厢。 倒计时还剩下三十秒。 鹿见春名的举动让靠在门边的松田阵平吃了一惊。 “你……” 松田阵平下意识地出声,却没能吐出一句完整的话,风立刻灌入了他的喉咙之中。 下方传来警察的惊叫声。 在松田阵平眼中,画有72号数字标记的轿厢在他眼中逐渐远去,靠在门边的鹿见春名含着笑意对他挥了挥手,银色的长发在日光下几乎显出了透明的质感。 ——在刚才的那一瞬间,松田阵平被鹿见春名给一脚踹了下去。 松田阵平伸出手,想要抓住鹿见春名,却只握住了一团虚无的空气。 在下面注视着上方的萩原研二瞳孔骤缩,失声:“快——接住他!” 警员移动着救生垫,朝松田阵平的落点方向跑过去。 萩原研二心惊胆战——在这种高度下,即使有几层救生垫,生还的几率也相当渺茫……但比起被炸死,至少能留个全尸……不过小阵平已经下来了,小诗应该也会跳下来吧?毕竟小诗可是有“超能力”的…… 萩原研二的思绪在瞬间变得混乱了起来,瞳孔中映照出松田阵平极速下落的身体。 极速的下坠带来的风很大,尖锐地刺过松田阵平的耳廓,涌入到他的鼓膜之中,刺激地他下意识半闭上了眼睛。 他心中闪过这次死定了的想法——从这种高度掉下来,没有缓冲的话绝对会死的吧! 但在离地还剩三米的瞬间,不知道是否是错觉,松田阵平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像是被什么东西在空中扯了一下,产生了一瞬间的、几乎察觉不到的凝滞。 藏太松开了手,巨大的蝠翼挥动着稳住了他漂浮在空中的身形。 通过藏太的眼睛,鹿见春名看见了完好无损地陷进充气垫之中的松田阵平。 “小阵平——”萩原研二伸出手,从救生垫的深处将松田阵平挖出来,“你没事吧?” “没事……”松田阵平顾不上萩原研二,狼狈地抬起头,看向轿厢的位置,“鹿见他……” “小诗怎么还不下来?”萩原研二语气焦急。 松田阵平沉默了瞬间,才语气艰难地挤出几个字来:“……他不会跳下来了。” 萩原研二愣住了:“什么?” 倒计时只剩下十秒。 松田阵平的手机响了起来,来电显示是他没见过的号码,但他立刻就意识到了这是谁打来的通话。 倒计时五秒。 “安全着陆了吗?松田警官。”鹿见春名的语气在通话中异常轻松,“提示出现了哦。” 他一字一顿地念出显示屏上的红色字体。 “米花中央医院。” 话音落下的瞬间,最上方的轿厢立刻爆炸,在杯户町的上空中绽放出一朵橙红色的盛大烟花。 烟花红色火光倒映在瞳孔之中,剩下的只有骤然挂断的通话,以及沉默的、机械的提示音。 第62章 酒厂的场合(10) 那场盛大的烟花绽放在杯户町购物广场的上空, 摩天轮轿厢被炸成了破碎的无数碎片,随着爆炸而产生的冲击波纷纷扬扬地从空中落下。 “狡猾的、虚伪的警察,”有着半长发,戴着眼镜的中年瘦削男人放下了双筒望远镜, 从喉咙的深处发出冷笑的声音, “——这都是你们活该。” 身后有鞋跟碰着水泥地面的脚步声传来。 薮田刚一回头, 瞥了一眼走过来的年轻男人——长相看起来十分人畜无害, 穿着深灰色的西服, 衣领上别着一枚绘制了银行标志的徽章。 第168章 木崎博之靠近薮田刚一,伸手拍了拍他的肩。 “你的杰作很成功啊。”木崎博之微笑着说。 “啊。那些虚伪的警察都该死!要是被媒体知道他们为了活命而放弃了东京可能受害的1200万人的话,警察的公信力就要彻底跌进谷底, 所以不得不选择乖乖听话吧。”薮田刚一丝毫不吝惜以最大的恶意揣度警察。 他偏头看了一眼木崎博之,语气中带着几分遗憾:“真可惜,你没能在最佳观赏位看到刚刚的烟花。对了,你怎么来的这么晚?” “工作上有点事情需要解决,去处理了一份重要的文件。”木崎博之微笑着回答。 他单手伸进西服长裤的口袋之中, 手指在衣兜内捏住那个细长的深茶色瓶子, 缓缓转动着瓶身。 那里面就是他刚刚从杯户町购物广场的储物柜中取出来的氰化物。 “恭喜你, ”木崎博之意味不明地缓声说道,“得偿所愿。” 得偿所愿的不只是看到计划一切顺利的薮田刚一, 还有他木崎博之。 身为薮田刚一的同伙, 木崎博之当然知道薮田刚一的计划,连那封传真给警视厅的谜语都有他的参与,因此十分清楚那个安装了炸弹的第72号摩天轮轿厢。 现在这个轿厢意料之中地爆炸了,那个被他利用薮田刚一的炸弹完成顺风车杀人、骗上摩天轮的卖家, 大概也死透了吧? 只要卖家死了,就算之后出事, 检察官也不可能找得到人证来对他进行刑事诉讼——虽然木崎博之并不觉得自己的犯罪计划会败露,但是购买氰化物也是一笔不少的钱。 这种药物是违禁品,但凡违禁的东西都不会便宜,而木崎博之恰好最近有些经济紧张。 为了不留下证据、也为了不付钱,他把那位可怜的、受骗的卖家骗上了摩天轮。 真是抱歉。木崎博之在心里毫无诚意地道歉。 薮田刚一侧过头去,没注意到木崎博之语气中的异常。他盯着杯户町购物广场内闪烁着红蓝两色光芒的警灯,嘴角扯出一个显得有些癫狂的笑来。 “还不够,这一次惩罚还不够,我要让这些警察继续品尝失败的滋味,他们永远都会输给我!哈哈哈哈哈哈……咳、咳……” 说到最后时,薮田刚一已经因为犯案成功而克制不住心中的得意,发出了狂笑的声音——又因为呛到了而不得不弯下腰,剧烈地咳嗽起来。 木崎博之吓了一跳:“薮田君,你没事吧?” 他伸出手,握住薮田刚一的手臂,扶住他因为咳嗽而剧烈震颤的身体。 薮田刚一下意识地反握住木崎博之的手臂,在他的身体支撑下缓缓地直起身。 “抱歉,一时失态,让你见笑了。”薮田刚一捂着唇,面色因为刚才的剧烈咳嗽而有些潮红,在他瘦削凹陷的脸上显得十分病态。 “没事,薮田君要注意身体才是。”木崎博之露出温和的笑容来,“之后不是还有更大的烟花要计划着放给警视厅好好看一看吗?” “你说得对。”薮田刚一的心情立刻变得愉悦起来,“我的复仇还远远没有结束——不过,木崎君,这次多亏了你,才能选到摩天轮这么棒的地方。这次计划大成功,是我们两个人共同完成的,不如去举行庆功宴吧?” “庆功宴吗?当然没问题,我很乐意。”木崎博之脸上的笑容加深,“完成了这么伟大的事,确实应该好好庆祝才行呢。” 这也会是——最后的晚餐。 “不去米花中央医院了吗?”木崎博之问。 他和薮田刚一并肩着往回走,打算从这处商场的露台上离开。 “去了有什么用?那里的炸弹反正也要被警察给拆掉的,没必要再看了。”薮田刚一不以为意地回答,他顿了一下,露出了突然想起了点什么的表情,犹豫着看向木崎博之。 “对了,你上次说的麻烦……解决掉了吗?” 木崎博之下意识地抿了抿唇,才扯出一个微笑来,“……差不多了,快要解决了。” “这么快?”薮田刚一露出诧异的表情来,“不愧是精英的银行经理人啊。” 木崎博之是个银行经理人——他所在的是日本排名前三的银行,年纪轻轻就混到了次长级别的他当然是精英。 但精英也是会犯错的。 如同木崎博之这样的精英也有恶习——他沉迷赌博。 一开始只是被夜总会的陪酒女带着小赌怡情,后来因为赢的快感太过美妙,他忍不住越赌越大,最后彻底输光了所有的资产,还欠了赌场一个亿的赌债。 为了还清这笔赌债,身为银行经理人的木崎博之有了绝妙的想法——他联合一家和他是旧相识的公司社长,合伙通过违规操作骗取了银行的贷款。 但这件事也在暴露的边缘。 他的同事发现了他的违规操作,正在收集证据,打算彻底打垮他。 木崎博之向鹿见春名购买那瓶药就是为了做这件事——他要灭口。他不能失去银行经理人这份体面的工作,他好不容易混到了次长的位置,只要再继续多磨炼下去,在五十岁以前,他就有希望成为董事会的成员。 在此之前,他绝对不能暴露犯下的错误。 当然了,这份毒药也有薮田刚一的一份。 一个亿的金额太大,木崎博之即使违规贷款也没能直接一次性贷出这么大的金额,所以至今仍然有没还清的五千万赌债背在身上。 第169章 木崎博之用视线的余光看向薮田刚一,深棕色的眼底闪过晦暗之色。 “我哪里称得上是精英,”他自嘲般笑了一下,“不过是个臭放贷的而已。” “……我、我不是那个意思,木崎,我、”薮田刚一脸上的表情一僵,立刻开始为自己申辩。 “我知道我知道,不是你的问题,本来我们确实只是‘臭放贷’的而已。”木崎博之耸了耸肩,摆出无奈的表情,“好了,庆功宴嘛……我看就不如去吃那家回转寿司吧?” “你这是要宰我啊。”薮田刚一咧嘴笑了笑。 确实要宰你——木崎博之心说。 他和薮田刚一是在五年前认识的,通过那个交易物品的论坛。虽然学的是经济,但热爱理工科的木崎博之对炸弹很感兴趣,和同样热爱炸弹的薮田刚一因此结识,浅井别墅区爆炸案的炸弹他也提供了设想。 ……所以那次浅井别墅区的案子,以整栋公寓楼的居民为人质得来的十亿円本来应该有他一份的。 明明他已经到了走投无路的地步,薮田刚一却不肯拿出这份钱来,还反骂他是“臭放贷的”。 可你不还是采用了“臭放贷的”提供的建议吗?木崎博之阴暗地想,这种极端又没用的同伙迟早会被警察找到,不如就干脆舍弃掉,然后拿回本该属于他的十亿円好了。 这个想法如同蒸腾的毒液咕嘟咕嘟地在心里冒泡的时候,令木崎博之无比惊恐的事情发生了——薮田刚一突然飘了起来。 他漂浮在空中,不停地用力挣扎,双腿在空中徒劳地乱蹬,手死死地抓住了什么东西——而那个肉眼看不见的东西正死死地握住他的喉咙,薮田刚一因为缺氧和窒息而面色潮红,青筋爆出。 木崎脖子无比惊恐地瞪大眼睛,腿一软,瘫倒在地面上。 “怪……怪物……” 他颤抖着用气音说。 * 降谷零站在杯户町购物广场外,人群从购物广场中不断涌出来,他被惊恐的人群裹挟着,不得不退后了两步。 耳麦中传来琴酒的声音:“波本,出什么事了?” “出现了一点意外。”降谷零低声回答,“告死鸟进入的杯户町购物广场好像发生了什么事情,很多人都在往外跑,里面停了好几辆警车,警察正在疏散人群,我不太方便进去。” 狙击手卡尔瓦多斯的声音插入了频道之中:“报告,我没有看到疑似告死鸟的人从购物广场中出现。” 告死鸟的个人特征十分显眼,尤其是那头银色长发,在人群之中无比显眼。作为狙击手,卡尔瓦多斯不可能会错过这样显眼的银色。 “这么说,告死鸟还在购物广场内了。”降谷零显得有些迟疑,“现在还要进去吗?” 琴酒站在远处高楼上,他点燃一支烟,深深吸了一口,浓白的烟雾从他的唇齿之间溢出。 隔着烟雾,他注视着缓缓转动的摩天轮,随后才开口。 “先暂停,条子太多了。”他说,“等告死鸟出来,立刻开始行动。” 这是一次绝对不能失败的行动。 琴酒为了捕获这只出走的鸟,调动了好几名代号成员。 情报组的波本负责报告告死鸟的动向,而包括琴酒自己在内的狙击手总共四人,他、卡尔瓦多斯、苏格兰以及莱伊分布在杯户町购物广场的四周,确保没有任何死角,无论告死鸟从哪里出现都能一击即中。 按照告死鸟一逃就是四年,而且期间没有暴露出任何痕迹的警觉性,琴酒敢肯定,这次行动如果被告死鸟察觉,他绝对会接着再躲上整整四年。 但是那位先生等不了这么久,银色子弹的二代药物研发也等不了这么久。 今天,他必须要将逃出牢笼的告死鸟亲手抓住,重新关进笼中。 * 爆炸而带来的冲击将几乎凝固的空气掀动,吹起松田阵平的衣摆和发梢。 空气中漂浮着爆炸产生的灰尘,几乎遮蔽住了日光。 破碎在爆炸中的摩天轮轿厢残骸四散分裂,铁质的锋利锁片旋转着落下来,擦过松田阵平的脸颊一侧,划出一道清晰的血痕。 他下意识抬手摸了一下,指尖染上了刺目的红色。 松田阵平没感觉到痛感,好像这一瞬间他也痛觉迟钝了起来,却在看到血迹的那一刻头晕目眩起来。 他不明白为什么——明明鹿见春名也说了,他一点都不在意其他人的生命,那是和他无关的事情,比起别人,他更加重视自身。 明明都说了这种自私的话,到底为什么要把他推下来、然后自己去死啊?! 那个混蛋——那明明是他这个警察的工作!作为被牵连的无关人士,鹿见春名只需要被他保护在身后就好了。 可到头来,被保护的那个人反而是他。 明明只是认识了几个月的关系而已,明明算不上多么好的关系,明明他只是给予了一点身为警察最理所当然的善意而已……明明,他已经打算划清关系了。 可偏偏在这种时候,在那样二选一的难题里,松田阵平以为自己才是做出选择的那一方,可实际上选择的那个人……是鹿见春名。 鹿见春名选择了松田阵平,却擅自放弃了自己。 明明连松田阵平都没有想过放弃他的生命,这家伙…… 第170章 ……开什么玩笑啊。 松田阵平绝对不想接受这样的结果,他胸腔中盛满痛苦的怒火,只觉得呼吸的空气都带着炙热的血腥味。 直到这时,松田阵平才意识到唇齿之间满是血腥味。他咬破了嘴唇,血的味道从舌尖蔓延开来。 “可恶——!” 他抬手捂住额头,狠狠骂了一声。 松田阵平放下手,“hagi……” 他叫了一声挚友的名字,却没得到任何回音。 萩原研二没去看上空爆炸的景象,像是不忍去面对残忍的事实一般。他抿了抿唇,只垂首注视着地面。 有着紫罗兰和鸢尾花般漂亮紫色的眼睛失去焦距,他怔愣地看着地面,瞳孔中却只有一片浓重的灰色。 比起四年前,只从警方的结论中得出“鹿见诗可能已经死亡”这一事实,萩原研二现在亲眼看到了鹿见诗的死亡。 只是道听途说、什么都没有看见,仅仅只是警方得出的失踪结论而已。法律上要失踪七年才能被判定死亡,这四年间萩原研二从来都不相信鹿见春名会死——那可是有超能力的小诗,他是特别的人,怎么会轻易死掉? 鹿见春名的重新出现无疑佐证了萩原研二的想法。 但是…… 即使拥有超能力,鹿见春名的肉体也依然和普通人没有区别。 超能力真的可以抵挡这么近距离下的炸弹爆炸吗? 亲眼看到那个被炸毁的摩天轮轿厢、骤然绽放的橙红色焰火、以及滚滚升起的灰黑色浓烟,身为排爆警察,萩原研二比任何人都要清楚那个炸弹的威力。 ……同样也比任何人都清楚,在那种距离下直面炸弹爆炸的威力,是绝对不可能活下来的。 即使穿着四十公斤重的防爆服,区别也不过是“没有尸体”和“留下一部分残骸”而已。 高温、燃烧、爆炸,一米不到的距离内,鹿见春名会因为爆炸产生的高温燃烧融化,他不会有任何生还的机会,甚至连尸体也不会留下。 如果运气好,大概能找到几块骨头的碎片。 萩原研二发觉自己的头脑十分清晰,清晰到他甚至能在心里开出“骨头碎片”这种玩笑一般的话。 真的……死了吗?就这样结束了吗? 萩原研二茫然地想。 重逢不过一周的时间而已,他还没从满心的欢欣之中反应过来,便要骤然从云端跌入谷底。 连带着胸腔也出现裂痕,尖锐的刺痛感让他产生了耳鸣。 眩晕感让萩原研二有些不稳地踉跄了一下。松田阵平一惊,想要伸手来扶,却被萩原研二制止了。 萩原研二深呼吸了一口气,转头看向一旁的警员:“另一个安装了炸弹的地点是米花中央医院,现在就出发。” “hagi……”松田阵平低声。 “我没事。”萩原研二微微侧头,努力扯了一下嘴角,露出一个充斥苦涩意味的笑来,“……没时间难过啊,那是小诗用生命换取的信息。” “我绝对不会让那个犯人得逞,也绝对不会让小诗用生命换来的这一切都变成徒劳无功。” “啊。去拆掉那个炸弹,然后——抓出那个混账炸弹犯。” 松田阵平对萩原研二伸出手,将手用力握成拳。失去了墨镜遮挡的深蓝色眼瞳中倒映出日光灿烂的金色光斑。 萩原研二终于收起了勉强扯出来的笑容。 他伸出握成拳的手,与松田阵平的手轻轻碰了一下。 “等等……”站在一边的警员突然惊叫出声,“摩天轮上面是不是还有人?” 松田阵平和萩原研二倏然回头,望向那座停止了运转的摩天轮——写着数字7的轿厢内,一抹银色在金子般灿烂的阳光下格外耀眼。 …… 根据亚人复活的原则,在碎掉的时候,亚人会以最大的残骸为中心开始复活。 亚人唯一的死亡方法只有自然衰老死亡,除此之外的任何非自然死亡都能够重新复活。即使烧成了灰、即使只留下细胞也一样能够复活——亚人就是这么不讲道理的种族。 鹿见春名的身体确实因为在极近的距离下爆炸而尸骨无存,别说留下什么大块的残肢了,他留下的就只有几块没能烧掉的骨头碎片。 好在爆炸那一瞬间结束的很快,再加上痛觉迟钝,鹿见春名没感觉到什么痛苦——这也是他热衷于制造炸弹的原因,方便、快捷,除了动静有点大之外没有什么别的缺点。 骨碎片随着摩天轮轿厢的残骸一起飞了出去,其他摩天轮轿厢上镶嵌着的玻璃也都因为爆炸而纷纷碎裂,鹿见春名的这块碎片精准地穿过碎裂的玻璃,落在了72号轿厢下面的7号轿厢里。 以这块最大的碎片为中心,鹿见春名重新长了出来。 但是因为被炸的属实有点碎,鹿见春名的复活比以往需要的时间稍微长了一点。 几分钟后,鹿见春名坐在摩天轮的轿厢里陷入沉思。 活了是没错,但是他现在这样子也没法出去啊……倒不是说会被质疑诈尸什么的,只是鹿见春名的羞耻心让他无法光着身体什么都不穿就出现在这么多人面前。 ——人都被烧没了,衣服怎么可能还在! 黑色的粒子从鹿见春名身体上涌出,快速地在轿厢内形成一个高大的人形。因为轿厢内过于逼仄狭窄的缘故,藏太不得不半弯下腰来。 第171章 鹿见春名盘膝坐在地面上,伸手摸了摸藏太的头顶。 “乖,麻烦你帮我去找套衣服啦。” 藏太乖乖地点了点头,张开翅膀飞了出去。 藏太的效率很高,五分钟不到就带着那套被揉成一团抱在怀里的衣服回到了7号轿厢里。 鹿见春名穿好衣服,才从轿厢内打开的门中探出头去。 下面的警察很快就发现了摩天轮上还有这么一号活人,顿时骚动了起来。 萩原研二大惊失色:“云梯——赶快搬云梯过来!” 松田阵平先是惊愕,随即抓住了身边警员的衣领:“控制器还没有修好吗?!” 被爆处组双子星双双质问的警员语气虚弱:“那个……控制器正在抢修中……云梯的话消防那边已经准备好了……” 连续的三次爆炸也惊动了消防队,为了防止因为爆炸而产生火灾,消防车在一边待命。接到需要云梯的命令,消防车上立刻展开了长长的梯子,移动着向7号摩天轮轿厢靠近。 云梯靠近之后,鹿见春名握着消防员的手踩上了云梯。 等鹿见春名从云梯上下来的时候,首先面对的就是松田阵平怒气冲冲的脸和萩原研二似笑非笑的表情。 被彻底吓到了的爆处组王牌揪着鹿见春名的衣领,没有戴墨镜的帅脸逼近,近到鹿见春名觉得差一点就能碰到他的鼻尖了。 “你这个肆意妄为的家伙——” 被抓住扯起来的衣领上力道却又松懈了下来,接着是青年低沉的叹息声,以及笼罩了他整个人的怀抱。 “但是,”松田阵平只克制地拥抱了一下,又很快将鹿见春名放开,“下次绝对不能再做这种危险的事了!我才是警察,你这种无关群众才不要随便插手我们警察的公务!” “还有……”松田阵平狐疑地上上下下打量着鹿见春名,“虽然我觉得你这家伙活着也很好,但是……你是怎么做到的?” 鹿见春名欲言又止,止言又欲。 “是这样的,其实你们警视厅是被恶作剧给骗了。”鹿见春名满面严肃,“那根本不是炸弹,是烟花。” 松田阵平:“?” 萩原研二:“?” 第63章 酒厂的场合(11) 松田阵平脸上的表情出现了一瞬间的空白。 他沉默良久, 终于开口了:“你猜我信吗?” 鹿见春名用力点头:“你信,你当然信了,你为什么不信?” 松田阵平缓缓转头,看向萩原研二:“hagi, 我是看起来很好骗吗?” 萩原研二语塞, 眼神飘忽着顾左右而言他:“这个……” 松田阵平又缓缓将头转了回去。 他低头, 看了一眼脚边——摩天轮轿厢爆炸而产生的钢铁质残骸碎片四散飞溅, 锋利的尖端插入地面之中, 竖起的边缘在日光下闪烁着一点寒光。 “烟花能把摩天轮给炸成这样吗?”松田阵平用微妙的语气质问。 “谁说不能呢?”鹿见春名振振有词,“说不定这是烟花plus版呢!” 松田阵平欲言又止:“可是……” 鹿见春名立刻抢白:“可是什么可是?我说是烟花它就一定是烟花!不然你说我怎么活着的?那要不是烟花是炸弹的话,我现在还能站在你面前吗?” 松田阵平面无表情:“这一点我也很想问。你不是在72号轿厢里面吗?怎么又出现在7号轿厢了?” 鹿见春名哽住了。 他想了想, 摆出了一副愧疚和心虚混杂的表情来,深深叹了口气。 “是这样的,松田警官。”鹿见春名显得很不好意思,“其实在最后关头我还是害怕了……” “我记得你推理出下一个地点是医院,所以在前面两秒看到‘米花中央’这几个字的时候我就知道是米花中央医院了, 在爆炸的最后一秒, 抱着宁愿留个全尸也不要被炸弹炸碎的想法——我夺门而出, 往外跳了!” 鹿见春名的语气慷慨激昂。 “就在这一瞬间,炸弹爆炸了, 我被爆炸的气浪掀了一下, 就非常巧合地、偶然地、一不小心——就掉进了7号轿厢里。” 他用咏叹调般的语气感叹。 “我运气真不错呢。” 随着鹿见春名的一通瞎话,松田阵平的表情由认真严肃逐渐变成一片空白,脸上写满“你就瞎扯吧”。 萩原研二从鹿见春名的话语中察觉到了某些信息量,努力地控制自己的表情开始憋笑——明明是三个人的场合, 却只有松田阵平一个人被排挤地不知道真相。 “如果真的是这样,”松田阵平的嘴角抽搐了一下, “那你的运气……还真是好的吓人。” “是吧,我也这么觉得。”鹿见春名满脸欣喜。 “不过……”松田阵平话音一转,目光从鹿见春名的脸上缓缓下移,落在他的胸口,“……为什么你的衣服换了?我记得你在摩天轮上穿的不是这套衣服。” 鹿见春名在摩天轮上穿的是黑色的连帽衫卫衣和普通的黑色长裤。而新换上的这套衣服看起来不大合身,尺码有些偏大,是黑色的衬衫和配套的西裤。衬衫的袖口过长,遮住了他的大半个手掌,解开一颗扣子的衬衫衣领之中露出少年清晰深刻的锁骨来,看起来像是漫画中会画的男友衬衫。 “我……”鹿见春名坚强地继续狡辩,“实不相瞒,我有点怕冷,所以穿了两层衣服,外面那层因为被爆炸的火星烧了一部分,所以我就干脆脱掉了。” 第172章 为了防止松田阵平继续发问,鹿见春名决定先发制人:“松田警官,你相信这个世界有神吗?你觉得有超自然现象存在吗?” 松田阵平想了想,给出了十分模棱两可的回答:“我们警察都是坚定的唯物主义者……但如果是考试,我觉得神明偶尔也可以发挥一下作用。” 松田阵平有非常灵活的信仰观念。 “虽然我确实在逃出来这件事上稍微幸运了那么一点……你要是信神的话就当我是神明保佑了;要是不信,难道你宁愿相信我有超能力、或者是死而复生了,也不愿意相信科学吗?”鹿见春名这一番话说的十分义正言辞。 “好啦小阵平,小诗刚刚才救了你一命,还帮我们警察拿到了线索,他年纪也不大,受到了这种惊吓就该好好休息一下,不要老是问一些缠人的问题嘛——”萩原研二伸手,勾着松田阵平的脖子让他闭上了嘴,顺便给了鹿见春名一个wink。 他现在觉得整个世界都明朗起来了——有超能力的、特殊的小诗果然不会那么轻易就死掉。 能从那种爆炸中逃出来一定是使用了超能力,但鹿见春名看起来显然不想让别人、包括松田阵平在内的人知道这件事情,这是只有他和鹿见春名知道的秘密,所以当然要帮忙打掩护了。 虽然瞒着松田阵平多多少少有些不太好,但联想到鹿见春名这么做是为了救松田阵平一命,萩原研二顿时就没了负罪感。 如果刚刚没有鹿见春名,松田阵平现在早就和72号轿厢一起成为烟花了。性命和知情权,相比起来当然还是性命更重要。 这是绝对的happy ending啊——萩原研二轻松地想,没有比这更好的结果了。 佐藤美和子走了过来,“萩原警官,松田警官,现在准备出发去米花中央医院了,那里的炸弹就拜托你们了。” 萩原研二向佐藤美和子比了一个ok的手势:“没问题,交给我们好了。” “对了,那个犯人……”松田阵平皱起眉,“他两次引爆控制室和摩天轮的时机都太凑巧了,如果不是就在附近观察是不可能做到这种刚刚好的时机的。” “我明白了。”佐藤美和子神情严肃地点点头,“我会安排一部分警力留下来,在四周排查可疑人员的。” “交给你们了。”松田阵平将手握成拳,抵在掌心中狠狠磨了磨,露出一个冷笑来,“等抓到那家伙——我绝对要狠狠地给他的脸来上一拳!” 这种扬言要殴打犯人的违规的话……佐藤美和子只当自己暂时失聪了。 萩原研二和松田阵平登上了爆处组的警车,车窗缓缓摇下来,萩原研二扒在窗边,探出头来。 有着紫罗兰色眼睛的青年警官脸上露出笑容,朝鹿见春名用力挥了挥手:“回头见啦小诗——” 鹿见春名对他们挥了挥手,等鸣笛的警车彻底从视线里消失的时候,他才将手放下来,脸上微笑的表情彻底消失。 他抬起头,视线看向购物广场内那栋购物中心三楼的露台。 刚才让藏太去给他找衣服的时候,他从藏太的眼睛里看到了一些不一样的东西——简而言之,是两个人。 其中一个头发微长、带着眼镜的瘦削男人举着双筒望远镜,站在露台上一直观察着摩天轮,脸上还经常露出诡异的笑容,一看就不像是什么好人。 所以他特地把藏太留在了那里,好好听了一下薮田刚一和木崎博之的谈话内容——确定了,就是这两个混账! 特别是木崎博之,他亲眼看到木崎博之在薮田刚一没注意的时候偷偷拿出了一个深茶色的瓶子看了一眼,鹿见春名绝对不会认错——那就是他准备的装着氰化物的瓶子。 这个薮田刚一是数次安装炸弹死性不改的爆炸犯,木崎博之是想白嫖吃霸王餐不付钱的混账,两个人有一个算一个都十分罪大恶极。 还想吃庆功宴?鹿见春名在心中冷笑,这么想吃的话就下黄泉去吃好了! 但在藏太掐住薮田刚一的脖子,差点把他掐地没气的时候,鹿见春名让藏太停止了动作。 倒不是他心慈手软了,只是……鹿见春名突然想起来,松田阵平似乎说了“要狠狠地给那家伙的脸来上一拳”,如果薮田刚一就这么死了,松田阵平这个揍人的愿望似乎就无法达成了,警察总不可能犯侮辱尸体罪吧? 他犹豫了一下,松开了只差一点就咽气的薮田刚一,如同丢垃圾一般将因为窒息而昏迷过去的薮田刚一扔在了地上。 至于木崎博之…… 木崎博之已经被这大白天突然出现的灵异事件给吓尿了。 字面意义上的吓尿。 银行精英经理人的胆子显然也不怎么样,他瘫软地跌坐在地上,整个人剧烈地抖动起来,不知道的大概以为他癫痫犯了。 黑色幽灵来到了木崎博之面前——那一瞬间藏太爆发出了膨胀的杀意,木崎博之在极端恐惧的情况下感受到了森冷的杀气,骤缩的瞳孔之中倒映出没有五官、如同深渊恶魔般的黑色怪物来。 鹿见春名当然没杀他。 他对杀意控制地收放自如,在最后一秒的时候,原本应该贯穿木崎博之身体的利爪收拢握成拳,在木崎博之的脸上狠狠揍了一拳。 这一拳下去大概把鼻梁给打成了骨折——木崎博之发出了一声痛苦的哀嚎,然后就因为身心受到的双重刺激晕了过去。 第173章 一起铁窗泪吃猪排饭去吧。鹿见春名心说,这就是想白嫖我的代价! 人家组织堂堂犯罪组织,还知道使用他的身体要让他刷卡来作为代价;就算是御所那些女性客人,为了指名他照样得花钱点酒,你木崎博之凭什么不想花钱?还搞颜文字嘲讽他! 至于木崎博之会不会供出他……谋杀是罪加一等,木崎博之只要不是太蠢,就不会傻到供出自己策划谋杀的行为。 退一步来说,就算木崎博之蠢到无可救药的地步,供出了自己策划毒杀的行为,警察也查不到鹿见春名身上来。 他和木崎博之从始至终没有见过面,储物柜门口的监控早在他去交易的时候就被藏太毁掉了,他会去摩天轮上也可以说只是个巧合。 没有证据,当然不能拿他怎么样。 木崎博之昏过去之前的哀嚎声吸引了在附近排查可疑人员的警官的注意力,在确认警官会找到这两个人之后,鹿见春名深藏功与名地离开了。 杯户町购物广场附近的人已经很少了,大多数人在得知广场内被安装了炸弹、而且炸弹连续爆炸了两次之后,都不会傻到在附近逗留,多停留一分钟那都是嫌自己命太长。 所以鹿见春名这么个还在附近逗留的人就相当显眼。 卡尔瓦多斯调整了一下狙击枪瞄准镜的角度,准心对准了视野中出现的银发少年。 他在耳麦中报告:“目标出现了,在杯户町购物广场的c座出口处。” 琴酒:“看到了,莱伊、苏格兰,准备狙击,波本,你开车去c座附近,保证要看的见他。如果狙击失败,就由你负责抓住他。” “明白。”降谷零低声回答。 他坐进白色的马自达中,握住方向盘,踩下油门,驶向c座所在的方向。 刚才他看见了有爆处班的警车驶出来,虽然只是一闪而逝地瞬间,但降谷零隐约从打开的车窗中看到了两位同期好友的侧脸……刚才就是他们去解决杯户町购物广场上摩天轮的爆炸吗? 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降谷零抛去这些发散过度的思维,操纵着马自达赶往琴酒指定的目的地。 他现在的目标是告死鸟才对。 赤井秀一和诸伏景光调整了一下狙击的角度,确认能够随时开枪后,纷纷在耳麦中对琴酒报告。 “莱伊就位。” “苏格兰已就位,随时可以开枪。” 琴酒在大楼的天台上架起来福枪,通过瞄准镜,将准星对准了鹿见春名的脑袋。 他的手指扣在扳机上,将要下按的时候,发出来轻微的、带着遗憾以为的咂舌声,随后准心缓缓下移,对准了少年修长的脖颈。 “开枪。”他冷冷地说。 …… 鹿见春名对杀意和怀抱恶意的视线向来很敏感。 敏感到就算隔着很远的距离,他也能因为直觉而有所感应。 但这次派来狙击他的四位狙击手并没有怀抱着杀意——除了琴酒,所以鹿见春名只敏感地察觉到了琴酒的方向有些不对劲。 但即使他能躲开琴酒狙击来的子弹,也躲不过剩下三个方向的狙击手。 如果射来的只是普通的子弹还好说,鹿见春名并不畏惧疼痛,就算重伤他也可以马上重置自己,狙击对他来说才是最没用的。 ——但狙击他的并不是普通子弹,而是麻醉弹。 制定这个计划的人显然非常清楚他的体质。 琴酒知道四枚狙击枪的子弹就算能够置他于死地也没什么用,那种恶心的自愈能力在触底反弹之下会为鹿见春名治愈伤口,等他的伤一好,立刻就能逃走,而他们这些埋伏在远处的狙击手根本追不上去。 所以他命令其他几个狙击手都换上了麻醉弹。 麻醉弹只会让鹿见春名陷入昏迷,附近还有波本在伺机而动,这是个一击必中的计划,几乎没有失手的可能。 麻醉弹的表面在撞击到身体之后立刻爆裂开来,形成一片血一般的红色雾气。 四枚麻醉弹同时撞上鹿见春名的身体,他没有方向可以躲开,不断爆裂开来的红色水雾将他整个人笼罩起来。 不是实弹,是麻醉弹——在意识到这一点的瞬间,鹿见春名就摘下发卡,狠狠在手掌心中划出一道深刻的血痕来。 但痛觉迟钝的缺点在此时显现,这种挠痒痒一般的轻微痛感根本无法让鹿见春名在四发麻醉弹的威力下保持清醒。 他依靠着意志力勉强让自己保持清醒,在倒下的瞬间,用锋利如刀片的发卡割开了自己的喉咙。 看见目标倒下,琴酒发出指令:“波本,去看看是什么情况,其他人原地待命,如果目标起身,就继续补枪。” 降谷零将车停在路边,手中握着的枪发出上膛的声响。他握着枪,注视着倒在地上的鹿见春名——紧闭着眼睛,像是睡着了。脖子上有一些血液凝固的血痕,却没有伤口,呼吸平稳、心跳也十分缓和,没有任何紧张,不太像是伪装出的昏迷。 “他昏过去了。”降谷零回答。 “很好。”琴酒收起了枪,“把他带来,交给我。” 告死鸟——这一次,终于捕获到你了。 降谷零将鹿见春名打横抱起来,用事先准备好的绳索捆绑住他的手脚,将他放在了马自达的车后座。 第174章 琴酒的保时捷356a就停在地下停车场内,降谷零开着马自达抵达地下停车场时,琴酒已经等在那里了。 他靠在车门边抽烟,一点橙红色的火星在昏暗的室内格外明显。 见马自达停下,琴酒掐灭了烟,鞋跟踩住烟头碾灭了剩下的一点热度。 降谷零将鹿见春名放进了保时捷356a的副驾驶,他关上车门,看向靠在门边的琴酒。 “他……”降谷零张口想问些什么。 “这不是你该关心的事情。”琴酒直接打断了他的话,“但你找到告死鸟的功劳不会少的。” 琴酒没再说话了,浓绿色的眼瞳紧紧盯着波本——言下之意,你该滚了。 降谷零耸了耸肩,退后了两步:“好、好,我明白了——别忘了我的功劳就好。” 琴酒坐进保时捷356a之中,启动了车辆。 降谷零注视着逐渐驶向远处的黑色保时捷,微微皱起了眉——不知道为什么,他心中隐隐约约有种微妙的不安感。 …… 宫野志保等在研究所门口,再一次看了看手表——距离原本说好的时间已经超出二十分钟了。 身为组织重要的研究所负责人,她的每一分钟时间都非常宝贵。 她烦躁地皱了皱眉,直到看见琴酒那辆标志性的保时捷356a驶进研究所,皱起的眉头才微微舒展开了一点。 琴酒下了车,打开副驾驶的车门。 宫野志保看了跟着她一起等在门口的两个研究员一眼,研究员十分有眼色地将推床推下来,将车内的鹿见春名搬运出来,平躺着置放在可移动的床架上。 视线扫过鹿见春名、看清他连的那一瞬间,宫野志保的动作一顿,倏然抬头,看向了琴酒:“是他……” “没错。”琴酒颔首,“就是他。” “有了这个实验体,二代药物的研究应该会加快一点吧?” 他低沉的声音中含有某种不言而喻的威胁意味。 “boss很期待看到你的成果,雪莉。” * 米花中央医院的炸弹藏在住院部的病房内,一旦真的爆炸,大概整层楼都会被爆炸波及。 好在这种恐怖的事情并没有发生。身为爆处组的王牌双子星之一,萩原研二和很轻松就成功拆除了这枚炸弹。 爆处组的工作彻底结束,佐藤美和子也接到了成功逮捕炸弹犯薮田刚一和木崎博之的好消息。 松田阵平冷笑一声:“抓到了?很好,我现在就要去狠狠揍那混蛋一拳!” 萩原研二这回没拦着。 比起揍警视厅总监一拳,还是揍犯人一拳更加现实——考虑到差点没命这一点,搜查一课的同事们大概是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更何况萩原研二自己都有些手痒。 他曾经就因为这个犯人而差一点丢了命,这一次又差一点就同时失去两位挚友——这种怒火可不是只揍一拳就可以平歇的。 趁着犯人还没进审讯室,揍人还不算刑讯逼供,松田阵平和萩原研二立刻赶到现场,真的对转醒的薮田刚一脸上来了一拳。 被揍的薮田刚一唯唯诺诺,完全没有了安装炸弹和传真预告信时的桀骜不驯。 松田阵平发泄了一下内心难以平息的怒火,勉强算是松了口气。 他沉思了一会儿,拿出手机,开始给一个没有储存的邮件地址编辑邮件。 [抱歉,我并不认为鹿见是什么危险人物。谢谢你的劝告,但这次让我自己判断。] 发送出去的邮件很快得到了回音。 降谷零立刻拨了电话过来:“你的邮件是什么意思?” 松田阵平没有立刻回答,他找了一间没人的小会议室,走进去关上门,才回答电话中降谷零的话。 “就是字面意思。我不觉得鹿见他是什么危险人物。”松田阵平回答,“虽然嘴上把自己说的很自私冷漠,但实际上是个心软的人……我是这么认为的。” “你是认真的吗?”降谷零皱起了眉。 虽然只跟鹿见春名接触了很短的时间,但他并不觉得鹿见春名真的如松田阵平所说,是个心软的人——这家伙既然能成为组织的成员,就绝对和“心软”这两个字无关。 心软的人是不可能在组织内生存下去的,这样的家伙早就死绝了。 “今天杯户町的购物广场里被人安装了炸弹。安装炸弹的那个犯人四年前也在浅井别墅区犯案了。”松田阵平单手插兜,靠在窗边,偏头看向窗外已经黯淡下来的天空,“四年前的时候,要不是他,hagi就殉职了。包括今天……如果不是他,大概明年的今天你就可以来给我扫墓了。” “什么?”降谷零一愣。 他今天并没有进入杯户町的购物广场,当然不知道里面发生的事情这么危险,以至于让松田阵平在里面差点就没了命。 那个组织的成员、被琴酒和boss都无比重视的告死鸟,竟然会出手救警察? “如果连救了我和hagi两个人都不能说证明他的为人的话,还有什么能比生命更沉重?” 松田阵平的声音低了下去。 “所以就算鹿见真的跟你说的那个危险的组织有关,我也不会因为这个而改变对他的判断了……正好,过几天我和hagi还打算叫鹿见出来聚餐,算是死里逃生的庆祝吧。” 降谷零沉默了。 第175章 他张了张嘴,面对松田阵平最后轻松下来的语调,突然有些说不出来话了。 降谷零开始沉思。 急,他该怎么告诉他的同期,他们打算邀请聚会的救命恩人已经被他亲手送回组织了? 第64章 酒厂的场合(12) 降谷零长久的沉默引起了松田阵平的注意。 “zero?”松田阵平疑惑地声音响起, “你怎么不说话了?” 降谷零很想说些什么,但他确实不知道该怎么说……难道他现在要告诉他亲爱的同期说“你的救命恩人可能去不了聚餐了哦因为他已经被我送回琴酒手里关进小黑屋了”? 那样的话,他深刻怀疑这段同期情谊会瞬间变得岌岌可危……破碎倒不至于,但松田阵平绝对会在下次见面时和他打一架。 “没什么……只是, ”多年的卧底生活早已让降谷零练就了睁眼说瞎话还面不改色的演技, “你也知道, 鹿见诗他是那个危险组织的成员, 虽然你有自己的判断, 不认为他不可接近,但是他也有任务在身……你应该明白的吧?” 这下轮到松田阵平陷入了沉思。 他觉得自己听懂了降谷零没有直白说出来的潜台词——作为组织成员的鹿见诗和目前卧底在组织的降谷零,都是有任务在身的。 松田阵平悟了。 原来不是下海, zero和鹿见是因为任务才一起潜伏进那家名叫御所的牛郎店的!虽然不知道那家牛郎店到底有什么可疑,但既然能让那个危险的组织一次性派遣两位成员进入潜伏,想必水很深。 “我明白了。”松田阵平严肃地回答。 降谷零的意思,就是让他们暂时不要太过接触鹿见诗,以免被任务波及、或者节外生枝, 导致任务失败……况且他们是警察, 即使要接触也不能太过明目张胆, 否则大概会给鹿见诗和zero惹来麻烦。 降谷零松了口气:“那就好,下次再联系。” 他挂断了通话。 虽然不知道同期到底明白了什么, 但降谷零知道他总算把这一茬给敷衍过去了。 至于后面该怎么办……走一步看一步吧。 怀着这种沉重的心情, 降谷零回到了安全屋。 已经到达安全屋的诸伏景光被降谷零沉重的神情吓了一跳。 “你怎么了?”诸伏景光惊疑不定地询问,“怎么这副表情?” 降谷零双目无神地回答:“啊……大概是发现自己好像做错了一些事情,所以受到了一点良心上的谴责……” 诸伏景光:“?” 诸伏景光一个字也没听懂。 但这不妨碍他安慰有些虚弱的幼驯染,他适时递上一杯热茶, 降谷零自然地接过,滚烫茶水的热度延伸过杯壁, 传递到他的掌心中,让因为11月初的寒风而有些微凉的体温缓缓上升。 “hiro。”降谷零突然出声。 被叫了名字的诸伏景光转头疑惑地看向他,从喉腔中发出了疑惑的单音节:“嗯?” “如果,我是说如果……”降谷零面色严肃,斟酌着语句,“如果你有一个从小一起长大的发小,而之后你们俩又遇到了一个很可能是犯罪分子的人;但这个犯罪分子豁出性命救了你的发小,然后又救了你,但最后这个犯罪分子却被你的另一个好友给杀了……你会怎么想?” “……” 诸伏景光陷入了沉默。 这个假设很没有意义。他稍微一想就知道这个假设里的发小是萩原研二和松田阵平,而“另一个好友”自然就是他降谷零了。 根据降谷零这几句话,诸伏景光再结合今天捕获告死鸟的任务,很轻易就能得出结论来。 告死鸟不知出于什么原因,出手救了松田阵平和萩原研二,并且是“救命之恩”。但今天,作为最开始发现告死鸟的情报提供者、也是执行任务的一员,降谷零亲手把昏迷的告死鸟交给了最厌恶叛徒的琴酒…… ……这么一想,好像他诸伏景光也是参与这次任务的行动成员,他和降谷零谁都跑不了。 “也不至于杀了这么严重吧?”诸伏景光委婉地说。 降谷零有些犹豫:“但你也知道,琴酒对叛徒的态度……” 琴酒的疑心病严重地过了头,看谁都像是老鼠,动不动就用伯莱塔顶着别人的脑门,面对叛徒一律送他们吃枪子儿,身为被琴酒亲口盖章的叛逃成员,告死鸟的下场大概好不到哪里去。 “但我想,应该不会有人身安全的危险。”诸伏景光想了想,“今天执行任务的时候,琴酒不是特地命令我们换上麻醉弹吗?” 被同期带来的噩耗砸的有些头晕的降谷零瞬间恢复了清醒,他皱起眉思考。 “确实……如果只是为了限制告死鸟的行动、让他没有机会逃跑的话,其实四个狙击手完全可以狙击他的四肢,这样即使逃跑,受限于枪伤的告死鸟也不可能跑很远,血迹也能作为追踪他痕迹的路标……” 诸伏景光颔首,“没错,明明有更有效率、也更保险的方法,但琴酒偏偏选择了麻醉弹,这只能说明一件事……” “琴酒不希望告死鸟受到伤害。”降谷零流畅地接话。 并不知道鹿见春名有那种超自然一般神奇体质的两位日本公安理所当然地想歪了——琴酒并不是那种心慈手软的人,如果狙击四肢就能限制鹿见春名的行动,那么他绝对会毫不犹豫的那么做。 第176章 但那种情况下,鹿见春名很可能会因为濒死而触发神奇的超自愈能力,这样安排的狙击手就毫无作用了……为了计划的成功,琴酒才选择了没什么杀伤力的麻醉弹。 但琴酒的选择在诸伏景光看来,只会被定义为“不想”。 琴酒不想伤害告死鸟,因此才放弃实弹,选择了麻醉弹。 “琴酒可是对同伴都能毫不犹豫开枪的人,偏偏对那个叛逃的告死鸟这么的……”诸伏景光搜肠刮肚地寻找着合适的形容词,“……温柔。” 温柔这个词与琴酒绝对不沾边,甚至可以说是出现在琴酒的身上都有些令人恶心。 “这很反常。”降谷零也承认了。 一向对叛徒毫不留情地琴酒没有道理对叛逃的告死鸟如此温柔,他会这么做必然是有缘由的。 要么是命令如此,要么就是告死鸟本身很重要……总不能是琴酒真的突然大发善心了吧? 降谷零很难不想起之前毫无根据的、离谱的猜测。 “难道……”他艰难地说,“告死鸟真的是琴酒的私生子?或者是那位boss的……”太子爷? 否则14岁就身在组织、今年才区区18岁的告死鸟凭什么被这么看重啊? 如果只是组织内从小培养的杀手的话更加说不过去了,这种只作为工具使用的刀,组织想要多少把就有多少把,那是纯粹的消耗品,琴酒不会对消耗品这么看重。 诸伏景光的表情得到了升华。 他先是沉默,最后才挨着降谷零坐在他身边的沙发上,伸手拍了拍他的肩。 “别瞎猜了。如果告死鸟真的是很重要的人,并且boss和琴酒都不打算杀他的话,那么肯定还有机会再见到他的。” 歌舞伎町人来人往,御所会歇业,但是电子显示屏并不会。 只要连接电源,御所门前挂着霓虹灯彩带的电子屏幕就会永远不眠不休地工作,向来到歌舞伎町的每一个人展示御所内牛郎们的照片。 如果一直继续这样高调下去,鹿见春名迟早会被组织找到的。 虽然诸伏景光也觉得对同期的救命恩人干出来的事在道德上不太说的过去,但这归根结底是阴差阳错……如果降谷零早就知道鹿见春名救了萩原研二和松田阵平,也许会选择另一种更委婉和迂回的方式。 “……觉得不安的话,就等之后好好跟他们俩坦白吧,这种事情一直隐瞒的话可是会造成更加严重的后果的。”诸伏景光叹了口气,又露出无奈的笑来,“如果萩原和松田因为这件事要和你打一架的话,我会帮你的——毕竟这件事也有我参与嘛。” “我明白。”降谷零深呼吸了一口气。 虽然这一切都是偶然和巧合造成的阴差阳错,但某种程度上,他确实做出了不利于同期的救命恩人的事情,而这一点并不应该对神身为当事人的萩原研二和松田阵平坦白。 ……得找个机会告诉他们才行。 诸伏景光迟疑了一下:“你后悔了吗?” “后悔吗……也许吧。”降谷零深吸一口气,回答地毫无迟疑,“但是,如果再来一次,我还是会这么选择的。” 虽然多少会因为同期的恩情而对告死鸟产生一些愧疚、又或者是良心的谴责,偶尔也会冒出“他是不是把一个想要脱离组织改过自新的人推回了地狱”这样煎熬的想法,但不管多少次处于当时的境况之中,降谷零相信他都会做出同样的选择。 降谷零是个结果主义者,在奔向那个结果时的过程之中,为此而产生的所有负担、以及连带着的情感,都是他理所应当要承受的东西。 降谷零从没有忘记他的使命。 他是日本公安,他潜伏在这个组织的四年全都是为了同一个目的——摧毁组织,守护这个国家的和平与安全。 * 被很多人惦记着的鹿见春名完全不知道这一点,也完全不知道降谷零内心百般复杂的想法。 如果鹿见春名知道自己能回组织全靠降谷零举报,那么等再见到降谷零,他多半会冲上去握住降谷零的双手,热泪盈眶地感叹“你真是个好人”。 他早就想回组织了,要不是琴酒三年后使用的号码现在是空号、以前去过的组织设施现在又全都没了,他早就上门去自荐要求把他返聘上岗了。 波本,谢谢你。鹿见春名感动地想,你就是我一生的朋友! 在刚被四枚麻醉弹击中时,鹿见春名抓住最后那个清醒的瞬间,抹了自己的脖子。 等降谷零将他搬上车时,鹿见春名已经完成了重置——他只是在装晕。 因为一点也不害怕、更别说是紧张了,所以鹿见春名装晕装的非常逼真,没在最难以掩饰的心跳上露出任何破绽来,连降谷零都没发现异常。 本来鹿见春名还是打算反抗一下的,但发现绑他的人是降谷零后,他就暂时压制住了动手的想法。 沿着刚查一瞬间释放出来杀意的方向,藏太飞过去查看了一下——透过藏太的眼睛,鹿见春名看到了一身漆黑,端着狙击枪的琴酒。 可以确认了:琴酒是来带他回快乐老家的。 于是鹿见春名就不打算反抗了——他终于找到了自己的钱包,为什么要跑? 虽然他闭着眼睛看不到,但藏太的眼睛能清清楚楚地看到这一切。他被琴酒的保时捷356a带到了一座新研究所内。 第177章 这座研究所没有藏在偏远的郊区山林里,而是藏在某家食品工厂之中,名义上是研发某种养生减肥的健康食物,实际上是在进行银色子弹二代药物的研究。 研究所内项目的主导者就是雪莉——宫野志保。 她穿着白大褂,注视着两个研究员将躺在床上的鹿见春名推进纯白色的房间之中。 少年闭着双眼躺在白色的床上,银发安静地沿着床沿的弧度下垂,发梢几乎要触及地面。他的脖颈上还凝结着一些红色的血迹,昏睡过去的面容看起来安静而温顺。 等他醒来的时候,大概就不会像睡着了一样这么温顺吧?宫野志保想。 作为银色子弹的二代药物的研究者,又是组织看重的代号成员,她是看过四年前的研究资料的——包括保密的那份资料。 宫野志保看到那份纸质资料的第一反应就是:这不可能。 这种令人惊奇的、几乎相当于死而复生的超级自愈能力,怎么可能真实存在?现实不是轻小说也不是周刊jump,宫野志保只将那份资料当作一个无聊的笑话来看待。 世界上这么会有这么不合理的事? ——但这样的想法在看到唯一的一份监控录像时破灭了。 从那份分辨率稍显模糊的录像之中,分明可以看见银发少年身上被划出了纵横交错的数道伤痕,那些伤口皮开肉绽,甚至还在往外流着血。 鲜红色的血沿着深灰色的金属台,滴落在白色的地面,像是盛开的血花。 随着研究员的指令,连接着银发少年身体的塑胶软管的阀门被打开,半透明的液体逐渐灌入他的身体之中,心脏检测仪立刻发出刺耳的鸣笛警报声,原本稳定地、有力地跳动着的心脏曲线在顷刻间变得虚弱无力,最后只成为了一条格外平直的直线。 那个少年失去了所有的生命体征,再过几分钟,脑补死亡之后,他将会成为一具彻底的尸体。 在观看录像的时候,宫野志保的想法非常冷静——她看的出来这份录像的时间很早,也知道组织内的实验体不会有什么好下场,如果对每个实验体都怀抱着怜悯之心,那她早就应该承受不住高压和自责而自杀了。 但很快她就无法保持冷静了。 因为短短数秒之后,在没有任何设备进行抢救的情况下,心脏监护仪自行停止了报警……因为心脏重新跳动起来了。 不仅如此,连银发少年身上纵横交错的几道伤口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数秒之内完全愈合。 就像是被橡皮擦给完全擦除了一般,在他光洁白皙的身体上再也找不到一丝有伤口留下的痕迹。 宫野志保在观看录像时失态地站了起来,掀翻了木质的椅子,椅子砸在地板上发出了巨响,连带着也掀翻了一旁置物架上装着各种样本的瓶瓶罐罐。 但她顾不上那些无足轻重的样本,只难以置信地问放录像给她看的那位先生:“这怎么可能?” 通过电脑屏幕,那位先生通过变声器改变了的电子音回答:“如你所见,世界上就是有如此不合常理的事情存在。而你的父母所研究的那种梦幻般的药物,不也是为了实现‘不合常理的事’吗?你应该继承他们的遗志,雪莉。” 那位先生在两年前就向她承诺,会将这个珍贵的、全世界仅此一个的极其特殊的实验体带到她的面前。 但叛逃了四年的告死鸟丝毫没有再出现在人前的意思,直到前几天接到琴酒准备接收告死鸟的通知,宫野志保还是有些难以置信。 现在亲眼见到了这个珍贵的实验体,她心中也没有产生什么更多的感情——看起来完全就是普通的少年而已,他竟然会是拥有那种神奇力量的实验体?……太不可思议了。 实验员将鹿见春名躺着的床推进房间的最角落,然后拿出早就准备好的束缚带,将鹿见春名整个人都捆缚了起来,保证他即使醒来也绝对无法乱动。 按照boss的要求,关着鹿见春名的这个a1号房间也是特制的。 房间很宽敞,但没有窗户,只有一片纯白和一张床而已,高达四米的房间中四个角落都安装了高清的摄像头,保证这个房间里不存在监控死角。 墙壁特制的材料,异常光滑,没有借力点根本别想踩上去,房间门则更加过分——完全是按照银行金库的标准安装的,厚度达到一米,要两个人合力才能推开这扇门。 能打开门的钥匙只有一把,要拿到这串钥匙,首先得从宫野志保这里得到保险柜的密码,拿出钥匙之后,还得继续输入房间大门的密码,锁孔才会被打开。 这个a1号房间在研究所的最里层,这栋楼被额外增加了许多安保力量,每隔五步都站着站岗的雇佣兵,走廊里每隔三分钟就会有一队五人一组巡逻的保安经过。 在这样完全的防护措施之下,鹿见春名根本不可能再度出逃。 宫野志保凝视着鹿见春名睡着的脸——他只能乖乖地成为一个听话的实验体。 安置好鹿见春名,两个研究员从a1号房间内走了出来。 随着沉重的金属大门缓缓闭合,在最后即将关闭时,宫野志保从门的缝隙之中看到鹿见春名动了。 少年偏过头,睁开了那双金子般灿烂的金瞳,日光流淌进他的眼睛里,被时光恒定,在纯白与辉映的银色之中熠熠生辉。 第178章 少年用耀眼的金瞳注视着她,微微露出了一个笑来。 宫野志保悚然一惊,心跳瞬间停跳了一拍。 * 已经是下班时间,爆处组的办公室中已经空空荡荡,只剩下萩原研二坐在位置上。 萩原研二盯着手机屏幕,眉头紧皱。 松田阵平刚刚接了杯咖啡,路过他时随口问了一句:“怎么了?鹿见他还没有回消息吗?” “是啊。”萩原研二显然有些不太开心,“这都两天了哦!完全联系不上嘛,发出去的邮件一封都没有回。” “该不会是被讨厌了吧。” “什么?”萩原研二瞳孔地震,“不——这绝不可能!小诗怎么可能会讨厌我呢?啊,难道他私下里偷偷给你发消息了?不会吧?这样也太不公平了,如果是区别对待的话,下次见到小诗我绝对要抗议!” “区别对待倒是没有。”松田阵平也皱起了眉,“但是……我发给他的邮件也没有回复,这一点确实有些奇怪。” 按照他们之间堪称过命的交情,发邮件不回确实有些奇怪。 即使是按照降谷零所说的,他们在执行什么任务,鹿见春名也不可能一点回音都没有……明明降谷零甚至能抽空偷偷给他们打电话,没道理鹿见春名连看手机的空余时间都没有吧? “虽然zero那么说了,但是真的完全不联系的话还是会觉得担心啊……”萩原研二叹了口气,向后仰躺在座椅上,抬起下巴盯着纯白色的天花板看,“……总觉得一旦稍微不注意一点,小诗就又会跑去做什么危险的事情,然后再次失踪了。” 说消失就消失、下一次又不打一声招呼就突然出现,就如同夜晚中的那段月光一样,太过虚幻,即使拼命伸出手也完全抓不住他。 “既然这样的话,不如打个电话问问御所的店长吧?”松田阵平提议,“上次他不是给我们留下了名片吗?” “这倒是。” 萩原研二想了想,赞同了松田阵平的提议,然后从办公桌的抽屉中找出了那张京岛浩的名片。 名片上绘制着低调的淡紫色花纹,最下方是一串联系号码。 萩原研二按照数字一个个按下拨号盘,电话被拨通的声音响起。 大概因为是白天,还是御所的歇业时间,店长京岛浩直到振铃了三十秒才迷迷糊糊地接通了这通电话。 “我是御所的京岛,请问您是……?”他的声音中还带着一点朦胧的睡意。 “我是上次来贵店对枪击案进行例行询问的警察。” 萩原研二一句话,让京岛浩瞬间被吓的清醒了过来。 他握住手机赔笑:“啊,原来时那个时候的警官先生……请问您是有什么事情需要我配合吗?” “不,我只是想问问……那天枪击案现场的目击者,你们店内的工作人员黛君,你能联系上他吗?可能需要他到警视厅来配合询问。”萩原研二扯起瞎话来显然也十分在行。 京岛浩一顿,立刻换上了愤愤不平的语气。 “警官先生,这个不是我不帮你,而是我帮不了啊。” 萩原研二一愣:“为什么?” “黛君他辞职了啊!跟彻君一起辞职的,甚至黛君都没露面,辞呈都是彻君帮他交的!” 京岛浩十分愤怒。 “我早就直到那个彻——安室透不是什么好鸟!看起来人模人样、会的东西还那么多,这种人去哪找工作不好要来当牛郎?” “而且他一来就冲着我们店的头牌黛君套近乎,我就知道他其实是冲着黛君来的!还说什么是别的原因才辞职的,我看就是因为他!黛君小小年纪就被这个甜言蜜语一箩筐的家伙哄的晕头转向,连工作都辞了,肯定就是为了和他一起私奔!” 第65章 酒厂的场合(13) 两个手掌宽的束缚带对于鹿见春名而言跟不存在没什么区别。 虽然没有利器在手上, 但是他有藏太的爪子啊! 那只能轻易划破人类胸膛的利爪异常尖利,爪尖割开了黑色的束缚带,撕裂了一道口子。鹿见春名稍微用了一点力,束缚带就被挣脱了。 黑色的束缚带随着轻微的布料撕拉声而裂开, 掉落在地面上。鹿见春名从狭窄的单人床上坐了起来, 活动了一下手腕——他的手腕上还残存着刚才被绳子捆绑时留下的勒痕。 勒痕发红起来, 在肤色白皙的手腕上形成了两道格外明显的肿胀的痕迹。 鹿见春名环视了一圈纯白色、什么多余的家具都没有的室内, 目光锁定在了正对着他的监控摄像头上。 摄像头上亮着运行中的红光, 摄像头微微便宜了一眼,鹿见春名几乎隔着摄像头与坐在监控录像背后的人对视。 鹿见春名抬起金色的眼睛,凝视着红光闪烁的镜头, 突然间微微笑了一下。 “费这么大劲把我抓来,都不来跟我打个招呼吗?” 坐在监控室内的琴酒神色一沉,他盯着那张对摄像头笑地无比轻松自在的笑脸看了一会儿,抄起放在桌上的伯莱塔,偏头盯着一旁的研究员。 琴酒:“带我去a1号房间。” 研究员唯唯诺诺地点头, 领着琴酒穿过走廊和一层紧闭的金属大门, 来到了a1号房间的门口。 经过三道复杂的操作程序, 门锁弹簧发出轻微的声响后,琴酒开口了:“你就站在这里。” 第179章 他抬手握住那道沉重的金属门的把手, 原本需要两个人才能推开的沉重大门被他单手拉动。 组织的行动组果然都是大猩猩一样的怪物——研究员心说。在他震惊的目光之中, 琴酒走进了a1号房间之中。 “时隔四年,”琴酒凝视着鹿见春名,“又见面了。” 鹿见春名哦了一声,“你哪位?” 他甚至摆出了演技十足的无辜表情, 显然一点也不想接琴酒的话。 琴酒陷入了沉默。 他好像被哽住了,沉默了足足三秒后才再次出声:“都已经沦落到这种地步了, 你还在试图伪装吗?——你这只藏了整整四年的老鼠。” 藏了四年又如何?最后仍然逃脱不了被组织捕获的结局,四年前的逃跑只会为现在的他换来更加悲惨的下场。 “但我很好奇。” 琴酒伸手,修长的指节卡住了鹿见春名的脖颈,将他整个人往上提,伯莱塔冰冷的枪口顶在了他的太阳穴上。 有些窒息的气闷感让鹿见春名不适地皱了皱眉。 “四年前,你是怎么从休息室里消失,逃出去的?”琴酒死死盯着鹿见春名的金瞳。 四年前,研究所内的监控没有任何被剪辑的痕迹,逃出研究所的必经之路上也没有任何人见过鹿见春名、或者是发现什么可疑的痕迹,鹿见春名就像是凭空消失一般,从研究所的休息室中人间蒸发了。 “你在说什么?”鹿见春名表情茫然。 这回倒不是装的——他压根不知道自己还从研究所出逃过,也就理所当然没办法回答琴酒的这个问题了。 但稍微一想就能明白,四年前的出逃大概就是指他又穿越回了原本所出的时间这回事。他都穿回去了,当然就原地消失了。 在极近的距离下,琴酒能将鹿见春名脸上的表情看得清清楚楚。 在他问出问题的那一瞬间,鹿见春名脸上露出的茫然的表情不像是伪装,手指指腹下压着的脖颈一侧的脉搏跳动平稳,没有任何因为说谎和伪装而不稳定加快的迹象。 ……不是在说谎。 琴酒皱起了眉。 难道他真的不知道?但这怎么可能?明明是他自己出逃的,不会有人比他更清楚这件事了。 “你,不认识我?”琴酒微微眯起眼睛,他显然不是很相信,视线缓缓地在鹿见春名的脸上扫过,意图捕捉他神情中细微的异动。 鹿见春名意识到琴酒大概误会了什么——他刚刚那句“你哪位”纯粹是对琴酒抬杠,他就喜欢看琴酒生气的不行还不能拿他怎么样的样子。 那句话似乎让琴技的思路拐到了一个错误的方向,但鹿见春名也没打算纠正琴酒的想法,他心思一动,打算按照琴酒的思路继续演一演他。 鹿见春名维持着茫然的表情皱起了眉:“把我抓到这里来的人就是你吧?不伤害我、只用麻醉弹,你把我带到这种地方来是想做什么?” 琴酒没有立刻回答。 他盯着鹿见春名的眼睛看了许久,那抹格外璀璨的金色不闪不避地与他对视,瞳底倒映出他虹膜的浓绿来。 琴酒骤然松开手,让鹿见春名猝不及防地跌坐了回去。 “看来你是真的脑子坏掉了。”他冷冷嗤笑了一声。 鹿见春名坐在纯白色的床上,过白的肤色几乎与纯白的床单融为一体,以至于被琴酒掐住的脖子上手指的痕迹格外明显,原本的血痕被抹去了一些,只留下一点淡红色,深红肿胀的指痕在修长而白皙的脖颈上异常刺眼。 他捂住唇,假模假样地咳嗽了两声,营造出一种因为麻醉的药效而身体虚弱、四肢无力的样子。 琴酒叫住守在门口的研究员:“喂,你们几个进来。” 研究员颤颤巍巍地探出一个脑袋来,对琴酒深深地低下头去:“您有什么需要吗?” “叫人。”琴酒微微扬了扬下巴,示意研究员去看坐在床上的鹿见春名,“把那家伙带去做个检查。” 珍贵的实验体不容有失。 “是,我明白了。”研究员深鞠躬,“我马上就叫人来。” 他打了个电话,立刻有两个研究员走了进来,为了以防万一,甚至还给鹿见春名带上了镣铐。 银色的沉重镣铐锁在鹿见春名的纤细的脚腕上,走动间会发出铁链拖地的哗啦声响。铁链并不长,只能以正常的步伐行走,稍微动作大一点就会使铁链拽进,限制行动。 连锁链都带上了,看来这次似乎不能像以前一样自由行动了。鹿见春名盯着足踝上锁着的银色镣铐看了一眼,顺从地任由研究员给他锁上镣铐,视线在钥匙上一触即分。 区区脚铐,这对于开锁技能专精的鹿见春名而言不是问题,只要他能拿到一根细铁丝或者发卡,随随便便就能把这个锁给捅开。 他的推床穿过走廊和数道门禁,最后进入了放着各种精密仪器的实验室内,穿着白大褂的宫野志保等拿着记录本,已经等在里面了。 “发现了什么问题吗?”她问。 “这家伙的记忆好像出了差错。”琴酒回答。 宫野志保皱起了眉:“记忆出了差错?他撞到脑子了吗?” “谁知道。”琴酒双臂环抱,“那不是该你来检查的事吗?这个实验体以后是由你使用的。” 第180章 宫野志保皱了皱眉,没再接琴酒的话。 隔着一扇透明的玻璃窗,鹿见春名足踝上的镣铐被解开。他平躺着,被研究员缓缓推进仪器之中,显示运作中的绿灯亮起来,观察室内的显示屏亮起,开始逐渐生成图像。 既然要检查,就不止查了脑补,干脆连着全身也一起检查了——全身的检查折腾了好几个小时,鹿见春名被送回了那间专门用来囚禁他的a1号室内,宫野志保等了一会儿,就拿到了鹿见春名从头到脚的检查报告。 她先看的是那份脑部的检查报告。 “报告上显示,他的大脑没出任何问题。”宫野志保将检查报告递给琴酒,“他的大脑很正常,也很健康——比一般人要更加健康。” 琴酒接过那份报告,略过所有他看不懂的图像和数据,直接去看报告单最下方写着的结论——无异常。 他看向宫野志保:“你的意思是,他的失忆是装的?” 宫野志保犹豫了一下,将其他的检查报告快速过了一遍。 所有的报告都显示着同一个结果——鹿见春名很正常,非常正常,并且极其健康。通常来说,普通人一般都会有些小毛病……比如肩颈、腰椎,还有日本人常见的膝盖疾病,但这些在鹿见春名的身上通通不存在。 他除了身材偏瘦、体脂率较低之外没有任何问题。 就是因为太过健康和正常,所以反而显得不正常了。 “……不一定是装的。” 宫野志保犹豫之后才措辞。 “他身体数据的每一项都在正常人应该有的范围之类,如果不是看过那份录像和实验报告,实在让人难以相信他会有那样神奇的力量。既然能有这样超快速的自愈能力,那么细胞再生分裂的速度应该远远超过正常人……但从他的身上体现不出这一点,可能是目前的科技手段无法检验出他身上的变化。” “所以,如果是银色子弹的药效改造了他的身体,让他拥有了这样的能力,那么对脑部有影响也说不定……只是这种影响,目前也许无法立刻发现。” 琴酒微微眯起了眼睛:“……是吗。” 他也懒得管鹿见春名到底是装的还是真的了,总归到了这个地步,鹿见春名是不可能再逃了。 这只告死鸟的一生,都注定沦陷在这个纯白色的地狱之中。 * 鹿见春名被囚禁了。 ——完全没有自由。 这是理所当然的事情,从为他特地准备的镣铐和用来关押的房间就看的出来这一点,谁家的卧室门会搞成银行金库的门啊? 手机和电脑是不可能让他使用的,顶多给他塞了两本漫画——如果仅仅只是这样倒也不是不能接受。 但这个可恶的研究所也太不做人了!基本上不给他吃正常的东西,偶尔有也只是非常清淡的煮鱼套餐,更多的时候只是靠输液维持他的生命。 大概研究所也不希望他随时保持着很好的状态,毕竟他之前在另一个组织当中做过杀手,真的动起手来只有那些负责安保的雇佣兵能拦住他。 鹿见春名人生的乐趣除了漫画小说游戏就只剩下美食了,为了一口吃的他能不惜下海在御所赚钱,不让他吃美食的研究所当然罪大恶极。 在又一次宫野志保主导的实验结束后,鹿见春名觉得再这样下去不行,他得开始行动了。 “记录,11月13日,第72次实验结束。”宫野志保偏过头,对一边的研究员说。 她手上拿着一个细长的试管,试管中晃荡着鲜红的血。 鹿见春名随手拔掉插入皮肤之中的针头,随着针头被拔出,血管之中的血也溢出来了一点,被他毫不在意地抹开,在手背上形成一点鲜红的颜色。 “我说,雪莉博士。”鹿见春名叹了口气,“真的不能让我稍微——自由那么一点点吗?” 宫野志保抿了抿唇:“……抱歉,那是那位先生的命令。” 这就是拒绝的意思了。 她有些没底气,甚至不敢和那双金色的眼睛对视,游移着瞥开了视线,将目光凝聚在手中装着血液的试管中。 在意识到这血的来源也是鹿见春名之后,她又局促地垂下睫羽,盯着脚尖。 身为科研人员,宫野志保是做过很多实验的。小白鼠、兔子,这些都是再常见不过的实验动物,药物试验中甚至会用上比格犬,她已经对于用小动物进行实验这件事情习惯到了麻木的地步。 但人体实验终究和动物不一样。 即使因为被银色子弹的药效改造了身体的结构、具备了那种怪物般的能力,但毫无疑问,鹿见春名是人,是和她别无二致的人类。 在同类身上做实验——而且是那种残忍的、冷酷的、漠视生命到了极致的实验,即使是已经有些麻木的宫野志保也很难从心理上完全地接受这件事。 可那是来自于那位先生的命令,她的姐姐还被组织掌握在手中,根本没有进行选择和反抗的余地,她只能选择服从而已。 “今天的实验结束,带他回去吧。”宫野志保不再理会他,低声说。 鹿见春名也没再继续提要求,温顺地任由研究员给他带上银色的镣铐,将他束缚在移动的推床上。 在被推进a1号室内的前一秒,藏太悄无声息地从一名女性研究院的白大褂口袋之中摸出了一枚黑色的发卡,塞进了鹿见春名的掌心之中。 第181章 …… 鹿见春名所在房间的四个监控摄像头有一间专用的监控室,每天都有两个人坐在里面盯着监控,确保不会出现任何问题。 但在晚上八点的时候,a1号房间内四角上的监控突然出现了问题——明明乖顺地躺在床上的鹿见春名什么都没有做,那些监控摄像头就一个接一个地黑了下来,连灯也莫名其妙地熄灭了,室内陷入一片漆黑。 在最后一个监控摄像头也变成一片漆黑时,负责监控的人清晰地看见那个有着一头银色长发的少年睁开了眼睛,在一片黑暗之中准确地看向监控摄像头所在的房间,昏暗的室内中,那双金子般灿烂的金瞳格外耀眼。 少年微微笑了一下。 他悚然一惊,下意识地后退一步,监控摄像头中传来的画面却彻底黑了下去。 工作人员手一抖,立刻抓起桌面上的电话,拨通了一个紧急号码:“报告,a1号房内的所有监控突然都坏掉了,我们现在无法得知那间房里究竟是什么情况,请您让安保队去查看一下。” 电话的另一头传来了宫野志保的声音:“我明白了。” 她接着拨通了安保队的电话,指挥他们前往a1号房之后,犹豫了一下,向名为“琴酒”的联络人发送了信息。 房间内四个角落上的监控摄像头不是问题,对于拥有黑色幽灵的鹿见春名而已,破坏起来相当容易。 而见到监控被破坏掉,大概马上就会有人打开那扇沉重的门,进来查探他的情况。 那个瞬间就是最好的时机。 专门负责安保的雇佣兵在接到命令后立刻赶到鹿见春名所在的a1号房间前,有权限拿出钥匙的研究员打开了三道锁。 在打开门之前,二十人一队的雇佣兵互相对视一眼,在房间门被彻底打开的瞬间,齐齐用枪对准了房间门。 沉重的房门被缓缓打开,只露出一道缝隙的瞬间,一枚发卡飞射而出,直接插入了站在最前方的人的眉心。 突然有人倒下,剩下的人慌乱了一瞬间,下意识扣下了扳机——子弹打空了。 其他人想要动作,那个突然出现的少年却从喉咙中发出了怒吼——这一声如同某种神奇的言灵,震颤的音调中带着不可抗拒的力量,强行让他们都定在了原地。1 最前面的人一个个倒下,好像有什么看不见的东西在收割生命,视线之中只能看到飞溅的红色。 在几秒的僵直之后,心中极度恐惧的人忍不住扣下扳机,对着鹿见春名所在的方向开始扫射。 走廊并不宽,相当狭窄,鹿见春名几乎没有可以用来闪躲的地方。 当然,他也完全没有要闪避的意思,硬生生吃下了这一波子弹。 被击中要害的银发少年倒了下去,走廊边镶嵌着防弹玻璃的窄窗之中透出一段月光,将纯白的地面染成银色,就如同鹿见春名的银发。但此刻那片灿烂的银光彻底被红色染救,也浸湿了他身上白色的衣物。 忍不住开枪扫射的雇佣兵终于停止了动作,盯着躺在血泊之中失去生息的少年惊魂不定,他剧烈地喘息着:“他这是……死了吗?” “应、应该是吧?”另一个雇佣兵咽了咽口水,“但是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办?这不是雇主一定要监视起来、必须要活着的实验体吗?” “干脆……”雇佣兵之一脸上狠辣的神色一闪而逝,脑海之中闪过宫野志保的脸。 他们还没来得及商量好完整的计划,突然听到了声音。 ——很年轻的、带着少年人特有的清凉感的声音。 “我好好地活着哦。” 那个本该死去的少年躺在血泊之中,睁开了妖异的金色眼睛,微笑地看着他们。 他的声音轻柔而愉快,像是融化的蜜糖,在一片血色之中透出几分怪诞的恐怖来。 本来已经放下枪的雇佣兵们再一次扣上了扳机。 但还没来得及扣下扳机,鹿见春名便抓住了从空中抛向他的枪,毫不犹豫地开枪射击。 藏太从雇佣兵的背后袭来,这群背后完全不设防的雇佣兵们便一个接一个地倒下了。 …… 接到宫野志保信息的琴酒刚刚才赶来。 他心中隐约产生了一些不安定的感觉,这种感觉在走上研究所的大楼时格外明显。 太安静了,安静地过了头——鹿见春名必然是想要逃离,但那样的话应当会有不小的动静才对,不会像现在这样安静。 在进入走廊后,琴酒听到了轻微的、几乎不存在的呼吸声,以及水滴落的声音。 挡住月光的云翳骤然散开,银色的月光刺破重重叠叠的云雾,透过明净的玻璃落进室内。 地上倒着十数个人。 鹿见春名坐在窗沿边,他赤足踩在冰冷的地板上,白皙地几乎与月光融为一色的肌肤上染了血痕,红色浸湿了那件剪裁简单的白色衣服,染上去的血像是绽放的花,格外靡丽。 那张昳丽的脸上烙下了一抹红痕,金瞳在月光下灿烂无匹,眼底涌动着鎏金般的日光与碎星组成的光河,瞳孔却是细长的椭圆,如同冰冷残暴的野兽。 少年的手腕也异常纤细,此时纤细的手却卡着瑟瑟发抖的研究员的脖子,在脖颈上掐出几道指痕来,研究员的脸因为缺氧而涨红。 注意到靠近的琴酒,他如同丢弃某种垃圾一般将研究员随手丢到一边,对琴酒扬起唇角,露出无害的微笑来。 第182章 “你来的太慢了,我等你好久了哦。”鹿见春名温柔地说,“现在,我们是不是可以好好商量一下有关我‘人身自由’的事情了?” 琴酒没有立刻回答。 他注视着倒在地上的那些雇佣兵,心中无可避免地升起一股寒意——一个人面对一队雇佣兵,即使有超速自愈这样bug般的能力也有些离谱。 想要将鹿见春名囚禁一辈子、让他乖乖当个实验体的想法……大概注定是要破灭的。 他凝视着微笑的鹿见春名。 “如你所愿。” * 琴酒并不能做决定,他只能将这件事告知那位先生,由那位先生来做决定。 “我想要的不多——我要能自由活动,最好再提供一下经济上的支持,作为交换,我可以配合你们做实验。”鹿见春名很有诚意,“如果我不打算配合你们,刚才就可以直接逃了,你们没人拦得住我,不是吗?” 那位先生沉默了一会儿。 大概是提前得到了琴酒的报告,巨大显示屏中,藏在黑影之中的那位先生很轻松地同意了鹿见春名想要“人身自由”的要求。 但有条件。 “你想要自由活动,当然可以。”那位先生经过软件变音的声音传出来,“我可以让你作为代号成员加入我建立的组织当中,作为代号成员,你会获得很多便利。但同时,你必须要有一个搭档。” 一个用来监视他动向的搭档。 “搭档?”鹿见春名挑眉,“你是指这个脾气暴躁的冰块脸吗?” “没错。”那位先生颔首。 “必须得是他?”鹿见春名得寸进尺,“我有换搭档的权利吗?” 那位先生沉默了一下,放松了条件:“必须是代号成员。” 琴酒面无表情,在心中冷笑——正好,他一点也不想当鹿见春名的搭档! “很好。” 鹿见春名满意地点头,伸手指向琴酒。 “那我就要他了。” 琴酒:“?” 第66章 酒厂的场合(14) 琴酒想骂人。 但出于对那位先生的尊重, 他硬生生忍住了涌到嘴边的脏话。 鹿见春名的反复无常也让他有点难以置信——正常人在问出那句话时,想表达的意思应该是根本不想跟他搭档吧?正好他和鹿见春名也是相看两相厌,但鹿见春名……他简直是个神经病! 鹿见春名确实不怎么喜欢琴酒这个冷酷男低音,不但动作粗暴就连态度也很差劲。但就是因为这样, 在意识到自己在组织里的帝位之后, 鹿见春名才更想和琴酒搭档。 你不是看我不顺眼吗?现在被迫绑定, 再看不顺眼又怎么样? 鹿见春名很满意这个结果。 他就喜欢看琴酒看他不爽又不能把他怎么样的样子。 “既然要作为代号成员活动, 那你的代号……”显示屏中的那位先生显然有些犹豫, “……你就继续作为告死鸟吧,怎么样?” 那位先生在说话时的态度显得很温和,也很好说话——但如果真的本性如此, 是不可能一手建立起这么大的犯罪组织的。 此时那位先生给予的温和的态度全是因为鹿见春名本身全世界仅此一例的珍贵,为了他身上所存在的、一直追寻着的某样东西,那位先生不介意满足一些小小的要求。 至于这个代号……告死鸟与如今几乎具备了死而复生能力的鹿见春名十分相得益彰。 况且鹿见春名本身也能算是完全的代号成员,他只是挂名的代号成员而已。这个和酒名格格不入的代号只会让其他人对鹿见春名心生警惕,同样也是在某种程度上提醒其他人——小心告死鸟。 “没问题啊, ”鹿见春名很爽快地答应了, “正好我也已经习惯了这个代号了。” ——虽然有点中二。 但代号是什么都无所谓, 只要能满足他吃喝玩乐还能刷组织的卡付账单抽卡的美好愿望,哪怕管他叫妙蛙种子都行。 解决完鹿见春名的诉求, 那位先生挂断了视频通话。 琴酒整个人都散发着一种极其危险的低气压——鹿见春名感觉到了, 但他当作没感觉到。 不仅如此,他还特地转头,盯着琴酒的脸关怀地发问:“琴酒你怎么不笑了?是生性不爱笑吗?” 身为组织的top killer,琴酒在二十多岁的年纪, 头一次体会到了高血压的感受。他深深吸了口气,试图压制住内心暴涨的杀意, 但没能忍住,琴酒下意识地摸上了伯莱塔。 鹿见春名完全没有防备动作,他微笑着任由琴酒摸上枪,用一种能让人瞬间火大的宠溺语气十分纵容地说:“你也太易怒了琴酒,我劝你还是别试了,反正你也杀不了我,不是吗?” 琴酒紧紧抿唇,“你少得寸进尺了。” 以往不是没有人敢对琴酒跳脸输出,但那样的人最后都被他处理掉了。 除了背叛组织的老鼠,琴酒也同样讨厌那些试图踩着他上位的嚣张的人。虽然大家都忠于组织和boss,但组织的内部并不是铁板一块,派系林立,琴酒是不介意剪除掉竞争对手的羽翼的。 但鹿见春名他确实动不了——并不是因为boss看重他的原因。 只在在清楚鹿见春名具有那种几乎超自然力量的情况下,他很难让鹿见春名彻底死亡。但如果用炸弹之类的东西说不定可以成功……就算那种超自愈的能力再bug,也不能把被炸的四分五裂的人体拼起来吧? 第183章 理论上有可践行的方法,但真要这么干,付出的代价必然是被暴怒的boss下令追杀,只是因为看这个人不爽而付出这么大代价的话并不值得。 再加上…… “我确实是得寸进尺,因为你的软肋已经暴露给我了。”鹿见春名爽快地承认了自己的针对。 他凝视琴酒浓绿的眼瞳,缓缓露出微笑,轻柔地吐出几个字来。 “还是说,你想和我以命换命?” 和鹿见春名以命换命是绝对的亏本买卖。 在那种能力和体质的加持之下,鹿见春名在战斗时是狠到“拼上性命”的——字面意义上的拼命。 他能拼,但其他人不敢,所以最后的赢家总会是鹿见春名。 琴酒当然也不打算和鹿见春名拼命,嘴欠跳脸这种事他也不是不能忍。 就当锻炼忍耐力了,毕竟组织里总有些代号成员是根本没本事还爱叫的蠢货。 “走了,”鹿见春名打了个哈欠,“今晚我可不想再睡研究所了。” 他走出会议室,十分自然地下了楼,拉开了保时捷356a的车门,坐在了副驾驶的位置上。 琴酒有些沉默。 虽然车的确是他自己在开,但是这个时候,莫名其妙的有种在给别人当司机的感觉……很微妙的不爽。 * 京岛浩怎么也没想到,他的两个头牌——混血双子星会一起辞职跑路。 明明御所才因为这两位头牌红火了没几天,现在摇钱树跑了,原本红光满面的京岛浩瞬间就枯萎了。 早知如此,当初就不该答应让安室透这家伙入职的。京岛浩痛心疾首,他的摇钱树小黛——就这么被金发黑皮的混蛋骗走了! 当初这家伙对小黛这么殷勤套近乎的时候他就应该留个心眼的,否则也不至于如今一跑跑俩。 就是有什么也可以啊,御所又不禁止办公室恋爱,说不定富婆更好这一口呢?京岛浩心中流泪,但此时说什么都晚了,摇钱树已经跑了,只给他留下了一封冷冰冰的辞呈。 他忍不住对来询问鹿见春名下落的警官先生大吐口水,愤怒地控诉完安室透的罪行之后就怒气冲冲地挂断了通话。 电话那边的萩原研二盯着显示通话结束的手机屏幕发呆。 “私、私奔?”萩原研二颤抖着重复了一下这个十分荒谬的词。 松田阵平十分冷静:“不可能的吧,鹿见他的户籍证明上写的还是18岁,我想zero不是那种人……” 不,也不是没有可能。 松田阵平突然说不下去了。 “公安的作风你应该清楚……”萩原研二幽幽地说。 公安警察向来是结果主义,程序上正不正义根本不重要,只要得到最终的那个结果就行了——这就导致除了公安之外的警察,基本上哪个部门的警察都不太喜欢公安,而且公安还经常随便抢走他们的案子,除了一句“这是命令”之外什么都没有,经常能把部门负责人气的跳脚。 身为警察厅的公安警察,降谷零显然也是倾向于结果主义的……如果鹿见春名真的是和那个组织有关的人物,为了套出情报来,对未成年下手这种事情……好像也不是说干不出来。 “虽然我也很不爽那个金发黑皮,但是……”作为通过打架结下深厚友谊的人,松田阵平很想为降谷零狡辩一下,“……不至于吧。” 他干巴巴地说。 “应该是店长误会了。” “不,根据店长的那个意思,他们应该是一起、在11月7日,也就是发生爆炸案的当天离职的。”萩原研二皱起眉,“而且小诗本人没有出面,只递交了辞呈。” 也是从11月7日之后,不管怎么给鹿见春名发邮件,他们都没有再得到过任何回音。 从那一天起,鹿见春名就好像再度消失了一般。 “有点奇怪啊。”松田阵平低声说,“那天我给他打电话时,就感觉他的态度有点奇怪……好像在隐瞒什么,而又是从那一天起,‘安室透’和鹿见一起离职、一起消失……” 萩原研二轻轻嗯了一声。 “巧合太多了。” 太多的巧合串在一起,鹿见春名的杳无音信理所当然引起了他们的怀疑。 再联想到降谷零所说的任务……是在任务之中出现什么意外了吗? “问个清楚吧。”松田阵平做出了决定,“我们什么都不清楚,瞎猜的话也猜不出真相。” 他向来是打直球的类型。 如果是平常,体谅到同期是正在卧底的危险时期,他不会和降谷零频繁通话的。 但越是猜测,就越是会产生一种不好的预感……甚至鹿见春名的没有音讯可能是已经身亡也说不定。 就算真的发生了不幸的事情,至少也该让他们知道一个结果吧?毕竟……鹿见是救过他和萩原研二的人。 在此之前,松田阵平只将鹿见春名当作是需要帮助的、误入歧途的少年,但所有的帮助都建立在身为警察的立场上,更多的亲近也是源于萩原研二。 但就是这些对于松田阵平而言正常的帮助打动了鹿见春名——仅仅只是付出过的那点微不足道的好心和温暖,真的值得用性命来交换吗? 虽然最后鹿见春名没有出事,但在面对那样危险的炸弹时,不是任何人都能有勇气自己独自一人面对的。 第184章 就算真的如同降谷零所说,鹿见春名是和那个危险的组织有关的、不折不扣的罪犯,但至少他看到的是向善的一面。 不管出于什么立场,警察又或者是友人,松田阵平都是在乎鹿见春名的。 降谷零看到松田阵平发来的邮件时,已经是次日的下午了。 该来的总会来的——抱着这样的心情,降谷零发了个邮件,约定了一个见面的时间。 …… 见面的地点是公安安排的,保证不会泄露。 这是坦白局,在约他们见面的时候,降谷零就做好了心理准备。 “所以你的意思是,那天的时候……”萩原研二总结了一下降谷零坦白的内容,“小诗他就已经被带走了?” “他被带到你也不知道的地方了,是这样吗?”松田阵平确认。 毕竟是拯救了好友性命的人,降谷零这次没有试图隐瞒。 他很清楚自己这几个同期的性格,也许会因为这件事和他吵架、或者更进一步地打起来,但身为警察,他们当然明白他所做的事情有多么危险,不会擅自将这些机密的事情泄露出去。 “没想到小诗是已经叛逃的成员啊……”萩原研二下意识地抿了抿唇,“你在的那个组织,会怎么对待叛逃成员?” 萩原研二感觉舌根有些发苦。 他那句话完全是废话。 不管是什么组织,只要涉及了黑道,对待叛徒从来都是一个下场——杀死。 降谷零果然也给出了萩原研二预料之中的回答:“一般来说,组织会清除那些叛徒。” 松田阵平倏然站起了身,伸手揪住降谷零的衣领,将他整个人往上提。 降谷零被迫抬起了头,直视着那双失去墨镜遮挡的深蓝色眼睛。那片深蓝如同海底深处,泛着黑铁的颜色,又如同淬了冰块。 “他死了?”松田阵平几乎是咬着牙挤出了这几个字。 身为警察,松田阵平能够理解降谷零的做法。 对于他和萩原研二而言,鹿见春名是拯救过他们、替他赴死过的人;但对于降谷零而言,鹿见春名就只是个与组织有关的罪犯而已。 警察会用什么样的态度对待罪犯可想而知。 从降谷零身为卧底的公安立场来说,牺牲极个别人的利益是为了更加崇高的目标、为了保护更多的人。 但这不是自私。 他们每个人都对着那个樱花的徽章宣誓过,松田阵平很清楚降谷零的为人。为了实现这个目标,如果到了需要牺牲降谷零自身的时候,他也一定会毫不犹豫地牺牲掉自己。 他的愤怒是理所当然的,但降谷零的选择也是理所当然的。 这简直…… 松田阵平几乎压制不住胸口升腾起来的怒气。 “虽然组织对叛徒是零容忍,”降谷零沉默了一下,才低声说,“但对告死鸟——也就是鹿见诗来说,可能情况会不大一样。” “什么意思?”萩原研二倏然抬头。 “组织幕后的boss似乎很看重他,特地强调过要‘活着’将鹿见带回去,就算进行抓捕行动也没有动用实弹,而是麻醉弹。”降谷零说,“但这只是我的猜测,我并不能肯定地向你们保证鹿见还活着。” “所以,你在不确定后果的状态下就这么卖了他?”松田阵平咬着牙从齿缝里蹦出字眼来。 “是。”降谷零直白地承认了,“在我眼中,鹿见诗是不折不扣的犯罪分子。” ——所以可以牺牲鹿见诗的利益。 降谷零脸上结结实实地挨了一拳。 但出手的人并不是松田阵平,而是萩原研二。 这个向来宽容、好脾气并且在交际技能上几乎满点的排爆警官默不作声地出手了,甚至吓了愤怒中的松田阵平一跳。 松田阵平愕然,下意识地松开了攥住降谷零衣领的手。 降谷零被这一拳打地偏过头去,倒退了几步,腰部装在了桌角上,刺痛让他瞬间咬紧了牙,嘴角立刻渗出来了一点刺目的红色。 萩原研二扯着他衬衫的领口逼近,降谷零被逼得倒退,直到后背重重地撞在墙壁上。 紫罗兰般的眼睛中清晰地倒映出他平静的脸,接着是拳头带起的劲风——降谷零没有闭眼,也没有还手的打算。 他今天过来的时候就知道会有这单方面的打一架的情况出现。 因为明白生命的重量,所以更能理解萩原研二与松田阵平的愤怒,降谷零不可能说“请你们理解”这种残忍的话。 因为是他的选择导致了如今这样的局面,降谷零不会推卸责任,也没有后悔——可同期好友的愤怒和痛苦都是他无法无视的、真实存在着的。 既然是他做出的选择,那么也理应由他承担相应的后果和责任。 身为警校的第一名,降谷零在格斗上总是能赢萩原研二——但不包括这一次。 因为没有还手,他显然异常狼狈,眼角和嘴角都有红肿和淤青,嘴角残留着血迹。 萩原研二双手死死地攥紧了降谷零的衣领,将那件白色的衬衫揉出明晰的折痕,用力到手背有青筋鼓起。 “……这太过分了。” 他低声说。 努力逃亡了四年,最后却被送回了那个黑暗中的组织,不得不再次面对令他想要逃亡的一切——这太过分了。 第185章 萩原研二垂下头,额发垂落下来形成一片阴翳,让人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 从11月7日所有人都活下来开始,他就以为这会是走向happy end的道路——但实际上是bad end的前奏。 就像喜剧的内核是悲剧一样,破灭总是会在幸福的下一个瞬间到来。 鹿见春名的存在像是一个虚影。 萩原研二盯着狠狠揍了降谷零一拳的手,带着颤意缓缓舒出一口气来。 他忍不住抬头看向室内的天花板——天花板亮着刺眼的灯,立刻逼退了上涌的热意。 降谷零伸手,擦去唇角渗出来的一点血迹。 “我很抱歉。”他低声说。 但如果再来一次,他依然会这么选择。 在选择成为公安、去组织卧底的时候,他就已经有了觉悟。 为了成功潜伏、甚至爬上高层,他手上当然沾过无辜之人的血,偶尔的深夜中也因此而痛苦过。但即便如此,他也要背负着那些鲜血继续走下去,直到真正能够给予这个庞大组织致命一击的时机到来。 松田阵平和萩原研二也明白这一点。 情感和理智向来是无法完全一致的。在理智上他们都明白降谷零的做法是正确的、符合利益的。 就是因为明白,所以除了愤怒,甚至说不出责怪的话来,只有胸腔中在燃烧着怒火,怒不可遏。 降谷零的这句“抱歉”像是触发了什么开关,萩原研二的身体立刻绷紧了,又一次握紧了手指。 在拳头即将落下时,两道重叠的手机铃声骤然同时响起。 萩原研二的动作瞬间停止。几秒的对峙之后,降谷零拿出手机看了一眼——他认了出来,这个号码来自朗姆。 降谷零的神情瞬间就沉了下来:“抱歉,我恐怕得先离开了。” 几秒之后,萩原研二紧紧抿着唇,泄气般拿出了突然振铃的手机。 但在看到来电显示的瞬间,他整个人便僵在了那里,黯淡无光的紫罗兰色像是骤然被日光充斥,染上了璀璨的颜色。 宝石般的紫色瞳底之中,清晰地映出了手机屏幕上的文字。 ——鹿见诗。 * 下午四点,装修成一片蓝色的animate店门口已经排起了长队。 店门口明净的玻璃窗上张贴着身穿洋服的美少女的海报,用明黄色的字体写着“限定发售”几个大字。 在排成长龙、等待限定周边发售的长队之中,一堆穿着各种印花t恤的阿宅们都忍不住频频看向队伍里一个格格不入的人。 ——穿着一身黑色的西服,带着黑色的圆顶帽子,银色的长发披散在后背,明明那张脸十分帅气,却不知为何表情很臭,浑身还散发着一种不妙的杀气,以至于周围的死宅们都忍不住自动远离了他。 见到有人看过来,琴酒黑着脸瞪了回去,在看到对方吓了一跳般唯唯诺诺地转头之后,他才暴躁地收回了视线。 四点到了,因为周边开始发售,前面排队购买的队伍逐渐移动,排在前面的人渐渐变少。 站在柜台前负责收银的女性店员挂上标准的微笑,不得不抬起头来面对这个格外高大的客人——在看清琴酒脸上杀气的瞬间,她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 出于职业素养,女性店员努力地开口:“这位先生,请问你想要购买哪一款呢?” 琴酒闭了闭眼睛。 “……琴子。” 女店员露出了疑惑的表情:“什么?那个,先生,可以请你说清楚一点吗?” 是限定周边,但这次的限购资格需要抽赏——很遗憾,非酋实力稳定发挥的鹿见春名没有中。 但他用不配合实验进行威胁,胁迫琴酒也进行了购买资格的抽赏。可能是因为长相和身高都不像日本人的原因,琴酒不幸地抽中了限购资格。 更狗屎的是,在限定周边发售的这一天,是鹿见春名要去研究所配合实验的日子。 在进实验室之前,鹿见春名还威胁了他——“如果回来的时候我看不到我最喜欢的魔法少女琴子的魔法武器,我会伤心地吃不下饭也睡不着觉,连研究所都没有心情去了呢。” 必须承认,这招很管用。 琴酒从boss那里得到的命令就是——不管告死鸟提出什么要求都尽量满足,只要配合实验就可以。除非告死鸟提出的要求太过分,才需要直接请示boss。 琴酒忍了。 但他没想到,鹿见春名让他来买的居然是狗屎的魔法少女游戏的周边! 最恶心的是,这个该死的限购资格只能由他本人去——哪怕想找个跑腿都不行。 琴酒的手动了动,比起说出那个极度羞耻的动画名,他更想炸了这家animate店。 “……《噗噗叽叽~用爱和希望击碎黑暗的魔法少女》里琴子的武器。” 他用棒读的语气说完了这句话。 琴酒发誓,哪怕是在决定成为杀手、加入组织开始犯罪生涯的那一天,他也没有像今天一样用尽了一生的勇气。 “好的,我知道了。”女店员露出了温柔的笑容,从身后的周边中取出一根造型充满蝴蝶结与爱心、配色是粉蓝糖果色的短魔法杖,交给了琴酒。 “这是您要的《噗噗叽叽~用爱和希望击碎黑暗的魔法少女》中琴子的魔法杖哦,请收好。” 琴酒默不作声地付了账,顶着周围人奇怪的眼神,提起了那根十分少女心的粉色魔法杖。 第186章 他要杀了那只该死的告死鸟!!! 第67章 酒厂的场合(15) 贝尔摩德正在喝下午茶。 当然不止她一个人, 还有后勤组的玛珊。 千面魔女相当长袖善舞,只要她愿意,几乎能和任何人成为密友——除了琴酒。 后勤组的玛珊就是贝尔摩德刻意交好的密友之一。 在组织之中,后勤组的存在感一向没有行动组和情报组高——后两者是组织的矛与尖刀, 后勤组的定位就像是盾牌。 温钝、稳定, 平和地运转。 身为后勤组分管人事一职的负责人, 玛珊手中掌握的资料和情报很多, 凭她的权限想调动代号成员也不是做不到。但那样做是违反规则的, 除非是活腻了,否则玛珊不会私自行动。 但只是透露一些无伤大雅的八卦出去的话就没什么问题。 是的,玛珊有着大多数女性都有的爱好——她喜欢收集和散播八卦, 尤其是身在八卦最多的人事部门。 “你听说了吗?”玛珊主动抛出了话题,“好像新增加了一个代号成员。” 她端起白瓷杯,抿了一口蒸腾着热气的红茶。放下茶杯时,底部与瓷盘轻轻撞在一起,发出一声清脆的响声, 将贝尔摩德的注意力拉了回来。 “新的代号成员?”贝尔摩德挑了挑眉, “你是说……告死鸟?” 玛珊点点头, “你果然知道。” 她拿起一块明黄色的马卡龙,咬了一口后甜到了极点的味道便在口腔中蔓延开来。她一边吃马卡龙一边在贝尔摩德穿着修身黑色长裙的身体上扫过, 丝绸的布料在日光下富有光泽, 服帖地贴着她的身躯,勾勒出柔美的线条来。 贝尔摩德在玛珊的视线下开口:“你知道,我多多少少也有点自己的情报来源。”她顿了顿,在玛珊变得有些危险的目光下补充了一句, “……你知道的,我还在演艺圈, 需要保持身材。” “你是情报组的,很正常。”玛珊撇了下嘴,失落地捏了捏自己肚子上的一层软肉,“我倒是想保持身材,但是每天给这帮蠢的要命的同事善后、还要满足那些代号成员需要人手的需求,我头都大了,不吃点甜食补充消耗的脑力的话迟早要累死。” 意识到话题发散,玛珊又立刻接上了打算和贝尔摩德聊起的事情。 “……说起那个代号成员,以我的权限居然都看不到他的档案,只知道他的代号。好像他不是走的正常流程加入组织的,是直接被boss提拔起来的,在成为代号成员之前,组织里根本没有这号人……连外围成员都不是,这完全就是一飞冲天嘛。而且他的代号也很奇怪,竟然不是酒的名字,反而是神话传说里的幻想生物……叫什么来着,告死鸟?” “告死鸟啊……”贝尔摩德低声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 她染成红色的指甲轻轻在桌面上敲了敲,叩响出轻微的、敲击木头的沉闷声音。 “我倒是觉得,这个代号挺适合他的。” 告死鸟是只存在于神话于传说故事中的幻想生物,这是宣告死亡、带来不幸的鸟。如果她知道的情报是真的,那么这个代号无疑是最适合鹿见春名的。 正如告死鸟是不存在的幻想生物一般,拥有那种“梦幻般的能力”的鹿见春名,本身也不像是现实世界中应当存在的人。 玛珊显得有些诧异:“你见过他?” “怎么可能?”贝尔摩德轻声笑了起来,“当然没有,但应该……很快就能见到了。” 她玩味地说。 贝尔摩德确实没有见过鹿见春名。 四年前,鹿见春名在研究所里待了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就逃跑了,还一跑是四年。当时的贝尔摩德根本不想靠近研究所,她相当厌恶那个冰冷的地方,没事绝对不会靠近。 像是往研究所送实验体这种工作,贝尔摩德是不会去做的,所以一开始她根本不知道出现了鹿见春名这么一个特殊的实验体。 但讨厌研究所并不意味着她对那里面发生的事情一无所知,研究所内有她的裙下之臣,她只需要勾勾手指,便能得到想要的情报。 ——告死鸟的长相、特殊而神奇的体质,她都从研究员的口中得知了,但她并不确定那到底是研究员的妄想还是真的……只是遗憾没有办法得到更清楚的实验记录和录像,那是只有研究所的研究组长有权限看到的东西。 “喔,是吗。”玛珊应了一声,转头看向窗外。 既然是下午茶,贝尔摩德当然选择的是高档的西点店。这家西点店的位置临街,占据了整整三层楼,而贝尔摩德和玛珊就坐在三楼的包厢之中。 西点店的玻璃窗是单向透明的,玛珊能看清临街的那一面上所有的动静。她的视线只往窗外扫了一眼,又很快地收回。 嗯?好像有什么不对劲? 玛珊又缓缓地把视线移了回去,定睛一看——熟悉的黑衣服黑帽子以及那头显眼的银发,这不是组织内的top killer还能是谁?但是……他怎么是从马路对面那家a店里走出来的? 玛珊察觉到了一丝丝的不对劲。 这位组织后勤组人事部的大美女此刻毫不顾忌形象,撅着屁股将脸贴在窗玻璃上,那张漂亮的脸蛋被挤压的有些变形。 贝尔摩德对玛珊突如其来的行为十分一言难尽:“……你在做什么?” 第187章 “那不是琴酒吗?”玛珊惊奇地转头,看向贝尔摩德,“我刚刚看到他从animate店出来了,他琴酒去那干嘛?跟他完全不搭啊……” 一听有可能是琴酒的乐子,贝尔摩德动作一顿,放下了手中的红茶杯,也看向了窗玻璃外。 一身黑衣的冷酷topkiller黑着脸从animate店中走出来,周围全是印有美少女头像t恤和羽织的死宅,衬的他格格不入——唯一的共同点是,他手上提着一根不管是造型还是配色都十分具有少女心的魔法杖。 玛珊和贝尔摩德同时陷入了沉默。 也许是觉得机不可失时不再来,玛珊颤颤巍巍地举起了手机,试图拍照记录下这足以将琴酒钉上组织耻辱柱的一幕——好在过往那些敢跳脸琴酒的弱智们的下场历历在目,让玛珊的理智回笼,实在没那个狗胆按下拍摄键。 “实在没想到……”玛珊神情复杂,干巴巴地开口,“琴酒居然会喜欢这个呢……这就是反差吗?” 原来那个杀人不眨眼、动不动就用枪顶着别人脑门的琴酒,私底下里居然是喜欢魔法少女、有一颗粉嫩的少女心的人……确实很反差,但也不太萌啊。 总觉得组织topkiller的逼格突然就掉下来了啊! “啊……这个……”贝尔摩德欲言又止,“……这种事情,我也第一次知道呢……确实没想到啊。” 她下意识喝了口红茶,打算压压惊。 玛珊没那个狗胆拍照留证,但是有狗胆传播八卦——后勤组也只有这点爱好了。 他们不参与行动、也不战斗,每天都窝在办公室里处理文件,要么就是给试图扫射东京塔的弱智成员擦屁股善后,这种生活中不聊点八卦调剂一下的话实在看不下去。 贝尔摩德看了一眼打字打出残影来的玛珊,沉默了一下,没有阻止。 她想——最多明天,估计全组织的代号成员都会知道这个琴酒笑话了。 * 降谷零拉开隔间的门,走进去接起了朗姆的电话。 他属于朗姆的情报小组,但至今却没有见过朗姆到底长什么样——甚至连真实的声音都没有听到过。 朗姆经过变声器处理的机械音传来:“你知道告死鸟吧?前几天,你应该和琴酒一起执行了和告死鸟有关的任务。” 朗姆的声音很平静,从中听不出什么喜怒的情绪来。 降谷零心头一紧——和告死鸟有关的事他虽然有和朗姆报告,但只是混杂在一段时间的定期报告中提到几句,没有详细地单独找朗姆汇报过。 当时他在搜集和鹿见春名有关的情报,在心中斟酌应该怎么处理这件事情,所以没有马上将这件事告诉朗姆——众所周知,朗姆和琴酒并非一派,朗姆手下还有野心勃勃的人试图踩着琴酒上位呢。 “是的。琴酒之前让我帮忙寻找过一个人的踪迹,听他说那是曾经叛逃的成员。”降谷零审慎地回答,“我以为只是清除组织叛徒的任务,所以将抓到的那个‘告死鸟’交给琴酒后就没有再管了。” “这样啊。”朗姆像是在电话那边笑了一声,“那你大概马上又能见到这位神秘的‘告死鸟’了……他可是由那位先生直接指定的代号成员。” “他不是叛徒吗?”降谷零皱眉,“怎么……” 虽然之前他就觉得告死鸟不太一样,但是真的知道这个人不仅没被当作叛徒杀死、还直接被boss指定为代号成员时相当吃惊。 叛逃过还能继续当代号成员?boss你别太离谱……总不会告死鸟真的是组织太子爷吧? 降谷零想不通。 朗姆也想不通。 朗姆虽然是组织二把手,但显然是那种狼子野心的二把手——boss本人也清楚这一点,他深知只要有机会,朗姆必然会毫不犹豫地掀翻他上位成为组织的新任boss,所以在任用朗姆的同时,也不会将很多事情告诉他。 ……就比如告死鸟。 boss甚至连行踪都不太想让朗姆知道,鹿见春名这位珍贵的实验体虽然迟早藏不住,但他也没有要特地告诉朗姆的意思。 直到现在,朗姆才知道还有这么一桩旧事,但其中更关键的东西他却一点都不清楚。 不受控制的事情发生了,这种感受让朗姆几乎难以忍受。 “是啊,叛徒怎么又能成为代号成员了……这件事情,我也很好奇。”朗姆缓缓地说。 降谷零已经能猜到朗姆接下来要说的话了。 “波本,搞清楚为什么,我要知道答案。” 既然最开始是降谷零先接触的那个神秘的告死鸟,想来他知道的情报也会是最多的。由他去查清告死鸟的秘密,显然再合适不过。 虽然波本获得代号的时间不长,但朗姆很欣赏他不择手段的做事方式以及优秀的应对能力,很有些要培养一条忠心的狗的意思。 降谷零:“我明白了。” 朗姆挂断了通话。 降谷零垂下眼睛,凝视着显示出一片漆黑的手机屏幕来。 某种程度上来说,这是好事——告死鸟没有死,萩原研二和松田阵平在乎着的这位救命恩人还活着。 但正因为鹿见春名不仅没死、还直接成为了代号成员,才更让降谷零觉得忌惮。 这个代号为告死鸟的鹿见诗,到底身上藏着怎样巨大的秘密,又或者说,他本人究竟拥有什么价值,才能让boss摒弃之前叛逃的过往,一力提拔他、毫无顾忌地让他成为代号成员? 第188章 ……告死鸟比他想象的还要深不可测。 能在组织内坐到代号成员位置的人不会有真正的蠢货和废物,尤其是告死鸟,降谷零才不会天真地觉得他救过自己的同期就把他当作是什么大善人。 但问题来了。 这么神秘并且深不可测、还在boss心中拥有很高地位的告死鸟,却愿意为了救他的两位同期而付出生命的代价? 虽然最后没有真的死亡,但至少不是谁都有那种勇气面对近在咫尺的炸弹的。既然能做到这一步,就足以说明那两个人对于告死鸟来说是不一样的。 降谷零心事重重地握住门把手,走近隔壁的小会议厅的时候,他抬头看向室内的萩原研二与松田阵平,心中的沉重顿时进一步增加了。 ……你们两个到底对18岁的告死鸟做了什么才让他这么死心塌地的啊? * 萩原研二在看到来电显示是鹿见春名的时候立刻就将电话接了起来。 电话接通之后,另一端清晰地传来了少年清亮的声音。虽然因为电流而显得有些变音,但萩原研二能认出来——这就是小诗的声音。 “小诗?”他问,“你还好吗?没有怎么样吧?” 他的语气显然有些急切——在降谷零的的坦白局之后,萩原研二立刻就脑补出了各种黑道电视剧中对待叛徒的方式……比如切腹,又比如切下手指,然后咬着台阶对后脑勺开枪、又或者是经历种种惨无人道的审讯…… 光是想想,他都觉得有些头晕目眩起来,胸口闷地喘不上气,隐隐抽痛着。 叛徒当然不可能有什么好下场,最好的结果莫过于死亡,活着也只会比死去更加痛苦。 “我当然还好了。”鹿见春名有些莫名其妙地问,“我能被怎么样?” 他从研究所出来后就买了新手机,只是以前的电话卡是不能用了,邮箱倒还可以登陆。 一登录邮箱,里面塞满了几十封萩原研二和松田阵平发来的邮件,几乎都是在询问你的安全和下落。 为了报个平安,鹿见春名就干脆拨电话过来了。 “只是……御所的店长突然说你和那位金发的彻君一起从御所辞职了,而且好几天都没有回邮件……”萩原研二深深吸了口气,“所以我和小阵平都很担心你。” “啊……那个啊。”鹿见春名开始思考该怎么瞎编一个借口,“是这样的,我突然辞职是觉得有了……嗯,来钱更快的赚钱方法。” 研究所里的经费里包含了他的消费,好长的一串零,果然还是组织的钱袋子最经花。 萩原研二有些诧异。 那些想问没有人虐待你吧、你没事吧、有没有受伤之类的话全部卡在了喉咙里。 “至于那位金发的彻君,”鹿见春名的语气十分诚恳,“下次再见到他的话我一定要好好感谢他才行。他真的是个大好人啊,要不是他把我送回家,我现在还感受不到什么叫做家的温暖呢。” 虽然没人告诉过他,是谁制定了抓捕他的计划,但鹿见春名又不是傻子。 他之前接触的那些人中只有波本和苏格兰是组织的人,苏格兰一脸不认识他的样子,只有波本一直在试图对他套近乎,为此不惜潜入御所之中。 而在生活之中出现这两个组织的人之前,鹿见春名一直平安无事。在这两个人出现——尤其是波本靠近他之后不久,组织就找到他了。 这些信息组合起来,谁都猜得到肯定是波本干的好事——当然,在这个语境之中是褒义词的好事。 萩原研二先是沉默,随后语气微妙地重复了一遍:“……家的温暖?” 如果他不是金鱼的记忆的话,他似乎记得,就在五分钟之前,他那位作为公安警察的同期还神情沉重地向他们讲述了为了利益而出卖犯罪分子兼同期救命恩人的事情……但怎么从鹿见春名的口中吐出来就完全不一样了呢? 降谷零确实是为了达成一些利益和目的,而出卖了他没错吧? 但鹿见春名本人似乎并没有这么认为——他将降谷零出卖他的行为称之为回家。 ……这。 “没错,就是家的温暖。”鹿见春名斩钉截铁,再次发出了好人卡,“他真是好人。” 刚好降谷零从和会议室连接的小隔间之中走了出来。 萩原研二下意识地抬起头,看向降谷零,目光在他嘴角被打破、还残留着血迹的伤痕上长久地凝视。 尴尬的感觉油然而生。 这顿打……好像揍地早了点。 * “总之,只要你活着就好。” 手机另一边,萩原研二的声音温和地低沉下去,如同低音提琴琴弦拨动时留下的余韵,落进鼓膜之中,形成柔和的回音。 鹿见春名下意识地捂住了耳朵,听筒拿远了一点。 接着是突然插进来的松田阵平的声音:“既然没事的话要记得报平安啊——你不知道hagi这家伙有多担心你,吃不下饭睡不着觉,再这样下去的话他迟早要横着进医院。” 萩原研二不满的声音响起:“哈——?小阵平不也是,嘴上不说其实每天都有发邮件吧!你以为藏着掖着其实我早就看到了!” 幼驯染的小学生斗嘴让通话变得相当热闹。 鹿见春名张嘴想要说点什么,但在注意到楼下有一辆黑色的保时捷356a驶过时,嘴里原本打算说的话便戛然而止。 第189章 “抱歉,我这边有点突发状况,之后再联系。” 鹿见春名掐掉了通话。 身在室内的他当然是看不到楼下的情况的,只是有个藏太在露台上替他望风,鹿见春名才能知道琴酒抵达的时机。 这间公寓一如既往地符合鹿见春名的喜好,处于一栋高级公寓的高层,乘电梯上来也需要至少两三分钟的时间。 鹿见春名大致估算了一下,删掉了手机中的通话记录。 虽然他有自信不被别人碰到手机,但下次和那几位警察见面时也得稍微小心了……他不在乎自己的生命,但普通人的生命只有一次。 鹿见春名并不想他们因为他的缘故而被牵连。 曾经在那个有亚人存在的世界里的时候,鹿见春名就认识一个亚人——那个亚人在暴露身份之前是个品学兼优的好学生,刚刚在全国模拟联考中拿了第一。 对方似乎也有很看重的人,曾经说过的那些话他记不太清了,但鹿见春名能理解他的意思。 ——正因为是亚人,所以才愿意付出除了生命之外的一切。 说实话,鹿见春名其实挺羡慕的……虽然那位亚人几乎众叛亲离,但至少还有这么一个值得他付出生命之外的全部的人存在。 有些粗暴的敲门声响起,打断了鹿见春名有些飘散的思绪。 他光着脚踩在木质的地板上,走到玄关打开了门。 琴酒敲了门,很礼貌;但不礼貌的是,他是拿枪敲的门。 穿着长长黑色风衣的银发男人沉着脸,一手提着那根粉色的魔法杖,一手握着伯莱塔。 在门被打开的一瞬间,枪口就抵上了鹿见春名的眉心。 ——就是这个该死的臭小鬼,居然敢使唤他去买这种、这种莫名其妙的东西! 琴酒大哥想杀人。 鹿见春名不为所动,好像压根没注意到琴酒用枪抵着他的威胁动作。 “我要的琴子的魔法杖呢?” 他最关心的居然是那个狗屎魔法杖。琴酒恼火地想,忍不住让扣住扳机的手指微微按了下去。 琴酒移动手腕,开了枪。 ——很显然,没能打中。 琴酒没准备一枪直接崩了鹿见春名,他心中也有些犹豫。他不是下不了手,只是担心万一鹿见春名那种甚至有些恶心的自愈力偏偏没起作用,那位先生绝对会气得发疯。 但只是给不致命的地方来一下的话,琴酒不会有丝毫的犹豫。 在他移动枪口的时候,鹿见春名便意识到了他打算开枪的意图。虽然他痛觉迟钝,但不代表一点痛觉都没有,也不代表他乐意平白无故被打穿一个洞。 在琴酒开枪的那瞬间,鹿见春名便侧过身体,硬生生躲过了这一枪。子弹只割下来了他的几率银发,随后便嵌入了沙发之中。 见子弹没有打中,琴酒也并不意外。 他冷冷地嗤笑一声,将手中的东西丢给了鹿见春名。 “你要的东西。” 他好像觉得多看一眼都会污染视线,立刻拉上了门。 在最后透过缝隙看到的那一眼之中,鹿见春名十分珍惜地捧起了那支造型花里胡哨的粉色魔法杖。 琴酒像是看到了什么脏东西一样,重重关上了门。 ——死宅真恶心。 第68章 酒厂的场合(16) 朗姆坐在行驶的车上, 他按掉了通话,凝视着暗下去的手机屏幕沉思。 载着他的黑色汽车行驶进隧道之中,日光被遮蔽住,逼仄狭窄的车内瞬间被昏暗笼罩起来。 隧道墙壁上镶嵌着橙黄色的灯, 暖光灯随着行驶在朗姆的脸上一明一灭, 显出他眼底的晦暗来。 身为组织的二把手, 朗姆的地位很高——但boss对他其实也没有那么信任。 从鹿见春名获得代号的事情之中就能看出来这一点。 通常来说, 任命一个代号成员时需要慎重考虑的事情——加入组织、层层考察, 至少要数年的过程,才会拥有被赋予代号的资格。 但“鹿见诗”,一个此前根本不存在于组织的的人, 在一夜之间就突然成了代号成员,而这个代号还与其他酒名格格不入。 告死鸟是神话之中虚构出来的生物,但普遍有人认为,告死鸟的原型就是乌鸦——乌鸦也象征死亡与不幸,也是那位先生、以及这个组织的象征。 竟然用告死鸟来作为那个鹿见诗的代号, 可想而知他的重要程度。 朗姆不太清楚关于这位告死鸟的其他信息, 但他知道, 这位告死鸟唯一出现的地点是组织的研究所。 研究所里研究的项目是那位先生最重视的东西,可谓机密中的机密, 组织几乎没几个人能自由出入研究所……但告死鸟可以。 难道是挖来的什么科研天才吗? 不……如果那样的话他不可能对鹿见诗这个名字没有印象, 科研方面的天才从来都在组织的关注名单之中,能拉拢则拉拢。而世界范围内都找不到一个叫鹿见诗的科研天才……但如果不是科研方面的人才的话,鹿见诗又凭什么得到这样的地位? 总不可能是那位先生的孩子吧? 朗姆越来越好奇了。 这位告死鸟到底是什么人,竟然能让那位先生如此看重? 按照这种一夜之间就成为代号成员、并且能够自由出入研究所的待遇来看, 如果长此以往下去,他身为组织二把手的地位显然不稳。 第190章 疑心病很重的朗姆想的很多。 难道那位先生特别提拔这么一个人, 其实就是来针对他的? 近年来,他的势力扩张越来越大,忠心于他的下属也日渐增多,虽然表面上只分管情报组,但行动组也有不少人听从他的命令,不管是名义上还是实权上他都是组织的二把手——再准确一点说,只要boss死了,他马上就能接替上位无痛成为新任boss。 那位先生对他有防备心是理所当然的,很多事情也会越过他,并不告知,就比如这次被得到“告死鸟”代号的鹿见春名。 这个人他必须要搞清楚。 至于让谁去摸底……必然是波本了。 既然告死鸟是代号成员,他只要动用二把手的权限安排几个任务,再把情报组的波本调进去配合行动,一来二去,他自然能把告死鸟这个人的底细摸个透彻。 做下决定之后,朗姆因为这件事而紧紧提着的一口气缓缓放松了下来。 黑色的车辆缓缓驶出隧道,日光透过窗玻璃落进来,明亮的光充斥了车内,原本熄屏的手机屏幕再度亮了起来,发出收到消息的轻微振动。 手机的振动吸引了朗姆的注意,他打开锁屏,弹窗中跳出了信息。 是后勤组人事部的杰克丹尼。 朗姆深知日本的企业文化——人事决定一切。 所以后勤组里很是有几个他的人在,他们会定期向朗姆发送一些有意思的情报。 比如现在。 【杰克丹尼:朗姆先生,我刚刚得知了一条和琴酒有关的情报。】 朗姆来了精神。 【朗姆:什么?】 【杰克丹尼:是和琴酒的私生活有关的,真是没有想到,那位琴酒大人私下里竟然是这样的人……】 虽然听不到语气,但从杰克丹尼打下的这行文字之中,朗姆寻摸出了一点一言难尽的微妙和复杂。 ……琴酒在私下里怎么了吗? 朗姆迟疑地回忆了一下,他记得琴酒私下里也没什么爱好啊……这家伙冷酷地不像是正常人,唯一说有爱好大概就是喜欢车了,虽然行事作风比在大○发杀了十年鱼的员工还要冷酷,但这不是正常的吗? 【杰克丹尼:没想到琴酒他竟然喜欢魔法少女!喜欢的还是那个《噗噗叽叽~用爱和希望击碎黑暗的魔法少女》中的琴子,有人亲眼看到他去买了昨天发售的限定周边魔法棒。】 朗姆光是看着这行字,都觉得眼睛被文字深深地刺痛了。 这一次,他突然痛恨起自己来——为什么他不是个不识字的文盲呢? 杰克丹尼不仅能毫无心理障碍地打出这行字,还喜滋滋地踩着红线对朗姆邀功。 【杰克丹尼:为了确认这件事,我还特地黑了那天街上的监控,可惜图像有点糊,不过我做了修复,看的很清晰。】 【杰克丹尼:[图片]】 朗姆沉默着打开了图片——这张被修复过的高清大图上,银发男人的大半张脸被黑色的圆顶帽子遮住,这露出了一点下巴和紧抿的唇线。 被黑衣笼罩的身体修长而匀称,配合整体的气质,只会让人认为他的手中必定是拿着凶器的——可实际上提着的是跟通体粉红色的花里胡哨的魔法杖,末端还系着粉色的蝴蝶结丝带,粉色的丝带落在男人的手背上,在黑衣的映衬下无比显眼。 这跟粉色魔法杖猝不及防地被映入了朗姆的脑海之中,他向来八风不动的表情在此刻缓缓崩裂。 朗姆立刻闭上了眼睛,试图将刚刚看见的脏东西忘掉。 只可惜,他闭眼就想起了琴酒的那张冰块脸,睁开眼睛就又是那个粉色的魔法棒;反复睁眼闭眼之后,朗姆沉默地、嫌弃地按灭了手机屏幕。 好痛,他的眼睛被刺痛了! * 被朗姆安排好了一切的波本刚刚回到安全屋。 降谷零走进安全屋内时,诸伏景光已经等在那里了——还十分有先见之明地带来了一个小型的医药箱。 “其实上药的话我自己来也没问题的……”降谷零对已经打开了医药箱的诸伏景光说。 诸伏景光头也不抬地回答:“喔,我其实不是特别关心你啦,毕竟松田和萩原虽然生气,但也不会真的对你这么样就是了……” 他拿出双氧水和棉球,抬头端详了一下降谷零的脸。 “我就是想看看你被打成什么样了,没想到他们俩下手还挺轻的……松田以前跟你打架的时候下手都比这狠点吧?” 诸伏景光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语气。 降谷零:“……” 降谷零指了指嘴角的伤口:“先纠正一下,这不是松田打的,是萩原打的。另外……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总觉得你卧底之后性格变了好多?” “那不是正常的吗?”诸伏景光用镊子夹起一团医用棉花,浸入医用酒精之后,将吸满了水的棉花摁在了降谷零被打伤的嘴角上,“既然来卧底,当然要彻底改头换面了。” 降谷零毫不掩饰地发出来抽痛的嘶声,诸伏景光不为所动地摁着棉花,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 “没想到动手的居然不是松田,能惹得萩原跟你动手……”诸伏景光露出十分微妙的神情,“看来那位‘告死鸟’在他心中的地位不一般啊。” 比起和降谷零在警校之中可以说是不打不相识的松田阵平,萩原研二就是那个不会和人轻易动手的人了。 第191章 萩原研二的情商点地相当之高,他擅长观察,原本去做刑事警察也很好,但这份观察没怎么被萩原研二正儿八经地用到过——除了以前松田阵平被污蔑私藏了子弹的时候;这份卓越的观察力通常都被用在人际交往、尤其是女性身上,用长袖善舞这个词来形容萩原研二也不为过。 虽然在女性中很吃得开,又经常去参加各种警校女生举办的联谊会,但看起来很好相处的萩原研二是个实际上待人疏离的人——表面上看起来越热情,实际上就越不好接近。 萩原研二重视社交距离,即使遇到讨厌的人也不会露出十分露骨的厌恶,几乎对谁都是微笑的表面友好……他是那个最会踩刹车的人。 然而就是这样擅长踩刹车的人,在这件事情上却表现出来比钟爱踩油门的松田阵平更易怒的情绪。 降谷零确实做好了挨揍的心理准备,却没想到先动手的那个人会是萩原研二。 ……但这件事是在各种阴差阳错下居然是个双赢的局面,最后率先动了手的萩原研二尴尬地向他道了歉。 “毕竟是救命恩人吧……对待救了自己命的人当然不一样了。而且他们四年前就认识了,这么长的时间下来,感情很深也是理所当然的事。”降谷零叹了口气,“关于告死鸟的情报太少了,之前完全不知道他们竟然认识……差一点,今天就真的要横着进医院了。” “萩原明明就打不过你。” 诸伏景光将低着头拿出剪刀,扯下一卷纱布,用锋利的刃口将白色纱布裁剪成四四方方的正方形。 “但是我很奇怪。”他一边说,一边将纱布按在了降谷零的嘴角上,“告死鸟……按照你的说法,他是组织的成员,还很有可能是组织从小培养的那种,既然这样,他为什么要豁出性命去救松田和萩原?按照他们认识的时间推测的话,今年18岁的告死鸟四年前才14岁……” 诸伏景光谨慎地提出了疑问。 “……该不会是萩原和松田对14岁的告死鸟做了什么吧?” 他的问法很委婉,但降谷零秒懂了诸伏景光的意思。 他先是迟疑,随后露出了思想升华的表情,喃喃:“不……我想应该不至于……但是总觉得怪怪的……好像他们之间的感情也不怎么正直……” “如果,我是说如果,”诸伏景光欲言又止,“如果他真的对他产生了什么不一样的感情呢?” 降谷零不是很想分辨诸伏景光话中的“他”和“他”分别指谁。 “我也不是没想过,但是……”降谷零发出了咂舌的声音,“到底是哪个家伙招惹了告死鸟啊!四年前也才14岁,萩原那家伙居然这么的——” 后面的两个字他没说出来,给萩原研二留了一点面子。 诸伏景光赞同地点头:“是萩原吧,肯定是他。” 两个人都默契地没有怀疑松田阵平,第一时间将嫌犯锁定为了萩原研二。 被平白无故污了清白的萩原研二或许应该留下几滴眼泪——身为联谊之王的过去到底是变成了刻板印象,一说到骗感情这种事永远是他第一个被怀疑。 而且那个曾经是叛徒的告死鸟不仅没死,还活的相当好,这才几天他就成了被boss直接任命的代号成员。 降谷零幽幽地说:“如果是真的,那按照我们公安的行事作风,或许应该劝说他俩为了大义现身。” 诸伏景光接话:“如果不愿意,就只能绑了送到告死鸟的床上去了,这样的话告死鸟说不定会被蛊惑得立刻反水呢。” 当然,两人谁也没把这话当真,话音落下时便同时忍不住笑了起来。 这笑声也戛然而止。 降谷零顿了一下,拿起突然响铃了一声的手机。他划开屏幕,看见了发信人是朗姆。 他快速地划拉下屏幕,读完了朗姆发送来的讯息。 “怎么了?”诸伏景光察觉到了降谷零的脸色不对。 “看来我很快就要接触到那位告死鸟了。”降谷零关掉了那则朗姆发来的讯息,“朗姆把我安排进琴酒和告死鸟的行动小组了……好像告死鸟目前是琴酒的搭档。” 诸伏景光点点头。 他固定好降谷零嘴角的纱布,拍了一下他的肩。 “小心。” * 作为琴酒的搭档,鹿见春名倒也不是完全闲着没事干。 至少琴酒要去出任务的时候,他就得暂时充当琴酒的跟宠。如果有需要,他就干干活,没需要他就摸鱼,主打一个能不多动弹就不多动弹。 琴酒最近的任务是负责一笔交易。 交易地点在横滨的港口,是走私来的一批军火,琴酒负责接收,之后由后勤组派人来转移走这批物资。 本来应该是后勤组直接派人来交易接收转移一条龙的,但情报组察觉到和他们进行交易的走私商埃尔罗是个想黑吃黑两头讨好的烂人,于是临时换了行动组的琴酒顶上。 毕竟论战斗力,后勤组的平均水准如果是5的话,情报组和后勤组大哥不说二哥,行动组普遍是8-10,如果真的黑吃黑的话还是琴酒上比较靠谱。 参与这次行动的除了琴酒和鹿见春名、情报组的波本之外,还有一个负责盯梢埃尔罗的狙击手,是刚刚加入行动组的新人,代号科恩。 琴酒谨慎地评估了一下埃尔罗这边的实力,觉得对方不足为据之后就带上了这位狙击手——既然能得到代号,足以说明他拥有优秀的狙击水准。 第192章 …… 交易的地点是深夜。 即将12月,冬季夜晚的港口冷地有些过分。 鹿见春名坐在保时捷356a内,车驶进港口仓库的一角停下。 鹿见春名下了车,目光扫了一圈后停在了仓库下遮挡住了月光的角落之中。 昏暗的环境之中,鞋跟撞击地面的声音缓缓地响了起来。 金发深肤的青年从黑暗之中走出,视线落在鹿见春名的脸上——委实说,虽然降谷零并不后悔自己卖了鹿见春名的行为,但这个时候看到本人多少还是会感到有一点点的心虚…… 鹿见春名穿着黑色的连帽衫,外面是同色系的黑色外套,几缕银发从他的帽子中落了出来,扫过胸口,肤色在一片黑色的映衬下白的几乎透明。 他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在看到降谷零的时候便转了脚步,气势汹汹地朝他走了过来。 怎么办?降谷零的思绪飞速地转动。 看告死鸟这个样子,他显然是来为之前刻意接近他、还抓他回去的事情来找麻烦来了——果然他告诉萩原的那些话根本就是在阴阳怪气而已,组织怎么想都不可能给人家的温暖吧! ——这是打算揍他吗?根据告死鸟的身材和力量估计,单纯肉搏的话告死鸟多半是打不过他的,但是按照这人区区几天就摇身一变成为代号成员的地位,降谷零觉得自己可能惹不起。 身为卧底必须要谨小慎微一点,要是等下打起来他还手之下弄伤了告死鸟,岂不是有可能被boss穿小鞋?要不就受着吧,最多也就挨两拳而已,降谷零自认为还是扛得住的。 做好了心理准备,降谷零在鹿见春名靠近他的瞬间闭上了眼睛,准备好正面迎接告死鸟的怒火了。 ——但下一秒,他就感觉到自己的手被人握住了、 降谷零疑惑地睁开眼睛,看见鹿见春名用双手握住了他的手掌。 少年的身高要比他矮一点,连手也稍微小了一圈,不知道是因为初冬的寒意、又或者是他自身体质的原因,鹿见春名的指腹格外冰凉,像是融化中的冰块。 他靠近时,冰薄荷般冷冽的气息也被风裹挟着汹涌而至。 那张格外昳丽、足以称霸歌舞伎町的漂亮面容上平静的表情也在顷刻之间融化了,露出了柔软的、诚恳的神情来,连从淡色的唇中吐出的话语也十分的柔软。 “安室君。”他说,“真是太感谢你了,如果不是你,我不知道还要在外面多久才能回到这个温暖的大家庭中来。” ……什么意思? 降谷零迷惑了。 温暖的大家庭指什么?总不会是组织吧?这阴森的氛围、高压的工作环境,还有动不动就怀疑别人是老鼠、甚至可以被告职权骚扰和职场霸凌的同事……这怎么看都不能是温暖的大家庭吧! 还有感谢他……降谷零原本以为鹿见春名是在对他阴阳怪气,但他在卧底培训中被锻炼地精通微表情,仔细辨认了一下鹿见春名的神情吗,却发现这家伙是绝对的、百分百真实地在真情实感地感谢他。 ……搞什么啊你?你不是叛逃了吗!还叛逃了整整四年!给我拿出一点身为叛逃成员应该有的态度来啊! 降谷零表面上不动声色,内心里大为不解。 他缓缓地扯出了一个笑来:“喔……是这样吗,我只是……举手之劳,不用谢我。” 他干巴巴地说完了这句违心的话。 琴酒锁了车,走了下来,目光在降谷零和鹿见春名交握的双手上停留了几秒钟,然后缓缓地目光上衣,视线在降谷零的脸上停留了几秒——确实长着一副相当不错的脸。 降谷零也注意到了琴酒的视线,下意识地回望过去。 但很不幸,身为消息灵通的情报组成员,降谷零在来到这里之前刚刚看到了这两天在后勤组和情报组之间流传地十分广泛地八卦——而这个八卦想必很快就会传遍整个情报组。 降谷零此时看到琴酒,脑子里只能想起那根粉红色的魔法杖来,游戏的全名《噗噗叽叽~用爱和希望击碎黑暗的魔法少女》如同字幕般在他的脑海中滚动播放。 就算是降谷零这样心理素质强大的人,都没有想到琴酒这个身高一米九私底下烟酒都来的冷酷top killer会喜欢魔法少女。 再加上琴酒手里还提着伯莱塔,降谷零代入了那张监控截图,自发地在脑中将伯莱塔替换成了粉色的魔法杖。 联想一下,身材高大的琴酒捏着小小的粉色魔法杖…… 降谷零受过专业的卧底训练,无论遇到多好笑的事情他都不会笑——除非忍不住。 他小小声地、嘴唇微微动了动,发出了一声在寂静环境之中清晰可闻的“噗”。 琴酒皱眉:“你笑什么?” “没什么,”降谷零克制着自己的脸部肌肉,收敛起了笑意,“我只是想到了好笑的事情。” 琴酒哪里是这么好忽悠的人。 他微微眯起了冷绿色的眼睛,危险地盯着降谷零。 “什么好笑的事情,能让你在执行任务的时候都忍不住笑?” 他大有“你不给我个说法就让你吃枪子”的意思。 降谷零:“我喜欢的魔法少女的游戏决定动画化了。” 魔法少女这几个字瞬间让琴酒回忆起来不愿再想起的噩梦。 第193章 他沉默,用难以置信的目光看着降谷零——告死鸟那个神经病就算了,你一个26岁的大男人居然也喜欢魔法少女? 琴酒想。 ——果然波本能接近告死鸟是有原因的,神经病只会和神经病做朋友。 第69章 酒厂的场合(17) 大概是琴酒视线中欲言又止的意味太过明显, 降谷零显然察觉到了。 他不由得沉思——琴酒为什么用这种看到什么脏东西一样的表情看我?难道我露出破绽了?他看出来我其实是卧底了? 琴酒并没有一直盯着降谷零看,他收到了科恩发来的消息——“已就位”。 为了防止埃尔罗黑吃黑,科恩就埋伏在远处的一栋大楼上,交易地点刚好卡在科恩的狙击极限距离之内。 “科恩就位了, ”琴酒低垂眼睛, 从烟盒之中抽出来了一根烟, 咬在齿间, “准备行动。” 他掏出金属质的打火机, 冒出的橙红色焰火在初冬寒冷的分中明灭摇曳。火焰点燃了烟头,冒出了一点星火,烟草的味道在海港带着咸涩意味的空气中涌动。 降谷零将刚才的瞬间涌入心头的疑惑压下, “这次的交易对象埃尔罗向来谨慎小心——但也相当胆大和猖狂。” 琴酒咬着烟嗤笑了一声:“他要是胆子不大,也不可能敢出尔反尔了。” 一般的军火商人是不敢和组织对上的,更别说是在走私的军火交易上跟组织玩这套了——埃尔罗的背后有其他组织在撑腰,才敢这么肆无忌惮。 “埃尔罗这个人在交易时一直很谨慎。”降谷零微笑着说,“虽然他表面上看起来, 一直都是在交易时亲自出面, 但实际上……在出面那些有危险的交易的时候, 来的人都是埃尔罗准备好的替身。” “胆小如鼠。”琴酒评价,“他既然想要黑吃黑, 也得看看有没有这个本事。” 科恩的声音在无线耳麦的通讯频道之中响起:“埃尔罗的车来了。” “交易的时候埃尔罗不会带很多人, 他准备的货应该是真的……只不过是真假参半而已。”降谷零耸了耸肩,“但真正准备黑吃黑的埋伏是在我们拿到货离开的时候。” 琴酒颔首:“科恩负责狙击那个藏在车里的真货,至于假货……” 他冷冷笑了一下,指间夹着那只点燃的烟, 烟落在深灰色的水泥地面上,被他用鞋跟狠狠碾磨, 那一点星火很快就熄灭了。 “明白。”科恩简短地回答。 “所以,”鹿见春名出声,“应该不需要我做什么吧?” 琴酒瞥了他一眼——原本琴酒确实没打算让鹿见春名掺一脚的,毕竟他不信任鹿见春名。 不是不信任鹿见春名的实力,他很清楚单论战斗力,鹿见春名一定在行动组内名列前茅;他只是单纯地不信任鹿见春名的精神状态,总怕他突然犯病,把任务给搞砸了。 虽然原本鹿见春名只是个吉祥物,但他越是一副光拿钱不干活的样子,琴酒就越来气。这几天被当做保姆使唤和丢人的新仇旧恨一起涌上来,他十分不悦地盯着鹿见春名,浓绿的眼底倒映出少年无辜的神情来。 “科恩狙击成功后,你去埃尔罗身上把仓库的钥匙拿出来。”琴酒冷冷地说。 降谷零欲言又止——有没有一种可能,这本来应该是他的活? 突然被抢了活的降谷零陷入了沉默之中。 鹿见春名无所谓地点了点头:“好啊,你觉得让我去也可以的话,我是没什么问题的。” “……”琴酒突然有点后悔刚才的决定了。 只听这个语气,鹿见春名就是一副要犯点什么神经病的样子,这个任务交给他真的靠谱吗? 但话已经说出口,身为top killer的尊严不允许琴酒立刻出言自打脸,只能冷冷地盯着鹿见春名的脸警告他:“这点小事,你不可能搞砸,你以前不就是干这种脏活的么?” 琴酒很清楚,鹿见春名在被另一个组织当做叛徒卖给研究所当实验体之前,是个相当出色的杀手——这么一点小事,只要稍微用点心,他就不可能搞砸。 降谷零垂下眼睛,心中微微一动。琴酒所说的,告死鸟以前就是干这种脏活的意思……是指暗杀? 以前,这个以前至少是指四年前还是组织成员的告死鸟。告死鸟现在也才十八岁,四年前也就十四而已,十四岁的时候他就已经在为组织干这种杀人的脏活了吗? 像组织这样盘踞了数十年的跨国犯罪组织的势力相当庞大,不可能全靠从外部吸纳成员,当然也会专门培养一些父母双亡的杀手,从小开始洗脑训练,这样从小培养的杀手才是最忠于组织的。 这么看来,告死鸟出身于组织的杀手训练营的可能性越来越大了,但这还是有一点说不通……他自身有什么价值,才能让boss原谅叛逃了四年的过往,重新让他成为代号成员? ……而且琴酒的态度还这么暧昧纵容。 降谷零微微眯起了眼睛。 告死鸟身上藏着其他的、更重要的秘密,而且是与boss有关的秘密,这才能解释boss如此看重他的事情——他要搞清楚为什么。 “埃尔罗的车停在仓库斜对角的另一个路口。”科恩报告。 他身处高楼的天台上,能将四周的动静看的清清楚楚。 载着假埃尔罗的车一路驶进港口仓库,车门打开,穿着一身白色西装的替身埃尔罗走了下来——埃尔罗金发碧眼,身材因为年纪偏大而有些走形肥胖,脸颊肉也松松垮垮地挂在脸上。 第194章 “货呢?”琴酒懒得和这个五分钟后的死人寒暄,直截了当地问。 “别急。”替身埃尔罗向琴酒摊了摊手,“货马上就来了。” 他露出神秘的微笑,拍了拍戴着大金戒指的手。 停在港口边的起吊机缓缓运作起来,有着巨大钩子的伸缩杆沉入港口边的海水之中,发出了嗡鸣声。 几分钟后,起吊机的伸缩杆逐渐抬起,从黑铁色的海水之中吊起了数个叠在一起的巨大箱子,海浪被掀地滚动,重重地砸在堤坝边,翻出一点白色的浪花来。 日本不是枪械合法的国家,持枪是违法的,想要维持这个庞大的跨国犯罪组织的运转,这种物资必不可少,所以组织和许多国家的军火商都有来往,行动组的补给全靠走私了。 琴酒不为所动地盯着空中悬吊起来的巨大的箱子,箱子被起吊机吊着缓缓移动,海水从底部积蓄着落下来,将深灰色的地面浸湿,在月下染成浓重的暗色。 “在海水里泡了那么久,货到底还有没有用就不好说了。”降谷零开口,“当场打开箱子看一眼,确认货没问题,这桩交易就算是达成了,没问题吧?” 埃尔罗点头:“当然。” 起吊机将沉重的箱子缓缓落下,在触及地面时发出了沉重的响声。 埃尔罗眼角的余光撇向左右,身边跟着他的四个黑衣保镖接收到埃尔罗的眼神,在听到耳中塞着的耳麦传来真正的埃尔罗的指示后,四人交换了一下眼神。 琴酒走近箱子。 四个摞起来的箱子巨大而沉重,琴酒伸手,打开了金属箱子的锁扣。咔哒的一声轻响过后,琴酒扣住了箱子的边缘,稍微以用力,便将箱子整个打开了来。 箱盖竖起,彻底挡住埃尔罗和身边几个黑衣保镖的瞬间,琴酒握住了那柄伯莱塔,接着就是重叠在一起的上膛的声音——给枪上膛的不仅是琴酒,还有埃尔罗和四个保镖。 琴酒和降谷零的反应要略快一些。 在保镖反应过来之前,琴酒便握着伯莱塔倏然开了枪,强响声在海港之中骤然响起、 这相当于是一个信号,埋伏在大楼顶端的科恩听到枪响声,通过狙击枪的瞄准镜瞄准了坐在车中的真正的埃尔罗。 圆形的瞄准镜之中,科恩能清清楚楚地看到坐在车后座的埃尔罗,金发的男人闲适地靠在椅背上,唇齿间咬着燃烧的雪茄,车窗被摇了下来,埃尔罗将手肘撑在车窗上,白色的烟雾从狭窄逼仄的车内弥漫出来。 埃尔罗正在车内打电话,一边说话一边露出笑来,完全不知道自己已经被狙击手给盯上了。 科恩移动着瞄准镜的十字形准星,对准了埃尔罗的脑袋。 他的手指扣在扳机上,在抓住那个最好的时机时便立刻扣了下去,狙击枪的子弹从漆黑的枪口之中破空而出,准确地击中了远处的埃尔罗。 埃尔罗正在通话中的手机从他无力的手中滑落,摔在车内铺了地毯的地板上,血迹沿着埃尔罗的手指指尖往下滴落,烧了一半的雪茄掉落在了车外的水泥地面上。 为埃尔罗开车的司机立刻慌了神,朝车后座探出了半个身体来:“老板!老板您怎——” 司机的话也没能说完,在科恩第二次扣下扳机之后,他的身体一僵,随后便彻底瘫软下来,整个人挂在了驾驶位和副驾驶之间的位置。 “击中目标了。”科恩自信地在通讯频道之中发言,“埃尔罗肯定死透了。” 都打中脑袋了,哪还有没死的可能? “ok。”鹿见春名在频道中回应。 埃尔罗的车就停在仓库外的路口,鹿见春名很轻易就找到了那辆停驻的车。 埃尔罗是军火商,在各国都有生意往来,在这个港口当然也有存放货物的仓库。 既然都决定黑吃黑,那肯定是既要又要——既要交易的这批货,又要埃尔罗存在日本港口仓库的那批存货。 既然敢主动算计组织,就该做好反被黑吃黑的准备。 鹿见春名没有特别警惕——车里就两个人,一个是司机一个是真正的埃尔罗,埃尔罗用来埋伏的人并不在这里,而在另一个路口,他身边的安保力量相当单薄,四个保镖都被派到了那个假货身边。 按照科恩的说法,他已经打爆了车里两个人的脑袋,面对两个死人,鹿见春名实在提不起什么警惕之心来。 他拉开车门,埃尔罗靠在车后座的座椅上、低垂着脑袋的尸体显现在他的眼前。 仓库的钥匙就待在埃尔罗的身上,鹿见春名倾身,弯腰钻进车内,在埃尔罗白色西装的外套口袋之中寻摸。 他成功地从埃尔罗西服的内侧口袋中找出了串在一起的三把钥匙。 鹿见春名的动作僵住了。 埃尔罗的手攥住了他纤细的手腕,力道大地几乎要在他的手腕上留下鲜明的红痕。埃尔罗的另一只手已经不知不觉地握住了枪,枪口抵在鹿见春名的心口上。 在埃尔罗开枪、子弹从枪口之中飞驰而出,贯穿他身体的瞬间,鹿见春名心中的最后一个想法是——科恩这个饭桶,怎么对着脑袋打怎么还打不死! 区区四个人而已,一个是行动组的top killer,一个是情报组的战力巅峰,两个人配合,想要解决他们十分简单。 没几分钟,解决了那几个人的琴酒和降谷零就赶了过来。 第195章 很巧,他们两人直面了那声枪响,接着就眼睁睁地看见鹿见春名的身体从车内倾倒出来,重重地跌在深灰色的地面上。 少年还带着连帽衫黑色的帽子,向后摔倒的动作之中,银发从帽子中泄露出来了几缕,在清澈的月光下显得几乎透明。 从他心口绽放的血花也在月下格外刺眼。 降谷零灰蓝的瞳孔在瞬间收缩了。 琴酒惊了一瞬间,动作产生了瞬间的迟疑——但只是瞬间而已,在回想起鹿见春名那种超乎寻常到几乎有些恶心的自愈能力之后,他脸上的表情重新恢复了冷淡。 他抬起手,给车里没死透的埃尔罗补了一枪。 降谷零下意识地加快了脚步,冲到车边,接住了鹿见春名倒下的身体。 那只有着灿烂银发的告死鸟靠在他的怀中,紧紧闭着眼睛,颜色苍白的肌肤上毫无血色,身体毫无呼吸的起伏、胸腔中也没有心脏跳动的声音。 那件黑色的连帽衫上,胸口的位置被子弹贯穿出一个不规则的洞,织物被子弹灼烧出了一点毛边,血从他的胸口中涌出,浸湿了衣物。 隔着这么近的距离,降谷零能闻到鹿见春名身上的血腥味。 降谷零的神情中带着茫然和不可置信:“他……” ……他死了? “——还没死。”他的怀中传来了少年幽幽的声音。 “?”降谷零动作一顿,垂下眼,刚好和睁开眼睛的鹿见春名对视。 那双金子般璀璨耀眼的眼睛在月色下显得更加灿烂而熠熠生辉,倒映出属于降谷零的一点金色来,像烙进了圆形的金色光斑。 再好的演技也挡不住降谷零心中的迷茫。 他疑惑地看了看鹿见春名的脸,又看了看胸鹿见春名胸口的那个被子弹贯穿的洞。 “这……” “假的,这是血袋。”鹿见春名斩钉截铁,“我还穿了防弹衣。实不相瞒,我这个人比较怕死,所以多准备了一手。” 琴酒漫不经心地走过来,刚好听到了鹿见春名的胡说八道,那张本来就没有表情的脸上露出了一点无语的神色。 就算是胡说八道,降谷零也只能半信半疑地信了:“原来是这样……你没事就好。” 会随身带血袋是不是有点谨慎地过分了? 鹿见春名坐起来,将从埃尔罗的身上找到的钥匙抛给了琴酒。 “我说琴酒,下次任务有科恩的任务你别叫我了。”鹿见春名面无表情。 “对着脑袋都没把人打死,你们行动组上哪招来的狙击手?会不会招人啊?不行换我来,这水平我上我也行。” 琴酒隐忍地闭了闭眼:“闭嘴。” 鹿见春名才不会听他的:“就上次埋伏我的那几个狙击手,他们不是挺准的吗?我看行动组的狙击手也就这几个不是废物了。” 降谷零的心跳猛地加快了一拍——告死鸟在这个时候提到上次埋伏他的狙击手是什么意思?记仇吗? 那次参与行动的狙击手里还有诸伏景光一份,要是告死鸟真的记仇了,说不定会对诸伏景光不利…… “知道了。”琴酒发出了十分不爽的咂舌声。 虽然鹿见春名很烦人,但他不得不承认,这次鹿见春名说的是对的——科恩这实力,确实差点意思,哪有狙击手爆头都没能把人弄死的? 后勤组人事部负责招新的玛珊也不知道在搞什么。琴酒心情十分不愉快地想,看来下次要带着伯莱塔找玛珊聊聊,让她多上点心了,别把什么废物都往他们行动组塞。 * 被降谷零担心的苏格兰趴在楼顶,沉稳地瞄准了视野之中、坐在写字楼办公桌后的目标。 过了许久,耳麦之中才传来了琴酒的声音,“开枪。” 他扣下扳机,子弹轻而易举地击碎了玻璃,贯穿了目标的后脑,失去生机的身体连带着座椅一同翻倒。 诸伏景光起身,将狙击枪收进了宽大的贝斯包之中,将灰蓝色连帽衫的帽子戴上,推开天台的门进入电梯之中,按下了负二层的按钮。 这是解决完埃尔罗后的第三天,琴酒在为这个任务进行扫尾,但这次任务他就没再带上科恩了,转而安排了同为狙击手的诸伏景光。 鹿见春名没来,因为晚上他要去研究所——每到预定去研究所的日子,他就会趁这个机会折腾一下琴酒。 比如这次,他突然说想要他喜欢的偶像动画和咖啡厅联动的周边,但这个周边只有去咖啡厅中购买套餐才能拿到。 琴酒一直觉得,鹿见春名非要他当搭档就是在故意整他,还用研究所这种借口威胁他——等组织的研究成功、鹿见春名这个实验体没用之后,他绝对要让这个臭小鬼后悔所做过的一切。 琴酒十分恼火。 诸伏景光已经下到了负二楼,找到了停在地下停车场中的保时捷356a。 他拉开了副驾驶的车门,坐了进去。 诸伏景光很快察觉到了一点不自在——琴酒正在看他,但不是那种怀疑他是老鼠的眼神,而是某种打量、并且不怀好意的眼神。 “……怎么了吗?”诸伏景光疑惑地发问。 “我之后还有其他的事情。”琴酒说。 “哦……”诸伏景光愣了一下,试探着问,“……然后呢?” 琴酒将一张花里胡哨的粉色海报发送给诸伏景光:“你去买这个,然后将这个东西带给告死鸟。” 第196章 琴酒再也不想去那种到处都是死宅的地方了,多待一秒钟他都觉得浑身不适,恨不得当场拿出手榴弹炸了那家店。反正这次也没有要求限购,琴酒很干脆地将耻度很高的任务外包给了苏格兰。 诸伏景光打开手机,在看到手机里粉色海报图片之后陷入了沉默之中。 粉色为主色调的海报上印刷着花体的l□ve l□ve,九个一身蓝白相间打歌服的少女笑容明媚,下方印着联动的周边。 加入组织、获得代号之后,诸伏景光就做好了手上要染上无辜的人的鲜血的准备,他知道无可避免地要沾染罪恶,但没想到有一天,他会背着狙击枪去咖啡厅里买少女偶像动画的联动周边。 这个差别是不是大的有点过分了? 但这是琴酒交给他的任务,诸伏景光没法拒绝,只能沉重地回答:“我知道了。” 将任务外包出去之后,琴酒顿时觉得压在心头的沉重的石头被移开了,心情顿时舒畅起来。 …… 开门的时候,发现来的人不是琴酒,鹿见春名多少是有点失望的。 是的,没错,他当然是故意让琴酒去买那些他不情愿买的东西的——他特地用“你不去买我就不配合实验了现在就叛逃给你看”来威胁,看琴酒露出不爽又不得不从的表情时,心情无比地舒畅。 人的快乐果然是要建立在其他人的痛苦之上的。 因为鹿见春名点名要全套联动周边,所以诸伏景光干脆打包了全套的套餐。 鹿见春名接过了周边,诸伏景光进入他住的公寓之中,环视了一圈室内:很简约,除了有一个立柜专门拜访着各种周边之外,只有电视机上连接着手柄,沙发上丢着一个switch,其他家具没什么花里胡哨的东西。 告死鸟的态度也有点奇怪……明明除了上次在珠宝店抢劫案中见面的那次之外,这应该只是第二次见面而已,但告死鸟却好像非常熟悉他一样,甚至没有问一句他的身份就让他进了家门。 这是为什么?难道在这之前,告死鸟就已经看过他的资料了吗? 压下疑惑,诸伏景光拿出打包出来的联动套餐,在餐桌上整齐地摆放出来。 诸伏景光解释了一下:“琴酒还有其他的事情要做,所以……” 鹿见春名不在意:“借口而已,他就是不想自己去买啦。” 他坐下来,尝了一口联动套餐中的蛋包饭,眉头立刻皱了起来。 “我就知道联动咖啡厅里不存在好吃的东西。” 他叹了口气,瘫在桌上。 诸伏景光有些迟疑。 这是个很好的机会,他可以趁此多留下来一会儿,接近这位背景神秘的告死鸟,顺带刷一刷他的好感。 于是他提议:“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对自己的料理水平还是有自信的。” 第70章 酒厂的场合(18) 在拿到那份联名套餐之前, 鹿见春名就知道这玩意多半不怎么好吃。 毕竟联名套餐这种东西,实际上主打一个贩卖情怀,而且是粉丝向,也就是说——割粉丝韭菜而已, 来买这些东西的多半都是冲着赠送的周边来的, 好不好吃根本不重要, 就算做出来答辩也会有人买单。 ——比如鹿见春名。 所以在苏格兰自告奋勇要亲自下厨时, 鹿见春名瞬间就支棱起来了。 虽然现在的他只和诸伏景光见过几面, 但三年后的他吃过诸伏景光不少饭,深深觉得这位警察来卧底真的是日本料理界的损失。 “好啊,厨房里有食材, 可以随便用。”鹿见春名立刻说。 他是会下厨的。 身为孤儿,后来又在逃亡,多多少少要学会一些生存技能,料理就是其中之一。鹿见春名的料理水平称不上有多好,顶多只能算是及格水平, 所以要不是活不下去了, 他一般也不吃自己做的东西。 诸伏景光微笑着说:“那就放心地交给我吧。” 告死鸟比他想的还要不设防——即使都是组织的成员, 大家也都分属于各种不同的派系。 那位先生从来不在他们这些有代号的普通干部面前露面,不管是任务还是其他的事情, 基本都是通过更高一级的干部向他们转达。 在这样的情况下, 要说忠心于那位先生实在是有点违心……况且大多数人都是有着各种各样的原因才被迫走上这条路的,每个人都有自己私下里的各种心思。 正常的组织成员会这么放心地让一个见面才两次的同事在自己家里做饭吗?……是太松懈、还是有恃无恐呢? 诸伏景光一边思考一边走进了鹿见春名公寓的厨房。 厨房是半开放式的,有一座双开门的立式冰箱。他打开冰箱门,冷藏的格子间里几乎被各种汽水和垃圾食品塞满了, 只有很小的角落里能看到蔬菜和鸡蛋的痕迹。 “告死鸟平时就吃这些吗?”他问。 “你还是别叫我告死鸟了吧,这个代号在外面叫出来总感觉像个中二病……”鹿见春名欲言又止, “我平时用的名字是‘鹿见诗’。” 这个名字诸伏景光早就清楚了。 “那我就叫你鹿见好了。”诸伏景光从善如流地改口,“我对外的名字是绿川月,你想怎么称呼我都可以。” 谁也没问这名字的真假——组织里的代号成员不可能轻易地将真名暴露给其他人。 第197章 就如同日本很早以前流传的神话故事一样,“真名”是最短的咒,擅自交出去的话造成“神隐”的可怕后果……这一点对于他们这些藏身于黑暗之中的人来说,同样也是适用的。 “啊,不过等下我还有点事情要去做,所以不用麻烦你做很费时间的料理了。”鹿见春名的语气中有点遗憾。 但是没关系,现在的他既然能够威胁琴酒去给他跑腿当保姆,那理所当然地也可以要求苏格兰来给他做饭——话说这应该不算职权骚扰和职场霸凌吧?……不过组织也不是什么正经企业就是了。 “原来之后还有任务吗?”苏格兰露出了惊讶的表情,“我还以为上次任务之后你会休息一段时间的。” 就算是组织这种把人命当白菜的非法组织,也是要考虑代号成员们的心情的。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组织这种非法企业要比正经的公司更看重员工的身心状态,虽然任务很高压,但理所当然也会给予高额的奖金、以及充足的休息时间。 “日常任务。”鹿见春名不在意地回答,“我要定期去研究所那边。” 很直白地套话,但他还是回答了。 如果换个正儿八经的代号成员,多半是不会跟诸伏景光这么闲聊的。 但鹿见春名并不是因为以后会和他很熟才这么说的——说到底他压根就不在乎组织,也不在乎自己这个白得来的“代号成员”的身份。 现在的境况是他与组织存在着利益交换,他把组织当钱包,组织把他当实验体,非常完美的关系——但也仅此而已。 组织以后会怎么样关他什么事?所以即使知道有些人接近他是别有用心,鹿见春名也不在乎。 他又不是琴酒,天天执着于内斗和在组织内部寻找老鼠。 诸伏景光给土豆削皮的动作微微一动,锋利的刀刃在他的指腹上切割出了一道很浅的小口子来。 他垂下眼睛,不动声色地用大拇指将食指上渗出来的一点血迹抹开,在指腹上染成一点很浅的淡红色。 “研究所吗?原来鹿见是研究员啊,真看不出来。”诸伏景光笑着感叹。 研究所,那是组织十分看重的场所,研究的项目也是机密,十分受boss的看重,每年要烧掉大把的资金。 行动组甚至有人怒骂研究所都是一帮经费小偷,年年拿那么多钱却一点成果都没有,还不如把经费吐出来多给他们买点子弹,最好再人手几个手持型火箭筒。 诸伏景光只大致知道研究所在哪个区域,更多的事情并不知道——但看起来,鹿见春名是可以自由出入研究所的。 明明叛逃在外整整四年,却能在被带回组织后仍然身居高位、作为代号成员甚至能出入这么重要的地方……看琴酒的态度,对这位告死鸟也十分纵容。 与其说是纵容,不如说是忍耐。 但琴酒身为行动组的top killer,很少有什么是能让他忍耐的了,他向来都是看谁不爽就直接掏出伯莱塔。 ……难道告死鸟真的是关系户? 诸伏景光不确定地想。 被诸伏景光认为是关系户的鹿见春名正在拆盲袋——购买套餐赠送的盲袋,因为他把所有联名的食物都点了一遍,所以总共收获了16个盲袋。 只是鹿见春名的运气像来一般:暴露亚人身份是因为蹦极时绳子断了这种超低概率的事件;游戏抽卡时几乎次次大保底,甚至拿到了游戏内隐藏的非酋成就;吃了那么多次银色子弹和aptx-4869,他似乎也没哪次真的中奖过……所以这次抽盲袋,他意料之中地没有抽中那个他最喜欢的角色。 因为被类似的事情毒打过太多次,鹿见春名没有崩掉心态,只在为自己的运气默哀一会儿之后,走向了厨房。 “需要我帮忙吗?”鹿见春名看了一眼挂钟上的时间,指针很快就要指向7的位置了,八点的时候是他要去研究所的时间。 诸伏景光点点头:“如果你能帮忙的话就太好了。” 因为会下厨的原因,鹿见春名的刀工很不错。诸伏景光打算做的是最简单的咖喱,他只需要帮忙将土豆切成大小一致的土豆丁就好。 他切出来的土豆丁确实大小几乎相同,整整齐齐地码在料理台上,让诸伏景光有点诧异:“鹿见的刀工很好呢。” “毕竟也算手工吧?这方面我还是稍微擅长一点的。”手艺人鹿见春名自信发言。 擅长手工?诸伏景光忍不住又一次在心里进行分析,这是指他在研究所做的工作吗?如果是学者的话应该是大脑吧?特地说了是手……难道是程序员? 组织在开发什么危险的程序吗? 诸伏景光心下微微一沉。 “——火是不是稍微开大了一点?”鹿见春名的声音将诸伏景光的思绪拉了回来。 诸伏景光回过神,立刻伸手,将电磁炉的旋钮微微转动,调回了小火。 他拿起勺子,从深口的锅中捞起一勺棕黄色的咖喱,尝了一下味道之后满意地点头。 “差不多了。” 鹿见春名露出“终于好了”的表情,因为马上就可以吃到好吃的,心情也随之变得有些雀跃起来:“那我去收拾一下桌子好了。” 桌面上摆满了之前从咖啡厅之中打包回来的联名套餐,鹿见春名将打包盒摞起来,丢进银色的保温袋之中——在走动时,他宽松居家服的衣摆扫过桌面,碰倒了桌上的水杯。 第198章 水杯倒在桌面上,水全都泼了出来,染湿了鹿见春名白色衬衣的胸口。胸口被水打湿,水渍很快晕开,黏在他的皮肤上,隐隐约约透出了一点肉色来。 诸伏景光听到动静,从开放式的厨房中走了出来:“发生什么事了吗?” 他一边说话一边向鹿见春名走近。 被泼倒的水沿着餐桌的一角往下滴落,在瓷砖地板上积蓄了一小摊——很巧,诸伏景光穿着的是根本没有防滑作用的一次性拖鞋,只是踩在瓷砖上就有点不稳,更别说是有水的瓷砖了。 类比一下,这个丝滑的程度就相当于是雪下结冰的大理石路面。 十分理所当然的——踩到了水的诸伏景光摔了。 连带着鹿见春名一起。 摔倒的痛感在痛觉迟钝的感官下并不算很强烈,至少鹿见春名的第一反应并不是痛。 不得不说,诸伏景光在长相上是有优势的——那张脸十分清秀,如果不是下巴上一些刚刚冒茬的胡子,完全就是高中生的年轻相貌。 那双因为眼尾上挑而显出几分狡猾的蓝色眼睛自上而下地倒映出他眼睛里璀璨的金色来。 诸伏景光在摔倒的瞬间下意识调整了姿势,双手撑在鹿见春名身体的两边,而鹿见春名就躺在他的身下,银发在浅色的瓷砖上铺开,像是散落一地的月光,在这么近的距离之下,属于鹿见春名的冷薄荷的味道汹涌而至,蛮横地占据了他的感官。 那张昳丽的脸上还带着一些茫然的情绪,金色的眼睛如同金子般灿烂无比,眼底映出诸伏景光在一瞬间几乎有点失措的表情。 鹿见春名欲言又止——苏格兰怎么也平地摔?这不是少女漫女主角的标配剧本吗? 不论怎么看,这种场面都应该出现在少女漫里,而不是他们这个警匪谍战片的片场。 如果按照男女主角再加个男配的剧本,这个时候应该…… 鹿见春名公寓的大门被拿着备用钥匙的琴酒粗暴地打开了。 “你磨磨蹭蹭地干什……” 琴酒的表情和语气都十分的暴躁,但在看清了室内的情况后,这句话的最后一个字没能被他完整地吐出来。 琴酒从未这么痛恨过自己双眼2.0的视力。 他清楚地看见那只惹人厌烦的告死鸟躺在地面上,银发散开,胸口的衬衫扣子凌乱地解开了几颗,衬衣似乎还被打湿了,氤氲出一点暧昧的肤色。而苏格兰就撑在告死鸟的身上,两个人怎么看都是好像接下来要发生点什么的姿势。 琴酒沉默了。 他张了张嘴,又闭上,然后沉默地狠狠关上了那扇门,站在门外忍不住掏出了一根烟来。 他没看错吧?那是告死鸟和苏格兰?他们俩……不,马上就是实验的时间了,告死鸟这个该死的混蛋小鬼到底又在搞些什么乱七八糟的? 琴酒愤怒地想,在将所有的过错全部推到鹿见春名身上之后,他再一次转动钥匙打开了大门。 诸伏景光已经将鹿见春名从地上拉了起来,他有些不太自在地咳嗽了一声,尴尬地和琴酒解释:“你误会了,刚才是……” “我不管你们在搞什么,”琴酒冷冷地说,“不要影响预定的计划。” 鹿见春名啧了一声:“不是八点吗?现在还没到八点吧?你就不能晚点再来?” 晚点来好让你们继续吗?琴酒在心里冷笑,“那边之前的工作提前完成了,所以提前过去。” “……”鹿见春名叹了口气,“……那走吧。” 他跟着琴酒出门,可惜地回头望了一眼,神情中充满了对咖喱的不舍——在琴酒眼中,这一幕被自动自发地理解成了对苏格兰的念念不忘。 坐上保时捷356a时,琴酒淡淡地发问:“你看中了苏格兰?” 鹿见春名点点头,直白地承认:“是啊。” 他确实看中了苏格兰——做的饭。 琴酒没有出言反对,他只冷声说:“你最好注意一点,不要搞出麻烦事来。” 组织身为一个非法犯罪集团,当然不禁止办公室恋爱,他行动组里的卡尔瓦多斯暗恋贝尔摩德这件事全组织人尽皆知,只要不弄出危害组织的事情来,琴酒才懒得去管废物们之间的爱恨情仇。 不过他实在没看出来,原来告死鸟喜欢的是苏格兰这种类型。 他若有所思——这样的话,以后那些羞耻的要求是不是都可以顺理成章地交给苏格兰去处理了? 这样的话他获得了一个安分的告死鸟、告死鸟获得了周边、苏格兰获得了大腿,岂不是三赢! * 实验室中所见的全部都是白色和冰冷的金属银色。 鹿见春名躺在冰凉的试验台上,手术灯的光芒格外明亮,刺激地他闭上了眼睛。 宫野志保在进行实验室,手段显得要温和一些——对比起来,四年前的老头教授像个变态,三年后阶接替宫野志保进行实验的三津优二则是变态plus版。 锋利的手术刀的刀刃划过肌理时的触感清晰可见,接着是血液流出来的感觉,血滚过肌肤,沿着身体的轮廓向下滑落,浸湿了白色的实验服。 鹿见春名闭着眼睛昏昏沉沉地想,今天的麻药分量似乎不太对劲,他竟然还能感觉到一些轻微的、麻木的刺痛。 但很快他就没有那么多的想法了,从静脉之中进入身体的药物开始发挥效果,连带着他心脏的跳动也愈发迟缓起来,最后胸腔趋于平静。 第199章 将他的身体与各种各样的仪器连接在一起的电极在心跳恢复的那一刻发挥作用,各种各样的仪器显示屏中都出现了波动。 那种神奇的、超自然的自愈能力在快速地修复鹿见春名损坏的身体,在肉眼可见的几秒之中,他身体上所有的伤痕都彻底消失不见,就好像从来没有留下过任何痕迹一样。 站在宫野志保身边的研究员轻声发出感叹:“无论看多少次,我都会觉得……这简直就是奇迹啊。” “是啊。”宫野志保情绪复杂地回应,“……确实是奇迹呢。” 她的父母所追寻的那种药物,不正是奇迹吗? 而鹿见春名吃下银色子弹之后产生的这种奇迹般的体质,也正如奇迹这个词一样万中无一,不管怎么研究都找不到一点再现这种奇迹的蛛丝马迹。 负责调控仪器的研究员叹了口气,对宫野志保摇了摇头:“还是不行。” “我知道了。”宫野志保并不意外,拢了拢穿在外面的白大褂,沉稳地点了点头。 “今天的实验全都结束了?”鹿见春名从试验台上坐了起来。 助手研究员走上前来,从鹿见春名的身上取下那些电极,拿起实验资料后走了出去,偌大的实验室内只剩下了宫野志保和鹿见春名两个人。 她凝视着鹿见春名的脸——视线在那双金色的眼睛和带着点困倦意味的面容上扫过,她迟疑了一下,忍不住出声:“……你其实感觉不到痛吧?” 鹿见春名感觉到的麻药分量不对并不是意外,而是宫野志保刻意。她之前就发现了鹿见春名对痛觉并不敏感,这一次可以稍微少用了一点麻醉,只保持在让他感觉不到什么痛、又稍微有点感觉的程度上。 “你不是之前就发现了吗?”鹿见春名反问。 宫野志保抿了抿唇:“……是因为那个药吗?那个‘银色子弹’。” 因为那个银色子弹,鹿见春名变成了这种甚至可以说是恶心的体质,还不得不配合研究所,任由组织在他的身体上进行那些残忍的实验——研究银色子弹的正是她的父母,而如今在鹿见春名身上进行这些残忍实验的主导者则是她。 这相当于鹿见春名会有如今的命运都是因为“宫野”这个姓氏,她在面对这个实验体时难免会觉得愧疚,就连态度也软化不少。 15岁的宫野志保此前一直在国外留学,虽然身在组织的监控之下,却没有深入地接触到更黑暗的东西,而加入组织的时日尚短,也还没有完全将那颗心打磨地坚硬而冰冷。 一次又一次的死亡的体验、坠入黑暗、陷入彻骨的冰冷之中,而这种令人绝望的地狱般的体验每隔一段时间就要重复数十次,如果是普通人,早就在这种炼狱之中崩溃了。 “……抱歉。” 她的声音很轻,几乎只是气音,将要在从门缝中透进来的风里消散。 “这不是双赢的交易吗?”鹿见春名莫名其妙地说,“你在道什么歉?” “前几天那个时候,你明明可以直接离开的吧?”宫野志保低声问,“为什么不逃?还要留下来……做这种实验。” “因为我很好奇。”鹿见春名回答。 除了金钱那种最浅层的原因之外,鹿见春名更加好奇让他错乱时间线的药物到底是怎么回事。虽然他的不死体质并不是因为银色子弹,但他必须承认——这确实是梦幻般的药物。 只要鹿见春名仍然留在组织里当实验体,他就一直能够接触到这种药物。 而且……鹿见春名的心中还存在着一点疑虑。第一次因为这个药物穿越时,时间是七年前;而第二次因为这个药物穿越,他的时间变成了三年前,时间是在逐渐推迟的。 会出现这种情况,是因为耐药性吗?还是巧合?而且,在工藤新一和宫野志保身上出现的那种返老还童的现象和他根本不同。如果和银色子弹的成分极度相似的aptx-4869这两种药的作用都和时间有关,为什么唯独在他的身上出现了完全不同的效果? ……只是因为他是亚人吗? 至于宫野志保想的那些关于实验的残忍程度,鹿见春名根本就不懂。 或者说,就算懂也不会在乎。 他是亚人啊,虽然看起来和人类一样,但实际上是彻彻底底的另外一个种族,他根本就不是人类。 而对于亚人来说,死亡就像是吃饭喝水睡觉一样日常,这是他们的生存手段。 即使他愿意为谁付出生命,也绝不意味着有多么情深义重——在喜欢的东西将要彻底彻底损坏时,如果要付出的东西只是日常里的一顿饭、或者一杯水就能改变这个结果的话,不管是谁都乐意交换的吧? 生命这个东西正是因为普通的人类只有一次才可以称之为珍贵,所以宫野夫妇研究的那种药物才被称为“梦幻般的药物”。 但亚人不是这样,生命才是对于亚人而言最不珍贵的东西。 “是我父母研究的那种药物才将你变成了这样。”宫野志保抿了抿唇,“但是,目前研究所里的仪器都已经是世界顶尖的水准了,即使这样也能找到你身上异常的原因到底是什么。” 组织在科研方面砸钱是向来不含糊的,研究所里的所有设备都是斥巨资买来的,完全可以把一个人研究地明明白白,但即使这样他们也没能发现那种神奇的超自愈的能力到底是为什么会出现。 第200章 以现在的科技手段,还没办法找出原因吗? 这样的话,想要以鹿见春名为实验对象研究出二代药物就是一条走不通的死路了。 即使她想要研究解药,也…… 宫野志保思考到这里时,思绪顿住了。 “今天的实验结束了,你可以离开了。” 她抿了抿唇,快步走出了实验室。 鹿见春名不明所以,换上衣服后拿出了手机。 手机屏幕亮起的瞬间,弹窗弹出了一则消息提示。 他的邮箱收到了一封未读邮件,发信人是松田阵平。 第71章 酒厂的场合(19) 鹿见春名点开了松田阵平发来的那封邮件。 to:kanami from:matsuda - 最近怎么样?还好吗?人身安全应该是没有问题的吧。 如果你方便的话, 抽空出来见一面? 松田阵平在发邮件时和一般的日本人完全不一样,开头没有大段大段的礼貌用语和委婉的措辞,直截了当,很有他的风格。 读这封只有寥寥数语的邮件时, 鹿见春名忍不住微微笑了一下。他手指指腹滑动亮起的屏幕, 意外地发现邮件中有很长一段空白, 被藏起来的最底部还有一句话。 [ps:hagi那家伙一直犹豫要不要发邮件来打扰你, 我实在看不得他拖拖拉拉, 所以替他问了。] 鹿见春名发邮件回复他。 to:matsuda from:kanami - 在自己家能有什么不好的?我这里还算方便,见面的话ok,就挑你和萩原警官都休息的日子好了。 ps.如果是为了感谢我的救命之恩的话记得请我吃好吃的大餐。 松田阵平没想到发出去的邮件几乎是秒回——他特地看了一眼手机屏幕左上角显示的时间, 数字刚刚跳成了凌晨一点。 “鹿见他回复了哦。”松田阵平说。 “诶?”将脑袋埋在一团柔软被子中的萩原研二倏然抬起头来,“这么快吗?!明明已经这么晚了,小诗他居然还没有睡觉……这个作息不太健康吧?” “不,凌晨一点也没睡觉的我们没资格说他吧……”松田阵平欲言又止。 他和萩原研二都住在警察宿舍之中,因为是同期、又是好友, 在分配单人宿舍时特地将他们分在了相邻的房间里。 这就导致两个人之间互相串门地非常频繁, 甚至互相有对方房间的钥匙。 “小诗他说什么?”萩原研二的语气显得有些迫切。 “我说你, 之前磨磨蹭蹭地不愿意发,现在着急起来了?”松田阵平显然对幼驯染颇为无语, “他回复说现在很安全, 见面没问题——但如果是为了感谢救命之恩的话记得请他吃大餐,还必须是好吃的大餐。” 松田阵平复述完鹿见春名邮件中的话,发出了一声轻微的咂舌声,却不是不耐烦的意思, 语调中浸染了无可奈何的笑意。 鹿见春名的挟恩图报十分直白明显,但也只不过是一顿饭而已——他和萩原研二的命怎么都不会只值一顿好吃的饭吧?这家伙……其实只是不想让他们觉得有负担吧。 松田阵平的情绪有些复杂。 萩原研二松了口气:“那就好。” “那你是不是该回去了?”松田阵平将手握成拳头, 抬手勾住萩原研二的脖子,用拳头抵着他的头顶狠狠磨了几圈,“大半夜的,你不睡觉我还想睡呢,明天可是要上班的!” “痛痛痛——”萩原研二发出惨叫。 松田阵平在晚上十一点的时候被幼驯染给敲开了门。本来他都已经准备睡觉了,结果直接拖到了凌晨都还没能躺下,只能暂时性地给幼驯染充当一下知心妈妈的角色。 萩原研二这段时间一直很烦恼——烦恼于要不要联系鹿见春名。 在降谷零的透露之后,他大致知道了鹿见春名身处的环境。 那是一个横跨诸多国家,犯罪的恶行遍布整个世界、存在了数十年且根深蒂固的犯罪集团,在里世界之中,这个组织几乎是最恐怖的存在,日本十年前最庞大的山口组在这个组织的面前充其量也只是乌合之众而已。 身处这样的组织之中,又是四年前叛逃的成员,被抓回去的下场可想而知——即便鹿见春名仍然平安无事,萩原研二也不认为他会受到多么宽容的对待。 犯罪集团才是真正对背叛零容忍的。 再加上之前降谷零几乎是明示地警告过他们,告死鸟——也就是鹿见诗是个不折不扣的犯罪分子,最好不要因为他偶尔展现出来的善意而对其本性心存幻想。 萩原研二当然不这么认为。 鹿见诗愿意用自己最大的秘密,那个“特殊能力”作为交换,换取他的生命得以延续……对他来说这就足够了,已经不需要其他的理由了,他只需要这一点就能窥见鹿见诗柔软的心。 但同样也会认真考虑,身为犯罪集团的一员,又有不光彩的叛逃的过去,这样的鹿见诗再继续和他们警察接触下去的话,万一被发现,可能会因为黑历史而直接被认为是又一次背叛吧?这次背叛还更加过分,甚至接触到了警察……这样的话,一定会对鹿见诗造成麻烦的吧? 所以萩原研二一直很犹豫,他并不想给鹿见春名造成困扰。 “我说,你怎么总在不该踩刹车的地方刹车啊?”松田阵平看不惯萩原研二这种犹犹豫豫拖拖拉拉的态度,给他的肩上来了一拳。 第201章 萩原研二苦笑起来:“那也是没办法的事吧?” 松田阵平皱起了眉:“鹿见不是已经说过他很好了吗?上次的通话也听得出来吧,既然如此你还在犹豫什么?” 松田阵平和萩原研二不一样——他是会将油门踩到底的人。 就好比这次,萩原研二在莫名其妙的地方踩下了刹车,而他一脚将油门踩到了底,单刀直入地、直白地去问了鹿见春名。 “不是那样的。”萩原研二皱了皱眉,神情显得有些纠结。 即使听到了声音,他也没法确认鹿见春名的状态……从以前相处的时候他就看出来了,鹿见春名对生命的漠视中当然也包括自己。 受了伤也从来不包扎,任由伤口流血溃烂,即使偶尔生病也完全不当一回事,还会拖着生病的身体若无其事地继续做其他的事情……完全是自我到了极点。 换个说法的话,他甚至觉得鹿见春名是有自毁倾向的……或许自毁这个说法并不准确,但鹿见春名毫无疑问并不在乎自己的身体。 可从某种程度上来说,鹿见春名又十分重视他自己——太矛盾了。 松田阵平的手竖成掌,劈在萩原研二的脑门上,“你想太多了,这样反而会偏离本来的想法的。” 萩原研二烦躁地摸了摸头发,将那头略长的黑发抓地乱翘起来,最终才叹了口气:“……好啦,是我想的太多了,既然小诗他说没问题的话就好了。” 抛开之前的纠结,鹿见春名的回复无疑是让他觉得开心的。 心口有丝丝缕缕的、绵密的祈悦蔓延开来。 “既然这样就快回你的房间去睡觉,”松田阵平语气不满,“话说你明天晚上还要去参加宴会吧?啧,有女人缘的家伙。” “明明小阵平的脸也很帅气——最近不带墨镜了就更帅气了,只要不张嘴说话的话还是会有很多美女警官会青睐你的啦。”萩原研二揶揄地说。 “哈?”松田阵平怒了,“还不是因为那次摩天轮我的墨镜才没了,再说了,女警官青睐不青睐的我才不管,那种事我一点兴趣都没有!” 萩原研二安抚地拍了拍松田阵平的肩,沮丧地叹了口气:“如果可以的话我也不想……但是那毕竟是组长的女儿,组长他去不了只能拜托我当男伴去了……当时如果小阵平你不说‘那种无聊的事谁要浪费时间去啊’这种没礼貌的话的话,就不会让我顶上了!” 松田阵平毫无愧疚之心,推着萩原研二的肩膀将他推出门外。 “是是,这不是因为你之前天天联谊吗?虽然最近你都不去联谊会了,但经验还在,万一让我去的话爆处班说不定会得罪人——晚安。” 松田阵平关上房门,将萩原研二晾在了门外。 心口惴惴不安的事情得到解决,萩原研二打了个哈欠,扭开隔壁房间的门把手回到了房间。 * 鹿见春名回到公寓里时,厨房里的咖喱已经彻底凉了。 他叹了口气,将咖喱放在电磁炉上热了热,当作宵夜吃完了一碗——味道不错,但如果是刚刚做好的风味会更好,热过一次的口感果然会稍微差一点。 他在睡觉前静音了手机,也就错过了琴酒发来的消息。 [gin:明天苏格兰会来接你,有任务。] 琴酒倒不是不想把鹿见春名这么个麻烦好好看住,但他毕竟是行动组的top killer,执行各种任务、收拾烂摊子和善后几乎占据了全部的时间,当然不可能24小时随时响应地给鹿见春名当保姆。 实际上,在把鹿见春名送进研究所后,他立刻就登上了前往另外一个国度的飞机,去处理分部的叛徒,实在没办法参加第二天早上和情报组一起开的行动会议,只能在行动开始前勉强赶回来。 反正这次任务也有苏格兰的参与,告死鸟看起来又很喜欢苏格兰,干脆就让苏格兰去好了……免得那个告死鸟闹出什么意料之外的麻烦来。 * 行动会议开始时,鹿见春名还有点睡眼惺忪。 他还没补完觉,就被苏格兰叫醒给接走,带着他进了由大货车的货箱改装成的小会议室。 如果是一般的任务,行动组大可以直接莽上去就完事了。 但这次的目标不一样——是某位政党的领头人物,牵扯的事情很多,所以需要和情报组联合起来,在行动开始前开个行动会议。 参与这次行动的人很多:他、琴酒、贝尔摩德、科恩,以及苏格兰、波本和莱伊这威士忌三人组。 会议室内灯光昏暗,投影仪将宴会厅的整个平面图投放在白色的幕布上。 “这是鸟羽昌浩干事长。”降谷零投影出一张照片来,“也是这次行动的目标。” 照片上的男性看年纪已经十分苍老,脸部的皮肉松垮,眼角遍布皱纹,白发被向后梳得十分整齐,干瘦的身体上裹着黑色的西服。 “他是这个政党的领头人,失去了他,他所带领的这个党派也就不足为惧了。”降谷零将投影切换到宴会厅的平面图,“今天的宴会有鸟羽昌浩干事长出席,他会随身带着电脑,但电脑只会被放在他专用的休息室里。” “我们要拿到这台电脑,获取电脑中他非法获取政治金的证据。” 鸟羽昌浩所带领的政党妨碍到了组织的发展——当然,这并不意味着鸟羽昌浩是个好东西,这家伙也是个为了敛财无所不用其极的黑心政治家。只是在敛财这方面,鸟羽昌浩提出的方案危害到了组织获取资金的渠道,所以boss下了命令,要彻底解决鸟羽昌浩。 第202章 贝尔摩德舒展身体,神色自如地靠在沙发上,将双腿优雅地交叠起来。 她用手指卷了卷一缕垂在颊边的金发,微微笑了笑:“那些检察官可是一直在找鸟羽昌浩受贿的证据呢,如果这次能成功,不用我们出手,那些检察官就能把他彻底拉下马来。” 科恩满脸烦躁:“为什么我们要给那些条子送功劳?这个什么鸟羽昌浩,只要没了他带领,结果也是一样的吧?为什么不能直接杀了?” 科恩话音落下,便察觉到全场的人都在注视着他——目光中的意味十分难以言喻,贝尔摩德的视线中甚至带上了一种像是看到残障人士的关怀。 “怎么了?”科恩迷茫,科恩不解,科恩疑惑,“……我说错了吗?” “只是杀了他的话没有什么用,这个党派还可以再换一个领头人顶上去,不是鸟羽昌浩干事长也会是别人。”降谷零十分无奈地解释,“所以需要的是他的犯罪证据……只要曝光在大众面前,这个党派的公信力就会被直接瓦解,得不到民众的支持和选票,这个党派就彻底没用了,要比直接杀了鸟羽昌浩更有效果。” 虽然是公安,但降谷零倒也没打算在这件事上阻止组织——他自己也十分清楚,鸟羽昌浩就是个不折不扣的蛀虫,公安的检察官一直想要找出鸟羽昌浩的犯罪证据,但他身边的亲信油盐不进,根本没有办法拿到。 既然组织能有办法拿到证据,降谷零也很乐意看到鸟羽昌浩这样的人彻底倒台——就是因为有这样的政治家在,日本才没办法变得越来越好。 “本来易容的活一般是由我去的,不过这次呢……”贝尔摩德微微笑了一下,“举办这个宴会的主人邀请了我,所以只能换个人易容潜伏进去了。” 她口中所指的“我”,当然是指那个身为国际影星的好莱坞女演员克里斯。 “今天的宴会上来了很多警察。举行宴会的成川诚是因为负伤而退役的警察,经常会给警视厅捐赠,所以和警界的关系非常融洽。”降谷零调出了宴会的宾客名单,“宴会的服务生没有男性,全是女性。” 降谷零将宾客的名单快速翻了一遍,鹿见春名漫不经心地抬起眼睛,视线却在降谷零翻动名单的瞬间捕捉到了一个名字——萩原研二。 他的手指之间微微抽搐了一下,连身体也忍不住坐直了一点。 萩原研二?鹿见春名惊疑不定地想,这个宴会不是只有警衔稍微高一些的警官才会来吗?为什么萩原研二会…… “全是女性的话,我们就没办法易容成服务生了吧?”一旁默不作声的赤井秀一出声,“只能选择易容成宾客。” 贝尔摩德笑了起来:“不,谁说没有办法易容成女性的?” 琴酒沉默了瞬间,视线在全场扫过——除了贝尔摩德,在场的所有人都是男性,并且没有身高低于一米八的男性,这种身高委实很难伪装成女仆。 ……不对。 琴酒的目光凝聚在鹿见春名的身上。 鹿见春名——长发,脸蛋本身就很好看,身材纤瘦,加上最重要的一点,他是全场唯一身高一米七出头的。 察觉到所有人的目光都放在自己的身上,鹿见春名忍不住出声抗议:“……都看我干什么?我才十八岁,还会长高的!” “你不是很擅长潜伏吗?”琴酒出声,疑问句被他冷硬的语气说成了陈述句。 鹿见春名叛逃失踪的期间,琴酒是调查过他还在另一个组织当杀手的履历的——作为杀手的告死鸟非常优秀,任务完成率是100%,尤其擅长潜伏。 但琴酒并不知道,擅长潜伏的并不是鹿见春名……而是藏太。 尤其是那些被重重保护起来的目标,他才不会傻到自己潜伏进去,既然普通人根本看不见藏太,那他为什么不派藏太进去?反正他可以和藏太共享视觉,藏太进去和他进去也没什么区别。 “……是啦。”鹿见春名不情不愿地说。 他本来是想拒绝的,但是想到刚才在宾客名单上一闪而逝的萩原研二的名字,又改口答应了。 这次的目标是鸟羽昌浩电脑中的文件,顺利的话应该不会波及到这些来参加宴会的宾客,但如果发生了万一……正好他在的话,还能顺手帮萩原研二一把,要是换了其他人去就不能指望了。 即使知道在场的苏格兰和波本都是卧底的公安警察,鹿见春名也下意识将这两个人排除在外了。 能来卧底的警察都有抛弃底线的觉悟,他们在卧底的过程中不可能没有动手杀过人——这些人中一定也有无辜的人,连这些心理障碍都克服不了的话,是不可能成为代号成员的。 即使受害者有可能是他们的同僚,为了不暴露身份,也很有可能不管不顾。 鹿见春名本来就不信任警察,他身为亚人,就已经相当于是与全世界为敌了。 全世界的每个国家都是以举国之力追捕亚人,别说警察了,随便街上的哪个路人都会因为十亿的悬赏而举报他。 “苏格兰、莱伊还有科恩,你们负责狙击,如果发生意外,就直接出手,杀了鸟羽昌浩。”琴酒开始分配任务,“告死鸟,你易容潜伏进去,根据波本的指示拿到鸟羽昌浩电脑里的文件。” “ok。” 被安排了狙击任务的三个狙击手先行离开,各自去宴会厅附近寻找狙击点。 第203章 贝尔摩德留下来帮鹿见春名化妆。 有着金色长卷发的大美人用手指轻佻地抬起了鹿见春名的下颌,染成蓝色的美甲边缘轻轻刮过他的皮肤,产生了一旦轻微的麻痒感。那双偏绿的漂亮眼睛凝视着鹿见春名的脸,满意地点了点头。 “要将你易容成女孩子倒不是很难,你本来的脸稍微化妆一下就很像女性了。” 她放下勾起鹿见春名下颌的手,转而执起了一缕银色的长发,柔软的银发在她的指缝间滑落,像是落下了一段月光。 “但你没有办法伪装声音,所以最好少说话。”贝尔摩德显得有些遗憾,“不过你的声音本来也不算很粗,稍微夹一夹,也可以当作是感冒了所以嗓子哑了。” 她为鹿见春名选中的是宴会中身高出挑的女仆,光看身材和鹿见春名十分相仿。 易容用的面具是贝尔摩德早就准备好的,现在她只需要帮鹿见春名完成易容就够了。 换上那身女仆装之后,鹿见春名毫无不自在,惊奇地站在镜子面前看了自己两眼。 恰好这次的女仆装的衬衫是高领的样式,很自然就能遮住喉结。 镜子中倒映出来的少女身材纤细,白色荷叶边的裙摆下露出黑色的大腿袜,将腿肉勒出一点痕迹来。黑发被扎成了两个低马尾,柔顺地垂在他的胸前,金色的眼睛换上了美瞳,浅棕的底色下微微能窥见一点金来。 贝尔摩德满意地点了点头:“很不错——如果下次有需要,记得联系我。” 她伏在鹿见春名的耳边微笑,“我很乐意和你交个朋友。” …… 宴会和联谊的氛围是完全不同的。 萩原研二不太喜欢这种应酬,只是因为组长的面子才代替他、作为他女儿的男伴来这里。 组长的女儿天谷霙是个高中生年纪的少女,萩原研二低头,歉意地对她露出一个微笑:“抱歉,天谷小姐,我要暂时离开一下,去一趟洗手间,可以麻烦你在这里等我吗?” “好呀。”天谷霙乖乖地点了头,“萩原警官你去吧,我已经是高中生了,不会丢的,你放心好了。” 萩原研二松了口气,走进了洗手间之中。 他不喜欢这样的宴会,心情有些烦闷,打算在洗手间抽支烟透透气。 洗手间除了男女两边分开之外,相连的中间还有一个大的洗手池。萩原研二刚进入洗手间,便和宴会厅的招待生女仆撞在了一起。 比他略矮一些的黑发少女穿着黑白色的女仆装,在开门的瞬间不慎撞在了他的胸口。 在几乎将少女拥入怀中的瞬间,萩原研二闻到了熟悉的冷薄荷的气息,弥漫在消毒水味的空气中,涌入他的感官之中。 “抱、抱歉。”黑发女仆有些紧张,声音也压得很低,“撞到您不好意思。” 但萩原研二却产生了一种几乎荒谬的熟悉感——他觉得这女孩很像鹿见春名。 身上的味道、身形、以及说话的声音……即使压低,他也能听出来一点属于鹿见春名的影子。 黑发的女仆抬起棕色的眼睛来,小心翼翼地看他,萩原研二下意识和他对上视线。 相当卓越的观察力在此时起到了作用——眼睛确实是棕色的,但大概是美瞳,能看出来瞳孔的边缘线异常清晰,那不是正常的瞳仁的形状。 女仆装是高领的,身高虽然比起一般的日本女性来说要偏高一些,但还没到奇怪的地步,因此无法分辨出性别,但嗓音听起来像是刻意掐出来的尖细,不像是正常说话的语调…… 其实这些都是无根据的、非常主观的猜测而已,但不知道为什么,萩原研二就是下意识地认为这是鹿见春名。 “那个……可以借过一下吗?”女孩怯生生地问。 萩原研二回过神来:“啊……不好意思。” 他侧了侧身体,让她从他面前走过。 包括这个女孩走路的时候,明明有的时候身边什么东西都没有,却好像要避开什么应该存在于那里的人一样…… 在衣摆像是被风微微吹动一般的时候,萩原研二准确地伸手,抓住了那团空气。 ——手中的触感一片冰冷,像是握住了一块无机质的冰,寒气沿着掌心弥漫开来,他好像抓到了……翅膀? 萩原研二不确定地猜测。 他接着看向那个走出去两步的黑发少女。 那个女孩像是被抓住了尾巴的猫一样,身体如同过电一般颤抖了一下。 第72章 酒厂的场合(20) 鹿见春名很顺利就混进了宴会的现场。 宴会现场都是女仆, 大概是宴会主人的某些癖好,这些女仆没有一个是身高低于一米六五的,所以即使鹿见春名稍微高了一点,在女仆之中也不是很显眼。 宴会的主人邀请了很多政界和警界的人, 在现场的不是警察就是政治家、又或者商人, 他行动起来需要避免被那些敏锐的警察察觉异常。 这是鹿见春名擅长的, 潜伏和躲藏本来就是他的拿手好戏。 身为某种意义上的手艺人, 鹿见春名还会一点易容——当然不是贝尔摩德那种离谱的易容, 而是用一些特殊手段稍微改造一下脸,他只需要稍微在眼角眉梢用颜色改动,就几乎能成为另外一个人。 鹿见春名将拨到耳后的黑发拢下来, 遮住了塞在耳中的黑色耳麦——通过这个耳麦,他能远程接收琴酒和波本的指示。 第204章 穿着统一的女仆装、发色和瞳色也是不起眼的黑色与棕色,他穿行在宴会中时没怎么惹来过多的目光。 他用眼角的余光不动声色地扫过宴会的会场:一身黑色晚礼服的贝尔摩德在和宴会的主人谈笑风生,身边的不远处就站着在和其他政界人士说话的鸟羽昌浩;警界的人几乎占据了另一块地方,他很轻易就在里面发现了萩原研二。 和其他来参加这次宴会的警界人士相比, 萩原研二过于年轻了……帅的也很突出, 身边还有同样年轻可爱的女伴天谷霙。 鹿见春名的视线在天谷霙挽着萩原研二臂弯的手上凝滞了两秒, 随后才若无其事般移开了视线。 他垂下睫羽,挡住眼底不明的情绪, 指尖微微动了动, 黑色的亚人粒子便从他的身上涌现出来,在宴会厅之中缓缓构成一个漆黑的人形。 虽然藏太每次存在的极限时间只有三十分钟,但鹿见春名目前的极限召唤次数是连续九次,撑完这次宴会足够了, 召唤出藏太也是为了防止有什么意外的情况发生。 藏太相当于他的外置器官,在这种人多眼杂的复杂情况下, 多一双眼睛更有安全感。 鹿见春名转身,走近了洗手间之中。 洗手间中意外地没什么人,鹿见春名确认了这一点后,耳麦中响起了降谷零的声音。 “我给你的那个u盘,记得吗?” “带着呢。”鹿见春名回答。 他伸手,隔着黑白女仆装荷叶边的裙摆摸了摸——女仆装没有口袋,他的腿根绑了一条黑色的皮质束带,刚好将那枚u盘固定在大腿上。 “u盘里提前下载好了软件,你只需要进入鸟羽昌浩干事长的专用休息室,找到他随身的那个笔记本电脑,将u盘接入就好了,很简单吧?”降谷零轻轻笑了一声,“然后,你只需要用那个软件恢复删除的记录,找到鸟羽昌浩干事长用来收取贿赂的那个秘密账户就好了,剩下的事情由我这边来完成。” 鹿见春名打开了洗手池的水龙头。 水龙头中弥漫出来的清水从他的指缝间重刷而过,初冬时节的清水带着凉意,浇灭了从他心口漫上来的一点焦躁。 “我明白了。”借着水声的掩盖,他对耳麦里的降谷零说。 鹿见春名抽出一张面巾纸,慢条斯理地、一点一点地拭干手指缝之间的些许水渍。直到掌心重新变得干燥起来,他才将揉成一团的纸巾丢进垃圾桶之中,转身打算走出洗手间。 但在开门的那一瞬间,他还没看清来人的脸,便撞上了对方的胸口——接着便是一点混杂着硝烟味的烟草气息。 鹿见春名下意识抬起头,看见了紫罗兰一般绚烂的紫色。 他瞬间紧张起来,瞬息后又强压下不安,随口应付了几句便打算离开。 ——但没走出几步,他就僵住了。 他失去的那一部分敏锐的感官在藏太身上得到了补足,换句话说,藏太就相当于是他的半身。 而那种被抓住的感觉……鹿见春名很难形容,如果他是猫的话,大概浑身的毛都因此而炸起来了。 分明他没有藏太那样的翅膀,但应该生出双翼的肩胛骨的位置却突然有了异样的感觉。 属于萩原研二掌心的热度、因为长期握着工具而磨出来的一点茧的粗砺感擦过肌肤时产生的触觉全都忠实地通过藏太的感官传递而来,密密麻麻的麻痒感让鹿见春名克制不住地颤抖了一下。 青年警官的体温是灼热,肌肤相触时更像是贴上了日光,烫地鹿见春名的指尖痉挛了一下,羞耻的、让他死死咬着牙的触感沿着脊背上蝴蝶骨的位置蔓延开来,立刻染红了他的眼尾,覆上一层很浅的绯色。 鹿见春名下意识地攥紧了荷叶边的白色裙摆,倏然转身,压下恼怒瞪了一眼管不住手到处乱摸的萩原研二。 他气急,走向萩原研二:“你——” 他剩下的话却没能说出来。 被那双含着一点水光的棕瞳瞪了一眼,萩原研二一时间也没能反应过来——他甚至变本加厉地又摸索了一下被他抓住的翅膀。 藏太显然也有些不知所措地站在原地,收拢在背后的翼翅尖端被萩原研二抓在手心之中,似乎是摸到了翼翅上凸起的骨节,他下意识地用大拇指的指腹摩擦过凸起的表面。 不像是尾巴……应该就是翅膀吧?萩原研二忍不住在心里猜测。 他至今还清晰地记得那天在浅井别墅区时发生的事情——那个肉眼看不见的幽灵拥抱他时像是被冷气萦绕,那双即使他看不见也能想象出来的强有力的翅膀划开空气,强风掀起他的衣摆和额发,带着他突破爆炸与火光的桎梏,撞碎玻璃……然后落进了璀璨如同鎏金的眼瞳之中。 萩原研二下意识中的动作立刻得到了回应。 他清清楚楚地看见朝他走来的穿着女仆装的黑发少女又颤抖了一下,被黑色长袜包裹住的双腿瞬间一软,朝他栽倒过来。 萩原研二下意识伸出手,鹿见春名几乎相当于被他半抱着,手指用力地扣住了他的小臂,生气地用力,掐地萩原研二发出了轻微的嘶声。 “嘶——” “你、还不放手?”鹿见春名咬牙切齿地挤出了几个字来。 萩原研二压低了声音:“抱歉……” 他倾身,伏在了鹿见春名的耳边,从唇齿间泄露出来的一点热意细细密密地洒在鹿见春名的耳廓,敏感的耳尖立刻便变得通红。 第205章 年轻的排爆警官伸手,揽住了少年细瘦的腰肢。他后退了几步,带着怀中的鹿见春名也跟着后退,然后关上了洗手间的门,握住门把手反锁。 鹿见春名被夹在门板和萩原研二之间的缝隙之中,来自与萩原研二的灼热气息熏地他的思维产生了瞬间的迟缓。 萩原研二是个言行不一的人——即使说了抱歉,他也没松开握住藏太翼翅尖端的手。 这个混账警官像是发现了什么有趣的弱点一样,饶有兴致地将那点敏感的部位握在掌心之中把玩,用磨出了茧子的指腹摩挲过光滑的表面,掌心的炙热与被玩弄的触感叠加在一起,鹿见春名忍不住如同猫一般弓起了脊背,紧绷着身体,手指攥紧了萩原研二的袖口,将精心打理过的西装揉出几道褶皱来。 “萩原研二——!”鹿见春名恼火地、用颤抖的声线叫出了他的大名。 他头一次有这种奇怪的感受,从肩胛骨传来的敏感的触觉蔓延开来,让他整个脊背都产生了绵密的麻痒的感觉,最终扩张到整个身体,让他胸腔之中跳动的心脏也忍不住开始加速跳跃,整张脸都因此而泛上了一层薄红。 如果换了个人敢这么干,都不用他的命令,藏太自己就会出手将这种乱动手动脚的人给干掉——但正是因为藏太是与他心意相通的、他的半身,所以才完全没有动作,如同木偶一般乖乖地待在那里。 他确实不想和萩原研二动手。 “呀,承认了?”萩原研二含着笑意叫他的名字,“……小诗。” 他终于松开了手,炙热的触感在瞬间褪去,像是被耗空了精力一般,鹿见春名只能扶着萩原研二的手臂才能让自己站稳。 他这时才注意到自己还被萩原研二揽着腰,掌心的温度透过织物传递而来。 为了防止他滑到下去,萩原研二将膝盖抵在他的双腿中间,白色荷叶边的裙摆落在黑色的西装长裤上,微微显露出裙摆下被黑色长袜覆盖着的笔直修长的双腿。 萩原研二抬手,轻轻捏了一下鹿见春名的脸颊:“你打扮成这个样子是要干什么?”他挑了挑眉,停顿了一下之后才继续出声,“……是任务吗?” “差不多就是你理解的那个意思。”鹿见春名余怒未消,瞪了萩原研二一眼后伸手打下了他的手,“我说,你能不能不要随便乱摸?超——没礼貌的!” “抱歉啦。”萩原研二的道歉显然毫无诚意,“但是我只是想确认一下是不是小诗,没想到真的是,看来我的直觉一如既往地很管用嘛。” 萩原研二的语气中甚至有些沾沾自喜。 “能请你以后改掉这个随便动手的毛病吗?”鹿见春名面无表情。 “啊……这个的话,”萩原研二的脸上露出了格外爽朗的神情,“恐怕不行哦。”他没等鹿见春名回答,接着询问,“小诗来这里是有什么任务?是危险的事吗?” “我都易容成这个样子了,你猜是为什么呢?”鹿见春名叹了口气。 他抬起眼睛,瞥见萩原研二欲言又止的表情,还是多补充了一句:“……你放心好了,没打算见血。” 萩原研二松了口气:“——那样就好,不过,”他顿了顿,“听到小诗说这种话,总有点奇怪的感觉……明明之前相处的时候一直表现的像个好孩子。” “你们明明就觉得我是误入歧途的失足少年不是吗?”鹿见春名拆穿,“不然也不会介绍之前那个魔术助手的工作给我了吧,本质其实就是想看着我不是吗?” “虽然有那样的想法啦,但是在小诗救了我和小阵平之后,我就觉得小诗不是坏人了哦?”萩原研二轻轻笑了起来,“不过……” 那双如同紫罗兰一般的眼睛中清晰地倒映出他的脸来,鹿见春名甚至能看清自己的眼睛。 他形容不出那双紫色眼瞳之中蕴含的意味,只在瞬间陷入了沉默之中。数息后鹿见春名抿了抿唇,垂下浓密的睫羽,避开了萩原研二的目光。 “……我说,”鹿见春名低声说,“你可以把你的手和腿都挪开了吧?” 萩原研二甚至还揽着鹿见春名的腰,膝盖也抵在他双腿之间的门板上。 “啊,抱歉抱歉。”萩原研二干笑了两声,“因为我看之前小诗快要站不稳了嘛。” 鹿见春名动了动有些发麻的腿,“那还不是因为你随便乱摸啊!” 耳麦之中传出了降谷零的声音。 “……告死鸟?” 鹿见春名正色,捂着耳麦一边回答一边给了萩原研二一个闭嘴的眼神。 “怎么了?” “按照计划,你马上就应该潜伏进鸟羽昌浩的专用休息室了,但是你一直没有声音……”降谷零顿了顿,“出什么事了吗?” 因为隔得距离很近的缘故,萩原研二几乎能听清鹿见春名耳机中的声音。灵敏的五感立刻让他听了出来——即使因为电流而有些变形,他也能大致听出来那是降谷零的声音。 既然有zero参与,那么应该是在公安掌控之下的吧?萩原研二迟疑着想。 “没有,什么事都没有。”鹿见春名立刻回答,“我马上就按照计划执行任务。” 他当然不可能在这个时候说自己正和警察待在一起……哪怕波本是卧底的公安警察也不行,他对警察的下限向来不惮于用恶意来踹度,对公安警察的下限就更加不信任了。 第206章 公安警察都是一帮为了达成目的不择手段的家伙,他们什么事情都做的出来。 “明白,”降谷零在耳麦之中回答,“你没事就好。” 鹿见春名抬头看向萩原研二,深呼吸了一口气,“我要继续任务了,你……”他迟疑了一下,“你要是想跟来的话随意,研二警官。” 他加重了警官这个词的读音。 “我知道了。”萩原研二点了点头。 萩原研二很清楚鹿见春名身在什么样的处境之中,想要让鹿见春名彻底摆脱这种生活,只能依靠卧底在组织之中的降谷零和诸伏景光……只是身为警察,他会觉得有疑虑是理所当然的。 他没打算要现在揭发这次任务或者做些别的什么,毕竟那个组织要是这么轻易就能扳倒的话,就不会让降谷零和诸伏景光都去卧底了。 只是,萩原研二要用自己的眼睛确认一下。 “小心。” 他抬手,按在了鹿见春名的发顶上。 * 高中生天谷霙喝了一口女仆送给她的橙汁,忍不住鼓起脸颊,小声地抱怨了一句:“萩原哥去洗手间去了好久啊……” 她忍不住频频看向洗手间的方向,然后缓缓瞪大了眼睛——打开的洗手间的门中,先是穿着女仆装的黑发女仆走了出来,接着走出来的是萩原研二,随后她看见那个穿着女仆装的黑发女孩被萩原研二半抱着进了洗手间。 ……就再也没有出来。 原来萩原哥喜欢这个类型的吗?天谷霙惊疑不定地想,挂不得她身为排爆组组长的父亲说萩原最近转性了都不参加联谊了……原来是为了真爱浪子回头了? 直到天谷霙已经在脑子里构想出一个完整的狗血故事之后,那个黑发女仆才和萩原研二一前一后地走出来,一个向左一个向右。 她控制着让自己不去思考洗手间里发生的故事,装作什么都没看见一般移开了视线。 决定了,回去就要把这个八卦告诉她爸爸! …… 鹿见春名伪装成的女仆推着装满香槟和食物的小推车,在穿过廊道之前,藏太破坏掉了走廊上的监控。 他穿过走廊,在两次右拐之后,来到了鸟羽昌浩的专用休息室的门前。 萩原研二也在那里。 左右两边的回廊是连接在一起的,他即使和鹿见春名反方向,也能来到鸟羽昌浩干事长的休息室。 身为干事长,鸟羽昌浩随身配备了两个保镖。既然是参加宴会,他当然不好随身带着笔记本电脑,所以是放在他的休息室之中的,还有一个保镖守着这台电脑,而另一个保镖就跟在鸟羽昌浩的身边,贴身保护他。 按理来说,宴会上是不大可能发生什么事故的,鸟羽昌浩这种举动实在是谨慎地有些过分——但他最近似乎收到了不明人士的恐吓,整个人如同惊弓之鸟。 这倒是便宜了鹿见春名,虽然他对付两个保镖也是一样简单,但1v1总是比1v2要好多了。 他伸手,叩响了专用休息室的门。 “是谁?”从门中传出了保镖的声音。 “我是宴会的女仆,是鸟羽干事长让我送食物来的。”鹿见春名掐出了尖细的声音,“可以请您开下门吗?” 听到是女仆,警惕心很高的保镖稍微放下了心——柔弱的女孩子能对他做什么呢? 但门被打开的时候,推着餐车的黑发女仆小姐便握着餐车的把手,对他狠狠一撞。 可怜的保镖甚至还没来得及看清鹿见春名伪装之后的脸,便被餐车撞得连续后退几步,然后重重地摔到在地上。 鹿见春名姿态闲适地进入室内,身后的门被藏太贴心地关上。 “你——”保镖在爬起来的同时将手伸到腰后,试图将枪摸出来。 他的话没能说完,便身体一软,昏倒在了铺了华丽地毯的地面上。 鹿见春名没杀他。 如果到时候发现死了人,会妨碍他脱身,而且也会把事情闹大。按照鸟羽昌浩喜欢利用舆论的性格,大概会在他的犯罪证据被公布前抢先推动舆论,将自己营造成受害者。 见保镖晕的很成功,鹿见春名敲了敲耳麦,“我已经成功拿到鸟羽昌浩的电脑了。” 他从电脑包之中拿出电脑,打开之后显示的是锁屏密码。 “把那个u盘插进去,它能够自动破译密码,只是稍微需要点时间……”降谷零问,“鸟羽昌浩的密码是几位数字?” 鹿见春名回答:“六位。” 降谷零皱了皱眉:“如果他的密码是9开头的话……那至少需要十分钟的时间。” “那就希望我们的运气没有那么差吧。” 鹿见春名撩起裙摆,从大腿根部的黑色皮质绑带中取下了那枚u盘。 因为与肌肤紧贴在一起,u盘的表面带上了一点体温的温热。 他将u盘插入到笔记本的usb接口之中,锁屏的屏幕立刻跳出来了一个弹窗,数字在屏幕中滚动起来。 好在他们的运气似乎并没有差到透顶的地步,鸟羽昌浩的密码是3开头,成功破译完整个密码也只花了四分钟的时间。 鹿见春名进入电脑桌面,启动u盘中早就载入好的程序,瞬间跳出了几个弹窗来,原本被删除的记录一行一行地被恢复。 他大致扫了一眼,这些记录基本上是银行的转账记录,很显然是非法收受的政治金,而且转入的账户是外资银行……大概是害怕被金融厅查出来吧? 第207章 如果是金融厅的话,对日本的银行倒是可以呼来喝去,但如果没有确凿的证据,是不能随便查外资银行的。 鹿见春名对鸟羽昌浩干出来的破事并不感兴趣。 等被删除的记录全部加载完成,他拷贝了一份,导入进了u盘之中。 “任务完成。”他对耳麦另一边的降谷零说,“能让鸟羽昌浩和他的党派一起下台的证据我已经拿到手了。” “很好。”回答他的人是琴酒,“准备撤离。” “明白。” 鹿见春名挂断了通话。 萩原研二好奇地将脑袋凑过来:“原来你要拿的是鸟羽昌浩干事长的贿赂证据吗?你们……”他顿了顿,十分含蓄地说,“……什么时候开始做好事了?” “也不算好事吧,本质上是为了利益而已。”鹿见春名耸了耸肩,“不过,看来让那个黑心的老政治家下台,是大家很一致的愿望。” “毕竟他收违法政治金的传闻已经流传很久了,只是没有证据而已。”萩原研二点点头,“要是有证据,检察官早就起诉那家伙了。” 在没有造成严重危害公众安全的前提下,萩原研二没有声张。 那个组织在日本根深蒂固,这样一次小小的行动,即使把参与行动的人全都抓了,也不能让这个成立已经数十年的组织彻底消失。既然只会打草惊蛇,萩原研二就不会做这种会害警方的努力功亏一篑的事情。 鹿见春名和萩原研二一前一后地走出鸟羽昌浩的专用休息室,装作什么都没发生一般推着餐车回到宴会厅之中。 接下来,他只要找个借口去更衣室或者别的什么地方,然后就可以换回自己本来的样貌撤离了。 ……鹿见春名本来是这么打算的。 但很不巧,原本的计划总是会被各种突如其来的巧合给打乱。 宴会大厅的灯瞬间便熄灭了,整个宴会厅之中骤然变得黑暗了下来。 来参加宴会的客人之中陡然爆发出了一点骚乱,随后便是不断亮起的手机的闪光灯,勉强将宴会厅照亮了些许。 接着,鹿见春名身边不远处的天谷霙发出了一声尖叫。 循着尖叫第一个赶来的竟然不是警察,而是一个少年。 鹿见春名认出了那张脸——是一身蓝色西装、如今国中二年级的工藤新一。 ……怎么又是你小子? 第73章 酒厂的场合(21) 谁来告诉他, 为什么工藤新一会出现在这里? 鹿见春名感觉到了棘手。 他会想了一下穿到这个世界来之后这不足一年的时间里发生的所有事——遇到的十件杀人案,至少有九件和工藤新一有关。只要有他在的场合,必然会有人成为倒霉的受害人。 当初应该仔细看一眼宾客名单的。鹿见春名十分后悔,不然早知道工藤新一也在, 他就会早点做准备了。 鹿见春名垂眼, 看了一眼躺倒在地面上的尸体——不认识, 他压根没仔细看宾客的名单, 此时只隐约记得这个中年男人排在宾客名单里比较靠前的位置。 倒在地上的男人面容惊恐, 瞪大了眼睛,一把古董短刀插在他胸口的位置,血液从他胸口涌了出来, 打湿了他身下华贵的地毯,浸润出一片血红的颜色来。 就在尸体附近的天谷霙惊恐地捂住了唇,忍不住后退了几步,伸手抓住了萩原研二的衣袖。 工藤新一神情凝重,半蹲下来, 凝视着倒地男性的脸看了几秒——过了几秒后, 他缓缓摇了摇头, “不行了,他已经死了。” 赶来的警察面色沉重:“这是本川伸治先生, 一位企业家……他怎么会被人杀死?” 这大概是史上最快的出警现场——在场的宾客里有诸多警察, 横跨多个警种,要啥有啥。 参与宴会的刑警青谷警部缓缓扫视全场:“刚才突然熄灯只是很短的时间,这么短的时间内本川先生就遇害了,说明那个凶手一定就是宴会的客人。” “那么短的时间, 来不及让他逃走。”工藤新一站了起来,“也就是说……凶手, 就在你们之间!” “抱歉,为了找出凶手,现在起,所有人都不能离开这个宴会厅。”青谷警部一边说话一边掏出手机来,给警视厅拨了一通电话,叫来了现场勘验的人员。 萩原研二缓缓转头,将目光投向鹿见春名。 即使他没说话,鹿见春名也能看出萩原研二眼神之中的意思——你不是说不会见血的吗? 萩原研二的眼神中浮现着惊疑不定的神色。现场就有这么一个黑暗组织的成员易容潜入,再加上又发生了杀人案,他真的很难不怀疑到鹿见春名的头上去。 鹿见春名回以萩原研二十分无辜地表情——真不是我干的啊! 这个老家伙的死他也很震惊好不好,没有人能猜到这人会在这个时候死掉,没看到作为克里斯·温亚德出现的贝尔摩德都一脸惊讶吗? “出什么事了?”琴酒在耳麦之中问。 琴酒没有负责狙击,他让组织里的黑客骇掉了宴会厅中的监控,投影在屏幕上,能够实时地看到宴会中发生的事情。只是刚才突然断电,让监控也瞬间停摆了,陷入了短暂的黑暗之中。 等监控中再度显示出画面时,人群就已经是一片嘈杂了,惊恐的神色肉眼可见。 第208章 琴酒立刻就意识到是发生了什么事。 鹿见春名垂下睫羽,抬起手,掩饰般轻轻咳嗽了两声,随后才借着手的宴会,微微动了动唇——感谢日语的发音不怎么需要借助嘴唇,即使小声地说话,在别人看来也像是没有说话一样。 “出现了一些事故……有人被杀了。”大概是不想被琴酒误认为是节外生枝,鹿见春名补充了一句,“不是我干的,应该只是意外。” 琴酒皱了皱眉:“既然任务已经完成,就赶紧想办法撤离。” “我知道。”鹿见春名也有些不高兴,“发生这种事我也不想的,再说了我现在这个易容的身份原地消失的话更容易招惹怀疑吧?现场的条子太多了。” 他单方面掐掉了和琴酒的通讯。 现在的这种情况,他直接消失的话马上就会被人发现。但是如果不立刻走掉的话,鸟羽昌浩估计也快要发现自己的保镖被打晕了,即使电脑中没有留下被入侵的痕迹,他也马上会意识到证据可能流出了。 不过保镖并没有看到他的脸所以问题不大……鹿见春名在心里稍微计算了一下,按照藏太出手的程度,那个保镖至少能昏迷个几小时吧。 现在发生了杀人案,鸟羽昌浩应该一时间不会立刻反应过来,只是时间一长一定会出意外……现在这能寄希望于这些侦探和警察快点解决这个案子了。 鹿见春名啧了一声。 虽然才国中二年级,但已经智慧过人的工藤新一已经开始沉浸式破案了:“刚才停电的时间我粗略计算了一下,大概有三分钟左右,这个时间很短,只有本川伸治先生附近的人才有机会动手,所以……” 他的目光凝聚在本川伸治身边的几个人身上。 本川伸治身边的三个人都是他最亲近的人,分别是他的妻子本川咲子、入赘的女婿本川修、以及年轻的秘书木多达夫。 “你这个小鬼在说些什么呢?”入赘女婿本川修恼怒地斥责,“那是我父亲,我怎么会杀他?” “就是啊。”妻子本川咲子也十分不悦,“我怎么可能会杀了我的丈夫呢?” 年轻的秘书木多达夫也皱起眉驳斥:“本川社长对我有恩,提拔我做了他的私人秘书,我完全没有理由要杀他。” 木多达夫似乎是外地人,在说话时带有一点口音。 本川修冷笑了一声,脸上浮现出对木多达夫的不满来:“你怎么没有理由?你之前明明想跳槽去其他公司的吧,只不过父亲他不愿意让你走,还对其他公司贬低你,让你根本没法辞职,你心里怎么可能不怨恨父亲?” “那要这么说的话,你也有理由杀害社长吧。就因为是入赘的女婿,所以社长他一直不放心你,动辄就对你打压辱骂,还经常在董事会议上当着其他人的面羞辱你,你最近提出的项目也被社长否决了,你完全有理由恨他。”木多达夫冷笑一声。 “你胡说什么呢?”本川咲子对木多达夫怒目而视,“阿修他可是我们的女婿,怎么可能做这种事呢?你一个外人,少随便瞎说了!” 木多达夫转头看向本川咲子:“社长夫人,你也有理由杀了本川社长的吧?” “你、你在说什么?”本川咲子满脸惊愕,“我怎么可能会做这种事呢?” “社长他在外面养情妇的事情你也知道吧,他还有私生子。”木多达夫毫不留情地开始揭短,“你也清楚,比起你们的女儿本川佳美小姐,本川社长更疼爱那个情人生下来的私生子,连整个公司都想要留个那个私生子,最近已经在准备立遗嘱了。如果你想要把本川家的财产都握在自己这个合法妻子的手中,当然要趁他做好准备之前杀了他。” 在场的所有人都露出了一副“吃到瓜了”的表情来。 青谷警部打断了他们的互相指责:“这么说,你们三个人都有动机杀害本川社长了?这个凶器……” “这把刀……”本川修犹豫了一下,“似乎是父亲的爱物,虽然不是真正的古董,但很有意趣,父亲经常会把玩,据说这是父亲十几年前去乡下时带回来的礼物。” 鹿见春名悄悄挪动了一下脚步,试图往外面挤过去。 工藤新一注意到了缓慢挪动的鹿见春名,抬起头盯住了他:“这位女仆小姐,我记得刚刚的时候,你似乎也离被害人本川先生很近吧?你有看到什么吗?” “抱歉,”鹿见春名顿住了脚步,轻声回答,“太黑了,所以我什么都没有看清。” “是这样啊。”工藤新一点了点头,有些迟疑地盯着鹿见春名。 鹿见春名维持着脸上的微笑:“……怎么了吗?” “不,我只是觉得小姐你说话的声音听起来有点怪怪的。”工藤新一凝视着他,没说出后面的那半句话——声音过于中性,显得有些不太像是女性。 他的视线在鹿见春名的身上从头到脚地快速扫视了一遍。 身高偏高,但宴会的女仆身高几乎没有低于一米六五的,所以即使一米七多也还算正常。 黑发棕瞳,但棕色的眼睛更像是戴了美瞳……可能是近视?日本的女孩子少有戴眼镜的,基本上都是隐形或者美瞳。 衬衫是高领的,刚好遮住了脖子,这个女仆连手也稍微偏大了一些,被大腿袜修饰的双腿上能看出来覆盖着一层薄薄的肌肉……有健身的习惯吗? 第209章 鹿见春名的冷汗差点留下来了。 他一点都不会小看这位被称为救世主的名侦探——即使他才国中也一样,卓越的观察力不会因为短短的三年就退化。 萩原研二适时地出声了:“啊,刚才我在洗手间里的时候有碰到这位女仆小姐,当时我也很奇怪她的声音,不过后来她告诉我,是因为感冒没有痊愈,所以嗓子也哑了还没有好。” 鹿见春名点了点头,又咳嗽了几声,“咳、咳咳,抱歉,因为嗓子的原因……我只能尽量少说话了。” 工藤新一半信半疑地点头:“……原来是这样啊。” 他回忆了一下,确实记得有看到过鹿见春名咳嗽的画面,带着点疑惑相信了这个说辞。 萩原研二见成功糊弄了过去,转过头看向鹿见春名,给了他一个wink。 鹿见春名没绷住脸上正经的表情,也微微露出了一个笑容来。 去检查电路的警察回到了宴会厅,低声向青谷警部报告:“在检查线路的时候,我们发现了一些莫名其妙出现的水渍,还有一根钓鱼线。” “钓鱼线和水渍……”工藤新一皱眉,“这是有人提前布置好的吧?这两样都不该是那里应该出现的东西。” 青谷警部点了点头:“这是一场策划好的谋杀。” 贝尔摩德悄无声息地走到了鹿见春名的身旁,她用手掩唇,微微笑了笑。 “怎么办?”她轻声问,“你得抓紧时间撤离了哦。” “我知道。”鹿见春名轻声说。 他假装要向萩原研二走过去,刚好从贝尔摩德的身前擦身而过——在袖口触碰到裙摆的那一瞬间,u盘从他的袖口中滑落了下来,借由指尖隐秘的动作,被传递给了贝尔摩德。 似乎是为了安抚天谷霙惊慌的情绪,萩原研二正在努力地和她说笑:“说起来,当年在警校的时候,每次和我的同期一起出门就容易遇上一些案子呢……杀人案、抢劫案、还有十多年前的旧案,每次都害得假期彻底泡汤。” 他叹了口气,“老实说,我一直觉得我的那几个同期有问题——每次只要和他们一起出门,总是会碰上案子,明明我自己出门的时候就什么都不会发生哦?很奇怪对吧。” 天谷霙小声地笑了出来:“确实呢,每次假期都碰上案子的话也太倒霉了一点。” “原来警官先生在读警校的时候遇到了这么多事吗?”鹿见春名自然而然地插话,“那些案子一定都解决了吧?” “那当然了。”萩原研二露出了自满的神情,“我们可是优秀的警校毕业生,那些案子当然都完美地解决了——虽然最后还是被教官臭骂了一顿,还被罚去清扫厕所了。” 天谷霙的注意力已经完全被转移了:“诶?解决了案子还要被罚吗?”高中生少女鼓了鼓脸,“这也太不公平了吧。” “也没有啦。”萩原研二立刻为鬼冢教官正名,眼神飘忽,“……是我们几个在解决案子时的手段稍微有些过激……所以……” ——比如开车上墙之类的。 “原来是这样……”天谷霙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萩原哥现在是优秀的排爆警察了,那其他同期现在一定也是很优秀的警察了吧?” 萩原研二的表情凝滞了一瞬间,随后才露出了笑容了来:“嗯……有两个同期已经成了很优秀的警察,还有同期在毕业的时候没有选择成为警察呢。” 那是降谷零和诸伏景光对其他警校同期的统一说辞。因为要去做卧底,为了掩盖此前的人生经历,斩断过去,所以特地群发了短信,告知其他人他们因为有别的人生打算而决定不做警察了。 实际上,那两个人现在还作为公安警察在某个黑暗的组织之中小心谨慎地潜伏着呢。 萩原研二不由自主地将目光投向了鹿见春名——小诗也是那个组织的一员。 察觉到萩原研二的目光,鹿见春名的脸上露出了一点疑惑的神情来,微微歪了一下头。扎成低马尾的黑发沿着他的肩垂落下去,在空气中划出一道柔软的弧度。 萩原研二下意识地伸手去追那道在空中扫过的弧度,抓住了一点黑发的发梢,用指腹轻轻碾磨了一下。 知道这是假发之后就能很明显地感觉到和真发的差异感,尤其是鹿见春名本来的银发顺滑而柔软,像是滑入掌心的月光。 他低声说:“果然还是银色好看。” 天谷霙后退一步,抬起双手捂住了唇。 从她的视角看来,高大的青年垂下眼睛,那双凝聚了鸢尾花般色泽的眼睛温柔地注视着黑发的少女,用修长的指尖执起一缕她的长发。少女抬头,浅棕的眼瞳像是融化的焦糖,昳丽的五官上眼角眉梢都含着笑意。 天谷霙心想,原来萩原哥喜欢的是这种类型吗?这种八卦除了要分享给爸爸之外,也得给松田哥好好分享一下。 鹿见春名挑了挑眉,用指尖捏起了荷叶摆的裙边,他微微提起裙摆,露出了穿着黑色大腿袜的双腿,黑袜的边缘勒住了一点腿肉。 “现在这样不好看吗?”他问。 萩原研二顿时有些局促,他似乎觉得自己不该将目光放在不该看的地方,犹疑着移开了视线:“小……这样也好看啦,但是这样属于犯规吧?” 女仆装当然是犯规!绝对要被红牌罚下场的犯规程度! 第210章 …… 工藤新一没注意萩原研二那边发生的事,他正在仔细观察本川伸治的尸体——准确地说,他在看那柄插入本川伸治胸口的凶器。 凶器是一把古董短刀,刀柄上镌刻着十分繁复的花纹,不像是机器能雕刻出来的,每一根线条中都倾注着手工艺者的心血。 工藤新一端详着那个花纹,总觉得有些眼熟:“好像在哪里见过……是哪个地区的手工作坊设计的花纹吧?可恶……有点想不起来了,是哪里?神奈川、鸟取、还是长野?” 捕捉到了关键词的萩原研二回头,他想了想才开口:“长野?说起来,我的同期里也有出身长野的,刚刚那个秘书木多达夫说话的时候,有几个字眼很想长野人的习惯……” 天谷霙愣了一下:“诶?不就是普通的东京口音吗?” “不太一样啦。”萩原研二想了想,“我的同期后来在东京生活了很长时间,基本上改掉了长野的口音,但是偶尔几个字的话还是会有一点的……就跟那个秘书很像。” “长野、这个花纹……”工藤新一的脸上逐渐露出了明悟的表情,“我知道了!” 你知道什么了?鹿见春名面无表情地想,反正我是什么都不知道。 他抬起头,看了一眼宴会厅挂钟上显示的时间,距离本川伸治被杀过去了不过二十分钟而已,工藤新一就已经找出了那个凶手。 “凶手是你吧,”工藤新一笃定地看过去。“——木多达夫先生。” 接下来就应该是经典环节,犯人垂死挣扎大声叫嚣索要证据,然后名侦探就会给予雷神之锤——! “是啊,”木多达夫承认了,“就是我。” ……居然这么爽快就承认了? 在场所有人都露出错愕的神情。 然而木多达夫直接进入了自我剖析的坦白局流程之中。 “我家在长野的乡下经营着一个已经有了百年历史的雕刻作坊,一直靠承接其他工厂的订单营生。十几年前,本川伸治那个混蛋来了,嘴上说要扶持这些工厂、然后给我们作坊更大的订单,实际上只是骗子,他害的那些工厂倒闭、我家的工坊也彻底经营不下去,我父亲病重,母亲也因为操劳而猝死。”即使在诉说内心的愤恨时,木多达夫也显得异常冷静,“本川伸治早就该死了,我一点也不后悔杀了他。” 他脸上露出了神秘的笑容。 “当然,罪魁祸首不是只有本川伸治而已。和他勾结在一起的恶心政治家、以及不作为的警察,你们、我一个都不会放过。” 说到最后,木多达夫几乎是狂笑起来。 在场的警察变了脸色,还没等他们做出反应,就有工作人员一脸惊恐地冲进了宴会厅之中:“炸弹!我们发现了炸弹!” 萩原研二神色一沉,抓住了工作人员:“炸弹在哪?” “配、”被抓住的工作人员颤颤巍巍地回答,“配电房……炸弹在配电房!” “我也去,”工藤新一神情严肃,“我在夏威夷跟父亲学过拆弹。” 萩原研二拦住了他:“我才是专业的排爆警察,放心交给我就好了,国中生就好好地待在这里吧,还没有到需要你出手的时候哦。” 青年警官自信地对他比了一个大拇指。 鹿见春名凝视着萩原研二的身影消失在廊道之中,犹疑了一下,转头向另一条出口走过去——两边的回廊是连接在一起的,他绕一圈也能到达配电室。 “来不及了。”被青谷警部压在地上,双手手腕被手铐铐住的木多达夫轻声笑了起来,“来不及了。” ——身处配电室的萩原研二已经充分理解了“来不及”的意思。 杀死本川伸治的时机是木多达夫精心计算好的,同理,这个炸弹爆炸的时间也是他计算好的。 被藏在空置的箱子中的炸弹上,显示的最后倒计时是三分钟。 “这下有些麻烦啊。”萩原研二的脸上露出苦笑,“三分钟,有点紧张了。” 他挽起西服的衣袖,露出小臂,咬着剪刀拆开了炸弹的外壳,露出了显露错综复杂的内里。 微凉的手指指尖擦过萩原研二的唇,冷薄荷的气息涌入他的感官之中,接着是垂下来的发梢,柔软的发尾扫过他的额头和耳尖,带来细密的瘙痒感。 那双带着凉意的手从他的唇齿间夺走了剪刀,少年含笑的声音响了起来。 “需要我帮忙吗?”鹿见春名揶揄地说,“研二警官。” 萩原研二下意识地仰起头,看向鹿见春名,叹了口气后笑了起来:“如果小诗能帮忙就再好不过啦。” 一个人想在三分钟内拆掉确实时间紧迫,但多加入一个人就勉强够了——在停止倒数时,刚好还剩下七秒钟。 大概是没能看到预想之中的焰火,戴着手铐的木多达夫神色阴沉,随后不动声色地动了动手指,一枚纸片大小的遥控器从衣袖中滑落到他的掌心。 注意到他小动作的工藤新一看了过来:“喂,你——” 他脸色一变,却没能阻止木多达夫面无表情地按下按钮。 原本已经停止计时的倒计时再次走动,数字立刻从7跳成了6。 萩原研二的脸色瞬间变了。他猛地拽住鹿见春名的手腕,打开配电室的门,拉着他向外奔逃出去。 第211章 可惜六秒的时间太短,即使是世界纪录,要跑出五十米也需要将近六秒的时间,更何况他们所处的地方还是狭窄的走廊。 在爆炸的火光绽放的瞬间,萩原研二下意识将鹿见春名护在了怀中。 第74章 酒厂的场合(22) 被安装在配电室中的炸弹爆炸时引发了连锁反应, 整座举行宴会的大楼瞬间暗了下来,只剩下一片昏暗之色。 在感受到爆炸的火光和热浪的那一瞬间,鹿见春名心头一沉。 他倒是一点都不害怕这种爆炸,毕竟他是亚人, 就是被炸成灰了都能重新复生。 ……但是萩原研二不行。 萩原研二只是最普通的人类而已, 他的生命仅此一次, 即使消逝也不会再有重来一次的机会。 鹿见春名紧抿着唇。萩原研二死死地、用力地握住他的手腕, 他能感受到手腕上传来的被紧紧抓住的触感, 以及紧贴皮肤传来的温热的体温。 他不想看那双紫罗兰般的漂亮眼睛永恒地闭上。 那么,至少…… 鹿见春名在心中呼唤了一声,藏太张开翼翅, 向他扑过来——但在藏太触及到他们两人的瞬间,鹿见春名便被萩原研二按了下去。 属于青年警官滚烫的体温覆盖在他身体上,烟草的气息铺天盖地地涌来,紧接着是爆炸而产生的滚烫的温度以及巨大的气浪。 他们两人被爆炸的冲击波掀飞,摔落在地上, 滚动几圈后直到撞在墙壁上才停下来。 鹿见春名几乎没感觉到什么痛感。 他被萩原研二用双臂禁锢在怀中, 那双用来拆弹的手握着他的肩, 手掌护住了他的后脑勺。 爆炸产生的热浪异常滚烫,被炸碎的碎石与铁片飞溅出来, 划破了衣物, 在肌肤上留下几道浅浅的伤痕。 鹿见春名听到了萩原研二发出的轻微的闷哼声。 他倏然抬起头,入目却是一片红色。 鹿见春名默不作声地抬起手,在眼角擦了一下——有血液在往下滴落,染红了他浓密的睫羽, 在他的指腹上晕开一抹刺目的血色。 那是血,但不是鹿见春名的血。 他缓缓抬起头, 即使身处昏暗的环境之中,也能看清从萩原研二的额发间蜿蜒流下来的血痕,滚出来的血珠沿着下颌往下滴落在他的脸上。 拥有着绚丽紫罗兰色的眼瞳费力地睁开,倒映出昏暗中一点月光般的颜色。 爆炸和被掀飞的动静让他的□□被撕破,露出了被掩盖的银发。 “小诗……”萩原研二的声音有些嘶哑,他说话时显得异常费力,“……你、你没事吧?” 鹿见春名坐了起来,胡乱地伸手,用指尖擦过他的额发,将沿着额头流下来的血痕擦开。 “你能动吗?现在怎么样?”鹿见春名克制着胸腔中翻滚涌动的情绪,尽量让语气显得平稳。 “感觉不太好……”萩原研二苦笑了一声,“好像动不了,肋骨和小腿一动就痛,我猜多半是断了吧。” 即使是苦笑,萩原研二的态度也十分平和,好像并不觉得肋骨和腿骨骨折是什么大事一样。 鹿见春名咬了咬牙,止不住语调中的颤抖:“你疯了?你是笨蛋吗?” “嘶——”萩原研二发出了吃痛的声音,他十分委屈,“好疼啊小诗,干嘛要骂我笨蛋?” “你的脑子是被爆炸给炸糊涂了吗?”鹿见春名拔高了声调,随后又克制地压低了下来,“你不是知道的吗?你知道的——我有‘超能力’。” “都说我有超能力了,有那种力量保护,我根本不会有事,你一个什么能力都没有的正常人为什么要反过来保护我?”他恼怒至极,“你知不知道你是会死的!” “啊……可是,”萩原研二说话时几乎用上了断断续续的气音,“小诗也会死的不是吗?” 鹿见春名语塞。 “……我不会死的。” 他会死,但死亡也只是短短的几个瞬间而已,他不会因为死亡而真正地迎来生命的终结……他是不会死的怪物啊。 他连人类都算不上。 萩原研二费力地扯着嘴角笑了一下,在昏暗之中鹿见春名看不太清晰他的表情,只能察觉到从萩原研二的唇齿之中泄露出来的一点笑意。 “小诗在逞强什么呢?”萩原研二用气音低声说,“就算有超能力,也是会受伤的肉体。” 他顿了顿才继续说下去。 “而且……好歹我也是可靠的大人,至少相信我一点、稍微试着依靠我一下吧?我可不能总是靠小诗来保护啊。” 他是警察,有着保护其他公民的义务——这其中当然包括鹿见诗,不管是出于公义、又或者是因为私心。 比起被鹿见春名保护,他更想保护鹿见春名。“不会死”只是逞强的话,即使是有超能力的鹿见春名,单从身体而言与普通人没有任何区别。 上一次从摩天轮上救下松田阵平时,萩原研二就被鹿见春名吓的够呛……他那次差点真的以为鹿见春名死亡了。 虽然最后鹿见春名好好的,但从那个时候起,萩原研二就察觉出来了——仗着那个“超能力”,鹿见春名胆大且肆意妄为,完全不把那些危险放在心上,也完全不打算依靠任何人。 大概是过往的经历,才让他形成了这样的习惯。但至少……萩原研二想稍微改变一点。 第212章 “现在已经不是一个人了,还有我在身边”——他想说这些话,但最后仍然含在唇齿间,没能吐出来。 鹿见春名的身体紧绷起来,双手死死地揪住了他的衬衫衣领,却没舍得用力,只将染了灰尘的衬衣揉地皱成一团。 “我才不需要你保护。” 他是不需要保护的怪物、非人类、异种。 鹿见春名深深地倾身过去,垂下头,用额头抵着萩原研二的颈窝之中,硝烟的气息灌满他的鼻息,他能透过薄薄的眼皮,感受到萩原研二跳动着的脉搏,接着便是胸腔之中心脏急促地、微弱的跳动着的声音。 “……可我不是人类。” 鹿见春名的声音很低,低到几乎不附在耳边就无法听见的程度,几乎风一吹便要消散。 但萩原研二没能听到鹿见春名说的最后一句话。 他在强撑着清醒说完那几句话之后,便因为爆炸之中受到的伤而彻底昏厥了过去。 * 鹿见春名坐在保时捷356a之中,他靠在座椅的椅背上,侧头看向窗外。 窗外全是停滞着的车辆,行人在斑马线上穿行,排在前方的车辆一眼看不到头。 不管是工作日还是周末,东京的交通一向这么水泄不通,即使琴酒开着的保时捷356a边上全是一片真空地带——没人敢去碰这辆擦出一道痕迹来都几百万的老爷车——也改变不了堵车的事实。 琴酒显然也很不耐烦堵车,但他是个冷酷的top killer,所以最多也就咬了只烟点燃,逼仄的车内立刻弥漫起了淡白色的烟雾。 鹿见春名隔着明净的玻璃窗看了一眼,前方不远的地方就是杯户中央医院。 萩原研二就是在这家医院里住院的。 昨天的宴会,多亏木多达夫设置的那个炸弹,炸弹引爆了配电室之后让整栋大楼的电力系统彻底停摆,方便了鹿见春名这个伪装出来的女仆脱身。 在撤离之前,为了以防万一,他打了救护车的电话,还把萩原研二从不起眼的廊道之中搬到了最显眼的地方,确保他能第一时间得到救治。 鹿见春名倒是很想去看看萩原研二,但现在身边有琴酒在……他总不可能带着琴酒去给一个警察探病吧?按照琴酒那个病入膏肓的疑心病,估计在知道他和警察关系这么亲密之后,第一时间就会选择把这个警察给灭口。 他垂下眼睛,将车床摇下一点,烟雾透过车窗的缝隙飘了出去,连带裹挟着从鹿见春名指尖弥漫出去的黑色亚人粒子。 亚人粒子在空气中旋转着飞舞,自下而上地构成了一个高大的黑色人形怪物。 藏太用那张没有五官的脸看了鹿见春名一眼,随后展开了背后巨大的翼翅,向不远处的杯户中央医院飞去。 …… 萩原研二半靠在病床上,抬起头,凝视着吊瓶之中匀速往下滴落的透明液体,又缓缓地通过塑胶软管注射进他的静脉之中。 “别看了,”松田阵平头也不抬地说,“再看也不会输液更快的。” 他正坐在萩原研二的床边,劳心劳力地给这个让人不省心的幼驯染削苹果。 那双平日里用来拆弹的手既然能做那么精巧的活,区区削苹果当然不放在话下,他削完一个苹果甚至没削断果皮,一圈连着一圈。 “不想住院——”萩原研二唉声叹气地拉长了语调。 “不想住院你倒是别受伤啊。”松田阵平臭着脸将削好的苹果递给萩原研二,“就是去参加个宴会而已,你可真是厉害,轻微脑震荡、肋骨骨裂、右边小腿骨裂、再加上各种软组织挫伤……虽然都伤的不算很重,但加起来有你受的了。” 萩原研二从松田阵平的手中接过苹果,咬了一口,一边嚼着充满水汁的果肉,一边含含糊糊地回答,“我当然也是不想受伤的啊,这事怎么能怪我呢?要怪只能怪那个安装了炸弹的犯人吧?身为在场唯一的排爆警察,理所当然只能我上了。” “是啊是啊,听说炸弹是拆了,但是最后又被引爆了。”松田阵平发出了咂舌声。 他很不爽——这次炸弹事故让他又想起了那次浅井别墅区的事件,如果不是鹿见春名,那次萩原研二大概……好在上次摩天轮事件的时候,他们已经成功逮捕了那个犯人,这种事再也不会发生了。 想起鹿见春名,松田阵平又下意识地想起了另一件事——爆处班组长的女儿天谷霙是个十分活泼的女孩子,最近经常来给加班的父亲送便当,顺带跟一起加班的他们分享一些八卦。 天谷霙前不久才和他说,萩原研二似乎和宴会上一个女仆勾勾搭搭。 “听说你喜欢上了宴会上的一个女仆?”松田阵平饶有兴致地问,“你不是连联谊都不去了吗?怎么,去了一次宴会,又动心了?” “才没有!”萩原研二狠狠咬下一块苹果的果肉,立刻反驳了松田阵平,“我不去联谊只是不想而已,现在工作多起来就够累了,还要去参加联谊的话根本吃不消,再说了,那些女警很多其实都是想要小阵平你去的。” 他像是想到什么一般露出了笑意,“啊,小阵平该不会是羡慕我受欢迎吧?不要嫉妒嘛,你现在不戴墨镜之后其实更受欢迎了哦。” “说什么呢,我一点都没有、完全不羡慕好吗。”松田阵平翻了个白眼,“吃你的苹果去。” 第213章 他站起来,转身走出萩原研二所在的单人病房,打算将沾了果汁之后有些黏黏糊糊的手用水冲洗一下。 苹果并不是很大,萩原研二两三口酒吃完了,将果核扔进垃圾桶之中,从床头柜的纸巾盒中抽出两张来将手指擦干净。 病房的窗户是半开着的,风从窗外漏进来,吹动了萩原研二黑色的额发,他下意识眯了一下眼睛。 放在枕边的手机被萩原研二不慎碰掉到了地面上。他想弯腰去捡,却在倾身时感受到了肋间传来的疼痛——他的脚也被石膏包裹了起来,完全没法好好地下床,腰腹之间只要稍微用力一点就能感觉到撕裂般的痛感。 萩原研二叹了口气,又靠回到了病床上。 “等小阵平回来帮我捡起来吧……”他头痛地低声自言自语。 然而下一刻,那只手机便缓缓地从地上飞了起来,悬浮在了空中。 萩原研二缓缓地瞪大了眼睛,眼睁睁地看见那只手机在空中移动,挂在手机上的银色水晶石挂坠旋转着打摆,摇摇晃晃地连同手机一起,被那个肉眼看不到的存在拿起,又好好地交付到了他的手中。 萩原研二立刻便意识到了——是鹿见春名来了。 在那个看不见的幽灵将手机放在他手心之中的时候,萩原研二伸手,握住了藏太的手。 萩原研二抬起头,但只看到了一片空气。 虽然什么都没有看到,但他总觉得……好像在通过什么自己看不见的东西,正在和鹿见春名对视。 即使没有看到鹿见春名本人,他也能立刻在眼前的空气之中勾勒出少年的身影来。 在鹿见春名的潜意识控制下,藏太没有抽出手,而是任由萩原研二握住。 萩原研二单手握住那只冰冷而散发着一点微凉寒气的手,翻过手掌,与他掌心相贴,然后缓缓地、粘稠地让指尖沿着掌心划过,插入到幽灵的手指指缝之中,形成十指相扣的亲密姿势。 松田阵平推门进来,手里多了一本杂志。 他坐在萩原研二的床边,随意翻开了杂志的其中一页,一边看一边心不在焉地和萩原研二说话。 “话说,前几天不是约了鹿见吗?” “嗯。” “本来约的是这周的休息日……” “嗯。” “但是你现在受伤躺在医院里,之后估计得坐至少一个月的轮椅……” “嗯。” “所以看来只能改天了。不过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和鹿见也可以在你的病房里当着你的面吃大餐,你就吃医院餐看着吧。” “嗯。” 松田阵平终于放下杂志,抬起头来,狐疑地盯着萩原研二的脸。 “我说,你根本没有在听我讲话吧?”松田阵平啧了一声,“你在走什么神啊?” “唔?”萩原研二低垂着眼睛,漫不经心地发出一声轻微的鼻音,“……我没有啊。” 他确实没听松田阵平在说什么,只是专注地握着那只寒冷的幽灵的手。 即使只是单纯地十指交扣着吗,那只没有受伤的手也一点都不显得老实,指腹在手背上凸起的骨节上扫过,掌心紧紧地贴在一起,从肌肤相贴处传来的寒气沿着他的手心往上钻。 分明鹿见春名并不在这里,但萩原研二依稀间觉得……好像闻到了冷薄荷的香气。 …… 鹿见春名仅仅抿着唇。 透过藏太的双眼,他看到了萩原研二靠在病床上、因为受伤而显得有些苍白的脸。 他看见萩原研二试图伸手,想要捞起那只掉落在地面上的手机,最后却因为牵动了伤势而疼的倒吸了一口凉气——鹿见春名在心里叹了口气,帮萩原研二捡起了手机,放进了他的掌心里。 却意料之中地被萩原研二抓住了手。 虽然说了不准乱摸,但用膝盖想也知道,萩原研二绝对不会听的——所以看在萩原研二为了保护他受伤的份上,也不是不能忍。 鹿见春名任由萩原研二得寸进尺,从握住手掌变成了更加亲密的十指相扣。 他立刻就感受到了萩原研二覆盖着薄薄一层茧的指腹扫过手背时,带来的粗粝与麻痒交织着的感受,萩原研二滚烫而灼热的温度透过掌心传递而来,温暖的感觉蔓延至指尖,又从连接着心脏的血管输入进胸腔之中,像是满溢阳光。 他忍不住微微地牵起了一点唇角,银发下的耳尖红了个彻底。 “停车,”鹿见春名突然说,“我要下车。” 琴酒差点咬断了齿间的烟,难以置信地转过头来:“?” 鹿见春名隔着车窗玻璃,用指尖指了指不远处的书店。 “正好,我看到那家书店有《噗噗叽叽~用爱和希望击碎黑暗的魔法少女》的抽赏,我要去抽。”鹿见春名顿了顿,看向琴酒,“你要和我一起去吗?” 这个异常恶心的名字立刻勾起了琴酒心中十分不美好的回忆,这种羞耻和难堪甚至比任务失败更加让他难以接受。 琴酒断然拒绝:“不,滚。” 他言简意赅地表达了自己的意思,鹿见春名麻溜地打开车门下了车。 绿灯亮起,似乎是害怕被用配合实验来威胁他一起去抽那个该死的魔法少女的抽赏,琴酒开着的保时捷356a一脚油门开的飞快。 鹿见春名目送着保时捷357a彻底消失在视野之中,没有真的去书店抽赏,而是转了个方向,去了书店对面的杯户中央医院。 第214章 他的目的很明确,直接上到了住院部所在的楼层,找到了萩原研二位于里侧的病房。 病房的房门被推开,下意识吸引了萩原研二和松田阵平的视线。在看清来人的瞬间,两个人都露出了惊讶的表情。 松田阵平愕然:“鹿见?你怎么在这?” 出于报喜不报忧的心理,松田阵平没告诉他萩原研二受伤的消息,鹿见春名也当然不会知道萩原研二的病房,但……本来应该不知道的那个人却出现在了这里。 鹿见春名微笑,“你不欢迎我吗?松田警官。” 他绕到萩原研二的病床边,用手敲了敲萩原研二小腿上的石膏,发出了沉闷的响声。 “倒也不是不欢迎……”松田阵平迟疑了一下,没再继续追问下去。 他已经知道了鹿见春名身后隐藏着的那个黑暗的组织,那么鹿见春名有一点不为人知的消息渠道也是很正常的吧? “好听吗?”萩原研二问。 鹿见春名诚恳地点头:“声音挺清脆的。” 萩原研二露出了发愁的表情,“好听就是好腿——可惜我暂时下不了地了,难得今天这么好的天气。” 今日是最近初冬天气里最晴朗的一天,金子般的日光透过泛黄的叶片,将边缘映照出几乎透明的脉络来,剪碎了垂落下来的树影。 “既然这样,就干脆用轮椅推你出去逛逛好了。”松田阵平提议。 * 诸伏景光自从在鹿见春名的公寓里看到了《噗噗叽叽~用爱和希望击碎黑暗的魔法少女》的周边之后,就认为告死鸟和琴酒能搭档果然是有原因的——这两个人都喜欢魔法少女。 为了投其所好,他特地去抽了这个游戏的抽赏,可惜连着好几家店,a赏都被抽走了,只有杯户中央医院对面那家书店的a赏还在。 诸伏景光一口气买了十张,运气极好地在第十张抽到了a赏——那是一只像是狗、兔子和猫结合起来的粉白色生物的毛绒玩偶。 只是这个毛绒玩偶太过巨大,诸伏景光不得不直接抱着巨大的玩偶走出去,打算去停车场时,刚好路过了医院附近的小公园。 小公园里熟悉的人影吸引了诸伏景光的视线。 他看见了他在警校时的同期好友,以及……告死鸟。 坐在轮椅上的萩原研二抬头,含笑注视着鹿见春名。松田阵平垂下眼睛,一只手放在萩原研二的肩上,一只手抬起,拂过鹿见春名的耳尖,折下他鬓发边的一片落叶。 第75章 酒厂的场合(23) 松田阵平充分发挥了自己那张好看的脸, 从护士台那里顺利借来了一辆轮椅。 萩原研二就连下床都不怎么方便,肋骨和小腿同时骨裂,给他的日常生活造成了很大的困扰,他甚至没法单脚跳, 从病床挪到轮椅上还得同时借住松田阵平和鹿见春名的帮忙。 “这样也太麻烦了吧?”萩原研二撑着轮椅的扶手, 长长叹了口气。 “不想这样的话下次就不要受伤了。”松田阵平冷酷无情地说。 “就算你这么说, 我也……”萩原研二讪讪一笑, “那种事也不是我想的嘛, 能不受伤我一定不会受伤啊。” “明明可以不受伤的。”鹿见春名这次十分坚决地和松田阵平站在一起,“下次保护好自己就够了啊。” 鹿见春名说的很隐晦,松田阵平不知道他和昨天那场爆炸有关。 他并不想把两个人都牵扯进来——即使这两位警官差不多都知道他和黑道有关联, 但黑道和黑道之间显然也有很大区别…… 鹿见春名很清楚,如果这两个人清楚他身处的到底是多么危险的组织的话,不管怎么都会试图参与其中。 他有信心仗着自己的特殊性来威胁琴酒,甚至和那位先生得寸进尺地谈判,但是万一被发现和这两个警察之间的关联, 到时候被拿捏是只能是他了。 鹿见春名没信心能好好地保护他们……他自己也是因为并非人类, 而是亚人, 才能有如今的游刃有余。 可是如果完全断开联系……又有点做不到。 亚人的黑色幽灵的强度、以及存在的时间和一天能释放的次数,都和亚人觉醒的时间有关, 觉醒地越早, 那么亚人粒子就越浓厚、黑色幽灵也会越强。 ——这是鹿见春名在暴露了亚人的身份,结识其他亚人之后搞清楚的事情。 鹿见春名稍微推测了一下,猜他应该是在婴儿时期、被抛弃在孤儿院的门口时,就已经因为当时正值下了大雪的冬季而冻死过一次了。 孤儿院里也并不是什么美好的经历。自小就因为长相和与空气交流而被排斥、霸凌, 即使有接近他的人也是因为那张脸而来,摆天生的好相貌所赐, 鹿见春名遇见过不少变态。 每一个人都心怀恶意。 在暴露了亚人这层身份之后,这种恶意愈演愈烈。从前只是普通人的时候,至少街边素不相识的路人不会莫名其妙地对他不利,而现在——十亿円的金额,足以让99%的人类露出最丑恶的嘴脸。 那个说出“可以为了那个重要的存在付出生命之外的全部”的亚人,至少还有一个挚友可以交付这样的信任,但鹿见春名没有。 虽然他并不确认这几位警察是否会是那个能让他交付生命之外的全部的存在,但是……至少,在当下,他并不希望他们死亡。 第215章 就当他是贪恋那一点善意吧,可这点善意和温暖也是基于他普通人的身份而来的。 他不是人类。鹿见春名无比清楚地认识到了这一点。 “都说过多少遍了,我可是警察。”萩原研二不满地抓住了鹿见春名的手,从手指指尖传来的温暖的触感让他回过了神,“像小诗这样的普通人依赖一下警察也没有什么不好的吧。” 他在警察这个词上加重了读音。 松田阵平这次和萩原研二站在了同一阵营,十分赞同地反过来对准了鹿见春名:“hagi说的没错,好歹我们两个人也是对着樱花宣誓过的警察,你这个普通人能不能稍微有点自知之明?下次可不要随便掺和我们爆处班的工作了——摩天轮那次的事件绝对不可以再有下次!” 鹿见春名从小到大都十分擅长认错,于是立刻便低眉顺眼地乖乖回答:“好好好,我知道了,下次不会这样了。” ——下次还会这样。 鹿见春名的认错从来都只仅限于口头。 “没听进去吧。”松田阵平啧了一声。 “绝对没听进去呢。”萩原研二附和。 鹿见春名半点不带心虚地岔开了话题:“好啦,不是说要去晒晒太阳吗?” 他抓住轮椅的把手,在等到电梯厢门口传来一声提示音后,将萩原研二推进了电梯之中。 松田阵平单手插着兜紧随其后,按下了1层的按钮。 杯户中央医院的隔壁就是一个小公园,在这里住院的人大多数都会选择就近在这个小公园里散散步。 因为是11月末的冬日,公园里没有什么正在开着的花了,只剩下栽了大片树木而形成的林道。树上还垂着大片的叶子,只是边缘有些泛黄,还没从枝头落下,石子路上已经铺了一层泛红的枯叶。 阳光透过层层叠叠的树叶间隙落下来,树叶的脉络在日光下清晰可见,形成交错重叠的树影。 松田阵平推着萩原研二的轮椅,穿过小公园中的林道。 松田阵平抬起眼睛,金色的光斑落进他深蓝色的瞳孔之中,他有些不适地微微眯起了眼睛。 因为长久以来都戴着墨镜的原因,松田阵平有些不习惯这么强烈的日照,抬手略微挡了一下。 直到他感受到有个方方正正的盒子被鹿见春名拍在了他的胸口。 松田阵平不明所以地看过去。 “上次摩天轮的时候,你的墨镜不是落在上面了吗?可惜被烟花给炸没了。”鹿见春名说。 萩原研二欲言又止,很想说那绝对不是烟花。 松田阵平垂下眼睛,握住被鹿见春名拍在他胸口的盒子,“……所以?” “你明明看大小就知道这是什么了吧。”鹿见春名有些不自在地撇过脸去,“墨镜啦墨镜,我记得你戴的那个墨镜牌子,只不过你那个四年前的款现在已经没有了,所以我尽量选了一个差不多的……” 松田阵平有些发愣,他眨了眨眼睛,才有些掩饰般摸了一下鼻子,低声回答:“……谢谢。” 他没想到鹿见春名还会记得那副被留在摩天轮上的墨镜。 松田阵平的视力很好,所以即使被银发给遮掩住了,他也能看出来那缕银发下泛红的耳尖。 “谢谢。”松田阵平忍不住弯了弯唇角,“我很喜欢。” “……明明都没打开看。” “因为都是你选的,我收到的只是这份心意而已。” “怎么这个时候就会说这么好听的话了小阵平?”萩原研二摆出一副委屈的面孔来,牵住鹿见春名的手指尖,“小诗都给小阵平准备礼物了,却没有给我准备慰问品吗?” 鹿见春名和萩原研二面面相觑。 ……坏了,他还真的没准备。 给松田阵平的墨镜是他早就准备好的,因为打算过几天见面的时候带给他,所以一直被他装在风衣外套宽大的口袋之中。 而来看萩原研二虽然早有计划,但今天实属是碰巧路过和临时起意,鹿见春名并没有准备——况且他之前也没有关系好到这种份上的人,对那一套大家都习惯的社交礼仪没什么概念。 擅长察言观色的萩原研二立刻就从鹿见春名的表情中读出了信息,神情从委屈变得失落:“……原来小诗更看重小阵平吗?把我忘在了角落里……” 很显然,是装的。演的痕迹太重,让松田阵平都不忍直视地抽了抽嘴角。 但鹿见春名即使知道是装的,也意外地吃这一套:“因为今天是计划外的,所以……我现在去买一份?” 他试探着问。 鹿见春名向来吃软不吃硬,谁给他来硬的,他只会比那个人更硬。 萩原研二忍不住笑了出来:“不用啦,我知道小诗来看我就够啦。” 他轻轻捏了捏握在掌心中的、鹿见春名的手背。 “hagi那家伙在装模作样而已。”松田阵平拆穿了幼驯染不走心的演技,看向鹿见春名,“……你头发上有东西。” 他顿了顿,抬起手,在透过枝叶落下来的金色日光中,轻轻摘下那片落在银发上的枯叶。 鹿见春名很乖顺地垂下了头,任由松田阵平动作。 等他抬起头来时,立刻察觉到了窥视的目光,倏然转过了头——与隔着一条林道,手中拎着巨大毛绒玩偶的诸伏景光大眼瞪小眼。 第216章 诸伏景光的表情十分复杂——他怎么觉得,自己的两位同期和这位组织的告死鸟相处起来,真实情况十分的微妙呢?这三个人是不是有点过分和谐了? 鹿见春名:? 诸伏景光:。 鹿见春名忍不住微微皱眉。 苏格兰怎么会在这里?还正好被他撞见自己跟两个警察在一起…… 他向来不惮以最大的恶意踹度任何人,哪怕知道苏格兰是卧底警察也一样。 能拿到代号,就说明在潜伏的过程中一定沾过无辜的血。如果不彻底抛弃底线,心慈手软的警察是不可能在这个组织之中卧底至成为干部的。 更何况是公安警察,那可是著名的结果主义者,为了目的不择手段,哪怕是非法的手段——有的时候,为了送极度恶劣的犯人进监狱,公安甚至会伪造证据。 鹿见春名毫不怀疑,按照他目前在组织的地位,以及能和那位先生直接沟通的能力,如果有必要,苏格兰一定会利用他和警察交好的这一点来做些什么。 这下头疼了。鹿见春名心说。 注意到鹿见春名的动静,萩原研二和松田阵平也同时看向鹿见春名视线的落点。 他们看到了自己在警校时的同期,而这位毕业后就隐姓埋名去做卧底的公安警察……手中却拎着一只完全不符合他形象的毛绒布偶。 虽然不认识这个像是猫、狗和兔子结合在一起的粉白色生物是什么,但不管是萩原研二还是松田阵平,视力都好的出奇,所以即使隔着几米远,他们也能看清毛绒玩偶的耳朵上和吊牌连接在一起的卡片。 卡片上写着字:噗噗叽叽~用爱和希望击碎黑暗的魔法少女。 两人同时陷入了沉默。 松田阵平欲言又止:以前在警校的时候,没看出来他私底下还有这种爱好啊…… 萩原研二大为不解:难道是卧底之后爱好也开始变态了? 诸伏景光看懂了两个同期眼中的含义。他很想解释点什么,但他这个身份是不可能认识警察的,所以只能忍辱负重地忍了下来。 ——才不是我喜欢啊!沉迷魔法少女的明明是你们俩旁边那个告死鸟!他在心里无力地为自己辩解。 萩原研二最先反应过来:“小诗和那个抱着玩偶的奇怪男人认识吗?你看他看了好久哦。” “……认识。”鹿见春名勉强回答,“是我的……嗯,同事吧。” 虽然苏格兰本质是个卧底的公安警察,但目前都是身在组织的人,当然也是他的同事。 既然已经被发现,诸伏景光干脆就大大方方地走了过来。 “日安,鹿见。没想到这么巧,会在这里碰到。”他顿了顿,目光在萩原研二和松田阵平的脸上缓缓扫过,“初次见面,我是绿川月,鹿见的同事。” “啊,初次见面。”松田阵平的神情闲的有些古怪,“我是松田阵平,这个负伤坐轮椅的家伙是萩原研二。” 萩原研二的目光落在毛绒玩偶的身上,他饶有兴致地发问:“这是绿川先生的爱好吗?” 诸伏景光下意识地看向鹿见春名——鹿见春名把目光挪开了。 只有不了解这个魔法少女游戏的人才会喜欢这个a赏的毛绒玩偶,所有游戏的忠实玩家都对这个长相可爱的契约兽异常讨厌,如果抽到了a赏绝对会大骂一声晦气——这也是鹿见春名没执着于这个抽赏的原因。 诸伏景光只能顶着两个同期的揶揄的目光,含泪承认:“……没错,是我的爱好。” 显而易见,两个同期的眼神立刻都变得微妙了起来。 ……风评被害,风评被害啊! 好在萩原研二和松田阵平没有过多地谈论诸伏景光的“爱好”,他们若无其事地穿过林道,走上了灌木丛间铺得整齐的石板路。 “前面有便利店,要去买点喝的吗?”松田阵平提议。 在得到了一致的回答之后,他们一起走进了便利店。 便利店里只有寥寥几个人,穿着工作服的女性收银员站在柜台后打了个哈欠。 一罐温热的东西突然贴上了萩原研二的脸颊,他下意识抬眼看过去——鹿见春名握着一罐饮料,将温热的瓶身按在他的脸上。 鹿见春名微笑起来:“给,慰问品。” 瓶身的温热、以及鹿见春名指尖的冰冷,两种温度交织着传递而来,萩原研二抬手,用手掌覆盖住了鹿见春名的手。 “就用一罐饮料来打发我吗?”萩原研二抱怨。 “不可以吗?” 鹿见春名任由萩原研二握着他的手,指尖贴着青年警官的脸颊与掌心,偏高的体温与罐装饮料的温热一同蔓延上来。 他轻轻歪了歪头,凝聚着月光颜色的银发自肩头垂落下来,柔软的发尾扫过萩原研二的手背与睫羽,带来酥酥麻麻的触感。 那双鎏金淌过的金色眼瞳专注地凝视着他,眼底倒映出他紫罗兰般的眼睛。 萩原研二无奈地笑了起来,从鼻腔和喉咙的深处发出了轻微的闷笑声。 “当然可以。” 他收拢了手指。 鹿见春名原本就体温偏低,在冬日里手脚只会更加冰凉。萩原研二掌心的温度是暖和的,立刻驱散了一点寒意。 直到感觉到掌心下的手没有那么冰冷,萩原研二才从鹿见春名的手中抽出了那罐饮料。 第217章 “这是什么?”萩原研二读出了罐身上的文字,“……草莓关东煮?好奇怪的东西。” 很显然,萩原研二从来没吃过这么诡异的东西,草莓怎么看都不像是能和关东煮联系在一起是东西。 要类比一下诡异程度的话,大概就是隔壁兔国学校食堂里的西瓜炒肉、香蕉炖汤之类的东西。 “虽然名字很奇怪,但味道意外地还可以哦。”鹿见春名诚恳地说。 萩原研二的表情十分狐疑:“……那小诗怎么不给自己拿这个?你手里那是什么?” “小豆汤。” “我们换一换吧,这个草莓关东煮我就让给你了。” “我不。” “好歹我也是病号吧!小诗就让让我怎么了?” 鹿见春名充耳不闻,仗着萩原研二不能从轮椅上站起来,很自在地欺负了他一下。 “把钱都交出来!”不合时宜的话响起了,“不准报警,否则我就开枪了!” 带着棒球帽和口罩的男人举着枪,对准了收银台后的收银员。 这种犯罪言论立刻吸引了在场三个警察的注意力。 鹿见春名心说这位犯罪分子你可真是踢到铁板了,下次犯罪前记得先看看今日运势。 萩原研二和松田阵平都是平时穿便服上班的,日常就是一身黑西装,松田再把墨镜一戴,出门在外时除了同事没人相信他真的是警察。 随所以这个抢劫便利店的犯人当然也不会看出来现场还有警察。 恰好他们都站在收银台附近的位置,正打算结账,里这个举着枪的犯人不过几米远。 “听到了吗?”犯人很不耐烦地晃了晃枪,“赶快把钱都给我!” 女收银员吓了一跳:“是、是!” 她强忍着因为惊惧而渗出的眼泪,颤颤巍巍地用钥匙打开了收银台的柜子,将钱全都拿了出来,装进便利袋之中。 诸伏景光偏头,视线扫过萩原研二和松田阵平——毕竟是多年的友人,再加上这种抢劫案在警校时就遇到过好几次,他们之间十分默契。 拿到了钱,犯人理所当然打算跑路。 犯人后退了几步,举着枪瞪视着便利店内的人,缓缓向门口一步一步走去。 松田阵平动了。 他本来和犯人就只有两米的距离,在冲过去时那个犯人显然吃了一惊——这是纯粹的赌博,松田阵平赌这个人不敢开枪。 很显然,枪只是用来威慑的。这个犯人只是谋财又不想害命,如果真的胆子那么大的话他也不会选择抢便利店了,应该直接去抢银行。 顺利拿到钱已经让他的防备心稍微松懈了下来,而松田阵平的异动在他看来是状况之外的,犯人一惊之下已经错失了先机,等到扣下扳机时,也丧失了准头。 子弹擦着松田阵平的脸,深深嵌入到地板之中,他一拳揍上犯人的脸,将他打得狼狈地摔倒向一边。 “……遭了。”松田阵平啧了一声。 犯人摔倒的反向正好有个年幼的小女孩。 他不会错过这个机会,立刻抓起了那个女孩,用枪指着她的太阳穴,神情阴冷:“你们要是再敢随便乱动的话,我就对这个小姑娘不客气了。” 有人质确实是最棘手的情况。 诸伏景光微微眯起眼睛,伸手放在了散装粗点心的柜台上。 他伸手抓起一把塑料袋分装好的各类粗点心,冷不丁地扔向犯人。 “什么——”犯人一惊,在看到有大堆的东西朝自己的方向扔过来的时候,下意识闭了一下眼睛。 抓住这一瞬间的时机,松田阵平打掉了犯人手中的枪,抢过了被他抓住的那个小女孩。 因为担心人质的安全,犯人并不是松田阵平的第一选择。趁着这个空挡,意识到不妙的犯人拔腿就跑。 鹿见春名手下用力,将载着萩原研二的轮椅推了出去。 轮椅撞向犯人,萩原研二毫不客气地用打着坚硬石膏的腿踹向犯人的脑袋,石膏的硬度让犯人瞬间被揍得头晕眼花。 松田阵平放下小女孩,抓住犯人的手腕,将他反剪按在地上,又单手从腰后取出了手铐。 银色的手铐拷上了犯人的时双手手腕。 “犯罪分子先生,你被逮捕了。” “原来萩原先生和松田先生是警察,”暗中助了一臂之力的诸伏景光微笑着说,“真没看出来呢。” 松田阵平不爽地在心里啧了一声——这家伙绝对是在揶揄他吧?! 鹿见春名不动声色地扫了一眼诸伏景光。 刚才双方自我介绍的时候,萩原研二和松田阵平都没有提起自己的职业,但这一点现在看来显而易见。 除了警察,还有哪个职业会随身携带手铐啊? “是呀,”萩原研二毫不留情地对幼驯染开嘲讽,“看不出来吧?小阵平戴上墨镜之后超——不像警察的。” “我们排爆警又不是刑警,”松田阵平显得十分不爽,“没有必要那么正经吧。” 你是看起来就像黑警啊!鹿见春名在心里吐槽。 “没想到探个病也会遇到这种事……我给警视厅打个电话好了。”松田阵平拿出了手机。 “既然这样的话,我和绿川就先告辞了。”鹿见春名说,“我们接下来还有一些工作上的事要完成。” 第218章 萩原研二动作一顿,随后露出了笑来:“好呀,那我们下次见。” ——他对两个人同时说了这句话。 毕竟不管是鹿见春名还是诸伏景光,两个人都是最好不要和警方多接触的身份。 * 鹿见春名带着诸伏景光回到了自己的公寓。 刚刚走进玄关,诸伏景光就感觉到了后背被什么东西给抵住了。 紧接着而来的是关门的声音。 通过大小和形状,诸伏景光得出了判断——那是枪。 漆黑而冰冷的枪口抵住他的后腰,而后沿着他的脊背缓缓向上,像是情人拂过脊椎骨的指尖一般充满暧昧的感觉,在肌肤上划出一点麻痒的触感来。 这个动作暧昧和粘稠,但换成枪口之后,剩下的只有森然的寒意。 第76章 酒厂的场合(24) 初冬的气温已经只在十度左右浮动, 空气中的寒意已经十分明晰。 枪口冰冷而坚硬,金属制的枪械带来的冰冷质感即使隔着织物也能明显地感觉到。 那股寒意沿着他的尾椎骨上端慢条斯理地爬上来,分明这动作如同调情一般暧昧而温柔,但在枪口停留在他的脖颈后时, 诸伏景光忍不住在心里微微打了个寒颤。 告死鸟这个反应, 很显然是过激了。 诸伏景光强压下心中因为鹿见春名的动作而陡然升起的寒意, 开始分析眼下会出现这种情况的原因。 在之前相处的过程中, 告死鸟在和他的两位同期相处时一直都显得很放松和自在。但在看到他出现时, 这份三人之间相处的异常和谐的氛围就被打破了,不管是他的两位同期、还是告死鸟,在彼此的面前多少都带了一点演戏的成分。 萩原研二和松田阵平要在告死鸟的面前装作完全不认识他, 而他同样如此,告死鸟也刻意没有打算在他面前提起同期警察的身份。 毕竟他们出行都是便服,松田阵平又……嗯,只要不主动亮出警官证,一般不会有人觉得那是警察, 即使随身携带手铐, 大概也只会被认为是有什么变态的嗜好。 组织的成员虽说本质的阴沟里的老鼠, 但身为人类,就不可避免地要在这个正常的社会之中生存下去, 所以基本上每个成员都有“假名”、以及为营造这个身份而编织出来的“正常生活”。 譬如千面魔女贝尔摩德, 她对外的身份就是那位大名鼎鼎的好莱坞女星克里斯·温亚德。而他的幼驯染降谷零也有个假名叫做安室透,就连他自己也用“绿川月”这个身份过着表面上呃普通人生活。 那么告死鸟用鹿见诗这个名字生活在正常的社会之中,并且和其他普通人进行一些维持普通身份所必要的社交活动,当然也是无可指摘的事情。 ——前提是, 那两个人不是警察。 如果没有便利店里的抢劫事件发生,身为要比告死鸟稍微低一级的代号成员, 苏格兰不可能这么没眼色地过分窥探告死鸟的私生活,甚至去私下里调查松田阵平和萩原研二的身份背景——这么做是绝对会被记恨的。 但在松田阵平为了逮捕那个嫌犯而掏出手铐的时候,两个人的身份就显而易见了。 和警察成为挚友的代号成员……这话说出去估计会让其他的代号成员一脸疑惑吧?换成琴酒那个疑心病重到无可救药的家伙,估计会当场用伯莱塔顶着告死鸟的脑门,问他是不是组织里的内鬼。 这么一想,告死鸟会因此产生过激反应属实正常。 诸伏景光叹了口气,缓缓地举起了双手,表示自己并没有什么多余的打算。 “你的反应好像有些过于激动了。”他说,“我不会做什么的。” 鹿见春名一言不发,空余出来的那只手撩开深蓝色外套的下摆,从诸伏景光的后腰上拔出了他携带的那只手枪,收缴了他的唯一武装。 诸伏景光微微偏头,从玄关上的鞋柜边挂着的一面低矮的镜子之中去看鹿见春名的表情。 少年脸上的神色分外冰冷,他紧紧抿着唇,形状漂亮的唇被他自己咬出了一点齿印,唇角向下,唇线平直。 那双金子般灿烂耀眼的金瞳之中氤氲着森然的寒气,瞳孔收束成了细长的椭圆形——像是被残忍的凶兽给盯上了。 似乎察觉到了诸伏景光通过镜面进行的窥探,鹿见春名的眼珠微微转动,死死盯住了他。 在和那双金瞳的视线对上的瞬间,诸伏景光下意识呼吸一滞,身体陷入了僵硬之中。 几秒之后他又反应了过来,强迫地压下自己被激发的危机感,让紧绷的身体缓缓放松。 很奇怪,对视上的那一刻,诸伏景光感觉自己不像是被野兽给盯上了,那种毫不掩饰地杀意要更加像是——怪物。 没错,就是这个不受控制地从他的心底之中冒出来的词。 他听见鹿见春名轻轻笑了一下,那张容色昳丽的脸上却没有任何笑意。 “是吗?看来你也很清楚我为什么用枪指着你了。” 诸伏景光缓缓叹了口气,一点一点地、尽量以不会刺激到鹿见春名的动作幅度来进行缓缓地转身。 “你担心琴酒会因为这件事怀疑你,影响你在组织中的地位吗?”他正面注视着鹿见春名。 直到这个时候,诸伏景光也没忘了试探。 第219章 他想知道告死鸟是不是真的如同他平常所表现出来的那样,地位凌驾于琴酒之上——如果只是表面嚣张跋扈、实际柔软如同棉花的话,那么讨好告死鸟就是完全无用的道路。 青年蓝色的眼睛中倒映出少年的面容,他显得十分平静,连说话的语调也平稳轻缓,丝毫看不出慌乱。 但诸伏景光自己清楚,要是这次说错了什么话,应激状态下杀意迸发的告死鸟是真的有可能会对他下手。 ——卧底的时候没出任何差错,偏偏因为同期而差点被灭口……这也太冤了吧? “组织里很多人都有各种各样的表面身份,结交警察也没什么大不了的……”诸伏景光状似轻松地耸了耸肩,“况且有些地方的警察已经腐败到了极点,趁机拉拢几个黑警,对于组织来说也是有利的事情。” 他顿了顿,思考到自己正在生死存亡的关头,于是肆无忌惮地对同期的穿衣风格和气质进行一通抹黑。 “而且,就今天那两个人……一个坐轮椅,一看就是会利用职权勾搭女性的人,另一个戴着墨镜,比起警察怎么看都更像是黑道,我想恐怕不会有人怀疑他们不是你买通的黑警。”诸伏景光十分刻薄地对同期好友评头论足,“琴酒不会因为这件事怀疑你的——我也不会说出去。” 他顿了顿,才谨慎地开口:“所以,你可以放心了吗?” 如果换了个人,那么诸伏景光的这番分析是没错的。 和警察结识会招惹不必要的怀疑,甚至会让boss疑心忠心的程度——通常来说这才是正常的代号成员的逻辑。 但诸伏景光显然低估了鹿见春名对组织的轻视程度,以及对萩原研二和松田阵平的看重程度,因此才得出了错误的推论。 鹿见春名一点都不在乎自己会不会被琴酒怀疑,因为需要他、迫切地恳求着他、率先向他低头的是组织,而不是他;即使他因此被琴酒认为是叛徒,要进行处决也没事,先不说琴酒打不打得过身为非人类的他,光是不会死这一点就是最大的外挂了。 鹿见春名真正在乎的是萩原研二和松田阵平本身。 所以他对诸伏景光错误的推论并未出声附和,只是垂下眼睛,沉默不语。 他的手指缓缓扣上了扳机。 “在这里杀了你的话,虽然会留下一点痕迹,但是足够我清理好一切了。”鹿见春名平铺直叙,“我记得你今天没有任务,那么就是你的自由活动了。我记得组织并不会监视成员的自由活动,那么就算我现在杀了你,也不会有人知道那是我做的。” 鹿见春名对诸伏景光微微笑了起来。 “这才是最安全的方法,你说对吧?” 他知道诸伏景光是公安警察的卧底。 但是那又怎样?他本来就不信任警察,只是恰好这几个让他交付了一点真心的人都是警察而已。 况且公安出了名的不择手段,对他们来说更重要的是公众的利益、以及日本的利益。 既然捣毁组织是必要的,那么如果只是牺牲两个警察就能达到这样的目标,为了天平另一端绝大多数民众的利益,牺牲这极少数的两个警察似乎是完全可以预见的选择。 毕竟他们连自己都可以牺牲,那么和他们站在同一立场、在樱花下宣誓过的警察,又有什么理由不能为这个国家、为他们要保护的民众牺牲呢? ——即使是被迫的牺牲。 这么想来,或许应该在这里杀死苏格兰,抹去他的痕迹,连带着自己最好也和他们减少联系才是正确的选择。 鹿见春名头一次为待在组织这件事后悔。虽然他加入组织不仅是因为金钱和利益,也为了搞清楚那种能触发他穿越的药物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但这种被迫要和重视的人斩断关系的做法……果然太残酷了。 明明他才只得到了一点善意、温暖以及喜欢而已。 即使知道这一切都建立在“他是人类”这个前提条件下,他也忍不住想要得到更多——在真相被戳破之前。 只有一次的生命实在太过脆弱,如果他不小心去保护,这份虚幻的温暖立刻就会缥缈地消散了。 “抱歉。” 鹿见春名缓缓舒出一口气,金瞳之中,原本有些涣散的焦距重新凝固起来,定定地看向诸伏景光。 “等等——!” 诸伏景光终于意识到了哪里不对。 在他那通毫无问题的说法之下,如果只是担心自己在组织内的地位会因为这件事而被动摇的话,鹿见春名不应该还是这种态度——毕竟只要他不说出去,告死鸟的地位就不会受到动摇。 只要诸伏景光及时表态,旗帜鲜明地站在告死鸟的这边,那么告死鸟应该也很乐意自己多了一个帮手才对。 即使他说出去又能怎么样?只要告死鸟能说动琴酒杀了萩原研二和松田阵平、又或者告死鸟本人亲自动手,也不会对他的地位和身份造成威胁。 更别说诸伏景光根本不可能把自己的同期牵扯进去了。 就算没有鹿见春名这一通威胁,他也不会开口,事后还可以利用这件事给地位特殊的告死鸟卖个人情。 逻辑上毫无问题,只是告死鸟的态度太过奇怪了。 ……不对。 诸伏景光立刻意识到了什么。 告死鸟在乎的并不是他自己,他真正在乎的是萩原研二和松田阵平。 第220章 如果这么想的话,那么告死鸟这种态度就完全能够理解了。 虽然他之前就从降谷零那里听说了告死鸟救了萩原研二跟松田阵平的事,但那毕竟是经过了两道转述,细节模糊不清,虽然他知道是救了性命,但下意识以为只是顺手而为。 即使救了命,也不代表身为组织成员的告死鸟有多在乎警察,两边的立场是天然对立的。 ……只能说,原本诸伏景光是这么认为的。 可是,谁想得到——告死鸟他,居然玩真的啊?! 警察和组织成员之间竟然真心换真心……这么离谱吗? 在告死鸟看来,只要他这个知情人还活着,就有可能会威胁到萩原研二和松田阵平的生命安全,所以为了他们的安全,告死鸟不惜对他这个组织的成员痛下杀手……这和直接背叛有什么区别? 诸伏景光有些崩溃。 组织的代号成员为了保护他的同期,而决定杀了身为同期好友的他……这也太魔幻了吧? 萩原、还有松田,诸伏景光咬牙切齿地想,你们两个到底给告死鸟下了什么降头啊?! “你不相信我,其实是因为……”诸伏景光缓缓开口,“……你在乎那两个警察吧?” 诸伏景光清晰地看见鹿见春名握枪的手微微痉挛了一下,像是被戳破隐藏秘密的不安。 几秒过后,鹿见春名再次恢复了冷淡:“你想说什么遗言?” “我可以理解,毕竟你用普通人的身份生活时也会交一些朋友,日积月累下来会产生感情,这很正常。”诸伏景光斟酌着措辞,“如果你真的担心我做什么事,那么你可以把我放在你的眼睛底下,监督我的一举一动——你有这个权利。” 他试探性地伸手,缓缓握住了鹿见春名手中的枪口。 枪只是威慑而已,鹿见春名如果要杀了他,完全可以让藏太动手,所以即使被诸伏景光握住枪口他也没有动。 “从利益上来说,我看出来了,你的地位很高,甚至能让琴酒帮你做事,我想往上爬,所以试图讨好你——这很明显。”诸伏景光偏了下头,示意鹿见春名去看他脚边的那个毛绒玩偶。 鹿见春名看了一眼那个像是猫、狗和兔子三种生物结合在一起的契约兽,欲言又止。 如果送这种礼物是想讨好他的话……不得不说,这个公安警察的卧底显然对这个魔法少女题材的游戏完全不了解,送出这个晦气的毛绒玩偶只会得罪他。 “出卖你对我来说没有好处。很显然你不会因为两个普普通通的警察就失去现在的地位,那么我说出这件事就只是得罪你,我没有必要做这种事。” 诸伏景光顿了顿,开始给自己也泼脏水,“虽然我也是组织的代号成员,但我对组织其实没那么忠心,不像琴酒,每天兢兢业业地在组织里找老鼠。” 会说出这种话,诸伏景光显然是深思熟虑过的。 虽然和告死鸟的接触并不算很多,但从最近的几次接触和任务行动来看的话,鹿见春名其实对组织并不是很忠诚——任务是非必要不合作,对琴酒毫无畏惧就罢了,他甚至随口都将“boss”挂在嘴边,完全看不出一点恭敬来。 况且,如果告死鸟真的组织忠心不二的话,四年前就不会选择叛逃了。 结合这些,诸伏景光赌了一把。 想要获取别人的信任,首先得把自己拉入同一阵营之中。 “我是因为得罪了黑道才不得不加入组织寻求庇护的,但也因为加入了组织,只能和以前的亲朋好友断开联系,否则他们就会因为我而被卷入危险之中。”诸伏景光现场开始给自己编造人设和打感情牌,“……想要保护重视的人,这种心情我十分理解。” 他握住枪口的手缓缓移动,指尖触及到了鹿见春名的手指指尖。他的动作没有停下,才发觉鹿见春名并没有抗拒的行为之后,诸伏景光得寸进尺,试探着、缓缓地覆上了鹿见春名握枪的手。 他倾身,靠近鹿见春名,垂下眼睛来凝视着面色寒霜的鹿见春名,眼尾上挑的蓝瞳中清晰地烙印着两点如同光斑的金色。 他闻到了冷薄荷的气息,很淡,但毫无留情地涌入感官之中,彰显着强烈的存在感。 “你看,不管是利益上还是情感上,我都没有必要告密。” 诸伏景光谨慎地开口。 “如果即使这样也无法说服你,我说过了,我可以接受你的监督,这样如何?” 鹿见春名微微眯起了眼睛。 他在心中判断着这个公安说话的真伪——关于被迫加入组织那段是绝对的谎言,可以忽略不计。 除开这些,利益那一点确实如此。 在这个卧底看来,自己这个告死鸟的地位非同一般。既然即使向琴酒告发也不能撼动他,那么为此牺牲两个警察就是没有必要的行为……即使是坏地彻底的公安警察,应该也不会随随便便在没有好处的情况下就把同僚的性命给丢弃掉。 至于他会不会用那两个警察来拿捏他……这倒是有可能。 但只要人还活着,他就有办法解决问题。 “记住你说的。” 鹿见春名松开了按下了一点扳机的指腹,却没有松开手中的枪,反而更加上前了一步,让漆黑的枪口抵住了诸伏景光的下颌。 第221章 诸伏景光因为这样的动作而被迫地抬起了头,他松开握住鹿见春名手掌的手,脸上露出了苦笑。 鹿见春名的语气之中满含着威胁的意味:“你既然清楚我对组织的忠心有限,那也该明白,如果你真的做了我讨厌的事情,害那两个人死了的话……” 他顿了顿,似乎是讨厌将“死亡”这个词付诸于萩原研二和松田阵平身上。 “那么苏格兰,你的墓碑一定会立在他们旁边的。” 他微笑起来,上挑的唇角中浸满森然。分明是轻柔温和的语气,就连语调也无比温柔,却令人胆寒。 “我不会的。”诸伏景光也对鹿见春名微笑起来,“正相反,我还会帮你掩盖这个秘密。” 脸上在笑,但心里在骂。 虽然不知道到底是萩原研二和松田阵平之间的谁干的好事,但随随便便招惹告死鸟这种危险人物就是大错特错,还害得他差点被痛下杀手。 要是他今天真的死在这,日后萩原研二和松田阵平知道告死鸟是为了保护他们俩才选择杀掉自己这个同期的时候,会不会觉得这是个地狱笑话呢? 这都是什么事啊? 诸伏景光在心里长叹一声。 “如果你要继续和他们见面,我来负责帮你圆谎和望风。”诸伏景光顶着抵住喉咙的枪口,艰难地出声,“如果你不方便和他们见面的时候,我也可以以你同事的身份带话。这总比你一个人战战兢兢要好的多吧?” 鹿见春名垂下眼睛,抿着唇思考了一会。 根据苏格兰公安卧底的身份,即使让他去接触萩原研二和松田阵平,应该也不会有什么事……他不至于主动对这两个警察下手。 就算苏格兰真的发疯要杀自己的同僚,那也有可能是因为这件事败露在了组织的眼中。多一个人帮忙说谎的话,他似乎可以更加肆无忌惮一点。 ……这么说,有一个知情人反而是最好的? 但是,真的能相信公安吗? 鹿见春名犹豫了一下,“……你来做我的搭档吧。” 诸伏景光沉默了一下,迟疑着问:“你的搭档不是琴酒吗?” 他有些混乱——他所指的监视,只是指让告死鸟利用自己手中的权利,让他加入行动小组而已,可没想过要和告死鸟做搭档。 “我可以换搭档。”鹿见春名的表情十分平静,“我有选择搭档的自由,只要和boss说一声就可以了。” 果然还是把苏格兰放在身边更安心,藏太就是那个最好的人形监控,即使苏格兰有什么异常,他也能在第一时间发现。 而诸伏景光就显得十分惊讶了——他知道告死鸟的地位很高,但高到这种程度,是他完全没想过的。 换搭档这种事,竟然只需要他自己就能决定,琴酒这个top killer好像才是被他压制的那一方……更别说告死鸟看起来还能直线联系那位先生了。 整个组织内,除了二把手朗姆,诸伏景光只知道贝尔摩德能够直接和boss联系,现在又要加上一个告死鸟…… 比起私生子这种没有证据的无稽之谈,诸伏景光更相信告死鸟的手中掌握着什么不得了的事情,否则无法解释为什么他即使叛逃之后还能拥有这种特殊地位。 那么能够成为告死鸟的搭档,当然是最好的选择……虽然有点冒险。 诸伏景光微笑起来:“如果真的能成为你的搭档,我很乐意。” 萩原,松田,看看这个告死鸟被你们俩蛊成什么样子了啊!他连琴酒都不要了,就为了保下你们俩…… 诸伏景光生无可恋地想,要不按照zero说的,把萩原和松田绑了打包送到告死鸟的床上去好了,说不定就把告死鸟给策反了呢? 鹿见春名放下了枪,掏出手机,拨通了电话。 诸伏景光:“你在给谁打电话?” 鹿见春名头也不抬地回答:“琴酒。” 电话在三声响后被接通,琴酒很不耐烦的声音夹杂着轻微的电流声响起:“干什么?” “有件事想告诉你。”鹿见春名说。 琴酒皱眉,心说这个神经病又要搞什么幺蛾子了? “从现在开始,你不是我的搭档了。”鹿见春名十分果断,“我的新搭档是苏格兰。” 琴酒:“?” 第77章 酒厂的场合(25) 琴酒愣住了。 他下意识停下了那辆保时捷356a, 将黑色的车辆停靠在路边,然后认真地看了一眼来电显示——“告死鸟”。 没错。 难道是他做梦了?否则怎么会突然发生这种梦一般的好事? “你再说一遍?”琴酒压下心底的不可置信,冷静地问。 “我说,我不想和你当搭档了, 我要换苏格兰当我的搭档。”电话另一端的鹿见春名十分不耐烦地又重复了一遍, “现在你听清楚了吗?” 琴酒沉默了一会儿, 压低了声音:“……这是你说的。” 可别反悔了! 鹿见春名挂断了通话。 头一次, 琴酒看着无端被人挂断的通话, 内心竟然没有一点因此而产生的愤怒的情绪——正相反,他意外地很开心。 琴酒按灭手机屏幕,缓缓地靠在驾驶座的椅背上。他抬起头, 后视镜中倒映出了一片暗银色,额发下他的虹膜色彩是慑人的浓绿色。 第222章 他的唇角不自觉的、微微勾了一下。 要不是因为是那位先生的命令,琴酒绝对不会跟告死鸟这种神经病死宅搭档的——天知道他有多少次想一枪崩了鹿见春名,最后都因为那位先生的命令而强忍了下来。 绝对不是因为打不死。 琴酒心中产生了一种油然而生的放松。 他解脱了,而苏格兰的福气还在后头呢。 但是……琴酒思考了一下, 觉得他还是需要找一个搭档, 这样至少下次告死鸟心血来潮又回心转意了, 他也可以用已经有搭档了这个借口拒绝掉。 以他现在的忍耐力,连告死鸟他都能忍, 已经没有什么蠢货是忍不下去的了。 这么想着, 琴酒给后勤组人事部的玛珊发了一条信息。 [我要选搭档,你挑一部分档案出来给我。] 过了几秒钟,玛珊秒回:[收到。] 玛珊回完琴酒的短信,心说这家伙怎么突然要开始找搭档了?他的搭档不是告死鸟吗?……难道, 是告死鸟发现了他的死宅本质,接受不了组织的top killer有这种爱好, 两人大吵一架死搭档了? 玛珊陷入了沉思。 如果真的是这样,那她得帮琴酒选一个能接受他死宅爱好的搭档……最好得有共同话题一点。 她打开办公桌的抽屉,拿出一叠成员的档案,一张一张地翻开,最后手指指尖在一个戴着墨镜的高壮男人的照片上停滞。 姓名那一栏写着鱼塚三郎,虽然照片上一身黑西服黑墨镜,看起来就像不好惹的混黑人士……但这在组织里实在平平无奇。 玛珊看重的是档案中对鱼塚三郎进行调查之后写下的另一行字。 在爱好那一栏,鱼塚三郎的档案上特别备注了几个字——追星。 一个追星,一个死宅,都不是黑道应该有的爱好,谁也别嫌弃谁了。 玛珊十分满意,将鱼塚三郎的档案和其他几个人的档案一起跳出来,打包将邮件发送给琴酒。 …… 诸伏景光沉默地看着鹿见春名挂了琴酒的电话,艰难地开口:“……就这样吗?” “不然还能怎么样?”鹿见春名瞥了他一眼,又拨通了一个号码,“只是我还得跟boss说一声。” 诸伏景光的视线凝聚在鹿见春名的手机屏幕上,盯着他屏幕上显示出来的那一串数字号码。 “这是boss的联络方式吗?”他状似好奇地问。 “怎么可能。”鹿见春名回答,“这只是随机生成的数字而已。” “那位先生不会随便把自己的联络方式告诉别人的。虽然能联系他,但是每次都是用软件生成的虚拟号码而已……每次的号码都不一样。” 鹿见春名抬起眼睛,似笑非笑地盯着诸伏景光蓝色的眼睛看。 “如果你想知道boss的联络方式,还是别指望这个虚拟号码了。” 诸伏景光心口一跳,随后微微笑了一下:“身为组织成员,对那位先生感到好奇也很正常吧?……毕竟那位先生一直很神秘,即使是成为代号成员时,我也没有见过。” 他无奈地摊了摊手。 “是吗。”鹿见春名不置可否地回答。 在知道诸伏景光是公安卧底之后,他的所有演技和伪装在鹿见春名心中都不复存在——从言行之中,很轻易地就能知道诸伏景光心中的真实想法。 但是这跟鹿见春名又有什么关系呢?他一点都不在乎诸伏景光和降谷零这两个卧底想干什么,只要别威胁到他在乎的东西就好。 鹿见春名是个占有欲很强、并且相当记仇的人。 打给boss的通话并没有立刻接通,而是过了几分钟之后,才被拨了回来,显示的号码又是另一个虚拟号码。 “什么事?”boss经过变声器处理之中的机械音夹杂着电流声传来。 “boss,”鹿见春名说,“我有一个……小小的要求。” 那边的boss语气一顿,心中升起了一点不好的预感,嘴上却显得异常沉稳:“说。” 鹿见春名平铺直叙:“我想换个搭档,您之前答应过我的,我可以自己选择搭档,没错吧?” “琴酒做了什么让你讨厌的事吗?”boss低声问。 “琴酒很好,却实在暴躁。”鹿见春名言辞凿凿,“苏格兰就不一样了,苏格兰人长得又好看,说话又好听,做饭也好吃,我超喜欢的。” boss沉默了许久。 在沉默的时间甚至有些尴尬之后,boss才开口了:“随你。” boss又在之后补充了一句:“别忘记你该做的事情。” 他并不在意鹿见春名的搭档到底是谁,他只在乎鹿见春名能不能好好地配合实验、让雪莉得到实验数据,然后完成那种他所追寻着的、梦幻般的药物。 “我明白。”鹿见春名回答。 在得到他的回答之后,手机中传来了通话被挂断的声音。 鹿见春名收起手机,微笑着看向诸伏景光,伸手在他的肩上拍了拍。 “以后你就是我的搭档了,请多指教,苏格兰。” 诸伏景光恍恍惚惚地回答:“……好的,请多指教。” 这么草率的吗?就打两个电话就完事了?他这就……成了告死鸟的搭档? 直到走出鹿见春名的公寓,诸伏景光也没想通。 今天发生的整件事情都十分魔幻,显示莫名其妙看到了告死鸟和他的同期在一起,然后他又因为自己的同期被告死鸟威胁,最后他莫名其妙成了告死鸟的搭档……今天真是一波三折。 第223章 还没等诸伏景光理清思绪,身后的公寓门又发出了响声。 他回过头,公寓门打开,鹿见春名站在门口,面无表情地将那个巨大的毛绒玩偶丢进了诸伏景光的怀里,眼神中透露着嫌弃,像是不得不触碰了什么脏东西一样。 “再见。” 鹿见春名关上了大门。 诸伏景光迟疑地看了一眼手里的毛绒玩偶——送礼送错了?可是,告死鸟不是很喜欢那个魔法少女题材的游戏吗? 他迷茫地拎着玩偶下了楼,将玩偶仍在车后座,启动了车辆。 在踩下油门之前,诸伏景光迟疑了一下,把那个玩偶从车后座捡了起来,毫不手软地将这个遭到嫌弃的礼物开膛破肚。在确认这个玩偶在不存在他视线之中的时间里没有被动什么手脚之后,他又将玩偶放回了车后座。 鹿见春名站在窗边,他撩开窗帘的一角,凝视着诸伏景光的车缓缓开启。 他并不是那种被几句话哄一哄就会轻易相信别人的人,如果为人真的这么天真的话,他早就被厚生劳动省抓起来关进实验室里成为被折磨的试验品了——厚生劳动省的实验室要比组织的研究所残忍一千倍。 厚生劳动省的实验室是完全不将亚人当做人类来看待的,在他们眼中,亚人只是一种比较珍贵的实验动物而已,和小白鼠没什么差别。 被烧死、砍死已经是最温柔的死法了,甚至还会被压成肉泥、被绞肉机绞碎成肉酱……鹿见春名没经历过这些,当然也不想经历。 如果哪一天组织的实验也发展到这种过激的程度的话,鹿见春名绝对头也不回地就跑路。 他打开窗户,让藏太张开翅膀飞了出去。 无人能够看见的黑色幽灵只存在于他的眼中,那个怪物张开巨大的黑色翼翅,飞向远处那辆诸伏景光驾驶着的车辆,然后缓缓收拢了巨大的翼翅,停驻在车顶。 正在开车的诸伏景光动作一顿,感觉到车身一沉,好像有什么东西落在了车顶。 他逐渐减速,将车停在了路边,下车看了一眼——车顶上当然是什么也没有的,普通人的眼睛根本无法看到亚人的黑色幽灵。 通过藏太的感官,鹿见春名能清清楚楚地看见诸伏景光脸上带着点疑惑的表情。 在确认车顶上什么也没有之后,诸伏景光又坐回了车内。 出于卧底时的谨慎,诸伏景光开着车多绕了几圈,沿着街道多开了足足一个小时之后,那辆在东京街市之中兜圈子的车才开入了居民区之间狭窄的巷道之中。 鹿见春名也叫了辆出租车,隔着好几条路的距离远远地跟着诸伏景光。 虽然藏太身为一个人形的全自动监控器十分好用,但是ibm是有距离限制的,鹿见春名只能远远地跟着。 只不过有藏太在,他不用跟的很紧,隔着这么远的距离,基本上不可能被发现。 诸伏景光给没有备注的联系人发了个消息。 [安全屋见。] 过了一会儿,这条信息才得到了简短的回复:[ok。] 在发完这条消息之后,诸伏景光回忆起刚刚差点丢了命的危机,愤而给萩原研二和松田阵平发了一封邮件。 作为几乎同期加入组织、得到代号的成员,又同是威士忌,苏格兰、波本和莱伊这三个代号成员经常被安排进一个行动小组之中共同执行任务,即使私底下有什么联系也很正常。 只是诸伏景光要和降谷零聊的事一般并不能被组织知道,难免会过分谨慎一些。 除了自己的安全屋之外,诸伏景光和降谷零有一个共用的安全屋,偶尔他们会约在那里见面,互相分享一些情报——很多东西以文字或者电子档案的方式留下来分线太大,还可能被其他人发现成为证据,口头的交流只会将信息留存在脑子之中。 诸伏景光驾驶的车辆驶入老式公寓楼的停车场之中。 在他上楼的时候,藏太也跟在他的身后。 他打开门,进入房间之中。降谷零就站在玄关处等他。 “出了什么事了?”降谷零双臂环抱着问他。 诸伏景光在幼驯染面前就没有作为苏格兰时的伪装了。他申请疲惫,深深地叹了口气,抬手在降谷零的肩上拍了拍。 “zero,你不知道我今天经历了些什么。”诸伏景光叹了口气。 “你经历了什么?”降谷零的神情严肃了起来。 诸伏景光走进室内,打开冰箱,从冰箱中拿出了两罐冰啤酒来。他递了一罐给降谷零,降谷零接过了冰啤酒,拉开拉环,喝了一口。 诸伏景光这才开口:“我成为告死鸟的搭档了。” 降谷零被这突如其来的消息震地一颤,还没咽下去的冰啤酒一下呛在了他的喉咙里,然后喷了出来,落在了诸伏景光灰蓝色的卫衣上,形成星星点点的深色水渍。 他顾不得这些,用手背揩去嘴角的水痕:“什么?你说什么?” 诸伏景光面无表情地重复了一遍:“我成为告死鸟的现任搭档了。” 降谷零不可置信:“你做了什么?告死鸟为什么要让你做他的搭档?他的搭档不是琴酒吗?” 藏太忠实地为鹿见春名传达看这一幕,坐在不远处咖啡厅里的鹿见春名陷入了沉思:这俩公安关系这么好吗?没记错的话他俩不是一个部门的吧? 第224章 “我也没想到我会成为告死鸟的搭档。”诸伏景光显得十分无奈,“至于原因……要问为什么,你还是问萩原和松田吧。” “萩原和松田?”降谷零愣了一下,“跟他们有什么关系?” 萩原、松田,这个叫法,好像他们原本就认识一样。鹿见春名皱起了眉。 降谷零的反应也十分奇怪。萩原研二和松田阵平从警校毕业时就是排爆警,和公安应该没什么关联才对,但甚至不需要诸伏景光特意告知这两个人是谁,降谷零马上就反应了过来……这说明他们原本就认识。 等等。 鹿见春名想了起来。 算一算年龄的话,波本和苏格兰都是26岁,而萩原研二、松田阵平也是26岁,他们既然都是警察,那么应该都在警察学校就读过,年龄相近的话,很有可能是同一期从警察学校之中毕业的,这才能解释警察厅公安和警视厅公安为什么会跟八竿子打不着的排爆警这么熟悉。 但是……会这么巧吗? 诸伏景光语气深沉:“我怀疑,松田和萩原给告死鸟下降头了。” 告死鸟太爱了,他真的,哭死。 降谷零满脸迷茫:“?” “是这样的,今天我偶遇了和松田、萩原在一起的告死鸟。”诸伏景光简略地解释,“大概是觉得我发现了松田和萩原警察的身份,会对他们不利,所以告死鸟想杀了我。” 降谷零脸上的迷茫之色加深:“?” 这中间的转折有点大,前一秒诸伏景光刚说他成了告死鸟的新任搭档,后一秒又说告死鸟对他动了杀心。 他下意识握紧了手中冰啤酒的瓶身,将啤酒罐捏出了一点轻微的凹陷来。 “他为了萩原和松田的安全,打算杀了你,保守这个秘密?”降谷零语气微妙地重复了一遍,“这……我很难评价。” “我可不知道那两个家伙对告死鸟来说这么重要。”诸伏景光头疼地捂住了额头。 “不知道是萩原还是松田。”降谷零皱眉,“还在警校的时候,那些女警就喜欢围着萩原转,松田在爆处组似乎也很受欢迎的样子。” 鹿见春名握着咖啡杯的手指收紧了。 他难以置信。 你们居然真的是同期?这个世界未免也太小了吧?东京是只剩你们这几个警察了吗? …… 松田阵平刚刚洗完了澡,将一条毛巾挂在往下滴水的黑发上,深蓝色的眼睛中倒映出手机的屏幕上。 浴室打开的一条门缝之中,蒸腾的热气溢了出来。 额发下凝聚的水珠沿着松田阵平的脸侧轮廓滚落下来,滑过凸起的喉结,没入睡衣衬衫的衣领之中。 手机上显示着收到一封新的未读邮件的提醒,发件人是[诸伏]。 “怎么突然发邮件了……”松田阵平奇怪地嘟囔了一声,点开了那封未读邮件。 from:morofushi to:matsuda - 你看看你们两个混蛋干的什么好事?! “……莫名其妙。” 松田阵平被骂的一脸迷茫,完全想不通这封邮件到底是为了什么事。 他试图往下滑,却发现这封邮件真的就只有这寥寥数语的一句话而已。 身为陪护人,松田阵平是打算陪床一晚的,至于之后就让萩原研二自生自灭好了。 他穿过病院亮着灯的走廊,推开了病房的门,打算去找萩原研二,一起研究一下他到底是为什么莫名其妙地挨骂——在开门的瞬间,他和坐在轮椅上的萩原研二面面相觑。 萩原研二愣了一下,随即对松田阵平展示了一下握在手里的手机,手机屏幕上显示的也是一封邮件,除了收件人不一样之外,和松田阵平那封邮件之中的内容完全相同。 “小阵平,”萩原研二用探究的眼神盯着松田阵平,“你有什么头绪吗?” “我也收到了这封邮件,”松田阵平满脸地不解,“他发这个是为什么?” “我也想问……”萩原研二语气迟疑,“该不会是小阵平做什么事惹他生气了吧?” 诸伏景光向来个性温柔内敛——简而言之,他是闷着黑的类型,即使拱火也无比温和,通常而言不会在邮件中用上“混蛋”这样的字眼。 “怎么你就栽到我头上来了?”松田阵平抗议,“肯定是因为hagi你做了什么吧?” 萩原研二斩钉截铁:“绝不可能!而且——邮件的用词明明是‘你们两个’,就算真的做了什么也是我们两个人一起干的吧?” “……所以我们两个做了什么吗?” “什么都还没来得及做吧!” “难道是因为魔法少女?” “啊……真想不到他有那样的爱好呢,啧啧。” * 虽然都是公安,但警察厅公安部和警视厅公安部实际上是两个系统——如果论高低的话,显然警察厅的公安要更高一级。 同样,警察厅和警视厅的公安系统也是不互通的。 电脑屏幕莹蓝色的光照亮了整间苍白的室内,主机绿色和红色的光闪烁交织。一双手在电脑的键盘上快速地敲击,随后在电脑主机的usb接口上插入了一个u盘。 u盘的表面镌刻着烫金的纹路。纹路蜿蜒组合在一起,形成了一株金色的世界树。 u盘接入之后,在电脑屏幕中弹出一个弹窗,一行行代码被自发地输入到弹窗之中,最后弹出了一个加载条来——最开始是0%,然后以缓慢的速度逐渐加载。 第225章 插入u盘的男人显然有些烦躁,手指指尖在桌面上以三下一次、间隔两秒的速度匀速地敲击着,在狭窄且安静的室内奏响沉闷的敲击音。 等到进度条走入50%时,一个被命名为潜伏成员的空白文件跳了出来,倒映在男人浅褐色的眼珠之中。 接着是一张白底的照片,在电子档案中缓缓地、一点一点地加载出来。 先是戴着的警帽,中央镶嵌着象征警察的樱花徽章,随后是青年黑色的额发,以及额发下那双眼尾上挑、如同猫一般的眼睛,瞳孔是天空倒映般的蓝色。 穿着一身深蓝色警服的青年脸上没有笑意,但即使是严肃地看向镜头的表情,也能从他的眼神中看出一些欣喜的意味来。 “哦……”男人饶有兴味地笑了起来,“原来公安的老鼠是他啊。” 他记得这个人——虽然和现在的形象有些轻微的差别,但毫无疑问,这个穿着警服的青年就是组织的狙击手苏格兰。 档案的照片下,姓名那一行的字正在一点一点地加载出来,最后却只显示出一点黑色来,加载条的75%立刻变成了红色,接着是三角的黄色感叹号,加粗的红色大字“警告”一层一层地跳了出来,电脑中也发出了尖锐的鸣声。 原本显示出照片来的档案立刻消失,像是被什么屏障给严严实实地挡在了里面。 男人啧了一声,“公安的内网果然没那么好突破……不过,”他轻轻笑了一声,“现在的收获也足够了。” 他拔出了装载着入侵程序的u盘。 第78章 酒厂的场合(26) 室内的顶光是温暖的橙黄色, 自上而下地落下来,将发梢的尾端染上微末的暖色调。 降谷零走进客厅,将冰啤酒放在了茶几上。 “所以,你给告死鸟开出了什么条件?”降谷零语调轻松, “不然他也不会让你当他的搭档吧?” 这一点很好推测。 既然诸伏景光现在还能好好地站在这里, 又成为了告死鸟的搭档, 就说明事情还在他的掌控之中。 即使刚才是用抱怨的语气在说话, 但作为最熟悉诸伏景光的人, 降谷零看得出来,他实际上并不慌乱。 诸伏景光双手交叉着抵在下颌,语气深沉:“我答应他, 他去和萩原松田他们见面的时候,帮他圆谎。” 那一瞬间,降谷零脑子里想起了十分不合时宜的画面——告死鸟和他的两个同期在房间里偷情,他的幼驯染就蹲在门口守门望风。 不、这不对劲。 降谷零努力将这个奇怪的想法从脑子里驱逐出去, “这么看来, 萩原松田他们对告死鸟来说, 要比我以为的分量跟重一些。”他这么评价道, “要知道,他不可能知道我们的身份, 你在他眼中就是组织的成员。但为了他们, 不惜手刃同伴也要守护这个秘密……” 降谷零微微摇了摇头。 如果要说是演的,但告死鸟没有理由在诸伏景光的面前演。 可以肯定,这就是告死鸟内心真实的想法——他重视萩原研二与松田阵平,为此不惜再次背叛组织。 “如果真的是这样, 看来……我们也许可以做出更进一步的尝试。” 听到了降谷零说话的鹿见春名立刻便皱了皱眉。 这个公安警察该不会在打什么坏主意吧?鹿见春名肆无忌惮地揣测,毕竟虽然是同期, 但同一届毕业的警校生没有几千也有几百了,同一届毕业也不能说明什么,说不定就只是认识而已呢? 这种浅薄的关系,公安可是会毫无愧疚地利用的。 大概是鹿见春名打心底里涌现的不悦太过强烈,降谷零瞬间感觉到了一点心悸——他倏然抬起头,察觉到危险感的身体紧绷起来,警惕地在室内缓缓扫视。 安全屋内没有太多多余的摆设,除了茶几和沙发以及必要的冰箱之类的家电之外,几乎没有多余的陈设,室内的状况一览无余,绝对没有任何能够藏下一个人的地方。 “怎么了?”诸伏景光愣了一下。 “不……没什么。”确认这里除了他们两人之外没有其他人,降谷零瞬间紧绷起来的身体缓缓放松。他皱了皱眉,很快又将眉宇舒展开来,“刚刚有一瞬间,总觉得好像还有其他人在一样,大概是我想多了。” 可能是他多心了吧?虽然在心里尽力说服自己,但降谷零总觉得有些不安。 这个安全屋还是废弃掉好了,他立刻做下了决断,另外再找一个安全屋。 虽然可以肯定这里不存在第三个人,但降谷零是相信自己直觉的人,即使只有百分之零点几的暴露可能,他也不打算冒险。 这里当然是不存在第三个人的——黑色幽灵怎么能算作是人呢? “不管怎么样,能成告死鸟的搭档总归是好事。”诸伏景光抿唇,“告死鸟——他绝对不止表面上看起来那么简单。” 作为搭档,他才是最能接近告死鸟的那个人。 * 诸伏景光陷入了沉思。 他看了看自己身处的地方——鹿见春名公寓里的料理台,而他自己腰间围着围裙,卫衣的衣袖卷起,露出了手肘,他的手中还握着一柄菜刀。 料理台上放置着他已经切除了面包边的吐司,又细心地分割成了三角的形状,洗净的生菜叶被捞起放在沥水篮中,从翠绿色的边缘往下滴着水,火腿和培根片已经分好,就等下锅稍微剪一下了。 第226章 另外的几个小碗中是他经过二次加工的蛋黄酱和花生酱,芝士片被小心翼翼地摊在白瓷盘中。 很显然,诸伏景光这是打算做三明治。 ——问题在于,身为一个卧底在跨国犯罪集团组织中的公安卧底,他似乎不应该用这只拿枪的手来切菜。 他到底是怎么从堂堂代号成员混成住家保姆的? 诸伏景光叹了口气。 自从前两天成为告死鸟的搭档开始,琴酒就将鹿见春名公寓的备用钥匙给了他。而一向为人冷漠、话也很少的琴酒,竟然破天荒地对他勉励了一两句。 “好好干。”琴酒一边这么说,一边用十分欣慰的态度拍了一下他的肩,他转身离去时,就连背影之中都透露出一种终于解脱的喜悦……和找到冤大头的放松。 这让诸伏景光开始怀疑自己的决定了——和告死鸟搭档,该不会其实是错误的选择吧? 而在那之后,诸伏景光立刻就理解了琴酒迫不及待将这个烫手山芋甩给他是为什么了。 他叹了口气,放下菜刀,打开水龙头,将手冲干净、又用毛巾拭干了水分之后,转身走出了开放式的料理台,握住了鹿见春名卧室的门把手。 微微下压之后,打开的木质门发出了很轻的声音。 房间内拉着窗帘,一片昏暗,床上的厚被子从中间拱起了一大团,隐约能看见被被子压在底下的几缕延伸出来的银发。 诸伏景光面无表情地伸出手,一把掀开了那团拱起来的被子,露出了被窝下的鹿见春名。 他的睡姿是蜷缩起来的,并且喜欢盘踞在角落里,将脸贴在膝盖上,整个人几乎蜷缩成了一个圆形——一个非常需要柔韧度的睡姿,诸伏景光也不知道这种难受的姿势鹿见春名是怎么睡着的。 失去了被窝给予的热源,鹿见春名打了个寒颤,银色的睫羽微微颤动了一下,彻底将脸埋进了膝盖里。 诸伏景光没有试图叫醒鹿见春名,而是走到床边,拉开了窗帘。初冬早晨的阳光显然也十分耀眼,在失去窗帘的遮挡之后,金子般灿烂的晨光充斥了整个室内。 鹿见春名不适地抬起手,挡在了眼睛上,那头月光般的长长银发散落在床铺上,在日光下显出半透明的质感来。 “该起床了。”诸伏景光面无表情地说,“今晚有实验。” 实验日很频繁,而且一到实验日,鹿见春名就会提出各种各样的要求来——譬如让他一天三顿地做好吃的。 下厨的频率比摸狙击枪的频率都高,诸伏景光常常在握着厨刀时产生错乱,深刻怀疑自己不是卧底警察,而是警察下岗再就业成了私厨。 鹿见春名早就醒了——从诸伏景光走进他家门的那一刻开始。 他的睡眠向来很浅,一点小动静就能将他从睡梦之中惊醒,更别说诸伏景光还在料理台上准备早餐了。 只是他打游戏打到了凌晨三点,根本不想再早上八点这么阳间的时间准时起床,仍然窝在床上半梦半醒地眯了一会,直到诸伏景光刚刚来掀了他的被子。 他慢吞吞地睁开眼睛眨了眨,覆盖着一点水汽的金色瞳孔之中没有任何才刚刚苏醒的迷惘。 鹿见春名呆在床上发呆了几秒,直到诸伏景光离开他的卧室、厨房之中传来煎培根的香味之后,他才循着味道一边打哈欠一边走下床,进入洗手间开始洗漱。 洗漱完之后,鹿见春名十分自觉地坐在了餐桌面前,等待着诸伏景光特制的三明治。 三明治的味道很好,诸伏景光在调配酱料上很有一手,蛋黄酱的味道从舌尖蔓延开来,咸香味与蛋黄的味道结合在一起,培根用黄油煎过之后散发出勾人的香气,连着芝士片和汁水满溢的肉排一起咬在唇中时,美妙的味道充盈在唇齿之间。 鹿见春名来不及说话,只给诸伏景光比出了一个大拇指。 好好好,苏格兰,搭档换你真的没亏! 就冲这个手艺,鹿见春名决定了,可以给诸伏景光帮点小忙——比如说稍微透露一点组织的情报什么的。 诸伏景光食不知味地吃完了自己亲手做的三明治,彻底认命——他真的就相当于是自费上门的保姆,不仅要在实验日满足告死鸟的各种要求,还得打起精神当个陪玩。 但诸伏景光这么配合并不是为了讨好鹿见春名,只是因为今天是“实验日”。 被琴酒特地叮嘱过,一定要顺利送告死鸟进入研究所的实验日。 研究所是很重要的地方,直到成为鹿见春名的搭档之前,诸伏景光都不知道这个研究所设置在哪里。而今晚,他有机会接近这个神秘的、被组织列为重要机密的研究所的所在了。 研究所是被那个藏在组织幕后的boss无比看重的地方,诸伏景光确信,这其中藏着什么秘密——为了搞清楚这个谜团,他不介意暂时对告死鸟俯首帖耳。 自从和诸伏景光做了搭档,鹿见春名再也没点过外卖,当场卸载了那个没用的外卖软件。 午餐也是诸伏景光准备的。 他煮了青花鱼和烤多线鱼,多线鱼是长长的一条,几乎没有刺,被烘烤地十分酥脆,咬在齿间能尝到焦香的烟油味道,明明是烤鱼,但火烤的烹饪方式却完全没有丧失鱼肉的鲜美味道,酥脆的外皮之下,内里的鱼肉格外鲜嫩柔软。 第227章 特制的梅子干烧饭拌了一点指盖大小的银鱼,咸香与开胃的酸梅味交错着融化在舌尖,米饭粒粒分明,带着让人想要留下口水来的香味。 日本常见的中华饺子通常是煎饺,诸伏景光也不例外,只是饺子并不是便利店里随手买来的冷冻食品,而是他自己精心挑选的馅料。 用来搭配的酱汁也是特地调制过的,沾着酱料咬下去时,口腔内会充满充沛的汁水与虾仁的鲜甜,带着微辣的甜口酱料很好地中和了咸香的味道。 “苏格兰,”鹿见春名吃完了十分丰盛的午饭,十分感动地握着诸伏景光的手,“没了你我要怎么活啊。” 诸伏景光笑而不语——你这混蛋变脸的速度真是迅速,明明前两天还一副没有萩原和松田就活不下去的样子! 虽然心里狠狠谴责了言行不一的告死鸟,但诸伏景光表面上显得十分包容和温和:“如果你需要的话,以后我也可以继续下厨——前提是你能好好工作。” 鹿见春名立刻答应:“没问题!” 晚上七点,诸伏景光准时开车,带着鹿见春名前往研究所。 鹿见春名坐在副驾驶的位置,在去研究所的路上,他还在见缝插针地玩游戏。 诸伏景光握着方向盘,一边开车一边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显得轻松:“告死鸟先生是研究所的研究员吗?第一次见到有行动组的代号成员要固定去研究所的……”他顿了顿,“我只是比较好奇,毕竟这么久了,我都不知道组织还有研究所,这功能也太齐全了一点。” “我不是研究员哦。”鹿见春名头也不抬地回答,“另外别叫我告死鸟,叫鹿见就可以。” “……鹿见。”诸伏景光回答,“既然你不是研究员的话……” 鹿见春名轻轻嗯了一声,随后抬起头来,似笑非笑地对诸伏景光挑了一下眉。 “这不是很明显吗?”他微笑着说,“既然我不是研究员,又在固定的时间出入研究所、并且参加实验……你还不清楚吗?” 诸伏景光不是没有猜测过。 经常出入研究所,鹿见春名不是没有可能是研究员,只是这个可能性太小了。至少在和鹿见春名相处的这几天里,诸伏景光完全没有看到鹿见春名做过什么正经的事,更别提研究员的科研本职了。 排除了研究员的可能性,剩下的只有助手、又或者鹿见春名本人就是参与实验的实验体这几种可能了……按照组织一贯残忍的行事作风,会进行人体实验是可以预料到的事情,但至少不会在代号成员的身上做实验吧? 实验体怎么可能成为代号成员呢?组织难道不怕被天然就没有忠诚心的实验体给反噬吗?基于这样的考虑,诸伏景光完全没把鹿见春名往实验体的方向想。 大概是在研究所担任了什么其他的重要职位吧? 但鹿见春名这种好像说了什么、又好像什么都没说的话,让诸伏景光对自己的猜测有些不自信起来。 是想错了吗? 诸伏景光皱了皱眉,车前灯照亮了行驶中的路面,他缓缓将行驶之中的车辆停下,眼前是一座从外表看十分普通的大楼,外面还有几个用来掩护的工厂,四处巡视的保安看似白发苍苍,实际保安服的手臂下全是腱子肉。 在经过数道关卡之后,诸伏景光将车停在了纯白色的研究所大楼的门口。 鹿见春名打开车门,走向门口。 诸伏景光微微眯起眼睛,在大厅微弱的灯光下,他隐约看到了那个站在门口等鹿见春名的人——好像是个有着茶色短发的少女。 * 琴酒的心情不错。 他接到了玛珊发给他的那批档案,决定今天把人都叫出来,然后从里面选出一个勉强看的过去的搭档。 最好是听他话的那种,稍微蠢一点也可以接受。 但他的好心情在接到波本的邮件时戛然而止。 “金森正树……”琴酒缓缓地念出邮件中的字眼,“……老鼠又多了一只。” 男人碧绿的瞳孔中倒映出手机屏幕上显示出来的寥寥数语,晦暗而危险的情绪一闪而逝。 [金森正树疑似和泥惨会的人有私下往来。] 邮件中还附带了几张照片,琴酒一张一张地点开看了两眼,照片上是金森正树和泥惨会的干部在一家居酒屋见面的场景,两人举杯相碰,满面笑容。 泥惨会是一个胆大到敢和组织对立的黑道帮派。如果是普通的帮派,组织轻轻松松就就可以将之覆灭,但泥惨会不一样——泥惨会有靠山。 泥惨会的靠山,就是前几天的任务对象,鸟羽昌浩干事长。 鸟羽昌浩因为被爆炸波及而受了点伤,在医院住院好几天之后,还不忘联系媒体惺惺作态,营造出一副身残志坚为了民众的模样,连琴酒都觉得作呕。 如果鸟羽昌浩不倒台,那么他极有可能是下一任首相——可惜了,他注定无法拥有总理大臣这个头衔了。 按照计划,鸟羽昌浩收受的那几十亿来路不明的贿赂马上就会曝光,那帮疯狗一样的检察官会死死地咬住鸟羽昌浩的喉咙。 鸟羽昌浩一倒台,区区泥惨会也只不过是秋后的蚂蚱而已,根本不足为惧。 至于这个想背叛组织、转而投向泥惨会的金森正树…… 琴酒冷笑了一声。 第228章 老鼠当然只能死在阴暗的沟渠里。 没过几分钟,除了波本的邮件之外,发送到手机里的另一封邮件让琴酒的心情再度降低了一个level。 ——是后勤组财务部发来的账单。 虽然鹿见春名这个代号成员的信息是挂在研究所名下的,但作为本质上的行动组组员、又是琴酒的搭档,所以鹿见春名的花出去的活动经费的账单也被财务部抄送给了身为行动组干部的琴酒。 琴酒打开邮件中的附件,直接看向总金额——七个零。 他拉开账单的详情,神情中终于透露出了一点疑惑:为什么账单的支出,都是一模一样的10000和12000?而且这一串相同支出的账单长到几乎拉不到底,仔细一看还分别来自十几个不同的游戏公司…… 这个死宅在浪费钱搞什么? 琴酒虽然不在乎这点小钱,但是他很看不惯鹿见春名的蛀虫行为。 刚好他现在也不是鹿见春名的搭档了,而且身为行动组的干部,他可以理所当然地给苏格兰和告死鸟这对搭档安排一些任务。 组织找你们来是要干活的。劳模top killer琴酒冷酷地想。 他反手把金森正树的任务一键转发给苏格兰。 穿完小鞋,琴酒的内心顿时舒畅了起来。 现在他终于整理好了心情,打算去挑选一下搭档了。 …… 组织名下的产业很多,这家射击俱乐部显然被囊括其中。 接到琴酒选拔搭档的通知后,包括鱼塚三郎在内的五个人显然都十分兴奋——那可是行动组的top killer,能成为他的搭档,就相当于已经预定了一个代号,能从普通成员升职成为代号成员,谁会不激动? 能被玛珊选中、然后推荐给琴酒的人在履历上必然都是无比优秀的,但这种履历在top killer面前不太够看,因此每个人都有些惴惴不安。 话最多的保田裕大忍不住开口:“你们知道吗?” “知道什么?”有人疑惑地搭话。 “就是关于那位琴酒大人的秘密爱好啊!”保田裕大理所当然地回答。 ——什么秘密爱好? 琴酒下意识停住了脚步。 他刚通过直达的电梯进入这家射击俱乐部中,因为提前知道他要来选拔搭档,射击俱乐部的负责人很早就清了场,所以室内就只有那五个等待选拔的人而已。 在空旷的环境下,即使压低了声音也显得十分明显,等待选拔的搭档候选人说话的声音一字不落地落进了琴酒的耳中。 他没打算立刻出现,打断了这群人说话的兴致。 ——他很好奇,他的秘密爱好到底是什么。 琴酒从黑色风衣的外套之中拿出了金属制的烟盒,抽出了一根雪茄来。 “秘密爱好?”其他候选人也好奇了,“是什么?” 保田裕大略显得意:“我跟后勤组人事部的人有些焦急,之前听她们说到了琴酒大人的爱好,可把我吓了一跳,没想到琴酒大人竟然会喜欢这么……” 保田裕大一下子卡了壳,在文化程度不高的脑子中搜寻着合适的形容词,半晌之后才说,“……这么情怀的东西。” 候选人之一疑惑地重复:“情怀?” “没错,魔法少女怎么不算情怀呢?”保田裕大面色严肃,“我到现在还清楚地记得琴酒大人喜欢的那个魔法少女游戏——《噗噗叽叽~用爱和希望击碎黑暗的魔法少女》。” 保田裕大用十分虔诚且坚定的语气,一个字一个字地吐出了这个让人极度羞耻的标题。 有人发出了恍然大悟的声音:“喔喔,原来琴酒大人喜欢这个啊!” 鱼塚三郎一直没有出声,只在这时缓缓地张大了嘴——难以置信的同时,他的心中生出了某种几乎可以称之为感动的情绪。 太好了,他追星的爱好终于不用遮遮掩掩了,有喜欢魔法少女的大哥在,他们一定能拥有很多共同话题的吧! 鱼塚三郎喜极而泣。 藏在拐角后的琴酒面无表情,折断了手中的雪茄。 第79章 酒厂的场合(27) “没想到琴酒大人私底下是这样的……”候选者a露出了恍然大悟的表情。 保田裕大继续分享:“听说有人亲眼看到, 琴酒大人拿着《噗噗叽叽~用爱和希望击碎黑暗的魔法少女》里琴子的限定角色周边,我猜琴子就是琴酒大人的推!” 候选者b开始沉思:“这么说的话,我是不是应该现在叫摩托跑腿去帮我买几个琴子小姐的周边回来……” “有道理。”候选者c掏出手机,蠢蠢欲动, “说不定琴酒大人会看在我是同好的份上, 提拔我成为搭档呢?” 鱼塚三郎沉默着赞同地点点头——没错没错。 琴酒听不下去了。 他阴晴不定地盯着手中被折断了的雪茄, 很想像折断雪茄一样拧断那几个造谣的混蛋的脖子。 琴酒将折断的雪茄丢弃在地面上, 从拐角后走出来, 一边走一边掏出了伯莱塔,在走向五个候选者的同时完成了上膛。 他握着伯莱塔,将枪口抵在保田裕大的眉心。 保田裕大的动作彻底僵硬了。他张了张嘴, 想说些什么,却觉得嗓子喑哑,只能惊恐地抬起眼睛,颤颤巍巍地看向那双碧绿的眼睛。 浓郁的绿色之中,迸发而出的森然的杀意让保田裕大浑身一颤, 立刻就膝盖一软, 跪了下来。 第229章 “琴、琴酒大人……”保田裕大吞了口唾沫。 “你们刚才在说什么?”琴酒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 “魔法少女?” 银发男人脸上露出了像是看到什么脏东西一般嫌恶的神情,冷冷地扫视过在场的所有人, 被他冰冷的目光看过去时, 立刻就有人撑不住地面露菜色,只有鱼塚三郎面无表情。 他倒不是不害怕——只是人脑子一傻,脑子就不够用,脸上又戴着墨镜, 整个人都僵立在原地。 等到反应过来之后,脑子才开始转动:难道是恼羞成怒了? 保田裕大说的有鼻子有眼的, 甚至清清楚楚地说出了琴酒拿着具体哪个角色的周边从animate店中走出来,这难道还能有假?全组织有谁能强迫琴酒去买这种东西?必然是因为他自己想买才去买的。 现在大概是爱好被人戳破了所以生气了吧?鱼塚三郎在内心发出叹息,他懂的,他身为一个黑手党,也不好意思告诉其他人他的爱好是追星。 “是噗噗叽叽……”保田裕大垂死挣扎。 在听到那个恶心人的前缀时,琴酒便倏然出声打断了他,“闭嘴!” 那个一长串的名字吐出来完全是脏了他的耳朵。 他冷冷地呵斥,低沉的声音在空旷的射击俱乐部内回荡。他顿了顿,又缓缓开口:“这种谣言……”他冷冷地笑了一下,只是笑容在脸上显出了残忍的意味来,“是谁传出来的?” 不管是谁传出来的,归根结底都是因为那个该死的告死鸟该死的威胁他去买更该死的魔法少女的破周边! 他气的一连在心里骂了三个该死,将日语里所有的脏话词汇都用在了鹿见春名身上。 告死鸟、还有那个传谣言的人,他绝对不会就这么轻易放过。 “这……这、”保田裕大迟疑了一下,“我确实不知道具体是谁……好像是后勤组和情报组最先开始传的……” “情报组和后勤组……”琴酒微微眯起了眼睛。 虽然不知道具体是谁,但这两组被同时放在一起的时候,他立刻联想起了一对跨组的塑料姐妹花——贝尔摩德和玛珊,两个八卦的女人凑在一起就是超级加倍。 虽然没有证据,但是琴酒几乎能够断定,这件事绝对跟他们脱不了关系。 至于眼前这几个人……散播八卦的保田裕大能活着就是命大,其他几个附和的也听风就是雨,一点都不谨慎,直接出局。 至于剩下的那个鱼塚三郎……从刚才起就一直没有说话,刚才被他扫了一眼也没有露出异样,应该是个比较沉稳的人。 “你,”琴酒冷冷地命令,“跟我走。” 鱼塚三郎愣了一下,不敢相信这么好的事情落在了自己的身上。被琴酒的眼风一扫,鱼塚三郎一个机灵,立刻乖觉地跟到了琴酒的身边。 在打算转身离开的时候,琴酒迟疑了一下,随后才开口。 “……这件事,有多少人知道?” 保田裕大反应了一下,才意识到琴酒是在和他说话。他愣了愣,试探着回答:“……全组织?” 琴酒眼前一黑。 鱼塚三郎惊恐的声音响起:“琴酒大人!您怎么了大人!” * 今天的实验也很无聊,鹿见春名甚至已经无聊到一边看漫画一边被实验了——这种态度让那些本来就觉得这种体质十分可怕的研究员们更加畏惧。 当然,也有性格稍微极端一点的。 大胆的研究员小声地提议:“既然那个实验体看起来好像没什么感觉,那我们的实验内容是不是可以再稍微深入一点?” 躺在冰冷试验台上的鹿见春名已经因为药物的作用昏昏沉沉了过去,手中握着的显示出漫画界面来的手机掉落在一边,因此这个研究员才敢如此大胆。 宫野志保稳定持刀的手一顿,抬头看向他:“你想说什么?” “我们测试过了各种各样的伤口,烧伤、烫伤、刀烧、还有今天试验的硫酸、毒药这些,实验的结果证明,那种自愈的能力确实如同奇迹,但也会因为伤口的不同而呈现出不同的愈合速度。”研究员顿了一下,神情变得小心翼翼起来,“既然如此……” “……那,断肢呢?” 宫野志保沉默了,她抿了抿唇,重复了一遍那个词:“断肢?” “没错。”研究员大力点了点头,“现在我们尝试的都只是表面上的伤口而已,如果能切下他的肢体,那么肢体的那一部分会不会因为这种奇迹般的自愈力而再生出来呢?” 他越说越兴奋,瞳孔因为幻想而微微缩小,甚至开始手舞足蹈起来。 “就像壁虎的尾巴那样再生,这在人类身上可是没办法观测到的,现在给了我们一个这么不同的实验体,不应该好好把握这个机会吗?这样对研究那种药也是有帮助的吧!” 宫野志保不悦地打断了他:“那你应该也知道,我们在场的所有人加起来都无法与告死鸟抗衡。你想切了他的身体?在那之前——”她的声音骤然冷了下来,“告死鸟一定会切开你的脖子。” 研究员缩了缩脖子,有些不服气地撇了下嘴,“他现在因为药物作用昏迷过去了,能怎么样?” 他显然在嘴硬。 “就算切了也没什么吧,只要这个人活着不就行了?要我说,这种实验动物就应该乖乖地被我们这些肩负着科研使命的人开膛破肚地仔细研究,说不定没了四肢更好呢,可以安安分分地在这里当小白鼠——” 第230章 研究员的话戛然而止,像是被卡住了一半凝固在喉咙之中。 他在说话时不由自主地看向了躺在实验台上的鹿见春名——本应该处于昏迷之中的、被固定在试验台上的少年不知何时偏过了头,睁开了那双金色的眼睛。 比鎏金更为耀眼的金色在实验室惨白的灯光下熠熠生辉,他的眼底像是漫天光河淌过,流动着浓郁的日光,瞳孔却收缩成了细长的椭圆形,在被紧紧凝视着的时候,如同被凶兽锁定,森然的寒气不受控制地涌上心口。 研究员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鹿见春名在下一秒暴起,贴在他身上的电极被瞬间撕扯下来,插入静脉之中的细针飞出,溅出血点。 研究员只看到了一片月光。 接着他便轰然倒地,重重摔在坚硬冰冷的地板上。 鹿见春名卡着他的脖子,将他按到在地。研究员惊恐地瞪大了眼睛,瘫软的身体颤抖起来。从鹿见春名唇边溢出来的血往下滴落,落在他的眼皮上,将眼前的世界染成令人惊惧的、刺目无比的猩红色。 鹿见春名的膝盖紧紧地抵住了研究员的腰腹部,找到了那个最能让他吃痛的地方,用力压了下去——研究员不负众望地从喉咙的深处发出了格外凄惨的嚎叫声。 宫野志保平静地注视着这一幕,在场的研究员全都被这突然的剧变给震惊地缩在角落里,没一个人敢上来解救被鹿见春名掐着脖子的那位同事——开什么玩笑,他们可是柔弱的研究员啊,绑在一起都打不过鹿见春名一个人,拿命去帮吗?他们的同事情谊好像也没有这么深厚吧? “你、你是……”研究员一边从被卡住的喉咙深处发出嗬嗬的声音,一边惊恐而颤抖地挤出几个字来,“……怎么醒过来的……” “那还用说吗?”鹿见春名有些诧异地挑了挑眉,脸上露出似笑非笑的神情来,“我从一开始就是清醒的。” 所以连这位研究员得寸进尺的提议都听得清清楚楚。 还想切他的身体?即使本身就痛觉迟钝,鹿见春名也不乐意让这帮研究员随便使用。 他没打算掐死这个研究员,在对方的脸因为缺氧而涨红、最后差点晕厥过去时,鹿见春名松开了手。 他轻轻拍了拍对方的脸,发出了清脆的啪啪声响,“以后最好小心一点,千万别惹我不开心……好吗?” 有着月光般银发的少年低垂睫羽,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微微颤动的银色眼睫上沾着血珠,淡色的唇因为刚才的实验而被血色染地格外秾丽,骨节分明的手更像是野兽的利爪,轻易就能收割生命。 那双金色的眼睛不像是在看一个活生生的人,研究员几乎产生了某种错觉——那更像是在看一块腐烂的死肉。 “好……好……”研究员被他的目光下的哽咽,“我知道了、真的知道了!” 鹿见春名站了起来,瘫软在地上的研究员用尽了毕生全部的勇气,在地上爬行了几步。 宫野志保贴心地用自己的id卡刷开了实验室的大门,研究员立刻便奔了出去——连带着的还有她其他的助手。 她收回id卡,任由实验室的门缓缓关上,看向鹿见春名。 “你可以放心,我不会做那种实验的。” 她可以用那只极度稳定的、修长而漂亮的手切开小白鼠的皮肤,冷静地为小白鼠注视必死的药剂,但那不代表她也能对其他人——人类这么做。 即使现在就在进行着人体实验,也不代表这是出于她本身的意愿……宫野志保一点也不想这样,每一次在这种实验中度过的时间,她都觉得倍感煎熬。 那是不管是谁,只要看了一眼就会觉得无比痛苦地实验。诚然如那个疯狂的研究员所说,还没有到切割四肢进行实验的地步,但也相差无几。 人类几乎目前所能想到的死亡方式、以及伤害彼此的方式,几乎都在鹿见春名的身上试验过一遍。 深夜里独自一人的时候,宫野志保根本无法平静地回放那些记录下来的实验录像。 而让鹿见春名沦落至此的罪魁祸首——是“银色子弹”,是她父母研究的那种梦幻般的药物。 对其他人来说是梦幻般的药物、是奇迹,宫野志保想,但对鹿见春名而言,这一定是将要持续一生的、永恒的噩梦吧? “是吗?”鹿见春名不置可否地应了一声,“最好是这样。” 宫野志保抿了抿唇,将手伸进深红色高领毛衣裙外套着的白大褂口袋之中。 她摸索了一下,将两个铁质的小盒子递给了鹿见春名。 “这是?”鹿见春名有些诧异。 “这是我研发的‘银色子弹’的二代药物,这不过是刚做出来的初版……还有许多要改进的地方,我不知道它会不会和银色子弹有不同的效果。”宫野志保解释,“至于这个……是解药。” 她顿了顿,烦躁地用手指地骨节摁了一下眉心。 “但是,是失败品。因为没有可以用来实验的对象,所以我也不清楚这个失败品到底有什么效果……也可能什么效果都没有。”她苦笑,“等你有空的时候,可以试一下,下次实验再反馈给我……我会做出真正的解药来的。” 说到最后一句话时,宫野志保的声音放的很轻,鹿见春名不知道她是在自言自语,还是在向他承诺。 第231章 鹿见春名点了点头:“我知道了,那我走了。” 他用抓着药盒的手晃了晃作为告别,药盒中药丸与铁质的表面相触,发出了哗啦的撞击声响。 宫野志保心事重重地回了她的办公室,如同以往一般打开了电脑,将拍摄好的实验记录打包进压缩包之中,上传到只有boss有权限查看的云端网络。 * 等鹿见春名从研究所中出来的时候,已经接近晚上十一点了。 “工作结束了?”看见鹿见春名拉开副驾驶的车门坐进来,诸伏景光低声问。 他的视线扫过鹿见春名,看见了他领口解开的几颗衬衣扣子,已经没有完全扎进裤腰之中的上衣下摆,手臂上的衣物中印出了一些可疑的浅粉色痕迹。 诸伏景光思考起来——衬衫的扣子解开了,是在研究所里换了衣服吗?不过进实验室的话似乎也理所当然会换实验服……可那些突然冒出来的污渍又是怎么回事? “结束了,回去吧。”鹿见春名拉过副驾驶座位上的安全带,倾身向诸伏景光靠过去,将安全带插入到插孔之中。 他抬起头来时,迎面而来的便是诸伏景光陡然靠近的脸。 “……别动。” 诸伏景光低声说。 青年蓝色的眼睛在昏暗而狭窄的车厢内如同发着光一般,认真地凝视着他。 诸伏景光的视线落点在鹿见春名的嘴唇上——少年淡色的唇上染了一星半点的刺目血痕,像是伤口,横亘在唇上,格外显眼。 诸伏景光伸手,用一只手拖着鹿见春名的下颌,固定住他的脸,另一只手用拇指的指腹擦过他柔软的下唇,将那一道横亘的血痕擦去,只留下了晕开的浅绯色。 在极近的距离之下,诸伏景光闻到了从鹿见春名身上涌出来的,混合着一点消毒水残留气息的冷薄荷的味道。分明是带着寒意的气味,却莫名地让人的头脑昏沉起来。 诸伏景光下意识抿了抿唇,在这么近的距离之下,他才注意到了鹿见春名身上不自然的地方——不仅嘴巴上残留着一些血痕,就连和发色一样的银白色睫羽上,也被染上了血的痕迹。 这个时候,他才闻到了被消毒水以及冷薄荷的气息所压下去的、夹杂在空气之中的很淡的血腥味。 诸伏景光的动作一顿。 为什么会有血? 是鹿见春名的血,还是其他人的血?如果是鹿见春名的血,那么刚才在研究所的实验室中进行的,到底是什么实验?如果不是鹿见春名的血……实验动物?还是人体实验? 诸伏景光的凝滞只在瞬间便恢复了,他收回被血色染上一些很浅的红色的指腹,对鹿见春名微微笑了一下。 “有污渍。” “……哦。”鹿见春名眨了眨眼睛,卡了一下才慢吞吞地回应了一个单音节。 被放置在一边的手机震了震,吸引了诸伏景光的注意力。他拿起手机,点开看了一眼。 是琴酒发来的邮件。 诸伏景光点开邮件的内容,看了一眼,随后转头看向鹿见春名。 鹿见春名也看着他:“怎么了?” “琴酒发来的邮件。”诸伏景光解释,“有任务,说是让我们去解决……他好像最近有别的事情在忙?听说琴酒今晚去选搭档了。” 鹿见春名震惊:“什么!琴酒这么快就有新欢了?” “先不说你的重点好像搞错了,再说新欢这个词根本就不是这么用的吧……”诸伏景光无力地吐槽。 “都差不多的意思啦,总之就是在我抛弃他之后,他立刻就找了一个新人来代替我的位置。”鹿见春名不在意地摆了摆手,“那个任务,就我们两个负责执行任务吗?” “不,我认为区别还是很大的……”诸伏景光语气委婉,“任务的话不止我们,还有负责收集任务目标情报的波本,以及另一个狙击手莱伊。” 琴酒安排人员的思路是这样的——波本本来就是给出这次任务线索的人,这次任务当然不能少了他;告死鸟是该为组织多出出力了,正好他的实力也不用担心,可以安排进去;苏格兰嘛……苏格兰要看住告死鸟那个神经病已经殊为不易;剩下的果然只能指望一下那个唯一靠谱的莱伊了。 鹿见春名连连点头:“莱伊也不错,只要不是科恩就行。” 他受够这个只会痛击友军的狙击手了。 诸伏景光补充了一句:“另外,这次大概得出差,任务目标最近不在东京。” “出差?”鹿见春名的脸上显现出了抗拒的神色,“去哪?” “箱根。”诸伏景光回答,“目标金森正树正在金树企业和铃木财团合力打造的温泉度假村里。” 鹿见春名点了点头,放在衣服口袋之中的手机发出了两声轻微的振动。 他拿出手机,解锁屏幕之后,看到了三条来自萩原研二的信息。 [kenji:医院好无聊啊——] [kenji:不过我买到了小诗最近在看的动画的初回盘哦~幸运地从附赠的盲袋里拆出了你推角色的流沙亚克力!] [kenji:图片.jpg] 照片上的灯光并不算很好,vip病房内只开了一盏夜灯,亚克力中流动的流沙之中混着闪粉,在稍显昏暗的灯光下熠熠生辉。 鹿见春名盯着自推角色完美的脸蛋看了两秒,转身看向诸伏景光,斩钉截铁地说:“不回公寓了,掉头,去杯户中央医院!” 第232章 诸伏景光沉默了一秒:“现在?” 他用膝盖想也知道,去杯户中央医院必然是为了萩原研二——但知不知道现在几点啊!深夜去看病人? 而且很显然,鹿见春名的态度是在看了手机上的留言后才改变的。 哪怕鹿见春名是与警察对立立场的黑暗组织成员,诸伏景光也忍不住在内心里唾弃同期这可耻的行为。 鹿见春名点头:“就现在。” 在得到鹿见春名的肯定回答之后,诸伏景光在心中长叹一口气,认命地掉头,驱车前往杯户中央医院。 * 萩原研二打了个喷嚏。 “嘶——窗户也没有打开啊,”萩原研二转头,看了一眼窗边,神情疑惑,“难道是有人骂我?” 被升级为vip病房的室内豪华空荡,但显然只有萩原研二一个人而已。 萩原研二只是轻微骨裂,还没到骨折完全下不了地的程度,还要正常上班的松田阵平也不可能每天都来陪床,离护士小姐晚上来查房的时间也还有五分钟。 手机上发出去的消息显示已读,却没有回复,他忍不住隔几分钟就看一眼手机。 萩原研二忍不住叹了口气:“小诗居然都不理我——” 他话音的尾调刚刚落下,病房的窗户便产生了一点异响。 萩原研二立刻坐直了身体,警惕地看向窗户——分明没有任何人在那里,但原本紧闭着的窗户却像是被什么看不见的人缓缓给打开了,初冬的冷风沿着缝隙灌进了室内。 要知道萩原研二所在地这间病房处于16层,要是换了个人,大概会因为这种灵异现象吓地惊叫起来。但萩原研二立刻就明白了过来,打开窗户的人是鹿见春名那个看不见的“幽灵”。 下一秒,有着月光般银发的少年便灵巧地从外面翻窗户翻了进来。 鹿见春名也不是特立独行非要爬窗户,只是晚上并不是探病时间,这个时间点来探病是要在服务台留下访问记录的,而鹿见春名并不想留下痕迹,于是只能选择爬窗。 “小诗?”萩原研二露出惊喜的表情,“你怎么来了?” “还不是你发了那个流沙亚克力!”鹿见春名坐在萩原研二的病床边缘,语气十分不满,“我买了十份初回盘都没有摸出我推,明明主角团只有四个人啊!” 萩原研二笑了出来,他握着鹿见春名的手腕,将压在枕下的流沙亚克力放进他的手心之中。 “那我的好运,就分给小诗好了。” 青年警官含着笑意,有着鸢尾花一般漂亮紫色的眼瞳微微弯起,在昏暗的灯光下氤氲着微光,像是揉碎了星河,在他眼底缓缓流淌。 病房门口陡然传来了敲门声。 “萩原先生,夜间巡查的时间到了哦,我可以进来吗?”护士小姐在门口轻声问。 萩原研二一惊,“不好……” 他握着鹿见春名的手,将他拽进怀里,用身上的被子将鹿见春名整个人笼罩起来,属于萩原研二的炙热的气息在逼仄的被子下潮水般涌来,侵占了鹿见春名所有的感官。 他被萩原研二单手拢住腰和肩膀,额头贴在青年警官的胸口,有力的、逐渐加速的心跳声忠实地通过耳膜,在他的心室之中奏成回响。 护士小姐推门进来,病房内只点着一盏夜灯,萩原研二似乎已经睡下了,背对着她侧躺在vip病房内加宽加大的病床上。 见她靠近,萩原研二才睁开眼睛,偏过头来。 “萩原先生,今天的感觉如何呢?”护士小姐对vip病房的病人显然十分热情体贴,“如果有需要的话,记得要按铃哦。” “嗯,我知道。”萩原研二剪短地回答,“我感觉很好哦,放心吧。” “好的。”护士小姐礼貌的颔首,视线在扫过被子时一顿。 她伸出手,小心翼翼地捏起一根稍短的银发,神情疑惑:“这是……” 今天除了那位黑色微卷发的帅气警官之外,并没有任何人来访问过啊? 萩原研二将声音闷在鼻腔之中,轻轻笑了一下。 “是猫毛哦。” 第80章 酒厂的场合(28) 在被萩原研二一把拽到病床上、罩进被子里的时候, 鹿见春名是欲言又止的。 他其实很想说,他可以趁护士小姐还没进来的时候,翻窗子出去,或者躲到床底下, 再不然藏进病房自带的洗手间也行……完全没必要这样躲到床上吧?是萩原研二过度紧张, 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吗? ——这简直、简直就像是在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一样。 鹿见春名皱了皱眉又舒展开, 默不作声地窝在萩原研二的身边。 装饰奢华的病房偌大而空旷, 银色的月光透过明净的玻璃窗落入室内, 浸在木质的地板上。床头柜边的夜灯是微黯的橙黄色,将萩原研二的脸笼罩在暖色调的微光之中。 鹿见春名蜷缩在柔软的被子下面,身体与萩原研二紧贴在一起。 他的脸埋在萩原研二的胸口, 属于萩原研二的炙热的温度、他的气息、覆盖着肌肉的臂膀……还有有力地跳动着的、生动的心跳声。 好像是刚刚在研究所时的麻醉药延迟发挥了应有的作用,鹿见春名逐渐觉得意识有些昏沉起来,整个人都因为萩原研二的体温和气息而头昏脑涨。 第233章 萩原研二的手臂环绕着他的腰,手指紧紧扣着他的肩头,将鹿见春名整个人亲密地拥抱在怀抱之中。 他的脸贴在温度灼热的胸膛上, 青年警官胸口的肌肉在身体微微紧绷起来的时候是坚硬的, 灼烫的热意沿着肌肤相贴的地方蔓延开来。 被子下的空间狭窄而逼仄, 为了不被护士发现,他只能将整个人都和萩原研二贴在一起, 身体的线条紧密地契合。 护士小姐显然十分好奇:“萩原先生还养了猫吗?” 她将那根稍短的银色额发用指尖捻起来, 借着微黯的夜灯眯起眼睛,仔细地看了两眼。 银发被她捏在指间轻微转动,在橙黄的灯光下折射出半透明的银光。 “是银色的……好漂亮的颜色。”护士小姐的语气有些欣喜,“原来萩原先生养的是银色的猫咪吗?我也想养小猫, 只是工作太忙了。” “是银色哦,很漂亮的颜色吧?”萩原研二笑眯眯地回答。 很明显, 萩原研二把他的头发说成了猫毛。 哪门子的猫毛?! 萩原研二这家伙,居然当着他的面就把他说成是猫……虽然他确实不是人,但哪里跟猫有相似度了?鹿见春名在被子里气笑了,如果非要是猫科,那至少——也得是威风凛凛的白虎吧? 年轻的护士小姐遗憾地叹了口气,随后又打起了精神,对萩原研二露出笑容来。 “萩原先生不在的时候,小猫是交给谁养呢?”她好奇,“是今天那个松田警官带小猫来看你了吗?” “唔……也算是这样吧?”萩原研二思考着措辞,“我家的小猫就算一个人也可以好好生活,性格嘛……他不是很喜欢搭理陌生人哦,但是熟悉了之后意外地很热情。” 被子下,青年警官的手指微微动了动,轻轻按在鹿见春名的发顶。 他说话时的语气低沉而温和,像是某种沉木般香气的尾调,又如同低音提琴的弦音,温柔而低沉地落下来,融进心口淌过的静流之中。 萩原研二一边低声说话,一边将手指插入鹿见春名的那头月光般的银发之中,缓慢地梳理着他倾泻的发丝,柔软而带着未褪尽初冬寒意的发丝在他的指尖穿过,如同织锦的绸缎,光柔顺滑地在他掌心下服帖。 鹿见春名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 大概是因为缺氧吧?他混乱地想,所以才会觉得体温升高、心跳也快了起来吧? 心跳的声音异常明晰——如同擂鼓一般,沉重地、一下一下地被奏响,像是有凶兽在他的胸腔之中肆无忌惮地冲撞。 他的心跳声响在逼仄而令人安心的黑暗之中,逐渐与萩原研二的心跳声重叠在一起,成为了低音交织的二重奏。 “萩原先生养的小猫是男孩子呀。”护士小姐语调轻快地赞叹,“虽然没有见过,但既然萩原先生这么喜欢,一定很可爱就对了。” “超——可爱的!”萩原研二附和般点点头。 护士小姐用指尖按在唇上,乐不可支地笑起来:“好啦,我已经明确地知道萩原先生有多宠爱你家的猫了。” 在被子的覆盖之下,鹿见春名只能隐隐约约地听见护士小姐和萩原研二的说话声——两个人相谈甚欢,却让他闷在被子里,一声都不能吭。 鹿见春名抿了抿唇,伸手在萩原研二的腰上拧了一下——萩原研二脸上的表情在那一瞬间没能控制住,立刻倒吸了一口凉气。 护士小姐一惊:“诶?萩原先生,你怎么了?是身体不舒服吗?要不要我现在叫医生——” “不!”萩原研二立刻出言打断了她,勉强笑了一下,“不用,也不是哪里不舒服,只是刚刚手突然抽筋了一下,现在已经好了……这么晚了,这种小问题就不用打扰医生了吧?” “是这样吗?”护士小姐显得有些迟疑,她看了萩原研二好几眼,才犹豫着继续说下去,“只是抽筋的话……如果之后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一定要记得按铃哦,我和医生会马上来的。” “没问题,怎么说我也是成熟的大人了。”萩原研二从被子里抽出一只手来,对她比了一个ok的手势,“放心吧。” 鹿见春名松开拧了一下萩原研二腰腹的手指,用头顶不满地轻轻拱了一下萩原研二的臂弯——他完全没发觉,这下意识的动作就像真正的猫一样。 护士小姐点点头,夹着用来记录的笔记本,轻手轻脚地离开了病房,贴心地关上了门,走廊中透出来的灯光被紧闭的门扉彻底挡在了门外。 确认护士小姐走路的脚步声逐渐远去之后,萩原研二才低头,将盖地严严实实的被子稍微拉下来一点,露出了满目的银色。 萩原研二侧躺在宽大的病床上,鹿见春名枕着他的手臂,将脸贴在穿着病号服的胸口。病号服的扣子自上而下地解开了两颗,隐约能看清胸肌轮廓的线条没入进散开的衣领之中。 被子的遮挡下,鹿见春名几乎整个人都和萩原研二贴在了一起,身体与身体之间毫无缝隙,热意从萩原研二的身上逐渐传递过来,很快让他因为初冬而冰凉的手脚覆盖上了一层热意。 萩原研二垂下眼睛,透过显得有些昏黄的夜灯,他能看清鹿见春名的脸——不知道是因为升高的体温还是别的什么原因,原本白得像是瓷器的肌肤上被熏染地泛起一层酡红色,连耳尖也红得彻底。 第234章 他伸手,用指尖轻轻捏了一下鹿见春名的耳尖,然后露出发现了什么令人惊奇的事情一般的惊讶表情:“咦——小诗的耳朵竟然会动?” 鹿见春名的耳朵确实会动,但只是耳尖会在被触碰时下意识地颤动一下,幅度很小,完全躲不开萩原研二的手指,最后只能理所当然地被他给抓在手掌心里。 耳朵的红原本是因为被寒风给冻地发红,但在温暖的被窝里闷了短暂的几分钟、又被萩原研二给揉在掌心中时,鹿见春名委实不太能分得清是不适的感觉更多、还是热意更多。 vip病房的隔音做的很好,但即便如此,萩原研二也下意识地压低了嗓音,闷声轻轻笑了起来,身体因为笑意而轻微地震颤。 “……更像小猫了。” 他亲昵地用下巴抵在鹿见春名的发顶上,从唇齿之间溢出来的细细密密的热气洒落下来,在鹿见春名的睫羽和耳尖融化。 鹿见春名发出了不满的咂舌声:“别随随便便把我猫塑。” “哪有?”萩原研二为自己叫屈,“只是说出了实话而已嘛。” 鹿见春名也忍不住低声笑了起来,怀里少年纤细的身躯轻微的抖动着,柔软的发丝扫过萩原研二的颈窝,带来酥麻的触感。 萩原研二抬手,将鹿见春名握住那个流沙亚克力的手指一根一根地、缓慢而轻柔地分开,然后握进掌心之中,接着试探般将手指挤进鹿见春名的指缝之中,以十指交扣的方式紧握起来。 两只手的手掌之间夹着那个好运的流沙亚克力——在某种程度上给萩原研二带来了双倍好运的流沙亚克力质感冰冷,但在体温的热感之下,也逐渐被烫染了灼热的温度。 “小诗的手好冰。”萩原研二握着鹿见春名的手,“好像不管夏天冬天,都一直是这个温度。” 萩原研二牵引着将他的手背贴在自己的脸颊上,青年的黑发发尾扫过鹿见春名的手背,让他的指尖颤了颤。 温暖的感觉立刻沿着手背开始蔓延。 “我是正常体温,明明只是在外面吹了风所以变凉了。”鹿见春名低声说,“……是你的体温不正常,太烫了。” “那不是正好吗?”萩原研二显得十分理所当然,“既然这样,研二就勉强充当一下暖手宝,给小诗暖一下手好了。” 他四肢并用地将鹿见春名整个人都包裹起来,双臂环绕着鹿见春名的腰,将他扣在怀里,那头柔软的银发便落在了萩原研二的怀中,蹭在他的胸膛上,连带着鹿见春名均匀的呼吸声,一起洒在他心口的位置。 “这已经不是暖手了……”鹿见春名乖觉地任由萩原研二将他整个人缠住,“你把我当抱枕了吧?” “也没什么不可以吧?”萩原研二偏了偏头,伏在鹿见春名的耳边,用气音低声说,“现在都这么晚了,小诗干脆代替小阵平来陪床好了。小阵平超过分的,说着‘你好歹也26岁了又不是伤筋动骨的也该独立行走了吧’这种冷酷的话,然后丢下我就回宿舍了!” 鹿见春名默了默:“不,我觉得他说的对……” 萩原研二幽幽叹了口气:“小诗也好过分。” 鹿见春名忍不住笑了起来。 他被萩原研二抱在怀里、被热意笼罩的身躯因为笑意而微微发抖,连带着萩原研二也感受到了轻微的震颤。 “再说了,陪床根本不是睡在同一张床上吧?我记得……啊,看到了。”鹿见春名艰难地偏过头,看了一眼病房室内的陈设。 为了方便家属陪同,即使是单人病床,一般也还备了一张折叠床的——那张折叠床此时就竖在角落里。 萩原研二也瞥了一眼,但他很快就收回了视线,空余的那只手扶着鹿见春名的脸侧,让他将视线移回原点。 “那样的话还要找护士小姐要一套干净的床单被子来,不是不能让别人知道吗?”萩原研二神情严肃,“而且我的病床挺大的,睡两个人完全够,所以小诗就跟我挤一晚好了。” 他顿了顿,语气变得无比正经:“我们不是朋友吗?小诗作为朋友,陪床一晚上也没什么问题吧?” 这个陪床,真的就是字面意义上的陪床。 鹿见春名动了动,在萩原研二的怀里调整了一下姿势,找到了一个让他觉得舒服的位置,然后才眯起了那双金色的眼睛,瞳孔在夜光灯下变成了温润柔和的圆形。 “好啊。”他打了个哈欠。 东京已经进入了冬季,虽然气温还没有降低到零下那种程度,但个位数的温度着实也有些寒冷。 比起现在出去吹冷风再回公寓,果然还是已经暖烘烘的被窝里更加舒服——况且还有一个等身高的人形恒温暖手宝。 但还有更重要的原因……因为萩原研二是可以信任的人。 鹿见春名从未和任何人同床共枕过。 在成为亚人之后,这种对其他人的不信任感就更加进一步加深了,他绝不会轻易和别人睡在同一个房间里,更别说同一张床上了。 睡梦中是人最疏于防备、也是最容易被其他人趁机下黑手的时候,所以鹿见春名的睡眠很浅,一点轻微的响动就能让他警惕地醒过来。 但这个世界是不一样的。 这个世界没有亚人,他也不是举世皆知的异类,不会被其他人用异样的眼光对待。在这里,他只是一个普通的人类,也没人会异想天开地猜测他生来不同。 第235章 而萩原研二——这个自称是他的共犯的人,稍微多信任他一点,应该也没关系吧? 怀抱着这样的想法,鹿见春名少见地感觉到了一点安心。 啊,哄骗成功了——萩原研二也想不到会这么顺利。 这算什么?在外面投喂了很久的野猫终于愿意放下警惕进屋了? 萩原研二忍不住继续在心里将鹿见春名猫塑。 时间马上就要到十二点,鹿见春名只觉得疲倦的困意骤然间便突然涌了上来,淹没了他的所有感官。 令人安心的温暖的气息淡淡地将他整个人包裹其中,眼皮逐渐觉得沉重了起来。 鹿见春名睡着了。 萩原研二没放开和鹿见春名十指交扣在一起的手,他动作放地很轻,将被子拉了起来,严严实实地掖好了被角,才将下巴轻轻搁在了鹿见春名的发顶上。 他能感觉到少年平缓而温热的呼吸落在脖颈与喉结上,银色发丝流过他的指尖,像是淌过了微凉的水。 将鹿见春名整个人都拥抱在怀里的时候,萩原研二才生出一种难以言喻的、微妙的、让人安心的感觉。 自从鹿见春名再次出现之后,好像一切都变得顺风顺水了起来。 幼驯染平安无事地从摩天轮的炸弹之中活了下来、即使被卧底的同期带回了组织,鹿见诗也没有出现什么意外,仍然好好地活着、并且活在他能看见的地方。 但就是因为一切都太过顺利,所以才会让人觉得通畅而平直的前路上连接的是无底的深渊。 就像他家的工厂一样,明明一直都很顺利,甚至接连开了好几家分厂,很快即将走上正轨,可所有人都没预料到的经济萧条突然到来,将他们家的工厂彻底击垮。 在顺利的一切之后,一定会有什么挫折在等待着你的到来——萩原研二一直是这么认为的,所以在顺风的路上,他会忍不住想要在即将抵达那个掉下深渊的节点之前踩下刹车。 松田阵平是人生之中只有油门的人,但萩原研二不是,恰恰和松田阵平相反,看起来最热情、但也最有分寸感的他,才是那个会踩刹车的人。 但身在那样的组织之中,谁能保证自己一定平安无事呢?萩原研二不想哪天的时候,从同期的口中听到鹿见诗的死讯。 ——那要在这个时候踩下刹车吗? 开什么玩笑,已经成为共犯的他,即使踩下刹车也已经无法回头了。 既然如此,就干脆一脚将油门踩到底好了。 萩原研二收紧了握住鹿见春名指尖的手,那个被捂在掌心中的流沙亚克力掉落了出来,又被压在了银发之下。 * 在去爆处班上班之前,松田阵平先去了一趟杯户中央医院。 他还顺带给萩原研二带了早饭……就是不知道为什么,萩原研二特地给他发邮件要了双份,难道hagi那家伙在医院住了几天之后连饭量也变大了? 松田阵平满头雾水地拎着外卖盒进了杯户中央医院,找到萩原研二所在的病房,推开门走了进去。 病床上没看见人,只有隆起的一大团被子,枕头上隐约能看见几根黑发。 松田阵平十分无语地看了一眼手表上显示的时间——08:15。 他将早餐的饭盒摞在桌子上,先走到窗边,将挡住了日光的厚重窗帘拉开,金子般耀眼的晨光立刻便迫不及待一般涌入室内,将偌大的病房内部照亮。 松田阵平听到了声音——从被子中发出的,不满的轻哼声。 “喂喂hagi,八点十五分了你还没起床吗?”松田阵平沿着声音朝萩原研二走了过去,“你一般不是七点半就醒了吗……” 松田阵平还想说些什么,最后却将半句话硬生生卡在了嘴里,脸色顿时青白交错,十分精彩。 他瞠目结舌——走近了他才发现,萩原研二的病床上,并不只有萩原研二而已。 一米八宽的豪华病床上,萩原研二侧着身体躺在床上,洁白的被褥之下,露出几缕蜿蜒的银发来。 松田阵平翻遍自己的朋友圈,也就认识这么一个有着银发的人。 有着银发的少年枕着萩原研二的胳膊,整个人蜷缩在他的怀里,弓起的背部紧密地和萩原研二的腰腹部贴合在一起,双腿被萩原研二用一条腿压住,但仍然不安定地动了两下。 ——这是萩原研二不得已而为之。 鹿见春名显然不知道自己晚上有乱动的习惯,总是睡着睡着就想把自己蜷缩起来,为了防止被一脚踹下去,萩原研二只好抢先镇压。 松田阵平的目光在萩原研二和鹿见春名十指交扣的双手上凝视良久,他想说什么,但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陷入了无话可说的境地。 鹿见春名显然还处于睡眠之中,身体平缓地微微起伏着,浓密的银色睫羽和银发乖顺地垂落下来,铺散在床上,在日光的照耀下显得熠熠生辉。 萩原研二用空余的那只手比出一支食指,压在下唇上,用气音说话:“嘘——小诗还没醒。” 松田阵平没有出声,只用眼神对发小进行了控诉——你一个26岁的警官,居然对18岁的鹿见做出这种事来?萩原研二你还是人吗? 萩原研二回以眼神:冤枉啊!我可什么都没做! 松田阵平根本不相信。 不是他怀疑幼驯染的品行,只是都睡到一张床上去了,实在很难让人往正直的地方想。 第236章 他臭着脸,视线在病床上扫视——诚然如萩原研二所说,应该是确实没有做什么的。 病房整洁而没有异味,床铺除了床单有些皱之外也没有多余的污渍,两个人身上的衣物也是完完整整地穿在身上的…… 松田阵平的视线凝滞了一下。 他看见了一个闪闪发光的东西,就压在鹿见春名的长发下。 松田阵平倾身,拨开了散落的银发,拾起那个闪闪发光的东西——上面画着一个动画角色,透明的亚克力中有银色的流沙和闪粉,在金子般的日光下闪动着耀眼的光泽。 他想更仔细地去看那个流沙亚克力的挂件,正打算抬起手来的时候,手腕却被握住了。 松田阵平诧异了一下,抬头时对上了鹿见春名的视线——少年睁开了那双鎏金班的眼睛,正在看着他。 “你醒了?”松田阵平惊讶,“什么时候?” “从你进来的时候就醒了,但是感觉的出是你,所以就没起来。” 鹿见春名用手肘支撑着身体坐了起来,将那个流沙亚克力从松田阵平的掌心之中拿回来,他的指尖扫过松田阵平的掌心,让松田阵平下意识蜷缩了一下手指。 “这是什么?”松田阵平好奇地问。 鹿见春名用手指勾起流沙亚克力上挂着的铁环,让挂件在空中晃动了一下。 他回答:“是……” 萩原研二抢答:“是我的幸运哦。” “……哈?”松田阵平的嘴角抽动了一下,突然觉得萩原研二这副笑眯眯的表情在此时此刻显得无比碍眼。 他无语了半晌才转头看鹿见春名:“鹿见,hagi这家伙没对你做什么奇怪的事情吧?” 萩原研二抗议:“什么啊,小阵平就这么不了解我吗?我像是那种人吗?给我道歉啊!” 松田阵平发出了一声不屑的冷笑。 第81章 酒厂的场合(29) 鹿见春名陷入沉思。 “奇怪的事?”他沉吟, “什么算是奇怪的事?” 只是单纯地挤在一张床上睡了一觉而已,鹿见春名记得,在孤儿院的时候,关系好的孩子也经常会挤在同一张床上睡觉……孤儿院的单人床都很小, 即使都是小孩子, 也得身体和身体紧贴在一起才能睡在上面而不掉下来。 当然, 鹿见春名没有这个和朋友一起挤着睡觉的待遇, 他也不喜欢在睡觉的时候身边有个人离自己这么近。 等成为亚人之后, 鹿见春名的应激反应就越来越严重,警惕心成倍增长。如果睡觉的时候身边有人,他觉得自己会忍不住动手。 关系好的人睡在一起是正常的——这是鹿见春名在孤儿院时养成的认知, 即使之后接触到各种各样的番剧漫画和小说,也从来没有说朋友不能睡在一间房里……旅馆还会有十几个人睡在一起的榻榻米大通铺呢。 所以这也没什么奇怪的吧? 松田阵平欲言又止——你们两个睡在同一张床上就已经是很奇怪的事了好不好! 他很快就泄了气。 算了,鹿见一看就不懂,问了也是白问,会出这样的事情只能怪他那个不安好心的幼驯染——太可恶了! 松田阵平搬了把椅子坐了下来, 双手交叉着抵在下颌。那双墨镜稍微下滑了一点, 露出那双深蓝色的眼睛——此刻这双眼睛像是在审问什么穷凶极恶的犯人一样, 紧紧地凝视着萩原研二。 “小阵平的眼神好可怕。”萩原研二发出了佯装害怕的声音,“这样下去我都担心你打算给我送猪扒饭吃了。” “如果有必要的话, 我现在就可以掏出手铐。”松田阵平从腰后掏出一队闪烁着银光的手铐, 另一只手拿出了手机,手机屏幕上显示着伊达航的号码,“然后再打电话叫班长过来,把你送进监狱里好好蹲几天反省一下。” “可我什么都没做!”萩原研二不满地抗议, “就算要抓我,至少也得等我做了什么再说吧?” “会说出这种话的你已经是犯罪预备役了啊!”松田阵平恶声恶气地吐槽, “说说,你们到底怎么回事?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萩原研二:“说来话长……” 松田阵平面无表情地打断:“那你长话短说。” “我昨晚来探病了。”鹿见春名将回答,将昨晚发生的所有事情浓缩成了短短七个字。 他没从床上下来,伸了个懒腰之后又懒懒散散地歪在了萩原研二的肩上,将揉成一团的被子卷起来,把自己整个人都包裹住,只露出来了大半张脸和银发。 松田阵平默了默:“不,七个字也太短了吧,我想听的是hagi的犯罪过程。” “喂都说了我才没有犯罪!”萩原研二反驳,“真的就只是小诗来探病了而已——虽然时间有点晚,快零点的时候才来,我想着小阵平都不愿意陪床……” 松田阵平插嘴:“当然不愿意了好吗?折叠床哪有宿舍的床睡着舒服。再说了你只是骨裂又不是骨折,连开放性伤口都没有,石膏都给你取下来了,钢板也用不着打,你其实已经活蹦乱跳了吧!” 按照他们警校生约等于大猩猩的体质来说,只要不剧烈运动、或者做一些危险度极高的事情,萩原研二如今能够完全正常地生活了。 在这种情形下,松田阵平理所当然地没有继续陪床——开什么玩笑,都是26岁的人了,又不是小孩子,还用得着跟爸爸带孩子一样陪床吗? 第237章 “……所以还是小诗为人善良,愿意陪我在寂寞又吓人的医院度过这个冰冷的夜晚。”萩原研二坚强地在松田阵平的插嘴下补完了最后半句话,“不像小阵平。” 松田阵平的额角跳了跳。 他狞笑着从椅子上站起来,活动了一下手腕,朝萩原研二走过去。 萩原研二见势不妙,拽着他半瘸的腿就打算逃跑——然而却不能挪动,因为鹿见春名十分友好地抓住了他的衣摆。 “小诗放手啊啊啊!”萩原研二惨叫。 他逃跑无门,最后被松田阵平锁着脖子抓住,用手肘在他的脑门上来了一下,换取了萩原研二的悲鸣:“——要脑震荡了!” 鹿见春名从两人的夹缝之中艰难地挤出来,逃下了床,远离幼驯染之间粗暴的打打闹闹。 他走到松田阵平放早餐的桌子边,揭开了外卖盒。不是日式的早餐,应该是在杯户中央医院斜对面打包的m记。 是快餐,但是也不是不能吃。鹿见春名确实对美食有所挑剔,但在没有选择余地的情况下,味道十分大众化的食物他当然也是会吃的。 松田阵平仗着萩原研二绝赞负伤中欺负完他,心满意足地松了手,又想起了什么事情,转头看向坐在椅子上掏出脆薯饼来吃的鹿见春名。 “对了,之前邮件里说的聚餐的事情……” “萩原警官现在这个样子,也没办法搞什么活动吧?”鹿见春名从自上而下地扫视萩原研二——虽然伤都不重,但要素齐全,轻微脑震荡、肋骨骨裂和右小腿骨裂,从头到脚全部负伤。 “我是基本上什么时间都可以的,不过最近几天恐怕不行,”鹿见春名顿了顿,“……我有点事情,可能需要出个差。” 鹿见春名的工作是什么,萩原研二和松田阵平心知肚明,并没有对这语焉不详的话进行追问。 “我想想……hagi最近肯定是不行了,啊,不过隔壁好几个部门的女警都打算在休息日的时候来看望你呢,你这次负伤,她们心疼坏了。”松田阵平露出了揶揄的表情,用手肘轻轻撞了一下萩原研二的胳膊。 “诶——”鹿见春名抬起头,“萩原警官这么受欢迎吗?” “我们在读警校的时候,这家伙就是‘联谊会之king’,当然很受女警的欢迎了。”松田阵平点头。 “可我现在已经很久没有参加了,”萩原研二立刻为自己澄清,“联谊会也就是那样而已,我觉得完——全没有意思!” 他一边用双手比出了一个叉的手势,一边观察着鹿见春名的表情。 在察觉出鹿见春名除了垂下眼睛之外几乎没有任何表情变化的时候,他心底涌上来十分微妙的感情,说不好是欣喜多一点、还是失落多一点。 “警校的时候……说起来,伊达警官也是你们的同期吗?”鹿见春名突然出声,“你们关系好像一直很好的样子。” 他一边说话,一边拿出手机来,找出备注为苏格兰的联系人,发送信息,让苏格兰半小时后来杯户中央医院接他。 昨晚将他送到医院之后,诸伏景光就离开了。 “听我们叫他的称呼就听的出来吧,伊达是我们同届的班长,关系一直都很好,鬼冢教官还经常把我们五个人一起罚……”松田阵平顿了顿,大概是自知失言,他很快又补充了一句,“不过另外两个人不久后就没做警察了,所以现在也不怎么联系,只有我、hagi和班长偶尔会出来聚一聚,班长最近调去搜查一课之后就忙起来了,也不知道下次聚会是什么时候。” 听苏格兰和波本谈到这几位警官时分外熟稔的语气,就知道他们应该不会是关系普通的同期,应该是更进一步的好友。 原本五个人的同期好友,如今“经常联系”的是伊达航,而剩下的两个人是“不怎么联系”,并不是完全断联——不算说谎,只是有分寸地说了真话。 鹿见春名想,可以理解,毕竟他现在的身份是和警察对立的组织成员,即使信任他,但为了同伴着想,不可能就这么告诉他真相。 四年前毕业,而波本和苏格兰如今都已经取得了代号,那么说明他们至少在组织内蛰伏了两年以上……大概是一毕业就被公安选中,成为了卧底警察,所以才要清理干净之前的人际关系吧? 鹿见春名微微笑了一下:“听起来,你们的关系很好的样子。” “是很好。” 萩原研二的脸上浮现出一点回忆和怀念的神情,日光透过明净的玻璃窗落在他的发梢与睫羽上,将黑发染上一层很浅的淡金色,在紫罗兰的瞳孔中形成明亮的圆形光斑。 松田阵平哼笑了一声:“我们经常一起闯祸,一起挨骂,然后一起被教官罚——惹教官生气其实还蛮有意思的。” 虽然没有朋友,但鹿见春名能从萩原研二和松田阵平的神情、以及含着笑意的语调之中听出来——他们的关系确实很好。 很快萩原研二脸上回忆的神情便消散了,走廊里响起了脚步声,重叠在一起、像是很多人成群结队走在一起的脚步声。 “这个声音……”萩原研二看了一眼房间内挂钟上显示的时间,“啊,快要八点半了,这个点应该是教授带其他医生来进行巡查了。” 很快重叠在一起的脚步声就变得格外清晰,在距离这间vip病房近在咫尺的地方停下。 第238章 鹿见春名现在出去大概得和他们撞个正着,本来他来vip病房就没有在访问表上登记,就是不想被很多人看见他和警察关系亲密。 “那我该走了,”鹿见春名扫了一眼窗户,“下次见!” 他的动作十分干脆利落,在教授的手按在病房门的门把手上时,鹿见春名就已经打开了窗户,然后在松田阵平震惊的眼神之中,翻窗跳了下去。 松田阵平的瞳孔瞬间收缩,他下意识地冲向窗边,朝窗外伸出手,想要抓住鹿见春名的一片一角——理所当然没能抓到。 “鹿见——!”松田阵平惊骇的声音戛然而止,他惊疑不定地注视着窗外,不可置信地喃喃自语,“开什么玩笑,这可是十六楼啊……” 并没有出现他预想之中的头破血流的惨状,鹿见春名在他冲到窗边时已经落了地,此时正竖起他黑色卫衣的兜帽戴在头上往外走。 好在医院的这一面没什么人,几乎没人看见这惊悚的行为。 松田阵平皱起了眉,凝视着鹿见春名走远之后逐渐缩小的背影:“他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他立刻联想起来了上次摩天轮时的事情。 鹿见春名分明处于爆炸的中心点,却毫发无伤……当时的他,也是凭借着这种能力才能逃出生天的吗? 从十六楼跳下去、中间没有缓冲带却还能够毫发无伤……鹿见这家伙该不会是什么超级赛亚人、又或者氪星人吧?松田阵平忍不住开始发散思维,给鹿见春名增加奇怪的人设。 他又想起了当时萩原研二的举动,很显然那是在为鹿见春名打掩护,让他不要再追问下去,以免鹿见春名的特殊能力在大庭广众之下暴露吧?这么说来…… 他倏然转头,看向萩原研二:“hagi,你知道些什么对吧?” “什么?”萩原研二摆出了十分无辜的表情。 病房的门被打开,教授领着十几个穿着白大褂的医生走入病房内,打断了松田阵平想说的话。 看见教授开始给萩原研二进行检查,松田阵平烦躁地抓了一下微卷的黑发。 ……算了,如果萩原不想说的话,他再怎么问都问不出来的。 他只要能确认一件事就好——不管是不是有超能力,鹿见春名都在那次摩天轮中救了他。 况且,鹿见春名这样直白的行为,某种程度上就已经是将他划在了可以信任的范围之类,为他透露了正确答案的一角。 * 鹿见春名在杯户中央医院的门口找到了诸伏景光的车。 他拉开副驾驶的位置,坐进车内。 诸伏景光没有立刻将车启动,只是忍不住打量了鹿见春名好几眼——他本来以为鹿见春名昨晚是自己回公寓的,因为今天有任务要执行,所以原本约定的是早上来公寓接人,但鹿见春名发邮件将地点改成了杯户中央医院。 在鹿见春名改地址的时候,诸伏景光就知道了——他绝对是夜不归宿了。 如果只是鹿见春名夜不归宿的话,诸伏景光当然无所谓了,毕竟对方是犯罪组织的一员,他又不是来拯救失足少年的,管那么多干什么? ……但当这个夜不归宿里牵扯进他的另一位同期之后,很显然,诸伏景光的心情是平静不了了。 已知,住在杯户中央医院的是萩原研二,再已知,告死鸟是接近深夜零点的时候去探病,这个点去探病完却没有回公寓,而是在医院和他的同期独处了一夜…… 萩原,你在干什么啊萩原! 诸伏景光表情微妙,思绪复杂。 他不是很想去联想这一夜里究竟发生了什么,那不是他应该知道的事情。 将微妙和复杂的情绪压下去,诸伏景光启动了车辆。 他们的目的地是一家居酒屋。 这个任务会被派给鹿见春名也是因为和研究所有关。宫野志保是会定期阅读最新发表的各种论文的,在其中一篇论文里,她对日本国内某家制药企业的研究室中新研发出来的一种药物很感兴趣,但这种药物是这家制药企业的绝对保密事项,她没办法弄到详细数据和具体的成分。 于是这个任务就交给了鹿见春名,情报和联系对方由波本来负责,他和苏格兰则执行行动,还有个可来可不来的负责支援的莱伊——和之后去箱根要执行的任务是同一个人员配置,为了防止到时候出现意外,他们得先磨合一次。 波本成功和一位不满研究所薪资的研究员搭上了线,简单粗暴地打算用钱买来具体的研究数据以及药物的成分,这个金额大到足以让研究员甘愿冒着被发现违反保密协议的风险。 而约定的见面地点,就是那家制药企业附近的一家处于地下街的居酒屋。 诸伏景光将车停在附近,循着降谷零给他的地址找到了居酒屋。 居酒屋所处的地方十分具有地方特色,藏在那个地区专门打造出来的位于负二层的风情街之中。 街道上挂着彩灯,灯光不是很明亮,加上街道上各种色彩的装饰,营造出了一种格外暧昧的氛围。 居酒屋的装修是日式的风格,房间的整个布局也是下沉式的。 鹿见春名和诸伏景光一起走下阶梯,对应研究员的照片之后,很快在角落里找到了那个目标。 见财起意的研究员今川大斗坐在被一盆发财树遮挡着的最角落里,大概是生平第一次做这种事,他显得有些惴惴不安。 第239章 鹿见春名跟在诸伏景光的身后,穿过居酒屋内狭窄的过道,视线扫过全场,隐约发现了一些不对劲的地方——这居酒屋里的客人,好像有点太多了。 要直到,现在才是上午而已,通常来居酒屋的客人都是晚上才会光临,而在上午十点不到的这个时间点,居酒屋内竟然有除了他们之外的七个客人,而且个个从长相上看起来都不太遵纪守法。 不对劲。 鹿见春名的目光扫过开放式吧台后老板的脸,发觉到鹿见春名在看他,老板的脸上硬是挤出来了一个笑容,肢体动作却像是凝固了一般格外僵硬。 “这个情况不对。”诸伏景光压低声音,用气音和鹿见春名说话,“今川大斗应该有问题。” “嗯,”鹿见春名也用气音回答,“如果情况不对就撤。” 波本只负责提供情报,在不远处观察情况,并不在现场,负责支援的莱伊不知道在干什么,多半也是个跟科恩半斤八两的水货,只有他和苏格兰二对七的话……鹿见春名肯定能保证自己活下来,但苏格兰的死活委实不能作保。 但他死了的话,会有人伤心吧? 鹿见春名纠结地想了想,决定先看看究竟是什么情况。 毕竟他们现在已经进来了,如果居酒屋里这帮人真的是冲着他们来的,那么现在转头出去反而会让他们立刻就动手。 今川大斗见鹿见春名和诸伏景光坐在他的面前,神情十分紧张:“你们就是要那个东西的人吧?” 他像是惊弓之鸟,小心翼翼地从抱在怀里的公文包之中掏出一份被牛皮纸袋包裹着的文件,然后又拿出了一个金属制的铁盒,将这两样东西一起放在了桌面上。 “这是数据和样品,”他咽了口唾沫,“你们答应我的东西呢?” 诸伏景光会意,将提着的手提箱也放在桌面上。借着植物和装饰物的遮挡,他打开皮箱的卡扣,稍微抬起了一点箱子,让今川大斗能从一点缝隙中看见里面一叠一叠的万元钞票。 看见货真价实的钱之后,今川大斗松了一口气,但随即犹豫了一下,重新用手指比出了一个数字来:“这个药的价值很高,之前的价格不值得我冒这么大的风险,所以……我要这个价。” 诸伏景光似笑非笑地挑了下眉:“今川先生,你这未免有点坐地起价了吧?” 今川大斗坚定地摇了摇头:“除了你们,还有别的人想要这个东西。如果你们出不起价,那我就只能卖给别人了。” “恕我冒昧,”诸伏景光露出了和善的微笑,“你口中的这个‘别人’,是谁?” “是我们。”隔壁桌的壮汉拍桌而起,掏出了枪。 早有防备的鹿见春名和诸伏景光反应极快,一侧身便避开了子弹。 诸伏景光在侧身躲避的同时掏出了枪,鹿见春名将桌上的酒杯掷了过去,酒液泼洒的同时,对方下意识地眨了眨眼睛,抬手挡了一下。 诸伏景光在这个瞬间毫不犹豫地扣下扳机,对方应声而倒。 剩下的六个人也纷纷出手,今川大斗抱着样品和文件连人带椅子地翻倒在地上,惊恐地所在墙角的角落之中。 鹿见春名放出了藏太,在这么混乱且子弹横飞的环境之中,不会有人注意到自己究竟是为什么失去意识的。 他和诸伏景光借着l型吧台的遮挡躲避子弹,诸伏景光偏了偏头:“那边有三个,我来解决,还有另外的三个……” “我来。”鹿见春名颔首。 在脚步声逐渐接近的时候,两人对视一眼,同时冲了出去。 藏太仗着普通人看不见的优势,先解决了落在最后的那个人,剩下的两人在鹿见春名冲出来时立刻开枪,但在极度紧张的状态下,他们显然没能把控好准星,子弹只擦过了鹿见春名的颈侧,划出了一条很浅的伤口。 鹿见春名暴起将走在最前面的敌人按到,抓着他的脖颈重重磕在地板上,直接将人磕晕过去,然后夺下了对方手中的枪,朝最后剩的那个人开枪。 诸伏景光的体术水平显然不弱,虽然居酒屋内因为装饰和布置繁复的桌椅而十分狭窄,并不适合战斗,但他充分发挥了狭窄地形的优势,在先发制人之后直接一脚踹飞了打头的人——对方沿着直线向后倒去,遮住了剩下两人的视线, 诸伏景光拽着对方的衣领,将他本人作为遮挡物,身为狙击手的准度完美地体现出来,子弹精准地命中。 已经解决了两个人,剩下的最后那个——在一声枪响之后缓缓倒下。 但开枪的人显然并不是鹿见春名和诸伏景光之中的任何一人。 负责支援的黑麦威士忌——赤井秀一握着枪,沿着台阶一步一步地走下来。 察觉到这边出现动静的降谷零紧随其后,冲进了这家居酒屋之中。 居酒屋之中因为刚刚发生过战斗而显得一片狼藉,老板已经被吓晕了过去,因为瘫倒在吧台后面,反而毫发无伤。 降谷零走到最近的那个倒下的人身边,观察了一下他的脸后皱起了眉。 “我知道这个人,是泥惨会下属小组的一个干部……为什么泥惨会的人会在这里?” “你的意思是,泥惨会的人提前知道我们要和今川大斗交易物品,是来截胡、顺便将我们全部解决掉的?”赤井秀一看向降谷零。 第240章 鹿见春名挑眉:“但这个任务,应该并不是什么被广而告之的事情吧?” “知道这件事的人确实不多。”诸伏景光沉吟,“但能这么确切地知道交易的时间和地点的……我想不会有几个人。” 赤井秀一的视线从降谷零的身上缓缓扫过,在诸伏景光的脸上停顿几秒之后,最后落在了鹿见春名的身上,和那双金色的眼睛对视。 “这么说,我们之中很可能有内鬼?” 第82章 酒厂的场合(30) 赤井秀一先发制人, 身为fbi的卧底,抢先质疑其他人的忠诚。 他用看内鬼一般的眼神扫视全场的人,鹿见春名那双鎏金般灿烂的金瞳完全没有回避地直视着他,眼神中没有一点仓皇。 赤井秀一自己也明白这一点——全场所有人都有可能是内鬼, 但鹿见春名不会是。 毕竟告死鸟可是一出现就成了代号成员, 而且和行动组的干部琴酒搭档的人, 据说告死鸟还很受boss的看重……这样的人怎么可能会是内鬼? 赤井秀一不是情报组的成员, 并不清楚鹿见春名四年前叛逃的过往, 这些事也是有贝尔摩德的透露、以及琴酒的语焉不详,降谷零才会知道,连带着诸伏景光也知道的——明明是四个人的场合, 被排外的却只有他赤井秀一。 所以他盯住了行动组的另外两瓶威士忌,波本和苏格兰。 在赤井秀一逼问的目光下,降谷零和诸伏景光——两位公安卧底显得十分地镇定。 降谷零冷笑了一声:“这么快就说我们之中有内鬼,你该不会是想随便用这种借口踩着我们上位吧?” 诸伏景光十分默契地开始跟降谷零一唱一和。 “比起怀疑我们,不如先怀疑那位研究员。”他讽刺般微微笑了一下, “刚刚交易的时候, 他可是想待价而沽, 嫌弃我们出手不够大方——如果达不到他预期的数字,他可是打算卖给别人的, 这么想来, 他私底下联系的另外那一方人,大概就是泥惨会吧。” “如果真的是这样,那么那个研究员才是最有嫌疑的人。”赤井秀一表示了认同,将枪收了回去。 “莱伊——先生, ”降谷零在咬字时刻意加重了读音,“通常来说, 在有其他嫌疑人的时候,先想到内鬼的那个人,本身就最有可能是内鬼吧?” 赤井秀一冷冷地和降谷零对视,再度开口:“不过……据我所知,泥惨会不是传统的帮派组织吗?他们要药物的数据和样本有什么用?” “谁知道呢?”降谷零讥讽,“说不定泥惨会这种传统的帮派组织觉得走老路在文明社会行不通,打算转性搞科研呢。” 不知道为什么,降谷零打从和这位黑麦威士忌见面的第一天起,就分外看这家伙不爽了——这种针锋相对的厌恶感来的莫名其妙,完全源于降谷零心中某种若隐若现的直觉。 “到底是不是那位研究员干的,问一下不就知道了吗?”鹿见春名跨过泥惨会的人倒在地面上的身体,朝缩在角落里的今川大斗走去。 今川大斗不愧是研究员,虽然有点畏畏缩缩但毕竟干得出违反保密协议的事情来,此时就算见到了械斗也没慌得晕过去,只是躲在角落里蜷成一团,抖如糠筛。 “这位今川先生。”鹿见春名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显得十分友好,“我想知道,外面泥惨会的这些人……是你叫来的吗?” 大概是鹿见春名的语气真的十分友好,让惊弓之鸟一般陷入了惊惧状态中的今川大斗颤颤巍巍地抬起头来,在对上鹿见春名的眼睛之后,他又从喉咙深处发出了尖利的叫声:“噫——!” 他很难形容,但觉得自己像是在和凶手对视,细长的椭圆形瞳孔无端地带来了森然的寒意。 “我、我不知道啊!什么泥惨会我根本不知道,那些人也不是我叫来的!”今川大斗十分识相地慌乱交代了,“真的不是我做的,请相信我……” 诸伏景光将掉落在地上的实验数据文件跟样本拿起来,塞进了那个装着满满万元大钞的皮箱之中。 很显然,他完全没打算再把钱给这位研究员,干脆来个黑吃黑。 “你真会替组织省钱啊。”鹿见春名为诸伏景光的行为感动。 “当然不,”诸伏景光十分淡定地回答,“这笔钱可以当做下次任务的活动经费,反正我们顺利拿到东西了,不是吗?” “……你好像很擅长贪污。”降谷零对被染黑的幼驯染欲言又止。 至于赤井秀一——他更没意见了。 fbi的做事风格众所周知,他没有一脚踹开今川大斗家的家门,大喊“fbi!open the door!”,然后用枪指着今川大斗的脑门要求他交出东西和家里所有的钱就已经十分善良了。 “这不是贪污,”鹿见春名站出来,义正辞严地维护搭档,“都说了是活动经费啊,我们四个人一起使用的活动经费怎么能算是贪污呢?就说这个任务完没完成吧。” 这态度……怎么看起来告死鸟才像是那个对组织最不忠心的人呢?赤井秀一欲言又止。 诸伏景光将皮箱交给降谷零,再度看向今川大斗。 “你说你没有联系泥惨会的人,那这些人是怎么来的?”他逼问,“况且,刚才交易的时候你明明说过联系了其他的买家,这个时候又否认跟泥惨会有来往,你不觉得前后矛盾吗?” 第241章 诸伏景光并不知道这个消息是谁走漏出去的,但他们不能被怀疑,这个锅只能由今川大斗来接。 今川大斗泄气地大喊:“都说了,什么泥惨会我根本就不知道啊!是有其他的买家,可是那都是在匿名的社交软件上联络的,就算真的是泥惨会的人,我又怎么可能知道……我真的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啊。” 他声泪俱下地哽咽起来。 “匿名社交软件……”降谷零皱起了眉,走到今川大斗跟前,朝他伸出手,“手机,给我。” 今川大斗犹豫了几秒钟,在看到降谷零手中握着的枪后屈服了,乖乖地从外套口袋里掏出了手机,解锁后交给了降谷零。 在交出手机之后,赤井秀一干脆利落地把他给敲昏了。 降谷零滑动手机屏幕,很快就在今川大斗的手机之中找到了那个预料之中的软件——尤克。 尤克的图标是一株金色的世界树,这个社交软件和常用的line不同,相当于是匿名的聊天室,情报组的组员里也有很多人使用这个可以匿名的软件,偶尔交换信息时也会通过尤克来进行。 他点开今川大斗在尤克中的发言记录,很快便确认了。 “对方确实是通过尤克上面的匿名聊天室找到他的,虽然没有标明身份,但很有可能就是泥惨会的人……但是还有疑点。” “什么疑点?”赤井秀一转头,看向降谷零。 “虽然这个疑似泥惨会成员的买家联系了今川大斗,但是似乎并没有谈拢,聊天记录里,双方也没有约定时间和见面地点。”降谷零瞥了晕过去的今川大斗一眼,“就算真的是他说出去的,我也不觉得他会蠢到这个地步。” 泥惨会很显然不怀好意,将两个买家同时约在一个地点见面,这根本不利于今川大斗将手里的东西卖出一个好价格——能做研究的人不应该这么愚蠢。 赤井秀一明白了降谷零的意思:“也就是说,泄露出任务的交易信息的内鬼,另有其人。” 鹿见春名凑到降谷零身边,去看今川大斗的手机屏幕。 他比降谷零要稍矮一些,凑过来时,降谷零下意识地向后仰了一下。 少年的银发擦过他的下颌,触感像是柔软的绸缎,冷薄荷的气息很快就弥漫开来,浮动在空气之中。 降谷零的视线有些游移,在银发之间隐约瞥见一点刺目的红时,他的视线顿住了——“别动。” 鹿见春名不明所以地乖乖停止了动作。 降谷零从外套兜里找出一张敷贴来,而后用手指撩开鹿见春名垂落下来的银发,指尖划过他颈侧的肌肤,鹿见春名不由自主地瑟缩了一下,身体紧绷了瞬间,又很快放松下来。 降谷零将垂落的那缕银发拨到鹿见春名的耳后,显露出刚才在战斗中被子弹擦伤的痕迹。 伤口很浅,但还在往外渗血。 降谷零撕开敷贴的包装袋,倾身过去,弯下腰来,比着伤口的大小,将敷贴贴在了鹿见春名的颈侧。 敷贴上有药膏,鹿见春名没感受到什么刺激的刺痛感,只觉得颈侧微微一凉,接着是降谷零平缓的、温热的呼吸。 鹿见春名保持着偏头的姿势开口:“这个金色世界树的logo,不觉得跟金树企业的logo很像吗?金树企业的logo也是一颗树——不过是金色的发财树。” 金树企业的社长金森正树有着非常朴实无华的愿望——发财。 要去箱根出差的任务中,他们的任务目标就是金树企业的社长金森正树,当然会对金树企业的logo有印象。 说话时,鹿见春名抬起了眼睛,看向降谷零,银发的发尾扫过降谷零的手背,微热的气息洒落在肩颈之中,让降谷零不适地微微动了动手指。 “确实很像,因为尤克这个匿名聊天室就是金树企业研发的软件。”降谷零回答,“金树企业本身是个科技公司……全靠有组织的扶持,金树企业的社长金森正树才能将企业做到这么大,最近他开始打算让公司转行,所以和泥惨会有接触,打算抱上鸟羽昌浩干事长的大腿……我们下次的任务目标的就是他。” 金树企业研发的尤克、背叛者金森正树、以及有接触的泥惨会…… 降谷零犹豫了一下:“……约在这里见面的消息,是今川大斗通过尤克的匿名聊天室发给我的。” “波本,你的意思是……”诸伏景光沉思,“是泥惨会的人骇入了尤克的匿名聊天室,所以才能这么精准地出现在这里?” “这么精准的骇入的话,”降谷零摇头,“首先得清楚地知道匿名后的人的具体身份才行。” “泥惨会的人是冲着我们来的吧。”鹿见春名猜测,“我和苏格兰进来的时候,泥惨会的人就已经在这里了。如果是为了交易的物品,他们大可以直接抢了就走,没有必要在这里等我们了。” 赤井秀一点头:“泥惨会和组织一向敌对,只是泥惨会背靠鸟羽干事长,所以才一直平安无事,如果是单纯地冲着我们来的,那么也说得通。” “金树企业啊……”诸伏景光沉吟,“看来想知道究竟为什么,就只能去问问下一个任务目标了。” 下一个任务目标——身处箱根的金森正树。 “后天出发怎么样?”赤井秀一确认。 “就后天吧。”鹿见春名伸了个懒腰,“一天解决一个任务已经很努力了,正好出发前也应该做做准备。” 第242章 降谷零和诸伏景光见怪不怪,赤井秀一再次被鹿见春名这消极怠工的态度震撼了——琴酒到底是怎么忍住没有给他一枪的? 降谷零表情严肃:“如果真的跟金森正树有关,那么行动目标就不只是解决他那么简单了,得从他嘴里掏出点情报来。看来行动计划需要好好安排了。” 鹿见春名愣了一下:“我们难道不是公费旅游吗?” 如此大逆不道的话怎么能说出口? 诸伏景光悍然出手,一把捂住了鹿见春名的嘴,在降谷零和赤井秀一难以言喻的眼神中,裹挟着鹿见春名上了车。 * 萩原研二身上的伤并不算太重,身上骨裂的伤口是因为被爆炸的气浪掀翻撞击而导致的,肋骨和腿骨没有错位之类的伤口,只有轻微的裂纹。 来查房的教授带着一群医生对萩原研二嘘寒问暖了一番,确认他没有大碍之后就走了。 松田阵平懒懒散散地坐在一边的椅子上,用手背撑着下颌,微微摇了摇头:“啧啧,我第一次见到那位教授的态度好成这样。” “得了吧,”萩原研二躺在床上,有气无力地回答,“这福气给你,你要吗?” “不敢要不敢要,要是一直只能静养,我会憋疯的。”松田阵平摆出敬谢不敏的表情,“不过还好最近爆处班不忙,难道年底了,罪犯也不刷kpi了吗。” “那个教授态度这么好也不是因为我啊,vip病房都是因为那个宴会的举办人西村先生才能使用的。”萩原研二叹了口气,“爆处班这么轻松不是好事么?啊——好想出门啊,去哪都好。” 他用手肘支起身体,半坐起来,晃了两下伤到的那只腿。 骨裂不可能一点感觉都没有,虽然已经没有再用上石膏、也可以勉强下地走路,但走在地上的时候还是会感到刺痛感。 “可惜恰好伤到了腿——这也太不幸了吧!”萩原研二发出悲鸣。 “出门……啊。”松田阵平突然坐直了身体,手握成拳锤在掌心之中,“我突然想起来了一件事。” 萩原研二缓慢地转头,看向松田阵平:“什么事?” “天谷警部前两天,也就是你刚进医院的时候,给了我一份双人的旅游套票——据说是那位举行宴会的西村先生给的,似乎是为了补偿你受工伤?”松田阵平有些心虚地摸了摸鼻子,“总之天谷警部拜托我转交给你来着。” “……小阵平。”萩原研二握紧了拳头,“要不是我现在身上有伤,不然我一定会冲到你面前给你一拳。” “这不是想起来了嘛。”松田阵平十分嘴硬,伸手在黑色西服外套的内兜里摸了摸,摸出了两张票来。 他拿出两张票,递给了萩原研二。 萩原研二接过那两张票,看清了两张票的左上角印着金树企业的logo商标,票面中印着“金数温泉度假村”的字样,地点在箱根。 “这不是金树企业最近宣传的温泉旅行吗?我还以为是西村先生名下企业的呢。” “无所谓吧?”松田阵平耸了下肩,“我记得西村企业和金树企业有合作来着,西村企业旗下的公司和实验室似乎就是用的金树企业研发的系统。” 萩原研二吐槽:“it公司去跑去做旅游和房地产?” “是啊,金森企业好像有转型的打算。”松田阵平嗯了一声,“那你去吗?天谷警部可是愿意给你批假的。” “去!”萩原研二斩钉截铁,“为什么不去?不去岂不是浪费票了。” “这是双人票,你打算带谁?”松田阵平想了想,“班长最近和娜塔莉好像在商量结婚的事情,而且搜查一课估计不会批假……鹿见他要出差……啊,我听天谷警部的女儿小霙说,你在那天宴会的时候和一个美少女女仆打得火热?” “什么女仆?”萩原研二满脸莫名其妙,“小阵平你可不要随便造谣!” “不是吗?”松田阵平挑眉,“小霙可是把细节都说的很清楚,什么在洗手间门口动手动脚,你平时可不是这样的啊,难道你真的一见钟情了?” 女仆、洗手间,这几个关键词堆积在一起,立刻换回了萩原研二的记忆——那根本不是什么美少女女仆,而是鹿见春名。 萩原研二无言以对,陷入了沉默。 但他这个沉默显然让松田阵平有些惊诧——他没想到萩原研二居然完全没有反驳,于是更加惊讶地缓缓张大了嘴。 “我以为是小霙随口一说……”松田阵平十分震惊,“hagi,你居然是真的?” “闭嘴小阵平,根本不是你想的那样。”萩原研二扑腾起来,一巴掌捂住了松田阵平的嘴,“明明你也很想去泡温泉吧,干脆我们一起去好了,事不宜迟,就后天吧!” 松田阵平满意地点头。 等萩原研二松开捂住松田阵平嘴巴的手,他又忍不住好奇地出声:“所以你……” “——小阵平你好烦啊!” * 在即将抵达箱根时,降谷零正在安排任务的具体执行方案。 “我负责为你们提供情报,必要的话,如果到时候需要紧急撤退,我会给你们标注好撤离的路线。”降谷零将金树企业的温泉度假村平面地图交给他们,“你们三个负责具体的行动,金森正树本人就住在度假村内的温泉旅馆中,我订的两个房间也在这里。” 第243章 “根据我调查的情报,金森正树很喜欢温泉,所以会在晚上八点的时候准时来泡温泉,然后他会去自助餐厅里吃一点东西,最后端一杯咖啡回房间,开始处理工作,开半个小时的视频会议。” 赤井秀一看了一眼地图,有些惊讶:“你竟然还能搞到这种东西?” 地图上的标注和平面图一目了然,但这种平面图一般是不会公开的,没有点内部手段根本不可能弄到。 直接从公安那边搞到地图的降谷零只神秘莫测地笑了一下:“是啊,毕竟这是我擅长的,不像有些人只会怀疑同伴。” 被刺了一句的赤井秀一反唇相讥:“做好应该做的事情本来就是应该的吧?身为情报组的成员不是更应该敏锐一点么?情报工作失误反而让同伴身陷陷阱才是失格吧。” 从第一次见面起,赤井秀一就很警惕眼前这个金发黑皮——而对方也不吝于表达对他的针对。 坐在副驾驶的鹿见春名昏昏欲睡,诸伏景光只好一边开车一边制止了即将爆发的争吵:“马上就要到了,在执行任务时内讧是大忌吧!” 针锋相对的氛围顷刻间消融。 车辆抵达了绘有金色发财树图案的温泉度假村,驶过巨大的广告牌后,车辆停进了温泉旅馆的停车场之中。 房间是早就定好的,鹿见春名和诸伏景光一间,降谷零和赤井秀一住在一间——但很可惜,两间双人房并不是一左一右的隔壁,中间还夹了另一间房。 因为这次任务除了处决叛徒之外,还有一些情报需要从金森正树嘴里吐出来,所以摸清他的行动是必要的行为。 金森正树会在八点左右的时候去温泉,为了方便近距离地观察目标,他们这四个人组成的行动小组也打算去温泉——绝对不是打算公费旅游。 进入温泉之前,汤池前是有公共的男性更衣室的。 他们四人走进更衣室中,旅馆贴心地准备了用来更换的衣物。 不管是诸伏景光还是赤井秀一、又或者情报组的降谷零,个个都是穿衣显瘦脱衣有肉,八块腹肌格外明显。 鹿见春名感觉自己被无声无息地霸凌了。 眼前这一幕太过刺眼,他默默转了个身,开始换衣服。 鹿见春名双手交叉着捏住套头卫衣的下摆,将带绒的卫衣脱了下来,只留下了里面的一件衬衫。黑色的长裤落下来堆积在地面上,他赤着脚,低下头一颗一颗地解开衣扣。 更衣室的门被打开,拌嘴的声音随着打开的门缝一起涌了进来。 “hagi你重死了。”松田阵平很是不忿,“明明自己能走了就不要往我身上倒啊。” 萩原研二的腿上没有石膏,他一手勾着松田阵平的脖子,强行让松田阵平当他的拐杖,另一只手则挥舞着货真价实的拐杖,丝毫没有发挥这东西本身的作用。 “开什么玩笑,你管单脚跳叫能走吗?”萩原研二也愤愤不平,“小阵平你太过分了!” 萩原研二走路时虽然还有点不自然,但很显然是能够正常走路的。至于非要松田阵平扶他——完全是处于幼驯染之间互相折腾的恶趣味。 “明明是你——”松田阵平反驳,视线在扫过室内时,剩下那几个没吐出来的字被他憋在了喉咙之中。 他俩看到了四个裸男——裸男里至少有三个是熟人。 更衣室内的鹿见春名、降谷零、诸伏景光和赤井秀一同时看向他们。 六双眼睛逐一对视,面面相觑。 空气瞬间变得尴尬了起来。 第83章 酒厂的场合(31) 他们怎么会在这里?! 这个情况, 多少有些…… 松田阵平一时间找不出合适的形容词。 他的两位同期好友已经把自己扒的只剩一条底裤,委实说他对同期好友的裸体没什么兴趣尤其是那位金发黑皮,毕竟警校期间谁没一起进过澡堂,早就坦诚相见了。 但是——还有两外两个人, 那个即使要去泡温泉都带着针织帽的黑长直暂不说, 怎了连鹿见春名都出现在这里? 那头银发沿着少年的肩头垂落下来, 柔顺地散在他的背后。 鹿见春名偏爱宽松的衣物, 所以连里面的那件用来打底的衬衫也是大一号的码, 稍长的衬衣下摆遮住了腿根,自下摆延伸出长而笔直的腿来。 他脸上的表情有些茫然,动作凝固在解开扣子的时候——衬衣的扣子只剩下了最后的三颗, 胸口的衣领大敞开,几乎能看清肌肤的肌理,以及覆盖着的一层薄薄肌肉的轮廓线条。 顶光灯让白衬衣显出了半透明的质感,被半透明白色笼罩之下显出隐约的肉色来。 松田阵平陡然慌乱:“喂hagi,你怎么了?” 萩原研二捂着下半张脸, 缓缓地弯腰, 让自己的视线盯着地面上光洁的瓷砖地板——但这地板似乎被擦的太过明亮了一下, 清晰地倒映出站在上面的人的人影,他只好又将视线游移到竖在两边的那排立柜上。 鹿见春名也在想——他们怎么会在这里? 如果他没记错、手机的gps定位也没错的话, 他们应该正在箱根, 不是东京吧?所以隶属于东京地区的爆炸物处理班的两个警官为什么会在这里? 而且现在——虽说他知道波本和苏格兰都是货真价实的公安卧底,但还有莱伊这个真正的组织成员在啊! 第244章 这该怎么办?鹿见春名陷入沉思。 与此同时,诸伏景光和降谷零的思维同步,他们两人心中同时冒出来了一个想法——他们怎么会在这里?! 诸伏景光十分紧张。 虽然他和降谷零都是卧底, 但这个由四人组成的行动小组里,有两个人是货真价实的组织成员……好吧, 或许告死鸟这个组织成员不能算数,毕竟他超爱的,再这样下去,诸伏景光觉得萩原迟早能把告死鸟哄骗地再度叛逃和他私奔。 但还有个莱伊在,这就不得不让人心生警惕了。 同为行动组的成员,又都是狙击手,诸伏景光对莱伊还是有了解的,莱伊这家伙完全就是典型的组织成员,冷酷而残忍,并且会对目标进行致命的“一击即中”。 像莱伊这种真正的不择手段的组织成员,如果知道萩原研二和松田阵平是警察的话……会做什么可说不好了。 至于降谷零,他对莱伊本来就没有好感。就像天生水火不容一样,他打一开始就十分抵触莱伊,当然也不吝于用最大的恶意揣度对方——万一被他发现什么不对劲,这家伙搞不好会直接对萩原研二和松田阵平下手。 得把莱伊支开——降谷零和诸伏景光同时在心里决定。 唯一茫然的人只有赤井秀一。 赤井秀一显然不知道在场的六个人里有四个都是警察,被他认定为铁杆boss党的鹿见春名是个二五仔,而且是未来的公安协助人,只有他这个fbi被排挤了。 并不知道自己被排挤的赤井秀一陷入沉思。 他显然并不认识萩原研二和松田阵平,也不觉得男更衣室里有人进入是什么气坏的事情,因此当然不理解突然尴尬的空气……但为什么那两个进来的人表情有点怪? 毕竟作为卧底潜伏多年,降谷零和诸伏景光的演技没的说,即使内心再震惊,表面上也能装出十分平静的样子;至于萩原研二和松田阵平的演技就没那么好了,赤井秀一从他们的眼神之中判断出来一件事。 ——这两个人和他们行动小组之中的人认识。 赤井秀一不动声色地观察着松田阵平和萩原研二,在心中进行推理,最终得出了这个结论。 穿着西服,应该是上班族,但黑色卷发的那位青年还带着墨镜,显然不像是什么正经的职业……手上都有一点枪茧,但很轻微,更多的是其他的像是常年握着什么工具,比如螺丝刀、钳子之类的东西磨出来的茧。 枪茧不明显,说明不是常年握枪,只是偶尔会使用,也许他们是射击俱乐部的爱好者?难道是组织名下的射击俱乐部的客人,然后碰巧和谁认识了吗? 他们手上更厚的工具磨出来的茧才是本职工作。会是什么呢?修理工?不对,修理工不会穿西服,也不可能去射击俱乐部……体态良好,明显受过专业的训练,难道是负责后勤的军人或是警察? 将二人的职业圈定在极小的范围后,赤井秀一微微眯起了眼睛——不管是警察还是军人,对这次任务来说都是不安定的因素。 当然了,身为卧底,他压根不关心组织会不会暴露,他只担心这次任务要是失败会不会牵扯到他。 “这位先生没事吧?”赤井秀一率先出声,他担忧地看向弯腰捂着脸的萩原研二,“……他看起来很不好的样子。” 萩原研二看起来当然很不好。 他手中握着的另一只拐杖被松开,倒在了地面上。他双手捂下半张脸,遮住往上涌的热意,用力闭了闭眼睛,试图驱散刚才看到的东西。 他一推开门,视线就自然而然锁定在鹿见春名身上……可那是他能看的吗??? 鹿见春名意识到萩原研二的状态不对劲,也没管身上的衬衣只剩三颗扣子,赤着脚走到萩原研二面前。他不仅穿着衣服还穿了底裤,又不是赤身裸体,当然没有害羞的必要。 他单手扶着萩原研二的肩,皱起了眉:“你没事吧?还好吗?” 弯腰?是因为肋骨的骨裂伤口在痛吗? 萩原研二低声含混地回答:“嗯,没事……我还会,只是有点头晕。” 他睁开眼睛,入目是一片绚烂如月光的银色,以及半敞开的衬衫衣领,脖颈与碎骨的线条分外深刻清晰,胸膛的线条没入衣领之下,更深处的地方因为投下的阴影而显得模糊不清。 萩原研二瞬间又闭上了眼睛。 鹿见春名疑惑地出声:“是头晕吗?” 难道是轻微脑震荡的后遗症? 松田阵平张了张嘴,欲言又止——他觉得发小只是单纯地因为看到了不该看的东西而已,根本不是因为受伤。 但这话没法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出来,不然属实有点不给面子了。 萩原研二做好了心理准备,扶着松田阵平的胳膊直起身体后放下了捂住脸的手,勉强对鹿见春名微微笑了一下:“没事没事,只是刚刚有点头晕……好巧啊,原来你们也来箱根了。” “是啊,真的很巧。”鹿见春名松了口气,“你没事就好……不过脸为什么这么红?” 他面色疑惑地看向萩原研二,在青年警官泛起红雾的脸上扫视。 猜出了一切的诸伏景光默默地和惊疑不定的降谷零对视了一眼,又不忍直视般叹了口气。 萩原研二强作镇定:“没有,是旅馆的暖气开的太大了,热的慌。” 第245章 鹿见春名没有怀疑:“原来是这样。” “原来这两位是鹿见君认识的人啊,”赤井秀一披上浴袍,盯着鹿见春名,“不介绍一下吗?” “我们是鹿见的朋友,”松田阵平也微笑,“你们是鹿见的同事吗?也来这里旅游?” 如果只有降谷零和诸伏景光在,倒也不用伪装,但在场的还有鹿见春名和赤井秀一,虽然不认识赤井秀一,但既然另外三个人都属于那个犯罪组织,那么赤井秀一也逃不掉。 虽说鹿见春名目前看来不大会做出威胁到降谷零和诸伏景光的事情来,但不管是萩原研二还是松田阵平,都不可能因为自己的私心就用同期好友的生命去赌“人性”,尤其还有另一个组织成员赤井秀一在场,演戏是必要的事情。 他先表示自己和鹿见春名这个货真价实的组织成员认识,其他人只不过是附带的,就算最后起疑心也不会真的怀疑到降谷零和诸伏景光这两个卧底的身上。 “啊,是的。”鹿见春名顿了一下,配合着松田阵平开始为他们一一介绍,“这是和我一组的同事绿川月,这位是同部门的诸星大,至于那位……是隔壁部门的安室透。” 萩原研二很快进入状态,“我是萩原,旁边这家伙是松田,刚好我们俩有工伤假来旅游,没想到这么巧,在这里都能碰到鹿见。” 他没有掩饰自己对鹿见春名的熟稔,这种事要是掩饰起来反而会暴露马脚让人多疑,大大方方一点却并不会让赤井秀一多虑。 不管是哪个组织成员都有一两个假名、以及明面上使用的身份,为了维持正常生活的假象,多认识一些人、乃至和其中一些人成为朋友实在是再正常不过了。 “你们也是来泡温泉的吧。”诸伏景光露出礼貌的笑容,“金树企业的温泉度假村项目很有名呢,很多人都会慕名来泡温泉。” “是啊,我们就是为了温泉才特地来的。”萩原研二笑眯眯地回答。 “那我们就先去温泉了,稍后见。”降谷零也换好了温泉旅馆提供的浴袍,对萩原研二和松田阵平颔首示意。 赤井秀一的目光在萩原研二和松田阵平的身上停顿了两秒,随后才和降谷零一前一后地走了出去。 诸伏景光犹豫了一下,拍了拍鹿见春名的肩,“那我也先去温泉了,或许你想喝小豆汤吗?我可以去买一罐。” 松田阵平和萩原研二接收到了诸伏景光的目光。 松田阵平犹豫了一下:“正好我也有点口渴,我也去买两罐饮料好了,hagi你喝草莓关东煮么?” “……那种奇怪的东西我才不要喝。” 等松田阵平和诸伏景光一起离开,更衣室内只剩下了鹿见春名与萩原研二。 不知道为什么,鹿见春名莫名其妙地觉得这氛围似乎有点尴尬……他抿了抿唇,背过身去,继续解开白色衬衫的最后几颗扣子。 脱下衬衫时,被衣物带动着的银发在空气中划过一道弧度,少年光洁而白皙的脊背一闪而逝,很快又被落下的银发给遮住,只能看到裸露出来的双腿,笔直而细长,小腿的弧度紧绷起来,勾勒出流畅的轮廓线条。 萩原研二默默地转了个角度,让自己的视别放在不应该看的地方。 鹿见春名将换下来衣物叠好之后放进储物柜中,套上了那套纯白色的浴袍。 等窸窸窣窣换衣服的动静彻底消失,萩原研二才敢再度看向鹿见春名——他捧着自己拨到胸口来的银发,眉头皱起。 萩原研二问,“怎么了?” “要泡温泉的话,头发得扎起来,但我没带皮筋。”鹿见春名拧眉,“……算了,我等下找工作人员要一个好了。” “皮筋的话……”萩原研二思考了几秒,“我好像有。” 鹿见春名一愣:“诶?” 萩原研二在衣服口袋里翻找了几下,果然掏出了一根紫色的皮筋来。 他的头发虽然稍长了一点,但平时完全用不到皮筋。会随身携带皮筋是因为他的姐姐萩原千速。 萩原千速有着漂亮的长发,也经常将头发扎起来,而皮筋这种东西总是一不小心就会不见,所以从很小的时候起,萩原千速就习惯于在弟弟那里放一个备用的皮筋,这个习惯一直延续至今。 现在正好派上用场。 “是我帮姐姐留下来的备用皮筋,”萩原研二解释了一句,“如果小诗不介意的话……” 鹿见春名轻轻歪了歪头,银发自然地垂落下去,露出浴袍交叉的衣领,显得他胸口的大片白色格外刺眼。 “我当然不介意呀。” 他的本意是接过萩原研二手中的皮筋,自己扎一下头发——但萩原研二自己拿着皮筋走过来,绕到了他的身后。 鹿见春名眨了眨眼睛,顺从地任由萩原研二的动作。 萩原研二带着灼热温度的指尖划过他的脖颈,带来一点几乎要将人烫伤的热度。鹿见春名微微一颤,忍住了下意识想要瑟缩的动作。 他是不喜欢有人站在他背后的,更讨厌有人碰他的脖子。 脖子是异常脆弱的部位,稍微一用力便能折断,让人失去生命。虽然鹿见春名并不在乎某一次的死亡,但这样的举动几乎相当于将信任交付了出去。 萩原研二的手指将那头银色的长发拢起束在掌心之中,他的动作很慢,轻柔的地用手指当做梳子,绸缎一般柔软而冰凉的银发在他的指缝间穿过,像是倾泻在掌心中的月光。 第246章 他将那头银发理顺,随后全部收拢,指尖触碰到了鹿见春名的后脑勺,划过头皮时,为他带来的明晰的麻痒感。 鹿见春名垂下眼睛,透过倒影格外清晰的瓷砖地面去看萩原研二——眼神认真而格外专注,紫罗兰般的眼睛明亮而闪动着柔和的光晕,十分专注地在用那双用来拆弹的手机偶为他打理那头长长的银发。 鹿见春名银发被萩原研二固定在发顶,他将咬在唇齿间的紫色皮筋拿下来,一圈又一圈地将银发扎紧,然后又沿着被扎起来的地方盘绕了一圈,将发尾用紫色皮筋压下,固定起来。 萩原研二松开手,十分满意地看着自己的杰作:“不错,我扎头发的手艺一点也没有退步嘛。” “退步?”鹿见春名挑眉,“你之前也这么帮别人扎头发吗?” “因为我有个姐姐嘛,她可喜欢使唤我了。”萩原研二点点头,“小诗要和我一起去温泉吗?” 他像大型犬一般凑过来,将身体挂在鹿见春名的身上,亲昵地用下颌蹭了蹭鹿见春名的发顶,让原本被打理好的银发被蹭出几根乱翘的发丝来。 鹿见春名被压地艰难发出声音:“本来就是要一起去泡温泉的吧……好重啊你!” …… 放置在拐角的自动售货机前,松田阵平按了几个按钮,售货机亮起绿灯,掉出几罐饮料来。 松田阵平分了一罐橙汁递给诸伏景光,笑着将手握成拳,在他肩上轻轻捶了一下:“你们怎么也在这里啊。” 诸伏景光确认过这里没有监控,也没有其他人在之后,才压低了声音谨慎地开口。 “我们会在这里当然是有原因的。”诸伏景光说,“你应该明白。” “啧。”松田阵平发出咂舌的声音,“我就知道你们不可能好几个人一起出现在这里,又不是公费旅游。至于任务是什么我就不问了,既然你和zero在一起,肯定有分寸。” 毕竟是两个公安都参与的任务,没必要再让他和萩原研二这两个排爆警来横插一脚。任不任务的关系不大,主要是他不能让降谷零和诸伏景光因为自己的原因暴露。 “嗯,之后拜托你们装的像一点了。”诸伏景光点点头。 “虽然我不会对你们指手画脚些什么,但是……”松田阵平咧了咧嘴,用拳头抵在诸伏景光的胸口,“你们两个,可要注意安全啊。” “那是当然的了。”诸伏景光失笑。 “你和zero要是卧底的时候出个什么意外,我和hagi还有班长就只能每年去你的墓碑前祭拜你了,我可不会带什么贡品,花也别想,不仅如此我肯定还会嘲笑你,大声朗诵你在警校时的那些丑事。”松田阵平冷笑,“——所以,为了不让这种糟糕的事发生,珍重。” 也就只有松田阵平能把好话说的这么凶恶看。 诸伏景光无奈的笑了一下:“是是,我知道我们出意外了你会伤心死的,那种事情绝对不会发生,放心吧。” 在他们看不见的地方,高大的黑色幽灵就站在两人的身边,将听到和看到的一起忠实地传递给鹿见春名。 啊……他们果然感情很好,那两个不做警察的同期,确实就是降谷零和诸伏景光。鹿见春名终于将猜测彻底确认了。 他还想再听下去,然而下一刻,黑色幽灵便如同崩塌一般消散了。 鹿见春名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到时间了。 “怎么了小诗,”萩原研二在更衣室门口疑惑地回头,“不走吗?” 鹿见春名回过神来:“……来了。” 他跟上了萩原研二。 …… 诸伏景光犹豫了一下,才接着对松田阵平开口:“对了……” 松田阵平疑惑:“怎么了?你有话就直说呗。” “如果可以的话,我想让你们两个试试……能不能用感情策反告死鸟。”诸伏景光很懂说话的艺术,愣是把“吹枕头风”说的务必委婉。 他也不是不想尝试一下honey trap,问题是人家告死鸟可能不吃他这一款,虽然最近不知道为什么对他态度软化了许多,但果然对这两个人才是最不一样的。 “我们?”松田阵平难以置信地伸手指了指自己,“不可能不可能,你太高看我们了吧?” 你们才是对自己的地位没有自觉吧! 诸伏景光在心里怒而吐槽,告死鸟都想为你们把我这个同事干掉了,这跟背叛组织有什么两样? 但他没能把嘴里的话吐出来——因为他看到了任务目标。 金森正树走过了拐角前的走廊,穿着浴袍,像温泉走去。 诸伏景光神色一沉,“抱歉,我还有事,待会再见。” 他握着橙汁,不动声色地跟了上去。 松田阵平愣了一下,才落后几步回到了更衣室中——更衣室中空无一人,显然他的亲亲幼驯染已经把他这个人给忘了。 * 诸伏景光跟着金森正树一起走进了温泉之中。 温泉很大,光是男汤就有五个,而金森正树通常会在1号温泉。 身为科技起家的公司,金森正树向来偏爱1和0这两个数字,二进制是宇宙的基石,显然也是他创办的科技公司发展的基石。 赤井秀一在1号汤左边的5号汤里,而显然看赤井秀一不顺眼的降谷零当然不会和他一个池子,则进入了1号汤右边的2号汤之中,2号汤里还有鹿见春名和萩原研二。 第247章 既然大家都在2号汤,诸伏景光和随后赶来的松田阵平也理所当然地选择了2号。 泡在5号汤之中的赤井秀一隔着1号汤与2号汤之中的同事们遥遥相望,陷入沉思。 难道……他被排挤了? 犯罪组织也搞职场霸凌? 第84章 酒厂的场合(32) 赤井秀一懂了, 被男人排挤是他的宿命。 不过也无所谓,他来这个组织卧底,本身也不是想演什么相亲相爱一家人的烂俗戏码的,当个孤狼也无所谓, 对他来说重要的是套取组织内的重要情报——而眼前的金森正树无疑就是个很好的突破口。 金森正树的科技企业能够做大是因为有组织的帮扶, 同理, 金森正树公司内的科技小组同时也为组织提供服务。 如果那个金树企业研发的尤克社交软件确实有着提取信息的能力、并且是金森正树向泥惨会泄露了这些消息的话, 那么想必这不是金森正树第一次做出类似的举动了。 而这种漏洞, 当然也不可能只被设置在尤克这个软件之中。 如果金森正树还在组织其他的网络内安插了什么后门…… 赤井秀一想要找到的就是这个。 被盯上的金森正树一无所觉。 他虽然是组织扶持起来的,但本身并不是代号成员,见过的代号成员只有三个。 一个是琴酒;一个是代号皮斯克的枡山宪三, 因为对方和他一样都是生意人;剩下那个代号为卡宁顿的组织成员他没见过真容,只知道隶属情报组,对方上次戴着面具来找他,还是因为需要一个可以用来破解内网防火墙的密钥程序。 金森正树此时正舒畅地泡在温泉之中,和身边的三个人说笑。 降谷零低声说:“那几个人, 染了金发的是金森龙一, 金森正树的儿子。扎着小辫子的是会田有志, 金森正树的友人,最后那个秃顶的是熊野稔, 金森正树的合伙人, 但熊野稔并不知道金森正树接受了组织的扶持。” 他顿了顿,继续补充:“金森正树的夫人金森恭子也来了,不过据我所知,金森正树还有一个情人, 对方是演艺圈人士,江川百惠, 她也在这个温泉旅馆里,而且房间就在金森正树的隔壁。” 鹿见春名叹为观止:“老婆和情人全都在?他不怕被夫人发现吗?” 诸伏景光摇摇头:“金森恭子夫人是典型的家庭主妇,经济来源全都依靠丈夫,而且他们的儿子金森龙一……是个赌徒,这种情况下,即使知道金森正树出轨,恐怕恭子夫人也不敢说些什么。” “为什么?”鹿见春名疑惑,“他们的婚姻关系还在吧?如果换了我,当然选择直接干脆利落地解决掉金森正树,然后继承他的财产就好了吧?即使恭子夫人不会经营公司,但金树企业目前效益良好,只需要请一个职业经理人来,应该也不会出什么问题……所以她为什么不这么做?” 鹿见春名是绝不会给自己气受的人。如果谁让他不爽了,他肯定会加倍地将这份不爽还回去。 从小时候在孤儿院的时候,鹿见春名就养成了这样的性格。 别的孩子嘲笑他有不祥的眼睛,能看到不祥的东西,所以他就仗着其他人看不见藏太,干脆让藏太去捉弄那些嘲笑他的孩子——但也因此反而更加被讨厌,不管是孩子还是孤儿院的大人,都认为那些奇怪的灵异事件一定都是因为他。 虽然本质上这么说也没什么错,但就是因为这样日渐加深的厌恶和疏远,鹿见春名没能交到任何朋友,就迎来了亚人身份的暴露。 ——因为是不是人类,是非人的怪物,所以没有朋友也很正常。 鹿见春名是这么想的,但在很少的时候、偶尔之间,也会觉得有个朋友很不错……所以他给自己的黑色幽灵取了个名字,叫做藏太。 大概只要取了名字,就能证明藏太是属于他的、是他密不可分的家人一样的存在。 降谷零从鹿见春名的回答中察觉出了他性格中格外尖锐的那一面,沉默了几秒后才回答:“没那么简单,恭子夫人她……是性格比较柔软的女性。” “不到被逼到绝境的时候,她是不会那么做的。”诸伏景光叹了口气,“女性的坚韧真不应该在这种时候体现。” 诸伏景光的语气微妙地停顿了一下,他马上察觉到了身为犯罪组织成员的自己不该用如此心慈手软的语气来谈论,于是很快补充了一句:“——如果恭子夫人能下手,就方便我们的任务了。” 他收紧了指尖,在心里检讨了一下自己的失误——虽然告死鸟真的很爱,但这也不代表他真的就能够被策反站在正义的一方,不管怎么样告死鸟都是组织内的重要成员,他绝对不能再放松警惕。 “是啊,”降谷零立刻帮幼驯染开始描补,“如果恭子夫人下手,那就跟组织无关了,即使有动作也不会让警方怀疑到我们的头上来。” “嗯嗯嗯,好好好。”鹿见春名十分敷衍地点头。 他知道这汤池里的四个人全是警察,但是每个警察都以为他不知道、也以为他不知道他们四个警察是同期,因此还相当卖力地在他面前演戏。 但在知道正确答案之后,这个演戏就显得有破绽了。 鹿见春名没打算揭穿他们的演技,懒懒散散地趴在温泉池边上。 第248章 他的肩颈裸露出来,手臂交叠着放在石头垒砌起来的温泉池边,将下巴搁在交叠的手臂上。 温泉的表面蒸腾着浓白色的热气,鹿见春名的银色长发被萩原研二整齐地盘了起来,只有几缕稍短的鬓发落下来,因为被水大师而黏黏答答地沾在他的肌肤上。因为趴着的动作而下榻的脊背线条优美,没入温泉池中,在白色的热气中若隐若现。 降谷零看了鹿见春名一眼,随后皱起了眉。 “你的伤……” 他记得很清楚,前天的时候,他才亲手给鹿见春名那道被子弹擦伤的伤口上贴了敷贴,而此时,鹿见春名的脖颈光洁白皙,没有一点伤口留下的痕迹。 “你说那个小伤啊,已经好了哦。”鹿见春名心不在焉地说,“我恢复力一直很强,所以好的很快。” 不,不管恢复力再怎么强,那怎么说也是见了血的伤口,短短三天怎么可能恢复的这么好?正常人来说,三天的时间怎么也得处于结痂的时候、又或者是留下结痂脱落之后的痕迹,但鹿见春名——就像是完全没有受过伤一样。 降谷零显然不敢相信人类会有这么离谱的自愈能力。 诸伏景光也发现了鹿见春名身上这道恢复速度快到不正常的伤口——再回忆一下,虽然他和鹿见春名搭档的时间很短,但鹿见春名身上那些因为执行任务而受的伤,愈合的程度都快得不像话。 但比起降谷零,经常送鹿见春名去实验室的诸伏景光想的会稍微多一点。 虽然和降谷零同为卧底,但除了紧急的事项、以及刚好被分配到同一个行动小组之外,他们一般不怎么联系,以免其中一个人暴露之后另一个人被一锅端。 之前接送鹿见春名的时候,诸伏景光经常会在鹿见春名的身上发现一些很零星的血迹,只是不知道是鹿见春名的血还是其他人的血。 如果再加上这份神奇的愈合能力的话……难道是在试验组织研究的某种促进愈合的药物吗?这么一想的话,鹿见春名的衣服上偶尔沾上的血迹似乎也能够解释的通了。 “……原来是这样。”降谷零意味不明地回答。 他看的出来,鹿见春名显然不打算多说些什么,他要是再追问下去就显得有些越界了,还很容易给自己招来怀疑。 温泉的水很热,鹿见春名整个人泡在温泉池水之中,有些昏昏欲睡。 接着他感觉到自己像是被碰了一下——鹿见春名懵懵地转头,看见沿着水波被送过来的一罐牛乳。牛奶沉沉浮浮地飘在水面上,因为被温泉水的温度暖过而显得温热。 鹿见春名握住透明的牛奶瓶,抬起眼睛,看见了萩原研二——对他wink了一下。 他的脸上克制不住地露出笑意,萩原研二马上就如同大型犬一般黏糊了过来。 “小诗还是多喝牛奶吧。”萩原研二将手按在鹿见春名的发顶,“这样说不定还能再长高一点呢——上次都真的被误认为是女性,搞的小阵平以为我真的喜欢上女仆了。” 最后那半句他压低了声音,几乎只有离他最近的鹿见春名能听到。 被戳到了痛点的鹿见春名瞬间收敛了笑容,再一次回忆起了刚才在更衣室里分外不堪的回忆——不仅身材没有其他几位那样健美,他连身高也矮人一头,只能成为信号格里最短的那一截。 鹿见春名不满地反驳:“都说了我才十八,还会长高的!” 他如今的身高是176,据说男性停止生长的年林是22岁,照这么说他也不是没有机会突破到一米八吧? 萩原研二连连点头:“嗯嗯嗯,对对对。” 鹿见春名顿时觉得不满,一拳锤在萩原研二的肩头:“你根本就是在敷衍我吧!” 萩原研二是弯着一条腿将上半身前倾着凑过来的,只有一条腿作为支撑,本来就重心不稳,再加上肋骨骨裂而不敢用力,居然轻易就被鹿见春名这一拳给击倒了。 他下意识地握住了鹿见春名的手腕,两个人一起因为重心而向后倒去,砸入水中。 鹿见春名被扎起来的银色长发因为水波的冲击力而散开,漂浮在温泉池水之中,萩原研二眼前只剩下了一片银光——那双金色的眼瞳漫过了水雾,像是金瞳的海妖。 他摔进怀中时,犹如拥抱月光。 少年的身躯贴过来,即使泡在温暖的温泉池水之中国,萩原研二也能感觉到鹿见春名微凉的体温,冷薄荷的气息却没能让他的大脑变得更加清明,越发熏得他头昏脑涨。 契合的身体曲线、紧贴的肌肤,和上一次的同眠又毫不相同,几乎没有任何衣物的阻隔,他轻易地就能感受到鹿见春名本身的纤瘦。 萩原研二揽着鹿见春名从水中坐起来,少年伏在他的肩头,银发湿漉漉地黏在他的手背和胸口上。 被动静震惊到的松田阵平、降谷零和诸伏景光看着这一幕,欲言又止,止言又欲。 松田阵平心想,hagi你这混账到底还不知不知道自己带伤啊? 降谷零和诸伏景光的思维趋于同步——这还是大庭广众之下这么多人看着呢,能不能克制一下啊二位?! 鹿见春名也立刻觉得不妥,很快和萩原研二分开,手却精准地抓住了漂浮在水面的紫色皮筋,将之捏进了手心之中。 他有些紧张地注视着萩原研二:“你没事吧?你的伤……” 第249章 “放心放心,我没事。”萩原研二笑了一下,“要是只有65公分的温泉池都能让我摔出什么事来,那才是真的糟糕了呢。” 他抬起手,将那头被浸湿的微长的额发向后捋起来,露出光洁的额头。失去额发遮挡的眼睛如同凝固了颜色最美好的鸢尾花与紫罗兰,那令人惊心动魄的宝石般的眼睛正在认真地凝视着他。 不知道为什么,鹿见春名第一次有些不敢和萩原研二对视,略显局促地移开了视线,恰好看向对面汤池里的莱伊——莱伊却完全没关注这边的动静,只注视着金森正树。 赤井秀一严肃起来的神色让鹿见春名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他立刻看向金森正树,金森正树正握着手机,满脸不悦地和手机另一端的人说些什么。 降谷零眯起眼睛,辨认了一下金森正树的口型——“鸟羽……干事长……” 鸟羽干事长……鸟羽昌浩? 他愣了一下,拿起放在温泉池边的手机,弹窗出来的第一条新闻就是和鸟羽昌浩干事长有关的。 “鸟羽昌浩干事长涉嫌贪污几十亿来路不明的政治金!” “鸟羽昌浩的事情终于曝光了吗。”诸伏景光说。 他刚刚也看到了这则新闻,颇有种尘埃落定的感觉。 金森正树当然就没那么冷静了,他从温泉池中站了起来,一边接过守在温泉池边的秘书递上来的浴巾和浴袍,一边往室内走。 至于原本和他一起泡温泉的另外几个人,都被金森正树的烦躁给吓到了,没有任何人跟上去。 赤井秀一也跟着上了案,降谷零等了一小会,才和赤井秀一一前一后地跟了上去。 鹿见春名没动——但他放出了藏太。 温泉池中有水,不是适宜黑色幽灵活动的场合,所以刚刚他没放藏太出来。 既然金森正树进入了室内,那么藏太就可以发挥作用了。 * 深夜的时候,警视厅公安部除了在值班的几个警察之外,办公室之中几乎空无一人。 公安部有自己的内网,无法连接外部的网络,配备的电脑更是只进不出——往里面存文件可以,拷文件出来是想都别想。 自从上一次他试图入侵警视厅公安部的内网之后,信息安全部门的人似乎警觉了起来,最近在加班加点地往内网套上一层又一层地防火墙,让他手里的密钥暂时被闲置了。 卡宁顿拿出自己的便携型笔记本电脑来,找出那个表面镌刻了金色世界树图案、装载着密钥程序的u盘,接入电脑侧边的usb接口之中。 电脑屏幕中弹出弹窗,显示连接进度走到了100%。 这个密钥程序相当方便,但卡宁顿显然不知道——金森正树给他这个东西时,在里面留了“后手”。 只要连接上外部的网络,被安装在密钥之中的传输程序就会自动运行,将破解的东西记录下来,通过金树企业研发的云端网络传输给金森正树。 而这是自从上一次突破公安内网以来之后,卡宁顿第一次再次将这个密钥程序拿出来。 在他不曾发觉的时候,传输程序在网络连接之下悄无声息地开始运行,将记录下来的那张照片定向发送到了金森正树的云端网盘之中。 …… 金森正树没有按照原本的行程,在餐厅多停留。 他正因为突然被媒体曝光的鸟羽昌浩贪污的消息而烦躁,直接回到了位于温泉旅馆的套房之中——这个消息让他措手不及,只能赶快想点办法进行扫尾。 金森正树进入套房之中,打开内部卧室的门。在关门的瞬间,藏太挤了进去。 他直扑办公桌打开电脑,先是输入密码解锁屏幕,然后又登入自己的云端网盘账号,然后用鼠标在个人主页的用户名第一个字上面上移三厘米,又右移两厘米,鼠标光标指向的地方突然出现了一个半透明的方块。 他连续三次双击这个隐藏的方块图标,才弹出一个弹窗——这原本是金树企业为银行和证券公司研发的保存文件的秘密系统,但因为很好用,所以金森正树的公司内也使用了这个系统。 弹窗中是一个灰色的世界树图案,金色世界树的logo在加载中缓缓亮起,随后弹出了一个需要输入授权码的界面。 藏太站在金森正树的身旁,盯着他输入授权码——yggdrasill。 鹿见春名在心里拼了一下,这是世界树的英文。 进入云端之后,金森正树将一部分文件删除,包括标红的“尤克账户信息整理名单”,随后才松了口气般靠在椅背上。 金森正树闭上眼睛思考。 他暗中倒向泥惨会,本质上就是因为泥惨会有鸟羽昌浩干事长当作靠山,而鸟羽昌浩又是下一届总理大臣的有力竞争人选……明明马上就是下一任总理大臣的竞选了,鸟羽昌浩只要不出事,必然会是新任的总理大臣。 但偏偏在这个时候,鸟羽昌浩爆出了贪污的丑闻,民众对他的信任大概会瞬间丧失,他所带领的党派也别想再拿到选票了……鸟羽昌浩和他所代表的党派,几乎板上钉钉完蛋了。 泥惨会最大的靠山倒了,那么泥惨会呢?还能再继续嚣张下去吗? 金森正树阴晴不定地想,如果泥惨会完蛋了,那么他还是得靠组织才行……只是他已经干了那么多见不得人的、对不起组织的事情,件件都足够琴酒喂他吃枪子,现在还有机会挽救吗? 第250章 不……等等。 金森正树的神情瞬间变得阴沉,他不断地伸手转动着手指上那枚金色世界树戒面的戒指,在房间内踱步。 鸟羽昌浩干事长怎么会突然出现这种丑闻?虽然政敌向来不少,但鸟羽昌浩有着铁通一般的律师团和秘书团,近年来有不少检察官都试图起诉他,但最后都没能成功,反而被认为是“对政界难得的清廉政治家的迫害”。 而这次的丑闻不仅突如其来,还有十分强力的证据,来自与银行的记录瞬间就将鸟羽昌浩锤到了地心——既然秘书团不会背叛鸟羽昌浩,那么证据又是怎么来的? 靠那帮检察官吗?不,如果他们有这样的本事,早就送鸟羽昌浩去吃猪扒饭了,不会等到今天才动手。 那份来自银行的证据有很大的可能是通过不光彩的手段拿到的,可是,有什么人能够在铁杆秘书团的铜墙铁壁之下,拿到鸟羽昌浩的贪污证据? 难道…… 金森正树立刻想到了那群藏身在黑暗之中的人,脸色逐渐变得苍白起来,身体也因为恐惧而逐渐颤抖。 如果、如果真的是组织里的人做的,那么他们是不是已经知道他背叛的行为了?不,应该不会,如果是那样的话,他早就被肃清了,怎么可能还站在这里? 现在他得想个办法,泥惨会眼看是不行了,但他必须得保住自己才行。 金森正树的额角有冷汗积蓄着落了下来,他焦虑地在房间内踱步,忍不住咬着手指,磨出渗血的印子。 好在他刚刚已经删掉了出卖尤克中标红账号的信息给泥惨会的证据。如果组织发现他和泥惨会的人见面,他还得想办法好好解释才行……他手上也有不少泥惨会做事不干净的证据,不如就将这份东西送给组织吧?也好体现一下他的忠诚。 秘书敲响了他的卧室门。 “什么事?”金森正树显得很不耐烦,“不管是什么事情现在都别拿来烦我!” “可是……”秘书为难的声音隔着房门响起,“是江川小姐来了,她就在门口,说做了一些宵夜,想要见见您。” 听见来的人是江川百惠,金森正树难掩怒火的神情一滞。 随后他揉了揉脸,将表情收敛起来,走出房间外,带上了门,将声音也一同关在了房间外。 “叫百惠进来吧。”金森正树说。 房间门被金森正树关上。 在他离开房间没几秒,桌上打开的电脑屏幕之中,很快就跳出来了一条信息。 ——是未知名的、被标红了的用户向他的云端网络之中传输的。 看文件的后缀,是一张照片。 在鹿见春名的操纵之下, 藏太小心翼翼地用那双能捏碎一个人脑袋的利爪握着鼠标,费劲地操纵着鼠标将那个文件点开。 温泉旅馆内的网络显然不怎么样,鹿见春名耐心地等了一会儿,才让那张照片缓缓加载出来。 显示蓝色的、镶嵌着樱花徽章的警帽,随后是青年服帖的黑发,以及如同猫一般微微上挑的蓝色眼睛,接着显示出来的是那身被穿在他身上的深蓝色警服,警服笔挺而端正,即使板着脸,那张没有胡茬之后的脸也一点都不显得吓人,如同倒映天空般的蓝瞳之中染上了笑意。 ——这是一张鹿见春名无比熟悉的脸。 在温泉池缭绕的雾气之中,鹿见春名倏然转头,看向诸伏景光。 他的动作太大,温热的水珠猛地溅起,无数分割面都倒映出诸伏景光的脸来。他在那一瞬间下意识闭了一下眼睛,被水珠浸湿了睫毛和额发。 诸伏景光疑惑地看向他:“怎么了?” 第85章 酒厂的场合(33) 隔着温泉池水升腾缭绕而起的雾气, 鹿见春名与诸伏景光对视。 那双眼尾上挑的、温柔的眼睛像是天空与海面倒映交织而成的蓝色,在迷蒙的雾气之中闪动。 面对诸伏景光的疑问,鹿见春名张了张嘴,没能说出任何话来。 他沉默几秒之后才低声回答:“……没什么, 只是有点困了。” “原来是这样, 那么等下就早点回房间睡个好觉吧。” 诸伏景光显然不是很相信鹿见春名这有些拙劣的借口, 但继续追问下去也不会得到什么准确的答案, 所以他微微笑了一下, 没再询问了。 鹿见春名心不在焉地“嗯”了一声,缓缓将因为紧张而绷紧的身体放松,又靠回到了温泉池边, 尽力让自己放松下来。 …… 金森正树打开了门,让提着装了宵夜的便当盒的江川百惠走进套房之内。 江川百惠不愧是演艺圈人士、又是模特出身,紧身裙下的身材曼妙而曲线优美,她将浓密的黑色长卷发用一根朴素的木簪子半扎起来,鬓发垂落在颊边。 神情温柔的明艳美人将自己依靠在金森正树的肩上, 挽着他走进室内。 金森正树揽着江川百惠在沙发上坐下来, 用手捏了捏她的脸颊肉。江川百惠脸上的笑容不变, 在金森正树那张日益肥胖的脸上柔柔吻了一下。 “亲爱的,你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她轻巧地从金森正树的怀中抽离, 弯腰拿过茶几上的酒, 扒开木塞子后,将香味醇厚的威士忌倒在明净的高脚杯之中。 金黄如同蜂蜜的酒液打在透明的杯壁上,荡漾出波纹,映照出江川百惠瞬间冷下来的脸色。 第251章 她习惯性地轻轻用指甲在高脚杯的杯沿上轻轻敲了一下, 等再转过身将酒杯端给金森正树的时候,脸上再度挂起了无懈可击的笑容。 “虽然不知道你有什么烦心事, ”她微笑,“但是没关心,都会解决的。” 金森正树接过了酒杯,却忍不住烦躁地出声:“你懂什么!” 他将高脚杯凑到唇边,只沾到了一点蜂蜜般的酒液,在即将喝下去时,放在衣兜里的手机铃声响了起来。 他顿了一下,将高脚杯放在桌上,接起了电话。 江川百惠十分识相地噤声,低垂下眼睫,等着金森正树和电话那边的人通电话。 手机的音量被拨的很大,江川百惠隐隐约约能听到另一边的人的声音。 身为演艺圈人士,江川百惠对分辨人的声线很敏感,她模糊地将声音和脑子里闪过的人影对上号——似乎是金森正树的合作伙伴,西村企业的社长西村先生? “都说了,药的事情——”金森正树下意识地拔高了音调,又充满怒气地压了下去,“总之,尾巴我会扫干净的,这件事牵扯不到你。” 他冷笑了一声,重重地将电话按掉,然后起身向卧室走去。 卧室内的藏太察觉到金森正树逐渐靠近的脚步声,下意识操纵着鼠标点开那张被标红的用户c传输过来的诸伏景光的警服照片,右键之后选择删除,然后连传输记录里的痕迹也一并清除掉。 等卧室门被金森正树再度打开时,电脑屏幕仍然停留在他刚刚点开时的样子,金森正树没有发现任何异常——也根本不知道刚才究竟错过了什么能够让他反败为胜的重要信息。 藏太眼前的视野骤然模糊了一下,如同电视卡顿一样,眼前的视野逐渐消散——黑色幽灵能够存在的时间已经走到了极限,组成藏太身躯的亚人粒子逸散在了空气之中。 …… 鹿见春名眼睛里的焦距有些涣散,茫然地注视着水面不断飘起来的、蒸腾着热意的白色雾气。 即使他不清楚具体究竟发现了什么,但通过那张金森正树电脑上接收到的照片也能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苏格兰是卧底警察的这件事情——暴露了。 而诸伏景光本人还对这件事情一无所知,正闭上眼睛,装作自己真的只是来旅游的游客一样享受着温泉。 在刚刚那一瞬间,鹿见春名是闪动过杀意的。 要不干脆将金森正树直接干掉吧?反正他本来就是这次任务的目标嘛! 但在考量过后,鹿见春名很快就放弃了这个想法。 说到底,那张照片是从那个标红的名为c的账户上传输给金森正树的,金森正树这里的这张照片并不是源头,即使杀了金森正树也无济于事……那个账户c既然能将照片发送给金森正树,那么同样也能将这东西发给别人。 找出源头,才能解决这件事,但问题是……鹿见春名并不知道这个账户c是谁,藏太也不可能沿着网线摸过去,看看对方到底长着一张什么样的脸。 而且贸然杀了金森正树,可能会打草惊蛇,让那个源头的人再度潜伏起来。 诸伏景光的资料当初在去卧底的时候,应该就已经被公安给处理干净了,剩下的资料应该都保存在公安的内部。 那么账户c是怎么从公安内部拿到照片的? ——这很好猜测。公安和其他组织可以往组织内安插卧底,相应的,组织当然也可以在公安内安插卧底、又或者收买警察。 如果现在就惊动了那个有可能潜伏在公安中的卧底,对方就可能潜伏地更深了。 不能惊动对方、也没办法找到对方,金森正树只是情报交换中的一环而已,解决他无济于事,苏格兰的消息单靠他是瞒不下来的,暴露给组织是迟早的事情。 另外一件让鹿见春名觉得烦恼的事是——他有必要救下苏格兰吗? 虽然苏格兰做饭是很好吃,虽然经常能看出来他其实在忍耐着照顾人,总是很忍让……但这并不是说苏格兰不值得他救。 说到底这里是东京,日本公安的老家,怎么也不可能完全不管自家派去的卧底吧?他的举动会不会被认为是多此一举呢? 鹿见春名有点犹豫。 就算苏格兰是卧底的身份暴露了,多半也牵连不到他,毕竟组织是需要他的。而且身边又还有莱伊和波本在,如果苏格兰已经暴露,琴酒不可能完全没透露给身为苏格兰的临时队友的他们——如果要处决苏格兰,他们是最方便下手的人。 目前完全没有消息,大概也意味着苏格兰是卧底的消息还没有被报告给组织。 接下来要怎么做呢? 鹿见春名闭上眼睛,因为陷入思考而下意识地咬了咬下唇的唇肉,痛觉迟钝让他在这些小动作上没什么分寸,很轻易就将唇下咬出了一个渗血的印子来。 萩原研二是个要脸的人——至少在大庭广众之下是要脸的,所以在刚刚被一帮人用“能不能注意公序良俗”的谴责眼神注目过之后,他相当乖觉了。 但这份乖觉很快就破功。 他的观察力一向出类拔萃,将这份出众的天赋运用到在意的人身上时更加敏锐。 萩原研二注意到鹿见春名将自己的嘴唇咬出了血迹,脸上却没什么痛楚的表情——他从鹿见春名舒展开的眉宇之间察觉到了忧虑。 第252章 出于某种直觉。 在闭目的一片黑暗之中,鹿见春名感觉到脚背被人给轻轻触碰了一下。 他下意识睁开眼睛,茫然地注视着萩原研二。 就坐在他面前不远处的萩原研二将一只手的手肘搭在温泉池的池壁上,弯起紫罗兰般的眼睛,笑着凝视他。 鹿见春名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却被萩原研二给制止了——他竖起一根食指,抵在唇上从唇缝之中溢出一点轻微的气音。 嘘——。 鹿见春名将疑惑的声音压抑在了喉咙里,接着又感觉到了平放贴着温泉池底部的脚再度被触动。 他下意识垂下眼睫,想要看清,但温泉池水的表面缭绕着浓白色的雾气,贴着水面沉沉浮浮,笼罩了温泉池水下的一切,让他看不清晰水下的景象,因此而让身体上的触感分外敏感而清晰。 虽然看不清,但光看表情也知道是萩原研二在水池底下偷偷摸摸地碰他。 光裸的足部在流动的温暖水流之中用拇指戳了一下他柔软的足心,那个部位一点没有痛觉,但在触碰到时猛然产生了一点尖锐的麻痒感,让他瞬间瑟缩了一下,脚趾蜷缩起来。 换了平时,萩原研二一般不会做这么幼稚的举动,但他察觉出了鹿见春名不知为何突然变得有些低落的心情,所以努力地想要逗鹿见春名开心起来,于是得寸进尺地再度动了动,让足趾划过鹿见春名的足心——那里是一般人都会觉得痒的位置。 鹿见春名也不例外。 痛觉迟钝在这种时候完全没有起到作用,他忍了又忍,还是忍不住笑出了声,连带着拨动了足下的水流,立刻让温泉池中的池水荡漾开并不平静的涟漪。 这突然笑出来的声音吸引了松田阵平和诸伏景光的注意力。 在他们看过来时,鹿见春名立刻收敛了脸上的笑意,装作若无其事一般咳嗽了两声,假装手里握着的那瓶牛奶十分有趣。 松田阵平看了一眼鹿见春名,在看了一眼和鹿见春名完全没有接触的幼驯染,狐疑地收回了视线,似乎还在嘴里嘟囔了一句也许并不是很好听的话,但那完全没有被萩原研二听见。 意识到这样太过奇怪,鹿见春名制止了萩原研二作乱的脚——他踩在了萩原研二的脚背上,微微屈起了腿,将萩原研二的脚压制在足下。 温泉的水相当温热,即使在初冬的天气里,水的温度和蒸腾的热气也丝毫不会让人感觉到寒意,但萩原研二的体温似乎要比温泉池水的温度更加灼热。 只是踩着萩原研二的脚背,鹿见春名就隐约觉得足心因为他的体温而发烫。 太烫了。鹿见春名忍不住抱怨一般想,为什么萩原研二的体温要比正常人高那么多啊! 他完全没意识这只是心因性而产生的错觉,只觉得整个人因为足下的滚烫的温度而逐渐变热,过于白皙的肤色上浮现出一层很浅的粉色,脸颊与耳尖被热度熏成喝醉酒一样的酡红。 但奇异的,因为这样灼热的、几乎将人燃烧起来的温度,他因为诸伏景光的事情而有些焦躁的心立刻便安心地落回了原处,烦闷在瞬间被一扫而空。 鹿见春名调整了一下自己的坐姿,让屈起的腿缓缓放直,没再去踩着萩原研二的脚背,而是沿着他的小腿一直往上,将足尖挤入到他小腿之间的缝隙里,稳稳地平放下来。 这次相贴的不仅时足心与脚背的肌肤,温度沿着黏在一起的腿部线条传递过来。 萩原研二将搁在浴池池壁上的手放入了水中,他稍微前倾了一下身体,在雾气袅绕的水面下伸手,指尖划过鹿见春名的足背,最终握住了纤细的脚踝。 萩原研二对他无声地比出口型——抓到你了。 鹿见春名分辨出来了萩原研二的口型,他说不好是因为温泉的水温太热,又或者是因为别的什么,只觉得室外空气的温度在逐渐攀升,让人喘不过气来,连心跳的速度都因为缺氧而逐渐加快。 他不适应地动了一下,却没能把腿从萩原研二的手中拽动——鹿见春名因此而瞪了萩原研二一眼。 他恼羞成怒一般召唤出了藏太,高大的黑色幽灵趴在浴池边,小心地将有着利爪的手指收拢进掌心之中,握成拳,然后…… 给萩原研二的脑袋来了一下。 被敲地吃痛了一下的萩原研二立刻松开了手,捂住了头顶,眼泪汪汪地对鹿见春名闭口型。 “小诗——好过分!” 鹿见春名得意地笑了一下,然而萩原研二下一秒就精准地伸出了手。 明明看不见,他却能准确地抓住藏太的脚腕,连带着鹿见春名也产生了被人抓住的敏感触觉。 接着萩原研二用力地拽了一下,毫无防备的藏太被他拉入水中,在激起一大片水花之后,戳碰到水而维持不了形态的藏太消失在了温泉池水之中,黑色的亚人粒子亲昵地沿着鹿见春名的指尖攀回来。 但汤池内的其他人显然遭殃了,被这突然溅起来的水花淋了一头。 诸伏景光和松田阵平的头发全都被打湿,尤其是松田阵平,那头自然卷的黑发被打湿之后服帖地黏在他的额头和脸侧,看起来像被打湿的黑猫。 松田阵平伸手抹去脸上的水,摘下墨镜,莫名其妙地转头看向萩原研二:“你在搞什么?!” 第253章 萩原研二心虚:“我什么都没做啊……” 全程状况外的诸伏景光心中积蓄怒气,在看到因为看热闹而浑身都因为闷笑而颤抖的鹿见春名后,再次给萩原研二记了一笔。等这一切结束,他绝对要跟萩原研二好好算账! 他看看笑的发抖的鹿见春名,又看了看萩原研二神情无辜的脸,再看了一眼生气暴走的松田阵平,陷入了沉思——总觉得,他不应该在这里,而应该在车底。 明明是四个人的故事,为什么没有他的参与呢? * 目标走了,他们来执行任务的人当然也没必要在温泉池子里多呆。 鹿见春名倒是来公费旅游的,只是温泉泡太长时间也不好,诸伏景光只好把鹿见春名给抓了回去。 直到他们四人一起回了房间,才发现中间那间房——是萩原研二和松田阵平的。 “好巧啊。”诸伏景光欲言又止。 松田阵平显然也没想到:“真的很巧,没想到你们就在我们隔壁啊。” 诸伏景光点了点头:“你们右手边那间就是安室和诸星的房间。”——所以别乱说话。 他点到即止,不用说的太明白,萩原研二和松田阵平就都明白了过来。 “既然这样的话,”萩原研二兴致勃勃地提议,“小诗要来我和小阵平的房间吗?” 诸伏景光眼神一凝——当着他的面你们三个别太过分! 好在萩原研二及时补充了下半句话,让诸伏景光打消了把爆处组双子星同时送进去吃猪扒饭的想法。 “来玩扑克吧,我带了哦。”萩原研二说,“只和小阵平两个人玩也太没有意思了。” 鹿见春名没有异议:“好啊。” 松田阵平看向诸伏景光,问道:“绿川先生呢?要和我们一起玩扑克吗?” 诸伏景光倒是有点想同意,但想想自己卧底的本职,再想想告死鸟他超爱的,应该不会对他的同期做什么事……他唯一要提防的就是他的同期或者告死鸟兽性大发。 这么思考过后,诸伏景光摇了摇头,“不了,你们玩吧,我白天负责开车,现在有点累了,想早点休息。” “原来如此。”萩原研二点点头,“那么晚安,绿川君。” 目睹鹿见春名进了萩原研二和松田阵平的房间,诸伏景光才回到了房间内。 他原本温和的神情缓缓平静了下来,走到放置衣物的衣橱面前,将木质的柜门打开。 鹿见春名穿的还是浴袍,衣物都留在房间内,包括今天穿的那件黑色的风衣外套。 诸伏景光挑出那件风衣,在衣物内侧的口袋中摸索了一会儿,很快便摸到了一个铁质的方盒。 他顿了顿,将方盒拿了出来。 银质的方盒握在手心里时带来了冰凉的触感,铁盒并不大,大概只有成年男性的巴掌大小。他微微晃动了一下铁盒,清晰地听到里面传来了什么东西碰撞在一起的声音。 诸伏景光知道这里面装的是药物——并且是研究所研究出来的药物。 这是宫野志保之前交给鹿见春名的药,一盒是基于银色子弹的基础上研究出来的失败品,一盒是解药,但鹿见春名只带着那盒失败品——虽然是失败品,但这东西用来重置挺好用的,毕竟他身边有搭档的存在,也不好总是解释为什么自己要和杏仁水。 而在那次送鹿见春名去研究所时,诸伏景光记得很清楚,分明去的时候鹿见春名的身上并没有这个东西,但在走出研究所的时候,他手上就多了两盒药。 诸伏景光不知道这究竟是什么药物,但如果真的如他所想是研究所内研究的东西,那么一定不一般。 他有种直觉——鹿见春名被重视、能够自由出入研究所的原因,多半也和这种药物有关。 诸伏景光打开了那个铁盒,里面只剩下了不到十颗红白色的胶囊。 他并未小看过鹿见春名,如果直接拿走一颗药多半会被察觉,所以他小心翼翼地挑了一颗红白色的胶囊拿起来,拧开胶质的外壳,将里面白色的粉末倒出来了很少的一点,放在透明的塑料袋中密封起来。 然后他又将胶囊原样组装了回去,放进铁盒之中,装回鹿见春名的外套口袋里。 “得找个机会送去检测……”诸伏景光盯着掌心的塑料袋,开始思考最近有什么时机能够联系一下他在公安的联络人。 就在他思考的时候,隔壁房间的声音穿破了隔音一般的房间,透了过来。 诸伏景光听着这背景音,深深叹了口气——谁能想到啊,隔壁笑的这么欢的一个是犯罪分子,两个是警察。 他腹诽的隔壁房间内,鹿见春名真的在和爆处组的王牌双子星打扑克。 鹿见春名第一次和人玩扑克,这种一般来说经常线下聚集的游戏是没有他参与的份的,直到这个时候才被萩原研二和松田阵平你一言我一语地教会了。 犯罪组织的代号成员跟警察打牌当然不会玩钱,他们选择的是最幼稚的方法——在脸上贴纸条。 最开始的几局,鹿见春名屡战屡败,被双子星警官赢地一脸麻木,昳丽的脸上贴满了小纸条。 但在半小时后,鹿见春名陡然明悟,立刻掌握到了窍门,瞬间便反败为胜,成功地挨个给萩原研二和松田阵平贴小纸条。 松田阵平不疑有他:“难道你真的是打扑克的天才?” 第254章 只有萩原研二满脸狐疑:“作弊了吧?” “胡说!”鹿见春名大惊失色地为自己辩驳,“我哪里作弊了?!” 萩原研二满脸怀疑地朝自己的身后看了一圈,然后又转过头来,盯着鹿见春名看——“真的没有吗?” 松田阵平嘶了一声:“hagi,你怎么突然往背后看啊……你该不会要说闹鬼什么的吧?” 萩原研二意味不明地回答,“说不定真的是闹鬼哦。” 鹿见春名的表情诚恳无比:“我真没有,你相信我。” ——当然是骗人的。 开窍是因为他确实作弊了。藏太就站在萩原研二和松田阵平的身后,仗着没人能看见,十分光明正大地在看牌。 只有被揭穿的作弊才是作弊,没被发现的作弊那叫实力! 一场酣畅淋漓的打牌活动持续到纸条贴无可贴,才算停止。 “要是能一直这样就好了。”萩原研二突然出声,“小诗也在,大家都在,下次再一起去旅游吧?再过不久,我们还能一起去参加班长的婚礼。” 鹿见春名打了个哈欠,将涌上来的困意扼制下去。他盯着地面上银色的月光,放在床头柜花瓶中的勿忘我被月色浸染,呈现出半透明的淡蓝。 那种漂亮的蓝色立刻让他想起了诸伏景光。 “如果我缺席了呢?”他问。 也许是因为神情晦暗不明,萩原研二和松田阵平立刻就意识到了“缺席”这个词中隐含的意思,神情瞬间变得严肃起来。 抬头时,鹿见春名注意到他们不对劲的立刻,立刻补充了一句:“……呃,我只是假设,也有可能不是我,而是别人……” “会很伤心的。我绝对会很难过。”萩原研二认真地说,“因为小诗是我重视的朋友——不管是你,还是我其他的友人,你们谁出了意外我都会难过的。” 他显然觉得鹿见春名是在欲盖弥彰,毕竟都干得出来独自待在摩天轮上面对爆炸的事情了,还有什么做不出来的?所以萩原研二一直觉得鹿见春名会去做什么危险的事情。 包括刚才的话,大概也是在问他自己。 松田阵平站起来,抬手在鹿见春名的发顶按了一下:“我和hagi不一样,我会生气的。所以为了不让我生气,你最好别乱来。” “都说了不是我啦。”鹿见春名叹了口气。 他说的是诸伏景光——但这种被人担心着、注视着的感觉确实很不一样,像是白开水,但是温暖的、沸腾烧开后阴凉下来,只剩下余温的水,在胸腔与肋骨的缝隙之间缓缓淌过。 鹿见春名在此刻下定了决心。 作出决定之后,泡温泉和打扑克带来的困倦很快上涌,他的眼皮几乎支撑不住。 等萩原研二察觉出鹿见春名好几分钟没有回应之后,才发现他倚在沙发上睡着了。 萩原研二是个伤员,所以松田阵平上前倾身,揽着鹿见春名的腰,手臂穿过他的腿弯,小心地将鹿见春名放在了床上。 原本睡眠很浅、容易被惊醒的鹿见春名却一点动静都没有。 * 鹿见春名被惊醒是因为一声尖叫。 在瞬间瞪大眼睛的时候,他还以为又穿回去了——但酒店的天花板告诉他还没有。 他和爆处组的双子星一起打开房间时,隔壁的降谷零已经站在了走廊中,见到鹿见春名从萩原研二和松田阵平的房间中出来,他的神情顿时变得复杂微妙起来。 走廊不远处的一扇门打开着,穿着西服的秘书满脸惊恐:“金森社长、金森社长他……死了……” 降谷零不知道是该先惊讶鹿见春名为什么从他同期的房间里出来,还是先惊讶任务目标金森正树居然死了。 背着乐器包回来的赤井秀一刚从电梯中出来,面对的就是三个同伴一齐向他投来的目光——人是你干掉的? 赤井秀一满心茫然。 啊? 第86章 酒厂的场合(34) 赤井秀一思来想去, 发现这个任务里,靠谱的可能只有他一个。 金发黑皮的波本本来就是只负责协助的情报组,情报组的代号成员一个个心眼比筛子还多,所以赤井秀一根本不指望情报组的人。 至于同属情报组的另外两人……告死鸟有恃无恐, 根本不把组织的任务放在眼里。虽然只相处了短暂的时间, 但赤井秀一已经完全能看出鹿见春名糟糕的性格和能惹人生气的嘴了。 琴酒大概就是被告死鸟给气的散伙的吧。 至于苏格兰……赤井秀一承认, 苏格兰是个相当优秀的狙击手, 可惜他是告死鸟的搭档。赤井秀一猜测, 多半是琴酒忍受不了告死鸟这过于散漫的性格,把苏格兰扔来带孩子的。 四个人的行动小组,一个靠不上, 两个靠不住,这个行动组里终究只能靠他撑起来了。 在跟着金森正树走出温泉池,并且金森正树没有按照预定中的计划前往餐厅、而是直接回到房间的时候,赤井秀一就没有继续跟了。 虽说是他第一个起头说要查内鬼的,但说实话, 赤井秀一对这根本不在乎——他只是不想自己被牵连而已。 金森正树是这次的任务目标, 琴酒在给他们安排这个任务的时候, 最优先级就是暗杀。金森正树的口中或许能套出什么情报来,但毕竟他连代号都没有, 组织不可能将真正的机密信息透露给连代号都没有的成员。 第255章 在权衡一下之后, 赤井秀一将优先级定为了暗杀金森正树。 金森正树住的是套间,套间里也不只他一个人在,很显然,赤井秀一不可能闯进金森正树的房间里大杀特杀——毕竟他是个狙击手, 更擅长狙击敌人。 但金森正树很小心,温泉旅馆的附近虽然有高楼, 但金森正树将所有的窗户都拉上了窗帘,即使赤井秀一再牛也不没办法在无法确定目标位置的情况下盲狙。 结果等他一回来,金森正树居然死了。 虽然他不懂读心,但是在这一瞬间,赤井秀一奇异地明白了另外三个同伴看他的眼神是什么意思,更别提他还背着放狙击枪的乐器包了。 可是……真不是他干的啊!金森正树怎么就死了? 赤井秀一只觉得莫名其妙,那张原本没什么表情的脸上第一次流露出了如此明显的茫然神色来。 察言观色技能都点到满级的另外几个人一看就明白了——很好,也不是莱伊干的。 诸伏景光沉思。 现在问题来了,人既不是莱伊杀的,也不是他杀的,告死鸟在隔壁打扑克估摸着是没时间潜入套房之中杀人的,那能是谁干的? 他缓缓地将目光移向降谷零。如果他没记错,他的幼驯染在跟着金森正树出去之后就消失了一段时间,连他也不清楚降谷零是什么时候回来的。 难道…… 接收到幼驯染视线的降谷零也很茫然,他秒懂了诸伏景光眼神之中的含义,立刻给他使了个眼色——也不是我干的啊!我还想问是不是你们偷偷内卷把任务干完了呢! 好,不是他们任何人做的,可金森正树怎么就死了?难道除了他们之外,还有其他人也看金森正树不顺眼吗? 一听到死人了,萩原研二和松田阵平立刻就冲进了打开门的金森正树套房门中。 秘书虽然惊恐,但仍然警惕地试图上前拦一栏:“等等,你们是谁,怎么能……” 他的话被强行闭在了口中。 秘书冈政宗倒不是不想拦,而是敞开的警官证件怼到他鼻子前面了,冈秘书只好把剩下的半句话吞进了喉咙里。 “原来你们是警察……” 他讪讪地缩回了手。 “原来鹿见君认识的两位朋友……是警察啊。”赤井秀一用十分耐人寻味的语气,一边说话一边看向鹿见春名,“你好像是从他们的房间里出来的?” 不仅是从他们房间出来的,鹿见春名身上穿的甚至是浴袍——委实说赤井秀一绝对不是什么思想肮脏的人,但是酒店、浴袍、三人,这几个关键词联系在一起容不得他不多想。 但赤井秀一没觉得鹿见春名是卧底。 铁杆boss党怎么可能会是卧底?就算真的是卧底,也不会蠢到和警察在明面上来往,这要是被琴酒那种疑心病重道病入膏肓的人看到,大概会喂人吃枪子。 鹿见春名表现地十分坦荡,好像一点都没有被看穿的羞耻心。 “因为那两位警官和我有点共同爱好。”鹿见春名意有所指,“嗯……我们在房间里玩了一会儿扑克。” 他故意用上了暗示着什么的眼神,引导赤井秀一往“赌博”这个方向去想。 在看到萩原研二和松田阵平出现在这里的时候,他就不觉得他们的警察身份能瞒住赤井秀一,如今暴露了也在意料之中。 他走近了,压低声音对赤井秀一微笑:“我想你应该明白,我们这一行……有时候经常会和警察打交道。如果能和警察打好关系,会方便很多。” 赤井秀一眼神一凝,颔首:“我明白。” 原来是黑警,他就说那个戴墨镜的一看就不像是正经警察。 如果是黑警,那应该也参与了和告死鸟有关的事情……如果调查一下这两个警察,也许能调查到和告死鸟有关的事情呢?正好他也很想搞清楚,告死鸟这个凭空出现的代号成员是怎么直接空降成为琴酒的搭档的。 赤井秀一和其他几人一起走到出现事故的金森正树的套间门口,他没进去,但是透过套间内卧房打开的门隐约看见松田阵平和萩原研二的背影。 赤井秀一凝视着他们的背影陷入思考,陡然间猛地察觉到了一股升起的寒意——他悚然一惊,倏然地回头,却没发现有人在看自己。 知道他狐疑地将头转过来,注意到套房的玄关门口放着一面镜子时,才意识到刚才骤然升起的森然寒意来自于谁。 那面镜子之中倒映出鹿见春名低垂在着睫羽的脸,从这个角度,能从镜子里看到他的只有鹿见春名——在刚才他注视着那两个警察的背影的瞬间,鹿见春名也通过倒影在看他。 那双金色的眼瞳之中,瞳孔缓缓地在光线之下变换,收缩成偏向细长的椭圆形,眼底涌动着滚烫如同岩浆的鎏金色,像是盯死了即将咬断猎物致命脖颈的狮子。 为什么会突然流露出这么强烈的敌意?赤井秀一有些不解。 他没把房间里的两个警察联系到这件事情上,他只是单纯多看了两眼而已,难不成鹿见春名会因此而像是被侵犯了领地的凶兽一样吗?况且组织成员和警察,多可笑的组合? 如果说鹿见春名暗恋他们,也许赤井秀一还会信,但警察——只要是坚定、执着、正义而有信念的警察,就绝对不会有组织的成员有染。 第256章 会这么做的警察,即使不是黑警也和黑警没什么两样了。 因此赤井秀一完全不知道,被他认为“不可能”的那个答案,就是正确的答案——鹿见春名见不得有人对他划进自己领地里的人动歪心思。 如果赤井秀一真的做了什么威胁到他们人身安全的事情,鹿见春名会抢在那个糟糕的结果发生之前,先一步对赤井秀一下手。 在赤井秀一收回目光之后,他也装作什么都没发生一样垂下了眼睫,随后挪动脚步,走进了金森正树的卧室内。 房间内的萩原研二和松田阵平已经开始查看尸体了。 金森正树躺在床上,身上还盖着被子,脖子下枕着一个枕头,另一个枕头却掉在地上。 中年发福的男人双目紧闭着躺在床上,盖在身上的被子上,隐约蹭上了一些红色,房间中弥漫着铁锈般的血腥味。 松田阵平皱眉,伸手捏着被子的一角,将被子掀开,显露出被子遮掩下的金森正树的身体。 床上很多血,血液是从金森正树的心脏部位缓缓流出来的,将他身下白色的床单彻底浸湿,染成一大片刺目的红色,连带着将里侧的被子也染上了红色。 金森正树的胸口插着一把水果刀,刀刃几乎完整地没入了他的胸口之中,只露出了木质的刀柄。 “心脏部位的伤口应该就是致命伤吧。”松田阵平说。 “嗯,”萩原研二赞同,用指尖轻轻拨开金森正树的额发,显露出一个残留着血迹的伤口,“心脏部位是致命伤,但是他的额头上也有伤口。” 鹿见春名没有乱走,他就站在门口看了两眼,发现了床的另一侧过道后的地板上有一些刺眼的痕迹。 “那是血迹吧?”他提醒。 松田阵平依言绕了过去,看到木质地板上沾染的血迹后点点头:“确实是血迹,但是不多,只是沾上了一点……难道死者是在这里摔倒,然后磕到了头?” “我想不是。”萩原研二耸了一下肩,“看这个伤口的形成……不像是什么尖锐的东西划破的,应该是什么边缘比较圆润的东西砸出来的。不过具体是什么东西,得等鉴识科的人来了才知道。” 松田阵平突然想起了被他忽略掉额事情,转头看向战战兢兢等在门口、背对着身体不敢看向床上金森正树尸体的冈政宗。 “喂,那边那个……”松田阵平卡壳了。 冈政宗不愧是能当秘书的人,立刻识时务地报上自己的大名:“冈政宗,警官先生,我叫冈政宗。” “冈先生,”松田阵平点头,“你报警了吗?” 冈政宗转过头来,脸上的神情一片空白。他茫然地看向松田阵平:“啊?” 鹿见春名:“啊?” 萩原研二也:“啊?” 松田阵平大为震惊:“你为什么不报警?” 冈政宗看了他们一眼,小心翼翼地说:“啊这,两位警官先生,你们不就警察吗……” “有没有一种可能,”松田阵平忍耐着怒气,“我们不是刑警呢?” 察言观色已经满级的冈政宗显然发现了松田阵平的怒气,于是立刻满头大汗地掏出了手机,“抱歉抱歉,我这就去报警!” 冈政宗走到套房的客厅内去报警,但除了冈政宗之外,有更多的人涌入了这间套房内——是金森正树的夫人、儿子、好友以及合伙人。 走到门口的金森恭子夫人看到金森正树的尸体,发出一声尖叫。她倒是想冲进去扑到金森正树的尸体上大哭一场,但松田阵平完全没给她这个机会。 “抱歉夫人,”松田阵平瘫着一张帅脸,“你恐怕不能进去,以免破坏案发现场。” “你们是谁啊?”金森恭子夫人十分愤怒,“你们凭什么拦着我!那是我的丈夫!” 松田阵平叹了口气,又将警官证从外套口袋里掏了出来,抵在金森恭子的眼前,让她瞬间就消了声。 直到眼前的人是警察之后,金森恭子的脸上闪过一点慌乱,随后强作镇定,用丝绸的手帕拭去挤出来的眼泪。 “既然你是警察,那么你一定能帮我查清真相对吗?”金森恭子哽咽,“我的丈夫竟然被人杀害了……如果让我知道凶手是谁,那么我一定不会放过他的!” “具体的事情要等鉴识科来鉴别之后才能确定,但是我向您保证,警察一定会找出那个杀害死者的犯人的。”松田阵平神情严肃。 金森恭子脸上的哭容僵了一下,随后才泪眼朦胧地抬起头,感动地双手握住松田阵平的手:“谢谢你,警官先生,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多了。” 她似乎是不忍再看自己丈夫的尸体,被儿子金森龙一搀扶着坐在了客厅的沙发上。 松田阵平烦躁地叹了口气:“明明是来温泉之乡度假的,怎么偏偏这个时候都能遇上案子啊。” 萩原研二慢慢走过来,伸手勾住松田阵平的脖子:“小阵平,你还没习惯吗?以前休息日的时候不也是总能碰上案子嘛。” “但那不一样吧。”松田阵平反驳,“我们现在毕业之后,都很少撞到案子了,以前那是因为……” ——以前那明明是zero的错! 松田阵平是想这么说的。 没有降谷零的场合,遇见案子的概率是一九开;有降谷零的场合,遇见案子的几率是百分百。 第257章 但他最后半句话没能说出来,因为松田阵平在看见门口那个金发黑皮之后猛地想了起来——他的好同期降谷零确实就在这里啊。 这么一想,似乎发生案子就很正常了呢。 降谷零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对诸伏景光低声:“他为什么用那种眼神看我?” 总觉得像是在骂人。 诸伏景光想了想,十分含蓄地说:“嗯……也许他是在心里夸你呢。” 降谷零沉默之后抽动了一下嘴角:“……哦,是吗。” 这个和他在警校时就不打不相识的家伙绝对不会在心里夸他——绝对! “先不提这个,金森正树死了,我们现在怎么办?”诸伏景光岔开话题,压低了声音。 赤井秀一不想节外生枝:“既然不是我们动手的,那就和我们无关,任务也算是完成了,直接撤离就可以了吧。” “不,我还是想搞清楚。”降谷零沉吟之后缓缓摇了摇头,“我不觉得那是巧合。” 世界上不会存在这么多的连环巧合——那必然是有人刻意为之。 “可金森正树已经死了,”赤井秀一皱眉,“你要怎么从死人的嘴里撬出情报?” 降谷零没有立刻回答,眼神微微偏移,落在了金森正树卧室内书桌上的电脑上。赤井秀一的眼神跟随着他的目光移动,微微挑了一下眉。 “如果你是想从电脑上获得什么信息,我觉得风险很大。”赤井秀一说。 “马上箱根的警察就要来了,那台电脑一定会作为证物暂且被警察保管的。”鹿见春名顿了顿,看向降谷零,“你打算从警察那里偷吗?” 按照公安的身份,如果真的想知道些什么,等警察把电脑当作证物拿走之后,再通过公安的渠道去查不是更方便吗? 降谷零沉默了:“……你想什么呢,我怎么可能去警察那里偷电脑?我是指电脑里的信息,这东西并不是只有金森正树知道。” “其他人?”鹿见春名一怔,视线从那听说金森正树死讯后就聚在一起满脸阴沉的四个人身上扫过。 会田有志是金森正树的从小学时期就认识的好友,熊野稔是金森正树的合伙人,金森恭子和金森龙一则是金森正树的夫人和儿子,他们之中,不管是谁都有可能和金森正树共享秘密。 鹿见春名立刻想起了诸伏景光的照片。 那张照片——该不会在他们手中也有一份吧? 不,应该不会……如果有照片的话,他们四个人之中,无论是谁,看到诸伏景光时都应该会流露出一点异样,既然没有异样,就证明没有;而那张至关重要的照片,大概发送给金森正树的人也知道这是机密,甚至金森正树用来接收这则消息的都是秘密账户,不太可能再发送给其他人。 但既然这张照片已经流露出来,就假设金森正树是在第一时间收到这张照片好了,那么接下来……留给诸伏景光的时间不会很多了。 * 箱根的警察在二十分钟之后就赶来了。 金森正树的温泉度假村项目在当地也算是规模比较大的,金森正树死了,箱根的警察当然得严肃对待。 福本警部打量了一下松田阵平和萩原研二:“你们是死者的亲友吗?现场……” “现场没有破坏,”萩原研二比了一个安心的手势,“另外,我们不是死者的亲友,我们是警察。” 松田阵平又一次重复了掏出警官证打开怼在福本警部面前的动作。 “喔——你们是警察啊,”福本警部显然非常诧异,“真没看出来啊,来旅游的吗?碰上这种事情真是不幸。” 萩原研二十分赞同地叹了口气:“谁说不是呢。” 福本警部的目光又移向了鹿见春名他们公费旅游四人组:“那你们呢?” “我们是路人,来围观的。”鹿见春名十分直白,“你懂的警官,遇到这种事总想围观一下嘛。” 福本警部抽了抽嘴角:“……哈哈,确实呢。” 他没再理会前面这些人,他的重点是金森正树的那几位亲友。 法医和鉴识科的警察勘察现场之后,基本可以确定,金森正树是凌晨一点到三点之间死亡的。 出于惯例,箱根的福本警部询问:“今天凌晨一点到三点的时候,你们都在干什么?” 他询问的时候,江川百惠才挂着眼泪姗姗来迟,对福本警部作出楚楚可怜的样子:“警官先生,正树、正树他……真的……” 她看了一眼室内的景象,立刻倒吸一口凉气,惊慌地捂住了唇。 金森恭子翻了一个大白眼。 福本警部一边安抚哭泣的江川百惠,一边问:“是的女士,很不清,金森先生他……请问您和金森先生是什么关系呢?” 金森正树的儿子金森龙一插嘴:“那女人是我爸爸的情人。” 福本警部陷入了尴尬。 “肯定是这个女人杀了我丈夫!”金森恭子十分愤怒,“你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们最近大吵了几架吧!谁知道是不是她一气之下恼羞成怒就动手杀人了呢?” 江川百惠反唇相讥:“哈——?那这么说的话你和你儿子岂不是更有嫌疑?你不是早就不满你丈夫出轨了吗,可惜你根本不敢不满,积怨已久之后动手也不奇怪吧,只要杀了他你就能拥有他的遗产了!还有你的好儿子……”她冷笑了一下,“他可是欠了几千万的赌债呢,只要正树死了,遗产不就是他的了吗?赌债也可以还清了。” 第258章 熊野稔对江川百惠露出一个小心翼翼的笑,插嘴:“我想江川小姐应该做不到杀了一个成年男人吧……” 金森恭子倏然转头,对熊野稔怒目而视。 “你插什么嘴?你也有动机吧!明明是爸爸的合伙人,却根本接触不到公司核心的业务,你不是早就对爸爸不满了吗?”金森龙一声调拔高。 熊野稔的脸色骤然沉了下来,他磨了磨牙,冷笑了一声:“那按照你的说法,在场的谁也跑不掉——会田君,你表面上是金森正树的好友,实际上只是他的跟班吧,他一直都打压你、羞辱你,从小学到现在一直都是这样……其实你已经很不满了吧?” 福本警部叹为观止。 鹿见春名也叹为观止——这是他见过的嫌疑人最多的案子,超越了经典三选一,变成了豪华五选一。 有警员从门外走进来,脸色难看地对福本警部摇了摇头:“警部,这家旅馆的监控不知道为什么,昨天下午八点多的时候就坏了,所以……” 所以压根什么都没拍到。 福本警部拧紧眉:“监控怎么会突然坏掉了?” 是啊,监控怎么会突然坏掉了呢? 鹿见春名私有所觉,缓缓看向降谷零。 降谷零直视着他的目光,微不可见地点了一下头——这倒真的是他干的。 他是打算动手来着,所以提前把温泉旅馆的监控搞废了,会晚回房间也是因为这件事。 但谁能想到,金森正树居然在他们没有任何人动手的情况下就死了呢?损坏的监控反而方便了那个真正的凶手。 赤井秀一感动了。 原来除了他,这个行动小组里真的还有在干活的人。 第87章 酒厂的场合(35) “要撤退吗?”鹿见春名脸上的神色显然有点遗憾, “公费旅游居然这么快就结束了。” 降谷零欲言又止——平常这种任务都是最看重速度的,基本上是杀完就走,像昨天那样悠闲地泡温泉才是不正常的好吗?你小子真的是来公费旅游的? 诸伏景光习以为常地当自己暂时性失聪了:“现在走不了,得等到警察把这个案子查清楚, 或者确认我们其他人没有嫌疑才能离开。” 赤井秀一表示赞同:“现在就走有点匆忙, 可能反而会被怀疑。” 鹿见春名抿了一下唇, “我知道了。” 他一点也不关心金森正树是被谁杀的, 只是忧虑时间——如果时间太紧, 苏格兰已经暴露了卧底身份的话,他倒也不是不能出手,只是那样就会动静比较大了。 鹿见春名不担心自己会因为出手救苏格兰而被连带着怀疑, 只是有些担心……如果琴酒或者boss要因此而调查他,认识萩原研二和松田阵平这件事是一定会被查出来的。 会威胁到他们吗?……鹿见春名对这件事不确定,但普通人类的生命过于脆弱,他并不想冒这个风险,让萩原研二和松田阵平置于险境。 如果能不暴露自己, 还是要想个不会暴露的方法才行。 鹿见春名有点走神, 直到诸伏景光有些担忧地出声, 才回过神来。 “你今天好像一直有些心不在焉,怎么了?”诸伏景光微微皱眉, 注视着鹿见春名的脸, 发现他的脸色有些苍白,连本来就淡色的唇也连带着没有一点血色。 “没事,”鹿见春名的嘴唇轻微地嗡动了一下,最终也没说出什么话来, 随口将诸伏景光敷衍过去,“可能是没吃早饭, 有些低血糖。” 诸伏景光在脑子里自动翻译了一下——鹿见春名这是饿了,想要他做早饭吃? 他神情犹豫:“嗯……我去找后厨借用一下厨房?” 赤井秀一和降谷零同时陷入了沉默——不是吧,你还真是来带孩子的吗?告死鸟也不小了,到底为什么这么纵容他啊! 鹿见春名失笑:“不用了,这个时候借用厨房好像有点奇怪。” 里面的房间死了人,他们就在这里大肆谈论要不要借旅馆的厨房下厨,不管怎么想都有点太没眼色了……尤其死的人还是旅馆老板。 “不过确实得快点离开了。”鹿见春名顿了顿才继续说,他的目光看向室内聚在一起的警察和五个嫌疑人,“……只是这个案子,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解决。” “我们最好还是别经常和警察接触。”赤井秀一似乎意有所指,“等警察确认我们都没有嫌疑之后就可以离开了。” 降谷零缓缓摇头:“恐怕我们还有其他的事情做。” 诸伏景光露出疑惑的表情,“什么事?你是说那台电脑里的情报吗?” “没错。”降谷零颔首,“根据我知道的情报,金森正树的合伙人熊野稔其实并不知道金森正树接受了组织的扶持,真正知道这件事的是他的秘书——那位冈政宗。” “明白了。”诸伏景光点点头,“从冈政宗的嘴里,一样能得到我们想要的消息——前提是他不是凶手,否则我们只能去警视厅的监狱里看他了。” “……你最好祈祷他不是。”赤井秀一欲言又止。 他几乎监视了金森正树的房间一整夜,虽然窗帘是拉上的,但他也发现了一些事。 从晚上零点左右的时候开始,金森正树房间里的灯就关上了,之后一直没有动静,直到凌晨三点左右,从窗帘的一丝微小的缝隙之中透露出了一点光亮来——但不是灯光,是黯淡的蓝色,更像是电脑屏幕的荧光。 第259章 而这点几乎微不可见地光芒也只在持续几分钟后便消失了。 金森正树死亡之前,是正在看电脑吗?还是说看电脑的事凶手?电脑屏幕亮起的时间和金森正树遇害的时间太过相近,他下意识将两件事给联系了起来。 对金森正树憎恨着的金森恭子、欠下赌债的金森龙一、被羞辱打压的会田有志、抱怨自己对核心决策什么都不知道的合伙人熊野稔,以及金森正树宠爱的情人江川百惠……这些人之中,谁会是凶手? 听到监控坏了,金森恭子原本紧绷的神情缓缓放松,连收紧的肩头也舒展开来。 鉴识科的警官结束了检查,对福本警部给出了勘验的结论:“基本可以推测,金森正树的致命伤毫无疑问就是那柄插入心脏中的水果刀,应该是一击致命。” “但在致命伤之前,金森正树的身上还有别的伤。他的后脑勺有受到撞击的痕迹,脖子上有一道擦伤的伤口……还有些亮晶晶的东西,不确定到底是什么。至于身上的手、脚、还有腰部都有一些淤青,推测是摔下楼梯造成的,他的后脑勺有微量出血,但血迹已经干涸结痂了,恰好楼梯的地毯上也有一点血迹,淤青大概就是因为从楼梯上滚下去磕碰造成的。” “至于额头见血的伤口,应该是花瓶之类的东西砸的,但伤口都不致命。” “金森正树的尸体也是被摆放过的,看床单上出血的地方就能知道,金森正树大概是站在窗边,横着被人用水果刀刺入心脏之中,然后才倒在床上。凶手在金森正树死亡之后,将他的姿势调整了一下,伪造成了在床上睡着的样子。” 鉴识科的警官犹豫了一下,接着说了下去:“还有……我们还在金森正树的口腔中检测到了一些很微量的毒药的痕迹。” 福本警部愣了一下:“毒药?什么毒药?” 鉴识科警官遗憾地摇头:“检测结果还没有出来,但死者口腔里隐约有一点杏仁的味道,在检测结果出来前暂时推测是氰化钾。” 几乎鉴识科的警官每说一句,和金森正树有关的那五个人之中就有一个会变了脸色。 随着鉴识科警官的话音结束,江川百惠微微垂下眼睛,将手指缓缓收拢,虚握进拳中。她的手做了美甲贴片,延长的直接很长,是淡粉的猫眼色,甲面镶嵌了五彩流光的宝石,被切割出来的几十个碎面将室内的灯光折射。 “氰化钾?”福本警部头痛地捂住了大半张脸,“金森正树的身上这么这么多伤……凶手在一击毙命之前都对他们做了些什么啊?” “我怎么觉得,”赤井秀一观察着那五个人的脸色,斟酌着开口,“他们好像每个人都不怎么干净?” “你的感觉没错。”鹿见春名耸了下肩,“他们每个人都和金森正树有仇,也基本上每个人都有动机……肯定是他们其中之一干的。” 也有可能是五个人合谋一起干的。 福本警部已经开始按照惯例,询问每个人凌晨时正在干什么了。他问到鹿见春名时,鹿见春名回答:“我凌晨在和两位警官一起打扑克。” “打扑克?”福本警部愣了一下。 “没错,”鹿见春名十分肯定地点头,“那个时间点我们应该刚刚结束睡下,况且我们压根没有作案动机,我想警官先生你应该不会把我们当成嫌疑犯的吧?” “当然,我只是确认一下,比起认为你们是嫌犯,我更想知道那个时间点会不会恰好有目击证人呢,这个监控坏地也太凑巧了。”福本警部无奈地点头,“另外,你说的和你一起打扑克的警察,是从东京来的那两位吗?” 他转头,去寻找萩原研二和松田阵平的身影,却发现视野内只剩下了一个松田阵平,过了几秒钟,萩原研二才从拐角的地方出现——手上还端着一个马克杯。 “小诗——”萩原研二拖长了音调叫他的名字,“喝牛奶吗?你没吃早饭对吧?小心低血糖了。” 鹿见春名接过萩原研二递过来地马克杯,瓷杯之中盛着牛奶,温热的热度透过杯壁传递到掌心之中。 萩原研二朝他wink,“小诗喜欢甜的吧?我特地加了蜂蜜哦。” 鹿见春名捧着马克杯喝了一口——确实是甜的,蜂蜜融化之后浸入到牛奶之中,蜂蜜浓稠的甜味在舌尖上蔓延开来。 萩原研二突然倾身过来。 他抬手固定住鹿见春名的脸,温热的呼吸落在鹿见春名的脸颊上,让他下意识屏住了呼吸。 “别动。”萩原研二轻声说。 萩原研二捏着鹿见春名的下巴,让他微微抬起头来,另一只手则用拇指的指腹按在鹿见春名的唇上,微微用力,抹过他的唇,在饱满的唇肉上按压出一个下陷的弧度来,擦去唇边沾染上的些许奶渍。 “沾到了哦。”他低声笑了一下,声音酥酥麻麻地落进鹿见春名的耳膜之中,荡成回响。 本来想询问一下的福本警部张了张嘴,最终觉得这个气氛好像不太适合出声,于是保持了缄默——他看向鹿见春名的那三个同伴,发现他们三人不知何时已经默默退到了墙角边,用难以言喻的表情注视着这一幕。 赤井秀一沉默了又沉默,最终忍不住,低声和降谷零说话:“男同都这样吗?” 他之前只是单纯地以为,这只是犯罪组织成员和黑警之间存在着不良交易的关系而已,现在看来,不良交易关系可能确实存在……但交易的是什么就不好说了。 第260章 在美国当fbi的赤井秀一敢发誓,哪怕开放如美国人,男性朋友之间也绝对不会捏着对方的下巴擦掉嘴边沾上的痕迹。 这两个警察和告死鸟之间的互动实在过于亲昵和暧昧,完全不像只是单纯的朋友关系而已。 应该说这是黑道大佬和他的两个警察情人、还是两个邪恶警察和他们的禁脔□□小少爷? ——不管是哪一个都像是只存在于本子里的标题。 降谷零神情麻木:“……我怎么知道。” 福本警部转头看向嫌疑人五人组,挨个问了一遍——很巧,五个人里有四个人是没有不在场证明的,因为那个时间他们都在睡觉。 福本警部抓了抓凌乱的头发:“在监控损坏之前,最后一个出入金森先生房间的,是你吧?江川百惠小姐,你……” 江川百惠打断了福本警部的话:“既然你看到了还没坏之前的监控,就应该知道我在那之后就从房间里出来了吧?晚上的时候我的经纪人给我打了电话,在安排接下来的行程,之后我就去睡觉了,我的助理和我住在同一间套房里,我可是有不在场证明的。” “我不是这个意思。”福本警部无奈,“我只是想问,你有没有发觉金森先生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江川百惠烦躁地发出咂舌声:“他今天确实心情不好,但我怎么知道是为什么?他可不会把工作上的事情告诉我……我只是区区情人而已。” 她讽刺地笑了一下,从随身的女士手袋里掏出了一包烟来,取出一根细长的香烟,夹在指尖点燃。 鹿见春名喝完牛奶,若有所思地回忆了一下:“我记得……好像是晚上快要零点的时候,我有听到外面有响声。” 福本警部一愣:“什么响声?” “我不知道啊。”鹿见春名摊手,“我在打扑克,外面的事说实话不是很关心。” 福本警部欲言又止,看表情应该是想骂脏话。 “不过……”鹿见春名又出声了,“金森先生脖子上那个擦伤,倒是很像金森夫人的美甲呢,她绿色的美甲上不是也有亮晶晶的闪粉吗?” 福本警部一愣,立刻看向金森恭子。 金森恭子的脸色一变,下意识握住了手指指尖。她的儿子金森龙一的神情显出怒气来,气势汹汹地朝鹿见春名走来。 “哈——?”金森龙一声调拔高,一边握紧拳头一边走向鹿见春名,“你这家伙在胡说八道些什么?你是说我母亲是凶手吗?你算什么东西,就敢在这里大放厥词!” 金森龙一挥起拳头。 萩原研二握住鹿见春名的手腕,另一只手揽着他的肩,将他圈进怀中。 松田阵平神情冷了下来,他挡在鹿见春名的身前,伸手握住了金森龙一的拳头,制止他的动作。 松田阵平用了力,手背暴起格外明晰的青筋。架在鼻梁上的墨镜下滑了一点,显露出那双深蓝色的眼瞳。像是暗潮涌动的深蓝之中,凝聚出让金森龙一的身体陡然僵硬的寒意来。 松田阵平的眼神过于凶恶,如同被侵犯领地的凶兽,让金森龙一忍不住颤抖着将视线闪躲开。 “你想袭警吗?”松田阵平似笑非笑,“这位嗜赌成性且恼羞成怒的金森龙一先生。” “我……”金森龙一说不出话来。 鹿见春名的发顶抵着萩原研二的下颌,青年警官身体的温度很好地驱散了初冬的寒意。就像真正的猫一样,他忍不住顶了一下萩原研二的下巴。 萩原研二下意识抬手,沿着鹿见春名的脊背抚过,像是在安抚。 极其敏锐的观察力在此刻再次发挥了作用,萩原研二的目光凝聚在金森龙一的袖口——他的手腕上,有一道不明显的擦伤。 “这位金森先生,你的手腕上怎么有一道伤口?”萩原研二露出疑惑的表情。 金森龙一脸色大变,瞬间甩开松田阵平的手,捂住了手腕。他确实烂泥扶不上墙,光看这过激的表现就知道心里绝对有鬼。 福本警部神色严肃:“金森龙一先生,你手腕上的伤能给我看看吗?还有……你昨晚到底做了些什么,能麻烦你老实交代清楚吗?” 金森龙一在面对福本警部时陷入了怯懦。他嘴唇嗡动了两下,最终经过激烈的心理斗争,颓丧地开口:“我……我承认,我确实跟我爸动手了……我拿花瓶砸了他的头,但是我真的没有用刀捅他,真的没有!警官先生,请你一定要相信我!” 福本警部挑了挑眉,转头看向金森恭子:“金森夫人,你有什么想说的吗?” 金森恭子神情难看,硬邦邦地出声:“我没什么可交代的,都是这个蠢货自己干的错事罢了。” 鉴识科的警官匆匆从门外走进来,附在福本警部的耳边低声说了几句话。福本警部的脸上显现出诧异的神情,目光锁定了金森龙一的好友会田有志。 福本警部:“会田有志先生,你能解释一下吗?为什么金森先生的电脑上会有你的指纹?” 秘书冈政宗露出诧异的神情:“这怎么可能?社长他对自己的私人电脑看的很重,几乎不让外人碰,而且每天都要擦拭一遍……昨天一整天,会田先生都没有到房间里来找过社长,怎么可能在社长的电脑上留下指纹呢?” 会田有志本身就不是什么心志坚定的人,正相反,他极其软弱,也正是因此才会被金森正树从小到大都当做可以随意羞辱的跟班。 第261章 他颤了颤,在所有人的目光之中膝盖一软,跪了下来:“我……是我干的。” 这个案子总结概括一下——人人有份。 事情是这样的,江川百惠用指甲藏了氰化钾的粉末,倒在了酒中,可惜金森正树没有喝下去,只是嘴巴碰到了一点,但即使如此也产生了头晕和轻微窒息的不良反应。 因此在之后金森恭子找他,两个人在走廊之中发生争执的时候,金森正树才会被金森恭子推了一把就滚下楼梯。金森恭子见金森正树摔了下去,立刻慌乱地回到了房间。 几个小时之后,金森正树自己从昏迷之中醒了过来,头痛地回到了房间,此时金森龙一来找金森正树要钱还赌债,两人又是大吵一架,气急之下,金森龙一抄起花瓶就给金森正树开瓢了。见金森正树不省人事,金森龙一收拾了碎片就慌不择路地离开了套房。 之后的会田有志是想来偷走金森正树电脑中的秘密资料、借此来狠狠报复金森正树的。所以在金森正树命大且不幸地再次从昏迷之中醒来时,看到的就是在偷偷使用他电脑的会田有志。 慌乱之下,会田有志做了此生最有勇气的一件事——他拿刀捅了金森正树,并且将他的尸体伪造成了正在熟睡的样子。 而最后进入房间的合伙人熊野稔是为了让自己当上社长,才想用枕头将金森正树捂死,可惜他并不知道当时看似熟睡的金森正树已经彻底凉透了,所以死亡现场才会有枕头盖在金森正树的脸上。 案件结束——公费旅游也结束了。 在临走之前,秘书冈政宗松了口气,打算驱车离开,却在停车场里被降谷零握着枪抵住了腰。 “我想你应该知道我是什么人。”降谷零在他身后低声说,“也应该知道,我想知道些什么。” 冈政宗身体僵硬,缓缓举起来双手。 “我说……我会把我知道的一切都告诉你。” 降谷零忙着逼问冈政宗的时候,诸伏景光、赤井秀一和鹿见春名就坐在不远处的车里。 赤井秀一忍不住开口:“你和那两个警察,到底是什么关系?” 鹿见春名不太理解赤井秀一的问题,茫然地回答:“……就是你看到的那样啊?” “……”赤井秀一陷入了长久的沉默之中,“我明白了。” 三个人,玩的好花啊。 * 回到东京时已经很晚了。 “我饿了。” 鹿见春名说。 诸伏景光叹气:“我知道了,你想吃什么?” “咖喱最近吃腻了,三明治也是……西式的暂时都不想吃。”鹿见春名开始点菜,“就日式的好了,随便什么都行,反正你做的都很好吃。” “我就成你的私厨了是吧?”诸伏景光嘴角抽了一下,“你还记得我是你的搭档不是助理吗?” “我记得,”鹿见春名靠着电梯的扶手,后脑勺抵在电梯厢光洁的镜面上,他盯着诸伏景光的鞋尖,视线缓缓上移,停留在诸伏景光的脸上,“但琴酒这么爽快地就同意我和你搭档的事情,你心里真的没数吗?” 诸伏景光就是没数,这段时间下来也有数了——和告死鸟搭档就相当于是当保姆,连琴酒这个top killer也不例外。 委实说,告死鸟和他从琴酒那里、以及从幼驯染降谷零那里得到的印象都不一样,除了偶尔会因为他的两个亲亲好同期流露出慑人的杀意、以及固定出入研究所的行程之外,其余的时间表现的跟挑嘴的死宅没什么两样。 这样的人竟然是组织的成员,这才是让诸伏景光匪夷所思的地方。 “到底是为什么我隐约也猜到了……” 诸伏景光叹气。 不就是想赶快把这个烫手的山芋甩出去吗? 鹿见春名十分理所当然地说,“不然你以为琴酒是为什么愿意做我的搭档的?是我找boss点名要的他。” ——琴酒为什么这么忍辱负重这件事,终于有了答案。 诸伏景光先是眼皮跳了几下,随后心中微微一凝。 他意识到了鹿见春名在boss心中的地位可能比之前想的还要重要……要比琴酒这个在行动组有着极大话语权的干部更胜一筹。 电梯在轻微的震动之后停了下来,鹿见春名和诸伏景光一起走出了电梯,进入了位于高层的公寓之中。 诸伏景光熟练地走进了他在这个公寓里最熟悉的地方——厨房。 因为诸伏景光经常下厨,所以开放式厨房之中冰箱里的食材不少,诸伏景光一样一样地从冰箱里将要用到的食材拿出来,放在料理台上。 鹿见春名整个人陷入柔软的沙发之中,银发垂下来几缕,挡住了眼前的视野。 他按亮手机的屏幕,找到联系人的通讯录之中,只记录了寥寥数人的号码之中,他缓缓将手指的指腹移到了备注为琴酒的联系号码上。 刀刃与案板撞击在一起的切割声匀速而不轻不重地响起,如同诸伏景光本人一样稳重温和。随着声音一同缓慢酝酿的,是格外勾人的食物的香气。 诸伏景光用冰箱里现有的食材,做了松茸蘑菇蛋包饭、煮青花鱼、炸油豆腐和天妇罗,还用小碗装了味增汤。 诸伏景光解开系在腰间的围裙,将盛放着菜色的瓷盘整齐地摆放在长条形的餐桌上,另外还贴心地给鹿见春名倒了一杯碳酸饮料。 第262章 等这一切做完,他才出声:“该吃饭了,鹿见君。” 诸伏景光将筷子摆好,拉开椅子坐了下来——他辛辛苦苦做饭,怎么可能让自己饿肚子?和鹿见春名一起吃饭也已经是习以为常的事情了。 鹿见春名闭了闭眼睛,才用手肘支撑着身体缓缓从沙发上坐了起来。他走进餐厅之中,却没拉开椅子坐下来,而是坐在了餐桌上。 诸伏景光愣了一下。 鹿见春名曲起一条腿来,赤足踩上了诸伏景光双腿之间裸露出来的椅子的边缘。他身体前倾,逼得诸伏景光被迫整个人都靠在椅背上。 少年的银发因为身体前倾的动作而缓缓垂落下去,银发柔软的发尾扫过诸伏景光的唇和脖颈,像是被月光吻触,带来轻微的麻痒感。 “……怎么了?”诸伏景光对这种几乎可以称得上是暧昧的距离有些不解,皱起了眉。 鹿见春名坐在桌上,面无表情,居高临下地注视着诸伏景光,让他不得不抬起眼睛来。 这种被迫仰头看别人的感觉让诸伏景光有些微妙的不适。 鹿见春名却没有立刻回答。他抬起手,手指尖沿着诸伏景光的侧脸划过,修剪圆润的指甲划过脸颊肌肤之后带来了轻微的痛楚感,让诸伏景光瞬间身体紧绷地抿紧了唇。 少年的指尖沿着明晰的下颌线条缓缓下滑,划过诸伏景光因为压抑而滚动的喉结,接着伸手握住了他衬衣上的领带,手指骤然用力,将他拽向自己。 椅子被拉扯出尖利刺耳的声音,诸伏景光被扯地身体一顿,下意识地向后倾,腰部弯折了起来。 鹿见春名和他的距离很近,近到从唇齿之间溢出来的呼吸与热气都交织在一起。 “我是应该叫你苏格兰呢……” 鹿见春名的声音低得如同梦中的呓语,那双璀璨如同日光的鎏金瞳中倒映出天空般的蓝色。 “还是该叫你……公安的警官先生呢?” 诸伏景光骤然僵住了。 他的瞳孔瞬间紧缩,被冻僵般的寒意不可遏止地从心底升了起来。 第88章 酒厂的场合(36) 心脏几乎停跳了。 鹿见春名的脸就近在咫尺, 属于少年的冷薄荷的气息如同蛛丝网一般细细密密地织就,铺天盖地地笼罩而来,涌入诸伏景光的感官之中。 冷薄荷的味道裹挟着寒意而来,分明室内充斥着暖气, 诸伏景光却觉得这气息森然而冰冷, 被冻僵的感觉沿着胸腔逐渐蔓延至四肢。 鹿见春名的嘴一张一闭, 但他却没完整地听清。 诸伏景光只觉得在这一瞬间, 所有的声音都逐渐远去, 世界变成了绝对的寂静,他只能看见不断开合的嘴唇,巨大的惶恐让诸伏景光短暂地陷入了惊惧之中。 他暴露了——! 到底是暴露, 还是试探? 如果是试探的话,这个时候要是过激反应,反而才会暴露。更何况告死鸟虽然摆出了这种态度来,语言上确实存在威逼,但实际上动作没什么威胁的意味……他甚至没把枪拿出来。 这多半是试探。 诸伏景光心下稍安。 他尽力让自己镇定下来, 缓缓对鹿见春名露出一个微笑来, “你在说什么?公安?”他失笑, “你该不会是怀疑我吧?” “如果是怀疑我,那这种指控未免也太滑稽了……进入组织之后, 每一件任务我都完成的很好, 配合行动也从未出过错。就算是指控或者怀疑,也不应该是你在这里审讯我吧?至少也是琴酒。”他努力地调和气氛,“……啊,难道是因为晚餐做的让你不满意, 才对我开这种失礼的玩笑?” 诸伏景光的语气中含着亲昵的纵容。 虽然尽力让自己放松下来,但诸伏景光的内心显然并不算平静。他调整了一下自己的坐姿, 让被鹿见春名扯着领带往上拉的动作不那么勒住脖子,缓解窒息的感觉。 他用手握着椅子的边缘,支撑着自己的坐姿——这个动作也很方便,能让他立刻就摸到藏在后腰的枪,暴起反制鹿见春名。 ……虽然他不知道能不能做到就是了。 虽然告死鸟的心性和脾气都显得有些神经和幼稚,但不得不说能被算进行动组的战斗力还是很不错的,至少近身格斗上,诸伏景光没有信心一定能赢。 诸伏景光脸上在微笑,冷汗却在黑发间积蓄,随后沿着他的脖颈轮廓缓缓流了下来,没进衣领之中。 “你以为我是在跟你开玩笑吗?”鹿见春名也微笑起来,“才不是呢。” 他的声音放轻了,音节卷在舌尖被轻柔地吐露出来,像是温柔的呢喃、又或者是撒娇。 但诸伏景光完全没被这样柔软的语调给骗到。 他在脑子里过了一遍自己近期的行为——跟公安联络人的上一次联系已经距离很久了,最近他也没跟降谷零交换什么情报,按理来说不存在什么会致使暴露的行为,所以告死鸟为什么突然对他发难? 鹿见春名没有松开扯住诸伏景光领带的手,他加重力气,扣到最顶上那一颗的衬衫因此而越发收紧,难以呼吸的感觉让诸伏景光皱起了眉。 他压下脖颈,气息落在诸伏景光的耳垂上,带来温热和湿润的气息。这个动作看上去几乎像是伏在诸伏景光的肩上,两人交颈相缠。 第263章 “我想想……我记得你穿警服拍的照片。”鹿见春名含着笑意说,“跟现在倒是差不多,蓝色警服很衬你,就跟你眼睛的颜色一样。不过拍警察的证件照的时候你应该才毕业吧?脸上还不像现在这样留着胡子哦。老实说我觉得你不留胡子看起来会更好看,也显得年轻一些。” 诸伏景光的心跳漏了一拍。 这绝对不是在试探、也不是诈他——诸伏景光在拍警官的证件照时,确实是没有留胡子的。 这种事情也许可以单凭猜测就猜出来,但是鹿见春名的语气如此笃定,根本不像是漫无边际的猜测。 诸伏景光不相信这是巧合,鹿见春名恰好就这么巧地猜到了他在拍照时没有留胡子……如果这不是巧合,那么就只能说明一件事。 他的身份真的暴露了。 为什么?他是从哪里暴露的? 告死鸟又是怎么会知道他的证件照长什么样子的?他所有和警察有关的照片、过往的记录都全部在卧底的时候被公安清空处理过了,按理来说外界不应该有任何他留下的照片,只有公安内部会留存他穿着警服的照片。 公安就是那个唯一泄露的途径。 可如果正是从公安泄露出来的,这又是怎么办到的?组织的黑客已经厉害到这种程度了吗?如果真是这样,那不仅是他,零也…… 不……也不对劲。 如果黑客技术真的已经厉害到能突破公安的网络的话,告死鸟就不可能只说他的警官照片的样子,而一定会说出他的真名来。但既然告死鸟没有说出他的真名,只说了“公安的警官”,就说明告死鸟知道的其实并没有那么多。 那么基本上可以排除公安的网络被组织的黑客彻底突破的可能性,难道是……公安内部有内鬼,泄露了他的资料? 这些想法都只在那短暂的一秒之中,走马观花一般在诸伏景光的脑海之中交错着闪过。 瞬息之间,诸伏景光就闪电般伸手摸向后腰——他想拔枪的动作却被早有准备的鹿见春名制止了。 少年的力气很大,几乎让诸伏景光被制住的手腕动弹不得。 鹿见春名抓住诸伏景光的手,缓缓地、一点一点地用力,将他的手抬高,朝自己的方向拉了过来。 他倾身,将下巴搁在诸伏景光的颈窝里,伏在他的肩上,另一只手如同温柔地拥抱一般,环绕过诸伏景光的腰间。 这是个格外亲昵的姿势,不管是谁看到都会以为他们是最亲密的关系,鹿见春名身上的气息铺天盖地地笼罩而来,连带着偏低的体温,只让诸伏景光觉得刺骨。 这是个一点也不温暖、只充满着杀机的拥抱。 鹿见春名的手臂环绕过诸伏景光的腰间,以拥抱般的姿势,将他藏在腰后的枪拔了出来。 他单手给枪上了膛,才骤然松开诸伏景光的手,让他因为惯性而重重砸在椅背上,脊背和后腰因为撞击在木质的椅背上而生出刺痛感。 眉心传来一点冰凉的感觉——是枪口。 鹿见春名坐在诸伏景光面前的餐桌上,他握着枪,将枪口抵在诸伏景光的眉心之中,好整以暇地调整了一下自己的坐姿。 宽大的衣摆随着动作而拂开,扫过放置在桌面的玻璃杯上,将杯子绊倒,盛满的碳酸饮料往上冒着气泡,瞬间便被一同带倒,连带着玻璃杯一起摔在地面上。 玻璃杯碎裂的声音像是某种信号,漆黑的碳酸饮料泼了一地,细密的气泡不断地冒出来又消失,如同正在腐蚀着防线的硫酸。 诸伏景光抿了抿唇,神情缓缓沉了下去。 他抬起头,凝视着用枪抵着他眉心的鹿见春名:“你是怎么知道的?”他顿了顿,又问,“你想做什么?” 猜出鹿见春名其实别有用心这一点很简单。 从鹿见春名此时的态度之中,诸伏景光就能判断出来——他是公安卧底的这件事,绝对不是鹿见春名今天才知道的。 但在那之前,鹿见春名却完全没有发难的意思。 明明数小时前,除了他们二人之外,还有另外两个组织的成员在。如果想要处决掉他这个叛徒,那么鹿见春名大可以和另外两个人商量,将苏格兰是公安卧底这件事情透露出去,这样的话,三个人一起行动,绝对能够就地解决掉他这个叛徒。 可鹿见春名没有这么做。 而且恰恰相反,等到有了两人独处的时间,此前一直装作这件事情不存在的鹿见春名才选择将这件事说出来,也就是完全不想让其他人知道这件事的意思……鹿见春名想从他这里得到些什么,只有这个结论,才能支撑起鹿见春名做出这样举动的逻辑。 “我是怎么知道的这件事你不用知道的太清楚,我也没必要告诉你,只是巧合而已。”鹿见春名单手撑着下颌,笑眯眯地看着诸伏景光,“至于我想做什么嘛……你觉得呢?” 他觉得?他能觉得什么? 诸伏景光沉默。 鹿见春名现在没有杀他,无外乎是想从他这里知道什么罢了。能从卧底警察嘴里套出来的,当然是警察内部才知道的东西了。 组织历来对待叛徒的手段只有两种,要么是审讯要么是抹杀。不过如果对方是其他国家机构派来的卧底,组织通常不会就这么轻易地杀了他们……审讯是必要的,组织当然很想从国家机构成员的嘴里套出点什么东西来,如果能给出卧底名单之类的东西那就太棒了。 第264章 而在惨无人道、几乎能将想象到的所有酷刑都施加在卧底的身上、确定再也榨不出来任何有用的消息之后,组织才会将卧底杀死。 手段严酷、并且毫不留情,从决定要成为卧底警察的那一天起,诸伏景光就做好了暴露的心理准备……当然也在心里发誓过。 诸伏景光短促地笑了一声:“如果你是想从我嘴里套出什么情报的话,那我奉劝你还是省省吧,我什么都不会说的。” 他在樱花纹章下立下誓言,要守护这个国家、守护公民的警察。 直到现在,诸伏景光都还清晰地记得那段誓词——不因任何事件而恐惧,不为任何人所憎恶,以自己之良知,履行警察的职务,不偏不倚,公平公正。 所以不管暴露之后会被怎样对待,他都绝不会恐惧、也不会怯懦。 “什么都不说吗?”鹿见春名诧异地挑了一下眉,“那我现在在这里杀了你也没什么不行吧?” 他饶有兴味地笑起来,手中握着的冰冷的枪口沿着诸伏景光的眉心缓缓下滑,滑过鼻梁与鼻尖,缓缓压在了诸伏景光的唇上。 金属制的枪口触感格外冰凉,被鹿见春名微微一用力,抵在他的唇下,将唇肉压地下陷,原本带着健康浅粉的唇色被摁地泛白,像是压上了冰块。 这个动作让诸伏景光根本无法开口说话,只要张开嘴,齿列就会磕上枪口。 “我也很好奇,警官先生的嘴到底有多硬。” 枪口没有停止,继续下滑。 冰冷的触感沿着下巴,没过他的喉结与修长的脖颈,最终停留在了胸口。鹿见春名握着枪柄,用枪口轻轻敲了敲,枪口隔着一层织物,与什么坚硬的东西撞出沉闷的响声。 诸伏景光缓缓咬紧了牙。 在外套内袋的胸口位置,放着他的手机——虽然平时和其他人联系的邮件他都是看过就会删掉,自认已经做了万无一失的准备,但这个代表着“私人信息”的物品绝对不能落入组织的手中……他不知道组织的黑客能将手机中的信息恢复到什么地步,因此哪怕一点风险都不能冒。 “这是你的手机吧?”鹿见春名凝视着诸伏景光脸上的表情,“让我想想,就算你什么都不说,但手机里的东西,只要存在过就一定会留下痕迹,组织的黑客应该能查出点什么东西来。” 不能被告死鸟拿走,必须要将手机必须毁掉。 “你在威胁我?”诸伏景光目色沉沉,他咬着牙,一字一顿地问。 “威胁你?”鹿见春名露出诧异的神情,“不不不,我可不是在威胁你——恰恰相反,我想帮你一把。” 为了证明自己的友好,鹿见春名抬手,将那把抵住诸伏景光胸口位置的枪扔了出去。由金属构成的黑色手枪被扔到了地上,发出格外清脆的声响,又沿着地面滑行了一截,最终掉落进玄关之中。 诸伏景光的视线沿着枪在空中滑过的弧度移动,在唯一的武器被鹿见春名扔出去后,他的脸上终于露出了惊愕的表情。 “你到底要做什么?”诸伏景光的语气中充满着不可思议,“帮我——?” 最后那两个字,诸伏景光几乎是用质问的语气拔高了声调问出来的。 他到底要做什么?这个问题的答案很简单。 ——只是不想让那两个人伤心而已。 萩原研二和松田阵平是特别的。 萩原研二是他捧着那一点善意,在莽撞和一时之间的冲动之后救下来的人。明明身份是警察,萩原研二却偏偏在那个时候对他说——愿意成为他的共犯。 从那一刻开始,鹿见春名在这个世界突然有了真实存在的感觉,而不是作为全世界仅此一例的非人类,隔着透明的薄膜虚无缥缈地悬浮于这个世界上。 鹿见春名是不会轻易越界的人,也不明白要怎么和其他人友好地相处。他孤僻而被排斥地度过了此前的大半人生,直到在这个世界,曾经被他无比排斥的警察反而给予了没有保留、也不需要代价的善意。 萩原研二大概正是察觉到了这一点,才会做出各种亲密的、越界的举动,像黏糊糊的大型犬一样,很烦人——但又令他想要在温暖的紫罗兰色之中沉溺。 在这个没有亚人存在、也不曾有过他过往痕迹的异时空里,萩原研二成为了他身处此世的锚。 而松田阵平是第一次选择他的人。 鹿见春名能清晰地回忆起11月7日那天在摩天轮上时的情景。在炸弹即将爆炸的最后一分钟里,在他与全东京可能受到威胁的1200万人之间,松田阵平将选择的权利交给了他。 同时也选择了他。 从小时候起,鹿见春名的人生就没有自己选择的余地。 被抛弃到孤儿院的门口不是他的选择;被其他孩子排斥、被老师和院长厌恶,也是其他人单方面对他做出的决定,他们商量好了要疏远他、讨厌他,也从来没有让他选择过。 成为亚人,暴露身份、被迫逃亡,也都不是他选择的生活,而是为了活下去,被迫走上这样的道路。 如果要说能选择什么……大概只有选择今天看什么漫画、玩什么游戏吧?可这些和几乎左右他人生的一切选择比起来,完全可以忽略不计。 明明松田阵平对他的性格再清楚不过,明知道他是那种不会去管其他人的死活、也根本不在乎陌生生命的消逝,松田阵平仍然说……“在我眼中,你和那1200万人是一样的。” 第265章 鹿见春名本来也可以不在乎松田阵平的死活,但松田阵平选择了他——将关乎1200万人性命的权利交到了他的手中。 “我没有权利决定你的生命”——松田阵平是这么说的。 所以只是因为那短暂的、只有几分钟的时光,鹿见春名就一定不会让松田阵平在他眼前死去。 同样,他选择救诸伏景光,也只是为了萩原研二和松田阵平而已。 除了希望他们活下去,大概就是希望他们不要难过吧……连他这个半途才认识的人都能牵动他们的情绪,更何况是认识的时间更久、又亲密地度过整个警校时光的诸伏景光呢? 不要伤心,就这么圆满地、积极地、作为正义的警察,抬头挺胸地活下去。 ——鹿见春名的想法就只有这么简单而已。 所以他选择了拉诸伏景光一把。 但鹿见春名显而易见不会对诸伏景光说实话,“对呀,我想帮你,怎么,你不相信吗?” “怎么可能相信。”诸伏景光冷笑了一声,“你可是组织的代号成员,告死鸟——boss最看重的人,你会好心地帮我?” 他扯动了一下嘴角,露出一个充满讽刺意味的笑来:“——别开玩笑了,我不会相信你这假惺惺的说辞的。” “如果你非要我给出一个原因的话……”鹿见春名犹豫了一下,搜肠刮肚地寻找着理由,“你料理水平很不错,比我见过的所有人都好,这个原因你能接受吗?” 诸伏景光沉默了好一会,才艰难地开口:“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你到底有什么目的?” 这绝对又是在开玩笑吧!只是做饭好吃这种事情,怎么可能是选择帮他的原因呢?哪怕鹿见春名说看上了他的脸想挟恩图报潜规则他,都比做饭好吃这种原因要靠谱。 要知道,身为代号成员,鹿见春名要是选择帮他,那本身也就是反叛的行为。如果这一点被琴酒、或者被其他人发现,毫无疑问,鹿见春名自己也会成为要被清理的目标。 ……总不能是告死鸟这个家伙曾经也背叛过,所以一回生二回熟吧? “我都说真话了你还不信啊。”鹿见春名有些头痛。 他伸出手指揉了揉额角,再度伸手,揪着诸伏景光的衣领将他扯向自己——因为这个动作,诸伏景光被迫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双手撑在鹿见春名身体两侧的桌面上。 位置交换,现在诸伏景光才变成了俯视着对方的那个人……但他却没有任何居高临下的感觉,只觉得鹿见春名抬起下巴凝视他的眼睛像是流淌的日光。 “公安先生,”鹿见春名一字一顿,“你除了我,别无选择。” “应该不用我多向你解释吧?这张照片的来历你自己心里也有数,除了公安还能是哪里?我是巧合之下看到这张照片的,但这张照片实际上应该早就被弄到手了,现在说不定已经发送到琴酒的手机里去了。” “你没有犹豫的时间了,接受还是不接受?我现在就要你给我答案。” 那双金瞳之中的冷光格外慑人。 诸伏景光沉默着和鹿见春名对视,然后艰难地开口:“你想怎么做?” 如果还有别的选择、或者是更多的周旋的余地,以诸伏景光的警惕,绝对不会就这么轻易地答应鹿见春名。 但鹿见春名说的对,他没有别的选择,而鹿见春名已经展现了自己的诚意——他没有将这个秘密告发,甚至大胆在只有两个人的场合披露了这个秘密。 两个人独处的时候,诸伏景光完全有可能将鹿见春名反杀,这样他就可以立刻开始逃亡……但鹿见春名在这种时候还丢掉了唯一的武器。 诸伏景光只惊疑不定地给了鹿见春名一点迫不得已之下的信任,一旦发现有诈,他立刻就会动手。 即便在此刻死去,他也有必须要守护的东西。 “你早这么配合不就不好了嘛。”鹿见春名松手,放开诸伏景光的衣领,脸上严肃的表情瞬间消逝,他对诸伏景光展颜一笑。 但接着,鹿见春名就拿出手机拨通了电话。 几秒之后,传来了十分熟悉的声音——是琴酒。 “干什么?”琴酒的声音十分不耐烦。 在听到了熟悉声音的瞬间,诸伏景光心脏骤停。他来不及细想鹿见春名是打算做什么,神色一凝,猛地伸手抓过了溅在桌面上的碎玻璃片,暴起出手,抵在鹿见春名的脖颈上。 鹿见春名对诸伏景光的行为丝毫不以为意,甚至连眼皮都没有眨一下,任由诸伏景光威胁着这个致命的部位。 “事情是这样的。”鹿见春名说,“我不想和苏格兰搭档了。” 琴酒:“?” 正在抽烟的琴酒手抖了一下,滚落的烟灰掉在了他的手背上。但他却丝毫没感觉到灼烫的痛感,心中升起了不妙的感觉。 碎玻璃片抵得很紧,鹿见春名说话的时候,脆弱的人类肌肤被玻璃锋利的边缘割开,划开一道细细的血线,刺目的红色立刻便渗了出来。 “我看你和伏特加好像相处的很和谐,所以我决定加入你们。” 鹿见春名语气相当轻快活泼,但他每往外吐出一个音节,琴酒的情绪就变差一分。 “怎么样,琴酒,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琴酒:“?” 第266章 第89章 酒厂的场合(37) 如果可以, 琴酒一定会用学到的所有最脏的脏话辱骂一遍鹿见春名;如果鹿见春名此刻就站在他的面前,琴酒敢肯定,自己绝对会毫不犹豫地开枪。 但最后,琴酒只是在长久地沉默之后, 十分含蓄地在手机里骂了一句:“你有病?” 他一点都不想和鹿见春名再次搭档。 和鹿见春名散伙之后, 他选择的鱼塚三郎——如今的代号成员伏特加, 虽然在整体素质上不算十分出色, 但胜在听话, 叫他干嘛就干嘛,也从来不像鹿见春名那样跟他呛声顶嘴、更不会使唤他。 和鹿见春名一对比,他看不顺眼的所有人都被自动美化了一个level。 所以琴酒对自己现在和伏特加搭档的非常满意——没有鹿见春名, 不管做什么任务都很轻松幸福。 就比如现在,琴酒刚刚处理掉一只老鼠,正站在海风席卷的港口边抽着雪茄,心情轻松而愉悦。 直到他接起了鹿见春名的电话。 现在琴酒满脑子想的都是:早知道就不接了,装作不在好了。 被他辱骂为“有病”的鹿见春名似乎一点都没有察觉到琴酒的恶意, 他哼着歌回答:“我有没有病你还不清楚吗?” “你突然发什么神经。”琴酒忍不住说, “苏格兰怎么你了?你不是很喜欢他吗?” 在组织这个充满不法分子的犯罪集团里, 外围成员想成为骨干、素质出色的人想获得代号、代号成员想往上爬……使什么手段的都有,琴酒看的太多了, 所以完全不在乎苏格兰是用什么手段讨了告死鸟的欢心。 对他来说, 只要苏格兰能把告死鸟看住就行,别让他再来接手就好。 可是……苏格兰你在干什么啊苏格兰?这么长时间了,你都抓不住告死鸟的心吗?简直白瞎了那张脸! 琴酒十分恨铁不成钢。 鹿见春名没有立刻回答琴酒的问题。 他对应激状态下的诸伏景光抬手虚按了一下,做出了一个稍安勿躁的安抚姿势, 随后打开了扩音器。 “我是很喜欢苏格兰啊,苏格兰又听话又会做饭, 人长得还好看,我超喜欢的。” 琴酒皱眉,抖落雪茄的烟灰,白雾从唇缝之中缓缓弥漫开来。 “那你……”在发什么病? “可是,”鹿见春名出声,打断了琴酒的问话,“如果苏格兰有问题呢?” 琴酒被打断的半句话戛然而止。 他的声音骤然冷了下去,握着手机的手指收紧:“……什么意思?你是说……苏格兰是内鬼?” 他冰冷的声音在电流处理之下被轻微地扭曲,夹杂着一点电音,在室内响彻。 在说到最后几个字的时候,琴酒的声线缓缓压低,脸上显露出了格外危险的表情。 在听到鹿见春名这么说之后,诸伏景光的表情也瞬间变得愕然——明明前一分钟,鹿见春名还说要帮他一把,但后一分钟,却又将这件事告诉了琴酒。 这么做不是加快他暴露的速度吗? 告死鸟到底想干什么? 诸伏景光惊疑不定,但没有立刻就对鹿见春名做什么。 在看到他警服照片的时候,诸伏景光就知道自己绝对已经暴露——这个情报传到高层只是早晚的事,而告死鸟现在打电话告诉琴酒无疑只是加快了事情的进程。 更何况告死鸟是当着他的面打的这个电话。 如果告死鸟心口不一,打算为组织除掉他这个叛徒,根本不用这么做,是在太过大费周章——明明只需要背地里把情报告诉琴酒就好了,最厌恶老鼠的琴酒一定会亲自来处决他。 既然敢当着他的面告诉琴酒这件事,至少诸伏景光心里有数了。 听琴酒的语气,在告死鸟拨出这通电话之前,他是完全不知道这件事的。 那也能说明一件事,那张导致他暴露的照片大概还被那个圆源头的人握在手中,尚未上报。 但什么时候上报,就是不确定的事了。如果不知道组织对他是卧底这件事做出的针对行动,即使每天都提心吊胆地防备,也总会出现意料之外的事。 ……难道这就是告死鸟的用意吗? 诸伏景光沉思。 既然不知道对方会什么时候行动,那么就干脆自己将这件事捅出来,反而更能掌握好组织的动向。 思考之后得出了相对靠谱的结论,诸伏景光若有所思地收回了手,没再拿那块碎玻璃片抵着鹿见春名的脖子。 鹿见春名完全就是不怕死也不怕威胁的态度,既然都能放任他威胁致命的地方了,那么至少跟他谈判时的态度是真心的。 “没错,我就是这个意思,你的理解能力发挥正常我很欣慰。”鹿见春名微笑。 琴酒听地火大,很想现在就挂了鹿见春名的电话、然后将手机捏碎了丢进海里,这样就不会再听到那个讨厌的声音了——但在面对很可能是卧底的代号成员的事情上时,他竭尽全力地压制了腾升而起的怒火。 琴酒咬着牙:“说清楚。” 鹿见春名开口,“其实很简单,就是我发现苏格兰经常偷偷摸摸地行动,所以我跟踪了一下——发现和他接头的人是公安警察,我看见那个人进了警视厅的公安部。” 在说慌。诸伏景光面无表情地想。 第267章 他虽然已经成为了代号成员,但成为代号成员之后的资历还浅、同时也根基不稳,在不能确保自己在组织里的地位的情况下,诸伏景光十分谨慎,很少会主动联系自己的联络人。 至少和告死鸟成为搭档之后,诸伏景光一次都没和联络人联系过。 “公安的性质你应该比我清楚。”鹿见春名继续说了下去,“如果只是普通的警察的话,也许还可以用时收买了黑警这样的话搪塞过去,但公安可不一般,和公安沾边只有一种可能性——他是卧底。” “你觉得呢?琴酒。” 琴酒在思考。 公安并不是铁板一块,至少他知道警视厅的公安部就有人是组织安插的卧底……虽然琴酒并不知道对方的具体身份,只知道一个代号而已。 组织的存在时间长达半个世纪,而那位先生显然十分的未雨绸缪,在几十年前就开始计划着渗透这些国家机构。 被安插在公安中的卧底是从组织掌控的孤儿院之中精挑细选的孩子,洗脑培养之后又送入警校、在优异的表现之下被公安挑中,是他们非常宝贵的情报人员。 但这种情况少之又少,至少苏格兰去收买一个公安的可能性非常小。 对待卧底,琴酒的行为向来是宁可错杀不可放过。毫无疑问,诸伏景光的这种行为已经触及了他的红线。 “苏格兰现在去哪里了?”琴酒问。 “我哪知道。”鹿见春名说,“我让他给我做完饭之后,他就走了啊。” 琴酒语塞。 虽然不是吐槽役,但他此时此刻真的很想吐槽些什么……明知道苏格兰是卧底,你还敢吃他做的饭?难道不怕里面放点什么料吗? ……哦,如果是告死鸟这个拥有怪物一样体质的家伙,那他确实不用怕。 琴酒很不耐烦地质问:“你不是发现他是卧底了吗?为什么没动手?至少……” “那又不是我的工作。”鹿见春名理直气壮地打断了琴酒。 琴酒:“……” “我只是配合实验、顺便做做你们安排给我的任务而已。”鹿见春名十分理直气壮,“我知道苏格兰是卧底又怎么样?我又不是你天天想着逮老鼠,这也不是给我的任务,我多管这个闲事干什么?” 琴酒:“……” “再说了,我能把这件事告诉你就已经很尽职尽责了好不好,要怎么处理苏格兰那是你的事,不要推给我好不好。”鹿见春名给了琴酒最后一击,“你要是什么不满,就去跟boss说啊。” 鹿见春名冷笑。 诸伏景光在流冷汗——他第一次看到琴酒吃瘪,也从来没想到过鹿见春名的态度会这么嚣张。 ……该不会真的是关系户太子爷吧?不然琴酒到底是怎么忍住了没崩了他的? 诸伏景光对琴酒的忍气吞声十分不解。 组织内派系林立,琴酒之前也不是没有穿小鞋暗中使绊子,杀过其他的代号成员,但唯独对鹿见春名忍让地过分。 面对鹿见春名的呛声,琴酒决定不再跟这个神经病计较。 “关于你说的这件事,我会确认的。”琴酒冷冷地说完,挂断了电话。 他的疑心病虽然非常严重,但也不至于说但凡有人告诉他“谁谁谁可能是卧底”,然后就不分青红皂白地杀了另一个人——如果这么干的话,谁都可以来找他空口诬陷其他的代号成员了。 琴酒动手还是会进行确认的,至于确认这件事情,理所当然要去询问一下那位潜伏在公安之中的卡宁顿。 只是他并没有直接联系卡宁顿的权限,想从卡宁顿那里得到情报还得通过朗姆。 一想到要去找朗姆,琴酒发出了很不爽的咂舌声,用指腹直接掐灭了手中的雪茄。 通话被挂断的嘟嘟提示音响起之后,鹿见春名摁灭了手机屏幕。 他转头看向诸伏景光,“你有什么想问的,现在可以说了。” “我能理解你将这件事告诉琴酒的原因。”诸伏景光直视着鹿见春名的眼睛,“但提前知道了件事,我完全可以自己处理,不需要你来插手。” 他顿了顿,又继续开口,“但是,你今天帮我一把这件事我不会忘记……如果之后你有需要,在不违反公众利益和公序良俗的前提下,我会用公安的渠道帮你。” 他凝视着那双灿若阳光的金瞳。 “这个交易,你觉得如何?” 鹿见春名干脆地回答:“我觉得不怎么样。” 诸伏景光眉头紧皱:“你对组织其实并不忠心吧?这一点我早就看出来了,如果你是提前在为组织会被覆灭这个结果做准备的话,日本虽然没有像fbi那样的证人保护计划,但如果你愿意提供情报,你之前的所作所为都可以……” 他没继续说下去,但隐藏的暗示足以让人明白。 对公安来说,覆灭组织这个影响力极大、并且无恶不作的犯罪集团才是最重要的事情,如果这个组织里有重要成员能够被策反,反而像公安提供帮助,那么在最后公开审判时放他一马也不是不可以。 而那位先生最看中的告死鸟显然有这样的资格。 “你的意思是让我当公安的协助人?”鹿见春名有些诧异,他想了想,没有立即反驳诸伏景光的提议,“我倒是不反对,不过你最好别想着靠自己逃脱组织的追杀。” 第268章 “你要是现在就跑了,组织一定知道你已经知道了这件事。”鹿见春名将手指指节屈起,轻轻敲了两下桌面,“你也大概猜到了那张照片是从哪里泄露的吧?别忘了这一点。” 诸伏景光沉默了一会儿,才苦笑出声:“心慌之下,遗漏了重要的事情。” 到了此时此刻,诸伏景光终于可以完全地确认了——鹿见春名对他根本没有敌意,哪怕知道他是卧底。 该说不愧是曾经叛逃过的人吗?对组织的忠心确实少的有些可怜。 就像鹿见春名刚刚提醒的那样,他现在不能马上就逃。 如果真的这样做了,那个潜伏在公安之中的卧底大概会怀疑自己是不是已经暴露,否则他怎么可能提前知道已经暴露了公安卧底的身份呢? 变成惊弓之鸟的那个组织成员大概会在公安之中龟缩起来,想再揪出来就难了。 既然现在已经告知了琴酒他是公安卧底的事,那么直接掌握处理他这个叛徒的行动动向才是最好的选择,如果将计就计…… “假死。”诸伏景光脱口而出,“这才是你的计划吧?” “没错,让组织以为你已经死了,这样以后就不会再追杀你了。”鹿见春名满意了,他身体前倾,露出欣慰的表情,拍了拍诸伏景光的肩,“今后,你会活在组织的视线盲区里……然后在他们猝不及防的时候,狠狠咬住组织致命的脖颈,这不是更好吗?” “你这种说法,真的让人怀疑你对组织的忠心到底有多少。”诸伏景光哽住了,“你真的是代号成员吗?” “货真价实。”鹿见春名面色诚恳。 组织有你真是组织的福气啊。 诸伏景光叹了口气,随后收敛了脸上多余的表情,认真地注视着鹿见春名微笑的脸。 “最后一个问题,”他说,“你到底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我不认为你会这么好心。” 鹿见春名当然没有这么好心——诸伏景光确实人很不错,做饭也好吃,但论感情属实深厚不到哪里去。 不管从哪个方面看,他似乎都没有必要大费周章地救诸伏景光。 但他的好心是会分给萩原研二和松田阵平的。 “如果要说什么代价的话……”鹿见春名想了想,“那在假死成功后,你用料理作为回报就好了。我很喜欢你做的饭——这一点不是谎言。” 公厨便私厨,就算是救了诸伏景光的报酬吧。 鹿见春名很满意。 但诸伏景光脸上明明白白地写着几个大字:你在开玩笑吗? 诸伏景光对自己的料理水平很自信,但也没有自信到有组织成员吃了一口他的饭就愿意为饭背叛的程度。 那到底是因为什么?告死鸟总不可能真的喜欢他吧?如果真的是因为爱,那也只可能是因为他那两个招蜂引蝶拈花惹草的同期……但鹿见春名显然不可能知道他们是同期。 因为要去卧底,所以诸伏景光和降谷零没有参与毕业合影,只是他们五个人拍了单独的毕业纪念照。 但这照片甚至没在公安网络里留下电子档,只有一份纸质的照片被小心的留存了下来,一人只有一张。 哪怕是黑客,也不可能查出根本不存在于电子档案上的东西,鹿见春名绝对不可能知道他们五人的同期关系。 看诸伏景光根本不信,鹿见春名在心里骂了一句真难缠。 他思考了一下,选择了更靠谱的说法:“——我说让你料理只是附加条件。其实我是未雨绸缪,觉得这个组织迟早要完,所以提前给自己找个退路……我觉得公安协助人蛮不错的,要是组织真的完蛋了,我对公安这么忠心耿耿,应该不会清算我吧?” 鹿见春名的字里行间都写着“我不想坐牢”。 这一点诸伏景光确实能接受。 他思考了一下,点了点头,“我可以答应你,但具体怎么做,得在脱身之后询问我的上司——当然,是在事情彻底解决之后。” 既然知道警视厅公安部可能有卧底,那他之后就会谨慎行动,绝不会做出任何可能导致打草惊蛇的事情来。 鹿见春名微微一笑。 “现在,我们可以商量一下具体的假死计划了。” * 挂断了鹿见春名的电话之后,琴酒转手拨给了朗姆。 朗姆是组织的二把手,又是整个情报组的老大,而且比贝尔摩德那个女人更喜欢神秘主义,从头到脚都是心眼子,一句话能分析出十八种含义——而琴酒顶多是已读不回。 两相对比,琴酒当然十分讨厌情报组里所有不说人话的谜语人。 “我接到情报,苏格兰很有可能是公安卧底,”琴酒懒得跟朗姆寒暄一些废话,直截了当地开口,“卡宁顿那边有消息么?” “这么巧吗。”朗姆在电话里传来的机械合成音平静无波,琴酒却从中听出了一点似笑非笑的意思,“我也刚刚得知这个消息。” “哦?”琴酒微微眯起了眼睛,“这么说,这个消息确实是真的了。” “没错。”朗姆回答,“只是很可惜,没能查出这个公安警察的真实姓名,否则还能拿他的家人当做筹码,看看能不能审问出什么东西来。” 能来当卧底的人嘴都很硬,他们完全不怕死,想套出有用的情报并不简单。 第269章 “老鼠而已,我会处理的。”琴酒冷笑一声,“不过,你们情报组才是负责审查成员资料的人吧?代号成员之中出了卧底,你们难辞其咎。” 琴酒挂了电话。 朗姆盯着显示通话结束的手机屏幕,有些可惜——如果琴酒不知道这件事,他是打算自己派人活捉苏格兰、审问情报的,这样刚好能抵过资料审查时的失误。 但既然琴酒已经知道了,就只能吃下这个暗亏。 不过没事,琴酒再如何也只是个杀手,虽说行动组干部这个名头很大,但说到底他才是组织的二把手。 等他成为新任boss,琴酒也会是他手下一把好用的刀。 …… 琴酒先将苏格兰是卧底的事情上报给了boss,随后才开始思考解决的方案。 第一目标当然是杀死,比起因为活捉而心有顾虑地放跑了老鼠,琴酒更倾向于不留任何风险地直接抹杀。 在短暂的思考过后,琴酒打算把暗杀苏格兰的这个任务安排给莱伊和波本。 他倒是很想亲自出手,但他人在大阪,要处理更重要的事情,无法及时赶回来。 至于为什么让莱伊和波本去处理这件事——莱伊、波本,以及被确认为卧底的苏格兰是差不多同一时期获得代号的成员,他们三人经常一起行动,认识的时间要远远超于告死鸟。 但那只该死的鸟都能发现问题,莱伊和波本却一无所觉,到底是蠢得过分、还是存心包庇?他们之中该不会还有卧底吧? 没错,琴酒的疑心病又发作了。 为了试探,他才决定让莱伊和波本去完成这个任务。 莱伊和波本的综合素质都高的出奇,在成为代号成员之后更是毫无失手,他们两人一起行动,苏格兰更是毫无防备,几乎不可能失败。 如果能杀死苏格兰,那么莱伊和波本就还算暂时可用。如果出了问题,放跑了苏格兰……那这两个人也必须重新严格地审查背景资料。 但这个任务他不会提前就告知莱伊和波本,临时安排任务才最能看出他们临时的反应。 握在手中的手机再度想了起来,琴酒看了一眼来电显示——贝尔摩德。 他接起电话,率先响起的便是贝尔摩德的声音:“听说苏格兰是叛徒,我想你应该是打算马上处理掉他吧?” “是又怎样。”琴酒皱眉。 贝尔摩德在不知道在电话的另一端做些什么,隐约能听清被拨动的水流的声音。 “苏格兰不是公安么?boss知道了这件事,打算安排我也参与这次行动任务……我来通知你一下。” 第90章 酒厂的场合(38) “所以, 你准备的假死计划是?” 诸伏景光问。 “很简单,”鹿见春名说,“我是这么打算的——等确定他们打算对你动手的大致地点后,你就可以离开了。” 鹿见春名不再说话了。 他坐在餐桌上, 不再抵着椅子, 让双腿离地悬空着摇晃。 诸伏景光等了半天, 都没等到鹿见春名继续说下去。 他意识到了什么, 缓缓瞪大了眼睛——这该不会就是鹿见春名全部的计划吧? “……就, 这么简单?”诸伏景光神色错愕。 “对啊,就这么简单,”鹿见春名也很诧异, “不然呢?” 诸伏景光欲言又止。 他本来以为会更加复杂,精确到每一分钟、每个环节,至少得有个大致的计划雏形吧?而且假死脱身这种事,他本人都不在场,要怎么假死?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 我们讨论的计划是假死吧。”诸伏景光斟酌着说, “……我不在场, ‘苏格兰’该怎么假死?” 他又不会影分身! “你在场只会增加这个计划失败的可能性。”鹿见春名叹了口气。 他从餐桌上跳了下来,赤足走到玄关边, 将掉落在那里的枪捡起来, 看都没看便向后丢了出去——诸伏景光伸手,准确地握住了鹿见春名丢过来的枪。 诸伏景光有些意动。 鹿见春名是背对着他的。 只要他想,现在就可以将枪口对准鹿见春名致命的后脑勺——只要他一枪下去,这个boss最看中的代号成员便会当场死亡。 如果他能够挟持鹿见春名, 以鹿见春名的地位和重要性,想必那位先生很乐意放他安全离开。 但活着的、潜伏在组织之中、身为公安协助人的告死鸟才是最有价值的。 诸伏景光在心里冷静地审慎了一番, 最终只是将枪收了起来,重新别回了腰后。 “怎么假死你不用担心,我会安排擅长易容的人帮忙的。”鹿见春名说,“如果不出意外的话,琴酒应该会在这两天就给你安排任务了。” “但这个任务显而易见会是陷阱。”诸伏景光忍不住质疑,“即使易容,说到底不是我本人在场,如果被看破……” 虽然按照鹿见春名这简单粗暴的计划,假死脱身的环节根本用不着他自己上场,但这计划委实说一点也不精密,并且因为鹿见春名本人轻佻的态度反而显得十分不可靠……诸伏景光很担心计划败露。 如果能成功,那么他就可以成功潜伏,暗中调查警视厅公安部内的卧底;如果失败,这个卧底又不知道要蛰伏多久,始终会是覆灭组织道路上的巨大隐患。 第270章 为了一击致命,哪怕冒点风险,诸伏景光也觉得自己上比较好。 “放心,我要找的人有相当高超的易容技术。”鹿见春名一边说话一边走到冰箱前,打开了双开门的冰箱,“几年前他恰好欠我一个人情,现在帮我这个忙,我们就算两不相欠了。” 鹿见春名对塞了满柜子的各种汽水挑挑拣拣,最后给自己挑了一罐紫色的葡萄味汽水,另一罐被随手丢给诸伏景光。 诸伏景光接过汽水,看了一眼瓶身上的标签,“这是酒精饮料吧?” 鹿见春名纳闷:“你不是26岁了吗?” 超过可以饮酒的二十岁足足六岁。 “……但我等下还得开车送你去研究所,被交警查到的话就麻烦了。”诸伏景光显得十分无奈,“你继续说你的计划吧。” 鹿见春名拉开易拉罐的拉环,葡萄味的汽水被打开后发出了一声轻微的呲啦声响。 “我已经说过了,总之就是很简单,等琴酒开始行动的时候,我会找人易容成你,然后把他们引到我准备好的地点,上演一场谢幕演出。”鹿见春名喝了一口葡萄味的汽水,碳酸的刺激感在唇齿之间慢开,他从喉咙里发出了一点满足的声音。 “接下来你就什么都不用管了,”鹿见春名对诸伏景光举起手中的碳酸饮料,“这场谢幕演出中,最不需要的就是演员本人啊——苏格兰。” 从头到尾,出场的都只会是替身。 “我无法赞同。这样的计划就跟没有计划一样,说到底,其实完全就是靠你、或者说那位易容成我的人随机应变吧?我不觉得琴酒是那么好糊弄的人。”诸伏景光微微摇头,“但是现在看来,我别无选择。” 要么他现在就直接叛逃,然后惊动那个藏在公安里的卧底;要么他答应鹿见春名的假死计划,这样他可以活下来,也不会打草惊蛇;又或者……他拒绝,就在不知道哪天会到来的背刺之中死去。 第一个和最后一个显然都是下下策,鹿见春名这粗暴至极、甚至不算计划的计划反而成为了眼下这种局面的最优解。 鹿见春名一口气灌完了葡萄味的碳酸饮料,伸手在诸伏景光身上拍了一下。 “别担心,至少现在,主动权在我们这边,所以你不用担心不知道哪天就被清算了。” 是啊,为了不让诸伏景光被突然背刺,鹿见春名选择了直接告密——相当直白且有用的手段。 诸伏景光苦笑了一下,看向墙壁上的挂钟,粗短的时针缓缓指向了数字七。 “到该送你去研究所的时间了,”他叹了口气,又打起精神来,“走吧。” 趁诸伏景光先一步下楼去开车的时间,鹿见春名算了算时差,拨出了一个电话。 国际长途等待的时间稍微长了一点,但对方接起的很快。 鹿见春名开口问好:“现在拉斯维加斯应该是上午吧?最近还好吗?” “当然。”电话另一端的人含笑回答,“托你的福,我现在的生活相当充实。” “既然如此,我有个忙需要你帮。”鹿见春名一字一顿,“你能坐最近的一班航班,回日本吗?” …… 鹿见春名刚进研究所的实验室,宫野志保就皱起了眉:“你喝什么了?有葡萄的味道。” “你都说有葡萄的味道了,我还能喝什么?”鹿见春名吐槽,“这不是显而易见的事情吗?” 他十分熟练地解开衣物的扣子,坐在了冰冷的实验台上。 研究所的实验室跟手术室很像,同样的手术台、各种用来监测人体的设备、明亮到几乎让人睁不开眼睛的手术灯……甚至还有麻醉师,连负责主持实验的宫野志保手中拿着的都是手术刀。 对于已经习惯了被做实验的鹿见春名来说,这种实验过程基本可以概括为——眼睛一睁一闭就结束了。 只不过眼睛一睁一闭的次数有点多。 不知道过了几个小时,惯例的实验流程才算是彻底结束。 其他研究员和实验助理都先一步离开了实验室内,只剩下宫野志保还没离开。 她手上还握着手术刀,手术刀锋锐的边缘残留着还未干涸的血迹。她将手术刀放在金属制的托盘之中,随手关闭了用来录像的设备。 等做完这一切,宫野志保才看向鹿见春名:“上次给你的药,你试过了吗?” “解药没试,你的改良版银色子弹倒是吃了不少。” 鹿见春名盘膝坐在实验台上。他随手披了件白大褂在肩上,却没把衣服完整地穿好,肌肤裸露在实验室的冷空气之中,手脚的温度愈发趋近于冰块。 “效果怎么样?”宫野志保皱眉,“我给小白鼠实验过,但是无一例外,吃下改良版药的小白鼠全部死亡了。” 鹿见春名诚恳地回答:“你的小白鼠是什么下场,我就是什么下场。” 这个药没有半点银色子弹的药效,就连药效不稳的aptx-4869都比不上,鹿见春名吃了这么多,完全是当给自己重置状态的刷新道具在使用。 宫野志保长叹一声,头痛地按了按眉心,“……我知道了,既然这样,解药多半也没什么用。” 既然改良版的药都没有用,那么基于改良版的半成品药物做出来的解药当然也不会有用……都是失败品而已。 那位先生希望她能尽早拿出科研成果,但鹿见春名的体质实在太过奇怪,以现有的科技水平根本无法找到形成这种自愈能力的原因。 第271章 这很矛盾,明明鹿见春名是吃下银色子弹之后才被变成这样的身体,为什么找不到原因呢? 宫野志保甚至怀疑——鹿见春名不是因为银色子弹才变成这样的。 但仅仅只是一闪而逝的怀疑而已,宫野志保很快就打消了这样的念头。 毕竟,人类怎么可能拥有这样几乎相当于不死的能力呢? 宫野志保放下按着眉心的手,瞥了一眼鹿见春名:“你怎么还不走?等着在研究所过夜吗。” “不,事实上……”鹿见春名顿了一下,才缓缓开口,“我想请你帮个忙。” 鹿见春名是很敏锐的人——大多数情况下,他都能察觉对方隐藏的想法和情绪。 但更多时候,鹿见春名懒得去对根本不重要的人察言观色,甚至察觉出来了对方的情绪,他也只会故意地我行我素——比如琴酒。 又好比现在,鹿见春名能清晰地察觉到宫野志保对他怀抱着微妙的感情……当然不是喜欢,而是混杂着内疚、羞愧以及同情的情绪。 这很奇怪,宫野志保明明知道他有痛觉迟钝,并且实验过程中为了降低实验体的抵触情绪还会使用麻醉,鹿见春名根本感觉不到什么痛苦。 既然如此,宫野志保又为什么会产生这样复杂的情绪呢? 虽然鹿见春名不理解宫野志保产生这种心情的原因,但这不妨碍他此时稍微利用一下这份因为同情心而衍生出来的纵容的态度。 如他所想,宫野志保果然没有拒绝,只是挑了一下眉,很干脆地问:“什么忙?” 鹿见春名没有回答,只是牵过宫野志保的手,然后将那柄放在金属托盘内染血的刀放进她的掌心里,又替她收拢了手指,握住刀柄。 他弯起璀璨如同日光的金瞳,微微笑了一下。 …… 在等鹿见春名回来的时间里,诸伏景光坐在车里思考。 他在想……要不要把自己暴露的这件事告诉降谷零。 如果这件事情提前知道了还好,但他是在暴露之后才知道的这件事情,所以事情就变得不好办了。 他的行动现在一定已经被监视了,暴露了卧底身份的他在这期间不管和谁接触,都有可能为对方惹上麻烦。 况且他、降谷零和赤井秀一几乎是同期获得代号的,又经常三人一起作为一个行动小组去执行任务……特别是降谷零,很明显要和他的关系更亲近一些。 组织可不会管波本莫名其妙看莱伊不顺眼、所以和苏格兰关系相对好一点这样的理由,他在组织卧底期间接触过的人势必都要接受一次调查。 降谷零不会是例外。 在不确定背后有哪双眼睛在盯着他的情况下,如果贸然去接触降谷零,将他暴露的消息告知他,大概反而会给降谷零带来危险吧? 他们两人虽然都是公安,但一个是警视厅公安部,一个是警察厅公安部,本来也不是从同一个渠道里进入组织卧底的——会在组织里遇见彼此完全是意外。 所以暴露的只有他——那个潜伏在警方的卧底应该只是在警视厅公安部而已。 这种情况下,他和降谷零的情报交集本来就不多,降谷零会暴露的可能很小。 就暂时瞒着他吧。诸伏景光做下了决定。 他相信降谷零是个相当坚韧的人,即使得知他的死讯也能很好地继续扮演卧底——如果假死成功,那么这就只是短暂的离别。 诸伏景光握着手机许久,打开邮箱界面又关闭,反复几次之后,彻底暗灭了手机屏幕。 没过几分钟,他就听到了熟悉的脚步声。 ——是鹿见春名结束实验回来了。 但和以往不同的是,鹿见春名这次还提着一个银色的手提箱,在路灯惨白的光照下,银色箱子的表面闪烁着金属般的色泽。 手提箱并不算大,但四四方方,几乎是一个正方体的形状,目测大概能塞进一个五岁以下的小孩。 鹿见春名打开车的后座,随手将银色的金属箱子放进了后座,然后才关上门,坐会到了诸伏景光的副驾驶位置上。 “那是什么?”诸伏景光眼神中带着研究,通过车内的后视镜,注视着那个被放置在车后座上的银色金属箱。 “道具。”鹿见春名言简意赅地回答。 “道具?”诸伏景光重复了一遍这个词。 “没错,”鹿见春名偏过头,微笑着注视着他,“用来表演的道具。” 他要上演一场绝无后患、不管是谁都不会怀疑是假死的表演。 鹿见春名说话时的声音很轻,像是风中明明灭灭的火苗。 车内没有开灯,研究所内的白炽光泄露了几分,借着这点微光,诸伏景光能看清那双金色的眼睛,灿烂的焰火在一片鎏金之中跳跃不熄,在金色与银色的辉映之下,比起活生生的人类,鹿见春名更像是幽魂。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诸伏景光总觉得鹿见春名要比以往看起来更加苍白,原本就没什么血色的肤色在光照下显得一片惨白。 诸伏景光没有深究下去,鹿见春名的态度摆明了不会告诉他箱子里装的究竟是什么“道具”。 接下来他也没空再去想这件事了。 诸伏景光接到了琴酒发来的消息。 “琴酒发消息给我了。”他打开那则简讯扫了一眼,“明天安排我去执行一个任务……单人行动,在一栋废弃大楼里狙击任务目标。” 第272章 不管是单人行动还是废弃大楼,这两个词组合在一起足够让已经知道自己暴露的诸伏景光猜出真相了。 “那栋大楼大概就是他们为你选择的葬身之地吧。”鹿见春名若有所思。 很快他也接到了琴酒打来的电话,“明天来大阪。” 琴酒的语气很不耐烦——他显然并不情愿。 但苏格兰有问题,琴酒不可能放任鹿见春名自己行动。作为研究所宝贵的实验素材,鹿见春名的身边必须有组织成员的眼睛存在。 但boss并不想让朗姆手下的人成为鹿见春名的搭档,所以再找到新一任靠谱的保姆之前,琴酒只能捏着鼻子忍了鹿见春名。 “明白了,”鹿见春名干脆地回答,“这么久没搭档了,你一定很想我吧?” 琴酒被哽住了。 在这一瞬间,他的内心产生了一些十分让人动摇的想法——苏格兰啊苏格兰,你为什么是个卧底? 他真的一点都不想再看见告死鸟那张讨人厌的脸了! “明天下午六点前滚到我的面前来。”琴酒忍无可忍地挂了电话。 鹿见春名发出不满的咂舌声,“你看看琴酒,明明是行动组的干部,怎么还这么不稳重!这样下去,boss要怎么才能对他放心?” 既然已经暴露了卧底对身份,诸伏景光也懒得演下去了,十分一针见血地吐槽:“和你搭档很难维持正常的精神状态吧。” “你什么意思?”鹿见春名大为震惊,“我好心帮你,你对我就这个态度?快给我道歉!” 诸伏景光想了想,用哄孩子的语气开口:“嗯嗯嗯,好好好,是我错了。” 他停下车,下一秒又转换了十分冷酷的语调:“到公寓了,你该下车了。” 鹿见春名对诸伏景光的两副面孔无话可说,他默了默,才从外套口袋里掏出了一张小纸条,拍在诸伏景光的胸口后才打开门下了车。 “我的安全屋——组织不知道的那种。如果你不放心的话,也可以不去。”他一边关上车门一边说话,将余音全都关在了紧闭的车门缝隙外,“明天,你就要和苏格兰这个身份说再见了。” 诸伏景光失笑地摇了摇头,启动车辆离开了。 鹿见春名打了个哈欠,才拎着那个银色的金属箱回到公寓之中。 他先是通过网络预定了大阪的酒店,然后又预约了快递服务——从东京寄往大阪的飞机速递最快可以在六个小时内送到,刚好满足鹿见春名的需求。 当然,收费昂贵。 不过反正花的是组织的钱,鹿见春名一点都不心疼。 他做完这一切,才安心地躺在床上睡了一觉——直到在上午九点的时候被敲门声吵醒。 鹿见春名睡眼惺忪地打开门,穿着绿色快递服的快递员对他露出完美的微笑:“您好先生,我是来取件的。” 鹿见春名将银色的手提箱递给快递员,接过签字笔,在面单上签下了随手写的假名。 快递员看了一眼,完美的表情出现了一些裂痕,“好的,琴子……先生,您的快递会准时在下午三点前抵达指定的地点。” * 降谷零环抱着双臂,面无表情地靠着墙。 在这间屋子里,距离他最远的斜对角坐着那个让他相看两相厌的男人——一头长发、带着针织帽的赤井秀一完全没有理会降谷零带刺的目光,正在十分淡定地用绸布擦拭着他的狙击枪。 他们俩会共处一室当然是有原因的。 一小时前,琴酒通知他和赤井秀一来指定的地点待命,稍后就到的贝尔摩德会告诉他们具体的任务是什么。 现在是下午五点。处于日照时间已经缩短的冬季,下午五点的阳光也已经开始倾斜,隐约有了几分落日的影子。 门外响起了十分清脆且错落有致的声音,降谷零辨别了一下——那是脚步声。 在这个已经被废弃多时的地方,只有贝尔摩德才会踩着高跟鞋过来。 门被推开,走进屋内的明艳美人随手撩了一下金色的卷发,如同春日湖水般拥有漂亮颜色的眼瞳扫过降谷零和赤井秀一的脸。 和贝尔摩德比较熟悉的降谷零开口了:“到底是什么任务这么神秘?还非要等到你来了才能告诉我们。” “别紧张。”贝尔摩德对降谷零微微笑了一下,“按照琴酒的话来说的话……只是抓老鼠而已。” 抓老鼠? 降谷零心头一跳。 赤井秀一镇定发问:“老鼠?你是指叛徒吗?” “没错。”贝尔摩德颔首。 “那个老鼠的身份是?”降谷零试探,“临时才告诉我们任务的话,情报搜集方面会让我难办。” “没关系,那只可怜的小老鼠已经身处陷阱之中了,他逃不掉的。”贝尔摩德顿了顿,似笑非笑地看向降谷零,“至于情报工作嘛……那个叛徒你们应该也很熟悉。” “你的意思是……”降谷零的心中升起了不好的预感。 “苏格兰是公安的卧底。” 话音落下的瞬间,降谷零的心跳骤然停滞了一拍。 贝尔摩德在沙发上坐下,双腿优雅地交叠起来。她屈起指节,用染成红色的指甲轻轻敲了敲桌面。 “说起来,能揪出内鬼还得感谢告死鸟呢,是他最先发现了苏格兰的不对劲。” 第273章 第91章 酒厂的场合(39) 降谷零整个人都僵住了。 ——诸伏景光暴露了。 怎么可能?明明距离上一次任务才一天而已, 昨天下午分别时都没有任何意外、风平浪静,仅仅只是一个晚上而已,到底发生了什么才会导致诸伏景光的暴露? “告死鸟?”降谷零重复。 告死鸟和诸伏景光又是搭档,是离他最近的人, 告死鸟抓住了什么把柄? ……这件事, 诸伏景光自己又知道吗? 身体的僵硬只在短暂的瞬间, 卧底多年的素养让降谷零的演技已经被锻炼地炉火纯青, 很快就调整好了自己的情绪——哪怕他知道暴露身份的人是诸伏景光。 “告死鸟好像发现了苏格兰的不对劲。”贝尔摩德回答, 她坐在窗边的阳光下,漫不经心地借着日光,看着在光照下不断变幻出绚丽辉光的美甲, “然后琴酒去查了一下,通过一些情报确认了这件事。” 贝尔摩德一向是神秘主义者,但她不介意在这个时候多对降谷零透露一些情报。她抬起浅蓝的眼睛,与降谷零目光对视。 降谷零垂下眼睫,沉默地将手中的枪上膛:“所以, 我们的任务就是杀了苏格兰, 对吧。” 赤井秀一皱眉:“具体的计划?既然你说猎物已经进入了陷阱, 那么应该早有准备吧。” “苏格兰就在前面那栋废弃的大楼里。”贝尔摩德回答。 她站起身来,拉开只将窗户露出一条缝隙的窗帘, 微微发红的暮光涌进室内, 照亮了整个房间,降谷零不适地微微眯起了眼睛。 那栋废弃的大楼不算很高,总共只有八层,外表还残留着彩绘和没拆卸完整的装饰牌。 “我负责狙击么?”赤井秀一问, “苏格兰也是狙击手,如果他发现事情不对劲, 我不觉得他会轻易将自己暴露在另一个狙击手的枪口下。” 他完全没想到苏格兰会是公安的卧底,暴露的时间也非常微妙……明明他们昨天才刚刚一起结束了一个任务,转头就要去暗杀自己曾经的队友。 如果时机允许,赤井秀一是不介意帮苏格兰一把的——前提是在不暴露自己的情况下。他毕竟是fbi,还有自己的事情要调查,不可能为了日本公安而冒那么大的风险。 “我和莱伊负责追击,”贝尔摩德十分干脆地安排了任务,“至于波本……你就负责截断苏格兰的退路吧。” “是,”降谷零低声回答,“我知道了。” 贝尔摩德踩着细长的高跟鞋,打开门,走了出去。赤井秀一跟在她的身后,降谷零慢了一拍才跟上脚步,在走出门时握住了门把手,将门重重关上,发出了沉闷的响声。 这声音砸进降谷零心室之中,砸出一个漏风的空腔来——他不知道该如何形容这种感觉,但是心跳的声音要比以往多快。 降谷零进入电梯之中,他环抱双臂靠在电梯厢上,盯着数字不断变幻的显示屏。 “怎么了?”贝尔摩德通过倒映出人影的玻璃反光,打量着降谷零的神色,“你今天好像不太对劲。” “我只是没想到,苏格兰会是卧底。”降谷零耸了下肩,“所以有些惊讶而已。” “是吗。”贝尔摩德不置可否,“那你也应该明白,组织对叛徒的态度。” 组织的千面魔女向来只将话说得点到即止,不管是赤井秀一还是降谷零,都很明白她话中未尽的含义。 很显然,和他们经常同组行动的苏格兰是叛徒,那么作为同伴的他们——是否也有可能背上嫌疑呢? 分明告死鸟都发现了苏格兰的异常,但他们却一点都没有察觉……对这一点,组织显然抱有怀疑的态度,否则就不可能偏偏安排他们两人来执行这个处决苏格兰的任务了。 这是一次表明立场和忠心的任务,贝尔摩德只是那个空降的监督人,真正动手的人会是波本和莱伊这两个代号成员。 杀了苏格兰,才是能证明他们立场的最佳方式。 在决定接受公安的邀请、成为卧底警察的时候,降谷零就做好了牺牲的准备,从宣誓成为警察起,他就有了随时可能会殉职的觉悟。 但即便如此,他也依旧会为了维护公众的利益、为了保护这个国家而继续战斗下去。 可他没有做好牺牲诸伏景光的准备——降谷零可以为此牺牲很多,但至少他还没准备好牺牲从小一起长大的发小。 尤其是让他亲手杀死诸伏景光。 电梯厢内发出一声抵达1层的叮咚声响,电梯门缓缓开启,贝尔摩德率先走了出去。 降谷零走出大楼,进入傍晚的日光下,阳光发红,像是褪色的血迹。 他不知道诸伏景光知不知道自己已经暴露的事,要发信息吗?不行,如果手机被组织的人拿到,恢复了数据,连他也会暴露。 不管如何,即使还有贝尔摩德和莱伊这两个代号成员在,他也想试一试……如果能在不被发现的情况下,让诸伏景光逃走是最好的。 但那如果不能成功,又真的到了那种迫不得已的情况…… 降谷零心中竟然是一片空白。 他不太愿意去想“诸伏景光会死”这种可能,也无法预设到了那种境况,自己究竟会做出什么选择。 * 按照琴酒的指示,诸伏景光背着狙击枪来到了任务地点中废弃的大楼。 第274章 这栋大楼似乎曾经是某个综合性的商业大厦,最顶层是某个米其林餐厅的旧址,厨房中还剩下一些煤气罐之类的设备没有搬走,七倒八歪地堆在地上。 那个不知道存不存在的任务目标据说在这栋大楼对面的写字楼上班,但诸伏景光等了一会儿,也没等到那个目标出现。 差不多可以下定结论了——所谓的任务目标根本就不存在,这只是个为了将他引入陷阱而编造出来的虚假的任务而已。 诸伏景光没有任何惊讶的情绪,他早有猜测,之所以出现在这里也只是配合鹿见春名的行动,除了偶尔拿望远镜看看对面的大楼,他连枪都没从乐器包里拿出来组装。 这把狙击枪大概不会有派上用场的时候。 时间逐渐流逝,火烧云的暮光呈现出偏红的颜色,将灰色的墙壁也染成淡红,树影错落交织着将暮云剪碎,天光一点一点地黯淡了下来。 如果真的是针对他的暗杀行动,那么这个时候,行动就该差不多开始了……可鹿见春名所说的那个会代替他假死的演员却还没有出现。 诸伏景光即便沉稳,但面对这种危急情况时难免会感到一点焦躁。 欺骗他吗?不,不会。 诸伏景光一边思考一边压下了心中涌起的怀疑。 如果鹿见春名要对他做什么的话,根本没必要单独和他商谈、又当着他的面打电话给琴酒,琴酒不可能配合他们演戏,鹿见春名也没必要特地演这场戏来给他下套——没有任何收益。 真的想杀了他、或者套出情报来的话,鹿见春名大可以什么都不说,私下告诉琴酒这个情报,然后看着他茫然地走入陷阱之中。 既然已经这么大费周章了,那么鹿见春名就绝不会让他死在这里。 过了一会儿,诸伏景光才听见了逐渐响起来的脚步声。 他立刻警惕起来,握住了手中的枪,桥无声音地潜到摇摇欲坠的门边,将手中握着的枪上膛。 “别紧张,是我。”接近这里的人出声了。 诸伏景光愣了一下,抬手怀疑地摸了摸自己的脖子——然后他才反应过来,说话的人并不是他自己。 但那个声音和他一模一样,几乎就是他本人在说话,声线毫无差别。 诸伏景光握着枪走出去,用枪口对准了那个接近他的人——“诸伏景光”。 他惊诧地睁大了眼睛。 他用枪指着的人也是诸伏景光,但显然是易容成的“诸伏景光”。 来人有着黑色的头发、以及与他如出一辙的蓝色眼睛,五官与诸伏景光每天从镜子里看见的自己一模一样,他穿着深蓝色的连帽衫,只是卫衣里还穿着一件黑色高领的打底,遮住了喉结。 “怎么样?”另一个“诸伏景光”含笑开口,“是不是很像?” “确实很像,惊讶到我了。”诸伏景光没有放下枪。 他的警惕心很强,要知道组织内擅长易容的还有一个人——被称之为千面魔女的贝尔摩德。 谁知道这是不是贝尔摩德易容后设下的陷阱呢? “告死鸟应该跟你说过了,”易容成他的人开口,“我就是今天这场假死戏码的演员,现在可以放下枪了吧?” 告死鸟这三个字显然就像是某种密语,诸伏景光立刻松了口气。 告死鸟是告发他是卧底的人,陷入思维惯性之后,很难会有人猜到告发他的告死鸟才是那个为他提供帮助的人,如果眼前这个人是贝尔摩德,是不可能会准确地说出告死鸟这个代号来的。 “看来你确实是他派来的人。”诸伏景光打量着这个易容后的“苏格兰”,“……你装的确实很像,我没想到连声音都能这么相似。” 毕竟贝尔摩德那种高超的伪声技巧不是谁都能学会的。 伪装成诸伏景光的鹿见春名笑而不语,用手指轻轻点了点被高领的黑色打底衫遮住的脖子。 黑色打底衫的衣物遮挡之下,鹿见春名的脖颈上戴着一个发声器。 他当然不会伪声,但是有人会——那个还人情的人,正坐在另一边,通过麦克风在说话。 * 一小时前。 鹿见春名的公寓门被礼貌的三声敲门声给敲响了。 鹿见春名刚睡醒回笼觉,打着哈欠打开了公寓门,四年未见的人就站在他的面前。 “好久不见。”对方微笑着说。 来人提着手提箱,穿着一身笔挺的黑色西服,从裤脚到衬衫前的领结都打理的一丝不苟,有着黑发和好看的蓝眼睛,即使岁月在他身上逐渐逝去,也没有让时光模糊他英俊的面容。 “四年没见了,”鹿见春名也微笑起来,“黑羽先生。” 如果说谁才是这世界上顶级的易容专家,那必然是黑羽盗一无疑——四年前在魔术表演上假死之后,黑羽盗一就前往了拉斯维加斯,在拉斯维加斯隐藏姓名,继续活动。 而欠下的这个人情,也被鹿见春名用在了今天,特地拜托黑羽盗一从拉斯维加斯乘坐14小时的航班回到日本,来协助他完成今天为诸伏景光定制的演出。 鹿见春名退开一步,让黑羽盗一进入公寓内。 黑羽盗一走进客厅,将手提箱放在沙发上摊开,摆出琳琅满目的工具来。他打量了一下鹿见春名的脸,开口:“现在开始吗?” 第275章 “只有一个小时的时间。”鹿见春名回答。 黑羽盗一十分自信:“足够了。” 鹿见春名提前就发了诸伏景光的照片给他,黑羽盗一对易容这件事十分熟悉,闭着眼睛都能把鹿见春名易容成诸伏景光的样子。 在拿出已经制作好的面具来的时候,黑羽盗一伸手,将鹿见春名的额发撩上去,打量他的脸后忍不住开口。 “你看起来好像不是很好。” 鹿见春名本来就肤色白皙,要比一般人白两个度,但此时连嘴唇也毫无血色,十分苍白,整个人看起来都有些憔悴,就连说话的声音也显得有气无力,话说到最后的时候只剩下了一点气音。 “可能是因为昨天熬夜了,没有睡好吧。”鹿见春名随口找了个借口,“我到现在还有点犯困。” 黑羽盗一分辨出了这个敷衍的借口。 既然鹿见春名不想说,他也不会非要逼问些什么。 鹿见春名现在所在的这个组织,要比四年前试图暗杀他的那个组织更加可怕,这个水太深了,黑羽盗一不是很想掺和进去。这次会回国帮忙,也是看在鹿见春名四年前帮过他的份上,还了这个人情,以后如非必要,黑羽盗一大概不会再参与和这个组织相关的事情了。 他将面具贴在鹿见春名的脸上,再换上早就准备好的衣服,以及增高鞋垫,至少表面看上去,伪装后的鹿见春名和诸伏景光已经没什么两样了。 “但我不会伪声。”鹿见春名叹了口气,“所以……” “戴上这个,”黑羽盗一从手提箱中拿出一个颈环式的装置,递给鹿见春名,“这是发声器,内置了无线网络,我测试过极限距离,大概在两百米以内。” “我看过那栋大楼附近的地点,有好几个地方都在两百米的范围内,你不用说话,我来就行。” “这是我准备好的台词,不用管对方问什么,只要把意思差不多的这几句话说出去,我的目的就算达到了。”鹿见春名递给黑羽盗一一页薄薄的纸,“很简单吧?” 黑羽盗一无奈地笑了一下:“听起来确实很简单。” * 诸伏景光的目光落在鹿见春名手中提着的手提袋上。 “这是什么?” 鹿见春名没说话,只是打开手提袋的拉链展示给他看——手提袋里的东西正在闪烁着红色的光芒。 很显然,这玩意儿是炸弹,鹿见春名特制的威力加强版。 诸伏景光沉默了一瞬间,干巴巴地开口:“告死鸟准备的很充分。” “你可以走了,”鹿见春名配合着口型,“接下来交给我。” 诸伏景光点了点头,越过鹿见春名,在朝楼下走去的时候,他忍不住回头,看了鹿见春名一眼——他也不知道鹿见春名到底是怎么做到背后跟长了眼睛一样的,明明没有回头,却好像知道他在回头看他一样。 鹿见春名背对着他,比出了一个ok的手势。 诸伏景光失笑,他摇了摇头,沿着安全通道的楼梯走下去。 就只有几分钟的时间,他恰好错过了接近这栋楼的贝尔摩德三人,朝反方向离开。 但诸伏景光没打算走远,他找了个刚好在他狙击射程之内的地方,打算远距离观察一下这场假死到底能不能成功瞒过组织。 鹿见春名很满意这个地方——有煤气罐,他晃了晃,发觉里面还有剩,于是顺便加了料,在地上泼了不少油,保证等下爆炸之后一定能让这栋楼烧起来。 他一边哼着走调的歌,一边掏出手提袋中的炸弹,用绳子一圈一圈地捆在自己的身上,胸口的口袋里放的是诸伏景光的同款手机。 炸弹并不沉,只是鹿见春名做完这一切后骤然有些眼前发黑,扶住墙才勉强站稳。 他伸手捂住额头,缓了一会儿,发黑的视野才逐渐变得清晰。 维持这种状态确实很不方便,而且也没法适应……现在行动都是强行在驱动着身体进行行动了。 鹿见春名叹了口气。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他再稍微忍一下,很快就能重置状态了。 他“看见”贝尔摩德、降谷零和赤井秀一来了。 当然,是通过藏太的眼睛看见的。 鹿见春名拿出手机,给用来和黑羽盗一联络的匿名账户发送了几条消息。 这栋大楼想要在废弃的时候,封锁了其他的出口,连电梯也拆掉了,除非想从电梯井里直接跳下去摔死,否则想要出入就只能通过安全通道的楼梯。 到达顶层的位置,在六楼的外侧也安装了室外的楼梯,六楼和八楼原本是一起被承包下来的三层楼,最顶层的八楼原本就是露天餐厅,只是现在全都废弃了。 鹿见春名为了防止他们发现他在废弃餐厅内摆放地整整齐齐的煤气罐和满地的汽油,他特意让藏太搬了陈旧的桌椅,堵上了从餐厅内部进入八楼露台的入口,让他们只能从外部楼梯上来。 做完这一切,他进入了六楼的廊道之中。廊道上是一排窗户,从这里刚好能看到据说是目标所在的那栋写字楼。 在看到贝尔摩德出现的时候,鹿见春名显得十分诧异:“贝尔摩德?你怎么会在这里?还有波本和莱伊……” 他的话就戛然而止。似乎意识到了什么不对劲的地方,他缓缓向后退。 第276章 降谷零不动声色的挪动脚步,挡住了他有可能会突破的逃跑路线——至少看起来是这样。 鹿见春名举起枪,面对着贝尔摩德。 贝尔摩德丝毫没有惊慌:“这副表情,看来你已经发觉了啊。” “我就说为什么这次任务来的这么奇怪,单人行动,目标也压根没有出现。”鹿见春名发出了短促的笑声,“你们什么时候发现的?” 话音落下的瞬间,他猛地暴起,脚尖勾起散落在廊道内的瘸腿的椅子,向贝尔摩德挥去。 贝尔摩德冷静地开枪,子弹洞穿了木质的座椅,但没能击中,镶嵌进了墙壁之中。 借着椅子在瞬间对视线的遮挡,鹿见春名已经冲进了廊道的拐角。 贝尔摩德和赤井秀一立刻沿着鹿见春名离开的动向追过去,降谷零则去了另一边——他记得,这栋大楼原本的顶层餐厅有两个通往顶层露台的入口。 唯一向下的逃生路线就在他们身后,鹿见春名只能选择往上。 但另一个入口却并没有如同降谷零预料地那样是开启的,里面好像被什么陈旧的柜子和桌椅挡住了,降谷零试着撞了几下也没能撞开。 既然这个入口堵死,那么只剩下一个入口了……八楼,天台,几乎无处可逃。 降谷零的心沉入谷底。 他立刻转身,冲向天台。 …… 天台上显然是没有退路的。 赤井秀一和贝尔摩德握着枪,一步一步地逼近鹿见春名。 “你已经无处可逃了。”赤井秀一开口。 “我确实已经无处可逃了。”鹿见春名说,“对我来说,这里就是绝境……也是你们给我这个内鬼挑选的葬身之地吧?我只是不明白,我到底是哪里暴露了。” 贝尔摩德没有被套话的爱好:“那也许你只能带着这个疑问长眠了。” “一点解惑的机会都不给我吗?”鹿见春名叹了口气。 他知道大概是问不出什么的,但还是忍不住想试一下。 随后他话音一转:“不过……虽然我无处可逃,但你们不也一样吗?” “你什么意思?”赤井秀一愣了一下。 带着寒意的风席卷而来,掀起了外套的下摆。鹿见春名拉开金属拉链,露出了绑在身体上的炸弹。 “从琴酒让我单独行动的时候,我就感觉到不对劲了。”鹿见春名含笑着说,“虽然只是为了以防万一,但如果能派上用场也很不错。” 贝尔摩德在看到炸弹的那一刻便瞳孔紧缩,在鹿见春名掏出引爆器的时候,她倏然开枪,试图在炸弹被引爆之前抢先。 降谷零冲上天台的时候,看到的就是开枪的贝尔摩德,以及按下了起爆键、引爆了炸弹的“诸伏景光”。 时间像是在他眼里慢放了,贝尔摩德和赤井秀一扑过来的动作和神情在他眼中一拍一拍地卡顿,火光冲天而起,巨大的冲击波将他从楼梯口掀翻。 * 大阪,某个漆黑的房间里,一个银色的金属箱被放置在房间的中央。 而在数秒之后,这个金属箱发出了一些轻微的动静,随后出现了让人难以想象的一幕——被放置在精密的液体之中保存的肾脏周围缓缓涌出黑色的亚人粒子,随后这些粒子飞快地分化出细胞、血肉、骨骼以及皮肤。 那个银色金属箱如同被黑洞一样不知名的存在吞噬,凭空构成了一个有着月光般银色长发的修长人形,只剩下些许金属制的残垣,以及浸入地毯之中的液体。 第92章 酒厂的场合(40) 从贝尔摩德的枪口之中飞旋着射出的子弹在瞬息的距离之中, 刺破了衣物,击穿他放在胸口衣兜里的手机,嵌入了身体之中。 降谷零几乎能看见从诸伏景光的身体里飞溅出来的血液,连带着手机的玻璃碎片一起, 在暮光下折射出散射的光。 血珠短暂地悬停在空中, 降谷零几乎以为那是他眼睛的颜色, 视线之中只剩下了刺目的、大片大片的红。 接着他看见诸伏景光垂下头, 微微笑了一下……然后按下了那个□□。 降谷零下意识想要出声。 别按……别按下去…… 但他最终什么声音都没能发出来, 爆炸的声响几乎瞬间就响了起来,他的鼓膜之中只剩下了爆炸而带来的回音与震撼,脑海中响起巨大的耳鸣声。 爆炸发生的瞬间, 火光冲天而起,在降谷零的视网膜中烙印下一片连星的灿烂火光,金色与红色交织在一起,被炸碎的瓦砾旋转着在空中构成一道弧线,在他的脸颊上划出一道血痕。 诸伏景光的身影在他眼中逐渐缩小, 然后彻底被爆炸的火光吞没。 降谷零失声了。 即使他现在冲过去, 也无济于事了……他不可能把诸伏景光从死亡的彼端拉回来。 巨大的爆炸在瞬间点燃了煤气罐, 二度爆炸之后房顶几乎没冲破,轰出了灰黑的烟雾来。骤然荡开的气浪夹杂着冲击带来的力, 将降谷零掀翻。 他在这一刻失去了对身体的控制能力, 常年在警校排名第一的体术完全没能在这个时候发挥出来,只能狼狈地被掀地向后倒去。 降谷零的身体狠狠地砸在外部楼梯的栏杆上,肩颈撞在铁质栏杆上,他几乎半个身体都挂在栏杆外。 痛感让他眼前阵阵发黑, 忍不住抬起手,眼前过了一会儿才显现出手的形状, 接着是卷席在空气之中的灰尘,漂浮着灰色的絮状物。 第277章 降谷零以被挂在栏杆上的姿势仰起头,浮动的灰尘后是血色的暮光,落日将层叠的云层染成绯红,火烧云压得很低,像是灰蓝天空上凝结的血块。 他现在什么也没想,脑海之中一片空白,只剩下爆炸带来的无尽的光辉。 诸伏景光死了。 花了好几秒的时间,降谷零才迟钝地意识到了这件事情。 他缓缓地伸手,用手指握紧了栏杆,用力之后将栏杆扯地松动了几分。他坐在金属铁质的楼道地板上,弓起脊背,手握成拳头后重重地砸在地板上。 血肉与铁质的地板碰撞,砸出了一声沉重的嗡鸣。 细碎的石子落在地板上,又因为用力砸下去的拳头而被嵌入皮肤组织之中,渗出细细密密地血迹来。 垂落的金发下,降谷零的唇动了动,无声地、压抑地念出了那个由两个音节构成的名字。 那个人在盛大的爆炸中死去了,可他甚至不能在此刻用最悲伤的语调说出那个真名。 被爆炸一同掀翻的贝尔摩德和赤井秀一从短暂地晕厥之中苏醒,他们两人都挂在楼梯上,艰难地扶着铁质栏杆站起来。 “那种爆炸,”赤井秀一咳嗽了几声,“咳咳、他——苏格兰应该没可能活下来吧?” “按……大概。”贝尔摩德低声回答。 光彩照人的好莱坞女星此时看起来稍显狼狈,金发和漂亮的脸蛋上都染上了灰尘,身体上不少地方都有着不少细微的擦伤。 她握着栏杆支撑起身体,伸手擦去脸侧的灰黑色,沿着因为爆炸而摇摇欲坠的楼梯再次向天台的方向走上去。 赤井秀一看向降谷零:“你还好吗?” 降谷零咬紧了牙关,过了几秒他才抬头,艰难地对赤井秀一扯了一下嘴角:“没什么,只是刚刚撞了一下,有些没缓过来。” 赤井秀一微微颔首,他没有要伸手拉降谷零一把的意思,径直上了天台——本来他和降谷零之间的关系就很微妙。 降谷零沉默了一会儿,才跟着他们走上天台。 天台上显然十分糟糕——那个炸弹的威力足的过了头,将天台顶上通过来的凸起的建筑彻底夷为平地,炸出了一个巨大的坑洞,连带着底下的两层楼也被煤气罐引起的爆炸给炸穿,楼梯和墙体彻底坍塌。 提前被浇上的汽油起了作用,坑洞之中燃烧着大火,滚起的浓烟不断地升向天空。 “我想他很难活下来。”贝尔摩德看着被炸穿的两层楼,十分中肯地给出评价,“基本上可以确定——苏格兰死了。” 那是个捆绑在身体上的炸弹,再加上二次爆炸和燃烧的大火,即使穿着这个世界上最先进的防弹衣,显然也不可能活下来,连留个全尸都是奢望。 是的,死于这场爆炸的诸伏景光连尸体都不会留下来,殉职牺牲后也不会在墓碑上留下真名……因为他是在潜伏时死亡的卧底警察。 降谷零收拢了手,指甲深深陷入掌心之中,刺痛感让他咬紧了牙。 “今天很显然是个陷阱。”赤井秀一开口。 “对苏格兰来说是陷阱,”降谷零低声说,“对我们来说也是。” 赤井秀一猜测,“他提前准备了炸弹就说明察觉到不对劲了,大概怕虚惊一场才没有逃跑吧。” “不想被审问、泄露秘密,”贝尔摩德将鬓发拨到耳后,“最好能在死之前带走几个代号成员……那就一点也不亏了。” 精通易容的她可以确定,那个诸伏景光是货真价实的,这次死亡也是货真价实的——真的不能更真了,假死绝不可能做这样的戏,至少没有人类能够在炸弹绑在身体上爆炸之后再活下来。 金发女郎干脆利落地转身:“走吧,任务结束了。” 虽然不能完全算是他们出的手,但总之苏格兰已经死亡,除非卡琳顿那里还有别的情报传过来,否则这件事就算到此为止了。 赤井秀一踩到了碎裂的瓦砾,他移开脚,弯下腰来,从地面上捡起了一根像是头发的东西——只有很短的一截,几乎全都被烧焦了,只有最末端的那一小段残留着格外漂亮的银色。 他捻了捻手中的那根被烧焦的银发,心中升起了疑虑。 银色……这是个很特别的发色,组织内有银发的只有告死鸟和琴酒,琴酒身在大阪,不可能在这里,那么是告死鸟?如果他在这里,那为什么要藏头露尾? 从始至终,赤井秀一都没考虑过“苏格兰是告死鸟假扮的”这种可能性。 连千面魔女贝尔摩德都没辨认出苏格兰是冒牌货,那么显然不存在别的可能,如果这根银发如他所想,是告死鸟遗留在现场的,那么只能说明告死鸟别有目的。 “你磨磨蹭蹭地在干什么?”降谷零转身,看了站在原处的赤井秀一一眼,“火烧的这么大,还有爆炸,马上就会有警察过来了。” 他的语气并不好,但赤井秀一没察觉到异常——习惯了,波本对他的态度就是这么差,好像欠他钱一样。 “来了。”赤井秀一回答,跟上了他。 …… 隔着五百多米远的距离,诸伏景光在某个酒店的高层房间之中,架起狙击枪观察那栋大楼的情况。 他做好了万不得已之下开枪的准备,通过高倍的瞄准镜来观察天台上的情况。 第278章 这情况有点怪异——他观察着“自己”被贝尔摩德和莱伊逼上了天台,在极其短暂的、只有数分钟的对峙之后,他看见“自己”的身上绑着炸弹。 诸伏景光愕然了。 炸、炸弹?而且是绑在身上的?这要是引爆了绝对活不下来吧!就算穿防爆服也绝对会被炸成碎片的! ……难道只是用来恐吓的假炸弹?只是为了假死而准备的演员而已,不至于这么敬业吧?诸伏景光十分不确定地想。 但事实证明,诸伏景光想错了。 那位代替他假死的演员,真的就是如此敬业,毅然决然地出演了一位大义赴死还打算拉几个反派陪葬的卧底警察,引爆了炸弹。 隔着五百米的距离,诸伏景光能看见远处绽放的火光,瞄准镜狭小的视野之中被灿烂的光火覆盖,接着是升腾而起的滚滚浓烟,二次爆炸几乎轰出了一个小型的蘑菇云,瓦砾的碎片簌簌地落了下来。 火势逐渐变大,覆盖在水泥的断壁残垣上燃烧,倒映在诸伏景光的眼瞳之中,一闪一闪地跃动。 “这怎么可能是假死……”他被惊讶地不由自主发出了质疑的声音。 放在衣兜之中的手机发出了轻微的震颤,诸伏景光拿出来看了一眼,屏幕上显示的是鹿见春名发来的信息。 [告死鸟:计划成功:p。] 后面跟了个颜文字,诸伏景光却心下一沉。 那栋楼顶层的两层楼被炸穿出一个窟窿来,爆炸的中心点彻底塌陷了下去,被断壁残垣结结实实地掩埋,形成了生命的禁区。 如果真有人能从两次爆炸、火灾和坍塌的建筑之中成功逃生,诸伏景光愿意称对方为平成超人。 但超人显然是只存在于幻想作品之中的角色,诸伏景光不觉得那位演员能从这出真实的过了头的假死戏码之中活下来。 他心中隐约有了点不妙的猜测——该不会是告死鸟用欺骗的手段哄来了一个演员、然后又瞒着对方让他去死吧? 如果真的是这样,那么诸伏景光完全无法接受……他并不想用被欺骗的无辜的人的性命来换取自己的存活。 似乎是知道警察心里在想些什么,随后他又收到了一条告死鸟的信息。 [告死鸟:放心吧,没有人真的死去,我说过了这只是假死。ps.要是骗你,就诅咒我以后玩游戏抽卡必歪。] 从结果上来看,假扮成诸伏景光的鹿见春名确实死了,但他又活了,所以怎么能算是死了呢?这条信息的每一个字都真的不能再真了。 哪有用抽卡必歪来赌咒的?这种誓言实在荒谬……但诸伏景光奇异地相信了一点。 * 浸泡在液体和低温环境之中的深红色的器官微微鼓动起来,像是跳动的心脏。 亚人粒子紧密地包裹着这颗肾脏,某种超乎人类理解能力的力量从无到有地开始显现,血肉凭空生长——透露着某种恐怖而扭曲的美感。 窗帘紧闭的昏暗房间之中,常人无法看见的黑色亚人粒子在室内盘旋,紧密地构建出鹿见春名的躯体,像是某种若隐若现的幻光。在身体终于被构建完成的时候,缥缈的幻影终于凝实。 有着银发的少年蜷缩着躺在地板上,散落的液体浸湿了地毯,他的银发蜿蜒着铺在地面上,在昏暗的室内闪动着一点辉光,像是月光的余影。 过了一会儿,蜷缩在地上的少年才迟缓地轻轻眨动了一下银色的睫羽,显露出那双璀璨如同日光的金瞳。 昏暗之中,那双金瞳顾盼生辉,流淌着凝结成鎏金的浓稠光河。 鹿见春名用手肘支撑着身体坐了起来,银色的长发随着他的动作流泻而下在空气中旋转着打摆,垂落下来遮住了胸膛。他站起身,赤足踩着地面走到床边,铺在地面上的地毯吸去了多余的足音。 床上放的是他早就叫好的客房服务帮忙买来的衣服,简单的白色套头毛衣和黑裤子,外加一件加了绒的大衣。 鹿见春名换好了衣服,将金属箱那些没被吞噬掉的残骸扫进了垃圾桶之中。 根据亚人复生的原则,任何阻挡亚人身体再生的物质都会被吞噬——因此那个装着他一颗肾脏的金属箱在身体重构的过程中,作为阻止他身体再生的物质,也如同被黑洞吞噬,只剩下了七零八落的碎片。 而同样,另一则亚人复生的原则也足够让鹿见春名完成这出从东京瞬移到大阪来的假死计划。 鹿见春名不能让自己和“协助苏格兰假死”这个计划扯上一星半点的关系,他不害怕什么,但会担心因此而牵扯到萩原研二跟松田阵平。 就算琴酒没让他去大阪,他也是打算使用这个超远距离瞬移的方法的;而在琴酒要求他前往大阪的情况下,根本不会有人怀疑是远在大阪的他协助身处东京的苏格兰。 完成瞬移很简单。 要知道,在亚人的尸体破碎的时候,会“以最大的肢体为中心进行再生”,所以鹿见春名提前准备好了自己的那个“最大肢体残块”。 没错,他切下了一个自己的肾脏——由宫野志保倾情协助,性格有点别扭的女博士分明是好心担忧,但还要嘴硬说“我答应帮你只是为了秘密观察你的器官能不能再生”。 用来装肾脏的低温保存的箱子也是宫野志保提供的。 虽然按照日本的法律,还未满20岁的鹿见春名甚至没到能够饮酒的法定年龄,但从生理上来说,鹿见春名毫无疑问是个成年男性。 第279章 而成年男性的肾脏通常长12cm左右,宽6cm左右,厚度则在3-4厘米之间,显然不算小,但要是想完成瞬移,就必须让这颗被摘取下来的肾脏成为死亡后的最大肢体。 换句话说,鹿见春名得让自己的死亡相当惨烈才行。 所以他卡好了时间,将装着肾脏的箱子飞机快递寄到大阪,然后准备好了威力极大的炸药,又让黑羽盗一协助他,演了一场苏格兰舍身赴死的戏码。 洒在地上的汽油是鹿见春名防止炸弹威力不够大的保险措施,火烧加爆炸,怎么着也够碎了——至于餐厅没带走的旧煤气罐,那纯粹是意外之喜,给这次计划上了第二重保险。 唯一的困难,就是在失去一颗肾脏和失血之后,鹿见春名要比之前虚弱许多……好在这种虚弱的负面状态不会持续太久。 两次爆炸和火灾之后,鹿见春名如愿以偿,那颗被放置在大阪的肾脏成为了他残存的最大肢体,而根据亚人复活的原理,他将由这颗肾脏开始重构身体,再次复生。 计划很完美,苏格兰成功存活,无人伤亡,这样一来,他在乎的人也不会因为苏格兰殉职而难过了吧? 鹿见春名满意地伸了个懒腰,舒展了一下肢体。他随手拉开窗帘,室外发红的暮光倾泻进来,将他的银发染成淡红色。 他看了一眼时间——距离六点整差几分钟而已,而最近的animate店走路五分钟,魔法少女恰好在六点发售大阪地区限定的周边。 在去找琴酒和去买周边之间,鹿见春名半点都不带犹豫的,直接选择了去买周边。 至于琴酒的鸽子,放了就放了吧。 鹿见春名打开房门,揣着一同寄过来的备用手机,走出酒店,直奔a店。 这部魔法少女题材的游戏虽然名字起的十分恶俗,但实际上内容和名字完全相反,玩过游戏的人都大呼治愈神作,受众不少,所以a店外面已经排起了队。 六点过三分,鹿见春名还在排队的时候,接到了琴酒打来的电话。 “你人呢?”琴酒的语气十分危险。 他完全没在约定好的时间看到鹿见春名的人影,强忍着本来就因为要和鹿见春名再次搭档而格外恼怒的心情,拨出了一个电话。 “不如你来接我吧。”鹿见春名熟练地报出地址。 琴酒皱眉,仔细思考了一下鹿见春名说的这个地址——距离他所在的地方,开车不到五分钟。 “……等着。”琴酒忍了,“我要听你的解释。” 他一边开车前往鹿见春名说的目的地,一边拿出了手机。 琴酒开着保时捷356a,来到了排队排出门外的a店门口。但他没下车,a店门口全是各种死宅风极其浓厚的人,他一点都不想靠近。 琴酒扫了一眼,果然在排队的人群之中看到了那头熟悉的银发。 鹿见春名已经排到了队伍的最前端。 保时捷356a停在街道边,琴酒靠在驾驶座的座椅上,拨通了贝尔摩德电话。 电话被接通的瞬间,车窗也被敲响了几下。琴酒一边问话一边偏头看去,鹿见春名举着金色镶边、画着魔法少女角色柄图的色纸,对他露出了十分愚蠢的笑脸。 琴酒看到他就来气,反复在内心压制了几次怒火之后,他才摇下了车窗。 “看,这是我买到的琴子的周边!虽然这个大阪地区的限定角色色纸很不错,但我查了一下官方情报,《噗噗叽叽~用爱和希望击碎黑暗的魔法少女》今天在名古屋也有限定周边发售,名古屋的周边我更喜欢……”鹿见春名十分遗憾,接着便惊讶了一下,“……诶你干嘛!” “闭嘴。” 琴酒面无表情地按下按钮,让摇下来的车窗再度升起。 果然,和告死鸟搭档就是个错误的决定。 鹿见春名当然不会如他所料的那样被关在车外。他倾身,卡着车窗升起来的极小的缝隙,仗着自己优异的柔韧度直接钻了进去,然后又在副驾驶上灵活地调整了一下姿势,稳稳当当地坐在了座椅上。 “走吧,任务是什么?” 鹿见春名问。 * 趁着警察还没赶到,他们先一步驱车离开了这栋大楼。 车辆在日常堵车的东京街头被迫停止的时候,贝尔摩德接到了琴酒的电话。 她和降谷零坐在前座,正拿出锉刀打磨因为刚刚的爆炸而被蹭出了一小块缺口的指甲,随手按下了扩音键。 外放的通话之中,琴酒的声音在狭窄的车内响起:“任务完成了吗?” “可以确认苏格兰已经死了。”贝尔摩德漫不经心地回答,“只是动静搞的有点大。” 敢开枪扫射东京塔的人当然不会在乎这点小动静,于是琴酒只是相当平淡地嗯了一声。 接着,车内的三人都清晰地听见通话的另一端,传来了鹿见春名的声音。 鹿见春名似乎是在对琴酒说话:“……虽然这个大阪地区的限定角色色纸很不错,但我查了一下《噗噗叽叽~用……” “闭嘴!” 琴酒忍无可忍的打断了鹿见春名,他似乎觉得格外丢人,立刻掐掉了通话。 车内短暂的寂静后,贝尔摩德忍不住笑出了声。 连赤井秀一都微不可见地抽动了一下嘴角,降谷零却完全笑不出来。 心脏像是在下沉、不断地下沉,沉入寂静的深渊之中,所有的声音在这一刻潮水般褪去,降谷零几乎听不见自己心跳的声音。 第280章 他的情绪意外地平静,好像就这么接受了诸伏景光的死亡……但毫无波澜的水面在听到鹿见春名声音的那一刻,骤然被剧烈地搅动起来。 降谷零察觉到了口腔中蔓延的铁锈的味道。 电话那边的告死鸟语气轻快,显然完全不知道刚才发生了什么事……不,就算知道了也不会在乎吧?毕竟在他选择告发苏格兰的时候,就对苏格兰可能会面临的下场心知肚明了。 对告死鸟来说,他只是随口告诉了琴酒发现了苏格兰身上的疑点而已,这才是正常的代号成员应该做的……从他的立场来说完全没有问题。 可是……告死鸟本来是已经叛逃的成员。 如果告死鸟仍然在叛逃之中,他没有再次回到组织、没有被boss重视,也就不会和诸伏景光搭档,当然也不会成为暴露卧底身份的导火索。 他权衡了利弊,选择将出逃的告死鸟重新关回囚笼之中。那只宣告死亡降临的鸟在囚笼之中成为了利刃,刺伤了和他一同长大,几乎被视作家人的……重视的人。 降谷零有些耳鸣,甚至轻微地产生了幻听——鹿见春名的声音扭曲变幻,最后像是尖锐的乌鸦的鸣叫声。 像是告死鸟在宣告诸伏景光的死亡。 第93章 酒厂的场合(41) 东京警备部, 爆炸物处理班的办公室之中。 天谷警部桌上的座机电话响了起来,他接起电话,应了几声之后,拔高了声调:“什么——?!” “嗯……好、好, 我明白了。”天谷警部神情凝重, “我马上就带人去现场。” 天谷警部挂了电话, 目光在办公室内环绕了一圈, 盯住了坐在办公室中的萩原研二和松田阵平。 还差一点才到下班时间, 但他们刚刚从外面出外勤回来,解决了几个简易雷管组成的炸弹,已经饿到了极点, 直接在办公室开始煮乌冬吃。 煮好的乌冬被捞起来放进沥水篮之中,萩原研二用筷子挑起乌冬,放进碗里倒入料汁之后搅拌了几下。 爆处组的办公室毕竟条件有限,煮乌冬最方便,但也只能做无汤干拌的乌冬面凑合一下。 “这个乌冬口感有点太硬了, ”萩原研二指指点点, “不如我家附近的那家店做的乌冬好吃。” “乌冬都是我去买的, 你只等着吃就闭嘴吧。”松田阵平很不耐烦,“再说了, 乌冬就是要硬一点才口感好啊!软趴趴一点都没有嚼劲。” “小阵平, 你根本不懂乌冬。”萩原研二十分嫌弃地摇了摇头。 “你这只顾着和女孩子们聊天的家伙才是根本不懂吧!”松田阵平气笑了,“再多嘴你就把吃进去的乌冬吐出来。” 萩原研二闭了嘴。 天谷警部绕过宽大的办公桌,朝萩原研二和松田阵平移动。 萩原研二看见天谷警部逐渐靠近,心中立刻升起十分不妙的预感, 用手肘撞了一下松田阵平的胳膊,撞得他手中握着的筷子一抖, 那一筷子乌冬直接掉在了桌面上。 松田阵平大怒:“hagi你干什么!” 阻挠他吃饭的人都该被制裁! 松田阵平转头,怒视萩原研二的表情瞬间凝固。他抬头看向天谷警部,干巴巴地笑了两声:“天谷警部……” 天谷警部伸手敲了两下桌子,神色严肃:“杯户町的一栋大楼楼梯发生了爆炸,你们两个,赶快收拾一下,去现场看看。” “明白。”萩原研二一边回答,一边吃完了碗里的最后一筷子乌冬。 松田阵平没回答——他把碗端了起来,直接开始扫荡碗里的乌冬面。 警校锻炼出来的极速进食能力在进入爆处组工作之后得到了更一步的提升,松田阵平在三十秒内吃完了原本装了满满一碗的乌冬。 他差点被噎着,伸手用力地拍了两下胸口。萩原研二顺手递来马克杯,松田阵平狠狠灌了几口水,才压下了被噎住的感觉。 “走吧。”他放下卷起来的袖口,拎着外套便和萩原研二一起走了出去。 虽然爆炸已经发生,但无法确认现场还有没有炸弹、会不会在发生二次爆炸,所以松田阵平还是得穿上几十斤的防爆服。 萩原研二没穿——他虽然已经回到了岗位,但骨裂这种伤一时半会不可能完全养好。自从出院和旅游回来之后,萩原研二就暂时在爆处班做了个能出外勤的文职。 虽然能出外勤,但拆弹肯定是不可能派伤还没好的萩原研二上的。好一段时间没再拆过弹,萩原研二只能玩玩模型维持一下手感。 他盯着正在穿防爆服的松田阵平,单手撑着下巴叹了口气。 “虽然以前一直觉得这个防爆服又沉又闷,但是现在不让我穿了又有点可惜……” “谁让你要去救人家小女仆的。”松田阵平头也不抬地回答,“就该让你再在病床上躺几天,才能得到一点教训。” 女仆?协助松田阵平穿防爆服的警员抓住了重点,不由自主地停顿了一下动作,从眼神中透露着八卦的意味。 “小阵平你不要听小霙八卦啊,”萩原研二伸手捂住了松田阵平的嘴,“什么女仆,那都是没有的事——你们可不要乱说。” 他危险地盯着警员们,对方嘻嘻哈哈地答应了他,帮助松田阵平穿好防爆服后就跳下了车。 警车启动,萩原研二松开了捂着松田阵平嘴巴的手,松田阵平十分鄙夷地瞥了他一眼:“你都这么干了,有什么不能说的?……你玩真的?” 第281章 他神情狐疑。 “都说了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萩原研二面露委屈,“我就不能是随手帮助一个美丽的女性吗?” ——也可能是美丽的男性。他在心里暗自补充了一句。 “如果你不加美丽这个形容词,”松田阵平吐槽,“我还会觉得你是个正经的警察。” “唯独这一点小阵平没有资格说我。”萩原研二冷笑。 “……” 作为那个经常被质疑是帮派成员的人,松田阵平无言以对。 他一边目光游移,一边有气无力地反驳:“都是那些以貌取人的家伙的错啊。” 他的目光越过坐在身边的萩原研二,看向警车车窗外飞速后退的街景。在警车驶过一个小巷时,松田阵平愣了一下,伸手扯了一下萩原研二的袖子。 “怎么了?”萩原研二满脸茫然。 “那边那个巷子里,是我们经常去的烧鸟店吧?”松田阵平露出回忆的表情,“啊……我记得也好久没有吃过了,有点怀念那个味道啊。” “因为之后案子变多了嘛,班长又调到搜查一课去了,听说好几次都睡在警视厅没回家,大家都没什么空出来聚一聚了。”萩原研二叹气,随后又想起什么一般抬起了头,手握成拳在掌心轻轻敲了一下,“对了,不如叫上小诗一起吧?第一次遇到小诗也是在这家烧鸟店的门口嘛。” “我记得那天还拍了合影吧?”松田阵平的语气有些不确定。 “没错,合影我印出来了一份,和……” 萩原研二迟疑了一下才继续说,“……和黑羽盗一魔术秀的票放在一起。” 松田阵平不说话了。 那次魔术秀令所有人都印象深刻——著名的世界级魔术师黑羽盗一在这场逃生魔术秀之中丧生,一同失踪的还有当时身为魔术助手的鹿见诗。 “那次……”松田阵平摸了摸鼻子,十分僵硬地出声,转移话题,“总之,鹿见他还是回来了嘛,一点事都没有。” 萩原研二其实并没有多么伤感,就如同松田阵平所说的那样,虽然四年前那场魔术秀的事故并不美好,但好在鹿见诗平安无事。 这需要知道这一点,此前的四年酝酿出来的苦涩都变成了先苦后甘的前奏。 萩原研二想了想,拿出手机,给鹿见春名发了几条消息。 * 天色彻底暗了下来,保时捷356a行驶在大阪的街道之中,汇入车流。 “交易一样东西。” 琴酒将任务的内容说的言简意赅。 他单手握着方向盘,另一只手从金属质的烟盒之中拿出一根烟来,咬在犬齿之间。 保时捷356a驶入紧窄的巷子之中,在一家入口十分隐秘的私人影院门口停下。车门打开,琴酒关了车门下车,在冬日的冷风之中点燃了那跟烟。 烟雾在冰冷的空气之中弥散开来,一点火星明明灭灭。 “就这么简单?”鹿见春名挑眉,“这种小事应该用不着让你来出手吧。” 琴酒冷淡地瞥了他一眼,白色的雾气从他的唇齿之间蔓延出来,袅绕着上升。 他开口:“之后要出海,有个游轮派对。” 琴酒很显然不是那种会去参加派对的人,他面对那些在派对上热舞碰杯的人打开只想不耐烦地开枪让这帮人都别来沾边。 所以理所当然,这个游轮派对并不单纯只是派对而已。 鹿见春名点点头,跟着琴酒走进了那家生意冷清的私人影院。 影院的门口没有红外感应的自动语音,只有悬挂在门内上方的风铃。打开门进去的时候,被带动的铃舌与风铃碰撞,发出一连串格外清脆的响声。 坐在柜台后的女性头也没抬,一边支撑着下巴看剧,一边有气无力地说了一声:“欢迎光临。” 在十分讲究服务态度的日本,这种待客之道绝对会让一些客人十分不满扭头就走。但琴酒对这种十分敷衍的态度无所谓,他屈起手指的指节,在木质的柜台上敲了敲。 “深海鱼影,晚上七点的包厢。” 这句话似乎是某种暗语,坐在柜台后看剧的女士终于抬起了头,下意识与琴酒对视——那双淡绿色眼睛中隐藏的寒意让她情不自禁地哆嗦了一下,随即便飞快地低下头,拉开抽屉,拿出一张房卡递给琴酒。 “107包厢,”她低声补充了一句,“酒水可以在包厢的冰箱里随意取用。” 琴酒默不作声地接过房卡,和鹿见春名一前一后地来到107号房间。他刷开房门,进入了室内。 是很符合私人影院的装潢,白色的银幕,另外配置了一张巨大的懒人沙发,小冰箱就摆在房间的角落里。 鹿见春名打开角落里的冰箱,在一排日式的清酒、果酒和啤酒之间,发现了被压在下面的一个信封。 信封上没有任何文字的痕迹,他撕开封住的信封口,从里面拿出了两张硬卡纸质地的东西——那是两张邀请函。 鹿见春名翻看了一下,随后将这两张邀请函递给了琴酒:“这是游轮派对的邀请函?” “嗯。”琴酒简短地回答,那双碧绿的眼珠微微转动,警告般盯紧了鹿见春名,“后天,你跟我去,任务途中最好别乱来,否则就算boss发话,我也一定会给你一枪——让你长长教训。” 他的声线压低,危险的意味不言而喻。 第282章 邀请函只有两张,本来如果苏格兰没出问题的话,琴酒是打算带伏特加去的。 伏特加虽然脑子转的比较慢也没什么心眼,但胜在听话;可鹿见春名临时加入了他们的家、不,搭档组合之中,那么琴酒只能选择带上这只让人讨厌的银色告死鸟了。 告死鸟能力出众、擅长潜伏、暗杀也是一把好手,但问题就是心智实在不稳定,谁知道这个神经病什么时候就会做出一些让他血压飙升的事情来? 琴酒十分不快,只能趁着这个时候警告一下鹿见春名。 鹿见春名无所谓地答应了:“好啊。” 琴酒倒是还想说些什么,但他放在外套之中的手机骤然响了起来。他拧眉,拿出手机看了一眼,在看见来电显示人之后,那张本来就没什么表情的脸显得更加冷酷,浑身的气压都低了几度。 鹿见春名察觉出来琴酒的低气压。 琴酒看了他一眼,转身拉开门,走了出去。 但在琴酒没有察觉的时候,肉眼无法看见的黑色粒子也无声无息地穿过了门打开的缝隙,在彻底合拢之前涌入门外,飞速构成了藏太的巨大躯体。 毕竟是私人影院,隔音做的十分实在。门缝彻底合上之后,鹿见春名完全察觉不到外部的动静——但藏太是他的眼睛和耳朵,他仍然能够通过藏太悄无声息地获取情报。 打来电话的人是后勤组人事部的玛珊。 “苏格兰的档案我重新调出来查了一下,彻底地进行调查之后确实能发现他的过往履历中存在有疑虑的部分。”玛珊的语气十分疲惫,完全没有之前和贝尔摩德一起喝下午茶时聊八卦的闲心,“具体的推论和过程我会在之后把邮件抄送一份给你……” 玛珊的状态很不好,听起来她十分焦头烂额。 这也是正常的,毕竟她是人事部的负责人,每个组织的成员档案都在她的手中,能否成为代号成员也首先得把履历在她们人事部的手中过个几遍、然后再和情报组的情报人员联合审查……经他们确认过没问题的代号成员却被发现是个卧底,不管是情报组还是后勤组都难辞其咎。 这也是朗姆想瞒着琴酒,自己先解决掉苏格兰的原因……可惜他没能成功,遗憾地让琴酒抢了先。 “直接告诉我结果。”琴酒冷冷地说。 “好把,结果就是……很多伪造的内容。”玛珊叹了口气,“派人去仔仔细细从头开始查起的时候,发现有很多伪造的部分都有公安的手笔,你明白的,就是那种公安特别的办事方法留下来的痕迹……就跟腐烂的臭气一样明显。” “你是在说废话,我早就知道苏格兰是公安的老鼠了。”琴酒皱眉。 他对玛珊的办事能力十分不满——派人重新彻查苏格兰的履历,当然是为了找出他真实身份的亲友,然后借此获得更多的情报。 但显而易见,玛珊没能查出来,他们现在连苏格兰这个已经确认死亡的公安卧底的真名都不知道。 这一点让琴酒格外烦躁,再一次深刻地觉得情报组那帮心眼子九曲十八弯的谜语人都是废物。 “算了,跟苏格兰同一批获得代号的人,也全部都彻底地调查一遍,甚至近几年的成员也是。”琴酒表现地很不耐烦,他的声音压低,像淬了冰一样,含着警告的语调,“——如果调查之后,这批人里出现了你们没能捉出来的老鼠,我想组织应该不会需要无能的废物担任情报员。” 即使隔着电话和上百公里的距离,玛珊也忍不住轻微地打了个寒战。 “我知道了。”她磨了磨牙,阴沉着脸回答。 和苏格兰同一批获得代号的……是波本和莱伊吧?莱伊嘛,是个走裙带关系的关系户,不用他管,但是波本……他记得也是萩原研二和松田阵平的同期来着。 虽然这个时期波本对他的态度很一般,但在他刚来到这个世界、也就是三年后的时间,其实波本对他的态度还是很不错的,而起做饭也好吃,让他白蹭了不少饭。 俗话说抓住一个人的心首先得抓住他的胃,鹿见春名得承认,苏格兰和波本确实做到了抓住他的胃。 朋友当然也分远近,波本和苏格兰属于他看到困难后会选择帮忙的程度,但帮到哪种地步就得看看情况了。 所以鹿见春名从外套里拿出了手机。 手机的下方连接着一根细细的绳子,挂着萩原研二送给他的那个流沙挂件。随着动作,流沙挂件中的银色流沙和闪粉开始倾斜摇晃,在室内昏暗的灯光下闪出星点的辉光。 [gin让后勤组和情报组开始查近几年获得代号的成员的档案了,和你同批的波本和黑麦是重点对象。] [虽然计划成功了,但你最好别掉以轻心,避避风头吧。] 这两条信息发送给诸伏景光之后,很快显示已读,接着是“对方输入中”,对方立刻便回了一个ok。 鹿见春名删掉这几条消息,弹窗中又提示了新的未读消息——来自备注为kenji的人。 [kenji:刚刚外勤的时候经过了四年前第一次见面的烧鸟店,小诗还记得我们的第一次合影吗?] [kenji:我有留下照片哦,下次给小诗吧] 大概过了好几分钟,在鹿见春名斟酌该回复些什么的时候,萩原研二发来了最后一条消息。 [kenji:想见小诗] 第283章 三条消息一条接一条地显示在自动弹出的消息提醒框之中,最后那条消息显示在屏幕的最上方,长久地停留。 鹿见春名盯着屏幕上用简单的黑色字体构成的寥寥数语,下意识在心里默念了一遍。 这几个音节滚在他的舌尖,又被眷念地无声无息地咬在齿间。 ——他想见我。 这个认知让鹿见春名的心情陡然便地轻快起来,情绪像是被柔软的云包裹,轻飘飘地悬浮在云端。胸腔之中的心脏一下一下地、沉重而用力地跳动着,在安静的室内格外清晰。 琴酒回到包厢里时,看见的就是对着手机发呆的鹿见春名,黯淡的光线下,隐约能看见银发之下发红的耳尖。 “走了。”他对鹿见春名扬了扬下巴。 鹿见春名呆滞了几秒才作出反应,他倏然站了起来:“我要回东京。” 琴酒愣了一下:“?” 两小时前你才到大阪,现在你要回东京? 琴酒十分不理解。 告死鸟又在发什么癫? * 萩原研二如今已经能够生活自理了。 虽然腿和肋骨的骨裂还没好全,但自由行动没什么问题,洗澡已经不需要人帮忙了——之前拜托松田阵平帮他冲澡的时候,可是被大肆嘲笑了一番。 浴室的灯时明亮的暖橙色,萩原研二站在花洒下,落下的水浸湿了他的头发,略长的黑发湿漉漉地贴在他的脖颈上,滚落的水珠沿着胸膛和手臂的肌肉肌理滚落。 他赤足站在浴室的瓷砖地板上,水流没过足背,流入地漏之中,响起哗啦的流水声。 萩原研二闭着眼睛,良好的空间感让他准确无误地摸索到了开关的位置,关闭花洒之后,他抓着毛巾搭在头上,胡乱擦了一把头发,吸去了不断往下滴落的多余的水珠。 拭干身上的水分之后,萩原研二用浴巾围在腰间,拉开浴室的门走了出去。 现在是将近零点,气温已经降到了最低,好在室内开了空调,萩原研二甚至还搞来了被炉,所以一室一厅的单人宿舍内并不算很冷。 他一边用毛巾擦头发,一边赤足踩着地板走进房间之中——接着便停了下来。 因为他看见窗户被无声无息地打开,接着是一只颜色苍白的、扒着窗台的手,手指因为用力而显出一些青白的颜色来。 不得不说,这一幕不管放到哪都像是鬼片。 萩原研二虽然胆子大,但在猝不及防之下看到如此诡异的一幕还是忍不住心跳漏了一拍。 在苍白的手之后,接着闪身跃起,扒着窗户翻进室内的人有着和月光如出一辙的银发,金色的眼睛熠熠生辉。 鹿见春名半坐在窗台上,和萩原研二对视。 萩原研二眨了眨眼睛,愣了:“……小诗?” 他下意识向鹿见春名靠近。 大概是太过惊讶,萩原研二还沾着水渍的赤足在地板上滑了一下,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地面倾倒。 鹿见春名一惊,下意识冲过来,伸手扶住萩原研二的手臂。 可惜他整个人比起萩原研二来小了一圈,原本就格外纤瘦的体型显然支撑不住日常锻炼有八块腹肌的萩原研二,于是被带倒着倒在了地上,发出一声沉闷的重响。 “嘶——” 萩原研二发出吃痛的抽气声,他看向躺在身下、被他下意识用手章揽住后脑勺的鹿见春名。 “小诗,你没事吧?” 鹿见春名有些无措——萩原研二的上半身是光裸的,他的手掌抵在萩原研二的胸口,刚洗完澡的身躯却散发着惊人的热度,掌心下光滑的肌肤烫得他立刻缩回了手。 “我……”他局促地回答,“我没事。” 鹿见春名银色的长发铺散在地面上,像是从窗外涌入的一段月光。 他和萩原研二的距离隔地极近,呼吸几乎交缠在一起,鹿见春名甚至能闻到萩原研二身上沐浴露的味道。 格外绚烂的紫罗兰色近在咫尺,倒映出他神情无措的脸来,属于的他的灿金色如同两点光斑。 萩原研二用手肘半支撑着身体,他还没擦干的头发被水浸湿,湿漉漉地贴在额头与颊边,鬓发垂落下来。 水珠积蓄在萩原研二的发梢,黑发像是承受不住这滴水的重量,颤动着往下坠,沿着萩原研二下颌的弧度滑落。 鹿见春名下意识眨了一下眼睛。 水珠滴落在鹿见春名薄薄的眼皮上,浸湿了他的睫羽。 第94章 酒厂的场合(42) 房间里的温度逐渐上升, 鹿见春名觉得胸口发烫……连从萩原研二的下巴上滴下来的那滴水都带着灼烧般的温度。 他茫然而无措地眨动灿金色的眼瞳,璀璨的鎏金色倒映在萩原研二的眼中,格外晃眼。 他的视线从浸湿睫羽的金瞳缓缓下移,落在形状优美的鼻尖……鹿见春名的鼻下有个略深的美人窝, 唇上镶嵌着一点唇珠, 淡色的唇因为热度而泛起很浅的绯红。 密闭的空间、独处、以及温暖到有些炙热的空气, 毫无疑问, 不管从哪个方面来看都是绝佳的时机。 萩原研二下意识抓住了一缕月光般的银发, 绸缎质感的银发从他手中流泻下来,像是被辉光吻触了掌心。 他伸手,握住了鹿见春名抵在他胸膛上的手指尖, 将手指拢在一起,包裹在手掌之中。 第284章 像是受到了蛊惑一样,萩原研二缓缓低下头。 两人之间的距离逐渐靠近,属于萩原研二的热度如同潮水般将他整个人笼罩起来,热地他有些难以呼吸, 头昏脑涨起来。 距离近到鹿见春名能感觉到萩原研二湿透的发梢扫过他的鼻尖, 温热的呼吸细细密密地落在他的唇上, 美丽如同宝石般的紫罗兰色在他眼中逐渐放大。 鹿见春名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他甚至没敢在这一瞬间眨眼, 浓密的睫羽微微颤动起来。 他隐隐约约地意识到了什么, 脑海之中却一片空白,只能清楚地感受到指尖连着心脏的脉搏在一下一下地跳动着,心脏加快的跃动已经完全暴露了他的心情。 心脏跳动的声音与呼吸声交叠在一起,流动的温暖的空气也变得粘稠起来。 但突然的敲门声打断了升温得恰到好处的氛围。 单人宿舍的隔音算不上特别好, 至少住在隔壁的松田阵平没有错过萩原研二房间里传来的那声巨大的响声。 担心幼驯染因为骨裂摔倒而造成二次伤害,松田阵平特意过来敲响了萩原研二宿舍的房间门。 “hagi, 你还好吗?”松田阵平靠在门上问,“我刚刚听到你的房间里有很大的动静,你摔倒了?没事吧?要是把另一条腿也摔骨折了,我就只能推你坐轮椅去上班了啊。” 萩原研二的动作骤然冻住,他好不容易鼓足的勇气在这一刻散去。 他长长叹了口气,垂下头来,将脸埋在鹿见春名的颈窝之中,让冷薄荷的气息涌入进他的感官之中。 过了几秒,松田阵平在门口再次出声:“hagi?喂hagi?你该不会是摔晕过去了吧?我要撞门了啊——” “我没事!”萩原研二无奈地出声,“只是不小心碰倒了东西而已,放心吧,不会让小阵平有机会推着我的轮椅去上班的。” 他一边说话,一边支起了身体,握住鹿见春名指尖的手用力,将鹿见春名拉起坐直了。 因为惯性,鹿见春名撞在了萩原研二的身上,额头抵着他的肩,银发也因为起身的动作而在空中划过一道柔软优美的弧度。 萩原研二在说话的时候,鹿见春名能够清晰地感觉到他胸膛微微震动的声音。 他的身体僵硬住了——没有理由,他在那个瞬间被某种莫名的感觉所桎梏,手脚都因此而有些痉挛,呼吸浅而短促。 脸颊很热,几乎要烧起来,即使不去看镜子,鹿见春名也知道自己的脸和耳朵一定红了个透彻……萩原研二还握着他的手指,青年警官灼热的温度源源不断地通过相贴的肌肤传递过来。 直到这个时候,鹿见春名才意识到萩原研二的上半身是光裸的。 这个认知让他立刻闭上了眼睛,在意识到自己的反应不对劲之后又缓缓地张开——不,只是朋友而已,还都是男性,看看腹肌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吧? 门外的松田阵平应声:“你没事就行,如果有问题的话记得叫我,别随便逞强啊。” 接着响起的是脚步声、然后是隔壁房间的房门关上的声音。 萩原研二这才将注意力收回来。 他低头看向鹿见春名,发现鹿见春名从脖颈开始,淡红色一直蔓延到了脸上,耳尖红得彻底。 “小诗怎么了?发烧了吗?”萩原研二松开握着鹿见春名指尖的手,拨开他的额发,凑上去用手背贴了一下他的额头,“脸很红哦。” 萩原研二露出不知道是真的不懂还是假的不懂的表情,十分担忧地注视着鹿见春名。 “没什么,”鹿见春名呐呐地回答,“是你房间里的温度调的太高了。” ……可窗户明明就没关紧。 萩原研二心知肚明,他在心里默念了几遍松田阵平经常挂在嘴边的那句“不要心浮气躁”,然后站了起来,对鹿见春名伸出手。 没关系,他并不着急,也有足够的忍耐力,向来擅长利用自己敏锐的观察力,然后找出那个突破点,缓缓地、无声无息地将防线瓦解,再得寸进尺地更进一步……底线是会随着他的进攻一步一步降低的,到最后的时候,他就会成为那个独一无二的、也是唯一的选择。 鹿见春名的反应慢了一拍,才迟疑着将手放在萩原研二的掌心之中,任由他握着自己的手腕用力,把他从地面上拉了起来。 鹿见春名起身时的姿势却有些不对,身体向一边倾斜过去,萩原研二下意识伸手,揽着鹿见春名的肩。 “……好像是脚刚才崴了一下。”鹿见春名低头,盯着自己的脚腕,有些不太确定。 萩原研二哭笑不得地叹了口气:“虽然我知道小诗一向对自己身上的伤不太在意,但多多少少也要注意一下吧……这要我怎么放心?” 他握着鹿见春名的手臂,让鹿见春名在他的床上坐下来。 “我去拿医药箱,小诗就在沙发上坐好不要乱动了。” 萩原研二从柜子里翻出了医药箱来,顺手进入卧室给自己换上了睡衣,是简单宽松的衬衣和裤子,睡衣只随意地扣上了一颗扣子。 萩原研二提着医药箱走到鹿见春名的面前,盘膝坐在地板上,握着鹿见春名已经开始有些肿起来的脚腕,让他踩在自己的膝盖上。 萩原研二的床收拾地很干净,被子平整地铺在床面上,鹿见春名坐下去时,柔软的被子凹陷了一些。 第285章 从他的角度,能够看清萩原研二的发顶 ,被暖气吹过,短发已经没有刚才那么湿润,只是发梢还残留着些许的水珠,从额发的发尾缓缓积蓄着,坠成一个透明的水滴,然后滴落在青年警官笔挺的鼻梁上缓缓滑落,又从线条明晰的下颌垂下,沿着胸肌的轮廓没入衣领之中。 像是眼睛被烫到了一样,鹿见春名立刻欲盖弥彰地游移了视线。 萩原研二当然不知道鹿见春名在看什么。 他握着鹿见春名的脚腕,用指尖勾开袜子的边缘,收紧的袜口颇具弹性,在少年白皙的小腿上勒出了一圈红痕。他卷起袜子,往下折了几圈,露出了刚才扭到的脚踝。 脚踝此时已经红肿了起来,肉眼可见的隆起。 萩原研二伸手碰了一下,鹿见春名下意识瑟缩了一下,却被萩原研二钳制住小腿肚,软肉被他捏在掌心,鹿见春名没办法再挪动。 “怎么了?”萩原研二抬头,和鹿见春名对视,“很痛吗?” “也不是痛……”鹿见春名抿唇,“有点痒。” 痛觉迟钝让他感受不到太强烈的痛感,反而萩原研二指尖触碰到他时的感觉格外强烈,像是被搔过心口,麻痒感细密地攀升上来。 “不管是痒还是痛,小诗都只能忍忍了。”萩原研二失笑,从医药箱中翻找了一下,拿出日常用的撒隆巴斯的止痛剂喷雾。 他轻轻晃了一下喷雾瓶,听了一下罐子里晃荡的声音,“好像没多少了……这一瓶用完后差不多也该去买备用的了。” 萩原研二按下喷雾,白色的药物被均匀地喷洒在鹿见春名肿起来的脚腕上,药剂是凉的,冷的鹿见春名哆嗦了一下。 掌心下的皮肤也是冰冷的,大概是吹了冷风,鹿见春名手脚冰凉,即使在充斥暖气的室内也没能立刻变得暖和起来。 只有与萩原研二的掌心紧密相贴在一起的那一小块肌肤是发烫的,被灼热的体温温暖,热意上涌。 萩原研二喷完撒隆巴斯喷雾,又从医药箱里找出了一张服帖,撕开包装后整整齐齐地贴在了鹿见春名的脚腕上。 “好啦。”萩原研二十分满意。 鹿见春名动了动脚,没感觉到什么不适——本来他就没什么痛觉,扭伤顶多只会让他行动不便而已。 接着在他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仗着身材高大的优势,萩原研二双手穿过鹿见春名的腋下,在他茫然的视线中把人整个举了起来——然后塞进了被炉里。 “小诗身上好冷。”萩原研二叹了口气,“到底在外面待了多久啊?这可是十二月,晚上的时候冷的吓人。” “也没多久,”鹿见春名想了想,“只是从机场过来花了一点时间……” “机场?”萩原研二诧异,“你去哪里了吗?” “出差。”鹿见春名简短地说明,“去大阪稍微出差了一下,然后临时赶飞机回来的,只有晚上这一班航班能赶回东京了。” 萩原研二点点头:“原来是这样……小诗有什么很着急的事吗?下次不要选那么晚的红眼航班了,来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他好整以暇,单手撑着下颌,笑眯眯地盯着鹿见春名看。 鹿见春名犹豫了一下,才接着往下说。 “因为你说……想见我。” 这几个字从唇中吐出来时就显得有些羞涩,他将声音压的很低。 他将下巴搁在被炉的桌子上,放在被炉里的双腿并拢蜷缩起来,用手臂环抱住膝盖。被炉里暖烘烘的,连桌面上都残留着一点余温。 鹿见春名一边小声地说话,一边试探着抬起金色的眼瞳,去看萩原研二的表情——出乎他的意料,萩原研二整个人像是僵住了一样。 面对那双日光灿烂的金瞳,萩原研二罕见地不敢对视,狼狈地将视线移开……然后他缓缓低下了头,将整张脸埋进手心里。 青年警官黑发下显露出来的耳尖逐渐变红,被绯色浸染。 他从被遮掩的唇中溢出一声呻吟般的长叹。 “唔——”萩原研二用泄气的声音拉长了语调,“小诗,太犯规了。” 如果计算一下时间,几乎是从他发出那条消息开始,鹿见春名就马上乘坐飞机赶回东京了。 如果打比方,那么萩原研二在鹿见春名的心中必定会是一只粘人的大型犬……但他只是直白地表达感情,只是说了那么一句而已。 可鹿见春名认认真真地记了下来,只是为了这一句“想见你”,就跨域数百公里的距离,从大阪来到了他的身边、他的眼前,切切实实地出现在他的世界里。 就像那次蛮不讲理地闯入爆炸现场,将他给救下来一样。 太犯规了,只是偶尔的一次主动出击,就完全击溃了他的心理防线……这样只会让人越来越放不下不是吗? ——彻底完蛋了。 萩原研二想。 心跳地厉害,不受控制地在他的胸腔之中横冲直撞,像是马上就要脱离掌控,擂鼓般的巨响一声一声在他的耳边炸开。 鹿见春名盯着趴在被炉桌上的萩原研二,缩在被炉下的手试探着,缓缓地摸索了过去,在暖烘烘的被炉下轻轻地扯了一下萩原研二睡衣的衣摆。 察觉到这点小动作,萩原研二顿了一下,将脸从手掌之中抬起来。他的手伸进被炉下,握住了鹿见春名的小拇指,包裹在掌心轻轻捏了一下。 第286章 鹿见春名忍不住将尾指弯曲,指尖在萩原研二的掌心微微划了一下。 他换了个姿势,将脸贴在被炉桌上,温暖的热度充斥在被炉之中,又透过棉被传递到桌面,整个人都因为热度而逐渐暖和了起来。 连胸腔中都洋溢着温暖。 暖意上升,鹿见春名的困意也潮水般涌了上来。 他今天一整天都格外紧张,因为要执行假死计划而精神高度集中,重置之后又去应付琴酒,最后又坐飞机赶回东京……真是酣畅淋漓又充实的一天。 “别在被炉里睡觉。”萩原研二戳了一下鹿见春名的脸颊肉,“会着凉的。” 鹿见春名费力地眨了眨眼睛,努力瞪大了那双金瞳:“……嗯,可是我困了。” “小诗不介意的话,就去我的床上睡吧?”萩原研二提议。 鹿见春名转头,看了一眼放在他背后的床——单人宿舍的床当然也是单人床,倒不如说日本很少会有那种很宽的床,基本都只有一米二的宽度……睡单人勉强可以,想睡两个男性那是完全不够。 “那你睡哪?”鹿见春名不解。 “还有多余的被子,我睡在地板上也没问题的。”萩原研二回答,“比起我,小诗更怕冷吧?” 鹿见春名身材纤瘦,本来就怕冷,自己的体温又常年偏低,就算在夏天也是手脚冰冷。相比而言,萩原研二简直就是个火炉。 鹿见春名打了个哈欠,被萩原研二塞进了他床上的被子里。 萩原研二打开柜子,重新拿出被子和枕头来,拉开抽屉时动作顿了一下——他发现了四年前放在抽屉中的东西。 他拿起那那两张薄薄的纸片,递给鹿见春名。 鹿见春名茫然地接了过来——那是一张魔术表演的票根,还有一张照片。 鹿见春名记得票根上的日期,是萩原研二、松田阵平和他一起,三人一同去看魔术表演的那天……也是三年后他看到的那张票根。 照片是第一次见面时,在烧鸟店里照下来的四人合影,最前方是勾肩搭背的萩原研二、松田阵平和伊达航,只有他坐在最后面,像是误入的路人一样格格不入。 但此时此刻,鹿见春名看着这张照片的时候,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萩原研二在看向镜头时的视线,就像是通过镜头,在注视着坐在最后面的他一样。 是错觉吧?鹿见春名想,毕竟四年前的那个时候,他和萩原研二根本算不上熟,怎么可能会是在看他呢? ……但因为某种隐秘的想法,他的心情又不可遏止地雀跃起来。 “这个在四年前就想给小诗的,也算是留个纪念吧?第一次相遇、第一次一起出门,但是……”萩原研二停顿了一下,不太想再去提起那次事故,于是很快转移了话题,“总之,现在终于有机会交给小诗了。” 这是他保存了四年的回忆,现在转交给鹿见春名。 鹿见春名的视线落在照片里萩原研二的笑脸上,他忍不住笑了一下:“我会好好收起来的。” 他要给这份回忆找一个安全的盒子,将珍贵的记忆储藏起来。 鹿见春名将票根和照片压在枕下,奇妙的安心感将他笼罩。 萩原研二关了灯,在床边睡了下来。 鹿见春名的头发很长,长到被枕头压着,从床边垂下来了一缕,在月光的映照下流动着辉光。 萩原研二凝视着这段月光般的银发,抬起手,将发梢卷在指尖。 “马上就是新年了,小诗有什么计划吗?”萩原研二突然出声。 鹿见春名的声音中含着睡意,他模模糊糊地开口:“嗯?新年……没什么计划啊……” “那……小诗要不要干脆来我家?”萩原研二低声问,“我父母都很好相处,家里还有个姐姐,小阵平也住在我家附近,新年的时候我们还可以一起去参拜……” 萩原研二几乎能感觉到指尖在痉挛,手心里因为紧张而出了一些汗,连说出这一长串欲盖弥彰的话时都有些吞字。 过了很久,鹿见春名才结结巴巴地答应了:“哦……好啊。” 接着是窸窸窣窣的声音。 萩原研二抬起眼睛,看见鹿见春名整个人被被子包裹起来,手臂却从洁白的棉被下伸了出来。 昏暗的室内之中,只有从缝隙里折取的一段月光带来一点微光,让那双像是凝固了阳光的金瞳熠熠生辉,眼底流淌着镀金的光河。 他的动作异常轻微,轻轻地用用尾指勾了一下萩原研二的手指。 是约定的意思。 * 早上八点,这是松田阵平日常起床准备出门上班的时间点。 他一如既往地在八点左右出门,然后敲了敲隔壁幼驯染宿舍的门,等萩原研二打着哈欠走出来,和他一起去爆处班的办公室开始社畜的一天。 但出乎他的意料,今天打开门,从门里走出来的不止是他的幼驯染……还有鹿见春名。 看见鹿见春名从萩原研二的房间里走出来时,松田阵平震惊地当场失语。 “你、你们——”松田阵平的表情十分不可置信,墨镜下深蓝色的眼睛瞬间瞪大了。 “我们怎么了?”萩原研二一边打哈欠,一边揽着鹿见春名的肩,毫无自知之明地将整个人都压在鹿见春名的身上,得到了鹿见春名嫌弃的表情。 第287章 鹿见春名:“好重。” “那是肌肉的重量。”萩原研二恬不知耻。 “为什么鹿见会在你的房间里啊。”松田阵平抓住萩原研二的衣领子,满脸的匪夷所思。 “说来话长总之就是你看到的这样……”萩原研二一副遮遮掩掩的表情。 “到底是怎么回事你这家伙给我好好说清楚啊!”松田阵平怒气值开始蓄力。 在萩原研二还在跟松田阵平瞎扯的时候,鹿见春名已经拐到没有监控的后门里,走了出去。 他的时间很紧迫——得赶快找个合适的房子将照片和票根藏好才行。 但是现在住的公寓不行,琴酒知道他的住处,如果到时候在他的公寓里 搜出来了这张照片……可想而知,照片上除了他之外的人一定会受到牵连。 至于该藏在哪里……鹿见春名回忆了一下,想起了他在米花町租的那间公寓。 既然三年后还好好地被保存在那里,就说明这是个不错的选择吧? 鹿见春名直接登录张贴租房信息的网站,将筛选范围缩小到米花町之后,如愿以偿地找到了三年后的那间公寓。 除了找间房子用来保存,还得做一些其他的安全措施……炸弹就很不错。 虽然他知道三年后除了他没人看过那张照片,但谁能保证三年后的发展和如今一模一样?如果出现了一些偏差导致了蝴蝶效应呢?反正如果是他自己的话也没什么大问题,但如果是别人……就只能请君去死了。 鹿见春名十分满意这个几乎完美的保险装置。 * 次日晚上七点,东京海边的私人码头,一艘巨大的游轮停泊在那里。 鹿见春名和琴酒从保时捷356a上走下来,看见了那艘停在黑铁色海面上的豪华游轮。 登船的楼梯沿着甲板被放置在岸边,穿着一身黑色西装、戴着单边眼睛的管家和保镖们守在入口,不断有豪车驶来,穿着华美衣裙的下了车,拿出邀请函后登上了那艘游轮。 “人比我想象的要少一些。”鹿见春名评价,“所以我们到这来到底是要做什么任务?总不能真的是来参加派对的吧?” 琴酒冷冷地嗤笑了一声。 “这艘游轮会开到公海上去。”琴酒点燃了烟,白色的厌恶在海边的冷风之中升腾,吹起两人如出一辙的银发和风衣的衣摆,“表面上是派对,实际上那是一艘专门用来赌博的船。” “船主人是个德日混血儿,他手上掌握着一条走私线路,任务的内容是和他谈判。” 琴酒一字一顿,“那条线路,必须握在组织手中。” 鹿见春名欲言又止。 谈判派谁不好要派琴酒?用枪谈判是吗? 第95章 酒厂的场合(43) 出行的时间是晚上, 日光彻底消沉了下来,连月光也被层层叠叠的云雾挡住,透不出一丝光亮来。 码头的路灯是亮着的,深蓝趋近于黑铁色的海边倒映出粼粼的波光。十二月底的海风夹杂着冷气, 森寒从风衣的衣摆里灌进来, 鹿见春名被冷地哆嗦了一下。 这个时候就有些想念萩原研二火炉一样的体质了。 鹿见春名一边在心里叹气, 一边裹紧了风衣, 将衣领子竖起来, 挡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那双银色额发下的金瞳。 “我再多问一句,这个谈判……”鹿见春名疑惑, “是事先就商议好的吗?” 如果是事先就商议好要在这艘游轮上谈判,那么应该是游轮的主人直接发来邀请函才对……可看起来,这两张邀请函还是通过某些见不得光的手段弄到的。 “你已经猜到了就不要多问些废话。”琴酒冷冷地说。 言下之意——游轮的主人当然不知道组织的人找上门来打算和他进行一场亲切友好的谈判了。 “我就知道。”鹿见春名翻了个白眼,“这种谈判算什么谈判,你还不如直接开着直升机去海上用机关枪突突突扫射一圈算了。” 琴酒不知道是不是根本没听出来鹿见春名的嘲讽, 用看蠢货的表情瞥了他一眼。 “你当海上自卫队是摆设吗?” 鹿见春名沉默, 鹿见春名震惊。 他在组织这段时间也是听到了不少八卦的, 他没想到——琴酒这种在以后会嚣张到开直升飞机去扫射东京塔的人,竟然还会忌惮海上自卫队。 琴酒十分不理解鹿见春名眼神里的内容, 但是不妨碍他给了鹿见春名一个冷眼:“少废话了, 赶快走。” 他将原本随身携带的伯莱塔放进了车内的储物格之中,又拿出一个黑色的手提箱,锁好保时捷356a,带着鹿见春名一起朝游轮的入口处走过去。 穿着黑色燕尾服的侍者先是朝他们颔首鞠躬, 随即恭敬地接过琴酒递过来地两张邀请函,扫了一眼后又恭敬地还了回去。 “守望者号欢迎您的光临, 两位先生。”侍者让开被挡住的通路,朝入口处的墨镜保镖们使了个眼色。 接收到侍者眼色的保镖们默契地对视一眼,对琴酒和鹿见春名进行了搜身,但凡是有类似武器的东西一律都要被他们收缴,所以琴酒干脆没有戴上伯莱塔。 他并不担心去了船上会没有武器可以用。 游轮的主人莱昂是个很喜欢排场的人,否则也不会在每个月的固定时间开着游轮举行赌博的盛会。 第288章 莱昂的赌博游轮很受欢迎,这艘守望者号固定在每个月的第三个星期日出现在港口边,无数人携带着赌金登上这艘海面上移动的销金窟,等一夜之后下船的时候,要么突然暴富、要么一昔之间成为穷光蛋,更倒霉的甚至把自己给输在了船上。 为了应对这些有时候会因为输光了全副身家而发疯的客人,守望者号上有不少真枪实弹的警卫。 但凡莱昂在的地方,必然会有四个随身的保镖跟着,船上负责安保的警卫当然也是配了枪的,需要枪,去船上随便抢一把就好了。虽然不是用惯了的伯莱塔,但也能凑合着用用。 身上的东西都被保镖搜了出来,保镖们对视了一眼,指着搜出来的铁质药盒,问鹿见春名:“这是什么?” 那是鹿见春名出门时顺手带上的药,只剩下最后一颗,装在铁质的盒子里,是宫野志保给他的失败品药物。没什么其他的用处,只有用来重置的时候格外的方便。 “我有心脏病。”鹿见春名恰到好处地将手按在胸口,露出有些虚弱的表情来,“这是我吃的药,这也不是武器应该没问题吧?你们总不想看到客人在里面心脏病发作却无药可吃当场死亡……” 保镖连忙将药盒还给了鹿见春名。 虽说这个药似乎跟常见的心脏病药物长得不太一样,但是……管他呢,只要没带武器进去就不算什么,里面的客人哪个没点瘾的? “请进。” 保镖们微微欠身,分别将手机还给了琴酒和鹿见春名。 琴酒接过两个手机,看了一眼鹿见春名的——手机平平无奇,但那个流沙挂件的手机链上印着的确是他无比眼熟的角色形象,琴酒在看到这个角色的第一眼就回忆起了一些堪称黑历史的屈辱回忆。 流沙挂件中银色的闪粉和珠光在灯下闪烁着,随着光线的移动而变换出不同的辉光来。 琴酒只看了一眼,就如同嫌弃这东西烫手一般,立刻扔给了鹿见春名。 鹿见春名十分不满:“摔坏了我的流沙亚克力怎么办!” “谁管你。”琴酒嗤笑了一声,率先迈开步子,走进了游轮的船舱内。 鹿见春名十分不满地翻了个白眼,跟上了琴酒。 要进入用来赌博的大厅,首先得穿过一条铺着华美地毯的廊道。 鹿见春名加快了脚步,跟上琴酒,在他身边压低了声音,“你打算怎么做?如果谈判失败,就算想强行用武力威胁,能有这么大一艘游轮的人,身边不可能一点安保措施都没有吧。” 琴酒连眼神都没给他一个,一边往前走一边回答:“这不是有你在吗。” 有鹿见春名这个怪物在,不管多少人都可以轻而易举地消灭掉吧? 一般人并不知道鹿见春名是个怪物——几乎不会死的怪物,就算受到再多的致命伤,他也会在濒死的那一刻又完好无缺地活过来。 对其他人而言,死了就只是死了,但对这只银色的、不详的告死鸟来说,死亡只是短暂地沉寂。 这可是会从死亡的深渊里爬上来、将其他人狠狠踩进地狱的,只存在与神话传说之中的残忍至极的生物。 “……这才是你带我来的真实原因吧。”鹿见春名磨了磨牙,“你把我当吸引仇恨开无双的血牛?” “你也就只能派上这些用场了。”琴酒愉悦地回答。 他十分乐意看到鹿见春名气急败坏的场面。 琴酒来到走廊尽头那扇雕琢着华丽花纹的沉重大门前,守在两侧的侍者恭敬地低头,为琴酒和鹿见春名拉开门,大厅内金碧辉煌的灯光从门缝之中泄露出来。 琴酒和鹿见春名踩着华美的地毯走进偌大的室内——这个赌场果然建地格外华丽,入目全是格外耀眼的金色,光洁的地面倒映出穹顶上吊灯闪耀的光芒,赌桌的摆放呈现出弧形,穿着露出度极高的兔女郎服饰的美女荷官踩着细长的高跟鞋,在场内摇曳生姿地行走。 赌场内人声鼎沸,到处都是来到这个赌场一掷千金的赌徒,不管是穿着晚礼裙还是西服,眼神之中都如出一辙地闪烁着狂热的情绪。 “最后一个问题,”鹿见春名的嘴唇微微嗡动,低而清晰地吐词,“我们要怎么才能见到那位游轮的主人?” “游轮的主人叫莱昂。”琴酒回答。 他抬起头,看向上方——游轮的穹顶格外高,站在第一层时,能看到最顶上的三层,三层上不断有一身黑衣的保镖走动,正中央是一扇紧闭着的大门。 “那里就是莱昂在的地方。”赌场的灯光过于刺目,琴酒微微眯起了眼睛,“想去那里,只有成为vip级别的客人才行。” “说话麻烦说完整一点。”鹿见春名面无表情,“比如说,我们要怎么才能成为vip客人呢?” 琴酒的手中拎着一个巨大的手提箱。箱子很沉重,他没说话,只将这个箱子递给了鹿见春名。 鹿见春名接过来掂量了一下,明白了。 “带了多少钱?” 既然这个箱子能跟着他们一起进来,那就说明里面存放的至少不会是什么危险的武器。 “五千万。”琴酒言简意赅地回答,“输的足够多,或者赢得足够多,就会被请到最顶层的贵宾室里。” 五千万的单位当然不会是日元,五千万日元在这个赌场里可能两句就输光了,但五千万美金的购买力显然不错,能拿出这笔现金,至少可以证明他们的身价财产要比五千万美金多得多,已经足够达到进入贵宾室的门槛了。 第289章 而且很显然,琴酒来这里拿着五千万赌博不是为了赢钱的……他原本要带来的人是伏特加,这二人组合能干的显然只有简单粗暴的脏活,要说赌博那必然在全组织里处于垫底的水平。 要是为了赢钱,组织大可以让贝尔摩德和波本这个黑心二人组来,五千万原本就是为了投石问路而准备的经费。 ——当然,等“谈判”成功后,这五千万美金必然是会一分不少地回到组织的账户之中的。 虽然组织不缺这五千万美金,但如果能收回当然还是收回更好。 “最后一个问题。”鹿见春名的神情倏然变得十分认真。 琴酒察觉到鹿见春名陡然正经起来的语气,心说这只该死的鸟怎么突然变得这么认真?难道是终于敬业…… “——要是赢了钱,赢的那一部分能归我吗?” 可惜鹿见春名说出口的话立马打断了琴酒内心的想法。 银发告死鸟的表情相当诚恳,那双格外绚丽的金色眼睛在大厅金碧辉煌的光照下熠熠生辉,闪烁着光芒,但琴酒左看右看,只从这双眼睛里看到了金钱的符号。 ……研究所的经费还不够你花的吗? 琴酒很想这么问,但他显然不屑于和鹿见春名在这种小事上扯淡,于是颇为无语地发出了咂舌的声音:“组织还没小气到这种程度。” 这也算是并不合法的暴力组织的潜规则了——除了组织给予的活动经费之外,用这笔钱另外得到的收益,都可以归负责执行任务的成员所有,这也是他们来钱的方式之一。 鹿见春名满意了:“我知道了,等着吧,我必把我们俩一起送进贵宾室。” 多半是输钱。琴酒心说, 根据组织查到的资料,鹿见春名从小辍学到大,很显然他本人是个没什么文化的犯罪分子,就凭这脑子能和一群在赌场浸淫多年的人较量么?他连别人出老千都看不出来吧。 就算输钱也没什么关系,琴酒本来也不打算赢钱。 对于有颇有资产可以宰一笔的客人,如果赢得够多,那么作为庄家的游轮主人莱昂会让管家恭恭敬敬地将之请到贵宾室里,让最美丽的兔女郎来开一瓶最贵的酒,然后邀请对方坐上贵宾室里赌金最高的赌局,因为这才是配得上身份的游戏。 ——反之,如果输的够多,同样也会重复上述的流程,只不过说辞会变成“慷慨而尊贵的客人有资格参与最顶级的赌局”,目的不外乎是为了从这狗大户里榨出最后一分钱。 一楼大厅内的赌博方式多种多样,中间是赌桌,四周的角落里则放置着老虎机之类的电子机器。 鹿见春名扫视了一圈,提着装满美金的钱箱,全部换成筹码后,随便挑了中间的一张赌桌。 他可是打算作弊的人,和设置了概率的机器要怎么作弊?当然要选择人了。 鹿见春名指尖一抖,黑色的粒子从他的身上流泻出来,凝聚构成了高大的人形怪物。 藏太非常听话地站在他所在的赌桌的对面,随时能通过共感将看到的画面传递给鹿见春名。 直接偷看,这要比算牌的效率快的多。 和他同一张赌桌的人大腹便便,脖子上和手上都戴着大金戒指,甚至还镶了一颗金牙,从头发丝到脚尖都充满着暴发户的气质。 美女荷官半坐在赌桌上,微笑着洗牌,随后将手中的牌分别发给鹿见春名和对面的暴发户。 赌桌上的游戏是21点。 荷官发出两张牌后,暴发户小心翼翼地揭开两张牌的角落看了一眼——数字很小,他权衡了一下,继续要了张牌。 站在暴发户身后的藏太将对方手中的牌看的清清楚楚,而鹿见春名手中的牌并不大,三张数字,分别是8、3、5。 在21点这种纯粹拼运气的游戏里,藏太能发挥的作用并不大……但可以决定鹿见春名跟不跟,将损失完全控制在最小的时候。他只在自己有把握必定赢的时候压上最大的赌注,这样手中的筹码只会不断累积。 几轮下来,对面的暴发户彻底遭不住了。 琴酒全程都默不作声,冷眼旁观,好像一点都不关心这五千万美金的输赢。他抽出一根雪茄点燃了,淡白色的雾气旋转着升空,又在偌大的空间内缓缓消散。 他难以置信——鹿见春名赢了。 在最后一轮,对方压上全部的筹码、揭开最后的牌的时候,对面的暴发户立刻如丧考妣,美女荷官将所有的筹码拢到了鹿见春名这一边,原本就不少的筹码和赢的这些堆积起来,几乎形成了一座小山。 琴酒不知道鹿见春名到底是怎么做到的,但总不可能是他在赌博这一行上特别有天赋……出千?作弊?他怎么做到的? 以前没发现告死鸟还有这门手艺啊。 琴酒疑惑。 而接下来的几轮,鹿见春名虽说有输有赢,但总体都是在赢——这种不正常的赢法立刻就让赌场的经理注意到了。 对于抓不到出千的把柄的客人,他们通常不会出言赶走,而是有另一个选择。 如果手中的筹码足够多,就会被恭敬地请往顶楼的贵宾室。 一身西装的经理走到鹿见春名面前,他所在的赌桌对面已经没有人了,没人愿意跟出千的人继续游戏,他只好遗憾地收手。 “先生,”经理面带微笑,“楼下的玩法可能已经无法满足您了,如果您愿意的话……贵宾室中有更有实力的对手。” 第290章 贵宾室中更有实力的对手当然是庄家。 鹿见春名看了琴酒一眼,同意了:“好啊,走吧。” 前往贵宾室需要乘坐专用的电梯,只有那一架电梯能到达顶层,电梯口守着两个架着枪的保镖。 电梯发出叮咚的响声,沉重的金属门缓缓打开,他们在走出去的时候,恰好撞到了人——是个金发碧眼有着大胡子、头发已经开始泛白的健壮男性。 他瞥了琴酒和鹿见春名一眼,没太在意,只是神情之中透露出了一些疲惫……以及愤怒。 鹿见春名问身边的经理:“那是谁?” 经理解释:“那是守望者号的船长,卢卡斯先生,是位十分可靠且富有航海经验的人。” 鹿见春名点点头,哦了一声,跟着经理来到了贵宾室的门口。 贵宾室的门被两边的侍者拉开,内部也是十分欧式奢华的风格,中央只放置着一张赌桌,赌桌的另一边是一张旋转的真皮座椅,有个人正坐在座椅上。 听到开门的动静,坐在座椅上背对着他们的莱昂缓缓转过来,摇晃着手中的高脚杯,透明玻璃杯之中金黄色酒液微微晃荡起来。 在看见琴酒的瞬间,莱昂脸上的神情变得有些奇怪,随后他很快便收敛了奇怪的神情,站起身露出微笑来。 “没想到在楼下的大厅中的‘赌王’竟然会是您,”莱昂微笑着说,“——好久不见,gin。” 琴酒微微颔首:“确实很久不见。” 莱昂的目光落在琴酒身边的鹿见春名身上——看面孔就知道这少年一定十分年轻,还有着和琴酒如出一辙的银色长发,并且都穿着黑色的风衣,除了眼睛的颜色不一样之外,连冰冷的神情都透露着一些相似感。 “这位,”莱昂十分自信地发言,“一定就是你的儿子吧?gin,他跟你十分相像。” 然而琴酒并没有如莱昂想的那般神情欣慰,不管是琴酒还是鹿见春名,在听到莱昂将他们俩人捆绑称之为父子的时候,脸上同步露出了吃了屎一样的难看表情。 莱昂茫然:“?” “这家伙不是我的儿子。”琴酒压抑着上涌的怒火,“莱昂,你应该很清楚我来这艘船上找你是为了什么。” 组织之前就试图找过莱昂,想要获得他手中那条海上走私线的渠道,然而莱昂却不想有人参与进来分一杯羹,不管组织的谁来,他都找各种借口不见……所以逼得琴酒只能亲自登上守望者号来找他。 莱昂晃了晃手中的高教杯,沉吟片刻之后缓缓摇了摇头:“不,gin,我想你们应该明白我的意思才是,我不想把话说的太难堪。” “是吗?”琴酒面无表情,“那你应该很清楚,和组织撕破脸会是什么结果。” 鹿见春名心说这可不妙啊,琴酒你到底是怎么做到三句话激怒对方的?眼瞅着这房间里的保镖已经开始摸枪了…… 莱昂失笑:“你这是在威胁我?可不要搞错了……” 他的声音陡然阴狠下来。 “你可是在我的地盘上!” 莱昂当然一点都不害怕琴酒了,能登上船就说明这两个人的手中是没有武器的,这可是在他的老家,他为什么要怕两个根本没有武器的杀手? 他话音一落,室内的四个保镖立刻就拔了枪——琴酒在说出得罪人的话之后就早有准备,抬手便抄起地上的椅子摔了过去,最近的一个保镖闪身躲开,被鹿见春名抓住了机会,拔下卡在鬓发上的黑色发卡,狠狠地扎进了保镖的手中。 他手中的枪因为疼痛而松开掉落,鹿见春名脚尖一勾,枪便被踢到了琴酒的手中。 琴酒握住枪,稳定地连开三枪,剩下三个保镖的身上连续出现了三个血洞。 莱昂也是有枪的,鹿见春名不需要琴酒多言,第一时间便暴起扑过去,打算将这个任务目标掌握在手中。 莱昂一边后退一边开枪,贵宾室的后方,花容失色的兔女郎打开了暗门,中枪的保镖一边后退一边开枪,琴酒直接蹲在赌桌后,用赌桌作为掩体挡住了倾泻过来的子弹。 但莱昂只差一步就能进入暗门之中。 只差一步——鹿见春名近在咫尺,而莱昂对着鹿见春名开了枪。 如果躲开,那么就抓不到人了。鹿见春名在短暂的瞬间权衡了一下,直接迎上了莱昂的子弹。 他调整了一下跃起的姿势,子弹只贯穿了他的大腿,打出一个血洞,但鹿见春名的手很稳,牢牢地卡住了莱昂的脖子,将他如同死狗一般拖了出来。 身后的暗门自动合上了,莱昂瑟瑟发抖地趴在地毯上,原本被打理地整整齐齐的金发十分凌乱,神情惊恐。 “他交给你了。”鹿见春名朝琴酒扬了一下下巴。 他皱眉,看了一眼大腿上的枪伤。痛倒不是很痛,但是受伤难免会影响他的行动……看来得重置一下了。 就在鹿见春名准备思考的时候,突然发现船身晃动了一下,地板逐渐倾斜。 “发生什么事了?”鹿见春名诧异。 接着贵宾室的门被人推开了,来人为贵宾室里的场面惊讶了一瞬间,但他顾不得那么多,神情急切:“先生,船长、船长他……他在船上装了炸弹!刚刚他在甲板上,打电话跟我们说……”他咽了口唾沫,“要让我们和这艘船一起……同归于尽……” 第291章 他话音落下的瞬间,船身再次晃动起来。 琴酒一惊,直接拎起莱昂的衣领,“走!” 接着他又冷脸逼问莱昂:“救生船在哪里?” “在一层的船舱……”莱昂老老实实地回答。 至少这个时候,琴酒看在留他一条狗命还有用的份上,就算逃也会带着他一起。 他们奔出贵宾室,赌场内的客人们已经四散逃开,显然因为这突如其来的动静而十分惊恐,但船此时已经开到了海上,他们就算慌乱也无处可逃。 没了子弹的枪被琴酒随手扔了,鹿见春名看了一眼自己不适合逃命的腿,从口袋里摸出装着药的药盒,胶囊吞下。 药并不是吃下之后立刻就会发作的,大概还有个一分钟左右的时间……鹿见春名计算了一下,已经和琴酒一起来到了甲板上。 船长卢卡斯正站在那里。 他看见如同死狗一样被狼狈地拎出来的莱昂,缓缓笑了起来,笑声逐渐扩大。 “莱昂,你当初想法设法从我手里把守望者号赢走、又让我做船长为你工作还债的时候,有没有想过会有今天?守望者号已经脏了,我也脏了……但你才是那个最该死的罪魁祸首啊!” 只有身为船长的卢卡斯,才能神不知鬼不觉地在这条船行安装炸弹。 卢卡斯一边大笑,一边按下了手中的的□□。 最后一个炸弹爆炸,舱室内的火光冲天而起,因为爆炸而飞溅的铁片旋转着,在鹿见春名的脖子上割出一道血痕。他被爆炸而带来的冲击波掀飞,口袋中的手机也随之被甩了出来。 系在手机上的亚克力挂件是透明的,在冲天的橙红色火光下,里面流动的银色流沙被映照出一点红色来,闪粉在光下熠熠生辉。 鹿见春名下意识伸手,却没能捞住——药效发作了,能让痛觉迟钝的他都感觉到的刺痛使身体一颤,心脏漠然收缩。 手指指尖与流沙挂件擦过,被手机坠着掉落进黑铁色的深海之中。 不行,不能弄丢……这是萩原研二送给他的“幸运”。 鹿见春名后悔将这个流沙挂件随身携带了,就应该像藏起那张照片和票根一样,将它们都好好地摆放在盒子里藏好的……那都是他珍视的宝物。 他不顾心脏的刺痛和紊乱,踩着栏杆跳进了海中,伸手去追寻那个坠海的流沙挂件。 窒息的感觉上涌,心脏越来越快,连带着鹿见春名眼前的视线也开始昏暗,深海之中只有一点反光模模糊糊地倒映在他的瞳孔之中。 生命的气息因为药效而缓缓流逝,鹿见春名陷入了黑暗之中。 * 爆炸发生的港口仓库里,萩原研二的怀中抱着鹿见春名。 在爆炸之中死亡的鹿见春名无声无息,毫无心跳,惨白的肤色在阳光下几乎趋近于半透明……像是随时都会消失一样。 萩原研二想叫他的名字,却发现声带无法自控……他说不出话来。 他想说小诗明明答应了我要珍视自己的,为什么总是要冒险呢?为什么总是突然就消失呢?为什么……总是让他得到噩耗呢? 但这些近乎质问的话萩原研二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他缓缓地弯腰,收拢手臂,将鹿见春名紧紧拥抱在怀中,脸贴在少年失去声息的胸口。 在那一瞬间,萩原研二突然感觉到了虚无——就像是错觉一样,鹿见春名像是短暂地消失了瞬间又出现,人影在萩原研二怀中闪烁了一下。 萩原研二还没分辨出这是不是因为悲伤过度而产生的幻觉,便突然感觉到贴在耳边的胸腔之中,那颗沉寂的心脏重新跳动了起来。 有力的、缓慢而坚定的心跳声,为那双紫罗兰般的眼睛重新赋予了光辉。 第96章 又一次死亡……这是萩原研二第二次面对鹿见春名的死亡。 在此之前, 鹿见春名每一次在他眼前身赴险境,最后都能在他心惊肉跳的时候平安归来。 即使三年前的时候,降谷零告诉他鹿见春名在一次出海的任务之后就再也没有回来,很可能坠海死亡, 萩原研二也固执地认为鹿见春名没有死。 因为……那可是鹿见诗, 将他从必死无疑的爆炸之中救下来、有超能力、能驱使常人看不见的黑色幽灵、能飞起来的鹿见诗, 这样厉害的鹿见诗怎么可能会坠海死亡? 就如同萩原研二坚定认为的那样, 鹿见春名再一次地回来了。 可唯独除了最后一次, 他亲眼看见鹿见春名葬身于爆炸之中,连尸体都寻找不到。 即使有超能力的人也没办法在那样的爆炸之中活下来吧?说到底,超能力者也只是肉体凡胎而已。 扭到了脚会痛、被子弹划过会流血, 鹿见诗不是铜墙铁壁,即使萩原研二再怎么欺骗自己,也没办法说鹿见诗能活下来。 鹿见诗像是不存在于此世的幽灵,总是突然消失又出现,带来甜蜜的欢愉之后, 又骤然离去, 只残忍地剩下缓慢上涌的枯寂。 萩原研二本来以为已经迎来了bad end的结局。 ——可奇迹再一次降临了。 神明将本应死去的鹿见诗还给了他。 即使他们之间过往的回忆不复存在, 即使自称为鹿见春名的鹿见诗对他的态度疏离而陌生……即使他回到了“普通朋友”的定位。 第292章 虽然多多少少会因为这种陌生的态度而感到难过,但是没关系, 回忆这种东西是可以再次培养的, 萩原研二很有耐心。 只要鹿见春名是真实地活着的、存在于这个世界上的,未来就是能够抵达的。 但当鹿见春名再一次地、一点一点软化了态度后,在他和松田阵平即将因为炸弹而在这个密闭的滨海仓库之中死亡的时候,鹿见春名再一次出现了。 再一次地, 以自身为代价,将他和松田阵平两人送出了火海。 再一次地, 让他亲眼目睹了鹿见春名的死亡。 萩原研二每一年都会在新年时去神社参拜,路过神龛时也总会敬畏地合掌鞠躬,他不信神明,但愿意在每年的伊始乞求神明的恩惠。 重新出现在这个世界中的鹿见春名,大概就是神明降下的神迹吧。 可如果这神迹只是为了让他再一次目睹重视的人的死亡的话……也太残忍了。 太过分了。 热意上涌的时候,萩原研二骤然有了想哭的感觉。 但他的眼中却是干涸的,嗓子哑地生疼,铁锈味在他的口腔之中翻涌,分明悲伤至极,他却流不出一滴眼泪来。 直到少年的胸腔之中,再一次出现了震鸣。 像是抓住了最后一丝微弱的希望,萩原研二的瞳孔中燃烧出炙热的光来。 鹿见春名心脏跳动的声音格外有力,如同擂鼓,一震一震之后,重重地砸在了萩原研二的心口。 “……心跳声。” 萩原研二低声喃喃。他僵硬的身体像是瞬间被注入了活力,倏然抬起头来,紧紧凝视着鹿见春名闭目沉睡过去的脸。 “什么?”听到萩原研二的声音,松田阵平发出惊诧的声音,“心跳声?” 刚才赶来废墟之中挖出鹿见春名时,松田阵平可以保证——鹿见春名死了。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鹿见春名的身体上没有任何伤痕,但失去心跳和脉搏的身体无声无息,连温度都趋于冰冷,像是一块捂不化的寒冰。 松田阵平一把抓住鹿见春名的手腕,手指指腹之下,少年连接着心脏的血管也轻微地跳动起来,彰显着这具身体的活力。 就像是神明显现的神迹一样,一股神奇的生命力骤然间被注入到了鹿见春名的身体里,为这具身体重新赋予了勃勃的生机。 鹿见春名活过来了。 “……他没有死。”松田阵平压抑着情绪,颤抖着从喉咙里挤出了几个字来。 他没有闲心去想这是怎么一回事,只知道原本满心满眼的悲伤和难过瞬间被喜悦的情绪充满,突然的大起大落让他脸上的表情有些难看——帅气的脸上狼狈地沾染了灰尘,从不离身的墨镜也不知所踪。 太好了。 松田阵平在心中默念。 像是在焦急地等待着什么一样,松田阵平和萩原研二同时将目光落在了鹿见春名的脸上,甚至不敢眨动眼睛,害怕错过了瞬间的动静。 在两人的目光注视之下,鹿见春名的银色睫羽轻轻地、微不可见地颤抖了一下。 过了几秒,鹿见春名才迟缓地睁开了眼睛。 他还记得数秒之前的事前——萩原研二送给他的流沙挂件掉进了海里。 他跟着跳进海中,伸出了手,拼命地想去捞那个即使在深海之中都闪闪发光的挂件,但无论怎么伸手,都被深海的洋流阻隔。 他要弄丢这个独一无二的幸运了——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巨大的恐慌瞬间笼罩了鹿见春名。 即使是在成为亚人、身份被全世界曝光的那一刻,他也从未这么恐慌过。 可鹿见春名来不及了,他的生命在药效下像是被扎破孔的气球一样飞快地流逝,身体变得无力,沉入海里。 在坠入深海之中、药效发作彻底失去意识之后,鹿见春名在恍惚的黑暗之中突然生出了某种被拉扯的感觉,身体和灵魂像是在时间的洪流之中遭到了排斥,被撕扯分离开来,又重新糅合到一起,直到再次有了意识,他才感觉灵魂彻底落回了安稳的原处。 眼前的世界先是一片模糊,鹿见春名只能隐约地察觉到格外明亮的天光,日照刺激地他微微眯起了眼睛,立刻分泌出了一点生理性的眼泪来。 视野逐渐恢复,鹿见春名茫然地看见了萩原研二和松田阵平的脸。 他显然还没反应过来这是什么时候,只是茫然地想,研二和松田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还穿着防爆服,身上却湿了个彻底,两个人都像是从水里捞出来的一样,湿漉漉的。 等神智彻底回到鹿见春名身体之中的时候,他才后知后觉地察觉到——他回来了。 回到了三年后。 那么这就说明,他确实把萩原研二送给他的那个流沙挂件弄丢了……他弄丢了萩原研二送给他的、独一无二的“幸运”。 那双金色的眼睛迟钝地缓缓移动,最后与萩原研二对视——接着浮现出了一层淡薄的水雾。 他失约了。 不仅是弄丢了萩原研二赠送给他的那份幸运,也没能遵守三年前承诺的,和萩原研二一起回家度过新年的约定。 ……他全都没能做到。 鹿见春名躺在萩原研二的怀中,他抬起眼睛来,凝视着萩原研二的脸。 萩原研二像是在笑,十分艰难地、在脸上挤出了一个像是哭又像是笑的表情。他整个人才从海水里捞出来,浑身湿透,黑色的额发也湿漉漉地黏在额头上。 第293章 水珠从发梢滚落下来,落在萩原研二的眼角,又滚落下来,重重地砸在了鹿见春名淡色的唇上。 他下意识抿了一下——咸涩的。 他分不清那是海水还是萩原研二的眼泪,但苦涩的意味像是某种开光,让鹿见春名收紧了抓着萩原研二衣摆的手指。 鹿见春名伸手,勾住萩原研二的脖颈,像是拥抱失而复得的宝物一般,紧紧环抱着他,将脸埋进萩原研二的颈窝之中。 鹿见春名的声音闷闷地传出来:“……对不起。” ——对不起,我弄丢了你送给我的幸运。 他的声线发着抖。 萩原研二有些茫然,他不明白鹿见春名为什么醒来的第一件事是道歉。但这不妨碍他立刻便下意识地做出回应,抬手按在鹿见春名的发顶,想要出声安抚他。 “没事……没事。” 直到话从唇齿之间吐出来,萩原研二才发觉自己的声线在克制不住地颤抖着,带着哽咽般的泣音。 * 麦高伦被风见裕也逮捕,意味着行动结束——本来的目的就是最好将麦高伦这个情报组的成员活着抓住。 身为情报组成员,麦高伦手中必然握着不少组织的犯罪证据,而在将来彻底倾覆这个组织、将其罪行在正义的法庭上进行审判的时候,是少不了要用上证据的。 至于能不能从麦高伦的口中挖出点什么东西来,就要看公安的手段了……他们这些卧底能做的事情也只有这么多。 麦高伦的事情解决,接下来……诸伏景光收起狙击枪,看向不远处发生了爆炸的废墟。他皱了皱眉,将狙击枪放回乐器包中,戴上连帽衫的外套,赶往现场。 他知道萩原研二和松田阵平都在那里,就连鹿见春名也在。 身为卧底,又在执行任务的途中,职业素养不容许诸伏景光抛下即将成功的计划,奔赴爆炸现场去寻找他的同期,只能将心底的不安和担忧压抑下来,等任务结束才开始忧心忡忡。 穿过仓库之间的缝隙时,诸伏景光注意到了沿途的景象——因为仓库的爆炸,周围的墙壁都因此而染上了一些灰黑的颜色,墙壁上被四散飞溅的金属碎片划出深刻的痕迹来,警车翻倒在地面上,被爆炸的冲击波给波及到的警察正艰难地从地上爬起来。 等诸伏景光在弥漫着灰尘的废墟中找到人的时候,才松了口气。 他的同期和鹿见春名都活着……人没事就好。 但紧接着他又紧张了起来。 诸伏景光踩着碎石片,跑向废墟里的三个人。踩动瓦砾残骸的声音很大,萩原研二和松田阵平一起警惕地回过头来,在看到是那位乐器行的主人时显然吃了一惊。 “他不能留在这里,”诸伏景光的语气十分严肃,“不止外面的警察,这里发生了这么大的爆炸,马上还会有一波警察赶来,如果被发现鹿见他出现在爆炸的中心……” 他没有将话说完,但萩原研二和松田阵平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 在他们这些人之中,唯独鹿见春名这个组织成员是绝对不能出现在这里的。警察在搜查仓库的时候,仓库里并没有任何人存在,而在排爆警察介入后,仓库大门彻底锁死,杜绝了任何人想从大门进入的可能。 而爆炸发生的时候,又怎么会凭空多出来一个人?如果警察将突然出现在这里的鹿见春名当作嫌疑犯,仔细地深入调查他的背景,那么鹿见春名和极道组织有牵扯的事情是绝对会被查出痕迹来的。 不能留在这里,必须带走鹿见春名。 松田阵平当机立断地做下决定。 当然,他也不可能这么快就相信这个看起来和鹿见春名很熟的乐器店店主,“森川先生,你是……” 松田阵平和萩原研二并不知道森川弥就是诸伏景光。 诸伏景光的假死会是一个更重要的饵,在这三年之间,虽然诸伏景光相信同期不会暴露他,但是为了以防万一,他没告诉更多的人,就连降谷零也是之前自己发现了问题,才揭开了他的假身份的。 到了现在这个时机,他伪装成森川弥出现在鹿见春名的周围,其实本来也有准备坦白身份的意图了。 但“诸伏景光”还活着的秘密事关那个隐藏在公安内部的卧底,多一个人知道就多一份风险。 诸伏景光犹豫了一下,开始权衡——是等到他查出那个藏在公安内部的卧底之后再坦白呢,还是趁这个机会坦白? 但鹿见春名帮他做出了选择。 “是我的同伙。”鹿见春名闷闷的声音传了出来。 他没有松开手,仍然把自己挂在萩原研二的身上。 除了鹿见春名之外的所有人都欲言又止——同伙这个词用的十分精准,但很明显不是什么好词……直截了当地把“森川弥实际上是犯罪分子兼组织成员”的事实摆在了他们面前。 诸伏景光也语塞了。 他一时间不知道是该吐槽“同伙”这个词,还是该吐槽告死鸟你小子别黏在他的同期身上不肯下来。 “总之,还是快走吧,”诸伏景光叹了口气,“我的车就停在附近,但他们……” 他欲言又止。 松田阵平看了一眼被黏住的萩原研二,不耐烦地摆了摆手,“hagi会把鹿见带上来的,你直接带路吧。” 他先跟着诸伏景光离开了。 第294章 而被鹿见春名黏住的本人——萩原研二的态度却十分纵容。 甚至可以说是溺爱。 虽然他不知道为什么鹿见春名的态度变化如此巨大,好像关系突然快进了好几个层次,从死里逃生醒来之后就抱着他不肯松手……但紧紧拥抱着他的、毫无保留的姿态,让萩原研二觉得无比安心。 那是失而复得的宝物。 怀中少年冰冷的身体因为他的体温而逐渐温暖起来,有了鲜活的气息。 萩原研二揽着鹿见春名的腰,手指插入银发之中,绸缎般的触感从指间倾泻而下。他的指尖掠过鹿见春名的耳畔,撩开少年的额发,最终停留在脸侧。 他想去看鹿见春名的表情。 鹿见春名伏在萩原研二的肩上。他乖乖地让自己被萩原研二掌控,顺从着他掌心的力道,将埋在萩原研二颈窝之中的脸抬起来。 仰起脸来的时候,他被浸湿的睫羽擦过萩原研二的下颌,又轻轻地、如同羽毛一般拂过青年警官的唇,染上了一点水意。 萩原研二尝到了咸涩的味道。 鹿见春名抬起眼睛看他。璀璨如同日光般的金色眼睛中,闪动着莹润朦胧的水汽,他的眼角是一层薄薄的绯红色。 他哭了。 ——萩原研二立刻清晰地认知到了这一点。 从七年前认识鹿见春名到现在,萩原研二从来没见到鹿见春名哭过……这是第一次。 虽然不清楚缘由,但萩原研二有种奇异的直觉……好像鹿见春名所有的悲伤和恐慌都是因他而起,就连注视着他的目光都隐含着失魂落魄的情绪。 萩原研二抬起手,用手指的指腹拭去鹿见春名眼角湿润的水意。 而后又用手掌盖住了鹿见春名那双金色的眼睛,让他的视野在顷刻间陷入了一片黑暗之中。 他心中骤然生出了某种隐秘的冲动。 透过并拢的手指之间的那一点微小的缝隙,被萩原研二的手掌笼罩之下,那双灿烂如同日光的金色眼睛缓缓放大了一点。 鹿见春名看见了指缝之间骤然靠近又放大的紫罗兰色,像是此世最绮丽的宝石。萩原研二身上的气息被咸涩的海风裹挟着席卷而来,强势地涌入他的感官之中。 灼热的体温如同风一样靠近,又很快地抽离开,快到鹿见春名没有明白究竟发生了些什么。 ——隔着手背,萩原研二吻触了他的眼睛。 这是个克制到了极点,一触即分的吻。 少年浓密的睫羽轻轻颤抖了一下,扫过萩原研二的掌心,像是搔过了他的心口,麻痒的触感从心脏开始攀升。 萩原研二忍不住笑了一下。 他放下手,鹿见春名的金瞳之中还尽是茫然。 萩原研二却没有要解释的打算。他握住鹿见春名的手腕,带着他跟上诸伏景光和松田阵平的脚步。 鹿见春名被动地站起来,被萩原研二带动着加快脚步,最后几乎跑了起来。 他注视着自己被萩原研二紧紧握住的手腕,又看向萩原研二的背影,沉下来的日光将为他镀上一层灿烂的金边。 手腕上的温度烫得惊人,却奇异地令人安心。鹿见春名收紧指尖,回握住萩原研二的手。 心跳声和脚步声几乎重叠在一起。 漂浮的灵魂找到了锚,沉入归处。 * 诸伏景光带他们来到了安全屋。 这是鹿见春名的安全屋,也是诸伏景光经常造访的那个。 鹿见春名现在身上的衣服因为爆炸而变得破破烂烂,属实是没什么遮挡的作用……准确的说,那只是几块挂在身上的破布条子。 诸伏景光分外熟稔地打开衣柜,从房间的衣柜里拿出来了鹿见春名放在这栋房子里的备用衣物——简单的套头卫衣和长裤,全都是鹿见春名的尺码。 松田阵平拿手肘撞了一下萩原研二,神情不明:“喂hagi,这个房子……难道他们是同居关系?” 他已经开始替幼驯染生出危机感了。 “怎么可能。”萩原研二立刻否认,但几秒后又觉得不对劲,陷入了思考。 得意与萩原研二卓越的观察能力,至少在一年多以前,他是隐约感觉到了一件事的……鹿见春名好像有一个同住的人,但显然和对方的关系没有达到友情以上的地步,所以萩原研二没怎么在意。 大概又是组织的搭档之类的吧?就跟……已经殉职的诸伏景光一样。 眼前这个森川弥,大概是第三任搭档? 萩原研二一边沉思,一边让目光在室内扫过。 首先是衣柜——衣柜里除了鹿见春名的备用衣物之外,还混杂着诸伏景光的外套和衬衫,这些衣服一看就知道不是鹿见春名的尺码。 但能放在一起,至少证明他们之间的关系很亲近。 萩原研二莫名地觉得衣柜的内容有些扎眼,很快将视线移开,落在了房间的角落里。 那里放着乐器包,看形状像是一把贝斯——这再次让他想起了殉职的同期好友。 枪伤的壁纸有些微妙的凹凸痕迹,再结合书柜上一处一看就经常使用、完全没有落灰的格子来看,应该是设置了什么机关,既然是安全屋,那么多半放着各种违禁物品……枪械之类的东西吧? 森川弥的虎口和脸侧都有一点痕迹,仔细观察的话就会发现,那不仅仅只是枪茧而已,从各种细节上能推测出来,森川弥是个狙击手,刚才他赶来时背着的乐器包也完全可以确认这一点。 第295章 狙击手、贝斯、以及各种厨具完备、塞满食材的冰箱……种种细节都像是诸伏景光。 但萩原研二谨慎地没有将森川弥和诸伏景光划上等号,而是忍不住想——小诗对周边的收集癖好如今已经发展到真人了吗?弥弥类景? 诸伏景光当然不知道两位同期在想些什么。 他拿着备用的衣物走到浴室门口,将衣服挂在门把手上,随后和两个同期一起坐进了客厅里。 沉默,尴尬的沉默。 松田阵平和萩原研二都对诸伏景光这个假身份并不熟悉,相顾无言,只好自己在心里琢磨。 鹿见春名重新活过来的喜悦在时间和理智的双重加成下逐渐淡去,松田阵平心底忍不住浮出怀疑来——在那种爆炸下,鹿见春名为什么还活着? 不,应该说,为什么已经死去的鹿见春名又活了过来? 看衣服破损的程度,鹿见春名的身体应该在那场爆炸之中四分五裂了才对,可鹿见春名……毫发无损。 从他的身体上,没有找到任何伤口。 “你知道些什么?”松田阵平紧紧盯着诸伏景光。 萩原研二没有出声,只是同样无声地注视着诸伏景光。爆处班的双子星在这一刻显得十分默契,表情中隐隐透露着某种胁迫的意味。 诸伏景光心说我就知道你们一定会忍不住问的。 他在权衡。 鹿见春名体质异常的事情很难彻底瞒过去,况且又被他们两人轻言目睹了这死而复生的奇迹般的一幕。 委实说,他知道的东西也并不算很多,大多数信息都是鹿见春名自己不在意的时候无意中透露给他的,凭借着这些碎片般的信息,他只能模模糊糊地拼凑个大概。 沉吟了一会儿,诸伏景光才开口:“你相信死人会复活吗?” 松田阵平沉默了很久。 “如果之前你问我这个问题,我会以为你说的是生化危机。”他苦笑,“但是现在……” 奇迹在他眼前发生了。 第97章 死人复活, 这个词但凡是出现在电击文库或者角川文库的轻小说、又或者是少年jump里,松田阵平都丝毫不会觉得奇怪。 但要是有人在现实之中,信誓旦旦地告诉他死人会复活,松田阵平的第一反应是这人丧尸片看多了, 第二反应是中二病没得救了。 他宁愿相信说这话的人是疯了, 都不会相信死人能复活。 ——但他亲眼看到了。 没有任何呼吸、脉搏、心跳, 连瞳孔也扩散放大的鹿见春名毫无疑问已经死去了。可没有任何抢救措施、没有器械也没有药物, 已经死去的鹿见春名……毫无征兆地, 活了过来。 死去的人又复活了,即使有多么不愿意相信这个世界上存在着这样超自然的事情,松田阵平也不得不相信自己的眼睛。 ……原来这个世界上, 真的存在这样不可思议的事情啊。 松田阵平收敛内心的想法,正色看向诸伏景光,打量着他脸上的表情:“你是……鹿见的同事,对吧?” 乐器店的老板怎么可能是鹿见春名的同事?这个问法和同伙又并不相同,松田阵平是在隐晦地问他是否属于“那个组织”。 他看的出来, 诸伏景光带他们来的这个地方并不是经常居住的地方, 但屋内又有存放危险物品的暗格和装置, 很显然是“安全屋”。 能将他们两个警察带来安全屋,乐器店的店主森川弥必然和鹿见春名存在某种隐秘的关系……但问题是, 如果“森川弥”真的是那个组织的人, 为什么会对他们这两个警察这么不设防备? 这不合常理。 诸伏景光代入之后换位思考了一下,立刻明白了松田阵平到底在疑虑什么。 “我是告死鸟的……‘同事’,就跟你们想的差不多。”诸伏景光斟酌着说,“告死鸟帮了我很多忙, 所以……我偶尔会帮他掩饰一些上司不让做的事情。” 诸伏景光面色沉重。 “你们懂的,钱难挣, 屎难吃。” 萩原研二瞬间脑补了一堆——鹿见春名看着就不像是对组织很忠心的样子,根据他之前得知的,甚至还已经成为了公安的协助人,俨然是叛徒一位。 而眼前这位森川弥,既然能和鹿见春名狼狈为奸……不,同心协力,还肆无忌惮和警察接触,想必多半也是个二五仔。 他脑补完,和松田阵平对视了一眼。 “那你对他的事……知道多少?”萩原研二审视着诸伏景光,“既然你能问出那样的话来,就说明你是清楚的吧。” 诸伏景光微微摇了摇头:“不,我并不清楚。” 他并不介意对同期多透露一些鹿见春名的事情。鹿见春名已经是他的协助人,他在意鹿见春名的境况,况且以鹿见春名对爆处组双子星的在乎程度,大概也不会在意被他们知道那些关于自身的事情。 诸伏景光知道的并不多,自从他假死之后,就再也没能靠近过研究所。而在研究所在此前被易容成鹿见春名的人入侵过之后,防备愈发严密,直接变成了虹膜解锁,很难再被人易容入侵。 他所知道的,只有一些碎片般的细节。 “但我知道,他们在研制一种神奇的药物……”诸伏景光说的很含蓄,点到即止,“这种药物,在鹿见的身上实验过。” 第296章 诸伏景光顿了一下,才继续说话。 “……鹿见他,似乎有超乎寻常的自愈能力。” 鹿见春名是实验体,诸伏景光直到假死之后才确认了这一点。 但他并不知道身为实验体的鹿见春名经历的到底是什么实验——单单从表面上来看的话,鹿见春名本人并没有任何遭受过残忍实验的迹象。 通常来说,人体实验的实验体都不会有什么好下场,更别说外出自由活动了,在实验室被囚禁到死才是正常的结果。 可鹿见春名……他在组织里的帝位甚至压过了琴酒,言行举止堪称为非作歹,根本没人能把他怎么样。 除了必要的任务和前往研究所参与实验之外,鹿见春名还能刷研究所的研究经费来吃喝玩乐打游戏,又是boss重视的代号成员,全组织没谁活的比他更自在。 在这样的情况下,要让诸伏景光相信鹿见春名在研究所里受到了非人的对待,属实是有些为难他。 可能实验体和实验体也分三六九等吧……鹿见春名无疑是混的最好的那种实验体。 “……从什么时候开始的?”萩原研二低声说。 实验体——这几个字格外沉重,几乎将他的胸口砸出一个空腔来。 鹿见春名是实验体……那么到底是先有这种奇迹般的体质、才成为的实验体,还是成为实验体之后,才有了这种超乎常理的能力? 不管是哪一种,都是萩原研二无法接受的。 鹿见春名拥有那种神奇的能力,如果真的被人发现,毫无疑问——他一定会受到觊觎。想要研究他的大有人在,一旦躺上实验台,仍然是人类肉体的鹿见春名会受到什么样的对待可想而知。 仅仅只是这样一想,他都觉得心脏收紧,痛感随着心脏的跳动一收一缩地阵阵袭来,几乎让萩原研二有些难以呼吸。 再深入一想的话,似乎在此之前,鹿见春名所遭遇的种种致命的危险都因为这种超乎常理的体质而有了解释。 三年前,在爆炸的摩天轮第72号吊厢之中,鹿见春名能平安无事并不是因为有幽灵的帮助而飞行着逃出生天,而是因为……他又活了过来。 此前的种种细节如同影片,一帧一帧地在萩原研二的脑海之中播放。 摩天轮的那一次,鹿见春名下来之后换了一套衣服……那么原本的衣服呢?在爆炸之中毁掉了吧? 萩原研二抬手,缓缓捂住了唇。他咬紧了牙,口腔之中弥漫着铁锈的味道。 那个时候,因为鹿见春名平安无事,他也就从来没有细想过……连衣服都因为爆炸而被烧了个干净,穿着衣服的人怎么可能毫发无伤? 就如同今天一样……同样在爆炸之中被埋在废墟下的鹿见春名毫发无伤。 超乎寻常的自愈能力? ……那么实际上,并不是不会受伤、没有受伤,只是伤口都愈合了,连疤痕都没有留下,除了鹿见春名自己,没有人知道他还受过伤。 鹿见春名会感到痛吗?痛觉迟钝的人应该察觉不到什么痛楚吧?可是受到的伤害是真实的,流下的每一滴血也是从鹿见春名的身体里流出来的。 不是不会受伤的铜墙铁壁,只是以更加残忍的方法在使用身体。 清晰地意识到这一点之后,萩原研二捂着唇的指尖痉挛起来。 松田阵平靠坐在沙发上,他咬了咬牙,仰起头来,看向天花板——客厅的灯是开着的,明亮的白炽光格外刺眼,压下他上涌的潮意。 平复了几次呼吸,松田阵平才缓缓出声:“……但鹿见身上,那种自愈能力在平时并没有体现出来,难道是有什么触发条件吗?” 他们认识鹿见春名的时间也并不短了,鹿见春名又不是什么水火不侵刀枪不入的铜墙铁壁,平时当然也是受过伤的。至少在萩原研二和松田阵平的眼中,鹿见春名表现得相当正常。 那种能让死人复生的自愈力并没有在鹿见春名的身上得到体现,被子弹和碎片划伤的伤口并不会立刻愈合,扭了脚也会行动不便,被子弹击中也会因为失血过多而身体虚弱。 如果往这个方向思考,或许那种神奇的自愈力是需要在一定的条件之下才能够发挥作用的。 诸伏景光的目光在萩原研二和松田阵平的脸上来回扫视了一圈,斟酌着词句:“我不能确定,只是猜测……或许,只有处于濒死状态,这种神奇的自愈力才能发挥作用。” 确实只是猜测,但是通过降谷零的描述作出的猜测。 降谷零亲眼见过鹿见春名被子弹贯穿胸口,彻底死亡,但在那之后的短暂几秒,失血停止、被贯穿的伤口骤然愈合,鹿见春名又活了过来。 就像有某种神奇的力量对整个世界下令,命令他不要死,于是神秘的力量注入他的身体之中,以常人无法理解的速度开始修复这具破损的身体,让他重新充满生机。 诸伏景光还从来没有当面见过鹿见春名濒死的惨状。 虽然他经常看到鹿见春名在任务当中受伤,但原本应该还没有愈合的伤口总是在下一次见面时突然痊愈,并且从来没有留下过愈合的疤痕……就好像并不是伤口自愈,而是鹿见春名身体的状态回溯了一样。 明明鹿见春名没有濒死,但那种神奇的自愈力却仍然发挥了作用。 原本诸伏景光是没有明白这种神奇的自愈能力到底有什么作用的,但是在降谷零亲眼见过濒死又复生的场面之后,诸伏景光大概能拼凑出鹿见春名这种体质的真相了。 第297章 三年前的时候,诸伏景光从鹿见春名经常吃的那个药盒的胶囊里,提取了一些药粉,在确认他的联络人今井结太没有问题后,他拜托对方去检测了一下药物的成分。 ——检测的结果中,那并不是现存的任何一种药物,大概是组织秘密研究的某种新的药物。但令人惊讶的是……这并不是能够治愈什么疾病的药物,药物中的成分几乎只能让人心源性猝死。 毋庸置疑,这是毒药。 那么问题来了,鹿见春名为什么要吃毒药? 将这件事和自愈能力结合起来,就能联想出那个最接近的答案——死亡。 或许只有处于濒死状态的时候,鹿见春名的自愈力才会开始发挥作用。 “濒死状态……”萩原研二重复了一遍。 他将这句话卷在舌尖滚过一遍,只觉得每一个字眼都透出痛苦的意味。 萩原研二这个时候才有些明白了。 “所以,鹿见那个时候才说他不会死吗……” 在前段时间,那个逼仄的车厢之中,他还记得鹿见春名金色的眼睛在昏暗的光线之中熠熠生辉,少年伏在他的肩上,在他耳边低声说……也许他是不会死的怪物。 原来在他没有察觉的时候,鹿见春名早就已经对他坦白过了。 “原来是这样啊。”松田阵平深深地呼出一口气,“……我明白了。” 三年前摩天轮的事情,他虽然有疑虑,但看得出来萩原研二是故意转移话题不打算让他继续问下去的,当时他只以为是鹿见春名有什么特殊的、不方便说出来的手段,既然不打算透露,也善解人意地没有继续追根究底。 但现在看来,鹿见春名根本没有什么神奇的手段。 只是单纯地一命换一命而已。 他在摩天轮上,将那把可以决定1200万人性命、剪断引线的剪刀交到鹿见春名的手中,也将选择的权利交给了鹿见春名……然后鹿见春名用生命回报了他。 即使可以从濒死状态死而复生,可以被消耗的生命也绝不会是廉价的东西,他只用明白鹿见春名是豁出性命在救他这件事就足够了。 还有刚刚的这一次,也是如此。 鹿见春名数次放弃自己的生命选择了他们,光是这一点,松田阵平就没办法生出任何异样的感觉。 即使体质异于常人、犹如怪物,但他只是鹿见春名而已,是他们认识七年的重视的友人。 “你把这些告诉我们,有什么目的?”松田阵平整理了一下心情,再度看向诸伏景光。 森川弥告诉他们的情报实在太过耸人听闻,这种事情如果真的泄露出去,一定会招来各方人马的好奇心。 死而复生,这种奇迹般的力量,谁不想拥有? 如果森川弥真的是组织的代号成员,那么鹿见春名的这种体质显然会是机密中的机密,即使森川弥有反水的心,也不该就这么轻易把这种机密的事情告诉他们两个排爆警察吧? “也没什么。”诸伏景光心情有些复杂,“我只是……不想他一个人扛着而已吧。” 毕竟,鹿见春名怎么说也是他的协助人。 外套中,他的手机骤然振动起来。诸伏景光看了一眼来电显示,是降谷零打来的。 “抱歉,我去接个电话。” 诸伏景光礼貌地颔首,握着手机走到了楼上。 * 鹿见春名坐在浴缸里,他的银□□在水面上,浮着一层皎洁的月色。 他用双手将整张脸捂住,然后把自己缓缓沉入水下。水面没过他,银发在水中浮动,水泡滚动着向上,犹如水妖。 不知道是因为水温太烫、气温太高,又或者是其他的什么原因,鹿见春名的耳尖通红一片,肌肤的肤色都因此而泛起一层浅薄的粉色。 ——他都干了些什么啊! 因为突然穿越回来,鹿见春名还沉浸在流沙挂件丢失的失落和恐慌之中,又骤然见到了那个愿意将幸运送给他的人,压抑的情绪立刻就失控了。 太丢脸了,他居然跟小孩子一样黏在萩原研二的身上不放……话说萩原研二蒙住他的眼睛是做了什么来着?可惜当时没有放出藏太来,不然他还能用外置视角看一看…… 啊啊啊,他现在到底该怎么面对萩原研二?特别是在做出了那种丢脸的事情之后……太过羞耻了。 明明在生理上都是已经年满十八岁的成年人了,又不是孤儿院那时候的小孩子,他到底为什么会做出这么丢脸的事情来啊? 是因为……压抑了很久很久,终于有一个可以称之为朋友、愿意将秘密和真心一起交付的人了吗? 鹿见春名一时之间不能明白对萩原研二复杂且微妙的感情以为着什么,他只知道自己跟萩原研二在一起时,时长会心跳紊乱、难以自控,此前十八年的孤身一人锻炼出来的自制力在这一刻崩塌殆尽。 窒息的感觉上涌,鹿见春名从浴缸之中浮出水面,坐了起来。 被打湿的银发浸透了水分 ,湿漉漉地黏在鹿见春名的额头和颊边,水珠从睫羽滴落,落在鼻尖上,又沿着下颌流进锁骨的凹陷之中,积蓄了一小滩水。 只要一看到萩原研二的脸,他就会不可遏止地回想起那个在深夜里拉钩的手指,以及说好的约定。 他明明答应了萩原研二的,新年和他回家、和他一起度过,然后在新年的第一天一起去神社参拜……可当他睁开眼睛,发现自己回到三年后的时候,鹿见春名就意识到了。 第298章 他失约了。 他是骗子、是不遵守约定的人。 只要一想到萩原研二可能因为这个约定等了三年,鹿见春名就无端觉得难过。 刚醒过来的时候他的脑子还没从三年前转过来,就连说话也语无伦次地说不清楚,但是…… 要道歉才行。 因为是更加重视的人,所以必须好好地道歉。或许三年的时光已经将一切感情淡去,但在他不知道的时候,萩原研二难过的情绪是真实存在的,光是想到这一点就已经让鹿见春名觉得难以呼吸了。 ……不想让萩原研二难过。 鹿见春名泡在热气翻腾的水中,双臂环抱住并拢的膝盖,在水中蜷缩起来。 直到浴室门口传来敲门的声音,接着是松田阵平隔着一扇门响起的声音:“鹿见?你还好吗?已经在浴室里待了很长时间了。” “我没事!”鹿见春名回答,“……马上就出来。” 他犹豫着说。 委实说,鹿见春名并不是很想出去……外面的三个人可是都亲眼看到了他丢脸的场面,脸皮再厚都觉得尴尬。 但也不能一辈子都躲在浴室里。 鹿见春名叹了口气,从浴缸里站了起来。他一步跨出浴缸,沾着水的赤足踩在浴室内光洁的瓷砖上。 他一把扯过挂在钩子上的浴巾,披在身上,吸干了身体上的水分,将诸伏景光放进来的衣物穿上,握住门把手后犹豫了几秒,才按下门把手走了出去。 他走进客厅时,瞬间吸引了客厅内萩原研二和松田阵平的目光。 鹿见春名迟疑了一下,出声:“……发生什么事了吗?你们看我的目光好像有点奇怪?” 他的身上还带着刚出浴的水汽,白皙的肤色因为热气而有一层薄红,银发浸透了水分,黏在他的颊边,银发下的金色眼睛如同水洗过一般澄澈而熠熠生辉。 从裸露出来的皮肤之中,果然看不见任何伤痕,不管是谁,在看到此时的鹿见春名时,大概都不会想到他刚刚才陷入一场爆炸之中。 然而这样丝毫没有受伤的姿态,却更加让在场的另外两人如鲠在喉。 一次又一次,以自己的死亡为交换,拯救其他人的性命……萩原研二和松田阵平,他们两人甚至已经是第二次被鹿见春名救了。 “没什么,”松田阵平叹了口气,“你还好吧?” 不管是他还是萩原研二,都没有要对鹿见春名追根究底的意思。 拥有这种体质也并不是鹿见春名本人的意愿……更何况鹿见春名身在那个组织之内,这种体质只会带来不幸。 既然鹿见春名自己都没有要对他们透露的意思,那他们也不会主动提起这件事。 只需要清楚地知道一件事就好了——鹿见春名是在乎他们的。 “我当然还好了。”鹿见春名不明所以地回答。 他出来的时候就做好了要被他们两人盘问的准备——不管怎么说,他在爆炸之中还毫发无损这件事都太过离谱,但没想到萩原研二和松田阵平却完全没有要问这件事的意思。 他们就一点都不好奇吗? 鹿见春名困惑。 松田阵平还想说些什么,但他的手机响了。 感谢防爆服,即使在海水里过了一遭,他的手机也还勉强存活着。松田阵平看了一眼联系人,发现是天谷警部之后感觉到了头痛。 “嘶——”他喃喃地说,“我有种要挨骂的预感。” 松田阵平头发地走进客厅外的走廊,接起了电话。 客厅内只剩下了萩原研二和鹿见春名,鹿见春名坐在他身旁,小心地打量着他的神情,试探着出声:“你……不问问我,我是怎么从爆炸里……” 他做好了准备——糊弄过去,或者坦白。 就假装他不是非人类的种族,假装自己就像组织以为的那样,是个被药物改变了体质的普通人……只是个不幸的实验体而已。 但萩原研二却不给鹿见春名做好心理准备的机会,他打断了鹿见春名,连带着转移了话题:“那个啊,总之小诗活着就好了。对了,刚刚为什么要道歉啊?难道小诗终于发现你总是自己一个人面对危险的事情其实很过分了?” 萩原研二尽量将语气放的轻松,一边笑一边说话。 “……不是因为这个。”鹿见春名低声说。 萩原研二察觉到鹿见春名的情绪再一次低落了下来,“那是因为什么?” “我失约了。” 鹿见春名低声说。他的声音很轻,好像在低一点就会被风吹散。 萩原研二怔住了。 “你送给我的流沙挂件,我不小心把它弄丢在海里了,对不起。” 明明那是有特殊意义的、珍贵的礼物,是萩原研二送给他的“幸运”,是他重视的护身符。 但最终却被他给弄丢了,永远地沉在了黑铁色的海底。 “答应你新年时一起回家的,我失约了……对不起。” 他的语调中染上了泣音,灿若日光的金瞳黯淡下来,滚烫的眼泪砸在萩原研二的手背上。 第98章 一句话就让敢于在组织内为非作歹的告死鸟哭了, 波本看了会沉默,琴酒看了会流泪,萩原研二到底是什么实力不用多说。 鹿见春名落在他手背上的眼泪异常滚烫,这异常的温度立刻让他的心口也灼烧起来, 胸腔之中滚动着岩浆, 热意上涌。 第299章 水痕在萩原研二的手背上晕开, 一滴又一滴地砸在他的手背上, 重逾千斤, 坠地他指尖僵硬,手背上的肌肤一片被烫伤的淡红色。 那双金色的眼睛仍然如同阳光一样璀璨耀眼,金瞳中收敛了往日的锋芒, 被水洗过的金色格外柔软,连眼角都因为哭泣而泛起一层浅浅的绯色。 萩原研二的第一反应是——我把小诗弄哭了。 第二反应才是——诶?小诗想起来了? 他整个人像是凝滞了,呆呆地注视着鹿见春名挂着眼泪的脸:“小诗……你……”他的声音下意识放轻了,带着颤抖,“……想起来了吗?” 消失又出现的鹿见诗——自称是鹿见春名的鹿见诗, 失去了所有和他共同度过的回忆, 数年间所有的一切都像是梦境一样消失, 只存在于他的记忆里。 偏偏和他一起构成回忆的另一个人什么都不记得了,只剩下一点七年前最开始认识的时候残留的记忆。 萩原研二不知道事情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但是无所谓了。只要鹿见春名还真实地存在于这个世界上, 无论多少次,都可以重新制造新的回忆——对这一点,萩原研二很有耐心。 虽然偶尔也会遗憾鹿见春名失去了记忆,但萩原研二没有想到……鹿见春名竟然真的都想起来了。 “三年前的事情, 我都想起来了。”鹿见春名从来没想过自己的情绪这么容易失控,“……对不起, 对不起。” 他用泣音反复地说着那一个词。 十八年人生之中,鹿见春名一直时孤身一人度过,陪伴他的只有藏太。孤儿、亚人,人生中每一个阶段都没有任何值得回忆的东西。 他一直游离于人群之外,所有人都把孤僻和异于常人的标签贴在他的身上……直到暴露亚人的身份之后,好像他所有的孤僻都有了答案,好像所有人对他的讨厌都是有缘由的、理所当然的。 世界从未对他怀抱善意——直到认识了遇到了萩原研二,遇到了这个说要做他共犯的警察。 因为他的出现,世界变得绚烂多彩而五光十色起来。 萩原研二是特别的。 因为不想让他难过,所以鹿见春名救了差点暴露的诸伏景光,只要同期好友没有死,萩原研二就不会伤心了——但他忘了,原来对萩原研二来说,他也是那个“被重视的人”。 他的消失,在其他人眼中和死亡没有什么区别。 换成他自己代入想一想,如果是他提出要和萩原研二一起度过新年,却在新年来临之前,骤然得知了萩原研二的死讯……只是单纯地想一想都让鹿见春名觉得难以呼吸。 明明是痛觉迟钝,却能异常分明地感觉到心脏在一抽一抽地发疼。 不仅没能遵守约定,还弄丢了那个有着特殊意义的、代表着幸运的流沙挂件。 挂件丢失的时候,鹿见春名心中生出了巨大的恐慌……好像这个挂件弄丢了,就连萩原研二也会被弄丢一样。 所以在醒过来看到萩原研二就出现在他眼前的时候,连情绪也无法自控了。 除了出生时的啼哭,在孤儿院被人排挤时不理解的哭泣,以及成为亚人之后面对无数恶意而留下来的眼泪,这是从那之后,鹿见春名第一次哭。 从前是因为认清了一切,所以对任何人都没有多余的感情,当然也不会有期待。 ——可萩原研二是特别的。 鹿见春名的泣音很低,带着不同于他往常的柔软,萩原研二只觉得心脏被彻底击中了,无力的挫败感和喜悦同时交织着萦绕在他心头。 挫败感是因为,他彻彻底底地输给了鹿见春名,不管在哪个方面。 而喜悦又是另一回事。 向来观察力卓越的萩原研二比以往的任何时刻都要清楚地感知到了这件事——鹿见春名在乎他。 而且不仅仅是在乎而已,他隐约能够意识到,他在鹿见春名的心中是特别的、被重视的……和其他人不一样的。 因为这为他而落下来的眼泪格外滚烫。 但鹿见春名自己或许根本没有意识到这一点,这就让他头疼了……看来还得慢慢来。 萩原研二叹了口气。 他倾身,靠近鹿见春名,手掌覆盖住他的手背,用手指指腹拭去鹿见春名眼角积蓄的眼泪。 灼热的眼泪在萩原研二的指腹上晕开,那双用来拆弹的手指指腹因此而被磨砺地有些粗茧,蹭在鹿见春名的眼角时,带来轻微的痛感,连带他的皮肤也跟着一起泛红。 “没关系,我不在意。”萩原研二下意识将声音放轻了,“挂件丢了也没关系,只要你回来了就好,那些东西都不重要,我在乎的只是小诗而已。” “但是……”鹿见春名眨动浓密的睫羽,睫毛扇子一般扫过萩原研二的指腹,生出轻微的麻痒感。 萩原研二却没让鹿见春名把话说完。 他抬起双手,用两只手一起按在鹿见春名的脸颊两侧,将他的脸固定在掌心之中,让鹿见春名与自己对视。 “听我说。” 萩原研二的语气很认真。 “不管是流沙挂件还是别的什么东西,即使丢了也没关系,但在我心里,永远都比不上小诗重要……我在乎的是小诗,不是其他的任何东西。” “可是你说,那是你的幸运……”鹿见春名小声说。 第300章 “我本人已经在这里了,难道小诗觉得我不如挂件吗?”萩原研二笑了起来,那双紫罗兰一般美丽如同宝石的紫色眼睛中洋溢着笑意,“如果小诗喜欢的话,下次我们一起去抽别的抽赏好了,一定把a赏抽到给你。不管多少次,我的幸运都可以分给你,不论什么时候都愿意。” “所以别难过了。” 萩原研二顿了一下,轻轻叹了口气。 这个姿势之下,他和鹿见春名靠的很近——甚至能清楚地从那双金色的眼睛中看清他自己的脸。 气氛正好,但萩原研二却挫败地发现自己没办法对摆出哭脸的鹿见春名做些什么。 他的手滑落下来,揽住鹿见春名的肩,将他拥抱在怀中。 他的下颌擦过鹿见春名的额发,银色的发尾扫过他的颈间,从湿漉漉的银发发梢上滴落的水砸在他的脖颈上,沿着锁骨的线条没入衣领之中。 掌心下打湿的银发带着潮湿的意味,但萩原研二的拥抱是温暖的,属于他的味道铺天盖地地涌来,将鹿见春名整个人包裹其中,令他奇异地觉得安心。 鹿见春名眨了眨眼睛,想要哭泣的情绪彻底因为这个拥抱而止住了。 他毫不客气的伏在萩原研二的肩上,用他深蓝色警服的布料蹭了蹭脸,擦干了睫羽沾染的泪痕。 “比起新年时不能一起回家,更让我难过的是小诗可能出现意外的消息……但是你回来了,所以以前的一切都没关系了。” “虽然三年前的时候,小诗没能和我一起回家,可是今后还有很多年,与其一直缅怀过去,我更想拥有和小诗一起的‘未来’。” “不要哭。” 萩原研二在他的耳边低声说话,压低的声音像是某种古意乐器的余韵,细细密密的热气落在他的耳边,肌肤立刻红成一片。 “好。”他说,“我想和研二一起过新年、一起去神社参拜,一起做很多事情。” 未来——鹿见春名第一次对这个词有了格外清晰的概念。 自从成为亚人之后,鹿见春名就对未来没有抱有期望了——他是被全世界通缉的异类,除了逃亡,也只有逃亡,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在逃亡的路上被抓到,然后结束逃亡的生活。 他朝不保夕,未来理所当然要与死亡为伴。世界之大,但没有一个地方是他的归处,既然无处可去只能流亡,当然也不会对未来产生任何期待。 ……总不会比如今的处境更差,但也不会再变好了。 但现在这个瞬间,在萩原研二向他承诺未来的时候,鹿见春名头一次觉得……未来是值得期待的。 有萩原研二的未来是值得期待的。 在这个世界里,没有人知道他实际上不是人类,不会有人用异样的眼光看待他,他只是作为“普通人鹿见春名”生活下去而已,而且……还有萩原研二。 萩原研二的未来中,是希望有他存在的。 光是这一点,就足够让鹿见春名觉得欢欣雀跃了。 想和研二一起度过下一个新年、以及以后的每一个新年。 但想要达成这个目的,鹿见春名必须清除一些阻碍——他窝在萩原研二怀中沉思。 萩原研二显然不会知道,因为他的一句话,鹿见春名就完全暴露了凶残的那一面。 他彻底倒戈到了公安这一方,打算找机会将组织彻底毁掉。 仍然在组织作为告死鸟的他是受到boss重视的实验体,boss从来没有放弃过在他的身上寻找长生和死而复活的希望。 既然看重他、并且将他视为唯一的希望,那么就绝对不可能放手。 从进入组织至今,鹿见春名一定是有搭档的,他并不被允许一个人活动,他的搭档实际上是“监视人”。 他只是运气好,第一任搭档苏格兰恰好是个公安、又恰好是萩原研二和松田阵平的同期,即使被发现他和警察交好,苏格兰也不会做出什么危害到自己同期好友的事情来。 但如果让琴酒发现……可能事情就不会这么简单地结束了。 萩原研二会死的。组织绝对不会放过这个和他来往密切的警察。 鹿见春名对自己的生命无所谓,不管被杀死多少次,他都可以重新活过来,可萩原研二不一样,萩原研二不是亚人,组织只要派出一个狙击手、又或者设下一个炸弹陷阱,很轻易就能夺走萩原研二的生命。 就像七年前,在浅井别墅区的公寓时一样。 如果鹿见春名没在那个时候因为一时冲动而出手,就不会有萩原研二的现在。 只要鹿见春名仍然身在这个跨国犯罪集团之中、只要组织仍然存在,针对萩原研二的危险随时有可能出现。 既然如此,想要达到那个和萩原研二约定好的未来,组织就是他必须覆灭的存在了。 他得想个办法。 虽然他知道boss——乌丸莲耶的山中别墅到底在哪里,但说到底狡兔三窟,既然能建立组织这个存在时间长达半个世纪、罪行和恶名又横跨数个国家的犯罪组织,乌丸莲耶当然不可能只有那一个藏身的地方。 况且换句话说,组织并不是失去了乌丸莲耶这个幕后的boss就分崩离析了。 组织里几乎没几个人见过boss的面,boss是藏身于幕后、从不现身人前,从而控制着这个庞大组织的幽灵,甚至有代号成员怀疑过根本没有boss这个人存在。 第301章 不露面就意味着掌控力低——当然指的不是对组织的掌控力,而是人心。 鹿见春名敢说,全组织就没几个代号成员是真的忠心那位boss,如今身在组织无非是为了钱财权利又或者别的什么东西,当组织要崩塌的时候,当然也不会有什么人会愿意为了组织去死。 就算他抓到了boss,身为二把手的朗姆大概马上就会伺机上位吧? 这么想来,三年前随口敷衍诸伏景光,说要当他的协助人或许才是完全正确的决定。 鹿见春名心中的冷意被萩原研二所描述的未来全部激发。 他一门心思在考虑怎么才能杀杀杀,把组织会威胁到萩原研二的人全杀光,这才能给名为萩原研二的长发公主建筑出一座安全的高塔来——直到被萩原研二的手掌握住脖颈,轻轻颤抖了一下,才回过神来。 萩原研二的手掌从他的发顶一路抚下去,最终停止在潮湿的银发上。他用指尖拨开拢在鹿见春名脖颈后的银发,用炙热的掌心贴住了鹿见春名的脖颈后。 突如其来的热度烫地鹿见春名一哆嗦。他下意识瑟缩着想抬起头来,银色的额发蹭过了萩原研二的下颌,擦过了青年警官的唇。 柔软的触感在他额头光洁的肌肤上轻轻触碰了一下,又很快抽离——但鹿见春名立刻意识到了,于是干脆地僵硬了身体。 蹭了一下,蹭了一下而已,别说只是不小心蹭到了,有的好朋友甚至能互帮互助呢,这也没什么。鹿见春名心说。 萩原研二想要开口的动作也顿了一下。 他张了张嘴,喉结下意识滚动了一下,又抿紧了唇线,隐忍了几秒才接着开口。 萩原研二低声说:“不吹干头发的话会感冒的。” 他的呼吸也是灼热的,滚烫的气息落在鹿见春名的睫羽上,将那双鎏金光河淌过的金色眼睛浸染上潮湿的热气。 潮湿的银发夹在衣物和他光洁的脊背之间,萩原研二用手指勾住如同月光一般的银发,将夹在衣物里的长发撩了出来。 月光的颜色倾泻而下,在他的掌心中散开,又被抓住了一缕。 “不会的。”鹿见春名下意识反驳,又任由萩原研二握住他的长发,“我不会生病的。” 萩原研二忍不住想——是不会生病,还是生病了也没事呢? “——明明就会生病,今天早上你就发烧了。”萩原研二拆穿了鹿见春名,“总之,先把头发吹干再说。” 他现在隐约察觉到了一点真相,原来鹿见春名从来不准备医药箱是有原因的……既然不管什么样的病痛都无法让他真正地迎接死亡,那么理所当然也不需要任何医治了。 萩原研二起身,去洗手间里拿出了挂在镜子旁的吹风机。 他坐在沙发上,鹿见春名抱着膝盖,坐在萩原研二的身前,任由他捧起银色的长发,用指尖梳理开。 温热的风裹挟着潮湿的水汽离开,鹿见春名昏昏欲睡。 * 诸伏景光靠在二楼的墙壁边接起电话。 “你说,告死鸟他……”降谷零皱起了眉,重复了一遍诸伏景光的说辞,“在爆炸后复活了?” “至少我亲眼目睹萩原和松田在爆炸过后的废墟里把他挖出来。”诸伏景光回答,“比较离奇的是,告死鸟身上的衣服因为爆炸而破破烂烂了,但衣服下面,他的身体完全没有受伤的痕迹。按照麦高伦设置的炸弹的威力来说,没穿防爆服的告死鸟绝对不可能留下完整的尸体。” 可鹿见春名的身体无比完整,连那头月光般的银色长发都完好无损。 “你觉得,告死鸟的自愈力到底能强到什么程度?”降谷零在电话的那头屈起指节,一边思考一边在桌案上轻轻敲击了两下,“在恐龙时代之前的最早期的时候,人类的祖先——哺乳动物本来应该拥有断肢再生的能力的,但是这个能力逐渐退化,如今已经基本失去了这项能力。” “告死鸟——是不是连断裂的肢体都能重新长出来呢?” “这种事情,如果没有亲眼看到的话,谁也说不准吧。”诸伏景光沉默了一会儿,才避重就轻地开口。 如果鹿见春名真的拥有连断肢都能再生的恐怖的自愈力,那么组织知道这一点吗?知道这一点的话,那么作为实验体的鹿见春名,又受到了怎样的对待? 由这个线索发散的思维连接着潘多拉的魔盒,那是不能被打开的、盛装悲剧和诅咒的魔盒。 诸伏景光转移了话题:“风见应该已经跟你报告过了,麦高伦顺利被抓捕了,剩下的……能从麦高伦的嘴里撬出多少东西来,就要看你们警察厅公安的本事了。” 降谷零的语气却并不显得欣喜:“我觉得很困难。根据我所知道的情报,麦高伦对组织的忠心虽然少的可怜,但他更仇恨警察。” “那句话怎么说的来着?”诸伏景光想了想,“——恨比爱长久。” “没错。”降谷零在电话的那边轻轻笑了一声,笑音在电流之中显得有些失真,“麦高伦说不定还会故意给出错误的情报误导我们,所以比起把他放在我们的手中,我更想让公安部接手他。” 降谷零这话说的有些含混不清,但诸伏景光愣了一下就立刻反应了过来。 降谷零自己就是公安,他口中所指的“我们”和“公安部”当然不是同一个部门,而是在说诸伏景光所就职的警视厅的公安部。 第302章 “你是说警视厅的公安部?”诸伏景光拧起眉,“但警视厅的公安部,你知道有组织的卧底在……” 他顿了一下,没将话全部说完。 “……我明白了。” 多年的默契让他在寥寥数语之间立刻就明白了降谷零的想法。 麦高伦是个极度仇视警察的反社会分子,就算用判刑来威胁他大概也没什么用,他早在用各种残忍的极端手段对待警察时,就想过了自己将来的下场。 既然无法从麦高伦那里得到情报,那么他除了作为组织犯下恶性的证据之外,就只剩下了一个作用。 ——他是鱼饵。 麦高伦身在情报组数年,经手的事情无数,组织要是知道这么一个代号成员落入了公安手中,大概会坐立不安吧?这么一个弃子,组织也不可能想着要将他救出来了,他最好的下场就是当个死人。 警察厅的公安部时密不透风的,但警视厅的公安部可不是。 如果将麦高伦移交给警视厅的公安部,那么那个隐藏在其中的卧底,必然会有所动作。 “你想钓鱼执法。”诸伏景光含着笑意,“这个计划确实不错。” 诸伏景光握着手机,踩着楼梯缓缓下了楼。 诸伏景光僵在一楼和二楼之间的平台上,他握着手机,面色迟疑地看着客厅里的场景——银发的告死鸟十分温顺地抱着膝盖,蜷缩着坐在铺了地毯的地面,而他的好同期萩原研二正在用吹风气打理那头银色的长发。 他前脚刚和一位幼驯染兼同期商议完扫黑除恶的计划,后脚就误入了这颇有些岁月静好意味的二人世界,一时之间不知道自己要不要下去打扰他俩。 手机的听筒之中,降谷零还在说话。 “能埋伏在公安之中,那个卧底必然很擅长潜伏。麦高伦移交给你们说不定会让他警觉,但是无所谓,本来就是额外的计划,如果真的能钓到对方最好,没钓出来也不算损失,我们还有plan b。” 降谷零的语气相当从容,但他等了很久,都没能等到诸伏景光的回应。 “hiro?你怎么不说话了?” 第99章 鹿见春名表现地十分乖顺。 他双臂环抱着腿, 将下巴搁在膝盖上。萩原研二执起他的银发,手指的指节没入月光般的银发之中,梳理过银色的绸缎,水般柔软的触感从他的手指指缝之间倾泻而下。 吹风机里吹出来的是温暖的风, 一点一点让银发里的水汽蒸发。 吹风机在工作时难免会发出噪音, 但鹿见春名却一点也不觉得这声音烦躁——反而像是白噪音, 能让他急促跃动的心脏缓缓地、一点一点地平静下来。 上升的气温之中, 萩原研二身上沾染的海水和硝烟的气味也格外明显, 混杂着交织在一起。 萩原研二抚过鹿见春名银色的长发,像是闪烁着辉光的银色发丝在他指尖缠绕起来,又顺滑地落下, 发梢骚过他的掌心,让他下意识拢了拢手指。 带着一点粗茧的指腹拨开垂落在鹿见春名额前的额发,粗粝的指腹刮过肌肤格外光洁而毫无瑕疵的肌肤,带来轻微的感觉——鹿见春名没察觉到刺痛,只觉得有些痒。 他瑟缩着脖子眨了一下眼睛, 身体向后靠, 扬起下巴来, 自下而上地凝视着萩原研二的脸。 世界在他眼中是倾倒过来的,唯独萩原研二的眼睛是明亮如同宝石一般的美丽的紫罗兰色。 鹿见春名像是被那样漂亮的紫色吸引了, 他抬起手来, 想要去触碰萩原研二的脸。 萩原研二愣了一下,看了鹿见春名的指尖一眼,非常配合地低下头,让鹿见春名的手指触碰到他的侧脸, 甚至还撒娇一样用脸颊蹭了一下鹿见春名的掌心。 鹿见春名被蹭的手心发痒,缩回手后立刻就遏止不住地笑了起来, 弯起的金瞳之中,凝固了阳光的光河如同鎏金,在他的眼底缓缓淌过,融如一点绚烂的紫罗兰,在他的瞳中烙下一点泛紫的光斑。 银发被热风卷动,因为他的动作而飘散摇曳,有几根银发黏在唇上,淡薄的唇色因为热意而逐渐泛红。 萩原研二心中微微一动,伸出指尖来,用手指的指尖轻轻擦过鹿见春名柔软的唇,将那跟黏在唇上的银发拨开。 鹿见春名下意识地抿了抿唇,让萩原研二的动作凝滞了瞬间——像是被吻触了指尖一样。 从窗外透进来的日光充斥室内,在两人的脸上分割出明暗两界,唯独凝视着萩原研二的金瞳熠熠生辉。 从缝隙之中涌入的风卷起少年的银发,银色的发丝卷在青年警官的指尖,银发在光照下被染成橙红的颜色,如同红线,将两人紧密连接在一起。 如果只是从旁观者的视角来看,这堪比电影一帧一帧截图的画面当然相当唯美,如果诸伏景光此时手里拿着的是相机,必然会忍不住将这一幕拍摄下来保存。 ——但很可惜,诸伏景光不是摄像师,他手中拿着的也不是相机而是手机,而沉浸在纯爱片场的双人主角之中,一个是他在警校时的同期好友,一个是他在组织时的神经病搭档兼任如今的公安协助人,不管从哪个方面来看,这两人似乎都不应该凑在一起。 如今的局面只有一句话可以概括:鹿见春名他超爱。 诸伏景光又是没眼看,又是觉得安心——至少有同期在,告死鸟必然是铁打的公安协助人,区区组织算什么,在告死鸟的眼里那完全是迎娶同期的提亲彩礼。 第303章 作为同期的娘家人,诸伏景光只需要考虑是现在就把萩原研二打包送给告死鸟、还是过段时间给萩原研二包装上缎带蝴蝶结之后再送给告死鸟。 “hiro,你怎么不说话了?” 听到降谷零的疑问,诸伏景光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描述眼前这格格不入的画面,只能含蓄又麻木地回答:“没什么,只是眼睛被刺痛了。” 降谷零茫然:“?” “详细的计划我之后会再来问你的。”诸伏景光心累地叹了口气,“我先去治治眼睛。” 在降谷零茫然瞪着手机屏幕的时候,诸伏景光挂断了通话。 有人沉浸在谍战片里,有人在演纯爱片……还有人在职场片里没走出来。 至于松田阵平——他还在挨骂。 松田阵平刚接起天谷警部的电话,就劈头盖脸地被骂了一顿。 “松田你这个混账!!!” 开局就是脏话。 “你人呢?现场挖了半天都没挖出人来,我还以为你和萩原一起死在里面了!我还想你俩明明都穿了防爆服,怎么能连个全尸都没能留下,结果你跑了?你人呢?萩原他人呢!”天谷警部在通话之中暴跳如雷,“你给我滚回来说清楚!” “天谷哥,您别这么生气……”松田阵平心知这是他和萩原研二的失误,完全没有平时嚣张的气焰,臊眉耷眼地挨骂,“我这是,事出有因。” “哦?”天谷警部冷笑一声,“那你倒是说说,发生了什么事情,能让你和萩原在爆炸现场死里逃生之后,又到了别的地方去?你该不会要告诉我说你和萩原发现了犯人的踪迹,追犯人去了吧?我跟你说吗,你要真敢这么说,明天我就打报告把你调到搜查一课去,你爱查案子抢那帮刑警的活,我让你查个够!” 松田阵平干笑了两声:“那倒也不是那样……” 天谷警部语气冰冷:“我听着呢。” “是这样的,我和hagi能从爆炸中死里逃生纯属侥幸,三楼恰好有一个天窗,我和hagi从窗子里费劲千辛万苦爬出去,然后不小心坠海了……” “等等,”天谷警部打断了松田阵平,“你的意思是,你俩穿着防爆服坠海了?” “是啊。”松田阵平理所当然地回答。 通话另一边的天谷警部突然就没了声音,四十多岁的中年警部突然开始怀疑人生——他单知道萩原研二和松田阵平这对爆处班的双子星确实很厉害,但没想到这俩人真的是警校毕业生中的大猩猩,拖着几十斤重的防爆服坠海都能再游回来。 松田阵平又继续开口了,语气却骤然沉痛了下去,“但就是因为坠海,所以……” 他的声音中染上了哽咽,声线颤抖起来。 “什么?”天谷警部顿时觉得呼吸困难起来,“萩原他出事了?” 既然松田阵平还能好好地和他说话,那出事的就只能是萩原研二了……那可是他们爆处班的双子星,而且还是他们爆处班引以为豪拉踩警备部其他部门的门面,但凡有点闪失,天谷警部能心痛死。 如果真的是萩原研二溺水、性命垂危,那么作为从小一起长大的幼驯染,松田阵平心急之下为了救萩原研二而先走一步也不是不能理解的事。 “hagi他……溺水了。”松田阵平如丧考妣,“天谷哥,您知道的,防爆服那么重,hagi他呛了太多水,眼看就要不行了,好在有好心的路人路过……” 好心的路人——当然指的是假扮森川弥的诸伏景光。 “……好心的正义路人开了车,看我和hagi是警察,所以载着我们俩一起去了医院。” 松田阵平扯起谎来没有丝毫的心虚。他一边说话一边探头看了客厅内的景象一眼……谎话突然就编不下去了,在他喉咙里卡了壳。 说实话,正常人很难在看到自己的两个好友划重点性别男在卿卿我我的时候,还能面不改色地撒谎的。 ——至少松田阵平不行。 “你怎么不说话?”轮到天谷警部想吸氧了,他在通话的另一端伸手,死死抓住了身边警员的手臂,才能支撑着自己没有腿软倒下,“难道……难道萩原他……” 天谷警部声音颤抖,呼吸困难。 他伤心的不止是萩原研二可能出事,还有爆处班逝去的待遇——顶头上司单身孤寡了好多年,全靠萩原研二曾经在联谊上替对方牵线,如今已经三年抱俩,因此对萩原研二所在的爆处班大开方便之门——当然是在不违反规则的情况下。 “是啊。”松田阵平的语气毫无起伏,“hagi他差点就不行了。” ——差点就要因为鹿见春名的死而哭地不行了。 天谷警部觉得自己又活过来了:“差点的意思是……” 松田阵平用心险恶。虽然萩原研二和鹿见春名两人看起来氛围正好,但是松田阵平很不爽,凭什么他得挨骂,hagi这混蛋就能在这里和鹿见甜甜蜜蜜? 他冷酷地决定当一把ky,打破这种不容许其他人靠近的氛围。 松田阵平捂着手机的听筒走过去,萩原研二和鹿见春名同时茫然地看向他。 松田阵平面无表情,平铺直叙,“天谷警部打电话来问我们俩为什么不在爆炸现场,我跟天谷警部说……”他顿了顿才继续说下去,“你不行了。” 萩原研二眨了眨眼睛:“哈?” 第304章 “你溺水,性命垂危,好在有正义路人开车送你去医院,经过抢救现在你已经恢复神智了。”松田阵平言简意赅,将手机递给萩原研二,用气音将后半句话说完,“快装!” 萩原研二无声地叹了口气,接过了手机。 他酝酿了几秒,再开口时就是一副半死不活的虚弱语气了:“天谷……哥……” 分辨出这是萩原研二的声音,天谷警部总算松了口气:“萩原,你没事吧?” “放心吧……天谷哥……”萩原研二适时地咳嗽了几声,“咳、咳咳。” 天谷警部叹了口气:“你们俩没事就好……这边还有事情没处理完,你们尽快回来,要是离开太久会被他们怀疑的,到时候打报告什么的就麻烦了。” “他们”当然是指公安。 这次行动是公安主导的,爆处班的萩原研二和松田阵平作为王牌,也是临时被公安的人调来的——而且这次行动的指挥者还是警察厅的公安部。 被要求进入仓库来处理炸弹的拆弹警察,进入仓库之后大门锁死、炸弹进入倒计时,明明是足以将附近的仓库都一起炸毁的炸弹,连在外面守着的警察都被波及受伤,偏偏处于爆炸中心的两个警察巧合地逃了出来,又恰好坠海,还离开了爆炸现场…… 如果事后公安的人反应过来复盘,就会觉得这两个爆处班的警察怎么看都怎么奇怪。 再结合仓库中被提前放置了炸弹的事实,很容易联想——这是个显而易见的针对警察的陷阱,上一次试图抓捕麦高伦失败也是因为有人提前走漏了警方内部的消息。 那这么想来,这两个爆处班的警察会不会也和那些黑恶势力有什么不清不楚的牵扯呢? 天谷警部当然不会怀疑萩原研二和松田阵平有问题,但公安要是真的怀疑起人来,足够让他们两人头痛了。 作为上司,他理所当然是想护着自己优秀的下属的,萩原研二和松田阵平也明白这一点。 “我明白……”萩原研二伪装着虚弱,强撑着说话,“我们马上就回来。” 天谷警部的语气十分严肃:“快点啊你俩。” 萩原研二满口答应:“嗯嗯嗯,好好好。” 天谷警部会担忧,但萩原研二和松田阵平不会担心——他们在警察厅公安部可是有点人脉的。 但天谷警部说的委实没错,他们两人其实还在执勤途中,不能擅自离开,刚才会突然离开也是为了带走鹿见春名……他们两人并不放心把鹿见春名交给森川弥。 既然鹿见春名没事,他们也该赶快离开了。 “要走了吗?”鹿见春名的语气重带着遗憾。 “确实得离开了。”松田阵平头大地叹了口气,“不然天谷哥之后得发火啊,刚才他还威胁我,说要把我调去搜查一课。” “也不是不行吧,我看小阵平你也挺喜欢破案的啊。”萩原研二插嘴。 “哈?”松田阵平面无表情地将手掌扣在萩原研二的脸上,“我才不要,破案哪有拆弹有趣啊。” 诸伏景光摁掉通话之后走了下来,从衣兜里掏出车钥匙来,朝萩原研二抛过去。萩原研二抬起眼睛,准确地抬手,在半空中抓住了飞过来的车钥匙。 “你们现在不方便打车吧?”诸伏景光很贴心,“可以开我的车过去,记得下次到乐器店来还给我。” 他顿了顿,又十分不放心地补充了一句,“……当然,如果弄坏的话必须给我修好。” 警校时期的半年时光,让诸伏景光彻底对萩原研二的车技不抱希望——萩原研二的开车技术当然十分高超,但是高超的有点太超过了。 萩原研二眨了一下眼睛,心中因为诸伏景光补充的这句话而陡然升起异样的感觉。 他过于狂野的车技在进入爆处班之后很少展现,平时开自己的车的时候也不会搞那种十分危险的高难度技巧——毕竟那是他花自己的钱买的车,修车又不是不要钱。 按理来说,他的车技这种别人不怎么清楚的小细节,森川弥这个存在是不会知道的,但偏偏这句话又这么自然地从他口中说了出来。 森川弥到底是谁?萩原研二压下心中生出的疑虑,控制着脸上的表情,又露出笑容来。 “什么啊?”他显得十分不满,“我才不会随便把车子搞坏呢,到底是谁在外面造谣我!” 松田阵平眼疾手快,从萩原研二手中抢过了车钥匙:“还是我来开吧。” 他忧心忡忡,显然更不放心幼驯染的车技。 被剥夺了开车权利的萩原研二叹了口气,和松田阵平一起朝玄关走去。 鹿见春名跟着他们两人一路走到玄关,松田阵平率先打开了门,往门外的庭院走去。萩原研二打上跟上时,感受到了轻微的阻力。 他停下脚步,回头——鹿见春名抓住了他的衣摆,那双湿漉漉的金瞳如同初生的鹿,一瞬不瞬地认真凝视着他。 但鹿见春名很快就松开了手,银色的睫羽在日光下颤动,镀上一层朦胧的金边。他又扬唇笑起来:“下次见……研二。” 引以为豪的观察力在鹿见春名面前似乎总是会慢一拍,直到这个时候,萩原研二才意识到,在不知不觉的时候,鹿见春名把对他的称呼从“萩原警官”换成了“研二”。 这个更加亲昵的称呼毫无疑问地彰显着什么。 第305章 萩原研二卡壳了,呼吸在几次心跳之后才恢复过来。他沉默了数息才对鹿见春名笑了一下:“好,下次见,小诗。” 得到了萩原研二的回应,鹿见春名脸上的表情立刻就鲜活而生动起来。 诸伏景光默默垂下了眼睛——恋爱脑是没得治的。 松田阵平回头看了一眼,在心里微妙地打量了一番。虽然这么说似乎有些谬误,但他莫名地觉得这场面真的很像新婚妻子目送丈夫出门……还毫无违和感。 鹿见春名脸上的表情在萩原研二和松田阵平背影消失的时候就一点一点地消失了。 他垂下眼睛思考了一会儿,转头看向身边的诸伏景光:“有备用手机吗?” “如果你是说你的备用手机的话,在电视机下面的柜子里。”诸伏景光回答。 鹿见春名点点头,从电视机的柜子下面翻找出了手机。 他本来用的手机在之前的爆炸之中毁地十分彻底,况且手机这东西在鹿见春名的手中完全就是消耗品,隔段时间就会在爆炸之中损失一个,所以他的号码也更换地非常频繁,七年前和现在注册的邮箱都不是同一个,他现在使用的邮箱在七年前还没出现。 鹿见春名回忆了一下琴酒的号码,拨打了出去。 过了几秒,琴酒就接通了通话。 “任务出现了问题。”鹿见春名开门见山地说。 “什么问题?”琴酒皱眉,显然十分不满,“区区一个麦高伦,你都解决不了吗?” 他的语气十分嫌弃。这嫌弃当然很有道理,情报组的麦高伦虽然深信艺术就是爆炸,但作为一个炸弹犯,麦高伦在体术上显然是远远不及一个人就能干翻几十个佣兵的鹿见春名的。 毫不怀疑地说,哪怕鹿见春名只用一只手,解决麦高伦都完全够用了,除非放水放到太平洋,否则琴酒完全不能理解这简简单单的任务能出现什么问题。 “那可不关我的事。”鹿见春名倒打一耙,“明明就是你有问题。” 琴酒觉得这十分荒谬:“我有什么问题?” “你把我安排到麦高伦的行动小组里,当然就是问题。之前我可从来没有和情报组的人搭档过,而麦高伦又处于随时会被灭口的状态,你觉得他真的不知道我来和他搭档是为什么吗?”鹿见春名反问他,“情报组那帮讨厌的人心眼比筛子都多,这一点你也不是不知道吧。” 琴酒想了想朗姆,又想了想贝尔摩德,再想了想波本,回忆起他们如出一辙的谜语人做派,在心里十分认同鹿见春名的说法。 “你的意思是……”琴酒已经猜到了。 “麦高伦想死也要拉几个垫背的,他不仅炸了警察,还把我也炸了。”鹿见春名的语气十分愤愤不平,“这可不关我的事吧,麦高伦他早有反心啊!而且他还被那帮条子活着抓走了,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废物。” 条子本人就站在鹿见春名旁边,听他瞎扯。 他也不算说谎,麦高伦确实打算把他顺便炸死,只是他让藏太提前破坏了炸弹,所以麦高伦的计划压根没能成功——被炸弹炸了倒是真的,不过他主动去送的。 “麦高伦活着被条子抓走了?”琴酒神情一冷。 “是啊是啊。”鹿见春名的语气十分漫不经心,“这个任务我确实是失败了,谁能想得到麦高伦就是一条狠起来谁都咬的疯狗呢?不知道他落到条子的手里之后会不会抖出点什么东西来。” 至少鹿见春名的语气听起来是真情实感地在担忧,话里话外都是让琴酒赶快出手灭了那个反咬一口的叛徒麦高伦。 “哎,要是麦高伦真的说了什么队组织不利的情报,会不会影响到研究所啊?不会把研究所的经费给削了吧?我最近还打算买一个古早的限量海景房周边呢,要是……” 鹿见春名没能说下去,因为琴酒实在忍受不了他字句里看不到一点对组织忠心的污言秽语,冷酷地挂了电话。 就如同鹿见春名所期待的那样,琴酒挂完电话后就开始考虑,该怎么才能解决麦高伦这个隐患。 听完了通话全程的伏特加小心翼翼地开口:“大哥……那现在该怎么办?麦高伦那家伙落到了公安的手里就麻烦了。” 公安的人向来不择手段,有的时候是就算伪造证据也要把犯人送进牢里,真想从麦高伦身上掏出点什么东西来的话可以说是轻而易举。 如果说之前被警察找到的寺崎幸治只是个无关紧要、仅仅只可能牵扯到麦高伦的小喽啰而已,还用不着琴酒出手的话,那么麦高伦的落网才是真正值得重视的事情。 “不过我听说,麦高伦那家伙好像挺仇视公安的。”伏特加一边瞅着琴酒的脸色,一边斟酌着字句小心翼翼地开口,“他也不一定真的会把情报说出来。” 琴酒冷冷地嗤笑了一声。 他从烟盒之中抽出一根烟,伏特加十分有眼色,立刻凑上来将点燃了烟。琴酒指间夹着烟,咬在犬齿间抽了一口,浓白的烟雾缓缓从他的唇齿间溢了出来,弥散在风中。 “活人永远不可靠,我只信任死人。” 第100章 波洛咖啡厅之中, 降谷零刚从仓库中拿出一袋咖啡豆来,站在开放式的料理台后拆封,将新拆出来的咖啡豆倒入咖啡机里。 随着咖啡机持续工作的红灯亮起,波洛咖啡厅之中逐渐开始弥漫咖啡的香气。 第306章 工作日的下午时分, 波洛咖啡厅中没什么客人, 只有角落坐着一位独自喝咖啡的女士。 降谷零的心情很好——虽说之前的行动因为被人泄露而导致抓捕失败, 但今天的行动十分成功, 虽说过程中有些小瑕疵, 但麦高伦活着被公安抓捕了。 至于被麦高伦毁掉的那批军火物资嘛……反正是组织通过从莱昂那里获得的走私线,从海外运来的枪械物资,又不是他们警察的枪被劫了, 毁了也就毁了吧,总归花的不是他的钱。 只要不流入民间,对民众的安全造成威胁,降谷零是无所谓的,唯一会心疼的大概只有后勤组财务部的人了。 现在这个时间点, 组织的人大概还没反应过来公安的行动, 麦高伦的失败不在他们的预料之中, 这个时候带走麦高伦,只要不中途转移什么的, 组织很难把手伸到公安监管的监狱里去。 ——正因如此, 降谷零才打算露出破绽。 只有冒着一点风险,将破绽暴露给那个隐藏咋公安内部的卧底,他才有机会抓住阴沟里的地鼠的尾巴。 坐在角落里的女士喝完了咖啡,拎着公文包打起精神, 离开了波洛咖啡厅,整个室内就只剩下了降谷零和榎本梓两人。 榎本梓正站在吧台后, 用酒精和洁净的白绢布对店内的餐具进行二次消毒,清理干净后再整整齐齐地放进存放餐具的橱柜之中,瓷器轻微碰撞出来的声音格外清脆。 “今天客人不多呢。”榎本梓一边清理残局一边头也不抬地说,“安室先生今天一直在看手机诶——” 她拖长了语调,终于抬起头来,一边说话一边观察降谷零脸上的表情。 “是在意的人发来的信息吗?安室先生,你基本上每隔几分钟都会看一眼手机,表现得也太明显啦。” “这么容易就被看出来了吗?”降谷零并不否认,对榎本梓微微笑了一下,“也算是在意的人吧,只是恰好碰到了几年没见的朋友而已。” 诸伏景光确实是他三年没见的挚友,所以也不算是对榎本梓说谎。 但频繁看手机也另有原因。 今天要执行的可是抓捕组织的代号成员麦高伦的行动,虽然计划的细节非常完备,但现实中不可能每一步都如同预定的那样完美发展,降谷零盯着手机上的信息也是为了以防万一。 如果可以,当然是他亲自去现场更好。但麦高伦如果真的按照计划被抓捕了,组织的神经必然敏感,如果再稍微查一查,发现他波本威士忌那天恰好就在麦高伦被抓的现场的话……他大概要被琴酒送上一颗枪子。 在波洛咖啡厅远程指挥就没什么问题了,所有人都是他的目击证人,不在现场的他没有理由、也没有动机暗害麦高伦,他甚至和麦高伦没有任何接触,怎么也不太可能直接将怀疑目标锁定在他的身上。 “原来是这样。”榎本梓似乎相信了降谷零的解释,“不过今天客人不多也很好,偶尔也希望波洛的生意不要这么好啊,不然有的忙了。” “忙里偷闲也不错。”降谷零微笑着附和。 他从吧台后绕了出来,走到刚刚那位客人所在的位置,将遗留在餐桌上的咖啡杯和白瓷碟放进托盘上收了回来。 降谷零端着放了餐具的瓷盘往吧台的方向走,但在走出几步之后停了下来——他察觉到了投过来的视线。 降谷零缓缓将脸侧了过去,透过波洛咖啡厅侧面明净透亮的玻璃橱窗,与站在外面的江户川柯南对视。 穿着深蓝色西服的小少年隔着玻璃注视着他,灰蓝色的眼睛之中目光沉沉。 他轻轻地向降谷零颔首,眼镜的镜片在日光下折射出一片反光来,遮掩住了他眼底的情绪。 江户川柯南会来找他是意料之中的事。 在池川亚理莎将那张和弟弟在海边一起拍摄的合影照片发给毛利小五郎的时候,降谷零就知道,凭借着江户川柯南敏锐的观察力,是绝对会发现那张照片之中不对劲的地方的。 而能发现那一点,再接着查出当时的地点、通过网络搜集更多的信息的话,即使得到的只是语焉不详的只言片语,江户川柯南也一定能够发现——那天,那个时刻,在那个关键的地点,警方策划了一场行动,但最终以失败告终。 而他是公安,警方的行动他不可能不知道,会来找他是理所当然的。 降谷零在心里叹了口气。 如果可以,他并不想让江户川柯南这样的普通民众涉入组织的危险,但江户川柯南实际上和组织早有牵扯,如今已经无法脱身了。 同时他又不得不承认——只要属于己方阵营,那么江户川柯南永远会是那个最可靠的队友。 隔着橱窗的玻璃,降谷零朝江户川柯南轻轻点了点头。 他端着托盘走到吧台后面,将瓷盘和杯子一起放进洗手池之中,仔仔细细地用洗手液将双手清理干净之后,降谷零解开了系在腰间的围裙,折叠好之后放进了储物柜之中。 “抱歉,我突然有点事,需要暂时离开一下。”降谷零对榎本梓露出歉意的表情。 榎本梓早已习惯了降谷零经常性的迟到早退和请假,看在他是波洛看板郎的份上从未斤斤计较过,此时也十分豪爽地挥了挥手:“是是,我知道了,反正下午也没什么客人,我一个人也完全ok啦。” 第307章 降谷零再次双手合十抵在身前,抱歉地笑了一下,随后才握住门把手走出了波洛咖啡厅。 他一边放下卷至手肘的袖口,一边瞥了江户川柯南一眼:“那么,是有什么话想跟我说呢?” “要在这里吗?”江户川柯南反问。 降谷零环视了一圈周围不断经过的车辆和行人,无奈地扯了一下唇角,“那就……换个地方吧。” * 米花町的河道边,降谷零和江户川柯南并排坐在斜坡的草地上。 逐渐下沉的暮光落下来,刚放学的几个小学生围在一起,从草丛密集的河道边捡起碎石子,开始往河中扔。碎石子在流动的水面上连续跳动了几下,砸出的涟漪在水面上一圈一圈荡开。 “那么你把我叫出来,”降谷零率先开口,“到底是有什么要说的?” “池川小姐的那张照片,会被不明人士威胁是因为拍到了对他们不利的东西吧。”江户川柯南说,“我看到了——那三个人。” 降谷零毫不意外江户川柯南的发言,平淡地点了点头:“你看到照片的时候我就知道你能发现了,然后呢?” “寺崎幸治。”江户川柯南一字一顿,缓慢地说出了这个名字。 降谷零表情没变,心口却急促地、骤然跳动了一下。 江户川柯南会发现交易那批军火的事情在降谷零的预料之中,但寺崎幸治——他怎么会知道这么多?甚至连寺崎幸治这个甚至不是代号成员的人的名字都知道。 他稍微琢磨了一下,想到了住在阿笠博士家中的那个茶色头发的女孩。 虽然雪莉是研究所的骨干,一般也不参与任务,只一门心思做研究,但毕竟她在组织的时间也不短,机缘巧合之下知道一些情报也理所当然。 江户川柯南在说话的时候一直注意着降谷零的表情,但没能从他的脸上发现任何端倪。 开玩笑,降谷零只身一人潜伏在组织当众,磨炼了七年的演技岂能让他轻易露出破绽? 他唯一的一次失态还是在三年前、目睹了诸伏景光的死亡时。好在诸伏景光再次活着出现在他的面前,彻底消去了自三年前开始就笼罩在他心头的阴翳。 见降谷零不为所动,江户川柯南也只能继续说出了后半截话:“寺崎幸治是组织的成员,对吧?公安那天是打算实施抓捕行动的吗?和寺崎幸治在一起的那个男人——是组织里的谁?” 少年那双灰蓝色的眼睛抬起来,专注地凝视着降谷零,隐藏在蓝色之中的锋芒格外锐利,含着将要割破乌云的气势。 “公安之中的卧底,你查到了吗?” 最后这句话,终于让降谷零无法再保持平静的状态。他挑了一下眉,脸上显露出一点惊讶的情绪来,“公安有卧底?” 这是个疑问句,降谷零一副对公安有卧底毫不知情的表现,试探江户川柯南的推理。 “显而易见的事实。”江户川柯南肯定地回答。 对他来说,想要推理出公安内部有内鬼这一点并不算很难。 虽然他对于这次的事件的内情知道的远远不如降谷零多,但哪怕只是碎片化的信息,也完全足够一个侦探建立起整个推理逻辑来了。 从他和灰原哀在查这个案子时得出的情报来看,身为组织的一员,寺崎幸治会出现在一栋早已废弃、并且还有闹鬼传闻的大楼之中,绝对不可能和一般人一样是闲来无事来探险的。 交易?或者别的什么,总之必然是组织的“任务”。 况且从那张照片中的三人来看,领头的人并不是寺崎幸治,他落后了一步,站在那个不知名的人的身后,俨然充当着手下的角色。 没有代号的寺崎幸治只能是手下,那么领头的那个是什么身份? 如果只是组织里十分普通的小角色,大概是不至于让公安费心费力地策划这么一场抓捕计划的。况且寺崎幸治本身就是预备役代号成员,能作为他的上司的,当然也只有真正的代号成员了。 可任务失败了——本来不应该这样的。 江户川柯南清楚地知道降谷零的身份——情报组的波本威士忌,有这么一个人作为内应为警方传递情报、甚至是作为实际上的指挥者在操纵着整个行动,那个不知道是谁的代号成员本来不应该逃得掉才对。 但那个代号成员逃掉了。 再加以佐证——如果组织的人和警方恰好撞上,那么必然会发生冲突,不可能一点动静都没有,但那附近完全没有任何信息标明当天发生了冲突,即使去那栋大楼的附近询问居民,也都没有听到任何异常的响动。 那只就只能说明一件事了……警方和组织的人之间根本没有发生冲突。会出现这样的事情只有一个可能,那就是双方根本没有碰面。 时间、地点,或者别的什么情报出现了错误。要么是警方一开始就搞错了情报,要么就是组织的人临时更改了行动。 考虑到公安有波本这么个卧底在,从一开始就搞错了情报的可能性很小……那么就只有可能是后者了。 可为什么要临时更改行动计划?无外乎是提前察觉了风声,所以随机应变了。 至于这“风声”又是谁泄露出来的……大胆猜测一下,也许不止公安在组织内安插了卧底,公安内同样也有组织的人在。 第308章 江户川柯南当然是拿不出证据来的,但他是侦探,又不是警察,他只需要在现有的信息上作出合情合理的推理,证据是次要的、完全可以之后再找出来佐证他的推理的东西。 而事实证明,他的推理是正确的。 “果然不能小看你啊。”降谷零无奈地叹了口气。 他没打算否认——江户川柯南已经推理出了这个结论、又从他的反应里得到了确认,这个时候否认也只是欲盖弥彰而已。 “警视厅公安部确实有卧底。”他说,“我会把这个人揪出来的。” “寺崎幸治的事……”江户川柯南皱眉,他沉思了一会儿,露出明悟的表情,“……你们已经抓到他了吧?和他一起的人是谁?” 否则,降谷零也不会展现出如此笃定的态度来了。 “麦高伦,情报组的一员。”降谷零回答,“据我所知,麦高伦和那位公安中的卧底是有联系的。” “你打算用麦高伦钓出那个家伙来吗?”江户川柯南的反应很快,瞬间就明白了降谷零的打算。 和江户川柯南交流确实省心省力,这位名侦探的智商和逻辑思维能力不容小觑。 “如你所说,我确实是这么打算的。”降谷零微微一笑,“对方不可能一点反应都没有,他一定会动手的。” 公安内的卧底——卡宁顿即使为了自保,也一定会对麦高伦出手。 因为麦高伦和他有联系。 换言之,在公安的审讯下,麦高伦随时有可能卖了身在公安内部的他,到时候他想逃跑就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了。 想保全自己,他唯一的方法就是让麦高伦永远地闭嘴——哪怕知道麦高伦是个鱼饵,卡宁顿也一定会咬这个钩子,毕竟他不可能将希望完全寄托在麦高伦不会招供这个可能性上。 对卡宁顿而言,主动出手和等待麦高伦交代不过是早死和晚死的区别,而后者更加不可控,不如主动动手,将主动权掌握在自己的手里。 “但除了你,还有别的组织成员吧?”江户川柯南露出了一点忧虑的神情。“那个告死鸟……有他在,怎么也不方便吧?” 告死鸟是组织的成员,还是降谷零如今的搭档,降谷零的行动不可能完全绕过告死鸟。 在身边有另一个代号成员的情况下,想要完全不动声色地一次性将另外两个代号成员一网打尽实在有些困难,暴露的风险会成倍增加。 但令江户川柯南感到疑惑地是,在他说出担忧的时候,降谷零脸上伪装的表情崩裂了,露出十分复杂的微妙神情。 降谷零欲言又止:“嗯……告死鸟的话,不用担心他会做什么。” 以告死鸟目前恋爱脑的程度,只要萩原研二还是站在他们这边的警察,他就完全不用担心鹿见春名忠心耿耿为组织办事,恋爱脑告死鸟只会毫不犹豫地转身插组织两刀。 至少在三年前,帮助诸伏景光假死脱身的事情已经完全证明了他的诚意。 “为什么这么说?”江户川柯南有些迷茫。 “因为,”降谷零语气严肃,“他超爱的。” 江户川柯南:“?” * 地下的实验室内密不透风,光线昏暗,只有电脑屏幕映照出莹蓝色的光线,勉强照亮了键盘上的字母,在少女茶色的发梢染成偏蓝的颜色。 灰原哀的手指在键盘上敲击出一片残影,屏幕上的字符一行一行地快速增加,直到手机发出一声短促的铃响,她才停止了工作,拿起手机打开屏幕看了一眼。 是鹿见春名发来的邮件。 from:kanami to:haibara - 我想和你聊聊有关银色子弹和aptx-4869的事。 ps.欠你一个人情,如果你需要帮忙可以随时找我。 灰原哀垂下眼睛,打字回复了一个[ok。]。 在看这封邮件的时候,她就意识到了——鹿见春名找回了三年前的记忆。 除了三年前,鹿见春名说想拜托她帮忙切下身体里的肾脏之外,她想不起来自己还帮了他什么事情。 研究解药是不能作数的,那是她自发的行为,与其说是在帮鹿见春名,倒不如说是减轻自己的愧疚心理。 既然想起来了以前的事情,那鹿见春名来找她真的只是单纯因为银色子弹和aptx-4869吗? 灰原哀皱起眉,压下了心中的疑惑,继续开始工作。 …… 鹿见春名刚刚发完给灰原哀的邮件。 他整个人十分懒散地靠在沙发上,银色的长发垂落下来,沿着他的肩头而倾泻。 经过两次穿越回以前的时间后,触发条件已经十分明晰了——不管是银色子弹还是改良版的aptx-4869,这两种成分相似的药物都是能够触发“穿越”的。 而让他从“以前”返回“现在”的开关,也都是因为那种药物。 但在这期间,鹿见春名吃银色子弹和aptx-4869的次数至少上百次,组织的存货差点被他薅光,但在这么多的次数里,只有寥寥数次让他的时间发生了异常的变化。 是只有那几次药物起了作用、还是这是完全随机的概率? 虽然没有特地问过,但从别人的态度之中,鹿见春名能猜出来……他恐怕还会再回到过去。 鹿见春名从前完全不在乎未来——即使对其他人来说是过去,但对他而言,那都是未来的、还没有发生的事情。 第309章 他只打算按照自己的心意活下去,也完全不打算想方设法地从其他人的口中掏出他所谓的“未来”,然后循规蹈矩地按照既定的命运走下去。 ……但现在,鹿见春名开始在意了。 如果他不搞清楚过去发生了什么,会不会未来的所作所为就如同蝴蝶振翅引起风暴一样,搅动了未来的世界? 如果世界因为他的选择而发生了意料之外的改变,危及到了他在乎的人……那鹿见春名是完全不想看到这种事情发生的。 唯独那个重视的、特别的存在,绝对不能受到伤害。 所以想要搞清楚穿越的规律,鹿见春名只能选择去找那个研究出这种药的人了。宫野夫妇是没法开口了,但灰原哀就在阿笠博士家里,鹿见春名随时可以去找她。 诸伏景光还没离开,他对鹿见春名被养刁了胃口的挑食十分有数,简单地用现有的食材给他做了一份切成三角形的三明治。 他一边将三明治递给鹿见春名,一边打量着他的神色:“你今天好像和往常有些不一样。” 鹿见春名今天表现的确实十分异常。 “因为想起了一些事吧。”鹿见春名怏怏地回答。 诸伏景光一怔:“你想起来了?” “是啊。”鹿见春名叹了口气,“因为想起来了,所以我现在在想……要不我直接去把boss抓起来,打包送到你们公安那里吧。” 鹿见春名开了个玩笑。 诸伏景光当然听得出来,但他从鹿见春名的话中分辨出了一些不同于寻常的意味:“……你今天好像格外积极。” 他假死之后,鹿见春名倒是个正儿八经的二五仔,但自从失踪又出现、再次失去记忆之后,鹿见春名一点要毁灭组织的意图都没有,却在今天突然说出了这么大逆不道的话来,可见对组织的不满已经达到了顶点。 “看在研二和松田的份上,我觉得和你——以及公安合作是非常必要的。”鹿见春名回答,“组织还是消失比较好。” 看在萩原研二和松田阵平的份上和他合作?什么意思? 诸伏景光琢磨着鹿见春名的用词。 如果是为了他们打算和公安合作,那也没有什么,但鹿见春名却将他个人单独地列在了公安的范围之外。 “为了保护他们吗?你真的很在乎他们呢,不过安全这一点不用担心。”诸伏景光语调轻松,“虽然他们不是公安警察,但怎么也算是我的同僚,就算没有你,公安也不会不顾同僚的安危的。” “我当然相信了。” 鹿见春名倚在沙发上,他轻轻歪了一下头,双手交叠着抵住线条明晰的下颌,银发因此而散落下来,像是被折取下来的一段月光,凛冽的银光在诸伏景光的瞳孔中一闪而逝。 他抬起眼睛,鎏金淌过的眼底幽幽地映着慑人的光。分明是抬头仰视的表情,诸伏景光却从他幽魂一样带着凉气的笑容里读出了居高临下的意味来。 “因为,你们不是同期吗?” 第101章 那双如同猫一般、倒映着天空颜色的蓝色眼瞳骤然收缩, 凝固在眼眶之中,与格外灿烂的金色对视。 他的手指痉挛颤抖了一下,随后缓缓收缩,修剪圆润的指甲掐进掌心之中, 带来的刺痛感让他回过了神来。 诸伏景光已经不记得自己这是第几次被鹿见春名给吓到了……可唯独这一次吓得最厉害。 他的嘴唇微微嗡动了一下:“你是怎么知道的?” 他没有否认。 否认也没什么用——鹿见春名能直接说出他和萩原研二、松田阵平是同期的事情, 看笃定的语气和那种似笑非笑的神情, 根本不像是试探性的猜测。 很显然, 鹿见春名是无比确信这件事的。 ……但诸伏景光不明白鹿见春名是怎么知道的。 警校时期, 他们五人没有任何合照留存在档案之中,唯一留下的毕业照只有纸质照片保存在各自的手中,根本没有留下电子档案, 所以鹿见春名绝对不可能是从公安的档案里看到的。 而且在卧底的这期间,他其实基本上没有跟同期联系过,为此还被其他三个人狠狠抱怨过一通。 联系最频繁的时期,是鹿见春名三年前突然出现在组织里的时候。 诸伏景光和降谷零都惊讶于同期竟然会和组织内空降的代号成员有牵扯,在鹿见春名刚出现的那段时间里, 见面交换情报的次数要比以往频繁的多, 也是在那个时候才和同期见了面、又联系了几次。 ……会是那个时候吗? 也不对劲。 诸伏景光很确信, 他和降谷零见面的安全屋里绝对没有任何的监听、或者监控设备存在,否则暴露的不可能只有他一个人;而降谷零和萩原研二跟松田阵平见面的地方是在警察厅公安部监控下的地方, 绝对安全, 鹿见春名绝对不可能偷听。 唯一可能出现问题的就是萩原研二和松田阵平那边。 虽说萩原研二和鹿见春名之间不对劲的氛围连瞎子都看得出来,但诸伏景光相信同期不是那种会被美色冲昏头脑的人,毕竟直到现在,他们都在鹿见春名的面前伪装成并不熟悉的样子。 显而易见, 萩原研二对鹿见春名是有某种超出友谊范畴的情谊存在的——但那不代表他会为此不顾同期好友的安危,跟昏了头一样将卧底中的同期的信息全部告诉身为代号成员的好感对象。 第310章 萩原研二是个看似非常热情, 实则将社交距离把握地非常精准的人 他热情而疏离,绝不会让人觉得冷淡,可关系又不会太近,保持在刚刚好的社交舒适距离之中。 如果连萩原研二和松田阵平那边也排除的话,鹿见春名到底是怎么知道这件事的? 诸伏景光匪夷所思。 “我自然有我获取消息的方法。”鹿见春名含着笑意说,“我知道你和波本,跟研二、松田和伊达警官这五人都是念警校时的同期,并且是好友,没错吧?” “这么看来,”诸伏景光缓缓让紧绷的身体放松下来,“你的消息渠道要比组织的情报组厉害的多。” 组织的情报组至今连他的真名都没能查出来,而鹿见春名直接快进,已经连他警校时期的事情都给扒拉出来了。 诸伏景光顿了顿,再度开口:“那么……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知道这件事的?” 他一面缓缓说话,一面打量着鹿见春名的表情。他退后了一步,在茶几边的单人沙发扶手上坐了下来,双臂环抱着凝视鹿见春名。 鹿见春名垂下银色的睫羽,用指尖捻起一缕银色的发丝,一圈一圈地绕在手指上,在灯光下折射出一点辉光。 “什么时候啊……”鹿见春名的语气十分漫不经心,“我想想,大概三年前我回到组织的时候,就已经清楚这一点了。” 他的语气停滞了瞬间,随后又变得轻柔起来。 鹿见春名偏了偏头,唇角泄露出笑意。 “你到现在还不明白,三年前那时候我为什么要帮你吗?” 鹿见春名决定跟诸伏景光明牌了。 他知道这五个警校同期的警察一直在他面前伪装,当然也能理解这种伪装是为什么。 毕竟在他们眼中,他归根结底是组织的成员,从一开始就不是什么清白无辜的身份。即使后来说要成为公安的协助人,也无法确定会不会突然反悔,会对他怀有警惕和防备的心里实属正常。 同时鹿见春名也承认,在此之前,他确实对组织的事情完全不上心,他只把组织当成了无刷卡上限的钱包。 谁会关注钱包是好是坏?只要里面有钱就够了。 但现在不一样了——既然这个钱包有可能会威胁到萩原研二的生命安全,那么即使这个钱包再贴心、里面的钱再多,当然也比不上萩原研二,必定会被他舍弃。 既然下定决心要让组织倒闭了,那么他的合作方——日本公安就尤为重要。 要完全消灭这么庞大的跨国犯罪组织,鹿见春名一个人是做不到的,他需要一个能和他完全信任的合作人。 而作为日本公安,诸伏景光和他如今还互有隐瞒的相处状态显然是不合格的——不过没关系,在知道这隐瞒的东西是什么的情况下,要解决这件事很简单。 所以鹿见春名直接将这件事彻底摊牌,放在明面上了。 ……然后打了诸伏景光一个猝不及防。 诸伏景光仔细琢磨了一下鹿见春名这话里的意思,心中隐隐升起了一个模糊的猜测:“你的意思是……三年前,你帮我的原因,其实是因为我和他们是同期?” 鹿见春名不介意告诉诸伏景光自己的真实想法,因而很坦白地点了点头。 “是啊。” 诸伏景光心中升起了荒谬的感觉。 他在假死成功之后,无数次在深夜里仔细琢磨过自己获救的原因,思来想去,怎么想也只能将真相定义为鹿见春名本就一身反骨、又曾经叛逃过,因此才不想长久地待在组织里,打算给自己找个退路……之类的。 可真相跟这个猜测半毛钱关系都没有,鹿见春名他的确一身反骨,但救他完全是走了同期的裙带关系……或者应该叫腰带关系。 某种意义上来说,他也算是组织里有人吧?诸伏景光微妙地想。 “我还以为你是打算给自己找个退路。”他一边苦笑一边叹了口气,“没想到是因为这个。” “你是他们的同期、又是好友……看起来关系很好的样子。”鹿见春名顿了一下,才低垂下睫羽。 不知道为什么,诸伏景光总觉得从鹿见春名那个可疑的停顿里品出了一点隐隐约约的醋味……不是错觉吧? 少年接着开口:“如果你死了的话,研二和松田肯定会伤心的。” 这句话直接把诸伏景光干沉默了。 鹿见春名的话简单概括一下,大概的意思就是——为了不让我在乎的人流泪,所以我冒着背叛组织被杀死的风险也要救你。 你、你真的别太爱了! 诸伏景光十分崩溃地想。 他是真没想到,鹿见春名甚至能为了萩原研二和松田阵平做到这种地步……这已经不是简单的友谊了吧! 萩原研二难道是什么魅魔转世吗?为什么从前在警校的时候,他从来没发现这家伙这么擅长给人下蛊? 只是为了不让他流泪,你就直接要干翻组织?古有周幽王烽火戏诸侯搏褒姒一笑,今有你告死鸟干翻组织惹研二落泪,萩原到底是怎么做到把告死鸟迷得神魂颠倒的? 仔细一想,七年前告死鸟和萩原他们相遇的时候才14岁……22岁的警官对14的未成年下手,这绝对是犯罪啊!要不是看在挟萩原以令鹿见的份上,诸伏景光真想送同期去吃猪扒饭。 第311章 他沉痛地想,或许当初公安来选人去当卧底的时候,漏掉了萩原研二这个好苗子。 要是去组织卧底的是萩原研二,那honey trap还不是信手拈来?何愁组织不翻车。要是萩原能早点发力,说不定组织三年前就被告死鸟单枪匹马杀杀杀给杀完了。 “看来你真的很在乎他们。”诸伏景光欲言又止,干巴巴地说,“当初为什么不直接将这个原因告诉我?” “当时那种情况,告诉你真实原因的话,你就会相信吗?”鹿见春名反问,“既然如此,不如就让你以为我真的是想找个退路好了……以现在的情况看来,当初你的猜测也不算是错的。” 诸伏景光调整了一下坐姿,双手手指交叉着抵在一起。他的神情认真而严肃,与鹿见春名对视:“那你突然把这件事告诉我,是想说什么?” 如果鹿见春名真的是从三年前就知道这件事的话,又为什么在装作不知情整整三年之后,突然和他摊牌? 诸伏景光得承认,在鹿见春名说出那句话的时候,他确实被吓了一跳,甚至开始怀疑鹿见春名是不是在他们不知道的地方装了监控器、又或者除了自愈力之外还进化出了千里眼顺风耳之类的超能力,然后打算就这三年来的隐瞒和伪装来和他算账。 但看鹿见春名的表现,似乎又不是打算认真追究的样子。 “因为我想和你们合作。”鹿见春名在合作这个词上咬字很重。 “合作”——当然是毫无保留地合作,不容许有欺骗和隐瞒的合作,所以要将之前他心照不宣装作不知道的事情直接放到明面上来。 他知道一切,只是不说,也懒得计较。 ——诸伏景光很快就领会到了鹿见春名的意思,但他仍然迟疑了瞬间。 他会觉得警惕也理所当然,鹿见春名在今天之前的表现和现在完全不一样,态度的差距就像是换了个人。 如果不是鹿见春名那种神奇的自愈力绝对没办法靠易容就还原,诸伏景光大概会很想上去扯一下他的脸,试试看是不是被谁给易容了。 要说今天发生了什么特别的事情……大概就只有那场爆炸了。 鹿见春名立刻就对自己大变的态度给出了一个能让诸伏景光相信的合理的猜测:“因为我有想守护的、重视的人。” “麦高伦今天的所作所为触碰到了我的底线。”他幽幽地说,声音像是游荡的亡灵,给人刺骨般的冰冷,“……唯独他们不能出事。” 即使不特地说明,诸伏景光也知道鹿见春名口中的“他们”所指的是谁,并且为此感到头大。 不是吧……虽然知道你很爱,但是不是爱的有点太超过了? 诸伏景光头皮发麻。 告死鸟大概是那种会发疯的顶级恋爱脑。 别的恋爱脑顶多也就是一哭二闹三上吊,不太会威胁到别人,可告死鸟的恋爱脑发作起来,是疯到要杀杀杀直接把整个组织给挫骨扬灰的。 “所以我意识到了一件事。”鹿见春名站了起来,他一步一步靠近诸伏景光,将手轻轻按在他的肩上,垂落下来的银发被风裹挟着涌动,发梢扫过青年的脖颈,“只要组织还存在于这个世界上,我重视的人就永远有危险。” “我不能保证我和他们的关系永远不被组织发现,与其一直战战兢兢隐瞒下去,不如我主动出手,直接把可能威胁到他们生命安全的苗头直接掐灭掉,这才是最好的解决办法。” 那双鎏金闪烁的眼底涌动着暗潮,燃烧的焰火在他的瞳孔中跳跃。 “我讨厌把决定权交给别人,你能明白吧?” 按在诸伏景光肩上的手指缓缓收紧、用力,显出几分不容拒绝的态度来。 “大概能明白。”诸伏景光冷静地回答。 其实他一点都不明白,毕竟像鹿见春名这样会发疯的恋爱脑太少见了,他的行为逻辑诸伏景光倒是能理解,毕竟哪个社畜被压榨的时候没有想过一拳打爆地球? ……一拳打爆地球对告死鸟来说有点困难,但一拳打爆组织倒也不是不可能。 诸伏景光完全有理由相信,在萩原研二(魅魔版)的蛊惑下,告死鸟是什么事都干的出来的。 “我不会要求公安对我百分百信任,我们算是合作、也是互相利用,但我无所谓是不是被利用了。”他微微笑了一下,“只要我们的目标是一致的就够了。” 他紧紧盯着诸伏景光蓝色的眼睛。 “你应该很清楚我的作用。” 他的作用——诸伏景光稍微思考了一下,就明白鹿见春名指的是他的体质。 虽然鹿见春名在这之前从未摊开来告诉他们,但也从来没有要刻意地隐瞒些什么。 两人从来没有坦白过,但又对彼此心知肚明。 鹿见春名知道诸伏景光隐瞒着他们是同期的事情,而诸伏景光同样也慢慢地弄清楚了鹿见春名神奇的、能让人死而复生的自愈力。 其实他并不介意被人知道自己的体质,几次被人目睹死而复生的现场也只是十分敷衍地搪塞过去。 在这个没有亚人的世界里,大多数不相信超自然力量的人总会在目睹认知范畴外的事情时,自发地给自己编造出一个逻辑自洽的合理解释来……毕竟又不是在演丧尸片,谁会相信死人能复活啊? 就算真的有人相信,大概也只会像萩原研二那样理解成漫画里才会出现的超能力,就连组织也一直以为他的体质是在银色子弹的药效下才发生了异变不是吗? 第312章 但实际上,这都只是因为——他不是人类。 是几乎与人类一样,但又有本质的不同的、其他的生物。 这才是鹿见春名想保护的秘密。 人类是相当排外的生物。有超能力的人类、和长得像人类的其他物种,只要想一想,就知道后者才是那个会被排斥的存在吧? 即使有超能力这样与众不同的东西,只要本质上仍然是人类就没关系,但鹿见春名不一样……他是货真价实的非人类啊。 如果被萩原研二、以及其他人知道了他不是人类这个事实,那么如今的关系还能继续保持下去吗? 他……会被厌恶吧? 光是想到会有这样的可能,鹿见春名都完全无法接受。 就让他继续扮演那个超能力者、又或者是可怜的受害者实验体吧?至少这样,他在其他人的眼中还能作为人类生活下去。 ……也可以作为人类,抵达那个萩原研二描述的、有他存在的未来。 他垂下睫羽,挡住金瞳之中黯淡的光,随后缓缓舒出一口气,才再次看向诸伏景光。 “这提案对公安来说应该是很有利的。” 鹿见春名说出这话的意思也很明确——危险的事情、公安不想去做的事情可以交给他。 这的确是利益最大化的选择,毕竟对其他人来说,生命只此一次,失去了就永远不会再次拥有。 但对鹿见春名来说不一样,死亡只相当于是极其短暂的休息时间,自愈力修复身体之后,他完全可以像不死的士兵一样无休无止地战斗下去。 ——可以这么对我,没关系。 这是鹿见春名的潜台词。 可即使知道这是最优解,诸伏景光也不打算这么做。 “虽然确实是相互利用没错,但是……”诸伏景光叹了口气,“至少对警察多一点信任吧。” 他从沙发上站了起来,骤然的动作让鹿见春名吃了一惊,下意识地将身体向后仰了一点。 诸伏景光的身高要比鹿见春名高出那么一小截来。 他叹了口气,失去森川弥的□□伪装之后,属于诸伏景光这个存在的五官线条要柔和许多。 “好歹我们也是靠谱的成年人。” 诸伏景光抬起手,按在鹿见春名的发顶上。 那头银发被压在掌心之下,鹿见春名茫然地抬起眼睛,视线落进那片倒映天空的蓝色之中。 这个时候,诸伏景光才表现出身为公安警察的那一面来。 “不会让你一个人涉险的。就算你有那种奇迹一样的能力,可你和我们一样会流血、疲惫,也会痛,没有道理让你一个人肩负一切啊。” 让不会死的鹿见春名去执行最危险的任务是最合理的,但世界上很多事情无法只用“合理”两个字来安排一切。 至少感情不能。 从三年前被鹿见春名伸以援手至今,感情是会在一点一点的相处之中慢慢积累沉淀的。至少诸伏景光现在可以十分确信地说,鹿见春名是他的朋友。 鹿见春名承认,他稍微有那么一点被打动了。 但—— “另外,你是故意的吧。”诸伏景光冷不丁说。 “什么?”鹿见春名愣了。 “你就是故意想吓我一下,”诸伏景光冷笑,“我早就看穿你这家伙的恶趣味了,看到别人被吓到你应该很开心吧?” 鹿见春名沉默瞬息之后意图狡辩:“不,我怎么会这么做呢?” “不尊重厨子是会有惩罚的。”诸伏景光收回按在鹿见春名发顶的手,将盛装着三明治的白瓷盘端了起来,“我看你好像也不饿,干脆别吃了。” 鹿见春名的表情出现崩裂,他立刻表现地能屈能伸起来:“——我错了。” 好在诸伏景光虽然白切黑但经不住软磨硬泡,一番十分有骨气的道歉之后,鹿见春名还是如愿以偿地拿到了诸伏特制三明治。 鹿见春名充分发挥连吃带拿的精神,把剩下的三明治全都装进打包盒里带走了。 这个安全屋现在是诸伏景光在使用,鹿见春名当然是回他的公寓了,但因为车被松田阵平开走了,鹿见春名只能选择打车。 他坐在出租车上,收到了萩原研二发来的消息。 [kenji:可恶——今天要加班了] [kenji:天谷前辈生起气来好吓人] [kenji:被罚写检讨了t t要足足写五千字] [kenji:好饿啊……放在办公室的最后一点乌冬已经消耗干净了,只能赶快写完检讨回宿舍吃饭团了] 最后一条消息的后面跟了一个叹气的表情包。 虽然看不到萩原研二的脸,但是光看消息和狗狗的表情包,他就能在脑子里想象出紫眼睛青年垂头丧气的脸来。 鹿见春名看了一眼手里装着三明治的打包盒,思考了一下,对司机开口:“不去米花町了,改去警视厅警备部机动队。” 他一边说话,一边给萩原研二发消息。 [haruna:带宵夜来探班了(图片.jpg)] 萩原研二看到这条消息已经是半小时后了。 他的手机没有松田阵平的手机□□,进水之后勉强坚持了一会儿,然后就黑屏罢工了。 但是没关系,爆处班双子星可是货真价实的手艺人,拆的了炸弹自然也修的了手机。两人凑在一起,拆开手机背面的壳子之后一通捣鼓,又重新换了损坏的零件——松田阵平什么都拆过,区区手机零件当然有准备——于是萩原研二的手机成功复活了。 第313章 他充上电后等了一会儿,手机才顺利开机。 接着跳出来的就是鹿见春名发来的消息,最新时间显示在五分钟前。 [haruna:研二平时就在这里上班吗?(图片.jpg)] 配图是夜色之中的机动队大楼,而爆处班所在的那一层楼灯火通明。 小诗……来这里了? 萩原研二盯着这条消息看了两秒,迟钝地反应过来之后才猛地起身,冲到了窗边。 机动队大楼的外面是一条绿化带,鹿见春名提着纸袋,站在路灯下。路灯的光是暖黄色的,将少年的银发染成温暖的颜色,他的影子在灯光下细细长长,一直延伸到绿化带里。 “小诗……”萩原研二下意识地轻声说出了他的名字。 他立刻转身,连外套都没拿,便推开爆处班办公室的玻璃门,急切地奔出门外。 松田阵平修完手机放松之后,就开始写那足足五千字的检讨。被萩原研二突然起身的动作惊讶到后,他茫然地抬起头来,望着萩原研二莫名其妙冲出去的背影。 “?” 他的幼驯染怎么跑了?难道又发生了什么他不知道的事? …… 鹿见春名没有进入警备部机动队的办公大楼,他的身份不太适合来这里,在这大楼里用藏太飞上去的话又可能会引起不必要的骚乱,所以干脆等在大楼外面了。 他站在路灯下,按着手机键盘给萩原研二发消息,过了几分钟后才看见信息一条一条地变成了[已读]的状态。 春末夏初的晚上并不算冷,带着泥土气息的空气中裹挟的躁动的热意。 卡车的鸣笛声之后,随之而来的是熟悉的、急促的脚步声。 鹿见春名想转身回头看去,灼热的气息迎面而来——萩原研二从背后抱住了他。 他忍不住联想,萩原研二这动作格外像粘人的大型犬,一见面就往人的身上扑过来。 大型犬萩原研二仗着身高优势,从鹿见春名的背后倾身下来,亲昵地将下巴搁在他的肩上,好奇地去看被他抱在怀里的纸袋。 “小诗带了什么好吃的吗?”萩原研二在他耳边笑了出来,“闻到香味了。” 他偏过头,想去看鹿见春名的脸。 细密的热气落在他的耳尖上,让敏感的耳廓立刻发红,染成绯色。鹿见春名下意识地瑟缩了一下,侧过脸,想躲开格外灼烫的气息。 “是三明治。”鹿见春名忍着上升的热度开口。 侧过脸的瞬间,他碰到了萩原研二的鼻尖,几乎能感觉到青年警官的黑发发梢扫过他的脸颊,如同宝石般美丽的紫罗兰色尽在咫尺,让他的所闻所感一同变得绚丽多彩。 冷薄荷与混杂着柠檬和橙花味道的气息交织在一起,在春夜的空气中糅合,又化作粘稠的蜜糖融化,淌入心间。 像是蝴蝶的吻触,又如同是夜风拂面带来的错觉,唇上传来了柔软的、一点即分的触感。 第102章 在萩原研二跑出去之后, 松田阵平坐在原原本的位置上沉思了两秒,随后站了起来。 如果他记的没错的话,萩原研二是站在窗边看到了什么,才会突然冲出去的。 窗子外面是有什么特别的东西吗? 松田阵平茫然地走到窗边, 打开百叶窗。透过百叶窗展开的缝隙, 月光和深夜带着一点燥热气息的风涌入室内, 他能清晰地看见楼外路灯下的人影。 现在松田阵平知道为什么了——但他宁愿自己瞎了, 什么都没看见。 只恨爆炸搞坏了他的墨镜, 才害他在深夜里被刺地眼睛痛。 暖黄色的路灯将附近的绿化带与树叶都染成暖色调,灯光将两人倒映出来的影子拉的细细长长,交叠在一起。 失去墨镜的遮挡后, 松田阵平双眼2.0的视力能让他十分站在楼上,十分清晰地看到路灯下那两个人几乎贴在一起的脑袋。 ——这两个在警视厅警备部机动队大楼外公然亲亲蜜蜜的人,他恰好全都认识。 一个是他从小一起长大发幼驯染,另一个是有超能力还救了他两次的银发告死鸟……三个人的故事里他却没有一点存在感。 有的人在写检讨,有的人在谈恋爱。 毁灭吧。 松田阵平面无表情地磨了磨牙, 缓缓抬起空余的那只手, 捂住了眼睛。 至于右手中握着的那只黑色走珠笔——在他手掌心中发出了一声格外清脆的“啪”。 好听就是好笔, 松田阵平心中的愤怒条已经蓄满,直接硬生生将笔给捏断了。 这不是他应该看的东西……再说了hagi这个混蛋知不知道他还要写五千字检讨啊!这就被鹿见的出现冲昏头脑了吗? 至于萩原研二——他确实被冲昏了头脑, 整个人都变得晕晕乎乎起来。 身形高大的紫眼睛警官要比银发少年大出了一整圈, 从背后圈住鹿见春名的姿势,几乎将他整个人都容纳进怀中,衬得鹿见春名要纤细许多,体型差在他们两人身上格外明显。 不管是萩原研二还是鹿见春名, 都静止一般保持着那个动作不敢动弹。 冷薄荷与柠檬橙花的味道在躁动对空气中糅合,交织成几乎有些醉人的微醺味道, 让鹿见春名头昏脑涨起来。 他无措地瞪大了眼睛,呆呆地盯着近在咫尺的紫罗兰色。宝石般美丽的紫色眼瞳中,鹿见春名能清晰地看到倒映出来的自己的脸。 第314章 映照在萩原研二眼瞳中的他露出了一看就十分让人不忍直视的呆呆傻傻的表情,而他的身体彻底僵硬,只剩下指尖轻轻颤抖了一下。 黑发与银色的发丝错落交织在一起,在路灯下形成闪动的光幕。 鹿见春名的心跳在这一瞬间漏了一拍。 他是脑海之中一片空白,所有的想法都在瞬间离他远去,连带着嘈杂的声音也退潮一般消失。 他的心中只剩下了刚才见到萩原研二的那一刻,从胸腔中盛放心脏的位置,无可遏制地升腾上来的欢欣与雀跃。 鹿见春名能听见心跳的声音。 他那颗鲜活生动的心脏在心室之中莽撞地跳动,声如擂鼓,一声又一声的、接连不断的重响砸在他的耳边。 唇上传来的带着热度的柔软触感明明白白地告诉他发生了什么事情。 他——和萩原研二接吻了。 也许只是漫不经心地、偶然的一次触碰,但他的的确确触碰到了萩原研二。 ……这个蝴蝶吻触一般的亲吻,就像是在东京内卷起了巨大的龙卷风,连带着也让鹿见春名心口的掩饰和借口也摇摇欲坠。 这几乎是零距离的接触,他又被萩原研二圈进在怀中,属于萩原研二的热度和气息席卷而来,充斥着他的所见所感,目之所及的一切都染上了萩原研二的味道。 像是给他烫下了烙印,只属于萩原研二的烙印。 两人的鼻尖与鼻尖几乎贴在一起,细细密密的热气洒落在脸颊上,唇瓣的距离若即若离,萩原研二能从那双漂亮的金瞳中觉察出一点水意。 碰到了——绝对是碰到了吧! 萩原研二满脑子都是这个念头。这个认知让他有些不舍得让自己立刻从这种恰到好处的时机里抽离出去,只凝滞般维持着原本的动作。 他的手还揽着鹿见春名的肩,少年月光般的银色长发从他的手背与指间倾泻而下,触感更趋近于冰凉柔软的绸缎,如同清水淌过。 冷薄荷的味道涌入他的感官之中,但这冰凉的气息却没能让萩原研二的神智更清醒一点,反而熏地他的脑子愈发昏沉。 如果要用一个词来形容萩原研二研二此时的状态,色令智昏无疑是那个最好的形容词。 他……亲到小诗了? 萩原研二不敢置信。 像是为了确认这是梦境还是真实,他下意识地抿了一下唇——但这个动作放在当下,就像是轻轻地咬了一口鹿见春名的唇瓣一样。 被、咬了……? 鹿见春名像是炸毛受惊的猫,他微微颤抖了一下,侧过身体,用手虚握成拳,抵在萩原研二的胸膛上。 而另一手挡在了唇前,他抬起眼睛,自下而上地看着萩原研二,在路灯下熠熠生辉的金瞳之中朦胧着一层水光,眼角和耳尖都红地彻底,连原本白地近乎透明的肌肤上也浮现了一层浅淡的粉。 他瞪着萩原研二。 萩原研二本人却完全没能接收到鹿见春名的羞恼,他只觉得——好可爱。 害羞的小诗也很可爱。 好想抱他。 或许是将萩原研二的呆滞理解成了镇定和平静,鹿见春名脸上羞恼的表情一点一点地沉淀下来,甚至有些茫然。 为什么研二表现的这么平淡?一点过激的反应都没有……难不成是他反应过激了? 鹿见春名陷入了自我怀疑之中。 要知道,他从小到大都是没朋友的孤僻阴角,几乎没有人愿意靠近他,偶尔有冲着这张漂亮脸蛋来的也都是一等一的人渣。 基于这样几乎畸形的成长经历,鹿见春名根本没有正常地交友过,他对友谊的一切认知都来自于各种轻小说、动画和漫画。 而众所周知,在很多以男主为主视觉的游戏作品里,但凡男二是男主的好朋友,两个人的互动总会有些……分外亲密,弹幕也总是会在这些戏份中不让人失望地大呼嗑死我了。 于是久而久之,就让鹿见春名对现实中朋友的友谊尺度产生了错觉——似乎更亲密一点也没什么关系吧?哪怕抱在一起、哪怕睡在同一张床上,最后不也没做什么吗?凭什么不能说这是纯洁无瑕的友情? 而当他把自己和萩原研二往这种男主角和男二的戏份中代入时,发现竟然该死的完美契合了。 所以鹿见春名一直将自己和几位警察之间的感情定义为“友情”,至于萩原研二——他是那个特别的人,理所当然是他最好的朋友。 直到刚刚,鹿见春名第一次怀疑起了这段“友谊”。 因为……好朋友之间是不会接吻的吧? 不,这是不是接吻也难以定义,毕刚刚发生的事情只是巧合之下产生的,并不出于他们其中任何一方的主观意愿。 既然研二一点反应都没有,那是不是说明朋友之间不小心碰了一下也没什么关系?这么说的话……反应比较大的他才是做贼心虚、不太正常的那个吧? “你、”鹿见春名的语气十分犹豫,“刚刚……那个……” 他有些不知道该怎么描述刚刚发生的事情才好。 萩原研二脸上无措的表情一闪而逝,鹿见春名垂下眼睫,恰好错过了这微妙的表情。 他很快就恢复了镇定——至少是表面上的镇定。 如果鹿见春名有读音术,那么此时一定会被他在脑子里用“小诗好可爱”跟“和小诗kiss了”这两句话疯狂刷屏。 第315章 可惜鹿见春名掌握不了如此超自然的力量,只能茫然地将萩原研二伪装出来的镇定理解成不以为意的平静。 萩原研二松开圈住鹿见春名的手,拘谨地将让手指舒展开又重新紧握,捏住了深色外套的衣摆。 大概是因为太过紧张,他的手掌心中渗出来了一点躁动的汗水,将深色的衣摆稍微浸湿了一点,晕开更深的水渍痕迹。 “小诗别太在意。”萩原研二摸了一下鼻子,“就……只是不小心碰了一下而已嘛。小诗……” 他的语气变得有些小心翼翼。 “……会介意吗?” 萩原研二能确定自己的感情。 也许从一开始只是单纯的救命之恩、以及真正的见识到“超能力者”的见猎心喜而已,可他能察觉到鹿见春名愿意将这份与众不同暴露给他的信任,所以也同等地——成为了鹿见春名的“共犯”。 本身萩原研二就是那个年长者,对待年纪比他小了四岁的鹿见春名时忍不住就会产生“我得照顾他”的情绪。 他不否认自己是个颜控,会照顾鹿见春名当然也有出于这方面的原因,但人就是会在日积月累的时间之中产生感情的生物。 照顾他、关心他、忍不住更多的、一点一点地进入他的生活、将他的一切在悄无声息中打上自己的印记,连带将他整个人也染上属于萩原研二这个人的气息。 这份占有欲在数年来不断膨胀,早已超出了单纯的友谊范围。 所以在那次摩天轮,亲眼目睹鹿见春名生命垂危、将要彻底失去他的时候,萩原研二无比清晰地察觉到了——是喜欢的。 不是单纯的友谊。 他喜欢鹿见春名。 正因如此,才会因为鹿见春名的反应而紧张——只是一不小心之下轻轻擦过的吻而已,他会生气吗?不会讨厌吧? “嗯、嗯。”鹿见春名含含糊糊地低声回答,“你都说了只是,只是不小心碰了一下而已嘛……没什么好在意的。” 只是碰了一下而已、不要在意。这分明是萩原研二用来宽慰他的话,鹿见春名却不太喜欢。 即使到现在,他也依然因为刚刚那个不正确的时机下的亲吻而紧张失措,这是他人生里绝无仅有的体验,巨大的恐慌和随之而来的欣喜一同笼罩了他。 如果此时他的身体上连接着心电监测仪的电极的话,显示屏上心跳的曲线大概就如同过山车一样剧烈地起伏,好像马上就要跳出他的胸腔。 ……即使想要说服自己不去在意也做不到,因为鹿见春名真的很在意这件事,真的很在意刚刚的亲吻。 不是因为第一次、初吻之类的问题,让他在意的是kiss的对象——是他心中认定的特别的人,是他在乎的萩原研二。 他们是朋友,朋友之间是不可以有超越友谊范围的行为的,这其中当然包括接吻。 这是只有恋人才能做的事情吧?即使……刚刚只是无心地轻轻擦了一下,比起一个吻,更像是落在唇上的风。 如果真的只是不小心碰了一下,萩原研二这样的反应才是最正常的,随口开个玩笑就能将此事揭过了。 这才是最正常的反应吧? 可鹿见春名不想要这样。 怎么可以只有他因为这件事而无措、紧张又惊惶呢? 鹿见春名的想法很别扭——他从没觉得自己的情绪这样复杂矛盾过。 既不想要萩原研二因为这件事而和他生出距离感,又不希望萩原研二的反应真的就这么平淡……好像这真的只是微不足道的一件事一样。 倒是给我反应再大一点啊!只是这样、只是这样平淡的反应的话……会让他觉得,萩原研二对他根本没有感觉的啊。 鹿见春名莫名其妙地有些不满,随之而来的又是情绪复杂的失落。 他在为萩原研二将这个吻定义为“友人之间不小心的触碰”而失落。 但如果只有他在意这件事的话,岂不是显得太奇怪了吗? 就好像……他对萩原研二有什么朋友之外的想法一样。 就好像,他的想法背叛了友谊一样。 他心中升起巨大的惊惶。 鹿见春名忍不住问:“研二不觉得讨厌吗?你……不介意?” 突兀地问出这句话之后,鹿见春名又觉得后悔。 他不知道该如何明说自己的心情,苦涩和焦躁交织,融合成他从未体会过的感受。 他的情绪完全被萩原研二掌握,这个人无意中的一举一动就能牵动他的心情起伏,让他上升又下落。 心口胀满了不知名的情绪,让他忐忑不安。 “小诗介意吗?”萩原研二却完全误会了鹿见春名的意思,他眨了眨眼睛,双手合掌抵在下巴前,发出黏黏糊糊的甜蜜语调,“那研二给小诗道歉好吗?” 鹿见春名咬紧了牙,他用舌尖抵了抵上颚,沉默几秒之后才勉强自己露出了微笑来,“没有哦,研二不用道歉……对了,你不是还没吃晚餐吗?这个是给你的。” 鹿见春名转移了话题,萩原研二顿了顿,顺从着他自然而然地将注意力转移了。 “是还没有吃饭,要饿死啦。”萩原研二微笑着点头,“小诗带了什么来?” 鹿见春名将手里的纸袋递给萩原研二。萩原研二打开纸袋看了一眼,“三明治?” 第316章 他抬起头,紫色的眼睛中亮晶晶的:“小诗亲手做的吗?” 三明治是放在半透明的便当盒里的,一看就不是从外面的店里买的成品。 “那倒不是。”鹿见春名回答,“是森川先生做的。” “森川先生经常给你做东西吃吗?”萩原研二挑眉。 鹿见春名思考了一下:“嗯……频率还挺高的?森川他料理的水平很高。” “原来是这样。”萩原研二了然地点点头,然后露出了垂头丧气的表情,“我还以为能吃到小诗亲手做的爱心便当呢。” 高大的青年警官露出这样表情来时很像难过的大狗狗,即使明知道这是故意伪装出来的,鹿见春名还是心甘情愿地上当了。 他迟疑着回答:“那……下次我亲手做便当吧?但我的料理水平很一般,比不上森川先生的。” “没关系,”萩原研二干脆地说,“小诗做的就是最好的。” 青年警官立刻从垂头丧气的情绪中脱离,重新高兴起来,满脸都写着欢欣雀跃,鹿见春名也微微牵动了一下唇角。 他用手指了指身后的大楼,“小诗要跟我一起上楼坐一会儿吗?” “上楼?”鹿见春名愣了一下,随即又有些犹豫,“……我可以吗?” 如果是萩原研二的宿舍,鹿见春名当然就毫不犹豫地跟上去了。但这里怎么说也是警视厅的大楼,进入访问的话是会留下记录的,他总不可能把整栋楼里可能会拍到他的监控录像全都删了吧? 萩原研二对鹿见春名担心的事情心知肚明。 他露出神神秘秘的表情,俯身靠近鹿见春名,在他的耳边说话:“其实……可以从后门进去的。而且恰好我们爆处班在的办公室角落有一个露台可以直接翻过去,不用担心被监控拍到。” 萩原研二倾身靠近时,鹿见春名下意识想躲,但又忍住了不自然的感觉。萩原研二带着热意的气息落在他的耳边,鬓发的发梢扫过他的颊边,让本就敏感的耳尖立刻升温变红。 他迟钝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萩原研二话里的意思,露出了惊愕呃表情:“你连这种事都知道?” 萩原研二露出来一个自得的微笑,尽不在言中地彰显着他是个惯犯的事实。 “那就去看看吧。”鹿见春名来都来了,也没打算立刻就走,“我对研二工作的地方也很好奇。” 萩原研二在和他聊天的时候发过几张照片,但基本都只有他办公桌的一角,看不清整个爆处班办公室的全貌。 “那就走吧。” 萩原研二伸手握住鹿见春名的手腕,转身——然后就看到了站在窗边的松田阵平。 松田阵平面无表情地站在窗户后面,双臂环抱,居高临下地注视着他们。 见这对黏黏糊糊到叫人没眼看的人终于注意到他的存在时,松田阵平冷冷地笑了一下,伸出手,对萩原研二冷酷地比出了一个拇指向下的手势,用这种方式来无声地表达他的不满。 萩原研二毫不在意幼驯染萧瑟的心情,甚至颇为宽容地对他露出一个笑容来。 他握着鹿见春名的手腕,带着少年绕过大楼的侧面,推开了隐藏地十分隐蔽的安全通道的小门。 走上台阶、穿过廊道之后,他们进入连接着爆处班茶水间的露台,打开平时锁住的窗户,两人就悄无声息地潜入了办公室之中。 见萩原研二和鹿见春名一起出现,松田阵平合上了百叶窗,对这两个造成他双眼刺痛的罪魁祸首没有半分好脸色。 他冷笑着阴阳怪气:“终于舍得回来了?看来还是检讨的字数太少了,要不我去告诉天古哥,让你再多加两个字?” “小阵平,你嫉妒的嘴脸实在是太丑恶了。”萩原研二摇头。 一句话让松田阵平成功破防:“哈——?!你说什么呢hagi!我才没有嫉妒好不好!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对鹿见……” 松田阵平憋住了后半句话没说——“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对鹿见心怀不轨吗?”。 骤然听见自己的名字被提及,鹿见春名疑惑地歪了歪头:“什么?我怎么了?” 因为站在萩原研二的身后,鹿见春名没看到他脸上突然显露出来的威胁嘴脸——这次倒是真的格外丑恶了。 松田阵平发出不耐烦地咂舌声,抓了抓那头卷发后开始吭哧吭哧地解释:“呃……就是,我的意思是,不是谁都像hagi一样那么喜欢麻烦你的……这家伙还大晚上让你过来,真是过分啊。” “我是自己想来的。”鹿见春名否认,“这是给你们带的便当,不是加班到现在还没吃晚餐吗?” 松田阵平神情沉痛:“鹿见,你人确实很不错。” 就是太纯良无知了,被萩原研二给温水煮青蛙了都毫不知情……而他心知肚明这一切却还帮幼驯染一起瞒着鹿见春名。 虽然罪恶,但便当还是要吃的。 萩原研二已经打开了便当盒,三明治已经失去了刚做好时的热度,半透明的便当盒上因为热气而蒸腾出少许水珠。 萩原研二将三明治分给松田阵平一个,随后拿起一块咬了一口。 三明治中培根和熏肠的香气满盈,特制酱料咸香的味道在唇齿间蔓延开来——这无疑是萩原研二吃到过的最好吃的三明治,就和他七年前吃到的三明治一样。 第317章 萩原研二突兀地开口:“你刚刚说,这是谁做的三明治来着?” ——这个味道让他想起了三年前殉职的同期好友,诸伏景光。 第103章 诸伏景光料理的味道很特别。 虽说三明治这种东西就算做出花来, 能让人觉得“好吃”的口味也大多都大差不差,但诸伏景光特制的三明治不一样。 烹饪的手法当然也会在成品的口味上造成细微的差别,但毕竟三明治这种最简单的用两片面包夹住肉和蔬菜、再加上酱料就能做好的料理,和追求各种细枝末节、将火候把控地分毫不差的法餐完全不一样, 即使煎和炸的分寸恰到好处, 吃起来也大致就是那样而已。 但诸伏景光做的三明治是萩原研二吃到过的最好吃的三明治。 ——诸伏景光在调配酱料上很有天赋, 他好像天生就知道该如何把成品的酱料和各种香料混合在一起, 做出极具诸伏景光这个人特色的风味酱料来。 在警校的半年时光之中, 诸伏景光还是有偷偷摸摸私下里开火下厨的——毕竟警校食堂的味道实在难以恭维,只能说是能吃而已。 所以在诸伏景光下厨的时候,他们其他的四个人就经常性地跟着一起蹭吃蹭喝。 这个味道曾是在警校进修时格外美好的回忆, 即使在毕业之后诸伏景光就销声匿迹成为卧底、再也没有吃到过诸伏的特制三明治,萩原研二也仍然清晰地记得。 而时隔七年,萩原研二再次尝到了这记忆中得味道——与诸伏景光特别的味道几乎没有差别。 三明治夹馅中得到酱料在咬下一口之后,便随着软面包片的挤压微微溢了出来,在口腔中弥漫开咸香和一点鲜甜的味道, 像是照烧的风味, 又有着微妙的差别, 是只有他们这些尝过诸伏景光料理的人才能认出来的味道。 鹿见春名听到萩原研二的疑惑,再次回答:“我刚刚不是告诉你了吗?这是森川先生做的。” 那位自称是鹿见春名的搭档、疑似是组织成员, 又在毛利侦探事务所斜对面开了一家乐器店的店主森川弥, 和诸伏景光完全不像——面容没有半点相似的地方,只有背影稍微有一些熟悉的感觉。 虽然也有可能是易容,但诸伏景光应该并没有掌握这项技能才对……更何况,萩原研二知道诸伏景光已经殉职了。 三年前的时候, 萩原研二并没有亲眼见到同期好友的死亡,只在降谷零的口中听到过转述——诸伏景光的卧底身份突然间暴露了, 死于组织处决内鬼的行动之中。 而具体是怎么暴露的,降谷零并没有仔细将其中的缘由告诉他,萩原研二也没有追问。 既然降谷零没有主动说,那么其中大概有不少信息是保密事项,即使他们是好友,也有很多不能明说的事情,特别是降谷零还是潜伏中的卧底,萩原研二对此很理解。 他唯一知道的,就是诸伏景光死于爆炸之中。 作为在卧底中殉职的公安警察,诸伏景光甚至没有一个能够写上他真名的墓碑,甚至连尸体都没能留在这个世界之中。 直到前几年,他们四人还会在12月时去寺庙之中祭拜诸伏景光。 大概正是因为没有亲眼看到诸伏景光的死亡,比起正面面对诸伏景光的死亡冲击、亲眼看到他被身体上捆着的炸药炸地尸骨无存的降谷零来说,萩原研二更加能接受“假如诸伏景光没有死”这样的假设。 毕竟他连鹿见春名不仅有超能力、还能死而复生的事情都接受了,区区假死,根本震撼不了他。 但仅凭三明治的味道,说服力是不够的……降谷零才是诸伏景光的幼驯染,既然他都察觉到了这过于巧合的巧合,降谷零难道就没有什么发现吗?下次联系他问问看吧。 之后见到那位自称是森川弥的人时,也可以再大胆地试探一下。 萩原研二在心里决定。 而鹿见春名显然并不知道萩原研二内心因为这块三明治引起的怀疑,他只注意到了萩原研二咬了一口三明治之后就走神的表情,于是开口询问:“怎么了?不好吃吗?” 鹿见春名有些迟疑。 “不,是好吃的。”萩原研二抬起头,朝鹿见春名微微笑了一下。 松田阵平也跟着附和:“确实很不错,是那个森川做的吧?想不到他还有这种手艺……就是这个三明治感觉好像以前吃到过差不多的味道。” 鹿见春名没有因为松田阵平这句话生出额外的怀疑来。 三明治这个东西实在是太常见了,但凡是稍微擅长一些料理的人,都能够做出简单的三明治来,即使有人做出和诸伏景光差不多的味道也实属正常。 萩原研二写了一半的检讨的纸张还放在桌面上,用黑色的走珠笔压住。三明治带来的熟悉味道让他的注意力有些涣散,咀嚼了几口之后,被从喉咙深处涌上来的痒意呛住,忍不住捂着嘴唇咳嗽了几声。 鹿见春名立刻起身,伸手拍了拍萩原研二的背,神情紧张:“你怎么了?呛住了?还是感冒?没事吧?” 萩原研二的面色有些疲惫,因为见到鹿见春名来送便当而产生的兴奋逐渐消退下去,他才感觉到自己有些吃力。 “也没什么,就是感觉到有一点点累。”萩原研二叹了口气。 松田阵平皱眉:“是因为落水着凉了吗?” 第318章 “但小阵平,你也落水了啊。”萩原研二振振有词,“你怎么没事?” 松田阵平嗤笑一声:“因为你比我更虚吧。” 萩原研二还没来得及怒从心头起、拍桌和松田阵平打一架,酝酿好的情绪就被鹿见春名的动作给打断了。 银发的少年将手指按在他的手掌上,以此作为支撑点而向他倾身靠近,月光般的银发的发梢落在萩原研二的脸颊和手背上,又顺着他脖颈的弧度悄悄地伸进他的衣领之中,扫过胸膛的肌肤,使他心口发麻。 鹿见春名的手指指尖带着冰凉的触感,与冷薄荷的气息一起将他笼罩。少年的指尖轻轻拨开萩原研二额前的额发,随后那张格外昳丽的脸倏然靠近,灿烂如同金子般阳光的金瞳在他眼前缓缓放大。 额头的肌肤上传来了冰凉的感觉,是鹿见春名肌肤的温度。 鼻尖几乎抵着鼻尖,鹿见春名浓密的睫羽轻微颤动了一下,恍惚间好像也触碰到了他的睫毛,在他的心间骤然扇动成飓风,将心脏中得一切乱七八糟地掀翻,怦怦跳动起来。 犯规——犯规! 萩原研二的脑海中骤然响起了拉高的红色警报。 从来都是他用各种各样的小动作去撩拨鹿见春名,潜移默化地让他接受他各种得寸进尺的举动。而现在这个时候,两人攻守之势反转,他变成了被打得猝不及防的那个人。 冰凉的触感却没有在他额头上停留许久,鹿见春名在短暂地感受了一下萩原研二的体温之后,便打算直起身坐回去。 他想抽离的瞬间,却被萩原研二下意识捉住了手腕,不许他离开。 “怎么了?”鹿见春名茫然,“我刚刚试了一下温度……好像没有发烧啊?” 松田阵平忍了又忍,终于不想再亲眼看这甚至在爆处班办公室内黏黏糊糊的两人,冷不丁地开口,“你平时就是这么和别人试体温的吗?这也太……” 松田阵平欲言又止,一时之间找不到什么合适的形容词来。 “很多漫画里都是这么画的,有什么问题吗?”鹿见春名说,“而且我是第一次这么做,之前又没有谁和我的关系近到这种地步,在认识你们之前,我又没有朋友。” 这句话在引起甜蜜的同时又带来了痛楚。 松田阵平沉默了又沉默,满肚子想说的话最后都化为了一声叹息:“唉……我说鹿见,你以后看漫画……挑点正常的看吧。” 别老看一些不正常的漫画、然后将朋友之间绝对不会做的事情自然而然地代入到你和hagi之间啊! “小诗放心吧。”萩原研二松开了握住鹿见春名手腕的手,转而在他的发顶上轻轻拍了一下,“我可是很强壮的,已经好几年都没有生过病了。” 鹿见春名迟疑地点点头,盯着萩原研二上看下看,最终忍不住叮嘱了一句:“如果真的生病了,记得要好好吃药……照顾好自己。” “一定会的。”萩原研二立刻保证。 松田阵平:“放心,到时候我会压着hagi休息的。” 鹿见春名勉强放下了心——今天那个突如其来、让他猝不及防的吻彻底扰乱了情绪,让他完全没有心思去注意更多的异样。 在得到萩原研二和松田阵平的保证之后,鹿见春名才突然意识到——他和萩原研二之间的距离太近了。 近到只要在稍微前进一点点,他就能触碰萩原研二的唇。 他盯着青年警官淡色的唇看了两秒,克制的将视线一开,尽力压制着因为乱跳的心脏而开始不受控制的脉搏。 只要将注意力集中在萩原研二的身上,鹿见春名就会无法自控地想起刚刚、想起数分钟之前那个双方都称之为“不小心”的吻。 虽然嘴上说是不在意,但鹿见春名其实是说谎了。 他在意地要命,满脑子都是刚才那个吻的回放在,嘴唇上似乎还残留着独属于萩原研二的温度。 心跳失控,头脑发热,而鹿见春名从来没有过这样的感受,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满胀起来,将心脏缓缓地、一点一点地撑开。 “我还有些事,总之……”鹿见春名及时让自己从萩原研二眼中几乎让人沉溺的紫罗兰色之中抽离出来,“……总之,我先走了。” 他落荒而逃,甚至没给萩原研二送他离开的几乎。 萩原研二还保持着追出去两步的动作,向前伸出手,眼睁睁看着鹿见春名的身影在他眼中一闪而逝便立刻消失,没说话的话全都咽进了肚子里:“小诗……?” 他匪夷所思,站在原地呆滞了几秒后才转头,看向松田阵平:“这突然间发生什么了?我做错什么了吗?” “这要问你。”松田阵平面无表情地说,“我怎么知道你们俩在玩什么奇怪的play。” 搞不好他也是幼驯染和鹿见的play中的一环。 至少在松田阵平看来,这就是两个以恋人模式相处的名义上的“朋友”之间黏黏糊糊、甜蜜地几乎能齁死人的日常。 “你们不是一直这样吗?”松田阵平十分无语。 从三年前、甚至更早的七年前开始,和萩原研二从小一起长大的松田阵平就发现了一点不对劲。七年前鹿见春名第一次消失的时候,他就察觉到幼驯染心中一点越界感情的苗头。 如果要将七年前、三年前、以及现在这三个时间段进行命名的话,松田阵平愿意将七年前称之为“恋爱的萌芽期”、三年前则是“恋爱的明悟期”,至于现在,应该叫做“热恋期”。 第319章 ——可热恋期中的两位至今还保持着朋友关系。 到底有没有搞错啊?哪有朋友是这个相处模式的?就算萩原研二不着急,松田阵平看得都要急死了。 他不明白为什么萩原研二总喜欢刹车,如果是他的话,直接就会一脚踩下油门直到最后。 “一直这样?也没有吧?”萩原研二显得十分犹豫,“就是……今天确实发生了一些不太一样的事情,我在想小诗是不是会感到介意……之类的。” “不就是亲了吗?”松田阵平凉凉地开口。 萩原研二眨了眨眼睛:“原来小阵平看到了啊。” 厚脸皮的联谊会之king显然一点都没有感到害羞。 “毕竟我长了两只眼睛,又不是用来出气的鼻孔。”松田阵平嘴角抽了一下。 他将手中握着的黑色走珠笔恶狠狠地摔在桌子上,对萩原研二怒目而视,将手握成拳,重重地捶在萩原研二的胸口。 “你到底在犹豫什么啊hagi?这不是该踩刹车的时候吧!”松田阵平的语气中满含着恨铁不成钢的愤怒,“你的观察力那么敏锐,不应该看不出来吧?对鹿见而言,你就是那个特别的人啊!你看他什么时候用对你的态度对过我们其他的人?” “都已经到这种程度了,你还不明白吗?” 松田阵平烦躁地用手抓了抓蓬松的自然卷发,深蓝的眼瞳中流露出气恼来。他猛地站起来,伸手揪住了萩原研二的衣领,迫使萩原研二不得不抬起头来看他。 “萩原研二,”松田阵平无比认真地叫出了萩原研二的全名,“这个时候就要一鼓作气踩下油门才对啊!” “鹿见——他对你明明就是不一样的,这一点不用我说你也看得出来的吧?既然如此,还需要再犹豫吗?!” 鹿见春名对萩原研二是不一样的,不仅是松田阵平看得出来这件事,他们同期中的其他人也一样看得出来。 他会因为萩原研二的一句话而飞跃数百公里来到他的身边、会认真地执行萩原研二随口说出的每个字眼、会做能让萩原研二开心的事情,也会因为萩原研二的情绪而露出各种不同的表情。 松田阵平自认为和鹿见春名关系很好,但他和鹿见春名之间确实仅限于友谊而已。 他隐约记得一句很有道理的话——这个世界上无法掩饰的只有咳嗽与爱意。 至少在松田阵平看来,萩原研二和鹿见春名之间就是这样的关系。两个人之间的气氛暧昧至极,就是最读不懂氛围的人都能看出来他们两人之间是有什么事的,而且还不只是单方面……他们对待彼此的态度很显然是“喜欢”。 明明甚至都已经同床共枕过了,四舍五入就是跳过了告白这个阶段直接提前进入了热恋期情侣的状态,但这两个人实际上至今为止都没有对彼此表白——所以到底在磨磨蹭蹭些什么? 松田阵平回想了一下三年来吃被迫吃下去的每一顿甜甜蜜蜜的噎人狗粮、再想想数度被这两人闪到刺痛的眼睛,心中酝酿的怒气越来越盛。 “给我冲上去啊!我看着都要被你这家伙急死了!” 萩原研二被松田阵平骤然爆发的怒气镇住了。 他被那双深蓝色的眼睛紧紧凝视着,看清松田阵平眼中的情绪之后,脸上的惊愕之色缓缓消褪,最后在脸上变成了无奈的笑来。 他能看出来松田阵平是真的在为他着急和担忧,身为旁观者,松田阵平都已经忍不住了,萩原研二克制了再克制的忍耐力可想而知。 他曾经有很多次可以踩下刹车的机会,但每一次在这个关键的节点,鹿见春名总会让他放弃所有戛然而止的想法,最后毅然决然地继续前行。 “都走到现在这种地步了,”萩原研二微笑着说,“我可是绝对不会踩刹车的啊。” * 鹿见春名倒不是完全在说谎。 他真的有事——刚从三年前回来没多久,他的时间观念有些混乱,一时间没想到今天是例行去研究所进行实验的日子。 他刚从机动队的大楼里出来,手机上就收到了伏特加催命一样发来的短信,问他为什么不去研究所——可能是担心他又要叛逃了。 鹿见春名理直气壮地回复。 [我忘了。] 伏特加回了他六个点。 [……] [你在哪里?我来接你。] 鹿见春名已经走出了机动队大楼的范围,看了一眼周围的建筑,将定位地址发给了伏特加。 伏特加开过来时很快,但开的不是琴酒的那辆保时捷356a,是他自己的车。 “大哥有事,等会再来。”伏特加解释了一句,“我先送你去研究所,实验室那边都准备好了,就等你了。” 鹿见春名坐上了车后座,“我知道了。” 他有些心不在焉。 伏特加抬头,从前座的后视镜中看了一眼——银发少年半倚靠在后座的座椅上,将手肘垫在车内的门把手上,用手背支撑着下颌。 他的银发黏在肌肤与衣物上,在车窗外快速后退的霓虹灯光下闪烁着辉光。 鹿见春名的凝视着车窗玻璃。明净的玻璃中,窗外的景色不断向后退,镜面上隐隐约约地倒映出他自己的脸来。 他的目光不受控制地落在嘴唇上。 他抬手,轻轻触碰了一下嘴唇……他的手指有些冰凉,远远不如萩原研二的嘴唇那样温暖灼热。 第320章 不——他在想什么啊?他为什么会开始回味那个巧合之下的吻? 太奇怪了。 从那个吻之后,他整个人都变得无比奇怪,脑子和胸口中都塞满了各种乱七八糟莫名其妙的情绪。 鹿见春名凝视着车窗玻璃中的倒影,慢慢描摹出萩原研二的脸来。 仅仅只是在心中想到萩原研二的名字,他的情绪就会因此而变得雀跃起来。 但一想到萩原研二在面对这个吻时平静的态度,鹿见春名又不可避免地觉得沮丧。 他觉得自己像是风筝,掌控他的那根半透明的线就纠缠在萩原研二的指尖,随着萩原研二的动作而忽上忽下。 大概是因为肉眼可见的心情不好,伏特加全程都没在开车的时候多说一句话。 但总有些人是很没有眼力见的,比如接替宫野志保继续研究的新负责人三津优二。 三津优二是有情商的,但他很显然只将鹿见春名鹿见春名当做实验动物来看待——区区实验动物而已,需要什么特别的关心和情绪上的满足吗?身为实验动物就只要老老实实地配合实验就好了。 在对待鹿见春名时,三津优二自然而然地用上了以往对待实验体的态度,并且更加恶劣。 因为鹿见春名是珍贵的、拥有神奇能力的实验体,所以三津优二难免想测试一下这能力的极限。 当然,鹿见春名本人肯定不会同意他将肢体或者器官给切下来的,所以他打算先斩后奏,趁鹿见春名的时候尝试一下。 如果没能成功也无所谓嘛,只要实验体没死就行,至于其他的……谁管他是少了个器官还是少了一条手臂啊? 三津优二愉快地哼起小调,手中握着手术刀,用刀在鹿见春名的身体上比划。 “让我想想……切哪里比较好呢?”他在周围研究员战战兢兢的目光下自言自语,“……不如就手吧?没了手,他的战斗力也大打折扣了,长不出来的话正好关起来,实验动物就应该老老实实地做实验动物啊。” 他找准了下刀的位置,薄而锋利的手术刀刀刃切开了少年的肌肤,血线立刻溢了出来。 “你说谁是实验动物?” 少年轻柔的嗓音响起,三津优二愣了一下。 他瞬间抬起头,对上了鹿见春名金色的眼睛——鹿见春名本就暴躁不安的情绪在这一刻尽数化为怒火,在鎏金般的眼底跳动。 少年修长的手指用不容抗拒的态度握住手术刀的刀柄,在三津优二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刀尖扎进了他的手背,血液溅在了银灰色的手术台上。 第104章 怎么可能?他不是昏过去了吗?为什么会突然醒过来?! 三津优二无比惊愕地心想, 而在这个想法在他心中产生的瞬间,强烈的痛感就让他的面目扭曲起来。 鹿见春名夺过被三津优二拿在手中的刀时,毫不犹豫地握住了刀刃。 刀刃割开了他的手掌,鲜红的血液顺着被割开的伤口滴落在三津优二的手背上。手术刀的刀刃格外锋利, 鹿见春名反手握着刀刃将之狠狠钉入三津优二的手背之中, 在一瞬间之后, 剧烈的痛感骤然侵袭了三津优二的大脑, 他不受控制地从喉咙中发出了凄惨的嚎叫声。 “啊啊啊啊啊——!!!” 所有人在惨叫起来的时候, 声音都同样尖利而刺耳,三津优二的惨叫声当然也不例外。 鹿见春名被这一声惨嚎给震的头疼,本就暴躁的心情因此而更加烦躁。 “闭嘴。” 他冷冷地说, 伸出手卸掉了三津优二的下巴,让他没办法再说出话来,只能用惊恐的神色紧紧盯着鹿见春名。 即使想要逃离骤然暴起的鹿见春名也做不到,他的手背被鹿见春名用刀尖贯穿,死死钉在是实验台冰冷的台面上。和看起来纤细的身材不同, 鹿见春名爆发时的力气很大, 几乎让三津优二动弹不得。 剧痛让三津优二的额角蓄出冷汗来。他浑身颤抖着, 连嘴唇的颜色也发白,想要呼救, 却因为被卸掉了下巴而无法发出声音来。 显然也不会有人来救他。 实验室的门是沉重金属制质地的, 十分厚重,几乎能隔绝所有的声音,即使三津优二大声呼喊救命,在实验室外的人也听不见他的呼救声。 至于能听见他呼救声的其他研究员——他们哪敢触鹿见春名的霉头, 早就在鹿见春名出手的瞬间纷纷缩进了角落里,眼睛看天看地, 假装自己完全不知道实验室里发生了什么事情。 开玩笑,谁敢惹这个只是名义上是实验体的告死鸟啊? 这些研究员里有不少是三年前、甚至七年前在组织研究所之中为组织效力的,而这么长时间以来,负责这个项目组的研究员换了三次,可以说是流水的研究员铁打的鹿见春名。 而三年前的那些研究员对鹿见春名的印象尤为深刻——他们一直记得在那个深夜里,充斥着铁锈血腥味的走廊,以及满地倒下的雇佣兵,所有躯体都被血色浸染。 即使事后清理了那条原本打算囚禁鹿见春名的走廊,浓厚的血腥味也无法消散,即使用酒精消毒都掩盖不了。 那种可怕的场景,成为了三年前就留下的那些研究员心中的噩梦。 鹿见春名一人单枪匹马就能独自从囚禁他的房间里脱困,又一人解决了一整个小队的雇佣兵,那些雇佣兵可不是他们这些手无缚鸡之力的研究员,个个都人高马大真枪实弹。 第321章 而在这种敌我差距极为悬殊的情况下,鹿见春名都能赢,更别说对付他们这几个研究员了,恐怕捆起来都不够鹿见春名单手打的。 所以……救三津优二?开什么玩笑!他们又不是活腻了。 况且鹿见春名也只是看起来是实验体,但哪个实验体能对琴酒大放厥词、还能刷研究所的研究经费去氪金打游戏的?一旦出了事情,被舍弃的只会是研究员,而不是身为“全世界仅此一例”的珍贵实验体告死鸟。 可惜三津优二极度自负,大概是觉得投身犯罪组织之后不用再伪装,于是露出了令人厌恶的本性。也不怎么看得起手下的其他研究员,同等地认为他们都是废物,因此人缘非常差。 在三津优二看来,组织既然邀请他来,他真的就是这个研究所说话最硬气的人,甚至想对那个恐怖的告死鸟搞一些偷偷摸摸的小动作,真的把鹿见春名当实验动物来看待……那会有现在的下场也是毫不奇怪的事情了。 鹿见春名面无表情地拔出将三津优二的手钉在试验台上的手术刀,从手背中喷涌出来的血液立刻染红了他的衣摆,血点溅在他的脸颊边,又被少年漫不经心地用手指的指节拭去,惨败灯光下显得格外白皙的肌肤上立刻显出一抹刺眼的红痕。 三津优二在剧痛下根本无法控制身体,颤抖着向后摔倒过去,肩颈撞在地面上,痛感袭来后让他觉得脑子嗡嗡,一时间根本反应不过来,也无法起身。 “实验动物?”鹿见春名的怒意一点一点增加,他盯着三津优二惊恐而苍白的脸,对方那张平日里显得斯文温和的面孔露出格外丑恶狰狞的表情,“看来是我平时对实验太配合了,让你觉得我很好拿捏?” 拿钱办事,他刷卡走的是研究所经费的帐,看在余额后那一串零的份上,鹿见春名平时对实验都是很配合的——但过分的他并不接受。 切下四肢、器官,这些要求只会在一个一个得到满足之后又得寸进尺,这帮研究员的胃口是永远不会得到满足的。如果他们发现鹿见春名所谓的“自愈力”强悍地恐怖,之后的实验可能就会像厚生劳动省的实验一样,在亚人的身上实验各种残忍至极的死法。 鹿见春名只是痛觉迟钝,又不是完全感受不到痛觉,如果是被搅碎的那种死法,他也是会感觉到很痛的好不好!既然能每天悠闲地度过、又用错误的方式引导组织的研究项目、还有不限额的移动钱包使用,他为什么要给自己找麻烦? 所以底线从一开始就要定好。 三津优二的那句“实验动物”精准无比地刺痛了他——这个词会让鹿见春名再一次意识到,即使在其他人眼中他只是拥有奇迹般能力的人类,但因为这种能力的存在,在其他人眼中实际上已经成为了异类。 等他不是人类的真相曝光的那一天,又有多少人还会用异样的眼光看待他呢? 光是想到萩原研二会有因为这个原因而疏远他的未来,鹿见春名心中的怒火就更加高涨起来。 鹿见春名从实验台上坐直了身体,赤足踩在冰冷的地面上。地面上还残留着三津优二落下来的血迹,三津优二拼命地向后挪动身体,手掌中溢出的血在实验室冰冷的地面上蹭出一条蜿蜒的血痕。 银发少年的脚步很缓慢,慢条斯理不疾不徐地朝他走过来,赤足踩在地面上几乎没有声音,但每落下一步,三津优二就不可避免地要颤抖一下,好像胸腔也被鹿见春名给砸出几个空洞来。 三津优二心中的恐惧无限膨胀起来,他的身体急剧颤抖,想要发出声音来威胁和警告鹿见春名,卸掉了下巴的嘴里却只能发出嗬嗬的气音。 你不能杀我——我才是这个研究所里的项目负责人!你一个实验动物……凭什么—— 但三津优二心中的怒骂戛然而止,痛觉让他无法在继续思考下去。 鹿见春名踩在了他的肋骨上,几度用力之后胸腔微微下陷,发出了轻微的咔的脆响。 三津优二的肋骨断了。 “你为什么不说话了呢?”鹿见春名含笑着说,“三津博士,不想对我解释些什么吗?如果你诚心向我道个歉,说不定今天我就放过你了哦。” 少年轻柔的嗓音中带着笑意,他脸上也带着微笑,唇角扬起,弯起的金瞳之中却没有笑意到达眼底,灿烂鎏金色的深处涌动着暗潮——在三津优二看来,这更像是此世的凶兽用杀意锁定了猎物时的表情。 是告死鸟宣告死亡即将降临的讯息。 会被杀的! 在脑子里产生这个强烈至极的想法之后,三津优二的脑海一片空白,对死亡的恐惧超过了其他的一切情绪,他明确地感受到了鹿见春名针对他而来的杀意——因此在这个瞬间,三津优二看见了毕生难忘的一幕。 他看见了一个黑色的幽灵。 巨大的、高达两米多的怪物通体都是极为深沉的黑色,像是一圈一圈的绷带层层叠加在一起,最终构成了一个形如人的恶魔。恶魔有着野兽般的巨大的利爪与蝙蝠般的翼翅,分明脸上没有五官,但三津优二却觉得自己被那张没有眼睛的怪物给紧紧凝视着了。 恶魔般的人形怪物是忠实的守卫,沉默地守在鹿见春名的身后,却蠢蠢欲动地对他伸出了利爪来。 恍惚间,三津优二看见了从鹿见春名的身体之上延伸出来的黑色……黑色粒子汹涌着在金属构成的实验室内翻滚而毫不停歇,几乎充斥了整个房间,他目之所及的一切全都是不详的黑色。 第322章 怪物、告死鸟是怪物,他根本不是人类,他是能操纵恶魔的怪物——三津优二的内心发出尖利的叫声,他想跟在场的其他人揭露告死鸟非人的真相,却根本发不出声音来。 他像是破掉的风箱,只能发出漏气的声音,无法组成完整的字句。 而下一瞬间,实验室沉重的金属门被人从外面踏开了,冷气沿着缝隙涌了出去,那个恶魔般的怪物也像是错觉一样,在三津优二的视网膜之中消失不见。 鹿见春名保持单脚踩在三津优二胸膛上的姿势,看向打开的实验室金属门——有着与他如出一辙的银发的男人穿着一身黑色的风衣,手中提着一柄伯莱塔。 琴酒的目光先是扫过在角落里蜷缩成一团生怕自己被波及到的鹌鹑研究员,然后看向被踩在脚下瑟瑟发抖的三津优二,最后才落在了鹿见春名的脸上。 在他眼中,银发少年身上白色的实验服和月光般的银发上都沾染着血迹,单脚踩在三津优二这个文弱研究员身上时活像个十恶不赦的杀人狂。 “这是怎么回事?”琴酒言简意赅地说,“解释。” 他冷冷地看向鹿见春名,实验室会变成如今这种局面,罪魁祸首毫无疑问就是鹿见春名。 因为麦高伦被公安抓捕了,琴酒和朗姆最近都为了这件事而异常忙碌,要将各种和麦高伦有关的尾巴给清扫干净,忙的团团转,让本就脾气不怎么样的琴酒更加暴躁。 他来研究所本来也是为了找鹿见春名,谁知道刚进来就遇上鹿见春名在实验室里暴打研究员,惹得琴酒的心情更差了几分。 “这家伙想切我的身体。”鹿见春名没有为自己的举动找掩饰的理由,“还一口一个实验动物……我说,这样的称呼真的很讨人厌啊。” 他幽幽的地说。 “搞的好像我不是正常的人类一样。” 你本来就不是什么正常的人类吧?! ——这句话在琴酒和三津优二的心中异口同声地响起。 区别在于琴酒只是普通地认为被银色子弹改变了体质的鹿见春名已经不能算在正常人类的范畴之内了——就算没有异常的能力,鹿见春名在他心里也是个随时随地有可能发癫的神经病。 而三津优二是看破了真相的怒骂。 他比实验室在场的所有人都先一步发现了真相——能操纵那种恶魔的鹿见春名怎么可能是普通的人类?那绝对不是银色子弹能赋予的神奇能力! 思及此处,失去了禁锢的三津优二手脚并用,狼狈地朝琴酒匍匐爬动了过去,伸手抓住了琴酒风衣的衣摆。 在他看来,琴酒显然是他的救星。 琴酒时组织行动组的干部,鹿见春名虽说有点地位,但在组织内,其他人显然更听琴酒的话。 如果琴酒站在他这边,鹿见春名应该就不能把他怎么样了吧? 他还迫不及待想把刚才的发现告诉琴酒——假设,假设鹿见春名操纵恶魔的能力、甚至连那种神奇的自愈力实际上都不是来自于银色子弹、而是生来如此的话,那么这相当于是一个新的人种……是什么让鹿见春名发生了改变?又是什么让他拥有了这样神奇的能力? 如果他的这个问题能够曝光,全世界都会记得他、认识他,所有人都会对这个名为“鹿见春名”的个体感兴趣,然后研究他、拆解他……连带着他这个发现者三津优二的名字也会被永远记住。 这是多大的诱惑?当琴酒出现之后,先前的恐惧、惊慌失措全都在此时变成了后知后觉涌上来的喜悦。 但三津优二显然忘记了一件事——既然他得知了鹿见春名的真实身份,那么鹿见春名绝对不会再给他开口的机会。 他被卸掉的下巴当然也说不出话,在琴酒看来十足是个拖着口水啊啊啊的蠢样。 鹿见春名懒得去搞清楚三津优二心里到底在想什么,也不在意他这话引发了在场所有人的不满,他接着又开口了。 “这位博士的态度让我很不舒服。”他脸上微笑的表情一点一点冷却下来,“即使是实验动物,也有拒绝的权利吧?” 分明是疑问句,但鹿见春名的语气却不容置疑。 那双金瞳之中锋芒毕露,在凝视着琴酒时隐含着威胁之意。 琴酒能听出来鹿见春名的潜意思——如果研究所的负责人还是三津优二,他不介意再逃跑一次。 他的时间很多,boss的时间可就不一定很多了。 从那位先生近年来对aptx-4869项目组越来越急躁的催促就能看出来,他十分迫切地想要得到一个成果。 鹿见春名的体质多么让人羡慕啊,不管受到多么重的伤,他都能重新活过来,就像有了无限制可以消耗的生命次数一样。 而七年来,鹿见春名毫无变化——七年的时光没有在他的脸上留下任何时光流逝的痕迹,甚至连骨龄都停留在他吃下银色子弹的那一年,从此他的时间就固定在了这一刻。 那位先生做梦都想要成为鹿见春名。 琴酒心中的天平从一开始就是倾斜的。 他确实讨厌鹿见春名不错,如果将来有机会执行斩杀鹿见春名这个叛徒的任务他一定会自告奋勇,但在组织不再需要鹿见春名之前,这个实验体是绝对不能被舍弃的。 研究员可以更换,鹿见春名不行。 第323章 三津优二在科研上确实有天赋,他是天才,但是——这个世界上的天才科学家永远不会少,没了这个还会有下一个。 可在半个世纪以来,也就出现了一个鹿见春名,或许以后都不会再有鹿见春名。 两相权衡,三津优二理所当然地被琴酒放弃了。 如果三津优二不行,那就再换个人。琴酒思考着,他觉得三津优二读博士时跟的导师似乎也不错。 伯莱塔上膛的瞬间,三津优二的心跳漏了一拍。 琴酒瞥了他一眼,冷绿的眼瞳在凝视着他时没有多余的感情,像是在看死物。 三津优二立刻察觉到了不妙,他费力地扯着琴酒的风衣下摆,用手指比划,想要告诉琴酒——鹿见春名他根本就是怪物!非人的怪物!只要让他继续研究,一定能震撼世界! 可惜,琴酒根本不在乎三津优二说了什么,这比划的动作在他眼中只是蠢货的手舞足蹈。 伯莱塔的枪口对准了三津优二的眉心,在他骤然收缩的瞳孔之中,枪声骤然响起,他的眉心间多出了一个空洞。 被舍弃的三津优二知道太多研究所的秘密,既然无法再为研究所效力,那么他绝对不能再活下去。 三津优二的瞳孔逐渐涣散,他失去生命力的躯体缓缓倒下,重重砸在实验室的地面上。 在最后的那一瞬间,他看到的是鹿见春名。 那双金色的眼睛像是焰光、又像是灯火,烧在他的瞳孔之中。 琴酒抬了抬下巴,角落里的研究员十分识相地涌上来,又裹挟着三津优二的尸体一起离开了。 实验室内只剩下了琴酒和鹿见春名两人。 鹿见春名坐回了冰冷的实验台上,悠闲地盘膝坐下,看向琴酒:“这么着急,找我有什么事?” “麦高伦的事。”琴酒皱眉,“他怎么被条子逮住的?” “这我可就不知道了。”鹿见春名耸肩,“这家伙想把我连着条子一起炸上天,把我和条子都所在了那个仓库里——就是那个爆炸的仓库。” “他倒是自己跑掉了,我只知道他好像是往废弃的建筑那边去了,至于他怎么被条子抓住的……我又没有一双能透视的眼睛,我怎么会知道?” 鹿见春名停顿了几秒,露出了恍然大悟的表情来。 “你该不会觉得我是内鬼吧?” “我倒希望你真的是。”琴酒冷笑。 麦高伦给公安设下了陷阱,引公安往里面跳——但这同样也是公安给他设下的反向陷阱。 可要设下这样的陷阱,首先必须无比了解麦高伦才行,还得在组织里有个内应。 原本和麦高伦临时搭档的告死鸟是嫌疑最大的人,但——如果鹿见春名倒向警方那边,等他的体质暴露,他是绝对不会受到任何嘉奖的,国会那帮人绝对会为了他出动军队,将他绑在实验台上,将他整个人切开来研究。 与之相比,至少组织愿意在一定程度上和他合作,给他合作,所以鹿见春名绝对不可能是内鬼。 琴酒微微眯起眼睛:“麦高伦的事我会解决,你在现场的事情应该没有被条子的人发现吧?” “我现在还能坐在这和你说话,你觉得呢?”鹿见春名反问。 琴酒烦死了鹿见春名不肯好好回答的做派,额角抽搐着跳动。 “还有其他事吗?”鹿见春名催促,“没事我就走了,我今天还没上线做日常呢。” 死宅真恶心。琴酒在心里骂了一句。 “有其他的事情要你和波本去做。”琴酒忍了忍,才回答鹿见春名,“在铃木财团旗下的椿岛酒店的开业庆祝晚宴上,找到这个人,确认他到底有没有背叛的嫌疑。” 铃木集团的晚宴只有受到邀请的人才能进入,虽然让贝尔摩德易容进去也不难,但既然波本经营的假身份和铃木财团的二小姐关系良好,这个关系利用起来更方便一点。 他拿出一张照片,将照片递给鹿见春名。 “这是谁?”鹿见春名顺口问。 “内海将人。”琴酒说,“他是个程序员。” “他最近和泥惨会的人有些接触。泥惨会已经没落得半死不活了,还总想跟我们作对……自不量力。” 琴酒冷笑了一声。 鹿见春名打量着那张照片——照片上的男性穿着刻板印象的格子衬衫,带着黑框眼镜,微胖的圆脸上有些腼腆,脖子上挂着工牌。 工牌上是他的照片,最上方镌刻着金色世界树的图案。 第105章 “内海将人?” 降谷零的手机邮件之中, 躺着鹿见春名拍照发来的内海将人的照片。 “是啊。”鹿见春名回答,“你对这个人有印象么?这个人应该还蛮重要的吧,不然小喽啰的事情还犯不着让琴酒来处理。” “我倒是有印象……”降谷零皱眉,“应该是在哪里见过。” 鹿见春名刚从研究所里出来就联系了降谷零, 这个时间已经是深夜凌晨, 但作为一天只需睡两个小时的狠人, 降谷零当然是醒着的, 秒回了鹿见春名的邮件。 降谷零将手机开了外放, 放在桌面上。他打开放在桌面上的电脑,电脑屏幕幽幽蓝色的光照亮了他的脸,在瞳孔中烙下一个光斑。 隔着通话, 鹿见春名听见了从降谷零那边传来的异常清晰的键盘敲击声。 第324章 过了大概一分钟的样子,降谷零才给出了回答。 “我想起来了。”他沉吟了一会儿才开口,“内海将人不是代号成员,我对这个人眼熟是因为曾经在皮斯克的身边见过……他好像是皮斯克已经亡故的好友的儿子,他很是照顾, 所以内海将人在皮斯克出任董事长的东坂汽业工作, 东坂汽业的宣传网站、内网系统都是他搭建的。” “皮斯克?”鹿见春名十分茫然, “这谁?” “……你不是想起来了么?选择性失忆?”降谷零忍不住吐槽了一句,才开始给鹿见春名解释, “皮斯克——本名是枡山宪三, 他是东坂汽业的董事长,也是财经界的大人物,据说他跟boss关系很亲厚,但是他在一次暗杀任务中出现了重要的失误, 所以被琴酒处决了。” “所以,”鹿见春名懂了, “内海将人是对枡山宪三的死怀恨在心,所以打算背叛组织吗?” 降谷零点头:“如果真的如同我直到的那样,内海将人和皮斯克之间的感情亲如父子的话……我不排除这种可能。” 降谷零在电脑屏幕上放大了那张内海将人的照片。 放大后的照片出现了一瞬间因为卡顿而带来的模糊,随后一寸一寸变得清晰起来。降谷零放大的并不是内海将人的脸,而是那张照片之中他胸口戴着的工牌。 工牌上的内海将人看起来要稍微年轻一些,至少头发要更加茂密、远眼睛底下也没有浓重的黑眼圈……但降谷零在意的不是内海将人的面貌,而是工牌上那个代表着公司的图案。 造型简约的世界树用金色烙印在白色的纸面上,因为色泽灿烂而略有些反光,反光的部分几乎和工牌白色的背景融合在一起。 降谷零是记得这个图案的。 “另外……内海将人不止在东坂汽业工作过。” 鹿见春名“哦”了一声:“除了皮斯克那里,他还在哪工作过吗?” “金树企业。”降谷零一字一顿地念出这个词,“他曾经时金树企业的首席程序员。” 对降谷零而言,这是三年前的事,所以他花费了一些功夫在脑子里回忆才想了起来——而对鹿见春名来说,金树企业发生的事情隔的太近了,相差不过一周的时间,因此他立刻就记了起来。 金树企业的社长是金森正树——那个几乎被他的好友、合伙人、夫人、儿子以及情人连番轮流痛下杀手的人渣受害者。 鹿见春名正是在金森正树的电脑里,看到了那个导致诸伏景光暴露的警服照片。 金色世界树……那是金树企业研发的私密云储存网络的logo。 “内海将人是在金树企业倒了之后才去的东坂汽业?”鹿见春名思考,“三年前的那个时候,金森正树就和泥惨会有研究……内海将人能和泥惨会搭上线就是因为曾经在金树企业工作的时候吧?” “我也是这么猜测的。”降谷零肯定了鹿见春名的想法,“金树企业是因为有组织的支持才能崛起的,而在社长金森正树死亡之后,他的合伙人、夫人以及那个嗜赌成性的儿子开始内斗,很快金树企业就彻底分裂,被其他科技公司收购了,内海将人就是在这个时候被皮斯克带去东坂汽业的……内海将人很早之前就是组织的成员了,金森正树也是通过他才和组织搭上了线。” 鹿见春名有些不解:“但内海将人并不是代号成员吧?” “确实不是。”降谷零回答,“内海将人在其他方面有所欠缺,并不具备成为代号成员的素质,所以干脆让他发挥他的唯一的电脑才能,偶尔的时候会为组织研发一些专用的程序。” “所以这次琴酒是担心内海将人透露了什么不应该说出去的东西给泥惨会,是吧?”鹿见春名语气轻快,“那我们就从内海将人嘴里,把他知道的东西全部掏出来吧。组织不想暴露的情报,对我们公安来说应该很有用吧?” 通话那边的声音骤然消失。 降谷零卡壳了。 ——他什么时候知道我是公安的? 降谷零茫然。 如果他的记忆没出错,诸伏景光可没说过把他的身份告诉告死鸟了啊!况且降谷零并不觉得幼驯染会随便就把他的身份透露出去。 告死鸟这句“我们公安”说的实在是顺畅无比,让他怀疑刚刚他们讨论的也许不是组织的任务而是抓捕罪犯的行动…… 所以说告死鸟到底是什么时候知道的?知道多久了? 降谷零回忆了一下此前和鹿见春名相处的每一个细节,清清楚楚毫无疑点,鹿见春名一点也没有发现他是公安的迹象,他也完全没觉得自己遭到过怀疑。 “你……”是怎么知道的? 降谷零很想问问,但鹿见春名已经率先打断了他,“既然已经决定好行动目标了,看来我们也达成共识了,那就暂且先这样吧。” 他挂断了电话,徒留降谷零握着手机瞪着眼睛,和灭下去的手机屏幕面面相觑。 什么达成共识?什么暂且先这样?他想问清楚啊!别把话说一半! 降谷零有种憋着一口气不上不下的感觉,哽的他难受。 他关了电脑和手机,躺在床上——却毫无睡意,闭上眼是鹿见春名那句“我们公安”,睁开眼睛还是那句“我们公安”。 降谷零失眠了。 * 第325章 灰原哀用剪刀剪开了曲奇盒子的封口,将用黄油烘烤地酥脆的点心被尽数倒入圆拱形的托盘中。 茶几上还放着一叠日式的萩饼点心,刚泡好的红茶倒映出灰原哀蓝灰的眼睛,蒸腾的热气很快模糊了她眼前的视线。 江户川柯南怀里抱着滑板,推开了阿笠博士家的门,直奔茶几过来,端起红茶就想喝——然后被灰原哀用卷起来的杂志轻轻敲了一下手背。 “痛——!”江户川柯南发出吃痛的声音,“干嘛啦灰原!” “这不是给你准备的。”灰原哀板着脸,“要喝的话自己去倒,水壶里还有水。” “这里明明就有,干嘛还要让我另外倒啦……”江户川柯南捂着手露出十分无语的表情,讪讪地从橱柜里拿出玻璃杯来,倒了一杯水。 他一口气喝完那杯水,水珠从唇角溢了出来,沿着下颌的弧线滚落。江户川柯南伸手擦掉唇边的水渍,才继续问她:“所以,你这茶是给谁准备的?” 阿笠博士近来不怎么喝茶,他和灰原哀的生命之水都是咖啡——两个都沉迷于研究的人不靠咖啡续命是没办法继续研究下去的。 既然如此,那么这杯红茶肯定是为除了他和博士之外的人准备的。 “你还准备了饼干和点心啊……”江户川柯南打量了一下桌子上瓷盘中装着的食物,“都是甜的。” 都是甜的——恰好,阿笠博士的血糖被灰原哀严厉控制了,高油高糖的东西一律不能碰,想吃必须得先看灰原哀的脸色。 而红茶只有两杯,一杯是灰原哀给自己准备的,而剩下那一杯……少年侦探团的孩子都很喜欢甜点,但比起茶来他们更喜欢碳酸饮料,况且红茶只有一杯,而少年侦探团足足有三个人。 但江户川柯南在脑子里将人选都过了一遍,没发现有谁是能让灰原哀特地准备好红茶和点心来对待的,连他都没有这个待遇好不好! 灰原哀也没有在江户川柯南面前当谜语人的打算:“是鹿见君。” 比起告死鸟这个带着不祥意味的代号,灰原哀更习惯称呼鹿见春名为“鹿见”,不管是假名的鹿见诗还是如今使用的鹿见春名这个名字,至少姓氏都是没有变化的。 “鹿见……”江户川柯南迟钝了一秒才反应过来,音调骤然拔高了,“告死鸟?他要来?!” “没什么大惊小怪的吧,上次他不是也来过吗。”灰原哀对江户川柯南表现极大的反应颇为嫌弃。 “不是那个问题……你真的觉得告死鸟可以信任吗?”江户川柯南这时有些犯难,伸手抓了抓那头发尾翘起的黑发,深深叹了口气,“不管怎么说,他也还是组织的代号成员啊。” “他知道我们的身份,但没有告诉组织,凭这一点就够了吧?”灰原哀的语气很平淡,“一旦这件事情暴露,他肯定也会有麻烦的。” ——但鹿见春名可能完全不怕就是了。 江户川柯南对待鹿见春名的态度十分警惕。 贝尔摩德也是知道他和灰原哀身份的人,虽然贝尔摩德出于某种私心而没有选择暴露他和灰原哀的真实身份,但这并不代表江户川柯南能信任她、又和她合作。 鹿见春名则和贝尔摩德不一样……比起组织的代号成员,鹿见春名在日常里的表现其实更像是生活在平凡世界里的普通人,但他在组织的地位要更加不同寻常,这足以让江户川柯南谨慎对待。 大门紧闭的实验室之中发出一声爆炸的巨响,而江户川柯南和灰原哀丝毫不为所动——这太正常了,正在研发新产品的阿笠博士家一天至少能炸个三五次。 实验室的门从内部打开,阿笠博士灰头土脸地走了出来。 看他的表情就知道又失败了。垂头丧气的阿笠博士走到茶几边上,视线之中出现了点心的时候,那双眼睛骤然一亮,接着伸出了手——然后又被灰原哀毫不留情地敲了一下。 “博士,”灰原哀双臂环抱,严肃地盯着阿笠博士,“我说过多少次了,你不能吃这些东西。” 阿笠博士干笑:“我……我就看看……哈哈。” 灰原哀没有继续说教,因为大门再次开启了。 鹿见春名丝毫没有撬锁非法入侵住宅的自觉,见到宅子里的三个人同时将目光投向他时,神色如常地打了个招呼。 “好久不见了。” “也没有多久。”灰原哀回答,对鹿见春名微微笑了一下,“但三年前的话,确实已经很久没见了。” 鹿见春名在沙发上坐下,他喝了一口红茶,加了牛奶的茶液带着一股甜味,在味蕾上蔓延开来。 “你有什么想问的吗?”灰原哀很直白地开口。 “关于银色子弹和aptx-4869。”鹿见春名说,“我确实有些想知道的事……这种药,有耐药性吗?” 鹿见春名困惑这一点很久了。 他每一次穿越到过去,都是因为银色子弹或者aptx-4869,而这两种药物实际上大部分成分相同,但却产生了差别……第一次,他回到了七年前;第二次,他回到了三年前;如果接下来他还会回到过去,那么时间应该距离现在更近。 他穿越的时间点是从七年至今逐渐推移的,这是因为耐药性而造成的结果、又或者是什么不知名的原因? 还有他每次穿越和结束时感受到的排斥感……简直就像是这个世界知道他是不属于这里的“异界来客”,想要将他排离出这个他本来不应该存在的时间和空间之中一样。 第326章 鹿见春名不知道这个药更具体的东西,但身为研究者,灰原哀至少要比他清楚。 “耐药性……我不知道。”灰原哀被鹿见春名的第一个问题给哽住了,“没有人会两次吃下aptx-4869,银色子弹的实验体之中也没有这样的例子。” ——谁像你一样把这种跟毒药没什么区别的药当糖吃啊! “aptx-4869的研究资料呢?”鹿见春名追问。 “研究资料当然没有带出来。”灰原哀皱眉,“你说的是你的那些资料、还是别的什么?如果是你的那些资料……三年前的时候就已经转移了。” 鹿见春名叹了口气:“没有备份吗?” 灰原哀思考了一会儿,才迟疑着回答:“也许有,但那个备份你肯定是拿不到手的。” “是什么备份?”江户川柯南也十分诧异,紧接着便追问,“你之前可没有把这些事告诉过我啊!” 灰原哀瞥了他一眼——那些资料当然是不会告诉江户川柯南的,因为里面有大部分内容是鹿见春名的实验记录……甚至储存了视频版本的。 鹿见春名是不死者。一旦这份记录流落到其他人的手中,她无法保证鹿见春名的下场。不管是被哪一方的人发现,鹿见春名最终都一定会被抓捕起来,进行比组织更为残忍而毫无人道的实验。 那将会是倾国家之力的研究与追捕,鹿见春名将在这个世界彻底失去容身之所。 而归根结底,灰原哀认为鹿见春名是因为她父母研究的药物才会被变成如今的体质,后来更是成为了她实验中的实验体……不管出于什么方面,她都无法坐视不理。 她凝滞了几秒,继续说下去时就显得有些避重就轻了。 “之前研究所用来储存保密资料的系统好像是组织旗下的一个科技公司开发的,但是那个科技公司出了问题,好像有叛徒,所以事情发生之后,研究所很快就停止使用那个系统了,我的账号也因为系统废弃而自行锁定了。” “除非是开发者,否则根本不可能拿到资料的,我劝你们还是放弃吧。”灰原哀冷冷地说,“与其指望我那些遗留的资料,不如将目标放到现在研究所的负责人身上呢?你在研究所畅通无阻,要是想弄到资料,应该也没什么难的吧。” “我确认一下,”鹿见春名的表情变幻莫测,“是不是研究所的负责人离开、或者死亡之后,账号就会被收走或者锁定。” “没错。”灰原哀给出了肯定的回答,“这么做是为了避免那些秘密资料泄露。” “那现在的资料大概也拿不到了。”鹿见春名干笑了两声,“真不巧,负责人昨天死了啊。” 灰原哀的表情凝固了:“……哈?” * 炸弹金属制的外壳被拧开螺丝后掀开,露出线路错综复杂的内里,红色的指示灯匀速地闪烁着,在紫罗兰色瞳孔的深处倒映成一点明明灭灭的火光。 汗水在萩原研二的鬓角汇聚,而后又沿着他脸侧下颌明晰的弧度缓缓落下,砸在他的衣领上,将白色的衬衫晕开深色的水痕。 他左手握着手电筒,四周的环境狭窄而逼仄,脚下踩着的电梯并不是十分稳定,只有手电筒是黑暗环境之中唯一的光源。 萩原研二平常的手很稳,右手拿着锋利的钳子拆解炸弹时几乎从来不会发抖,但今日却莫名其妙地有些轻微的发颤。 他闭了一下眼睛,汗水渗入眼眶之中后有些轻微的刺痛。过了几秒钟,萩原研二才将手电筒咬在齿间,用左手稳定住右手的手腕,继续开始拆弹的工作。 电梯井外,传来铃木园子担忧的声音:“松田警官,萩原警官,你们还好吗?” 隔着墙壁和电梯井,萩原研二隐约能听清正在隔壁电梯井之中拆弹的松田阵平的声音:“这种炸弹,三分钟就能够解决了。” 松田阵平的语气显得十分轻松,极大地安抚了在外面等候的铃木园子的情绪。 半小时之前——萩原研二、松田阵平和伊达航一起来到了铃木财团旗下新开业的豪华酒店,椿岛酒店。 椿岛酒店在开业时就宣传过各种宴会业务,伊达航的未婚妻娜塔莉一眼就看中了椿岛酒店宽阔至四万平米的华美庭园,想在庭园中举行绿地婚礼,所以伊达航特地在下班后叫来了身为同期好友的松田阵平和萩原研二,打算让他们帮忙一起看看。 然而警察是没有下班时间的工作——身在搜查一课的伊达航有着特殊的辨别犯人的技巧,因此在酒店大堂里遇到那个正打算往外走的电梯修理员工时,直接伸手将对方拦了下来。 伊达航亮出警官证之后,修理工不打自招大惊失色,试图袭警逃跑。但他显然没想到,来的警察不止伊达航,还有松田阵平和萩原研二,于是成功被三个警察给制服,交代了犯罪事实。 他憎恨拆除了自己童年时的老家、将之建成酒店的铃木财团,于是仗着身为电梯修理工的便利,在两部电梯的电梯井之中安装了炸弹,打算在客人最多的时候引爆,这样椿岛酒店很快就会因为丑闻而破产倒闭。 但修理工先生的运气实在很差,刚安装完炸弹就碰到了搜查一课的刑警将他当场逮捕,甚至还有专业对口的爆处班双子星,他安装好的炸弹是注定不会爆炸的了。 刚好在椿岛酒店内的铃木财团二小姐铃木园子一听说酒店被人装了炸弹,立刻花容失色,好在告诉她这个坏消息的人紧接着就告诉她——犯人被当场抓获,很巧的是现场的两个排爆警察已经开始拆除炸弹啦! 第327章 铃木园子才从想昏过去的心情中清醒过来,立刻赶到了椿岛酒店的电梯井门口。 ……于是就有了她刚刚询问萩原研二和松田阵平的那一幕。 得到松田阵平的回复,铃木园子再度松了口气。 松田阵平先一步完成了拆弹的工作,从电梯井之中跳了下来。他绕到另一边的电梯中,萩原研二也刚刚结束拆弹,扶着电梯壁往下跳,却在落地时踉跄了一下。 松田阵平扶住萩原研二的手臂,“你今天怎么好像不太舒服?” “感觉身体好像有点无力。”萩原研二喘了口气才回答。 松田阵平皱眉,抬手用手背在萩原研二的额头贴了一下,感受到从手背肌肤上传来的温度之后,他才十分肯定地回答:“你发烧了,hagi。” “发烧?”向来很少生病的萩原研二愣了一下,随后又皱起了眉,“啊……可能是因为落水了吧?” “萩原你发烧了吗?”伊达航有些诧异,“那你还是赶快回去休息吧。” 萩原研二点了点头,对伊达航露出歉意的表情来:“抱歉,班长。” “说什么呢!”伊达航十分爽朗地拍了拍萩原研二的肩,“我们之间的关系还需要在乎这些吗?” 铃木园子提议:“如果生病的话就快去休息吧,我可以叫我们家的家庭医生来,如果要去医院的话,铃木财团和一家私人医院的关系也很好……” “没事没事,真的不用啦。”萩原研二立刻拒绝了,“只要小阵平带我回宿舍休息一下就好了,我们这些排爆警察的体格可是很强健的!” 他甚至还有空露出笑容来安抚受惊的高中生少女。 松田阵平扶着萩原研二回了宿舍,盯着他吃了药之后把他塞进被子才离开。 但第二天早上去上班时,松田阵平敲了好几下萩原研二宿舍的门,最终都没有得到回应。 “hagi?hagi?”松田阵平等了几秒,随即忍不住冒出了一句不太文雅的脏话来,“这家伙该不会烧晕过去了吧……” 他找出萩原研二宿舍的备用钥匙,打开了门,直奔室内的卧室。 萩原研二有些昏昏沉沉,几度费力地想要睁开眼睛,却都没能成功,说话也只是嗫嚅而模糊的低音。 松田阵平用电子测温计在萩原研二的额头上靠了一下——温度直奔40。 “嘶——”松田阵平发出了一声气音,随后摸出手机来给天谷警部打电话。 电话刚刚接通,天谷警部就先开口了:“松田,你人呢?刚刚接到报案,在一栋居民楼里发现了炸弹,你赶快过来!” 松田阵平想请假的话立刻就被堵住了,他张了张嘴才无奈地回答:“我马上就来,还有,我替hagi请个假,他发烧生病了,至少今天肯定没办法正常出勤。” 但是也不能放着发烧的萩原研二不管……那么问题来了,有哪个关系亲密的好友能在工作日的挤出空闲的时间来照看病人呢? 松田阵平凝视着手机的通讯录名单,陷入沉思。 第106章 “死了……他怎么死的?”灰原哀十分谨慎地询问, “他也叛逃了吗?” “那倒没有。”鹿见春名委婉地回答,“只是这家伙对我有些……图谋不轨,所以……” 他没说完,但是灰原哀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 从三年前她成为研究所的负责人的时候起, 就经常会有一些性格激进的研究员不敢惹鹿见春名, 就来明里暗里地撺掇她, 向她提议一些非常反人类的过激实验方式——当然, 全都被她压了下来。 而现在换了一个更加激进的负责人, 会招惹到鹿见春名也是理所应当的事情。 灰原哀想了想,又开口补充了:“虽然aptx-4869我不知道有没有耐药性,但是根据目前的观察, 解药是存在耐药性的,如果经常服用的话药效会缩短……我目前还在寻找解决的办法。” 解药有耐药性? 鹿见春名皱眉。 如果灰原哀说的是真的,那么通过倒推解药存在耐药性的话,aptx-4869本身是否也有耐药性呢?可问题在于,他的死亡刷新时重置身体的所有负面状态, 按理来说, 他不可能有耐药性才对, 他每一次吃下这种药物都相当于第一次服用。 不管怎么说,穿越这件事都很离谱, 能触发这种效果的aptx-4869更加离谱。 aptx-4869真正的作用是逆转时间, 返老还童,根据这个效果来推测,如果真的存在耐药性的话,按照他每一次穿越都离现在的时间更近的规律来看, 他最多还会再回到过去一次或者两次,这个药之后就不会再对他起作用了。 但这也只是猜测而已, 缺少更多的样本,这个世界上也不会有第二个能服用药物很多次的实验体了,所以最终……还是得靠研究人员啊。 鹿见春名叹了口气:“总之,研究的事情就拜托你了。” 灰原哀对鹿见春名的态度并不奇怪——倒不如说,她反而比较好奇,鹿见春名为什么到现在这个时候才开始在意起解药来,明明距离他的体质变异已经过去七年了啊。 “你变积极了啊。”灰原哀评价道。 鹿见春名神色自如:“毕竟我再怎么说也是公安协助人,作为正义的一方,扫黑除恶不是正常的吗?” “公安协助人?!”江户川柯南声调拔高,他失手打翻了装着水的玻璃杯,难以执行地看向鹿见春名,“可是,你——” 第328章 他话还没说话,便被灰原哀打断了。 灰原哀:“来都来了,留点样本再走吧。” 灰原哀神情平静,显然对鹿见春名自爆自己的“公安协助人”的这一点接受良好。她从三年前就在疑惑鹿见春名为什么不叛逃、又为什么在叛逃之后选择回到组织,如今鹿见春名选择背叛才是她看来无比正常的行为。 她从沙发上跳了下来,领着鹿见春名往地下室走。 身后的江户川柯南亦步亦趋:“所以公安协助人是怎么回事?你……” 灰原哀啪地一声关上了通往地下室的门,将江户川柯南的声音彻底隔绝在外。 地下的实验室中,灰原哀将灯光打开,取出消毒好的针管和试管来,简单的准备之后,将细长的针头扎进了鹿见春名手臂上的血管之中。 猩红色的液体一点一点地被抽了出来,又涌入进血袋之中。 灰原哀盯着充盈塑胶软管的鲜红色血液,瞥向鹿见春名:“发生了什么事情吗?你突然开始变得急迫了。” “算是……有在乎的东西吧。”鹿见春名沉默数息后才含糊地回答,“我不想让组织破坏我的‘珍宝’。” “原来是这样。”灰原哀应了一声,打量着鹿见春名的神色,又冷不丁地开口,“恋爱对象?” 鹿见春名被呛住了,狠狠咳嗽两声:“什、什么恋爱对象啊!才不是!只是、普通的朋友而已……” “哦——”灰原哀发出格外以意味深长的声音,“原来你说的‘珍宝’只是普通的朋友而已啊。” 鹿见春名被她看得狼狈地低下了头。 灰原哀不再追问,好整以暇地将针管从鹿见春名手臂上的血管之中抽了出来,保存好了那份血液样本。 鹿见春名装在口袋之中的手机骤然响了起来,是连续的三声。 他不明所以地拿出手机,解锁屏幕后扫了两眼,在捕捉到关键的信息之后,神情骤然沉了下去。 * 松田阵平思来想去,最终决定把鹿见春名摇过来。 他翻遍自己的手机通讯录,是他和萩原研二都认识、并且都是朋友的人并不多,瞬间就缩小了筛选范围。 而这些人里——又有90%是警察。 想找一个在工作日还有空闲的人属实有点难。所以不管从哪个方面来说,鹿见春名这个整天只会无所事事打游戏的无业游民——如果不算他在组织内的工作的话——都是最好的选择。 松田阵平顺带还夹带了一点私货。 他多善良啊,在幼驯染生病的时候请求幼驯染的好感对象来家里照顾他,等hagi病好了这不得好好感谢他一下? 松田阵平一边感慨,一边选择鹿见春名的联络方式,开始给他编辑信息。 [matsuda:鹿见,可以拜托你一件事吗?] [matsuda:hagi他好像因为之前落水而着凉生病了,突然发烧,但是我这边因为爆处班有外勤任务没有办法请假,所以能麻烦你来帮忙照顾一下hagi吗?我认识的人你只有你能帮上这个忙了,hagi他现在的情况不太好,万一发生什么的话可能还需要你叫救护车了。] 松田阵平暗搓搓地把萩原研二的病情说重了一个等级,仿佛萩原研二马上就烧地要升天了。 [matsuda:备用钥匙我放在门框上了,如果你能来的话就太好了。] 大概过了一分钟,松田阵平就立刻收到了鹿见春名的回复。 [kanami:研二生病了?严重吗?] [kanami:我马上就来。] 很好。松田阵平十分满意,他就喜欢鹿见春名这样的行动派。 既然有鹿见春名来照顾萩原研二了,松田阵平就能够安心地离开了——这次就算他能请假也不可能留下来了,谁想当爱而不自知的笨蛋情侣之间的超大瓦数电灯泡啊? 松田阵平给已经烧的有些不省人事的萩原研二掖了掖被角,即使知道萩原研二大概听不到他现在说了些什么,仍然语重心长地开口:“hagi,等你醒来,记得送我新墨镜作为感谢啊。” 他十分放心地走了,身后的萩原研二缩在被子里,发出模糊不清的声音。 …… 鹿见春名赶到萩原研二家中时,用上了毕生最快的速度。 但上班时间点的东京到处都在堵车,堵地水泄不通,鹿见春名坐在出租车上时格外心焦。 他坐在出租车后座靠窗的位置上,盯着车窗外纹丝不动的景色,手指指节曲起,一下又一下地敲击着车门靠内侧的把手,沉闷的笃笃敲击声泄露了他心中焦躁不安的情绪。 认识萩原研二这么久以来,虽然偶尔他会因为外勤任务、爆炸之类的事件受伤,但是鹿见春名从来没见到过萩原研二生病时的样子。 即使按照松田阵平所说,那只是单纯地着凉发烧而已。 生病这件事已经离鹿见春名很远了,从知道自己是亚人之后,只要有那么一丁点要生病的迹象,鹿见春名就会毫不犹豫地选择重启。 但萩原研二不行,所以他很急躁。 东京再继续堵车下去就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了。鹿见春名低头,看了一眼手表上的时间,默算了一下从这里去萩原研二的宿舍所需要的时间之后,果断地付了账,打开出租车的车门下了车。 他走进无人的巷道之内,黑色的粒子从指尖之中涌现,形成高大的人形。 第329章 被鹿见春名命名为藏太的黑色怪物听话顺从地依据主人的心意,张开了蝙蝠一般的巨大翅膀,振翅几下之后卷起了气浪,金子般灿烂的阳光下,辉光般的飞尘盘旋着向上。 藏太带起鹿见春名,骤然拔高到无人注意的上空之中,以直线距离飞行,直奔萩原研二的宿舍而去。 不需要绕路的直线飞行让所需要的时间大大缩短了,鹿见春名在宿舍的楼顶降落之后,立刻来到了萩原研二宿舍所在的楼层。 他摸到了松田阵平提前放好的备用钥匙,插入锁孔之后打开了门。 室内有空气清新剂的味道,鹿见春名走到了萩原研二的床边。 已经是春末夏初的时节,算不上寒冷,但平日里就体温偏高的警官此时却缩在被子之中,满脸潮红,连呼吸都在燃烧。 鹿见春名贴近了萩原研二,指尖拨开他的额发,用额头感受了一下他的温度——比平常时还要滚烫很多,落在他肌肤上的温度异常灼热,将一小片肌肤烫红。 确实发烧了,而且温度很高。 鹿见春名皱起眉。 他打算直起身来时,却被一股有些微弱的力道给阻止了。 萩原研二用手指按住了他的肩。那双紫罗兰般美丽的眼瞳此时睁开了一条缝隙,因为高热而蒙上了一层朦胧的水雾,显得有些委屈和可怜的意外。 他的嗓音也带着几分沙哑:“小诗……?” 是梦境吗?不然他为什么能看见鹿见诗出现在他的眼前? “是我。”鹿见春名也下意识地放低了声音,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显得温柔,“研二,你发烧了。” “啊……”萩原研二迷迷糊糊地回答,“怪不得这么难受……” “你生病了,我去医药箱里给你拿点药出来吃,好吗?”鹿见春名觉得自己像是在哄大龄小孩,“继续烧下去的话会出问题的。” 他试图站起来,却被萩原研二阻止了。 萩原研二从被子中探出头来,伸出来的双臂环住了鹿见春名纤细的腰,又黏黏糊糊地整个人抱了上来,将毛茸茸的脑袋埋进了鹿见春名的颈窝之中。 黑发的发梢蹭过鹿见春名的脖颈和喉结,让他忍不住瑟缩了一下,耳尖立刻就因为酥酥麻麻的触感而红了个彻底。 “我不想小诗走。”也许是因为生病的人总是格外粘人,萩原研二也毫不例外地小声嘟囔。 “我不会走的,马上就回来。”鹿见春名不得不向萩原研二作出保证来,“真的。” 好在发烧时的萩原研二颇有几分虚弱,力气算不上很大,鹿见春名稍微安抚了一下他之后就从怀抱之中抽离了出来。 鹿见春名还记得萩原研二宿舍里医药箱的位置,打开柜子后找出医药箱,翻找了一下之后找出了退烧药来。 他接了杯温水,用指尖捏着药丸塞进萩原研二紧闭的唇缝之中,又让他含了一口温水,将退烧药咽了下去。 退烧药没有糖衣,在舌根融化开之后弥漫着苦涩的味道,即使萩原研二的味觉因为发烧而有些失灵,也忍不住皱起了眉毛。 “……好苦。”他用紫色的眼睛盯着鹿见春名,长叹一口气之后再度将整个人都伏在鹿见春名身上。 “小诗的身上好凉。”青年警官的声音在他的耳畔边响起,“好舒服。” 对于发烧而燥热的人来说,鹿见春名不管什么时候都偏低的体温就像是大号的冰块一样。 萩原研二将鹿见春名拥在怀里,少年身上冰凉的触感裹挟着冷薄荷的气息,一同将他笼罩起来。 相贴的肌肤上传来让他格外舒畅的冷感,连烧到快要突破极限的温度似乎也因为这样的温度而稍微降低了些许。萩原研二将下巴搁在鹿见春名的肩上,忍不住发出愉悦的喟叹。 鹿见春名就有些不自在了:“研二……你好热。” 他坐在床边,以侧身面向萩原研二的姿势被他整个抱在怀中,鼻尖蹭过萩原研二的耳廓,他能感受到萩原研二的气息细细密密地洒在他的颈窝里,和他紧密相贴在一起的肌肤都因此而温度上升。 ……他说不好这逐渐上升的体温是因为萩原研二的温度太过灼热,还是因为他发自内心地为这个亲密的拥抱而感到祈悦。 即使不用照镜子,鹿见春名也知道自己的脸肯定红了。 不,只是朋友,没必要脸红吧? 鹿见春名的思绪在下一刻便戛然而止了。 ——萩原研二拥抱着他,带着他一起倒了下去,两个人摔在床铺上。 萩原研二的床很软,鹿见春名在上一次留宿的时候就已经体验过这一点了吗,而现在这份柔软的触感就更加深刻了。 有着紫眼睛的青年警官要比他整个人都大上一圈,因此拥抱着他时,也能毫无保留地将他抱个满怀。 比起粘人的大狗狗,萩原研二此时表现地更像是沸水里的八爪鱼,四肢都紧密地与他纠缠着,将他锁在怀中,无处可去。 萩原研二的手从揽着鹿见春名肩头的方向缓缓向下,双手的手指交叉着握在一切,环绕着他的腰——然后萩原研二用了一些力,将鹿见春名再度往自己的方向靠了一点,上半身几乎完全贴在了一起,毫无空隙。 胸肌在放松的时候是软的——鹿见春名无比清晰地意识到了这一点。 第330章 他的脸就贴在萩原研二的胸口上,而本来就怕热的萩原警官在春末夏初这个温度已经开始上升的节点时,并不会穿着冬天时厚厚的睡衣,只有一件单薄的宽松衬衫。 衬衣领口的扣子因为发烧而解开了一大半,只有两颗还扣着,裸露出来了大半个胸膛,肌肉轮廓明晰的线条没入到衣领之中,鹿见春名甚至能数清楚萩原研二腹肌的数量。 萩原研二的身上很热。 原本对于鹿见春名而言,萩原研二的体温一向偏高,在冬天时毫无疑问是个大火炉——而发烧导致的体温上升俨然让他有些烫手,偏偏这灼烫的温度还丝毫不讲道理地将他整个人都笼罩起来。 好烫。和研二贴在一起的每一寸皮肤都好烫。 鹿见春名觉得自己也像是在发烧。 他的心跳地很快,一声又一声地急促叠加在一起,好像马上就要突破胸腔的屏障跳出来,将他所有的心绪都在阳光下剖白,摊开来展现在萩原研二的面前。 被萩原研二拥抱、和萩原研二躺在一张床上,这两个条件叠加在一起,足够让鹿见春名也头昏脑涨起来。 空气中浮动着躁动的意味。 “小诗的身上好凉,抱起来很舒服。”萩原研二偏了偏头,低垂下眼睛凝视着鹿见春名的睫羽,“让我抱一会儿吧?说不定会有助于退烧哦。” 在见到鹿见春名出现在他宿舍中的那一刻,萩原研二原本因为发烧而昏昏沉沉想睡过去的大脑就开始逐渐清醒了——虽然不多,但足够他伪装成需要爱抚的病人模样,用可怜巴巴的虚弱样子来博取鹿见春名的担忧的细致入微的照拂。 不过他也不算是说谎和找借口。 鹿见春名的身上确实是冰凉的,不管哪个季节都如此。对于怕热的萩原研二来说,鹿见春名本人比开了冷气的空调都管用。 “有了小诗就不用在额头上敷硬邦邦的冰块了,降温贴也不用了。”萩原研二再度补充,“小诗该不会放着我不管吧?” 鹿见春名却没听清萩原研二具体说了些什么。 他只能感觉到萩原研二低下来的下巴,青年警官的下唇一张一合,滚烫的热气也跟着落在他浓密的睫羽上,甚至还扫过了萩原研二的下唇——简直就像是被亲吻了眼睛一样。 这个突然冒出来的想法让鹿见春名根本没有多余的心思去关心萩原研二到底说了些什么,只会一味地说“嗯”和“好”。 不管萩原研二说什么,他都说好。 得到了满意的答复,萩原研二立刻就安心了。 他伸手扯了一下被子,让薄薄的被子将两个人一起盖住,而后又调整了一下姿势,让自己能够更加毫无保留地将鹿见春名整个人都拥抱在怀里。 他怀中月光与冷薄荷的气息交织,又在空气中酝酿成酒,带着令人昏醉的味道。 萩原研二怀中拥抱着鹿见春名,奇异的放松和安心卷席了他,因为生病而带来的困意也在此刻逐渐上涌,将他整个人都淹没了。 萩原研二的呼吸声逐渐变得绵长而平稳,鹿见春名一直没有抬头——但仅凭这很浅的呼吸声,他也能察觉到萩原研二睡着了。 可是萩原研二睡得着,他睡不着啊! 刚刚明悟自己的心意,他就被迫面对这种刺激至极的场合,根本就是在挑战他的自制力……所以说研二也太没分寸感了吧,难道对朋友都是这样的吗? 鹿见春名开始胡思乱想,尽力地转移自己的注意力。 如果他记得不错的话,松田似乎说过研二从警校的时候起就有“联谊会之king”之类的称号……喜欢去联谊吗?会很受女孩子欢迎吧?现在还是爆处班的王牌,会被很多人喜欢吧? 他开始忐忑不安,又觉得酸涩和愤懑难平。 只要一想到萩原研二可能会和其他人亲密地拥抱在一起,然后牵手、接吻、交往……最后结婚,永远地拥有一个形影不离的另一半,心脏就无可遏制地抽痛起来。 不想要这样。 牵手、拥抱、亲吻,乃至更亲密的行为,他都不希望在萩原研二和另一个人之间发生。 如果……如果非要有一个人选的话…… 鹿见春名攥紧的萩原研二衬衣的下巴,将那团织物握在掌心之中揉皱了。 他在这一刻终于明悟又怅惘。 原来他对萩原研二怀抱的感情根本不只是单纯的友谊而已。 如果要让他选择,他更想那个和萩原研二一直在一起的人是他。他无数次在脑海里勾勒过那个有萩原研二存在的、光辉灿烂的未来,但那个未来是私密的、狭隘的、不容许有第三个人介入的。 鹿见春名喜欢萩原研二。 是心因性而产生的对喜欢的人的占有欲,所以不能接受将这份感情再分给多余的人,也不允许有其他人介入他们之中……连萩原研二离开他的将来,他都无法忍受。 想拥有他——这是鹿见春名唯一的想法。 喜悦夹着着不安,鹿见春名闭上眼睛,贴近了萩原研二的怀抱。 这种不安定的感觉在萩原研二的拥抱与灼热的体温中缓缓消散,至少现在,他切实地感受到了和喜欢的人亲密无间而带来的欢欣雀跃。 即使只是短暂的瞬间也好。 至少他确实地拥有萩原研二……哪怕只是暂时的,哪怕只是在睡梦中,哪怕只是在他生病时趁虚而入。 第331章 萩原研二的气息严严实实地将他包裹其中,冰冷的手脚因为被桎梏在滚烫的拥抱之中而逐渐暖了起来,他全身都染上属于萩原研二的味道。 室内异常安静,车辆的鸣笛声逐渐远去,鹿见春名的世界之中只剩下了他与萩原研二两人的呼吸声与心跳的声音。 呼吸平稳而绵长,从唇齿之间溢出的热气交织融合在一起,混杂成分外暧昧的氛围。连带着心跳声也逐渐缓慢了下来,与另一个心跳重叠在一起,最后逐渐趋于同步。 鹿见春名的心也逐渐安定了。 他在萩原研二平稳的呼吸声中觉察到了一点困意,眼皮坠坠沉沉,让他的眼睫也跟着颤抖,最终缓缓阖上。 鹿见春名枕在萩原研二的怀中陷入沉睡了。 等到他逐渐清醒过来的时候,午时的阳光已经开始倾泻,因此而染上了橙红色。 萩原研二还没醒。 鹿见春名尽量放轻动作,调整了一下姿势,从萩原研二的怀中抬起头来,端详了一会儿他的脸后,小心翼翼地从他的怀抱之中抽离。 他没急着下床,用手肘支撑起身体,用手背去贴萩原研二的额头。 温度已经降了下去,没有最开始时那么滚烫了——退烧药是管用的。 鹿见春名悄悄地松了口气。 他不敢有太大的动作,怕惊醒了萩原研二难得能好好睡上一觉的休息时间,于是维持着趴在枕边的动作,用手撑着下巴凝视着萩原研二的睡脸。 有着联谊会之king这样受欢迎的称号的男人当然是俊美好看的,每一分线条都正好,眉骨深刻,鼻梁挺拔,淡色的唇因为发烧而有些泛红。 倾斜的暮光落在他的脸上,在颊边形成光斑,连带着鸦羽般的睫毛也被染成了深红色。 他在一根一根地数萩原研二的睫毛。 鹿见春名下意识屏住了呼吸,视线不由自主地落在萩原研二的睫毛上。火烧云的落日之下,夹杂着凉意的风涌入室内,将他的银发席卷,在空中勾勒出柔软的弧度之后又轻飘飘地落下,与萩原研二的黑发纠缠在一起。 就像他被眼前这个人牵动的心绪一样,酸涩与甜蜜糅杂在一起,酿成奇妙的情绪,又生出心花来。 从出生至今十八年来——如今或许已经趋近于十九年,鹿见春名第一次拥有这么强烈的情绪。 第一次这么迫切地有了“我喜欢他”、“我想拥有他”这样对某个人极具占有欲的想法。 鹿见春名能感觉到肌肤上还残留着一点余温,那是萩原研二残留的体温,就如同他本人一样,带着不容拒绝的、热情到滚烫的温柔,一点一点又分外强势地渗透他的生活,等他发觉的时候,萩原研二留下的影子随处可见。 他默认了萩原研二的存在,也习惯了萩原研二成为他生命中最不可缺的那一部分。 萩原研二是他在此世的锚点。 这种酸涩的、小心翼翼地情绪,让他的情绪也上下起伏起来,总在看不到萩原研二的时候觉得不安,但被拥抱的时候,又如同拥有了整个世界。 可他只想拥有萩原研二。 哪怕是在萩原研二不知道的时候……即使这样有些不道德、也很过分,但是在这样短暂的时间里,也可以短暂地拥有他吧? 鹿见春名像是被蛊惑了。 他凝视着呼吸绵长的萩原研二,缓缓低下头,一寸一寸地、小心翼翼地靠近他,带着试探的意味。 他能察觉到萩原研二近在咫尺的温热的呼吸……连他的唇也是灼热而柔软的。 少年伏在洁白柔软的枕边,支起身体,珍重又谨慎地烙下了这个羽毛般的吻触。 一触即分。 等鹿见春名想直起身体时,却被极大的力道禁锢住了手腕。 他惊惶失措地对上了那双骤然睁开的、宝石般的紫罗兰色的眼睛,还没等鹿见春名想好该怎么解释刚刚发生的一切,世界便骤然倒转,他被按在了柔软的床面上,这个姿势让他只能被动地承受接下来发生的一切。 鹿见春名的手腕被握住了按在头顶,萩原研二压了下来。 灼热而强势的吻也随之落下。 第107章 萩原研二其实早就清醒了。 从鹿见春名到他身边来的时候, 萩原研二因为发烧感冒而有些昏昏沉沉的神智便清醒了几分——但他十分擅于为自己创造机会,即使清醒过来也装作神志模糊的的样子。 因为只有这样,他才能光明正大、黏黏糊糊地和鹿见春名贴在一起。 在面对生病的病人的时候,什么人都会多一点宽容的。即使现在关系还没有到最亲密的那个地步, 萩原研二也有自信鹿见春名会对自己心软……从之前开始, 鹿见春名就总是对他格外宽容。 没错, 在鹿见春名对待所有人的态度里, 他才是那个最特殊的人。 这一点他是被松田阵平提醒之后才猛然发觉的。 鹿见春名会因为他的一句“我想见你”而在深夜跨越数百公里的距离, 在凛冬的寒气之中奔向他,会因为弄丢了他送的流沙挂件而沮丧,会因为失约而在他的面前落下滚烫的泪水。 唯独他是特殊的, 是不一样的——原来这一切其实早有端倪,只是他身在其中,沉浸太深,直到被旁观者松田阵平提醒的时候才发觉这一切。 第332章 虽然这么做有点趁虚而入……或者说是被趁虚而入的意思,但萩原研二还是不以为耻地伪装了一把。 想被喜欢的人温柔对待有什么问题吗?当然是没有错的! 萩原研二心安理得地拿起了病美人的柔弱剧本。 如他所料的那样, 鹿见春名在对待生病的他时果然无比温柔, 纵容而体贴, 放任了他所有在生病时有些任性的逾越的举动,即使更加亲密, 鹿见春名也完全没有拒绝。 萩原研二顺从地吃下了鹿见春名喂给他的药, 就着温水将药丸吞服,肠衣融化之后,剩下的只有苦涩的味道在舌尖蔓延开来。 萩原研二下意识皱眉,又很快将眉宇舒展开。 药是苦的, 但是因为身边有在意的人,所以不管做什么都能感受到甜味。即使他正在发烧, 因生病而带来的难捱和虚弱也显得不那么让人难受。 或许是因为鹿见春名对待生病的他的态度太过宽容,底线数度被放低,萩原研二忍不住想借着这次“生病”试探一些更加过分的事情……他拥抱着鹿见春名,带着他一起躺倒在柔软的床上,将体温原本就偏低的鹿见春名当做了人形的抱枕。 想抱着小诗一起睡觉——这个过分的要求也意外地得到了同意。 即使已经到了春末夏初的时节,气温渐热,鹿见春名也冷地像一块冰——如果是夏天的话大概只用抱着他就能解暑了吧? 鹿见春名身体上冰冷的温度对于因为发烧而体温升高的萩原研二而言,算是刚刚好,冷薄荷的气息也带着冷意。 他将手脚一起贴近、毫无保留地拥抱着鹿见春名的时候,好像连身体中灼烧的温度也因此而停止燃烧。 但心口燃烧的焰火却没有半分要停止下来的意思。 拥抱着在意的人、喜欢的人,心脏因此而紧张激动地急促跳动,盛满雀跃,又感到安心。 不管鹿见春名还会不会再消失一次,至少……在这个时候,鹿见春名确实地被他拥抱在怀里,他的感官中满溢着属于鹿见春名的冷薄荷的气息。 萩原研二睡了个好觉,等他睁开眼睛来的时候,已经是傍晚时分,中午时还格外旺盛的阳光从中央缓缓倾斜过去,发红的暮光落在洁白的枕面上,将那头月光般的银发染上温暖的橙红色。 原本因为发烧而有些昏沉的头脑在退烧药的作用下无比清醒,萩原研二在看清怀里睡着的人的时候,下意识屏住了呼吸,连心跳都漏了一拍。 鹿见春名还没醒,仍然在他的怀中熟睡,呼吸绵长而平稳,心跳声也匀速地、有力地跳动着。 萩原研二能察觉到鹿见春名温热的呼吸落在他的胸口,细细密密地洒下来,让他的心口产生了酥酥麻麻的触感。 他低垂下睫羽,凝视着鹿见春名的睡脸。 萩原研二之前见到过鹿见春名睡着时的姿态——那是没和任何人同床共枕的时候,鹿见春名的睡姿是整个人蜷缩起来的,几乎缩成了一整团,双臂环抱着并拢曲起的膝盖。 那是很没有安全感的睡姿,所以才会蜷缩起来,将自己缩拢在一起。 但是至少这个时候,睡在他怀里的鹿见春名一点没有露出不安定的神情来,眉宇舒展,神情也格外松弛。 是很安心的睡脸。 只是看着鹿见春名的睡颜,萩原研二就一点一点地平静下来,心中是胀满的平和与满足。 他忍不住轻轻地笑起来,悄悄抬起手,用手指的指尖去触碰鹿见春名银色的浓密睫羽。 少年纤长的睫毛如同蝴蝶的翼翅,在他的手指指腹间微微扫过,带来像是吻触一般的痒意。 时间的流逝如同沙漏,缓慢地从他的指缝间簌簌落下,静地几乎让人察觉不到。 鹿见春名的睫毛轻轻颤了颤,薄薄眼皮下的眼珠轻轻转动起来,萩原研二一惊,立刻做贼心虚一般缩回了手,重新闭上眼睛开始装睡。 视线陷入一片黑暗之中的时候,剩余的感官立刻变得更加敏锐起来。 萩原研二能听见衣物和床单被子摩擦时的窸窸窣窣的摩擦声,能感受到风涌进室内的声音,能清晰地听见鹿见春名有些不稳的呼吸声……也能感到柔软如同绸缎般的银发扫过他的颈间与胸膛带来的触感。 他不知道鹿见春名在做什么,只能隐约感觉到他是伏在近在咫尺的枕边——因为鹿见春名温热的呼吸几乎落在他的鼻尖上,他莫名有种被专注地凝视着的感觉。 接着是逐渐靠近的热度,以及冷薄荷的味道——那个让他无比在意的味道缓缓地、一寸一寸地靠近了他,他能感觉到鹿见春名的鬓发落在他的颊边。 随之而来的是少年烙下的唇印,温软的触感印在他的唇上,带着一点水意,又很快便离开了。 萩原研二脑子里那根名为理智和克制的弦瞬间就崩断了。 在此之前,即使下定了决心要踩下油门直接冲过终点,他也没想过立刻就让事情快进、直接不管不顾地表白——从鹿见春名的一些列反应看来,他根本还是没开窍的状态。 萩原研二采取的方式是温水煮青蛙,煮着煮着,鹿见春名就会整个人浸泡在名为萩原研二的温水之中,被水流束缚,再也无法逃离。 而这个目标距离他的规划本来还有一段时间,直到现在,鹿见春名突然在他睡着的时候试图偷偷地亲他……萩原研二不知道为什么,但这不妨碍他理解鹿见春名这个行为中代表的含义。 第333章 是两情相悦,是互相喜欢。 是他在意的人也同等地喜欢他。 既然如此,就没有什么需要再犹豫的必要了吧?如果这个时候还不踩下油门,萩原研二一定会后悔的。 所以他骤然睁开了那双紫色的眼睛,让鹿见春名脸上的神情突然变得惊慌失措了起来,下意识地向后退——可萩原研二丝毫不给他逃走的机会。 他握住鹿见春名的手腕,抓着他的手抬起来,翻身将鹿见春名整个人压在床上,抓着鹿见春名的手按在他的头顶,强硬地用这个动作将鹿见春名禁锢起来。 接着是不容被拒绝的吻。 他用空余出来的那只手捏住鹿见春名的下颌,强迫他抬起下巴,被动地承受这个强势的吻——萩原研二的动作中带着几分急切和焦躁,像是等候多时终于将猎物圈禁在网中,他迫不及待地轻轻咬了一口少年饱满的下唇。 这才算的上是真正意义上的接吻。 鹿见春名的嘴唇柔软而冷,如同他的体温,像是在冰块中冷过,又在萩原研二灼热的温度下趋于温暖。 萩原研二的手指沿着鹿见春名的侧脸划过,插入到他的银发之间,绸缎流水般的触感在他的指尖滑落,如同捧着月光。 冷薄荷的气温萦绕在他的唇齿之间,萩原研二的吻小心翼翼却又无比热烈,最开始只是单纯地贴着鹿见春名的唇,而后才是落下的狂风骤雨。 他撬开本来就没什么抗拒之心的齿列,同少年交换了一个粘稠的吻,隐约能听见在室内响起的轻微的水渍声。 在萩原研二的吻落下来的那一刻,鹿见春名还处于茫然的状态——偷亲被发现了,他和萩原研二的友情会到此为止吗?他还没有想好用什么借口来搪塞…… 但所有的想法在下一刻就被萩原研二的吻吞噬殆尽。 他在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整个世界都天旋地转,萩原研二的唇贴在他的下唇上时,鹿见春名仍然有些懵懵懂懂,反应力让他慢了一拍,根本没有反应过来。 接着就是比之前只是单纯地贴了一下唇角更加激烈的吻——倒不如说这才是真正的亲吻。 研二在吻我——等萩原研二轻易地撬开他的唇齿,直接将他攻陷的时候,鹿见春名溃不成军的思维才勉强拼凑出了这个事实。 他原本下意识做出了抗拒动作的手撑在萩原研二的肩头,是个下意识的拒绝的姿态。 但吻他的人是萩原研二。 属于萩原研二的气息迎面汹涌而来,这次不只是笼罩着他,而是自内而外将他侵袭,他完完全全地被烙下了属于萩原研二的印记。 鹿见春名第一次被人亲吻,在此之前他只在动画和漫画中看到过亲吻——但在那种唯美的画面里,只是轻轻贴了一下嘴唇而已。 他下意识以为这就是单纯的吻,但萩原研二的动作让他根本支撑不住,口腔里被搅得乱七八糟,水渍从他的唇角溢了出来,头一次有这种让人头晕目眩的体验,他甚至遗忘了该怎么呼吸。 “……小诗,”萩原研二在与他唇齿纠缠的空隙中低声说,“呼吸。” 他轻轻笑了一下,因为发烧和欲念而有些沙哑的音色响在鹿见春名的耳边,从唇中溢出的带着热度的水汽细细密密地落在他的唇上,那双如同宝石的紫罗兰色的眼睛离他极近,近到鹿见春名几乎能看见那片浓郁而绚烂的紫色之中倒映出来的他的瞳孔。 他看见那双注视着他的眼睛满溢温柔。 鹿见春名这时才记起了要呼吸,他的胸膛因为急促的喘息和几乎要挣脱束缚从胸口蹦出来的心跳而剧烈地起伏。 “研二……” 直到开口叫出萩原研二的名字时,鹿见春名才听见自己的声音在微微地发抖。 那个吻给了他勇气——原来不是单方面的喜欢,原来不是他的一头热。 这一次,再怎么用只是不小心、意外又或者是巧合来强行解释都没用了,毫无疑问,这个几乎将他吞噬的吻是萩原研二强势的、主动的行为。 是在回应他。 对于萩原研二而言,他也是那个特殊的人吗? 鹿见春名的眼睫轻轻颤动了两下,他的手指松开被他揉成一团的衣物,手指沿着萩原研二的肩,最终拽住了他的衣领。 他借着抓住衣领的力道抬起头,主动地回应了这个吻。 萩原研二感觉到了唇上柔软的触感。 他听见鹿见春名贴着他的唇角,声音轻地如同拂过的风:“……喜欢你。” “我喜欢你。” 萩原研二无法形容这一瞬间的感觉。莫大的欢欣和雀跃满满涨涨地在他胸口涌起。 从七年前就生根发芽的枝蔓在三年前结出了果,又在这一天、这一刻、这个瞬间绽放成心花,几乎有种想要落泪的冲动。 鹿见春名像是月光,总是消失又出现,给他带来欢欣的希望又散步了黑铁色的绝望。 但他终于折取了这段月光,占为己有。 萩原研二松开握住鹿见春名手腕的手,手部逐渐下滑,揽住了他的腰,将他抱了起来,紧紧地拥抱在怀中,像是要将他融入进身体之中。 “我也喜欢你。” 他说, “小诗,我喜欢你,从七年前就一直……” 萩原研二垂首下来,捧着鹿见春名的脸,将吻落在他额发下的眉心上、薄薄的眼皮上,银色的睫羽扫过他的唇,炙热的吻也随之下移,烙印在他的鼻尖上……最终轻轻咬了一下少年的唇,将冷薄荷的味道也咬下一口吞下。 第334章 鹿见春名努力地回应着这个吻,唇齿交缠而发出水声,冷薄荷与橙花柠檬混杂的气息在空气中酝酿,染上令人熏醉的味道。 有着月光般银发的少年坐在萩原研二的大腿上,双臂环绕着萩原研二的脖颈,银发因为凌乱而显得凌乱,纠缠着落在萩原研二握住他腰的手背上。 如同萩原研二本人一样,他的吻也是灼热的,让鹿见春名总觉得自己吞下了一团焰火。他根本没经历过任何这样亲密的事情,于是这个时候也只能被动地承受这样的热度,笨拙而生涩地回应这个亲吻。 黑发与银发交织在一起,一同在发红的暮光下被染成橙红色。 萩原研二尝到了鹿见春名齿间的冷薄荷的味道,清冷的气息被他拆吃入腹。 在亲吻和拥抱之间,鹿见春名衬衣的扣子在不知不觉的时候散开了几粒,因为刚才的亲昵而发皱的衬衣下显露出胸口大片白皙的肌肤与锁骨明晰的线条。 很晃眼。 尤其在气氛正好的现在,被那双含着朦胧水汽的金瞳凝视,无异于是某种无声的邀请。 萩原研二握着鹿见春名腰肢的手在酝酿地让人迷醉的空气与意乱情迷之中逐渐下滑,指尖挑开了他的上衣下摆,灼热的指腹贴在了鹿见春名的肌肤上。 失去了衣物的隔绝,鹿见春名毫无保留地感觉到了这样的热度,身体忍不住轻微地颤抖了一下。 察觉到手掌心之下被他掌握的身体的颤抖,萩原研二手下的动作骤然停止了。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又缓缓地舒出,最终无奈地叹了口气,双手交叠在鹿见春名的腰后环抱着他,将下巴搁在少年的身上,收紧了双臂,紧密无间地拥抱着鹿见春名。 鹿见春名察觉到了萩原研二的迟疑,不满地微微侧过脸,发出低微的声音:“为什么……” 为什么不继续? 他明明感觉到有滚烫的热度抵在他的小腹上。 虽然鹿见春名在那方面的经历完全空白,甚至因为完全没兴趣、也不觉得自己会和某个人发展到这一个地步,所以完全没看过限制级的影片,但怎么说也上过生理课……即使对同性之间有些茫然,但并不是一无所知。 萩原研二再度落下了吻,黏黏糊糊地含着他的唇瓣,从喉咙里溢出声音:“因为小诗还没有给我一个回答。” 鹿见春名被亲的懵懵懂懂,只能在吻的空隙中断断续续地问:“什……什么……回答?” 萩原研二停下了亲昵的吻,伸手抚在鹿见春名的发顶,手指插入顺滑如同绸缎的银发之中,沿着垂落的长发一下一下地梳拢。 “因为我表白了。”那双格外漂亮的紫色眼睛盯着他时,瞳孔之中流露出来一点委屈的神情来,“可是小诗都没有说要和我交往。” 鹿见春名无措地愣住。 委实说,他对日常恋爱类题材的各种作品都没什么兴趣,因此在下意识地将心意说出来的时候,完全忘了还有这个交往的环节。 他刚想开口说些什么,就被神情无奈的萩原研二叹着气打断了。 “小诗真的是一窍不通啊……”他叹气之后又露出微笑来,“既然这样,我来主动也是一样的。” 鹿见诗可以永远只站在原地,等他奔跑过来——只要展开怀抱迎接他的拥抱就好。 “我喜欢你,小诗。”萩原研二的语气格外认真,“非常、非常非常——喜欢。” “小诗要和我交往吗?我想成为小诗的恋人……从很久以前就在想这件事了。” “这样以后我就可以和小诗一起生活了。”他的声音温柔下来,像是低音提琴的琴弦被琴弓划过时发出的声音,带着柔和的余韵,“我想睁开眼睛的时候看到的是小诗,睡觉闭上眼睛的时候,看到的也是小诗,和小诗一起吃饭、每一天都待在一起。” 每一天都拥有他。 萩原研二不知道鹿见春名还会不会有下一次的消失,但他不想再有下一个长达七年的等待了。 七年的时间和沉淀的感情酝酿成今天的这一切,他迫不及待地想让这友情以上恋人未满的感情彻底变质——想以恋人的身份和小诗交往。 “研二是特殊的。” 鹿见春名轻声说。 他的手抬起来,按在萩原研二的侧脸上,指尖沿着他脸侧的弧度缓缓向上,描摹他的唇形,最后又轻轻抚摸了一下那双紫罗兰般的眼睛。 灿烂如同鎏金淌过眼底的中倒映出这一点绚烂的鸢尾紫来。 “研二对我来说是特殊的……我喜欢你。” “迄今为止最喜欢的人。” 萩原研二是特殊的那个人,是他至今为止所有的人生之中最珍视的人——因为他七年前的那个冲动的瞬间,这个有着令人难忘的紫色眼睛的青年警官莽撞又热烈地闯入他的生活,在他生活的每一个剪影之中留下只属于“萩原研二”的印记。 对于萩原研二而言,从意识到这份感情的本质、一直到现在表白,时间足足过去了七年,但对于鹿见春名而说,这一切仅仅只是在一年时间发生的。 对他来说,时间是连贯的,他一直都能看到萩原研二,而对萩原研二潜移默化中产生的这份感情时连贯的、强烈而不容置疑的。 从很早的时候起,这份感情就已经不仅仅只是友谊而已了。 第335章 他纵容默许了很多本来不该在友人之间出现的种种举动,也许隐约意识到了这本来是逾越,但又被他下意识地忽略——一切容许的态度都只是因为他喜欢而已。 他喜欢萩原研二,这是毋庸置疑的事实。 鹿见春名还记得他几年前遇到的那个亚人……那个亚人遭到了父母、师长、同学以及所有人的背叛,但他仍然拥有那个“可以为他而付出除了生命之外的一切”的挚友。 他曾经想过也许自己也会遇到一个这样的人,而现在这个时间、这一刻,那个人就在他的面前。 萩原研二是那个鹿见春名可以付出除了生命之外的一切的人。 他的生命是廉价的消耗品,是战斗的手段和日常生活的一部分,他永远无法非正常死亡,他的生命不是什么珍贵的东西……所以除此之外被他看重的一切,他全都可以毫无保留地为这个特别的人付出。 “我想一直和研二在一起。”他说,“不只现在,未来也是。” 鹿见春名伸手握住萩原研二的手,摊开他的手掌心,与自己的手心贴在一起。他将手指插入进萩原研二的指缝里,然后缓缓嵌合……这是十指相扣的亲昵的姿势。 “想拥有和研二在一起的未来。” 为了这个必须抵达的未来,他愿意用无数次死亡,换来那个乌鸦组织的覆灭。 第108章 少年的眼瞳灿烂如同阳光, 琥珀色的蜜糖在他的眼瞳之中融化。 他一点一点地直起身体,双手按在萩原研二的肩上。 鹿见春名直起坐在萩原研二腿上的身体,他垂下头,俯视着萩原研二抬起来的脸, 那双紫罗兰般的眼睛专注地凝视着他, 好像整个世界只剩下他。 他的鬓发因为这动作而从肩头滑落下来, 扫过萩原研二的唇角, 是如同清水流过的触感。 鹿见春名用指尖拨开黏在萩原研二唇角的银发, 缓缓低下头去,用额头去贴萩原研二的额头,鼻尖抵着鼻尖, 两人的呼吸和热气交织在一起。 “我们交往吧。” 萩原研二听见鹿见春名的声音,看见那双金瞳凝视着自己,冷薄荷的气息细细密密地落在他的颊边和唇角。 分明没有再继续发烧,萩原研二却觉得自己再度头昏脑涨起来。 这个病生的很值,发烧也烧的恰到好处。 ——萩原研二真心实意地这么觉得。 因为这次生病, 来照顾他的鹿见春名才会有这个机会暴露心迹, 萩原研二才有机会主动出击, 踩下油门,将这段名义上作为“朋友”的感情彻底变质。 鹿见春名不再是他的朋友, 而是他的恋人。 就如同他的名字一样, 诗——或者春名,不管哪个都代表着美和希望的寓意,正如同鹿见春名在那个深秋的临冬时节之中将他从死神的倒计时之中莽撞地拉了出来。 因此他才能见到下一年的春天,见到此后每一年的春天, 直到七年后见到叫作“鹿见春名”的鹿见诗。 分明代号是宣告死亡的告死鸟,但本来的名字却代表着希望, 至少……给他带了比绝望和失望更多的希望。 此时此刻,萩原研二胸腔中盛满了欣喜和安心。 鹿见春名说话时的声音很轻——他头一次对喜欢的人说出这么亲密的话来,甚至连他自己都觉得这些话太过腻味,于是声音越来越小……但坚定异常。 他期待那个拥有着萩原研二的未来,并且决心要为那个光辉灿烂的未来扫清一切障碍。 萩原研二并不知道鹿见春名为了“恋人”这件事下定了多少决心,但至少他能明白一点——鹿见春名是认真的。 这份感情不是源于一时冲动,鹿见春名是认真地想和他一起拥有一个共同的未来。 在渐长的日月之中,最初的一点好感如同酿酒,在灼热的发酵和时间沉淀之中逐渐变得浓厚,枝蔓在胸腔中埋下深根,发芽之后又开成让他惴惴不安的花。 “我想和研二交往,想和研二一直一直在一起。” 他说,试探性地、生涩地用嘴唇去贴萩原研二的唇角,在柔软触感的摩挲之中呢喃着低声。 “我喜欢你。” 比起亲吻,这更像是某种小动物表达亲昵的方式,只是单纯的触碰。 萩原研二低声笑了起来。 “那从现在开始,小诗就是我的恋人了。” 他的嗓音带着一点沙哑,又像是宠溺,温柔地轻轻碰了碰鹿见春名的下唇。 “小诗怎么还是完全不会接吻?明明刚才已经kiss好几次了。” 萩原研二抬手抚在鹿见春名的脸侧,他的指尖沿着少年的脸颊向后滑去,拂过他的耳尖,最后按在颈侧。 他按着鹿见春名跌在他的怀中,按着少年的后脑勺将他压下来。 鹿见春名有唇珠,像是清水淌过的浅流中被磨得圆润的溪石,而这一点饱满的唇珠此时被有着紫色眼睛的青年警官给含住碾磨,发麻的感觉蔓延至他的全身。 他被亲的手脚发软,根本无力支撑起身体,只能靠萩原研二握着他的腰,才没让自己彻底软倒下来。 天边被火燃烧着的层层叠叠的云翳发红,绯色的暮光逐渐倾斜,一点一点地暗沉下来,最终彻底变成了深蓝的夜色,透过明净的玻璃窗落进室内,隐约出现的一点月光落在两人交叠的身影上,将散落在床铺上的银发映照出星星点点的辉光。 第336章 鹿见春名的心跳的很快,即使现在只是单纯地靠在萩原研二的怀中,他急促的心跳声也完全无法听话地变得平稳下来。 房间里没有开灯,安静地只有交织的呼吸与重叠的心跳。 ——直到门口传来了轻微的脚步声,接着是敲门的声音,松田阵平的声音隔着一扇木质的门响了起来。 “hagi?”松田阵平顿了顿之后,换成了另一个名字,“鹿见?” 萩原研二摸索在在床边的墙壁上找到了打开灯的开关,室内顿时亮了起来。 松田阵平站在门外,看见原本昏暗的门缝之中骤然出现了一线光亮,温暖的橙黄色灯光从门的缝隙之中溢了出来。 门打开了——但令他惊讶的是,来开门的人不是他以为的去照顾病人的鹿见春名,而是病人本人萩原研二。 “hagi,你没事了吗?”松田阵平有些惊愕,“鹿见呢?他走了?” “也不算是没事吧……至少退烧了,”萩原研二说话时还带着一点轻微的鼻音,“现在不是很清醒地在跟你讲话嘛。” 他的鼻子轻微地嗡动了一下,视线从松田阵平的脸上缓缓下移,落在了松田阵平手中提着的纸袋上。 “小阵平带了什么好吃的吗?”萩原研二的眼睛顿时亮了起来,“睡了一整天,我和小诗都正好饿了。” 刚才和鹿见春名一直黏黏糊糊地在一起的时候,大概是心因性、又或者有情饮水饱的原因,萩原研二饿了几乎一整天的肚子居然丝毫没有饥饿的意思,直到此时闻到了食物的香气,此前一直压抑的饥饿才立刻被激发了出来。 松田阵平挑起了眉:“鹿见还在吗?” 他走进玄关,顺手带上了门,走进了室内。 鹿见春名正在萩原研二的床上——他一副刚刚睡醒的样子,看起来比萩原研二更像是那个被照顾的人。 松田阵平用欲言又止的目光上下打量着鹿见春名。 即使不需要多么敏锐的观察力,他也能发现鹿见春名此时的不对劲。 银发少年身上原本平整的衬衣不知道因为什么样的剧烈动作而被揉皱了,下摆和领口的扣子都崩开了几颗,甚至连扣子都不知道滚落在何处,袒露出胸口的白皙肌肤,锁骨的线条深刻而明晰。 就算不提衣物上的异样,鹿见春名本身看起来也和正常的时候不太一样。 松田阵平的视线落在鹿见春名的脸上。 鹿见春名的肤色很白,除了他本身就皮肤白皙之外,身体还透露出一种长年累月不见阳光的苍白,很符合松田阵平对一些死宅的刻板印象……但此时这苍白至极的肌肤上显现出了不太正常的红潮,泛起很浅的绯红色。 甚至他原本淡色的嘴唇也有些红肿,像是被什么狠狠碾磨过,连眼瞳的深处都蒙着一层水光。 松田阵平沉默了。 他不知道该把视线放在哪里,只好从鹿见春名的脸上缓缓下移,然后落在了他身下的床铺上。 该怎么说呢……虽然大多数人对男性的房间都有种“应该很乱吧”的刻板印象,但不管是萩原研二还是松田阵平都不是邋遢的人,房间里一般都是打理地很整洁的。 但原本应该整洁干净的床单却显得有些皱皱巴巴,很显然这张床不止一个人躺过。 ……或许还做了些什么不可言说的事情。 松田阵平露出一言难尽的表情,缓缓回头,用看犯罪分子一般的目光盯着萩原研二。 他是真的没想到,幼驯染分明生着病居然还能干出这种事来……明明他才离开了几个小时,但萩原研二和鹿见春名却像是快进了好几年的进度。 他拿胳膊肘捅了一下萩原研二:“喂hagi,你难道……” 萩原研二偏过头,看向萩原研二,竖起一根手指抵在唇下——这是个噤声的手势,他轻轻眨了一下眼睛。 松田阵平懂了。 就是因为懂了,才蠢蠢欲动地想从后腰里把手铐给掏出来。 鹿见春名走到桌边:“松田,你带了晚餐,来吗?” 他闻到了食物的香气。 “是啊是啊,”松田阵平面无表情地说,“我想着你照顾病人一天应该也很辛苦多半也没吃饭,外勤任务结束之后就买了便当回来……谁知道。” 他没继续说下去,冷笑了一声。 他从纸袋之中拿出打包好的便当,放进开放式料理台上的微波炉中,按下四分钟的选项后,微波炉发出叮咚的声音,开始运转。 “你现在没事了吗?”松田阵平转身,靠在料理台边,“不过明天刚好也是周末,不用上班,你还不舒服的话就多休息休息吧。” 松田阵平起身,走到萩原研二的身边。 “明天也不用麻烦鹿见了。”他勾着萩原研二的脖子,对他露出格外灿烂的笑容,“可以由我这个发小来照顾你,hagi你应该很开心吧?” 萩原研二嫌弃地推开松田阵平的脸:“谁要你来啊!打扰情侣约会可是会被雷劈的。” 松田阵平愣了:“情侣?” 他重复了一下这个词,目光在萩原研二和鹿见春名的身上来回巡视。 其实两个人有暧昧他一点也不奇怪,名义上是朋友实际上是恋人的相处模式——这种不上不下的关系在鹿见春名和萩原研二之间意外和谐地持续了很长时间。 第337章 但是,虽然他前几天才说了让萩原研二大胆一点直接踩下油门,但是这也太快了吧!这已经不是踩油门的速度了,这直接是光速在驾驶! 松田阵平十分错愕:“你……和鹿见?” 微波炉里的便当还在旋转,但纸袋里除了需要加热的便当还有饭团,饿了一天的鹿见春名已经从袋子里掏出饭团,剥开薄薄的包装袋咬了一口。 萩原研二走到鹿见春名的身边,伸手用指尖抚在鹿见春名的嘴角,将黏在鹿见春名唇边的海苔碎末拭去。 “是呀,这不是很明显吗?”萩原研二的语气中隐约带着点炫耀的意味,“我和小诗是交往中。” 警校同期里,除了马上就要结婚的班长伊达航之外,萩原研二遥遥领先其他几个同期,成为好友之中第二个脱离单身的人。 “你们本来就已经对我的眼睛伤害很大了……” 松田阵平哽住了。 他伸手捂住自己的眼睛,不想看这两个做朋友起就黏黏糊糊的人继续在他面前黏黏糊糊。 “没关系,下次下班的时候去挑副墨镜吧。”萩原研二语气轻松地拍了拍松田阵平的肩,“我付账。” 松田阵平的嘴角抽了一下:“本来就该你付账好不好!” 虽然他不知道萩原研二生病鹿见春名照顾他的这期间到底发生了些什么事,但松田阵平隐约能够猜到。 但要不是他发消息给鹿见春名叫他过来,萩原研二今天根本不可能一鼓作气踩油门,四舍五入他怎么也得算是红娘,如果将来有一天萩原研二和鹿见春名会举行婚礼的话,按理来说他高低也得当个证婚人。 微波炉发出一声叮咚的轻响声,停止了运作。 鹿见春名打开微波炉,汉堡肉便当的香气在加热之后被激发了出来,很快便充盈在室内。 萩原研二掰开筷子,递给鹿见春名,“小阵平吃过了吗?应该吃过了吧?” 松田阵平双臂环抱在胸前,面无表情地盯着他:“我要是说没吃过,你会把另一份便当给我吗?” “当然会了,小阵平怎么可以这么想我呢!”萩原研二对松田阵平的指控十分伤心,“然后我和小诗可以合吃一份。” 虽然确实吃过饭了,但松田阵平在此时此刻还是觉得自己好像被迫吃下去了什么东西,噎地想吐。 他深深叹了口气,十分心累:“你好好休息吧,我回去了,这里真是待不下去啊。” 松田阵平觉得自己委实是个瓦数十分巨大的灯泡,待在这里不会妨碍人家热恋期的情侣,只会让他自己愤愤不平吃不下饭。 等松田阵平刚走回出了门,萩原研二才突然想起来了什么,“啊,忘记让小阵平等下送你回去了……可惜我现在状态不好,不太适合开车。” 鹿见春名愣了一下,放下筷子,缓缓转头看向萩原研二。 他伸手,先是握住了萩原研二的指尖,然后一点一点地攀上去,将手指挤进他的指缝之间,与萩原研二十指相扣。 “为什么?” 他轻声说。 “研二不让我留下吗?” 他轻轻偏了下头,银色的长发垂落下来,鎏金淌过他的眼底,如同闪耀灿烂的日光,倒映出青年的面容。 萩原研二的声音压抑在喉舌之中。 * 诸伏景光一如既往地在上午十点准时开店。 有斜对面的波洛咖啡厅作对比,森川乐器店在米花町这条街上的生意只能说是冷清,即使是周末也只有零星几个人来,也没打算买东西,转了一圈之后便离开了。 比起看乐器,他们更像是来看帅哥老板的。 诸伏景光也不太在乎收益,反正他是可恶的税金小偷——公安会负责报销他开店期间的支出的,非要说的话,他这点亏损可能还不如降谷零隔一天就修一次车的修车钱。 斜对面波洛咖啡厅中的降谷零又累又困。 降谷零连着熬了两个夜,原本两个小时的睡眠就足够精神焕发的人,此时眼下挂着格外浓重、在微黑肤色上也能看清的黑眼圈。 榎本梓有些吃惊:“安室先生,你怎么了?没睡好?” “嗯……稍微有点失眠了。”降谷零微笑着回答“不过放心吧,不会影响到工作的。” “我不是在说这个啦,我是觉得安室先生你应该好好休息一下。”榎本梓分外无奈,“这里我应付地过来。” 降谷零从身后的橱柜里拿出围裙,一边往腰上系一边回答榎本梓:“没事的,放心吧,今天可是周末,怎么能让你一个人忙?” 榎本梓不容分说地从降谷零的手中夺过了围裙,推着降谷零的背部试图将他推出波洛咖啡厅外。 “好啦,都工作这么久了,我可是很熟练的,没有安室先生我也完全ok,你就稍微休息一下吧。” 降谷零被榎本梓推出了波洛咖啡厅。他听见身后的铃声响了几下,周围的街道上没几个行人,视线扫视了一圈之后落在了斜对面的森川乐器店的招牌上。 降谷零回忆起来困扰他两天都没能睡好觉的那句“我们公安”,走向了森川乐器店。 森川乐器店的门口挂了风铃,铃舌撞向瓷壁时发出了清脆的响声,坐在柜台边保养贝斯的诸伏景光抬起了头。 他仍然戴着那张属于森川弥这个身份的面具,和诸伏景光完全不同的眼睛看向降谷零:“安室先生?你怎么来了?” 第338章 降谷零没有立刻回答,先是走到了森川弥身边摆放着一排吉他的货架上,手指指腹在吉他木质的光滑表面拂过,拨动了几根琴弦后发出了低沉的鸣声。 “森川先生好像很喜欢咖啡?我看见店里也有咖啡机。”降谷零答非所问,“森川先生喜欢哪里出产的咖啡豆?” “……我确实很喜欢。”诸伏景光愣了一下后才微笑着回答,“我收集了很多品牌的咖啡豆,放在后面的储藏室里,安室先生要去看看吗?” 降谷零欣然同意了:“好啊,我毕竟在咖啡厅工作,也许能给你一点建议。” 诸伏景光起身,将贝斯放进乐器包里,打开后面储藏室的门,示意降谷零跟上来。 “怎么了?zero。”诸伏景光有些疑惑。 当诸伏景光将称呼从“安室先生”换成“zero”的时候,降谷零就明白这里是绝对不会安装任何窃听和监视设备的地方。 “你告诉鹿见了?”降谷零开口问。 “告诉他什么?”诸伏景光愣了一下。 “我是公安——这件事。”降谷零皱眉,“前几天,琴酒给我和告死鸟发布了一个新任务,我们俩商讨的时候,他对我说……‘我们公安’。” 既然敢对他这个波本威士忌肆无忌惮地说出“我们公安”这种话,足以说明鹿见春名是笃定他就是公安的。 “我们”这个词当然不可能只包含了鹿见春名一个人而已。 “不,我没有告诉他。”诸伏景光叹了口气,抬手揉了揉眉心,“我也不知道鹿见他是怎么知道这些事的……他还知道别的。” “什么别的?”降谷零愣了一下。 他是公安,诸伏景光也是公安,并且鹿见春名在三年前救了诸伏景光——降谷零以为这就是鹿见春名知道的全部的事情了,但现在诸伏景光告诉他,不止,还有别的。 诸伏景光的语气沉了下来:“他知道我们是公安,也知道我们是同期——和萩原、松田和班长他们是同期。” 降谷零的眉头跳了一下:“他怎么知道的?” 这份资料不在警视厅公安部、同样也不在警察厅公安部,即使入侵公安的内网也不可能知道这些事,但要怀疑是他的同期泄露的……委实说,他不觉得萩原研二是为爱冲昏头脑泄露同期情报的人。 即使这一点还有待求证,降谷零也下意识将他排除了怀疑列表。 诸伏景光开口:“我认为,鹿见他还有什么我们不知道的获取情报的方式。” “但他的电脑技术并不出色,和组织里的那些黑客没法比。”降谷零摇头,“除非他有一双别人看不见的眼睛,能悄无声息地观察到所有不可告人的事情。” 降谷零这话完全是在开玩笑,但诸伏景光却露出了若有所思的表情。 诸伏景光:“也不是没有这种可能呢?毕竟……他都有那种奇迹般的能力了。” 诸伏景光的声音逐渐放轻了。 降谷零也沉默下来,他有些五味杂陈,过了很久才再度出声:“是啊……谁能想到他有那种奇迹般的能力呢。” 死而复生——在察觉到江户川柯南和灰原哀的真实身份之后,他几乎立刻就将“返老还童”和“死而复生”联系在了一起,意识到鹿见春名大概服用了同一种药物。 就像永远不会老去的美人,千面魔女贝尔摩德一样。 联系到了这一点,他立刻就能明白鹿见春名七年前要从组织叛逃的原因了——没有谁想继续在组织当个实验体。 他曾经的恨意来自于告死鸟的告发,但在逐渐冷静下来之后又能明白,导致诸伏景光暴露的根本原因是那个公安内部的卧底——告死鸟最多是个引子,又因为是他带回了本来叛逃后自由的告死鸟,因果交替,这份仇恨逐渐消弭了。 但告死鸟回到组织,继续成为了实验体……这才是让降谷零情绪复杂的原因。 是他将逃出囚笼的告死鸟重新带回了地狱。 不会死去,这是奇迹,同样也是诅咒。 “告死鸟前几天答应我,他愿意让我们利用他——利用他不会死的能力,所有危险的任务都可以交给他。”诸伏景光缓缓舒出一口气,“所以他一定要让组织彻底覆灭。” “这是个对双方来说都很有利的提案,可以最大程度地减轻警方的消耗。”降谷零冷静地评价,语气一顿后再次一转,“但是,那样做,他的存在是无法隐瞒的,我不觉得可以这么做。” 诸伏景光点点头:“我也这么觉得。况且我们现在已经抓到了麦高伦,如果能从麦高伦那里得到更多的情报,再把那个卧底挖出来的话……我们就已经前进很大一步了。” 降谷零看了一眼手表上的指针,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 “说起麦高伦……他现在应该已经快要到你们警视厅的公安手上了吧?” 鱼饵已经抛下了。 第109章 麦高伦神色怏怏地躺在病床上。 他中了枪, 但两个被子弹贯穿的伤口并不致命。诸伏景光是个很好的狙击手,两枪打穿了他的大腿,成功让他失去了行动的能力,这才会被公安给抓捕。 这个行动是警视厅公安部和警察厅公安部联手进行的, 最后实施了抓捕的是警察厅公安部的风见裕也, 所以最后的由哪方接收麦高伦也在扯皮之中。 第339章 虽然都是高其他警察一等的嚣张公安, 但警视厅公安部和警察厅公安部之间并不和谐……这很正常, 大家都是公安, 凭什么你警察厅就高人一等? 目前两边的人都还在争论不休,谁都想吃下这个功劳,好在麦高伦就在医院里, 日夜都有公安的人轮番看守,勉强算是安全。 出于人道考虑,受伤的麦高伦并没有马上就被关进拘留所中进行审问,毕竟哪怕不是致命伤,失血过多也是会死人的。 公安先带麦高伦在米花中央医院中接受治疗, 毕竟也不是什么致命伤、麦高伦更没有陷入昏迷, 公安当然不可能放任麦高伦在危险重重的医院里多待, 等他的腿好到不会在拘留所里送命的程度之后,公安马上就会将他转移到拘留所去。 当然, 究竟是去警察厅的拘留所还是警视厅的拘留所就有待商榷了。 而今天——刚好是麦高伦出院的日子。 麦高伦躺在病床上, 他不能自由活动,两只手都被用手铐铐在病床的柱子上,让他无法自由活动,除了床上无处可去。 他所在的楼层是米花中央医院自上而下倒数几层的高度, 想跳窗逃跑不太可能,唯一的下场是当场摔死;从楼顶逃跑除非调用直升机……但众所周知, 想在东京上空使用直升机进行飞行是需要提前申请的。 除非开的是警用直升机。 如果此时是任何一个行动组的成员被绑在这里,大概都有心气试图和看守的公安警察搏斗一下,争取逃跑的机会,但在这里的人是麦高伦,所以安分守己成了必然选项。 毫不客气地说,身为情报组的一员,麦高伦的近身格斗能力几乎垫底,只有手搓炸弹这个技能才让他的危险性在情报组内名列前茅。 一言蔽之,麦高伦打不过,所以干脆不打了。 他心里很清楚自己会有什么下场——日本虽然还有死刑,但如果公安指望从他的嘴里掏出些什么东西来,就一定会用减刑来诱惑他,至少公安此时是希望他活着的。 想让他死的是组织的人。 麦高伦不知道自己会被哪边的公安部接手,但不管哪边都一样,那个公安内部的卧底卡宁顿一定会有所行动。 毕竟,他手里可是掌握着卡宁顿真实身份的线索啊。 虽然麦高伦讨厌警察,但对于在最后关头派出了告死鸟试图将他一起杀死的组织也没什么忠心,如果卡宁顿真的打算弄死他,他也不介意把卡宁顿和自己一起买一送一打包给公安。 他的心眼很小,敢对他使绊子的人,当然要承受他的报复。 麦高伦闭着眼睛躺在病床上,隐约听见了病房外面走廊上传来的脚步声。 他骤然睁开了眼睛,直挺挺地盯着天花板吊顶的灯。 隔着一道病房房门的阻隔,麦高伦听见了病房门外说话的声音——他辨认了一下,其中一个是那位一直守在他门口的公安,风见裕也。 本来这种看守的小事是用不着风见裕也来的。 但他是第一个赶到现场逮捕麦高伦的,作为降谷零的下属,他十分清楚身为那个组织情报组的代号成员的麦高伦非常重要,于是为了防止麦高伦逃跑,义不容辞地在麦高伦的病房门口三班倒的守着。 跟风见裕也说话的是两个警视厅公安部的人——今井结太和深田优心。 虽然都是公安,但毕竟公安也分属于不同的部门,风见裕也并不认识他们,当然也不知道今井结太实际上是诸伏景光的联络人。 “风见警官,对吧?”今井结太微笑着开口,“初次见面,我是警视厅公安部的今井结太,这位是我的同事深田优心。” 三位公安穿着好像是统一批发的深灰色西服,风见裕也十分迅速地打量了一下这两个人。 今井结太的长相与稍显可爱的名字不太符合,整个人看起来正气凛然,如果穿上盔甲手持长剑的话,风见裕也认为他更像中世纪油画里的骑士;深田优心则是十分明显的文职公安,一脸弱不禁风的样子,身材纤瘦修长,还带着金丝边的眼镜,发型被打理的一丝不苟,完整地露出额头来。 深田优心紧接着今井结太的话开口了:“我们来是为了里面的这个犯人——古市大介,相关的情况风见警官你应该都清楚吧?” 古市大介是麦高伦真实身份的名字,这一点早在麦高伦被抓捕的时候公安就查了出来。 风见裕也神情一凛,很快就进入了状态。 “我当然知道。”风见裕也冷笑了一声,“警视厅的人还真是厉害,随随便便就把我们的功劳抢走了。平时行动的时候看起来平平无奇,事后倒是很会做人嘛。” 在“做人”这个词上,风见裕也加重了读音,整段话里阴阳怪气的意味立刻加重了。 风见裕也这话里话外都是内涵——你们警视厅公安部真是大大的坏啊!干活的时候都是一帮废物不出力,他们警察厅公安把活都干完了你们开始说行动也有你们一份要抢功劳,现在还把抓捕到的重要犯人给抢走了,我们警察厅公安就没受过这窝囊气! 今井结太眉头一跳:“风见警官,如果没有搞错的话,抓捕犯人的重要关头,是我的同事及时开枪限制了犯人的行动能力,你们才能将他抓捕的吧?如果没有我们警视厅的公安,想必你们现在还在因为犯人逃跑而头痛。” 第340章 今井结太的言下之意是,犯人归我们警视厅公安很正常好不好,你们这帮喜欢抢别人人头的警察厅公安可别太不要脸了! 深田忧心挑了挑眉,在这剑拔弩张针锋相对的氛围中微笑着开口:“现在我们可以把犯人带走了吗?风见警官。” 风见裕也冷着脸,和深田忧心对视了几秒钟,才不情不愿地移开了挡住病房房门的脚步,任由深田忧心和今井结太打开门走了进去。 等他们两人进入房间,风见裕也才悄悄松了口气,刚才伪装出来的刻薄易怒的形象瞬间消弭。 他拿出手机,给上司降谷零发送了一则短讯。 [他们来人交接了。] 他也不想说话这么让人讨厌,只是既然要对警视厅的人演戏,当然不能让不知道具体是谁的卧底产生疑虑。 而只要警视厅公安部的人将麦高伦带回去的路上不出现意外,接下来就只用等着那个卧底自己露出马脚了。 在转移麦高伦带回拘留所的路上,麦高伦全程都表现地很配合。 他不得不配合,警视厅公安部的人调来了一车端着枪的警察仅凭他这个等同于琴酒一只手的战斗力,麦高伦根本没法保证自己能单枪匹马地跑掉。 他被一帮警察押送上了囚车,囚车的车厢和驾驶座的位置隔着半封闭的隔板与横着的铁栏杆。 负责开车的是今井结太,深田忧心坐在副驾驶的位置,有一搭没一搭地和今井结太闲聊。 “对了……你刚才说的同事给了他关键的一击,这是怎么回事?”深田忧心好奇地探寻,“我只听他们出外勤的人说,当天都聚集在爆炸的仓库外面,连犯人的人影都没见到,原来计划不一样吗?” “也不是这样……”今井结太想了想,只给了深田忧心一个模糊的回答,“总之是我们的同事就是了。” 是同事,但是不方便说的很清楚的身份——深田忧心立刻就明白了。 “原来是这样。” 他轻轻点了点头,放在座椅中间位置的手忍不住动了动,屈起指节匀速而缓慢地敲击了三下,停顿之后又是三下。 麦高伦垂在囚车的座椅内,双手都被拷了起来。 他一言不发地垂着头,在听见匀速的敲击声之后,又倏然抬起眼睛,看向了车前座。 * 萩原研二的房间里拉着窗帘。 窗帘没有完全关紧,只拉上了一半,金子般灿烂的日光通过明净的玻璃窗投了进来,又被窗帘切割成明暗分明的两半,最终落在萩原研二和鹿见春名的脸上。 昨晚鹿见春名当然留下来了——面对他那样的表情,身份转换成恋人的萩原研二实在难以说出拒绝的话来。 哪怕萩原研二明知道鹿见春名是故意的。 但当然也是没做什么的,区区七年萩原研二都忍了,还忍不了这一时吗? 倒不是说不想……只是还没到合适的时机,明明才刚刚成为恋人,一下子直接快进到最后阶段实在有些太快了。 也不是因为害怕被班长和幼驯染送去吃猪扒饭,毕竟鹿见春名现在已经可以说是成年人了——近年来将法定成年年龄下调到了十八岁,即使真的做了什么也不是知法犯法。 当然,不满二十岁仍然是不允许饮酒的。 只是鹿见春名本人一副只上过生理课了解人体构造之外、对其他方面全都一窍不通的样子,这隐隐约约地……让萩原研二微妙地生出了一种在哄骗不通人事的小怪物的负罪感。 所以他只好不顾发烧的身体,去洗了个冷水澡冷静一下。 春末时的冷水自上而下地浇下来,让原本又有点发烧趋势的头脑逐渐冷静下来,充满热意的身体也在冰冷的水流下来,熄灭了胸口燃烧着的火。 带着水汽走出浴室时,他的黑发被打湿了黏在额头上,蓄下来的水珠沿着他的发梢滚落下来。 鹿见春名用手贴在萩原研二的颊边,感受了一下手背上的温度,神情变得有些迟疑:“你用冷水洗的澡?……你还记得你在生病吗?” “没事没事,”萩原研二不在意,“我可是大猩猩体质!” 大猩猩体质的萩原研二很快就吹干了他那头只稍微覆盖了后颈的半长不短的黑发,体温也在被冷意侵袭之后一点一点再度变得温暖起来。 还好如今的天气已经算不上冷,甚至在逐渐进入夏天,洗冷水澡的影响并不是很大。得益于大猩猩一般无比健康的体质,在吃下退烧药和消炎药之后,萩原研二除了说话时还带着点沙哑和鼻音之外,基本上已经是活蹦乱跳了。 高大的青年警官一把将鹿见春名捞过来,盖棉被纯睡觉。 但……众所周知,感冒这种病是会传染的。 尤其是在亲密接触过之后,传染的几率更是大大增加。 萩原研二醒来的时候还没反应过来,茫然地盯着他怀里躺着的鹿见春名。 鹿见春名还没醒过来,银色的长发落在床铺上,也纠缠在他的手指指尖,一根银发黏在他的唇角,在灿烂的日光下反射出银色的辉光。 萩原研二这时候才迟钝地反应过来——怀里的鹿见春名不再是“朋友”,而是他的“恋人”。 他实现了一直以来的愿望,希望睁开眼睛和闭上眼睛的时候看到的都是小诗。 现在可以加上一个限定的前缀词了。 第341章 萩原研二的小诗。 他没着急立刻起床,用目光描摹鹿见春名的五官与唇线,将他的脸在心里拓印下来。然后轻轻地抬起手,用拂去羽毛的轻柔的力道,拨开黏在鹿见春名唇角的那根银发。 当指腹触及到鹿见春名的脸颊时,萩原研二才察觉到了一些不对劲。 ——鹿见春名的体温似乎有些太高了。 他天生就体温偏低,连夏日摸起来都是一手的冷感,冬天就更加像是雪和冰块,三年前萩原研二把鹿见春名捂了一晚上都没能让他的体温有多暖和,顶多是不凉而已。 但在这个春末的时节,鹿见春名的体温却有些发烫,指腹下肌肤感触到的温度热得惊人。 萩原研二这时才发现,鹿见春名脸上覆盖着的一层薄薄的潮红并不是因为温暖,而是因为发热。 他用手背试探性地贴了贴鹿见春名的额头,确认了这体温的不正常。 鹿见春名发烧了。 昨天还活蹦乱跳的鹿见春名今天一下子就病倒,罪魁祸首想也知道是谁。 萩原研二马上就想到了这一点——大概是因为昨天的吻,所以他才将感冒的病毒传染给了鹿见春名。 他好了,但恋人倒下了。 “小诗?”萩原研二忍住懊恼的心态,小声地叫鹿见春名的名字,“小诗……你还好吗?” 鹿见春名一时没有反应。 他睡得很沉。 他的睡眠一直很浅,几年来的逃亡生涯让他养成了警觉的习惯,很轻的一点动静就能将他惊醒。 萩原研二是个例外。 萩原研二是会让他觉得安心的特别的人,光是意识到萩原研二就在他身边的这件事情,就足以让他一夜好眠。 但这次鹿见春名睡得不太安稳。 他枕在萩原研二的臂膀之间,感官中满溢着萩原研二的味道,热意透过接触的肌肤如同潮涨一般汹涌而来,在他的胸腔之中汇聚到一起,又逐渐酝酿,变成欲燃愈烈的火焰,烧得他喉咙中干涩无比,头也因为升高的热度而显出了疼痛。 额角一抽一抽地在疼,鹿见春名在睡梦中越来越难受,隐约听见萩原研二在叫他之后,也没有立刻睁开眼睛。 困顿的感觉一阵一阵地袭来,他没有理会萩原研二叫他名字的声音,垂下头,将脸埋进了萩原研二的胸口。 “头痛……” 他低声说。 “你发烧了,小诗。”萩原研二叹了口气,伸手从鹿见春名的发顶抚过。 萩原研二的身体很热,将脸贴在他胸膛上的时候,热度更是一阵一阵地升高,烧得鹿见春名越来越难受,于是直接嫌弃地将萩原研二给推开了。 鹿见春名十分不悦:“……你好热。” 他用手撑着萩原研二的胸口,将自己挪开了,这还嫌不够,干脆连着被子一起掀开,知道整个人都暴露在春末清晨微凉的空气下,鹿见春名才觉得燥热的身体稍微轻松了一点。 他发出舒适的喟叹声,将另一个空余的枕头抱在怀里继续睡过去了。 萩原研二看着空落落的怀抱愣了几秒,才猛地坐直了身体,双手卡在鹿见春名的腋下,强行让他整个人坐起来。 被这种动作一惊,鹿见春名当然没办法再继续睡下去了。 他困倦地睁开眼睛,盯着凑近的萩原研二看:“干嘛不让人睡觉?” “你发烧了。”萩原研二盯着他,随后立刻又补充了一句,“得吃药——不可以说不吃。” 萩原研二这句话恰到好处地让,鹿见春名张开的嘴又闭上了。 他确实很想说用不着吃药,区区发烧,他原地重置一下就好了,吃药完全是浪费资源。 “这几年除了上次发烧,小诗好像就没怎么生过病……这次应该是被我传染了吧。”萩原研二摸摸鹿见春名的额头,又让他躺了回去,“医药箱里有降温贴,小诗吃了药再好好睡一觉吧。” 鹿见春名并不是很少生病。 虽然是亚人,但从根本上来说,亚人除了不会死、以及有一些普通人没有的力量之外,本质上和人类的身体构造毫无差别。 鹿见春名本人的体质只能说是普通,无法免疫病毒,会生病是理所当然的事情。但身为亚人,好处就是他完全可以在发现疾病的第一时间就重置刷新。 这样他就永远是健康的状态了。 鹿见春名说不出拒绝的话来,更何况被萩原研二关心和照顾的感觉并不赖,他也就老老实实地躺在被子里,偏过头去看萩原研二在医药箱里翻找的背影。 “降温贴……找到了,原来塞进这个盒子里了。”萩原研二将医药箱中的东西一样一样地拿出来,“还有感冒药和退烧药、啊对了,还有消炎药……我看看说明书……” 听着萩原研二自言自语的声音,鹿见春名又觉得有些困了。 好在萩原研二很快就将药都找齐了,接了温水让他将一把药丸全都吞了下去,撕开降温贴后贴在鹿见春名的额头上。 做完这一切,萩原研二才盘膝坐在地板上,将下巴搁在床边,握住鹿见春名从被子里伸出来的手。 “本来今天还想和小诗一起约会的,可惜……”萩原研二低声说,“只好下次再说了,病人需要好好休息嘛。” 约会——这个词成功触动了鹿见春名的雷达,原本昏昏欲睡差点合起来的眼皮猛地睁开,那双璀璨的金瞳倏然看向萩原研二。 第342章 “约会?” “没错。”萩原研二肯定地点头,对鹿见春名露出一个笑脸来,“和小诗交往后的第一次约会。” 他的天平在“被照顾”和“约会”之间瞬间向“约会”的那一边彻底倾倒。 想和研二出门约会的话,那这个病就不能生了。鹿见春名认真地思考,他现在吃个药原地刷新自己一下应该还来得及吧? 他身上还带着药呢,这药既不会口吐白沫也不会七窍流血,心脏疼几下之后马上结束生命,怪不得琴酒喜欢拿这个药杀人。 在床上吃药的话估计会吓到研二……还是去洗手间吧?到时候就说发烧只是太热了体温上升而已,其实什么事都没有……就这么办好了。 鹿见春名十分满意。 他慢慢坐起来,在萩原研二疑惑的目光之中开口:“我想去洗手间。” 药不在鹿见春名的身上,他身上穿的是萩原研二的睡衣,药盒在外套的口袋里,而他的外套——挂在卧室里的衣架上。 萩原研二比鹿见春名要大上一圈,他的睡衣也理所当然地要大,穿在鹿见春名身上时挽了一截袖口,空空荡荡地挂在他的身上,走路的时候他差点就踩到了长了一截的裤脚。 鹿见春名取下挂在衣架上的外套,走近了洗手间。 他关上洗手间的门,但没上锁,靠在洗手池边,从外套里拿出药盒来,盒子里还剩几个红白相间的胶囊。 他拿出一颗,刚打算送进唇中时,洗手间的门把手往下一按,被人从外面打开了。 萩原研二走进洗手间中,目光落在鹿见春名的唇上。 他微笑着注视鹿见春名,没给任何反应和躲避的机会,伸手从鹿见春名的之间拿起了那粒红白相间的胶囊。 “我很好奇,这是什么?” 萩原研二脸上的微笑十分温柔。 “小诗可以给我解释一下吗?” 第110章 萩原研二敏锐的观察力一如既往地稳定发挥。 他立刻就察觉到了鹿见春名的不对劲——去洗手间当然很正常, 但是现在这个天气已经逐渐走进初夏了,气温逐渐升高,即使只穿一层单衣也丝毫不会觉得冷。既然如此,就没有必要特地取下挂在衣架上的外套然后再进入洗手间吧? 况且鹿见春名的第一反应并不是把外套穿在身上, 而是拎着外套走进洗手间中, 这就很可疑了。 萩原研二看着鹿见春名拎着外套走进了洗手间之中, 犹豫了一下, 很快跟了上去, 握住门把手往下压。 等他推开门走进去,就看到了手指之间捏着红白相间颜色的胶囊的鹿见春名,而鹿见春名正打算将这个来路不明的药物送进嘴里。 萩原研二形容不清自己当时的感受, 他只觉得心跳在骤然漏了一拍,身体优先于思维进行行动,迅速地从鹿见春名的手中夺下了那粒胶囊。 将那枚胶囊握在手里时,萩原研二才觉得摇摇欲坠的心安稳地被放置到了原处。 他松了口气,随即又觉得有些生气——但不想摆出臭脸来, 于是保持着越来越扩大的微笑, 对鹿见春名轻声开口。 “这是什么药?可以告诉我吗?” 萩原研二顿了顿, 垂下眼睛,打量着躺在掌心粒的红白色胶囊。 单单只从外表来看的话, 表面上是看不出任何不对劲的地方来的, 完全就是普通的药。 至于外包装…… 他的视线从红白胶囊上缓缓移动,落在了鹿见春名的身上,然后又凝视着鹿见春名握着金属质药盒的手。 那真的就是单纯的金属质的药盒,表面是铁质的银灰色的质地, 药盒上没有任何标签和印刻的花纹,看起来格外朴素。 想通过外包装辨别这是什么药物看起来也不大可能了。 “小诗为什么要躲在洗手间里偷偷吃这个药呢?”萩原研二再度发问, “到底是为什么……小诗可以告诉我吗?” 那双有着浓郁瑰丽的紫罗兰色、像是名贵宝石的紫色眼睛与鹿见春名对视,将流淌的鎏金色也染上了漂亮的紫。 鹿见春名被萩原研二凝视着,金色的眼珠缓缓转动,视线停留在被萩原研二拿在手里的胶囊上。 红色与白色组成的颜色,很显然,这是宫野志保研究出来的aptx-4869——或许有1%的概率能让人返老还童变成小孩子,但另外99%的概率都只是毒药罢了。 嗯……他吃药当然是为了毒死自己重置,这样发烧什么的症状就会在短短几秒之中完全消失。 既然不生病了,原定的约会计划就可以理所当然地重新排上日程吧? 鹿见春名是这么打算的,但他没想到的是,萩原研二会突然闯进来,还从他的手上把那粒aptx-4869给拿走了。 该怎么回答萩原研二呢? 鹿见春名短暂思考了几秒,才满脸真诚地开口:“这是……我认识的很厉害的博士做的特效药。” 这也不算是说谎吧,宫野志保不就是博士吗?至于aptx-4869……虽然作用比较极端,但谁敢说能让人返老还童的药物不是特效药?世界上没有第二种比这更特效的药了! “特效药?”萩原研二重复了一下这个词,继续追问,“是关于什么的特效药?” 鹿见春名沉默了瞬间,根据当下的情况张口就来:“那当然是……用来退烧的特效药。” 第343章 他说的十分笃定。 人死了不就退烧了吗?尸体都会是凉的,说这是退烧药当然也没有问题。 “原来是退烧的特效药啊。”萩原研二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既然这样,那我吃一颗也没问题吧?正好我也感觉有点热,说不定又发烧了。” 萩原研二捏着那粒胶囊就打算往嘴里送。 不能让他吃下去——绝对不能! 会死的……萩原研二一定会死的! 鹿见春名的心跳差点停止,在萩原研二马上要将胶囊吃下去的瞬间,鹿见春名暴起扑了上去,将那粒胶囊从萩原研二的手中打了下去。 因为重力与惯性,萩原研二被扑过来的鹿见春名压着向后倒去,两人一起摔倒在浴室的地板上。 萩原研二用手肘半撑着地面,没让后脑勺撞到洗手间地面上铺着的瓷砖。 红白色胶囊被打飞之后坠落在地板上,滚到了角落里,直到碰到墙壁后才停止了滚动,凝滞在缝隙之间不再滚动。 鹿见春名握着萩原研二刚才捏着胶囊的手,将那只手以无比强硬的姿态摁在地面上,不能动弹分毫。 他的银发因为垂首的动作而滑落下来,扫过萩原研二的颊边,最终落进他的手心里。 萩原研二轻轻地叹了口气。 “小诗为什么不让我吃呢?”他低声说,“你不是说那是退烧的特效药吗?” “既然这样,即使我吃下去也不会有事的吧。” 萩原研二的声音很低,低到隔着近在咫尺的距离都有些让人无法听清。 鹿见春名的呼吸停止了瞬间,心脏的跳动急促了起来。 他没有立刻回答萩原研二的话。 但正是因为鹿见春名在那瞬间的迟疑和犹豫,从这样的反应之中,萩原研二立刻就明白了鹿见春名隐瞒的到底是什么。 这是试探——萩原研二赌上自己生命的试探。 他隐约猜到了那个红白胶囊的真相。 从亲眼目睹鹿见春名的死亡又复生、又从森川弥那里得到了几乎是佐证的确认的回答之后,以前所有觉得不合理、不可能的一切都被这些目之所及的线索串联了起来,拼凑出了真相。 鹿见春名一直以来说的“不会死”就如同字面意义上的一样,他是不会死去的人,无论经历怎样的死亡,他终究会再次睁开眼睛复活过来。 以前发生的一切都有迹可循。 明明几天之前的早上鹿见春名还在发烧生病,但在那天的几小时后再次出现在他面前时,就已经完全没有生病的症状了,鼻音、沙哑,这些异样被一扫而空,不论什么特效药都无法做到这样的事。 还有那些在鹿见春名身上从来没有留下过任何痕迹、总是以极快的速度愈合的种种伤口,炸弹爆炸的碎片造成的割伤和烫伤、被子弹贯穿的伤口,这些在鹿见春名身上从未留下过血的痕迹,就好像从未存在过一样。 萩原研二时常会觉得自己几乎产生了错觉。 但用零碎的线索拼凑出的真相告诉他,这不是错觉。 鹿见春名每一次的死亡都是真实的,那些伤口当然也是真实存在的。 就像前几天那次仓库的爆炸一样,鹿见春名在那样的爆炸之中根本不可能完好无损地活下来,再说那样的爆炸连他的衣服都毁地破破烂烂了,裸露在外的身体怎么可能仍旧毫无损伤? 那么只有一种可能——在那种不可能有人生还的爆炸之中死亡之后,鹿见春名因为爆炸而被炸毁的肢体又再生了……他重新长出了手脚来,连长长的银发都没有损伤分毫。 但在鹿见春名没有死的时候,那些伤口愈合的速度与常人没有区别,仍然会红肿、流血、结痂。 死亡是重新开始的“开关”,就像是对抗游戏里的复活泉水一样,即使死亡也没关系,只要从泉水里复活就仍然是毫发无损的满血状态。 可以作出推断了——鹿见春名将死亡当做了治愈的手段。 所以他才不会在受伤后留下疤痕,所以他才不会在家里准备医药箱,所以他才完全不在乎自己的身体……因为他不会死啊。 那么这一粒胶囊,也是某种能让他重启的药物吧?简而言之,也就是毒药。 鹿见春名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但本能地不想就这么让萩原研二知道真相,于是只能在谎言上继续加诸谎言。 “其实不是退烧药。这是……”鹿见春名哽了一下,“……治疗精神病症的药。” 萩原研二呆了:“哈?” “真的。”鹿见春名满目真诚,用沉痛的语气说,“其实……我有精神病,只是我一直不敢告诉你,怕你觉得我奇怪……所以只好偷偷吃药控制病情。” “嗯嗯。”萩原研二连连点头,“你继续编。” “……研二不相信我吗?”鹿见春名斟酌了一下,摆出了委屈的可怜表情。 萩原研二却完全没有要上当的意思,脸上微笑的表情彻底消失,他板着脸,伸手掐了一下鹿见春名脸颊上的软肉。 “小诗在小看我吗?”他挑了下眉,“说谎还是真话——我还是看的出来的。” 鹿见春名脸上伪装出来的种种神情也逐渐消失了,上扬的唇角一点一点地落了下来,他的眼神有些闪躲,干脆垂下眼睫,让浓密的银色睫羽挡住了金瞳中涌动的暗潮。 第344章 萩原研二的话音落下之后便没再出声,连带着鹿见春名也没有立刻开口。洗手间内很安静,只有换气扇运作的低微的声音,以及几乎交错的呼吸声。 鹿见春名沉默了很久,才缓缓地低声说:“其实你什么都知道吧。” 在亲眼目睹过他的尸体、又死而复生之后,却一言不发,甚至没有对他提起半个有关“奇迹”的事情来,也从来没有询问过他这件事……人怎么可能没有好奇心?这只能说明萩原研二实际上已经知道了真相。 但萩原研二是特别的人。 所以只要萩原研二没有对他露出异样的、看怪物一样的表情,只要没有疏远他、讨厌他,鹿见春名也不会刻意在萩原研二面前提起这件事。 违背人类生死定律的人注定是异类,他为什么要在萩原研二面前强调自己是个异类? “既然什么都知道,也没有必要一定要从我这里得到答案了吧?” “差不多能猜到一点吧……”萩原研二叹了口气,他单手撑在身后的瓷砖地板上吗,身体向后倾,仰起头看向天花板上镶嵌进去的灯,将涌上来的热意逼退,“那其实不是用来治病的药吧……吃这个药是为了让生病的症状消失吗?那实际上其实就是毒药,没错吧。” “是啊。” 鹿见春名的声音低下去,像是呢喃。 “我不会死。” “是个异类吧?和正常的人类完全不一样吧?” 怪物。异类。魔鬼。 恶心。 这种话鹿见春名听过太多遍了。社交网站上他被拍摄到当场复活的视频流传很广,评论的人除了说恶心、怪物之外就是关心那十亿的赏金。 所有人都想抓住他这个非人的怪物,换来足够让一生无忧的十亿,并且不会对他之后所面对的悲惨遭遇产生任何愧疚——仅仅只是因为他是形如人类而非人类的怪物,其他人就会收起所有的同情心。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这句话对全世界的人类都适用,而也被普遍认为是正确的。 “我不这么觉得。” 萩原研二回答。 早在不久的之前,在那个狭窄逼仄的车厢里,鹿见春名就已经将真相告知他了。 “说不定我是怪物”——鹿见春名当时是这么说的。 那个时候,鹿见春名就用隐喻和暗示的方式将他身上的真相告诉了他,只是萩原研二当时没有觉察到这就是真相,也因而根本无法责怪鹿见春名的坦率。 “你是鹿见诗、是鹿见春名,是我的恋人,”萩原研二用手指撩开鹿见春名的额发,让那双被碎发遮挡住些许的金色眼睛完全显露出来,“什么怪物、异类,都没关系,我不认同这一点。” “……再说了,有那种超能力的人就算异类也很正常吧?世界上那些群星璀璨的天才不也都是从小都是异类吗?有能力的人永远和普通人不一样——这么一想就完全没问题了吧?” 萩原研二的语气轻松起来, “不过其实这比我想的好多了……最开始我还以为小诗真的是妖怪呢,体温凉凉的像是冰块一样、又是少见的银发、皮肤还很白,不管怎么想都像是误入城市里的雪女嘛,只不过性别男的雪女倒是第一次听说……” 萩原研二的猜测中离谱却又符合逻辑,鹿见春名竟然奇异的觉得有点道理。 他欲言又止。 “……” “不过仔细想想的话,‘不会死’其实也是一种超能力吧?就和小诗的幽灵一样。”萩原研二甚至越说越觉得兴奋,“超——酷啊!” 鹿见春名属实是想多了。 他向来都习惯以恶意去揣测别人,因此也理所当然地将萩原研二的反应设想成了最糟糕的那种。 那是他的习惯。鹿见春名从来不会对任何事情抱有过高的期望,当习惯往最坏的境地想时,只要稍微比最坏的情况好上那么一点点,鹿见春名都不会感到失望。 而萩原研二的接受能力显然要比鹿见春名最低期望中的情况强上不少。 七年前就能接受他是“超能力者”这一点的萩原研二,在七年的时间中一次又一次地被潜移默化接受了超自然力量存在的事实,甚至大胆到敢去触碰鹿见春名的藏太,都能做到这种地步了,怎么会害怕? 虽然“不死”这一点确实令人惊讶,但鹿见春名此时就算说自己是外星人,萩原研二都不会觉得奇怪。 “……你真的不觉得这样很奇怪吗?”鹿见春名茫然地问。 萩原研二摸了摸鼻子:“奇怪是有点奇怪,但那是因为小诗这样的超能力很少见嘛!不管是谁都会觉得吓了一跳吧?对我来说,从第一次见到小诗的时候就知道你是‘特殊的人’,继续保持这样的特殊不也很好吗?” “不死这样的体质,虽然我不知道小诗为什么会是这样,但那应该不是你的本愿……谁都无法决定的事情,没有必要因此而责怪你。” “既然有这种手段,那将‘不死’作为对自己有利的方式进行使用当然也没问题,小诗因为‘不死’而救了小阵平和我,身为既得利益者,明明被救了却还感到排斥的话完全就是忘恩负义了。” 萩原研二说出的字句像是温和的水,一点一点地沸腾起来,将鹿见春名心底因为被发现而产生的冷意淹没和驱散,酝酿成安定的感觉。 第345章 他在意的人即使知道了他“不死”的秘密也没有讨厌他,虽然萩原研二并不知道他是个货真价实的非人类,但这样的态度也证明——萩原研二不在意。 鹿见春名脸上静默的神情融化了,再次将眼睛轻轻弯了起来,眼瞳之中的金色如同融化的粘稠的蜜糖。 但没等鹿见春名彻底地笑出来,萩原研二脸上再度露出了严肃的神情。 “但是——”萩原研二盯着他,“随意对待自己的身体的行为是错误的。” “我不会制止小诗将‘不死’作为战斗的手段、治愈的方式,明明拥有力量却非要限制的话就太不讲道理了,但是,如果只是感冒发烧这样的小病,根本不需要用到这样的手段吧。” “有我在不是吗?” 鹿见春名唯唯诺诺:“对不起……我错了……” 他顿了顿,表情变得有些小心翼翼。 “……我只是想快点好起来,这样今天就可以和研二约会了。” 萩原研二脸上严肃的表情静止了瞬间,差点就维持不住。他干咳了两声,继续板着脸。 “那样也不可以!”他疾言厉色,“况且还说了谎,想骗我,还编了两次谎话,这也太过分了!” “对不起……”鹿见春名没话说了,只能道歉。 当然,他不会改的。 “道歉的好敷衍,其实根本不觉得自己做错了吧。”萩原研二面无表情,“小诗要说对不起的话至少要拿出一点诚意来吧。” “什么诚意?”鹿见春名一愣。 萩原研二握着鹿见春名的手腕,将他朝自己的方向拉近。 他另一只手将少年的衣摆勾了起来,握住纤瘦的腰。他伏在鹿见春名的耳边,细细密密的热气洒在耳廓上,让敏感的耳尖立刻就泛上了浅浅的绯红。 “做了不好的事情,需要惩罚。” …… 室内的空气好像被点燃了,彻底变得沸腾,热气将他的肌肤都染上一层浅粉色。 萩原研二给人的感觉也是滚烫的,双重叠加的热度好像在身体中逐渐升高,又被他融化。 青年警官的唇擦过他的耳边,在他的眉心、鼻尖、唇角与微微凸起的喉结上落下羽毛轻拂的吻触。 像是濒死的天鹅一般,鹿见春名克制不住地仰起了头,指尖痉挛地抓紧了被揉皱的床单。 又像是对惩罚不满,他泄愤般在警官先生的下颌上咬了一口。 这确实是惩罚。 鹿见春名昏昏沉沉地想。 …… 鹿见春名再次睡去的时候,萩原研二正坐在床边,伸手掖了掖被角,用专注的目光描摹他的五官。 直到放在桌边的手机突然振动起来,萩原研二才起身看了一眼——备注为“姐姐”。 是萩原千速打来的电话。 萩原研二的脸上露出一点笑容,他握着手机走到不会打扰到鹿见春名的地方,才将这通电话接了起来。 “研二?”萩原千速在电话另一边的语气格外轻快,“下周姐姐我要来东京哦!” “这么突然?”萩原研二疑惑,“是有什么事情吗?” “大学时的同学要举办同学聚会啦,我好几年没去了,说是这次无论如何也得去,就刚好周末来东京一趟,顺便看看你,不过你自己应该把自己照顾地很好吧?也还有阵平在呢。” “啊,下周的话……”萩原研二想了想,不由自主地微笑起来,“刚好,我也想介绍一个人给你认识。” 萩原千速来了兴趣:“什么人?啊,难道说是恋人?” “对。”萩原研二的眼角眉梢都变得柔和下来,“就是三年前我说要带回来见你们的人……他前段时间回来了。然后……我们交往了。” “所以我想让你们也见见他。” “好啊,刚好我也很好奇这个能让我的弟弟三年来念念不忘的人。”萩原千速笑了起来,“就算不去同学会,我也会来东京见见你的恋人的。” * 降谷零刚收到风见裕也传来的短讯,扫了一眼便按灭了手机的屏幕。 “一切顺利?”诸伏景光观察着降谷零的表情,得出了结论。 降谷零点了点头:“没错,交接已经完成,现在麦高伦应该已经在送往警视厅公安部的押送车上了。” “你觉得会出车祸吗?”诸伏景光问,“刚好让坐在车上的麦高伦死亡的‘车祸’。” 降谷零缓缓摇了摇头。 “我觉得不会。麦高伦自己不就是被我们用这一招给骗了吗?他想让寺崎幸治当场死亡,计划却失败了。有这样的教训在前,我不认为他们会使用同一招。” 诸伏景光认同了这个说法:“想在公安部内动手就会更麻烦了。” “所以才更方便啊。”降谷零微笑,“明天就是铃木财团旗下椿岛酒店的开业庆祝晚宴,我和鹿见会一起参加。” “我会让今井帮我弄一张邀请函的。”诸伏景光颔首,“如果能从内海将人那里挖出东西来就更好了。” 降谷零看了一眼时间,和诸伏景光一起走了出去。 诸伏景光继续扮演着森川乐器店的店主,降谷零打算回去好好完善一下计划。 在走出乐器店时,降谷零看见了站在毛利侦探事务所一楼入口的江户川柯南。 察觉到投注过来的目光,江户川柯南偏过头,与降谷零的视线相对。 第346章 第111章 室内的落地窗是完全打开的, 甚至没有完全拉上窗帘。 银色的月光透过明净的窗玻璃倾倒在木质的地板上,涌入的风将淡蓝色的窗帘掀了起来,透过笼罩着窗帘的轻纱,能看见宽大的书桌前亮着一团莹蓝色的光。 光将内海将人的脸照亮了。 他的长相和琴酒手中的那张照片完全不一样——如果以现在的面貌来看, 即使拿着那张照片也难以认出这就是目标内海将人。 原本照片上的内海将人是个穿着格子衫、身材有些圆润外加发际线偏高、还带着黑框眼镜的典型程序员形象, 但此时的他看起来形销骨立, 瘦得整个人都显得有些憔悴, 衬衫空荡荡地挂在他的骨架上。 他的精神状态看起来也并不好, 眼皮下是浓重的黑眼圈,眼珠里布满细密的红色血丝。 内海将人坐在书桌前,他面前打开的是一台笔记本电脑, 那是他随身携带的重要工具。 他操纵着鼠标,打开了一个弹窗,输入一串代码之后便跳出了一个图案。 那是一株世界树。 或许是因为正在加载中的原因,灰色的世界树图案自下而上地一点一点被灿烂的金色填满,逐渐亮了起来。 当金色将世界树彻底点亮的时候, 完整的、枝叶繁茂的金色世界树倒映在内海将人的瞳孔里, 像是被点燃了。 内海将人这才缓缓地向后仰, 整个人靠在椅背上。 他抬起眼睛,凝视着天花板上被倒映出来的影子, 树影被月光剪碎, 构成了像是乌鸦一样的图案。黑色的乌鸦停驻在天花板上,无声地注视着他此时无异于“背叛”的行为。 那个如同他父亲一样的男人死了,只剩下被镶嵌在相框之中的黑白相片。 乌鸦般的组织成就了枡山宪三,同样也毁灭了他。而所有导致了他死亡的人, 都一定要付出代价。 浓重的仇恨和刻骨的痛苦让内海将人很快就消瘦了,支撑着他的只有胸腔之中以仇恨为养料而燃烧的火焰。 直到眼眶中传来干涩的感觉, 内海将人才缓缓坐直,再度操纵着键盘。 他进入金色世界树的系统之中,这个原本被停运的系统立刻弹出了红色的警告,一层又一层地叠加起来,几乎将整个屏幕占满。 内海将人面无表情,没有因为这屏幕上满满当当的红色感叹号的警告动摇分毫。他的手指在键盘上几乎出现了残影,按键的敲击声在室内紧密地响起。 在输入代码之后,弹窗的最前方出现了一个小小的输入框——输入授权码。 内海将人将授权码输入其中,以管理员的权限直接暴力进入了其中一个被他标红的账户。 文件列表之中大多都是视频文件,他点开了其中一个。 他没有打开声音,视频是静音播放的,但不需要声音,内海将人只凭借画面也能明白这段视频之中发生了什么会令全世界都惊愕的事情。 “什么逆转时间的洪流……什么让死人复生……” 内海将人一边低笑一边自言自语起来,他用手捂着脸低低笑了起来。 “如果早知道的话……如果早知道的话……” 他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最后的低音像是不甘,又像是哭泣。 内海将人用力地咬紧了牙,身体颤抖着伏下去,口腔里的铁锈味瞬间便弥漫开来。 * 铃木财团旗下的椿岛酒店将要举行的宴会就在周日的晚上。 但是直到宴会开始前的两个小时,降谷零都没能收到现任搭档鹿见春名发来的消息。 降谷零下意识猜测——鹿见春名大概又是熬夜打游戏或者看漫画,直到现在都没睡醒。 他得去逮人,不然就不能按时到宴会现场了。 降谷零开车前往鹿见春名所住的米花町的公寓,敲了几次门之后他发挥了一些小手段直接打开了门——然而公寓内空无一人。 降谷零在屋内转了一圈,凭借他的经验,单从公寓内的生活痕迹来判断,公寓的主人至少有两天不在这间公寓里了。 那么问题来了,鹿见春名人呢? 降谷零忍不住想。 难道……这家伙又叛逃了?也不是没有可能,根据诸伏景光告诉他的那些情报……什么冲冠一怒为萩原、什么恋爱脑冒着杀身之祸救卧底,归根结底就是三个字“他超爱”。 再次叛逃的话,琴酒可能真得给他喂枪子,质问他为什么看不住一个大活人了。 委实说,降谷零也没想到鹿见春名能为了萩原研二做到这个地步。 告死鸟从之前一直随波逐流,好像对人生没有任何追求……直到最近,他好像突然找到了人生追求的目标一样,突然开始动力满满。 “他超爱”的恋爱脑告死鸟,谁都看得出来他对萩原研二抱有不一样的感情,如今积极地想要彻底毁灭组织也都是为了能安心和萩原研二在一起,不管他做出什么事来,降谷零都不奇怪。 降谷零心说,如果组织真的在鹿见春名的帮助下毁灭了,他一定会说服公安给萩原研二颁发一个奖章的。 他一边思考,一边拿出手机,给鹿见春名发了一则短讯。 [你在哪里?] 他过了一会儿才收到了回复,是一串地址。 降谷零盯着他发来的地址,输入到导航软件之中看了一下——这个地址,怎么隐隐约约有点熟悉呢?如果他没看错的话,这是警察宿舍吧?而且还是警备部机动队的宿舍…… 第347章 他回想了一下认识的警察里在警备部机动队任职的人,脑子里只能浮现出两个名字:萩原研二和松田阵平。 排除松田阵平之后,剩下的答案就只有一个了。 ——萩原研二,你都干了些什么? 这个想法在降谷零的脑海中不断盘旋,他抱着五味杂陈的复杂微妙的心情,驱车开到了萩原研二所住的警察宿舍楼下。 他从楼后的小门乘上电梯,按照鹿见春名给的地址来到了那层楼,找到门牌号后,足足给自己做了五分钟的心理建设,才敲开了门。 如果他猜的没错的话,鹿见春名至少在萩原研二的宿舍里待了两天……这两天里到底干了些什么,降谷零不敢细想。 敲门声响起之后,大概一分钟,门就打开了。 来开门的是萩原研二,萩原研二大概早就知道他会来,露出了微笑。 “安室先生,你来了。”萩原研二退开一步,让降谷零进门,“是来接小诗的吧?” 从萩原研二的态度之中,降谷零察觉到了一件事——萩原研二大概还不知道他们几个的关系已经在鹿见春名那里暴露了,现在还保持着伪装。 降谷零一边进入玄关,一边伸手在萩原研二的肩上拍了拍。 “别装了。” 萩原研二愣了一下:“装什么?” 鹿见春名从卧室里走出来,听到他们的对话之后接话:“是指你不用在我面前伪装不认识这个警校同期的事情。” “诶?”萩原研二的动作静止了,他的思维如同齿轮生锈一般卡顿了,直到过了很久才终于反应过来这句话里的意思,声调顿时拔高了,“——诶???” 看到有个人比自己还震惊,降谷零顿时舒服了,甚至能够忽略因为看到鹿见春名从萩原研二的卧室里走出来而产生的微妙的情绪。 这两个人在这两天的时间里住在同一间卧室之中到底做了什么,降谷零一点都不敢想。 萩原研二的目光在鹿见春名和降谷零之间来回扫视,最终凝滞在鹿见春名的身上,“小诗什么时候知道的?既然知道了为什么不告诉我!——看我演戏的时候心里其实在偷偷笑我吧!” 高个子的青年警官露出了十分不满的忿忿表情,扑上去用两只手的手掌贴在鹿见春名的脸颊两侧,用力的挤压让那张脸挤成了一团,脸颊肉和嘴唇都因此而嘟了起来。 “没有笑……”鹿见春名发出含混不清的声音。 他双手握着萩原研二的手腕,将挤在自己脸上的两只手放了下来,这才能继续正常地说话。 “什么时候知道的……这件事三年前我就知道了,没告诉你们只是觉得没有必要说出来而已。”鹿见春名撇了下嘴,“再说了,那个时候说出来的话,反而是不妙的时机吧。” 组织内的成员以某种神不知鬼不觉的手段得知了他们的身份和联系,当时降谷零和诸伏景光根本无法确认鹿见春名的立场,况且降谷零卖了他这件事在先,怎么都不可能相信他确实不在意这件事……和同期之间的关系也只会被当成把柄拿捏。 ——随时有可能爆炸的不安定的炸弹。 一定会被这么认为吧? “那……”萩原研二得到答案后又有些忐忑不安,“小诗会生气吗?关于我在你面前伪装这件事。” “我完全不在意。”鹿见春名十分笃定地说。 他抬起金色的眼睛来,璀璨的日光被固定在他的眼底,倒映出萩原研二的面容来。 “有所保留是很正常的事,只要我知道研二和我相处时都处于真心就好了。” 只用确认心意是真实的就足够了,只要感情不是虚假的就好了。 鹿见春名是个很容易满足的人——就像他即使被全国通缉,只用漫画和游戏就能依然保持精神稳定的情况活下去,并且没有因此而愤世嫉俗、出现什么反社会人格来一样。 就像他也有“亚人”这个秘密瞒着萩原研二一样,萩原研二为了同期的安全在他面前有所隐瞒也是正常的事情,他不会因此而生气。 鹿见春名说出这句话来时,脸上的神情、眼角眉梢都变得柔和下来,金瞳专注地凝视着恋人,目之所及中只剩下那抹格外浓郁的紫罗兰色。 “我只在意研二的心意。” 鹿见春名的表情专注又认真,语气庄重地就像是宣誓。 萩原研二呼吸一窒,破防般长长舒了口气,伸手圈住鹿见春名的腰,低下头来将下巴搁在鹿见春名的肩上。 “当然是真心的。”他语气郑重,“对小诗的心意——这一点绝对没有任何虚假。” 鹿见春名轻轻偏头,贴在萩原研二的鬓边。 “嗯,我知道。” “够了啊我说。”降谷零凉凉地开口,“希望你们知道这个房子里还存在第三个人。” 他深刻地觉得自己踏足这间房子完全是个错误——明明他一天只睡两个小时,为了任务、为了覆灭组织而兢兢业业,结果他的好搭档却在这里和他的同期黏黏糊糊谈恋爱? 这其中的落差实在太大,让降谷零瞬间就看这俩人不顺眼了。 “时间快到了,走吧。”降谷零看了一眼腕表上指针的指向。 萩原研二大概知道这事组织的任务,十分体贴地没有问任务的具体内容。他松开圈住鹿见春名的手,看着恋人和降谷零一起出了门。 第348章 在玄关处换好鞋子之后,降谷零打开了门,率先走了出去——但鹿见春名却没立刻跟上来。 他疑惑地回头,但在看清了眼前发生的事情之后,恨不得从来没见过这一幕。 萩原研二握住了鹿见春名的手腕,让他不能立刻离开。另一只手握住了门内侧的把手,仗着身高的优势将鹿见春名困在门缝与墙壁夹角的缝隙里,在那双带着疑惑的金瞳抬起来看向他时,萩原研二俯身。 唇上传来温热的触感,他尝到了萩原研二的味道。 这个吻十分短暂,若隐若离而一触即分。 虽然因为身体遮挡的原因,降谷零没能看地十分清楚,但仅凭动作也能分辨出来什么……不管如何,至少此时此刻,降谷零希望自己瞎了。 单人宿舍的门缓缓关闭,将萩原研二的身影彻底遮挡住。 等他眼底中萩原研二的倒映彻底消失的时候,鹿见春名脸上的笑容一点一点地沉静了下来。 在那个瞬间,鹿见春名从“小诗”这个特殊的代称所代表的角色之中抽离了出来,变成了降谷零所熟悉的那个组织的告死鸟。 鹿见春名一言不发地跟在降谷零的身后,等他们一起走进电梯里时,降谷零才问出了疑惑:“你和萩原……” “交往中。”鹿见春名十分干脆地回答。他偏了偏头,不解地看向降谷零,“这不是很明显的事吗?” “……” 是很明显,所以他才想确认一下啊。 降谷零说的十分含蓄:“没想到两天不见,你们的关系就这么突飞猛进了。” 前几天还是记忆丢失、表面亲厚实际疏离的态度,两天一过甚至已经成为恋人开始交往,说不定已经快进到同居了——降谷零怀疑自己可能错过了整整几十章的剧情。 “其实已经过了很久了……七年了。”鹿见春名垂下眼睛,声音中淬着冷意,“我觉得现在这样就很好。” “但总有其他的各种各样的麻烦事来打扰我。” 不管是任务还是组织,都是麻烦。 组织的人不可能全部杀光,必须彻底地、从根源上瓦解,将恶行曝光在阳光下,接受社会层面上的审判,这才能让那些肆无忌惮的人变成阴沟里的老鼠,惶惶不可终日,并且不见天光。 鹿见春名一直是没有什么追求的人。 这世界上总有很多事物能令人甘愿用生命为代价获取,但当一个人再也不会死亡之后,生命的重量便如同羽毛一样轻。 反正不会死,随随便便怎么过都是一生,既然如此也没有必要再有过多的追求了吧?他怀抱这这样的想法,直到萩原研二在心中的分量不断加重,最后完全占据那磕跳动的心脏。 里面滚动的不是血液,是浓稠的、小心翼翼的、名为“喜欢”的情绪。 他有了想追求和守护的东西,所以才能因此而前行。 但在组织的事情上不能太着急,就像松田阵平说的那样,心浮气躁乃是大忌。 鹿见春名在心里默念了一遍松田阵平的名言。 到一楼了,电梯厢内发出提示音,沉重的门缓缓打开。 降谷零的白色马自达就停在不远处,他给车解了锁,却没立刻进去。 “给你准备的参加晚宴的西服在车后座,”降谷零打开了后座的门,“你先把衣服换好吧。” 鹿见春名点点头,钻进了车后座。 大概过了十分钟,车窗被敲响了三声。透过车窗,降谷零看清了鹿见春名贴在车窗边的脸。 降谷零打开车门坐进去,抬起眼睛看了一眼挂在前窗顶上的后视镜一眼。 透过平滑的镜面,他看见了坐在后座的鹿见春名。 银发少年坐在座椅上,低头打理着穿在身上的黑色西服。西服是外套马甲和白衬衣的三件套,剪裁良好的西服勾勒出腰线来。 月光般的银发蜿蜒散落在黑色的布料上,在车内显得更加辉光闪烁。 但鹿见春名垂下头,眉宇皱了起来。他低垂着眼睛,盯着衬衫的领口,伸手拽着深蓝色领带的两端。 虽然这么说有点不太好意思,但——他不会打领带。 上学的时候,鹿见春名穿的制服都是立领,根本不需要打领带,而在国中毕业的那年暑假,他暴露亚人身份之后,更是没有需要打领带出席的场合了,所以他压根没有掌握这项技能。 降谷零叹了口气,调整了一下自己的坐姿,侧过身体,探向后座,捏住了领带的两端。 “你不会打领带吗?” 后颈传来被勒住的感觉,鹿见春名因此身体向前倾。 鹿见春名:“这也不是什么必须掌握的技能吧?反正我平时也没有什么必须要穿正装出席的场合。” “这点小事还是稍微学一学吧,以后一定会有机会用到的。” 在覆灭组织之后的那个未来。 降谷零一边说话,视线一边落在鹿见春名的脖颈上,先是微微凸起的喉结、随后是明晰的骨节线条,一点红痕被白色的衬衣半遮半掩住了。 他的视线一顿,随即又若无其事地移开了,拘束地落在了深蓝色的领带上。他熟练地位领带打了个整齐的领结,收拢领带一端之后,领结被收拢。 做完了这一切,降谷零才松开手,坐了回去,启动了车辆。 第349章 * 椿岛酒店的宴会在十七层的大宴会厅举办,在进入宴会现场之前,降谷零交给了鹿见春名一个小小的耳麦。耳麦很小,黏在耳朵里、又用鬓发作为遮挡之后不太容易看得出来。 在进入宴会之前,他们得到了琴酒的指示。 如果确认了内海将人确实和泥惨会勾结在一起,背叛了组织,就直接杀了他,泥惨会的人也得一起弄死,不管怎样都必须组织他们的交易——虽然不知道交易的内容,但交易的东西必须拿回来交给琴酒。 这又是一场一定会出现命案的宴会。 所以在现场看到江户川柯南的时候,鹿见春名竟然一点都没有感觉到奇怪。 反而是江户川柯南看他的眼神有些不对劲,视线在他和身边的降谷零之间来回扫视。 江户川柯南在不在他倒不是很在意,但是…… 宴会现场站在铃木园子身边的人,一个有着紫罗兰般的紫色眼睛,另一个一头黑色的微卷发,失去墨镜的遮掩之后,露出深蓝色的眼睛——这不是萩原研二和松田阵平吗? 为什么这两个人会在这里? 鹿见春名缓缓转头,看向降谷零。 降谷零也在看他,满脸的茫然——他也不知道啊!萩原研二和松田阵平两个八竿子打不着的排爆警为什么会出现在铃木财团的晚宴上? 鹿见春名立刻有些不安。虽然有任务,但也没有炸弹之类的东西存在,十有八九要解决的目标一个是手无缚鸡之力的程序员,一个是泥惨会的前混混……按照藏太的武力值来说,都不难解决。 既然如此,应该不会出现什么意外的状况吧?应该不会……波及到他们吧? 鹿见春名的心情陡然低沉,变得烦躁起来。 他凝视着那两人的背影,似乎是察觉到了从背后投来的目光,萩原研二和松田阵平同时将头偏了过来。 松田阵平用手肘捅了萩原研二一下:“那不是鹿见吗?他和……安室,也在?” 据说有任务要执行的鹿见春名和降谷零此时都出现在这个宴会上,只能说明宴会上有什么不同寻常的事情将要发生。 “……这么看来,”萩原研二将手中的杯子放在了身边的长桌上,语气中意味深长,“今晚不会太安定了。” “啧。”松田阵平发出了咂舌声。 侍者从身边经过,内海将人随手从侍者端着的托盘之中取了一杯香槟,金黄的酒液在玻璃杯之中轻轻摇晃,倒映出吊顶上灿烂的灯光。 内海将人的目光在偌大的宴会厅之中扫视,寻找那个稍后将要和他见面的泥惨会的干部。 泥惨会在靠山倒了之后已经大不如从前,但在里世界中仍然坚强地有一席之地……毕竟瘦死的骆驼比马大。 只要泥惨会愿意,当然是能够狠狠地咬组织一口的。 这样也算是为枡山宪三复仇了吧? 内海将人在心中冷笑,视线在触及一个有着月色辉光般银发的身影时骤然凝滞了。 他的手指痉挛了一下,手中的酒杯几乎握不住,摔到在铺了华美地毯的地面上,金黄的酒液浸湿了红色的地毯,溅在他西服的裤腿上,晕开深色的水痕。 内海将人却完全没有注意到这些,他的眼中只剩下了鹿见春名的背影,已经偏过头来时,银发下的鎏金璀璨的金瞳。 啊……怪物出现了。 第112章 内海将人是通过枡山宪三——也就是皮斯克进入组织的。 他的双亲在他很年幼的时候就都离世了, 除了父母之外,剩下的都只是一些亲缘关系十分淡薄的远房亲戚,没有一个人想让家里多出一个拖油瓶来。 在被所有人都嫌弃、马上要进入福利院的时候,是枡山宪三打着一把黑伞, 出现在他父母的葬礼上, 握着他的手, 问他愿不愿意和他一起生活。 内海将人不知道枡山宪三是怎么做到的, 但没有经过任何的收养程序, 他就成为了枡山宪三抚养的孩子。 即使枡山宪三甚至不是内海将人名义上的养父,只是他父亲的好友、他应该叫做叔叔的存在,但至少在内海将人的心里, 是将枡山宪三当做父亲来看待的。 他从大学时代起渐渐展露了和计算机相关的天赋,并且又是从小在组织的代号成员皮斯克身边长大的,比起从外面许诺利益、又或者使用手段威胁挖来的人才,当然是内海将人这样知根知底的人用起来更可靠。 但——内海将人并不具备作为一个代号成员所应该拥有的素质,他只在计算机上相当有天赋, 其他的方面则一塌糊涂, 甚至心理素质都不算过关, 就算加入了组织,也只是负责技术方面的东西。 在明面上, 内海将人是有一个身份的, 也就是金树企业的首席程序员。 金树企业的社长金森正树,正是因为他介绍给了枡山宪三,才因此而加入组织的。他为金树企业工作,但在金树企业时研发的那些程序, 也暗地里被组织所使用,甚至因为先进的保密云储存系统, 这个程序连组织的研究所都在使用。 只可惜,在金森正树死亡、金树企业在内斗之中分崩离析的时候,为了以防万一,他当年研发的这个引以为豪的系统就被弃用了。 程序锁定,不管是谁都无法再登录原来的账户。 但程序员总有在自己研发的程序之中留后门的习惯,内海将人就拥有最高管理员的权限,只要他想,他能进入程序之中任何一个人的账号,这些信息对他来说就像敞开的大门,一览无余。 第350章 也正是因为这样,内海将人才能拿到那些视频。 他憎恨组织,同样也憎恨那位先生。 内海将人经历了第二次的世界崩塌——第一次是他的亲生父母死亡时,而第二次,是枡山宪三死亡时。 明明枡山宪三与那位先生关系亲厚,在组织里也资历颇深,更不知道暗地里为组织提供了多少金钱,但就仅仅因为一个小小的失误,那位先生就这么放弃了他。 轻飘飘地做出了放弃掉皮斯克这个棋子的决定。 对那位乌鸦一样的先生来说,皮斯克大概是无足轻重的……但,研究所里研究的那个最重要的项目,对那位先生来说一定是最重要的吧? 内海将人从枡山宪三那里听说过,组织的最终目标是逆转时间的洪流,让死人复生——而这一切都刚好能与他无意间在程序内闲逛时看到的那些视频吻合。 因此,内海将人想到了最好的报复组织的方法。 那位先生不是十分看重这个研究项目、也十分看重那个实验体怪物吗?不管是想长生不老、还是死而复生,只要没了那个作为核心的实验体,研究也就理所当然地会失败吧? 如果那个怪物就是那位先生的希望,那么内海将人就要做亲手打破这份希望的人。 他要让那位先生彻底地、永远地失去这个怪物的所有权,只能痛苦而绝望地看着唯一的一丝希望出现,然后又从他的手中溜走,只能陷入绝望和巨大的痛苦之中。 就像现在的他一样,只用燃烧的仇恨构成整个身体。 …… 内海将人缓缓将视线从鹿见春名的身上移开,装作随便瞟了一眼一样吗,垂下了眼睛,盯着金色酒液之中倒映出来的、被微微扭曲的自己的脸。 他低垂下眼睛的瞬间,鹿见春名刚好因为某种被窥视的感觉而回过头来,错过了和内海将人视线交错的瞬间。 但鹿见春名还是注意到了角落里的内海将人。 毕竟内海将人是任务目标,鹿见春名对着照片记住了这张脸,只要看到就能立刻反应过来。 他不动声色地收回视线,偏过头,对降谷零轻声说,“我看到内海将人了,在我正前方的角落里。” 降谷零脸上的微笑不变,他一边和鹿见春名并肩走向铃木园子,一边用眼角的余光轻轻瞥了一眼内海将人所在的方向。 确认过之后他很快就收回了视线,但在选择和铃木园子他们面对面的站位时,却恰好选择了一个能用余光观察到内海将人的位置。 “安室先生,”铃木园子十分惊喜,“还有鹿见君……你们都来了啊。” “嗯,朋友给了我请帖,所以刚好来看看。”安室透微笑着回答。 “研……”鹿见春名下意识地想叫萩原研二的名字,在刚说出一个音节之后便觉得不对劲,立刻改了口,“萩原警官和松田警官也在啊,真没想到。” 萩原研二朝鹿见春名眨了眨眼睛,微笑着对他举起盛装了香槟的高脚酒杯:“小春名不是也在吗?” 鹿见春名也从身边经过的侍者手上的托盘中拿过酒杯,朝萩原研二举了一下。他正想喝一口酒杯中盛装的金色香槟酒液的时候,被扣却被按住了。 降谷零微笑:“未满二十岁是不可以饮酒的哦。” “……” 鹿见春名的嘴角抽搐了一下,将酒杯悻悻地放下,心说平时怎么没见你这么遵纪守法。 “前几天的时候,有人在酒店的电梯里安装了炸弹,多亏了在场的萩原警官、松田警官还有伊达警官,才能顺利地抓住犯人,并且拆除了炸弹。”铃木园子适时地开口解释,“为了感谢他们,我特地送了宴会的邀请函,希望他们有空的话务必能来参加。” ——这是纯粹的感激之情,绝对不是因为两位警官是大帅哥。 “……所以我和小阵平就来了。”萩原研二拍了拍松田阵平的肩,“但是没想到会在这里碰到小春名和安室先生。” 这时有穿着一身和服的老人走过来,铃木园子看见对方后立刻露出了热情的笑容来:“川岛先生。” 两人从善如流地走到另一边,开始谈笑风生。 鹿见春名低声:“宴会的名单我没看过,除了目标的长相我都不大清楚……泥惨会的人是哪个?” 降谷零被鹿见春名这完全不负责任的态度给震惊住了,好在他每天只睡两个小时的努力十分可观,于是在这个时候深深叹了口气才回答鹿见春名的问题:“……泥惨会的干部是平尾亮,他是平贺建设的董事会成员之一。” 平贺建设就是泥惨会势力下的企业,听名字就知道是工程队,毕竟背靠极道组织,在建设这方面当然如鱼得水,因此而犯下的恶行也足够写满一整个笔记本,早已在公安那边挂上了号。 另一边川岛先生和铃木园子的交谈就不怎么愉快了。 川岛先生的脸上带着老一辈的冷硬:“铃木小姐,你们铃木财团旗下的椿岛酒店确实很不错。” “多谢夸奖。”铃木园子脸上一只保持着礼貌的笑容,“毕竟川岛家愿意将这么漂亮的庭院交给我们铃木财团,当然要好好地打造一座配得起庭院的豪华酒店才行。” “建设成酒店,”川岛先生冷笑了一声,“才能更好地赚钱吧。” 铃木园子愣了一下,脸上的微笑差点有些保持不住,她眉头跳了跳,忍耐着微笑:“川岛先生,您这话……” 第351章 “没什么其他的意思。”川岛先生重重敲了一下手中的拐杖,垂下眼睛,“就当是我老头子一点不满的牢骚吧,不用放在心上。” 川岛先生缓慢地走开,一直站在巨大落地窗上,透过透明的窗玻璃,俯视着灯火通明下的夜色庭院。 铃木园子缓缓地、一点一点地转头,盯着川岛先生的背影,轻轻地咬了咬牙,“搞什么啊……” 因为隔得并不远,鹿见春名和降谷零很清楚地听到了这短暂的、并不算愉快的交谈。 当鹿见春名将眼神转向他时,降谷零十分贴心地为他科普了一下八卦。 “那个和园子小姐说话的川岛先生,就是椿岛酒店这片地的前主人……他之前得了重病昏迷,不成器的儿子赌博欠债,卖了这片地。”在说到八卦的时候,降谷零的声音放低了,“那位川岛先生很喜欢这里,这片地原本是一个很漂亮的庭园,也是老爷子的心头肉,只不过不对外人开放。” “听说川岛老爷子从昏迷之中苏醒过来的时候,直到庭院被赌博的儿子卖了,气得狠狠打了不成器的不孝子一顿。” 不愧是组织情报组的人,降谷零在打听八卦上也十分得心应手,听得鹿见春名连连点头。 江户川柯南走了过来,当着其他人的面,他当然不可能直说“你们俩一个公安一个公安协助人还都是组织的叛徒到这里来是有什么任务要做”,于是睁大眼睛毫无心理障碍地对他们卖萌。 “安室哥哥、鹿见哥哥,你们在说什么呀?”小少年用很甜的小孩子的强调说话。 “在八卦。”鹿见春名诚恳地回答。 没跟过来的灰原哀轻轻地笑了一下,垂下眼睛轻轻抿了一口玻璃杯中颜色澄澈的苹果汁。 江户川柯南被鹿见春名哽了一下,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接话,只好尴尬地干笑了两声:“诶?是什么有趣的八卦吗?我也想知道!” 他的本意是想问——是组织有什么行动吗?还是公安有什么行动? 没错,在江户川柯南上次在森川乐器行外找到降谷零的时候,就已经知道了大部分的真相。 毕竟当时在阿笠博士的家中,鹿见春名可是对他自爆自己是公安的人了,按照江户川柯南的性格,在与组织有关的问题上他是不会放弃任何求证的机会的,于是理所当然地去找了降谷零。 在江户川柯南的认知当中,降谷零就是他唯二认识的两个公安之一,并且本人还有着组织内代号成员波本的这重身份,同在组织内的告死鸟鹿见春名如果是公安协助人,当然只有可能是降谷零的协助人。 怎么说呢……过程是对的,但是结果是错误的。 ……但又不算全错。 在当下的情况之中,做诸伏景光的协助人和做降谷零的协助人好似也没太大的区别,反正鹿见春名早就把这帮警校同期的底裤给扒的一干二净了。 这段时间的相处下来,江户川柯南多少也了解到了一点鹿见春名的性格——仅他判断,鹿见春名本质上是个随波逐流的人,只要不戳到他的痛点,他通常只会在语言上刺激人,而不会直接干脆地下手捅你一刀。 比起出门,鹿见春名似乎更乐意在家里熬夜看漫画打游戏,吃垃圾食品喝碳酸饮料。 那么当鹿见春名和降谷零一起出现在这场宴会时,就显得非常可疑了。 江户川柯南是知道铃木园子没有送邀请函的,不惜从别的渠道也要搞来邀请函参加这场宴会,还是和现任搭档鹿见春名一起出现——他更倾向于这是组织的任务。 在接近他们两人,有意刻意观察耳朵的江户川柯南立刻就在他们的耳中发现了一点微型耳麦的踪迹。 这让他确定了:这场宴会上,马上就有什么事情要发生了。 而且大概率,是什么不好的事情。 降谷零没有立刻说话,他先看了一眼鹿见春名——在鹿见春名表示出无所谓的态度之后,他也没有说话,只是用视线沉默地看向角落里独自喝酒的内海将人。 作为同伴,降谷零是信任江户川柯南的,这一点在他发觉冲矢昴的真实身份后就更加不容动摇了。 能在琴酒的眼皮子底下策划一场毫无破绽的假死,还能瞒过琴酒,这本身就说明了江户川柯南本人的不同寻常。 所以降谷零也不介意将任务的目标稍微透露一些给江户川柯南——小学生的体型既是劣势也是优势,在那么多次从未明说的行动之中,江户川柯南配合地相当默契,从来不会拖后腿,还总能拿到一些机密的情报。 这次降谷零本来就打算从意图背叛组织的内海将人身上掏出点情报来,如果江户川柯南乐意配合,他并不介意分享这个任务的一部分。 江户川柯南沿着降谷零的视线缓缓转头,将目光放在了角落里的内海将人身上。 “那是什么人?” “他叫内海将人,但没有代号。他似乎背叛了组织,打算在这场宴会里将什么很重要的情报交易给……” 降谷零还打算说些什么的时候,异状发生了。 …… 被注视着的内海将人本人并没有察觉到什么异样。 他的全部注意力都放在了要找到的那个泥惨会的干部——平尾亮身上。 鹿见春名这个怪物的出现只短暂地吸引了他的目光,联想到他之后要做的事,鹿见春名本人的存在根本不影响什么,所以内海将人根本没去注意他。 第352章 平尾亮才是他要交易的对象。 在看见平尾亮走向洗手间的时候,内海将人也立刻挤出了人群。 而在这个时候,铃木次郎吉出现在了宴会厅里最前方的台子上,吸引了众人的注意力,所有人都不由自主地开始往台前聚拢。 内海将人不得不费力地在人群之中逆行着挤出去,这使得身高劣势的江户川柯南完全失去了内海将人的踪迹。 鹿见春名的反应很快,他看了一眼降谷零,在两人的目光对视之后同时微微颔首——他们两人从相反的方向离开。 双人行动的目标太大,况且鹿见春名对自己的武力值有信心,毕竟他是开了挂的。 降谷零对鹿见春名也很放心,凭借着那种不死的能力,几乎没人能把鹿见春名怎么样,即使两人分开行动大概也不会出现什么意外。 内海将人突然产生异动只有一个可能——他的行动开始了,马上就要和泥惨会的人进行交易。 不管交易的是什么,都要先将他们交易的东西拿到手才行。 内海将人的交易对象是谁?江户川柯南被这说了一半的话给急到了。 他倒是很想跟上去,但他才走出去没几步,就被铃木园子扯着衣领控制住了。 “小鬼,椿岛酒店可是很大的。”铃木园子弯下腰来,“随便乱跑是会在酒店里迷路的。” 江户川柯南回头,对铃木园子干笑了两声,等他再把视线挪回来的时候,已经成功失去了内海将人身影、一转头发现鹿见春名和降谷零都消失了。 他只好放弃了涌到嘴边的上厕所的借口。 在偌大的椿岛酒店想寻找一个人实在是太困难,搞不好可能就在一次电梯的运行之中彼此错过了身影。 而江户川柯南想要搞明白的是那个男人的身份。 灰原哀看了一眼江户川柯南沉思的表情,“发生什么事了?” 江户川柯南打开手机,在手机的输入框中敲下内海将人这个名字,以此作为关键字进行搜索。 没有维基百科之类的东西,内海将人的名气还没大到这种程度。 但搜索页面的相关结果之中,有几则提到了内海将人名字的公告和文章跳了出来。 大多数都是和枡山宪三所在那个那个东坂汽业相关的文章,根据相关链接,江户川柯南发现那是东坂汽业的官方网站发出来的文章,偶尔还有年会时的照片,江户川柯南能从这些照片中找到站在皮斯克身旁的内海将人。 灰原哀也看清了手机屏幕上显示的内容。 她轻轻挑了一下眉:“皮斯克?你怎么在看和他有关的东西?刚才的事和他有关吗?” 江户川柯南缓缓摇头。 “不,我看的不是他。”他说,将手指指尖放在皮斯克身边那个人的身上,“我看的是他。” “这人有什么奇特的吗?”灰原哀没看出来异常。 内海将人不是代号成员,又是不出外勤、也根本不会去实验室的研究员,即使皮斯克当年和她的父母关系不错,也从来没有将内海将人介绍给她过,每次和父母见面都是孤身一身前来,所以她也没见过内海将人这个人。 内海将人就像是枡山宪三的幽灵养子一样。 “我也不知道他有什么异常……”江户川柯南一边将手机屏幕上显示出来的页面往下滑,一边低声回答,“但是,他好像背叛了组织,有什么重要的情报要和别人交易。” 他一边翻动屏幕,一边查看这些搜索引擎上显示出来的碎片信息。 “他除了在皮斯克的东坂汽业任职过程序员之外,好像还在三年前破产的金树企业工作过……当时他是首席程序员,几乎每一个项目都是他在负责,官网的遗迹里还有当年庆功的文章。” 金树企业——这个词触发了灰原哀一点不妙的预感。 “金树企业……”她皱着眉沉吟起来。 因为前不久的时候刚刚还提及了金树企业,灰原哀此时回忆起来的内容也十分清晰。 当时研究所使用的云端储存系统就是金树企业研发的。 组织的研究所向来是打一枪换一炮,不会固定在一个地方很久。每次有要被发现的风险时,就会集体迁移。 研究所内的项目都是绝密的,纸质文件不容易保存、也不容易带走,可能还会产生遗落,为了安全,研究所就引进了这个号称绝对安全的云端储存系统。 当然,这个系统在金树企业的社长背叛组织又被杀害之后,为了以防万一而弃用。因为金树企业的破产倒闭,这个云端储存系统也停止了运营。 “内海将人是什么时候去东坂汽业的?”灰原哀突然问。 “只看时间的话,”江户川柯南回答,“直到金树企业破产,他才去东坂汽业。” “也就是说,在此之前,所有的项目都是内海将人在负责,对吧?”灰原哀紧紧地盯着江户川柯南。 “大概是的,公告上也有写,当时金树企业霸占了市场的云端储存系统就是内海将人一力研发的,这个项目成功之后,还有庆功宴的照片。”江户川柯南有点疑惑灰原哀骤然紧张起来的反应,“怎么了?他有很大的问题?” “程序员在开发程序的时候,是不是……一般都会给自己留后门?”灰原哀的声音越来越低。 第353章 江户川柯南谨慎地给出了回答:“现在的话,如果是团队合作,应该很难另外留后门……但如果你指的是内海将人,只要那些项目的程序是他主力设计,应该很有可能。” 灰原哀的心越跳越快。 内海将人一力研发了那个云端储存系统……如果他还在程序之中为自己设置了一个后门,那也就是说……可能在所有人都不知道的时候,内海将人正旁若无人地在研究所的资料库里逛后花园呢。 那么……他是不是也看到了一些不应该不看到的东西? 这个猜测产生的瞬间,灰原哀猛地伸手,抓住了江户川柯南的肩。 那双收缩的蓝瞳之中倒映出江户川柯南的眼睛。 “阻止他……阻止他!” 灰原哀的身体微微颤抖起来。 她似乎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但也只发出了惶恐而愤怒的气音。 “绝对不能让他打开潘多拉的魔盒!” 第113章 灰原哀像是惊弓之鸟一般, 那双灰蓝色的瞳孔骤然紧缩起来,她的身体克制不住地轻轻颤抖。 江户川柯南能感觉到灰原哀握着自己肩膀的手指在抽搐痉挛。 他很难形容灰原哀脸上此刻的表情——混杂着惊惧、惶恐和后悔,五味杂陈。 灰原哀不敢去想内海将人将要出卖的秘密到底是什么。 只是她稍微想一下,将这些碎片般的信息联系在一起的话…… 身为云端储存系统的研发人、主力研究员, 内海将人是不是很有可能在这个自己一手研发的程序之中留下什么后门呢? 当时研究所使用的也是这个系统, 灰原哀甚至能回忆起自己三年前在研究所时, 那短暂的几个月中所经历的细节。 而这些细节, 每一次都与那个代号告死鸟带的实验体有关。 灰原哀清楚地记得每一次亲手剖开鹿见春名身体时的细节, 记得用薄而锋利的手术刀刀刃切割开皮肉时的触感,还有满目的、染尽了整个金属质实验台的冰冷台面。 她可以冷漠地用小白鼠进行各种药物实验,组织用尽各种手段, 或诓骗、或将叛徒废物利用时,也都只是将药喂进对方的嘴里就不管了,甚至在大多数时候,作为宫野志保的灰原哀都不曾担任那个亲手将药喂进去的人。 那些在药效下死了的人也就是单纯地死了而已,不会有被剖开身体浪费研究员精力的下场, 顶多是烧成一把灰, 然后沉进黑铁色的东京湾里。 但在灰原哀看来, 这说不定才是最好的下场。 亲手剖开活人的身体、一次又一次地进行血腥残忍的人体实验,这和小白鼠是完完全全的两码事。 特别是……鹿见春名会有这样残忍的下场, 很可能是因为她的父母所制造出的那种“银色子弹”。 说不清道不明的愧疚感在时间的沉淀之中更加苦涩。 灰原哀清楚地记得自己在每一次实验结束之后, 都会面无表情地将录像上传到云端的储存网络之中,但她本人却不敢再看那些满溢血腥气的录像第二眼。 账户的存在很隐蔽,连入口都是隐藏起来的,除了熟悉这个系统的她本人, 根本不可能有第二个人找到。 ——除了研发系统的那个人。 如果内海将人打算拿出去交易的情报真的是通过那个程序从研究所里拿到的、又真的是她所想的那个录像或者其他相关的实验资料的话……鹿见春名的存在会被大范围地曝光出去。 她不敢想全世界范围内会有多少人知道这个不死者的存在。 鹿见春名就像是存放着宝物的潘多拉的魔盒,这个魔盒被组织制造出来、又悄悄地打开了一条缝隙, 被掩盖起来的诡异的光芒若隐若现。 但如果这个潘多拉的魔盒真的被彻底给打开了,那么全日本、乃至全世界的人都会对潘多拉魔盒之中藏着的宝石产生觊觎。 他会被撕碎的。 灰原哀惊恐地想。 所以,所以那个潘多拉的魔盒绝对不可以打开! …… 江户川柯南却没明白灰原哀为什么会突然出现这样过激的反应。 他不明白原因,但知道是“内海将人”这个人的存在突然带给了灰原哀巨大的刺激。 他不明就里,却仍然抬起手来,安抚地握住灰原哀的手腕,缓慢地、温和地让她握着自己肩膀的手放松了力道。 “你别急,冷静。”江户川柯南盯着灰原哀满溢惊惶的灰蓝色眼睛,“我会阻止的,我保证,我一定会阻止的。” 虽然不知道到底是什么事能让灰原哀露出这么惊恐慌张的神色来,但江户川柯南至少知道一点——有什么在灰原哀看来很不好的事情将要发生了。 江户川柯南是很能给人安全感的,好像只要得到他的保证,他就能做到任何不可能的事情——这一点对所有人来说都适用。 也正是因为这样,在江户川柯南的保证下,灰原哀逐渐压下了从心头涌上来的惊惶之意。 她松开抓着江户川柯南肩膀的手,双手无力地垂下。她缓缓闭上眼睛,深深吸了一口气,又缓缓地舒了出来。 等她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已经恢复了一如往常的冷静的表情。 “我怀疑内海将人的手中掌握着什么很不妙的情报。”灰原哀的语气中淬着冷意,“那份资料……或许对组织会产生不利,但就像我刚才说的一样,这情报是潘多拉的魔盒,绝对不能被打开的魔盒。” 第354章 “一旦公之于众……就会有人落入比死还要悲惨一千倍、一万倍的境地。” 她的声线带着颤音,语气无比认真,又像是乞求。 “我不想看到那样的事情发生。” 她父母制造那种梦幻般的药物的本意并不是杀戮,也不想用它来伤害无辜的人——但好事在恶人的利用下也会变成斩向其他人的屠刀,不管初衷是什么,至少鹿见春名确实因为“银色子弹”而改变的体质遭遇了无比残酷的实验。 而那个操刀为鹿见春名施加痛苦的人,就是银色子弹研究者的女儿,这是绵延两代人的、无法言说的愧疚之心。 而现在比起真相,江户川柯南更在意在获得真相的同时,做到不伤害其他任何人——那个真正做出错事的人应当受到法律公正的裁决,而不是轻率地死于私刑和折磨。 所以江户川柯南无比郑重地回应了:“我明白了,我一定会阻止的。” 他一字一顿。 “交给我吧。” 江户川柯南立刻便转身,只留给了灰原哀一个穿着深蓝色西服的背影。 他一边朝着人潮外走去,一边环视着大厅内思考。 根据他刚才的观察,内海将人站立的位置是角落,而在喝闷酒的时候,内海将人还频频查看手腕上的电子表,同时又拿出手机来看——这说明一件事,内海将人很在乎时间,但他突然走出去之前并没有看手表,更像是看到了什么东西、或者什么人而做出了跟上去的决定。 那么打开手机却又没有用手机按键盘,只是单纯地打开看一眼又关上,大概就是在等什么人的回复吧? 内海将人所面向的方向是大厅的六个出口之一,分别通向露台、洗手间、包厢、小宴会厅、吸烟室以及休息室。 如果要谈的是和组织有关的私密话题……还是有隔间的洗手间比较有可能,大多数人都不会在洗手间待很长时间。 选定了可能的目标之后,江户川柯南立刻行动了起来。 * 正如江户川柯南所猜想的那样,内海将人确实在洗手间之中。 他是在看见平尾亮后才跟上去的,一路跟着平尾亮走进了男洗手间之中。 但是,洗手间里似乎不止有平尾亮在。 内海将人刚刚靠近洗手间被掩起来、还挂着修理中牌子的门时,就听见了里面传来的些许轻微的水声。 即使是个技术宅,内海将人也明白这是种什么声音,表情顿时微妙了起来——没错,那绝对不是水龙头滴水、或者是马桶运作的声音,粗重的呼吸和水渍声夹在在一起,只能说明一件事。 洗手间里有什么人在做一些非常少儿不宜的事情。 联想到刚刚进去的人是平尾亮……这家伙在洗手间里和人偷情? 内海将人纠结地低下头,看向自己握着门把手的手,有些不确定自己到底要不要在此时推开门了。 但很快他就不用纠结了,因为在试图后退的时候,他不小心踩到了身后瓷砖地板上积蓄的一小滩水,发出了十分明显的踩水声,以及鞋跟触碰到瓷砖时的敲击音。 洗手间内黏腻暧昧的声音立刻停止了,接着是急促靠近门口的脚步声。 洗手间的大门被猛地打开,挂在门上的牌子因此而发出一声强烈的撞击,平尾亮面色阴沉地盯着站在门口的内海将人。 在看清是内海将人之后,平尾亮脸上阴沉的表情一点一点消失了,最终他扬了扬唇角,露出一个自以为十分友好的笑容来:“哦……是内海先生啊,没想到你这么着急。” “我们不是约定好的吗?”内海将人没有被平尾亮给吓到,他皱了皱眉,用讽刺般的视线从平尾亮的脸上缓缓扫过,“只是没想到,平尾干部还有闲心在办正事之前给自己找点乐子。” ——而且还是不属于他的乐子。 内海将人将这话说的格外意味深长。 通过平尾亮身后敞开的门缝,内海将人能看清门内刚刚和平尾亮纠缠在一起的那个人是谁。 对方是个穿着一身黑色抹胸鱼围裙的女士,剪裁良好的礼服在她身上十分服帖,勾勒出她身体凹凸有致的玲珑曲线,不愧是有名的杂志模特。 她是滨野千代。 但内海将人认出她并不是因为经常看杂志。身为程序员,他当然还掌握了黑客技术,虽然在组织内算不上出类拔萃,但是摸一下泥惨会这帮人的电脑是够用的,因此也理所应当地查到了一些隐秘的情报。 比如,这个性感撩人的杂志模特滨野千代,实际上是泥惨会老大的情妇。 老大的情妇现在却和小弟搞在了一起,如果暴露出去,泥惨会的老大大概会气疯吧? “你应该还记得我们说好的事情吧?”内海将人十分警惕地盯着平尾亮看。 “我记得,当然记得。”平尾亮很快回答,他握着门把手往后退了一步,门缝打开的缝隙逐渐变宽,“……进来说。” 内海将人十分理解平尾亮地谨慎,没有多怀疑些什么就走了进去。 也正是因为这样,他错过了平尾亮在他进入的那一瞬间,眼底闪过的暗芒。接着,他朝滨野千代微微颔首。 接收到了平尾亮眼神中的含义,刚点燃一只细长女士香烟的滨野千代轻轻点点了头。 她深深地吸了一口夹在指尖的香烟的烟草气息,清淡的果味随着烟雾在室内环绕。 第355章 滨野千代将烟头摁在洗手池的表面,狠狠地碾了碾,直到将烟头的一点星火碾碎,她才将只燃了一半的香烟丢进了垃圾桶之中,踩着细长的高跟鞋摇曳生姿地走了出去。 平尾亮在滨野千代走出去之后便关上了门,他握着门把手的手放在背后,借着身体的遮挡,手指捏住旋钮缓缓旋转了一圈——直到发出一声代表落锁的轻微的咔哒声。 平尾亮十分恼火。 他确实和内海将人约定了可以交易没错,但那是在宴会结束之后,他也不觉得一个连代号成员都不是的人手中会有什么值得让泥惨会重视的情报,于是对内海将人的态度一直都十分敷衍。 但谁能想到,这个家伙在他一时半会没回复消息的时候,竟然直接跟上来把他堵在了洗手间里,还目睹了他跟老大的情妇偷情的场面……一想到这件事可能会捅到性情残忍的一代目那里去,平尾亮忍不住因为恐惧而轻微颤抖了一下。 都是这个蠢货的错——因为他,这一切都要被搞砸了! 愤怒在此刻压过了恐惧,平尾亮忍不住在心中狂怒起来。 内海将人完全没有察觉到平尾亮被隐藏起来的情绪,他很直接地开口:“我说要带给你们泥惨会的东西已经带来了。” 他从口袋里拿出一个u盘,握在掌心之中,然后将手抬起来,缓缓地打开。 平尾亮下意识地伸手,想要从内海将人的手中接过这个据说藏着组织的重要情报的u盘,但在他即将拿过的瞬间,内海将人又紧紧地将拳头给握拢了。 “你这是干什么?”平尾亮被内海将人给气笑了,“觉得没收报酬反悔了?” 他排除了这是个组织特地用来杀他的圈套的可能性——如今的泥惨会在组织面前已经不够看了,只不过是彻底根除太麻烦才苟延残喘至今,组织的人要是想杀他们完全可以直接出动杀手,没必要还设计这种麻烦的圈套。 “不,”内海将人紧紧地盯着平尾亮的眼睛,“我不需要报酬。” “这个u盘,是我送给泥惨会的礼物……希望你们,好好利用这份礼物。” 最后这句话他说的意味深长,也让鹿见春名有些疑惑,不知道u盘里储存的究竟是些什么东西。 ——当然,鹿见春名是在场的。 也许不能说他是在场的,但藏太是在场的。普通人看不见的黑色幽灵完全就是用来偷听偷看获取情报的天然外置器官。 内海将人似乎没打算和平尾亮继续掏心掏肺地说些什么,将u盘交给平尾亮之后,就如释重负般松了口气,朝门口走去。 鹿见春名打算出手了。 密闭的空间是绝佳的场所,他可以一次性放倒两个人,这样琴酒那边就能敷衍过去了。 但他没想到的是,有人出手比他更快。 在内海将人转身过去背对着他的瞬间,平尾亮扯下了脖子上的领带,用领带勒住了内海将人的脖子。 不会有事的。平尾亮冷静地想,不能被老大发现他染指了滨野千代,这个秘密必须被藏起来。至于内海将人……至少表面上他和对方完全没有交集,也没有任何杀害他的动机,只凭借去过洗手间这一点不能证明什么……况且这里并不是只有洗手间而已,滨野千代完全可以作伪证。 抓不到的,不管是泥惨会的老大还是警察,都抓不到他的。 平尾亮一边这么想着,一边发了狠,手下持续地施加着力量,内海将人死死地抓着勒住脖子的领带,因为窒息而眼球突出,布满红血丝。 他的双脚无力地蹬了几下,窒息的感觉一阵一阵地上涌,内海将人在持续收紧的领带束缚下缓缓停止了动静。 内海将人死了——而在确认背叛后直接杀掉他原本是鹿见春名的工作。 现在好了,用不着他动手了,这个任务被全自动外包了出去。 那现在要做的就是将u盘给拿回来了。 当平尾亮处理好现场的痕迹,打算往外走时,一打开门,就看见了站在门外的鹿见春名。 银发少年对他微笑起来,露出了在平尾亮看来如同恶魔的微笑。 没等对方问出“你是谁”之类的问题,鹿见春名就直白地开口了:“那个u盘可以请你交给我吗?” 他问的很礼貌,用上了敬语的措辞却没能让他看起来温和些许,这句话直接让平尾亮确认了鹿见春名的身份——这是来追回u盘的组织成员。 平尾亮愣了一下,随后仗着鹿见春名一看起来就弱不禁风的瘦弱身材,蛮力撞开了他,企图带着u盘跑路——鹿见春名的出现更让他确定了一点,内海将人送来的情报价值一定不低,不然不会有组织成员甚至跟到这里来。 这坚定了他逃跑的想法。 往上跑是不可能的,想逃就必须往下,因此平尾亮选择了向下直接走楼梯,开始逃亡。 但这对拥有外挂的鹿见春名来说只是徒劳无用的事情。 他没急着去追击猎物,只是放出了藏太进行无声的监视。 鹿见春名不紧不慢地按下了电梯,一点也不在乎电梯运行中所需要的时间。等藏太传来的信息确认平尾亮即将抵达第八层时,鹿见春名的电梯也正好到了。 电梯厢沉重的门缓缓打开,疲于奔命的平尾亮和慢条斯理的鹿见春名大眼瞪小眼起来。 第356章 平尾亮的嘴唇微微颤抖,怎么都想不到自己竟然会这么巧,直接和做电梯前来的追击者对上了眼。 平尾亮在鹿见春名那双没什么感情的金瞳的注视下,忍不住开始后退,一步、两步……随即又在下一个瞬间如同野猪一样直接撞了上来。 鹿见春名面无表情地就是一脚,直接让平尾亮飞扑着倒在地上,趴在地面开始蠕动——朝楼梯口的方向。 大概是觉得逃脱的希望就在眼前,平尾亮觉得自己又行了,站起来忙不迭就要往下跑,但一个脚滑直接滚了下去,直接把自己摔了个头破血流。 ……很好,另一个任务目标也完成了。 鹿见春名心想,就是这任务的完成过程怎么看起来这么谐呢? 他一边思考,一边走下楼梯,从平尾亮的身上搜出来了那个u盘。 鹿见春名拿出早就准备好的usb转接口,将u盘接入手机之中,打开了文件。 “文件里也没什么东西,”鹿见春名反复确认了好几遍之后,才在耳麦里和降谷零说话,“好像是三年前组织搞到手的一条走私线的具体情报和隐藏港口、以及各种交易人……还附赠一个买卖双方的名单,啧啧,人不少哦。” “我知道了。”降谷零在那边简短地回复,“内海将人和平尾亮呢?你处理干净了吗?” “内海将人被平尾亮杀了。” “?” “平尾亮自己摔下楼梯死了。” “?” 如此谐的发展,着实让降谷零狠狠愣了几秒。 还没等他继续说话,便发生了巨大的声音——是爆炸的声响。 * 爆炸的瞬间,鹿见春名有些倒霉,炸弹恰好安装在了他头顶的几层楼,被炸塌的楼梯间中,碎石块全都落了下来,把鹿见春名和身边的平尾亮一起掩埋了。 而对身处宴会厅之中的人来说——爆炸是在楼下发生的,刚好截断了他们逃生的路,惊慌中的人群只能向上跑,家里有点实力的人已经在试图呼叫直升飞机了,只要直升机一到,他们同样能马上逃生。 而江户川柯南的搜索也因为爆炸而被暂时中断,他折返回了宴会厅——并且这次在人群之中,精准地捕捉到了降谷零一闪而逝的金发。 他毫不迟疑地追了上去。 “江户川君!”灰原哀叫了一声,声音却被淹没在人群杂乱的声音之中。 她想让江户川柯南和她一起前往顶楼避难,但又显然不能一个人独自逃走,于是咬了咬牙,跟上了江户川柯南。 降谷零去往的地方是内海将人的房间。 诸伏景光是椿岛酒店的房客,他拿到了能刷开房门的万能卡之后,又得到了鹿见春名确认内海将人已经死亡的确切消息,就毫不犹豫地进入了内海将人在这家酒店之中预定的房间。 程序员基本上是随身带电脑的,内海将人也有这种习惯,所以降谷零医疗之中地在内海将人的房间之中发现了那个摆在书桌上的电脑。 但降谷零没想到的是,这个房间会出现好几个除了他和诸伏景光之外的不速之客。 先是江户川柯南和灰原哀,随后是硬挤进来的萩原研二和松田阵平。 谁也没想到对方会出现在这里,六个人大眼瞪小眼。 房间里的气氛顿时微妙起来。 第114章 萩原研二和松田阵平会出现在这里并不是什么偶然。 在爆炸发生的时候, 处于宴会厅内的所有人都感觉到了脚下地面的剧烈震动——还伴随着巨大的响声,几乎让人以为是发生了地震。 但很快就有人意识到,地震不应该发生这样巨大的、像是爆炸一样的响声,手机上也没收到任何关于地震的警报。 有人大着胆子出去看了一圈, 回来的时候就心惊胆战:“爆炸……是爆炸!” 人群立刻慌乱起来, 大家都一股脑地往出口的方向涌过去, 争先恐后地想要逃离这个距离危险很近的宴会厅, 下意识地向上方跑。 萩原研二和松田阵平只有两个人, 根本无法靠他们两人压制宴会厅中所有慌乱起来的客人。 两人对视了一眼,同时在涌动的人群之中逆行。 凭借着大猩猩一般的体格穿过人群之后,萩原研二和松田阵平没有去看电梯。 想也知道, 发生了这种程度的爆炸,电梯一定已经损坏了。 至于逃生通道……从楼梯间向下看去,楼梯已经被一段一段地炸地塌陷了下去,在黑夜中一眼望去只有一片漆黑,隐隐约约能看见一点沙石瓦砾的轮廓。 楼梯已经断裂了, 下面的通道也直接被堵, 想向下完全不可能。 逃生的办法只有向上。 “但现在的问题是……”松田阵平轻轻嘶了一下, “不知道还会不会继续发生爆炸。” “但现在这种情况,我们也没办法下去勘查。”萩原研二也皱起了眉, “现在只能等警方的人赶过来了。” 他们做出了决断, 便开始回头,随波逐流地往上走。 好在宴会上的来宾算不上特别多,爆炸又发生在下方,并没有波及到宴会厅里的客人, 在刚才的慌乱之中也没发生什么不幸的踩踏事故。 但在来到冷风吹过的天台时,萩原研二完全没看见那个有着一头银色长发的身影。 第357章 在意识到鹿见春名并不在天台避难的人群中的时候, 萩原研二的心跳停了一瞬间。 他下意识抓紧了松田阵平的肩,语气也变得艰涩起来:“……小诗不见了。” 松田阵平反握住萩原研二的手臂,在态度上给幼驯染一些支持。他同样也为鹿见春名的不见踪影而感到一些慌乱,但仍然镇定:“鹿见应该是和他在一起吧?” 萩原研二在短暂的慌乱之后便立刻恢复了,他开始思考。 “小诗说过今晚有任务……他既是这边的人,又是他的搭档,有任务的话两个人应该是会一起行动的。” 即使在这种场合、即使他们两人是不怎么会受到人关注的排爆警,萩原研二和松田阵平也谨慎地没有说出那些不能被听到的关键词。 “那就先去找……安室吧。”松田阵平忍了一下,才克制着自己没有立刻说出降谷零的本名来。 不得不说,金发黑皮这个特征真的十分显眼,就像是黑夜里的探照灯一样。 所以在从天台下到宴会厅的过程中,在宴会厅上两层的客房所在的楼层当中,萩原研二听到了脚步声——随后是一闪而过的、很快就没入其中一扇房门之中的金发。 萩原研二还不能完全确认这金发的主人的身份的时候,又看见江户川柯南和灰原哀一前一后地跟了进去。 这让萩原研二立刻就确认了,那个金发的人应该就是降谷零。 江户川柯南这个异于常人的小学生,萩原研二和松田阵平都已经很熟了——对方经常出现在爆炸现场,甚至他们赶到的时候炸弹已经提前被这个小学生给拆除了。 而同时,江户川柯南和降谷零走的很近。 所以没有一点犹豫,萩原研二和松田阵平也立刻跟着进入了那件房间。 本来面积就算不上有多大的单人房内挤了六个人,一下子显得拥挤逼仄起来。 六双眼睛大眼瞪小眼的情况没有持续很久——萩原研二顾不得疑惑森川弥这个乐器店的店主为什么会出现在此处,就迫不及待地凑到了降谷零的面前。 “小诗呢?”萩原研二的语气十分急切,“你看到小诗了吗?你们不在一起吗?” “他……”降谷零愣了一下,才回答萩原研二的问题,“刚才还和我发了消息,应该是没事的。” 知道降谷零不会在这种事情上说谎敷衍他,萩原研二才算是松了口气。 他其实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在慌乱些什么。 萩原研二是很清楚鹿见春名有那种几乎相当于不死的体质的,但即便这样,在面对真正的危险的时候,他也忍不住担心……万一,如果万一哪一天,鹿见春名的超能力消失了呢?那种不死的能力也消失了呢? 在那个时候,如果还一无所觉地遇到危险,被埋在倒塌的建筑之下……就一点生还的可能都没了。 江户川柯南的注意力更多地放在了被降谷零打开的电脑上,电脑的usb接口上插入了一个u盘,u盘之中安装好的暴力解锁程序正在运行,一点一点地试出这个解锁屏幕的六位数密码来。 江户川柯南开口的时候,电脑屏幕的解锁也刚好完成。 “这是谁的房间?” 在他问出这个问题的时候,心里就已经隐隐有了答案。 降谷零没有立刻回答。 他在斟酌究竟能不能说实话,目光在在场除了他和诸伏景光之外的四个人的脸上一一扫过——其中两个人是他警校时的同期,还十分配合地和他演戏了好几年,是可以信任的人;而在默契配合阻止组织这个共同立场上,江户川柯南也是他信任的同伴,灰原哀则是他曾经喜欢过的女性的女儿,如今又已经叛逃…… 降谷零斟酌了几秒,开口回答:“这是内海将人的房间。” 唯有萩原研二和松田阵平对“内海将人”这个名字一无所知。 在他们两人茫然的时候,江户川柯南已经完全进入了状态,开始在内海将人的电脑上进行操作了。 降谷零默许了江户川柯南的行为。 虽然接受过完整的卧底培训,但降谷零毕竟不是计算机专业出身,警校时期学的也跟这方面五官,他从一开始就不是作为技术类警察被培养的,虽然在计算机上面也算得心应手,但显然还是能自己写程序搭建一个网站的江户川柯南更擅长这些。 萩原研二对这些一窍不通,只能默默地看着江户川柯南在一帮人的注视下开始敲击键盘,双手几乎出现残影,地毯式搜索着内海将人电脑里可能会隐藏起来的东西。 但他看了一会儿就无趣地撇开了眼睛,刚才因为担心鹿见春名而压下的疑惑便立刻涌了上来。 他很直白地用眼睛盯了森川弥好几眼——这家伙为什么会在这里? 这个真实身份可能是组织成员的人,能出现在这个地方必定是因为降谷零的默许……那么他就是降谷零能信任的人。 又是公安的卧底? 一个能做出诸伏特制的三明治酱料的、能被降谷零毫无保留信任的卧底? 本来就觉得森川弥隐隐和记忆里的某个同期好友有些相似,而降谷零下意识展露出的信任的态度,无疑肯定了萩原研二心中的猜测。 在做出这些猜测之后,他心中陡然有一部分安定了下来。 诸伏景光注意到了萩原研二打量的目光——那双紫色眼睛中流露出来的情绪从警惕缓缓转变为某种熟悉的感觉,让诸伏景光也在和萩原研二的对视之中产生了猜测被证实的、心照不宣的默契。 第358章 而在萩原研二几乎确认了心中的猜测之后,身边关注着内海将人的电脑屏幕的人全都发出了十分一致的气音。 萩原研二疑惑地看去,电脑屏幕上显示出了一个隐藏的文件夹——而文件夹中是一个没有logo图标的应用程序。 能被内海将人特意藏进隐藏文件夹中的东西当然有特殊的地方。 江户川柯南打开这个应用程序,数秒之后,一个一株高大如同树一般的logo弹了出来。 这个程序似乎不那么丝滑,有些卡顿,加载的动画像是鎏金的液体缓缓流淌,一滴一滴地落入根部,让这株世界树逐渐被熔岩点亮,成为一株金色的、璀璨的世界树。 在看到这个图案的瞬间,灰原哀三年前的记忆就骤然被唤醒了。 她十分清晰地记得这个图案,这是研究所使用的那个云端储存系统的logo,但……这个程序本应该在三年前就停止运营了,本来是谁都无法使用的状态才对。 但对研发者本人来说,当然不存在无法使用自己亲自设计的程序的情况。 灰原哀的呼吸急促起来。 那双灰蓝色的眼睛缓缓收缩,瞳孔中倒映着被点亮的世界树。她的呼吸变得越来越短而急促,有那么一瞬间,灰原哀几乎想扑上去,让江户川柯南不要打开这个程序。 那和打开潘多拉的魔盒只有咫尺的距离。 但事情的发展正如灰原哀所期待的那样,程序没有被打开……也不能说是没有打开,确实正常运行了,但想要完全启动这个程序,需要输入授权码。 弹窗固执地固定在屏幕的最前端,“请输入最高管理员授权码”的文字清晰地展现在他们面前。 江户川柯南尝试运行降谷零提前准备好的解密程序,但这次却没有破解锁屏密码时那么好用。 电脑屏幕上一层一层地弹出了红色感叹号的警告符号,授权码的输入框边缓缓地、如同水墨一般浮现出来了一行字。 [密码错误三次后自动锁定] 看清这行字的瞬间,所有人心下一沉。 但更棘手的是,即使是推理能力超出常人的江户川柯南也猜不出这串授权码是什么……他对内海将人这个人的了解实在是太少了,仅仅只远远地看了几眼、从搜索引擎上获取了只言片语的信息,根本无法从这些碎片之中去推测内海将人的行动逻辑。 更关键的一点是…… “内海将人死了。”降谷零言简意赅地说。 现在连审问都省了。 “你……”江户川柯南迟疑地看向降谷零,“你了解这个人吗?” “如果你说的是白纸黑字的情报,也许算的上了解。”降谷零回答。 江户川柯南立刻就理解了降谷零的意思——请报上是了解,至于内海将人本人的精神状态,那就完全不知道了。 降谷零想了想,在输入授权码的输入框之中接连尝试了两串数字——一个是内海将人自己的出生年月日,一个是枡山宪三的出生年月日。 可惜,都是错误。 现在只剩下这一次机会了。 所有人都确认这个程序之中藏着什么很重要的东西,为这只剩最后一次的机会而紧张起来,唯一松了口气的只有灰原哀——猜到那个程序里很可能藏着什么东西的时候,她衷心地希望最后一次密码也输入错误。 这样程序锁定,身为研发者的内海将人又已经身死,这个世界上应该再也没有人能打开这潘多拉的魔盒了。 电脑屏幕的右下角突然跳出了一个小小的弹框,显示邮箱之中收到了新邮件,弹框中还有几句话的内容预览。 降谷零下意识操纵着鼠标点了进去,但提示登录邮箱需要账号密码,内海将人为邮箱另外设置了密码锁。 但良好的记忆力让降谷零记得刚才弹窗内显示出来的预览文字。 “你说要给我看的能震惊世界的新闻呢?不是说好在9……”降谷零缓慢地复述预览显示的内容,在念出数字“九”之后,他的话戛然而止。 预览显示的文字只有这么多了。 “9?”松田阵平疑惑地重复了一遍这个数字。 “说好……大概是指说好在九点吧?”萩原研二短暂地思考了一下,“看语境更像是时间。” “那就是说,内海将人约定要和发送邮件的人在九点、或者数字9开头的某个地点交换那个‘能震惊世界的新闻’。”诸伏景光猜测,“发件人没有显示全,但我看到了‘朝日’两个字,应该是朝日电视台的记者、或者其他的什么人吧?” 降谷零心中升起了不妙的预感:“那也就是说,内海将人想要向全日本、甚至全世界公布一个消息?” 灰原哀的心中忽然升起了巨大的恐慌。 她下意识地将手指缓缓握紧,江户川柯南敏锐地察觉到了这一点,看了一眼灰原哀心不在焉的表情之后才开口:“内海将人在宴会厅的时候一直在看手表,所以我也认为那个数字9所指的是时间……但问题是,我们不知道内海将人想曝光给电视台的是什么。” “所以,”降谷零的目光再度移到屏幕中心,看向那个小小的输入框,“还是只能先想办法拿到授权码才行。” “……什么授权码?” 耳边突然传来了声音,但在场没有一个人发出声音来。降谷零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声音来自他耳中的耳麦,传来的声音却显得有些扭曲,还夹杂着电流和很大的噪音,降谷零费力地分辨了一会才认出来鹿见春名声音中的熟悉感。 第359章 “鹿见,你刚刚有被爆炸波及到吗?现在情况如何?”降谷零不答反问。 在刚刚爆炸之前,鹿见春名还在耳麦里和他互通了情报,但在那之后到现在的时间之中,鹿见春名都一直没有任何回音……要不是知道鹿见春名有那种外挂一样的能力、往下的通路又直接被阻断了,否则降谷零早就抄起内海将人的电脑下楼去找人了。 “确实被波及到了一点,但是问题不大。”鹿见春名回答,“就是平尾亮被埋在石头下面了,我猜他已经稀巴烂了。对了,刚才琴酒给我打了电话,问我们任务完成的情况,我已经把他气的挂电话了。” 降谷零欲言又止,降谷零沉默:“……” 在十分钟之前,鹿见春名被埋在了碎石块之下,当场就把他给砸重置了。 不得不说,重置之后鹿见春名觉得自己顿时神清气爽了——在前一天的时候他还在发烧,即使退了烧,也还遗留着生病的症状,当然不算多舒服。 但重置之后,所有的负面症状都在瞬间离他远去,鹿见状态又变成了完美的状态。 他召唤出藏太,费力地把自己从碎石堆里挖出来,气喘吁吁地趴在高大的石块上时,没怎么受损的手机响了起来。 是琴酒打来的电话。 “任务完成了吗?”他丝毫不拖泥带水,直接开门见山地问。 “完成了。”鹿见春名回答,“都死了。” 琴酒疑惑了:“都?” “内海将人和泥惨会的人都死了,交易的东西我拿到手了,回头……”鹿见春名想了想,“过几天给你吧。” “过几天?”这句话无疑激起了琴酒的不满,他的语气冷硬下来,“一个任务你到底想拖多长时间?现在……” 鹿见春名面无表情地打断了他:“你别现在还是什么的了,我们这边莫名其妙爆炸了,被困在酒店里。” “你要想现在见我也行,你喊一架直升机来停在酒店天台上,我马上就来。如果你帮我去文学馆线下抽到《噗噗叽叽~用爱和希望击碎黑暗的魔法少女》的a赏,我现在就跳楼来找……” 他没能把这句话说完,手机中就传来了十分冷酷无情的嘟嘟声。 琴酒把电话挂了。 鹿见春名毫不在意地收起手机,他就是在这个时候听到降谷零的声音的。 耳麦因为贴在耳朵里,在刚才的坍塌之中并没有很大的损坏,只是多少有些失灵,让鹿见春名的声音显得不那么清晰。 “我在内海将人的电脑里找到了一个用金色世界树当做图标的程序。”降谷零简要地回答,“但这个程序必须要有授权码才能进入,如果现在搞不定的话,我之后就让其他人想想办法。” 金色世界树……授权码…… 鹿见春名在心里琢磨了一下,根据这两个关键词回忆起来了当时的场景——在那个温泉酒店之中,在金森正树的身边,藏太亲眼看着金森正树输入了那串拥有最高管理员权限的授权码。 而鹿见春名到现在还记得授权码到底是什么。 “我知道授权码。”鹿见春名给出了一个让降谷零十分意外的回答,“是yggdrasil。” 耳麦之中传来了降谷零有些疑虑的声音:“……你确定吗?输错三次就会自动锁定,已经只剩最后那次机会了。” “确定。”鹿见春名十分肯定,“这就是正确的授权码。” 他一边说话,一边抬起头看了一眼被炸了之后完全不存在楼梯这东西的楼梯间。 没关系,藏太会出手! 藏太张开如同蝙蝠一般的巨大翅膀,黑色而无机制的冰冷双臂将鹿见春名环抱着拥在怀中,带着他腾飞起来,穿过狭窄的楼梯间直井,带着他飞向高处。 …… 降谷零斟酌了一下,确认鹿见春名不会在这件事情上没心没肺地跟他开玩笑后,他决定赌一把。 修长的手指在键盘上敲击,最终将那个代表着世界树别名的英文单词输入进了框中,随后手指在回车键上凝滞,迟疑了两秒才重重按了下去。 输入框瞬间消失,变成一个加载中的圆形。 加载图标消失之后,程序被打开了。 在开始运行的瞬间,这个程序自动登录了内海将人上一次登录的账号,文件列表中只有两个被分别命名为“实验资料”、“实验录像”的文件夹。 灰原哀迟钝了两秒才反应过来——这是她当年在研究所中所使用的账号。 不行、不行,不能点开,绝对不能被公布! 灰原哀的心脏重重跳动了起来,她想扑上去组织降谷零,但在她僵直的脚步迈出去的那瞬间,降谷零已经点开来了实验录像文件夹中的一个视频。 视屏开始播放的瞬间,再也没人说话了,这个聚集了六个人的房间里,呼吸声在一瞬间静止,好像整个室内再也没有活着的生物。 视频之中,少年躺在银灰色的实验台上。 那头无比熟悉的银发蜿蜒着落下,垂进一片血色之中。 录像之中的画面无比血腥——少年的腹腔是打开的,血流了满地,刀刃切割开他的皮肤、肌理,露出了猩红色的腑脏。 所有人都意识到了……录像中的人是在被一群穿着白大褂的研究员解剖。 为了防止伤口瞬间愈合,鹿见春名是在昏迷之中活着被剖开身体的。 第360章 第115章 录像还在不断地播放。 分明录进去了声音, 但录像中播放出来的只有绵延不绝的寂静,在盯着刀刃将肌肤切割开、瞬间流出殷红的鲜血时,脑海中几乎立刻就响起了刀刃分割皮肉的声音。 躺在冰冷的实验台上的少年双目紧闭,身边的心电检测仪却十分忠实地运作着, 彰显着少年因为失血过多而显得无比微弱的心跳声。 那完全是实验台上毫无反抗之力的、待宰的羔羊, 冰冷的刀刃刺入他的躯体, 将他开膛破肚, 研究员们就像是看到了什么珍馐美食, 兴致勃勃地打量着少年染血的身躯。 昏沉之中的鹿见春名已经不能称之为活着了,那只是一个残缺的、不完整的猩红色的人形。 面对这样惊悚又残忍的一幕,在场的六个人中没有一个能发出声音来。 降谷零悬浮在键盘上的手轻微抽搐起来, 抖了一下之后失措地误触了一下键盘,这个录像立刻结束了播放,直接开始自动播放下一个。 下一个录像之中,就不是血腥过头的直接被剖开身体了——而是用薄而锋利的手术刀一刀又一刀地在银发少年的身上划开伤口,皮肉翻卷, 而硬是被人为制造出来的刀伤还在一道又一道地增加, 流出来的血很快就蜿蜒着流过光洁的肌肤, 将整个身体染红。 连带着月光般的银发也被浸染成了刺目的红色。 降谷零像是受了刺激,一下又一下地按动着键盘, 录像带被不断地快速播放, 几乎每一个录像带之中的主角都是鹿见春名。 而那个有着银发的少年,也永远都沉默地躺在实验台上,承受着常人无法领会到的痛苦。 这个文件夹中的录像多的几乎数不清,降谷零的心一点一点地沉了下去。 灰原哀已经僵在了原地, 手脚根本无法动弹。 那双灰蓝色的眼睛之中清晰地倒映出录像的每一帧画面,三年前她在实验室经历的一切就像电影一样在她的脑海之中不断地播放着, 又像是老式机一样不断地卡顿,截留画面留在她的心中,让她能够清晰地回忆起当初的每一个细节。 ——包括刀刃切开肌肤时的触感、比如血液的腥味、比如心电检测仪尖锐的报警声……以及鹿见春名逐渐微弱下去、最终失去动静的心跳声。 每次要将实验的资料和录像上传到云端的时候,灰原哀从来都是不敢再去看第二遍的。只要看到那些她白纸黑字亲手敲下的文字,就能立刻回忆起刚才实验中人类的生命不断因为她而流失的森寒。 灰原哀讨厌这种血腥的人体实验,但她的姐姐被掌握在组织的手中,她不能不、也不敢不听从组织的命令,将手中的刀对准了其他人。 严格来说,她从未亲手杀死任何人……又亲手杀死了很多人,不知道多少人因为aptx-4869而遭遇不幸,又在这红白两色的胶囊的诞生下埋葬了多少骸骨。 她更加心知肚明一件事——鹿见春名会有这样的遭遇,归根结底是因为她,因为她的父母。 他的所有不幸都来自于宫野家。 宫野夫妇研究的“银色子弹”既赋予了鹿见春名奇迹般不死的体质,又给予了他长久的痛苦。 在种种原因的加成之下,灰原哀对三年前亲手将鹿见春名作为人体实验的样本进行研究的事情十分抗拒,在得知代号告死鸟的鹿见春名在一次出海的任务中再度失踪的时候,她立刻松了口气。 而今天、在看到那些录像带的时候,三年前的记忆如同奔雷,再次追上了她。 直到降谷零机械地、重复地敲动键盘的声音一声一声地响起来,像是某种古老的梆子声,重重砸她的脑海中,让灰原哀立刻感觉到了钻心的头痛。 这种头痛终于让她从浑身的僵硬之中挣脱出来。 江户川柯南觉得自己根本压制不住从灰原哀的身上爆发出来的力气——茶发少女直接扑到了桌前,按着笔记本电脑的屏幕,用几乎要将之拍碎的力气狠狠合上。 她的声音却十分沙哑,只剩下颤抖的气鸣:“不要看……” 语调中染上颤音,灰原哀以为自己在是在怒吼,但从唇舌之间发出的声音却意外地低微,不像是愤怒的嘶吼,更像是乞求。 “……太过分了。” 这太过分了。 不管是这种不讲道理的体质、还是鹿见春名所遭受的一切,甚至还有持刀做出这些事情的她自己,都太过分了。 灰原哀的手按在合拢的笔记本上,她深深地垂下头,肩膀颤抖了起来。 她不想面对的一切终究再次以格外惨烈的方式又一次在他面前重现,瞬间让她又回到了那个黑暗的组织之中,周身只有血腥味、药物合成的气息与消毒水的气味,实验室中不管何时都是一片冰冷的金属的颜色,恒定不变的温度,与刺目而温热的血完全不同。 她记得血液溅在脸颊上的感受,也逼迫自己瞪大眼睛去看清鹿见春名在实验台上接受各种残忍实验的细节,让自己将这一切都牢牢的记住——而记忆果然也无比深刻地将这些画面烙印了下来。 除了愧疚和痛苦,灰原哀心中还有巨大的、笼罩起来的惶恐。 如果江户川柯南之前告诉她的事情是真的,那么在场的降谷零实际上是个公安,在场的另外两人——萩原研二和松田阵平是警察,剩下的那个神秘的乐器店店主森川弥的身份不得而知,但多半与公安和警察的立场一致。 第361章 假设森川弥也是警察,那么在场的人里警察就占了多数。 灰原哀不敢确定,她不知道降谷零在看到这些实验录像之后会做些什么事情出来。 如果是为了覆灭组织的话,那么她的账户之中的这些录像就是最好的证据。 非法进行人体实验,这种事情如果曝光出去,迫于社会层面上的舆论与种种压力,组织在政界的人脉也不太敢出手保下来。 对于公安来说,将这些录像上交无疑是最好的选择,这份组织进行非法人体实验的证据也能进一步将组织给推向深渊。 但……有另一个问题。 潘多拉的魔盒已经被在场的人悄无声息地打开了一条缝隙,隐约窥见了其中魔石的碎片一角。 而如果将这些公开、哪怕只是单纯地上交给公安,都相当于是彻底打开这个魔盒。 而录像中的主角——鹿见春名的命运,就无法预料了。 那么,这些亲眼看到了录像的人会选择将潘多拉的魔盒彻底开启吗? 被灰原哀悄无声息地打上了“危险”标签的降谷零却并不知道她在想些什么,只是在发呆——甚至对灰原哀有些过激的行为都没作出什么反应来。 在这短暂的几秒钟之中,降谷零的思绪彻底迟钝起来,各种想法在他脑海之中盘桓。 他只能听见自己从喉咙中发出毫无波澜的声音来:“……从几年前开始的?” “七年前。”灰原哀立刻意识到降谷零是在询问他,沉默了一会儿后才补充了另外一句话,“……至少。” 降谷零有些恍惚,脑海之中只剩下一片空白和茫然。 没有任何色彩的光辉挤在他的胸口,他花了很长时间才反应过来自己刚才看到了什么。 然后不敢置信地——将录像中那血淋淋的一切和鹿见春名联系在一起。 这怎么可能呢?组织里地位特殊、连琴酒都不放在眼里的告死鸟,为什么会经历这种残忍的折磨? 并且至少从七年前开始的时候,鹿见春名就在经历这些残忍至极的实验了。 ……原来时间已经这么久了。 直到看到这些录像,他才真切地意识到——怪不得鹿见春名在七年前要叛逃。 不管是谁,在经历或者被解剖、被刀割伤身体上每一寸皮肤、最后根本没有一块完整的肌肤这些痛苦无比的事情之后,都会无法忍受地想要逃跑吧? 所以鹿见春名叛逃了,并且一藏就是四年。 而在他叛逃的四年后、现在的三年前,鹿见春名又为什么会再次回到组织呢?……原来是因为他。 他找寻到了告死鸟的踪迹,毫不留情地将之关进了华美而毫无自由可言的鸟笼之中。 降谷零感觉到苦涩的意味涌了上来,酸苦在他口腔之中弥漫,他甚至有些头晕目眩,眼前一阵一阵地发黑。 他的眉心在一抽一抽地痛,神经触梢所感觉到的都是潮水般袭来的痛感。 即使没有受伤,但仅仅只是看着那些画面,他都觉得无法忍受了。 降谷零从前并没有因为将鹿见春名送回组织这件事后悔过。 ——也许有过愧疚,但是在鹿见春名个人的利益、和他在达成目的之后换来的社会安定相比,降谷零连自己的个人利益都能够选择牺牲,何况是被他视为犯罪分子的鹿见春名的利益呢? 唯一产生了一点“不应该”的情绪的那次,是三年前,诸伏景光暴露卧底这件事的时候——在那个痛苦到窒息的血色残阳的傍晚,降谷零头一次觉得自己或许不该将鹿见春名带回到组织之中来。 鹿见春名没有回到组织,诸伏景光就不会和他搭档,当然也不会因为搭档的关系而露出马脚,继而被鹿见春名发现端倪告诉给琴酒。 如果不是鹿见春名,诸伏景光也许就不会死。 ……如果不是他将鹿见春名带回来,诸伏景光也许就不会有事。 那么归根结底,也许正是因为他的行为,才给诸伏景光带来了危险。 他将鹿见春名这只自由的告死鸟重新关进鸟笼之中囚禁,所以告死鸟也报复一般为他带来了灾祸,肆无忌惮地向他宣告诸伏景光的死亡,给他带来的只有绵延不绝的痛苦。 降谷零不可遏止地在那个时候对鹿见春名产生了迁怒的恨意,而在那个时候……鹿见春名又恰巧地再次消失了,他失去了可以针对和发泄怒火的对象,只能将这份恨意压在心口。 在此后的时间之中,降谷零从未放弃过调查诸伏景光暴露事件的内幕。 随着不断地调查,他才逐渐发觉……警视厅公安部中可能存在着组织派进去潜伏的卧底。 而在情报组待的时间越来越久、他得到的信任越来越多之后,降谷零也获得了更多有关诸伏景光暴露事件的信息。 组织在公安里确实是有暗中助理的人存在的……而那个人在鹿见春名提出对诸伏景光的疑虑之前,就已经得到了诸伏景光是卧底的情报。 所以不管鹿见春名有没有提出疑虑,诸伏景光的暴露都是必然的,只是时间早晚的区别……他终究逃不脱这一死。 在知道这些事、又不清楚鹿见春名失踪后的生死时,降谷零心中原本对鹿见春名的敌视逐渐淡了下去。而剩下的那一点心头的刺,在发觉诸伏景光还活着之后彻底消失,最终只剩下天长日久的浅薄的愧疚和不好意思酝酿出来的善意。 第362章 这些善意在此刻又变成了一柄最锋利的刀刃,在录像播出后凶狠地扎进他的胸膛之中。 从前他所怨恨的那一切都与鹿见春名无关,而他的所作所为,却真实地将那个少年推向了无尽的深渊之中。 七年前的鹿见春名不知道承受了这样的痛苦多久,又在无尽的痛楚和血腥之中煎熬了多长时间,最终才下定决心要叛逃……他本来可以自由的。 降谷零还记得鹿见春名在那家店里时轻松自在的样子,那个时候没有琴酒随时监督他,他想做什么都可以一个人去做,也没有那些反人类的实验,鹿见春名看起来整个人都很好。 鹿见春名本来也可以一直这么自由轻松下去的。 但降谷零——他亲手毁了这一切。 他选择了国民的利益,选择了社会的安定,唯独没有考虑过鹿见春名本人的感受,甚至在发现鹿见春名在组织内如鱼得水的时候,放松了一下心中被煎熬着的愧疚。 即使后来他知道鹿见春名实际上是实验体,也没想到……会是这种实验。 正常人如果经历这种惨无人道的折磨,怎么也不可能维持着正常的精神状态吧?至少鹿见春名在和萩原研二相处的时候,和正常的年轻人没有任何区别,连降谷零也看不出来鹿见春名有遭受过非人折磨的精神问题。 所以即使知道鹿见春名是实验体,降谷零也不认为鹿见春名真的遭受到了什么折磨……大概就是抽一点血配合实验之类的吧? 但眼前的录像将降谷零一直以来所单方面认为的假象给打破了。 原来鹿见春名一直忍受着这样的痛苦。 原来他一直都是血腥的人体实验之中的实验品。 原来他在血腥和痛苦构筑的无尽地狱之中挣扎了七年。 也许不止七年,也许他本来可以不用被折磨,但是降谷零伸出了手……却并不是拉鹿见春名一把的手。 他推了一把,将鹿见春名推入了地狱,让他继续在沸腾的痛苦之中一年又一年地煎熬下去,始终摆脱不了组织,也摆脱不了残酷的人体实验。 降谷零后悔了。 这是降谷零第一次深切地感到后悔——后悔当年不应该丝毫不顾所谓“犯罪分子”的意愿,就擅自将鹿见春名带回组织,擅自让他承受本来已经逃离的痛苦,擅自让他在深渊之中沦陷。 是他把鹿见春名推入地狱,是他给予了鹿见春名血泪与痛苦,让鹿见春名深陷囚笼之中,无法逃离,只能被动地承受着这样的苦痛。 ……他都干了些什么啊。 降谷零在心中问自己。 他的手指克制不住地颤抖。 他从来没有想过,当初权衡利弊之后的选择会给鹿见春名带来这样的影响,让鹿见春名终日挣扎而不得逃离。 也许三年前就应该选择把鹿见春名悄悄带回公安保护起来的……他做出了错误的选择,此后也应该为此而付出代价。 也理所应当地欠鹿见春名一句对不起。 可光是对不起这几个字太过轻飘飘了,完全无法抵消这几年来因为他的选择而给鹿见春名带来的折磨与痛苦。 从前经历的一切都酝酿成了浓重的愧疚,在他胸腔之中几乎满溢出来,他整个人都浸泡在这种名为“后悔”的情绪之中,舌根泛上苦涩的味道,接着而来的是铁锈味。 降谷零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将舌尖给咬破了,血的味道弥漫开来。 但他所流的这些血液不比从鹿见春名的身体之中流出来的一分,这针扎一样的刺痛感当然也比不过刀刃在肌肤上切割开来带来的疼痛。 鹿见春名所经历的那一切是他无法想象的,他只是看这些录像都觉得苦痛难以自抑,更何况鹿见春名本人? ……而说到底,这一切都是因为他,因为三年前那个错误的选择。 巨大的痛苦透过屏幕,化成一根一根枝蔓,将降谷零的心脏缓缓地、一点一点地收紧了,让他难以呼吸。 这是自从成为卧底以来,降谷零第一次觉得错的彻彻底底的事情。 后悔、无尽的后悔,几乎要将他整个人淹没在痛苦的情绪构成的海里。 降谷零闭了闭眼睛,又缓缓睁开。 他再度打开了被灰原哀合上的笔记本屏幕,电脑还没进入自动休眠,屏幕仍然是散发着幽蓝色的荧光,屏幕上还是被暂停的录像。 录像中全是灰白与刺目的红,鹿见春名沐浴着鲜血,身上的伤口不计其数,看起来极其恐怖。 降谷零像是被烫着了一样,很快便移开了目光。 但在短暂的动作凝滞之后,降谷零又强迫自己将目光移了回来——他要记住这种地狱般的残忍的录像,烙印进心中,绝对不能忘记这种痛苦。 因为那个录像中的人,只会比他痛苦百倍、千倍,日复一日地在这样的地狱之中沉沦。 灰原哀看见降谷零再次打开电脑的举动,声音下意识地拔高了,她的音调几乎扭曲起来:“你想干什么?!” 她心中的惊恐不断扩大。 从那封邮件之中,她已经猜测到了内海将人所做的事情。 内海将人交给泥惨会的u盘之中并不是录像,或许从一开始他就不打算将这至关重要的录像交给泥惨会。 如果泥惨会意识到了鹿见春名的重要性,大概只会尝试从组织的手中将之抢过来……还大概率抢不过组织,毕竟泥惨会如今的势力已经大大不如从前。 第363章 这根本达不到内海将人想要报复那位先生的目的。 他要的是彻底斩断那位先生对逆转时间、死而复生这件事的希望,他要夺去半世纪以来唯一的希望的火花,他要让那位先生后悔和痛苦,为下令杀了枡山宪三这件事赎罪。 所以内海将人选择了联系那位朝日电视台的记者。 他原本是打算见完平尾亮之后,就将那份录像打包发给朝日电视台的记者的。 内海将人想要的不是小范围的传播,而是将这份录像向全世界公布。 他要告诉全世界,这里出现了唯一的、特殊的、能够死而复生的个体。 鹿见春名这个不死者将迎来全世界无数人的觊觎,所有不肯死去、梦想着能够长生不老的人都会想要抓住鹿见春名,榨干他的每一滴血,碾碎他的骨头,从他的骨血之中寻找那些能够为位高权重者延续生命的物质。 不只是那些富豪和高官,就连国家也会想把鹿见春名抓进他们的实验室之中的。 试想一下,假设鹿见春名这样的不死者能够复制,那么岂不是拥有一个不死者军团了?这些人永远不畏惧死亡,即使死亡也能够一次又一次地复生,简单方便、又没有多余的消耗,在发动战争的时候,不死者军团就会是那个彻底打碎国防界限的锋利的茅。 当引起其他国家的重视、举国之力进行追捕的时候,即使是组织这个庞大的跨国犯罪组织集团,也不可能将鹿见春名藏起来,他们无法和甚至有能力调动军队的国家抗衡。 到了那种境地,组织的那位先生就真的彻底失去了抓在手心里的那点希望,内海将人想要的复仇也能够达成。 至于鹿见春名本人的下场?不好意思,那不在内海将人的考虑范围之内。 ……但在灰原哀的考虑之内。 她绝不希望鹿见春名落入那样悲惨的境地之中。 “你这样做的话,想过他会怎么样吗?!”少女本来就尖细的声音在此时更加尖锐,像是警报声一样,狠狠地擦过降谷零的耳膜。 这确实是组织非法进行人体实验的确凿无疑的证据,即使不公开给全世界,仅仅只是作为证据提交给公安,也不能保证鹿见春名的安全。 谁敢说公安、以及公安的更高层全部都是心地善良的正义之士?但凡有一个人稍微有那么一点点的贪婪和渴望,鹿见春名所处的境况都会比现在糟糕一万倍。 “我想过。”降谷零缓缓偏头,认真地注视着灰原哀的脸,“也大概能猜到事态会怎样发展。” “既然知道,那你还打算这么做吗?”灰原哀气急败坏,那双灰蓝的眼睛缓缓收缩,用极其愤怒的表情,凶狠地盯着降谷零的眼睛。 降谷零丝毫不怀疑,如果自己这个时候给出了灰原哀不愿看到的那个回答,那么这个有着茶发的少女会不顾一切地扑上来,用各种手段阻止自己。 “就是因为知道,所以我不会让这些录像被流传出去。” 这个秘密,不能再被更多的人知道——最好是埋葬一生。 潘多拉的魔盒是不能被开启的。 第116章 眼前的这一切已经超出了江户川柯南的认知。 他这个时候才明白, 灰原哀口中所说的“潘多拉的魔盒”到底是什么意思——这确实是不能被打开的魔盒,会给人带来不幸的魔盒。 他从未想过鹿见春名会拥有这样……这样奇迹般的能力。 江户川柯南很快联想到了那次在东都大学里,他分明闻到了氰化物特有的苦杏仁的味道,鹿见春名还当着他的面喝下了那瓶药……并且在那之后药效发作立刻死去, 随后又活了过来。 录像中的一切, 完全可以解释这种荒诞现象发生的原因。 ——因为, 鹿见春名根本就不会死啊。 这些实验录像让江户川柯南对组织残忍手段的认识更加深刻——同时也更加憎恶。 即使是常年在犯罪现场面对尸体的侦探, 也没办法毫无动容地直视这些录像……里面的每一个举动都超出了人性的范围, 残忍至极。 正是因为这种常人根本不可能忍受的痛苦的实验,灰原哀才如此笃定鹿见春名绝对不可能对组织忠心的吧?——确实,不管是什么人, 在经历这种地狱之后,都不可能完全不憎恨为他施加了痛苦的人的。 原来一切都有迹可循。 而那个拿着手术刀、穿着白大褂的茶发女性有着一张让江户川柯南十分眼熟的脸,与如今的灰原哀十分相似。 那是还没变小的宫野志保。 所以灰原哀才对鹿见春名的事情讳莫如深,什么都不愿意告诉他,直到现在, 在猝不及防的时候, 他才直面了这被撕开的血淋淋的真相。 江户川柯南下意识地开始打量周围人的表情——作为那个亲自参与了实验的人, 灰原哀毫无疑问地十分惊惧,如同惊弓之鸟。 降谷零、森川弥和那两位排爆警察的表情也不同寻常。 ……这中间大概还发生了什么别的、他不知道的事情吧?否则他们的表情不会那么奇怪。 江户川柯南一边观察一边心想。 诸伏景光缓缓地深呼吸, 尽力克制住有些痉挛的手指指尖, 却根本无法保持手指的平稳,只好用另一只手将指尖并拢抓住。 第364章 他知道鹿见春名接受了实验,甚至很多次还是他开车送鹿见春名去研究所的,但那个时候……包括那之后, 他都从未想过,鹿见春名经历的会是这种连他都无法正视的残忍的实验。 他不忍看下去全程, 只要视线一触及到那样的画面,脑海中就会对应地开始响起痛苦的低吼和嘶嚎。 即使录像中的鹿见春名从未发出过任何表示痛苦的声音,诸伏景光也能想象道那有多痛。 就像是割在他自己身上一样。 诸伏景光从来没有见到鹿见春名的脸上流露出什么痛苦的表情来。 现在他才知道鹿见春名所经历的、在默默忍受着的是多么痛苦又煎熬的事情。 以前他在车上等鹿见春名实验结束回来的时候,隐约能闻见的血腥气、以及偶尔会染在皮肤上、银色的发梢上、以及衣摆角落里的血点都是真实存在的,只是那个时候,诸伏景光以为那并不是鹿见春名自己的血,因为他从未在结束实验的鹿见春名的身上发现过任何伤口。 而那个时候,鹿见春名也从来没有因为实验而露出过什么不好的情绪来,除了在他假死前的那一日,鹿见春名第一次露出了格外虚弱苍白的样子之外,他永远都显得轻松惬意,毫无异常。 谁也无法发现在少年轻松自然的表情下,隐藏的全都是血腥。 原来鹿见春名一直在经历这么痛苦的事情。 而在这种情况下,鹿见春名甚至还愿意帮他策划假死、帮助他逃跑,而不是自己主动脱离这个只会为他施加一层又一层苦难的组织。 虽然没有任何证据,虽然诸伏景光不知道鹿见春名是怎么做到一个小时内从东京去往大阪的,但诸伏景光的直觉觉得——三年前那个代替他死在爆炸之中的人,就是鹿见春名。 那种爆炸之下,根本不可能有人活下来,也绝无可能有人会愿意替他真实地假死一次,除非那个人就是提出这个计划的鹿见春名。 只有不会死亡,能够再次复活过来的鹿见春名才是唯一有可能做到这件事的人。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么,他也算是为鹿见春名带来了痛苦的人吧? 因为他,所以鹿见春名才选择为了保全他、让组织不再怀疑,而策划了这么过激的假死,让自己彻底葬身在燃烧的火与爆炸之中。 绑在身上的炸弹爆炸会造成多大的痛苦,这一点诸伏景光不知道,但可想而知。 那个一直对这一切都表现出无所谓的态度,好像根本不在乎一样的告死鸟……真的就完全不在乎吗? 还是因为从七年前开始就习惯了这一切,习惯了苦痛和灾难,所以才开始不在乎呢? 又或者……是彻底麻木了。 不管是哪一种猜测,都让诸伏景光感觉到五味杂陈,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混杂在他的胸腔之中,酝酿成苦涩无比的味道。 从舌根泛上来的味道也是无比苦涩的。 鹿见春名不仅在三年前毫无保留地帮了他,之后又选择成为了他的协助人,即使他在组织出现的时间很短暂,但在这期间也尽心尽力地协助他获取了各种各样的情报,不遗余力地为覆灭组织出力……协助人和公安之间的关系是特殊的,绑定的,他们是可以相互信任的伙伴。 可诸伏景光从来没有察觉到过鹿见春名的求救,也是因为他从来不求救,从来没有流露过任何遭受到折磨和痛苦的情绪,所以所有人都下意识忽略了这一点。 “告死鸟本来就是神经病”、“告死鸟不像是正常人”、“告死鸟又发癫了”,作为代号成员告死鸟的时候,关于鹿见春名的传言最多的就是这些,久而久之只会让人觉得,告死鸟本来就是这样……好像他永远不会露出沮丧和惊惧的表情。 因此,就连诸伏景光也没有发觉到自己的协助人所经受的一切。 为什么之前没有想到呢?拥有不死体质的鹿见春名被那位先生视为囊中之物,既然知道有这种奇迹般的能力存在,组织又怎么可能不加以利用? 这种残忍的实验分明是可以推论出来的,但所有人都因为鹿见春名毫无异状的表现而忽略了一切。 ……就像灰原哀所说的一样,这太过分了。 这一切对鹿见春名而言都太过分了。 如果要将这作为人体实验的证据交给公安的话……在组织覆灭了之后,鹿见春名又会怎么样呢? 因为录像带来的情绪太过激荡,让诸伏景光思绪混乱,完全无法思考多余对事情。在潜意识认为“在场的人都是自己人”的情况下,他下意识地叫出了降谷零的真名。 “zero,你打算……”诸伏景光开口的时候才发觉自己的声音异常喑哑,振动的声带像是火烧,炙热干涩的感觉沿着舌根攀爬,“……怎么做?” 只要交上去,只要如同内海将人本来想做的一样,公开这些录像,那些想要得到鹿见春名这个不死者的国家、又或者别的组织,就会像闻到血腥味的鲨鱼一样疯狂地扑上来。 也许甚至用不着他们公安出手,那些利欲熏心的人就会主动替他们将组织消灭,然后志得意满地接收组织的遗产——这遗产当中当然包括鹿见春名,以及研究所的那些资料。 松田阵平显然对“zero”这个本来不应该有那么多人知道的真名作出了反应,这个词将他从刚才看到实验录像的惊惧之中拉了出来。 第365章 在看到刚刚的录像之后,松田阵平脑海里走马灯一样闪过了鹿见春名数次救他的片段。 摩天轮、再到不久之前的仓库,每一次鹿见春名都选择了以命换命。 潜意识中,也许鹿见春名认为他的生命是不值得被珍惜的。 ——因为经历了这么多痛苦的实验,因为被迫承受过不计其数的死亡。 明明他自己才是那个深陷泥泞,需要被拯救的人,却仍然选择了背负一切痛苦,在地狱般的实验中煎熬,即使自身难以保全,还是努力地对他们伸以援手。 七年啊……鹿见春名挣扎了七年,被桎梏了七年。 这个认知让松田阵平觉得难以忍受,心口抽搐着疼痛了起来。 他下意识地扯了一下萩原研二的衣袖,但拉了一下萩原研二的衣摆之后,发小却完全没有作出反应。 松田阵平疑惑地偏头去看自己的发小,诧异地发现萩原研二的状态完全不对劲。 ——那双如同紫罗兰一般的眼瞳是收缩了一圈的,瞳孔毫无焦距,视线散漫而没有落点。 萩原研二僵立在原地。 他没听到诸伏景光叫出的那一声“zero”,也没感受到松田阵平拉他衣摆的动作。 从录像中的内容在他眼前开始缓缓播放的时候,萩原研二就陷入了一片空茫之中。 所有的声音都在那一瞬间如同退潮一般远去,萩原研二的世界之中不再剩下任何声音,只有播放中的录像带,以及被截取下来的噪点与杂音。 萩原研二是在场唯一一个全程都没有将视线挪开屏幕的。 他完整地看完了每一段录像,将所有的细节都纳入眼中,视线始终凝聚在躺在实验台上的鹿见春名身上。 他的恋人浑身赤裸,但萩原研二的心中却升不起一星半点的旖旎来。 他珍视的恋人,就连只是扭伤了脚踝、生病低烧都会心疼地难以自抑的恋人,在实验台上却要经历这种痛苦。 这些拉不到底的录像是重叠在一起的剑刃锋利而闪烁着寒芒,莽撞而一往无前地扎进他的胸口之中,带来几乎要将整个人劈裂开来的钻心的痛苦。 从伤口处流淌出来的不是鲜红刺目的血液,而是如同实质的痛苦。 那种残忍的、完全没有人道的、痛苦到了极点的事,就算这个时候再怎么觉得无法忍受,萩原研二也无法说自己能够承受。 他不能,那么鹿见春名难道就可以吗? 从七年前认识直到今天,鹿见春名在他面前表露过很多真实,而萩原研二向来敏锐的观察力也能察觉到这一点——鹿见春名在他面前并没有伪装过什么。 他真实的内里并不入表现出来的那样锋锐,是融化中的冰,柔软但并不刺骨。 可这样的鹿见春名从来没有在七年中向他求助过……哪怕只是表露出一点都没有。 他的恋人在他的面前从来都没有露出痛苦难忍的表情,因为那种不死的体质,身上也从未出现过录像中那样恐怖至极的伤痕——不死者的体质悄无声息地将一切血腥都掩盖了。 录像中的宫野志保操纵手术刀的手很稳定,刀锋精准地按照预定的那样落在少年的肌肤纹路上,将灯光下惨白的肌肤切开,血液顷刻间就滚了出来,将银白的长发浸染成血色。 萩原研二却觉得这每一刀像是切割在他的身体上一样。 他的胸腔也随着录像中鹿见春名的身体一样被剖开,露出血淋淋的内里,流出红色的粘稠的疼痛。 他在那瞬间被巨大的疼痛侵袭了五感,几乎喘不过气来。窒息让他的心脏在瞬间被缩进,像是有无形的手掌握住那颗跳动的心,凶狠地施加痛感。 萩原研二知道鹿见春名对痛觉并不敏感。 痛感迟钝的少年感觉不到大多数疼痛,即使之前被爆炸中飞溅的碎片割伤、被子弹贯穿身体,鹿见春名也几乎没感觉到过什么剧烈的疼痛。 当然是会痛的,就算不敏感,被刀直接剖开身体怎么可能一点痛觉都感觉不到? 不会痛并不是掩盖这残忍实验的借口,更何况鹿见春名是会感到疼痛、会流血的……并不是他自己所说的那样的怪物。 原来在他不知道的时候,在那些轻描淡写的话语的掩盖下、在漫不经心的话语的粉饰下,鹿见春名一直在经历的是这样残忍的事情。 可即便如此,鹿见春名也从未因此而崩溃过,唯一的一次哭泣还是因为与他失约了。 萩原研二从未如此清晰地察觉到鹿见春名对自己的这份感情,但至少在这个时候……他宁愿自己不清楚这件事情。 不想让他珍视的人经历这些常人根本无法忍受的痛苦,不想让他被迫承受这惨无人道的人体实验。 每加诸在鹿见春名身上的一道伤痕,即使没有施加给萩原研二,他也切实地感觉到了好像自己也被一片一片隔开的痛苦。 明明很想哭,但眼眶却异常干涩,随之而来的是灼热。 他心口燃烧着盈满怒气的火焰,伴随着不断侵袭的痛感。 疼痛,能感知到的除了疼痛就是疼痛。 心脏发出尖锐的鸣声。 即使再舌灿莲花,言语的浅薄也无法抵消鹿见春名真实受到的那些伤害,他甚至无法真的和鹿见春名感同身受——那样的痛苦根本无法想象,只是用眼睛去看都觉得无比痛苦。 第366章 就连他自己都是这样,更不用说亲身经历了这一切、并且这种痛苦很可能还会继续持续下去的鹿见春名了。 萩原研二不可遏制地对那个组织产生了前所未有的刻骨的恨意。 恨意的种子从眼眶根植入他的胸腔之中,缠满肋骨,被怒火点燃,在他的身躯内燃烧起来,喉管之中因此而泛上了血腥味。 那个对鹿见春名作出这种残忍事情的组织绝对不能再存在。 他终于闭了闭酸涩的眼眶,像是要平复心中翻滚的怒气一般缓缓舒出了一口气。 “hagi?”松田阵平的神情严肃起来,“你……” 他想问你还好吗,但这话在嘴边酝酿了一下,就被咽了回去。 哪怕是松田阵平自己都因为这个录像而备受煎熬,心中怒火燃烧,更别说身为恋人的萩原研二了。 他只会比在场的所有人都要感到痛苦。 萩原研二没有答话,他缓缓转头,看向松田阵平,很想尽力对他笑一下——却发现自己连扯动嘴角的力气都没有。 松田阵平张了张嘴,最后徒劳地闭上。 他想不出该用什么话来安慰萩原研二——该死。这根本就安慰不了任何人,连他自己都无法平复起伏的心情,甚至不知道之后该怎么对待在他们不知道的时候承受了这么多的鹿见春名。 松田阵平死死握紧了拳,指甲陷入掌心之中,带来了刺痛。 原本美丽的紫罗兰色之中笼罩着阴沉的雾霾。 灰原哀还在盯着降谷零,看着他深吸了一口气。 这声轻微的气音吸引了其他人的注意力。 在在场所有人的注视之中,他选中了那个被命名为“实验录像”的文件夹,右键之后跳出了一排选项。 鼠标的光标缓缓移动,最终停止在“删除”上。 即使是在场所有人里和鹿见春名交集最浅的江户川柯南,也完全支持这个决定。 他当然明白这份录像就等同于组织的罪证,但要付出的代价会是鹿见春名。 即使落入官方手中,鹿见春名的命运也不会改变,他将仍然是个实验体,而官方的研究所甚至不会像组织一样投鼠忌器,给他自由活动的机会。 也粗鹿见春名会永远被用束缚带捆在实验台上,一次又一次地被动接受研究。 因为不会死,所以生命就不值得珍贵了吗? 至少江户川柯南不这么认为。 鹿见春名的生命确实可以重来,但也不可否认他确实失去了生命,即使这只是短暂的。 他不想再白白地送谁去牺牲了。 这不是组织和一条人命的天平,生命的重量是一样的。 就如同灰原哀说的那样,这是不能被打开的潘多拉的魔盒。 降谷零在这一瞬间想了很多。 只要交上这份实验录像,他数年来的卧底生涯大概马上就可以结束了。 也许在那之后的发展甚至不需要他们努力,就会有去他势力迫不及待地将这个隐藏在黑暗之下的组织彻底地连根拔出。 当然——也存在另一种可能。 也许在这份录像被交给公安后,实际上并没有作为组织所犯下的罪证被公开,而是被那些更加上层的人物小心翼翼地封藏了。 但这当然不会是因为这帮人良心发现想要保护鹿见春名这个不死者的安全,而是打算让本国独自占有这个珍贵的实验样本,企图能从鹿见春名的身上榨出更多的东西来。 死而复生,这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事情啊?当一个人的财富或者权势达到顶点的时候,就会越来越恐惧生命的逝去。 为了让自己能够一直活着享受现在这样奢侈的生活,这些人能够不顾一切——就比如组织幕后的那位先生。 谁都会为“不死”这件事生出觊觎之心的。 但降谷零并不打算让日本、乃至全世界的权势者如愿。 他深爱这个国家,他是正直的警察,对这樱花的徽章郑重地宣誓过。但他要保护的是生活在这片土地上的人民,是社会的大多数,是更多的普通人。 他选择成为卧底,在组织中潜伏至今,也只是想消除隐藏在黑暗之中的危机,让他想保护的人民能有安全安稳的生活,他的努力不是为了那些凌驾于众人之上的社会名流服务的。 说的不好听一点,降谷零是公安没错,但这并不代表他信任国家那些腐朽的官员。 他敢确信,如果这东西被那些高层看到,绝对会做出比组织更加残忍的事情。 认为官方的高层会更有人情味才是天真可笑的。 与其让这些人像贪婪的鬣狗一样一拥而上,趴伏在鹿见春名的尸体上啃食,不如就当这些录像从来没有出现过好了。 就当……今天的事情从未发生,这些录像也根本没有在这个世界上存在过好了。 这样,鹿见春名的安全就不会被那些蠢蠢欲动的人侵害。 他已经承受了这么多,不应该再继续遭到这种残忍的对待了。 鹿见春名绝不是什么可以消耗的实验品、又或者是实验动物,他是活生生的人。 所以鹿见春名当然也是降谷零要保护的对象。 即使鹿见春名拥有与一般人迥异的体质,也不该被利欲熏心的人如此对待。 就算这份录像能加快组织被覆灭的进度又如何呢?至少这一次,降谷零不想再牺牲鹿见春名一次了。 第367章 那个承受了实验这么久,只能在无边的通过构筑的地狱中徘徊煎熬的人,不应该继续遭受这种不公的对待,也不该被理所当然地当做牺牲品。 降谷零坚定地点下了“删除”。 文件目录种出现一个正在加载中的圆圈,几圈转动之后,这个被命名为“实验录像”的文件夹在灰原哀的账户之中彻底消失不见。 ——潘多拉的魔盒被关闭了,并且为之扣上了枷锁。 鹿见春名的秘密将永远被封闭其中。 灰原哀一直紧紧握住的手终于缓缓放开,她悄悄地松了一口气。 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为作出了这个决定而觉得无比轻松。 “这样算是彻底没问题了吧?”诸伏景光问,“应该没有别的录像了?” “三年前的录像全都在这里,其他的备份在研究所迁移的时候毁掉了。”灰原哀给出了回答,“刚好在那之后,他失踪了一段时间,所以也没有参与实验。” 灰原哀显得有些迟疑:“不过……七年前的录像有,但是只有最开始无意中被拍摄下来的那一份,并且因为时间比较久,其实很模糊,看不太清具体的脸。” “只有一份的话很好处理,看不清脸就更容易了。”江户川柯南开口,“ai换脸、合成,或者别的什么,都可以说成是伪造的。” “只有这一份录像的话,即使到时候被搜到也有很大的操作空间。”诸伏景光说得很含蓄,但字里行间都透露着“以权谋私”这几个字。 降谷零点了点头,鼠标的光标下移。 他点在了“实验资料”的文件夹上,打算将这个用文字记录了鹿见春名每一次实验的资料也销毁掉。 “等等!”灰原哀叫住了降谷零,“这份资料也许对我还有用……拷贝给我一份再删除吧。” 她想了想,补充了一句,“……他的体质是因为药物而产生的,我想,也许我能够研制出解药。” 虽然语气十分不确定,但灰原哀的表情格外坚定。 这一切都源于银色子弹,源于宫野家,当然也要由她这个宫野家的女儿研制出解药,将这悲惨的命运彻底终结。 降谷零沉默了一会儿才点点头:“我明白了。” 药物——在场的所有人都捕捉到了这个关键词。 但下一刻,房间外就传来了靠近的脚步声,所有想开口仔细询问的人都默契地没再出声。 萩原研二从这熟悉的脚步声中觉察了端倪,倏然转头,看向门口。 内海将人的房门口传来了锁被撬动的声音,不过几秒钟的时间,门锁应声而开。 走廊的灯透过门被打开的缝隙涌入,接着是一段月光——那是鹿见春名发丝的颜色。 鹿见春名的金瞳之中有些茫然。 他的眼底倒映出室内的六个人——多的让他有些不知所措,甚至没明白这六个人到底是怎么凑到一起的。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这是怎么一回事,萩原研二便大步走了过来。 随之而来的是一个拥抱——萩原研二倾身,以一种保护的姿态,将他紧密地嵌入怀抱之中。 萩原研二的气息笼罩了他。 第117章 感谢藏太牌全自动电梯, 三十公里零耗费,鹿见春名十分轻松地就从底部的空洞之中飞上了高层的宴会厅。 楼梯间的爆炸直接被炸开了一个大洞,毫无遮挡。 但鹿见春名没有进入宴会厅,内海将人所在的房间在宴会厅那一层的上面一楼, 他直接沿着楼梯间走了上去, 当然也催错过了那个在宴会厅之内徘徊的人影。 但问题是——鹿见春名不知道内海将人住在哪间房里。 他总不能一间一间地敲开去看吧? 沉思很久, 鹿见春名才想起来手机里存有任务开始前降谷零发给他的资料。他摸出手机打开看了两眼, 从降谷零发来的详尽无比的资料中找到了他所住的房间号。 鹿见春名走到房间门口的时候, 房门是关上的。 他不确定这个时候降谷零还在不在里面,反正撬锁也快,两秒钟的时间他就打开了门。 ——但他没想到, 刚打开门,看见的就是整整齐齐的六个人。 他确实听到了诸伏景光的声音,但这两个人自从坦白身份之后就经常十分默契地一人在明一人在暗,默契地共同行动,所以鹿见春名以为着房间里顶多就降谷零和诸伏景光在场。 本来也应该是这样的。 但谁知道会突然多出来几个人呢?那多出来的几个人之一——萩原研二还突然走了过来。 鹿见春名疑惑地抬起眼睛, 还没将疑虑问出口, 就被萩原研二给紧紧地抱住了。 青年警官得到拥抱像是一张密不透风的网, 属于萩原研二的气息铺天盖地一般涌了过来,格外强势地侵入鹿见春名的感官之中, 让冷薄荷全被他的气息给浸染。 鹿见春名察觉到了一点奇怪。 他说不上来具体是什么感觉, 但萩原研二这个拥抱十分用力,像是保护、又像是占有,小心翼翼地用双臂构筑的拥抱来确认他确实地存在着。 萩原研二的怀抱是灼热的、滚烫的,在初夏的时节和他拥抱, 完全就是拥抱着燃烧的火炉,热意从相拥的胸前处开始蔓延, 烧到了他的心口。 鹿见春名不明白这个拥抱为什么如此突如其来,但这并不妨碍他因此而舒服地微微眯起了眼睛,任由自己被萩原研二的气息笼罩,顺从地双手绕在萩原研二的背后,轻轻地拽住了萩原研二的衣摆。 第368章 至于其他五个人看到这一幕作何感想——那不在鹿见春名的考虑范围之类。 他向来就不是那种会顾虑其他人的人。 内海将人住的单人间很小,书桌就摆在抵墙的地方,也就是说,围在书桌前的那些人只要一转头就能通过短窄的廊道看到玄关,也就理所当然地能看见当着众人的面和萩原研二抱在一起的鹿见春名。 即使仍然沉浸在几分钟前刚刚看到的残忍至极的录像之中,所有人也忍不住因为这个一看就黏黏糊糊、根本不像只是朋友关系的拥抱而不忍直视地转过了头。 降谷零用力地闭了闭眼睛,诸伏景光看天看地就是不看鹿见春名那边,松田阵平假装自己还带着墨镜,至于江户川柯南和灰原哀——他们两个是在场的人中唯一不清楚鹿见春名和萩原研二的关系、也没怎么见过他们两人相处的。 但是身为女性,灰原哀对八卦的敏锐度让她立刻察觉到了不同寻常的氛围,于是只剩下了茫然的江户川柯南。 他下意识放低了声音,用气音询问灰原哀:“告死鸟和萩原警官的关系这么好吗?” 灰原哀也用气音意味深长地回答:“……看起来确实很好哦。” 她现在隐约有些明白了之前的事,就像是少了一块碎片的拼图一样,找到了其中缺失的线索——怪不得鹿见春名分明在数月前还一副得过且过的状态,几天之前突然就摩拳擦掌恨不得组织立刻消失了。 既然和正义的警察有了更近一步的关系,那当然是希望组织最好不要再存在下去的,否则无辜的警官先生要是出现什么意外可该怎么办呢? 江户川柯南似懂非懂,根本没明白灰原哀这意味深长的话。 ——被注视着的另一位主角萩原研二也不关心后面的几个人都在想什么。 在看到鹿见春名的那一刻,萩原研二就无法再控制心中满溢出来的感情了。 鹿见春名好好地站在他的面前——身上没有任何伤口,除了脸颊上蹭了一点灰之外,完全没有躺在冰冷的实验台上时惨白灰败的垂死模样。 他活生生地、好好地站在他的面前。 萩原研二几乎是迫不及待地拥抱了鹿见春名。 高大的青年警官温柔而小心翼翼地伏下身来,下巴贴着少年柔软的脸颊,触及到的是一片冰冷。 但这种带着一点点余温的冷意恰好是鹿见春名“活着”的证明。 萩原研二眷念无比地轻轻蹭了一下鹿见春名的脸颊,那头绸缎般的银发从他的手背和指尖之间滑过,带来水一样的触感。 他听见了鹿见春名在轻声说话,声带因此而发出轻微的震鸣声,连带着身躯也轻微震动。 萩原研二没有立刻回答,他摈弃了周遭一切嘈杂的声音,认真地、全神贯注地感受着鹿见春名的心跳声。 他扣着鹿见春名肩膀的手微微用力,让两个人的身体线条紧密地嵌合在一起。 他能感觉到紧紧贴着自己的鹿见春名的胸膛之中,心脏在一下一下、一声一声地跳动着,每一次的跳动都有力而稳健,极具存在感地彰显着鹿见春名的生命力。 真好。 太好了。 萩原研二心想。 小诗没事,小诗还活着……至少现在是健康无比地站在他的眼前的。 但那些残忍地连他都觉得残忍到极点的实验,过去的时候他不知道,但未来——虽然这么说很悲哀,但他无力阻止。 难道就要让这样痛苦的实验继续下去吗?难道小诗应该一直经历这种事情吗? 这太过分了。 萩原研二再次感受到了无端膨胀起来的怒火,苦痛化作粘稠的燃料,在胸腔之中满溢,一点即染,让他的呼吸下意识变得急促起来。 真的好痛啊,连他光看着都觉得痛了,那躺在实验台上,年复一年地经历这这些残忍实验的鹿见春名到底又有多痛呢? 萩原研二无法想象,也想象不出来,他只觉得心脏在一抽一抽地泛疼,像是被用最锋利的匕首狠狠刺入其中。 痛苦的血流了出来。 鹿见春名也感受到了脸颊边传来了一点冰凉的触感,像是水珠。 但室内并没有触发烟雾报警器,当然也不会因此而洒下水来,那么这水珠是什么? 鹿见春名迟钝了几秒才察觉到那是萩原研二的眼泪。 从恋人将他紧紧抱在怀中的时候,鹿见春名就察觉到了一点不对劲的地方,但他没想到这不对劲这么严重,萩原研二竟然哭了。 为什么? 刚才发生了什么事情吗? 鹿见春名更加茫然了。 他一边下意识地抬起手,安抚性地抚在萩原研二的脊背上,一边将下巴搁在萩原研二的肩上,用疑惑地询问目光看向室内的所有人。 这……除了因为加班而不在场的伊达航之外,萩原研二所有的警校同期好友都在这里了,也没看谁出什么事了啊?到底是发生了多严重的事情才能让萩原研二哭? ——你们都干了些什么啊! 这质问的目光没有得到任何一个人的回应,回避的还在回避,装瞎的继续装瞎。 鹿见春名只好小心翼翼地出声问道:“研二,你怎么了?出什么事了吗?” 他的脑子里以及已经想到了更糟糕的可能——既然这些警校的同期好友没有出事,他也毫发无伤,那该不会是接到了什么和家人有关的噩耗吧? 第369章 萩原研二过了一会才低声回答,声音沙哑:“没什么事,只是想见你了。” 想立刻就见到你,确认你的平安,知道你好好地站在眼前。 他的情绪从刚才看到录像起就是压抑着的,脑海之中全程都在慢放着录像的每一帧,他甚至记得鹿见春名死亡的次数、每一次的死法,那些残忍的实验深刻地烙印在他的记忆中。 即使刚才松田阵平叫他,萩原研二也没做出任何反应来——他像是被吓到了一样,僵硬地站立在原地。 直到见到鹿见春名的这一刻,被压抑在胸口之中的情绪才彻底地爆发出来。 他克制不住心中汹涌着的悲伤,他所见所闻的这一切,哪怕不是发生在他自己身上的,也比他自己承受这些要更痛、更加难过。 太不讲道理了,明明鹿见春名没有做错任何事情,却偏偏只有他要承受这种死上几百上千次的痛苦。 什么“超能力”、“超酷的体质”,跟这些痛苦一比全都显得无足轻重了。 从他刚才看到的鹿见春名的衣服来看。黑色的西服上有很明显的被割开的痕迹,里面的白衬衫上染了灰尘,甚至还有仔细观察才看的出来的血迹,可鹿见春名的身上偏偏是没有伤口的。 这只能说明一件事——就在刚刚的时候,鹿见春名至少又死了一次。 在他看不见,无法伸手,无法阻拦的时候,他的恋人又一次地迎来了死亡。 日复一日地经历这些痛苦的话,即使一开始是正常的人类,最后也会因为这些残忍的实验而被折磨地形如怪物吧? 那个时候,在那个逼仄狭窄的车厢之中,鹿见春名所说的“怪物”其实是这个意思吧?因为这不幸的不死……他被迫要成为其他人眼中的怪物。 萩原研二用沙哑的语调轻声叫鹿见春名的名字:“小诗……” 他用这个名字来确认。 鹿见春名在他眼中从来都不是怪物,他是鹿见诗、又或者鹿见春名,他拥有自己的名字,是货真价实的人类,是他在乎的恋人。 除此之外的其他身份全都无关紧要。 “我在。”鹿见春名也轻声回答,“我在。” 他一声一声地低下去,十分认真地回应着萩原研二的声音。 “我不是在这里吗?我也很想见研二,以后随时都能见到的。” 所以到底在害怕什么呢? 鹿见春名真的不明白萩原研二突如其来的惶恐是因为什么,在出声后停顿了一会儿才试探性地问了一句:“……刚才真的什么都没有发生吗?” “嗯。”萩原研二再次给出了肯定的回答,“什么都没有,小诗别担心。” 他并不是打算欺骗鹿见春名,只是录像里的那些事情,即使鹿见春名表面上从来没有表露过什么异样,那也绝对不会是什么美好的回忆,萩原研二不想鹿见春名因为他的话在这个时候再度回忆起那些痛苦的事情来。 ……也不想让鹿见春名因此而担心他。 大概是因为这个温暖的拥抱让萩原研二终于觉得漂浮的灵魂有了脚踏实地的感觉,他缓缓地放松了因为录像而紧绷的身体,随后才意识到自己又在同期的面前肆无忌惮地展示了和恋人的亲密关系。 好在萩原研二向来脸皮很厚,十分镇定地缓缓松开了环抱着鹿见春名的臂膀。 等他回头去看同期们的表情时,才发现他们有一个算一个全都目光飘忽,只有江户川柯南的脸上显露出了十分明显的恍然大悟的表情,然后被身边的灰原哀伸手一扯,立刻又让脸上明悟的神情收敛了。 都到这个地步了,江户川柯南就是再迟钝也该看明白了。 很显然,鹿见春名和那位爆处班的萩原警官是无比亲密的恋人关系——问题是组织的代号成员是怎么会和警察谈恋爱? 江户川柯南联想到降谷零曾经说的那句“他超爱的”,立刻就懂了。 他明白了,原来公安对告死鸟使用的是简单粗暴的美人计,怪不得如此轻松地拿捏了告死鸟,根本就是因为告死鸟是个无可救药的恋爱脑。 萩原研二和鹿见春名十分默契地忽略了房间内这些人各异的表情。 恰好降谷零拷贝的资料在这个时候完成了传输,他将拷贝了资料的u盘递给灰原哀,随后将实验资料的文件夹也选择了删除。 等鹿见春名走到电脑跟前的时候,看到的只有一闪而逝的文件夹的图标,甚至连文件夹的名字都没有看清。 “你们在程序里发现了什么吗?”他好奇地问。 毕竟授权码是鹿见春名自己给出去的,当然会稍微好奇一下降谷零用这个授权码查到了哪些消息——但他不会知道,降谷零这帮人用他给出的授权码,看了一遍以他为主角的各种play的小电影。 降谷零也表现地十分若无其事:“在程序里发现了一些他偷走的资料而已,是关于研究的,你要看吗?” 加上“研究”这个关键词,鹿见春名顿时失去了兴趣。 他摇了摇头:“你觉得有用就收起来好了,我就不看了。” 鹿见春名对研究资料一点兴趣都没有——又臭又长还看不懂,他有看资料的时间还不如多打两把游戏。 他换了个话题,转而问到了其他的事情:“对了,刚才的爆炸你知道是怎么回事吗?这应该不是我们行动计划里的一环吧?” 第370章 “这件事我也不清楚。”降谷零皱眉,“我并没有打算在这里设置炸弹,动静太大会不好收场,也不利于我们脱身。” “会是内海将人吗?”诸伏景光想了想。 江户川柯南认真地分析:“如果按照你们说的那样,内海将人的第一目的是将情报传递出去,宴会是他的掩护场所,在不确定能不能顺利交接情报的情况下,他应该不会直接炸酒店。” “而且,”鹿见春名立刻补充,“炸弹是在内海将人死了之后才爆炸的,怎么也不可能是他——除非他设置的是定时炸弹,打算连自己和其他的所有人一起死。” 从内海将人的计划上来看,他并不打算让这么多人给他陪葬,他甚至没想过自己会在今天荒谬地被平尾亮杀死,他是那个炸弹犯的嫌疑实在很低。 “都不是……那就只能是和铃木财团、或者说椿岛酒店有交集的人出于个人意志在行动了吧?”江户川柯南看向松田阵平,“园子姐姐说前几天有人试图在电梯井里装炸弹是吗?” “没错,但那个人目前还被关在拘留所里,等之后会对他起诉进行处罚,他肯定不可能出来继续作案。”松田阵平回忆了一下,“不过,我记得他家是那些庭院边上的,椿岛酒店围绕庭院开始施工之后,就花钱买下了他家的地,推了他的房子开始建酒店了。” “铃木财团的手续是齐全的,至少在法律从程序上没什么问题,那个电梯维修工大概就是单纯恼怒房子被推了吧?”萩原研二适时地进行补充,“似乎地是大家共同决定要卖掉的,为了买下地,铃木财团给的补偿金额很高,但只有他一个人是不愿意的……最后也迫于少数服从多数的决定而卖掉了地。” “庭院、地……”江户川柯南在舌尖滚动着这个词,心中的迷雾隐隐被拨开了。 他突兀地开口。 “我明白了。” 江户川柯南露出恍然的神情,立刻从鹿见春名的身侧奔了出去。 鹿见春名不明白,他什么都不明白,只能茫然地看着江户川柯南的背影消失在拐角的地方。 谁懂啊,他这一个晚上的行动都很莫名其妙,感觉发生了什么只有他被蒙在鼓里的事情。 被剩下的人互相看了一眼,认命地跟上了江户川柯南。 谁放心让小学生独自行动呢? 江户川柯南并没有选择去到人更多的天台,而是下楼去了宴会厅。 因为爆炸,宴会厅的电路被炸毁了,室内陷入了一片黑暗之中。 而在黑沉沉的宴会厅里,穿着和服的老人拄着拐杖,站在一整面落地镜前,沉默不语地望着广阔华美的庭院。 那是他一声的心血,却在重病在床时被不孝子给偷偷卖掉,失去了这穷尽一生来装点的华美庭园。 身后有脚步声传来,但川岛先生没有回头。像是看一眼少一眼一样,他只是认真地凝视着下方灯火通明的庭园。 “安装炸弹的人是你吧。”少年笃定的声音响起,“川岛先生。” * 因为爆炸和坍塌,酒店的工作人员很快就报了警,警车来的很快,然而很快就面面相觑了。 被炸塌的楼梯间根本没有任何能够让人攀爬向上的落脚点,即使他们上去了,那些社会名流们也没法下来,消防车的云腿也够不到宴会厅所在的高度……在大多数人都在天台聚集的情况下,警官先生们唯一的选择就是叫直升飞机过来。 鹿见春名理所当然地抛弃了前任搭档和现任搭档,跟萩原研二站在一起。 ——他也只能跟萩原研二站在一起。 恋人今晚似乎格外粘人,到现在还紧紧地抓着他的手不放,黏黏糊糊地将手指插进他指间的缝隙里,在交叠的衣摆下和他十指相扣,掌心贴在一起,鹿见春名能感受到的都是萩原研二掌心的温度。 虽然至今没能搞懂恋人突然这么热情的原因,就算询问了萩原研二也不愿意告知,但是这都没关系,鹿见春名只要萩原研二还在乎他就好,别的什么原因他都可以暂时不去想。 欺骗、隐瞒、或者更多的别的,他都觉得不重要,他想要的只有萩原研二的的喜欢而已。 “小诗今晚要回你自己的公寓吗?”萩原研二低声问,“还是说……有任务没完成?” 鹿见春名察觉到了萩原研二这话中的潜意思。 他偏了偏头,抬起金色的眼睛来,视线落入绚烂的紫罗兰色里:“研二想让我留下吗?” 警视厅的直升机飞了过来,好几架警用直升机同时出动,一架又一架地在顶层天台的上方盘旋,最终缓缓落下,旋转的机翼掀起了巨大的风浪,将鹿见春名银色的长发掀起。 一缕银发落在萩原研二的唇边,他下意识地拾起,对上鹿见春名的视线之后认真地点头:“我想要小诗留下来。” ——留在我身边,在我随时能够伸出手的地方。 录像给心理上带来的极度不安稳并不会立刻就消散,萩原研二承认他甚至有些因为应激而变得患得患失,只想将鹿见春名锁在自己的身边。 鹿见春名花费了一秒钟的时间来思考——他原本打算离开后立刻把u盘给琴酒,交了这个任务后就可以好好地休息几天,但既然萩原研二都开口说想要他留下了,琴酒什么的还重要吗? 第371章 “好啊。” 他回答。 但鹿见春名并不知道,几个小时后,他就会为这个时候爽快的答应而感到无比后悔。 得到了鹿见春名的回答,萩原研二因为录像而低落的心情稍微好转,理智也因为刚才逮捕了川岛先生而彻底回笼。 在握着鹿见春名的手的时候,他才有心思去想在内海将人的房间里的时候,除了录像之外还得到了什么重要的信息。 那个茶发的小女孩和录像中的研究员十分相似,并且似乎也知道内情……“解药”、“药物”,给鹿见春名做解药?他吃了什么有后遗症的药吗? 这是需要之后找降谷零问清楚的事情。 除此之外,还有一件事…… 萩原研二这个时候才回忆起来,森川弥在情急之下是叫了一声“zero”的。 他心中的某个猜测逐渐明晰。 牵着鹿见春名准备登上直升机,萩原研二在经过伪装成森川弥的诸伏景光时,状似不经意般叫出了一个很久没有吐露过的名字。 “hiro?” 诸伏景光下意识张了张嘴,随即又很快闭上,身体陡然僵硬。 第118章 骤然被叫了一声“hiro”, 诸伏景光——诸伏景光他已经麻木了。 他已经习惯时不时地就被各种惊人的话给吓一跳了。 上次、上上次都是鹿见春名,现在这个吓他一跳的人换成了萩原研二。 委实说,诸伏景光对现在这个结果并不觉得意外。 从在内海将人的房间里叫出那一声“zero”之后,他就知道松田阵平和萩原研二这两个一向敏锐的人不会错过这一点, 即使是一时间没有向他质问求证, 那多半也是因为被录像影响到而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能出现在那个房间里, 被降谷零默认留下来, 一起查看内海将人的电脑中遗留的那些绝密的资料、甚至看到了事关鹿见春名这个能震撼全世界的录像也没有被降谷零驱赶, 这就已经能说明问题了。 不管“森川弥”究竟是什么人,但他被降谷零信赖、甚至这信任的程度也许还要超过萩原研二和松田阵平这两个警校时的同期好友,即使不是公安, 也是和降谷零站在同一立场上的人。 能叫“zero”的人并不多,排除一下其他的选择,再加上那个疑似诸伏景光的猜测……萩原研二要将这些结合在一起,得出一个结论来是很容易的。 诸伏景光当然也知道他的身份不可能一直保密下去,但萩原研二发难的速度大大超出了诸伏景光的意料。 警视厅的直升机来了好几架, 也还得分批才能把天台顶上这批社会名流达官贵人给运走。 诸伏景光本来安分守己地正打算踩着梯子登上直升机, 被萩原研二冷不丁叫了一声真名, 差点脚滑地从绳梯上摔下来。 他狼狈地抓紧了绳梯,强行露出一个微笑来:“什么?” 即使知道自己身上的这层马甲已经摇摇欲坠了, 诸伏景光还是坚强地演了一下——至少要等到公安内的那位卧底被抓到, 诸伏景光才能安心地将自己还活着的事情告知亲近的人,不用再担心自己的突然复活会影响到计划的实施。 他不打算主动暴露,但如果有可靠的同伴认出了他的身份,诸伏景光也不会态度激烈地拒绝。 选择现身在米花町成为“森川弥”的时候, 诸伏景光原本就做好了要和曾经的友人再度见面、坦白一切的准备。 但诸伏景光的动作和表情已经在实质上暴露了一切,萩原研二从他的反应之中得到了他想知道的答案, 于是也对诸伏景光微笑了一下。 “不,没什么。”他顿了顿,加重了对诸伏景光明面上身份称呼时的咬字,“……森川先生。” 诸伏景光也露出了友好的笑容:“这样啊,既然没什么事的话,我就先走了。下次见,萩原警官,还有……鹿见君。” 萩原研二轻轻点了点头。 从这寥寥数语之中,两人已经完全达成了默契——我知道你是谁,我也知道你认出我是谁,但是我们都暂时假装这件事没有发生过,配合彼此的行动。 这大概也算是被血色笼罩的夜晚之中,萩原研二唯一确定的一点喜悦了。 虽然他并不知道诸伏景光为什么要隐瞒自己还活着的这件事,但联想一下卧底的身份、以及三年前降谷零告知他们的噩耗,萩原研二完全能想象到这其中有多少弯弯绕绕。 既然这是诸伏景光的决定,他只用信任就好了。 至少他的同期好友还好好地活着,此后的每一年都不用再和其他人一起在那个冬日去参拜无名的墓碑了。 诸伏景光的目光越过萩原研二的肩,落在他身后的鹿见春名身上。 鹿见春名全程都游离在状况外。 他只在今晚的最开始短暂地参与了一下任务,随后的事情都因为爆炸而被阻隔,事情的后续走向已经完全和鹿见春名无关——某种程度上来说又和他息息相关,但这一点最终被所有人默契地、一致地隐瞒了下来。 少年的金瞳澄澈而灿烂,汇聚了最为灿烂美好的日光,显出了灼烫的温度。 诸伏景光想要避开,但最终忍受着这样的炙热,在心里叹了口气。 鹿见春名只为诸伏景光回以十分平静的目光,在短暂的对视之后就跟上了萩原研二的脚步。 第372章 他被萩原研二握着手,即使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也没有松开一点。他能察觉到被萩原研二竭力想要隐藏起来的不安,所以十分顺从,任由自己被萩原研二牵着手亦步亦趋地跟在身后。 诸伏景光觉得鹿见春名此时完全就是萩原研二的大型跟宠。 前任搭档在萩原研二这个常常被他怀疑是魅魔转世的同期面前总是表现地温驯无害,但在同期看不见的地方,杀伤力堪比杀神降临,丝毫不掩饰自己的凶恶和冷凛。 诸伏景光注视着鹿见春名的背影消失在直升飞机的舱内。 降谷零已经登上了直升机。 等鹿见春名被萩原研二拉上去,坐在座位上时,他就对上了对面的降谷零十分复杂的表情。 这个表情真的十分复杂,复杂到鹿见春名根本读不懂那是多少情绪组成的神情。 ……所以说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为什么这帮人对他的态度突然都奇怪了起来? 原本对内海将人手中情报并不关心的鹿见春名突然产生了好奇。 他正在琢磨要怎么让降谷零开口的时候,对方主动出声了。 “抱歉。” 这是十分没头没尾的一句话,甚至连主语都不明确。 其他的人还在登上直升飞机的过程之中,此时飞机的舱内只有他们三人,没有人有多余的交谈,所以即使降谷零的声音很轻,轻到几乎要被直升飞机翼翅旋转的巨大噪音吞噬,鹿见春名也捕捉到了这个代表歉意的词。 出于直觉,鹿见春名认为那是对自己说的——但为什么呢? 这句道歉来的似乎有些莫名其妙。 可降谷零也没有要一句一句掰碎了对他解释清楚的意思,说完这句简短的道歉之后就没了下文。 即使他现在感到后悔也无济于事了,鹿见春名因为回归了组织而受到的折磨都是真实存在的。那些拉不到尽头的实验录像就足以佐证他的错误,那个错误的选择让实验录像中的每一秒每一帧都浸染鲜血。 是鹿见春名的鲜血。 大概就连这个世界上最残忍的审讯、又或者愚昧古代最酷烈的刑法都比不上这些实验所带来的痛苦。 降谷零同时也很明白——现在道歉根本无济于事。 他也没打算告诉鹿见春名自己到底看到了什么、今晚又发生了些什么,也不打算用自己销毁了实验录像、而没有选择将之上交给公安这件事来向鹿见春名获取感激。 这个选择只是在弥补以前的过错而已。 录像的事情现在告诉鹿见春名不会有什么好处,因为他们现在根本无法改变现状,说不定这件被鹿见春名自己隐藏了这么久的事情说出来还会影响他的心态。 与其现在坦白,然后为实验的事向鹿见春名表达歉意、又或者想安慰他……那都是没什么用的,这些外力太过苍白浅薄,唯一能将鹿见春名拉出泥潭的方法只有将那个隐藏在黑暗之下的组织彻底毁灭。 鹿见春名不明白降谷零在这短暂时间中内心的弯弯绕绕:“你道歉干什么?” 他想了想,目光逐渐警惕起来:“难道你做了什么对不起我的事情?” ……要这么说的话,确实也是。降谷零心说。 “……以前给你穿小鞋算对不起吗。”降谷零面无表情地问。 “就这啊。”鹿见春名松了口气,“既然你绝对对不起我,那这东西就麻烦你带给他了。” 鹿见春名从口袋里将u盘抛给了降谷零。 “他”所指的当然是琴酒。 琴酒现在有别的任务在身,而代号成员虽说得随叫随到,但任务的强度不会太过频繁,结束一次任务之后就会有一段时间的休息,所以鹿见春名对住进萩原研二家中这件事十分放心。 至于任务的收尾……交给降谷零不就好了吗? 出于因为三年前的事情酝酿出来的愧疚心里,降谷零现在对鹿见春名的行为产生了无限的包容。 他忍了忍,最终叹了口气:“行。” 不就是当保姆吗?当年他的幼驯染给告死鸟当过,他……也不是不能暂时当一下。 …… 直升飞机统一将乘客们放在了警视厅。 出外勤的刑警们除了带走被两个排爆警当场逮捕的爆炸犯川岛先生之外,还在洗手间和楼下的废墟之中找到了两具尸体,其中一具看起来像是单纯脚滑摔死了自己、最后被残垣断壁掩埋,另一具尸体脖子上的勒痕则证明这完全就是他杀。 爆炸和谋杀,这两个元素结合在一起的大案让警视厅的其他人都十分重视,但碍于时间已完,解救出来的乘客们又大多都是社会名流,只好让他们先各回各家,等之后再找时间来做笔录。 萩原研二顺理成章地将鹿见春名带回了自己的警察宿舍。 他不想让鹿见春名继续待在他的公寓里——那是有组织痕迹的地方,放任鹿见春名继续在那里住下去的话,萩原研二觉得自己绝对会做噩梦。 只有在他自己的地方、在他随时能看见恋人的警察宿舍之中,他才会产生一种鹿见春名被好好地守护着的安全感。 时间已经很晚,警察宿舍里的大多数警察都有着十分健康的作息,亮着的灯眉几盏。 松田阵平没和萩原研二乘坐同一架直升机,但基本算是同时回到了宿舍的楼下。 第373章 三人乘坐电梯抵达了对应的楼层,在进入房门之前,松田阵平还安抚地拍了拍萩原研二的肩——实际上他自己的心情也相当沉重,但相应的,幼驯染只会比他更不好受。 只是这件事是没法靠他排解的,所以在关上房门之前,松田阵平用十分隐晦的视线看了一眼鹿见春名。 鹿见春名的全部注意力都在看起来不太对劲的萩原研二身上,完全没有接收到松田阵平的眼神。 他身后的门被萩原研二缓缓关上,随后按下了内部锁住的锁扣。 室内没有开灯,在房门被彻底关上之后,走廊中的感应灯也因为合上的缝隙而被黑暗彻底吞没了。 鹿见春名摸索着墙边的按钮,想要将玄关的灯打开,但萩原研二制止了他的动作。 ——准确地说,那不是制止,是鹿见春名根本没有作出其他任何动作的机会。 青年警官的吻落了下来。 这个亲吻十分急切,同时又带着几分强势。 萩原研二握着鹿见春名的手腕,将他禁锢在双臂之间,用空余的那只手迫使恋人抬起了脸,被动地承受着这个吻。 因为抬头的动作,鹿见春名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直到后背抵住了木质大门的门板,让他退无可退,失去了逃走的最后一个机会。 几个小时后,鹿见春名想必会很后悔自己轻率地答应了萩原研二留下来,也会后悔在刚才那个瞬间不仅没有逃走,反而十分乖顺地、主动地承受了这个吻。 他喜欢亲吻。 虽然从小就被排挤、被孤立,因而养成了习惯独自一人的性格,但这也只是习惯而已,并不是说鹿见春名不喜欢交朋友。 没有谁是讨厌被爱的吧? 至少鹿见春名并不讨厌。 他明确自己的心意,十分清楚地知道自己是喜欢萩原研二的,所以也理所当然地渴求着恋人的亲密。 牵手、拥抱、亲吻、甚至更多,他都不会拒绝——鹿见春名十分珍惜这将近十九年的时光之中,在截然不同的世界所收获的最珍贵的礼物。 萩原研二为他的灵魂定下锚,让他能安稳地落在地上、眷念地沉溺在恋人的呼吸之中。 他的后背抵在门板上,手腕被萩原研二握住后向上拉着也抵在发顶上,他艰难地用没有被禁锢的那只手勾住萩原研二的脖颈,因为身高的差距,只能颇为费力地踮起了脚。 鹿见春名能察觉到萩原研二心中涌动的不安定的情绪,此时当然不会做出抗拒和逃离的举动,让恋人更加不安。 他无师自通地懂得了安抚的技巧——舔了舔青年警官的唇角。 这个举动让萩原研二的动作瞬间一顿,随即倾泻而下的吻更加急切起来。他用手固定着鹿见春名抬起来的脸,撬开他的齿列,吮吻那一点圆润饱满的唇珠,品尝着唇齿之间满溢的冷薄荷的味道。 昏暗的环境让除了视觉之外的所有感官都变得格外敏锐起来。 这个吻持续的时间格外长,鹿见春名仍旧没学会该怎么在亲吻的空隙中唤气,萩原研二在今日也根本不给他喘息的机会,亲吻密集地他头晕目眩。 伴随着窒息的感觉,亲吻也带来了别样的快感。两人的气息纠缠着在空气中交融,室内的温度被吻触点燃,连空气都变得粘稠滚烫起来。 窒息感让鹿见春名无法自抑地落下一点生理性的眼泪,眼角都泛着一层薄红。 萩原研二不轻不重地咬了一下鹿见春名的下唇,终于舍得让恋人得到一点呼吸的机会。 在被放过的瞬间,鹿见春名小口小口地吸气。缺氧的感觉让他的脸颊两侧都染上一层红色,银色的发丝黏在他的脸侧,被萩原研二用手指轻轻拨开。 他松开了禁锢住的鹿见春名的手腕,手腕上的力松懈的那一刻,鹿见春名无法控制身体,不由自主地沿着门板身体下滑——然后被萩原研二伸手揽着腰捞住。 鹿见春名被亲地手脚发软,完全失去了继续站直的力气,只能倚靠着萩原研二的臂膀勉强地支撑起身体。 他努力地伸手,环绕住萩原研二的脖颈,将吻印在恋人的唇角。 接着他便感受到了萩原研二灼热的指尖。 鹿见春名被烫地轻轻颤抖了一下,接着是逐渐攀升的热度,以及从相贴的小腹上不断传递来温度的滚烫的热源。 他意识到了什么,抬起眼睛时,只陷入了一片浓郁至极的紫罗兰色之中。 * 萩原研二做了噩梦。 ——格外真实的噩梦。 和以往那些光怪陆离的梦境不一样,这个梦境格外真实,真实地可怕。 萩原研二梦见自己就站在那个全部都由金属质构成的实验室之中,实验台上亮着一盏格外刺眼的白灯,实验台边围着穿白大褂的研究员。 那些研究员们不知为何都显得十分兴奋,窃窃私语起来。 萩原研二十分茫然,他不知道这些研究员们为什么看起来这么兴高采烈,于是也好奇地靠近了他们,挤进了人群之中,来到了冰冷的实验台边。 ——入目是一片血色。 刺目浓郁的猩红占据了他全部的视野,让那双紫罗兰般的眼睛瞬间紧缩。 他看见的是被剖开的胸膛,血流了满地,金属质的实验台上全是血液,猩红色血珠落在少年白皙的肌肤上,将月光般的银发也浸染成红色。 第374章 在被剖开的胸膛之间,萩原研二看见了那颗肋骨之中一下一下地跳动着的心脏。 实验台上的人还活着,意识到这个事实的瞬间,萩原研二却没有松了口气,更大的惶恐在瞬间降临,让他喘不过气来。 他的视线沿着被剖开的胸膛缓缓上移——他看到了熟悉的脸。 那张脸上双目紧闭,眉宇是蹙起来的,像是凝聚着痛苦,唇色也惨白无比。他的生命力如同风中的烛火,将要消散。 研究员们兴奋起来,亮出手中的屠刀。 他们开心地交谈,像是发现了什么残忍的玩具,一双双眼睛中燃起了炽热的光。 他们手舞足蹈地靠近那个躺在实验台上,被残忍地剖开了胸膛的苍白的人形。 “摘下来吧。” “——把他的心脏摘下来!” 不行。 不行,绝对不可以。 萩原研二的身体陷入了僵硬,像是有一只手按在他的肩膀上,强硬地制止他的动作。 他恐惧又惶然地看着那把屠刀闪着锋利的寒芒,注视着研究员用沾着血迹的手刺入少年的胸膛,想要将那颗鲜活地跳跃着的心脏从胸腔之中摘取。 他挣脱了束缚,下意识地扑上去,想要阻止这一切。 ——绝对不允许有人伤害他重视的人,唯独这一点…… 萩原研二猛然睁开了眼睛。 他的视线先是一片模糊,随后才逐渐清晰,看清了这是他的房间,怀中甚至还有一个温暖的热源——是鹿见春名。 萩原研二猛地反应了过来,他急切地去查看鹿见春名的情况,伸手贴在他的胸口,感受到掌心下他的心脏在平稳地跳动着。 直到确认鹿见春名还好好地在他怀中沉睡,萩原研二才缓缓地松了口气。 ……还好,还好,刚才只是噩梦,不是真的。 可也不好。 那些对他来说只是噩梦的事情,却是鹿见春名真实经历过的一切,并且只会比他在梦中所见到那些更加残忍。 要怎么将他珍视的人从泥潭当中拉出来呢? 萩原研二垂下眼睛,凝视着鹿见春名因为过度疲倦而沉沉睡去的睡脸。 他用视线描摹着鹿见春名的五官眉眼,那张昳丽的面容即使闭着眼睛都能浮现在他心中。 这是萩原研二绝对不会忘记的、视作珍宝的人。 日光透过窗帘的缝隙落进来,洒落在鹿见春名的银发上。闪烁着辉光的银发黏在他的唇角。 萩原研二用手指将银发拨开,指腹在他的颊边拂过过,又轻轻触碰了一下浓密的睫羽。 大概是因为察觉到被触碰,打扰了沉眠,鹿见春名发出了不满的闷闷的鼻音。 他费力地想要睁开眼睛,但被放过的时间已经接近天光微亮的时候,他又困又累,根本睁不开眼睛。 “研二……”他小声地咕哝,连语气之中都满含着疲惫,“……我好累。” 他累到了极点,连眼皮都不想掀开,手指更是不想动弹哪怕一下。 “好,好。”萩原研二十分有耐心地低声哄着,在放下了心来的同时又有点心虚,“继续睡吧……小诗。” 萩原研二低声念出这个在舌尖滚了一遍的名字。 作为害鹿见春名这么疲惫的罪魁祸首,他意识到自己打扰了恋人的安眠,想要收回手时,又被追逐着热源的鹿见春名轻轻蹭了一下指腹。 他在萩原研二的颈窝之中调整了蜷缩的姿势,继续睡去了。 萩原研二怔怔地感受着指腹传来的柔软的触感。 他突然觉得心安安稳稳地,落回了原处。 第119章 阿笠博士的家中多出来了两个意料之外的客人。 ……也算是在灰原哀的预料之中, 只不过人数比她原本以为的多出来了一个。 上门拜访的人是降谷零和诸伏景光——至少在灰原哀和江户川柯南看来,跟着降谷零一起来的人是乐器店的店主森川弥。 但既然能和降谷零一起来,足以说明森川弥这个表面身份下实际的正派身份。 灰原哀也明白他们是想来问什么的。 她昨天说了“药物”和“解药”,但就当降谷零打算追问的时候, 鹿见春名来了, 所有人都同样默契地没有提录像的事情, 当然也没有打算当着鹿见春名的面追问下去。 现在迫不及待地来阿笠博士的家里找她, 大概也是来问这件事的。 作为实验录像中除了鹿见春名之外的“主角”, 降谷零怎么可能放着这么一个知情人不管呢? 鹿见春名很重要——看了那些录像带,降谷零才搞明白一些事。 为什么琴酒和那位先生从来不担心告死鸟会反水跳到警察那边去,为什么告死鸟从来都只是喜欢隔一段时间就玩失踪罢工, 却从来没有和官方有接触……这不是明摆着的吗? 有那样的体质,是全世界仅此一例的“不死者”,鹿见春名怎么可能在一切都曝光的时候被放过呢?他依然会成为珍贵的实验样本,然后被以举国之力研究,遭受的将是比组织的实验更加残忍的对待。 在背叛的风险不可承受的情况下, 琴酒和boss当然都不担心鹿见春名真的会反水。 这也是他们的优势所在。 那个不受怀疑的、被重视的人, 其实是公安的协助人, 是他们时刻准备拔出来,刺入要害的怀刀。 第375章 那么这把锋利的怀刀身上发生的任何事情, 都值得重视。 而今天, 大概就是他们能彻底搞清楚鹿见春名身上谜团的时候。 “关于昨天你说的‘解药’,”降谷零开口,“我想知道,这和他之间存在着什么关系?” “下去说吧。”灰原哀轻飘飘地说。 最重要的实验录像都已经暴露在这些人的眼前了, 那么剩下的那部分也没有什么隐瞒的必要了。 灰原哀本来是说不上有多信任公安的这些人的,但降谷零选择销毁录像的行为拉到了她的好感, 原本打算给出的简答版答案也可以稍微扩写一下。 地下室是灰原哀的实验室,降谷零、诸伏景光和江户川柯南一起跟着她进入了实验之中。 实验室里的灯光是打开的,灰原哀身上还穿着白大褂,她刚从实验室出来没多久。 做完拿到那些实验资料开始,灰原哀就一头扎进了实验室之中,江户川柯南向来不会在她做实验的时候打扰她,所以直到现在也没找到机会问清楚昨天的事情。 关于昨天的录像,灰原哀显然是那个唯一的知情人。 她很干脆,懒得拖泥带水,直接从打印出来的实验资料之中抽出来了两张,递给了他们。 江户川柯南接过了那两张纸,上面显示的是鹿见春名的身体检查资料。 现在的技术能通过牙齿的磨损程度和骨头来推测年龄,而一张七年前的检查报告和三年前的检查报告相同,都认为这个被检查的对象的年龄在18岁左右,不会超过20岁。 相隔了四年,检查报告的结论却没有任何变化……时间在鹿见春名身上静止了。 “我看过一份七年前的录像。”灰原哀双手交叠在一起,“录像里,那个被喂下了药的人很快就死了。” 所有人都猜得到接下来的发展。 “但是……”她幽幽地说,“……那个人又活了过来。” “那是‘银色子弹’创造的奇迹。” 银色子弹……那是宫野夫妇研究的、被认为是“梦幻般的药物”。 从这只言片语里,降谷零也能明白灰原哀的意思。 鹿见春名并不是天生就有这种体质的,他是彻头彻尾的受害者,是实验室之中人造出来的怪物。 死而复生对研究员来说是奇迹,对那个被视为实验素材的人来说,大概是一生不幸的开端。 …… 阿笠博士家隔壁的工藤宅内,赤井秀一戴着耳机,默不作声地听着从耳机之中传来的声音。 他闭着眼睛,手指指节曲起,在桌面上有节奏地、一下一下地匀速敲击。 * 比起疲惫到极点,沉沉睡去的鹿见春名,萩原研二显然要精神许多。 或许是吃饱喝足的满足、又或者是心中缺口得到补全的安心,比起昨天看到录像时极度不稳定的情绪,萩原研二此时已经显得平和了许多。 直至深处的亲昵在带来快乐的同时,也赋予了他安心的感觉。 至少此时此刻,萩原研二能十分确定一件事——鹿见春名此时正好好地躺在他的怀抱之中,浑身上下都浸染着属于他的气息。 鹿见春名和他在一起,属于他,并且之后也会一直在他的身边。 这个认知让萩原研二觉得无比的心安,他垂下头来,收紧了手臂,将怀里的少年又收拢了一点。 鹿见春名的身体又和他贴紧了一点,他在昏昏沉沉与环绕他整个人的温暖之中骤然感到了一点灼热,顿时睡意飞快退去。 那双金色的眼睛倏然睁开,又瞪大了,像是遇到了什么令人恐惧的事情,他几乎手脚并用地想要退出萩原研二的怀中。 但那头长长的银发被萩原研二的手臂压住一缕,拖慢了鹿见春名的动作,这才让萩原研二找准时机抓住了恋人细骨伶仃的手腕,将之重新带进了怀里。 吻沿着少年光洁的额头细细密密地落下来,沿着他的眉心与鼻尖一路往下,最终落在唇珠上,被碾磨着吮吻。 在黏黏糊糊的亲吻的间隙之中,鹿见春名被动地承受着这个清晨时分的亲昵地吻,断断续续地从唇齿之间蹦出几个字来:“不……好累……” 不仅很累,还很困。 浓密的银色睫羽在细密落下的亲吻之中轻微颤抖起来,像是蝴蝶在日光下振动的翼翅,闪烁着辉光。 将近十九年的人生以来,鹿见春名第一次发现自己的极限在哪里。 他从前没什么被逼到这种境地的机会,成为亚人之后更是完全掌握了这种体质的正确用法,只要身体稍微有些不对劲的地方就会直接果断地将自己重置,把状态重新刷新到完美的状态。 在这种动不动就直接自杀刷新的习惯下,鹿见春名几乎没有出现过将自己的体力和精力都榨干到极限的状态。 但这一夜,他彻底明白了自己的极限在哪里。 他从来不知道这会是一件这么辛苦的事情,体力和精力都被逼到了极致,在欢愉之中很快便消耗一空,剩下的就全部都只是漫长的折磨——被情潮折磨。 鹿见春名倒是很想重置自己,让这备受折磨、痛苦和欢愉交织的感觉能离开自己的身体。 但炙热凿在体内,不死的秘密也被萩原研二彻底弄得清清楚楚,恋人根本不给他重置的机会,残忍而冷酷地放任他在漫长的黑夜之中累到精疲力尽,直到连哭泣都哭不出声音来。 第376章 天光蒙蒙亮起时,鹿见春名在被抱去浴室清理身体时就累到直接睡着了,但没能多睡一会儿,突然出现的、带给他一整夜折磨的热源就将他惊醒了。 在最承受不住的时候,鹿见春名是后悔的——后悔不应该轻率地放纵了萩原研二的行为,导致他变成了那个被欺负的对象。 萩原研二当然也克制不住生理反应,他深深吸了口气,在鹿见春名耳边低声:“没事,小诗睡吧,我什么都不会做的。” 精神状态十分稳定的萩原研二是体贴的恋人——他更明白什么叫做可持续发展,万一一时间过了头,搞得恋人以后都十分抗拒,那就得不偿失了。 他一边说话,一边伸手在鹿见春名的发顶上轻轻抚过。 鹿见春名半信半疑地相信了萩原研二,他也抵不过疲惫和困倦,刚才瞬间因为惊诧而睁开的眼睛又一点一点地缓缓合拢,没过几分钟就再度睡去了。 萩原研二却没有要睡下去的意思。 他用手肘半支撑起身体,认真地注视着鹿见春名的睡脸。 他确认过恋人身上的每一寸皮肤——完好无损,没有一点受伤的痕迹。 这样就够了。这样就好。 …… 等鹿见春名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接近傍晚了。 他睁开眼睛时看到的是警察宿舍的天花板,他迟缓地眨了几下眼睛,记忆才逐渐回笼。 但身边却没有人在,身侧的被窝是冷的,萩原研二已经悄悄地起床了。 “小诗醒了?”萩原研二推开卧室的门,看向鹿见春名,“饿了吗?刚好我有做饭。” 毕竟是独居,萩原研二是掌握了做饭技能的,只是不如两个同期的料理水平那么优秀而已,做出来的饭不过是普通口味,但也说不上难吃。 鹿见春名没有立刻回答。 他用手撑在身后,缓缓地支撑着自己的身体坐起来,并且在这极为缓慢的过程之中,察觉到了从身体某些部位传来的酸涩的感觉。 起身都费劲,更别说是下床走路了。 在试图下床的瞬间,鹿见春名便觉得腿一软,整个人朝地面栽倒下去。他下意识拽住了被子,但没有借力点的被褥在他的拉扯之下也跟着滑落。 但鹿见春名没有摔倒,萩原研二接住了他。 他将恋人连人带被子一起接住,揽在怀中,自己作为支撑点,让鹿见春名能勉强站稳。 萩原研二还想出声关心一下,就先被鹿见春名瞪了两眼——委实说,鹿见春名很少对他露出这种咬牙切齿的表情来。 坏了。萩原研二想,生气了。 是的,鹿见春名甚至有些气急败坏——在他发现自己连行动都困难的时候。 他喜欢萩原研二,这一点毋庸置疑。因为这份喜欢,所以萩原研二给予他的一切,不管是痛苦还是欢愉,他也同样喜欢,甚至愿意索求更多。 但那不代表在他丢脸地哭着说“不行”之后,萩原研二还不停下的时候不会生气——他甚至不明白萩原研二为什么突然变得这么强势,想来想去肯定是当时在场的那些人有问题吧! “都、怪、你。”鹿见春名浑身都是低气压,拽着被角,咬着牙一字一顿。 但可以因为嗓子哑了,他说话的声音也低弱了下去,即使努力地想要用发脾气的语气,说出来的话却气势不足。 “嗯嗯,都怪我、都怪我。”萩原研二根本没仔细听鹿见春名的抱怨,满口嗯嗯地一边答应一边揽着恋人的腰,让他能好好地站在地上,“小诗别生气,先吃饭吧?” 他自知理亏,在失控的情绪下需要寻求更多才能填补心中空落落的缺口,而他仗着恋人的“爱”而肆无忌惮索取的行为显然是过分的……即使恋人看起来其实很喜欢,他也觉得心虚,此时直接变成了粘人的狗狗警官,在鹿见春名的发顶用下巴轻轻蹭了蹭。 鹿见春名不想这么快就消气——他倒是想很有骨气地自己走,但是一脚迈出去,发软的腰部和酸涩的腿根就提醒他这具身体遭了多大的罪,他露出来的手腕上残留着没有消退的指痕,走路时直接双腿发颤。 ……太丢人了。这辈子都没这么丢人过。 “我要重置。”鹿见春名小声地崩溃了,“让我重置!” 昨夜他试图用重置来恢复彻底消耗干净的体力的时候,危险的行为被萩原研二给制止了,身心都被逼到了双重的极限。 可显然一切结束后醒过来的时候,这疲惫并不会消失,而只能让他走一步都嫌腰酸腿软。 失策了。鹿见春名想,当时他就应该把藏太放出来,让藏太把萩原研二给按住的,现在后悔都来不及。 “又没有受伤,根本没有必要吧。”萩原研二当然不愿意鹿见春名当着他的面伤害自己,“如果小诗是受伤、又或者是生病、战斗,那种危险的情况下我不会阻止小诗用这种方法恢复的,但是只是这种情况,不用使用那种方法也可以吧?” 他这个时候从大尾巴狼伪装成了可怜兮兮的大狗。 “我会难过的。” ——绝杀。 鹿见春名不说话了。 萩原研二清楚鹿见春名的能力,他也知道这是鹿见春名用来战斗和治疗的手段,他不会在必须动用这份能力的时候虚伪地用“这样不好”的说辞来制止鹿见春名的行动。 第377章 但是在完全不用重置的情况下……至少,可以让他多一点私心吧? 即使不会真正迎来死亡,他也不想看到在意的人死去。 “以前没有人照顾,想快点好起来是理所当然的。”萩原研二用手扶在鹿见春名的脸侧,认真地注视着他,“但是现在小诗有我了,不是吗?被人照顾的感觉其实也不错。” 因为有他的存在,有他在身边,所以不需要独自捱过漫长的黑夜,也不用一个人孤寂地忍受那些疼痛,只能用杀死自己的方式来使痛苦得以平息。 有人时时刻刻无微不至地照顾他,这本身就相当于被爱。 过去没有人在乎他,当然也不会有人在他身上施加“爱”这种过分沉重的感情,既然不被任何人在意,那么也没有什么必须要珍视自己的必要——这对亚人来说是很可笑的。 哪有不利用不死这个优势的亚人? 但现在和以前不一样了。 每一次的时候,鹿见春名都能清晰地从萩原研二的态度中察觉出这件事——他是被在意的,被偏爱的。 这一次,有人选择了他,会为他的受伤而难过,为他的不珍重自身而生气,因为他的难过而难过,甚至比他自己还要重视他。 ……那么,就算是为了这个特别的人,鹿见春名也心甘情愿地愿意为自己施加一道桎梏。 他因为萩原研二的动作而仰起了脸,抬起眼睛看向萩原研二——紫罗兰色浓郁而绚烂,他从萩原研二的眼底清晰地看清了自己的倒影,看见了两点辉光般的金色。 他注视着萩原研二的眼睛正熠熠生辉。 萩原研二脸上的表情十分认真,口吻也异常郑重,鹿见春名明白他是真心实意的。 ——来依靠我吧。 萩原研二无声地对他说。 不用一直紧绷自己,不愿意将苦难展示给任何人看了。至少在两个人相处的时候,可以放心地来依靠我,共同分担那些难过的事情。 所以在拥有我的时候,不用将死亡作为第一选择。 鹿见春名清楚地从萩原研二的态度之中解读出了这些话。 那些本来就不多的怒气一点一点地消散了,他又在萩原研二的面前变成了温驯无害的柔软样子。他低垂下眼睛,压下从心口上涌的热意,最终对萩原研二轻轻地扯了一下唇角。 “好。” 他现在和从前几乎没什么不同,唯一的区别就在于他已经不是孤身一人了。 在这个世界,鹿见春名得到了此前从未拥有过的友情——甚至有了恋人,即使知道他是“不死者”也从未表露过半分异样的恋人。 他在这个世界是有归处的。 既然这样,满足恋人一些小小的要求,尽量减少在他面前重置的次数也不是不行……吧? 这么想着,鹿见春名跟着萩原研二走到了桌边。 萩原研二准备的晚餐很简单,是传统的汉堡肉、煎鱼段、炸豆腐和味增汤,但唯独鹿见春名的面前摆着一碗红豆饭。 鹿见春名盯着那碗红豆饭,一时间不知道自己该表露出什么样的表情来。 “这是什么?”他明知故问。 “很明显,”萩原研二的表情十分坦然,甚至有些小小的兴奋,“这是红豆饭。” 鹿见春名斟酌了半天,狐疑地开口:“我记得……红豆饭一般是结婚或者生日的时候吃吧?今天不是你的生日,也不是我的生日啊。” 鹿见春名的生日是夏天,七月二十日——他是婴儿时期在下雪的冬天被扔在孤儿院的,当时他还很小,往前倒推一下出生的时间,大概是在夏天。既然不清楚具体的时间,鹿见春名就自己随便选了个日期。 现在已经逐渐进入夏日了,但离七月还有段时间,显然不会是他的生日,但要说结婚……好像进度也没有那么快吧? “小诗要和我结婚吗?”萩原研二立刻把话题带歪了,“我现在就可以去领一张婚姻届……啊,不过这个点似乎已经下班了,只能明天去领了。” 萩原研二一副马上就要去领婚姻届的表格的表情,鹿见春名吃了一惊:“这、这么快吗?但是,不是还有很多流程要走吗?比如见家长什么的……” 他被萩原研二对“结婚”这件事毫无异议的态度惊了一下,连说话时的逻辑也因而混乱起来,放在桌下的手指不安而怯意地蜷缩起来。 至于萩原研二——他对这段长达七年的感情相当认真,当然规划过未来,直至一生走到尽头。 他这个时候也悄悄地觉得开心。在听到“结婚”的时候,鹿见春名的第一反应并不是“不可以”。而是“在这之前还有事情没有做完”,这和默许他们会一直在一起的将来没有任何区别。 但在鹿见春名提起“见家长”的时候,萩原研二想起来了一件被他暂时遗忘的事情。 “对了。”他说,单手握拳,轻轻在掌心里敲了一下,“我突然想起来了,我姐姐说这两天要来东京一趟,我说要把你介绍给她认识一下的。” 鹿见春名为了掩饰心里的波动,已经握着筷子胡乱扒了一口红豆饭了。 红豆饭里大概是添加了糖,绵绵密密的甜味混杂在口感细腻的红豆沙之中,在舌尖弥漫开浓稠的甜蜜,顺着喉舌滚进他的胸腔之中,将心脏泡在甜味之中。 第378章 他还没来得及多吃两口,骤然听见萩原研二说的话,手一抖,筷子直接掉落了下来,落在桌面上时发出了重叠的敲击声,随后又从桌面滚落着砸在了地面上。 “什么?”鹿见春名有些呆滞。 “我的姐姐——我的家人想见小诗。”萩原研二想了想,“这样的话,不如下次我和姐姐都有假期的时候,一起回家一趟,见一下我的父母吧?” 他低下头,拿出手机,划开屏幕解锁,看了一眼萩原千速发来的行程预告,确认了一遍,“啊,她的行程好像提前了……说是后天就来。” 鹿见春名的声调下意识拔高了:“后天?!” 刚才因为突然提起“结婚”这件事的旖旎已经彻底消失不见了,只剩下满心“要见家长”的惶恐和紧张。 他毕竟第一次恋爱、第一次认真地要和一个人规划一生那么久的未来,骤然说要去见在意的人的家人,怎么可能不紧张?就算再神经病的人都会有那么一点不安的感觉吧? 最重要的是,萩原千速后天就来,但他一点准备都没有,甚至没有准备好一份见面礼。 这红豆饭吃不下去了。 鹿见春名食不下咽。 萩原研二立刻开始安抚不安的恋人:“没事,千速姐很好相处的,我的家人也都是很温柔的人,小诗不用紧张。” 三年前他就给萩原千速说过自己在意的人了,在明白他的心意的情况下,十分通情达理的家人都不会为难鹿见春名什么。 后天的见面一定没问题。 萩原研二十分自信地想。 第120章 “不死”是人为制造的。 银色子弹被称为“梦幻般的药物”。 银色子弹, 或者说——以银色子弹为基础,研制出来的aptx-4869,从目前被使用后的种种表现来看,最大的用途其实是杀人。 通常情况下, 服用了这种和银色子弹至少有90%成分相同的药物的人都会毒发身亡, 只有极少数极少数的概率, 会产生“返老还童”这种奇迹般的效果。 而恰好, 现在在地下实验室之中的江户川柯南和灰原哀的身上都出现了“返老还童”这种现象。 毕竟在组织内潜伏了这么久, 降谷零是很清楚组织的真正目的的——他们想颠覆这个世界,想要逆转时间的洪流,想要长生不死, 也想要死而复生。 简直是天方夜谭。 但这天方夜谭、像是童话一样的事情,却映射在鹿见春名的身上,成为了确实存在的事实。 “银色子弹还能有这样的效果吗?”即使心知肚明这大概就是事实,但诸伏景光还是忍不住开口质疑。 以前的江户川柯南和灰原哀能返老还童当然也是奇迹,但是这种奇迹带给人的震撼程度绝对比不上死而复生。 那是违背生老病死这个世界的基本法则的。 将人变小、和让人复活, 一个时间向前倒退, 一个时间向后延展, 这是两个截然不同的方向,这矛盾的效果怎么可能出现在同一种药物上? “根据实验的资料来看, ”灰原哀笃定地回答, “没错。” 只是听说的话,谁也不会相信这样的事情,但他们亲眼看到了死人复活,即使不愿意相信也必须承认。 “你们的实验, 进行到什么程度了?”降谷零问。 他第一次知道银色子弹还有这样的效果。 在情报组里,降谷零联系最多的人除了定投上司的朗姆, 就是贝尔摩德了——他知道贝尔摩德的真实身份是沙朗·温亚德,同时也是克里斯·温亚德。 组织的千面魔女数十年如一日地青春貌美,时间从未对她苛刻过。 从贝尔摩德对宫野夫妇和宫野志保、以及研究相关的事情格外厌恶的态度就能知道,她大概也是实验的受害者。 银色子弹凝固了她的时间,让她身体的指针再也没有往后拨动过一格,这样的效果与aptx-4869的效果存在相同,但在鹿见春名的身上却产生了截然不同的效果。 ——也只有鹿见春名不同。 灰原哀沉默了一会儿,才谨慎地开口:“肢体再生的情况并不清楚,我们没有做过这方面的实验,但是器官是可以再生的。” 江户川柯南低下了头,默不作声的摆弄着什么,直到听到灰原哀明确地说出“器官再生”,才倏然抬起了头。 事实上,灰原哀并没有做过切除肢体、或者摘掉器官的实验,她手底下那些研究员们倒是想的,只是被她用“万一不能再生损伤了实验体导致他发狂杀人”的理由给摁了下来。 虽然这些研究员也想研究研究这全世界只此一个的珍贵实验样本、以此来扬名世界,但前提是得有命活到那个时候。要对鹿见春名下手的时候所有人好像都丢掉了身为人类的同理心,但在要挥下屠刀时,又暴露了贪婪怕死的本性。 “三年前的十二月初,他……让我帮了个忙。”灰原哀迟疑了一下,才慢慢地说出了三年前的事情,“我摘除了他的一个肾脏。” 她确实没有做过摘除器官的实验,但鹿见春名本人却要求她这么做过——主动让她摘除了自己的肾脏,将那颗肾脏装在银色的金属箱子里带走了。 而在那之后,鹿见春名再次回到研究所来检查身体的时候,那颗肾脏又完好无损地长在了鹿见春名的腹腔之内。 第379章 没有任何做过手术、重新切除又移植的痕迹,那毫无疑问就是鹿见春名自己的肾脏。 当然,也存在另一种可能——即这颗肾脏被鹿见春名摘出来带走之后,又找其他人给装了回去,但这样的话摘取和移植的环节完全就是多此一举,甚至没有将器官从身体里取出来的必要。 再结合鹿见春名小腹上开刀打开腹腔的手术痕迹消失,灰原哀可以肯定,在这短暂的期间,鹿见春名一定已经重置过了。 那种不讲道理的重生能力甚至能让身体上的所有伤痕都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消失,那么按照这种比壁虎还要可怕的再生能力来推测,重新长出一个器官来也并不是什么不可能的事情吧? “不过毕竟没有亲眼看到,我不能确定。”犹豫之后,灰原哀还是只说出了自己模棱两可的推测,“只是推测,大概率是能够做到再生器官的。” 诸伏景光的关注点却格外不一样:“十二月初?那个时候他来找你摘取器官?” 他好像对这个问题的答案格外在意,连脚步都忍不住向前跨出了一步,脸上的神情显出了几分急切。 “对。”灰原哀不明所以地回答,“当时他还带走了那个器官,用银色的箱子装着带走的。” 银色的箱子。 这个关键词立刻激活了诸伏景光的记忆。 不如说,这段记忆从未在他的脑海之中淡去。三年以来,他总是在反复推敲假死计划正式施行的那天,他在天台顶楼上所见到的一切,疑惑于鹿见春名这个假死计划成功的诀窍。 但他毕竟不是鹿见春名本人,当然不知道这个利用亚人的再生能力才能做到的瞬移是怎么完成的。 诸伏景光也清楚地记得那个银色的箱子。 那个夜晚,鹿见春名拿着那个箱子时显得十分的不堪重负,脸色苍白,甚至多说一段话就要停下来平复呼吸,格外虚弱。 诸伏景光从来没见过鹿见春名状态这么差劲的时候。 当他问起那个银色的箱子的时候,鹿见春名也只告诉他,那是用来执行假死计划的道具——现在诸伏景光明白了,那个所谓的道具其实是他自己的器官。 虽然诸伏景光仍旧不确定这可以称得上是魔术的计划是怎么完成的,但有一点确凿无疑。 为了救他,鹿见春名不惜忍受虚弱和痛苦,取出了自己的器官。 从身体里生剖出来一部分,而且在结束手术之后立刻就能离开,这足以说明鹿见春名并没有使用麻醉药。 就算是痛觉迟钝,在生剜下器官的时候也会觉得痛吧?所以那天的苍白和虚弱都不是错觉,鹿见春名忍受着痛苦,用缺失了一部分的身体在为他谋划一场能让他绝对安全的、盛大的假死。 即使鹿见春名自己说会救他不是因为对他有好感、又或者不想看正义的警官殉职之类的原因,当然也不是为了给自己找退路,而只是为了让萩原研二不会难过,想让萩原研二开心,好像一切动机都和诸伏景光本人无关。 但诸伏景光向来认为,论迹不论心。 不管鹿见春名出于什么原因、又是抱着怎样的心理,但冒着被发现背叛后遭到最严厉的惩罚的风险、背负着注定会死亡的后果,即使这样也愿意为了救他而伸出手来,拉他一把,那么对于他而言,鹿见春名是确确实实地付出了“生命”,同等地也拯救了他的生命。 否则,他三年前的时候就会死。 单凭这一点,即使鹿见春名不是他的协助人,诸伏景光也不会放任鹿见春名陷入险境的。 虽然现在他知道自己本质上是走了同期的裙带关系,但是这并不会削弱对鹿见春名救了自己的感谢之情。 又欠了他一部分。 诸伏景光的心情十分复杂,只要一想到那些伤害自己、好像完全不在乎自己身体的行为,他就觉得苦涩从舌根出涌了上来,口腔之中全是苦味。 “如果你能研制出解药的话,这种体质就会消失吗?”诸伏景光追问。 只要仍旧拥有这种“不死”的体质,鹿见春名就永远有可能遭受觊觎。 对那位先生、以及处于这个世界顶端的那些权贵来说,拥有不死体质的鹿见春名是希望的代名词,但对他自己而言……简直倒霉透顶。 “……抱歉,”灰原哀沉默了一会儿之后才轻声回答,“我也不能确定,只是我目前研制出来的解药有一些阶段性的成果……大概能恢复一段时间,但之后就会失效。” 能解除返老还童效果的解药,能够解除“不死”的体质吗? 没人知道这个答案,灰原哀不知道,即使她的父母宫野博士仍然活着,大概也不会知道这个问题的具体答案。 “不管怎样,”降谷零轻声说,“拜托你了。” 在无法请求国家的研究员为鹿见春名量身研制解药的情况下,只能将唯一的宝压在灰原哀身上,相信她能够做出让鹿见春名彻底解放的解药来。 ——但当然是没有用的。 如果鹿见春名在这里,大概会很想告诉他们算了放弃吧,就是穷尽一生都不可能研制出解除不死体质的药物来的。 他根本就不是人类,这个世界上不存在能让亚人变成人类的药物。 即使在地下实验室里说话的时候,他们也带着几分语焉不详,没有具体地说出某个人名或者关键的信息来。 第380章 ——所以这给日常窃听阿笠博士宅的赤井秀一带来了巨大的茫然。 他的窃听行为在某种程度上是受到江户川柯南的默许的,这同时也是为了保障阿笠博士和灰原哀的安全,如果他们那里出现什么情况,就在隔壁的赤井秀一能够第一时间赶到。 但在说到器官再生的时候,窃听器忽然失效了——装置的电源被切断。 而这件事,显然只有当时在场的江户川柯南能做到。 江户川柯南会这么干当然不是不信任fbi——好吧,某种程度上,他确实有那么一点点不信任,毕竟fbi在他们本土是个什么作风大家都懂。 谁能保证万一赤井秀一察觉到鹿见春名是不死者之后,会不会动了心思想将鹿见春名抓回美国呢?而在美国,鹿见春名绝对会陷入比在组织更加恐怖的地狱之中。 但在切断窃听器之前,赤井秀一听到的只言片语已经足够让他做出一些推论了。 药物、解药……窃听器被切断地太快,他只听到了“再生”这个词,而接下来的部分是江户川柯南认为不适合让他听到的。 公安来找雪莉问药和实验的事情是为什么?难道公安的人也被组织喂下了那种药物吗?赤井秀一有些疑惑,但他们明确提到的药物并不是aptx-4869,而是银色子弹。 据赤井秀一所知,银色子弹作为有缺陷的药物,在很久之前就已经没有再进行过人体实验了,直到雪莉学成回国,和银色子弹有关的研究项目才得到重启。 能去问雪莉,说明那个没有被说出具体名字的人和雪莉也有关……和雪莉、和公安同时有关的人,赤井秀一只能想到一个。 告死鸟。 告死鸟是雪莉的实验体,也是被他怀疑为公安的人,而这一点在之前鹿见春名拜访阿笠博士家时得到了证明,他自爆了自己的公安身份。 告死鸟吃下了银色子弹? 得出这个推论时,赤井秀一不觉得意外。 他知道告死鸟是经常参与研究所的实验的只是不知道具体参与了什么实验。 他想搞清楚,告死鸟的特殊地位是因为参与了实验、还是只因为本人。 只是他一直没有办法搞清楚这一点,一般来说,没有得到允许的代号成员是不能进入研究所的。 但在一年前,他是fbi的身份被暴露、并且遭到了有告死鸟参与的追杀之后,赤井秀一反其道而行之,潜入到了研究所附近。 因为身材不匹配的原因,他没有亲自上阵,而是安排了fbi的其他人易容成告死鸟的样子,试图侵入研究所盗取一部分资料。 可惜在进入实验室之前,同伴的伪装就暴露了——因为有研究员出于一些不可告人的目的,试图讨好告死鸟,赠送给了他一个像是狗、兔子和猫结合的白色生物的吊坠,但伪装成告死鸟的同伴没有出现任何异样,假装欣喜地礼貌收下了。 ……就是这一点,让主持研究的雪莉看出了同伴的伪装不对劲,潜入计划因为一个小小的吊坠彻底失败。 而从那之后,赤井秀一就能确定一件事了——告死鸟就是实验体。 刚才的窃听无疑是再一次佐证了他的推论。 那么,他要怎么计划接下来的行动呢? 赤井秀一睁开眼睛,垂下眼睛,凝视着影影绰绰倒映出他的轮廓的桌面。 …… 在将解除不死体质的希望托付给灰原哀之后,诸伏景光和降谷零就离开了阿笠博士宅。 他们总算搞清楚了围绕在鹿见春名身上的谜团,但就算搞清楚了——也没什么用。 他们只能保证鹿见春名不会受到来自官方的追缉,尽力周旋,销毁一切和“告死鸟”有关的资料,至于解除这种不幸的体质……不好意思,无能为力。 而今天,让诸伏景光头疼的显然不止一件事。 他收到了联络人今井结太发来的消息。 警视厅公安部里,最近出现了一些“意外”。 * 为了准备和萩原千速的见面,鹿见春名打算准备一份见面礼。 感谢降谷零,他将任务的收尾工作全都丢给了他,所以才换到了一段完全不被打扰的休假——刚好用来养养被折腾之后腰酸腿软的身体。 本来鹿见春名很想立刻就出门去挑选一份礼物的,但身体不允许他长时间走路。 身体就像从来不见光的死宅突然被人抓起来狠狠跑上几公里一样,鹿见春名整个人都呈现出一种被汽车碾过、被狠狠摧残过的虚弱状态。 这个负面debuff持续了一天多,直到见家长的日子来临,鹿见春名休息了两天的身体才完全恢复。 其实还有更快捷的方法……比如重置,但既然萩原研二不希望他在不必要的时候随意对待自己的身体,那么稍微顺从一下也没什么关系。 鹿见春名遗憾地等待,让身体的状态随着时间的流逝而缓缓恢复。 这对他来说是很新奇的体验。 在没有来到这个世界之前,处于被追捕状态的鹿见春名过的很紧绷,他没有任何停留下来养伤的机会——也完全没有必要,只要出现任何可能会影响到战斗的伤势或者病痛,他就会毫不犹豫地选择重置。 一旦迟疑,他现在就不会有站在萩原研二身边的机会,而是被捆在厚生劳动省那帮披着人皮的畜生的实验室里了。 第381章 但萩原研二的身边是尤为不同的。 包括萩原研二本人,对他来说也是“特别的人”。 现在经历的一切都与从前截然不同。 鹿见春名在出门前,盯着镜子中倒映出来的自己看了一会儿。 仔细计算一下,虽然时间是错杂混乱的,但实际上他来到这个世界已经有近一年的时间了。 虽然被人认为是七年来从来没有变老,实际上只不过是他的时间只过去了一年而已,一年的时间当然不可能在外貌上有什么变化——他还是个不会留下任何伤痕的亚人。 周末的铃木家晚宴过去之后是工作日,萩原研二和松田阵平都去上班了,现在留在警察宿舍里的人只有鹿见春名。 他穿上衬衣,将扣子扣到了最上面的那一颗,勉强遮挡住了喉结下的一点没有完全消散的吻痕。 约定的时间是晚餐,现在还是中午刚过的时间,他有一整个下午用来为萩原千速挑选一份礼物。 鹿见春名的目的地是附近的杯户町购物广场。 虽然这个地方在三年前曾经出现过重大的事故,但不可否认这片购物广场的繁华和品类繁多。 至于要送什么礼物……鹿见春名接触过的女性并不多,但作为初次见面的礼物,饰品应当是完全不会出错的选择。 萩原千速同样也是警察,身为警察的佐藤美和子似乎不会佩戴很显眼的首饰……那么简单款式的胸针大概没问题吧? 怀抱这样的想法,鹿见春名在杯户町购物广场的珠宝店中徘徊。 他的心理压力不可避免地有些大,萩原研二在上班,没法跑来和他一起挑选,只能通过视频电话给出挑选的建议。 鹿见春名一连逛了十七八家珠宝店,看着各种胸针在玻璃橱柜内被格外亮眼的灯光折射出璀璨的辉芒来,只觉得眼睛都要被闪瞎了。 直到他看到一枚金色和青色的色调交织融合的胸针。 胸针的形状像是青色的羽翼、又像是金色的风,只在羽翼中央镶嵌了一点不太显眼的碎钻,和其他花里胡哨的款式相比确实不太显眼,价格也不会让人惶恐地拒绝接受。 就是它了——完美符合鹿见春名在看到萩原千速的照片时产生的第一印象。 爽快地用直接用现金支付完,等待礼貌的店员小姐将胸针用漂亮的礼盒和绸带打包完成之后,鹿见春名心满意足地带着这份挑选了三个小时的见面礼准备离开。 杯户町的购物广场很大,在几栋商场下是一个小型的游乐园,那座有着72个吊厢的摩天轮还在运营,广场上全是带着孩子的大人,还有各种卖小吃的摊贩。 热闹的环境也可以用一个词来形容——无序。 这种环境通常会滋生一些不安分的犯罪分子,比如小偷。 鹿见春名确实没怎么注意防范,毕竟这个世界上单论单兵作战,他可以俯视全地球,除非出动军队,才有可能抓到他……拥有这种战斗力,又不是以前被全球通缉的状况,委实不用太紧张。 但正因为逐渐松弛的心态,鹿见春名头一次吃了亏。 因为广场上人太多,他没有放出藏太来。藏太只是看不见而已,又不是没有实体,万一被碰到当成灵异故事和都市传说,直接引起恐慌就麻烦了。 而鹿见春名购买胸针的那家店又是家有名的店,印在手提袋外面的logo十分显眼,导致被人一眼盯上。 在人群之中费力地逆行向外走的时候,仅仅只是一瞬间,鹿见春名手里的手提袋就消失地无影无踪。 周围的声音十分嘈杂,年幼孩童的笑声和哭闹声、大人的安抚和愤怒的声音夹在在一起,冰淇凌车还在放音乐,单个的脚步声在这种环境下只会被淹没。 他呆滞地站在原地,看着偷走了胸针的小偷像条滑不溜手的泥鳅,十分灵活地扭动,眨眼睛就窜远了。 鹿见春名不可置信。 谁敢信啊,活到今天,他头一次被抢劫了。 第121章 鹿见春名傻了。 他很茫然——他从来没经历过这种事。 在他原本生活的世界里的时候, 鹿见春名受到的大多数都是冷暴力,是孤立和明里暗里的排挤,倒是没被直接霸凌欺负过,而在亚人身份暴露之后, 盯上他的人就不屑于只是抢劫了。 他们看上的是他本身所代表的十亿日元。 在穿越到这个世界之后, 鹿见春名先是在那个以动物为代号的组织打工, 知道他是什么人的极道组织通常不敢对他干出什么冒犯的事来。 在组织的时候那就更嚣张了, 鹿见春名仗着boss的看重在组织内作威作福, 琴酒都想躲着他走,哪有人敢来招惹他?大多数代号成员连他的面都没见过,更别说私底下对他去搞什么小动作了。 所以抢劫这事, 不管是上个世界,还是这个世界,鹿见春名都没经历过,实打实的第一回。 什么人敢偷到他头上了? 反应过来的瞬间,鹿见春名就忍不住气笑了。 可能是最近过得太安稳, 也没什么人明知道他敢拼命还要来找他的麻烦, 生活越来越安逸, 他的警惕心也在逛街的时候逐渐放低,才被小偷盯上了也没能发觉。 但现在最重要的是——要将礼物追回来才行。 虽然是有名的品牌, 但这枚胸针的价格并没有贵到离谱的地步, 鹿见春名不是买不起第二个,但……这花的可是他自己的钱! 第382章 没错,鹿见春名并不是只有组织的卡能刷。 他没事的时候会用手搓的各种……可能很刑的手工艺品剩下的原料,顺手制作一些模型之类的东西, 挂在他经常在线的那个表面模型爱好者实际黑市的论坛交易区。 再加上三年前被他有备无患放进不记名储蓄卡里的部分,最终加起来也颇为可观。 因为萩原研二是警察、萩原千速也是警察, 至少在为在意的人的家人挑选礼物的时候,鹿见春名并不打算用组织那些很可能沾了血的钱。 不管从哪方面来说,被偷的那枚胸针都有特殊的意义,鹿见春名非拿回来不可。 他怎么能忍受自己吃这么一个大亏? 鹿见春名在反应过来之后,立刻放出了藏太。 浓厚的黑色粒子从他的身体之中涌出来,在他上空之中迅速构建出一个漆黑的人形来。笼罩着人形的翼翅瞬间张开,在银发少年的头顶投下没有倒影的阴翳来。 藏太,鹿见春名在心里说,去吧。 去将那个偷走他的礼物的小偷给找出来! 小偷跟泥鳅一样滑溜,融入进攒动的人头之后就很难辨别。好在鹿见春名的视力不错,还记得刚才一闪而逝时,小偷的穿着——黑色的连帽衫,深蓝色的牛仔裤,伸手从他手里抢走装着首饰盒的手提袋时,露出来的手背上隐约有一点花纹露了出来,像是纹身。 藏太飞在高空时,几乎可以将整个广场都一览无余。 但不知道为什么,明明是工作日,杯户町购物广场之中的人却多到离谱,即使有藏太的视觉共享,鹿见春名看着这满广场到处行动的人也有些头晕眼花。 黑色连帽衫和蓝色牛仔裤不是什么少见的穿着,大街上随便找找都能找出十几个人来,这种装扮融入人群之中,就像是水流汇入大海一样丝毫不起眼。 这么找下去是找不到,仔细想一想小偷与他擦肩而过时奔向的方向…… 藏太的眼睛顺着他的心意而转动,最终找到了三个穿着黑色连帽衫、蓝色牛仔裤的男性。 身形最胖的那个第一个排除,那位小偷并不是个灵活的胖子;剩下两个人之中,鹿见春名很轻易就找到了目标。 那个小偷大概觉得已经得手,又觉得拿着那么大一个手提袋不好行动,将纸袋扔进了购物大楼边的垃圾桶里,将精美的首饰盒揣进了衣兜。 购物大楼的旋转门内,不停有人走进走出,门口聚集着不少人。 小偷低调地被人群夹在中间,藏太找到了那个目标,瞬间俯冲下去——如同蝙蝠一般的恶魔翼翅猛地舒展开,那双巨大的利爪刺向小偷,翼翅猛地扇动之后带来了掀起的风。 被掀动的风如同刀割一般刮在小偷的脸上,他下意识地抬起头来,那双棕色的眼睛之中原本空无一物,但在瞬息之后,骤然出现了一个黑色的影子。 他察觉到了凛冽的杀意。 如同恶魔的黑色怪物对他伸出了黑色的利爪,他的喉咙之中发出一声扭曲至极的尖叫声,将周围的人群都吓了一跳。 鹿见春名没打算在大庭广众之下杀人,但那一瞬间因为愤怒而流露出来的杀意是真实的,又在最后的关头及时收敛,藏太的身影再度消失在小偷的眼中。 因为拥有实体,在刮倒小偷的时候,藏太庞大的身形连带着带倒了他周围的路人,七倒八歪地压在了小偷的身上。 这样反而让鹿见春名没法让藏太去掏小偷的衣兜了。 大概是因为骤然爆发的恐惧,小偷惊恐至极地从人群之中爬出来,下意识地往人最多的地方跑过去——他冲进了旋转门之中。 而在这同时,鹿见春名也在往这个方向赶来。 藏太在商场之内就没法再完美发挥作用了。 商场内的人更多,藏太不是虚无的灵体,如果在抓小偷时牵连到了更多的人,导致让这些人都觉得有什么看不见的东西在作祟、然后又拍视频上传社交网站的话,多少会给鹿见春名带来一些麻烦的影响。 但没关系,既然知道对方是谁,鹿见春名当然不会让这个敢偷到他头上来的小偷跑掉。 这个小偷被吓破了胆子,一个劲往人多的地方跑,这样反而歪打正着,让藏太没法直接一次性对那一群人下手。 他十分熟练地在人群之中穿梭,然后和人流一起涌上了扶梯。 鹿见春名追了上来。 直到追上来时,他才察觉到身体中那些还没消散的负面影响——在奔跑时,他有些脚发软。 忍了忍,鹿见春名才跟着上了扶梯。 他还没完全拉近和小偷的距离,但藏太作为他的全自动监控器,十分尽职尽责地为他监视着小偷目前所处的位置。 大概是被藏太那短暂的现身给吓了个半死,小偷上了自动扶梯之后,又随着人群跑进了扶梯旁的直梯——直梯的大门在小偷硬是挤进去之后便骤然关闭了,将接近三米高的藏太挡在了外面。 鹿见春名盯着直梯旁的显示屏——这架直梯在中途没有停下来,一直到了最顶层。 藏太直接展开翅膀飞了起来,飞上顶楼,鹿见春名按下按钮,进入了直梯。 小偷怕地要命。 他在刚刚那一瞬间看见了浑身漆黑、没有五官、却长着蝙蝠翼翅的巨大的恶魔,恶魔凶狠地用尖利的巨爪向他抓来,只差一点,他就觉得自己要死在那双野兽一般的利爪之下了。 第383章 他慌不择路,只有淹没在人群之中的时候才能拥有一点安全感。至少周围都是活人,被挤在这些人之中,那种被盯上的、如芒刺背的惊惧感夜被削弱了不少。 直到电梯阻隔了藏太的盯视,小偷才觉得那种无时不在的窥视感消失了些许。 他内心发麻:今天才开张,怎么就碰上这种灵异事件了?以前没听说杯户町购物广场里还有这些都市传说啊? 这位惯偷并不觉得刚才瞬间的所见是自己的错觉。 被恶魔俯冲过来时带来的冲击感、被巨大翼翅掀翻在地所带来的气流和疼痛……那些都真实地过分,完全不像是幻觉。 摆脱了吗?摆脱了吧? 他忐忑不安,下意识将手伸进衣兜里,直到摸到那个方方正正的盒子,心里不安的感觉才多少冲淡了一点。 人群给了他安全感,而偷到的东西无疑又给了他另一种层面上的安全感。 他莽撞地进入直梯时并没有在意,直到电梯抵达目的地,发出叮咚的响声,他被裹挟着一同走出了电梯厢内时,才发觉自己来到了商场的顶楼。 顶楼是电影院,另外的半层是露天的花园广场,广场的一角矗立着两座卡通的雕像,算是附近有名的打卡地。 一走出电梯厢,小偷又察觉到了那股如影随形的窥视感——大概是因为自己在做什么见不得人的心虚事情,他在这方面的感觉向来要十分敏锐,因此察觉到了针对他而来的恶意之后,瞬间汗毛倒竖,面色苍白。 然后是一双金色眼睛——随着隔壁直梯抵达的叮咚声响起,小偷看见了一双金色的眼睛。 从人群之中镇定地走出来的少年有着罕见的银发,金色的眼瞳如同今日午后金子般灿烂的阳光。而那束凝固了阳光的金瞳在人群之中准确地盯住了他,像是被凶兽盯住的猎物。 明明除了长相稍微引人注目之外,鹿见春名怎么看都是纤细的少年,细骨伶仃,不像有什么战斗力,但被金瞳盯住的时候,小偷先生莫名其妙地感受到了压力。 他认了出来,这个银发的少年就是他刚刚偷走了东西的受害人。 很显然,这个时候鹿见春名出现在这里,只能是来找他麻烦的。小偷连一秒钟的权衡都不需要,选择了转头就跑。 已经找到了犯人,现在的情况就相当于是猫捉老鼠、玩弄猎物了,鹿见春名一点都不着急。 他看见小偷失去了选择的余地,只能慌不择路地走向后方的玻璃门——那是顶层露天花园的入口。 小偷倒是很想往人多的地方跑,但是在这种空旷的地方,藏太当然不会给他真的融入人群的机会。仗着没人能看到他,藏太每次都在他逃跑的那个方向进行围追堵截。 刚才看到的黑色恶魔确实不是错觉——小偷这次终于确认了,就是发生了灵异事件。 每当他想要往一个方向逃窜的时候,总有什么看不见的东西会堵在他的前方,阻碍他继续往前逃跑,不论几度变换方向都没有用,他好像身处在一个无形的囚笼之中,不管怎么努力都无法逃出生天。 看不见的幽灵在恶意地针对他,被恶灵缠上的事实几乎让他崩溃。 在几乎绝望的时候,他看见了站在不远处的鹿见春名,看到了那双金瞳之中倒映出他狼狈的身影来,少年好整以暇地站在那里,沉静地看着他沦为恶灵手中的玩具。 如果真的是为了报复,冲着他偷走的那个东西来的话…… 小偷先生崩溃地摸出了放在衣兜里的首饰盒,用力地朝着远处一掷——首饰盒是朝着鹿见春名的方向投过来的。 小偷趁着鹿见春名的视线被吸引就想跑,瞬间就被藏太按倒在地上,在路人的眼中,就像是这个小偷突然种种摔了一跤一样。 而首饰盒在空中划过的弧线越过了鹿见春名。 他身后就是栏杆,首饰盒的落点并不是花园,如果不接住的话绝对会从顶楼给掉下去。 鹿见春名转身,追着首饰盒的方向,几步跨出之后踩着栏杆跃起,身体在空中紧绷成一道弧线——他抓住了那个首饰盒。 但人也已经悬空在了栏杆之外。 在一边拍照打卡地路人注意到了这像是跳楼的一幕,纷纷发出了惊恐的叫声,甚至有人冲到栏杆边来。 鹿见春名当然不会在这个时候上演一场跳楼之后当场复活。 他抓住了首饰盒,也抓住了一根延伸出来的金属架,金属架的尽头挂着的是一个广告牌,尖锐的广告牌棱角划伤了他的手臂,从衬衣的衣袖之中浸润出了一点红色来。 鹿见春名感受不到什么痛,但微微浸湿的衣袖让他觉察到自己受了伤。 他将首饰盒塞进衣服口袋之后,手臂用力,支撑着自己完成了一次引体向上的动作,整个人借力翻到了金属架上,又借着这个高度,攀着栏杆的外面翻越回了顶层的花园之中。 见他毫发无伤地回来了,冲到栏杆边来围观的路人都松了口气。 鹿见春名心知这个举动有些引人注目,特别是他的外貌十分有辨识度,于是默默地竖起连帽衫的帽子,将那头在日光下格外耀眼的银发遮掩了起来。 欲盖弥彰地做了伪装之后,鹿见春名掏出了手机。 ——他打了报警电话。 身为一个三好市民,他当然要用正义的公检法制裁这个一看就是惯犯的小偷。 第384章 * 这个工作日意外地安宁,一整天都没出现什么需要出外勤的任务,所以萩原研二会和松田阵平得以到点下班。 两个人并肩从爆处班所在的机动队大楼之中走出来,松田阵平看着不远处路灯下的人越看越眼熟,最后忍不住摘下了墨镜,辨别了几秒后,伸手戳了一下萩原研二。 “喂hagi,那不是千速姐吗?”松田阵平的语气之中充满了不确定。 “什么?”萩原研二也愣了一下,“她没说已经来了啊?” 按理来说,萩原千速这个时候应该刚刚抵达东京才对,怎么会出现在他们爆处班的楼下? “那怎么看都是千速姐吧。”松田阵平十分确信。 萩原研二顺着松田阵平的视线看了过去——站在路灯下的女士有着浅棕色、在暮光下趋近于金色的长发,眼睛是阳光下天空般的澄澈蓝色,穿着休闲装,无论怎么看都是个大美人。 萩原研二不会认错,这个大美人显然就是他的亲姐姐,萩原千速。 看见萩原研二和松田阵平一起走出来,萩原千速十分高兴地打了个招呼。 “研二!还有阵平,好久不见啦。”萩原千速弯起了眼睛,“怎么样,有没有觉得很惊喜?我特地来接你们下班的哦。” “我只是顺带的吧。”松田阵平吐槽。 “怎么说话呢,”萩原千速不轻不重地给了松田阵平一下,“当然是接你们俩一起了。” “不是等下餐厅见吗?”萩原研二对突然出现的姐姐有些无奈,“没想到你来的这么早。” “我坐了提前的一班车来的,因为迫不及待了嘛。”萩原千速用手机轻轻拍了一下萩原研二的肩,“再说了,我明明就有发消息提前告诉你我来了,是你没看消息吧研二?” 萩原研二愣了一下,摸出手机来看了一眼,才发现萩原千速确实在十分钟前给他发了消息。 他嘴角一抽:“十分钟叫什么提前……” “我对‘小诗’很好奇啊。”萩原千速摆出了理所当然来的态度,“你七年前就开始念叨这个人了,三年前明明说要带人回来一起过新年,最后又没有来,到现在整整七年了,我都没有见过‘小诗’,怎么可能不好奇?” 那是七年前萩原研二就有些在意的人,在和她聊天的时候就会忍不住提起,每次说起“小诗”这个名字,萩原研二就会忍不住地语调上扬。 那个时候萩原千速就意识到了,“小诗”是不一样的。 三年前,萩原研二十分高兴地说要将对方带回到家里来,见见她和父母,想要和小诗一起度过新年、一起在新年的第一天去神社参拜……但在新年前的那天,她向弟弟问起这件事的时候,头一次听到萩原研二的情绪那么滴落。 他说小诗来不了了,小诗又不见了。 三年后,再上一次通话的时候,萩原千速终于又听到萩原研二用十分高兴地语调说起“小诗”,但这一次不再是坏消息,而是连她也忍不住为弟弟高兴起来的好消息。 她很好奇鹿见诗——好奇这个能让弟弟喜欢的人到底是什么样的。 萩原千速虽然没有和鹿见春名见过面,但见过萩原研二给她看的照片,照片上的鹿见诗有着罕见的银发金瞳,不管从哪个层面上来看都是美人。 深知弟弟颜控本性的萩原千速当时就有些明悟。 ……嗯,爱情能萌芽果然是有原因的。 萩原研二自己也能理解萩原千速这长达七年的时光酝酿出来的好奇心。 他叹了口气,拿出手机给鹿见春名发消息。 [kenji:姐姐突然提前来了,之后我和姐姐会一起回来] 既然萩原千速提前来了,那么行程得做一些改变……在警察宿舍开火就算了,地方太小,餐厅的话……家人见面也没必要去什么高端的西餐厅,不如就在他常去的店里挑选一家吧? 萩原研二在心里默默盘算,但他并不知道,今晚所有的安排都白搭。 …… 收到萩原研二发来消息的鹿见春名确认有些措手不及。 他刚刚处理完小偷的事情,重新买了礼物包装袋之后,才回到萩原研二的宿舍没多久。 鹿见春名双眼发直地盯着那条简短的消息,本来因为小偷事件而被稍微压下去一点的紧张立刻又蔓延了上来。 从爆处班回到警察宿舍根本花不了多久,从萩原研二给他发消息的时间来看,顶多十分钟,萩原千速就会和他见面了。 鹿见春名走进浴室,对着镜子打量了一下现在的自己。 银发因为下午时的突发事件而有些散乱,衣服脏了一点,最重要的是,手臂上有一条半长的划痕,甚至还在往外面渗血,将衣物都染上了一点血腥的味道,脸颊上还有一点被蹭到的伤口。 现在问题来了,这个伤,他要怎么处理呢? 十分钟绝对不可能立刻就治好这些伤,鹿见春名也不打算第一次见面的时候让自己处于不好的状态之中。 看到他受了伤,不管是萩原研二还是萩原千速大概都会很担心,本来预定好的行程很可能因为他的手上而取消。 这是双方都期待的见面,鹿见春名不想因为这些在他看来根本不算什么的伤势,而让和恋人的家人的第一次会面产生瑕疵。 还剩下五分多钟的时间,用来重置完全够了。 第385章 鹿见春名从口袋里摸索了一下,摸出了那个铁质的盒子,将红白两色的胶囊咬进了唇齿之间,咽进喉咙之中。 没过多久,熟悉的心脏一帧一帧收缩的心悸感便侵袭而来,这种从心脏处蔓延上来的疼痛连鹿见春名这种痛觉迟钝的人都能感觉到,他忍不住用手指死死扣住,手指用力到有些泛白,整个人都因为疼痛而将身体弓了起来。 但随之而来的并不是熟悉的生命流逝的感觉……鹿见春名说不上来这是什么样的体验,只觉得身体好像要被一寸一寸的压缩,骨血和皮肉都在产生着他完全不知道的变化。 …… 萩原研二和松田阵平是邻居,萩原千速既然打算和他们一起回去,当然也走在一起。 三人一起站在电梯厢内,等电梯抵达萩原研二和松田阵平所在的那一层,他们才一起走出来。 走到门口的时候,松田阵平不着急立刻打开房门走进去,趁萩原研二开门的时候,站在门口和萩原千速说话。 萩原千速有些心不在焉。 要见到弟弟一直心心念念的那个人了,紧张的人当然不会只有鹿见春名,还有她。 她摸了摸手上拎着的包,那里面装着她给鹿见春名准备的见面礼。应该会喜欢的吧?不会觉得讨厌吧? 一向爽朗的萩原千速难得地觉得有些忐忑。 萩原研二插入锁孔之中的钥匙旋转了一圈,门锁之中发出了一声咔哒的响声。 门开的时候,三人都下意识朝门中看去——然后同时露出了呆滞的表情。 在萩原研二房间里的并不是松田阵平熟悉的鹿见春名。 房间里的孩童相当年幼,穿着松松垮垮的衣服,原本昳丽的五官在等比缩小之后只剩下能让人怜爱的柔软,银色的长发几乎长及地面,金色的眼瞳像是鎏金淌过的光河。 银发金瞳的孩子坐在地面上,无措地和萩原千速对上视线。 萩原千速缓缓地、一点一点地瞪大了眼睛。 第122章 现在这个情况不管怎么想都很尴尬。 鹿见春名茫然地坐在冰冷的木质地板上, 视线和门外的萩原研二、萩原千速以及松田阵平一一对视而过。 沉默,无尽的沉默。 没有任何人开口说话,空气中弥漫着一种令人窒息的氛围。 鹿见春名怎么也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 在几分钟之前,他吃下那颗aptx-4869之后, 身体就发生了格外奇妙的的变化——并没有和以前一样直接眼前一黑, 然后为他带来能够刷新身体状态的死亡。 身体被压缩的感觉、心脏潮水般的阵痛、以及送骨髓深处蔓延上来的难以言喻的酸涩感, 这些感觉交织在一起, 让鹿见春名陷入了短暂的昏迷之中。 这个昏迷的时间很短暂, 等他再醒过来时,只觉得头脑昏沉,眼前一阵一阵地发昏。 鹿见春名伸手捂着抽痛的额角, 心脏的跳动显然也并不正常,比起正常的时候跳的格外快,好像将要从他的胸腔之中抽离出来一样。 眼前的视线并不算特别明晰,鹿见春名站起来,试图从浴室往外走。 刚跨出几步、走出浴室来到通往玄关的木质廊道上, 鹿见春名就察觉到了一点不对劲。 视线的不对劲——他的视角突然变矮了。 原本身上穿着的衣服也变得松松垮垮, 像是小孩子偷穿了大人的衣服, 浑身上下只剩一件黑色的连帽衫松松垮垮地挂在他的身上,还露出了大半个圆润的肩头, 衣服的下摆下只露出他的一截小腿来。 鹿见春名试图走出去, 又被松垮下来堆积在地面上的衣物给绊了一跤,直接坐在了地板上。 这次他没立刻坐起来。 鹿见春名坐在地板上,沉默地抬起自己的手——从宽大的黑色卫衣袖子之中,露出来了一截手指。 跟他成年后的修长纤细不同, 现在他的手指短而圆,手背和掌心都还肉乎乎的, 手指戳下去就是圆圆的肉窝。 ……老师,这不是他的手,他的手去哪了? 鹿见春名的心中五味杂陈。 他盯着自己短小的手和腿,在想想甚至还没桌子高的视角,心中隐隐地萌生出了一个不敢相信的想法……他,该不会变小了吧? 虽然从他当初知道aptx-4869的真实作用的时候起,他就很想知道这个药能把人变小的效果到底是个什么样子,也跃跃欲试地想体验一下用自己小时候的身体……但,时间不对啊! 如果要用游戏抽卡来说,鹿见春名这就是每天做日常攒抽卡道具,然后终于在坚持不懈的努力之下攒够了吃到保底的抽数。 出金了,但歪了。 他想变小,但不是这个时候变小啊! 还有几分钟,他就要见恋人的家人了,用这副小孩子的身体他要怎么跟萩原千速见面? 他设想中的场景是两人亲切友好地互相打招呼,现在看来,萩原千速要是见到了小孩子时期的他,第一反应可能是把他抱到怀里哄吧? 绝望。 鹿见春名非常绝望。 在对接下来的会面已经完全不抱有期待的状态下,鹿见春名因为沉浸在无尽的绝望情绪之中,甚至没注意到走廊上的脚步声。 直到萩原研二将门打开,他才被惊醒,茫然地抬起头,和门外的三个脑袋对视。 第386章 震惊的人当然不止鹿见春名自己——还有萩原千速。 萩原千速没想到会在自家弟弟的宿舍里看到一个小孩。 她仔细地打量着这个坐在地板上的小孩子的脸——有着罕见的银发和金色的眼睛,像是月光与阳光结合起来,交织着糅杂在一起,同时出现在了一个人的身上,交映出辉光来。 但从五官就能看出这是个将来会长得无比好看的孩子,眼角眉梢都显出柔软的情态,眼睛很大,微微颤动着银色的睫羽盯着人看的时候,像是无辜的初生幼鹿。 肤色在灯光下很白,宽大的黑色卫衣穿在他的身上更像是裙子,长长的袖子中只露出了指尖来,不管怎么看,萩原千速都觉得很可爱。 但可爱是一回事,在仔细打量鹿见春名的五官之后,萩原千速就发现了一件事。 这孩子和她弟弟的恋人长得很像。 萩原千速记得那张背景是烧鸟店的照片,照片上的少年银发金瞳,五官昳丽,和眼前的孩子格外相似。 甚至已经不能说是长得很像了,那几乎就是一模一样,完全可以预见这个孩子长大以后会是什么样子——无疑就是鹿见春名的脸。 萩原千速陷入了沉思。 现在有两种可能。 第一种,这个孩子就是她的弟弟萩原研二口中所说的恋人……但不可能吧? 看这孩子的年纪,大概也就是六七岁左右的样子,七年前的时候甚至可能都还没出生,怎么想都不可能是弟弟的恋人。 第二种,这个孩子是萩原研二和鹿见诗的孩子。 ……但这个可能也有些离谱。 如果萩原千速记得没错,她当初是在那张照片上看到了鹿见春名的喉结的,鹿见春名的长相确实昳丽,但并不会让人觉得是女性,五官的美之中带着刀割一般的锋利。 所以即使有着“诗”这个像是女性一样的名字,萩原千速也一直认为鹿见春名是男性。 可男性不可能生孩子吧? 萩原千速迟疑了。 难道她搞错了,其实“小诗”是女性? 仔细想想,好像她的弟弟在说起关于鹿见春名的事情来的时候,从来都只是称呼为“小诗”,都没怎么说过代表性别的“他”或者“她”,难道……难道小诗其实是长得偏向男性的女性? 就算是萩原研二和鹿见春名的孩子,按照年纪推算,七年前的时候这孩子要么已经出生、要么就是怀上了,而七年前,鹿见春名似乎才刚刚十八岁……犯罪了吧?她的弟弟该不会犯罪了吧? 萩原千速深吸一口气,微微颤抖着出声:“研二……你……已经和小诗有孩子了吗?” 萩原千速越想越觉得这个可能性就是真相。 暂且不管鹿见诗的性别到底是男是女,就算是男性……谁说现在的科技不能让男人生孩子?足球都能踢卫星了! 如果萩原研二和小诗真的七年前就有了孩子,那么突然消失似乎也是合情合理的事情。 萩原千速阅遍无数小说漫画电视剧,对那些爱情故事里的套路熟地不能更熟,脑子里思绪一歪,立马就拐到了一个很不对劲的方向。 带球跑这几个大字在她的脑海里盘旋,砸地她头晕眼花。 天哪,如果真的是这样的话……七年前小诗消失,其实就是因为怀孕了吧?刚成年、甚至可能当时还没成年的小诗头一次遇上这种事,慌乱之下和她的弟弟不辞而别,带球跑了…… 消失的那四年也能够解释通了,刚生了孩子当然要照顾吧?刚出生的孩子离不开人,小诗一个人带孩子想必也很焦头烂额。 三年前的那个时间点,孩子大概刚好三岁左右,也是该上幼稚园的年纪了,这个时候小诗应该已经发现了一个人带孩子的辛苦,打算来找孩子的亲生父亲——也就是她的弟弟了。 想必萩原研二一时间也很震惊突然喜当爹的事情,还把这么大的事情瞒下来不告诉她们……如果早点告诉她们哪还有他萩原研二这个臭小子什么事?真有孩子的话早就被他们父母给接手了,怎么会让才刚成年的小诗自己带孩子! 出三年前出现又消失、一年前出现又消失的事情也不是不能理解了。 多半是觉得这个当爹的不合格,小诗又带孩子走了,一年前的那个时候,孩子也到了该上小学的年纪了,这个时候再带孩子来见见亲生父亲也不是不行……可惜她弟弟不争气啊。 这么想着,萩原千速又觉得有些心虚了。 因为不管怎么看,七年前的时候,她弟弟大概是刚从警校毕业……或者还没从警校毕业的时候,就搞大了当时不知道是刚成年还是未成年的小诗的肚子。 这事不管怎么想好像都是她弟弟理亏啊,怪不得爱情长跑了整整七年才把人给哄到手。 萩原千速已经迅速地认定了真相,但萩原研二和松田阵平还满脸茫然。 萩原研二本人更是瞠目结舌,满脸呆滞:“啊?” 他什么时候和小诗生孩子了?他自己怎么不知道? 萩原千速对弟弟这满脸的茫然感到了一点迟疑……难道是她猜错了?这不是弟弟和小诗的孩子? “……这是小诗的亲戚?”萩原千速试探着问。 “不是啊。”萩原研二下意识回答。 连他都还没搞清楚这是怎么一回事。 第387章 他知道鹿见春名是孤儿,在这个世界上就如同幽灵,整个世界中没有任何人和鹿见春名有血缘关系。 得到了萩原研二的回答,萩原千速心中的猜测更加坚定了——既然这孩子不是亲戚,那就只能是他们的孩子了,看着银色的头发和金色的眼睛,谁看了都会觉得他跟鹿见春名有血缘关系。 “不是亲戚,那这孩子是哪里来的?” 萩原千速斜了萩原研二一眼。 她率先走进门内,来到玄关,然后弯下腰,双手卡在鹿见春名的腋下,将坐在冰冷地板上的孩子抱了起来。 六七岁左右的孩子并不算很重,身为警察,萩原千速锻炼良好,抱起一个小孩轻轻松松。 鹿见春名茫然又沉默,他不敢吱声,乖乖地坐在萩原千速的臂弯之间。 像是展示什么宝物一样,萩原千速转过身来,让萩原研二和松田阵平能够近距离看清怀里小孩的脸。 即使坐在萩原千速的臂弯之中,鹿见春名仍然要仰起脸来看萩原研二和松田阵平。 他格外心虚——试图背着萩原研二重置,结果不仅没重置成功,还在不恰当的时间保底出货,成功让自己在最不该变小的时候变小了。 ……他该怎么给萩原研二解释? 恋人会生气的吧?绝对会生气的吧? 鹿见春名有些讪讪,虚弱地和萩原研二对上视线。 那双有着紫罗兰色、宝石般漂亮的眼瞳之中满是复杂的情绪,连神情也透露着某种微妙。 萩原研二缓缓地偏了一下头,和身旁的松田阵平对上了视线。 松田阵平用眼神说这小孩该不会是鹿见吧? 萩原研二使了个眼色,意思是这不是小诗还能是谁?他家里总不可能凭空变出来一个和小诗一模一样的孩子! 虽然没有从降谷零和诸伏景光那里得到一个明确的答案,但在他事后复盘的时候,也察觉出了这两个看似小孩的人的不对劲——尤其是灰原哀,她和录像里那个研究员几乎一模一样。 甚至在那个昏暗的房间之中,她亲口说出了“研制解药”,无疑在某种程度上是当着所有人的面承认了自己的身份。 返老还童,这个猜测在“死而复生”这种奇迹面前,也不是不可能被猜到……甚至显得并不那么令人惊讶。 如果这个推论是真的,那么鹿见春名毫无疑问也是返老还童了。 但这个返老还童的时机太过巧合,为什么偏偏是在和萩原千速见面之前? 换句话说,鹿见春名到底干了些什么事情,才导致了返老还童? 萩原研二和松田阵平的目光都十分复杂,见两个人盯着自己不说话,自知理亏的鹿见春名也不敢吱声。 “我……我也不知道啊……”萩原研二欲言又止。 这些事情发生的过于突然,他根本没想好该怎么把敏锐的姐姐给糊弄过去。 萩原千速一眼就看出了弟弟在撒谎。 她和萩原研二一起长大,一看这紫罗兰一样的眼睛之中眸光有些闪烁,神情虽然镇定,但看嘴角的弧度就知道是伪装出来的。 萩原研二绝对知道这孩子的来历,只是不肯告诉她——萩原千速确信。 “你不知道?”萩原千速挑了挑眉,“你不知道,这孩子难道是凭空出现在这里的吗?” 她将鹿见春名放到地上,双臂环抱起来,眯起眼睛盯着萩原研二。 “你该不会想告诉我,这孩子就是‘小诗’吧?” 萩原研二从萩原千速的表情里读出了一种威胁般的意味。 他毫不怀疑,如果自己这个时候点头说是,姐姐马上就会用禽兽的目光看他。 或许是从萩原研二的迟疑之中读出了什么不同寻常的意味,萩原千速的脸僵了。 不会吧不会吧不会吧不会吧? 她的脑子里只剩下了这个几个字,如果不是定力还算良好,萩原千速相信自己一定会发出尖锐的爆鸣声——她的弟弟该不会恋童吧?! 比起什么未婚先孕带球跑,这可是实打实的犯罪! 就算、就算犯罪嫌疑人是她的弟弟,她也…… 萩原千速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然后她伸出了手——是朝松田阵平伸过去的。 松田阵平愣了一下,没明白萩原千速对他伸手是想干什么。在对上萩原千速视线地那一瞬间,松田阵平福灵心至,从后腰摸出了一对银色的手铐,放进了萩原千速的手掌心之中。 萩原千速晃了晃那对银手镯,手铐的铁环撞击在一起之后发出了格外清脆的响声。 萩原研二脸色微妙:“……姐姐,你这是干什么?” 鹿见春名想笑。 虽然他现在还没想好要怎么给萩原研二交代、现在又该怎么收场,但这不妨碍他围观家庭内斗、姐姐教训弟弟,顺带看看恋人的笑话。 萩原千速盯着萩原研二:“回答?” “他……他当然不是小诗。”萩原研二憋屈地回答,“我的小诗怎么会是只有六七岁的孩子呢?” 他说到最后半句话的时候,语气已经带上了咬牙切齿的意味。 他的小诗,他那么大一个小诗呢! 青年警官十分委屈地垂下那双宝石般的紫罗兰色的眼睛,盯着现在还没到他腰高的恋人。 鹿见春名默了默,缓缓地抬起脸,对萩原研二露出了一个十分无辜的笑容。 第388章 年纪幼小的孩童脸颊圆而柔软,金色的眼瞳也是圆圆的,抬起眼睛来时像是澄澈的金色玻璃珠,露出无辜的表情来时能让任何铁石心肠的人都心软。 这是个不管是谁看了都会觉得可爱的孩子。 被这个笑容击中,萩原研二缓缓伸手,捂住了脸——坏了,就算小诗变成了小小诗,他也觉得特别特别特别可爱。 萩原千速伸手敲了一下思绪散漫的弟弟的脑门,她用力一点也不客气,直敲地萩原研二忍不住喊痛。 风之女神根本不管弟弟这撒娇讨好一样的语气,语气越发危险:“那这是谁?你可以告诉我吗?亲爱的弟弟?你说谎我一下就能看出来,最好和我说实话。” 萩原研二语塞了。 他哪有实话能跟他姐姐说?就算说了实话,说这孩子就是他的恋人,他姐姐大概会反手就大义灭亲,把他送进牢里去吃猪扒饭。 松田阵平看出来了幼驯染的窘迫,但他丝毫没有要为萩原研二解围的意思。 他也是观察力敏锐的人,从鹿见春名的表情之中意识到了这大概不是一件值得担心的事情,如果这件事没有任何解决的方法,鹿见春名绝对不会露出这种看笑话一样的表情。 “是啊hagi,到了这种地步了,你就和千速姐说实话吧。”松田阵平伸手搭在萩原研二的肩上,深深叹了口气,“我觉得……瞒不下去了。再说了,继续瞒下去也没有必要了吧?不管怎么说,你都是这孩子的……” 最后那个词,松田阵平没有直接说出来,但他欲言又止,在场的任何人都能听懂他的未尽之言。 是这孩子的什么?除了是这孩子的父亲,萩原研二怎么想都不可能是这孩子的其他亲戚,至少萩原千速敢肯定自家的亲戚里不存在有银发金瞳的人。 连几乎和萩原研二天天在一起的松田阵平都说出了这种话,萩原千速这次是完全确定了心中的那个猜测。 萩原研二不敢相信——他就不说什么两肋插刀了,他的幼驯染居然在关键的时刻当着他姐姐的面捅他的刀子? 好你个松田阵平,这个仇我记下了! 萩原研二嘴角一抽,在心里给松田阵平记了一笔。 面对萩原千速满脸“你还有什么可解释”的表情,萩原研二百口莫辩。 打量着萩原研二背黑锅背到有些麻木的神情,鹿见春名心里有些好笑。 在经历了短暂的失神和惊慌之后,他已经接受了自己变成小孩子的事实。 而这本来就是他一直想亲身体验的事情。 鹿见春名并不慌乱,虽然他变成了小孩,但这个结果对他而言是可以扭转的——只要他死亡一次,这相当于负面buff的幼年状态就会消失。 而返老还童的效果也让鹿见春名确信了一件事。 aptx-4869的效果就是逆转时间,这无疑是违背规律的。 药物的效果让他的时间倒流,回到了幼年的时刻,所以连带着他手臂上和脸颊上的那些伤口也因为逆转的时间而消失不见了。 这也能解释,为什么偏偏这种药物能触发格外不一样的效果,让他回到数年前。 而这么多人之中,只有他的时间是交错的、扭曲的,他所经历的时间轴本来是前进上升的直线,却被药物拧成了螺旋状。 鹿见春名一直对亚人的死亡重置有种猜测。 在他的猜想之中,亚人的重生也许并不是单纯地再生,只是他们的身体状态被记录下了那个最完美的状态。 而在那之后死亡的话,亚人的黑色粒子记录了他最完美的状态,在他死后重生时就相当于逆转时间一样,重新为他长出完美的身体来——那么逆转时间与逆转时间相重叠在了一起,在某种程度上,就相当于是在他身上的特异点。 重叠相加的逆转时间,就不只是简单的1+1=2那么简单了……这叠加在一起的效果形成了时间的漩涡,将他带回了数年之前。 那是不属于他的时间,所以在那段时间之中行动的时候,鹿见春名总能感受到令人难受的排斥感。 他在被不属于自己的时间排斥。 鹿见春名差不多想明白aptx-4869在他身上出现的特别的作用的时候,萩原研二还在绞尽脑汁给变小的他编造一个来历。 “这孩子,他叫……叫……”萩原研二憋了半天,想到了鹿见春名三年前在御所时用过的名字,“黛,对,他叫鹿见黛。” 鹿见黛,和鹿见诗的名字相差无几,证明这孩子确实和鹿见诗有关系。 萩原千速拉长了音调:“哦,原来他叫小黛,那他这个孩子和你是什么关系呢?总不可能是自己出现在你家的吧?” 他就是自己出现的啊! 萩原研二心里发苦。 鹿见春名注视着窘迫的恋人,然后和一边的松田阵平对上了视线——松田阵平对他挤眉弄眼,而鹿见春名立刻就明白了他的意思。 于是当萩原研二正在想该怎么狡辩的时候,就察觉到了衣摆上传来的一点力量。 他低头一看,是变小的鹿见春名正在伸手拉扯他的衣摆。 因为身高的原因,有着长长银发的孩子只能抬起那张还有着婴儿肥的圆圆的脸蛋来,浓密的银色睫羽轻轻眨了眨,凝聚了阳光的金色的眼睛中倒映出紫罗兰色来。 有着圆圆眼睛的小孩露出了天真的神情,嗓音软软甜甜。 第389章 “爸爸?” 萩原研二眼前一黑。 第123章 萩原研二怎么都没想到, 他就是上了个班回来,恋人就变成了小学生。 ——还管他叫爸爸。 这让他该怎么跟本来就怀疑自己干了坏事的姐姐解释啊! 松田阵平在憋笑,他似乎已经有些憋不住了,不得不把脸转过去, 伸手捂着嘴巴, 肩膀一抽一抽地抖动起来, 已经忍笑忍地浑身抽搐。 萩原研二觉得有些手痒。如果可以的话, 他真想在背后捅刀子的幼驯染脸上来一拳。 萩原千速忽略了在这场家庭伦理大戏之中最不重要的松田阵平, 脸上的表情像是打翻了调色盘一样五颜六色,目光闪烁。 她意味深长地看看鹿见春名摆出无辜表情的脸,又看了看弟弟那一脸想找个地缝钻进去的表情, 缓缓地开口:“研二,你没有什么要跟我说的吗?” 说什么? 萩原研二麻了。 是说你期待中的未婚先孕带球跑、喜当爹还是大变活人? 看他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萩原千速冷笑一声:“我就知道这是你的孩子,现在他都管你叫爸爸了,你还有什么好说的?” 风之女神动起真格, 甚至叫上了萩原研二的全名。 “萩原研二——你这混账小子, 要是今天我没来, 你还打算瞒我们多久?!不行,现在我就要给爸妈打电话, 告诉他们这件事……你等着吧, 等了家,看爸妈怎么骂你。” 萩原研二嘴里发苦,瞳孔地震——他还没没能接受恋人变儿子、自己喜当爹的事实,怎么就快进到要去告诉家长了? “而且你和小诗还没结婚对吧?”萩原千速说着说着想了起来, “既然都有孩子了,难道还不结婚吗?我看婚礼就在今年挺好的, 现在准备的话完全来得及……” 有着趋近于金色的浅棕发的女士语气骤然停顿,那双天蓝的眼瞳盯住了萩原研二的脸。 萩原千速晃了晃手中拎着的那个银色的手铐,用警告般的视线斜睨了他一眼,随后将银手铐重重拍在了萩原研二的胸口。 “我说,该不会是你不愿意和小诗结婚吧?你不想负责?” “怎么可能!”萩原研二立刻不满地为自己申辩,“只要小诗愿意,我立刻就能带他去申请婚姻届结婚的!” “所以是小诗嫌弃你让她未婚先孕才不肯和你结婚啊……”萩原千速总算有些了然了,随后语气一顿,神色变得有些微妙。 她捕捉到了萩原研二刚才的用词——“他”。 这个词指代的只会是男性,而在萩原研二刚刚的句子里,也只会指向鹿见诗。 ……所以不是她误会了?小诗确实就是男性? “小诗是男性?”萩原千速问出了自己心中的疑惑,“那孩子是怎么来的?现在的科技已经发展到这种程度了吗?” 萩原千速有些狐疑。 虽然她刚刚就猜测过是不是有可能是男性生子……毕竟前段时间还出现了足球踢爆卫星的新闻,区区男人生孩子又怎么了? 只是说起孩子,又长得这么像,当然是有血缘关系的,所以萩原千速的第一反应是她误会了弟弟恋人的性别。 “我想现在的科技还没发展到能让男性生孩子的程度……”萩原研二欲言又止。 虽然看小时候的小诗这么可爱,如果有一个像小诗一样的孩子也不错……但问题是科技树没到这种程度啊!不是他想不想,是能不能的问题。 “那这个孩子是……”萩原千速的表情犹豫了,“他为什么要叫你爸爸?” 她迟疑地低下头,看向刚才语出惊人的孩子。 鹿见春名睁大了眼睛,努力使自己看起来格外的天真无辜。 被鹿见春名这种软软的视线一看,萩原千速更加不甘心了。 她难掩失落:“有没有一种可能,男性也能生孩子?” 呜呜,这么可爱的小孩,怎么就不能是她家的了?到手的侄子飞走了啊! 萩原研二语塞:“没有这种可能啦姐姐!” 萩原千速顿时露出了失望的表情,长长叹了口气。 萩原研二差点气笑了。 他这个差点喜当爹的人都没失望,为什么萩原千速的反应比他更大啊? 鹿见春名等他们两人掰扯清楚了,才不紧不慢地继续开口:“……爸爸经常说起的萩原哥哥,就是你吧?” “……” 萩原千速嘴角抽动了一下,很想伸手去扯一扯这说话大喘气的小孩的脸蛋,一看就知道手感怪好的。 萩原研二也松了口气——太好了,他终于不用被姐姐拷走送去吃猪扒饭了。 松田阵平实在没忍住,笑意从捂着嘴的指缝之中泄露了出来,在室内响起的时候格外明显。 萩原千速这时候才注意到松田阵平一直在忍笑的表情。 松田阵平笑的太过明目张胆,直到被萩原千速给肩膀上来了一拳,他才吃痛地将幸灾乐祸的表情收敛了。 “好啊阵平,”萩原千速伸出手,用手指指尖戳了两下松田阵平的肩,“你看研二的笑话就算了,还反过来骗我?” “冤枉啊千速姐,”松田阵平为自己叫屈,“我可从来没说过hagi是这孩子的爸爸!” 那个关键的词语他恰好没有说出口,只给萩原千速留下了联想的空间。 第390章 萩原千速十分不优雅地发出了咂舌的声音:“啧,你们两个家伙害我白高兴一场。” 萩原研二整理了一下心情,半蹲下身体,露出意味深长的笑来,平视着鹿见春名:“小……小黛,你爸爸还说什么了吗?” 他差点叫成小诗。 “爸爸说有事要去出门,就让小诗哥哥和萩原哥哥帮忙照顾我一晚上。但是小诗哥哥好像临时要出差一趟,所以让我在这里等萩原哥哥……”年纪幼小的银发小孩绞着手指,神情有些不安,“我是不是给你们添麻烦了?” “不、不,怎么会呢?”萩原千速看不得这么可爱的小孩露出这种惹人心疼的不安表情来,“放心吧,一点都不麻烦,我和研二都很喜欢你这么可爱的孩子哦,是吧研二?” 萩原千速微笑着看向萩原研二,眼神中明明白白写着“敢让小孩伤心就要你好看”。 “我很喜欢小黛,照顾他一晚上当然没问题了。” 即使不用萩原千速威胁,萩原研二也不可能表示反对的。 他伸手,揽着鹿见春名的腰,将银发的小少年抱进怀中,让他坐在自己的臂弯肩,用纤细的手臂搭在肩上,勾住他的脖子。 萩原千速有些遗憾地叹了口气:“本来以为今天就能见到小诗的,看来错过了啊。” 她遗憾的不仅是没有见到鹿见春名——虽然知道自己的弟弟没有当渣男,但在知道这孩子不是萩原研二和鹿见诗的孩子的时候,她在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又难免觉得遗憾。 这么可爱的孩子如果是她家的就好了。 她可惜地想。 鹿见春名并不知道萩原千速露出遗憾表情的其他原因,他将这一生叹息全归结于自己的“失约”上。 在他被拧成螺旋状的七年的时光之中,他有不少次失约,更是几乎没有做到过答应萩原研二的事情……就比如这次的见面。 明明只是想用最好的状态、认真而珍重地对待这次见面,但总是会发生意料之外的事情,巧合地将他期待的事情彻底搞砸了。 三年前的时候,他就失约了,没能做到和萩原研二一起回家,至少……至少三年后的这次见面,不能再成为遗憾。 “是……千速姐姐,对吗?”鹿见春名在萩原研二的怀里转身,看向萩原千速。 他的语气中混杂着忐忑和小心翼翼。 萩原千速察觉到了他语调中不安稳的情绪,于是让脸上的表情显得更加柔和,语气也温柔下来:“是呀,怎么了?小黛。” “小诗哥哥说……”鹿见春名抿了抿唇,斟酌着字句,“他说,他很期待这次见面,因为发生了一些意料之外的事情需要解决,所以临时失约了很抱歉……见面可能需要推迟到明天了。” 这个被萩原研二临时称为“鹿见黛”的小孩不能马上就消失,万一萩原千速突然在意起小孩子状态的他,对他的失踪起了疑心,就不好解释了……现在这个小孩子的状态可以暂时维持一下下。 只照顾一晚上,明天就送“鹿见黛”回家,而临时有事出差了一晚上的鹿见春名也可以在明天顺理成章地赶回东京,继续这次推迟了一天的见面。 想解决这件事很简单,虽然变小是鹿见春名一直以来都想体验的,但这个时机实在太不凑巧……而在鹿见春名看来,任何事情都可以为了萩原研二而让步。 今晚就找机会重置回来吧,这样明天就能继续这次推迟的见面了。 他在心里说,希望萩原千速不要介意他的失约。 “他说,真的很抱歉。” 鹿见春名加重了语气,再度重复了一遍。 萩原千速心中微微一动——不知道为什么,她总觉得眼前这个有着银发金瞳的孩子在说出道歉的话来时,脸上的表情突然变得生动了起来,圆圆的金瞳之中浮动着一层难过和忧虑交织的情绪。 “没关系,我不介意的。”萩原千速抬起手,在鹿见春名的发顶上轻轻按了一下。 正因为身为警察,所以萩原千速自己也很理解临时的失约——这并不是对方的本意。 就连她、或者是萩原研二偶尔回家的时候,也常常在父母辛苦开饭之后被上司的一通电话就临时叫走。而他们身为警察,肩负着维护社会治安、保护公民的义务,只要发生了需要他们的案情,不论身在何处都要奔赴现场。 这成为警察的数年来,不管是她还是萩原研二都经历过不得不临时失约的事情。 这不是他们所希望的,也不是故意的,只是在赴约和案件之中进行权衡之后,他们每一次都选择了奔赴现场。 这是身为警察的使命。 所以,即使鹿见春名在见面的前一刻临时离开,萩原千速也是理解的——总有些不得不做的事情吧?她并不会因为这样的小事就生气的。 大概是害怕鹿见春名不相信她的话,萩原千速将语气放轻了,再度重复了一遍。 “是真的哦,没关系的。”她微笑起来,“我相信研二喜欢的小诗是个很好的人,所以一定不会是故意做出失约的事情的。我想,他应该是有什么必须去做的事情吧?像这样的情况我们这些警察早就习惯啦,翻到是我要提前替研二给小诗道歉。” 温柔的女性露出了有些困扰的表情。 “研二可是个排爆警啊,一旦有事故发生,他必须去现场才行。我猜以后约会的时候可能会经常发生这种事……拜托小诗多多谅解他一下吧。”萩原千速轻轻拍了一下鹿见春名的发顶,“这些话,可以麻烦小黛帮姐姐我带给小诗吗?我不想让他自责。” 第391章 她没去问为什么这些话鹿见春名没有自己告诉她,而是选择让小孩子带话——从萩原研二七年间透露的只言片语中,萩原千速已经察觉到了鹿见春名的身上有些不同寻常的事情。 但既然弟弟没有主动告知,那么大概就是暂时需要保密、不方便让她多过问的事情。因为两人都是警察,萩原千速很能理解一些事情。 至于被临时中断的见面……她当然不会因此而责怪鹿见春名,只是见面推迟多少会让她觉得有点遗憾。 从那个孩子看起来快要哭出来的表情之中,萩原千速微妙地能察觉到鹿见春名对自己的重视——对于这一点,她也同样回以温柔的安抚。 而这温柔的安抚确实起到了作用,让鹿见春名忐忑不安的心情稍微放松了一点。 “……真的吗?”鹿见春名有些迟疑。 用小孩子的身体说话的时候,他的嗓音变得又细又软,因为情绪忐忑,连声线都带着微微的颤音。 他抬起眼睛,望进那双如同倒映天空一般的蓝色眼睛之中。就像风之女神这个称号一样,萩原千速温柔下来的声音像是被风拂过,裹挟着柔软的香气,语调和神情都奇异地令人心安。 和萩原研二一样,就连他的家人也都是很好的人。 “真的哦。”萩原千速笑眯眯地回答,“所以小黛放心吧……说起来,现在要怎么办?” 最后半句话,她是对着萩原研二说的。 萩原研二低头,看了一眼鹿见春名——目光落在那件宽大地过了头的黑色卫衣上,这件衣服实在太过不合身,而他的单人宿舍之中显然也没有准备小孩子穿的衣服。 “小黛之前的衣服可能是弄脏了……总之……先去给小、小黛买身衣服,”萩原研二想了想,“然后,我们……去家庭餐厅?” “阵平要一起来吗?”萩原千速看向松田阵平。 松田阵平摆了摆手:“我就不了,你们一家三口去吧。” 他在一家三口这个词上重读,然后打开隔壁的房门走了进去。 虽然变小的鹿见春名真的很值得围观,但是松田阵平也不是没有情商的人,这种情侣见家长的场合,他去掺和干嘛? * 因为突然出现的“鹿见黛”,萩原研二不得不改变了预定的行程。 ——他们先去了一家童装店。 虽然鹿见黛不是她的侄子,但萩原千速喜欢可爱又听话的小孩,兴致勃勃地给鹿见春名在童装店里挑起了衣服。 “就当我送给小黛的见面礼了!” 萩原千速是这么说的。 自觉是放了鸽子的人,鹿见春名在面对萩原千速时有些心虚,于是乖乖地充当了一次穿衣人偶,萩原千速给他拿什么他都乖乖去换。 身为正牌男友,萩原研二也很有兴趣参与到这个换装游戏之中来——谁能像他一样有机会看到恋人的幼生时期? 姐弟两人凑在一起,在占据足足三层楼的童装店之中指指点点,好在身为从小生活在一起的人,他们的审美十分统一,在乐此不疲地挑选了十几套衣服之后,选中了三套买了下来。 至于鹿见春名穿在身上的那套衣服——是欧风的款式,像是唱诗班的孩子会穿的衣服。 胸口有长长的尖领垂下来,绣着琴谱和风琴的刺绣,尖领下挂着金色的细链子,坠着水滴状的闪闪发光的玻璃石。宽大的衣摆是一截绣着金色细纹的短裤,短裤下露出带着一层薄粉色的圆润膝盖,以及线条圆钝的白皙小腿来,白色的小腿袜将仍然带着一点肉感的小腿肚掐出了一点勒痕。 为了搭配这身衣服,萩原千速还选了一顶贝雷帽,用内扣卡在鹿见春名的银发上,将银色的鬓发编了起来,藏进了帽子里。 “太可爱了!”萩原千速捧着脸感叹。 萩原研二摸了摸下巴:“确实可爱。” 被摆弄了一个小时的鹿见春名精疲力尽,脸上满是麻木。 “就穿这套走吧。”萩原千速拍板决定。 “好啊。”萩原研二没有意见,“我也觉得就这套很不错。” 满足了他想打扮恋人的隐秘的快乐。 在离开童装店的时候,萩原研二将鹿见春名换下来的那件黑色的卫衣拎了起来,在叠这件衣服的时候,他微微皱起了眉,随后又缓缓地舒展开蹙起的眉宇,面色如常地将黑色的卫衣装进了店员递过来的纸袋之中。 “研二?”萩原千速站在门口叫他,“你在干什么?太慢了!” “来了。” 萩原研二对姐姐扬起笑脸微笑了一下。 他拎起纸袋,跟上了萩原千速和鹿见春名。他走在鹿见春名的身边,十分自然地牵起了鹿见春名的指尖,将小孩柔软的手全部包裹在掌心之中。 变小之后的身高甚至不到萩原研二的腰高,即使萩原研二和萩原千速已经为了照顾他而刻意放慢了脚步,但鹿见春名还是得加快走路的步伐才能跟上他们。 注意到这具幼小身体带来的不便,萩原研二弯腰,揽着鹿见春名的腰,将他抱了起来,让他坐在自己的小臂上。 视线逐渐升高,等鹿见春名在被抱起来的瞬间下意识地环住了萩原研二的脖颈,手臂紧紧地攀着他。 这个距离很近……近到鹿见春名能清晰地看见那双紫罗兰色眼睛之中倒映出来的自己,能感觉到灼热的呼吸细细密密地落在他的脸颊上。 第392章 萩原研二抬起手,用手指指尖拨开鹿见春名脸侧垂下来的银发,夹在他的耳后。 他凝视着那灿烂的金色眼睛:“累了吗?” 鹿见春名有些茫然:“没有啊。” “那就好。”萩原研二缓缓微笑起来——但在这个微笑里,鹿见春名莫名的察觉到了一些不妙的预感。 他靠近了怀里小孩的耳侧,语气放地很轻。 “那受伤了还想瞒着不说的事情,等晚上回去的时候,想想该怎么跟我狡辩吧?” 在将那件黑色卫衣叠起来的时候,萩原研二就闻到了一点很微弱的血腥味。用手指拂过卫衣的衣袖时,能摸到一点血液在织物之中凝结之后的、带着硬度的结块。 毫无疑问,那一定是鹿见春名的血,而且这血液并不少,从干涸的程度来看,这只能是刚刚受的伤。 受了伤还不想告诉他?还瞒着他一通操作,把自己变成了小孩子?甚至刚刚还和松田阵平一起背刺他,差点扣一口硕大的黑锅给他——这些账,确实应该好好算一下了。 萩原研二的语气并不严厉,但鹿见春名咯噔了。 他一僵,心说该来的还是来了。 本来他也没指望这件事能瞒过去……在变小之后更是瞒不住了。 萩原研二没有打算现在就盘问清楚,他怀中抱着鹿见春名,和萩原千速一起走进了一家家庭餐厅之中。 这家餐厅很多带着孩子来吃饭的,十分符合他们现在这两大一小的组合。 餐厅里的人不知道为什么格外多,只剩下了两桌相邻的空位。 他们三人在其中一桌坐下,鹿见春名被萩原研二放下来之后,立刻紧紧贴着萩原千速坐了下来——他心虚啊,虽然对两个人都心虚,但怎么想,真的把他当小孩子看的千速姐都要更温柔一点。 萩原千速十分体贴地将菜单递给了鹿见春名:“小黛想吃点什么呢?” 鹿见春名装模作样地翻了翻菜单,突然理解了为什么今天这么多人来。 这家连锁的家庭餐厅最近和假面超人联名了,只要购买指定的餐品,就能获得赠送的明信片、色纸和透卡,达到一定金额之后就能获得盲抽徽章和书签的机会。 但鹿见春名对假面超人毫无兴趣,即使热衷于纯靠运气的盲抽赌博,他也不想抽自己不感兴趣的ip,兴趣寥寥地翻过了这一页。 他随便点了一份牛肉咖喱饭,等萩原千速和萩原研二都点完单之后,店员小姐微笑着收起了菜单。 “今天客人比较多,后厨有些忙碌,请客人们稍微等待一会。” 等店员小姐说完这话没多久,鹿见春名就萌生出了想逃离这个家庭餐厅的想法。 他的位置刚好能看见门口,而萩原研二恰好是背对的。 他注意到鹿见春名飘忽的目光,有些疑惑:“怎么了?” 鹿见春名眼睛发直。 他盯着被推开了玻璃门的门口,阿笠博士带着五个小孩走了进来。 察觉到有人在看,江户川柯南抬起眼睛,和鹿见春名对上了视线。 大眼瞪小眼,两人相顾无言。 鹿见春名喃喃:“现在换家店吃饭还来得及吗……” 这家店肯定要出事啊。 第124章 江户川柯南疑惑。 江户川柯南迷茫。 江户川柯南大为震撼。 鹿见春名清晰地从江户川柯南的脸上读出了一系列的表情变化。 名侦探瞪着那双灰蓝色的眼睛, 像是见鬼了一样直勾勾地盯着他,原本紧闭的嘴缓缓张大,鹿见春名怀疑自己能往里面塞进去一个拳头。 鹿见春名其实不太想在这个时候见到江户川柯南——他对江户川柯南本人当然没有意见,这个被变小了身体的名侦探热心、正直且善良, 没有人会讨厌这样的人。 只是……侦探自带的命案buff属实不太妙, 谁想在和恋人的家人见面的时候, 吃着吃着饭突然就听见一声尖叫、然后又发生了什么见了血的案子呢? 算了, 来都来了。 鹿见春名疲惫地想, 反正这个餐厅是萩原研二选的,说不定这就是命中注定有此一劫呢? 江户川柯南完全不知道鹿见春名心里在想些什么——他左看右看,两只眼睛怎么看都觉得鹿见春名长得很眼熟。 这世界上单论五官, 长得像的人很多,比如他的大号本体和怪盗基德……但同时拥有罕见的银发和金色眼睛的人,江户川柯南所认识的人中仅仅只有那位告死鸟而已。 也不只是发色和瞳色,五官几乎一样,完全就是告死鸟的缩小版。 ……告死鸟也变小了?这么突然吗? 江户川柯南十分茫然。 他从灰原哀那里得知了一些事——他知道告死鸟在七年前吃下了“银色子弹”, 从而导致身体的体质被药物神奇的效果彻底改造, 出现了“不死”的异常。 但问题是, 这都时隔七年了,药效就是再延迟, 也不可能延迟了整整七年才把告死鸟变小吧? 离谱, 非常离谱。 灰原哀本来就是被迫合群才跟来的餐厅,此时当然兴致缺缺,也没仔细看周围的环境,只是单纯地被少年侦探团的孩子们裹挟着走进这家家庭餐厅里。 江户川柯南停下脚步, 扯了一下灰原哀衣袖。 第393章 “怎么了?”灰原哀偏头,看向江户川柯南。 “你看那个人……”江户川柯南朝鹿见春名的方向抬了抬下巴, “有没有觉得长得很眼熟?” “什么?” 灰原哀茫然地反问了一句。 她朝江户川柯南所指的方向抬起眼睛看过去——然后在视线和鹿见春名对上的时候,陷入了诡异的沉默之中,原本想说的话卡在了喉咙里。 有着月光般银发与耀阳色金瞳的小少年乖乖地坐在座位上,耳后的鬓发被编成了精巧的编发,别在耳后,在发顶上圆圆的贝雷帽和身上像是唱诗班少年的衣服映衬之下,显得他格外乖巧,圆润的金瞳都像是初生的小鹿。 ……告死鸟平时打扮是这个风格吗? 灰原哀少有地迟疑了。 撇开这极具可爱清纯风格的衣服,这个小孩无疑就是缩小版的告死鸟。 如果说单论长相不能确定的话,只要看同桌那位紫眼睛的警官就能确定鹿见春名的身份了——在那个隐藏了录像秘密的房间之中,灰原哀已经确认了鹿见春名和萩原研二之间的恋人关系。 但问题不是这个。 告死鸟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就连灰原哀自己也有点茫然。 但她稍微克制一点——至少在鹿见春名看来,灰原哀的脸上没有露出十分明显的震惊表情来。 “他……”灰原哀小声说,“告死鸟?” “只能是他吧?”江户川柯南的表情显得有些古怪,“但他怎么变成了这个样子?” 灰原哀用看笨蛋一样的眼神看了他一眼:“除了aptx-4869,还能是因为什么?” 江户川柯南的嘴角抽了一下:“我当然知道,我的意思是,他怎么突然吃了aptx-4869?总不能是七年前的‘银色子弹’发挥作用了吧?” “我没告诉你吗?” 灰原哀慢悠悠地开口。 “告死鸟是将aptx-4869——以及以前我研制的一些失败品,都当做复活道具来使用的。” 毕竟已经很久没有再在研究所里见过告死鸟,她的记忆在短暂的迟疑之后才复苏了过来——当年在研究所的时候,告死鸟经常会找她要那些研究中的失败品,甚至有的时候会当着她的面,将失败的药物当做糖丸吃掉。 “用这个东西自杀方便快捷,还不会像氰化物一样留下那么重的痕迹”——鹿见春名语。 如果告死鸟至今还保留着这个习惯的话,现在找琴酒要来的应该就是aptx-4869了吧? 也只有这种药物,才能给身体带来奇迹般的变化。 鹿见春名是灰原哀见到的除了自己和江户川柯南之外的第三个返老还童的个体,而鹿见春名的存在,无疑是为灰原哀证明了一些事情。 ——即“返老还童”的效果并不会因为每个人的体质不同就因人而异,“返老还童”这种现象会出现,纯粹就只是概率事件而已。 所以纯粹将aptx-4869及一系列半成品药物当作纯粹的毒药的鹿见春名,才会在不知道多少次的尝试之中触发了那个极小的概率。 如果用抽卡来比喻的话,她本人和江户川柯南大概就是天选之子、一次就中,而鹿见春名……可能稍微被一些不幸给青睐了,硬是直到保底的最后一次才中。 “……哈?”江户川柯南发出了一个不可置信的单音节。 他瞪大了那双灰蓝色的眼睛,和灰原哀对视。 直到确认灰原哀的脸上没有露出任何在和他开玩笑的痕迹来,江户川柯南才深吸了一口吸:“你说真的?居然有人会这么做?” 他当然不可能想到,有人会将致死率高达99.9%的aptx-4869当做维生素c来吃…… 不,不对。 江户川柯南沉思。 也许就是因为这高大99.9%的致死率,告死鸟才会这么频繁地使用这种药物吧?毕竟按照已知的信息来推测,那种能让人死而复生的奇迹,只有在濒临死亡的时候才会出现。 但毒药在极小概率的情况下,出现了将人变小的效果。 ——所以才会有现在这个小号的告死鸟。 “我骗你干什么?”灰原哀打量着鹿见春名,“不错,有新的实验样本了。” 她像是很高兴,轻轻笑了一下。 江户川柯南选择性地忽略了灰原哀这听起来就不怀好意的笑。 “柯南、灰原,你们俩在嘀咕什么?”圆谷光彦凑过来,“啊,难道说是在讨论等下要哪样假面超人的周边吗?” “……你就当是吧。”江户川柯南说。 他们一边说话,一边走向餐厅内仅剩的那桌空着的桌子——很巧,就在萩原研二的旁边。 经过这一桌时,江户川柯南开始发挥他的演技。 “诶?这不是萩原警官吗?”江户川柯南用的是小学生的可爱嗓音,“好巧哦,萩原警官也是来买假面超人的吗?” “……不,”萩原研二的表情显得有些微妙,“我们只是来吃饭而已。” 在意识到录像中的研究员=灰原哀、得出“返老还童”这个结论之后,他再看江户川柯南的时候,就不会真的只是将他看作一个懂得特别多的早熟小学生而已了。 毫无疑问,这具年幼的身躯里装着的也是一个大人的灵魂。 所以在面对江户川柯南的卖萌的时候,萩原研二总有种看到壮汉兄贵装可爱的微妙感。 第394章 江户川柯南哪管萩原研二怎么想啊,当初他们几个人在内海将人的房间里看录像的时候就相当于自爆了身份,而现在,他的注意力全都放在鹿见春名的身上,根本没注意萩原研二。 “咦?”江户川柯南继续用可爱的嗓音说话,“这个人跟鹿见哥哥长得好像哦!” 少年侦探团的其他人被江户川柯南的话吸引了目光,纷纷在毫不知情的情况下给他做了捧哏。 “真的耶!” “这完全就长得一模一样嘛?” “你是鹿见哥哥的弟弟吗?” “说不定是儿子呢?” “元太笨蛋,鹿见哥哥怎么可能有和我们一样大的孩子嘛!” “你叫什么呀?”穿着荷叶摆连衣裙的黑发女孩眼睛亮晶晶的,“我是吉田步美。” 好漂亮——她在心里轻轻地说。 月光与阳光结合的单色调,在灯光的辉映下显得无比耀眼,折射出绚烂的色彩来,在她的眼中闪闪发光。 “我……我叫,鹿见黛,是鹿见哥哥的表弟。”鹿见春名也伪装出小孩子天真的笑容来,“我听哥哥说起过你们——少年侦探团,对吧?” 阿笠博士看了好几眼鹿见春名的脸,又忍不住看向灰原哀。 在得到灰原哀暗示一般的轻轻颔首之后,阿笠博士才了然地收回了目光。 “你是鹿见哥哥的弟弟,也算是我们的朋友了。”灰原哀对鹿见春名微微笑了一下,“之后有什么特别的活动的话,要不要和我们一起呢?” 女孩子对外表好看的人——不管是同性还是异性,通常都会抱有极高的容忍度。吉田步美没有细想灰原哀为什么会反常地邀请刚见面的人,只是兴致勃勃跟着她附和:“好啊,我们可是少年侦探团,鹿见君跟我们一起的话,说不定会见到很多很厉害的事情!” 你们少年侦探团有两个卧龙凤雏就已经很厉害了。鹿见春名心说。 他一边在心里腹诽,一边扬起脸上的微笑:“好呀,如果有机会的话。” ——当然没机会了!他今晚就要重置,跟这具年幼的身体说拜拜。 打招呼的时间并没有持续地很久,很快阿笠博士就带着叽叽喳喳的小孩子在隔壁桌坐了下来,鹿见春名能听见的只有他们争论点什么套餐的声音。 而在这期间,江户川柯南和灰原哀始终没有说什么多余的话,只是时不时地将目光投过来。 鹿见春名对他人的注视习以为常,萩原千速认为是小孩子们碰到眼熟的人的好奇,不以为意,只有萩原研二的表现有点怪异。 他不清楚鹿见春名的“死而复生”能消除身体的一切负面状态——他只看见了伤口愈合的作用,并不知道死亡能不能让恋人从幼年重新变成原本的样子。 尤其是在看到两个活生生的例子、其中还包括研究员本人的时候,他就更想去问问了。 萩原研二还记得灰原哀当时说的“解药”。 但现在不是什么谈论这些事的好时机,反正他也知道江户川柯南和灰原哀的住址,也不用现在就这么着急。 等点的餐被端上来的时候,他用勺子舀了一勺咖喱,心不在焉地吃进去。 “研二,你怎么了?感觉你好像有心事?”萩原千速用木质筷子的顶端轻轻敲了一下咖喱饭的瓷盘边缘,敲击出清脆的声响来,“该不会是因为小诗临时抛弃你去忙工作了,你觉得不开心了吧?” 她露出促狭的笑容来。 “当然啦。”萩原研二理直气壮地回答,顺势露出忧虑的表情来,“看不到小诗,我超——寂寞的。” 在说话的时候,萩原研二的目光缓缓从萩原千速的脸上转移到了鹿见春名的脸上,最后那半句话,他几乎是盯着鹿见春名缓缓说出来的。 萩原千速用力地用筷子戳了一下白瓷盘中的饭团,摇了摇头:“你没救了。” 鹿见春名被萩原研二的视线盯地耳尖发红,一点一点垂下头,然后用晃在空中的腿踢了一下萩原研二的膝盖。 ——萩原研二被呛了一下。 萩原千速吓了一跳,连忙将桌上的水杯递给萩原研二,看他猛灌了一口,才压下被呛到的不适感。 萩原研二还想说点什么,但他刚张嘴,话就被打断了。 ——餐厅之中响起了一声格外刺耳的尖叫声。 接着是重物落地的声音、以及碗碟被摔碎的清脆的响声。 在听到这声尖叫声响起的时候,鹿见春名心说我就知道,萩原研二满脸写着“怎么又来”。 只有萩原千速没有这种走到哪都有50%概率触发案件的经历,有些紧张地站了起来。 “出什么事了吗?” 她先一步来到了尖叫声响起的地方。 桌子上铺着的桌布被扯了下来,餐盘也因此而被带了下来,白瓷的餐具摔在地面上,破裂的瓷片溅地满地都是。 倒在地上的男人捂着喉咙,瞳孔缩小,喉咙里不停地发出像是齿轮卡顿一样的咔咔的声音,唇齿之间溢出了白色的泡沫。 他好像窒息了,连身体都抽搐起来——这时间过得太快,数秒之后,男人就停止了抽搐和痉挛。 他倒在地上,了无生息,瞳孔开始扩散。 比萩原千速更快的是江户川柯南,在他听到尖叫声的时候,就条件反射地冲向了尖叫声发出的地方。 第395章 理所当然,他也观察到了这个男人死前的最后几秒。 这个男人死亡的症状非常典型,典型到江户川柯南不知道遇到过多少起类似的案件,甚至不用去闻那淡淡的苦杏仁味,就能判断死亡的原因——氰化物中毒。 “阿笠博士,”江户川柯南沉声,“拜托你打报警电话。” 不用他多说,阿笠博士已经自觉承担起了那个打报警电话的角色。 萩原研二也跟了过来,萩原千速显得有些迟疑:“这孩子是……” “是我之前和你提到过的柯南,他很厉害。”萩原研二意味深长,“比我认识的很多警察都厉害——不管是破案还是拆弹。” 毕竟是被誉为平成救世主的名侦探,怎么可能不厉害呢? 虽然江户川柯南没有直说自己是工藤新一,但那格外相似的相貌、工藤新一的突然消失,再加上“只有柯南能联系到新一”这个被毛利兰无意中说出来的事情,要猜到他的真实身份十分简单。 “原来他就是那个厉害的‘柯南君’啊。”萩原千速心情复杂,“在案发现场,他居然一点都不害怕……确实很厉害。” 江户川柯南不仅不害怕,他甚至开始动手检查尸体了。 好在在场的警察只有萩原研二和萩原千速这姐弟俩,猜到江户川柯南等同于工藤新一的萩原研二更不可能会阻止他了。 “我丈夫他、他怎么会……”和死去的男性同桌的女士不敢相信地捂住了嘴唇,神情惊恐。 同桌的另一个年轻一点的男士面色难看:“这家伙为什么会死了啊?!” 四人中唯一年纪幼小的女孩像是吓傻了一样,坐在椅子上一动不动,面色苍白,黑色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地上的尸体——随后又轻轻垂下了睫羽。 虽然表情没有什么剧烈的变化,但江户川柯南看出来她咬紧了牙关,连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 女孩的手指攥紧了裙摆,纯白的裙摆被她揉皱了,手腕上戴着的纤细的玉石镯子上有一道并不明显的裂缝。 有人在她的眼前死去,会被吓到不能动弹也正常。 但是……氰化物是中毒之后很快就会发挥作用的毒药,他们点的餐又刚刚才端上来,如果不是有人在后厨的时候就直接下毒的话,那么凶手必定就是这三人中的其中一个。 …… 江户川柯南在进行推理的时候,鹿见春名和灰原哀站在人群的最外侧。 另外几个孩子很对的起少年侦探团这个名号,有什么案子他们是真的会往前冲,外加一个只负责打报警电话的阿笠博士,剩下来的就只有对案件完全不感兴趣的鹿见春名和灰原哀了。 在场的人里又不是没有警察——虽然一个是排爆警一个是交通科的警察——但既然已经拨打了报警电话,不管是警察还是江户川柯南这位名侦探,都会去解决问题的,跟他们这两个无关民众有什么关系呢? 灰原哀轻轻看了一眼鹿见春名:“没想到还能见到你现在的这个样子。” “我也没想到会变成这样。”鹿见春名十分狼狈,“原来那是概率药吗?我一直以为这药是看人下菜碟的。” “本来我也没想到,我之前有猜测过是不是有些人的体质不同……现在看来,只是单纯的概率问题而已。”灰原哀强调,“药效是很稳定的。” 她拒绝承认aptx-4869存在品控上的问题。 “算了,反正这样子也维持不了多久。”鹿见春名低头,盯着自己笑了好几圈的软软肉肉的手掌看,“小孩子真是干什么都不方便。” “但也有很方便的事。”灰原哀微微笑了笑,继续追问,“你是想……变回来?” “是啊。”鹿见春名轻轻偏过头来,银色的长发随着他的动作而垂落下去,在灰原哀灰蓝色的眼瞳之中缓缓摇晃,在空气中划出柔软的弧线。 “既然这样,你不如试试这个?”灰原哀从随身带着的小包之中拿出了一个小小的塑料盒——打开卡扣的半透明盖子,里面分成了四小格,每一格里都放着一枚药丸。 “这是……”鹿见春名端详了一下这些药,“解药?” “没错,是解药。”灰原哀给予了他肯定的回答。 “不过,是半成品的解药。虽然是半成品,但大概也能有12-24个小时的药效,可以让人暂时恢复成原本的身体。” 鹿见春名发出质疑:“12个小时和24个小时的差别未免也太大了吧?真的不是品控的问题吗?” “质疑我的能力吗?你说话真是一如既往地没礼貌。”灰原哀双臂环抱起来,虽然是表示不满的话语,但她的语气却异常轻柔,好像只是在开玩笑。那双灰蓝色的眼睛看过来,唇角中泄露出了一点笑意,“既然你也变小了,不如试试吧?” “平常都只有江户川君这一个实验样本,我能得到的素材和资料都太单一了,既然你也出现了这种状况,不如支持一下我的研究好了。” 灰原哀微笑起来。 但这微笑持续的时间十分短暂,她在语气停顿之后,缓缓收敛了脸上的笑容。 “……这样的话,说不定我能更快一点研究出颠覆‘奇迹’的解药来。” 亲手打造出能将告死鸟从潘多拉的魔盒之中解放的钥匙。 灰原哀的语气十分郑重,即使是鹿见春名也无法在这个时候说出什么轻率的话来。 第396章 “好。”他答应了,“我试过药效之后会记录下来告诉你的。” 鹿见春名将装着药丸的盒子收进口袋里,再抬起头来的时候,对上的就是江户川柯南震惊的表情。 名侦探直勾勾地盯着他,然后又去盯灰原哀,满脸都写着“你偏心”这几个大字。 他快步走过来,愤愤不平:“你都不愿意把药给我,怎么这么容易就给他了?” “你拿到药就会忍不住头脑发热干一些特别高调的蠢事吧。”灰原哀冷笑,“而且你再这么吃下去,耐药性只会越来越严重的,我可是为了你好,侦探君。” “要说乱吃药,明明这个人才更乱来吧?”江户川柯南板着脸。 “你想再来一颗我吃的药吗?”鹿见春名表情真诚,伸手摸了摸,从盒子里摸出来一个红白两色的胶囊,摊在手心里,“就当我请你的。” 江户川柯南默默地往后退了两步,“……不了。” 灰原哀忍了忍,没忍住,捂着嘴笑了一声。 家庭餐厅的门再度被打开,这次进来的是警视厅搜查一课的刑警,带头的人是萩原研二和萩原千速的熟人——伊达航。 咬着牙签的刑警先生看了一圈室内,最终将目光停留在萩原研二身边的鹿见春名身上。 他瞪着眼睛看了两秒,猛地和萩原研二对视,神情逐渐呆滞。 “你都和鹿见有孩子了?” 第125章 伊达航张口就来, 这一瞬间,他的脑回路和萩原千速奇异地达成了同步,生生把萩原研二想打招呼的话堵在了嘴里。 在条件反射说出那句话的瞬间,他甚至没有想过一件事:男人怎么生孩子? 但既然这是他的第一反应, 足以说明心里对萩原研二的品行不怎么信任——在他眼中, 萩原研二俨然是个七年前就能对鹿见春名下手的混账——即使当时的鹿见春名已经年满十八也一样。 萩原研二在经历过自家姐姐和幼驯染背刺的双重打击之后, 心态已经无比趋近于麻木和摆烂。 他面无表情地说:“是的, 我是和小诗有一个孩子。” 鹿见春名用手指揪住萩原研二的衣摆, 躲在他的腰后,忍不住颤抖着笑了一下,就连萩原千速也隐忍地撇开头, 遮挡住唇角露出来的笑意。 “真的假的?”伊达航反而因为萩原研二这爽快的承认而有些不相信了,等看清萩原千速忍笑地表情之后,他确认了自己刚才的猜测大概是有谬误的,“抱歉抱歉,这不是第一反应嘛……” 伊达航讪讪地笑了一下。 他察觉到了自己的失言——他隔三差五就会和萩原研二、松田阵平这两个人一起聚一聚, 要是萩原研二真的有孩子, 他怎么可能不知道? 只是, 他最近正在和娜塔莉商量结婚的事情、以及准备婚礼的大大小小的事情。娜塔莉很喜欢孩子,他们俩当然也商量过之后会有属于自己的孩子——因为提起的频率并不低, 伊达航最近满脑子都是孩子。 所以在看到这么个跟鹿见春名长得几乎一模一样、谁看了都觉得他们是父子的小孩之后, 伊达航的第一反应就是:鹿见和萩原背着我们连孩子都有了。 伊达航的这个猜测其实是合情合理的。 他七年前就认识鹿见春名了,当然知道鹿见春名是个孤儿,他从未听听鹿见春名说起过自己的家人,基本上可以认为鹿见春名没有、或者根本不知道自己还有亲人存在。 既然不存在亲戚的选项, 那么这个长得和鹿见春名一模一样的小孩只能是和他本人有关系了吧? 男性不能生孩子这一点被他下意识忽略了——或者说,在曾经见识过“奇迹”的他看来, 潜意识里就认为鹿见春名就是无所不能的,包括生孩子。 至于他为什么下意识把另一个父亲的人选锁定在萩原研二身上……废话,他是爽朗又不是鲁莽,更不是笨蛋,七年的时间下来,就是再迟钝的人也该明白萩原研二和鹿见春名之间微妙的、谁都挤不进去的氛围了。 “第一反应啊……”萩原千速表情微妙。 在她心里,弟弟的形象又被染黑了那么一点点。 “所以,既然不是你和鹿见的孩子的话,那这孩子是?”伊达航疑惑。 “鹿见黛。”萩原研二回答,“这是小诗的……远房亲戚的孩子,他的家人有事出门了,所以委托我暂时照顾他一晚上。” 伊达航挑眉:“……原来是这样啊。” 鹿见春名从哪来的亲戚? 再加上黛……这个名字让伊达航觉得有些耳熟,仔细想了一下,他才想起来这是鹿见春名三年前在歌舞伎町的御所时使用过的花名。 这么巧吗?长得跟鹿见春名几乎一模一样的孩子的名字,恰好和他三年前使用过的假名一样……但从这个角度反过来想,难道是鹿见春名擅自用了鹿见黛的名字当作花名? 只是其中存在着一种违和感。 伊达航的直觉认为萩原研二是在说谎——但这里不是适合刨根问底的场合,即使想搞清楚是怎么回事,也得先解决了这个案子再说。 “好久不见了,萩原小姐。”伊达航对萩原千速微微颔首,打了个招呼。 萩原千速经常来东京,伊达航也是见过这位同期好友的家人的。 “我刚刚简单看过现场的情况了。”萩原千速立刻就进入了警察的工作状态,“死者应该是氰化物中毒导致死亡,没有其他的外伤,我问过和他同行的人,死者也没有其他可能会导致突然死亡的疾病……例如心源性猝死之类的。” 第397章 死者名叫前川裕贵,和他同行的是他的弟弟前川瑛太、妻子前川美保,以及女儿前川琥珀。 会来这家家庭餐厅吃饭显然是因为女儿前川琥珀。 她本人似乎对假面超人并不感冒,会特地来搜集周边只是为了在班级里表现的合群一点……这样也许就不会被其他人排挤了看不起了。 是的,前川琥珀是学校里被霸凌和冷暴力的对象,她几乎没什么朋友——而她的不幸,基本上要源于她的父亲,也就是死者前川裕贵。 前川裕贵是个既酗酒又赌博还家暴的五毒俱全的男人,而前川琥珀的母亲前川美保在持续十数年的高压与暴力之下,沉默地选择了隐忍。 观察力仔细一点的警察和侦探们立刻就发现了前川美保身上的异常。 她总是选择尽力地去扯衣袖,试图让那没什么弹性的布料变得更有延展性一点,但那没什么用,前川美保纤细的腕骨上仍然显现出很明显的青紫而红肿的伤口来。 毫无疑问,那是被家暴殴打之后留下来的痕迹。 被家暴的对象当然不只是前川美保而已,身为女儿的前川琥珀也承受着这样的暴力,在初夏被长袖制服遮盖下的身体上还留有被殴打过的痕迹,黑色鬓发的额角也有些红肿。 这份暴力并不只在家里而已,她醉醺醺的父亲曾经闯入过学校,拽着她的头发将她拉走,在学校中引起过骚动。而同学们都认为前川琥珀身处一个不正常的家庭,和她扯上关系也会有麻烦,因此而对她进行冷暴力。 ——学校里的那些事情,是在犯案嫌疑锁定在前川一家之中时,警员向前川琥珀所就读的学校的老师那里了解到的。 身为公立学校的老师,对方当然不会把所有事情说的那么直白,但这些事情从那些委婉的语言之中也能分析出来。 至于同样被认为有嫌疑的弟弟前川瑛太——他曾经和前川美保有过恋爱关系,只是后来不知道为什么,前川美保选择嫁给了哥哥前川裕贵。 或许是因为这样的缘由,前川美保才对家暴选择了隐忍,前川瑛太也在哥哥前川裕贵赌光了手里的钱、而选择上门来找他要钱时,每次都选择将钱给出去。 前川美保可能会因为家暴而选择杀死丈夫、前川琥珀可能会为了保护母亲而杀死父亲、前川瑛太可能会为了不再被勒索和保护曾经的恋人而杀死哥哥……三个人全都拥有作案的动机。 但和伊达航见过的其他犯人不一样,这三个都姓前川的犯罪嫌疑人并没有互相指责阶段、并且试图将所有罪行都推到其他人的身上,他们仅仅只在警察问话的时候表现出了顺从和配合,其他的所有时候都表现出了一种互相守候的默契。 这个案子实际上并不复杂,只要锁定了嫌疑人的范围、确定了是使用氰化物进行投毒的作案手法,凶手是绝对藏不住的。 前川美保坐立不安,她的双手十指紧紧绞在一起,修建地圆 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前川美保深吸了一口气,看向正在勘察现场的萩原研二。 “警官先生,”嘴角还带着一点红肿的女性说,“是我做的,请逮捕我吧。” 她将双手伸到萩原研二的面前,语调还在轻微的颤抖,神情却出乎意料地坚定。 “你做的?”萩原研二并没有立刻就为前川美保带上手铐,“但你从哪里弄来氰化物?” 前川美保是家庭主妇,几乎不怎么外出,能接触到氰化物这种东西的渠道少之又少——但还是有可能的。 前川美保看了一眼前川瑛太,毫不迟疑地开口:“是我从他工作的化工厂里偷来的。” 前川瑛太在一家化工厂工作,他也是那个最容易接触到氰化物这种剧毒化合物的人。按理来说,剧毒的氰化物是要被严格管理起来的,但这家化工厂存在的时间很长,在各种规矩上也多年未曾变过,于是就有了钻空子的空间,再加上仓库的管理员也是个有些贪财赌博之类小毛病的人,想偷到一点点的氰化物并不算困难。 毕竟氰化物这种东西,只要一点点就足够致命,比起仓库中那些庞大的存量,少的这一点点根本不会令人发觉——只要说成是正常的损耗就没问题了。 “可这么看来,是前川先生更具有作案动机吧?兄长经年来的勒索、被夺走恋人的不甘心,这么多年的隐忍避让下来,忍无可忍想杀了他……也不难理解吧?”站在伊达航旁边的高木涉质疑。 如果说的更直白一点,警察们显然并不相信前川美保会是那个真凶。 在前川琥珀出声之前,前川美保就开始被家暴了,而她每一次每一次都选择了忍耐,这份忍耐一忍就是十几年,如果真的打算反抗,那么此前早就可以选择动手了吧?前川美保太过软弱,就算这个时候站出来自首,也像是在帮谁顶罪。 在被询问到具体的作案手法、以及偷窃氰化物的具体过程的时候,前川美保只能支支吾吾地开始编造,这些临时的编造中有十分明显的逻辑破绽,伊达航一眼就能识破。 前川美保的说谎无异于证明了这个事实——她就是在帮人顶罪。 前川琥珀似乎看不得母亲被盘问地露出难堪的表情,她一把抓住母亲的手,才上初中一年级的女孩十分努力地想上母亲躲在自己的身后:“是我做的,我妈妈是想帮我顶罪,是我做的——我杀了那个混蛋。” 第398章 她甚至不屑于用“父亲”称呼死者。 “仓库的那个老头也是个酗酒的混蛋啦,有穿制服的女孩子随便给他灌点酒就能把他的钥匙摸走,仓库里的东西还不是随便拿?”前川琥珀言之凿凿,“我在那个混蛋的饮料杯里放了氰化钾,他喝完就死了。” “哈——活该!” 她讽刺地笑了一声。 “够了。”前川瑛太咬了咬牙,伸手按住了前川琥珀的肩,“我就是再懦弱,也不会让小孩子替我顶罪的。是我,我忍受不了哥哥抢走我的女朋友、之后又因为我而粗暴地对待她,每次赌博输了钱就来找我要,这么多年下来我根本没有积蓄……这个畸形的家庭已经被他掏空了。” “我再也无法忍耐下去。想要结束这痛苦的一切,就只能杀了他。” 前川瑛太的语气十分痛恨。 “所以我杀了他。” 在这个合家欢的时刻,在前川家所有人的注视下痛苦地死去。 伊达航有点犯难——他头一次见到三选一的情况下,三个嫌疑人全都互相争着帮彼此顶罪的。 “诶?”江户川柯南十分没眼色地在这个氛围沉重的时刻出声,“这个姐姐手上的手镯怎么裂开了?” 吉田步美凑过来仔细看了一眼:“真的啊,明明是这么漂亮的镯子,居然有一道裂痕……诶?手上白色的东西是什么?” 他们看的是前川琥珀手上带着的手镯,颜色通透的玉石镯子上,骤然出现了一道细密的裂纹,为纯粹的淡绿色添上了一道瑕疵。 “前川小姐,我可以看看你的手吗?”萩原千速看向她。 黑发的女孩没有任何躲闪和逃避的举动,她脸色苍白,在直勾勾地盯着萩原千速几秒后,才顺从地将手递给了她。 萩原千速垂下眼睛,凝视着前川琥珀的手。 虽然她身为警察,很少会在手上做这些装饰,但萩原千速毕竟是女性,当然看得出来前川琥珀指甲上残留着的那些白色半透明的痕迹是什么……那是穿戴式美甲残留的胶痕。 “我说了呀。”前川琥珀开口了,她毫不避讳地和萩原千速,凝视着他微微笑了起来,“是我杀的哦。” 她接着开口。 “我今年上国中一年级,刚刚过13岁的生日。” 萩原千速立刻理解了她的意思——法律规定,不会追究未满14岁的未成年人的刑事责任。 而前川琥珀已经13岁了,如果她不快一点动手,就会超过14岁的界限……即使未成年犯罪法会让她接受一些惩罚,但不管怎么说都比坐牢要强。 如果她不动手,她、她的母亲就会在余生之中继续忍耐来自父亲的暴力和压迫,这一眼望得到头的人生只有无尽的黑暗。 所以前川琥珀动手了。 她将氰化钾的粉末藏在指甲里,倒进了前川裕贵的饮料之中,而做完这一切之后,她十分镇定地去洗手间洗了手,卸掉了残留着氰化钾粉末的美甲。 凶手只是个13岁的国中生少女,这一点让在场的所有警察都觉得心情复杂。 萩原千速没有问她为什么不选择报警——所有警察都不希望让家暴变成需要起诉的案件,遇到这种事情的通常做法就是调解。 而那些施暴者往往在面对警察时表现地十分顺从,却过不了多久就开始故态复萌,会因此在前川琥珀心中留下“警察不可靠,只能由我亲手解决”这样深刻的印象。 诚然,杀人是不对的。 即使起诉成功,前川裕贵在接受法律的惩处、经历数年牢狱之灾后,仍然可以大摇大摆地出狱,继续骚扰他的弟弟、他的妻女,痛苦可能会一直延伸到前川裕贵生命的尽头。 江户川柯南凝视着前川琥珀被警员戴上手铐,送上警车的背影,陷入了沉默。 “别想太多,名侦探。”灰原哀的声音很轻,“别真的把自己当成救世主了。” “说什么呢。”江户川柯南扯了一下嘴角,伸手扶了一下眼睛,“我才没有那么自大。” 亲手逮捕13岁的犯人并不会让伊达航觉得好受,即使这个案件解决了,他也难免心情沉郁,在和萩原研二姐弟道别的时候打起精神,还开了个玩笑。 “说起来,我和娜塔莉最近一直在为婚礼的事情烦恼,除了场地之外还有花童的人选……我和娜塔莉的亲人里都没有那么小的孩子,”伊达航拍了一下萩原研二的肩,“如果可以的话,你家的小黛能借给我和娜塔莉吗?” 伊达航弯腰,对站在萩原研二身边的鹿见春名微笑。 “可以吗?小黛。” “如果有机会的话,”萩原研二抬手按在鹿见春名的发顶,伸手揉了揉那头质感柔软的银发,“当然可以。” 当然没机会了。萩原研二和鹿见春名同时腹诽。 等到重置之后,下次触发返老还童的药效都不知道是猴年马月了……想找花童不如找江户川柯南,警视厅的救世主不该参加一下警视厅警察的婚礼么? * 不足腰高的小孩并不适合长时间走路,这具十分年幼的身体精力不足,长久地消耗之后,双腿已经开始疲惫了。 所以在送萩原千速回到酒店之后,萩原研二是将鹿见春名抱在臂弯里走回去的。 受到这具变小的身体影响,鹿见春名很容易觉得困倦,尤其是在案子拖长了一两个小时的时间之后。 第399章 他双臂环绕在萩原研二的脖颈后,将脸埋在恋人的颈窝之中,昏昏沉沉将眼睛闭上了。 萩原研二本来是想兴师问罪的——比如几个小时前当着萩原千速的面的背刺、比如说衣服上的血迹、比如说莫名其妙的变小……但鹿见春名睡着了。 他掂量了一下怀里睡着的小孩,小心地开门,没有开灯,借着从窗户中透出来的月光,将鹿见春名放在了床上。 软软的小孩在柔软的床铺上微微蜷缩起来,银发在月光下流动着辉光,铺散在床单上,像是洒落的月色。 萩原研二坐在床边,凝视着鹿见春名睡着的脸。 直到这个时候,他才终于有空让自己彻底平静下来。萩原研二伸出手,用手指轻轻戳了一下鹿见春名的脸——指尖陷入了柔软的脸颊软肉之中。 这是小诗的小时候,是他从来没有见过的小时候,是没有他在身边的晦暗的童年。 原来小诗小时候是这样的……是和他想象中一样可爱的小孩子。 喜欢一个人的时候,是会想要了解那个人的全部的——出生的时候、上学的时候走过的每一条路、看见的每一片云、最喜欢哪家面包店、经常等待电车的车站……组成他全部的每一点都要知道,好像这样就可以参与进那些没有他存在的人生之中。 只是鹿见春名对自己的过去从来都只是语焉不详,偶尔泄露出来的只言片语也都渗透着晦涩,萩原研二没有想要将结痂的伤口挖开、亲手让鹿见春名疼痛流血的意思,所以也从来不追问。 变小是个意外,但这个意外在某种程度上来说……萩原研二并没有那么讨厌。 就好像他也拥有了鹿见春名生命中,没有他存在的那段人生一样。 …… 鹿见春名醒的时候是半夜,萩原研二就睡在他的身边。 恋人似乎睡得很熟,他轻轻叫了一声:“研二……?” 等了一会儿,见萩原研二没有反应,呼吸仍然平稳而悠长,鹿见春名才松了口气。 他悄悄地爬了起来,身上穿着的是萩原研二不知道什么时候给他换上的睡衣。说是睡衣,其实是萩原研二的衬衫,穿在他身上宽大地像长及脚踝的裙子。 鹿见春名从自己换下来的衣服外套之中摸了摸,两个装着药物的盒子碰撞之后发出了清脆的响声,惊地他立刻看向萩原研二,直到确认那个躺在床上的身影没有因此被惊醒,他才松了口气。 他犹豫了一下,没有拿那个装着aptx-4869的药盒,而是拿了灰原哀给他的解药,最后还抄起了放在料理台上的菜刀。 虽然觉得可能性很小,但是万一aptx-4869又起了作用该怎么办?直接给他干回婴儿时期吗?解药也不知道对他起不起效,算算还是直接拿刀重置会比较靠谱…… 鹿见春名一边思考,一边踮起脚按下浴室的门,在发出一声轻微的吱嘎声后,他才走进了浴室之中,将门关好。 他开了灯,坐在浴缸边缘,一颗一颗地解开衬衫的扣子,拿刀刃在自己的胸口比划,寻找那个一击毙命的部位。 鹿见春名双手握住刀柄,将刀尖对准了自己的胸口——那是心脏所在的位置。 等他要下手的时候,浴室的门被打开了。 萩原研二握着门把手,宝石般的紫罗兰色眼瞳之中喜怒不定,他注视着鹿见春名开口。 “小诗想瞒着我做什么呢?” ——梅开二度! 鹿见春名的脑子里响起了尖锐的警报声。 眼前这个场景似乎有些似曾相识的地方……好像前不久之前,他刚刚才被萩原研二在浴室里抓包过。 他怎么走路没声啊!鹿见春名心虚了,恼羞成怒地想。 “我……我没想干什么啊。”他干巴巴地回答,试图把手里的刀背在身后藏起来。 但很可惜,这显然是藏不住的,萩原研二从走进浴室里的那一刻就看到了鹿见春名手中对着自己胸口的那把刀。 他一步一步走过去,每走一步,鹿见春名心里的忐忑就增加一点。但他也不敢逃,只好乖乖地坐在那里,任由萩原研二靠近,然后一根一根地拨开他的手指,从他的手里拿走了那把刀。 “想自杀?”萩原研二盯着他问,“然后变成原本的样子?” “因为……”鹿见春名抿了抿唇,声音低了下去。 他盯着自己的手指,银发从颊边垂落下来。 “我不想又一次……又一次和研二的家人失约了。” 萩原研二怔了一下,压抑的怒气在这一瞬间烟消云散,胸腔中的心脏柔软地一塌糊涂。 第126章 和萩原研二有关的一切, 对于鹿见春名而言都是“非常重要的事情”。 这是他选择的、可以为止付出生命之外的全部的人,所以当然也不想让他感到失望。 这是第二次见家人的约定了,上一次他在并不正确的时刻返回了现在的时间,导致了失约, 至少这一次……不能再这样了。 萩原千速是很好的人, 恋人的其他家人一定也是很好的人, 既然如此, 怎么能让他们失望呢? 萩原研二从鹿见春名的语气和表情之中明白了他的想法。 他轻轻叹了口气, 倾身下来,伸手将鹿见春名幼小的身体抱起来,让他坐在自己的腿上。 第400章 他双手捧着鹿见春名的脸, 稍微用了点力,将幼小的少年脸上软软的脸颊肉挤地嘟了起来。 在这段感情之中,鹿见春名从来都不是处于下风的那个人,萩原研二同样是同等地重视着他。 这不是此生只有一次的会面,虽然稍微有点对不起姐姐的期待……但不管之后的什么时候都可以再和家人见面, 相比之下, 萩原研二更加不希望鹿见春名因此而随意对待自己。 萩原研二的语气很认真:“我的家人不会介意这一点的, 即使失约也不会是你的错。” “可确实是我的原因……”因为被挤着脸颊,鹿见春名十分费力地才挤出了这段话来, 口齿也因此而含混不清。 “见家人的机会很多, 以后想见多少次都可以,如果见面必须要用伤害自己的条件才能达成,那么我宁愿不要。”萩原研二盯着那双金色的眼睛,“明白了吗小诗?” 鹿见春名不说话了。 他已经明白了——和萩原研二出现分歧的根本原因在于对“必要的事情”的认知不同。 在他看来, 见萩原研二的家人是必须被重视的事情,但萩原研二只觉得他的生命更加重要……即使是不管多少次都能重来的生命也一样。 意识到这一点的鹿见春名觉得有些无奈, 但又微妙地觉得酸涩的意味涌了上来,像是整颗心脏都被泡在温暖的水中。 他费力地抬起头来才能和萩原研二对上视线,这样才能逼退上涌的潮意。他用手揪着萩原研二的睡衣衣领,手指不自觉地磨蹭着,将睡衣质地柔软的布料揉皱成了一团。 萩原研二轻声说:“回答?” 他的语气并不严厉,反而像是无奈的纵容。 “我知道了。”鹿见春名不情不愿,迟疑了一会儿之后还是选择了说实话,“……但是我不会保证的,在我觉得必要的情况下,我会选择最便利的方式。”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 “……好吗?” 虽然在意萩原研二、在意他说的每一句话、在意他的每一个神情和所做的每一个动作,但鹿见春名不是那种会完全听从另一个人话的人。 毕竟他才是亚人,他是最了解该怎么利用死亡的人,这是他的生存方式,不可能因为喜欢上另一个人就完全颠覆。 “我知道,我也明白。”萩原研二的瞥了一眼被他拿走之后放在洗手台上的那把刀,“但这不是必要情况吧?” 鹿见春名支支吾吾:“嗯……怎么不算呢?” “不是有解药吗?”萩原研二伸手,从鹿见春名身上宽大的衬衣口袋之中找出了一个塑料盒来。 他晃了晃盒子,药丸碰撞到塑料的药盒而发出了重叠在一起的清脆的敲击声。 “我听到了哦,”萩原研二笑眯眯地,“小诗和灰原小姐说的话,放着解药不用、反而要用最极端的方式,小诗是怎么想的呢?” “解药不知道管不管用,毕竟是徒手搓出来的……”鹿见春名叹了口气,“有很大的不稳定性吧?” “到底有没有用试了才知道,我知道小诗现在保持这副身体很不方便,如果连解药没有用的话再尝试其他的方法吧?”萩原研二低头,打开了那个塑料药盒,取出一颗白色的药丸来。 他的拇指和食指捏着那枚药丸,放在眼前观察——看起来和维生素片没什么区别,很难想象这枚小小的药丸能让已经变成小孩的人又重新恢复成大人的身体。 萩原研二捏着药丸,将白色的圆形药丸抵在幼小的孩子饱满而柔软的唇上,让他就着自己的手,将药丸吃了下去。 鹿见春名皱着眉将药含在唇齿之间,又吞了下去。白色的药丸滚过喉道,最终落进胃部之中。 几乎在吞下去没多久之后,这枚药丸就发挥了作用——虽然是灰原哀在没什么设备的情况下手搓出来的药物,但不得不说天才博士确实是有点东西的,这药劲真的很大。 像是胃部被灼烧了一样,一团火在身体里跳跃,然后波及了心脏,连带着心室也一抽一抽地疼了起来,和刚吃下aptx-4869时的感受几乎无异。 这是连痛觉迟钝的鹿见春名都能感受到得到痛楚,从心脏处蔓延开来的痛苦格外强烈,像是被尖利的针刺中、又如同被拳头紧紧攥住心脏一样,尖锐的痛苦沿着神经一路攀上,最终重重地扎进脑海之中,传来格外尖锐的刺痛。 鹿见春名的双手下意识地抓紧了萩原研二胸口的衣服,手指用力到几乎在他的肌肤上留下不太明显的抓痕。 他紧紧咬着牙,努力不让自己因为疼痛而发出难捱的喘息,身体却因为痛感而轻微颤抖起来,幼小的身体在萩原研二的怀中蜷缩成了一团。 “小诗!”萩原研二慌乱起来,“小诗,你怎么了?很痛吗?” 他知道鹿见春名是痛觉迟钝,能让痛觉迟钝的恋人都觉得痛苦,他不敢想象鹿见春名正在忍受的疼痛有多么强烈。 鹿见春名将额头抵在萩原研二的胸口,他这时才控制不住地开始剧烈地喘息,如同濒死一般,拼命地汲取着属于萩原研二的气息,好像这样才能给他带来一点痛楚之中的慰藉。 萩原研二已经说不出话来了——他的怀抱之中,奇迹发生了。 他亲眼看到那个幼小的孩子在他的怀中一点一点地生长,手脚都变得纤细而修长,原本松垮到能当做裙子的衬衣最终只遮住了半截在灯光下白到晃眼的大腿。 第401章 恋人恢复了原本的身体……就在他的眼前上演了奇迹的魔术。 萩原研二第一次亲眼目睹这样神奇的事情,震惊地说不出话来。 他因为一时的震惊而放松了力道,不由自主地怀抱着鹿见春名向后倾倒下来,连带着怀里的恋人一起,双双倒在了浴缸之中。 浴缸里没有放水,也并不算太深,即使跌倒也没有摔地很痛。鹿见春名是纤瘦的体型,并不算重,萩原研二抱着他的时候都没觉得有压力。 重新变回成年人体型的鹿见春名还没缓过来——除了心脏的抽搐疼痛之外,还有生长痛。 不是那种只会在深夜里抽筋的轻微痛感,这无异于是将人类从幼生时期成长将近20年才能达到完全的体型压缩在短短十几秒之中,像是有一只手揪住头颅强行往上拔,从身体的深处传来了骨头被撕裂、膨胀、将皮肉强行延展开的痛苦。 想在短短一分钟之内从小孩的体型成长为成年人,要经历的痛苦可想而知。 他眼前阵阵发黑,脑海之中全是嗡鸣的声音,连鹿见春名自己都没察觉到自己的呼吸有多么急促,颤抖着压抑上涌的痛楚。 过了一会儿,鹿见春名才觉得耳边铺天盖地的嗡鸣声逐渐减弱,他听到了萩原研二叫他名字的声音。 “小诗……小诗?” “……嗯。”鹿见春名含混地答应了一声,“……我还好。” 等身体完全恢复之后,疼痛感才逐渐消弭。 鹿见春名趴在恋人的胸膛上,缓缓地舒出了一口气,随后才伸手用手指扣在浴缸池壁上,缓缓坐直了身体。 萩原研二显得有些紧张:“这个药没有什么问题吧?” 鹿见春名忍痛颤抖的样子确实让他感到了一些慌乱。 “看我的样子就知道没什么问题了吧。”鹿见春名低头看着自己摊开的手掌,对原本身体的熟悉感和掌控感重新回到了他的感官之中,“虽然有点痛,但是确实有效果。” “有效果就好,”萩原研二松了口气,“刚刚吓了我一跳。” 他伸手,将鹿见春名胸口解开的扣子一颗一颗地仔细扣了回去。 “没想到真的变回来了,”鹿见春名有些奇异,语气浸染了兴奋的情绪,盯着萩原研二看的金色眼睛熠熠生辉,“这样的话,明天就能和千速姐见面了吧?这次应该不会再出现意外了。” “说起意外啊……”萩原研二微微眯起了眼睛,有着浓郁紫色的瞳孔完成一道新月般的弧线,手沿着衬衣的衣领逐渐往上,最后用手指按在了鹿见春名的颈后。 这是个意味着掌控的强势的动作。 “小诗是不是忘了,还有些事情没有告诉我?” 鹿见春名僵住了。 他心口一紧,眨了眨金色的眼睛,试图蒙混过去:“哈哈……什么事情啊?我好像没印象?” 其实我在你不知道的时候为了礼物把自己搞地受了伤、还试图隐瞒自己受伤的事情打算悄悄地自杀重置结果不小心变成了小孩、变成了小孩还想陷害你没剩多少的风评……开什么玩笑,这种话说出来他肯定不会有好下场的! “没印象?”萩原研二挑了下眉,“要我来提醒一下你吗?” 萩原研二另一只原本握着鹿见春名肩膀的手沿着手臂的线条下滑,然后握住了他的小臂,用手指去圈量小臂的围度。 “刚才的药太痛了,下次再说吧?”鹿见春名立刻改变了策略,开始卖惨。 但了解鹿见春名的萩原研二一看就知道这是说谎,原本容易对恋人心软的警官才此时显得格外铁石心肠。 但看见萩原研二板着脸,鹿见春名顿时萎靡了。 “……也没什么,一点小伤,就是手臂上不小心划了一下。” 萩原研二继续追问:“意外是什么?昨天发生了什么事?” “挑礼物的时候,”鹿见春名沉默了一会儿,才艰难地开口,“……被小偷给偷了。” 谁能想到啊,组织的代号成员告死鸟居然栽在了一个小偷的身上,他还从来没吃过这种亏,简直是奇耻大辱! ——知道鹿见春名的战斗力有多强的萩原研二有点想笑,他的嘴角抽动了一下,然后强行忍住了涌上来的笑意,继续板着脸,试图装出严肃的表情来。 “所以为了抓小偷受了伤?”萩原研二作出了合理的推测,“然后为了隐瞒受伤的事实,你想重置——于是吃了那个药,然后变小了?” 因为足够了解鹿见春名,萩原研二已经完全能够想到鹿见春名的心路历程了。 “我知道那个药有变小的效果,但毕竟……吃了这么多次了,一次也没中过。”鹿见春名叹了口气,有些心虚,“用来重置很方便,谁能想到在不该出现效果的时候出现效果了。” “然后你还当着姐姐的面,和小阵平一起陷害我。” 萩原研二面无表情。 “太过分了小诗。” 大狗狗一样的警官露出了十分委屈的神情。 “还想瞒着我,更过分了,明明之前好好答应过我的吧?撒谎是不对的。” 所有人都应该为自己做错了事情而付出代价——鹿见春名也一样,萩原研二在这一点上没有半分心软。 用来拆弹的手指上覆盖着一层薄茧,指腹摩挲着后颈时带来一点粗砺的感觉,让鹿见春名忍住战栗了一下。 第402章 他的腰被握住,随后带着灼热温度的手掌缓缓向下,圈住了他的脚踝,身体被萩原研二逼近,不由自主地一寸一寸向后倾倒,最终整个人都被按进了浴缸的池底。 瓷面是冷的,单薄的一件衬衣根本无法阻隔冰冷的触感,当然也抵挡不了来自萩原研二的灼热的体温,冰冷与热烈同时交织,让鹿见春名下意识瑟缩了一下。 他身上的衣服只剩下萩原研二的衬衫。身材高大的警官原本就比他大上了一圈,体型差让衬衫也格外宽大,松松垮垮地挂在他的身上,下摆只遮住了半截大腿。 这件原本属于萩原研二的衬衫浸染了属于他的气息,恋人灼热的吐息细细密密地洒在他的唇边和颈侧,他被名为萩原研二的热意铺天盖地地笼罩其中,来势汹汹地涌进感官之中,他被禁锢在浴缸池壁与恋人手臂的狭小空间之内,无处可逃。 鹿见春名罕见地慌乱了:“等等……” 但萩原研二并不给他等待的机会,所有想说的话都被锁住,他连呼吸都无法自控,咽下了狡辩和求饶的字句。 凿入的灼热和附着在肌肤上的冷空气糅杂,让他几乎眩晕起来,连落下来的眼泪都是滚烫的。 “好冷……”他含糊不清地说,“好热……” “到底是冷还是热?”恋人垂首,亲了亲他的唇角,黑发的发梢在他的锁骨上扫过。 鹿见春名有些崩溃:“我……我不知道……” 声音已经无法组成完整的话,只有几个意味不明的单音节。 萩原研二伸手,按下了放水的按钮,浴缸内的水逐渐充盈起来,热气在室内蒸腾弥漫,半透明的白色雾气缭绕在水面上,遮挡住了水下的一切,只剩下水流被拨动的声音。 少年线条紧绷的小臂从水面中伸出来,水珠沿着薄薄肌肉的弧度下滑,自手腕处滴落在明净的瓷砖地面上。纤细修长的手指死死扣住了浴缸的池壁,像是在极力忍受什么一样,指节因为过于用力而呈现出青白的颜色。 ——他要接受说谎的惩罚。 * 萩原研二神清气爽,鹿见春名萎靡不振。 他半梦半醒间被恋人贴心地捞去洗漱,在半途的时候终于再度清醒了过来,打着哈欠将自己挂在萩原研二的肩上。 “醒了?”萩原研二低头,任由鹿见春名伏在他肩上换了个姿势,“于要自己来吗?” 他是能帮鹿见春名洗澡什么的,但刷牙之类的洗漱还是得他自己来才行。 鹿见春名叹了口气:“……我好累。” 他现在时完全清醒的状态,说话出声时才发现自己的语气相当虚弱,嗓音也带着一点沙哑的意味……最重要的是,喉咙有种火辣辣的感觉,倒没有觉得很痛,只是有种微妙的不适。 “累的话,不如我来帮小诗穿衣服吧?”萩原研二跃跃欲试。 鹿见春名瞬间清醒了过来,“不、我不要,我自己来!” 他立刻跳到了地上,瞬间远离了萩原研二。萩原研二低头,看着空落落的怀抱,十分遗憾地叹了口气。 鹿见春名换衣服的时候,萩原研二给萩原千速打了个电话,约定了一下中午见面的时间。 萩原千速的假期并不长,她下午就得乘车回神奈川,想要见面的话就只有今天中午了。 但鹿见春名睡到十点半才醒,现在开始准备难免有些匆忙,他换好衣服后忍不住开口:“为什么不早点叫醒我?” “因为小诗看起来很累啊。”萩原研二的表情显得十分理所当然。 “……那也不看看是谁害的。” 鹿见春名一遍低头,给自己扣上西服外套的扣子,一边咬牙切齿。 “穿这个是不是有点太郑重了?”萩原研二退后了几步,摸着下巴打量鹿见春名身上穿着的衣服——是西装衬衫马甲三件套,袖口还特地换上了精致的袖口,这一身足够出席任何高端的宴会。 但显然不适合稍后的见面。 鹿见春名困惑地低头,看了一眼自己身上的穿着:“有问题吗?” “可能不太适合等一下要去的地方……总之换件衣服吧?”萩原研二打开了衣柜,在衣柜里挂着的衣服之中摸着下巴审视。 虽然两个人住在一起的时间并不长,也不能算是完全的同居状态,但萩原研二的衣柜里已经有一半都是鹿见春名的衣服了——有鹿见春名自带的,还有相当一部分是萩原研二比照着鹿见春名的尺码买的备用衣物。 最后萩原研二选中的是一件套头的卫衣。 他将鹿见春名身上的三件套西服扒地只剩下最里面的白衬衫,然后将卫衣套在了他的头上,用手指仔细地将被压在衣物里的银发撩出来。 做完这一切,萩原研二十分满意地打量了着看起来就青春洋溢的恋人,带他一起出了门。 …… 来到店门口的时候,鹿见春名才发现这是七年前他和萩原研二第一次见面时去过的烧鸟店。 时隔七年,这家店仍然开在原处,虽然店面一再翻修,但那个显得老旧的木质招牌却一直没有更换过。 萩原千速就站在门口,听见脚步声后抬起了头——萩原研二敢肯定自己看见了姐姐的眼睛在闪闪发光。 但被萩原千速注视的当然不是这个从小到大就看腻了的弟弟,而是鹿见春名。 第403章 虽然见过照片,但照片毕竟只是片面的,当然比不上活生生站在她面前的人。 弟弟的恋人比她想象中的还要……该怎么形容呢?也许应该说是耀眼? 今天的阳光很好,进入初夏的空气中带着微微的热意,如同鎏金的金色光芒倾斜着落下来,为如同折取了月光般的银发镀上一层柔和的金边,灿烂的光斑落在少年的颊边,与阳光同色的眼底流动着碎金构成的光河。 长相比在照片中看到的要更加好看,像是收敛了锋芒的日光,灿烂而耀眼。 萩原千速立刻理解了弟弟会喜欢上鹿见春名的原因——谁会不喜欢长得好看的人呢? “小诗……对吧?”萩原千速完全没理萩原研二,对鹿见春名露出了温柔的笑容来,“我是萩原千速,研二的姐姐,你应该知道我吧?和这家伙一样是警察,不过我不是排爆警,目前正在神奈川的交通科任职。” 这是正式的自我介绍。 “初次见面。”鹿见春名深吸了一口气,“我是鹿见春名,像研二那样叫我小诗也没问题。” 虽然这其实已经不是和萩原千速的初次会面,但这是他以“萩原研二的恋人”的身份和萩原千速的第一次见面,紧张感让他的脉搏加快了些许。 “我目前……”在说到工作的时候,鹿见春名哽了一下,“……在一家私营的跨国贸易公司工作,算是外勤部门的经理吧。” 军火交易和走私药品怎么不算是跨国贸易呢? 萩原研二没怎么对萩原千速提及过鹿见春名的工作,这个自我介绍也并没有让萩原千速起疑。 “小诗果然是很优秀的人,研二能和你在一起是他运气好啦。”萩原千速显得十分热情,伸手揽住了鹿见春名的胳膊,和他一起往烧鸟店的店门之中走,将萩原研二落在了后面。 烧鸟店里的空位很多,他们找了靠窗的位置坐下来。 毕竟是姐弟,萩原千速的观察力也相当敏锐,至少那些明显的痕迹她一眼就能察觉——比如有些红肿的嘴唇、比如被衬衫的衣领掩盖,只在走动时稍微显露出来的一点红痕。 “小诗和研二……是同居了吗?”萩原千速问。 这个问题连萩原研二自己也不确定:“算是……吧。” 虽然偶尔会在一起住上几天、甚至连他住的宿舍之中都已经有了很多成对的东西,但鹿见春名还是会经常回他自己的公寓。这一点萩原研二自己也能理解,毕竟他还是组织的代号成员,不能被看见天天和警察黏在一起。 “难道还打算住在单人宿舍吗?”萩原千速的语气带上了谴责的意味,“两个人想在一起生活的话会很不方便吧?” 毕竟那是单人宿舍,打从一开始就是为单身的警察准备的,多一个人就会显得十分拥挤。 萩原研二为自己辩解:“我有在找房子了!” “那就好。”萩原千速斜了他一眼,再度看向鹿见春名时,脸上又挂上了笑来,“小诗和研二什么时候有空的话,我们一起回家吧?刚好让爸妈也见见小诗,他们可是念叨好几年了。” 在日本,恋爱是一件很常见的事情,甚至有些孩子从幼稚园的时期就开始恋爱了。家长并不会反对,但也相对的不会在意这些注定不会结婚的恋人。 而有个大家都默认的潜规则是,只有打算结婚的时候,才会带恋人回家,去见自己的家人。 萩原千速就是含蓄地在问——你们二位什么时候结婚啊? “有空的时候就会回去了,”萩原研二主动替鹿见春名回答了这个问题,“我会带小诗一起的。” 萩原千速满意地点头,她打量着鹿见春名有些局促的表情,鬼使神差地问:“小诗应该到年龄了吧……?” 她问的是法定婚龄,男性满18岁就可以登记结婚了。 诚然,萩原千速相信弟弟不可能对未成年做出什么事来,但鹿见春名看起来十分年轻,穿上套头卫衣这种十分青春气息的衣服之后,看起来就更加显小,就算说他是高中生萩原千速也会相信的……所以她忍不住问了一句。 不过七年前的时候,鹿见春名看起来就长这样,应该只是单纯的长相童颜吧?萩原千速想。 鹿见春名没有多想,下意识回答:“我十九岁了。” 仔细一算,他离十九岁其实也就差几天……虽然生日还没到,但他实打实地在数次穿越之中度过的时间已经将要一年,等到下次正常的生日的时候,他就是二十岁了。 但听到这个答案的萩原千速脸色一僵。 “……几岁?” 十九? 那也就是说,三年前是十六岁,七年前是十二岁…… 萩原千速瞳孔颤抖,伸手往腰后摸去。 她手铐呢? 第127章 手摸到后腰摸了个空的时候, 萩原千速才反应过来——今天是休息日,她来东京的时候根本没有带手铐来。 “七年前才十二岁……”萩原千速痛心疾首,“这是犯罪啊研二,你现在自首还来得及。” 如果鹿见春名没有说谎, 他今年十九岁的话, 七年前认识的时候就是十二……不不不, 再怎么说她的弟弟也不可能会对十二岁的小孩有什么想法吧? 但是换句话说, 三年前是肯定有想法的……而三年前的鹿见春名应该是十六岁, 不管怎么看都是未成年。 第404章 她弟弟真的犯法了吗?要不现在打电话叫伊达航来把他拷进去吧……看在姐弟一场的份上,她会经常去监狱里看他的。 “怎么可能!”萩原研二伸手捂住了鹿见春名的嘴,“小诗他只是永远的十九岁——就像很多女孩子在被问到年龄的时候总喜欢说自己十八岁一样, 再说了,七年前的照片你又不是没有看过,小诗那个时候怎么看都不可能是十二岁吧!” 萩原千速的头脑瞬间冷静了下来。 ……是哦,七年前的鹿见春名和现在几乎一样,就算发育再怎么过头, 那个时候的鹿见春名也绝对不可能只有十二岁。 她的思想瞬间被带歪、连一秒都没有怀疑过弟弟会不会干出这种事来, 归根结底要怪松田阵平和伊达航这两人, 要不是他们张口就来,她也不会没有细想就陷入误区之中。 “你说的也对。”萩原千速长长舒出一口气, “吓我一跳。” 萩原研二的声音中只剩下麻木:“你也吓了我一跳啊。” 多年没变的事情只能用这样的借口来解释——就好比他某个金发黑皮的同期是十年如一日的童颜一样, 到现在都还在jk中拥有很高的人气。 但鹿见春名没有变化的真实原因他们都清楚——是因为七年前的那颗改变了他整个人生的“银色子弹”。 就像贝尔摩德一样,鹿见春名的时间被永远地凝固在了吃下药物、将身体彻底改变的那个瞬间,这种药物破坏了身体中的细胞、骨骼、血肉以及毛发的构成,让吃下药物的人再也不会成长。 他被时间拽住了衣角, 永远留在了那一个瞬间,不会长大, 也不会死亡。 像是诅咒一样。 想要结束这个诅咒,只能将组织彻底覆灭、然后等待灰原哀做出解药来。 在那之前,鹿见春名大概永远都会保持19岁的样子吧? 萩原研二压下心口格外复杂的情绪,在和萩原千速对上视线的时候,尽力让自己的表情显得轻松起来。 “对了,小黛呢?”萩原千速问,“已经回去了吗?” “小黛的话,他已经回到家人身边了。”鹿见春名微笑着回答。 萩原千速显得有些遗憾:“这么快啊……还以为今天能再见到小黛呢。” “这么喜欢小黛吗?”萩原研二表情复杂,“明明才见了一次吧。” 他估计萩原千速以后是没机会见到鹿见黛了——除非鹿见春名再抽中一次返老还童。 “你不懂,可爱又听话的乖小孩不管是谁都会喜欢的。”萩原千速对萩原研二无所谓的态度十分不满,“像你这样从小就调皮到大的小孩是不会明白的。” 萩原研二心说我才是最懂的,你口中那个又可爱又乖巧的小孩就是我们家的……只是你不知道罢了。 他心中难免升起一种隐秘的欢欣来,就像小时候瞒着家人窝在被子里用手电筒看漫画一样,是怀揣着某个“小秘密”的喜悦。 “神奈川不是靠海吗?虽然和我们交通科没什么关系,不过刑事科的同事说最近好像发生了好几起绑架案——针对小孩子的。”萩原千速叹了口气。 店员刚好将照烧鸡肉丸端了上来,另外还有三小碟的干烧饭。 萩原千速在说起这件事时,情绪稍微低落了下来。她将金色的长发拨到 耳后,用手里尖端纤细的木筷戳进了质地紧致的鸡肉丸之中。 “有什么异常吗?”萩原研二从萩原千速的表情中读出了不同寻常的意味。 “被绑架的孩子年龄不等,最小的六岁,最大的也不超过14岁,性别也都是有男有女,但共同点是……绑匪没有要赎金。”萩原千速发出来十分不悦的咂舌声。 鹿见春名挑眉:“这不是绑架,而是诱拐吧?” “你说的没错。”萩原千速颔首,“而且……被诱拐的全都是很漂亮的孩子。” 诱拐漂亮的孩子、不要赎金,神奈川又靠海,有不少秘密的私人港口……这些事情放在一起,只会让人联想到贩卖人口,并且大概率是走私到国境之外……那些孩子可能这一生都无法再回到出生的故乡了。 萩原研二明白了:“所以你担心小黛?” “是有一点。”萩原千速又露出笑脸来,“不过,小黛既然回到了父母身边,那就没有什么好担心的了。” 萩原千速没有纠结于鹿见黛的事情,毕竟就算很喜欢那孩子,说到底也不是她家的。对她来说,现在更重要的是眼前的人,是弟弟重要的恋人——鹿见春名。 “这是我给小诗准备的礼物,”萩原千速从手包之中拿出了一个方形的礼物盒,放在桌面上之后推向鹿见春名,“要打开看看吗?” 鹿见春名接过方形的礼物盒,拆开上面的打成蝴蝶结的绸带之后,揭开了礼物盒的盖子——被放置在黑色的海绵垫和棉布上的是一枚耳骨钉,形状像是蝴蝶的翼翅,用银质勾勒出蝶翼的纹路来,又在尾端镶嵌了一颗半透明的金色的宝石。 虽然是蝴蝶的形状,但并不会让人觉得过于柔和,组成蝶翼的每一根线条都带着棱角和尖刺,就如同鹿见春名本人一样,这是个第一眼就会让人觉得漂亮和耀眼的人——但光芒又格外尖锐,锋利到能将任何人刺痛。 看到这枚耳骨钉的第一眼,萩原千速就觉得太很适合鹿见春名,刚好鹿见春名的耳骨上也有耳洞,于是顺理成章选择了这个当做是初次见面的礼物。 第405章 “好漂亮……” 鹿见春名轻声说。蝴蝶耳骨钉上镶嵌的半透明金色宝石被切割出了无数个平面,金子般耀眼的日光透过玻璃窗落进来,蝴蝶的翼翅在日光下显出流光溢彩的辉芒来。 萩原千速弯起眼睛笑了起来,抬手撑着下颌:“不是什么很贵重的东西,只是觉得很适合你,如果你喜欢就太好了。” “很漂亮,”鹿见春名的语气十分郑重,“我喜欢,很喜欢,一定会珍惜这个礼物的。” 萩原研二顺势拿过那个方形的盒子,将耳骨钉取了出来,伸手拨开了鹿见春名垂落在颊边的银发,露出耳朵来,纤薄的耳骨上有一个小小的孔洞,原本带着的是普通的黑色耳环——更准确地说,这玩意取下来是可以当撬锁工具和凶器来使用的。 他取下黑色的耳环,将那枚蝴蝶翼翅形状的耳骨钉戴了上去,蝴蝶的翼翅在少年的耳廓边舒展开来,振翅欲飞,银色的蝴蝶与金色的宝石与那头月光般的银发十分相衬,好像他本来就应该拥有这枚耳骨钉一样。 萩原千速十分满意——她的眼光和审美真是毫无瑕疵。 鹿见春名也将他准备好的礼物拿了出来,印着花体logo的首饰盒被递到萩原千速的手中:“这是我准备的见面礼,也不是什么贵重的东西,只是我觉得很符合千速姐给我的印象,所以就选择了这个……请打开看看吧?” 在和萩原千速说话的时候,鹿见春名全程都用的是敬语。琴酒要是听到大概会悲愤地流泪,告死鸟在组织时一向大逆不道,对boss说话都没用过敬语。 萩原千速在看到胸针的第一眼就露出了惊喜的表情:“好漂亮的胸针!” 有着漂亮金发的美人用那双闪闪发光的蓝眼睛看着他,“是小诗挑选的吗?很漂亮,我很喜欢。” 那枚由青蓝两色构成的风一般的胸针躺在她的手心里,被那双纤细的手指仔细而小心地摆弄着,装点在了风衣外套的胸口。 风衣是饱和度很低的灰蓝色,胸针的颜色饱和度很高,在阳光下显现出浓烈的色彩来,像是萩原千速本人给人的感觉——耀眼而浓烈,又像风一样难以抓住,带着凛冽的气势。 鹿见春名忐忑不安的心骤然安定了下来:“你喜欢就好。” 他就是为了这份礼物,才干出来了后面那些事……简直不堪回首。 “当然喜欢,无论小诗送什么我都会喜欢的。研二七年前就和我们提过你了,现在终于见到了本人,礼物我会珍视的,但我更高兴的是见到你这件事。” 金发美人笑起来时明艳动人。 “我和研二的父母也会喜欢你的。” 因为是被重视的孩子喜欢的人,所以身为家人的他们也理所当然地会喜欢鹿见春名。 这是双方都很满意的见面,萩原千速达成了来东京最重要的目的,比父母提前一步见到了鹿见春名之后,她就满意地打算离开了。 萩原千速回神奈川是要坐一个半小时的电车的,要是开车的话会更快一点。萩原研二有自己的车,他完全可以开车送萩原千速回神奈川,但——萩原千速比谁都清楚弟弟和自己那如出一辙的车技,对此敬谢不敏。 目送萩原千速上了电车之后,鹿见春名才长长舒出一口气来。 令他紧张的场合结束了,鹿见春名心中原本紧绷着的弦立刻松懈了下来。 一旦放松,大早上被叫醒的困倦立刻涌了上来。刚吃过饭的午后本来就是容易犯困的时候,阳光又正好,适合晒着阳光入睡,热意落在皮肤上的温度只会让人觉得温暖的舒适。 鹿见春名是半夜偷偷摸摸爬起来试图重置的,直到晨光微熹的时候才终于能够入睡,满打满算也就睡了不到五个小时。 萩原研二握着鹿见春名的手腕,带着他往电车站的外面走,回头看了他一眼,发觉恋人的眼皮已经开始打架了:“困了?” “根本就没睡多久,当然会困。”鹿见春名不满地抱怨,“明明都只睡了那几个小时,为什么你一点都不困啊?” 差不多的运动量、差不多的睡眠时间,但比起鹿见春名半死不活的困倦,萩原研二却十足的精神饱满,从脸上找不到一点疲惫的痕迹。 “因为不累啊。”萩原研二理所当然地回答。 他和鹿见春名的运动量当然是不一样的——是指正经的那种运动量。 排爆警也是需要出外勤,平常的训练当然是不可能减少的,所有经常奔赴现场的排爆警都有八块腹肌的好身材;而鹿见春名就像大众对死宅的刻板印象一样,不怎么出门,身上的那些肌肉还是以前年年和厚生劳动省玩猫捉老鼠的游戏期间被迫练出来的,他的战斗力有很大一部分源于“亚人”这个种族,单论体力是没法和萩原研二比的。 对萩原研二的这个回答,鹿见春名说不出别的话来,只有脸上挂起了不满的神情。 送萩原千速回神奈川之后,他们下午并没有什么多的安排了,更何况鹿见春名现在精神萎靡,在外面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来个大变活人,保险起见还是待在家里更加靠谱。 午后确实是最适合睡觉的时候,警察的单人宿舍之中的床也并不算大,两个成年男性想睡在同一张床上略微有些拥挤,两个人只能紧密地贴在一起。 鹿见春名的额头抵在萩原研二的胸口,身材高大的青年警官用下颌抵着恋人的发顶,绸缎般柔软的长长银发垂落在床单上,夹在在指缝之间、发尾扫过肌肤与颈侧,冷薄荷的气息在空气中沉沉浮浮。 第406章 补觉的鹿见春名已经睡着了,平稳的呼吸在寂静的房间之中格外清晰。 这声音像是拥有魔力的催眠曲,原本不怎么困的萩原研二也逐渐感觉到了困意。 他醒来的时候,鹿见春名已经醒了,睁开的眼睛刚好对上了恋人金色的眼睛。 鹿见春名的视线很专注,不知道用视线描摹了多少遍他睡着的脸。 萩原研二看着那双近在咫尺的金色的眼睛和淡色的唇,不由自主地凑过去贴了贴。 但温馨的氛围很快就被冷却了。 一阵又一阵上涌的心疾和疼痛突然侵袭了鹿见春名的感官。 这次午睡格外漫长,时间已经是傍晚,层层叠叠的云雾边缘被浸染成了热烈的红色,火烧云橙红色的暮光透过窗户的缝隙落下来,映在鹿见春名的颊边与唇角,光斑看起来像是猩红的血迹。 ——带着诡异的恐怖感。 难受和窒息的感觉一起上涌,心脏跳动地很快,痛感也尖锐地侵袭而来,随之而来的是排斥感——好像要将属于他的灵魂从身体之中抽离出去,接着又是挤压感。 将他的皮囊支撑起来的力量一点一点地消失了,药物改变了身体构成的效果又如同涨潮一般回升,将他的身体逐渐压缩,那种痛感更像是有人将他强硬地揉成了一团。 痛感在脑子里尖锐地奏响,鹿见春名不由自主地将身体蜷缩了起来。 这大概是鹿见春名感受过的最痛的痛感,平常战斗时的受伤他甚至不会眨一下眼睛,即使躺在实验台上接受实验,鹿见春名也不觉得那些痛感有什么大不了的。 但aptx-4869那种彻底改变一个人的身体构造、从内至外将人彻底摧毁的痛感过于强烈,连鹿见春名这种很能忍耐痛苦的人都觉得难以克制。 可萩原研二根本无法分担鹿见春名的痛苦,耳鸣声淹没了他的声音,鹿见春名根本感觉不到萩原研二在说些什么。 但他能感受到属于萩原研二的味道、气息,以及温度,这些感触组合在一起,显得安全而温暖,如同溺水挣扎的人一样,鹿见春名死死地攥紧了萩原研二胸口的衣物。 在那个灼热的怀抱之中,他的身躯逐渐变小、变小、变小……然后堆积的衣物之中只剩下了那个有着圆圆金色眼睛的年幼的孩子。 鹿见春名伸手扯了扯,用被子将自己包裹起来,然后伸出了手,盯着自己短而小的手沉默。 “变回来了……”萩原研二轻轻叹了口气,“每次都会这么痛吗?” “大概是吧?每次变小和恢复的时候都有点痛。”鹿见春名不确定地说。 他在心里默算了一下时间,从吃下解药开始,直到现在……大概过去了将近20个小时。 而灰原哀告知他的是药效在12-24小时之间,大概根据个人体质有些微妙的区别,但每吃下一次药物,耐药性都会在身体之中沉淀,下一次、下下一次,每一次恢复的时间都会远远短于20个小时。 鹿见春名开口:“这个药有耐药性,之后吃的话,效果应该……” “如果必须靠吃解药才能短暂地维持原本的样子,”萩原研二打断了鹿见春名的话,“那么变回来也是不错的选择。” 诚然,萩原研二一点也不想看到鹿见春名的死亡——但他分得清孰轻孰重。 如果鹿见春名继续维持着这样的小孩子体型,万一组织又给了他任务,他到时候该怎么解决?一次又一次地靠吃药吗? 这不是解决的办法,药效是极度不稳定的因素,更何况每一次吃药就必然要忍耐着巨大的痛苦……那是连痛觉迟钝的鹿见春名都难以忍耐的痛苦。 不想让恋人死亡,但也不想看到他因为自己的私心而承担巨大的痛苦。 与这些可能导致鹿见春名处于险境之中的危险因素比起来,一次死亡就能换来的重置好像并不错。 “嗯?”鹿见春名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但是,你不是不想……” 不想看到我自杀吗? 萩原研二伸手,按在鹿见春名的发顶上。 “确实不想,在意的人在我面前死去,不管多少次我都无法习以为常。但是小诗有自己要做的事情,不能自私地让你一直保持这样吧?” 他的声音低了下来,像是快要被吹散的风。 “……而且,小诗看起来很痛。” 舍不得让他承受这样的疼痛,这是萩原研二只是看着都觉得难以忍受的。 他能感受到鹿见春名在他怀中因为忍耐痛苦而颤抖的身体,这轻微的震颤变成沉重的鼓锤,砸在他心口,让他难以呼吸。 萩原研二确实不想让鹿见春名重置——因为恐慌。 谁知道银色子弹的药效什么时候就悄无声息地消失了呢?如果鹿见春名在一无所知的情况下自杀,是不是就可能永远无法再复活了? 这种恐惧似乎显得有些杞人忧天,但可能性确实存在……但他无法为了安抚自己这些未知的、可能永远也不会发生的可能性,就为此要求鹿见春名全盘接受他的想法。 就像人不可能因为喝水被呛到了就永远不喝水一样。 禁止死亡是不对的、自私的,即使是为了鹿见春名好,那也是他单方面的想法,对于鹿见春名来说,与死亡相伴的时间长达七年,已经成为了他生命中的一部分。 第407章 他只是希望……鹿见春名能多珍惜自己一点,至少在不必要的时候,不用随意地对待自己。 可现在,正是“必要的时刻”。 萩原研二又叹了口气,握着鹿见春名的腰将他抱了起来,让他坐在自己的手臂上。 “虽然我觉得小小诗很可爱啦,但作为恋人,我还是更喜欢小诗。” “……那等到必要的时候我再变回来吧。”鹿见春名解读了一下萩原研二这句话里的意思,语气十分的义正词严,“我觉得现在这样也还不错。” “总觉得你好像把我的话理解成了错误的意思……”萩原研二欲言又止。 但接下来鹿见春名没有再回答他,因为他的手机响了起来。 萩原研二拿起振动的手机递给他,看了一眼来电显示——安室透。 鹿见春名接起了电话,手机听筒之中传来了降谷零的声音:“鹿见,有些事情需要拜托你了。” “什么事情?” 降谷零却没有马上回答他,而是陷入了短暂的沉默之中。 过了足足几十秒,手机听筒之中才传来降谷零显得有些迟疑的声音。 “……你的声音是怎么回事?听起来很不对劲。” * 两天前,警视厅公安部发生了一些不太寻常的事情。 公安的审讯室和普通警察使用的没有什么太大的不同,除了公安的设备更加智能和高端一些之外。 审讯室的天花板上用延长的支架固定着可以自由伸缩和移动的摄像头,审讯桌边也有一架摄像机,桌面上放着用来记录问讯过程的电脑。 麦高伦坐在审讯桌后,双手都戴着银色的手铐。他的眼下有浓重的黑眼圈,闭着眼睛,垂着头一言不发。 审讯室内很安静,什么声音都没有,但他知道单向玻璃的另一边必然站着位高权重的人。 审讯室的门被打开了,这次来审讯他的恰好就是将他带回警视厅公安部的深田忧心和今井结太。 麦高伦没有抬头,在这短暂的时间里,试图想从他嘴里撬出点什么的警察来了一波又一波,但他什么也没说。 今井结太和深田忧心拉开椅子坐了下来,在开始审讯之前,深田忧心习惯性地用指节轻轻叩了几下桌面。 像是被这沉闷的声音给惊醒了一样,麦高伦骤然睁开眼睛,缓缓地抬起垂下的头颅,看向坐在审讯桌后的人。 第128章 隔着一面透明的玻璃, 警视厅的安永统括手中捧着茶杯,一边注视着审讯室内的场景,一边抿了一口白瓷茶杯中的茶液。 茶液带着微苦的味道,苦涩在舌尖蔓延开来, 安永统括忍不住微微皱起了眉。 审讯室内没有任何声音, 只有三个人几乎重叠在一起的呼吸声, 以及深田优心下意识用指节叩响桌面的声音。 麦高伦缓缓抬起头来, 他的脖子垂下时就像是被折断一样弯曲, 仰头的动作因此而显得有些扭曲,像是什么恐怖片一样。 那双没什么光彩的眼睛缓缓聚焦,看向坐在审讯桌后的两个公安警察。麦高伦的眼下带着很浓重的青黑之色, 那是没怎么休息好的证明。 公安手里是有证据的,麦高伦是确凿无疑的嫌疑人,不像以往逮捕的那些没有证据的嫌犯一样到了24小时就必须释放。 为了从麦高伦的嘴里撬出东西来,公安是轮番上阵,几乎不给麦高伦休息的时间, 就连审讯室里的灯光也异常强烈, 无法入睡让麦高伦的脸色看起来奇差无比。 虽然现在已经不提倡这种有些人身伤害嫌疑的审讯手段, 但公安向来是奉行结果主义的,只要有结果, 过程中出现的瑕疵可以忽略不计, 就算因此做出了违法的行为,只要自己能够好好地善后也没什么问题……不如说,没有对麦高伦诉诸暴力已经是公安克制后的手段了。 在此之前,麦高伦一直是拒不配合的态度, 很难从他那里得到什么有用的信息来——他倒不是不开口,但是张口就是瞎编, 看起来很配合,实际上嘴里没有一句实话,之前记录下来的笔录内容没有半点真实的东西。 至少在安永统括看来,麦高伦此时的表现没有什么异常——就像之前的每一次一样,麦高伦十分配合审讯,但又完全不配合。 眼下挂着浓重的青黑之色的男人靠坐在座椅上,他试图向后仰,倚靠在椅背上,但手腕被固定在桌面的手铐上,让他无法自如地伸展自己的动作。 这一点显然让麦高伦并不愉快,神情之中全是郁色。 坐在笔记本电脑后的深田优心打开了两个摄像头,头顶的摄像头和审讯桌边的摄影机同时开始工作,亮起了表示运行中的红光。 审讯开始了。 “你的真名是古谷大介,”今井结太开口,“代号是麦高伦,隶属情报组,对吧?” 这是固定的开场白,几轮审讯下来,麦高伦已经完全知道接下来这些公安警察会怎么问话了。 听见今井结太平铺直叙的问话,麦高伦十分无所谓地点点头:“是。” 在这个问题上他总是很配合——即使否认也没什么用,公安抓到他的时候就把他的个人信息翻了个底朝天,唯一挖不出来的就是他脑子里那些关于组织的情报。 而公安想要的也只有这些。 “在情报组的这段时间中,你都配合这个犯罪组织做了些什么?”今井结太用笔尖轻轻在纸面上点了点,留下了两个黑色的圆点,墨迹在纸张上晕开了一圈,“你现在已经在公安的掌控下了,想必你也清楚,你所在的那个组织是不可能冲到公安的大楼里来营救你的。” 第408章 虽然组织高调到敢开直升飞机扫射东京塔,但本质上来说,对东京塔进行袭击和对公安进行恐怖袭击是两个概念——作为景点,大概没人觉得会有人神经病到会用机关枪扫射东京塔,警备并不强,而公安部基本都是警察中的精英,想入侵这种地方难之又难。 如果直接武力突入,配枪的公安可是不会手软的,要冲进公安大楼里把麦高伦给劫狱救出来,组织至少也得交代好几个代号成员。 这么一对比,谁都能想得到公安大楼是只能进不能出的地方。 就算组织要在已经被放弃的他身上花费力气,也必然只是为了杀人灭口,而不是救他出去。 ——扫尾失败、还被公安给逮捕的代号成员就是废物,组织不需要那么多的废物存在。 身为情报组的代号成员,麦高伦比谁都清楚组织冷酷的作风,也比谁都明白自己两难的境地。 “但我也没有理由要帮公安。”麦高伦缓缓露出一个笑来,“狗咬狗不好吗?” 麦高伦的家庭不幸源于警察——二十年前,由于缺乏检测的手段,他的父亲被警察认定为是一起谋杀案的犯人,而实际上的犯人正是当时的警察。 因为有一个被认为是杀人犯的父亲,麦高伦的母亲不堪其扰地自杀,他本人一直活在霸凌之中,在成长的过程中理所当然地养成了极端仇视警察的性格。 所以麦高伦在有能力独自行动之后,杀了那个栽赃他父亲的警察,也是因为这件事而被组织看中,吸纳进入了组织,在之后又慢慢地往上升,成为了情报组的代号成员。 “就算你说是狗咬狗,”今井结太没有半点被麦高伦这句话激怒的意思,“组织这条你口中的狗,恐怕是很希望你去死的吧?即使这样你也打算什么都不说吗?” 今井结太的神情很平静,坐在他身边敲击着电脑键盘进行记录的深田优心停下动作,看向麦高伦。 “这样的话,你不也是那个组织的忠心乖狗狗吗?” 深田优心讽刺地轻轻笑了一下,尾调微微上扬起来。 像是被“忠心乖狗狗”这个嘲讽意味十足的词给激怒了,麦高伦脸上的笑一点一点地沉了下来,面无表情地和深田优心对视。 他对组织没有半点忠心,会待在组织里纯粹是因为依靠组织能在很多事情上获得便利,特别是在金钱上,组织对代号成员是很大方的。 有钱又轻松,只要不当老鼠就不会有事,还能借助组织的力量去报复他憎恶的警察,这么好的地方他为什么要背叛? 在寺崎幸治被捕之前,麦高伦是没想过背叛的——直到他意识到这件事无法再补救,于是转过头来试图恶狠狠地咬组织一口,设置了炸弹打算炸死鹿见春名。 他是双方都不要的弃子,但至少在这个时候,公安想让他活着,组织想让他死。 立场和目的彻底颠倒了。 “要说乖狗狗,你们公安不也是组织的狗吗?”麦高伦轻飘飘地说。 今井结太的表情变了。他皱起眉,冷冷地瞪视着麦高伦,那双挂着深青色的狭长的眼睛和他对视,犹如恶鬼。 “你什么意思?” 这是麦高伦在审讯中第一次说出似乎包含了某种意象的话。 “什么意思?我没什么意思。”麦高伦咧嘴笑了一下,“我只是说实话。” 他的目光从今井结太和深田优心的脸上缓缓扫过,嘴唇因为长时间未进水而干裂开来,他用沙哑的嗓音轻轻哼起乱七八糟的曲调,在逼仄的审讯室内形成空洞的回音。 “白狗啊……为什么惶恐……因为在那巢穴里……”麦高伦哼唱的声音很低,“……有染成白色的黑狗……” 虽然麦高伦哼唱的歌曲有点走调,但今井结太和深田优心都能认出来——那是《七个孩子》这首歌的曲调,只是唱乌鸦的歌词被改成了白狗和黑狗。 一群白狗里藏着染成白色的黑狗……伪装、潜伏,再联想麦高伦刚才所说的公安也在给组织当狗的话,如果这被改的乱七八糟的歌词真的有什么深层含义的话,麦高伦所指的难道是公安内部有内鬼? 今井结太早就知道公安内部是有问题的——否则三年前,他负责联络的卧底搜查官诸伏景光不会暴露。 但至今为止,他都没抓到那个可疑的尾巴。 可麦高伦似乎是和那个公安的内鬼有联系的……就算不知道具体的身份,他透露出来的东西也能帮助他锁定那个内鬼。 深田忧心盯着麦高伦,缓缓开口:“你的意思是……公安警察里有内鬼?” 他问话时的语速放的很慢,手指指节忍不住屈起,有节奏地一下又一下地敲击着木质的桌面。 站在玻璃墙另一边的安永统括微微眯起了眼睛。 他端着残留余温的白瓷茶杯,忍不住用手指摩挲着杯壁,然后用手指轻轻敲了敲,发出了一点沉闷的响声。 麦高伦却没正面回答深田优心的问题。 “随便你们怎么想,我只是随口一说而已。” 他咧嘴笑了一下,随后不管深田优心和今井结太再问什么问题都不再回答了。 这是个提示——但对于真正知道内情的人来说,这其实只是早就知道的情报而已。 麦高伦知道有人在关注这场审讯,审讯中的话也必然会这栋大楼中的公安知道。届时,直到同僚中存在内鬼的公安警察们是不是会互相猜忌和怀疑呢? 第409章 而那个真正的内鬼大概也会因为这样的举动而收敛自己的举动,不会立刻就尝试下手杀了他。 至于那个内鬼的真实身份——麦高伦其实并不知道。 公安内部隐藏的那个钉子很谨慎,虽然因为情报的事情和他有联系,但真正知道这个钉子身份的人大概只有boss和朗姆,麦高伦每次在通话中听到的也是被变声器扭曲的声音。 但是那个卧底——也就是卡宁顿,似乎在说话和思考的时候有敲击什么的习惯,虽然声音很轻,但在偶尔的时候,麦高伦能从通话之中听到一点有节奏的敲击音。 变声器能扭曲一个人的音色,但是改变不了语气与说话的习惯,敏锐的人凭借这一点也能推测出对方的真实身份。 至少麦高伦已经察觉到了卡宁顿的气息。 这次审讯仍然没能知道什么特别有用的信息,在和麦高伦僵持了几个小时候,深田优心和今井结太结束了审讯。 站在单向玻璃另一侧的安永统括已经离开了。 从麦高伦再次沉默的时候起,他就知道这个好不容易抓获的代号成员不会再说了,甚至他也能明白麦高伦特意告知他们公安内部有内鬼这件事的目的——不过是为了在混乱之中保护他自己的生命安全而已。 麦高伦当然不想死了,否则他不会打算反杀掉组织派来监视他的告死鸟。 安永统括对麦高伦的这点小算计心知肚明,也不打算阻止。诚然,同僚之间的互相怀疑会稍微影响一点公安的效率,但在这个紧要的时刻,用来牵制那个内鬼再好不过了。 白瓷杯中的茶已经全部喝完了,安永统括回到他的单间办公室内,将白瓷茶杯搁在了办公桌上。 安永统括拿起了智能的电热水壶,接了水之后放进底座,用手机上的遥控软件按下开始烧水的按键。 在等待水烧热的期间,安永统括走到一边的柜子里,用钥匙解开了柜门,拿出了用牛皮纸包裹起来的一包茶饼,他轻轻敲下一块,放进了瓷盘里,预备等水烧好之后就用来泡茶。 智能热水壶发出了水沸腾的响声,水在湖中因为热气而滚动着冒出气泡来。 安永统括对这样的声音习以为常,仍旧保持着背对着热水壶的姿态,丝毫没有要回头的意思——所以他也理所当然地没有看到,智能热水壶上显示运作中的红灯骤然急速闪烁起来。 像是燃烧到了极点,热水壶终于承受不住这样滚烫的温度,终于嘭地爆炸开来,炸出一点火光,连带着壶内滚烫的水也四散飞溅。 “呃啊啊啊——!” 温度已经达到了沸腾状态的热水因为爆炸而泼在安永统括的背上,极高的温度让他忍不住发出难以忍耐的痛苦的声音,因为爆炸而分散的碎片旋转着飞驰,将他的手背和脸颊割伤,渗出血迹。 听到动静的公安警察立刻冲进了办公室内。 “统括!”深田优心十分紧张,“安永统括,你没事吧?” 被溅到热水的手背立刻泛上了被烫伤的红色,安永统括的手忍不住颤抖起来。 深田优心立刻抓住了安永统括的手,查看他手背上烫伤的情况。 “烫伤……”他皱眉,“我去拿医药箱。” 深田优心转身出门了,今井结太将安永统括扶到了椅子上坐好,才去查看爆炸的具体状况。 毫无疑问,热水壶就是爆炸的源头,但这个爆炸来的太过奇怪、毫无征兆。 而在热水壶爆炸的两天后,茶水间里的智能微波炉也发生了爆炸……但那次有生活白痴的同事擅自将鸡蛋放进微波炉加热,说不好这愚蠢的行为才是引发爆炸的根源……但两次爆炸引起了今井结太的一点警觉。 他编辑了一条短信,发送给了一个没有备注名的号码。 …… 收到今井结太这条短信的时候,诸伏景光正和降谷零在一起。 “今井告诉我说,最近发生了很多起诱拐案。”诸伏景光皱眉,“原本只在神奈川那边出现了几起,但是不知道怎么回事,横滨和东京靠海的区域也开始有失踪案件发生了……所有失踪的都是年龄不超过15岁的长相漂亮的孩子。” 不是绑架,没有赎金,诱拐的犯罪者挑选目标的唯一标准就是年龄和长相,案件发生的时间都不相同,地区范围也很大,几乎可以肯定是团伙作案,而只选择靠近海边的地区,应该是为了方便将被诱拐的孩子运送出去。 ——这些被诱拐的孩子是要被卖往海外的,将来不知道是要被送进什么情色场所、还是成为大人物的玩物,但晦暗的未来可想而知。 失踪的孩子数量并不少,正规的船是不可能运送这么多孩子出去的,因此只有一个可能性。 走私船。 “组织那边有什么消息吗?”诸伏景光问。 “诱拐的事情我也有所耳闻,”降谷零微微皱起眉,手指屈起抵在唇下,“组织掌控的走私线不少,人口贩卖不是主要买卖……他们很少会做这些风险又大又没什么赚头的事,如果和组织掌握的走私线有关,那么这些被诱拐的孩子很大可能是交易的‘附带品’。” 他们两人面前的桌子上平铺开了一张东京都以及附近地区的地图,降谷零用红色的记号笔将神奈川、横滨、以及东京市内面向东京湾的江东区圈了起来。 第410章 这三个地方分散在一起,如果要形成一个交集的话,那么三个地区都能快速赶到的地区是…… 降谷零在沿海的那条线上圈出了一个红圈。 “我猜,很有可能是这里。” “这里……”诸伏景光盯着降谷零圈出来的那个地点,愣了一下。 “怎么了?”降谷零侧目,“你知道这里有什么问题吗?” “在假死之后,我去安全屋见过他一次,但很匆忙……他好像有任务要去做,和琴酒一起,目的地就是这里。”诸伏景光伸出手,用手指点了点降谷零圈出来地地方,“而在那之后发生的事,你应该知道。” “……在那之后,告死鸟消失了。”降谷零低声,“如果他真的知道这条和组织有关的走私线的话,那么就可以趁机将这条走私线也封掉了。” “没错,”诸伏景光微微笑了一下,“果然还是需要他的助力啊。” 诸伏景光放在衣服口袋之中的手机响了起来。他伸手进衣服口袋里,将手机摸了出来。 看见是今井结太发来的短信,他顿了一下,随后才解锁手机屏幕,很快就将这条短信读完了。 “我的联络人今井君发来短信了。”诸伏景光简略地复述了一下今井结太发来的内容给,“麦高伦在审讯中透露了公安内部有内鬼这件事……而公安部最近发生了两起爆炸事件,虽然都只是一些家用电器爆炸,但事情发生的时间太过巧合,今井觉得……有些微妙。” “对方应该慌了吧。”降谷零挑了下眉,“不管怎么样,有异常就代表对方有行动。” 诸伏景光颔首:“——快了。” 老鼠已经按捺不住了,想必很快就要动手。 “不过为了以防万一,我想……”降谷零的语气顿了顿,才继续将这句话说完,“……我们需要一个‘保险栓’。” 在和降谷零对上视线的瞬间,诸伏景光福至心灵:“你是说……” 降谷零点头,拿出手机,拨通了一个号码。 通话很快就被接了起来——但从手机听筒之中传出来的声音似乎有些不大对劲。 虽说鹿见春名原本的声音就是有些清亮的少年音,并不低沉,但这个时候手机中传出来的声音要更加的……稚嫩? 降谷零搜肠刮肚也只能找出这么个形容词来。 “你的声音怎么了?”他疑惑地问。 鹿见春名在另一边淡定地回答:“感冒了而已,没事。” “你没事就好。”降谷零没有纠结于鹿见春名声音的不对劲,继续说了下去,“公安的内鬼,你应该是清楚的。我们怀疑对方很快就有动作了。” “我明白了,”鹿见春名立刻明白了降谷零的意思,“到时候需要做什么就直接告诉我吧。” 降谷零给他打这个电话当然不会是无缘无故,为了以防万一,他们需要鹿见春名的力量。 为了阻止最终覆灭的结局,鹿见春名不会拒绝帮忙。 挂了电话之后,他想了想,给灰原哀编辑了一封邮件,简短地将解药的药效时间告知给了她。 灰原哀是秒回的,立刻发来了邮件——让他去找她做一次身体检查。 萩原研二凑过来看了一眼:“现在吗?” 鹿见春名一边看邮件一边回答:“就是现在,她好像很着急。” 灰原哀当然着急了。鹿见春名变小的时机很少见,难得的除了她和江户川柯南之外的第三个实验样本,她要是现在不趁机好好多采集一些实验数据,万一鹿见春名重置变回来了,就没有更多的样本数据能让她研究解药了。 “如果是为了研制解药的话,还是得去吧?”萩原研二说,“现在就走?” 他看了一眼外面的天色——火烧云已经渐渐黯淡了下来,暮色逐渐消沉,从橙红趋近于冷调的蓝色。 如果现在不去的话,等到检查结束,时间就会很晚了。 “那就走吧。”鹿见春名没有意见。 他自己当然知道——解药对他来说是没用的。 但萩原研二不知道、灰原哀不知道、这个世界上的任何人都不知道这一点,鹿见春名也不打算将自己“并非人类”这件事暴露出去。 就当做这个世界上真的存在jump漫画里的超能力吧?这样也没什么不好的。 至于他被认为是因为药效而不再生长的身体……那只是因为他的时间是跳跃的,所以才阴差阳错地导致了这样的误会。 亚人是会衰老的,他并不例外。如果在一切结束之后,他身体的变化被认为是药效的消失而带来的话……那就让他们这么认为吧,至少能让他们稍微安心一点。 这是对所有人都好的“误会”。 萩原研二带着鹿见春名下了楼,开车前往米花町。 在阿笠博士的街道外找到临时停车场停下车后,他和鹿见春名恰好遇到了准备回波洛咖啡厅的降谷零和诸伏景光。 四人狭路相逢,降谷零和诸伏景光并肩走在一起,迎面而来的是萩原研二——但不管是降谷零还是诸伏景光,都没有将注意力放在这个昔日同期的身上。 两个人看的都是被萩原研二牵着手的鹿见春名。 年幼的银发男孩只堪堪到萩原研二的腰那么高,穿着乖巧的唱诗班服饰,微沉下来的夜色将闪烁辉光的银发染成很淡的蓝,光河流淌的金瞳熠熠生辉。 第411章 他像是有些怕生,紧紧地握住了萩原研二的两根手指。 降谷零张了张嘴,欲言又止:“……什么时候生的?” 诸伏景光显得镇定地很多,犹豫了几秒后就开口问:“孩子是你的吗?” 萩原研二:“?” 第129章 明明是在室外, 但空气诡异地凝固了,气氛突然变得十分沉默。 委实说,在这短短两天的时间里,萩原研二经历了大起大落大起大落——接连被恋人、姐姐以及幼驯染的反复背刺, 心态已经足够强大。 所以当降谷零开口就问他“什么时候生的”时候, 萩原研二的表情十分平静。 他已经习惯了自己在这帮混蛋同期心目中被染黑的形象, 就算被问出这种质疑他道德底线的失礼问题也不会勃然大怒。 直到被他认为是诸伏景光的森川弥张口就来:“孩子是你的吗?” 萩原研二不得不承认, 他碎掉了。 他脆弱的玻璃心因为这句话的重锤而支离破碎, 他——破防了。 萩原研二这次是真的勃然大怒了:“孩子怎么可能不是我的?!” 这是质疑、是污蔑! 这个时候,他觉得降谷零问出的那句话都顺眼了,至少人家丝毫没有怀疑过这不是他和小诗的孩子吧? 面对诸伏景光这隐藏着对他实力的微妙质疑, 萩原研二选择性遗忘了男性并不能生孩子这一点,对诸伏景光据理力争,满脸都写着“这是奇耻大辱”几个字。 诸伏景光欲言又止:“喔……这孩子长得蛮像鹿见的,但是不太像你啊警官。” 在天色彻底暗淡下来的时候,那头银发在深蓝的夜色之下像是被折取的一段月光, 流淌着日光构成的光河的眼底金色熠熠生辉。五官、脸型和轮廓都像是等比缩小, 年幼的男孩有着圆圆的带着软肉的脸颊、以及圆圆的金瞳。 是完全可以用“可爱”这个词来形容的年幼的孩子。 但不管怎么看, 这个小孩身上都充满着鹿见春名的影子,每一根线条都和他相似, 却完全没有半点像萩原研二——诸伏景光有此一问也显得十分顺理成章。 被质疑了感情的忠贞程度, 萩原研二破防地彻彻底底,诸伏景光看到他的表情就想笑。 能被公安选中的人都不会是蠢人,更何况降谷零和诸伏景光是从一开始就发觉了江户川柯南和灰原哀的真实身份的人,在看到变小后的鹿见春名的第一眼, 就发觉了他的真实身份。 毕竟,鹿见春名怎么也不可能悄无声息地生出一个7岁大的小孩来, 萩原研二的身边又不见鹿见春名本人,那么这个小孩当然就是变小的鹿见春名了。 会直接排除这是鹿见春名的孩子的原因还有一个——诸伏景光比降谷零更加确信鹿见春名这份感情的厚重程度。 毕竟,鹿见春名只是为了不想让萩原研二伤心这样简单至极的理由,就不惜冒着暴露之后被追杀的风险将他从生死危机之中捞了出来,诸伏景光不觉得这个世界上还有另一个人能让鹿见春名付出到这种程度。 一言蔽之,诸伏景光相信告死鸟是个专一的恋爱脑,不会移情别恋,怎么可能偷偷跑去生孩子……说到底男性根本没有生育的功能吧! 会说出那样的话来,当然也是在开玩笑。 某种程度上也相当于是故意气人的……毕竟在椿岛酒店那天,乘上直升机之前,萩原研二冷不丁叫了他的名字,将他吓地僵了一下,这个时候报复回来也很不错。 “哪里不像了?你不要瞎说,一直都很像好不好!”有着宝石般紫眼睛的警官愤愤不平,“你觉得不像就应该好好想想,这么多年来是不是眼睛出了什么问题,要不要去医院眼科检查一下看看,怎么可以瞎说呢?” 诸伏景光已经忍不住要笑出声了。 “警官你看看到底哪里像了啊?”诸伏景光走近,弯下腰,双手卡着鹿见春名的腋下,将很轻的小孩举了起来,那张眼睛圆圆的脸凑到了萩原研二的面前,“你听人家管你叫爸爸吗?” 鹿见春名闭了嘴,一声不吭——即使现在他恶趣味地叫出来,等他重置变回去的时候是绝对不会有好下场的。 这种坑他绝不会踩第二次! 气氛一片祥和,连降谷零也忍不住附和幼驯染,开起了萩原研二的玩笑。 “生的时候怎么不告诉我们?”他忍着笑说,“我们也能算是这孩子的叔叔伯伯吧?也好满月的时候送个礼物啊,现在孩子都这么大了……噗。” 萩原研二面无表情:“你笑了吧,你绝对是笑了吧——再说了为什么你们也是、班长也是,见到我的第一面就问我这是不是和小诗的孩子,我在你们这帮家伙心里就是这种形象吗?!” 诸伏景光摊手:“这是没办法的事吧。” 降谷零深以为然:“确实是没办法的事呢。” “谁让当年在读警校的时候,你天天去参加联谊呢?”诸伏景光笑了起来,“那些后辈的女警们经常围过来,就是为了邀请你去联谊会呢,‘联谊会king’——当时大家都这么叫你。” 他这话相当于是当着萩原研二的面承认了自己的身份——没错,他就是诸伏景光,他没有死。在得到本人的亲口承认之后,萩原研二胸口缓缓地涨满了温水一般的情绪,这让他也忍不住笑了起来。 第412章 所以,也忽略了鹿见春名面无表情的脸色。 “是啊,会留下那样轻浮的印象,”降谷零添油加醋了,“也不能怪我们想歪吧?况且,你和鹿见以前就……” 他欲言又止,没有说完。至少在三年前的时候,他和诸伏景光就十分没道德地商量过要不要把萩原研二脱光了绑到告死鸟的床上去,两个精通honey trap的人怎么可能看不出来这两个人之间那微妙的氛围。 鹿见春名松开了握住萩原研二两根手指的手,板着脸仰起头看他:“受欢迎?联谊?king?” 每多说一个字,萩原研二脸上讪讪的表情就多一分。 他从诸伏景光的手中将软软的小孩接过来,亲昵地用下颌蹭了一下柔软的银发发顶:“那都是没遇到小诗的时候的事情了……认识小诗之后就再也没有去过联谊会了!他们两个幼驯染在合伙污蔑我啊!” 这氛围突然变得齁甜起来,刺地降谷零和诸伏景光完全无法融入其中。两人对视一眼,默契地朝后退了半步。 玩笑已经开过了,既然亲眼见到了人,那么当然要询问一下正事。 “鹿见怎么会变成这样?”收敛了开玩笑的表情,降谷零低声问,“是出什么事情了吗?” “所以你们俩明明就是清楚的,”萩原研二嘴角抽了一下,“结果还要跟着造谣我?你们太过分了。” “自己都没有否认吧,”诸伏景光摆出无辜的表情来,“那怎么能怪我们?” 萩原研二面无表情:“谁让你说那种话啊!正常人都不能忍受这种质疑的吧?” ——可以质疑他的道德底线,但不能质疑他和小诗之间的感情! “没什么事,”鹿见春名坐在萩原研二的手臂上,十分简略地吐出了几个字来,“……就是,出现了一点意外。” 鹿见春名的脸上露出了不堪回首的表情。 “意外?”诸伏景光皱眉,“是什么意外?” 他们对鹿见春名那开了挂一样、也确实是开了挂的武力值十分清楚,不觉得鹿见春名能碰上什么能让他这个有不死体质的人都觉得棘手的事情。 “一点小事。”鹿见春名含糊其辞,“总之我吃了药之后就意外变小了……我也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 鹿见春名会吃药只存在一种情况——受了伤,所以不得不重置。 而且大概还是什么严重但又不会立刻致死的伤口……他到底出什么事了? 虽然很想问清楚这件事,但是鹿见春名看起来没有要说的意思,降谷零和诸伏景光也就没有问出口。 “我就说刚才在电话里听到你的声音怪怪的。”降谷零上上下下地扫视着鹿见春名,“……没想到你变成这样了。” 他干巴巴地说。 “那之后的行动,”诸伏景光打量着鹿见春名这变成小学生后的五短身材,“你还是不要参与了吧。” 谁会让小学生去大战犯罪分子啊?就算是结果主义的公安也做不出来这种事。 毕竟和纯靠阿笠博士的科学外挂的江户川柯南不同,鹿见春名在行动组是全靠自己自身的武力值的,而这种武力值必然会随着他的缩小而大打折扣。 虽然需要鹿见春名的力量,但这次实际上只需要鹿见春名作为一个保证行动成功的“保险”而已,只要公安安排的行动合理,就算不用鹿见春名出手也可以成功抓到人。 并不只是利用而已。 再铁石心肠的人也会在长时间的相处之中产生感情来,更何况还是救过自己的人——以及因为自己而遭遇到不幸的人,理所当然会希望对方能得到幸福。 虽然获得幸福同样需要“利用”,但还不至于让小学生去替代公安警察担当那个承受危险的角色。 “没关系。”鹿见春名缓缓摇了摇头,“我可以的。” 降谷零并不认同:“你现在的样子……” 他马上就截住了这只说了半句的话——尖端被磨得尖锐的发卡抵住了他的脖子,幼小的男孩骤然暴起的时候仗着体重的轻盈,快地几乎让人无法察觉,瞬间就踩着萩原研二的小臂跃起,轻飘飘地挂在他的身上,喉结下方传来一点冰凉的触感。 降谷零下意识垂下眼睛,和鹿见春名对视——他能从那双金色的眼睛中看见自己的倒影。 被凝固在眼瞳之中的阳光灿烂而耀眼,辉光在他的眼睛里旋转,更像是燃烧着的焰火,在对视的瞬间就能被光芒灼烧地疼痛。 “我说,”他轻声说,“我可以的。” 即使是小学生的身体,也不代表什么就做不到了——降谷零和诸伏景光并不知道,他战斗时除了自己本身的之外,最重要的依靠其实是藏太。 他的伙伴,他的半身,那个普通人无法看见的高达三米、有着能切割开金属的尖利巨爪和蝙蝠翼翅的黑色幽灵拥有一定程度的自主意识、也会使用枪械之类的工具,是单靠个人绝对无法抵抗的怪物。 不会死、又拥有藏太这样的存在,只要不是一人面对军队,鹿见春名有自信压制任何人。 降谷零盯着他金色的眼睛注视了一会儿,才沉默地叹了口气:“……好吧。” 出于愧疚的心理,虽然需要鹿见春名的帮助,但除非到万不得已的时候,降谷零不想让鹿见春名出手,所以刚才打电话请求帮助时也只是希望他能作为公安失败之后的保险,而不是为了保证万无一失直接将鹿见春名安排到公安的行动之中。 第413章 他不希望鹿见春名进入公安的视野,不希望他被公安注意到……然后在某个瞬间,发现鹿见春名身上的异常。 但既然鹿见春名本人都这么要求了……那他只能尽量让鹿见春名没有出手的机会了。 降谷零举起双手来。 “就当我没说。” 年幼的男孩脸上像是狩猎一般冰冷的神情立刻就融化般消失了,那双圆圆的金色眼睛看起来像是幼生的鹿,显得柔弱又无辜。 “你们现在是要去做什么?”诸伏景光露出了些疑惑的表情,“我记得你的警察宿舍是在杯户町吧?” “检查身体。”萩原研二一边回答,一边身手将鹿见春名从降谷零的怀中接了过来,“要去那位阿笠博士的家里。” 降谷零顺其自然地将鹿见春名递了过去,闻言后立刻明了了:“配合那位小小姐研究解药吗?” “嘛,差不多是这样吧。” 萩原研二看了眼手机屏幕上显示的时间,“那我们就先走了。” “好。”诸伏景光点点头,“之后具体的事项我会发邮件给你的。” 诸伏景光和降谷零没有急着离开,注视着萩原研二和鹿见春名一大一小的背影在拐弯之后消失,两个人才对视了一眼。 “你确定……没问题吗?”诸伏景光感觉到了良心上的不安。 “鹿见从来不是逞强的人,所以我觉得……”降谷零斟酌了一会儿才回答,“应该没问题吧?” 诸伏景光露出无奈的表情:“我担心的不是这个……再说了,如果真的碰上那种不得不让鹿见出手的情况,该被担心的人也是麦高伦和那位老鼠,我只是担心会做的太过头,被其他人给注意到。” “阻止这样的事情发生就是我们的工作吧?”降谷零微微笑了起来,“非法的手段要自己善后。” “说的也是。”诸伏景光默然了几秒,才轻轻点头。他抬手摸了摸下颌,露出思索的表情,“不过说起非法……我们这是不是非法雇佣童工?” 降谷零沉默了。 鹿见春名变小后的年龄大概是7岁……就是再往上算虚岁十岁,那都是板上钉钉的童工。而他们不仅让童工干活,干的还是危险的活。 ……这么一想,他们这些公安好像确实很过分。 “不算吧,”降谷零镇定地说,“我们都没签劳动合同,你情我愿的事情,怎么能算是非法呢?他只是好心帮我们公安的忙而已。” * 虽然比不上组织研究所里的那些高端设备,但能让阿笠博士制造出那么多黑科技产品来,实验室里的设备也算不上差,至少让灰原哀简单地采集数据和检查身体是没什么问题的。 鹿见春名的外套在进入地下室的实验室之后就已经脱掉了,身上只剩下一件短袖的尖领衬衫。 这套检查身体的流程不像在研究所的时候那么繁琐复杂,灰原哀简单地给他做了一些检查,然后掏出了针和试管。 灰原哀言简意赅:“让我抽点血。” 鹿见春名依照灰原哀的话讲袖子挽了起来,一圈一圈地褪至手肘的位置,露出了光裸的小臂来。 灰原哀一手握着鹿见春名的手臂,一手捏着用来抽血的针,脸上冷静的表情出现了一瞬间的崩裂——虽然已经开始消肿,但鹿见春名肤色白皙的手腕内侧还残留着些许痕迹。 那是吻痕和指痕。 灰原哀沉默了,静止了。 她缓缓地抬起头,视线从鹿见春名的手臂上缓缓抬起来,落在那张看起来就十分稚气的圆圆的金眼睛上。 大概是因为变小的缘故,小孩子的眼瞳看起来圆而大,更像是有着银色毛发的小猫瞪圆了之后的金瞳。 “怎么了?”鹿见春名茫然。 “没什么。”灰原哀干巴巴地回答,目光转向了隔着一层门、站在实验室外面的萩原研二。 萩原研二没有进实验室,只是透过实验室门中镶嵌着的那一小块玻璃注视着实验室内。发觉灰原哀看了过来,他下意识和茶发的女孩对上了视线。 不知道为什么,萩原研二总觉得自己能从灰原哀的视线之中读出某种……像是看待犯人的谴责的情绪。 可他明明是个警察。 萩原研二十分茫然,灰原哀在和他对视几秒钟之后就低下了头,精准地锐利的针头扎进了鹿见春名手臂内侧的血管之中,被抽离出来的鲜红色的血液立刻沿着纤细的塑胶软管灌进试管之中。 趁着抽血的时间,灰原哀询问:“你确定药效是持续了20个小时吗?” “可能会有一点点差异,但基本就是20个小时左右。”鹿见春名给出了肯定的回答,“如果继续吃解药的话,会有耐药性是吧?” “嗯。”灰原哀回答,“在江户川的身上是这样的,但这家伙每次都不肯听我的话。” 灰原哀冷笑了一声,坐在一边的江户川柯南眼神飘忽,开口转移了话题:“啊……那个,aptx-4869这种药还能在同一个人身上生效两次吗?” 这也是灰原哀在疑惑的问题。 银色子弹和aptx-4869本质上是作用几乎相同的药物,成分上并不完全相同,但毕竟aptx-4869脱胎与银色子弹,不管怎么样都存在至少50%的相同——只是两者都有同样的问题,也就是药效不稳定。 银色子弹奇迹般地改变了鹿见春名的身体构造,在他身上产生了微妙的变化,本身就已经起到了作用;而不知道该说是运气好还是运气坏,aptx-4869竟然在同一个人身上也发挥出了原本的药效。 第414章 吃下银色子弹的鹿见春名的时间应该是静止的,就像贝尔摩德一样数年都未曾有过变化,但aptx-4869进一步加强了这种异常……两种作用相同的药物出现了叠加的变化,但这并不合理。 就像解药存在耐药性一样,aptx-4869应当也存在一定的耐药性。 如果有一个人恰好两次都吃下了这种药物、又都同样好运气地激发了药效,那么从成年人变成小孩之后,绝不可能再次让时间倒退十几年——否则这个人就不存在了,而就算从小孩时期倒退回婴儿时期,药效也大打折扣。 那么按照和离的推测,吃下银色子弹之后的鹿见春名,在吃下aptx-4869之后,应当只会变成大概初中生左右的年纪才对……但这个推论在鹿见春名身上并不成立。 “我不知道,我所推论的一切都只是理论上的,但在实验之中,任何事都有可能发生。”灰原哀轻轻叹了口气,“这个时间上除了他,也没有第二个人能出现这种情况了……所以要赶在恢复之前采集样本。” 鹿见春名口袋里的手机发出了轻微的响声,他用空余的那只手勾过放在一边的外套,从外套里摸出了手机。 是诸伏景光打来的电话。 “抱歉,刚才有事情忘记跟你说了。”诸伏景光的声音从电话的另一端响了起来。 “没事,”鹿见春名说,“是什么很重要的事吗?” “三年前,就是你和琴酒最后一次执行任务、你出海失踪的那一次,你还记得是从哪里上的港口吗?” “港口……我想想,”鹿见春名抬起头,盯着天花板上明亮到有些刺眼的白炽灯陷入回忆之中,“我记得是江户川区的一个私人港口……但我不认为那是固定港口,应该是临时的。” 掌握走私线的船都十分谨慎,不可能永远都停留在一个固定港口之中,大多数都是打一枪换一炮,港口使用个几次之后就会废弃掉,然后更换新的临时港口。 “最近出现了很多起诱拐案,我们猜测这些孩子应该是被诱拐之后,会通过走私船贩卖到海外。”诸伏景光的语气中透露着些许沉重的意味,“锁定的地点就是江户川区,组织恰好在这个地区掌控了一条走私线……我们怀疑这些案子可能和组织有关。” 他又苦笑了起来。 “但我们都不知道这条线具体是什么情况,知道内情的大概只有琴酒……以及你了。” “我只知道当时上岸的港口,地址我可以告诉你,但我猜多半不剩什么东西了。”鹿见春名也皱起了眉,“上船之后,那艘船就行驶到了公海,我并不清楚航线……至于诱拐案……如果我之后得到了线索,会告诉你们的。” 位于地下的实验室中相当安静,没什么多余的声音,即使鹿见春名没有打开扬声器,灰原哀和江户川柯南也能隐约听见从手机听筒之中泄露出来的声音。 江户川柯南心中微微一动——诱拐案,他最近听搜查一课的高木警官提起过,但这个案子不归他们负责,所以高木警官没有多说。 现在看来,这个案子可能还与组织有关吗? “这样啊。”诸伏景光有些遗憾,“之前拜托你的事情,大概就在这两天了。” 他的语气略微停顿了一下,随后忍不住低下了声音。 “……小心一些,盯着的人太多了。” * 审讯室中的摄像头是警视厅公安部斥巨资买来的先进设备,是悬挂在天花板上的十分庞大的机械,用来连接的金属支架和支撑运行的轨道被固定在穹顶之上,像是几个箱子重叠在一起的巨大摄像机自如地来回运行,黑漆漆的镜头表面闪烁着代表运行的红光。 这个摄像头中装载了先进的智能分析系统,高清的摄像头能捕捉到嫌犯脸上所有细微的表情,并且对这些微表情加以分析,用以判断嫌犯在审讯中的心理状态、以及是否说谎。 不得不说,这个斥巨资买回来的东西是很管用的——但在麦高伦这个拒不配合的人身上并不起作用。 但在某些时候,也是有点用的。 比方说,用来制造一些骚乱。 麦高伦已经习惯了时不时就突然被提走审讯,公安的审讯方法还是老一套,依靠各种手段去熬,熬到人坚持不下去自然就会开口,但这对麦高伦而言没什么作用。 他十分自在地坐在审讯桌后,头顶就是巨大的摄像系统。 来审讯他的依然是深田优心和今井结太。大概是他上次面对这两个公安警察时终于透露出了一点点有用的信息,这让公安误认为这两个警官在审讯上颇有心得。 而在审讯的过程之中,几乎没有人注意到头顶的摄像机在过载运行,先是警报的微小的红灯一直在不停地闪烁。 似乎是运行到了极点,审讯室内终于发出了爆炸的巨响声。金属和塑料的碎片溅射,在审讯室内所有人的身体都毫不留情地割出伤痕。 支撑着巨大摄像机的支架也因为爆炸而彻底断裂开来,重达一百公斤的金属机械从天花板上直直地砸了下来。 麦高伦下意识地仰起头,紧缩的瞳孔中倒映出急速放大的黑影。 第130章 将近一百公斤的器械当然相当沉重, 坚硬而沉重的摄像头连同着被安在天花板吊顶上的滑行轨道一起脱落,从高处重重地砸下来。 第415章 摄像头原本就是正对着下方审讯桌的,麦高伦首当其冲,但正在审讯室内的深田优心和今井结太也连带着被波及到了。 摄像头沉重的另一端重重砸了下来, 将木质的审讯桌从中间砸地断裂开来, 放置在桌上的电脑因此而摩擦飞溅出一点星火来, 连带着摄像机一起, 再次引起了二度爆炸。 好在二度爆炸并不算太严重, 当然不能和炸弹相比,但这样的智能系统过载爆炸也足以给人带来伤害。 麦高伦被审讯椅上固定着的手铐牵制住了身体,根本无法迅速逃跑。 这为了防止犯人暴起伤害警察的装置在此刻无疑成为了他的催命符, 麦高伦无法敏捷地拖着椅子和手铐一起行动,于是只能徒劳地向后挪动,却仍然有大半个身体被沉重的金属机械压在下面。 猩红的血液缓缓地溢了出来,沿着地板的缝隙蜿蜒地渗透。 今井结太和深田优心也好不到哪里去。 二度爆炸在加上沉重的摄像系统脱落砸下来的重量,深田优心和今井结太都受了伤——爆炸和坠落是一瞬间的事情, 还在他们的正上方, 根本没有躲开的余地, 只能靠着身体下意识地反应躲避。 但当然是徒劳的。 沉重的金属砸在身体上时显得异常沉重,碎片将肌肤割伤, 火星燃烧了衣摆, 将织物烫出了几个边缘焦黑的洞来。 今井结太的口腔中弥漫着铁锈味,唇角也溢出了一点血痕。 就连单向玻璃也因为爆炸被被砸出了蛛网般的纹路来,随时都有可能碎裂——但在单向玻璃的另一边观察审讯室内情况的公安警察们根本没有精力注意这碎裂的玻璃,他们纷纷慌乱起来, 冲向隔壁的审讯室。 同僚受伤、这么多年来抓捕到的最重要的犯人也在自己的地盘上生死不明……不管是同僚还是麦高伦,公安警察都不希望他们出事。 仓库爆炸那么严重的事故, 好些警察身受重伤,还损失了一批本来应该收缴到的枪械,这才抓到了这个麦高伦……什么东西都不吐出来就这么轻易死掉的话,这么长时间来,公安为此的付出就全都白费了。 从隔壁观察室中赶来的公安警察们立刻将已经因为疼痛而昏迷过去的麦高伦从沉重金属机械的下方拖了出来,另外一批人则紧急去查看今井结太和深田优心的状况。 今井结太稍微好一点,至少神智清醒,受到最严重的伤也只是被碎片割伤而已,机械坠落的余波没有波及到他。 但深田优心就显得要凄惨很多——脸上和身上都是伤口,火燎黑了他的衣服,身体上染上灰黑色,他克制不住地呕出血来,眼前阵阵发黑,身体中支不起力气来,整个人陷入了昏迷之中。 “深田、深田——!”赶来的公安警察十分焦急,大声地叫着他的名字,却得不到任何回应。 “麦高伦的状况怎么样了?”安永统括手上还缠绕着绷带,他大步跨过地上的残骸和狼藉,来到查看麦高伦状况的警察身边。 “不行,得马上送到医院去。”警察摇了摇头,“再不去的话……” 麦高伦是受伤最严重的那个人,这不是简单的伤,也无法请医生到公安来简单处理伤势,只能送到医院的手术室去抢救了。 “这一下,是冲着要杀了他来的……”安永统括神色沉沉,目光缓缓移动到砸下来的摄像机上。 摄像机的镜头被砸地粉碎,四散飞溅的玻璃碎片落了满地,被踩过时发出了划过地面的刺耳的声音。 “叫救护车了吗?”安永统括看向另一边的警官。 “刚刚已经叫过了,救护车马上就来,但是……”被问到的警员回答地有些迟疑,“好像是路上出了交通事故,因为堵车,救护车没法立刻赶过来。” “开车送他们去医院,”安永统括没有犹豫,立刻下令,“马上就去!” 在这里干等,只能眼睁睁看着麦高伦逐渐死去,公安开车的话,即使出现交通事故也能让交通科为他们让行,反正公安嚣张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得到命令的警员们立刻行动了起来,而就在他们准备下楼开车的时候,信息部所在的办公室也发生了异动。 “我们的内网和数据库被攻击了!” 安永统括神色一沉。 内网被入侵?这件事刚好和麦高伦被砸同时发生……就这么巧吗? 但他顾不得这些,只能让信息课的人先顶住,目前重要的是要送麦高伦、深田优心和今井结太去医院。 今井结太是在场的几个人里唯一还清醒着的人,他拒绝了同事的搀扶,费力地摸出屏幕出现了些许裂纹的手机,编辑了短信发送。 …… 诸伏景光面色沉重地看完今井结太发来的短信,神色一沉。 他正在乐器店之中,工作日时店里没什么客人,他在看到这条短信之后立刻就出门锁上了店,径直走到了斜对面的的波洛咖啡厅之中。 这个点的波洛咖啡厅也没什么人,榎本梓和降谷零正在开放式的吧台厨房后清洗客人用过得到杯碟。 诸伏景光推开玻璃门时发出了一声轻响,在安静的店内十分明显,立刻吸引了榎本梓和降谷零的注意力。 “欢迎光临……”榎本梓脱口而出的欢迎语低微下来,在看清来人后她愣了一下,“诶?森川先生?不去看店不要紧吗?你的店里只有你一个人在负责吧。” 第416章 “没关系没关系,今天工作日也没什么客人,我就干脆提前关店了。”诸伏景光微笑着回答。 “啊……好羡慕啊。”榎本梓将洗干净的瓷盘搁进用来消毒的橱柜之中,重重地叹了口气,“自己当老板真好,想休息就休息。” 降谷零用放在一边的毛巾将手上的水珠拭干,抬起头看向诸伏景光:“森川先生来是打算喝杯咖啡吗?” 语气中带着笑意,但降谷零的脸上却没有半分笑容,神色也掺杂着沉重的意味。 诸伏景光会关了店,主动到波洛来找他,就足以说明发生了什么很重要的事——而稍微想一下就能明白,这件事必然和身处于警视厅公安部内的麦高伦有关。 “不了,我还有些其他的事情要办。”诸伏景光露出了歉意的笑容,“是这样的,我的朋友遇到了一些奇怪的事情,想要委托一位侦探帮忙解决……但事情并不算很严重,我想麻烦毛利侦探似乎不大好,想到安室先生也是毛利侦探优秀的弟子,所以想拜托安室先生,可以吗?” 榎本梓早已习惯降谷零这个看板郎的迟到早退,闻言没多犹豫就爽快地答应了:“没问题呀,安室先生就借给你啦,反正店里也没什么人。” “我自己都还没有答应呢……”降谷零的脸上露出了无奈的表情,“不过,既然你都这么说了,我就趁机偷个懒好了。” 他将挽起的衬衫袖子放了下来,解开系在腰间的围裙,跟在诸伏景光的身后一起走出了波洛咖啡厅之中。 走出波洛,降谷零脸上伪装出来的表情瞬间便消失了。 “麦高伦那边出什么事了?” “出现了意外,麦高伦生命垂危。”诸伏景光言简意赅。 “什么?”降谷零有些诧异,“直接在公安内部就动手了吗?” “目前看来是这样……审讯室里原本安装了引进的摄像智能分析设备,但这个摄像系统在审讯中莫名其妙地爆炸脱落了,当场就砸在了麦高伦的身上。”诸伏景光露出了一点苦笑,“麦高伦虽然没有当场死亡,但是如果不马上送到医院的话,估计也没救了。” 降谷零愣了一下:“爆炸……警视厅公安部之前也发生过爆炸吧?只不过是一些家用电器出现了故障。” “就因为这样,所以没引起警惕……安永统括办公室中的智能热水壶爆炸被认为是意外,至于茶水间那个,大概都觉得是有人操作不当才导致的,没有人会觉得这些事是早有预谋的。”诸伏景光斟酌着字句,声音低缓,“我的联络人……今井告诉了我一些他的猜测。” “微波炉、热水壶,这两样都是最近新出的家电,卖点都是智能联网、远程遥控。” 降谷零明白了:“那个摄像系统也是智能联网的,所以他怀疑这是同一个人干的吧?都是为了今天而所作出的预演。” “不管怎么样,既然动手了,那个人不会就这么收手的。”诸伏景光神色沉沉。 “麦高伦没死,他一定有后手。”降谷零沉吟,“堵车、公安自己开车送麦高伦去医院……我马上联系风见。” 诸伏景光点了点头:“鹿见那边,我会告诉他的。” 现在是保险装置该启动的时候了。 * 接到诸伏景光的电话的时候,鹿见春名正在午睡。 准确地说,是萩原研二和鹿见春名正在午睡。 虽然是工作日,但警察也不是整天24小时待机的,反正警察宿舍距离警备部机动队的大楼也不远,萩原研二就干脆在午休的时候回宿舍午睡。 床并不大,睡两个成年人稍微显得拥挤,但一大一小就刚刚好——萩原研二这个时候才发觉出鹿见春名变小的一些好处。 变小的恋人娇小而纤瘦,在他怀里就像是抱枕一样,完全可以被圈在怀里抱着睡觉。 更何况时节已经步入初夏时节,天生体温偏低的体质让鹿见春名即使在燥热的初夏中也手脚冰凉,触及时像是被毛巾包裹着的冰块一样。 这对于火气十分旺盛的萩原研二来说,鹿见春名当然就是那个夏日里最好的抱枕,凉快又解暑。 鹿见春名在夏天的时候就不喜欢跟萩原研二黏在一起了。 冬天的时候萩原研二是个十分称职的暖手宝,但在夏天那就是火炉,稍微靠近一点都会被烫地落下汗来。 比如这个初夏的午后,鹿见春名被怕热的萩原研二当做抱枕圈在怀中。 午后金子般灿烂的阳光透过明净的玻璃窗落入室内,洒在床上,为床上两个一大一小的身影镀上金边。黑发与银色的发丝交错在一起,一同在日光下趋近于璀璨的金,像是被连接在一起的线。 年幼的男孩枕在青年的肩上,手紧紧攥着浅蓝色警服衬衫的衣摆,银发从萩原研二的手指之中穿过,又垂落下来,像是被攥在掌心中的一缕月光。 鹿见春名原本习惯睡着时将自己蜷缩起来——这是没什么安全感的防御的姿态,但有萩原研二在身边的时候,他下意识地也安定下来,额头抵着萩原研二的胸口,发出平稳而悠长的呼吸声。 因为太热,汗水浸湿了鹿见春名的鬓发,银色的发丝黏在他的额角与唇边,脸颊白皙的肤色上因为燥热而染上一层很浅的薄红。 手机的铃声被调整成了振动模式,振动的声音响起后立刻便惊动了鹿见春名。 第417章 他皱了皱眉,睁开的金色眼瞳之中还带着一点茫然的水汽。 他伸手摸了摸,从枕边摸到了还在振动之中的手机。 来电人是诸伏景光:“到需要你的时候了。” 诸伏景光的语气十分郑重。 “他们有行动了,麦高伦在审讯室中意外受了伤,现在已经被送往附近的医院了。”诸伏景光的语速加快,显得有些急迫,“我认为这个时机就是策划好的,在这条从警视厅公安部去往医院的路上,他们一定会有所行动。” 不用诸伏景光多说,鹿见春名也明白属于他的职责——如果公安警察的行动出现纰漏,那么就需要他临时补位了。 他要负责阻止组织的行动,至少不能让麦高伦这枚棋子真的如同组织所愿的那般直接死去,更重要的事情是得抓出那个藏在公安中的钉子。 如今这个钉子因为麦高伦语焉不详的话语而心生慌乱,急匆匆动手的时候必然会漏出破绽。 为了确认麦高伦真的死亡、绝对不会透露出和自己有关的信息,想必那个藏得很深的钉子会亲自出手。 比起保证麦高伦不死,还是抓住卧底要更迫切——这才是鹿见春名的第一目标。 这个突然而来的消息让鹿见春名瞬间就清醒了过来,那双金瞳之中的茫然之色在瞬间一扫而空。 “我明白了,”他回答,“马上赶到。” 他立刻从床上坐了起来,又弯下腰,小心翼翼地想要萩原研二的手掌中抽出那几缕属于自己的银发。 但他没能拽出来,萩原研二握紧了那缕在日光下闪烁着辉光的银发,就像试图拽住他。 鹿见春名愣了一下,抬起眼睛,对上了萩原研二的视线。 凝聚着浓郁的紫罗兰色的眼睛正定定地注视着他,唇紧抿成了一条平直的线。 “小诗要走了吗?” 他的声音中带着不易察觉的紧张感。 以往鹿见春名执行任务的时候,萩原研二都一无所知……唯独这一次,鹿见春名要从他的身边离开,去执行一项他十分清楚有危险的任务。 哪怕他知道鹿见春名不会死、哪怕他知道有“超能力”的存在,即使未来有一天鹿见春名能成为全地球最强大的人类……萩原研二仍然不会就此放心。 毕竟那是重视的、视为珍宝的人,怎么也不可能完全不担心吧? 但萩原研二不会为了自己的私心就要求鹿见春名留下。 他自己就是排爆警,永远奔赴在每个有爆炸物出现的现场,而出现场的排爆警的死亡率要远远高于刑事警察。 萩原研二本身就是与死亡相伴的职业,只要出现失误就足以葬送性命,身处组织之中、还承担着公安协助人职责的鹿见春名也是同样的处境。 既然如此,当然也没有理由阻止鹿见春名了吧? 他的恋人,就算死亡也能复活、还拥有超能力的恋人当然是值得信任的存在。 所以只要坚定地相信他就好了。 萩原研二松开了掌心的那缕银发。 鹿见春名却没有立刻动身离开,而是认真地注视着萩原研二,将色彩绚烂的紫罗兰色烙印在金瞳的深处。 “我会平安回来的,”他说,“我保证。” 会回到你身边的。 萩原研二从鹿见春名的语气中读出了这句话。 他伸出手,将身量格外娇小的孩子圈进怀中,用手掌轻轻按了一下鹿见春名的发顶。 “如果能和小诗一起就好了。”萩原研二的声音放的很轻,几乎是气音,低地让鹿见春名听不太清。 鹿见春名发出了疑惑的声音:“什么?” “没什么。” 萩原研二微笑了一下。 虽然是警察,但萩原研二没法擅自插手公安的行动。排爆警虽然日常训练严格,但实际上他们最大的敌人并不是罪犯,而是各种各样的爆炸物。 当年的萩原研二是警校优秀毕业生,即使如今他也擅长警用擒拿术,也不可能在什么都不说的情况下擅自一头扎进去。 需要他的时候他当然不会拒绝,但至少不能做那个拖后腿的人。 “今晚吃咖喱饭吧。” 萩原研二最后只这么说。 这个拥抱很快就分开了,鹿见春名一边走向门口,一边回头抗议:“已经连着吃两次咖喱饭了,至少也换一个吧?” “不动手的人没资格点菜!”萩原研二冷笑。 “那也不是不行……”少年嘟囔的声音消失在了紧闭的门缝之中。 * 公安出动了三辆警车,分别坐着麦高伦、今井结太和深田忧心。 麦高伦那辆警车上坐着的还有负责看守他的警察,虽然这个重要的犯人眼看是出气多进气少、可能下一秒就要死了,但谁知道会不会突然回光返照暴起伤人想要逃跑呢? 从公安部的大楼前往附近最近的医院有一条大道,但这条路此刻已经因为发生了交通事故而堵的水泄不通。 只不过公安毕竟是公安,安永统括一个电话过去,正在现场处理交通事故的交通科就开始指挥起现场水泄不通的车辆,让这些车辆向两边靠拢,硬生生地挤出了一条恰好能够容纳车辆通过的通路来。 但这条通路只能行驶半截,另外那一半的路已经因为堵车而直接无法挪动,比起让这些车辆让路,还是选择绕远路更快。 第418章 在这样的权衡过后,三辆警车前后驶入另一条道路之中。 但在通过红绿灯的时候,今井结太所乘坐的那辆车被突然插入车流中的黑车一挡,不得不踩下刹车,也因此而无法紧密地跟住前面的两辆警车。 载着麦高伦和深田忧心的两辆警车毫无所觉,拐弯来到另一条路中——但奇怪的是,这边也出现了堵车。 “今天这么多车祸吗?”负责开车的警员瞠目结舌。 “只能换路了吧?”坐在副驾驶上的警员思考了一下,“我记得走一个小路也可以到医院,那里肯定不会堵车了。” 驾驶警车的警员朝后视镜看了一眼昏迷的麦高伦,认同了这个提议,“好,再不去的话估计这家伙就真的要撑不住了。” 跟在后面的载着深田忧心的警车不明所以,但仍然跟了上去,两辆警车驶入了小路之中。 这条路没有监控,而麦高伦和深田优心又都处于昏迷之中。 至少表面上看起来,深田优心是昏迷过去的。 他闭着眼睛,伪装出虚弱的状态来——虽然他早就知道会出现这样的状况,但为了逼真和摆脱自己的嫌疑,还是不可避免地受到了一些伤势。 好在他能支撑着行动,和这些伤比起来,不知道什么时候被麦高伦卖了才是最可怕的事情。 他不知道麦高伦是什么时候发现他的身份的……那天在审讯室的时候,麦高伦的话分明就是说给他听的。 不能犹豫了,必须立刻动手。 也就是在那一天,深田优心下定了这样的决心。 他是决定之后马上就会行动的人,也为此做出了周密的计划——在公安的地盘想动手当然不可能,下毒、谋杀,这些都做不到的话……那么意外呢? 只要造成意外,让麦高伦不得不离开公安的地盘去接受治疗,他就完全有办法让麦高伦永远闭嘴。 而计划也正如深田优心所想的那样进行着,警车被他利用车祸引导而进入了没有监控的路段,接下来…… 是驶入小路中的卡车,三辆车狠狠撞在一起,卡车将两辆警车给掀翻了,坐在副驾驶和驾驶座上的警察在瞬间就陷入了昏迷。 早有准备的深田优心还能支撑住下车,他打开车门,来到麦高伦所在的那辆车前。 他打开车门——然后愣了一下。 车中空无一人,麦高伦凭空消失了。 怎么会这样?麦高伦不是丧失行动能力了吗?濒临死亡的他怎么可能在车中消失? 到底发生了什么?麦高伦去哪了? 深田优心惊愕起来,麦高伦的消失打了他一个措手不及,根本没有预想过的意外情况在此刻发生了。 直到他听到了声音——说话的声音,可现场除了他之外本来不应该有任何清醒着的人。 “你在找我吗?” 深田优心下意识抬起头。 侧翻的车顶上在悄无声息的时候出现了一个年幼的男孩。 璀璨的阳光落在他的银发上,在日光下闪烁着辉光,金瞳的瞳孔在光河流转下缓缓收缩,最终变成了椭圆形,像是在光线下变化的野兽的眼睛。 而此刻,可怕的怪物盯上了他。 第131章 二十分钟之前。 在开始行动的时候, 鹿见春名带上了诸伏景光事先给他的耳麦。 耳麦是黑色的三角形,嵌合在耳中,在银发的遮掩下并不算太显眼。 但耳麦另一边连接的通话频道不是诸伏景光和降谷零中的任何一人,而是——风见裕也。 不管是诸伏景光还是降谷零, 至少他们表面上的身份都没法长时间在公安部大楼附近徘徊, 根本不可能盯梢。 从米花町赶过去需要一些时间, 等赶到的时候很可能一切都已经结束, 让鹿见春名和他们两人联系显然是毫无效率的做法。 而风见裕也早就接到了降谷零的命令, 带着公安的人随时准备出手,因此是那个最快作出反应来的人。 “地点在哪里?”在接通频道、耳麦之中出现些许杂音后,鹿见春名开口问道。 但另一边没有人给出他确切的回答。 鹿见春名愣了一下, 皱起眉来,再次:出声:“……地点?你知道吗?” “我、我知道!”频道另一边立刻传来了慌乱到说话有些磕磕绊绊的声音,风见裕也给出了回答,“地点是警视厅公安部大楼到杯户町中央医院的大道,警车应该就在这条路上。” “我明白了, ”鹿见春名回应, “能随时报点位吗?我会马上赶过去。” “大概可以……”风见裕也的语气显得有些迟疑, “但你……” 他很想说些什么。 降谷零是给了他命令没错,也确实让他配合一位公安协助人进行行动没错, 可是……可是, 耳麦那边的声音听起来为什么这么稚嫩啊? 降谷零在描述这个协助人时所用的词是“他”,男性他的发音和女性她的发音并不相同,绝对不存在说错这回事,可耳麦另一边传来的嗓音细软, 根本不像是男性——硬要说的话,耳麦另一边的人大概还没到变声期。 没到变声期是什么概念?证明这孩子至少十五岁以下, 甚至可能更小。 风见裕也怎么听都觉得这次和他合作的人年龄不会超过十岁。 第419章 这么小的孩子也来当公安协助人?这……降谷先生已经连小孩子都不放过看吗? 是不是多少有点饥不择食了?真的不会被孩子的父母告上法庭吗? 风见裕也五味杂陈,在心里安慰自己——不,降谷先生绝对不是那样的人,说不定这位公安协助人喜欢伪音呢?细细软软的声音也不是伪装不出来啊! 总之,降谷先生绝对不是连小孩子都利用的黑心混蛋。 风见裕也成功给自己完成了自我洗脑,没等鹿见春名发出不解的声音便紧跟着开口:“不,没什么,这次我会全力配合你的。” 虽然不知道风见裕也到底为什么沉默,但眼下不是纠结这件事的时候,鹿见春名也对这其中的原因没什么兴趣,得到具体的位置之后立刻就朝现场赶了过去。 藏太牌飞行器,全自动智能驾驶,五公里0耗费,续航时间长达半小时——有这样作弊一样的移动手段在,鹿见春名赶到的非常快。 没过多久他就赶到了现场。 “我到了,但是现场没有看到你说的三辆警车……只有一辆。”鹿见春名站在路边回答。 “这么快?”风见裕也有些诧异,“等等,警车……请稍等,我询问一下负责监控的同事。” 他来不及惊讶鹿见春名这像是飞一样的移动速度,立刻询问身边信息安全课的同僚,“监控有异常吗?” “还有两辆警车不见了。”回答他的信息安全课警官面色难看,几乎是将字用力地挤出来的,“监控摄像头不知道什么时候坏了,我们失去了麦高伦的踪迹。” “什么?”风见裕也吃了一惊,“能定位到大概的位置吗?最后一次出现是什么时候?” 信息安全课的警官给他在电子地图上标出一个红色的圆圈来,那里正是一个十字路口 “我知道了。”风见裕也干脆地回答,踩下油门,开车前往那个被圈起来的十字路口。 他一边开车一边在耳麦之中告知鹿见春名,“两辆失踪的车最后出现的地点是十字路口,抱歉,我们暂时失去了踪迹,但是核查附近所有监控摄像头的话马上就能知道真相了……” 像麦高伦这种重要的犯人,如果有要外出的必要,那么公安才不会管侵不侵犯个人隐私权,一定会给麦高伦佩戴上用于gps定位的装置,谁知道这个不知道耗费了多少警力千辛万苦才抓来的家伙会不会逃跑? 但此时事发突然,再加上麦高伦就差没当场死亡了,这种情况下他想逃跑委实只能寄希望于医学奇迹,于是也没有人多此一举地提出要花费时间为麦高伦带上定位装置。 ——于是导致了跟丢。 这个时候风见裕也都不知道自己该怎么跟鹿见春名开口,这件事说到底是公安们的失职。 “知道了。” 鹿见春名给出的回答十分简短。 他本来就没想过要完全依靠公安警察的力量,得到这样的回答也丝毫不感觉到奇怪。 他想了想,伸手手指轻轻挑了一下,读懂他心意的藏太立马闪动着蝠翼般的巨大翅膀飞了起来,仗着高度优势在高空之中寻找不对劲的异常。 而凭借着高空压制,鹿见春名立刻就找了不同寻常的两辆警车。 他操纵藏太立刻飞了回来,自己则像小路的路口跑了过去。 等藏太再回来时,刚好将鹿见春名带到了那两辆警车所在的地方。 而十分巧合,这两辆警车因为车祸而侧翻在地,车里的警员无一例外地陷入了昏迷。 鹿见春名几乎是亲眼目睹了车祸的发生,而造成两辆警车侧翻倾倒的罪魁祸首——卡车司机的身上散发着浓烈的酒味,眼皮耷拉下来,不用测酒精就知道这家伙绝对是个喝高了的酒鬼。 就这么巧吗? 鹿见春名可不会这么觉得。 但他首先得保住麦高伦。 不管那个卧底到底是谁,既然他策划了这一切,为了彻底解决到麦高伦,不管是他亲自来、还是安排其他人来,总有人要到现场来吧?这条小路并没有什么适合狙击的地方,三辆车形成了绝佳的掩体。 狙击无法奏效,为了确保麦高伦的死亡,就只能亲自来到现场给他致命一击了。 毕竟麦高伦现在的状态半死不活,鹿见春名不确定自己能不能从敌人的手里保护他……也不确定他解决完敌人之后,麦高伦还是不是活着的。 凭他现在年幼的身体根本撼动不了侧翻的车,动手的只能是藏太。 藏太野兽般的利爪握住玻璃碎裂的门,稍微用力啊之后就像拧麻花一样将车门轻而易举地掰了下来,然后身手进去,将昏迷中的麦高伦拎了出来。 鹿见春名顺手摸了一下麦高伦的脉搏——很微弱,但还在跳动。 车辆侧翻给他造成了二次伤害,又因为之前被重物砸到,他的嘴唇边还残留着血迹,身体上被割伤的伤口流出的血液将囚服染成了深浅不一的红。 再不去医院这家伙估计真的会死。 “你现在在哪?”鹿见春名通过耳麦呼叫风见裕也。 风见裕也正在赶来的路上。 虽然因为监控摄像头失灵而失去了踪迹,但车能去的地方只有那么多,在电子地图上进行标记之后很容易就能找出两辆警车的去向来。 策划了这一切的人当然也知道,但他的目的并不是彻底甩开公安警察,而是拖延片刻的时间……拖延到足以让他杀了麦高伦的时间。 第420章 “怎么了?”突然被呼叫,风见裕也显得有些紧张,“出什么事了?我已经在赶过去了,等确认之后……” “哦,我已经找到麦高伦了,”鹿见春名问,“现在要怎么办?我把他送到你这来?” 耳麦之中是沉默,要不是鹿见春名听到了隐约的呼吸声,都要怀疑风见裕也根本不在频道里了。 “……啊?”风见裕也呆滞地发出了一个单音节,握着方向盘的手都有些颤抖。 在他不知道的时候,到底发生了些什么? 不是几分钟之前,他还在为失去了具体位置这件事而焦头烂额吗?怎么没过多久这位神秘的协助人就找到麦高伦了? 这中间是不是少播了好几集? “你……已经找到了?”风见裕也不可置信,“你怎么知道他们在哪的?” 鹿见春名沉默了几秒:“嗯……大概是因为我运气好吧?随便找了找就找到了。” 风见裕也缓缓张大了嘴,然后又缓缓地闭上。 他当然不相信这只是单纯的运气好,但眼下不是纠结这个神秘的协助人的时候,既然降谷先生选择了这个人,他只要跟从他的选择就好了。 “我现在的位置是……”风见裕也看了一眼车载电子地图上显示的定位,对鹿见春名报出了地点。 “那就在离你最近的那个巷口见。” 鹿见春名切断了通话。 凭他这小学生的身体是搬不动成年人麦高伦的,能搬动他的只有藏太。 不知道是医学奇迹还是麦高伦的求生欲太顽强,在鹿见春名打算让藏太把他搬走对时候,麦高伦突然出现了一点动静。 昏迷之中的男人因为痛苦而口齿含糊地发出了一点蕴含着痛苦意味的□□,他的手指痉挛般微微抽搐了几下,用力地想要睁开眼睛,但最后只是稍微睁开了一条缝隙。 眼前的视野也有点朦胧不清,麦高伦看不太清对方的脸,眼前只有金色和银色交织在一起,像是同时倾落而下的阳光与月光,他眼前只有无尽的光辉。 但这两种颜色立刻让麦高伦混沌的脑子想起了一个人——告死鸟。 麦高伦努力地动了动嘴,却发不出什么声音来。鹿见春名分辨了一下他的口型,猜测麦高伦想叫的是他的代号。 但鹿见春名哪管他麦高伦的死活,冷酷地一个手刀,直接送麦高伦再次睡过去了。 为了防止麦高伦刚才是回光返照、马上就死,藏太挥动着翅膀,飞行着将麦高伦放到了刚才鹿见春名所说的那个地点。 到了那里之后,藏太放下了麦高伦,又回到了鹿见春名的身边。 等风见裕也赶到的时候,看到的就只有躺在地上不省人事的麦高伦,现场丝毫没有另一个人存在的痕迹。 ……就好像麦高伦是被不存在的幽灵送到这里的一样。 这个突然冒出来的想法让风见裕也不寒而栗,克制不住地打了个寒颤。 怎么可能呢?世界上是不存在幽灵的,大概是那个协助人身份不方便曝光,所以选择了隐藏自己吧…… 风见裕也从脑海中驱散了幽灵这种可笑的想法,将麦高伦带走,送往医院。 从将麦高伦从车里挖出来、再到送走,其实也只有两分钟的短暂时间而已。 车辆侧翻时连深田优心自己都被波及,再加上受了伤,缓了一会儿他才从车辆里爬起来,但这个时候麦高伦早就被鹿见春名给带走了,他能看到的只有空无一人的车厢。 这样的举动也让鹿见春名确信了——这个人就是诸伏景光和降谷零在找的卧底。 当深田优心紧张地开始四处张望的时候,借由藏太能够飞行的能力,鹿见春名悄无声息地落在了侧翻的车顶。 他踩在金属质的车顶上,居高临下地问那个慌张起来的卧底先生。 “你在找我吗?” 深田优心倏然抬头,但他浑身紧绷起来的气息在看到鹿见春名的那一刻不受控制地松懈了一点。 ——这很正常,不管是谁,当以为自己的敌人不是钢铁侠就是超人、最后却发现只是个只是个小学生的时候,都会感到不可置信吧? 深田优心甚至怀疑自己出现了幻觉。 难道是因为受伤、再加上刚刚磕到了头,所以才会产生这种离谱至极的幻想吗? 但凡深田优心认识江户川柯南,想必这个时候都不会对小学生放松警惕。但很可惜,身为警视厅的公安,他又不是刑警,跟江户川柯南毫无交集——也就造成了轻敌。 废话,成年人对战小学生,会如临大敌才是不正常的。 “这位……小朋友,”深田优心斟酌着词句,“你怎么会在这里?这里可是很危险的……站那么高小心伤到自己,不如我抱你下来吧?” 他用言语诱哄着这个长相漂亮的小孩,对鹿见春名伸出了双手,试图将鹿见春名抱下来。 但深田优心当然不是表面上表现出来的那样善意。 这个小孩目击到了他刚刚的行为,只是为了避免小孩哭闹引来家长,他最好在将这个小孩控制住的时候扭断那看起来就很脆弱的脖颈…… 虽然深田优心不知道麦高伦是怎么做到的,但看情况他也能猜到——多半是越狱了。 不愧是情报组的代号成员。深田优心心想,在那种情况下装重伤装的这么逼真,连他都被骗过去了,想必是看情况不妙,干脆将计就计跑了吧? 第421章 但这个计划是深田优心一手制定的,他很清楚,麦高伦想跑也不可能跑多远,至少他无法用交通工具从这个四面都在堵车的道路中逃离,想跑,唯一的方法就是靠双腿。 可双腿都因为被重物砸下压制而受了伤,在这种情况下,麦高伦又能跑多远呢? 等解决了这个意外出现的小孩,马上就去解决麦高伦。 深田优心下定了决心。 他再次对鹿见春名诱哄:“快下来吧。” 有着璀璨的银发与金瞳的孩子轻轻歪了下头,在日光的照射之下,那双金瞳之中深色的瞳孔随着光线的转移出现轻微的变化,细长的椭圆形微微扩散了一点。 诡异的眼睛。深田优心在心里评价。 虽然刚刚一照面时他忍不住被这个小孩吓了一跳,但理智回笼之后,深田优心就明白这只是个小学生……就算看起来再吓人也是个小学生而已,就算是组织的杀手训练营,这个年纪的小孩也才刚刚开始接受洗脑教育。 他放下了警惕心。 再仔细去看的话,那完全是不知道恐惧的开心的神色嘛,像这么大的小孩不都是这样蠢的不知道危险是什么吗? 鹿见春名没有作出反抗的动作来,他十分乖顺,被深田优心卡着腋下抱进了怀中。 深田优心作出了一副温柔和善大哥哥的样子,好像要安慰他一般,伸出手缓缓地抚摸着那头银发的发顶,银发在掌心的触感像是被浸泡在冰块中的绸缎,柔软而带着一点寒意。 “小弟弟,你的父母呢?”深田优心循循善诱,“你怎么一个人往这么危险的地方跑?” 如果这小孩的父母也在,那他就只能把这一家子全部送走,然后叫附近行动组的人来善个后了。 那双在他发顶缓缓抚摸过的手逐渐下移,指尖已经触及到了小孩脆弱的脖颈。 只要他暴起发力,狠狠捏着那个脆弱的脖颈将之拧断,这个看起来就很漂亮的孩子就会悄无声息地死掉,连一声惨叫都无法发出。 “我没有父母。”鹿见春名用细细软软的声音回答。 “真可怜。” 深田优心说。 真可怜,这个没有父母的孩子马上就要死掉了。 他这么想,完全放任了这个看起来年幼的孩子依赖般的举动——鹿见春名好像是感到了害怕,将自己贴近了,手指紧紧攥着深田优心胸口的衣物。 鹿见春名贴在深田优心的耳边,用气音轻声说:“你好,卧底先生。” 深田优心的身体陡然僵硬了。 ……什么? 这个孩子,在说什么? 心跳都在那一瞬间静止了一拍,按在鹿见春名脖颈上的手指轻轻抽搐了一下。 但这就不是因为惊讶了,因为深田优心感觉到了疼痛……胸口好像被什么尖锐的利器划过, 鹿见春名当然不会给深田优心伤害自己的机会。 他也不会让深田优心当场死——不过委实说,不让人死掉对鹿见春名来说才是最烦恼的事情,他得小心控制自己出手的力道,以免一不小心把人给搞死了。 被磨地尖锐的发卡本身就是凶器,被他藏在手指之间,此时被用力地隔开了深田优心胸前的衣物,连带着在他的胸膛上划出一道深刻的血痕,冒出来的血立刻浸湿了白色的衬衫和灰色的西服,晕开深色的痕迹。 深田优心茫然地盯着自己的胸口,因为汩汩冒出的血而失去了声音。 下一瞬间,鹿见春名就灵活地从深田优心的怀中挣脱了出来,他踩着深田优心的脖子,猝不及防的力量施加然后深田优心稳不住身形,朝后倒去。 深田优心重重砸在地面上时,还没反应过来这是为什么。 如果他此刻是在那些有战乱发生的国家,那么深田优心绝对不会对任何年幼的孩子放松警惕,毕竟谁知道这些看起来柔弱无辜的小孩会不会突然掏出枪来给你一梭子? 但这里是日本,至少表面上看起来安全和平的日本……谁会防备一个小学生啊! “你……” 痛感一阵一阵地袭来,深田优心喘着粗气,眼珠死死地盯住了鹿见春名。 “你到底是什么人?!” 鹿见春名总觉得这句台词有些似曾相识的熟悉感。 “我?”鹿见春名想了想,“我就是个普通的热心市民。” 他居高临下地注视着深田优心,露出了微笑来。 小小的、有着月光般银发的漂亮孩子迎着日光对他微笑,盛满冷意的金瞳轻轻弯了起来,流淌着愉悦的意味。 他稳稳地站在地面上,一只脚踩在深田优心的脖子上,稍微一用力就能为深田优心施加痛苦。 “如果你想,也可以叫我……告死鸟。” 告死鸟。 深田优心的瞳孔瞬间收缩。 他当然知道告死鸟,整个组织没有人会不知道告死鸟。 只是深田优心从来没有见过这个据说很受那位先生宠爱的告死鸟,当然也认不出鹿见春名。 “你是告死鸟?”深田优心气急败坏,“那你应该知道,我是卡宁顿——我们是一边的!” “谁跟你是一边的?”鹿见春名发出了不屑的声音。 他脚下用力,脖子被踩住的深田优心只能将所有话都压抑在喉舌之间。 为什么告死鸟会是这个反应? 第422章 他不解。但现在告死鸟会出现在这里,意味这两件事——要么告死鸟背叛了,要么告死鸟是奉那位先生的命令来杀了他的。 不、不行,不能死在这里! 深田优心的心中无法遏制地升起了恐惧,他想要暴起反抗,却发现身体根本无法动弹。 小孩的身体当然无法控制身为成年人的深田优心,但有藏太在。 发现身体根本动不了的那一刻,深田优心先是诧异,随后是绝望。 他的身体像是被什么不知名的存在禁锢住了,手脚无法动弹,毫无反抗之力。 在眼前一黑昏迷过去的时候,深田优心看到的最后一幕,是那双像是有火焰跳动着燃烧的金色眼睛。 而在这之后赶来的降谷零和诸伏景光本来以为自己将要来参与一场酣畅淋漓的战斗,也许还有“谁是卧底”的勾心斗角……但这一切在他们看到现场时都变成了无尽的沉默。 什么战斗、什么勾心斗角,决心要搞垮组织的告死鸟无疑是大杀器,根本不用他们出手就搞定了一切——哪怕用的是小学生的身体。 他们连战斗的尾声都没能看见。 “卡宁顿就交给你们了。” 鹿见春名伸了个懒腰, “我要回家吃咖喱饭了。” 第132章 卡宁顿成功被捕, 又因为他是警视厅公安部的卧底,为了防止警视厅公安部的人还存在其他被策反的人、或者包庇他,卡宁顿最终被移交给了警察厅公安部。 毕竟是警察厅公安部的人抓到的,卡宁顿理所当然也归警察厅了。 一起被移交给警察厅公安部的还有麦高伦。 警视厅公安部的那帮人什么都没能从麦高伦的嘴里问出来、还一直没有察觉到内部有问题, 最后居然还差点把麦高伦这个重要的犯人给丢了——这些事足以让警视厅公安部被钉在耻辱柱上。 警视厅公安部这么不靠谱, 当然就只能由警察厅公安部来接手了。 警察厅的公安部打算怎么审问、又想从麦高伦和卡宁顿这里掏出什么信息来这些事情, 鹿见春名并不关心。 他对自己的定位十分明晰——拳头硬就是牛, 解决一切的根源在于足够强大的火力。 既然他是公安协助人、是官方的人, 那么他只要帮忙解决掉任务就好了吧?至于后续,那是官方的人该关心的事情。 毕竟他们为了捣毁这个跨国犯罪集团努力了多年,也不能就指望鹿见春名一个人既抓人又审人吧? 他只需要等待诸伏景光和降谷零给出他确切的答案、以及一个完整的行动计划就好了。 所以和日益紧张起来的降谷零和诸伏景光不同, 鹿见春名十分轻松。 这种轻松的状态甚至感染了和他朝夕相处的萩原研二,让完全不了解公安行动的萩原研二认为——无事发生。 没有卧底、没有公安共同行动的请求、组织也没给任务、研究所那边因为死了个三津优二而暂时没找到更好的带头人,所以也没有要求他按时提供样本和配合实验……这日子实在过的无比轻松。 萩原研二是要在工作日上班的,单人宿舍里只留下了鹿见春名。 委实说,他一个人在宿舍之中也没有什么能干的, 除了看漫画打游戏之外就只能等着萩原研二回家。 鹿见春名用手机浏览推特上的信息时, 看见了他喜欢的动画官方新发的推——是公布的和m记的联动公告, 买套餐会随机送动画角色的周边,限定三万份。 官谷、盲抽、限定, 经常买周边的人都明白这三个词组合在一起的杀伤力有多么大。 鹿见春名甚至没有作出过多的考虑, 立刻就打开了手机上的地图软件,开始查询离这里最近的一家m记在哪里。 确定了目的地,鹿见春名立刻就出门了。 最近的m记在四公里外,鹿见春名这小学生的身体走起路来都慢上几拍, 于是选择看打车。 反正花的是组织的钱,他帮忙花掉多多少少也算是削弱组织的经济实力了。 虽然是工作日, 但为了联名周边来m记购买套餐的人其实不少,一楼的大厅里挤满了人。 鹿见春名短胳膊短腿的,废了很大的力气才排上队。刚点完套餐,在打算随机抽周边的盲袋的时候,他听到了有人在叫自己的名字。 “……鹿见?” 鹿见春名下意识转头,看见了江户川柯南——以及包含他在内的少年侦探团全员。 五个小学生聚在一起,再加上江户川柯南,这让鹿见春名瞬间觉得准没好事。 “真的是你啊。”在看清鹿见春名的脸的时候,江户川柯南显得有些诧异。 他确实没想到,在灰原哀口中杀人如麻、冷酷无情的神经病告死鸟居然会喜欢动画,甚至还会到m记来买专门的联动周边。 怎么说呢……和告死鸟本人的外在形象完全不符合呢。 “是你们啊。”鹿见春名的目光在少年侦探团五个孩子的脸上逐一扫过,最终将目光定在了灰原哀身上,“冒昧问一句,你们有谁运气很好吗?” 江户川柯南第一个被pass,走到哪里都能出现命案的名侦探一定自带霉运附体的debuff。 “……我抽到过珠宝品牌的特等奖,也经常是最后一个拿到抽奖资格的人。”灰原哀迟疑了一下才回答,“你要做什么?” 第423章 吃下致死率高达99%的aptx-4869后却没有死亡,反而触发了极小概率才会出现的“返老还童”……从某种程度上来说,这怎么不算一种好运气呢? “请。”鹿见春名让开了自己站在柜台前的位置,对灰原哀作出了一个表示请的手势来,“你随便拿一个就好了。” “如果这是你的要求的话……我不保证会开出什么来。” 灰原哀语气无奈,走上前去,在微笑着的m记店员的注视下,随机拿走了一个徽章盲袋和镭射票的盲袋。 她十分冷静地当着鹿见春名的面撕开了银色的盲袋。 盲袋中露出了银色和紫色的一角——在看到颜色的时候,鹿见春名就大大松了口气。 他喜欢的是这个动画中有着漂亮银发的精灵和紫眼睛的魔王大人,刚好两个周边都是他想要的。 鹿见春名十分开心:“算我欠你一次人情。” 江户川柯南欲言又止,沉默地和灰原哀对视——告死鸟的人情可真好欠啊。 拿到了想要的周边,鹿见春名才有心情问:“你们怎么也来了?今天不是要上学吗?” “今天学校安排来附近的植物园进行实践活动,所以不用呆在学校里。”吉田步美回答了鹿见春名的疑惑,开心地望向他,“鹿见君要不要和我们一起去呢?植物园很漂亮的!” 鹿见春名很漂亮,植物园也很漂亮——吉田步美对外表好看的人向来天生有好感,抢在所有人之前对鹿见春名发出了邀请。 委实说,鹿见春名对植物园没什么很大的兴趣,但是……他刚刚求人手短,前脚才找人家灰原哀帮了忙,现在好像也不太好直接拒绝。 “刚好我也有些事情想问问你呢。”灰原哀显得饶有兴味,“不如一起吧?” 江户川柯南并不反对。 他是在麦高伦和卡宁顿双双落入公安手中之后才意识到不对劲的。 但他没有参加这次行动,降谷零也没有透露出什么特别有用的内容,但已经足以让他推测出鹿见春名的参与了。 ——只是他不清楚鹿见春名是怎么做到用小学生的身体去抓卧底的,毕竟鹿见春名也不会踢足球啊。 江户川柯南想知道更多的内情,而这当然只能去询问鹿见春名本人了。 鹿见春名想了想,反正下午也没事干……去,也行吧。 “好啊。”他答应了。 就当是重新体验没被排挤的小学生活了。 …… 植物园就在不远处,少年侦探团的孩子们来m记买了食物、再加上自带的便当,才穿过马路回到了植物园里。 正如吉田步美所说的那样,这个植物园确实很漂亮。 虽然正处于初夏的时节,并不是很多植物的花期,但植物园里建立起了挑高的玻璃花房,日光落在倒映天空颜色的澄澈玻璃上时显出流光溢彩的绚烂来。 有些晃眼睛。 鹿见春名被好几个孩子裹挟在中间,微微眯起眼睛,避开闪到刺眼的光,继续跟着他们走进玻璃花房之中。 “公安拜托你了吗?”灰原哀双手背在身后,用纤细的指节圈住手腕,“这次收获应该很大吧。” “麦高伦和卡宁顿都被抓了。”鹿见春名简短地回答。 “卡宁顿?”江户川柯南的脚步停下了,“是那个卧底?” “他自己说的,应该就是他吧。”鹿见春名点点头,“我也没干什么……他们给了我一个地点,我冲过去把人抓了,就这么简单。” ——简单过头了! 江户川柯南盯着鹿见春名这副小学生的五短身材,表情中显出一些疑虑来:“……怎么做到的?用这具身体吗?” “怎么?”鹿见春名也停下了脚步,他缓缓地偏了一下头,银色的长发自然地垂落下来,从肩头滑落,银色额发下的金瞳中烙印着灿烂的光斑。 “你不相信吗?” 他含着笑意说。 “要来试试吗?” 用小学生的身体制服了组织的代号成员——不管鹿见春名是怎么做到的,江户川柯南都不想试试。 再说了他们明明是同一阵营的吧!这家伙怎么对萩原警官之外的人这么双标? 江户川柯南露出无言以对的表情:“不,谢谢,不用试了。” 灰原哀忍不住笑了一声。 当鹿见春名和江户川柯南都将目光投向她的时候,她才收敛了笑意。 “你能这么做……”灰原哀斟酌着措辞,认真地注视着鹿见春名,“我觉得很好。” 鹿见春名点点头:“这也是你的目的吧。” “但我不是那个意思。”有着茶发的少女缓缓摇了摇头,灰蓝色的眼瞳之中流露出了莫名的情绪来。 “我只是觉得……你这次是真的下定决心要反抗了。” “这样很好,我很开心。” 从语气中能读出她的认真。 灰原哀确实觉得很开心——三年前,在鹿见春名还在配合她的实验的时候,她就忍不住问过鹿见春名为什么不叛逃。 那样的实验、那样的痛苦,没有人是能够心无芥蒂地忍受的。 既然都拥有一个人打倒整个雇佣兵小队的实力,那么从研究所杀出去、直接叛逃离开也不是不可能的吧?为什么……要留在这个只有痛苦和不幸的地狱呢? 第424章 诚然,组织在研究的东西也许有着跨时代的意义,也许那确实称得上是奇迹……也确实是这些研究们追逐的梦想,但说到底,这些东西都是建立在不知道多少个实验体的尸体上的。 但鹿见春名和其他实验体是不一样的。 拥有强大的实力,又为什么要留在组织呢?就这样一直沉沦下去吗? 但现在——他行动起来了,决心要亲手将毁掉痛苦和不幸的根源。 灰原哀只是单纯地为这一点而感到高兴……因为她和父母研究的药物而获得不幸的人,终于有要挣扎出泥潭的动力了。 鹿见春名不能理解灰原哀复杂的心情,所以只是对她露出迷茫的表情来。 “没什么。”灰原哀垂下眼睛,“就当是我随便说说的吧。” 她加快了脚步,跟上了走在前面的吉田步美,两个女孩子很快便说说笑笑起来,留鹿见春名和江户川柯南在最后面茫然四顾。 “我说错什么话了吗?”鹿见春名不解。 “……我哪知道。”江户川柯南茫然。 好在两人都不是会过多纠结的人,很快就将这件事抛到了脑后。 “之前你们说起过的绑架案,”江户川柯南很快说起了别的事情,“毛利叔叔也接到了委托。” 既然鹿见春名是只负责动手的人,那么再问耶问不出什么来了,想获得具体的情报果然还是需要公安那边的人才行。 但是绑架案的事情,江户川柯南依稀记得……鹿见春名是有一些线索的。 “委托毛利叔叔的是失踪孩子的父母。” 江户川柯南蹲下来,拿出手机给面前的花拍了几张照片。 帝丹小学组织孩子们来植物园当然不是为了游玩,他们要拍下照片,回去还要写一篇实践作业,最后学校会发给他们一些种植物的种子,当做暑假的假期作业之一。 江户川柯南拍完照片,站了起来,从手机相册之中调出了一张翻拍的照片,递给鹿见春名。 鹿见春名接过江户川柯南的手机看了一眼——照片中是一家三口的照片,父母都还不算很老,能看出来都是帅哥美女,他们的女儿当然也是个漂亮的孩子,在照片中穿着漂亮的洋装,被父母拥抱着露出灿烂的笑容。 “小仓珠枝,就是委托人失踪的女儿,今年八岁,”江户川柯南神情严肃,“她是在上下学的途中失踪的。小仓夫妇似乎工作很忙,两人不是一定会去接送女儿的,所以小仓珠枝偶尔也会一个人回家……她家离学校并不远。” “小仓家似乎还算富裕,所以小仓珠枝失踪之后,小仓夫妇以为是被绑架就报了警……但那之后没查到任何线索,他们就来委托毛利叔叔了。” 将希望寄托在侦探身上……这只能说明小仓夫妇已经到末路了。 鹿见春名想了想:“你是想问那个走私线的具体位置吗?我只知道三年前的位置……具体的地点,是这里。” 他将手机里的电子地图打开,定位到江户川区,找到了靠近东京湾的某个不起眼的地点。 “三年前,组织强行接收了这条走私线,原本活动在这条航线上的轮船主人是个德国人……现在也不知道怎么样了,我猜他当年多半是被琴酒给杀了。” 鹿见春名的手指指尖在手机屏幕上轻轻敲了两下。 “接收了这条线,不意味着这条线是固定的——你应该明白,一成不变意味着随时有可能被警察抓住。” 即使我告诉了你地点,可能也没有什么大的作用——这是鹿见春名的潜意思。 “我明白。”江户川柯南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我会去调查看看的。” 即使明白鹿见春名的意思,江户川柯南也不会想要放弃。 即使毛利小五郎不接下这个委托,他也是想要自己调查的。这件事涉及到的不仅是组织,还有其他无辜的人……总不能放着那些无辜的人不管吧? 他是会一视同仁地拯救每一个人的人,绝不会放任苦难在自己面前发生而坐视不理,即便是无用功、即便一人的力量十分微薄,也依然如此。 他们结束了对话,随着人流又从玻璃花房之中走了出去。 再走出玻璃花房的瞬间,鹿见春名察觉到了一些被窥探的感觉——他猛地回过了头,却没发现任何人。 是错觉吗?鹿见春名皱眉,他并不这么认为,他对视线一向十分敏感,不太可能是错觉。 ……是冲着他来的吗? 鹿见春名稍微慢下了脚步,拉远了自己和少年侦探团的距离,绕到了另一边去。 被窥探的感觉消失了……这说明不是冲着他来的。 鹿见春名松了口气,又跟上了少年侦探团。 虽然不是冲着他来的,但万一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发生,他在的话至少能让这些孩子不受伤害。 植物园不算很大,逛完玻璃花房后其他孩子明显没了精力。 “我们去买关东煮吧?”小岛元太摸了摸肚子,垂头丧气地提议。 “植物园里哪里会有卖关东煮的地方啊……”圆谷光彦显得十分无奈。 “植物园的对面好像就有哦?”吉田步美思考了一下,“进来的时候我看到了。” “去吧去吧,”小岛元太十分积极,“吃饱了肚子才能更好地作记录嘛!” 第425章 圆谷光彦的脸绷了两秒,最终忍不住叹了口气:“那就去买关东煮吧……柯南和灰原同学要去吗?” “一起吧。”灰原哀颔首。 卖关东煮的店在植物园隔了一条马路的斜对面,车流很多,但街上的行人并不算多。 他们穿过斑马线走到对面的关东煮店里,江户川柯南本来想跟进去的,但他放在裤兜里的备用手机响了起来。 他低头看了一眼来电显示,没有进入店里,而是走到了另一边,调试着变声器,随后才将电话接通。 鹿见春名就站在店门口,他没去买关东煮。站在街边的江户川柯南刚刚挂断通话,朝鹿见春名走来。 江户川柯南的斜后方驶来一辆黑色的面包车,这辆车行驶时很靠近街道,几乎要行驶到街路上来。车速并不算很快,但在靠近江户川柯南的时候,面包车的车门突然被打开了一条缝隙。 窥探感、以及从后方靠近江户川柯南的面包车——鹿见春名在瞬息之间就将这些联系在了一起。 那写窥探的视线不是冲着他来的,是冲着江户川柯南来的!他会察觉到被窥视的感觉也是因为恰好和江户川柯南在一起而已。 意识到江户川柯南才是真正目标的那一刻,鹿见春名立刻扑向了江户川柯南——但没能来得及。 小学生的身体很轻盈,所以在车门打开时也能被车里的人给一把扯进车里。 这时候放出藏太也来不及了,鹿见春名只能抓住江户川柯南的衣角。 面包车上对江户川柯南出手的人似乎很着急,并没有试图过多地跟鹿见春名纠缠,直接选择了零元购绑一送一,连带着将鹿见春名也带进了漆黑的面包车中。 在车门被关闭的瞬间,鹿见春名听到了灰原哀惊惧的声音。 “……江户川!鹿见!” 这声音很快也消失不见,黑车立刻踩下油门,飞速消失在这条街道上。 浸染了□□的布料立刻被人捂了上来,甜味上涌,江户川柯南立刻就因为迷药的作用而失去了意识。 鹿见春名在装晕。 □□这种东西在当年追捕亚人的各种手段里相当小儿科,在意识到这是绑架的时候他就预料到了犯人会有将人迷晕的手段,早有准备时当然也就不会被迷倒了。 他装晕倒是装的很像,身体一软就闭上了眼睛,任由犯人将他的手脚捆了起来。 车辆还在行驶中,江户川柯南又是昏迷的状态……鹿见春名稍微权衡了一下,打算等车停稳到达目的地的时候再动手。 行驶中的时候,他要是贸然出手还不知道会不会发生什么交通事故。他倒是不怕死,也不怎么在乎这俩犯人的死活,但没法保证昏迷中的江户川柯南的安全。 为了保险起见,还是等到达这两个犯人打算藏匿的地方再解决吧……毕竟这车总不可能一直开的。 做好了计划,鹿见春名就安安心心地躺在车后座,顺便听两个犯人聊天。 坐在驾驶座的久保太郎正在和后座的野村辉说话。 野村辉显然有些忐忑不安:“你确定这一票能拿到那么多钱吗?那可是一个亿啊……” “废什么话呢,”久保太郎对忐忑不安的胆小同伙很不耐烦,“那是当然的啊!那个毛利侦探——你不是知道他很有名吗?” “但说到底这是寄养的孩子啊。”野村辉忍不住反驳。 久保太郎翻了个白眼。 “你傻啊!我在那个侦探常去的居酒屋听他喝大了自己说过,这小孩的父母光是寄养费就给了一千万呢!” 野村辉瞠目结舌:“这么多?!” “对啊,光寄养费就一千万了,找这小孩的父母要一个亿还不容易吗?”久保太郎十分确信,“一千万也就是十分之一而已,这小孩的亲生父母不可能拿不出来的。” 鹿见春名听得沉默了。 ……江户川君,你露富了啊。 第133章 被久保太郎一说, 野村辉的心立刻活泛起来了。 那可是一亿啊……就算两人平分都有五千万了,这么多钱,足够他潇洒地过上好几年了,或者拿这么多钱出去开个店也不错, 做起生意来的话应该会有更多的收入吧? 不过五千万想做更大的生意似乎还有些不够…… “可以再多要点吧?”野村辉意犹未尽地开口, “一千万的寄养费说给就给, 他家的资产怎么说也得在后面加两个零吧?” “……你现在倒是会狮子大开口了。”久保太郎有些无语, “一下要太多, 到时候万一拿不出来呢?这家人就不会老老实实给钱了,要叫警察来了!” 寄养费是一千万,他们要的只是十倍的寄养费而已, 对于他们所认为的江户川柯南的家庭而言,这绝对是个一咬牙就能拿出来的数字——比起报警后撕票的风险,这个一咬牙就能逃出来的金额换孩子的平安,完全不过分吧? 野村辉搜肠刮肚地思考起毛利小五郎的人际关系来。 在实施绑架江户川柯南的计划之前,他们当然是了解过毛利家的人际关系、以及帝丹小学的作息时间的, 所以这次才特地跟到植物园来下手绑架。 如果野村辉没记错的话, 他依稀记得毛利小五郎的女儿毛利兰和铃木财团的二小姐铃木园子交好, 和铃木园子一比,这个叫江户川柯南的小孩好像也不算什么了。 第426章 “你当初选目标的时候干嘛不选铃木园子?”野村辉意犹未尽, “她不是跟毛利侦探的女儿关系好吗, 也不是不方便下手啊。” 坐在驾驶座上开车的久保太郎开始怀疑自己选同伙的眼光。 这个……这个家伙,怎么怎么看都觉得是个十足的蠢货呢?虽然他当初选中野村辉当同伙就是因为这家伙胆小又蠢,不会违抗他的决定、还很好摆弄,但……蠢成这样是不是有些过分了? 久保太郎沉默良久才开口:“……那你有没有考虑过, 招惹了铃木财团有什么样的后果?我是想搞钱,不是想玩命。” 铃木财团那种庞然大物, 他们也不是什么穷凶极恶的人,真敢绑了铃木园子,那就是有钱没命花了。 “……哦。”野村辉讪讪地应了一声,视线缓缓移到了昏迷中的鹿见春名的脸上,“那这个小孩怎么办?” 鹿见春名保持着昏睡中的状态躺在面包车后座的躺椅上,他蜷缩成一团,银色的长发沿着深色的座椅蜿蜒着垂落下来,像是光线昏暗而逼仄的车内多了一抹银色的光辉。 “谁知道呢,”久保太郎也因为这个意外事件而有些心烦意乱,“这个小孩突然冒出来……烦死了。实在不行,等拿到钱就把他处理掉吧。” 处理掉——潜意思当然是指直接杀掉了。 野村辉犯过最大的事顶多是偷窃,手上还没沾过人命,闻言就显得有些犹豫。 他伸手,捏着鹿见春名的脸仔仔细细地打量——虽然闭着眼睛,看不见那双瑰丽的金色眼睛,但仅从五官的轮廓就能看出这是个好看的孩子,依稀能辨认出长大之后漂亮的面容。 “这小孩长得还挺好看的,”野村辉随口一说,“头发是银色……这颜色也是蛮少见的。天生的吗?这么小的孩子应该不会去染头发吧?” “……长得很漂亮?”久保太郎的心里微微一动,“有多漂亮?” 野村辉仔细端详了一下鹿见春名的脸,一边打量一边回答:“就……怎么说呢?是很少见的那种漂亮……有点像混血?反正发色很少见,我基本上没见到过,连眼睫毛都是银色的,属于是看脸就知道长大后肯定很漂亮的脸,走在街上会被星探发名片的那种。” 久保太郎沉吟起来:“哦……原来这孩子这么漂亮啊。” 野村辉过了几秒才反映过来,有些迟疑地看向久保太郎:“你问这个做什么?你、你该不会是……” 他的话被恼羞成怒的久保太郎给打断了。 “你想什么呢!我才不是恋童癖!我对乳臭未干的臭小鬼一点兴趣都没有!”久保太郎的语气中满是被污蔑的不满,“我会问这个是有别的原因。” “什么原因?”野村辉的表情意味深长,“其实你就是有那种变态的癖好我也不会说什么的。” “有人在收集长得好看的小孩。”久保太郎说,“而我刚好有路子。” 刚好是红灯,黑色的面包车逐渐停稳了,久保太郎握着手刹的手微微松开,用手指敲了敲质地坚硬的方向盘。 沉闷的敲击声在房间内响起。 “……什么意思?”野村辉迟疑着问。 “就是我说的,有人收漂亮小孩,要是有人手里有货,能给这个数。” 久保太郎用手比了一个数字,野村辉立刻倒吸了一口凉气。 “嘶——这么值钱?” “那当然了,这些小孩可都是上等货,要出海的。”久保太郎的语调也上扬起来,“估计是要送给海外那些大人物的玩具,玩具么,能不找好看点的吗?” 谁能想到绑架还能绑一送一的?这钱就是自己主动送上门来的啊。 “赚了,”野村辉十分高兴,“这次赚了!” 很巧,鹿见春名也觉得自己赚了。 之前关于诱拐案和走私案的事情,鹿见春名只是从诸伏景光、萩原千速和江户川柯南的口中听说过而已,虽然知道隐约和三年前他亲身经历过的走私线有关,但这么长时间下来航线早就隐匿了,鹿见春名一直不觉得这能和自己扯上关系。 直到这个时候出现了机缘巧合的绑架案,顺带着牵连出了针对漂亮的年幼孩童的诱拐案。 本来鹿见春名是打算等车一停就直接敲晕两个绑匪,然后把降谷零叫来处理一下这件事的,但现在,他改变了主意。 那条航线是组织看重的走私线之一,否则当年也不会安排琴酒来处理这件事情了。而如果能将这条走私线彻底打击消灭掉,当然也算是在某种程度上削弱了组织的实力。 少了一条重要的走私线,组织不管是想获取军火、还是其他的各种违禁品都会增加难度,原本的储备量也会逐渐减少。 打击这一次,想必之后的一段时间内就会像阴沟里的老鼠一样不敢随意行动了吧? 那他应该从现在开始稍微装一下吧……鹿见春名想了想,继续装晕。 想要捣毁这条走私线的前提是找到正确的、具体的地点,他现在甚至不知道那条航线到底在哪里。 如果不知道航线,那一切都是空谈。 如果他真的如同这两个绑匪所说的那样会被卖给那些收罗漂亮小孩的诱拐犯的话,只要确定这个孩子会被贩卖给海外,那么就一定会坐上那艘走私船。 他人都坐上船了,还怕不知道具体的地点吗? 第427章 虽然稍微有一点点危险,但是……反正他也不会死,完全没什么好怕的。 绑匪的对话还在继续。 野村辉端详完鹿见春名的脸,又去看真的在昏迷中的江户川柯南的脸。他伸手摘下了江户川柯南脸上的黑框眼镜,失去了眼镜的遮掩,继承了母亲优良基因的外貌便一览无余。 毫无疑问,江户川柯南——或者说工藤新一,本身就是在外貌上相当出色的人。 “仔细看看,这个江户川柯南也挺好看的。”野村辉摸了摸下巴,盯着江户川柯南昏睡过去的面容,“这孩子不出手也可惜了。” “反正怎么样都不会亏。”正在开车的久保太郎脸上闪过一丝阴狠,“如果那家人报警不愿意给钱的话,就把他们俩一起卖给那帮变态吧。” 至少手里握着门路,久保太郎并不担心这会是无用功。 车辆开了很久才开到目的地。鹿见春名全程闭着眼睛装睡,在车辆停稳了之后被野村辉抗在了肩上。 肩膀顶在了胃上,鹿见春名有点反胃。 从上车装睡的时候起,鹿见春名就放出了藏太,藏太全程都站在车顶,注视着这辆车行驶的方向。 而车辆最终到达的目的地时海边的一栋木屋。 这栋木屋相当陈旧,看起来随时都会因为地震和台风而被刮倒,窗户全都被木板封钉了起来,封的很死,将日光截断,只漏出了几缕来,灰尘在光中飞扬。 鹿见春名能听到海水的声音,但这片海滩上没有什么人,布满碎石子的地面上只依稀冒出来了几根杂草。 他和江户川柯南被带到了这栋木屋的顶层阁楼中,木质的门打开时能听到吱嘎的响声,随后他们两人被扔在了地板上,接着传来的是阁楼门的落锁声。 久保太郎和野村辉交谈的声音也随着他们下楼的声音而逐渐远去了。 过了一会儿,鹿见春名看清江户川柯南的眼睫微微颤动了一下。 ——江户川柯南醒了。 * 绑架是在灰原哀的眼前发生的。 她喜欢甜食,对关东煮没什么大的兴趣,所以一直等在店门口。 黑车驶来的时候,她没发觉什么异常,因此也没有鹿见春名的反应快,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鹿见春名冲了上去,然后和江户川柯南一起被那辆车带走。 “江户川——”灰原哀的声音被黑色的车远远甩在后面,“鹿见!” 就算叫了那两个人的名字也得不到什么回音。 灰原哀急切地追了几步,即使现在她使用的不是小学生的身体,凭借人的速度也根本追不上车,她只来得及在那辆车在视野之中彻底消失之前将车牌号牢牢记住。 听到她的声音,少年侦探团的几个孩子跟了过来。 小岛元太的唇边还沾着关东煮深色的酱汁,他握着一个圆形的纸杯,杯中剩了五六串还没来得及放到嘴里的关东煮。 “怎么了?”他有些茫然,“叫柯南和鹿见干什么?” 圆谷光彦四处看了看:“对哦,说起来柯南和鹿见他们俩去哪了?怎么没看到?” “啊,柯南该不会又抛下我们去做什么很酷的事情了吧?”吉田步美露出怀疑的表情。 灰原哀慢慢转身,缓缓地舒出一口气,平复了一下刚才因为奔跑和惊惧而跳动急剧的心脏。 但心跳并没有因此而放缓速度,她用指尖按在自己的手腕上,感受着指腹下跳动的脉搏,慢慢地开口:“不是……江户川和鹿见他……” 她抿了抿唇才继续说下去。、 “……被绑架了。” 小岛元太手中握着的关东煮的纸杯啪嗒一下掉在了地面上,鱼籽福袋和章鱼肠因此而跌落在地面上,滚了几圈后染上了灰尘。 他顾不得深色的酱汁弄脏了自己的裤子,急切地凑到灰原哀的跟前:“什么?!” “绑、”圆谷光彦哆嗦了一下,“绑架?” 吉田步美脸色煞白:“报警了吗?柯南他怎么会被绑架……” 灰原哀斟酌了一下,先打电话给相熟的高木警官报了警,然后在通话联系人里找到了“安室透”。 “我现在去联系警察……”她不太放心地看了一眼剩下的几个孩子,“你们记得待在这里,不要乱走,三个人一定要一起行动,听到了吗?” “我们知道,”圆谷光彦催促,“你快报警吧,灰原同学。” 灰原哀握着手机走到角落里,拨通了降谷零的电话。 拨号后没几秒,这通电话就被接通了。 “灰原?”电话那一边传来降谷零有些疑惑的声音,“有什么事吗?” 在不知道降谷零的真实身份是公安卧底之前,灰原哀对降谷零向来是能避开则避开,避不开就干脆闭嘴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即使现在知道了他的真实身份,一般没事她也不会主动去找降谷零。 但现在显然不是一般的情况……因为涉及到的人还有鹿见春名。 “工藤他被绑架了,”灰原哀顿了顿,语气又加重了,“……一起被带走的还有鹿见。” 鹿见春名不是波本的公安协助人吗?协助人的人身安全当然要由这个公安来保护吧? 灰原哀倒不是不信任鹿见春名的战斗力,只是毕竟现在使用的是小学生的身体……除非有超能力,否则小学生要怎么对付穷凶极恶的绑架犯? 第428章 再加上两种药物同时在鹿见春名身上出现作用,谁知道会不会出现什么负负得正的离谱情况? 如果后来起效的aptx-4869破坏了银色子弹队鹿见春名身体结构的改变,那么那种不死的能力到底还存不存在也不好说…… 灰原哀不想去赌,所以她选择了最保守、也更加快捷有效的方法,那就是让公安系统来接手这件事。 “鹿见?”降谷零愣了一下,随后立刻紧张了起来,“他们为什么会被绑架?出什么事了?” 江户川柯南和鹿见春名一起被绑架……虽然不知道这两个人为什么会凑到一起、又为什么会一起被带走,但这不妨碍降谷零的脑子里立刻展开了各种阴谋论。 鹿见被绑架是因为什么?难道是因为实验体的事情在他不知道的时候被暴露了?如果是组织的人的话没有必要做这样的事……更何况鹿见春名现在还是小孩子的身体,不清楚aptx-4869这种药内情的人根本不会想到返老还童这件事。 那么江户川柯南? 组织发现了他的身份?不可能,如果是这样,灰原哀没道理逃过一劫。 不管怎么说,连江户川柯南和鹿见春名一起抓确实大大超出了降谷零的预料。 ——这也太突然、太离谱了吧! “我不太清楚,当时事情发生的太快了。我只看到有一辆黑色的面包车突然打开,然后从路边把工藤拉上了车,鹿见好像是打算去救他,也一起被拉了上去。”灰原哀语气严肃,“我还记得车牌号,但我猜大概率是假的,具体的情况你们可以调路边的监控去看。” 她顿了顿,犹豫了一下之后补充了一句。 “虽然看的不仔细,但是……我觉得这些人可能是冲着工藤来的,鹿见应该只是无意中被捎带的那一个。” 那辆黑色面包车上的人本来应只是打算带着江户川柯南就走的,但鹿见春名冲上去的太突然了,才会将鹿见春名也一起带走……完全算是无妄之灾。 “我明白了,”降谷零低声说,“我马上会让人去调查这件事的。” 降谷零没有立刻挂断通话,他等了一会儿,灰原哀也没有挂断,过了一会儿她才又轻轻地开口了。 “大概也不会是组织做的。”她说,“我能感觉得到。” 她将通话挂断了。 对于组织,灰原哀有种从骨子里就无法抹消的恐惧感。这种相当于直觉的东西能让她在组织的成员靠近时就察觉到那种特殊的、能让人为之颤抖的气息。 如果真的是组织的人做的这些事情,那么必然一开始就盯上了江户川柯南,会为此而频繁地出现在他的身边,但灰原哀这段时间上完全没有察觉到过组织的气息。 排除组织、再排除和鹿见春名相关的人,那么江户川柯南大概率是作为一个独立的个体而被盯上的。 ……他最近又破坏了哪些犯罪分子的好事吗? 和灰原哀正在考虑的事情不同,降谷零正在犹豫。 他握着手机,对着刚刚按下的那串熟悉的号码犹豫。 这串号码的主人当然是萩原研二——但问题是,他要怎么告诉萩原研二这件事? 委实说,降谷零是很担心鹿见春名的人身安全的……虽然他知道鹿见春名的战斗力和普通人根本不是一个水准,用小学生的身体都能放倒组织的代号成员,但万一呢? 他叹了口气。 还是得赶紧找到鹿见春名才行,而且这件事也不能瞒着萩原研二。 他拨通了电话。 电话没有立刻就接通,萩原研二正在和松田阵平进行外勤任务,最近东京都内喜欢报复社会的各种烦人越来越多,他们两人忙得连吃饭的时间都没有。 直到降谷零打出第三通电话,萩原研二才放下了拆弹的工具,盯着倒计时停止走动的炸弹松了口气。 现在已经是初夏,萩原研二的身上还穿着重达几十斤的防爆服,黑发都因为渗出的的汗水而被浸湿,黏黏糊糊地贴在他的额角和脸侧,汗珠沿着下颌的弧度滚落。 萩原研二这时才摸出手机来,看见来电显示之后脚步一顿,握着手机走向了角落,接通电话之后将声音压低了。 “怎么了?”萩原研二低声,“有什么事情吗?” “……我可能要告诉你一个坏消息。”降谷零沉默了一会儿才缓缓地开口。 萩原研二的心中了不妙的预感。 坏消息——能是什么坏消息? 如果家里出了什么事情,萩原千速和父母那边都会来告知他,松田阵平现在就好好地站在一边抽烟呢,能让降谷零特地告知他的坏消息要么是和同期有关,要么是和鹿见春名有关。 萩原研二下意识觉得是后者。 从三年前的时间开始算起,降谷零几乎每次告诉他的都是和鹿见春名有关的坏消息。 这次又是什么?小诗又“死”了吗?还是说再一次地消失了? 萩原研二的心脏几乎停跳了一拍。 “……什么坏消息?”他听见自己发出了声音,听见自己的声线也上了微微的颤抖。 “鹿见他,”降谷零深吸了一口气,才缓缓开口,“被绑架了。” ……就这? 萩原研二悬着的心落回了原地,突然觉得心跳也不厉害了,呼吸也变得顺畅了。 第429章 “……绑架?”但他还是愣了一下,“怎么突然被绑架了?被谁绑架了?” 萩原研二想过鹿见春名可能会出现种种危险,比如任务、械斗、或者是其他和组织相关的事情,再不然就是那个狗屎研究又把恋人给带走了,但唯独没想过鹿见春名会被绑架。 “犯人和动机目前还不清楚,这件事是刚刚发生的,和鹿见一起被绑架的还有那位江户川柯南。具体的情况我会让公安的同事去调查。”降谷零忍不住开口安慰了萩原研二几句,“你不用担心,鹿见他应该不会有事的,我们肯定马上就能找到他。” 萩原研二的神情隐隐有些古怪:“好,我相信你们,不会担心的。不过……我想你们应该担心的是别人。” 在鹿见春名用小学生的身体单挑组织的代号成员、还半小时解决对方并且成功归来之后,萩原研二对恋人战斗力的认知又刷新了。 毕竟别人不清楚,他还能不清楚吗? 鹿见春名是货真价实的“超能力者”,拥有能够飞行的看不见的幽灵,而幽灵甚至能够轻易地切割金属,更别说切开人类的脖子了。 有这样的能力,他一点都不担心鹿见春名的安危,他担心胆大包天的绑匪会被拆成零件。 第134章 江户川柯南的脑子还有些混沌。 □□使人昏迷麻醉的药效逐渐消退, 连带着让江户川柯南的神智也缓慢地回笼。 他想起来了刚才走在街边时突然从背后伸出来的手,以及毫无用处地挣扎——浸透了□□的棉布让他失去了所以试图反击的力量,但在昏迷前的最后一秒,他看见了鹿见春名的眼睛。 金色的、在昏暗的室内熠熠生辉, 像是一束朝晨的阳光。 然后江户川柯南就彻底失去了意识。 他缓慢地睁开眼睛, 视线先是有些模糊, 随后才变得清晰, 他清楚地看清了之前倒映在他视网膜上的光斑——那是鹿见春名的眼睛。 鹿见春名盘膝坐在地面上, 单手撑着下颌,面无表情地注视着他。 阁楼的顶部有一个方型的天窗,或许因为那个高度对于小孩来说是绝对不可能够得到的高度, 所以绑匪并没有将阁楼的天窗也用木板封死。 像是有光辉洒落的银发沿着鹿见春名的肩头垂落下来,从天窗中倾斜着涌入的日光为银色晕染上一层耀眼的金,在室内格外显眼。 “我们这是在哪?”江户川柯南冷静地发问。 “海边的木屋。”鹿见春名开口,“要是有手机的话我倒是能给你画个大概的地图,总之大概是在江户川区靠近东京湾的附近。” “你这个范围是不是有点太笼统了……”江户川柯南忍不住吐槽, 随后像是反应过来了什么, 语气一顿, “你怎么知道我们在哪?□□……” 在昏迷前,江户川柯南确信自己闻到了淡淡的甜味, 像是融化的糖果一样——□□就有十分显著的甜味。 被□□迷昏之后, 按理来说是会昏迷半个小时以上的,在本应该昏迷的期间,鹿见春名怎么会知道他们现在在哪里? “在被带上车的时候我就准备好了,”鹿见春名十分确信地开口, “我还算有经验,一般这种情况, 犯罪分子肯定要上迷药的,所以我马上就屏住呼吸了,果然跟我想的那样。” “……总觉得你这个所谓的经验丰富里藏着很多违反乱纪的事情。”江户川柯南一针见血地吐槽。 “你都知道我以前在跨国犯罪集团任职了为什么还要较真这个……你真一眼闭一只眼当做不知道吧,我看你和怪盗基德这么相处也蛮融洽的。”鹿见春名对江户川柯南摆出来了诚恳的表情,“总之我就是全程装睡,想不知道目的地在哪都难。” “这种话你倒是说的很理直气壮。”江户川柯南叹了口气,又烦恼地用手抓了抓头发,表情中带上了一点郁闷,“所以说到底是谁、又是出于什么目的要抓我啊?莫名其妙,最近明明也没什么奇怪的事情发生。” “关于这个,我听到了哦。” 鹿见春名回答。 他轻轻地偏了一下头,用一种难以言喻的目光注视着江户川柯南——名侦探直接被看得打了个寒战。 “你的表情好奇怪啊?”江户川柯南满脸的莫名其妙,“有什么问题吗?你怎么这么看我?” “工藤君,”鹿见春名换了个称呼,十分语重心长地开口,“你知道什么叫财不外露吗?你露富了啊,人家不绑你绑谁?” 江户川柯南茫然了:“……露富?怎么了?” 江户川柯南满头雾水——他寻思自己也没有大手大脚地乱花钱啊?什么奢侈品手表皮包车什么的,一概不沾,就连足球都是阿笠博士特制的那种,非得说的话反而是灰原哀身为一个小学生十分热衷于购买名牌的包包和珠宝,要说露富也该找上灰原哀而不是他吧? “你的寄养费不是一千万么?”鹿见春名十分贴心地为江户川柯南解答了疑惑,“那两个绑匪决定用你当人质,找你的父母要一个亿来赎你。” 江户川柯南表情呆滞,缓缓张大了嘴。 ——啊? 江户川柯南想过很多种可能,比如说他在哪个案子里妨碍了什么犯人、又比如说是哪个犯人被毛利小五郎逮捕之后看不顺眼打算报复、再或者是最近的那个什么诱拐小孩的犯人……但唯独没想过他被绑架的理由就是这么的朴实无华。 第430章 只是为了钱,而已。 “等等,那他们准备把你怎么办?”江户川柯南意识到了什么,神情顿时变得紧张了起来,“既然目标是我,那对他们来说你就是那个意外的人选,意外就代表着风险,万一——” 万一绑匪选择先解决掉这个无法带来赎金的麻烦,该怎么办? 鹿见春名自信发言:“放心,我在人口买卖这一块还是有市场的。” 江户川柯南:“……” 江户川柯南:“?” “那两个绑匪本来觉得绑我亏了,确实想直接解决掉我来着,”鹿见春名开始仔仔细细地给江户川柯南解释,“但是他们觉得我长得还不错,所以打算把我转手卖了。” “卖?”江户川柯南一愣,随后露出了明悟的表情来,“你的意思是……他们打算把你卖给那个诱拐孩子的犯罪团伙?” 鹿见春名刚才已经提到过了——长得好看。 长得好看、又年龄小的孩子,这两个条件被放在一起,立刻就能让江户川柯南联想起最近发生的案子来。 鹿见春名点了点头,肯定了江户川柯南的猜测。 但江户川柯南脸上惊喜的神色一闪而逝,很快就变成了凝重。 他皱起了眉:“那你是怎么打算的?” 江户川柯南在思考能让两人都安全脱身的方法。 他的手机被拿走了,但是腰带、足球鞋以及麻醉手表都还在手上,只要和鹿见春名好好配合,直接干倒两个绑匪也不是什么不可能的事情。 就算他们没办法放倒绑匪,只要绑匪选择向他的父母要赎金,总该用拍照、或者说话的方式让家人首先确认自己的生死,他完全可以利用这个机会向毛利小五郎他们传递信息,到时候鹿见春名也能一起获救。 要让鹿见春名身涉险境吗? 如果被选中的那个人是江户川柯南,为了捣毁走私线、也为了救出那些被诱拐的孩子,那么他绝对会毫不犹豫。 但他不会自以为是地要求鹿见春名去做危险的事情。 “我当然要去了。”鹿见春名理所当然地说。 他凝视着江户川柯南,表情十分认真:“当年组织派出琴酒都要得到这条航线,就说明这对组织来说很重要吧?” 孩童时期的声线又软又轻,江户川柯南却莫名从中察觉到了某种凛冽的杀意。 “那我就一定要毁掉它。” 那双金瞳是可爱的圆形,连深色的瞳孔也是圆圆的,但在灿烂阳光的直射下逐渐拉长,变成了细长的椭圆形。 那是野兽盯上了猎物的跃跃欲试的兴奋感。 江户川柯南沉默了——他就不该问鹿见春名这个和一般人脑回路完全不一样的人的。 他小看了鹿见春名对自身战斗力的自信……不过也是,能死而复生的人当然不会畏惧这点危险。 “只靠你一个人要怎么办?”他叹了口气,“总不可能把人全都杀光吧?” “公安的人会解决的吧。”鹿见春名想都没想就回答。 ……摊上这样有主观能动性、会自己主动干活的公安协助人,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是不是一种不幸呢? 江户川柯南在心里为降谷零流下了几滴鳄鱼的眼泪。 他摸了摸口袋,从口袋里拿出了什么东西,握住鹿见春名的手,将拿着的东西放进他的掌心。 鹿见春名垂下眼睛,发觉掌心那个东西有点眼熟……和江户川柯南手里的某个道具一模一样。 “侦探徽章?”他疑惑地问,“你把你的给我了吗?” “这是备用的侦探徽章,我这里还有一个,如果你成功潜入进去了,需要帮助的话……”江户川柯南的语气显得无比认真,“就用这个和我联系。” 他的视线在鹿见春名的全身上下扫视了一圈,随后伸手捏住了鹿见春名的手腕,在他的衣袖内侧黏上了一个贴纸样式的追踪器。 “这是定位器,我可以用眼镜上的gps定位系统知道你现在的位置,就算出海也没关系。” 江户川柯南神情郑重。 “不管你被带到了哪里,我都会找到你的。” 他认真起来时反而不像是江户川柯南了,也许是错觉,但鹿见春名总觉得自己看到了那个从来没有亲眼见到过的工藤新一。 虽然他对江户川柯南并不算太了解,但至少在这个瞬间,鹿见春名明白了降谷零信任江户川柯南的缘由。 ——名侦探先生确实一点都没有辜负“救世主”的称号,只要他开口承诺,就无端地给人带来安全感。 “好。”鹿见春名微微笑了一下,“那我就收下你的小道具了。” 金属质地的侦探徽章被握在手心之中后逐渐染上了温热,鹿见春名将徽章放进外套贴身的内兜之中。 他还想再说些什么,但是通往阁楼的楼梯上传来了脚步声。 鹿见春名的反应很迅速,立刻将绳子重新捆在了江户川柯南和自己的身上。 等他捆好绳子,两道重叠在一起的脚步声停滞在门口,随之传来的是锁被打开的咔哒响声。 久保太郎和野村辉推开阁楼的门走进去时,看到的就是两个神情惊恐、乖乖靠在一起蜷缩着的小孩。 虽然长相有着迥异的不同,但两人的脸上全都是如如出一辙的害怕表情。 这让久保太郎很满意。 第431章 野村辉这是那个表现得稍微和善一点的人,他一边微笑一边蹲下来靠近鹿见春名。 “小朋友,叔叔想问你一些问题,”野村辉的脸上挤出微笑,“可以乖乖告诉叔叔吗?” 鹿见春名抽噎了一生,怯生生地问:“什、什么问题?” “你爸爸妈妈的联系方式是多少呢?”野村辉循循善诱,“叔叔想送你回家,得先联系你的父母才行呀。” “我没有爸爸妈妈……”鹿见春名委屈巴巴地回答,“……我是孤儿。” 久保太郎眼睛一亮——孤儿好啊孤儿妙,这样的话就算把这孩子给卖了也没什么人会去警察那里纠缠不休了。 野村辉和久保太郎对视一眼,假模假样地安抚了鹿见春名几句,就再次离开了这个狭窄的阁楼。 等脚步声远去,江户川柯南才开口。 “没有问我父母的联系方式,如果是打算勒索赎金的话,他们应该是打算联系毛利叔叔。” “我们被带上车的时候,灰原有看到,她肯定会报警的。”鹿见春名想了想,“再加上我也参与了,大概也会告诉公安的人吧。” 就是不知道降谷零会不会告诉萩原研二……直到他身上发生了这种事情,该不会让萩原研二过分担心吧? ……这也不是他想的。鹿见春名不确定地想,等回去了应该不会有事吧? * 正如鹿见春名和江户川柯南所猜测的那样,绑匪确实联系了毛利小五郎。 毕竟江户川柯南自己都不怎么能联系上他那不知道现在在哪的父母,绑匪就是勒索,肯定也是通过毛利小五郎。 得到了警方的消息,毛利小五郎早就在侦探事务所里等着绑匪打来电话了。 毛利兰坐在沙发上,十指交扣紧握着,她紧抿着唇,神情中满是忧虑。铃木园子伸手拍了拍好友的肩,努力地想出言安慰她。 “不会有事的,兰,你放心好了。”铃木园子对毛利兰笑了一下,“那个小鬼那么厉害,肯定不会出什么事的,说不定他现在已经自己打倒劫匪逃出来了呢?” “那毕竟是绑架,”毛利兰低声说,手指缓缓攥紧,修剪圆润的指甲在掌心中掐出了几道半圆形的红痕,“不管怎么样,柯南说到底还是小学生而已,让他自己面对那些罪犯……我真的很担心。” 除了在客厅内就地开始查找监控、布下追踪信号设备的搜查一课刑警之外,松田阵平和萩原研二在向上级的天谷警部说明情况后马上就赶来了毛利侦探事务所。 比起面色沉重的其他人,萩原研二和松田阵平的状态要稍微好一点——毕竟他们都是看过实验录像的人,对鹿见春名的血条厚度早就心知肚明。 萩原研二的心理素质又要更好一点了。 有超能力的人怎么可能被不知道哪来的杂鱼绑匪伤害到?他们能反过来从鹿见春名的手中保全自己都不错了。 降谷零面无表情地在室内扫试了一圈——他的同期们现在几乎全都出现在了毛利侦探事务所内,警察们也就算了,但现在坐在沙发上的还有个他很看不顺眼的家伙。 fbi为什么也在这里啊?这家伙既不是江户川的亲人、也不是鹿见的朋友,关他什么事? 降谷零在心里对他翻了个白眼。 披着冲矢昴壳子的赤井秀一才不管降谷零的腹诽,他确实是出于关心江户川柯南才来的,但在直到鹿见春名是和江户川柯南一起被绑架的之后,又产生了一点别的想法。 诸伏景光和降谷零能从最近频发的诱拐案联想到组织的走私航线上,赤井秀一当然也能,甚至fbi都盯着这条线盯了好几年。 据他所知,这条航线不是第一次运输那些长相好看的幼童了。 航线另一端和组织有生意往来的大老板是个十足的变态恋童癖,但因为对方是欧美人,此前走私的航线只是从别的国家直接购买孩子,这次这位大老板换了口味,负责这条航线的代号成员的手下为了讨好对方,就开始私自诱拐小孩。 这是赤井秀一了解到的东西,但运营航线的人向来谨慎,再加上这里是日本境内而不是美国,fbi一直没能真正地抓到这帮人。 如果是那位小侦探的话,一定能发现什么蛛丝马迹吧? 赤井秀一对江户川柯南向来是充满信心的。 毛利小五郎外套中的手机骤然响了起来,尖利刺耳的铃声响彻室内,所有人都在瞬间的静止之后又立刻动了起来。 毛利小五郎立刻将通话接了起来:“喂?!” “毛利侦探。”久保太郎刻意压低了声线,握着手机给毛利小五郎打电话,“孩子在我的手上。” “你想做什么?报复我吗?”毛利小五郎拔高了声音。 “报复?不、不不不,我跟你没有仇,毛利侦探。”久保太郎低低地笑了一声,“正相反,我还要感谢你。听好了,我要钱,准备好一个亿的赎金,明天的这个时候,我会再联系你的。” 毛利小五郎开了外放,所有人都能听见犯人说话的声音。 高木涉和伊达航满脸焦急,但身为刑警,即使他们不说,毛利小五郎也知道自己应该首先确认江户川柯南的安全、以及尽量拖延,让负责追踪信号的警察拥有更加宽裕的时间。 “一个亿?!”毛利小五郎十分不可置信,“我手上怎么可能有这么多钱?!我只是私家侦探,又不是财阀!” 第432章 “没有就去找那个小孩的亲生父母要。”久保太郎冷笑了一声,“他在你们毛利家的寄养费不就是一千万吗?区区一个亿,怎么可能没有?再拒绝,你到时候就只能见到他的尸体了。” “等等,你就这么说说,我怎么知道柯南的安全?”毛利小五郎立刻出声,“至少让我见见他、听听他说话的声音吧?!” “啧。”久保太郎十分不耐烦地答应了,“只有一句话的时间。” 久保太郎在之后的十几秒里都没有再发出声音,毛利小五郎只能听见从电话之中传来的踩在木质楼梯上的嘎吱的响声,以及隐隐约约不知道是什么声音的噪音。 接着是门被推开的声音,随后毛利小五郎的通话变成了视频电话,屏幕在一闪而逝的黑色之后亮了起来,出现了画面。 画面中显示出的地方是个有些狭窄的阁楼,画面中能看到坐在地上的江户川柯南,而在他的身边,虽然没有拍摄进去,但隐约能看到一点银光——那大概是鹿见春名的头发。 久保太郎举着手机,面对江户川柯南,“小鬼,说话。” “叔叔?是毛利叔叔吗?”江户川柯南立刻发出了害怕和恐惧的哽咽声音,“我是江户川柯南,叔叔救救我!” 只有这一句,随后视频通话就被掐断了。 久保太郎的声音再度响了起来:“怎么样?毛利侦探,现在你听到声音了吧?不想给这孩子收尸的话,就准备好一亿。” 通话被挂断了。 负责追踪信号的警察恨恨地捶了一下桌面:“可恶——明明只差一点就能……!” 信号追踪失败了,意料之中的事情。 伊达航看了一眼室内的几个同期们,沉思之后开口:“把刚才通话和视频的录音都再放一遍吧?应该会找到什么有用的线索。” 身为搜查一课的刑警,伊达航是经常和江户川柯南打交道的,当然也知道这是个聪慧异于常人的孩子。他不相信江户川柯南在被绑架的关头只会苦闹,那短短的两句话里一定隐藏着什么他想传递给他们的信息。 久保太郎刚才和毛利小五郎对话的音频再度被放了一遍。 这次声音被放到了最大,对话的声音响彻整个毛利侦探事务所。 赤井秀一仔细听了一会儿声音,迟疑着开口:“这个背景的声音……听起来好像是海声?” “……确实。”萩原研二在短暂的思考后给出了相同的答案,“很像涨潮和退潮时海水的声音。” 神奈川靠海,萩原研二也经常能听到海的声音,对此相当熟悉。 “走路时能听出来他们是在木质的房子里,”降谷零沉吟,“也就是说,我们要找一栋坐落在海边、能看到涨潮退潮的木屋。” “听起来很简单,但是……”诸伏景光轻轻叹了口气,“东京都内临海的地方实在太多了,根本不可能在短时间内排查完吧?” 如果全靠警力调查东京市内沿海的地方,等查清楚的时候,江户川柯南大概已经被沉东京湾了。 “比起这个,你们不觉得刚才柯南说的话很奇怪吗?”松田阵平的注意力和其他人不太一样,提出了异议,“既然都这么熟了,那么柯南在对毛利先生说话的时候,应该不会说自己的全名吧?” “叔叔,我是柯南”和“叔叔,我是江户川柯南”这两句话一对比,怎么看都觉得后者透露着一种生疏和不亲密的违和感。 “为什么要特地提到姓氏呢……”降谷零垂下眼睛,随后语气一顿,抓住了脑海中一闪而过的灵光,“姓氏……江户川……他在江户川区!” …… 在联系完毛利小五郎之后,久保太郎立刻又拨通了另一通电话。 夜长梦多,他决定早点将鹿见春名给出手掉。 电话响了几声之后,立刻就被接了起来,接起电话的男人声音中还带着一点不耐烦。 “谁啊?” “是我,”久保太郎讨好地笑了笑,“我这里有品质很好的货,您……要不要看看?” “有多好?”电话另一边的人来了兴趣。 “跟月光一样的银头发、还有金色的眼睛,是少见的货色吧?”久保太郎用贫瘠的语言描述起鹿见春名的长相,洋洋得意起来。 电话另一边那个人的语气立刻就产生了变化。 “如果真的是你说的那样,我高价要了。” ——赚了。 久保太郎心想。 第135章 很巧, 不仅久保太郎觉得自己赚了,鹿见春名也觉得自己赚了。 当然是赚了,他不费吹灰之力,诱拐走私案的犯人就自己找上门来了, 他全程都没花力气, 这还不够赚吗? 甚至他都没想过要去找这条走私线, 但总有人主动往他的手里撞。 久保太郎似乎为这意外之喜感到十分高兴, 连语调都轻快了不少。 他将阁楼的门重新锁上, 转身一边下楼一边和电话里的人说话。 “高价?能出到什么数?”久保太郎的声音中压抑不住兴奋。 “能出到什么数,要看具体长相怎么样。”电话另一边的男人——金城康介忍不住曲起指节,轻轻敲了两下桌面, 沉闷的敲击音也随之响起,“只有发色和瞳色特殊可不行,再稀罕的货,也得漂亮才行啊。” 第433章 谁不喜欢漂亮的东西呢?人都会下意识去追求美丽的事物、环绕在漂亮的人身边,那些有权有势的大人物当然不会例外, 只会比一般人多一层追求。 比如, 要将美丽的东西据为己有的欲望。 金城康介想讨好的这位大人物只是稍微有一些小众的癖好罢了……对方喜欢的不止是美丽的东西, 还喜欢幼小的、看起来就如同白纸一样干净、眼神像是初生小鹿一样的孩子。 久保太郎手上如果真的有银发金瞳的孩子,金城康介当人不介意收下, 但他希望这至少确实是个漂亮的孩子。 越漂亮, 才会越惹人怜爱吧? 金城康介等了几秒钟,邮箱之中就收到了一封邮件。 “到底长什么样子,看看照片不就知道了吗?”久保太郎的声音传来。 在刚才和毛利小五郎视频通话的时候,久保太郎顺手拍了一张鹿见春名的照片。 金城康介点开了邮件。邮件之中是一片空白, 没有任何文字,只有附件显示出有一张图片。网络算不上很好, 图片加载起来很慢,但自上而下一点一点加载出来的时候,金城康介看到了满目的银辉。 银色的光辉确实如同久保太郎所说的那样——就像是月光一样,清冷的月色被折取了一段,凝固在了鹿见春名的长发上,连带着金色的眼瞳也灿烂而耀眼,在逐渐暗淡下来的光线之中熠熠生辉。 即使尚且年幼,也能看出这孩子的五官昳丽而浓烈,带着几乎能将人割伤的锋锐。 很漂亮——这是金城康介看到鹿见春名的第一反应。 这头银发很少见,金城康介只在组织行动组的topkiller琴酒的身上看到过。 金城康介当然是组织的人,但他并不是代号成员,只是负责这条走私航线的代号成员手下的小头目而已。但都混黑了,他当然是有人生追求的,尤其是身处组织这个庞然大物之中。 向上爬、拿到那些令人羡慕的权利、财富、以及令人惧怕的力量,而从组织之中获得这些的前提就是成为代号成员。 只要能讨好那位大人物,促成这笔交易数额极大的“生意”,他就能取得成为代号成员的资格。 那么投其所好就是必不可少的。 ——鹿见春名,几乎是踩在那位大人物的审美点上长成这个样子的。 金城康介斩钉截铁:“就是他了,这孩子我收下了,一定会给你一个满意的数额。” “交易愉快。”久保太郎语气轻快,“为了避免意外的情况发生,我想尽快出手,你认为呢?” “今晚?” “今晚,”久保太郎给出了肯定的回答,“老地方见。” 通话挂断了。 久保太郎的声音逐渐消失,鹿见春名和江户川柯南对视了一眼。 鹿见春名的语气十分欣慰:“不错,我好像马上就要被卖了。” “你看起来好像还挺高兴。”江户川柯南长叹了一口气,“总之,虽然这本来就是你想达到的目的,但最好小心一点。” 孤身潜入组织的走私船——就算是江户川柯南这种浑身上下都是勇气的人,也要仔细计划之后才会行动,而鹿见春名完全就是临时起意,会遇到什么困难根本无法想象。 “我要是走了,你就剩一个人了,”鹿见春名低声问,“你没问题吗?” 他倒是完全不担心自己,就怕江户川柯南会因为他的离开而发生什么危险。 江户川柯南也不怎么害怕,“阿笠博士做的道具我还带在身上,他们对小学生不会太防备的,只要有机会,我一个人也不是没机会打倒他们两个。” 他遇到的危机时刻太多了,区区绑架犯,平成救世主根本不放在眼里。 鹿见春名想了想,从衣兜里掏出药盒来——绑匪大概是害怕他有什么病,没将这个只装着几粒药丸的药盒放在眼里。 他打开药盒,拿出一颗解药来,塞给了江户川柯南。 “我猜灰原没给你多的,但是如果你觉得有必要,可以用这个药暂时恢复,稍微应付一下。” 剩下的药被他和aptx-4869混合在一起装进了同一个药盒之中,又塞进了贴身的外套内袋里。 江户川柯南将解药放进了口袋里,点了点头。 “谢了,虽然我觉得大概没什么要用到解药的机会。” 剩下的,就只有等待夜晚的到来了。 * 大概晚上九点的时候,久保太郎和野村辉又进入了阁楼。 他们是要来带走鹿见春名的,但大概是为了防止孩子哭闹,干脆用□□将鹿见春名和江户川柯南一起给麻翻了。 当然,鹿见春名和江户川柯南都早有准备,在浸染了□□的棉布蒙上脸的那一刻就屏住了呼吸,十分顺畅地开始装昏。 毕竟当了那么长时间的小孩子,又继承了母亲有希子的演技天分,江户川柯南真的装模作样起来的时候还是很逼真的,至少久保太郎和野村辉都没有发现什么异常。 久保太郎准备了一个黑色的皮质手提箱,手提箱不算特别大,但刚好够装一个小孩。 鹿见春名被久保太郎放进黑色的皮箱之中,箱子里还垫了柔软的棉布,他悄无声息地将眼睛睁开一条微小的缝隙,只能看到箱子啪嗒一声被彻底关上,将最后一丝微弱的光线也抵挡在外。 第434章 箱子落锁了。 接着传来的是轻微的失重感、以及摇摇晃晃的磕碰感。 鹿见春名能感觉到自己被装在箱子里拎了起来,颠簸感没有持续很长时间便平稳了。 他闭上眼睛,看见自己被带进了一辆平平无奇的轿车里。 当然是看见的,在他被装进箱子之前,藏太就已经被放了出来,从头到尾都忠实地注视着一切,亦步亦趋地跟了上来,张开翅膀落在了轿车的车顶。 久保太郎坐进驾驶座时,感觉到了这辆车在瞬间好像下沉了一点……他莫名其妙地起身打开车门,绕着车看了一圈,在没有发现任何异常后又摸不着头脑地坐了回去。 和金城康介的交易,久保太郎只打算一个人去,留下野村辉看着阁楼里的江户川柯南。 久保太郎和金城康介口中所谓的“老地方”是指一家ktv,ktv里的生意一般,老板是金城康介的熟人,为他安排了靠近后门的包厢。 久保太郎拎着装鹿见春名的皮箱,进入了熟悉的包厢之中。 金城康介已经等在包厢里了,包厢中的大屏电视正在放歌,伴奏的声音很大,响彻整个房间。金城康介懒懒散散地坐在长条状的沙发上,他没唱歌,手中握着话筒,有一搭没一搭地用手指敲着话筒,发出沉闷的噗通噗通的响声。 看见包厢的门被推开,金城康介瞥了一眼过来。 “你来了。” 他一边说话,视线却落在了久保太郎手中拎着的箱子上——那个皮质箱子的大小刚好能放进去一个六七岁大小的孩子。 而今晚真正要交易的东西,当然也装在箱子之中。 虽然选在ktv交易,但两人都没有要唱歌的意思,一个急着要钱,一个急着要人。 久保太郎扫了一眼ktv包厢的室内,最后将目光凝固在金城康介身边的箱子上。如果他没猜错,箱子里装的应该是钞票。 金城康介显然很明白久保太郎想要的是什么,伸手打开皮箱的锁扣,将皮箱打开——箱子里整整齐齐地堆满了成捆装的万元钞票。 久保太郎满意了。 金城康介盯着久保太郎唇边的笑容:“先让我验货,要是没问题——这箱子里的东西就都归你了。” 久保太郎答应地十分爽快:“当然没问题。” 他将黑色的皮箱平放在包厢的沙发上,咔哒的解锁声响之后,皮箱被打开了。 ——像是有被囚禁的月光从箱子的一角之中倾泻了出来。 金城康介满目都是银色的辉光。 月光般的银发散落在黑色的箱子里,在黑色布料的映衬下熠熠生辉。幼小的少年躺在箱子里,额头抵着膝盖,像是蜷缩起来的猫,又像是大师精心描绘创作出来的名贵人偶。 金城康介的眼睛死死盯在鹿见春名的脸上——果然就如同那张照片里看到的一样,即使闭着眼睛,也能看出来五官的昳丽,银色的睫羽像是微微振动的蝴蝶的翼翅。 “好,很好。”金城康介十分满意,又有点遗憾没能看到那双金色的眼睛,“我要了!” 他很干脆,直接将装着钱的箱子递给了久保太郎。 久保太郎接过了钱箱,金城康介将脱下来的外套拎了起来,又将装着鹿见春名的箱子重新合上,将锁扣扣好。 “我要走了,你想在这里玩的话也可以待一会儿。” 金城康介拎起箱子,直接离开了。 船开的时间是今夜凌晨。 金城康介早前搜罗的漂亮小孩已经差不多了,最近诱拐小孩的案件发生的几率逐渐降低,他逐渐收手就是因为船要开了。要不是因为久保太郎手里的这个孩子确实怎么看都是上等货色,金城康介是懒得来的。 ——但这趟路程的结果让他相当满意,现在也该赶着回到船上了。 * 就如同降谷零和诸伏景光猜测的那样,走私船停泊在濒临东京湾的江户川区中的某个废弃港口之中。 那是上世纪曾经使用过的港口,后来因为太小而被废弃,现在成为了走私船不定期使用的港口之一。 以为鹿见春名还处于药效之中昏迷,金城康介途中没有打开箱子再进行检查,只是在一开始时确认了他的身上没有带着什么电子设备,然后就直接拎着箱子登了船。 通过藏太的眼睛,鹿见春名能看见船上的大致情况——和三年前那艘主营赌博的大船不同,这艘走私船不算特别大,但也有整整三层,负一层里装着的都是那些被诱拐的孩子,负二层里则是各种各样的违禁品。 船上的安保力量很足,甲板上至少有两队保安,虽然没有明显端着枪,但看出后腰里绝对藏着枪械。 负责这条走私线三年的代号成员不会每次都跟船的,他们还有其他的事情要做,现在这条船上说话最硬气的人就是金城康介了。 而作为负责人的手下,金城康介有着单独的房间。 在去自己的房间休息之前,他带着箱子去了一趟负一层的货舱。 货舱里只点着微弱的灯,里面并排放着好几个宽大的铁笼,铁笼是上锁的,里面装着环抱膝盖蜷缩在一起的孩子——鹿见春名看见了一个眼熟的脸,那是江户川柯南给他看过照片的失踪女孩,小仓珠枝。 笼子里的小孩们显然是被折磨过的,即使看到有人来也没有动静,畏畏缩缩地蜷缩成一团。 第435章 金城康介打开了笼子的锁,把鹿见春名从皮箱之中抱了出来,放进了笼子里,才将笼门重新锁上。 做完这一切,金城康介才起身离开,负一层的门又一次被重重关上了。 很快就传来了一点起伏和颠簸的感觉,这艘船开始行驶了。 确认周围没有看守的人之后,鹿见春名才缓缓睁开了眼睛——和缩在角落里的小仓珠枝恰好对上了视线。 小仓珠枝的瞳仁是黑色的。此刻那对黑色的眼珠一瞬不瞬地盯着他看,眼底倒映出两点金色,随后她又好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将目光挪开了。 她不是第一个被诱拐的孩子,当然也不是最后一个——最开始的时候还有人哭闹,但这些穷凶极恶的罪犯并不是他们的父母,当然也不会纵容他们。小孩子向来是最会察言观色的,当察觉到哭闹换不来想要东西、而且因为哭闹而流失了大部分的体力之后,就没有孩子再这么哭了。 大部分的时间里只有昏暗的光线、并不好闻的咸腥味,以及凶恶的大人,在这样的情况下,被诱拐的孩子们很快就失去了活力,一个个只会麻木地蜷缩起来。 鹿见春名对这样的情况并不感到意外。 他慢慢地坐了起来,靠近小仓珠枝,挨着她坐下。他也用双臂环抱住膝盖并拢,然后轻轻偏了一下头,注视着小仓珠枝。 “小仓珠枝……对吧?”他轻声问。 被叫到自己名字的小姑娘果然有了反应,那双圆圆的黑眼睛里出现了一些谨慎和茫然,“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我是潜入这里来救你们的侦探,”鹿见春名张嘴就给自己安上了江户川柯南的人设,“你的爸爸妈妈委托我来救你,所以别害怕,也不要大声叫喊,听我说完,好吗?” 黑色的眼睛亮了起来。小仓珠枝的手指下意识攥紧了裙摆,用力地点了点头,十分专注地看向鹿见春名。 “你知道钥匙在谁手上吗?”鹿见春名轻声问。 其实他也不是没办法暴力破坏这个笼子,凭借藏太的力量,完全能徒手将铁笼的栏杆掰开一个足够小孩子通过的缝隙,但当着十几个小孩的面这么干估计会被他们记一辈子,鹿见春名没打算采用这个方法。 小仓珠枝努力地回想了一下:“门口有个长相很凶的人,他腰上好像有很多钥匙。” “我明白了。”鹿见春名颔首,“你会装哭吗?” 小仓珠枝愣了一下。 * 关着这批珍贵货物的房间外面站着一个保镖,他守在门外,一边盯着手机里播放的偶像视频,一边打着哈欠。 但很快,身后紧闭的房门之中就传来了格外尖利刺耳的小孩的哭声。一个小孩哭起来就令人头疼了,更恐怖的是十几个同时哭起来的孩子,哭声此起彼伏地交叠在一起,立刻盖过了保镖手机中外放的声音。 保镖一忍再忍,终于没能忍住,决定开门去看看里面什么情况。 这帮孩子在识相之后已经很久没有哭过了,这样几乎所有孩子一起突然哭起来的情况格外少见。毕竟里面的孩子可都是要送人的珍贵的礼物,特别是还有些长相特别好的孩子,要是真的在船上病死了也是损失。 保镖打开了门,走进了光线昏暗的房间之中。 他的目光逐一从这些笼子上扫过,最后停留在了角落里的笼子上——从前没见过的银发的小孩抱着肚子蜷缩在笼子里,他身旁的黑发小女孩满脸焦急。 “怎么了?”保镖皱眉,“出什么事了?” “不知道怎么了,他突然说肚子好痛,”小仓珠枝是个很会假哭的女孩,哽咽起来就跟真的一样,“他好像快死了,你能救救他吗?” 保镖停顿在原地,几秒过后叹了口气。 毕竟是珍贵的礼物,还是这么一堆黑发的孩子里那个少见的银发,真的生病的话他不可能放着不管的。 “真是麻烦啊。”他低声咕哝了一句,弯腰取下腰间的钥匙,打开了铁笼的门。 保镖在这期间没有任何警惕——开什么坏笑,有枪的成年人怎么会害怕这帮小孩?更何况这些小孩这段时间吃的喝的都不多,没什么力气又身体虚弱,能对他这个身材健壮身高一米八的成年男性做些什么呢? ——事实证明,他还真的能被做些什么。 保镖弯下腰去,伸手想去捏鹿见春名的下巴,查看他现在的状态。但在银发的孩子将脸转过来时,他首先看到的却是耀眼而慑人的金瞳。 在那一瞬间,保镖不由自主地轻微瑟缩了一下。 而就是这一瞬间的迟疑,让他错过了最好的反抗时机,鹿见春名在那一瞬间暴起,伸手掐住了保镖的脖子。 凭借着小学生身体幼小的手,他当然不可能直接掐死这个保镖,所以鹿见春名使用了工具,尖端被磨得锋锐的发卡被他藏在手指之间,轻轻一划便轻而易举地切开了保镖的脖子,猩红的血液立刻喷涌而出。 因为气管和血管一起被切断,保镖甚至来不及呼救,只能发出嗬嗬的气音,瞪大了眼睛,轰然向后倒在地上。 他的眼睛在瞪大又缩小之后又逐渐扩散,失去了焦点,连最后一丝生气也彻底消失了。 鹿见春名无比冷静,他走到保镖的跟前,从他的腰间取下了能将铁笼打开的钥匙,然后又拿走了保镖插在后腰的枪。 第436章 做完这一切,鹿见春名用钥匙打开了铁笼的门。 铁笼们大敞开来,被关在里面的孩子却面面相觑,没有一个人敢贸然跑出来。 “现在不要出去,外面很危险。”鹿见春名警告道,“等之后会有警察来送你们回家的。” 他将钥匙抛给小仓珠枝,提着枪走了出去。 这个保镖不见的事情大概马上就会被发现,这条船不是一时就能开到海的另一端去的,这么长的时间,这艘船不知道会跑多远……所以他要趁着船刚开不久,把外面的人都解决,然后将船逼停。 在那之后,就是警察和公安需要解决的事情了。 鹿见春名提着枪,悄无声息地沿着负一层的楼梯向上。 根据藏太刚才看到的,这条走私船上负责巡逻和安保的是两队保镖,总共是八个人,不算多,但也不少,毕竟这又不是加勒比海,没有海盗会来抢劫他们的货物。 就算遇到了条子,他们也大多数选择弃船逃跑,而不是跟条子硬刚硬,船上运送的一般都不是活物,根本不需要太多的保镖,那样太显眼了。 八个,鹿见春名在心里默默计算了一下,既然是分成了四人一个小队,两边错开巡逻,那么很好解决……不想惊动船长室和带他来的那个头目的话,就得速战速决。 他不用亲自出手,藏太是有自主意识的,到时候那八个保镖大概只会在生命的最后一刻看见一个黑色的人形怪物吧? 船长室的位置很好找,有全自动监控在,鹿见春名轻易地避开了巡逻路线,但在进入船长室之前,出现了一点意外的状况。 金城康介从休息室里走出出来,正沿着楼梯往上走,刚好和经过的鹿见春名视线相接。 那双金色的眼睛轻飘飘地看了过来,居高临下地注视着他。 金城康介忍不住打了个寒战。 他的视网膜之中倒映出那两点格外灿烂耀眼的金色来,像是太阳的辉光,却完全没有日光的热烈,反而透着凛冽的寒意,瞳孔细细长长,犹如兽瞳。这令人不寒而栗的冷气如同匕首一般凶猛地刺入他的胸膛之中,金城康介在瞬间变觉得手脚冰凉。 他心中的恐惧达到了顶点。 “你……” 金城康介张开了嘴,想要说些什么,却没能说出来。 那个银发金瞳的、看起来柔软可爱,像是初生小鹿一般天真无辜的孩子,被他认为只是用来讨好别人的礼物的孩子——他看见鹿见春名手中握着枪,精准而稳定、毫无恐惧地扣下了扳机。 子弹在他的眉心留下了一个血洞,金城康介的表情凝固在了这一瞬间。 第136章 金城康介死的十分迅速, 他连反抗和挣扎的余地都没有,就被鹿见春名十分果断地一枪结果了。 鹿见春名对这个连代号成员候选都算不上的小头目根本不在意,但因为这个突然出现的人,他难免加快了脚步。 毕竟刚刚他开了枪, 藏太又在身后阻截那两队安保人员, 他不开枪绝对会惊动其他人, 但开了枪也同样……现在只能加快脚步了。 如果能多一个藏太就好了, 但那显然不可能, 亚人同时只能存在一个,除非出现“洪流现象”。 鹿见春名曾经和诸多亚人结成的结盟在一起共同生活过,但当时亚人的结盟有两个, 这两边还互相敌视,鹿见春名不想掺和,立马选择跑路——然后没过多久就穿了过来。 但在那短暂地一段时间之中,鹿见春名曾经听别的亚人提起过某种被称为“洪流现象”的能力。 从亚人被发现至今,全世界都在研究亚人这个与人类只有着微妙的不同的种族, 最终发现了一些差异。 比如, 并不是每个亚人都有ibm、即黑色幽灵的。 ibm粒子不够浓厚的亚人无法召唤黑色幽灵, 而拥有黑色幽灵的人一天中能召唤出黑色幽灵的次数、每一次持续的时长都在二十分钟左右,但鹿见春名是其中出类拔萃的人, 藏太每次出现的时间能够达到半个小时、次数多达九次——在后来, 研究员普遍认为第一次死亡、即觉醒的时间越早,ibm粒子就越浓厚。 而除了ibm,亚人还能产生奇异的“洪流现象”。 但这就相当于是亚人中的超能力一样,鹿见春名只听其他亚人提起过数年前唯一出现的一次……那位被围攻的亚人在战斗中失去了挚友, 因此而爆发了洪流现象,同时出现的十数个黑色幽灵将当时去围攻他的人全都屠戮殆尽。 鹿见春名还从来没有出现过这种奇异的状况, 但如果必须以失去挚友为代价,那他觉得现在只有一个藏太也完全够用了。 他现在已经很接近船长室的位置了,鹿见春名行动起来本就动作轻盈,变成小学生之后则更加灵活,踩在地上时几乎没发出什么足音来。 绕过这条走廊、经过拐角,就是负责操纵这艘船的船长和副船长所在的地方了。 门口是有一个黑衣保安在的,保安戴着黑墨镜,背着手,在看见拐角处有一点一闪而逝的银光之后,神色一凝。 他的手按在了后腰,缓缓地握住了枪柄。 但那一点银色逐渐显露了出来——是个表情怯生生的、银发金瞳的孩子。 看起来年纪很小,顶多小学一二年级的样子,黑衣保安打量了他两眼,缓缓将手从腰后放了下来。 第437章 小学生而已,对付对方还用不着用枪。再说了,光看着小孩漂亮的脸,就知道他必然是船上珍贵的货物之一。 保安想,虽然不知道这个小孩是怎么跑出来的,但总之先抓住他、然后交给金城先生看管吧。 他是这么想的,所以也是这么做的,直接跨开步子朝鹿见春名走了过去。 “喂,”黑衣保安发出斥责的声音,“你在这里干什么?” 他一边伸手试图抓住鹿见春名的手腕,一边从胸前的衣兜之中拿出了对讲机。小孩的手腕相当纤细,细骨伶仃,让人觉得握在手中时轻易就能折断。 “叔叔……”鹿见春名对他露出了泫然欲泣的表情,“你能帮我个忙吗?是很重要的事情。” 那双圆圆的金瞳中蒙上了一层水雾,金色在潋滟的水光下显得若隐若现,看起来就无端地让人觉得可怜。 黑衣保安准备按下对讲机上按钮的手指顿住了,他皱了皱眉,和鹿见春名对视:“……什么?” “带我来的那个穿着花衬衫的叔叔,他好像出了什么事……”鹿见春名的语气是哽咽着的,“我好害怕。” 花衬衫——船上只有金城康介穿的是花衬衫。 黑衣保安立刻将鹿见春名的话和人对上了号。他并不觉得鹿见春名能给他造成什么威胁,再加上事情涉及到金城康介,他迟疑了一下还是半蹲下身体来,平视着鹿见春名。 “是出了什么事呢?”黑衣保安握着鹿见春名手腕的手指缓缓收紧了,他循循善诱,“可以告诉我吗?” 鹿见春名朝黑衣保安靠近,做出要附在他耳边说话的动作来。 ——但下一瞬间,黑衣保安的眼神就变得涣散了,声音也无法再发出来。 和解决掉负一层保安的手段如出一辙,鹿见春名都是依仗着这副小孩子的身体,让对方放松了警惕。而在对方掉以轻心的瞬间,他就会露出和软弱可欺的外表完全不同的雷霆一击,彻底将敌人击溃。 收割生命是如此简单的一件事,而这些仅有这一次生命的人往往不会重视看起来弱小的敌人——鹿见春名不得不承认,比起原本的身体,这副幼年的样子在面对敌人时要更加有用。 他握着刀的手冷静而稳定,缓缓地、用力地将刀刃送进血肉之中,血汩汩地涌了出来,将黑西装下的白衬衫染成了血红的颜色。 黑衣保安说不出话来,就这么倒在了门外,血液沿着地板的缝隙缓缓凝聚成一滩刺目的红色。 鹿见春名弯腰,用那身黑西装的衣服下摆将刀刃上的血迹擦干净,随后才再次将这柄顺来的刀藏进衣袖里。 接着,他敲响了船长室关闭着的门。 数秒之后,鹿见春名就听到了门的另一边传来的逐渐逼近的脚步声。 来开门的是副船长,但透过门上那扇方方正正的小玻璃舷窗,副船长却没看到任何东西。 他带着疑惑将门打开,随后低下头——和身高不足他腰高的鹿见春名对视。 船上怎么会出现孩子?副船长有些疑惑。 他知道这艘上是有孩子的,但那都是要运送到海外的货物,珍贵的货物们本来应该被锁在铁笼子里才对,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有着漂亮银发的孩子扬起那张可爱的脸,眨着圆圆的金色眼睛凝视着他,乖巧地将手背在身后。 “你有什么事吗?”副船长迟疑着问。 他一边问一边在心里腹诽,看门的守卫光拿钱不干活,估计又不知道跑到哪里去和其他人抽烟喝酒赌博了。 副船长当然不会认为门口的黑衣保安能出什么事,也压根不会怀疑小学生能对高大的保安做出什么事来。 所以他也当然不知道,就在向外打开的那扇门之后,只要他稍微探出头去往左边看一眼——就能看到一具倒在地上穿着黑衣的尸体,血液从他的喉咙里流了出来,从身下溢出来,血腥味被海水的咸腥味给掩盖住了。 而在副船长看来格外乖巧可爱、也代表这柔弱无力的孩子背在背后的手之中,握着一柄黑色的枪。 “有人要我来跟叔叔们说一件事。”鹿见春名绷起的脸上满是认真,“是很重要的事情,我可以进去说吗?” 副船长斟酌了一下。 要是珍贵的货物跑了出来,现在那帮负责看守的人不可能一点反应都没有,现在船上也不会如此安静。更何况那些孩子都被锁在铁笼里,只有配枪的保安才有钥匙,独自一个孩子又怎么可能逃跑呢? 如果这孩子不是货物,那大概就是哪个人私自带上来的吧? “……你进来吧。”副船长向后退了一步,对鹿见春名让出一条路来,“具体是有什么事呢?” 他对鹿见春名伸出手来。 鹿见春名十分顺从地握住了副船长的手,又像是十分怕生一样,伸手揪住了副船长的衣摆,整个人一半的身体都几乎躲在他的身后。 副船长的身体僵硬了一瞬间,随后转身,带着鹿见春名一起,向站在操作台前的船长走去。 船长是外国人,金发碧眼,听到靠近的脚步声之后便转身回头看了过去。 但他看的不是副船长,而是大半个身体都躲在副船长身后的那个银发的孩子。 ——看起来很眼熟的孩子。 船长三年前就跟着曾经的老船长开着另一艘游轮行驶在这条航线上,但那时他还不是船长,只是个普通的水手而已。那个夜晚发生的所有事情都给他留下了无比深刻的印象,尤其是那个穿着一身黑衣的银发男人——琴酒。 第438章 眼前这个孩子有着和琴酒如出一辙的罕见的银发,既然能在船上自由行动,说明必然是组织的人……这孩子跟琴酒是什么关系? 船长心中警惕了起来。 副船长的脸上挤出了笑容:“船长,这孩子说……他说、他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帮那几位大人传达。” 他的声音在轻微地发着抖。 他没法控制自己,因为他的后腰抵着一把枪。 那个看起来无比柔弱的小孩完全就是凶猛的野兽、是食人花,他怎么会知道这小孩的手里握着一把枪? 刚刚鹿见春名的表现看似羞怯,实际上是借着这个躲在副船长身后的动作,用握在手中的那柄枪的枪口抵在了副船长的身后。 表面上看起来是副船长先生带着鹿见春名走向船长,实际上副船长才是那个被小学生劫持的人。 谁知道现在的小孩都这样啊?副船长心里发苦,但他不敢说。 “什么重要的事情?”船长一听副船长的话就更加警惕了。 那种事谁知道啊!副船长心说。 这个时候,他们两人已经离船长很近了,这个距离足够鹿见春名瞬间暴起发动攻击。 除了手中握着的那把枪之外,鹿见春名刚刚还顺手从黑衣保安的身上搜出来了一把枪,他是做不到两只手都能百发百中弹无虚发的,但在两米距离之内想打歪也很难吧? 只是被枪抵着的副船长的勇气要比鹿见春名所想的更大。大概是觉得有胸肌快把衣服给撑破的船长在,副船长心中的底气瞬间就足了,觉得二打一对一个小学生怎么可能干不过? 他倏然转身,试图钳制住鹿见春名。 鹿见春名在和厚生劳动省的人里你追我逃锻炼出来的反应能力一等一地好,在副船长转身的瞬间他就扣下了扳机。 子弹在极近的距离内飞射而出,旋转着割破了衣物,刺入血肉之中,贯穿了副船长的腰。他的喉咙之中发出惨嚎的声音,身体因为疼痛而克制不住地弯下腰来。 鹿见春名抓住这个几乎,抓着他的胳膊翻上副船长的脊背,身手用枪托去敲他的后脖颈,同时抓着的另一柄枪扣下了扳机。 副船长因为被敲晕而沉闷倒地。 子弹因为踩在脚下的身体有些震颤而在准头上失去了稳定,船长狼狈地躲开,但仍旧被子弹擦过脖颈,在皮肤上摩擦出深刻的血痕。 子弹嵌入他身后的操作台上,隐约冒过几丝电流,淡淡的烧焦的味道随之弥漫出来。 船长的手握住了藏在腰后的枪柄,用漆黑的枪口对准了鹿见春名。 像是寒霜、又像是月光的银发在透进来的冷色下闪烁着光辉,船长忍不住因为这灿烂的银色而恐惧颤抖起来。 为什么会有这种凶悍到不讲道理的小孩?银发……该不会真的和琴酒有关吧?琴酒的孩子?组织杀手训练营的?可他到底犯了什么事要被组织处理掉? 船长的心中满是不可思议,一边狼狈地躲闪一边胡思乱想,握住枪向鹿见春名开枪。 他慌乱时开枪也并不精准,好几发子弹都是擦着鹿见春名的发丝飞过去,但唯独一颗子弹命中了——黄铜的子弹贯穿了鹿见春名的手掌,将他手中握着的枪也一并击飞。 子弹的弹孔遍布室内,船长室内一片狼藉。 鹿见春名没去捡那只被击飞的枪,枪里的子弹已经被用完了,即使捡起来也只能当块板砖用。 痛觉迟钝让他感受到的痛感大大降低,但手掌中还是传来了轻微麻木和一点点的抽痛,对于鹿见春而言是完全可以忽略的痛感。 他完全没在乎手掌中的贯穿伤,任由血一点一点地沿着掌心的纹路滴落下来,另一只完好的手稳定地握住枪柄,将漆黑的枪口对准和他对峙的船长。 “你、”船长咬牙,“你到底想做什么?” “停船,”鹿见春名冷冷地说,“我要你现在就停船。” “……你搞这么大动静就是为了停船?”船长十分不可思议。 这一震惊就让他露出了一点破绽,鹿见春名暴起,瞬间便攀上他的身体,用手扼着船长的脖颈,用自身的重量压下,逼迫船长向后重重摔到。 后脑勺上传来的磕碰感让他瞬间眼前一黑,痛感汹涌上来,他的喉咙间呛出了一些血腥味。 “不然呢?”鹿见春名挑了挑眉,反问他。 要不是鹿见春名不会开船,早就把船长也给敲晕了干脆自己上手了,还留着这个人干什么? 不然——他还以为这是来劫船的呢! 船长想吐血。 但被枪顶在了下巴上,他不得不从。 船长忍着怒气:“……我这就停船。” 但他话音刚刚落下,脚下所踩的船身便产生了巨大的振动,差点让鹿见春名没能站稳。 “这是怎么了?”鹿见春名吃了一惊。 他将船长缴了械,逼迫船长站起来查看状况。船长不仅被收走了枪,连两只手也被绑在了一下,他嘴里发苦,被迫查看刚才异动的来源。 船长的脸色越来越难看。 刚才的子弹时操作台出现了故障,致使航线也发生了偏离,船——触礁了。 “触礁了……”船长喃喃,“……这下完了。” 礁石将船的地步击穿,电子屏幕上因为船体受损而发出了尖锐刺耳的警报声,屏幕上红光闪烁,倒映在鹿见春名神情凝重的金瞳之中。 第439章 “船上的救生船有多少?”他冷静地问。 触礁对鹿见春名而言不是大事,就是船上的人全都死光,他也能好好地活下来,但问题是船上那些孩子不能死。 “就两艘,”船长立刻回答,“没有多的了。” 鹿见春名心下一沉。 两艘救生船根本带不走那么多孩子,现在又已经出海了,就算呼叫救援,也很难赶得上船沉没的速度。 即使鹿见春名不顾自己暴露,让藏太出手救人,这附近也没什么能停靠的地方,一来一回飞行就需要不少的时间……这也是个无法执行的计划。 那该怎么做? 鹿见春名沉吟了一会儿,突然感觉到了衣服口袋之中传来了一些声音——他的手机被拿走了,身上唯一能发出声音的只有一个东西。 江户川柯南给他的侦探徽章。 在鹿见春名走后,江户川柯南没有等到第二天,当晚就先后靠足球和麻醉针解决了久保太郎和野村辉,然后将被拿走的手机拿了回来,拨打了报警电话。 警察是和毛利小五郎一群人一起在深夜感到的,江户川柯南没功夫听他们安抚的话,立刻将鹿见春名被带走的事情告知了降谷零。 而在他做完这一切、由公安调来船开始追赶的时候,显示着鹿见春名所在位置的gps定位红点已经逐渐远离东京湾了。 侦探徽章在海上时对话时就没那么灵敏了,江户川柯南尝试了好几次才通过侦探徽章联系到了鹿见春名。 江户川柯南没有莽撞地立即出声,只是用手敲了几下,发出了几声只有鹿见春名自己才听得到的声音。 “柯南?”鹿见春名顺手把船长也给敲晕,才不确定地出声询问。 “鹿见!你现在还好吗?”江户川柯南语气焦急,“船上现在是什么情况?” “有一个坏消息和一个好消息,”鹿见春名回答,“你想听哪个?” 围在一起听的萩原研二和降谷零都沉默了,江户川柯南停顿了两秒才回答:“……那你先说好消息吧。” 能是这个语气,鹿见春名那边听起来好像不是很危险的样子。 “好消息是,孩子们还都好好的,一个也没出事。而且这艘船上的人已经都被我解决了,放心,留了活口,你们肯定能审出东西来的。” “谢谢,”这次回答的人是降谷零,“你可真贴心。” 江户川柯南疑惑:“那坏消息是什么?” 孩子们好好的、船上的武装力量也已经被鹿见春名单枪匹马地解决了——虽然不知道用小学生的身体是怎么做到的,但事情差不多已经结束了,还能有什么坏消息? “坏消息是,船触礁了。”鹿见春名往舷窗外瞅了一眼,“我觉得你们得加快速度,这船估计马上要沉了。” “……” 江户川柯南立刻紧张起来,“我们马上就到!” 他们出发的时间很早,现在已经在逐渐接近,距离追踪眼睛上显示出来的那个红点已经很近了。 他们所乘坐的公安的船立刻加快了速度,江户川柯南没过多久就看到了一点船的顶部。 虽然触了礁,但好在船底的洞并不大,进水的速度缓慢,孩子们已经被鹿见春名带到了甲板上来,暂时没什么大问题。因为进水沉没,船身在逐渐倾泻,负一层里已经积蓄了水。 看见公安的船驶过来的时候,鹿见春名松了口气。 失踪的孩子和那些□□脆打晕、剩了几口气的组织成员全部被公安接手,鹿见春名本人则作为弱弱无辜的受害孩童之一,顺理成章地被临时监护人萩原研二给带走了。 “小诗,你的手……”萩原研二皱起了眉,小心翼翼地用手捧着鹿见春名的手。 他手心中立刻染了血。 那是鹿见春名的血,从小孩柔软的手掌心中贯穿伤的血沿着掌心的纹路蜿蜒着滴落下来,很快将萩原研二的手也浸染成了猩红色。 “没事,”鹿见春名不自在地轻轻将手指收拢,“一点小伤。” 萩原研二当然明白这对鹿见春名而言确实是小伤——一个人单挑船上所有的武装力量,只受这样不致命的伤已经算轻了。 而这样的伤对与不死的鹿见春名而言根本无足轻重。 即使这样,他在看着那个血肉模糊的伤口时也觉得心口在抽搐着一阵一阵地发疼。 萩原研二低微地叹了口气,“就算不觉得痛,伤口也得马上处理才行。” “虽然小孩子的身体很方便,体验感也很新奇,但是时间也差不多了。”鹿见春名顺从地让自己被萩原研二抱在怀中,他伏在萩原研二的肩上,贴在他的耳边说话,“我得变回来才行。” 小小诗的限时体验卡要结束了。 这条航线如果真的被公安发现捣毁,受到这种重创,组织不可能任何动静都没有,他大概很快就会有新的任务要做,而在那之前,他必须变成“告死鸟”才行。 手掌被子弹贯穿,这种伤口当然是必须要重置的伤口,即使去医院治好也不知道会不会留下什么后遗症,既然能够变成完美的状态,就根本没有必要退而求其次。 萩原研二当然也同意鹿见春名的决定,但是不能在众目睽睽之下大变活人。 所以萩原研用“自家孩子受到惊吓需要安抚”的理由,完全不管同期和小侦探一言难尽的目光,先将鹿见春名给带走了。 第440章 等到了安全的地方,鹿见春名才摸出那个装着药丸的盒子,将红白两色胶囊吞了下去。 熟悉的窒息感、心脏抽搐的疼痛感一起蔓延了上来,鹿见春名几乎已经习惯了这种生命力从身体里逐渐抽离的感觉。 但随之而来的不仅仅是疼和整个人被一寸一寸、从骨髓深处被拉长的难忍的痛楚,还有令人心悸的排斥感。 好像有一只手将他的灵魂抽离,又没入交错的时间洪流之中。 第137章 酒厂的场合(44) 这是鹿见春名每次从时间轴上跳跃时才会产生的感觉。 不只是灵魂被身体里抽离, 连带着他的身体似乎也被这个世界线排斥了,他和整个世界隔着一层看不见的、透明的薄膜,即使努力的伸出手也无法破开阻隔。 时间沉淀起来和深海无疑,他被投放进时间构成的洪流之中, 在几乎让人喘不过气来的流逝的时光中沉沉浮浮, 意识之中确只有光辉, 无尽的光辉。 好像有一只不存在的手在拨动他的时间, 镶嵌在他体内的钟表开始缓缓走动——指针却是倒转的, 一圈一圈地将他的时间拨回从前。 鹿见春名不知道这种无法控制自己身体的能力到底持续了多长时间,但等到他终于觉得那种被时间和世界共同排斥的感觉在逐渐消失的时候,天色已经很晚了。 至少他慢慢地睁开眼睛时, 看到的是满目的深蓝色。 ——这是海边。 有些模糊的视野逐渐恢复了清晰,鹿见春名迟缓地动了动手指,然后支撑着身体坐了起来。 感官之中满溢着海风的咸涩味道,浪打在礁石上的声音十分沉闷,水花因此而溅在了鹿见春名的脚踝上。 他没穿鞋, 是赤足的。毕竟鹿见春名穿越时是带着自己原本的身体过来的, 他身上穿的是提前准备好的成年人的衣服, 但毕竟身处室内,谁会特地穿一双完全不合脚的鞋子啊? 他醒来的时候大概是趴在礁石边的, 身上的衣物还带着一点潮湿, 银发的末端被海水浸湿,黏黏答答地垂落在衣摆上。 鹿见春名身上的衣服并不算太合身,他穿着的是萩原研二的衣服。 恋人大概也没有想过他会突突然要变回来,于是将自己的备用衣物给了他, 穿在鹿见春名的身上时大的有些过分,要将裤脚和袖口都卷起好几圈来才行。 他从礁石上站了起来, 猛然掀起的海风裹挟着一点咸涩的味道,将鹿见春名有些空荡荡的衣服刮地鼓了起来,浪水重重打在礁石壁上。他环顾四周,能看到不远处连成一片的霓虹灯火。 鹿见春名在海上——更准确的说,在海里一块礁石上,离岸边至少几百米的距离。 谁能告诉他,他为什么会在这? 结合一下前因后果和身处的环境,已经经历过两次相同事件的鹿见春名当然明白自己身上发生了些什么。 想都不用想,他肯定又穿越了,但是不知道具体穿到了哪天。 根据诸伏景光、降谷零和灰原哀透露出来的一些话,他大概能猜到自己这是穿到了一年前的时候。 但这个刷新地点……鹿见春名微微眯起眼睛,辨认了一下周围的建筑,大致能认出一年后这片建筑群的影子。 因为手上的贯穿伤多少有点严重,鹿见春名没等到和萩原研二回警察宿舍,在靠岸之后就立刻进行了重置,重置的地点与这里的误差……鹿见春名在心里计算了一下,得出了大约距离一公里左右的结论。 前面两次穿越时,第一次穿越时两次地点差距地最远,几乎横跨东京,第二次穿越时相距大概在十公里左右,这一次就更近了……随着次数的增加,不仅他每一次回到过去的时间在逐渐推进,连误差的距离也在渐渐缩小。 按照这么推算下去,大概以后就算他在吃下aptx-4869,也不会再触发回到过去的异常了。 但现在重要的不是这个,来都来了,他还能怎么办? 鹿见春名叹了口气,浓厚的ibm粒子从他的指尖涌了出来,几乎铺天盖地的黑色粒子将他整个人都遮掩其中,随后又在空中快速聚拢,构成一个几乎高达三米、背后长着蝙蝠翼翅的黑色人形怪物。 藏太站在他的身边,亲昵地弯下腰来,十分顺从地任由鹿见春名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头。 藏太黑色的双臂将鹿见春名整个人拥抱其中,巨大的黑色翼翅从收拢的状态缓缓张开,颤动几下之后在海面上刮起波纹来。 黑色的怪物怀里拥抱着银光,振翅而飞,带着鹿见春名一起飞到了岸边。 手机没有带过来,鹿见春名身上没有通讯设备——当然也没有钱,坐不了任何交通工具。 鹿见春名根本无需思考,身体就已经十分忠实地向警察宿舍走过去了。 如果这里真的是一年前,那么那间公寓应该早就被他租下来了,但在这次穿越之前,鹿见春名已经有至少一周的时间没有去公寓里住过了,从早到晚都待在萩原研二的单人宿舍内。 不可否认,单人宿舍很小,住两个人确实略显拥挤,但鹿见春名本来就不喜欢空旷,他喜欢拥挤狭窄的地方,更何况那是他在乎的人的家。 现在这个时间点人还有点多,不太方便直接飞起来……等时间更晚一点吧。鹿见春名想,等时间更晚一点,人少了,就直接飞回去好了。 第441章 …… 居酒屋里夜晚时的生意向来很好。 玻璃杯中盛放着淡黄色的生啤,表面上浮着一层白沫。装着生啤的酒杯被拿起,伊达航喝了一口啤酒,发出了格外舒畅的叹气声。 坐在他旁边的高木涉脱下了西服的外套,交叠着挂在身后的椅子上。他穿着白衬衫,整个人几乎都要趴在居酒屋的吧台上了。 他将脸埋在臂弯里,重重地叹了口气。 “唉……” “叹气干什么?”伊达航咧嘴笑了一下,握着啤酒杯,轻轻地碰了一下高木涉手中的杯子,玻璃质地的杯壁在相撞之后发出了清脆的声响,“案子终于结束了,不应该高兴吗?” “是啊,这个连环杀人案的凶手总算是抓到了。”高木涉叹了口气,将头抬了起来,再次和伊达航碰杯之后,仰头喝了几口啤酒,用手背抹去了唇角的一点水渍。 高木涉用手撑起头,偏过脸,用敬佩的目光看向伊达航,“伊达前辈,还是你厉害,否则还不知道要过多长时间才能抓到那个凶手呢。” 伊达航摆了摆手,将装着啤酒的玻璃杯重重放在木质的吧台上。木质吧台上光滑如同镜面,隐约倒映出他们两人模糊的轮廓。 “我只是比较有经验,毕竟干刑警干了这么久了,”伊达航咧嘴笑了一下,“你当然也可以。” 高木涉摸了摸鼻子,无奈地叹了口气。 “我还差的远呢,伊达前辈。” 他说完话后没能忍住,长长地打了个哈欠。他的眼下浮着一层不太明显的青黑,神情中透露着连续加班工作之后的疲惫。 伊达航疑惑地开口:“你怎么这么困?昨晚不是没加班吗?” “昨天本来是不打算加班的,但是临时接到匿名的举报电话,开船到了公海上……”高木涉顿时露出了生无可恋的表情,语气麻木地抱怨,“谁知道那是一帮跑去公海玩赌博开派对的富二代,要是光赌博也就算了,问题是,他们还抽那些东西,搞的缉毒那边也大晚上给这帮不省心的家伙做检查。” “……辛苦你了。”伊达航沉默一会儿,伸手拍了拍高木涉的肩。 “最可气的是这帮人都有后台,不了了之了。”高木涉又叹了口气,再次给自己灌了一口啤酒。 “海……。”伊达航意味不明地低声重复了一下这个词。 提起这个字眼,伊达航的表情之中立刻蒙上了一层阴翳——他对海没有什么好印象。 虽然不清楚具体的原因,但他知道鹿见春名是在出海之后失踪的。 在海上失踪,这和死亡有什么区别?连一点希望都没有……也只有萩原研二到现在都执着地认为鹿见春名还活着了。 七年前鹿见春名失踪的时候,至少他原本所住的公寓里没有任何打斗和痕迹,所工作的魔术剧场也没有什么潜逃的迹象,种种迹象都表明鹿见春名不是遇袭、而是自己消失的,这种时候伊达航确实不认为鹿见春名一定是死了。 但在一望无际的海上,要怎么生活?少年诗的奇幻漂流?还是鲁滨诗漂流记? ——但没有人能直截了当地对自己的同期好友说“鹿见诗已经死了”。 伊达航只是爽朗,又不是粗心,能在搜查一课做刑警的人怎么会粗心?不止是他、其他人当然也都看的出来萩原研二和鹿见春名之间不对劲的氛围。 在意的人再一次失踪了……这对萩原研二来说绝对是一件残忍的事情。 对伊达航来说也一样。 他在警察生涯之中救过不少人,但鹿见春名是特殊的那个。 如果单论身份,神秘的鹿见春名甚至可能站在警察的对立面,但他数度将这个走入歧途的少年从一脚踏入深渊的边缘拉了回来——而相应的,这个神秘的少年给予了回报,一次次地伸手,从致命的关头救下了他们这些警察。 与救命之恩相对的救命之恩,鹿见春名总是突然出现又消失,但是每一次都以极其强势的存在感出现在他们的生活之中,让人难以忽视。 但这一次,鹿见春名大概真的死了。 高木涉显然不知道伊达航内心突然的消沉,神情有些茫然:“海?海怎么了吗?” 伊达航没有立刻回答。他缓缓地舒出一口气,将沉郁之感吐了出来,随后才开了口:“没什么,想起了一些以前认识的人的事情……不说了。” 从伊达航的表情之中,高木涉就能看出来他有些不对劲的情绪。他识趣地没有多问,只转移了话题:“总之都过去了。伊达前辈,现在……已经快十点了,你还不回去吗?” 高木涉揶揄地笑了笑。 “女朋友不会打电话来查岗吗?” “娜塔莉才不会那样呢。”提及女友,伊达航脸上的表情才终于忍不住挂上了笑容,“她一直很温柔的,知道我最近因为案子加班很忙,不会打电话催我的。” “伊达前辈有个很好的恋人呢。”高木涉满脸羡慕。 伊达航低头,看了一眼腕表上显示的时间:“不过确实也到了该回家的时候了……你也是,喝了酒,路上要小心。” 两人一起站了起来,拎起放在椅背上的西服外套,一边说话一边撩起居酒屋的织布门帘,朝外面走去。 居酒屋开在一家细窄的小巷子里,这里离附近的警视厅大楼、以及警备部机动队的大楼都很近,很多警察都是这家居酒屋的常客。 第442章 从巷子里走出来就是临街了,虽然是将近十点的夜晚,但东京这座繁华的城市向来有不夜城之名,即使深夜里也像是白夜,霓虹灯和通明的灯光亮成一片,将深蓝的天也点亮了。 和他们一样喝了酒的社畜当然不少,而总有些人是不在乎交通安全守则的。 比如,有些喝了酒还要开车的人。 酒精过量摄入、并且没遇到什么令人振奋的事情的时候,人压根不会因为肾上腺素刺激而无比精神,只会觉得困倦。而在开车的时候犯困,显然就是灾难的前奏……尤其开的还是一辆载着货物的沉重的卡车。 开着车的司机操纵着方向盘,昏昏欲睡。十字路口的闪烁的红绿灯在他眼睛里逐渐模糊成融合在一起的色块,眼皮像是坠了砖块一样沉重。 他的眼睛一点一点地闭上,在毫无知觉的时候,跟着车流一起下意识地踩下了油门,握着方向盘的手却不受控制地转了几圈,让卡车直接调转了方向,直直冲向人行道。 很巧——伊达航和高木涉就站在人行道上。 在察觉到人群的惊叫声、转头去查看形象时,伊达航的瞳孔之中倒映出来的只剩下不断放大的卡车车头了。 在这只有短暂几秒的时间里,伊达航下意识将高木涉推了出去。 来不及逃了! 在闻到死亡降临的味道的瞬间,伊达航的瞳孔紧紧收缩,牙关咬死了。 躲不开、无法逃离——要死了吗?在意识到这一点的瞬间,伊达航的脑海之中开始回放从前二十多年的经历。 小学、初中、高中再到大学毕业,进入警校时认识了那些同期好友时的事情、一起开车追击犯人、逮捕抢劫犯、抓住十年前的凶手的细节、和娜塔莉在一起的每一秒……这些时间练成了片,在他生命的最后时刻,像是走马灯一般在他的脑海之中播放。 但走马灯被打断了。 极度的惊惧之下,伊达航认为自己出现了幻觉——他看见了黑色怪物。 长着翅膀的黑色怪物向他俯冲过来,以雷霆之势将他扑到在地上。而在他被扑到下的那一瞬间,卡车的车头撞向了街面,临街的墙壁撞出了一个凹陷,立在一边的自动售货机也因此而重重摔到在地上,从出货口中调出来了不少饮料。 而那个黑色幽灵好像真的只是幻觉一般,紧紧只在那一瞬间出现在了他的视网膜之中,随即又消失不见,如同从未存在过一般。 伊达航重重摔在地上,疼痛干让他眼前一黑,随即是涌上来的后怕。 他还没来得及思考刚才所有事情的细节,脸颊上便传来了一点温热的触感。 伊达航下意识地抬起头,与灿烂的金色对视。 那是伊达航无比熟悉的颜色,是属于鹿见春名的眼睛的颜色。 鹿见春名弯下腰来,手上握着一罐还带着温热余温的小豆汤,温热的罐身贴在伊达航的脸侧,带来一点热意。少年的银发在月光下浮动着光辉,那双格外灿烂的金色眼睛轻轻弯了起来,含着笑。 “来罐热乎的小豆汤醒醒酒?”鹿见春名笑着说,他停顿了一下,又很快纠正了自己的说法,“唔……经历了这种事,我想你应该已经醒酒了,那就压压惊吧?” ——鹿见春名是恰好路过这里的。 他要回萩原研二所在的警察宿舍,当然就避免不了要走这条必经之路。只是鹿见春名没想过会这么巧地遇到伊达航和高木涉,又恰好地目睹到了那个撞向他们的卡车。 凭他想跑过去阻止是不可能的,好在藏太还没有消失,立刻用飞行的速度冲过去,将伊达航掀翻到了一边。 虽然动作粗暴了一点,但至少命保住了。 伊达航愣愣地看着鹿见春名,一时间没能及时地说出话来。或许是他盯着的时间太长了,鹿见春名忍不住伸手摸了一下自己的脸。 “……你还活着?”伊达航轻声说。 “是啊,”鹿见春名回答,“你看我像是死了吗?” 能说出这种话来,当然说明他活的不能再好了。 鹿见春名直起身来,在伊达航接过那罐温热的小豆汤之后,对他伸出了手。伊达航顿了一下,握住了鹿见春名伸出来的手,借着他手上的力道站了起来。 伊达航晃了晃温热的小豆汤:“谢了。” “对了,”他迟疑了一下,眼神在四周开始环顾,“你有没有看到什么奇怪的东西?就是……像绷带一样缠满全身的黑色的人……” “东京的街头艺术已经发展到这个程度了吗?”鹿见春名佯装不知地答非所问,“我看东京人的精神状态是越来越美好了。” ……你自己的精神状态也没好到哪里去。 伊达航忍下了想要吐槽的欲望,“算了,没事,大概是我看错,出现幻觉了吧。”他很快转移了话题,“……两年前的时候,你怎么又不见了?是出了什么事吗?” 伊达航问这些话时的语气十分认真,大有鹿见春名只要说出一个人命他马上就上门逮捕对方的意思。 “是有一些事情,不过我已经解决了,所以没事。”鹿见春名回答。 高木涉已经气疯了,在看到伊达航平安无事之后就爬上了卡车,对着被吓清醒的司机出示了自己的警官证,直接当场将这个醉驾的家伙给逮捕了。 第443章 伊达航从鹿见春名的话中察觉出了他的语焉不详,善解人意地没有再继续询问,伸手指了指卡车的方向:“今天不凑巧,下次有机会再叙叙旧吧。” 他有些无奈。 “现在看来又得加班了。” “至少是当场出警,你没事就好。”鹿见春名忍不住笑了一下,“我也有些事要去做。” 他要去见在意的人了。 * 萩原研二正在警察宿舍的顶楼天台上。 他靠在栏杆边,握着手机和姐姐萩原千速打电话,两人随口唠嗑了两句之后才挂断电话。 电话挂断之后,萩原研二盯着手机自动黑屏的页面发起呆来。 他是观察力满点的人,当然能察觉到通话之中姐姐数度的欲言又止——他知道姐姐想说的是鹿见诗的事情,但又不知道该怎么跟他提起,所以最后还是一个字都没有说。 两年了,距离鹿见诗的失踪,已经两年了。 银色的月光倾斜着从云层之中落下来,映照在地面上,将灰色的水泥地面染成一片灿烂的银白……像是那个人头发的颜色。 鹿见诗在出海后失踪的事情是降谷零告诉他的,当时降谷零的情绪很复杂,像是惋惜、又像是憎恨后终于松了口气……但他当时没有那么多的功夫去辨认降谷零的心情,只在知道这件事的时候就陷入了空茫之中。 知道这件事的人都认为鹿见诗已经死了,只有萩原研二不这么认为。 他在意的人是罕见的超能力者,有看不见的、拥有翅膀的幽灵使者作为护卫,既然这样,为什么不可能飞行着跨域大海、活着回来呢? 至少他不相信鹿见诗死了。 会回来的、他在意的那个人一定会再次回来的。 萩原研二收起手机,沿着楼梯一节一节地走下去,经过廊道,用钥匙打来了宿舍的房门。 但在打开房门的瞬间,萩原研二便察觉到了不对劲。 浴室的门是打开的——但在出门的时候,他分明关上了浴室,而浴室的缝隙中还透露出了一些潮湿的意味,摆在鞋柜里的拖鞋也有被人动过的痕迹。 在他出门的时候,有人进入过他的宿舍。 得出这个结论的瞬间,萩原研二的身体便不由自主地紧绷了起来。 是有仇的犯人?还是小偷?不管是哪一个,都不能掉以轻心,况且他根本无法确认这个入侵了他的宿舍的人现在离开了没有。 萩原研二放轻了脚步,屏住呼吸,缓缓向室内挪动,经过开放式的料理台时,还顺手抓起了一把刀。 借着从窗帘的缝隙之中透露出来的一线月光,萩原研二隐约看清了昏暗的室内——他原本叠得整整齐齐的床上有些凌乱,被子下还鼓起了一团,像是有什么人蜷缩在里面。 萩原研二神色一凝,猛地伸手将被子掀开,握着刀刃的手收紧了。 刀刃明净的横面倒映出了璀璨的银光,萩原研二的手指痉挛了一下,骤然松开了。 锋利的刀坠落到了地面上,连同他的心一起。 第138章 酒厂的场合(45) 就在萩原研二和萩原千速打电话的时候, 鹿见春名已经熟门熟路地避开监控,直接进入了萩原研二的宿舍之中。 自从确定了恋人关系之后,鹿见春名几乎已经把萩原研二的宿舍当常住的地方了,他回这里那叫一个轻车路熟, 撬锁的速度比萩原研二拿钥匙开门的速度都快。 他身上的衣服浸了海水, 身上带着一点海水咸腥的味道, 回了萩原研二的宿舍之后立刻就进浴室洗澡去了。 水打湿了鹿见春名银色的长发, 湿漉漉的银发黏在他光洁的脊背上, 水珠沿着肌理的线条滚落,潮湿的热意在浴室之中弥漫开一层水汽。 随着水汽一起蔓延的是冷薄荷的味道,和热气夹杂在一起, 将海水的气息尽数冲刷下去。 但现在这个萩原研二的宿舍里可没留他的衣服,鹿见春名在洗完澡后十分自然地打开了萩原研二的衣柜,随手从里面拿了件衬衫和长裤,还顺走了抽屉里没有拆封的内衣。 萩原研二没有回来,但鹿见春名并不算担心——如果他如今所做的这一切就是在按照命运的既定轨迹在发展, 那么萩原研二一年前大概是没有遇到过什么致命的危险的, 这个时候还没回宿舍要么是出门聚餐、要么是加班吧? 鹿见春名等了一会儿就开始有些犯困了。 他一整天经历的事情过于刺激——一天之内, 他和江户川柯南一起被绑架了、他还被两个绑架犯倒卖给了组织内负责走私线的成员,为了救出被诱拐的孩子、以及将这条走私线毁掉, 鹿见春名上演了一场小学生大战犯罪分子。 虽然这些犯罪分子的战斗力在他看来也就那样, 但这一整天的时间里鹿见春名都没能得到什么休息的时间,精神一直处于紧张之中。即使身体重置能够消除身体上的疲倦感,但精神上的累是无法被抹去的。 特别是现在他正在恋人的房间里,整个房间里、包括他身上的衣物都浸染了属于萩原研二的气息。 带着能够让人安心的味道。 因为感到了安全感, 鹿见春名入睡地就更快了,直接缩进了萩原研二床上的被子里。 ——等萩原研二掀开被子的时候, 看到的就是鹿见春名的睡脸。 第444章 金属质的刀掉落在地板上的声音格外清冽,发出铮鸣的轻微回音。大概是被这声音吵到了,鹿见春名在睡梦中轻轻皱了一下眉。 其实他早就已经醒了,从萩原研二开门的那一刻,鹿见春名就察觉到了有人接近。但他听出了萩原研二的脚步声,所以干脆还是缩在被子里没有动。 不管是什么时候的萩原研二,都不会做伤害他的事情的,鹿见春名十分确信这一点。 鹿见春名很安稳,但萩原研二一点都不安稳。 “……小诗?”他发出了格外不可置信的气音。 幻觉吧?眼花了吧? 萩原研二站在原地沉思了两秒,伸手捏着被角,又把被子盖在了鹿见春名的身上,然后闭上了眼睛。 视线变成一片漆黑的时候,他忍不住开始胡思乱想。肯定是晚上那小半杯啤酒喝醉了才会产生幻觉,鹿见诗怎么可能突然出现在他的床上呢? 不……难道说他的妄想已经眼中到这个地步了吗?如果真的是梦境的话接下来肯定是什么很糟糕的发展吧…… 萩原研二不确定地再次睁开了眼睛,然后一瞬不瞬地盯着自己的床——床上的被子下盖着的那团隆起并没有消失。 他小心翼翼地再次将被子缓缓掀开,看见了一点泄露出来的银色,接着是少年的睡脸,他的呼吸平稳而绵长。 萩原研二听到了自己的心脏加速跳动着的声音。 他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真的是小诗啊。 诚然,萩原研二确实无数次在睡梦之中梦到过鹿见春名,梦到过他在某一天突然出现在眼前,梦见那个不再收到回复的邮箱之中再次跳出新的邮件,梦见再也说不出口的话得到了回应……但当鹿见春名真的再一次出现在他眼前的时候,萩原研二反而觉得这一切不像真实。 在出海后失踪了一年之久的人怎么会出现在他的房间、他的床上? 比起现实,这更像是梦境。 只有在梦境中,才能看到这样形如虚假的一幕吧? 即使他希望这是现实而不是梦境,大概也是不可能的。萩原研二心中升起的高兴在数秒后立刻冷却,他怔怔地凝视着鹿见春名沉眠的睡脸,手缓缓地收拢了。 修剪地很短的指甲嵌入掌心之中,萩原研二确在数秒之后才迟钝地察觉到了痛感。 意识到这确实是疼痛的时候,萩原研二后知后觉地产生了一个念头——人做梦的时候也会感觉到疼痛吗? 说明这不是梦境,而是现实。 他不是在做梦,这也不是幻觉……他在意的那个人,一直牵挂着的那个人,无数次想要拉住他的那个人……鹿见诗回来了。 此时此刻,就躺在他的床上,被他的气息裹挟着陷入梦境之中。 萩原研二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甚至连眼睛都不敢再眨一下,似乎害怕只是眨眼的瞬间,鹿见春名便会从他的眼前消失。 他缓缓地、一点一点地弯下腰来,膝盖抵着木质的地板,伏在床边,注视着鹿见春名的睡脸,试探般慢慢地伸出了手。 覆盖着一层薄茧的指腹小心翼翼地碰了一下少年在月光下白到近乎透明的脸颊,感受到了一点冰凉的温度。 他得寸进尺般,再次触碰了少年浓密的银色睫羽。 像是柔软的刷子在他的指腹之间拂过,轻微颤动起来的银色睫羽如同欲飞的蝴蝶翼翅。 鹿见诗回来了,萩原研二确信了这一点。 他不知道鹿见春名是怎么突然回来的、又为什么会出现在他的房间之中,但不管原因和理由到底是什么,萩原研二都不在乎了。 他只需要确认鹿见春名平安无事就够了。 察觉到有人的手指在作乱,鹿见春名闭着眼睛,睫毛颤了颤,即使不用睁开眼睛,也能准确地伸出手来捉住那根作乱的手指。 “研二……”鹿见春面的声音低低地,低微下来,嘟哝着不满地叫了一声萩原研二的名字。 萩原研二也不由自主地将声音放轻了:“嗯,我在。” 紧闭着的眼睛睁开了一条缝隙,鹿见春名迷迷糊糊之中没有完全睁开眼睛,在月光的照映下看到了一抹浓郁的紫色之后就确认了萩原研二的存在。 他无比自然地伸出手,手臂圈住了萩原研二的脖颈,亲昵地将脸埋在萩原研二的颈窝之中,乖顺地用脸颊轻轻蹭了一下。 这一套动作鹿见春名做的行云流水无比自然,而被抱住的本人——萩原研二却僵住了。 在鹿见春名靠近过来的瞬间,他的感官之中便涌进了冷薄荷的味道。那是属于鹿见春名的气息,将他整个人包裹其中,连带着心神也一同裹挟。 他有些不知所措。 在意的人回来了,出现在他的面前……他的床上,而对方一边叫他的名字,一边对他做出了无比亲昵的举动,让萩原研二一时之间不知道该做出什么举动来。 他从来都不认为鹿见春名会死,但不可否认两年的时间是客观存在的,时间的流逝也许会让一些感情逐渐淡去,也许会在时间的酝酿和沉淀之中变得越来越深刻浓厚。 萩原研二是后者——让感情淡去的前提是知道在意的人不会在有回来的那一天,但萩原研二执着的、清楚地认为鹿见春名总有一天会再次出现在他面前的,就像两年前一样,所以这份怀抱这的感情只会因为时间的推移而生根,扎入他的胸腔之中。 第445章 出于过往二十几年或实践、或书面上得到的一些经验,萩原研二的僵立没有持续太久。 他抬手揽住鹿见春名的肩,用手指指腹将被夹住的银发拨弄出来,撩到鹿见春名的耳后,掌心下按着质感像是绸缎的长发。 除了冷薄荷的味道,萩原研二还闻到了一点沐浴露和洗发水的香气。 他习惯用橙花和薰衣草味道的,而这气味和冷薄荷的气息夹杂交融在一起,好像属于他的一部分和鹿见春名也连接在了一起,他在鹿见春名的身上烙印下了属于自己的标记。 鹿见春名没有要继续睡觉的打算,他靠着萩原研二,过了几分钟才让自己缓缓恢复清醒。 他的声音显得有些闷:“你怎么回来的这么晚?” 萩原研二张了张嘴,迟疑了一会儿才回答:“……因为刚刚和姐姐去通电话了?” 不知道为什么,鹿见春名问出那个问题的时候,他突然间有了种被妻子查岗质问夜不归宿的错觉……好怪。 得到了回答,鹿见春名没有再多问什么。他也没有再继续挂在萩原研二的身上,松开环住萩原研二脖颈的手臂,直起了身体。 他盘膝坐在柔软的床上,抬手揉了揉朦胧的眼睛。 冷薄荷的味道忽然抽离的那一瞬间,萩原研二稍微觉得有些遗憾。他很快将遗憾的感觉放下,问了自己最关心的问题。 “小诗,”萩原研二斟酌着措辞,“……是刚回来吗?怎么突然来这里了?” 他停顿了两秒,才继续问出下一个问题。 “……那边的事情,不要紧吗?” 那边的事情当然是指组织。 萩原研二知道鹿见春名是代号成员——并且组织到现在也没放弃过“告死鸟”。 降谷零对他说的事情要稍微多了一点。比如,萩原研二知道鹿见春名是在和组织里的一位高层干部共同出海执行任务的时候失踪的,或许是因为鹿见春名的地位特殊,组织到现在仍然在寻找他。 虽然降谷零本人很费解:明明是在出海时失踪的,组织的人、尤其是琴酒,凭什么这么执着地认为告死鸟还活着?并且完全不觉得他是再一次叛逃……太奇怪了吧? 如果鹿见春名真的回来了,萩原研二不认为降谷零会完全不告诉他。但他至今没有得到这个消息,那么大概就说明……组织还没有找到告死鸟。 但鹿见春名确实出现在了他的眼前,真的叛逃了吗?现在又突然出现是为了什么? ……会造成麻烦吗? 萩原研二最担心的是鹿见春名自己的安危。 “是刚回来的,至于为什么来这里……”鹿见春名顿了一下,那双金色的眼睛抬了起来,璀璨的金色在昏暗的光线之中像是跳动的烟火。 “因为想见研二,所以就来了。” 鹿见春名这么回答时的态度太过理所当然,好像本来就应该这么做一样,他甚至不觉得这有任何问题。 ——这种态度才更让萩原研二受到暴击。 这相当于是某种情话,立刻让萩原研二联想到了两年前的那个夜晚,也是在他发出短讯之后,鹿见春名立刻出现在了他的眼前……好像只要他说想,就永远会得到回应。 萩原研二能感觉到唇齿之间蔓延开来的甜味,如同融化的金平糖,浓稠的蜜糖涌入他的胸腔之中。 在鹿见春名金色眼睛的注视下,他的脸一点一点地红了起来,耳根都泛上了绯红色。 “这种犯规是要被红牌罚下场的啊。” 萩原研二缓缓抬手,将脸埋在手掌心之中。他泄了气一般垮下了肩头,沉闷地叹了口气。 虽然他早就发觉了自己的心意并不只是朋友而已,但还没想好什么要坦白……甚至表白这一点也在频繁的失踪与出现之间摇摆不定。 可他在意的那个人的态度却比他要更加直白、更加热烈——但同时萩原研二很清楚,小诗根本就还没到开窍的时候,一直都是草率地将自己和所有人之间的联系归类为“友情”。 他想要的那部分却不是单纯的友情。 “这很普通吧?”鹿见春名愣了一下,“至于组织那边……之后再说吧,对我来说,我更看重研二。” 比起组织,他当然更看重自己的恋人,这是很正常的事情吧? ……等等,恋人? 鹿见春名仔仔细细地观察着萩原研二的表情,视线凝聚在黑发下露出来的红透的耳根上。 因为习惯太过自然,他这个时候才发觉自己忽略了一些事。 在一年前的时候,他和萩原研二根本还没有在交往,连表白都没有……这个时候的他们,是彻彻底底的“朋友关系”。 嗯,单纯的朋友关系。 在开了窍之后,鹿见春名再回过头来审视此前的往事的时候,很轻易就能发现他和萩原研二的相处与其他人之间是有本质不同的。 那根本不是单纯的友人,或许应该将之归为恋人未满——甚至恋人超标。 在已经和萩原研二交往中的鹿见春名看来,一年前的恋人在自己的亲昵举动下害羞脸红的崩溃样子……真的很有趣。 他心里的恶趣味立刻就发作了。 鹿见春名伸手,握住萩原研二的手腕,让他将埋在掌心中的脸露了出来。接着他用了点力,让萩原研二随着他的动作而支起身体,最终坐到了床边。 第446章 明明是萩原研二的房间、萩原研二的床,但萩原研二本人却有种第一次踏足此地的紧张感。 以前主动的那个人都是他,虽说鹿见春名总是会给予他回应,但至少这是萩原研二头一回看到这么主动的鹿见春名,这让他微妙地感觉到了一些无措。 怎么两年不见,在意的人变得这么主动了?这两年来到底发生了什么? ——今天真是魔幻的一天。 最终萩原研二只能这么想。 “很晚了,研二明天不工作吗?”鹿见春名对他露出了微笑,将床铺让出了一半的位置来,“来睡觉吧。” 他用了力,萩原研二猝不及防地下意识倾身过去,手撑在了床上,掌心中感觉到了一点床铺上残留的温热,那是鹿见春名留下的体温。 他们现在的距离很近,近到萩原研二甚至能够看清鹿见春名银色的睫毛,看请璀璨的金色之中倒映出来的他的眼睛,也能看见他自己红了的耳根。 温热的呼吸落在他的鼻尖上,月光沿着窗户的缝隙涌入室内,在少年的脸上形成一点灿烂的光斑,月色融入了他的虹膜之中。 那双金色的眼睛专注地凝视着他,好像在端详什么宝物。 萩原研二直到这个时候,才从鹿见春名身上辰衬衫熟悉的领口上辨认了出来,那是他的衣服。 那么现在的场景或许还应该再加上一句限定词——他在意的人穿着他的衣服、坐在他的床上,还邀请他一起睡觉。 衬衫的领口是没有完全扣上的,又或许是因为睡觉而松开了几颗,萩原研二垂下眼睛时能看见没入衣领之中的肌理、以及一片白的胸口,锁骨的线条格外明晰,袖口因为宽大而只露出来了一截指尖。 男友衬衫。 萩原研二的脑子里不由自主地浮现出了这个词。 这……是不是有点过分刺激了? 暧昧的距离、温热的呼吸,还有几乎要从胸腔之中跳出来的心脏。 这一切对于两年不见鹿见春名的萩原研二来说——真的太超过了。 他缓了又缓,才克制着自己的视线收敛回来,尽力让自己的心跳显得平稳,以免暴露出自己那些似乎不太合时宜的意图。 萩原研二反客为主地握住了鹿见春名的手腕,将细骨伶仃的一截把握在掌心之中,用拇指摩挲了一下凸出一点的腕骨,直到确认鹿见春名在他的掌心中是真实存在的之后,他才松开了手。 “我……”萩原研二欲言又止,“我先去洗漱。” 分明之前他能够理直气壮地诱哄一窍不通的鹿见春名睡在同一张床上,但当他本人成为被动的那一方时,萩原研二居然迟疑了。 他不确定自己是否得到了正确的暗示,甚至不敢在这无比暧昧的氛围之中多想些什么,于是狼狈地用洗漱当作借口遁了。 鹿见春名注视着萩原研二几乎是落荒而逃的背影,沉默了两秒,还是没能憋住笑。 * 两年的时间不会让一个建立的时间跨越了半个世纪的犯罪集团产生什么重大的变化。 唯一有点影响的是研究所,重要的、也是全世界唯一的实验样本在出海时丢了,他们缺少了可研究的对象,就只能对着银色子弹硬着头皮研究了……好在负责人就是当年研究员的女儿,继承了天赋的天才女博士很快做出了好几版样品。 雪莉从来没催促过琴酒赶快把告死鸟这个珍贵的实验体给抓回来,甚至她潜意识中时庆幸告死鸟的失踪的……但琴酒不这么认为。 当时带告死鸟一起出去执行任务的那个人是他,作为告死鸟的临时搭档兼监视者,他理应将这个boss无比看重的实验体安全地带回组织。 但告死鸟丢了。 琴酒不认为鹿见春名是主观上想要逃跑的,毕竟谁能想到那天恰好就在船上遇到了发癫的船长呢?那个家伙要拖着整船的人一起死……还好是在海上,爆炸的炸弹数量不多,没有给船体造成什么特别大的麻烦,毕竟这是一艘格外豪华的游轮,想就这么沉没也是需要花费很大功夫的。 船长死在他的抢下,琴酒本人受了点伤,但不算太严重,唯一让他觉得麻烦的是告死鸟——他解决完莱昂和船长才发现,告死鸟不见了。 不在船上,那就只能是在海里。 委实说,琴酒不认为鹿见春名会淹死。他知道鹿见春名的特殊,知道他拥有几乎不会死亡的特殊能力,但问题是他们在海上,谁知道鹿见春名掉进海里之后被冲到哪去了? 也许被鲨鱼吃了也说不定。 所以琴酒虽然到现在还在寻找鹿见春名的踪迹,但完全没有数年之前知道他叛逃之后那样大肆寻找。 琴酒现在的寻人状态可以简单地用“随缘”两个字来概括。 而就处于这种随缘状态之下的时候,他——意外地找到了那个失踪两年的人。 组织控制下的酒吧有好几家,琴酒常去的是那家开了三年都没暴露的,很多代号成员会选择在这里集会,这是个固定的公用安全屋。 他叫了黑麦威士忌来这里见面,因此在傍晚的时候踏入了这家酒吧。习惯性地扫视酒吧内的幻境时,视线不由自主地被一点银色吸引了。 那是如同月光一般的银色,琴酒只在一个人的身上见到过这样的银色。 ——告死鸟。 第447章 即使只看到了那头银色的长发和背影,琴酒也能确认这就是告死鸟。 他的神色一沉,嘴角僵硬地扯动了一下。 琴酒握住了伯莱塔,一步一步地走向那个有着银色长发的背影,用冰冷而坚硬的枪口抵在了鹿见春名的后颈上。 鹿见春名却不为所动,他继续喝了一口玻璃杯中盛装的威士忌,圆形的冰球和杯壁碰撞时发出了清脆的响声。 “干什么?”告死鸟丝毫不畏惧地回过头来,发出了十分不爽的咂舌声,“好不容易又见面了,你对老朋友就这个态度?信不信我告诉boss啊。” ……谁跟你老朋友? 琴酒想骂脏话,但他忍住了。 “两年,”他注视着鹿见春名,语气中透着某种森寒,“你去干什么了?” “你这话问的,我可是掉到了海里啊。” 鹿见春名理直气壮。 “那我从海上游回来花个两年的时间也很合理吧?” 琴酒:“?” 第139章 酒厂的场合(46) 琴酒怀疑自己幻听了。 ……游回来? 告死鸟这个混账家伙又在发什么癫?正常人怎么可能从距离日本岛那么远的地方游回来?轮船可是航行了一整夜! 琴酒差点气笑了。 好在琴酒在大多数的时间里都是个面瘫, 即使表情中出现了瞬间的空白也看不出来任何异常。 “你觉得我会相信你这种无聊的玩笑吗?” 琴酒的神情很冷,唇角扯开了一个讽刺的弧度。 鹿见春名丝毫不畏惧琴酒手中伯莱塔的枪口,这里是酒吧,至少琴酒不可能在酒吧开枪爆头他, 更别说鹿见春名根本不怕爆头了。他干脆地伸手拍掉了琴酒手中的伯莱塔, 很不耐烦地咂舌。 “啧, ”鹿见春名皱起了眉, “我都说了, 你怎么不信呢?难道你不知道那艘船开在哪儿吗?我还掉海里了,你根本没想着捞我!这样我都找回来了,你不该为我对组织铁骨铮铮的忠心感动吗?” 全是放屁, 琴酒一个字也不信。 “你自己都说掉进了海里,怎么捞你?”他冷笑了一声,“不过我也确实很好奇——你怎么能回来的?” 那可是一望无际、除了海就只剩下海的地方,附近没有任何岛屿,只有各种危险的海洋生物, 也没有淡水和蔬果来补充必要的维生素, 一个人要怎么在海上生活两年? “你年纪大了耳朵终于不好了?”鹿见春名张嘴就让琴酒想开枪, “我不是说了吗?游回来的啊。” 他用关爱残障人士的眼神注视着琴酒。琴酒虽然读不懂鹿见春名的表情,但他确信自己从那双金色眼睛里看到的绝对不是好话。 琴酒的额角跳了跳, 握着伯莱塔的手指下意识收紧了。 想杀人。他面无表情地想。 “那海那么大, 我手机也没了,就算有手机海上也没有信号,我不靠游泳我要怎么回来?难不成靠飞吗?”鹿见春名十分理直气壮地开始瞎扯。 “你知不知道在海上很难辨认方向啊,我花了很久才一点一点从海里游回来的, 你知道我期间倒下了多少次吗?你知道没吃没喝挨饿的滋味有多难受吗?你知道我在海里还被鲨鱼追杀过吗?你什么都不知道,你只会怪我!” 神经病吧?告死鸟又发什么癫? 琴酒被镇住了。 他……他不得不承认, 鹿见春名说的其实很有道理,并且是完全能够实行的。 对于普通人而言,体力、饥饿、维生素、以及来自海中的危险,这几样东西无论哪一样对于普通人而言都是致命的。 但对鹿见春名来说就不一样的,不管怎么死、死多少次,他都能活下来,完全能做到一直在海上飘荡。 这么说的话……看似很离谱的游泳两年回日本在仔细思考后居然是合理的。 琴酒被这个结论哽住了,更加让他觉得窒息的是鹿见春名的态度。明明这件事本来跟他没有任何关系,但被鹿见春名这么胡搅蛮缠地说了一通,好像真的是他的错一样。 ……不,说到底也不是他让告死鸟非要游回来的吧? “期间我还游错了路,不小心流落荒岛,只能自己求生,好在我捡到了一个叫星期六的野人当帮手……” 你搁这鲁滨诗漂流记呢?! 琴酒确信了,告死鸟这个混蛋就是在发癫鬼扯。 “我为了回到组织都这么努力了,你竟然还拿把枪对着我,”鹿见春名越说越生气,“你还是人吗?你就这么对我、欺骗我的感情?!” 鹿见春名演的来劲了,分明是他胡说八道的,但对着琴酒那张绷着的脸,他越演戏越上头,最后说出来的质问无比真情实感。 很巧——最后那句话,被刚推开酒吧门走进来的黑麦威士忌给听见了。 酒吧的门刚打开一条缝,赤井秀一只有一只脚跨进了酒吧内部,他背着巨大的乐器包,酒吧内旋转的蓝紫两色的灯光将他的脸映照成难以言喻的颜色。 欺骗感情的那句质问如同平地惊雷,炸在了赤井秀一的心中。 委实说,他没想到今天会在这里碰到鹿见春名,这完全是意料之外的事情,而鹿见春名甚至敢当着琴酒质问这种话还没被他一枪崩了…… 难评,很难评。 第448章 但赤井秀一斟酌了一下,觉得自己似乎不应该在这个时间点出现在酒吧,于是他默默地开口:“打扰了,你们继续。” 然后收回了自己跨出去的脚,冷静地后退一步,将酒吧的门给关上了。 对着那扇深色的玻璃门,赤井秀一陷入了沉思。 如果他没记错,告死鸟已经两年没有出现了……他并不知道具体的原因,但是从告死鸟刚才所说的话来看,似乎是因为感情纠纷? 这么说起来的话,两年前告死鸟最开始的搭档就是琴酒来着,只是后来才莫名其妙地换成了苏格兰威士忌,难道告死鸟和琴酒其实是那种关系,然后因为吵架不和才换了搭档? 然后上演了一场你追我逃的带球跑、不是,虐恋情深,如今告死鸟强势归来,誓要让欺骗他感情的冷酷渣男琴酒后悔!按照一般的套路,接下来就该琴酒诉衷肠说自己失去了告死鸟之后的后悔了。 非常逻辑自洽的剧本。 ——除了两位主角有点ooc之外,哪里都说的过去。 但赤井秀一不知道的是,琴酒确实后悔了。他很后悔当初在那艘船上没有看好告死鸟这个不安常理出牌的家伙,搞丢了人才让boss大发雷霆,和赤井秀一为他俩安排的狗血剧本不能说很像,只能说是没有一点相似。 在酒吧内,琴酒狠狠地咬了咬牙,碧绿的眼瞳死死地盯着鹿见春名的脸。 “闭、嘴!” “你凶我干什么,信不信我现在就跑一个给你看?”鹿见春名完全不受威胁地冷笑一声,“我现在还回来兢兢业业地打工已经很给你面子了,我可是游了整整两年!整个组织内你上哪再去找一个像我一样爱岗敬业的好员工?” 放屁。琴酒在心里爆了句粗口。 他是一个字也不相信的,就算从逻辑上来说的通,鹿见春名怎么可能游泳两年跨越大海回日本岛上来继续打工? 在琴酒的注视下,鹿见春名物无聊地打了个哈欠:“闭嘴也行,之后记得好好补偿一下我这两年来游泳回到国内的辛苦。” “你还得寸进尺了?”琴酒冷笑,“因为你的失踪,研究所的研究停滞了很长一段时间。” “要怪也要怪你,把我带到船上的人不是你吗?”鹿见春名根本不会因为琴酒的话就感到半分的愧疚,“出了这种事你难辞其咎。” 琴酒的脸色阴晴不定,他盯了鹿见春名几秒,最终放弃了和他在言语上进行争辩的想法——琴酒向来不是话多的人,比起斗嘴他更加喜欢直接动手。 单论战斗力,琴酒绝对是要高于鹿见春名的,但真的战斗起来琴酒不认为自己能赢……告死鸟这家伙自带外挂啊,血条无限制,谁打得过? 琴酒看向酒吧门口,冷冷地开口:“进来。” 他话音落下,酒吧的门就被推开了,但第一个走进来的人并不是黑麦威士忌,而是波本。 身为情报组的优秀成员,波本负责为这次行动提供情报上的支持。 黑麦和波本两人在组织内想来关系不好,明明是一起走进来的,但两人之间好像都觉得彼此身上有什么脏东西一样,间隔了至少一米以上的距离。 鹿见春名的视线和降谷零对上了。 在看到他的那一刻,降谷零的手指下意识地收拢了。 他下意识地用舌尖抵了抵上颚,感觉到了一点弥漫上来血腥味和苦涩的味道,两种味道在他的口腔之中融合在一起,变成了呛人的硝烟——在看到鹿见春名的瞬间,降谷零就无法遏制地想起了两年前那个傍晚,想起来如同猩红鲜血一样的暮色残阳。 也想起了那天的爆炸……空气中都漂浮着黑灰,硝烟的余味久久不散,他甚至连诸伏景光尸体的痕迹都找不到。 而那一切,都拜鹿见春名所赐……归根结底,也拜他所赐。 降谷零的呼吸停止了两秒才重新恢复,他面色如常,只是轻轻挑了一下眉毛,就拉开了椅子坐在琴酒的身边。 “告死鸟?”降谷零戴上了属于波本的伪装面具,“你回来了?” “我回来了,”鹿见春名微笑着回答,“你看起来很怀念我在的日子啊,波本。” 降谷零立刻露出了吃到什么恶心的东西一样的表情,“……我想你的自我意识有些过剩了。” 这倒不是装出来的,降谷零真心觉得这种说法让自己感到了不适。 他不喜欢告死鸟——因为诸伏景光。 但他对告死鸟的心情格外矛盾。 降谷零知道代号为告死鸟的鹿见诗从本质上来说并不是一个完全的坏人……甚至他的性格中有偏向于好人的、善良的那一面。 看在告死鸟不惜豁出自己的生命救了萩原研二和松田阵平的命的份上,他就无法对这个人抱有很大的恶感。只是他知道这件事知道的太晚,等他知道了一切的时候,鹿见春名已经因为他而重新回到组织之中了。 他亲手送一个想要脱离组织、为此而叛逃流亡了四年的人回到囚笼之中,他折断了这只告死鸟的翼翅。 要说不后悔吗?一点愧疚都没有吗?当然是不可能的,只是降谷零不会为了自己曾经做出的任何抉择做借口,也不会让自己沉溺在过去的选择之中……他是卧底搜查官,他是公安警察,他的肩上背负着樱花徽章所赋予的责任,所以必须向前看,也只能向前看。 第449章 但降谷零没想过,将告死鸟带回组织所带来的连环效应会是诸伏景光的暴露——他甚至没法把这件事告诉萩原研二和松田阵平。 要怎么告诉他们呢?“你们的救命恩人害死了诸伏景光”……这种话只会让他的另外几个同期也陷入痛苦挣扎之中。 如果最开始没有带走告死鸟,诸伏景光就不会暴露了吧? 失去挚友的痛苦、牵连了想要脱离罪恶向上的人的愧疚、对自己曾经选择的后悔……三种复杂的感情交织在一起,才造成降谷零对待鹿见春名的态度如此怪异。 厌恶、但说到底是对自己的厌恶,痛恨、其中又夹杂着对自己曾经所做作为的痛苦,他现在是矛盾的集合体,和对待黑麦威士忌时莫名其妙的不爽完全不一样。 “欢迎回来。”赤井秀一对待鹿见春名的态度就十分平常了。 他和鹿见春名几乎没有什么过多的焦急,除了两年前共同执行过金森正树的任务之外,平时就算见到了也是简单的点点头而已。 对于鹿见春名的失踪,见过他的人都知道大概会死出了什么意料之外的事情,但当时的搭档琴酒似乎没有多说的意思,组织里的其他人就更加不敢触topkiller的霉头了。 “情报搜集好了吗?”琴酒没有寒暄的想法,直接开门见山地询问降谷零。 “ok了。”降谷零点点头,拿出了一叠照片来,依次排放在桌面上,“目标平田孝太郎正在为了选举而进行拉票演讲,根据他的应援办公室刚刚公开的最新行程,他会在后天的时候,在代代木公园进行露天演讲,到时候应该会有很多市民来观看他的演讲。” “我能走吗?”鹿见春名等降谷零说完了话才询问。 “在这里听完,你也参与这次任务。”琴酒毫不留情地拒绝了,“之后有别的事情。” 鹿见春名回来的时机十分突然,琴酒刚好打算和赤井秀一、降谷零三人一起共同执行一个暗杀任务。虽然时间突然,但琴酒也没有太猝不及防,鹿见春名的前搭档苏格兰是个叛徒,那么告死鸟就仍然和他组成临时搭档,既然琴酒要参与任务,告死鸟理所当然也要参与。 “代代木公园吗……”赤井秀一想了想,“这个公园在很繁华的商圈里,附近高楼大厦不少,应当会有很多合适的狙击点,想杀死他并不困难。” “大白天当着那么多人的面狙击吗?”鹿见春名有些惊讶,“这样不会太高调了吧?” “这是警告。”琴酒瞥了一眼鹿见春名,“平田孝太郎背后的人在和组织作对,平田孝太郎一死,他背后的人应该明白组织的态度了,如果他还选择继续捣乱……” 冷酷的银发杀手轻轻扯了一下嘴角,露出了一个带着森寒气息的微笑来,像是追逐猎物的鲨鱼。 “平田孝太郎有望成为下一任交通大臣,到时候组织有些事情就不方便做了。”降谷零十分含蓄地开口,“他所在的政党最近为了拉票过火了,组织旗下的很多资产都受到了波及。” 这当然还有另一个原因——组织怎么可能在政界没有人呢?政商两界里不知道有多少人和组织有牵扯,在长达半个世纪的时间下来早就已经深陷其中了,很多大人物的手脚都是不干净的,哪怕是为了保自己,也会保组织。 平田孝太郎一死,组织理所当然就可以扶持自己选中的傀儡上台……然后将交通大臣的位置牢牢握在自己人的手里。 “我和黑麦负责狙击,两点行动。”琴酒碧绿的眼睛缓缓扫过在场的人的脸,最后停顿在鹿见春名的脸上,“如果狙击失败,波本,你和告死鸟就负责追击,务必在代代木公园就杀了目标。” 降谷零点了点头:“明白,之后我会调查清楚代代木公园具体调配的安保力量的,稍后我会把资料整理成电子档发送到你们的邮箱里。” 简短的碰头会议结束了,暗杀计划并不需要做的多么详尽,事无巨细只会导致事情朝完全没有准备过的方向发展,顶级的杀手向来擅于随机应变。 琴酒给了鹿见春名一个眼神,带着他一起离开了。 琴酒的保时捷356a就停在地下停车场内,鹿见春名从善如流地坐进了副驾驶的位置,随口问:“去哪?” “研究所。”琴酒简短地回答。 保时捷346a开始行驶了。 两年的时间并不算很长、但也同样算不上短暂,在鹿见春名失踪之后,谨慎起见,研究所整体搬离了一次,现在隐藏在一家工厂内——一家做宠物食品罐头的工厂。 为了符合工厂的特点,最外面的公司中还养了不少猫猫狗狗,琴酒的保时捷356a开进去的时候,鹿见春名听到了不少猫猫狗狗的叫声。 刚才在酒吧里有波本和黑麦,琴酒不好开口,直到此刻他才问:“当时发生了什么?你为什么会坠海?” 琴酒从挂在车前窗的后视镜当中冷冷地注视着鹿见春名。 “你不是战斗力那么弱的人。” 当怎么都找不到鹿见春名的时候,琴酒就怀疑这又是鹿见春名故意的——毕竟这家伙可是跑路了四年才被找回来的,这时候趁机跑了也不算奇怪。 否则这件事情很难说通,当时莱昂的保镖都被他们两人给干掉了,莱昂自己受了伤,插翅难逃,唯一说的上危险的是船长控制着的炸弹……他琴酒面对炸弹都安然无恙,怎么告死鸟就出事了? 第450章 “我只记得重要的限定特典周边掉进海里了。”鹿见春名十分郑重地回答,“为了保护我珍贵的周边,我就跳下去了……但是好像有点倒霉,在水里抽筋了,一不小心就沉到海底去了……至于其他更多的事情,可能是因为被海水压迫、还撞到了脑袋,其实记不太清了。” 琴酒信吗? 琴酒……说实话,他不得不信,这时候要是让他说一句话,他只会说死宅真恶心。 至于失忆……他不知道是真是假,两年前告死鸟刚回到组织来的时候,似乎也有记忆不清晰的情况发生。 保时捷356a停在了研究所大楼的地下,他带着鹿见春名下了车,用虹膜识别打开了电梯,带着他来到宫野志保所在的那层楼中。 宫野志保正在办公司里翻越资料,听见门被推开的声音之后才抬起头来——看到鹿见春名的瞬间,她几乎无法掩饰自己脸上惊讶的表情。 “……告死鸟?”她头晕目眩地轻声说。 告死鸟不是失踪了吗?为什么又回来了?为什么……又出现在这里? 琴酒没有废话:“带他去做个检查,详细的检查。” 这是命令的语气,宫野志保知道自己没有拒绝的余地,在短暂的沉默之后点了点头:“我知道了。” 她将一张书签夹在刚刚看过的期刊之中,合上那本学术杂志,站起身来走向鹿见春名。 “跟我来吧。” 她说,带着鹿见春名走出了研究员办公室。 琴酒没有跟上去,走在银白色走廊之中的只有她和鹿见春名两个人,两人的脚步声几乎重叠在一起。 宫野志保的声音压的很低:“你不是离开了吗?两年了……你为什么回来了?” 就像其他人都认为告死鸟死了一样,知道鹿见春名是个不死者的宫野志保并不这么觉得,她只以为是告死鸟终于忍受不了残忍的实验、终于打算逃跑了。 两年的时间,两年了,组织都没有找到关于鹿见春名的任何踪迹,只要他想,他本来可以跑到世界上的任何一个角落,从此组织的手再也无法伸到他的身边了。 明明知道回来之后会被无比冷酷残忍地对待,告死鸟为什么还要回来? 这是宫野志保完全无法理解的事情。 “因为我是组织忠心耿耿爱岗敬业的好员工啊。”鹿见春名又拿出了刚才糊弄琴酒的那一套说辞,“我这两年的经历那叫一个波澜壮阔惊心动魄,我对组织的忠心琴酒听了会沉默,boss看了会流泪。” 宫野志保一时间不知道自己该作出什么样的表情来,脸上出现了短暂的空白。 她张了张嘴,发出了一个单音节:“啊?” “我可是从海上单枪匹马游泳回来的,游了整整两年,我这么努力就是为了回组织来打工,有我这么努力的下属,boss和琴酒不得感动死?”鹿见春名沾沾自喜。 boss感不感动宫野志保不知道,但她看得出来琴酒满脸都是想杀人的烦躁。 “你猜我信吗?”宫野志保欲言又止。 “你信,你当然信了。”鹿见春名停下脚步,认真地注视着她,金色的眼底浮动着暗芒,“你还相信我的确记不清很多事情了,不是吗?” 宫野志保隐约察觉了什么。 她说:“当然。” 第140章 酒厂的场合(47) 如果在现在的组织之中选择一个人协助他, 鹿见春名会毫不犹豫地选择宫野志保。 他大致能知道现在组织的叛徒有几个了——不算现在还没有叛逃的雪莉的话,威士忌小组全军覆没,诸伏景光已经假死,降谷零这个波本威士忌还在, 还有一个他接触不怎么深的黑麦威士忌。 从降谷零和江户川柯南那里, 他已经知道了黑麦威士忌诸星大实际上是fbi派来的卧底, 真名叫做赤井秀一……也就是冲矢昴。 降谷零是公安的人, 但鹿见春名这个时候还没有暴露出公安协助人的身份, 倒不如说当时这个身份他就是随口应下的,根本没想到会在之后发挥作用。 至少在此时的降谷零眼中,鹿见春名是身份亦正亦邪的组织成员, 还是害诸伏景光死亡的罪魁祸首,轻易说服他协助自己显然很困难。 有关联的降谷零都这么困难了,接触不深的赤井秀一更加可以第一个排除,那么剩下的只有雪莉了。 宫野志保对组织的忠心也就比鹿见春名多那么一点点吧,她并不是出于自己的主观意愿才为组织卖命的, 只是从小的经历导致了她的身不由己, 宫野志保从头到尾都怀抱着不情愿, 只要给她一个理由,她马上就能下定决心脱离组织。 鹿见春名虽然不怎么在乎其他人的想法, 但他能明显地察觉到宫野志保对自己怀抱着某种类似于愧疚的情感, 两年前在研究所的时候,宫野志保甚至直白地问过他为什么不逃走……明明他也是组织的代号成员,宫野志保问出这种话来需要承担极大的的风险,但她还是这么问了。 宫野志保内心的天平是偏向他的, 她希望他能够逃离这个组织。 这么说似乎有点对不起宫野志保,但鹿见春名委实觉得她是个非常好的拉拢对象……当然也是可以利用言语的表象进行欺骗和诱导的人。 “刚好要做的是全身的检查, ”宫野志保低声说,“我会给出一份详细的、完整的报告的。” 第451章 她甚至没有多问鹿见春名想让她帮忙造假的理由,就像两年前鹿见春名请求她帮忙切掉器官时一样,宫野志保在短暂的几秒之后立刻答应了。 宫野志保其实没有发现什么更具体的事情,只是微妙地从鹿见春名的态度之中察觉到了一些微不可见的事情——她觉得鹿见春名的态度产生了一些变化。 至少在两年前的时候,宫野志保询问鹿见春名时,对方还是一副随波逐流漫不经心的态度,似乎完全没有要脱离组织的想法;而现在,鹿见春名是在主动要求她在给琴酒的身体报告之中作假。 她不清楚这是出于什么目的,但如果鹿见春名是打算反抗,那么她至少会觉得有些欣慰……那个因为她和她的父母而陷入泥潭之中挣扎的人终于醒悟,打算反抗了。 宫野志保愿意为此提供一些小小的帮助。 “你的身体还有别的不舒服吗?”她意味深长地问。 “没有了。”鹿见春名也低声回答,“我只是对过往的记忆有些模糊而已。” 既然确定了自己要在这个世界继续生活下去,那么为自己打补丁是必要的——他是在一年后的春天突兀地出现站在这个世界中的,七年前的时候他就是这个世界上根本不存在的人,他要将自己的身份洗白,总得解释自己之前的经历吧? 失忆症可以成为一个很好的借口,帮他应付一些怀疑和盘问。 “你这次回来,风险很大。”宫野志保斟酌着用词,慢慢地说,“关于你的研究项目不止我在做……还有其他的项目在同时进行,但是组织名下的研究所和实验室有很多,我并不能确定那些项目具体是什么、又具体在哪里。” 但她有很不好的猜测。 不需要鹿见春名本人参与、又针对他本人的研究项目,还有那些采集之后的总会被拿走一部分的人体样本……这些线索结合在一起,全都指向一个恐怖的猜测。 “只是最近似乎没有别的研究所项目进行的消息传来了……”她抿了抿唇,“我不知道是成功了还是失败,又或者只是因为缺失样本而暂时叫停。” 如果是最坏的那种情况,鹿见春名再次归来就意味着研究的项目会再次启动。 都能将人当做试验品了,组织怎么可能还有底线可言? 宫野志保的心在逐渐下沉。 她是组织的代号成员,她被boss看中,甚至领导着一整个项目组,在这个研究所内有着说一不二的权利……可说到底她也是组织这个囚笼里的小白鼠而已,她知道一部分东西,但她无法反抗,她的命脉被捏住了,所以只能选择服从。 宫野志保这暗示其实表现地相当明显,鹿见春名稍微思考了两秒,立刻就明白了宫野志保暗指的意思。 “没事,”他对宫野志保轻轻笑了一下,“不会有事的,放心吧。” 他的语气十分笃定,藏着某种确信——宫野志保不明白鹿见春名为什么这么确信,但她知道那一定有理由,在短暂的斟酌之后点了点头。 “我知道了。” 她没有再多说,带着鹿见春名在一间大门紧闭的房间门口停下,用自己的id卡刷开了沉重的大门。智能控制的大门识别到了宫野志保的身份,亮起绿灯之后,金属包裹着的沉重的门缓缓向两边开启,从室内弥漫出来了些许冷气。 室内是圈套的医疗体检设备,因为有部分设备是带辐射的,所以特地制造了一个特殊的房间来放置这些医疗设备。 鹿见春名换下了自己身上有些过于宽大的衣服——因为出门时匆忙,他船上了萩原研二怀着复杂的拿给他的衣服,那全是萩原研二的私服,穿在他身上时不得不将袖口和裤子挽起来一截。 研究所内的实验服说到底只是将两篇白色的布料缝合在一起了而已,制作十分简陋。鹿见春名穿着衣服,躺进了庞大的机械之中。 宫野志保站在隔离窗之外,操纵着控制的电脑记录一些数据。 因为是全身检查,鹿见春名所要经历的流程十分繁琐,虽然不像在医院里检查一样要等很久才能拿到身体的检查报告,但一整套流程折腾下来也过了两三个小时。 检查项目很多,鹿见春名从头到脚都被仔仔细细检查了一遍,最后拿到的体检报告也很厚一叠。 这份被宫野志保巧妙地修改过的体检报告最终被交到了琴酒的手上。 等了两三个小时,琴酒早就有些不耐烦了,拿到报告时并没有仔细看,只是扫了一眼放在最上面的结论。 身体一切正常,鹿见春名的身体比一般人还要好很多,他没有任何暗病和不良症状,唯一的问题在脑部,宫野志保推测他得了间歇性失忆症。 琴酒看不懂那些检测出来的数字,所以他选择了直接开口问。 “他有问题吗?” “如果仪器的检测没有出错的话,他很健康,健康的不像是正常人了。”宫野志保的语气十分平淡,“唯一有问题的是脑部……我不清楚那种自愈能力能不能治愈这种作用在大脑上的创伤,唯一可以肯定的是至少两年前的时候,告死鸟的身上就有这种症状,也是‘间歇性失忆症’这个病症可以追溯到更久之前……也可能在他服用银色子弹之前就存在了。” 琴酒心中微微一动。 他听懂了宫野志保的意思——假设鹿见春名大脑的创伤在体质被银色子弹改变之前就存在,那么或许这种超自愈的能力也无法愈合他脑子里的病症。 第452章 而七年前,在告死鸟服下银色子弹之前,到底发生了什么呢? 作为那个接收鹿见春名的人,琴酒相当清楚七年前发生了什么……作为叛徒,告死鸟遭到了另一个组织的清洗,重伤垂死,他不知道鹿见春名到底经历了怎样的战斗,但脑部因此而遭受到创伤是很有可能的。 ……算了。 琴酒想,不管鹿见春名到底是不是失忆了、又发生了什么,对组织来说最重要的是将这个特殊的、也是唯一的实验体握在手中。 告死鸟这个实验体具有不可控性,他经常莫名其妙就会消失,而这已经是第二次了,谁知道这家伙还会不会回来? 鹿见春名这样特殊的、全世界仅此一例的珍贵的个体必须被组织掌握在手中。而在过往的许多次实验之中,组织当然有从鹿见春名身上取下来的生物样本……而那里面藏着鹿见春名的基因。 克隆技术早就已经研究出来了,人造人在某些疯狂的研究所内并不罕见,只要有基因样本,完全能够再制造一个“告死鸟”……一个听话的告死鸟。 能制造出银色子弹和aptx-4869这样神奇药物、存在时间又跨越了半个世纪的庞大组织,怎么可能不会这种技术呢? 比起一个不受控制的告死鸟,组织更想要一个真正听话的、完全忠于组织的告死鸟,哪怕是人造人也没关系,总归组织在乎的并不是告死鸟本人……同时也是告死鸟本人。 可如今琴酒表现出了需要鹿见春名的态度,这就说明——他们的计划落空了。 被制造出来的复制体即使吃下多少次银色子弹都没有展现出那种死而复生的能力,他们无一例外地毒发身亡了。 这也是鹿见春名自信的原因。 难道在亚人原本存在的世界里,厚生劳动省那帮混蛋家伙没有尝试过直接制造人造人吗?他们可是抓了好几个亚人呢,如果直接用基因就能复制,岂不是拥有了一批不死者组成的军队? 有这样的军队,他们完全可以去征服世界。 没有这样做当然只有一个原因……做不到。 属于亚人的那一部分似乎藏在不知名的深处,即使是拥有相同基因的人也不可能成为亚人,亚人的觉醒是必然的,但同时也存在偶然。 至少人工不可能制造出亚人——鹿见春名十分清楚这一点,所以在听懂宫野志保的暗示之后一点都没有担心。 连身为亚人的他自己都不知道亚人诞生的缘由,这些研究员就更不可能搞清楚了。 如果组织真的进行了那样的实验,那么一定会知道这条路是走不通的,组织需要他,他就能扎根更长的时间……有更多的机会了解这个庞大组织隐藏在水面下的那一部分。 然后抓住弱点,一击即溃。 琴酒看完了报告,将报告递给了鹿见春名。 他没有再多说什么的意思,只是冰冷地给鹿见春名下达了命令:“两天后,代代木公园,记得。” 他没有要全天和鹿见春名待在一起监视他的意思——不说其他的,要是24小时都和告死鸟待在一起,琴酒觉得自己一定会气得忍不住开枪扫射告死鸟泄愤。 况且告死鸟既然回来了,就说明不会再逃,没有必要再浪费精力在告死鸟的身上,琴酒完全可以利用这些时间去做更多的事。 “知道了。”鹿见春名头也不抬地回答。 他将那叠报告收了起来,再抬起头来的时候发现琴酒已经走了。 保时捷356a也给开走了,琴酒不想载他。 鹿见春名停在原地两秒,最后转头看向送他出来的宫野志保:“……你有钱吗?” 鹿见春名迫不及待找上组织的原因很显然……他缺钱,怀念起了那张能让他刷的副卡。 他倒不是没有能力赚钱,鹿见春名合理合法搞钱的方法还是有的,但他都让这帮人在他的身体上做实验了,怎么就不能收点报酬呢?那可是他的劳动所得! 但是琴酒这个混蛋不知道是真忘了还是假忘了,一点反应都没有。 宫野志保默了默,从私服的口袋里掏出了五张万元大钞,塞到了鹿见春名的手里。 “现金只有这么多……我会上报成实验经费的。” * 鹿见春名没有立刻回家——回萩原研二的宿舍。 在确认了没有人跟踪他之后,鹿见春名用那五万块的现金打车,去了安全屋的附近。 为了控制他的行踪,组织在实验的时候也尝试过悄悄给他植入用来定位的芯片,但很可惜,那些东西在他死亡重置的瞬间都会被吞噬,就算给他全身都装满定位芯片都没什么用。 鹿见春名给自己准备的安全屋有好几个,但他去的是那个分享给诸伏景光的安全屋。 虽然是借给诸伏景光使用的,但那个安全屋实际上并不算是诸伏景光的常驻地点,他只是会时不时来看一看……在鹿见春名失踪之后也没有改变。 虽然诸伏景光不知道鹿见春名是亚人、也不像萩原研二那样知道有黑色幽灵的存在,但既然鹿见春名能策划出一个毫无遗漏的假死计划将他捞出来,他就相信这个人绝对不会就这么死去。 所以当门锁被撬开的时候,恰好来安全屋的诸伏景光就产生了某种预感。 他的第一直觉不是有人入侵了,而是……告死鸟回来了。 第453章 但诸伏景光是个谨慎的人,即使内心这么觉得,他还是慎重地拿了枪,悄无声息地埋伏在了能看到门口的二楼走廊拐角——然后他就看到了十分眼熟的银色的长发。 毫无疑问,那是属于鹿见春名的颜色。 他轻轻松了一口气,将枪给放下了。 “你回来了?”诸伏景光的语气之中难免带上了一点欣喜。 在他假死之后的一段时间,就联络上了自己在警视厅公安部的联络人今井结太,而同时,代号为告死鸟的鹿见诗也正式注册成为了他的协助人,但因为怀疑内部存在内鬼,所以这些消息只有公安的高层安永统括知道。 “我回来,”鹿见春名也回答,“刚好回来看看你怎么样。” “我很好,组织的人都认为我已经死了,在公安的系统里我也是已死亡的状态……知道我活着的人是少数,我现在就像是存在于这个世界上的幽灵,没人发现我,反而能做更多的事情了。”诸伏景光耸了耸肩,语气变得轻松起来。 鹿见春名一边听他说话一边点了点头。 诸伏景光说完了自己的事,顿了顿之后才向鹿见春名开口了:“……那你呢?两年多的时间,你去了哪里?我听说你在海上失踪了,但我不觉得事情有那么简单。” 他不相信鹿见春名会无缘无故的消失了两年。 确实没那么简单,鹿见春名心说,他不是消失了,是穿越了。 这一点是无法对诸伏景光坦白的,所以鹿见春名给出了同样的回答:“事情就是这么简单。” “……什么?”诸伏景光没听懂。 “就是你听说的那样,我是在海上失踪的,失踪了两年也没什么别的原因,”鹿见春名奇怪地看了诸伏景光一眼,“纯靠游泳回日本,要个两年也很正常吗?” 这个时候诸伏景光还不知道鹿见春名身上的真相,于是在短暂的沉默之后立刻将鹿见春名的话当做了玩笑,并且在斟酌之后十分配合地当起了捧哏,哈哈地笑了两声。 鹿见春名没管诸伏景光信没信,反正他一律当做这些人已经信了。 他换了鞋进入玄关,在经过诸伏景光的面前时,诸伏景光下意识地握住了鹿见春名的手腕。 但诸伏景光没有任何旖旎的意思,他的目光盯着鹿见春名的袖口——那里沾着一点血迹。 “你受伤了?”诸伏景光皱起了眉,“你一回来就回到组织了吗?刚刚是执行任务?……有消毒水的味道。” 隔近了之后他就能闻到鹿见春名身上的气味了,除了属于鹿见春名本身的冷薄荷味,还有充斥研究所的消毒水的味道。在研究所里待了好几个小时,他的身上早就染上了那种特别的刺鼻的味道。 “不是,我没什么事。”鹿见春名轻轻挣脱了,“我今天上午才回组织见了琴酒一面。任务倒是有,在后天,我刚刚只是去了一趟研究所。” 诸伏景光心中微微一动。 研究所在两年前就已经搬了,原本诸伏景光还能在自己成为幽灵之后躲在附近悄悄调查,但组织在研究所这方面相当谨慎,稍微有一点不对劲就开始转移了,诸伏景光没能得到什么更多的有效信息。 而鹿见春名回到组织的第一天,疑心病这么重的琴酒甚至没有怀疑告死鸟是否有问题,完全不认为告死鸟存在背叛的可能,更没有通过审讯之类的手段来确认告死鸟如今的可靠性,就直接将告死鸟带进了被组织视为机密的研究所之中。 这只能说明一件事——告死鸟和研究所的关系远比他想的更加紧密。 在见识过告死鸟的战斗能力后,诸伏景光原本认为鹿见春名被招揽到行动组是因为他本身的身体素质,会被分派到研究所也是加入组织之后才发生的事情;但是现在这个猜测被推翻了,也许告死鸟的地位和重要性也许从头到尾都是来自于研究所。 但告死鸟在研究所之中受伤了? 配合实验?还是别的什么?如果能近距离观察告死鸟身上的伤口的话,或许能做出更一步的推测…… 虽然鹿见春名已经是他的协助人,但诸伏景光其实一直觉得他对毁灭组织这个目标并不积极,因而心中的想法有很多部分都无法对鹿见春名明说。 诸伏景光选择了有保留地提问:“你现在还是要负责研究所的事情吗?两天后的任务可以透露吗?” “我配合研究,各种研究。”鹿见春名耸了耸肩,“后天要暗杀一个议员。” “什么?”诸伏景光一惊,“哪个议员?” 但鹿见春名没有再回答他了,他随手将手中的文件袋放在茶几上,走进了浴室。 鹿见春名打算洗个澡……顺便重置一下。 他在研究所做的不止是身体检查,还提供了一小部分身体样本,他的皮肤被切走了一块。 浴室的门关上了,只剩下那个文件袋还放在桌上,浴室之中很快就响起了水声。 诸伏景光盯着那个文件袋看了两秒,最终伸手拿了起来。 他解开缠绕起来的绳子,从文件袋之中拿出那一截文件……文件的标题上写着的几个字是身体检查报告。 毫无疑问,这是鹿见春名的身体检查报告。 诸伏景光没来得及仔细查看,因为鹿见春名在浴室里叫了他的名字。 少年的声音显得有些窘迫:“抱歉,能麻烦你帮我拿一套衣服过来吗?” 第454章 安全屋里是有鹿见春名两年前就准备好的衣服的,诸伏景光很清楚这些衣服放在哪里。 “好。”他欣然同意,拿出了一套连标签都还没拆的衣服。 但在浴室前的时候,诸伏景光犹豫了一下。 按照常理来说,他只要把衣服放在浴室门口就行了……但想要探究的想法压过了“常理”。 诸伏景光握住了浴室的门把手。 第141章 酒厂的场合(48) 诸伏景光短暂犹豫了一下, 握住浴室门把手的手迟迟没能按下去。 他在给自己做心理建设——随便闯进浴室的话会不会看到什么不该看的东西?真要这么做了……好像有点对不起萩原吧? 是的,作为天然黑,诸伏景光早已发现了萩原研二和鹿见春名之间不对劲的苗头,早在降谷零和他说鹿见春名跟萩原松田两人都有点瓜葛的时候, 他就在降谷零的语言描述之中锁定了萩原研二。 但就算这么做了之后有可能会被同期揍一圈, 诸伏景光还是会下定决心。 能来当卧底的怎么会有愚蠢的人?诸伏景光也并不软弱, 他的心是柔软的, 但也相当坚韧——至少在卧底时, 他将任务和自己的欲望这两者分的很清。 诚然,鹿见春名救了他,帮助他假死脱身, 这无疑相当于救命之恩,这么一算,这只深陷于组织之中的告死鸟已经救过包括他在内的三名警察了,这本来应该获得他的信任的。 但他和告死鸟接触的时间委实不算太长,短暂几个月的时间不足以让诸伏景光对鹿见春名交付百分百的信任, 他的心中仍然是存在着疑虑的, 因此才没有想过开诚布公地谈话, 而是试图通过迂回的探究手段获取信息。 但两年的时间足以让诸伏景光确认一件事——鹿见春名确实是有诚意的,组织直到现在都不知道他是假死, 也没弄清楚他的真名就是证据。 告死鸟身上的事情重要吗?当然是重要的, 在组织内拥有极其特殊地位的告死鸟受到boss偏爱的真实原因、研究所里在研究的究竟是什么……这在将来都会成为扳倒组织的有力证据。 诸伏景光很想知道,迫切地想弄清楚真相。 他按下了浴室的门把手,脸上佯装成无比自然的表情,将那套给鹿见春名准备好的衣服放进在了洗脸池边上, 同时视线好像不经意一般扫了过去,看向浴缸。 诸伏景光愣了一下。 他没看见鹿见春名……或许应该说, 他只看到了鹿见春名的手。 浴缸里蓄满了热水,热气蒸腾着在浴室内萦绕,镜面上因为热汽而变得朦胧,凝结出了水珠,折射出浴室暖黄色的灯光来。 鹿见春名整个人都埋在浴缸中蓄满的水下,只有一只手臂从水面之中显露出来,搭在浴缸的池壁上。少年的肤色在灯光下透露出一种常年不见阳光的苍白,因而显得青紫色的血管格外清晰。 诸伏景光的视力是双眼2.0,身为一个优秀的狙击手,他的动态视力也相当不错,所以他并没有错过那一闪而逝的、小小的异状——他在鹿见春名的手腕上看到了一个圆形的伤痕。 这个伤痕很新,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而直接缺失了一块完整的圆形皮肤,露出粉红的肌理来,因为血液停止流动而显得有些发白。但这个伤口在很短的时间内突然开始自行愈合,短短的一两秒之内,那个伤口就不停地长出新的、完整的皮肤来,然后将原本的圆形伤口彻底覆盖,就好像完全不存在一样。 诸伏景光用力眨了眨眼睛,这次能看到的就只有鹿见春名完好的手腕了。 ……怎么可能?是错觉吗? 他心里骤然掀起惊涛浪骇来,头一次近乎失态地变了脸色,甚至比两年前得知自己暴露身份时更加惊讶——在选择接受卧底任务的那一刻,诸伏景光就做好了会暴露的准备,在接受卧底培训时,所有预备的卧底搜查官都会接受暴露身份后的相关培训,诸伏景光早有觉悟,在他的概念之中从来不存在侥幸。 但没人告诉他,他这个坚定的唯物主义者会看到超自然的力量……也没人说组织还有这实力啊,超能力者都有? 诸伏景光快步走到浴缸边,急切地伸手抓住了鹿见春名的手腕,认真地端详着刚才还有圆形的伤痕存在的地方。 而这个时候,鹿见春名的手腕上已经没有任何痕迹了。 按理来说,新长出来的皮肤和原本的皮肤是很容易分辨出来的,但在鹿见春名身上,这对警察来说是常识的知识完全失效了。 鹿见春名根本没有什么新长出来的肌肤,他的身体上就不存在受伤的痕迹,就好像刚才只是诸伏景光眼花看错了一样。 就连诸伏景光自己都开始怀疑这一点——一点痕迹都没有,就好像从未存在过一样,在那短暂的一秒钟里,难道真的是他看错了吗? 可鹿见春名衣袖处的一点血迹在提醒他,他没有看错……那里曾经确实是有个伤口存在的,血迹甚至还蹭脏了袖口。 如果没有受伤,怎么会有血?巧合吗?这也太说不过去了。 诸伏景光蓝色的眼睛之中眸光闪烁,他的表情阴晴不定,视线紧紧凝聚在鹿见春名纤瘦的手腕上。 而鹿见春名刚刚从重置之中醒过来。 他身上现在没有带那些药物,他重置穿越之前吃了药,而药盒在他吃完药后就随手放在了一边,并没有跟着他一起被带过来,刚刚又忘了找宫野志保拿药,这个时候就只能采用简单粗暴的方式淹死自己重置了。 第455章 委实说,被水淹死窒息的感觉并不好受,鹿见春名讨厌一点一点窒息的感觉。他对痛觉很迟钝,用枪或者用刀都不会有太大的感觉,唯独溺死能感觉到慢慢窒息、被求生欲控制不自觉地想要挣扎、然后一点一点失去意识的不适感。 热气蒸腾的水面上冒出了一串细小的气泡,鹿见春名从水里坐了起来。 浴室中响起了哗啦的水声,被打湿的银发从少年的肩头垂落下来,又漂浮在水面上,被打湿的银发在灯光下闪烁着辉光。 额发湿漉漉地黏在鹿见春名的脸上,那双金色的眼睛如同浸润了水,浮动着碎金。 他盯着诸伏景光握着自己手腕的手,迟疑了一会儿才缓缓开口。 “……你握够了吗?我的手……是哪里很吸引你?” 诸伏景光瞬间意识到了自己这举动的不妥——他擅自闯进了浴室就算了,还凑到浴缸前面来抓着人家的手,再想想鹿见春名的年龄……怎么想都会被认为接下来是犯罪的展开吧? 他默默地松开了手,立刻就想出了借口:“我只是……刚刚发现你整个人都沉到水里了,有些担心。” “我没事,”鹿见春名将手缩了回去,放进水面下,“我……呃,在海里游了两年,一时间上岸不太习惯,所以沉到水里找找感觉。” 诸伏景光沉默了。 你真的非要揪着这个人设不放吗?还演? 诸伏景光不打算被鹿见春名这话给带跑,转移了话题:“我不太明白,你为什么回来了?” 两年,这两年的时间中,在找鹿见春名的人不止组织,就连诸伏景光也在暗中利用公安系统寻找鹿见春名……但就和组织一样,公安根本找不到鹿见春名的痕迹。 如果鹿见春名还活着,他完全可以趁这个机会逃离到世界的另一端,不会有任何人找到他,他可以脱离组织,获得自由。 但鹿见春名回来了。 “因为我有还没完成的事情。”鹿见春名盯着诸伏景光蓝色的眼睛,缓缓地、一字一顿地轻声说,“你不也是吗?警官。” 诸伏景光沉默了。 过了许久他才点了点头:“总之,你没事就好,我先出去了。” 热汽弥漫之后,连鹿见春名苍白的肤色都因此而浮上了一层淡薄的浅绯色,怎么看都不像是有受伤的样子。 诸伏景光转身走出了浴室,将热汽和水声也一同关在了浴室之中。 他松开浴室的门把手,原本十分自然的表情缓缓地沉了下来。 ——是看错了吗?可诸伏景光并不这么觉得那是自己眼花出现的幻觉。 就假设那不是他的幻觉好了,那么就真的如同他所看到的那样,那一小块失去的皮肤在极其短暂的时间之中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了……可人类真的能有这样的恢复速度吗? 即使是在那些恢复力极强的动物,例如断成了两截的蚯蚓、断掉尾巴自保求生的壁虎身上,都不存在这样的恢复速度……那是不应该存在的恢复力,好像把整个漫长的恢复过程缩短在了一秒之内。 只要他稍微眨一下眼睛,就无法观测到这样神奇到有些惊悚的一幕了。 要这么想的话,实际上一切都是有迹可循的。 诸伏景光的身份还没暴露的时候,和鹿见春名是搭档过一段时间的,期间也共同执行过不少任务。在执行任务的过程中不可能不发生战斗,既然战斗就会受伤,但诸伏景光从没在鹿见春名的身上看到过伤痕,但那时候他只觉得是鹿见春名的恢复力不错、又或者组织研究出了什么特效药。 两年前从研究所接鹿见春名时也是一样。 他也察觉到了血迹,但没在鹿见春名的身上找到伤口,理所当然地没有将这件事情放在心上。 毕竟告死鸟在组织内可是敢和琴酒跳脸输出的,这么嚣张的人能老老实实地当实验体吗?诸伏景光根本没往这方面想过,即使鹿见春名的身上明确提现出了异于常人的恢复力,他也只以为是组织名下的研究所研究出了什么特效药。 ——而刚才看到的那一幕显然打破了他的常识。 不是因为特效药、也不是其他的任何原因,鹿见春名本人就拥有着快到可怕的恢复力。 那绝对不是正常的人类拥有的自愈力,而鹿见春名同时又经常出入着研究所…… 诸伏景光不会将组织的底线想的太高,他向来都是以最大的恶意来揣测组织的。 如果他心中想的那个方向推测——鹿见春名才是接受实验的人。 告死鸟是组织的实验体,组织将他改造成了异于常人的体质。 正常人都不会想到鹿见春名有可能会是超能力者,而将异常和研究所这两者结合起来,很容易就得出诸伏景光所想的这个结论。 只要得出这个结论,那么鹿见春名此前的所作所为全都有了理由。 ——为什么帮他这个公安卧底假死逃离?因为憎恨着对他进行人体实验的组织。 ——为什么要在七年前叛逃?因为不想再接受组织的人体实验。 ——为什么要在失踪两年后回来?因为想报复这个残忍对待他的组织。 鹿见春名的每一个行动都是有缘由的。 从他身上时不时会带点血就能看出来,他所接受的实验绝对不会是温情的。超自愈这种神奇的能力,不受很多伤的话是无法准确测量的吧? 第456章 而他两年前每次开车送鹿见春名去研究所时,实际上就是送他走入囚笼与地狱,再带着满身伤痕离开。 从见到鹿见春名开始产生的上扬的情绪很快就低落了下来,诸伏景光的表情有点沉闷。他走到茶几边,拿起了鹿见春名刚才放在茶几上的文件袋。 能放在茶几上的东西,实际上就相当于默认是他能够看的,如果是重要的、需要保密的东西,鹿见春名甚至不会带到这个安全屋来让他知晓有这么个东西的存在。 文件袋里是抽出来一半的报告,诸伏景光将报告拿出来看了一眼。他不懂报告中的数据和图片,目光直接凝聚在最下面的结论上。 ——间歇性失忆症。 毫无疑问,这是研究所为鹿见春名出具的身体检查报告。 在不知道研究所负责人宫野志保早已和鹿见春名狼狈为奸暗通款曲的情况下,诸伏景光当然不会怀疑这份检查报告的真实性。 间歇性失忆症的诱因很多,外力、心理……诸伏景光更倾向鹿见春名是因为实验而导致的心理问题才诱发了失忆症。 剩下的身体报告一切正常,除了间歇性失忆症之外,鹿见春名的各项身体指标都异常健康。 他将这叠报告放进了文件袋之中,随后响起的就是浴室门被打开的声音。 诸伏景光偏头看了一眼,鹿见春名从浴室里走了出来,身体上还挟着一些水汽。 没等诸伏景光开口询问,鹿见春名就告诉了他后天在代代木公园要执行的暗杀任务。 “任务目标是平田孝太郎……别看我,我也不知道这谁,只听波本说这家伙是个议员,最近好像在竞选,据说有望继任交通大臣?”鹿见春名耸了耸肩,“但是好像这个党派和组织很不对付,所以决定杀掉他了,琴酒和黑麦负责狙击,我和波本灵活行动,万一出了什么意外情况就负责补刀。” “平田孝太郎……”诸伏景光沉吟,“我明白了。” 两年前,组织也用差不多的手段对付了鸟羽干事长,而平田孝太郎就是鸟羽干事长曾经的秘书。在鸟羽干事长倒台之后,平田孝太郎就找了新的靠山,打算继续仕途……作为秘书,他知道不少和组织有关的事情,如果平田孝太郎利用这些隐秘打击组织,将会造成一定的麻烦。 既然如此,还是直接让这个会造成麻烦的家伙从根源上消失的好。 诸伏景光斟酌了一下要不要插手,最终放弃了。 既然参与任务的有降谷零,那么决定公安做不做出行动的人就是降谷零了,他既然已经隐藏在暗处,就没有必要再横插一脚。 他在心里默默地将自己的调查目标重新排列了一下。 组织内的事情有降谷零在跟进,他可以不用过多关注。既然发现了鹿见春名身上的异常,那么作为一个幽灵,他躲藏在黑暗之中悄无声息地调查那些隐秘的研究才是更好地。 降谷零靠近不了研究所,不代表他不行。 …… 和诸伏景光的见面时间并不算很长,他们不适合长时间待在一起,于是在简略地交换了彼此掌握着的情报之后,两人很快就从安全屋离开了。 鹿见春名也没别的事情干,在路过便利店时,看见了透明橱窗玻璃上张贴着的一番赏海报,于是路过便利店的脚步一拐,又走了进去。 但鹿见春名没想到的是,这便利店里还有他的熟人。 他刚踏入便利店的大门,便和正在结账的赤井秀一与宫野明美面面相觑。 率先打招呼的人是赤井秀一。 他不动声色地对鹿见春名露出自然的微笑:“没想到能在这里碰见你,鹿见。” “确实很巧。”鹿见春名扫了一眼赤井秀一拿着的购物篮中的商品,那基本是些调味料和速热便当,还有几盒纳豆,都是很正常的日用品,看起来没有任何异常。 但他好奇的是赤井秀一身边那位看起来和他关系亲密的女性——黑发,面容秀美,眉眼之中透露出温柔的意味来。 而从这五官之中,鹿见春名看出了一点熟悉的轮廓。 “这是我的女朋友。”赤井秀一注意到了鹿见春名的视线,简略地开口,却没有说出宫野明美的名字。 鹿见春名对赤井秀一的事情知道的并不多,也没有要多探究这个卧底的底细的兴趣。抽一番赏的兴趣消褪,他点了点头便退出了便利店。 对鹿见春名感兴趣的人反而是宫野明美。 她注视着鹿见春名的离去的背影,声音压低:“那是……鹿见?” 宫野明美只说了这个姓氏,但她很清楚鹿见春名在组织内的代号——妹妹宫野志保也对她提起过这个特殊的人。 “原来就是他啊,”她轻轻地说,“好少见的发色,他果然是个特别的人。” 赤井秀一心中微微一动。 他默了默,才意味深长地开口:“——确实是个特别的人。” * 东京市内关于各种爆炸物的警情就没少过,身为爆处班的王牌,萩原研二和松田阵平每天除了出外勤就是出外勤,连吃饭都是在警车上解决的。 现在是春末,气温已经逐渐升高,大热天穿几十公斤重的防爆服无疑是一件很折磨人的事情,拆完被意图报复社会的社畜安装在写字楼内的炸弹之后,萩原研二整个人疲惫地像是被从水里捞出来的一样。 第457章 “你怎么了?”松田阵平很疑惑,“黑眼圈好重……我记得昨天也没有加班到很晚,你熬通宵了?” 萩原研二摘下了防爆的面罩,黑发被汗水打湿了,额发黏在他的额头上,深处的汗水沿着鬓角滚落,虽然眼下挂着十分明显的青黑之色,但那双如同紫罗兰一般的眼睛却很亮,像是星光揉碎后被凝固在他的眼睛里。 “跟熬夜也没什么区别。”萩原研二长长叹了口气,“……大概就睡了后半夜吧。” “……你干嘛去了?”松田阵平有些错愕,“难道又半夜偷偷地躲起来发邮件?” “我才没有半夜偷偷发!”萩原研二对松田阵平的擅自揣测相当不满,“而且……现在也用不着发邮件了。” 他的语气低了下来,声音很轻,弥散在燥热的空气之中。 松田阵平愣了一下,一时间没有明白萩原研二说这些话的意思。 在所有人基本都对鹿见春名还活着这个可能性持悲观态度的时候,只有萩原研二坚信鹿见春名一定还活着,就连身为幼驯染的松田阵平都不知道他哪里来的信息——海难就和空难一样,是生还率无线趋近于0的危机事故。 在没有及时救援、也没有任何求生装备的情况下,人类要怎么才能在无边无际的海中生存下来? 可萩原研二就像完全不明白现实的残酷一样,固执地不愿意相信这一点。 松田阵平劝说不了,只能选择放任自流。 “你是彻底放弃了,还是……”松田阵平一边说话一边观察着萩原研二的表情,“鹿见他……?” 在提起那个名字时,萩原研二几乎克制不住唇角上扬的弧度,连带着紫罗兰般的眼睛也轻轻弯了起来。 松田阵平也就明白了,诧异地挑起了眉毛:“他回来了?真的吗?” 海难沉船事故之中生还?——如果这不是奇迹,那就是萩原研二的幻想。 “你确定不是做梦?” “我亲眼看到小诗了。” 萩原研二认真地反驳。 “怎么可能是做梦,”萩原研二为幼驯染的质疑十分不满,“我今天早上来上班的时候,小诗还睡在我身边呢。” 即使已经过去了几乎一天的时间,萩原研二也还能回忆起来看见鹿见春名时的心情。 两年来沉淀的等待和希望在那一刻生根发芽,开出了欢欣的花。深夜的窗外还响着微弱的蝉鸣,但他的世界之中只剩下呼吸和心跳的声音,冷薄荷的气味熏得他头昏脑涨。 那双属于鹿见春名的金色眼睛很亮,像是耀眼的阳光,也像是灼人的焰火,辉光在他的眼底跳动。 在那短暂的瞬间,属于萩原研二的夏日提前降临了。 第142章 酒厂的场合(49) 情绪至今还沉浸在鹿见春名回来了的欣喜之中, 萩原研二完全没注意到幼驯染逐渐怪异起来的眼神。 正因为萩原研二好像一点都不觉得自己的话哪里奇怪,松田阵平才更加觉得微妙。 他自认为自己的耳力还是不错的,至少……不至于听错刚才萩原研二所说的话。 “早上的时候还睡在我身边”——这是什么意思? 还能有什么意思? 不管是打地铺还是睡在同一张床上,至少都说明这俩人孤男寡男共处一室一整晚!他鹿见诗又不是没地方回去的流浪猫, 有什么理由非要待在萩原研二家里不可? 松田阵平麻了。 他一想到和自己一墙之隔的隔壁萩原研二宿舍里, 这本来就黏黏糊糊的两人一起度过了一整个晚上, 就忍不住欲言又止, 止言又欲, 硬生生按捺下了心里无数想说的话。 ……算了,至少鹿见他成年了。 松田阵平又忍不住疑虑起来。 鹿见……真的成年了吧?虽然按照鹿见春名本人对“鹿见”这个姓氏的反应来说,他倾向于这就是鹿见春名本人的真实姓氏, 但身处犯罪集团之中,又是代号成员,鹿见春名应当不会使用自己的真实身份在社会上行走……也就是说,鹿见春名现在使用的年龄18岁的户籍可能是假的。 鹿见春名本人真的成年了吗? 他的幼驯染到底是不是在犯罪啊? 松田阵平陷入了迟疑之中——如果萩原研二知道了他的想法,大概会十分气愤地指责幼驯染完全不信任自己的道德底线, 毕竟松田阵平完全没有考虑过也没有可能其实什么都没有发生, 单方面认为萩原研二已经做出了什么不可挽回的事情。 “你……”怀抱着对幼驯染道德和品行的最后一点期望, 松田阵平缓缓开口了,“……鹿见他, 在你的房间里一整晚?” “对啊。”萩原研二给出了肯定的回答。 松田阵平迟疑:“那他睡哪?” 萩原研二这次露出了奇怪的表情:“除了床还能睡哪里?” 松田阵平沉默了:“……” 他必须承认, 萩原研二说的很有道理——确实啊,不睡床还能睡哪? 但问题是,警察宿舍是默认单人间的,床也只有一张。出于国情和普遍的需求, 警察宿舍统一采购的单人床已经是加大号的了,但即使这样也就只有一米五宽而已, 想睡下两个成年男人会稍显拥挤。 如果睡在一张床上,那么两人就不可避免地要贴的很近了。 第458章 从欣喜的情绪之中抽离出来时,萩原研二才察觉到了幼驯染看自己的奇怪的眼神。毕竟从小就很受欢迎,情商极高的萩原研二立刻理解了幼驯染眼神之中透露出来的谴责意味。 他忍不住伸手敲了一下松田阵平的发顶。 “你在想什么啊!”萩原研二咬牙,“我是那种人吗?” 松田阵平相当诚实:“说实话,有点像。” “你再说下去,明天就会有警察当街大打出手的丑闻传出去的。”萩原研二咬牙,“再说了,你怎么就默认我一定会对小诗图谋不轨啊!” “难道不是这样吗?”松田阵平反倒迷惑了,“别告诉我你没有一点越界的想法。” 萩原研二开始反思:“……倒也不能说完全没有,但有这么明显吗?” “眼睛不瞎的应该都看得出来吧,唯一不懂的可能只有鹿见本人了。”松田阵平忍不住抽搐了一下唇角,“再说了,按照你对鹿见干的那些事的程度,我觉得他完全够起诉你职权骚扰……” 虽然松田阵平并不知道萩原研二在更早的时候就已经做出了同床共枕、共度夜晚的事情,但只从他见到的日常相处之中,萩原研二和鹿见春名两人之间亲昵到有些过分的行为委实显眼。 “……”萩原研二面无表情,“小阵平,你这么说太过分了,会伤我的心的。” “根本伤不到吧。”松田阵平翻了个白眼,“我看你这家伙挺开心的啊,出了一整天的外勤还有心情在拆弹的时候哼歌,不知道的还以为你特别热爱工作呢。” 萩原研二这次没有立刻回答。 他靠在警车边,变幻的橙红色的目光将警车也染成深红,日光从镀着一层金色的火烧云中倾斜着垂落,将青年警官的脸分割成明暗两色。 萩原研二轻轻偏了一下头,他咬着烟,笑了起来。 “是呀。” “小诗回来了,所以我很开心哦。” 他完全没有掩饰自己的心情,松田阵平一时之间没能说出话来,想吐出的字眼被他含在唇齿之间,又在舌尖滚了一圈,最终又咽了回去。 其实松田阵平很想问问这个和自己从小一起长大、至今都还是最要好的伙伴的发小——完全不打算放弃了,是吧? 但他没问出来,因为他知道萩原研二的回答。 想过放弃吗?那当然是想过的。 不管是谁,如果曾经有个人在自己的生命即将走到尽头、被死亡的阴影所笼罩的时候,像是天使降临一般为你施加援手,奋不顾身地救了你,哪怕暴露了自己的特殊也要保护你……那么谁都会被感动吧? 也不只是感动而已。 那个人一定会在生命中留下无法磨灭的印象,成为此生之中色彩最秾丽的人,并且一辈子都无法忘怀。 对于萩原研二而言,鹿见春名就是这样的人。 在生命即将结束的22岁,在死亡的阴影已经锁定他的11月7日,鹿见春名成为了他一生都无法忘记的人……那个有着银发的少年只用了短暂的三秒,就不讲道理地霸占了他的整个人生。 月光永远地烙印在了他的心中。 然后在沉淀的时光之中,这份浓烈的感情逐渐加深,变成了执念,又变成了放肆又克制的占有欲——如果这是只属于我的月光就好了。 萩原研二会忍不住这么想。 既然是月光,那么光当然是无法被抓住的,就像日月交替一样,鹿见春名总是消失又出现……在他六年的时间之中,鹿见春名毫无疑问只占据了一小部分的时间,但每一次都让他无法忘怀。 空白的四年、空白的两年,等待的时间太过漫长,有的时候连萩原研二自己都会怀疑鹿见春名这个存在的真实性——会不会就像那天救了他的那个看不见的幽灵一样,鹿见春名本人其实也是幽灵呢? 萩原研二经历了数度大起大落,原本情绪应该因此而被折磨地疲惫不堪才对,但鹿见春名又出现了,每一次都出现在他眼前,直白地、纵容地回应他,这些得到回馈的祈悦让他的胸腔之中满溢融化的糖水。 他总是会将喜欢的食物放在最后才吃,那么等待也变成了回味的过程。 不会放弃,没有理由、也没有必要放弃了,萩原研二已经听到了回响。 ——作为从小一起长大的挚友,松田阵平理所当然是明白萩原研二的想法的。 “那就好。”松田阵平也忍不住笑了起来,像是回击一样,伸手握拳,也在萩原研二的肩上轻轻碰了一下。 “鹿见能回来,”他由衷地说,“我也很高兴。” 毕竟是救过自己的人,即使不像萩原研二一样走歪路,松田阵平也不可能无动于衷。 “收工了,”萩原研二拉开了警车的车门,“走吧。” 结束外勤工作、作完简单的书面报告之后,夜色已经彻底沉落了下来。 作为邻居,萩原研二和松田阵平是一起回家的,直到走出电梯、打开房门之前,萩原研二的心中都带着一点忐忑不安。 虽然今天早上离开的时候,鹿见春名就睡在他的身边,但萩原研二还是确认了好几次鹿见春名的存在是真实的。 但他不知道现在回去的时候,鹿见春名还会不会在他的房间里……还会不会等他。 会不会昨晚的出现只是昙花一现,在意的那个人、特殊的那个人,在带来短暂的慰藉和亲昵之后会不会又再度消失不见呢? 第459章 越是靠近那扇单薄的木门,就越是能感觉到加快跳动速度的心脏。 在走到单人宿舍门口时,萩原研二发觉自己的掌心已经渗出了一点汗来。他站在门口,还没等将钥匙从口袋之中掏出来,宿舍的门便从里面打开了。 开门的是鹿见春名。 他听到了脚步声,于是抢在萩原研二之前打开了门,十分自然地开口:“欢迎回来。” ——这句话从鹿见春名的口中说出来时过于顺口自然,好像他已经习惯这么做了一样,偏偏被欢迎的人无法习以为常。 萩原研二不知道联想到了什么,神情之中展露了瞬间的窘迫,随后又一闪而逝,他对鹿见春名笑了笑:“嗯,我回来了。” ……这什么新婚小夫妻一样的对话? 站在一边还没进宿舍的松田阵平默默地想。 这大概就是住在萩原研二隔壁的坏处了,虽然他是很高兴鹿见春名平安无事地回来了没错,但那不代表他喜欢主动凑上去吃着两个亲密而不自知的人的狗粮啊! 鹿见春名的眼神从萩原研二的脸上移到一边,这才注意到了松田阵平。 “又见面了,”他说,“松田警官。” “是两年不见了。”松田阵平叹了口气,“不过,你能回来我就放心了……这两年你没事吧?” 松田阵平和萩原研二一起走进了门中,鹿见春名关上了房间的门,才回答了松田阵平的问题。 “没事啊,我一个人在海上要多自在有多自在,就是纯靠游泳游到日本岛花了两年,属实有点累。” “?” 松田阵平的表情出现了瞬间的空白。 “……从哪游到哪?你在开玩笑吗?” “你就当我在开玩笑吧。”鹿见春名微微笑了一下。 萩原研二插了句嘴:“既然还能开这种玩笑,就说明没什么大问题吧。” “那边……”松田阵平想说些什么,最终将有些不能明说出来的词咽了下去,“没关系吗?” “没关系,我能处理好。”鹿见春名没有要将组织的事情和他们多说的意思,转换了话题,“最近爆处班的工作这么忙吗?你们下班的时间越来越晚了。” “东京的案子一直很多,相比来说我们爆处班倒也还好,毕竟炸弹也不是那么容易制造的,又不像那些凶杀案一样拿把刀就能捅人了。”萩原研二语气萧瑟,“可能是夏天快到了,气温一高就人心浮躁,犯罪率直线上升,到处有人报复社会搞恐袭。” 松田阵平发出了十分不爽的咂舌声:“算了,和班长待的搜查一课一比,我们爆处班已经算是好的了,班长都不知道多久没有休过假了。” 对比作案有难度的炸弹,东京市内的各种凶杀案刑事案层出不穷,一年不到的时间就能达到上千起,搜查一课的所有警官都忙的焦头烂额,伊达航已经很有一段时间没空出来和他们聚会喝酒了。 “今天天谷警部也出外勤了吧?”萩原研二想起了什么,偏头看向松田阵平。 松田阵平点头:“是啊,好像是东京郊外和群马交界地方的山上发生了山火,还调了消防的人。” “山火?”鹿见春名露出了疑惑的表情,“山火只用叫消防员就够了吧?为什么还要爆处班的人去现场?” “不止爆处班,搜查一课也派人去了。”松田阵平补充了一句。 萩原研二随口说,“听机动队的同事说,山火好像是意外,但是山火蔓延之后烧到了一栋废弃的建筑,消防员在那里看到了疑似人体残肢的东西。” “又是凶杀案?”松田阵平撇了下嘴,“还是分尸……东京的治安是越来越不好了。” “只是凶杀案的话没有必要出动爆处班吧?”鹿见春名挑眉,“还发现了爆炸物吗?” “对,”萩原研二点了点头,“在那栋建筑的负一楼发现了炸弹的残留物,而且人体残肢检测之后,好像连dna都属于不同的人……估计是个大案子,但貌似那些痕迹都是至少一年前的事了,又在东京和群马的交界处,估计很难查出什么东西来。” 萩原研二说这些事时的态度很漫不经心,虽然这是受害者不止一个的大案子,但群马县和东京警视厅的刑警还在扯皮中,这个案子就算后来开启调查也是刑警们负责,跟他们爆处班的警察没什么关系。 萩原研二和松田阵平都不以为然,鹿见春名当然更不会放在心上,他哦了一声,捧起玻璃杯喝了一口水。 晚餐是鹿见春名顺手准备的,煮的是很快就能准备好的乌冬面,懒得做饭的松田阵平厚着脸皮在这里蹭了一顿饭才离开。 等萩原研二洗了澡再出来的时候,玄关的灯和客厅的灯已经关上了,只剩床边的台灯还是点亮的,鹿见春名已经窝在了床上。 他的脚步顿了顿才走到了床边,自上而下地凝视着鹿见春名银色的发顶。 出于某些不可言说的私心,萩原研二虽然购置了一些符合鹿见春名尺码的衣服在家里,但是唯独忘记了睡衣——他有自己的备用睡衣,给鹿见春名穿除了略显宽大之外毫无问题。 因为领口偏低,萩原研二从高处垂下眼睛来看时,能够清晰地看见少年线条深刻的锁骨,已经胸膛延伸没入衣领之中的肌理线条……他不敢再看,像是被灼伤了眼睛一般移开了视线。 第460章 鹿见春名仰起头来,那双金色的眼睛眼尾显得上挑,抬起眼睛看人时带上了狡黠的意味。他轻轻歪了一下头,银色的长发沿着他的肩头垂落下去,散落在他身下的床上,蜿蜒成柔软的弧形。 月光也是银色的,被床头灯的光芒剪碎,影影绰绰地落在鹿见春名的发梢和灿烂的金瞳之中,形成熠熠生辉的光斑,倒映出浓郁的紫罗兰色。 萩原研二不由自主地伸出了手,轻轻在鹿见春名的发顶按了按。 他坐在床边,和鹿见春名对视。 “住在这里,对你没有影响吗?” 萩原研二其实想问这件事情很久了。他知道鹿见春名是组织的代号成员,毕竟他是警察,两边天然是对立的,要是被发现鹿见春名和他在一起,肯定会被质疑忠心吧? 虽然……他很喜欢现在这样,但比起自私的满足,萩原研二更加看中鹿见春名本身的安全。 “我没事,” 鹿见春名认真地注视着他,声音缓缓低了下去。 “我不可以住在这里吗?我们不是朋友吗?” 萩原研二:“如果小诗想的话,住多久都可以。” “还是说……研二讨厌我?”鹿见春名低垂下浓密的银色睫羽,脸上露出了失落的表情。 萩原研二一向观察力敏锐,怎么可能看不出鹿见春名脸上失落的神情是伪装出来的?但他还是上钩了,立刻解释了起来。 “当然不是,我怎么可能讨厌小诗?”即使知道这是玩笑,萩原研二的语气也十分认真,“我只是担心小诗的安全。” 鹿见春名忍不住笑了出来:“我知道。” 即使在这个时间线中他还没有和萩原研二交往,即使是在数年前,他也知道萩原研二是绝对不会出卖他、背叛他、永远和他站在同一边的人。 ——他们是共犯。 “不用担心我的安全,我很厉害的。”鹿见春名这么回答时也很认真。 藏太在室内无声无息地显现,冰冷的利爪小心翼翼地收拢起来,它碰了碰萩原研二的手指。 “不管发生什么,就算再次离开了,我也会回来的。” 鹿见春名缓缓地,郑重地轻声说。 在昏暗的光中,金色璀璨而耀眼。 * 临近演讲的时间,代代木公园附近已经聚集了人群。 平田孝太郎在转战政坛之前,曾经的职业是一名气象主播——简而言之,至少从长相来说,他是很过关的。 即使如今年纪大了,那也是从小白脸变成了帅大叔,单论颜值要远远超过本地区内其他竞选的人。 还算帅气的脸、以及对外清廉的形象,这些加在一起就是平田孝太郎能拉到选票的原因,他就是政党的看板郎,凭借他的存在,他所在的政党得到的支持率也会大大上升。 演讲还没开始,但平田孝太郎已经到达了代代木公园的现场。 为了方便移动,代代木公园内没有布置费时费力的演讲场地。平田孝太郎的应援办公室开来了一辆改装后的大车,平田孝太郎站在车上,正笑着向那些等待他来演讲的支持者们挥手。 代代木公园是有游乐设施的,鹿见春名和降谷零两人一起坐在跳楼机上,盯着那辆载着平田孝太郎的车,十分淡定地交谈。 “他不是门面吗?他要是死了,他背后的政党反而会获得同情票吧?” “如果他是清清白白地死的,那当然会变成这样。”降谷零意味深长地开口,“但他可不是表面上表现出来的清廉,他手里的脏钱可贪了不少,情妇都有十几个。” 鹿见春名懂了:“这事要是爆出来,平田孝太郎和他背后的政党恐怕都要臭了。” “琴酒和黑麦已经就位了,今天天气不错,也没什么遮挡物,不出意外的话,狙击应该不会出现问题。”降谷零微微眯起了眼睛,“要是平田孝太郎没能当场死亡……” “——我们就负责补刀。”鹿见春名十分顺口地接话。 “撤离路线我已经计划好了,今天只是普通的演讲,除了例行派出来维护治安的警察,没有更多警力,确认目标死亡后就可以顺利离开了。” “来看他演讲的人这么多,就算有人放冷枪估计也找不到。”鹿见春名摇头。 跳楼机停了下来,两人向平田孝太郎所在的车走了过去,人群嘈杂喧闹的窃窃私语掩盖了枪上膛的声音。 赤井秀一和琴酒在不同的狙击点架好了枪,等待这演讲的开始。 平田孝太郎一无所觉,已经开始了演讲,周围一圈一圈地围着来应援的支持者。在这样的情况下,即使平田孝太郎被枪击,这辆车也无法移动。 没有掩体,平田孝太郎必死无疑。 但他丝毫不知道生命即将走到尽头,满脸都堆积着笑容。从高倍率的狙击瞄准镜之中,琴酒只能看到平田孝太郎一张一合的嘴。 风速正好,角度正好。 狙击瞄准镜的准星缓缓对准了平田孝太郎的眉心,划破空气的啸声过后,平田孝太郎的笑容永远地凝固在了脸上。 他的眉心和胸口在同一瞬间,骤然出现了两个血洞,腥臭而污浊的血液从贯穿的伤口之中涌了出来。 第143章 酒厂的场合(50) 平田孝太郎死的非常轻而易举, 死的非常简单粗暴。 第461章 这很正常,虽然是政客,但对平田孝太郎本人来说,这不过只是一次平平无奇的拉票活动, 他不过是将秘书写好的稿子用自己当了多年电视台主播的经验给声情并茂地念出来而已, 实际上没有人会在乎他的演讲内容到底是什么。 支持平田孝太郎的人, 大多数是因为他远远优越于其他大腹便便的竞争对手的颜值。至于内容……大家的演讲听起来都很不错, 但充斥在演讲稿里的除了画饼就是画饼, 每个人之间都没什么差别。 有众多拥护者、又没有收到过警告信、死亡威胁之类的东西,除了必要的维持秩序以防止踩踏事故出现的警察之外,来保护平田孝太郎这个小小政客的保镖并不算太多。 更何况, 狙击哪里是靠保镖就能防住的?没见前任总理大臣都被人当街放冷枪给打死了吗?那平田孝太郎这么容易就死了……也很正常吧。 平田孝太郎的身体在车上微微摇晃了一下,瞬间流逝的生命气息无法再让他支撑起身体来。他轰然向后倒下,身体在金属质的车顶上砸出了巨大的响声,眼睛中的焦距缓缓扩散,直勾勾地盯着澄澈的天空。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人群喧哗的声音都寂静了一瞬间, 只剩下喇叭里循环播放的“为平田议员应援”的声音。 数秒之后, 一声尖利刺耳的尖叫声响起, 才终于让陷入凝滞的人群作出了反应,人群因为恐慌而开始四散奔逃。 来维持治安的警官试图维护秩序、以免发生踩踏事故, 却完全组织不了被恐惧占据头脑的人群, 即使鸣枪警告也无济于事,只会让人群更加慌乱。 而当务之急除了维护人群的秩序之外,还有抓住那个胆敢在那么多人眼皮子底下杀人的狙击手——这是针对平田孝太郎的报复?还是犯罪组织的恐怖袭击? 仅有的几个警官们疯狂起来的人群裹挟着逆行,却根本无法动弹, 只能随波逐流,满头大汗地拿出对讲机开始呼叫同事过来救场。 至于狙击手……得了吧, 就他们现在这薄弱的警备力量,连人群都出不去,狙击手这个时候大概已经将枪收好大摇大摆地离开了。 抓人是抓不到的,只能等搜查一课和鉴识科的人过来确认弹道、作出推测后再去寻找狙击点位……代代木公园附近的高楼大厦相当多,几乎每一栋楼都能有可能作为狙击点,一个一个去找根本是不可能的事情。 鹿见春名和降谷零的耳麦之中同时传来琴酒和赤井秀一的身影。 “死了。” “目标已经击毙了。” 琴酒在耳麦之中冷冷地开口:“现在撤退。” 鹿见春名显得有些不可思议:“那个平田孝太郎就这么死了吗?” “是啊。”降谷零给出了肯定的回答,“他死了。” “我还以为会有我们出手的机会呢,没想到这个议员的安保力量跟不存在一样。”鹿见春名不爽地啧了一声,“我俩就是来看热闹的吗?” 降谷零没有和鹿见春名开玩笑的意思,他的语气不咸不淡:“看热闹才说明任务一切顺利,不需要我们出手,就更加减少一分暴露的可能……这可不是黑道游戏。” 离诸伏景光暴露卧底事发时已经过去了两年多的时间,几乎刻骨铭心的仇恨从最开始的时候慢慢平歇了一点,憎恨鹿见春名的同时他也在憎恨自己,对鹿见春名的那种极端的、不讲道理的排斥在这种痛苦扭曲的情感中变钝了很多,至少不像一开始一样格外尖锐。 虽然降谷零在后来两年的调查之中已经搞清楚了一些两年前的事——诸伏景光身份暴露的证据早在告死鸟怀疑之前就已经掌握在了他的顶头上司朗姆的手中。 鹿见春名不是根源,但他是引子,是导致炸弹爆炸的一点不起眼的火星……即使明白这件事不管有没有鹿见春名的参与都会发生,降谷零还是忍不住在对鹿见春名说话时带上了一点刺。 而鹿见春名立刻就察觉到了降谷零的语气之中隐藏的不虞。 “波本,”鹿见春名偏了偏头,金色的眼睛之中倒映出降谷零灰蓝的眼睛,他似笑非笑,“我怎么觉得你好像看我不顺眼?” “是吗,”降谷零并不打算承认这一点,“是你的错觉吧?我只是很普通地在回答你的问题而已。” 鹿见春名凝视他很久,才冷不丁地开口:“因为苏格兰?” 降谷零的手指骤然僵硬,在反应过来鹿见春名话中的含义之后,他的指尖微微颤抖了一下,随即缓缓收拢。多年卧底的生涯让降谷零的脸上没有表现出任何破绽来,他好像已经忘了苏格兰这个人一样,露出了皱眉疑惑的表情。 “……苏格兰?”他沉吟,随后才露出恍然的神色,“哦,你是说两年前的那个叛徒。为什么你会突然提到他?怎么,这个公安卧底还有什么问题吗?” 降谷零脸上流露出来的疑惑和惊讶的神情不像是伪装,至少鹿见春名看不出什么不对经来——要不是他清楚地知道降谷零的的确确就是个日本公安,八成是要被骗过去的。 这演技,组织之内除了贝尔摩德,无人能比。 作为已经从良的前犯罪集团成员、现公安协助人,鹿见春名任由降谷零演戏,没有要揭穿他的想法。 他大概能明白降谷零这话里带刺是为了什么——在降谷零看来,他害诸伏景光暴露被杀,当然是会被迁怒的。 第462章 既然诸伏景光本人都没有选择在这个时候告诉降谷零真相,鹿见春名就更没有必要告诉他了。 针对和迁怒又怎么样呢?只要不放在心上就完全不是问题,除了特定的几个人之外,鹿见春名向来不在乎别人对他的看法。 他点了点头:“我随口问问而已,你不用太紧张。” “我没有紧张,你不用这么随意揣测我,难不成作为琴酒的搭档,你的疑心病也和他一样重到病入膏肓了吧?”降谷零压抑着怒气。 “你知道我是琴酒的搭档还跟我说他坏话?”鹿见春名笑了。 “无所谓,”降谷零并不害怕鹿见春名的威胁,对他回忆笑容,“你要去说吗?” 本质上来说,隶属情报组的降谷零实际上的直属上司是朗姆,朗姆和可以说是铁杆保皇党的琴酒是两个派系,除非降谷零直接对琴酒骑脸开大嘲讽,否则琴酒一般也不会对他怎么样……顶多拿枪口对准他怀疑他是老鼠而已。 “我对内斗没什么兴趣。”和降谷零对视了一会儿,鹿见春名才兴致缺缺地移开了目光,“走吧,任务不是完成了吗?现在留在代代木公园太显眼了。” 因为枪击案,代代木公园之中已经没剩下几个人了,不管是普通的游客还是来应援的粉丝,所有人都在狙击枪的威胁之下四散奔逃,没人敢在这种情况下仍然待在视野开阔的公园内。 况且大家都跑了,就他们俩不跑委实很可疑。 人流涌来,鹿见春名和降谷零从善如流地融入人群之中,假装只是路过这里的普通市民,跟随着恐慌的路人们一起离开了代代木公园。 任务完成,但后续还没有完成,见面的地方还是之前开短会的酒吧。 降谷零的马自达停在公园旁的停车场内,但这次坐在驾驶座上的不是降谷零——鹿见春名先一步拉开车门坐了上去,降谷零只能屈居副驾驶。 他有点胆战心惊:“你不是没驾照吗?” “我确实没有,”鹿见春名奇怪地瞟了一眼降谷零,“但谁说没有驾照就不会开车了?” 鹿见春名会开车——但也确实没有驾照,不管是在这个世界还是曾经有亚人存在的那个世界,鹿见春名都没有拿到过驾照。年龄是一个问题,但不只是年龄,他是被通缉的亚人,全日本不会有任何地区的车管所会给他发驾驶证的。 而在逃亡中,开车显然是一项必备技能。 大多数人不敢自学开车大多是因为怕出车祸丢了命,但对鹿见春名来说这不是问题,只要死的次数够多,区区开车怎么可能学不会? ——但这也导致他的开车技术相当的……狂野。 至少坐在副驾驶上的降谷零已经感受到了。 他没想到会有人开起车来比他更加不要命,马自达一路都卡着没有超速的极限在不停地超车,甚至敢在十字路口玩漂移,引起马路上的一片骂声。 天杀的,这开车技术到底是谁教的?我要报警抓你! 降谷零头昏脑涨地想,萩原研二你看看你干的好事!我要是因为车祸殉职了一定会半夜站你床头的! 等马自达一路飙到酒吧门口的时候,降谷零已经面带菜色了,他甚至开始怀疑鹿见春名是不是因为刚刚被他针对了,所以在光明正大地对他进行报复。 他扶着车门走下来,站在一边缓了一会儿,让跳跃急速的心脏缓缓平静下来,期间鹿见春名还拍了拍他的车,大加赞赏:“波本,你的车确实不错。” 废话,降谷零想,他一半的活动经费都用来修车了,期间不知道给马自达改装了几次,这还能不好吗? 但他没把这话说出口,以免鹿见春名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他们两人走进酒吧时,琴酒和赤井秀一已经坐在了酒吧内,靠墙的位置上摆放着两个乐器包——毫无疑问,那里面装着的是刚才用来杀死平田孝太郎的两把狙击枪。 “太慢了。”琴酒只给了一个眼神,语气不咸不淡。 鹿见春名:“再快就要被条子抓紧警局吊销驾照了。” 降谷零心说你哪来的驾照?根本就不存在的东西怎么吊销? 他开口:“平田孝太郎确认死亡,我猜这件事很快就会在推特上被爆出来,接下来的准备……” 他对琴酒露出一个征询的眼神。 “等热度达到最高的时候,”琴酒抽出了一根烟,点燃了后咬在齿间,烟雾弥漫开来,“让那几家媒体把丑闻披露出来。” “平田孝太郎和他所在的政党大概要身败名裂了吧,”赤井秀一淡淡地说,“英俊清廉的政治家被当街暗杀……最后却发现光鲜皮囊下的全是脓水腐肉,演讲时的每一句话都是谎言,被欺骗的民众应该会极度地址这个政党,那些人的仕途到此为止了。” 琴酒冷笑了一声:“这就是跟组织作对的下场。” “我会盯住舆论的。”降谷零看向琴酒,“接下来呢?” “还会有反扑的,等他们最后挣扎一下,”琴酒的声音中夹杂着森寒,“——再彻底杀死。” 他将烟按在透明的烟灰缸之中用力地碾磨了两下,那一点燃烧着的星火缓缓熄灭了。 琴酒站了起来,朝鹿见春名抬了抬下巴:“走吧。” 鹿见春名愣了一下,跟上了琴酒的脚步,直到两人走出酒吧,鹿见春名才开口:“干什么?” 第463章 “去研究所,”琴酒,“采样。” 琴酒言简意赅,没有多跟鹿见春名解释些什么。他并不是负责研究所的,对研究相关的事情更是一点不懂,只是单纯地在配合宫野志保的研究需求而已。 …… 抵达研究所时,时间已经趋近于傍晚。 但实验和采样都没有马上开始,鹿见春名坐在宫野志保的办公室里,无聊地靠在沙发上打游戏。 “今天你们是缺人手吗?还是设备坏了?”他一边打游戏一边问,“早点结束我好早点走人啊。” “不是人手,设备也没问题。”宫野志保低头用笔在草稿纸上写些什么,“是研究所内用的内网系统出了一点问题……似乎是在更新系统,暂时故障了。” 自从两年前科技公司的社长金森正树背叛之后,研究所内就下线了世界树系统,改用了不能连接到外部网络的系统,除非有专门的密钥,否则甚至无法从系统中将文件和数据拷贝出来。 “什么时候能修好?” 手机屏幕中打出了“win”的胜利标识,鹿见春名叹了口气,放下了手机。 宫野志保张口想要回答的时候,办公室的门被推开了。 五官明艳、踩着高跟鞋的金发美人走了进来,抬手轻轻撩了一下卷曲的金发。她坐在室内的单人沙发上,连体的皮衣与身体的曲线无比贴合,勾勒出分外惑人的轮廓。 金发美人轻轻将双腿交叠在一起,她抬手撑在下颌上,掀起眼皮,用那双浅碧色的眼睛看向宫野志保。 “那位先生让我来拿一些文件。”贝尔摩德手中捏着一个银色的金属质u盘,她捏着挂链,u盘轻轻晃荡了两下,才被她抛给了宫野志保。 宫野志保准确地接过了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的u盘,“我知道了。” 她没有再说多余的话,将u盘拔开,插入到电脑之中。 宫野志保很敏感——从小就失去了父母的孩子大多数都相当敏锐,十分擅于察言观色,虽然有姐姐愿意保护她,但宫野志保自小便被组织看中培养、生活在充斥着各种犯罪者环境中,她不可避免地要学会保护自己。 贝尔摩德向来不掩饰自己对宫野志保的厌恶和针对,宫野志保也从不自讨没趣,虽然她不爽贝尔摩德的态度,但也没有必要浪费自己的时间和她吵架,所以她在不得不面对贝尔摩德的时候都是能少说话则少开口。 贝尔摩德就更没有要和宫野志保闲聊些什么的想法了。 她不喜欢研究所,不喜欢银色子弹,更讨厌宫野夫妇、以及继承他们的衣钵开始继续研究的宫野志保。 但她对鹿见春名倒是没什么很大的意见。 在贝尔摩德看来,鹿见春名和自己在某种程度上属于同类——大家都是组织的小白鼠,虽然在其他人看来她才是那位先生真正的亲信、组织里地位更加特殊的干部……但大家都是实验体,谁更受欢迎有什么区别吗? 至少贝尔摩德并不想让自己那么受欢迎,在她之后吃下银色子弹的鹿见春名则是那个毫无疑问的、被研究员们欢迎的人。 “实验辛苦吗?”贝尔摩德饶有兴味地看向鹿见春名。 “……除了有点烦人、影响了我的游戏时间和休息时间之外,也没什么特别辛苦的。”鹿见春名顿了顿才回答。 “下次不想来也可以翘班,偶尔一次两次也没什么关系,你有特权——不用完全配合这些穿着白大褂的蠢货。”贝尔摩德笑意吟吟,无关明艳而秾丽的脸上浮现出嘲讽的意味来,“之后的行动,说不定我们会合作呢,提前熟悉一下也没什么不好吧?” 她的话似乎意有所指。 “合作?” 鹿见春名微微眯起了眼睛。 什么意思?之后?之后他们会有什么合作?……贝尔摩德是在对他暗示什么吗? 可贝尔摩德似乎没有要再透露些什么意思了,轻轻巧巧地带过了话题:“我只是猜测而已。你很喜欢打游戏?可惜我的操作不怎么样,否则也可以用游戏来消磨时间了。” “我以为像你这样的国际影星是没什么空玩游戏的。”鹿见春名不咸不淡地开口。 贝尔摩德不只是国际知名的好莱坞女星,暗地里还是组织的成员,这样双面的身份几乎让她没什么私人时间。 “确实有点难。”贝尔摩德摊了一下手,“如果真的能实现全息游戏就好了,可以一边睡觉一边娱乐。” 鹿见春名低下了头,随口说:“那种技术现在还达不到吧?” “谁知道呢。”贝尔摩德轻轻笑了一下。 宫野志保正在从电脑之中将文件拷贝出来。 因为系统原因不明的故障,她只能手动操作,好在贝尔摩德给她的u盘里本身就装载了密钥程序,在通过系统授权之后,她打开了u盘里列出来的文件列表。 那都是贝尔摩德要带走的资料——宫野志保现在才明白为什么要来找她,那些文件里有一大部分都是和鹿见春名有关的资料,整个研究所里只有她才有权限查看这些保存下来的资料。 ……但贝尔摩德要这些资料干什么?她并不是研究员啊。 虽然心中有疑虑,但这是那位先生让贝尔摩德做的事情,宫野志保没有理由、有不应该对此质疑。 所以她只是诧异地看了一眼贝尔摩德,随后就收回了视线。 第464章 文件里的资料并不算特别多,电脑屏幕上显示的绿色进度条从98%跳到了100%,随后立刻弹出了一个“传输完成”的提示窗。 宫野志保拔出了银色的u盘,将之丢进了贝尔摩德的怀里。 “你要的资料已经放进去了。” 她的言下之意很明显——该办的事情办完了,你是不是该走了? 贝尔摩德也没有兴趣要在她讨厌的研究所之中多待,这个地方只会让她想起十分不美好的回忆,于是十分干脆地站了起来。 在拉开门走出去时,她停顿了一下脚步,偏头看向鹿见春名,被染成深红的唇勾起一点弧度来。 “下次见了。” 高跟鞋踩着地面的声音逐渐远去。 鹿见春名心中微微一动——他知道贝尔摩德的那句话是对她说的,而她显然别有意图。 他动了动手指,浓厚的黑色粒子从他的身体之中涌现出来,迅速在空中构成一个高大的黑色人形。 藏太顺从他的心意,立刻就追上了贝尔摩德。 贝尔摩德的车停在研究所的地下负一层,她踩着高跟鞋走进地下停车场之中,拉开跑车的车门,坐了进去。但她没有急着将车启动,而是拿出了手机,拨出了几个号码。 按下号码的键盘音滴滴答答地响了起来,贝尔摩德却完全没有发觉后座上多了一个人——或许不应该称之为人,藏太只是拥有与人类相似的外形而已。 贝尔摩德拨出的那个电话很快就被接通了,对面传出来的是一个显得有些疲惫的男声,在通话之中显得有些的扭曲。 “喂?请问有什么事吗?” “古贺博士,”美艳的女郎轻轻笑了一下,轻柔的嗓音之中暗含着森然的杀机,“已经很久了,你还没有考虑好吗?” 对面的人在听到声音的时候就意识到了些什么,原本显得有些疲惫的声线立刻紧张起来,即使隔着手机在通话,鹿见春名也能听出他颤抖声音中的恐惧。 古贺博士克制不住地拔高了声调。 “——我的技术,绝对不是用来杀人的!” 第144章 酒厂的场合(51) 古贺进猛地站了起来, 他一手握着手机,一手按在桌面上,支撑着自己有些摇摇欲坠的身体。 他克制不住自己的音量,忍不住将声调拔高, 好像这样就能让自己显得稍微有底气一些。 但古贺进心里很清楚, 至少以他自身的力量, 是没办法与那个隐藏在黑暗之中的庞大组织抗衡的。 这个组织在两年前的时候就派人来接触过他, 说是对他设计的程序和技术很感兴趣……但那个时候他还没有做出什么成果来, 这个组织对他的兴趣似乎也只处在可有可无之间,即使被他惶恐地拒绝,也没有过分纠缠。 直到他研究出了成果, 真正的噩梦就降临了。 他在家里发现过无声无息被放进来的警告信,发现过被画上了红圈的家人的名字,还在漆黑的楼道之中,被身披黑色雨衣的神秘人用枪口顶着后颈。 只要回想起那些可怕的手段,古贺进的心中就忍不住弥漫气寒意。他身体发冷, 手指有些痉挛, 几乎支撑不住自己发软的身体。 心脏狂跳起来, 古贺进毫不怀疑这颗心脏下一秒就会从他的胸腔之中直接跳出来。 电话之中传来了女人轻笑起来的声音,对面的人似乎知道他只是色厉内荏, 连语气都变得漫不经心起来:“古贺博士, 你这么说话就太难听了,谁告诉你我们要你的技术是想杀人了?” 这个回答让古贺进有些惊讶。 他神情错愕起来,不慎失手打翻了放置在手边的咖啡杯,瓷白的咖啡杯中, 深黑色的液体泼洒了出来,倾倒在了键盘上, 连接着电脑的键盘因为沾了水而冒出了一点蓝紫色的电光。 瓷白的咖啡杯从书桌的边缘滚落,又掉在了地面上重重地坠落碎裂,瓷杯碎裂的声音在安静的室内格外明晰,像是一把重锤,狠狠地砸在了古贺进的脑子里。 他沉默了很久,久到如果不是电话那头还传来了一点呼吸的声音,贝尔摩德大概会认为这个古贺博士被她给吓得心脏猝死了。 古贺进缓缓抬起头来,他有些粗暴地一把拔下了将电脑和键盘连接在一起的数据线,放置在桌上的三个电脑屏幕上弥漫着幽幽的蓝光,在他的眼镜表面和瞳孔的深处映照出蓝色的光来。 他深深舒出一口气,眼镜因为角度的偏移而折射出反光来,古贺进的表情无法看清。 “你们到底想做什么?” 再度出声的时候,古贺进的声音已经恢复了冷静。 他确实从两年前刚提出这个设想的时候就被组织给注意到了,但那时候组织对他的关注度并不高,也不是非他不可,虽然有威胁的举动,但古贺进的日常在大多数时候都是平和的……只是大概数个月、又或者半年,组织就像是幽灵一样,会突然冒出来,然后打破他对未来所有美好生活的期望。 出于对犯罪组织的偏见,古贺进没有具体问过贝尔摩德为什么组织想要拿到这个技术、又打算利用这个技术做些什么,在先入为主的前提下,古贺进下意识地认为组织是打算利用他提出的新技术来犯罪,比如……杀人。 这是古贺进无法接受的。 “我读过你的论文。” 第465章 虽然没看懂。贝尔摩德心说。 她接着又开口了,“我能看出来,你研究这项技术、并且花费了数年的时间将这项技术一点一点变成现实,其实就是为了你的理想吧?你的理想很伟大、很纯粹,我很认同你的想法……并且为此而对你感到尊敬。” 不得不说,身为一个国际知名的好莱坞影星,贝尔摩德的业务能力相当过关,至少台词功底就很不错,轻轻巧巧几句话就让古贺进缓和了情绪。 “其实你不用这么抵触我们的,虽说我们的人之前对你做出了一些过激的行为……”贝尔摩德幽幽叹了口气,对古贺进循循善诱,“但是,这都是有原因的。” “你们不止恐吓我,还用我的家人威胁,”古贺进的语气十分讽刺,“这让我怎么相信你们?苦衷,我不相信黑道会有什么苦衷!” 贝尔摩德很有耐心,一点没有因为古贺进激烈的语气而生气。 “黑道就不能救人吗?如果你是这么认为的,那未免也太过狭隘了。” 金发美人在电话的另一端轻轻笑了一声,含着笑意的嗓音从听筒之中溢了出来,带着点酥酥麻麻的意味——但古贺进没心思仔细听她的声音,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贝尔摩德话语的内容上。 “你想救人,我们也想救人,最终的目的本质上是一样的……我们都希望有人能因此而活下来,”贝尔摩德意有所指,“难道你就不想再和你的女儿说话吗?既然如此,你大可以和我们合作。” 古贺进沉默了。 他当然想见自己的女儿,做梦都在想。 他的女儿——古贺由纪在五年前失足坠楼,虽然没有死亡,但磕到了脑袋,至今无法醒来,成为了植物人,在病床上昏睡了整整五年的时间。 五年来,古贺进每一分、每一秒,都想要再看到女儿睁开眼睛、笑着喊他爸爸的样子,他想和女儿交流,哪怕只是说一句话、一个字都好……但这希望太过渺茫,他不知道女儿还会不会有醒过来的那一天。 古贺进无法将女儿苏醒的希望完全交托给命运,所以他选择了自己主动出手,去追寻那一点希望——然后牢牢抓在手中。 古贺进研究这项技术并不是出于什么拯救所有植物人、病人之类的高尚的目的,只是纯粹的私心而已。 贝尔摩德的话完全戳中了古贺进心中最柔软的那部分,让他的防线轻而易举地露出了破绽和缝隙。 “你应该知道,你现在这项技术理论上来说是可以实现的,现在不是也取得了一点成果了吗?只要你和我们合作,我们组织可以为你提供任何你需要的东西。”贝尔摩德的语气像是引诱人类堕落的恶魔,“研究经费、甚至全球最高端的新设备,那些都不是问题,只要你想要,那么都能拥有。” 这个承诺的分量不轻,古贺进立刻就动容了。 古贺进敢肯定,自己正在研究的是一向跨时代的技术,如果他真的成功,那么全世界的人大概都会记得他的名字——前提是他真的能研究成果。而要达成这个目标,古贺进需要很多钱、需要最好的设备、以及优秀的研究团队。 当然有人愿意投资,但是投资人在看到无底洞一般的计划书时无一例外地选择了退缩,没有人愿意将无限的金钱投入到这个可能在短时间之内看不到什么回报的项目之中去。 ——但乌丸莲耶可以。 这个成立时间长达半个世纪、恶行遍布全球,各种资产也随之遍布的巨大跨国犯罪组织手中是有钱的,拥有足够买下一个偏远小国的金钱储备,从这些钱力拨出来一部分给古贺进的研究项目也不是什么难事。 只是为了那个终极的目标,乌丸莲耶愿意让组织为之支付任何代价。 “……你说真的吗?”古贺进的语气有些迟疑。 如果组织没有骗他,真的愿意投入这么多金钱和资源的话,他的研究速度会更快……他也能尽早见到女儿了。 “当然,那些能用钱解决的事情都不是问题。”贝尔摩德语气骤然之间变得有些严厉,“但是,古贺博士,如果你答应了,需要多久才能看到成果?你明白,我们毕竟不是什么慈善组织。” “一年。”古贺进默默计算了一下,最终给出了一个肯定的回答,“只要经费和设备能跟上,最快一年,就能拿出阶段性的成果来。” 贝尔摩德满意了:“那么,合作愉快,古贺博士。” 她想挂断电话,却被通话另一端的古贺进连声叫住了。 “等等、等等!”古贺进像是在确认什么,“你们付出这么多,到底是要救什么人?为什么?” “嘘。” 贝尔摩德轻声说。 即使明知道古贺进看不到,她仍然竖起一根食指,抵在浸染了深红色的下唇上,她的指甲同样被染成猩红,像是彼岸的颜色。 “we can be both of god and the devil.since we're trying to raise the dead against the stream of time.” 贝尔摩德挂断了通话。 ——我们既是上帝也是恶魔,我们要逆转时间的洪流,让死人复生。 古贺进对着被挂断之后只传来忙音的通话,茫然地重复着这句话。 通过藏太的感官围观了全过程的鹿见春名也有点茫然——贝尔摩德和古贺进的对话看似内容很多,其实两个人根本没透露出什么关键的信息来,鹿见春名全程都是云里雾里的状态。 第466章 并且,鹿见春名也已经不是第一次听到贝尔摩德说这句话了。 他知道贝尔摩德所说的这句英文的意思,但直接翻译过来,只会让人觉得这其中的内容是异想天开——逆转时间的洪流、让死人复生,在没有超自然力量的世界里,这就是无稽之谈。 但是,但是…… 如果这真的就是组织、或者说那位先生的终极目标,那么一切就都说的通了。 就比如宫野志保现在还没有研究成功的aptx-4869,这种药物确实能在极小的概率下触发某种奇异的现象,让人缩小成幼年期的样子,这恰好印证了“逆转时间的洪流”这句话。 至于让死人复生……委实说,鹿见春名不觉得世界上存在任何能做到这一点的药物,除非组织打算搞生化危机。 没看组织拿他当样本断断续续地研究了这么久都没研究出什么名堂来吗?本质上就是因为他的不死并不是因为药物,而是种族原因,只是乌丸莲耶显然不这么认为,单方面地把他当作救命稻草。 字面意义上的救命稻草。 那么,乌丸莲耶会将所有永生的希望都寄托在虚无缥缈的不死上吗? 鹿见春名不觉得这个掌控了组织半个世纪的幕后黑手会如此的孤注一掷,将所有的筹码只压在一边。 也许是因为发呆的时间太长,宫野志保放下了手中的笔,走到了鹿见春名的面前来,用手背在他的额头轻轻试探了一下。 “体温偏低,但对你来说是正常的。”有着茶发的少女露出了疑惑的表情来,“你不舒服吗?我看你走神很久了。” “没什么,”鹿见春名回过神来,“有点无聊所以在发呆……系统到底还有多久才能修好啊?” “马上了,”宫野志保低头看了一眼手腕上手表的指针,“嗯……既然你不是很想继续待下去,那现在就开始实验吧。” 她将打开的钢笔重新盖上,别在了白大褂的外套上,随后转身出了门。 鹿见春名跟在宫野志保的身后,默默地等她拿出手机通知实验室的工作人员将之清理出来、让其他助手做好准备开始实验,等全都吩咐完之后,宫野志保才挂断了通话。 “研究所的地址换的真是频繁,我每次回来都要换个地。”他开口说。 “很正常吧?因为组织很重视研究所,所以基本上隔一段时间就会换个地址。”宫野志保也十分自然地接话,“不过对我来说无所谓,反正设备和资料都是一样的,在哪里做研究都一样。” 鹿见春名说:“研究所和组织控制的那些医药公司也有合作吧。这事打算进军医学界做药物垄断的巨头吧?说起来,你的研究经费是不是很多啊?我之前刷卡的时候看到了很长的一串零。” 宫野志保显然会错了意:“反正不是我的钱,随便你刷好了。申请的经费如果没用完,下次批经费的时候后勤组的人会找借口砍掉一部分的。” 她似乎对此很是不满,又轻轻地啧了一声。 “我只负责药物这一块,很多研究项目的副产品确实会和医药公司合作……其他方面我不太清楚。” “我看组织好像对科研方面的人才特别关注。”鹿见春名的用词比较委婉,“……在同行里似乎还挺少见的。” 一般的犯罪组织根本不会像组织这样搜罗各种行业的科研人才,还批经费让他们搞研究——那些贩毒的会特地找化学人才来搞新型毒品,搞电信诈骗的会找程序员来成立专门的网络小组,但不管哪个,都和组织不同。 “可能是吧,毕竟我也不知道其他的组织怎么样。”宫野志保的语气淡淡的,“组织的名下除了那些医药公司,还扶持了不少业务在网络科技方面的新企业,之前研究所用的云端系统不就是金树企业设计的么?” “网络科技?”鹿见春名心中微微一动,“组织很看重这个?” 他倒是知道组织扶持了金树企业,但只当做这只是组织名下众多公司之一,没觉得有什么特殊的。 “你问这些做什么?”宫野志保隐隐觉得有些意外,停下脚步来看向鹿见春名,但没等鹿见春名回答,她就再度开口了,“我想想……组织从很久之前开始就很重视这方面了,挖了不少计算机方面相关的人才,似乎也有什么重要的研究项目吧?但我们不在一起工作,所以对那方面的事情不太清楚。” 鹿见春名没有对宫野志保隐瞒的意思,他知道她以后会是和他同盟的伙伴,但在这个时刻也只能含糊一下:“我只是有些事情想搞清楚。” 宫野志保了然地点了点头。 他们走到了实验室门口,宫野志保用虹膜刷开了实验室沉重的金属制大门,室内恒温的冷气立刻便冒了出来。 鹿见春名坐在冰冷的实验台上时,还在想刚才贝尔摩德和那位古贺博士的话。 至少单从话语之中就能判断一件事——贝尔摩德很看重这位古贺先生。 而在某种程度上,贝尔摩德代表的就是那位先生的意志,得到贝尔摩德的看重,同时也意味着得到了组织boss的看重。 组织许诺给了古贺博士什么呢?充足的、丰厚的实验经费,只要想要就随时能够弄来的最先进的高端仪器设备……这可不是小打小闹,这是个没有限度的无底洞,不知道扔多少钱进去才能听到一个水花。 第467章 那位先生不是什么钱多的没处花的人,既然愿意做这样的投资,那么必定有某种缘由……至少古贺博士和他正在研究的东西是值得的。 乌丸莲耶看重的到底是什么? ——活着,他想活着。 不管是死而复生还是永生,本质上都是逆转时间,而将这不同的字义拆解开来看,会发现它们的本质是如此的清晰一致。 贝尔摩德甚至认同了古贺博士的话,认为他正在研究的是救人的技术……再往深想,这个技术如果成功,是不是就可以拯救那位先生的生命? 但和救人有关、又是计算机方面的技术,这具体的研究项目是什么?这一点并不清楚。 鹿见春名在心里默默地将这个消息的优先程度排到了前列。 他不知道自己在这时间夹缝之中短暂停留的时候能不能彻底搞清楚,但是按照古贺进承诺的那样,他最快一年就能做出阶段性的成果的话,等他回到那个正常流动的时间线之中,总有机会搞清楚的。 实验室的助手和设备还没有完全准备好,趁着这点时间,宫野志保想起来了什么,从口袋里掏出了一个小药盒来,递给了鹿见春名。 鹿见春名一边接过药盒打开,一边问:“这是什么?你研究的失败品?” 药盒里装着的是蓝白颜色的胶囊。 “你说话可以不这么刺耳吗?”宫野志保面无表情,“什么叫失败品?那只是没有完全研制成功、有较大副作用和缺陷的阶段性成果,总体上来说是成果的。” “哦,”鹿见春名重复了一遍宫野志保的话,“有较大副作用和缺陷啊……你是想让我实验一下?” “是。”宫野志保轻轻点了点头。 因为还没有开始实验,所以录像设备是关闭的,她才敢放心地和鹿见春名说话。 “你的体质已经和常人不一样了,我不知道什么样的药物对你来说才是有效的……能分辨这一点的话,也许也能更加针对性地做出解药来。” “我明白了。”鹿见春名叹了口气,将蓝白的胶囊吞了下去。 熟悉的疼痛、心悸一起涌上来,鹿见春名眼前一黑,当着宫野志保的面倒了下去——很快又坐了起来。 “……失败了啊。”宫野志保也忍不住叹气,“和之前比怎么样?” “对别人来说好不好我不知道,对我来说优点还是很明显的。” 宫野志保忍不住露出了惊喜的表情:“什么优点?” 鹿见春名面无表情:“死的更快了。” 茶发少女欣喜的表情瞬间僵在了脸上,唇角微笑的弧度一点一点变得平直。 她叹了口气:“我知道不会这么容易……算了。” 宫野志保的声音低了下来,像是压在舌下。 实验室的门再度被打开了,助手踏进了实验室之中,宫野志保拿起了手术刀。 鹿见春名也从善如流地闭上了嘴,躺在了实验台上。 他闭着眼睛,通过藏太的视角继续远程观看地下停车场内发生的事情。 贝尔摩德的车还停在原处,但是琴酒的车启动了。那辆黑色的保时捷356a缓缓驶到贝尔摩德的面前,然后停了下来。车窗被缓缓摇下,露出了琴酒的侧脸。 冷酷的top killer 凝视着贝尔摩德,语气很不好:“搞定那个人了吗?” “算是搞定了。”贝尔摩德不在意琴酒这一如既往的冷脸,“他缺钱、缺人、缺设备,而这些东西组织都能给他,他有什么理由不和我们合作呢?” “如果那家伙不配合。”琴酒冷笑了一声,“他的父母、孩子、朋友……随便什么人,送点零件到他面前,他会识相的。” 贝尔摩德不置可否:“总之,古贺博士那边我会解决的。” 琴酒微微颔首,没有在这个问题上纠结过多,“资料拿到了吧,研究所那边不能出问题。” 贝尔摩德微微笑了起来,她抬起手,对琴酒轻轻晃了晃那枚银色的u盘,金属质的表面在黯淡的灯下折射出一点光芒来。 ——那里面装的是拷贝出来的鹿见春名的资料。 她意味深长地开口。 “当然,” “废物利用也是能创造价值的。” 第145章 酒厂的场合(52) 废物利用? 什么意思? 躺在实验台上的鹿见春名忍不住皱眉。 藏太的存在时间还没到, 他仍然能通过藏太的感官获取自己想要知道的信息,但由于这些信息之中存在很多意味不明的东西,连重点也模糊不清,鹿见春名思考分辨起来会稍微有些费力。 ……他知道的还是太少了, 得快点把组织隐藏的秘密都搞清楚才行。 鹿见春名在心里叹了口气。 这让观察着鹿见春名的宫野志保迟疑了一下, 握着手术刀的手停顿在空中, 她问:“……弄疼你了吗?” 宫野志保当然会觉得诧异。 她知道鹿见春名对痛感相当迟钝, 再加上为了实验体维持稳定的心理状态不要突然发癫大开杀戒, 实验的时候向来时加上了麻醉的……虽然宫野志保觉得这种天天开膛破肚死去活来的事情就算有麻药屏蔽痛觉也无法掩盖残忍的本质,但这已经是组织最后的“人道”了。 “没什么,”鹿见春名平淡地回答, “只是你们动作太慢了,我有些烦。” 第468章 他这句话一说吃口,围在边上的研究员和助手们同时露出了敢怒不敢言的表情——这话不就是嫌弃他们的技术吗?可恶,被看不起了还不敢大声说些什么,不然谁知道告死鸟会不会突然暴起把他们都杀了? 宫野志保也淡淡地哦了一声, 继续平稳地进行着实验。 实验室内没有人在说话, 只剩下呼吸与心跳的声音、已经利刃划开皮肤和金属碰撞在一起的声响。 没人打扰, 鹿见春名又忍不住开始想刚才得知的那些消息。 组织拉拢看重的人才、boss渴望得到的新技术、已经贝尔摩德刚刚从研究所里拷走的资料……很显然琴酒和贝尔摩德都对这份资料的去处十分清楚,贝尔摩德他暂时没什么计划接触到, 那么琴酒就是最好的突破口。 还有古贺博士的具体身份得搞明白。只要知道他研究的到底是什么, 想倒推出目的、再扼住那位先生的咽喉与命脉,所有事就会变得简单起来。 鹿见春名还想再听下去,但藏太最多只能存在半个小时,现在已经到了极限时间, 维持着藏太存在的黑色粒子已经开始变得不稳定了,藏太的身体在空中扭曲闪烁, 最后崩塌消散。 连带着鹿见春名也失去了另一个感官,眼前的画面瞬间消失,声音也一同远去。 …… 琴酒显然是知道另一个研究所的内幕的,因此并未对贝尔摩德这刻薄的“废物利用”的形容而感到什么意外。 虽说是直属boss的人,但琴酒总是对贝尔摩德有着微妙的不放心……所以这个时候才会特地来确认一下。 他冷淡地朝美艳的金发女郎抬了抬下巴,才转身重新进入了保时捷356a之中。 黑色保时捷发出发动机启动的声音,很快便从地下停车场之中驶了出去。 贝尔摩德没有急着行动,她单手撑着下颌,垂下眼睛,盯着那枚躺在掌心之中的银色u盘——那里面装着的是和鹿见春名有关的实验资料。 委实说,她没什么要窥探的兴趣,该知道的东西,她在此之前就已经知道了。 贝尔摩德知道鹿见春名是和她一样的实验体……他们都在迫不得已的情况下吃下了那种怪异的药物,也就是“银色子弹”,成为了宫野夫妇研究中的牺牲品。变成这样绝对不是贝尔摩德自愿的,她的时间被迫停留在了那一刻,从此再也没有流动过一分。 或许很多女人都会被青春永驻和美貌永存所打动,但当这件事真的成为现实的时候,换来的就是不得不反复掩盖的身份、为了不暴露而断开社交……那不是贝尔摩德想要的活法。 她知道自己不是自愿的,因此才会对宫野夫妇、乃至宫野志保感到厌恶,以己度人,才会觉得鹿见春名身上发生的一切也都是被迫的。 甚至于,与她自己一对比,鹿见春名的异常才是真正的奇迹——必然会被那位先生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样牢牢掌控的奇迹。 人总是在崇拜奇迹的同时又做出种种亵渎的事,尤其是鹿见春名是人造的奇迹。 研究员们只会像凶狠的豺狼一样扑过来,将这份奇迹用刀剖开、撕扯成碎片。 不老不死……多讽刺啊,这两种特性竟然分别在他们两人的身上出现了。 贝尔摩德露出了嘲讽的冷笑。 至少那帮疯魔的研究院没有非要从她身上榨干所有的利用价值、然后再将残羹剩饭利用到底,说起来也许比拥有“不死”这种体质的告死鸟要幸运一点。 但这幸运也只是对比才显出来的。 贝尔摩德隐隐对鹿见春名有种同类看见同类的感觉,但对她而言,最优先级仍是保全自己,在这个前提下对鹿见春名透露出来一些信息是无关紧要的。 ——但她帮不了太多。 贝尔摩德收拢了手指,将银色的金属u盘牢牢握进手心之中,金属质的表面因此而染上了身体的余温。 她踩下油门,流线型的跑车殷勤立刻发出沉闷的声响,从地下停车场之中驶出。 …… 等重新出现的藏太来到地下停车场时,贝尔摩德和琴酒的车都已经离开了,藏太飞了好几圈也没看到什么人。 鹿见春名这个时候就会感叹只能操纵一个黑色幽灵的不便之处了。 只有一个能行动半小时的藏太,他能利用藏太听到和做到的事情委实并不算多……但同时操纵黑色幽灵是存在难度的。 实验结束的时候,鹿见春名没有马上离开,他盘膝坐在冰冷的实验台上,盯着自己的掌心看。 和本身苍白的肤色一样,鹿见春名的掌心也没什么血色,只能看到分布在掌心中的些许纹路,分明的肌理线条一直延伸到手掌的边缘才消失不见。 其他的演研究员和助手差不多已经离开了,只有宫野志保留了下来。 她正在摆弄录像机里录下来的录像——连接内网的系统还没有完全修复,她只能手动把保存着录像的记忆卡扣下来,通过电脑手动上传。 鹿见春名开口问了一句:“你能同时使用左手和右手吗?” “那要看是做什么吧?”宫野志保没问鹿见春名为什么冷不丁问这些问题,想了想才回答他,“如果是简单的事情,大多数人应该都做到两只手一起使用……如果是精细复杂的操作,那么我想很难,大概也没几个人能做到。” 第469章 她顿了顿,而后才再度开口。 “……毕竟,人只有一个大脑。” 精细操作——如果想让一个人用左右手同时握着手术刀拉做手术,大概这世界上没几个患者敢让医生这么玩。 能用和精细操作是两码事,大多数人的大脑只能支撑着使用左手或者右手,鹿见春名是个普通的右撇子。 他能双手同时开枪,但是做不到同时操控两个黑色幽灵——但有人可以。 曾经,鹿见春名就见过有可以同时操纵两个黑色幽灵的亚人存在,他只能说一句哥们你真是天赋异禀。 对于亚人而言,同时释放两只黑色幽灵并非是做不到的事情,能不能操纵才是问题。 黑色幽灵是有自主意识的,行为并不可控,就像同时使用两个大脑一样,搞不好黑色幽灵就会失控。 但不得不说,有两个藏太的话确实很方便……他现在开始学还来得及吗? 鹿见春名叹了口气。 他从冰冷的金属质实验台上走了下来,熟门熟路地从实验室走了出去。 鹿见春名没有多待的打算,换好衣服就离开了。他刚从研究所离开没多久,手机就轻微震动了一下。 他按亮手机屏幕看了一眼,是宫野志保发来的消息。 [贝尔摩德拷走的是你的实验资料。] 宫野志保没有多叮嘱,也没有说让鹿见春名小心之类的话,她只是单纯将这个消息告知了鹿见春名而已。 鹿见春名只要明白贝尔摩德是有目的地冲着他来的就好,更多的事情宫野志保就做不了了,毕竟她也是自身难保,组织盯她盯的很紧,根本没有余地再帮鹿见春名多做些什么。 鹿见春名看完这条消息,将短讯删除了。 既然那个u盘里拷贝走的是他的实验资料,那么贝尔摩德负责的另一场实验必然是与他有关的。 鹿见春名不觉得这个世界上还会有除了他之外的亚人,说到底他的不死是因为根本不是人类,而生老病死是人类无法违背的规则,这个世界上怎么可能真的有不死的人呢?除非那是超能力者,或者电影里经常出现的畸形的活死人。 如果没有另一个他当做实验素材,又会是什么需要瞒着他本人进行的研究? 鹿见春名琢磨了一下贝尔摩德说出的“废物利用”这个词,想了想。 首先可以排除废物是指他本人的可能性,如果组织真的这么认为,现在对他就不是这个态度了……那位先生分明还对他抱有希望。 …… 贝尔摩德的目的地是另一个处于东京郊区的研究所。 她驶入研究所之中,经过好几道身份证明的程序之后才进入研究所内部。等她停了车走出来时,时间已经是深夜了。 得知贝尔摩德到来,暂时负责这个研究所的研究员青木博士匆匆从电梯之中走了出来,对贝尔摩德挤出一个笑容来。 “贝尔摩德大人,”青木博士小心翼翼地问,“这么晚了,您……” 贝尔摩德扬手,将那个银色的u盘朝青木博士抛了过去。青木博士只看见有银色的光芒沿着抛物线的形状落了过来,他下意识地伸手接住,盯着掌心之中的u盘发愣。 青木博士迟疑着问:“……这是?” “当然是你要的东西。”贝尔摩德对青木博士轻轻勾了勾唇角,抬手将金色的长卷发拨至耳后。 青木博士愣了一下,脸上随即露出了惊喜的表情,他眼神之中都带着狂热,看银色的u盘时像是盯着绝世美人,难以掩饰垂涎的神情。 “难道说……”他的语气中带着忐忑和不可置信的惊喜。 “就是你想要的东西。” 贝尔摩德懒得浪费时间去应付青木博士,越过他走进了电梯。青木博士握着u盘,连忙跟上了贝尔摩德的脚步,抬手在电梯上按下7的数字。 电梯开始启动上升,显示屏上的数字快速跳跃。 “研究所最近没什么异常吧?”贝尔摩德问。 “没什么,”青木博士心不在焉地回答,“一切正常。” 贝尔摩德了然地颔首,没有多说些什么。 最近研究所都很太平,目前有重要项目在研究中的研究所没什么异常的事情发生,但以前的实验室旧址意外被发现了。 两年前鹿见春名失踪后的那段时间,青木博士负责的研究也转移到了现在的这个新的研究所之中,原来那个被建在群马和东京交界处的山中的研究所因为山火而被意外发现了,警察还在那里面找到了人体残肢和炸弹的痕迹。 炸弹的碎片是用来清理痕迹时留下的,人体残肢则来自于两种渠道——哪些基本上都是实验体,要么是研究所用得到的基因样本制造出来的,要么就是通过诈骗、绑架等等黑色的手段骗来的普通人。 而在转移研究所时,这些在取得了实验数据之后就变得无用的实验体就是需要处理掉的废弃物,于是便和研究搜中留下的生活痕迹一起,湮灭了炸弹的火光之中。 ——直到两年后的现在,才被警察发现。 只是这个时候发现也无济于事了,两年的时间能够消去很多痕迹,就算他们将那些人体残肢的dna和失踪名单上的人对应上了,也不可能抓到组织的马脚。 只是毕竟两个研究所之间存在关联,虽然没有得到这边被发现什么线索的消息,贝尔摩德还是顺口问了青木博士一句,在得到肯定的回答之后便不再询问了。 第470章 电梯抵达了七楼,贝尔摩德踩着细长的高跟,和青木博士一起走了出去。 实验室的地板上铺着纯白的瓷砖,细长的高跟踩在地面上时能发出格外清脆的声音,在空空荡荡的室内形成回响。 “研究怎么样?”贝尔摩德环视了一圈室内的景象,随口问道,“这些孩子们应该很乖巧吧。” “确实很乖巧,毕竟连心理和对世界的认知都是一片空白,不管想做什么都可以。”青木博士耸了耸肩,“不过损耗率太大了,成本也有些高。” “这一批使用完就不用再做这么麻烦的事情了吧。”贝尔摩德微笑起来,“之后你会有一个新同事的。” 她经过了一个巨大的、看起来能够盛放一个人的透明的玻璃罐,稍长的指甲在透明玻璃罐的罐身上轻轻敲出了一点清脆的声音来。 “喔。”青木博士干巴巴地应了一声。 他是典型只会搞研究的人,要他跟贝尔摩德大谈特谈研究的具体事项,他能说一整个晚上,可一旦涉及到他不怎么懂的方面……譬如说人际交往,他立刻就歇菜了。 贝尔摩德在这一层中转了一圈。 这一层的名字是“培养皿”——偌大的空间内一边摆放着数十张试验台,另一边则是立在地上的透明的玻璃罐,玻璃罐之中灌满了淡黄色的透明的液体。 贝尔摩德走到最近的实验台边,停下了脚步。 试验台上躺着一个实验体,她靠在试验台边,朝那个躺在试验台上的人伸出了手。 染成深红色的指尖触碰到了实验体的长发,将手指插入到柔软如同绸缎的发丝之中,像是捧起了一段银色的月光。 试验台的一边挂着银色的金属牌,上面标注着手写的黑色字体。 ——实验体-ks-145号。 * 组织的任务也不是随时都有的,对大多数代号成员来说,结束一个任务之后,通常能休息一到两个月的时间,除非这任务出了点岔子,最后变成看连绵不绝的连环任务。 鹿见春名本身是没什么事要做的,只要琴酒不叫他去干活,他就用不着干活。 所以从平田孝太郎被狙击身亡后到现在,鹿见春名都相当清闲。 期间他去过几次安全屋,但一次也没去过自己租下来的公寓,好像已经默认了萩原研二的警察宿舍才是他这个犯罪分子真正的家一样。 出于某种不可言说的私心,萩原研二完全没有想过让鹿见春名搬出去,甚至也没有人说要打地铺。 睡在一张床上当然很挤,但喜欢的人就在自己身边,谁能忍住这种抱着喜欢的人一起睡觉的诱惑?反正萩原研二不行,所以这只能是甜蜜的痛苦。 ——痛苦在他不合时宜的反应,也在鹿见春名的不开窍上。 他将鹿见春名的亲昵行为定义为了“被当做是挚友”,毕竟他和松田阵平也不是没在一张床上睡过……只是不会抱着睡而已。 对鹿见春名而言就更好懂了,他早就把对萩原研二的态度变成看恋人,这种下意识里表现出来的亲昵就和咳嗽一样无法掩盖,所以才让萩原研二犹豫又被动。 两人的同居生活已经步入了老夫老妻的状态——鹿见春名通常不会早起,萩原研二会在轻手轻脚地洗漱之后,给鹿见春名留下三明治当早餐。 除了没有亲密的接吻和最后一步,牵手和拥抱都已经变成了家常便饭——萩原研二自欺欺人地想,朋友之间也不是不能牵手拥抱的吧? 松田阵平将萩原研二这种行为定义成秀恩爱,懒得理他。 这次叫醒鹿见春名的是萩原研二的电话。 他迷迷糊糊地接了起来,通话的另一边是萩原研二的声音:“小诗,我们现在准备去米花中央医院……” “什么?”鹿见春名瞬间清醒,“你受伤了?” 他的语气中带着很明显的焦虑。 “不,不是我,也不是小阵平,我们俩好好的,”萩原研二叹了口气,“是班长受伤了,现在正在去医院的路上呢,所以我可能会晚点到家。” 他这语气十分像是和妻子汇报行程以便查岗的丈夫,惹得伊达航投来了惊疑不定的眼神。 伊达航捂着受伤的腰,脸色苍白,但还是坚强地凭借过人的身体素质,试图吃到同期的第一手恋爱瓜,对松田阵平挤眉弄眼地使了几个眼色。 松田阵平同样回以眼神——我不知道啊!他俩突然就跳过一切步骤开始同居了,更离谱的是hagi居然一点都没察觉到有问题! 萩原研二在松田阵平眼里已经变成了因为恋爱冲而失去了常识判断的人……虽说朋友不是不能同居,正相反朋友同居合租的情况还很多,但哪家的朋友是像你们俩一样相处的? 如果这都只算是朋友,那松田阵平可能不得不将自己从萩原研二挚友的范围中扒拉出来了。 “原来是班长受伤了,”鹿见春名微妙的松了一口气,又有些紧张,“伊达警官没事吧?” 伊达航最近属实有些多灾多难,前段时间要不是鹿见春名他得命丧当场,而这次在爆炸案的现场抓到了逃跑中的重刑犯,他被对方捅了一刀肚子,现在只能躺在救护车的病床上。 “被捅了一刀,”萩原研二叹了口气,“有点危险,但班长一定会没事的。” “我知道了,”鹿见春名犹豫了一会儿才开口,“……我也马上去医院。” 第471章 伊达航好几次帮助了他——虽说几次帮助都是因为阴差阳错的误会,但他接受了伊达航释放的善意,所以去医院看望他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 米花中央医院中,同样来到医院看望友人的还有毛利小五郎和毛利兰。 刑警中受伤的不只是伊达航而已,还有被爆炸波及到的其他警官。 毛利小五郎虽然已经不当警察了,但仍然和曾经的刑警同事保持着良好的关系,友人受伤,他来医院探望对方实属正常。 毛利小五郎在看过好友的情况后松了口气,“还好不是大事。” “嗯,”毛利兰也轻轻点了点头,“但是那个跳楼的人,他还是初中生吧?” 她犹豫了一下,柔美的五官之中露出了一点忧愁的意味。 “……他还醒的过来吗?” 这次警察们逮捕的一个诈骗团伙,受害人年事已高的爷爷因为被骗走了所有的存款而烧炭自杀,而受害人父母早亡,剩下的亲人只有相依为命的奶奶,奶奶去世,他承受不住这样的打击,跳楼自杀了。 但他没有当场死亡,他活着——但不算完全地活着。 他成为了植物人。 主治医师恰好经过,听到毛利兰的话后便停下了脚步。 他站在毛利兰身边,伸手推了一下眼镜。 “凭借现在的医学技术,想让植物人苏醒只能靠运气。” 毛利兰的心情滴落下来:“果然是这样啊。” “但是,”医生又说,“也许不用等到苏醒,我们也可以和植物人进行对话哦。” 拐角处,戴着兜帽的鹿见春名脚步一顿。 第146章 酒厂的场合(53) 鹿见春名刚赶到医院。 医院毕竟是公众场合, 鹿见春名倒不是不能出现在医院,只是他不能被发现看到自己是来看望警察的。 ——说到这点,鹿见春名一直疑惑,为什么降谷零可以一边当卧底一边在咖啡厅打工, 甚至还有时间和风见裕也一起去处理公安的各种突发事件, 但就算一边当卧底一边当警察, 降谷零的身份也至今没暴露, 鹿见春名除了佩服只有佩服。 不愧是公安, 都是狠人。 鹿见春名穿着一身低调的黑色,将外套的兜帽也拉了起来,还戴上了黑色口罩, 那头十分显眼的银发被他束了起来,藏进了帽子里。 好在这是东京,就算鹿见春名把自己遮的严严实实的也不会有人用异样的眼神上上下下地打量他——医院里经常会有一些演艺圈的人士来看病,况且东京市民的精神状态都十分稳定,哪怕再大街上裸奔都不会有人多看一眼。 医院这一层是病房, 只要拐过拐角, 再直走到尽头, 就能走到伊达航所在的病房。 在经过拐角时,鹿见春名听到了医生在和一个十分耳熟的声音说话, 他脚步一顿, 下意识停了下来。 “不用等到苏醒就能对话?”毛利兰露出了疑惑的表情,“什么意思?” 毛利小五郎下意识提出了质疑:“这怎么可能?难不成植物人也会说梦话?” 医生失笑:“当然不是那个意思。” 他沉吟了一会,才再度开口,“嗯……这么说吧, 你们觉得植物人是什么?” “就……”毛利兰愣了一下,一边思考一边迟疑着说, “……昏迷的人?” “跟死亡也没什么区别吧。”毛利小五郎叹了口气,“只不过是活着、还会呼吸而已。” “这么说吧,人虽然睡着了,但也时常会做梦吧?大脑意识可是很活跃的。”医生微微笑了一下,语气十分温和,“植物人就很睡着了是一样的,虽然身体无法动弹,但其实他们的意识是能够感知到外界的情况的,只是不能做出反应,大脑一直处于活跃的状态。” “那就是在做梦的意思了?”毛利兰露出了好奇的神情,“既然是在梦中,要怎么进行对话呢?” “我之前读到过一篇论文,这篇论文里提出了一项新的技术,”医生双手插进白大褂的外套口袋之中,“就是和植物人有关的。” 那个坠落成为植物人的病人安静地躺在床上,医生隔着一面透明的玻璃,神情平和地注视着那个昏睡不醒的少年,病房里的心脏检测仪屏幕上的图表波动平稳,昭示着他稳定的生命力。 可即便如此,他的苏醒也只是一件虚无缥缈的事情。 “你知道全息游戏的概念吗?”医生没有立刻回答,他像是引导学生的老师,对毛利兰循循善诱。 “虽然我没怎么具体了解过,但很多漫画和小说里都会使用这样的设定,所以大概知道。”毛利兰想了想才回答。 全息游戏——在不久之前,在研究所之中,贝尔摩德也对他提到过这个词。 鹿见春名当然不会傻到觉得贝尔摩德是单纯来和他聊游戏的,她特意提起全息游戏只能是意有所指。 但他不明白贝尔摩德这么做的理由。 既然贝尔摩德来拷贝资料,并且全程没有跟宫野志保说明过用途,那就说明这是boss下的命令,既然不打算让宫野志保,那么显然也不打算让他知道,可贝尔摩德那些模棱两可的话就像在暗示什么一样。 他没察觉出来恶意,那么久假设贝尔摩德是在对他示好好了。 ——但被boss偏爱的千面魔女这么做的理由是什么?为什么要用这样暗示的方式对他透露某些情报?这根本没有好处,反而暴露了一定会有麻烦。 第472章 ……该不会贝尔摩德其实也是卧底吧? 鹿见春名的脑子里忍不住冒出了这个想法,但他很快又将这个有些荒谬的猜测摒除了。 医生还在和毛利兰说话。 “人们设想的全息游戏,实际上就是捕捉人的脑电波,然后将意识上传到网络上,这样就能实现在睡梦中玩游戏了,很方便,对吧?”医生笑了一下,“那么当然会有人提出——这样的技术也可以用于医疗吧?” 毛利兰的脸上逐渐露出了明悟的表情。 “就像这个不幸变成了植物人的病人一样,虽然身体不能动弹,但他的意识是活跃的,只要给他戴上捕捉脑电波的设备,我们就能明白他的想法和想说的话,在网络层面上实现交流。” 黑发少女蓝色的眼睛亮了起来:“原来是这样。” “还有那些高位截瘫、身体残疾而在现实生活中行动不便、甚至连操纵电子设备都困难的人,这样的技术也等于是给了他们第二次人生,听起来很不错吧?” 毛利兰连连点头,“这么说的话,这一定是很伟大的技术了,那么什么时候能投入使用呢?” 医生脸上的表情就变得有些歉意了,“……大概不会那么快。” “为什么?”毛利兰茫然。 “我不认识那位发表论文的古贺先生,”医生叹了口气,“但是隐约了解一点他现在的困境……这项技术要研发出来很难,因为只是作用于一小部分人,没什么收益,很多人不看好,没有研究经费、也没有助手,只靠他一个人的话应该很难支撑下来吧。” “怎么能这样呢?”天真单纯的少女十分的愤愤不平,“如果大家什么事都只看利益的话,这个国家就要完蛋了吧!” 毛利小五郎淡淡地说:“社会就是这样运转的啊。” 在成年人社会摸爬滚打了数十年的前刑警现侦探十分能理解医生说的话。 “或许等哪天潜行游戏的技术研究出来看,会和医疗方面合作研究,开发一下副产物呢?”医生开了个玩笑。 有穿着护士装的女士神情焦急,走向医生:“宇田川医生!那边的病人……” 宇田川医生颔首,一边朝护士小姐走去,一边看向身后的毛利兰。 他露出了歉意的表情,“……抱歉,是我说的太多了,请你们别在意。” 他留下这句话便匆匆离开了,完全没有注意到在经过拐角时,和自己擦肩而过的鹿见春名。 鹿见春名定在原地,缓缓回头,只看见了医生的背影,以及白大褂翩飞起来的衣角。 到了这个地步,那位医生已经将话说得这么明白了,他要是还不懂就真的是傻子了。 如那位医生所说,古贺博士研究的是能将人的意识上传到网络上的技术……那么boss要挖古贺博士的目的就一目了然了。 就跟鹿见春名之前想的一样,boss追求的是死而复生、是长生不老,因此才会在他这个不死者身上花费心思,牢牢将他抓在手中,就为了那点虚无缥缈的希望……而死而复生的本质,实际上就是长生不老。 boss不会将长生不老的希望只放在他一个人身上,更何况组织建立的时间已有半个世纪,在他这个不死者出现之前,boss怎么可能没寻找过其他的方法? 鹿见春名的存在和古贺博士的技术可以对应为两个方面——他代表的肉身的不死,而古贺博士代表的是精神层面的不死。 鹿见春名突然觉得有些滑稽。 boss和组织完全将他误解了——boss追求的所谓永生,在他身上根本是不可能实现的啊。 不只是因为种族原因而复刻他的不死能力,从根本上来说,唯一能够杀死亚人的方式只有衰老。 是的,亚人和人类一样,是会随着时间的流逝而逐渐老去的,但组织根本没发现这一点。 在组织和其他人看来,时间是正常流动的,七年来他们眼中的鹿见春名毫无变化,这足以证明在鹿见春名的身上出现了和贝尔摩德一样的时间静止的效果——既然时间静止了,那么当然就不会老去,再加上不死,就是真正的不老不死。 可对鹿见春名而言,他的时间至多不过走动了一年多而已,他的时间是跳跃着进行的,在每个时间线都只度过几个月而已,一年的时间能有什么变化?至少人的肉眼无法察觉到这点细微的差距。 鹿见春名的存在,从根源上彻底带歪了组织的研究方向,组织就算在他的身上再花费十年时间,都不可能研究出什么有用的东西,宫野志保能研究出aptx-4869也是因为他自己,和鹿见春名没有半点关系。 既然七年来都收效甚微,不知道活了多久的boss也该急了,当然要拼命要去寻找其他的办法。 ——那位先生的生命,大概很快就要走到尽头了吧? 所以才要抓住那位古贺博士。 如果身体无法永存,那么意识永存也是一样的,只要那位先生认为自己还是活着的,一切都没有问题。 他想通过古贺博士创造出脑机,在万不得已的情况下,让自身成为数字生命,来达到永生的目的。 这个犯罪组织成立了半个世纪,疯狂的夺取财富、践踏他人、在是那种获得支配灰色世界的权利,他们的目的可以说是颠覆世界,但实质上——只是出于幕后黑手怕死的私心而已。 第473章 怕死的人总是很好对付的。 鹿见春名差不多搞懂了组织的最终目的,但现在还差一点没搞懂的地方……古贺博士的脑机项目、或者说由贝尔摩德监管的另一个项目,和他有什么关系? ——而一年之后,他没有察觉到丝毫和这些有关的事情,那是不是说明在这个时间线中,他就已经解决掉了呢? 鹿见春名隐隐有种预感……这是一条必定会被他抓住的线索。 也必然因为他而毁灭。 鹿见春名在心里排列了一下计划,做好决定之后,从拐角走了出去。 他抬手将兜帽往下扯了一点,让垂下来的帽子部分能将他的银发遮挡住,连金色的眼睛也一同遮掩。 他走过走廊,经过毛利兰和毛利小五郎时,毛利兰像是察觉到什么一般倏然转身,看向鹿见春名。 但她只看到了一个背影,鹿见春名全身上下都遮的严严实实,只露出来了一截肤色苍白的手腕。 “怎么了?”毛利小五郎对女儿突然的动作感到了疑惑,“那个人有什么问题?” “没什么,只是……”毛利兰茫然地回答,“只是有种奇怪的感觉,可能是我想太多了吧。” 鹿见春名走到伊达航所在的病房前,轻轻敲了几下门之后便推门走了进去。 萩原研二和松田阵平都在房间里,病床上躺着的是伊达航。 伊达航好像刚刚清醒过来不久,表情还带着一点茫然,蓝白色条纹的病号服下能看见一点白色,那是包扎伤口的绷带。 “小诗!”萩原研二见到鹿见春名时便像粘人的大狗狗一样贴了过来。 虽然现在每天早上和晚上都能看到鹿见春名,但萩原研二不知道在意的人会不会哪天一眨眼就又消失,像始在提前汲取有鹿见春名在的时间一样,只要他在,萩原研二总是会第一时间靠过来。 ——是无可避免的患得患失。 鹿见春名任由萩原研二搂着他的肩靠过来,完全忽视了松田阵平和伊达航在这一瞬间同时露出来的一言难尽的表情。 伊达航和松田阵平两人对视了一眼——从彼此的表情之中,他们都看出了同样的情绪。 他们不应该在这里,应该在床底。 鹿见春名的视线在伊达航的脸上缓缓往下扫视,发觉他除了被捅了小腹的那一刀之外,其他顶多只有一点擦伤之后就放下了心。 “伊达警官,”鹿见春名叹了口气,“你怎么这么多灾多难?又受伤了。” “刑警本来就容易负伤,这也正常。”松田阵平也很无奈,“好在班长受的伤不算很严重。” 萩原研二敏锐地捕捉到了鹿见春名的用词,他重复了一遍那个音节:“又?小诗最近还看到过班长受伤吗?” “之前怕你们担心所以跟你们说,其实前段时间我就遇到鹿见了。”伊达航开口。 “什么时候?”松田阵平皱眉。 伊达航回忆了一下:“大概……是半个月前的晚上。” “半个月?!”萩原研二惨嚎一声,“原来小诗第一个去见的人不是我?” 虽然明知道萩原研二这是在开玩笑活跃气氛,伊达航还是哽住了。 他莫名其妙地产生了一种掺和到小情侣之间的……微妙的第三者的感觉。 松田阵平降低自己的存在感,摸摸地往旁边挪了一步。 这是他们三个人的故事,不需要他松田阵平的出场。 “可我最想见的人的研二啊。”鹿见春名抬起眼睛,自下而上地去看萩原研二。 他在看那双有着漂亮紫罗兰色的眼睛。 少年用这个角度看人时,眼尾的弧度是下垂的,看人的神情显出了无辜的感觉来,好像他只会专注又认真地看着你……好像他的世界里只有你一样。 连语气也带着毋庸置疑的笃定。 萩原研二承认,他被撩到了。以往他总是那个主动出击、试图攻破鹿见春名心防的人,但攻守倒转,直球才是拥有最大杀伤力的,萩原研二也不可避免地觉得动摇。 ——想现在就表白。 但萩原研二忍住了。 他是个有仪式感的人,即使想要表白也不会是在这个时候。 因为是珍视的人、在意的人,所以值得认真地对待。 从头到尾,萩原研二就没考虑过会被拒绝的可能性,他甚至已经想好了从表白被接受、再到交往、最后结婚见家长两人生活在一起的样子了。 如果以后也能像现在这样睁开眼睛和闭上眼睛看到的都是小诗就好了。 ——一定会的。 萩原研二很有自信,鹿见春名现在只对他格外不同的亲昵就证明了温水煮青蛙这招的成功,循序渐进是绝对能打动人的,日久生情更是真理。 一看鹿见春名和萩原研二这旁若无人的氛围,伊达航忍不住咳嗽了两声。 虽然他也很希望同期好友能够获得幸福啦,但是……但是你们俩能不能不要在他的病房里搞这一出?他可是被人捅了一刀躺在床上啊! 娜塔莉什么时候能来?伊达航悲伤地想,他真的不想再被暧昧而不自知的同期伤害了。 听到伊达航的咳嗽,松田阵平十分善解人意地开口,打破了病房之中暧昧的氛围:“之前你和鹿见见面的那天,是出了什么事吗?不然鹿见也不会说你多灾多难了吧。” 第474章 “有点倒霉,遇到了醉驾的卡车司机。”伊达航没有过多地描述事情的经过,“要不是我运气好,突然跌倒了一下,你们估计之前就该去参加我的葬礼了。” 身为刑警,伊达航对过往惊心动魄的经历看的很淡,并不放在心上,甚至能轻松地开个玩笑。他面对的生死危机数不胜数,如果每一次遇到危险都要胆战心惊的话,他就不会成为搜查一课的警察了。 萩原研二和松田阵平是排爆警,面对的危机只会比伊达航更多,炸弹一旦爆炸,他们这些近距离拆弹的警察是绝对不可能活下来的,就算穿了防爆服也顶多能留个全尸。 虽然常常面对危机,他们还是忍不住为伊达航轻描淡写的话中透露出来的危险皱起了眉。 “那确实是运气好,”松田阵平忍不住感慨,“比起面对犯人和炸弹那些有准备的事,还是意外更加让人猝不及防。” “是啊。”伊达航点头认同,“意外真的……说起来,我觉得说不定是鹿见给我带来了好运呢?不然我怎么会摔了一下,刚好就避开了。” 他笑了笑,毫不避讳地谈起生死。 “说起来,我当时真的差点以为自己要死掉了,还看到了走马灯……以前的事情像是影像一样在我脑子里放映,忍不住产生了一种‘啊,这就是最后了吧’这样的想法,还看到了幽灵——黑色的、长着翅膀但没有五官的幽灵,那个幽灵撞了我一下,我才会摔倒。” “我以为那是死神,没想到反而让我逃过了一劫……不过这个世界上也不存在那种不科学的东西吧?”伊达航笑着说,“现在想想,应该是临死前因为恐惧出现的幻觉吧,因为只出现了短暂的一瞬间嘛。” “就算是幻觉,”萩原研二轻声说,“也是带来希望的幻觉吧?” 他从伊达航的话中察觉到了些什么,说话时却没去看伊达航,而是缓缓转向了鹿见春名。 长着翅膀的幽灵,这个十分具体的描述立刻就让萩原研二想起了鹿见春名的“超能力”。 如果真的是这样,那么那一切就不是伊达航的幻觉,而是真实存在的……出手的人是鹿见春名。 只是他不知道,为什么伊达航能看到那个不存在的幽灵……难道是有什么特殊的条件吗?生死危机? 萩原研二一边思考,搂着鹿见春名肩头的手也向下滑落,随后在衣袖的遮掩下牵住了少年的指尖,握在掌心之中轻轻捏了一下。 鹿见春名感觉到了从指尖传来的灼热,对萩原研二眨了眨眼睛。 这相当于是承认,萩原研二也忍不住笑了一下。 “我听松田说,”伊达航开口,“你们现在是住在一起了?” 伊达航的眼神有些耐人寻味。 “是啊,”鹿见春名毫不避讳地回答,“朋友住在一起不是很正常吗?” 这是他为自己找的合理的借口。 一句朋友,瞬间浇灭了萩原研二策划告白的心。他僵了僵,在心里苦着脸叹了口气——果然,他不该指望鹿见春名自己开窍的。 毫无恋爱经历的小诗根本不懂。 鹿见春名这话立刻逗笑了松田阵平,他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捂着嘴嗤的一声笑了出来。 这嘲讽般的笑声引起了萩原研二的怒视:“小阵平,什么事让你觉得这么好笑?” “我只是看到了高兴的事情,”松田阵平努力地让自己的表情看起来严肃一点,“唔……电视里不就在放新闻嘛。” 他指了指正在播放新闻的电视。 病房之中挂着的电视机里,新闻主持人好听的嗓音响起,画面之中播放的是鹿见春名十分眼熟的事。 ——正是代代木公园对平田孝太郎的暗杀事件。 但事情已经过去了一段时间,这时候在播放的显然不是枪击案的具体情况,而是平田孝太郎的丑闻。 与此同时,鹿见春名的手机轻轻震动了一下。 他打开看了一眼,屏幕中显示出一条来自于未知联系人的短讯。 [今晚八点。] 第147章 酒厂的场合(54) 没头没尾的说话风格, 鹿见春名不用想都知道这是谁发来的消息。 ——琴酒。 八点见面……鹿见春名在心里默默计算了一下,大概还有三个小时,不用着急。 但突然约见面是为了什么? 电视中,容貌秀美的女主持人甜美的声音还在继续。 “前几日因枪击而死亡的平田孝太郎被曝出贪污受贿、私生活关系混乱等种种丑闻, 根据调查, 平田孝太郎收取贿赂金的金额至少高达十亿……” “十亿, ”伊达航咂舌, “当政治家真是便利啊, 贪污的手段都有那么多。” “死了还有丑闻爆出来,”松田阵平摇了摇头,“检察官这下要盯上平田孝太郎背后的政党了吧?” 在日本政界, 不依附于某个政党、只作为无党派人士而进行参选的话,几乎没什么可能成功上位,所以那么多人才会选择加入某些有强势的人领导的政党,平田孝太郎也不例外。 “是啊。”伊达航的表情突然变得无奈起来,“他死了, 结果最后是我们警视厅挨骂了好久……都要在骂我们没有保护好平田, 让日本政界损失了一张千年难遇的脸。” “重点居然是脸吗……”萩原研二欲言又止。 第475章 “对他们来说谁上位都是一样的吧, ”鹿见春名接话,“既然如此不如让长得帅的上去呢?至少每天对着新闻的时候, 看到那张帅气的脸也会稍微顺眼一点。” 平田孝太郎的事情已经持续好几天了, 从平田孝太郎被枪杀、事情发酵到顶点的时候,情报组那边联系的人立刻就放出了事前搜集好的平田孝太郎的丑闻。 收受贿赂之类的还不算爆,最吸引人的当然是平田孝太郎的绯闻——他男女不拘,一人大战几男几女是家常便饭, 但阴沟里翻船被人录了一段视屏下来,这段视频又被情报组的人高价买到了手中, 再在民众最同情平田孝太郎、为他哀悼的时候放出去…… 平田孝太郎臭的彻彻底底,连带他背后的政党也被拉低了支持率,原本预想之中能够达到的选票数量直接砍半,政党领导人的脸都黑了好几天。 他们的脸黑了,连琴酒的脸看起来都没那么臭了。 平田孝太郎的事情报道之后,接着被报道的是几家最近因为违法偷税漏税、又或者洗钱之类的经济犯罪而股票崩盘破产倒闭的公司,鹿见春名粗略地扫了一眼,不是医药公司就是网络科技方面的公司、还有传媒公司……总之都是他不认识的企业,所以完全没放在心上。 房间里的人都没在意这些新闻,松田阵平开口问:“娜塔莉小姐没来吗?” “她最近有些事不在东京,回到老家去找她的家人去了……”伊达航头一次露出了有点扭捏的表情,“因为,我们不是在准备结婚的事情了嘛。” “而且虽然被捅了一刀,但是也不是什么大问题,又有你们陪着,刑警受伤是家常便饭了,我不想因为这点小事而让娜塔莉再跑老远赶回来,就算她赶回来,我身上的伤也不可能好的那么快,那么就暂时对她保密好了。” “喜欢的人在身边可是不一样的,”萩原研二语气调侃,“会让人觉得连受伤都变得没有那么痛苦了哦。” “说的这么头头是道好像很懂的样子,”松田阵平吐槽,“至少班长已经快结婚了,你还是单身呢。” “你也是,小阵平。”萩原研二对松田阵平毫无形象地翻了个白眼。 他在心里补充了一句——至少他已经快要拥有男朋友了,而他的幼驯染还孤寡至今。 萩原研二拉开椅子做了下来,从其他警员送来的果篮之中掏出了一颗苹果,他握着水果刀的姿势十分熟练,金属质的刀刃在他的手指之间翩飞旋转了一圈,将苹果薄薄的果皮一圈一圈地旋转着削了下来,中间没有断裂。 削好的苹果被萩原研二握在手中,朝伊达航的方向递了过去——然后在伊达航下意识伸出手来接的时候,削好的苹果被他递给了鹿见春名。 伊达航的手僵在了半空中——你这家伙居然演我? 萩原研二对上伊达航震惊的目标,十分正直地开口:“班长,你肚子受了伤,刚刚医生还来叮嘱过的,你现在还不能进食,我给你吃苹果就是害了你。” 鹿见春名咬了一口苹果的果肉,清甜的汁水从沙沙的果肉之中满溢了出来,瞬间就充斥了他的口腔,甜味弥漫开来,又流淌着落下,充盈在他的胸腔之中。 伊达航的视线从萩原研二的脸上移到鹿见春名的脸上,又回到了萩原研二的脸上。 他僵着手,嘴角抽动了一下:“……那我真是谢谢你。” 让这家伙留下来照顾他就是个彻头彻尾的错误! “不用谢,”萩原研二爽朗地笑了笑,“我一直都这么贴心的。” 松田阵平的手机发出了接到短讯的声音,他摁亮手机屏幕看了一眼,随后看向萩原研二:“刚才天谷前辈跟我说了,今天应该不会再有什么突发情况了……今天我留下来陪班长吧。” “好,”萩原研二点点头,“那我就和小诗先回去了。” 萩原研二这话说的非常自然,好像鹿见春名理所应当和他住在一起一样——松田阵平和伊达航都忍不住露出了牙疼的表情。 伊达航毫不掩饰自己的嫌弃,挥了挥手:“走吧走吧,你留下来真的很碍眼。” 鹿见春名刚好吃完了最后一口苹果的果肉,萩原研二一边适时地递过去了一张纸巾,一边带着鹿见春名往外走,还不忘回头刺伊达航一句:“没事的班长,明天我还会过来碍你的眼的。” 他走出病房,关上了门,将伊达航回击的声音关在了门缝里。 萩原研二抬手,将鹿见春名放下去的兜帽给他戴好,指尖收回时碰到了鹿见春名的鬓发和脸颊,带来一点微凉的触感。 鹿见春名的浓郁的银色眼睫在他的指腹下轻轻颤了颤,他抬起眼睛来,专注地用金色的眼睛凝视着萩原研二的脸。 初夏的日照时间很长,但即便如此,天色也已经在这个时候逐渐黯淡了下来,医院走廊上亮着白炽灯,地面的瓷砖光可鉴人,倒映出两人几乎靠在一起的影子。 走廊尽头的窗户是没有关上的,夹杂着燥热气息的风从缝隙之中涌了出来,掀起鹿见春名的衣摆,将藏在兜帽里的银发卷了起来,黏在他的唇边。 萩原研二的眼神动了动,他垂下眼睛,触碰了少年眼睫的手指下移,拨开了那缕银发。 他的体温对于鹿见春名而言是滚烫的,带着灼热的气息,忽远忽近地触离。 第476章 “走吧。”萩原研二缩回了手。 他忍不住将手指收拢了——指尖在拨开鹿见春名的鬓发时碰到了下唇,柔软的触感还残留在他的指腹上。 藏在黑发下的耳尖透露出了一点红色,为了避免被鹿见春名看出自己的不对劲,萩原研二走在了鹿见春名的前面。 鹿见春名双眼2.0的视力,一眼就看到了萩原研二藏在黑发下偷偷变红了的耳根——在萩原研二看不到的地方,他忍不住弯了一下唇角。 回到一年前这个时间线的鹿见春名是有些恶趣味在的。 既然知道两个人会在一起、并且已经和萩原研二成为恋人的他,在这个时间线面对还没和自己确定关系的萩原研二时,总是忍不住出手撩拨。 以前那个被温水煮青蛙的人总是他、脸红心跳但不知道这究竟代表着什么的人也是他,所以鹿见春名现在就蠢蠢欲动地想主动出击了。 总不能一直被动吧? 看到萩原研二因为他而脸热,鹿见春名很满意。 喜欢的人、在意的人,因为他而心跳加速、脸颊和耳尖都变成红色,这种无法掩饰的变化能让鹿见春名无比清晰地确认——不管是什么时候,萩原研二都是在意他的。 米花中央医院很大,住院部的楼在最里面,要走出医院还得经过中央的花园。铺好的石子路是蜿蜒的,两边是草坪和足足十米高的路灯,橙黄色的灯光将两人一前一后的影子拉的细细长长。 萩原研二刻意放慢了脚步,等鹿见春名能慢慢追上他。 他满腹纠结,所有想问的话都积蓄在心里,又慢慢胀满,忍不住想说出口。 鹿见春名似有所觉地抬起头看他:“怎么了?” 萩原研二忍了又忍,最终没忍住,凝视着那双金色的眼睛开口:“小诗……是怎么看我的?” 鹿见春名眼睛的颜色是金色的,这点金色在昏暗的光线下就像是在发光一眼,格外璀璨而耀眼,像是流淌着碎光构成的河流。 萩原研二从光河的深处看见了自己的倒影。 他还是问出口了……这个问题从鹿见春名出现在他家里的那一刻,就一直被萩原研二给憋在心里。 萩原研二是相当敏锐的人,并且情商高、有分寸,所以才能熟练地处理好周边的人际关系,对待每个人都亲切又疏离,是很有分寸的温柔。 但鹿见春名是不一样的——在数次失踪之后又出现在他家里的鹿见春名擅自住了下来,甚至没有和他商量好,两人就彼此心照不宣地默认了这种同居关系。 他们会睡在同一张床上、一起分享早餐和晚餐,萩原研二回家时能得到一句“欢迎回来”……这些相处实在亲密无间,就好像他们是真正的同居情侣一样。 鹿见春名对此表现地太过适应、太过自然了,他似乎将这一切当成了理所当然的事情,从来没有表露过任何不适,这让萩原研二甚至难以找到开口的理由。 萩原研二为难的是——这种亲昵,到底是因为真的被当成了亲密无间的挚友,还是怀揣了其他的感情呢? 他忍了很久,担心问出口会让这样的感情发生变化,又担心不问的话说不定就止步于此……萩原研二从未如此纠结过。 和松田阵平不同,萩原研二是会在察觉到不对的时候踩刹车的人。 “是对我来说很重要的人。”鹿见春名停下了脚步。 他放轻了声音,语气却无比郑重,念出的每一个音节都在认真地回应着萩原研二。 很重要的人——家人很重要,喜欢的人很重要,挚友当然也很重要。 能被称之为重要的人太多了,被这么说的话,只会认为自己是其中之一吧? 鹿见春名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我很喜欢研二。” ——鹿见春名当然觉得这和表白没什么区别了。 他不是那种在察觉到自己的心意只会后羞于将话说出口的人,既然喜欢那么当然就应该说出来,长了嘴就是用来说的吧?不说出来的话,怎么能让人明白自己的心情吗? 但正是因为鹿见春名的态度太过坦率直接、丝毫没有忸怩,反而让萩原研二会错了意。 在鹿见春名说出“喜欢”这个词的瞬间,萩原研二几乎觉得自己的心脏就要炸开了,心跳在那一瞬间达到了顶点,他产生了一种心脏要从胸腔之中跳出来的错觉。 那双金色的眼睛里倒映出来的只有他,好像属于鹿见春名的全世界之中只能容纳他一个人一样。 但在看清鹿见春名脸上专注认真、以及毫不避讳的眼神之后,急速跳跃的心脏又缓缓沉静了。 这个表情是不是太正直了?一点暧昧和害羞都没有……而且能大大方方地说出这样的话来……其实根本不是那个意思吧?至少不是他以为的那种喜欢吧? 如果是对朋友的喜欢的话……萩原研二也能说自己喜欢松田阵平、喜欢伊达航、喜欢降谷零和诸伏景光,喜欢他在警校时的这几位同期、当然也喜欢鬼冢教官。 这样的喜欢属于很多人,可萩原研二想要的是那份更加特殊的感情。 算了,算了,他不计较了。萩原研二想,就算现在还是对朋友的喜欢也没关系,至少小诗对他是特殊的,只是小诗还没有察觉到他的“喜欢”并不单纯而已…… 这么想着,萩原研二觉得自己的气顿时顺了过来。 第477章 他叹了口气,抬手在鹿见春名银发的发顶按了一下,“我也喜欢小诗哦。” 鹿见春名从萩原研二的语气里察觉出了一丝破防和恨铁不成钢,他露出了茫然的表情,完全不觉得自己刚刚的回答有什么错误的地方。 “小诗不是还有事吗?”萩原研二紧接着说,“那就快去吧。” 鹿见春名刚才在病房里拿出手机查看短信时没有避开萩原研二,他清楚地看见了短信上的内容,而现在已经快要接近八点了。 高大的青年警官将声音放得很低,如同大提琴奏鸣时低沉温柔的余韵。 “我等小诗回家。” ——这是对鹿见春名的回应。 * 琴酒没有明说见面的地点,鹿见春名就默认是上次的酒吧了。 他卡着八点整的时间踏进了酒吧之中,在酒吧内扫视了一圈,一眼就看到了两个有着银色和黑色长发的人——琴酒和赤井秀一已经等在酒吧里了。 但鹿见春名没看到降谷零。 他走到琴酒身边,拉开椅子坐了下来。 琴酒冷冷地瞥了他一眼:“你迟到了。” “胡说,我卡着点八点整到的,一分不多一分不少,就算超过了几十秒那也是四舍五入就算没迟到。”鹿见春名不满地反驳,“你该不会要用迟到了几十秒这种事情给我吃枪子吧?我会跟boss告状的。” 赤井秀一喝了一口玻璃杯中的威士忌,默默观察了一下琴酒的表情——他觉得琴酒看起来是很想翻个白眼的,但还是忍住了。 “你废话太多了。”琴酒面无表情。 “波本没来吗?”鹿见春名从善如流地转移了话题,“你是不是排挤波本啊?他是我们几个里唯一没留长发的。” 鹿见春名和琴酒有着如出一辙的银色长发,组织里之前还传过他们是父子的谣言,而目前化名为诸星大的赤井秀一也留着黑色的长发,上次四人行动的时候,降谷零是唯一一个短发……还是金毛,看起来实在和他们这长发三人组格格不入。 琴酒自动忽略了鹿见春名的后半句胡说八道:“这次行动不需要波本加入。” 言下之意——这次要执行的是不怎么需要情报支持的暗杀行动,因此只需要他们这三个行动组的成员就够了。 “所以任务是什么?”鹿见春名打了个哈欠,“早点说完早点散吧,我还想回去补觉。” “人到齐了,”赤井秀一也颔首,“现在应该能说是什么任务了吧?” 琴酒将几张照片摆在了桌面上,依次排开。 鹿见春名看了一眼,发现是三张完全没有印象、一看就脑满肠肥贪了不少钱的中年秃顶男的脸。 “这是靠着平田孝太郎背后的政党,也就是大和田干事长的扶持才发家的几个企业家,大和田靠他们的公司洗钱和转移资金,捞了不少。”琴酒冷笑了一声,“要不是他们,大和田哪有钱收买人心?” “懂了,”鹿见春名明白了,“杀了他们就完事了。” “三个人都要杀了吗?”赤井秀一挑了一下眉,“这样做会不会有些动静太大了。” “随便哪个杀了都行。”琴酒的语气中透着杀意,“上次的警告看起来没起作用……大和田还敢出手报复组织,组织控制的好几家企业都因为他暗中的动作而倒了,朗姆手下的一个情报据点也因此被毁。” “遭受这样的屈辱,组织不可能咽下这口气。” 警告换来了报复,组织这样的大型跨国犯罪集团怎么可能忍得了?他们连国家领导人都碰一碰,区区大和田完全不放在眼里。 敢来挑衅组织——这和自寻死路没什么区别。 鹿见春名点点头:“也就是说随便这名单上的谁都可以,杀一个就够了?” 他想起来刚才在病房的电视中看到的新闻——女主持人确实报道了好几家最近破产的医药公司和科技公司,而这两方面恰好都是组织最重视的。 “时间,地点。”赤井秀一很干脆地说。 “他们明天晚上会在一家私房餐厅见面谈合作,”琴酒说,“明天八点,在餐厅附近有一个仓库,在那里见面。” 赤井秀一点头:“明白了。” 琴酒不再说话了,给了赤井秀一一个眼神,示意他可以离开了。 赤井秀一很识相,将杯子里的最后一口威士忌喝完,起身走了出去。 他用过的杯子还放在桌面上,冰球被盛装在透明的玻璃杯之中,折射出酒吧内昏黄的灯光,倒映出一抹金色。 确认赤井秀一离开之后,琴酒才看向了鹿见春名。 他说,“明晚别去仓库,等确认一些事情……” 他顿了顿,才继续将这句话说完。 “……我会通知你具体的地点。” 鹿见春名微微眯起了金色的眼睛,“我知道了。” 他手中握着酒杯,手指忍不住在不规则的杯壁上摩挲了一下。 只告诉了他、却没有告诉赤井秀一……鹿见春名不认为这是有什么秘密的任务要分派,从琴酒的语气之中他读出来了一点杀机。 那是琴酒在分辨老鼠时才会露出的表情,对着赤井秀一时他尚且忍耐着真实的情绪,但只剩下鹿见春名这个哪怕为了自己的安全和自由都绝对不可能暴露的人时,他就完全不掩饰自己内心的杀意了。 第478章 很明显,赤井秀一被怀疑了。 鹿见春名轻轻敲了一下杯壁,杯中金黄色的酒液晃荡了一下,荡开了一圈一圈的波纹。他轻声说:“他是老鼠?” “明天就知道了。”琴酒扯开嘴角笑了一下,像是嗜血的鲨鱼,“——终于要逮住老鼠了。” 而赤井秀一并不知道自己已经被怀疑了。 他在心里盘算——从目前的情况来看,组织和大和田领导的政党在日本这个大本营中干起来了,组织阻挠了大和田政党的人成为交通大臣的可能性,而大和田也相应地做出了报复,医药和科技方面和组织有关的好几家企业都通通倒了,原本打点好的交通要到上的交易点也无声无息地消失,统括情报组的朗姆还损失了一个重要的情报交易的基地。 现在这个时间点,无疑是双方打架内斗之后被削弱了一定实力的好时机。 但赤井秀一看得很清楚,最后的赢家一定会是组织——即使大和田再怎么厉害,只要组织送他一颗子弹,这一切都会崩盘。 组织的胜利是迟早的事,而组织却不是时常都有这种实力被削弱的状态的。 潜伏了数年,也该到了收网的时候。恰好这次任务只有他和琴酒、告死鸟三人一起执行,那么这就是再好不过的时机了。 只要事前布局好,那么fbi可以一次抓捕琴酒和告死鸟。 琴酒是组织行动组的干部,几乎大大小小的事务他都有参与,而抓住了琴酒,就相当于扼住了组织的咽喉。 至于告死鸟……告死鸟这个代号成员很神秘,经常消失又出现,谁都不知道他去干什么了,在组织中也不经常露面,但他的地位却从来没有动摇过。 赤井秀一对地位特殊的告死鸟好奇很久了——到底是因为什么,这个看起来才刚成年的少年才会被boss如此偏爱? 赤井秀一总觉得鹿见春名的身上藏着秘密。 而他很想看看潘多拉的魔盒之中藏着的到底是什么。 第148章 酒厂的场合(55) 鹿见春名垂下眼睛, 盯着形状不规则的玻璃杯中盛装的金黄色酒液。 他的眼睛也是金色的,倒映在澄澈的酒液之中像是两点格外明亮的金色光斑。 鹿见春名屈起手指的指节,在半透明的玻璃杯壁上轻轻弹了一下,碰撞出清脆的声响, 玻璃杯中的酒液也因此而轻轻晃动。 他拿起酒杯, 抿了一口威士忌, 紫罗兰和熏香的香气交织在一起, 威士忌的口感浓郁而芳香, 带着白橡木的气味——这是波本威士忌的象征。 虽然降谷零人不在这,但他的精神同在。 “是还没证据吧?”鹿见春名微笑着看向琴酒,“要是有证据证明黑麦是老鼠, 你肯定早就动手了,不会还要等到明天。” 赤井秀一在组织卧底数年,从来没有出过任何纰漏,在今天之前,琴酒都没对赤井秀一表露出任何敌视的态度来——像黑麦这样爱岗敬业勤勤恳恳完成每一个任务的高水平狙击手并不常见, 在组织内比得上黑麦的人也并不多, 在黑麦没有任何可疑之处的情况下, 琴酒不会无缘无故地怀疑他。 当然,一旦有一点值得怀疑的证据、或者说但凡黑麦身上流露出一丝马脚, 琴酒都会毫不犹豫地开枪处决他, 而不是等到明天,用任务试图抓住黑麦的把柄了。 他会这么做,那就只能说明目前并没有实际上的黑麦暴露的证据——琴酒是在试探。 琴酒默认了鹿见春名的说法。 “朗姆抓到了卧底。”他开口,“那家伙嘴里吐了一些情报出来……四年前, 有fbi的卧底进入了组织。” 四年前,刚好是波本、苏格兰和黑麦一起取得代号的时间。苏格兰已经暴露, 波本和黑麦之间,作为朗姆的下属,波本被朗姆的情报组判定为没有卧底的嫌疑,那么剩下的那个就只有黑麦了。 当然……也有可能四年前进入组织的fbi卧底至今还没获得代号,但琴酒不认为能派来卧底的搜查官会是无法获得代号的废物。 所以这次任务是试探,看看黑麦会不会在组织势力因为暗中的争斗而削弱时做出不对经的动静来。 如果黑麦没有问题,那么核查范围就得进一步扩大了……四年范围内,所有获得代号的成员都需要彻查。 琴酒不会放任组织里存在老鼠的。 “哦,”鹿见春名点点头,“是要我配合你抓老鼠么?” “你只是个幌子。”琴酒嗤笑了一声。 他不会让鹿见春名上场的——叫来鹿见春名只是为了让赤井秀一不起疑心而已,本来是四个人临时组成的行动小组,不仅波本不来、如果连告死鸟也不到场,说不定会让赤井秀一觉得这是在针对他。 况且,如果赤井秀一真的打算做些什么,琴酒就更加不可能放任鹿见春名参与这次行动了。 fbi所属的那个国家什么样子众所周知,万一在抓捕卧底的途中鹿见春名被流弹击中、或者战斗时被杀了怎么办?要是再当着fbi那帮探员的面复活……那完蛋了,这件事绝对会被上报。 到时候组织就保不住这个珍贵的实验体了,fbi和cia一定会倾巢出动想要夺走这个全世界仅此一例的不死者的。 为了避免这种情况发生,琴酒不会让鹿见春名真的参与到行动之中去——但他可以作为一个虚假的诱饵使用。 第479章 真正见过鹿见春名的代号成员并不多,顶天了也就只有七个,剩下的代号成员都只听说过这个地位堪比琴酒的告死鸟存在,而从来没有见过本人……想探究告死鸟到底什么底细的代号成员不少,但都被警告过。 如果真的是卧底,怎么可能会对告死鸟不感兴趣呢? 只是光明正大诱使卧底上钩的诱饵——如果黑麦真的是卧底的话。 “哦,不用我动手啊,那没事了。”鹿见春名冷淡的回应,“那早说嘛,我现在可以回家了吧?我游戏的日常还没做呢。” 犯罪组织商讨行动的逼格瞬间降低,谈话瞬间充满了死宅的气息,让琴酒的话生生哽在了喉咙里。 琴酒默了默,压抑着怒气,“快滚。” 鹿见春名最后拿起透明的玻璃杯,将杯子里威士忌的金黄色酒液一口饮尽,他将玻璃杯放在桌面上,厚重的杯底和木质的桌面砸出了一声沉闷的声音。 他说走就走,“好好好,我这就滚。” 鹿见春名的语气纵容,活像是对叛逆期好大儿的溺爱,听得琴酒越来越火大。 他抬手握住酒吧玻璃门的把手,拉开略显沉重的门,门被打开的瞬间,潮湿而燥热的空气便汹涌而至。鹿见春名走出酒吧,将一室炫目的灯光也关在了身后。 在走出酒吧的那一瞬间,他脸上轻松的表情便慢慢地沉下来了。 鹿见春名已经提前预知到了结局——他知道赤井秀一是因为卧底身份暴露而不得不叛逃的,他不知道具体是什么时候,但差不多应该就在这个时间段前后了。 琴酒不确定赤井秀一的身份,还要通过任务才能进行确认,但鹿见春名清楚地知道赤井秀一的确就是个卧底……他的身份迟早会暴露。 不让他参与也好,鹿见春名想,这样他就有余裕去做点别的事情了。 至于赤井秀一的死活……和他鹿见春名有什么关系?他是美国fbi的人,又不是日本公安,也不是萩原研二的同期,虽然勉强算是组织的同事但委实说关系很塑料,鹿见春名当然不会去帮赤井秀一的忙。 再说了,一年后赤井秀一都好好地活着,想必是不会现在死掉的,那他就更加没必要管这个闲事了。 如果赤井秀一暴露身份的转折点就是明天的任务,那么发现了他卧底身份的组织必然会做出行动,届时代号成员一定会被派出去追杀这个叛逃的卧底,而这些追杀者中必然会包括琴酒。 潜伏了四年时间,黑麦威士忌当然得知了不少组织的情报,组织对于叛徒的态度向来是抹杀——那么分出去一部分代号成员、将所有注意力都击集中在赤井秀一这个叛徒身上时,对于其他的部分也许会有所松懈吧? ——比如,研究所。 既然不需要他参与到对fbi卧底的追杀之中,那么他自由活动就是顺理成章无可指摘的了。 这个机会值得把握,但问题是……研究所在哪里? 宫野志保显然不知道,贝尔摩德应该知道,但鹿见春名并不知道这位神出鬼没的千面魔女身在何处。 那么可以切入的入手点就只剩下那位古贺博士了。 鹿见春名想了想,给诸伏景光发了一条消息,约他半小时后在安全屋见面。 诸伏景光是秒回的,短讯的内容很简短,只有一个ok。 …… 诸伏景光偶尔会在安全屋休息一段时间,这里不是他的常住地,这栋两层的房子常年拉着厚重的窗帘,即使打开灯,从外面也看不太清晰。 等鹿见春名抵达安全屋时,诸伏景光已经等在里面了。 具体的事项他用手机是说不清楚的,得当面确认才行。诸伏景光知道鹿见春名不会没事就要求见面,在看见他的第一眼时就自然地问出口:“有什么事是需要我帮忙的吗?” “确实有。”鹿见春名回答,“我需要你帮我查一个人……古贺博士。” “古贺博士?”诸伏景光皱了皱眉,“你不知道全名吗?” 鹿见春名摇了摇头。不管是贝尔摩德和那位古贺博士的通话、还是医院里提到古贺博士论文的医生,谁都没有提起过这个人的全名。 “我不知道全名。”鹿见春名顿了顿才继续开口,“但能被称之为博士的古贺应该不多……我说的这个人应该在医学领域发表过论文,他研究的是将意识上传到网络的技术,有这些信息,应该能够缩小范围了。” “够用了,我会让我的联络人用公安的系统去查的。”诸伏景光颔首,“你要这个人的信息做什么?他有什么问题吗?” “组织在招揽他……他们似乎很需要这位古贺博士掌握的技术。”鹿见春名摊了摊手,“我想你应该不愿意看到组织成功吧?不管目的是什么,这种技术要是被组织掌握在手里,一定不会出现什么好事。” 诸伏景光赞同这一点。他沉吟了一会儿才点点头:“我知道了,公安会关注他的……你具体需要什么资料?” 意识上传网络的技术?这种技术……组织需要它是想将什么人的意识输入到网络之中吗?目的是什么? 如果组织掌握了这样的技术,再往深了去想,他们可能都不需要审问这样的手段了,只要将意识上传到网络之中,就有种种方法能从思维碎片之中将卧底掌握的信息掏出来……而这将会对官方组织造成严重的打击。 第480章 不管鹿见春名的目的是什么,既然他将这个信息告知了他,那么当然是希望公安能够出手阻止这些事情的发生——至少在这一点上,两个人的目标是一致的。 “我想知道他最近的动向,他大概会答应和组织合作,近期组织很可能就会将他送到研究所去。”鹿见春名缓缓地说,“我想知道那个研究所在哪。” 他想知道那个和他有关、在偷偷利用他的研究资料的研究所究竟在干什么。 诸伏景光忍不住去看鹿见春名,和那双眼睛对视——他悚然一惊。 室内的灯是橙黄色的,那点橙黄色的光落在金色眼睛里,形成了一点闪烁的光斑。鹿见春名原本的瞳仁是圆润的圆形、沉淀着一点漆黑,但在倾斜的光芒下,这点圆润的黑色缓缓拉长了,更加趋近于细长的椭圆——这让诸伏景光立刻联想到了属于捕食者的眼睛。 他从流淌着的金色之中觉察到了森寒的气息,分明金色无比耀眼,却冒着冷意……以及杀机。 鹿见春名讨厌有人偷偷地研究他,这让他有种身体的全部隐私被全部地、粗鲁地侵犯的感觉。 和宫野志保的实验不一样,至少那算是一种互惠互利,他利用了组织的便利与财富,而相对地让宫野志保获得了对他这个珍惜的个体进行研究的权利,但另一个研究是组织在他毫不知情地情况下进行的。 鹿见春名本来以为这种他不知情的情况下进行的研究只有克隆人之类的而已,但在宫野志保说研究可能已经被废弃之后,他没有要多计较的心——反正在他心目中,组织都是迟早要被毁灭的,这种行为只是罪加一等而已。 但竟然还有实验在继续,这就让鹿见春名感到厌烦了。 这可跟说好的不一样,又没有给他加钱,凭什么私下里搞这种小动作?这可是另外的价钱! 鹿见春名很不满。 既然知道了,他就不可能当做无事发生。 “我明白了,调查出那位古贺博士的动向之后,我会第一时间告诉你的。”诸伏景光没有多问鹿见春名的目的,他在察觉到那点杀机后就明白了鹿见春名的计划,“你什么时候需要?” 鹿见春名垂下眼睛,默默算了一下时间。 “……最好能在明晚之前给我。” 明晚八点是琴酒告诉赤井秀一约在仓库见面的时间,而在那之前,如果赤井秀一有什么异动的话,八点就不再是他们合作的时间了——将会成为对赤井秀一这个叛徒开始追杀的时间点。 等组织奖大部分精力放在赤井秀一这个fbi的卧底身上时,就是鹿见春名最好浑水摸鱼的时机。 这样的机会一旦错过,就很难再有下次了。 他对诸伏景光微微一笑,语气有些耐人寻味:“明晚说不定会有不同寻常长的事情发生呢。” 诸伏景光愣了一下:“什么?” “琴酒又在抓老鼠了。”鹿见春名耸了一下肩。 “老鼠?”诸伏景光的脸上露出了有些怪异的表情,“是谁?你既然这么说,就说明琴酒已经有怀疑对象了吧?” 鹿见春名没有隐瞒:“琴酒怀疑黑麦是fbi。” 诸伏景光的脸色一僵。 ——什么? 他顿时觉得这个世界有些荒谬……也觉得组织有些荒谬。 当初在组织里共同执行任务的时候,身为苏格兰威士忌的他、降谷零以及黑麦是组成了威士忌三人小组的,但这个小组里面……他是警视厅公安部的,波本是警察厅公安部的,黑麦很大可能是fbi……搞什么啊,三人组里竟然全是卧底? 这卧底率委实高的离谱。 诸伏景光还想起了之前共同执行任务时,黑麦第一个就开始怀疑他们这些人里有卧底——明明这家伙自己也是个卧底,到底有什么脸张嘴就甩锅啊? 也难怪zero看黑麦不顺眼了,诸伏景光想,原来这家伙是fbi……这一切都是有理由的。 “没想到黑麦竟然也是卧底呢。”诸伏景光干巴巴地说,“三个人里有两个都是卧底……也太巧了。” 鹿见春名应当不知道降谷零也是日本公安,所以他只说了黑麦。 鹿见春名赞同地点头:“谁说不是呢?” 他低头看了一眼时间,转身准备离开,诸伏景光立刻叫住了他。 “等等,”诸伏景光开口,“你现在住在那里?之前的地址我去过,里面好像很久没有住人了,至少也该给我一个地址吧?” 鹿见春名回头,十分自然地报给他一串地址:“杯户町7丁目26号106房间。” 他留下这句话便离开了,剩下诸伏景光对着电子地图搜索这个住址。 在看到电子地图上显示出来的标注后,诸伏景光沉默了。 他就说怎么觉得这串地址听起来怪耳熟的呢,原来是机动队的警察宿舍啊,哈哈。 ——为什么会是警察宿舍? 诸伏景光在脑子里琢磨了一圈。鹿见春名的交友范围委实很小,他不用想都知道,这个地址只能属于那两个在警备部机动队爆处班任职的同期。 诸伏景光的表情顿时变得微妙起来。 萩原,是我小看你了。 * 赤井秀一有提前抵达目的地的习惯。 狙击手大多如此,他们会在行动开始之前提前来到现场,寻找最佳的狙击点位,以便一击即中,让猎物瞬间毙命、没有逃亡的可能性。 第481章 所以这次,赤井秀一也一如既往地提前来到了现场。 见面地点是个废弃的仓库,时间临近八点,但不管是琴酒还是告死鸟都还没有来。 赤井秀一不觉得意外,告死鸟一向迟到早退,能准点来就谢天谢地了,琴酒通常也只会稍微提前几分钟赶到。 fbi探员已经埋伏在这间仓库中了,只要琴酒和告死鸟出现,赤井秀一有信心能将他们全部抓住。 实际上,为了能够抓到组织中的重要成员,fbi已经等待了很久这个时机了——否则一天之内,这些fbi探员怎么能这么快赶到现场? 只是赤井秀一之前一直没有找到最合适的机会。在和大和田政党起冲突之前,组织的力量太过强大,fbi毕竟不是主场作战,在日本境内无法提供给他们太多的便利,这才是赤井秀一犹豫的主要原因。 他当然也可以不管不顾地强行抓一个代号成员,但那样的话他的暴露就是无可避免的,如果非要暴露不可,赤井秀一当然要选择能将利益最大化的机会。 比起随便抓一个代号成员,当然是一次性抓住琴酒和告死鸟更好,赤井秀一不用多对比,就知道用暴露身份换这两个代号成员是绝对划算的买卖。 fbi的陷阱已经布下了,现在就只等猎物入网。 即使冷静缜密如赤井秀一,也忍不住在这样的关键时刻感到了一点焦躁。他低下头,抽出了一根烟,点燃了之后咬在唇齿之间,弥散的烟雾立刻便悬浮在空气中,将他的面容掩盖,显得模糊不清。 仓库外传来了脚步声,赤井秀一下意识抬起了头。 拄着拐杖的老人在行走间有些颤颤巍巍,他好像腿脚格外不好,走了一段路便开始喘气,似乎是为了得到一点休息的时间,老人坐在了仓库边放置的油桶上。 他看起来真的很苍老,连脊背都佝偻了下去,还微微眯着一只眼睛,大概视力也因为年事已高而退化了。 对这样的一个老人,几乎没有fbi探员会将之放在心上。即使是资历最深、身手最好的fbi搜查官,在这种老的快要死去的年纪时也不可能拥有多大的战斗力,年老体衰就是最大的弱点。 赤井秀一不免有些疑惑——附近不是有fbi埋伏么,怎么会将普通人放进来? 但在组织之中埋伏了多年,谨慎已经成为了他刻在骨子里的习惯,所以赤井秀一不动声色地站在原地,没有向这个老人搭话,只将他当作空气。 但参与这次行动的搜查官之一——卡迈尔当然不懂赤井秀一的想法,在这种情况下赤井秀一也没有办法发出暗示和指令,于是卡迈尔现身了。 他是难得关怀民众的fbi,在看见有普通人误入这个接下来很快就会爆发枪战的危险场所时难免觉得担心,忍不住开口:“这里很危险,你还是快离开吧。” 老人迟钝地回过头来,用仅有一只视力完好的眼睛看了他一会儿,才慢半拍地回应:“嗯?……哦、哦,好的。” 这个很听劝的老人又拄着拐杖慢悠悠地离开了。 等消瘦佝偻的背影消失在夜色之中时,赤井秀一的心也一点一点地沉了下来。 这是个偏僻的仓库,附近也没有公园,即使是老人散步,也不该挑在这个时间才对——这里偏僻并且没什么灯光,腿脚不便且视力不好的老人绝对会避开这里,更何况现在已经八点,大多数老人即使散步也会选择傍晚的六点左右,这个老人在这个时间出现在这个地点,本身就是最大的异常。 如果那个老人的目的地本来就是这里呢? ……那只存在一种可能。 那个老人是组织的成员。 而卡迈尔刚才的出现和劝诫无异于自爆。 赤井秀一立刻下了决断。 “走,”他厉声,“现在全部撤退!离开这里!” 发觉他不对劲的组织成员很快就会赶到了,如果再不离开,这个仓库只会被变成葬送fbi探员的埋骨之地。 埋伏的fbi探员虽然不明白为什么,但既然上司下了指令,他们也就听从了,很快便离开了仓库。 赤井秀一已经离开了。 他不知道这是陷阱、还是意外,但有一点可以确定——他已经暴露了。 他很清楚组织对待叛徒的态度,于是当机立断地选择了逃跑。再不逃,他就得被琴酒留在那里了。 而接下来的一发子弹让赤井秀一确认了这是陷阱——大概是出于某种对于危险的直觉,赤井秀一在冲出拐角的时候偏了一下头。 一颗疾驰的子弹打碎了他的黑发,将他脸侧的皮肤割开,留下了一道格外明晰的血痕。 琴酒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没想到你还真是老鼠啊——黑麦。” 这声音中隐隐带着笑意,赤井秀一却听出了嗜血的气息。 他冷不丁地抬手往后盲开了一枪,成功阻断了琴酒的话。他没有要缠斗的打算,假设这是组织的陷阱,周围不知道埋伏着多少人,在这里停留多一秒都是危险——他的首要目标是脱离这里。 fbi的车就停在不远的地方,只要先离开一步,他就能从陷阱之中掏出。 赤井秀一对这一片的地形烂熟于心,在接连穿过几个巷道、拐了几次弯后,他遇到了意料之外的人。 穿着一身黑衣的银发少年站在路灯下,他似乎十分意外这次相遇,甚至还微笑着对他打招呼。 第482章 “呀。” 他轻轻地说,惊讶地挑起了眉。 “你暴露了?fbi的搜查官先生。” 第149章 酒厂的场合(56) 鹿见春名也没想到自己会在这里和赤井秀一撞上。 他一看赤井秀一这慌慌张张跑路的样子, 就估计这人的身份是已经暴露了……组织的人大概正在追杀他吧? 赤井秀一在听到鹿见春名的称呼之后,瞬间露出了警惕的神情。 到了这种地步,他已经没有必要进行否认了,只凝视着鹿见春名缓缓开口:“……你们什么时候发现的?” 既然能叫出他fbi的身份, 说明是早有怀疑, 根本不是因为刚刚卡迈尔轻率的举动才暴露的。 ——今天所谓的行动就是个彻头彻尾的陷阱、故意诱使他暴露的陷阱。 “我怎么知道?”鹿见春名费解, “昨天……还是什么时候吧, 比你提前不了多少。” 赤井秀一默不作声了。 在他看来, 鹿见春名会出现在这里只有一个缘由——那就是来追杀他的。作为组织的代号成员、而且是颇受那位先生宠幸的人,告死鸟对待卧底的态度必然是赶尽杀绝。 赤井秀一用眼角的余光观察了一下周围,这里是单行道, 后面是一条很长的直路,没什么可以让他躲藏的地方,而后面还有大概很快就会追上来的琴酒……很不妙。 只能在这里解决告死鸟了。 赤井秀一作出了判断,握紧了枪柄,将漆黑的枪口对准了鹿见春名。 “你早就在这里埋伏我了, ”他冷冷地说, “是打算拖延时间等琴酒来吗?” 冤枉啊大人——鹿见春名真的很冤。 他根本不是来这里埋伏赤井秀一的, 谁能想到真的就这么巧,让他给撞上了呢?只能说人的运气真的很捉摸不定……况且明明是赤井秀一先搭话的, 怎么就成他拖延时间了? 好你个fbi, 给人扣黑锅也太熟练了吧! “我要是说我是路过的,”鹿见春名表情诚恳,“你信吗?” ——他真的是路过的。 而这件事情要从下午时说起了。 因为今天的任务与他无关,鹿见春名也就根本没有关心, 直到下午收到了诸伏景光打来的通话。 这让鹿见春名很意外,从他拜托诸伏景光帮忙的时候开始算起, 连一天的时间都还没有,古贺博士的事情就已经查清楚了吗?原来日本公安还是有效率的啊? “你说的那个古贺博士,”诸伏景光在通话中将信息告知给鹿见春名,“他的全名是古贺进,他在研究人工智能和信息技术这方面很有成就,曾经在游戏公司任职过……那家游戏公司似乎有研究过头戴式设备的潜行游戏的开发。” “那他怎么转行了?”鹿见春名愣了一下。 听医院里那个医生偶然说起的事情,他还以为这个古贺博士是医学领域的专家呢,结果没想到是八竿子打不着的游戏行业。 ……不过这么一想似乎也很正常,古贺进的专业方向和组织历来喜欢搜罗的计算机人才是一样的,难怪能被组织给看上。 “他转行是因为他的女儿。”诸伏景光忍不住叹了口气,“他的女儿因为意外坠落了,抢救的时候人是救回来了,但也成了植物人。古贺进的妻子因病很早就去世了,只剩下一个女儿,他为了女儿,才决定要研究出能将意识上传到网络上的技术来。” 鹿见春名的语气淡淡的:“原来他是有苦衷的啊。” 这是个很感人的父亲为了拯救女儿付出一切、哪怕伤害别人也在所不惜的故事……但鹿见春名没兴趣。这个世界上遭受苦难的人实在太多了,他不是那种会共情眼前所有不幸的人。 诸伏景光察觉出了鹿见春名语气里的漠然,他顿了顿才继续说下去,“但古贺进的研究需要大量的金钱和技术支持,他原来任职的那个公司给不了他这些待遇,所以……” “所以他选择了组织。”鹿见春名接话,“组织能给他所有想要的东西。” “没错,就是这样。”诸伏景光回答,“我查了古贺进女儿的住院信息,发现她前几天就从公立医院转移到私人医院的病房中去了,但具体是哪个病房目前还不清楚,古贺进也在最近搬了家,具体搬到了什么地方也还没有查清,但是监控摄像头拍到了古贺进,他偶尔会去一家很老牌的寿司店里买油豆腐寿司。” “那家店在哪?”鹿见春名立刻问。 “在杯户町。”诸伏景光回答,他皱了皱眉,语气一顿后才继续出声,“你打算去跟踪古贺进么?这很危险。” 既然是被组织看中的研究员、本身又没什么战斗力,看起来又要参与组织秘密的研究……诸伏景光不觉得组织会这么大方地放任古贺进乱跑,对方的身边大概率是跟了组织的人的。 在这种情况下进行跟踪,很难做到完全的隐蔽。 但鹿见出门对这一点很有自信:“我有办法解决的。” 一般人做不到,但鹿见春名做得到——因为他开挂了。 他拥有普通人看不见的黑色幽灵,而黑色幽灵这种存在做起跟踪的事来还不是一追一个准?他甚至不用自己现身,只要在家里就能得知古贺进的动向。 ——当然,他不可能呆在家里什么也不干的。 第483章 诸伏景光没问鹿见春名打算用什么办法解决,他叹了口气,将具体的地址告知了鹿见春名,又忍不住叮嘱了一句:“……总之,你小心一点吧,我在组织里可是只有你一个协助人,要是折损在不必要的行动里的话,我会觉得很为难的。” “如果是关心我,你可以说的更直白一点的。”鹿见春名微微笑了一下,“我不介意你对我使用honey trap哦。” 但上不上钩就是另一回事了。 这话说的诸伏景光梗了一下,语气也变的起来:“你既然能说出这种话,不就说明honey trap对你是没用的吗?况且……你明明有在意的人了吧?” 大概是意识到这句话并不合适,诸伏景光在短暂的停顿之后很快便再次开口,“……抱歉。” 如果鹿见春名不知道诸伏景光和萩原研二是关系很好的同期,那么必然会觉得诸伏景光这句话是在变相地威胁他——如果不好好办事的话,就给你喜欢的那个警察穿小鞋哦? 大概是这种感觉。 好在鹿见春名清楚一切,所以根本没将诸伏景光的那句话放在心上。 “没事,之后的行动有消息的话我会通知你的。” 鹿见春名毫不在意地挂了通话,只剩下诸伏景光一个人对着黑屏的手机纠结——他到底是生气了还是没生气? 古贺进的女儿很喜欢那家老牌寿司店的油豆腐寿司,所以在女儿出事之后,古贺进尝尝会卡着下班的点去买一盒寿司,坐在女儿的病床边默默地吃完,然后再去工作。 这是古贺进雷打不动的习惯,多亏诸伏景光的情报,鹿见春名很轻易就在寿司店蹲到了傍晚出现在那里的古贺进。 如他所想的那样,古贺进不是一个人来的——跟在他身边的还有组织的成员,那是负责保护他的人。其中一个穿着黑衣的男人寸步不离地跟在古贺进的身边,而不远处还停着一辆黑色的车。 那辆黑车一直不远不近地跟在古贺进的身边,鹿见春名扫了一眼就知道这必然也是组织的人。 一明一暗,两边都有人保护,看来组织是真的很重视古贺进了。 鹿见春名本人不在那家寿司店的附近,他在隔了一条街的咖啡厅里,点了一杯咖啡,坐在靠窗的位置。 而藏太——高达三米、由漆黑的绷带构成的人形怪物收拢了蝙蝠形状的翼翅,安安静静地站在路灯上,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古贺进。 藏太沉默地注视着古贺进付了钱、提着包装好的油豆腐寿司走进车里,黑色的车辆启动,藏太也张开了那双巨大的翅膀,黑色的翼翅震颤着扇动,很快便跟上了那辆没入车流之中的黑车。 因为藏太的存在时间只有半小时,所以鹿见春名没有留在离藏太太远的地方。他叫了出租车,坐上车后没有告知司机目的地,只是偶尔说一句直行、左转或者右转。 隔着三条街的距离,组织的人不可能会发现他在跟踪,而在藏太快要消失的时候,他马上就会赶在红绿灯的时间再召唤出一个藏太追上去,这样就能保证不会跟丢了。 东京很大,但是研究所的所在地并没有超出市区范围,大概两个小时不到的时间,那辆黑色的车就抵达了目的地。 两个小时过去,天色已经彻底黑了下来。 鹿见春名没让出租车开的太近,确认了目的地之后他就停了下来,跟着藏太看到的路线步行前进。 他穿着黑衣黑裤,专挑没什么灯、也没用监控的小路走,谁能想到……会碰上赤井秀一啊? 直到这个时候,鹿见春名才想了起来,研究所和任务所指定的仓库其实在同一个区,只是相隔的有一定的距离。 对上赤井秀一举起的枪口时,鹿见春名忍不住在心里叹了口气。 该说倒霉还是幸运呢……这事怎么又让他撞上了? 赤井秀一当然不会相信鹿见春名只是路过的,他嘲讽般轻轻动了一下唇角,“你觉得呢?” 他开枪了。 子弹疾驰而出,鹿见春名金色眼睛中的瞳仁在那一瞬间紧紧收缩,他偏了一下头,子弹擦着他的眼角飞了过去,将他的眼尾割出一道血痕。血珠立刻滚了出来,像是猩红的眼泪,沿着他的脸颊缓缓滑落。 那双顾盼生辉的金瞳缓缓看了过来,赤井秀一悚然一一惊——那更像是非人的眼睛,在盯着他时只剩下被激怒的情绪。 鹿见春名动了。 他骤然暴起,身体紧绷时如同弓弦一般射出,短暂的瞬间之后就冲到了赤井秀一的面前。一段月光在赤井秀一的眼前一闪而逝,几乎晃花了他的视线——鹿见春名的速度太快,有些超出他的想象。 赤井秀一从来没有轻视过鹿见春名的战斗能力,毕竟他是隶属行动组的代号成员,还是颇受重视的那种,连琴酒都和他搭档,想来也不会是什么废物……虽然他从未见过鹿见春名出手。 仅有的那次任务中,告死鸟全程摸鱼,即使战斗也没使出全力,对手还是一些吊儿郎当的混混,导致赤井秀一对告死鸟的实力没有准确的判断。 而这一瞬间,他很快得出了结论:单从单人作战能力上来说,告死鸟几乎可以和琴酒相当,稍微欠缺的那一部分也是因为体型和肌肉差距带来的先天不足。 虽然是狙击手,但赤井秀一的格斗技术向来不弱。在鹿见春名接近的瞬间他就做出了反应,枪口向上抵住了鹿见春名的喉咙。 第484章 而与此同时,赤井秀一的脖子也被鹿见春名卡主了,被握在少年手中的枪对准了赤井秀一的胸口。 两人的距离近在咫尺,鹿见春名缓缓收紧了手指,被他掌控下的脖颈因为窒息感而青筋凸起,赤井秀一脸上的神情却没有产生任何波动,好像被卡住了致命弱点部位的人不是他一样。 因为身高的原因,鹿见春名得稍微抬起眼睛抬起眼睛来,才能看清赤井秀一的脸。 浅青色的瞳仁之中倒映出两点金芒,他看见自己在赤井秀一的眼底微微笑了一下。 “枪声很明显,”鹿见春名轻声说,“你的位置马上就要被锁定了,还不离开吗?” 虽然被赤井秀一的枪顶在喉咙上,但鹿见春名没有任何害怕的情绪。说话时他能感受到枪口金属质的冰冷触感,还带着一点刚刚开枪时的滚烫,弥散着很淡的硝烟的味道。 “这不是我不愿意离开的问题吧?”赤井秀一盯着鹿见春名开口。 他已经意识到了——告死鸟的战斗力很强,如果是狙击的话赤井秀一完全有信心在八百码外开枪射杀告死鸟,但他们是正面遭遇。 两人在体术方面的水平不相上下,赤井秀一并不觉得自己在短时间内能解决告死鸟。而和告死鸟这么拖下去,琴酒马上就会赶到了,到时候就是二对一的境况……一旦陷入到那种境地之中,麻烦就很大了。 要开枪吗? 不行。 现在开枪的话,告死鸟一定也会开枪,两个人会一起死——或许正是因为知道这一点,告死鸟才没有任何害怕的情绪,满脸都写着有恃无恐。 现在怎么做? 就在赤井秀一思考退路的时候,鹿见春名却将抵在他胸口的枪放了下来——这无疑让赤井秀一吃了一惊。 这个时候放下枪只会让自己处于劣势,他随时都可以开枪杀了鹿见春名! 告死鸟为什么要这么做? 接着连扼住他喉咙的手也松开了,鹿见春名后退了一步,将枪别回了自己的后腰之中。 顶着赤井秀一惊疑不定的目光,鹿见春名轻轻笑了一下:“别误会,我真的只是路过的,怎么说了实话你还不信呢?” 不,只有傻子才会相信你真的是路过的吧?赤井秀一心说。 “我看琴酒也快来了,不如我们放过彼此,各回各家?”鹿见春名再度开口了,他摆出来了十分诚恳的表情,“你看这大晚上的,再加班多不合适啊,我们好聚好散吧?” ……谁跟你好聚好散? 赤井秀一张了张嘴,似乎很想说什么,但又什么都没能说出口。 而鹿见春名似乎完全不担心他从背后开枪一样,撂下这句话之后便直接转了身,踩着月光和橙黄色灯光交错下的影子,消失在了路边的黑暗之中。 赤井秀一迟疑了一下,转向了和鹿见春名离开时相反的方向。 他不知道鹿见春名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突然出现然后又消失、身为组织的成员又为什么要放过他…… 他一边在黑暗之中的巷道穿行,一边思考着缘由。 如果鹿见春名真的不是因为追捕他的行动而出现在这里的话,就说明他是自主行动的……任务还是私事?而这么紧急的离开,大概也是因为他的身后追着琴酒…… 告死鸟有不想让琴酒知道的事情。 这一点确凿无疑。 那么告死鸟的身份呢?既然这个人这么受boss的看重、又是琴酒的搭档,按理来说是那个最不可能背叛的人,告死鸟本该对组织忠心不二、不放过任何背叛者……但告死鸟偏偏放过了他这个fbi的搜查官。 赤井秀一的心中逐渐浮现出了一个猜测。 两年前被组织抹杀的那个日本公安的卧底——苏格兰威士忌就曾经是告死鸟的搭档,在苏格兰卧底的期间,告死鸟该不会被日本公安策反了吧? ——告死鸟反水了,投靠了公安。 如果真的是这样,那么才能解释告死鸟为什么没有拖延时间、等到琴酒到来一起抓住他。 …… 鹿见春名不知道自己已经被赤井秀一打上了日本公安的标签,但至少有一点赤井秀一猜对了——他并不想让琴酒知道他的行动。 所以即使完全不怕死、即使可以杀死赤井秀一,为了尽快离开,鹿见春名还是没有直接和赤井秀一动手。 就像赤井秀一忌惮的理由一样,藏太在执行别的指令,即使鹿见春名有不死这个外挂,也很难秒杀赤井秀一,如果陷入缠斗,琴酒和其他不知道有多少人参与的代号成员一定会追赶上来,届时他就陷入被动了。 好在赤井秀一也没有非要干掉他,这才让鹿见春名顺利离开。 藏太已经跟着古贺进顺利来到了研究所的入口。 这家研究所藏在一家饼干工厂之中,进入研究所需要输入一道密码,才能开启通往研究所的秘密走廊。 藏太站在古贺进的身边,将那串开门的密码给记住了。 而在进入研究所之后,鹿见春名就没有让藏太非跟着古贺进不可了。古贺进去了办公室,没过几分钟又被叫走了——有一批设备深夜运了过来,设备相当珍贵,需要古贺进亲自去盯着。 只剩下藏太在研究所里独自探查。 研究所不同的楼层是要刷卡或者密码才能进入的,不知道其他楼层的密码,藏太不敢乱按,怕触发什么警报,所以鹿见春名让藏太跟在了从办公室里走出来的两个研究员的身后。 第485章 研究员是一男一女,藏太看了一眼,男研究员胸口的铭牌上写着山口,女研究员姓柏木。 两人用工作证进了电梯,一边等待电梯上升,一边闲聊。 山口是先开口的那个人:“说起来,楼上的那批实验体也快要到使用年限了吧?” 女研究员柏木点了点头:“没错,大概只剩下一年左右的寿命吧。” “毕竟不是自然成长到成年的年纪的。”山口轻轻撇了一下嘴,“利用药物让身体快速成长,当然要付出代价……当初生产的那批实验体快要折损完了吧?”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我们没有时间等实验体慢慢长大啊。而且要看到实验进度,就只能先用药物让实验体成长到成年的年纪了,只不过他们全在药物作用下死了。”柏木淡淡地说,“也不知道为什么非要执着用这个基因样本制造实验体。” “长得好看?”山口猜测。 柏木十分不屑地斜了他一眼:“怎么可能是因为这种肤浅的理由?” “可能不是吧。”山口耸了下肩,“不过我觉得,现在这个新项目想让那些实验体废物利用的想法是无法成功的。” “我也这么认为。”柏木终于表达了赞同。 电梯到达了目的地的楼层,沉重的门缓缓打开了。 柏木和山口一起走出了电梯,刷开紧闭的金属门之后,一点冷气弥漫了出来,室内的灯光无比晃眼。 山口和柏木在铁质的实验台之间穿行,像是在看什么带有瑕疵的艺术品一样,柏木轻轻叹了口气。 “意识网络……我还是觉得这不可能。” “虽然他们本质上是同一个人,从理论上来说思维可以实现同步,用那个意识上传的设备也许能够形成人脑构成的网络,但是……”山口的语气显得有些无奈,“本质上是一片白纸的复制体,哪有计算力可言?” 鹿见春名的脚步顿下了。 从藏太的眼睛中,他看见了数十个排列在一起的玻璃罐、以及摆放整齐的铁质的实验台。 而不管是玻璃罐还是实验台中的人,都有着鹿见春名十分熟悉的脸——每次他对着镜子时都能看到这张脸,银色的长发在灯光下闪烁辉光。 那是他自己的脸。 许多个鹿见春名被藏匿在这间研究所之中。 第150章 酒厂的场合(57) 不管是谁, 在真的看到一整个屋子里全都是和自己长得一模一样的人的时候,都难免会产生极其强烈的不适感吧? 至少鹿见春名不是那个毫无感觉的例外。 通过藏太的视角,他能看到那些躺在金属质实验台上和浸泡在澄澈的淡黄色液体之中的鹿见春名……或许他不应该将那些人也称之为鹿见春名,那只是和他有着相同外貌和基因的复制体克隆人而已。 他无可遏制地觉察到了从心底涌上来的厌恶。 鹿见春名讨厌这些没有灵魂的人造人。 这些为了实验而被制造出来、又用药物加快了身体的成长, 致使所谓的“使用期限”只剩下一年的人造人——比起人, 他们更像是实验动物。 这些人造人从本质上来说, 其实和鹿见春名本人不是同一个种族……即使他们有着同样的外表和完全一样的基因, 可觉醒的鹿见春名是亚人, 这些人造人归根结底是彻头彻尾的人类。 被人制造出来,无知无觉地生活在这个世界上,分明心智还是一片空白, 身体就已经被催熟到成年人的样子……然后在极其短暂的生命之中接受残忍的实验,还分不清什么是痛苦和愤怒,就要这样残败地死去。 鹿见春名压抑不住涌上心头的愤怒。 亲眼看到和听说是两码事。 诚然,在此之前,鹿见春名就从宫野志保透露的只言片语之中有过猜测, 比如组织是不是用从他身上采集到的基因样本制造了人造人什么的……但鹿见春名以为实验被废弃, 那些人造人也应该已经被销毁死去了。 人造人是不可能成为亚人的, 这一点在鹿见春名原本的世界就已经得到了证明,所以即使他曾经差一点就被抓到、还被收集了基因和生物信息, 厚生劳动省那帮人也没有想过要做他的克隆人, 组织这个实验对鹿见春名来说是第一次。 也正是因为第一次,他才觉得愤怒和厌恶。 为了死亡而被制造出来的人造人,刚出生就被抛弃、成长后又不得不顶着全世界的恶意而开始逃亡的自己……鹿见春名微妙地从这些人造人的身上感到了一些共同之处。 与其就这样活在这个世界上,被这帮疯狂的研究员做各种残忍和毫无人道的实验, 不如就由他这个样本的提供者——亲手毁灭。 鹿见春名站在原地,他缓缓抬起头, 兜帽里的银发从颊边散落下去。灿烂的金色从他的眼底流淌而过,倒映出了层层叠叠的云雾之中悬挂的银月。 巷道边情人旅馆的霓虹灯招牌是红色的,一圈又一圈的灯珠散发着暧昧的深红光芒。 鹿见春名微微眯起眼睛,弦月染上了霓虹灯逸散的红芒,银光之中透着血腥气。 他也从唇齿之间尝到了铁锈的味道。 …… 两个研究员正在工作中。 他们两人大概是负责检查这些实验体状态的人,在每一个装着克隆体的玻璃罐子和实验台的边上都要停顿一会,看一眼旁边的显示屏中显示的数据之后,将之记录到手中拿着的平板电脑上。 第486章 这似乎是个十分无聊的工作,两人在默不作声地工作一会儿之后又开始了闲聊,声音在偌大的室内显得格外空荡。 “这工作到底什么时候是个头啊。”男研究员山口深深叹了口气,“我好歹也是博士学历,结果在这里这能干干打杂的活……” “你知足吧,他们一个比一个卷,履历拉出来比我俩的论文都长。”女研究员柏木就显得十分佛系了,“现在这样不好吗?拿着高工资,还只用做些轻松的活,也不需要扛着项目的压力。” “但毕竟还年轻嘛,”发际线后移、已经有些秃顶的山口如是说道,“当然还是想跟着做一些更有意义的研究项目……” “现在正在进行的不是很有意义吗?”柏木有些费解,“意识上传网络……你应该看过不少科幻作品吧,我们现在在研究的不就是典型的数字生命吗?” “不,读取脑电波并且在网络上发出信息和数字生命差的也太多了吧……”山口满头黑线,“你这是直接跳过了几十年的科技发展吧。” 柏木不在意地摆了摆手:“反正终点都是一样的啦。” “对了,”山口不想再继续说下去,转而换了个话题,“这些克隆人的使用期限到了的话,还要再生产新的吗?” 他的意思很好懂——等这些克隆人死光了要咋办? “不了,听上面的意思,是成本太高,能让身体快速成长的药物、这些培养液哪一样不是烧钱的?”柏木似乎非常心疼那些被烧掉的钱,“说到底都不知道那些莫名其妙的药是什么,这些克隆人只要吃下的全部都死了,结果还要坚持不懈地喂药,最后什么都没能研究出来……难道克隆人不要钱吗?我们研究所的经费也不是大风刮来的吧!” 吃了就死的药……这个女研究员不知道内情,但鹿见春名是清楚的。 那种药要么是银色子弹、要么是宫野志保研究的失败品,而他的克隆人们似乎继承了他差到极点的运气,近百号实验体都没能成功地触发这种药物的额外效果。 柏木越说越觉得气愤,缓了口气,语气才逐渐平缓下来。 “总之,那个不知道有什么意义的实验结束之后,现在这些……都只能算是废物利用。”她说,“等在这次实验中损耗完之后,就不会继续生产了。” “嘛,这么说也是呢。”山口摊了摊手,“毕竟只用一个人的基因样本制造出来的克隆人,能记录下来的实验数据也就那些,还是从不同个体身上搜集到的实验数据更加可靠一点。” 他们在研究的是将意识上传到网络的技术——当然,这是终点,通俗来说就是数字生命。 目前的技术力还无法达到能实现数字生命的程度,所以研究所目前的阶段性目标是制造出能读取脑电波、并能显示成可以被读取到的信息的头戴式设备。 但这种设备想要真正的投入使用,是需要很多实验者提供数据资料的,这并不是只为了鹿见春名一个人研究的,所以也不可能只由这些复制人来提供实验数据。 至于其他的实验体怎么来……那就不是山口和柏木关心的事情了,他们研究所只负责接收这些实验体,谁管他们是花钱雇来的还是被坑蒙拐骗强行带来的? 既然在组织名下的研究所之中工作,就应该学会在某些时候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这才是他们能一直在研究所之中生存下去的秘诀。 不会继续制造克隆人——这对鹿见春名而言勉强算是个好消息。 组织在发现不管怎么制造和他一样的克隆人都无法再实现不死之后大概死了心,在无法获取利益的情况下,想必组织不会傻到拿钱打水漂。 不用担心以后是件好事,但眼前的景象只会让鹿见春名怒火高涨,他看这些实验体在研究员的眼中,大概跟被冷冻好的猪肉没有什么区别。 和自己有着一样的脸、一样的身体构成、甚至连dna都一模一样的人,在他不知道的时候遭受着这种待遇——比起对克隆人的怜悯,鹿见春名更多的是被冒犯的不悦。 柏木和山口记录完这些克隆人的数据,准备离开时接到了电话。 柏木看了一眼手机屏幕上显示的姓名,神情发苦。她叹了口气才将电话给接了起来:“古贺博士,有什么事情需要我们做的吗?” 和她通话的事古贺进。 这一层里的所有活人都没什么活人的气息,异常安静,藏太甚至能听出来一点从手机的听筒之中泄露出来的声音。 古贺博士在通话的另一端说:“你们两个数据采集完了吗?” 没等到柏木和山口的回答,古贺博士又继续说了下去:“来地下车库这边,有一批新的设备新转运过来了,你们负责入库和安装,这批设备很重要,记得不能出错。” 他说完这句话就挂断了通话,留下柏木和山口两人面面相觑,同时露出了便秘一样的表情。 山口叹了口气:“走吧。” 柏木也垮下了肩膀,和山口并肩离开了。 藏太本来还想继续跟的,但是半个小时的时间限制已经到了,黑色幽灵高大的人形在空中扭曲了一下,最终变成了逸散的黑色粒子消散了。 柏木和山口乘坐电梯离开的时候,鹿见春名已经来到了研究所附近。 这个饼干加工厂的安保力量十分森严,工厂内几乎隔几步就有一个监控摄像头,但有个地方是没有防备的——天空。 第487章 在这个出动直升机和飞艇需要申请的现代城市,一般很少会有人防备空中的异动。鹿见春名再次召唤出了藏太,让藏太张开翅膀带着他飞到了研究所的顶层。 顶层的天台门是锁着的,从外面打不开,而外侧并没有窗户——至少鹿见春名去的那一层之中,四周都是密闭的墙壁,锁的很死,除了需要输入密码的大门和电梯之外没有任何能够逃脱的地方,为了避免有实验体逃离,甚至连通风口和管道都在制造时用了小尺寸,成年人是绝对爬不进去的。 靠着藏太,鹿见春名一路将自己隐藏在阴影之中,靠飞檐走壁避开了监控摄像头,进入了研究所的地下。 他记得研究员在打开电梯时输入的密码,冷静地戴着手套输入了那串六位数的密码,电梯应声而开。 但鹿见春名没有立刻走进去,他随手找了个可以用来遮挡的东西,让藏太拿着挡住了电梯内的摄像头,以免自己被拍摄到——没有直接毁掉是害怕会有警报的声音,破坏了他的计划。 他按下了楼层的按钮,在一分钟等待的时间之后,鹿见春名来到了那个全是他的克隆人的楼层。 他输入再次输入密码,打开了门。 沉重的金属大门再度缓缓打开,刚才通过藏太的眼睛所看到的一切真切地展现在了鹿见春名的眼前。 他亲眼看到了那些浸泡在液体中的人形、已经毫无知觉地躺在冰冷的实验台上的自己。 他环绕室内,发现这里所存在的所有生命体都是他自己……明明这些人造人都陷入了沉睡,但鹿见春名感觉到了严重的不适。 就好像这上百个实验体同时睁开了金色的眼睛,在无数双手挣扎的地狱之中齐齐仰头注视着他一样。 如同溺水,窒息的感觉一层一层地、慢慢地上涌,喉咙中也弥漫出了混杂着铁锈的味道,因为对痛觉的迟钝,等他察觉到血的味道时,才反应过来自己将嘴唇和舌尖都咬破了一点。 鹿见春名慢慢地走到了离他最近的那个巨大的罐子边,楼层的地面是光可鉴人的瓷砖,鞋跟踩在上面时会撞出格外清脆的声响。 这个圆柱形的玻璃罐很大,罐子的顶部连接着数根颜色不同的罐子,培养液和加速生成的液体都是从这里投放进去的。 透明的玻璃罐之中盛装着淡黄色的液体,隐约能看见从中一点一点冒出来的气泡,有着灿烂银发的少年身体上连接着电极贴片,悬浮在淡黄色的液体之中。 他好像陷入了长眠,银发在水中飘飘浮浮,昳丽的五官显得格外沉静。 鹿见春名凝视着那张和自己一模一样的脸,缓缓伸出手,将指尖按在了微凉的玻璃罐上。 和玻璃罐连接在一起的心跳检测仪上,标示着心跳的红线原本时异常平稳的起伏,此时却骤然出现了异动,心跳变得紊乱起来。 鹿见春名这才发现了一点不同寻常的地方——原本应该在沉睡中的人造人似乎挣扎着想要醒过来,眼皮地下的眼珠在缓缓地转动,随后在水中,他慢慢地睁开了眼睛。 那双金色的眼睛在灯光下显得格外耀眼,像是融化了的鎏金、又或者什么稀世珍宝……趋近于阳光的金色之中只剩下茫然,如同初生的鹿,他的世界一片空白,于是下意识地将第一次见到的鹿见春名当作了值得信赖的人。 银发少年的脸上露出了孩子气的表情,金色眼睛之中只剩下纯然的喜悦。 他倾身靠近了站在罐子前的鹿见春名,努力地想要靠近他,又伸出手想要触碰鹿见春名的指尖……但他没能碰到,只能隔着一层厚重的玻璃感受鹿见春名的指尖。 明明看不见,但的确有什么成为了他们之间的阻挡,少年的脸上又流露出了迷茫不解的表情。 鹿见春名看了一眼贴在罐子上的标识——实验台-ks-20号。 ks不难理解,他现在使用的假名是鹿见诗,罗马音是kanami shi,诗这个字……鹿见春名揣摩了一下自己的想法,大概是从死亡这个词里单独拆出来的一个音节,然后被大家认为代表的是诗这个字。 ks是指他,那么20号大概就意味着这是第二十个被制造出来的实验体。 鹿见春名没有看到20号之前的数字,这大概意味着之前的19个实验体都已经在各种各样的实验之中损毁了。 20号实验体从被制造出来、成为胚胎再到被药物加速生长、拥有成年人的身体,这是第一次睁开眼睛看世界……而且是出于自己的意志睁开了眼睛。 现在这个21世纪初的年代可没有像科幻作品之中能将知识直接灌输进人脑之中的技术,所以即使拥有者成年人的身体,实验体20号在任何程度上都是一片空白,这只是个拥有大人身体的婴儿而已。 婴儿现在很不满意那个阻挡自己触碰到喜欢的人的玻璃,带着本能的愤怒和不满,用肌肤细嫩的手掌重重拍打了几下透明的玻璃罐,最终却什么都没能做到,反而让自己的手掌心红了一块。 鹿见春名凝视着实验体20号在玻璃罐之中自顾自的动作,观察他的表情变化,看他从最开始的茫然、喜悦、再变成了愤怒和不解……最终他似乎意识到了这个看不见的小小的玻璃罐困住了自己,脸上的表情一下子变的委屈了起来。 实验体20号作出了一个像是在哭一样的神情。 第488章 明明使用的是同一张脸,但鹿见春名在看实验体20号的时候并不会产生在照镜子的感觉,他甚至不觉得实验体20号和自己是同样的人……至少他不会在一罐子的水里哇哇大哭。 胸腔中像是被灌满了温热的水一样,鹿见春名说不出这种复杂的感情到底是什么缘由。 他慢慢地叹了口气,接收到主人心意的藏太行动了起来。 高达三米的黑色幽灵拥有无比恐怖的力量,尖锐的利爪在玻璃罐的表面留下了几道格外深刻的爪痕,而后又握紧了拳,狠狠地将这个玻璃罐给彻底打碎了。 玻璃罐在藏太的攻击之下应声而碎,散落的玻璃溅到了一边。 鹿见春名在玻璃碎裂的瞬间轻巧地往后跳了一下,液体涌出时并没有沾湿他的衣角。 实验体20号随着这样的变故脱离了玻璃罐。 他大概还没学会要怎样走路,只能坐在光可鉴人的瓷砖上,被浸湿的长长的银发散落下来,黏在他的肌肤上,和肤色几乎融为一体。 银色的额发贴在他的颊边,连浓密的银色眼睫也被浸湿了。浸润了水光的金色眼睛更加明亮,实验体20号抬起金色的眼睛,脸上委屈的神色一扫而空,他凝视着鹿见春名,就像看到宝物一样高兴。 鹿见春名沉默了一会儿,才慢慢地靠近了他。 他半蹲下来,任由实验体20号抬起手,小心翼翼地靠近他的脸颊,用柔软的指腹摸了摸他的鼻尖,然后像是看到了什么令人惊诧的东西一样,他用拇指在鹿见春名的唇边按了一下。 鹿见春名在实验体20号的拇指指腹边看到了一点红色血迹……那是他刚才无意识将自己咬伤的伤口。 意识纯白的少年无师自通了安慰的正确的方法,努力地抬起身体,伸出双臂,拥抱了鹿见春名。 他将鹿见春名紧紧地抱在怀里,这个初生的实验体活像只粘人的小狗,还讨喜地将脸颊贴在鹿见春名的耳边,雀跃地轻轻蹭了蹭。 实验体20号想说话,但即便声带已经发育完全,和婴儿心智没有区别的他也说不出什么完整的字句来,只能发出含混不清的音节。 “人造人都是蠢货,”鹿见春名面无表情地说,“连话都不会说,制造这样的废物到底有什么用处?” 虽然说着这样不好听的话,他却没有要推开实验体20号的意思,安静地任由他抱着自己——虽然说不清话、这个人也根本不认识自己,但从肢体动作中,他就能感受到这个和自己长得一模一样的人的情绪。 是在安慰他。 鹿见春名垂下眼睛,他盯着瓷砖地面上散落的碎玻璃片,边缘不规则的玻璃界面折射出来了顶部的白炽光,亮的晃眼。 这一层的监控摄像头已经被藏太破坏了,不管反应再怎么慢,都肯定已经有人发现了这一层的不对劲。 因为刚才打破了罐子,身体上的电极也因此而被扯了下来。已经检查过毫无问题的人造人中突然有一个失去了心跳,心跳监测仪立刻发出了尖锐的警报声。 实验体20号被这尖锐的声音吓了一跳,下意识想要抬起头来去看一眼,却被鹿见春名按住了发顶。 他摸了摸掌心下触感如同绸缎的银发。 那是用他的基因制造出来的人造人,是在这个世界被制造出来的货真价实的人类……可悲哀两个字从一开始就写进了他们的命运之中。 鹿见春名用几乎可以称之为温柔的态度摸了摸实验体20号的头发。 实验体20号应该很喜欢被抚摸的感觉,立刻就将警报中的心电检测仪抛到了脑后,乖顺地伏在鹿见春名的肩上。 就像所有初生的婴儿喜欢做的事情那样,实验体20号也悄悄地伸出手,抓住了鹿见春名的鬓边的一缕银发。 实验体20号的心中只有欢欣雀跃,他看不见鹿见春名的表情,也因此错过了那双金色眼瞳之中的森然的寒意。 他安抚实验体20号的动作无比温柔,另一只手却握住了枪柄,将冰冷的枪口抵在了少年形状优美的蝴蝶骨下。 那里是心脏的位置。 鹿见春名没有任何迟疑地扣下了扳机,他用枪口抵着少年单薄的脊背,稳定地开枪,子弹被灌入银发少年的胸腔之中。 那双金色的眼睛立刻失去了神采,握着一缕银色鬓发的手指缓缓松开了。 第151章 酒厂的场合(58) 鹿见春名沉默地坐在原地。 他不知道和自己有着相同基因的人造人有没有痛觉迟钝的症状, 但是濒临死亡、金色的眼睛失去神采的瞬间,那个与他完全相同的银发少年安静地伏在他的怀里,甚至没有遵从本能发出一个代表着痛觉的音节。 子弹在贯穿了少年心脏的同时,也贯穿了鹿见春名的肩膀, 嵌入他的肩头又贯穿而出, 深埋进天花板之中。 鹿见春名没有痛呼——就和在他怀中死去的实验体20号一样, 他几乎感觉不到什么被子弹击中的痛觉。 实验体20号伏在他的肩上, 贴着他温热的颈窝, 慢慢地闭上了眼睛。 鹿见春名抬起眼睛,盯着天花板上悬挂着的白炽灯,直到看得眼睛产生了一点刺痛, 才微微阖上了眼睛。 他轻轻抚过少年垂落下来的银发,小心翼翼地将之平放在了地面上。 除了胸口绽放的那朵血之花,银发少年看起来就像睡着了一般,沉静、温顺而无害,和真正的他完全不一样——因为说到底, 这具身体里容纳的只是刚刚睁开眼睛、新奇地观察这个世界的婴儿的灵魂。 第489章 但还没过十分钟, 这个灵魂便陷入了永远的沉睡。 在开枪的那一刻, 鹿见春名心中没有任何的犹豫。但在实验体20号渐渐失去体温的那一刻,鹿见春名只觉得满心的茫然。 迷茫、愤怒、厌恶、怜悯……各种情绪交叠着充斥在他的胸口, 让鹿见春名的心情也变得沉闷下来。 他盯着实验体20号安静的睡颜, 用手指的指腹轻轻碰了一下少年柔软的脸颊。 鹿见春名并不后悔开了那一枪——或许最开始他是不打算那么做的,但在对上少年只剩下纯然喜悦的金色眼睛时,心里的想法就产生了某种程度的扭曲。 那个如同初生小鹿一样的银发少年小心翼翼地靠近他,伸手用指腹拭去他唇角猩红的血珠……又像猫一样, 乖巧地贴在他的身边。 那是他的同类,又不是他的同类。 裹挟着愤怒的复杂心情从鹿见春名的胸腔之中升腾, 在这个瞬间,他下定了决心——他要杀了眼前这个实验体。 即使这个实验体看起来满心满眼都是他、喜欢他、顺从他,乖巧又可怜。 可是不那么做的话,实验体20号的命运只会更加凄惨。 这些实验体从被制造出来的那一刻开始,就是注定要在实验之中死亡的。他们拥有的不是寿命,而是使用期限,这批实验体的使用期限都只剩下一年而已。 一年之后,他们的生命就要走到尽头了。 这层楼里其他的实验体编号都是一百开外、甚至还有六开头的编号,实验体的死亡原因很多,不是每一个都按照顺序在实验之中损耗的……但实验体20号却能活到现在。 上百个实验体都在休眠状态之中,无法醒来,实验体20号是唯一一个凭借自我的本能醒来的人造人。 如果被研究员发现,他们大概会对实验体20号展开更加深入的研究吧?将他开膛破肚、把他的身体拿来解剖、或者用他来实验那些研究项目……可实验体20号并不是亚人,他没有作弊般的不死之身。 让他活下来,他只会更加痛苦,在这余下的短暂一年的寿命之中日复一日地遭受折磨,被残忍对待。 至少鹿见春名不想看到那样的事情。 但这里的实验体太多了,他不可能将他们全都带走……更何况鹿见春名自己都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就会离开这个时间线,难道自私地将他们带出去、再丢在这世界上不管吗? 比起漫无目的、一无所知地活在这个残酷的世界上,不如就在一片空白的时候死去吧——至少不用经受痛苦,也不用知道残忍的真相,不必明白自己生来就只是实验动物,而不是人。 做一场美梦吧。 鹿见春名在心中说。 他站了起来,没有再回头去看实验体20号躺在瓷砖地面上的身体。 其他的实验体都因为药物的作用而被固定在休眠状态,不用担心他们突然醒来,当然也更加方便了鹿见春名的行动。 他虽然有枪,但子弹存货并不多,毕竟鹿见春名的战斗力本质上来自于亚人这个非人类的种族,而非外力。在这种情况下,想要一枪一枪地解决掉着满屋子的人造人无疑是不可能的。 ——但身为手工艺爱好者,鹿见春名是带了炸弹的。 早在决定要来研究所这边看看情况的时候,鹿见春名就提前做好了准备,准备了一批c..4炸弹。 不算太多,c..4炸弹本体也算不上太大,鹿见春名带了十个来。他分散着将这十个炸弹贴在这一层的四个角落、以及中央分散开来的一圈,保证引爆的时候能将这一层的东西炸个灰飞烟灭,估计还能顺带把刚才古贺进说的那批先进的珍贵设备也炸坏。 藏太发出了预警——察觉到监控摄像头失去画面的安保员赶来了。 鹿见春名毫不留恋地转身离开,他没有走进电梯,而是打开了窗户,翻身跃下。 他跳下去的瞬间,电梯厢门刚好缓缓打开了,来观察情况的两个安保员一个跑进了室内,一个疑惑地望着走廊尽头打开的窗户。 安保员神情警惕,握着枪缓缓靠近那扇打开的窗,神情戒备地探头出去张望——一片空荡荡,只有巡逻的保镖,而正在搬运设备、穿着白大褂的研究员,除此之外他没见到任何可疑的人。 紧接着安保员就听到了同事惊恐的声音:“是炸弹!” 什么? 安保员愣了一下,呆呆地注视着同伴满面惊恐地从里面跑了出来。 “有人入侵——!” 他的这句话没能说完。 这短暂的时间里,这个安保员根本没有拆弹的机会和时间,他在看到不止一个炸弹的瞬间就被惊恐冲昏了头脑,只敢往外跑。 可是来不及了。 炸弹爆炸的瞬间,席卷而来的热浪和冲击将他们裹挟了进去,如同火焰构成的凶猛的野兽,咬着他们往生命将要燃烧殆尽的地狱之中拖拽。 鹿见春名在跳窗的瞬间就抓住了藏太的脚腕,高大的黑色幽灵展开巨大翼翅,带着他向天空上升。 夜晚是最好的掩盖,更何况鹿见春名穿着一身黑衣。月光被掩盖在层层叠叠的云雾之中,这深夜里几乎没什么光线,没有人会想要抬头往上看,即便看了也只能发现天空中有一个缩小的黑点。 鹿见春名就这样悬停在空中,他从外套的口袋中摸出来了炸弹的遥控器——为了以防万一,这个炸弹他没有做成能够倒计时的类型,只要按下这个按钮,被安装在实验室中的炸弹就会被引爆。 第490章 炸弹遥控器的按钮是深红色的,鹿见春名盯着按钮看了两秒,按下了按钮。 几乎在他按下的瞬间,炸弹立刻就被引爆了——他在天空之中低垂下眼睛,俯视着这能将黑夜染成白夜的巨大的花火。 爆炸席卷了整栋楼层,连带着上下的几层也全部炸穿,一个炸弹的爆炸引起了连锁反应,十个炸弹爆炸时几乎能将这栋楼给夷为平地。 爆炸的碎片和火星飞溅起来,擦着鹿见春名的脸颊飞了过去。他凝视着奔腾而出的深红色的火焰,隐约间觉得那更像是血构成的颜色……这场爆炸吞没了上百个人造人的生命。 “藏太,”鹿见春名低声说,“我第一次亲手杀这么多的人。” 他按捺不住心中莫名的烦躁,抓着藏太脚腕的手缓缓收紧。被抓住的黑色幽灵却不会嫌弃他抓痛了自己,有着浅层自我意识的藏太在空中弯下腰,将鹿见春名抱在了怀里。 和将近三米高的藏太对比,鹿见春名显得十分娇小,翼翅收拢起来之后将他整个人都包裹其中——被拥抱的紧密感充斥在他的感官之中。 藏太小心翼翼的用利爪下的掌心摸了摸鹿见春名银色的长发,就像他刚刚抚摸了实验体20号的头发一样。 鹿见春名在动手时总是冷静理智的,他连自己的生命都能加以利用和算计,对待其他人当然就更不会在乎——前提是,那是打算杀了他的人。 但这些人造人……只有实验体20号对他表达了亲昵,其他的人造人都无知无觉地沉浸在睡梦中,从未醒来,即使死亡也是在梦中。 说到底,即使在不知情的情况下被利用了基因样本,致使这些人造人有着悲惨命运的罪魁祸首也仍然是他——虽然是不同的个体,但命运是相似的。 不管是鹿见春名还是这些人造人,他们都不被视作人类。 既然这些人造人的生是因为他,那么也让他来结束这一切好了。 至少这是一场盛大的落幕。 研究所送上了最后一幕的乐章。爆炸让楼梯半塌陷下来,发出了支撑不住倒塌的沉重响声,碎裂的石块和断成几截的钢铁从高处坠落下来,插入地面之中,石块重重地砸在铁质金属箱的上面,硬生生砸地金属箱凹陷了一半。 和两个研究员一起正在小心翼翼地运送这批珍贵设备的古贺进发出了惨叫声:“我的设备——!!!” 柏木和山口一人抓住古贺进的一边肩膀,奋力地将他往后拖,“使不得啊博士!这里危险!” 研究所已经摇摇欲坠,看起来撑不了多久就会彻底塌了。顾不得研究所里面的设备和实验体,相当惜命的柏木和山口拽着古贺进就跑,古贺进只能一边离开一边掉着眼泪回头看他死于非命的仪器设备。 这么大的动静,那些脆弱的人造人不可能活下来。 在看过一闪而逝的盛大的烟花后,鹿见春名心中一点也没有计划达成的满意,他只觉得茫然又失落,胸口却又被某种情绪充斥着,涨地难受。 藏太带他飞回了警察宿舍,鹿见春名打开窗户跳了进去。 现在已经是深夜,萩原研二已经睡下了。 警察宿舍里的是单人床,但萩原研二已经习惯性地为他预留出了空位。 他默契而贴心地没有询问鹿见春名深夜外出是为了什么,只是一如既往地让他分享了自己的家,好像本该如此一样。 为了避免打扰到萩原研二,鹿见春名放轻了呼吸和脚步。铺在床边的地毯吸去了他的足音,除了因为打开窗户而涌进来的风声,室内一片安静。 他没有立刻躺在床上,而是伸出手,慢慢地握住了萩原研二的指尖。 萩原研二大概还在熟睡,即使被他握住了指尖也没有什么反应。年轻的警官先生体温偏高,又处于初夏,手指也带着滚烫的温度,从肌肤相贴的地方开始蔓延。 被鹿见春名握住的手指动了动,然后勾住了他的指节。 鹿见春名愣了一下,抬起眼睛,立刻就对上了浓郁如同宝石的紫罗兰色。 那是萩原研二眼睛的颜色。他不知道是什么时候醒过来的,有着绚烂紫色的眼睛之中倒映出微弱的金光,借着银白的月光凝视着鹿见春名。 从鹿见春名开窗翻进房间里的时候,萩原研二就已经醒了。他没立刻睁开眼睛,也没打算出声询问些什么,他知道鹿见春名既然选择半夜出行,就说明是需要瞒着其他人进行的行动,所以从来不问,但鹿见春名也从来不在他面前遮掩。 这是双方都默契的信任。 直到鹿见春名轻轻抓住了他的指尖,萩原研二才睁开眼睛去看他。 视线相对的瞬间,观察力满点的萩原研二立刻就觉察到了不对劲——他说不上来原因,但是在注视着那双金色的眼睛时,总觉得连光芒都黯淡了,眼底凝聚着沉郁。 他不知道鹿见春名在这短暂的几个小时之中经历了什么事情,只知道他的心情一定不好。 萩原研二手上用力,握住了鹿见春名的手腕,将他扯到了自己的怀里。 自从鹿见春名突然回来、并且异常主动之后,格外收敛了自己的萩原研二已经很长时间没有再做过这样的举动了。 他将银发少年扣在怀中,将下巴抵在银发的发顶上。 属于萩原研二的气息立刻从感官之中汹涌而至,淹没了鹿见春名所有的感知。接连而来的事体温的热度,热意把他整个人都笼罩其中,上涌至心口。 第491章 是温暖的。 鹿见春名骤然安心了,刚才因为杀死了人造人而压抑的情绪立刻便松懈下来。 那些和他有着相同基因的人造人由他亲手给予了一场不会再醒来的长梦,他们的诞生和死亡本来就不该存在于这个世界之中……而他这个异界的来客,也在这个迥异的世界之中找到了归途。 他抓住了牵引灵魂的锚。 “晚安。”萩原研二用气音轻声说。他没有要用长篇大论安慰鹿见春名的意思,只是平静而温和地和他道晚安。 他说话时胸腔和声带连带着一起振动,鹿见春名的额头抵在他的胸口,能感受到他在说话时沉闷的声音,酥酥麻麻地响在他的耳边。 这句再日常不过的话像是被赋予了魔力,困意真的席卷而来。 鹿见春名很快就在萩原研二的怀中睡着了。 * 赤井秀一叛逃、研究所被炸的第二天,鹿见春名接到了集会见面的通知。 这是理所当然的,毕竟同一个晚上发生了两件大事,组织不可能不做出反应。 像组织这种犯罪组织,一般都会将集会的时间定在晚上,这一次也不例外。 大概是因为晚上看了太多糟心的东西,鹿见春名这一觉的时间比以往都要长,足足睡到傍晚才醒。萩原研二还没回来,他看了眼时间,起床洗漱后就出了门。 晚上七点半,鹿见春名到了琴酒指定的集会地点。 这次的集会地点不是上次的酒吧了,叛逃的黑麦知道那里是组织的固定集会地点之一,谁知道会不会带着fbi的人在那守株待兔?负责经营酒吧的组织成员连夜关门跑路,换了个地方继续扎根。 现在的机会地点是另一家酒吧——组织的据点里酒吧占一半,不过这次是有包厢的酒吧。 鹿见春名进入包厢时,扫了一眼来参与集会的人:降谷零、贝尔摩德、科恩、琴酒。 算上他也就五个人而已。 其他人都没对鹿见春名的卡点到来做出什么反应,降谷零瘫着一张脸,科恩大概还对自己被鹿见春名嫌弃技术的黑历史耿耿于怀,琴酒冷冷地瞥了他一眼,唯有贝尔摩德对他露出了一个风情万种的笑。 鹿见春名回以笑容之后就坐了下来,包厢之中光线昏暗,降谷零用触屏操作着电脑,空白的墙壁上骤然出现了投影的画面。 画面上的是一段新闻的录像,录像中是个肥头大耳的白发老爷子,鹿见春名不认识这是谁,但好在新闻贴心地给出了标注——大和田恭人。 是平田孝太郎背后政党的领导人,大和田干事长。 大和田干事长站在施工中的铁轨旁,如沐春风地说:“拖大家的福,马上这条新线路就要开通啦,一个月后将会在全国人的注视下首次开启,登车的车票是免费发放的,大家都可以来体验一下哦。” 降谷零点下了暂停键,“这条新线路是跨海的,并且在设计路线时特地环绕了东京周边,除了交通之外,对外宣传的另一个功能就是旅游观光的专列,而这趟列车马上就要进行第一次正式通行了。” “这是大和田负责的项目吗?”科恩问。 “准确的说,”回答的人是贝尔摩德,“这个项目能获得批准、落地和实施,本来就是靠大和田干事长一手促成的。” “哦——”鹿见春名露出了了然的神情,“他靠这个捞了不少钱吧?” 鹿见春名说的十分直白,但情报组两位显然非常明白其中的内情,在短暂的沉默之后就点了点头,默认了鹿见春名的猜测。 “所以,你打算怎么做?”贝尔摩德伸出手指,勾起一缕金色的长发,在指尖环绕了一卷,“炸了这趟列车?” “首次通行的那天,各家电视台和媒体应该都会派记者过去的吧。”降谷零微微笑了一下,“那一定是万众瞩目的一天。如果在这种情况下,列车通行出了意外,那不就是让政府在全国人的面前颜面扫地了么?” 鹿见春名接话:“如果真的发生这种事,大和田干事长只能以失职为由引咎辞职了吧?” ——这就是组织的目的。 “他故意和组织作对,应该也做号了被报复的准备。”降谷零神情晦暗,“一个活着但被免职的大和田干事长,要比躺在棺材里的大和田干事长管用的多。” 琴酒冷冷地开口:“无论用什么方法,都要在正式通行的那一天毁掉这条线路。” 线路出了意外、又造成搭乘列车的乘客的伤亡的话,为了平息民众的愤怒,大和田干事长只能下台了。他下了台,他庇护的政党也就彻底完了。 这是大和田和组织作对必须付出的代价。 降谷零开口:“黑麦呢?这个任务之前不是他在跟进吗?” 平田孝太郎的任务之后引起的一切和大和田干事长先关的事情,都是告死鸟、琴酒和黑麦小组在处理,而黑麦这个时候却没有出现,这多少让降谷零感到了奇怪。 昨晚的行动降谷零没有参加,正在假死之中的诸伏景光也不可能告诉他黑麦实际上是个卧底,朗姆虽然保了他,但毕竟降谷零自己也在卧底候选的列表里,发现他们之中有fbi的消息从一开始就没有告诉他——所以降谷零还不知道黑麦威士忌是个已经叛逃的fbi。 “他是fbi派来的老鼠。”琴酒冷笑了一下。 第492章 “……他是老鼠?”降谷零愕然了。 他委实没想到——本来以为威士忌三人小组里有自己和hiro这两个卧底就应该含水量过高了,谁能想到和他们最不对付的黑麦也是卧底呢? 这根本不是含水量过高的问题……这三瓶威士忌里没有一滴成分是酒。 降谷零在沉默之后露出了了然的神情:“原来他是fbi,怪不得我这么讨厌他。” 日本公安最讨厌的当然是fbi,他就说为什么看到赤井秀一的第一眼就觉得八字不合。 琴酒在听到fbi这个词的时候浑身都是低气压——昨天行动失败了,赤井秀一跑路的很快。 这就算了,但研究所却被人意外入侵了。 琴酒思前想后,觉得这一定是fbi干的好事。 第152章 酒厂的场合(59) 琴酒越想越觉得恼火, 特别是后勤组那帮人在跟他哭天抢地——说什么“研究所损失了多少个亿”、“那些被炸毁的实验设备你知道要多少钱吗”、“搞这么大一个工厂来掩盖很不容易的”、“等后续警方派人来查的时候你知道要花多少钱找关系混过去吗”……诸如此类,字里行间都写着要钱的话。 但后勤组管钱的那帮人当然不是打算找琴酒要钱的,她们的言下之意就是,你琴酒带领的行动组的经费要砍, 因为组织损失了研究所没钱了! 本来组织运输物资的交通线路就因为和大和田政党的对抗而被封锁了好几条, 导致最近物资紧缺, 现在又被后勤组砍掉一部分经费, 那外出执行任务时就再也不可能开着武装直升机用机关枪扫射地标建筑物了。 琴酒很不高兴, 这笔账就被算在了fbi头上。 朗姆那边已经搞清楚了这个fbi的名字——赤井秀一。 有着长长银发和浅绿色眼睛的高大男人默不作声地咀嚼着这个名字,在舌尖滚过又被咬在犬齿之间,像是鲨鱼咬住了猎物一样, 琴酒尝到了口腔之中的血腥味。 他记住这个该死的老鼠了,特别是这只老鼠异常嚣张,明明可以直接逃走,却偏偏又杀回来给了他一枪。 那一枪打到的并不是什么致命的部位,像琴酒这样的钢铁铁质根本无需卧床修养, 找组织的医生取出子弹、绑了绷带包扎之后就若无其事地继续工作了, 只要他不说, 没人能看出他不久之前还受到过枪伤。 “听说是朗姆抓到了老鼠的尾巴?”贝尔摩德原本正在低头打理深红色的美甲,这时才抬起头来, 饶有兴味地向琴酒开口, “可惜,就算发现了,也没能逮到那个叛徒。” 琴酒嗤笑了一声:“黑麦毫无破绽,但他叫来伏击的fbi蠢得让人发笑。” 鹿见春名在心里喔了一声。这么听起来, 似乎赤井秀一本人是没什么问题的,全靠队友拖后腿才被迫暴露……听起来怎么这么像各种游戏里的剧情杀呢? 降谷零脸上的表情毫无变化, 实在在心中冷笑——愚蠢的fbi! 科恩想了想才开口:“我们只负责这一个任务,还是抓捕fbi的任务也要同时执行?” 被证实为fbi的黑麦在没有叛逃之前是组织里最好的狙击手,委实说,科恩没什么信心能在狙击上赢过赤井秀一。 “双线并行。”琴酒说,“目前最重要的事情是破坏那趟首通车。” 抓捕赤井秀一是所有组织成员都会接到的任务,只要看到了叛徒,那么当然是格杀勿论,但主要精力不该放在叛徒身上,那位先生有着相当崇高的目标,身为组织的代号成员,第一选择当然是忠心地听从那位先生的命令。 “我负责狙击大和田么?”科恩问。 “如果有必要的话,”琴酒低声说,“我会下令的。” “首次发车应该会有很多政界的人士来参加,我会搞到名单的,列车结构图是保密的东西,我不能保证拿到。”降谷零沉吟之后开口,“……但我会尽力的。” “那么就是我和告死鸟合作了。”有着金色长卷发的明艳大美人轻轻撩了一下耳边的鬓发,淡碧色的眼睛轻轻一动,看向了鹿见春名。 她对鹿见春名伸出手来,“合作愉快。” 鹿见春名凝视了贝尔摩德的脸两秒,最终伸出手来,礼节性地轻轻回握了一下她的指尖,连手掌心都克制着没有碰到。 “合作愉快。” 这么想来,也许贝尔摩德之前所谓的“合作”是指今天的任务吧?这个任务大概是早就决定好的……但在见过了研究所中的人造人之后,他对贝尔摩德的观感不免变得有些微妙。 这个握手一触即分,身为混迹在娱乐圈中、甚至还成为了国际巨星的女演员,贝尔摩德在察觉人的感情这方面十分的敏锐,从这简单的一次握手之中,她就隐隐察觉到了鹿见春名对自己存在着某种轻微的抵触情绪。 她想了想,没太在意——毕竟告死鸟对琴酒说话的时候更加嚣张和肆无忌惮,至少在她的面前已经表现地十分平和了。听说告死鸟之前是被麻醉了强行带回组织来的,还差点被囚禁在小黑屋里,对组织一直有抵触的态度也很正常。 但贝尔摩德最好奇的一点是……既然这么讨厌组织,又为什么要在几乎逃脱之后主动回来呢? 她觉得同为银色子弹实验体的告死鸟在秘密地谋划着些什么,这才是她想要接近告死鸟的另一个原因。 第493章 组织的集会一向很短暂,公布了任务和目标任务的详细资料、分配了任务中的定位之后就可以离开了。 组织从来不会制定详细到每一步的计划,大部分的行动内容全靠行动组的成员自主发挥,他们只需要给出需要达到的目标就好了,至于过程……谁在乎呢?反正达不到目标就会被盖上废物的标签。 代号成员们一个接一个的离开,贝尔摩德却没急着走,鹿见春名回头看了一眼他们,在琴酒冷冷地扫视过来的时候耸了耸肩,和降谷零一起并肩离开了。 降谷零这个时候还是对他臭着脸,和一年以后已经软和下来的态度完全不同。 鹿见春名对这个时期臭着脸的降谷零十分新奇,降谷零在他的目光之下如芒刺背,忍不住冷冷地看他一眼:“你看什么?” “我看你像个卧底。”鹿见春名对降谷零咧嘴一笑。 降谷零当然是个卧底——但目前身为公安协助人,鹿见春名没有要揭穿降谷零身份的打算,会说出这句话只是单纯地想看看降谷零除了冷脸之外的表情。 好在数年的卧底生涯下来,降谷零即使心中骇然也没有在脸上露出过多的端倪,那张好看的脸上冷漠的表情裂开了一丝,他忍不住皱起了眉:“你在怀疑我?” 接着又是一声冷笑。 “比起我,你才更像是卧底吧?”降谷零的表情中含着讽刺的意味,他眼中夹杂着冷气,“六年前你不就叛逃了吗?曾经背叛过组织的你,才是最不可信的那个人。” 科恩已经走远了,站在酒吧包厢之间的廊道之中的人只有鹿见春名和降谷零。降谷零将声音压得很低,暗蓝色的圆形小灯镶嵌在天花板的两边,在冷色调的灯光下,青年的面容被分割成半明半暗的样子。 降谷零的怀疑十分合理,一说有内鬼,他的第一反应其实是鹿见春名——当初是他亲手抓了鹿见春名回来,当然知道鹿见春名是叛逃成员……而第二次失踪的时候,降谷零的第一反应也是“告死鸟又跑了”。 但鹿见春名又回来了。 虽然降谷零本能地讨厌黑麦,但在和黑麦共同执行任务的时候,黑麦几乎没有出过错、也毫无纰漏,在组织的事情上没有任何破绽,尤其每次出事时还跟琴酒一样喜欢头一个怀疑别人,他和鹿见春名比起来,怎么想都是有过叛逃前科的鹿见春名更加可疑。 而现在这个可疑的人在他面前倒打一耙,怀疑他是卧底——降谷零分辨的出来这是一句找茬,即使心里因为这句话而咯噔了一下,他也很快反应了过来,并及时地做出了应对。 “我是叛逃过,”鹿见春名十分坦然,“但谁让boss信任我呢?” ——我在组织里有人,鹿见春名的脸上明晃晃地写着这句话。 降谷零明白鹿见春名的意思,陡然沉默了。 鹿见春名在组织里的地位才是降谷零最不理解的事情……他很想弄明白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即使去问贝尔摩德这个问题,得到的也只有含糊其辞的解释。 和鹿见春名有关的事情是一条红线,一旦触碰就会招致琴酒和那位先生的怀疑,在无法保证一定能搞清楚这秘密的情况下,降谷零不会轻易出手。 “谁知道这份信任能维持到什么时候呢?”降谷零微微笑了一下,“只依靠那位先生的信任,你在组织里的根基有点太过虚无缥缈了。” 他没有要再和鹿见春名多说些什么的打算,加快脚步离开了。 鹿见春名没有追上去,他的脚步停顿了一瞬间,又抬脚迈开了。 在他离开包厢之前,将藏太留在了室内,此刻高达三米的黑色幽灵就十分乖巧地挨着贝尔摩德坐在沙发上。 琴酒留下贝尔摩德当然是有话要说。 研究所被毁的消息,琴酒是上午才得知的,彼时他还因为抓捕赤井秀一失败而十分火大,接到这个消息之后也没能去研究所看一眼。 研究所的爆炸简直是个小型的蘑菇云,爆炸带来的火光几乎将黑夜映照成橙红色的白夜,附近的人全都被这深夜之中出现的耀眼的火光、以及爆炸带来的巨大声响给惊醒了,推特上出现了无数关于饼干工厂莫名爆炸的推文,删都删不过来。 出了这么大的事情,警察和消防立刻就赶到现场了,官方的人都在现场,琴酒根本不可能这个时候亲自去研究所看看。 “研究所怎么样了?”琴酒在椅子上坐了下来。 他一边开口问,一边从烟盒之中抽出了一根雪茄来,按下打火机后点燃了烟头,雪茄的烟草气和迷蒙的白雾立刻在室内弥漫开来。 琴酒的情绪看起来很差,咬着雪茄的犬齿微微用力,咬出了几个明显的齿痕。 他深深吸了口气,白色的烟雾从唇齿之间慢慢地吐了出来。 “我联系朗姆了,他那边的渠道找了人,我也跟几家媒体说过了。”贝尔摩德回答,“虽然那些警察查出来了不对劲,但是能压下去,问题不大……我只是担心大和田会不会察觉到饼干厂是组织的产业,然后对警察施压。” “他没这个机会了。”琴酒冷淡地说,好像大和田已经是个死人了。 “我想也是,”贝尔摩德微微笑了起来,她手指之间夹着细长的高脚杯,金黄色苦艾酒酒液在透明的玻璃杯之中晃荡出涟漪波纹,“他真是个蠢货啊,明明稍微老实一点,下一任总理大臣说不定就轮到他了……可惜,非要和组织作对,政治生涯也算走到尽头了。” 第494章 他们的语气相当轻蔑,好像完全不将这个有能力竞选下一任日本政界领袖的政治家放在眼里一样——组织的势力和恶行遍布世界,他们存在的时间早已超过半个世纪,是隐藏在深海中的克拉肯,当然不会惧怕这个才出头了十多年的政治家。 “损失呢?”琴酒又开口了。 在他眼中,大和田在政治生涯上已然是个死人了,无需费心。饼干厂的内幕也不担心曝光……及时曝光了也无所谓,那个不知道哪里来的炸弹将研究所炸的干干净净,所有踩红线的东西都被毁掉了,顶多能被按上个“饼干厂在制作时添加不明化学药物”的罪名,对组织来说,区区一个饼干厂还是损失的起的。 但真正能给组织造成打击的,是研究所——尤其这个研究所中研究的东西还是那位先生十分重视的。 “昨天好像有一批设备刚到,因为爆炸毁了……似乎花了不少钱,我今天听到后勤组财务部的人都气疯了。”贝尔摩德说,她顿了顿才再度开口,“……那批使用年限快到了的人造物全部都毁了。” 她用的是“人造物”这个词,显然不认为那些连自己的思想和意识都没有诞生、懵懂无知的人造人能算是正常的人类。 毁了的人造人不算什么,贝尔摩德并不在意,横竖那些人造人也只是上一次实验失败之后留下来的没有消耗完的实验产物,现在被投入到新的实验之中也只是废物利用而已,没了也就没了。 琴酒的眼睛盯着她:“还有呢?” 研究所损失的绝对不会只有这些而已。 “还有……那就很多了,”贝尔摩德双手交叉着抵在下颌,轻轻地叹了口气,“整个研究所都被毁了,能让财务部那群人心痛地跳脚,你说损失有多大?不过我觉得疑惑的是……炸弹都被安装在有人造物的那一层楼。” 那双如同春日湖水般的眼睛微微眯了起来,生出一点怀疑的情绪。 琴酒了然了:“你是说,告死鸟?” 贝尔摩德颔首。 “我认为这是fbi的行动。告死鸟不可能知道研究所的具体位置,实验已经展开很久了,他最近才回来。”琴酒抽了口烟,他脸上的表情在浓郁的白雾之中晦暗不明,烟头的火光闪烁,“能在我们分散力量的时候,恰好地袭击研究所的人,只能是fbi。” 告死鸟根本不知道黑麦是fbi,也就不会知道那晚组织会分散一部分力量区追捕这个叛徒,那么入侵是告死鸟的可能性几乎是零。 能在被追捕的同时指挥fbi的人对组织反咬一口,这种大胆的行动只能是赤井秀一下达的命令。 贝尔摩德对琴酒的话不置可否——但至少在表面上,她没有表现出来,于是只轻轻点了点头,没再对这话做出什么别的回应来。 “古贺博士和其他研究员倒是没什么大事,我已经安排转移了,之后研究还会继续。”她说。 “我知道了。”琴酒开口。 贝尔摩德才是被那位先生指派了负责监视研究所动向的那个人,琴酒只稍微问了几句便没有再继续问了。 他们没有再说下去的意思,鹿见春名就让藏太消失了。 乘上回警察宿舍的电梯的时候,他还在思考——他将炸弹放在人造人那一层的举动十分有针对性,稍微想一想的话就会怀疑到他的身上来,能将这个锅甩给fbi是意外之喜。 至于古贺进负责的那个研究项目……只要古贺进还活着,这个研究就会继续,甚至就算古贺进死了,组织也会寻找其他的研究人员继续研究这个项目的,只要不毁灭组织就无法让这些实验停下来,只是毁了一座研究所是做不到这一点的。 至少鹿见春名从一开始就没指望过这一炸能叫停研究,他只是不想让自己的克隆人接受这样的命运,才做出了冲动轻率的事情。 他走到宿舍门口,刚准备打开门的时候,门却先一步被打开了。 鹿见春名抬起头,对上了萩原研二微笑的脸:“欢迎回家,小诗。” 鹿见春名怔了一下,心中微微一动,将刚才沉闷的心情全都收了起来。 他对萩原研二抿唇轻轻笑了一下。 他十分自然地走进了门里,握着门把手将门关上,然后十分自然地踮起脚尖,对萩原研二伸出手来——萩原研二下意识地弯腰,任由鹿见春名拥抱他,双臂环绕在他的颈后。 少年伏在他的肩上,声音很轻,带着热意的呼吸落在他的耳垂上:“嗯,我回来了。” 无所谓哪里是他的家,鹿见春名完全不在乎,他只要有萩原研二在身边就好了。 人生度过了将近二十年,他第一次对自己以外的人付出了全部的真心,交托了生命之外的全部——然后也得到了同等的爱意和毫无保留的回应。 因为萩原研二的存在,连世界都显得美好起来。 这个拥抱没有夹杂任何暧昧的意味,萩原研二只感觉到了温暖,像是被包裹在温水之中。他来不及为这个亲昵的拥抱的惊讶,抬手轻轻拍了一下鹿见春名的脊背。 从昨晚到现在,他总觉得鹿见春名的情绪一直处于低落的状态之中,只有在他的面前才会稍微打起精神来,但也像是强撑着不想让他担心一样。 萩原研二没有问具体发生了什么事情,也没有问昨天闻到的血腥味是从何而来,等鹿见春名松开了拥抱的手之后就转移了话题。 第495章 “说起来,今天出外勤的时候,遇到了大案子。”萩原研二开口。 鹿见春名语气一滞:“……大案子?” 他莫名有种不祥的预感。 “是啊,大案子。”萩原研二的回答就显得有些有气无力了,“有个饼干厂莫名其妙的爆炸了,一大早我就和小阵平辈派到现场去了。” “那一栋楼都被炸塌下来了,想搞清楚爆炸发生的源头还得把那些废墟都扒拉开才能找,我和小阵平从早上忙到了晚上,查清楚了爆炸是因为炸弹才手工,案子现在被移交给搜查一课那边了……但是不知道为什么,班长说这个案子被叫停了。” 萩原研二的语气又显得有些愤愤不平了。 “谁那么恨饼干厂啊!至少装了十个炸弹,早知道案子要被叫停不查的话,我和小阵平也没有必要在那里忙活一天,最后还白干了,想想都觉得生气。” 鹿见春名莫名心虚了。 呃——他该怎么告诉萩原研二,害他外勤加班的这个罪魁祸首其实就站在他地面前呢? 鹿见春名情绪微妙地撇开了视线,支支吾吾地接话:“嗯、嗯,不知道是谁干的呢,哈哈……” 他干巴巴地笑了两声。 好在萩原研二完全没有怀疑到鹿见春名的身上,注意力立刻被转移了:“这么晚了,小诗饿了么?晚上的咖喱乌冬还有剩,我给你热一热吧?” 鹿见春名立刻回答:“好啊。” 其实他不怎么饿,但是傻子才会拒绝喜欢的人为自己做饭,而且做饭还能转移一下萩原研二的注意力……免得他老想着那个炸饼干厂的凶手。 凶手本人十分心虚。 萩原研二将装着咖喱的锅放在了炉上,拧开了火后开始加热咖喱,乌冬是要现煮的,他撕开透明的塑封袋之后,将乌冬倒进了滚沸的水中。 放在桌上的手机响了一声,是收到新邮件的提示音。 萩原研二瞥了一眼:“小诗可以帮我看一眼是什么邮件吗?” “我看看……”鹿见春名拿起了萩原研二的手机,划开手机的锁屏之后,点进了邮箱里。 自动跳出来的就是刚才收到的新邮件,鹿见春名念出了内容:“是伊达警官发来的,说是他的刀伤好的差不多可以出院了,在医院被限制了饮食好久,想趁着出院的时候去喝酒……问你们去不去。” “小诗去吗?”萩原研二下意识问,随后又立刻否定了自己这话,“啊不对,小诗的年龄是十八岁,根本没到能喝酒的年纪啊。” 鹿见春名失笑,手指下意识在屏幕上滑了一下,邮箱的页面自动后退,跳转到了邮箱的首页。 他下意识低头看了一眼,却在手机屏幕之中看到了满屏幕的未读邮件,每一封的收件人都是他的名字。 ——诗。 第153章 酒厂的场合(60) 萩原研二的发件箱里邮件很多, 鹿见春名将屏幕往下滑了一点,在密密麻麻的黑白文字之中,代表着他的“诗”几乎占据了一大半。 每一封都是未读邮件。 萩原研二……在给他发邮件? 在意识到这件事的时候,鹿见春名显得有些茫然。 他的视线从收件人的姓名上划过, 去看这些邮件的发送日期。 日期上将年月日显示地十分清楚, 从2012年开始, 按照时间的顺序依次排列起来, 直到鹿见春名和琴酒出发去海上的那一天之前, 那些发送给他的邮件都是已读。 那一天就是一个分界线,是将他们之间的时间切割分裂开来的伤痕……自那字后,所有的邮件都变成了未读。 数度穿梭时间, 鹿见春名的时间是混乱、使用的电子设备也都每一次都不一样,电话卡更是经常因为执行任务而损坏,好在邮箱的登录不需要用手机号码进行验证,只需要账号和密码就能够登录。 但这同时产生了一些问题。 鹿见春名最开始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是一年后, 他在一年后使用的那个邮箱当然是不可能在七年前使用的, 所以来到七年前的时间之后, 鹿见春名注册了新的邮箱,这个邮箱一直被他沿用至两年前。 而这次穿越回来之后, 鹿见春名换了新的邮箱。 这倒不是他故意的, 是七年前注册的那个邮箱的运营方倒闭了,停止了运营,连邮箱内容也停止了更新,网站彻底荒芜, 鹿见春名也就顺势换了个邮箱。 在各种阴错阳差之下,鹿见春名根本就不知道萩原研二发过这些邮件。他没有去看萩原研二手机里信息的习惯, 就算两个人在一起之后也没有动过任何类似的念头。 两个人在互相的隐私上有着十分的默契——毕竟萩原研二知道鹿见春名的身份处于灰色地带,他执行的许多任务都不方便让身为警察的他知道,所以干脆不去管这些,他只用知道鹿见春名是站在公安这边的就够了。 虽然从松田阵平和伊达航的嘴里知道萩原研二曾经热衷于参加各种联谊会,警校的女孩们大多数都喜欢他,但委实说,鹿见春名没有很在意这件事——虽然他在确实露出了不太愉快的表情,但那只是为了配合当时的氛围。 他不认为萩原研二会喜欢上除了自己之外的人……就像他认为萩原研二是那个特别的人一样,同样也确信自己对萩原研二而言是不一样的。 第496章 这是头一次,鹿见春名对萩原研二手机里的内容产生了一点窥探的想法。 他犹豫了一会儿,抬起头看了一眼萩原研二的背影。 高大的青年警官有着半长的黑发,黑发的发尾服帖地盖在颈后,又从脸颊边垂落下来,从鹿见春名的角度,只能看到一点黑色的睫毛。 萩原研二挽起了白衬衫的衣袖,卷了几圈后露出了手肘,覆盖着肌肉的线条十分流畅,警服的黑色长裤掐出了腰身,常年锻炼的排爆警官有着肌肉饱满的身体,用来拆弹的骨节是微微凸起的,看起来十分有力——而这双手正在为他煮乌冬。 牛肉、土豆和洋葱炖在一起的咖喱散发着浓郁的香气,从银色的铁质锅中飘了出来,煮乌冬的锅中沸水滚滚,蒸腾出热气,在初夏的季节显得过分燥热,萩原研二的额角因此而凝聚出了些许的汗珠。 汗水沿着他的下颚线滚落,没入衣领。 鹿见春名想知道萩原研二在那些邮件里都写了些什么。 他低下头,点开了邮件。 第一封邮件是他和琴酒出海的次日。 from.kenji to.shi 2012.12.12 - 小诗走的太快啦,下次什么时候回来呢? 今天偶然看到了情报,小诗喜欢的动画要开原画展啦,刚好那天是周末,不如意一起去吧? 这个时候的萩原研二大概还不知道他在海上失踪的消息,语气和以往一样。 在每一封邮件都能得到回复的情况下,萩原研二给鹿见春名发邮件的频率其实不会很高——但也维持在每天至少一封邮件的情况下。 因为是在意的人,所以不管看到什么无聊的事情都想要分享给对方,仅仅只是这个分享的过程就已经足够有趣。 从小一起长大的幼驯染难免会在生活习惯上相互影响,从小学认识至今、又同僚了这么长时间,不管是大学时的宿舍还是警察学校、又或者工作之后,两个人一直住在隔壁,松田阵平喜欢发邮件的习惯在某种程度上也影响了萩原研二。 在那之后的邮件仍然是每天一封,但在第一次邮件没有得到回应的时候,萩原研二的邮件内容之中就带上了担忧,反复询问他“小诗现在的处境还好吗?”。 但这样的邮件也没有得到回音,萩原研二就隐隐产生了某种预感——而这种预感在降谷零来找他的时候达到了顶点。 被同期用担忧的眼神注视着的时候,他终于确认了心里的不安。 降谷零斟酌着措辞,用相当委婉的语言告诉了他鹿见春名在出海后因为船体爆炸之类的意外事件而失踪的事情,推测鹿见春名大概是坠海……坠海,海里不知道暗藏着多少危险,没有救援,这么久的时间过去,鹿见春名是不可能从深海之中生还的。 这就是彻头彻尾的噩耗。至少降谷零是这么认为的。 但在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连松田阵平都陷入了沉默之中,萩原研二的表情却一如既往。 他平静地说:“小诗不会死的。” 这句话像是支撑他、又带来了希望的魔法一样,让萩原研二始终维持着平静的状态,在降谷零和松田阵平眼中,他就好像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一样冷静,连拆弹时都从不出错,稳定到了可怕的地步,只有发送邮件的频率陡然变高了。 鹿见春名对萩原研二两年前的事情一无所知,却从这些邮件的内容中察觉到了隐藏的不安。 擅长社交的人当然也擅长隐藏自己的真实情绪,萩原研二的外在形象从来是热情开朗、亲和力够高的人,这同时也意味着他很少对其他人吐露自己心中的不安和沉郁。 显示在邮件之中的文字只有黑色,系统字体之中没有笔锋和停顿,原本应该感受不到敲下这几个字时主人的心情,但从措辞和拼凑在一起的句子之中,鹿见春名只觉得心脏一点一点地沉了下去,像是坠入了海底。 from.kenji to.shi 2012.12.17 - 午饭又是乌冬,吃乌冬要吃腻了,悄悄告诉你,小阵平煮乌冬的手艺完全不行,煮过头了。 今天意外的没有外勤任务,lucky!说不定是小诗带给我的幸运哦。 小诗什么时候回来呢?下次我亲手给小诗展现一下美味的爆处班特制乌冬吧。 萩原研二好像完全不知道鹿见春名失踪的消息一样,在邮件之中也完全没有提到这件事,甚至擅自单方面地约定了下次要一起煮乌冬吃。 鹿见春名的视线停留在萩原研二问他什么时候回来的那句话上,浓密的睫羽轻微地颤抖了一下。 ——他总觉得那句话里,藏着惴惴不安。 鹿见春名抬起头来,看了一眼萩原研二的背影。 察觉到鹿见春名的视线,萩原研二回过头来看了他一眼,无知无觉地露出一个笑容来:“乌冬马上就好了哦,小诗喜欢什么口味的酱汁?我的话推荐我们爆处班经常吃的那一款,是从同事那里学来的私房酱汁,很美味哦。” “好啊。”鹿见春名也回以以个笑容,“研二喜欢的酱汁,我也一定很喜欢。” 这句话似乎代表着一些爱屋及乌的意味,萩原研二顿了几秒才嗯了一声,然后将头转了回去。 鹿见春名看清了萩原研二红了一点的耳尖。 两年前他没能吃到的爆处班特制乌冬,现在就要实现了。 第497章 鹿见春名压下心底涌上来的复杂的情绪,继续去看那些未读邮件。 from.kenji to.shi 2012.12.31 - 明天就是新年了,今天回神奈川老家了,晚上一起吃了寿喜锅。 可惜小诗不在,不过没关系,小诗有自己要做的事情嘛,下次再一起和我回家吧,我的家人都很想见小诗。 隔空吃一口和牛吧! [图片.jpg] 附件的照片是萩原研二一家人的合照,身后是餐桌,放在桌上的寿喜锅之中热气腾腾,萩原研二用筷子夹起了一块浸染了浓郁酱汁的肥牛卷,递到了镜头前。 是想隔空喂他吃吗? 鹿见春名觉得有些好笑——毕竟他也没办法吃到。但这同时,又难免感到了一点难过。 淡淡的苦涩从舌根慢慢弥漫上来。 from.kenji to.shi 2013.1.1 - 今天和小阵平一起去神社祭拜了,人超多啊——! 抽了签,小阵平抽到了大吉,轮到我抽竟然是末吉,好微妙的签啊……虽说不是凶,但是比普通的吉还要差那么一点,今年你的运势该不会很糟糕吧? 有不妙的预感了,所以把签纸挂到了最高的地方,感谢父母给我的身高,这样应该可以驱散掉一点不妙的运气吧? 鹿见春名几乎可以想象到萩原研二在抽到末吉时微妙的表情了,忍不住轻轻笑了一下。 从这些几乎每天都发送的邮件里,他能清楚地了解到萩原研二每天都做了些什么事情,这些邮件几乎被当成了备忘录,鹿见春名连萩原研二的一天三餐都能知道。 虽然他的时间中缺失了这段时间,但是……就好像他仍然在萩原研二身边一样,参与了没有他一起度过的那两年时光。 凭空被剪掉的两年被这一封一封的邮件给填补了起来,连带着他心中缺失的那一部分也满满涨涨。 from.kenji to.shi 2012.2.19 - 原画展,出发! 为了来参加原画展提前做好了功课,小诗的推我也记得很清楚哦! 只不过原画展限定每个人只能最多抽五发,希望我能抽中吧…… - 可恶,新年抽到的末吉果然很微妙啊,运气感觉都在盲抽的时候被消耗掉了…… 卡着最后一发的极限抽出来了小诗的推,徽章和亚克力挂件都拿下了xd [图片.jpg][图片.jpg] 附件的两张图一张是背景是乌泱泱人群的自拍照,另一张是萩原研二拍摄的抽到的周边。 这份喜欢从来都是双向的——即使是他没有参与的时光之中,鹿见春名也能确认这一点。 萩原研二会主动去了解他喜欢的东西、为了他喜欢的东西去努力,只是这一点就已经能让他觉得满足了。 萩原研二发送的邮件太多,鹿见春名没有在这个时候一封一封地全部看完,手指滑动了一下屏幕,在这些未读邮件之中打开了今年的第一封。 from.kenji to.shi 2014.1.1 - 今年运气爆发了!抽到了大吉,今年的运势一定非常好! 说不定这个大吉的签是天照大神在悄悄告诉我,今年小诗就会回来了呢?恰好跨年的晚上梦到小诗和我一起去祭拜了。 这么看来,今年的每一天都值得期待,大吉的运气也分享给小诗吧。 这一句之后就是一片空白。 鹿见春名的手指继续滑了一下,才发现在大段大段占据了屏幕的空白之下,萩原研二还悄悄藏了最后两句话。 [我很想你。] [好想见小诗。] 这短短的几个字骤然触动了他。 难捱的、苦涩而夹杂着一点痛苦的甜蜜混杂交织在一起,从胸腔之中涌了出来,让鹿见春名觉得眼眶酸涩,金色的眼瞳上积蓄了一点朦胧的水雾。 他说不清自己是什么感受,只是在这个瞬间觉得异常难过……他很难过。 从穿越到这个异世界以来,对鹿见春名自己而言,他所经历的所有事情都是连贯的、衔接的,中间从来没有过什么间断,所有的事情都是在一年多的时间里发生的。 而对他来说仅仅一年的时光,对于萩原研二来说是七年。 从第一次见面的那一刻算起,再到终于交往的那一天,走过了整整七年的时光。 而在这间断的七年之中,鹿见春名三次出现在萩原研二的时间之中,又骤然消失,每一次都只不过停留了数月的时光。 这是这短短的几个月,就足够让萩原研二一直在意他、一直等待他了。 ——可这对萩原研二来说,有些过于残忍了。 在他消失的那些时光之中,萩原研二又怀抱着什么样的心情,才能继续抱着希望,在无数封未读邮件之后,又坚持不懈地写下这些文字呢? ……只是这么想想就觉得很难过了。 这些邮件在两年来的时光之中没有一日是中断过的,直到前段时间鹿见春名回来的那一天为止,萩原研二终于没有再发送过邮件了。 from.kenji to.shi 2014.6.28 - 小诗回来了。 这应该不是做梦吧? ——真是太好了。 这是最后一封邮件。 第498章 鹿见春名深深吸了一口气。 他抬起头来,注视着天花板上吊着的白色的灯,橙黄色的灯光充盈整个室内,在灿烂的金色眼睛之中形成一圈圆形的光斑,刺得鹿见春名觉得眼睛有些酸涩,硬生生遏制了想要流泪的冲动。 从意识到自己不被喜欢的时候起,鹿见春名就没有再掉过眼泪了。 上一次流泪,是因为萩原研二;这一次有了想要流泪的冲动,同样也是因为萩原研二……好像他压抑着、积累着的全部感情都倾注在了萩原研二一个人的身上。 也许来到这个世界,就是为了与他相遇——在这个瞬间,鹿见春名不可遏止地产生了这样的想法。 煮锅之中滚到沸腾的水渐渐停歇了下来,萩原研二用漏网从锅里捞出了煮好的乌冬,沥干水之后放进了碗里。 等萩原研二转过身来,将煮好的乌冬面放在桌上的时候,才发现鹿见春名的状态有些不对劲。 比起刚进门时的沉闷,鹿见春名现在的情绪好像又压抑到了极点……甚至眼尾还泛着一点淡淡的红色。 萩原研二顿时觉得手足无措了:“小、小诗?怎么了?” 他从来没见过鹿见春名掉眼泪,甚至很少从鹿见春名的脸上看到软弱难过的神情——从第一次见面起,鹿见春名在他心中就像是月光、也先是银光闪烁的刀锋,尖刀怎么会软弱呢? 可鹿见春名却在他的面前露出了这样的表情。 萩原研二走到了鹿见春名的面前,想出声安慰的时候,骤然看见了鹿见春名手中握着的他的手机。 他低头看了一眼,手机屏幕显示出来的是邮箱的界面,良好的视力让他看到了收件人——shi,也就是诗。 而收件人现在就站在他的面前。 萩原研二突然感到了一点微妙的尴尬:“小诗……看到了?” “发给我的邮件,”鹿见春名低声说,“我不可以看吗?” 因为身高差距的原因,鹿见春名只能抬起眼睛来看他。那双眼睛的眼尾末端是上翘的,看起来分外无辜,金色的眼睛之中蒙着一层淡淡的水雾。 被这样的眼睛盯着,萩原研二立刻忘了自己想说些什么了:“不,我不是那个意思,是发给小诗的邮件,小诗当然可以看,只是……” “抱歉,我不该私自看你的手机的。”鹿见春名垂下眼睛,轻声道歉。 萩原研二只能看到鹿见春名的发顶了,少年将头垂了下去,银色的额发下是是浓密的银色睫羽,鼻尖和淡色的唇露出来了一点。 他突然就觉得空气安静下去了。 萩原研二抬起手来,在鹿见春名的发顶上轻轻按了一下,然后手沿着银发下滑,按在了鹿见春名的脸侧。他的手指指尖稍微用了一点力气,固定着他的脸,让他抬起头来,和自己对视。 “没关系,我不在意,小诗看我的手机我也不会生气的,刚刚也不是生气……”萩原研二轻轻笑了一下,“只不过被本人看到了那些有点肉麻的话,就算我脸皮厚也会觉得有些羞耻啦。” “不觉得羞耻,”鹿见春名也抬起手,覆盖在了萩原研二的指尖上,他不自觉地用脸颊轻轻蹭了一下萩原研二温热的掌心,“我很感动,因为能从那些文字里感觉到研二的心意。” 他不是那种会藏着掖着的人,从来不会吝啬于直白地对在意的人袒露心中的想法。之前从不开口,是因为连鹿见春名自己都没明白自己心中的感情意味着什么,等他知道了这一点,当然会认真地将话说给萩原研二听。 萩原研二对这种直球攻击的抵抗力向来十分微弱。 “我只是觉得有点难过。” 鹿见春名的声音又渐渐低了下来,他垂下了银色的睫羽,掩盖中金瞳眼底流动的暗潮。 “……抱歉。” 他只说。 即使不仔细解释这句抱歉之中所蕴含的内容,萩原研二也能明白鹿见春名觉得抱歉的是什么事——无非就是为那消失的的两年、让他不得不等待的两年而感动抱歉。 他迟到了很久很久,才终于又出现在萩原研二的生命之中。 “没关系,小诗不用道歉,我从来不觉得这是什么需要道歉的事情。” 萩原研二的语气认真起来。 “虽然小诗没有说,但我知道你一定是因为有些缘故才不得不离开的,既然这样就没有道歉的必要了,小诗有自己必须要去做的事情,对吧?” 他又轻轻笑了。 “我把小诗当做是一个礼物,六年前的惊喜……从那以后,小诗的每一次出现都相当于是神明对我大难不死赠送的礼物,见到小诗就像是新年抽到了大吉、抽奖出了a赏一样,是可以开心很久的事情,直到很多年以后,想起来也会觉得很幸福。” 你本身就是我的幸运——这就相当于是某种告白。 鹿见春名听懂了。 他还听到了胸腔之中心脏如同擂鼓般剧烈跳动的声音,小心翼翼、惴惴不安的情绪在绚烂的紫罗兰色之中消失殆尽。 像是被蛊惑一样,鹿见春名忍不住踮起了脚,手指攥紧了萩原研二的袖子,手指按在青年肌肉线条流畅的小臂上。 逐渐靠近的时候,鹿见春名的手机响了。 是诸伏景光打来的。 第154章 酒厂的场合(61) 第499章 诸伏景光思来想去, 还是决定给鹿见春名打一个电话去问问。 虽然他假死了,但这不意味着他变成了聋子和瞎子。 郊区饼干工厂的爆炸十分显眼,警备部机动队、搜查一课的人都去现场勘查了,推特上更是许多拍摄下来的视频, 画面中冲天而起的蘑菇云将整个天空都映照成了橙红色。 这铺天盖地的动静, 诸伏景光当然知道了。 但他一开始并没有将饼干厂爆炸的事件和鹿见春名联系起来——虽说这个时间十分微妙, 鹿见春名行动的时间和饼干厂爆炸的时间基本上是重合的。 能确认这个消息, 是他在公安的联络人今井结太发来了新的情报。 今井结太是个很负责任的联络人, 在接到诸伏景光的指令,要调查古贺进这个人之后,他就一直在调查, 他手下的其他公安协助人也会时不时地将从各种渠道之中获得的消息告诉他,而在饼干厂爆炸之后,今井结太就收到了一条消息。 有协助人目击到了古贺进乘坐的车,而车是从饼干厂爆炸的那个方向驶出来的。 在今井结太将这个消息告诉了诸伏景光之后,诸伏景光就能够确信了——如果那个饼干厂就是古贺进做研究的地方, 那么爆炸必然是鹿见春名干的。 不管怎么说, 鹿见春名现在都是他的公安协助人, 他是有必要在向上司汇报时,对鹿见春名的行动给出一个合理的解释来, 更何况鹿见春名的消息是通过公安得到的, 那么他更加得仔细问一下了,谁知道鹿见春名做的会不会是什么有可能危害到社会安全的事情? 通常来说,如果是不能联络的场合,鹿见春名的手机会单独付设置一下, 以免被发现,所以当诸伏景光打通了电话的时候, 他就知道鹿见春名这个时候是有空的。 ——这个状态,也许是有空的吧? 在诸伏景打来的电话铃声想起之前,不算很大的单人宿舍之中,气氛异常旖旎暧昧。初夏的气温本就偏高,室内没有开空调,只打开了一条缝隙的窗户之中,带着一点温热的空气涌入,将氛围酝酿地愈发燥热。 心跳的声音就像重锤敲在鼓面一样,一声又一声地急促地在他的耳边响起,鹿见春名能感觉到自己的指尖都在颤抖。 那些话是萩原研二的真心话……可也算是情话。 青年警官低声念出这些字句来的时候,语调放的很轻,如同深秋里踩着厚厚树叶时簌簌作响的声音,又像是三味线被波动之后带着低音的颤抖的余韵尾调,酝酿着沉下来的草木的味道,让他觉得头脑昏沉。 这不算漫长的人生之中,第一次有人将他视为神明赐予的礼物、是人生中的惊喜。 比“我喜欢你”更加动人。 心脏好像都要在胸腔之中被融化了,被这样柔软而真挚的心意包裹,变成浓稠、金黄色的蜜糖,在带来甜蜜和欢愉的同时,又夹杂着一点酸涩。 鹿见春名的目之所及、心之所感中,只剩下了如同宝石的紫罗兰色。那是属于萩原研二眼睛的颜色,绮丽而绚烂,充斥了他的整个世界。 在遇到萩原研二的那一刻,他的世界、他的感情,都因此而变得五彩斑斓了。 在这个瞬间,鹿见春名鬼使神差地冲动了——他忘了自己还没有跟萩原研二交往,甚至连心意都还未曾袒露,只是凝视着喜欢的人神情温和的脸,注视着那双好看的眼睛,心中的冲动便无法遏制。 想亲吻他。 想告诉他我喜欢你。 这样的想法盘旋在鹿见春名的脑海中,他握着萩原研二的手臂,忍不住踮起脚、抬起了脸。 萩原研二的呼吸也停滞了,连身体都变得有些僵硬。他不躲不闪,只呆呆地站在原地,下意识垂下了头,让自己变成了更适合接吻的姿势。 只是在两人的身影即将在灯光下重叠到一起的时候,来自诸伏景光的电话铃声十分不合时宜地响了起来。 就像是午夜十二点的钟声一样,魔法接触,也瞬间打碎了这旖旎暧昧的氛围。 鹿见春名的身形一顿,萩原研二便像是惊醒了一般,骤然身体后仰了一点。 他的眼神有些闪躲,看天看地就是不敢看鹿见春名,甚至连被鹿见春名握在手中的自己的手机都不敢拿回来。 气氛被打破了,鹿见春名也不好霸王硬上弓。他遗憾地在心里叹了口气,将萩原研二的手机放在桌子上,抬手从衣服兜里拿出了自己的手机,看了一眼号码——没有备注,但是号码鹿见春名已经背了下来,这是诸伏景光的号码。 他抬头看了一眼萩原研二,“……我去接个电话。” 萩原研二伸手捂住下半张脸,十分含糊地应了一声。 鹿见春名握着手机,走进浴室之中关上了门,将花洒也打开了,淅淅沥沥的水声掩盖了说话的声音。 但萩原研二压根没心思去在意浴室里的动静了。 他靠坐在桌子上,伸手拿起自己的手机,看了一眼最后那封被鹿见春名打开的邮件,一眼就看到了最下面那两句“好想小诗”、“想见小诗”。 打字发出去的时候不觉得有什么,这就像是粉丝经常在发给偶像的私信之中xp大爆发、言辞相当的肆无忌惮一样,因为反正不会被正主看见,就算私信内容再肉麻也没有关系,甚至有人将几乎永远不会得到回复的私信聊天框当成了日记本。 第500章 ——到了后来,萩原研二必须得承认,他在发这些邮件时多少带了一点类似的想法。即使他仍旧认为鹿见春名还活着,心底也认为这些邮件多半不会被鹿见春名本人给看见了。 ……但谁能想到今天会被鹿见春名本人当场看到啊! 虽然看到了也不是不行,但莫名其妙有种内心隐秘的想法被剖析开来摊在光天化日之下……还是那么难为情的话,过分羞耻了。 但最让萩原研二觉得呼吸紊乱的并不是这些被看到的邮件……而是鹿见春名的反应。 他是观察力敏锐的人,否则也不会在社交上如鱼得水,在察觉他人的情绪这方面,几个同期好友大概都比不上他——也正是这样的天赋,才让萩原研二能够十分敏感地察觉到鹿见春名的情绪。 是高兴的,但又好像很难过。 萩原研二大概能理解鹿见春名是在为什么而感到难过,所以很快就出言解释了,他不想让自己在意的人、喜欢的人露出那样的表情。 因为说到底,鹿见春名本人从来没有要求过他要这样做,甚至从一开始,是鹿见春名承担了极大的风险,将他从炸弹的倒计时之中拯救了出来。 说要成为共犯的人是萩原研二自己,之后的等待当然也是出于他自己的意愿,虽然有些辛苦,但就像在学校吃便当一样,萩原研二喜欢将最喜欢的食物留到最后再吃。 等待之后沉淀下来的才是最美味的。 希望得到回应是正常的想法,但如果要将这份感情强迫性地加诸与鹿见春名的身上、迫使他必须做出回应的话,那就太过分了不是吗? ——难过的表情、快要哭出来的表情、带着朦胧水雾的璀璨的金色眼睛,这些本身就能证明什么了。 小诗不是没有感觉的。 所以在那个气氛刚好的时候,萩原研二也像是昏了头一样,连呼吸都忘记要继续,一无所觉地垂下了头,看着那双逐渐靠近过来的金色的眼睛。 距离被暧昧而旖旎的氛围一点一旦地吞噬了,近到了萩原研二能看清鹿见春名眼中的自己,能闻到格外浓郁的冷薄荷的味道,分明是带着冷意的,却显得无比灼热。 热流淌入他的胸腔。 只是一切戛然而止。 萩原研二光是回忆一下刚才的差一点就要发生的事情,都忍不住觉得自己脸上在发烫,即使不照镜子,他也知道自己必然耳根发红。 他拉开椅子坐了下来,忍不住慢慢地弓起腰,双手捂住了脸。黑发垂落下来,挡住了萩原研二脸上的神情,只能看到一截红了的脖颈。 萩原研二觉得捂住脸的手指缝之间带着一点微微的潮湿……他怀疑自己流鼻血了。 糟糕。 太糟糕了。 但这不是他的错,萩原研二想,谁能顶得住啊! 那种气氛、那种眼神、还有动作……那绝对是要接吻吧?应该不是他会错意了吧? 萩原研二将整张脸都埋进了手掌心之中。他的掌心是滚烫的,脸颊也是滚烫的,热度交叠在一起,心跳快地好像要从他的胸腔之中跳出来。 他没办法不多想,脑子里的思绪已经变得一片混乱了。 只差一点……就碰到了。 而且主动的那个人还是鹿见春名。 小诗是怎么想的呢?是因为氛围正好、时机合适,才不由自主地流露出了这种倾向吗?无意识的、还是有意识的呢? ……小诗,也对他有感觉吧? 浴室里的水声持续不断地带来哗哗的声音,鹿见春名说话的声音被掩盖在水流声之下,萩原研二只能听清一点尾调。 独处的时候又不免觉得惴惴不安——因为说到底,他们不仅没有确定关系,就连彼此的心意都没有确认过。 因为什么话都没有说过,所以萩原研二无法辨别那究竟是心因性而产生的举动、又或者是荷尔蒙下的一时冲动……两者是完全不同的。 恋爱果然会让人患得患失,最擅长社交的人也会在捉摸不定的情感之中迷失方向。 萩原研二现在就处在这样的情况之中。 他想不明白鹿见春名的真实想法,只好深深地叹了口气。 但是既然有刚才那样的举动,就证明……小诗不是对他一点感觉都没有的吧?就算是因为荷尔蒙而产生的冲动,一个人也不可能对毫无好感的对象产生“吻”的想法。 ——而这个吻只差那么一点点。 告白吧。 如果是小阵平在这里,一定会毫不犹豫地踩下油门的。 萩原研二下定了要踩下油门的决心。 六年的时间足够漫长,占据了萩原研二人生之中将近六分之一的时间,也完全能够让他看明白自己的心意了。 他从数年前就开始温水煮青蛙、潜移默化地软化鹿见春名的态度,事到如今,只差挑明的最后那一步了。 但表白这种事,要在气氛最好的时候说出来才效果最好。 萩原研二思考了一会最近的行程,想起来了再过几天,神社附近就会举办一场烟花大会。 ——到时候就约小诗一起去吧。 鹿见春名并不知道那个没能碰到的吻让萩原研二已经策划好了告白的行程,他拧开了水龙头的开关之后,就坐在浴缸的池壁边,接起了诸伏景光的电话。 第501章 “有什么事吗?”鹿见春名问。 诸伏景光敏锐地从鹿见春名的语气之中听出来了一些被压抑着的怒气和不耐烦——废话,鹿见春名能不生气吗?要是没有这一通电话,他马上就能和现在和还没确认关系的恋人贴贴了! “……你听起来好像挺生气的。”诸伏景光谨慎地说,“谁惹你了?” “谁和我说话就是谁。”他板着脸。 诸伏景光满头雾水,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哪里惹鹿见春名生气了,最终只能将之归结为告死鸟又发癫了。这很正常,在他暴露之前,告死鸟就经常发癫,但是发癫的对象是琴酒……现在可能轮到他了。 “小诗,”萩原研二的影子透过磨砂的浴室玻璃门看起来有些模糊,“乌冬放在桌子上了,记得要趁热吃……我稍微出去一下。” 他打算出去抽根烟冷静一下,好让自己过分躁动的情绪安定一点。 萩原研二的声音不算特别大,再加上有水流声的掩盖,在电话另一端的诸伏景光听得不算太清楚,但他能分辨出来萩原研二的声音。 诸伏景光顿时醍醐灌顶。 他悟了——警察宿舍到底有多大,这一点诸伏景光是心里有数的。就那么大点的地方要容纳两个成年男性,而这两个人还对彼此抱有好感,睡觉不知道是打地铺还是同床共枕,时间一长怎么可能不擦枪走火? 就算不擦枪走火,日常肢体接触的时候发生点什么也很理所当然吧? 这么一想,诸伏景光顿时觉得自己刚才这个通话是有点不合时宜了。 虽然他找鹿见春名是有正事要办,但谁说鹿见春名和萩原研二谈恋爱不是正事呢? 能策反这么一个被组织看中的代号成员,全要靠告死鸟本人的恋爱脑啊,恋的还是个根正苗红的警察,只需要萩原研二时不时吹一下枕头风,就能轻松将这个代号成员给拿下。 这么一想,告死鸟和萩原研二的恋爱关系真的十分重要。 等到将来公安和告死鸟里应外合一起行动搞垮酒厂,萩原研二这个排爆警在其中起到的作用那可是居功至伟啊,公安不给他发个奖章都说不过去。 诸伏景光犹豫了一会儿之后就出声了:“……要不,我不打扰你们了?” 鹿见春名没有否认,只叹了口气:“你都打扰了,气氛都没了,我还能怎么办?算了,你到底有什么事?” “饼干厂爆炸事件,”诸伏景光在内心对萩原研二毫无愧疚地道了声歉,随后才开口,“研究所其实就在那家爆炸的饼干厂里吧?” “是啊,就是那里。”鹿见春名十分直白地承认了,语气中甚至还带着一点惋惜,“可惜只毁掉了一部分……不过我有心理预期,就算杀光那里所有的人,只要组织的人还想继续研究这个项目,就一定会找到人继续下去的,我总不可能将全世界所有的科学家都杀光吧。” 他的声线变得平淡下来。 准确地说,只要乌丸莲耶还活着、还在追求着不老不死的永生,这些研究就会永无止境地继续下去,想彻底终止这一切,除了毁灭组织,没有任何其他的方法。 “不会再继续了,”诸伏景光沉默了几秒,“至少这样的研究,不会再持续很久。” 他听出了鹿见春名对研究所的厌恶,这是头一次——此前他每次送鹿见春名去宫野志保所在的研究所的时候,从来没听到过鹿见春名流露出如此明显的厌恶来。 “组织的研究所之中是不存在道德和底线的,你应该知道这一点,每年失踪被诈骗的那一批人里,有一部分就是进了组织的研究所,变成了实验体。”鹿见春名继续说了下去,“我能炸毁一次,但没办法炸毁第二次、第三次,下一次他们只会藏得更深,古贺进的去向才是你们需要关注的。” 诸伏景光问出了自己最关心的问题:“研究所被毁了,没有人怀疑到你吧?” 这是警视厅公安部在组织内藏得最深的钉子,诸伏景光当然不希望他暴露。 “黑麦威士忌在那天晚上暴露了,琴酒叫了一帮代号成员抓他,可惜没抓住,”鹿见春名忍不住笑了一声,“琴酒似乎觉得是fbi干的,根本没想过我。” 诸伏景光:“……” 他陷入了沉默,转念一想,又觉得这是fbi应得的。 “挺好的。”他最终只这么说。 鹿见春名说:“马上又要准备执行任务了,组织在针对大和田干事长。” “大和田恭人吗?”诸伏景光想了想,“因为平田孝太郎贪污受贿和私生活混乱的丑闻,大和田恭人政党的名声都变得很不好了,支持率在最近断崖式下跌,他想在这一届竞选总理大臣的想法大概要落空了……那些检察官其实也盯了大和田恭人很久了,只是大和田公认的额秘书团是铁板一块,找不到什么证据,所以检察官才一直没有动手。” “哦,”鹿见春名眨了眨眼就,十分中肯地给出了评价,“这么说就是狗咬狗了?” “……也可以这么说。”诸伏景光失笑,“组织最近在针对大和田恭人行动吧?我看出来了。你也被安排了针对他的任务吗?” “没错,朗姆好像很想报复大和田恭人,他的情报点因为这个政治家损失了两个了。” “朗姆啊……”诸伏景光皱起眉,“你在集会里见过这个人吗?” 第502章 “没见过,”鹿见春名回想了一下,“不过黑麦似乎见到了朗姆,听说他的异常就是朗姆试探出来的,你要是想知道的话,也许联系fbi能知道呢?” 诸伏景光这时就展现了刻薄的那一面了,他冷笑了一声:“要我去向‘驻日美军’求助吗?” 他没有嘲讽鹿见春名的意思,因此停顿了一下之后很快就转移了话题,“总之,任务小心。” 诸伏景光挂断了电话。 倒不是诸伏景光不想抓组织的成员,只是在研究所被炸、黑麦叛逃,这两件事情同时发生,必然会触动组织极度敏感的神经,最近的保密程度和警惕心会成倍上涨,在这种组织最警惕的时机出手并不是好的选择。 他握着手机沉思了一会儿,又接到了今井结太的电话。 他的联络人今井结太会定时向他汇报近段时间以来公安重点关注的消息,以方便诸伏景光从中提取自己关心的那部分,并且私下里出手调查解决。 今井结太告知的最近的情报大多数没什么异常,只除了一件事。 “最近,大和田干事长主持的项目珍珠号马上要开始首次通车了,他似乎得罪了什么人,有人打算在首通车仪式的当天,在现场制造一些骚乱……”今井结太的语气有些犹疑,“碍于大和田干事长的面子,警视厅那边已经加派人手了,为了以防万一,似乎还会让特警和排爆警察去现场。” * 大和田恭人主持的珍珠号项目首次通车的当日。 仪式和列车启动的时间是在上午十点,但鹿见春名准备出发的时间很早。 珍珠号的登车票是需要摇号抽选的,只有一部分票是抽出来专门赠送给那些位高权重的人,负责登车行动的是鹿见春名和贝尔摩德,他得提早去进行准备。 早上的天气不算特别好,窗外有一层淡淡的雾气,空气中难得地透出冷意来。 在鹿见春名即将出门时,萩原研二握住了他的手臂。 少年疑惑地回过头来:“怎么了?” “……没什么。”萩原研二勉强露出了一个笑容,“只是心脏刚才突然很有力地跳了一下,让我稍微有点不安。” “研二是担心我吗?”鹿见春名的表情显得十分认真,他反握住萩原研二的指尖,抬起眼睛凝望着他,“没关系的,不管发生什么事我都不会死的,绝对不会。” “我会回来的……不管有多久,一定会回来的。” 像是在郑重地起誓一样。 萩原研二心中隐藏的不安被稍微消去了一点,他微微笑了一下。 “好,我等你回来。” 他的语气顿了顿,浓郁的紫罗兰色之中酝酿着灿烂的日光。 “……之后,我有话想要对小诗说。” 第155章 酒厂的场合(62) 鹿见春名愣了一下, 隐约察觉到了萩原研二想说些什么。 萩原研二握住他手腕的手指缓缓收紧了,高大的青年警官垂下眼睫来,用拥有紫罗兰色的眼瞳认真地注视着他。从光晕流转的眼底,他读出了萩原研二的情绪。 那是复杂的感情, 鹿见春名无法将每一分都分辨出来, 只知道那一定是注视着什么珍重的宝物一样的眼神。 他是被重视的、被在意的。 如果套用那句俗套的话——爱意会浇灌出花朵、让血肉生长, 那么鹿见春名觉得自己也是一样的。 萩原研二是特别的。从他说要成为共犯的那一个瞬间起, 就已经被鹿见春名无知无觉之中在意着了, 他的出现弥补了他从未被爱过的空白,将心中的空缺填满。 直到察觉到萩原研二的感情的那一刻,鹿见春名才意识到了——原来他也是希望能够被人在乎的。 但这份感情仅限于萩原研二而已, 所以鹿见春名才找到了活下去的目标。 以前他只不过是因为不想被抓进厚生劳动省的研究所里做研究而逃亡,这一点与生存无关,反正他是死不掉的,那么只要不被抓住,无论怎么活下去都无所谓。 但萩原研二改变了这一点——鹿见春名开始在意未来和以后了。 曾经的十八年人生之中他都是随波逐流得过且过, 萩原研二这个个体让他对从此以后的人生有了期待……因为那是有萩原研二存在的未来。 他在意的人等了他很久, 七年的时间, 数次的出现又失踪,这对萩原研二来说当然是残忍的事情, 是连鹿见春名都觉得难过到想要掉下眼泪来的。 但即使这样, 萩原研二也没有放弃过,所以他也不能放弃吧?即使想要毁灭这个盘踞了半个世纪的组织异常艰难,但为了那个拥有萩原研二的未来,连同生命在内的全部, 鹿见春名都可以付出去拼一把。 “等我回来,”鹿见春名又重复了一遍, “不管发生什么,不管你听说什么,我都会回来的。” 彻底开了窍之后,他能感觉到萩原研二大概是想表白……否则有什么话是现在不能说的,非要等到之后再说呢? 而就是萩原研二的这句话,才让鹿见春名产生了一点不好的预感。 如果……如果真的是他猜想的那样的话,那么他大概没能听到萩原研二的表白吧? 那也就意味着,他没能回来……他回去了。 回到了那个正常流动着的时间。 第503章 鹿见春名不确定自己的死亡回归是什么时候,但他预料到了接下来的任务之中他一定会迎来死亡。每一次的穿越时间都与他的死亡有关,也和那种联系着时间的药物有关,而这种药就像是灰原哀研制出来的解药一样,对鹿见春名来说存在着微妙的耐药性。 虽然不是每一次吃下药都会触发那种小概率的效果,但每一次触发这种概率,药的效力都在逐渐消减,直至今日,鹿见春名几乎可以断定这是最后一次穿越时间线了。 但这些事情他没办法对萩原研二明说,萩原研二大概也不会相信这么离奇的事情,他唯一能猜到的大概就是他在最近就会因为死亡而离开,而萩原研二会再一次地得知他死亡的消息。 ……会难过吧,一定会难过吧? 还能继续等下去吗? ……还要让他在这种煎熬之中等待下去吗? 因为是喜欢的人,所以萩原研二的欢愉、难过、愤怒,所有的情绪都会连带着让鹿见春名觉得感同身受。 如果喜欢自己是一件会让他觉得痛苦的事情,那么鹿见春名也会因此而感到难过——可是他想自私一点。 都走到这种地步了,萩原研二是他的恋人,这一点毋庸置疑。 所以一定要紧紧地抓住这个人、这个特别的人……这个属于他的,将灵魂锚定的锚。 鹿见春名收回了脚步,转身伸手,紧紧环抱住了萩原研二的脖颈,他的唇擦过了萩原研二的颈侧和耳垂,温热的呼吸和冷薄荷的香味瞬间充斥了萩原研二的感官。 萩原研二听到了鹿见春名的声音带着一点颤抖。 “我是超能力者,对吧?” 萩原研二愣了一下,反问:“难道不是吗?” “是啊。”他听见鹿见春名轻轻笑了一下,“研二只要相信我是超能力者就好了,我什么都能做到,所以不管你看到了什么、听到了什么、我的身上又发生了什么……我不会死的。” 萩原研二忍不住皱起了眉。 他不是笨蛋,当然能从鹿见春名话语里听出一点不对劲的地方来。 鹿见春名这些话并不像是无缘无故说出来的,听在萩原研二的耳中,就像是……对之后要发生的某些事情的预言一样。好像鹿见春名早就知道自己之后的命运,所以才会在此时此刻说出这种藏着某种暗示的话来。 “怎么了?”这话连带着萩原研二也忍不住觉得紧张了起来,“这次任务很危险吗?为什么要突然这么说?” 他难免觉察到了心悸。 鹿见春名之前要去执行任务时从来不会这么说,唯独最近几次是例外……这一次尤甚。 萩原研二之前是从来不会问鹿见春名执行什么任务的……可这次不一样,鹿见春名的话语带给了他十分不好的预感,于是忍不住问出了口。 “没什么。”鹿见春名的声音压低了,“我只是不想让研二担心,所以很想将这些话都告诉你。” “即使所有人都以为我死了,我也不会死的……绝对。” 他的声音很轻,语气却无比笃定。 “因为有研二在这里等我,所以我绝对会回来的。” 萩原研二的心跳骤然停止了一拍——这句话像是表白一样,萩原研二几乎产生了错觉,以为对鹿见春名来说,自己就是那个最重要的人……好像他就是鹿见春名的全世界一样,为了他,鹿见春名能够做出任何事情来。 鹿见春名松开了环住萩原研二脖颈的手臂。 从萩原研二的怀抱之中抽离的瞬间,鹿见春名轻轻偏了一下头,淡色的唇擦过了萩原研二的鬓发发梢、以及他的唇角。 像是蝴蝶的吻触、又像是夏风吹拂,这个吻一触即分,只存在于转瞬即逝的短暂时间之中,萩原研二几乎以为那是自己的错觉。 鹿见春名对萩原研二轻轻笑了一下。 萩原研二形容不出来这个笑容,他呆在原地,只能听到心脏跳动的声音如同擂鼓,一声一声地响在他的耳边,夹杂着春日里的花朵盛开的微末声音,以及悠长的鸟鸣。 他注视着鹿见春名的背影,抬起手,怔怔地碰了一下那个也许是因为意外才触碰到的唇角。 ……那是一个吻吗? 是意外、还是有意的? 萩原研二不得不承认,他被这个几乎不能被称作是吻的亲吻给搅乱了心神,像是灵魂被劈开成了两半,一半在犹疑着鹿见春名刚才所说的奇怪的话,一半在为这个一触即分的亲吻而欢欣雀跃。 他还想再说些什么,但鹿见春名的背影已经消失在视野之中了。 萩原研二没有时间再来回味刚才那蜻蜓点水一般的触碰,住在隔壁的松田阵平打开了宿舍的门,刚准备来敲他的门时,就发现门是打开的。 “你接到天谷前辈的电话了?”松田阵平愣了一下。 萩原研二也愣了:“什么电话?” “就是叫我们去支援的电话。”松田阵平了然地解释,“今天不是珍珠号的首通仪式吗,主持项目的大和田干事长要在现场接受采访,听说前几天他就收到了恐吓信,说要炸了珍珠号什么的……总之,天谷前辈的意思是,让我们两个去现场待命,万一真的发生了什么也好及时行动。” 松田阵平顿了一下,朝萩原研二身后的室内看了一眼。 第504章 “鹿见不在吗?” “他有事出门了。” 松田阵平的表情变得有些微妙:“哦——你们还没在一起?” “……” 萩原研二沉默了,松田阵平震惊了。 生性就是喜欢踩油门的松田阵平很不理解,都发展到同居这一步了,怎么能还没在一起呢? 萩原研二你联谊king的称号难道是假的吗?住一起这么久了,是该牵手的也牵过了、该抱的也抱过了,甚至每天晚上睡在同一张床上,合着你们盖棉被纯聊天吗?都28的人了,到底为什么这么能忍? 松田阵平虽然没有将这一大段吐槽说出口,但只看他的眼神和表情,萩原研二也知道松田阵平到底在想什么。 “因为经常会有一种自己是不是在犯罪的感觉……”萩原研二十分无奈地叹了口气。 他还有一句话是没有说出口的。 ……鹿见春名是个捉摸不定的人。 这不是指他的性格,本质上来说鹿见春名很好懂,但捉摸不定的是他这个人,无法被抓住,总是出现又消失,反反复复,像是季风和洋流。 “但是快了。” 他又说。 小诗对我是有感觉的——萩原研二的第六感在这么坚定地告诉自己。 这六年的时光,从来不是一个人单方面的追逐。 * 任务的最优先级目标是炸毁珍珠号列车,要么是在列车上做手脚,要么就是在列车要经过的地点事先安装炸弹。 两个分支任务由两批不同的代号成员分别执行,鹿见春名、贝尔摩德和降谷零这一组是负责登上列车的。 在开始执行任务之前,首先得先进行易容。车内是有监控的,他们当然不能被拍到自己本来的样子。 鹿见春名是不会易容这门有有些魔法的手艺的,所以帮他易容的人是贝尔摩德。 面具是早就准备好的,这张脸的五官十分寡淡,贝尔摩德用胶水抚平了面具边缘黏在肌肤上的部分,面具与鹿见春名本身的眉眼贴合,五官已经彻底变了样。 “你今天好像有点心不在焉。”贝尔摩德低声说,“这个任务不值得你重视吗?” 千面魔女也十分擅长洞察人心,春日湖水般的碧瞳之中带着点探究的意味。 “你想太多了,”鹿见春名睁开眼睛,“我只是晚上熬夜看动画睡晚了而已。” 当然是骗人的。 他在想之后可能会发生的事情。 鹿见春名从各种文学作品和影视动画之中都了解过命运论,要么是主角逆天改命、要么就是命运的轨迹无法更改……但他不知道自己的命运如何。 鹿见春名的时间是来回跳跃的,他的时间线被拧成了扭曲的样子,无端地缠绕在一起。按理来说,在之前的时间线之中做出的行为,应该会影响之后的时间线才对。 如果和银色子弹成分相近的那种药物就是打开时间旋涡的开关,如果他不吃下这种药的话,是不是就能一直留在这里? 但鹿见春名清楚地记得——在他刚穿越过来的彼时,他正处于“漫长的休假刚刚结束”的状态。 翻译一下,就是他又玩失踪了。 现在的命运、未来的走向,他不清楚自己刻意的作为会不会带来什么不好的改变,只能决定就这样顺其自然下去——如果命运是早就决定好的,那么他遇到萩原研二也是注定的吧? ——萩原研二是命运的馈赠。 贝尔摩德不知道鹿见春名到底在想些什么,但她知道鹿见春名是在敷衍她,于是玩味地轻轻笑了一下:“是吗。” “是呀。”鹿见春名伸手摸了一下自己戴上□□之后的脸,金色的眼珠轻轻偏移了一下,瞥了她一眼,“晚上熬夜看完了完结季刚刚完结的动画,看地我很不开心。” 贝尔摩德不由自主地问:“为什么?” “因为主角死了,还变成了小丑……还不被主角团的人理解。原作者在采访的时候还说就是想报复社会,让读者哭。”鹿见春名幽幽地叹了口气,“我必须承认,这个原作者成功了……我很伤心。” “让琴酒给你买两个魔法少女的周边吧。”贝尔摩德沉默之后开口。 “没用,”鹿见春名沉痛地叹了口气,“这个结局让我太伤心了,任务结束之后我要休假,治愈一下我被刺痛的心。” 告死鸟又在发癫了——如果琴酒在场,一定会得出这个结论。 但很可惜,琴酒已经先一步抵达了现场,留在这里的只有贝尔摩德。贝尔摩德满打满算也没和鹿见春名接触几次,即使是关于洞察人心的千面魔女,这个时候也不明白这只告死鸟到底是在发哪门子的癫。 贝尔摩德:“你打算休假多久?” 鹿见春名想了想:“一年吧?我想休假到到明年春天的春假第一天。” 一年后,春假的第一天,那是他刚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 一年的时间委实太长,贝尔摩德陷入了沉默。 她思考了一下,然后半开玩笑半认真地开了个玩笑:“不如我们把那个原作者绑来,把结局改掉?” 她说的十分轻描淡写——从组织曾经做下的那些恶行来看,想要收拾一下漫画家还是不难的,要么拿钱改结局、要么直接上物理手段,总能有奏效的。 不开玩笑地说,如果鹿见春名不是在开玩笑,而是真的这么认为,那么以他被那位先生的重视的程度,说不定真的会安排代号成员去处理这样的小事。 第505章 鹿见春名不置可否,他没有接话,而是从一边拿来了假发,递给了贝尔摩德。 “我换了新的联系方式,之后要联系我的话记得用那个新的邮箱。”鹿见春名说。 在来执行任务之前,他给自己换了一个新的邮箱——和一年后使用的那个是一样的,但在一年前的这个时候,邮箱还没有被注册。 至于动画的事,鹿见春名只是随便找了个借口,重点不在于那个结局报复社会的动画,而在于他想休假这件事。这样即使之后又一次失踪,也能让琴酒和贝尔摩德觉得他只是去休假了而已。 “看来你确实打算出去很久了。”贝尔摩德心中了然。 她没问鹿见春名所谓的休假到底是什么打算,毕竟有着监管鹿见春名职责的人不是她而是琴酒,贝尔摩德并没有要多管闲事的打算。 鹿见春名将长长的银发束了起来,然后任由贝尔摩德给他戴上了那顶黑色的假发。 这次易容的是不太高调的普通人,长发的男性在任何时候都会比其他人要更显眼一点,如果五官太过出众,那就更是一个行走的发光体了,所以鹿见春名易容伪装之后,完全变成了一个有着黑色短发、黑色眼珠的平平无奇的普通人。 贝尔摩德扮演的是他的女友,两人的身份被设定为“运气好抽中了签来参加首通车仪式的社会一般人士”。 他们现在就在车站的月台上,但珍珠号目前还是紧闭的状态,要等到大和田恭人演讲完毕之后才会发车,打算乘车的乘客都乖乖地排好队,在月台边排成了长龙,鹿见春名和贝尔摩德就淹没在人群之中。 电视台的记者来的不少,最前方是临时搭建出来的演讲台,大和田恭人在几个警卫的簇拥下走上了演讲台,开始念那份不知道是谁代笔的稿子。 演讲台前是花环和红色的绶带,记者和媒体们拍完了大和田恭人演讲的照片,又抓拍了现场乌泱泱排队的人群。 鹿见春名扫了一眼派来维持治安的警察队伍,在里面发现了一个相当眼熟的人——伊达航。 伊达航似乎正在和高木涉和佐藤美和子说些什么,神情十分认真,目暮警官走到他们面前,严肃地说了些什么,三个人齐齐郑重地点了点头。 距离隔得太远,鹿见春名看不清他们的口型,也就无从分辨他们到底在说些什么。 站在演讲台上的大和田恭人结束了没什么营养的演讲,记者趁机开始提问。 这个记者大概是没有收到大和田恭人的秘书团提前送的礼物,头一个问题就差点让大和田恭人变了脸色。 “大和田干事长,听说在珍珠号列车项目落成的期间,在挖掘隧道时发生过意外,致使当地的居民死亡,请问这是真的吗?” 记者紧紧凝视着大和田恭人的眼睛。 作为参与这次首通仪式的重要成员,珍珠号的列车长和漂亮的乘务员也排列好了站在演讲台下,听到记者的提问,列车长皱了一下眉,严厉地看向记者。 记者丝毫没有在意列车长的表情,只盯着大和田恭人。 大和田恭人的眉毛轻轻瞥了一下,又很快就舒展开来,那张皱纹横生的脸上露出了十分温和地笑容:“怎么会呢?我想这是谣言,珍珠号在建立期间从未出现过任何问题,这个项目的亮点在于旅游和观光,列车从东京一直延伸到四国,我想这期间在珍珠号上观赏到的美丽的景色,一定能拉动旅游的兴盛。” 他很快就将话题转移了。 记者却不满他的答非所问,立刻开始了第二个问题:“听说您因为珍珠号的事情,最近收到了恐吓信,这是真的吗?是否应该考虑到民众对珍珠号这个项目的不满的声音呢?” 同行大概没见过这么勇的人,满脸惊恐地伸手扯了一下记者的胳膊,希望能让他闭嘴。 大和田恭人可没有什么好的传闻,他们这些记者是十分清楚这个人的作风的,曾经得罪过他的人中甚至有人被沉了东京湾,从此就人间蒸发了。 大和田恭人的表情变得严肃了:“绝无此事。” 他沉声。 “新建珍珠号列车是众望所归,这是轨道交通的一环,不仅能为东京的市民提供出行的方便,也满足了旅行的需要,同时也带动了四国在旅游方面的收入,对大家都好的事情,我想没有理由要反对吧?多半是某些心怀恶意的人在网络上散播不实的言论……这可是要负法律责任的。” 大和田恭人盯着记者,说到最后一句话时,语气中已经带上了威胁的意味。 但似乎就是为了打他的脸一般,现场很快就出现了骚乱。 身上绑着炸弹的男性冲进了记者和媒体之间,神色狰狞地大吼:“大和田!去死!” 他手上握着控制炸弹爆炸的按钮。 这突如其来的人肉炸弹让在场的所有人都慌乱起来,大和田恭人的脸色完全变了,在黑衣保镖的保护下向一边撤退。 他们这些登车的乘客离大和田恭人所在的演讲台有一段距离,一时间都没有反应过来发生了这种恐怖袭击一般的事件,纷纷茫然地望着骚乱起来的记者和媒体们。 列车长咬紧了牙关,伸出手臂,试图将乘务员都挡在自己的身后。 好在这场骚乱持续地时间很短,搜查一课的警察早有准备,在这个炸弹客现身的瞬间就开枪打掉了他握着控制器的手,接着便一拥而上,将这个炸弹客按倒了在了地上。 第506章 鹿见春名一直远远地关注着大和田恭人那边的动静。 直到他看见萩原研二和松田阵平也出现在现场时,心立刻沉入了谷底。 第156章 酒厂的场合(63) 萩原研二和松田阵平怎么会在这里? 大概是因为意料之外的事情发生, 鹿见春名的表情在一瞬间没能维持住。 贝尔摩德挑了一下眉,看了一眼鹿见春名:“怎么了?” 刚才看到有人绑着炸弹出现在现场的时候,鹿见春名都没有慌张,但在看到警察出现的一瞬间, 他的脸上却露出了惊讶的表情来。 可这种有政府高管参与进来的公众场合, 有警察在现场维持秩序本来就是非常正常的事情。 “没什么。”鹿见春名很快就收敛起了刚才惊讶的表情, 他垂下睫羽, 挡住了黑色美瞳之中显露出来的情绪, “只是看到有排爆警出现在现场有点惊讶……如果有排爆警的话,即使安装成功了可能也会被拆除吧?” 破坏珍珠号的首通车有两种方案——要么由琴酒所在的那一组在期间停靠的站台安装炸弹,等列车停靠之后引爆;要么由登车的鹿见春名、贝尔摩德和降谷零三人组在列车上装好炸弹, 然后在停靠的时候炸毁。 总之两种方案都是卡在列车停靠的时候引爆炸弹,区别只在于哪一站、炸弹安装在哪里。 总不可能在列车行进的时候将炸弹引爆吧?车上还有代号成员在呢,他们还没活够,不可能在自己无法脱身的情况下引爆炸弹。 而在这样的限定条件下,但凡现场出现了专精拆弹的排爆警, 都有可能大大降低这个爆炸方案成功的可能性。 “确实, ”贝尔摩德认同了鹿见春名的话, “没想到这次居然会调排爆警到现场来,有点意外了。” 美艳的金发女郎易容成了普普通通的棕发女高中生, 看起来柔弱而天真无辜, 唇色是淡淡的梅子色,并不算浓艳。 鹿见春名偏了一下头,那双被伪装成黑色的眼珠看了过来。 他轻飘飘地开口:“怎么办呢?” “要杀了那两个排爆警吗?” 那双黑色的眼珠像是黑铁色深海之中隐藏的暗流与漩涡,涌动着森然的杀意, 好像只要坠落其中就会被吞噬殆尽。 上午的阳光从云层之中倾斜着落了下来,洒落在露天的月台上, 也映照在鹿见春名黑色的眼睛里,形成圆形的光斑。在金子般耀眼的日光下,黑色的瞳仁被浸染了一层金色——在那层薄薄的美瞳原片的遮掩下,属于鹿见春名原本的瞳孔在光线的变化之下变成了细长的椭圆。 那是残忍的捕猎者才会有的眼睛。 贝尔摩德感觉到了从鹿见春名身上涌出来的杀机,冷到刺骨,让她忍不住指尖颤抖了一下,连思绪都因此而迟缓了两秒。 “……当然不。”贝尔摩德轻轻扯了一下嘴角,压下心底莫名其妙的不安,“你的杀意是不是太重了?这样过于激进可不是什么好事。没有必要杀那两个警察,如果列车引爆不成功,炸了铁轨、或者直接杀了大和田,也都是备选的方案。” “既然你说不用,那就不需要我出手了。”鹿见春名了然地点点头,垂下了眼睛,声音中也透着某种柔软无害。 他收敛了视线时,贝尔摩德才觉得刚才萦绕在周身的那种森然冰冷的杀意如同融雪一般消弭了,无影无踪地消失,好像刚刚那个冷酷的告死鸟从来没有存在过,他又变成了伪装之后温和普通的男大学生的样子。 但不知道为什么,贝尔摩德总有种奇怪的感觉……就当做那是女人无聊的第六感吧。 ——她隐隐之中、总是莫名其妙地觉得,鹿见春名刚才的杀意或许针对的不是那两个警察……而是她。 那种杀意太过锋锐,完全就是针对她而来的。 事实上也的确如此。 鹿见春名怎么都不可能想要对萩原研二和松田阵平动手的,也绝对不会允许其他人伤害这两个人。 刚才那一瞬间,从他身上爆发的杀意只是针对贝尔摩德而已,一旦贝尔摩德回答“是”,那么鹿见春名一定会在任务过程之中毫不犹豫地对贝尔摩德动手。 他绝不容忍任何人对萩原研二抱有伤害的想法,为此要将所有的可能性彻底扼灭。 既然贝尔摩德回答了正确答案,那么鹿见春名也没有必要在这个时候背刺贝尔摩德这个被那位先生宠爱的代号成员了。 萩原研二本人显然不知道他的暗恋——或者说明恋对象就在现场,等伊达航精准地开枪打掉了那个控制炸弹的控制器之后,他和松田阵平两人十分熟练地一拥而上,将犯人直接按在了地上。 伊达航紧张地将掉落在地上的控制器捡了起来,佐藤美和子十分果断地出手,直接用双腿剪住了犯人的脖子,高木涉用手铐将他的双手手腕扣在了一起。 犯人的身上捆着的炸弹也是带了倒计时的定时器的,即使没有控制器也能够被引爆——现在倒计时只剩下了两分钟。 “两分钟的时间……”高木涉忧心忡忡,“真的来得及吗?” “放心,这种炸弹我三分钟就能解决。”松田阵平十分自信地回答。 佐藤美和子欲言又止:“但是……这炸弹的倒计时不是只剩下两分钟了吗?” “佐藤警官,”萩原研二叹了口气,“难道我不是人吗?我一直觉得我存在感其实还蛮高的……会拆弹的可不是只有小阵平一个人啊。” 第507章 松田阵平笑了起来,他齿间咬着一把用来剪断引线的钳子,用空余出来的那只手握成拳,锤了一下萩原研二的肩膀。 “没错,”他笑着说,“有hagi在,一分钟就能解决这个炸弹。” 两人一人占据一边,揭开了炸弹的金属质盖板,露出了其中错综复杂、五颜六色交织在一起的引线。 这种倒计时的炸弹他们不知道拆过多少回,就像松田阵平所说的那样,他们两个中的任何人都只需要不到三分钟的时间就嫩拆掉这种最常见的炸弹。 在倒计时还剩五十秒的时候,这个炸弹被成功地拆除了。 在拆除成功、倒计时停止的那一瞬间,一直在努力挣扎的犯人骤然失去了全身的力气,颓然地倒在了地上。 他的声音听起来十分痛苦:“……失败了,我失败了。” 站在一边的列车长凝视着犯人扭曲狰狞、眼泪糊了满脸的表情,露出了不忍的神情,将头偏到了一边,很轻地叹了口气。 伊达航的声音很严厉:“不管什么原因,都不该用这样的方法实施报复!” 这个炸弹万一爆炸,危害到的就不只是大和田恭人而已,列车上的工作人员、媒体记者,甚至可能危害到那些来登车的乘客们。 被按在地上的犯人不说话了,他瞪着流泪的眼睛,视线从伊达航的俩上缓缓移动,一个一个看着这些来按住他的警察,最后将视线停留在列车长的脸上,才收回了视线。 “如果你们这些警察还有一点良心的话,”他压抑着声线,“就去把那个混蛋抓起来啊!” 但接下来的话他没机会再说了,这个犯人被高木涉和佐藤美和子押下去了,在离开之前,他用充血的眼睛恨恨地瞪视着大和田恭人。 因为警察解决这个犯人的速度太快,准备登车的那些乘客们甚至没反应过来有炸弹,这个突发状况就被轻易解决了,因而现场没有发生什么太大的骚动——甚至大多数人都不知道是有人绑着炸弹,顶多以为是采访现场又出现了什么激进的反对者。 一看犯人被逮捕了,炸弹也被拆除了,没有了威胁,大和田恭人觉得自己又行了。 这次首通车仪式并不是现场直播,大和田恭人朝秘书使了个眼色,秘书立刻心领神会地走下台,开始和那些媒体记者们进行十分友好和谐的协商。 另一个秘书犹豫了一会儿才问大和田恭人:“干事长,还要继续吗?” “当然要继续。”大和田恭人毫不犹豫地说,“乘客之间没有发生骚乱,如果这个时候取消反而不好……反正那个寄恐吓信来的人已经被解决了,接下来就安全了。” 秘书恭敬地微微弯腰:“是,我明白了。” 在大和田恭人进行完剪彩的仪式之后,列车长而后乘务员们先行回到了即将开始首次行驶的珍珠号上。大概二十分钟后,一切调试完成,乘客可以开始登车了。 扮演情侣的鹿见春名和贝尔摩德的座位是一起的,降谷零则单独在另一个车厢。 登车的人除了他们这些通过抽选得到票的乘客之外,还有警察——大概是刚才发生的意外让大和田恭人心有余悸,这才临时换了警察上来。 搜查一课的伊达航、高木涉和佐藤美和子都登了车,还有为了以防万一而上来的萩原研二与松田阵平。 他们的上司天谷警部是这么说的:如果列车上出了事,你们还能发挥一下作用;要是没出事,就当带薪观光了一天吧。 所以他俩还是登车了。 车内的走廊不算特别宽敞,两个人同时相对走过时需要彼此侧着身体才能经过。 在看见萩原研二朝自己的方向走过来时,鹿见春名难免紧张了一下,又很快放松。毕竟他现在时易容了的样子,应该不会被萩原研二发现什么异常才对。 鹿见春名易容后完全就是个普通的男大学生的样子,五官平平无奇,没什么出彩的点,发色和瞳色也只是普通的深棕和黑色,属于是扔到人群之中马上就会被淹没的存在。 顶着路人甲的脸,鹿见春名和萩原研二擦肩而过。 经过萩原研二的瞬间,萩原研二猛地停下了脚步,倏然回头——他看见的只有鹿见春名单薄的背影,与挽着他胳膊的黑发少女姿态亲昵。 松田阵平停下了脚步,疑惑地看向萩原研二:“怎么了?你发现了什么不对劲吗?” 萩原研二垂下眼睫,停顿了几秒才回答松田阵平:“……没什么。” 松田阵平挑了下眉,哦了一声。 萩原研二当然发现了不对劲——在鹿见春名和他擦肩而过的那一瞬间,他闻到了很淡的冷薄荷的味道。 那是鹿见春名的气息,他绝不会认错这样的气味。 但这冷薄荷味道却出现在了珍珠号上……出现在了一个和鹿见春名的外貌完全迥异的人身上。 萩原研二还记得擦肩而过的那一瞬间,那个人的长相——棕发黑发,发梢带着点泛黄的干枯,五官没有任何记忆点,完全就是那种最普通最大众的长相,即使刚刚已经看见了一眼,他回忆起来也有些记不清那个人的相貌。 没有最显著的银发与金色的眼睛,但萩原研二曾经撞见过易容后的鹿见春名,这次也很快就联想到了易容上。 萩原研二感到了一点压力——鹿见春名会易容之后潜伏在这辆列车上,就说明背后的那个组织有了什么动作……而且是针对这辆列车的。 第508章 有麻烦了。 这么想着,萩原研二继续和松田阵平前往列车的最前端,那里是列车长所在的驾驶室。 在向列车车头移动的时候,他们还看到了一个十分眼熟的人——对方的外貌实在太过显眼,金发和黑皮这两个特征组合在一起,在列车的车厢之中一眼就能看见。 看到降谷零的瞬间,他们几个同期之间对视了一眼,交换了一下眼神,随后又装作没看见降谷零一样,若无其事地经过了他。 萩原研二能够完全确定了——这列正在行驶的列车上,的确有什么事情将要发生了。 风雨欲来。 …… 鹿见春名不知道萩原研二有没有认出他,但他确实感觉到了棘手。 他没想到他们还会登上列车,在行驶速度上百公里的列车上,即使是他,想要在随时有可能爆炸的危险之中一次性保全三个人也是十分困难的事情。 他思考了一会儿,靠在列车座椅的靠背上。 鹿见春名的座位在里侧,靠窗,他只要一偏头就能够看到窗外的景色。今天阳光正好,临近正午时分,阳光十分热烈,透过明净的玻璃窗涌入列车内,落在鹿见春名黑色的睫毛和鼻尖上。 根据计划,不久之后珍珠号就回驶过跨海大桥,然后停靠在第一个站点——那里是计划中要引爆列车中的炸弹的地方。 “按计划吗?”鹿见春名伪装成黑色的瞳仁微微一转,看向贝尔摩德。 贝尔摩德颔首:“当然。” 除了那个在采访环节蹦出来的意料之外的炸弹犯之外,目前计划没产生什么很大的偏移,那么自然而然就是要按照计划继续执行的。 鹿见春名、贝尔摩德和降谷零三人是两组同时行动,每一组都有人带了炸弹上来,只等登上列车之后就能安装炸弹了。 作为重要的政绩,大和田恭人对珍珠号的项目十分看重,几乎每天都要一天三遍地对列车进行检修,没什么机会能够提前将炸弹装在车上,所以只能等他们登车之后再进行行动了。 列车平稳运行十几分钟之后,伪装成女大学生的贝尔摩德拉着鹿见春名的手,语气娇柔:“亲爱的,你看人家脸上的妆是不是花掉了?” 鹿见春名沉默了几秒,十分僵硬地搭戏:“啊……嗯,是有一点吧。” “那我先去补个妆,”她轻轻眨了一下眼睛,“要等人家哦。” 贝尔摩德起身离开了。 鹿见春名凝视着她的背影,心里很清楚她是去干什么的——安装炸弹。 他不知道这个炸弹究竟会在什么时机引爆,也许是第一站的靠站后……组织可不会在乎普通人的死活,不会管还有多少普通乘客在列车上,他们只要达到自己的目的就好。 但列车上的警察可不会在中间停靠的站点下车,他们会跟着珍珠号直到终点站、再等珍珠号开回动静,确认着首通仪式上不会再发生意外,工作才算结束。 那么列车上的炸弹就不能留下。 鹿见春名心中微微一动,藏太骤然出现在了列车之中。 列车车厢的高度有限,藏太无法在列车之中完全直起身体来,只能可怜巴巴地半弯下腰。 依据主人的指令,藏太走向了前方的列车车厢,开始寻找萩原研二的踪迹。 等贝尔摩德出来的时候,藏太刚好抵达了第一节车厢,找到了靠在驾驶室外的萩原研二。 贝尔摩德坐回到鹿见春名的身边,“ok了。” 鹿见春名知道,她的任务完成了,接下来就等待琴酒那边的指令了。 他点点头,没多说话。 萩原研二和松田阵平靠在车门边低声说话,伊达航在驾驶室内,询问列车长和乘务员关于刚才出现的炸弹犯的事情。 “列车上应该不会有什么事吧?”松田阵平打了个哈欠。 萩原研二:“希望不会吧?” 话音落下的瞬间,他便感觉到了从袖口上传来的拉扯的力道——不轻不重的,但绝不是错觉。可当萩原研二低下头的瞬间,又没看到任何东西,眼前只有透明的空气。 似乎是为了验证他的想法,藏太再度伸手扯了一下萩原研二的衣摆,证明这不是幻想。 萩原研二立刻就反应过来了——从刚才他就觉得时鹿见春名在列车上,那么此时此刻拉扯他衣袖的人也就只能是鹿见春名所控制的那个看不见的幽灵了。 这种情况下来找他,必然是有理由的。 萩原研二想了想,抬头对松田阵平开口:“我去一下洗手间。” 松田阵平愣了一下,注视着萩原研二走远的背影。 ……上洗手间是没什么,可是这一节车厢里不就有洗手间吗?为什么要特地跑到别的洗手间去上?难不成别的车厢里的洗手间更香? 萩原研二任由藏太拉着他的衣摆,拽着他往前走。他脸上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只是手指却不动声色地握住了藏太抓住他衣摆的指尖。 他的手指十分灵活,当然也能一根一根地掰开藏太的手指,将自己的手指插入藏太的指缝之间。 他抓住了藏太的手,像是握住了一块冰,隔空轻轻捏了一下鹿见春名的指尖。他敏感地察觉到握在手掌中的指尖微微颤抖了一下。 鹿见春名凝视着自己的指尖——在被萩原研二握住的瞬间,他的指尖在隐隐地发麻,因为青年警官手掌心中滚烫的温度而痉挛了一下。 第509章 明明什么都没有握住,但通过藏太的感官,他能感觉到藏太所感觉到的一切……包括近在咫尺的、属于萩原研二气息,好像他现在就被萩原研二亲密无间地抱在怀中一样。 他几乎克制不住自己的生理反应,耳根慢慢地红了一点。 贝尔摩德看的迷茫:“你很热吗?” 鹿见春名抬手捂住了耳朵,他咬牙切齿:“……有点。” 藏太牵着萩原研二,准确地拉着他停在了贝尔摩德刚才装了炸弹的洗手间门口,随后才松开了手。 贝尔摩德在看到萩原研二的瞬间,脸色慢慢地变了。她微微眯起眼睛,发出了轻微的咂舌声:“……啧,看来这边要失败了。” 她是十分会审时度势的人,当然不可能在这种时候跟笨蛋一样冲上去和排爆警硬来。 被发现了也就被发现了吧,总归后手多的是,她不会在告诉行驶的列车上和警察对着干的。 贝尔摩德安装炸弹的地方十分隐蔽,至少只是普通地使用这个洗手间的话,通常来说是不会发现炸弹的。但萩原研二知道,既然鹿见春名带他来了这里,就说明这个洗手间内藏着什么异常,所以他检查地格外仔细。 然后在洗手间内狭窄池壁下方,摸到了被黏在下方的炸弹。 萩原研二的手一顿,神色严肃了起来。 拆弹其实不需要十分繁琐的工具,他只需要一把螺丝刀和一把剪刀就能够完成拆弹,而这个炸弹并不是十分复杂的类型。 从一开始组织就没打算要制作十分复杂的炸弹,管他什么炸弹只要能引爆就好,所以萩原研二拆除时没费什么力气。 等炸弹拆除,他松了口气,用挂在腰间的对讲机低声开口:“我在洗手间里发现了炸弹,现在炸弹已经被我拆除了。高木警官,麻烦你查看一下5号车厢里的监控,搞清楚洗手间内出入的是哪些人,然后再过来带走这些人去问话。” “我明白了!”高木涉一惊,立刻答应了下来。 等高木涉来敲洗手间的门的时候,萩原研二才走了出来,用塑料袋将炸弹的残骸装进去,递给了高木涉。 他只是排爆警,审讯这些事应该由搜查一课的警察来,把这些证物交给高木涉也是正常的。 高木涉接过炸弹,锁定了车内三个出入过洗手间的人——其中就包括了贝尔摩德。 “这位女士,”高木涉神情严肃,对贝尔摩德伪装的女大学生出示了自己的警官证,“列车上出现了一些意外的事情,我们有一些问题想要询问你,请问你可以配合一下吗?” 贝尔摩德露出了不安的表情:“诶?是什么事呢?” “抱歉,我现在不能透露,”高木涉摇摇头,“可以请你配合吗?女士。” 这种时候淡然是不能说不配合的,贝尔摩德脸上惶恐不安的神情持续了几秒,才咬着唇点了点头,起身和高木涉一起走向了后方的餐厅车厢。 在转身离开的时候,她回头看了一眼鹿见春名。 …… 驾驶室里还,穿着西装套裙的乘务长蹲下来,打开了驾驶室内一个隐蔽的杂物柜。 打开的瞬间,她的呼吸便停滞了。 “炸……” 乘务长的声音颤抖着。 “有炸弹!” 狭窄的柜子中,五个炸弹被并排安装在一起,红光一闪一闪地跳跃。 第157章 酒厂的场合(尾声) 红色的光倒映在驾驶室里几人的瞳孔之中, 映照着猩红的光芒,乘务长的脸色因为炸弹的倒计时而变得惨白。 她的声音格外尖利,却并不高昂,大概是为了避免引起驾驶室外列车车厢之中乘客的慌乱, 她惊恐的声线被压抑在喉舌之中, 带着微微的颤抖。 列车长瞬间站了起来, 脸色难看地转身, 注视着柜子里被并排安放的五个炸弹。 “这里……”列车长的脸色难看到几乎要凝结成冰, 他咬着牙,一个字一个字地将话语从牙齿缝之间挤了出来,“……怎么会有炸弹?” “别怕, 没事,”伊达航的脸色在瞬间一变之后就又冷静了下来,“我们警察在这里,会处理好的。” 他抬手按在乘务长女士瘦弱的肩膀上,尽力将语气放的柔和, 让乘务长能够快速冷静下来。 驾驶室中除了他们这些警察之外, 就只剩下列车长、乘务长和两个乘务员了, 伊达航给佐藤美和子使了个眼色,佐藤美和子颔首, 走到门边, 敲了敲驾驶室的门上镶嵌着的那一小块方形的玻璃窗。 靠在驾驶室外面门边的松田阵平回头,通过方形的玻璃窗看清了佐藤美和子神情严肃的脸。她没有出声,只是隔着玻璃窗做出了几个口型——松田阵平分辨了一下,认出了那个词是炸弹。 他散漫的神情立刻便收敛了, 握住门把手,打开驾驶室的门走了进去, 又反手将门关好。 “炸弹?”松田阵平皱眉,“刚刚不是说让高木警官和hagi去处理炸弹了吗?” 刚才萩原研二用对讲机联系他们说发现炸弹的时候,所有人都紧张了一下,但在知道炸弹已经被拆除后又放松了,所以只派了高木涉过去。 “不,”伊达航叹了口气,语气艰难,“……还有炸弹。” 他朝右边跨了一步,露出了身后被挡着的狭窄的柜子——被打开的柜子之中,五个炸弹齐齐红光闪烁,炸弹上的电子屏幕显示着十五分钟的倒计时。 第510章 “嘶——”松田阵平倒吸了一口凉气,他难以置信地抬头,和萩原研二对视,“五个炸弹?” 伊达航神情沉重地点了点头。 松田阵平抬起手捂着脸,沉重地叹了口气。 他只是和萩原研二被天谷警部叫来支援以防万一而已,谁能想到今天真的就能出这么多幺蛾子啊?有人身上绑炸弹自爆式袭击就算了,列车上也被安了炸弹,甚至脸驾驶室都没能幸免于难,五个炸弹齐齐排在一起,用闪烁的红光嘲笑着驾驶室内的所有人。 “明明列车每天都会有专门的维修人员来检修的,”乘务长的声线都在发抖,“这里可是驾驶室,怎么会有这么多炸弹?” 她听起来快要哭了。 “是啊,这里怎么会有这么多炸弹?”佐藤美和子也陷入了沉思之中,“按理来说,珍珠号是每天都有专门的人员进行早晚的检修的,检修的次数这么频繁,犯人不应该有潜入到珍珠号上安装炸弹的机会啊?而且今天早上六点是最后一次检修,不可能会漏掉炸弹……那么只有在早上六点到列车启动之间的时间段,才有可能将炸弹安装在这里。” “现在不是纠结这个的时候,”伊达航轻轻摇了摇头,“现在要想想怎么处理这些炸弹。” 他看向松田阵平。 “松田,这些炸弹你和萩原有办法解决吗?” “我看看……” 松田阵平走到柜子前,半蹲下来盯着那几个炸弹看。 五个炸弹被整齐地安装在一起,炸弹金属质地的背面上用了强力胶,黏在柜子上后根本无法取下来。 和一般的分开排列的炸弹不同,这几个炸弹之间有红色的线将之连接在一起,看起来这是五个一模一样的炸弹,实际上它们完全可以被视作一个整体——而且,这不是普通的炸弹。 这个炸弹上用了特别的水银泵的装置,只要外部的环境稍微有一点不够稳定的地方导致了炸弹的摇晃碰撞,这五个炸弹就会连带着全部被触发。 而倒计时还剩下十五分钟,想在这十五分钟里解决这五个炸弹……委实说,存在一定的难度。 “得把hagi叫回来,”松田阵平神情凝重,“我需要他协助,我们两个才能一起拆掉这些炸弹。” 列车长的神情很沉重:“你们确定能拆掉吗?” 他紧紧咬着牙关,视线凝聚在松田阵平的脸上,急于得到一个确切的答案。 但在这种关头,面对这种连接在一起的炸弹,即使身为王牌,松田阵平也无法在这个时候给出不负责任的回答,所以他在沉默之后才谨慎地开口:“……我不确定,但我会尽力的。” 如果是以往,松田阵平会确切地回答——可以。 对他而言,这种炸弹三分钟就能拆掉一个,卡着十五分钟的时间紧急全部拆完也不是什么太难的事情。 但问题在于将炸弹彼此连接在一起的线——松田阵平没见过这种装置的炸弹,他不知道轻易动手拆除会不会发生什么问题。 “我明白了。”列车长点了点头,看向脸色惶恐的乘务长,“拜托你了,现在去发个广播,请乘客们到第8至16节车厢避难吧。” 按照估算,这个炸弹的威力足够炸弹前面的六节车厢,列车长下达的指令刚好卡在边缘上。 伊达航:“佐藤,你和它们一起去吧,维护一下秩序……顺便安抚一下列车上的乘客。” 佐藤美和子深吸了一口气,对伊达航点点头:“我明白了。” 乘务长已经打开了广播,她酝酿了一下,压下了脸上惶恐不安的神情,声线变得异常平稳:“各位乘客,珍珠号列车在行驶的过程中发现部分车厢存在一些异常,我们将在下一站停靠时进行临时检修,请1至7节车厢的乘客有序前往8-16节车厢,为诸位乘客带来麻烦,我们十分抱歉,感谢您的配合。” 大概是因为她的情绪平稳、嗓音甜美,乘客们大多数没觉得有什么异常。 既然列车没有被逼停,还在平稳地行驶,那么多半没什么问题吧? 抱着这样的想法,这些乘客们虽然嘴上有些抱怨,但还是十分有序地开始前往后面几节车厢之中。 前面车厢之中的乘客都起身开始往后涌动,只有鹿见春名坐在原地没有动,隔着人群和站在车厢连接处的萩原研二对视。 负责引导乘客的乘务长、两个乘务员以及佐藤美和子从车厢连接处走了过来,和人群一起走向后面几节车厢之中。 佐藤美和子停下脚步,看向萩原研二时神情十分严肃:“萩原警官,驾驶室里发现了一些东西……松田警官那里需要你的协助。” 萩原研二立刻就明白了过来:“我知道了。” 需要他和松田阵平一起解决的东西当然只有炸弹了,他不免感觉到了些许的棘手——这炸弹是不是多的有些离谱了?但凡今天没他们这两个爆处班的警察在这里,这个珍珠号多半是要完蛋了。 鹿见春名不打算跟这些乘客们一起去后面的车厢之中,他的视线环绕了一圈,选择溜进后面那节车厢的洗手间之中。 虽然他不在萩原研二的身边,但通过藏太,鹿见春名完全能够听到佐藤美和子和萩原研二的对话,当然也能想到炸弹的事情。 除了刚才被萩原研二拆除的洗手间的炸弹之外,还有炸弹? 第511章 鹿见春名靠在洗手间的门板上,他皱起了眉。 这个炸弹是降谷零安装的、又或者是除了组织之外的其他人干的?……除了他们,还有人不希望珍珠号成功通车吗? ——被鹿见春名稍微怀疑了一下的降谷零当然没那么干。 他从一开始就没有打算要在列车上安装炸弹。 毕竟整列的列车上加起来足足有上千人,炸弹要是真的安装在列车上,组织在引爆的时候可不会管这车上有多少人,但降谷零是公安警察,他是在乎的。 他不可能不管这列车上的这么多人。 诚然,即使在很多人眼中,日本公安就是那种不择手段、只要结果不看过程的人,就连降谷零自己也不否认这一点,毕竟公安之中流传着一句“自己做出的非法行为就要自己解决”。 降谷零在有些时候确实会为了社会的稳定和民众的安危而选择牺牲极个别人的利益——比如他自己的、又比如鹿见春名的,但上千人的生命无疑是极为沉重的重量。 在听到广播之后,降谷零立刻就意识到了列车上出事了。 他没有安装炸弹,但他猜贝尔摩德肯定装了。两个人手里拿的炸弹都是一样的,降谷零自己也会拆弹,那不是什么很复杂的炸弹,更何况萩原研二和松田阵平都在车上,不可能解决不了这炸弹才对。 ——也就是说,出现了更加棘手的事情。 降谷零心中微微一动,抬手打开了列车的车窗,在没有人注意的瞬间翻窗扣紧了车顶,瞬间便来到了车顶上。 车厢之中还有警察的乘务员,人多眼杂,从车顶前往前列更加方便。 和降谷零同样往前走的还有鹿见春名。 鹿见春名等车厢中的人全都离开之后才从洗手间之中出来,打开了门,他就和萩原研二对视了——穿着警服的青年警官朝他微微笑了一下,转身走向驾驶室。 鹿见春名十分默契地不远不近地跟着他。 驾驶室中已经没什么人了,乘务长和乘务员一起去后面的车厢之中避难了,留下的只有列车长和他门这三个警察,外加一个在车顶上的公安降谷零、以及公安编外成员鹿见春名。 萩原研二一边打开驾驶室的门,一边解开了衬衫袖口的扣子,将袖子挽到了手肘。 他进入驾驶室的时候,松田阵平已经开始拆弹了。 即使是有水银泵的装置,在他的手下也不会显得更加有难度。那双冷白色调的修长的手十分灵巧地拨开错综复杂的引线,将控制着炸弹的线一根一根地剪断,只剩下最后那一根连接着倒计时和电子显示屏的红色的线了。 松田阵平在这个间隙之间抬头看了一眼萩原研二,他语气轻松地随口说道:“你去洗手间回来了?听高木警官说你还在洗手间里发现了炸弹,行啊hagi,你这运气有点太好了吧?我还以为是别的车厢的洗手间更香了,原来是炸弹的味道把你吸引走了。” “是啊。”萩原研二笑了,“我鼻子就是这么灵,说不定等哪天不在爆处班干了,我就转岗去当人形警犬了呢?” 他才不会说自己有外挂。 松田阵平杯哽住了,嘴角抽了一下。 他手上用力,用钳子剪断了连接着电子显示屏的红线。红线被剪断的瞬间,电子显示屏上走动的倒计时立刻停止,红光闪烁了几下之后就熄灭了,电子显示屏上一片漆黑。 驾驶室内的其他人都松了口气,只有列车长缓缓地握紧了拳头,神色紧张地盯着熄灭的电子显示屏看。 他们这短暂的放松没能持续很久,下一刻,剩下四个炸弹上还亮着的电子显示屏上,时间陡然从11分钟一变,数字变幻,瞬间变成了6分钟的倒计时。 在场所有人都脸色一变。 “倒计时少了五分钟?”松田阵平的神情十分难看,“怎么会这样?” “这红线……难道是将所有炸弹的倒计时计时器连接在一起吗?”萩原研二眉头紧皱,“那么只要拆掉一个,其他的炸弹就会牵一发而动全身……” “那这样的话,”伊达航表情沉重,“这个炸弹就没有办法拆掉了吗?” “风险很大,”松田阵平缓缓地摇了摇头,“倒是有个办法可以尝试……就是将剩下的四个炸弹同时拆除,然后在同一时间剪断那根线,这样也许不会触发炸弹……但也只是也许。” “成功的可能性有多大?”伊达航沉默之后开口。 “只要有一个炸弹差了那么一点时机,”萩原研二缓缓说,“剩下的炸弹就也会被引爆,这辆列车还在行驶中,要是在行驶中发生爆炸……” 爆炸也许会导致车厢侧翻,高速行驶中的列车出这样的事故,全车的乘客都可能因此而丧命。 “要等到第一个站点吗?”松田阵平神情冷静,“但那样可能来不及,根据时间表,刚好大概在八分钟左右之后就会抵达第一个停靠的站点。” 伊达航很快就做出了决定,“停车。” 他看向列车长,再度重复了一遍,语气加重:“停车!” 列车长轻轻点了点头:“我知道了。” 他转身,伸手握住了操纵着速度的拉杆——却没有让速度缓缓停止,而是将拉杆直接推到了地步,列车行驶的速度瞬间加快! “你在干什么?!”伊达航的脸色瞬间变了。 第512章 像是在心中演练过千百遍一样,列车长的行动异常迅速。驾驶室中有为了破窗而放置在那里的破窗锤,但列车长并没有这把用这把破窗锤破窗而逃——开玩笑,从时速几百公里的列车上跳下来是纯粹的找死行为。 他用破窗锤狠狠砸在了列车上的控制台上。 控制着列车的控制台瞬间就被摧毁了,金属制的表面被砸出了一个坑洞来,表面因为故障而闪过几丝电流,原本显示着各种数据的联排屏幕在闪烁过雪花后瞬间就熄灭黑屏了。 松田阵平神情巨变,他冲过来将列车长狠狠推开,去查看被砸毁的控制台——不管他怎么操作,控制台都没有任何反应,行驶速度虽然因为控制台的被毁而开始下降,但之前所带来的高速并没有立刻就让整列列车立刻就停下。 再这样下去,列车停摆、炸弹爆炸,整个列车上的人都会有生命危险。 被推倒在地上的列车长十分狼狈,他的脸上带着某种孤注一掷般的决心,从袖子中滑落出了一个控制器——毫无疑问,那是炸弹的控制器。 就在列车长打算按下控制器的瞬间,他的手被踩住了。 踩住他手的人丝毫没有留情,脚下狠狠用力,钻心的疼痛随之而来,身体的本能反应让他松开了手中握着的控制器,控制器立刻被踢到了一边。 在手背上传来的钻心的痛苦之中,列车长强撑着抬起来头——他看到的是一张极其普通的青年的脸,有着最常见的深棕色的头发和黑色的眼睛。 那张脸平平无奇又寡淡,连表情中都没透露出什么愤怒的情绪来,但莫名的,列车长从那双毫无波澜的黑色眼睛中察觉到了蔑视和不屑。 这让他出离愤怒:“你是谁?!” “我是普通路过的热心市民、社会一般人士。”鹿见春名一本正经地说。 列车长呆住了,伊达航和松田阵平也呆住了,刚准备扑过来摁住列车长的萩原研二呆住了,藏在后一节车厢观察情况的降谷零也傻了。 他没想到鹿见春名会直接出现在驾驶室中见义勇为……虽然他用的是易容后的脸。 ——啊? 所有人的脑子里都只浮现了这一个音节。 这人哪来的? 其他人心中可能会有这样的疑问,但萩原研二和降谷零心知肚明。 在萩原研二想来,列车上出了事情,小诗还特地带他去解决被安装在洗手间里的炸弹,这不是典型的身陷黑暗心向光明吗!虽然被迫留在犯罪分子的组织里,但小诗一定是个柔软善良的好孩子,既然如此,那跟过来看看情况不是也很正常吗? 在降谷零眼中,这一切都是因为告死鸟那让人复杂的恋爱脑。 已知告死鸟爱惨了他的同期萩原研二,又知萩原研二是个奔赴在危险第一线的排爆警,那么在列车上有炸弹的情况下,萩原研二理所当然会去拆弹吧?那恋爱脑发作的告死鸟担心萩原研二的安危跟上来、甚至主动出手英雄救美也是合理的吧? ——萩原,你真的。 降谷零心情复杂。 萩原研二差点将小诗这个名字脱口而出,好在说出口的瞬间他就换了个说法:“……你、你怎么在这里?这里很危险!” “我是担心列车出事的热心路人。”鹿见春名再一次胡说八道。 这时候其他人就露出了微妙的表情了——鹿见春名没用变声器,他说话时就是自己原本的声线,作为警察,在场的诸位都有着敏锐卓越的观察力,特别是鹿见春名是个熟人,怎么都不可能忘记他说话的声音。刚才是因为情况紧急而没有注意,现在在大家都反应过来的情况下,当然能认出来那是鹿见春名的声音。 至于这个脸……呃,谁知道他干嘛要易容呢? 现在要关心的不是突然出现在这里的鹿见春名,而是莫名其妙开始极端行为的列车长。 伊达航皱着眉问:“你为什么要这么做?炸弹也是你安装的吧?只有身为列车长的你才能将炸弹安装在车上……为什么?” “哈哈、哈哈哈哈哈……”列车长突然大笑起来,他像是失去了全身的力气,身体瘫软在地上,“现在说这些还有意义吗?我们都要死了,就一起死在今天吧。” 他的声音回荡在这个封闭的空间内,像是幽幽的鬼魂在人间游荡。 珍珠号列车所行驶的轨道在建设时就出过事故。而很不幸,列车长的前妻和唯一的女儿就死于这场事故之中,可惜这场事故被压了下来,没有一点水花。 按理来说,有这样的背景,列车长不该被委任为珍珠号的列车长,但他跟妻子早就已经离婚,女儿在离婚后由母亲抚养,姓氏也是随了母亲,列车长自己的个人资料干干净净,因而才被选中。 珍珠号首通车的这一天,正好是她们的忌日……列车长只想复仇,他要向大和田恭人这个该死的政治家复仇,要为他死于事故的曾经的妻子和女儿复仇,以血还血,甚至不惜拖着这整座列车中的上千人一起去死。 “炸弹要爆炸了。”列车长微笑着说,“还有一分钟。” 来不及了。 “来得及。”萩原研二十分冷静,“还有办法。” 他拥有卓越的观察力,在进入驾驶室中之后就观察过了。和一般的列车不同,这一节驾驶室的车厢是单独的一节——也就是说,这节车厢是可以和整个车身脱离的。 第513章 只要安装了炸弹的这一节车厢脱离,那么即使爆炸也不会产生什么影响了。 但这存在一个问题。 “我来。”萩原研二深吸了一口气,露出了一个轻松的笑容来,“我观察过了,要有人从里面解开卡扣装置,这节车厢才能脱离,不管怎么样都要有人这么做的话,就由我来吧。” 这个人选只能是警察——所有人都忽略了鹿见春名这个自称是见义勇为的热心市民。 “不,我来吧。”伊达航摇了摇头,“你和松田是排爆警,你们还有能力去拯救更多的人,我这个刑警反而没派上什么大用。” “就算去也该是我去吧?你们两个谁都不是孤家寡人,有想过自己死掉的话剩下的人应该怎么办吗?”松田阵平翻了个白眼,视线似有所指地停留在鹿见春名的身上,“我就无所谓了,现在殉职的话警视厅应该会给我发个奖章吧?也会给我那个酒鬼老爸补贴,也不算亏啊。” 他耸了耸肩。 三个警察已经开始为“谁去送死”这个问题而开始互相争执了起来,鹿见春名十分淡定地将踩着的列车长敲晕了。因为驾驶室过于狭窄,再加上列车长的扑街,此时他们都在驾驶室外,只有他们三个警察在争着谁进去驾驶室。 鹿见春名默不作声地先行一步,进入了驾驶室,然后锁上了门。 他看了一眼炸弹的倒计时——二十秒。 他不是没考虑过扔掉炸弹,但炸弹被黏在柜子上,根本无法取下,暴力取下的话只会触发炸弹上安装的水银泵。 他也想让藏太来解开卡扣,让车厢脱离。但列车的卡扣设计十分精巧,无法直接凭借蛮力破坏,藏太那尖利巨大的野兽利爪也无法打开结构精巧的锁扣,这只能由鹿见春名来完成。 倒计时十五秒,狭窄的玻璃上挤着三张变形的脸,他们大概在说些什么,但鹿见春名听不清了。 倒计时七秒,一侧的卡扣已经打开了,车厢已经开始脱节了。 倒计时两秒,两侧的卡扣全部被开启,车厢立刻脱离,在上百公里的时速下瞬间就远离了他们。 隔着玻璃窗,鹿见春名只能看见萩原研二空白的表情……他在他的视野之中逐渐缩小、缩小,变成一个小小的圆点。 炸弹爆炸了。 第158章 在沉闷的声响之中, 驾驶室流线型的车头骤然与整节列车脱离,在高速行驶的冲击下飞速远去。 萩原研二伸手想抓住那扇门,从缝隙之中涌入的狂风却将他整个人掀翻,衣服和黑发都因为风声而凌乱起来, 遮挡住了眼前的视线, 他只能徒然地注视着那一节列车的影子逐渐缩小。 藏在车厢中一直默默观察、评估着仅凭他的同事几人能不能解决掉炸弹的降谷零悚然一惊, 涌入车厢之中的怒吼的风声吹起他的衣摆, 他不得不死死抓住把手才能稳固住身形。 不管是谁都没想到鹿见春名会做那个主动牺牲自己的人——在这种场合之中, 理应是警察去做那个主动牺牲的人,也都默认了由警察去。 况且……即使萩原研二和鹿见春名现在并没有确定关系,但不管是松田阵平还是伊达航, 都知道他们两个人之间的氛围不同寻常。 而且这种微妙的暧昧并不是单方面的而已,鹿见春名确实对他们这几个同期都很好,但这和对萩原研二的特别是有差别的——他们在一起是迟早的事情吧?既然在意的人在这里,那么就更加不可能要去送死、丢下萩原研二一个人在这里了。 而伊达航也已经和娜塔莉开始准备结婚的事情了,在场的警察之中有两个都有了伴侣、或者未来的伴侣, 只有松田阵平是潇洒一人……所以比起让伊达航和萩原研二去, 松田阵平更加觉得自己才是那个最好的人选。 谁都没想到那个在争执之中被忽略的鹿见春名会抢先进入到那个通往天国的驾驶室之中。 就连降谷零都没想到——在他想来, 鹿见春名应该是非常珍惜自己生命的人才对,否则当初干嘛要从组织里叛逃呢?虽然他能豁出性命救萩原研二和松田阵平, 但从平日里的相处看来, 他并不觉得鹿见春名是那么无私的人。 事实上也的确不是。 鹿见春名会做出那样的选择,归根结底是不希望在意的人受到伤害——恰好,对他施以援手的三个警察都在这里。 比起他们,他的生命并不是只有一次而已, 他可以无限次地复活、重来,他的人生有100%的容错率, 可他们三人的人生容错率是0。 既然如此,由他去才是那个最优的选择。 ——对鹿见春名自己来说是这样的,但在其他人看来并不是。 此时他不死的秘密还未曾暴露,在其他人看来,自己这是又一次地被拯救了……又一次的,被鹿见春名以生命为代价拯救了。 一次又一次,要让其他人用这种惨烈的方式替代自己死亡,这只能让他们这些警察深切地感觉到……愧疚、不安,以及对自己无能的痛苦。 在列车脱离的瞬间,萩原研二的心脏就停跳了一拍。他在那一刻忘记了该如何去呼吸,赖以生存、维持生命的空气好像在瞬间就干涸了,他像是缺水的鱼一样,窒息感扼住了他的咽喉。 直到——他看见了烟花。 今天的阳光很好,日光是比金子还要耀眼的颜色,落在萩原研二紫罗兰色的眼瞳中时形成了一个灿烂的光斑。光斑与爆炸的烟花重叠在一起,像是被揉碎的阳光。 第514章 脱离的那一节列车爆炸了。 因为相隔的距离太远,他们只能看见那转瞬即逝的橙红色的火光,浓黑的烟雾升腾而起,被炸碎金属碎片旋转着飞过来,割破了萩原研二的脸颊。 这道伤痕并不算深刻,但血液很快就渗了出来,萩原研二却完全感觉不到疼痛……反而胸腔之中那颗跳动着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手给紧紧握住了一样,一阵又一阵的抽搐的疼痛涌了上来,连大脑神经中都生疼,如同头颅之中被刺入了钢针。 被锁在列车之中的鹿见春名该如何逃生? 那节列车在爆炸之中已经变得四分五裂,只剩下不知道多少块的碎片。列车刚好驶过大海,列车和爆炸之后的粉尘在空气中飘洒,又坠入到铁轨下的深海之中。 萩原研二已经不是第一次目睹鹿见春名在自己眼前陷入爆炸之中了。 这是第二次。 上一次摩天轮时也是几乎封闭的空间,但在所有人都认为鹿见春名没有生还的可能性时,他奇迹般地活着回来了。 这次……这次应该也可以吧?虽然、虽然那是封闭的空间,除了那扇门没有任何能够逃生的可能,即使从高速行驶的列车之中跳下来,也没有生还的可能…… 虽然理智是这么告诉萩原研二的,但他更愿意相信鹿见春名不会死。 那可是有超能力的、全世界最特别的小诗,他总能创造所有人都意料不到的奇迹,怎么会倒在这个时候呢? 那个黑色的幽灵一定会帮助小诗逃出来的吧? 萩原研二的心中骤然升起了一点期翼。 就在这时,他感觉到了冰凉的触感……有什么看不见的手,轻轻地握住了他的手指。 那是藏太的手。 因为知道藏太根本无法派上用场,鹿见春名就将藏太也留在了外面、仍然跟在萩原研二的身边。 即使主人死亡,黑色幽灵也能够继续存在,除非时间到了,否则不会消失。但当然也有例外,如果鹿见春名因为这次死亡而穿越了回去,黑色幽灵即使没有到极限的存在时间也会消失。 黑色幽灵有很少的一点自主意识,这自主意识不经过训练的话就会异常微弱,并且与主人息息相关……甚至可以说,黑色幽灵继承了一部分主人的思维和想法,那么在失去了主人的控制时,当然也会按照主人的想法继续行动。 所以因为对萩原研二的那份在意和喜欢,在察觉到萩原研二的难过情绪的那一刻,藏太下意识地伸出手来,握住了萩原研二的手。 这是个表达安抚的动作。 但对于萩原研二而言,这就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 既然这份属于鹿见春名的超能力还存在着,那么拥有着这份超能力的鹿见春名一定也还活着吧? 他——不会死的吧? 那个给他带来奇迹和希望的人,怎么可能这么轻易就死去? 不会死的,绝对不会死的。萩原研二在心里反复这么劝说自己,上次不也是吗?上次小诗也回来了,这次一定也会的。 他紧紧握住了藏太的手,即使藏太即使蜷缩起了手指,尖端的利爪也异常锋利,将他的掌心割破,猩红的血液立刻涌出。 但在短暂的几秒过后,萩原研二就感觉到手中握着的藏太的手骤然消失了。 像是被橡皮擦凭空从这个世界之中抹消了一般不复存在,只剩下他掌心中的那道被割开的伤口。 痛感、爆炸的声音、车厢后传来的人们的嘈杂的声音,以及猎猎作响的风声……一切的声音都在顷刻之间远去,萩原研二的世界里只剩下了一片寂静。 连藏太也消失了……连代表着鹿见春名超能力的那个幽灵也消失了。 他没能抓住赴死的鹿见春名,但抓住了幽灵,即便如此也无济于事,看不见的幽灵终究无法真的被留住,风一吹便会消散。 萩原研二真正在意的是——超能力消弭了,那么作为使用超能力的那个人,鹿见春名……他还活着吧? 他根本不敢去想那个否定的答案,只要思绪稍微触碰到这红线一点点,就会产生耳鸣和心脏抽搐的疼痛。 萩原研二低下头,盯着掌心那道被划开的伤口,血的颜色十分刺目,只看几眼他都会觉得头晕眼花,连口腔之中也弥漫着淡淡的铁锈味。 “小诗不会死的。”他轻声说,“他说会回来的。” 他想起了早上离开时,鹿见春名对他说的不同寻常的话——鹿见春名说,不管发生了什么、他出现了什么危险,都没有关系,他会回来的,一定会回来的……因为有人在等他。 现在回忆起这段话时,萩原研二产生了某种预感——鹿见春名是不是早就预料到会发生这样的情况,所以才在早上说了那样的话? 他喜欢的人是个货真价实的超能力者,那么预知梦、预言、或者占卜之类东西应该也能够做到吧?如果这是小诗提前暗示他的话,那么是不是就说明……小诗还活着呢? 即使需要等待,即使暂时无法归来,但只要继续等下去,随着时间的流逝,小诗又会回来了,就像他之前的每一次消失又出现一样。 六年前停留的时间最长,长达半年,两年前是三个月,而这次甚至不足两个月。 时间在逐渐缩短,他经常会想,鹿见春名或许本身就不是属于这个世界的存在,就像是游戏里有时间限制的活动奖励一样,只有短暂的存在时间,一旦到了那个时间点,就会消失。 第515章 萩原研二是会在最后关头踩下刹车的人,同样也擅长等待——六年前的那个时候,如果不是鹿见春名出手,他大概会被烧成一小盒骨灰,被埋在公墓里吧? 与以后人生的无数可能相比,六年等待的时光听起来很漫长,但并不会让萩原研二觉得焦躁。他唯一焦躁的是无法接受“鹿见诗已经死了”这件事,好在每隔几年,他在意的那个人都会回到他的身边。 而在这一刻,萩原研二也成功地说服了自己——鹿见诗是不会死的,像以往每一次一样,他会回到自己的身边。 萩原研二的话让伊达航和松田阵平也沉默了。 他们同样为鹿见春名这样自我牺牲的选择而感到难过和痛苦,但与他们相比,萩原研二似乎才是最不能接受的那个人……他们甚至没办法在这个时候告诉萩原研二,让他不要再继续自我欺骗下去了。 松田阵平的舌尖抵了抵上颚,他将上涌的苦味压了下去,伸手按在了萩原研二的肩上:“是啊,我也这么觉得,鹿见他不会死的,上次摩天轮爆炸都没能让他出事,鹿见那么命大的人怎么会死呢?” 高速行驶的列车、密室中的爆炸、铁轨的下方就是深海,这些条件加在一起,就算是超能力者也绝无可能生还。 伊达航强硬地在脸上挤出了一个笑容来:“嗯……是啊。” 他根本不想笑,却只能强迫自己露出这样的表情来,手却用力地握紧了,青筋格外清晰地凸显在手背上。 他们是警察,无法放任自己沉浸在悲伤之中太久,整个珍珠号列车上的上千人乘客还需要他们的帮助。 靠在他们身后那一节车厢连接处的降谷零叹了口气。 他不忍再听下去了,也不觉得自己这个时候出面能够给同期们带来什么心理上的安慰,所以只沉默着转身离开。 列车的车厢爆炸的那一瞬间,务必盛大灿烂的烟花绽放在铁轨铺行的海面上。即使这份美丽足够让人惊心动魄,但也改变不了本质残忍冷酷的内核……它很美,但就如同世界上所有的烟花一样,转瞬即逝了。 告死鸟死了,毋庸置疑。 就像亲眼目睹了死于爆炸之中的诸伏景光一样,同样亲眼看到了这场爆炸发生的始末的降谷零并不认为鹿见春名能活下来,即使长了翅膀也不可能。 在密闭的空间之中他无法逃走,那是囚禁了生命的死亡囚笼,将那只宣告死亡来临的告死鸟扼杀其中。 降谷零没想到告死鸟会主动进去,替代他的同期去赴死——而告死鸟会这么做的理由,降谷零也只能联想到一个人的身上。 萩原研二。 从认识告死鸟的那一天起,他就发现告死鸟做出的所有不符合常理、本来不应该是他做的那些事情,究其根本原因,实际上根本就不是为了他自己,或多或少地都与萩原研二有关。 算上他从萩原研二和松田阵平口中得知的那些事情,这是告死鸟第三次不顾自己的安危而选择救他们了。 在亲眼看见爆炸发生、将天光染成橙红色的那一瞬间,降谷零心中那些对鹿见春名怀抱着的微妙的、扭曲的、不讲道理的厌恶和别扭全都在顷刻之间烟消云散了。 或许从一开始他就清楚那不是鹿见春名一个人就能造成的结果。如果非要追根溯源,那么他自己也是那个有罪的人。 降谷零是个很典型的结果论的公安。 不管告死鸟是出于什么原因做出了赴死的行为,但只从结果上来看的话,他拯救了他的三个同期,也拯救了这辆正在行驶的列车中上千乘客的生命。 仅凭这一点,告死鸟就不该再继续被没道理地迁怒了。 他觉得自己满心都是复杂的味道,曾经盈满胸腔、只是被强行压下的愤怒和痛苦一点一点地消失,剩下的只有空白、以及如释重负。 再见,告死鸟。 降谷零在心中低声说。 * 这一次的死亡是有些出乎鹿见春名的意料的。 这样的爆炸时不可能杀死一个亚人的,按照鹿见春名的预想,他大概会因为爆炸而掉落进海中,残缺的身体会快速再生,他会在海中复活。 但实际情况却大不相同——他没有复生。 或者说,他没有在一年前的这个时间线当中复生。 在爆炸的那一瞬间,鹿见春名最开始感觉到的是滚烫的热度、以及被灼烧而带来的痛苦,但这持续的时间格外短暂,他立刻就失去了意识。 再度恢复了神智的时候,鹿见春名只感觉到了疼痛。 那不是从身体上传来的痛苦,这中隐秘的痛感似乎来自于灵魂的深处,他能感觉到有什么东西正在撕扯着自己的灵魂,想要将灵魂从他的躯壳之中抽出。 这中感觉十分熟悉——每当他即将穿越时间的时候,就会感到这种数息的抽离感,好像有一只主宰着命运的手将他的灵魂抽取出来,又投入进时间的洪流之中。 但问题在于,这并不正常。 鹿见春名确实熟悉这种感觉,但以往他产生这种感觉,都是在吃下了银色子弹、或者和aptx-4869成分相近的药物的情况下,唯独这一次,鹿见春名还什么都没吃。 ……总不能是那天去炸了实验室后,为了痊愈枪伤而吃下的宫野志保最新研发的失败品的原因吧?那可是几天前的事情! 第516章 但似乎他在这个世界能够停留的时间已经到此为止了,他不得不离开。 鹿见春名并不觉得自己回去有什么不好,但让他觉得不安的是自己离开的方式……对于萩原研二来说似乎格外惨烈。 他这么做的时候并不后悔,如果他不做出这样的选择,那么结局就只剩下两种——要么炸弹爆炸,全车人一起死;要么一个警察做出牺牲,主动脱离列车,这样就会只死一个警察,但活下来上千乘客。 但这对鹿见春名而言都是最差经的选择。他是亚人,是可以无限次利用自己的生命和死亡来达成目的的亚人,可以无数次重生复活的能力让他能比其他人更加从容而有余裕,在面对这种情况时,鹿见春名觉得由自己上是最好的。 对于亚人来说,死亡甚至不是消耗品,这对他们而言是零成本的能力。总之他也不会死,其他人也不会死,除了要受到法律惩罚的列车长之外,这对所有人来说应该都是皆大欢喜的结局吧? 但没有人能够接受喜欢的人在自己眼前死亡——鹿见春名忽略了这一点。 他看过太多的死亡,别人的、也有自己的,因为时间的混乱,鹿见春名下意识地认为萩原研二已经知道了他不死的秘密,直到后来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自己似乎做对了选择……但也做错了选择。 又一次伤害了喜欢的人。 这个认知让鹿见春名的情绪陡然低落下来。 他的视野之中是一片长久的黑暗,这是在曾经穿越时间时鹿见春名从未经历过的。基本都是在消弭的痛苦之后,眼睛一睁一闭,他就来到了新的时间。 而这一次,浓郁的黑色在他眼前展开,又如同水墨一样缓缓消失了。 鹿见春名在恍然之中觉得自己的视角有点不对劲——他好像在高空之中俯瞰着什么一样。 他眼前的场景逐渐变幻,时间从七年前出现在那个巷子里的瞬间,开始如同走马灯一般流动,在他的眼前逐帧逐帧地放映,像是老式的映画片。 就像是在观看属于别人的时间一样,鹿见春名正在看自己从六年前开始、在时间的洪流之中留下的轨迹。 他看见自己那个11月7日、在那个千钧一发的时刻,像是昏了头一样地选择了出手救下了萩原研二……然后命运的齿轮开始转动了。 鹿见春名从未想过,这个在一时冲动时救下来的警官,在对他说出“成为你的共犯”的那一刻就让他的心中微微一动,也从未想过这个有着紫罗兰般漂亮眼睛的青年会成为他在这个世界的锚。 他看到了自己和黑羽盗一共同参与的演出,看到了在白日之中绽放的烟火,也看到了自己喝下老白干之后,在实验室中像是被擦除一般消失的样子。 两年前,他出现在医院的太平间之中,然后……在那个尴尬的牛郎店之中,又一次出现在了萩原研二的眼前。 鹿见春名第一次以第三人的角度看自己和萩原研二相处的一点一滴,这时候他才察觉到他们之间的相处到底有多么暧昧。 而从那个时候起,感情就已经逐渐发生了改变。 虚幻的影像又延伸至现在,紧接着的就是刚刚才发生的列车爆炸——鹿见春名看见自己的身体在复活的过程之中就慢慢消失,在时间和空间重叠扭曲之后,出现在了一年后,那个四月的樱花林中。 他复生的、虚幻的身体和最初穿越过来的身体在这一刻重叠在一起,又变得扭曲起来,属于现在的他的那一部分时间缓缓淡去,连带着画面也逐渐淡去。 没有下一次穿越了。 ——虽然没有任何提示、也没有任何证据,但是鹿见春名就是莫名其妙地产生了这种感觉。 这就是最后了。 随着这个想法的产生,他恍惚间看到的走马灯也在瞬息之间消失了。 他的视野再度陷入了黑暗之中,却茫然地不知道自己该去往何方。 直到他听到了一个声音。 “——小诗。” 那是萩原研二的声音,像是隔着一层雾,鹿见春名却仍然能够准确地分辨出来这几乎铭刻在灵魂中的声线。 他在黑暗之中下意识沿着声音传来的方向寻找,随之而来的是十分熟悉的吸引力,拉扯着他的灵魂,指引他去往自己该去的地方。 鹿见春名能感觉到,灵魂安安稳稳地沉进了身体之中。 他有些迟钝地睁开眼睛,映入事业之中的是格外浓郁的、无比绮丽的紫罗兰色。 他躺在青年的怀抱之中,萩原研二伸出手指,用指腹小心翼翼地触碰了一下他被浸湿的浓密的睫羽。 “小诗……你怎么哭了?” 第159章 萩原研二的神情之中带着十分明显的担忧。 他们现在就在安全的地方——这里是岸边的一栋老式公寓, 降谷零给自己准备的不知道多少个安全屋的其中之一,暂时借给了萩原研二使用。 因为要从小孩的身体变成大人,所以鹿见春名是在浴室里的。 这会有多疼,萩原研二早就已经亲眼目睹过了, 所以他一直紧张地等在浴室的门口。 鹿见春名在吃下药后很快就没了动静, 按照萩原研二从录像之中了解到的内容来看, 他从真正死亡到复活的时间是非常短暂的, 而这段安静的时间已经大大超出了原本复活所用的时间。 第517章 所以萩原研二忍不住敲了几下浴室的门, “小诗?你还好吗?小诗?” 但这些声音都没有得到鹿见春名的回应。 萩原研二的心中下意识就有了不好的预感——那种奇迹般的、带来了希望同时又带来了不幸的体质,该不会在这个时候失效了吧? 毕竟那可是致死率达到99%的毒药,也只有不死的鹿见春名才敢将之当成糖丸吃下去, 如果这种体质失去了作用,难道……他要再一次看着恋人在自己眼前死去吗? 这种想法在瞬间就出现在了萩原研二的脑海之中。 从踩刹车还是踩油门的选择之中,就能看出来一件事——看起来外向活泼、还是社交恐怖分子的萩原研二,本质上是个有些悲观的人。 他唯一不悲观的时候,就是执着地认为“鹿见诗一定活着”, 即使同期数次试图开导、甚至差点介绍他去看心理医生, 萩原研二的这种想法都没有得到改变。 在产生“小诗出事了”这个想法的瞬间, 萩原研二的手就已经握在了浴室的门把手上。 他按了一下,却没能打开, 浴室的门是上锁的。 萩原研二退开了几步, 透过浴室磨砂质地的白玻璃观察着室内的情况——他看不太清晰,但只能隐隐约约地看见浴室的地面上躺着一个模糊的人形的轮廓。 他心中一紧,用力撞碎了浴室的门玻璃。玻璃碎裂的清脆声响随之想起,厚厚的玻璃散落了满地。可即使发出这么大的动静, 躺在地上的那个人也毫无反应。 躺在浴室地板上的鹿见春名已经不再时幼年时期的小孩子的身体,而是他原本的成年的体型。少年侧躺在浴室冰冷的地面上, 长长的银发蜿蜒着散落,在浴室苍白的灯光下,他的肤色也显得愈发惨白,手背和脖颈上青紫的血管清晰可见。 萩原研二的心跳几乎漏了一拍,但很快他又松了口气——鹿见春名的身体是在起伏着的,还有呼吸,这足以说明他还活着。 他立刻来到鹿见春名的身边,揽着少年的肩膀,将他整个人半抱进怀中。 萩原研二用手指小心翼翼地拨开鹿见春名颊边凌乱散落的银发,露出那张眉头紧蹙的漂亮的脸来。 鹿见春名的脸色也是苍白的,即使在昏迷之中,他也紧紧皱着眉,像是在忍受着什么巨大的痛苦一样。 ——不知道为什么,萩原研二总觉得自己从鹿见春名的脸上读出了悲伤和难过。 那是浓郁到极致的情绪,从他蹙起的眉心和紧抿的唇角之中,萩原研二就能清晰地读出来。 他愣了一下,随即便看到了那一点泪水。 眼泪浸湿了鹿见春名浓密的银色睫羽,沿着他脸颊的弧度缓缓滑落下来,从下颌滴落。 鹿见春名在哭。 意识到这一点的瞬间,萩原研二顿时觉得心脏被揪紧了——从认识鹿见春名至今的七年以来,他几乎没有看见过鹿见春名掉眼泪,唯一的那次还是因为他才掉下眼泪来。 “小诗……”萩原研二抿了抿唇,低声叫他的名字,“……小诗?” 鹿见春名似乎对他的声音起了一点模糊的反应,从唇缝之中发出了一点含糊不清的呓语,这声音太过模糊,字音断断续续,萩原研二分辨了好久,才听出来了鹿见春名说的是什么——“研二”。 鹿见春名在叫他的名字。 在察觉到这一点的瞬间,萩原研二便心绪复杂了——他不知道自己该如何形容这种感觉,心口像是被什么东西满满涨涨地填充完整,从此心中不再有缺失的那一部分。 那双银色的睫羽轻轻颤抖了一下,像是蝴蝶震颤时的翼翅,缓缓地抬了起来,露出了被掩盖的那双浸润了水光的金色眼睛。 他的脸上还带着茫然的神情。 萩原研二伸出手,小心翼翼地伸手拭去鹿见春名眼角的眼泪,指腹被染上了一点湿意。 “小诗……你怎么哭了?”他轻声问。 鹿见春名茫然地说:“我……哭了吗?” 刚刚回到这几个月之前的时间之中,鹿见春名显得有些迟钝,慢了一拍才抬起手来,摸到了自己眼角的湿润。 他真的哭了。 ……为什么呢? 鹿见春名自己也想问这个问题,但他其实十分清楚这个答案……而想要消解所有的不安,只需要看到眼前这个人就足够了。 鹿见春名没有回答,他抬起手臂,环绕住萩原研二的脖颈,让自己伏在萩原研二的肩上,整张脸都埋进青年警官的颈窝里,感官之中充盈着的只剩下萩原研二的气息。 被这熟悉的气息笼罩的瞬间,鹿见春名骤然感觉到了无比的安心,好像高高吊起来的心脏终于落回了原处。 “……因为我想研二了。”他低声闷闷地说。 这样直白的情话让萩原研二觉得耳根泛红,“不是刚刚才见过吗?才过了五分钟而已吧……我就在小诗的身边,哪里也不会去的。” “不一样,”鹿见春名的声音放轻了,“不一样的。” “对研二来说是五分钟的时间,对我来说其实已经过了很久很久了……” 久到跨越了生死,被凭空取走了一年的时间。 “我做了噩梦,梦见我在你的面前死掉了。” 闷闷的声音带上了一点颤抖。 “……对不起。” 第518章 委实说,鹿见春名其实并不是什么共情能力很强的人,从小到大的经历就注定了他绝不是那种会轻易同情其他人、并且感同身受的人。 但是萩原研二是特别的。 萩原研二是他在此世之中灵魂的锚,唯独他是与众不同的。 鹿见春名第一次那么喜欢、那么在意一个人,因为喜欢萩原研二,因为在乎他,所以愿意接受萩原研二的一切,包括他的情绪……会因为萩原研二的喜悦而觉得雀跃,也同等地因为萩原研二的难过而感到悲伤。 他的情绪被爱意裹挟。 “没关系。” 得知鹿见春名突然掉下的眼泪不是因为痛苦,萩原研二松了口气。 他略微用了一点力,让环绕在鹿见春名腰间的手臂收紧了,将之禁锢在自己的怀中。 因为紧张和过分担忧而紧绷起来的身体缓缓放松了,萩原研二将下巴抵在鹿见春名的发顶上,感受到了落在颈间的温热的呼吸声。 “我不是说过了吗?”带着安抚意味的声音落了下来,“没关系的,我不在意,所以小诗也不用在意。” 他抬起手来,手指插入那头如同绸缎一般的银发之间,沿着发丝垂落的方向有一下没一下地梳着,柔软的银发从他的指缝之间流淌而过,像是冰冷的水。 “但是,研二明明很难过吧。”鹿见春名沉默了很久才开口,他尽力让声线显得平稳,“不是吗?……而这都是因为我。” 分明鹿见春名从来不会因为自己的事情而觉得难过,尤其他还是对痛觉无比迟钝的体质,在看清了人类趋利避害的本质之后则更加不会自怨自艾,但在萩原研二面前,他总是会因为萩原研二的情绪而难过。 “我不想骗你。”萩原研二轻轻叹了口气,随后语气之中又带着点笑意,“所以,要说完全不难过的话,那当然是不可能的啦。” 听到了萩原研二本人的回答,鹿见春名的心渐渐地、一点一点地落了下去,手指缓缓抓紧了萩原研二的衣摆。 虽然早就知道会是这样,但真正听到回答的时候,他还是会觉得消沉。 “但是。” 萩原研二又说。 “虽然这是漫长的七年,但对我来说,是有很多奇迹发生的七年哦,所以这七年的时间并不是什么坏事。” 穿越到这个世界来的鹿见春名本身就相当于一个奇迹——一个总会将其他人的命运从绝望的深渊之中拉出来的奇迹。 “七年前的时候,如果不是小诗救了我,我怎么也不可能在倒计时三秒的炸弹下逃走的,那样的话也就没有现在的我了。” 萩原研二低声笑了出来。他本来就是偏向于低沉的声音,笑起来时声带连同身体一起微微颤动起来,笑声落在他的耳尖上,立刻变红成了一片。 “七年换一个活到一百岁的未来,难道不划算吗?” “活到一百岁应该不太能实现吧……” 鹿见春名忍不住吐槽。 “谁说不能?”萩原研二十分认真地反驳,“这么多年来小诗都没有变过,而且又这么厉害,活到一百岁也不是没有可能吧?至于我嘛……毕竟是活跃在一线的警察,我可是每天都有在好好锻炼,身体强健得不得了。” 他的声音逐渐软化了。 “我想和小诗一起,生活到很久以后的未来。” 从遇见鹿见春名为止已经度过了整整七年的时间,这七年来,鹿见春名的每一次出现都是在驱散他生命中不得不面对的死亡——他自己的、松田阵平的、伊达航的,这几乎让萩原研二以为鹿见春名出现的意义就是“拯救”。 “我也是。” 鹿见春名的语气异常郑重,他稍微拉开了一点和萩原研二之间的距离,如同璀璨阳光般的金瞳十分认真地凝视着萩原研二,倒映出一点浓郁的紫来。 “想和研二一直在一起。” 随着这句话的落下,空气之中萦绕着某种可以被称之为暧昧的氛围。时值夏日,没有打开冷气的室内本就气温偏高,而空气在这样的对视和重叠的呼吸与心跳声之中逐渐变得燥热起来,连流动的风都变得粘稠。 主动的人是鹿见春名。 委实说,他想这么做很久了——在那个一年前的时间缝隙之中的时候就想这么做了,只是碍于萩原研二那个时候还没有对他表白,他揣摩了一下,怕吓到这个未来的恋人,于是一直没有付诸行动。 但现在的萩原研二就是他的恋人,毋庸置疑。 他忍不住倾身,轻轻贴了一下萩原研二带着热意的下唇。 就和本人的体温一样,萩原研二的呼吸和嘴唇也是滚烫的,唇齿之中浸染着萩原研二的气息。虽然这不是第一次接吻,但鹿见春名始终不太擅长接吻的技巧,于是这个时候就只能是单纯地碰了碰恋人的嘴角而已。 但这足以让萩原研二觉得不满。 他不满足于这个浅尝辄止的亲吻,原本环抱住鹿见春名腰的手动了动,握住了他细瘦的腰肢,另一只手则沿着鹿见春名的脊背缓缓上移——指尖抚过脊柱的时候带来了轻微的麻痒感,像是触电一样,鹿见春名的身体忍不住轻轻颤抖了一下。 那只带着滚烫热度的手最终停留在少年的脖颈后,是一个代表着掌控的、不容拒绝的姿态。 原本鹿见春名是半躺在萩原研二的怀抱之中的,但身为排爆警,萩原研二的力气显然要大一些,至少单手抱起身材纤细的鹿见春名是没有问题的。 第519章 他握着鹿见春名的腰,稍微用力上抬,便让少年坐在了他的大腿上,他按着鹿见春名的后颈,让他低下头来。 萩原研二轻轻咬了一下饱满的、带着冷薄荷气息的下唇。 鹿见春名吃痛般皱了一下眉,唇齿交缠之间,对萩原研二的行为发出了一声含混的闷哼声。 而这点闷哼声很快也消失在了喉咙里。 柔软的银发下垂,倾落在萩原研二的颊边、颈窝与手背上,和他的黑发纠缠在一起,成为密不可分的一部分。 他在这亲密至极的吻之中尝到了冷薄荷的味道、以及一点轻微的苦涩。 不用说明,萩原研二也知道那是眼泪的味道。 “……不想看到小诗哭。”他在接吻的空隙之中哑声开口。 鹿见春名的眼尾泛着一层很浅的绯色,就连脸颊上也因此而覆盖了薄红,眼睫上挂着一点欲坠的水珠——那是他的眼泪。 他擅长很多、比如投毒、制造炸弹、又或者该如何一击毙命……但那都是长年累月下来不得不熟练的技能,唯独恋爱是头一次,所以在这些亲密的行为之中他总是招架不住。 呼吸的时候他会下意识地在上升的热度之中忘记呼吸,脸颊也因此而泛红,憋出了生理性的眼泪来,当然不是因为刚才的难过才要哭的,那些难过早就被这个黏黏糊糊的吻给冲淡了。 鹿见春名下意识反驳:“我没有哭。” 但接下来,轻飘飘的吻就落在了他的睫羽上。 在萩原研二靠近的那一瞬间,鹿见春名下意识地闭上了眼睛,在视野变得一片漆黑之后,他只能感觉洒在眉心和鼻尖的温热的呼吸,以及骤然充盈了整个感官之中的属于萩原研二的气息。 他分辨不出来那到底是什么味道,像是阳光下的薰衣草和橙花、还夹着一点很淡很淡的烟草的味道,却并不难闻,足够让人沉溺。 萩原研二吻掉了他睫羽上的那一点泪珠。 ——这个认知出现在鹿见春名的脑海里的瞬间,红色立刻从脖子弥漫了上来。 吻很快便抽离了,但萩原研二没有急着继续动作,只是抬手轻轻按了一下鹿见春名的发顶。 “现在还觉得难过吗?” 他凝聚着浓郁的紫罗兰色的眼睛在充盈着白炽灯光芒的室内熠熠生辉。 “不难过了。”鹿见春名忍不住笑了起来,他顿了顿,转而开口问了另一个问题,“一年前的时候,研二说有话想对我说……是什么话?” 萩原研二大概没想到鹿见春名会突然问这个,显然愣了一下。 他眨了眨眼睛,语气也变得有些迟疑:“就……就是表白嘛。” 鹿见春名点了点头,等待萩原研二继续说下去,但恋人显然没有理解他的意思,两人在对视之中陷入了沉默。 他当然不会不知道萩原研二想对他说的是什么,但是——一年前想说的表白的话,和现在的表白当然不是一回事吧? 他想听萩原研二说“我喜欢你”。 只是听到这句拥有魔力的、最简短的话,他就能觉得无比的欢欣雀跃。 “一年前的研二,”他又追问,“想对一年前的我说什么呢?” 萩原研二没有立刻回答。 他在沉思——一年前的时候,在那个日光正好的初晨,他对鹿见春名说之后有话想要告诉他。 但也是在那一天的上午,他眼睁睁地看着鹿见春名在爆炸的火光之中消失,然后变成残骸。 即使他一直认为“鹿见诗还活着”,但说到底,这句话其实已经成为了一句支撑着他继续相信下去的谎言,与他所坚信的东西背道而驰,甚至是相悖的。 但神明大概真的聆听到了他的愿望,为他降下了奇迹。 一年后的春天,在樱花盛开的季节,鹿见春名再一次出现了——最初从伊达航的口中和得这这个消息的时候,萩原研二的心中满心欢喜。 直到伊达航告诉他,鹿见诗失忆了,并且坚持认为自己的名字不是“鹿见诗”,而是“鹿见春名”。 他们曾经的过往都被抹消了,从此不再存在于鹿见春名的脑海之中。 他曾经说过的“共犯”、只有他知道的黑色幽灵的存在、只和他一起经历过的那些过往……所有存在于他们之间的特殊的羁绊都烟消云散了。 什么都不记得的鹿见诗,会怎么看待他呢? 毕竟消失的是整整七年的时间,整整七年的回忆,萩原研二在那一刻产生了犹豫。 ……如果平安归来的代价就是忘记曾经的一切的话,那这是否意味着是神明的某种警示呢?他……该放下了吗? 原本一年前就想说出的表白也无法再说出口了。如果在这个时候说出来的话,大概会被没有记忆的鹿见春名给狠狠地拒绝掉的吧? 毕竟……对于那个时候的鹿见春名而言,他只是个彻头彻尾的陌生警察而已。 所以萩原研二没有立刻去找鹿见春名,他甚至有些逃避这件事情——他踩下了刹车。 但在真正见到鹿见春名的瞬间,萩原研二就明白了。 不可能放下的,绝不可能。 鹿见春名在七年前擅自闯入了他的生命之中,从此留下的一切都无法被磨灭,不管是时间还是记忆。如果回忆消失,那么就重新创造新的回忆,鹿见诗和鹿见春名有什么区别? 第520章 他在意的只是那个人本身。 “一年前的我的话……”萩原研二低声说,“大概会想说,感谢神明吧?” 他一边低声说话,一边亲了亲鹿见春名的唇角。 “为什么是……”在亲吻的间隙之中,鹿见春名说出口的话也变得断断续续起来,“……感谢神明?” 他有些不满。 “如果不是神明的话,小诗那天就不会出现在我的世界里了吧?也不会救下我、救下小阵平和班长……一年前我不是说过了吗?小诗就像是圣诞老人送给我的礼物。虽然间隔的时间稍微——长了那么一点,但拆开礼物的瞬间一定是惊喜的。” “所以见到小诗的每一次都是惊喜的。” “而这份惊喜,我希望今后的每一天都能存在。” 萩原研二说出了一年前没能说出口的、成为遗憾的话。 “我喜欢你,请和我交往吧。” 话音的尾调淹没在落下来的吻之中。 升高的空气、相贴在一起的滚烫的肌肤、重叠的心跳与呼吸的声音,这一切都让鹿见春名觉得头昏脑涨。 所以即使听到了门被打开的声音,两个人也没有在意。 能进入这座安全屋的除了他们,当然只有身为主人的降谷零了。 而进入房间内的并不只有降谷零一个人而已,还有江户川柯南。 浴室的门已经被萩原研二给撞碎了,所以进来的降谷零和江户川柯南甚至不用打开浴室的门,就能通过那个玻璃碎裂的大洞看到坐在萩原研二身上的鹿见春名。 降谷零沉默了一下,他欲言又止——这可是我的安全屋啊! 他在心里很不文雅地骂了一声,伸手捂住了江户川柯南的眼睛。 江户川柯南:? 第160章 被降谷零蒙住眼睛的时候, 江户川柯南还有点茫然。 毕竟脸上的眼镜只是个装饰品,江户川柯南本人的视力可是双眼2.0的水平,感谢浴室门那个被撞破的巨大的洞、再感谢他那小学生的身高,所以他毫无遮挡地看清了浴室里的景象。 已经恢复成大人身体的鹿见春名坐在萩原研二的大腿上, 他垂下头来, 银发垂落在萩原研二的肩头上, 而萩原研二将头抬了起来, 两人的脸靠地很近。 因为有那头垂落的银发的遮掩, 是以江户川柯南并没有看清鹿见春名和萩原研二到底在做什么——但就看那姿势和气氛、以及几乎鼻尖抵着鼻尖的0距离接触,他也能猜到这两人是在接吻。 说实话,有点暧昧了。 但江户川柯南并没有觉得这是什么他不能看的东西, 毕竟按照真实年龄来说,他已经十七快要十八岁了,马上就是能去考驾照的年纪,他有什么不能看的?这还算不上十八禁吧? 江户川柯南默默地伸手,将降谷零的手扒拉了下来。 “我17岁了。”他强调。 等他的视野恢复时, 那两个贴在一起黏黏糊糊的人已经拉开了距离——至少没有当着他们的面还能卿卿我我了。 降谷零面无表情地回:“17岁怎么了, 17岁也是未成年, 你去买成人书籍,人家店主都不会卖给你的。” “……”江户川柯南欲言又止。 你喊我帮忙的时候可不是这么说的! 浴室之中, 鹿见春名身上穿着的是萩原研二的衣服——因为知道他打算变回来, 萩原研二特地带上了自己放在爆处班的办公室中的备用衣裤。 大了一整圈的衣服穿在他的身上显得有些松松垮垮,袖口遮住了几乎整个手掌。浴室里带着一点潮湿,白色的衬衫黏在鹿见春名的肌肤上,因为半潮湿而透出了一点隐约的肤色来。 此时鹿见春名趴在萩原研二的肩上, 偏过头来盯着他们。 虽然一句话没说,但江户川柯南和降谷零能从那双金色的眼睛里读出一点幽幽的不满来。 “这你们也看得下去?” 这也不是我想看的啊, 江户川柯南心说,我哪知道你前脚刚在船上大杀特杀,后脚就和萩原警官抱着啃起来了? “……我还没说你俩在我的房子里乱来呢。”降谷零满头黑线。 他的视线缓缓往下,看了一眼满地的碎玻璃片,就连他自己的脚下也踩着一块碎裂的玻璃,稍微一动就能听到一些嘎吱的声响。 降谷零并不在现场,当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才会让浴室的门变成这个样子……看起来还是被人蛮力给杂碎的。 他脸上的表情变得有些微妙,斟酌着字句开口:“你们……这么激烈吗?” 降谷零的语气十分委婉。 萩原研二面无表情:“……我觉得你误会了什么。” “不,”降谷零露出了一个十分礼貌的笑容,“我觉得刚才看到的那些,应该很难误会。” “所以说这你也看的下去吗?”萩原研二叹了口气,将自己的警服外套脱了下来,伸手披在了鹿见春名的肩上。 他握着鹿见春名细瘦的手腕,带着他一起从地上站了起来。 地上全是碎裂的玻璃片,鹿见春名是赤着脚的,他不太在意这些,打算踩着玻璃片直接走过去,但这举动被萩原研二给制止了——萩原研二拉住了他的手腕,伸手揽住了鹿见春名的腰,略微用力之后就将他抱了起来。 失重感随之而来,鹿见春名下意识抓住了萩原研二的手臂。他坐在恋人的臂弯之间,双足离地,就着这样被抱起来的姿势,萩原研二打开了浴室的门,带着鹿见春名走了出去。 第521章 江户川柯南麻木地开口:“总觉得我们是他们play里的一环。” “真是让人看不下去啊。”降谷零幽幽地说。 “你们怎么来的这么快?”鹿见春名被萩原研二从怀里放下来之后才开口,“船上的事这么快就解决了吗?” 萩原研二低下头,一颗一颗地给鹿见春名扣上警服的扣子。 “船上,”江户川柯南沉默了一下才回答,“船上好像也没什么能查的。” “是啊。”降谷零的表情也显得十分无奈,“船上的事很好处理——但凡船上有活口,我这个时候估计都能参与一下审问什么的,那些被诱拐来的孩子已经交给风见去处理了。” 在登船之前,所有人都因为诱拐事件而十分焦虑,就连萩原研二也开始有些担心——他倒不是担心鹿见春名的人身安全,他是担心鹿见春名被拐到海外去了。 好在江户川柯南逃出来的很快,鹿见春名的身上又有侦探徽章可以定位,所以他们立刻就带了一整艘船的人,直奔那艘走私船。 一整艘船的警察基本都是全副武装的,降谷零甚至用自己的权限掉来了一小部分武警,防弹衣、盾牌和机枪都带在了船上。他们全副武装打算和走私船上穷凶极恶的犯罪分子来一场生死搏斗,甚至做好了牺牲在公海上的准备,然而…… 然而谁能想到,这艘走私船快要沉默时都显得那么安静,除了小孩子的声音之外,几乎没有其他任何人的声音响起。 所有人都很迷茫。 直到登船之后,他们才发现船上除了那些被诱拐来的孩子之外,几乎没有活口了,只有船长室里的正副船长两个人活了下来,整艘船上一路都是倒下的尸体,而这些人的死亡原因几乎都是一击毙命。 非常高效、干脆,干净利落,甚至没有任何搏斗的痕迹。 降谷零能判断出来,所有人都是在一照面的时候就被鹿见春名给一击秒杀了,根本不存在任何反抗和逃跑的余地——在意识到这件事的时候,降谷零在船上忍不住轻轻地打了个寒战。 鹿见春名当时可是小孩子的身体,外表、力气也都被限制在小学生的水平,即使他有着出色的技巧,但身体素质上的差距摆在那里,只有一两个人的死亡尚且能说是轻敌造成的后果,但一整船的人……鹿见春名是怎么做到的? 降谷零扪心自问,即使当时被绑架的是他这个成年人,他大概也做不到几乎无伤杀死这满船的雇佣兵和保镖。 他此刻注视着鹿见春名,没从他的脸上看出任何端倪来——少年的神情冷静而平和,大约是因为萩原研二的缘故,甚至比平常都要柔和一些。 很难想象,那都是鹿见春名单枪匹马就能做到的事情。 “我不是留了活口吗?”鹿见春名很不满降谷零的污蔑,“那两个人也没怎么伤啊,哦……不对,其中一个好像被我不小心在腰子上开了一枪,但是要是你们带的医生稍微有点用的话,应该……应该也能抢救的过来吧?” 毕竟对于鹿见春名而言,那已经是数月之前发生的事情了,一时半会之中,要让他回忆起所有的细节来委实有点为难,所以在记忆逐渐回笼之后,他的语气从理直气壮慢慢变得心虚起来。 “总之现在是没有办法审讯了。”降谷零叹了口气,“那两个船长都昏过去了,但是有公安的人在守着他们,倒是不用担心什么……要是多几个活着的人就好了。” “我说你这个人怎么既要又要呢?”鹿见春名发出了咂舌的声音,“能留两个活着的就不错了,你要知道我只有一个人,很难收住的。” 杀疯了当然就收不住了。 “不过反正只是要毁掉这条走私线而已吧?”江户川柯南说,“那两个活着的人都是船长,既然负责开船,他们应该很清楚航线,目的也算达到了。” “只不过准备登船的警察好像都以为出现了恐怖事件。”萩原研二插了一句嘴。 鹿见春名愣了一下:“什么恐怖事件?” “当然是怪谈。”萩原研二的语气之中带着些笑意,“毕竟活着的只有那些孩子——包括小诗你在内,除了那两个昏迷的正副船长之外没有一个活着的成年人,那些人则怎么死的?而且没有搏斗的痕迹,所有伤口都是一击致命,要说是船上发生了什么暴乱也不太可能吧?所以下船的时候,我听到有些同事在说这艘船上一定是发生了什么幽灵杀人的怪谈。” 确实是幽灵——萩原研二心知肚明,鹿见春名是有一个看不见的幽灵的。 如果真的是幽灵在船上进行杀戮,那么大概就是因为鹿见春名的命令。看不见的幽灵是最好的暗杀者,无法被任何人观测到、只有在濒临死亡的那个瞬间,才能看到黑色幽灵的真正模样。 但那个时候,即使看到幽灵也无法再发出警示了。 所有被黑色幽灵的杀意笼罩的人都只有死亡一个结局,除非对方是和鹿见春名一样的亚人。 “是啊,”降谷零耸了耸肩,“谁能想到出手的是小学生呢?” 鹿见春名看了江户川柯南一眼:“小学生的体型确实挺占便宜的,不过偶尔也不太方便就是了。” 如果是成年人体型的鹿见春名出现在船上,守在船长室门口的保镖大概根本不会听他说话就要开枪了。 第522章 “所以你跟着被拐的孩子们一起下船时也没有引起任何注意,”江户川柯南笑了一下,“也算是好事吧。” 在被诱拐的孩子之中,缩小身体之后只有7岁年纪的鹿见春名也是最小的那种,就算有人怀疑是小孩下的手,也不可能怀疑到最娇小、也最年幼的那些孩子身上。 “你变回来是因为组织?”江户川柯南接着开口,“虽然现在是深夜,但是一条船失联了,最多两天,我想组织大概就得到消息了,到时候……” “到时候大概会开始清查内鬼了。”降谷零接话,“这条走私线的存在很隐秘,公安这边虽然知道,但是一直没有得到具体的线索。” 鹿见春名一点都不担心:“他们不会动我的。” 其他几个人全都下意识地看向鹿见春名。 室内的光是亮着的,悬挂在天花板上的灯投下白到刺眼的光照来,落在鹿见春名的眼睫、鼻尖与肩头,融化的金色光芒在眼底流淌,随着光线的变化,圆形的瞳仁微微缩紧了,变成了略微细长一点的椭圆形,含着意味深长的慑人的光。 “七年前是他们主动求我、让我加入组织的,”他微微笑了起来,“现在也一样,他们需要我。” 先不说鹿见春名根本不可能被查出来,就算被查到,一条走私线和他本人相比,当然不算是什么。 再珍贵的东西,能比“不死”更加特殊和珍贵吗? 他不是什么笨蛋,真正的蠢货是不可能在厚生劳动省的追捕下逃亡那么久还没被抓住的。他能察觉出这些人对待他的态度,从简单的事情之中就能分析出一切来。 亲眼看到他死而复活的松田阵平、萩原研二这些人也就算了,降谷零和诸伏景光大概是调查了他参与的实验知道的,至于江户川柯南……江户川柯南根本没问他是不是吃下了解药。 身为第一个以身试药的人,江户川柯南显然是知道解药存在耐药性的,既然在之后组织会有动作,如果解药的生效时间日益缩短,绝对会影响鹿见春名在组织里的动作。 可江户川柯南提都没提,显然是知道他能“复原”的……大概是灰原哀告诉他的吧? 既然在场的人都知道他身上存在的特殊性,鹿见春名也就没有要遮遮掩掩的必要了,在说话时就显得十分直白。 降谷零心中微微一动——鹿见春名的话让他第一次知道,原来他加入组织的时间是七年前。 七年前,那正好就是鹿见春名第一次出逃的时间……要这么算来的话,鹿见春名大概是成为实验体之后没多久就叛逃了,和他之前猜测的从小就待在组织里大相径庭。 “你们不会有事吧?”萩原研二皱起了眉,神情中露出了一点担忧来。 “走私线的事情,我并不清楚,一点相关的情报都没有接触过,就算怀疑也不会怀疑到我的头上来。至于鹿见……”降谷零的语气显得有些犹豫。 鹿见春名轻描淡写地说:“三年前我跟琴酒去过,但是之后航线变了、登船的港口变了、甚至连船都不是同一艘,我从那之后就没再接触过要去海上的任务,大概琴酒怕我又从海上游泳两年回日本岛吧。” 游泳两年回日本这事充满了槽点,江户川柯南脸上露出了茫然的表情:“……游泳两年?” “嗐,”鹿见春名淡定地承认,“我忽悠琴酒的,你不会信了吧?” 江户川柯南的嘴角抽了一下:“我差点就信了。” 要是放在一般人的身上确实不可能实现,但……这是鹿见春名啊!他亲眼看过他死而复生的录像,一般人做不到的事情,鹿见春名是完全有能力做到的。 降谷零放在衣服外套里的手机响了起来,他拿出手机低头看了一眼,是风见裕也打来的。 他接起了电话:“有什么事吗?” “船上被诱拐的孩子基本都能和失踪的孩子对上,”风见裕也开口,“我已经通知他们的父母来接孩子了……但是有些孩子好像受到惊吓,受了伤,已经送到医院去了。那两个活口也是,正在医院的手术室中抢救。” “船上有很大一批物资,很多违禁的药物和枪支。” “我知道了,”降谷零低声说,“孩子们的事情由你来处理,那两个人只要醒了,就立刻转移走,组织的人只要查到了就一定不会让他们活下来的……最好趁他们还不知道的时候赶紧处理完这一切。” “对了,”风见裕也犹豫了一下又开口,“那个……毛利侦探一家他们,还有铃木园子小姐很担心柯南,想带他去医院做个检查。” 因为室内很安静,江户川柯南听到了从降谷零的手机之中泄露出来的一点声音,表情立刻就变得麻木了。 “……医院?”他露出半月眼,“不,我又没有受伤,没这个必要吧?” “我知道了,我会带柯南回来的。”降谷零答应了之后就挂断了电话。 “重点不是你受没受伤,”萩原研二忍不住笑了一下,“是能不能让毛利小姐安心吧。” 鹿见春名跟着补充:“可能是担心你出现什么心理问题,我看那些被诱拐的小孩子好像都有些心理方面的障碍……被关了这么久,应该是吓坏了。” 江户川柯南心说区区一个绑架怎么就吓得住他了?他看了一千多集的尸体、拆过堆在一起数量足够将整个米花町炸上天的炸弹,还经常踩着滑板表演极限运动大片,这都没吓到他,区区绑架哪里能吓到他? 第523章 但这是他现在这个身份的家人的关心,所以江户川柯南到底也没拒绝,乖乖跟着降谷零走了。 降谷零没有多留,只是在离开这个安全屋之前,忍不住回头看了萩原研二一眼。 “你们别把我房子里的其他东西摔坏了。”他幽幽地说,“浴室的门玻璃记得赔给我。” 他没给反驳的机会,关上了门。 但刚刚好的氛围被打扰了,鹿见春名也没有要在降谷零的安全屋之中继续下去的意思。 他感到了赤足踩着瓷砖地面时传来的冰凉,忍不住踩在了萩原研二的脚上。他轻轻扯了一下恋人的衣袖,抬起金色的眼睛注视着他。 萩原研二下意识低下头,将灿烂的金色纳入了视野之中,璀璨的光在鹿见春名的眼底之中雀跃地跳动。 “回家吧。” 鹿见春名微笑着说。 萩原研二觉得心中某一块地方骤然间被触动了,在跳跃的金色的火焰之中缓缓融化,变成了满腔融化的金平糖。 * 江户川柯南果然被押到医院里做了检查。 倒不是毛利兰多此一举,虽然她和毛利小五郎都没有跟着船一起去公海上,但是在警察局里,他们见到了那些失踪已久的孩子。 这些是要被当成礼物送出去的孩子,虽然没有被打过,身上没什么伤痕,甚至也没缺他们的食物和衣服,但长时间地被关在看不见阳光的漆黑的室内,即使哭泣也没有任何用处,吵闹起来还会被凶神恶煞的保镖严厉警告……在这样分不清时间流逝的恶劣幻境之中,年纪尚小的孩子很快就失去了活力,即使是最活泼的小孩也变得沉默寡言。 这些孩子都有不同程度上的心理问题,区别只是孰轻孰重而已。 这些孩子让毛利兰看的揪心,忍不住也联想到了江户川柯南的身上——一想到江户川柯南有可能也因为绑架而产生心理阴影、说不定身上还受了什么伤,她便有些担忧,立刻就将江户川柯南送去医院做了简单的检查。 主要是心理咨询。 一般来说,心理咨询室大多是单独的,但铃木家旗下的一个私立医院有十分优秀的精神课医师,心理咨询室中的心理师也有十分耀眼的履历,于是江户川柯南就被塞进了这里。 私立医院最大的优势就是有着良好的保密性,在这里,客人的病例都是隐私,医生和护士的嘴都很严,签署了保密协议,绝不会对外说出去,即使是警察,没有搜查令也无法从他们的嘴里套出话来。 出于对靠谱队友的关心,鹿见春名也来看了江户川柯南。 灰原哀也在医院里,江户川柯南坐在心理咨询室中的时候,灰原哀就坐在室外的凳子上翻看着最新发行的杂志——当然不是学术杂志,而是时尚杂志,这一期的封面正好是冲野洋子。 灰原哀抬起头来,看见鹿见春名后撑着椅子的表面,往旁边挪了一点。 “你不担心吗?”鹿见春名随口找了个话题。 “担心江户川吗?他不需要哦。”灰原哀淡淡地回答,“你变回来了?” 她不觉得鹿见春名来医院看一眼江户川柯南都需要吃解药。 “你知道的,”鹿见春名说,“药吃多了,有耐药性了,这不就变回来了嘛。” 灰原哀沉默了。 她很想吐槽点什么,但根本无法反驳——鹿见春名吃下的药确实多到离谱,频率高到像是在吃糖。虽然吃下去的不全是银色子弹和aptx-4869,但药物的成分大多相似,如果产生耐药性大概也不奇怪……谁让全世界就只有这一个人能吃这么多次药呢? 其他人吃一次就死透了。 “我觉得你那些失败品挺不错的,”鹿见春名这次换上了诚恳的语气,“还有吗?给我来点。” 灰原哀有些费解:“你要那些干嘛?” 鹿见春名答:“死得快。” 灰原哀脸上的表情缓缓放空,握紧了手中的杂志,将杂志生生掐出了几道皱纹来。 ——这是羞辱! 第161章 灰原哀将那本杂志啪地一声合上了, 她转过头,冷冷地盯着鹿见春名。 “现在,给我收回这句话。” 不然她总有一种被骂的感觉……明明她一开始想做的根本就不是毒药,谁知道那东西的致死率这么高? “那你当我没说过吧。”鹿见春名露出了十分遗憾的表情。 灰原哀十分不礼貌地对鹿见春名翻了个白眼。 作为家属, 毛利兰和铃木园子正坐在里面的等待室里, 外面只有她和鹿见春名, 所以灰原哀十分自然地谈起了昨天发生的事情。 “你们昨天被绑架了?”她低头, 继续去看那本只看了一半的杂志, 封面上冲野洋子的照片被折出了一道折痕来。 “如果没被绑架的话,江户川君也用不着到这里来吧。”鹿见春名耸了耸肩。 “我倒觉得,”灰原哀轻轻笑了一下, 声音像是被包裹在毛巾里的冰块一样,“那些绑架了你们的绑匪才需要去做心理咨询。” “看你说的是哪些绑匪了。”鹿见春名也微笑起来,“如果是后面的那帮……我想他们没什么机会做心理咨询了,大概这辈子只能吃猪扒饭了吧?” 灰原哀明白了。 她淡淡地哦了一声,没作出什么反应来。 第524章 和江户川柯南即使明知道对方是犯人也会拯救生命——但本质目的是让犯人公正地接受法律的惩罚的行为不一样, 灰原哀只在乎她在乎的人, 这一点和鹿见春名是很像的, 但她稍微多了一些人情味。 比如,她会在意老人和小孩, 但那些会诱拐小孩当做礼物送出去的组织的渣滓显然不在她的同情对象范围之中, 即使这个时候知道这帮人都死光了也没有产生任何波澜。 她唯一有些担心的是鹿见春名的安全:“你帮了公安这么多,不会影响到你自己吧?” 鹿见春名却答非所问:“这一点,你应该比我要更清楚吧?” 灰原哀沉默了两秒,才轻轻点了一下头, “……也是,在出现第二个你之前, 你在那位先生的眼中仍然是最珍贵的宝物。” 如果鹿见春名本身就是潘多拉宝石,那么组织就是装着潘多拉的魔盒。 即使研究了这么久都没有研究出什么有用的东西来,那位先生也不可能就这么将鹿见春名放手——死而复生,鹿见春名那惊人的再生能力要超越地球上现存的所有物种,他甚至能够再生器官。 那位先生只会认为是研究所的研究员太过无能才找不出这种现象发生的本质原因,而不会认为鹿见春名本人是无用的存在。 对于几乎疯魔地执着于不老不死的乌丸莲耶来说,鹿见春名的存在本身就意味着奇迹和希望,这代表他的妄想并不只是妄想而已,是可以被实现的、能够追逐到的目标。 只要世界上仍然只有鹿见春名一个能够死而复生的人,即使现在什么作用都没有,他也会像一个象征物一样,被乌丸莲耶当作救命的稻草给死死拽在手中,绝对不会放开。 灰原哀清楚这一点,所以她也知道——只要那位先生一天没有研究出能够让他不老不死的药物或者技术来,鹿见春名就不会被组织轻易废弃。 毕竟,哪怕七年来在组织出现的时间只有一年多点、其他大部分的时间都在玩失踪和自己给自己放假,那位先生都忍了下来呢。 “你没事就好,不过,你的处境大概也不需要我来担心。”灰原哀翻过了杂志的一页。 心理咨询室的门中响起了脚步声,门被打开口,首先出现的是毛利兰和铃木园子。 看到鹿见春名时,毛利兰吃了一惊:“鹿见君,没想到你也来了。” “我有些担心柯南,所以来看看他。”鹿见春名对她露出了礼貌的微笑来。 “听说鹿见君也有认识的孩子被绑架了,是叫小黛来着,对吗?”温柔的黑发女孩露出了担忧的神情,“他应该没有事吧?遇到绑架这种事情真的……希望不要留下什么不好的印象呢。” “放心吧,小黛很好哦,他很健气活泼。”鹿见春名停顿了一下,谎话张嘴就来。 跟在毛利兰和铃木园子的身后走出来的江户川柯南和鹿见春名身边的灰原哀脸上的表情十分同步,两个人一致露出了欲言又止的神情来——鹿见黛不就是你自己吗?那何止是没有留下心理阴影,简直健康活泼过头了,遇到他的绑匪大概会留下这辈子都难以忘怀的心理阴影吧? 一无所觉的毛利兰十分欣喜地点点头:“小黛没事那就太好了,柯南这边也完全没问题呢,心理师说这孩子很坚强,真是太好了。” 鹿见春名心说能不坚强吗,江户川柯南本体是17岁的高中生侦探,这可是平成救世主、警视厅的救星啊,见过一千多集的命案尸体都没能吓到他,区区绑架能奈他何? “既然没事的话就好。”鹿见春名表面上还是露出了十分礼貌的表情来。 “江户川君没事我就放心了,”灰原哀也假装松了口气,“少年侦探团的其他人也很担心你。” 江户川柯南是当着那群孩子的面被绑匪劫走的,当然把他们给吓坏了,要不是因为今天是工作人,少年侦探团的那些孩子们肯定会过来看江户川柯南的。 既然检查结果没什么事,他们就打算离开医院了。 在离开医院之前,他们还得去拿一些药物——虽然心理咨询没什么问题,但身体检查方面出了点小问题。 之前一个人干倒劫匪的时候,江户川柯南受了一点小伤,胳膊肘和腰间都有些剐蹭后形成的擦伤,还有最近似乎是因为劳累而引起的一点睡眠不足。 在毛利兰和铃木园子去取报告的期间,有两个结伴走在一起的护士正在低声说话。 鹿见春名没太听清楚,只从她们的话语中听到了几个关键词——“昏迷”、“植物人”、“女孩”。 虽然很大概率是巧合,毕竟全日本植物人状态昏迷中的小女孩也不是就只有那一个,但这几个组合在一起的关键词还是立刻就吸引到了鹿见春名的注意力。 他不知道会不会那么巧,但是听一听又不会损失什么。 所以鹿见春名想都没想,黑色的粒子就从他的身上涌现了出来。因为觉醒的时间很早,鹿见春名拥有的ibm粒子也要格外浓厚,从身体之中扩散出来之后几乎充盈了整个走廊。 在鹿见春名的眼中,眼前是一片浓郁扩散的黑色,像是烟雾一样。这片烟雾在医院洁净狭长的走廊之中飞速聚拢在一起,凝聚成了一个无比高大、接近三米的人形怪物。 出现在室内的藏太收拢了翅膀,朝和鹿见春名完全相反的方向走去,跟在了两名交谈的护士背后。 第525章 她们走进了护士的休息室里,闲聊的声音便稍微大了一点。 这种高端的私立医院是有保密协议的,但那只是不能告诉其他的患者而已,至于他们这些在医院工作的医生护士,病患的情况是不可能做到滴水不漏地瞒住的。 “顶层的vip病房里,那个患者住了多长时间了?”问出这话的护士似乎是最近才入职的新人。 “大概……也有一年了吧,”年长一些的护士长回忆了一下,“一年前那女孩转院过来的时候就是植物人,听说她这个样子已经很久了。” “那没必要转到我们医院来吧?”新人护士悄声说,“vip病房哎,还是顶层的,我都不敢想这要花多少钱。” “她的家人有钱嘛,他们乐意就好喽。”护士长的语气十分轻描淡写。 会来签署了保密协议且收费昂贵的私立医院的病人都有些不可说的秘密,在这里工作时间长了之后,护士长小姐什么人没见过啊?现在说起的这个植物人小姑娘已经算是很正常的那种了。 “我之前值班的时候,就是上周四的晚上,好像见到过那个女孩子的父亲,看起来像那种搞学术的,但是竟然还带着几个穿黑西装戴墨镜的保镖,怪吓人的。” 新人小护士咂舌。 “不过,植物人的话……只有最开始半年的时候恢复的希望最大吧?现在都好几年了,已经给大脑造成了很大的伤害了,希望渺茫哦。” “听说好像最近在研究什么新技术……好像能帮助到植物人来着?”护士长露出了若有所思的表情,“不过具体的我也不太清楚就是了,那都是医生们要去考虑的事情。” “也是啦,毕竟我们又不负责治病。”新人护士煞有其事地点点头,“希望哪个什么新技术能早点研究出来吧。” “不过,”护士长继续说,“那孩子好像要转院了。” 新人护士愣了一下:“诶?” 学术分子父亲、一年前转院的植物人女孩、新技术……这些关键的信息组合在一起,鹿见春名能够确定了。 古贺进的女儿就在这里,就在这家铃木财团旗下的私立医院之中。 那两个透露出了这件事的护士已经结束了闲聊,护士的休息室之中只有她们两人在,黑色幽灵是普通人的肉眼无法察觉的存在,她们当然不可能发现室内除了她们两人之外还有人在偷听。 藏太悄无声息地撤出了房间,张开翅膀飞了出去。 这家医院的电梯是特别设置过的,想乘电梯到最顶层的vip病房中必须得有医生或者护士刷工作证带领上去才行。 鹿见春名懒得费那么多事,直接让藏太飞了出去,直达顶层。 医院的顶层很高,高度接近三米的人形怪物拍打着翅膀向上飞去,在抵达顶层时又猛地振翅,让身体停滞在半空之中。 玻璃是透明的,阳光正好,高层良好的采光让灿烂的金光透过明净的窗户落进房间之中,藏太沿着顶层的外楼看了一圈,通过病房的窗户,他很快就找到了躺在床上昏睡的女孩。 藏太用尖利的爪尖轻轻勾开了窗户的缝隙,高大的人形立刻就挤进了病房之中。 躺在病床上的女孩仍处于昏迷之中,因为长期躺在床上,她从蓝白条纹的病号服之中裸露出来的手臂格外细瘦,整个人的肤色都是病态的惨白,长长的黑发发尾已经干枯发黄了。 她睡着时的表情十分沉静,连接这身体的心跳检测仪中跳动的线条十分平稳,手臂上连接着针头,维持她生命体征的液体通过透明的塑胶软管被缓缓注入到她的身体之中。 病床的床头贴着她的名字,藏太走到病床边,低头看了一眼。 ——古贺由纪。 一年前,古贺进博士答应和组织进行合作之后,原本在公立医院的病房之中接受治疗的组织就将她转入了私人医院之中……按照那两位护士小姐的说法,古贺由纪很快就要再次转院了。 组织的控制之中当然也是有医院的,只是不像铃木财团的这所私立医院一样高端且保密性好,那么为什么要临时转院? 鹿见春名忍不住开始思考。 古贺进研究的技术是为了拯救女儿,那么古贺由纪……她既是未来的实验体,也是用来钳制古贺进的人质,所以组织决定要将古贺由纪这个不能说话也不能动的人质彻底放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了。 这也说明了一件事——也许古贺进的研究已经快要得出一些成果了,否则组织不会着急要寻找把柄来更好地控制住古贺进。 有了成果,那么组织也该有动作了。 确定了古贺由纪的所在,鹿见春名就让藏太离开了。 他倒还没有丧心病狂到对植物人小女孩下手的地步,但不可否认,他面对这个女孩时并不觉得怜悯同情,只是冷静地觉得,这个消息告诉公安的话大概更好。 就算公安也会利用这个女孩,但至少……降谷零不会真的做些什么,组织确是有可能真的会下手的。 江户川柯南的检查已经结束了,毛利兰和铃木园子拿到了一些药物之后就和他们一起离开了。 鹿见春名和灰原哀落在最后面,刚走出医院时,他放在口袋里的手机就响了一声。 他停下脚步,打开手机看了一眼——这次发来消息的是贝尔摩德。 第526章 贝尔摩德约他在一家书店的门口见面。 这个书店就在医院的附近,医院本身就在米花町范围内,书店处于回侦探事务所的必经之路上。 鹿见春名回复了一句“ok”。 等绕过两条街,经过书店时,灰原哀骤然停下了脚步,脸色隐隐有些发白。 她察觉到了十分熟悉的气息,身体也诚实地因为心理而做出了反应,手指微微痉挛了一下,很快又被她捏着自己的指尖抓在手里。 灰原哀抿了抿唇,意识到组织的成员就在附近,于是默默地往铃木园子的背后藏起了半截身体。 鹿见春名抬起头,看向街对面的书店。 街对面停着一辆银色的车,被贴了单面车膜的车窗被缓缓摇了下来,显露出女人戴着墨镜的小半张脸。她用染成红色的指尖轻轻推了一下墨镜,露出被遮掩的浅碧色的眼睛,又对鹿见春名微微一笑,隔空给了他一个飞吻。 鹿见春名脚步一顿,转头看向毛利兰:“抱歉,我还有点事,得先离开了。” 他没等毛利兰的回答,便抬脚前往了街对面,拉开银色车的后座,坐了进去。 江户川柯南倒是想跟过去给车贴个定位器什么的,但他刚刚才出了被让当街掳走的事情,毛利兰把他看的很紧,全程紧握他的手,路边但凡有车靠的离人行道近了一点,都会让她露出十分警惕的表情来,当然不可能让江户川柯南在这个时候擅自离开了。 …… 贝尔摩德在接到他之后就启动了车,有着漂亮的金色卷发的千面魔女单手握着方向盘,从车窗前悬挂着的后视镜之中看了一眼坐在后座上的鹿见春名。 “那是毛利侦探家的几个孩子吧?”她微笑着开口,“你跟他们好像很熟的样子?” “毕竟波本在毛利侦探事务所楼下的咖啡厅打工,我现在不是跟波本搭档么?”鹿见春名很诚实,“一来二去,想不熟也挺难的吧。” 他倒没说谎,毕竟全程都是江户川柯南因为他的身份而主动试探他的,又不是他刻意去接近人家,他只是想蹭饭而已,他有什么错? “原来是这样。”贝尔摩德颔首,“我还以为你是不喜欢应付小孩子的类型呢,但你看起来跟那个茶色头发的小女孩好像相谈甚欢的样子。” 这句话就是明晃晃地试探了。 她一边说话,一边用眼角的余光注视着后视镜之中倒映出来的鹿见春名的表情。 毕竟在今年之前,鹿见春名的实验一直都是由宫野志保主导的,他可以说是组织之中最熟悉宫野志保的人之一,又近距离地接触着现在的灰原哀,很难说他到底有没有发现灰原哀的真实身份。 如果他没有发现,那当然没什么好说的。 但如果告死鸟发现了叛逃的雪莉却没有将这件事上报……那么足以说明,告死鸟也不老实。 这个想法出现的瞬间,贝尔摩德在心里失笑——其实不用想也知道,接受了那样残忍的实验,告死鸟怎么可能会对组织忠心?无非是恨意的多和少的区别而已。 千面魔女并不认为告死鸟会是那种异常迟钝的人,那么大概告死鸟早就发现了雪莉和工藤新一的身份了……通过这件事她就可以确定,假设将来有机会能将组织摧毁的话,告死鸟绝对会毫不犹豫地背刺的。 虽然心里清楚这一点,但贝尔摩德没有要告发的意思。 要将告死鸟的不忠之心摆在台面上,就必须得提到雪莉、提到雪莉,那么那个小号的银色子弹也保不住了,为了搞告死鸟要害柯南实在不太值得——更何况,她从来没有要对告死鸟下手的意思。 和不会死的人作对是没有任何好处的。 “随便应付一下而已,”鹿见春名淡淡地回答,“现在的小学生都很早熟,听说他们还组成了一个少年侦探团,小学生真是健气活泼啊。” 贝尔摩德收回了视线,微微笑了一下之后就没再说话了。 鹿见春名也没有要和贝尔摩德聊天的欲望,他将手机的模式调节成静音,刚打算按灭屏幕的时候,就看到了萩原研二发来的消息。 [kenji:虽然只有一上午没见,但是已经开始想小诗了。] 萩原研二对撒娇这一招运用地十分得心应手,鹿见春名只看这一句话就能脑补出他的语气来,唇角忍不住泄露出了一点微微的笑意,又很快被他收了回去。 贝尔摩德没有错过鹿见春名的表情变化,但她什么都没说,将这一点异动按捺在了心中。 还没等鹿见春名回复,萩原研二又发来了好几条消息。 [kenji:每次煮乌冬面的时候都会突然出外勤,难道爆处班有乌冬诅咒吗?] [kenji:破案了,是今天调进爆处班的新人说了一句‘今天真的好清闲啊’,然后立刻就不清闲了……这果然是不能说出口的魔咒。今天可是工作日,到底是哪些人这么闲,在东京到处装炸弹!] [kenji:虚惊一场,是报假警,不用出外勤了,但是煮过头的乌冬面已经变得不好吃了。] [kenji::(] 萩原研二在最后一条消息中发了一个:(的颜文字,鹿见春名盯着那个弯弯的弧度,脑海之中已经勾勒出来萩原研二唉声叹气的表情来。 他刚想打字回复,但车已经停了下来。 ——他们到达目的地了。 第527章 目的地是一家高档的酒吧,在一动大厦的顶层吗,需要有邀请函才能进入。 贝尔摩德带着鹿见春名走进了这家酒吧之中,穿着黑色马甲的工作人员恭敬地在前面引路,带他们进入了一个隐秘的包厢之中。 包厢之中已经坐了一部分人,琴酒靠在沙发上,听见开门的声音后飞了一个眼刀过来,声音中含着冷冰:“太慢了。” 贝尔摩德和鹿见春名是最后来的人。 会议开始了。 但鹿见春名没急着去听琴酒在讲些什么,他十分自在地开始摸鱼,从口袋里带的便签纸上悄悄撕了一张下来,用笔写了些什么,然后将纸条折好了,塞进了藏太的手中。 藏太的存在时间有半个小时,全力飞行的话,足够从这栋大厦飞到爆处班的办公室再飞回来了。 带着纸条的藏太飞像爆处班的办公室,窗户是开着的,坐在窗边的萩原研二骤然感觉到了从窗中涌进来的风。 风掀起了他面前的纸页,发出了哗啦啦的声响。 萩原研二下意识地伸手,按住了被吹起的纸页,随后又看了一眼手机——界面还停留在发给鹿见春名的消息上,发出去的消息气泡的末尾明晃晃地显示着“已读”的小字。 鹿见春名已读不回,萩原研二又忍不住叹了口气。 直到他感觉到自己的手被什么看不见的、冰凉的存在触碰了一下,有些尖锐的利爪用小心翼翼的力度拨开了他收拢的手指,将折好的纸条放进了他的手心之中。 萩原研二怔了一下,打开了那张被折好的纸条,纸条之中的内容十分简短,是用黑色的笔手画上去的。 :)。 ——那是一个笑脸。 第162章 那个笑脸的弧度圆润而工整, 看的出来是主人用黑色的水笔很认真地画了一个可爱的三个弧形构成的笑脸。 ——画下这个笑脸的人也不言而喻了。 因为鹿见春名对他发的消息“已读不回”而产生的一点沮丧立刻就因为这张纸条而烟消云散,萩原研二忍不住扬起唇角笑了起来。 比金子还要灿烂的阳光透过玻璃窗落入室内,映照在木质的办公桌和萩原研二的额发间,在他的睫毛末梢、鼻尖和脸颊上形成一块晃眼的光斑。 金色的日光被窗外的树影剪碎, 带着一点燥热气息的风卷着草木的气息涌入室内, 即使知道鹿见春名此刻不在这里, 萩原研二也觉得自己隐隐约约地像是闻到了冷薄荷的气息。 是小诗的味道。 坐在萩原研二旁边的松田阵平一转头就看到幼驯染脸上莫名其妙的笑容, 忍不住因为这笑容而打了个寒战:“你怎么笑的这么恶心?” 换句话说, 其实从和鹿见春名交往以来,萩原研二就经常会露出这种松田阵平想翻白眼的表情来。 萩原研二瞥了一眼松田阵平,发出了十分不屑的笑声:“小阵平你这种到了29岁还在单身的人是不会懂的。” ——松田阵平捂着胸口, 觉得眼前阵阵发黑。 “我才不是不恋爱,”他咬牙切齿地为自己辩驳,“我只是不想谈而已!” 平心而论,他们这关系要好的警校五人组没有一个是颜值在平均水准以下的,松田阵平的那头卷毛、墨镜和周身的气质都让他显得看起来有些坏, 当然很受女孩子的喜欢, 他要是想恋爱的话, 大概现在已经能结婚了。 “嗯嗯嗯,”萩原研二答应地十分敷衍, “是是是。” 他压根懒得听松田阵平的反驳, 左耳进右耳出,完全没有要掩饰自己脸上笑容的意思,盯着那张画了一个小小笑脸的纸条。 黑色的水笔在光滑的纸面上晕开了一点细微的毛边,黑色沁开了来, 只看这个笑脸,萩原研二就能从脑海之中勾勒出鹿见春名抬起头、弯起金色的眼睛笑着注视他的样子。 这当然是某种回应——对他那个沮丧的哭脸的回应。 鹿见春名发来的消息不是通过电子屏幕发来的规整而毫无变化的文字, 被亲手画在纸上的笑脸似乎还沾染着他的体温和冷薄荷的气息。 甚至特地让幽灵来送纸条给他……萩原研二因为这隐秘的举动而产生了某种被压抑着的雀跃。 这就像是学生时代的时候,当着老师的面,偷偷和喜欢的人互相传纸条一样。会在纸条上写一些丝毫没有营养的废话,还悄悄画上可爱的颜文字,当纸条交换过来、将之展开的那一瞬间,在看到在意的那个人亲手写下的文字时就会感到欢欣。 和内容无关,只要得到回应就足够了。 虽然萩原研二没有和鹿见春名一起经历过学生时代,但这相隔数十公里传递过来的纸条,让他觉得好像瞬间就弥补了自己曾经缺失的属于鹿见春名的学生时代的时间一样。 心中如同盛满了温水,又酝酿成了粘稠的蜜糖。 藏太还没有离开办公室,通过藏太的视角,鹿见春名能清晰地看见萩原研二从沮丧到高兴的态度的转变——这也让他觉得心满意足。 让他觉得,自己是能改变萩原研二的心情的、是被在意的。 完全和主人心意相通的黑色幽灵伸出手,轻轻摸了一下萩原研二的头顶。 高达三米的黑色人形怪物有着比野兽还要尖锐的多的利爪,这利爪无法像猫科动物一样收缩自如,只好在抚摸恋人的时候小心翼翼地碰了碰,以免让利爪伤到恋人。 第528章 萩原研二本人却完全不在意这点。 他拿出笔,在鹿见春名那个笑脸的旁边又画了一个颜文字。 =3= 看起来就像在亲鹿见春名画下的那个笑脸一样。 萩原研二满意地再次端详了一下纸条,将之折好,工工整整地叠成了一个小方块。 藏太十分自觉地伸出手来,任由萩原研二将折叠好的小纸条放进了自己的掌心之中。 ——但藏太没有立刻离开,因为萩原研二抓住了藏太的手。 爆处班所在的办公室之中人并不算很多,松田阵平在被他气到之后就起身去了吸烟室,更何况萩原研二并没有做出什么大动作来,办公室里根本没有人注意到他这有些许异常的动作。 藏太没有试图挣脱,担心会伤害到萩原研二。 萩原研二看不到幽灵的脸在哪里,他只是凭借着直觉,在透明的空气之中锁定了一个方向,然后露出了一个笑容来。 阳光落进那双紫罗兰色的眼睛之中,将浓郁的紫色镀上一层耀眼的金边,浸染了日光的色彩——那是鹿见春名眼睛的颜色。 虽然看不见,但萩原研二却凭借着直觉十分准确地隔空和鹿见春名对视了。 他注视着恋人笑起来的脸,心情雀跃起来,像是跳舞的五线谱。 接着,萩原研二握住藏太的手,和藏太相贴的掌心之中夹着那张被叠起来的纸条。他低下头,十分轻柔地、像风一样碰了一下藏太的指尖。 鹿见春名放在腿上的手指陡然痉挛了一下。 萩原研二唇上的热度是滚烫的,掌心的热度也烫的惊人,这样滚烫的温度通过藏太的感官十分忠实地传递给了他,回馈在他的神经感触之中。 分明萩原研二并不在这里,与他相隔数十公里,但通过那一张小小的纸条、通过藏太,他好像真切地感觉到了萩原研二的这个轻柔的吻。 作为黑色幽灵,藏太最大的凶器就是比野兽还要宽大锋锐的利爪,他的利爪能够轻易地在铁质的表面留下深刻的抓痕,当然也能割开敌人的脖子、切开他们的肚腹,将生命全部收割。 但这样的凶器,却被人珍而重之地放在唇边,烙下了一个像是微风吹拂而过的吻。 鹿见春名心中微微一动。 他的胸腔之中好像盛装不下跳动的心脏了,心口噗通噗通地加速跳动起来,他只觉得包厢之中有人说话的声音在瞬间便远去了,隔着一层透明的薄膜。他听不清这声音,只能听到自己沉重的心跳声。 连脸颊也在发烫,带着热度,手指指尖上被吻触的地方如同被焰火滚过,烫的惊人。 这个吻一触即分,萩原研二松开了握着藏太手腕的手,让藏太带着那张被回复了的小纸条,再度展开翅膀飞向了天空。 萩原研二起身走到了窗边。 虽然他什么都看不到,但是在藏太张开巨大的翼翅、振动翅膀起飞的那一刻,他能十分明显地感觉到被掀起的风和涌动的气流,他的黑发和衣摆都因此而被风吹拂起来。 藏太离开了——他就是有这种感觉。 但奇异的,萩原研二没有产生恋人抽身而去的失落感。 悄无声息出现的藏太无疑给了他很大的安定,即使鹿见春名不在他的身边、没有回复他的消息,但在他显露出沮丧的情绪的时候,恋人也一定会想方设法、拼尽全力地来到他的身边。 ——然后认认真真地画一个笑脸,送给他。 他也忍不住露出了一个笑脸来,转身坐回了桌边。 虽然他不知道鹿见春名正在忙碌些什么事情,但是那些都不重要,他信任降谷零和诸伏景光这两个同期,当然也信任鹿见春名。 他不会过问太多组织的事情,他只需要知道一件事就好了——小诗会回来的。 会回到他的身边。 …… 藏太一来一来回的分型时间差不多刚好卡在半个小时左右。 藏太捏着小纸条飞回大厦顶层的酒吧,回到鹿见春名的身边来时,在将小纸条偷偷塞进鹿见春名的手心里之后便消散了。 委实说,这样当着琴酒和一众不知道是真酒还是假酒的组织成员的面,私底下却偷偷和恋人传小纸条的感觉真的很像是回到了学生时代,产生了某种隐秘的快感的同时,又显得有点幼稚。 鹿见春名偷偷展开了小纸条,用眼角的余光瞥了一眼。 只看了那一眼,他就忍不住将视线挪开,立刻合上了小纸条。 他的眼神有些飘忽起来,金色的眼瞳深处像是蒙上了一层雾蒙蒙的水光,在酒吧包厢内昏暗的逛下下折射出一点光晕来,让那点灿烂的金色被浸润地更加璀璨。 像是金色的宝石。 鹿见春名的脸红了——那是一个亲吻的颜文字。 只是看着这个颜文字所代表的含义,他立刻就能联想到刚才萩原研二落在藏太指尖上的那个轻柔的吻触。 恋人柔软的唇、嘴唇的温度、燥热的气息……这些细节毫无保留地再次出现在他的脑海之中。 ……原来是这个意思。 鹿见春名这才明白萩原研二刚才那个亲吻所代表的含义。 但正因为明白了这一点,所以他才更加觉得心跳加速,脸也红到快要滴血的程度,隐藏在银发下的耳尖已经变成了彻头彻尾的绯红。 第529章 很怪,明明连最亲密的事情都已经做过了、还做过不少次,但只看到这些用手写下的普通的文字时,他却比之前还要觉得心跳难以克制,连呼吸也紧张急促起来,就算想要努力压制也无法掩饰。 现在这个时候,鹿见春名才觉得之前听很多人说过的一句话是正确的——世界上唯独贫穷、咳嗽和爱是无法掩盖的。 而很显然,连鹿见春名自己都没能克制住的表情管理当然也被琴酒发现了。 作为在场的人里级别最高的行动组干部,琴酒是负责这次临时会议的人,任务也由他来安排。仗着跟站在讲台上一样的身高优势,琴酒很轻易就发现了鹿见春名身上的不对劲。 他脸上的神情喜怒难辨,盯着鹿见春名好一会才不咸不淡地开口:“告死鸟,你在干什么?” 他的声音响起的瞬间,室内参与会议的其他人都停滞了动作,然后十分一致地同时转头,看向鹿见春名。 鹿见春名慢了半拍,才茫然地看向琴酒:“啊?” 啊? 啊? 啊? 这个单音节的语气词在室内回响,之前没见过告死鸟的组织成员不禁在心中默默为告死鸟点了根蜡烛——敢在琴酒开会的时候做出这么大逆不道的事情来,琴酒高低得赏两颗花生米,让这家伙好好知道什么叫听人话。 但很可惜,琴酒没能让这些想看乐子的家伙如愿。 他确实差点就忍不住想要对鹿见春名开枪了,手已经下意识地握住了伯莱塔的枪柄,只是最后的理智让琴酒克制住了——倒不是因为boss说要关照鹿见春名的命令。 虽然boss确实说过可以满足告死鸟一切合理的要求,但自从知道鹿见春名不会死之后,琴酒就差不多歇下了要开枪给两下让这不听话的家伙长长记性的念头。 想让不会死的人害怕枪是很难的,很多人会在被枪威胁的情况下做出重重违背本心的举动来,本质就是因为对生命的敬畏。 但鹿见春名不会死,他完全不害怕枪,痛觉迟钝更是让琴酒连痛觉教育都无法展开,再加上惹到一个有后台的关系户神经病更是职场之中最可怕的事情,所以琴酒一直没有出手过。 但在这个被诸多代号成员注视着的场合,琴酒承认,他确实手痒了,即使知道没什么用,他也很想扛握着机关枪对鹿见春名来一通扫射,好好发泄一下他这几年来被这个癫鸟折磨的痛苦。 只是,也正是因为这个场合之中有很多之前从来没有见过鹿见春名的代号成员,琴酒才没有这么做。 鹿见春名不会死——这个能让全世界都震惊的秘密,少一个人知道就越安全,那么当然也就不能当场做出杀死鹿见春名的举动来了,万一这家伙当场复活,告死鸟这个实验体还能继续被组织掌控吗? “你啊什么?”降谷零有点汗流浃背了,“难道完全不听吗?这可是任务啊。” 作为这只恋爱脑告死鸟的现任搭档,降谷零很怀疑自己会被琴酒迁怒。 “真没听,”鹿见春名完全没有犯错悔改的态度,“你刚刚说什么来着?” 降谷零闭嘴了。 琴酒终于忍无可忍,握住伯莱塔,将枪口对准了鹿见春名。top killer碧绿的眼睛微微眯了起来,缩小的瞳孔之中淬了冷光,森然地凝视着他。 “你笑的一脸恶心的样子,是觉得这次会议像个笑话?” 鹿见春名吃了一惊:“我可没这么说啊,不过你要是非要这么认为,那我也没有办法。” 他顿了顿,露出了似笑非笑的表情。 “你要是对我实在很不满的话,不然开枪试试呢?” 这显然相当于是某种示威。 在场的除了知道真相的人之外,所有人都对鹿见春名投以“这家伙不要命了”的目光。 这嚣张的态度瞬间就激怒了琴酒,当着众多露出惊恐表情的代号成员的面,琴酒倏然扣下了伯莱塔的扳机。 子弹从漆黑的枪口之中骤然疾驰而出,咆哮着奔向鹿见春名。 那双格外灿烂的金色眼睛中没有任何恐惧的神情,甚至连瞳孔都还是波澜不惊、没有触发到危险状态的圆。他被子弹击中的次数太多,多到经验十足,完全能够凭借肉眼判断出子弹射击的轨道。 这颗子弹不会击中他的要害,顶多是洞穿肩膀——得出这个判断的瞬间,鹿见春名侧了一下身体,恰好让子弹避开。 那头长长的银发因为身体偏移的动作而翩飞扬起,子弹将银发洞穿,嵌入了鹿见春名身后的沙发之中。 巨大的枪响声在室内形成回应,除了呼吸声之外没有一个人说话。 参与这场会议的代号成员格外多——琴酒、伏特加、波本、科恩、基安蒂、基尔、贝尔摩德,以及鹿见春名本人,朗姆正在通过手机的通话隔空参与这场会议。 大多都是行动组的成员,这足以说明接下来要执行的是一项十分重要、重要到要一次性至少要出动九个代号成员的任务。 作为在场唯一不忌惮琴酒的人,贝尔摩德开口打了个圆场:“好了,继续说正事吧。” “任务的具体内容现在不会告诉你们,但是这次行动是boss十分看重的。”琴酒停顿了一会儿才继续开口。 “任务的内容不告知的话,我们要怎么准备?”基尔忍不住问。 第530章 琴酒冷冷地盯了她一眼,这眼神立刻就让基尔抿紧了唇线,“很简单,潜入目标地点、安装程序,然后在特定的时间启动它。” 他说的十分简略,将流程完全简化了,寥寥数语就完全概括了这个计划的本质。但基尔心中清楚,这个任务绝对不止琴酒说的这么简单,如果真的这么简单的话,根本用不着出动这么多的代号成员,也不可能被boss这么重视。 但琴酒显然没有要再继续说下去的意思,再追问也不会得到回答,基尔便不再追问了。 “任务具体的计划,等当天我会临时通知你们,”琴酒说的很简略,那双碧绿的眼睛缓缓扫视过房间里坐着的所有人,最终在鹿见春名的身上短暂停留,又移开了,“还有另外一件事。” 他按了一下遥控器,纯白的墙壁上显示出来了投影,看得出来是卫星抓拍的照片。 照片之中是黑沉沉的海水,时间是深夜,看的不太清晰,只能看出那是一艘航行在黑铁色深海上的巨大游船。 鹿见春名认得出来,这就是那艘被他杀穿了来回的走私船。 显然照片上的走私船还是完好的,没有因为触礁而沉没。鹿见春名看了一眼照片右上角显示的时间,就是他动手前的半个小时。 “领航者号被公安逮住了,”琴酒轻轻扯动嘴角,露出一个森然的笑来,“船上的人几乎都死了,活口已经被公安转移了,这条线已经废了。” 负责这条线路的代号成员已经因为失职而进了组织的审讯室,琴酒现在说起这件事,必然是怀疑还存在别的内鬼。 “你是怀疑有内鬼么?”贝尔摩德微微笑了一下,“要我说,只能怪那家伙太贪婪了吧。” 她不知道内鬼是谁,但隐约能猜到大概和江户川柯南有关——江户川柯南前脚被绑架,后脚那艘装着诱拐来的小孩的走私船就被公安给抓了,哪有这么巧合的事情? 她口中的那家伙指的就是金城康介——负责交易那些诱拐来的小孩的人,也是他从绑架江户川柯南的绑匪手中买下了变小的鹿见春名。 贝尔摩德变幻了一下坐姿,依靠在沙发上,修长而弧度优美的双腿交叠在一起,踩着的尖头细高跟上装点着耀眼到晃人的红水晶。 “组织可从来没有下达过让他诱拐小孩的命令吧?要不是他为了讨好那边的卖家,想自己多拿一些好处,也不会因为诱拐案被警察盯上。” “就算真的是因为他自己的问题,也不妨碍清查一下组织内部。”琴酒并不认同贝尔摩德的提议,“是时候再清查一次了,谁知道这段时间又混进来了多少老鼠?” 他的语气异常平静,却透着风雨欲来的嗜血的气息。 * 看到了小纸条的萩原研二保持着一整天的好心情,他的情绪外露地十分明显,连打来电话的萩原千速都能察觉出来。 “你听起来好像心情很不错,”萩原千速在电话的另一边轻轻笑了一下,“那我就放心小黛了。” 萩原研二有些茫然:“这和小黛有什么关系?” “横沟不是跟搜查一课的高木他们认识吗?所以最近的案子我也知道一点……听说柯南被绑架了,一起比绑架的还有叫做‘黛’的孩子,我一想就知道那是小黛。”萩原千速叹了口气,语气中透露出一丝不满,“真是的,我之前来的时候不就告诉过你,最近案子很多,要小心看好小黛吗?” 萩原研二:“不,我没有……” 他百口莫辩。 他倒是想天天近距离照看啊,问题是总不能一边出外勤一边带孩子吧? 再说了,萩原研二稍微回想了一下那艘船上几乎被血洗的惨状,心说到底谁倒霉还不一定呢。 萩原千速严厉的语气很快又变得轻快起来:“嘛,不过听你的语气,看来小黛也没什么事。” “你打电话过来就是为了骂我一顿吗?”萩原研二叹气。 “不,当然不是,我昨天回家了一趟,顺便就把跟小诗见过面的消息告诉爸妈他们了,他们还埋怨我,说为什么不带他回家、偏偏不让他们和小诗见面什么的……” 萩原研二迟疑了瞬间:“所以……” “所以,”萩原千速咬字清晰地说,“你要不要带小诗回家一趟呢?” 第163章 萩原千速的话让萩原研二愣了一下。 他陷入了沉思之中, 但大概是思考的时间太长,所以反而让萩原千速以为这代表着委婉的拒绝态度。 “当然,如果你和小诗还没考虑好的话也没有关系,”萩原千速笑着说, “反正也不急于这一时, 爸妈那边只要知道你和小诗相处地很好就足够啦。” “不, 我不是不愿意的意思啦。”萩原研二有些无奈, “我想, 小诗应该也不会拒绝的。” 三年前的时候,鹿见春名就答应要和他一起在新年的时候回家了,还约好了要在新年的第一天一起去神社祈福抽签……虽然这个约定到底没能实现, 但既然三年前鹿见春名就答应了,想来现在就更加没有要反悔的理由了。 只是三年前的那时候他们还没有确定关心,所以鹿见春名只是作为朋友去他的家里而已,现在则是完全换了个身份——他是要带自己喜欢了七年的恋人回家。 萩原研二自己反而有点小小地紧张。 第531章 “虽然我觉得问题不大,但是我还需要先问问小诗的意见再做决定, 还要挑个合适的休假的时间……”萩原研二想了想, “总之, 先给我几天的时间考虑一下吧。” 萩原千速十分爽朗地答应了:“没问题,爸妈也不会逼着你们回家见他们的, 放心好了。” 通话挂断了。 听了一耳朵通话内容的松田阵平靠过来:“你要带鹿见去见你家的父母了吗?” “小阵平, ”萩原研二转过头,面无表情地盯着松田阵平,“你怎么总是偷听别人打电话?” “这怎么能怪我?”松田阵平为自己叫屈,“我可不是故意偷听的, 谁让我的座位离你这么近呢?电话又不是静音的,声音它自己往我的耳朵里钻, 难道听力太好也是我的错吗?” “哦——”萩原研二拖长了音调,“是吗?” “所以我说,你还在犹豫什么?”松田阵平用胳膊肘轻轻捅了他一下,“你们都走到今天这一步了,已经没有再犹豫的必要了吧。” 毕竟是从小学到踏入社会工作都在一起的幼驯染,松田阵平很轻易就能听出来萩原研二的犹豫和沉思到底代表着什么——其实他担心的根本就不是鹿见春名会不会觉得别扭,而是自身在犹豫。 在日本这个从幼儿园时期就有大把的小孩开始谈恋爱的国家,恋爱这种事实在太过稀松平常,父母就算知道自家的孩子在谈恋爱也不会在意,他们唯一会在乎的只有被孩子带来和他们正式见面的恋爱对象——通常来说,会带去和父母见面的只有认定的结婚对象。 见萩原千速还好,萩原千速只是姐姐,还不算是萩原研二的长辈,姐姐认识一下弟弟的恋人是十分正常的事情,但见父母则是完全不一样的含义。 萩原研二确信自己已经做好了准备,哪怕让他现在就去和鹿见春名领婚姻届登记结婚都没有问题,但是……鹿见春名自己准备好了吗? 相遇的那一年,鹿见春名是十八岁,也是在相遇的那一年,他的时间停止了流动,那种奇异的药物让他永远静止在了十八岁……七年过去,萩原研二觉得鹿见春名从未发生过改变。 除了对待他的态度和感情,其他的一切都和初遇的那一年几乎一样。 那么,鹿见春名做好准备了吗? “鹿见的答案,”松田阵平的表情变得十分认真,“你心里是最清楚的,不是吗?” 分明是表示质疑的反问,从松田阵平的唇齿之中说出来时却是异常坚定的陈述语气。 墨镜在青年挺直的鼻梁上下滑了一点,露出那双深蓝色的眼睛来。他凝视着萩原研二,神情变得沉静下来。 他的声音放的很轻,却像是沉重的鼓槌,瞬间砸碎了笼罩在思绪上的一层雾蒙蒙的玻璃。 不安、忐忑、紧张构成的复杂的情绪都在瞬间应声而碎。 萩原研二沉默了很久才露出了一点苦笑来:“是啊,我明明很清楚小诗的心意才对。” 诚如松田阵平所说的那样,作为那个被鹿见春名偏爱的人,萩原研二是最清楚鹿见春名的心意的。 七年来,他默不作声地靠近鹿见春名,用温水煮青蛙的手段一点一点地让鹿见春名习惯他的存在,而在这样一点一点攻略的过程之中,他对鹿见春名的感情变化是十分明晰的。 毫无疑问,从三年前再见的时候开始,鹿见春名对待他的感情就已经完全不一样了——只是拥有这份感情的本人还没有开窍,完全不明白这样特殊的感情意味着什么。 而鹿见春名开起窍来,直球打的那叫一个顺手,顺手到了连萩原研二都招架不住的地步。 比方说一年前的时候,鹿见春名就是这么对待他的。 也正是因为这样,一年之后完全失忆的鹿见春名对待他的态度那么冷淡而疏离,才让萩原研二有些退却。 但那些曾经经历过的坎坷时至今日已经全部消弭,萩原研二十分确定——他很清楚,鹿见春名是喜欢他的。 “没必要自我怀疑,你随便拉班长或者zero问一句,他们谁都看得出来鹿见他超——喜欢你的啊。”松田阵平十分理所当然地说,“对你的特殊这一点,鹿见从来都没有掩盖过,就差直接说出来告诉所有人了,你不是一向很擅长联谊讨人喜欢的吗?感情方面的事情,用不着我这个单身人士来开解你吧?稍微给我想一想啊笨蛋!” 在“单身人士”这个词上,松田阵平加重了读音,显然还怀抱着满腔被萩原研二歧视了的愤懑。 “好好,我错了,不该看不起单身人士小阵平。”萩原研二十分干脆地道了歉,心情陡然轻松了起来,“只要小诗愿意,我就带他回家好了。” 小诗对他是不一样的,他十分清楚这一点。 小诗和他分享着一个共同的秘密,会为他掉下眼泪来,也会因为他而开心和失落。 鹿见诗对他说的每一句话都直白而热烈,与他本身冷薄荷的气息相反,那种感情浓烈到几乎要让人被灼烧了。 从确定心意的那一天起,萩原研二就觉得自己一直处于燃烧的火焰之中,这爱意滚烫,但他却觉得如同融化的金平糖。 事到如今,他只需要做到信任这一点就够了。 “你又露出那种很恶心的笑了。”松田阵平十分嫌弃地说,“都快三十岁的人了,不用我再来给你当人生导师了吧。” 第532章 萩原研二翻脸不认人:“单身人士才不会理解恋爱的烦恼。” “哈——?!” * 清查卧底,这个词从琴酒嘴里被吐出来的时候时带着血腥气的。 而在场的这些代号成员,如果不算通过电话旁听的朗姆在内的话,总共是八个人,而在这八个人里——基安蒂和科恩是卧龙凤雏,贝尔摩德的酒瓶子里只装了半瓶子的酒,波本、基尔和告死鸟那干脆是纯粹的蒸馏水,伏特加的唯一作用是开车,唯有琴酒是那个勤勤恳恳在干活的。 光八个人里,卧底和准备反水的预备役卧底就站了快一半的数量,清查卧底这个词听起来就像是笑话。 至少基尔和降谷零两个正儿八经的卧底脸上毫无波动。 鹿见春名也不在意,只要boss还想追求永生,就不会放弃他,boss就是他在这个组织里最大的关系户。 “一边清查卧底,一边安排任务?”降谷零提出了质疑,“这样的话,时间是不是太赶了?如果这些人里……真的有卧底的话,那么之后的任务也会受到影响吧?” 他一边说话,一边意味深长地环视着室内的所有人。 “一周时间,”电话中的朗姆开口了,被变声器改变之后显得有些机械音的银色从扩音器之中响起,“一周,就够了。” “后勤组的人会负责的,组织里会混进老鼠,说到底是他们的失职。”琴酒冷笑了一声。 他并不掩饰自己对朗姆的不满——统领着情报组的朗姆同时也管辖着后勤组的一部分,尤其是负责筛选背景履历、核查新人是否是卧底的后勤组人事部,如果是后勤组的人失职,那么朗姆和他手下的情报组当然也要负一部分责任。 朗姆没对琴酒这带刺的话产生任何波动,语气十分平淡:“下一次的任务很重要,这期间,我不希望出现任何意外。” 他没再说话了。 降谷零轻轻眯了一下眼睛,灰蓝的瞳孔深处像是有暗潮涌动,最后又缓缓归于平静。 很显然,这是一次试探。 他们怀疑的对象就在这些人之中,今天的会议借口说是要发布什么重要的任务,但是具体的细节却一个也没有说,琴酒随口说的那些东西都是可以临时编造的,甚至于这是不是boss下的命令都不一定。 朗姆又在刚才特地透露了“一周”这个有限制的时间,很明显,这周内结束了内部的清查之后,马上他们这些人就会开始执行那个所谓的重要任务了。 能调动这么多代号成员的绝对不会是什么简单的任务,如果要潜入某个地方,说明是某个重要的会场……这些条件结合起来,会是什么呢? 一周后、安保戒备森严的场合、十分重要,大概还是万众瞩目的……和娱乐游戏方面应该也没什么关系,虽然贝尔摩德是国际知名的女星、代号基尔的水无怜奈是女主持人,但那都是因为身份上带来的便利,组织并没有要进军娱乐方面的意思。 那么就是要么涉政要么涉商了。 降谷零快速在脑子里过了一边近期将要举行的那些比较重要的事件,将目标锁定在了半个月后要举办的一场选举上——这不是什么普通的选举,而是现在政界的最大党派之一要选举新的“党首”。 而这些党首在成为各自党派的代领人之后,就会参与下一任总理大臣的选举,哪一位党首胜出,就意味着这个人所代表的政党会成为执政党……日本这个国家会在这个执政党的政治理念下开始运转。 如果组织打击的是他们所扶持的政党的竞争对手,那么通过这些不光彩的手段,他们就能够将竞争对手全部赶下台,等他们所扶持的政党成为了新的执政党,那么……这个国家就要迎来危机了。 人民表面上是被总理大臣带领着的,但实际上行动是受隐藏在黑暗水面之下的组织的操纵的。 如果这样的事情真的发生,那么不知道会发生多可怕的事情……将一个国家控制在手中,这就是组织的最终目的吗? 降谷零心口一沉。 但琴酒现在没有透露半点关于这个任务的线索来,他只是单纯地根据这个时间段的信息去进行猜测,一切也都只是他在没有证据的情况下作出的猜想而已,甚至有可能连一周这个时间段都是假的。 事情真的如同他所猜想的那样吗?还是说,这只是个烟雾弹……诱导真正的卧底按捺不住要浮出水面的烟雾弹? 不管是哪种,现在都是十分不确定的事情,现在不能轻举妄动。降谷零心想。 但是等离开之后,他可以通知风见他们早点作出准备……就当是以防万一好了,政党选举党首这种事本来也是万众瞩目,会场不会缺少安保力量的,突然加大警备也不太会引起怀疑。 琴酒冷淡地在在场众人神色各异的脸上扫视了一圈:“你们可以走了。” 被莫名其妙叫来这里、听了一通莫名其妙的话而满头雾水的代号成员们彼此对视了一眼,却没人要反驳琴酒,于是都默默地起身离开了。 贝尔摩德没有走,还坐在包厢内的黑色皮质沙发上,手机中和朗姆的通话也一直没有挂断。 在关上门走出去的瞬间,鹿见春名听到了基安蒂骂骂咧咧的声音:“叫我们过来就说一通莫名其妙的屁话吗?” ——凤尾蝶女士不愧是狙击手中最暴躁的那个人,一出包厢就开始大放厥词。 第533章 鹿见春名虽然离开了,但他的耳朵还留在包厢里。 因为飞行的速度足够快,藏太在一来一回之后还勉强剩下了五分钟左右的存在时间,可以听一听剩下的那三个人在说些什么。 留在包厢里的贝尔摩德随意舒展了一下身体,更换了交叠在一起的双腿。她轻轻撩了一下金色的长卷发,点燃了一支细长的女士香烟:“最近告死鸟不去研究所了吗?” “你的消息倒是很灵通。”琴酒冷冷地看了她一眼,才继续说下去,“没有研究员能用,他去了也没有必要,样本已经有很多了。” 贝尔摩德在组织内有很多的爱慕者,研究所中当然也有。她能这么清楚鹿见春名所在的研究所之中的情况,裙下之臣显然是传递了不少信息的。 这一点琴酒清楚、boss也清楚,但既然boss都没有追究,琴酒也懒得理会。 上次那个和鹿见春名比谁更癫的三津优二已经被他亲手解决了,剩下的研究员他们正在接触,比方说那个三津优二的导师……只不过对方白发苍苍一副命不久矣的样子,最近还上了呼吸机,boss很怀疑这家伙会死的比他还快,于是打算物色其他的研究员。 但是很可惜,这方面的人才实在难找,还有一部分特别优秀的早就被国家保护了起来,看的比眼珠子都紧。 而最近也发生了一些事情,让他们暂时搁置了寻找新的优秀研究员的计划。 “最近不是在为那件事做准备吗?”贝尔摩德轻轻抽了一口夹在指缝之间的女士香烟,带着一点水果味道的馥郁香气从她唇齿间溢出来的雾气之中弥散开来,她勾了一下饱满而艳红的唇,微微笑了起来,“如果成功了,那么确实不需要再去寻找新的研究员了。” 朗姆在电话的另一端开口了:“三年前的时候,告死鸟和你一起去过海上吧?这次的事情,难道就不怀疑他吗?” 负责这艘航线的人是朗姆的下属,下属出了事,他当然不满了——比起是自己出事,他更希望是行动组有问题。 “三年的时间,航线已经彻底变了,船也换了,港口也不是原来的那个,”琴酒说,“他能知道什么?” 这条线路和三年前大相径庭,就是原本的船长来了都不一定认识路,更何况是鹿见春名呢?朗姆的怀疑根本毫无道理。 “你们这么信任他?”朗姆没有驳斥,用似笑非笑的语气开口,“既然是那位先生看重的人,那也没有什么可说的了……不过,等他被废弃之后,想怎么处理都没关系了吧?” 他这话就相当于在表达对boss成为告死鸟的保护伞的不满了,琴酒在听到朗姆出声的时候就忍不住皱起了眉,但又缓缓让眉头舒展了开来,重新恢复成了格外冷漠的表情。 “和我无关。”琴酒开口,随后按掉了和朗姆的通话,扩音器之中传来机械的电子忙音。 在他话音落下的瞬间,藏太存在的时间已经到了,高大的黑色幽灵在原地崩溃逸散,变成了无数分解的黑色ibm粒子。 …… 鹿见春名在回萩原研二宿舍的路上一直在思考那几句话的意思。 听起来,朗姆蛮想把他当做那个叛徒给推出去的,毕竟朗姆又不在意他能不能永生,他本人对朗姆来说没什么用处,万一真给组织幕后那个老登boss续命了,朗姆除了造反估计也没什么上位的可能性了……但和朗姆相反,贝尔摩德和琴酒的态度是保他,因为这两人是boss党。 他心说这一半人都是卧底的组织还天天搞这些勾心斗角,累不累啊? 但综合看来,是没什么问题的,只是……他好奇的是,他最近不用去研究所和“正在准备的那件事”有什么关系? 听起来好像他们在最近都把全部的精力放在那件大事上了,但即使在场的只有他们琴酒、贝尔摩德和朗姆这三个boss的左膀右臂,他们在说起这件事时也相当谨慎,没有说出任何会导致这件事暴露的字眼。 因为和自身有关,所以鹿见春名很好奇——也就顺势决定了要搞清楚这件事到底是什么。 总归现在组织的注意力不在他的身上,也不用去研究所,那么就可以安心休息了。 鹿见春名很满意。 …… 等到晚上准备睡觉的时候,萩原研二突然对鹿见春名露出了郑重的表情。他斟酌了好一会词句,才十分认真地开口了:“小诗,我有一件事情想和你说。” 鹿见春名已经换上睡衣盘膝坐在了床上,萩原研二坐在床边,侧过身体来看他,紫罗兰色的眼睛和他对视,他茫然的表情倒映在紫罗兰色瞳孔的深处。 “什么事情?”鹿见春名神情迟疑。 能让萩原研二露出这么郑重的表情来,那么一定是什么非常重要的事情了,但看萩原研二下班回家后还和他说说笑笑的情绪,又不像是什么坏事。 “小诗,”萩原研二缓缓舒出一口气来,“你愿意……跟我回家吗?我的父母想见你。你呢?小诗,你愿意吗?” “我……”鹿见春名愣住了,他一时语塞,神情中也显出一些不可思议的情绪来,“他们想见我?” “从三年前、甚至更早的时候就想见小诗了。”萩原研二伸手,握住了鹿见春名的指尖,“虽然小诗不是每一年都出现在我的身边,但对我的家人来说,早就已经是家庭成员的一部分了。” 第534章 他每年都会提到“小诗”,而说起这个突然出现在他生命之中的人时,总是掩饰不住心情与笑容,喜欢是最无法掩饰的情绪,而不管是萩原千速还是他的父母,都清晰地明白——萩原研二是喜欢鹿见诗的。 因为是萩原研二喜欢的人,所以作为家人,他们也同样喜欢这个只在儿子和弟弟的口中出现、却从未见过的人。 萩原研二喜欢的人一定也是很好的人——他的父母是这么相信的。 “好呀。”鹿见春名一点犹豫都没有,“我也想见研二的家人。” 虽然嘴上答应的很干脆,但鹿见春名并不是不紧张的,恰恰相反,他的手心都因为紧张而开始微微出汗了,手心因此而产生了高热。 去见恋人的家人——这当然意味着某种认可,蕴含着十分郑重的意义。 七年的时间不短,而现在终于走向了最后一步。 鹿见春名有种尘埃落定的感觉。 萩原研二彻底松了口气,他放心下来后就像只粘人的大型犬,俯身过去将鹿见春名整个人都拥抱在怀里。 好闻的冷薄荷的味道浸满他的感官,萩原研二悄悄地握着鹿见春名的手,将手指挤入他的指缝之间,两人十指相扣,掌心相贴。 这是个无比亲密的动作。 第164章 东京的夏日并不算凉爽, 这个时候已经燥热了起来。 即使正值夏夜,气温中也裹挟着滚烫的高温,窗外树木的蝉鸣终日不歇,好在萩原研二的宿舍住在高层, 离蝉鸣声稍微远了一些。 在玻璃窗紧密的阻挡下, 蝉鸣声阵阵减弱, 室内挂在墙壁上的电视之中正播放着新文, 女主持人甜美的声音响起, 却没有一个人去听她到底在说什么。 分明充满噪音,但萩原研二却觉得自己心跳的声音就像是擂鼓一样,重重砸在耳边。 室内的空气都因为旖旎和暧昧而逐渐变得粘稠起来, 像是融化的蜂蜜,甜味在空气之中弥漫。 冷气是打开的,空调不断发出制冷的嗡鸣声,但鹿见春名仍然觉得很热——不是他自己的体温,而是萩原研二身上传递过来的温度太过滚烫, 连带着他也就也得自己像是被滚烫的水浸泡其中, 温暖的感觉充斥胸腔, 连大脑也因为这热度而变得晕晕乎乎起来。 他的目之所及、心之所感全都充斥着属于萩原研二的气息和颜色,浓郁的紫罗兰色像是名贵宝石才能拥有的光泽, 鹿见春名回握住萩原研二的手, 紧紧与他十指相扣。 鹿见春名抬起脸来,轻轻碰了一下萩原研二的鼻尖。 那是一个十分轻柔的吻,像是蝴蝶落在鸢尾上时比风还要轻的吻触。 恋人都这么主动了,萩原研二当然不是会轻易就这么放过的人——他用那只空余的手固定住鹿见春名的后脑勺, 丝毫不给他能够逃跑的机会,吻便压了下来。 这个吻就像是萩原研二本人一样, 滚烫、灼热,带着似乎要将他整个人都融化的感觉。 鹿见春名不擅长接吻,即使亲吻是他和萩原研二之间做的最频繁的事情,也仍然显得没有那么熟练。 他无法在这个亲昵的吻之中变成主导者,就只能尽力地去承受这个吻,任由萩原研二将他掌控,迫使他一起起舞。 缺氧的窒息感、剧烈到似乎要从胸腔之中跳出来的心脏、痉挛发抖的指尖,力量在这个让人昏昏沉沉的吻之中被从他的身体之中逐渐抽离出来,鹿见春名觉得手脚发软,完全失去了反抗的能力。 他克制不住地往下滑,相扣的手指松开,萩原研二握住了他的腰,才勉强将他固定住了。 银色的长发拥有绸缎般的触感,又像是终年不化的积雪,在从窗外涌入的月色之下闪烁着星点的辉光,从萩原研二的手指间倾泻而下。 他唇齿间满溢冷薄荷的气息。 动作稍微大了一点的时候,放在床边的外套被扯了一下,落出了那张白天被藏太来回传递的小纸条来。 纸条被叠成整整齐齐的正方形,米色的纸落入萩原研二的视野之中,他愣了一下,将纸条拿了起来。 这个短暂的空隙终于给了鹿见春名呼吸的机会,他的脸因为刚才的吻而被覆盖上了一层薄红,金色的眼睛之中都潋滟着一层朦胧的水光。 纸条被萩原研二展开了——鹿见春名在后来又往上面加了一个小小的符号。 =3=和:)的旁边多出了一个心形。 这张纸条上的内容怎么看都怎么觉得幼稚,更像是幼稚园的小孩会用来交流的那种,但这张只有几个颜文字和符号的纸条却让萩原研二觉得心突然便软了下来。 “这张纸条可以送给我吗?” 萩原研二低下头,吻沿着鹿见春名的眉心落在鼻尖,然后和他鼻尖抵着鼻尖,说话时的气音夹在着温热的呼吸,落在鹿见春名的嘴唇上。 他抬起眼睛,视野之中便只剩下那片绚烂的紫罗兰色。 委实说,他是无法招架萩原研二的,所以茫然地点点头:“可以倒是可以,但是……要这个干什么?” “想好好保存起来。” 萩原研二语气认真。 他从挂在床边的衣服外套之中摸出了一个御守,十分珍重地将纸条重新叠好,放进了御守之中。 “这个御守是去年的信念,我在神社参拜的时候得到的,里面还装了那一年求签时大吉的签文。”萩原研二认真地注视着鹿见春名,“就是那一年,小诗回来了,所以我觉得是这个签文和御守给我带来了幸运……直到现在,我都一直好好保存着这个御守,就当做它是我的护身符。” 第535章 “现在我想将这个纸条也放进去。” “小诗不是在上面画了一个爱心吗?那就意味着是小诗的心意吧?我把这份心意放进御守里,就相当于小诗也在保护我了。” 萩原研二放慢了说话的速度,他一边慢慢地说,一边认真地注视着鹿见春名。 鹿见春名心中微微一动,酸涩的感觉上涌,混杂着甜蜜,充盈整个心间。 心脏变得沉闷,他眨了眨眼睛,呼吸变得急促起来。 他一直都知道萩原研二喜欢自己——这份感情开始的时间无从考证,但从鹿见春名自己察觉到的那一刻起,他就发现从很久之前,萩原研二的喜欢就如同温水,并不算多么轰轰烈烈惊天动静,但细水长流,足够动人。 这份感情隐藏在过去七年相处的每个瞬间之中,被爱是什么样的感觉,这一点只有鹿见春名自己最清楚。 因为是喜欢的人,所以就连这随手写下的纸条都能被当作珍宝。 “我说这些话不是想让小诗难过的。” 萩原研二握着恋人的手指,将他的掌心贴在自己的胸口。 掌心下心脏的跳动十分急促而有力,鹿见春名能够十分清晰地感知到掌心下萩原研二身体之中蓬勃的生命的力量。 噗通、噗通地跳跃着,甚至越来越急促,烫得惊人。 他低声说:“心跳的速度好快……” “因为我喜欢小诗,所以会心跳加速。”萩原研二笑了起来,声音被压低了,落在他的耳边,“就像我珍惜小诗的心意一样,我的心意也想让你知道。” 我喜欢你——我爱你。 这些话都藏在这逝去的七年的时光之中。 鹿见春名按在萩原研二胸口的手指缓缓收紧了,攥住了他的衣领,稍微一用力之后便带着他一起倒了下去。 银发落在萩原研二的胸口和床单上,被他握住一缕,像是抓住了一束月光。 鹿见春名枕在他的胸口,他偏过脸,耳朵贴着胸腔,能听见身体之中传来的有力的心跳声。 这心跳的声音十分快速,并且越来越急促,贴在胸膛上时他甚至能清楚地听到喉结滚动之后吞咽的声音,以及被压抑在喉舌之中的呼吸——而这一切,都是因为他。 因为是他,所以萩原研二才会有这样的反应。 这个念头产生的瞬间,鹿见春名觉得身体陡然变得燥热起来。 他听见了心跳声,就像是听见了灵魂共振的奏鸣。 萩原研二看见了鹿见春名的眼睛——是闪闪发光的。室内的光线不算昏暗,床头点着一盏台灯,圆形的光环倒映在那双金色的眼睛里,像是镶嵌进去的一轮圆月。 流淌的金色蜜糖之中,他能敏锐地读出来鹿见春名闪闪发光的情绪。 眼睛里的情绪、唇角的弧度、以及表露出来的所有的情绪,都在明确地告诉萩原研二一件事——“我喜欢你。” 鹿见春名也是这么说出来的。 “我喜欢你。” 他从来不介意将自己的心意告诉萩原研二,胸腔之中装满了胀满溢出的温暖和甜蜜。 吻也随之落了下来,从喉结一路向上,吻在下巴和唇角,然后又笨拙地贴上去,与恋人耳鬓厮磨。 萩原研二伸手环住了鹿见春名的腰,握住了少年纤瘦的腰肢,将他掌控其中。 鹿见春名伸手探过去,将最后亮着的那盏台灯关上了,室内彻底陷入了昏暗之中,只能隐约看见那双即使在黑暗之中也熠熠生辉的金色眼睛。 所有的感觉都在黑暗之中被放大了,鹿见春名甚至有些战栗起来,指尖在萩原研二的有力的小臂上抓出了几道痕迹来。 他曲起膝盖,轻轻蹭了一下,直到萩原研二克制不住地发出了闷哼的声音。 “不继续吗?” 鹿见春名用气音轻声说。他勾着恋人的脖颈,长发倾泻而下,落在萩原研二热度滚烫的掌心,金色的眼睛之中流淌着银色的月光。 萩原研二的呼吸停滞了。 …… 萩原研二熬夜了,这是很理所当然的事情。 他睡不着,也许是因为激动、还是别的什么原因……心中像是有一块空缺之处被彻底填满了,他满心都是欢欣雀跃,长久以来的不安在这一刻终于彻底消失,笼罩了七年的阴翳被月光驱散了,他的心中只剩下光辉灿烂的阳光。 而七年来,他最重视的那个人就躺在他的身边熟睡。 萩原研二单手撑着下颌,低头去看鹿见春名。 有着银发的少年累到了极点,此刻已经陷入了深度的睡眠之中,他枕在萩原研二的枕头上,银发散落下来,落在他手指之中。 鹿见春名睡着时没有什么不好的习惯,他向来安静,也不怎么乱动,睡眠也很浅,只要有一点点动静就会立刻惊醒。但此刻他却睡得很沉,即使身边的萩原研二有了一点动静也没有醒来的意思。 往常的时候,他总是喜欢蜷缩着睡觉,尤其喜欢在角落里,背靠着墙壁,这样才能给他带来更多的安全感。 但最近,鹿见春名却没有再这么睡觉了——这个习惯是在和萩原研二默认同居之后才被潜移默化地改掉的。 从前会养成那种习惯,是因为鹿见春名之前生活在处处都是危险、尤其是针对他这个行走的十亿円的危险的世界之中,全日本没有人会帮助他,路上擦肩而过的任何一个人、一个微不足道的摄像头都有可能成为暴露的致命危险。 第536章 在这种高压的环境之下,鹿见春名一直都保持着很浅的睡眠,身上还随时带着各种看起来不太危险、实际上却能夺取人生命的武器,为的就是随时都能有反抗的能力。 针对亚人的危险在这个世界不存在了,但鹿见春名还是保持着警惕,直到和萩原研二在一起——大概是因为他知道,唯独萩原研二是绝对不会背叛他的人。 七年的时间早已证明了这一点,萩原研二是他余生的共犯。 萩原研二是特别的人、是他在意的、能够将灵魂牵绊在此世之间的锚,只有睡在萩原研二的身边时,他能够觉得安心,也不用再像之前一样如履薄冰……他可以稍微依靠一下恋人。 萩原研二曾经也见过鹿见春名睡觉时的警惕姿态,从前和现在形成鲜明的对比,他心中变得一片柔和。 语言可以骗人、表情也可以伪装,但是下意识的习惯是无法装出来的。 萩原研二单手压在枕边,俯身下去,轻轻触碰了一下鹿见春名银色的睫羽。大概是产生了一点被触碰的感觉,浓密的银色睫羽轻轻颤动了一下,却因为疲惫而仍旧没有醒来,只迷迷糊糊地发出了一点轻微的声音。 萩原研二忍不住微微笑了一下。 他伸手,将薄薄的被子往上拉了一点,将恋人裸露在冷气之中的肩头盖上。 他抓住一缕鹿见春名落在他手心之中的银发,将那缕银发圈在了手指上,就像将两人连接在一起的红线。 萩原研二心中微微一动,小心翼翼地握住了鹿见春名的手,指尖从他的掌心划过,让少年小了一圈的手搭在他的掌心之中。 他低垂下眼睫,凝视着被他捧起的鹿见春名的手——很白,没有什么茧子,在月光下像是终年不化的寒冰。 萩原研二带着一点紧张和忐忑的心情,看了一眼鹿见春名,确认他仍旧在沉睡之中时才轻轻松了口气。 他用自己的手指圈住了鹿见春名的无名指,靠在指根处,丈量了一下恋人的手指。 * 鹿见春名睡醒的时候,萩原研二已经去上班了。 今天是周五,最后一个工作日,等到明天周末的时候,他就会和萩原研二一起回他在神奈川的父母家,正式去见家长。 虽然之前已经见过萩原千速了,但平辈和长辈是不同的概念……谁知道见面的时候会发生什么呢? 他琢磨了一下,摸到放在枕边的手机,打算谷歌一下见男朋友的父母该送些什么当见面礼。 手机刚打开,他就看到了萩原研二发来的的消息,从三个小时前开始,一直到最新的五分钟前。 [kenji:早餐留在桌上了,记得要吃。] [kenji:今天差点迟到了,好险好险,不然绝对要被天谷前辈给臭骂一顿了。] [kenji:今天好像工作不多,lucky!] [kenji:可恶,话说早了,市中心突然有人放雷管,又得去出外勤了。] [kenji:还好只是雷管,解决起来轻轻松松,但是今天气温好高,稍微有点热了,中午该吃什么好呢?隔壁机搜的机搜乌冬已经吃腻了——:p] 鹿见春名一条一条地将这些消息看下来,脸上已经忍不住微笑了起来。 萩原研二是个很有分享欲的人,不管想到什么、发生什么都会迫不及待地发消息分享给他,这一点从之前执着地给他的空邮箱发邮件就能看出来了。 而他现在能即时地看到这些发来的消息,即便自己和萩原研二不是身在一处,也能从这些方方正正又单调的黑白文字之中读出恋人的情绪来。 萩原研二大概一直在盯着手机看,在发出去的这些未读消息一条一条地变成已读的时候,他的消息立刻就又发送了过来。 [kenji:小诗醒了吗?] [kenji:有没有觉得累?早餐一定一定要记得吃,同事推荐了一家很好吃的萩饼,下班的时候带一盒回来吧~] 鹿见春名趴在床上,敲字回复他。 [shi:好呀,正好想吃传统点心了] [shi:早餐会吃的,稍微有点累……想继续休息一下了] 这条消息稍微等了一会儿才被萩原研二回复。 [kenji:再好好睡一觉吧] 颜文字和波浪号都没有,鹿见春名猜萩原研二是心虚了。 但他也不算说话,痛觉是感受不到什么的,但身体疲惫的感觉很真实。鹿见春名揉了揉发酸的腰,从床上坐了起来。 虽然有点累,但这并不会影响他的行动,至于要不要重置……他犹豫了一下,还是没有。 毕竟这也不是什么受伤见血、会影响他发挥的事情,不重置也完全没有问题。 下午的时候鹿见春名是打算逛一逛的,附近有不少购物商场,毕竟是要去见萩原研二的家长,不能只送了萩原千速见面礼、而不给他的父母准备任何东西吧? 早餐已经冷了,但本身就是三明治和牛奶,鹿见春名吃完三明治之后在心里给出了中肯的评价——比诸伏景光做的要好吃。 而身在远处和降谷零见面的诸伏景光恰巧打了个喷嚏,惹来了降谷零的关心:“你感冒了?” “没有,”诸伏景光神情狐疑,“就是……总感觉好像有人在背后诋毁我?” …… 警察宿舍附近的十字路口是个十分有名地购物中心,十字路口占据的四条街上每一个都有一个大型的购物广场,从精品店到奢侈品应有尽有。 第537章 为了稍微遮掩一下痕迹,鹿见春名穿了一件高领的衬衫,将扣子扣到了最上面的那颗。天气日渐燥热起来,好在鹿见春名本身就是体温偏低的类型,在夏天里也不会觉得尤其难耐。 他在最大的那座购物广场之中逛了两圈,停在了一家珠宝店门口。 门口挂出了一个广告牌,上面显示着一条挂着银杏形状吊坠的手链,下面的小字写着限购的时间——今天刚好是最后一天,连名额都有限制。 鹿见春名脚步一停,走近了珠宝店之中。 在看到那枚雕刻精美的银杏树叶的瞬间,鹿见春名就觉得这个吊坠大概会很适合萩原研二的妈妈……虽然他还没实际见过萩原研二的父母,但就是莫名地产生了这种感觉。 见有客人进来,站在明亮透彻的珠宝柜台之后的导购员女士露出了十分甜美的微笑。 鹿见春名选定了目标之后就行动迅速,进去五分钟之后就拎着一个精美的手提袋出来了。 大概因为是限定的商品,这个手提袋和礼盒也是特别定制的,表面是皮质的,镌刻着很淡的鹅黄色,绘制着层层叠叠的精美的银杏纹路。 在踏出珠宝店的时候,鹿见春名迎面撞上了一个人——穿着十分普通的连衣裙,黑色的长发整齐地束在脑后,手上还提着黑色的手袋,除了脸上戴着的墨镜之外,看起来完全就是普通的上班族。 但那双手上却染着十分出挑的亮色,蓝紫色的猫眼美甲中还夹杂着珠光,在商场明亮的灯光下散发出隐约的光芒。 鹿见春名脚步一顿。 这美甲他在前一天才在贝尔摩德的手上看过。 他的视线不由自主地移到了贝尔摩德的脸上,和那双隐藏在墨镜之后的眼睛对视。大概是察觉到他已经发现了,贝尔摩德将墨镜移下来一点,露出了那双如同春日湖水般的浅碧色眼睛。 她对鹿见春名微微笑了一下,视线从鹿见春名的眼睛上缓缓下移,落在了他提在手上装着手链的手提袋上。 接着她脚步一顿,朝鹿见春名走了过来。 鹿见春名感觉到有点莫名其妙——按照他的感觉来看,贝尔摩德分明是想进那家店购买什么东西的,原本就只是擦肩而过,贝尔摩德似乎不打算和他在这里多寒暄什么,但怎么又朝他走过来了? 伪装后的贝尔摩德在鹿见春名的面前停了下来。 “没想到你还挺轻松的。”贝尔摩德扫了一眼他提着的精美手提袋,“内部审查已经开始了。” “内部审查是开始了,但那和我没关系吧?”鹿见春名眨了眨眼睛,“你明明也很清楚的。” 贝尔摩德轻轻挑了一下眉,露出了一个似笑非笑的表情。 “有恃无恐。”她轻描淡写地评价。 鹿见春名十分谦虚:“彼此彼此。” 贝尔摩德心知自己对组织没什么忠心,而显然——鹿见春名也是一样,否则不会对组织隐瞒雪莉和工藤新一还活着的信息。 她的身后站在boss,而护住鹿见春名、让他能够这么嚣张的,也是boss……而本质上,是因为“不死”。 贝尔摩德说这话并没有要威胁什么的意思,她收回视线,又注意到了鹿见春名耳下没被衣领遮住的一点红痕。 她状似不经意般微笑着开口:“你恋爱了?” 第165章 贝尔摩德既然能问出这句话, 那么当然是有理有据的。 她不动声色地观察鹿见春名很久了——从他成为组织的告死鸟的那一刻起。 这个和各种酒名格格不入的代号足以引起她的注意,因为鹿见春名是诸多代号成员之中唯一的那个例外。 而在通过研究所的各种人脉稍微了解到鹿见春名被重视的真相之后,贝尔摩德稍微能理解一点那位先生让鹿见春名继续使用告死鸟作为代号的用意了。 告死鸟——也就是鹿见春名,在被动地成为代号成员之前, 本身就是另外一个组织的成员, 而且是在背叛之后被追杀、所以被组织捡了漏, 最后又因为各种曲折复杂的原因成为了这个组织的告死鸟。 一系列酒名代号之中出现了唯一一只鸟, 这本身就代表着鹿见春名和其他代号成员的格格不入, 他是被排斥、被警惕的对象,任何代号成员在知道他的代号是告死鸟之后大概都会心生疑虑吧? 告死鸟不算是组织的成员,他是被那位先生所拥有的某种资产、隐形的财富, 因此需要所有的代号成员去监视他,以确保这个被藏在魔盒之中的潘多拉宝石不会被其他的组织用任何手段给夺走。 该怎么说呢……告死鸟在组织内的待遇就是镜花水月,本质上他就是被警惕的对象,他的存在甚至不被视为是活生生的人,而是行走的资源, 这本身就是某种不公。 贝尔摩德对这种不公很敏感——从本质上来说, 她和鹿见春名是有区别的, 但又似乎没有区别。 不管是因为什么原因,但实际上她自己也是银色子弹的实验体之一……还是成功了的实验体之一。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 贝尔摩德和鹿见春名的命运拥有过一段相似的轨迹, 但在之后又延伸向截然不同的方向。 相比之下,鹿见春名更加不幸一点。 贝尔摩德看到过那些实验录像,她敢说如果是自己的话绝对无法承受下来,而日复一日地接受着这些实验的鹿见春名绝对不可能对组织毫无意见。 第538章 她相信自己的直觉, 认为鹿见春名也许和她一样——对组织都怀有被隐藏的、压抑着的愤懑和不满。 之后她发现的事情,也的确让她更加确定了这一点。 对雪莉的事情隐瞒不报就足以证明鹿见春名对组织的不忠了, 令贝尔摩德惊讶的是,鹿见春名竟然对雪莉还不错,明明雪莉是那个在实验中亲手剖开他身体的人啊? 贝尔摩德没有将雪莉的事情报告上去是担心拔萝卜带泥,将江户川柯南和毛利兰也一起牵扯进来,但鹿见春名应当没有这个烦恼才对。 ——只能认为告死鸟和雪莉之间存在某种更加深厚的情谊了。 这么一想,鹿见春名会背叛的可能性又一次增加了。 而令贝尔摩德怀疑的还不只是这些事情而已。 比方说一年前藏有告死鸟克隆体的研究所莫名其妙爆炸的事情。而事情发生地还很巧,恰恰在告死鸟回归、她又暗示了告死鸟之后。 事情真的有这么巧吗? 虽然贝尔摩德给出暗示本来就是想让鹿见春名把研究所毁掉,但是种种证据都证明鹿见春名不可能是那个毁掉研究所的人,相比之下,fbi更有可能是罪魁祸首。 包括前几天的走私船被毁事件也是,鹿见春名一点相关的信息都不知道,自然也不可能是那个犯人。 可不知道为什么,贝尔摩德的第六感、女人的直觉在叫嚣着告诉她——没错,这一切都和告死鸟有关系。 她相信自己的直觉,所以才会出言委婉地试探。 但鹿见春名就好像完全听不懂她的话一样,脸上没有露出任何异样的神情来。 当然,贝尔摩德不会因为这个就放弃心中的猜测,但她心知从鹿见春名这里时问不出什么东西来了,于是很快就换了个话题。 ——恋爱。 但这个话题十分糟糕,瞬间就引起了鹿见春名的方案。 他脸上没有出现任何表情的波动,内心里却像是炸了毛的猫一样,忍不住想要伸出尖锐的利爪将眼前的女人割断咽喉。 贝尔摩德在问出这句话时是微笑着的,饱满的红唇边轻轻勾出了一点弧度来,这当然是个礼节性的笑容,但在鹿见春名看来无异于某种轻蔑的挑衅和威胁。 他轻轻眯了一下眼睛,也回以笑容:“怎么突然这么说?” “你买了手链,是女款的。”贝尔摩德示意他去看手中提着的手提袋,“你没有什么带手链的习惯,既然不是给自己买的,那就应该是送人的吧?送喜欢的女孩吗?” “你是不是管的太多了?”鹿见春名没有要和贝尔摩德虚与委蛇的意思,十分干脆地回答,“不管送给谁都没有关系吧,我喜欢自己带不可以吗?” 贝尔摩德意识到了鹿见春名隐隐透露出来的抗拒的态度——她不算特别意外,毕竟组织里的代号成员大多数都是互相称呼代号的,根本不知道彼此的真名和真实身份。 毕竟都是刀口舔血的犯罪组织成员,谁敢轻易暴露自己的真实身份出去?也讨厌被其他人、尤其是情报组的人窥探真实的生活。 “别误会,想玩玩很正常。”贝尔摩德后退了一步,及时退出了和鹿见春名之间正常的社交距离,这样能稍微降低一点对方的防备心,“组织里这样的人很多,就算玩玩警察也不算什么,没有人会因为这个向你发难的。” 她的语气轻松起来,甚至开了个玩笑。 然而——谁能想到呢?鹿见春名真的和警察在一起了。 如果是一般的代号成员,在掩饰好身份的状况下,和警察谈恋爱当然没什么问题,组织里有不少人就是靠美人计之类的手段从警察那里获取情报的,但问题在于……鹿见春名,他是个不折不扣的恋爱脑啊。 并且是被降谷零和诸伏景光一致认定的恋爱脑。 被贝尔摩德无意间戳中了雷点的鹿见春名神色不变。他好像对贝尔摩德开的这个玩笑一点也不感兴趣一样,一边从喉咙中发出无所谓的应答声,一边垂下了眼睫,遮挡住金色眼睛中泄露出来的情绪。 商场的地面是异常光洁的瓷砖,光可鉴人,映照出踩在地面上的人影来。 鹿见春名低头时,能够清晰地从地面光洁的瓷砖上看到贝尔摩德的倒影。 那双被银色睫羽遮住的金色眼睛之中,原本温和无害的圆形瞳孔在瞬间缓缓变化,收缩成了细长的椭圆形,比起人类的眼睛,更像是兽瞳。 那完全是捕食者才有的眼睛,灿烂金色的眼瞳之中满溢着森然的杀机。 就算接受实验也没什么、被其他人冷漠地对待他也习以为常、被背叛更是家常便饭,对鹿见春名来说没有什么事情是不能接受的,他能放弃的东西很多,甚至包括自己的生命。 但绝对不包括萩原研二。 唯独萩原研二是特别的,是鹿见春名绝对不会放弃的人,也是他绝对不会允许被伤害的存在。 萩原研二是他心中那个退无可退的底线,他对其他事情都可以抱着无所谓的态度,但只要触及到萩原研二,就会无可遏制地暴怒起来。 那是恶龙绝对不可以触碰的逆鳞,是被守护的珍宝。 鹿见春名不可否认,贝尔摩德无意中的话触动了他只要和萩原研二相关就会变得异常敏感的神经,他不知道贝尔摩德这话是真的只是和他开玩笑、还是某种隐晦的试探……又或者是威胁。 第539章 他只觉得满心燥郁,杀机涌现。 贝尔摩德莫名其妙地感觉到了冷意。 分明这是燥热的盛夏,商场里开着冷气,但并没有到会让人发抖的地步,眼下这突然产生的冷意却像是沁入到了骨髓之中,沿着神经往上攀爬,深入到他的脑海之中,让她在这盛夏之中克制不住地打了个寒颤。 贝尔摩德伸手摸了摸裸露出来的小臂,她的皮肤上差点就起了鸡皮疙瘩,牙齿咬了咬,勉强才将那寒气给压了下去。 比起冷意,她察觉到的更多是……杀意。 莫名其妙的杀意,像是被什么残忍的凶兽盯上了一样,马上就要被扑上来给撕碎。 “警察也没什么好玩的。”鹿见春名终于抬起了眼睛,似笑非笑地看向贝尔摩德,“条子们都太无趣了……更何况,我们这样的身份,不适合和他们交往太深吧?别人可以,但我还是算了吧。” “我们”——这个词让贝尔摩德心中微微一动。 她能分辨地出鹿见春名口中的意思,这个“我们”指的只是她自己和鹿见春名两个人而已,并不包括其他的组织成员。 因为他们两个人是不同的……至少,和其他的代号成员完全不同。 在这些代号成员之中,只有她贝尔摩德和鹿见春名是吃下过银色子弹那种药物的,他们是组织的代号成员,同样也是实验体,是属于那位先生的资产。 而他们这实验体的身份,显然是不适合被官方组织、尤其是警察给发现的。 如果能正常地生活,贝尔摩德也就没有必要还换一个身份、假装自己是自己的女儿继续生活了。 他们这种特殊之处如果被警察、甚至更高一层的官方发现,那么绝对不会有比待在组织更好的下场。 不管从哪种角度来说,和警察恋爱深交都不是明智的选择,贝尔摩德觉得像鹿见春名这么清醒的人大概是不会做出这种会让自己陷入地狱之中的蠢事的。 但只是合作就另当别论了,至少贝尔摩德并不排斥在关键时刻和她看中的“银色子弹”合作一把。 “当然,你说的没错。”贝尔摩德微微笑了一下,“不打扰你了……下半个月后见。” 她将墨镜戴好,走进了那家珠宝店之中。在被微笑的女店员接待的时候,她用眼角的余光看了一眼鹿见春名离开的背影。 她结束谈话是因为察觉到了鹿见春名流露出来的不悦——那是一种被窥探了隐私的不悦。 贝尔摩德当然能猜到这是为什么……这只能说明她说对了。 告死鸟确实恋爱了。 她能察觉到这一点并不只是因为那条女款的手链而已。之前在和鹿见春名相处的时候,她就感觉到了鹿见春名的不对劲。 鹿见春名会在低头看手机的时候不知不觉地笑出来,露出十分柔和、像是含着蜜糖一样柔软的表情,就连整个人的气质也和之前大不相同。 至少最开始接触到告死鸟的时候,贝尔摩德觉得这个接受了实验的实验体并不像是真人。比起存在于这个世界上的活生生的人类,不会因为实验而痛哭和怨愤的告死鸟更像是冰冷的幽魂。 但与之前比起来,现在的鹿见春名才像是真实地生活在这个世界上的普通人——除了不死这一点之外,他和其他人好像已经没有什么区别了。 告死鸟的身上,有种活人的气息。 这种变化在其他人眼中或许没什么区别,但对贝尔摩德这个享誉国际的女演员来说简直明显的要死,她一眼就能看出来鹿见春名是谈恋爱了。 至于恋爱对象是谁……贝尔摩德在心里猜测了一圈,将目标锁定在了米花町毛利侦探事务所的那一圈人里。 她没什么要用鹿见春名的恋爱对象当做把柄的意思,察觉到鹿见春名有反心的她本身就是想将鹿见春名拉入到自己的阵营之中、不动声色结盟的,会说这话的本意是希望鹿见春名好好隐藏一下自己的感情状态。 她不会说什么,但要是被琴酒和那位先生知道,很大概率会做些什么。 贝尔摩德不清楚鹿见春名的恋爱对象到底是谁,但既然那一大群人之中包括了她在乎的angle,那么当然是更希望鹿见春名不要暴露的。 “女士,你更喜欢什么样的款式呢?”女店员微笑着开口,“我可以为您推荐哦。” “不用麻烦了,”贝尔摩德也回以微笑,“我先自己看一看就好。” 她低下头来,注视着展示在透明的玻璃柜之中金光闪闪的各种珠宝首饰。 因为低头的角度,她能看见脚下踩着的光可鉴人的瓷砖地板,地板上倒映出来她的影子。 贝尔摩德愣了一下,这个时候才反应过来——原来刚才那种森然的杀机来自与鹿见春名。 在她说话的时候,鹿见春名正在低垂着眼睛凝视着瓷砖地面上的倒影,通过镜面用凌冽的杀机锁定了她。 贝尔摩德轻轻打了个寒颤。 * 要说贝尔摩德给鹿见春名带来了什么影响,那大概是……他把萩原研二看得更紧了吧。 委实说,贝尔摩德的那些话让他不得不怀疑她是不是已经发现了什么,就算没发现什么大概也是在暗示什么。 贝尔摩德对组织没那么忠心——这一点他是从江户川柯南和灰原哀那里知道的。 第540章 如果贝尔摩德是对组织忠心耿耿的代号成员的话,那么即使是以防万一,为了保证萩原研二的人身安全,他也绝对会找机会杀了贝尔摩德。 但贝尔摩德不那么忠心,这件事就有待商榷了……但在她提起警察的那一瞬间,鹿见春名还是不可避免地动了杀意。 时值盛夏,日照的时间越来越长,日光的颜色逐渐加深,火烧云橙红色的暮光从明净的玻璃窗之中投了下来,落在鹿见春名的鼻尖和发梢,一同被染成了橙红色。 开门的时间响了起来,接着是鹿见春名十分熟悉的脚步声。他陷入深思之中,没作出任何防备。 萩原研二的气息和脚步声已经融入到了他的习惯之中,很难对此作出什么十分警惕的防备来,于是等萩原研二走到他身后时,十分自然而然地将银发的恋人抱入了怀中。 萩原研二从背后拥抱着鹿见春名,亲昵地将下巴抵在了他的发顶上,银色的长发像是冰凉的绸缎,清冷的冷薄荷味萦绕在他的鼻尖,将夏日的燥热驱散了。 “小诗——”他懒洋洋地拖长了语调,叫鹿见春名的名字。 鹿见春名乖乖地任由萩原研二拥抱着他,没有动弹。 相贴的背后传来了属于萩原研二的滚烫的体温,烫地他耳尖发红,体温也随之上升。 “好热。”鹿见春名抱怨般说了一句,却没有要从萩原研二怀里挣脱出来的意思。 他调整了一下自己的坐姿,心安理得地将萩原研二当成了靠枕,找到了一个舒服的地方之后懒洋洋地窝了下来,用脸颊在恋人的颈窝之中轻轻蹭了一下。 鹿见春名是既怕热又怕冷的体质,火炉一样的萩原研二在冬天是十分的温暖的抱枕,但在夏日就是烫手的火炉,虽然嘴上说着嫌弃抱怨般的话,但他还是想和萩原研二贴在一起。 活在这个世界上的第十九年,鹿见春名才第一次知道自己有皮肤饥渴症,尤其喜欢和萩原研二贴贴。 萩原研二也十分顺从地让鹿见春名将自己当成抱枕,用手指将柔软的银发拨到了耳后,在他的眼尾和唇角落下很轻的吻触。 “我带了萩饼哦,小诗要吃吗?”他问。 “等下再吃吧。”鹿见春名低声说,“有点困了。” “那就睡吧。”温和的声音响了起来,“要好好休息……我就在身边。” 掌心滚烫的手轻轻蒙在了鹿见春名的双眼上,视野瞬间就陷入了一片黑暗之中。 萩原研二察觉到手心之中传来了一点瘙痒——是鹿见春名浓密的睫羽轻轻眨了眨,像是羽毛扇子一样,划过他的掌心之中。 属于萩原研二的气息将他笼罩其中,因为见到了贝尔摩德而被触发的应激和紧绷的情绪缓缓放松了下来,心中剩下的只有柔和与安心。 我喜欢他……很喜欢他,全世界最喜欢他。 鹿见春名想。 为了这个承诺会在他身边的人,他可以付出很多。 不仅是生命,生命之外全部的一切,都可以成为和世界交换萩原研二的代价。 …… 第二天不是工作日,也是萩原研二一开始决定好的要回家去看他父母的日子。 萩原研二并不是出生在东京市区的,他和松田阵平的老家都是神奈川,恰好萩原千速也在神奈川当交警,回家的次数要远远比萩原研二更频繁。 为了方便,萩原研二是开车出行的——是的,他有车,只是因为在爆处班经常要在一线现场出行,他乘坐的都是爆处班的警车,没什么开自己的车的机会,让萩原研二十分遗憾自己那一手精湛的车技没什么发挥的机会。 但是在带鹿见春名开车回神奈川的路上,他显然还是很克制的,没有发挥车神一般的飙车技术,一路开车都十分平稳。 神奈川是有海的,车行驶在山间的公路上,隐约能透过茂密的树林看见银蓝色的海。 萩原研二偏头看了一眼:“海啊……说起来,以前还在上学的时候,我和小阵平每年都会去海边玩来着。” 他想起了什么,兴致勃勃地看向鹿见春名:“小诗要去海边吗?” “好啊。”鹿见春名爽快地答应了,“反正是休假,那就去吧。” 休假计划的安排+1。 车辆很快驶入神奈川之中,在经过十字路口等待红绿灯的时候,悬挂在大楼边的电子荧幕上播放着广告。 鹿见春名抬头看了一眼。 广告之中播放着极具科技未来感的影响,3d立体播放着的是个头盔形状的设备。 广告词是清朗的男生:“由k.k公司研发的最新游戏设备,潜行游戏不再是幻想,k.k公司将为玩家们带来期待已久的潜行游戏,潜行装置和游戏《永生之门》将在半个月后发布……” 鹿见春名下意识将视线凝聚在了播放着广告的电子荧幕上。 萩原研二察觉到了鹿见春名的异常:“怎么了?” “……不,”鹿见春名回过神来,对萩原研二微微笑了一下,“没事,没什么,只是有点惊讶现在的科技发展而已。” “现在的科技发展越来越快了,游戏行业也是这样,很正常嘛。”萩原研二随口回答。 绿灯亮起,萩原研二一脚踩下了油门。 车辆驶入如水的车流之中,在驶过几条街道之后,停在了写着“萩原”名牌的双层日式小楼之中。 第541章 鹿见春名站在门口,缓缓舒出了一口气。直到站在这扇门前的时候,他才感觉到紧张,连手掌心之中都在微微出汗。 萩原研二伸手,悄悄握住了鹿见春名的手,将手指挤入进他的指缝之中,与他十指相扣。 高大的黑发青年垂眼凝视着他,浓郁的紫罗兰色之中映照着属于他的金色。 萩原研二对他微微笑了一下。 “没事的。” 他敲响了门。 第166章 大概是早就做好了准备的原因, 萩原家的门被敲响之后很快就开启了。 来开门的是萩原研二的父母,萩原千速跟在他们的身后,踮起脚,从萩原父母脑袋之间的缝隙中投来视线, 在看到鹿见春名之后露出了一个灿烂的笑容来。 而萩原父母的视线从萩原研二的脸上扫过, 落在了鹿见春名的身上。 这一家人都十分一致地忽略了萩原研二, 将所有的注意力都给了鹿见春名。 鹿见春名还在酝酿第一次见面的时候该说的话, 愣了一下之后才开口:“初……” 他想说初次见面, 然后简单自我介绍一下的。 但萩原父母出乎意料地热情,尤其是萩原妈妈,上来就给了鹿见春名一个拥抱。 他被抱了个满怀, 愣在原地不敢动弹,也没办法回抱一下——他的两只手,一只手牵着萩原研二,一只手拎着给萩原研二的父母初次见面准备的礼物。 两只手都满满当当,让鹿见春名只能无措地待在原地。 萩原妈妈的拥抱很快就分离了, 接着来拥抱的是萩原爸爸。萩原爸爸的拥抱要宽阔许多, 他甚至还有力地在鹿见春名的背上拍了拍。 鹿见春名被拍得一愣一愣的——委实说, 他很少在日本这个国度得到这样热情的拥抱。 日本人向来讲究含蓄和委婉,他们擅长阴阳怪气而不是直言直语, 上一辈的更是如此。按照鹿见春名自己的设想, 大概得流程就是他和萩原研二进了门之后和萩原父母客气地寒暄一下,然后在饭桌上一边聊天一边被盘问,之后再礼礼貌貌十分客气地道别……这十分符合日本人见家长的一天就结束了。 但萩原父母一见面就给出的热情拥抱着实是鹿见春名计划外的。 “你就是研二经常说起的小诗吧?”萩原妈妈笑眯眯地开口,“果然是个很好看的孩子。” 他踌躇了一下, 才接着将刚才没说完的话接着说完:“是,初次见面, 我是鹿见春名,是研二的……” 在说出这句话时,他忍不住偏了偏头,看了一眼站在他身边的萩原研二。 神奈川的天气很好,此时接近正午时分,阳光已经渐渐偏移到了头顶,金子般灿烂的日光洒落下来,为萩原研二镀上了一层淡淡的金边,他的发梢和睫毛都被阳光染成温暖的金色,像是在烈日下发光。 他去看萩原研二的时候,萩原研二也正在看他——从一开始,就一直在看他,视线永远会为他而停留。 紫罗兰色的眼睛像是此世间最名贵的宝石,在光芒之中倒映出他的剪影,眼底流淌着温和的笑意。 被这样的目光注视着,鹿见春名忐忑不安的心顿时安定了下来。 他忍不住从唇边露出一点微笑,将没说完的那句话接着说了下去,“……是研二的恋人。” 没错,他们是恋人,是分享着一个秘密的恋人,是彼此之间关系最亲密的共犯。 这样小小的互动当然被萩原千速和萩原父母注意到了,他们三个人互相对视了一眼,脸上纷纷露出了一点欣慰的表情——家里最小的孩子在七年的爱情长跑之后终于修成正果,他们当然会觉得高兴了。 萩原妈妈立刻拉着鹿见春名的手,将他拉近了室内,至于后面那个萩原研二,只得到了萩原爸爸一句十分敷衍的“你回来了啊”。 好像他是顺带被问候的一样……但明明他才是亲生的吧? 萩原研二满心想吐槽的欲望,最终无奈地叹了口气,落在最后面进入了这个曾经居住了十八年的家中,顺手带上了门。 这个点正应该吃午饭了,午餐是萩原父母早就准备好的,他们家习惯传统的日式午餐,各种各样的碟子琳琅满目地摆了满桌,还有特地从高级寿司店买回来的一大盘寿司,看得出来是用心准备的。 不是敷衍随意的对待,他是被看重的——从萩原父母的这些细节之中,鹿见春名能看出来这一点。 鹿见春名给萩原妈妈准备的礼物是那条银杏手链,给萩原爸爸准备的则是一个奢侈品牌的打火机,两样礼物都被装在精美的包装盒里,他一坐下就拿出了这两个拎在手中的礼物。 礼物是被当场打开的,被雕刻地十分精美的淡金色手链躺在黑色绒布的盒子之中,打火机是暗银色的金属质地,浮雕出了精美的图案和logo。 鹿见春名不知道萩原研二的父母到底喜不喜欢这两个礼物,但至少他们表现出来的都是十分惊喜的样子,这让他悄悄松了口气。 当然是有回赠的礼物的——他们准备的见面礼是一对袖扣,是金色的,和他的眼睛有着一样的颜色,形状被精雕细琢成了振翅欲飞的飞鸟。 “你喜欢就好,我和研二的爸爸一起精心挑选了很久哦,”萩原妈妈笑眯眯地说,“然后看到这对袖扣的时候就觉得——呀,真的太符合我们第一次看到你的照片时的印象了,所以就选择了这对袖扣。” 第542章 “谢谢,”鹿见春名立刻就将袖扣戴上了,“我很喜欢。” “你喜欢就好了,”萩原爸爸稍微显得有点严肃,但在面对鹿见春名时就将态度软和了下来,“我们想见你很久了。” “是呀,”萩原妈妈责怪地斜了一眼萩原研二,“都怪研二,这么晚才带你回家。” 萩原研二默默承受了一切,好像他突然就变成了从外面捡来的孩子。 三年前的时候萩原研二就说过想带鹿见春名回家,那个时候他虽然没有和鹿见春名交往,但他的父母和姐姐都知道鹿见春名是他喜欢的人——这一点实在太过明显,哪怕萩原研二自己没有对他们说过,他们也能看的出来。 但这个见面延迟了三年,直到现在他们才正式地见到了鹿见春名。 萩原研二带他回家这个举动本身就代表着某种不同寻常的意思,这意味着在恋人之上,鹿见春名将要成为萩原研二的家人,当然也就是他们的家人。 萩原爸爸开口了:“听千速说,你在跨国贸易公司工作?” “是的,”鹿见春名给出了肯定的回答,这是他上次用来糊弄萩原千速的说辞,“我是对外部门的经理,也算是业务员。” “平时工作忙吗?”萩原妈妈露出了担忧的表情,“你看起来太瘦了。” 其实鹿见春名也是有肌肉的,但他跟萩原研二那种因为要出外勤而锻炼地有八块腹肌的身材不太一样,他的肌肉只有很薄一层,覆盖在身体表面,整个人白而纤细,站在萩原研二身边的时候感觉战斗力都下降了好几个档次。 “我……”鹿见春名沉默了一下,斟酌着开口,“我天生吃不胖。” 萩原妈妈露出了羡慕的表情:“真好啊,我也想拥有这种体质。” 这个氛围实在过于和谐,好像他不是萩原父母第一次见面的儿子的恋人,而是在这个家庭里生活了好几年的亲生孩子一样,无论是谁,和他说话时的语气态度都显得娴熟而自然。 “虽然今天才是第一次正式的见面,但对我们来说,其实七年前就已经认识你了。”萩原妈妈笑眯眯地接着说下去,“研二还给我们看过你们的合照呢,七年前的那张照片,当时看到的时候我就觉得——啊,怪不得研二会喜欢小诗。” 萩原千速毫不客气地揭了萩原研二的老底:“研二他是个不折不扣的颜控啦,从小就喜欢和长得好看的小孩一起玩,长大了也这样。” “哦,”鹿见春名了然了,“原来是这样的啊。” 他意味深长地瞥了萩原研二一眼。 萩原研二承认,他急了:“才不是——!我怎么可能是那种只看脸的人呢?我对小诗超认真的!对吧?” 像是寻求认同感一样,他直勾勾地盯着鹿见春名看。 鹿见春名对他的眼神表示了躲闪,含含糊糊地应答:“嗯……呃,对吧?” “对吧这个回答好敷衍。”萩原研二十分不满。 任谁都看得出来这只是热恋期情侣之间的玩笑,谁也没有要闹别扭的意思,所以萩原父母和萩原千速都只是带着欣慰的表情看着这一切。 萩原爸爸打量着鹿见春名的脸,神情之中带着点若有所思:“不过,七年过去了,好像都没什么变化啊……年轻地像是大学生呢。” 萩原爸爸只是随口一说,萩原妈妈闻言才开始仔细打量鹿见春名的脸——萩原研二给他们看过的合影是七年前在烧鸟店拍摄的那一张,当时的鹿见春名和现在一模一样,根本找不到什么变化。 但按理来说,时间走过了足足七年,照片中七年前的萩原研二和现在当然是不同的……照片里所有的人都和现在有着明显的区别,只有鹿见春名和七年前被拍摄进照片里的时候一模一样。 好像他是从相片之中走入了现实世界之中一样,时间的流逝没有在他的身上留下任何痕迹,他的时间永远停住在了照片拍摄定格的那一个瞬间。 这是当然的了,毕竟对其他人来说,这七年的时间是实打实地度过的,但对鹿见春名来说,他在每一个时间的夹缝之中都只短暂地存在了几个月,这些时间加起来也不过一年左右,还有重置这个外挂能帮他刷新身体的状态,一年前的他和一年后的他看起来当然不会有什么显著的变化了。 萩原千速突然心里咯噔了一下,突然想了起来自己到底遗忘了些什么——她在回家和父母说起和鹿见春名的见面时,只大概说了工作之类的内容,还展示了鹿见春名送给她的见面礼,却完全忘记了那个致命的年龄问题。 她顿时有些气弱,完全能想象的出来自己的母亲接下来会怎么发问了……而在得到答案之后,说不定会当场将萩原研二这个知法犯法的不孝子赶出家门吧? “是呀,看起来真的很年轻,完全想象不到是工作了那么久的人呢。”萩原妈妈注视着鹿见春名微笑。 她当然不会觉得鹿见春名七年前和现在的年龄差不多只相差了一岁,在她看来这大概是基因之中先天的优势——童颜。 接着萩原妈妈话锋一转,问到了那个她最关心的问题。 “研二也29岁了,我和孩子他爸都很操心关于他的事情,现在知道你们好好地在一起就很满足了。”她微笑,“不过,结婚的事情……你们有考虑过吗?” 第543章 似乎是担心这么问会让热恋期的情侣感觉到局促,萩原妈妈又开玩笑般多加了一句,“要不是知道小诗已经和你认识七年了,我肯定会担心他这个年纪没办法去登记呢……小诗是25岁吧?” “他……”萩原千速十分慎重地开口,“……19岁。” 萩原爸爸脸上的神情变得一片空白:“嗯?” 萩原妈妈大概觉得自己的耳力出了一点问题:“什么?” 萩原研二破罐子破摔了:“是19岁,不是25岁。” 鹿见春名的户籍上按照出生年份来算是19岁,但萩原研二估摸着他的实际年龄应该是25岁吧? 他是这么想的——七年前认识小诗的时候,小诗是18岁,而小诗又因为吃下了那种该死的药物而导致了身体出现异常,就连年龄都不再增长,一直停留在吃下药的年纪之中,但如果要按实际增长的岁月来算年龄的话,应当是25岁才对。 但他知道没用啊,即使鹿见春名现在去医院测骨龄,也只会测出来一个20岁以下的结果。 萩原父母这次终于听清了年龄,表情呆滞的同时在心里进行着简单的两位数加减法——今年19岁,按照七年前算……12岁?这怎么可能? 照片上的鹿见春名怎么也不像是12岁的样子,难道是发育地太快了? 面对萩原父母陷入混乱之中的表情,鹿见春名立刻出言解释了:“其实……我不知道我的父母是谁,我很小的时候就在孤儿院了。” 他说话时才引起了一点萩原父母的注意力,虽然不明白他为什么突然说起这个,但萩原父母还是十分配合地摆出了倾听的姿态。 “十几年前的时候,孤儿院的管理还比较混乱,那段时间又刚好收养了一批因为地震而失去亲人的孩子,在户籍的重新登记管理上有些疏忽,导致将我的出生年月日弄错了……所以户籍上的年龄并不是我实际的年龄。”鹿见春名说,“只是按照户籍上来说,我应该是19岁。” 他的谎话张口就来,在面对萩原父母时脸不红心不跳,就连语气和表情都那么诚恳,完全看不出是撒谎。 要不是萩原研二知道真相,他估计真的就信了。 “咦?”萩原千速愣了一下,“是这样吗?既然这样的话,上次为什么……”为什么不解释呢? “因为……我出身孤儿院,我没有正常的父母、也没有一个健全的家庭环境。”鹿见春名垂下浓密的睫羽,神情落寞,“我担心你们会因为这个……” 他的话没说完,但其他人瞬间都明白了他的未尽之语。 萩原千速神情一滞——我真该死啊! 萩原父母在心疼的同时松了口气——好好好,儿子没犯罪就好,不然七年前就喜欢12岁的小男孩未免有点太有判头了。 只有萩原研二知道鹿见春名是撒谎……但又不全是撒谎,至少出身孤儿院这一点是真的。 他觉得心口泛起了密密麻麻的麻痒感,在桌子的遮掩下,伸出手握住了鹿见春名的指尖,又扣入他的指缝之间。 两人十指相扣,掌心相贴,属于萩原研二的滚烫的热度透过相贴的肌肤滚入心间。 鹿见春名察觉到了萩原研二心中的一点担心,他偏过头,对恋人露出了一个带着安抚意味的笑容。 “我们不会因为这个而特别看待你的。”萩原妈妈的语气十分郑重。 她伸出手,握住了鹿见春名放在桌面上的那只手,神情严肃而认真,和萩原研二如出一辙的紫色眼睛之中蕴含着温和的柔光。 “以前没有家人也没关系,至少现在,研二和我们就是你的家人。” 我喜欢的人是很好很好的人。 鹿见春名忍不住想。 所以……能培养出很好的萩原研二的人,当然也是很好的人。 …… 本来鹿见春名是打算订酒店住的,但是萩原父母十分强势且热情,硬是让他留了下来。 萩原家是典型两层小楼的日式独栋,家里刚好是三间卧室,多出来的两个房间被改造成了书房和杂物间,也就是说,这栋房子里是没有客房能给鹿见春名睡的。 那么他能住的地方当然就只有一个——萩原研二的房间。 虽然他的房间已经很长时间没有住过,但仍旧保持着干净整洁。 既然是住在家里,那么两个人理所当然不会乱来,毕竟众所周知房子的隔音条件十分一般,所以两个人就真的只是单纯地盖着棉被纯聊天。 比起单人宿舍的1.2米宽的单人床,萩原研二自己房间里的床要显得稍微宽敞一些,至少他们两个成年男性躺在上面时并不会觉得十分拥挤。 即便有了宽松的余裕,萩原研二还是喜欢和恋人贴在一起,俨然被他当成了大型抱枕。 空调运作时不断吹出冷气,但萩原研二身上传递过来的体温是温暖的,像是源源不断燃烧着的火炉。 鹿见春名躺在他的臂弯之间,鬓边的一缕长发被萩原研二捏在手中,一圈一圈地绕着手指,将他缠绕起来。 萩原研二正在跟他商量明天的行程:“既然好不容易来神奈川一趟了,不如就去海边玩一趟吧?神奈川这边的海还是很出名的,可以看到富士山和很美的日落,刚好附近还有我和小阵平在上学的时候经常去的冷饮店,招牌的奶昔应该会是小诗喜欢的口味,我记得店主还养了一只有金色眼睛的小猫,这么说起来感觉跟小诗长得有点像,那只小猫也是银白的毛……” 第544章 萩原研二兴致勃勃地说起这些时就有些没完没了。 他是分享欲十分旺盛的人,恨不得将在神奈川生活的曾经十几年人生之中遇到的一切有趣的事情都一股脑地告诉喜欢的人,毕竟那是十几年的时光,他叙说起来无比漫长。 鹿见春名是很乐意听这些的。 那些他没有参与过的属于萩原研二的人生,他都很想知道。 他来到了萩原研二长大的故乡,即使时间已经拭去、无法转圜,他也想去尝试萩原研二吃过的美味的冷饮店、去摸一摸他曾经可下痕迹的柱子、找到那张也许被他幼稚地用笔写过字的课桌。 想让萩原研二从过去到未来的所有人生之中都留下属于他的影子。 他听得很认真,但是躺在萩原研二身边时,暖烘烘的感觉从心底蔓延上来,他觉得自己像是被温水一般的爱意包裹了,恋人说话时的声音也放的很轻,像是摇篮曲的余韵,很快他就昏昏欲睡。 等萩原研二说完话却许久没有得到回应时,他低下头,才发现鹿见春名已经睡着了。 他失笑,垂下眼睫,低头轻轻碰了一下鹿见春名的眉心。 * 在燥热的盛夏,去海边当然是个十分不错的选择,就像诸多游戏都会在夏日来临时开启夏日限定的活动一样。 神奈川的海是十分著名的景点,很多人都会特意来到海边游玩,而今天是周末,海滩边挤满了人。 为了避免走散,萩原研二牵着鹿见春名的手,带着他踩过细腻的金黄色的沙滩,来到了远离人群的一片沙滩,将小腿没入被日光照射地有些温暖的海水之中。 这片沙滩没什么人,喧哗的声音也渐渐远去,只剩下海浪翻滚的水声、以及海鸥的鸣叫。 鹿见春名抬起头,有些惊诧:“真的能看到富士山啊。” “当然了,”萩原研二笑了起来,“我才不会骗人。” 隔着云雾和刺眼的日光,鹿见春名能隐约看到远方富士山模糊的轮廓。 似乎是为了看得更清楚一点,他忍不住往前走了两步,直到海水没过了他的腰,又逐渐加深。 鹿见春名没有很担心——他会游泳,就算不会也没事,反正淹不死他。 也许正是因为太过放松,他在往海中走去的时候踩到了什么东西,脚下一空,整个人都栽倒进了海水之中。 萩原研二一惊,下意识扎入海水之中。 他在水下睁开眼睛——鹿见春名银色的长发在深蓝的海水之中漂浮,周围漂浮着海星,沙滩之中镶嵌的贝壳闪闪发光,连带着那双眼睛也熠熠生辉。 细密的气泡从鹿见春名的唇边溢了出来。 萩原研二划过海水,朝鹿见春名游了过去。 他握住了鹿见春名的手腕,银色的长发缠在他的手指之间,比起落水的人,也许更像是生活在海中的鲛人。 带着咸涩意味的吻印在了他的唇边。 第167章 海水的味道是咸的。 萩原研二在迷迷糊糊之中想。 这本该是所有人都知道的常识, 海水除了咸涩还能有什么味道?但萩原研二的脑海里只剩下了这句话。 除了咸涩的味道,他还尝到了一点甜味、以及灌入鼻腔之中的冷薄荷的味道。 鹿见春名当然是没有溺水的,他只是不慎一脚踩到坑里绊了一下而已。 浅岸边的海水并不算很深,但再甩下去时显然也能够将成年人淹没其中。这么点高度不可能淹死鹿见春名, 当然也就不可能对萩原研二造成威胁了。 萩原研二会下水去捞鹿见春名一把纯属关心则乱, 等他在水下与鹿见春名那双灿烂的金色眼睛对视的时候, 他就知道自己是多此一举了。 银色的长发在深蓝色的海水之中飞舞旋转, 如同流转的、闪闪发光的银色海藻, 在水下纠缠他的手臂,不让他浮出海面。 有着银发的少年在水中行动自如,他更像是栖居于深海之中的海妖, 用昳丽的脸和歌声诱惑英俊的青年警官,将他拖入海中,吞噬殆尽。 突然跌入海中并没有让鹿见春名受到惊吓,但他不慎呛了一点水,细密的气泡从唇边溢了出来。他没有选择浮上水面去换气, 而是拨开水流, 瞬息之间便来到了萩原研二的面前。 那双金色的眼睛近在咫尺, 透过深蓝色的海水,萩原研二能从熠熠生辉的金瞳之中看到自己的眼睛。 接着鹿见春名就抬起双手, 捧起了萩原研二的脸颊, 吻在了他的唇角。 最开始只是十分单纯地触碰,然后这个吻在咸涩的海水之中逐渐变得深入,唇舌纠缠,他从萩原研二的唇齿之间汲取着氧气。 生机用这种最亲昵的方式被渡了过来。 甜味在舌尖弥漫开来, 萩原研二迟钝地意识到了这是什么——是下海之前,鹿见春名吃的葡萄味的水果硬糖。糖果融化之后只剩下纯粹的甜味, 这甜蜜的味道化成热流,涌入他的胸腔之中。 萩原研二很快就反客为主,握着鹿见春名的腰倾身过去,在海中没有依靠的地方,只剩下悬浮的力,他几乎要将鹿见春名整个人折起。 可惜鹿见春名向来是不擅长接吻的,他一向擅长学习模仿,但总在这种时候学不会换气呼吸,很快耳根便连同脸颊一起染上一层薄红,就连眼尾也带着一抹绯色。 第545章 萩原研二注意到了这点不对劲——恋人快要喘不过气来了。 溺水没能让鹿见春名窒息,反而接吻差点让他无法呼吸。 他揽着恋人的腰,带着他上浮,用双臂拖着鹿见春名,让他得以呼吸。 为了游泳而扎起来的银发在刚刚落入水中时已经散落开来,被浸湿的银发湿漉漉地贴在他的脸颊和额头上,浓密的银色睫羽上挂着一点水珠,睫毛轻轻眨动一下之后便落了下来,沿着脸颊的弧度下滑,又坠入海面之中,溅起一点微小的涟漪。 金瞳之中浸润了一层水光,在灿烂的日光之下异常动人。 鹿见春名弯起唇角和金色的眼睛,笑眯眯地靠近萩原研二,伸出手臂环住他的肩,将下巴都搁在他的肩上。 他懒得再自己费力游回岸边,懒懒散散地挂在萩原研二的身上,不想再动弹。 萩原研二在这些小事上十分纵容鹿见春名——本身他对待鹿见春名的态度就可以说上是溺爱,既然小诗不想花力气,那他带着游回去也没什么。 他偏了偏头,将被海水打湿的银发拨到了鹿见春名的耳后,顺势垂首,用嘴唇轻轻碰了一下少年发红的耳尖。 “之前不是放话说从海上游了两年才回来吗?”萩原研二低声笑了起来,“现在怎么只有这么一点距离都不想动了。” 鹿见春名整个人都黏黏糊糊地贴在萩原研二的身上,萩原研二低声笑起来时,胸腔都在轻微地震动,连带着鹿见春名也感觉到了着轻微的振动,细密的麻痒感从肌肤相贴的地方传来。 “你真的相信了吗?”鹿见春名懒散地趴在他的肩上,语气中带着一点不可置信。 “……我差点就信了。”萩原研二沉默了几秒才回答。 其实他真的是相信的……如果鹿见春名自己没有否认的话。 “我哪有那种精力啊,累死了。”鹿见春名轻轻撇了一下嘴。 他倒不是做不到,只是不想而已,况且在这个世界习惯了轻松自在的生活,不用被追杀、大多数时间都躺在公寓里无所事事地打游戏看动画,在和萩原研二有关的事情之外,他本身就是随波逐流的性格,当然不会特别努力地去做什么。 萩原研二张了张嘴,他想说些什么,最终又将那些话给咽了回去。 鹿见春名察觉到了萩原研二这瞬间的欲言又止。 他稍微松开了一点,拉开了自己和萩原研二之间的距离,用金色的眼睛十分认真地凝视着萩原研二。 “研二有什么想说的话吗?”他认真地问,“不管是什么,我都会认真听的。” 萩原研二陷入了沉默。 他似乎是在努力地挣扎纠结,斟酌了很久之后才迟疑着开口:“小诗……消失的那些时间里,都在做些什么呢?” 萩原研二想问这个问题其实已经很久了。 鹿见春名当然是存在于这个世界上的个体,他是真实存在的——萩原研二能确认这一点。 但鹿见春名出现在萩原研二身边的时间实在是太少了,满打满算加起来大概也只有一年多、绝对不足两年,那么剩下的那些时间,鹿见春名又去哪里了? 至少他从降谷零那里明确地知道,鹿见春名失踪的这段时间也不在组织里,而依照组织这恶行遍布全世界各地的庞大势力,却无法找到鹿见春名存在于这个世界上的任何踪迹……就好像他在这个世界之中生活的痕迹被神明无形的手彻底抹消了一样。 那些消失的时间,鹿见春名到底在做些什么呢? 如果是放在以前,萩原研二是不会问这些话的。他知道鹿见春名本质上是个很有防备心、并且敏锐的人,即使他隐约知道自己或许是不一样的,也不打算贸然触及一些敏感的问题。 至少他知道,自己是被鹿见春名信任着的人——他们共同守护着一个秘密,是这个世界上最亲密的共犯。 但是现在……已经交往了,他理所当然地想知道更多关于恋人的事情,这不是危险的探究。 “如果小诗不想说也没关系。”萩原研二接着补充了一句,“其他的事情都不重要,只要小诗在我身边就好了。” 和往后所有的未来相比,已经度过的曾经都已经不重要了,如果那是会影响到今后的事情,那么萩原研二觉得就算永远不知道都没什么问题。 这不是日本人习惯的那种委婉含蓄的话,萩原研二无比认真——他从头到尾,喜欢的都只是鹿见春名本人而已,不管他使用什么名字、拥有什么特殊的能力,那都不重要,他在意的只是这个人本身。 他握着恋人的手,轻轻捏了一下柔软的指腹。 “我也说不清楚……”鹿见春名沉默很久之后才低声说。 他不知道该怎么和萩原研二解释自己消失的事情——aptx-4869和银色子弹本身就是为了达成起死回生、长生不老而研究出来的药物,返老还童、青春永驻本身就代表着对时间的扭曲,而这种扭曲作用在他这个穿越了异世界的亚人身上,就像是有一只手拨动了他命运的时间线一样,将这些代表着时间的线团杂乱无章地糅合在一起。 他回握住萩原研二的手,抿紧了唇线。 “但是,至少我不是自己想离开的,”他轻轻笑了一下,“有一些让我不得不离开的原因……” 鹿见春名的语气凝滞了。 第546章 他垂下眼睛犹疑了一会儿,抬起眼睛,认真地注视着凝聚在萩原研二眼中的紫罗兰色。 如同宝石一般美丽的紫罗兰倒映在那双金色的眼睛里,像是落入鎏金流淌的光河之中的一片花瓣,氤氲着浮动的情绪。 萩原研二有些迷茫:“不得不离开的原因?” 裹挟着咸涩气息的海风沿着海平线吹拂而过,将海面卷起波澜,连带着那头长长的银发也被卷起,在风中被勾勒出漂亮的弧线来,那双灿烂的金色眼睛在被吹乱的银发之间明明灭灭地闪动。 层层叠叠的云缓缓漂浮,在这一刻骤然遮掩住了悬挂的灿烂的金日,将投落下来的灿光吞噬,倒映在海面上的波光粼粼在瞬息之间便被抹去,天光暗淡,瞬间便阴沉了下来。 “研二,你觉得,” 他压低了声音。 “……我算是人类吗?” 鹿见春名的声音放的很轻。 阴翳的光线之中,只有鹿见春名灿烂的金色眼睛像是在发光一样——属于他的、几乎要将人切割开的锋锐的美莫名被染上了惊心动魄的意味,连圆形的瞳孔都逐渐收缩成了细长的椭圆。 那确实不像是人类的眼睛……只有残忍的凶兽才会有这样满溢冰冷杀机的眼神。 但出乎意料地,被这样一双眼睛凝视着,萩原研二却没感觉到任何威胁和恐惧。 他像是被蛊惑了一样,下意识伸出了手,指尖触碰到了鹿见春名银色的睫羽。 * 森川乐器店里,化名为森川弥的诸伏景光十分兢兢业业,早上十点准时开店,然后坐在店里无所事事。 上午时会光顾咖啡厅的客人并不多,榎本梓正在用消过毒的桌布擦拭着本来就亮的能够反光的木质桌面。 她用手背拭去额角渗出来的汗水,直起腰时不由自主地看向了斜对面的森川乐器店。 波洛咖啡厅中没什么人,所以她说话时也就没怎么注意音量:“诶——这么久了,森川先生的乐器店好像都没什么客人光顾吧?” “不,还是有的。”降谷零回答。 “啊啊我知道,每次一到中学生放学的时间,店里就会有很多女子高中生啦……不是来看你的就是去看森川先生的。”榎本梓揶揄,“这条街的生意还得感谢你们两个看板郎呢。” 降谷零叹了口气,显得有些无奈:“梓小姐,你又在取笑我们了。” “我才没有,安室先生你才是,不要那么揣测我啦。”榎本梓振振有词,“况且我也没有说错,那些高中生本来就是冲着你们来的。” 易容后的诸伏景光仍旧有着一副好皮囊,加上他本人温柔随和的气质,当然是很容易被年轻的女孩喜欢的——看看脸又不犯法,只不过舍得为此买单直接花大价钱买昂贵乐器的还是少之又少,要不是背后有公安买单,诸伏景光这乐器店绝对早就要倒闭了。 降谷零在洗手池将手清理干净,慢条斯理地将手上的水渍擦干净,顺道解开了系在腰间的围裙,卷好了之后放在了台面上,向外走去。 榎本梓吃了一惊:“诶?安室先生,你要去哪里?该不会是生气了吧?是这样的话我道……” “不是,我没有生气。”降谷零对榎本梓微微笑了一下,神情之中显出几分无奈来,“我只是去给那位被女高中生青睐的森川先生送一碟华夫饼而已。” “原来是这样,我就说安室先生不至于那么小气……”榎本梓松了口气,十分大气地挥了挥手,“去吧去吧。” 降谷零推开了门,走向了斜对面的森川乐器店。 诸伏景光坐在柜台后,正在为他常用的那把贝斯调整着琴弦。 听到开门的声音后他抬起头来,在看清了来人的脸之后,想说出口的那句“欢迎光临”卡在了喉咙里。 他失笑,将贝斯放在一边,站了起来。 “特地带来的慰问品吗?” “你有什么好慰问的?”降谷零挑了一下眉,将装着华夫饼的碟子放在了桌面上。 诸伏景光不客气地拿起一块焦糖色的华夫饼来咬了一口,淡淡的蜂蜜甜味在唇齿之间弥漫开来。他抬起头看了一眼降谷零:“我的协助人被绑架了,我当然担心了,四舍五入也算是慰问我吧?” “……比起担心鹿见,你不如担心担心那两个正副船长吧,我看他们已经被鹿见吓出心理阴影来了。”降谷零欲言又止,“那艘船上除了那两个人之外,根本就没有活口。” 他不知道鹿见春名到底是怎么做到把整艘船给杀穿的,但反正最关键的人是活着的,其他的人就算死了也没有关系,公安向来只在乎结果,船上那些人不是黑户就是通缉犯和非法入境的雇佣兵,就是死光了公安也不会说些什么。 诸伏景光露出了一个苦笑:“是啊……连我都有点被吓到了。” 他知道鹿见春名的战斗力很强,但从来没想过会强到这种地步。 成年人形态还好说,但被带到船上去的时候,鹿见春名很显然还是小孩子的身体……以一己之力杀穿整艘走私船,并且所有人都是一击毙命、丝毫不拖泥带水,至少诸伏景光想不出鹿见春名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有时候难免会觉得,”降谷零语气淡淡的,“他强的不像是人类。” “我也有这种感觉,但是好在他是站在我们这边的,”诸伏景光叹了口气,随后又露出了笑容来,“要是他真的站在组织那边,那就麻烦了。” 第547章 “你看起来好像一点都不担心鹿见他最后反水,又去帮组织的忙?”降谷零的语气轻松起来。 诸伏景光忍不住笑了:“如果你说的是别人我可能还会担心一下,但是鹿见……我确实对他很放心,谁让萩原他是个警察呢?” 鹿见春名恋爱脑的形象深入人心。 降谷零也忍不住笑了:“是啊,谁能想到呢?我们和组织之间的差距,只有一个萩原而已。” 萩原研二的立场,就间接地决定了鹿见春名会站在哪一边。被组织的boss看重、深受信任且战斗力卓越的代号成员告死鸟,如果在最关键的时刻背刺一刀,大概能让组织觉得痛苦难忍吧? “不过,你不是说最近开始内部审查了吗?”诸伏景光又忍不住觉得有些担忧,“你和鹿见……” “鹿见不用担心,你觉得那位先生会放过他吗?不管怎样他都不可能有事的。”降谷零微微摇了一下头,“至于我……” 他短促地笑了一声。 “既然之前那么长时间都没能发现,那么现在也不会查到我的。” “你这么说我就放心了。”诸伏景光颔首,“对了,鹿见呢?” 降谷零沉默了一会儿,脸上的神情变得十分微妙:“……他跟着萩原回神奈川了。” “神奈川?”诸伏景光愣了一下,很快就反应了过来,“我记得萩原就是神奈川出身的吧……他带鹿见回家了?” 降谷零点点头:“我猜是的。” “他们还真是无忧无虑……算了算了,带回家也挺好的,”诸伏景光神情复杂,“对了,你来找我是打算说什么事情?” “我怀疑一周之后,组织有大动作,这次的任务连朗姆都有参与……对组织来说,绝对是很重要的事情。”降谷零皱起了眉,“但琴酒口风很严,连我这边都不知道他们究竟要做什么。” “一周后……”诸伏景光露出了沉思的表情,他回忆了一会儿,骤然抬起头,露出了惊诧的表情,“……难道是自由政党的党首选举?他们想插手总理大臣的候选?” 按照组织的庞大程度,他们不会去插手那些很小的事情……除非是看上了什么研究人员,每一次出动五个以上的代号成员的任务,都代表着社会绝对会因此而出现动荡。 一周后的事情,按照组织从很久之前就开始往政界安插自己人的行为、以及一年前和大和田干事长所在政党争锋相对的你来我往,诸伏景光很自然就能联想到政界之中去。 而在政界,一周之后最引人注目的事情就是自由党选举新任党首了,而新任党首就是下一任总理大臣的有力竞争者之一。 如果组织是打算在自由党的选举之中插手、从而达到让自己扶持的人成为新任总理大臣、进而掌控整个日本的目的……那么这当然是符合组织的核心利益的。 “看来你跟我想的一样。”降谷零神情沉重。 他和诸伏景光对视一眼,从彼此的眼神之中看到了自己严肃的表情。 “虽然还没有说任务具体的内容,但我觉得应该不会有什么差错了。”诸伏景光沉声说道,“早作准备吧。” “我知道了。”降谷零颔首。 他本来就只是来送一碟华夫饼的,没有理由继续多待,于是话音落下之后便起身准备离开了。 在走出店门、带上玻璃门之前,他还不忘留下一句话:“记得把碟子洗干净还到波洛。” “……” * 深夜,铃木财团旗下的私立医院之中,探视者如同往常一样造访了这家医院。 古贺进穿着不太符合他研究人员身份的西服,神情之中透露着些疲惫,眼神却异常明亮,棕色的眼珠之中熠熠生辉,透着某种不同寻常的生机。 导引台的护士小姐快步走到古贺进的面前:“古贺先生,您来了,今天也是来探望您的女儿吗?” 古贺进点了点头。 护士小姐脸上挂着礼貌的微笑:“我为您领路吧。” 想要上到最顶层的私密vip病房需要工作人员刷工作证才能启动电梯,古贺进跟在护士小姐的身后,电梯启动,屏幕上的数字不断变化之后停在了最高的那一层。 电梯门打开,古贺进走出了电梯。 时值深夜,医院的顶层几乎没有什么人,只剩下护士小姐和古贺进两人交错的脚步声。 走到古贺由纪所在的病房门口的时候,护士小姐没有进去,只是为古贺进拉开了门,微微鞠躬之后就离开了。 古贺进随手带上了门,在病床边坐了下来。 他手里拎着一个精美的纸袋,他将纸袋打开,拿出里面装着的一盒油豆腐寿司,那是古贺由纪喜欢的。 寿司是冷的,油豆腐还带着一点酸甜的味道,古贺进沉默着吃完了这一整盒寿司。 他擦干净了手指,轻轻握住了古贺由纪的手……躺在病床上昏迷数年,古贺由纪的身躯异常瘦弱苍白,骨节分明,握在手中的时候几乎感觉不到什么柔软的触感。 “由纪,坚持一下……再坚持一下。” 他低声说道,眼睛中闪动着精光,像是地狱中的幽魂仰望人间。 “……爸爸很快就能让你回到这个世界了。” 第168章 躺在病床上的古贺由纪是个植物人, 她当然无法对古贺进作出回答。 第548章 不管古贺进怎么对她诉说,古贺由纪都不会作出反应。她的心脏仍然在跳动着,心跳检测仪中起伏的线条平稳和缓,透明的液体沿着塑胶软管流入进古贺由纪的身体之中。 病房之中很安静, 除了仪器运作的声音, 就只剩下了古贺进说话的声音。 古贺进站了起来, 走到了病床边坐下, 低头凝视着古贺由纪沉睡着的脸。 古贺由纪和古贺进长得很像, 只是数年前她的黑发还只到肩膀的位置,如今已经长及腰际。 她沉睡的样子十分安静,古贺进沉默着苦笑了一下, 伸出手轻轻碰了碰古贺由纪的脸颊,将一缕黑发拨到了她的耳后。 “由纪……”古贺进喃喃着低声,“爸爸好想再一次和你说话啊……这次不管你说什么爸爸都会认真地听,哪怕是抱怨也好……爸爸想和你说话。” 他的语气哽咽起来,死死咬着压根, 努力不让自己哭出来。 古贺进握住古贺由纪没有扎入针的手, 将她的手背抵在自己的额前。少女的肤色是惨白的, 手背上青紫的血管十分显眼,消瘦地显出了骨节凸起的痕迹。 “由纪, 你不会一直睡下去的。” 古贺进的语气像是在发誓。 “爸爸会救你的, 绝对会让你醒来的……” “即使要付出的代价是全日本、乃至全世界也无所谓。” 他的眼睛中像是有火焰在燃烧,森白的火光在眼底跳动扭曲,映照出古贺由纪安静沉睡的面容。 “很快了,很快了……这痛苦的一切就要结束了。” * 神奈川的海不算平静, 在阴翳之下被风卷起波浪之后便显得有些冰冷,驱散了夏日里的燥热。 似乎只要他回答错了一个字, 海妖就会将他拖入到海底之中,彻底埋葬。 萩原研二没来由地感受到了冷意,但那不是因为恐惧,只是莫名的,他觉得鹿见春名注视着他的眼光好像瞬间又变得疏离了起来……像是流浪的动物,用警惕的目光打量着他,在心中估量着要不要靠近。 “‘算是人类’……这是什么意思?”萩原研二犹疑着出声,“小诗怎么会不是人类呢?” 虽然他知道鹿见春名有超能力这种超出常理的能力,但从小接受的教育和警察的身份让萩原研二是个实打实的唯物主义者——偶尔会在重大考试、祈福和信念求签的时候变成限定的唯心主义者,但本质上来说,萩原研二不相信这个世界上会有妖怪之类长得像人的不科学的存在。 鹿见春名却没有回答萩原研二的疑问,只是固执地用那双金色的眼睛注视着他。 他用他的目光无声地说——这绝不是一个玩笑。 萩原研二呼吸一滞,连同心跳也漏了一拍。 他第一反应是——不会吧?这个世界上真的有妖怪吗? 第二反应是——什么?难道小诗不是人类、是妖怪? 他陷入了沉思之中。 这么想的话,好像鹿见春名身上一切不同寻常的事情都有了解释……比如说他的超能力,比如说他的“不死”。 如果传说之中的妖怪或者式神的话,拥有人类的外表不是理所当然的事吗?都能变成人形了,那么有特殊的能力也是理所应当的事情了……妖怪怎么可能没点超自然力量嘛!再说了,不管是妖怪还是式神还是其他的什么东西,本来自身就是不科学的。 至于不死这个能力……委实说,在得知这种身体上的“异常”是因为某种药物的时候,萩原研二就觉得相当惊讶了,他没想到如今科技树已经点到了这种程度,不仅可以青春永驻、返老还童,甚至能让人起死回生。 但如果鹿见春名本身就不是人类的话,那么这种不死也许根本就不是因为药物,而是因为他本身。 ——或许他本来就拥有这种力量也说不定。 也是,如果是非人的存在,怎么可能轻易就被杀死呢? 异常的一切都有了答案,但前提是——鹿见春名真的是非人类,而不是人。 “……好酷。”萩原研二憋了半天,憋出了这么一句。 ——这就是他的第三反应。 这几个字从萩原研二的口中蹦出来的时候,鹿见春名十分明显地愣了一下,喉咙之中发出了一个单音节:“……诶?” 他很少会露出这种疑惑的表情来,但萩原研二的表现实在是不同寻常。 鹿见春名会问出那句话当然是鼓起了勇气的。 对于萩原研二的疑问,他分明是可以糊弄过去的,就算不想糊弄,只要他表露出一点不想回答的意思来,观察力敏锐的萩原研二大概率都会顺从他的意思不再追问……但凡鹿见春名没有这么做。 因为萩原研二是特别的。 这是对他来说最特别、最在意的存在,萩原研二是他在这个世界之中的锚,是他愿意付出生命之外的全部的人。 鹿见春名想将自己是亚人的秘密继续隐瞒下去,一直到他自然老去,这个世界上不会有人发现他是非人类,只会将他的异常全都归结于组织,而不会怀疑他就不是人类。 但是接下来呢? 将组织覆灭之后、等到灰原哀研究出解药之后,又该怎么办呢? 或许其他人是瞒得过去的,毕竟不是朝夕相处的人,更何况在没了组织之后,对于鹿见春名来说,很多事情并没有那么危险,他只要及时规避,就能避免当着其他人的面死亡。 第549章 但萩原研二是他选择的人,是未来会一直和他在一起的人,在他规划的未来之中,他醒来第一眼看到的人将是萩原研二、晚上睡觉前看到的最后一个人同样会是萩原研二。 萩原研二会和他一起分享此后漫长的生命,共同度过流淌的时间。 作为最亲密的人,观察力格外敏锐的萩原研二怎么可能会无法发现他的异常?如果那个时候灰原哀已经研制出了真正的解药,吃下解药的鹿见春名按理来说是不可能还拥有“不死”的能力的。 ——但凡被萩原研二发现一次,那么就不好再解释了。 解药没有用?或者是编个别的理由糊弄过去,就这样守着这个秘密欺骗萩原研二一生吗? ……鹿见春名不想这样。 因为萩原研二是他可以付出生命之外的全部的存在,而这之中绝对不包括漫长的欺骗。 他不想骗萩原研二一生,分明已经认定了萩原研二是他可以交付除了生命之外全部的一切的人,但却连最后的信任都不能给予吗?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还算什么付出全部啊。 假设——这只是假设。假设组织真的在日后会被毁灭,那么在漫长的余生之中,他要怎么在朝夕相处的人面前隐藏自己非人的证据? 不再死亡?可他是亚人,死亡是他的特权。 虽然因为这个身份而遭受过许多不怎么快乐的事情,但从本质上来说,鹿见春名一点也不排斥自己亚人的身份。 正是因为他是亚人,所有在很小的时候,就有藏太替代其他人类同伴陪伴在他的身边,正因为他是亚人,所以在有危险的时刻他能毫不畏惧,也是因为他是亚人,才能拥有比这世界上任何一个人都要强悍的战斗力。 这一切益处都是因为他非人类的种族身份才得到的,只在鹿见春名自己看来,他获得的要远比失去的多,既然如此,就根本没有必要讨厌亚人这个身份吧? ——只是,他会担心被萩原研二排斥。 人类总是天然地会恐惧拥有和自己完全相同、却本质不同的生物。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这并不是一句只存在于书本上的话。 越不想发生的事情就越是会发生,鹿见春名没有能将秘密隐瞒一生的自信。 比起因为隐瞒了这个秘密而在往后余生一起度过的时光之中惶惶不可终日,鹿见春名宁愿在这个时候提前将这件事情的真相鲜血淋漓地撕扯开,拍在萩原研二的面前。 在问出那句话之前,鹿见春名已经下定了决心。 他设想好了萩原研二可能会作出的反应,比如说厌恶、害怕、又或者疏离……但这些设想全都是负面的,他打从心底就没觉得萩原研二会不害怕一个“非人类”。 当初他甚至还没有成为亚人之前,就已经被孤立过了,所以鹿见春名绝不会轻视人类对同类甚至非同类的排斥心理。 可萩原研二的每一次反应都超乎他的意料。 他说“好酷”的时候,宝石一般的紫罗兰色的眼睛里像是倒映着海面的粼粼波光,辉光洒进他的眼睛之中,熠熠生辉,像是碎金。 鹿见春名望进那片美丽的紫罗兰色里,恍惚之间觉得自己好像又回到了七年前的那个时间线……回到了那个玻璃碎片被落了满地、夹杂着爆炸的硝烟气息和冲天而起的灿烂光火的时间之中。 在他因为冲动而从即将爆炸的炸弹之中救下萩原研二的时候,萩原研二似乎也是这么说的。 “好酷?”鹿见春名愣住了,他变得有些踌躇,“你不会觉得……很恶心吗?” 恶心——当然会觉得恶心了,这是正常人应该有的反应吧? 在他的亚人身份被暴露过后,网络上铺天盖地都是这种流言。甚至在鹿见春名做好伪装去便利店里买东西的时候,都能听到有人在闲聊着说“亚人这种跟人一样的生物太奇怪了”、“不会死也太恶心了吧”……之类的话。 大众对亚人的反馈毫无疑问是恶意的,而本身在原本身处的社会之中就没有朋友的鹿见春名就更加不可能感受到什么善意了。 他习惯了只依靠自己,所有从未尝试过去寻求正常人类的帮助……那完全就相当于自找死路,他从来不会小看人类对亚人怀抱的恶。 可萩原研二总是出乎他的意料。 “为什么会觉得恶心呢?”萩原研二反过来认真地问他,“不管是人还是什么其他的生物,对我来说那都是不重要的事情。” 鹿见春名张了张嘴,露出困惑的神情来:“不,这明明才是最重要的事吧?就连恋爱相亲不都会对对方的家境和个人条件挑挑拣拣吗?连国籍和皮肤的颜色都要挑剔的话,是不是人类就更加重要了吧?” “不一样的。” 萩原研二斩钉截铁地说。 “我和其他人不一样。” 他的语气十分郑重,握住鹿见春名指尖的掌心也在微微发烫,像是有火在灼烧。 萩原研二的语气又缓缓地软化了下来,他的语气都变得柔和了,声线中夹杂着一点笑意。 “小诗也是和其他人不一样的,所以对我来说一点也不重要。” “我在乎的只是你而已。” 他话音落下的那一刻,流动的层层叠叠的云翳骤然之间被灿烂的日光驱散了,金子般的阳光将浓灰色的云层剪碎,光伏在海面上,将涌动的深蓝海水也染上星星点点的金色。 第550章 带着热意的光落下来,吻触在鹿见春名的银发、睫羽、鼻尖与唇上,他被灿烂的阳光笼罩其中,连带着胸腔之中也涌动着阳光般的温暖。 萩原研二牵着他的手,将自己的手指挤入他的指缝之间,十指相扣着带着鹿见春名往岸上走去。 在海水里行走时有些困难,要划开海水,每一步都显得格外沉重……可鹿见春名却觉得自己轻飘飘的,好像连灵魂都要从身躯之中抽离,晕晕乎乎地飘浮在空中。 “其实关于‘不是人类’这一点,七年前的时候我就有想过了……因为小诗是我见到的一个超能力者嘛,”萩原研二笑了起来,“你的出现彻底打碎了我这个坚定的唯物主义者的世界观哦。” 他一边说话时又一边回过头来,海风卷过,将青年的黑发吹地拂动起来,瞳孔之中凝聚的紫罗兰色在发光。 “之前在车上的时候,小诗其实也暗示过我的吧?你说自己说不定是妖怪什么的……所以即使真的不是人类,我好像也没有什么好惊讶的。” 因为很多事情鹿见春名其实早就暗示过了,就连萩原研二自己也在鹿见春名消失的无数个夜晚辗转反侧地思考过。 事到如今,就算知道这件事,对萩原研二而言感受到的大概更多是“啊,果然是这样”。 ……所以根本没有太多的惊讶,因为一切都是他曾经设想过的。 所以即使得到了鹿见春名的确认,萩原研二也不认为这是一件难以接受的事情。如果他真的讨厌的话,就不会在鹿见春名一次又一次地消失和出现之后再度踩下油门了。 “我以为你会很在意……”鹿见春名踌躇着说。 他悄悄地握紧了萩原研二的手指。 萩原研二的手指指腹是带着茧的,磨过肌肤时带着一点粗砺的感觉,甚至会有一点刺痛,鹿见春名感觉不到这种轻微的痛感,只是握着萩原研二的手而已,他就觉得心满意足。 “我不在意哦。”萩原研二的语气很轻松,“小诗不是喜欢看动画吗?很多动画里其实也有很多这样的吧,身为人类的主角爱上妖怪什么的……但结局基本上都可以用上童话的结尾——‘他们幸福快乐地生活在一起了’。” 鹿见春名安静地开口:“动画和现实是不一样的。” “当然不一样。” 萩原研二带着鹿见春名走上了海岸,踩在金色细白的沙滩上,延伸出了一长串足迹来。 “我知道是不一样的,我们不是动画里的主角。” “只是对我来说,不管小诗是妖怪、幽灵、式神还是别的什么也好,那都无所谓,我喜欢的人也不是‘鹿见诗’或者‘鹿见春名’这个名字写下的符号……而是你本身。” “因为是你,所以不管怎样都无所谓,我不在乎。” “我在乎的只是你而已。” 萩原研二的神情很认真。他凝视着那双灿烂的金色眼睛,像是在宣誓一样,语气无比郑重。 他在说完这些话之后,语气又陡然轻松了起来。 “不过,其实我觉得那很酷,看不见的幽灵、不会死什么的,经常会想我要是也有超能力什么的就好了,但是那样的话感觉反而会活的比较累吧?” 大概是为了消弭鹿见春名心中的不安,萩原研二又话多了起来。 “所以我觉得一家人里只要有一个超能力者就好了……不过这么说的话会不会有点贪心?啊但是如果可以的话,我还是希望小诗不要有那样的能力比较好……我不是讨厌这样的意思哦!” 害怕被误会,萩原研二神情紧张了起来,连语速也加快了。 “有幽灵或者影分身之类的超能力当然很好用啦,只是不死什么的被心怀不轨的人发现之后就有些难办……就算小诗不会痛我也觉得那样很过分……只是我还是希望小诗能有安全的、普通的生活,不管你是人类还是非人类都一样。” “我……” 他还想接着说下去,但所有的话都被迫咽了回去,堵在了喉舌之中。 鹿见春名握着他的小臂,迫使他低下头,将吻印在了他的唇角。 剩下所有没说的话都被压了下去。 鹿见春名是能察觉到萩原研二在说这些话的时候是不是真心实意的,说谎在他眼中是可以被轻易识破的,所以不需要再用过多的语言来解释了,他清楚地知道萩原研二没有说谎。 这是鹿见春名人生之中唯一的一次赌博——是压上一切的豪赌。 而他赌赢了。 这个吻不带任何欲望,萩原研二只能感受到纯粹的感情,夹杂着欢欣雀跃、以及纯然的喜欢,冷薄荷的味道和葡萄味的水果硬糖糅合在一起,充斥了他的感官。 被动只在那短暂的一瞬间之中,很快萩原研二就反应了过来,反客为主地固定着恋人的后颈,将鹿见春名整个人都掌握其中,强势地轻轻咬了一下少年的唇肉。 鹿见春名是有唇珠的。那颗饱满的唇珠被摁着碾磨,原本淡色的唇很快就变成一片绯红,像是山谷溪流之中被磨得圆润的青石。 在难以呼吸之前,萩原研二松开了他。 高大的青年精光垂下眼睫,凝视着那双含着水光的金色眼睛,连眼眶都是泛红的。他伸手,将黏在鹿见春名唇边的一根银发拨开,又在恋人银色的睫羽上轻轻触碰了一下。 第551章 “我喜欢你。” 鹿见春名轻声说。 他金色的眼睛亮晶晶的,像是阳光下澄澈透明的琥珀树脂,见证了从过去到现在、又一直延伸到未来的时光,将所有的记忆都凝聚在这一点金色之中。 这是告白。 鹿见春名在说这些话的时候从来不会觉得扭捏,他并不掩饰自己的爱意,纯然而热烈,与独属于他的冷薄荷的味道不同,那样的感情像是夏日祭的夜幕之中绽放的烟花,夺目而耀眼。 萩原研二听见了自己心跳的声音。 他知道自己感受到的只剩下了喜悦——那双金色的眼睛之中只倒映出了他的面容,好像他就是属于鹿见春名的全世界一样。 心跳声和海潮涌动的声音重叠在一起,在他的胸腔之中擂鼓般急促地跳动起来。 “我也是。” “好喜欢小诗。” “不管你是人类还是幽灵妖怪什么的,我的这份感情绝对不会改变。” “其实我想过,要是说出来的话是不是会被讨厌……但是让我一直将这件事情瞒着你、一直瞒到死亡老去的那一天的话,我也做不到。”鹿见春名的语气十分认真,“如果真的被讨厌的话……多少会觉得很难过。” “我不会讨厌小诗的。”萩原研二神情严肃。 鹿见春名忍不住笑了起来,“我知道了,现在已经很清楚地知道这一点了。” “所以小诗不是人类的话是什么呢?”萩原研二打量着鹿见春名的银发和金色的眼睛,忍不住开始猜测,“有影子就不会是幽灵……妖怪的话……难道是雪女?” 银发、皮肤是白皙的、体温偏低、就连气息都是带着冷意的冷薄荷的味道……这么一说确实很像雪女。 鹿见春名摇了摇头。 他金色的眼睛像是在发光。 “你听说过亚人吗?” 黑色的ibm粒子铺天盖地地从鹿见春名的身体之中涌现出来,在他的身后骤然形成一个生长着蝠翼的人形怪物。 黑色的恶魔张开了翼翅,像是要拥抱站在阳光下的萩原研二。 第169章 分明什么都没有看到, 但萩原研二下意识抬起了头。 他视野之中只能看到与海面连接在一起的深蓝色的天空,纯白的云在空中流动,日光倾斜着落进紫罗兰色的眼瞳之中,萩原研二下意识地微微眯起了眼睛。 他有种被人注视着的感觉。 藏太张开巨大的翼翅时便显得遮天蔽日, 他就如同真正的幽灵一般, 没有影子、也无法被观测, 幽灵般的黑色恶魔伸出锋利的巨爪, 轻轻触碰了一下萩原研二的脸侧。 那双能将钢铁轻而易举切割开来的巨爪像是在抚摸什么琉璃般易碎的珍宝, 小心翼翼、又珍而重之……因为萩原研二是全世界最特别的那个人。 藏太是和鹿见春名心意相通的存在,是他的半身,鹿见春名的想法就是藏太的想法, 萩原研二是对鹿见春名来说最重要的人,那么这一点就如同计算机的底层代码一样被写进了藏太的本能之中……藏太对待萩原研二时永远是小心的、珍重的,即使被抓住也不会反抗,害怕会弄伤这个被特殊对待的人。 萩原研二的眼中只有一片空茫,虽然他看不到藏太, 但能清楚地感觉到藏太的触碰。 藏太本身是没有温度的, 触碰到时只觉得冰凉, 像是被毛巾包裹着的冰块一样,凉意沁入了萩原研二的掌心之中。 这个触碰很轻, 一触即分, 萩原研二甚至没感觉到太多的动静——但他能明显地感觉到,有什么看不见的存在拥抱了他,气流在夹杂着海水气息的空气之中流动,他的额发被吹拂而动。 黑色的恶魔拥抱了此世最珍贵的礼物。 即使看不到, 萩原研二也能察觉到那种被重视着的小心翼翼的感觉,他心里明白是鹿见春名驱使的那个看不见的幽灵出现了, 却遗憾无法看到对方。 他伸手,下意识地想要将那个看不见的幽灵抓住,最后却只触碰到了一点展开的巨大的翅膀,幽灵离开了——却没有消失,像是沉默而安静的守卫,守候在他的身旁。 “亚人?那是什么?”萩原研二带着点疑惑,开始琢磨这个用词,“只从字面意义上来看,感觉跟野生动物的亚成年之类的名词很想……人类亚种的意思?” 人类的亚种——即指代某种和人类在外表上相似的种族,但本质上又与人类不同。 虽然在形态构造上是相似的,但人类亚种的生理机能会产生某些变化……如果只是单纯地从字面意义上来解释的话,萩原研二是能够大概明白的。 但他不明白的是,什么是“亚人”? 在鹿见春名说出这个词之前,萩原研二的联想方向都是奔着日本传统的那些神话故事之中去的——例如百鬼夜行、被阴阳师驱使的式神、以及鉴于鹿见春名看起来拥有一点外国血统所以也被他进行猜测的西方神话故事之中的精灵之类的东西……说起来藏太的翅膀就很像是恶魔的翅膀。 而“亚人”这个从未听说过的名词推翻了萩原研二之前的所有猜测。 毫无疑问,地球上很多生物都拥有亚种,但这不包括人类。 人类行走在漫长的时间之中,从猿猴开始逐渐演变,非智人的哺乳类灵长动物并不被认为是人类的亚种。 第552章 “我就是亚人。”鹿见春名开口了,“你觉得,我和人类有区别吗?” 问出这个问题的时候,那双金色眼睛之中椭圆细长的瞳孔缓缓变化,又变成了温和无害的圆形,失去了掠食者一般慑人的森然寒意,除了特殊的发色和瞳色之外,鹿见春名看起来和一般人没有任何区别。 萩原研二十分诚实地轻轻摇了摇头:“不,我看不出你和人类有什么区别……除了那个幽灵。” “第一次看到这种能力的时候,我还以为你是人类之中隐藏的‘超能力者’,因为……真的一模一样。” 萩原研二叹了口气。 “小诗,你和人类是没有区别的。” “不,当然是有区别的。”鹿见春名扯动唇角,也微微笑了一下,“我是亚人……从字面意思上就能知道,我是和人类完全相似、但又本质不同的种族。” “但是……”萩原研二愣了一下,“就连检查不也没有检测出任何不对劲的地方来吗?” “医院检查不出来的,不管用什么方法都不可能检测的出来,分析基因也不可能找到什么异样的东西,亚人就是这样的存在。” 鹿见春名一字一顿,金色的眼睛紧紧地盯住了他。 “唯一分辨亚人和人类的方法,只有死亡。” 萩原研二听出来了鹿见春名的意思——所谓的不死并不是因为实验,和银色子弹、aptx-4869之类的东西更是毫无关联,他不死只是因为他是“亚人”而已,是和人类完全不同的种族。 而且听鹿见春名的意思,“不死”是亚人的固有天赋……是他们这个种族的特点。 萩原研二露出了“我没想到”的表情:“这个世界上还有其他的亚人吗?” 这个世界上几乎不存在什么人类还没发现的种族,卫星拍摄甚至能拍到地球上每一个角落,地球在人类的眼中是没有什么死角的。如果亚人这个种族从以前开始就存在了,那么早就该被发现了才对,而不是直到现在,都只有鹿见春名这一个个体的存在。 鹿见春名的语气变得有些意味深长:“在这个世界,大概只有我一个亚人吧。” 他用的并不是十分肯定的语气,就连鹿见春名都不确定自己是不是第一个穿越到这个世界来的亚人。 就像原本有亚人存在的世界那样,虽然表面上日本国土内只出现了几个亚人而已,但鹿见春名实际上见到的亚人数量极多,光是现身的亚人加起来就有十几个……毕竟不是所有人都是在大众的目光下死亡的,那些发现自己死亡的亚人都会很谨慎地将自己给隐藏起来。 “研二,”鹿见春名轻声念出了他的名字,两个音节组成的词汇在他的舌尖滚了一圈才被轻轻吐露了出来,像是含着什么动听的情话,“你觉得,平行世界是存在的吗?” 萩原研二整个人被定住了。 他几乎控制不住自己脸上的表情,惊愕的神情出现在眼角眉梢,海边的风骤然沸腾,在鹿见春名的身后卷起巨大的海浪来。深蓝色的海浪溅在他的脚边,落在浓密的银色睫羽上,像是沾着一粒水晶。 他的银发在灿烂的银光下显出了半透明的质感,像是终年不化的雪山上凝结的冰晶,眼底流动着鎏金般灿烂的光河,身后是铺天盖地涌来的巨浪——这么看来,鹿见春名确实不像是这个世界上会诞生的人。 而他的话语也很显然在表明一件事情——鹿见春名来自于平行世界,而非这个世界。 这个猜测出现的瞬间,曾经让萩原研二十分费解的事情便迎刃而解了。 在鹿见春名第一次失踪的那四年之间,伊达航有去特地调查过关于鹿见春名的事情,只是当时他还没有调入搜查一课,权限有限,查不出什么太多的东西来。而在进入搜查一课之后,伊达航也利用权利去调查过鹿见春名,包括降谷零也特地用公安的渠道进行过调查……只是他们都一无所获。 在他们调查出来的档案之中,开始的时间是在七年前。 也就是说,和鹿见春名相关的所有事情都是从七年前开始的,直到现在,而在比七年前更久远的时间之中到底发生了什么?没有人知道,鹿见春名就像是七年前凭空出现在日本的一样。 但如果是“穿越”、“平行世界”,那么就可以解释了……七年前更久的记录当然不会存在,因为鹿见春名本身就不是属于这个世界的人,他是穿越而来,毫无疑问,是凭空出现在这个世界之中的。 鹿见春名在这个世界上留下的痕迹,要从七年前他们相遇的那一天开始。 但萩原研二惊讶的不是鹿见春名来自于平行世界这件事……或许也是因为这个,但他在意的并不是鹿见春名的来历。 他的神情骤然变得紧张起来,忍不住紧紧抓着鹿见春名的手腕,握着恋人的肩,将之半抱进怀中,“小诗会留下来吗?” 不是人类也没关系,萩原研二不在乎;平行世界什么的他也不想去理会……他唯一关心的是鹿见春名本身。 就像当初穿越过来一样,小诗会就这么再一次地消失吗?会……回到那个属于他自己的世界吗? 他被巨大的恐惧笼罩了,心脏杂乱地跳动着,海潮涌动与海鸥鸣叫的声音都在顷刻之间远去,他的耳边只剩下了作响的耳鸣。 好不容易走到了今天这一步,好不容易踩下油门、闯到了最后,甚至还许下了以后要一直在一起的诺言……他绝对无法接受鹿见春名会在未来的某一天无声无息地离开。 第553章 “我觉得那种事不会发生。”鹿见春名抬起头,将下巴搁在萩原研二的肩上,在他耳边笑了一声,“这种机会,一生只有一次吧?” “也许这是神明给我的唯一的礼物……让我来到这里,遇到你。” “不管发生什么,我都会留在你身边,就算离开也只是短暂的离别。” 他的语气十分郑重。 一次穿越本来就已经是十分不可思议的事情了,鹿见春名向来是随波逐流生活的人,直到遇见萩原研二——他才改变了自己随波逐流生活的心态,拥有了明确的目标,而为了达到设想之中的未来,不管什么事情他都会去做。 只需要想着这些就够了。 就像穿越到这个世界来不是鹿见春名自己能控制的事情一样,就算哪天真的穿越回去了,他也同样无法改变这个结果。 既然无法改变也无法进行控制,那么就没有必要再因为担心一件可能永远都不会发生的事情而惶惶不可终日了。 ——这一点,萩原研二再获得了这个拥抱之后也冷静地明白了。 担心之后有没有可能再次穿越是完全没有必要的,那是因噎废食的行为,不管这件事有没有可能发生,萩原研二都不会放弃和鹿见春名的这段感情。 好不容易已经要走到终点了,怎么可能在这个时候放弃? 已经没办法放手了。 萩原研二深深吸了一口气,抬手轻轻按了一下恋人柔软的发顶,银发在他掌心中传来微凉的触感。 他不想再继续去发散这个会令人忐忑不安的事情,于是顺势便转移了话题:“不过,我没有想到还会有‘亚人’……之前还以为会是妖怪或者外星人什么的。” 这转移话题的方式对于一向高情商的萩原研二来说委实有点生硬,但鹿见春名心里明白这是为什么,从善如流地给出了回答。 “虽然不是妖怪,但跟外星人好像也没有什么差别吧?”鹿见春名的语气之中带着笑意。 毕竟他本质不是这个世界的人,平行世界当然也可以算作是别的星球,那么他这个平行世界的来客怎么不能算是外星人呢? 萩原研二好像立刻就想到了什么,他张了张嘴,想出声说话,但在片刻的斟酌之后,又将这些话给压了回去。 鹿见春名察觉到了萩原研二的迟疑:“嗯?如果有什么想问的事情,就现在说出来吧……不管是什么我都愿意告诉你的。” 因为是他最在乎的人,所以不介意将所有的秘密都共同分享。 萩原研二这次沉默了很久才开口,“小诗……是什么时候知道自己是亚人的?” 他的语气变得有些低落,还带着点小心翼翼。 “……” 鹿见春名罕见地沉默了一下。 “我不知道。” 他给出了诚恳的回答。 “不知道?”萩原研二愣了一下,“不是说只有死亡才能分辨吗?” 他本来已经做好了要听鹿见春名说出悲伤的经历的准备了,但峰回路转——就连鹿见春名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成为亚人的。 鹿见春名微微摇头:“我不到一岁的时候就去孤儿院了,可以肯定的是,直到我上中学之前,我都没有因为意外或者别的什么原因死亡过,但我从小就看得到藏太……” 他笑了一下。 “藏太是我给我的ibm取的名字,ibm是只有亚人能看见的伙伴,也只有在因为死亡而觉醒了亚人的能力时才有可能会出现……你就把他当作是动画里的替身使者、影分身之类的存在就好了——至少在幼稚园的年纪,藏太就能出现在我身边了,所以我猜测,我大概在一岁以前就因为意外死亡过了吧?” 鹿见春名与萩原研二十指相扣。 “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但是那对我来说并不是痛苦的回忆,成为亚人也不是什么坏事。” 那双金色的眼睛像是灿烂的鎏金,亮晶晶地闪烁着光。 “就是因为有亚人的能力,我才能保护你,不是吗?” 正是因为他是亚人,可以驱使藏太,可以用自己的死亡替代重视之人的死亡,才保护了萩原研二,让他不至于在危险之中死去——所以鹿见春名一直都觉得,成为亚人是一件幸运的事情。 因为是亚人,所以他拥有自保和反抗的力量,也能用这样的力量去拯救和保护他在乎的人。 萩原研二从亮晶晶的金色眼睛之中看到了自己。 即使不用去努力分辨,他也能察觉到从那双眼睛之中几乎满溢出来的感情。 他心中微微一动,垂下眼睫来,将吻烙印在了恋人的眼睛上。 鹿见春名的声音在这一瞬间被制止了,他默不作声地下意识闭上了眼睛,感受到灼热的温度靠近又抽离。 “不管是不是人类,我都希望小诗不要死。”萩原研二在他的耳边轻声说。 即使鹿见春名没有痛觉,即使他是能复活的亚人,可他仍然会因为鹿见春名的死亡而感到心悸。 只是这是鹿见春名生存和战斗的方式,他不会自以为是地禁止鹿见春名利用自己的这份特殊性。 ……只是会有些心疼而已。 “没关系的,我不会痛,而且‘不死’能让我受的那些伤都恢复成完好无损的样子,其实很方便,而且就是因为有这样的能力,我才能继续安安心心地当好这个‘公安协助人’,不是吗?” 第554章 萩原研二的关注点却有些歪了:“能将伤口都治好的话……失忆症没办法治疗吗?难道说亚人死而复生的自愈能力并不包括脑补?” 他又忧心忡忡。 如果不包括脑补的话,那要是被狙击枪瞄准头部怎么办?不对,等等……如果他没记错的话,鹿见春名被炸的尸骨无存过吧?那这又是怎么重新长出头部来的? 萩原研二很费解,鹿见春名就有些心虚了——他当然没有失忆症了,那都是他瞎说的。 或许是他的心虚和沉默太过明显,萩原研二立刻就从鹿见春名这种不太正常的态度之中揣摩出了真相。 他打量着鹿见春名的表情开口:“……看起来,好像不是失忆症呢。” 鹿见春名斟酌了一会儿措辞,才将游移的目光挪了回来,正视着萩原研二。 “我确实没有失忆症,是我说谎了。” 他觉得自己身上发生的事情显然是有些离奇的。 “我不知道你能不能相信,” “其实今年春假的第一天,在那片樱花林里,才是我来到这个世界的第一天。” “我的时间是逆行的。” 今天这个下午,萩原研二只觉得自己的三观正在被一次又一次地以极高的频率刷新着,听到鹿见春名所说的话时,他的脸上露出了空白的表情。 简而言之,他的cpu烧了。 今天获得的信息量实在太大,要让萩原研二一次性地处理过来属实是有点为难——毕竟,他的恋人先是自己坦白了自己不是人这件事情,光不是人这一点其实就已经足以让其他人辗转反侧地纠结十天半个月了,萩原研二的反应已经要比一般人强上太多,没花几秒钟就心安理得地接受了这个事实。 光知道恋人不是人类这个消息还不算完,他又知道了恋人是穿越的——话说穿越这种事情本来就很离奇,至少他只在各种动画漫画小说电视剧里看到过,谁能想到真的有穿越者啊?甚至穿越者还是他的恋人。 连续遭受两件极具冲击力的事情重塑世界观,萩原研二已经有些麻木了。 他以为已经不会有什么事情能再惊讶他,但是……显然还有。 萩原研二缓缓长大了嘴巴,发出了一个显得有些傻乎乎的单音节:“啊?” 逆行是什么意思?cpu被烧坏的大脑迟钝地运作起来——假设鹿见春名在今年才是第一次出现在这个世界上的话,那么七年前、三年前以及一年前的事情又是怎么回事? 他的脑袋乱成了一片浆糊,好在鹿见春名适时地给出了解答。 “我之前跟你说过的吧?银色子弹和aptx-4869的实际效果你已经亲眼看到过了,但是这两种药物在我身上会出现奇怪的现象。” 鹿见春名叹了口气。 “要么就只是单纯的毒药而已,要么就是药效非常强烈……大概是因为我是亚人的原因,这种能够操纵人体时间的神奇的药物会在我死亡和复活的间隙之中操纵我的时间,让我回到过去。” “所以我回到了七年前,遇到了你。” “然后是三年前、一年前……直到那次在列车爆炸时的死亡,我也说不清楚我的感受,我只是突然之间有种预感。” 鹿见春名皱起了眉。 “有种……再也不会回到过去的预感。” “明明药物会因为我的死亡而在复活的过程之中被ibm粒子吞噬殆尽,但我的身体仍然离奇地产生了类似于抗药性一样的东西,在那一次之后,我总觉得我不会再回到过去了。” “我要抵达的,是我们一起的未来。” 他轻轻笑了一下。 “这么说来,也许这七年的时间也是神明赠送的礼物,否则的话,我就要错过研二了。” 因为这长达七年的错乱倒转的时间,他才能回到过去,才能参与那些拥有萩原研二的时间,才能在七年前的那一次,救下萩原研二……然后让七年前埋进心土里的种子生根发芽,开出了花。 鹿见春名的声音放轻了,“所以我想……研二也是属于我的幸运。” 金子般耀眼的日光将染上浓灰的云翳全部驱散,连同深蓝色的海绵都被染上了灿烂的金色。 踩在足下的金黄色的细沙都因为热意而滚烫,胸腔之中也被灌注了融化的蜜糖。 萩原研二听到了最热烈的告白。 第170章 语言是有力量的, 至少萩原研二能从这些音节组成的字句里体会到比大海还要更加深沉的感情。 鹿见春名是个喜欢说谎的人。谎言是他为了生存下去而必须掌握的技能之一,大多数的时候,他说谎就像喝水一样自然,面不改色、就连心跳都不会因为紧张而过速, 机器都无法从他的脉搏之中捕捉到谎言的痕迹。 萩原研二是能够分辨出鹿见春名的话到底是真是假的, 但他并不要求恋人要对自己毫无保留——以鹿见春名现在的身份, 这一点本身就不可能实现。 这当然也意味着, 鹿见春名是可以对他说谎的。 毕竟, 就算对象是萩原研二,鹿见春名也不见得总是对他说真话——或者是有所保留地说真话。 对待萩原研二之前提出的那个开启了一切真相的疑问,鹿见春名原本也是可以不回答的, 萩原研二不会追问太多。即使是追问,鹿见春名也可以欺骗他。 第555章 他们两个人都对彼此心知肚明——就算明知道鹿见春名在说谎,萩原研二也不会非要去拆穿他、再刨根问底地将一切事情都搞清楚不可,比起已经发生而无法再改变的过去,萩原研二更加在意现在和将来, 更在乎眼前这个就站在他面前的人。 萩原研二自己知道这一点, 鹿见春名也知道。 他知道萩原研二永远会包容自己、不会在意那些虚假的谎言, 就算明知道是说谎也会用温和的态度对他点头——但就是因为这样,鹿见春名才更加不愿意对萩原研二说谎。 因为是想将未来都交付给他的人, 所以不想用谎言敷衍地对待……这相当于提前在未来的生活之中埋下了一个地雷, 引线却暴露在空气之中,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被彻底引爆。 如果无法完全地信任对方,那么就没有理由要许下永远的承诺吧? 谁愿意和自己都不信任的人朝夕相处,度过这漫长的一生呢? 既然是除了生命之外全部都能付出的、那个特别的存在, 那么将一切都告诉他也是可以的吧? 怀抱着这样的想法,鹿见春名将和自己的一切都毫无保留地、坦诚地告诉了他。 而对于萩原研二来说, 他最在意的其实并不是鹿见春名这些信息量极大的话,这些超乎他想象的事情并不会影响他对鹿见春名的感情和态度,他在乎的只是鹿见春名本身、是他闪闪发光的一切。 比语言更直白的,是鹿见春名的决定本身。 他这种毫无保留地将自己的一切都诚恳地交付给萩原研二的行为,才是让萩原研二招架不住的告白,让他的心跳都为之而紊乱。 萩原研二清楚地明白鹿见春名这种举动意味着什么——他本来可以不说的,只要不说,就可以永远在合理的误会之中被当作一个遭受了人体实验的普通人那样而继续生活下去,他不会成为地球几十亿人类之中唯一的那个异类。 可鹿见春名偏偏说了,好像完全不担心他会将自己的秘密暴露出去。 即使鹿见春名自己没有明确地将他曾经那个世界之中发生的一切说出来,但仅从他现在的性格和习惯,萩原研二就知道那绝对不会是什么幸福快乐的过去。 要知道,如果萩原研二将这些事情说出去,等待鹿见春名的绝对只会是比组织的研究所更加残酷黑暗的下场。 鹿见春名警惕、敏感、疏离又习惯用谎言伪装自己,遇到事情时总是下意识地往极端的方向去考虑,即使认识了那么久,他也没有对谁坦诚地说过和自己有关的事情——除了萩原研二。 在乎一个人时,做出来的任何事情、任何行动都是不会骗人的。 至少萩原研二能够切切实实地感觉到,自己是被鹿见春名在乎着的。 ——这本身就比告白要更加温柔。 萩原研二缓缓舒出一口气来,握紧了鹿见春名的指尖。 他微微笑了一下,这笑容里的温度像是融化在了深蓝色的海中,紫罗兰的色彩沉淀在璀璨的金色光芒之中。 “现在是罪加一等了。” 他的隐瞒、包庇与纵容——在共犯的基础上,罪加一等。 …… 回到东京是周日的夜晚。 萩原父母相当热情,一直留他们在家里吃了晚饭,萩原研二才带鹿见春名一起开车回了东京。 因为要开车,萩原研二没有喝酒——毕竟家里就有个交通科的姐姐盯着,萩原研二是一滴也没碰,反而鹿见春名喝了一点酒。 鹿见春名的酒量不算很差,只能说是普通人的水准,他不是千杯不醉,只是会在感觉自己真的快要醉过去的时候赶紧去洗手间重置一下。 酒精回麻痹大脑,让他行动迟缓,如果在这个时候面临危机,醉酒的状态之下他根本无法保持清醒,甚至连反抗能力也会失去一部分。 现在的这种状态,就是鹿见春名觉得有些醉的了程度,但他没有选择重置……因为萩原研二就在他身边。 萩原研二绝对不会伤害他——这个认知已经铭刻进了他的潜意识之中,所以坐在副驾驶的位置上时,姿态安静而闲适,身体肌肉是完全放松的状态。 酒精是会让人觉得嗜睡的,从神奈川开车到东京需要一段时间,又刚刚吃过饭,饱腹感和酒精带来的晕晕乎乎糅杂在一起,让鹿见春名觉得困意上涌,眼皮沉重,一点一点地睁不开了。 他睡着了。 萩原研二在蜿蜒的山道上开车驶过,透过摇下来的车窗,能看到深沉的夜幕之下被月光照亮的海面,被银光浸染的海水此起彼伏,夹杂着咸涩意味的海风被卷入狭小的车厢之中,将鹿见春名的银发也吹拂了起来。 “小诗。” 萩原研二出声了,他想让鹿见春名也看一看窗外月色映照下的神奈川的海,远方的富士山被隐匿在浓厚的云层之中,只显露出来了隐约的轮廓。 但叫出了名字却没有得到回应,萩原研二下意识转头,看向鹿见春名——这个时候,他才发觉鹿见春名已经睡着了。 有着银发的少年靠在副驾驶的座椅上,他睡着时很安静,头向萩原研二的方向轻轻偏了过来,银发垂落而下,散落在深色的座椅上,格外显眼。他的呼吸声很浅,被海浪翻涌、树叶簌簌与蝉鸣夹杂在一起的声音压了下去,只能看到他身体因为呼吸而轻轻起伏。 第556章 萩原研二忍不住微微笑了一下。 蜿蜒的山道变成了直道,他单手握着方向盘,让车辆能够十分稳定地行驶在平稳的水泥路面上,另一只手则伸了出去,指尖拂过垂落在座椅上的银发,又握住了他的指尖。 和平时偏凉的体温不同,大概是因为喝了酒的缘故,鹿见春名的体温有些上升,触碰到掌心的时候,萩原研二感觉到的是轻微的发烫,连脸颊上都染着很浅的绯红色。 指腹是柔软的,他抬起眼睛,从车窗前悬挂着的镜子之中看了一眼靠在椅背上的鹿见春名——直到这个时候,他才恍然发觉一件事。 ……他的恋人,可能不是他以为的25岁,而是货真价实的19岁。 萩原研二默默在心里算了一下时间,最终松了口气:还好还好,已经年满18了,他不用去警局自首,也不会吃到松田阵平送来的猪扒饭。 他心里很轻松,因此才忍不住开始胡思乱想,但这些思绪都在鹿见春名给出回应时戛然而止了。 或许是在浅眠之中察觉到了什么,鹿见春名下意识地朝萩原研二所在的方向靠了一下,手指蹭过了萩原研二的掌心。 像是触电一样,这轻微的触碰带给了萩原研二颤栗的麻痒感。 鹿见春名没有睁开眼睛,只是迟缓而含糊地,低声叫出萩原研二的名字:“研二……” 这个名字如同某种咒语,让萩原研二心中所有的思绪都顷刻间荡开了,他的心奇异地安定了下来。 * 贝尔摩德最近很忙。 但不是忙着排查内鬼——这种活一般都轮不到让她去干,只有后勤组的人最遭罪,要是他们负责审查的人里出现了卧底,搞不好就要吃琴酒的花生米……琴酒也是那个对剿灭老鼠最感兴趣的人。 虽然是行动组的top killer,但琴酒很少负责和科研相关的事情,顶多就是盯一盯有代号的研究员——比如雪莉。 贝尔摩德作为曾经吃下过银色子弹,因此而被改变了身体的人,对研究更是喜欢不起来……尤其是和那个目标相关的实验。但boss给她安排任务时向来不会在乎她本人的意志和喜好,所以从三年前告死鸟回到组织开始,贝尔摩德就开始负责一部分极度机密的研究所的事务。 那位先生有很多不信任的人,朗姆是虎视眈眈野心蓬勃,琴酒是他的刀,而贝尔摩德就像是那柄会被压在枕下的匕首或者短剑。 她是那位先生的心腹,只可惜,这位心腹的忠心也不算太过纯粹。 贝尔摩德是个彻头彻尾的利己主义者,她在乎自身要更加甚于组织,甚至对工藤新一和毛利兰的重视都要比组织在她心里的分量更重。 而现在,被她注意到的人又多了一个——告死鸟。 不死的告死鸟,单这个前缀词就足以让她升起兴趣了。 她一如既往地在高档公寓之中的浴缸里将自己浸泡了进去,水面上漂浮着鲜红的玫瑰花的花瓣,放在浴缸池壁边上的手机之中收到了一条新发送过来的邮件。 贝尔摩德将垂落下来的一缕金色鬓发别在耳后,伸出手,将手机拿了过来,解锁之后查看那条跳成已读的邮件。 邮件之中的内容很简短,中心思想可以概括为让她来实验室一趟,去验收一下研究组最新的成果——数秒过后,这条被打开阅读的邮件被贝尔摩德主动删除了。 她清理完手机之中的痕迹,不太高兴地将鬓边的金发在手指上卷了几圈。轻轻叹了口气之后,贝尔摩德从温暖的水之中站起了身,她赤足踩在光洁的瓷砖地面上,用白色的浴袍将自己裹了起来。 她走进衣帽间之中,不过十几分钟就走了出来——但走出来的人和贝尔摩德本人毫无关系。 她伪装成了一个看起来十分普通的上班族。 从高档公寓去往研究所时,乘坐地铁需要在一个联通着地下商场的地铁站换乘。贝尔摩德没有自己开车,她担心开车会留下痕迹。 虽然一路上都很平安,但贝尔摩德就是有种说不清楚的不安的感觉。 ——这种不安在那个联通地下商场的换乘地铁站时得到了验证。 在得知地铁站中突然发生了骚乱的时候,贝尔摩德下意识抬头看了一眼地铁站上的名字——米花町。 很好,不愧是被称为罪恶之都的米花町,发生这种事情她完全不觉得奇怪。 地下商场职中发生的不是贝尔摩德以为的杀人案,而是抢劫案——甚至还出动了排爆警和缉毒科,抢劫犯大概率是磕上头了,一时冲动到金店之中抢劫,还在女性店员的身上捆上了自制的雷管炸弹。 好在只是雷管炸弹,并不是什么难以对付的类型,赶到现场的萩原研二和松田阵平在来之前还以为是什么复杂的炸弹,在看到只是雷管的时候松了口气。 雷管炸弹是十分简易的炸弹,报警十分钟之后,伊达航就迅速赶到现场,按住了这个磕了药之后胆大包天来抢劫的抢劫犯;萩原研二十分轻松地拆掉了炸弹,松田阵平甚至都没有出手。 拆掉炸弹之后,所有围观的群众都松了口气。 贝尔摩德也在围观的人群之中——这不怪她,谁让八卦是人类的天性?更何况她还是已经易容伪装过的样子,和周围一圈津津有味围观的人群融为一体。 排爆警的工作已经完成,萩原研二将拆下来的雷管炸弹作为证物交给伊达航,和松田阵平并肩朝外走。 第557章 围成一圈的人们十分自觉地为这些警察让出了一条通路来。 大概是手机之中收到了什么消息,萩原研二摸出了外套之中的手机,扫了一眼之后,脸上立刻就克制不住地露出了笑容来。 松田阵平一看他这笑容就忍不住嘴角抽搐了一下:“鹿见给你发的消息?” 鹿见——这个姓氏十分少见,即使在日本也没有多少人,更何况鹿见春名的名字里,鹿见的发音还是更加少见的kanami,这个音节一读出来,便让准备转身离开的贝尔摩德脚步一顿。 她没有做出什么明显的举动,只是像是不经意一般缓缓地、轻轻地将头偏了一下,然后慢悠悠地转身,就像是仍然对金店之中的抢劫案感到好奇一样。 萩原研二嗯了一声之后回答了松田阵平:“对,小诗发line给我了。” 小诗——这就是那个人的名字。 鹿见、小诗,这两个名字拼凑起来就是——鹿见诗。 不管这是不是假名,但贝尔摩德清楚地记得,鹿见诗是告死鸟使用过的名字。 既然会叫鹿见诗……难道是以前就认识的人?因为今年开始时,告死鸟将自己的假名换成了鹿见春名,而不是一年之前一直在使用的鹿见诗。 和警察认识……这其实不是什么大问题,但问题在于,听这两个警察说话时的口风和语气,告死鸟和他们似乎不仅仅只是维持着单纯的朋友关系而已。 尤其是那个有着紫色眼睛的警察,他和告死鸟之间……似乎不怎么单纯。 贝尔摩德不动声色地用眼角的余光打量了一眼萩原研二,看清了青年警官修长优越的身材、俊美英气的脸,以及紫罗兰色的宝石般的眼睛。 他看起来是个健谈爱笑的人,脸上一直都带着笑容,反而是身边那个戴着墨镜、一看就很不像是警察的警察露出了十分嫌弃的表情:“自从你带鹿见回家见父母之后,你们俩是越来越黏糊了。” “因为我们在‘交往中’。”萩原研二在“交往中”这个词上加重了读音,让松田阵平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在走过贝尔摩德面前时,她隐秘的视线得到了萩原研二投来的一眼——他原本就是个对视线十分敏感的人,当然能够察觉到有人正在看他。 但看见看他的人是个普通的女性之后,萩原研二便没有太在意。 和他对视的一般女性完全没有要躲闪视线的意思,十分大方地冲他笑了一下,萩原研二愣了愣,才下意识回以一个微笑,随后才和松田阵平一起并肩离开。 他们的背影逐渐远去,连交谈的声音也渐渐低了下去,贝尔摩德无法再听清他们交谈的内容了。 但刚刚得知的那些关键的信息已经足够她得出结论来了。 贝尔摩德也转身,离开了围观的人群,走向了缓缓驶来、正在逐渐停下的地铁之中。 地铁门缓缓打开,贝尔摩德走了进去,融入到人群之中。 萩原研二下意识地回头,却找不到贝尔摩德的影子了,只能捕捉到逐渐闭合的地铁门。 “怎么了?”松田阵平疑惑地停下了脚步。 萩原研二皱起了眉:“没什么……只是觉得有点奇怪。” “奇怪?”松田阵平愣了一下,声音立刻便显得有些严肃,“哪里奇怪?你发现什么了?” 作为萩原研二的幼驯染,他向来是十分相信萩原研二的观察力的。 萩原研二天生是个观察力敏锐而细心的人,他总是能提前一步找到被其他人忽略的异状——这次也不例外。 但萩原研二没有发现什么明显的异常,只是他的直觉和第六感在叫嚣着某种危机感,让他觉得空气之中浮动着某种异样,违和感横亘在他的心间。 而当他回过头想要去寻找这种莫名其妙出现的违和感的时候,这种奇异的感觉就又消失了。 “没什么,我就是觉得有点违和……但说不出哪里不太对劲。”萩原研二抿了一下唇,“但现在又觉得没有那种违和感了,可能是我的错觉……走吧。” 违和感消失,他没再觉得有哪里不对劲,仔细想了想之后也没发觉有哪里是不对的,于是干脆和松田阵平一起离开了。 …… 先一步进入地铁的贝尔摩德握着从栏杆上垂下来的手环,站在最近的门边沉思。 刚才从那两个警察的对话之中透露出了一个十分重要的信息——那个警察,那个有着紫眼睛的警察,和组织的告死鸟存在着某种亲密的关系。 “带鹿见回家”、“见家长”、“交往中”……单单只是这几个词汇,就能概括出全部的事实了。 这一切都显而易见,告死鸟——他大概在用鹿见诗作为假名的时候就认识了这个警察,而在之后又和这个警察交往了,现在甚至已经发展到了见家长的地步。 见家长意味着什么,哪怕是贝尔摩德这个外国人也很清楚。 告死鸟是玩玩而已,还是来真的? 贝尔摩德无法确定这个答案,但她更加倾向于是后者。 虽然和鹿见春名接触地不够多,但她觉得自己是明白鹿见春名的想法的。 告死鸟甚至敢对脾气不好的琴酒贴脸开大,还有什么是他不敢的? 要说用自己的身体和恋爱关系从警察那里换取情报的话……可很显然,告死鸟的交往对象是个排爆警,是组织都懒得安插人进去的特殊警种,但凡萩原研二是个公安或者警视厅高层,贝尔摩德都觉得这是在使用□□。 第558章 可既然都不是,贝尔摩德觉得这除了真爱,好像也没有什么其他的解释了。 这一瞬间,她恍然之间终于明悟了——那两次没来由的杀意终于有了答案。 第一次是在列车爆炸案时,鹿见春名曾经问过她,要不要杀了那两个警察。贝尔摩德当时以为告死鸟只是冲动,现在才发现这其实是在试探她。 而那种森然的杀意,很显然是针对她而来的。 贝尔摩德毫不怀疑,如果她当时敢回答杀了萩原研二,那告死鸟绝对会毫不犹豫地对她下手。 而第二次就是在前几天的场上之中偶遇告死鸟的时候,她当时甚至拿“和警察交往”开了个玩笑……现在想来这简直是雷点踩爆。 贝尔摩德毫不怀疑鹿见春名这杀意的真实性——她能感觉到,在那几个瞬间,鹿见春名的杀意凌冽而残忍,寒意直接浸入到她的骨髓深处。 但凡她当时回答错了一个字,告死鸟估计就得背刺了。 贝尔摩德在心里郁闷地叹了口气,又忍不住有些咬牙切齿。 她本来以为告死鸟是个和她一样清醒的利己主义者,但…… 谁能想到这家伙是个该死的的恋爱脑啊?! 第171章 如果说这个世界上有什么是能让贝尔摩德觉得棘手的, 那绝对不是蠢货,也不会是废物。 ——而是绝不愚蠢、且实力强大的恋爱脑。 恋爱脑的杀伤力有多大? 贝尔摩德自己反正不是恋爱脑,在组织里或者娱乐圈多年也没见到过货真价实的恋爱脑,但告死鸟…… 贝尔摩德委实有点无话可说。 至少她完全能够肯定, 告死鸟在面对和那个警察有关的事情的时候, 那种警惕敏感的态度像是活火山, 蓬勃的杀意在赤焰般的岩浆之中沸腾, 随时都有爆发的可能。 那两次的时候, 她感觉到的杀意都刺骨都极度真实,浓厚到几乎要化为实质,如同抵在喉咙上的锋利的刀刃, 只要她说出那个错误的回答,利刃就会割开她的脖子。 这也意味着一件事——为了保护那个警察,告死鸟是绝对愿意下手杀了她的。 而鹿见春名绝对很清楚,她在组织内的地位是特殊的,她是那位先生的直系心腹, 就连琴酒和身为二把手的朗姆都不能对她怎么样……如果告死鸟敢下手, 震怒的那位先生一定会出动所有力量对他进行报复。 杀了她会面临什么样的后果, 鹿见春名清楚吗? 大概是清楚的,也可能根本没有考虑过会有什么后果——因为那个警察值得他这么做, 为了保护那个人, 他可以毫不犹豫地、疯狂地排除任何危险。 为了那个警察,告死鸟愿意与整个组织为敌。 这是一个很轻易就能得出的结论,贝尔摩德思考了一下,将和萩原研二有关的事情暂时放下了。 她不得不这么做。 身为神秘主义者, 贝尔摩德是喜欢将所有情报都弄清楚、然后让事情的走向始终在自己的掌控之中的,但如果要去查萩原研二, 那后果多少有点不可控。 就像琴酒没有怀疑过之前发生的事情与鹿见春名有关一样,即使没有证据证明,但贝尔摩德也直觉认为——虽然不知道是怎么办到的,但鹿见春名知道的东西显然要比任何人想想到的都要多。 如果贝尔摩德真的去调查萩原研二,然后这件事最后被鹿见春名给发现的话……委实说,贝尔摩德觉得自己小命不保。 单论战斗力,她显然是比不上琴酒或者鹿见春名的,虽然她有易容术可以伪装,但告死鸟这家伙不会死啊! 惹上一个不会死的人,但自己又只有一条命,那么后果可想而知。 只是语言的试探就已经让告死鸟对她产生了那样浓厚到几乎化为实质的杀意,如果她真的付诸了行动,贝尔摩德毫不怀疑这举动会彻底惹恼告死鸟。 这只不顾后果的告死鸟会对她发动最癫狂、凶狠、不计代价的报复,哪怕追到天涯海角都一定会杀了她,消灭这个会对萩原研二的安全产生威胁的不可控因素。 况且贝尔摩德本身就是想对鹿见春名示好的,她完全没有必要去这么招惹这个喜欢发癫的告死鸟——否则那就不叫示好,而是威胁。 但凡鹿见春名没有不死之身,萩原研二都是一个可以任她拿捏的软肋,但很可惜,鹿见春名恰好就是那个拥有最大杀伤力、还喜欢玩命的人,只是贝尔摩德一点也不喜欢玩命。 不能被拿捏的软肋就不是软肋,那应该称之为逆鳞。 所以为了自己的安全着想,贝尔摩德打算就当自己完全没见过萩原研二、也完全不知道这个警察跟告死鸟之间存在什么不正当的关系。 有战斗力的恋爱脑确实不好惹。 她想,大不了以后看到这个警察就绕路走。 贝尔摩德又忍不住想在心里骂一句美国脏话——所以说她真的讨厌恋爱脑啊! 但至少,和警察交往证实了一件事……告死鸟随时都有背刺的可能,或者说,已经在背刺了。 鹿见春名天然就是她的同盟。 地铁到站了,车辆缓缓停止行驶,发出三次滴滴的提示音之后,地铁的车门缓缓打开。 贝尔摩德踩着高跟鞋走了出去。 地铁站位于地下,冷气开得很足,扑面而来一股混杂着消毒水气味的冷气。 第559章 她踩着高跟鞋,一边走在光洁的瓷砖地面上,一边给琴酒拨了个电话。 琴酒没有接,但在过了几分钟之后很快就回拨了过来。 贝尔摩德接起了通话,低沉的声音在通话的另一端响了起来:“有什么事?” 是很不耐烦的语气,贝尔摩德想,又发生什么事惹到这家伙了? “听起来你很不高兴。”她微笑着说。 虽然琴酒不管是打电话还是面对面,都一副对方欠了他钱一样的臭脸,但一般的冷脸和不耐烦的时候语气上还是存在着细微的差别的。 “后勤组那些废物,”琴酒冷笑了一声,“查了这么久,什么都没查出来。” “什么都没查出来?”贝尔摩德有些诧异,“那些外围的成员一点问题都没有么?” 一般来说,要成为代号成员是很严苛的,负责审查的情报组成员和后勤组也会非常认真,出现卧底的概率并不算很大……但外围成员就说不定了,每年都不知道有多少个被什么公安、fbi、cia、mi6这些人塞进来的卧底。 内部进行审查,还是这么认真的审查,按理来说不可能什么都没发现。 “没用的老鼠不少,已经处理了。”琴酒的语气十分平淡,字句中却透露出来一点血腥的气息,“代号成员里却没查出任何问题来。” 他冷笑了一声。 “后勤组和情报组也全是废物。” 面对这无差别扫射,贝尔摩德心中毫无波澜。 她心说你也半斤八两,身为告死鸟的监视者,你都没发现这家伙才是最明目张胆的卧底吗? 但这话她显然不会说出来,只是微笑着回答:“那你们可得好好努力一下了,时间快到了。” 这段时间内,组织接连遭受了不少打击,而那些事情显然不会是非代号成员能知道的——代号成员之中绝对有问题,但这个问题他们还没有查清。 “时间快要到了”——不管是贝尔摩德还是琴酒都十分清楚这话代表着的含义。 那件被那位先生十分重视的任务快到要执行的时间了,而没有清查出来的卧底显然就是有可能会导致任务失败的地雷。 “我知道。”琴酒的语气瞬间变差了,“不用你操心。” 他立刻就挂断了电话。 贝尔摩德听到了手机之中传出来的嘟嘟的忙音,怂了一下肩,摁灭了手机屏幕,走出了地铁站。 她知道了自己想知道的事情——既然琴酒什么都没查出来,那她就放心了。 查不出来才好。 卧底既然没被查出来,那么在之后那个被那位先生看重的任务之中必然会有动作。 贝尔摩德并不希望这个任务成功。 或者说,想到这个任务具体的内容,她就会感到一阵一阵翻涌的恶心——也是因为这个任务,那个早就萌生出来的背叛的想法再一次变得坚定了。 地铁站外,她的视线骤然被一片灿烂的金色笼罩了。贝尔摩德微微眯起了眼睛,在地铁站附近看了一圈,准确地找到了那辆缓缓停靠在路边的低调的黑色轿车。 副驾驶的车窗被摇了下来,负责开车发是个穿着一身黑色西装的男人,贝尔摩德和他对视了一眼,便从善如流地拉开车门坐上了后座。 她关门的那一瞬间,乘坐的黑车立刻就启动了。 这辆车要载着她前往一个秘密的研究所。 载着她的黑车最终停在一家私人美容院的前面。 美容院是独栋的的五层小楼,地下还有两层,但接待客人用的电梯是无法下到地下那两层的。 贝尔摩德从侧边的小门进入了这家美容院,直接绕进了后面的员工区域,找到了那个员工专用的电梯——即使是工作人员,想下到下面两层也是需要授权的。 对员工的说辞是地下两层是仓库,存放着很贵重的医疗器械和耗材,因此不让员工随意进入,怕损失财物;但实际上,地下两层是一个小型实验室。 因为不需要人体实验、研究的项目也很隐秘,总共整个研究小组都不到五个人,所需要的研究场地当然不如古贺进和鹿见春名所在的研究所那么大。 贝尔摩德进入电梯之中,站在识别的屏幕前,系统识别了她的人脸和虹膜之后发出了电子音:“已授权,请选择要去楼层的按钮。” 她按下了去往-2楼层的按钮。 在电梯厢内,贝尔摩德将脸上的□□撕了下来,露出了原本的灿烂的金色长卷发,以及格外秾丽的面容。 短暂的运行时间过后,电梯门缓缓打开了。 贝尔摩德走进地下的实验室之中,穿着白大褂的男性研究员立刻笑容满面。 “贝尔摩德小姐,您来了。”他的态度格外殷勤,“正好,今天是验收的日子……” 他纯属没话找话,但贝尔摩德还是回以他一个笑容:“我知道,我就是为了这个而来的。” 得到了她的笑容,研究员只觉得顿时头昏脑涨,整个人都沉浸在千面魔女经过他面前时留下的香水味道之中,面红耳赤。 他亦步亦趋地跟上了贝尔摩德的脚步,一边搓手一边露出了有些谄媚的笑容:“这次实验的成果要比预期之中的还要好,体型已经达到了预想之中的极限程度,我想就算之后再进行重复实验,也不会得到比现在更好的成果了,而且目前正在测试的数据基本都在合格线以上,随时都可以投入使用!” 第560章 贝尔摩德走在前面,微不可觉地轻轻皱了一下眉,随即才缓缓舒展开。 她不咸不淡地开口:“嗯,我知道了,你们的努力我会如实告知那位先生的。” 研究员还有些不甘,因为他期待的并不是得到那位boss的夸赞,而是贝尔摩德的赞扬和一个笑容。 他还想再说些什么:“我……” 但这些话被被贝尔摩德的一个手势给制止了。 美艳的金发美人偏过头来,将指甲染成深红的手指抵在下唇上,比出了一个噤声的手势。 研究员五迷三道地闭嘴了。 不再被聒噪的声音打扰,贝尔摩德满意地继续向前走去。穿过纯白的廊道,沉重的金属门被打开之后,眼前骤然出现了一块格外开阔的空间。 挑高的天花板顶部镶嵌着十分明亮的白炽光,通往这个空间的道路戛然而止,被做成了一个露台,露台上摆放着一看就知道十分复杂的控制装置。 贝尔摩德看了一眼操作台,走到了栏杆边,撑着扶手向中央看去。 这加起来足有三层高的空间十分空旷,只有中央摆放着一个巨大的装置。 这个装置几乎占据了整个空地,半透明的玻璃从底部一直贯通到天花板之中,直径几乎接近三米。 研究员也走到了贝尔摩德的身边,他陶醉地凝视着巨大的玻璃柱之中浸泡着的东西,脸上露出了兴奋的表情,脸颊染上了不正常的潮红之色。 “这是伟大的杰作……”他欣喜地说,露出了由衷高兴的表情,“是艺术品!” 贝尔摩德尝试着扯动嘴角,却发现自己完全笑不出来。 她抬起手,捂住了唇,被磨炼地十分精湛的演技都几乎掩饰不住她内心的反感。 贯通两层楼的玻璃柱之中满是橙黄色的半透明的液体,无数气泡在液体之中浮现又炸裂,漂浮着一个大脑。 ——字面意义上的大脑,但不是正常人应该拥有的大小。 红红白白的大脑被使用特殊的手段催肥之后巨大化了,整个大脑几乎占据了直径三米的圆形玻璃柱,无数仪器连接着这个巨大化的大脑,操作台上的电子屏幕中无数数据流泻而过。 贝尔摩德杀过不少人,当然也有过对着头部开枪、将颅骨打碎、连脑浆都流出来的时候。 她在面对那样的场景时都能面不改色,现在看着这个浸泡在药液之中的大脑,她却只觉得作呕。 还好没吃什么东西,否则贝尔摩德觉得她可能会忍不住吐出来。 她努力压下反胃的感觉,平淡地开口:“看起来很不错,比之前见到的都要大……数据没问题吗?” “全部合格,在正常的波动范围之内,”研究员回答,“极限状态下,数据还能更好……但是我不建议那样做,可能会给大脑造成无法逆转的伤害。” “极限情况下,能承载多少?”贝尔摩德直截了当地问。 “这……”研究员想了想,十分谨慎地给出了一个回答,“大概一千多吧?” 贝尔摩德点点头:“现在这个阶段勉强够用了。” 研究员立刻做出了保证:“现在这个数据,作为基站和核心是完全没有问题的,不过只要给我更多的时间,等之后,一定会有更棒的成果!” 贝尔摩德回眸,抬手将长长的金色卷发拨到耳后,对他微微一笑——研究员立刻又变得晕晕乎乎了。 她像是随口一问般开口:“安全方面没有问题吧?” “什么方面?如果是指有人入侵的话,最近好像没什么可疑的人员,况且出入这里需要指纹和虹膜双重认证,我想被入侵的可能性应该很小……”研究员茫然地说,“您是指这个外装大脑的装置吗?” “当然,”贝尔摩德颔首,“这可是那位先生看重的研究,必须要万无一失才行。” “不会有问题的!” 研究员拍着胸满口答应。 “操作的方式很复杂,而且这个装置看起来是很脆弱的玻璃,实际上是强化过的特殊材料,就算是用炸弹都不一定能炸开,想毁掉除非输入密码启动自毁装置……” 贝尔摩德打断了他的滔滔不绝:“自毁装置?” 她露出了饶有兴味的表情。 “是的,自毁装置是以防万一的时候才会启动的,要输入三次不同的密码才行,保证不会被轻易破解。”研究员贴心地给出回答,“这样就万无一失了。” 贝尔摩德微微笑了一下:“这么安全吗?那我就放心了。” 她失去了再看下去的兴趣,转身过来,“今天看到的这些,我会如实告知boss的,辛苦你们了。” 她踩着细长的尖头高跟鞋往外走,研究员下意识地追了几步,神情带着遗憾:“这就要走了吗?” 千面魔女停下了脚步,她似笑非笑地回头,给了研究员一个眼神,浅碧色的眼睛之中如同水波泛起涟漪。 “今天的研究结束后,”她微笑着说,“要一起喝一杯吗?” * 有外勤任务的时候,下班时间总是会比平常早一些。 但萩原研二没能马上走。 下午的金店抢劫案让萩原研二不得不留下来加了半小时的班,用来撰写要交给上司的案件报告。 至于松田阵平——动手拆弹的又不是他,他当然不需要写报告了。 第561章 幼驯染完全没有一点同事之间的情谊,幸灾乐祸地就下班了,一点也没有要帮帮他的意思。 萩原研二写完报告加完班之后,将报告送到了上司天谷警部所在的办公室之中。天谷警部收下他的报告,对他挥挥手就让他走人了。 夏日的日照时间格外漫长,等萩原研二走出机动队的办公大楼的时候,天还没黑下来,浅灰色的水泥地面被染成了浓厚的橙红色,还未亮起的路灯的影子被拉的细细长长。 天气有些热,萩原研二的臂弯之中挂着脱下来的黑色西服外套,白衬衫的袖口也被挽起来了一截,显露出他流畅的小臂线条来。 机动队的大楼回警察宿舍的距离并不算远,是走路大概二十分钟就能抵达的距离,所以萩原研二平常上班的时候并不会开车。 正式成为警察已经七年的时间,几乎每天上下班斗重复着这同一段道路,对于这几条街上开着哪些店、店主是谁,这些事情他几乎烂熟于心。 就比如,萩原研二清楚地记得,在走过这个拐角、向右转弯的时候——能看到一个区役所。 区役所最广为人知的业务,就是办理婚姻登记,每天都有人哭着或者笑着从这里走进又出来。 他萩原研二路过这里很多次,但从未有要进去的想法。 但这次在看到区役所的时候,他却鬼使神差一般停下了脚步,低头看了一眼时间。 距离区役所的下班时间还有五分钟。 在看到区役所的第一眼,萩原研二就克制不住地想起了几天前的周末,在他父母家里的时候。 他的母亲问过——什么时候打算结婚呢? 结婚,这个词又浮现在他的脑海之中。 委实说,在一年之前,萩原研二从未想过这件事。对一年之前的他来说,光是要确认鹿见春名还活着这件事情就已经耗费了全部的心神了,连恋爱交往都是没有定数的事情,他当然不会想到结婚。 但对现在的他而言,这似乎变成了一件近在咫尺的事情。 虽然那天就算到了最后,鹿见春名也没有对“结婚”这件事情作出回答,但萩原研二有这个自信——小诗会愿意和他结婚的。 这是当然的。 鹿见春名连穿越异世界、非人类这些绝对不能说出去的事情都毫无保留地告诉他了,就相当于将自己今后的命运交付给了他。 即使对鹿见春名而言,死亡可以重来,但这样的坦诚和认真也相当于是将自己的生命也握在了他的手中。 所以怎么可能不愿意? 小诗的未来之中是有他存在的——萩原研二无比稳确定这一点。 区役所还剩三分钟下班,站在外面的萩原研二已经看到里面的工作人员有在收拾东西打算下班的准备了。 他手心之中微微冒汗了。 萩原研二紧张地动了动手指,忍下胸腔之中疯狂跳动起来的心脏,打开了区役所的门。 坐在工作台后的工作人员对他露出礼貌的微笑:“你好,请问有什么可以帮到你的吗?” “我……”萩原研二停顿了一下才继续说下去,“我想领取一张……婚姻届。” “好的,没有问题。”和善力满分的工作人员又冲他笑了一下,取出一张空白的婚姻届来,“填好登记表之后,记得带您的恋人一起来登记哦。” 萩原研二几乎是有点手忙脚乱地接过了这张薄薄的婚姻届登记表,目光扫过空白的表格时,一眼就看到了最顶上的三个字——加粗放大的“婚姻届”。 这三个汉字像是裹挟着滚烫的温度,让他平日里在拆弹时都无比稳定的手都轻微地颤抖了一下。 他慌乱地将那张薄薄地纸藏进了文件夹之中,将呼之欲出的心事也藏进了躁动之中。 第172章 傍晚火烧云时热烈红色的暮光将窗帘也染成满山落枫般的颜色, 萩原研二倒映在地面上的影子边缘也隐隐发红。 他将夹着婚姻届登记表的文件夹收好,回到了警察宿舍里。 在等待电梯上升的时候,萩原研二忍不住开始规划未来的生活。 从正式到机动队爆处班工作以来,萩原研二就住在这个上下班都很方便的警察宿舍里, 大概是因为有警察在这里的缘故, 附近的治安也很不错, 如果只是他自己的话, 萩原研二觉得一直在这里住下去也挺不错的, 他不是那种对环境特别挑剔的人。 但现在,他要将鹿见春名也规划进自己的未来之中,当然不可能一直在警察宿舍住下去。 虽然也有单人宿舍太小的缘故, 但这里对鹿见春名目前的身份来说过于尴尬……在那个组织没有被捣毁之前,作为公安协助人的鹿见春名仍然是组织的一员,他不可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大大咧咧地出入警察宿舍。 所以鹿见春名一般都是避开人的,大多数的时间里,他都选择走窗。 恋爱关系也只公开给了亲近的、知道鹿见春名公安协助人身份的人而已, 爆处班的人只知道萩原研二有一个恋人, 但是并不清楚具体的身份, 他也没有要将鹿见春名介绍给其他人的意思。 不管组织会在什么时候被捣毁,想要长久地生活下去就需要一个稳定的居所……该买搬家了吧? 萩原研二陷入沉思。 从七年前至今他对鹿见春名的了解来看, 他觉得恋人大概喜欢的是楼层比较高的公寓, 足够高的高度不会让人有机会窥见隐私。 第562章 他的脑海里立刻浮现出了东京市内的各个知名公寓。 电梯门开了,萩原研二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走了出去。 等他打开宿舍的门时,房间里已经飘出了蛋包饭的香味。 萩原研二有点惊讶:“小诗竟然下厨看吗?” “……有没有一种可能, 我本来就会做饭呢?”鹿见春名失笑,“在没有认识你之前, 我可是一个人生活的。” 虽然饿死了也能复活,但没有痛觉不代表没有饥饿感,挨饿的感觉十分难捱,鹿见春名当然会下厨投喂自己。 萩原研二将挂在臂弯间的西服外套挂在了门边的衣架上,蓝色封面的文件夹却没有如同往常一样被随手放在鞋柜上,而是被他拉开书柜,小心地放了进去。 这个动作引起了鹿见春名的注意,他瞟了一眼,却没有放在心上,漫不经心地收回了目光。 他不觉得萩原研二会有什么隐瞒自己的事、也不会因此而觉得这会对他不利——足够漫长的七年时光足以让他确认萩原研二的心意,既然选择将自己的一切秘密都分享给这个被他选中的人,那么鹿见春名当然不会再因为细枝末节而怀疑萩原研二。 萩原研二关上书柜,走到了鹿见春名身边。 他低下头,看了一眼被摆在盘子里的蛋包饭——做手艺活的人通常来说厨艺都不差,能手搓自制手枪和炸弹的鹿见春名当然也是,蛋包饭是金黄色的,用番茄酱画了两个表情。 =3=和:)。 是上次在小纸条上被画下的两个颜文字。 他忍不住笑了一下,俯下身去,轻轻碰了一下恋人微凉的耳垂。 放在餐桌上的手机响了起来,萩原研二拿起手机,看见屏幕上的来电显示写着“班长”。 他接起了电话,“班长?” “下个月的第一个周末,你有空吗?”电话的另一边,伊达航直截了当地询问道。 “下个月?”萩原研二有些茫然,“应该有的吧?怎么了,有什么事吗?” “就算没有空也要把那天的时间空出来啊,”伊达航在通话的另一端发出了十分爽朗的笑声,“我有很重要的事情。” 萩原研二愣了一下,心中微微一动,立刻产生了一个猜测。 他揣摩着伊达航的语气发出疑问:“难道……” “没错,”伊达航没有隐瞒的意思,立刻就回答了,“我打算和娜塔莉结婚了,婚礼定在下个月。” “真的吗?那我提前祝你们新婚快乐!”萩原研二发出了惊喜的声音,“你们的婚礼我当然要来,那天不管有什么事情我都一定会来参加的,放心好了。” “我就知道你肯定会来的,”伊达航顿了顿,又接着问了下去,“对了……鹿见会来吗?” 虽然手机没有开外放,但室内很安静,鹿见春名能清楚地听到从手机之中泄露出来的声音。 他抬手握住萩原研二的手,倾身靠了过去,将下巴搁在萩原研二的手腕上,对着手机的麦克风开口:“我当然会去了,难道你不想邀请我吗?” “当然不会,漏了谁都不会漏了你的,”伊达航认真地说,“我只是想确认一下而已……娜塔莉也想确认一下。” 一年前那场车祸发生的时候,虽然没有任何证据、似乎连鹿见春名的出现也是巧合,只是在那个时间、那个地点……未免也太巧了。 伊达航回忆过去数年发生的这些危险的瞬间,才发觉一件事——每当有会威胁到他们生命安全的事件发生的时候,鹿见春名永远会出现在现场。 不管是他以身赴险、还是看似巧合地出现在现场,鹿见春名从未缺席过每一次的事故……而这些事故到了最后,他们总是以各种莫名其妙的方式存活了下来。 伊达航起初也没觉得有什么异常,但在亲眼见到鹿见春名在列车爆炸之中死亡、又在今年重新出现的时候,他才隐隐开始觉得不对劲。 他意识到了,鹿见春名大概是个有点特殊的人……而降谷零和萩原研二似乎都清楚这一点。 既然如此,那么一年前车祸的时候,他看到的那个将他扑倒的黑色幽灵会不会也不是错觉呢? 假设要将这一切和鹿见春名联系起来的话……那么连失踪后莫名其妙出现在现场的他本人应该也不是巧合。 伊达航不会去深究自己为什么会被隐瞒、鹿见春名为什么不说出真相,作为受益者,没必要这么追根究底地去深挖对方的秘密,他只用知道自己被帮助过就好了。 出于鹿见春名这数次出手帮忙、甚至代替他们这些警察去赴死的行为,伊达航都不可能不邀请鹿见春名去参加自己的婚礼。 娜塔莉也知道这些事情,所以在向萩原研二确认的时候,他们特地询问了鹿见春名的意愿——打算在婚礼的时候赠送给他一个小小的惊喜,算是他们新婚的祝福。 “娜塔莉小姐?”鹿见春名有些茫然,他并没有见过伊达航的这位未婚妻。 “她从我这里听说了和鹿见你有关的事情,所以很想见见你,”伊达航含糊地回答,“既然你能来,那就太好了。” 大概是还要去告知其他人这个消息,伊达航和萩原研二随口说了几句之后就挂断了电话。 “班长终于要结婚了啊,”挂断电话之后的萩原研二有些唏嘘,“之前陪班长去看婚礼场地的时候还出了一些意外呢,我还以为会推迟结婚的时间……” 第563章 “结婚的话,”鹿见春名开始思考,“是不是得准备新婚礼物?” 萩原研二愣了一下,手握成拳敲了一下掌心,“确实。” 他和鹿见春名对视了一眼。 “那……明天我们一起去挑个礼物?” …… 说是挑礼物,某种程度上也相当于是一种约会。 萩原研二和鹿见春名正儿八经约会的次数很少,大多数情况下,他们共同出现的场合都会有什么危机事件发生,一片和谐的时候少之又少。 要说一起逛街……那更是从来都没有过。萩原研二很忙,鹿见春名纯粹是不想出门,他是那种觉得网购可以解决一切问题的人,实在不行就让藏太出门去某个黑窝点里零元购。 ……但很显然,给看重的友人挑选新婚礼物是不能这么干的,所以鹿见春名只好和萩原研二一起出门。 “去哪个商场呢?”萩原研二思考,“附近的选择还蛮多的……杯户町购物广场、米花町综合商场、附近的十字路口还有好几个商城……” “附近的那个就不要去了吧。”鹿见春名斩钉截铁。 萩原研二愣了一下:“为什么?” 鹿见春名随口说道:“不喜欢那边的商场,我担心遇到奇怪的人。” 奇怪的人——当然是指某知名不具的贝女士。 鹿见春名是没想到东京这么大,他居然随随便便都能在商场里撞到组织成员、而且还是贝尔摩德的。 只能说还好那天他是一个人去的商场,没有和萩原研二一起出现,否则要是被贝尔摩德当场撞见,那就麻烦了。 他不能保证贝尔摩德会不会对萩原研二进行调查、后续又做出些什么事情来,所以如果真的被贝尔摩德发现了,他大概不会让贝尔摩德活着离开五百米的距离。 他不能动手,但是藏太可以——普通人的肉眼无法捕捉到的黑色幽灵就是最好的凶器,唯一能看到他存在的大概只有濒死的贝尔摩德。 只是这么做是存在风险的。 组织很有可能会查到他的头上,一旦知道是他对贝尔摩德下手,那么他势必会遭到反扑。 但无所谓,对于鹿见春名来说,和萩原研二相比,那些都是他可以支付的代价,他不在乎。 只是为了避免这种最糟糕的情况发生,鹿见春名显然不打算再带萩原研二去那个撞见过贝尔摩德的商场了。 ——他并不知道,贝尔摩德已经看穿了一切,并且已经决定以后绕着萩原研二走了。 萩原研二点了点头,从善如流地回答:“那就去别的商场吧。” 奇怪的人——按照他的解读,大概不是罪犯就是“同事”……那个组织的同事。 很多事情他没有必要问的太多,只需要知道小诗绝对不会伤害他就好了。 选来选去,他们选了米花町的综合商城,毕竟杯户町购物广场曾经发生过摩天轮爆炸事件,多少有点不太安全。 ——虽然米花町这个罪恶之都也俺抢不到哪去就是了。 这次总算没有再碰到疑似贝尔摩德或者其他代号成员的人了,鹿见春名和萩原研二在商场转了一圈,最后开始在二楼的各种饰品店溜达。 在某家轻奢品牌的珠宝饰品店时,萩原研二原本正在挑选领带夹和胸针,但期间接到了上司天谷警部打来的电话,于是便先一步走了出去,走到附近的洗手间接电话去了。 鹿见春名还留在店里,玻璃柜台上放着萩原研二已经挑选好的礼物。 负责接待他们的是个笑容甜美、声音温柔的女士,她用十分友好的语气开口:“刚才出去接电话的那位是您的先生吧?” 鹿见春名抬起眼睛,停顿了一会儿后才回答:“不,我们是……恋人。” “咦?”女店员露出了有点惊诧的表情,“原来是恋人吗?抱歉,你们看起来就是感情十分要好的一对,那位先生一直在看您,所以我以为……” “没关系。”鹿见春名摇头。 不管是场面话还是真心话,作为萩原研二的恋人,他是很乐于听到这样的话的。 至于她那些话……结婚? 从交往至今其实也不过一两个月而已,要说结婚的话似乎有点太快了,但考虑到他们这坎坷的七年时光,似乎又觉得很慢。 萩原研二是他在意的那个最特殊的人,至少鹿见春名想象不到未来和其他人一起生活的样子。 只有萩原研二可以,只有萩原研二是特别的。 他垂下眼睛,视线在透明的玻璃柜台上扫过。 珠宝店的灯光一向很亮,所以显得柜台之中被展示出来的那些镶嵌着水晶和钻石的珠宝饰品也闪闪发光。 他的视线在扫过柜台其中一块区域的时候顿住了。 鹿见春名在看的是戒指。 这是一对对戒,被并排摆放在一起,戒指是因为的素圈,戒面却被雕刻成了羽翼的形状。飞鸟的双翼在戒指被放在一起时能够十分完美地嵌合在一起,形成密不可分的图案,连被镶嵌在羽翼上的闪亮的黄宝石与紫宝石也在灯光下熠熠生辉。 店员小姐注意到了鹿见春名的目光,“您喜欢这对戒指吗?要不要我取出来给您试一下呢?” “我只是觉得造型很特别,”鹿见春名迟疑了一下,“随便看看而已。” 第564章 这就相当于是委婉地拒绝了。 但女店员显然不是会轻易放弃的人,她和鹿见春名对视了一眼,又看了看戒指上镶嵌着的黄宝石,由衷地称赞道:“这两颗宝石的颜色在灯光下很漂亮哦,在阳光下看的话应该会更加耀眼的……就像您的眼睛一样,会是很美的金色,紫宝石和盛开的紫罗兰很像,都是绮丽的颜色。” 她停顿了一会儿才继续说下去,“冒昧地问一句,您和您的恋人是要订婚了吗?” 鹿见春名更加犹豫:“……应该还没到那种地步吧。” 别说订婚了,连求婚都是没影的事,毕竟交往的时间还很短,虽然上周刚刚经历了萩原父母的催婚,但这件事对于刚刚过法定婚龄的鹿见春名来说,其实并不是马上就会考虑到的事情。 但如果非要说起这件事情,那么他脑海中只会浮现出一个人的名字。 店员小姐听出了鹿见春名话语里的迟疑和犹豫——那并非是对结婚对象人选的不自信,而是对现状的迷茫。 很显然,这是感情很好的一对恋人。 “至少现在很美满不是吗?看到它的第一眼,我就觉得这款对戒很适合你们二位。”店员小姐微笑着说。 她点到为止,没再说多余的话来推销了。 鹿见春名垂下眼睛,凝视着被放置在深红色绒布之中的戒指——如同店员小姐所说的那样,对戒里其中一只戒指上镶嵌着紫色的宝石,被切割成圆形的宝石如同盛放的紫罗兰,流转着浓郁的紫色。 像是萩原研二眼睛的颜色。 他抬起头来:“请给我包起来吧。” 等萩原研二接完电话回到珠宝店里时,面对的就是笑容愈发热情的店员小姐,以及微笑的鹿见春名。 他十分茫然:“刚才发生了什么吗?” “不,”鹿见春名平静地回答,“什么都没发生,只是刚刚这位女士给我介绍了一下店里的新品。” 哦,是推销。 萩原研二了然地点点头,没有对这个说辞产生过多的怀疑。 鹿见春名单手插在外套的口袋里,他的手指微微动了动,摸到了放在口袋里的方方正正的戒指盒。 戒指盒里面装着如同飞鸟羽翼般的对戒,只是他还没找到机会送给那个该戴上戒指的人。 买下这对戒指后他就有些心不在焉,直到萩原研二握住他的手腕,将他的手从外套的口袋之中抽离,鹿见春名才做出了反应。 时至今日,他对萩原研二的靠近已经毫无警惕了。 青年警官的手宽大而温暖,抓着他的手腕,又滑下去与他掌心相贴,最后将手指挤入他指间地缝隙之中,十指相扣。 * 一周后,降谷零穿着整整齐齐的西服三件套,佩戴好搭配的各种饰品,出现在了位于银座高层的餐厅之中。 位置是提前就预定好的,他进入餐厅之后扫了一眼就很轻易地找到了目标。 贝尔摩德就坐在窗边的位置,金色的长卷发从她裸露的肩头垂落下来,她将鬓发拨到耳后,露出了耳垂上轻轻摇晃着的水滴形的耳坠。 降谷零走到窗边的位置,侍者为他拉开椅子,让他坐了下来。 贝尔摩德单手撑着下颌,凝视着窗外的景色,即使知道降谷零坐在了对面也没有分给他一丝注意力。 降谷零也随着她的视线下意识看向窗外——在银座的高层上能俯瞰到附近商业区、乃至更远的地方的夜景。 东京是座名副其实的不夜城,即使到了夜晚,整座城市也会被到处亮起的绚烂的霓虹灯照亮,将黑夜映照成灿烂的白夜。 透明的窗玻璃将大半噪音都阻隔在外,但只是看到这样人流如织的景象,降谷零就能够在脑海之中模拟出嘈杂喧哗的声音来。 “外面的夜景有什么值得在意的地方吗?”降谷零开口问。 贝尔摩德是个神秘主义者,在合作中她也一向如此,尤其喜欢考验其他人的耐心。 但降谷零不想跟她这么消磨时间,于是选择了直截了当地开口。 “你不觉得外面的景色很有趣吗?”贝尔摩德开口了。她用那双春日湖水般的浅碧色眼睛轻轻扫了降谷零一眼,“每天来往这里的人都不一样,所以每天看到的东西都不一样……也许明天、或者后天,世界就完全变样了,那些今天出现在这里的人也有可能会因为什么意外而永远不会再出现了。” ——这话有些难以理解。 降谷零皱起了眉。 但凡这话是从某个多愁善感的人嘴里说出来,他都会觉得对方十分感性、只是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之中有感而发;但从贝尔摩德口中说出来就完全不一样了,他从来不觉得贝尔摩德是什么多愁善感的女人。 这是披着绚烂鳞片的毒蛇、也是拥有毒刺被血染红的玫瑰。 这个女人肯定又在当谜语人了,降谷零心说贝尔摩德又在暗示我什么? 他尝试着开始做阅读理解——世界发生变化、今天的人明天不会出现……这只能代表死亡,是指很快就要有人死去、并且还不止一个人要死去吗? 这是贝尔摩德在用委婉的方式向他透露关于之后那个重要任务的线索? 但……贝尔摩德为什么要这么做?连琴酒都没有说出关于任务的细节,贝尔摩德大概率也是不被允许随意透露任务内容的……她会对他说这些话,就代表一定是想让他起做些什么。 第565章 贝尔摩德想让他做什么? 降谷零在思考她的动机,贝尔摩德却没给他太多思考的机会。 穿着燕尾服的侍者将餐前酒端了上来,这家餐厅的餐前酒是威士忌,只有很浅的一杯,酒液在灯光下显出金黄的色泽来。 贝尔摩德用两根纤细的手指夹起高脚的酒杯,她轻轻晃了一下,冰块在金黄色的酒液之中摇晃,发出清脆的碰撞声。 她抿了一口威士忌,醇厚的香草香气在舌尖弥漫开来。 “如果你是潘多拉的话,” 贝尔摩德凝视着降谷零,像是毒蛇盯住了猎物,盛放的玫瑰花带刺的枝蔓悄悄攀爬,缠住了他的脖颈。 “你会打开那个魔盒吗?” 第173章 贝尔摩德在审视他。 甚至她一点都不掩饰自己这有些直白的、审视的眼神。 那双春日湖水一般的浅碧色眼瞳轻轻眯起了一点, 她单手撑着下颌,表情平淡地注视着降谷零,捕捉他脸上肌肉的每一次颤动、流露出的每一丝情绪。 降谷零也能看出贝尔摩德正在审视着他,但他不明白这种代表着审视和评估的眼神到底意味着什么——或者说, 他不明白贝尔摩德为什么要这样做。 不过降谷零没有多纠结这一点, 虽然他不知道贝尔摩德这么做的目的, 但直觉告诉他, 这个回答很重要、是绝对不能回答错误的。 出于这种谨慎, 降谷零没有立刻回答贝尔摩德,贝尔摩德也没有发出催促的声音,任由降谷零陷入思考。 他没耗费太多的时间, 在短暂思考之后就认真地给出了答案。 “不会。” 这不是敷衍的回答,至少这个时候,降谷零是十分认真地在回答贝尔摩德的这个提问。 “如果我是潘多拉,我不会打开魔盒的。” “在这个神话故事里,潘多拉因为好奇心而打开了魔盒, 她释放出了无数灾祸与瘟疫……即使留下了希望, 造成的伤害也是毋庸置疑的。” 他与贝尔摩德对视。 “如果明知道盒子里装着的是不好的东西, 那么我不会因为好奇心而打开绝对不能打开的东西,毕竟有句俚语叫作‘好奇心害死猫’。” “克制好奇心才是这一生之中最应该做到的事情。”降谷零神情平静, “我想, 就算是我们这样的人,大概也不愿意生活在这样的世界里吧。” 加入组织的人虽说各个都是手上至少好几条人命的罪犯,但他们加入组织的目的其实很单纯——钱、权或者享乐,总有符合的, 几乎没有极端的反社会人士,也没有那种妄图统治世界毁灭世界的人……那是只有中学二年级的人才会有的想法, 成年人往往更加现实。 组织能带给他们这些犯罪者安稳的庇护所和想要的东西,所以他们效忠于组织,就这么简单。 既然要在这个世界上生活下去,那么当然没有人愿意永远生活在动荡和灾祸之中。 “生活在瘟疫和灾祸里当然是没有乐趣可言的,”贝尔摩德轻轻笑了一下,“应该没有人会自愿成为疾病传播的养料吧?” 什么意思?隐喻吗? ——这是降谷零的第一反应。 但从贝尔摩德的话语之中,他至少能知道一件事……他答对了,他所说的就是贝尔摩德想要听到的那个答案。 贝尔摩德又一次开口了,这次她说的仍然是连小孩都耳熟能详的故事:“换个故事吧,比如说农夫和河神的故事,如果河神给了你两个盒子,那么金盒子和银盒子……你又会选择哪个呢?” 降谷零愣了一下:“……不是应该有第三个选择吗?比如说,原本的那个盒子。” 贝尔摩德微微摇头,对他露出神秘的微笑来:“没有原本的那个盒子。” “原本就没有拥有过盒子,哪里有本来属于自己的那个呢?金盒子和银盒子,都不是属于你自己的。”她顿了顿,补充了一句话,“只不过,金盒子是被锁上的,而银盒子没有锁。” 会有这样具体的描述,显然是在指代着什么……但降谷零没办法在短时间内分辨出贝尔摩德在隐喻些什么东西,又想通过这些告诉他什么。 “既然都不是我的,那么我哪个都不会选。”降谷零慎重地回答,“贪心不属于自己的东西,是不会有好下场的。” 他很冒险——这个回答其实已经和组织的作风有些不符合了,他们全员都是赌徒,为了那一点渺茫的可能性敢于压上自己的全部筹码。 但降谷零了解贝尔摩德,所以这个时候给出了和平时作风并不相同的回答。 贝尔摩德对组织并没有那么忠心——从和她交换情报以及相处的细枝末节之中就能明显地察觉出这一点。 同时他又觉得有些头大……虽然他和贝尔摩德一样喜欢当个谜语人,但是至少在这种要对他透露什么情报的时候,这种猜谜语的说话方式委实令人摸不着头脑。 但这一定是很重要的事,否则贝尔摩德不会这么谨慎。 贝尔摩德没再说话了。 她又偏过头,凝视着银座窗外如织的车流和行人,连成一片的霓虹灯光在她的瞳孔之中闪烁。 “是啊,”她的语气幽幽的,“太贪心,只会满盘皆输。” “什么意思?”降谷零微微皱眉,“你今天约我来这里见面,该不会只是要和我讲两个故事吧?” 第566章 “当然不是。” 贝尔摩德没有转头,浅碧色的眼珠却轻轻转动了一下,她用眼角的余光瞥了一眼降谷零,勾起深红色的唇笑了起来。 “任务要开始了。” 她这次终于没有再说那些似是而非的话,这句话直截了当。 “现在?”降谷零愣了一下,“不是距离琴酒说的时间,还有好几天吗?” 贝尔摩德反问他:“难道执行任务的时候不需要做一些准备么?那位先生亲自下达命令的任务,当然要万无一失。” 降谷零沉默了两秒,才回答她:“我明白了。” 他顿了顿,又问了个显得有些没头没脑的问题。 “为什么?” 贝尔摩德这次却没打算回答他了,只微笑着说:“a secret makes a woman woman。” 这是她经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也表明了一个意思——她能说的已经到此为止了,剩下的则是她不应该说出来的“秘密”。 降谷零明白贝尔摩德的意思,他没再追问,对她微微颔首之后便起身离开了。 只剩下贝尔摩德坐在位置上,细长的高脚杯中还盛放着薄薄的一层金黄色的威士忌,她注视着窗外连成一片的深蓝色的天空,月光被层层叠叠的浓厚云雾给遮掩住了。 来找波本并不是临时起意,是她深思熟虑后作出的选择。 如果要在组织内找一个盟友的话——恋爱脑的告死鸟被第一个排除在外——琴酒当然是不可能的,她熟识的代号成员之中只有波本最有可能。 就像波本在数年的时间之中逐渐了解她一样,她也能明白波本会做出什么选择……至少,这家伙和她一样,对组织没那么忠心,他们都是利己主义者,绝对不会为了组织、或者为了那位先生的理想而自愿成为牺牲的肥料。 但贝尔摩德不会明说什么“我希望你背刺组织一把不要让这个任务成功”。 开玩笑,要是真的用这么直白的说法,谁知道波本会不会反手背刺她?能在任务开始的最后关头用这种十分委婉的说法给出暗示就已经是尽力了。 况且……波本是告死鸟的现任搭档。 贝尔摩德能确认告死鸟十有八九是背叛了,并且和日本警察搞在了一起;既然她都能发现这一点,那么波本呢? 波本是个十分敏锐的人,他都能发现她的把柄,没道理对几乎每天都待在一起的搭档的异常视而不见。 只剩下一种可能——波本也有背叛的倾向。 这才是贝尔摩德选择向他给出暗示的原因。 组织掌握着两个潘多拉的魔盒,其中一个魔盒被锁住了,而另一个魔盒……将要开启。 * 古贺进会在公司加班到很晚。 他现在没有继续生活在研究所之中,而是重新回到了他当年任职的那家游戏公司k.k。 k.k游戏公司对他这种技术人才的回归十分欢迎,而他也不负公司所望,带来了全新的技术——这是跨时代的、超越全球的新技术。 拥有这样的技术,k.k毫无疑问会成为全日本、乃至全世界都首屈一指的游戏公司。 k.k公司马上要召开发布会的新游戏《永生之门》马上就要发布,游戏已经研发完毕,各项数据也已经调试完成,现在已经没有再继续高强度的加班了,所以《永生之门》项目组的员工下班地都很早,只剩下项目的技术顾问古贺进还待在办公室里。 楼层之中没亮着多少光,古贺进的办公室之中只点着一盏台灯。 电脑屏幕十分宽大,亮着莹蓝色的光,在古贺进的眼镜镜片上倒映出一片幽幽的蓝色来。 他操纵着鼠标,手指在键盘上飞快地敲击,随后直接骇入了公司的监控系统之中。他输入代码,以管理员的权限对监控发出了一连串的指令。 连接着办公室走廊和电梯的监控摄像头中的红光骤然闪烁了一下,随后又立刻恢复了正常……而这点异状没有任何人察觉到。 做完了这一切,古贺进摸了摸口袋,才从座位上站了起来,推开办公室的门,走了出去。 他按下电梯,进入了k.k公司社长的办公室之中。 社长的办公室很大,几乎占据了顶层的半层楼,而这个时间点,社长早就已经离开了办公室了,现在大概正在和媒体的人相谈甚欢吧? ——为了几天后要召开媒体发布会的《永生之门》。 《永生之门》是k.k公司倾注了所有心血的项目,是被社长认定为一定能够一飞冲天、获得成功的游戏,当然……也是古贺进付出了一切的游戏。 社长的办公室只是简单的门锁而已,古贺进用带在身上的□□就轻而易举地打开了这扇门。 社长的办公室之中还有一个隐秘的房间,隐藏在办公室中靠着墙壁、摆放着各种证书、奖杯和游戏周边的书柜之后。 这种地方,古贺进原本是发现不了的,但是组织的代号成员神通广大,不知道从哪里搞来了这栋楼的平面图,发现社长的办公室和平面图有些差异,这才得出了办公室之中有一个隐藏房间的结论。 《永生之门》是和市面上其他游戏完全不同的,这个游戏是“潜行游戏”,支持游戏运作的系统和k.k公司研究的其他游戏都不同,这是全新的系统。 而为了防止系统被攻击、或者被对手用拙劣的商战手段直接物理毁坏,智能系统的核心被社长小心翼翼地藏在了自己的办公室里。 第567章 而这个隐秘的房间需要有社长本人的指纹、再输入密码,进行双重认证才能进入。 古贺进打开了手机的手电筒,他小心地从上衣的口袋之中取出了一片薄如蝉翼的、半透明的东西。 那是一张贴纸,他耐心地将贴纸撕开,然后贴在了自己的右手大拇指上,随后才将拇指按在了指纹识别器上。 这是特制的指纹贴,上面绘制的是社长的指纹,这个小小的东西能快速地让古贺进通过指纹认证。 机械进行短暂的识别之后,发出了十分板正认真的男声:“指纹认证已通过。” 一道门锁解开,发出了沉闷的机械碰撞的声音,镶嵌在门上的电子屏幕亮起。 古贺进没有尝试自己去猜测门锁的密码,而是将一个小小的外置装置接入了电子屏幕上,屏幕上的数字十分快速地进行变幻,随后六位数字缓缓定格。 最后一道门锁也被打开了。 沉重的门打开,古贺进走进了房间之中。 计算机的主机十分庞大,几乎占满了整个空间——《永生之门》这个游戏之中的系统本身就相当于是个智能ai,实际上,k.k公司之前就已经在研究人工智能了,只是暂且还没有办法将人工智能做到尤其像人的程度,于是暂时将这个系统稍微改造了一下,作为了游戏内置的智能系统使用。 这个系统的核心就被安装在眼前这个巨大的主机之中。 古贺进走到面前,伸出手,在昏暗的视线之中用掌心轻轻抚摸着这个巨大机械,金属质地的冰冷触感如同被冰过的凉水,浸润在他的掌心之中,连带着他的情绪和心跳都平缓下来,像是被冻住了。 他闭了闭眼睛,又再度睁开,从衣服的内袋之中取出了一个u盘。 这个u盘之中装载的是他交给k.k公司的技术之中剥离出来的那一部分……也是最核心的那一部分。 k.k公司之中同样也有技术人才在,他不能在事情没有尘埃落定之前就将这部分技术偷偷装载进去,否则那样一定会导致事情败露。 所以只有在一切都将要结束、也将要开始的现在,将这个程序装进《永生之门》智能系统的底层数据库之中,虽然无法修改底层代码,但对他想要达成的那个目标而言已经是够用的了。 古贺进接入了u盘,计算机的屏幕上立刻跳出来了一个对话框。 [检测到该程序有风险存在,是否仍要继续载入?] 古贺进点下了确定。 蓝色的进度条从0%开始,缓缓地、一点一点地继续向前涌动,古贺进安静地看着这一切发生,凝视着数字从0跳成99,最后变成100%。 [载入完成。] * 贝尔摩德的谜语人行为带来了显著的后续反应——比如,降谷零再一次拥有了两个黑眼圈。 甚至在他本身就黑的皮肤上都很显眼,黑到了连诸伏景光都有些惊讶的程度:“你干嘛去了?” 毕竟降谷零可是一天只睡两三个小时都毫无影响的人,他实在想不到什么事情能让降谷零这种心理素质强大的人辗转反侧。 “贝尔摩德对我说了一些莫名其妙的话。”降谷零坐在森川乐器店里,叹了口气,“我能猜到她的话里肯定存在什么别的意思,比如某种隐喻、或者其他的什么……但到现在,我还是没太明白她的意思。” 归根结底是他获取的信息量太少了,和能力无关。 贝尔摩德能用这样的隐喻说明事情是因为她本来就知道所有的来龙去脉、包括boss的最终目的,而降谷零到现在都只是靠猜测来行动,与之后的任务相关的事情一点线索都没有,除非他能靠算命算出组织的行动,否则会感到茫然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什么莫名其妙的话?”诸伏景光身边的柜台后面,江户川柯南的脑袋冒了出来。 镜片后的蓝眼睛之中是十分明亮的好奇心和求知欲,他紧紧地盯着降谷零的眼睛,脸上表露出了某种不得到答案就不罢休的执着。 降谷零:“……你什么时候来的?” “一开始就在,”江户川柯南出声催促,“所以贝尔摩德到底对你说了什么莫名其妙的话?” 自从知道伪装身份为森川弥的诸伏景光也是降谷零的同事之后,江户川柯南就经常十分自然地来森川乐器店串门了,诸伏景光从最开始的不适很快变成了习以为常。 降谷零和诸伏景光对视了一眼——这倒是没什么好瞒着江户川柯南的,倒不如说,有的时候他还经常会需要江户川柯南这位名侦探的帮助。 他们是同盟,当然没有隐瞒的必要。 垂下眼睫思考了一会儿措辞,降谷零将原本贝尔摩德说出的那些话复述了出来,比如潘多拉的魔盒、以及上锁的金盒子与没有锁的银盒子。 但就算是江户川柯南,在缺少关键信息的情况下也无法对这些话作出正确的解读,这些信息只好被暂时搁置——在无法获取任务信息的情况下就无法解读,那么只能等到任务发生的时候再随机应变了。 “你们已经能确定了吗?”江户川柯南问出了另一个关心的问题,“关于任务的目标。” “大概率就是后天的时候,自由政党的党首选举。”降谷零回答,“最近一段时间发生的事情里,只有这一件是能让组织出动这么多代号成员的。” 第568章 其他的大大小小的事情倒也不是没有,但降谷零不认为这些事情就能让组织出动将近十位代号成员,就算是他厌恶组织,也得说一句这完全是大材小用。 江户川柯南低下头,露出了若有所思的表情:“……我知道了。” 降谷零没有多留——因为波洛咖啡厅里的客人多了起来,而榎本梓忙的焦头烂额,此时争趴在窗玻璃上对他露出十分幽怨的表情。 降谷零离开了,江户川柯南在短暂的沉思之后,抬头对上了诸伏景光的视线。 “和组织有关的资料,也就是你调查出来的那一部分,”他问,“可以让我看一看吗?” 诸伏景光和江户川柯南对视良久,思考了一下,最终点了点头,起身从上锁的柜子里拿出了一个手机,开机之后递给了江户川柯南。 他不敢保留纸质版的文档,就连电子版也是保存在不联网的手机和电脑之中,防止被黑客入侵。 江户川柯南低下头,开始翻阅这些电子文档。 电子文档之中存在很多组织成员的照片,底层成员、代号成员、甚至还有部分研究员的资料,里面有一部分还是鹿见春名拜托诸伏景光去调查的。 资料有些繁复,江户川柯南花了一些时间才将这些东西记个大概。得益于他那聪明的大脑,虽然短时间里不太可能将这些东西都给背下来,但至少在之后如果碰见了这些资料里的人时,他绝对能第一时间就将人给认出来。 看完这些资料,江户川柯南将手机还给了诸伏景光,再次开口向他确认了一遍:“没问题吗?” “当然。” 诸伏景光神情认真地说。 为了后天组织的行动,公安已经提前在选举大会的附近布下了警力,说是天罗地网也不为过。 毕竟这次参与行动的代号成员将近十人,还有组织之中地位颇高的干部参与,这显然是个将这些犯罪分子一网打尽的的好时机——而组织也会因为失去了这些代号成员而大大被削弱力量,甚至有可能就此一蹶不振。 所以不会有问题的。 ——诸伏景光是这么想的,江户川柯南也是这么希望的。 但总有种觉得哪里隐隐不对劲的感觉在他的心中叫嚣。 * 自由政党的党首选举大会的当天。 江户川柯南不在毛利侦探事务所之中,在这个特别的日子,他一大早就去了阿笠博士家中。 早起的人显然不止是他,还有灰原哀。 灰原哀一向是不会自己跑去一线拖后腿的,至于江户川柯南……公安已经布下了足够的警力,甚至fbi那边也早有准备,在这种双方都准备充足的情况下,不管是降谷零还是赤井秀一,似乎都不大希望他跑去最危险的地方。 江户川柯南暂时按捺住了自己,等在阿笠博士家中,对行动进行远程的监控和连线。 “没想到你真的坐得住。”灰原哀有些惊讶,“我还以为你会不顾一切地跑到现场去。” “那样只是在给其他人添麻烦吧。”江户川柯南无奈地回了一句。 客厅之中的电视是开着的,正在播放新闻。 选举还没开始,现在一切都异常安静……但很显然,这只是暴风雨来临之前的短暂平静,一切都还没有发生,但风雨欲来。 行动马上就要开始,但江户川柯南心中却有种不安的感觉。 贝尔摩德说的那些话他还没有解读出来,这无疑给原本计划完满的行动增添了一丝不妙。 “潘多拉的魔盒……”他忍不住开始低声念叨,“上锁的金盒子和没上锁的银盒子……” “你在嘀咕什么?”灰原哀露出了有些诧异的表情,“神话故事?” 按照她对江户川柯南的了解,这位名侦探不像是那种关键时刻求神拜佛的人啊,怎么就突然开始说起故事了?……压力太大吗? “不,不是我,”他无奈地开口,“是贝尔摩德说的。” 因为灰原哀和贝尔摩德的接触并不多,所以江户川柯南之前并没有觉得灰原哀能知道些什么,毕竟这些话中的隐喻大概率指代的是马上要开始的任务,而早已叛逃的灰原哀显然不可能知道任务是什么。 但既然灰原哀开口问了,江户川柯南还是如实将贝尔摩德的话重复了一遍。 灰原哀听完这些话之后并没有马上作出反应,她只是垂下眼睛,安静地坐在沙发上,捧着热气升腾的红茶思考了一会儿。 红茶之中倒映出她平静的神情来,随后她才抬起了头,那双灰蓝色的眼睛终于有了一点波动,认真地注视着江户川柯南。 “上锁的金盒子,” 灰原哀低声说,眼底涌动着晦暗不明的情绪。 “指的是告死鸟吗?” 第174章 决战(前夕) 江户川柯南压根没有想过灰原哀能得出答案, 所以在听到灰原哀冷静地说出鹿见春名的代号的瞬间,他愣了一下。 他和那双蓝色的眼睛对视,灰原哀就坐在他的身边,两个人之间的距离相隔不过半米, 他甚至能看清蓝色的眼瞳之中倒映出来的自己茫然的脸。 江户川柯南迟疑了一会儿才开口:“……为什么你觉得是告死鸟?” 他又皱起了眉。 “你知道些什么吗?有什么缘由和依据?” 第569章 “直觉。”灰原哀朝他摊手。 “……直觉?”江户川柯南露出了欲言又止的神情, 而后又轻轻叹了口气, “不管你是直觉也好、还是别的什么也好, 至少说说你作出这个猜测的依据吧?” “盒子。”灰原哀吐出了这个词。 “潘多拉的魔盒也好、还是那个改编版的河神的故事也好, 那个物品都是盒子。既然是盒子,那么盒子里必然是要关着什么东西的吧?所以才会有上锁和不上锁的区别。” “我知道。”江户川柯南疑惑地开口,“但为什么上锁的金色盒子是指告死鸟?” 在贝尔摩德提到潘多拉的魔盒这个东西的时候, 他并不是没有往鹿见春名的身上想过——但如果魔盒有两个、鹿见春名是其中之一,另一个又是什么呢? 再加上上锁和不上锁的区别……江户川柯南对鹿见春名的了解委实不深,所以没办法根据贝尔摩德的那些话中找出能够指代鹿见春名的意象来。 但灰原哀不同。 鹿见春名曾经是由她负责的实验体,可以说除了研究所里的那些研究员和她的姐姐之外,鹿见春名就是她接触地最多的代号成员了——而在这期间, 她还和鹿见春名达成了某种默契, 所以她当然能立刻从贝尔摩德这些语焉不详的话里找出正确的答案来。 “潘多拉魔盒——我、其他的研究员、包括贝尔摩德, 大概都是这么看待告死鸟的。” “区别在于,boss和那些研究员是想要打开魔盒的潘多拉, 而我和贝尔摩德大概就是不愿意魔盒被打开的普罗米修斯。” 灰原哀凝视着江户川柯南, 语气变得缓慢了下来。 “你应该明白的吧?如果这种技术真的被研究出来,将会发生多可怕的事情……而这项技术,本身就充满了不确定性,或许要死上成千上万个人, 才能获得这么一个微小的可能性。” 如果鹿见春名的存在被广而告之,首先他自己就无法得以保全——所以关于鹿见春名的“不死”, 是绝对不能被开启的魔盒。 “……啊,我明白。” 江户川柯南在沉默之后才回答。 即使他不愿意将人想的那么快、认为大多数人都是善意的,也不得不承认,在管理一个国家的高层之中,总会出现那么一些利欲熏心的人,恰恰这些人是绝对不能得到魔盒、也不能将魔盒开启的。 就像潘多拉打开魔盒散播了瘟疫和灾祸一样,这些恶心人的家伙要是打开了关着鹿见春名秘密的魔盒,不知道会做出怎样残忍冷酷的事情来。 他冷静地继续追问。 “金色和银色的区别呢?还有上锁和不上锁,区别是指……” “大概是贵重与否的区分、以及所代表的优先程度吧。” 江户川柯南茫然了瞬间:“……什么?” “贵金属里,金子当然是最贵的吧?银是其次。”灰原哀顿了顿才继续解释,“那位先生的目的……你应该知道吧?” 江户川柯南点了点头:“永生、死而复生,不管具体是哪种,但可以肯定,那个幕后的boss一定很想活下去。” 从鹿见春名的实验、以及灰原哀研究的药物之中,他很轻易就能得到这些猜测,只是这目的实在简单得让人一目了然,单纯直白过了头,反而让人觉得有些不敢相信。 “那么你应该也知道,除了我这样的科学家,组织还很看重计算机方面的人才,凭你的大脑,应该很清楚这是为什么。”灰原哀的语气带着一点冷气,她轻轻偏了一下头,红茶的热气弥散开来,将那双灰蓝色的眼睛蒙上一点朦胧的雾气。 他们几乎是异口同声地开口:“——数字生命。” “没错,就是数字生命。”灰原哀轻轻颔首。 “但是在我看来,那位先生显然更看重肉体方面的永生,否则银色子弹也不会在数年之前就开始研究、并且至今都没有被放弃过了;只是为了以防万一,如果肉体永生是现阶段无法实现的,那么就暂且先实现数字生命,让意识永生。” “基于这一点,我认为更贵重的金盒子代表的是‘肉体永生’,也就是告死鸟身上出现的那种现象,而银盒子则是指意识永生,是备用选项。” “我明白了。”江户川柯南露出了恍然大悟的神情,他想了想,“那上锁和没上锁之间的区别呢?” 这就是只有身为研究员的灰原哀才知道的东西了——也是因为这个关键点,她才能作出准确的猜测。 “因为,对于组织来说,告死鸟就是一个无法被打开、上了锁的魔盒啊。” 她轻声说。 “你看到过的,告死鸟接受了很多实验,毫不客气地说,他的身体就差被我们给拆成碎片了,但是即便这样,我也没有从他的身上找到任何能解释‘死而复生’这种现象的依据。” “不管是dna、细胞、还是身体的结构,告死鸟都和普通人没有区别,不管用什么科技手段都无法解析这其中的原理,更别说复刻了,那是现阶段的技术水平做不到的事情。” “所以我们看待告死鸟,就像是看待一个上了锁的魔盒,明明充满好奇、却因为找不到开锁的钥匙而无法将魔盒开启。” “所以,上锁是指‘能否实现’……对吧?也就是可行性。”江户川柯南明白了。 第570章 “是的,对于现在的组织来说,无法重现‘死而复生’的告死鸟是潘多拉的魔盒,但却是被锁起来的魔盒,即使想要开启也找不到钥匙;至于没有上锁的银色盒子……”灰原哀语气一顿,语气放轻了,“我猜,大概已经到了取得成果的阶段了。” 江户川柯南神色一沉,“你知道些什么?” “我没有参与具体的实验,和那边研究所的研究员也并不认识,但是从组织的行动里,有些东西是很明显的。”灰原哀叹了口气,“组织一直在招揽电脑程序方面的人才,这一直都不是个秘密……况且组织并不需要那么多黑客,而在我叛逃之前,组织有很大一部分经费都拨给了别的研究项目。” “只有和数字生命相关的研究才能被这么重视。” “你知道的,告死鸟离开了一年,是今年春天的时候才再次回来的,而在这期间,我大概听说了一些事情……”她神情凝重,“另一个被看重的研究所,已经有阶段性的成果了,只等马上开始验证,就能够真正地投入使用之中。” “他们竟然这么快就实现了数字生命吗?”江户川柯南皱起了眉,“但我不明白的是,贝尔摩德为什么要主动把这件事说出来?她是boss的心腹,不应该为boss着想么?” 灰原哀轻轻嗤笑了一声:“贝尔摩德是个只顾自己的女人,她对boss忠心的前提是不影响自己——她那么讨厌研究所、还有我和我的父母,怎么会对boss一点逆反之心都没有呢?” 归根结底,贝尔摩德会吃下银色子弹只能是因为那位隐藏在幕后的人,她这么讨厌灰原哀和研制出银色子弹的宫野夫妇,怎么可能完全不怨恨那位先生?从吃下那颗药、致使人生轨迹发生彻底的偏移的那一刻起,就注定了贝尔摩德不会是一个忠心耿耿的成员。 她是花纹瑰丽的毒蛇,会在弱势之时给予人致命的一击。 “如果贝尔摩德的那些话真的是你说的这些意思的话,”江户川柯南的呼吸一滞,“那我想……今天的布局是有很大的问题的。” 这很显然,贝尔摩德会和降谷零说那些话,是在暗示着之后马上要发生的任务。 而降谷零和诸伏景光这两个公安一致判定组织的目标是今天将要举行的政党选举大会……可如果灰原哀解读出来的含义是正确的,那么这些东西跟政党选举毫无关联。 灰原哀的所有分析和解读都有着依据,江户川柯南顺着她的思路理清了逻辑,认为这个解读是正确的——既然如此,那么任务目标就是错误的。 组织的目标绝对不会是今天的政党选举,而是别的什么…… 可恶,到底是什么? 江户川柯南忍不住伸手抓了一下蓬松的黑发,让发顶的两根呆毛愈发翘了起来。 看他的表现,灰原哀忍不住叹了口气:“工藤君,你现在越着急,就越想不出答案来的。” 况且如果真的是和研究所有关的事情,那么江户川柯南就更加不知道线索了——就算他是全世界最厉害的名侦探也没有用,没有线索就无法作出推理,更逞论是得到正确的结果了。 江户川柯南沉默之后叹了口气,“我担心今天的行动出问题。” 灰原哀将装着红茶的杯子搁到一边,她倾身行动的时候,手下意识撑在了放在沙发边的茶几柜上,指尖按压住了电视遥控器上的按钮。 感应灵敏的电视立刻就作出了反应,从新文频道切换到了游戏频道。 游戏频道之中正在播放着关于最新发布的游戏的讯息,嗓音甜美的女声正在解说一一款最新发布的名为《永生之门》的游戏,里面还插播除了游戏的pv画面。 “这是一款真正意义上的潜行游戏,比此前的‘茧’所使用的设别要更加灵巧和先进,而巧合的是,《永生之门》的发表会也将于今日下午再米花市政大楼举办,届时,将会在现场挑选200个幸运的玩家,现场体验k.k公司发行的潜行设备和潜行游戏《永生之门》……” 画面从游戏pv切换成了发表会的现场,发表会还没有开始,但是能看到有《永生之门》的团队正在发表会的会场之外接受记者的采访。 主创团队中没什么值得关注的,但江户川柯南注意到的是画面的角落里,从廊道之中一闪而逝的一个人——良好的记忆力立刻让江户川柯南回忆起了这个人的身份,古贺进。 这个人是计算机领域方面的佼佼者,还曾发布过和虚拟意识相关的论文,本身又是被组织拉拢的科研人员。 古贺进在加入组织之后就销声匿迹了,虽然公安考虑过要不要实施抓捕,但在不清楚古贺进在组织之中的重要程度、以及害怕因为抓捕而暴露己方的卧底的情况下,最终仍旧没有动手。 精通计算机的人才、游戏公司、虚拟设备、潜行游戏……以及,数字生命、意识永生,甚至连《永生之门》这个游戏的名字似乎都被赋予了不同的含义。 这一切的一切似乎都可以联系起来,而刚刚才听完灰原哀的解读的江户川柯南更是立刻就明白了全部的事情。 而很巧的是——自由政党的党首选举大会,同样也在今天,就在米花市政大楼之中。 贝尔摩德所指的那个任务并不是所谓的政党选举,而是今天、会在米花市政大楼里举办的潜行游戏《永生之门》的发表会! 第571章 第175章 决战(1) 任务目标出错意味着什么? 组织不会犯这个错误, 但公安很有可能会因为之前的错误猜测而将今天要围剿的目标彻底搞错。 虽然选举大会和《永生之门》的发表会都在米花市政大楼举行,但米花市政大楼相当之大,根本不在同一楼层、也不在相连的会议厅之中,即使距离不远, 但对公安来说完全是天壤之别。 公安的布置至少从一周多以前就已经开始准备了, 为了应对突发状况, 参与这次行动的公安部统括、降谷零以及诸伏景光都做出了无数预案, 确保不管发生什么意外状况都能及时处理——但前提是, 组织的目标真的是政党选举大会。 不可否认,也许组织存在着“主要目标是《永生之门》的发表会但如果只是顺手的事那么破坏一下政党选举也不错”之类的想法……但这么一来,公安和fbi的所有布置都成了无用功。 会出事、绝对会出大问题。 江户川柯南十分确信这一点——在搞错了目标对象的情况下, 如果继续行动,很可能会让盯着米花市政大楼的组织成员产生警惕,临时取消行动也不是没可能的事情……如果情况更坏一点,降谷零和诸伏景光都有暴露的风险。 他看了一眼发表会开始的时间,距离正式开始还有十五分钟。 这短暂的十五分钟, 还能出现转机吗? 江户川柯南握了握手指, 不可遏止地紧张了起来, 心脏疾速跳动,甚至连耳边都产生了轻微的耳鸣。 他正在思考解决危机的办法。 ——额头上骤然传来了疼痛的感觉。 “好痛……”他下意识地说出了这个词语, 再抬起头时, 正好隔着镜片与灰原哀灰蓝色的眼睛对视了。 灰原哀面无表情,手中握着卷成筒的杂志。她十分不客气地用杂志不轻不重地敲了江户川柯南一下,正中他的脑门。 “工藤君,冷静。”她说, “我相信你。” 江户川柯南愣了一下,随后抿紧了唇, 又对她露出一个有些无奈的笑容来:“我从来都没有不相信我自己过。” 他确实紧张,但那只是因为在行动开始之前发现出了错而产生的紧迫感,在意识到错漏出现的那一瞬间,他的大脑就已经开始模拟出各种场景,寻求解决的办法。 被誉为平成年代救世主的侦探怎么可能坐以待毙呢?不管是17岁还是7岁,他都是被所有人认可的、最可靠的同伴啊。 “那就好。”灰原哀收回了敲在江户川柯南额头上的杂志,她顿了顿,才继续开口,“……去吧。” 不用她多说什么了,几乎是在她开口、但话语还没来得及落下的瞬间,江户川柯南就从沙发上跳了下去,抄起放在玄关边上的滑板就出了门。 他开启大门的瞬间,夹杂着燥热气息的阳光就从门缝之中汹涌而至,为少年的背影镀上一层很浅的金色光晕。 他迎着盛大的阳光、踩着倒影离去,奔赴向燃烧着血与光辉的战场。 灰原哀没有动,她坐在原地,手中热气腾腾的红茶缓缓变凉,但她的掌心之中却依然滚烫——那是因为兴奋、紧张与担忧混杂的情绪。 祝君,武运昌隆。 她在心里说。 …… 滑板的速度被江户川柯南调整到了最高,他踩下滑板上的按钮,巨大的气流从滑板上安装的涡轮之中喷涌而出。 米花町的地图如同立体影像一般在他的大脑之中被立刻构建出来,整个米花町的建筑都出现在他的心中,从阿笠博士家中能够用最快速度抵达米花市政大楼的道路被他用思维规划出一条绿色通道来。 滑板以超过汽车的速度在车流之中自如地穿行,踩着栏杆翻越腾转的时候还惊起了街边路人的惊呼声。 但江户川柯南顾不得低调或者别的什么,一边踩着滑板赶往目的地,一边拨通了诸伏景光的通话。 降谷零身为代号成员,现在必然已经跟其他的代号成员会和了,他不好直接给降谷零打电话,那么只能通知同为公安的诸伏景光了……如果诸伏景光那边也不行,他还有最后的备用选项风见裕也可以选择。 好在诸伏景光在铃声刚刚响起两声的时候就将通话给接了起来,青年沉稳的声音出现在了通话的另一边:“柯南?有什么事吗?” “不对,”江户川柯南立刻开口,“任务目标错了!” 诸伏景光愣了一下:“……什么?” 他很快就反应了过来,通话之中的声音骤然变得务必严肃:“有什么证据吗?” 诸伏景光了解江户川柯南的品行,他不认为江户川柯南会在这种关头跟他开玩笑——而就是因为这种信任,实际上在江户川柯南说出“任务目标不对”的时候他就已经信了大半,但这毕竟是公安十分看重的行动,仅仅凭借江户川柯南的这一句话,他没办法调动其他的警力,必须得拿出更多的证据才行。 如果任务目标真的错了……那么今天的行动就相当于在还没开始的时候就已经失败了一半。 让组织得逞会有什么后果?即使任务目标不是决定日本未来总理大臣和国家走向的政党选举大会,必然也是与之相差不大的……如果组织成功,那么后果一定不堪设想。 诸伏景光的心渐渐沉了下来。 第572章 “你还记得你曾经查过的那个研究员古贺进吗?他是电脑方面的人才,曾经发表过什么论文你应该也很清楚。”江户川柯南没有那么时间给他解释金银盒子代表的隐喻,只能挑最重要的部分告诉他,“灰原告诉我,组织的boss追求的是数字生命、意识永生!” “古贺进现在就是k.k游戏公司发表的潜行游戏《永生之门》的研究人员,而这个游戏的发表会——同样在米花市政大楼举行!” 一记重锤重重地砸进了诸伏景光的胸口之中,将他敲得浑身一震。 ……怪不得没有异常,甚至在出发之前,降谷零这个本身就在执行任务的代号成员也没有说过行动有误的事情。 因为本质上,不管是《永生之门》还是政党选举,都是在米花市政大楼举行的,甚至是同一天、几乎同一时间,他们理所当然地任务组织的任务目标一定会是政党选举、而不是区区一个游戏发表会。 这是思维的谬误——也是最终有可能导致行动失败的陷阱。 “我明白了。”诸伏景光深吸一口气,又缓缓吐了出来,“在行动正式开始之前,我会将公安这边的人安排好的。” 他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句,语气变得有些微妙。 “fbi那边,我也会如实告知的。” “拜托你了。”江户川柯南十分慎重。 得到了诸伏景光的答复,他立刻就挂断了通话,全力向米花市政大楼赶去。 * 为了这次任务,代号成员们聚集在了一起。 到了任务马上就要开始执行的时候,琴酒仍然没有告知任务的具体,只是告知了任务地点:米花市政大楼。 至少降谷零对这个地点丝毫没有感到意外。 他和诸伏景光所推测的组织的目标——自由政党的党首选举大会本身就是今天在米花市政大楼举行的,这个地点只能说是刚好印证了他的猜测。 他的猜想是对的。降谷零心想,看来行动大概率是没什么问题的,就看这次能抓到多少人了。 平常的时候,代号成员之间偶尔会组成临时搭档,两人或者三人一组,偶尔出一次任务,这种组合具有十分大的不确定性,代号成员又太过零散,单独抓捕只会致使卧底有暴露的风险、还会使其他的代号成员更加警惕;一次任务同时出动九个代号成员的情况并不多见,何况还有将近两个星期的时间做准备,公安不会错过这个机会。 琴酒给其他的代号成员安排了任务——作为狙击手的科恩和基安蒂在附近的大楼之中等待,负责解决突发的状况。 贝尔摩德、告死鸟、波本、基尔四个人负责执行潜入米花市政大楼之中的任务,但四人并不是在一起行动的,而是各自分散潜伏。 伏特加和琴酒负责在大楼外待命,他们不负责潜入任务。 至于剩下那个人——朗姆,他并没有来参与任务执行前的集会,琴酒也没有对这个人做出任何安排。 但降谷零大概知道一点朗姆的事情。 等到分散开来行动的时候,作为搭档,降谷零十分自然地和鹿见春名走在一起。 他的嘴唇微微动了动,用气音和鹿见春名说话:“……朗姆好像并不想让这次行动成功。” 鹿见春名的脸上没有出现任何异常的表情,但心里忍不住腹诽——组织还能不能行了?二把手都盼着任务失败! 他也压低了声音,只用气音说话:“怎么?朗姆跟你说什么了吗?” 降谷零微微颔首:“我猜……朗姆现在就在会场之中。” “哇哦。”鹿见春名有些讶异,“他居然来了?看来是打算亲自插手让这个任务失败了。” 朗姆是个比贝尔摩德还喜欢玩神秘主义的神秘主义者,鹿见春名愿称称他为组织最强谜语人。他从加入组织至今已经七年,但从来没见过朗姆,连说句话都没有过,这也许其中有那么一部分boss并不想让他见到朗姆的因素在。 虽然没见过朗姆,但从其他人的口中以及态度里,他也能知道一件事——朗姆虽说是组织二把手,但似乎并不是其他人想象中的那样得boss信任。 换句话说,boss对组织的掌控力并不是百分百,否则面对朗姆这么一个随时想谋朝篡位狼子野心的家伙,他早就要清君侧把朗姆给搞死了。 ——但,朗姆不惜亲自下场,也要插手这次任务的目的是什么? 这是鹿见春名目前还没有弄清楚的事。 “朗姆没说什么,只是让我找机会接近操作室。”降谷零低声回答。 现场当然是有操作室的——毕竟是政党选举,荧幕上大概率还会播放影片或者宣传之类的东西,在这里举行的会议也不少,每个大型展厅之中都配备了一个操作室。 “操作室?”鹿见春名愣了一下,“他打算干什么?利用操作室破坏选举吗?难道他打算公屏播放候选人的丑闻或者出轨照片之类的东西?” 降谷零也没想明白朗姆的想法,所以他在沉默之后才斟酌着回答:“……大概吧。” 他没有反驳,因为按照他的想法看来,如果想阻止那个不被组织看好的候选人上位、或者组织想扶持自己人上位的话,要么直接暗杀掉目标本身,要么就用丑闻或者舆论来让对方彻底失去民心……既然朗姆让他接近操作室,那么大概率就是打算利用丑闻了吧? 第573章 他们两人现在扮演的是市政大楼的清洁人员——清洁一向是外包给长期合作的清洁公司的,他们作了一点简单的易容,不算彻底地改头换面,带着棒球帽低着头走路,又穿着清洁工的制服,一路都没有什么人将他们拦下,全程畅通无阻。 但在经过洗手间的时候,鹿见春名和一个男人擦肩而过了。 那个男人相貌普通,是十分常见的黑发黑眼,眼眶下面的黑眼圈却很重,戴着眼镜也显得异常明显,身形消瘦,身上还带着一点很淡的消毒水的气味,像是刚刚从医院出来一样。 鹿见春名忍了忍,才克制着让自己没有回头去继续观察那个男人——古贺进。 他看到了这个眼熟的人。 古贺进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鹿见春名皱起了眉,按理来说,古贺进是个研究人员,这里又是市政大厅,举办的是政党选举,和古贺进这个研究人员八竿子打不着,就算是执行任务也不可能叫这么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电脑方面的技术人才来凑数吧?那不是纯纯送菜吗? ……等等,电脑技术? 虽然刚才只有短暂的一瞬间,但他清楚地看到了古贺进的脖子上挂着一个工作牌,牌子的背后是花体的k.k两个字母构成的logo。 如果他没记错的话,k.k是一家很有名的游戏公司。 鹿见春名心中微微一动,开口问身边的降谷零:“今天在市政大楼、或者在附近,还有什么会议之类的东西要举行吗?和游戏相关的。” 降谷零不知道鹿见春名为什么会突然问起这个,但他想了想,如实地给出了回答,“确实有个游戏公司要在今天开发表会,而且就在市政大楼举行。” 鹿见春名心下一沉,“游戏公司为什么要在市政大楼举办发表会?” “好像是因为这个技术比较超前,k.k公司不打算将这种技术只运用在游戏领域当中,政府那边也有意向购买这项技术的专利,将这种技术投入到民生等各种其他方面去,就同意让k.k公司在市政大楼开发表会了。”降谷零解释,“但这种技术的安全性应该已经得到了验证,否则政府不可能为k.k公司背书的。” 鹿见春名却没有立刻回答,而是陷入了沉默。 他的沉默时间太长,让降谷零发觉了一些不对劲,神情也缓缓有了变化:“……怎么了?” 降谷零脸上的神情逐渐变得凝重起来。 “或许,那种技术并不安全。”鹿见春名冷静地开口,“你们公安的人白用功了,政党选举大会不是组织的目标——至少不会是第一目标。” 他停下脚步,缓缓抬起头来。 棒球帽的帽檐在鹿见春名的脸上投下一片阴翳,他抬起那双灿烂的金色眼睛,阴影之中,只有那片如同光河流淌一般的金色熠熠生辉,却又涌动着让人心悸的寒意。 圆形的瞳孔在变幻的光线下逐渐收缩,最终变成了危险的细长的椭圆形,像是野兽的瞳孔。 “你是说,”降谷零不自觉地将声音放轻了,“k.k公司的游戏发表会才是组织的目标?” ——这太荒谬了。 “刚才那个男人,他是组织的研究员。”鹿见春名金色的眼睛紧紧盯着降谷零,“据我所知,他研究的是将意识上传到网络上的项目——通俗来讲,也就是数字生命。” 降谷零的心跳漏了一拍。 不用鹿见春名再过多地解释什么,他立刻就能将这一连串的事情联系起来,然后推论得到正确的答案——如果鹿见春名说的没错,刚才那个人确实是组织的研究员,那么组织的目标很可能就是游戏发表会,而不是政党选举大会。 要说是巧合吗?会这么巧吗? 以目标是游戏发表会为前提,那么朗姆的指令就更加合理了……怪不得想要靠近操作台,那里是能操控潜行设备的。 毕竟发表会上除了会公布和《永生之门》这款潜行游戏相关的讯息之外,还会现场邀请抽选中的两百个玩家现场来体验这款游戏。发表会隔壁就是k.k公司提前放置了游戏潜行设备的房间,而操作台就设置在那里,方便工作人员随时检验这些参与提前体验的玩家的游戏状态。 而在发表会开始的一个小时后,《永生之门》这款声势浩大的潜行游戏将会开启公测,数十万购买了游戏头盔的玩家将在这一天进入到潜行游戏之中。 如果不做点什么,那么组织绝对会在这些玩家的身上做什么手脚。 降谷零短暂思考了几秒,很快就做出了决定。 他不是这次行动的总指挥,上面还有公安的统括在统管这次行动,他不能完全将公安的所有警力都调到另一边的游戏发表会去,只能做保险准备……调走一部分的警力,去游戏发表会待命。 * 萩原研二早上出门的时间要比鹿见春名早一点。 他一如既往地船上了惯常的黑色西服,洗漱之后整理了一下自己,然后将放在桌面上的御守拿了起来——他解开抽绳的系带,从预收里面拿出了一张薄薄的纸条。 萩原研二将纸条展开了,垂下眼睛,凝视着纸条上的内容。 其实纸条上没什么东西,只有被他们幼稚画下的三个颜文字。 萩原研二盯着那个被鹿见春名一笔一划画出来的笑脸,也不自觉地无声笑了一下。随即他将纸条认认真真地叠成了正方形,重新放进了御守之中。 第574章 御守是金色的,这枚金色的御守被他郑重地放进了西服的内袋之中,那里紧贴胸口,是离心脏最近的位置。 这是他重要的护身符。 做完这一切,萩原研二才轻手轻脚地出了门。 …… 燥热的夏天似乎会让人的心情也不自觉地变得暴躁起来,连带着在夏天发生的各种爆炸案件也增多了,但很意外,今天上午的时候竟然没什么事情发生。 但当萩原研二以为今天可以就这么平安无事地过下去的时候,下午果然出事了。 天谷警部将松田阵平和萩原研二都叫走了。 “米花市政大楼里好像被安装了炸弹,不知道是不是对政党不满意的极端分子安装的……总之,毕竟政党的那些人……你们也知道,所以你们两个绝对不要掉链子啊。”天谷警部有些语焉不详,他显得十分头痛,挥挥手就将爆处班的双子星给一口气派了出去。 “好像不是什么特别危险的炸弹。”坐在警车里的时候,松田阵平低下头来,盯着从米花市政大楼那边发来的炸弹照片,“不至于派我们俩一起吧?” “天谷警部也是有苦衷的啊,人少了显得不够重视,要是没解决炸弹的话……虽然我觉得不会有这个可能性,但是万一呢?”萩原研二耸了耸肩,“估计得找我们爆处班的麻烦了。” “搞政治的都喜欢玩这套恶心的东西。”松田阵平听得直皱眉。 “到了,”等警车停下来的时候,萩原研二握住门把手,将警车的车门给打开了,“走吧,先工作。” 松田阵平也跟着下来了。 为了防止引起恐慌,也为了不影响政党选举大会的正常进行,他们两人都是便装,防爆服要等到了现场再船上,身边跟着的警员也都是便装,看起来和那些参加政党选举的政治家的秘书团没什么区别。 只不过在萩原研二走进电梯里时,刚从电梯之中下来的穿着西服的年轻男性忍不住多看了他一眼。 这个年轻的男性——易容后的贝尔摩德心中掀起了惊涛巨浪。 她当然是很惊讶的:告死鸟的恋人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而在这个时候,琴酒的消息发过来了。 [琴酒:你的任务完成了?] 贝尔摩德深思熟虑,敲下一行字。 [贝尔摩德:成功了。] [贝尔摩德:另外我突然想起来我还有点事就先走了。] [琴酒:?] 第176章 决战(2) 在看清了贝尔摩德发来的消息之后, 琴酒的脸色顿时变得十分难看。 他盯着那几行字看了好几遍,才黑着脸将手机屏幕按灭了。 一边的伏特加察觉到了琴酒难看的脸色,小心翼翼地看了过来:“大哥,怎么了?出什么意外了吗?” “是贝尔摩德, ”琴酒冷笑了一声, “那女人跑了。” 伏特加露出了诧异的表情:“啊?她怎么走了……任务不是还没结束吗?” 任务才刚刚开始, 每个人都有任务在身, 但伏特加并不知道贝尔摩德负责的任务是什么, 就连琴酒也不太清楚——贝尔摩德任务是boss亲自发布的,她只需要对boss一个人负责就好了。 琴酒神情阴晴不定:“谁知道。” 按道理来说,贝尔摩德确实是可以走的——毕竟她说她的任务完成了。 琴酒也没问贝尔摩德的任务是什么, 更没打算操心她到底完成没有。毕竟贝尔摩德只对boss负责,既让没让他知道,那他就不会去问……反正贝尔摩德要是万一没能完成任务,那也跟他没什么关系。 “那,”伏特加茫然地开口, “就不管她了吗?” “不管她了。”琴酒冷漠地颔首。 然而他并不知道贝尔摩德在想些什么——琴酒气她撂挑子, 她笑琴酒太无知。 贝尔摩德跑路当然是经过深思熟虑的。 她发出给琴酒的那条短信之后就没再盯着手机看了。她顶着易容伪装之后的脸十分自然地走出了米花市政大楼, 又脚步一拐走进了街边的巷道之中,将脸上的易容扯了下来, 露出她原本的面容。 贝尔摩德将那头金色的长卷发扎了起来, 又戴上了头盔,将早就准备好停在这边的哈雷启动了。 米花市政大楼不是个安全的地方,身为将自身利益放在第一位的利己主义者,贝尔摩德当然会尽快离开这个地方——至于其他人嘛, 那就听天由命了,虽说都是组织成员, 但她的同事情委实十分稀薄。 琴酒不明白贝尔摩德为什么走,她自己是十分清楚的。 告死鸟是个怪物,毫无疑问。而且是不会死亡、就算打倒也永远会再次爬起来、咆哮着扑过来的最凶狠的怪物。 贝尔摩德不会觉得自己打得过鹿见春名,毕竟鹿见春名拥有十分光辉地履历——三年前在研究所时,他就一个人打一整队雇佣兵,还团灭了对方全员,贝尔摩德扪心自问,觉得自己是没有这种实力的,就是琴酒来了估计也不行。 战斗力如此强悍、又不会死亡的怪物,你说招惹他干嘛呢? 贝尔摩德不觉得自己会惹怒告死鸟,毕竟她一向是想要示好的,但她担心被迁怒。 千面魔女相当敏锐,她在易容方面得心应手,那么当然也能察觉到其他人那可以称得上是拙劣的伪装。 第575章 她顶着□□在米花市政大楼里逛了一圈,就发现了不少便衣警察,以及混迹在人群中的组织的成员。 警察在这里很合理,毕竟这里要举行的是最大政党的党首选举;但问题在于,不管是警察的人数还是组织成员的人数,都比一开始定下来的要多出太多了……这很不正常。 她嗅到了战斗一触即发的紧绷的气息。 贝尔摩德当然不认识每一个组织成员,但那里面恰好有一个她认识的代号成员……而这个人,恰好是朗姆的下属。 一向不轻易示于人前的朗姆不仅亲自来到了现场,甚至还带来了一帮自己的下属,看来是铁了心打算要破坏这次任务了。 也是,贝尔摩德一边启动哈雷,一边听着车内引擎发出的轰鸣声想,毕竟连她自己都不愿意成为那个“伟大未来”的基石之一、又或者是廉价的养料,一直妄图取代boss的朗姆当然也不想了。 至于那些警察……想也知道是冲着组织来的,但贝尔摩德现在巴不得有人能破坏行动呢,干嘛要对其他人发出警示呢? 警察不希望组织的行动成功,自己人也不想组织的行动成功……贝尔摩德想不出这个行动还有什么成功的可能性。 但她唯独担心的是出现在现场的萩原研二。 警察和组织的成员之间一定是会开战的,如果波及到了萩原研二、甚至让这个警察重伤或者死亡,她敢肯定告死鸟一定会发疯,而疯起来的告死鸟一定要比三年前在研究所的时候更加恐怖。 毕竟,她只是言语上的试探和不经意间的说辞都让告死鸟对她起了货真价实的杀心,冒着被组织追杀的风险都毫不避讳地打算杀了她;萩原研二但凡真的出了点事,告死鸟不得把在场的这些组织成员全都搞死? 为了不被迁怒、也为了自己这仅此一条的小命着想,贝尔摩德马不停蹄地就决定跑路了。 当然,跑路还有另一个原因——她还有别的事情没有完成。 boss交给了她两个任务。 第一,在k.k公司《永生之门》的发表会控制室中的主机上,植入控制程序。 古贺进的程序被分成了两部分,由他植入到总公司的核心机房之中的程序是货真价实的上传程序——并不是单纯地只将有希望玩家的意识上传到游戏内置的系统之中,而是更高一层,上传到网路。 为了避免古贺进到了关键时刻墙头草,boss认为这个程度不能完全握在古贺进的手中,所以将本该一体的程序一分为二,另一部分的控制程序就由贝尔摩德负责。 这个程序和古贺进最开始研发的还有些不同……它和外装大脑是连接在一起的。 所以贝尔摩德的第二个任务,就是回到外装大脑所在的实验室。 外装大脑如今还是休眠的状态,boss想要达成自己的目的,就必须在程序启动的同时也启动外装大脑。 不过外装大脑其实可以由在研究所之中的研究员来启动,贝尔摩德本来无需亲自赶过去的。 但——她有自己想达成的目的。 而她到底要不要那么干,取决于米花市政大楼这场战斗之中,谁会是那个胜利方。 * 米花市政大楼不远处的几栋摩天大厦上,基安蒂和科恩已经埋伏在了不同的方向。 他们瞄准的就是米花市政大楼,通过透明的宽大玻璃,他们能从瞄准镜的准星之中树清会议厅里攒动的人头。 科恩要沉稳一些,基安蒂则是个显而易见的急性子,等了一会儿就开始在和科恩的单独频道之中发起牢骚来。 她很是不满:“到底要等多久啊?琴酒也是,根本不告诉我们任务目标是谁,这要怎么狙击?” 她这倒是冤枉琴酒了——琴酒也不能现在就确定要狙杀的目标是谁。 这个任务虽然出动了将近十位代号成员,但实质上相当于是纯靠随机应变来完成的任务,期间只有大致的阶段目标,而不管用什么手段、达成boss想要的目的才是最重要的。 在这个期间,因为任务地点鱼龙混杂、人物混乱,所以才需要一次性出动这么多代号成员来为这次行动保底。 这个行动在本质上与组织的利益无关,完全出于boss的私心。 “等等吧。”科恩过了一会儿才回答。 “我想开枪。”基安蒂发出了咂舌声,“能不能随便杀个人?” 虽然是最需要忍耐和沉稳的狙击手,但基安蒂的性格恰恰有些急躁,她总是忍不住扣动扳机的冲动,曾经的行动中偶尔也会出现提前杀了人而让任务出了岔子的情况,但这次任务不同,基安蒂没敢擅自开枪。 科恩诚恳地说:“你可以试试,看看琴酒之后会怎么对你。” “……忍忍就忍忍吧。”基安蒂憋屈地回答。 她怂了。 她要是敢在这个时候开枪破坏行动,那等任务结束之后,琴酒也一定会在她的身上来两枪的。 琴酒最讨厌的是老鼠,但对蠢货和废物也是0容忍,基安蒂不想被琴酒当成“说不定杀了更好的蠢货”。 但基安蒂和科恩在交流的时候,并不知道自己也已经被瞄准了,而瞄准他们的人还是曾经的同事。 米花市政大楼附近的高楼大厦不少,直线两公里左右的地方就是一个大型的商业街区。如果组织派出狙击手,那么无疑要在米花市政大楼附近的高楼之中潜伏,而视野好、高度又足够的高楼也就只有那么几栋。 第576章 身为狙击手,诸伏景光和赤井秀一比任何人都清楚狙击手会选择哪里成为狙击点位。 作为曾经组织中最优秀的狙击手,不管是诸伏景光还是赤井秀一都轻而易举地找到了埋伏在高楼之中的科恩和基安蒂,他们架着狙击枪的脑袋出现在了诸伏景光和赤井秀一两人的狙击枪瞄准镜之中。 这是属于公安和fbi之间的默契。 在选择向江户川柯南透露出情报的那一刻,公安就相当于默许了和fbi之间的合作。 诸伏景光没有特意告知赤井秀一任务目标出了差错的事情,但赤井秀一是清楚的——他之前就在江户川柯南默许的情况下监听着阿笠博士的家,那么今天早上和灰原哀说的话当然也不会错过。 在江户川柯南踩着滑板前往米花市政大楼的时候,赤井秀一已经调动了其他的fbi探员。 至于他自己……组织会派出狙击手是必然的,而远处的狙击手显然是在威胁米花市政大楼之中的人员的安全,而作为狙击手,诸伏景光和赤井秀一是要排除这份威胁的。 他们的枪口默契一致地对准了科恩和基安蒂,只等到战火一触即发的瞬间,将这两个狙击手狙杀。 现在米花市政大楼之中还没有发生骚乱,但是通过狙击枪上高达八倍的瞄准镜,诸伏景光清楚地看到了萩原研二和松田阵平进入米花市政大楼的瞬间。 大楼里出现了炸弹,否则萩原研二和松田阵平不会同时出现在这里,但在这个时间、这个地点出现在这里,是巧合?还是陷阱? 萩原研二不会出现危险吧? 虽然这个时候发这样的消息会可能会扰乱心神,但考虑到萩原研二这个人所代表的战略意义…… 诸伏景光摸出手机来,给鹿见春名发了一条短信。 但为了这次行动,鹿见春名暂时将手机调整成了静音模式,收到短信的手机屏幕只是短暂地亮了一下,很快屏幕又熄灭了。 他和降谷零伪装成清洁工,前进的方向从政党选举大会的楼层接着往上,前往《永生之门》发表会所在的会议厅。 《永生之门》发表会的人数相比政党选举大会要显著地减少了很多,走廊之中已经没什么人了,娱乐记者大多都已经进入到了发表会的场馆之中,外面三三两两地只剩下几个穿着便装的年轻人。 鹿见春名瞥了他们一眼,心中有了猜测。 《永生之门》这个游戏会在发表会当场让抽选的两百个幸运玩家现场体验这个游戏,而这些年轻人大概就是幸运儿之一。 ——也可能是最不幸的人之一。 “从古贺进的嘴里,应该能弄清楚组织到底在搞什么鬼。”鹿见春名低声说,“虽然我知道他们在研究数字生命,但我毕竟不是这个研究组的人,具体的细则我不知道……去问古贺进也许会快一点。” “你说的很好,”降谷零叹了口气,“但问题是,都走到今天这一步了,古贺进会愿意说吗?” “他会说的。”鹿见春名的神情无比平静,“只要你们抓住他的软肋。” “软肋?”降谷零愣了一下,很快又反应了过来,“你是说……他的女儿?” 鹿见春名点了点头。 降谷零皱眉:“发表会马上就开始了,现在去查他的女儿的所在地来不及了,而且这些信息必须在东京市内所有的医院进行排查,如果他的女儿入住的是私人医院,那就更难办了……” “我知道他女儿在哪里。”鹿见春名打断了降谷零,“在铃木财团旗下的私立医院中,顶层vip病房,房间号是1710。” 窗外的阳光像是在一瞬间消失了,阴沉的光线之中,只剩下那双像是流淌着金色熔岩的眼睛在熠熠生辉,细长的瞳孔含着慑人的寒芒。 降谷零能明白鹿见春名的意思——公安不就是不择手段的一群人吗?他们是结果至上主义者,过程中即使使用了违法的手段,只要自己能够在事后处理好也无所谓。 那么面对犯罪分子,为了全日本、乃至全世界的人类的安全,用对方最在意的软肋来进行威胁也无可厚非吧? 你又不是没干过,不是吗? ——鹿见春名的眼神是这么说的。 他会这么认为当然没有问题,因为他曾经就是被选中的“为了大局可以牺牲”的人……当然,那个时候他在降谷零眼中还是一个不折不扣的罪犯。 而牺牲罪犯和牺牲普通人是完全不同的程度。 降谷零沉默了,许久之后他才回答。 “谢谢你的好意,我知道了。” 他没有给出一个准确的回答,也不会轻易地承诺,肯定地说“是”或者“不是”。 降谷零是爱着这个国家的,为此他甚至愿意牺牲自己。但是……如果可以,他不想再牺牲一个已经陷入了沉睡的无辜者,就像当年不该将被认定是犯罪者的告死鸟推入地狱之中一样。 他看过那些血淋淋的影片,尝过痛苦和钻心的愧疚。他可以为自己的出格行为进行善后,却无法弥补他人身陷囹圄的那段人生。 至少在退无可退之前,降谷零不想再做出这样的选择,即使那个陷入沉睡的女孩早已经被卷入漩涡之中。 * 朗姆此刻正坐在《永生之门》发表会举行的会议厅之中。 他也是精通易容术的人,能将自己伪装成一个和原本毫不相关的人——就比如现在,他伪装成了一个高大的娱乐记者,混入来参加这场发表会的媒体之中时毫无异状。 第577章 而身在现场的也不是只有他而已。 就如同贝尔摩德猜测的那样,除了亲自抵达现场的朗姆之外,处于现场的人还有他的下属——豪达、芝华士,以及加利安诺。 不同于立场颇有些暧昧的波本,豪达、芝华士和加利安诺都是旗帜鲜明地站在他这边的人,而会在这个场合将这三个人一起调来,完全是以防万一。 即使朗姆自己已经插手其中,他也无法确定那个老不死的boss会不会留有什么后手……但这次行动跟地位、权利之类的事情无关,朗姆只是不想成为“肥料”而已。 他很惜命,所以一定会组织行动成功。 为此,朗姆甚至敢引来警察——没错,报警的人就是组织的成员,而安装在现场的炸弹也是他干的。 炸弹不止一个,大约要花费警察一些时间,而有炸弹被安装,很有可能会使这次发表会延后……关键的发表会延后了,那么潘多拉的魔盒被开启的时间也会延后。 朗姆的神情有些阴晴不定。 boss的障眼法确实玩的很好,被骗的人也包括他。在知道任务地点的时候,他确实以为组织的目标是政党选举大会,但在发觉《永生之门》发表会也在米花市政大楼举行时,他立刻就察觉到了不对劲,为之临时叫回来了自己的三个心腹。 但现在他不太担心了。 身为易容术的精通者,朗姆不仅自己易容,也擅于识破其他人的伪装。和贝尔摩德一样,朗姆在进入米花市政大楼之后就发现了数量多到有些不正常的便衣警察。 很显然,这些便衣警察不会是冲着政党选举大会来的。 那么只剩下一种可能——是冲着组织的行动来的。 朗姆想了想,委实觉得没什么警示的必要。毕竟那些没做伪装而直接参与进来的组织成员都是忠心于boss的,琴酒更是boss手中的刀,如果刀被折断,他是乐见其成的。 他思考了没多久,周围的嘈杂声突然变小了。 朗姆抬起头来,用手摆正了胸口挂着的记者牌。他看了一眼时间,现在刚好是下午两点。 发表会开始了。 意识到这一点的瞬间,朗姆忍不住去寻找古贺进的身影。 古贺进不在主创团队之中,也不是上台接受采访的人,朗姆自然找不到他。 他去会议厅旁边放置了两百台设备的游戏体验区转了一圈。 游戏体验区之中还没有人,记者、《永生之门》的主创团队、以及被抽选中的体验玩家都在隔壁的会议厅之中,古贺进是以“进行最后的检查”的理由才来这里的。 他是《永生之门》的技术顾问,是为这个游戏耗费最多心血的人,没有人会怀疑他有什么不好的目的,而古贺进心知肚明,他会参与这个项目本身就不怀好意。 游戏体验区被布置成了十分科幻的风格,地面上铺就发光的莹蓝的灯线。古贺进踩着这些光走过去,手指一一拂过被摆放在台面上的全息头盔。 他在最近的一台头盔边上停了下来,伸手抚摸了一下金属质地的外壳,冰凉的触感传递而来,但他的心口却是滚烫的。 他的女儿终于要醒过来了——即使是在虚拟的世界中醒来也好。 身为研究这个技术的人,古贺进十分清楚自己接下来要做什么。 他研究了很多年的虚拟现实技术,尝试着将人的意识上传到网络之中,这也变相地相当于实现了数字生命。 毫无疑问,这是一个伟大的、跨时代的技术。 而只要启动他植入到《永生之门》智能系统中的程序,不仅是提前开始体验游戏的两百个玩家,在今天发表会结束、游戏正式开始公测之后,成千上万的玩家都会加入到这个意识构筑的网络之中来。 或许一个人的计算力不算什么,就连两位数的加减乘除法都不能立刻脱口而出,但是上百人、上千人、数十万人的意识连成网络,那么计算力甚至可以相当于一台超级计算机。 他们在虚拟世界之中的活跃会形成数据流,是这个庞大意识网络的基石,也是肥料。 而他的女儿——古贺由纪的意识会联通这个网络,实现在虚拟世界之中的复活。 这些人的意识网络会为古贺由纪提供养分,供养她生活在虚拟的世界之中。 以这成千上百万人为代价,在网络之中,古贺由纪就相当于是无所不能的神。 第177章 决战(3) 古贺进开始研究全息技术的时间其实很早。 他曾经就是k.k公司的一员, 在刚加入这个公司不久,他就开始一边工作一边研究起这种技术,但当时他并没有太认真,也不觉得这种划时代的技术仅凭自己就能完成。 直到古贺由纪出现意外, 他才开始考虑——全息游戏所需要的意识上传技术, 也可以用在植物人的身上吧? 将这种技术研究出来彻底成了古贺进的执念, 而现在, 他的愿望马上就要实现了。 他会成为21世纪最伟大的人, 他的女儿也将成为第一个货真价实的数字生命,他们都将载入史册。 古贺进忍不住慢慢地笑了出来,笑着笑着, 笑容中又夹杂着一点苦涩的意味。 他唇边微笑的幅度缓缓消失,最终紧咬着牙关。古贺进抬起手,将半张脸埋进掌心之中,从指缝之间漏出了一点轻微的气音。 第578章 过了很久,古贺进才缓了过来, 脸上的神情逐渐恢复平静。他站直了身体, 整理了一下身上穿着的西服, 这才走出了游戏体验区。 程序已经植入,他掌握着启动程序的密钥, 即使人不在原地, 也能通过管理员的权限进入系统之中,输入密钥启动程序。 为了防止在程序启动的时刻产生什么异状从而被怀疑,古贺进从后门离开了发表会正在进行之中的会议厅。 他是幕后的成员,本来就无需被采访, 即使在这个时候消失也没有人会关心他的去向。 在离开场馆的时候,古贺进碰到了等候在外面的那两百个抽选中的幸运玩家。 这些玩家们大多数都很年轻, 即使是看起来年纪最大的也不会超过四十岁,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期待和喜悦的表情——他们将会是全世界第一批体验真正的全息游戏的人,这怎么可能不让他们激动呢? 排在最前面的一号玩家是个看起来就很年轻的女孩子,扎着元气的单马尾,在看清古贺进工作牌上写的姓名和职位之后,她立刻就发出了十分惊喜的叫声:“您是《永生之门》的研发者之一?” 排在她身后的人群被这一声惊呼给引爆了,纷纷探出脑袋来,用十分热情地表情盯着古贺进,距离更近一点的则直接围了过来,所有玩家的脸上都洋溢着敬佩和崇拜的情绪。 古贺进有些不知所措。 最开始发出惊叫声的女孩子说话时细声细气,黑色的眼睛认真地凝视着他:“古贺先生吗?您能研发出真正的全息游戏,真的太厉害了!从游戏pv发布开始我就在好好期待这款游戏了,现在终于可以自己尝试一下了,我很高兴哦,能制作出这么棒的古贺先生也超厉害的!” 这是个不吝啬于夸奖的女孩子。 古贺进产生了一点恍惚——如果古贺由纪没有变成植物人的话,大概现在也是和眼前这个扎着马尾的女孩差不多的年纪,甚至连性格都很像,他的女儿也是一直这么活泼外向,像个小太阳。 但这恍惚的时间只持续了很短的瞬间,古贺进似乎从幻影之中脱离了出来,身体又变得僵硬紧绷了。 “谢谢你们的喜欢,”他努力地板着脸说,“稍后,你们马上就可以亲自体验这款游戏了……不好意思,我还有其他的事情要做,暂时得先离开了。” 围在他身边的玩家们十分善解人意地为他让出一条道路来,在所有人热情视线的注目下,古贺进离开的脚步愈发加快了。 像是在逃跑。 古贺进离开的影子当然没逃过朗姆的眼睛。 他在闪光灯不停闪烁的媒体之中沉思了一会儿,也悄悄退了出去。 古贺进也离开了,说明程序的安装已经完成了……现在只是启动与否的问题。 他清楚boss想要的是什么。 数字生命?是的,但绝不只是永恒的数字生命而已。 boss不仅想要成为永恒的、永远不会死亡的数字生命,还希望自己能够成为数字生命中的主宰者。 等到第一步的意识网络实现同步之后,那位先生就会开始第二步的计划。意识网络提供的是计算力,而加入到这个网络之中来的boss本身的意识并不具备掌握这个网络的实力,因为本质上他是人类,而不是人工智能——连人工智能都有一整个机房来装自己的核心数据库呢。 以人类的自我意识成为能够超越人工智能的存在,这可能吗 本来是不可能的,但……在拥有外装大脑的情况下,这些不可能勉强拥有了变成可能的概率。 虽然现在外装大脑的研发进度没法让boss真的超越人工智能,但如果继续研究下去,将全世界的人类变成供他汲取养料的意识网络,那么他跟掌控了全人类有什么区别? 数字生命形态的boss能做到很多事——现在的社会几乎人人都会使用智能设备,除非是生活在深山老林之中的野人。 手机和电脑之中储存的私人数据让不再是隐私,随时都能被虚拟意识形态的boss像翻阅一本书那样轻易地翻开阅读。 路上的交通摄像头、随便一个商店里的摄像头、家用摄像头、甚至是手机和电脑上的摄像头都可以成为boss的眼睛,届时任何组织成员将没有隐私可言。 而在这种情况下,也许通过网络随手操纵一下手机或者电脑、让家里的联网家具鼓掌爆炸、引发火灾,又或者在车辆的电子导航系统上做点手脚……神不知鬼不觉地就能收割一个人的生命。 如果真的到了这一步,朗姆觉得自己要么被迫成为意识网络的一部分,要么就是被掌握了网络的boss给直接用意外杀死。 不管哪一种都是他无法接受的结局,所以在boss达成目标之前,朗姆绝对不能让他成功。 但——boss这么做也许不行,那凭什么他不能这么做呢? 就连朗姆也十分清楚,古贺进确实是个货真价实的天才,他研究出的技术就算不运用在数字生命的方面,其他的方面也十分好使。为此,将古贺进捏在自己手中似乎是个最优选择。 朗姆是有意想让古贺进为己所用的,但总有些事情在计划之外,让他改变了自己的安排。 是豪达发来的消息。 豪达告诉他,贝尔摩德不知道为什么,突然离开了现场。 这个意外让朗姆忍不住皱起了眉。 第579章 贝尔摩德是有另外的任务要完成所以离开、还是跑路,这两点是完全不同的……这女人一向十分擅长趋利避害,因此让朗姆一时间有点踌躇。 他短暂思考的时间中,古贺进已经乘电梯下楼了。 而与此同时,正在发表会的会议厅外排队的两百个幸运玩家也已经开始了缓慢的行动——轮到他们进场了,这说明游戏体验马上就要开始。 而在他们开始进入休息的瞬间,小型的意识网络便会形成。 这两百个玩家是实验品,是在由成千上万个意识组成网络之前,任由boss用他们的意识进行测验的可怜的实验品。 不,准确地说,实验品是两百零一个——沉睡之中的古贺由纪也会同步接入网络之中。但古贺由纪不会是主导者,她只是构筑网络的众多意识之一,她提供的算力会成为boss在虚拟世界的数据海洋之中畅游的燃料。 至于古贺进去了哪……朗姆用脚想都知道,他现在能去的地方除了古贺由纪的病房,就是k.k公司中放着底层数据库的秘密机房。 朗姆低头,看了一眼手表上显示的时间——按理来说,炸弹应该快要爆炸了。 * 被安装在米花市政大楼之中的炸弹不少,足足五六个,并且分散地零零碎碎,毫无规律,光是想找到这些炸弹就有些令人头痛。 时间很紧,没有时间将防爆服穿在身上,萩原研二将袖口挽了起来,持着剪线钳的手十分稳定地剪断其中一个炸弹之中的红线。 红线断成了两截,因为燥热的天气而凝聚在额角的汗珠也滚落了下来,重重地砸在地板上。 这是定时炸弹,电子屏幕上红色数字还在跳动,距离被引爆还有十分钟,但萩原研二却觉得时间十分紧迫——如果只有一个炸弹,那么十分钟的时间绰绰有余,但现场还有别的炸弹,想完全拆除的话,时间并没有多少余裕。 剪完一根线之后他并未松一口气,手立刻再次移动,夹住了另外一根蓝色的线——这个线连接着电子屏幕,当剪断线之后,跳动的数字瞬间熄屏了,这意味着定时器已经被拆除。 萩原研二这才算是勉强松了一口气,他活动了一下有些僵硬的手腕,站起身来打算离开,去寻找下一个炸弹,但在转身的瞬间被惊地朝后退了一步。 “柯南?”萩原研二有些惊讶,“你怎么在这里?” 江户川柯南是偷偷摸摸溜进米花市政大楼的。 他本来打算直奔发表会所在的那层楼的,但他看到了警察——是便衣警察,但江户川柯南凭借着自己卓越的记忆力,认出了那不是搜查一课的警察,而是爆处班的。 他半年多的时间来经历过不少爆炸案,当然和爆处班的警察有接触,萩原研二和松田阵平就不用说了,经常在一线活跃的拆弹警察他差不多都混了个脸熟,因此一眼就认了出来。 按理来说,会出现在这里的警察应该都是公安才对,会出现拆弹警察当然也只有一个原因了——有炸弹。 组织的人安装的炸弹吗?但……为什么? 江户川柯南在仔细观察了这个炸弹之后就察觉到了一点不对劲的地方。这个炸弹安装的位置十分微妙,一旦爆炸,绝对会同时影响正在进行中的政党选举大会和《永生之门》发表会。 但这个爆炸的损伤程度吧……好像又不至于将这楼层炸塌,可以说是威胁力很强,但杀伤力有限。除非是近距离靠近炸弹,否则即使爆炸也大概率不会致死。 那么安装炸弹的人想法就很微妙了。 对方似乎不是抱着要杀死某些人、或者制造恐怖袭击的目的来的,似乎只是打算进行威吓,制造骚乱,然后让政党选举大会和发表会被迫叫停。 换言之,安装炸弹的人和江户川柯南抱有的是同样的想法——他们都不想让任务成功。 江户川柯南不清楚这个人究竟是谁,但他的脑海之中,清楚地浮现出了一个想法。 “有多少炸弹?”他冷静地问。 虽然萩原研二没有透露给他炸弹的具体数量,但江户川柯南从萩原研二的行动和紧张的神态之中就能察觉到这一点。 认真来说,这个炸弹并不是那种很难办的类型,除了额外安装了水银泵之外,几乎没什么拆除困难的点,并且本身也不是杀伤力很大的炸弹,按照松田阵平的话来说,完全是“三分钟不到就能拆除”的,完全没必要这么紧张吧? 那就只能说明炸弹不止一个,时间紧迫,所以萩原研二才会这么紧张和迫切。 “发现的是七个,”萩原研二立刻就回答了江户川柯南的问题,“这是我拆除的第二个,松田那边大概也拆除了两个,还剩下三个没有处理。” 严肃起来的时候,萩原研二叫的是松田阵平的姓氏。 江户川柯南点点头,从萩原研二的手中将剪线钳接了过来:“剩下的那个交给我。” 萩原研二犹豫了一下,“不,怎么说我也是警察……” 他并不是不信任江户川柯南的能力,正相反,江户川柯南在拆弹上的水平完全能胜过爆处班的大多数人,曾经遇到爆炸案的时候,江户川柯南也从未吝啬过在他和松田阵平的面前展现自己拆弹的能力。 但相信江户川柯南的能力是一回事,要不要让他去涉险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第580章 即使心知江户川柯南实际上是那个17岁的高中生侦探工藤新一,但说到底不管再怎么厉害,也只是个未成年人,等真的出了事情的时候,身为警察,萩原研二从来没想过要让未成年人顶上危险的地方去。 “时间紧迫,”江户川柯南沉声说,“保护其他人的安全才是第一位的,不是吗?” 他和萩原研二对视——透过透明的镜片,萩原研二注视着那双灰蓝色的眼睛,短暂的沉默之后他便点了点头。 “最后一个炸弹被安装在楼梯间的消防栓之中。”他简明扼要地将位置告知给了江户川柯南,“拜托你了。” 他的语气十分郑重,江户川柯南也严肃地点点头,握着剪线钳,立刻来到了安装了炸弹的楼梯间之中。 因为有炸弹,不相干的人群已经远离了这里,但政党选举大会还在进行——因为这次参与这次选举大会的议员与大臣们都十分强硬,在得知这些炸弹会伤害到生命的可能性比较低之后,纷纷认为这是别的政党企图破坏选举的卑劣举动,因而丝毫不愿意低头认输,坚持继续进行选举大会。 没有办法,爆处班只好承担最大的压力了。 江户川柯南打开消防栓的表面,找到了安装在里面的炸弹。 炸弹被用胶水粘贴在消防栓之中,江户川柯南刚准备拿螺丝刀解开金属制的表面,进行拆弹工作,手中的动作便顿住了。 因为他手机之中播放着的《永生之门》的发表会,已经进行到两百位幸运玩家开始先行体验游戏的环节了。 只要这两百位玩家戴上头盔,进入到游戏,将意识连接起来组成网络,那么boss的计划就会启动——至少在这个阶段进行阻止还是来得及的,如果等到游戏公测开始,大批玩家涌入,那么才是真的无法再阻止了。 虽然这么做有点冒险,但是…… 江户川柯南没有一点犹豫,改用小刀,将炸弹黏住的那一小节墙面给切割了下来。 他观察估量了一下走廊的空间和主要承重墙的所在地,又看了一眼窗户,在心里默默计算了一下。 这个炸弹中是有水银泵存在的,也就是说,只要有不稳定、剧烈晃动的情况发生,那么炸弹就会爆炸。 江户川柯南深吸了一口气,按下腰带上的按钮,一个充气足球随之出现,他波动强力足球鞋上的开关,然后用尽全力,将被切割下来的炸弹投掷了出去。 就和安装这个炸弹的人一样,想要阻止一切的发生,那么只能制造骚乱和意外,迫使发表会暂停——他当然不可能直接冲进去靠嘴炮让发表会停止,拉电闸也不太可能,那么这个炸弹就是可以利用的东西。 强力足球鞋上闪烁出一点电光,江户川柯南瞄准了弧线抛出的炸弹,足球疾驰旋转着、以势不可挡的姿态冲向炸弹。 ——在足球与炸弹碰撞的瞬间,水银泵发生了移动,瞬息之后,巨大的火光在米花市政大楼的窗外炸开,如同白日里的橙红的烟花。 爆炸而产生的气浪将窗玻璃震碎,飞溅的玻璃割破了江户川柯南的脸颊,也将他整个人带起,狠狠撞在了身后的墙壁上。 炸弹爆炸带来了巨大的声响,这声音当然也让发表会和政党选举大会之中的所有人都听到了——人群立刻变得惊疑不定起来。 萩原研二和松田阵平当然也听到了这声音。 萩原研二刚刚拆完炸弹,听到爆炸的声音之后心跳差点停跳:听声音的方向在,这个炸弹大概率就是江户川柯南去拆的那一个,结果本该被拆除的炸弹爆炸了……难道江户川柯南拆弹失败了? 在那么近的距离下爆炸,江户川柯南必死无疑! 他立刻朝爆炸的发生地冲了过去。 而因为爆炸声而赶来的,同时还有豪达、芝华士和加利安诺。 * 爆炸声让鹿见春名吃了一惊。 因为离走廊太近,爆炸产生的冲击让他踉跄了一下,放在口袋之中的手机也随之掉落了出来,摔在地面上。 他去捡起手机来时,手机的屏幕自动亮了起来,锁屏的界面显示着他有一条新的未读消息。 鹿见春名愣了一下,解开锁屏,去看这条未读消息——是诸伏景光发来的警示。 萩原研二就在这栋米花市政大楼之中。 爆处班的警察来这里还能是因为什么呢?除了炸弹,别无他想。 再联想到刚刚的爆炸…… 他的心跳停滞了瞬间。 第178章 决战(4) 萩原研二和芝华士、加利安诺与豪达狭路相逢。 炸弹爆炸是意料之中的事情, 但爆炸的地点不太对——至少不应该是在外面炸烟花。 出了这样的动静,他们当然要来看看。 在走过走廊的拐角的时候,萩原研二就迎面撞上了三个代号成员。 他下意识地朝这三个人看了过去,一眼就将三人的脸纳入了眼中——都穿着很普通的便装, 不像是来参加政党选举大会的人, 长相很普通。 但他们会出现在这里, 还是冲着刚才的爆炸来的, 这件事本身就很不普通了。 虽然这几个人乍一看好像没什么异常, 但萩原研二还是不自觉地紧绷起了身体。他装作什么也没发现的平常样子,视线只是从他们三人的身上一扫而过便收敛了回去。 第581章 萩原研二十分镇定地和他们三人擦肩而过。 他冷静地将视线头像走廊之中镶嵌的玻璃窗——从玻璃窗的倒影之中,他看到了那三个男人走过的背影。 而在便服的背后, 他能隐约看见腰后的一点凸起……那是枪的弧度。 便衣警察?罪犯?还是那些政治家的私人保镖?……不,私人保镖不可能在这里闲逛,只有可能是前两者。 这喜人看起来不是突然出现在这里的。 如果是前两者……那么就只能说明,这栋米花市政大楼之中,在发现炸弹之前, 就已经有什么不同寻常的事情在上演了。 还有刚才赶来的江户川柯南, 他看起来是到场之后才知道这里有炸弹的, 那么说明他一开始的目的并不是炸弹,而是这栋大楼中同步发生的其他的事件。 萩原研二是观察力敏锐的人, 很多时候, 他的直觉都会起到一点作用——那通常是大脑捕捉到、而他自己没注意到的细节在提示着他不对劲。在刚才那三个人的身上,萩原研二没有察觉到“同类”的气息。 他只觉得那三个人是有问题的。 萩原研二完全没有现在就呵止这三个人的意思——开什么玩笑,这三个人可是带了枪的危险分子!而他萩原研二是个拆弹警察,他们这些排爆警是不会配枪的。 让他这个不配枪的警察面对三个配枪的疑似犯罪分子, 那纯属上赶着殉职领抚恤金。 然而虽然他不想在这种时候正面和那三个疑似犯罪分子的人抗衡,但这三个人显然没打算放过他。 犯罪分子对条子的嗅觉向来十分灵敏, 即使萩原研二没有穿警服,穿着的只是普通的西服,他们也能认出这黑头发紫眼睛的高个子大概率是个警察。 所以在擦肩而过之后,豪达猛地转身,拔出了后腰中别着的枪,直接枪口对准萩原研二,扣下了扳机。 解开保险为萩原研二争取了一点时间,他从玻璃窗的倒影之中观察到了豪达转身的动作,再加上早有防备,十分迅速地就在开枪的那一瞬间做出了闪避的动作。 但走廊里的空间十分有限,在短距离的射击之中,身为代号成员的豪达委实很难射歪。即使萩原研二尽力进行了闪避,这一枪还是擦着他的手臂飞驰了过去——而原本豪达瞄准的是萩原研二的心脏。 偷袭失败,豪达忍不住啧了一声。 但他不慌不忙,接着打算开第二枪。 这个警察是没有枪的,他们三个代号成员想要杀他就像踩死蝼蚁一样简单。 …… 在看到诸伏景光发来的短信的时候,随着骤然停跳的心脏一起,鹿见春名的思维也瞬间僵硬了。 他没能立刻反应过来——萩原研二也进入了这栋大楼之中? 那么刚才的爆炸…… 鹿见春名敢肯定,降谷零和诸伏景光制定的计划之中绝对不包括萩原研二这个爆处班的拆弹警察,参与这次行动的甚至连搜查一课的人都没有,几乎全员都是公安,那么萩原研二会来米花市政大楼只是个意料之外的事情。 能让萩原研二来到这个地点的意料之外的事情,显然只能是刚才的爆炸了。 米花市政大楼之中有炸弹,而且拆弹失败,炸弹爆炸了。 鹿见春名的呼吸也随之停止了瞬间,直到窒息感一阵一阵地上涌到他的头脑之中,他才猛地做出了反应。 巨大的恐慌瞬间降临了,将鹿见春名整个人都笼罩其中——他在害怕。 事到如今,他已经无法接受萩原研二会死去这件事了。就算是死去,他也希望那是在数十年后,他们携手一起走到彼此生命尽头的那一刻,而不是在这个错误的时间、错误的地点,在他看不到的时候,因为炸弹爆炸而死去。 ……连保护的机会都没有,就这样在他不知道的瞬间消失。 接受不了,完全无法认同这样的现实。 光是想到会有这种可能性存在,鹿见春名就觉得手指尖的颤抖难以控制。 明明他是痛觉迟钝的体质,感觉不到什么痛感,但在这一刻,鹿见春名清楚地感觉到了从心脏之中一阵一阵传来的尖锐的痛感,像是被一根针蛮横地钻入了大脑,他的眼前开始发黑。 不,至少要去确认一下……要亲眼看到才行。 鹿见春名重重咬了一下舌尖,随后他尝到了满腔的铁锈味。 他没有任何犹豫,转身便冲入了楼梯间之中,握着楼梯的扶手直接跃下,以最快的速度抵达了爆炸发生的那一层楼。 而在从拐角的地方冲出来的瞬间,他看到的就是迎面而来的子弹——子弹是朝着萩原研二来的。 萩原研二还活着,但那颗子弹确是召唤死神降临的倒计时。 在这种距离之下,即使是藏太也无法拉开萩原研二。好在萩原研二在那一刻是早有准备的,强硬地扭转身体,让子弹没有击中要害,同样也因为这个动作而没有看到出现在身后的鹿见春名。 但在豪达的视角看来,突然出现的鹿见春名无疑是意外之喜——他认识鹿见春名的脸,知道对方是告死鸟、是那个受boss重视的代号成员。 同伴突然出现了,不管是谁都会觉得下意识放松的吧?虽然本质上他们分属对立的派系,但身在同一个组织,大家都是被抓之后要进去蹲一辈子的犯罪分子,当然要同仇敌忾了。 第582章 更何况,他们现在是四个人面对一个没有持枪的警察,十拿九稳的局面,完全没有必要过分紧张。 但在豪达松懈的瞬间,意外发生了。 被他认为是同伴的告死鸟并没有趁机对那个警察下手——而是在瞬间暴起,以所有人都没有反应过来的速度冲向了豪达。 鹿见春名的速度太过迅猛快速,豪达根本无法在那短暂的零点几秒之中作出反应来,只能看到那双金色的眼睛几乎在空中落下一点残影,如同昏暗光线之中的灯笼一样耀眼。 在豪达迟钝的瞬间,鹿见春名已经扼住了他的咽喉,借助暴起带来的惯性和力量将豪达整个人掼倒在地。豪达狠狠地摔在地面上,后脑勺和光洁的瓷砖地面撞击发出格外沉闷的响声,痛感袭来的那一瞬间,随之而来的是巨大的痛苦,他因此而眼前阵阵发黑,一时间动弹不得。 鹿见春名这一点犹豫都没有的背刺举动让芝华士和加利安诺惊呆了。 他们当然不认为这是在庇护那个警察——两个人在同一时间想到,是不是他们的顶头上司朗姆想破坏行动的举动暴露了?所以站在boss派系的告死鸟才会如此不客气地对他们发动攻击…… 如果真的是这样,那么他们反正已经被boss认为是不忠心了,似乎也没有必要对boss宠爱的这只告死鸟手下留情了吧? 毕竟,再怎么说他们也是三个人。 但很可惜,朗姆只将参与这次行动的代号成员的照片给他们看过,这三个代号成员顶多只知道鹿见春名的长相、以及他很受boss重视的这件事情,对与鹿见春名在研究所的光辉履历根本毫不知情,这就造成了他们对战斗力的错误认知。 芝华士和加利安诺对视了一眼,同时掏枪指向鹿见春名——但鹿见春名只会更快。 愤怒和恐慌让他的肾上腺素飙升,大脑和身体的肌肉同时处于沸腾的状态之中,胸腔之中像是有一团火焰在燃烧着,叫嚣着要让他将所有的怒火都宣泄出来。 在看到萩原研二的背影的时候,他就意识到萩原研二没事了。但甚至还没来得及放心,紧接着就是枪响的声音,以及从枪口之中飞驰而出的、瞄准了萩原研二的子弹。 那一刻他的心跳飙升到了巅峰,无比恐惧自己会在下一个瞬间就看到从萩原研二身体之中飞溅的血液。 好在萩原研二躲开了,并没有伤到要害,只有肩膀处有一道较为深刻的擦伤……在看到空中溅出的血珠的瞬间,鹿见春名就知道萩原研二受伤了。 心情又从大起大落之后又一次大落,他的情绪本就处于极度不稳定的状态,然后又看到了恋人当着自己的面受了伤,因而怒火瞬间就被点燃了。 鹿见春名本来就不是什么宽宏大量的性格,他向来睚眦必报,况且他可以肯定——这三个人绝对是抱着“杀了萩原研二”的想法开枪的。 在这个世界上,他唯独无法容忍的是针对萩原研二的杀意。 一旦想到有人想杀死萩原研二,他心中被压抑着的、难以自控的怒火和杀意便会瞬间爆发,如同野兽般狠狠咬住敌人的咽喉,直到将骨头咬碎,生命气息彻底消失,才勉强觉得心中的怒气消弭了一点。 鹿见春名单手扼住豪达的咽喉,用膝盖抵住了豪达握枪的那只手,迫使他无法腾出手来继续开枪,而另外一只手已经握住枪,在芝华士对他开枪之前便已经扣下了扳机。 随着巨大的枪响声,枪口散发出一点微微的热气,金属制的子弹在极近的距离下飞驰而出,旋转着贯穿了芝华士的头颅,穿过他的眉心,那双黑色的眼睛在顷刻之间便失去了生命的光辉。 加利安诺倒是想出手,但鹿见春名没有给他这个机会——巨大的黑色恶魔张开翼翅,巨大的利爪在他的背后留下了深刻的、犹如野兽一般的抓痕,而那双恶魔的利爪又随之将他的胸口贯穿,加利安诺整个人都被悬空提了起来。 他的手无力地下垂,摇晃了几下之后,手中的枪砸在了地面上,双脚在空中晃动摇摆,猩红刺目的血液沿着他的手指尖滴落了下来,溅在明净的瓷砖地面上。 藏太松手,随手将加利安诺的尸体丢在了地上。 豪达奋力想要抗争,从被捏住的喉咙之中发出嗬嗬的嘶哑声音。鹿见春名居高临下地盯着他,金色的眼睛之中,犹如野兽般的瞳孔冷漠地倒映出了他因为窒息而无比惊恐狰狞的脸——他只感觉到了森然的杀意。 鹿见春名捏断了豪达的颈骨。 做完这一切,刚才被萩原研二可能会死亡这件事而笼罩心头的阴影才逐渐散开——这一切完全是他在应激之后下意识地行为,他满脑子都只剩下要清楚会给萩原研二带来威胁的人这件事情了。 他的胸口剧烈地起伏,喘息了几下之后,才缓缓直起了身。 鹿见春名的手指痉挛了一下,他转身想要去看萩原研二时,手腕却猝不及防地被握住了,连带着他整个人都被萩原研二拥入怀抱之中。 属于萩原研二的气息与滚烫的热度将他包围,急促跳动着的心脏也一点一点地变得平静下来。 “没事的,小诗。”萩原研二低声说,“我没事……冷静下来。” 鹿见春名张口想说些什么,却发现自己的嗓音带着一点颤意:“……好。” 没事就好。 第583章 他因为萩原研二而被牵动的心终于能够稍微安定下来。 “你怎么会在这里?”缓了缓,鹿见春名再次开口询问。 “报警说这里被安装了炸弹,所以我和小阵平都来了,但是最后一个炸弹是柯南处理的,我听到了爆炸的声音,但担心他,所以……”萩原研二开口解释。 他的解释才说到一半,那个被担心的主人公就出现了——江户川柯南听到枪声之后立刻就赶往这里,穿着蓝色西装的小少年从楼梯间之中奔了出来。 “我听到枪声了,你们没事吧?”江户川柯南紧张的神情缓缓放松,最后那半句话的音量也逐渐降低了。 很显然,江户川柯南是长了眼睛的,看着一地的三具尸体,他就知道这两人不会有事。 也是,鹿见春名可是用小学生的身体都能一个人杀穿有雇佣兵保护的走私船的人,区区三个代号成员哪能奈何的了他? 而在米花市政大楼对面,一动大楼之中的监控器正在缓缓运转,摄像头正对着对面的米花市政大楼,能十分清晰地地看见走廊之中的鹿见春名与萩原研二。 摄像头上的红光闪了闪。 第179章 决战(5) 贝尔摩德骑着哈雷, 带着巨大的轰鸣声,一路风驰电掣,直奔研究所。 ——当然不是古贺进的那个研究所,而是那个被藏在整形医院中的、秘密的研究所。 那个装着boss的外装大脑的研究所。 哈雷的速度十分令人满意, 贝尔摩德没花多少时间就赶到了研究所之中。 她乘着电梯直接前往负二的楼层, 在走出电梯之后顺手掏出了手机, 打开了直播。 《永生之门》号称是全世界第一款真正意义上的全息游戏, 全世界所有期待全息游戏的玩家都在关注这个游戏, 那么《永生之门》的发表会也当然会有媒体在现场直播。 贝尔摩德正在观看的就是《永生之门》发表会的直播。从她离开米花市政大楼开始,发表会已经在进行中了,并且马上就是现场邀请两百个幸运玩家进行先行体验的部分……这也是计划的第一步。 直播视频之中, 两百个玩家已经在工作人员的引导下躺在了躺椅上,戴上头盔,工作人员正在后台进行对设备的最终检测。 毕竟这是市面上真正意义的第一款全息游戏,又是完全潜行的新技术,全世界不知道多少双眼睛在盯着这里, 如果有可能, 那些对手的游戏公司是完全不介意搞一些肮脏的商业竞争的手段的……至少在这种万众瞩目的情况下, k.k公司制造的潜行设备绝对不能出什么意外。 后台的工作人员正在检测的时候,突然觉得眼前一花, 面前的屏幕上骤然跳出来了一个弹窗——但等他眨了一下眼睛之后, 弹窗又消失不见了,好像刚才只是他的错觉一样。 是因为最近加班太狠已经产生幻觉了吗?这个工作人员忍不住在心里嘀咕了一声,又看向了另一块屏幕上显示出来的各个数据——全部都在之前测试的正常范围之内。 他对同事比了个手势,同步开启了这两百套潜行设备, 两百个玩家同步开始接入《永生之门》的游戏之中,加载条从0%开始跳动。 贝尔摩德盯着直播中已经接入设备的那些玩家, 在心里轻轻啧了一声。 注意到她来到研究所,研究员立刻迎了上来:“外装大脑的各项数据都已经检测好了,接入设备也在正常运作之中,随时可以启动。” 贝尔摩德颔首:“嗯,我知道了。等我的指令,随时准备启动外装大脑。” 研究员干脆地回答:“明白。” 有着金色长卷发的美艳女郎踩着细长的尖头高跟鞋,鞋跟碰撞在银白色的地板上时敲击出一串十分有节奏的清脆响声。 研究员亦步亦趋地跟在她的身后,活像是她的跟班。 两人一起穿过这间研究所之中不算太长的廊道,尽头的金属质大门打开之后,显现出的就是那个被装在贯通地面与天花板的圆柱形玻璃罐之中的大脑。 巨大化的肥大大脑在澄澈的黄色液体之中漂浮,无数电极连接着这一团大脑,粉色、甚至带着一点白的颜色在格外明亮的灯光下显得有些反光。 贝尔摩德只看了几眼,就忍着作呕的感觉将视线瞥开了。 boss的目标十分宏伟。 他想要永生,既然肉体的永生是一个暂时实现不了的目标,那么就先实现意识的永生好了。所以在雪莉为首的研究组暂时无法研究出告死鸟身上死而复生的秘密之后,boss选择将所有的资源都投入到古贺进的研究组。 事实证明,boss的选择是明智的、成功的,古贺进成功研究出了他想要的技术,boss也马上就要实现自己长久以来的愿望了。 ——永生。 意识的永生只是第一步,在意识永生之后,boss必然不会放弃继续研究□□永生,毕竟谁不想切实地用身体去感受纸醉金迷、去享受权利与欲望?而那些都是有自己的身体才能做到的事情。 但那是以后的事情了,至少现在这个时候,boss想要实现的不仅仅只是数字生命和意识永生,他还想成为虚拟网络世界之中的主宰者。 不可否认,这个一手建立了组织的幕后boss当然是傲慢的,甚至于俯瞰众生。 只是在现下,他真正想要成为网络世界中的主宰还是有些难度的……毕竟说到底,意识上传到网络之中并不代表着他真的拥有了人工智能一般的计算力。 第584章 没有超级计算机做后盾、没有庞大的数据库、也不是真正的人工智能,如果只是凭借自己,那么boss所拥有的也只是半死不活的身躯和1400克的大脑而已,根本没有支撑他在网络世界之中成为神明的力量。 研究所制造的这个大脑直径几乎超过三米,即使是世界上最大的鲸鱼都不会有这种大小的大脑——通常来说,智商是由脑化指数来决定的,即大脑的重量在身体的重量之中所占的比例。 例如猫狗,它们核桃大的脑仁之中大概很难产生什么过于复杂的想法,终其一生可能也只会模糊地感受到十分有限的几种情绪,实际基本上是凭借本能在生存的。 但人类不一样,人类的脑化指数是7.5,这决定了人类是这世界上智商最高的哺乳动物、也是站在食物链最顶端的主宰……但即使这样也是不够的。 boss需要超强的算力来支撑,意识网络只是他上传意识、成为永恒的数字生命的媒介,所以才有了外装大脑的存在。 ——这个外装大脑当然是boss本人的“大脑”,毕竟让大脑肥大化的素材本身就来自于boss本人。 而这个被装在罐子里的外装大脑是没有自己的思想的,但是能通过网络和不知身在何处的boss本人连接在一起。 通俗地来说,外装大脑就是boss的外挂。他的计算力和思考的速度能通过这个外装大脑而得到进一步的增强,让他能够在网络的世界之中随心所欲。 有欲望且敢于杀人的人类成为了主宰网络的数字生命,这远远要比人工智能可怕的多。 贝尔摩德不喜欢身边有一个随时能够窥探自己的眼睛,尤其是这种力量被boss掌握之后。 肥大化的大脑漂浮在溶液之中,不断浮现出细密的气泡。 这是一个真实的、活动着的大脑,她盯着那个巨大的大脑上盘桓的沟壑,厌恶和作呕的感觉在胃中翻涌,她甚至产生了一种很想拔出强来对着这大脑开几枪的冲动。 但很可惜,她不能这么做——至少,不应该是由她来这么做,她向来是个很擅长借刀杀人的人。 直播之中,游戏加载已经完成,所有玩家的潜行设备都已经启动,进入了游戏之中。 贝尔摩德转头看向一边的研究员:“现在,启动外装大脑。” “是。”研究员点点头。 他走到了和外装大脑连接在一起的操作台边,手指在操作台的键盘上输入一串代码,经过好几道复杂的验证程序之后,盛放着外装大脑的玻璃罐上,绿色的指示灯骤然亮了起来。 外装大脑和不知身在何方的boss的大脑连接在了一起。 乌丸莲耶很难形容这种感觉——即使意识身处虚拟的世界之中,他也隐隐感觉到了一点头部的胀痛,那是因为身体很难承受这样庞大的意识而带来的钝痛感。 但是在这样的痛感之下,他突然有了一种无比强大的感觉。 前所未有的力量充盈在他的身体之中,已经衰老年迈、连行动都无法自控的身体已经很久没产生过这样的感觉了,他因为拥有了力量而前所未有地满足。 乌丸莲耶甚至产生了一种错觉——他无所不能——而这一点或许也不是错觉。 仅仅只是用外装大脑作为基石,这个只由两百人的意识构建的网络就已经拥有了十分庞大的计算力,他的意识能够感受到在网络之中奔涌而过的数据洪流,而那些碎片化的信息之中就隐藏着他想要的信息。 只要他有意愿,现在就能入侵到任何一个人的手机或者电脑之中,每一个和网络连接的监控摄像头都能够为他所操纵。 乌丸莲耶心念一动,便产生了要看一看的想法——而他的眼睛,当然就是无处不在的监控摄像头了。 米花市政大楼的监控摄像头有一部分已经被人为破坏掉了,正常运转的只有发表会和选举大会中的摄像头,但乌丸莲耶关心的不是这些。 不过没关系,米花市政大楼附近的高楼大厦不少,并且都普遍安装了摄像头,他随便操纵一个都能看到米花市政大楼之中发生了什么。 而他选中了米花市政大楼对面的那栋写字楼里的监视器。 摄像头的镜面平稳地正对着米花市政大楼,窗户是打开的,没有贴上防窥膜,通过透明的玻璃窗,乌丸莲耶能清楚地看到走廊之中发生的所有事情。 他看到了豪达、芝华士和加利安诺对那个疑似警察的人出手,又看到了被他视为自己珍贵的财产的告死鸟……而告死鸟杀了三个代号成员,丝毫没有拖泥带水,出手狠辣而果决。 告死鸟和那个警察的关系很不一般——乌丸莲耶立刻就确信了这一点。 但是,最让他感兴趣的不是那个一看就和告死鸟之间存在不正当关系、显而易见被告死鸟偏爱着的警察,而是加利安诺。 鹿见春名只开了一枪,这一枪杀死了芝华士;而豪达是被他捏断脖子而死的,只有加利安诺不同……走廊上好像突然之间出现了一个无法被人看见的存在。 而这个肉眼和监视器都无法捕捉到的存在有着野兽一般的利爪,轻而易举地刺穿了加利安诺的胸膛——在乌丸莲耶透过监视器摄像头观察到的情况看来,加利安诺整个人都是悬浮在空中的。 没有绳索或者其他的任何东西作为支撑,加利安诺就这么凭空地漂浮着。 第585章 这绝不是什么魔术或者恶作剧,在这种轻率的后果是死亡的情况下,告死鸟不可能有闲心提前准备些道具之类的东西。 在猝不及防的情况下,展露出来的才是最真实的。 亲眼目睹了这一切的发生,即使身处与虚拟的意识世界之中,乌丸莲耶也觉得自己激动地快要颤抖起来了。 超能力——那是超能力!除了不死之外,告死鸟还是个超能力者! 那一瞬间,曾经的不解都有了答案:怪不得告死鸟总能做到各种匪夷所思的事情,怪不得能在研究所之中以一己之力对抗一整队装备精良的雇佣兵,还让他们毫无还手之力……这一切都是因为鹿见春名拥有不可思议的“超能力”。 那是只存在于幻想之中、超乎常人想象的强大的力量。 而乌丸莲耶从未想过,这个世界上会有货真价实的超能力存在。 他惊喜地快要尖叫起来,如果情绪能具现化,他数据流般的意识必然会跳跃成音符。 乌丸莲耶的心中只剩下巨大的狂喜——超能力!这可是只存在于幻想种的钞能力! 对他而言,超能力和肉体的永生带来的诱惑几乎同等,那都是他想要占有得到的。 他创立组织、研究永生,本质上就是为了获得更多的财富与权利,然后继续站在这个世界的巅峰,俯瞰他人、支配他人。 但实际上,乌丸莲耶本身的实力并不强大……这并不代表他不渴望强化自身。 但是、但是,如果能在实现永生的情况下,再获得超能力呢? 那么不管是在精神上、还是现实之中,他都将成为那个最强大的人,他能主宰任何人的生命! 为此,将告死鸟掌握在手中是必须的。 ——该怎么做呢?告死鸟同时掌握着不死和超能力这两种力量,单单靠几个代号成员去追杀他显然是没有成功率的……那么,告死鸟有什么软肋吗? 当然是有的。 并且,那个软肋就在眼下,在他触手可及的地方。只要他想,这栋市政大楼之中的所有代号成员都会前赴后继地捕猎这个目标。 监视器的摄像头中红光闪了闪,透过这狭窄的视野,乌丸莲耶锁定了萩原研二。 …… 身处与研究所中的贝尔摩德收到了一条消息。 她关掉直播,扫了一眼这条消息的内容,根据文字大致判断出这是一条群发短信。 boss的内容简明扼要,是让她现在行动,去抓一个人——必须是活捉,不能让这个人死掉。而同时,短信之中还附带了一个情报……告死鸟是背叛者。 她将短信下滑,看到了附件中的照片。 像是被从监控录像之中截取后又处理过的,照片上是一个穿着黑色的西服、有着宝石般漂亮的紫罗兰色眼睛的青年。 看清这个人脸的一瞬间,贝尔摩德就忍不住在心里倒吸了一口凉气。 嘶——怎么是他? 她眉头一跳,心说这可真是老寿星上吊嫌命长。 虽然贝尔摩德不知道在那栋米花市政大楼之中发生了什么,但她马上就能理解boss这个命令的含义——boss发现了告死鸟的背叛,而在这同时发现了告死鸟和那个警察之间的关系。 命令之中不包括对告死鸟的追杀,显然boss本人也清楚,靠寻常的手段是不可能抓到告死鸟、也不可能杀死他的,而boss也不打算就这么放弃告死鸟,所以他决定将目标放在萩原研二身上。 这是告死鸟唯一的软肋,掌握了萩原研二,就相当于掌握了鹿见春名。 当然,必须是活着的萩原研二,否则死去的恋人只能让睚眦必报的告死鸟对组织展开疯狂的报复。 “这下麻烦大了……”贝尔摩德低声说。 “什么?”站在一边的研究员疑惑地回过头来,“什么麻烦大了?” “没什么,你听错了。”贝尔摩德镇定地摁灭了手机屏幕,对研究员微微笑了一下,“既然外装大脑正常运行,那么我就放心了,研究所接下来的事情就交给你了,我还有些事要先离开。” 她想了想自己的布局、计划,以及故意留下的线索,心知这研究所很快就会变成战场——她贝尔摩德向来是个相当识时务的人,马上就决定要离开这里了。 至于外装大脑…… 在转身之前,贝尔摩德最后看了一眼那个被盛放在贯通两层楼的玻璃罐之中的大脑。 这种恶心的东西,不用她亲自动手也会被破坏掉的。 她已经留下了足够多的线索,接下来只用等待银色子弹将这令人作呕的一切击碎。 第180章 决战(6) 鹿见春名等到心跳逐渐平缓了一点, 怒火和恐慌才终于被压了下去,庆幸的感觉立刻浮现在了他的心中。 “很痛吧?”他的手握在萩原研二的小臂上,垂下浓密的睫羽,凝视着那个被子弹划破的伤口。 即使萩原研二躲避的及时, 也不可避免地受了伤。子弹沿着他的肩膀擦了过去, 西服被划破出了一道扣子, 那道伤口显得有些血肉模糊, 渗出来的血将里面的那件白衬衣彻底染红了。 “只是擦伤而已, 没事的。”萩原研二好像完全不在乎这道伤口,对鹿见春名安抚地笑了笑,“在那种距离下, 没有真的中枪就已经很幸运了。” 第586章 他握住鹿见春名手腕的手缓缓下滑,然后轻轻捏了捏恋人有些发抖的指尖,牵着鹿见春名的手,将他的掌心按在自己的胸口。 掌心下,鹿见春名能感受到萩原研二心脏有力地跳动地起伏——这是他真实存在着的证明, 让鹿见春名紧张的心情得到了一点点的纾解。 还活着……太好了。 他并没有失去这个最珍贵的、神明给予的礼物。 鹿见春名的手指轻轻动了动, 除了心跳之外, 他还感觉到了一点坚硬的触感……像是什么小小的长方形的东西,贴在西服外套的内袋里。 “我特地带了御守。”萩原研二低声说, 他微微笑了一下“是小诗回来的那一年, 我在新年的时候从神社求到的,里面还放了小诗写给我的小纸条……这是我的护身符,就像小诗保护我一样。” 他放轻语气时,连语调都变得温柔, 字句中带着安抚的温和意味。 “这份幸运,也是小诗带给我的, ” 我就在这里,我在你的身边——比宝石还要绮丽的紫罗兰色的眼睛凝视着他,从萩原研二的眼神里,鹿见春名读出了这些含义。 “……嗯。”鹿见春名终于露出了一点笑容,“我不会让你死的,绝对。” 由于身高只到大腿而被完全忽略的江户川柯南欲言又止:“……或许你们还记得我在这里吗?” 在满地的尸体里谈情说爱,这两人硬生生将警匪动作片扭转成了爱情文艺片,让满心焦虑冲过来的江户川柯南一时间陷入了沉默,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心情来面对这满是粉红泡泡的氛围。 萩原研二低头:“你在这里的话,刚才的爆炸声是……?” 江户川柯南刚想张口解释,他和鹿见春名的手机就同时收到了消息。 两人对视一眼,齐齐低头开始查看。 [降谷零:你是叛徒的事情暴露了,boss要求所有在东京的代号成员活捉萩原,快走!] 鹿见春名平淡的表情变了——如果这只是针对他而来的,那么他当然不会畏惧,但boss将目标锁定在了萩原研二的身上……这对他来说相当于被踩爆了地雷。 恶龙守护的珍宝被心怀不轨之人觊觎了。 江户川柯南收到的是诸伏景光发来的消息。 [诸伏景光:贝尔摩德离开的路线通过监控查清楚了,她去了一家整形医院,那家医院肯定有问题。] 但公安的大部分警力都还放在米花市政大楼这里。 不仅是因为这里才是大批代号成员的所在里,而且这里还在举办政党的党首选举大会,如果这些政治界的人士出了什么事情,他们公安会相当难办。 诸伏景光发来的短信附件之中,还有一段被提取出来的监控视频。 江户川柯南点开了视频——监控录像之中,骑着哈雷的女人十分显眼,她好像生怕自己不被注意到一样,和往常低调神秘的作风完全相悖。 “现在就离开,我背叛的事情暴露了。”鹿见春名深吸一口气,握住了萩原研二的手,凝视着他的眼睛,“而你被组织的人盯上了,他们不会放过你的。” 组织盯上萩原研二当然是为了胁迫他,而萩原研二只是个普通人,他只能选择自己带走萩原研二,保护他。 萩原研二的回答十分干脆:“我知道了。” 但还有别的问题……如果不能抓到萩原研二,用萩原研二来胁迫鹿见春名,那么萩原研二的家人呢?他的父母、姐姐……比起只在意萩原研二本人的鹿见春名来说,萩原研二的软肋和破绽要更多。 鹿见春名想到了这一点,所以才愈发觉得烦躁。 江户川柯南皱起了眉:“他们怎么知道你是叛徒的?如果是因为这三个代号成员的话……” 这条走廊上的监控已经被破坏了,至于别的地方…… 江户川柯南看了一圈,目光锁定在了米花市政大楼对面的那栋大厦上。就在他们的正对面,一个闪着红光的监控摄像对正对准着他们。 他心中一沉。 “……最糟糕的事情发生了。”江户川柯南低声说,“组织的boss已经初步变成了数字生命,他能监控街道上的每一个摄像头,这种情况下,就算要逃也绝对会被发现行踪的……除非你们跑到人迹罕至的山中。” 也许鹿见春名可以,但萩原研二绝对不行——他自己的安全可以保证,但他的家人还生活在神奈川,组织的人随时可以对他的家人下手。 这一点,他们三人都十分清楚。 江户川柯南顿了顿,抬起头看向鹿见春名。 “或者,赌一把,去美罗整形医院。” 那是贝尔摩德最后出现的整形医院的名字。 “去那里?”鹿见春名皱眉,“为什么?” “贝尔摩德不是那种会随意在监控摄像头之中留下自己的行踪的人,那个整形医院也绝对不会是她第一次出入,那么为什么偏偏这个时候被警察抓住了痕迹?——除非她本来就想让警察知道。” 在最紧要和焦灼的关头,江户川柯南反而十分冷静,从录像和贝尔摩德的言行之中将所有线索剥离,又重新紧密地联合在一起。 “贝尔摩德不想让这次任务成功,她也不想让组织的boss实现真正意义上的意识永生。即使发表会暂时中止了,现在boss也已经将意识上传到了网络之中,想阻止这一切发生已经晚了。” 第587章 “除非,”鹿见春名明悟了,“贝尔摩德还知道别的什么。” “没错。”江户川柯南深吸了一口气,“只能去赌那个整形医院里藏着‘钥匙’。” 藏着将魔盒开启的钥匙,也是将魔盒锁上的钥匙。 “在这种关键的时刻,”萩原研二缓缓舒出一口气,“果然还是得踩下油门啊。” 他笑了起来。 “我相信小诗。”他说,“逃吧。” 一起逃亡。 * 就像江户川柯南推测的那样,街道上的所有摄像头都成为了乌丸莲耶的眼睛,东京市内的上万双眼睛都在为他提供服务,让他自由地获取想要的信息。 优势在我——这种情况下,乌丸莲耶从给东京内的所有代号成员都实时发送了定位信息,让这些成员能够精准地赶往鹿见春名和萩原研二所在的地方。 但随着萩原研二驾驶的那辆车的路线一再变化,乌丸莲耶发现了一点不对劲……这辆车,似乎正在渐渐靠近安装了外装大脑的美罗整形医院。 他们怎么知道的? 这个想法浮现之后,乌丸莲耶没有过多的纠结,因为现下他要做的是阻止告死鸟靠近美罗整形医院。 开什么玩笑?要是真的让告死鸟靠近那里,外装大脑一旦被毁,他的大脑本身和那两百个人组成的网络是无法支撑这么庞大的算力的,他在网络之中会变成一个瞎子! 而东京市内的代号成员人数实在不多,再加上刚才三个代号成员一照面就被鹿见春名秒掉的战斗力,乌丸莲耶顾不得许多,将附近的所有候选代号成员都调动了。 萩原研二踩下油门,驾驶的马自达再次提速,瞬间冲出去很远。鹿见春名坐在副驾驶中,藏太蹲在车顶,观察着四周的情况。 凭借着和厚生劳动省斗智斗勇多年的经验,鹿见春名很快发现了不对劲:“来追我们的人越来越多了。” “这架势还真大啊……”萩原研二不太轻松地扯了一下嘴角,“不过这样也好,要是能把这些人全都一网打尽的话,我应该能升职加薪吧?搞不好还能那个勋章什么的。” 他说话时努力地让语气变得轻松起来,希望能缓解一点鹿见春名的紧张感。 很奇异,除了会不会牵连到家人的担忧之外,萩原研二竟然一点都没有觉得害怕……因为是和鹿见春名在一起,所以不管去做什么他都无所畏惧。 鹿见春名的紧张却没有被安抚,他心跳的速度超过以往的任何时候,就算是当年在大庭广众之下复活成为亚人的时候,他都没有这么焦躁过。 心跳完全失速了。 “到了。”鹿见春名说。 他盯着近在咫尺的美罗整形医院,萩原研二再度踩下油门加速,整辆马自达瞬间开进了医院的大厅之中,惊得前台的护士惊叫起来。 鹿见春名和萩原研二立刻下了车。 根据经验,组织的研究所一般在地下,所以他第一反应就是去地下。 整形医院之中已经有人埋伏,但藏太在探路的同时就十分轻松地解决了这些麻烦。 他没有浪费时间去找工作证来通过电梯的验证,而是让藏太直接用蛮力扒开了电梯门,带着萩原研二从漆黑的电梯井之中一跃而下,从内部打开了负二层的电梯门——而在开门的瞬间,子弹迎面而来。 鹿见春名毫不畏惧,即使身中数枪也无法拖慢他的速度。他暴起的瞬间几乎在空中留下残影,双手稳定地持枪,准确无比地击中了埋伏者的眉心,而萩原研二等到这时才从电梯门后出现,开枪击中了另外一个敌人。 电梯井前的空旷空间之中瞬间就躺下了三具尸体。 整个空间是银白色的,带着金属质的炫目感,而这也让鹿见春名更加确定了——这个地下研究所里,确实藏着些什么对boss来说很重要的东西。 电梯再度运作了起来。 萩原研二看了一眼电梯屏幕上向下的标志:“有人追过来了。” 鹿见春名深吸一口气:“走。” 只要将boss在网络中的眼睛先解决掉,那么就算派来再多的人他也不怕。 要进入到实验室之中还要再过一道门,鹿见春名让萩原研二躲到一边,冷静地让藏太出手,直接砍掉了小臂。 藏太固定着鹿见春名的身体,让他将小臂断面贴在控制器的另一边墙面上。 鹿见春名握枪的手抬了起来,将枪口抵住了自己的额角,十分果决地扣下了扳机。 枪响的瞬间,那双金色的眼睛很快就变得黯淡了——萩原研二全程只是咬紧了牙,他没有闪躲,凝视着鹿见春名做完了这一切。 亚人死亡再生的过程之中,黑色ibm粒子从鹿见春名的身体之中涌现出来,快速地修补着他断裂的那节小臂。 因为生长的方向受到了阻挡,按照亚人复生的原则,他的血肉开始毫不客气地吞噬着沉重金属质的厚重大门,坚硬的金属在他的吞噬下毫无抵抗之力,宛如豆腐一般轻而易举地被切割开来,原本毫无缝隙的大门被侵蚀出了一个圆形的洞口。 身体修复完成的瞬间,那双金色的眼睛重新拥有了光彩,燃烧的鎏金点缀在他的眼底深处。 鹿见春名没有耽搁,立刻通过那个圆形的洞口,在另一边内部的墙壁上摸到了控制器。 第588章 他按下了紧急开门的按钮,原本沉重的大门开始缓缓开启,内部的冰冷的白气蔓延了过来。 沉重大门被开启的瞬间,出现在他们面前的是听到动静赶来的神情惊恐的研究员。 这实验室里的研究员当然不止有那个暗恋贝尔摩德负责人而已,这是一个项目组,穿着白大褂的研究员有些人因为惊惧而不敢动弹在,至于有些人…… 愤怒的负责人用枪口对准着他们。 很显然,鹿见春名和萩原研二是可恶的、卑鄙无耻的入侵者。 外装大脑是他的毕生心血,是他科研生涯之中最完美、也最伟大的作品,他要实现的是数字生命、是人类意识成为人工智能的转变……而在项目快要成功的这个重要时刻,他绝对不会容许任何人来破坏他的研究成果。 他马上就要迎来属于自己研究生涯的黎明,怎么可能倒在黑夜之中戛然而止呢? 然而负责人的抵抗在鹿见春名看来十分不值一提。 他冷静地抬手一枪,负责人的胸口就冒出了血花,瞬间倒了下去。 但危机已经来临——被研究员短暂地拖住了脚步,身后赶来追击的敌人已经抵达了。 一辆电梯之中涌出了十数个人,而还有人正在往这里赶来。 这些人的目标很明确——杀了鹿见春名,至于要活捉的那个人,只要留口气就行了,所以在开枪的时候他们并没有格外地手下留情。 藏太瞬间向后冲去,看不见的黑色幽灵在这种情况下就是最大的杀器,在人群之中肆无忌惮地收割生命,很快就引起了恐慌。 趁着这个时机,鹿见春名抓着萩原研二的手腕就往廊道的另一端跑。 他要抓紧时间,将这个研究所里的东西破坏掉。 但那些被他们忽略的、瑟缩在一起发抖的研究员里,有一个人抬起了头。 他手中握着一把枪,枪口瞄准了萩原研二的心脏。 研究员的手一向很稳,所以在他扣下扳机开枪的那一瞬间,没有任何迟疑和颤抖,黄铜色的子弹从枪口之中飞驰而出,倒映在萩原研二紫罗兰色的眼睛里,逐渐放大。 他闻到了死亡的气息。 但在那一瞬间,鹿见春名握住萩原研二的手立刻用力,将他扯了一把,两人的位置因为力的惯性而颠倒转换。 这个意外太过突然,那个研究员已经开枪,鹿见春名甚至来不及开枪杀了那个研究员,只能尽力让萩原研二避开子弹。 但距离太近,鹿见春名除了能自己为萩原研二挡住子弹之外,并没有什么更好的方法。 疾驰的子弹贯穿了鹿见春名的胸膛。 但那颗子弹却并未停止,刺破了他的血肉,贯穿而出之后又嵌入了萩原研二的胸口。 被贴身放在心脏面前的御守被击穿了,血液从萩原研二的身体之中涌了出来,将御守和装在里面、被击碎成了两半的纸条染成了血色。 子弹绞碎了萩原研二的心脏。 所有的声音都在瞬间从鹿见春名的耳边远去,他看见萩原研二的嘴唇动了动,做了一个无声的口型。 血溅在了鹿见春名的眼睛里。 与萩原研二相遇后变得五彩斑斓的世界褪去了颜色,他的视野之中只剩下一片猩红。 第181章 决战(7) 子弹钻进了血肉之中, 贯穿了萩原研二的心脏,旋转着将他体内的心室撕裂绞碎,那颗跳动着的、代表着生命力的心脏立刻就变得迟缓了下来。 萩原研二重重摔倒在了地上,但他甚至感觉不到身体砸在坚硬的地面上时传来的疼痛感, 瞬间的失血让他的神经变得麻木起来, 痛感在顷刻间离他远去, 唯一剩下的只有寒冷。 血液从他的胸口之中涌了出来, 浸湿了西服与白衬衫, 很快就在地板上晕开一大片刺目的血迹。 这片热烈的红色倒映在鹿见春名的眼睛里,让他的瞳孔瞬间收缩,脸上第一次露出了可以称之为是惊恐的表情。 萩原研二不希望他的小诗露出这样难过的表情来。 但他倒在冰冷的地面上, 连动动手指都觉得困难。心脏被贯穿让他立刻失去了行动的力量,在一闪而逝的剧烈的痛感过后,他能感觉到的一切都在逐渐变得模糊,包括视线……他其实已经不太能看清鹿见春名的脸了,只能看到那双逐渐变得黯淡的、金色的眼睛。 “小诗……” 他无声地说。 别难过。 但鹿见春名听不到, 他只能看到萩原研二动了动唇, 用最后的力气做出了一个无声的口型。 在那种距离之下, 子弹击中目标的时间甚至不需要一秒钟,留给鹿见春名的反应时间极其短暂。 他只能下意识地试图用自己的身体为萩原研二抵挡住那颗子弹——如果他的身体能彻底挡下的话, 就算死去也没有关系, 因为他可以复活,而萩原研二不能。 可事情并不是总如同他想的那样,按最好的情况发展。 子弹在贯穿了他的胸腔的同时,也贯穿了萩原研二的心脏。 分明是感觉不到通的, 甚至伤口上也没有传来任何的痛觉,但在因为受伤和失血而克制不住地摔倒的时候, 他却察觉到了从心脏上传来的尖锐的痛感。 这痛感让他眼前发黑,大脑之中变得一片空白……鹿见春名甚至不知道自己现在做出的是什么样的表情。 第589章 那颗子弹没有贯穿他的心脏,但那仍然是个致命伤,过多的失血很快让鹿见春名的生命力也随之流逝。 但他根本不在意那一点……他的眼中只有萩原研二,他的世界之中也只剩下这个唯一的、特别的、最重要的人。 可萩原研二在生命流逝的最后关头,竟然只是艰难地微笑了一下——这仿佛是一个对他的安抚,然后他无声地说,小诗。 那双比宝石还要灿烂绮丽的紫罗兰色的眼睛渐渐失去了神采,萩原研二的生命终止在了这一个瞬间。 七年前,是鹿见春名将萩原研二从必死的命运之中拯救了出来;而七年后,萩原研二却因为他而死去。 迟到了七年的死神终于还是带走了他。 鹿见春名心中什么想法都没有,他只觉得这一切发生地太快、又太过茫然,连藏太都因为他心中的空茫而暂时停下了动作。 失血过多让鹿见春名无法很好地调动着身体的力气,他用尽全力地想要伸手、去触碰一下萩原研二苍白的脸,但最终只是轻微地动了一下手指的指尖。 接着是密集的脚步声。 有人将皮鞋的后跟狠狠踩在了他的手上,以得意洋洋的姿态制止了鹿见春名这点微末的祈求。 有人在说话。 “这家伙要死了吧?” “就算现在叫救护车也不可能活下去了。” “但boss的命令不是活捉吗?” “话说我还是第一次收到boss直接下达的命令……直接就出现在手机上了,怪吓人的,组织的黑客这么厉害的吗?” “对了,刚刚那到底是什么东西啊,跟幽灵一样,完全看不到,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就有人被杀了,说实话也太恐怖了吧?” “嘘!——这可是研究所,到底是什么东西你别多问,我还想多活几年。” “不说那个了,问题是这两个人怎么办啊?叛徒死了就死了,问题是警察……boss可是要活的,现在人死了。” “呃……反正也不是我们开的枪,要怪的话也只能怪那家伙吧?” “我也没想到居然真的能打中,看来伪装成研究员混在里面果然能让人放松警惕啊,这两个人完全只在乎你们这帮背后出现的人呢……虽然不小心把警察搞死了,但警察嘛,死了也无所谓吧。” “是啊,反正也没人在乎警察的死活。” 这些人交谈的声音逐渐变轻了,鹿见春名知道,不是这些人放低了说话的声音,而是血液从他被贯穿的胸腔之中涌了出来,连带着他的生命力也如同流水一般拭去,感官变得迟钝,他甚至听不太清这些人在说些什么。 ——但最后那一句,鹿见春名听清了。 他感觉不到被恶狠狠踩住脚的痛感,但这些人用肆无忌惮的嚣张语气说“没人在乎这个警察的死活”的时候,他感觉到了痛。 剧烈的痛感从身体的每一寸之中传递而来,裹挟着怒火,将鹿见春名彻底点燃了。 他知道——萩原研二死了,被这些人杀死了。 那个对于他而言就如同整个世界一般存在的人消逝了,凝固他的灵魂、让他在这个陌生的世界能够安定、让他期待未来的人死去了。 ……既然如此,他还有什么期待未来的必要吗? 在彻底失去意识前,鹿见春名在心里想。 ——去死。 生命的气息彻底流逝了,鹿见春名缓缓闭上了金色的眼睛。 而那些耀武扬威、洋洋得意的组织成员根本不以为意,在他们看来,自己完成了boss下达的任务,虽然出现了一些小小的差错,但说到底解决了一个叛徒和一个警察……这样一来,应该能获取被boss授予代号的资格吧? 有人在互相警惕地打量这些潜在的竞争对手,但没有人注意鹿见春名。 谁会注意一具尸体呢?受了那样的伤,即使有医生在现场也无法救回来了。 但在他们看不见的地方,无数的黑色ibm粒子从鹿见春名的身上喷薄而出,这些ibm粒子的数量庞大到了难以想象的地步,涌动的黑色粒子几乎充斥了整个室内。 在死而复生的那一瞬间,是亚人体内的ibm粒子最为浓厚的时刻。 ibm粒子在瞬息之间就修复了鹿见春名被子弹贯穿撕裂的胸腔,而因为衣物被血染红,没有一个人发觉倒在地上的鹿见春名的异常。 在意识重新回归身体的瞬间,鹿见春名无可遏制地暴怒了。 身体之中像是流淌着浓烈的岩浆,滚烫到让人觉得痛苦的灼热火焰在他的每一根神经之中燃烧起来,以他的血肉为燃料,暴露的火要将整个世界都点燃。 未来的光辉在这一刻熄灭了,只剩下痛苦的、无尽的黑暗。 复仇、杀了他们。 他的心中只剩下了这个执着的念头。 心脏被尖锐地切割开,即使身体完好无损,鹿见春名也察觉到了心脏凭空被挖走的痛苦——连带着灵魂的碎片也缺失了。 他失去了稳定灵魂与精神的锚,而这个世界上再也没有人有能力阻止他。 全死了也无所谓,这个世界就这么被支配、被毁灭也无所谓,因为他已经赌输了生命之外的全部。 ——都去死。 怀抱这这样强烈的、带着极端的恨意的想法,本就无比浓厚的ibm粒子再一次从鹿见春名的身体之中涌出,像是海水涨潮,密密麻麻地将整个偌大的研究所都塞地毫无缝隙。 第590章 黑色ibm粒子在空中卷动飞舞,最后被吸收、凝固,化为拥有巨大翼翅的黑色恶魔——不止一个。 这是无法一下子数清的数量,一个接着一个的黑色幽灵出现在了研究所之中,高达三米的恶魔们沉默寡言,却拥有致命的危险,那一张张没有五官的、像是被黑色的绷带缠绕而成的脸沉默地注视着这肆无忌惮的每一个人。 “这……这是怎么回事?”有人崩溃了,“这是什么怪物!” 这是只有亚人能够引发的[洪流现象]。 在亚人死而复生的那一瞬间,如果产生了非常强烈的情绪波动,那么就有可能会出现这种[洪流现象]。在亚人诞生的这些年里,唯一被记载出现过[洪流现象]的亚人是中村慎也。 中村慎也重视的友人为了保护他不被厚生劳动省抓住而死去,亲眼目睹友人死亡的中村慎也引发了[洪流现象],怀抱着强烈的杀意和恨意,被召唤出来的十几个黑色幽灵屠杀了在场的所有人。 ——这些是鹿见春名从其他的亚人那里听说的,为了不引起恐慌,这件事并没有被官方公布。 他没有想过自己也有引发[洪流现象]的时候。 但如果引发这种现象的代价是萩原研二的死亡,那么他宁愿这一生都不要拥有这样的机会。 可他在意的那个人,拥有他除了生命之外的全部的那个人,还是死去了。 所有造成这一切的人、夺走萩原研二的生命的人,不管是boss还是组织,都要为此付出代价。 体内燃烧的怒火将鹿见春名未落的眼泪烧得干涸了。 只要这个世界上还有组织的人活着,即使到生命的最后一刻,他也要将之找出来,彻底杀死——他绝不容许这个组织有片刻的安宁。 不管是代号成员也好、还是那个藏在幕后的boss也好,他要让他们在随时会被找出来杀死的恐惧之中度过之后所有的人生,要让他们余下的生命只能匍匐在黑暗之中惶惶不可终日。 而在他没有注意到的时候,席卷了整个室内的黑色ibm粒子附着在萩原研二的身上,被子弹贯穿绞碎的心脏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生长愈合。1 第182章 决战(8) 通常来说, 普通的人类是无法看见黑色幽灵的存在的,那是只有亚人才能看到的生物。 但在极端的情况下——比如说情绪极度激烈、或者被黑色幽灵的杀意掠夺走生命的那一瞬间,普通人也是能看到亚人的。但这种情况的出现,就意味着这个能看见黑色幽灵的普通人已经失去了继续活下去的机会。 可除此之外, 也有例外的情况。 ——比方说, 洪流现象。 即使是鹿见春名原本的世界, 洪流现象出现的次数也太少太少了, 不了解这种现象的不止是那些研究亚人的人类而已, 还包括亚人本身。 鹿见春名只是从其他的亚人那里听说过中村慎也这个引发过[洪流现象]的亚人,至于更多的细节……他没什么兴趣打听,所以也不知道——在[洪流现象]出现的时候, ibm粒子爆发而出现的数十个黑色幽灵是能被人类的肉眼观察到的,也能被监控器之类的电子设备捕捉、并且记录下来。 而在这些自以为杀死了叛徒和警察的组织成员的眼中,银白色的、偌大的实验室之中,突然凭空出现了无数的黑色的怪物。 这些怪物有着野兽般巨大而锋利的利爪,身高长达三米, 背后生长着如同蝙蝠一样的翼翅, 没有五官, 像是从地狱里爬出来的纯黑色的恶魔。 恶魔一个接一个地出现,林立在实验室中, 他们这些组织成员就算加上整个研究所中的研究员, 人数也远远小于这些黑色的恶魔……他们被恐怖的魔鬼淹没其中。 那个踩着鹿见春名的手的代号成员突然感觉到了脚腕上传来被钳制的痛感,忍着恐惧下意识地低下头去,映入眼中的是灿烂无比的金色的眼瞳。 他不知道该如何形容那双眼睛。 与其说那是人类的眼睛,更像是凶猛残忍的捕食者、站在食物链最顶端的猎手, 那双眼睛中的金色在燃烧,灿烂的焰火在他的瞳孔之中跳跃, 铺天盖地用来的森寒的杀意几乎让他下意识地陷入了窒息之中。 “没人在乎?” 他听见鹿见春名轻飘飘地问。 这位嚣张的组织成员已经说不出话来,按照他贫瘠的知识水平,根本无法理解已经死去的人是怎么又活过来的。 诈尸的恐怖现象和满室的黑色恶魔让他所有的话都卡在了喉咙里,数度想要张嘴说些什么,却只能发出一点颤抖的气音来。 ——怪物。 “没关系。” 鹿见春名好像并不在意会不会得到回答,自顾自地便接下了下一句话。 “我在乎就好了。” 死人当然不用在乎什么叛徒、什么警察了……毕竟他们自己很快也要变成无人在意的人了。 鹿见春名高兴地微笑了一下。 带着这样几乎可以称之为是温柔的表情,鹿见春名握住那个代号成员脚腕的手一用力,对方便惨嚎着被狠狠摔倒了地面上——但惨叫声也被咽了回去,因为鹿见春名将枪口塞进了他的嘴里。 枪响声过后,这个组织成员的身体缓缓软倒了下去。 而这声枪响像是某种号令一般,在响起的瞬间,满室林立的数十上百个黑色幽灵开始了一场屠杀。 第591章 ——毫无疑问,这是单方面的屠杀。 高大的黑色幽灵拥有能将人类轻而易举杀死的能力,即使开枪也无济于事,子弹在穿过黑色幽灵的身体、打出一个微小的空腔来之后,ibm粒子又很快让黑色幽灵的身体复原。 这里是地下,几乎没有能够逃生的路,这些将萩原研二杀死的凶手们只能徒劳地坐着困兽之斗。 那个朝萩原研二开枪、伪装成了研究员的组织杀手已经退无可退了。 在发觉朝黑色幽灵开枪毫无用处之后,他果断地将枪口对准了鹿见春名——而这毫无疑问,是个错误的选择。 亚人不畏惧死亡,他只能惊恐地看着那个有着银发的少年在子弹倾泻构成的雨幕之中倒下,又再度站起来,一点一点地逼近他。 不死者和恶魔同时袭来,这让他根本无法抵抗。 除了他以外的所有人都已经死了,那些站在研究所之中的黑色幽灵丢下利爪上抓着的尸体,所有恶魔都做出了同一个动作——他们齐齐朝他看了过来。 数不清的没有五官的脸同时注视他,空气中涌动着近乎实质化的杀意。 他的精神彻底崩溃了——在生命的最后一刻,他看到的是无数个朝自己扑过来的黑色的幽灵,利爪将他淹没在ibm粒子之中,将他彻底撕碎。 在完成屠杀之后,研究所之中除了鹿见春名之外已经不剩下什么活人了——他产生[洪流现象]的诱因是无比极端和强烈的想要复仇的愿望,但在完成了这个愿望之后,这数量极多的黑色幽灵也没有消失。 但同样的,这些黑色幽灵是不受他控制的,他们好像怀揣着某些好奇心,在研究所之中四散分布开来。 而安装在研究所天花板一角的监控摄像头正在缓缓移动,用镜头观察着这一切。 隐藏在监控摄像头之后的人是乌丸莲耶——他在觉得惊喜的同时又有些苦恼。 惊喜是在于这些黑色幽灵。 因为[洪流现象]而诞生的黑色幽灵是能够被电子设备记录下来的,所以他十分清楚地观看完了这些黑色幽灵屠杀组织成员的全过程……他们杀人时就像踩死蝼蚁一样轻易。 至于这些人的死嘛……委实说,乌丸莲耶并不在意,在派这些人去阻止告死鸟的时候,他就做好了这些人全部都要消耗掉的准备了。 而这些人的死亡为他换来了十分有用的情报——告死鸟所具备的超能力,超乎他的想象。 他凝视着逐渐靠近摄像头的黑色幽灵,忍不住在心里想。 如果……如果他能得到这种力量的话…… 眼前的画面骤然消失了——对这个会动的东西感到厌烦的黑色幽灵十分干脆地毁掉了它。 无数个藏太似乎还隐约记得一点鹿见春名来到这个研究所的目的,一个接一个成群结队地朝研究所的内部走去。 装着外装大脑的玻璃罐很大、也很坚硬,如果只凭借着藏太的利爪,是不可能将之击破的。 但黑色幽灵是亚人的半身,是有意识存在的——有的黑色幽灵甚至能够帮助主人使用机器收割农田、还可以学会使用枪械。 毁了这个大脑——这个念头同时在无数个藏太的脑中同步地响起。 控制台被蛮力整个拆除拔了下来,蛮横地投掷向那个贯通两层楼的巨大的玻璃培养皿。 培养皿承受不住重物的打击,玻璃的表面已经开始逐渐裂开,澄黄色的培养液溢了出来。 下一秒,整个巨大的玻璃培养皿整个爆裂开来,直径足有三米的巨大的外装大脑砸在了地面上,然后被一拥而上的黑色幽灵彻底撕碎。 …… 与此同时,乌丸莲耶骤然感觉自己失去了在虚拟的世界之中如臂指使般的力量。 在他的世界之中洪流般奔涌而过的意识流之中原本蕴含了无数的信息碎片,他可以通过这些碎片化的信息得知日本境内发生的任何事情……但这些洪流在瞬间就干涸了,他的意识之中只剩下一片漆黑,就连思维都变得迟钝了起来。 乌丸莲耶极度惊惧——他意识到发生了一些意料之外的情况,他试图退出这个崩溃的意识网络之中,却发现自己根本无法做到。 而随之而来的,是意识几乎被绞碎的痛苦。 * 在离开研究所的时候,贝尔摩德没有骑那辆格外显眼的哈雷。 那本来就是她刻意为了留下线索、引红方的人来到这个研究所才特地准备的摩托车,在跑路离开的时刻当然要更加低调了。 她现在伪装成了十分普通的年轻男性,乘坐在地铁上。 地铁上的人并不算多,她坐在座位上,用手机观看着《永生之门》发表会的直播——在两百个幸运玩家刚进入游戏不久后,她就从直播的收音之中听到了一声巨响。 贝尔摩德判断了一下,几乎可以认定那是爆炸的声音。 既然会场出现了爆炸,那么为了人身安全期间,《永生之门》的发表会是势必会暂停的。既然发表会暂停,那么这些首批体验玩家也不得不终止游戏了。 她看了一眼屏幕左上角显示的时间,距离《永生之门》的公测开启还有二十分钟。 能不能在这二十分钟里毁掉外装大脑、阻止boss,就要看公安和fbi的人有没有用了。 她能做的都做了、能给予的提示也毫不吝啬地给了出去,如果到这种地步都无法挫败boss的计划……那么只能说,组织的成功是有原因的。 第592章 时间逐渐流逝,而随着时间缓慢而稳定地跳动,乌丸莲耶的计划失败的可能性也在逐渐降低——等贝尔摩德终于觉得有些失望的时候,《永生之门》发表会的直播骤然中断了。 而在下一刻,她的手机上弹出来了一个弹窗。 [检测到有外部有非正常因素造成的损毁,是否开启自毁模式?] ——这是能够远程控制外装大脑的程序。 而贝尔摩德等的就是这一刻。 乌丸莲耶是靠那两百个人形成的意识网络才能够操纵那些电子设备的,如果要进行比喻的话,那么乌丸莲耶和外装大脑就相当于是计算机的硬件设备,而那两百个玩家的意识网络则是网线——网线拔掉了,就算这是台超级计算机也不管用。 但在意识网络没有断掉之前,贝尔摩德是不能通过网络开启外装大脑的自毁程序的,那必然会被乌丸莲耶的意识捕捉到。 但既然网络断开,那么就到了开启自毁模式的时候。 她想要的是一劳永逸——贝尔摩德并不知道乌丸莲耶现在在哪里,但是没关系,即使身体还是活着的,只要脑死亡了,那么乌丸莲耶跟死人有什么区别? 外装大脑想要启动自毁程序并不容易——一般来说,这个模式根本无法开启,除非受到了外部的入侵。 这是利用乌丸莲耶的大脑皮层组织巨大化才制造出来的外装大脑,乌丸莲耶当然也只允许自己使用,如果其他人敢窃取这个装置,只要从让外装大脑从外部受到非正常的打击,就能够锁定意识,并且开启自毁……那么连接在一起的窃取者的意识,也会遭受到无可遏制的毁灭。 而这个自毁程序,现在轮到乌丸莲耶本人来承受了。 启动自毁程序需要三道密钥口令,这也是为了防止被其他人刻意破坏;但很不巧,设置这个程序的研究员对贝尔摩德爱到了痴迷的程度,几杯酒灌下去,老老实实地将密钥告诉了她。 毕竟,她是boss最信任的心腹啊,其他人都有背叛的可能,她贝尔摩德怎么会对boss不忠呢? 怀揣着微妙的心情,贝尔摩德一边在心里轻轻哼着歌,一边输入了密钥。 [自毁模式已开启] * 鹿见春名没有去管那些暴走的黑色幽灵。 他踩过流了满地的血水和尸体,有些茫然地走到了萩原研二的身边。 像是支撑不住、失去了所有的力气一样,他缓缓坐了下来。 心中只有空白和巨大的缺陷,以及蔓延的苦涩。 鹿见春名的动作顿了顿——他摸到了衣服口袋里装着的一个坚硬的东西。 他摸出那个方方正正的盒子,打开盒子后,露出内里装着的一对对接,造型像是羽翼,精心雕琢的线条紧密地嵌合在一起。 可现在这个对戒失去了它的主人。 鹿见春名的视线都变得有些模糊。他强行压下喉头的哽咽,握住了萩原研二的指尖——很冷。 萩原研二的体温从来没有这么冰凉过,连他的体温都显得要温暖一些。 镶嵌着灿烂耀眼的宝石的戒指被缓缓戴在了萩原研二的无名指上,戒圈和他完全契合,可萩原研二无法再睁开眼睛看一眼了。 他将手指缓缓挤入萩原研二指间的缝隙之中,和他十指相扣,戒指冰冷的触感透过紧密贴合的肌肤传递过来。 鹿见春名的视线像是恐惧着什么一样,缓缓地、一点一点地移到了萩原研二神情沉静的脸上。 ……但他的视线顿住了。 似乎有什么不大对劲的地方——鹿见春名的心脏瞬间狂跳起来,他紧紧盯着萩原研二胸口被子弹贯穿的地方。 衬衣和西服都因为被子弹贯穿而撕裂了,但织物下萩原研二的皮肤上却没有出现伤口,那里的皮肤完好无损,就好像根本没有受过伤一样。 ——和死而复生的他一样。 但鹿见春名清楚,萩原研二不是亚人,这个世界中只有他一个亚人的存在。 但在希望出现的那一刻,不管希望有多么渺茫,他都愿意不顾一切地去试一试。 即使伤口愈合,但萩原研二的身体之中仍然没有心脏跳动的脉搏。 但既然原本受伤的是心脏,那么进行急救的话,鹿见春名的首选也会是心脏复苏。 他两只手合拢在一起,准确地摁在萩原研二的胸口,在进行急救的同时,又乞求着奇迹能够再一次地降临。 汗水在鹿见春名的额角凝聚,砸在地板上,融进血液之中。他的银发随着用力的动作而从肩头垂落,扫过了萩原研二的颈侧。 也许是神明终于愿意将最珍贵的礼物交还给他,萩原研二的手指轻轻动了一下。 他缓缓睁开了眼睛,比宝石还要绚烂的紫罗兰色终于再度有了生命的光辉。 他微微笑了一下,抬起了戴上戒指的手。 “小诗是在向我求婚吗?” 第183章 决战(9) 子弹贯穿心脏之后, 萩原研二能保持清醒的时间很短,他只来得及最后无声地说出鹿见春名的名字,就陷入了一片深不见底的黑暗之中。 但很奇怪……他并不因为死亡而感到恐惧,只是觉得很遗憾……同时又觉得难过。 但这份难过不是因为自己。 和孑然一身的鹿见春名不同, 萩原研二在这个世界上是有父母亲人以及关系亲密的朋友的, 如果他真的死亡了, 亲人和朋友当然会感到难过, 但父母的身边还有姐姐在照顾, 朋友又有其他关系更加亲密的人……时间会冲淡一切。 第593章 但也许,并不能冲淡对鹿见春名带来的影响。 如果他死了,小诗会很伤心、很难过的吧?也许还会因此而作出很多不理智的极端的事情来。 ……他死后, 小诗要怎么办呢? 承诺过的一切都化作了泡影,再也无法实现了,他无法抵达两人曾经一起规划好的未来,死亡切断了将他们联结在一起的东西,生出巨大的沟壑。 ——萩原研二原本以为这一切都结束了, 但他的意识又重新回到了身体之中。 这似乎是一种有些玄幻和唯心的感觉, 萩原研二觉得自己的灵魂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被从身体之中抽离了出来, 漫无目的地、茫然地游荡在空气之中,死亡让他的意识一片空白。 等到神智逐渐恢复的时候, 萩原研二莫名其妙地觉得自己好像能看见一些正在发生的事情……比如他被鹿见春名握住的手指。 他能感觉到恋人努力压抑住的哽咽, 而被体温温暖的戒指认真地套进了他的无名指之中,他察觉到了鹿见春名急促而短暂的呼吸之中沉淀的痛。 萩原研二很想张口说些什么,但他的意识又一次变得模糊虚幻起来,根本无法调动身体——这是当然的, 即使致命伤已经被修复,只要没有使用急救手段抢救他心脏停跳时濒死的身体, 他仍旧会死去。 只是模糊的意识让他尽力地想张口说些什么……至少想要轻轻动一下手指,想要拥抱他。 好在逐渐变得模糊的意识在鹿见春名的急救下终于彻底地变得清醒了过来,能够自如地操纵身体的感觉又一次回到了身体之中, 萩原研二努力睁开了眼睛,视野显得有些模糊,他只能隐约看见两点璀璨的金色。 视野之中蒙着的雾气散去了,他看见了鹿见春名的眼睛——那双如同鎏金一般灿烂的眼睛熠熠生辉,流淌着日光构筑而成的光河,即使蒙着一层模糊的水雾也显出了粼粼的光。 原本和凶猛的捕食者野兽般一样的细长的椭圆形瞳孔缓缓变成了圆形,看起来毫无异常,他在萩原研二的面前又变成了温和无害的样子。 萩原研二握住了鹿见春名的指尖,用十指相扣的姿态抬起了手,银色戒指在镶嵌在天花板中的白炽灯下折射出流光溢彩的华光来。 “小诗是在向我求婚吗?” 他的声音很轻,带着一点笑意。 银色的浓密的睫羽轻轻眨了一下,鹿见春名的眼睫一颤,透明而滚烫的泪珠便落了下来,砸在萩原研二的唇角上。 “嗯。”鹿见春名的声音中带着一点微微的颤音,他忍耐着哽咽,“是求婚。” ——没有死。 萩原研二没有死。 虽然他不明白为什么,但是那些事情都不重要……只要萩原研二还活着、还在他的身边,那么其他的任何事情都是无关紧要的。 他只在乎萩原研二本身而已。 心脏之中空缺的那一部分被骤然填满了,他无处安放的满腔的情绪又渐渐沉淀会胸腔之中,酝酿成温暖而柔和的安宁。 鹿见春名找回了自己的锚,萩原研二就是那个唯一的能让他稳定地留存于这个世界之中的存在。 黯淡的世界再一次变得五彩斑斓了。 亚人的ibm粒子完全修复了萩原研二身体上所带来的损伤,在意识逐渐回笼之后,他觉得自己的状态前所未有地好。 他支撑起身体坐了起来,没有松开和鹿见春名十指相扣的手,而是用空余的另一手的指尖碰了碰鹿见春名的眼睫。 如同蝴蝶翼翅般的睫羽在他的触碰下颤抖了一下,而后是肌肤上传来的濡湿的触感。 “好啊。”他的声音渐渐低下去,“我答应了,就算现在反悔也来不及了。” 萩原研二不由自主地靠近他,倾身过去,少年银色的发丝垂落,扫过他的鼻尖和脸颊,带来了轻微的瘙痒的感觉。 他尝到了含着咸涩意味的泪水。 这个吻好像只是为了拂去鹿见春名的眼泪一样,羽毛般触碰的吻一触即分。 鹿见春名的呼吸下意识停止了:“不会反悔的。” 因为对象是萩原研二,所以从一开始就不存在反悔这件事情。 萩原研二的手揽着鹿见春名的肩头,让恋人将额头抵在自己的肩上。他将手指插入到柔顺如同绸缎的银发之中,轻轻用手指梳理那头长长的头发,随后又忍不住笑了起来。 他一边笑一边叹气:“唉,有点可惜。” 他压抑着笑意轻轻笑出声来的时候,身体轻轻震颤了起来,连带着鹿见春名也感觉到了萩原研二胸腔之中的振鸣。 鹿见春名有点茫然:“可惜什么?” ——当然是可惜求婚了。 萩原研二在心里回答。 他不是不喜欢鹿见春名的“求婚”,他当然也惊喜与被戴在无名指上的戒指,但是……他原本是想精心准备求婚这件重要的事情的。 但现在这样也不错。 虽然周围都是尸体,虽然他们刚刚才经历了差点将未来撕裂的死亡,虽然他们在触目惊心的血色之中相拥……但眼泪是滚烫的,心也是滚烫的,心脏的距离在这一刻无比贴近。 “没什么。”萩原研二温热的呼吸落在了鹿见春名的耳边,让原本就敏感的耳尖立刻因此而变得通红一片。 第594章 “我只是觉得,能再次见到小诗真是太好了。” 他轻声说。 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血腥味,属于萩原研二的气息笼罩而来,将鹿见春名整个人都裹挟其中,涌入进他的无感里。 这不是梦……滚烫的呼吸、体温,以及触碰到时的感觉,都在告诉他这不是臆想出来的梦。 潮水般上涌的酸涩和庆幸被鹿见春名强行压了下去,十指相扣时掌心与掌心紧密地贴合在一起,他感觉到了萩原研二的体温,戴在无名指上的戒指也被温暖了。 “我也是。” 他说。 “……太好了。” 你没有死,太好了。能再次见到你,太好了。 能拥有那个有你存在的未来,真是太好了。 在这短暂的几分钟的时间之中,他的幸运失而复得。 将鹿见春名整个人都拥抱在怀中的时候,萩原研二能闻到很淡的、冷薄荷的味道,甚至要盖过室内浓厚的血腥气息。他的手摸进了鹿见春名的衣服口袋之中,准确地找到了一个方形的盒子,那是装着对戒的首饰盒。 他打开对戒的盒子,将剩下的那枚银色的戒指拿了出来。 戒指被雕刻成振翅欲飞的羽翼形状,上面分别镶嵌着金色和紫色的宝石,那是两人眼睛的颜色。 萩原研二手上戴着的是象征着鹿见春名金色眼睛的戒指,剩下的那枚戒指上拥有浓郁的、流光溢彩的紫罗兰色。 他稍微变换了一下手指的姿势,虚握着鹿见春名的手指尖。 鹿见春名的表情中还带着一点茫然,他好像不太理解萩原研二突然这么做的缘由,但十分乖顺地任由他摆弄着自己。 虽然场合和他预想的情况不太一样,没有氛围、也没有旁观的见证者,满室寂静与深红的血色,但是…… “小诗,” 萩原研二的神情十分郑重。 “你愿意和我结婚吗?” 鹿见春名愣了一下。 也许是萩原研二的话太过突然,完全出乎了他的意料,连因为[洪流现象]而产生的数十上百个黑色幽灵也停止了原本发泄和破坏的动作,齐齐地转过头,视线像是能穿透数堵坚硬的墙壁一般,朝鹿见春名和萩原研二看了过来。 那双拥有和宝石如出一辙的紫罗兰色的眼睛认真地凝视着他,眼底倒映出两点灿烂的金色,如同阳光落入其中而产生的光斑。 鹿见春名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但这些话都卡在了喉咙之中——他感觉到了萩原研二有些轻微发抖的手。 很奇怪。 为什么这么紧张呢?明明先求婚的人是他才对,都到如今这个地步了,不管怎么样他都不会说出拒绝的话……但为什么这么紧张呢? 就连刚才最濒临死亡的时候,萩原研二都没有这么忐忑难安过。 即使明知道一定会得到那个肯定的答案,即使心里明明十分确信地相信会拥有那个符合自己意料的结局,但正是因为那是最重要的、最特别的人,所以萩原研二仍然难以自抑地感到紧张,连喉咙都因此而产生了一点灼烧的感觉。 那双无比平稳稳定的、用来拆弹的手此时不仅有了一点微微的颤抖,甚至连手心都在出汗。 而这份紧张,被鹿见春名切实地感觉到了。 不知道为什么,萩原研二这种有点紧张的心理反而让鹿见春名骤然平静安定了下来。 他失笑:“愿意。” 镶嵌着绚烂的紫罗兰色宝石的戒指戴在了他的手指上。 “我愿意。” 话音落下的那一刻,无数个黑色幽灵将他们簇拥其中。原本不可能存在的黑色幽灵,就是这个承诺和誓约的见证者。 第184章 决战(尾声) 米花市政大楼内, 爆炸发生后没多久,发表会便中断了。 爆炸并没有导致什么很严重的后果——除了在众目睽睽之下炸了朵烟花,这还是江户川柯南干的,剩下的炸弹已经被拆除了。 为了以防万一, 《永生之门》的发表会暂停, 负责操纵潜行设备的工作人员紧急切断了电源, 让连接网络断开, 能让乌丸莲耶的意识在网络中穿行自如的意识网络也随之中断, 他失去了眼睛和手脚。 这原本是个秘密的奇袭行动——但事到如今,在鹿见春名和萩原研二双双暴露被追杀之后,公安和fbi当机立断地出手, 封锁了大楼,这次秘密行动将不再是个秘密。 告死鸟背叛、和警察勾结,警察还出现在了现场,那么很容易就能联想到……告死鸟是不是已经把他们这些人卖了呢? 既然警察那边早有准备,那么任务的成功与否已经不是第一目标了, 安全撤离才是。 在boss发送追捕萩原研二的指令之后, 琴酒没有追上去, 而是冷静地下达了撤离的指令。 他们这些在现场的代号成员绝对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被公安给盯上了,这个时候再去追鹿见春名的话反而不妙, 万一鹿见春名和公安配合起来引他们进入埋伏圈, 那么他们这些代号成员只会被一网打尽。 况且,鹿见春名根本死不了,怎么想都只会是去送死。 琴酒当然是忠心的——但他更想自己活着。 至于参与这次任务的其他成员……琴酒仔细一想,不是蠢货就是废物, 生死由命吧。 第595章 “开车。”他说。 伏特加战战兢兢地点了点头,一脚踩下了保时捷356a的油门。 不出他所料, 保时捷356a启动的时候,同时有附近的其他车辆也启动了。毫无疑问,这些车里都是埋伏的警察,他们从一开始就被盯上了。 琴酒坐在车里,冷静地给枪塞入弹匣,然后上膛,随后缓缓摇下了车窗。 透过车窗边的后视镜,他能清晰地看到跟在保时捷356a身后的车流。东京街道上的车很多,但琴酒一眼就能分辨出哪些车里载着的可能是公安的人。 保时捷356a十分显眼,几乎不存在跟丢的可能,而琴酒也正是利用了这一点。 黑色的保时捷骤然拐了个弯,驶进了另一条道路之中,跟在保时捷身后的车辆也同时开了进去。 但在拐弯的瞬间,子弹便呼啸而出,击碎了追击者的轮胎,迫使驾驶员不得不紧急停下,但车辆还是失控了,直接撞向了路边的电线杆。 因为头一辆车的异常,后面跟着驶来的车全都被因为这样的变故而不得不减速。 但琴酒当然不是大获全胜——在保时捷驶离之前,他中枪了。 架着枪的小臂被子弹贯穿,血沿着车窗流了下来。 琴酒没有要将那些警察直接一次性杀干净的意思,他需要的是时间——日本所有的警察都必然会在这一刻被调动起来,他不可能杀死每一个警察,所以需要的实际上是时间。 是逃离这里的喘息之机。 …… 委实说,这次参与任务的人里,琴酒和伏特加已经当机立断地跑路了,贝尔摩德溜地比谁都快,告死鸟是个叛徒,波本和基尔都是卧底,基安蒂和科恩被赤井秀一盯上了,只剩下了易容的朗姆。 基安蒂和科恩在收到了boss消息的第一时间就选择了撤退,但很不幸,在他们收枪准备撤离的时候,远处的赤井秀一就开枪了——这一枪命中地十分精准,完全让科恩失去了行动的能力。 “喂!科恩?”基安蒂察觉到了频道另一边科恩的异常,在通讯频道之中焦急地叫他的名字,“科恩!你怎么了?” 没有回答。 基安蒂心中发寒——即使像她这种不怎么喜欢思考太多、总是暴躁冲动的人也察觉到了,有狙击手在盯着他们。 并且是水平远比他们高超的狙击手。 基安蒂短暂地踌躇了几秒,决定不去管科恩了,走为上策。 就算她想捞科恩一把也做不到,他们两人分别在不同的大楼上,相隔那么远,科恩要么是死了要么是被公安抓住了,身为一个狙击手,基安蒂并不是很想在位置暴露的情况下单枪匹马地挑战人多势众的警察。 等赤井秀一解决完科恩,将狙击枪的准星对准了基安蒂的时候,只看见了她消失在天台门后的身影。 他忍不住皱了一下眉。负责狙击的人除了他应该还有诸伏景光才对,现在他完成了自己的任务,但诸伏景光呢?他干什么去了? 他没有过多的时间去思考诸伏景光的行动,立刻启用了备用计划,给水无怜奈发送了短信。 这是拼着底牌暴露也必须成功的行动,她在收到短信之后就作下了这样的决断。 身为cia,她没有受到公安的阻拦,立刻就赶往了基安蒂所在的那栋楼。 她在心里计算了一下公安警察的包围圈,大致猜测出了基安蒂的撤离路线和必经之路的路口,而为了不让基安蒂怀疑,她必须装作是逃亡的路上偶然碰见。 水无怜奈很快有了计划。 而事实也正如她所猜想的那样,基安蒂将狙击枪拆解后守在琴盒里,背着包将兜帽带上,一路上都是挑选的小巷和地下通道与追击的警察进行回避。 而在她穿行进入四通八达如同蜘蛛一样的巷子里,在下一个拐弯的时候,基安蒂猛地抽出了枪,将枪口对准了拐角另一边的人。 ——而回应她的也是对峙的枪口。 基安蒂有些愕然:“基尔?” 用枪指着她的人是水无怜奈。 水无怜奈在看到她之后,脸上紧张的表情放松了一点,收回了枪。她看了一眼基安蒂,毫不设防地转身,将整个后背显露在基安蒂的面前。 “你也被盯上了么?”水无怜奈的语气显得有些焦躁,“那栋大楼里全是公安的人,这些老鼠闻着味就赶来了……” “科恩被狙击了。”基安蒂也说,“我不知道有几个狙击手,但现在必须甩掉那帮警察。” 水无怜奈毫不设下防备的举动极大地降低了基安蒂的警惕心,在说起科恩的事情的时候,她的语气中流露出来了几分愤怒。 “不知道琴酒他们怎么样了,还有其他人……”水无怜奈说。 她在说话的同事,眼角的余光瞥向巷子墙面上挂着的广告牌——广告牌镶嵌在玻璃框之中,巷子里的光线有些昏暗,因此才让玻璃的反光更加明显。 即使是背对,她也能十分清晰地看清玻璃表面上倒映出来的基安蒂的身影。 水无怜奈平静地将手指的指节扣在了枪的扳机上。 “告死鸟那家伙居然是叛徒,真是没想到。”基安蒂撇了一下嘴,“不过我早就觉得那家伙看起来很不对劲了,连代号都跟我们这些人不一样……话说他是叛徒的话,波本那家伙该不会已经被干掉了吧?” 第596章 基安蒂有些幸灾乐祸。 就像她看不惯贝尔摩德一样,和贝尔摩德、以及告死鸟关系十分亲密的波本也在她的讨厌范围之内。 “也许吧?”水无怜奈回答她,“我不知道逃出来了多少人,说不定波本也是叛徒呢?” “对了,”基安蒂想了想,“你是怎么跑出来……的……” 她的话没能说话,最后一个音节卡顿了半天才从喉咙之中慢慢溢了出来。 枪声骤然响起——背对着她的水无怜奈凝视着玻璃表面的倒影,漆黑的枪口从她的手肘下显露出来,枪口还冒着子弹飞驰而出之后的滚烫的热气。 子弹准确地贯穿了基安蒂的腹部,在她毫不设防的时候。 这么近距离打出的子弹带有强烈的惯性,基安蒂在瞬间就因为子弹而带来的力被掼倒在地上,瞬间袭来的剧烈的疼痛让她眼前发黑。 “基尔——你!”她只来得及叫出水无怜奈的代号。 水无怜奈踩着水泥的地面,用枪口对准了基安蒂的眉心。她将垂下来的鬓发拨到耳后,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基安蒂,缓缓流淌出来的猩红的血液染湿了她的鞋跟。 “我不是基尔,我是cia调查员。” 柔弱美丽的女主持人露出了渗血的爪牙。 * 朗姆离开米花市政大楼时十分顺利。 他易容成了媒体的记者,甚至连潜入米花市政大楼时就是使用的合法手续,早在发表会开始的前一天,他就已经替代了现在使用的这张脸的主人,在骚乱发生之后就十分自然地混入媒体团队之中,离开了米花市政大楼。 但他们还没能立即离开,公安警察不许他们这些媒体立刻离开——哪怕有人威胁要将此事曝光,也没有动摇这些公安警察的决心。 看来这是笃定他们这些人里有问题。 但他是易容的状态,不能拖下去,拖下去的话只会让自己越来越难以脱身。 所以在短暂的考虑之后,朗姆强行离开了。 他借口想要去洗手间,在调出一个警员和他一起离开后,就干脆地解决了对方,直接逃离了。 但朗姆没有松懈。 虽然阻止了boss的初步计划,让他不至于今后都要生活在胆战心惊之中、不敢使用任何智能设备,但他损失了三个听命于他的代号成员……这对他的实力是大大的打击。 他不知道乌丸莲耶现在的情况如何,但对于乌丸莲耶发来的指令嘛……反正真要让他去追杀告死鸟的话,他是绝对不会去的。 开玩笑,他又不是不知道告死鸟是个战斗力超高还不会死的怪物,去追杀告死鸟那不是上赶着送死吗?虽然朗姆也很想知道告死鸟身上那种不死之力的具体原理,但能享受这些的前提是他还活着。 况且谁知道这是不是boss想让他顺理成章去死而设下的局?就像琴酒在任务中利用意外杀死了他看不顺眼的其他代号成员一样。 告死鸟那边不行,那么还有别的选择…… 古贺进。 掌握了这种划时代技术的古贺进也是他想要掌握的人才。 而古贺进的软肋十分明显,他甚至不需要对古贺进本人进行什么人身威胁,只需要拿捏住古贺进的女儿就好了。只要他再透露一些和乌丸莲耶的计划有关的事情,想要过河拆桥的boss显然会让他立刻跳反,说不定还会反过来帮他对付一下boss。 下定决心之后,朗姆决定打一个措手不及,现在就去铃木财团旗下的那家私立医院——只是有人抢先了。 在行动开始的时候,降谷零就和江户川柯南一起赶往了古贺由纪所在的医院。 想要趁机背刺一把的朗姆显然没能成功抵达——有人用枪对准了他。 先行一步离开、连基安蒂都放任不管的诸伏景光出现在了朗姆的身后。 “初次见面,” 诸伏景光站在逆行的日光之中,像是清晨的露水。 “朗姆。” 第185章 瞬间(正文完) 东京的盛夏并不凉爽, 燥热的空气显得十分粘稠,即使是清晨,蝉鸣声也仍旧未歇。 夏日的日照时间十分漫长, 悬挂着露水的草坪是十分浓郁的绿色,而宽阔的草坪上已经提前布置好了——精心搭配的花篮、半圆形的拱门, 随处可见的蕾丝纱幔, 以及纯白的座椅。 草坪边的乐队已经奏响了节奏轻快浪漫的曲调, 低音提琴温润柔和的尾调慢慢沉了下来, 裹挟着落下的灿烂的日光。 虽然还没到正午,但草坪上的宾客已经不少了, 大家都穿着十分正式的西装, 聚集在草坪上三三两两地交谈,经常会响起“新婚快乐”的祝福声。 鹿见春名罕见地穿上了纯白色的西装,和他一贯习惯的黑色不同——他并不是偏爱黑色,单纯只是因为黑色即使沾了血也不容易被发现。 他西服外套的领口上还佩戴着胸花,银色的长发从肩头倾泻而下,在日光下闪烁着光辉,如同鎏金之中流淌着的一段月光。 但鹿见春名没怎么理会那些正在进行社交活动的人,他站在甜品台的边上,随手拿起一块马卡龙咬了一口。 马卡龙是带着一点坚硬的,口感更像是饼干——草莓味立刻沿着味蕾扩散开来, 是非常浓郁的甜味。 按照鹿见春名的口味, 当然是觉得这个马卡龙过于甜腻的, 但这里并不是能任由他挑剔的甜品店,况且马卡龙的甜味也相当符合现下的场合——因为这里是婚礼。 第597章 有脚步声逐渐靠近。 脚步并不响, 草坪将足音吸附后只剩下了簌簌的声音, 从声音传递过来的方向, 鹿见春名能十分清晰地辨认出对方是冲着自己来的。 但他没有回头,因这轻微的脚步声的节奏格外熟悉。 而下一秒,他的腰就被一双从身后伸过来的手环绕住了。萩原研二匆匆背后拥抱了他,将下巴搁在他的肩上,还亲昵地轻轻蹭了一下鹿见春名的耳尖。 “小诗在吃什么?” “马卡龙。”鹿见春名回答,将咬了一口的草莓味马卡龙递到了萩原研二的唇边,他十分顺从地咬了一口,过了一会儿才给出了中肯的点评,“有点甜。” 和鹿见春名穿着的白色西服一样,萩原研二也穿着白色的西服,两人交握的手上,两枚戒指在灿烂的日光下折射出耀眼的辉光来。 但这并不是他们两人的婚礼,真正的主角是伊达航和娜塔莉。 从几个月前开始,伊达航就在寻找适合用来举办婚礼的场地,椿岛酒店很不幸得被炸弹炸毁了,只能另外选择,最后是娜塔莉决定了最终的婚礼场地。 而萩原研二是伊达航的伴郎——这个伴郎团有五个人,当然不会少了降谷零、诸伏景光、松田阵平和萩原研二,但意外地还有鹿见春名。 其他几人自然不用多说,都是伊达航在警校时期就结交的好友;而和之前因为在执行卧底任务而必须隐瞒身份不一样,组织如今已经不复存在,降谷零自然而然地结束了卧底的任务,恢复了原本公安警察的身份,不需要再和之前的同期好友刻意远离了。 至于鹿见春名……他自己也没有想到会被伊达航邀请成为伴郎。 伊达航并没有忘记鹿见春名这个救过他的同期、救过他自己、又愿意为之而主动牺牲的人,在他的心中,鹿见春名完全就是“善良伟大又无私还有点自毁倾向但好在被同期萩原用爱拯救”的人,会邀请他成为伴郎也不是不能理解的事情。 婚礼还没有开始,所以萩原研二还有空在这里和鹿见春名黏黏糊糊。 松田阵平很没眼看:“我说你们在大庭广众之下是不是要稍微注意一下……太黏糊了吧?” “有什么关系?”萩原研二理直气壮地说,“我们可是恋人。” 大概是他在说出这句话时声音稍微放的有点大,致使不远处的毛利一家和搜查一课的警察们将目光投了过来。 在目光对视的时候,他们对萩原研二善意地笑了一下。 既然组织已经不复存在、鹿见春名背叛的事情也早在之前就已经公之于众,那么他们也没有要隐瞒关系的必要了。 在这种情况下,萩原研二俨然像个开屏的孔雀,只要是两人在一起的场合,他十分不吝啬于向周围的人炫耀自己的恋情。 “话说,我真没想到你们那天居然过的这么刺激,”松田阵平忍不住吐槽,“我还以为就是普通地拆个弹而已。” “这谁想得到啊。”萩原研二叹了口气,“以后要是有这种福气,还是给小阵平你吧。” 松田阵平不清楚内情,只知道他和鹿见春名一起逃亡大战数十个犯罪成员,最后反杀成功还毫发无损,但对萩原研二来说……他可是知道自己切切实实地死亡了一次的。 要不是鹿见春名爆发了[洪流现象],现在松田阵平就该站在他的墓碑前哭了。 “不了不了,”松田阵平连忙摆手,“这福气我消受不起……话说那家伙和诸伏怎么还没来?婚礼都快开始了,他们总不能在班长的婚礼上迟到吧。” 他相当生硬地转移了话题,毫不客气地将降谷零称之为“那家伙”,完全不掩饰自己的恶意。 “我就说刚才怎么突然打了个喷嚏,”降谷零的声音从松田阵平的身后传了过来,“原来是有人在骂我。” “我才没骂你,别造谣。”松田阵平振振有词地转身,看向和诸伏景光一起走过来的降谷零,中间还夹着一个江户川柯南,“你们怎么都到的这么晚?” “那是因为有很多事情要处理啊。”诸伏景光十分无奈地摊了摊手,“虽然组织在我们和几个国家的联合打击之下,已经将各个分布据点、附属的组织和旗下的公司全部进行了处理,该抓的都抓了,但是还有审讯、起诉、定罪之类的一大堆流程没有走完……我和zero天天忙得脚不沾地。” 降谷零要管的事情就更多了。 在之前,他和江户川柯南一起在铃木财团旗下的私立医院之中找到了古贺进,摆出证据向古贺进证明了乌丸莲耶的计划,因此而得到了古贺进的帮助——程序员怎么可能不在自己设计的程序里留下后门呢?更何况核心技术完全是古贺进一个人提供的。 在古贺进的帮助下,公安利用意识网络的反向定位找到了乌丸莲耶所处的具体位置,但就和贝尔摩德预测的那样,乌丸莲耶已经彻底脑死亡了,他绝对没有再度醒来的可能性……而脑死亡和真正的死亡也没有什么区别。 这个掌控着罪行遍布数个国家的庞大组织的幕后之人,在生命逝去的最后一刻并没有迎来任何盛大的落幕,而是在不为人知的角落之中无声无息地陷入死亡的陷阱。 或许这才是最适合他的结局。 “公安可真不容易。”萩原研二咂舌。 第598章 “跑掉的那几个到现在都没有抓到吗?”鹿见春名皱眉,“不抓到的话总觉得有点不放心。” “琴酒和伏特加只知道乘坐走私船离开了,具体去了哪里不太清楚。”诸伏景光摇了摇头,“至于贝尔摩德……” 他苦笑。 “她跑的更快,还会易容,现在早就不知道在哪里了。” 鹿见春名看发出了轻轻的咂舌声——从跑路的速度就看的出来贝尔摩德很识时务,是不用担心她会回来找他麻烦的;他唯一不大放心的是琴酒,但既然组织已经彻底毁了,想来琴酒也不会非要干出反公安复乌丸的蠢事。 “不出意外的话,鹿见这边是没有问题的,三年前你就以hiro的协助人的身份在公安中备案了,今后正常生活没有问题,说不定还能获得奖金。”降谷零耸了耸肩,“至于萩原……我们正在商量要不要给你颁发奖章。” 萩原研二愣住了,伸手指向自己:“我?” 他瞠目结舌,不知道是该惊讶鹿见春名竟然是诸伏景光的协助人好、还是该惊讶公安居然想给他发奖章好。 连江户川柯南都有些茫然:“为什么要给萩原警官发奖章?” 江户川柯南凭借着身高的优势,成功挤进了这帮人里。 降谷零低头,看了一眼他后又伸出手,拍了拍萩原研二的肩,“感谢你以色侍人,牺牲自我,使用美人计□□了组织成员告死鸟,让公安在反击战之中取得了绝对性的优势。” 萩原研二:“……” 鹿见春名忍不住笑出了声,连诸伏景光和松田阵平都在憋笑。 江户川柯南揶揄地露出了恍然大悟的神情:“原来是这样啊。” “在我们面前不要卖萌了吧。”萩原研二吐槽,“怪吓人的。” “……”江户川柯南沉默了,“这不是习惯了吗。” “我觉得说的很对。”鹿见春名还煞有其事地点头,“研二的美色确实让我色令智昏。” 萩原研二当然也不是那种脸皮薄的人,短暂的无语之后,又兴致勃勃地开口:“我就当你在夸我长得帅气了,话说,有奖章的话能涨工资吗?或者升职呢?唔……我现在升职的话,就是小阵平的上司了吧?” “你想得美。”松田阵平翻了个白眼,伸手在萩原研二的肩上锤了一拳,“走了,婚礼要开始了,我们这几个伴郎不能掉链子吧。” …… 乐队奏响了婚礼进行曲,悠扬而轻快的曲调浸染了空气,连燥热的气息都变得充满喜悦。 邀请来参加婚礼的客人坐在提前布置好的白色的椅子上,中央是数道缠绕着花枝的半圆形拱门。 随着婚礼进行曲的鼓点,新娘挽着父亲的手臂,缓缓朝站在神父边的伊达航走了过来。 相比较于数年之前,娜塔莉的金发稍微长长了一点,能在脑后挽起,别上白色的蔷薇与山茶,半透明的头纱层层叠叠地垂下来,遮住了她的后背。她的手中握着一大束捧花,长长的拖尾上点缀着苍蓝。 作为伴郎,鹿见春名和萩原研二都站在伊达航的身边。 在这个最佳的观看婚礼的位置上,他见证了娜塔莉走向伊达航、与他十指相扣的过程。 花童江户川柯南捧着戒指走上来,顶着伴郎团“高中生也能当花童?”的微妙视线,将戒指带到了伊达航的面前。 交换戒指之后,是宣誓的流程。 “我愿意一生都守在你的身边,无论富有或是贫穷,无论健康或者疾病,无论顺利或者坎坷,永远陪伴你走过漫长的人生。” 鹿见春名听着神父缓缓念出的字句,在心中默不作声地跟着复述了一遍。 他抬起头,下意识去看萩原研二——却正好与他四目相对,如同紫罗兰一般拥有着浓郁紫色的眼睛之中,只倒映出了他一个人。 鹿见春名心中微微一动,忍不住微微笑了一下。 在大庭广众的注视之下,借着身体重叠与衣袖的遮掩,萩原研二伸出手,牵住了鹿见春名的小指。 新郎亲吻新娘的环节过后,是新娘抛捧花了。 所有人都聚集在台下,跃跃欲试地想要得到捧花带来的祝福。 但早在要举行婚礼之前,娜塔莉就已经想好了要将捧花给谁了——她的目光在人群之中扫过,在确认了目标之后,准确地将捧花抛了出去。 鹿见春名一开始就没有要参与到抢捧花这个环节之中的意思,但在看到有东西朝自己飞过来的时候,他下意识地抬手,接住了那束捧花。 他有些发愣。 “……诶?” “这是祝福。”娜塔莉提着婚纱的裙摆走下来,蓝色的眼睛因为笑意而弯了起来,“是我们的祝福,希望你和萩原能够幸福,捧花是我亲手做的,我想……” 她温柔地笑了一下。 “它很适合你们。” 这无疑是一束很美的捧花,白玫瑰之中点缀着一些紫罗兰与金色的郁金香,就像他和萩原研二的眼睛一样。 鹿见春名感觉到了如同温水一般弥漫的感觉,他也忍不住笑了一下:“谢谢你们。” “这是一开始就决定要送给你们的惊喜。”伊达航笑着拍了拍萩原研二的肩,“——我和娜塔莉的心意。” “我知道,”萩原研二伸手,握住了鹿见春名的指尖。他微微偏头,凝视着鹿见春名的侧脸,“你们的祝福,我和小诗会珍惜的。” 第599章 “既然这样,就来拍一张照吧!”伊达航比了个大拇指。 婚礼的摄影师架好了摄像机,他们站在缠绕着玫瑰的枝蔓拱门下。日光格外灿烂,比金子还要耀眼,璀璨的辉光从枝叶的缝隙之中落了下来,被花影剪碎。 娜塔莉挽着伊达航的臂弯,左边是降谷零和诸伏景光,右边是鹿见春名,萩原研二没有放开他的手,松田阵平像是十分看不过眼一样,单手搭在萩原研二的肩上。 虽然看起来好像不是那么正经,但毫无疑问,这就是最圆满的时刻,是happy end。 七年前在烧鸟店的合照里,比起拍照的人想要记录下来的场景,鹿见春名更像是一个无关乱入的路人,和那三个在镜头前微笑的人格格不入。 甚至连他自己都没想过,此后的时光会和这些人发展处奇妙的羁绊来。 ——尤其是萩原研二。 那个唯一的、特别的人。 七年后的现在,在拥有让他的灵魂安定的锚的这个世界中,他也成为了“想要记录下来的珍贵的瞬间”之中,那个不可缺少的人。 这个瞬间被从时间的洪流之中定格抽离,将这一刻永久记录了下来。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