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弱渣攻he指南》 第1章 《病弱渣攻he指南》作者:心向神知【完结】 简介: 【把雷点摆前面(雷到的请提前退出谢谢)】: 1、攻真病真弱,一步三吐血,时常处于“快死了但还有一口气”的状态。 2、攻自带万人迷属性但基于本文标题只会和男主he。 3、强强,弱强人设都有,随意挑选。 4.要么没chuang,要么是床弱 沈缘躺在病床上,他气息奄奄将死之际被迫绑定了一个渣攻系统,任务是扮演一个被万千读者唾弃的渣攻,完成任务后可以任意许下一个愿望。 他是嫉妒师弟修炼天赋诱取对方金丹炼化自私自利的仙门大师兄。 他是嚣张跋扈表里不一将真少爷赶出豪门的心机黑莲花假少爷。 他是趁人之危将主角受强取豪夺后又果断抛弃的土著废物雄虫。 他是网恋骗了恋爱脑大半身家骗完就跑的海王渣男 …… 良心很不安,道德在谴责。但沈缘任的务完成得很出色,当他兴致勃勃地许下快乐地多活二十年的愿望后,“轰”地一声,中心装置崩塌,他回到了故事刚开始的时候。 沈缘:?大哥别搞 系统告诉他,那些原本应该在经历情伤后看破红尘,明悟大道,走上事业路的主角受们都疯了,黑化值严重超标,小世界因此非常不稳定,急需他重来一次进行救援,只是有一点不太愉快,那些被他狠狠伤过渣过抛弃过利用过的受,全部倒带重生了,世界重启,他和主角受双方都手拿全知剧本。 沈缘:要完,这我不得被狠狠报复? #### 主角受报复是报复了,但好像又没完全报复,到底有哪里不对劲? 沈缘疑惑:“你怎么一晚上就把自己哄好了?” “亲我一下,命都给你。” 主角受狠狠掐着他的腰红了眼睛,现场上演狗血给命文学,沈缘体弱多病又虚得一批,无法反抗,他干脆摆烂说出了所有事实。 “对,是我干的,怎么样?打死我?”(. jpg) …… 第一个世界:病弱温柔美人大师兄(已完结) 第二个世界:网恋海王渣男(进行中) 第三个世界:漂亮嚣张蠢货反派雄虫(排队) 第四个世界::娇气包作精小王子假少爷 第五个世界:残次品钓系魅妖美人 其余世界作者已经在搓面团准备做饭啦,各位客官稍安勿躁 【圆圆宝贝的阅读指南】(小名叫元宝) 1.主攻主攻主攻,沈缘是攻(站反的一律叉出去) 2.圆圆前世做的事大部分不洗白,he全靠圆圆病弱体质和受的自我攻略和脑补,总之这是一个“你放心我绝对不会再被沈缘骗了,我装作被他迷得神魂颠倒只是我复仇计划的一部分,你别管我有自己的节奏”这样的故事 3.接受写作指导,可以提建议(如果觉得好会采纳,不好的会忽略掉),老婆们看文开心~ 内容标签: 重生 系统 快穿 正剧 万人迷 天选之子 一句话简介:病弱渣攻he指南 立意:循环往复的世界里,真心才能换真心 第1章 仙门大师兄他不想黑化 “如果我有罪,请让法律来制裁我,而不是说好的我任务已经完成,你这个憨批系统时隔八个月又出现在在我面前。” 病床上的男人声线低哑,一身蓝白条纹病号服,手背上还打着点滴,苍白如雪的面上没有一丝笑意,整张脸看上去如同数九寒冬,瞳孔璀璨映光,星河流转,浅茶色眼眸深处波澜若隐若现,只有嘴唇处还泛着点淡淡的血红色,轻轻抿起。 此时正是他完成任务领取“二十年寿命”奖励后的第八个月,为了避免现实生活中的麻烦,他的病情只能慢慢好转,所以这也是他接受最高等级治疗的第八个月,沈缘本体患有极其严重的血液病,连带着很多或大或小的并发症,将他折磨得苦不堪言,在签下放弃治疗同意书的那一天夜晚,沈缘被一道亮光拽进了一个虚无空间里。 【完成任务,可以任意许下一个心愿】 沈缘的任务是扮演一个被万千读者唾弃的渣攻,他是美强惨主角成功路上的绊脚石,也是对方明悟大道途中的一道虐心情劫,更是主角事业线上最深的一道坎儿,只要主角迈过他这一步,就能轻易走向成功。 良心很不安,道德在谴责,但沈缘还是非常完美地完成了所有任务,因为他这辈子没有别的心愿,唯一的执念就是没有病痛地活二十年,去世界各地旅行,爬爬雪山,看看大海,然后安详地接受属于自己的死亡。 任务完成后系统将他送回了他签署放弃治疗同意书的前一天晚上,这次沈缘得到了匿名者的捐献,拥有了最高等级的治疗团队,银行卡里的钱多得花不完。 只要他的治疗结束,沈缘就可以像一个正常人一样好好生活。 但是,沈缘眯起眼睛看着面前闪烁着蓝光,上下浮动的宝石,周围的一切全然静止,整个空间里的气息完全凝滞,就连刚刚还在走动的表针都停了下来。 “怎么回事?我需要一个合理的理由。” 系统瑟瑟发抖【这个……宿主已经完成的任务世界出了亿点小小的问题,需要紧急修补】 沈缘把手背上的针头拔除,从抽屉里拿了个小熊印花的创可贴贴在针眼处,无视掉他手背上冒出的血珠,听见系统的话,他语气平淡:“多新鲜呐,小世界出问题找程序员修改,找我干什么?” 第2章 他抬了抬瘦得两根指头就能完全圈住的手腕,笑着说道:“难道指望我一个病人上阵修改代码?” 系统瑟缩着,身上的蓝色宝石光芒都黯淡了许多【小世界已经脱离了程序掌控,那些世界里的主角在经历情伤后非但没有明悟大道,反而全部都黑化了,现在位面的安稳岌岌可危,所有的剧情倒带重来,所以……】 沈缘很聪明,一下子就理解了系统的意思:“所以要我去降低黑化值?” 系统连连点头【是的是的】 “凭什么?” 沈缘冷笑,笔直的眼睫轻垂下来,映照着眼睑上一圈半圆形墨色影子,他靠着床头软枕,一字一句说:“我已经完成我分内的任务了,二十年寿命是我应得的奖励,我可不记得我还答应了额外的工作。” 系统冷汗直冒,他勉强解释道【通过精密计算,距离您治疗完成还有六个月,这半年里您完全可以去小世界回顾一下之前走过的人生,就当打发时间了】 沈缘想了想,感觉很有道理,等他回来可以直接传送到治疗完成以后:“可以,任务成功后我要再得到一个奖励,如果任务失败没有惩罚,那么和你再走一趟也不失为是一次时空旅行。” 面前的宝石散发出淡蓝色的光芒,沈缘像之前一样抬起手掌将那颗宝石握紧在手里,手心中冰凉的触感从肌肤表层顺着血管传递到心头,沈缘闭眸深吸一口气,感觉到有无穷的力量涌入四肢。 契约达成。 【第一任务世界,开始传送——】 系统正传送着,忽然想起来一件事,他化作一个小小的宝石飞在沈缘身边【还有一个小问题忘了说】 沈缘冷冰冰道:“你最好是小问题。” 系统默默低头组织语言【……是这样,任务世界和主系统已经完全断开了联系,剧情倒带后,那些脱离原剧情掌控的男主,也全部重生了,所以我们的任务除了降低黑化值,还要尽可能贴近合原剧情发展,最好能达到两全其美】 沈缘的面前出现一道十分刺眼的白光,他闭上双眸,听见系统在他耳边叽叽喳喳地说话【宿主您不生气吗?相信我,我真的只是忘记说了,不是故意的】 沈缘轻哼一声:“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用吗?是我罪有应得,如果不是已经结契,我一定把你的主机拆个干净。” 第一个世界源自一本老套路仙侠文,主角是典型的前期天真烂漫,中期被人误解虐身虐心,后期冷漠无情大魔王的美强惨角色,是现在观众最喜欢吃的那一口,而沈缘在其中扮演的,是主角闻修决那个恬不知耻自私自利又嫉妒心极强的仙门大师兄。 因为闻修决是双灵根修炼天赋极高的天才少年,在试炼大会上被他的师尊无卿仙尊收为关门弟子后倾注了大量仙草精药,他天真烂漫,话多爱笑,是天之骄子中的天之骄子,是整个万剑宗千年难遇的绝世奇材,对比沈缘只是一个单灵根,病殃殃因为可怜才被收养的废物,他的心里产生了极大的不平衡,这种怨气随之波及到了闻修决的身上,愈演愈烈。 主角不被虐怎么可能配得上美强惨这个称号? 于是在沈缘的嫉妒心下,主角闻修决被虐身虐心,沈缘从最开始的温文尔雅大师兄,对闻修决无微不至地关照,直至成为对方心中最值得信赖最爱的人,缠绵悱恻的情意是导致闻修决坠入深渊的罪魁祸首,到后来沈缘用计陷害闻修决修炼妖术,堕入魔道,闻修决被凄惨逐出师门。 就这样沈缘还是没有放心下这个祸患,他假意找到已经落魄的闻修决,告诉他那些话都是他不得已而说出,只要他按照自己说的那样做,一定可以回到师门,成功取得主角的又一次信任后,沈缘一不做二不休,在一次与妖族的斗争中,将主角双腿斩断,趁人之危将闻修决金丹活生生剖取炼化,为自己所用。 闻修决目眦欲裂,面对悲惨的真相彻底绝望,他的身体被沈缘像扔破烂儿一样丢到了白骨魔窟的万丈深渊之中,在黑暗里他日复一日的恨意形成魔气,闻修决阴差阳错之下,真的走上了修炼邪术的道路,后面的剧情就太俗套了,渣攻沈缘被主角的追求者们狠狠报复,不仅把沈缘加注在闻修决身上的痛苦全部都重现了一遍,还将他的尸体像献宝一样呈到了闻修决的面前,不过那时候沈缘早就拍拍屁股出发前往下一个世界了,他们折磨的不过只是一个数据替身。 但这就是剧情崩塌的开始,闻修决明明已经名扬天下,他的仇人全部死去,爱他的人从血弑殿能排到万剑宗,金银珠宝珍馐美味络绎不绝,身边美女如云,下属忠诚无二,可闻修决一身肃杀之气,坐在魔尊的椅子上捏着兽类头骨制成的酒杯,观看舞女跳舞时,看见被扔过来的已经凉透了的尸身,随意撇了一眼,发现这具尸体是沈缘后……忽然就疯了。 他疯了。 对,字面意义上的疯。 闻修决一言未发,用剑将大殿中所有人屠杀殆尽后,伴随着血腥气息和断断续续求救的声音,他抹去满脸的血迹,赤着脚走到僵硬的尸身旁边,慢慢跪坐下去,用手臂将尸体的肩膀捞起来,面容阴戾,像是地狱中攀爬上来的毒蛇。 “沈缘,你怎么能……?怎么能这么轻易地死去呢?” “你不是最能苟且偷生了吗?怎么会死在那种杂碎的手里……我已经替你把他们全部杀掉了,你现在可以睁开眼睛看看我……你最对不起的人是我,就算是死,你也应该死在我的手里才对……” 第3章 沈缘了解了:“他是嫌我死法不够凄惨吧,这一世我和主角两个人都手拿剧本,这我肯定被他狠狠报复,到时候不招惹他,顺着主角来就行了。” 【但是我们还要贴合原剧情,不然主系统那边找不到对接线,这些小世界会彻底失去控制的】 沈缘思考了一下:“你觉得,给我做的那些事找一个合理的借口怎么样?比如说我是迫不得已……” “滴——” 沈缘还没说完,忽然脑中传来一道声响,系统通知第一世界已经传送完毕,沈缘还未睁开眼睛,就已经感受到了胸口被子的温度,他的手指微微动了动,就听见耳边有七七八八嘈杂的声音传来。 “都怪你!非要大师兄陪你去后山禁地,为了救你大师兄现在昏迷不醒,你高兴了?” 这道声音有种他十分熟悉的狗腿子式狂妄,沈缘略微想了想,回忆起来这个是原著中他忠心不二的另一位师弟,名叫宋泊风,从小事事以他为先,在打击主角闻修决的计划上发挥了十分鲜明的作用。 当然,故事的结局他也一并被狠狠打击报复了,下场十分凄惨。 短短停顿后另一道声音响起:“对不起三师兄,我知道错了,等大师兄醒来后我会向他认错请罚的……” 这道声音沈缘熟悉得不能再熟悉,这时他也终于想起来了这是原著中一个重要的剧情点,沈缘在闻修决入山后对他多加照顾,为了取得对方的信赖,他甚至不惜以自身为饵,在闻修决后山历练的过程中拼死救了对方性命,就是在这件事后,闻修决对他产生了无尽的愧疚之心,继而在日复一日的心灵折磨中,将这份愧疚转化成了爱意。 竹屋内排排站着六七个人,吵吵嚷嚷地互相指责,沈缘躺在床上听得直皱眉头,脑瓜子嗡嗡作响,却没办法睁开眼睛,身体上遭受了阵法的伤痛,每一处肌肉仿佛都被大火灼烧过,沈缘想抬起手制止他们,叫他们不要再吵了,却只是无力地动了动手指。 “大师兄!大师兄手指动了!” 宋泊风观察力细致入微,他很快发现床上昏迷不醒的人似乎有了要清醒的迹象,连忙扑到床边:“大师兄!大师兄你怎么样了?身上还痛吗?师尊已经来看过您了,说要好好修养……” “闭嘴。” 这孩子嘴真碎。 “大师兄醒了!” “大师兄!” 沈缘慢慢睁开眼睛,面前是一张宋泊风放大的脸,伴随着周围五六个师弟的吵吵嚷嚷,只有窗边的一个少年身姿挺拔,淡然地倚靠在那里,看着这一场闹剧,似乎与他没有丝毫关系,沈缘面无表情地抬起手,用手背将对方的头挪到一边:“别吵,修决留下,你们都出去。” 等到那些人都轰轰地散了个干净,沈缘才侧头看向一旁站着的闻修决,他微微掀起眼皮,声音温和道:“修决,你没有伤到吧?” 沈缘看着他,闻修决也在看着沈缘,床上的男人是他曾经最心爱最敬仰的大师兄,他救过自己的命,在他犯错时温柔地指出他的错误,在他颓丧的时候,沈缘会拿着他最喜欢吃的糖果来安慰他,温声细语,一身白衣翩然,像极了真正的仙人。 但是相对的,污蔑自己堕入魔道,迫使他离开万剑宗的人是他,将自己双腿折断,活生生剖腹取金丹炼化的人也是他,那些毫不留情的恶言他记忆犹新,像讽刺的耳光一样打在他的脸上,他想爱爱不下去,想恨又不知道究竟该从何时恨起,只知道那些曾经沈缘对他的好,原来都是为了利用他剖取他金丹的铺垫。 可是后来,沈缘死了。 如今看到活生生的沈缘躺在他面前,闻修决反而有一种恍若隔世的错觉,他还是那么明朗清俊,一双凤目间容纳着温情,如春水般温润如玉,却又无端有一种清冷的感觉。 他肩颈瘦削,薄唇微微开合,青丝如墨,肌肤胜雪,弧线锋锐的轮廓晕染着淡淡的疏离,像极了冬日冷淡的阳光,触摸不到,却又时常有浅薄的温暖照耀着。 “师兄。” 闻修决走上前,他蹲下去纯真般握住了男人冰凉的手指,贴在自己的脸颊上,看着沈缘眸中的讶异,他微微翘起嘴唇,轻声道:“修决没有伤到,对不起大师兄,是我错了,害你废心救我伤到身体。” 沈缘看着男主伪装出来的天真烂漫,他危险地眯了眯眼睛,转而抚摸上闻修决的脸,按照原著中台词一字一句地说出来:“没关系,师兄愿意救你。” -------------------- 第2章 仙门大师兄他不想黑化 闻修决的手不由自主地收紧,愿意救他……是真的愿意吗?这个他多年以来都藏在心底深深爱戴着的大师兄,这个会在他迷茫的时候温和安抚他的沈缘,偏偏也是趁他之危折断他双腿,强取他金丹炼化的魔鬼,他不知道沈缘口中说的到底是真是假,还是说,这是又一场欺骗的轮回? “疼……” 沈缘声线平淡,嗓音里有些轻轻的颤抖,那双好看的秀眉轻轻蹙了起来,眸低的碎光依旧波澜静谧,少年心跳停了半拍,连忙松开手:“对不起大师兄!我忘了您身上还有伤。” 沈缘有些烦躁般地把自己的手搁在了胸口处,锐利的凤眸微微合紧,一点一滴地思索着原剧情发展,如果说原著是典型的狗血老套剧情,那么主角闻修决就是十分典型,典之又典的龙傲天型男主,父母双亡是标配,被女方退婚羞辱是动力,唯一有点不同的是,闻修决不是废柴,他是真的有天赋,称一句万剑宗千年以来的天之骄子毫不为过。 第4章 难怪有那么多人接二连三地要害他,沈缘是其中给他幼小的心灵重重一击的罪魁祸首,从一个清朗纯真的少年变成万人之上的魔界尊主,闻修决可谓是把所有美强惨角色的经历积聚一身,才炼就了一颗金刚不坏的心脏。 这黑化值可怎么办呢……还要尽可能贴合原剧情发展,难道白天做恶魔晚上去当好人? 闻修决呆呆地看着师兄面上毫不掩饰的厌烦神色,空荡荡的手指有些不自在地慢慢收紧,直至指节已经深陷在手心中,白净的皮肤渗出了丝丝缕缕的血迹。 原来从这么早以前……就已经开始了吗? 不如提前杀了的好……反正,他是想要沈缘死在自己手里的,这样就好了不是吗?只要他死在自己手里,他的执念就会消散…… 少年脸色苍白,紧紧咬着后槽牙,面容有些狰狞,沾了几分血迹的手轻轻抬起到胸口间,流转的灰色真气慢慢聚起,沈缘大病初愈,如今的修为只剩下堪堪一半不到,纵使有人在他身边汇聚了妖魔气息,他也是察觉不到的…… 不如就这么杀了他…… 免了以后长久的梦魇执念。 沈缘躺在床上看着竹屋的房顶,只感觉心中有一股郁气未散,他的手指攥紧了被子,喉咙里一股腥甜蓦然冲上唇舌,他下意识抬手用力推了面前的少年一把,闻修决一时不察,竟然被他轻飘飘的力气推到在地,呆愣愣地看着沈缘忽然抬起上身来。 “噗——” 一口殷红的血水居然顺着他的嘴唇就这么艰难地吐了出来,血腥味儿在口腔里四处乱窜,沈缘皱紧了眉头,只感觉一阵阵的反胃恶心随之涌了上来,震得胸口处皮肉一寸一寸地犯疼,他想开口说话,叫闻修决帮忙去叫医师,被推到在地的少年却惊慌失措地爬起来。 “师兄!” 闻修决来到他身边,手中的真气猝然散了个干净,连忙伸手扶住了他的肩膀,沈缘骨节分明的手掌捂在胸口处,接连不断的血水逐渐溢出唇缝,一下下地滴落在地上,形容斑驳。 闻修决骤然脸色煞白,他跪在床边,两指并为剑指在他胸口某处大穴点了一下,堪堪止住了内伤所导致的流血,又顺着沈缘的手臂慢慢摸下来,正欲为他摸一摸脉象,一只手强硬地拽住了他的手腕。 沈缘的手冷得像冰,他嘴唇泛白,晶莹如玉的皮肤上有淡青色微微显现:“修决,去请师尊来。” 闻修决稍稍迟疑,目光在他冷淡的脸上滑过,像是明白了什么一样,他松开这人的手腕,面目有些阴戾,沈缘为了用愧疚捆绑住他,居然不惜做出这样一场戏来,明明前世遭遇了同样的事,这人只单单修养了两天便好了个完全,服药和疗伤一并没有。 他思索了片刻,故意跪在地上向沈缘行了一礼,哽咽道:“师兄,都怪我,要不是我执意去挑战第七门,您也不会受伤,这件事都怪我……您……” “您骂我吧!” 沈缘想打他。 他疼得手指有些颤抖,只能攥紧了对方的领口,重复说:“修决,去请师尊过来,快去。” 他根本不知道这个小兔崽子到底在想什么玩意儿,男主的心思不能用平常心态来猜测,只见面前的闻修决脸色僵硬了一瞬间,又很快转化成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跪在地上大声认错:“师兄,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请您让师弟摸脉治疗吧!” 只要摸了脉象,不管沈缘是装的还是真的,都能一探究竟,闻修决的手慢慢顺着他的指尖,眼看就要触碰到手腕处的脉搏。 “哐当——!” 本来就不太大的竹屋忽然稀稀拉拉地涌入四五个人,木门摇摇欲坠,像是风浪中紧紧抓着枯树的唯一一片绿叶子,发出沉闷的声响。 沈缘:“……” 我的屋子,真是多灾多难。 “小缘……” “我的小侄儿……” “哎呦你快放开你师兄!”一个身着葱绿道袍的女子咋咋呼呼地上来,强硬地扯开了闻修决蠢蠢欲动的手,沈缘现在的样子十分凄惨,像极了即将驾鹤西去的仙人,一身白衣染血,脸色比身上素净的衣裳更加苍白。 “你的气息怎么这样乱?!” 孟长乐把闻修决扯开坐到床侧,青葱玉指探上青年微弱脉搏,越是往细了探眉心皱得越紧,女子忍了又忍,终究还是没忍住怒骂道:“你的身子亏空成这样,你自己不晓得吗?” 沈缘:“……”我不晓得啊,刚来就这样了。 孟长乐见他不说话,脸上怒气更盛:“你那个师尊怎么养你的,自己的弟子都不关心,叫你好好养身体,你偏偏要去救人,要不是泊风告诉我,我还不知道你现在居然成了这样!” 沈缘:“……”别骂了别骂了。 骂归骂,该治的还是要治,孟长乐缓和了神色,看向一旁的闻修决,脸色忽然又冷了下去,她向门外一指,厉声斥道:“因为你的缘故叫你师兄旧伤复发,闻修决,出去跪着,你师兄什么时候能站起来你什么时候起来。” 周围几个人虽然都未曾开口说话,可眼神里的意思和孟长乐是一模一样的,他的三师叔厉城扬主动侧过了身,他的四师叔萧景炎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一齐看向一旁像个小可怜一样的闻修决。 怪不得男主会因为他一点儿温暖就沦陷呢,原来是除了他的师尊整个万剑宗都并不亲近他,沈缘待他一点儿好,他就能像久旱逢甘霖一样,默默汲取其中的温暖,男主标配滴水之恩,涌泉相报,可是到后来他才发现,这份温暖也是假的,难怪会心态崩掉彻底黑化,任谁在宗门里是万人嫌,忽然有个人对你好,最后却发现这个人的好全部是虚情假意,都会忍不住破防的。 第5章 “师叔……!” 沈缘连忙拦住她,现在的男主可不一样了,如果是上一次任务,他作为一个自私自利的人渣,当然会眼睁睁地看着闻修决被赶出去罚跪,然后再装作烂好人一样在师叔面前为他求情,买闻修决又一次信任。 但显然闻修决已经不是以前的闻修决了,他现在是钮祜禄.决。 是回来报复他的。 沈缘一身病骨怏怏,他故作声势地咳了两声,道:“孟师叔,不关修决的事,原本后山第七门修决是可以单独闯过的,他是看见我身子有了差错才分了神,最终导致了这场祸事,不是他的错。” “你这孩子……” 萧景炎叹气道:“我知道你向来懂事,师兄不喜欢你,也不晓得传授你剑术,你自幼是我们一起养大的,师叔还能不知道你是什么性子?” 沈缘是万剑宗掌门林鹤延,也就是无卿仙尊在外游历时捡回来的病儿,原本好好地养了他到十八岁,不说是当成亲儿子一样教养,但好歹有吃有喝,沈缘很感激他,年仅十四岁便能帮助他的师尊处理门中杂务,林鹤延却忽然有一天闭关不出,一直到三年后,林鹤延出关性情大变,那双清冷如雪的眼眸再也不会分给他一丝一毫,后来他收了很多很多的弟子,沈缘在他的面前仿佛早就被遗忘。 “师尊他……”沈缘沉默了片刻,又笑起来道:“师尊方才来看过我了。” 厉城扬蹙眉:“什么时候?你师尊他明明……” 他话未说完,臂肘被旁边的萧景炎用力创了一下,看着对方眼眸中的郁色,他连忙改口道:“对对,你师尊刚刚还来看了你,回去就叫你孟师叔过来给你诊脉了,他虽然表面上冷,但心里还是在乎你的。” 沈缘:这么明显真以为他看不出来么? 那就是没来看过他。 他那些师弟为什么要撒谎? 沈缘把话题扯回来,抬了抬手继续道:“这件事和修决无关,叫他回去吧。” 闻修决站在人群之外,透过缝隙看着他苍白无色的脸,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扎了一下,瞬间鲜血淋漓,沈缘每一个字像是巨石一样重重敲打在了他的身上,脖颈间的藤蔓不断地收紧又松开,收紧又松开…… 少年恐惧般大口大口地喘着气,体内的灵力乱作一团,毫无章法,明明是透风的竹屋,木窗开了大半,闻修决却觉得有一股无形的重压萦绕在身旁,就连他腰间的剑也嗡鸣作响。 原来沈缘的旧疾,居然是真的吗? 那他在第七门为自己挡下的那一击…… 闻修决的脸色霎时间苍白下去。 -------------------- 第3章 仙门大师兄他不想黑化 “……师兄。” 任谁都能看出来,沈缘的身体现在很不好,他的脸色如今比纸都要白,骨节分明的手指紧紧地攥着被子,好看的秀眉微微蹙起,凤目微合,一身雪白的衣裳间有一团刺人眼眸的血迹,偏偏这人又咬唇微微笑着,倒是有一种弱柳扶风的错觉。 闻修决的声音很低,屋子里稀稀落落全是人,没有谁会单独专心来听他说话,少年站在外围,被排斥在沈缘的身旁几步之外,看着那些师叔对沈缘嘘寒问暖,不知怎么的,一股从脚底升起的寒意早已经慢慢涌上了心头。 他攥紧了手指,重活一世,他从万人之上的魔尊刹那间又回到了一切还未发生的时候,他本该趁着第七门时那道阵法攻击将沈缘完全废掉的,纵然不杀了他,也该废掉他一双腿,叫沈缘也尝尝腿骨尽数断裂,疼得叫不出声,连爬都爬不起来的屈辱。 本该如此。 是啊,本该是这样的。 可是沈缘一身白衣用剑破开阵法,再次穿过那道天光落下的金色屏障来到他面前的时候,闻修决还是不由自主地心头一跳,他因沈缘被逐出师门,又因沈缘众叛亲离万人唾骂,他被沈缘折断了双腿强取金丹,扔进满是毒蛇的魔窟中……可笑的是他在气息奄奄之际,居然还幻想着沈缘能来救他。 师兄。 这两个字对他有着不一样的意义。 闻修决默默地蜷缩起了自己的手指,他的全心愧疚与那些隐藏在心底里的阴暗情意,换来的是沈缘不曾留有余地的真真无情,他坠入魔窟的时候,沈缘是否有那么一刻,哪怕是一刻,是否有过不忍心呢? 他的师兄,如仙人一般温润如玉的师兄,实际上却是一条隐在阴暗潮湿里,吃去他心头血肉的毒蛇,只是即使他现在已经完全看透了沈缘温雅表象之下的那些恶毒龌龊,却依旧在他的面前,举步维艰。 沈缘被他的师叔们围在一起这里那里全都检查了个遍,他的身后被放了一个软枕,沈缘轻轻靠着,低头安静地听师叔们的话,脸颊的发丝也随之落到了下颌处,遮住了他瞳孔中那道机械蓝的光芒。 系统化作一道蓝光植入了他的眼睛里,方便沈缘不开口也能与之对话,表面上他正乖巧地垂眸让师叔们为他检查,实际上心底里却在与系统确认重要剧情点。 沈缘:【如果能给我前世做的那些事找一个合理的借口,闻修决的黑化值应该可以挽救。】 但关键就是,一个用温文尔雅的表象骗取天真少年真心后,又将他推入无底深渊,折断他双腿,强取他金丹炼化的反派角色,到底什么样的借口才能达到合理的程度? 第6章 系统播报:【关键剧情点一:在第七门中救下男主性命并使之愧疚,已完成,剧情偏移度-2%】 沈缘笑了:【你觉得重生回来的闻修决,还会有愧疚这种心思吗?】 男主怕是恨不得现在就把他剥皮拆骨吞之入腹,只是他现在的能力还无法与整个万剑宗抗衡,韬光养晦才是他最正确的做法。 系统:【关键剧情点二:在男主被孤立欺辱时出手相助,赐给他一把已经破灵的废剑】 沈缘:【明白了。】 剧情点要完成,但没必要再像上次那么尽心尽力地前期当送温暖的师兄,后期当恶毒反派,只要将那把废剑送到男主手里,就算完成关键剧情,至于是扔给他还是赐给他,看他心情,反正都是一样的。 沈缘的脉搏在孟长乐不断向他的大穴输入浓厚真气的情况下渐渐平稳了下来,他脸上的气色好了不少,见状几个师叔也松了口气,厉城扬拍了拍他的肩膀,所有未说出口的话化作一声长长的叹息。 “你的身子从小就不好,下次不要这样了,为了这么一个小崽子搭上你自己的性命,说来到底是不值当。” 沈缘轻轻笑了一下:“师叔,修决是我最小的师弟,我作为师兄,理应照顾着他才是。” 闻修决忽然开口,他怯懦得不像一个天之骄子,只是垂着头:“是我该照顾师兄才对,这次意外我未能及时挽救……都是我的错,师叔说得对,师兄为了救我搭上自己,不值当……” 他三分愧疚表现出了十分,在众人面前显然是一副诚心悔过的模样,至于这话里的真心实意到底有几成,那就见仁见智了,一个从地狱里爬回来的魔尊,不可能还这样天真无邪。 沈缘无意和他继续去做戏,争抢什么“我的错,不,这是我的错”乱七八糟没用的话,只是侧了侧脸,随口道:“并非是你的错,修决,下去吧。” “好好休息,明日按时在绝牙台与泊风修炼,我有空会去看的。” 萧景炎骂道:“都这个时候了你还……唉……” 这小崽子到底走了什么大运,遇见个这么好的师兄?想当初他们师兄弟几个修炼,林鹤延可从来没这么温柔过,一个剑式出错,跪上三天都算好的了,沈缘这次凶险挽回一条性命,居然对闻修决高高抬起,低低放过。 这孩子还是太善良了。 沈缘从小就生活在万剑宗,在他十八岁以前,他的师尊对他倾尽了全力来教养,什么名贵的药材和灵草都是不要钱一样往他身上砸,他随身的配剑是曾经万剑宗一位老祖用过的绝世名剑,他的师尊甚至默许他改了剑名为【归缘】,只是十八岁以后,在他十九岁生辰刚过的某一天,林鹤延忽然在闭关中走火入魔。 自此,他倾注在沈缘身上的所有关爱尽数收回,甚至违背了曾经只会收一个弟子的承诺,在短短十年里,将各届天才收入门下。 可沈缘这个孩子依旧秉性温雅,依旧那么和善,待人接物无不尽心尽力,就算是教导宗门里最笨的弟子,也极度有耐心。 对此沈缘想说:这tm是他的人设! * 第二个关键剧情点很快就来了,沈缘听了孟长云的话,安分休息了几天,明面上说是闭关,实际上他是去睡觉了,作为一个病弱buff叠满的隐藏性反派,沈缘的修为再闭关也不会精进多少,底下的师弟都赶上他了,沈缘还是一个小小的金丹,就这个程度,还是早年林鹤延用天才地宝给他堆出来的。 万剑宗矗立于北方一座山峰上,高远深邃的苍穹显得碧蓝如洗,林立的参天树木耸立云端,晨雾飘荡四野,空气中弥漫着草木的清香,不远处的密林里,却有断断续续的辱骂声传来,由远及近,沈缘隐蔽了气息藏在树木之后,看着湖边泥潭里的几个少年。 闻修决被几个弟子揪着衣领贯在泥土地上,身上的衣服沾染了层层污渍,他仰着头,脸上的伤痕被泥水遮掩,只有一双眼睛依旧明亮,他看着面前带头的宋泊风问道:“师兄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沈缘无语地翻了个白眼,被欺负的人总是会问霸凌者为什么要这样做,好像自己真的有错一样,但实际上这些人只不过是看他不爽罢了,哪有那么多借口? 宋泊风狠狠地踹了他一脚,闻修决整个人像是一颗被砍断的树一样再次跌倒了下去,身上已经完全湿了,他面前的人冷笑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这个贱东西抢了大师兄的师尊还不够,还想用这一招继续迷惑师兄!你想得美!” “我问你,”宋泊风一手拽住了他的头发:“昨日叫你去柴房里睡,你为什么不去?” 闻修决手指尖的灰色气体愈发浓烈,他的眼底散发出沉郁的气息,少年低着头,一副怯懦的模样,指尖的攻击却已经蓄势待发,想要直取宋泊风性命,只可惜面前的人一无所知。 闻修决默默道:“我去练剑了。” “师兄要我练剑的。” “你还敢提大师兄?!”宋泊风又是一脚踹上去。 沈缘无语扶额,这场戏看下来,他的脑子里只有一个想法愈发清晰—— 宋泊风你真的不冤。 -------------------- 第4章 仙门大师兄他不想黑化 当然作为一个被龙傲天型美强惨男主恨之入骨的大师兄,他的下场也好不到哪里去,沈缘抱着剑藏在树后着实看够了这场闹剧,一直到闻修决衣衫凌乱,被欺凌到不发一言,藏在背后的手指尖逸散出灰墨色的魔气,沈缘悚然一惊。 第7章 “他这时候就已经开始修习邪道了?” 系统解释道:【男主重生一世,必定不会按照原来的剧情线行进,或许在他看来,邪道才是他的归宿,我们的任务就是把剧情线重新拽回到合理范围内】 沈缘举起手制止他继续说话:“我了解,但上一世闻修决修习邪术是在我将他踹下深渊后,他在洞窟里找到了万年前魔尊在墙壁上刻下的心决……果然是天之骄子,重生一世硬件还没打好,代码就已经跟上了。” 闻修决这时候才十几岁,不论是在哪个时代,都是算年纪很小的那一类,作为小世界命运之子,他的天赋别人真的羡慕不来,更何况沈缘一个病秧子,怕是追赶千年都无法匹敌的。 少年五指成爪状搁在身后,指尖阴灰色魔气愈发浓烈,一双眼眸垂下去,鬓边发丝遮掩恨意滔天的神色,常人或许无法窥探这其中一分一毫,依旧将他当做一个任人欺凌的傻子,可沈缘已经重活一世,剧情倒置至最初点,他不可能发觉不了闻修决身上产生的杀意。 再耽搁下去怕是宋泊风要死无葬身之地,沈缘适时抬步从树后走了出去:“宋泊风,你在干什么?!” “师兄?!” “大师兄!” 几个混不吝的小师弟纷纷停下了手脚间的动作,一并朝着他行礼,实际上若是没有闻修决这个人在,宋泊风这些人大概也不会歪到这种程度,师尊对闻修决的偏爱和沈缘的默许造就了这些年纪不大的师弟养成这番模样,所幸还没惹出太大的乱子。 跌在泥地上的闻修决将背后手指紧握成拳,等着这些师兄们都行完了礼,才咬着齿根颤颤巍巍地站起来,声音细弱蚊蝇:“师兄……” 这装得可太像了。 沈缘眉心一跳,紧接着正了正神色,厉声呵斥道:“我竟然不知我们万剑宗还会有这种欺凌师弟的事情!若不是我今日路过恰好碰见,宋泊风,你待如何?” 宋泊风艰难地吞了口口水,磕磕绊绊没说出一句话来,其余几个弟子你看我我看你,任谁也没组织好能叫师兄不生气的话,往往这个时候,多说便是多错,三两息过后,竹林中只余下萧萧风声。 “……” “修决,你来说。” 沈缘用手中的剑指了指少年的方向,举手投足间淡然俊雅,剑尾撩起一段洁白衣袍,露出他小腿处一尘不染的白靴,唯有三千青丝如墨,柔顺地披散在腰间,可这一身病气却是如何看也忽视不了,平添三分羸弱。 闻修决抬起一张染了泥水的脸,他看着面前的沈缘,张了张口:“我说的话,师兄会为我主持公道吗?” 会吗? “自然。”这两个字与他心底中升起的疑问交杂在一起,渐渐地散成怎么也分辨不清的闲言碎语,在他心尖盘绕。 闻修决勾了勾唇,他踩着泥泞湿润的土,上前一步,停在距离沈缘几步之遥的地方,比起初入万剑宗之时,他已经长大了许多,看着师兄时再也不用高高地仰起头,甚至不需要踮脚,便能触碰到师兄的肩头。 干什么干什么! 沈缘下意识想后退,优秀的职业素养让他的双脚扎在原地,等着闻修决这人下一句话,到底是语不惊人死不休,还是草草了事一笔带过,沈缘无法预判。 “师兄,”闻修决说:“如果有人欺辱于我,修决应当如何做?” 沈缘答道:“以德报怨,非君子所为。” “若有人欺辱于你,你应当千百倍还回去,叫他也尝尝你受过的苦。” 几个快要遁到地里的弟子全都瑟缩了一下,默默地将脚步后移,大师兄向来正直,叫他看见这样的事,即使闻修决不追究,也万不会有他们几个好果子吃。 沈缘撇过去一眼:“站住,就站那里。” 宋泊风等人把头低到了脚尖,没有一个人敢与盛怒中的师兄对视,大师兄虽实力不济,可这威严却是整个万剑宗独一份儿的,赏罚分明,刚正不阿。 闻修决却抬起眼睛,直视着面前沈缘清冽如水的狭长双眸,他低低地应了一声,又问:“如若有人欺骗于我呢?” 该如何还回去? “这……”沈缘轻轻蹙眉,半晌后才道:“师兄未曾遇见过这般状况,若是遇见了,下次告诉你。” 寥寥几字言语,信任与否皆出于自身,闻修决盯着他的眼睛,想从师兄那双眸中看见他想要的答案,可他寻找许久,也没能找出哪怕一个字,来平息他心中浓浓恨意。 他的确是恨着沈缘的。 可哪些欺骗,如何才能还尽? 杀了他吗? 不…… 闻修决心烦意乱,脑海中的思绪纷飞,抓不住那明亮的一根,叫他受尽万般苦难的师兄就站在他的眼前,沈缘依旧泠泠如春风,不染铅华,可如此这般,才叫他更很。 恨死你了。 真的恨死了。 沈缘见他不再说话,思索片刻后下了决断:“宋泊风,你带领师弟欺辱于修决,乃是我亲眼所见,便叫你于思过崖苦修一月,以此作罚,其余人等手抄宗诫二十遍,不容有异议。” 宋泊风狠狠瞪了闻修决一眼,朝着沈缘行礼后悄声离开去受罚,师兄身子向来不好,昨日才刚刚受了阵法之伤,今日便能恰好出现在此地为闻修决解围,宋泊风心中再不甘愿,也只能听师兄的命令。 第8章 若是因此在师兄那里失了信赖,那才是真正的得不偿失,至于闻修决……往后有的是时日与他算新仇旧账。 …… “修决,你跟我来。” 两人行走在距离竹林约摸半里地外的一片桃花林中,山间深处,桃林夭夭,漫天遍野皆是盈盈春色,清风越过山涧,吹起沈缘腰间柔软墨发,将他劲瘦腰身露出微微一截。 沈缘走得很慢,闻修决默默地跟在他的身后垂头不语,一个走神便会不自觉地加快步子,险些走到沈缘的前面去,待到反应过来,闻修决停住脚步,继续跟在沈缘的身后,目光看着那段如丝绸般的墨发,缄默不言 “修决。”沈缘轻笑一声,问道:“你什么时候这样沉默了?一路上一句话也不说。” 闻修决抬起眼睛,看着沈缘单薄的背影,咬了咬牙尖:“修决没有什么想说的。” “哦,这样,”沈缘顿住脚步,回过身来,一身白衣似冰雪霜华浸染,衣角蹁跹如玉蝶振翅,高洁明朗,正是清冽君子,灼灼剑锋:“没事,那就不说了。” 他这样温和,没有人会识破沈缘良善外表下的阴谋诡计。 “师兄身子不济,怕是不能把你送回到苍峻峰了,修决没有什么想说的,我作为师兄,倒是应该要好好嘱咐你几句。” 闻修决紧了紧手。 送……送他? 沈缘居然是要送他的? 他那个身子,能拖着步子走到这里已经是不易,闻修决比任何人都清楚他伤地到底有多重,昨日那口血险些吐在他的脸上,那双手虽是将他推开,可力道却不及往日十分之一,苍白无力的脸色比任何东西都更能说明问题。 闻修决咬了咬牙:“师兄,我……” “今日并非是恰巧路过,我听阿炎说你在竹林练剑,便带着为你选好的配剑过来了。” 沈缘笑了笑,继续道:“你总是抱怨说没有配剑,这不,师兄连夜给你选了这把剑,要不要先试试?” 闻修决将将才稍暖起来的心瞬间跌入的冰窖之中,沈缘手中那把剑他熟悉得不能再熟悉,这把剑曾陪伴他度过无数个修炼岁月,且是师兄闭关时他唯一能寻得的慰藉,这把剑,对于他有着非凡的意义。 可依旧是这把剑,破开了他的小腹,剜去了他的金丹,让他彻底地在绝望中看清了沈缘温和表像下到底是怎样的蛇蝎心肠,他孤零零地躺在黑暗之中,静静等待着死亡到来,血已经浸湿了全身衣裳,可他心里想的,脑海中回忆的,却依旧是沈缘。 闻修决以为自己将那些卑劣的心思死死藏住,做师兄最优秀最乖巧的师弟,便能永远陪在他的身边。 可最后却是心上人予他致命一击。 沈缘见他不发一言,问道:“怎么了修决,不喜欢吗?” 【谁会喜欢一把杀过自己的剑?】 沈缘:说得好,但是为了我的任务,请男主务必忍一忍乖乖收下。 过后不论他将这剑熔了还是丢了,都跟他没有一毛钱关系,但至少在这个时间点,男主最好不要给他甩脸子。 闻修决艰难地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难看至极的笑容:“喜欢,师兄,谢谢你。” 他可真是……太喜欢了。 沈缘做出轻松的神色,他将那把剑递给闻修决,口中的话还没说出来,一阵痒意从喉间涌入,腥甜的味道叫人恶心,他原本苍白无色的面容瞬间红了一片,青年蹙着眉间,掩唇轻轻咳了几声。 -------------------- 第5章 仙门大师兄他不想黑化 沈缘唇角溢出些许鲜红的颜色,他轻轻蹙了蹙眉心,强压住喉咙中的痛痒,在闻修决还未曾反应过来之时,背身抬手抹去,只是那血迹不慎沾在唇珠之上,像极了鲜艳的亮色唇彩。 闻修决愣愣地看着他回过身来再次向自己绽出一张完美无暇的笑颜,只觉着心尖肺腑,连带着整条舌头,都溢满了酸痛的苦涩。 “师、师兄。”闻修决咬了咬舌尖,他似乎并没有意识到他的脸上是多么担忧爱恋的神色,只是勉强控制住了自己想要去扶沈缘的手:“这把剑,我很喜欢。” “我特别喜欢。” 早已定下结局的烂俗情节可以在一瞬间修改,闻修决禁不住上前半步,立在沈缘身边,这个距离近得可以闻见师兄身上那常年不散的清苦味道,一盅盅的汤药和粒粒上好丹香艰难维持着沈缘数二十年的破败身体,他像风中飘零下去的烂树叶子,不精心呵护养育,便会枯黄腐朽,再不现生机。 “喜欢就好。”沈缘似乎松了口气,他薄唇张合间,那抹红润的颜色更加明显:“没意识到你在山中处境如此艰难,是师兄的不是,往后若有人再欺负你,你就来和我说。” 青年眉眼温润似暖玉,嗓音清冽如春风:“师兄给你主持公道。” 他这样好,好得叫那时一无所知的闻修决以为,这世上再没有人能待他如此,那些所遭受的麻烦也再不算什么了,他不愿叫师兄难办,便一天天地修炼着,终于在试炼剑会上拿到当之无愧的第一。 闻修决将他当成唯一,当成自身性命,如今再细细想来,也并非是他被蒙蔽双眼,或许早就有几番预料。 闻修决的回忆回到上一世。 那天是试炼剑会最后一天,闻修决专程穿了师兄赠予他的月白色劲装,那衣裳胸口处缝制了一块护心甲,防御作用十分强大,闻修决全身上下的法器,半数来自于沈缘,那把剑是叫他最喜欢的。 第9章 试炼剑会由五大宗门一齐举办,每三年一届,往届里沈缘因身体缘故,总是抱病不出席,诸位师叔养育他长大,几乎是自家亲生的孩子那般看待,每每都给沈缘留下席位,只是闻修决从十甲开外,到真正拿到一甲,都未曾见过他的影子。 这次好不容易师兄出了席,还坐在那样又高又尊贵的地方,只要一抬眼就能看见他白衣皎皎的模样,闻修决知道自己绝不能给师兄丢了脸,当天他拿出了有生以来最好的状态迎战,不出所料地获得了当届一甲,赢了一枚玉白色药器。 这药器,他当然是要拿给师兄养身子的。 闻修决急不可耐地纵身飞下高台,一步一步地迈上台阶,眼中的兴奋在场所有人都能瞧得见,待到真正迈上那观席时,闻修决有些紧张地理了理衣裳,朝着诸位尊者施礼。 “师尊,各位师叔,不负众望。” 师尊亦是一身白衣端坐高台,他手中拂尘洁白如新,开口夸赞他:“做得不错,修决。” 几位师叔也接二连三地恭喜了他,闻修决可以听见来自四面八方各种各样的声音,那些曾经欺辱过他的师兄的冷言低哼,夹杂着断断续续赞扬他的声音,闻修决欢喜地抿起唇,期待着师兄也能和他说些什么。 比如“做得很好”、“不错”这样的话,简洁也无妨,只要师兄开口认可他,不论是什么话,都能叫闻修决心花怒放,这比他听旁人一百句夸赞都要有用得多,往后师兄只需好好地养身体,千般万般难事琐事,他都能替师兄去做。 可那道他期待的声音却迟迟没有响起。 闻修决抬起头,看向师尊下首端正坐着的白衣青年,沈缘微垂着眼眸,似乎根本不在意一般,他的手紧紧缩着,眉目间觉出些许烦躁。 闻修决有些无措地上前一步:“师兄,修决拿了一甲,您有没有什么……” “没有。” 这声音并不如他想象中那般叫他高兴,闻修决那句没完全说出口的话就那么卡在了喉咙里,获得一甲的喜悦和兴奋,那种期待感,和隐藏在中孺慕爱恋,像他手中本为药器的暖玉一般冷。 “对不住,我身体不适,恐怕要先行离场。” 沈缘手指扶桌站起,姿态清隽,腰间那把素剑没有品级,也没有悬挂任何璎珞坠子,他转身离去,没有留给他一句话。 师兄为什么不夸夸他? 闻修决咬紧了舌尖,心想道:是他做得还不够好吗?或许是,或许是在试炼台上哪处剑法不济,又可能是因为他太着急太想拿到一甲,有些急功近利,叫师兄看出来了,这般世俗惹得他不高兴…… 他……他不该穿这件衣服。 他上来后应该先跟师兄说话的…… 也许他剑法再好一点儿,修炼再努力一点儿,别在台上耗费那么多时间,不使那么多花架子,可能就不会惹师兄生气。 怎么办,怎么办? 现在就去赔不是,会不会招得师兄更不喜欢他? “哎呀,”孟长乐站起来道:“小缘恼了。” 闻修决整颗心都往下坠了坠,他下意识道歉:“对不起,是我惹得师兄不高兴。” 厉城扬冷声道:“这和你无关,不是因为你的缘故。” “得了一甲,多少歇几天,下山玩玩去吧,”他与孟长乐一同站起来,甩了甩宽大的袖子,道:“我去看看小缘。” 唰! 一把剑拦在他面前,林鹤延手持长剑,端坐在那里不动如山,他的性子几乎和沈缘像了个十成十,就连那身上白衣,都是同一种布料所制,他抬起眼,道:“看什么?他没事。” 厉城扬自幼性格如火,他不吃林鹤延这清风明月的一套,甩手将那把剑拍回去,轻哼一声挑眉道:“你作为师尊不关心小缘,也别拦着我们去哄他。” 从小养到大的孩子,总归比这些半路进来的弟子更招他们这些长辈疼爱一些,诸事都要先想着他们小缘才行,余下的才有那些弟子的份儿,林鹤延爱新鲜,前前后后收了那么多弟子,忽略了沈缘这孩子,他们可还没眼瞎。 孟长乐也折身道:“师兄,你若能松了口,我把小缘收到我门下。” -------------------- 感谢在2024-05-06 01:14:01~2024-05-07 21:41:3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鬼笔鹅膏菇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章 仙门大师兄他不想黑化 林鹤延一口回绝:“不可。” 闻修决紧张地听着,一颗心高高吊起,唯恐孟师叔真的将师兄收入门下,他往后便再不能每日见到沈缘,看他清冽笑颜,听他低声地念书,到时离得那样远,他又怎能来得及到师兄门前,推开木窗往他的桌上放几颗蜜枣? 直到师尊开口回绝,闻修决的心方才安稳落下来,他握着手里的玉,轻轻呼出一口浊气,朝着师尊和格外长辈施了拜别礼,后面他们再吵什么,闻修决便没有再听见了,只是后来听说师尊不知何缘故,再次闭了关,这一闭关,便是五年。 五年后再出关时,诸人诸事,早已大变了模样。 闻修决的心里装满了沈缘,一出试炼台便急匆匆地跑了起来,恨不得能在这山中御剑立刻到达师兄身边,好问问他为何忽然气恼自己,不论师兄说他做错了什么,他一定全都改了,再也不叫师兄不高兴。 第10章 沈缘的身体不好,不能走得太快,也无法负担太重的东西,身上一向都是干干净净的,连装法器的戒指都不怎么戴,只在今日配了把无品级的素剑,权当装饰所用,他离开不久,闻修决寻着沈缘离去的方向,紧赶慢赶在即将落日前寻到了沈缘。 “师兄!” 白衣青年缓缓转过身,一张苍白面容更甚冷玉,夕阳薄霞光线落在他的脸上,也无法增添半点儿颜色,反而衬的他神色更冷,他白衣衣摆处沾了些许泥土,沈缘似乎是没有发觉,并未用净身决除去。 闻修决停在沈缘三步之外,看着他陌生的模样,方才在心里打好了草稿的话却怎么也说不出口,最后还是沈缘先起了话头:“师弟,何事寻我?” 师兄以前不叫他师弟的…… 闻修决的心沉了沉,一时间也不管什么颠三倒四的凌乱想法了,膝盖一弯就朝着沈缘跪了下去,他搁下手中的剑,仰头道:“师兄别生我的气,修决知道错了!” “……什么?” 比起气恼,沈缘的声音里更多的是不解,他独自离席,原本是想寻个不见人的地方静一静,散散那心中的闷气,却未曾想到闻修决追了上来,跪在他的面前说这样似是而非的话。 闻修决自觉地开始陈罪:“今日修决不该穿师兄赠予我的衣裳去打斗,辱没了师兄心意,修决不该如此急功近利,不该在台上用那些花架子给人看,叫师兄气恼……” 少年说着说着,目光逐渐落在了沈缘沾了泥渍的衣摆上,他倾身伸手去摸,讨好地笑着:“师兄的衣裳脏了,我……” “你很得意?”沈缘后退半步,避开了他伸出来的手,白衣青年垂眸看着闻修决,低声斥道:“拿了一甲,你很得意么?” “我没有,我是想给师兄赢下那只药器,”闻修决无措地收回手,只觉得脑子里空洞洞地,他急忙从袖子里摸出那块护得好好的药玉,双手举起呈递给沈缘,低着头道:“师兄别生气。” 远处夕阳彻底没入西山,点点荧光在林中点亮,薄薄雾霭迎山而上,仿若一缕青烟散在空中,归巢的青鸦向下俯冲,坠在繁密林间的巢窝中,被震落下来的树叶飘飘乎乎,在半空中打了一个转,覆在了那颗被拂落在泥土中脏兮兮的药器之上。 -------------------- 感谢在2024-05-07 21:41:30~2024-05-08 23:27:5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阿门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章 仙门大师兄他不想黑化 闻修决攥着手中那把细心挑选出来的剑,握得越来越紧,越来越紧……他不明白为什么这样好的师兄,好到万剑宗所有人都知道沈缘偏爱自己,他似那天边澄澈明月,如同雪中挺拔松柏一般的好师兄,最后却能狠心地打断他一双腿,叫他二十余年大道毁于一旦。 他不明白,即使重活一世,他还是不明白。 或许只是因为他从未看透过沈缘而已,那么多风霜雨雪,脉脉不得语的温暖,都只是他自作多情罢了。 躺在那潮湿深渊中连爬都爬不起来的时候,闻修决仰头看着黑漆漆的天空,师兄两个字念了千万遍,念到喉咙里都是涩辣的疼痛,念到四肢躯干完全麻木失去所有知觉。 他血泪熬干了,甚至已经没什么力气再去祈求些什么,闻修决有些许的后悔,很少的一点,又有些委屈,非常委屈,他心里酸涩,想哭出声音来,嗓子却早已经哑了个完全,只能发出一点儿可笑的哀嚎。 头顶有野鸟飞过,呼啦啦的声音像是在嘲笑他。 “师兄。”闻修决看着前方面色柔和,笼在温暖光线下垂眸轻弯着唇角的师兄,这个称呼他喊过千万遍。 以前是每喊一句,心就忍不住软一寸,恨不得将这天底下所有最好的东西全都给他。现在却是每叫一声,声声沥血,利刃在他的心尖上割去一块血淋淋的软肉。 “嗯?”沈缘侧过身:“怎么?” 闻修决道:“没事。” 沈缘看了看天空,道:“天色晚了,明日你有早课要学,回去早些歇息吧,过几日有空,你来我屋里一趟,上回你来我给你选好了书,只是有些册子保存时日未免太长,偶有缺页破损,待我修订好了再拿给你。” 闻修决愣愣地站在那里,又叫道:“师兄。” “怎么?修决有什么话要说吗?” 闻修决沉默片刻,摇了摇头道:“没有,只是想叫叫师兄。” 沈缘不禁失笑:“叫我做什么?” “快回去吧,这天色早已经晚了。” 闻修决乖巧地点点头,转身走了几步又忍不住回过头去看,发现沈缘依旧站在原来的地方,青年素衣蹁跹,长身玉立,他抬头望着山尖缓缓升起的月亮,柔软发丝被清风吹起。 站得近时倒没什么感觉,只晓得师兄声音温柔,待他和善。等到站得远了,闻修决方才察觉到他的确是一身羸弱病骨,瘦得似乎一阵风就能将他吹走,虽是如此,却不减满身泠泠风华,依旧是一副好颜色。 不知怎么的,闻修决的心跳登时漏了一拍。 “师兄。” 闻修决三步并作两步走回去:“修决送送您吧,我送您到六角阶……或者占柳台。” 第11章 沈缘眉眼弯弯:“又不是小孩子了,怎的还要师弟来送我呢?别胡闹了,快快回去,师兄歇一会儿再走。” 闻修决被这笑容打了个恍惚,他定了定神,往往太依赖师兄,总是听他的话顺从他,这样是不行的,即使沈缘什么也不知道,可他受过的苦总不是假……他得叫沈缘知道,他不再是那个任人摆布的师弟,他也能……他能自己选择。 少年一把抓住他的手腕,原先预备好的力道是十成十,可当他真正握住沈缘的腕时,手劲儿却松了又松,最后完全将他的细腕圈在了手指间,一个屈身便将人背在了自己身后。 轻飘飘的重量,几近于无。 -------------------- 感谢在2024-05-08 23:27:57~2024-05-13 23:21:4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是雀斑啦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章 仙门大师兄他不想黑化 沈缘猝不及防被他接到肩上,忍不住惊呼一声,那只强劲有力的手紧紧地缩着他的手腕,却又细心地避开了他的伤处,沈缘有些莫名,他挣扎了一下,未能挣脱开,便问道:“修决怎的忽然要背我?” 闻修决顿了顿脚步:“我以前没有背过师兄吗?” 沈缘道:“没有,这是第一次。” 闻修决似是被熔岩炽烤,耳边带着凉意的呼吸声灼得他全身发疼,他背过沈缘,很多很多次,在他身体虚弱无法挪动的时候,在他不慎受了伤抿着唇无奈轻笑的时候,在他们一起离开万剑宗,途经那条泥泞小道的时候……沈缘不知道这些。 可他忘不了,他不能把那些事情真正地去当做一场梦,疼过了哭过了委屈过了,醒来再忘掉。 他办不到。 仇恨的火焰与往日那般浓浓温情交织在一起,形成一个圈套,死死地缩着他的脖颈,每收紧一次,都叫他再疼一次,可疼了又有什么用? 没有用的……闻修决几乎已经可以预料到,这种复杂的爱恨交缠,最终会将他变成一个爱不下去,也恨不起来的人,人总是脱不开一个“贱”字,他当然可以自己选择,可沈缘就是他注定的宿命。 沈缘匐在他背上,暗暗喟叹,果然不用自己出力的事享受起来就是舒坦,人不好吃懒做,那还有什么未来可言? “修决,送我到六角阶就好。” 沈缘伸手轻轻拍了拍他的胸口提醒:“你今晚要练静修,明日还有早课,可千万别迟到了。” 闻修决将他揽紧了一些:“不会迟到的,我送您到屋里去,再赶回去还来得及。” 那敢情好啊,不用自己走路了。 沈缘趴得心安理得,他刚放松下来躯体,把自己软成一条无脊椎动物享受脚不沾地的千金生活,闻修决的肩膀却忽然颤了一下,紧接着脊背也开始慢慢僵硬起来,叫他趴得有些不舒服。 沈缘:你搞什么啊靓仔? 拿起好好背人的态度行吗? “师兄。” 闻修决缩紧了手腕,将沈缘的腿弯揽紧了一些,从沈缘的角度来看,少年方初长成大人的模样,本该是无忧无虑天真烂漫的年纪,却终日拧着眉心,一张俊俏的脸郁色沉沉,又沉默寡言到了一个让人咋舌的地步,叫人忍不住避而远之。 这便是今后魔尊大人的雏形了。 初级版无皮肤无装备。 即使知道比起前世,闻修决这次先一步踏入了邪术的范畴,甚至已经取得了大半魔神力量,沈缘却依旧当做一无所知,他扮演着一个温文尔雅却破绽百出的大师兄,如此憋屈为的就是后面那段重要剧情,不论闻修决要不要报复他,沈缘的剧情不能少。 如今紧要的,当然是不能叫闻修决知道他也是“重生”。 否则那还了得? 整个万剑宗都会被他大怒之下夷为平地的。 闻修决只叫了那么一声,他踩着六角阶上去,绕过春色渐浓的占柳台,一直到他已经完全能看见远处黑漆漆的木屋,才缓缓开口道:“那日的事,是我对不住师兄。” “我没有想叫你……” “我知道,”沈缘的双脚落地,白色衣裳的尾角从闻修决的指缝间滑过,他接过了闻修决的话,轻轻地说:“我知道修决不愿叫师兄受伤的。” “只是当日状况紧急,来不及再去喊救援,之后我昏倒在房里,也无法阻止师叔他们令你跪着,如此,不如算我们两清了罢。” 两清? 怎么清?如何清? 闻修决张了张口,却说不出任何一个字眼,那日他故意使自己深陷围困之中,是足以预料到沈缘为救他,会多少受一些伤的,他放任了前世的事再次发生,却未曾想到沈缘伤得居然会有那么重,一口鲜红的血生生呕出来,整个人全然失了端庄模样。 闻修决跪在外面的时候,想着他终究是还了沈缘一回伤痛,他受过的苦,也务必要让沈缘尝一尝才行,这只不过才刚刚开始而已,他如何残的双腿,他如何失的金丹,如何遭受的那一次又一次欺骗背叛……这些痛,他全部得还回去。 整颗心被滔天恨意占得满满当当,可依旧独有一个静悄悄的角落低声问他——“你真的恨他吗?真的不心疼他吗?” “他身子骨弱,病痛缠身,如今又受了重伤……你真的再也不心疼他了吗?” 第12章 ……心疼。 恨是真的,心疼也是真的。 闻修决垂下眸,不想叫沈缘看见自己眼中酸涩的痛意:“那就如师兄所说,算两清了吧……” …… …… 沈缘回到自己的木屋内,刚一打开简朴的大门,猛然却看见了一个端坐在寒酸木椅上白色的身形,乍然一眼,几乎把他的魂儿都吓到了九天云外去,这一刹那他的脑子里把小时候看过的所有恐怖片,床下有人贞子封门村全部回想了一遍。 可吓归吓,人设还是要好好保持,所谓装逼正是如此,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也难怪系统总是夸他是天生的任务者。 沈缘表面上一片默然,他镇定地点起灯烛,随及看向面前那个身影,屈膝跪了下去:“沈缘……问师尊安。” 林鹤延垂眸看了会儿他这个已经很久都没有再召见过的大弟子,年幼时他被自己教得很好,知礼懂事,对待任何人都好,就连现在行跪礼,脊背也依旧挺拔如松,他依稀可以从中找寻见沈缘乖巧的影子。 可又有一些东西不甚协调,这浑身的冷淡寂寥,是他从未窥见过的。 林鹤延摸了摸他房中略有些寒酸的摆置,桌面上的裂痕并未修补,照明所用的烛,是陈旧的白蜡,唯有墙壁上高高悬起的那把长剑,光洁如新。 “你身子不好,起吧。” 沈缘依言起身,坐在了林鹤延下首,将双手置于膝间,垂着眼睛听从问话,表面的确是如此,可实际上他的神思早已经飘到了九霄云外,回想原世界狗屁不通的剧情,狠狠地怒骂眼前这个strong男。 林鹤延道:“我方才听见你与修决说话,是他送你回来的?” 沈缘道:“是。” 林鹤延沉默片刻,道:“下次不要叫他送你,你自幼养着身体,每日修习,到如今也该康健一些了。” 沈缘道:“是。” “……” “修决天赋异禀,本就该多多磨练,无论是事故人情,亦或者剑术心决,无需你去帮他,有些东西他长大了自会明白。” “……是。” 这方空间陷入了长久的沉默,他们之间似乎再没有别的闲话可以说,林鹤延闭了闭眸,忍不住攥紧了手心,几次张口也未能再说出别的话来,面前羸弱青年微低着头,自进门起便未曾抬眸看他一眼,只是点头应是,除此之外,再无别的。 沈缘像他,却又不像他。 谁又能想到,在数年后的今天,他与自己当初最疼爱的弟子,居然再无一句话可说呢? “沈缘……” “师尊。” 两人竟是同时开口,沈缘抬起眼睛看了他一眼,又慌忙低下头去,恭敬道:“师尊请先言。” 林鹤延沉默片刻,却问他:“你方才,想说什么?” “师尊,”沈缘拱手道:“夜深了。” -------------------- 感谢在2024-05-13 23:21:46~2024-05-14 21:38:1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章 仙门大师兄他不想黑化 林鹤延的眸黯了黯。 沈缘被自己教得很好,是极其懂礼的人,他待任何人,不论亲疏远近爱恨美丑,一套该有的礼节从来不少,未曾因私心苛待过旁人,也未曾对谁说过重话,鼻息间永远带着温和的笑。 他夸赞闻修决,便是真心地夸赞,帮扶师弟,便是实意地帮扶。 就连现在赶客,话也不说尽说绝,只轻声道:“夜深了。”以此来提醒他——他们师徒之间的情谊,早就大不如从前,他再也不能像沈缘幼时那样,握着他的手腕坐在山峰之上,一边给他传输着真气暖身,又一边将诸般天象指给他看。 白衣仙尊沉默许久,一直到那桌上白烛已烧去一寸有余,半透明的蜡油滴落在木桌子上,他才微微启唇,半似开玩笑般道:“你是在赶师尊走吗?” “——扑通。” “弟子不敢,失言之处,还请师尊训诫责罚。” 白衣青年离椅跪在了地面上,这道声音十分沉重,是未经过任何思考便轻易做出的举动,他双膝跪地伏身,墨发散在肩下,发尾迤到地面上,是十分恭敬的态度,却无异于在林鹤延的心头狠狠割了一刀。 就算他们之间情谊不似从前,可也不至于……不至于到这样的地步。 他之前是从不舍得最疼爱的弟子这样跪的。 沈缘自入万剑宗起,害了多少回病,疼了多少回,吃了多少灵丹妙药,他一回一回记得清清楚楚,林鹤延亲手将那个瘦小的孩童,养成了如今还算是康健的模样,可到底是世事难料,阔别多日再看见沈缘,林鹤延却不知如何再与他交谈了。 “你……”林鹤延只说出这么一个字,他离椅起身,朝着曾经唯一的弟子伸出了手,语气竟然是难得地软了下来:“别再跪了,你身子向来不好。” “以后,以后也别再跪了。” “师尊?” 沈缘猝然抬起头,那只手近在咫尺,如他记忆里那样温和有力,他向来疏淡的心跳此刻如雷鸣般震响,青年清冽双眸明亮起来,正欲轻轻搭上那只手借力起身…… ——一个眨眼的瞬间,师尊的手收了回去。 第13章 林鹤延似乎想到了什么,他收回了那个可以和缓关系的信号,并不顾沈缘的手如何尴尬失落地凝滞在半空,屋内原本可以暖起来的气息重新落回盛满冰霜的雪河中。 他不去看,林鹤延刻意地不去看沈缘的神色,他背着手踱步至窗前,下巴微微扬起,看着黯淡天空中仅剩的几颗星子,沉声道:“沈缘,我虽听你师叔说你确是受了伤,可每日早课诵决仍不可缺席。” 沈缘道:“是。” 他的手缩回到了袖中,紧紧地捏着一片衣角,心头一阵阵钝痛,无边的苦涩将他淹没,落日的余晖全然消退,月光也被掩在了层层乌云之后,心中海浪退潮,徒留几分嶙峋伤口。 林鹤延沉默半晌,又道:“还有你那把剑,若是取而不用束之高阁,倒不如给了哪个师弟去。” 这话说得极重,他话音刚刚落地便悔了个肠子尽青,身后没有任何声音,林鹤延强行压抑着自己想要回头看一看的意望,几番想要反悔的话都梗在了喉咙里。 他不能。 沈缘有他自己的道,他万不能再插手一丝一毫。 沈缘咬着舌尖,俯身拜了拜:“师尊,我用。” “待我伤好,不……我明日便用。” 那是他的剑。 林鹤延没有回答,只是低声说道:“沈缘,夜深了。” -------------------- 第10章 仙门大师兄他不想黑化 沈缘的指甲深深地陷入了手心里,历经过数次这般状况,他已经不想再去奢求什么了。 师尊这些年闭关不出,一切关于他的事都不再过问,唯有涉及到闻修决此人,林鹤延方才能屈尊来他的屋子里,不过也是责询几句话,他已经再也提不起任何勇气去问问他,问问他的师尊,为何突然之间待他如陌路。 “是,恭送师尊。”一直到最后,沈缘也没有再站起来,那只尴尬停留在半空,被林鹤延躲过去的手,已然是在他的心尖再次划上了一道难以磨灭的伤痕。 夜风寂寥,沈缘腿弯跪得僵硬麻木,他扶着桌子慢慢站起来,微微挪动着步子拎壶给自己倒了杯凉茶,仰头一口饮下去,冰冷的茶水淹没喉咙,顺着脖子一直流到心口里去,冻得他浑身发颤,却依旧盖不过那道伤痕之上层层冰霜。 不知从何时开始,一点点的失望慢慢聚集,逐渐化为无可挽回的彻底绝望。 他那么一点儿希冀,轻易被敲碎成齑粉。 沈缘后悔自己伸出去的那只手,如果他不再对昔日浓厚之情谊再抱有任何希望,那么面对那只朝他伸过来的手,即使面前是养了他快二十年的师尊,他也应该毫不犹豫地拍开他的手,凭着自己一人,在师尊的面前站起来。 你该要自己站起来了。 沈缘侧卧在冰凉的被衾里,轻轻地叹了口气,他捉紧了被子的一角,将自己整个肩膀完全盖住,却依旧抵挡不住因身弱而无法抵御的寒气,即使念决也无济于事。 这是他自己选择的,绝对不能去怪谁。 沈缘忍不住翻了个身,杂乱的思绪将他紧紧缠绕着,大夜早已过半,他却依旧清醒,脑海中的回忆犹如画卷一般徐徐展开,那些模糊却快乐的日子早已经淹没到了时光的洪流里。 他九岁时,身体尚还处在一种十分艰难的境地,若非是那些灵丹妙药堪堪吊着他的命,他恐怕就要在那个发高热的夜晚一命呜呼了。 沈缘真真是个药罐子,各类各样补身体的药,他吃得只多不少,从漫长噩梦中惊醒时,在床边看见的第一个人便是林鹤延,师尊握着他的手腕,正在给他传输着真气,那股暖意,沈缘到现在还记得。 孟师叔说:“你病成那样,你师尊担忧得要命,守在你身边一夜没敢合眼。” 萧师叔对他说:“这万剑宗上下,你师尊是最疼你的,向来炼药堂中的上品丹药,都是要够了你的份儿才给别人,你往后可千万要康健些,时刻注意着身子才行。” 厉师叔不爱说话,在他病好了的第二天,端着盒子为他送来一整盒的护身符令,一个一个地讲给他听,教导他应该如何去用。 沈缘犹然记得,当时他问:“这是师叔为我画的吗?” 厉城扬罕见地笑了:“这么久了,小缘还不晓得我不擅符令啊?”他话锋一转道:“这是你师尊画的,我们想插手帮帮他,你师尊也不准。” 后来他的病大好,终于可以暂时脱离那些苦涩的药水下床肆意行走了,师尊那时每日都抽出时间来看他,次次来都不空手,看着他面色转好,林鹤延说了一句话。 “你该要自己站起来了。” 这句话中有为师之严苛,亦有为父之疼惜,师尊握着他的手传输真气时,那种真心实意的疼爱绝对做不得假,沈缘记这句话记了很多年,这短短几个字,在他的心尖刻上了烙印。 “师尊方才,或许是要说这句话的。” 沈缘仰头漫无目的地乱想——师尊收回手的时候,他该说这句话的,叫他自己站起来,像当年那样,可如此这般,沈缘却再也不能复刻师尊当年那句话中蕴含的所有宠溺疼惜的意味,留下的只是生疏和严苛。 林鹤延没说。 可沈缘已经在心里为他补上了。 …… …… 万剑宗内门弟子需在卯时三刻前起身,前往论剑坛一同修一个时辰的剑方才能去用早饭,宗门内一直以来除林鹤延之外,属厉城扬剑法最好,故而这桩任务便落到了他的头上,他日日不落地看管这些弟子修习剑法,偶有遇见天赋极佳的弟子,兴致起时便会强硬要求对方试剑。 第14章 虽名为试剑,可厉城扬指导弟子时却丝毫不徇私,对上任何一个人,哪怕他看上的只是一个年纪尚轻略有几分天资的后辈,出手也毫不留情,直到将人练得筋疲力尽才会停手,他虽不善言辞,可在训诫弟子这方面,像是开了灵通,字字珠玑,将人骂得抬不起头来。 万剑宗弟子之间流传着一句俗语——厉城扬,阎罗王。 这句话一点儿也没错。 今日被阎罗王选上台去试剑的是闻修决,他持树枝与闻修决浅浅过了几招,却发觉这人是实实在在的天资卓越,那些比他年纪还大的弟子未练熟的剑法,闻修决却使得炉火纯青,姿态坦荡,丝毫不落下风。 再这般下去,他手里的树枝恐怕要保不住。 “厉师叔!”一道温润清朗的声音从论剑坛下传上来,台上两人同时收了身法,厉城扬将那根树枝随手扔到台下,看见来人时禁不住担忧地蹙起了眉。 “师叔,”沈缘一身白衣翩然,笑着劝阻道:“修决年纪尚小,剑术不精,还请点到为止吧!” 青年自台上一跃而下,来到沈缘的身旁,伸手娴熟地搭了搭小侄儿的脉络:“小缘怎么来这里?你伤好了么?” 沈缘点点头:“已经好多了。” 厉城扬细心地摸着他的脉,闻言斥道:“你的伤要精细养着才行,这才几天就出门乱逛了?别说你不心疼自己,你瞧那日你诸位师叔,有哪个不把你挂在心尖儿上的?” 沈缘垂眸抿了抿唇,复又抬起一双清冽似月的眼睛道:“我知晓师叔们都疼我的,可说到底来,师弟都在修剑,我身弱便更不能懈怠了,稍练一练总是好的。” 厉城扬便问他:“敕风卷修到第几重了?” 沈缘握着剑摇了摇头:“只看了剑解和释义,还没来得及练剑,故而才来此,想请教一下已经学了敕风卷的诸位师弟 。” 一道声音插入进来:“师兄,修决可以教您!” 厉城扬下意识皱起了眉,他撩起眼皮看了眼靠近过来的闻修决,狭长冷淡的眼眸里尽是深不见底的墨色,开口时音色一片冷淡:“哪里需要你来教?滚回去继续修你的剑!” -------------------- 第11章 仙门大师兄他不想黑化 闻修决个子高挑,又生了张冷峻立体的脸,一旦脸色沉下来之时,这张原本单纯无害的少年面容便会充满攻击性,叫人好一阵胆寒,如若不是厉城扬站在这里,换做其他人来,定会出一身的涔涔冷汗。 他耍了个利落的剑花,站在论剑台子边缘,轻轻地俯下身,只问道:“我也可以教您,师兄想让修决教么?” 沈缘莫名其妙地看向他,眼中一夜未歇好的疲惫还未消散,青年眉眼温和,瞳孔处依旧明亮,眼下却模模糊糊地像蒙了一层薄雾,闻修决刚愣了愣,却见对方轻轻弯起唇角,微斥道:“别闹,厉师叔在这儿,还不见礼?” 闻修决道:“我已见过礼了。” 沈缘便温声道:“那就去练剑吧。” 闻修决没应,只是不厌其烦继续问道:“师兄愿意让我来教吗?” 厉城扬终究是看不下去,语气一沉再沉:“你自以为天赋过人,便能越过我来教你师兄了?好好地练你自己的剑,小缘的剑法自有旁人来教!还轮不着你置喙!” 他倒并不是说真心不喜欢闻修决,这不是他的缘故,这样有天赋的好弟子,不论被谁收入门下,想必皆是一片欢喜。 可他偏偏却成为了林鹤延的关门弟子,沈缘与这山中其余弟子皆不能同论,这是他们几个师兄弟一起养大的孩子,虽说是弟子弟侄之间相互关照,谁也不能心有偏袒,可林鹤延如今的态度却叫厉城扬多少有些觉着早年看错了他。 他不是讨厌闻修决,只是无奈于若这万剑宗中视诸弟子等同,那便再也没有人疼沈缘,再没有人偏心着他了。 看着长大的孩子,总比其余那些弟子更叫人疼惜,他师尊不再疼他,那他们这些做师叔的,便更要护着他才行——在自己家反倒受委屈,那怎么能行? 沈缘连忙拦住行走在暴怒边缘的厉城扬:“师叔……师叔!” 厉城扬剑锋挑起,指向台上的闻修决:“目无尊长,你师尊是如何教导你的?!” 沈缘依旧没有挪动位置,他看着沈缘的背影,倔强地站在论剑台边缘处,只差半步便会跌落下来,面对师叔的指责充耳不闻,似乎在场根本没有这号人一般,手里的那把灵剑嗡鸣作响,似乎感受到了杀气腾腾的战意。 在场所有弟子都不由自主地停下了手中的剑,万剑宗里多枯燥乏味,没有丝毫乐趣可言,这么一场偶尔的争吵辩论,倒能在一天之内从内门传到山脚下,成为所有人偷偷摸摸议论的饭后闲谈。 “咳咳咳……”沈缘正拦着厉城扬,却忽觉一阵叫人眩晕的力道从喉咙里涌上来,他忍不住低声咳起来,低头时眉心微微皱起,眸中正是一副娇花照月的水润之意,看着叫人无比揪心。 “小缘!” “师兄!” 闻修决翻身从论剑台上跳下,还未来得及去触碰到沈缘的肩膀,还未能看到他的面容,一个巴掌却用力甩了过来,重重地打在了他的脸上! 沈缘垂下有些颤抖的手,眉心依旧未曾舒展开来,胸口处的疼痛似乎依然有加重的趋势,他想迈步先离开这里,手腕却被厉城扬紧紧抓住,两根手指摸在他的脉上细细检查着。 第15章 厉城扬疑虑道:“方才不是还好着么?怎么这时又……” 沈缘摇了摇头。 被打得侧过脸的少年脸上一副不可置信的神色,他的眼眸空洞无光,失了神一般怔愣在那里,紧紧握着剑的手指指节有些泛白,闻修决仿佛被某人带入到了湖底深渊一般,胸口闷得喘不过气。 上一世,师兄没有这般打过他。 上一世,师兄要他教剑法的…… 闻修决脑海中的麻绳绕来绕去,打成了一个死结,他感觉到自己的口中溢出了血腥的味道,反应过来时才发现是他不由自主地咬破了舌尖,看着沈缘痛苦的模样,他忍不住上前两步…… “——噗” 一口鲜红的血吐到了他的身上。 -------------------- 圆圆:故意的 第12章 仙门大师兄他不想黑化 这回的血是真真切切地溅到了他的身上,闻修决伸手去摸了摸自己下巴处的血水,没觉得脏污,只摸到一片痛意,他微微张着嘴,愣了好一会儿,眼见着面前沈缘踉跄身体后仰,脑袋里嗡的一声,只觉得有什么尖锐的东西扎破了耳朵。 “师兄!” 他下意识上前接住了沈缘,轻飘飘的重量昭示着沈缘的身体已经到了一种……油尽灯枯的地步,他不愿这么去想,可在这混乱杂碎的思绪中,似乎也只有这么一个词可以更好地形容。 “怎么回事?”厉城扬一下子冷了脸色,屈身伸手想将闻修决怀里的小侄儿抱到自己怀中来,好带着他去问问精通医术的孟长乐,究竟是怎样的伤,才能叫他的身子每况愈下? “师兄……”闻修决的手搂得很紧,怀中青年薄唇微张,眼眸紧合,一双秀眉轻轻皱起,断断续续地喘着气,似乎有什么东西梗在了嗓子里,叫他不能呼吸。 “闻修决,把小缘给我来!”厉城扬见他状况不好,也不再论什么礼节,心里焦急得只想将这世上所有灵丹妙药为沈缘搜罗来,好好地给他治病。 闻修决抱着沈缘站起来,脸颊上的红印子还没褪去,只是沉声道:“师叔请带路,我抱着师兄就好 。” 厉城扬再没心思与他争论,他右指成剑决,朝着晴朗天幕中一划,一道信号便如烟花般绽开,堂中重钟敲响,将消息传递给了在药堂中著书的孟长乐。 他再管不了那么多,在所有弟子面前使用了百年前师尊还未仙逝时,教予他用来保命万不得已之下绝不能使用的术法,只见场中气息撕裂,凭空划出一道裂缝,厉城扬朝着闻修决抬了抬下巴:“快走!带小缘去找你孟师叔!” 闻修决来不及道谢,他快步走入那道裂缝,须臾之间,一明一暗时空交转,再踩到平地上时,已然是到了药堂之中,孟长乐正挽起袖子在数十本竹简中翻找,听见脚步声,她回头讶异地看了一眼:“这么快……小缘!” 青年已经完全闭上了双眸,比起那日伤重,更加无法预测,他的身体向来都不大好,只是幼时娇养着,才慢慢稳定了一些,简单地修个剑,练一个仙法倒是无可厚非,可不知从何时起,沈缘不仅仅是身体羸弱下去,就连气息也乱了个彻底。 孟长乐摸着他的脉搏,越摸越是心惊胆战,心里有一张鼓不停地咚咚咚地乱敲,指尖脉象微不可查,原本稀薄却应当肆意涌动的灵力四处留置,在他的筋脉中断成无数小节。 闻修决半蹲在一旁,忍不住问道:“师兄怎样?可是害了旧疾?” 孟长乐是公认的脾气好,可面对闻修决,她很难有张好脸色:“你还敢说?若不是小缘拼了命地救你,你焉能有命在这里说风凉话!” 闻修决的睫颤了颤,脑海中交缠着两世记忆,各种各样的碎片已经完全混杂在了一起,沈缘两次救他,得到的确是完全不相同的结果,上一世沈缘修养半月后便如常人一般,一直到他被折断双腿,盗取金丹,沈缘才残忍地告诉他:“那些都是假的。” “若非如此,如何能取得你的信任?” 闻修决流着泪问他:“师兄舍身救我,难道也是假的吗?” “假的。” 他这一世也依旧这样认为,沈缘是个聪明的人,既然要取得他的信任,有些东西难免少不了,却绝不会以自身为代价,闻修决自重生以来,他一边刻意地铭记仇恨,一边又将那份记忆压在心底,肆意享受师兄还未曾待他如蝼蚁蛇蝎的温暖日子。 可这口血把他吐醒了。 这和上一世不一样……他怎么会受这么严重的伤呢? 闻修决在不知不觉中跪倒在了地面上,沈缘那张毫无血色苍白病弱的面容,在他新一层的记忆里慢慢成形,当他以为自己已经可以将今生与前世完全分隔开时,脑海中忽然犹如万千根长针扎入,他看见沈缘没有丝毫生机的尸身被他的下属潦草地扔到了大殿上…… 白衣染血,膝下寸寸根骨尽数断裂,沈缘已经完全没有了气息,袖口的翻花被利器划碎,毫无清风皎月君子模样可言,他以一种狼狈的姿势,像一个投降的失败者一样,趴在地面上,带着细碎伤口的脸颊只漏出来不逾半张,却依旧能叫人完全认出来。 闻修决目眦欲裂,手中酒杯打翻沾污了华贵衣裳,殿中嬉闹声瞬间停止,所有的下属噤若寒蝉,在看见魔尊冷如冰霜的脸色时,一个个地翻身跪倒,闭口不言。 第16章 “师兄?” 魔尊掀倒了面前长桌,各式各样的菜肴洒了一地,他踩着墨染玉石慢慢地走下去,愈来愈近……最终却脚下一软,完全跌到了地面上,心爱却无法触及的师兄距离他仅有几步之遥,闻修决艰难地伸出手,抓住了沈缘冰冷的手腕,可他只是紧了紧手指,一声声的碎裂声音从他的耳中传入…… 他的腕骨,也碎了。 闻修决提着那把剑颤抖着站起来,黑沉沉的眸扫过在场所有人,那日外人只听说魔尊忽然疯了,屠尽了整个修缘殿,上下无一活口,可无人知晓,魔尊拽着一个一个人的领子,身体颤颤巍巍像一个风烛残年的老者,泪流满面地质问他们:“谁动的手?!” “谁准你们伤他的?!” -------------------- 第13章 仙门大师兄他不想黑化 少年魔尊状若疯魔,抱着怀里早已经失去了体温的青年人又哭又笑,跌倒了又再度爬起来,踉踉跄跄地走上了那方高坐,没叫怀里的破碎尸身再受到一点儿伤。 “他,死了。” 闻修决笑着说出这句话,嗓音里夹带着压抑不住的兴奋,在极其癫狂的嘶吼之后,他似乎又重新成为了那个高高在上,一根手指便可叫人灰飞烟灭的少年魔尊,下属摸不清他的态度,只跪伏在地面上,不发一言,肩膀不停地因恐惧而发颤。 “尊座……高兴吗?”说话的人是为闻修决修复了双腿,重塑金丹的一位魔族医者,名叫从归,放在整个修仙界,他的医术也可以称得上是一骑绝尘,说一句“活死人肉白骨”绝不过分。 闻修决盯着他垂下的额心,半晌后用宽袖遮住了怀中青年苍白的面容,手指却并不敢触碰到沈缘身体的一寸肌肤,刚才那声骨节碎裂,犹在耳畔,叫人心尖被冰霜刺穿的感觉,并不好受。 “从归,世人都说,你的医术天上地下,无人能敌,可活死人肉白骨……” 魔尊勾起唇角:“我可还没见识过呢。” 从归慢慢抬起头:“尊座的意思是……” 闻修决淡然一笑:“来试试吧,不论成功与否,本座皆不会降罪。” 从归面露难色:“这……尊座恕罪,您怀中这仙君我先前已看过了,他全身的筋脉都断了个干净……说是断也不然,实则是已经碎了……” “实在是……为难属下了。” 闻修决面色不改,他的手指有些畸形地向外张开,只用一只手腕托着怀中那青年的肩背,可即使是这样小心,他还是能听到那一声声的断裂声音,几乎是就在说了这么几句话的当空,沈缘的头一歪,脖颈处的青灰色断裂,露出了血红的皮肉。 他的心沉了沉,表面上却笑着回答了从归方才的问题:“高兴啊,真是高兴坏了!与你开了个玩笑,莫要介意。” 从归那口提着的气并未散开,他犹豫着看向魔尊怀中那几乎遮得严严实实的沈缘:“那这仙君该如何……” …… “葬。”闻修决抱着怀里的人站起来,声音已经完全沉了下去:“以吾身死之礼葬沈仙君。” “尊座!” 魔尊身死,半族殉之。 几乎是在他踏下高座的那一刻,一道裹着魔气的劲风径直吹向大殿,闻修决抽出那把随身长剑,路经之处随意挥斩,喷洒出的鲜血将他身上的玄衣染得更加邪气,大殿头尾,共十七道剑风袭出,殿中无人生还。 回到这一世,闻修决紧闭着眸,呼吸里充满了焦躁不安,他不敢睁眼去看床榻上的青年,前世的梦,他做过不少,有温馨,也有背叛,可当一身大汗淋漓醒来,他却也只能安慰着自己——这只是一场梦而已。 不要怕,也不要想。 “不相干人等都出去!”孟长乐为沈缘把过了脉象,又探出一丝真气灌入他的筋脉,游转之后才发觉他的病并不像表面上那样简单,似乎有什么东西一直在不停地吞噬他的灵力。 这不对劲,纵然沈缘身体再弱,也从未有过这样诡异的状况,他的灵力到底被吸收到了何处?为什么最关键的那条筋脉会有一股……邪气阻塞? “闻修决,出去。”孟长乐沉声道:“将你诸位师叔都叫来。” 闻修决一愣,下意识看向沈缘:“……师兄的伤,很严重吗?” “误会你了,不是你的问题。”孟长乐头疼地拧了拧眉心,道:“你师兄不是因伤而吐血,而是……罢了,你先去叫他们来。” 闻修决点了点头,立刻爬起来折身就要出门,他的脑子里混混沌沌,什么都想不到,只能听从孟长乐的安排,将各位师叔都叫来,方能叫师兄伤病好转。 “无需叫你师尊,此事不要宣扬。” 闻修决顿了顿步子:“是!” …… …… “小缘!” 大门被“轰”地一下撞开,萧景炎与厉城扬两人先后进来,只一眼便先望见了仰躺在床上生死不知的沈缘,厉城扬刚用了一回禁术,脸色苍白得有些可怕,他快步上前摸了摸沈缘的脉,却没摸出什么独特的东西来。 “长乐,怎么回事?”厉城扬沉声道:“这么着急叫我们来,可是小缘的身体出了什么麻烦?” 孟长乐拧着眉道:“是有些麻烦。” 萧景炎焦躁得几乎想掰开她的嘴,叫孟长乐把所有话都完全吐出来,他俯身看了会儿沈缘惨白无色的面容,深深地蹙起了眉尖:“这又是出什么事故了?小缘的身子一向不好,就没有人看顾着他么?” 第17章 厉城扬接过话:“小缘吐血时,我在旁边。” “事发有些突然,他只生了一回气,便吐血晕倒了,没来得及好好探查究竟是何缘故,我一时情急用了撕裂空间的禁术,将小缘送了过来。” “生了回气?”萧景炎有些疑惑:“小缘的性子我是知晓的,谁能叫他生了气?” 厉城扬指了指门口的闻修决。 萧景炎沉下脸色:“又是你!” “你真是恨不得叫你师兄日日吐血才好!上次为了救你,他受了多大的罪,你倒是有你师尊爱护着,反倒在小缘的面前做出如此卑劣的事来!叫他生气吐了血。” 闻修决蓦然一惊:“……我没有……” “不关他的事,”孟长乐解释道:“是别的缘故,问题很严重,故而我才叫师兄们都来,这事不能告诉大师兄,得好好商酌才行。” 厉城扬点了点头:“你说。” 不论需要什么天材地宝,他都得为小缘寻来才行,就这么一个师侄,想放在心尖儿上疼爱,无奈他总是多病缠身,偏偏又懂事得很,若不是孟长乐细心一点,恐怕他半夜害了病也不肯告知旁人的。 萧景炎厉声斥道:“叫他出去!” 小缘这个样子躺在这里,即使孟长乐说这与闻修决没有什么关系,可他还是忍不住要迁怒这个人。 闻修决咬了咬牙,翻身跪在了地上,他抬起手指,道:“此事弟子绝不会告知旁人,师兄受伤是我的错,若是有什么需要,弟子定当竭力相助!” -------------------- 第14章 仙门大师兄他不想黑化 再度病倒的沈缘昏迷了整整七天方才能再次睁开眼睛,这一觉他睡得很沉,没有做任何梦,脑海中空荡荡一片,意识有些模糊,青年隐约之中只察觉到了些许浓郁不散的雾气从他的口中吐出来,然后有什么东西在他的胸口处重力击打,他蓦然地吐出了一口淤血。 “呼……”沈缘的胸口连带着小腹间钝痛无比,他呼出一口郁气缓了缓,看向身旁那个抱剑垂着头,脊背却坐正了,不知在发什么呆的少年,有细碎的光落在沈缘的手指缝间,他无力地缩了缩手,想叫一叫闻修决,嗓子里却像是含了铅块,哑不能作声。 作为人魔交合生下的孩子,闻修决的确算是有一副好颜色,可正道宗门崇圣崇尊,因此他的相貌在仙门时并不算凸显,白色衣服穿在他的身上,有些许突兀,似乎那把良剑,也沾染了他半身邪魔之气。 “……修决。” 沈缘蹙着眉间轻唤出声,音调却不及屋外风声大,那两个细小的字眼散在气息里,他暗叹一口气,正欲要再提起一阵力气来时,闻修决却忽然像是感知到了什么,迅速地回过了头,他的眸中,有惊喜,有讶异,还有一丝捉摸不透的恐惧。 “师兄……师兄!”闻修决手中的长剑“哐当”一声掉落在地,他甚至来不及低头弯腰去捡一捡,两只脚已经比他的大脑更快地做出了选择,他来到青年床边,瞳孔中似乎有泪意:“你……你醒了?” “我去叫师叔来!”他转身就要出去,步履间有些凌乱,发丝也随着他躁动的心绪一齐飞扬起来,错乱交杂在一起。 “站住。”沈缘气若游丝的声音将他的脚钉在原地:“我已然醒了,便不用再麻烦师叔们,只需养几天便好。” 闻修决站在原地没有回话,他的目光似乎透过了一层薄薄的纱屏,落在了青年那张惨白无色的脸上。 他的师兄,一直都很好看,从上一世到这一世,闻修决的生命中遇见过很多人,可在他的心里,沈缘依然是那个最叫人崇敬的漂亮仙君,这个事实不会因任何东西而改变。 这种说法有迹可循,沈缘病卧在床多次,脸色已经化作了无法抹去的苍白,从颊间看不见一丝红润之气,嘴唇处有些许干裂,一身病骨摇摇欲坠,可纵然他就这么病殃殃地躺在床上,连好好地说一句话都不能易成,可沈缘却依旧如苍山雪覆,眉眼清冽若泉水,就连那肩颈间瘦得有些凸出来的骨头,都仿佛是林间屹立翠竹。 “师兄。”闻修决看着他,想说些什么,可他的手指轻轻动了动,沈缘的眸望向他,那些还没涌到喉咙间的那阵勇气瞬间就消散了个干净。 不敢说,也不能说。 他故作自然,僵硬笑着去给沈缘倒了杯茶,用灵力加热到适口的温度,然后俯身一手撑起青年脊背,将白瓷茶杯递到他的唇边:“师兄,喝点水吧。” 沈缘轻轻点了点头,他分好几次饮下那口热茶,每次呼吸都仿佛胸口连及小腹被人狠狠捅了一刀,没几个动作间,已经是疼得冷汗直冒,一只手忽然握住了他的手腕,从他的筋脉间慢慢传输着温暖灵力。 “师兄,”闻修决低头看着他:“我保护你。” 沈缘不解其意,只能笑了笑随口回道:“你啊,保护好自己就行了,我的身子我是知道的,能好好地寿终正寝就满足了,到那时,你记得……”来看看我。 沈缘剩下几个字被一阵哽咽压在了胸腔里,闻修决的手颤抖得厉害,他似乎已经是几天几夜没合眼,眼下有淡淡的乌青,那个曾经尚还算意气风发仙资卓绝的天才少年,此刻却满身沉沉郁气,未长成的松柏被厚雪压垮,还没学会成为师兄模样的人,已然被刀锋磨损。 “怎么了……?”沈缘皱了皱眉,想抬起手来从胸口拿块帕子出来给他擦擦那不知到底是汗还是泪水的东西,却陡然间发现自己身上只穿了一身中衣,他洗好的帕子都在小方桌上搁着呢。 第18章 隔空取物,一个极其简单几乎耗费不了太多灵力的小法术。 沈缘一错不错地望着自己的指尖,刹那间愕然失色,他的脑子里嗡嗡作响,一片空白,浑身的血液都冻僵了,良久之后,青年听到自己开口的声音:“修决……我的灵力呢?” -------------------- 感谢在2024-05-28 23:47:20~2024-06-08 19:59:3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鬼笔鹅膏菇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5章 仙门大师兄他不想黑化 青年玉白指尖空空荡荡,骨骼的优美形状在黯淡的灯光下看得十分分明,白色阔袖顺着劲腕轻轻滑落下去,露出沈缘几寸惨白臂肘,青年茫然无措地缩了缩手,问第一句时,他的嗓子尚还能出声,可久久未听到回答——或许只是沈缘认为很久而已,他想张开嘴再问第二次时,一阵酸痛的冷意从他的胸口处像山洪泄出一般,排山倒海地贯穿他单薄身心。 “我……我的……”沈缘的长睫控制不住地剧烈颤抖,他感觉不到身体中灵力的运转,可小腹丹田,那颗金丹依旧灼热带着强烈的暖意,仿若一个只会发热的死物一般,再没有除此之外的任何用处。 “修决?”他微微偏头看向身旁的少年,闻修决垂着头,墨色发丝遮住他眼底一切情绪,只是那双想要伸出去的手,就那么停滞在半空,进退皆无路,不知如何是好。 闻修决咬了咬舌尖,微弱痛意叫他能勉强保持清醒,他微微抬起眼眸,看见了师兄那双向来好看的眼睛微微泛红,这一刻,不止是沈缘的胸口受伤,连带着他的心,也一同被击碎了。 “师兄,”闻修决只说:“我保护你。” 他会变得很厉害很厉害,站到万剑宗乃至整个世界最高峰的山巅上去,他会捧着沈缘的手,叫他也触摸到那片青云,只要师兄不再抛弃他……只要这样,前世的那一切纷纷扰扰化为眼过云烟,他什么都不会再计较了,就当那时候,他也陪着师兄疼过一次。 人是要往前看的,闻修决终于握住了沈缘那只冰冷的手,青年骨骼的形状在他的手心里烙下难以磨灭的印记,灼得他整个手臂都泛着密密麻麻的痛意。 他想起七日前那孤注一掷的决绝瞬间,堂中那么大,一张小床便可以将师兄的躯体完全容纳在内,他安静地,无声无息地躺着,熟睡着,安详地仿若天上仙人,无论谁上前叫他,都得不到半点儿回应,他闭着眼眸时,那双浅淡的睫羽在青年眼睑下投出漂亮的形状,双手交覆在绒被间,指节清隽修长。 “小缘的丹田出了问题。”孟长乐蹙着秀眉,告诉在场所有人这个震惊天地的可怖消息,每个人的脸上都是一片郁色,他们没有开口说话,使得整个堂内都笼罩着一群阴云密布的气息。 这时,闻修决慢慢走上前,他问孟师叔:“师兄的丹田,是何种问题?需要什么药治疗么?” 孟长乐看了他一眼,摇了摇头:“不是你的问题,这乃是他的旧疾所致,早年时还好些,越用灵力,丹田便越亏空干涸……如今他的金丹,已经与死物无异了。” 闻修决眨了眨眼睛,一滴水润从眼眶中溢出去,他鼻尖酸得有些想要大哭一场,可到这个时候,人的情绪已经不再重要,他强令自己冷静下来,艰难地喘了口气:“丹田损毁,或许用天材地宝……可以挽救……” “可现今师兄昏迷不醒……他的性命……” 孟长乐点了点头:“有危险。” 她的声音也带上了些许哽咽,或许是不忍看自己最疼爱的小师侄昏睡不醒的模样,她转过了身去,正对上厉城扬一双紧闭的眼眸,作为万剑宗内最厉害的医者,一时间连她都想不出任何法子,更遑论是只会舞剑修道的厉城扬。 男人的眉毛在发颤,厉城扬紧紧握着手里那把重剑,他的牙齿紧跟着发抖,是惊惧,是气恼,也是无可奈何。 堂中没有人说话。 萧景炎开口道:“我们得告诉小缘的师尊……” 砰! 这句话瞬间激起了厉城扬的怒火,他在心中压抑千百遍,释怀千百遍的那些替沈缘委屈不甘的业火瞬间喷涌出来,厉城扬持剑向萧景涣挥去,后者一个跃身躲开他的剑招:“厉师兄,你冷静……” “如何冷静?!”雕花圆凳四分五裂,灰尘慢慢散去,厉城扬怒斥道:“他这些年在意过小缘吗?他知道小缘喜欢吃什么吗?他了解小缘的剑术是什么路子吗?!” “他什么时候好好关心过小缘的身体?” “萧景炎你说!有吗?!” 萧景炎沉默片刻:“没有……” “所以告诉他有什么用?这世上没有哪个师尊在自己弟子发高热的时候仍不出关!看着自家徒儿跪石门前每月给他请安,他哪里说过一句关照的话?” 自家养大的孩子,连这样一点儿小小的关心都得不到,怎么能指望他在沈缘病重时伸出援手? 孟长乐握住厉城扬气得颤抖的手臂,她隔开两人,安抚道:“好了,你们两个人别这样闹,小缘还在这里,万一他醒了,看见你们这样,指不定要怎么难过呢!” 厉城扬喘了几口气,他放下剑道:“没事,我冷静了。” 孟长乐:“冷静就好。” 第19章 紧接着厉城扬迅速开口:“等他出了关,我拼死了也要把小缘要到我这里来!” 孟长乐:“……” “厉师兄,你不是说你冷静了吗?” “我很冷静!”厉城扬从一旁掂过来一只木凳子,重重地放在地上:“非常冷静!” 孟长乐叹气道:“不是你这么个冷静法子……这些天我们得先为小缘把命保住了再说……我想想办法。” 丹田损毁,修复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闻修决站在不远处听着这一场莫名其妙的争吵,他的目光隔过人影,望向床榻间的瘦弱青年,在很久很久之前,少年尚还是天真懵懂的时候,他就已经十分依赖沈缘了,他不想去参与那些世俗的弯弯绕绕,人情世故,揣测人心,他一概不懂,可师兄总是能将那些拗口的场面话说得十分漂亮,叫所有人都舒心。 这万剑宗中,除去师尊以外,没有人不喜欢他。少年时日短暂,他的这些师叔总是对他爱答不理,闻修决渐渐地开始明白为何师兄看他的目光偶尔会有些凝重,他从那些闲言碎语中慢慢地拼凑出了一个如他一般的开朗少年,他幼时爱笑,唇角总是弯弯的,像初一的月牙儿,盒子里放满了护身符咒,用起来丝毫不心疼。 可少年逐渐长大,师尊却不再喜欢他一手养大的孩子,闻修决数次在师尊面前提起沈缘,得到的只是一片沉默,师徒之间的情分似乎早就到此为止,所以闻修决将他从师尊那里得来的偏爱,送予了师兄,师尊待他一分好,他就给师兄十分。 可这段情谊依旧无力回天,伴随着他愈发失望潜藏在心底的重重爱意,一并消散为薄雾灰飞。 如果有一个机会能够救他……如果有这样一个机会…… 闻修决攥紧了手指,他在岔路口站着,左边是沈缘的死路一条,右边是……他前世的苦痛伤悲,那些痛随着记忆重现,在他的脑海中一卷一卷展开,如果是复仇,他知道自己该走哪条路——可在此之前,在回想他那些被背叛的痛苦之前,闻修决已经做出了选择。 他慢慢上前,道:“我有一个办法,可以救师兄。” …… …… 风雨欲来,山野间除去呼啸风声,再没有任何别的声响,重重树影映照在窗子上,青年低头愣愣地望着自己摊开的手掌,他的眼前一片浓雾遮蔽,层层冷意席卷了他的身躯。 闻修决握着他的手腕,却不敢用上力气,只是虚虚圈着,他蹲下去抬头,望着师兄的模样,那些话在心中周转几次,还是咽进了肚子里去,最后他只说:“师兄,有我在。” “是吗?”沈缘声音涩哑,他勾起唇角,说出来的话却十分冷峭决绝:“闻修决,出去。” “离开这里,我想一个人静一静。” 闻修决自然不放心他独自一人,他微微俯身道:“师兄,我陪着你。” “好吗?” 他竭力和缓了沙哑的声音:“我绝不打扰你,师兄的丹田,修决会想办法的……金丹也是……我保证以后叫师兄好好地……我教师兄练剑修习,我会保护你。” 沈缘没有说话,他周身温润的气息一夜之间变得冷冽,那双总是含着浅淡笑意的眼眸也再没有任何温情,他这短短半生中,迈过了无数坎坷艰难,在身体每况愈下,几乎无法挽救时,他依旧没有放弃,骨骼非仙骨,筋脉非灵脉,这些都无所谓,他用了比旁人更多的时间,达到了自己想要的一个高度。 可如今丹田毁了,那颗金丹也没有了作用,不知何时就会彻底成为一颗死丹,他的灵力一夜之间消散,变成了一个连普通人都不如的废物,沈缘不是什么清风明月佳人,他也有傲气,他也想上入青云之端,可这一切,都戛然而止了。 叫他如何不悲,又如何不痛? “你出去。”沈缘指了指门口,道:“出去。” 闻修决当做没听见,他自顾自地慢慢道:“师兄的丹田损毁,是灵力已耗尽的缘故……我不得已用了一些法子,往师兄的丹田中添入了一些……东西,大约能维持一月余运转,这一个月,我为师兄去寻一寻……” “闻修决。”沈缘打断了他。 青年身心俱疲,什么都无法听进去,他低着头,咬着牙槽用力地斥出一个字,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滚!” -------------------- 第16章 仙门大师兄他不想黑化 向来文雅温润的师兄此刻因丹田损毁完全变了一个模样,他低头紧闭着眼睛,长睫随着急促的呼吸轻颤,紧抓着被子的手指尖泛起惨白,闻修决细听之下,似乎还听到了什么古怪的声音,细碎的……刺耳的……带着一些咬牙切齿的愤恨。 是什么声音……? 闻修决慢慢地抬起头,才恍然间发觉面前羸弱青年已经完全无法再控制自己的身体,他紧咬着牙根,想要克制住身体上一切看起来并不美观的动作,可是无济于事,反而叫他的牙齿也随之发颤,上下玉齿摩擦,发出极其刺耳的声音。 少年心中似乎有一道明亮的线划界愈发分明,他的心脏高高地提起来,一只无形的大手死死揪着他早已经缩紧了的胸口,有什么东西在他的筋脉中缓缓流逝,取而代之的是强烈不能抑制的疼惜。 “不论如何,你得站到他的身边去。” 心底里的泥沼中探出一根巨大的藤蔓,在他的身体里横冲直撞,那个声音这样告诉他,闻修决知道这绝不是什么妖族幻术,这样的声音,他听过很多,在沈缘剖取他金丹时,在青年血淋淋地躺在大殿中时,在他笑着将那把剑重新送到他的手中时,心底里那个无源头可寻的声音像念着咒语一般不停地告诉他:“原谅他吧……原谅沈缘……” 第20章 “师兄。”闻修决拾起地上那把剑,用衣袖擦干净了收回鞘中,他抱着剑坐在一旁,这辈子第一次有些焦急地手足无措,他不知道自己的眼睛该往哪里放,只能盯着石板地面:“我会为你寻到传说中可活死人肉白骨的神医从……我听说他叫从归,在魔族暗市中倒卖药剂……他一定有办法能够……” “闻师弟。”沈缘的声音渐渐平和下来,他换了一个更加疏远的称呼,青年玉指松开锦被,慢慢抚平那上面带着愤懑之意的褶皱:“私通魔族,是剔骨重罪。” 闻修决愣了一下:“我……” 他知道,他当然知道。 已经经受过一次的罪,闻修决怎么可能忘记?但若不是沈缘此时提起,闻修决必不会将剔骨之罪考虑在这件事范围之内,他心心念念想的是什么?他梦魇之中无法忘怀的执念是什么? 那样的绝望与苦痛,闻修决再也不想经历了。 他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师兄死在自己眼前,就像前世那回,他载歌载舞饮酒作乐时,沈缘已经凉了尸身,他的唇角依旧微微上扬着,可替他哭干净血泪的,却是活着的闻修决。 “闻修决,出去吧,我只想静一静,回头等你来了,我们再说这件事。”沈缘似乎已经调整好了自己的心情,他将软枕搁在颈下,侧着身子慢慢躺下去,动作细微到像一张张画像接连而成,可他这样小心,却依旧牵扯着胸间伤处,痛不欲生。 闻修决犹疑着上前,给青年压紧了绒被,一只手从锦被下探出来,松松垮垮地挂住了他的手腕,这样细小的气力,闻修决几乎不需要甩手,便能轻巧挣脱开,可他握着那只手慢慢地俯下身去,眸中闪动着莫名的晶莹:“师兄,怎么了?” 沈缘努力弯起唇角,声音微弱似蝴蝶振翅,闻修决附耳过去,只听他轻轻地说:“把茶水拿近一些……我够不到。” …… …… 闻修决出门时,给了他一把自制的传音符,无需灵力便可以催动,他几乎是千叮咛万嘱咐,叫沈缘有什么要紧事就与他传音,他必定在一刻钟内竭力赶回来,沈缘翻了翻那些符纸,闻言问道:“于你而言,什么算是要紧事?” 少年沉默许久,哑着嗓子告诉他:“例如师兄想要喝水,这便是要紧事。” 有用。 待到那木门再次紧闭,沈缘信手一挥,将那些符纸散了个完全,飘飘扬扬的黄色纸张落下来,有两三张碰到一旁染着的烛火,瞬间化为灰烬,沈缘惬在床头,淡漠的双眸视线无处可落,恍惚多次,最终只盯住了他那把很久都未曾用过的游龙长剑。 沈缘十三岁时,刚刚修成了一些浅显的剑术,也只摸到了练气的门槛儿,那些身体康健的弟子练过多少次剑他未可知,可沈缘清清楚楚地记得那一百三十七天,少年第一次上试炼台,恰好是两大宗门之间一次摸底,刚站上那高台,却不幸遇到了劲敌。 三两招的功夫,沈缘的剑被对面的红衣人击落在台上,当时的规矩与现在不同,并非是简单的点到为止,沈缘只是愣了一下,便默不作声地去拾回自己的剑,重新起势。 又是大约几招的功夫,那把剑被高高挑起,直直地坠落在沈缘脚边,发出“哐当”一声巨响,沈缘似乎可以听见台下窃窃私语的声音,两宗掌门人的大弟子比拼,本以为会是一场酣畅淋漓的战斗,叫人可以看见眼花缭乱的通天剑术,可结果却是万剑宗大弟子三两招便败于人下。 浮云宗少宗主云栽雪挽了个漂亮的剑花,在沈缘再一次拾起剑攻上来时,浅浅地用了段巧力,手中长剑与面前少年形成对峙,他慢慢压紧了手,靠近沈缘:“沈小仙君,你这剑术可真是……” 云栽雪笑了笑,看着沈缘冷漠坚定的眼眸,低声道:“别这么冷这一张脸,我叫你赢,你想不想?” “少说废话!”年少的沈缘转换攻向,移步朝着云栽雪脊背狠狠挥去,却被后者一只手阻挡,对方笑得明艳,在他耳边说悄悄话:“你这样的人,若是稍稍地示弱一回,便叫天下人骨头都酥软了……谁会舍得叫你输呢?” 只可惜,沈缘从小就是个硬骨头。 他性子软和,筋骨却坚韧。 如利刃,似雪松。 当年云栽雪所戏言的那句话,终究也化作了他的傍身武器,沈缘徒劳地勾了勾唇角,那次他胜之不武,云栽雪说完那通调戏他的话罢后,便抱剑俯身浅浅一拜,转身认输下台。 他的这番动作,对沈缘来说只是莫大的耻辱。 -------------------- 感谢在2024-06-13 01:04:22~2024-06-13 23:21:4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受当舔狗天经地义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7章 仙门大师兄他不想黑化 少年人不论资质如何,遭受什么样的对待,到底是年轻气便盛,沈缘只记得云栽雪在临下台前回头勾着唇角朝他笑得开怀,他抬了抬下巴,像是故交好友一般对着他打招呼,可这笑容落在沈缘的眼里,三分促狭也成了十分挑衅。 沈缘合上剑鞘,强烈而刺耳的声音重重敲打在在场每一个人悬着的心弦上,他一向是个乖孩子,克制守礼,端庄文雅,可那日不知是心浮气躁,亦或者是别的什么原因扰乱了他平静的内心,一颗石子坠入进去,那涟漪便散得越来越大。 第21章 “这胜局,我不认。” 他白衣翩然如雪,孤身立于高台之上,声音压抑着层层忍而未发的怒气,声声千钧,咬字坚定而勇敢,他说:“这胜局,我绝不会认。” 正在台下记录胜败者姓名的小弟子猝然一愣,脸上的空白之色比那笔尖没渗一滴墨到下面的那张纸还要更加干净:“沈小仙君的意思是……您要认输吗?” 可云少宗主已经认输了,这两个人要是都认输,那可怎么算才好? 沈缘看向他:“可我也没输。” 小弟子脑袋里嗡嗡作响,只觉得有两把剑在他的面前不停地打架,手里的狼毫笔掂起来又放下,左右看看又无可奈何,只能苦着一张脸求助上面坐着的两位尊者:“掌门,云宗主,这要如何算是好啊?” 云栽雪听见声音回过头来,隔了那么远,他却依旧能看清楚那少年仙君白衣裙角荡起的翩然弧度,他的固执坚定和意气,全部写在那张清隽的面容之上,云栽雪背着长剑,低头无奈地弯起唇角,又抬起一双肆意眼眸,朝着台上白衣少年道:“沈缘!” “这回算我们平局,如何?!” 沈缘抬了抬自己的剑,意思很明确。 云栽雪走近几步,依旧站在台下,少年红衣劲装,与沈缘相对而立,他仰着头挑起半边剑眉,嬉笑道:“可我对你实在下不去手啊……” 方才他说的那番话有假,并非是沈缘示弱了,才叫他心软,而是只瞧着那张坚毅又清隽如明月昭昭的面容,便叫他整颗心都坠了下去,早就听闻万剑宗大弟子沈缘有一副好颜色,今日他们是第一次见面,云栽雪方才知道他名不虚传。 如若他肯给面子笑上一笑,那便抵得上千万军奔袭。 沈缘动了动唇:“……为何?” 云栽雪笑而不答,只是咬着做作的腔调,与他在众目睽睽之下传了一道音,少年肆意声音钻入沈缘耳中,有些发烫,更别提那古怪强调叫人有多么难受,沈缘蹙眉抬头看了他一眼,几息过后,居然甩了袖子转身愤愤离去。 当初有很多人问过他,云栽雪那日在台上,到底和他说了什么,能叫他这样沉稳的人恼怒?沈缘只笑着糊弄过去,一概不答,这件事随着年月作旧,逐渐深埋地底,他与云栽雪,也因为各种各样巧妙的缘故,多年没再见过了。 云栽雪在外的名声越来越盛,假以时日,他会成为年轻一辈个中翘楚,将妖王斩于剑下,与其同归于尽,以身殉道。 今日想起他,无非是又回忆起当初云栽雪在台上口出的那道戏谑之言,沈缘未曾想到十年后的今天,云栽雪无意间的一句话,居然一语成谶,这样的改变于他而言不算好,但又能如何呢? 沈缘覆住自己的心脏,用力压紧了,感受到胸腔中喷涌而出的滚烫鲜血,那股子血腥顺着他的胸口涌上去,蔓延过咽喉,染得舌根上都是艳红的颜色,他细细地喘着气,待到完全平静下来,才颤抖着手指去摸身旁的茶杯。 许是闻修决走时那杯子搁得实在近了一些,沈缘的手臂艰难弯曲,指尖刚一触碰到瓷杯,“哐当”一声,那杯子便因受力不稳坠在了地面上,里头的冷茶洒了个干净。 轻轻的叹息在屋中飘荡,窗外迅疾的风将木窗子轻而易举地吹开,有雨丝顺着缝隙肆无忌惮地飘进来,沈缘艰难地挺起上身,想要强撑着一口气下床,至少不要在今晚叫他变成一只落汤鸡。 “轰隆”一下,雷声作响。 从窗口处慢慢地攀爬进来一只看不清到底是什么的东西,沈缘提起一颗心,他的手慢慢摸到枕下那把短刃,青年死死盯着那只活物慢慢靠近,手指间蓄起了半成气力,若是打击精准,用一个巧劲儿,便可以一击将这莫名东西完全击杀。 一息,两息,三息……沈缘默默等待着,诸位师叔大约是在为他的病而烦恼,而闻修决出门去寻找那所谓的“从归仙医”,即使留了他那么些传音符,也被他毁了个干净,到如今他没有懊悔那些损毁了的符纸,只是觉得今日实在是有些不适时,倒霉了些。 他成了一个废物。 但他不能甘心去做一个废物。 “怎…么…回…事?”那东西说话十分缓慢,像拖着嗓子故意拉长了语调一般,烛火黯淡,沈缘谨慎地盯着他,手里的刀越握越紧。 “我…嗅到了……魔族的…气息……” 那东西猛然凑近,一双红色眼眸死死盯住他,这时沈缘方才看清楚,面前的这东西,居然是一只还未完全化形的狼妖! “你是……魔?”狼妖嗅闻着他的衣裳,慢慢向下,两条腿已经完全弯了下去,他将脸轻轻埋在了青年的胸口处,慢慢地贴着下移,沈缘手中利刃已出鞘,正抵在那狼妖的脖颈间,可对方似乎并不害怕这样的简单兵器,他张开嘴,用尖利的牙齿咬着青年衣襟。 “离开,否则我会将你斩杀于此!” 沈缘的手用力按下去,在狼妖的脖颈间压出血痕,那只狼妖咬着他的衣襟,含糊不清地说道:“你身上……沾了魔族的气息……被盯上了么?” 狼妖吐出那片衣襟,嘴唇慢慢下移到青年小腹间,他凑近嗅了嗅,微微皱起眉头,这里的气味更加浓郁,这人的金丹完全被魔气包裹住,像是缠绕的万千条毒蛇,阻止了金丹持续的运转,反而像临终之人只是为了吊着一条命一般。 第22章 “我叫……”狼妖想了想,道:“叫我……雁鸣好了。” 他苏醒后喝的第一壶酒,便叫做雁鸣,这个名字很好,他要常用才行。 沈缘骤然间瞳孔紧缩。 雁鸣?那不就是……未来的妖君吗? 被云栽雪斩于剑下的那个——雁鸣君。 【不是你开什么玩笑?我依稀记得我和这东西没有对手戏啊!这算什么?】 【无偿加班?】 -------------------- 第18章 仙门大师兄他不想黑化 【小世界二次重启,本身就处于非常不稳定的状态,所以出现一些不合理的状况……也很合理】系统犹豫了一秒钟,又发出滋滋的电流声:【额外的工作,确实应当加工资,我会向上级报告的。】 打工人的福音。 沈缘没办法再回答他了,因为那只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狼妖,正从他的胸口嗅到小腹,灼热的滚烫气息喷洒出来,染得他单薄衣衫上一片潮湿,狼妖尖利的牙齿咬紧了沈缘的上衣衣摆,细细磨着,一双血红的眼睛低垂,两只锋利无比的狼爪却规规矩矩地搁在膝间,蹲在那里像个自闭蘑菇。 “你到底要干什么?!”沈缘的手没什么力气,所有勉强挺起来的劲儿全在刚才那一下深压中用尽了,弄得满身颤抖,却只割破了狼妖脖颈间一块外皮,血都没见多少,对方像是完全没有受到干扰一般,依旧埋在他的小腹间继续轻嗅。 “我……叫雁鸣。”狼妖低低地说:“仙君这么叫我就好了。” “我知道!你已经说过了!”沈缘拿着刀的手指比窗外那被风雨摧打千万次的柳条还要更加孱弱,他一身的骨头都病着,到如今丹田也损毁,彻底成了一个连普通人都不如的病秧子,遑论是面对未来妖王,就是这会儿哪怕是一只小小的修炼只百年的妖闯入进来,沈缘都没有把握能够全身而退。 狼妖依旧咬着他的衣摆,愣愣地仰起头来:“你……知道,为……什么,不叫……我?” 沈缘简直要气笑了:“知道就要叫你吗?” 雁鸣垂下头,嘴里的衣角依旧舍不得放下一般死咬着,嘴里吐出含糊不清的话来:“可我……知道你,沈缘仙君。” 这妖似乎尚未开灵智,学人类说话嗓音有些古怪,尤其是咬字时,上下两排尖利牙齿紧贴在一起,总是会发出多余的细碎声音,可最后四个字叫他名字时,说得倒是顺畅不少。 沈缘沉默片刻,随及冷笑一声:“你到底有什么目的?你说我的身上沾有魔气,有何凭证?” 雁鸣依依不舍地吐出那片衣角,道:“你的……丹田,被一股魔气覆盖了……金丹周围……围绕着魔气铸成的锁阵……” 他顿了顿,问道:“沈缘仙君……被……魔族之人……盯上了么?” 魔族人惯会用这些阴损的术法,叫修仙之人即使有金丹也无从修炼,从而达到自根本上断绝剑修行至大道的目的。 沈缘看着那片湿润的衣角,眉心直跳。他摸了摸自己小腹间的丹田,那里早已经无法感知到金丹的运转状况,留下的只是一片冰冷,可偏偏那颗早已经耗尽了所有灵力的丹田,依旧勉强维持着那颗金丹活在他的身体里,这或许就是闻修决所说的,临时的法子……魔气? “等等!”沈缘一把抓住了雁鸣的手腕,他的眼睫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不似之前那般是疼痛无可奈何无法克制,一种从未预想过的想法萦绕在他的脑子里,挥之不去,同万千震惊诧异一起填进了他的心脏中,慢慢膨胀起来,他自上而下盯着雁鸣那双虚无的红色眼睛,用力地拽了他一把:“你方才说……我的丹田中有魔气?” “有。” 雁鸣不知状况,他看着自己那只被仙君抓住的手腕,主动地抬起上半身,把自己的那只腕往沈缘的手里送了一些,这样松垮的气力,只能碰得到仙君几根手指头……他要是懂事,就该早早地把手送到沈仙君的面前才对,狼妖惬着床板,蹲在了他的膝下。 “魔族之事事关重大!”沈缘咬着牙根斥他:“你……不可妄言!” 雁鸣读懂了他的话,只是点了点头道:“有。” “我确定。” 沈缘心里早已经凉了一半:“你不要胡说……” 雁鸣道:“我没有胡说。” 天色已经十分昏暗,片片乌云仿佛要压下来一般,冷冽的风吹得窗口呼啦呼啦地响,时不时有远处雷声震天而响,床榻上坐着的青年低头不再说出一个字,明明是极冷的潮湿天气,可他的背后,居然霎时间冒出了一身冷汗,染透了单薄衣裳。 雁鸣看着面前的年轻人原本就因病苍白的脸色更加难看,沈缘的眉心紧紧地皱起来,脑子里旋转翻滚,耳朵里不停地灌入尖锐的声音,他已经不能再维持平静了,那颗心脏在嶙峋的胸口中跳动不止,似乎有什么要风雨欲来。 “要我……帮你杀了……他么?”雁鸣开口依旧是一片晦涩之音,他竭力咬清了字眼,直起上身两只狼爪攀附到青年腰间,下巴轻轻抵着沈缘的小腹,重复问了一遍:“我可以……追踪到……我杀了他……好么?” “什么?”沈缘动了动手指,未等狼妖回答便又沉下声音道:“不用,我知道他是谁。” …… …… 万剑宗这几日寂寥如荒林,这座山接连下了好几场雨,山间小径的石板下都是湿漉漉的一片,有细小的昆虫自洞眼里慢慢攀爬出来,好不容易寻找到一片可以避雨的叶子,还未来得及发出欢喜的鸣叫,紧接着一片衣角荡漾而过,将那片树叶掀翻。 第23章 小虫子叽叽呀呀地爬过一粒小石子,伸着触角摸到这人的脚边,用尖利的爪子去刺白衣青年的鞋子,沈缘喘了口气,听见声音低头望去,只看见一只小虫伸着长爪,想要爬到他的鞋面上来示威。 “抱歉。”沈缘叹了口气,将那片叶子翻回来遮到小虫的头顶上,从怀里摸了快帕子折起来搁在一旁,他病体未愈,勉强撑着一股劲儿从床上爬了起来,所幸屋内还有几颗强身健体的丹药,聊胜于无,能撑着他到六角阶,已经算是效用极佳了。 “呼——”沈缘停住脚步,稍稍地歇了一歇,他知道此时他最应该做的就是好好地躺在床上歇息,若是多劳累多费神,这身病骨也不知还能再撑几个春秋,沈缘其实是一个很怕死的人,并非是懦弱,他只是害怕死得太过于平淡,死得太潦草以至于连他自己都看不起。 他不能只靠着闻修决几句或真或假的话把自己埋进大雪中去,四周都是层层冰雪,他往哪边走都是一条完整的路,生路或是死路,由他自己来选择,绝不能将生死依存在一个……疑似魔族之人的师弟身上。 绝不能。 -------------------- 感谢在2024-06-14 23:28:32~2024-06-15 22:47:5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鱼干好吃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鱼干好吃 5瓶;长明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9章 仙门大师兄他不想黑化 雨丝渐重,沈缘的整个肩膀都被雨露沾湿,他没歇多长时间,便强忍着胸口的疼痛再次慢慢地踏上一层台阶,短短十几道阶梯,已经让他的背后泌出了一身的涔涔薄汗,发丝沾了冰凉雨水,贴在他的侧脸上,沈缘紧紧闭眸轻喘着气,却更加眩晕,连带着整个身子都是羸弱无骨的。 “沈师兄!” 台阶之上忽然传来一道少年声音,沈缘气力早已经耗尽,可在见到有人来时,他还是站直了身子,一身重雪清隽挺拔,青年弯起眉眼,提起了胸口间一阵力气,才道:“这样雨天,你要去哪里么?” 小弟子是第一次这么近距离地看到传说中更甚仙人之姿的大师兄,他将手里的伞高高举起来,覆到沈缘头顶,为他挡住冷风碎雨,才有些不好意思般回道:“沈师兄好。” “我下山去采买一些酒肉,近来没有什么大事,师父叫我们歇上几天,等到天气好了,再将那些锻炼补回来。” “你是外门弟子?” 江年垂着眼睛点了点头:“嗯。” 沈缘看了眼远处雨雾,蹙起眉心:“采买酒肉?这个时候?” 小弟子犹豫了片刻,道:“师兄们想吃,他们练剑也累了,所以我请缨下山去给他们采买,碰巧在这里遇见了您……”他顿了一顿,又道:“我看沈师兄一个人在这里,也不打伞都淋湿了,您要去哪里?不如我送您过去吧!” 沈缘看了他一会儿,道:“万剑宗内禁酒,你不晓得吗?” 小弟子的脸“唰”一下白了:“可是,外门……外……” 万剑宗中私下有个不成文的规定,内门弟子需严格遵守宗内十诫,自万剑宗内门所出,将来这些人都会是年轻一辈后起之秀,是万剑宗的新生力量,在外代表的是宗内脸面,绝不能越过规矩行事。 外门终究与内门不同,十诫虽依旧在,但这些人并不遵守,反而纵容这阵糜烂之风更盛,诸位师叔都忙着内门的事,分不出神来管教,以至于外门已经接近半废,厉城扬曾经提出要将所有外门弟子全部驱逐,却被他的师尊拦了下来。 看着小弟子煞白的脸色,沈缘道:“外门也不行。” “不许去给他们采买。” “哦哦,”江年连忙点头:“那我……那我送送沈师兄,这雨下大了……我……” 沈缘原本已经再没有任何力气开口说话,他现在只想赶快到藏书阁去,刚踩上一层石阶,就见那小弟子又举着伞在他旁边一挪一步,自己整个肩膀都落进了雨里去,他双手握着杆子,目光澄澈如水,一片赤诚之心显而易见。 青年摇了摇头,将小弟子拉到伞里来,道:“我去藏书阁,劳烦你了,送一送我。” 江年的眼睛亮起来,握着杆子的手都兴奋地发颤:“不劳烦不劳烦!能给沈师兄帮忙,是我的荣幸!” 小弟子举着伞,手腕总要不自觉地往沈缘这里倾斜,眼见着那伞快要罩到自己头上,恨不得把他挡个严严实实,沈缘伸手握住伞把,将倾斜的伞移回原来的位置,一手控制着那小弟子的力气,难得地没有耗尽气血而晕倒在这里。 “沈……沈师兄……” 听见身旁小弟子的声音,沈缘侧过去一双眸:“怎么?” 江年欲言又止止言又欲,踌躇了好一会儿,握着伞把的手指头都颤得不成样子了,他羞愧似地低着头,好半晌没说出一个字,连耳尖都是红的,只从喉咙里发出一阵细碎的模糊声音。 沈缘没怎么听清:“什么?” 江年的头快埋进胸口,他小声道:“算了,我没什么……” 只是因为一点小事就麻烦沈师兄的话,那他也太冒昧了,若是沈师兄有什么急事,比之他这么一点小疑问,自己这事连一粒沙子都不如,沈师兄这么着急去藏书阁,一定是要钻研更深的剑术,他……怎么能叨扰? 第24章 “你若是有问题要问,就不要怕说出来会遭人笑话。”沈缘从他的手里握过了伞把,在藏书阁的侧门处停下脚步,轻垂眼眸看着面前的小弟子:“你问,我在听。” 江年嗫嚅道:“……只是一个小问题……” “若是沈师兄忙碌……” 沈缘只道:“你问。” 江年犹疑一番,还是结结巴巴地开了口:“我只是想问一问,第四卷心经里……那句,内观其心,心无其心,外观其形,形无其形……何解?” 沈缘沉默了片刻,只说出两个字:“超脱。” 江年一愣:“抱歉沈师兄……我有点笨,还是没……没明白,能麻烦您……说得再清楚一点吗?” 沈缘将手里的伞收起来还给他,反问道:“方才我见你想要下山去买酒肉,你恰巧碰见我,若是我并未制止你去,你还会去吗?” 江年犹豫片刻,诚实地点了点头。 那些师兄要他去买,他既为师弟,自然要遵从师兄的命令才是,否则乱了长幼次序,礼数上叫人诟病,往后……便也没人肯教导他练剑了。 沈缘看了眼天气,又问:“那若是买了酒肉回来,你会违反宗门十诫,与他们一起吃么?” “没有!”江年连忙摇头:“我……!我没有在宗门中饮过酒!我不敢的沈师兄!” 沈缘:“那你已经做到了。” 他转身慢慢走入藏书阁,江年看着他单薄背影,抱着那把伞思索很久,一直到那个白色背影已经快要消失不见,他忽然反应过来,那句久久未能理解的心经此刻如同一道灿烂流光顺着他的肺腑滑入丹田,沈缘仅两个字,便解了他半年的疑惑。 沈师兄。 江年将这两个字咬在舌尖滚了几圈,明明是湿冷的天气,可他的身上却是一片温暖,即使早就听说过沈师兄的名声,可他终究还是没想着叫这样的仙人为他耐心解答这样一个小小的问题…… 超脱。 …… …… 沈缘刚一进藏书阁,那阵疼痛便又卷土重来,他知道自己是个极要面子的人,在师弟的面前,即使再羸弱,也不想露出惨痛病容叫旁人为他担心,可一旦放松下来,这阵疼痛就有些叫人熬不住了,沈缘喉咙疼得厉害,他想呕出一口血,却反应过来这是藏书阁,于是又强行运了功,将那口血压了下去。 这一次运功用尽了他全身仅剩的微末一点灵力,丹田处如火般灼热,沈缘扶着书架喘了两口气,不过片刻便出了一额的冷汗,短而干净的指甲深深地嵌入木架中,每根骨头都在颤抖,摇摇欲坠。 他得找到……修复丹田的方法。 沈缘的手指紧紧缩起,他不能做一个叫人看不起的废物,他得对得起诸位师叔对他的关照,还有师尊……他应当……他生来就被万剑宗养育长大至此,又怎么甘心以这样的方式落寞? 不甘心。 沈缘年幼时不甘心与街上乞儿一同与野狗抢食,所以他学会了制作陷阱,来猎取食物。他十二岁时不甘心躺在床上成为一个不会动弹的废人,所以他强撑着一口气活了过来,再往后……他不甘心一场高热带去他的性命,不甘心做一个受人保护的大师兄…… 他的不甘心,往往能挽救他岌岌可危的性命。 沈缘走过那些书架,他仰着头一寸一寸地摸,藏书阁里的书,他从小就在看,有一些重要的心经他甚至可以倒背如流,偶有晦涩难懂的古籍,也肯吃苦去钻研,故而他对这里算是非常之熟悉,他想要的书,如果没有挪动地方,大概就在这台架子上。 “丹田经论……” 沈缘的手停住了,他所熟悉的那块地方空荡荡的没有任何东西,周围的一切典籍都还在,只有这本书,只有这本……消失不见。 怎么会? 是哪个弟子借走了吗? “沈缘。” 背后一道清冷之音传入他的耳中,沈缘甚至还没来得及思考,身体已经比思想更快地反应了过来,他刚要扶着书架跪下去,一只手握住了他的臂肘,将他搀了起来。 “师尊?” 林鹤延手里那本书,正是沈缘要找的那本典籍,他一身白衣与沈缘十分相似,就连那张脸,也与他的大弟子有三分相像,若说是亲生父子,恐怕也有人会信,只是林鹤延眼眸间蒙着一层冷冷薄冰,淡漠如水,不如沈缘眸光温润。 “我听说了。”林鹤延道:“你的丹田损毁,这事我听说了。” 如何听说? 这事并没有大肆宣扬,只有几个师叔和闻修决知道,难不成是闻修决告诉了师尊吗? 沈缘不知作何回答,只能沉默。 林鹤延似乎并不在意,他依旧扶着沈缘,手指间的温度顺着青年皮肤渗入进去,营造出一身暖意,叫沈缘勉强好受了一些,仙尊沉默片刻,道“你是我的大弟子,你的丹田出了问题,应当尽早告诉我才对……” 若不是他看见了那盏长魂灯有异,怕是依旧被蒙在鼓里,曾经最宠爱的弟子,到如今连这样大的事都不乐意和他说了……他那些师叔,每个都虎视眈眈地想要沈缘转拜他们门下,林鹤延拒了又拒,闭关时险些走火入魔,不知道怎样做才能继续把沈缘留在他的身边。 沈缘或许也是想走的,只是被他困住了。 沈缘犹豫半晌,解释道:“我这几日……病着……下不了床榻……师尊恕罪。” 第25章 简简单单一句话,将林鹤延的心打得七零八落,他的喉咙里酸涩难忍,良久后才放软了声音,难得地愿意与他的徒儿说句安抚的暖话:“你放心……师尊在,不会叫你死。” 沈缘应了一声,抬起眸问道:“那么,依师尊之见,我的丹田该如何是好?” 林鹤延把书放回架子上:“若要保命,只能剖除金丹。” -------------------- 感谢在2024-06-15 22:47:54~2024-06-16 23:02:3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鱼干好吃 5瓶;长明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0章 仙门大师兄他不想黑化 师尊清冷平淡的声音传入沈缘的耳中,无异于是一道晴天霹雳,外面尚还下着雨,淅淅沥沥的声音不绝于耳,可这一刻,沈缘似乎什么都听不到了,连带着方才林鹤延那句话,在他的心头上绕了一圈,片刻后便如云烟般消散,沈缘张了张唇:“抱歉……师尊,您说什么?” 他的思绪完全被打乱:“我没有听清。” 林鹤延依旧扶着他,手底下单薄身躯轻轻靠着一旁木质书架,青年腕间脉息弱得几乎感受不到,沈缘借着书架的力勉强维持着站立的姿势,似乎只有这样他才能在师尊面前依旧做一个清风明月般,挺拔如雪松叫他骄傲自豪的弟子。 林鹤延重复了一遍:“你要保命,得剖金丹。” 沈缘的脸色一下子变得比窗户纸还要更白,原本好不容易挺起来的几分魄力勇气,在这一句话下被击打得支离破碎,他清楚地知道自己并非是没有听清,只是太过于震惊而不敢相信,那问出来的话在他的唇间吐出时,沈缘紧紧盯着面前的师尊,期待他能够推翻那唯一的活路,留他一条即使艰难也可以行走的独木桥也好。 沈缘的身躯摇摇欲坠,他更加地贴紧了一旁的架子,努力提了好几次力气,却都在中途泄气,或许被迷雾遮挡前方,看不见远处道路,总比站在孤岛上进退不能要好得多,他的心里还怀有一点微末期望:“……师尊,没有别的办法吗?” 林鹤延只道:“师尊不会叫你死。” 他亲手养大的孩子长成如今这番模样,林鹤延说不心疼那是假的,他看着自己的徒儿病了又好,好了又病,撑着一身羸弱筋骨,硬挺着活到这么大,懂事乖巧,礼数周全,渐渐成为他所期待的模样,林鹤延又喜又悲。 那把剑赐给了他,沈缘就自觉在自己的肩上担了责任,他把万剑宗当作家守护,把他当作父亲一般敬爱,可损毁的丹田并不允许沈缘继续将这根担子挑下去,他应该要好好地活,不受任何束缚地去活,林鹤延对此早有预料,却依旧在那盏灯忽明忽灭时乱了心神。 有关沈缘的事,总能打他一个措手不及。 林鹤延浅浅回神,他缩紧了手指,一手将沈缘完全扶起来,这个动作并未用多大的力气,或许是他太瘦弱,身体太轻,这些年没人再哄着,便不好好地用饭了。 他的手指下,是一片皮肉包裹着的嶙峋病骨。 “剖丹之后,便无法再继续修炼,你暂且修养着,之前负责的一切要事,便先交给修决罢。” “做一个躺在床榻上的废物吗?” 他这个师尊,从来都公事公办,剖取金丹这样的大事,根本不打算与他商量或者至少问一问他的意见如何,师尊曾经真心待他好过,所以沈缘可以完全不计较那些委屈让步与隔阂,他坦然地接受一切落差,没了师尊的关照依旧可以蜷缩着好好过活,但此时事关他自身,沈缘自认不是个光正伟岸的人。 他也是自私鬼,他也想只为自己而活,他不想去做一个一生都在委屈自己偿还师尊恩情的大弟子,如若可以,他宁愿这一切都没有过,得不到,自然也不会失去。 林鹤延冷下声音:“沈缘,没有人说你是废物。” “师尊,我不剖丹。”沈缘压着声音说道:“绝不。” 林鹤延声音更沉:“你要保命。” 沈缘沉默片刻,道:“我宁愿死。” 他是怕死,但也不能以一种屈辱的方式活着。 “命重要还是你的金丹重要?!”林鹤延忍不住提高了音调,沈缘的性格是他一手养出来的,他知道这个孩子根骨里便存着固执和要强,他乖巧听话,但在某些事上绝不会妥协,他明明清楚地知道这些,可一股更大的风浪席卷了他原本尚还清醒的思绪,只有沈缘,只有他这个大弟子,才能叫他的理智被推翻。 沈缘抬起眼眸,紧紧盯着他的眼睛:“师尊,十五年前,我还尚未修炼,躺在床榻间病殃殃有气无力,每日苦药入口,你告诉我你会治好我的病,你承诺我你会教出这世间最强大的剑修……” “十五年过去,我的病未好。” “也没成为最强大的剑修。” 他字字平淡叙述,仿佛在说别人的故事,林鹤延看着他已经有些泛红的眼眸,心中百转千回被蜘蛛网覆盖了心脏,丝线撕扯缠绕,一团乱麻,他张了张口,道:“可如今最要紧的,是你的性命……沈缘……” 沈缘第一次无礼地打断他:“十年前,我差点儿去了性命,你在榻前告诉我……此生只会有我一个弟子,再不会收别人……” 林鹤延的眼皮动了动:“你是在怪师尊吗?” 第26章 沈缘垂下眼眸,声音低得几乎有些听不清:“师尊答应我的事,一样也没做到,我不怪你,只是恨我自己而已。” 恨他自己不争气,到现在还是病痛缠身,他的师尊并没有做错什么,沈缘了解自己的身体,若不是那些灵丹妙药吊着他,恐怕他早就一命呜呼了,病时的安抚之言,又怎么能当真? “师尊,”沈缘轻声道:“生与死,我要自己选择,你……不要逼迫我了。” “沈缘!”林鹤延气急攻心,他眼前那盏灯恍恍惚惚地在大风中摇曳着微弱灯火,天色即亮,这盏魂灯的火焰愈来愈虚弱不堪,沈缘的生命即将走到尽头,他已经油尽灯枯,林鹤延数次都在劝说自己——你该放他走了。 梦中说服自己放手,可醒来时依旧是不舍得,这是他养大的孩子啊!又怎么忍心眼睁睁见他去寻一条死路? “你得听话,没了金丹万剑宗内也不会有人看不起你,现如今保住性命才是最重要的……!” “我在意的是这些吗?!”沈缘也被纠缠得上了头,他一双眸已经完全红了,长长的眼睫上挂了水润,喉咙里涌出一阵阵酸痛之意,他用力挥开林鹤延的手,道:“我在意的不是这个!” “沈缘……” “师尊!我还不够听话吗?!” 沈缘身体上被病痛折磨,思绪间被生死叨扰,他所有的精力已经耗尽,再不能有多余的理智来应付林鹤延,他几乎像是丧失了所有的礼数一般,对着面前这个忽视他多年,不闻不问的师尊厉声指责:“你若是决定了要不管不顾,就该要彻底一些!” “我不想再去走一条你为我选择的道路,我不想失去金丹后将【归缘】给了别人,那是整个万剑宗最好的剑……那是我的……我不给别人……” 沈缘的气力大约只能支撑他短短几句话,到最后几个字时,他的嗓子里只能发出短促的气音,一阵眩晕涌上心头,喉咙里的腥甜味道随之而至,沈缘摇摇晃晃地想要扶住一旁的架子,却触摸到了一只温暖的手。 “沈……小缘!” 他猛地吐出一口黑血,身体彻底栽了下去,昏迷之前,他听见有人在他的耳边不停地絮絮叨叨:“小缘,师尊那时……说的是违心之言。” “你不要当真,师尊不会叫你把归缘给别人。” -------------------- 第21章 仙门大师兄他不想黑化 雨过天晴,温暖的日光透过构造精巧的红木窄窗,照耀在沈缘惨白无比的面容上,他轻阖着双眼,几乎感知不到任何生气,就连鼻尖的气息,也微弱到不能察觉,沈缘已经病了太久,一年三百多日,有一半的时间里,他都在忍受身躯间那挥之不去的疼痛,这样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早就忘了自己所期待的康健的模样了。 沈缘是个不怎么做梦的人,他自幼真正睡下,脑子里便是一片虚无,光是挺着身上的疼痛不发出无礼的嘶哑声音,就已经用尽了他全身的力气,可不知怎么的,明明外头春意渐浓,鸟雀鸣声欢喜,沈缘却陷进了一场幻境中,怎么也醒不过来。 人有执念,就会走火入魔。 五岁他没能从更强壮的孩子手里抢回来的那块碎糕,十三岁他未曾打败云栽雪的那场比试,十五岁突破失败的那道沟壑,十七岁他站在阶上,看着底下那个惊才绝艳天资过人的小师弟拜师入门,数次落寞无言,又慢慢地释怀。 沈缘常常在想,如果没有闻修决这个人,如果他不是自己的师弟,如果——在那日他身落险境时,自己选择当一个旁观者,不去伸出那只援手,那么闻修决可能会死,可能重伤,但换回来的应当会是他尚还完好的丹田。 救这样一个人,他不后悔。 救了谁他都不会后悔。 沈缘在想的是,现在他有这样一个机会,将闻修决完全驱逐出他的生活而不付出任何代价,如果那根独木桥一定要有一个人去走,这次,他想要自私一点,把另一个人推出去,他几乎可以想见,只要他迈出这么一步,那么那些嫉妒羡慕,藏在心底里却对着他自己赤_裸裸敞开的层层恶意,马上就会烟消云散。 林鹤延握着青年瘦弱嶙峋的手指,像那个孩子幼时病重时那般,坐在他的身边为他输送着温暖的灵力,接连两天一夜,林鹤延没敢离开,他维持着一个固执的姿势,轻轻哼着市井中农家妇人哄小娃娃的轻快调子。 昨夜沈缘悄无声息地发了一场高热,他在梦中低声痛苦地呻_吟,喉咙里接连吐出不成文义乱七八糟的话语,字字都重击在林鹤延的心坎里。 他说:“师尊……我不要剖丹……” “归缘永远是我的……那是我的剑……” “不给别人,它永远是你的。”林鹤延低下头去,用手轻轻抚摸他的额头安抚着他,或许只有在小缘无知无觉的时候,他才能真正地回到数年之前,一切还没有发生的时候,沈缘叫他那样地疼爱,那样地骄傲,可林鹤延的理智撕扯着他——这一切已经行至半路,再也无法回头。 沈缘额间的冷汗被林鹤延一点点抹去,他蠕动着薄唇,发出一阵模糊的气音,林鹤延低下头附耳去听,却只听到短短几个字:“师尊……再也不疼我了……” 林鹤延心里沉了沉,他想反驳,却找不到任何一个合理的字眼,彻底去平复那些不得已的冷待,他清楚地知道自己不能再去给沈缘任何希望和期许,这个孩子对他的依赖,或许会化作诱惑人心的尖刀,叫他义无反顾地去承担上那一份本不属于他的责任。 第27章 那些可能会压在小缘肩膀上叫他无法喘息的东西,他为父为师为长,必须要替自己的弟子铲除殆尽。 “师尊为什么……不肯出关呢?” 林鹤延彻底沉默下去,他大半的灵力都用来维持着沈缘小腹间那颗已经死去金丹的运转,他不想剖丹,不想毁了自己的丹田,说尽了前尘旧话,只为保他依旧能够成为一名合格的剑修……怎么能不疼他? 怎么可以不纵容着他? 他亲手将沈缘养大,给他丈量过身高,为他擦过脸颊,在沈缘病重无法起身的时候,他用瓷勺舀了药骤喂到他的嘴边,也曾因这个孩子几天几夜不敢合眼歇哪怕一刻。 到如今陌路无言,是他刻意而为自作自受,林鹤延曾经想,若是从一开始就不对他好,亦或者是厉城扬第一次想要将沈缘接走时他就选择放手,短痛终究可以赢过岁月磋磨,那么到如今,他一定不会是这般两难的结局。 小缘。 可这一切一切的撕扯宿命,都只是为了保护你而已。 …… …… 晨光熹微,金乌渐起。浓郁的花香自窗口缝隙慢慢涌入进来,顺着风的形状,沾到青年单薄衣袖间,日照愈发升高,当那线温暖的淡光落在沈缘双眸间时,他的手指轻轻地动了动,在难得半身轻松中慢慢睁开了眼睛。 睡梦中的一切依旧盘旋在耳边,他似乎听见有许多的人涌进了他这间小小的木屋子,原本刻意压低的微弱声音逐渐抬高,从简单商量慢慢化作激烈的争吵,沈缘在黑暗中沉眠,他想睁开眼睛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眼皮却重得始终掀不起来。 “我告诉你林鹤延!小缘他不是你一个人养大的,这其中还有我一份!” “你今天若是依旧不应,别怨师弟我不顾惜同门情分!” 他隐约听出了这是厉师叔的声音,听他们这样争吵不休,心里不免有些焦急,顽强的意志终究打败不了病入膏肓的身体 ,沈缘只感觉一双手抚在他的额头上 ,丝丝缕缕的暖意像潺潺的流水一般,从他疼痛的胸口前穿过,不过片刻时间,沈缘便再也听不到任何声音。 可是为什么……沈缘摸了摸自己依旧有一些疼痛的胸口,眉心微微蹙起来,他不太明白,为何再一次经历生死关头,那些流转的冰冷血液几乎将他裹挟着前往了传说中的阎王地府,可待到他清醒过来时,那阵阵叫他紧咬着舌尖压抑下去的疼痛,反而减轻了许多呢? 难不成是……回光返照? 沈缘试探着下床,脚尖实实在在地触碰到了实地,他扶着一旁的桌角,用双腿支撑起一整个并不沉重的身体,稍许轻松的感觉叫他更加忧心,他迈出短短一步,下一刻,青年背后发丝随之轻轻扬起,绕着他白皙如雪脖颈,散在肩头处,他的膝盖一弯,眼看着就要跌倒下去,所幸这里并没有旁人…… “师兄……!” 一双手紧紧地揽住了他的腰身,沈缘整个身躯完全跌入来者的怀抱之中,他讶异抬眸,逆着光线看见一张焦急面容。 或许是他早已数不清沉睡时日,他的思绪如同落了灰的蜘蛛网一般,胡乱缠绕在一起,沈缘最初并不能一眼认出对面的人到底是谁,良久之后,他依旧被紧紧拥抱着,单薄肩头被他拥揽入怀,沈缘久违地感受到了一丝丝旱地降甘霖的疼惜。 “师兄?”闻修决轻轻地晃着青年肩膀,没怎么敢用大力气,他放轻了声音,竭力使自己干哑的音色变得温和:“师兄,我回来了……你看看我。” 沈缘眨了下眼睛:“修决?” 闻修决头脑中冲上一股滚烫的热血,他点了点头,道:“是我,我回来了!” “师兄,我已经找到他了!从归是活死人肉白骨的绝世医师,他一定能救你!我已经把他带来了,就在外面……师兄。” 最后两个字又轻又叹,闻修决忍不住用自己发烫的额心抵住了沈缘冰凉的脸颊,温度慢慢中和,闻修决握住了他的手,小腿微屈,将青年拦腰抱了起来,安安稳稳地搁在了床榻间:“师兄稍等,我这就去叫他!” “闻修决。”沈缘的声音很轻,却足以叫少年停下脚步,闻修决回望着塌上如玉如雪似神似仙般的白衣青年,唇角微微勾起,他折身返回到他的身边,手心搁在沈缘膝上,问:“师兄还有什么吩咐?” 沈缘眸光难辨喜悲,他看着闻修决,声音冷淡:“我的病,不急。” 闻修决皱眉:“怎么会不……?” “我有话要问你。” 沈缘别开了目光,那些昏迷前所想所念,在心中缠绕成解不开的乱麻,他知道自己的那一点点微不可查的私心,或许将这件事戳穿于他而言并没有任何实质性的好处……闻修决离开万剑宗,师尊也还有比他身体好,比他天资高上不止一个层次的内门子弟。 这不是闻修决的缘故。 沈缘怕只怕自己失了那份自己教导小弟子的“超脱”之心,用万剑宗的平安作自身私利掩盖,去粉饰太平,去掩盖自己那些不能深究的功利心——这不是他想成为的样子。 闻修决微微一愣:“师兄要问我什么?” 沈缘闭了闭眸,问道:“是你主动来告诉我,还是我来帮你说?” 闻修决的瞳孔闪了闪:“……师兄在说什么?” 沈缘的目光重新落回到他的面容之上,闻修决眸光纯净,话中言语不似作假,可这偏偏才是叫他最难以接受的:“好,那我来说罢。” 第28章 青年低声开口:“你入魔的事,师尊知道吗?” 闻修决悬起的那颗心狠狠地沉了下去,他蜷缩着手指,修剪整齐干净的指甲深深地陷入手心血肉之中,这句话像是一只在空中盘旋的纸鸢,在风力的作用下,原以为已经飞向天空重获自由,可待那放纸鸢的人玩够了一拉梭线,一切又回到了原点。 “师兄这是要拿我么?” 闻修决开口时原本想问——你眼睛里那道担忧的泪光,到底是真是假?你的语气这样平静温和,是心中依旧将我当作师弟看待吗? 可他的舌尖绕了个弯,却问出了截然不同的话语,与前世所言,大相径庭。 -------------------- 一打开app_突然好多人呐(呆滞)感谢在2024-06-17 07:03:17~2024-06-20 22:13:1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52693389、鱼干好吃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长明、不爱攻宝的没救了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2章 仙门大师兄他不想黑化 上一世,是他完完全全被面前这个人设计陷害被赶出宗门,明明是天资过人的剑宗修士,成为将来翘楚指日可待,无限好景却尽数葬送在沈缘短短几句话之中,他知道真相的那一刻血泪横下,指尖麻木到无法感知痛觉,怎么也不敢相信是他最心爱的人设计他至此凄惨地步。 可重来一回,许多事都发生了改变。 沈缘眼见着命数将近油尽灯枯,那个单薄白影在轻风中摇摇欲坠不知归处,闻修决没有别的办法,或许这世间往往视万物为刍狗,天命冷心薄情,绕来绕去,也只留他一条路可走——这回是他自己选择的。 闻修决只想要沈缘一句……叫他得以安心的答复,他什么都可以不信,任何人都能赶尽杀绝,可他已经给了沈缘很多次机会,成为魔尊的日子高高在上,不胜冰寒,少年重重孤寂化□□恨交织,悲愤罗心,难以忘却,午夜梦回之时被那双冷眼惊醒,却也只能握着笔,颤抖着写下叫他又恨又爱的那个字。 缘。 始起终灭。 闻修决的手指慢慢冰冷,他低下头不敢与沈缘对视,他想要逃避这注定的一刻,前世的那个人却不禁替今生的自己辩驳询问:“师兄,若是我真的入魔……你会拿我么?” 沈缘坐在床侧,青年身形单薄,雪衣墨发,日光明亮,自窗口缝隙处透进来,映出他清疏柔和的宁静面容,他抬起眼眸,看着那扇明显被修补过的花雕木窗,沉吟许久才道:“闻修决,我宗与魔族,势不两立。” 闻修决仰起头,手指用力压着青年膝盖,一双眸已经是完全恍惚了:“那师兄与我呢?” “也是势不两立吗?” 沈缘拨开他暴起青筋的那只手,动作依旧轻柔,他坐在那里,就是天上皎洁明月,一身月华光辉,叫人心驰神往,闻修决的手指顿在半空,片刻后又控制不住似的,狠狠抖了一下。 青年低眸,音色温润:“闻修决,回头是岸。” 少年瞳孔微颤,一个眨眼的瞬间,一行酸涩杂苦的浑泪顺着他的眼眶划下去,从颌尖处滴滴落在了沈缘白裳之间,不过片刻便化为虚无,他固执地想要得到一个答案:“如果我早已经不能回头,师兄会拿我去受刑吗?” 沈缘只沉默了一息:“会。” “好。”闻修决点了点头,整个下颌紧绷起来,连带着满身都是酸痛的感觉,他的膝盖还压在地面上,隐隐约约的麻木散开,闻修决笑着再次道:“好……” 沈缘,不愧是你。 沈仙君向来恪尽职守,从不偏私,这清正名头传扬数年,果然不虚。 闻修决封闭的内心再次升起阵阵恶意,他在沈缘的面前这样讨巧卖乖,无论何时都作出那副前世尚还未了解一切时,叫沈缘心惜温和以待的蠢货模样,祈盼着能走到一条全新的道路上,握着他的手一起规避前世种种悲怆,如果沈缘能够告诉他——“不论如何,你都是我的师弟”。 如果他这样说,那么前世的一切苦痛,一切不甘,都能在这句话之下如花草树木起死回生,那些记忆会迎着柳絮,烟消云散。 从此前路慷慨,光明坦荡。 闻修决依旧半跪在他的面前,他泪眼朦胧,看不得沈缘如此平静,声音哑得几乎说不清字眼:“师兄以为……以你现在,可以捉拿我吗?” “师兄在说这句话之前,为何不想想自己的处境?想想自己……还有几日……”他将剩下两个字咽了回去,残存的理智笼着他的喉咙,压抑着他千疮百孔的心脏,命令他不要对沈缘说出那样狠毒的话。 沈缘几乎是瞬间便明白了他的意思,他笑了笑只说道:“如果这世上只有魔族之人可以救我性命,我宁愿不治身亡。” 他病苦缠身是真,却决不受威胁。 “可这世上魔族之人并非全部都是邪恶……!” 沈缘沉声道:“邪就是邪。” 闻修决忍不住自嘲地笑起来,他抬起双手道:“那师兄来拿我吧……” 沈缘沉默片刻,依旧道:“闻修决,回头。” 闻修决轻轻摇头:“回不了。” 他这世从一开始便修了邪术,已经是满身邪骨,若要回头,那全身的骨头卸下,他焉能再活几日?为了寻找到从归,说服那奸诈老头来救沈缘,他已经向那边主动挑明了身份,魔族千百年来群龙无首,上代魔尊与浮云宗先祖同归于尽,闻修决是这数年来,唯一一个将邪骨淬炼到极致的。 第29章 假以时日,他必定坐上那个位置。 沈缘闭了闭眸,他气血亏损过多,能好好地与闻修决说上这么几句简单的话,已经是不易,他压紧了胸口,将那处的闷气散去些许,才慢慢道:“……你若执意如此,我不会留情,此事我看在你我是同门的面子上,予你七日时间……七日过后,我会将此事告知师尊。” “如果我说是因为师兄呢?” 沈缘断断续续地喘着气将那句话说完,最后一个字尾音还没落地,面前少年紧接上这样一句不清不楚的话,白衣青年微微愣神:“什么?” 恶意盘旋缠绕,顺着心里那份爱意扎根的地方,如同曲折藤蔓一般蜿蜒而上,这条绿蔓透过喉咙,叫闻修决开口时似真似假,他勾了勾唇,抬起眼眸:“师兄,如果我入魔是因为你呢?如果我心里有执念,该怎么办?” 执念? 沈缘蹙眉:“你有何执念?” 闻修决的眸中一片猩红,他出神地盯着青年洁白如玉的面容,喃喃开口:“我……” “我喜欢师兄。” 沈缘还未反应过来,又听他接上另一句,闻修决慢慢靠近他,双手重新放回他的膝间:“我爱慕师兄,无法自拔……已成执念。” “什么?” 闻修决抬起身子,低声道:“因为师兄,我才变成这副模样……看着剑决时,上面全是师兄的名字,在林中习剑,眼前是师兄的笑容,我……” 他眼眸痴痴,分辨不清那话里到底有几分真假,闻修决声音低哑慢慢叙说,一句话还未尽,“啪”的一声,他的脸上顿时浮现出五道清晰的指印,唇边泛起点点鲜红,那段话戛然而止,在这个用尽了力气的巴掌之下消弭。 沈缘肩膀有些发抖,他厉声斥道:“闻修决!你该要清醒清醒!装疯卖傻逃脱不了罪罚!” 闻修决抹了抹唇角的血:“并非是为了逃脱罪罚……”他慢慢抬起上身,眼睛几乎已经可以与沈缘平视,这一瞬间闻修决的脑海中划过许多东西,他一并撇去,只微微倾身,将自己唇间一滴血,以亲吻的方式,点在了沈缘惨白唇珠之上。 “闻修决!”沈缘怒不可遏,他颤抖着扬起手,却在空中停顿半晌,然后咬着牙狠狠地挥了下去,接连三个巴掌,闻修决连躲一下的动作都没有,他喉结轻滚,咽下满嘴血腥,只抹去唇间的血迹不说话。 “滚出去!”沈缘胸口有些泛疼,但到底比之前轻了许多,这种程度的疼痛,他还尚可以忍受,只是唇珠间那一点血突破了他的底线,即使脾气再好,也无法容忍。 闻修决点了点头,依旧不说一句话。 他不声不响地合上木门,在沈缘的房门外待了一小会儿,然后顺着后山小路慢慢走下去,被扇了几巴掌的侧脸微微肿起来,轻微的疼痛并不能叫他心如死灰,可来自沈缘——他心爱的师兄眼里那抹厌恶,才是让他精神恍惚,跌入谷底的东西。 兜兜转转,原来都是一样的。 他什么也改变不了。 【揭露男主魔族身份任务进度30%,剧情偏移度-7%……不过黑化值,怎么涨了?】 沈缘揉了揉自己发麻的手:“很多吗?” 系统沉默了一会儿:【……也没有很多,一点点……就是,特别少,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就是因为涨得太少,才值得他奇怪。 男主重活一世,心态居然变这么好了? 不对劲不对劲。 …… …… 闻修决的步子越来越快,衣摆撩起了地面上的落叶,他停在一颗古树旁边,气息有些不匀,想要靠着这颗树歇息上那么一时半刻,可下一秒,翻涌的气血涌上心头,“砰”地一声,这棵长了数百年屹立不倒的大树,在他一拳之下折断了枝干。 “尊……尊座?”从归紧赶慢赶跟上他的脚步,他垫着脚绕过那一地稀稀落落的狼藉,来到闻修决的身边,看着他肿起的脸,试探着问道:“发生什么了?叫尊座如此动怒?” “与你无关。”闻修决那阵气血怎么也压不下去,他的脑海中不断回闪过沈缘那短短片刻抵触厌恶的眼神,心脏愈发沉下去,绝望与悲痛陷进血淋淋的皮肉里扎根,在他无法平息的丹田里发芽。 “哦……”从归道:“那我们……回魔族?尊座答应了要继承大统,众属都等着您的到来呢!” 闻修决沉默片刻:“去。” 从归琢磨了一下“回”和“去”的区别,没觉出什么别的意思来,便道:“那尊座所说的那病入膏肓之人……是无需再医治了吗?” 闻修决欲起的脚尖停在原地,空中有自由鸟雀飞过,落在嫩绿树枝上,叽叽喳喳的叫声连绵不绝,惹得他有些烦躁不堪。 他将沈缘放到心尖上,沈缘会予他哪怕一点点偏爱吗? 他把万剑宗当自己的家,万剑宗怎能容忍一个修了邪术的人居于山中成为一个潜在的祸害?怕是恨不得赶尽杀绝才好。 这些东西,他从来都是比不得的,也配不上。 可是……师兄的病,闻修决深深呼出一口气,折身从小路返回,他的病等不得了……就算沈缘那会儿将刀捅进他心坎儿里去,用千万种话来刺痛他,不肯受自己那虚虚几分“威胁”,可师兄的身体从来不会胁迫他自己。 师兄冰清玉洁之骨,终究不能容忍魔族触碰。 第30章 一直以来因此而受制的人,是他。 “从归,帮我……治好他。” -------------------- 感谢在2024-06-20 22:13:14~2024-06-21 16:29:3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旧星星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峨尔普斯 7瓶;咻啪大呲花、i攻人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3章 仙门大师兄他不想黑化 “这苍天戏弄你,病痛作践你,”厉城扬垂首坐在白衣青年身旁,他嗓子低哑涩痛,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喉咙里挤出来的一般,“可幸是你并非寒打风吹便能轻易折断的细弱野草,这么些年来,你艰难长到这么大……小缘,你受苦了。” 沈缘弯了弯唇角,他将手心覆盖住厉城扬的手,轻轻地拍了拍,如同他年幼被病痛折磨那时,只会练剑的武痴青年“咣当”一声丢下手里从未离过身的太平剑,冲过来手脚生疏无措,慌乱地将他抱在怀里,竭力放缓了力气,拍着他的后背哄睡。 那些日子是极好的。 “厉师叔,”沈缘靠近了他一点,只是这么一个微小的动作,便牵扯到了他还未好完全的伤,沈缘脸色稍变了变,又微笑起来调笑似道:“这话是孟师叔写好了叫您说来宽慰我的吗?” 厉城扬性子古板无趣,整日里不是修习就是练剑,后山那片茂盛竹林总有那么几个月是光秃秃的一片,翠竹切口处平整,是他那把削铁如泥重剑所挥斩而成。 切下来的竹子倒也没有浪费,有一段时间里,沈缘病重无法动用灵力,手腕上那点微末气力连自己的剑也提不起,厉城扬见他神色怏怏,便寻了上好翠竹来,给他制了一把笛子,恰巧前几月浮云宗不知为何送来了一些音律手抄旧本,厉城扬将它们打包在一起,全都送来了。 只是他或许未曾考虑到沈缘病重气弱,这种乐器是练不得的,就算练得,那发出的声响也必定呕哑嘲哳,是以那把做工略有些粗糙的笛子,被沈缘连同浮云宗音律本一起放在了阁子里去。 厉城扬听他此言,略微愣了一下,不由得忍俊不禁起来:“怎么?这样的好话便只有你孟师叔能说吗?” “厉师叔便说不得?” 沈缘弯起眼睛:“只是觉着厉师叔说这样的话,多少有些陌生。小时候师叔冷着一张脸,从未笑过,我便有些怕你,那些师弟都说你是阎罗王,谁被师叔盯上了,还不如去地府里走一圈。” 厉城扬反手摸了摸他的脉象,道:“能说这么多话,看来是稍好一些了,只是还要多养养才行,我打算着叫你去我那边住,你一个人照顾自己,总是不周全的。” 沈缘点了点头:“听师叔的,那我去住几日……” 厉城扬打断他:“不是几日。” 沈缘眉间微蹙,头脑里又混乱起来,那些在昏迷时杂乱无章的过去,他好不容易刚刚理了个清楚,这句话却又叫他深想了下去,青年发丝垂在肩头,垂下眼睛时便随着他的动作散在胸口间:“不是几日,那是……?” “我今日来,便是想接你过去的。” 厉城扬只这么说,他那双凌厉的眸此刻隐隐约约地含了一些悲悯的情绪,沈缘看不透,他心中那个猜想如同墨迹在湖水中散开,可能性越来越大,青年轻轻蜷起手指,试探着问道:“那我……我住几日?住到病好完全了是不是就……” 厉城扬叹了口气,道:“虽是鲁莽,可这事我已经请了许多回,前日晚间,你师尊已经答应了我,将你转收门下。” 箭矢正中靶心,沈缘心口间响起惊雷,此时屋内的烛火刚巧燃尽,蜡油从桌角处缓缓滴落,虽未落在沈缘的身上,他却仿佛被狠狠地烫了一下一般,灼烧的疼痛夹杂血腥,在他的胸口间翻涌。 “……这是师尊,亲口说的吗?” 他只问出这样一句话,他也只能这么问。沈缘哑着嗓子,道:“师尊没有和我说。” 厉城扬沉默片刻,道:“他闭关了,三年死关。” 沈缘那口气还没提起来,厉城扬又道:“是你师尊亲口说的,他说……”青年顿了顿,声音忍不住轻了又轻:“他说,你病痛缠身,他无瑕顾及,其余弟子皆康健,不用他多费心神,况且……也无法再教你什么,所以……” 周围一片漆黑,唯有一点窗外光亮照在他的手背上,沈缘无法控制住自己急促的呼吸声,他咬紧了唇间,尝到了一股淡淡的血腥,厉师叔向来是直来直去的性子,他应当不会那般添油加醋地说谎来欺瞒他,这几年师尊待他如何,所有人都看在眼里,实在是没必要来做一场骗局。 可真的假的,也没有那么重要。 沈缘感觉到有一滴水珠啪嗒一声落在他的手背上,灼伤他一块皮肤,他低头看过去,那滴清泪顺着骨节的形状,从他的指缝中滑落,师尊待他再如何,他的心里也总还怀着那么一丝希冀,不求待他如初,只要能在日常中关照几句话,那也足够了。 “厉师叔……”沈缘开口时吓了自己一跳,他的声音嘶哑得不成样子,黑暗中的一双清眸已经微微泛红。 “别哭,小缘。”厉城扬拭去他眼角泪水,道:“师叔也会待你好的。” 沈缘稳了稳心神,开口问道:“我昏迷后再醒来,伤病忽然之间好了许多……是有谁为我治疗了吗?” 第31章 厉城扬道:“是。” 沈缘又问:“是师尊吗?” “是师尊救了我吗?” 厉城扬沉默许久,掌心热泪滚烫如淬炼弯刀,在他的心口间一刀一刀地割下去,又烫出无数个窟窿,漏出的血在冰天雪地里凝结,他实在不知道该如何,如何将残忍的真相说出口。 “小缘……” 沈缘哑着嗓子:“是师尊吗?求师叔告诉我。” “不是,”厉城扬叹了口气,忍不住翻出内里那件干净的袖口,轻轻地覆在他的眼睛上,只是片刻间,那块布料便湿了个彻底,可事实总要说出口:“是你孟师叔……接连几天几夜没合眼,查遍了古籍,耗尽半身灵力,才救了你的命。” “不是你师尊。” 那份微妙的希冀彻底散去,沈缘反而平静下来了,他双手交叠在一起,微微垂着头,被额上汗水沾湿了的发帖在脸侧,青年白衣胜似高山冰雪,炎热夏季走过,从山涧缓缓流下的冰雪融水便又重新回到半空,化作片片精致雪花飘落下来。 “我知道了。”他轻声说:“谢谢孟师叔,我过几日,去拜访她……也谢谢厉师叔,肯收留我……” “不是收留,师叔早就想将你带到身边来照顾了,小缘,”厉城扬从来不会讲什么大道理,却难得语重心长来宽慰他:“你师尊不仁,你便要多为自己想,若非这遭,我来看你总是不易,整个万剑宗都是你的家,往后万不可说这样的话……” “你其余两位师叔听了,怕也是要难受的。” 沈缘点了点头,又发觉这黑暗中并不能瞧见,便又闷闷地“嗯”了一声,道:“待我好了,就加紧练剑,绝不给师叔……丢脸。” …… …… 厉城扬性格如此,与人说不了几句体己话,他拿了衣裳给沈缘披在肩头,又唯恐外头的风再将他吹病,便又解下自己的外衣,完全拢住了青年病弱竹骨,沈缘被包裹得严严实实,跟着厉城扬的脚步正要走出门。 “吱呀”一声,木门从外面打开,闻修决那张尚还有些红肿的脸出现在二人面前,他们相继愣了一下,厉城扬首先皱起眉头:“你来这里干什么?” 闻修决没有说话,那条小路并不难走,只是他在外头纠结过甚,犹犹豫豫不知该如何与师兄叙说他那份藏在心底里,刚刚拿出来还灼热的情感,脸上的四个巴掌还火辣辣地疼,闻修决终于下定决心要开门时,却正巧撞见厉城扬一张严肃的脸,他心绪过于混乱,以至于根本没有听清这屋内居然还有另外一人的呼吸声。 “尊座,我们……”从归正不解探出身子,迎面与厉城扬目光相撞,后者瞳孔一缩,抬手将沈缘护在身后,拔剑厉声呵道:“百里从归!好大的胆子,居然敢潜入万剑宗来!” 这样戏剧化的一幕出现在一扇窄窄的小门前,着实叫人有些发笑,可在场所有人都笑不出来,厉城扬横剑在身前,他怒视着百里从归,目光渐渐落在了闻修决的身上:“他刚才叫你什么?” 沈缘心里一跳:“……师叔。” 厉城扬道:“小缘退后,莫要误伤了你。” “——唰” “挟持我……” 重剑穿过轻风,将气息里那毫末三个字击打破碎,谁也没注意到闻修决说得话,他身旁百里从归却听得清晰,厉城扬狠狠地斩向百里从归,其人反应极快,扬手一阵灰色烟雾躺身后撤数尺远,手上已经横了一柄尖刀,正压在闻修决脖颈大脉之上。 “闻修决!”沈缘向前半步,却被厉城扬伸臂阻拦,白衣青年神色略有些焦急,他的眼睛还红着,眼睫上方那一颗小小水珠沾到眼睑处轻轻落下,看起来倒像是被急哭了一般。 闻修决心神微动,悄声对百里从归道:“挟持实在一些,不要作假。” 刀子在他颈间割出一道不深不浅的伤口,远远的,闻修决敲见那白衣青年神色焦急,秀丽眉间满是愁色,他的眼睛红了些,头发有几缕沾在侧脸处,手指有些无措地揪在一起。 这一刻,他的心里说不清到底是被在意的欣喜,还是面对青年红肿眼眶的担忧。或许……或许师兄予他那七日时间,并非是无情,反倒是给他留了几分余地,只是这几分余地,于闻修决而言没有任何用处。 但这或许已经是他的师兄能做出的最大让步了。 厉城扬没有收剑,他牢牢地护在沈缘面前,不前进也不后退,剑锋凛凛,悬浮于手心之前,正对着被挟持的闻修决。 “百里从归刚才,叫你什么?” “闻修决……尊座?” -------------------- 感谢在2024-06-21 16:29:32~2024-06-23 02:46:1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鱼干好吃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受不苏不是我儿攻宝是 8瓶;建安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4章 仙门大师兄他不想黑化 闻修决的身体紧绷着,整个下颌骨寸寸发麻,被百里从归按着的肩膀死死下压,没有半点儿留手,里面的骨头只摩擦着发疼,脖颈上那道细细伤口开始往外渗血,他急促地呼吸着,复又咬紧了牙关想要拼死挣脱:“厉师叔,救救我!” “呃……!”挣脱的动作很快被百里从归压制,他手里那把刀的刃尖更加贴紧,不过一时片刻,又是一道伤口割下去,这回倒是真真像那么回事儿,整个刀口往外淅淅沥沥地滴着血,血白的皮肉自伤口处翻出来,看起来触目惊心。 第32章 厉城扬面不改色,掌心中的剑再进三寸,他看着那个被百里从归挟持住的少年,冷冷道:“闻修决,我没有聋。” “若此事你不能说出个一二三来,我便视疑罪从有,就地处置了你也算干净!” 百里从归手里的刀颤了颤,抬起头来“咯咯”地笑,这笑声多少有些渗人刺耳,在场的人无不耳根发疼,轻轻皱起了眉,他甩起阔袖作遮挡,左手成利爪状狠狠压在了闻修决的小腹间:“厉仙君声名显赫,相必损了那么一二个不成器的后辈也算不得什么,只是这万剑宗弟子的金丹可是有价无市啊,大好的补品……” “你若乐意,我杀了这小子,你就当没瞧见,随口编造个什么……被野兽吃了,落下山崖或者……栽赃给妖族,随意你怎么说,这金丹我分你一半,如何?” 厉城扬不发一言,那把剑依旧悬浮在空中,再进一尺,便能将闻修决和百里从归捅一个对穿,是个一剑斩双魔的好机会……但是,他并不能仅仅凭一句话就判定闻修决与魔族勾结,更何况,小缘和他关系极好,若因此事坏了他和小缘之间的关系,那倒是得不偿失了。 百里从归笑问道:“怎么样,厉仙君想好了吗?” 沈缘被拦着不许上前,他被迫站在厉城扬臂后,正对上闻修决一张如死去多日一般惨白如霜的脸,他这时似乎是真的怕了,眼睛里布满了血红色雾气,牙关紧咬着嘴里的皮肉,眸光呆滞,只怔怔地看着自己的方向,这样对峙了不知多久,或许是一刻钟,或许只是那么短短几息之间,闻修决开口了。 他说:“师兄……救我。” 厉城扬怒斥道:“你还有脸叫你师兄?!” 闻修决只看着沈缘,青年白衣之上平添一层简朴灰色大衫,袖口处将他手指完全遮掩,这衣裳有些大,沈缘披上去只叫人觉得更加孱弱,可偏偏他却姿态挺立,又是一副山中雪松画卷,柔软墨丝遮住眼底情绪,闻修决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眼前白雪皑皑茫茫,沈缘病了,他瘦得厉害,踩着厚厚的雪层蜿蜒数座山峰而来,肩上衣衫沾满脏污,手中长剑依旧明亮如新,那双眸是温柔坚定的,纯净甚雪,进入那灰暗巍峨殿宇,就像是仙人跌落神坛踏入污泥,又自泥潭底下探出一朵纯白无暇的莲花。 一切都太脏了…… 闻修决已为魔族至尊,却几乎是胆怯地,躲闪地,恐惧地坐在那高高在上的墨玉椅上,大气不敢出看着那个人自殿外塌进来,沈缘踩进殿内那一刻,两边刀剑瞬间横在他颈前,他刚倾身想要喊住手,却见那青年缓缓停住脚步。 “罢了,我就在这里说罢。” 闻修决又沉默着靠了回去,他的指尖陷在手心里掐出了血,那一去经年,所有人都改变了模样,只有他,只有他面前这位许多年前还可以称作师兄的人,仍旧是他初入万剑宗时的模样。 沈缘抱剑拱手行了一礼,道:“魔尊大人,我诸位师弟昔年幼小,顽劣不堪,小惩大诫无可厚非,还请看在万剑宗的薄面上,释放他们。” “咔嚓”一声,闻修决握紧的手将他三根手指的骨头捏断,疼得却不是手,而是他那颗早已经千疮百孔鲜血淋漓的心脏,沈缘不辞辛苦来到这里,他又喜又悲,几乎是在心里乞求着他能对自己说那么一两句好话,他想听到那句“我错了”,仅仅如此,一切都可以翻篇不谈。 可沈缘偏偏是来给他那些……师弟,求情。 闻修决开口时声音嘶哑不堪:“沈仙君还有别的什么要说吗?”玄衣魔尊不动声色地将自己断裂的骨头修补好,那双手重新放回去时,已经颤抖得不成样子,他低着头,在旁人看来是不屑和敷衍,可只有他自己知道——他是恐惧。 他害怕沈缘,害怕他那双眼睛。 也怕他的嘴里再说出什么他不能接受的话语来,他想听又不敢听,想看又不敢看,心里在不停打鼓,进退两难。 沈缘长身玉立:“没有了” 闻修决咬着牙根:“沈仙君没有什么……要对我说的吗?” 沈缘看着他道:“前尘过往,烟消云散。” “无话可说。” “好……!”闻修决扶着椅子站起来,低头悲凄笑着:“好一个无话可说!好一个……烟消云散……” 他的苦,他视而不见,闭口不谈。 沈缘什么时候才能心疼心疼他?想想被逐出师门无处可去的自己,想想那个被剖去金丹斩断双腿,只能在地上卑微爬行的自己?他什么时候才能……才能对自己说出那句“对不住,我错了”? 可这一切,原本就是他妄想而已。 沈缘这颗屹立的雪松,摧骨不能,百折不断,冬日覆雪三尺厚,压垮他半身松枝,可来年他却又能抖落碎雪,茂盛生长。 而他就是被那雪压死在树下一条可怜的流浪狗,他感觉到了疼痛,天看见了,地看见了,过路的人看见了,飞旋的大雁也看见了,可树看不见,他参天生长,不肯低头。 可即便如此,闻修决还是答应了他的请求,放他走了。青年离开时毫不留恋,衣摆在地上旋起一阵风,他一如来时那样坚定果敢,大雪压他薄肩,不能摧折他一身傲骨。 …… …… 如今状况颠倒,被拿利刃指着的人,变成了他自己,即使这是假的,是他一手策划好用来欺骗厉城扬的小伎俩,可闻修决还是想要知道,如果他真的身陷险境,沈缘会担心他吗? 第33章 左右不过七日时间,身份暴露或早或晚根本没什么差别,闻修决退后半步,低声与百里从归传了句音,对方了然,立刻收起了刀将身前少年往前狠狠一堆,双手大开向后飞身下山,走之前刻意地留下一句话。 “一个不知修了什么旁门左道的小喽啰,还配不上来当我们魔族的尊座!” 厉城扬正要去追,却忽然发觉病重的沈缘还在他身后,若是调虎离山之计,那么这个在他们面前表现乖巧,实则不知道是否已经与魔族勾结的闻修决,难保不会对虚弱的沈缘下手。 穷寇莫追,来日再杀不迟。 闻修决被狠狠往前一推摔倒在地,他刚要仰头爬起来,却见一柄寒光湛湛的长剑“砰”地一声扎进了泥土地里,闻修决浑身一颤,下意识看向了沈缘,后者连忙拦住盛怒的厉城扬:“师叔手下留情。” 厉城扬轻轻拂开他的手,道:“不关你的事,小缘。他既已修了邪术,便要按律规来处置,宁可错杀,不能放过。” “师叔……”沈缘的手被拂到一边,他眸光焦急看向闻修决,手指微动,蹙着眉尖对他做了一个口型。 快,认错。 闻修决反应过来,双膝并起朝厉城扬行了一个大礼,额头深深地埋在地面上:“弟子鬼迷心窍罪大恶极,求师叔饶恕!” 厉城扬用剑指着他:“你修邪术,是真是假?” 闻修决沉默半晌,咬牙道:“是真,弟子贪功冒进,犯下大错……还请师叔……” “蹭——!” 剑刃划过空气,与另一物交近相撞,发出雷鸣声响,沙尘散去些许,沈缘在片刻之间移步至闻修决身前,人虽病弱,剑已在手,相对厉城扬那把诛邪剑横直抵挡,兵刃交接之间,沈缘腕骨发麻。 “小缘!” 周围的空气仿佛凝固,沉闷的寂静中,青年抵挡在两人之间,面容苍白倔强,带着一股子不服输的劲儿——厉城扬气得要命,抬起手指想要骂他,却在看见他愈发惨白的脸色时,无奈闭了嘴,只是道:“我知你与他关系要好,只是规矩不可废。” 沈缘手臂颤抖着:“师叔,手下留情。” “师弟一时鬼迷心窍,误入歧途,有罪当可改之,无谓于遵循旧法,对其赶尽杀绝,万剑宗百年仁善之声名,无需因他一人所废。” 厉城扬冷下了脸:“若我方才真有杀意,你这只手还能好端端地安在你身上吗?!还敢拿剑来挡,不知道你自己身体什么情况?” “你什么时候能为自己想一想?!” 沈缘的嘴唇蠕动了一下,他放下剑双膝跪地,厉城扬的眉心狠狠一跳,正思索着是自己话是否说重了想要哄一哄小缘,可还没来得及伸手去扶他,却见那方才还倔强与他对峙到底道理一套接一套的孩子,伸手轻轻地扯住了他一块衣摆,抬起那双叫人心疼的眼眸,软声唤道: “师尊,求你了。” -------------------- 厉:我徒弟我徒弟感谢在2024-06-23 02:46:10~2024-06-24 21:47:1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若邪、lll1345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5章 仙门大师兄他不想黑化 冷不丁得听见沈缘这一声,旁边两个人相继看向他,闻修决抬起头,只见厉城扬也是一副极其震惊的模样,他少有地失了脸上严肃的神色,嘴唇微张,身体微微倾着,那双手恰恰好搭在沈缘的上臂间,一时扶也不是,不扶也不是。 沈缘这一跪下去,直把厉城扬的心都跪软了,化成了一滩水,叫他那些刚涌到喉咙里的话,一个字也说不出来,恨不得再咽回到肚子里去,厉城扬叹了口气,将地上跪着的白衣青年扶起来,俯身给他拍去膝盖上了灰,无奈道:“为了这么个小师弟,居然要你给我行如此大礼,也不晓得你师尊是教养你心太慈还是太狠……” 沈缘看了眼身后的闻修决,轻声恳求道:“我知您最痛恨魔族之人,私下修邪术者本该赶尽杀绝,以灭后患,只是他年纪小,是第一次犯错,于情于理,留一条活路无可厚非。” “师尊,暂且放过他吧。” 厉城扬不发一言,只是手上用了些力气握住青年手臂,不叫他又一声不响地跪下去行礼,这孩子跪得他脑子都乱了,喊他那声师尊喊得他心肝儿疼,现如今连剑都没法儿在他面前抬起来。 杀了小缘的师弟,他恐怕要伤心难过。 可是不杀,难保以后不是个祸害。 如此两难之境,一生少有。 “我能放他一条生路,是看在你的面子上。可毕竟是犯了错,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减一罪等,依前一宗规应逐出师门。” 厉城扬问他:“可若我放他一条生路,往后他依旧不知悔改,你当如何?” 沈缘随及道:“那时不劳师尊动手。” “我会杀他。” 闻修决猛地抬起头来,他的眼前似乎又出现了那白茫茫模糊的一片,尸山血海里,白衣青年持剑踏雪而来,是唯一的纯洁无瑕,与另一边御风落下足尖点在雪堆之上的浮云宗少主相会,两个人志趣相投,语调轻快,略说了几句闲话便相互分离开去寻找这层层尸堆里的妖王,闻修决满手鲜血躲在山后,胸口里藏着妖王的妖丹,看着青年笑靥如花,自己的唇角也忍不住勾了起来。 第34章 师兄那时候已经很久没再给过他一个好脸色了,能再次看见他的笑容,即使是对着另一个人,也叫他无比满足,他摸着小腹间空荡荡没有一丝灵力的丹田,却看着如今沈缘尚还算康健的模样,那点点撒落在心尖上冻得他牙根颤抖的恨意也开始变得柔软起来。 那一抹明月,他舍了命跳下水去捞。 最后却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那么多年的感情,如此多的亏欠在身,可沈缘依旧能毫不留情地用那把【归缘】剑穿透他的胸口,他要杀了自己,他想要替天行道,对所有魔族之人赶尽杀绝,那些虚假的同门情谊笼络着他痴痴不肯澄明的心,便拽着他下了十八层地狱。 “你若不知悔改,我会亲手诛杀你。” “听清楚了吗?闻修决。” 闻修决恍然间回过神来,他仰头逆光看着青年那模糊不清的轮廓,有些许恍惚,他都手指还陷在泥土里脏污不堪,想去触碰那轮明月,却被他冷淡的温度冻伤手指,在冰天雪地中呻吟。 “师兄……”闻修决讷讷开口道:“你知道我已经……” 他已经没有回头路可走了。 “听清楚了吗?”沈缘打断了他,屈膝俯下身子,伸出手指为他理了理发丝,他的后背处透着渐渐黯淡的阳光,夕阳迫近青山,白衣青年此刻靠得很近,闻修决几乎是略微一抬头,便能够亲吻上他的唇角,他忍不住抬起了身子,却在半路停住,保持着一个极其难受的姿势跪在那里。 “我……我听清楚了。”闻修决几乎是贪婪地盯着青年的眸,将这双温情的眼睛血淋淋地刻在心底里,他明白这回恐怕是真的要不得不离这明月而远去,师兄知道他此时无路可走,却硬生生用一个跪礼,给他开辟了一条活路——要么改,要么逃得越远越好。 师兄……还是疼他的。 他也有难处,必不能偏袒过深。 能得到这番关照,不论是身为他的师弟还是……一个卑劣的爱慕者,他都该知足了,这些话虽没有前世所言那么温柔,叫人心里软得一塌糊涂,可也不似作假——不是假的就好,他很容易满足。 师兄说几句好话给他听,能在一天十二个时辰里为他想上那么一时片刻,能在练剑的时候再寻一寻他的身影,记住他的名字和样貌,这……有些麻烦,要求太多会惹师兄厌烦,能记住他的名字就好了,他不能太贪心。 闻修决慢慢地低下头,他下巴轻轻触碰到青年膝间,两只被泥土染脏的手却不敢去触碰他一分一毫,一只竹骨般温和的手从他的发丝间划过,闻修决整个人像被定住了一般,一动也不敢动。 “修决。” 闻修决低声道:“师兄,我在。” 沈缘轻声告诉他:“往后我就不再是你师兄了,你要照顾好自己,天冷加衣,寝食应时,诸事不可懈怠,剑术不能偏废。” 闻修决声音发颤:“……是。” “师兄也要……照顾好自己。” 沈缘继续道:“明日你便下山去吧。” 闻修决点头:“是。” 沈缘笑了笑,指尖触碰到了他颈间那两道已经结痂的伤口,他稍稍用了一些灵力,将那两道伤顷刻间治愈,闻修决一把握住他的手,瞳孔颤抖,眼底深处一片血腥:“师兄你……你的身体……” 他的身体是用不得灵力的……闻修决上下将人扫视一遍,手指猛地按在他的腕间摸了摸,指尖处脉搏虽依旧平缓虚弱,可比起那时沈缘躺在床上生死不知,已经是好了很多。 沈缘愣了愣,随及笑道:“微末灵力,无伤大雅。” “前几日孟师叔来,已为我调养了身体。” 闻修决松了一口气:“那就好。” 沈缘垂眸看了他一会儿,轻声劝诫道:“闻修决,你悔改罢。” “下山去,替我去看看这人间。” 青年跟着厉城扬转身离开,挺拔身姿盛一袭白衣胜雪,满身尽是暖玉温润气息,他带着闻修决无能为力的爱慕和思念,带着那袖口处的点点泥渍,带着前世他那些求而不得,在霞光漫野,青山黯淡的天空下,又一次如同细弱柳枝,拂过了闻修决心尖。 “我会改的。” …… …… 【黑化值降了不少,比之前所有加起来降得都多,剧情点符合度79%,整体剧情偏移度-12%】 【男主居然吃嘴炮画大饼这一挂?】 沈缘笑道:“谁不吃这一套呢?” “刀子嘴豆腐心和豆腐嘴刀子心,你选哪个?” -------------------- 逐出师门已经来了,剖金丹还会远吗?感谢在2024-06-24 21:47:10~2024-06-25 22:13:4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攻宝是我心头好、睡一觉吧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6章 仙门大师兄他不想黑化 在厉城扬苍云门下精细养着,沈缘的身体慢慢好起来,他每日三餐不断,各类各样丹药贴心备在身边,孟师叔每半月为他来摸一次脉象,奇珍异宝流水一样送来。 还有些年纪小刚入宗门的小弟子,在练功时溜了号,专程从后山绕到他的屋子外面来,只为一睹传说中沈仙君的容颜,沈缘随手拿起一根戒尺来试剑招,屋外便全是剑尖划破空气的“飒飒”声,在屋内念一句书,屋外便像藏了窝蜜蜂一般嗡嗡作响。 第35章 他们一窝蜂地挤在外面叽叽喳喳议论不休,就算沈缘功力再不济,又怎么会察觉不到?只怕他一拉那扇门,这些豆丁大点儿的小弟子便会如同倾泻而下的汹涌瀑布一般,挨个儿脸朝地地摔在他面前,乱成一锅的豆子粥——要是一颗一颗地将那些黄豆绿豆红豆扶起来,给他们每个人都拍一拍身上的灰,那可太麻烦了。 “沈师兄……” 这几日正是盛春之景,苍云峰后的湖水也慢慢涨起来了。十几个小弟子扒着窗子踮起脚尖往窗子里头望了许久,那薄薄一层窗户纸遮住了他们的目光,叫这些小弟子只能看见一些模糊的剪影。 沈缘原本借着太阳照进来的些许光亮,翻出曾经那本落了灰的音律书看了几页,可没过一会儿那光亮便愈发黯淡,他抬眼望去,只见那糊的窗户纸后面,十几个脑袋挤在一起,扒着台子仰头,几乎要跳起来看。 可谁也没敢打开那扇原本就没关好的窗子,只是犹犹豫豫地你推一下我,我撞一下你,小声地在外边议论。 “怎么了?” 沈缘打开菱花窗,顺势将臂肘压在窗台上,含笑看着外头那些面露惊慌失措和尴尬颜色的小弟子:“在我的屋子外头蹦来蹦去,是有什么事找我吗?” “……啊!” “哇。” “师……师兄。” 沈缘:“?” 青年眉目含柔带笑,此时一阵轻风吹过来,将底下十几个小孩子的头发糊了一脸,他们手忙脚乱地把自己整理好,才反应过来七七八八地行礼,声音断断续续,有高有低,十分不合拍,小孩子脸皮薄,眼见着全都“唰”一下红了脸颊,个个都像是犯了错将要被打手板的模样。 “……都说了要先行礼了。” “是你看呆了好不好?还怪我?” “是你在外面跳才会惊扰了师兄……我们还没准备好呢。” “我矮你又不是不知道……” 沈缘忍不住笑出了声,他一手抵在下巴间,微俯着身子望了眼这些小弟子的脚下,看见他们依旧踮着脚尖摇摇晃晃,只为把全脸露在窗户之上,白衣仙君笑意更深:“你们踮着脚尖,是最近师尊教了什么特别的功法吗?” 几个孩子推推搡搡,没过片刻便选了个看起来大一些的“头头”出来,那小弟子脸颊还红着,却一身铿锵,隐约有一些沈缘小时候的影子,他首先朝沈缘施了个周正的礼,才道:“师兄,师尊叫我们陪……” “喂!不是这句!” 旁边一个长相张扬的孩子用手肘给了他一下暴击,然后抢先道:“我们在后山林子里玩,不慎将纸鸢缠在了树尖上,想请师兄帮个忙,将那纸鸢给我们摘下来……” “我?”沈缘挑起眉,疑惑地指了指自己。 这宗门里能只凭微末功力掠上树尖的人不少,摘一只纸鸢并不是什么困难的事,沈缘也乐意去帮他们这个忙。只是这些小弟子偏偏只来找他一个人,这倒是有些叫人不解了。 “这也是师尊吩咐你们的?” 那小弟子嘴快,连忙道:“师尊没有吩咐,他叫我们自己想一个借口……啊,不是……师尊没有……他就是让我们那个……” 旁边的同伴崩溃捂脸:“好了你闭嘴!” 沈缘:“……哦。” 原来如此,懂了。 或许是他这几日温温养着身体,不喜出门,每日便是在屋子里看书,兴致来了写几个字练几招剑,厉师叔便觉着是他因师尊或者闻修决的事而烦恼不肯见人,又不寻人诉说,只藏在自己心底里伤神,于身体也不利,便纵容了这些不懂事的小孩子日日来他屋外胡闹。 又担忧他自觉“寄人篱下”,无法融入苍云门中,厉城扬作为长辈有些事不便开口,便叫这些敬仰他的小弟子“有求于他”,这一来二去,大概慢慢地就熟悉上了,只是这些小弟子遗传了厉城扬的呆板和品性,没几句话便叫沈缘套了真实的目的出来。 …… …… 苍云峰地势偏高,最挺拔的一座山直冲入云霄之端,山顶处云雾缠绕,若非是朗朗晴日,便无人能窥见那山巅处风光,当日晴光虽灿烂,但山中时不时地吹来一阵凉风,倒也舒爽。 沈缘换了身外穿的薄衣裳,领着那群小弟子一齐来到林子里,他们顺着铺了圆形石砖的小路,走了约摸半里地,身旁的弟子拽了拽他的衣裳,指着面前的树道:“师兄,就是这里。” 沈缘仰头望过去,那只素色纸鸢高高悬挂在古木顶端,两只被精心制作的翅膀摇摇欲坠,梭线缠着乱七八糟的树枝乱作一团,顶头上的风吹得那纸鸢七扭八歪,看起来倒像是这些小弟子说得那么回事,只是这高度…… 也的确太“高”了些。 “这么高?”沈缘问身旁的青衣小弟子:“你们的线放了这么长吗?” 那个方才便嘴快的小弟子又抢了拍子:“只能挂这么高了,我们……” 十几双眼睛齐刷刷朝他看过来。 “……好嘛我闭嘴。” 沈缘估量了一下这高度,也就约摸十几米,不过二十,于他而言根本用不着掠飞上去摘拿,青年从旁边拾了根比较直溜的树枝来,眯着眼睛看准了方向,弓步后撤,手臂扬起,顷刻间将树枝稳稳挥出,如同无弓徒手射箭,这根树枝穿破风声,簌簌作响,一个眨眼的瞬间,树枝前端猛然划断纸鸢所缠绕的枝干,顺着层层树叶哗啦哗啦地落下来。 第36章 “砰!” 小弟子们拿到纸鸢,还没来得及惊叹,一声沉闷微响自不远处传来,像是什么东西互相击打,动静虽小,可却震落了这树间无数绿叶子,沈缘肩头白衣沾了树叶,脚底几乎堆成一座小山,他听见这道声音,下意识抬手拦住穿破空气迅疾飞来的某样东西。 那根方才他挥出去打落纸鸢的树枝,又重新回到了他的手里。 “谁?!” “我呀。” 树后缓缓走出一个红色身影,他怀抱长剑,朝着沈缘一拱手施了礼,笑眯眯朗声道:“浮云宗,云栽雪是也!” -------------------- 感谢在2024-06-25 22:13:42~2024-06-29 01:20:1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之南好难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之南好难 13瓶;易只烊烊 10瓶;鱼干好吃 5瓶;莫比斯 2瓶;111、沧歌灬月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7章 仙门大师兄他不想黑化 此人身着华贵薄霞云纹锦袍,腰间挂着枚菱形四角玉,鲜红的穗子垂在下面晃晃荡荡,和他的衣裳颜色杂在一起辨不分明,云栽雪长剑在怀,眉目含笑,一副浪荡子欲要偷香的狡黠模样,却隐隐有七分剑骨在身,露出一股子不羁少年气。 “云少宗主。”沈缘放下持着树枝的手,微俯肩头回之以平礼,墨丝荡在空中,随着风吹动的方向不紧不松地缠住了他半截雪白脖颈,沈缘伸手想要理清楚这不听话的头发,可没过片刻,这几簇柔软的发丝便又如同撒娇的小孩子一般缠了上来。 “噗嗤。” 云栽雪眼睛弯成了月牙儿,看见这番情景忍不住笑出了声,紧接着那双淡淡如水覆了薄雪的眸不动声色地望了过来,他掩着唇在原地转了个圈,再回过头来时,唇角已经恢复了正经时的弧度。 面前白衣青年的神色自始至终没有任何多余的变化,云栽雪将半身力气卸在身旁的树上,小腿轻轻交叠,在灿烂阳光下看着那位白衣仙君默不作声地接过身后弟子手中的纸鸢,将断处的梭线交接在一起打结,双手展开拉了拉,又重新递回给那小弟子。 沈缘拍了拍他的头,道:“你们只管去别处玩吧,师兄与云少宗主有事要谈,别忘了早些回去。” “我可没什么要事想与沈仙君商谈。”云栽雪绕着弯靠近几步,又像是突然对那小弟子手中的纸鸢起了兴趣一般,手指抬起指着那小弟子,眼睛却看着沈缘:“我呢,远来是客。” “也想要这只纸鸢。” 云栽雪笑嘻嘻地凑近过来:“沈仙君怎么说?” 沈缘轻轻蹙眉:“这并非是我的纸鸢,不能借我之手赠予你,云少宗主莫怪。” 云栽雪挑起剑眉:“沈仙君这话的意思,难不成这纸鸢是你的,你便会给我了?” 红衣少宗主展眉舒颜,手中长剑挽风成花,连带着剑鞘轻轻挥出,一阵轻风微微吹过,将沈缘背后的十几个小弟子吹得眼珠子迷瞪,他接鞘在手,朗声道:“你们师兄不愿将这纸鸢给我,我要好好地与他说道说道,你们自去玩吧!” 沈缘阔袖挡住半边尘沙,回头看了眼那些揉着眼睛的小豆丁,神色不禁也柔和了下来,他俯身拍着小弟子肩膀,轻声道:“你已长大了,便带着他们到另一处山头去玩,这几日正是盛春好景,借此机会参悟几道苍生诀剑法,也是好的。” 小弟子点点头,又远远地望了云栽雪一眼,俯身道:“师弟记住了,练剑一定不懈怠。” 白纸仙鹤随着轻风从后山飘荡到前面的小径上方去,沈缘看着那纸鸢再次展翅震起,自枝头柳梢如白鹤骤然冲出,悬挂在灿灿烈日之下,青年容色微微出神,却听得身旁云少宗主似有意无意道:“沈仙君心决悟性真是高超……不知我是否能够……” “讨教一二……!” 话未落地,剑鞘已起。云栽雪忽地一击重力从侧边袭来,沈缘撤后半步,手心中灵力迸发,稳稳接住那把精致剑鞘,沈缘冷下脸色,微怒道:“你做什么?!” 这样一言不合就出手,果真是浮云宗的自由风格,可若是说句不好听的,这便是真真切切的偷袭。 云栽雪朝他露出一个笑容,借沈缘接剑鞘的力,打了个震声,树叶随声翩然而下,他将长剑挥至树干之上扎紧,手中只握了外面的那根鞘来,在距离沈缘三尺处以鞘起剑势:“数年未与你相见,我想得很。” “想与你切磋切磋。” 说罢又是一击袭来,略有些昏暗的树林之中,云栽雪手中剑鞘斩断微风,在层层落叶底下撩起一片细碎光芒,沈缘这些年未曾与他再有过交手,面对这突如其来的剑势,一时之间无从招架,手中树枝只能做到见招拆招,不伤及自身。 “沈缘!” 云栽雪道:“攻!” 他剑势如虹,招招破空,实在是没留予人找出破绽的空闲,沈缘被逼至湖水边,再退后半步,便会落入身后的湖水中央,云栽雪依旧不予任何薄面,他挥鞘斩来时,沈缘反而定心了下来,他看着那剑鞘即将击中他的胸口,白衣青年迅速转身,手中树枝自湖水边上撩起一枝春水,在空气中打出漂亮的水花。 ——树枝横切在云栽雪脖颈间,淅淅沥沥的水渍落下去,沾湿了他的衣裳。 第37章 “我输了。”云栽雪并未回头,扬手召回本命剑,他合上剑鞘,无视脖子上那根粗糙的树枝,抬手将沈缘略凌乱的发丝理清楚,凭着巧劲儿用一只手给他挽了个小辫子,动作快得沈缘几乎没有反应过来。 “你……你干什么?” 云栽雪移开那根树枝,挑眉笑道:“输了还不准我闹一闹你?辫个小辫子而已,沈仙君不会生气吧?” “我的技术一直很不错,你要是再多站一会儿,我给你辫七条长生辫出来,再簪一个穗子一朵花,那也是绰绰有余。” 沈缘沉默半晌,正想要接着他的话说下去,却在看见云栽雪有些遮掩神色的面容时反应过来,他回归正题:“云少宗主知道我所说不是此事。” 云栽雪看向他,似乎沉浸在了自己绝佳的手艺中,点头赞叹道:“果然漂亮。” 沈缘:“……” “你方才为何要喂我剑招?”沈缘虽体弱,可并非是个什么都看不出来的蠢货,那些其他弟子所不能参透的剑决,他略略读上几遍便能够理解个七七八八,只是剑术是神体合一,他有神而体不及,这修为便一直无法跟上。 方才云栽雪所用剑招气势凌厉,花招甚多,细细看来却是大道归一的无形剑法,甚至所用灵力不及起八两轻物,可所致威力却是那些精密剑法远不能及,沈缘悟性较高,见云栽雪将这剑法用了两遍,其方位粗略记在心里,最后一招才能以他的剑术突势如破水而出。 这是在帮他……可云栽雪与他并无旧情。 云栽雪不回答,只是道:“你那一招,很好。” 沈缘问:“这是什么剑法?” “浮云第八式。”云栽雪垂眸看着他,眼眸中流荡着点点晴朗日光,他点了点自己的剑柄,道:“这天底下最强的两种剑术,你已经全然学会了,它前七式你不必知道,那些全是浪费时间的东西。” “第八式,才是真真正正的浮云剑法。” 孤高浮云,唯其独尊。 没有什么能够束缚他。 沈缘眼皮子一跳:“浮云宗无上剑术,不外传。” “那我就是外传了,又如何?” 云栽雪勾起唇角,恶意地凑近他,两个人的脸颊几乎要挨在一起,沈缘瞳孔微缩,想要后退半步时,却被面前的红衣少宗主捏住了肩膀,从远处看就像是将青年抱在了怀中倾诉衷肠一般:“沈缘,你怎么还像以前一样啊?” 一样……什么? 沈缘还没问,云栽雪已经自问自答起来:“和以前一样……” 这么一身皎皎似月衣袍裁剪得体,身姿清瘦挺拔而立,如琼枝一树,清风拂其袖也自认不及其万分之一,风光霁月,天下无二。 云少宗主默默心道:是他还和以前一样吧……一见到沈缘,未启唇心先软,沈小仙君纵然不笑,也是什么都想赠给他了。 -------------------- 该给闻一点点戏份了,下章出场,剖金丹大概还要几章感谢在2024-06-29 01:20:10~2024-06-30 21:37:0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65203253、mt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8章 仙门大师兄他不想黑化 “云栽雪。” 这一声及时将失了神的云少宗主唤醒,他的手在不知不觉间加重了力气,几乎触碰到了沈仙君单薄衣裳下那更加单薄的肩骨,使得落下指尖时,沈缘肩头处只留一片素白细碎褶皱,青葱玉指拂去脖颈处散乱发丝,青年容色淡淡如水,默不作声地抬手捏了下自己的肩膀。 云栽雪神情一顿:“我方才弄疼你了么?” “还好,”沈缘轻轻摇头,道:“只是有些意外。” 万剑宗内人人知他病痛缠身,弱骨难祛,自幼便拿着丹药当饭来吃,最严重时甚至没有几天清醒日子,年幼时双腿无法自由行走,半睡半醒之间也曾听见窗外弟子嬉戏打闹的声音,他将自己逼醒,攀了窗台去看,拖着无力的病痛身躯,只探出去一个脑袋。 是羡慕的,但也仅仅是羡慕,其余的也没办法去奢求更多,沈缘一日又一日地趴在窗台上看那些年纪相仿的少年一言不合滚到泥地里去打架,看他们偷偷摘树上的果子跑远,见他们吵了架后挂满身彩,最终握手言和,又是一番温馨景象。 那时师尊和诸位师叔将他护得周全,任何风吹草动,哪怕是沈缘轻轻地咳了几声,亦或者是用饭少了些,都能叫他们如临大敌,恨不能将他变作一颗玉珠好好地看顾在怀里放着,沈缘幼时病重难忍,不免会在夜半时因痛而呻.吟,是这些长辈将他抱在怀中安抚,用身上的衣袍遮盖他每一处可能受寒的地方。 这样的爱护,全天下都少有。 他只是没有很好的朋友而已,沈缘想:其实这个世界上有一些东西于他而言不算必要,但他的确是自幼被养在万剑宗内,慢慢地养娇气了,别人没有的他早就有了,可看别人有的他没有,他便也想要,只是千求万求,终究无法开口。 万剑宗宴上萧师叔那一句话——“你师兄身体不好,你们可不要闹他”,着实是叫他气恼了那么一时片刻的,青年指尖弹过桌面上那颗饭后服用的丹药,圆润的白玉珠子便“叮叮当当”地滚过桌面,从桌角处坠下,此时一块处理好的鱼肉放进他的盘子里,沈缘抬头见是萧师叔的脸,心里的气早就烟消云散。 第38章 数十年后,那颗从桌子上滚落下去,似乎已经无法找见的白玉丹药,又滴滴答答地敲打在了他的心尖。 “意外什么?”云栽雪唇角含笑,右手握拳轻轻地在沈缘肩膀处碰了一下:“我下次轻一点儿,就像这样。” “你也可以锤我一下。” 沈缘抬眸看了他一眼,又侧过头去:“幼稚。” 云栽雪绕到他身侧,追着他的目光低下头,被遮挡的灿阳底下,青年微微垂着那双冰雪眼眸,长睫轻扫过瞳孔,在下方留了一片薄薄阴影,旁人看他神色略知一二,沈缘向来是开口温和,不说话时便有些冷峻,生气还是高兴,一概都看不出来。 “你……”云栽雪斟酌着词句,还未想好要怎么来说,却忽觉肩头处有一道细微的力气覆盖上来,青年的拳头从他眼前划过,再回过神来时,沈缘已经重新恢复了一片淡然神色,只有肩膀处那阵暖意久久未曾散去。 “喂……要不要这么……” 心里软烂得一塌糊涂了,怪不得他见沈缘第一面,回浮云宗后便总是想着他,念着他,费尽心思想知道他的消息,原以为只是少见有人长得这样好看,一时兴起,却未曾料到那论剑台上秀丽清隽白衣少年,早就先他的眼睛一步,刻入了他的心里面去。 “云…栽雪,”沈缘难得有些磕磕绊绊,他沉思片刻,道:“浮云宗无上剑术,绝不可外传……刚才那些招式,我就当做忘记了,以后也不会用……你,也不要对外提起。” 云栽雪有些莫名:“你既然已经叫了我的姓名,我就当你已经亲近我,拿我当朋友了,有些话我便直说……你好古板,太守规矩了吧。” 直说没什么不好的……但这也太直了。 沈缘转身就走。 “……沈!哎!” 云栽雪追上他,还没来得及解释,一声沉闷巨响自远处传来,撼动大地,沈缘脚步停顿,往声源处看去,只见重重黑烟缭绕自山头而起,一只巨大的鸟类妖兽骤然冲出,凄厉叫声划破天空,霎时间乌云层层叠叠坠下来。 “妖?” 万剑宗境内,怎么会出现妖兽? “云栽雪!” “你的剑借我一用!” 沈缘当机立断,一手夺过云栽雪手中本命剑,其人身间如流光溢彩一般斜身升至半空之中,身形飘忽不定,素白衣裳在乌云之端留下细细残影,青年全身化作一道剑气,折身,拔剑,向那双翅妖兽猛地挥出一道烈烈虹光。 “轰隆”一声巨响,不远处山头崩塌,受了惊吓的庞大妖兽被激起万千怒火,两只巨大羽翅在半空中挥舞着,扬起片片激荡尘土,底下仍有一些弟子未曾来得及躲避,被这股大力带着风沙,击昏在了山脚下,偶有几个弟子顽隅抵抗,也硬生生地被折弯了佩剑,妖兽一掌挥出阵阵古怪妖风,将这座山头打得七零八落。 这一切太过于突然…… 来不及告知师叔了。 沈缘定下心,一人携云栽雪本命剑倚在臂后,右手剑指成决,慢慢地蓄起微末灵力,他拦在那妖兽前面,一指定身决将双翅妖兽克制在原地,青年的指尖在颤抖着,他的丹田原本就有损,有幸得了孟师叔耗尽半身灵力救治,也无法完全恢复到康健状态,只能凭着那丹田里这些日子勉强聚集起来的灵力,来施展一个定身口诀。 坚持不了多久…… “云栽雪!保护他们!”沈缘大呵一声,趁着妖兽被暂时束缚的机会,扬袖将横七竖八昏迷的弟子震至云栽雪身旁,红衣少宗主正随手拾了把剑想要去帮助他,胸口间却忽然撞上来一个浑身浴血的弟子,他伸臂稳住其身体,安置在一旁。 “沈缘!结界破了!”云栽雪的声音自远处传过来,沈缘模模糊糊地只听清楚了些许几个字眼,他来不及思考太多,妖兽身上那道禁锢口诀已然被其挣脱开,白衣仙君剑指重震,蓦然间双手指缝已是鲜血淋漓一片。 “沈……!”云栽雪脚步一顿,看向身后拉扯住他衣裳的那名年轻弟子,只听其颤抖着声音道:“这妖兽凭空出现,自西南方向而来,曾幻化作人形欲要骗取某样东西,未得而震怒不已,毁坏山头,杀害宗门子弟……” 这人太啰嗦,云栽雪忍不住打断他:“它想要什么东西?” 那弟子回道:“一把剑……不知道是什么……大师兄!” ——协脉阵。 云栽雪闻声望过去,手里的动作已经更快地反应了过来,他抬手用灵力驱动宝剑,在空中划出一道符咒,双手交合成阵眼,霞色灵力如同流水般潺潺而出,围绕在妖兽身周,沈缘立时一剑刺入其肺腑间,鸟型妖兽负伤振翅而飞,向西南山脚处而行。 万剑宗山下,是繁华万千——锦绣城。 思及至此,沈缘纵身化作一道淡蓝流光,持剑追随而去。 -------------------- 下一章,下一章受再出现吧orz感谢在2024-06-30 21:37:09~2024-07-02 23:49:2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咯 10瓶;陌陌、666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9章 仙门大师兄他不想黑化 乌云遮蔽天日,锦绣城中昏暗一片,顿时间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山洪夹带着泥沙,冲破郁郁葱葱的树木,自山腰处倾泻而下,行人避之不及,沾了满身泥沙,接二连三地跌在泥坑里。 第39章 “当心。”一只白玉攥刻般修长的手指伸过来,握住路人那只早已经被吓得瑟瑟发抖的手腕,将他从不断塌陷的巨坑里拉到安全的地方。 “谢、谢谢……” “……仙君。”路人见他一身素白装扮,手中还持着一把纵然不识但单单看起来就品级甚高的宝剑,难免联想到距离锦绣城不远的万剑宗门,却又见他未着万剑宗弟子服装,一时也不晓得该如何称呼,只能嗫嚅着连连称了两声“仙君”。 沈缘松开手,道:“快回家去罢。” 这人本是住在城南口,出来摆摊卖馄饨的李老二,却不料山洪袭来,连带着疾风将他的摊子吹了个七零八碎,他腿脚不便利,追也追不上,反倒落了满身的擦伤,侥幸才有那么一只手恰好伸过来救了他的性命,不然他就该落进这巨坑里,尸骨无存了。 “敢问仙君……可是有什么祸事发生?”李老二寻了个避风的地方,将沈缘也一同拉过去,自己站在距离风口较近的地方,缩着手指问道:“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我……” “不需要。”沈缘未曾真正到过人间,也不太晓得什么人情世故的道理,自幼向来是师尊教他什么,他便做什么,一时与陌生人相处,话便说得直了些:“你只需护好自己的性命便罢。” 他未察觉到有什么问题,目光在锦绣城中搜寻着那妖兽踪影,沈缘持剑追过来时,恰恰好只听见妖兽最后一声嘶鸣,大约就在这个方位,但若是它幻化为人形隐匿在百姓之中,沈缘也无法立时分辨。 他走入雨中,白衣霎时间被淋湿,胸口间落血的红色更加凸显,沈缘骨肉带病,勉强聚起来的灵力并不能叫他轻而易举地上天入地,作为一个尚还在养着身体的弟子,他原应当将此事告知师叔等人后再做决断,只是妖兽朝人间锦绣城而来,事态紧急,百姓安危要紧,故而沈缘驱驰追随,能拦住妖兽一时片刻,等待云栽雪唤人前来支援也是好的。 这是最有利的选择。 沈缘脸色苍白如纸,他扫过一个个行色匆匆的路人,在其中搜寻着可能为妖兽所化的幻像,旁人见他一身素白衣裳,唇角流出血迹,如阎罗杀神般立在大道中央,皆是避之不及,唯有一个青衣老者颤颤巍巍地走过他的身边,步履不停。 “站住。” 沈缘持剑拦在他的面前,那青衣老者面如土色,登时手舞足蹈,胡乱嚷嚷起来。 “啊呀!” “杀人了!要杀人了!” 原本还犹犹豫豫的百姓鸟作群散,全都加快了步子往家里去,接连几声之下,门窗紧锁,街道上只余他与这名老者站在道路中央,沈缘见此,正稍稍放了心,却见对面满脸褶子的人露出一副诡异笑容:“回家了就平安了吗?” “轰隆”一声,不远处亭台楼阁被大风和洪水冲垮,自山腰处流下来的泥沙更加汹涌,沈缘脸色一变,知晓这是妖族最擅用的“幻象成真”,手中长剑一转,刺入此人肺腑间。 这一剑下去,却不见半滴血流出来,反而被面前这人胸口一震,连带着沈缘的手腕有些微微发麻,妖兽化作一道青烟直冲云霄,沈缘咬牙追上去,一人一妖来到锦绣城中最高处——通天阁,相对而立。 “沈仙君若是将那把诛邪剑献上,我青君便大发慈悲,放过锦绣城中这些百姓,如何?” 沈缘立于阁顶,闻言轻蹙眉间:“什么剑?” 青君两翅舒展:“妖王有令,万剑宗若乖乖交出诛邪剑,我便不会为难……” “少废话!”沈缘无意再听他啰嗦,使用灵力聚起一道剑气挥斩过去,拂袖间两枚符咒一同飞过去,一道紧贴在了青君的臂膀间,滋啦滋啦地发出诡异的声响,再回过神来时,他那块臂膀已然被烧得只剩黝黑的灰沫,焦烫的味道四散开来,沈缘当机立断一道剑气侵袭,白光穿透青君脖颈。 一招,只要这一招就够了。 “轰——!”青君振翅而飞,一股大力向沈缘而来,他横剑欲要强挡,却避之不及,自通天阁顶端缓缓坠落,青年白衣翩然,在雨中乌云下,犹如伤了羽翅的蝴蝶一般,跌落高台。 这一下恐怕是要……断了全身的筋骨。 沈缘燃烧体魂,斩出最后一剑,重伤顶端妖兽,他感觉到自己小腹间原本就不充沛的灵力已经消耗殆尽,如今还能清醒着打出最后一击,靠的完全是孟师叔用来给他维护丹田运转的那半身灵力……没了这救他性命的半身灵力,他怕是要…… “师兄——!” 沈缘正合紧了双眸,身体坠落地面,却忽得感到一双刚劲有力的臂膀接住了他如纸片般单薄的身躯,一张郁色沉沉的脸出现在他的面前,沈缘陡然一惊:“闻修决?” 闻修决一身黑色衣裳,双臂紧紧地搂着他,半蹲在街道之上,他似乎是有些恐惧……不!不是恐惧……他的身上此刻没有丝毫灵力,如果没有那张脸,和他随身携带的那把剑,沈缘恐怕根本认不出来他的气息。 “师兄,我来晚了……”闻修决的喉咙里溢出哽咽之声,他的指尖发着颤,脸部深深地埋在沈缘脖颈间,呼吸声带着潮湿,如同泪水一般洒下来,他紧紧攥着手指,良久后才道:“我保护你,修决保护你……师兄。” 闻修决将怀里的人安置好,他似乎下定了什么决心,双手在心口间划出一道弧线,霎时间他全身的筋骨都在血液中发起抖来,被锢锁筋脉压制住的魔气自他全身逸散,沈缘脸色一变,连忙斥道:“闻修决!回来!” 第40章 没有其他办法。 闻修决下山后一直牢记着师兄那句“你悔改罢”,他想要悔改,将一切拉回正轨,从那个时候开始,从师兄白衣皎皎,跪在厉城扬面前为他求情开始,闻修决便再也没有做过前世的梦,偶尔会想到那些凄惨经历,也只觉是一场幻境而已。 他不能无知无觉,他不能去当一块石头,他不能将前世那虚无缥缈的一切安置在这一世依旧待他好的师兄身上……闻修决只是觉着,如果他这一世没有修邪术,那么这一切原本就应该是幸福美满的,是他自己走上了前世的路,将他自己逼死在胡同里。 想要从胡同里出来,便只能剔除邪骨——锢锁筋脉只是第一步,来自魔族的逼迫追杀,满身伤痕累累,这些东西,都不及师兄一个失望的眼神。 只是现今情况紧急,他不得不冲破禁锢,来保护他藏在心底两世求而不得的爱人。 没有其他办法了。 等这件事了结,他向师兄赔罪就是。 闻修决对身后沈缘的呼唤置之不理,只是转头道:“修决杀了这妖兽,给师兄报仇。” 他纵身跃至半空中,掌心之间聚集起黑压压的魔气,一身黑衣杂糅在其中,更加显得此人面目冷峻,如同地狱恶鬼,闻修决指尖轻弹,一击将对面妖兽双翅斩断:“你这双羽翅……伤了我师兄,便拿来做一件薄绒外袍好了……” 青君怒呵:“哪里来的小子?好大的口气!” 他被沈缘奋力一击已是重伤,此刻又被闻修决斩断双翅无法维持原本形态,再轻狂的话也只不过是强弩之末,如今想要战败闻修决,只能另辟蹊径。 想到这里青君眼珠子一转,似是疑惑道:“难不成是我听错了?这万剑宗内弟子,居然也有修邪术的……还是魔族邪术。” “你师兄没有将你就地正法吗?” 闻修决无意与他多说,师兄如今重伤在身,他必须得速战速决才行,少年魔尊形态已初见雏形,闻修决飞身而去,一掌击中妖兽胸口,只听“轰隆”一声巨响,青君再也发不出任何言语,蓦然自阁尖跌落。 “师兄!”闻修决连忙跃下高塔,他欲要扶起地面上的白衣青年,却被其抬手挥开,少年脸色微愣,一时只觉心悸难言,却不知是因何而起,他手掌心内有一股痛意正在蔓延,可此时也顾不得那么多,见沈缘起身不发一言想要离去,连忙握住他的手腕,唤道:“师兄!你如今气息紊乱,修决为你调息!” 沈缘回头望他一眼,沉声道:“你跟过来。” 闻修决连忙跟上他的脚步,却见一名百姓装扮中年男人藏在柱子后,在沈缘路过时用那只沾满污泥的手轻轻扯住了师兄衣袖:“这位仙君……雨下得大,您……” “——滚开!” “不要靠近!” 闻修决一剑横过去,隔开了那只手,李老二手里的斗笠蓦然跌落,闻修决紧跟着前面的白衣青年,使用了一个净身决,将沈缘衣衫上脏污尽数除去,又轻轻地扯住了师兄衣袖,缓和下声音道:“师兄莫要叫这些俗人靠近您……他们满手脏污,沾了师兄衣裳总是不好的,更何况师兄病体未愈,他们带了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染到师兄身上该怎么办?” 这天上明月,本就该端坐高台。 谁也碰不着才好呢。 “闻修决,”沈缘回过身来,嗓音嘶哑:“我之前告诫你的话……你都吃到狗肚子里去了么?” -------------------- 下一章剖丹,耶!感谢在2024-07-02 23:49:28~2024-07-04 20:14:0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鱼干好吃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0章 仙门大师兄他不想黑化 闻修决正欢喜着能与师兄再次重逢,脸上还挂着笑意,下一刻便被沈缘这句话打了个当头一棒,像是有什么东西轰然倒塌下来,他看着前面一身白衣清冷俊秀的师兄,轻轻地张了张口:“师兄,我……” “闻修决,我说过。” 沈缘平抬起手中长剑,冷声道:“你若不悔改,我会亲自杀你。” 街道上已经空无一人,四下一片凌乱,劲风卷着叶子在半空中盘旋而上,复又落在沈缘肩头,闻修决的眼睛盯着那片绿叶,良久后才讷讷开口试图解释:“师兄,我……” 沈缘道:“我早已经不是你师兄了。” 闻修决眼睫下的那一点微光迅速黯淡下去,他失了神一般怔愣在那里,心头狠狠地坠下去,像是吊了一块重铁,拉扯着心口间血肉生疼,他犹疑着抬起眼睛:“师兄……事态紧急,无可奈何,并非是我……不知悔改。” 他悔改的,闻修决捏紧了指尖,他想这短短两月余,他已经回头往来时的方向走了,他把那一切都放下,把自己走错的路一点点地抹去,他想要回归正轨,去寻找一条能永远做沈缘师弟的路,他亲自走的路,他亲自抹去——这样就很好了。 只是师兄……不想要他。 沈缘压下眉眼,低声斥道:“借口。” “我便是死在这里,也无需你用邪术来救!” “是这样吗……?”闻修决垂下眸子轻轻摇了摇头,他方才那只手疼得有些厉害,仿佛被千万根针齐齐扎了进去,藏在皮肉底下,肆意地戳挠着他本就腐烂的血肉,眼前一切开始恍惚,他看不清沈缘眼眸中的情绪,少年愣愣地靠近他半步,却见面前白衣仙君横剑上前,用那把——那把他叫不出名字的剑,与他对峙。 第41章 “可是师兄,我自锁筋脉想要剔除邪骨,身上没有了半丝灵力……你叫修决替你看看这人间,修决看了,这人间很好……有许多漂亮的景色,我从南走到北,走了多久,就遭遇了魔族多久的追杀……”闻修决似乎有些恍惚,他轻垂眼眸,叙说着这段在人间的日子,声音轻得有些低不可闻。 “有许多次,我想起那些事……”他顿了顿,继续道:“他们想夺走师兄赠给我的剑,将我踩在污泥里践踏,他们说……我生来就应当是魔族之人,可是师兄叫我悔改,我不能不改,就算是……被折断了骨头,我也想改。” 沈缘打断他:“你改了吗?” 闻修决蓦然抬起眼睛,他怔怔地看着眼前依旧翩翩似仙叫他只一眼便能生起心中无限欢喜的白衣青年,忽然觉察到有什么东西正在绕着那注定的轨迹,一点点地恢复原状,他离师兄这么近,近到可以听到他依旧微弱的呼吸声,可却无法看见沈缘眸中哪怕一丝温情。 在这一刻,他颓败了。 那些话,那些肺腑之言字字为真的倾情叙说,都是没有丝毫作用的,那些在沈缘看来原本就是废话的东西,他根本不会听到心里去,摆在两个人面前的只有事实,闻修决的确用了邪术,的确违背了悔改的诺言。 仅仅而已。 不需要任何理由和借口,过了这么久的安逸日子,重获新生的那一刻,他忘记了自己所受过的苦,再次朝着那条既定的路走去,需要做出改变的从来不是他,是……厌恶他的师兄。 “师兄……厌恶我吗?”闻修决这句问话,足足等了两世,才得已勉强轻松地问出口,在背弃他时,沈缘的最后一道目光,是讨厌吗?是嫌恶吗?还是不耻? “噗呲——” 有尖利的刀刃猛然刺入他的腹间,闻修决手指轻颤,最先察觉到的疼痛却不来自于那道毫不留情的伤,他捂着胸口处跳动不止的心脏,顺着剑刃的方向慢慢地滑落身躯,跪倒在了白衣仙君面前,他竭力仰头,从沈缘的眸中,看见了一丝谎言被戳破的慌张…… 你怎么会慌张? 你不是向来都从容不迫地对着所有人笑吗? 你不是在满手血腥后,依旧可以一身素白如月皎皎,端着诛邪的声名,决绝地除魔卫道吗? 你不是……从来都看不到我的痛苦吗? 闻修决仰着头,血泪从眼角滑下来,那把剑刃插在他的腹间,在他并不寻常的动作之下,自腰后刺穿,潺潺不断如流水般的鲜红血水顺着剑流出来,少年抹了把眼睛,忽然低低地笑出了声,他低声喃喃:“沈缘……你怕了。” 沈缘手中的剑抖动了一下,剑尖在闻修决的血肉中肆意割挠,他的裙摆被溅上血迹,头顶乌云散了一些,露出一丝天光,照在他的背后,青年居高临下俯视着他,良久后才问道:“我怕什么?” 他没有什么好怕的。 可是他手里的剑抖了。 闻修决笑得诡异凄惨:“你明明是讨厌我,嫌恶我……恨不得我早点儿死了才好,你将我推进深渊里……又假惺惺地来伸出一只手告诉我……你永远会在我的身边……” “可笑是我每次都信了,吃一堑再吃一堑,撞倒了南墙也不晓得回头……” 沈缘轻轻蹙眉:“你在说什么?” 眼前的青年与前世那个狠心折断他双腿的仙君慢慢重合在一起,闻修决逐渐开始辨不清前世今生,他看着那张清俊面容,出神许久,直到在那人的眼眸中看见了厌恶,才满意地哧哧笑起来,他双膝跪在地上,手指上移紧紧地扯住了青年素白衣裳,力道之大足以将这件上好的白绣线薄衣撕碎,满手的血印染在上面,像是一朵盛开的艳红鲜花。 “为什么骗我?为什么次次!都要骗我?!” 闻修决用力拉扯着他的衣摆,咬着牙根死死不肯放手,那把剑已经穿透了他的身躯,他猩红的眸间没有别人,寸寸都印刻着沈缘的模样。 沈缘似乎也已经倦怠了,他自幼不会撒谎,一旦被人看破了心中所想,整个耳尖便都是红的,那件衣裳脏污不堪,已经不能再要了,青年俯下身去,手指顺着剑锋慢慢地触碰到闻修决腹间。 金丹,腹下三寸。 闻修决紧紧盯着他的动作,在那根手指将要探入时猛地扑上前去咬紧了青年有些微红的耳尖,他的力道很大,几乎是在顷刻之间便咬出了血印,湿润的气息喷洒在沈缘耳边,他挣扎不能,只好任由闻修决从他的耳尖处慢慢咬着,哪曾想这人又疯了似的凑上来吻他的唇。 “够了!”沈缘抬手在他的脸上挥下一个巴掌,闻修决的侧脸不过片刻便肿了起来,他咬着牙低低呻吟一声,紧接着又急切地凑上来,只听一声轰响,沈缘迅速拔出他腹间的长剑,一根手指已经慢慢探入了他的伤口中。 冷汗自闻修决的额间缓缓落下,纵然早已经知道这条路,可当那一刻真正到来时,他的心还是凉了一片,恍惚的思绪叫他无法冷静下来去思考,也阻止了他的反抗——或许他根本没打算反抗,哀莫大于心死,任何痛苦都莫过于此了。 沈缘的手指探入血肉,他以极快的速度从闻修决的丹田之中摸出了那颗早已经长成的耀目金丹,捏在指尖细细查看了一番,才稍稍解释道:“我原本便要诛杀你,既然如此,不如物尽其用。” 第42章 闻修决冷眼看着他:“仙君想要这颗金丹,何必冠冕堂皇地来说这些话?叫我不得不护你,叫我用了邪术……好让你一切作为合理,何需如此?” 沈缘能骗他一句话,像前世那样,说一声爱他。 他怕是什么都能给了。 沈缘看向他,冷声道:“你自取灭亡而已。” “真是好一个……自取灭亡。”闻修决低声道:“我爱你,你却把我往死路上逼……是因为你原本就厌恶我罢了。” “是啊。”沈缘缓缓站起身来,他用袖子擦干净手中的剑,垂眸看着底下那个已经近乎全身鲜血淋漓再也不能爬起的人,沉声道:“我确实厌恶你。” “天资卓越,关门弟子。” “多大的荣耀啊,未来的剑圣翘楚。” 闻修决抬起头:“取走了我的金丹,才愿意说实话吗?这把剑又是谁的?” 这句实话,无疑又是狠狠扎了他一刀。 “你骗我就该骗到底……”闻修决竭力抬起上身道:“我会杀了你的……如果我能活下去,沈缘……我一定会杀了你的,我再也不会……” “再也不会心软了。” 他再也不会当一只狗摇尾乞怜,去求沈缘的爱,他明明做了那么多的努力,却依旧只得到这样一个结果。 “杀我?”沈缘一剑刺下去,剑刃扎进了闻修决的膝盖下方,他用了巧力,狠心翘起一寸,骇人的咔嚓声音骤然响起,闻修决眼珠跳动一瞬,忽然清醒过来。 “自作自受,闻修决。” 沈缘道:“没有人逼你。” “我从未求你救我,是你自取灭亡。” 闻修决咬着牙,声音颤抖得有些诡异,他不停地在喉间重复着:“我一定会杀了你……我一定会杀了你……” 少年手心间那道诡异纹路慢慢散开,自手腕间延伸,逐渐爬满了整只手臂,短暂的一瞬清醒带去的只是另一种无尽的痛苦,眼前两世爱人模样无缝重合,他跪伏在地上,如同一只困兽般发出低哑的声音,那身白衣又一次从他的眼前远去。 师兄…… 兜兜转转,又是同样的结局。 -------------------- 剖了。 受光说不做,杀小缘一个试试呢?感谢在2024-07-04 20:14:06~2024-07-06 23:24:5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二江崔 49瓶;杜陵穷瘦 10瓶;自是废墟中逆光而来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1章 仙门大师兄他不想黑化 刚刚已经逐渐要散开的乌云又层层聚集起来,在闻修决的眼眸上方合成硕大的一片,他被天空中的光线扎刺着眼睛,眼角不停地落下带着血腥气的液体,啪嗒啪嗒的雨滴打在他的眼眶中,顺着鼻子慢慢滑下去,过了很长时间——或许只是那么一时片刻,闻修决慢慢抬起手,抹了把被水润遮住的眼睫。 雨水带着滚烫热意,浸透那身玄衣。 他分辨不清这是泪水还是雨水,鼻腔里的酸意不断蔓延着,从他的喉咙间划过,触碰那颗早已经吊死的心脏。 这条偏僻街道上没有任何一个人可以看得见他狼狈不堪的样子,闻修决任由自己浸泡在泥水中,明明心底已经无限绝望,可目光却还是紧紧盯着前方的道路,白衣青年走得毫不留情,一如往昔时日,不肯给他残留丝毫疼惜目光。 “好师兄,你该要偿我的苦……”闻修决摸了摸自己舌尖那点血腥的甜味儿,想起白衣仙君耳尖处那一抹淡红,他在绝望之际也曾想过自爆灵体,与沈缘同生同灭,融为一体,原本这一切早就已经可以灰飞烟灭,彻底结束爱恨情仇。 可那或许太无趣了……他该多给他的好师兄留一些时间,叫他拿了金丹炼化而用,将身体养好了,再修几层剑术,叫他舒畅一些,待到沈缘真正康健了……才好痛快折磨,折磨他至死,叫他躺在自己的怀里失了气息,可怜兮兮地央求他,讨好他……或许,这样他便能痛快了。 闻修决眨了下眼睛,拖着那条被翘碎了膝盖的腿慢慢坐起来,大雨倾盆而下,冲刷着他身上每一处伤口,痛得叫人恨不得早早死了才好,少年看着左腿处裸露的森森白骨,在这个时候,他甚至能够轻快地笑出声来。 还是有些不一样的……毕竟沈缘这次没有像上一世那般折断他两条腿,只伤了一只,一条腿完好尚能行走,倒也不必像野狗一样爬行着求生,尊严尽失了。 可失去了金丹,他没有了任何灵力,作为一个普通人鲜血淋漓地被抛弃在这里,还有几分可能活下去呢? 自生自灭,自生自灭。 这可比一剑杀了他还要更折磨人。 “呼……”闻修决手心触地,正要撑着什么东西勉强爬起来,至少得要寻一些丹药,止住了血才好,有一些事早已经发生过,再处理起来时倒也得心应手,只是这雨为何忽然停了? 少年愣愣地往远处望去,豆大雨点依旧毫不留情地打在石砖上,薄薄光线下那一抹影子盖在他的头顶,有什么东西为他遮蔽了风雨……是什么? “……师兄!” 闻修决猛地回过头,却只看见了一袭金丝绣线红色纱衣半遮半掩地盖在少女小腿间,那姑娘手指百无聊赖地挽着发丝,面容红艳如桃花灼灼,另一只手撑着伞俏生生地立在他身后,见他回了头才嬉笑着道:“哎呀,尊座这是……?” 第43章 “自己捅了一剑玩吗?” 闻修决移开目光,声音冷冷道:“逢青迟,把你的幻术拿下去!” 逢青迟掩唇笑了一声:“尊座求而不得,也别把气发到属下身上呀……您要是不这么突然地回头看,我也可以给您幻化出一个沈仙君,叫尊座开心开心。” “如何呢?” 闻修决艰难地扯了下嘴角,问道:“是百里从归叫你来的?” 逢青迟干脆将伞扔了下去,两个人一同落在雨里,就在顷刻之间,逢青迟身上纱衣变为一身月白长袍,他双手交叠在一起,思索了片刻才道:“是邀请。” “您天生就该是魔族之人,虽没有流着魔族的血,未生长在渊虹之地,可这一身邪骨,是万千魔族人求都求不来的东西啊……” 闻修决闭了闭眸,哑声道:“他并非因我修邪术而弃我……他是原本就,厌恶我,恨我……” “是啊。”逢青迟深以为然。 “百里先生被您欺骗,追杀尊座时都没像沈仙君下手这么狠呢……这不是恨是什么?” 闻修决心道:沈缘恨他什么? 最该去恨的,是他才对。 一次次心软,信任,守护,终究还是换来当胸一剑,再来一次也没有用了,纵然给他十次重来的机会,或许都无法改变这注定的结局,因为他所经受的这些痛苦从来都不是自己所操纵。 所有的一切,都取决于沈缘。 …… …… 万剑宗石室内。 白衣仙尊盘膝而坐,他看着眼前那盏长明烛火自黯淡无光而又起烈烈燃烧之势,手心里紧捏着的汗终究是散了,林鹤延再抬起手时,原本干净的手心里,已经被生生掐出了几道血痕。 “他没事了。” 空气中回荡着清冷声音,自石室缝隙传出去,厉城扬抱剑有些焦躁地站在那里,听见这句话方才陡然放松下来,末了勾起唇角,不咸不淡地嗤笑一声,道:“师兄倒是轻松得很,只将人控在山中,不许去帮小缘的忙,他若是出事,你这石室大门未必能有我的剑硬。” 林鹤延坐于室内,道:“我心里有数。” 厉城扬忍不住骂道:“你有数个屁!” 林鹤延平静道:“师弟,注意言辞。” 厉城扬冷哼一声:“敢情是我尚还有教养,否则便要尽出污秽之语了,小缘没事还好,真出了什么问题,我不尊礼数也得将你拿出来揍一顿!” “厉师弟,你愈发性烈聒噪了。”林鹤延拂袖端起桌上冷茶饮了一口,道:“这些年你总是因此而发愤,气火大了些,我确实无力照料,才将他过给了你,他身体不好,可也别纵着他……像什么火烈鸟妖兽之类,他能自行解决,你不必担心。” 厉城扬沉默了片刻:“他身体亏空得厉害,你不是不知道,万剑宗不缺养一个闲人的吃穿用度,你想叫他冒风险修炼成长,我不想,我就这么一个当亲生孩子的小缘,他在我怀里那么长大的……纵然你是我师兄,也不能逼着我叫我看他受苦受痛。” “这不行。” 林鹤延也沉默了一会儿,手里的茶约摸剩了半盏,他拿在手里许久,才低声道:“他得自己站起来。” “小缘叫我师尊了。”厉城扬声音轻下去,含着一丝笑意道。 “啪嗒”一声,林鹤延手里的茶杯坠在地上摔了个粉碎。 …… …… 沈缘淋了一路的雨,在快要到山中时才用灵力挥发了身上的湿润,落一身清爽,只是发上依旧有些不舒适,青年护着手里那把不属于他的剑,一路行至医药堂,刚进门就见几个受伤的弟子龇牙咧嘴地往伤口上洒着药粉,看这模样若非是在众人之间,怕是要疼得跳起来。 “现在如何?”沈缘连忙搁了剑去查看小弟子手臂间抓伤,火烈鸟的爪子锋利得很,只这么一挠便叫血肉都翻了出来,白色药粉洒在上面沾在伤口上,看着触目惊心。 “师兄!”那弟子险些要跳起来,他似乎忘了自己手臂上的抓伤,只胡乱用手将面前青年摸了一遍,神色焦急问道:“师兄没事罢?” “衣摆上怎么都是血?” 沈缘低头看了一眼,才发觉方才用净身决时忘记了衣裙底下沾着的那一部分,当时思绪混乱不知所以,只胡乱念了几句口诀,看着身上勉强干净了才到这里来,却不曾想遗漏了一处。 小弟子见他不回话,一急便向里头喊道:“师尊!师尊!大师兄好像受伤了,您快出来看一看!” 沈缘一愣:“孟师叔在?” 正说着话,却见内堂一个红衣青年蓦然掀起布帘,云栽雪望见他衣裙下摆处那一滩血迹,神色微微凝滞,也来不及再寒暄,只拽着青年的手,将他拉到了里面来。 “你哪里受伤了?!” 沈缘轻轻叹气道:“我没有受伤。” “抱歉,你的剑我用了一用,已经擦干净了,若是哪里有损伤,尽管算到我头上来,我给你拿去……” 云栽雪厉声打断他:“这时候还说什么剑不剑的?你一个人竟也敢去追那妖兽,若是伤到哪里得不偿失,如何是好?!” 沈缘垂眸莫名地挨了“好朋友”一通骂,待他说完了才轻声解释道:“那妖兽所去方向是锦绣城……下面都是普通百姓,我若不去追,怕是要不好的。” “……我没有受伤。” 第44章 云栽雪蹙眉道:“我去追你时,万剑宗已降下禁制,所有人不得出入,你一个人去了,叫我坐立不安,只能先带着这些受伤的弟子来医药堂治疗一番,先前我已经发下去一些丹药,止住了他们的血。” 沈缘问:“孟师叔呢?” 云栽雪将他按在椅子上坐下,摸着他的脉搏细细查看了一番,回答道:“在内室里,孟仙尊怕那妖兽爪上有毒,取了些伤血正在检查……你脉息平稳了许多,这是怎么回事?莫非是有什么奇遇?” “等等!” 红衣少宗主忽然抬手拂上他额间,食指撩起一缕长发,他看见沈缘耳尖处红肿一片,深深的牙印印刻,渗出缕缕血丝,若非是他原本肌肤就白皙似雪,怕是很难注意到这么一处小小伤口,只是为何会伤在耳尖上? “这是?” 牙印? -------------------- 周三可能要入v哈(还没申请),到时候万字奉上 感谢在2024-07-06 23:24:52~2024-07-07 23:52:4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极端偏攻人士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2章 入v章(1w) 云栽雪眉眼闪动了一下, 眼底带着一缕诧异,将食指间那绺长发挂在了沈缘耳后,青年耳尖上那道奇特伤痕彻底显露了出来, 苍白甚雪的肌肤之上,薄薄皮肉之间已经有血丝干涸的迹象, 最深刻的一处伤在他耳廓之外,手上一摸还能触碰到湿润的黏腻,似一颗艳红小痣般, 从沈缘的耳尖生出来。 “这是,谁咬你了?” 沈缘被他的手指碰得有些痒,忍不住轻轻地挪开了脑袋,闻言手指轻颤,想起了偏僻小道上那场突如其来的大雨,耳尖的疼痛依旧在不停蔓延, 可末了触碰到心口间, 却只剩下一团灼热的痒意, 他沉思片刻, 摇摇头道:“没什么。” 有问非答, 云栽雪便明白了他的意思, 浮云宗少宗主长了颗七窍玲珑心,说话间便轻易能叫人欢喜, 碰上了沈仙君这般清风朗月的温润佳人, 便是本想打破砂锅问到底, 那也不能了。 沈缘到外室去拿了云栽雪的剑来, 交还给了云少宗主, 这把剑较之他的本命剑而言, 略重了一些, 拿在手里沉甸甸的分量很足,是以当时与那只妖兽对抗时,有些剑招所用并不精确。 云栽雪接过剑问他:“如何?我的剑你用着可还适手?” 沈缘思索片刻,道:“还好,有些重了。” 云栽雪便笑道:“这已经是轻剑了,是因为你用惯了自己的剑,才觉着我这把剑重。” “浮云剑法呢?使得如何?” 沈缘看他一眼,道:“没使,我忘了。” 云栽雪靠近他,俯身在他身旁低声道:“就我们两个人在,沈仙君就别伪装着了吧?我知晓你悟性如何的,便是只瞧一遍那剑招,也能完全记下来。” “再者说,我泄露剑法这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就算是在众人面前用了叫哪个好事者捅出来,你我咬死不认就好,哪能……” “咳。”沈缘忽然轻咳一声,他微微仰了仰下巴,起身朝着云栽雪身后施了一礼:“孟师叔好。” 云栽雪:“……?” 他缓缓回过身,果真在背后看见了孟长乐一袭烟灰长衣立在那里看着他们,正一手拿着乌桕圆盒子,神色沉静不明所以,不知道已经在这里站了多久。 “孟仙尊。” 孟长乐道:“我听见了。” 云栽雪:“……哦。” 沈缘眼皮子直跳,正想上前一步来接了孟师叔手里的东西,好早些分发给外面受伤的小弟子,却不料灰衣仙尊袖子一抬将他压在了那把椅子上:“小缘,你坐。” 沈缘连忙起身道:“师叔为我散半身灵力医治伤病,辛苦非常,这时又劳累许久,该师叔坐才对。” 孟长乐打开桌子上的圆盒子,手指还没拿出那几颗刚炼好的锻体丹药,就听见了这么一句莫名的话,不由得有些疑惑问道:“散半身灵力?什么时候,师叔怎么不记得?” “小缘这是又认错人了不成?” 沈缘年幼时昏迷时日长,那时脑子混混沌沌,记忆力不是很好,便是一张脸在他面前晃上百八十次,再看一遍也依旧认不出是何人,更何况孟长乐女生男相,若非是要紧时刻,常常是一身大灰色袍子,不施粉黛,连束发的簪子都是药乌刻的,是以沈缘常常辨认不清楚萧师叔和孟师叔两个人。 如今长大了些,倒是再没出过状况。 沈缘闻言也是一愣,手指搁在膝盖上半天没抬起来:“孟师叔……不知道吗?” “是厉师叔告诉我的。” 先前到厉师叔的门下去养着伤,待到病好了些几次来敲孟师叔的门,都没有回音,只能备了些礼叫孟师叔的弟子收下,今日一见又想起数月前之事,本就该当面感谢,却不料孟师叔似乎根本不记得有这么一回事。 “啊……或许是这些日子总是忙碌,忘了些事情也说不定。” 孟长乐思索稍许,蓦然回过了神,她从这几句话里略微琢磨出了一些东西,看着白衣青年困惑的目光,只能先转移他的注意力将丹药拿了出来,道:“这是师叔给你炼出的锻体丹,你暂且先用着,不够了再来向师叔要。” “你身子不好,该多养一养的。” 第45章 沈缘颔首乖巧接下丹药:“谢谢师叔。” 青年早已经长大成人,可在孟长乐的眼里,沈缘却仿佛还是那个总是昏迷不醒,拽着她衣袖不放手的白嫩少年,的确是看着长大的,才能有这番如血缘交接亲人一般的情感,普通弟子大约也只能是弟子了,但小缘总归和别人都是不同的。 孟长乐忍不住轻轻捏了把他的脸颊:“比小时候更瘦了,师叔不看着你,都不晓得我们小缘每餐吃几碗饭。” 云栽雪插嘴笑道:“沈仙君是天上仙人,无需用饭的,孟仙尊多虑。” 孟长乐斜他一眼,轻斥道:“云少宗主真是一张巧嘴,拐带着沈缘怕是要跟你一起从万剑宗跑浮云宗里去了。” 云栽雪只抱剑眯着眼睛笑:“怎么会怎么会?最多请沈缘到我们浮云宗去瞧瞧好风景罢了,老是待在同一个地方,怕是要腻味的。” 沈缘的确没怎么出过万剑宗,他生在市井,被师尊捡回去后便自幼长在山中,这山里每一寸花草树木都喜人可爱,六角阶下那颗梅花树,还是萧师叔为了叫他看着欢喜才种下的血梅,只是再好的风景也会看厌,沈缘方才下山一路上略过无数人间景象,可也是行色匆匆,无法细看分明。 万千好景,无法入他眼眸。 “对不对?”云栽雪忽然垂眸笑着看向他,见沈缘疑惑望过来,轻轻挑起眉重复道:“我说啊,若是浮云宗良景入沈仙君眼眸,叫你欢喜,那倒也不算虚设,对不对?” “靠那么近做什么?!” 沈缘还未曾想好要如何回答,就听孟长乐这么一声怒斥扫过来,青年拂袖而过,荡起两人发丝,沈缘心里刚跳了一跳,云栽雪上前抬手挡住了孟长乐那一袖劲风,他嘴角噙着笑意,斜靠在桌边回头朝沈缘笑了笑:“我碰你一下,你师叔便不饶我了。” “那么只能等下次有机会,请你去浮云宗玩喽!” 沈缘无奈笑道:“孟师叔她只是……” 话未说尽,只见孟长乐忽然拂袖向云栽雪袭去,看这架势倒向是真的要打过去一般,云栽雪一个侧身闪过,自窗台处翻身而下,孟长乐紧随其后一跃而下。 “她只是与你开玩笑……”这句话说完,底下两人已过了数招,沈缘忙往下面广阔之地看去,只见云栽雪已经收了剑势,正与孟师叔说着什么话,这距离有些许远,沈缘未能听清。 云栽雪遥遥朝孟长乐施了一礼,笑眯眯低声道:“谢孟仙尊赐教。” “只是诸位仙尊撒谎,不晓得提前通气的吗?” …… …… 魔族之地生长着无数毒物,深紫色藤蔓缠绕着弯曲树干盘旋而上,将自身藤条之上的毒刺深扎在树皮之下汲取养分,藤蔓的首端处埋在发红的泥土里,裸露的森森白骨成为了这些毒物不可多得的养料,愈深入,这阵叫人昏沉的毒气便愈发浓烈。 闻修决拖着那条受伤的腿,在逢青迟的带领下慢慢行至暗夜深处的一扇重石门之前,他看着那上面残留的冤魂之气,轻轻地合了下眼眸,指节陷入手心里的软肉之中。 又是这里,没有任何改变。 “尊座,请。” 逢青迟做了一个邀请的手势,他再次幻化了一副新的容貌,这回是一个长着大胡子的中年男人,肩膀上背着背篓途经过大道,若是在人间,怕是也没几个人能瞧出来这其中的不同寻常,可这是在魔族里,魔族之人,有几个是省油的灯? 光是摆着摊子卖字画的小孩儿,也可能是已经修炼上百年的魔族老头子。 “这是魔族淬炼之地,尊座虽修了邪术,可到底还是人类的骨头,需得千刀万剐,火烤油煎,受过这十八层地狱之苦了,才能真正得到魔神的力量。” “我知道。”闻修决的目光扫过石门上所刻古怪字眼,这一切都与上一世无缝重合,他所追寻的那另一条歧路,终究是在尽头时又回归了原点,他垂下眼眸,深深地吐出一口浊气,看着那扇石门在自己眼前打开。 石门深处黑乎乎一片,没有任何光亮,走入其中看不见来路,也望不到尽头。闻修决太熟悉这里了,他熟悉到这里面的墙壁上到底刻了什么字,落了几根树枝,底下有几块白骨,都记得清清楚楚。 “沈缘。沈缘……” 闻修决走入这里从来不需要勇气,不论前世今生,都是恨意支撑着他去夺得更强大的力量,为了什么……为了去报复那个,在他痛苦时毫不留情离开的人,为了叫自己早早死心不再心软……他从刀山血海里爬过,拖着两条折断的双腿在这暗无天日中苟活,也曾呜咽着求告上天能救他一救,半睡半醒之间,他紧紧抓着梦中的那块白色衣角死死不放手,对着那张看不清的脸胡乱喊着“师兄”。 可是最终昏倒过去又醒过来,反复数次,这鬼地方还是只有他一个人。 他的师兄早就走了。 不要他了。 闻修决扶着墙壁在墙根处坐了下来,他深知这地方并不如表面上那般简单,无声无息无光无亮,光是待上那么几天便能叫人彻底疯魔,那气息里隐隐约约的血腥香气飘到人的鼻尖,模糊人的思绪,在短短顷刻之间便能塑造出一个没有思想的杀神,他背后的石壁上,多得是那些疯魔之人留下的刀剑痕迹。 但好在他已经经历过一次,再来一回也便没有那么难了,只是心里依旧很疼,混乱的情绪互相拉扯,在心脏处瞬间扎了千万刀进去,上一世他硬生生抗过去三年,在这里看过了所有世间险恶,突破了所有幻境,斩断世间一切情丝妄念,才终于提着那把剑成功活下来。 第46章 事情已经过去很久,有些细节早已经模糊不清,可闻修决却依旧清晰地记着一件事,他在此地受过最严重的伤,依旧是因为沈缘。 那个幻境太真实了,真实到他失去了所有的斗志,想要永远留在这里,他扔下了剑,看着那个白衣青年微笑着站在他眼前向他招手,对方轻声喊着他的名字,闻修决仰起头时,甚至能清晰地感觉到周围潮湿温暖的气息,青年明朗眼眸如星似月,垂眸勾唇朝他笑着,沉静温和。 “师兄……是你来了么?” 那人道:“是我,我来看你了。” …… “师兄……!” “……我好想你,师兄,师兄……” 闻修决双臂张开紧紧抱住眼前的白衣青年,细细地嗅闻着他发间每一处梅花香气,即使已经察觉到那只手已经穿透他的肺腑,也不愿松开,少年在这里待了太久,早已经分不清白天黑夜,唯有这么一点虚幻的来自“师兄”的怀抱,能叫他有些许慰藉。 少年垂下眼眸,欢喜问道:“师兄来看修决,是不是心里也在念着我?” “是啊。” 闻修决无视掉背后那只早已经穿透他胸膛鲜血淋漓的手,只拥紧了怀里单薄青年,低声问道:“那师兄可以亲亲我吗?” “亲吻我一下,我便再也不生气了。” 看着那人如沈缘一般无二的薄唇慢慢倾靠过来,闻修决原本欣喜期待着的心里不知为何忽然涌上来一股恶心之意,他当然想要所爱之人亲吻拥抱,但是……闻修决抬手挥剑用力斩下去,眼睁睁看着那道幻象在他的眼前化作青灰,一切回归现实,他带着一身冷冰冰的伤痕跌坐下去。 但是沈缘——他的师兄,从不会做出这副讨好的模样,这天上仙人纵然真的坠进了淤泥里,怕也是不肯与污秽同处的,他一身泠泠竹骨,又怎可能如此轻易折断? “修决?” 又来了。 闻修决刚回想完这件事,还未从沉郁的情绪中脱身,便清晰地从前方听到了一声熟悉的呼唤,这声音清冽温和,带着叫人忍不住想要靠近沉迷的暖意,他能感觉得到,这幻象,就在他的前方一尺处,余光之下那袭雪白衣裳轻轻飘荡。 不能抬头,不能看。 不可以想,不许心软。 闻修决低头紧闭着眼眸,手指摸到他随身的佩剑,从剑鞘中慢慢地抽出那把利剑来,那道熟悉的气息如同无形的风缠绕在他的身周,叫人无法躲避,他咬着下唇内里的单薄皮肉,牙齿细细地磨着,直到满嘴血腥,也没能抬起那把剑。 “修决?为什么不抬头呢?”那个声音轻飘飘的,有气无力地传到他的耳边。 我已经不再怕了…… 闻修决在心底对自己说,少年从天之骄子堕为在世魔神,也只需要短短那么一刹那,他捏紧了手里的剑,依旧没有抬头,只是用力挥斩出一道妖邪魔气,“噗嗤”一声,剑尖刺破血肉,当胸穿过那道模糊幻影。 “我已经,不再害怕了。”少年慢慢地抬起了头,逼迫自己看着那道熟悉身影在他的面前消散。 他不会再害怕沈缘的离去,亦不会悲怆于他的生死,那些抚摸着青年瘦弱亡骨,合衣安眠,疯了一般叫半数魔族殉葬以此为天祭,祈求叫他的魂魄得以回归人体的无能为力的日子……再也不会有了。 闻修决扔下手里的剑,嘴角在黑暗中勾勒出一道弧线,他躬身低着头,双肩止不住地颤抖,片刻后,诡异的笑声如利刃一般自他的喉间划过,闻修决摸着身旁那块被刻满了胡乱字眼的石壁,顺着那条道路慢慢向深处行去。 杀死了沈缘的幻象,这世间再没有什么东西能够阻挡他。 忽然之间,少年停住了脚步。 他似乎在石壁上摸到了什么东西。 闻修决的手指细细摩挲着那块似乎被攥刻了千百遍的墙壁,一时之间没能摸出那上来到底是什么字来,前世整整三年,他在这处寂静之地长久时光中,早就将这石壁上的刻字摸了个遍,甚至能有兴致去猜一猜刻那字的人是几日几时身死的。 可他依稀记得……这块石壁明明该是光滑的,是他来了这里后,独自修炼偶尔发狂才刻下了一些乱七八糟的言语。 “什么字……?” 闻修决难得起了好奇之心,他从怀里摸出这些日子在人间所买的火折子,拾了地上几根带枯叶的树枝,将火折子吹燃了点着那根干木,朝着石壁上照去。 这一眼,足够叫他刚刚建成的所有理智瞬间崩塌,脸部皮肤下仿佛有千万只虫蚁在撕咬,少年颧骨处的肌肉不自觉地开始抽搐抖动,他的瞳孔似乎在一瞬间缩紧,嘴唇轻轻张开,寂静中只有他沉重的呼吸声和牙齿摩擦的刺耳声音相互交错,气息中充满压抑和疯狂。 [恨你恨你恨你恨你恨你恨你恨你恨你恨你恨你恨你恨你恨你恨你恨你恨你恨你恨你恨你恨你恨你恨你恨你恨你恨你恨你] [我要杀了你我要杀了你我要杀了你我要杀了你我要杀了你我要杀了你我要杀了你我要杀了你……沈缘] 恨死你了。 刀剑痕迹在其上覆盖,凌乱不堪,带着血迹的刻痕在石壁之上残留下缕缕诡异痕迹,每一道都深刻而绝望,充满诅咒之意的恶毒言语分散在四周,却在其后被刀剑所刻痕迹完全覆盖,而在这些充斥着恨意的话语之间,只残留下唯一完整的一句—— 第47章 师兄,我好想你。 …… …… “他叫你师尊?”林鹤延的手好半晌都没能放下来,这句问话像是从喉咙里挤了出来,压抑又阴湿,白衣仙尊低头看了看自己手心里交错的红痕,片刻后才缓和下声音,低声道:“应该的。” 应该的。 是他对沈缘不闻不问那么多年,是他将自己的大弟子过到了师弟门下,宁可闭三年死关,也不愿看他一眼,这一切都是他自己选的,只是自以为可以断绝这份师徒情谊,从此真正明悟大道,可到最后关头,却还是放不下那颗牵挂着沈缘的心。 只需沈缘断绝于他一切师徒情份便好。 自己选的,那便受着吧。 厉城扬抱剑靠在石室之外,他低头沉思良久,里面的人没再说话,外头的人也未曾回答,就连时间都仿佛缓慢了下来,在被风带起的叶子上缓缓流动。 “师兄。”厉城扬开口道:“你明明是心里还念着小缘,却不肯见他,究竟是为何?” 这个问题他想过很多遍,或许沈缘也已经在心底里思考过无数回了。 那个孩子……乖巧,听话,从来是一颗灼灼赤诚之心,温润笑着对任何人,他一身泠泠傲骨青松屹立,长剑并于臂后,守护着他所能守护的苍生,任何人,宁死都不肯退。 他或许想过是自己做错了什么事,才叫师尊对他冷眼漠然,从此不再关照,或许在病骨难忍的漫长寂静夜里,那个孩子会像他小时候那样,疼得缩在被子里偷偷流眼泪,若是幼时,他还尚可以撒娇讨巧,叫诸位师叔来抱抱他哄一哄,可是如今他已经长大了,他是这宗门内的大师兄,谁哭他都不能哭,谁退他都不能退。 懂事得叫人心疼。 林鹤延在石室内沉默许久,他不晓得自己叹了几口气,只是轻声道:“师弟,这世间少有肆意妄然,多的是无可奈何,我问你,若有一日我陷于危困,你待如何?” 厉城扬顿了顿,答道:“自然是救你。” 林鹤延略微抬高了些声音:“那小缘呢?” 厉城扬闻言,手指轻颤了一下:“自然也是……救你。” 林鹤延顿了顿,叹了口气道:“这便是缘由。” “我可以念着他,但不能叫他念着我。” 被沈缘念在心上的人,纵然前面是刀山火海,他也会拼尽全力救人于水火,根本不论自己身上几处伤几处痛,林鹤延已经开始慢慢地感觉到了,他那时随手用石子做出的那则预言,马上就要到来,乌云压城,闭塞难通。 厉城扬看着天渐渐暗下去,他仰着头看见了天空上那层层乌云,正气势汹汹地强压下来,似乎将要有一场大雨侵袭:“师兄,这天色不大对。” 林鹤延在石室中听见了惊雷声音,手指掐算两回,道:“师弟,妖王再次临世了。” 或许那只火烈鸟就是预兆。 厉城扬手指一紧:“我去叫弟子们做好防范,将九道禁制降下!” “不必。” 林鹤延摩挲着指节,道:“妖王虽临世,实力却未济,恐怕会先叫下属来夺小缘那把剑,开放山门,叫诸弟子都练一练手。” 厉城扬道:“是。” 林鹤延等了一会儿,未听见他离开的脚步声音,便稍稍提高了些声音问道:“师弟还有什么事?” 厉城扬站在原地思索良久:“确实还有一事未曾来得及告知师兄,当时你在闭关静修,不许任何人打扰,我便依了宗规戒律来处置。” 林鹤延问:“什么事?” 厉城扬在喉咙里规排了下言语,道:“事关师兄那个关门弟子,他被我发现修了魔道邪术,就在前些日子,大约两月前。” 林鹤延微蹙了下眉心:“你诛杀了?” “并未,”厉城扬道:“小缘给他求了情,我便赶他下山去了,减一等逐出师门,现在大约是在人间,师兄若是不满意处置结果,我将他接来你闭关石室前。” 林鹤延沉默许久,低声道:“修邪术者。” “师弟,你该当场诛杀他的。” …… …… 暂时没了任务的束缚,沈缘终于得了几日闲空,先前系统已经给他播报过相关数据,剧情偏移度大大降低,已经大致回归了正常轨道,但闻修决的黑化值显然快要爆表了,正处在不得不挽救的边缘。 【宿主不挽救一下吗?】系统看着自家宿主跟随云栽雪一齐来到浮云宗,两个人躺在屋檐上看风景,不由得有些担心起他们的任务来。 沈缘道:“没事,主角的心灵没那么脆弱,相信他很快就能站起来把我报复个彻底。” 【如果主角没站起来呢?】 沈缘:“那就重开。” “……” 云栽雪踩着瓦砾提了一壶酒过来,他坐在沈缘身旁,用手肘碰了碰青年的肩膀,斜垂着头笑问道:“沈缘,你喝过酒吗?” 沈缘正掩袖子遮着眼眸小憩,闻声慢慢睁开眼睛,嗓音略有些沙哑:“没有,小时候身体不好,连荤腥都很少沾……”他似乎想起了什么过往,慢慢说道:“我八岁时,萧师叔曾用筷子点了酒给我尝,当夜我便发起了高热,叫师叔们好一顿着急,后面……便再也没有尝过了。” 他问:“酒是什么味道?” 云栽雪从袖口中翻出两只瓷杯来,用酒水洗过了一遍,又浅浅斟了约摸两口酒,才将杯子递给身旁的白衣仙君:“这你得喝了才知道。” 第48章 “你酒量如何?” 刚一问出这句话,云栽雪就在心底暗骂了自己一句“蠢货”。 沈缘从未饮过酒水,又怎么能知晓他自己的酒量如何呢?只是酒量这东西大多是天生就好或差,就如同云栽雪其人,十二岁便能喝倒整个万剑宗,吹了风也不头疼昏沉,还能趁兴舞一场剑,纵然是烈酒,喝上半壶再去修炼也没有丝毫妨碍。 “我不知道。”沈缘接过被子,鼻尖凑近杯口闻了闻,一阵浓郁的清香从他的鼻尖划过,这酒大约是经过调制的,并非是单纯酿好的黄酒,而是往里面添了一些果味,应该是桑葚的味道。 云栽雪靠在他身边,道:“你先尝两口试试,这酒味道淡,不容易醉。” 沈缘点了点头,轻抿了一小口杯中甜酒,只觉得刹那间一股热意从他的喉咙间划过,带着果香的酒液自舌尖滑入胸口,顺着食道慢慢暖过每一寸肺腑,彻底沉静下来之时,舌尖依旧还带着甜丝丝的温暖味道。 “怎么样?”云栽雪将自己杯中酒水一饮而尽,双臂枕在脑后仰躺着看向初品酒液,因这味道一时之间没能反应过来的青年,忍不住勾唇笑道:“这种酒叫做雁鸣,我某次下山初尝过一次,味道很是香甜……适合女孩子喝。” 他是女孩子吗? 沈缘睫羽轻颤,好半晌没能回过神来,他看着杯子里那薄薄盖在杯底的一口酒液,又抬起手臂分来几次全部喝下去,云栽雪原本还在笑眯眯地看着,待到沈缘喝完了酒,低头在原地发呆了好一会的呆,迷迷糊糊地举着杯子不知道要去往何处,神色迷茫无措,他才终于发现了不对劲。 “沈缘?” 云少宗主一个翻身爬起来,一手接过了青年手中酒杯放到一边,另一只手轻轻按住他的肩膀,看着眼前连眼睛都睁得不如原先大的仙君,他忍不住笑出了声,低声道:“沈缘,你喝醉了。” “沈仙君怎么一口酒就醉了呀?” 知道沈缘没喝过酒,没曾想他还是一杯倒的类型,只饮了那么一口,在外面又恰好被风吹上一吹,恐怕再不注意到,他便能从这房檐上跌倒下去,若是叫万剑宗好好呵护着的这朵花儿摔伤了,他那些师叔得来向他讨要说法的。 “没,没喝醉。”沈缘下意识反驳。 “这还没喝醉呢。”云栽雪脱下外袍拢在他肩膀上面,问道:“要不要去我殿中歇一歇?” 沈缘恍惚摇头,他当然不晓得自己此时的模样有多么叫人心神不安,青年一袭白衣胜雪,乖巧地盘膝坐在房檐上,脸色薄红,醉眸微醺,长长的睫羽轻垂下去,迷离恍惚的眼睛上像是蒙了一层诱人的水雾,明明是一副醉态,声音虽有些喑哑,却依旧带着清冷的味道。 “不去我殿中歇吗?”云栽雪坐得离他近了一些,用那件外袍罩住了青年如今梅花般艳艳的如水眼眸,在沈缘上身晃晃荡荡不知向何处而去时,顺势搂住了他的肩膀,叫人依偎在了他的怀里,那份轻飘飘的重量覆盖上来之时,云栽雪不停跳动着的心脏骤停了一拍。 “沈缘?” “……嗯?” 云栽雪用衣裳给他挡着风,他低头看着那人阖眸斜倚在他的肩膀上,心口忍不住紧缩了一下,又轻声问道:“这酒怎么样?” 沈缘迷迷糊糊地靠着他的肩膀,合眼睁眼都有些困难,可如今天色正大亮着,也没有什么困意,青年略微抬了抬下巴示意他知道了,好半晌才慢慢回道:“好喝,是甜的。” 醉酒后的沈仙君似乎很好逗弄,云少宗主起了坏心思,他忍不住将手绕到青年背后,再次单手给他辫了个小辫子。 云栽雪弯起眉眼,故意问他:“那你还要不要喝了?” “……要。”沈缘抬起手就要去摸他那只被子,手指摸到半路却被另一只发烫的手拽回来,他正昏昏沉沉不知所以,便听一道声音凑近在了他的耳边,满含着笑意:“不行。” “沈仙君已经醉了,不能再喝了。” 云栽雪指尖绕着那条辫好的细长小辫,噙着笑道:“更何况那是我的酒,沈仙君想喝,是不是得先讨一讨我的好?” 沈缘迷茫抬头:“……怎么讨?” 云栽眉尾挑起,思索了片刻笑道:“你抱一抱我罢,若是叫你做些别的事来,恐怕待你酒醒,要恼了不理会我的。” “不会。”沈缘微微晃了下脑袋,他双臂张开一点,眼见着就要依言抱上去,上身却陡然间一个踉跄,再次跌进了云栽雪的胸口中,红衣青年胸口一痛,只感觉到面前小仙君直直地砸了下来,力道有些大,撩开沈缘额间发丝一瞧,果真看见了他额上那一点磕出来的红痕。 云栽雪用拇指给他揉了一揉,又问道:“为何不会恼我?” 沈缘依偎在他的怀中轻轻阖眸:“……云少宗主,是好朋友,待我好,酒好喝……浮云宗景也好看……谁帮我什么,我都好好记着的……” “你还能认得我啊?” 云栽雪又问:“我做什么沈仙君都不会恼我么?” 沈缘点了下头,呼吸有些轻缓。 他如此乖巧安静,如今就靠在他的怀中,云栽雪天大的烦恼之事都忘了个一干二净,他低低地叹了口气,道:“十三岁时论剑台上那回,我不是故意的……只是见你那般形容,太喜欢了,一时下不去手。” 第49章 “后来的论剑大会,我都有到场,却始终不见你的影子,也不便到万剑宗门内去寻你道歉,遗憾了许久,你别怪我……我只是一见你,那些剑招术法便忘得一干二净了。” 沈缘轻轻“嗯”了一声,没有说话。 云栽雪低声道:“别恼了我。” “嗯。” 他似乎昏昏沉沉就要睡着,云栽雪不忍心将他再次惊醒,可心中又有千万般言语要叙说,只能将声音轻了又缓,嘴唇附在了青年耳边,像是说悄悄话那样,继续低声道:“后来我听说你病重,便手抄了些修心音律本,连夜叫人给你送了过来,可你似乎并没有修炼……我等了好长日子,想着什么时候能等来你一封信向我问问其中细节……一直都没有。” 他再开口说话时,怀里的人已经不再回答,白衣青年睡觉时喜欢蜷缩着身子,必须要捉着什么东西才能安眠,这是幼时便留下的习惯,那件外裳遮挡了微风,云栽雪怀中暖意攀升,沈缘侧脸靠着他的胸膛,默默地睡着了。 “沈缘。” “……” 云栽雪低头道:“我偷偷地亲一亲你,好不好?” “你也不要恼我。” “……” “不说话就当你同意了。” 屋顶房檐之上荡起远处桃林绯红花瓣,云栽雪一身烈红衣裳与沈缘身上雪白颜色交互交织缠绵,他看着怀里青年安睡,向来放荡不羁的面容之上罕见地透露出一丝温和之意,或许已经过了很久,又或许只是几个呼吸之间,他的心里绕过百转千回,云栽雪指尖滑过青年冷淡白皙的侧脸,用食指轻轻地勾住了小仙君的下巴。 酒气弥散,满天飞舞的绯红桃花瓣翩翩而下,落在了青年一身素白衣衫之上,像是在其间绣了数十朵淡粉的花朵,而一去经年,在十年之后,浮云宗大殿的房檐之上,云栽雪慢慢地底下头,一亲芳菲,终于吻到了那朵他百转千回梦中心心念念的小桃花。 “这浮云宗好风景,得你看了才不算虚设。” …… …… 短暂平静之下必定有波涛汹涌,沈缘自回万剑宗门后,便敏感地察觉到了山中气氛的不同寻常,山门处禁制大开,却少见了增加了守卫的弟子,几位师叔也是经日不见踪影,沈缘炼化了闻修决的金丹为自己所用后,体术大增,以往那些只能明悟了心决却无法完全练成的剑术,他花了约摸半月的时日全部通透。 白色身影在竹林中持剑,青年剑光霍霍,矫若游龙,那柄倾世长剑璀璨耀目,剑尖自竹叶间滑过,在昏暗中拖出一道月华般狠厉的光辉,只听不远处一声唆然骤响,白衣仙君信手挽了个剑花,挥剑斩去。 青葱绿色竹叶在他的眼前碎裂成两半,翩然而下。 “小缘,长进了不少。”萧景炎拍了拍手,自竹林中走出来,上下扫了眼前青年一遍,才道:“你近来身子好了许多,那些小弟子告诉我你总是在这边练剑,怕你劳累了,叫我来劝一劝你。” “萧师叔,”沈缘略一施礼,道:“是孟师叔散尽半身灵力才救我一回性命,小缘幼时病痛缠身,多亏了诸位师叔看护,大恩难忘,如今山门中或有灾祸,弟子作为万剑宗门人,自然不能坐视不理。” 萧景炎一愣:“你也感觉到了?” 沈缘点头道:“是。” 山门中原本就三道对外的禁制,如今却反而大大敞开,似乎要等待着什么到来一样,这当然不同寻常。 萧景炎看了他一会儿,劝道:“小缘,你别太劳累,有多么严重的灾祸,都有师叔在呢,师叔定会好好地护住你。” 沈缘沉默片刻,抬起头道:“我也想保护万剑宗。” 萧景炎不再过多劝解,只是拍了拍他单薄脊背,示意他合鞘跟上来。沈缘收了剑势,亦步亦趋地跟在师叔身边,前面的蓝衣仙尊好半晌都没开口说话,夕阳逐渐从山头落下去,只余一片模糊光辉,两个人踩着落叶走过小道。 “小缘。” 萧景炎在一处小湖边停下脚步,他扶了一把身旁的青年,叫他稳稳地站住了,才慢慢松开手。 “前些日子我制符完毕后出关,听你厉师叔说,你拜入了他的门下?” 听见这句问话,沈缘低头沉默片刻,只轻声道:“是。” 萧景炎点了点头:“那也好,无需再受你师尊冷落了,这些年你受苦,师叔看在眼里的,我和你厉师叔孟师叔三人,各自请了无数回,你师尊终于松口了。” “这样也好,这样也好。” 沈缘附和着亦是点了点头:“厉……师尊待我很好,宗主同意了的,他无法照料我,叫我以后跟着……师尊。” 萧景炎弯唇笑了笑:“不叫他师尊了?” 沈缘抬起眼睛:“不叫了。” 萧景炎笑意更深:“小缘怎么知道我说的是哪位?” 沈缘垂眸没说话。 “别难过,小缘。”萧景炎道。 他伸手轻轻抚了抚青年脸颊,温声哄道:“萧师叔永远是你萧师叔,不会变的,若是待到哪里都不开心,就去萧师叔那里,你小时候睡的房间,师叔还给你留得好好的。” 沈缘眼眶中涌上一层热意,他摇了摇头,道:“我不难过。” 萧景炎叹了口气,双手捧起他的脸瞧见青年一双已经微微泛红的眼眸,无奈道:“师叔只是问一问,不想叫你流水豆子的。” 第50章 “你小时候疼得哭狠了,连带着身上的病都得经年累月才能好全……”萧景炎说着去摸他的脉搏:“给你探一探,身体若好了,师叔给你挡着了再哭,可否?” “……师叔?” 萧景炎摸着他的脉搏皱起眉心,又似是不可置信般重新摸了一回,他脸上的诧异之色凝成了实质,似乎就要像满天树叶一样坠下来,沈缘有些紧张,忍不住蜷缩了下手指。 “小缘,你……” “这金丹是……?” -------------------- 感谢在2024-07-07 23:52:48~2024-07-09 18:01:2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受当舔狗天经地义、小倦熊 5瓶;yuki酱 2瓶;攻不可以抱受、close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3章 仙门大师兄他不想黑化(33) 沈缘心尖有些泛凉, 迅速抽回了手,徒留萧景炎两根空荡荡的指头还搁在半空中。他有些不自然地拢了拢衣袖,将手腕藏在了宽大的袖袍之下, 眼睛垂了下去:“师叔,小缘近来在……师尊门下好好修养着, 身体已经好了许多。” “……啊,这样。” 他焦急于为自己身体康健的状态找一个合适的借口,心里头还没想好, 嘴唇边的话已经说出来了,若是面对外人,沈缘自然没有回答他人问题的必要,也无需如此紧张,只约摸着一两句敷衍话带过便可。 但面前这位是他师叔,也是几位长辈中心思最细腻的一位, 沈缘从未对自家长辈撒过什么谎, 甚至在他整个二十余年人生中, 他从未说过谎话。 这样的局促与心焦, 或许早就被师叔看透了个彻底, 他可能只是不屑于揭穿罢了, 萧师叔能对他有这几分偏爱,已经是做到了一个万剑宗仙尊的极致, 试问有哪一正派宗门, 能容忍手下的弟子强取别人金丹炼化为自己所用? 没有的。 这已经和修炼邪术走入歧途, 没什么区别。 萧景炎沉思片刻, 拽着他的手腕便向着占柳台方向走去, 那处高台连接着这一大片竹林与万剑宗的议事堂, 沈缘心头一慌, 便想着将自己的手抽出来,却不料被捉得更紧,连白色的袖子都被裹了起来。 “小缘啊。” 萧景炎拉着他的劲瘦薄腕,声音温和道:“不是难过了还想哭一哭吗?你跟我来,可别叫别人看见了。” 沈缘被迫跟着他一路走到距离占柳台不远的溪水旁边,萧景炎终于松开了他的手腕,青年看着前方潺潺流动的溪水,退后两步,将身旁的沈缘轻轻往前推了推:“可不能哭的时间长了,不然你要害头疼的。” 沈缘无奈回了下头:“我不哭,师叔。” 萧景炎沉默了两息,问:“为什么?” 沈缘道:“我已经长大了。” 他说着便不再看身后萧景炎的眼睛,只是站在溪水前垂眸看着水面上荡漾的层层波纹,这溪水还算清澈,可以隐约照出他的面孔,沈缘攥紧了手中的剑,忽觉一行温热的液体从他的左眼处流下来,青年忙抬起手用袖子擦干了,不想叫人看见他泛红的眼睛。 萧景炎似乎并无察觉,只是沉默地站在他的身后,他是上一辈里祖师爷关门弟子,故而与沈缘年岁差距并不算大,这个小师侄那时有什么话,都乐意和他说一说,可一去数年,在他注意不到的时候,沈缘早就已经长成了大人模样。 沈缘专心致志地盯着溪水,却忽地听到水中几道连续的“扑通”声响,他好奇抬眸一看,见几只金红鲤鱼相继跃出水面,在溪水之上带出一道弧线,又雀跃地钻回水底,如此往复数回,沈缘抿了抿唇,道:“我这么大了,师叔还哄我。” 萧景炎放下燃着灵力的手指,走上前来笑道:“你小时候可喜欢,不晓得现在有没有用了。” 沈缘轻声道:“谢谢师叔。” 萧景炎侧眸看他:“小缘都谢谢师叔了,还不肯和师叔说一说吗?”他顿了顿,补充道:“金丹的事。” 听见这句话,沈缘并未惊讶,萧师叔向来是心细的人,若是常人来摸他的脉,未必能摸出那颗金丹的异常,如同孟师叔一般,只凭查看筋脉灵力流动便能看出他的病症的医师,也不大多,这件事沈缘并未向任何人说出口,如今只有萧师叔一个人探出来了。 “我……拿了别人的金丹。” “谁的?”萧景炎问。 沈缘沉默许久,才道:“闻修决。” 萧景炎闻言眉尾轻挑:“师兄那个关门弟子的?说起来这几个月似乎没见着他,泊风前几日还来问了我,说是山中找遍了都没影子,可是我也没瞧见呐,你把他杀了?” 沈缘愣了愣。 萧景炎压低了声音:“你真把他杀了?” 沈缘:“……那倒没有。” 萧景炎皱了皱眉:“都怪你师尊,把你教得太良善,这种事本就该赶尽杀绝才对,要是他侥幸活过来报复你,那可怎么办?” 沈缘惊了一下:“……师叔?” “师叔不怪我吗?” 萧景炎捏了下他的脸,笑道:“你要是与你师尊或者是宗主说,难保他们不责怪你一回,这可是犯了宗规戒律的,真挨了刑能把你命去半条,可你觉得师叔我难道是什么很正直的人吗?” “况且我知道小缘有难处。” 第51章 他从怀里摸出一张符令来,握着沈缘的腕子,塞进了他的袖口中,轻念几句口诀后道:“好了,掩灵避息,旁人再探你的脉,是探不出了。” “这事师叔来解决,你不要担心。” …… …… 万剑宗门接连出现了几次妖兽忽然袭击的事故,在这些日子里宗门弟子的戒严强加练习和相互配合之下,仅有少部分弟子受了一些轻伤,到目前为止没有人因此身亡,可未降下的禁制还是叫沈缘忍不住有些心忧,这些日子里天气也差得很,在又一次乘着小雨回来后,沈缘毫无疑问地受了些寒。 他不愿再去麻烦孟师叔,因此独自一人盘膝在床榻上用灵力回转了几个周天,稍缓了缓身上的冰凉之意便合衣入睡。 秋夜微凉,有细风卷着树叶自窗口缝隙处飘进来,吹动着沈缘垂在床侧的几缕长发,青年双手交合置于腹间,手臂轻压着薄绒棉被,却忽地闻见一阵阵浓郁诡异的花香。 这香气烈烈,随着风灌入他的鼻孔之内,沈缘喉咙处涌上一阵阵的无色香气,自唇角处化为虚烟慢慢地逸散在房间里,半晌后山顶钟声“砰”地连响几声,青年半睡半醒之间似乎觉察到了一阵不同寻常的气息,他捏着手指想要坐起来,身体却麻木得厉害,连眼皮也沉重得不似往日般清明。 好困……怎么回事? 沈缘无法睁开眼睛,就连覆盖在绒被之上的手指也无法动一下,他凭着最后一丝清醒微微睁开眼睛,长睫遮挡之下,只见一个高大的影子直直地立在他的床前,他看不清这人形的相貌,也无法控制自己渐渐无法感知的身躯,在一阵灰白烟雾迎面袭来时,沈缘反应略迟钝了些,便被这阵烟雾钻了空子,彻底叫他昏厥。 “我的好师兄。”那个影子凭空点燃了烛火,慢慢地走近床边,他的脸上覆盖着一层玄铁面具,遮住了下半张脸的容貌,只露出一双深邃锋利的眼睛,如若沈缘依旧清醒,凭着这么多年时时刻刻的相处,即使只有一双眸子,他也一定能认得出来这到底是何人。 闻修决坐在了床边,他看着床榻之上安静睡着气息微弱的青年,有那么一瞬间居然感觉到了陌生,墨发白裳,容貌依旧是那副容貌,眉眼处清冽似水,软和得叫人忍不住怜惜,相比于之前那副明显的病态,他如今显然已经有了几分气色,在淡淡烛光之下,青年白皙面容上还能隐约看出一层血色。 这足以证明,这些日子他过得很好。 可不知怎么的,闻修决心里那阵恨意却忽然淡了许多,就连手里握着想要予以这人致命一击的匕首,都在手指颤抖下落了地。 “咣当”一声微响,少年恍然回神。 “就这么杀了你,未免太容易。” 闻修决不知是在对他说,还是在对自己说,他的手慢慢地抚上青年温热脸颊,顺着额心向左侧滑下去摸到了他的耳尖,过去这么久,拨开沈缘脸侧发丝,却依旧可以隐约看见他耳尖上那几点淡淡红痕。 他低下头,在那几点痕迹上再次落下咬痕,青年在梦中轻轻嘤咛一声,却被一只手瞬间捂住了嘴巴,湿热的气息喷洒在闻修决的手心里,他细细瞧着沈缘梦中忍不住蹙起的眉心,忽然想到一个足以叫他恨意消除稍许的好办法。 这或许的确是一个极佳的报复手段。 叫他舒畅,叫沈缘不开心,这就足够了。 闻修决的手缓缓落在了青年胸口间,只是顿了片刻便再次下移,原本覆盖着的绒被被掀起半边,闻修决在黑暗中摸索到了这人腰间束带,他知道沈缘有在腰侧打两个活结的习惯,于是一切进程都十分轻巧,少年手指微一拉扯,沈缘胸口间的白色衣裳领子便随之松了一松,露出甚雪般白皙的脖颈和胸膛。 下面是……里衣。 闻修决不禁有些兴奋地屏住了呼吸,缠绕在心口的爱意藤蔓挣扎着想要冲破这薄薄一层皮肉,它们挥舞着枝蔓,叫嚣着要将眼前的人碎骨拔筋,吞之入腹,轻风剥落层层粉红花瓣,在空气中飘荡飞舞。 沈缘幼时因病无法出门,整日里都呆在室内,是以整个身子都是雪白的,闻修决沉默地看着散乱衣裳之下那微微裸露出来的肩头,面上虽尚还算平静,可颤抖的手指早就出卖了他杂乱的思绪。 爱人,仇人。 恨意,想念。 所有一切,完全混乱了。 闻修决剥开层层花瓣,将内里泛着甜味的花蕊含在舌尖,拥抱在怀里,他轻阖着眼睛,似乎害怕惊醒了睡梦中的人一般,动作轻柔,山间鸟鸣声不能入耳,闻修决听着床榻之上那阵悦耳的呼吸,有些得意地笑出了声。 “一死了之是最容易的。” 他俯下身细细研磨着青年柔软唇瓣,声音如同从最幽深的山谷中传出来:“我要将你的一切都毁去,磨骨抽筋,撕咬下你每一寸血肉,叫你纵然求死,也绝不可能逃离。” 闻修决舔了下唇间的清新味道,愉悦地弯了眼眸:“师兄如若知晓你与我这个魔族交合,怕是要再给我几个巴掌,羞愤而去了。” -------------------- 感谢在2024-07-09 18:01:29~2024-07-10 21:47:0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haruka 1个;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振野乏了 1个; 第52章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攻宝妈妈亲亲你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天才少女懿 10瓶;自是废墟中逆光而来 5瓶;受当舔狗天经地义、攻宝妈妈亲亲你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4章 仙门大师兄他不想黑化(34) 霞色烛光的照亮范围实在是有限, 闻修决自上而下,也只能模糊地瞧见他小半张脸,随着白烛蜡油慢慢滚落在桌面上, 形成一朵朵不规则的白色梨花,恍惚火光渐渐化为一簇小小的火苗, 在墙壁上不停挪动着的影子之间跳动。 稍许片刻,一阵微风从窗外吹进来,彻底熄灭了那盏淡淡火光, 一切都黯淡下去,在伸手未必能见五指的房间里,唯有一抹月色垂怜般落在了沈缘的唇边,这道微光点缀着红珠,勾勒出青年单薄唇线。 闻修决盯着沈缘已经被他的唇齿磨破了的唇珠,在似明似灭的月光映照之下, 再次鬼使神差地低下了头去, 他用齿尖细细地研磨着那一点柔软, 待到它已完全肿起来, 才将手臂揽在了沈缘脖颈之后, 又顺着青年的下巴从他的锁骨处浅浅吻过。 沈缘被这样颠来倒去地弄了两三回, 却依旧沉沉睡着没有醒来——他当然不会轻易醒来,魔族至高无上的花幻秘术, 用来对付诸如这些从不沾声色的仙门子弟, 简直是轻而易举。 “我有些后悔了。”闻修决的手臂轻巧地将他的腰身揽住, 眼眸扫过沈缘上半身的凌乱形容, 暗色瞳孔之中似是燃起了一簇怎么也浇不灭的火苗, 他说:“我该叫你醒着的。” 没有人回答他的话, 闻修决却也乐得自在, 他的指尖缠绕着沈缘柔软墨发,绕成一圈又一圈,松松地挂在仿佛也因此染了一阵清香的食指上,他将手指凑近鼻尖轻嗅半晌,忽地又低声笑起来。 “若是沈仙君清醒着叫我玷污了身子,怕不是要拿着那把归缘剑,将我捅成蜂窝才好解恨。” “可这样也好,师兄只要知晓是我就行了……这么睡着,倒也方便许多。” 闻修决收紧了手臂,只觉臂弯之间青年的劲瘦腰身更加叫人爱不释手,年少的他或许会委屈自己,可身为尊座的闻修决再不晓得什么叫作委屈求全,他呵护着这具身躯,爱护着这个人,到头来得归缘一剑,落得个膝骨碎裂的下场。 两次。谁的真心可以这样生生被践踏两次? 与其这样,不如换他来践踏沈缘。 既然厌恶他,不如干脆厌恶到极致,成个不死不休模样,纠缠到他彻底放下那口气,像当初报复那些欺辱他的弟子一般,折磨沈缘到他已经能彻底释怀,不再念不再想,全了沈缘,还了自己。 闻修决向怀里摸了摸,想找出一个信物来,好叫沈缘醒了看见就知道是他,可他摸索许久,却只找出一根那日他出炼狱门,逢青迟给他的一件法器——细蛇骨鞭,在定元灵修炼,以修复丹田的时日里,闻修决常常将它拿在指尖把玩。 “这件……也算好罢。” “魔族的法器,你碰一下恐怕都觉得脏。” 少年揽着青年瘦弱脊背,忍不住低低地叹了口气,他催动那根蛇骨鞭慢慢从一只小小的手环变为一条细长鞭子,一只手探入青年腰后,将这根蛇骨鞭系在了他的腰间,骨白色长链半遮半掩地盖住了沈缘腰间痕迹,闻修决眸色暗了暗,将怀里的人轻轻放倒在床榻之间。 秋寒渐起,罗衣消瘦。 青年衣衫凌乱不堪,裸露的整个上半身尽是点点莫名痕迹,闻修决穿好衣裳下床,回头望了一眼,又为青年盖好了被子,遮住身上红痕,他摸了摸自己的唇,心情绝佳地笑出了声。 “师兄,继续厌恶我吧。” …… …… 窗子再次微响一声,风吹着床边被堆叠起来,凌乱一团的外衫,忽地有什么黄色的东西从那件衣衫袖口处飘荡下来,掉落在了床边。 这个梦有些太长了。 不知过了多久,沈缘稍稍有了一点意识,可他的身体依旧麻木着不能动弹,困意和疲倦一同袭来,击打在有些酸痛的身体上,青年紧闭着双眸微微蹙起眉尖,在黑暗中忍不住嘤咛一声。 “嗯……” 还在做梦吗? 奔涌的热意覆盖在他的身躯之上,沈缘依旧没能睁开眼睛,在充满了细风春色的梦中,他只能看得见竹林之间弥漫着的层层白雾,绯红霞光漫天,几乎浸染了整个原野,他迈着沉重的步伐不受控制般向前走去。 “沈缘,你原本就叫沈缘吗?” 沈缘扶着竹枝,微微启唇:“不是。” “我的名字,是师尊取的。” 他在人间流浪时,本没有姓名,街上的那些流浪儿来戏弄他时,总是“喂喂”地这样叫着,虽是几岁大的孩子,可他早已经感尽了人间苍凉,这样的微小恶意,也是屡见不鲜,原本早就该习惯了的。 那个叫二狗,这个叫阿牛。 那么他叫“喂喂”,也算顺耳。 只是某天一位仙尊忽然落入这肮脏市井,那时的沈缘身体稍康健了一些,便坐在路边帮旁边的大娘编箩筐,对面卖馒头的老板娘见他可怜,悄悄地给了他两个又圆又大的白面馒头,沈缘连忙塞进了怀里藏着。 编箩筐的大娘瞎了一只眼睛,见他如此,不由得轻叹道:“你还是早吃了吧,不然又要被那些混账东西抢走。” 第53章 “不是,”沈缘摇了摇头,道:“铺子里的老板回来了。” “不能叫他看见,不然老板娘要挨骂。” 日落西山,费劲力气编织的箩筐并不能卖出好价钱,沈缘拿着大娘给他的几个铜板,坐在江边看着波纹荡漾的水面,从怀里摸出一只馒头来吃。 那只馒头,快要比他的脸大了。 沈缘吃了一小半,累得有些难受,正想着磨出来点碎末给江边的灰雀也吃几口,却忽地听到旁边一声清冷之音:“给我一块。” 不知道该怎么形容了,那时他没识得几个字,只觉得眼前这人一身白衫素净无比,与这座小城格格不入。 他愣愣地看了好一会儿,才忙从怀里摸出另一只馒头来:“刚才那个我吃过了,你……吃这个。” 那人接过已经彻底凉透的馒头,撕下一块放进嘴里,两个人一大一小在江边看着水面,一直到天色渐渐黯淡,那人才开口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他原本想说:我没有名字,或者我叫“喂喂”。 可话到嘴边,他却改了口:“小元。” “哪个元?” 沈缘道:“……银元的元。” 那些他能听懂的字里,大约也就这个较为熟悉了,晚上街边的醉汉总是扯着嗓子喊什么“好吃好喝,明天再挣一块银元”,沈缘不知道银元具体是多少钱,只是觉着这个词听起来挺顺耳,就一直记在了心里。 “我和你有缘分,”那人侧过头,问道:“你愿意随我走吗?” 沈缘问他:“你是神仙吗?” 那人道:“万剑宗。” 沈缘了然:“那你是神仙。” 对于普通百姓来说,他们哪里晓得这些灵力术法什么的,有些人在一生中甚至没能见过一眼万剑宗的山门,更别提什么修炼了,沈缘当时的想法过于简单,他只想着,若是神仙,叫他身上不再痛,或者能叫他吃饱饭,这就好了。 这已经很好了。 “元为始,与缘字同音。” 白衣仙尊思索着,在指尖点了几下,道:“姓沈罢。” “就叫沈缘。” “哪个缘?”他问。 仙尊在他的手心里描了三遍那个字的形状,他细细感受着那指尖上的暖意,开口道:“那我是不是该叫你爹爹?” “错了。” 仙尊点了点他的眉心,道:“你该叫师尊。” 沈缘在梦中蜷缩起了手指,眉尖蹙得更加紧,梦里有个声音在扰乱着他好不容易理清的思绪,青年尝试着挪动手指,他想在自己的大穴间用力点下去,好让痛意叫他得以清醒,可他艰难地颤着指尖,却只摸到了腰处挂着的一条冰冷冷的东西。 天光大亮,沈缘蓦然睁开眼睛。 元为始,缘为终。 第四重心境,居然在梦中突破了。 “这是……?”沈缘想起身合息,睡前原本系得好好的衣裳却忽然从他的肩头坠落下去,露出了满身的淡红痕迹,他的手心里松松摸着一样东西,青年低头看去,一根蛇骨长鞭紧紧缠绕着他覆满了诡异痕迹的腰身,凌乱的白色衣衫间满是红肿。 他后知后觉地感觉到身体酸痛。 -------------------- 感谢在2024-07-10 21:47:02~2024-07-12 02:35:4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于是呢、受要当自强像个男人、已老实求受控放过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卿玖 4瓶;小彻栗子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5章 仙门大师兄他不想黑化(35) 那根蛇骨鞭是由妖兽的白骨串连而成, 边缘处被打磨光滑,唯有尾部锋利如刀,带着浓烈叫人作呕的邪气, 它像一个锁套一般将青年的腰身禁锢起来,轻轻地垂在小腹间, 欲盖弥彰,半遮半掩地覆盖在红肿痕迹之上。 沈缘撩起轻薄衣衫,慢慢地将裤脚卷在膝盖之上, 这才发现不止是上身,就连脚腕处,也被覆盖上了一层密密麻麻的红色痕迹,如同钟声在心头敲响,窗外的微风如同一只诡异的手,轻轻地拂过他的脊背。 “……” 阵阵恐惧涌上心头, 房间里的燥气叫人窒息, 沈缘张了张唇颤抖呼吸着, 还未能合上唇瓣, 嘴角处的撕扯疼痛又一次将他拽进深渊, 他攥紧了手指, 脸色有些惨白,半晌后又摸索着将自己整个人靠在了墙壁上。 是谁? 如此戏弄他。 沈缘低头轻阖着眼睛, 不敢再看他那满身狼藉, 他断断续续地小口喘着气, 冷汗自青年额间落下来, 坠在点点红痕的大腿上, 这样的状况早就超出了他的认知, 沈缘在山中二十余年, 从未沾染过半分爱念,故而看那些情爱诸事也是懵懂。 却不料只是一个夜晚,就叫他遭遇了这样的事情,那根蛇骨鞭就那样缠在他的腰上,如此胆大妄为,将一件邪物作为装饰品留给他,原本就是对一个仙门子弟最大的侮辱。 昨夜……到底发生了什么? 秋风有些凉,沈缘合上衣襟强行让自己冷静下来,细细思索着,昨日因一些琐事,他劳累一整天,因此睡得早些,那时钟声未响,大约还未过子时,如果是平常时日,沈缘在睡前会默背一遍心决经文,可他并没有昨日这段记忆。 是有人用计叫他昏倒。 第54章 能将蛇骨鞭这种高等邪物法器随手拿出来的,妖族和魔族大约也没有几个……想到这里,沈缘骤然一惊,有什么东西渐渐地浮出水面,他的手指慢慢蜷缩起来,一个熟悉的名字浮现在了脑海中。 闻修决。 若是他来报复,那完全合理。 “这样的报复……”沈缘的手指骨节处发出细微响声,他垂着眼眸坐在床榻间,脊背靠着冰冷墙壁,忍不住咬紧了下唇内里的薄薄血肉,青葱玉白的指尖颤抖不止,阵阵怒气涌上心头,冲得他脸颊微微泛红。 “低劣下作的手段……”青年将那根蛇骨鞭取下来攥在手心里,蛇骨尾部尖刺划破了他的手掌,血水自沈缘手指缝隙处慢慢流出,滴滴落在那身凌乱白衫之上,他喘着气抬起眼睛,须臾一声嗡鸣震响,手中蛇骨鞭瞬间化为灰白粉末,自他的手心里如沙一般流下。 沈缘盯着指缝中泄出的粉末,眼眸中那一豆亮光愈发黯淡下去,这番折辱超过了他平常的简单认知,以至于已经静默冷静许久,却依旧没能压抑得住指尖的颤抖。 这件事,他不能说。 【宿主……黑化值降了一些】 沈缘拢好衣襟:“降了不是很好吗?这有什么可报的?” 系统沉默一会儿:【您也别太难过……这种剧情难免会有,毕竟是很早之前的狗血剧本了,主角有时候变态一些……也很正常。】 沈缘道:“但是他不正常。” “如果他趁我昏迷取回金丹,或者直接上来偷袭报复,纵然把我杀了,我都不会这么看不起他,趁着人昏迷睡着……这是主角能干出来的事吗?!” 系统:【主角好像对称霸世界没什么想法】 沈缘:“管他有没有想法,我们的任务不是修正剧情降低黑化值吗?任务平稳进行中,一切正常。” 系统磕磕绊绊地说完了下半句话:【但是他对宿主你倒是……很有想法】 沈缘:“……” …… …… 接二连三的妖兽侵犯叫宗门内诸弟子心力交瘁,虽早有防范,在沈缘与弟子们的合力下次次击退,可宗主下令并未降下的禁制几乎叫那些妖族进出无臾,若让他们早早地摸清了地形,之后若有灾祸,对付妖王简直是难上加难。 “为何不早早降下禁制加以守护?”沈缘跟上厉城扬的脚步,追问道:“禁制只有宗主一人可操控,如此这般大开山门,难道要致诸师弟的性命于不顾吗?” 厉城扬摇了摇头没有回答,只是拽着他的手将沈缘按在椅子上叫他坐下去,折身又去给他斟了杯茶过来,用指尖推着到他的手边:“小缘,喝口甜茶吧。” “师尊!”沈缘咬着牙,道:“您不要哄我。” 厉城扬正犹豫着该如何和他说这件事,目光刚一移过来,却猛然发现青年白皙面容之上,嘴唇处却出奇地艳红,蹙着眉心低头细细看了,才发现他的嘴唇已经肿了起来,血液在薄薄皮肉之下流动,自唇角破皮的地方溢出几滴。 “哎呀,你的嘴巴这是怎么了?” 沈缘脸色微微泛白,他身上那些痕迹不知怎么的,用术法口诀无法完全消退,包裹在痕迹之上的魔气,他吃了几颗洗灵丹才完全祛除,但若是有明眼人刨根寻底,定能轻易瞧出来他经历了什么。 厉城扬的手指屈起,轻轻抚上他的唇,笑道:“小缘看着可不像是贪欢的人呐,你来悄悄地告诉我,是谁能摘走我们家小缘这么一朵鲜花儿?” “你萧师叔那位早年与你陈过情意的女弟子吗?” 沈缘道:“不是。” “是外门的?” “不是……” “……是哪个爱慕你的,男弟子吗?” “师尊不要乱猜了。” 厉城扬思索着:“你这些年没怎么下过山,连万剑宗的门都很少出,也遇不上什么妖女……难不成是……” 沈缘的脊背突然一阵发寒,极度不详的预感即将冲出,他当即抬起手就要出声打断:“师……” 可是早已经迟了。 只听面前玄衣青年眯着眼睛看向他,淡淡地说出三个字来:“云栽雪啊。” 轰隆一声雷鸣,将沈缘的大脑震得一片空白,他不晓得自己的师尊是如何想到云少宗主的,一时之间只觉得无比荒谬,可定下心来再想想,没猜到闻修决的头上,那还算好,如若叫厉城扬知道是闻修决趁他昏睡从而……了他,凭他的性子,怕是连夜杀进魔族也不为过。 “没有的事。” 沈缘叹道:“师叔说什么就是什么吧。” “话说回来,关于禁制的事……” “嘘。”厉城扬忽然捂住他的嘴,低声道:“噤声。” 此时正值黄昏时刻,厉城扬低垂眼眸细细听着,他们二人头顶的屋檐上方,忽然传来几声细碎异动,这声音来来去去几番,只在这个不大的范围内停留,似乎是在搜寻什么东西。 沈缘也听见了,他握紧了手中长剑,与身旁的厉城扬对视一眼,这么光天化日之下,居然有妖族胆敢如此光明正大地闯入。 “小缘,禁制的事,我回头和你说。”厉城扬压低了声音,附在他耳边道:“这些妖族是冲着你来的,你手里那把剑,是当初祖师用来禁锢妖王的法器,妖王想要取得当初的力量,必定要拿归缘剑作为钥匙开启封禁,只是不知为何他们每次都能轻易寻见你。” 第55章 厉城扬思索着问他:“你可有遇到过什么异常吗?” 沈缘沉思片刻:“除去上次那只火烈鸟……我曾在病中碰见过一只狼妖,见他灵力低微,以为是萧师叔养的灵兽之类……他近身过我。” “名字叫……雁鸣。” 青年话音刚落,忽地听见房檐之上震响,未等反应过来,一道剑刃肃杀声音接连而上,似乎已经与那只妖兽正面对抗上去,片刻之间连续几道异响,沈缘听见了门外之人的声音。 “早就见你鬼鬼祟祟,所幸我跟了过来,胆敢惊扰我师兄,你好大的胆子!” 他听出了这熟悉的声音,心头一慌,拿起归缘剑便翻身从窗口处跃上屋檐,正巧看见宋泊风震起意剑朝着对面的妖兽而去,一切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沈缘根本来不及开口阻止,便见那妖兽探出一只藤蔓似的手刺穿了少年腹部。 “泊风!” 宋泊风剑刃被折断,整个人血淋淋地挂在那根藤蔓上,像是一块即将被架在火上炽烤的肉,整个人顷刻之间面目全非,他忽地转头看见沈缘的身影,奋力在掌心聚起灵力,一掌震向那只妖兽,趁着妖兽被击中,宋泊风连忙转头喊道:“师兄快走!” “我控住他!” 厉城扬紧随沈缘一同翻身而上,宋泊风的眼睛亮了一亮,刚想开口说话,却冷不丁地呛了一口血,藤蔓已经将他的整个身体完全缠住,至此,宋泊风已被劫持。 妖兽化为人形,立于房柱之上,他的手紧紧掐着宋泊风的脖颈,指尖那点滚烫的火焰将他的脖子烧出燎泡,灼热的气息渗透血肉,没入肌肤,宋泊风额上接连不断地落下豆大的汗珠,手足却反常地如山顶那池幽谭一般寒凉彻骨。 妖兽面上带着诡异的笑容:“幸会,各位。” “早就听闻沈仙君风华绝代,如今一见,更盛传言。” 沈缘握紧了剑,道:“有话好说。” 那妖兽面容有些狰狞,闻言点点头道:“当然,如果二位都能收了剑势的话,我们可以坐下来好好地谈。” 沈缘转头示意道:“师尊。” 宗门弟子被挟持,厉城扬一时也无可奈何,他只能暂且收了剑势。 “交换,用沈仙君那把剑来换。” 冷汗延着额角淌下,那灼热的气流越来越近,烧得宋泊风双眼愈加模糊,他感觉到有什么东西从他的眼眶中滑落,坠入脚底,他纵然刚开始不怕,如今恐惧升起来,也终于晓得生死一瞬间了。 初入山门时,他有幸拜在林仙尊门下,刚一见他这位师兄,见沈缘清风霁月,如仙人临世,便自觉形秽,愧之不如,师兄待他很好,为他讲解心决,演绎剑法,每时每刻都温柔似水,甚至在他练功走火入魔时,还去了趟孟师叔那里,为他求来一颗归灵丹。 只是后来,闻修决入山门,成为了师尊最宠爱的关门弟子,宋泊风从师兄的眼里看见了悲伤,出于某种嫉妒不甘的心理,他数次召集弟子对闻修决加以欺辱,好似这般作为,就为师兄报了仇,能叫他开心松快。 可这般低劣行为,师兄是不能容忍的。 他说:“你们都好好的,不要胡闹。” 可师兄分明难过,他眼睛里的冰霜化为潺潺细水,慢慢坠在了宋泊风的心头,也溺死了当初单纯敬仰师兄爱戴着师兄那个……自己。 不就是…不就是死吗?宋泊风低着头,颤抖着咬紧牙,怎样的心理暗示都抵不上身体上的恐惧,他还是怕的……今日如若他死在这里…师兄……师兄能替他报仇就好。 “可以。”沈缘几乎没有犹豫:“你先放人。” 宋泊风睁大眼睛,他怕是自己听错了,微微抬起头,模糊不清目光里只有一道松霜白影,沈缘解了归缘扔在地上,退后两步——这几乎已经是示弱的姿态。 宋泊风抿了抿干裂的唇,声音嘶哑,唤道:“师兄。” 沈缘神色温和下去,他道:“泊风,不要怕。” “师兄……他要的东西……” “砰”地一声,宋泊风忽然自爆金丹,他用尽全身力气震出一击,鲜血从藤蔓间滴滴落下,这一击仿佛已经耗尽了他全身的力气,他声音嘶哑,像撑着最后一口气血,大喊道:“不要给他!” “绝对不要因为我就给他!” 少年声音冲破天空,似乎自远方山头传来。 “宋泊风愿以身殉道!” -------------------- 感谢在2024-07-12 02:35:48~2024-07-13 12:31:1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昙昙昙 5瓶;正在、沈凡 3瓶;辰竹、专注主角控一百年~、送你一枝花.、熙倚腾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6章 仙门大师兄他不想黑化(36) 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顷刻之间, 少年的嘶吼声仍旧夹带着一丝莽撞稚气,宋泊风的衣裳在风中碎裂成破破烂烂的一片,原本梳带整齐的发冠“咣当”一声坠在屋檐上, 这一震击突如其来,在场所有人乃至藤妖, 都未曾想到一个小小的并不起眼的仙门弟子,居然会有如此这般决绝魄力。 “好气魄。”藤妖不禁赞叹一声,这话音未落, 被挟持的少年忽然紧紧地反手掐住他的脖子不肯松手,他的额头上流下血水,早已经模糊了眼睛,自爆内丹的疼痛叫他面目狰狞,几乎咬碎了牙根。 第56章 “咔嚓”,宋泊风的手臂被藤妖反拧着折断, 自爆内丹带来的冲击并不足以叫藤妖完全丧失性命, 早些年那么多小宗门子弟, 自以为担着守护天下苍生的重任, 一个个地拔剑冲上来, 还不是白白地浪费了自己的性命吗? 以导致宗门凋敝衰绝, 弟子尽死尽灭的下场,如今几百年过去, 那处小宗门依旧是断壁残垣, 再无人可承前志。 这个小弟子很有魄力, 但也仅此而已了。 “我不会……”宋泊风咬着牙, 忍受着断了手臂的疼痛猛然转过身来, 紧紧地抓住了藤妖的肩膀, 似乎一切已经走到终点, 他可以看得见自己的结局,怕死的孩子在生死一线时恐惧得发抖,可真正到这一刻到来,宋泊风反而不再怕了,他甚至笑起来,咬着牙低声道:“……我不会叫你伤害师兄!” “绝对不会!” 天空雷声阵响,宋泊风身上忽然燃起一阵大火,炽热火舌舔舐着他本就没有几分好肉的身躯,连带着藤妖的枝蔓也一同燃烧起来,他死死抓着藤妖,嗤笑骂道:“你的愿望落空了!能殉道而死,是我宋泊风的福气!” 师兄……师兄那么好,肯定会记得他很久很久,将来也会以他为傲,把他的事迹讲给别的师弟去听,这样就已经很好了。 他知足了。 …… 别忘记我。 宋泊风眼睛被血糊了一片,他分不清眼角流下的到底是眼泪还是血水,只觉得眼眶里一阵酸麻刺痛,烈火燎烧在皮肤之上的滋味并不好受,过了许久——或许这一切都只发生在短短片刻之间,宋泊风是抱着必死的决心而去的,烟气熏入咽喉,意识越来越模糊,他想起自己这短短二十年,修为中庸未成大器,可诸般小事尚还算得力。 没什么大作为,但也没辱没了万剑宗的名声,他已经做得很好了……对吧? “泊风!” 忽有一道声音似从远处天边而来,宋泊风早已经被火烧得糊涂不清,想睁开眼睛看看情况也是无能为力,张嘴说话,嗓子里尽是喑哑,发不出半点儿声音,只呛得人难受得恨不得就地抹了脖子。 “宋泊风……”沈缘及时将他从大火之中拉出来,解了外衣包裹在他的身上熄灭了火焰,这一切都发生得太快,沈缘还没能来得及喊一声召回他的归缘剑,那边屋檐上便已燃起熊熊大火。 藤妖在火焰中挣扎,苍绿藤蔓愤而击打过来,试图将两人卷起,却被厉城扬一剑斩断枝蔓,凄哀鸣叫声响彻天际,厉城扬信手操纵剑刃,他的手指尖浮现出一道金色淡光,须臾几息,那柄利剑如同飞梭般直直穿透藤妖心脉,自层层烟灰中飞回厉城扬手里。 “师兄……”宋泊风愣愣的,半晌没反应过来,只望着天瞧见一双清冽的苍山雪眸垂下来看着他,一只冰冷的手握住了他的手腕细细摸着,却指尖颤抖得几乎摸不清脉搏。 “师兄,”宋泊风看着他,扯着嘶哑的嗓子问道:“我做得好吗?” “我已经再没有懈怠过了,每日……都好好地修炼,没有偷懒,也没有再欺负别的弟子叫你难办……这次,我做得还算好罢……?” 他说了这么多,似乎早已经要接受死局,所以才要在最后回光返照的时日里,将所有的话都说出口,他不想留遗憾,可沈缘脑子里乱糟糟的,只听清了他最后一句问话。 沈缘颤抖的手指探不清他的脉搏,只能先行用灵力来吊着他一条性命,沉重的钟声在心底轰然敲响,沉默许久,沈缘开口道:“宋泊风,你做得不好。” 宋泊风微微睁大了眼睛。 “谁许你挡在我的前头?” 宋泊风道:“……可是师兄。” “当初我在秘境历练时,是你挡在前面,保护了泊风。” 不仅仅是恩情,或许是出自某种隐秘的情感,只是初入山门时那惊鸿一眼,白衣仙君走上前来,站在阶上微微俯身,将那套弟子服递到他的手上,那时沈缘腰间只挂着一把非常普通的素剑,与他全身气度极不相符,宋泊风的眼睛再看过去时,那个如仙人一般的师兄已经转身了。 想为他赢一把剑。 “沈仙君用轻剑是身子常年抱恙,气力不足,你用轻剑是为的什么?白白浪费一身力气!” 他的本命剑,其实是为师兄选的。 只是没有送出去而已。 …… …… 医药堂。 “还好,性命保住了。”孟长乐拿着棉帕子擦干净躺在床上昏迷不醒的宋泊风的脸,轻轻叹了口气,这个弟子自爆了金丹,又被大火烧伤成这般模样,更别提双臂被硬生生扭断,能留一条性命在,已经是上苍垂怜。 厉城扬和沈缘一同将他送来时,宋泊风气息微弱,呼吸短促颤抖,到最后细细听下去,似乎连一点活人气息也没有了,两个人着急得很,与孟长乐一同为他护法到深夜。 “小缘呢?”孟长乐擦了擦手指,左右望了几眼,却不见白衣青年的身影:“他去歇着了吗?” 厉城扬下意识道:“宋泊风伤成这样,小缘那样的性子怎可能好生生去歇着……” 话说到一半,他的心里忽然打了个激灵,抬眸与孟长乐对视一眼,低声暗道:“不好!” “禁制的事我还没与他说,他怕是去找师兄了!” …… 沈缘不知道自己在气愤什么,追寻往前那么多年,二十多个岁月里,他从未有一日像今天这般心焦难耐,沈缘心里知道,这不单单是因为宋泊风受伤的缘故,或许昨夜那场梦境早就给过他暗示,有些缘分当断则断,元始缘终,只是他心境虽已破,却依旧模模糊糊寻不见那条康庄大道。 第57章 这是他第一次觉得……这么累。 太累了。 身体上的劳累,纷纷扰扰的繁杂事务一齐压下来,叫他有些喘不过气,七七八八的零碎尖刃扎在心里,沈缘的脚步愈发沉重,他望着眼前庄严肃穆的黑色石门,恍然间觉着自己犯了蠢,不知怎么的,那阵刚升起来想要讨个说法的心气儿瞬间就散了个干净。 沈缘略停留片刻,转身欲要离开。 “既然来了,怎么不说话?” 石室内传出声音来,制止了沈缘的脚步,白衣青年衣裳下摆扫过路边灵草,刹那便沾了一寸湿润,他回过身静默良久,直到一阵轻风忽地吹过他发疼的眼睛,沈缘才微微俯身下去:“拜见,宗主。” 这就只叫宗主了。 林鹤延的指关节紧紧捏起,骨头摩擦的声音在这处石室内十分清晰,他沉默片刻,问道:“你来找我,有什么事?” “宗主为何不降下禁制?”沈缘原本想着,林鹤延虽早已不是他的师尊,可到底那么多年感情,亦师亦父,不论他们现在成什么模样,这份恩情他不能忘,故而早早想软下声音,可开口时却又是另一番情境,青年紧紧握着手中的剑,有些压抑不住地质问道:“为何不早降下禁制,反而叫诸位弟子迎战受伤?” 林鹤延道:“你无需管。” “我为何不管?”沈缘忍不住提高了声音,他的胸膛略微起伏着,这短短四个字便叫他呼吸有些不能畅通:“您一去了之闭了关,反倒叫这些修炼尚不能成的弟子迎战,他们……” 沈缘压低声音:“他们年纪还小,又不晓得这些东西,年轻未涉世不知危险,难道您也不懂吗?” 林鹤延反问道:“沈缘,你在质问我?” 沈缘道:“并未,就事论事而已。” 两人隔着一道石门,相继沉默片刻,微风扫起枯叶,紧紧贴住了沈缘的下裳衣摆,他垂眸用剑柄将那片叶子拨下去,看着它顺着风向从自己眼前慢慢飘过,只觉得心里堵得厉害,有些后悔到这边来。 林鹤延放缓了声音,开口道:“沈缘,你该长大了。” 沈缘道:“我已经长大了。” 说一句顶一句,还说长大了。 林鹤延暗暗叹气,手指有些无奈地捏了捏眉心,沈缘自小跟在他身边长大,这个孩子是什么性格,他一清二楚,外里温柔,内里倔强,认定了的事便是说一百句也拽不回来,到如今这种地步早已经没有回头路可走,就算他最后真的粉身碎骨,这条路他也要给沈缘铺下去。 他体弱多病,偏偏要往自己的肩膀上放担子,那么好好地站起来或者是彻底倒下去,沈缘只能选其一。 他得自己明白,自己站起来。 不能叫感情总是拖累他的道。 林鹤延心想:我的道已经被你拖累了,就得千万谨慎,不能再叫你也被拖累。 还在意他做什么呢?只需去做自己心里想做的事便罢了,到那时他枯骨成灰,沈缘若可以扬名立万,那么一切都值得,这段缘分早就该到此为止了,是他一直……不舍得放手而已。 “您是不是从来都没有看得起过我?”沈缘忽然问道:“宗主是万剑宗掌门人,膝下弟子本该群英荟萃个个天资过人,可偏偏只有我病痛缠身,无法精进,宗主早早就已经想好要舍弃我,对吗?” “您总是觉得我没有长大,要我好好地站起来……”沈缘顿了顿,继续道:“可是我早已经站起来了。” 林鹤延愣了一下:“你这是什么意思?” 沈缘只道:“是也不是?” 林鹤延略一蹙眉:“你在和谁置气?” “我没有和谁置气!”沈缘沉声道:“是你反复无常把这些弄得一团乱麻,我看不清看不透!你总是叫我站起来,再长大些……可是我今年二十三岁了,不再是那个在渡灵城给你递馒头的那个小乞丐!” “我如今知道缘字如何写,看得懂心法练得了剑术,我早已经站起来了,是你还把我看得轻巧。” 林鹤延忍了半天,终于怒道:“我何时看你轻巧?!我们如今勉强还算有些师徒情分,将那把剑赐予你时,我是如何说的?你是忘了个一干二净吗?” 沈缘道:“可你不是这么做的。” 他说:“我不要了。” 林鹤延动了动唇,几乎听不见自己的声音:“你说什么?” 沈缘道:“这把剑,我不要了。” 林鹤延捏紧了手指:“剑是仙门子弟之根骨,你说不要便不要?” 沈缘一言不发,他屈膝跪下,将手里的剑平放在石门前,用手抚了抚那上面并不存在的灰尘,继而俯身拜了三拜。 “父亲。” “师尊。” “宗主。” 三声跪拜至此,前尘缘分已断。 青年的声音自门外传进去,依旧沉静坚韧,他的心头似乎在一瞬间将吊起的重物割断,直到那方巨石普通一声沉入湖底,沈缘才终于从焦躁的气息中脱身,他吐出一口浊气,忍不住按了下发疼的胸口。 青年慢慢抬起头,道:“归缘剑是我根骨。” “如今剔骨还你。” -------------------- 下一章宝宝和受应该大概可能会见面吧,不知道能不能写到那里感谢在2024-07-13 12:31:17~2024-07-14 23:52:3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第58章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于是呢、箬嚟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25ing^ 11瓶;贰燕时叁、yuki酱 10瓶;别喊我出门嘛 5瓶;卿玖 4瓶;你说戏如人生 2瓶;霜寒、把强攻脐哭、postival、小彻栗子、风见青、民政局、tsnam、若邪、epheus、偏颇爱你、jennierose、木川惠、昭夕、下班巨卡、熙倚腾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7章 仙门大师兄他不想黑化(37) 沈缘一声不响地下了山, 他舍弃了自己的根骨,如同当初林鹤延将归缘剑赠给他一般,双手将它递还了回去。 吊起的心终于在许多年后平稳落了地, 可他的心里还是不舒快,仍然觉得有些许憋闷, 沈缘从来不用逃避解决问题,可真正躲到万剑宗外来了,看着眼前波光粼粼湖水之下的鱼群, 他却又想道:逃避可真是个好办法。 逃避一个月是一个月,逃避一整年,那么三百多天就这么轻易过去了,以往得过且过这个词从不会自他的嘴里说出来,可是如今看着着人间好景,沈缘不知怎么的, 忽地仿佛梦回浮云宗, 那日未能看尽万千良辰美景, 今日再入了人间, 才知人间之景亦非浮云宗能够轻易匹敌。 这人间真好, 灯火璀璨摇曳, 却终究无他一盏。 “公子因何烦闷,不如饮杯烈酒, 一醉解这千愁?”鹅黄纱裙的姑娘端着木盘屈膝跪在他身边, 含笑带羞递给他一杯桃花酒。 沈缘道:“我不饮酒。” 画舫上的姑娘多得是姿容绝艳, 个个袅娜多情娉婷似仙, 来为他斟酒的这一个姑娘, 听别人说是叫桃夭的, 弹得一手好琴, 舞姿也艳绝天下。沈缘初入人间尚还懵懂新奇,也不曾晓得这究竟是哪方地界,只见这边火光交接璀璨夺目,便到这船上来了。 桃夭媚眼多情,十指染了绯红的颜色,只轻轻依偎在白衣仙君身旁,拿那一双水眸瞧着他,忽而又轻声道:“公子即便不喝酒,可既然到这里来了,不如听听曲子?” 沈缘不动声色地拂开她搁在自己膝间的手,低声道:“我不懂音律,这些太聒噪。”继而顿了一顿,又劝道:“姑娘到别处去吧。” 桃夭眉尾一挑,软着声音问道:“公子是因何忧愁?这世上多得是想不开的事,要是一件件都能掰开来算算清楚,就不会有酒这种东西存在了,不如将小女子当做萍水过客,说道说道?” 眼前这位公子眉眼如画,墨发半束,身姿俊秀挺拔,如黛青远山间缥缈云雾,只略微一抬眸,便能夺了这船上无数姑娘的芳心,那些来吃酒赏美人的公子哥儿,也都移船相近,只望能从层层纱帐中窥见他一点绝色容颜。 什么是美人? 桃夭瞧着沈缘心道:这便是真正能艳绝天下的美人儿了,只是这美人不爱说话,也不爱笑,上好的千金桃花酒搁到眼前,魅惑舞女近身,却只垂着眼睛不发一言,连看也不看一眼。 若非是他此般容颜,怕是谁都不乐意买这一通账,近靠着一樽冰雕陪笑,便是脸笑僵了也难得一个回应。 沈缘思索片刻,道:“并非是想不开。” 桃夭回过神来,眸间染上一抹疑惑:“那是?” 沈缘低声道:“就是因为已经想开了,才烦闷。” 那些许久都压抑着的日子终于彻底过去,他亲手斩断了前尘父子缘分,不留哪怕一点藕丝相连,他做得这样决绝不留退路,连厉师叔再三劝阻,哄了又哄也未曾回头再拾起那把归缘剑,并非是因为他有多么地想彻底断绝,多么地厌恶宗主不肯回首。 而是他终于在那三拜之后,才想明白了一件事,沈缘开始从漫漫大雾中寻见那条路,他沿着小径触碰到微光,那阵风扬起来将他拨落下去的枯叶送回到他的手心里,沈缘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他不是非要断绝这一切,也并非要完全说个明白让原本尚还平静的湖水再次泛起涟漪,他只是—— 他只是不在意了而已。 不论林鹤延是他的什么——父亲,师尊,宗主,他都不在意了,既然一切以归缘剑开始,那么这断缘分也总该有始有终,从那把剑彻底结束。 桃夭抬眼瞧了他半晌,开口笑道:“人心中有闷气无可厚非,多得是不能宣之于口的私事,可公子知晓这人间极乐吗?” “人间极乐?”沈缘甫一开口,话音还未落,便见面前女子忽然探起身来,将一只手臂平放在他膝间,撑起穿着纱裙的上半身,伸了右手来解他的衣带,藕臂之上铃铛摇摇晃晃,贴着沈缘的衣襟声声作响。 “自重。”沈缘沉了脸色,攥紧她的手腕向外一翻,又自觉下了重手,面前这位只是个民间娇柔女子而已,将她训斥离开也就罢了,何至于弄折了她的腕骨? 他看着那姑娘面不改色收回去的手臂,一时有些恍然:“抱歉,我不习惯旁人近身……你……” 桃夭笑容不改,自顾自地将腕骨接好,依旧紧贴在他身边陪着笑,她站起来靠在白衣仙君身旁,微微俯下身子笑道:“公子这般纯净性情,莫说是这画舫上歌女舞女,恐怕是天下人,见了您都会趋之若鹜追求的。” 她的手搭在了沈缘肩膀处,指节轻轻敲击着,而后又凑近到青年淡红耳际,轻吐兰香:“美人儿该有点脾气才好呢……” “逢青迟!你在做什么?!” 桃夭话语尾音未消,两人正凑得近,沈缘来不及回神,便听得船外一道狠厉声音如破空之箭而来,手边桌面上的酒杯应声而碎,桃夭目光盯着长帘慢慢直起身子:“哎呀,不好。” 第59章 她低声道:“尊座大驾光临了。” 长帘猛地被一只手掀起,来人穿了身玄色阔袖长衣,袖口和衣裳下摆处绣了诡异的金线,腰间却反常地挂着一把与他全身气度并不相符的仙门之剑,少年姿容凌厉似刀,眼中仿佛含着碎冰,顷刻之间迅速凝聚起来,冷眸死死盯着立在青年一旁的桃夭。 “你。” “在做什么?” 逢青迟靠着墙壁,手指在胸前发丝间绕来绕去,闻言抬眸笑道:“我能做什么呀?看看美人而已。” 他话音未落,闻修决一掌惊鸿之力已然袭来,狠狠地打在他的脸上,逢青迟整个身体仿佛被一柄刀刃完全贯穿,他未曾来得及再说一个字,便被这一掌劲力掀翻在地,脸颊上倒未曾显一丝一毫伤痛,只是嘴里的血水像是根本笼络不住一般,稀稀落落地从他的嘴角流了出来。 逢青迟自讨了个没趣,连忙幻化为原本的模样,一袭青衫替换鹅黄衣裙,就连面容之上的魅惑之色,也倒换了个干净,他伏身在地跪拜一回,喊道:“尊座饶命。” 闻修决咬着牙根:“你真是能屈能伸。” 逢青迟道:“那是。” “尊座的美人儿,我再倾心也晓得分寸的,定然不敢越到您的头上去……这不是等着您来享用吗?” “逢青迟!”闻修决怒而拂袖道:“滚出去!” “哗啦”一声,画舫周围湖面荡起千层浪花,直直地窜上天空,又自上而下慢慢地滑落下来,仿佛下了一场深秋的大雨。 …… …… 画舫内的姑娘们在逢青迟的招呼下全部散了个干净,整个船上只剩下沈缘和闻修决两个人,他们隔着几尺远的距离相互对视着,闻修决站在原地看着他,眸光沉沉,香气弥漫的空气中仿佛都多了一层压抑,他忽然嗤笑一声道:“沈仙君这般人物,居然也会到这画舫上来寻情欢?” 沈缘冷声道:“与你无关。” “与我无关?”闻修决移步慢慢靠近,少年眉眼间早就失了纯净,如今能看得清晰的,只有冷峭狠厉,他的眼底一片郁郁猩红,盯着沈缘的眸子如同黑夜里飱食血肉的猛兽:“师兄寻欢作乐,留我一个苦痛孤独……与我无关?” 沈缘坐在原处,下意识往腰间去摸自己的归缘剑,却只触碰到了空荡荡的衣带,他略微稍一愣神,便被眼前魔尊用力攥住了手腕,闻修决居高临下盯着他,狠狠咬着牙:“师兄这是想做什么?” “想拿剑再杀我一回,是不是?!” 沈缘的手腕被攥得生疼,圈在闻修决的手心里,腕骨紧缩,如同被寒剑割断筋脉,疼得叫人忍不住颤了声音:“滚开……” 闻修决稍松了松手,却依旧没有放开,阔别多日,眼前青年早就夺得了自己想要的东西,脸上却依旧不见欢快之色,或许——闻修决心想道:或许沈缘只是见他不爽快而已,方才逢青迟凑近他身旁,也没见他有几分抗拒,他一来,沈缘就只想着拿剑来杀他了。 厌恶……依旧厌恶就好。 这就是他想要的。 “师兄不能只一个人在外寻欢作乐,”闻修决勾起唇角,低头轻轻地咬了口他的耳尖,低声道:“您不能那么自私,至少也得叫我一并尝尝这滋味才好……” 沈缘耳尖一痛,脑子里瞬间涌入无数屈辱记忆,那天昏迷的夜晚,醒来时全身的诡异痕迹,和不论如何清洗都无法消除的妖邪味道,无一不叫他恐惧,闻修决这样的报复虽是卑劣无比,但却十分有效。 闻修决见状轻笑一声,附在他耳边嗅闻着,嘴唇从他的耳尖摩擦至脖颈处,手指在沈缘胸口间轻点几下,锁住了他的心脉,少年低声道:“看来师兄也想起来了……” “那天师兄好乖啊,任凭我怎么弄也不生气,”闻修决握着他的手腕将沈缘的手覆在自己脸颊上,眼眸眯起来轻轻笑着问道:“师兄这次又想给我几个巴掌?” “我们算清了,如何?” 沈缘咬着舌尖,声音颤抖道:“……你去找别人,你……你不能……” “可我只想要师兄。”闻修决捏起青年白净下巴微微抬起来,光明正大地在他唇上啄了一口,又慢慢上移,一一吻过他的唇珠,鼻尖,眼睛,最后停留在眉心处,湿润灼热的气息喷洒在白衣仙君的面容上,叫他只能紧紧闭起双眸挪开视线。 “看着我!” 闻修决低声警告道:“师兄,看着我。” “我知道万剑宗此时没有降下禁制。” 沈缘睁开眼眸:“闻修决。” “你到底想做什么?!” 追忆那个当初纯净明朗的少年,闻修决早已经面目全非,他低声怒道:“我叫你看着我!” 可是当沈缘的眼眸终于与他对视,两人目光相接之时,闻修决看着那双清冽似高山之雪的冰冷眼眸,却忽如锥心刺骨,四肢百骸仿佛被灌入了冰冷湖水,一千根绵密的绣花针一齐扎进心头,一直到温热的血流出来,他才后知后觉地知道疼。 “师兄还是昏睡着最好了……” 为什么逼迫沈缘看着自己呢? 是为了……叫他再尝一遍被极度厌恶的痛苦吗? -------------------- 感谢在2024-07-14 23:52:38~2024-07-16 01:44:4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于是呢 1个; 第60章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梦白 10瓶;熙倚腾、111、巴洛克、西米米、再去买块白玉糕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8章 仙门大师兄他不想黑化(38) 皑皑白雪压不倒屹立青松, 阔别多日再见,两人依旧水火不容,沈缘紧抿着薄唇, 眸底碎光闪烁,透露着一股不容侵犯的孤高清冽姿态, 眉宇间的平淡疏离感却叫先行要求让这人看着自己的闻修决忍不住先挪开了目光。 “师兄这副模样,倒像是我对不住你一样。”闻修决艰难地扯起嘴角,将那两只极瘦弱的白皙皓腕用一只手完全禁锢起来, 狠狠地折到了沈缘头顶,他低头笑着,却再也不敢看那双眼睛:“只你一个人寻欢,这不公平啊,好师兄……叫师弟再尝一尝你的滋味,好不好?” 他虽说得轻巧, 动作上却半点儿不留情, 沈缘的手腕被举在头顶, 小臂处正压着那扇雕花的梨木窗, 磨着骨头疼得厉害, 可无奈于自己气力本就不及于常人, 如今闻修决实力早已在他之上,筋脉被锁, 更加无法反抗。 沈缘低声怒骂道:“混账东西!” 闻修决轻笑一声, 手指拂过青年被咬出痕迹的耳尖, 用手指捏了一捏, 才挑过沈缘那缕墨发搁在鼻尖细闻:“不会骂人就是这点不好……师兄教养向来不错, 不晓得我如何低劣, 这样的话, 谁会在意呢……” “说这么多做什么?”少年手臂探入沈缘腰后,低声喃喃道:“堵住师兄的嘴便好了。” 他说着噙住了青年淡色薄唇,挑逗般轻咬过沈缘上唇处那颗水润红珠,闻修决早已尝过这味道,如今再细细一品,更加沉溺其中,他似乎忘了以往的一切旧事,只是紧贴着椅子上青年的身体,愈发深入。 “嘶——!” 闻修决正吻得入情,忽得感觉到舌尖一阵刺痛,再回过神来时,他的唇角已经稀稀落落地流出了殷红的血水,闻修决轻闭了眸,擦去唇间血迹,深深呼出一口浊气:“师兄好不乖……” “滚……滚出去…!”沈缘紧咬着下唇内里单薄皮肉,怔怔看着眼前玄衣少年轻巧剥开他的外衣,一阵阵的恐惧如潮水般再次涌上来,他用力想要缩起身体,闻修决的手却在此时拉紧了他腰间衣带。 “师兄还是习惯打两个结……”闻修决扯开白色衣带,轻声猜测道:“或许是你太瘦了吧……这带子实在长了些。” “杀了我……”沈缘的声线已经开始发颤。 闻修决抬起头:“什么?” 沈缘道:“侮辱我,不如杀了我。” 青年眼眶发红,眸中升起点点泪光,睫羽间颤抖着在眼睛处投射下一片薄薄阴影,闻修决心里忽地升起一阵与他感同身受的痛意来,或许对于一个仙门弟子来讲,这番作为可谓是叫人生死不能,无颜相对,被魔族玷污……闻修决想:沈缘只是不喜欢他而已。 即使他那时并非为魔族,不也挨了好几个巴掌吗? 做都做了,顾忌什么? 闻修决手中的动作顿了顿,心里想是一回事,可看着沈缘这般形容,他嘴上却安抚道:“师兄哭什么?” “修决会叫你舒服的。” 魔族尊座屈膝跪下去:“给师兄一点甜头罢。” 带金绣线的玄色衣裳垂在地面上,与沈缘被剥落的外衫相交织在一起,沈缘咬着唇肉无措仰头,手臂被闻修决搁在了椅子扶手上不停发颤,精致画舫飘荡在河水中央,此时已近夜半,幽幽水面之上响起靡靡情色之音,琴声仿佛破空而起,传入沈缘耳际,叫他完全丧失了抗拒之意。 鹅黄衣裙姑娘竖抱琵琶坐在船头,他回头望了一眼寂静无声的船舱,指尖动作未停。 “美人落难,真叫人禁不住意起。” …… …… 万剑宗。 厉城扬提着剑一路走过来,刚踏入大殿还未开口说话,便先愣了一下,他随及嗤笑一声,道:“师兄终于舍得出关了?” 眼前这人习惯姿态和他的弟子像了个十成十,厉城扬刚一晃眼看见的时候,还以为是十天半个月未找见人的沈缘回来了,再仔细一看,却是林鹤延坐在了小缘常坐的位置上。 林鹤延垂眼抿了口热茶:“师弟请坐。” 话音还未落,厉城扬已是拍剑在桌,撩袍坐在了他旁边的位置上,半点儿不给他好脸色看,两人静默片刻,厉城扬开口道:“小缘下山去了。” 林鹤延面不改色:“我知晓。” “你知晓?”厉城扬忍不住又是一震桌子,直将那茶杯里滚烫的茶水都震了出来,洒落在他的手背上:“你知道为何不晓得和小缘说句好话?你知道为何叫他那般舍了佩剑头也不回地走了?” “归缘剑于他而言意义重大,你难不成真要把他逼成那般模样吗?!” 林鹤延搁下茶杯叹了口气:“师弟火气太重了,喝口茶水罢。” 他这样平静,倒叫厉城扬满腔怒火也无处发泄,他捏紧了拳头,又冷声刺激着林鹤延道:“左右小缘已经不是你的弟子了,他不归你管,你把归缘剑给我,我下山哄他回来去!” 林鹤延看他一眼:“沈缘这么大人了,你哄他什么?” 厉城扬咬着牙:“我哄小缘关你何事?” “你自去闭你的关好了,你闭一辈子的关,好好地闭百八十年,修炼到突破瓶颈飞升成仙,待到什么时候小缘把你彻底忘了,见到你也想不出什么模样你就爽快了。” 第61章 林鹤延轻轻哼笑一声:“还是第一次听你说这么多话……沈缘要是真能忘了我,那反而好办。” 厉城扬总是听不惯林鹤延这般如同猜谜一样的话,他压低了声音,问道:“到底为何要闹到这种地步?对!我知道,你不想拖累他,所以连夜翻古籍给他找法子得私下来,散尽半身灵力致肺腑重伤给小缘治病也要偷偷的不叫他知道……” “可是……真要到这种地步吗?”厉城扬皱起眉头,用力压着声音道:“师兄当年也是风华绝代仙门翘楚,百家子弟以你为尊,怎么一次失败就叫你怕了?” “为什么不能好好地哄他一回,和他再说几句好话?你真忍心叫他成那副模样……你不心疼吗?” 林鹤延闻言垂了眸:“小缘和我修的心法一模一样,我的道就是他的道。” “阿扬,”林鹤延低声道:“别拖累他。” 厉城扬愣了愣:“你不叫他知晓……怎么知道他是不是愿意被你拖累?” “万一呢?万一小缘就是想被我们保护一辈子呢?” …… …… 闻修决脱下外袍盖住青年白膝双腿,起身拿着桌上酒壶饮了口烈酒,辛辣的味道顺着喉咙如同一团灼热火焰窜进肺腑间,他垂眸看了眼椅子上拢着衣襟肩膀颤抖的沈缘,开口轻声问道:“滋味如何?” 见青年不答,他矮下身去用指尖挑起沈缘下巴,叫他被迫仰起头来,弄了这么一回,青年眼眸中早已泪光莹莹,羽睫不停打着颤,微微裸露的肩膀处吹了冷风,忍不住发抖。 闻修决将他的衣裳系好,心情颇好地用系带打了两个活结,而后又顺着沈缘锁骨处一路吻至他唇间,两个人呼吸相互交缠,气息十分灼热,闻修决抬手抹去沈缘睫上水珠,满怀着沉沉恶意道:“师兄别这个样子……你剖了师弟金丹,折断我双腿,总要叫我讨回来一些才好吧?” 沈缘咬着牙,问道:“你何时能放过我?” 闻修决想了想,道:“至少要待我尝够师兄的滋味吧,我倾慕师兄那么多年,你都没给我个好脸色,如今好不容易有了机会,当然要玩够了才行。” 沈缘抬起眼眸紧紧盯着他:“闻修决。” “若非你杀我,便是我杀你。” 闻修决的眸光黯淡下去:“师兄忘记了么?你已经杀过我一回了,不……不是一回……” 那些在黑暗中生生刻在石壁上的字被他用剑一下下抹去,刀刻残痕,一片荒芜,闻修决用尽了全身力气不想叫自己哭出来,他睁大眼睛死死盯着那些模糊字迹,一直到手里的火光彻底熄灭,少年用手摸索着那些字眼,如同千百柄刀刃扎入身体,蓦然吐出一口血来。 如何绝望,何种心伤? 他闭眸只见心底尚还有人白衣皎皎更甚明月,便是将指甲完全划破了,弄得满手血肉沾着沙砾疼得叫人无望,也将那两个字用力刻了下去。 ——沈缘。 “师兄……”闻修决似是嘲讽笑着开口道:“师兄自那日后,说话便总是不叫人喜欢,不过这张嘴倒是味道很好,师弟我想很久了……如今能真正尝到,难免食髓知味,这般情状……也请师兄为了平息我的恨意,暂且先受着吧。” “疯狗。” 闻修决凑近了一点:“师兄骂了什么新鲜词儿?” 沈缘道:“疯狗。” 闻修决声音沉下去,他的手触碰到了青年白皙脖颈,轻佻地拨弄着沈缘滚动喉结,半晌后才道:“是你把我变成疯狗。” 沈缘眼眸微动,未等反应过来,便见眼前少年仰头将桌上那壶酒灌入一口含在嘴里,他正心道不好,闻修决随及不发一言狠狠地咬着他的唇瓣,用舌尖抵开齿根,将烈酒渡入进来。 “唔……闻……!” 辛辣酒水呛入他的喉咙,叫他胸口仿佛被火烧起来一般滚烫,沈缘的确是不擅于饮酒,这么一口烈酒下去,未等第二口酒再渡进来,沈缘已然是有些昏昏沉沉不知方向,他抬起一只手想要扶着什么东西站起来,却只觉有人扣紧了他五指,压着他整个上身,将第二口酒慢慢渡入。 沈缘恍恍惚惚地张开嘴唇,顺从地将这口酒水完全喝下去,已经彻底不知东南西北。 “师兄?” 闻修决退开几寸,略蹙起眉瞧着他的模样,半晌后才低声道:“师兄果真没怎么饮过酒……这才两口……” 他起了点新鲜之意,手拿着酒壶,另一只手揽住青年劲瘦腰身,微一用力将两人完全倒换了地方,闻修决坐在椅子上,怀里搂着似乎半睡半醒迷茫不知事的沈缘,将他往怀里带了一带,低声哄道:“师兄,看着我。” 青年迷茫水眸望过来,再不见一丝厌恶之意,闻修决的心跳停了一拍,只到沈缘伸手来与他争抢那只酒壶才回过神来:“我喂师兄喝,好不好?” 沈缘点了点头,膝上黑色外袍险些坠落下去,闻修决及时拉住衣裳边角,用它将青年完全裹住。 闻修决呼吸间有些颤抖,巨大的兴奋如同一张天罗地网,将他禁锢在这小小一方椅子上,他仰头含下第三口酒,未等去触碰沈缘潋滟薄唇,却忽觉他主动凑了上来,贴住了自己的唇角。 心口处响起惊雷,轰隆一声将用彻骨恨意包裹的心脏完全炸开。 ……师兄。 -------------------- 第62章 感谢在2024-07-16 01:44:43~2024-07-16 21:25:2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自是废墟中逆光而来 5瓶;小彻栗子、再去买块白玉糕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9章 仙门大师兄他不想黑化(39) 温香暖玉在怀, 闻修决丝毫不敢再多做动作,唇中酒水被那张水润薄唇一点点地汲取过去,尚有一些从两人唇缝之间流下来, 沾湿了醉酒青年胸口衣襟。 沈缘微微退开几寸,他双眼朦胧似雾, 瞧着近身之人眼前之景,尽是蒙了纱帐般模糊一片,三口烈酒下去, 烧得他喉咙乃至肺腑间灼热滚烫,辛辣带甜的香味残留在舌尖,有些酥酥麻麻的滋味儿,他低头悄悄地抿了下唇上残留的酒液,复又抬起眼睛来,将眼前之人想要凑近过来的脸一掌止住。 “不可。”沈缘的声线还算平稳, 只是有些喑哑。 闻修决侧脸避开他的掌心, 还未开口说话, 却见那只白皙手掌紧随着他的脸挪了过来, 看不见师兄的模样, 闻修决难免有些焦躁, 他将那只手拨下来压在自己指缝中,扣着沈缘白玉指根, 把声音放得轻了又轻:“再来一口?” 沈缘拒绝得非常迅速:“不。” “为何?”闻修决问他:“这酒不合师兄的口味吗?” 沈缘沉默片刻, 低声道:“我要睡了。” “等等。” 闻修决愣了一下, 连忙捏住了青年即将要倒向他的肩膀, 仙君微垂着的头慢慢抬起来, 隽秀眉宇间充满了被惊扰的不快, 闻修决觉得新奇, 一时之间心跳加速不止:“师兄一个人睡着了,叫我怎么办?” 沈缘蹙着眉心,道:“管你如何。” 闻修决看着他忍不住叹了口气,心道:我原是来欺辱报复他的,怎么如今却仿若失了魂一般,只三口酒就把自己受的苦忘却了呢? “沈缘。” 沈缘微合着眼睛“嗯”了一声。 有问有答,看来还不算完全失了神智。 闻修决挑了他一缕墨发在指尖缠绕着,思索片刻似是不经意间问道:“师兄心里最在乎的人,是谁?” 这个问题莫过于是自取其辱,闻修决话音刚落就悔了个肠子透青,心里正寻思着沈缘已经阖目睡着了,应当不会听见他的问话,欲要起身将他放在一旁的小榻上,却忽听得怀里青年哑声开口作了答。 “师尊,师叔……万剑宗的弟子,还有……” 闻修决心头跳了跳:“还有……?” 沈缘道:“云少宗主。” 他声音顿了一顿,又补充道:“……云栽雪。” 闻修决紧了紧手臂,心里蓦然升起一阵不知朝何处去发泄的脾气来,沈缘的师尊师叔那些长辈也就算了,万剑宗的小弟子也罢了,这云栽雪是怎么回事? 如今什么样的人都能走进师兄心里了? “咚咚。” 闻修决正气闷,忽听雕花木窗处被轻轻敲响,外头传来逢青迟的声音,慵懒而随意:“尊座,妖王通过传音叫您去鹏霄山,说是有事相商。” 闻修决咬着牙:“叫他滚!” 逢青迟沉默片刻,又道:“他又说要半月内打进仙门地界儿,问您怎么看,属下琢磨着妖王这是想划地盘儿各制一方……您怎么说?” 闻修决深吸一口气,怒道:“狗东西!轮得着他和本座各制一方?叫他滚回自己的盘龙渊缩着去!” “……哦。”逢青迟顿了顿,还未开口说话,只听船内尊座像是憋着一口气在水里藏着一般,对他低声道:“你最好是有要紧事来报。” 逢青迟背靠花窗轻笑一声:“属下还想瞧瞧美人儿……” 最后一个字未落地,船外水面忽地扬起了十几尺高水刃,迎面朝着逢青迟此人砸过来,逢青迟脚尖一顿跃至另一画舫之上,却不料那水刃也转了方向,化为一柄水制薄刃,朝着他胸口间用力击打过来,“砰”的一声,逢青迟捂着胸口踉跄后退两步,哗啦一下吐出了大口鲜血。 “火气真大。” 赶走了没个正形的逢青迟,闻修决左想右想还是有些不甘心,他低头含着沈缘耳尖用力咬了一口,果不其然见怀里的人皱起了眉,闻修决掐着他的腰,低声问道:“闻修决呢?” 沈缘默不作声,长睫微微闪动着。 “闻修决呢?他如何?” 沈缘依旧不说话,逃避似的转过了头,将侧脸贴在了闻修决胸口间。 闻修决心里沉了沉,只觉着像薄丝网兜着重石下水,一点点被溺毙在河水中央,他颤抖着吐出一口气,半晌后才似自言自语道:“这最在乎当然轮不到我……” “沈缘是厌恶我的。” “……没有。” 清冽之音似柳絮迎寒风,沈缘闭着眼眸,良久后才轻启薄唇,仿若梦呓:“我……羡慕他。” …… …… “风鸣——召来!” 云少宗主红衣烈烈风华仗剑,并指成杀决,操动风鸣剑信手挥斩下去,一道明快亮光割断空中乱舞九头蛇身,只听半空中几声齐齐哀鸣,面前庞然大物轰地瘫倒下去,云栽雪淡然一笑:“砍得还挺齐嘛!” “收。” 这些日子各界都不大太平,纷乱四起,云栽雪自出门买了些风景画册,便被突如其来般异起的妖兽群绊住脚大半月,途中偶遇一只青衣幻狐,未能追击得上便被地底破土而出的长蛇缠了四肢,他一路与各路妖兽打到浮云宗十里外的一处山林,在这边借着地势斩杀了九头蛇妖,身上负了些轻微擦伤,红衣之上也沾了不少粘稠血迹。 第63章 云栽雪摸了摸怀里画册,那几本民间册子尚还存放得好好的,便松了口气,将剑势一收,把风鸣别在腰间纵身往浮云宗而去。 “少宗主。” 云栽雪三步并作两步踏阶而上,见有师弟朝他施礼便摆手当做已经应过,他寻着铺了石板的小路,径直从浮云宗大殿通门进入后堂,连人影都未曾见到便高声呼唤道:“父亲!我回来了!” 云宗主早年丧妻,这么多年弟子虽众多,膝下却仅有云栽雪这么一个儿子,别人寻常家独子独女自然疼得像眼珠子一样,云微南倒也想好好疼疼自己的儿子,可云栽雪根本没给他这个机会,往往是打过一声招呼便十天半月不见他人影。 “你这小子,还知道回来?!” 云栽雪径直倒了酒给自己喝,他搁下酒壶,反驳道:“我怎么不晓得回来了?浮云宗是我家,难不成我要住到外面去?” “只是路上撞见妖兽行凶,被拖延了时日,处理麻烦了些。”他抬起酒壶又放下:“近来妖兽怎得如此猖狂?光是诛杀这些妖兽,我便取了十几枚妖丹。” 他说着将腰间乾坤袋解开,拿了几颗妖丹给云微南来看,云宗主还未上手拿来细细地瞧,却见自家儿子像是做了贼一般抬手将那几颗妖丹抛起来紧捏在手心里道:“这我不能给你。” 云微南怒道:“几颗妖丹,当你爹稀罕?” 云栽雪悄声道:“其他的妖丹也就罢了,那九头蛇妖我瞅着有约摸几百年道行,若是入药可强身健体,顶得上十颗回灵丹。” 云微南懂了:“给别人的?” 云栽雪点点头。 云微南问他:“这个‘别人’是谁?” 云栽雪轻轻“啊”了一声,含糊其辞道:“你认识。” 云微南皱眉:“你打什么谜语?你爹我认识的人比你吃过的饭都多,一个个细数过去到什么时候?既是送人制药,我又不会阻止你去送,说名字就是了,叫我猜什么?” 云栽雪笑了笑,将云微南按在椅子上,还未开口把那人的名字说出来,自个儿先把他的相貌印刻在了脑子里去想了一通,越想越是觉得沈仙君纤纤星云如雾缥缈,叫人心惜得只盼能将他捧在手心里去。 “爹,我与你商量一件事。” 云栽雪斟酌着言语,开口道:“我知近来妖王已临世,各宗门派都忙着防范,如若我能将它斩杀扬名天下,您能否帮我去万剑宗……提个亲?” 云微南悚然一惊,险些站起来:“沈缘?” 云栽雪讶异挑眉:“您这不是能猜着吗?” 云微南无奈捏紧了眉心,低头杵在桌上半晌,又抬起头来道:“你说了是万剑宗,我怎可能猜不着,这么些年你狂妄得很,眼高于顶叫人愤恨,十几岁打遍了各宗门首席弟子,他们恨得你牙痒痒,只在万剑宗认了输,我焉能不晓得你待沈缘不同?” “可我不知你竟是想寻人家做道侣的。” 云栽雪轻声道:“我喜欢他。” “便是真输在他手上也甘愿的。” 云微南无奈叹气:“你是浮云宗根基,关于妖王之事,你且量力而行吧,再说你……道侣这事,沈缘若与你互通心意,你便是拿整个浮云宗做聘礼,我也不管。” …… …… 如同钟声在心头回响,闻修决狠狠地愣住了,他拥着怀里的人,良久未能出声,再反应过来要仔细地问问他时,却听青年呼吸悠长,轻阖着双眸已然沉沉入睡。 他几乎没听着后面那句话,只知道他自言自语说沈缘厌恶他时,醉酒的白衣仙君轻轻说出来的那两个字:不是。 这是什么意思? 是不讨厌他的意思吗? 闻修决将怀里的人搁在小榻上,拉了椅子过来待在床边看着他的睡颜发愣,只将那两个字颠来倒去地品了数回,也没能摸清沈缘此话到底是何种意味。 他几乎想将床上的人摇醒了好好地问问他,问问沈缘心里究竟是怎么想的,闻修决还想再问一问,那个叫云栽雪的,到底凭什么能被他记在心里,凭什么轻易夺了他们这么多年日夜相处的情谊排到他的前头去? 可终了终了,闻修决黯了双眸只低声道:“罢了。” 他解了身上那把有些突兀的仙剑搁在一旁,悄声挪到那张有些狭窄的小榻上,轻轻撩起半边绒被贴近了沈缘,又恐他秋夜受寒,握了青年白皙指尖放在怀里用体温暖着,侧着脸将身边的人瞧了又瞧,只在他鼻尖落了轻轻一个吻,便搂着沈缘合眼一同睡去。 天边破晓,霞云翻白。 沈缘自睡梦中清醒过来,头疼得有些难以忍受,合眼静默许久,只记起了昨日未被渡酒前所遭受的侮辱,闻修决忽到这船上来,将所有人都赶了下去,解开他衣裳百般玩弄,将他双腿之间都咬出了痕迹,大约已经见了血…… 青年闭了闭眼,气闷得有些发抖,只恨当时自己未曾预料到有这么一遭事,可气过了转念又一思索,便是预料到,凭闻修决如今的实力,他又怎么能奈何? 沈缘启眸未彻底起身,便觉一只手臂将他搂得更紧了些,低沉喑哑的声音从耳边传来:“师兄……多歇一歇吧……” 沈缘侧眸看去,着实被惊了一下,身旁这合着眼睛与他躺在同一张床上的人,不是闻修决又是谁? 他屏住了呼吸,身体却止不住怕得有些颤抖,实在是这人折辱人的花招太多,沈缘尚未全知世事,根本无从招架。闻修决依旧闭着眼睛,似乎很久未休息,如今昏昏沉沉地扯着绒被将沈缘包裹起来,低声劝道:“师兄多陪我歇会儿,可好?” 第64章 沈缘咬紧了舌尖,竭力压住自己的呼吸,轻声答道:“好。” 闻修决轻笑一声:“师兄莫要乱动了。” 沈缘盯着他的脸,片刻后目光落在了桌上水壶旁那把剑上:“我想喝口茶水。” “……我给师兄拿。”闻修决抬手要去摸桌子上的水壶,却被沈缘拽了回来,青年握着他的手掌,轻声道:“修决,我来就好,你先睡着。” 沈缘微微探起身,伸出手臂似要去摸那只精致茶壶,却忽地在半路转了方向,紧紧握住了那把长剑的剑柄,只慢慢地抽出几寸来,他盯着闻修决起伏平稳的胸口,“蹭”地一声将长剑完全抽出,双手握剑用力向闻修决胸口间刺去。 电光火石之间,闻修决似是觉察到危险,一个翻身从床榻上滚落躲开这致命一击,片刻后他低头看了眼自己被剑刃割伤的肩膀,气得有些想笑:“师兄如今身无灵力,只凭一把剑就想杀了我吗?” 沈缘空手起剑势,屈膝半跪于床间:“同归于尽,未尝不可。” 闻修决变了脸色:“师兄不要说这等玩笑,我可从没舍得对你动刀剑,更何况师兄昨夜说了……其实你是心悦于我的,不是吗?” 特么的男主学会扯谎了。 沈缘厉声道:“醉酒之言,岂能当真?” 闻修决眼眸中黯淡无光,他的喉咙涩得有些发紧,许久后才听到自己嗓子里传来的声音:“那么师兄说不讨厌我……也是假的?” 沈缘忽地一剑袭来,直指闻修决咽喉处:“你还不配我厌恶。” “闻修决,我告诉过你。此生非你杀我,便是我杀你……!” 他说得这样果决,完全不似昨夜音色温软似清澈溪水流淌过心尖,如今自己是再不相信也不可能了,闻修决握紧了手中剑刃,他看着手掌中淌下的血迹,低声怒道:“再饶你最后一次……” “把剑还我!你滚!” “滚回万剑宗去!别再让我……看见你。”最后几个字艰难地从喉咙中挤出来,闻修决昏昏沉沉之间,早已分不清昨夜那场靡靡情事乃至醉酒相谈到底是梦境还是幻想,他软了一次又一次的心被捅得千疮百孔,以往尚还能自娱自乐地嘲讽自己总是怜惜着沈缘,以报复为名却从不舍得真叫他难受,如今再一回想,只觉得自己像是个乞丐,去眼巴巴地求沈缘手里那枚铜钱。 “把剑还给我……”闻修决握着剑刃,心头暗暗发誓:再心软一次,我就是狗。 沈缘嗤笑一声,扬手却将那把剑狠狠从他掌心中抽出,冷声道:“这把剑,你原也不配来用。” ——噗通 长剑自窗口入水,蓦然坠进河中。 闻修决呼吸一滞,不顾满手殷红血迹,从窗口翻身而下。 -------------------- 受:再心软我就是狗 小缘:我不讨厌你 受:汪汪。 * 我看老婆们投票截止24h是海王13,假少爷11,那我就先写海王了老婆(都会写的都会写的,绝不跑路)感谢在2024-07-16 21:25:27~2024-07-18 02:44:1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于是呢、攻不可以抱受、不想看见雨了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凝1怎么你了、真好看 2瓶;辞、巴洛克、麻辣小鲤鱼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0章 仙门大师兄他不想黑化(40) 【宿主!!!你在干什么?!】 沈缘撩袖子就走, 完全不管那水面下的人是如何焦急地寻找那把剑,又是如何被微结冰霜的冷冽河水灌进伤口疼得叫他麻木,遑论是被他虐了三十多集的男主, 如今便是一个萍水相逢的陌生人,遭这样对待, 也总该彻底心死了。 系统打出了一个大大的问号:【?宿主,请你复述一遍我们的任务】 沈缘拢紧了衣裳,如今他筋脉被锁身无灵力, 偷摸逃跑只能靠着单薄衣裳御寒,一个不留神便被冷风灌进了喉咙里,狠狠地咳了几声才道:“你喊什么?” 系统把数据“pia”到他的面前:【你知道吗?差一点,就差一点!男主的黑化值就要爆表了!】 沈缘掩着唇角轻声咳嗽着:“爆了再说。” 系统试图将他拉回正道:【我们的任务是降低黑化值啊,昨天晚上,这个数据马上就要降到危险线以下了, 我们马上就能成功了!惹怒男主难道对您有什么好处吗?】 “没有啊, ”沈缘道:“逗逗他而已。” 系统:【?】 沈缘沿着河心长廊步行至岸边, 脚步有些虚浮, 他忍不住扶了把长廊尽头那樽看起来很威严的红柱子稍稍缓和着, 昨夜只饮了三口酒, 就叫他有些不能耐受,过去这么长时间脑子还是有些昏昏沉沉, 若是有灵力在身, 尚还能逼出肺腑中酒意, 可昨夜他胸口大脉被闻修决轻易锁住, 如今连常人体力都未及。 “呼……”青年低头紧蹙着眉, 长长吐出一口郁气来, 短暂歇了片刻, 便捏紧了下裳缓着呼吸踏阶而下,却不料一阵带花香的微风忽地迎面吹过来,沈缘下意识掩住口鼻屏息,抬眼见一青衣人揣着袖子微笑着端正立在他面前,挡住自己去路。 “美人儿这是要往何处去?” 沈缘厉声斥道:“让开!” 逢青迟弯着凤眼轻扬眉尾:“仙门子弟都是这样做派么?对我们魔族成见如此之深,我未作恶,只是问你一句,你倒先呛我一口了。” 第65章 他瞧着眼前白衣小仙君虽是面色苍白,脚步虚浮不能实落在地,病弱之躯无灵力可护身,可这一身青松傲骨却是叫人忍不住敬佩无比,恨不能将他肩头上积雪完全拂去,借他一身轻快,逢青迟轻轻叹了口气,又道:“不过美人儿在我这儿总是受善待的,纵然小仙君这么怒视着人,也忍不住叫我心惜呢。” “你与闻修决,一丘之貉。”沈缘绕过他便要往街道上继续行去,却被身边此人攥住了手腕,逢青迟一面笑着,一面又紧随着他的脚步走到路间客栈檐下来,低声道:“仙君藏着些吧,好多姑娘在看您呐。” 沈缘有些莫名:“看我做什么?” “嗯?”逢青迟扬手打了个响指:“可能是想赠仙君一枝花吧。” 沈缘看着他手里凭空出现的那枝血梅,微微愣了下神,忽地想起万剑宗六角阶下那颗梅花树来,久远的记忆冲破水面汹涌扑面,将他那颗沉在水底的心打得七零八碎,他捏紧了素白袖口,咽下一口酸涩,刻意地移开了视线。 曾也有人每逢冬日冷霜遍山时,乘着阵阵寒打碎骨的漫天大雪,踩八百冰淬石阶,怀揣着那枝红梅到他的窗前来,彼时少年尚还一身轻快,怀抱着那枝梅花像呵护着这天底下最珍视的宝物轻轻敲响他的窗子,他声音本清朗,开口时只余一片真挚:“师兄,我给你带花来了!” 沈缘打开窗子,未曾来得及开口说一句话,那枝沾了雪花的梅枝便从窗口处跌进他的怀里,再一回神,方才打开的窗子已经在顷刻间紧紧合上,任凭他怎么折腾都打不开:“修决?” 沈缘在回忆里听见自己的声音,碎珠敲打在石板地面上,滴滴答答的细微响动将他送回到那个寒冷的黄昏,少年在外用力按着窗子,沈缘只能透过缝隙隐约看见他模糊的身形。 “外面冷,师兄。”少年的声音自窗外传来:“这几日风雪太盛,染得六角阶那血梅红艳艳的,我路过瞧见,便为师兄折了一枝来。” 沈缘的确温润似玉,善解人意,但某些时候,他也并不晓得要给人面子,闻修决这话刚入他的耳中,他便下意识开口撕扯开了少年谎言:“你到我这里,不顺六角阶的路。” “难道你逃了萧师叔的课吗?” 闻修决忍不住在外笑出了声:“师兄怎么如此说我?” 他顿了一顿,又低声道:“我只是想叫师兄开心些,并不是来讨巧。” 沈缘看着手里那枝红梅,道:“我没有不开心。”他扯下一簇鲜艳梅花,捏在手指尖揉搓半晌,一直到那几朵小花在他的手里捻碎了,弄了一指清香,才慢慢道:“你也不要在意,那人不过随口而言,各宗门间,本就该要首席弟子上试剑台切磋……我只是身体不适无法迎战,叫人说几句也就罢了。” 闻修决没有反驳,只是道:“师兄,你等我下回打败他,撕烂他的嘴给你看。” 沈缘劝道:“不要胡闹。” 闻修决站在窗子前,沉默良久开口道:“我往后……会更加努力修炼的。” 沈缘轻笑一声:“那便好了,修炼去吧。” 闻修决在窗子上的身影暗了一暗:“我会好好地保护师兄,不叫任何人再说师兄的不是。” 沈缘道:“好,我知道了。” “师兄不要难过了……”窗子忽然开启一个小小缝隙,自寒风凛冽的外头探入一只手来,两只冻得冰凉的手轻轻相握,沈缘的目光落在从窗缝中飘进来的硕大雪花上,青年眼睫覆三寸清凉薄雪,渐渐模糊了视线,良久后才觉那似柳絮般的雪花已经融在了那梅枝上头,化成一滩水,再也找寻不见。 “……” “这血梅是尊座亲手栽在修缘殿外的,魔族之地本就阴冷,尊座用精血滋养过,日日呵护得紧,长势倒也喜人。”逢青迟将那梅枝递过去,道:“如今我借花献小仙君,博你一笑。” 沈缘笑不出来,他张了张口:“……修缘殿?” 逢青迟意味不明地勾了勾唇:“是啊。” 沈缘静默一瞬,将那枝梅接过来,血红色花瓣坠在坚韧枝干上,如同一颗颗摇晃不止的红果,一直顺着那条看不见的丝线流入到他的心里去,白衣青年再不能听见街道上那细声嘈杂,他的鼻尖处嗅闻到了一阵说不清道不明的清冽香气,似乎……和昨夜那酒的味道很相像。 逢青迟问他:“这花如何?” “很好。” 沈缘低头瞧着手里那根花枝,片刻后轻轻地嗤笑一声:“阁下的幻术,更好。” 话音未落,手中花枝化为飞灰。 逢青迟凝眸看着他:“不愧是沈仙君,心智坚定不可移,我认输了。”他沉沉叹了口气,双手合掌打响声音,刹那间场景转变,吵闹街道化为乌有,再一睁眼,沈缘重新回到了那艘画舫中,远处歌女琵琶乐声响起,弦弦摄人心魄,沈缘站在一刻钟前掷剑入水的地方,与浑身寒意眼眸猩红的魔尊对视。 闻修决衣衫尽湿,墨色发丝尾部滴落下冰凉水珠,他屈膝坐在藤椅上,原本挺拔的脊背不知为何此时却有些垂了下去,手指间稀稀落落地坠下接连不断的血珠,短短些许朦胧岁月,少年早已不再明朗,一身似沈缘般的白衣化玄冥,眉眼间凌厉似刀。 “这便是你的手段?” “我还以为你会立刻离去。” 两人同时开口,嘶哑与清冽之音交杂在一起,却每个字都清晰可闻,二人相继愣了一下,一齐看向一旁似乎做看客的逢青迟,闻修决如今也明白过来,他咬着牙:“谁许你自作主张?!” 第66章 逢青迟抱臂靠在一旁,道:“尊座恕罪,美人儿该好好哄一哄,才能重归于好,只不过我却是棋差一招了……” 闻修决嘲讽一笑:“重归于好?” 他低声说:“平添新仇罢了。” 残存的意识仿佛从混沌中冲出,闻修决紧紧地握着手里那把失而复得的长剑,肩膀有些止不住地颤抖,少年魔尊如今狼狈不堪失了魂一般,手指绞痛到发白,沈缘的话彻底戳穿了他温热的心上血肉,从中涓涓不断流出鲜红的血。 这把剑,你原也不配用。 君坐高台风华无双,如今这样的话,竟然也能轻易说出口了,不是皎皎明月真仙君么?可为何沈缘每次开口,都能准确无误地扎到他心头最脆弱的一块地方去? “沈缘。”这两个字在闻修决的喉间滚了一圈,他直起脊背,强迫自己迎上青年冰冷目光:“我问你最后一次……你可有那么一刻,曾觉得对不住我?” 沈缘没言语。 “有吗?”闻修决继续追问道:“你有没有哪怕一瞬间,想要向我说一声对不起?” 沈缘道:“没有。” “从来没有。” 闻修决微愣一瞬,随及低低地笑出了声,他的拇指按着剑柄慢慢滑动着,剑刃缓缓出鞘约摸几寸,他保持着这个动作,语气忽然有些轻快:“你说一声对不住我,说你错了不该那样做,我便给你解了筋脉叫你安稳回万剑宗……这个交易,还算好做吧?” 白衣仙君逆光望向他:“可你忘了,并非仅有解筋脉这一种方法才可恢复灵力。”沈缘未等闻修决回话,并指成剑决,在胸口间用力一击,这一下几乎用了十成十的力气,被锁住的筋脉在肺腑间尽数断裂,须臾片刻,白衣青年唇齿间溢满血腥,他抬手擦去唇间血迹,低声道:“自断筋脉……也可以。” 蹭—— 闻修决指尖剑刃落回剑鞘。 “我没有什么对不住你。”沈缘恢复灵力,他无剑起势,与椅上闻修决终于形成旗鼓相当对抗姿态:“你本就该被诛杀在万剑宗内,如今只不过是迎来了你既定的结局。” “我们,不死不休。” -------------------- 放心吧受马上就会狠狠后悔没给攻宝解筋脉 后面有一段攻死受疯情节(濒死没真死) 临近大结局了耶耶耶迫不及待了 * 感谢在2024-07-18 02:44:19~2024-07-19 04:41:1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撸美人 16瓶;歪歪呐 10瓶;泽村家的小柴犬 5瓶;铌铌 2瓶;年糕子、麻辣小鲤鱼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1章 仙门大师兄他不想黑化(41) “你是这样想的。”闻修决低下早已涩意难忍的猩红眼眸, 哧哧笑声在河面上传开,静谧水下荡起卷形洪波,如同刀刃一般将河中活物绞碎成泥, 咕噜血泡冒出水面,将染了霜华的河水变为一副花林映照的绯红颜色。 “原来你竟是这样想的……”闻修决低低讽笑道:“好可怜, 几乎要将我说服了。” 翻脸不认人这一招没人能比沈缘用得更好,前些日子他还做着温润模样,赠他手中这把利剑, 站在那些弟子面前声声维护着他,告诉自己万剑宗便是他的家,若是谁欺负了他,便要讨回来才对。沈缘为他挡过秘境杀阵身受重伤,为救他性命他下跪求过厉城扬,又在临走前轻轻笑着, 对他说:“闻修决, 看看这人间吧。” 可是闻修决似乎早已经忘记了, 这一世的路径如此相似, 已经欺骗过他一次的人, 又怎可能轻易迷途知返?颠来倒去的爱恨交错, 到底不过还是一通他不忍细看的糊涂烂账,十几岁年少时温柔向他递过来的那只手, 终究成为了一柄夺他性命的锋利刀刃。 该迷途知返的不是沈缘, 而是他自己。 闻修决阖着眼睛, 有些无力:“你既说要不死不休讨回所受屈辱, 那么我的金丹呢?是不是也该叫我讨要回来?” 沈缘起势一掌震破这艘画舫, 看着慢慢涌入进来的血红色河水, 他依旧姿态清俊挺拔, 不沾染一点尘世污秽:“你想要,自可以亲手来讨。” “仙君说得好轻巧。”闻修决握着剑站起身来,画舫在河水中央摇摇欲坠,他迈着艰难的步子走过来,不顾衣裳尽湿:“你不过是仗着我多年爱慕,肆无忌惮罢了。” “弃了我的剑,也弃了我。” 走了这么多年,闻修决终于能真正站在他的面前,眼前白衣青年衣袂飘动,依旧风华绝代,身姿如松,也难怪那些小宗门的弟子们虽看不起他这一身病弱身骨,却也只能仅仅说一声“实力不济” “难配此位”,再多的闲言碎语,也从没打到他这一身泠泠风骨上。 船上积水已深,雕花窗子咔嚓一声碎裂掉入河中,沈缘肺腑筋脉虽断,疼得他难以再作答。但至少灵力已恢复大半,方才三两句话间,闻修决已经慢慢走近了……如若要还报那两次折辱,这便是最好的机会,可面对这般情景,三千爱恨尽加于身,他难得有些无措,或许是逢青迟幻术奏效,纵然是万般苦恨,沈缘却也依旧记着冬日窗口处递来的那一枝梅。 到这种地步了,再往前追忆,还有意思吗? 闻修决站在他的面前,声音哑得像是掺了沙子:“沈仙君不是与魔族势不两立吗?你既没离去,我如今就站在你的面前,为何不杀了我?” 第67章 “杀了我!”他的声音忽然高昂起来,震响船周潺潺血色河水,少年面目狰狞,浑身颤抖,只迎上他清冷眸光,闻修决咬着牙低声很恨道:“沈缘,杀了我,正你仙道!” “来!” 沈缘看着他,心中忽地涌上一阵悲哀,他沉默片刻,反问道:“杀了你,就能结束这一切吗?” 闻修决哧哧笑出声:“杀了我,你还报折辱之仇,我爱恨尽消,可以结束的沈缘……可以结束……你叫我彻底死心吧!不要再像逗狗一样玩弄我……” 沈缘并指成一道模糊屏障阻止了闻修决继续向自己前进,也为自己划开了一条逃生道路,青年沉静温和,听闻此言也只是道:“我从未逗弄你,闻修决。” 他轻声道:“你疯魔了。” 闻修决眼眸闪了闪,低声道:“我早就疯魔了……” “……师兄真是好手段,如今已到这种地步,”他的手心用力按压住胸口沉闷跳动着的心脏,道:“到这般难言境界了,我生生恨着你,想过要将你永远禁锢,还报我一心情意……却从未想过,将那颗金丹取回。” “……是因为不舍得叫你受剖丹之苦。” 有段时间他甚至心想:既然沈缘想要,那就让他拿着吧,左右不过是一颗金丹,没了那颗金丹,他不是还好好活着吗? 闻修决与他相隔一道屏障,船舱已经涌入了大半冰冷河水,叫他从脚底便开始全身发寒,两人的衣裳下摆全部飘在水面之上,闻修决道:“师兄,唯一的机会,你还给我最初既定的结局,这是唯一的机会。” “否则你会来求我,你会后悔的。” 闻修决实在想象不到沈缘求人的模样,前世纵然是他捉了那些仙门子弟到魔族,沈缘来时去时,也从未弯折过脊骨,一身清隽难以舍去,真真是万剑宗风华绝代沈仙君。 沈缘忽地笑了:“我会后悔吗?” “从来不会。” 他足尖轻点轻松跃起,在乌云遍布的天空之下化作一道淡淡蓝色流光,自河水中央如魂灵升空作闪耀星辰,从闻修决的眼前彻底消失,身旁逢青迟原本正做看客,见此情状正要紧追上去,却被闻修决拦住。 “让他走。” “我看他一个人,又如何能救整个万剑宗。” 闻修决低下眼眸,在画舫即将被河水吞没之时,闪动身形化为一缕寥寥烟雾,迎风消散。 …… …… 沈缘脱离那处地方后便一路沿着盘山河向南行去,他知晓此时各宗门都在迎战四处突起的妖兽,正是危险谨慎时期,闹了这么一回脾气耽搁许久,再多的气恼也都消散了个干净,如今他必须尽快赶回万剑宗去。 只是因破开禁制他胸口间筋脉尽断,为了暂时维持着身体康健,不得不拿出大部分灵力来耗费,沈缘全身的气力所剩无几,只能硬撑着一口气尽量赶路,他算了算日子,若仅用一些灵力的话,他大约能在三日内回到万剑宗。 “这是……?”沈缘第二日时距离万剑宗还有几十里地,他站在河水边,看着稀疏林中死伤成群的妖兽与人躯体交叠,禁不住心头一顿,这林中显然早已经经历了一场鏖战,如今正值初冬季节,故而纵然是尸身成堆,也并未有气味散发出来。 沈缘连忙上前一个个地翻找着尚可能存活的人,通过他们身上的衣裳,沈缘勉强能猜测出来这大约是靠北距离万剑宗并不算远的一个小宗门,骤然遭此劫难,此宗门必定元气大伤,说不定…… “……救、救救我……” 青年衣摆忽然被扯动,他转过身,看见了那狼妖尸身之下压着的尚还有一丝活人气息的小弟子,这弟子看起来年岁小得可怜,身上的衣裳都有一些松垮,仅存的一只手臂上翻着鲜血淋漓的可怖伤口,沈缘心头一紧,连忙俯身下来按住他胸口某处大穴:“闭息!” 小弟子脸上还带着些软软的婴儿肥,沈缘猜测着他大约是这宗门内最年幼的小孩子,或许是……关门弟子,这样小的孩子都遭了劫难,那么……恐怖的猜测在他的心中越来越明朗,沈缘深呼一口气,用灵力勉强修复了小弟子肺腑间致命重伤。 “噗——” 看起来受伤严重的小弟子还未昏厥过去,沈缘倒先因灵力枯竭吐了一口鲜血出来,他随手抹了把唇间,又急忙用自己的衣裳包裹住小少年断臂,为他止住血。 那小弟子睁着眼睛看他,半晌后才轻轻地说:“仙君……我认得你。” 沈缘劝道:“不要说话了。” 小弟子不听劝,又开口道:“我师兄,叫我跟你说一声……” 沈缘沉了语气:“不要讲话,你在流血。” 小弟子竭力往他怀里爬了爬,只撑着一只手,低声道:“……我知道我,无力回天了,师兄们为救我……都死了……您不要再耗费灵力……” “我想……叫人,能救一救我……”他喘了口气,又继续道:“能在此处恰好遇见您……也算是我……三生有幸。” 沈缘压着自己嘴里的血腥味儿,为这名小弟子医治着身上重伤,他肺腑间乃至全身的骨头,都已经被击碎,能硬撑到现在也是不易,沈缘并不能保证一定能挽救他的性命。 小弟子伏在他腿间,眼皮越来越沉重:“我师兄说……如果我能活下去,便叫我去寻……万剑宗沈仙君……他叫我告诉您一声……” 第68章 沈缘心里那阵不详的预感越来越强烈,他抱住怀里尚还年少的孩子起身,脚步忍不住晃了一晃,道:“我带你回万剑宗医治。” “我师兄叫我告诉您……他说……” 小弟子的声音越来越轻,渐渐与沈缘的心跳合为一拍:“他说……早些年,对不起您。” 沈缘忽地一愣,他想问这小弟子这句话是何含义,未开口却见怀里的少年脑袋一歪,彻底没了声息,一个活生生的人就这么萍水相逢,最终死在了他的怀里。 为何? 为何会对不起他? 沈缘眼底波澜无法掩埋,他怀里的少年躯体有些瘦弱,却叫他感觉到仿佛有一千斤那么重,他身体间灵力已所剩无几,肺腑疼痛感更加深刻,“砰”地一声,白衣青年双膝触地,喉咙里发出一声低低哀吟。 此时天空中忽然传来一声长长嘶鸣,沈缘将那小弟子安稳放在地面上仰头去看,一只雪白灵鸟落于他指尖,两只洁白羽翅合紧,青年拿了鸟爪处的小卷轴展开,只见上面仅仅写了四个字—— 小缘,速归。 “是……师尊的笔迹。”沈缘心头慌乱不止,刹那间手指抖得不成样子,短短半月余,他只是闹了回脾气下山躲一躲,散散心中烦闷,为何便在此期间发生了这样多的事? * 乌云与霞光相接,暮色将至,天边拢上一层极其诡异的紫红颜色,温和沉静之中似乎夹杂着即将要到来的骤雪,沈缘强撑着已经即将要油尽灯枯的羸弱身躯,在第二日天光即将破晓之时赶回了万剑宗。 二十余年间,沈缘从未见过万剑宗这般混乱场景,宗门处参天巨树被拔根而起,寥寥湿润泥土沾染在一旁玉阶之上,枯黄秋叶卷着萎靡的模样在天空中旋转飞舞,最终落在他的衣裳下摆处,沈缘手指慢慢捏紧,顺着三千玉阶而上,却在途中恰巧遇见了似要下山去的云栽雪。 白衣仙君微微一愣:“云少宗主?” 云栽雪见他模样,急忙拦住他,拉着人就往另一个方向走:“沈缘,我边走边与你说。” 沈缘点了点头紧紧跟上他的脚步:“我离开的这段时间里,究竟发生了什么?怎么会有如此……” 云栽雪将他的手紧紧握在手心里,冰凉的温度自肌肤间慢慢渗入,像是握了一块冰白雕玉,他来不及再关照沈缘,只能竭力暖着他受寒的手指,道:“前些日子,大约是八日前,有一小宗门遭遇了妖族夜袭,浮云宗看见求救信号赶过去时,已经全宗尽灭……我的师弟为他们收拾了遗物埋葬了身躯,带回来一样东西。” 沈缘问:“是什么东西?” 云栽雪看了他一眼,沉默片刻才道:“只是一封信。” 沈缘蹙紧眉心:“或许这是妖族玩的什么把戏,昨日黄昏时,我从锦绣城口而归,途中遇见某一小宗门,亦是全宗尽灭,未曾寻见有什么信。” 云栽雪却道:“昨夜临近子时,我去了一趟,想要寻一寻妖族进攻的踪迹,见某位弟子胸间伤口处扎了一根树枝,树枝上挂着……写了字的白绸。” 沈缘呼吸一滞:“信的内容是什么?或许这是……” 云栽雪打断他,却摇了摇头道:“沈缘,半月前我自山下归宗,曾与我爹说……我要娶你,我喜欢你,所以想好了待到这事终了,我要去万剑宗提亲……” 二人来到一处山头,此时山上正燃着熊熊大火,灼烧的气味化作缕缕黑烟从山顶飘染而上,熏得沈缘有些想要咳嗽,可他勉强抑制住,听着云栽雪如同遗言般的话语,心头像是被一只大手紧缩,半晌后他喃喃道:“……现在说这些做什么?” 云栽雪看着他,道:“我的意思是……我想娶你,绝非是一句空话!我既心悦你爱惜你,便会护你到死……也乐意。” 他忽地撇过了头,低声道:“万剑宗气血大伤之时,我不在山中,没能来得及救助……对不起。” 轰隆—— 山上忽地传来一声巨响,沈缘与云栽雪相互对视一眼,皆是变了脸色,两人运起灵力纵身往火焰中心而去,沈缘灵力枯竭如干涸湖水,他强行压住涌上来的血腥,落身于火焰中央。 “哎呀……沈仙君终于到了,不枉我等待良久。” 四周灼热气流包裹住沈缘的身躯,他本就气血虚弱,如今被这么一炽烤,喉咙里的烟气涌入,几乎是只能断断续续地喘息,眼前妖王用面具遮了面孔,只露出一双狭长凤眼,见他赶到也只是饶有兴致地瞧着他,道:“早这般回来,便不会有这么多人死去了,沈仙君一人,值上千百条性命。” 沈缘盯着他看了片刻:“雁鸣?” 雁鸣低低一笑:“仙君还记得我的名字,叫我好高兴,十二年前万剑宗后山,我被萧景炎设下的捕兽阵所困,险些失了性命,是你路过救我一命,我一直都……记得你。” “暂且谢过仙君救命之恩。” 沈缘骤然愣在原地,身旁云栽雪已经扶起被雁鸣所伤数人,让他们含了丹药下去,熊熊大火之间,白衣仙君屹立山巅,白衣被火星沾上,燎起一簇火焰,稍许片刻后,沈缘挥手将外衣完全脱下,无剑纵身向雁鸣袭去。 “既然这一切因我心软而起,便也该由我来结束。” 苍茫天际下,云涛翻涌,层层火焰似乎将天与地无情割断,仙君一袭白衣胜雪,宛如自九天银河下而生的闪耀星辰,即便处于这般危险情境,也依旧身形飘逸,不染半丝尘埃。 第69章 雁鸣猛地后撤出数十米,与他缠斗在一起,一招空掌带着暗色邪气袭来,沈缘避之不及被击中胸口,原本已经断裂的筋脉更加疼痛无比,他想要咽下口中那腔血腥,喉咙一紧却反倒吐出了更多,稀稀落落地染在白色衣襟之上。 “师兄,接剑!” 沈缘略一恍神,手中归缘剑已出鞘,不知为何,当他再拿起这把剑的时候,忽有一股充沛灵力自他的手心猛地涌入进来,青年拔剑袭向面前妖王,在剑尖刺入雁鸣胸口那一刻,他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声音。 ——我的道即是你的道。 妖王见他近身,忽地用双手将他脖颈用力掐住,沈缘手指一颤,那把归缘剑便被雁鸣夺在了手里:“沈仙君,我曾与各宗门送去讯息,告知他们若想要安然无虞,便将你和归缘剑一同交出。” “可他们不识好歹,居然个个都拼死护着你,不肯说出你的去处,如今你自投罗网,若能投降认输,我便放过仙门这些弟子,如何?” 沈缘指尖颤抖,脖颈处被血迹沾满,他有些恍惚,半晌后才问道:“我呢?” 雁鸣的嘴唇掠过他柔软发间:“沈仙君青翠玉骨……自然是,做我的娈宠再好不过。” 沈缘的眼眸望过那些倒在地上生死不知的弟子,在这一刻,他忽然想起了那个至死也未曾懈怠下去,至死也未投降认输的孩子,鸟雀飞过天空,青年低哑声音在山头响起:“好,我同意。” 雁鸣笑道:“早这样不就好了?” “沈仙君若是讨巧服个软,肯给人一个好脸色,不知要少吃多少苦,少受多少罪。” 妖王托起归缘剑,长剑在半空中闪烁不停,头顶乌云逐渐散开,露出一轮血红圆月,如今日月同天,月华光辉较赤阳亮色更胜一筹,山下弟子追及上来,片刻时间内结成阵法,为首的弟子与云栽雪一同站在前头,高声向他喊道:“师兄,我来救你!” 雁鸣看着他们,只视为一团蝼蚁,如今美玉已在怀,归缘剑开启封禁,他还有什么可怕的呢?妖王嘴唇慢慢滑过白衣仙君脸颊,沈缘轻合着眼睛,身体有些止不住地发颤。 “放开他!” “呲——” 一道凄厉声音骤然响起,沈缘睁开眼睛,却见云栽雪一身红衣蓦然在他眼前跌倒下去,其人从山腰间滚落,捂着眼睛,他的指缝里不停流出鲜红血迹,沈缘心里一紧,正想要飞身上前,却被身后雁鸣拢住腰身。 “云栽雪!” 妖王附在他耳边,笑道:“早就听说这浮云宗少宗主与你齐名,如今我毁了他的眼睛,他便再不能及你十分之一,你乖乖的……其他人我再不动了,真的。” 沈缘气得发抖:“你究竟想做什么?” “我救了你,你却叫我失去一切。” 雁鸣低声道:“你只有我就够了。” “我本早就与他说过,云少宗主既然与你熟悉,将你绑来我手上也就是了,可他偏偏不干,转而杀了我一众得力下属……这能怪我吗?” “还有你那些师叔长辈,非要耗尽灵力护着这把剑,要等你回来……如今这剑不还是到了我的手上?” 沈缘眼眶处落下一行刺痛泪水,雁鸣搂紧了他的腰身,正想低下头为他吻去眼眸间泪渍,却忽有一道凌厉剑气划过苍穹朝他袭来,雁鸣抱着他跃开几步,看向来人时却笑了。 “尊座大人。” 闻修决一身幽冥玄色长衣,面容凌厉如同自深渊爬出的恶鬼,周身环绕着浓得化不开的层层邪气。此时阴风怒号,万物凋零。少年魔尊踏入这座荒芜高山,赤红眼眸掠过数人,最终落在了白衣仙君的身上,短短几日时间,他便已成了这般模样。 雁鸣挑眉笑道:“尊座大人改变主意了?打算与我共享天下?” 闻修决未曾理会他,只是死死盯着沈缘的眼睛,沉声道:“求我。” 沈缘垂下眼眸,不发一言。 闻修决重复道:“沈缘,求我。” 他耐心地等待许久,沈缘却依旧苍白着脸色垂眸不给他一个眼神,闻修决捏紧了手指,心中郁气沉沉,他不晓得到底为何沈缘为救这苍生,连妖王这等侮辱人的要求都答应了,却连与他说一句话,好好地服个软求一求他都不肯。 明明他也是…… 闻修决愤而转身时却忽然停住了脚步,他的心里涌上一层巨大的恐慌,他方才想说什么? 明明雁鸣也是……妖邪之辈,明明他也算是顶尊贵的人,沈缘却宁愿落到他的手里,也不肯在他的面前服输……他到底为什么会这么想? 爱恨交错一团乱麻,他费尽心思想解开这通烂账说个明白,究竟想要的是一个真相,还是仅仅只是想要沈缘对他服个软? “砰——” 巨大的爆炸声音在背后响起,闻修决明明已经认为自己什么都不会再怕了,却依旧在听到这声巨响时忍不住颤抖了指尖,未曾来得及回头看一眼,他的身后升起一阵迷蒙烟雾,将他的视线完全隔绝,少年在一瞬间慌了神,他张了口,却听不到自己的声音。 沈缘在烟雾中自爆内丹,将凝聚了所有灵力的最后一掌打向了自己,这道掌风更甚刀刃,自他的腹间完全贯穿,身后雁鸣忽被这一掌力波及,猛的吐出一口鲜血,他眼睁睁看着眼前青年夺回那把归缘剑,拼尽最后一丝气力,用自己的身体做支柱,将那把剑捅入了他胸口间:“去死!” 第70章 同归于尽。 铮—— 归缘剑发出一声低沉嘶鸣,骤然间折断。 沈缘用力按着那把断剑不肯松手,只待与妖王一同灰飞烟灭,全了这短短二十年世间恩宠,还报万剑宗养育爱护之恩,青年如同他那把宁断不折的长剑,如同风霜降临在灰蒙蒙热气喷涌的山头,天空中降下鹅毛大雪,白衣仙君深深喘息一口气,却忽觉一阵妖邪之力自他背后袭来。 “轰隆!” …… 大雪将火焰完全浇灭,妖王被魔尊重击而湮灭在山头,此时天空间略有晴光,众弟子见沈仙君将妖王击倒,瞬间气血翻涌,再不见颓靡之气。 “……到这般地步了,你都不肯求一求我…!”山顶之上一黑一白两人相对而立,白衣仙君脸颊处沾染着烟灰的凌乱颜色,他发丝略有些散乱,轻轻贴在苍白脸颊处,掠过那张冷淡薄唇,闻修决看着他半晌,又别开眼睛道:“算了。” “总是我求你,总是求不到。” 求别人来求自己,这是什么性情的人才能做出这般事? “闻修决。” 少年转身欲走,却忽听沈缘慢慢开了口,闻修决顿住脚步,握着剑的手紧紧捏起。 “谢谢你救他们。” 闻修决吐出一口郁气来:“我没想救这些人,也不稀罕你一声谢,前几日我们是什么模样,那么到现在还是那般模样就好了,我早已经仁至义尽了。” “往后……往后再没有什么情谊。” 沈缘静默半晌,上前道:“闻修决,对不住。” “……什么?”闻修决僵硬着转过身躯,只看见一张近过来的清冷面容,他唯恐是自己听岔了,又颤着声音问了一句:“你说什么?” “我说,”沈缘低低笑了一声,脸上却未见半分喜悦之色,他垂着眼眸站在这个早已经在不知不觉前愈发高大,再不能追寻少年模样的魔尊面前,说出了那句迟来已久的道歉:“我是想说……过往一切,是我心中执念万千难以割舍,那时师尊爱护你,我嫉妒愤恨难耐,便待你多有亏欠……方才生死之间,我想通了……苍生见我,我何必见苍生。” “所以,对不住。” 沈缘轻声道:“过往种种,是我抱歉。” 闻修决心中升起一团火焰:“……你的意思是,你想通了所以才对不住我?!你想通了所以我的苦痛一笔勾销?!” “如此轻巧,你怎么说得出口?!” 沈缘摇了摇头,他平抬起手中断剑:“你既觉轻巧,便杀了我还此一报,如何?我绝不反抗,但是金丹……”他叹了口气,道:“金丹已经没有了……我无法还你,如若你还需要,便用我身重铸修缘剑,这把剑是顶好的仙剑,各宗门见此剑皆能让你三分,当做我赔礼。” “你以为我不敢杀了你吗?!” 闻修决眼眸沉沉,刹那间浓云翻涌,骤雪接连降下,少年魔尊赤红了双眼,他夺过沈缘手中那把断剑,上前半步用力捏住了青年肩膀:“我现在就来杀你,还我半生苦痛!” “咔嚓——” 闻修决忽地愣住了,他捏着沈缘肩膀的那只手忽然遏制不住地颤抖起来,这道骨头碎裂的声响如同一片阴云笼罩上来,叫他不能呼吸,穿过两世记忆,他仿佛看见自己狼狈跌倒在地面上,向着殿中那具早已经没了声息的尸身爬过去,他想要紧紧握住他的手腕,将他的爱人搂进怀里呵护,却只感觉到了手心间骨头尽碎的声音。 是这样的声音…… 闻修决用力喘息着,连忙去摸面前青年细瘦手腕,他想着或许只是他肩膀处刚好受了伤,所以内里的骨头断了一些……只是受伤而已,只有这一处,他恰好捏到罢了……别的地方一定还好好的。 “我……”可是当他轻轻握住白衣仙君细腕时,却再也不敢用一分力气,闻修决睁大眼睛,眼前青年墨发染雪,长睫处覆三寸清霜,看着他此般动作却再无他言,一阵阵的恐慌如同藤蔓将闻修决的呼吸锁住。 再略回神思时,沈缘的身体像是忽然失去了支撑点,在他的面前迎着他的方向如同高楼坍塌,蓦然跌倒下去,青年发丝掠过他脖颈,闻修决喉间嘶哑: “师兄……?” 沈缘轻声开口:“其实我……一点儿也不讨厌你。” 那只手从他的指尖脱落,怔愣许久,闻修决双腿忽觉一阵无力,他连忙跪下去将白衣青年抱在怀里,低声唤道:“沈缘,沈缘!” “你,你未曾还我……怎么能睡?!” 沈缘最后一口气散在闻修决怀中,二十余年情景如同一副画卷在他的眼前徐徐展开,他看见自己持归缘剑端坐在台上,看着底下的半大孩子不禁弯起唇角:“你便是师尊的关门弟子了,叫闻修决,是吗?我是你的师兄。” 最后长街空旷,大雨淋漓,他又说:“我早已不是你师兄了,我们——不死不休。” 仙君魂灵散去,从此世间爱恨尽消。 ——我还你梅骨松枝铸剑之躯。 -------------------- 终于要写到我最喜欢的地方了!剧情缩减了一些,只想看受狠狠发大疯,失而复得后把小缘放手心里呵护感谢在2024-07-19 04:41:10~2024-07-20 17:07:4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想看小燒攻 1瓶; 第71章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2章 仙门大师兄他不想黑化(42) 顷刻之间, 灰秃秃的山峰已经被茫茫大雪彻底覆盖,鹅毛般的雪花似春日柳絮般飘扬下来,落在已经再无声息的青年鸦墨发丝上, 又融化为极小的一滴水珠,顺着他额间柔软发根滑过俊秀眉间, 最终落在他浅淡羽睫之上。 “师兄……?我……我其实……” 闻修决并未察觉到自己有多么手足无措,以往他总爱将沈缘紧紧搂着,握紧了他的手腕, 自手心中触摸他瘦弱却坚毅的锐利竹骨,他是恨不得能将沈缘完全融入自己的躯体中,好能无时无刻地看着他清俊秀丽模样,吻一吻他的眉心,拭去他眼角泪水。 可如今此般情景在眼前,爱了这么久的仙君跌倒在他的怀中, 闻修决跪伏在地伸手试探无数次, 却始终不敢用力地将他抬起来, 只能虚虚搂着他内里早已经腐朽破败的冰凉身躯, 用灵力灌入他被完全损坏的丹田, 做一番徒劳无力。 “我其实并没有那么恨师兄, 我只是……”闻修决拖着膝盖将沈缘拢入他的胸口间,手心搁在他的下巴处轻轻托起, 好叫沈缘似乎能这么好好听着他讲话, 半晌后, 闻修决再次开口:“我只是太不甘心了, 总是我在求你……你却不能分给我一个眼神, 我也想……我想叫师兄能哄我两句, 只两句……我便什么也乐意了。” “我就只想要这个, 可不可以?其他什么都不求了……你睁眼看看我,叫我知道你好好的……我往后,往后再不纠缠你……”少年声音微微停顿:“只远远地看一眼,我便知足了。” 怀里的人安静睡着,没有回答。 闻修决眼眸间沉了一沉,片刻后又强行叫自己弯着唇角笑起来,手臂间力气只稍稍紧了一些,怀中躯体便发出骨骼碎裂的可怖声音,闻修决悚然一惊,连忙将他松开,白衣仙君失了支撑,头一歪便重新跌在了地面上,覆盖着大雪的山野将青年一身白衣掩埋,仙君玉碎灵骨之上所覆那层苍白血肉似乎也要从这天地间散去。 少年伏着身躯,脊背无力地弯折下去,他看着跌倒在地面上无声无息的青年,嘴唇处忍不住不停呢喃着:“对不起师兄,我不是故意的……我现在就……” 闻修决慢慢地爬过去,小心翼翼地将手臂从沈缘脖颈后方探入,又紧张地屏着呼吸将他捞起来,青年白玉脸颊贴在他的胸口,闻修决却只觉察到一阵阵冰霜冷意锋利如刀尖,狠狠刺进他的心脏中,少年浑身一抖,下意识低下头去看怀里睡着的白衣青年,雪渍沾在了他苍白的薄唇上,良久都未曾融化为水珠。 “……师兄?” 他呆呆愣愣仿佛失了神智,只是眼睛一眨不眨地紧紧盯着沈缘那唇间经久不化的雪花发呆,天空中的乌云阴沉沉地压下来,遮蔽了半边天光,大雪冲刷了一切血色脏污,众弟子仍在收拾着战场,有死去的人被背走,或有受伤的弟子,便撑着身旁好友的手一同归去,这座山峰顷刻间白茫茫一片,所有人都知道,待来年春暖花开,这便又是一处好风景。 “他死了。” 一道声音如晴天霹雳般响彻在闻修决耳际,他眼眸轻微一动,麻木着转向身旁那个对他说话的人,嘶哑喉咙如早已经干涸许久的旱地,闻修决讷讷开口:“是吗?” 这小弟子正是沈缘当初受伤病重之时,着急要去藏书阁,路上所碰见的那名外门弟子,短短几月时间,不过半年,当初尚还青涩懦弱的小弟子也终于跟上了沈仙君的脚步,成为了除魔卫道中最为出色的一员,少年半大模样,站在闻修决的面前,声音平淡道:“沈师兄已仙逝。” “按规矩,该要回万剑宗受礼安葬。” 闻修决垂着眼眸:“既然如此,那么你……你将他带回去,我就……” 小弟子蹲下身来,伸出手臂想接过他怀里的青年,岂料手指还未触碰到沈缘肩头,一只手“啪”地一声将他拍开,闻修决搂着青年身体止不住地发颤,他方才还好好的,像是已经接受了这人死亡的结局,可下一刻却又如同疯魔了一般,似是护食鬣狗,叫嚣着让所有人都离他远一点。 “滚!滚开!”闻修决拾起地上断剑,声色俱厉:“不许碰他!” 小弟子脸色有些发白:“闻师兄这是何意?” “你将他碰脏了!你没看到吗?!”闻修决颤着手指轻轻抹着青年白皙脸颊,将他额间发丝撩起来轻捏在手心里,对外人发了通不明不白的脾气,却未曾料想假如吓到了师兄该怎么办? 闻修决的心里升起一阵浓浓的悔意,他伏下身去,嘴唇附在青年依旧有些泛红的耳间处,将声音放得极其轻缓,如同最最柔和的梦呓:“对不起师兄……我没有要凶你的,是别人把你碰脏了,我说一说他……你不要害怕……” 小弟子终于无法忍受,他提高了声音,厉声吼道:“他死了!沈师兄已经死了!你为何要禁锢着他,叫他魂灵难以安息?!” 闻修决猛地抬起眼睛,凄厉声音仿佛从肺腑中强行挤出来:“你再敢说一句,本尊撕烂你的嘴!没规矩的东西!” 小弟子被吓得后撤半步,又见面前魔尊反复无常,刚狠狠地威胁过他一番,便又重新恢复了温和的模样,搂着沈仙君说悄悄话,说话间也有些颠三倒四不知所云,他的心里忽然溢出了一个猜测——闻修决疯了。 第72章 他或许并非是接受不了沈缘死亡的事实,他只是不想去相信而已,闻修决如今像一条护主的疯狗,谁敢近身沈仙君便要对他呲牙,伸出锋利的爪子护在主人的身前,不许任何人靠近他半步。 “这样的人,你竟也许他排在我的前头?”闻修决撇了一眼那名尚有些胆怯的小弟子,咬着牙恶狠狠道:“我才是该排在你心头第一位的那个!” “闻师兄!你好好地感受一下,他已经死了!” 小弟子忍不住上前去,将闻修决的手覆在了沈缘心脉之间,那处悄无声息,他的心脏没有再跳动,他的身躯愈加冰冷,闻修决的手指慢慢蜷缩起来,他发着呆半晌,心头那根紧绷的弦,忽然就这么“砰”地一声,完全断掉了。 风雪交加,他的头顶覆满了白茫茫一片,孤山落霞尽散,闻修决看见了他手中那枝血梅,在他的眼前逐渐凋零。 …… …… 沈缘的尸身被闻修决一路抱着送回到了万剑宗,即使千般万般小心谨慎,却依旧未能将青年身躯保护完全,闻修决颤着手臂将怀里的白衣仙君安稳搁在那张床榻之上,待到为他盖好了保暖的绒被,才回过头翻身“扑通”一声跪下。 “孟师叔,求您救他。” 孟长乐用灵力探遍了沈缘全身筋脉,却未曾察觉到一丝活人气息,她蹙起秀眉,没有理会跪在地上伏身的闻修决,只是似有些不可置信般喃喃道:“怎么会……?这不可能……” 明明都已经计算好了,或许沈缘会在此战中受一些轻伤,可为何如今连一丝气息都没有了? 她伸手点了一旁站立着的宋泊风,道:“泊风,去叫你师尊!还有你两位师叔,受伤闭关的全都喊出来!另外去藏宝阁取三阶台上那只木盒子来!” “你就说,小缘要不好了,叫他们赶快过来不要再耽搁!” 雪已经慢慢地停了些许,孟长乐拿了颗守灵丹想要喂到沈缘的嘴里好叫他暂且能保住最后一口气息,却尝试许多次都无法叫已经僵冷了身躯的沈缘彻底含进去,正手足无措要狠狠心撬开青年嘴唇时,却见原本地面上跪伏着的少年魔尊迅速膝行爬过来,夺过那颗丹药咬在唇间,朝着白衣仙君轻合着的薄唇吻过去。 冰冷僵硬的温度紧紧贴着闻修决发抖的嘴唇,他呼吸有些急促,一直到手心里都泌出一层冷汗来,才成功用舌尖抵开沈缘玉齿,叫他将那颗丹药含了进去。 孟长乐大惊失色,用力将他扯回来:“混账!你想对你师兄做什么?!” “砰!” 殿门猛地被撞开,厉城扬气势汹汹地快步走进来,他的身后紧紧跟着林鹤延和萧景炎两人,殿中数人未曾来得及说话,孟长乐刚一起身,便见厉城扬如同被激怒了的野狮子,抬手朝着闻修决便是一道重击:“狗东西!好歹他是为你求过情的,我留你一条性命,你居然敢觊觎你师兄!?” “师叔恕罪。” 闻修决没有躲避,硬生生受了这一击,他抹去唇角血迹,似乎早已经不在意自身如何,如今他的心里只想着沈缘能够睁开眼睛看他一眼,只一眼,他就能忘却所有前尘往事,师兄要他如何便如何,就算是真要报那两次屈辱之仇,他死了也安心。 林鹤延刚一进门,未曾理会这场争吵,便首先瞧见了榻间沈缘苍白无色几近无声无息的面容,他心头一紧连忙上前摸了摸青年脉搏,手指下的筋脉已经再无任何跳动痕迹,刹那间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慌从他的脚底贯穿整个身躯。 “不可能……”林鹤延低声道:“我已算清楚了,凭小缘如今的实力,再加上那把修缘剑,就算是……就算是失误受伤,也不能如此严重……” 闻修决慢慢抬起头:“师尊……是我的错。” 少年双眸空洞无神,喉咙里说出的每一个字都仿佛压抑着流窜的焦急气息:“前些日子,我在山下,锦绣城中遇见了师兄……因长存误解,师兄与我有几番争执……” 林鹤延的声音沉下去:“你伤了他?” 闻修决讷讷开口:“是我的错……我一时气急,便锁了他的筋脉……” “一时气急?”林鹤延长剑出鞘直指闻修决面门,他厉声斥道:“你怎么敢?!” -------------------- 受还没疯完,现在稍微正常点,一会儿又不正常了。 老婆们想加的梗我都看见了,都会尽量加进去嘟,么么么 * 感谢在2024-07-20 17:07:48~2024-07-21 15:45:2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52693389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自是废墟中逆光而来 5瓶;非非羊、再去买块白玉糕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3章 仙门大师兄他不想黑化(43) 林鹤延向来都是个冷静沉稳的人, 他教导自己最宠爱的弟子将近二十年,终于将他养成了泠泠风华的仙君模样,若是说在这世上他唯一的牵挂是什么, 那这个答案除了沈缘没有别人,纵然这时间千百万人, 也没有谁能越到他的前面去。 因为他的小缘,林鹤延无法割舍这凡尘世间,他数次闭关企图要突破那最后一道天谴, 却次次因牵挂难以放下而走火入魔,反而叫自己的实力接连几次大跌,因为沈缘他耗尽半身灵力挽救他岌岌可危的性命,到如今早已有五衰之像,再无突破的可能。 第73章 如果有一天我走了呢? 林鹤延第三次突破失败时,在昏暗石室中看着自己满是血沥沥痕迹的手心思索良久, 他想这世上的意外如此之多, 每天都在有不同的人死去, 他的师尊以身殉道时也不过才四十余岁, 纵然是在人世间也尚还算年轻, 如果他走了……不论是突破成功, 还是因走火入魔爆体而亡,他总要给他养大的孩子留一条退路。 “我放不下沈缘, 可不能叫他也放不下我。”林鹤延默默心想:沈缘是十分重情的孩子, 这个孩子与他所修之道完全相同, 如若他有一天也终究走到这个地方, 便不能叫沈缘也如同他一般, 心里有牵挂, 修不得此道成疯魔。 那时沈缘方才十多岁, 半大少年尽管被劝说要好好修养身体,却依旧按规矩每日清晨来给他问一声好,沈缘轻轻跪在外头的时候他是能感觉到的,少年规规矩矩地行着礼,然后如同往常一般,对他说一说今日的课程计划。 “好了。”林鹤延第一次打断了他:“往后这种小事,你自己决定就好,不要再与我说。” 石室外陷入一片沉默,片刻后他听见少年有些许低落的声音:“是,师尊。” 林鹤延紧紧握着手指,那满手血迹染到了白衣上也未曾察觉,他从未对沈缘说过这么严肃的话,一直以来因为沈缘身体常常抱恙,纵然他日理万机千忙万忙,也要嘱咐他吃药,好好地哄一哄他,那句冰冷的话甫一落地,林鹤延的心头便升起了阵阵刺痛。 既愧又悔。 不如,再等他大一点吧…… 可是沈缘确实已经长大了,如今他虽偶尔还会撒一回娇,却不会像幼时那般扯着他的衣角垂着眼睛默默流眼泪,也不会在病重难忍时贴在他的肩膀上要人抱着哄一哄才能好,在不知不觉间,少年笑意盈盈,渐渐地比那把归缘剑长得更高。 林鹤延自觉到如今这种地步并不后悔,他唯一后悔的,便是当日沈缘在他门前时,未曾再多嘱咐他一句按时喝药,以致修炼太过专心的小少年第二日便吐了许多血。 他为自己的弟子挑了这么一条扬名立万的路,自以为算计精确不会耽误一分一毫,他只能慢慢等着,期待着……想要能看见沈缘彻底能担起万剑宗的那一天,成为这仙门中真正的沈仙君,然后与他渐行渐远,最终彻底忘怀。 可如今一切都毁了。 长久算计铺好的一条康庄大道,如今换来他的弟子躺在榻上生死不知。 林鹤延闭了闭眸,厉声向闻修决斥道:“你堕入魔道本就该死,如今置你师兄于这般境地,更该拿命来偿!” “可以!” 闻修决仰起头,他与林鹤延师徒情分并不像外界所传言那么重,一直以来,大多时候,都是师兄耐心地教导着他,这时正值危急,闻修决声音坚定道:“如若万剑宗能将师兄性命挽救,我便是屠尽整个魔族为献仙门又如何?” “待他醒了,他要我死,我绝无二话!” 林鹤延愤而将剑扔到他的身上,剑尖哐当一声坠在地上发出刺耳声响,白衣仙尊第一次发了如此大了脾气,他拂袖转身,沉声道:“小缘醒了,你便自戕谢罪!” 孟长乐正极力往沈缘的身体里输入灵力,听此番吵闹不由得怒从心起,她忍了又忍才呵道:“够了!有什么纠葛等小缘醒了再说,我叫你们来不是给你们吵架的!” “林师兄,你且来助我。” 如今当务之急自然是沈缘岌岌可危的性命,闻修决对药理病症之事并不通透,他自觉地站起来后退至门口,背后却有一只手忽然盖到了他的肩膀上面,回头看时,却是萧景炎静静地站在他的身后。 “闻修决。” 萧景炎抬起食指搁在唇边,轻轻“嘘”了一声,低声道:“什么不应当在这时候说,你应当知晓……” “你若开口,我先杀你。” 闻修决看他一眼,道:“一场误会,没什么好说的,萧师叔何必担心?” …… …… “嗯……” 在孟长乐与林鹤延的护法之下,床榻上面容苍白的青年终于被唤起一口微弱气息,他紧蹙着眉尖轻轻嘤咛一声,全身断裂的筋脉却昭示着如今他身体上的疼痛感愈加强烈,这种从里向外而渗出的痛意叫沈缘几乎无法控制自己的躯体,白衣青年秀丽面容上如今只呈现一抹痛苦之色,身体止不住地发着抖。 孟长乐连忙道:“不能叫他情绪起伏太强烈,小缘体内灵力流窜得厉害,林师兄,你与他说说话,叫一叫他的名字。” 林鹤延俯身在床榻边,他低下头去轻轻唤道:“小缘?” “是师尊在这里……” 沈缘紧闭着双眸,他无法感知到外界的吵闹,只能在无边无际的梦中如同猜着刀山般走过一处又一处叫他疼痛难忍的小山峰,睡梦中乌云层层紧压下来,压得他几乎喘不过气,沈缘喉咙里早已干涸,只能断断续续地发出嘶哑的声音:“师尊……师尊救救我……” 林鹤延心头一紧,连忙握住他的手轻声哄道:“别怕,别怕,师尊在这里,小缘……师尊在这里呢。” 孟长乐将盒子里的长针取出,扎在了沈缘细瘦脖颈间,这一针下去,非但未能缓解沈缘的疼痛,反而叫他的情绪更加不稳定起来,孟长乐查看扎针之处,并未发现有什么失误,她皱起眉头,道:“不行,不能继续扎,小缘的情绪还是稳不下来!” 第74章 林鹤延手中那只仿若竹骨的手指慢慢落下去,垂在床榻间,他刚微微愣神,身旁观看了许久的厉城扬上前来,把那只手托在了自己的手心里:“我来试一试。” 沈缘忽地从口中吐出一口气来,半晌后,躺在厉城扬手心里的那玉白五指慢慢蜷缩起来,轻轻地捏住了厉城扬的虎口处,厉城扬将那只手包裹在自己手心中,声音轻柔哄道:“乖小缘,不怕。” 沈缘颤抖着嘴唇:“师尊……” 厉城扬暖着他冰凉的手指,听见这声呼唤,很是勉强地弯了弯唇角,一切冷静都显得太过于虚浮,实际上厉城扬也并不能无所不能坚不可摧,在进入这道门的那一刻,他的心便已经悬到了嗓子眼里去,一直到现在也没放下来。 只可惜他不懂医药,只能立在一旁看似冷静地等待,听到小缘这么颤抖的两个字,厉城扬眼睛酸了一酸,狠狠地喘了一口气,才轻声道:“小缘,师尊在这里。” 什么过继不过继的?!全都滚到天边去! 小缘就是他的嫡传弟子。 本来就是。 林鹤延纵然现在再想把小缘要回去,他也不给了,沈缘身体不好他便好好地养他一辈子,他从小抱到大的孩子,那便比亲生的孩子还要亲,谁想要走那绝对是不行的,不给就是不给! 林鹤延怔怔地看着这似乎温馨的师徒场景,忍不住脚步虚浮地后退了两步,身后一只手轻轻扶住了他,萧景炎无奈叹气:“一日为师终身为父,但人只能有一个父亲,便也只有一个师尊了。” 林鹤延呼出一口气:“这般状况,萧师弟何必再说此言扎我心窝子?” 萧景炎轻轻挑眉:“师兄幻听了,我什么都没说。” 林鹤延静默许久,他看着厉城扬跪伏在床前,握着沈缘的手低声和他说着话,将他耳侧碎发撩起,那边孟长乐陡然松了口气说沈缘的气息已经大致平稳下来了,数根细长银针扎在沈缘脖颈间,纵使林鹤延知道这种扎针并不疼痛,也只觉自己像是被刀刃贯穿一般,温热的血流了个干净,手心里已经掐出痕迹,却不及心头那疼痛一寸。 这天底下的人,向来只有一个父亲。 便也只有一位师尊。 是他,把自己的弟子推了出去,把自己的孩子给了别人,这个“别人”将自己的孩子养得很好,短短几月,沈缘便能在梦中对厉城扬撒娇了。 闻修决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床上安睡的青年,他握紧了拳头,只在林鹤延退后两步时分给了他一个眼神:“或许在师兄心中,师尊如今还不如我。” 林鹤延无意与他争执,只是沉了脸色:“你记得早些谢罪便好,师徒一场情分,我不亲手杀你已是心存怜悯。” 窗外又降起大雪,雪中夹杂着冷冷冰霜坠落在地,打折了细弱树枝,一阵冷风吹进来,掠过所有人身侧,层层刺骨冷意灌入身躯,扎针的孟长乐却出了一身的冷汗。 “你们先听我说,不要急。”孟长乐站起身来,道:“小缘的情况比我想象中要更严重,他全身的骨头已经碎了,而且他的筋脉无法支撑灵力流动……” “我能做到暂且保住小缘的性命,但只能维持半个月时间……再多的我也无能为力,如若就此搁手,这最后时日,他恐怕也只能是……” 孟长乐的声音顿了顿,道:“只能是活死人了。” “活死人?” 闻修决双脚软了软,险些跌倒下去,他阴鸷目色渗着寒意,双手紧紧地捏起,未曾察觉到手心指缝处已经慢慢流下滚烫的血迹,一股黏腻的血腥液体从喉咙中涌出,身体上不知所措的自然反应已经开始发挥作用,闻修决抹去唇角淌落的血痕,上前问道:“怎么可能?……没有其他办法了吗?师兄明明已经……已经有了气息……我方才听见他说话了,应当是可以……” 孟长乐道:“有气息和活命,是两回事……” 闻修决无措地摇了摇头,眼神有些空洞,这万剑宗内属孟长乐医术最好,如果连她都没有办法……那么师兄…… 死? 沈缘……会死? 一瞬间天旋地转,似是天崩地裂也不为过,少年魔尊以一种极其狼狈的姿势蓦然跌倒在地面上,连金绣衣衫都染了血迹,须臾片刻,闻修决忽然爬近床榻两步:“我要带走他……我要带走师兄!” “等等——!” 闻修决忽然想到什么:“百里从归!” -------------------- 我的更新速度还是很绝的(夸夸自己) 感谢在2024-07-21 15:45:21~2024-07-22 06:01:4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沐阳 10瓶;泽村家的小柴犬 5瓶;birthday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4章 仙门大师兄他不想黑化(44) 百里从归从未见过闻修决如此狼狈不堪的模样, 除去当初少年在长街之间金丹被剜去腿骨断裂那一次,闻修决似乎并没有在魔族众人面前露过怯,魔族各派分裂长达几百年, 各个首领都想要趁乱达成一统,四处起战勾心斗角, 将魔族搞得乌烟瘴气,闻修决甫一出关,便孤身信手斩杀魔族十三位统领, 彻底掌控整个魔族。 唯一的尊座,当之无愧。 如今他满身血淋淋拖着凌乱的步子出现在他的面前,叫他见惯了这世间客也不由得有些惊讶,少年那身金绣线的玄衣凌乱,覆满了血污,嘴唇边的血迹蔓延到下巴乃至脖颈间, 早已经干涸, 闻修决快步上前来, 百里从归未来得及行礼, 便听他声音喑哑, 带着不容拒绝的命令意味:“跟我走!” 第75章 “啪”地一声, 百里从归手中冒着黑绿色水泡的药剂被打翻在地,他被闻修决用力扯着胳膊拉起来, 一身老骨头噶蹦响:“尊座要我去做什么?总该先告知属下一声, 好早做准备。” 闻修决神思有些恍惚:“去救人, 救我师兄……” “他快……快死了, 全身的骨头和筋脉都碎掉了……” 百里从归停下脚步, 略微沉吟片刻:“尊座的师兄……沈仙君?您不是早就与他……断绝情谊了吗?上次我叫逢青迟去……” “那又有什么关系?!”闻修决忽然抬高了声音, 他面色癫狂似已走火入魔, 整个人身上泄着一股郁郁沉沉的邪气,满身的灵力胡乱流窜,双眸猩红,少年用力扯着他:“你得救他,我命令你你必须救他!” 就算沈缘曾数次欺骗于自己,多少次对他刀剑相向,多少次狠心对峙将那把锋利的剑刃扎进他心脏一次又一次,活生生剜去他那颗金丹炼化,撬碎了他一条腿骨……但那又怎么样?这世间爱恨若能如此轻易便说道清楚,那么上一世他本就应当早些释怀放手,何至于重来一次又要遇见此番苦痛结局? 两世爱恨纠缠,他终究也只是想要听到沈缘一句“对不住”而已,但如果这句话要以沈缘的性命为代价,如若这句道歉只能在他临死前说出,那么闻修决宁愿自己永远处在这场爱不得恨不能的残局里苟延残喘,沈缘再扎他千万刀,再欺骗他无数次,他也心甘情愿。 曾经恨是真的,他在心里计算着那一次又一次屈辱苦痛,想要在沈缘的身上一点点地讨回来,可是当大雪降下,白衣仙君在他的眼前瘫倒下去之时,所有的恨意一瞬间结清,闻修决握着青年碎骨手腕,忽觉又回到了前世绝望那日,月明影孤,独身一人。 百里从归没再提起这个话题,只是轻声劝道:“尊座的气息太乱,您的情绪不大对,该立刻平息心神,以免……” “救他需要准备什么?”闻修决打断他,低声喃喃道:“他只能撑十五日,你需要什么东西来救他,我去拿……需要什么灵草,宝物或者……多少人的金丹……” 他说:“我亲手去剜。” 百里从归沉默片刻,不得不说出事实来:“尊座,实际上……如果是魔族之人,尚留一口气的,我大多都能救回,可修仙之人的筋脉与魔族有极大差异……” 闻修决看向他,咬着牙道:“想办法!” “不论需要什么,我一定给你拿过来,你只需想办法将他救活,其余什么都轮不着你管!” 百里从归道:“倒是有一个法子……” 闻修决问:“是什么?” “用魔族之人的心头血为引,”他顿了一顿,继续道:“如果只是要救活,只需懂仙门子弟筋脉走向的魔族之人心头血便可……” “如果要救治到能够自理,彻底苏醒的程度……还需此人全身活体筋脉,连接到沈仙君体内筋脉之中,方能……成功。” “懂筋脉走向的魔族人……” 闻修决沉默片刻,低声道:“我是唯一的人选。” …… …… 碎雪在山顶模糊的日光中纷飞,夹杂着闪亮的冰晶,仿佛碎裂的灯火融杂着纷纷扬扬的漫天柳絮,冷风一阵接着一阵,直将人的骨头完全吹成冰冷石雕。 闻修决用自己的剑敲碎冰面,浸在了冰冷刺骨的河水中,甫一接触到那阵寒冷,他下意识便想要用灵力去抵挡,片刻后却忽地反应过来他得清醒着将心头血取出,全身筋脉最要紧的几处,必须要用刀刃生生地割断一节出来,作为连接沈缘筋脉的那根线。 “呼……” 他脱去上衣,没有犹豫一刀划破了胸口心脉,顷刻间温热的血断断续续地流出来,浸在了冰冷的河水中,刀刃继续深入,几乎没过半尺,闻修决咬着牙根,另一只手用力捏着手边巨石,巨大的痛意附在他的胸口间,从只是□□疼痛,到全身麻木乃至思绪混乱不堪。 闻修决牙根颤抖,手中巨石忽地“砰”一声完全碎裂,溅起的小石块打在早已经被染红了的河面上,冰冷水渍打在他的脖颈处,闻修决手指一抖,刀尖便割断了他胸口处的一节软骨。 “……师兄。” 他的思绪一瞬间恍惚了,疼痛与绝望交杂间,有一只温暖的手慢慢地覆上他赤裸的肩膀,闻修决浑身都颤抖了一下,他愣愣地转过身去,眼睛却只看见了一身素白衣裳,下摆处飘然若仙,外裳轻轻拂过他的脸颊,少年猛地抬头,看见了一张如同山间白雪般的面容,青年屈膝跪在河岸边,姿态挺拔如青松,那只手搭在他的肩上半晌,却忽地离去了。 “师兄!” 闻修决来不及思考太多,他连忙抓住了那青年白色衣摆,手指将那衣裳捏起褶皱,片片血色脏污染浸,他愣愣抬头望去,却只瞧见了青年一双厌恶的眼眸。 青年轻声斥道:“你把我的衣裳弄脏了。” 闻修决微微松了下手,却不肯完全松开,他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面前的人,一种前所未有的心绪在河面上夹带着层层寒意慢慢升起,少年拽着面前人的衣摆,讷讷道:“对、对不起……” 青年冷着脸色,语气很是嫌恶:“闻修决,你为什么总是行这般低劣作为?叫人讨厌至极。” 闻修决猛然怔住,他磕磕绊绊开口问道:“师兄现在,依旧讨厌我吗?” 第76章 青年不答,只是看着他的眼睛慢慢站起身来,雪白阔袖轻轻地拂过河边枯草,似乎就要这么转身离去,闻修决拽着他衣摆的那只手变得慢慢无力起来,天边的云层已经遮蔽了所有光亮,阴风撩起碎雪,模糊了少年视线。 轰隆一声,他的脑子里炸开了一声巨响,闻修决连忙收紧了手指,他狼狈地爬过去,像是一只被丢弃的野狗一般,双膝在锋利的石子上磨破了血肉,有些无措地仰头看着那人模糊的面容,青年没有停留,只是转身慢慢地向前踏出一步。 “师兄……!师兄!” 闻修决扯住了他的衣裳,将手臂缩紧在青年的小腿间,即便是未得到一句回答,未留他一个眼神,他也义无反顾地追上去,紧紧地抱住了青年小腿:“师兄不要走……不要走,求你了……修决会听话的,我以后再不闹了,师兄说什么便是什么,遑论是一颗金丹,就算是……就算师兄想要我的命,我也能给!” 一道清冷声音自上而下传到他的耳际:“一条贱命,我要它做什么?” 闻修决没有反驳,只是喃喃不停道:“师兄说是便是……师兄叫我做什么,我便做什么?只要……只要别这么快离开,别抛弃我就行了……我是狗,是师兄的狗……师兄别走,我知道错了,再也不闹了……” 他急切地想要证明自己,话语中颠三倒四凌乱无比,整个人如同疯魔了一般跪在地上低鸣,即使满身血迹,也只敢抓住沈缘一条腿,那块脏污掉的衣摆,他用尽了全力去清理干净,看着恢复如新的衣裳,少年讨好地仰起头,道:“师兄看,已经弄干净了……” “是吗?” 这道轻轻的声音落下,如同一片鹅毛雪花坠在地面上,没有发出任何声响,闻修决手指间一痛,再一恍神,眼前青年已经消失不见,有的只是无边无际被冰层覆盖的潺潺河水,闻修决用力咬着舌尖叫自己清醒过来。 他满身伤口早已经被冰霜河水浸得泛白,刺骨的寒冷从伤口处涌入,把那血渍都冻成了冰霜的样子,闻修决稍微缓了片刻,他大口喘着气用那把匕首的刀尖割开自己的手臂,颤抖着手指从中割断一节筋脉,放在河岸边的小盒子中,太多的血液流失叫他的头脑无法清醒,数十个幻境接连袭来。 有的是前世他在修缘殿中,眼睁睁目睹沈缘被魔族围剿凄惨而死,有的是他被折断双腿,在石门后刻下那字字句句的漫长时光,偶尔他能看见沈缘轻轻笑着朝他走过来,握着他的手示范剑招。 可在大多时候,闻修决的记忆里只有沈缘仰躺在床榻间,无声无息的模样。 “师兄……师兄再等等我,”闻修决满身鲜血淋漓,放下短匕,他仰躺在河岸边已经再没有一丝气力,那只盒子被一只冻得僵硬的手合上,半晌后,少年撑着冰面慢慢爬到河岸上面,重新盖上那件外衣,遮住满身泛着青紫的冻伤和刀痕。 亲自去送,怕是来不及。 闻修决将两根手指圈起含在唇中,低头吹响一声口哨号令,须臾片刻,天空中传来一声长长嘶鸣,一只乌鹰自树间平稳落下,化作半人模样站在他的面前:“尊座请吩咐。” 闻修决将那只盒子推给他:“送到正殿去,若敢乱动或致丢失,拿你全族性命来换!” -------------------- 感谢在2024-07-22 06:01:42~2024-07-23 00:06:5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于是呢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请吃妹宝1 36瓶;攻宝妈强势来袭 10瓶;我不是被害妄想症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5章 仙门大师兄他不想黑化(45) 看着那只乌鹰衔盒远去, 闻修决慢慢地稍微松了一口气,松这一口气不要紧,全身上下的痛感却忽然接踵而至, 嗓间尽是血腥气息,血迹染红了衣衫, 他甚至能感受到伤口处黏腻的血液,还在不停穿透冰冷寒霜向外渗出,金丝绣线的玄衣之下, 包裹着一具因身受重伤而不停颤抖的身躯。 闻修决已经几乎没有力气再整理自己,他抓着河岸边的野草将自己拖到离河水稍远一些的地方,寻到一颗看起来还算高大的树轻轻靠着,做完这一切,他的喉咙已经干涸无比,火烧火燎的撕裂疼痛从心肺处蔓延上来。 “师兄。” 少年靠着树干将整个脑袋埋至膝盖上, 他两只伤痕累累的手紧紧交握, 朝着头顶举起, 如同信徒虔诚祈求万神千佛, 口中不停地低声喃喃:“师兄要好好的……一定能救回来, 一定可以……” 吊起的那颗心脏高悬在半空中, 仿佛一个人被完全按进水里,岸上的人看着他挣扎, 却无能为力, 这人上不去下不来, 生不得死不能, 只能任由冰冷河水灌入肺腑, 经受生死一线间的苦痛煎熬。 闻修决再也想不到其他任何事, 沈缘勾起唇角轻笑着向他走来的模样, 和他无声无息生死不知的惨状杂糅在一起,于是白衣仙君一边温润如玉,另一面凄惨无比,他可以听见自己脑子里不断有声音在回响—— 沈缘抿着嘴唇,一副珠玉碎裂的模样看着他,说:“闻修决,救救我……” 闻修决刚一个眨眼,却又见白衣仙君一袭长衫,清俊无比立在他的面前,他的背后是燎燎大火,暖光映照着他苍白脸庞,闻修决看见他的嘴唇动了动:“对不住——” 第77章 不。 什么对不住? 没有,从来没有! 闻修决想要开口,喉咙却像是被一团棉花狠狠塞住,他拽着那袭素色长衫,想要叫面前的青年注意到他从而回过身来,沈缘却比他更快地开口了。 “我还你梅骨松枝铸剑之躯。” 闻修决喉咙间一紧,一口污血就这么从唇间涌了出来,少年怔愣许久,强忍着身上疼痛站起来,他扶着树干望见天边泛起的那一抹光亮,正恍惚之时,一阵冷硬的寒风吹过来,几乎将他的伤口吹得凝固,干涸血迹弯弯绕绕划过身体每一寸血肉,少年身体疼得发颤,良久后才稳住了身躯。 远处天光泛起亮白,从他所站立的这个位置,恰好可以看见三千长长玉石阶蜿蜒盘绕,各种树木花草均被大雪覆盖了颜色,却唯有其中一抹血红颜色,愈加鲜艳。 六角阶的梅花开了。 …… …… 沈缘在接连治疗两月后终于缓和了气息,他体内的灵力彻底平稳下来,原本苍白如冷霜的脸也有了些许活人的颜色,只是依旧昏睡着未醒来,青年三千墨发散在枕上,长睫轻垂,嘴唇被孟长乐捏着一小块棉布慢慢沾湿,也终于显现出了淡粉的新色。 “睡着了吃东西也少。”孟长乐搁下手里的碗,轻轻地叹了口气,又极无奈般道:“愈发瘦了,等小缘醒了,该要好好地补一补才行。” 厉城扬叫宋泊风去拿来了新炼好的丹药,低头给沈缘喂下去一颗后,又坐在床侧看着青年安静的面容道:“说来也怪,近些日子来,我总做一些小缘要不好的噩梦,夜间简直不敢歇了,真是奇怪……以往我什么时候做过梦啊?” 都是他成为那些小弟子的噩梦,叫他们在梦里害怕的,什么时候他居然也怕起梦中的虚幻情景来? 孟长乐一语道破:“你太担心他了。” 厉城扬沉默片刻,道:“小缘是我的弟子,我自然是担心他的。” “那说不定,”孟长乐给床上的人压好被子,把声音放得轻缓:“如若林师兄来要回去,小缘也依旧念着他,你想抢可抢不了,不过左右都是一处的,你是他的师尊还是师叔,又有什么两样?” 厉城扬道:“不一样。” “他待在我身边儿不会受委屈。” 孟长乐笑道:“你这话叫林师兄听到,他怕是不饶你。”她叹了口气,随及又道:“小缘长大了,你不能像他小时候一样想把他从别处抱来养两天便去抱,你得听他怎么想……小缘最念旧情,舍不了任何一人的。” 厉城扬轻轻地碰了下青年压在锦被之上的手指,那日沈缘伤重生死一线之时,随着那一声声呼唤,他的心也高高地吊起来,呆在他的床边只恨自己总学不会哄人,连句温柔的好话都难以说出,只能握紧了青年手指,像他小时候那般叫着他的名字。 “是这样,”厉城扬低声道:“但我舍不得给。” 沈缘幼时面容在他脑海中依旧清晰,厉城扬记得,他是教过沈缘一段时间的剑法的,那时他正值青年,一手玄铁剑法天下闻名,万剑宗内外无不信服,但凡是他教出来的弟子,纵然天赋再差,也至少能够得上内门的门槛儿。 可这一手好剑法,偏偏到教沈缘的时候落了败,小少年身子弱得很,偏偏又肯学,那时自己的玄铁剑几乎能够到少年的肩膀,当厉城扬示范过后随手将那把重剑扔给他时,却只听“咣当”一声,玄铁剑坠落在地。 “没接住?”厉城扬瞧着少年,走上前拾起自己的剑。 沈缘犹豫半晌,回答道:“太重了。” 过后厉城扬便连夜看了十几本书,将轻剑的剑术学了个通透,少年却跟随着他的师尊一同修炼闭关去了,厉城扬专程去学的那手轻剑,到最后也没派上用场。 回忆如同潺潺流水,轻轻滑过他的心尖,厉城扬起身时,却看见床头的桌子上头搁了两个精致的盒子,打开其中一个来见里面有十几颗灵气充裕的妖丹:“这是谁送来的?” 孟长乐答道:“左边那个是云少宗主遣人送来的,右边那个是……闻修决叫泊风拿来的,两人都说是给小缘补一补身体,可他如今还睡着不能服用,我便先搁着了。” 厉城扬摸出右边盒子其中一颗看了看:“这妖丹倒是灵气充沛,新鲜得很,现杀?” “这混账晓得去给小缘取妖丹补身体,怎么没见他亲自来一趟照看照看他师兄?我先前没杀他,还是看在了小缘求情的份上,如今小缘因他而重伤,没叫他拿性命来偿还已经算是好的了。” 孟长乐愣了一下,道:“我以为是你不叫他来,但说起来,还是多亏了他把百里从归叫来,不然仅凭我一人,怕是不能叫小缘生还的。” “我什么时候不叫他来?”厉城扬压低了声音,顿了一顿又忍不住骂道:“混账东西!他便是要来我也先罚他一顿再说!” 高山白雪皑皑,闻修决盘膝坐在山峰之上,手中摸着自己那把剑看着底下的大殿发呆,这个视角很好,若是偶尔沈缘病中要开窗稍微通一通风,他很容易便能瞧见,这两个月以来,闻修决行遍妖界,几乎斩尽剩余孽妖,得来的内丹便叫宋泊风给沈缘送过去。 他不是不想见沈缘,只是…… 他怕师兄醒来第一眼想见到的人,不会是他,爱恨纠葛已清,纷乱心绪早澄明,闻修决看着沈缘慢慢好起来,心里的重石也终于悄然落地,满天大雪纷飞,覆盖在他的肩头,只是短短一刻钟,便险些将他的身躯完全覆盖。 第78章 心绪难平,已为深谷。 丘壑之下,覆满万里冰霜。 …… …… 沈缘苏醒在春冬交接之时,窗外尚还呼呼吹着夹带寒霜的冷风,昨夜方才下了一场细雪,绵密的雪花堆积在窗口处,却被悄然在坚固冷硬泥土中慢慢生长起来的藤花嫩蔓拨落,一阵鸟雀扑棱翅膀的声音响起,碎雪撩向天空,待到天边一线亮光照在床榻间青年的眉眼之处时,沈缘慢慢地睁开了眼睛。 “砰!” 正踏入进来的宋泊风恍然间一个怔愣,手里头用来盛温水给沈缘擦拭脸颊的木盆轰然跌在地上,发出一声沉重声响,略有些滚烫的热水打在他的小腿间,宋泊风却无知无觉,半晌后才如同受了惊讶一般,腿软着踉跄跑了出去。 “师兄!师兄醒了!” “快去叫师尊和师叔来!大师兄醒来了!” 沈缘神思尚有些恍惚不明,只是轻轻动了动手指,眼睁睁看着那个模糊的影子从殿门口跑出去,他耳朵里嗡嗡作响,良久才找回自己不知不觉散开的思绪,青年捏紧了身上锦被,微微张开了薄唇,用力呼吸几回,才半撑着身躯从床间慢慢爬起。 只这么一动,全身疼痛接连袭来,每一根筋骨都仿佛被极长的钢针扎入,贯穿整个血淋淋的身躯,沈缘痛得有些发抖 “别起!别起!”来人的动作比这道急切声音更快,沈缘还未曾反应过来,他的肩膀已经被一只手臂完全拢住,他下意识顺着这人的力气重新躺倒下去,长睫轻闪间,看见了一张凌厉焦急面容。 沈缘瞧着他,轻轻动了动唇:“……师尊。” 厉城扬摸着他腕间脉搏,一面又低声安抚着他:“乖,你刚醒不要讲话,喉咙要疼的,先喝两口水。” 沈缘轻轻眨了下眼睛,“嗯”了一声。 门外哗啦啦地涌进来三五个人,那群小师弟围在他的床前,只来得及吵嚷了两三句,便被厉城扬冷脸轰走赶去练剑,孟长乐及时用瓷勺给沈缘喂了几口水,润了润他的喉咙。 “孟师叔……” 孟长乐喜笑颜开:“哎在呢在呢!你好好躺着就是了,正是恢复身体的时候,这几日师叔陪着你。” 萧景炎冷不丁地凑上来,见沈缘已无大碍,便有些吃味似得哼笑一声:“小缘叫了好些人,怎地没看见我?你这一觉睡得可真长啊。” 沈缘微抿了下唇:“萧师叔。” 这声下去,萧景炎总算满意了,他伸手摸了摸青年柔软发丝,轻声道:“好好地养些日子吧,等你好了,师叔带你下山去玩。” 青年的目光最后落在了一旁提着一个长盒子默不作声站立良久的林鹤延身上,隔着绰绰人影,林鹤延抬起眼眸与他对视,这片刻时间被拉得太长,似乎隔绝了千山万水,四季轮回,青山覆盖茫茫白雪,山头间枯黄落叶坠在春日翩翩起舞的白蝶身上,林鹤延的目光从他的眉间轻轻扫过,落在青年那双纯净温和的眼眸上。 片刻后,沈缘开口了。 他说:“宗主。” -------------------- 感谢在2024-07-23 00:06:52~2024-07-23 21:23:0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一日一苹果,壮壮妈远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反正没逃跑、你的美1我的妻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墨墨迹迹 100瓶;天天在作死水瓶 19瓶;昙昙昙 10瓶;再去买块白玉糕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6章 仙门大师兄他不想黑化(46) 殿中良久没有人开口说话, 如今明明已经近春,窗外的雪却又随着凌厉寒风片片坠落下来,打在屋檐之上, 发出阵阵簌簌不清的细微响动。 是生锈了的钝刀割着软肉,一寸一寸地疼到骨子里去, 这股心酸蔓延至林鹤延全身各处,他一错不错地看着那青年眼眸之中那一点波纹荡漾,忽然间恍如隔世, 压抑在心脏处的那口气息久久未能吐出来。 从在河岸边给他递馒头的小小少年,到如今居于塌间重伤三月方才能苏醒,这其中也不过短短二十年,林鹤延握着手里的东西,心中河水激荡起千百层波浪,他是想着……能给沈缘铺一条康庄大道, 能叫他有一日名扬天下, 或者是……或许, 沈缘能彻底忘了他也好, 就算相逢陌路, 他也开心, 也甘愿。 只是不细想还好,一旦夜深人静自己琢磨着这些年月慢慢数过来, 换到沈缘的方位上去面对自己, 他便忽觉青年这一身风骨不堪折, 是自己一意孤行, 固执己见……把他变成这般模样, 一想便是心疼, 一触碰便是后悔。 林鹤延并未答他这句话, 只是默不作声地将那只长盒子搁在了一旁的桌子上面去,待到晚霞在天边绽开花边,所有人都陆陆续续地离开,他才状似无意般上前去将门完全合上,回身将那只盒子打开来。 “小缘,”林鹤延的声音顿了一下,道:“你的归缘剑,我给你重铸了。” “归缘……?” 沈缘的背后放了两个软枕,托着他尚还脆弱的身骨,青年一觉醒来已过三月,他未曾束发,三千鸦墨发丝只是轻轻地披散在肩头,遮住了有些瘦弱的下颌骨,白衣仙君眸光轻轻闪动,他看见那长剑安静地躺中盒子里,忍不住伸了手去摸。 林鹤延看着他,忍不住软和了声音:“喜欢吗?” 第79章 沈缘轻轻点了下头,却将那只盒子合上,就这么朝着他施了一礼,低声道:“归缘剑能重铸,实属难得,只是我如今……恐怕无法再配得上它,劳烦您……物归原主罢。” 一是剔骨还你。 二是物归原主。 声声字字沥尽了血,无不在昭示着,沈缘并非是不想要这把剑,他的眼眸中分明有欣喜,他的动作分明是舍不得,却依旧能用一只盒子将它完全埋藏——他明明就是……想还这段情分。 或者更清楚地来说,他是在舍弃。 林鹤延张了张口:“小缘如今……还是在责怪师尊吗?我与你讲一讲这些事来听,可好?” “宗主。” 沈缘低垂眼眸,抬起头来时朝他轻笑着,青年弱柳扶风病骨难祛,一身坚毅孤傲却半点儿不减,他缓缓开口,像是讲着一则故事般慢慢道:“一直以来,我都是个心气儿很高的人,因此心境始终停滞不前,幼时便总不服气为何我总是天生比别人病弱些,到如今二十多岁了,还是不改。” 说到这里,他忍不住笑了一声继续道:“其实这世上人人各不等同,我总不能次次拿着自己的缺陷来与他人做对比,都是苍生中独身一人而已,没什么好嫉妒的。” 林鹤延沉默片刻,问道:“你这是……想说什么?” 沈缘垂眸扶着床榻直起身子,轻声道:“弟子剖取闻师弟金丹炼化为己用,此为一罪,隐瞒真相月余逃避师门责难,此为二罪,有罪当罚。” “请宗主将我……逐出师门,以儆效尤。” “沈缘。”林鹤延加重的声音,半晌后又忍不住轻和下去:“这事暂且不论,师尊我……冷落你许多年,确有缘由,是因为……” “这不重要。”沈缘轻声道:“我不在意了。” “宗主。” “我已经自己站起来了。” 纵然是千般苦痛万般难熬,万剑宗门山巅又覆新雪,冷风阵阵吹碎病骨,那六角阶间的血梅也终究在严寒之下长成了这世间最坚毅的一枝,霞光漫天,沈缘轻眸浅笑,彻底与他断绝了二十年父子之情。 林鹤延全身被冰雪冻僵,最后面前的青年轻轻地握住了他的手,告诉他:“往事如烟,宗主也请……不要在意了。” …… …… 沈缘到底是伤得太重,昏睡时日总比清醒着的时候要长得多,往往上一刻还饶有兴致笑吟吟地听着宋泊风和他讲跟着孟师叔学药理,抱怨着每日都想把书撕烂,下一刻他便合了眼眸,悄无声息地睡着了。 宋泊风连忙熄了声响,他蹑手蹑脚地将那席绒被扯上去些,盖住了青年偷凉露在外头的锁骨,俯身看了他好一会儿,才从胸口里摸出一封印了流云形状火漆的精致信件来,悄悄地塞到他枕下,还未直起身子长舒一口气,却忽觉身后有人按住了他的肩膀,低声询问他:“你在偷偷摸摸做什么?” 宋泊风吓了一跳,回身看见是闻修决,再次被惊了一次,许是年幼时少年间总有摩擦,再见时总觉有些尴尬无所适从,宋泊风遮了遮自己臂间烧伤,才讶异似问道:“……闻师弟?” 闻修决的脸色沉得厉害:“你在做什么?偷塞了什么东西到他枕下?!” 他大约以为这是什么对沈缘不利的东西才会如此紧张,宋泊风回过神来,只是摆摆手含糊道:“没什么没什么……就是,就是一封信而已……” 闻修决的手探入那方软枕之下摸了摸,手感上来讲的确是一件纸质的物什,他放了心,将那枕头压了一压才又问道:“哪里来的信?是给师兄看的?” 宋泊风看着他沉默了很久,回答道:“浮云宗来的。” “谁?” 宋泊风道:“浮云宗少宗主,云栽雪。” “……我知道了。”闻修决呼出一口气:“你先出去。” 他半跪在了青年床榻边,罕见地没有如同偷窥般盯着他那副沉静睡颜看,只是如同有些恍惚般看着那方软枕,似乎要将它盯出一个窟窿来。 良久后,闻修决的手再次探入枕头之下,将那封信摸到自己手上细细地看着,这一瞬间心里早就绕过百转千回,闻修决捏紧了手里的信封,将那方火漆都掐出了细密痕迹,心里想要将它彻底毁去的欲望愈来愈强烈,可沉默半晌,他却又放了回去。 云栽雪云栽雪…… 纵然他不认得此人,这名字也要刻到他心里去了,可他终究还是忍不住不服气,到底是怎样的一个人,才能入了沈缘的眼? 闻修决压着心口那阵郁气,松了松有些麻木的手腕,他站起来微微俯下身去,隔着一层绒被细细探查着沈缘如今的伤势,依旧带着伤疤的手指自青年胸口间悄然划过,闻修决感受着他已经渐渐要好起来的筋脉,吊起来的心终于落下去。 “等等……这是?”闻修决忽然看见青年下巴处有道细细红痕,如若不仔细瞧定是发现不了,他怕是沈缘被什么东西所伤,忍不住有些气恼,少年手指慢慢地碰到白衣仙君下巴,稍微抬了一抬,他的头也低了下去看。 “啪。” “你做什么?” 闻修决愣住了,他的嘴巴被一只手完全捂住,唇上是沈缘稍有些凉的体温,眼前是青年启眸清俊模样,一时间所有的复杂思绪涌上心头,如同隔着千山万水绿野青山,就连他放在沈缘下巴处的手指,都忘了要放下。 第80章 “师兄……” 少年发出的声音被一只手捂住,闷闷哑哑,沈缘忍不住勾起唇角从喉中发出一声笑来,闻修决久不见他开怀笑颜,见此状有些不知所措,面对旁人时尚可压着那一口气做做威风魔尊模样,可一旦见了沈缘,他便有些骨子里想要爱护的想法,如同嘴里含着颗清脆珠玉,恨不能将他日日拢在怀中好好呵护才行。 沈缘只笑了片刻,他仰头问道:“你方才想做什么?” 闻修决沉默片刻,才道:“我只是见师兄脸颊上有道伤痕,想好好看一看是被什么所伤,师兄病中难免体弱,事事还是要注意一些。” 沈缘看着他,却道:“我不是说这个。” “我是问你,方才你在我枕下摸什么东西?” 闻修决道:“信。” 沈缘:“嗯?” 闻修决轻声道:“浮云宗来的信。” “哦……”沈缘道:“你帮我拿……”他轻轻顿了一顿,又改口道:“罢了,等过些时间再看,大约是云少宗主写来的,不知三月前那一战,他身体恢复如何……倒是有些担心,若你有空,替我去孟师叔那里拿些药材送去吧。” 闻修决沉沉地呼吸几口气,胸膛间有些起伏,他很勉强地压下心口那阵郁气,才冷冰冰道:“他好得很,师兄不用担心。” 沈缘道:“你怎么咬牙切齿的?” 闻修决看向他,却回避过这句话,道:“师兄醒后,我一直不敢来见……怕你气极了再加重病情,非是逃避发落。” 沈缘蹙眉:“为何是我要发落你?” 闻修决不答,只是自顾自道:“原本还想偷些日子好好地再看师兄几眼,我恋慕师兄多年,一直以来都藏着卑劣的心思不敢叫人发现,如今倒是无所谓了……先前已与师尊等人约好,若是师兄醒来,不论如何责罚我,我都受着。” “能死在师兄手里也好……”闻修决低声道:“我知足了。” 沈缘沉默片刻,问道:“如今你依旧恋慕我?” “是。” 沈缘道:“如今大家都好好的了,能活下来慢慢地养着身子,不至于生死相隔,已经算是万幸,泊风前几日和我说,学了医术要下山悬壶济世去,给万剑宗赐天下福泽,他已经大变了性情。” 闻修决道:“这很好。” 沈缘看着他,道:“泊风还想学一学百里从归的一手医术,旁人都说是他救了我,想来是有很大本事的。” 闻修决道:“那我令他来万剑宗。” 他问:“师兄还有什么需要我吩咐下去的吗?” 沈缘细想片刻,摇了摇头道:“没有了。” 闻修决吐出一口浊气,从袖口里翻出一把匕首来,他将手柄塞入沈缘手中,将刀刃正对着自己的脖颈,闻修决看着面前白衣青年,声音有些喑哑:“旁人都杀不了我,割千万刀凌迟在我血肉间,我也能活下来,我自己不敢下手,总是舍不得师兄,总想再多看一眼。” “但如果是师兄下手的话……我便能如愿以偿了。” 沈缘轻握着那把匕首,有些莫名:“你不是还要令百里从归来万剑宗吗?” 闻修决的脖颈贴近刀刃:“我死了,他自会来的。” “好周全。”沈缘点了点头,道:“你闭上眼睛吧。” 闻修决依言紧闭了双眸,冰凉刀尖正对着他的脖颈,淡雅的清香气息萦绕在鼻尖,在这一刻……与他上一世身死的那刻何其相似?那日乌云压顶,他自戕搂着那具破碎尸身死去,却一睁眼又瞧见了师兄的模样……如果能再给他一次这样的机会,他粉身碎骨又有何妨? 那么多情意藏在心头,两世都未能说尽,年少的轻狂意气在第一世磨损,愤恨无望在第二世了却,可他依旧爱着沈缘,爱到满身血淋淋无能为力,到最后也不算放手。 死了也爱着。 “闻修决。” “……!”少年蓦然睁大了眼睛,他看着面前青年近在咫尺的睫羽,呼吸猛地停滞住了,根本没来得及反应,闻修决下意识便将沈缘掀在床榻间紧紧搂住,瞬间反客为主深深拥吻下去。 “唔……!等、等等……” “刀……” 沈缘被含着舍尖萦绕,头脑有些发昏,整个身体刹那间便软了下去,他只想给出一抹清晨露水,却换来一阵狂风骤雨,闻修决的气力很大,将他的肩膀完全锁在床榻间不能动弹,这一刻,沈缘几乎有些后悔。 “刀……!刀还在手上!你等等……” 闻修决随意将那把扎入他脖颈几寸的刀拔下去扔到地上,根本不顾及脖子上那道失手扎出来的深刻伤口,只是低头吻着沈缘湿润薄唇,贴在他唇角处低声叹息道:“师兄这么做,是招惹了鬣狗……” “我又舍不得了。” 细碎绵密的亲吻落在沈缘脖颈间,青年仰头轻轻小口喘着气,忍不住往闻修决的心口用力锤了一拳,少年魔尊低低笑着:“师兄该扇我巴掌才好使。” “哐当”一声,殿门大开。 闻修决连一个眼神都未挪过去,忽地一抬手将那直直袭来的剑刃徒手接住,只是轻轻并指一捏,那把剑便在沈缘眼前折断,落地上打在那把沾了血的匕首上,发出清脆声响。 “师兄……” “嫁给我吧。” -------------------- 完结,下一篇番外是攻宝and闻he后的日常。 第81章 欢迎收看《娘家人对魔尊的拷打》 第47章 番外一《花好月圆》 最后一场冬雪落尽之时, 浮云宗在中堂内外大摆了一场宴席,虽是夜宴,却抵挡不住浮云宗向来是待客周到财大气粗, 竟点了千百只红灯笼高高地悬在长廊木柱之上,尽头处每隔三尺便在地镶嵌一颗闪耀着夺目光芒的夜明珠, 映照着这本不算晴朗的天亮如白昼。 四方来客已落座于席间,一面饮着酒又低声地窃窃私语,相互谈论着浮云宗这盛大排场, 倒像是云少宗主要娶妻了一般,弄得到处都热热闹闹的,生动喜人。 “咚——” 沉重钟声敲响,嗡嗡震鸣之音未落,金雕大门处凭空出现一抹霜雪素白,来人姿态清俊, 步履稍有些缓慢, 墨发垂于素色长衫之间, 肩膀上还拢着一袭绒袍, 青葱玉指藏在袖中半截, 旁人只能瞧得见他手中那把轻巧无品级素剑。 “啊, 这就是……” 长久沉默之后,人群中忽地出现一声惊呼, 若只看那把素剑, 众人或许不以为意, 只猜测或是哪个不知名的小宗门弟子, 可顺着那把剑再往上瞧, 白衣青年腰间挂着的……不是万剑宗宗主令又是何物? “沈仙君!” “是险些殒命斩杀了妖王挽救天下苍生的沈小仙君!” “早就听说沈仙君风姿, 如今一见果真是琼枝玉树仍不能比。” 窃窃私语化为吵吵嚷嚷, 万千目光全都聚在了他的身上,像是要将他燎出一个洞来,沈缘略有些头疼,他压着眉心加快了些步子,只想从这条阔道间赶快走过去,却不料众人自发地站起来,一齐朝着他施了个礼,如今是想避也避不成了,沈缘停下脚步微俯肩头一一回礼,面对他人恭维也只能一笑了之。 “此事非我一人之功,诸位谬赞。” 沈缘礼节周到,面容之上挂着浅浅笑容,却只叫人觉着是千里寒霜铺满了席面,不见有人胆敢半点儿不敬,连个来劝酒的人都无,就算沈仙君是孤身赴宴,一身的好脾气不轻易动怒,可在招惹他之前,也至少得想一想他背后的万剑宗是何等强悍实力,更别提如今的魔尊是这沈仙君曾经的小师弟。 两方势力都好好护着,又有谁敢招惹? 沈缘清闲了片刻,正左右寻着自己的座位,却见有一只手伸到他的眼睛前面蓦然打了个响指,他还未来得及回神,只听身旁有人笑道:“这里。” 云栽雪领着他到最前面去落座,二人位置正好只相隔一条窄道,是用来给人传菜走的,长久未曾见面,他们倒是没怎么生疏,云栽雪拿了个垫子径直坐到沈缘的桌前来,自顾自地斟了杯酒有一口没一口地品着,问他:“你怎么一个人来?” 沈缘沉默片刻:“师尊叫我独自来赴宴。” “嗯?”云栽雪问:“为什么?” 沈缘几乎有些绝望,他早知道别人会问起这番话来,却怎么也没找到个合适的借口,偏偏云栽雪是个笔直的性子,他能怎么说呢?难道直截了当地承认因为闻修决那一遭,师尊和师叔生了他好久的气,把魔尊拽到了论剑台上比试反而将他赶了出来? 沈缘犹豫良久,又觉得和云栽雪没什么不好说出口的,只是斟酌了一番话语,才默默道:“师尊说我眼瞎。” 云栽雪:“?” 沈缘看他一眼,道:“我与闻修决互通了心意,惹得他们生气了,师尊和师叔便叫我来此看看天底下的青年才俊,若是遇见喜欢的带回万剑宗,就将闻修决杀了庆贺。” 云栽雪含着嘴里的烈酒轻轻一愣,转而又笑起来倾身凑近了他勾着唇角问道:“沈仙君觉得我如何?算不算是顶好的青年才俊?” 沈缘看他半晌,点点头:“算。” 云栽雪便笑:“那你嫁给我如何?” “嫁给我,浮云宗给你当聘礼可否?” 沈缘没出声,只是抬着眼眸看他,少顷片刻,青年屈起手指将桌上那盘下酒的凉菜推到他的面前,动作间轻缓雅致,没见半点儿讶异之色。 “我开玩笑的。”云栽雪仰头饮下最后一口酒,又提着酒壶给自己斟了满满一杯。 “我知道。”沈缘深以为然地点点头,见他一杯接着一杯这样喝,脸上却没有丝毫醉色,忍不住有些羡慕,这人的酒量天生便不一样,若是他这么喝,怕是烂醉如泥遭人刺杀了也不晓得半分。 “这酒味道怎么样?” 云栽雪翻了个新杯子搁到他眼前,从自己杯中给沈缘匀了一些出来,约摸就是他平常半口的量:“你尝一尝。” 沈缘正打算抬手去拿那只杯子,却忽地听见一声破空震响,自门口处朝着他而来,一颗石子“砰”地一声将那只玉瓷杯打成粉末,碎片轰然四溅,却没一片打在他的身上,那只翠绿酒壶也因这震动咔嚓一下碎裂,醇香酒液顺着桌子稀稀拉拉地滴落下去。 “师兄。” 一道修长身影自大门阔道处步步走来,少年外着一袭大袖华贵玄袍,内里长衫穿的是一件素白如万剑宗弟子服般的衣裳,明暗相对略显突兀,闻修决抱臂漫不经心地笑着,走到沈缘身边,长臂一抬将他腰身紧紧搂住,低声道:“师兄抛下我一个人来这里,叫我好气恼。” 沈缘反驳:“我是被师尊赶出来的。” 又问:“你怎么来了?师尊他们呢?” 闻修决轻垂眼眸从侧面瞧着青年淡色薄唇一张一合,忍不住有些心猿意马,根本没听清沈缘到底问了什么。前些日子两人刚好好地将所有事情说开,那些长久纠缠不清的恨的怨的一并撇去再也不提,原本以为已经万事大吉什么都无需再想,却不料上回那次亲吻刚好被厉城扬撞见。 第82章 他是真的气疯了才会连带着自己的小仙君弟子一并骂了,对闻修决是字字珠玑将他骂得狗血淋头,一剑袭过来真是丝毫不留情,若非是闻修决反应快,怕是伤痕累累的皮肤上还得再落一道伤疤。 可转到一旁手足无措的沈缘时,厉城扬憋闷许久,只怒斥道:“你眼瞎了?看上这么个混账东西!” 沈缘欲言又止,没来得及阻拦已经打在一起的两人,便被厉城扬无情赶出了万剑宗前来赴宴,本是叫他来看看万千青年才俊,好将闻修决忘却到脑后,却也没曾想这席间千百子弟,无人可及沈仙君半寸风姿。 若是沈缘当真移情别恋,瞧上哪个人带回万剑宗,厉城扬恐怕又是一阵气恼,挑三拣四恨不得将人骂跑了才行,这天底下男男女女,在他眼中心里,便没有一个人能与自己的小弟子匹敌。 “问你呢,师尊他们呢?”沈缘轻扯了下他的袖子,又低下声音轻斥道:“你方才做什么?将浮云宗主家的好酒打碎了,没伤到旁人是好,伤到人可就……” “师兄。”少年眉眼弯弯,低头在他额心间落下轻轻一个吻,沈缘未说完的半句话便就这么被噎在了喉咙里面,闻修决揽着他的腰身往怀中带了一带,在阔袖下握住了他一只手,再抬起头时面对云栽雪,眼眸中只残留一线凛凛气息。 “云少宗主,幸会。” 云栽雪敛了神色:“闻修决,你没有受到邀请。” “不。” 闻修决忽地反手将自己的外衣完全剥落下来,盖在了沈缘肩头上,露出内里素白劲装,他皮笑肉不笑地勾着唇角:“我是以沈仙君——师弟的身份,来赴宴的,先前有些事情耽搁了些许时间,谢谢云少宗主照顾我师兄。” 不过现在他已经来了,那么云栽雪就得乖乖地靠边儿站。 闻修决的得意写在脸上,像一只开了屏的孔雀,自从师兄与他互通了心意,他便没有一刻是不高兴的,恨不得能将心脏挖出来教它说话给沈缘表白,面对这个在沈缘心中能排到前面去的“云少宗主”,也能敷衍地给上几分好脸色了。 “拿过来。” 闻修决一招手,一道模糊身形倏然出现在大殿中央,少年接过逢青迟手中酒壶,袖口一翻拿出来两只酒杯:“听我师兄说,云少宗主擅品酒,正巧三月前我酿了一壶梅花酒,一直忘了拿出来,今日正逢好时日……” “我,敬云少宗主一杯。” 他笑吟吟地举起那只酒杯想要递给云栽雪,却不料半路被截了胡,沈缘从他手指间夺过那杯酒仰头一饮而尽,面不改色朝云栽雪说了几句抱歉的场面话,便将肩上玄色大袍一撩扔到地上,转身就走。 闻修决微愣:“师兄?” …… 在宴会外头追上沈缘时,恰好浮云宗山间激荡起层层璀璨烟花,闻修决随着沈缘的脚步驻足,却没丝毫心情去仰头看看那灿烂景色,只是略有些着急地将青年搂在怀中轻轻地问他:“师兄是不是生气了?” 沈缘默不作声地轻推了他一把。 闻修决更着急,只能磕磕绊绊解释道:“师兄听我说,我没想为难他,只是喝口酒而已,三四个月前六角阶的梅花开得好,我便折了一些拿去酿酒……最好的那几壶不给别人,都给师兄留着呢。” “还有?”沈缘忽然问。 闻修决怔了怔:“什么?” 沈缘轻声道:“烟花。” 闻修决随着他的目光仰头去看,无边无际的天空之下,绚烂烟花在黑暗中炸开层层闪耀亮色,熄灭的点点星子划过带着云彩的天幕,落到深不见底的悬崖峭壁之下,远处高空升起亮灯,稀稀落落的几个纸天灯从山下城中慢慢升起。 “好看。”沈缘轻轻抓住闻修决的袖口,细嫩指尖触碰到他腕间肌肤,闻修决整个人仿佛被烫到了一般,狠狠地颤了一下,反手将青年整只手包裹在了手心中,过后再去看沈缘面容,这才发现青年脸颊之上早已泛起淡淡红晕——他醉了。 又是一杯就醉,连点儿和缓的时间都没有,沈缘这样的人,怕是天生便沾不得酒的,若是在别处喝醉了昏睡着歇息,还不知道要引起多少人胆大包天地觊觎他,光是想想,闻修决便恨不能将这天下人的眼珠子都剜出来,只留他一人来赏师兄绝代风华。 “师兄?” 闻修决轻轻地叫他,悄无声息地将青年整个劲瘦腰身圈在自己手臂间,沈缘虽是有些恍恍惚惚,表面上看起来却还尚有几分意识,他任由自己将侧脸贴在了闻修决的胸口处,半晌后才似听到声音,只慢慢地“嗯”了一声。 “师兄跟我回家去吧,好不好?” 沈缘仰起头来看着他,眼眸中似是浸了一洼盈盈春水,青年抿着薄唇看了他一会儿,忽然伸手抓着闻修决的领口将他拽得俯下身来,而后心满意足地抬起手臂搂住了少年脖颈,不忘抱怨一声:“你如今生得太高了。” 闻修决与他说笑话:“那我把双腿砍上一截,叫师兄好抱如何?” 这夜风有些许冷,吹得青年脸颊都是冰冰凉凉的,闻修决原本穿那件外衣便是为了带来给沈缘御寒,却不料师兄一生气将它丢在了浮云宗殿内,如今再想回去拿那是不可能了。 闻修决俯身将手臂探在沈缘腿腕下面,轻轻一抬便将小仙君完全抱了起来,怀中人轻飘飘的没什么重量,三层衣裳穿上身也只显身形如劲松,可他的心里却沉甸甸的,像是藤蔓坠着巨石,要将他彻底拉入情欲的河水中。 第83章 “呼……” 闻修决轻轻地吻了吻青年耳尖,而后一个转身从原地消失不见。 * 月色如水,透过雕花木窗打在青年光滑脊背之上,映照着他劲瘦骨骼形状十分漂亮,点点酒液顺着沈缘腰窝处慢慢滑落下来,被一只手拦住去路,红烛火光摇曳,闻修决掐着青年腰身慢慢低下头去,一口咬在沈缘耳尖。 “师兄。” 闻修决揽着沈缘的肩膀将他翻过来搂在怀中,青年莹白肌肤之上盖着一层红色冰纱质地的半透衣裳,其上坠着十几颗小铃,只轻轻一动便发出悦耳的响声,下裳是同色长纱裙,细碎金线绣在其间,半遮半掩地盖着青年更甚雪色的膝盖。 闻修决的手慢慢探下去,撩起那一袭薄纱裙摆,少年赤裸着上身,低头将舌尖探入仙君口中,细细缠绵过后,便贴着青年唇角轻笑着:“师兄醉了真好……” “穿这衣裳,漂亮极了。” 就这么哄骗着将这身纱衣覆在沈缘身上,便是明天就去死,也值得了,只是如今去死倒是有些不舍得,师兄的滋味,他尝千万遍也尝不够的。 闻修决翻身跪坐在沈缘腰间,用膝盖撑着身体重量,他垂下眼眸,看着沈缘迷离朦胧的眸光,心中微微一动便沉下腰去,果不其然听见身下人一声委屈似的低哼。 “好师兄……”闻修决吻着他脖颈,慢慢哄道:“师兄别怕……” 上头传来一声笑:“也别抖。” 三两口梅花酒喝下去,沈缘早已经昏昏沉沉辨不清方向,只觉小腹间一阵灼热,烧得他有些莫名的麻意,便难受得落下眼泪来,这些水珠如同那未喝完的酒液一般被闻修决舔去,只留下一片旖旎气息。 “好了,现在我再来问师兄一次。” 闻修决与沈缘十指相扣,低下头去问他:“师兄心里最在乎的人,是谁?” 沈缘张着唇断断续续小口喘息着,只是轻轻抽泣着不说话,整个裸露在外的肩膀有些止不住地发抖。 闻修决笑道:“那我换一种问法好了。” “在师兄心里,我与云栽雪,谁更重要?” 胯骨处不停发颤,沈缘泪眼朦胧,酒意上头时一切温情都拢到他怀中,烧起簇簇火苗,少年恶作剧般加快了速度,满怀恶意地紧紧捏着他的手指,道:“师兄说呀……谁重要?” 沈缘张开口:“你。” 闻修决从喉咙中发出一声畅快的笑,却装作未曾听清,只俯下身来紧紧贴着他胸口间问:“谁呀?” 沈缘嗓音发颤,良久后才说出那三个字来。 “闻修决……” -------------------- 第48章 番外二《风雪千山》 “沈小仙君怎么偏偏就贪这一口酒呢?” 这声音带着调侃从门口处传过来, 沈缘正拿着桌上翠色酒壶的小瓷盖子,低了头去细闻着其中带着清香的烈烈酒气,他自幼没饮过酒, 偏偏小孩子便是对没吃过用过的东西感到好奇,这日正值开春, 云栽雪拎着一壶酒来寻他去浮云宗看好风景,却不料半路被他的师尊叫走,商议他们四月中旬时的婚事去了。 沈缘不是个对酒有特别偏好的人, 那种辛辣液体只有加了果味才勉强好喝些,他只是没饮过没尝过,便有些好奇,正揭开了盖子想闻一闻酒壶里面的味道,却被去而复返的云栽雪撞了个正着。 这声音惊得他指尖一抖,那壶酒便要跌落在地上, 沈缘自苏醒后反应便有些缓慢, 思绪停滞难进, 一直到云栽雪的手伸过来稳稳地接住了那只酒壶, 笑着问他:“怎的?你又醉了吗?” 沈缘慢半拍似的摇了摇头。 云栽雪将酒壶搁在桌案上, 反手将沈缘有些瘦弱的冰凉指尖拢在自己手心中暖着, 边点了蜡烛边轻声劝道:“虽已至春日,可你身体还尚未好全, 可不要贪凉把外头的绒衣去了, 要是感了风寒, 再难受我也替不了你的。” 烛光摇曳, 明暗火光打在沈缘尚有些苍白的脸上, 青年眉眼处清冽如水, 只留薄唇处未被暖色侵染, 鸦墨发丝被束成一根长长的辫子垂在左肩,发尾轻扫着腰间束带,叫人远远看着只觉是积石如玉,列松如翠,说是“郎艳独绝,世无其二”,大概也就是这般了。 沈缘看着他铺好了桌案边垫子,顺着云栽雪的手坐在上面,目光又忍不住落在了那壶酒上,盯着那翠色半晌,青年开口问他:“……我们的婚事,师尊怎么说?” 云栽雪俯身沾了沾他的鼻尖,低声笑道:“要摘走小仙君这么一枝花,可是难得很,你师尊教训了我许久,连口茶都不给我喝,若非我是浮云宗少宗主,他怕是要气得打我了!” “不过总归是要经九九八十一难才能娶到你,只被不痛不痒地骂几句又有什么?你放心,”云栽雪坐在了他旁边,长臂伸过来揽住他腰身笑道:“我们的婚事就定四月中旬了,我已经与我爹说好了,宴请四方宾客,摆十五日的流水宴席,那时节正值山间桃花开,也算是顶好的时日。” 沈缘轻轻地“嗯”了一声,道:“这很好。” “好什么?”云栽雪笑吟吟地低头凑过来看着他沉静的面容:“哪里好?我好吗?” 沈缘故意道:“你不好。” 云栽雪挑眉:“我不好你为何要嫁我?” 沈缘轻轻把他推开一点:“我不嫁你。” “哎呀,”云栽雪偏头在他唇间轻轻啄了一口,笑道:“那我不晓得是哪个缘缘要嫁给我了,这可怎么办?” 第84章 沈缘转过身去不说话,片刻后便被云栽雪掰过脸来又在他脸颊处偷了一个香,云少宗主捧着青年脸颊垂眸瞧着他,略沉默一瞬轻叹了口气将他抱紧在怀里:“你能嫁我,是我八辈子修来的福分……若是……” 他顿了一顿,道:“若是那一战我眼睛未好,成了个半瞎子模样,你看人间好景讲予我听,我却无法领会,便不忍心招惹你了,光是想想就觉得委屈了沈仙君……” “没有,”沈缘抬手回抱住他,低声道:“你是为了救我,我也……喜欢你的。” 云栽雪心里微微一动,复又笑道:“那是自然。” “缘缘喜欢了我,才能嫁我。” …… …… 今日下了场小小的春雨,路间有些泥泞,沈缘刚去看了自己备好的嫁衣回来,那嫁衣是由浮云宗和万剑宗一起手工绣织而成,其中添了一些极其贵重的冰蚕丝,袖口处翻了花瓣,一些珠玉金钗,也是由天地法器再锻造而成,若真穿戴在身上,还不晓得有多么地张扬。 青年撑着一把纸伞慢慢走过玉阶,大病初愈,他的身体尚还有些虚弱,头脑也混乱不清,往往睡时便有接二连三的模糊梦境入到他的思绪中去,长此以往,沈缘也不大乐意轻易入睡了,他似乎因病忘了一些东西,记忆出现了断层,可左思右想,将自小到大的经历捋过一遍,却又觉得没什么大不了。 如果重要的话,为什么会忘呢? “谁在那里?” 沈缘停下脚步,回头看着那树后露出来的一点儿玄色,手指间蓄起灵力来,实在是太大意了,有人跟踪他这么久,他却到现在才发觉,青年撑伞在后,沉着声音斥道:“出来!” 树后身影慢慢走出来,隔着层层雨幕,少年狠厉面容也模糊了许多,他紧抿着唇,全身衣裳完全湿透,整张脸上布满了细小伤口,如同阴雨中破土而出的恶鬼。 沈缘略蹙了下眉:“你这是怎么回事?” “为何跟踪我?” 闻修决抬起眼眸,唤道:“师兄。” 沈缘轻轻一愣:“你是万剑宗的弟子吗?” 青年白衣扫过玉阶,顺着被雨水打湿的高台缓缓而下,终于是站在了他的面前,那把伞朝他倾斜些许,遮住了所有雨水,沈缘看着他脖颈间泛白的伤口,忍不住有些感同身受般的疼痛:“你是哪位仙尊门下的弟子?怎么弄成这样?” 闻修决看着他摇了摇头,只是轻轻地重复道:“师兄……” 沈缘问他:“外门的?” “叫什么名字?” 少年赤红眼眸盯着他,开口道:“闻修决。” “这样,”沈缘思索片刻,道:“你去医药堂里寻一寻你宋师兄,叫宋泊风的,就说是我吩咐,去治一治你的伤……弄成这样,不晓得疼吗?” 闻修决盯着他的眼睛,想从青年沉静面容之上寻找到那么一丝裂缝,因此他说了自己的姓名,如同往常一般喊他师兄,可叫人无能为力的是,白衣仙君的清冽眸中,没有以往那层面对他时总是厌恶的颜色,取而代之的是无比生疏的……怜悯与同情。 “师兄记得所有人,记得宋泊风,记得云栽雪……可为何偏偏就忘了我呢?” 沈缘未曾听清他这句话:“你在说什么?” 闻修决握紧了手指,他第一次觉得自己处在山谷之间,进退两难,察觉到沈缘失忆后,他去寻了百里从归,那人告诉他,如若昏睡过久,大约是会出现这样的状况的,只需好好地养护着身体,慢慢便能恢复过来。 可沈缘不是失忆,他只忘了自己一个人而已……只忘了他一个人,爱恨结清就当真以如此荒谬的方式结清了,无厘头的丝线缠绕着跳动的腐烂心脏,锋利刀刃割过他鲜血淋漓的身躯,闻修决身上的伤到如今尚未好全,他原本想着,待到沈缘好好地养好了身体,再能想起一切的时候,他再出现在他的面前。 不论师兄想要他如何,他都能一并应下,爱恨纠缠许久模糊不清,那些隔阂化为一道深不见底的鸿沟,爱到如此恨到如此,都一样……可如今师兄连恨他都不恨了。 他眸中的怜悯,是一把见血利刃。 可还是要循序渐进些好……说不定哪日师兄就记起来了呢?闻修决暗暗想着,他忍了好些时日寻找恢复记忆的方法,甚至几次叫逢青迟制造幻境引沈缘入他梦,梦中他轻声地讲述着以往那些爱恨情仇,可梦醒之后,沈缘关于他的记忆依旧是一片空白。 他因此数次走火入魔,损了根基,到如今实力不进反退,身上的十几处致命伤也无能为力。 “师兄,”闻修决抬起头,轻声道:“你等等我。” 沈缘有些莫名:“等什么?” 少年立于台阶之下,抬起手臂来想要攥住他的手,他几乎如同恳求一般道:“别嫁给他。” 沈缘躲过去此人触碰,心里忍不住升起一阵莫名其妙的厌恶来,可到底是琼枝玉树真仙君,自家弟子如此凄惨,他合该也担一份责任,于是青年耐下了心,只劝道:“去医药堂找宋泊风吧,治一治你身上的伤。” 一阵郁气梗在喉咙里不上不下,闻修决看着他忍不住提高了声音:“师兄为何总是提别人?!为何只不记得我?” “我……师兄对云栽雪难不成真有情吗?为何答应要嫁给他?!那我呢?师兄不记得我,我怎么办?!” 第85章 沈缘皱起眉:“我嫁云栽雪,与你何干?” 闻修决上前半步:“师兄不能嫁他。” 沈缘不动声色地后退:“与你无关,师弟。” 闻修决发出一声低低的笑,他的声音仿佛一阵夹杂着寒意微风吹过来:“你忘了,我也忘了……我早就不是你的师弟了。” 头顶的纸伞再次挪动,少年重新暴露在雨水中,湿润的气息将他包裹起来,紧紧锁着他的肺腑,闻修决有些难以呼吸,他看着那身白衣转身将要离去,忍不住口不择言:“师兄若嫁他,我会连你一同毁去……既然不好,那我们都不要好了。” 白衣仙君淡淡回望:“你尽管来。” …… …… 沈缘后又想起这件事,忍不住有些奇怪,那人叫他师兄,身上却未曾穿着万剑宗的弟子服,反而是一身黑衣,并且在他凑近过来时,沈缘才看清了他不仅仅是脸上有伤口,那些被雨水冲刷去血液的外伤一直蔓延到脖颈之下,实在是有些莫名。 他原以为这只是一场小小插曲,并不值得留意。 待到婚嫁之日他穿着好了那身绣线衣裳,由云栽雪将他接到浮云宗去举行仪式,沈缘因体弱暂且被安置到了备好的婚房之中歇息,外头的人在着急忙慌地检查各式菜品和装饰,云栽雪去了浮云宗祖坛那边问香,沈缘便百无聊赖地拿了云栽雪的一些书来看。 “音律本……”沈缘琢磨着那些晦涩词句,略感有些无趣,并非是看不懂这些字,只是他对音律实在是一窍不通,便是再珍贵的古籍,看在眼里也只有安眠的作用了。 上回他在万剑宗内枕下翻出一封云栽雪几月前给他写的信,打开漆封细细地读过后便去问他:“这封信是什么意思?” 那像是一封诀别信。 云栽雪搂过沈缘,只笑着叹气:“当时眼睛毁了,怕自己要不好,才给你留了这么封信,你没看见就没看见罢了,如今又翻出来,叫我难为情。” “可如今我看见了。”沈缘靠在他怀中轻声道:“云少宗主文采斐然,其中末尾一句词写得好极了,只是字迹潦草了些……你该好好练字。” 瞎着眼睛,又怎能写好字?云栽雪只连声道“好”,捧着他的脸亲了亲,笑道:“我倒是忘了自己当初写的什么了,你读一读给我听。” [此去经年,应是良辰好景虚设,便纵有千种风情,更与何人说?] 沈缘轻轻地念出来,道:“这句好。” * “咔嚓。” 窗外忽有异响,沈缘顿了顿手指将书搁下想要去看看发生了什么,却不料那扇挂了红绸的窗子猛地被推开,从外头翻进来一个人,青年从一旁抽屉中摸出短刀来严阵以待。 “什么人?” 站在他面前的少年一身肃杀之气,眼眸中黑色暗涌,时隔几日,他脸颊上的伤口已经大致好全,凌厉下颌间打着房间内暖色阴影,即便是发丝凌乱也难掩全身的冰冷气息,少顷片刻,闻修决看着他慢慢开口:“师兄穿嫁衣……真好看。” 沈缘日常穿着白衣居多,虽的确是如同真仙人般挺拔似松不堪折断,可冷不丁地这么覆上一层烈烈红衣,倒显得他多年病骨苦痛都好了许多,青年脸上似乎添了一些淡淡妆容,嘴唇处印了艳艳口脂,耳尖挂着一串翡翠玉石,轻轻地垂在肩上,不论如何,看得出这身的确是下了大功夫的。 沈缘沉声道:“你想做什么?” 闻修决弯起眼睛,轻声道:“我找到能叫师兄恢复记忆的方法了……真的好难,不过幸好还有法子可以挽救,若是师兄嫁了他,我怕是死了都不甘心的。” 少年上前半步,道:“不论师兄恢复记忆后或厌恶也罢恨也罢,若是好一点儿……师兄不再理我也好,只记得我,别只将我忘了就好……别嫁给他。” 他既娶不到师兄,旁人也必不能来娶。 沈缘只端坐高台做永远风华无双的沈仙君便行了,他做信徒来跪拜供奉,永生永世地受他所驱使,那仙人在上,纵然自己不能叫他走下神坛,也不会允别人将他拉下来。 “你怎知我是否愿意恢复记忆?”沈缘沉着声音警告道:“不论我与你有没有旧缘,可前尘往事烟消云散,我如今心已许云少宗主,你若不愿,也只该当做不知道,去过自己的日子。” “我哪里有自己的日子?”闻修决上前来,忽地如同被魇住一般紧紧地抓住了他的双肩,少年声音满含郁气:“我一生中只有师兄!从来没有自己的日子可过……恢复记忆便好了,我帮师兄恢复记忆……你不会喜欢云栽雪的,你不能……” “你不能让他排在我的前头,又要嫁给他伤我的心……”闻修决握住他拿刀的手腕,声音颤抖不止:“我已经找到法子了……师兄用过我的心头血,如今应再剖出我心脏来尝尝熟悉的味道……” “噗呲——” 沈缘用力将刀扎进了他的脖颈间,他的动作如此果决,将闻修决所有未说完的话遏止在了喉咙里,少年在剧痛中睁大眼睛,模糊的血色如同一只只红色蝴蝶般散开,他知道自己的躯体在慢慢跌倒下去,可心中仍有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不甘在拉扯着他。 如此,狠心。 他说:“对我的婚事指指点点,我已经忍你很久了,非我宗门子弟,何必唤我师兄作假?” 第86章 少年张了张口想要说什么话,却被源源不断涌出的血水所浸溺,他的眼眸也被血色遮掩,再也看不见眼前青年清俊模样,闻修决用力抓紧了沈缘的那身嫁衣,这一刻他的心中百转千回,他想到了师兄或许会抵触,或许会不解……也有可能,他就是喜欢云栽雪想要嫁给他。 他将所有的状况摸了个清清楚楚,准备好了一切应对措施,那些藏在心底的话有千箩百筐,他如今依旧能够回忆起多年前那枝血梅……可没了记忆,终究是不一样的,他未曾想到的是,没有熟悉作为支撑,他连将那些话吐出口,与师兄拉扯争执的机会都没有。 原来一切一切的宿命,都源于多年前那白衣仙君笑吟吟地看着他所说出的那句问候:“你叫闻修决,是吗?” “我不甘心……” 闻修决抓着沈缘的衣摆慢慢跌倒下去,在血色模糊间,他仿佛在刹那便又回到前世那场决裂之中,青年转身离去,留他一人孤苦无望,在爱恨纠葛中挣扎。 于是生如行尸走肉,死如游魂野鬼。 于是爱不得恨不得。 于是…… 在意识彻底模糊之前,他听到大门被猛的打开的声音,有人快步走了进来,他跌倒在地上,手中那块红色衣裳被利刃割去,连最后一丝气力也已散尽。 吵吵嚷嚷的声音依旧在耳边,他听见有人问:“这是什么人?怎么会在大婚之日行刺沈仙君?真是胆大包天!” 云栽雪将沈缘搂在怀中安抚着,轻轻地亲吻他的额心哄着他,正欲要回答,可有一道清冷之音比他更快地说了出来。 “扔出去吧。” 沈缘道:“无关紧要的人。” -------------------- 第二个番外over 第三个是俩受一起出现,小闻吃大醋,基调还是甜甜 第49章 番外三《半衾轻梦浓如酒》 带着暖意的夕阳霞光渐渐自窗口滑落下去, 夜色渐浓。 桌案上点起了雕花烛火,微弱光线透过幕帘,打在青年白皙肩头之上, 沈缘微微张着薄唇小口喘息着,似是被什么妖物攫取了全身精气, 淡色双眸恍惚不清,略有些失神,长长的羽睫不停闪动着, 自眼角处溢出湿润。 一只带着抓痕的手探出来,将遮掩了大半光亮的纱质帐幔拉开一块,闻修决起身披了衣裳,又低下头去想要吻一吻仙君潋滟唇间芳泽,却不料被他默不作声地偏头躲了过去。 “怎么?” 闻修决低低轻笑,捧着青年的脸颊碰了碰他挺立鼻尖, 缠绕着的柔软发丝在他指缝中慢慢散开, 其后露出了沈缘被含得红肿的耳尖, 闻修决贴着他的唇角低声道:“师兄这是恼我了。” 沈缘咬着唇中软肉, 轻斥道:“骗子……” “怎么就骗子了?”闻修决将他捞入怀中, 柔软棉衾从青年肩头滑落, 露出了一身的靡靡暧昧痕迹,嚣张的红痕自沈缘脖颈至胸口间纵横交错, 一直密密麻麻地蔓延到他被遮住的腰下, 闻修决呼吸停滞一瞬, 手指忍不住探入被中触碰到了沈缘腿根:“……好像有些肿了。” “别……”沈缘下意识抖了一下, 随及推着闻修决胸口想要离开他的怀抱, 却不料被揽得更紧, 方才险险被遮住的腰身也裸露在了微凉的空气中。 濒死中求得一线生机不容易, 这么些日子里,沈缘不论是在万剑宗内还是魔族这边,都是被好好地精养着,从不受一点苦一点累的,平日里连风都很少吹,孟师叔近来炼制的丹药,大多都给他送了过来补身子。 他原以为自己已经快要大好了,虽不能恢复到未受伤时的程度,可能寻个身体康健,不再轻易害病已经算得上是上天垂怜,可沈缘却未曾想到昨日至今晚床榻上那接连几次作弄,几乎叫他又重新见了一回阎王,半只脚都迈进了十八层地狱里。 说好的最后一次,却是一次又一次。 从夜晚到翌日黄昏,沈缘几乎已经数不清自己有多少次差点儿失去意识,喉咙里像被染了煤油烧起来的木头熏哑,连道出一声气急了的怒斥,听到闻修决的耳朵里都像是撒娇,于是只歇了短短片刻,便又重新被拉入了情欲的深海里。 “师兄……亲一亲。”闻修决未待他回话,便将被子拢上来盖住沈缘身躯,随及在他额心间轻啄一口:“我得出去一趟,逢青迟说南城中心起了乱子,大约又是谁顶着前领主的名声在闹事。” 沈缘对他说的这些不感兴趣,如果可以,他宁愿闻修决被此事绊住脚,最好十天半个月都不会回来才好,叫他好清净清净。于是便不发一言地缩进了被子里,将自己藏着闭起眼睛来。 “师兄睡了?”闻修决声音里带着笑意。 沈缘“嗯”了一声。 “的确是该困了,毕竟师兄一直躺着也累得狠了。”闻修决将他散乱的头发拢起来用带子扎了发尾搁在枕上,看着沈缘微微颤动的长睫忍不住软了声音:“我最晚明早回来。” 不回来最好。 虽是如此想,但沈缘还是很给面子地应了一声,若非是闻修决此人将他当做了执念不肯放下,那黑化值简直比股市涨跌动荡得更厉害,沈缘绝不会选择浪费自己的大好青春,赐给主角一个happy ending结局。 “师兄有什么需要,只叫外面的人就好,他们若解决不了,就等我回来,南城那边的玉石做得不错,待我解决了那人,给师兄带几块来,打磨成珠子或者直接做了剑穗,都很不错。” 第87章 “……” 他说完这句再静静地等沈缘应时,却只听见了一阵悠长的呼吸声,闻修决俯下身去看了看沈缘已经安静睡着的容颜,轻轻地叹了口气,几次迈步也没舍得彻底离去,他不晓得南城那边到底乱到了什么程度,但显然那些东西,不敌沈缘在睡梦中轻蹙眉尖的模样。 终了终了,他还是从架子上摸了药膏来,轻轻地屏着呼吸在被下拨开了青年双膝。 …… …… 是刀尖彻底扎穿了胸口,仅仅一刀便割出了翻着内里腐烂血肉的心脏,再多的过往伤痛,如何心如刀绞,都不及沈缘早已经死去多时的身躯被扔进殿里来,他自台上无意撇过眸去的那一刻。 为此他屠杀了魔族尽半数下属为沈缘殉葬,那十三个首领的头颅被串成了丧仪上用来指路的魂幡,万千金银财宝皆纳入那樽玉棺之中,撒着瑞金香灰的底部可保他尸身千年不朽,『闻修决』原以为自己可以理智地送他最后一程,可到底是数年情意无法割舍,最后他与沈缘一同躺入了那樽玉棺之中,一日又一日地苟活。 他看不见终点,忍不住亲吻沈缘冰冷的薄唇时,『闻修决』连来时的路都已经看不清了,他摸着手里那把剑,慢慢地抽出利刃来。 “……别弄了,好困。” 一道轻缓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来,带着无尽的干涸哑意,这一瞬间,『闻修决』几乎以为是自己得了癔症,亦或是生出了什么幻觉,可当那只带着暖意的手臂轻轻地搭上他脖颈靠过来时,一切不真实都显得真实起来。 『闻修决』愣愣地往身旁看去,床榻间青年脸颊带着一丝微红的热意,唇间似乎已经微微地肿起来,露出来的手臂上也满是红痕。 “这是……怎么回事?” 这是真的吗? 做梦? 幻觉? 他紧张地屏住了呼吸,靠近沈缘低头用颤抖的唇碰了碰他的脸颊,真实的柔软触感如同棒槌用力打在心里,『闻修决』那口压抑着的呼吸瞬间涌出胸膛,激动的情绪在心口暗流涌动,他连忙回抱住面前的沈缘。 “师兄……师兄。” 沈缘蹙着眉心慢慢地掀起眼睛:“你这么快就回来了?” 『闻修决』只紧紧搂着他,失而复得后,他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少年身体兴奋地战栗着,连同冷了许久的骨头都被激起了一层热意。 “唔……别抱太紧……”沈缘推着他的胸口,轻声道:“我呼吸不上来了。” 『闻修决』轻轻地松开了一点,他的目光扫过青年白皙躯体间凌乱痕迹,心下一沉再沉,脑中纷乱思绪碎成一片片柳絮飘洒下来,“轰”地一声,『闻修决』不停战栗的心脏彻底炸开。 “师兄!” 他忽然疯了一般将怀里的人压在身下,急切地去追寻沈缘的唇,将那柔软舌尖含在唇边搅弄着,完全不顾困倦的沈缘如何挣扎,带着灼热气息的亲吻一个一个地落下来,沈缘忍不住嘤咛一声,早已经被整整一天一夜情事耗尽了精血的青年根本没有多余的气力再挣脱。 “闻……” 只是须臾片刻,沈缘便昏昏沉沉地再次坠入了深海之中,他迷迷糊糊地被迫仰着头承受狂风骤雨般的亲吻,软被再次被扯开,裸露的躯体暴露在些许冰冷的空气之中,在身上的人彻底跨坐下来那一刻,沈缘失神地睁大眼睛颤抖着吸入一口带着凉意的空气。 “不……不要再……” 沈缘被『闻修决』拢着腰身抱起来,两个人紧紧相拥在一起,青年轻轻地喘息着,手上早已经没有了任何力气,只能任由他摆弄。 “哐当——!” “混账东西!胆敢爬本尊师兄的床!” 殿门被猛地推开,一柄长剑破空袭来,『闻修决』迅速做出反应来抵挡,抬手将那把击落在地,只听一道清脆声响,纱帐慢慢被这阵微风吹起,他与立在床前的人四目相对。 两张……一模一样的脸。 …… …… 沈缘现在很崩溃。 他坐在床边低头捂着脸沉默良久,终于抬起头来破罐子破摔似的道:“你们打吧。” “打死一个少一个。” 闻修决立刻举起剑指向对面的人:“来。” “万一死的是你呢?”『闻修决』的衣裳半挂不挂地搭在肩膀上,方才那番滋味是他第一次尝到,被这个据谈论似乎是第二世的他本人的闻修决打断,难免有些食髓知味。 闻修决冷哼一声:“你放心就是。” “该滚回去的人想留都留不住。” 『闻修决』抱臂噙笑:“说不定该滚的人是你,方才若非你擅自闯进来,我早就与师兄一同睡下了,打扰我们叙情,你真该死。” “蹭——” 两把利刃相击,发出一声极其刺耳的摩擦音,沈缘忍不住堵了堵耳朵,在脑子里疯狂呼唤那只蠢货系统【这是怎么一回事?】 【你们的数据出错了?世界崩坏了?还是我在做梦?】 系统道:【宿主,不是梦。】 沈缘闭了闭眼睛:【那这是怎么回事?怎么会有两个男主?小世界也会串台吗?】 系统沉默了一下:【或许是因为……前世男主的黑化值已经爆表,两个世界相互连接……为了防止世界崩塌,所以……把前世的黑化值,也划到任务里来了。】 第88章 沈缘更加无语:【那现在怎么办?】 系统:【安抚他,让他自愿离开。】 沈缘抬头看了一眼已经一片狼藉的大殿,原本好端端的一处地方,如今只是片刻时间,便被这两人毁成了危房:“……” “说实话,”沈缘无奈道:“我有些分不清他们两个……” 离开哪个算哪个吧。 青年站起身来,接连一天一夜的情事已经叫他没有丝毫耐心去劝阻二人,如今也只能用最省力的法子来了,沈缘悄悄地在自己胸口间某处穴位轻点一下,喉咙里瞬间涌上一口腥甜,他蓦然吐出一口血来,还没来得及作假脚软跌倒,两个闻修决从不同的方向来一齐扶住了他。 “师兄!” 沈缘只穿了一身单薄衣裳,如今唇间染血更显一身弱弱无力,他轻轻吐出一口气,却被嗓子里的血呛到,又实实在在地咳了几声,惹得二人一同紧张地摸到了他的手腕想要探一探他的脉搏。 沈缘一左一右将两人甩开,缓了缓才道:“闻修决。” “师兄。” 听着耳边两道声音说出一样的话,沈缘的脑子嗡嗡直响,他沉默片刻,叹了口气道:“不属于这个世界的……就离开吧,不要再打了,你们本就是一个人,这样闹下去,没有意义。” “凭什么?” 『闻修决』上前半步看着他:“师兄,凭什么?为什么我受那么多的苦痛,你从不疼一疼我,甚至一死了之留我一人孤苦,却愿意与他在一起……凭什么?” “凭什么我不能有?” 沈缘现在可算是确定了哪个是哪个,他沉下心来细细思索一番,秉持着公平公正的原则,他轻轻踮起脚尖,在『闻修决』的下唇处落上一吻:“你听我说。” 但是他显然还没这个机会说,旁边的闻修决见此状况,瞬间炸开了全身的刺,他伸手用力将沈缘扯入自己怀中,朝着另一个自己怒斥道:“狗东西!该滚的本就是你!” “闭嘴。”沈缘挣脱开他的怀抱。 『闻修决』摸了摸自己的唇角,残留的梅花香气从他齿间没入心脏,激荡起层层波纹,少年魔尊长久孤苦,如今尝到这么一点儿甜,便是千刀万剐也舍不得,他舔了下唇低声道:“如果师兄愿意……我可以和他一起……一起在师兄身边……” 他说:“我不想离开。” 闻修决瞬间戳破他的谎言:“你怎么会愿意与我共享?” 两双一模一样的眼睛相互对视,闻修决咬着牙根,恨恨道:“我太了解你了,你心里如今在想什么我一清二楚,如今我们只能算得上是相貌相同,但性情上略有差别,若是留你在这里,有一日你完全模仿了我,师兄又怎能分得清我二人?” “到那时,你怕是杀了我都轻而易举。” 沈缘:你多虑了。 本来就分不清。 『闻修决』弯起眼眸:“我也了解你。” “闻修决,你在害怕。” 少年的手抑制不住地发起抖来,他漆黑如墨的眼睛死死盯着面前这个与他长着一模一样的脸的男人,手臂间青筋暴起,若非师兄在旁阻拦,他必定让这人永远消失在世界上。 沈缘垂了下眼睫,道:“你们本就是同一人,只是前世与现世的关系而已,既然不该出现在这里,那么你就应当离开,这并非是取舍……而是,本来的道路。” 『闻修决』看着面前与他记忆里大不相同的白衣仙君,掩藏住眼底的落寞,他轻轻地吐出一口浊气:“我知道的,师兄。” “我只是不舍得。” “但是说起来,”『闻修决』唇角勾起一抹笑意:“师兄似乎对这前世之事一点儿也不惊讶……难不成您和他一样,重生了?” 沈缘心里“咯噔”一下,心道果然没谈过恋爱的就是更聪明一点儿,心中无男人拔刀自然神,他方才只头疼于小世界串频,却没想到这一层来,下意识看向身旁的这个闻修决,却见他依旧虎视眈眈地盯着前面那人,手里的力量聚起,蓄势待发。 闻修决察觉到他的目光:“无所谓,我不在意,师兄如今与我在一起就够了。” “让他滚。” 『闻修决』笑了笑:“那应该就是这样了……我只是确定一下,如果我回去的话,下一世,我也会像他一样,遇见师兄吗?” 这,不会……吧? 沈缘不太能给他一个准话,但是为了叫这个串台的男主赶快回到属于他的轨道,他还是昧着良心撒了谎:“会的。” 『闻修决』继续问道:“遇见的也会是师兄你吗?不是别人?” “是我。” 『闻修决』沉默片刻:“那我回去……就自戕,我想早点儿遇见师兄。” 沈缘:“好……?!!” 等等! “不行。” 沈缘义正辞严:“上一世的你,应当寿终正寝才可以,万一你提早自戕,导致后续混乱没能遇见我,那该怎么办?” 『闻修决』挑了下眉:“修仙之人,也有寿终正寝这样的说法?”他复又看向另一个闻修决,问:“你是寿终正寝?” 闻修决:“……是。” 他未待两人回答,上前一步张开手臂,笑着道:“师兄,你抱一下我,我便听话离开,好不好?” 熟悉的怀抱如同紧紧缠绕的藤蔓,将两颗心脏连接交融在一起,这个带着暖意的拥抱他等了很久很久,每日每夜梦回百转,那阵冷冰冰的气息总能将他折磨到成为一条疯狗,他以往只能流着血泪抱着那具永远不会说话的尸身缠绵,如今却能实实在在地抱到尚还活着的沈缘。 第89章 不论如何,这一辈子已经值了。 “师兄,其实我知道,你是骗我的。” * 如同他来时那样,『闻修决』依旧无声无息地消失在了大殿中,沈缘脑子一昏沉晕倒在床榻上,再醒来时一切狼藉恢复如初,这短短一刻钟似是一场迷离梦境,拉扯着那两颗相隔两世的情意沉溺。 “师兄,回神。” 闻修决扯开青年单薄衣裳,露出沈缘胸口间寸寸痕迹,他低下头将那颗红樱含在唇间,低声道:“师兄亲了他。” “现在,该补偿我了。” -------------------- 第50章 番外四《师尊自白》 我是林鹤延。 二十年前某一日, 我在山下遇见了一个小孩子,约摸才五六岁大,或许更小, 少年根本不知道,在他坐在江边废力地啃那只已经凉了的馒头之前, 我便早已经暗暗地观察了他许久。 体弱多病,根骨不佳。 只此一眼,我便知道他实在不会是个修炼的好苗子, 当初心里这么想,到底是添了几层好话的,因着他模样惹人怜爱,叫人忍不住心惜。若是叫厉城扬来看,他恐怕会直言不讳地说:“莫说是修炼,便是常人根骨, 他都差了大半截。” 我在不远处看着他将那只馒头捧在手上, 咬过几口后便似累了一般停下来细细地喘气, 一边捂着胸口轻轻地咳嗽着, 即使已经吃了一小半, 那只馒头在他的手上依旧很大, 如果举起来,大约能遮住他大半张脸, 少年揪了一块在指尖磨成碎末撒在江中, 成群的小鱼便一齐涌到了江岸边, 冒着咕噜咕噜的水泡。 就是在这个时候, 我选择去坐到他的身边, 本只想着开个玩笑, 向这孩子讨一口馒头来, 却未曾想他愣了一下,反而将怀里那只新的递给了我,他捧着自己那只馒头,眼睛轻轻地弯起来说:“这个是新的,我没有吃过。” 我当然知道自己的穿着不会像一个乞丐,这小少年明明从早到晚都在编箩筐,连日常的三餐都没来得及吃,却甘愿将这只新的馒头给我这么一个看起来并不穷困的人,那一刻我的心里敲响了钟声,最幽深的山谷之下倏然飞上来一只白鹤。 他现在叫沈缘,他就是这只白鹤。 我带他走了。 在此之前,我在城中寻了一家客栈,叫人打来了热水,也送来了一些新衣裳,少年缩在热气翻涌的木桶中,脸颊红红的,待到我将那些衣裳一件件拎起来问他要穿哪个时,他却抬起眼睛来只看着我,说:“和师尊穿一样的……” 我没收过弟子,一来的确是忙昏了头,根本没有多余的时间去管教,不想耽搁了有天赋的孩子。二来我喜欢清闲,不想给自己找事干,也不想听一群弟子在耳边叽叽喳喳地胡闹。 可这声师尊,实在是叫得人心软,小少年才那么大一点儿,寻常人家不识大数的年纪,他便早已经学会了自己照顾自己,性情也纯良得过分,明明身上那么多淤青,浸在热水中也不喊一声疼。 我给他选了一件素白色的衣裳,用灵力将他的头发烘干,因为没有发冠,所以只用带子给他缠了根长辫, 回到万剑宗时他已经在我的怀里沉沉地睡着了,轻飘飘的重量几近于无,小孩子将整个脑袋缩在我的怀中如同一只瘦弱小猫般轻轻呼吸着,随着我的心脏跳动附和起伏,在那一刻我才终于体会到了沈缘这个小少年活在这世上的实感。 沈缘是我的弟子。 唯一的。 我不会再收任何其他人了。 “师兄怎么带回来个小姑娘?” 在我抱着他去到孟长乐的医药堂时,我的师弟厉城扬也恰好在那边处理手上的剑伤,他见沈缘的第一眼并未表现出什么其他的意思来,但这山中所有人都知道,厉仙尊最讨厌小孩子,不论男女。 可凡事都有例外,厉城扬不喜欢小孩子,却在看见沈缘满身伤痕时依旧心疼不止,或许是他太乖巧太惹人怜爱,才将一直以来自视甚高的厉仙尊也拉到了身前来疼爱他。 厉城扬最厌恶旁人哭哭啼啼,可沈缘数次病重,有三两次差点儿去了性命,少年在梦中痛得流眼泪,发不出一点儿声音时,向来在外做阎罗王的厉仙尊,也终究酸了眼眶,软和下声音轻轻哄着他,叫少年靠在他的怀中,把那些眼泪全都蹭到了他的衣服上也不见半点儿不快。 “弟子有很多个,可我们就这么一个小缘。” 这天底下,只有一个沈缘。 我教他识字写字,教他修炼的剑术,夜间在他床前握着书卷给他念书,为他去各处地界寻找药材,不辞辛苦地翻遍了藏书阁所有的医书,想要重锻沈缘的根骨。 我看着那个曾经可以完全缩在我怀中藏起来的小少爷愈长愈大,他身穿着一袭与我相同的素白衣裳,剑势起落间全是我的影子,我知道我实在不会是个很好的师尊,我不会教导弟子,所以只能将自己所会的一切倾囊相授。 所以沈缘与我越来越像。 那些借口早就已经在无形中推翻,我不是不收弟子,也不是只想寻个清闲,我只是在此之前从没遇见过沈缘而已,遇见了这个少年,我什么都可以了,那些事务放下,修炼也放下,只想看着他好好地长大。 短短数十年,他在我的心中早已经胜过了一切,十三岁时他第一次上试剑台,他的师叔和我都到了场,沈缘的天赋实在算不得好,纵然是用天材地宝养了许多年,可他的根骨依旧不敌常人,落败是意料之中的事,厉城扬上前去安抚他,最严苛的仙尊将少年拢在怀中夸赞道:“小缘已经做得很好了。” 第90章 可沈缘看向我,说:“师尊,我下次会赢的。” 但所有人都没想到,他没有这个机会了。 十三岁到二十岁,七年时日,沈缘的病情反反复复,几乎将他折磨成了一具瘦弱白骨,多少次他躺在榻上昏迷不醒生死不知,我已经算不清了,多少个夜晚惊醒唯恐沈缘悄无声息地离去,我也早就不记得了。 意外总比希望来得要快,为了能给沈缘疏通经络好叫他康健一些,我急功近利强行用了药物想要突破那个卡了我许久的屏障,换来的却是一次又一次的失败,少年苦痛模样在我的脑海中挥之不去,恍然之间,沈缘早已经成为了我无法避免的心魔。 小缘小缘。 我的实力因此彻底停滞,大不如前,思索很久后,我做出了一个叫所有人听了都不能理解的选择,我开始冷落沈缘,既然他已经成为我的心魔,阻挡了我所有的道路,可终究事已至此无法改变,那么作为师尊,作为将他养大的父亲,我便不能反过去拖累他,他该有他自己的道才行。 所以我违背了我的诺言,收了许多弟子,我开始忙碌,一次又一次地闭关,做着一个不闻世事的仙尊,沈缘那时早已经长大了,他偶有一些落寞情绪显露,也很快便收起来重新换上一副温润笑颜,若非如此,我恐怕早就做不下去那般虚伪冰冷模样。 “小缘小缘。”我念着他的名字在石室中回想着少年清俊面容,守着那盏焰火微弱的长明灯,看着它在我的眼前跳动,便似又见了回沈缘的样子,我念着以往那一切慢慢追寻,聊以慰藉。 春去秋来,寒暑冬雪。 次次相见,次次不欢。 沈缘最后一次来石室前,是因为万剑宗禁制的事,我已经很久没再见他了,只寻思着如何才能与他多说几句话,便再次提起他少年时我们所有人在一处开起的玩笑来,我说得冷漠,心里却是想要叫他能多待片刻的。 但他说:“我已经长大了。” 他不是小孩子了,也不再是那个在锦绣城中递给他馒头的小乞丐,他如今梅骨松韵,早已经是个真真正正的大人模样,他不再需要人哄,不再想一如往常般想要下山去玩乐,他不需要有人将他抱在怀中呵护,也不会再想看河水中嬉戏跳出水面的金色鲤鱼。 离开了他,沈缘才算是真的长大了。 长大的孩子不好,长大的孩子不再讨巧卖乖,他将那把归缘剑留下,唤了他最后一声师尊,父亲。 “如今剔骨还你。” 从此恩义断绝,两不相欠。 * 我有悔,我心中有愧。 我一意孤行,固执己见,遭得沈缘拿命来偿还世间一切,剑刃已断,根骨早折,那个孩子无声无息地躺在床上,病痛之中下意识寻找的人再也不会是我,他如今有了新的师尊,也终于剔除了我的位置。 孟长乐后来和我说,沈缘怕是还在闹脾气,那么多年冷落,我得许他生几回气才行。她还将他当做小孩子来看,以为好好地哄一哄抱一抱他一切便能恢复如初,可如沈缘所说,他长大了,也站起来了,他不会再像以往那般说气话,也不会再如幼时那般气红了眼睛,故意不来拉他的手。 他说的一切都是认真的,既是断绝,何必还连着那寸寸藕丝,叫人前后无路,进退维谷,沈缘是真正地伤透了那颗心脏,千疮百孔无法挽救,才终于将那柄怎么也暖不化的冰刃摔成碎末。 他不是闹脾气,他只是不在意了。 可我还在意。 -------------------- 第一个世界结束了呜呜写得不好但是很感谢老婆们陪伴我,爱你们爱你们(再么一口)。 第二个世界:病弱海王渣男(之前写在评论区好像有老婆没看到再写一遍)。 排雷:攻非处原生家庭很糟糕,能亲上攻的受有三个(其他爱慕的不计算在内),正牌受前世是直男自己把自己掰弯了,第二世纯弯只想要报复攻,一切都在他的计划之内(是的) 第51章 海王渣男是小可怜 九月的平岚市还尚有些湿漉漉的气息, 此时天刚蒙蒙亮,大约五六点钟,小小出租屋的阳台上栽着的绿萝叶子已经欣欣然展开, 晶莹露珠从叶尖缓缓坠下来。 付灼摸黑悄悄起身穿好衣服,又压抑着过于沉重的气息赤脚去将窗子打开了一个小缝隙, 待到清爽的晨风吹进来,迎面吹到他的脸上,叫他昏昏沉沉的大脑清醒过来了一点儿, 男人臂肘压在窗台上低头闭着眼睛缓了一会儿,那阵热意终于才彻底消退。 “呼……” 长这么大以来他什么苦都吃过,什么难都能挺过去,可唯独每每清晨睁眼看见自己喜欢的少年就那么安静地躺在自己手臂间睡着,那股来自于男人天生的欲望便总会不合时宜地升起来,在心底警告自己无数次, 也不敌直接去冲个冷水澡管用。 “缘缘, ”付灼用了大约十分钟将自己完全拾掇好, 临出门上班时又不放心地折返回床边轻轻地喊了床上的少年一声:“早饭我放冰箱里了, 你起来拿到微波炉热一热就能吃。” “洗澡水给你调好了, 还有感冒药, 在衣柜下面的抽屉里面放着,记得用热水吃。” 沈缘从凌乱的头发里睁开半只眼睛迷迷糊糊地“嗯”了一声, 又自然而然地将男人坚韧的小臂搂在怀里蹭了蹭, 付灼蹲在床边好半天没舍得抽出来, 眼看着上班就要迟到, 他几次打开手机屏幕看时间, 拖了一分钟又一分钟, 待到少年重新进入梦乡, 才轻缓地将自己的小臂拿出来。 第91章 几乎是在男人关门离开的那一瞬间,床上原本应该睡着的沈缘便睁开了眼睛,不见一点儿朦胧。 少年实在是长了一副好样貌,皮肤虽白皙,但却不是现在最流行的那种网红小白脸,与之相反的是,沈缘的长相十分有攻击性,是那种男女通吃的类型。 一双多情桃花眼尾部微微上挑,浅淡的阴影颜色杂在末尾睫羽处,更显得他眼型狭长,深红小痣点在眼睑下方,独添一份中性特色,即使穿着男朋友大了好几号的纯白短袖,也自有一身气质。 “要么可以天衣无缝地伪装成女孩呢,”沈缘对着系统变幻出来的镜子左右看了看自己,道:“能骗到秦家二太子的钱,多亏这张脸。” 【那是那是!】沈缘手上的镜子开口说话【往好处想想,虽然宿主被迫回来重新做任务,虽然宿主每个世界都体弱多病,虽然宿主……】 “你别虽然了,”沈缘从桌子上拿了手机:“你是想说,虽然我倒霉,但是我好看?” 他宁愿丑成麻子也不想受这一通累。 第二个世界是他所熟知的现代剧情,即使任务做了那么多,在各个世界穿梭来穿梭去,但总有那么三两个小世界的剧情癫得离谱狗血淋头叫他印象深刻,想忘都忘不了,这个世界就是个极独特的例子。 一句话总结:女装海王渣男性别暴露后掰弯钢铁直男秦氏二太子爷后卷钱跑路。 对此沈缘有话要说:“我有苦衷。” 他一边回想着这个世界原本的剧情,一边在手机上来回切换着社交账号,沈缘大概数了数,光是微信纳入海王——沈缘本人领域的男人就有七八个,更别提其他账号上那些还没上钩的小鱼。 这几个男人的备注各式大为相似,大多都是年龄加一些特点,其中置顶的一个备注最长:187-22-天蝎座-脾气爆巨有钱,括号里面还添了几个字:直男爱听夹子音。 沈缘:“……” 他凭什么? “他黑化是因为什么?”沈缘感觉这整个世界都很莫名其妙,男主都是秦家二太子了,还在乎他骗走的那么一点点钱?十万块,对于人家来说洒洒水而已啦,就这?就这配得上黑化? 系统沉默一瞬:【……】 【可能是因为……宿主你暴露身份后把人家掰弯了却不负责,卷钱立刻跑路吧……哪个钢铁直男能忍受得了这种侮辱?有钱人不恨直接要钱的人,他们恨拿感情骗钱的,比如宿主你】 【而且对于当时的男主来说……十万块的确是他能拿的出来的大半身家了,如果宿主你再早一点和他要钱,别说十万,一千万都绰绰有余】 这个世界的男主最初的确是个铁直男,作为秦家的二少爷,秦昼完全没有继承家族的优良传统,在老爷子身体日渐消瘦,他同父异母的大哥被对家算计双腿瘫痪的情况下,秦昼一身反骨依旧拒绝继承家族企业,为此接连和家里人争吵无数次,到最后被停了所有的卡,还是没老实。 沈缘就是在这个犟种开始犟的时候出现的,那时他在社交平台上发现有钱哥发了个emo文案,从他开的车来判断,沈缘心里瞬间便有了数,于是千方百计和这个人联系上添加到了自己的鱼塘里,每日夹着声音嘘寒问暖叫哥哥,情绪价值给满,但从不花一分钱,没想到男主居然很吃夹子音这一套。 大把转账发过来,短短三个月时间沈缘便收到了小十万,这时男主提出想要和他奔现,沈缘正紧张自己怎么在现实中也伪装成女孩的时候,微信聊天框弹出来一条语音:“我早就知道你是男的了,你的夹子音挺有意思的,还有……” “上次你给你哥发语音三秒撤回,其实我听见了。” 沈缘:“!” 他还没来得及解释,那边又发过来一条语音,带着浓浓的无奈和妥协:“男的也行。” 沈缘:“……” 他秉持着当断则断不断要完的理念,继续用各种借口和男主周旋了大半个月,终于在男主停止转账一周后选择拉黑删除注销账号卷钱跑路,除了那些p得过头根本认不出来是谁的照片,沈缘没留给秦昼一丝一毫寻找到他的机会。 剧情梳理完毕,沈缘现在有一个问题:“然后呢?我骗完他的钱跑路他是什么反应,哪方面的反应?我得做一个对策。” 系统停顿了一下:【被网恋骗钱后……】 【他老实了。】 沈缘点了点头,那就是乖乖儿回去继承家业了,太子爷终究是太子爷,豪车美人都得安排上,没钱的那还叫太子爷吗? 他翻出手机来点开置顶页面,现在的时间正处于秦昼“不知道”他是男生的时候,于是沈缘开了下嗓按下语音键,朝那边先道了声:“早上好,哥哥。” 两分钟后,这个界面依旧没有新的消息弹出来,沈缘再接再厉,继续道:“哥哥你想看过膝袜吗?” 虽然一号鱼没回,但二号三号四号鱼显然通宵在线,沈缘挨个儿给他们发过去夹子音,没一会儿便收到了成堆问候的消息,他挑几个稍微回了回,目光停在其中一个头像上。 嘶,这个是…… 头像上被男人靠着的那台车,和秦昼那台怎么那么像? …… …… 秦昼闭着眼睛靠在包厢的真皮长沙发上思考人生,他的身上发生了一件自己想不明白,甚至科学家完全不能解释的事情,明明前一秒他还坐在冰冷冷的办公室里翻开那个小骗子已经注销的账号信息,一边看一边咬着牙骂,可下一秒他便出现在了包厢里。 第92章 继承家族产业后,他无数想凭手中的权力查一查这个骗子的个人信息,又只觉得是自己心里头放不下他,像个被人耍了的狗一样,被骗成傻b还要追上去讨好,出于一股较劲儿的火气,秦昼把那些信息从头到尾翻了个遍,然后憋着一口气将那个已经注销的账号完全删除。 根本没来得及后悔。 下一秒,他出现在了这个包厢内。 根据手机屏幕上的时间判断,这是八个月前,他刚加上那个小骗子的时候,如果不是他这些朋友恶意搞怪,那么只有一种可能——他重生了。 “发什么呆呢秦少?”林星承走过来把杯子递到他手上,往里面倒了两三口酒,拿着酒瓶和秦昼碰了个杯。 清脆一声,把秦昼拉回了现实。 “没事儿。”他冷着一张脸一口将杯子里的酒仰头喝完,又抬起脚尖碰了碰林星承的腿,举起杯子道:“再给我倒点儿。” “呦,”林星承低头问他:“你不会是因为和家里吵架才这样吧?昨天我们闹那么欢,也没见你喝几口酒啊!” “怎么可能?我们秦少向来自由潇洒!”旁边一个声音传到两人耳边,秦昼眼睁睁地看着他另一个抽象至极的朋友关斯言从地上醉醺醺地爬起来,朝着头顶的吊灯命令道:“灭!” 秦昼:“……” 好特么傻逼。 林星承给他倒好了酒,秦昼正准备一饮而尽,搁在桌子上的手机却忽然响了一声,秦昼拿起来看,只见置顶的联系人发来一条几秒钟的语音,他犹豫片刻转了文字。 【圆圆】:早上好,哥哥。 没意思,还是之前那种套路,每天嘘寒问暖地定时定点发来问候消息就能把前世的他轻易拿下,他都认命自己喜欢的是个男生了,辗转反侧一整夜才将自己从钢铁直男掰弯成gay,可一提到奔现,对面的这个人消失得比谁都快。 骗钱的而已。 秦昼正挪动手指想要把这个骗子删除,可却又在临了停了下来,对面再次发过来一条语音,他转成文字来继续看。 【圆圆】:哥哥你想看过膝袜吗? 算了,不删了。 既然这骗子都已经耍了他那么久,那么他无聊时玩一玩这个小骗子又有什么所谓?等到玩腻了,觉得没有意思了,再像他一样注销账号彻底消失,叫这个骗子竹篮打水一场空,这样最好。 “哎,你去哪儿?” 秦昼把手机拿在手上站起来,道:“我去趟洗手间。” 男人披了衣服跨过毫无形象趟在地上无端哀嚎的关斯言,岂料手还没碰到门把手,一道熟悉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像是某个人手机播放出来的语音,和他手机里那条消息如出一辙。 “哥哥你想看过膝袜吗?” -------------------- 我要解释一下,关斯言不是啥b,他是扮猪吃老虎的类型,也要加入大型修罗场的。 第52章 海王渣男是小可怜2 秦昼正往外走的脚步一顿, 这声矫揉造作的语音像是按下了空间暂停键的手,瞬间把包厢里几个二世祖完全硬控,林星承捏着酒杯呆滞了半晌, 他看向毫无形象趟在地上捧着手机发出不明含义呼唤的关斯言,瞬间感觉从头到脚一阵发麻, 心里头升起恶寒。 “这什么……?”林星承用脚尖碰了碰地上躺着醉醺醺的男人,表情有些扭曲:“你在看片还是……你什么时候吃这口了?” “你懂什么?我女朋友。” 关斯言搂着手机要死不死地把那条语音播放了好几遍,还特地把声音开到最大, 柔软娇媚带着些造作意味的声音循环播放,关斯言从地上爬起来,把自己摔在沙发上,笑呵呵地拖着长音:“我知道她就是我命中注定的小女孩——!” “滚你妈的命中注定!”手里的手机忽然被一只手夺走,醉醺醺的关斯言只来得及回复了一个“好”字,还没到手的过膝袜腿照就这么从他的手机里飞走了, 关斯言一个激灵鲤鱼打挺翻身坐起来:“秦昼你干什么?!” 秦昼一边拿着他的手机翻到最上面的消息往下划拉着看, 一边把关斯言伸过来的手一巴掌拍下去, 这不看不知道, 一看吓一跳, 秦昼原以为就算出来骗钱也该有点职业素养, 骗过一个后再骗下一个,但关斯言手机屏幕上那些熟悉的信息显然表明了一个他一头撞死也不想承认的事实——这他丫的是个纯海王! 发早安晚安消息是群发, 一个标点符号都不带改的, 照片都是一模一样的轮换着发过来, 说是给他一个人单独唱的58秒语音小情歌, 哪曾想他还能给别人发60秒顶格, 要不是关斯言喝大了把这条语音放出来, 他怕是再被骗十次也不知道自己成了别人池塘里的一条鱼! 关斯言道:“秦昼你抢我手机干什么?!” “还我!” 听不惯就听不惯, 他躲起来悄悄地听就是了,这死阎王一身煞气抢他手机当查岗一样是怎么回事? 秦昼一言不发咬着后槽牙看完了所有消息,胸膛里熊熊燃烧的烈火一直烧到眼睛里,他手指一划把手机上的联系人【小圆宝贝】删除联系方式,看着那个熟悉的头像在关斯言手机屏幕上消失,终于卸下一口火气。 “给你删了,吃点儿好的,关斯言。” 关斯言愣了一下,再拿起手机时微信里那个账号已经消失不见:“你发什么神经?!” 第93章 “删我女朋友账号你有病吧?!” 秦昼一把将关斯言挥过来的拳头挡住,一阵不明不白的燥火在心里头重新烧起来,烧得他整个人肾上腺素飙升,全身上下都是滚烫的:“那他妈就是个骗子!” “你把他当女朋友,人家把你当提款机!等你被骗光钱就老实了!” 他像是一只被踩了尾巴的狮子,干净利落的头发都朝天竖起来,炸成一根根天线,没等关斯言回神,秦昼一转身摔门而去,把包厢的门甩得哐当响,“咔嚓”一声,制作精良的实木大门忽然歪了一个度。 围观了这场突发战争的林星承:“……” “额……你没事吧?”林星承看着重新拾起手机来靠着沙发坐在地上的关斯言,虽说他听不惯那所谓好兄弟女朋友矫揉造作的语音,但说到底这事儿是秦昼二少爷做得不地道,谁家好兄弟关系再铁也不能碰兄弟对象一根手指头的——碰微信号也不行啊。 “没事儿。”关斯言划拉着手机随口回了一句。 林星承静默一秒:“你这看着可不像没事儿的样子,担待几天儿吧,最近秦昼和他家里吵得正凶……唉,这都是什么事儿啊……你也别太生气,就像秦昼说的,万一是个……” 关斯言一翻手机:“幸好早存了我家宝宝的微信号,小圆是不是骗子我还能不清楚吗?” 林星承:“……” …… …… 沈缘一直在床上躺到了中午十二点钟,窝在被子里把鱼塘里的各种小鱼儿都了解了个遍,置顶的大少爷还是没有回复一个标点符号,但是也没删除他,可能是男主重生后依旧在纠结要不要给他一个大大的打击报复。 虽然男主没回,但其他小鱼回得还挺欢,一会儿没看手机微信就能收到十几二十条消息,沈缘挑了几个回了一通,忽然收到了个新好友通知,打开一看那个头像……这不是他鱼塘里其中一条吗? 怎么蹦外面去了? 【21-185-有钱好骗】( 抽象strong哥):我兄弟那个混蛋玩意儿喝多了拿我手机把你删掉了,幸好我还有微信号! 【小圆宝贝】:啊?怎么会这样? 沈缘面无表情地打字:心疼哥哥。 【21-185-有钱好骗】( 抽象strong哥):[转账] 【21-185-有钱好骗】( 抽象strong哥):给宝贝的赔礼,小圆宝贝面对消失的微信号一定着急坏了吧?哥哥请你吃个饭。 这哥的钱真好赚,一笔普通转账饭钱就大几千,沈缘等了一会儿才“勉为其难”地收下转账,不忘再给这条鱼一点儿福利。 【小圆宝贝】:那哥哥还想看过膝袜吗?今天好冷我腿都冻红了,等了哥哥好久…… 沈缘一脸嫌弃地把这些矫揉造作的字一个个打下来发过去,再躺到床上的时候,后背已经一寸寸地升起来恶寒的气息。 男装女骗钱这事儿的确不道德,但沈缘还算有原则,他从来不骗普通人的钱,就比如付灼这人明明自己的生活都成问题,但还是把他这个一身病又欠了贷款几近无家可归流浪儿的自己捡到了这个小出租屋里好好养着,除了身上的病情太明显实在没法儿掩盖,关于他欠了几十万贷款的事,沈缘一个字也没和付灼说。 他是半个孤儿加失信人员,没有医疗保险什么药都没法报销,每个月光是药钱都是个惊天数字,更别提假如有幸找到了合适的配型那笔巨额手术费该怎么拿出来。 现在只能是靠着付灼的工资吃药,然后……那些贷款,尽量多骗一点儿,能还一笔是一笔吧,手术就先不想了,能不能活到那个时候还不一定呢,想那么远老是给自己徒增烦恼和压力。 沈缘从床上爬起来去洗漱,刚刷完牙捧了把水洗脸,一阵热意就从从鼻孔里涌了出来,他下意识捂住鼻子去找纸巾,手上一抖洗漱台边上的手机就那么摔了下去,把屏幕干裂了一片。 来不及去捡手机,沈缘拿了纸巾捂住鼻子低头靠在洗漱台上轻轻喘着气,镜子里的少年穿着大了几码的纯白短袖,弯下腰时露出瘦得有些过分的肩膀和脖颈,身上突如其来的疼痛如同席卷的狂风般压在他的头顶,叫沈缘整个人都忍不住发起抖来。 所幸这样的疼痛早就经历了很多次,一年前因为实在没钱买不起药的时候,他三番两次都咬牙挺过去了,现在好端端地吃着药,叫付灼养着,疼痛早已经减了一大半,再哭就有点矫情,也难怪是差点儿挺不住,沈缘捂着鼻子想:以前疼的时候都是付灼搂着他哄的。 付灼去上班了,他白天发病,还有谁能来当小娃娃一样哄他? 用纸巾捂了大概三五分钟,沈缘感觉鼻子里流出来的血已经大致擦干净了,遍将被血浸润的纸巾扔到垃圾桶里,低下头去洗了把脸,把整个人收拾干净甩了甩手去捡手机,却没想到突然一阵手机铃声响起来。 “啪嗒。” 可怜的手机又摔了一次。 一滴水珠恰好落在手机屏幕上的接通键,把那个莫名其妙的视频接了起来,沈缘心头一慌没等对面说话便连忙挂断,整个过程只有短短两三秒的时间。 屏幕上显示:187-22-天蝎座-脾气爆巨有钱(直男爱听夹子音) 沈缘:“呼……好险。” 暴露身份不该是这个时候,男主突如其来这么一招差点儿把他的剧情全部打乱,幸好他眼疾手快及时挂断了,那两三秒的视频影像应该是看不出来他长什么样子的。 第94章 “呲啦——”秦昼的车子急刹在高架上,他从包厢里出来就开了车漫无目的地在路上狂飙,几次从副驾上摸起手机来想对置顶微信号上的那个骗子说点儿什么,或许应该是嘲讽,或者谩骂,他该问一问对面这个人到底加了多少个像他这样送钱上门的傻子,怎么还加到了关斯言的头上? 如果没有这个重生的机会,他就算纠结一辈子恐怕都不知道自己不单单被骗钱,还是这骗子一望无际大海里一条无关紧要的鱼,说什么身患重病家庭破碎,一回又一回地转账过去,心疼他到那时候自己被家里冻结了所有能用的卡,都把自己那台最喜欢的车降价转卖了想给他凑点儿手术费。 不是没有怀疑过,一个从来没见过面也没接过视频的女朋友——那时候他都已经接受了是男朋友,把自己这根钢管掰弯成一个圆了,费尽心思还是没能见到这人一面,说不定圆圆这个名字都是杜撰的。 那台车刚出手,岂料动产登记还没做完,自己就被毫不留情地拉黑删除了,再想加过去只显示一行字:账号已注销。 都他妈是骗人的! 秦昼用力锤了把方向盘把手机摔到面前的窄台上,车子发出一声长长的刺耳的汽笛声,惹得路过一台车从他左边超上来降下玻璃朝他怒骂:“大下午发什么疯?!” “关你毛事!” 秦昼正在气头上,火气冲天恨不得把整个地球都烧着,他启动车子正要追上去,手机提示音却忽然响起,打开来看见那条语音,秦昼动了动手指点开。 “哥哥。” “有什么事吗?” 男人全身暴怒的火气一瞬间熄了个干净。 -------------------- 秦昼,一只对别人喷火但不舍得骂老婆的暴躁症巨龙,口是心非代言人 第53章 海王渣男是小可怜3 秦昼一手紧紧按着方向盘, 等到那条短短的语音在轻轻“滴”的一下后彻底停止,他脑子里的千思万想也终于绕成了一个解不开的死结,沉闷的气息实在叫人难以轻巧地把暴怒的心情平复下去, 男人拿着手机沉默了一会儿,再次点开那条语音贴在了耳朵边上。 “哥哥……” 滴。 语音瞬间被手动暂停, 秦昼将脸埋在方向盘上深深地呼出一口气,平心而论,虽然他早知道对面这个和他谈恋爱的“小姑娘”是个男人伪装的, 但这个人夹出来的声音并不算难听,矫揉造作的撒娇音色反而有种独特的吸引人的味道。 尤其是说“哥哥”这两个字的时候……少年和少女之间杂糅在一起的音色尤其叫人心脏发麻。 “没出息。” 秦昼低头暗骂自己一句,又把埋着的头抬起来看向手机屏幕,对面备注为【圆圆】的用户早晨发来的那两条消息还孤零零地躺在那里,如果是之前——追溯到前世他还没发现这个圆圆是个男人的时候,亦或者在发现他是男人之后把自己彻底掰弯之后, 只要他在线, 就从来没有叫对面的小对象等过。 这次是真的气火上头, 又发现了自己只是提款机加一条鱼的结合, 说不定在他的微信里都排不上第一号, 秦昼脑子里纷纷杂杂充满了被玩弄的怒火, 才把他搁了那么长时间。 “我不回你,你就不知道给我多发几条消息?”秦昼咬了咬嘴里的软肉, 把自己啃出一口血腥甜味:“忘了, 你他妈是群发的!” 微信里说不定多少条鱼陪聊, 哪顾得上他? 秦昼愤愤发过去一条消息:我给你打视频你怎么接了就挂?在干什么? 【圆圆】:哥哥我在煮汤。 【圆圆】:[图片] 【圆圆】:哥哥先喝, 给哥哥喝一口。 秦昼看着图片上那只看起来没他巴掌大的小瓷碗, 里面装着半碗看起来卖相挺一般的汤, 忍不住皱了下眉, 他发过去语音:自己煮?你就喝这个? 沈缘用瓷勺搅弄着那半碗早上付灼给他煮好的山药排骨汤,抬起勺子来尝了一口,说实话,付灼的手艺确实不错,比百年老餐馆做得还要地道,一年前他刚跟着付灼回来的时候,晚上吃的那口鲜辣鱼肉到现在都念念不忘。 但是自从他在付灼的面前当场表演“七窍流血”后,这个原本重口味的高大男人就研究起了养生汤和药膳之类的东西,用他的话来说——“不补身体也能长点肉”。 如果付灼愿意去当厨师,那么假以时日一定能挣大钱,何必被他这么一个命不久矣的小孩子拖累? 他放下瓷勺回复秦昼:好喝呀。 【圆圆】:有机会做给哥哥喝。 秦昼盯着手机屏幕看了一会儿,打字发过去一段话:什么时候有机会?怎么叫有机会?谈恋爱这么久我都没见过你视频里的样子,只有几张照片,路上碰到你说不定都认不出来。 没等那边回复,秦昼像是忽然上来的一股莫名其妙的郁闷气,他继续发道:你只回答了我第二个问题,圆圆。 沈缘看着发过来这一大长串质问,忍不住拧了拧眉心,他靠在客厅桌子旁边想了想,又轻轻一跃坐到了桌子上面,打着字回复了秦昼。 【圆圆】:……可是我没有化妆,你知道我生病了很丑,怕和哥哥打了视频你就不喜欢圆圆了。 发这句话几乎用尽了他全身的力气,沈缘低着头缓解着从心头里冒出来的无尽尴尬,再看向手机的时候对面回复过来一条语音,他刚愣了一愣,秦昼又是一条消息发过来。 第95章 “你撒谎。” 【秦昼】:为什么不能说实话? 秦昼深深吐出一口郁气,强忍着把手机摔出车窗去的情绪,八个月前那个善解人意的小姑娘和他彻夜长谈到凌晨四点,那时他的选择方向与家里人对他的期望不同,不论是父母还是大哥,都指望着他继承家业继续让秦家坐阵在巅峰。 但在秦衍出事故之前,这个担子原本就不是他的,他可以选择孤独一生,去国外继续他的音乐之路,做各种极限运动挑战自身,永远追寻自由。或者温馨一点儿,他想和喜欢的人结婚,或许会有那么一两个孩子,或许没有,总之只要身边的人是他所钟爱选择的,那么一切都能很幸福。 如果继承家业,总免不了各种生意场上的交涉,虚伪的人轻易凑在一起,便能形成一场双赢的联姻。 他不想要。 负担不想要,钱也不想要。 圆圆是唯一一个对他说“去做自己”的人,现在想起来或许是假的,他和别人,和他池塘里那些鱼当然也可以这么说,他当然不止能宽慰他一个人,说话多容易啊,嘴一张一合就完了。 秦昼只是想:所有的一切言语都可以是假的,骗钱就是骗钱,养鱼就是养鱼,世界上任何人都会栽跟头。 但他不能把自己当狗一样耍。 屏幕在两分钟后自动息屏,秦昼的瞳孔微微动了一下,他抬起手机重新打开,如今屏幕上轮到他的那两条消息孤零零地躺在那里了,太阳慢慢西移,淡霞余晖映照在男人凌厉的眉眼间,他无数次将屏幕电亮,又看着它慢慢自动息屏。 “这么难回答吗?” 秦昼自嘲一笑,他启动车子在路上吹着风,右脚狠狠脚踩在油门上从最左边车道上飞驰而过,却忽然想起来一件似乎有点重要但他忽略了的事:高速上停车扣几分来着? 查询结果:九分,罚款两百元。 如果再加个超速行驶,他就可以喜提驾驶证吊销,回头科目一二三四一轮游了,秦昼压着喉咙里那口气,被迫慢慢地降低了车速。 …… …… 沈缘正纠结着秦昼发来的这段话该怎么回答是好,坐在桌子上晃着腿想了半天也不知道男主生气的点到底在哪里,如果是说他男装女骗人这事,秦昼不是早就知道了吗? 骗钱? 他现在还没那么穷不会在乎那几次转账的,难不成是因为客气了一下说“有机会给你做汤喝”这句话? “咔。” 沈缘正坐在桌子上低头想着,忽然一声轻响后,付灼拎着钥匙从门口进来,他一边换着鞋一边看向坐在桌子上晃腿的小少年,轻轻皱了下眉:“小圆,别坐上去。” “下来。” 正牌男朋友下班了。 沈缘把手机一甩扔到小沙发上,听到他说话也只坐在原地不动弹,张开双臂朝着付灼笑嘻嘻道:“哥抱我。” 少年的头发现在略长了一点儿,柔软发尖轻轻地遮住了淡色眉尾,明暗交界间,更显得沈缘皮肤白皙甚雪,从脸颊间偶尔泛出来的那么一抹淡淡血色,搭上唇角边似有似无的小小梨涡,看着倒像是个短发女孩子。 付灼的目光落在他穿着及膝短裤的小腿间,上前微微俯身一把攥住了他晃来晃去的两只细瘦脚腕:“别晃,哥来抱你。” 男人伸出小臂绕到少年腿弯间,轻轻一托便将沈缘完全抱了起来,像是搬了一箱爆米花那样轻松,沈缘缩在他手臂间顺势搂住了付灼的脖子:“哥今天怎么这么早回来?” 付灼道:“今天不忙,下午和老板一起去河边钓了会儿鱼,你看。”他说着把手里的东西提起来,透明塑料袋里,那条鱼尚还留着几口气,尾巴在袋子里胡乱打着,发出阵阵琐碎声音。 沈缘低头看他手上:“好大一条!” 付灼紧了紧手臂,又将他抱高了一点儿,叫沈缘屈着小腿完全坐在了自己小臂间,男人抬起头来,对着他的唇角吻了一吻,道:“哥今天给你做鱼吃。” 又问:“小圆今天按时吃药了没?” 沈缘点了点头。 “热水吃的?” 沈缘搂住他:“嗯呢。” “那就好。” 付灼将怀里的人稳稳搁到沙发上,又拿了个软垫子过来给他靠着,就连方才沈缘随意在地上乱走弄脏了一点的脚心,也被他拿着湿巾一点点地擦了个干净。 男人半跪在地上抓着他的脚腕,一边用干毛巾给他裹着脚一边嘱咐道:“往后不要赤着脚在地上乱走,就算每天都收拾,屋子里地板上也有灰尘,脏了哥给你擦,这是小事,万一磕到碰到了怎么办?” 沈缘低头看着他:“我有付灼哥。” “小圆疼了哥也不能替你。”付灼给他擦完脚,眼睛一晃过来又看见沈缘身上那件过大的衬衫已经从肩膀处落下来几寸,露出了少年白皙肩头:“衣服拉上去。” 沈缘侧头看了一眼,没动。 付灼看着他的眼睛:“乖,拉上去。” “不。” 沈缘抬起脚尖点在他结实的小腹间,又顺着沙发靠背慢慢地像一只树懒一样滑下去,动作间不止是肩膀,连胸口处都更加敞开了一点,他斜躺在沙发上,低声嘟囔道:“昨天晚上把我衣服扯了,今天又叫我穿上去,你要求真多,烦人……” 他或许只是吐槽一下,并没有别的意思,但付灼却因这句偶然的话心头间有些躁动起来,少年脚尖压在他小腹处有一下没一下地蹭着,像是一根羽毛扫遍了心脏的各个角落,他轻轻吐出一口气,握着沈缘的脚尖放回到沙发上,默不作声地站起身来。 第96章 昨夜是他太冲动了,明明沈缘还病着,要靠那么多药来维持身体机能,身上的力气只能支撑着他每日看看短视频玩一玩消消乐,连一点多余的风都不能吹,可他脑子一热,什么都没有想,就搂着少年要了一回。 只那么一回,大约三五分钟,沈缘便失了所有的力气,只恍惚地睁着眼睛瘫倒在他的肩膀上小口小口地喘气,整个身子的骨头都软了,叫他的名字好半天都没能回过神来。 “我去做饭。” 付灼到厨房拿起菜刀,一个刀背剁下去将那条鱼完全拍晕——也有可能是已经拍死了,总之那条原本还甩着尾巴的鱼瞬间便在案板上没了动静。 他回了下头提醒道:“小圆去洗澡,衣服换下来扔洗衣机里待会儿我来弄,记得拿浴巾,浴室门不要关。” 沈缘从沙发上直起身来“哦”了一声,突然兴起多嘴口嗨了一句:“你要看吗?” * “叮咚。” 手机提示音在安静的房间里响起,付灼回头看了一眼沙发,发现是沈缘的手机屏幕正亮着,他怕是医院那边发来的配型信息,便急忙只随便用冷水冲了冲手上不慎割出来的伤口,将那只手机拿起来查看。 只这一眼,他猛地愣住了。 屏幕上赫然显示着一条刚刚发过来的微信消息,来自一个很长很奇怪的备注。 【你说的有机会给我做汤喝,还算数吗?】 -------------------- 第54章 海王渣男是小可怜4 付灼拿着那只手机往浴室的方向看了一眼, 隔着一道磨砂玻璃门,在无比沉寂的夜晚,热水打在瓷砖地上的声音一瞬间变得很清晰, 层层弥漫的热雾之中,少年细瘦身形在玻璃间模模糊糊地映照出来, 腰部曲线处似是打了阴影柔光,更加凸显出优美弧线,叫他不禁想起自己的手掐在沈缘腰上时那软绵绵的触感。 男人握紧了手里的菜刀, 转而再次低下头去看那手机屏幕上短短的一句话,不清楚过了多久,大概心思百转千回也只有短短几分钟,只是内心的煎熬纠结太过于久远,付灼手指在屏幕上轻轻一划动,压抑着心头奔腾的万千思绪, 不动声色地在密码页面上点了几下。 手机成功解锁。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他给沈缘拍的一张日常生活照片所做的壁纸, 这是少年缩在被子里熬到两三点钟才选出来那么多照片里最好看的一张, 按他的话来说——“我要选个脸圆的, 下巴太尖会把手机戳漏电。” 可付灼看不出差别。 无论怎么拍, 无论是哪个角度, 他就算把所有的照片都好好地看过了,也分辨不出沈缘的脸有什么不一样, 如果一定要做评价, 那么付灼再过一百年也还是只能说出两个字:好看。 笑意在他的唇角一闪而过, 付灼看了会儿少年照片上眯着眼睛笑嘻嘻的脸, 手指一动将微信点开, 刹那间无数个显示消息未读的小红点出现在他的眼前, 这显然不是沈缘和他联系时用的那个微信账号, 付灼将他们的名字一一扫过,目光落在置顶上面——这是刚才发来消息的那个人。 秦昼是临到晚饭的时候才到家的,因为和家里人的矛盾过深,一碰面便是无穷无尽的争吵,所以他已经在外边连续待了一个多月,就是在上个月末时,这个叫做“圆圆”的骗子找上了他。 说实话这人的骗术并不高超,如果叫他去搞诈骗,说不定还要倒赔几万块钱,况且男人的声音再夹到底也比不过真正的女孩娇软可爱,但秦昼就是那么一脚陷进去了,像是心脏被触碰到了某个点,即使他脑子十分清醒,心里也忍不住发软,从而越陷越深,到最后对方销声匿迹,再想把自己拔出去的时候,只落得一身疼。 早知道就该好好地查一查他,摸清了这个骗子姓甚名谁,年龄多少,住在哪里,亦或者长什么样子,如果早就把这一切了解清楚,何至于他现在还只能凭着一部手机去质问对方自己到底是鱼塘里的几号鱼? 凭他的脾气,当然是直接杀过去要说法,说不定见了真人他就不喜欢了。 “秦昼。” 他正从外面的长廊里往屋里走着,一个身影挡在了他的面前,秦昼只听这声音就下意识皱了眉头,他把手机关闭捏在手里,抬腿想要绕过那台轮椅,身旁的人却再次出声:“你这一个月去哪里了?爸妈都很担心你。” 秦昼闻言嗤笑一声:“担心我?大哥你真会开玩笑,我这么大个人了还能一时想不快寻死不成?” 秦衍的手臂放在轮椅扶手间,腕上只戴着一只很低调的机械表,男人上身穿了件栗色针织衫,膝盖处用一条长长的毯子盖住,尾部一直垂到地上去,他驱动轮椅靠近秦昼,思索片刻才道:“小昼。” “爸妈的意思并不是要剥夺你学音乐的自由,”秦昼抬头看着他,脸色没有丝毫变化,他继续道:“只是爸妈身体如今也不大行了,秦家总要有个人来继承基业,背起来这个担子,不求能……” 秦昼冷眼看着他:“但不会是我。” 秦衍闭了闭眼眸,低声道:“必须是你。” 秦昼冷笑一声:“你不是还活着吗?” 他抱臂微微俯身,眼睛里带着些戏谑的笑意,两人的目光相互对视,秦昼轻轻勾起唇角,道:“不如大哥现在立刻找个女朋友,你们尽快交流感情给弟弟我生个侄子?比起逼迫我,我觉得这个方法反而更快一些。” 第97章 秦衍面色不改:“秦昼,别开玩笑。” 秦昼道:“是你先跟我开玩笑的。” 他不咸不淡地呵呵笑了两声,云淡风轻从秦衍身边径直绕过去,揣着外衣口袋三步并作两步就从旁边的旋转楼梯上去了,连个背影都没给他大哥留下。 秦昼的房间和他的人一样,透着一股子叫人气血上头恨不得将人拽过来干一拳的味道,男人脱了上衣把自己摔到大床上,靠着两个枕头打开手机,看着那边依旧没回过来的消息,秦昼眉眼间多了几分戾色,他滑动着屏幕把他和那个骗子你来我往调情的消息全都看了一遍,越看越是觉着自己就是个蠢货。 人家说什么都信,什么譬如早死的爸改嫁的妈,上学的妹妹重病的她,现在想想,到底是谁会信这种话啊? 是他。 “妈的……” 秦昼用力捏着手机不死心地往上扒拉着消息:“别还没把这骗子捉弄够倒先让他跑了。” 重来一回如果还能叫人骗完就跑,那他日思夜想辗转反侧思念至极的那八个月,就真成了算他记性好了。 思及至此,秦昼动了动手指,给对面转过去一万块钱,又附加上一条消息。 【秦昼】:不想打视频就不打,哥哥给宝宝道歉,别不理我圆圆。 …… …… “——咔!” 沈缘围着浴巾刚出来就听见一声巨响,他脚下一滑差点仰面摔回到浴室里,所幸及时扶住了一边的墙才幸免于难,只是腋下围着的浴巾稍微松了一松,他正抓着白色浴巾寻找着巨响来源,厨房里传来付灼的声音。 “睡衣在卧室床上放着,快去穿上别感冒了。”男人握着刀,连头也没回,只是随手把剁下来的鱼头扔进了锅里。 付灼脱了衣服身材极有分量,不夸张地说,他是那种一只手就能把一台车抬起来的人,想当初他们刚在一块儿的时候,沈缘去他修车的厂子里给付灼送东西,期间被他的同事开玩笑调戏了两句,下一秒,在沈缘连脑子都没转过来的时候,付灼已经一拳把那个同事掀翻在地。 可就算是这样,他还是一句脏话都没说,往往跟自己说话时,声音还能再软三个度,怎么和缓怎么来,像哄幼儿园小朋友一样,生怕吓着他,可沈缘现在听着他这句话,怎么听怎么奇怪。 声音没变,语气和之前也没差别,但就是奇怪,像是喉咙里压着一口气死死憋着一样,沈缘想了想,终于找到了一个更好的形容——火山喷发前夕,或者说是已经进入倒计时的定时炸弹。 “饭做好了,小圆。” 沈缘穿了衣服出来,头发还湿哒哒地垂在脖子下面,他随手用毛巾呼啦了几把就想要从沙发边上直接爬过去拿筷子,腿还没收到上头,一只手臂倏然从他的小腹下面穿过去,把他整个人拦腰完全抱了起来,轻巧地过分。 “又没吹,头发还是湿的。” 付灼摸了把他的头发,攥出一手水珠。 “走,先去吹一吹头发。” 沈缘的确有这个坏毛病,就算家里有吹风机,插一下电就能用,但付灼不在的时候,他还是乐意叫头发自然风干,因此感冒了无数回,但这个毛病还是没有改掉。 “坐这里。” 付灼扯了一条毯子铺在瓷砖上面,搂着沈缘的腰,轻轻抬高手臂把怀里的少年搁在了洗手台上,又折身去拿吹风机。 呼呼的热风吹到沈缘耳边,将他的耳尖烫得有些泛红,浴室里刚降下去的温度又不知不觉地升了起来,激起一身热意,付灼用手掌托着少年的发尾一点点地把他的头发吹到八成干,整个过程不过几分钟。 短短几分钟内,付灼想了很多,他的脑海里浮现出第一次捡到面前这个少年的情景,穿着单薄的小孩儿可怜兮兮地蹲在路边,手上只有一部电量耗尽的手机,见到刚下夜班路过的自己也只是抬头望了一眼,又继续低头沉默不语,一张瘦得过分的脸上已经冻出了伤口。 付灼停下脚步,从口袋里摸了几张钱递过去,或许是天色太晚,又或许他们恰好在一颗大树的阴影之下,那个少年并未看清他手里那几百块钱,只是犹豫着,神色有些拘谨地,慢慢地握住了他的手,一双漂亮的眼睛里有路灯昏黄的光在其中恍惚跳动。 付灼手上一用力将他扯进怀里,那时候的沈缘像是一只受惊的小兔子,可能是天气真的太冷了,零下二十度的北方冬天,如果不是他恰好路过,这个少年待在这里一晚上就能冻死过去,付灼用外衣裹住他低头问:“你干什么?” 他说:“哥,我什么都能做。” “管我饭吃就好了。” 付灼有些好笑,他提醒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少年:“我倒是想带你回家,但你看我像好人吗?” “你是好人。”小少年轻轻垂着眼睛,想了想又道:“我觉得你是。” 付灼道:“但我犯过罪。” 少年摇了摇头,只颤抖着肩膀缩在他那件大衣里面打着寒战,两只手交握着贴在他胸口间轻轻地喘息,指缝间还悄悄地夹着他的衣裳。 深冬原本寂寥无声,只有风雪簌簌。付灼孤独一身数十年,走过万千艰难困苦,从来没有想过有这么一天,一个漂亮的少年就这样轻易地闯入了他的怀里,从此成为他生命的全部。 “哥?” 第98章 少年带着哑意的声音犹在耳边,如同远方山谷吹来的湿润暖风。付灼闻声回神,沈缘坐在洗手台上朝着他倾倒过来,付灼一把将他抱住搂在怀里。 “付灼哥,你怎么了?” 付灼轻轻吐出一口气,道:“先吃饭吧。” 事已至此,先吃饭吧。 -------------------- 秦少你现在唯一的优势就是给小圆当提款机 第55章 海王渣男是小可怜5 沈缘被付灼原模原样地抱回到沙发上, 他顺势肩膀一歪又半躺了下去,双臂间搂着那只软软的抱枕贴在脸上,把本来消瘦的脸颊挤出了一块软软的肉, 仅有一丝轻微血色的唇珠随之嘟起来一点儿。 对面男人正蹲在小桌子前给他的碗里盛饭,付灼轻垂着头, 拿着筷子给他剔除掉一根根细小的鱼刺,又用水过了一遍,才轻轻地放在那已经堆满了高山的小碗里, 动作轻柔,像是在加工什么艺术品。 “盛太多了。”沈缘侧躺着抬手指了指那只碗,道:“我吃不完。” 付灼没抬头:“你吃不完的留给我。” 沈缘道:“那哥每天都在吃我剩的……这多不好。” “小圆介意?”付灼动作没停。 沈缘轻轻哼了一声,声音低下去道:“我只是想哥和我一起吃,付灼哥又要忙工作又要给我做饭,还要攒钱给我买药治病……”少年的声音停顿一瞬, 继续道:“太辛苦了……” “付灼哥对我这么好, 我怎么能叫你天天吃我留下的剩饭……” 付灼拿着筷子的手在半空中轻顿了一下, 他抬起头看向沙发上那个外表看似与正常人没什么两样, 正眯着眼睛把半张脸埋在枕头里的少年, 心头涌上阵阵翻滚浪潮, 男人搁下筷子,把那只碗推过去, 状似无意般问他:“这话是什么意思?” 沈缘翻身坐起来, 小腿被沙发上的什么东西硌了一下, 他摸到了自己似乎早已经遗忘的那只手机打开来看了一眼, 发现成堆的消息闪在屏幕上, 心里不由得往下坠了坠——糟糕, 忘切号了。 手机收到消息肯定会有提示音, 付灼一直关注着医院的配型消息,说不定会拿起来看一眼,他锁屏的密码很无厘头,是小时候写日记那个本子后面的一串编号,也从来没告诉过付灼,但显然光是屏幕上这些来源不明的消息就足以叫人起疑心。 一般人,哪怕不是男朋友的关系,就算是普通朋友,也至少会问一句是不是什么要紧事,但付灼面色如常,像是什么都没发觉一般半蹲在对面,倒叫沈缘有些琢磨不透。 “吃饭。” 付灼见他握着手机看,凌厉眉目间稍沉了一沉,手里的竹制筷子在不知不觉间已经被折弯了一个角度,男人声音依旧低沉温和,只是轻轻敲了下桌子提醒对面的少年:“先吃饭,吃完饭再玩。” 沈缘翻开着微信,把那几条鱼的问候消息拿同一个表情包全部回了一遍,又看着男主发来的一大串消息,目光首先落在了那个橙色框框上,他手指一动利落收下,而后敷衍地给对面发过去一条信息。 【圆圆】:谢谢哥哥,哥哥亲亲。 “咔。” 沈缘抬起头:“哥,怎么了?” 付灼捡起地上被折断成两半的筷子扔到垃圾桶里:“没事,筷子裂了。” 裂了? 竖着裂? 沈缘沉默了一下,问他:“哥是不是生气了?” 付灼与他对视:“生什么气?” 试探的问话轻而易举地被打回来,像是他两根手指徒手掰断筷子那样简单,沈缘一时之间也不清楚他到底知不知道他小号上养鱼的事情,但从付灼的脸色上来看,案件显然已经东窗事发,具体事发到什么程度,不知道,只是男人似乎并不愿意提起…… 也有另一种可能。 沈缘咬着筷子心想:付灼是想叫他主动提,毕竟哪个男人愿意承认自己的对象在网上和别的男人网恋呢? 付灼面不改色地重新拿了一双筷子坐在了沈缘旁边,还没来得及去给身旁的人夹菜喂给他吃,少年却忽地扑到了他的怀里,紧紧地搂住他的脖子,又犹豫着贴住了男人的唇角。 付灼的心跳停了半拍,他搁下筷子回抱住沈缘:“怎么了小圆?” 沈缘仰头看他:“亲亲哥。” 付灼微微偏头避开他:“乖,先吃饭。” 沈缘却紧紧抱着他不松手,只改口道:“亲亲哥哥……” 少年声线有些含糊粘稠,尾音还带着一丝丝哑意,像那日飘落的雪花一般悄无声息地落在他的肩头,付灼心头一动,刹那间忘记了一切初衷,男人黑眸中映着屋内的灯光,只低下头吻住了少年的唇。 汹涌的占有欲和压抑了许久的情意一同宣泄而出,沈缘被这个带着灼热气息的吻侵蚀了所有思想,他被压着后脑攫取着一切温温情意,眼眸渐渐地被刺激出生理性泪水,慢慢地在恍惚灯光间仰头跌在沙发上。 付灼用舌尖搅弄着他唇里的软肉,将少年唇瓣含在舌下细细地舔着,沈缘一时呼吸不上来,只能无力地用手推着他的胸口:“……哥。” 付灼低声道:“小圆……你得需要我。” …… …… 凌晨三点半,秦昼已经盯着手机屏幕看了十几分钟,他发消息过去半天没个回声儿,一时兴起转了一万块钱过去,对面倒是收得爽快,还不忘给他回条消息,好叫他不那么尴尬。 第99章 【谢谢哥哥,哥哥亲亲。】 “呵,”秦昼不咸不淡地笑了一声,翻手把手机搁到枕头下面,仰头合上了眼睛长长吐出一口气来,要不是老话说得好呢。 吃一堑长一智。 如果回到前世八个月前那段时间,他早就被这句平常问候的话撩得不知道东南西北了,恨不得能把心都掏给他,哪还顾及对面到底是不是个单纯的骗子? 秦昼之前从来没谈过恋爱,也不知道别人家的恋爱怎么谈,只是两个人互相发个消息,打个语音电话听一听声音,就能高兴一整天。 那个时候他其实已经和家里人到了一种水火不容的地步,自己单独搬出去住,能用的卡又全部被冻结,家里人不许任何人帮他,逼着他回去,二少全身上下全部掏遍也只有十万出头。 秦二太子哪打过这么穷的仗? 但小男朋友一说医院找到配型了着急要做手术,他还是把仅有的钱全部打了过去,一共凑下来大约还差着几万块钱,秦昼又急忙想着要把车卖了,当时是真的傻,最纯爱的时候甚至大半夜杀到林家去找林星承借钱。 借,他什么时候朝别人借过钱啊? 他借得有零有整的,连林星承都很惊讶,问他是不是现在生活上有困难,如果实在不行,就悄悄地帮一帮他,当初秦老爷子给圈里所有小辈都打过一遍电话,谁敢帮秦昼就得被扔到军营里练脱一层皮。 秦昼那时只说:“我男朋友要做手术差点儿钱,回头还你。” 为喜欢的人借钱,他不觉得丢人。 可他借到了剩余的钱,再想打过去的时候,对面已经没有了任何消息,所有的疑问困惑不甘以及那八个月的淳淳爱意都如同小男朋友消失的账号一样石沉大海,后来再遇见林星承时,他托对方帮忙查一查男朋友的去向。 林星承接过手机看了眼那最后一条消息:“秦少,这是个很常见的网恋骗局吧?你没看出来吗?” “假借生病骗钱,网上这种人很多的。” 秦昼的初恋以这样可笑的方式结束。 “混蛋。” 秦昼躺在床上忍不住自嘲发笑,他将手交叉压在脑后看着天花板上的灯影,不知不觉地把嘴里的皮肉磨出了血腥。 带着不甘和愤恨的心脏在深夜兴奋地跳动着,叫他始终难以入睡,重来一世他早就看破了这场骗局,自然也不介意把自己枉费心思给出去的感情再讨回来。 哪个骗子会嫌骗的钱多? 就算他微信里的鱼有成千上百条,数都数不清,但只要他成为这些鱼里最有实力的一条,叫这个骗子吃到了甜头不舍得放手,那么到时候所有的主动权会回到他的手里,他就能轻易地拿捏这个骗子。 谁是真正被钓上来的鱼还说不定呢。 愿者上钩,很简单的道理。 秦昼心里想的事太多,到五点钟天边大亮,终究还是没能睡着,他闭着眼睛歇了一会儿,只觉得脑子涨得发疼,只能爬起来去橱柜里拿了瓶白葡萄酒出来,又重新坐回到电脑前面看微信上这一个月内他发过去的消息,光是看看就觉得牙酸。 “承儿,”秦昼给林星承打过去一个清晨叫醒服务:“起来了没?” 林星承看着脾气最好,但不幸的是他是个有起床气的人,林少爷压着呼吸憋了半天,骂骂咧咧地把电话接起来:“秦少什么吩咐?” 秦昼喝着杯子里的酒,道:“我这边和家里闹得厉害什么都动不了,辛苦你,帮我查一个人。” 林星承沉默了一下:“查什么?” “网恋对象。” 秦昼道:“查一查他的个人信息。” 林星承:“不行,侵犯公民个人信息,犯法,还有你这个网恋对象是什么时候有的?” 秦昼:“……” “事成了我那台车给你开。” 林星承瞬间清醒:“那倒也不是没有合法的方式,就是需要点儿时间,你等两天啊,把你那个……对象的联系方式,转我一下。” 秦昼挂了林星承的电话,又看了眼时间,现在是早晨五点半将近六点钟,他打开手机微信界面,给那个骗子发过去一条很普通的问候消息。 【秦昼】:乖圆圆早上好,起床了没呢? 【秦昼】:[转账] 他随意发过去一个5200,刚想搁下手机去洗个澡,微信语音通话的铃声却忽然响起来,那个很可爱的小兔子头像显示在了整个屏幕上,底下是他备注的名字——圆圆。 这个小骗子,居然会主动给他打电话? 秦昼接起来:“喂,圆圆起这么早?哥哥给你发了钱,先去吃个早餐吧,中午想吃什么?哥哥给你订。” 那边沉默许久,只有轻轻的风声,正当秦昼以为对面的人打通了电话,却又不小心睡着了的时候,手机倏然震动了几下,对面传来属于男人低沉的声音。 “离他远点。” -------------------- 我发誓秦昼一定会掰回一城的,否则他凭什么做正牌? 第56章 海王渣男是小可怜6 周围的空气仿佛瞬间凝固, 沉闷的寂静中,秦昼几乎可以听的清自己每一次早已经紊乱的呼吸声,如同乌云压顶, 层层叠叠地覆下来,昭示着一场阴冷暴雨的到来。 “你是谁?”秦昼死死咬着牙根, 眉心紧锁,肆意蔓延的无形风暴席卷着他心头万千思绪,随着入秋的枯黄落叶一起飘向窗外, 男人紧紧握着手机,忽地暴怒一拳打在面前的机械键盘上:“说话!我问你是谁!” 第100章 键盘咔嚓一声断裂,秦昼那只骨节红肿的手忍不住发抖,话筒里男人无甚波澜的声音隔着一条电话线传过来,像是一场无形的海啸迎面压到头顶。 “不要吵,他在睡。” 付灼回身看了眼在床上睡得乱七八糟的沈缘, 少年的身体斜着占据了整个床, 凌乱的头发遮住眼睛, 从被子边上漏出的一点白皙膝盖上尚还残留着昨夜疯狂过后的靡靡红痕, 手臂压在脸颊处侧躺着, 嘴唇微张, 像一只小猫玩偶。 他忍不住笑了一声,对着那边道:“既然是小圆的社交关系, 我不会乱动, 只是警告你离他远点, 仅此而已。” “这个要求, 不过分。” 这个敷衍的回答对秦昼来说显然是一种侮辱, 秦二太子还从来没被人这么警告过, 哪怕是他和家里闹得最不可开交的那段时间, 整个京都也从来没人敢给他个不好的脸色,他忍不住扬高了声音:“你这是在威胁我?” “你凭什么?你知道我是谁吗?!” 付灼道:“没兴趣。” 与暴怒的秦二太子相比,付灼的声线沉稳有力,他似乎只把这件事当做生活中极其微小可以忽略不计的那么一部分,就像是看见了沟壑边上即将要被冲下去的垃圾塑料袋,他可以捡起来扔到垃圾桶,当然也可以置之不理。 一年前那个冬夜寒风呼啸,霜雪过野,冷得叫人难以开口说话,连骨头都冻在一起摩擦,发出刺耳的声音,少年缩在他怀里的那一刻,付灼的心门被一只手咚咚敲开,阵阵热意涌上心头,终于成为冬夜里唯一的光亮。 养一个孩子很难,但养一个成年人或许要好上那么一些,他用恐吓的话威胁怀里的少年,想要借此叫他避而远之,这一招很好用,付灼用同样的方法驱赶走了身边所有的朋友家人,终于落得个孤身只影,可自认为有效的方法换来的却是少年更加肆无忌惮的亲近。 一碗几乎没有添加任何佐料的小米粥,被少年垂着眼睛喝了个干净,他从椅子上跳下去想要去洗碗,付灼将那只空碗拿到自己的面前拦住了他的动作。 “你跟着我,就只能吃这样的东西。” 少年乖巧地点头:“好。” 他声音轻轻的:“给我饭吃就好了。” 那一刻付灼有些后悔,他是个物欲性极低的人,从来没有什么特别偏好的东西,日常两点一线,做饭全凭心意,看着少年这么瘦弱孤苦,他也只是像往常一般煮了一碗白粥。 只是一碗白粥而已。 可他这么瘦…… 付灼默不作声地起身去给他做菜,少年亦步亦趋地跟在他的身边想要给他打下手,却有些手足无措地差点儿将碗打碎,付灼及时接住那只即将坠地的碗,这才发现他的两只手似乎一直在发抖。 “冷?” 沈缘摇了摇头没作声,却在吃那块沾了辣味的鱼肉时咳出了血,整个下巴上沾满了鲜红血迹,那个时候少年方才告诉他:“我生病了。” 他低着头轻声说:“我去找工作,别人不要我……” 他没有提到自己的家人,但作为一个独自生活了数年的成年人,付灼显然比旁人更能理解沈缘言语之下的那一层不可说,他用热毛巾覆住了少年沾满血迹的下半张脸,万千安慰的话无法说出口,于是在那个寒风呼啸,冰雪凛冽刺骨的深夜,在平岚市的一间出租屋内,付灼对他承诺:“没事,我要你。” 沈缘只是想活下去,所以他做什么都没有错。 听着语音那边暴怒的声音,付灼敛了敛神色,他俯身将少年露出来的那块膝盖用被子盖好,低头在沈缘的脸颊上落下一个轻飘飘的亲吻,然后对着电话那边平静地说道:“就这样吧,我挂了。” …… …… “嘟”的一声电音似乎把秦昼所有的情绪点燃,他握着手机扬手想要将它完全砸碎,却在临了时又憋着一口无形的怒气给林星承发过去一条消息。 【秦昼】:我托你办的事儿有眉目了吗? 林星承打过来一个大大的问号:你穿越了? 【林星承】:秦少,一个多小时我能查出来个鬼啊,用合法的方式查至少得要三五天,我知道你着急,但是你也不要太着急。 【秦昼】:加价,你要多少我出多少。 【秦昼】:顺便查一查他身边到底都有什么人,和他是什么关系,他的感情经历也查一查。 【林星承】:……你等三两天的,真不是钱的问题,凭咱俩的关系我还能坑你不成……怎么? 林星承发过来一条信息:你被网恋对象绿了? 秦昼:“……” 他“啪”地一声把手机摔在了桌子上面,稍缓了一会儿心里的火苗又把那只已经碎了屏的手机捡起来塞进口袋里,打开门从楼梯口下去径直想要出门,又好死不死地碰见正在客厅里吃饭的秦衍。 秦衍看向他:“又出去?” 秦昼脚步一顿:“你怎么阴魂不散的?!” 秦衍顿了一顿:“……这是秦家。” 他点了点桌子上那封请柬,道:“关晟川前几天刚比赛完从国外回来,他拿了冠军,想着在南郊再开一场友谊赛,邀请你去,记得给他回个消息。” 秦昼骂道:“他出国镀金回来开友谊赛跟我有毛关系?!还邀请我?就他那个破技术他配吗?” 秦衍道:“关二也很久没见你了。” 第101章 “国外那些赛车选手怎么没把他撞死!”秦昼现在像是吃了火药,见谁骂谁,他没再理会秦衍,只是一转身便从门口躲了出去,驱使着自己的爱车一路开到了常去的那家酒吧。 人喝醉了就是不好,尤其是那种微醺上头的状态,总会叫人做出不理智的事来,具体表现为秦昼躺在长沙发上捏着手机,给微信置顶的联系人打过去无数个语音和视频交替的通话,那架势看起来是对面的人不接就不死不休。 * 【宿主,男主的黑化值涨幅很大啊,特别不正常,数值直接蹿上去了,临近爆表】 沈缘一觉醒来天塌了,他把遮着眼睛的头发扒拉开,神情尚还有些迷迷糊糊,只是躺着换了个方向缩在被子里问系统:“怎么说?” 系统沉默了一下道:【男主好像疯了。】 沈缘清醒了一点儿,他翻开手机,果不其然看见了那一长串未接通的通话消息,目测两个小时内大概打过来七八十条,其中夹杂着一些零零碎碎不知所云的信息,颠三倒四的根本读不懂。 他正想往上翻一翻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还没翻到尽头,电话忽然震动起来,看着屏幕上跳动的那一长串名字,沈缘清了清嗓子夹起来,选择接通这则通话。 “哥哥,我刚才在睡觉……” “你怎么啦?” 秦昼瞬间从沙发上坐起来,他握着手机问道:“你昨天晚上和谁在一起?” 沈缘皱了下眉,把声音放轻缓:“没有和谁在一起呀,我自己一个人,哥哥怎么冤枉我?” 那个男人难不成还能是凭空跳出来的? 秦昼咬紧了牙:“我再问你一次,和谁在一起?说实话!今天早上那个男人是谁?!” 沈缘迅速翻着手机,终于从今早的一则语音通话中找到了答案,他当然不会是梦游的人,所以最大的可能只能是付灼看见了秦昼发来的消息,给他打过去电话说了什么,他不太能保证付灼不会对秦昼宣誓主权,所以如果找借口的话…… 也只能险险地赌一把。 沈缘的沉默无疑又是一阵扑天浪潮,秦昼眉头紧锁,眼眸里闪烁着愤怒的火焰,脸色阴沉至极,如同暴雨来临前那厚重的乌云,男人紧紧抿着唇,强行克制着心头的火焰:“怎么?说不出来?” “你还想骗我多少次?” 沈缘开口:“哥哥……” 秦昼打断他:“别夹,我知道你是男的。” 天啦噜,连夹子音都不爱听了那果然是已经气炸了,能叫男主直接爆出这个剧情里最重要的信息,显然付灼的那则通话给他的冲击力很大,说不定两个人已经对着电话互相骂过了。 “对不起……” 沈缘斟酌着慢慢说道:“我不是故意想骗哥哥的,我只是太喜欢哥哥了,所以……” “这个问题先略过去,你骗我的事回头再找你算账!”秦昼平复了一下高涨起来的愤怒,继续问他:“那个男的是谁?” “可能是……”沈缘默了默:“应该是我哥。” 秦昼:“什么哥哥?” 沈缘连气息都没抖一下:“亲哥哥。” 秦昼那阵气焰一下子烧成了灰烬,前世这个骗子似乎提过一句他有一个控制欲很强的哥哥,连麦聊天的时候也曾数次提起他,说这个哥哥已经是他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亲人了,所以对他掌控欲很强,总是干涉他的私交和选择。 这样就能说得通了。 “你那个哥哥……”秦昼骂到半路又闭了嘴,他喝了口酒缓了缓一直以来烧着的心脏,沉默了一会儿对着那边道:“交代一下,你还骗了我什么?” 沈缘面不改色:“没有了哥哥。” “没有?”秦昼冷笑一声,问:“真以为我不知道?我他妈是你鱼塘你第几号鱼?” “装女的骗我就算了,我喜欢你不计较,”秦昼的声音扬高:“但是你知不知道你养鱼养到我哥们儿的头上?骗了我的钱不够还想骗别人的?你到底有多缺钱?” “别挂电话,”秦昼沉声道:“今天立刻把这件事说清楚,否则我们就分手。” 也没拉手啊分哪门子的手? 沈缘在电话那头紧急寻找对策,男主的脾气的确和他想的一模一样,秦昼是个藏不住事儿的人,说好听的是性格敞亮,什么都能摊开来说,说不好听的……就是有点没脑子,他和付灼玩心计绝对输得一败涂地。 “哥哥……”沈缘哑着嗓子,声音委屈巴巴地托着长音:“我生病了确实很缺钱,因为要吃很多药,但是我没有想骗你……我最喜欢哥哥,最喜欢你……不要分手。” 秦昼的心瞬间被他叫软了一块,如同羽毛轻轻扫过胸口,激起一阵密密麻麻的热意,电话那边少年的声线干净纯澈,却不合时宜地夹杂着一些酸痛的哑意,他几乎可以想象得出来此时少年面容之上的表情,他或许已经哭了。 不管他生病是真是假,但曾经的喜欢不是虚伪的,他的心底依旧住着那个与他彻夜长谈,笑吟吟地叫他“哥哥”的小少年,男人握着的酒瓶轻轻地松了松,忍不住纠错道:“你应该只喜欢我。” 沈缘改口:“只喜欢哥哥。” “圆圆,”秦昼的胸口泛起阵阵麻意,他靠在沙发上按了按跳动不止的心脏:“把其他人,全部删掉,只留我一个。” “好。” 第102章 秦昼吐出一口酒气,那阵郁郁不欢终于在少年这声应答之下彻底散去,男人低头缓了一缓,拨开心头里所有乱七八糟的屏障,在戏谑的厌恶和恨意之下,渐渐地显露出从未拔除的那份爱意。 还是喜欢的。 不论如何,还是喜欢他的。 秦昼道:“删完给我截屏。” “然后开视频,叫我看看你。” 沈缘正给他的鱼发着消息,想要新开一个号转移阵地,下一秒男人低沉的声音在那边响起来,叫他的手忍不住顿了顿。 秦昼说:“叫一声哥哥,我转你一千。” 不是,认真的? 他能叫到男主破产。 -------------------- 秦昼:骗钱就骗钱吧,只骗我一个人就成,反正哥有钱 第57章 海王渣男是小可怜7 秦昼看着对面那个小骗子发来的截图, 空荡荡的微信里面只剩下微信小助手和备注为“哥哥”的他,男人终于心满意足,一直以来强行憋在心里的那口郁气早就散得一干二净, 连带着和家里人争吵了好几个月的暴躁戾气,也终究在化作了柔柔的春水, 慢慢流淌过躁动的心尖。 小骗子只能依赖他一个人的感觉,光是想想就爽翻了,秦昼不知道自己是不是三分钟热度的人, 但至少现在,在所有的一切全部摊开以真实心意对话的现在,他的确是高兴上头的。 “圆圆。” 沈缘听见电话那边男人的声音,轻轻地“嗯”了一声作为应答,少年的音色清冽干净,似平静澄澈的湖水, 尾音却轻轻地扬起来一点儿, 其中杂糅着有些闷闷的哽咽, 苦涩的泪水倒灌入河流, 在秦昼的心头激起澎湃波涛。 他忍不住软和了声音:“别哭了。” 秦昼低声安慰道:“我这不是没和你分手?想要钱就找哥哥要, 我给得起。” 沈缘的手指顿了一下, 没什么表情的脸上出现了一抹无奈的扭曲,秦昼现在给他的感觉, 就像是他考试考了一百分, 看着只有58分没有及格的自己, 很慷慨大方地安慰他说“没关系, 我分你两分”, 然后用红水笔在他的试卷上写个+2。 他难道会因为秦昼跟他分手就委屈得要死哭唧唧的吗? 天杀的, 还我的鱼! 沈缘紧抿着唇角缓了缓心情, 少年的情绪或许还学不会像真正的成年人那样很好地掩藏在心底,开口时已经是一片泛滥的委屈:“谢谢哥哥。” “我只有哥哥了。” 他的声音软软的,整个人像是一团白棉花缩在一起,纵然是被狠狠地强压下去,也会“duang”地一下再次弹起来,没有丝毫暴躁火气。 秦昼心头颤了一颤,他悄悄吐出一口气,手臂张开靠着沙发仰头闭了闭眼睛,把脑海里的那团棉花剔除,才对着那边低声道:“开视频圆圆,叫哥哥看看你。” “……我不好看。”沈缘掀开被子看了眼自己满身的靡靡痕迹,简直不敢想象假如被对面的秦昼看到,这只史前暴躁巨龙会不会直接杀过来取他小命,毕竟前世他和男主只吵了那么一架,互相之间还没到声嘶力竭的地步,对面就报废了一扇挡风玻璃。 那玻璃爆了的声音真真的,沈缘不知道具体碎到什么程度,但男主的手指头一定骨折。 昨天晚上是他心里有鬼勾引在先,付灼也像发了疯一样往死里弄他,他平时一个不爱说话的人,搞得沈缘到最后连气都喘不上来,脑子昏昏沉沉地叫张嘴就张嘴,叫开腿就开腿,像一只任人摆弄的棉花娃娃。 不过对比暴躁龙秦昼和吊儿郎当的关斯言,付灼的脾气的确算得上是温柔那一挂,做到一半想起来他还没吃饭,又下床去热了热饭用一个多小时喂饱了他才继续的,一直到早上四五点钟,沈缘累得乱七八糟地睡着了,一天一夜没睡的付灼还有力气打电话和男主对骂。 沉默寡言就是干。 体力真好,羡慕。 沈缘轻轻地叹了口气,放软了声音朝着对面委屈巴巴地撒娇:“哥哥看了我的样子一定不喜欢圆圆了……不要。” 秦昼轻笑一声:“不要什么?” 沈缘道:“不要哥哥不喜欢我。” 秦昼喉咙里带着低低的笑意:“你一个男人,怎么这么会撒娇?” 沈缘没说话,只是像小猫一样轻轻地哼了一声,尾音微微上扬,又乖又软,简直拿捏到秦昼的心坎儿里去。 “男人也可以撒娇,”秦昼道:“你就算是个五大三粗的汉子,哥哥也不会不喜欢你的,开视频,叫我看看你的样子。” 沈缘:“……” 你会不会说话? 不会把嘴捐了吧。 虽然心里这么想,但秦昼今天显然是不达目的不罢休,被骗了那么多次,他就是冲着要扒开自己所有的假面目而来的,沈缘把被子裹到身上,几乎盖住了脖子,只露出一个清清爽爽像荷花苞一样的脑袋。 做足了这番准备,沈缘点开了视频。 “哥哥……” 摄像头正对着一个非常巧妙的角度,少年澄澈的声音透过听筒传过来,秦昼不紧不慢地喝了口杯子里的酒,目光扫过视频里少年那块白皙似雪的下巴,再往下看是他裹紧了被子圆乎乎的身体。 “怎么裹着被子?你冷?” 沈缘在视频那头动了动肩膀,更加把自己缩紧了一些:“刚睡醒……我没有穿衣服。” 第103章 秦昼凌厉眼眸中的深色瞳孔轻轻颤了颤,他放下酒杯,开口时嗓音略有些沙哑,如同深秋冷风吹过枯黄树枝:“怎么不穿了衣服再打?” 沈缘轻声道:“我怕哥哥着急。” “我着什么急?”秦昼低低笑了一声,捏紧了指尖仰躺到沙发边的扶手上,后脑枕着一只手臂,低声道:“乖圆圆,往上一点儿,我看不见你。” 摄像头视角微微上移,停留在了沈缘唇上,方才只看他露出的一点儿下巴还没发觉,如今看全了一点儿,秦昼才发现他瘦得下巴尖尖的,只有凑近了看,最底端才呈现出一个圆嘟嘟的弧形,他忍不住蹙起眉尖:“怎么这么瘦?” “你哥不给你吃饭吗?” 沈缘沉默半晌:“我吃得少。” 秦昼道:“地址给我,哥哥给你点,早中晚三餐哥哥给你包了,圆圆有什么忌口吗?” “不用啦,”少年薄唇一张一合,秦昼正翻着私厨联系方式的手一顿,忍不住又将视频完全点开,视频正中央少年唇线柔和,水漉漉的粉唇之上唇珠圆润,说话时隐隐约约可以看见他唇内上齿处的两颗小小的尖牙,纵然秦昼的确没什么好审美,也不由得有些微微出神。 “装女生骗哥哥谈恋爱已经很对不起了,哥哥还给我转过那么多次钱,我是喜欢哥哥所以才这样的,”沈缘垂着眼睛慢慢道:“我知道自己做错了,所以等我赚够了钱,会把哥哥的转账全部还回去的……” 秦昼:“……” 这张小嘴叽里呱啦说什么呢? 想亲。 “哥哥?” 秦昼回过神来:“你说什么?” 沈缘道:“我会把钱还给哥哥的,对不起。” 秦昼忍不住嗤笑一声:“哥哥不缺你那几个子儿,小傻子。” 关斯言那小子能拿出来几个钱啊?还不如专心对他一个人,别说是几万块钱的“手术费”,这小骗子能早早真心对他,市中心的别墅早就有了,分不清轻重的小傻子。 不过现在回头是岸,也不算迟。 秦昼今天勾起的唇角就没放下去过,他凑近看了看视频里面少年的嘴唇,忍不住伸手屈指碰了碰,道:“再往上点儿,哥哥想看你的全脸。” 沈缘颤了颤手:“不。” 秦昼挑起眉:“怎么?” 少年声音软乎乎的:“不给你看。” 秦昼眯起眼睛笑着,问他:“你在撒娇?” 沈缘没作声。 秦昼敲了敲屏幕,问:“你姓什么?” 沈缘犹豫片刻,开口道:“沈。” “沈圆?”这个名字在秦昼的舌尖绕了一圈,像是甜丝丝的棉花糖一样在嘴里慢慢化掉,甜腻的液体从喉咙里流淌过去,一直浇灌到他灼热的心尖尖上,秦昼笑道:“我姓秦,单名一个昼字,昼夜的昼。” “……嗯。”沈缘抿了抿唇瓣:“秦昼哥哥。” 秦昼心头一颤:“再叫一声。” 沈缘轻轻地道:“秦昼哥哥。” 秦昼低头动了动手指,爽快地转过去一千块钱:“再叫,叫一声一千,随时有效。” 视频那边少年的嘴唇动了动,嗓子里却没出声,秦昼的目光随着他的薄唇一下一下地跳动着,心跳也不禁一并合成了一拍,少年声线干净得叫人不忍心亵渎,那两声轻喊却深深陷在了秦昼心尖沟壑之中。 曾几何时,他最暴躁的那段时间,不知道在家里吵过多少次架,和家里的关系降至冰点,秦昼摔门而去死不低头,夜间烦闷时把酒当成矿泉水来喝,三番两次地将手机里收藏的语音条点开听着少年的声音平复心情。 为自己的爱意买单。 为喜欢的人丢弃一切不需要的东西,为他低头借钱,这些他全然不后悔。 他一直以来所愤愤不平恨意难消的,不过是沈圆注销账号一声不响地从他的生命中离去,把他的感情当做玩具来玩弄罢了,秦昼推翻那些漫漫长夜中逐渐已经开始崩塌的情意高楼,又一声不响地徒手将它重建,如果只是要钱……何至于到这种地步? 秦昼深深吸了口气,问对面的人:“怎么不叫了?两千,好不好?” 手机“叮咚”一响,两千块钱到账。 “嗓子疼……” 少年闷闷道:“我想喝水。” “那你去喝点儿水,”秦昼看见对面的少年从旁边随手一摸便拿了个装了水的被子来,纤细的手指从被子缝隙里探出半截,沈缘咬着杯口仰头分几次才喝下去完整的一口,水珠染得他的唇瓣湿漉漉的……想亲。 秦昼拿着酒杯举起来隔空和他碰了碰,喝了一口才问道:“怎么会嗓子疼?是不是秋天太干了?还是你夹嗓子夹过了?” 他问:“怎么弄的,要不要去医院?” 沈缘握着杯子的手指狠狠地颤了一颤,一时之间有些微微的心虚,秦昼看不见被被子包裹的这身暧昧痕迹,自然也不知道昨夜那场饱含醋意的情事有多么激烈。 为什么嗓子疼?这能说吗? 付灼干的。 -------------------- 第58章 海王渣男是小可怜8 沈缘咬着玻璃杯子口没作声, 下唇轻轻贴在杯口处,两颗冒出白尖儿的上牙微透出来一点儿,倒让人觉着唇瓣不似最初看时那样略显苍白, 反而水润润地渗着潋滟嫩色。 “不去医院?”秦昼出声问。 第104章 “……嗯。” 少年嘴里似乎还含着半口水没来得及咽下去,他下巴轻轻抬了抬, 在视频里露出半截白皙脖颈,柔软发丝轻轻地遮掩住大半,只余下当中圆润的喉结在秦昼的眼前滚动了几下, 吞咽得似乎有些艰难。 秦昼被他这一番动作逗笑了:“谁教你这么喝水的?仰头一小口一小口地咽,扮可爱呢?” 话题又转了回来,沈缘搁了杯子在那头微微侧了侧身,没拿手机的那只手臂藏在被子底下窸窸窣窣地乱动,待到把自己再次完全裹成一个只冒着尖尖的蚕蛹才低声道:“没有,我嗓子疼嘛……” “又撒娇。”秦昼敲了敲屏幕, 隔着一道屏幕乐不可支地笑起来, 原先喝多的酒的醉意慢慢地消减下去一点儿, 叫他眼前少年薄唇模样更加清晰, 只单单看这么一小部分, 就叫人清楚地知道沈缘绝对是个美人。 不是大美人也是小美人。 秦二太子爷阅人无数, 早年秦衍还没出事故的时候,他们两兄弟跟着秦家老爷子在生意场上光是打过照面的世家小姐少爷都不晓得有多少, 偶尔碰见长相极为出色风情万种的, 轻巧能勾了在场所有人的心弦儿, 偏偏秦昼瞧不出来独特之处, 关斯言来问他, 二太子爷到底也只能憋出来一句“漂亮, 但也就那样吧”。 搞得关斯言和林星承这两人一直以为他脸盲看不出来别人长相好坏, 变本加厉地问来问去,把京都所有相貌姣好的女孩儿问了个遍,想要参透他喜欢的天选之女到底是什么模样,可最终依旧没能得到一个确切的答案。 如今再看。 秦昼的目光从屏幕上的那张唇间轻轻扫过,只是粗粗掠过一眼,心头便止不住地砰砰跳动,如果用一句话来形容他现在的感觉,那大约该是“熬了三天三夜即将猝死前回光返照的那一霎”。 他喜欢的美人,大概就是这样的了。 下巴尖尖的没什么肉,皮肤又白又细,好像被雪擦过一样,嘴巴有点小薄了稍许,但唇珠比较明显,看着水润润的,最重要的其实是——他是沈圆,这就够了。 “还是不给哥哥看全脸?”秦昼把腿翘到茶几上靠着沙发,有些无奈地弯起唇角,桌上的酒早已经喝完,看着少年唇瓣一动一动的,现在轮到他想要喝水了。 “不给。” 沈缘拢着被子微微低头,他刚喝了那两三口水缓解了一下喉咙的痛意,尚还残存着温度的液体从肺腑之间流淌过,正觉得一阵舒缓,下一秒嗓子里却涌上来一口腥甜,堵在喉咙间不上不下,叫他有些眩晕。 “怎么?”秦昼在那边笑了一声:“你是不是怕哥哥诈你?” 他有这样的顾虑实在正常,就连秦昼自己到现在都模模糊糊地想不明白,纵然再喜欢这个人,但知道自己只是一条鱼了还要死皮赖脸地凑上去,争取做唯一的最大的那一条鱼到底是为了什么。 这世上能谈诗和远方的人那么多,也不缺为了骗钱伪装善解人意的沈圆这一个,秦昼情绪不高那段时间凑上来嘘寒问暖的人也不少,但自己偏偏就是认定他了。 骗钱也无所谓,只要别再把他当垃圾一样扔了就行,能谈一辈子恋爱,他就给沈圆一辈子的钱。 沈缘轻合着眼睛“嗯”了一声。 秦昼问他:“圆圆不信哥哥?” 沈缘道:“不信。” “不信我?” 少年只是轻轻哼了一声,没说话。 秦昼有些无奈:“那怎么样才能信呢?” 林星承那边进度缓慢,沈圆又不肯叫他看脸,光凭一个简单的名字别说全国,全京都都能找出来几百个同名同姓的,这小骗子只骗钱没许他送过什么礼物,所以是连地址也不知道,他思来想去也只想出来一个转账的办法。 “多少钱能信哥哥?” “下次。”沈缘道。 秦昼正打着转账的数字,恍然间听到他含糊的这么一句话,没怎么听清,于是凑近了屏幕问:“圆圆说什么?” 沈缘声音糯糯的:“我说——” 少年嘴唇忽然靠近了屏幕,隔着一道网线在视频上落下一个轻飘飘的亲吻,秦昼因为刚才没听清的缘故,如今也恰好凑近,这个网络赛博之吻虽没触碰到他嘴上,却叫秦昼的心脏反而紧紧缩了起来。 “亲亲哥哥。” 片刻后,沈缘的声音响起:“下次给哥哥看。” …… …… 沈缘自患病以来一直靠吃药或者去医院输血维持,他妈妈还没改嫁的时候,好些年连打三份工给他治病,医疗费方面花费不少,但也是仅仅稳住了他的病情,除此之外的欠债贷款一并拖了很久。 这场急症有些来势汹汹,和以往的病症相比有些突然,沈缘光是吐血就染透了整个洗手池,越来越浓重的血腥味如影随形,少年用纸巾捂着嘴巴和鼻子,膝盖不由自主地弯折下去,靠着洗手台跪伏在浴室里闭眼轻轻喘着气。 方才还尚有些血色的脸一瞬间煞白无比,沈缘全身乏力彻底跌在了地上,他只觉得一阵眩晕席卷过来,叫人头重脚轻,眼前黑乎乎成片,其中闪烁着模糊的亮斑。 不行……得给付灼哥打电话。 沈缘缩着身子翻出手机来,用沾满了血迹的手指紧捏着,刚刚强忍着缓过来一口气,下一秒少年指尖一抖,那只手机便砸到了他的膝盖上,顺着小腿滑落下去。 第105章 “嘶……” 沈缘膝盖抽了一抽,疼得倒吸一口凉气,眼前的眩晕却越来越严重,他已经来不及再去流眼泪,又急忙伸手去摸索手机,颤着手拨通了屏幕上紧急联系人的通话。 轻快愉悦的动画片主题曲在浴室内响起来,音调打在挂了水珠的墙壁上,复又折返回来像滚烫的热水一样强行灌入了沈缘的耳朵,他如今全身都疼得厉害,喉咙和鼻孔还在不断地出血,眼前黑乎乎一片,即将要彻底昏倒。 就连这段等待的时间都变得无比漫长。 “钳子给我。”付灼戴着棉手套站在汽车引擎前面向旁边摸了摸,没摸到自己要用的工具,便朝着一旁刚入行实习现在在捧着一碗饭吃的小同事方也招了招手:“去,里面帮我拿剥线钳和钢丝钳。” 小同事连忙放下碗擦了把嘴,快速跑到放工具箱的屋子里把付灼要的钳子拿了过来,付灼不咸不淡地道了声谢,也不嫌这个同事站在旁边挡他的光,只是一声不响地低头继续专注着手上的工作。 “付灼哥……” “叫我名字。”付灼打断他,把剥除的绝缘层搁到一旁的小桌板上。 “哦哦,”方也改口喊道:“付灼。” 付灼道:“你要是只想叫我一声,还不如现在回去吃你的饭,边上走走,别站车前头挡路。” 方也把碗拿回来一边继续吃着,一边又探头去看付灼的动作:“你技术好厉害……!我什么时候有这样的手,我妈该烧香拜佛夸我出息了了,付灼你说我一年之内能不能学成?” 付灼随口回他:“说不准。” 小同事问:“那你学了多久?” 付灼道:“我没学。” “啊?”方也手里的碗差点儿跌在地上,所幸眼疾手快一把捏住,才免了面条倒扣的惨状:“没学直接上手啊?这么厉害,你是天才吧?你的脑子要是能分我一半,哎,三分之一,我就谢天谢地了。” “你什么时候入行的啊?” 付灼嫌他话多,没再继续应声,方也也自觉地低头扒饭,时不时地再往付灼手上动作的地方看一眼,那碗加了鸡蛋的面条刚下肚,方也忽然听到一阵莫名其妙的音乐声音,抬头去看,是付灼扔在桌上的手机在震动。 “付灼你手机……” 话还没说完,一只手迅速伸过来将手机拿到了手上,原本正专心致志拧着螺丝的男人仿佛突然想到了什么,立即将电话接通。 “……小圆?” “……” 没有人回答,听筒里只有些细微的响动,夹杂着一些沉闷的风声,付灼拿着铁钳的手紧紧地握起来,心脏的响动还未和缓,声音忍不住先哑了:“小圆……说话,你怎么了?” …… “……哥。”良久后,那边响起了少年轻轻的沉闷声音,沈缘靠着墙壁缩在浴室里,整个人都在止不住地抽痛,下巴上沾满了点点血迹,血水顺着脖颈流入胸口间,染脏了他身上套着的白色衬衫,少年听见电话那边的声音,未开口眼泪先落了下来:“哥……我有点,我有点疼……” “……你回来好不好?” 付灼脸色变了变,沉稳的人遇见紧急的事也不由自主地有些乱套,他扔下手里的工具便一转身从机械架另一头翻了出去:“哥马上回去,现在就回!别哭别哭……” “……” “小圆?” 付灼没听见他的声音,心头不禁焦躁不安,他低声安抚着少年:“等我,等哥回去好不好?我马上就到!别睡……跟我说话。” “你别睡,小圆……” 沈缘身上几乎已经再没有任何气力,就连手机拿着的手机都变得沉重不堪,他闭着眼睛轻轻“嗯”了一声,只觉得眼前飘飘忽忽找不到一个可以落点的地方,疼痛蔓延到全身的每一寸皮肤,叫他连呼吸都夹带着灼烧的感觉。 可能是突然高热了…… 他已经坚持了太久,或许……或许其实只有短短几分钟时间,但实在是太疼了,沈缘颠三倒四的思绪已经不能再支撑他冷静地思考,终于,那只手机从他指尖滑落下去。 “砰。” 在失去意识前的最后一刹那,他听见了有人破门而入的声音,一双坚实有力的手臂圈住了他的肩膀,把他整个人拦腰横抱了起来,少年忍不住缩紧了身躯:“付灼哥……” 和他自己猜想的一模一样,沈缘的确是突然发了高烧,伴随着一些皮下出血,付灼用最短的时间将他抱着送到了医院,等到一切治疗结束,沈缘的气息平稳下来,安安静静地睡在病房里吊水,此时已经是黄昏临近夜晚的时间。 “呼……” 付灼半跪在少年床边给他暖着那只冰冷的手,眼前的沈缘下巴上的血迹已经被擦去,头发有些乱糟糟地掩在脖子底下,睡着的样子安静又乖巧,精致小巧的脸上却挂着病重的苍白颜色。 男人握着那只冰凉的手慢慢搓着,自己的手腕却僵硬得有些抬不起来,一时之间分不清到底是他的手更冷还是沈缘的手更冷,付灼拼命压着自己的呼吸,心里的刀子却毫不留情地凌迟去他寸寸血肉……一直到现在,他才真正有些后怕。 “先生,你电话在响。” 护士小姐进来换药,忍不住提醒他道。 付灼慢半拍似的回过神来:“……好,谢谢,我弟弟……麻烦你照看一下。” 第106章 “我到走廊去接电话。” * 付灼接通电话:“喂,老板,我在医院。” “付灼,京都那边有个赛车俱乐部要开个友谊赛,东家点名叫你去,真的就直接说了你的名字,其他人谁也没点,开的价还挺高,你怎么说?你跟东家认识吗?” “不行,”付灼回头隔着玻璃看了眼正在换药的沈缘,对电话那头的老板低声道:“我不能离这边,我弟弟在这里,他病了没人看着我不放心。” 老板问:“那我帮你照顾下你弟弟?你先过去一趟,左右来回也就一周时间,就七八天还能出什么大事?我保证给你看好” “你照顾不好。”付灼再次拒绝。 老板继续道:“东家能开十万,到你手里我保证八万打底,你觉得呢?” 付灼沉默片刻:“不。” “唉,”老板叹了口气:“不是我说你……我知道你曾经……算了算了,曾经再辉煌咱不说了,说好了不提了是吧?你也不想叫人提。” “但你算算现在,”那边的声音语重心长:“你要是自己一个人过活,每月的工资肯定能保你过得有滋有味儿,但你偏偏又捡回去一个……生病的人,你算过他这一年花的医药费有多少钱吗?” “我知道你没算,”老板重重叹气:“你是看准了这个弟弟就想着把全部身家砸进去,我知道你们两个人感情不一般,但是你仔细地算算这个账,你弟弟生病平时的医药费就不说了,万一……我说万一啊,万一有一天他病情加重了,医院又正好有了合适的配型,你怎么办?” 付灼靠着医院的墙壁没作声。 老板问:“他没医疗保险,是吧?” 付灼:“是。” 老板声音低沉下去:“他这个病,万一有紧急状况,你得准备五十万打底,这还只是手术的费用,后期的医疗……药费,还有万一出现排异反应……或者再复发,你身上能有多少钱救他的命啊?” “其实要不是考虑到你弟弟的情况……上次他来,看着长相精致,性格挺乖巧的,我也喜欢……要不是知道你弟弟生病,这事儿我就不和你提了,都说你一手好技术走哪里都能赚钱,我怎么好生生地就能舍得叫你去别的地儿?” 付灼闭了闭眼睛,脊背顺着光滑的墙壁坐在了医院空荡荡的走廊处,他低头看着明晃晃的白炽灯落下的层层光晕,一时之间进退无路,前方是刀山,后方是火海,唯有脚下这么一小块儿地方勉强安全,可在这安全的一块地方待久了,他所钟爱的那课小树苗也会被蔓延的火势烧成灰烬。 真真正正的,为难。 “我再问你一次,你赚不赚这个钱?” -------------------- 写多了一丢丢,补补昨天的~ 第59章 海王渣男是小可怜9 亮堂堂的白炽灯管照耀着整个走廊, 微冷的秋风自高高的窗口处穿堂而过,掀起付灼一片染了血迹的衣角,男人屈膝坐在墙壁边上, 低头时发丝遮住脸庞,叫人看不清神色, 徒留锋利棱角。 老板说的一切他都知道,小圆的病情时好时坏没有规律,他每月要吃的药输的血, 乃至必须定期去做的数项身体检查,这些全部都加起来绝对不是一个小数目,若是平常普通家庭,或许该放弃的早就放弃了,可这些至少还在付灼的承受范围之内,他还能给得起。 付灼低头沉思着, 眼眸轻轻闭了闭。 他今年……二十七岁了。 五年前那次犯罪年少轻狂一时冲动, 光是罚金和民事赔偿, 就叫他所有的身家全部搭了进去, 他一个人身无分文来到平岚市, 但过去五年因为没什么用钱的地方, 平时工资积攒下来的数目也不算小,所以沈缘用药和治病这些方面, 倒是没有多么捉襟见肘, 生活质量还是能保证的。 他既有十分, 拿出九分能给沈缘更好的生活, 能叫他好好地养着身体, 健健康康地活着, 像别的孩子一样平安快乐, 付灼这剩下一分也甘愿舍去,他宁愿不留给自己任何退路,也想要他的小圆能好好的。 但是手术费呢? 如果有了合适的配型,手术费他又能从哪里拿出来?五十万只是基础,更别提万一后续出现了排异反应,亦或者病情再次急转而下,他凭着如今那点儿存款,上哪里去救沈缘的命? 如果自己是五年前遇见沈缘就好了,那时候他年少不知事,也不把钱当钱,可偏偏就是这么不逢时,叫他如今落魄到这种地步,心里反而不合时宜地住下了一个难以割舍的人。 前头一关比一关难过,万山阻拦。 留给他的只有一条路。 “呼……”付灼轻轻呼出一口气,对着那边低声道:“我考虑两天,等我弟弟出院了再说,和他商量一下。” 男人搁下手机单手扶着地板将自己无力的身躯撑起来,折身回到沈缘病床前继续给他暖着手,护士已经换完了药,恰好此时夜幕也已降临,平岚市天空中的星斗自云层中露出了微弱光线,付灼坐在沈缘身旁,低头看着少年安静的睡颜微微出神。 他睡着了乖乖巧巧,只有胸膛间可以看出一点起伏,醒了也乖,撒娇缩在他怀里的时候也乖,胡闹的时候也乖……在付灼的眼里,沈缘就没有不乖的时候。 少年不由分说地闯入他的生命里,成为了一只挂在他身上需要人精心呵护照料的小小狸花猫,这只小猫依赖他,要哄着抱着亲吻,在床上被刺激到眼泪哗哗地往下流,弄得肩膀颤抖连话都说不清楚,却依旧噙着眼泪甘愿缩在他的怀里,到最后,真正无法脱离这段感情的,反而是他自己。 第107章 “小圆……” 付灼俯身低头,在沈缘的唇间落下轻轻一个吻,又贴着他的唇角怔怔好一会儿不舍得分离,低沉的声音在安静的夜里喃喃:“……去京都,或许找到配型的机会更大。” 不仅仅是配型的问题,那边的医疗资源,原本就是小小的一个平岚市所不能比的,如若京都的医生能救得了沈缘,那么他就算把心血骨骼熬干浸透,拿之前得来的辉煌盛名去敛财,遭人唾骂到狗血淋头,那又有什么关系? 没有什么比沈缘更加重要。 这一辈子,再也没有了。 …… …… 沈缘高热不退,在惊厥中做了一场无边无际的噩梦。 黑乎乎的小巷子口,少年背着书包从充满模糊昏黄灯光的远处慢慢走过去,巷子尽头锁在铁笼里的那只大狼狗却忽然挣脱了束缚朝他猛扑过来,沈缘全身僵硬无法动弹,他听得见风声,听得见远处吵吵嚷嚷的集市叫卖声音,仰头也能看得见满天星光闪烁。 可那一刻他能做到的,居然只是呆愣在原地看着那只狼狗张开锋利的獠牙,少年嗓子里的气息散尽,像被木塞梗住一般,连自己的腿都无法感知。 再一转眼,他戴着白孝站在那长方形的深坑前默默无言,看着七八个人将那只沉重棺木用木杆和绳子套在一起,将它沉入地底下面去,周围的人面色有些奇异,七嘴八舌地指着那樽棺木说着些什么,但没有人流泪,没有人哭。 他也没有。 一个女人抱着一个包裹跌跌撞撞走到他身边来,一双形状姣好的眼眸里尽是恨意,早年卷了卷儿的发丝凌乱地垂下来,她腮帮子一鼓,手上用力,那只包裹便砰地一声砸在了棺木上。 “你爸死了!”那个女人捏着他的肩膀说。 没过片刻,又张开手臂搂着他恸哭起来,沈缘像是一只被牵着走的木偶娃娃一般,面对这副场景没做出半点儿动作来,女人的眼泪蹭在他的衣服上面,浸得透透的,他有些不舒服,便抬手推了一把,却又见面前女人抬起头来,怜爱地摸着他的头发说:“他终于死了……” “没事儿,圆圆别怕。” “妈妈给你治病,等治好了病……再去上学。” 场景再次转变,面前是一扇特别漂亮的彩色玻璃窗,映照着外头春光好景,温暖的阳光照耀进来,一切都显得那么祥和。可这回沈缘却像是预料到了什么最为恐惧的东西一般,喉咙处狠狠梗了一梗,居然屏着呼吸强行叫自己醒了过来。 “……” 沈缘睁开眼睛时大约是清晨,外头一线天光透过窗帘打在他的身上,映照着苍白无色皮肤下的血管都是透的,他却没觉得身上有什么暖意。 病房门被打开,沈缘侧头时正好与来人的眼眸对视,付灼的手里拎着一袋什么东西——大概是早餐之类的,他似乎很久没睡,凌厉狭长的眼眸中充满了疲惫,就连一直以来挺直的脊背也稍稍有些弯曲。 “付灼哥……” 少年声音喑哑,苍白面容之上几乎没有几分活泼的气息,瞳孔中的微光黯淡无力,或许是因为病痛的缘故,他裹着病号服的身躯还在被子里止不住地发颤。 付灼心头一紧,连忙放下手里的袋子上前去握住了他冰凉的手,几乎是在触碰到少年肌肤的那一刹那,有什么酸痛的情绪在他的心肺中生根发芽,逐渐蔓延:“小圆……小圆。” “哥在这里,别怕别怕。” 沈缘侧头用脑袋蹭了蹭他的手臂,把原本已经整理好的柔软发丝又搞得乱糟糟一团,付灼无奈用手指给他刚梳整好,却见少年抬起肩膀整个上身完全缩进他手臂间,将脑袋埋了起来,好久都没出声。 付灼摸着他的头问:“怎么了?哪里痛吗?” “……” “小圆先放一放,哥去叫医生。” “好不好?” “哥……”沈缘抬起眼睛看着他,只从嗓子里发出一声微弱气音,少年乱发之下的眼眸渐渐被光浸染,有了些勃勃生机,他张着嘴唇,好久后才说出两个字来:“我想……” 付灼:“小圆想做什么?” “……” 沈缘眼睫轻颤:“……我想上厕所。” …… …… 付灼面不改色地站在小桌子旁边把买来的早餐一个个拆开摆好,而沈缘侧躺着缩在被子里埋着头成了一只鹌鹑,这模样像是恨不得能就地挖个大坑把自己埋进去,再叫人把土踩实了用木板盖下来才好。 底哪家好人会扒了别人的裤子搂着腿那样……连上个厕所都是哄小孩儿的语气,实在是太…… 虽然说…… 虽然他和付灼同吃同住,互相亲着抱着不知道腻歪过多少次,把嘴里的口水都交换过无数遍了,虽然付灼在床上也已经把他全身摸遍,剥光衣服吃透了好几回,但是…… 但是没有这样的。 “小圆。” 付灼轻轻扯了扯被子,成功叫那颗小春笋冒出了有些微红的尖尖,少年从被子里探出一颗脑袋来,头发乱得像一团鸡窝,迷茫的眸中湿漉漉的水光潋滟,原本苍白的脸颊上也透出了一点淡红,耳尖处却是已经完全羞红了。 “吃饭了,别缩在被子里。” 付灼把小桌板移过来,低声哄道:“待会儿闷坏了怎么办?” 第108章 他拿了两个枕头搁在沈缘背后叫他靠着,端起桌子上的馄饨拿小勺子喂到少年嘴边:“来,已经不烫了。” 沈缘低垂着眼眸,张开嘴将那只小馄饨完全含入口中慢慢咀嚼着,脸颊边轻轻鼓起来一点儿,医院旁边早餐店里的东西卖得很实惠,味道又好,他几次住院的早餐都是付灼从那里买来的。 以后或许再吃到的机会还不少。 等他好了……当然也可能不好,总之等他的病该要结束之前,他还要多去吃几回,顺便见一见能做出这样好吃的早餐的人长什么样子。 “小圆。” 付灼将第二只胖乎乎的馄饨喂到的嘴边,屈起指节擦去少年唇边的汤渍,男人凑近了一些,低声开口:“你先吃着,哥有点事想和你说。” 沈缘咬着馄饨含糊地“嗯”了一声。 付灼轻轻捏了捏他的下巴,慢慢道:“昨天老板给我打了个电话,说京都那边有个单子点名叫我过去帮忙,东家给开十万块钱,到我手里大概能有八万。” 沈缘把嘴里剩余的那一小块食物咽下去,长长的羽睫颤着,半晌后才犹犹豫豫道:“……那哥过去,我……我自己,我自己也能行。” 付灼端着那只小碗的手颤了颤,心头像是被钢丝拢紧了狠狠缩着搅出了血淋淋的碎肉,他低眸片刻,又抬起眼睛来搓了搓面前少年的脸颊,道:“哥想带你过去。” “小圆跟不跟我走?” -------------------- 付哥深情男二 秦二太子下集出场,在线表演“情人相见不相识” 第60章 海王渣男是小可怜10 沈缘刚从一场高热中恢复过来, 身上的力气还没聚起,窝在付灼的怀里像是怎么也睡不够,整个人像一颗蔫儿了的小树苗一样无精打采, 眯着眼睛倦于说话时又有些懒洋洋的无聊,这种状态持续了很久, 一直到将要启程的那一天,沈缘才恢复了一些元气,又活蹦乱跳起来。 付灼提前订了两张机票, 在启程前一天晚上收拾好了东西,24寸的行李箱中,沈缘的衣服和鞋子占据了绝大部分空间,剩下的一些零零碎碎的缝隙里,被付灼塞了少年日常中要吃的药,到最后这么收拾下来, 他自己居然没带什么东西。 男人肩上背着一只白色书包走在京都机场大厅里, 付灼一手拿着行李箱, 另一只手把沈缘的手腕圈紧了些拢到自己身边来:“这边人多, 小圆别走丢了, 靠近一点儿。” 沈缘点了点头, 乖乖凑近他,又忍不住将自己的手指蜷缩起来把它完全塞入付灼温暖的手掌中。 十九年以来, 沈缘生病占了他生命中绝大部分的时间, 往日里他睁开眼睛, 大多时候只能看见冷冰冰的白墙壁, 亦或者是在家里疼晕了没人发现, 自己一个人躺在地上再醒过来, 瞳孔里也只有那盏毫无感情的白炽灯恍恍惚惚地照下来, 像碎玻璃一样打在他的眼睛里。 痛得叫人煎熬至极。 后来他住的那栋小房子因为欠债无力偿还被法院抵押法拍,沈缘流落街头蹲在路边把从小到大的事全都想过了一遍,却找不到任何一个足以叫他坚强活下去的理由,连苟延残喘的借口都难以寻见,那时他的身后就是一跳河,每年总有人在这里悄无声息地一了百了。 可偏偏沈缘又矫情,又怕疼。 十八岁的少年没有那么磅礴的勇气,去将自己这段零碎的年少时光,与迷茫的未来一同埋葬在上冻的河水中去,他无措至极,指尖在光影交错中轻轻颤抖着,冬日的风雪吹地他全身都没有了什么知觉,沈缘却依旧低头咬着嘴唇,不肯叫眼泪完全落下来。 就是那个时候,付灼来了。 男人穿着极不起眼的灰色工装,面容锋利漠然冷峻地路过他身边,他回身伸手时表情依旧没什么起伏,看起来不像一个会施舍善意的好人,反而像一个蹲点许久的人贩子。 人贩子也行,不挨饿受冻就好。 什么都行。 于是沈缘握住了那只手,也终于在冬日天寒地冻中找寻到了那么一点儿微妙的温暖,付灼给予他怜悯和爱,给他吃饱穿暖,于是沈缘去做一个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完全碎掉的小瓷娃娃陪着同样孤独一身的付灼,他在那个冬天,迎来了自己真正的成年礼。 “想什么?” 付灼捏了捏他蜷缩起来的手,有些担心地蹲下来用自己的额头碰了碰沈缘的:“小圆累了吗?还是哪里不舒服?” 沈缘回过神来摇了摇头:“没。” “付灼哥,这里好大。”少年仰了仰头,把帽子向上拽了拽露出一双眼睛,看着头顶亮闪闪的灯在光滑的瓷砖地面上反射出点点光亮,不禁有些新奇,瞳孔里亮亮的闪着细碎的光芒。 沈缘这是第一次出平岚市,也是第一次坐飞机,少年这个词说白了终归还是小孩子,看见不熟悉的东西哪里都觉得新奇,机场的廊桥也新奇,航站楼也新奇,飞机上漂亮姐姐发的小面包,沈缘不饿也要撕一块尝尝是什么味道。 他像是一颗刚长出来的小竹笋,一场春雨过后,便迫不及待地冒出尖尖来,探着脑袋去看外面新鲜的世界。 付灼问他:“小圆是不是走累了?” “哥背你要不要?” 沈缘一边摇头一边又向他伸出手,兴致勃勃地不像是个刚缓过来劲的人:“我帮哥拿行李!” 第109章 付灼见他跃跃欲试的样子,不忍叫他愿望落空,左思右想只能将那只背包拿下来,掂了掂没多少重量,才伸手搭在了少年肩膀上:“小圆帮哥背这个就好了。” 沈缘乖乖站着叫他把背包的带子整理好,又抬起手臂将自己的手缩进了付灼宽阔的手掌中:“付灼哥拉我。” 零零碎碎的璀璨灯光中,少年细嫩光滑的指尖钻入进来,缩成一个小拳头藏在他手心里,付灼握着他的手,走在熙攘人群中,周围吵吵嚷嚷,广播的声音,行李箱的轮子滑在地上的声音,以及来往行路人匆匆走过留在空气中的只言片语交杂在一起,汇聚成一个无形的罩子。 可这一刻,付灼只能听得见自己的心跳。 …… …… 京都的夜晚依旧热闹,付灼订的酒店位置很好,当然价格也不便宜,但既然来了,与其因为环境不好叫沈缘再犯了什么急症去一趟医院,还不如多花点钱叫他舒服一些,顶天了也不过是自己再多加几个夜班罢了。 他自己一个人怎么样都行,几十块的旅馆或者干脆去夜间商场凑合一晚都方便,全身上下都花不了几个钱,但带上沈缘不可以,他不能受这个苦。 “来,抬一下脚。” 付灼拿了条一次性毛巾,屈身蹲在床前,捏起面前少年的脚腕,给他擦干净脚上的水渍,又轻轻拍了拍他的小腿,道:“另一只。” 沈缘坐在床边低头看着男人握着他的脚将毛巾轻轻覆上去,忍不住轻轻晃了晃脚尖,又踩在了付灼屈起的膝盖上,白皙的皮肤与黑色的裤子颜色形成鲜明的对比,少年脚腕纤细,每根筋骨看起来都是清秀的,脚尖点上去力道轻轻巧巧,几乎没什么重量。 付灼握着少年脚腕抬头看着他:“怎么?” 沈缘弯起眼睛,轻声撒娇道:“踩踩哥。” 少年眉眼间原略有些锐利的颜色,可待那双眼睛嬉笑着眯起来时,倒像是一只只会伸爪子不会挠人的可怜小猫了,他向后撑着手臂,将两只脚放肆地捻在付灼的膝盖上,一副遭人宠溺有恃无恐的模样。 “别闹。”付灼捏了捏他的脚心,见他痒得缩了回去,正要起身将床上的被子整理一下,却猝不及防见少年忽地从床上朝他倾倒下来:“……小圆!” 付灼一把抱紧他,将怀里的闹腾小鬼重新搁回床上:“干什么?” “这样倒下来摔着了怎么办?” 沈缘道:“哥会接住我。” 付灼:“万一没接住呢?” “不会,”少年声音如此肯定,是完全将一颗信任的心剖开了十成十给他,沈缘张开手臂,弯着唇角笑嘻嘻地露出两颗小小的尖牙,再次朝着他倾倒过来:“再来一次。” 付灼搂住怀里的少年,未等他反应过来,反手按住了他的后脑,而后用力吻上了沈缘的唇瓣,温香暖玉在怀,寸寸肌肤只隔一层薄薄的衣裳,付灼的手揽紧了沈缘细瘦腰身,将他狠狠地嵌在了自己胸口处,坚实臂膀拢着少年单薄身躯,从远处看,就像是已经彻底融为了一体。 “唔……哥,等等……” 付灼松开他,低眸问道:“玩得开心吗?” “开心呀,”沈缘尚还喘着气,嘴唇处已经泛起了淡淡血红色:“我知道哥会接住我才这么玩的,没有胡闹。” 付灼眸色沉沉,好半晌没开口说话。 沈缘抬眸问他:“哥生气了?” 见付灼不作声,少年凑近他的嘴唇亲了亲,又缩在付灼的怀里讨巧卖乖,把自己搞得像只潦草小猫,蹭得两个人衣裳都是褶皱一片,连头发都是乱糟糟的。 “小圆。”付灼掐着少年腰窝微微低头。 沈缘:“嗯?” 付灼声线很平,底下却似乎藏着万里波涛:“来帮哥脱一下衣服。” “……” 等等,不对。 沈缘:“!” 他还没来得及开口说话,付灼的手已经慢慢地探入了他的上衣,温热指尖触碰到胸口处,少年肩膀一颤,再回过神来时,已经被压倒在了床上。 …… …… 【宿主,剧情居然在短短几天时间内偏移了三十个点……三十个!您怎么做到的?】 沈缘坐在路边的椅子上捧着包子咬了一口,随意回了系统一句:“我知道。” 【知道,然后呢?】 “已经拉不回去了,”沈缘看着脚下的层层落叶,把嘴里的包子吞下去道:“我本来不该来京都的,前世到我死遁离开任务,男主都没跟我见上面,他黑化就是因为不甘心而已,现在我让他见一面试试。” “比起剧情偏移,尽早把男主的黑化值降下去比较重要。”沈缘起身把塑料袋扔进旁边的垃圾桶:“如果他见了我没感觉,或者网恋的幻想破碎,那么黑化值就很好解决了。” 【那要是他还喜欢宿主呢?难不成您和付灼和男主一起?搞三人……不行违禁词扣工资不能说。】 额…… “这个……”沈缘沉默了一下:“我还没想好。” 这世上最复杂的关系,莫过于婆婆和媳妇,正室和小三,正室不一定大度,但这个“男小三”可是实打实的暴躁巨龙。 秦昼和付灼遇到一起? 那得天翻地覆吧。 沈缘嘴里咬着一袋酸奶翻出秦昼的联系方式,看着满屏絮絮叨叨的消息挑了几句回复过去,对面的人就像是一只眼睛看路一只眼睛死盯着手机一样,很快回了过来。 第110章 【秦昼】:[照片] 【秦昼】:圆圆觉得这栋房子怎么样? 他点开那张图片,抬起手机和面前那幢围在花园里的两层别墅对比了一下——这不一模一样吗?什么设计师一张设计图搞两个房子? ? 沈缘昨天晚上被做得有些智商倒退,他后知后觉地反应了过来。 不是,男主在附近? -------------------- 第61章 海王渣男是小可怜11 沈缘从口袋里翻出来付灼给他塞的口罩戴上, 手里捏着那袋没喝完的草莓味酸奶驻足在路边左看右看好半天,把头顶布满鳞斑云的天都看过了,也没搜寻到男主的踪迹。 可能, 是之前拍下来存的照片? 白净少年捏着手里的酸奶低头站在街角,即使戴着口罩看不清具体容貌, 可只凭那身似细雨翠竹的宁静气质,也自成一副好风景,微风缠上他覆着薄薄柔软发丝的额角, 即刻塑成一张青春年少的电影底片。 此时秋风萧瑟无边,枯黄树叶自枝头旋然而下,落在沈缘肩头,少年看着手机的手机,轻轻挪动手指在屏幕上点击几下回复了秦昼的消息,站在马路对面的街头摄影师将这一幕在相机中定格。 “你好。” 带着古怪腔调的声音在沈缘耳边响起, 少年怔怔抬起头, 看见一个金色短发穿着风衣的男人正站在自己面前向他伸出手, 男人的眼睛呈碧蓝色, 面部骨骼感很强, 脖子上挂着一台摄像机。 沈缘愣了愣, 一时有些无措,因为这些年病重的缘故, 他大部分时间都在医院或者家里待着, 在现实中和人交流的机会很少, 如果必须要交流, 也只会是自己或者付灼认识的人, 现在一个陌生人在他不熟悉的地域主动和他交流, 付灼哥又不在…… 少年藏在口罩下的嘴巴悄悄地呼出一口气, 然后抬手虚握住了男人的指尖,遵照他小时候幼儿园老师教导的礼貌十则,轻轻地摇晃了两下,道:“你好……” 男人笑了笑:“我叫阿利斯,是一名摄影师,刚刚没经你同意给你拍了张照片,你要看看吗?” 他的中文只能说……可以听得懂,不至于产生交流障碍,如果是说英文或者其他外语,那么凭沈缘连高中都没上的学习程度,他们就只能使用最原始的肢体语言了。 沈缘看了眼那张照片:“谢谢你。” 阿利斯笑了一声:“不客气,你有兴趣做平面模特吗?我还算是小有名气,可以帮你推荐平台。” 沈缘没懂:“什么是平面模特?” 阿利斯想了想:“拍一些照片,代言杂志或者商品之类的,其实如果你再长高一些的话……我可以带你去秀场试一试,你的眼睛真的很有特点。” “走近了看,像两颗漂亮的宝石。” 沈缘:“……” 你夸我我很高兴,你说我矮我很不高兴。 他一直知道自己不高,和一些天生高大的男人站在一起像个还在上高中的小孩子,但至少也没在全国平均身高以下,上次在家里付灼拿软尺给他从脚量到头,他还比去年长高了两厘米呢。 沈缘沉默片刻,道:“不好意思。” “我哥哥不叫我出门工作。” 阿利斯张了张嘴:“……未成年人吗?你哥哥是你的监护人?” 沈缘正准备回答,一抬头却见从那栋别墅的园子里头急匆匆出来一个男人,秦昼指节上挂着一串车钥匙来到阿利斯身边,指着身后那栋别墅道:“不行,得重新装。” 阿利斯挑了挑眉:“秦先生,这已经装过一遍了,如果重新起地基的话,费用会很高,建造的时间也会很长。” 秦昼一口咬定:“我出钱,重新装。” 阿利斯手里拿着摄像机:“这房子有什么问题吗?” 秦昼低头看着手机,道:“我男朋友反应平平,他显然不喜欢这个风格。” “嗡嗡。” 沈缘的手机震动了一下,这声音吸引了秦昼的目光,男人眼眸锋利如刀,在他的脸上扫过一眼,又很快移开,像是根本没有他这个人一般,对着阿利斯道:“先办理登记,后续重造不用你操心,这房子地段儿好大家都知道,不管谁出价最高,我出他两倍。” 阿利斯有些无奈:“那得尽快了,我做完下周的摄影工作就要回国。” 秦昼应了一声,眼睛盯着手机屏幕低声喃喃道:“……怎么不回消息?” 他指尖一点发过去几个从关斯言那里偷来的动漫兔子表情包,又随手转过去一些钱,身边有人的手机接连震动几下,秦昼抬了抬眼睛,正对上阿利斯身边少年一双纯净的眼眸。 他率先移开视线,又捧着手机继续等消息,完全没意识到沈缘捏在口袋里的手到底蜷得有多紧,所幸秦昼没见过他到底长什么模样,他今天又戴了口罩,更加叫人难以认出,两次对视秦昼都是匆匆扫过一眼,或许也根本没来得及细看。 注意力全在他那只手机上了。 秦昼指尖扒拉着屏幕刷新,一边对阿利斯道:“那就先这样,明天我叫人来办这件事,到时候和你联系。” “我男朋友没回消息,先给他打个电话。” 沈缘:“!” 他连忙转身悄悄摸出手机设置了静音,然后以生平最快的速度离开,任由身后的阿利斯怎么叫都不回头,就在他设置下静音的后一秒,秦昼截取他头像一小部分的图画显示在了屏幕上,沈缘手指轻颤一下迅速将其挂断。 第111章 救命,为什么会这么紧张? 有种要被捉奸的兴奋感。 沈缘站在路边平复了一下心情,低着头喘了几口气,正想要抬脚穿过马路,一只手捏着他肩膀处的衣裳把他揪了回去,男人略带些不耐烦的低沉声音响在头顶:“红灯啊,看路。” 秦昼收回手的速度比沈缘反应过来的速度还要快,他就像是重度洁癖患者一样,只乐意伸出两根手指捏着他一小块衣裳把人从死亡边线上拽回去——心地善良,素质不详。 沈缘没敢开口说话,他怕自己一开口,凭秦昼这个网恋上头的劲儿会一下子听出来他的声音从而直接达成网恋奔现成就。 秦昼似乎也并不想理会他。 这样最好。 “你……” 沈缘心里跳了一跳。 秦昼的目光落在他手里的袋装酸奶上:“什么牌子的?这个。” 他指了指少年手中那袋没喝完的酸奶,问道:“现在高中生都喜欢喝这个?” 附近确实有不少高校坐落,秦昼这么猜测也不无道理,沈缘没有辩驳,只是轻轻点了下头,刻意地将声音低下去:“商店随便买的。” “哦,”秦昼没再继续跟他搭话,只是一边转身一边自言自语地说道:“……给我男朋友也买点。” …… …… 沈缘回到酒店的时候付灼依旧没人影,今早他原本正迷迷糊糊地睡着,整个人埋在了枕头里,付灼搂着他用热毛巾给他擦干净身体,又躺回到他身边捏着他的下巴轻轻亲着温存,沈缘半睡半醒地张开嘴回吻他。 原本早上就是男人最干柴烈火的时候,眼看着付灼精神奕奕就要将他抱到身上深吻,这时电话却震动了起来,将朦胧半醒的沈缘吓了一跳。 付灼将他的脑袋贴在自己怀里接听电话,一只手捂住了他的耳朵,沈缘没怎么听清对面到底说了什么,只知道付灼接了这通电话后便将他哄睡悄悄出门了,再醒过来的时候,房间内只剩他一个人。 沈缘把外衣脱了躺在床上给付灼发过去一条消息。 【小圆】:哥什么时候回来? 那边长久没有回复,沈缘无聊打开了消消乐有一下没一下地玩着,脸颊埋在枕头里鼓出了一个小小的弧度,这时那则未接通的语音电话再次响了起来,依旧是秦昼。 沈缘接通电话:“喂,哥哥。” 男人在那边轻笑一声:“叫秦昼哥哥。” 沈缘改口:“秦昼哥哥。” 秦昼似乎在外面,那边的声音有些乱糟糟的,整个电话传来的声音都很模糊不清,秦昼没有回话,过了大约十来秒,整个通话瞬间安静下来。 秦昼用脚带上休息室的门,问电话那边的少年:“怎么不回消息?圆圆在忙吗?” 沈缘随口扯谎:“哥哥我睡着了。” “嗯?”秦昼的声音顿了顿:“可你挂电话很快,怎么?梦游的时候按到挂断键了吗?” 沈缘的心里跳了跳,只恨自己没注意到这个纰漏,男人的声线很平和,根本没什么起伏,但沈缘就是能隐隐约约听出来他声音里饱含的怒气,如同站在岩浆旁边感受那股冲人的扑面热浪一般,烧得人浑身灼热。 “我……” “别骗我。”秦昼说。 沈缘悄悄呼了口气:“我不骗哥哥的。” “我是在……打游戏,所以……” “好了,不说这个了。”秦昼不知是信了还是没信,他在电话那头低低笑了一声,而后迅速转移了话题:“你要不要princess?” 沈缘:“什么?” 秦昼道:“我说公主。” 沈缘没理解:“公主是谁?” 秦昼:“你。” 沈缘:“我?” 少年疑惑的声音里夹带着一些似山间清泉般的纯澈,从听筒里传出声音来,秦昼指尖夹着烟忍不住笑出了声,不再跟这个小少年开玩笑,他低声道:“圆圆公主,你要不要金奖牌?” 沈缘换了个姿势趴在床上问他:“什么金奖牌?” 秦昼解释道:“这边我有个……朋友,是赛车手,他刚从国外比赛完回来,要在京都开一场友谊赛,邀请函都发我这边儿好几回了,再不答应面子上过不去,来都来了,给圆圆赢一个金奖牌要不要?” 沈缘迷惑中:“那和公主有什么关系?” 秦昼道:“这一届金奖牌的名字就叫princess,我看了设计图,给你放家里当个摆件挺好。” 沈缘没说话,他和付灼来京都的时候,付灼也提了两句东家给派的工作,大概就是检查一个友谊赛的车子一些机动零件什么的,做一做维护,但是……不会这么巧吧? 付灼要和秦昼遇上了? “想什么呢?”秦昼的声音和房间外插卡的声音一同响起,门把手渐渐下落…… “咔嚓。” 沈缘下意识回头,手机里秦昼带着笑意的声音响起:“圆圆也是公主。” -------------------- 兴奋的不是圆圆,是我! 好想看付灼和秦昼立刻干一架! (明天闲着,老婆们我尽力双更) 第62章 海王渣男是小可怜12.13 沈缘手忙脚乱地挂断电话, “嘟”的一声过后,门口男人换完鞋走进来的脚步声方才响起,付灼手里拎着一只保温杯和一个布制的袋子出现在他的面前, 面色淡然如常。 第112章 “……哥。”沈缘侧过身子看向他,将手里拿着的手机捏紧了, 声音不自觉地有些含糊不清,少年柔软发丝乖顺地垂在鬓边,额角处却鼓起来俏皮地扬起了一个弧度:“付灼哥怎么现在才回来?” “去工作了。” 男人宽大的手掌覆在他头顶轻轻揉了揉, 将他凌乱发丝一寸寸整理好,沈缘忍不住仰起头眯着眼睛在他的手心里蹭了蹭,又从床上爬起来一把搂住他的脖子紧紧贴上去,像一只到哪里都要人搂着的小树袋熊一样,扒着面前人的肩膀不松手。 付灼放下东西顺手将他搂进怀里,贴着沈缘的唇角亲了亲, 少年身躯柔软, 每一寸骨骼都清晰无比, 熟悉的触感在付灼指尖似溪水一般流淌过去, 烧起簇簇火苗。 确实是太熟悉了。 沈缘的小腿向上折起来时膝盖是什么形状, 脚尖发抖发颤时腕处哪根筋骨最用力, 亦或者是……从少年胯骨处摸到腰间,究竟有几寸距离, 他全部用手寸寸丈量过, 所以当沈缘心虚时身体紧绷起来, 又将脑袋埋在他肩膀处的时候, 付灼便可以轻易察觉到他的不对劲。 少年说谎的时候常常不敢看他, 又讨巧卖乖地凑上来主动亲近, 这或许并非出自于恐惧, 但具体是因为什么……付灼到如今还没能看清楚。 但这些都无所谓。 “来,哥给你换一下衣服。”付灼轻轻拍了下他的脊背,将怀里的少年重新搁回床上去,柔软的被子将沈缘完全包裹,他乖乖地向上抬起两只手臂,叫付灼把他上身的衣裳脱下去。 裸露的躯体间点点痕迹未消,沈缘被付灼拿被子裹成了一个尖尖的小粽子,只露出那么一点点如同雪白糯米般的肩头,他坐在床上看着付灼将袋子里的衣服拿出来,又主动将脑袋套进那个圈圈里面去。 “别乱动,哥给你穿。” 付灼的审美实在算不上好,这从他日常所穿的衣服上就可以看出端倪来,工作日里头穿白衬衫,外面就套一件工服,如果是休息日,就更简单了,付灼日常生活全部围着沈缘转,几乎没在自己的身上浪费过什么时间,一年到头还是那几件衣服。 但他对质量方面显然很重视,布料轻巧不厚重,连内里藏的针脚都十分绵密,这件粉白色的带帽卫衣穿在沈缘身上虽说没什么特别,甚至以一个正常人的审美来说,只看这件衣服也只能说是一般,不过搭上沈缘长相出色的脸,衣服倒反而上了不少档次。 “好看。”沈缘伸展开手臂左右转了转,叫付灼看过一遍后又缩回去,自然而然地抬起脚来叫付灼给他脱裤子。 付灼握着他的脚腕将新买来的衣服给他套上去,一边又状似无意般问他:“小圆今天出去玩了吗?还是在酒店里待着打游戏了?” 沈缘靠在他怀里,腰部被付灼掐在手里整理着裤子,他微微愣了一下,转而又搂住付灼,不答反问道:“哥下次出去能不能带我?我不想一个人待着,太无聊了。” 付灼扣着他的后脑:“哥不是给你买了游乐园的票吗?离这里不远,附近有一些餐厅,也筛选出来好吃干净的发给小圆了,走路累的话就打车过去,看见什么好玩的,钱不够了和付灼哥打电话……你不能吃太辣的,吃前给我拍张照片,还有你的药,记得……” “付灼哥。”沈缘打断他,仰头贴了贴男人的脸颊:“可是我想你陪我……陪你工作,我给哥打下手也行,坐在一边看着哥也行,不会烦你的。” 付灼轻轻愣了一下:“为什么?” 沈缘缩进他怀里没作声。 年少轻狂后只徒留满身疲惫沧桑,付灼已经太久没和人有过亲密的联系,沈缘是唯一一个在他身边待了一年之久的人,他供养着这个少年,于是不求回报,只希望他能好好地长大,但璀璨幻想后冷灰落尽,只剩下叫人有些无力的现实。 他不太能懂,隔着足足八岁的年龄差,付灼不能理解少年话中的含义,但他的心里却咕咚咕咚地敲着小鼓,发出震动的声音。 “我怕你……” 付灼的胸腔中发出嗡鸣。 少年仰着头,看着他的眼睛,补上了剩下半句话:“……不要我。” 付灼的瞳孔缩了缩,就在此刻,一个极为平常的夜晚,他终于明白了一直以来他心里所纠结的那种情绪到底是什么,那些一直缠绕在心头解不开的东西,如今渐渐变得明朗。 为什么他在发现沈缘手机里那些账号后只打过去一个电话做警告,再没有其他任何动作? 为什么他明明知道沈缘依旧在和那个男人联系,却装得面不改色,像往常一般作出温柔的样子给他穿衣服? 为什么他宁愿把所有的郁气和醋意发泄在床上,发泄在沈缘的躯体间,咬着少年嘴唇厮磨,也不开口戳破这个事实? 是啊,为什么呢? 付灼搂着他单薄的肩膀低头,沈缘的瞳孔里有他的影子,模模糊糊地映照出他极为难看的脸色,少年眼眸明亮,此刻眸中只有他一个人。 “小圆为什么这么说?”付灼的声音有些哑,他的手轻轻拍在沈缘的肩膀上安抚着他,自己的牙根却止不住地发起颤来。 沈缘的声音很轻:“我在这里……不认识别人,只认识哥,今天早上,我在路上碰见一个外国摄影师,他请我去做平面模特……” “我想,如果我能赚钱的话,是不是哥就不用这么辛苦了?” 第113章 付灼捧着他的脸亲了亲,连忙道:“不行,你身体撑不住,我不辛苦,我们在这边待半个月,等哥工作结束了,我带你医院检查一下。” “手术费已经够了,小圆放心,放心。” 他说得有些急,第一次语速这么快,像是挽救在水中早已经溺死的人一般,竭力安抚着怀里突然伤春悲秋的小孩儿。 沈缘仰起头:“那哥下次工作的时候带我去?” 话题又转了回来,付灼轻轻愣了一下,只能无奈地将沈缘完全抱起来搁到床上,低着头哄他:“好,哥答应你。” 少年的眼睛弯起来,转眼就忘记了方才的悲伤,只将脑袋蹭在付灼怀里,把自己的头发搞得凌乱不堪:“谢谢哥,付灼哥最好!” 眼看这沈缘就要将他自己卷进被子里,付灼连忙将人扯出来,从旁边摸了保温杯把温水倒进小杯子里:“把衣服脱了穿睡衣,喝完药再睡。” 沈缘坐在床边捧着杯子喝水,付灼原本伸手给他托着杯子底部,见沈缘自己可以拿住那只玻璃杯,便慢慢地松了手,把床上少年换下的衣服拾起来搭在手臂间:“喝完早点睡觉,哥给你洗完衣服就回来。” “哥,酒店有洗衣机的。”沈缘咽下喉咙里的热水提醒道。 付灼回了下头:“不干净。” 沈缘的衣服不能拿给酒店的服务人员就那么去洗,一方面是他自身免疫能力弱不能和其他人的衣服放在一起洗的缘故,另一方面,他也需要独自冷静一下消消身上的火,好好地想一想接下来的事。 夜色冰凉如水,窗外只有簌簌的风声,付灼看着冷水下散开的蓝色洗衣液,忽有些微微地出神,五年前的年少意气早已磨损殆尽,他如今……唯一的目标也只能搁在沈缘身上了,在今晚之前,他只晓得要沈缘能好好地,凑够他的手术费,叫他健健康康就行。 可今夜过后,他似乎想明白了什么,一年前凌冽冬风吹烂心脏,那只叫沈缘的小狸花猫被他捡回了家好好地照料,于是他拿出自己仅有的东西来供养沈缘,而少年拿来交换的,是陪伴和爱。 他习以为常地搂着沈缘纵容他在自己的怀里撒娇,又放纵自己将少年花苞片片扯下,把甜丝丝的花蕊含入嘴里,拥抱着他亲了一次又一次。 或许他心底里并没有将这些当作交易,但难保小圆不是这么想的,于是付灼只能一边唾弃自己,一边沉溺其中,又悄悄地吃醋,嫉妒,愤恨,却不敢将这件事完全戳破。 狸花猫有自由的天性,所以付灼做好了被他养的小猫弃养的准备,这才是问题的根源所在。 付灼将少年的衣服搭起来,又擦干净手指上的水渍,悄悄地来到早已经睡着的少年身边,他靠在床侧,伸手碰了碰沈缘白皙脸颊:“为什么怕哥不要你?” “……” 睡着的人当然不会回答他。 付灼自言自语地说道:“小圆是小傻子,藏得一点儿也不隐蔽,总叫我发现……” 他的手慢慢摸到枕下那只手机打开来,沈缘或许不知道他早已经摸透了手机里所有的密码,可以轻易看到他的聊天记录。 付灼面色淡然点开那个熟悉的账号,翻看着近几天沈缘和对面这人的通话频率,对面的人连续打了二十多个语音通话过来,都未接听,今晚有一通,大约几分钟时间,早晨的未接通,再往前看,稀稀落落没有超过一个小时的通话,但是对面这人的转账倒是不少。 他从头到尾重新翻过去,心里算着具体的转账数目,翻到聊天记录最后一页,统共总和下来,大约是七万块钱,多了几千的零头。 一个月转七万不算少,但是他没见过沈缘花什么钱,所以对面转来的这些钱,到底去了哪里,付灼现在还不得而知。 “七万八千四百……”付灼拿出自己的手机,从银行卡里转出八万块钱给沈缘,又拿着沈缘的手机,将他方才算出来的数目给对面这人转过去。 【圆圆】:钱还你。 对面的人似乎还没睡觉,立马弹过来一个问号,紧接着便是电话和视频交替打了过来,付灼做了这样偷偷摸摸的事,脸色依旧没什么变化,只是指尖轻轻一划,把对面的账号完全删除。 “咚——” 付灼心中那块巨石终于落地,他转身颤抖着呼吸吻了吻少年脸颊,挨在他脑袋旁边低声道:“小圆,哥会努力赚钱给你。” “……” “别不要我。” …… …… 寂静的夜里,秦衍正和秦家老爷子相对坐着商量生意场上的事情,近来互联网这盘蛋糕来分的人越来越多,已经渐渐地有些过剩,林家准备要做一个转变,前些天刚和秦家签了份合同。 两人正对坐商议着具体事项,楼上房间里却忽然传来一声巨响,秦衍脸色一变,连忙想要喊人去上面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可一转眼,秦昼已经握着手指从楼上下来了。 男人手指间血沥沥地滴下来一缕鲜红液体,深刻的伤口从臂腕处蔓延到手肘,像是被什么锋利的东西狠狠划了一刀,秦昼的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低头盯着手机,手指在屏幕上点击着,重复着一个相同的动作。 秦衍还未开口,旁边的秦父已经是拍桌而起:“大晚上的,你又发什么疯?!” 秦昼抬头看了他一眼,转身便要离开:“你们继续聊,我走,不打扰你们。” 第114章 “你这小子什么态度?”秦父怒道:“你亲爹在这儿,你哥也在这里,连个招呼都不打你又想去哪?你最近到底想怎么样?” 秦昼声音很冷:“不怎么样。” “只要不叫我替你们接手这个烂摊子,你们想怎么样就怎么样。” “秦昼。”秦衍轻轻皱眉:“不要乱说话。” “去处理一下你的伤口,弄得满手是血像什么样子?” 秦昼咬牙,连一个眼神都没给他:“轮不着你当和事佬,我说了,真这么着急不如早点要个老婆孩子,一直把眼睛放我身上算什么?” 秦父气得吹胡子瞪眼,快步走到他面前就要一巴掌打下去,可掌风都到跟前了,临了他却又放下了手,只颤抖着手指指着面前的秦昼怒骂道:“你在家里当犟种没有好处,你老子知道你这个脾气,没有秦家的钱,你在哪里能过活下去?” “行,那你把我送回精神病院里。” 秦昼抬起眼睛看着他,又走近半步,声音狠厉道:“真他妈对得起我你就该把这巴掌打我脸上!怎么?打过那么多回了还缺这一巴掌吗?!” “秦昼!” “滚,你现在就滚出去!我看你什么时候回来求家里!别说给你钱,你连你妈那份也别想要!” “随便。” 秦昼收了手机把两只手塞进口袋里,转身就走,他看着手机上发过去数十条带红色感叹号的信息,眸色沉了沉,转手给林星承打了个电话。 “承儿,来接我一下。” …… “你说你这……到底图的什么?”林星承开着车拐过一个弯道,又分神看了眼秦昼手上血淋淋的伤口,忍不住抽开副驾驶上的盒子来把纸巾扔给他:“赶紧擦擦吧,别关注你那个破手机了,弄碎个玻璃搞成这个鬼样子。” 秦昼没理他,只是看着屏幕上发过去的数条不可添加的提示,手指忍不住微微地发起颤来,他一手握住另一只手的手腕压抑着心头升起的那阵恐慌,仰头呼出一口浊气,低声喃喃道:“又走了……找不到他了。” “你说什么梦话呢?”林星承语气也低下去:“要我说,你和家里这关系现在闹这么僵,该低头的时候得低头,虽然说继承家里的产业确实……” “别说了。”秦昼靠在一旁,呼吸间错乱无章,男人手上的血迹已经干涸大半,如今只剩下黏腻血渍沾在手臂间,在夜里看着尤其可怖,他低头闭着眼睛,心头缠绕千丝万缕的蛛网,层层叠叠地交杂在一起,没有一个确切的头绪。 他满心欢喜地和沈圆打着那一通电话,即使知道那人或许依旧在骗自己也甘之如饴,他选择将那个横在心底里的谎言略过去,把自己的暴躁脾气改一改,争取能够以最柔和的姿态面对喜欢的人。 可到底得来的还是杳无音信的结局。 那条信息到底是谁发来的不重要,可能是沈圆以旁人的口吻和他对话,也可能是他嘴里那个掌控欲很强的哥哥来警告他,他不介意沈圆骗他的钱,所以平时但凡有空,但凡能找到机会,随意转过去多少钱他都不去计算。 可七万八千四百……那么清楚的数字。 秦昼打开窗户,叫冷风迎面吹进来,将他恍惚的头脑吹清醒了一些,窗外车水马龙,灯光璀璨,可在万千喧嚣之中,如今他的心头或许也只能去想那么一个人。 其实倒没有多生气。 他只是……被刺激到了而已,所以失控了。 上一世少年悄无声息地失去音信,也是大概这样的情形,一通电话骤然结束,再想打过去的时候,已经显示出了红色感叹号,这样的场景太熟悉,以至于秦昼以为他的重生是一场经久未醒的噩梦,直到打碎玻璃将手臂划出伤口,痛意泛出来,秦昼反而放下了心。 不是梦就好。 “星承。” 林星承应了一声:“怎么?疯够了?因为家里那点儿事儿你至不至于?” 秦昼低笑一声:“不是因为家里。” “要是因为老头子我就要死要活的,早该二进宫了,好不容易好了点儿,我干嘛要再进去一回?” 林星承叹了口气:“唉,那个不提。” “所以你到底因为什么?” 秦昼没答,只是把那只沾了血的手机递过去给他看:“还记得我叫你查的这个账号吗?现在查到什么程度了?” “记得,这不你那网恋对象嘛。”林星承看了一眼,又疑惑问道:“你不是说要给你男朋友个机会,叫他主动露脸给你打视频吗?上次跟我说不要查了,怎么这会儿又开始了?” “被骗了?” 秦昼依旧没答他的话:“查出来的那部分资料发我,我看看他长什么样子,回头这边比赛完,我去找他说道说道。” “你让我停个车。”林星承找了个路边停下来,翻出手机来递给他道:“你看之前想好啊,这小子是个失信人员,很有可能是个骗子,他后面十八岁后的详细信息找不到了,不过网上有几张他初中时候的照片,长相还挺出色的。” “要不是这个账号是他本人手机号,可能再过两年我都查不出来,正规手段查我只能给你查出来这么些东西了。” 秦昼接过手机翻看着那则总结出来的资料,其中有详有略,一些事项说得特别清晰,一些又很模糊,尤其是十八岁以后,寥寥无几。 第115章 “沈缘?” 男人的指尖停留在那个名字上:“他改过名?” “没吧,”林星承皱了皱眉:“他不是随他妈妈姓吗?可能之前改过姓,其他的不清楚。” 秦昼继续往下翻看着,将每个字眼都看得清晰,一直滑到最底部,那张照片并不大清晰,看背景应该是什么学校的表彰仪式,少年穿着蓝白校服,微微低头站在台子上面,手里捏着份像演讲稿一样的东西。 再往下滑,第二张。 秦昼看着那双含带笑意的眼睛,忽然有什么熟悉的感觉划过心头,他双指放大凑近了看,少年的眼型比较独特,是比较少见的那种,鼻尖稍稍有一些圆,嘴唇很薄…… “林星承。” “我好像,见过他。” …… …… 这场友谊赛设在了一处私人封闭场地内,付灼既然答应了沈缘要带他来,自然不能食言,所以当少年缩在被子里还想钻进去再睡过回笼觉的时候,他狠心把人弄出来搂着给他擦脸洗完漱,又换上了新买的衣服,抱着他上了车。 “到了,小圆还睡吗?” 付灼将他搁在观赏厅内角落的位置上,蹲下去把他的鞋带系好,又及时伸手托住了少年即将倾倒下去的脑袋,捧着他的脸搓了搓:“好了,要是还困的话,哥带你去休息室再睡会儿。” 沈缘摇了摇头:“不要。” 付灼低笑一声:“那你在这里等哥,好不好?我检查完那边的赛车马上回来,一会儿带小圆去吃早饭。” 沈缘轻轻“嗯”了一声,又靠着座椅闭上了眼睛。 付灼贴着他的嘴唇亲了亲,心道:这样也好,关晟川专程喊他来也不是什么好事,叫沈缘看见他狼狈场面指不定要怎么闹呢,万一再哭了就不好了。 他选择挣这个钱,的确是把所有的状况都考虑了个清楚,但这些没必要和沈缘说,曾经的张狂成绩到底还是有点用,能从关晟川手里拿到小圆的手术费,就算再低头,这份工资挣得再狼狈,那也值得了。 “小圆乖乖的,哥一会儿就回来。” 沈缘靠着椅子又睡了大约十几分钟,被广播的声音吵醒后便再也没有了睡意,他起身在观赏厅里四处溜达,又从玻璃窗处远远看见外面等候区的付灼正蹲在一台车前面检查着什么东西,忍不住拍了张照片。 “过来。” 一只突如其来的手忽然揪住了他肩膀处的衣服,沈缘还没反应过来,就被身后的人一把抱了起来,沈缘心头一慌:“等等,你是谁?!” “你想干什么?” 秦昼把人抱进休息室里,一脚踢上门反锁,将人丢在沙发上便捏着少年的下巴吻了上去。 “找到你了,圆圆。” -------------------- 以秦昼这个脾气,他看见小圆和付灼亲亲又得再崩一回(忽然察觉到秦昼这个名字谐音,禽兽哈哈哈) 第63章 海王渣男是小可怜14 狂风暴雨般的激烈亲吻突如其来, 让人措手不及,带着薄荷清凉气味的舌尖强硬地探入沈缘齿后搅弄着,他唇间呼吸被掠夺殆尽, 大脑瞬间一片空白,唇齿间的交缠渐渐生出滚烫不休的灼热, 潮浪迎面翻涌过来,淹没所有神智。 “唔……你!” 沈缘刚抬手推着男人的胸口获得片刻喘息机会,脸上因稍稍窒息泛起的红晕还没散去, 岂料面前这人只叫他喘了口气,便再度黑沉沉地压了下来,男人一手托着他的后脑,另一只手捏起他的下巴,在少年唇间用力摩挲着。 沈缘渐渐无力反抗,整个躯体完全瘫软在了沙发上, 浓重的窒息感迫使他只能张开嘴巴, 从亲吻他的男人嘴里获得氧气, 少年唇间被染成红润颜色, 丝丝缕缕的津液从唇角慢慢流下来, 沾在他的下巴上。 秦昼没亲吻过任何人, 曾经也对在街上热吻的情侣嗤之以鼻,他不明白两个人类交换口水到底有什么好玩的, 自然也不了解世界上到底什么叫做“钟情”。 但在观赏厅里看见沈缘的那一秒, 少年穿着一件有点泛着粉色的卫衣, 惬在椅子上脑袋一点一点地慢慢垂下去, 在睡梦中嘴唇不自觉地微微张开一点儿, 沈缘睡了多久, 他就靠在旁边看了多久, 或许在心脏跳动的那一秒钟,他就已经无师自通。 喜欢一个人就是想亲他,想拥有他。 这些没有那么难,尽管对于他这样的人来说,也可以轻易形成本能。 “圆圆……” 秦昼屈膝俯身,看着自己眼前张着嘴巴仰头喘息,瞳孔有些散开,似失了神思的少年,忍不住低笑一声,道:“回神,公主。” 沈缘喘着气看向他,只觉得舌尖被这人含得早已经没了知觉,阵阵发麻,少年未开口泪先落,眼角处滚下水珠,顺着太阳穴慢慢浸入柔软的发内。 “怎么哭了?” 秦昼屈指拭去他眼角的湿润,可一待离手,另一串珍珠又随之落了下来,像是怎么也止不住一般,少年无声的流泪逐渐化作小声的抽泣,眼睛已经是一片淡淡红色。 “亲一亲也哭?”秦昼低下头看着他的眼睛半晌,忍不住将少年的肩膀托起来,把人搂进怀里,轻轻拍了拍沈缘后背,道:“好了好了,哥哥对不起你,我太凶了是不是?” 沈缘没应声,只是轻轻挣扎了一下,想离开他的怀抱,下一刻秦昼却握住了他的手腕紧锁在掌心里,将他抱得更紧了些。 第116章 “凭什么?” “什么?”秦昼没听清他的声音,将耳朵稍稍凑近了一点儿。 沈缘声音有些哑:“你凭什么随便亲我?” “男朋友不能亲你吗?”秦昼捧起他的脸,道:“圆圆看看我是谁。” 沈缘抬了下眼睛,又很快低下头,念出两个含糊的字来:“秦昼。” 现实和只连着一根网线的语音通话到底还是不一样的,自己的名字从沈缘嘴里说出来,叫秦昼心中泛起一阵痒意,心脏莫名地跳得更厉害了一些。 秦昼搓了下他的眼角:“叫哥哥。” 沈缘沉默一瞬,出口的两个字带着一些不明不白的恼怒:“……哥哥。” “叫秦昼哥哥。”秦昼继续道。 得寸进尺,有完没完? 沈缘一把推开他就要从秦昼怀里挣脱出去,却全身无力地再次被扯回男人臂膀间,秦昼低头咬了咬他的耳尖,成功将少年的耳朵咬出了一个有些泛白的印子:“又想跑哪里去?” 沈缘反驳道:“我没跑。” 秦昼低哼一声:“没跑怎么见了我也不认?那天早上要早知道那个人是你,我就抱着你过马路了……又不说话,红灯也不知道看,要不是哥哥正好在旁边拽了你一下,你是不是要直接那么穿过去?” “我不是傻子。”沈缘脸上没什么表情,整个人似乎笼罩在了一个黑乎乎的圆形网内,话语间从内向外散发着被亲烦了的不爽。 秦昼原本以为沈缘会是一只毛茸茸的乖巧小猫,可真正在现实中碰到了,才发觉少年清冽音色如此明显,完全不像电话里那么软软糯糯,被连续深吻了几次脸上的不耐简直化为了实质……原来是一只炸毛小猫。 “没说你是傻子,”秦昼揉了揉他的头发,又继续问道:“那天晚上是你把我删了,还是你那个亲哥哥?嗯?” “……” 见沈缘没答,他追问道:“是你哥,对吧?” 秦昼的声音几乎已经放到最轻柔的程度,原本就算对他有些恐惧的人也该要放松了,可沈缘就是从他的嗓音里听出来了那么一丝丝的不对劲,他像是强行压着这口没抒发出来的气,伪装成为一个温温柔柔的人,在这里套他的话。 沈缘含糊地“嗯”了一声。 秦昼托着他的下巴亲了亲少年嘴唇:“后来呢?怎么不把我加回去?是你哥不让你加,还是你见了哥哥不喜欢,所以想分手了?” 没等沈缘想好要怎么说,面前男人忽然将他抱到旁边,两个人面对面地坐着,彼此的瞳孔颜色都看得清晰,秦昼微微俯下肩头,在沈缘的面前矮下身子,他指了指自己的脸:“哥哥不是你喜欢的类型吗?” 沈缘摇了摇头。 秦昼一愣:“不是?” 沈缘道:“没有不喜欢。” 秦昼:“那就是喜欢?既然喜欢,你那天见到我躲什么?连名字都骗我?” 沈缘沉默了一下,转而道:“我哥他已经把钱还你了,所以……” “……” 周围的气氛一下子变得极其凝重,秦昼脸色没变,连一个动作都没有,他依旧保持着原本的姿势,可压在沙发上的手却紧紧地握了起来,仿佛重重冰霜直垂而下,将他死死钉在原地不能动弹。 沈缘不用听系统播报,秦昼的黑化值包上升的。 “圆圆。” 秦昼慢慢靠近他,沈缘下意识想要往后躲,却被他按住了肩膀,一双手臂圈过来,把少年完全拢入怀中,低沉的声音从脑袋上方传来:“对不起,是我给你的钱不够多。” 七万多块钱很容易就能补平。 但普通人拿不出来七百万。 秦昼抱着他闭了闭眼睛:“哥哥刚刚吓到你了,是不是?” “给你道歉,圆圆公主。” 沈缘的脸贴在了秦昼胸口处,宽阔的臂膀遮住了他的眼睛,少年伸手扒拉了一下,却猛然摸到一手黏腻湿润,他抬眼望过去,看见了秦昼右臂上一道可怖伤口,从手肘处横穿而下。 “你……!”他愣了一下,见秦昼也跟随着他的目光望过去,男人神色冷静地把蹭上来的袖口拉下去,声音平淡道:“没事,应该是逢的线裂了。” “你坐好,哥哥拿湿纸巾来,给你擦擦手。” 秦昼从休息室的抽屉里摸了张湿纸巾出来,抬起少年的手腕,将他每一寸指缝擦得干干净净,细致又温柔,其中夹带着一丝丝怪异,他似乎从没做过这样伺候人的事,动作间略有些生疏。 “怎么了这是?” 秦昼搓了搓他的手腕,少年皮肤又白皙又单薄,手指一搓便摸出一道红印子,可底下那层被搓出来的细小微不可见的小红点引起了他的注意。 沈缘随口胡扯:“气血不足。” 秦昼握着他的手腕看了一会儿:“哥哥给你找营养师补一补,” 他把湿纸巾扔到垃圾桶里,随后站起来一把将沈缘抱进怀里,轻巧地像是搂着一团软软的棉花:“还要不要princess?” 秦昼表现出来越是这么温温柔柔的,沈缘越是觉得诡异无比,像是恶鬼画皮,他下意识皱了皱眉,嘴上却撒娇道:“要,哥哥。” 秦昼笑了一声:“这会儿怎么又撒娇了?叫秦昼哥哥。” “秦昼哥哥。” 男人满意地眯起眼睛,他紧了紧手臂,道:“走,带你去内厅里,那边林星承在,有什么需要的想吃的东西,就和他要。” 第117章 “哥哥去把你想要的princess赢过来给你玩。” …… …… 付灼收了灯从车上下来,对着那边站着的人抬了抬手,道:“4号车没问题,动力装置安全,刹车片完整,装置齐备,可以上赛道了。” 对面的人朝他比了个“ok”的手势,付灼轻轻点头朝5号车走过去,这场比赛几乎是全资本家阵营,个个都是京都扎根了数年的家族少爷,付灼深知关晟川找他来没好意,于是只闷头做事,多余的话一句不说。 “麻烦,先检查我的。” 一道黑影落在他的面前,付灼关了警示灯朝来人看去,男人抱臂站在他的面前,一身极简装扮却隐隐有种不羁的氛围感,说出口的话似乎带着冰碴子。 付灼轻轻皱眉,道:“都一样。” “都会检查到的。” 秦昼笑了笑:“既然都一样先检查我的不行吗?我特别着急,男朋友很想要奖牌,刚才快委屈哭了,所以麻烦你,先检查我的车。” 付灼对他口中的爱情不感兴趣,他站起来:“可以,几号?” 秦昼转身指了指“8号。” “行,稍等。”付灼拿起工具走向后面。 秦昼看着他的背影,眉尖蹙起,这人表现得这么冷漠,像个冰块一样,平时都不晓得怎么养沈缘的,气血不足都不知道给弟弟补一补,拿哪门子的乔控制欲那么强? 他要不是圆圆的哥哥…… 对于付灼来说,先检查哪台车都不要紧,他只想好好地把这个工作尽快完成,拿到那份钱然后争取凑一凑,把小圆的手术费凑够了,如果正好有合适的配型,做完手术再养五六年,他的病就能完全好。 付灼检查着刹车片,一道声音从他旁边传过来:“哎呦,你居然早就来了?我都没发现,这么多年过去,差点儿认不出你了。” 付灼分出去眼神看了来人一眼:“关老板。”又转过头去继续自己的检查工作,完全不在意这人嘴里阴阳怪气的话语。 关晟川冷哼一声:“叫这么生疏啊?” 付灼声音平淡:“应该的。” 关晟川看着他手里的动作笑了笑:“前几年我开什么赛事也都叫过你,再好的技术工顶天了也比不过你啊,开那么高工资都不赏脸,非要在一个三线市里窝着,怎么偏偏今年就来了?” “缺钱了?付灼选手?” 付灼没应声,手指间的动作顿了顿。 “不理我。”关晟川靠在一旁,低头嗤笑一声:“还是说你更习惯杀人犯这个称呼?” -------------------- 第64章 海王渣男是小可怜15 关晟川的言辞尖锐刺耳, 像一把利剑强行横过来,他屈腿靠在车子旁边,刻意地压低了声音, 带着嘲讽意味的语调中充满了戏谑:“付灼啊,见到我这个老朋友, 也不知道要好好打声招呼吗?好歹我没对你落井下石呢,看看这个。” 他屈指敲了敲赛车表皮层,笑道:“想见你一面真不容易, 五年了,这还是你第一次答应我要来呢,对不起,开价低了,你要是真缺钱,待会儿陪我玩一把, 我给你翻三倍, 怎么样?” 付灼低头将手里的工具收好, 只道:“玩不了, 五年没碰了手生, 关老板有兴趣多玩几圈, 我就不奉陪了。” “……” 周围的气压一下子低下去,沉在两人之间, 空气中到处都充斥着浓重的火药味, 付灼神色淡淡, 似乎并没有被这件事惊扰, 他收了工具稍微直起身子来, 低着头又大略将这台车的外形设施看了一遍, 没发现什么问题。 “8号车, 检查结束,没有问题。” 关晟川的脸色沉了沉,双拳紧了紧,时隔五年付灼当年的轻狂早已经磨损成灰,如今那些年蝉联冠军的草根天才终究落回了泥里,可他却依旧感觉被付灼这样的态度生生再次压了一头,曾经那个叫嚣着要追赶付灼将他踩在脚底的人,现在却依旧没能触摸到他的屈辱。 “付灼!” 付灼抬起眼睛看着他:“关老板什么吩咐?” 关晟川上前一把揪住他的领口,恶狠狠地压低了声音:“……不管怎样,杀人犯就是杀人犯,你曾经的成绩早就作废了,我记得光赔钱你赔了多少,啊?小一千万是吧?” “全部身家都赔进去了吧?” 付灼平淡回望:“八百多万,怎么?” “八百多万说得这么轻松,你现在身上能拿出来八十万,就不会来我这里了。”关晟川冷笑一声:“我听说你带了个弟弟过来,高中生是吧?我还没见过,不如等会儿比完赛,让我们两个认识认识?” 付灼眉间轻蹙:“不方便。” 关晟川轻哼一声:“怎么不方便?你不是缺钱吗?叫你弟弟单独陪我聊会儿天,一百万我立刻打你卡上,我了解了解你这几年的情况,你既然不愿意跟我叙旧,我问问你那个弟弟还不行吗?” “关晟川。”付灼压低声音,音色里带着警告。 “想怎么选?你要么答应上场玩一把,要么……”关晟川靠近他的耳朵,低声笑道:“要么,我玩玩你弟弟……” “砰——” 一声碰撞巨响扬起沙尘,付灼一把将关晟川反手按在赛车上,手里的螺丝刀只差两寸就能扎进这个男人的眼睛里,他手指间发着颤,小臂的肌肉微微抖动着,连牙根都摩擦出刺耳的声音,付灼咬紧了牙,声音里带着冰冷寒意:“关晟川……” 第118章 关晟川瞳孔紧缩,看着那根螺丝刀越来越近:“你想干什么?!” 付灼靠近他,低声道:“关老板,我是杀人犯,要钱不要命的,五年前我能把他打成半身不遂,今天我就能把你的眼珠子戳瞎。” 当年付灼曾是草根出身,横空出世超越所有职业人员的天才,男人年少成名,总免不了轻狂桀骜,因此招惹了不少人,引来了无数人的嫉恨。 某次联赛中付灼以极其过人的优势拿到冠军,也曾孤高自傲口出狂言,一身年少意气风发,却未曾想第二次赛事中,他的刹车片出了问题,车子狠狠地翻在了赛道外的草地上,破损的铁皮将他的小腿压断,骨头折出了皮肉之外,触目惊心。 那场事故是冲着要他的命去的。 可惜付灼命大,车子几乎报废,但他仅仅是小腿骨折,他当然知道是谁最有可能买通检查技工,于是付灼一时冲动,拖着裸露着带血骨头的小腿,把那个人从领奖台上拽了下来,几拳下去把人打成了重伤。 付灼以“故意伤害罪”被提起公诉,法院考虑到那人收买检查技工,更换他的刹车片此事有错在先,最终判决了两年缓刑,附加一百万罚金。 这件事是付灼落魄的开始。 因为犯罪,他被取消了所有赛事成绩,终身禁止从事该职业,曾经获得的荣誉毁于一旦,年少轻狂慢慢磨灭,化作一地冷灰,付灼赔尽了全部身家,辗转去到了平岚市。 付灼不后悔,一点儿也不。 如果没有这件事,他就不会遇见沈缘。 关晟川恐惧得瞳孔发抖,嘴上却依旧不饶人:“……你这么大反应,戳到你软肋了?那个弟弟?” “就算我想玩他,你还真敢对我动手不成?” “试试。”付灼声音冷淡,手上的螺丝刀下沉一寸,冰凉的端部几乎已经触碰到关晟川的眼球:“你敢碰我弟弟,我就弄死你。” 关晟川牙齿发抖,在嘴里碰撞出刺耳的声音,他原本还能凭着一身骨气在付灼的面前强撑着,可当这根螺丝刀真正要落下来,他还是忍不住闭了眼睛。 “哎,那边儿怎么了?出什么事了吗?!” 远处有人注意到了这里的情况,连忙跑过来询问,付灼手指一翻顺势将螺丝刀收回袖口中,面不改色地俯身把工具箱盖子合上,对着来人平淡道:“没事,关老板眼睛不舒服,我帮他看了看。” 男人神色冷静:“马上要比赛了,麻烦你带他去滴个眼药水,我还忙着检查下一台车,不太能走开。” 来人连连点头应声,付灼转身就走,身后关晟川却脚腕一软,大汗淋漓地跌在了地上。 秦昼小臂上的伤口裂得有些厉害,血水已经染透了黑色衬衫,他在付灼去检查自己的车子前又回了趟厅内,叫随行医生简单处理了一下伤口,用绷带包扎了才又重新下来,完全不知道自己已经错过了一场没有硝烟的冲突。 “开赛这么早……”秦昼一边捏着手臂回到等候区,一面又忍不住低声骂道:“哪个狗东西安排的时间……” 都来不及去内厅里再亲亲他的小男朋友。 …… 坐在内厅沙发上低头认真喝酸奶,忽然收到男主黑化值上升了一点的沈缘:“?” 搞什么啊? 网恋莫名其妙的奔现很突然,男主这个黑化值涨得也很没规律,沈缘根本不知道从什么地方下手,剧情偏移点就偏移点吧,当务之急是把秦昼的黑化值降下去,他的任务就可以完成一大半了。 这沙发稍微有点高,少年坐在沙发上,脚尖几乎无法触碰到地面,被林星承拿来的毛绒兔子拖鞋挂在他的脚尖欲掉不掉,白兔子耳朵却向下垂在了地面上,沈缘咬着酸奶吸管低头拿着手机无聊地开始玩消消乐。 “哎,那个谁……”林星承合上笔记本站起来指了指他,一时没想起来少年的名字,只记得秦昼不停地嘱咐他时喊的那几句圆圆,但这个明显是小情侣之间的爱称,难道他能跟着这么叫吗? “沈缘。”少年抬起眼睛提醒道。 林星承恍然大悟,他点了点头:“沈缘,我临时有点儿事儿要出去一趟,你一个人在这里可以吗?有没有什么想吃的东西?我提前给你安排。” 沈缘松开咬着的吸管,轻声道:“没有。” 少年眉眼间略带些冷色,声音却轻轻软软的惹人喜爱,粉白色卫衣穿在身上只显身姿清瘦,即使坐在那里脊背也是挺直的,没有丝毫惰怠的味道。 “哎呀,不行。” 林星承稍微回了回神,在原地纠结了一会儿,又重复道:“不行不行,要是让你一个人在这儿待着,万一出了什么事,秦二少得发大疯……这样。” “我找朋友来照顾着你,怎么样?” 林星承心中似乎已经有了人选:“我一会儿叫关斯言来这边,你不用理他,他那个人吊儿郎当的没个正形,要是见你不说话故意来闹你,你尽管扇他就行。” “啊……” 真的可以吗? 他这算不算是又被人转手照顾了? 事实证明,林星承的话丝毫没有夸大,甚至有含蓄的成分,沈缘喝完酸奶,只坐在沙发上玩了一把消消乐,看见通关的图标后,正准备要起来把酸奶盒子扔到垃圾桶里,一只手从他头顶横空探过来,给他点开了下一关。 第119章 沈缘:“……” 关斯言低头站在少年身后:“怎么不继续玩了?” 沈缘皱起眉头:“我要去扔垃圾。” 关斯言一手将他手里的酸奶盒拿到手上,随手一抛,酸奶盒子准确落入了不远处的垃圾桶中,男人轻笑一声:“扔个垃圾还要下去跑那么远,秦二少居然喜欢你这样的小孩子,这么大了还玩消消乐……幼不幼稚?” 沈缘神色间已经有些不虞:“秦昼哥哥喜欢我关你什么事?你离我远点。” “哦——”关斯言恶意地拖长了声音:“秦昼哥哥,叫得真好听。” “你也叫我一声斯言哥哥试试?” 沈缘闷头被迫继续玩下一关,闻言心头涌上来阵阵恶寒,他撑着手坐到沙发最边上,离这个人远了一些,岂料关斯言却轻松翻过来,坐在了他的身边:“我有那么可怕吗?怎么还躲我?” 沈缘没有回话,只是低垂着眼眸,将注意力完全放在了那关小游戏上,关斯言靠在一边观察着他的动作,眼睛微微眯起来,少年指节细瘦青葱似玉,食指在屏幕上滑动时落下的影子都叫人感叹,真的漂亮极了。 “嗯……”关斯言坐近了一点儿,盯着他白皙无暇的侧脸,心中忽然有些意动起来:“我说你啊……有没有考虑过再谈一个男朋友?” 沈缘的睫毛跳了跳,还没反应过来,面前的男人忽然伸手捏住了他的下巴,迫使他仰起了头,黑色影子慢慢压下来,关斯言的脸停留在距离他几寸远的地方:“怎么样?你先考虑考虑?秦昼那个脾气你以后指定受不了的。” “我当三也行。” 沈缘:“……” 哥们儿,你是四。 -------------------- 我没忘了关斯言哈哈哈哈,他真的很抽象 第65章 海王渣男是小可怜16 “怎么样?考虑一下?” 关斯言的脸慢慢靠近, 带着戏谑笑意的瞳孔里倒映着沈缘的影子,那张唇启启合合说着骇人的话,刹那间机乎就要触碰到少年微微张开的嘴唇, 却始终差着一寸微妙的距离:“我给你做地下情人,等什么时候秦昼的脾气你受不了了, 就到我那里去……我脾气好,从来不和别人生气。” “你不要开玩笑了,我们又不熟……” 沈缘下意识想要往后躲一躲, 关斯言却反手一把按住了他的后脖颈,这道力有些突然,沈缘一个踉跄撞进了他的胸口间,将鼻尖撞出了酸痛的感觉,忍不住低低呼喊了一声。 少年眼珠表面泛起一层生理性泪水,像是海底的小美人鱼噙着白亮亮的珍珠, 沈缘薄唇微微张开, 喉咙里抑制不住般发出几声意味不明的细小声音, 关斯言瞧着他, 嗓音有些低沉:“不熟吗?” “不熟, 你再这样我就……喂!” 沈缘垂眸抬手用力推了他一把, 面前男人却像钢水浇灌的柱子一样在原处纹丝不动,甚至更加靠近了些, 关斯言的手按住他的后脑, 两个人的嘴唇之间再无缝隙, 却只是轻轻挨着, 沈缘退无可退, 眼睁睁看着关斯言靠近。 关斯言细细地看了他一会儿, 嘴唇忽然顺着沈缘的脸部中央上移, 在他鼻尖处轻轻吻了一下,又挪到了少年眼睫下方,湿润的灰色睫羽有些稍微弯曲的弧度,如果凑近了看不大明显,后半部分的睫毛却直直地垂下,在少年眼睑下方落下一片阴影。 “你!” 沈缘彻底愣住了,再恢复光明的时候,他原本就已经被眼泪打湿的睫毛如今惨状更甚,变成了湿漉漉的一片——谁家好人舔别人的眼睛啊! 关斯言这个人……他的脑子构造为什么就和一般人不一样呢?沈缘不想直接骂他是神经病,可但凡是个正常人在这里,就算是对他一见钟情了或者已经猜出来他就是网恋对象,也没有人抢着要当小三吧? 他不仅想当,他还很跃跃欲试。 他不仅跃跃欲试,沈缘甚至有种莫名的感觉,他觉得假如他直接开口说“对不起哥,你来晚了我有小三你只能当小四了”,关斯言可能最多琢磨一下小三和小四有什么区别,然后继续跃跃欲试。 “……” 沈缘眼睫湿漉漉的眸间一片恍惚,他好半天没能回过神来开口说话,甚至连一时的反抗都忘了,只能任由关斯言的嘴唇轻轻磨着他方才撞疼了的鼻尖。 就在这个时候,关斯言的唇重新落回下方,男人伸出舌尖轻轻舔了舔少年形状漂亮的唇珠,将沈缘的嘴唇也沾得湿漉漉的:“……这下熟了,是不是?” 沈缘神色一顿,对着他的脸就猛扇了一巴掌,或许他也没想到林星承临走的时候嘱咐的那句话居然能用上,面对关斯言这样的人,真的很容易叫人想把他扇飞。 “混蛋!你凭什么舔我!” 关斯言被打得别过了脸,沈缘的力气不大,但突如其来一个耳光还是叫人有些措手不及,男人左颊处泛起淡淡的红肿颜色,他轻轻“嘶”了一声,咬了咬嘴里被磕到的那块肉,忍不住轻笑出声:“看起来你脾气也不太好啊……” “小圆。” 这样挺好,互补。 沈缘一愣:“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关斯言道:“我随口猜的,一猜就猜中了,真稀奇。” 未等少年回答,他却又低头笑了一声,嗓音里夹杂着戏弄人的笑意:“刚才那句是骗你的,别信。” 第120章 沈缘一时无言,心中莫名地升起一阵火气,却又像是看着自己教的傻子考零分无能为力一般,没有任何办法去把关斯言这张贱兮兮的嘴堵上。 v20找代骂,急需。 关斯言弯着眼睛,笑眯眯地看着他:“其实是林星承告诉我的,他托我来照顾你……” 那就是还没掉马。 沈缘刚想暗暗松一口气,岂料这口气还没吐出来,面前的男人却忽然搂住了他的腰身,将他用力按在怀里吻上了他的唇,关斯言并不深入,只是有一下没一下地像逗小猫一样轻轻亲着,末了他道:“不好意思,这句也是骗你的,别信我。” 沈缘:“……” “你,你等等,别亲我!” 沈缘捂住嘴,声音有些闷,他看着面前的关斯言,正了正神色道:“我知道你……你是不是早就发现我了?” 关斯言想了想:“没有很早,上次和秦二在一块儿喝醉了出了点事故,后来见到你才猜出来的。” 这太容易猜出来了,没这点儿眼色他早就没法在关家待下去了。 “对不起,第一句是真的。” 沈缘问他:“上次是什么时候?” 关斯言看着他,伸手勾了勾沈缘的下巴:“就是你给我发过膝袜照片的时候,很好看,是你自己买的吗?还有蝴蝶结。” 这么早? 沈缘心里惊了一下,他按捺住心头的震惊,忍不住道:“以前我不懂事才网恋的,只是觉得好玩,现在已经和秦昼哥哥在一起了,所以……我还你钱行不行?” 两个人的战场已经可以预料到有多么激烈了,如果关斯言再加入进来,那岂不是一团糟?到时候就算把他平均分成三份都不好使啊! “那些算几个钱?你还我也懒得要,你有兴趣不如上街头撒着玩。”关斯言掀起眼皮,道:“我不是说了可以做三?又没打扰你谈正经恋爱,这也不行?” 沈缘默了默:“没有人会……想当三。” 更没人这么积极。 “我想啊,”关斯言语调轻松:“你不用担心出什么问题,秦昼要是发疯,我就说是我勾引的你。” 沈缘无话可说。 关斯言等了一会儿,问他:“小圆不说话是答应了?既然答应了,是不是可以叫我一声斯言哥哥了?” 沈缘摇了摇头:“不叫。” 关斯言靠近他,轻声道:“你叫一声,哥哥给你买漂亮裙子穿,你不是最喜欢穿裙子了吗?” ……这到底是在奖励谁? …… …… 沈缘摆脱似乎抽风的关斯言后便立刻从门口跑了出去,这座观赏厅大约有三四层楼那么高,层层都安装的巨大的落地窗,通过透明玻璃窗往下看,可以很容易看到赛场的即时情况,每一层还附带有现场大屏转播,现在比赛似乎已经开始,大厅里的人聚精会神地关注着赛况,没人注意到悄悄跑出去的少年。 沈缘按下1f,顺着电梯下去,刚刚只小跑了几步便有些累得气喘吁吁,心脏砰砰地跳起来,忍不住停下来歇了一会儿。 他这个病的确是这样的,经常会气短感到乏力,皮下出血这些都算是家常便饭,再严重一点就是高热惊厥,甚至犯了急症死得突然的情况,世界上也不是没有出现过。 如果不是付灼每天看着他吃药,说不定他现在连床都不能起,要是哪天死了都不会有人知道。 “小圆。” 沈缘歇够了抬脚准备继续走,却不料前方一只手猛然将他扯进了怀里紧紧搂住,男人隐含担忧的声音响在头顶:“这么急干什么?累成这样。” 沈缘眼睛亮了一亮,他仰起头:“付灼哥!” 付灼把工具箱搁下去转手将少年抱起来搂在怀里:“哥不是让你在上面等着吗?怎么这么着急就下来了?” 沈缘窝进他怀里缩着脑袋道:“我想下来找付灼哥,上面太闷了,没有好玩的,哥明明说一会儿就回来,可是我等好久了……” 付灼摸了摸少年的额头,声音轻柔地哄他:“对不起,哥去久了,小圆原谅我好不好?” 他问:“要不要去现场看看赛车?” 沈缘心跳停了一拍,比赛现场秦昼在那里,一会儿关斯言说不定也会去,要是让他们三个人同时遇到,那还得了?且不说他能不能招架得过来,光是这仨人凑一块,都会让人觉得是犯罪现场。 “我不想看。”沈缘贴紧了他的胸口,声音软下去撒娇道:“我想哥陪我就好了,我们去场外散散步好不好?哥好久都没叫我一起散步了,我还想去去游乐园坐摩天轮,和哥坐一起的那种……还有还有,去年冬天哥给我买的红薯,我也想吃。” 付灼忍不住笑了一声:“小圆怎么忽然想到去年了?” 那个时候沈缘刚被他捡回家里没一个月,尚还有些胆怯地想要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少年在他外出工作时搜索网上的教程想要做一顿饭,当天晚上付灼回到家,却只看见碎了一地的玻璃,和已经烧穿了的锅。 当时已经很晚了,附近的门店都已经在风雪中锁紧了大门,付灼将少年按在椅子上收拾好一切,等沈缘凑过来小声跟他道歉的时候,他才反应过来这个小少年晚饭还没吃。 于是他将沈缘裹成了一个圆球,带着他走出了家门,绒线的帽子紧紧盖住了沈缘有些泛红的耳尖,付灼拉着他的手踩着硬雪,只听他低声抱怨:“付灼哥,我看不到自己的脚……” 第121章 街上空空荡荡,付灼寻找许久也只看见了一个卖红薯的摊子,他停下来挑了一只胖圆的红薯,老板用塑料袋装起来递给他,滚烫的红薯心将他的手心烧成红色,付灼蹲在路边,看着面前少年就着他的手咬了小小一口,含在嘴里嘟囔着说好甜时,却再烫也不舍得松手。 那时候真好。 除了没钱,一切都好。 付灼回想起去年初遇沈缘时他的模样,再对比现在晴朗小少年,心中也不禁升起一阵“终于把自家孩子养好了的”欣喜,他脱下自己的外衣给沈缘穿上,像一年前大雪漫漫时那样裹住他,道:“小圆,哥带你去玩一天。” 对比京都这个顶尖繁华的都市,平岚市显然有些寒酸,沈缘在网络上见过的东西不少,还是第一次在现实中看见真正的百都之首绮丽辉煌的样子。 两个人在外吃了午饭,又去了游乐园玩了好几个小时,沈缘的身体状况不支持他玩那些刺激的游戏,最多只能在底下看着比他小的孩子在海盗船上吱哇乱叫,羡慕是一回事,但沈缘在摩天轮旋转木马或者漂流小船上看风景也很开心。 付灼再接到通知要回去做例行检查的时候,几乎已经临近夜晚,少年蹭在他怀里轻轻闭着眼睛哼哼唧唧,整个人完全是一副恍惚的状态,发丝上还系着一只亮晶晶飘起来的透明气球。 刚才回来的时候,付灼看见路边有人在卖那种小孩子喜欢的发光气球,便上前去买,却未曾料到就是这么一会儿的时间,沈缘被一个调酒师搭讪,意外喝了一小杯浓度不高的酒,所幸后续观察没出什么事,也没发热发病,只是醉了一些。 “哥要去继续工作了,小圆乖乖在这里等我,不要乱走,待会儿哥带你回去睡觉,好不好?”付灼低头搓了搓少年有些泛红的脸,温声嘱咐着他。 “付灼哥……”沈缘开口时有些含糊,他抱住面前的人努力踮起脚尖仰头:“抱一下……要哥抱抱我……” 付灼依言将他抱了一会儿,看那边发过来消息在催,实在是有些来不及,便狠心将他搁在了椅子上:“小圆乖乖的。” 沈缘拽住他的袖子:“还要哥亲亲……” “好,亲一亲。”付灼低头在他唇间落下一个轻轻的吻,见少年眸子恍恍惚惚含着水光,忍不住低笑一声:“……回去了再亲,乖啊。” 他又哄了哄沈缘,站起身来转头欲要离开。 “叮。” 一只丝绸带子的金色带西方古典花纹的金奖牌在地面上打了个转儿,清脆一声坠到他的脚边,前方男人低沉的声音在略微昏暗的环境里响起,如同地狱中恶鬼吐露怒火。 “亲哥哥?” “亲嘴的亲哥哥?” -------------------- 打起来打起来!(看热闹不嫌事大) 第66章 海王渣男是小可怜17 天色已经有些晚, 窗外的霞云渐渐暗下去,透过窗子只有一片惨淡的路灯灯光照射进来,半憩在椅子上的少年仰头扯着付灼的袖子, 嘴里嘟嘟囔囔不知道在说什么,他明明坐在一个较为隐蔽的昏暗位置, 头顶上挂着的那只透明发光气球却轻易反衬出了沈缘双颊边的淡淡靡红。 秦昼还没能来得及换下那身比赛时穿的职业衣裳,黑白相间的衣服臂膀处贴着颜色鲜亮的金属袖标,他的瞳孔似是被袖标反射出来的光线直直照入了眼睛里, 几乎在黑暗中紧紧缩起,衬得眼珠下那片白色更加明显。 那块princess奖牌落地,男人低沉喑哑的声音随之响起,如同金属间击打的刺耳余音:“可以亲嘴的亲哥哥?” 他简直把“来者不善”这四个字写在了脸上,付灼下意识将扯着他袖子不松手的沈缘护在身后遮掩住,眼睛看向前方的不速之客:“与你无关, 秦先生。” 昏暗的环境太容易激发情绪, 秦昼站在较亮处, 却通过沈缘发上系的那只气球中的光, 完完整整地看清楚了两人之间所有的动作。 少年似乎有些不清醒, 脸上那抹霞红颜色彰显着他的醉意, 或许……在他开着车在赛道上飞驰,对那只princess奖牌势在必得的时候, 或许在他即将冲线的那一刻, 在他已经想好要以什么样的方式, 用这枚奖牌来哄他心爱的少年的那一刻, 沈缘正喝醉了酒, 与他人激烈拥吻。 再深入的, 他不敢想了。 秦昼的声音有些发抖, 他垂在身侧的手紧握成拳,强行压抑着心头升起来的那阵不由他所控的怒火:“……他是我的男朋友。” “你说与我无关?” 付灼背手握着身后少年单薄手腕,将他的手指拢在自己袖中,闻言眼睫微微沉了一下,他问:“哪个?” 秦昼微愣一瞬:“你什么意思?” 付灼站在暗处,声音听不出起伏:“天蝎座?” 秦昼没说话,他下颌线条紧紧缩起,在昏暗之中拉成一条锋利直线,握起拳的指节发出了阵阵细微声音,如浪潮般的怒气渐渐将整颗心脏填满,愈发不能控制…… “七万八千四,我已经把小圆欠你的钱转还回去了。”付灼抬起眼睛,声音略微沉下去:“你和他没有任何关系。” “你算什么东西?你说没有关系就没有关系?”秦昼上前两步,与他同样站在了较为昏暗的地方,两双不同的眼眸对视着,在黑暗中划出狠厉的刀光剑影,两人身高相差无几,逐渐成对峙姿态。 第122章 付灼道:“我告诉过你,离他远点。” 秦昼的脸色黑沉沉的几乎成了墨池,他压着喉咙里的愤怒,冷声开口问道:“你三我三?” 付灼道:“你。” 秦昼咬紧了牙根,脸部的肌肉有些微微抖动,他压低了声音,道:“开个价,给我让位置,你滚蛋。” “不可能。”身后少年的手指无意识地钻进了他袖口深处,沈缘迷迷糊糊地斜在椅子上,只觉得耳边吵吵嚷嚷的叫人厌烦,于是将脑袋也凑近了付灼的手,嘴里又嘟囔了几个听不清的字眼。 秦昼冷笑一声:“你叫我离他远点,这么有自信他会选你,怎么不叫他自己来跟我说?让开,我亲自和沈缘聊。” “他喝醉了,不方便。”付灼站在原地纹丝不动,甚至将身后的少年遮得更严实了一些,只余沈缘半寸衣角还露在外面,他好似已经换过了衣服,现在身上穿的,是一件咖色的薄绒外套,里面的白色内衬袖口带着透明的小花边。 少年似乎开口说了什么话,秦昼距离他稍远一些,没有听清,在近处的付灼却回身屈膝低下了头,一手捂住了少年泛红的耳尖,低声哄道:“没事没事,别怕。” “哥给你捂住耳朵,吵不到的。” “砰——” 秦昼脑子里那根拉紧的弦彻底绷断,伴随着一声沉闷重击,空气中仿佛生出了一道无形的裂痕,带着狠厉气息的血腥味在这处隐蔽空间内慢慢散开。 付灼正屈身摸着少年脸颊,轻声哄着他睡觉,一时躲避不及,被秦昼挥拳打在了侧脸处,嗡嗡的耳鸣声直冲大脑,他用力压了压自己的耳朵,那阵直痛神经的疼痛却始终挥之不去。 秦昼已经丧失了身为一个人的理智,他只看见自己喜欢的少年正在别人的怀抱中撒娇,如此刺眼,扎得他心里头千疮百孔地流出冷透了的血水:“让沈缘跟我聊。” 付灼还是那句话:“不可能。” 他一手接住秦昼打过来的第二拳,反手向侧边用力将他的拳头挥到一边,付灼的脾气虽然在这五年之内早已经消磨了不少,但这并不代表他五年前徒手把人打成重伤的事情不会再现。 秦昼小臂伤口处刚逢好的线再次因肌肉膨胀起来而彻底绷开,鲜红的血顺着他的指节滴滴落下来,染脏了一小片地板:“你凭什么代表他?你姓付他姓沈,我早该知道你们不是亲生兄弟……真好笑,他那么说我就信了,我也是蠢货。” 付灼:“你知道就好。” 秦昼的眸色沉了沉:“你还真觉得沈缘是喜欢你吗?” “……” “你趁早腾位置,当三我认了,可沈缘要是真喜欢你,又怎么可能在我怀里乖乖地叫我亲他,他要是真他妈喜欢你,怎么可能会让我这个三出现在这里?!” “难不成他是喜欢你?” 付灼平稳的情绪终究被打破,黑暗中的炸药接触到了那星火花,在空气中炸开烟尘,他的下颌线紧紧绷起,微微仰头反问道:“我们睡过,很多次。” “秦二少觉得呢?” 秦昼脸色一变,当即狠狠一拳袭过去,付灼正面迎击,将他这一拳接下,猛然一个回旋松开背后沈缘的手指,将战场转移到几步之外,两人瞬间扭打在一起,如同暴怒的狮子一般冲着要命去似的用锋利的爪子击打对方。 沈缘被这接连几声巨响惊醒,少年酒意未消,眼前尚还有些模糊,却清晰地意识到了这场争斗到底是因为什么而起,他扶着一旁的把手站起来,连忙劝阻道:“别打了,别打了!” “都住手!” 见两人像是没听到一般继续扭打,沈缘迫于无奈之下只能赶紧跑上前去,这个距离太近,一个不注意说不定谁的拳头就会落在他的身上,付灼神色顿了顿率先停手,他将沈缘拉进怀里,抬起头与同样满脸血迹的秦昼对视。 “你还想怎么样?” 秦昼嗤笑一声:“不怎么样,打死一个算一个,谁赢了谁拿话语权。” 沈缘梗得差点儿一口气没提上来:“你们到底想干什么啊?!”他挣脱开付灼的手,上前两步看着眼前低低喘着粗气的秦昼,轻声道:“这件事,算是我对不起你,你想怎么样就说,要么打我一拳也行,我站着不动,别伤害付灼。” 秦昼盯着他的眼睛没说话。 他想:人与人之间还真是不能比较,要是只有独独一个人在,自己就算小臂的伤口彻底崩裂了,几乎能看得见里面的模糊血肉,他在沈缘的面前都不会喊一声疼,可如今他站在这里,面前是他喜欢的少年在劝解他,不要伤害另一个人,可明明他也是满身淤伤,臂间血流不止。 这番对比下,怎么想都有些可怜。 秦昼扯了扯发疼的嘴角,低声道:“沈缘,我想跟你单独聊。” 沈缘问他:“聊什么?” 秦昼低笑一声:“还能有什么?” 沈缘点点头:“好,我们单独聊一下。” 他话音刚落,秦昼一把扯住了他的手就要转身,岂料付灼此时也伸手拉住了他,沈缘如今成为了一只被两个男人同时牵在手里的鱼,他暗暗心想:不会真要平均分成两半吧? 秦昼的目光上移:“付灼,松手。” 付灼不理会他,只是看向沈缘轻声道:“哥等你回来。” …… …… 秦昼的力气实在是有些大,步子又快,每一声鞋子踩在地板上的声音,都叫沈缘心惊肉跳,他被扯得手腕有些疼,忍不住低低呻吟一声,前方男人停下脚步,转身看了他一会儿,忽地屈身将他完全抱了起来。 第123章 “喂!你……秦昼!” “松开我!” 秦昼一言不发将他抱紧,少年看起来清瘦无比,抱起来也没多少分量,似乎只是一些必要的骨头交接在一起所形成的一副傀儡架,以前总觉得他又软又甜,脸颊上白皙的肉都是嫩嫩的,如今再真正抱在怀里,反而觉得轻飘飘的毫无实感。 抓不住,松不开。 他单手搂着怀里不停挣扎的少年,用另一只手打开了面前的门反手锁上,“咔哒”一声清脆,秦昼的心脏忽然随之跳动了一下,他将怀里的人稳稳搁到床上,随及拉了椅子来坐到他的对面。 沈缘摸着底下软乎乎的床垫,有些紧张般问道:“这是哪里?” “我的房间。”秦昼笑了一声,道:“我锁门了。” “你想干什么……?” 沈缘心头轻轻跳了一下,阵阵恐慌如乌云笼罩,眼前的秦昼和平日那个轻轻地叫他“圆圆”的人并没有什么两样,除去他身上衣服的褶皱和满手血污,甚至他的表情也没有什么可以指摘的地方,但就是很不对劲,非常不对劲。 他像是感觉不到自己手臂间的伤口早已经裂得不成样子,逢好的线断成一段一段,从血肉里裸露出来,满手黏腻的血已经干涸大半,秦昼微微俯身靠近他,深色瞳孔之中倒映着少年清丽影子:“我们试一试,好不好?” 沈缘一愣:“什么?” 少年话语尾音还没落地,一双带血的手忽然捧住他的脸吻了上来,夹杂着灼热怒火和血腥疯狂的气息席卷而来,沈缘的舌尖被男人含入口中疯狂,少年唇齿被迫打开,几乎是片刻间,嘴唇便被啃咬出了肿意。 “秦……秦昼!放开我!” 秦昼挪开脸时两人唇角处蔓延出一道晶亮白丝,少年跌倒在床榻间轻轻喘息着,脸颊间泛起更深的红色,他唇间微微肿起,带着晶莹的湿润颜色,更显面容白皙无暇。 “我也能让你舒服。”秦昼捧着他的脸,声音低沉:“等你试过我,再做选择。” 带着薄茧的手指触摸到沈缘腰间皮肤,少年浑身一颤,两只手却被秦昼紧紧捏在了一起,不许他反抗(此处细节已删,放我出去) 三分钟的拥吻如同三个世纪那般煎熬无比,沈缘仰头紧咬住唇,眼珠微微颤动着,末了潮水涌上来,将他整个人笼罩在那翻浪之下,少年张开嘴唇,不停地断断续续喘着气。 秦昼复又凑上来亲了亲他:“别怕,别怕,哥哥慢一点来。” “啪。” 沈缘挣脱了束缚,反手狠狠扇了他一个清脆响亮的耳光,一个不觉得解气,又再次打上去另一个,两个巴掌的反作用力将他的手心震得微微发麻,秦昼侧着脸,好长时间没开口说话。 “滚!你滚!不许碰我!” 秦昼握住少年即将要踹到他胸口间的那只脚,抬起眼睛来看着他,声音忍不住低沉下去:“和付灼睡可以,和我不行?” “我也是你男朋友,我不能碰,是吗?” 但他的确不是沈缘的男朋友,只是他自以为是罢了,放在哪个道德层面上来说,他都只是一个被人唾弃活该被沈缘欺骗活该被他扔掉的三。 活该,真是活该。 被骗就算了,被当作三也认了,秦昼这辈子自认没心甘情愿在谁面前低过头,沈缘是第一个,还是那句话,人和人真是没法比较,一比较就比较出来事儿了,他这样的人,有一天也会被人这般对待,如同垃圾就该待在垃圾桶里,居然生出了这样的感觉。 秦昼竭力放软了声音,问他:“圆圆,你选我,还是选他?我不强迫你做了,只问这一句。” 他的心脏剧烈跳动着,仿佛即将要冲出胸膛,自觉跳到沈缘的手里,用刀剖开最深处给他看,灼热的气息慢慢冰冷下去,面前少年没有做出选择,没有开口说话,他坐在床边低眸皱着眉,几乎要闭上眼睛不看他。 “我们完了。” 秦昼留下他最后一份自尊站起身来,刚走出两步,身后却忽然传来巨响。 他回头看去,玻璃制品的水晶琉璃小床头灯“啪嗒”一声坠在地上碎裂,刚刚还扇他巴掌的小少年已经顺着床榻软下身子,跌在了一片血泊之中。 “圆圆!” -------------------- 秦昼上一秒:我们完了 秦昼下一秒:圆圆!(声嘶力竭版) 被锁过一次版 第67章 海王渣男是小可怜18 秦昼从未感觉世界上有一种痛苦居然离他如此近, 近到如同鱼线在胸腔中把心脏残忍分割,只留下血淋淋的几块烂肉尚在蠕动叫嚣,自与胸腔摩擦处发出几声惨惨哀鸣。 少年跌倒如那盏琉璃圆灯坠地, “咔嚓”一声裂成碎片,他的手臂下枕着房间内铺开的淡灰色地毯, 自口中不断涌出的血迹染脏了那件带小花边的白色内衬,如此对比之下,竟显得沈缘的面容比亮着的白色灯光更加苍白, 瘦弱躯体蜷缩在一起,似乎一眨眼,他便要纵身飞离而去。 “圆圆……沈缘……”秦昼一口气没能提上来,喉咙里早已经被无尽的恐慌堵塞阻滞,几乎是在沈缘跌倒的后一秒钟,他便已经上前去俯身想要将他横抱起来, 手臂触碰到少年单薄瘦弱腰身, 他的手微微颤了一下。 而后想要将人拥抱起来时, 他反而像是丧失了所有气力, 整个人发抖如筛糠, 尝试几次才将少年完全拢入怀中, 从沈缘鼻腔和唇齿间不停溢出的血水将他胸口间的布料浸透,无比冰冷的黏腻浓稠触感叫他的体温骤降。 第124章 “圆圆……醒一醒, 别睡。”秦昼搂紧了他, 站起身来时大脑一阵恍惚, 脚下踉跄几步, 他将自己的衣服外套覆在了沈缘肩膀上面, 然后迅速转身出门, 凌乱步伐昭示着他的慌乱, 心脏跳动的声音早已掩盖了沈缘微弱的呼吸声。 “别睡,别睡。” 秦昼打开车门,将怀里已经昏厥的人安稳放在了后方座位上,又拿衣服叠起来搁到他的后脑下方临时当做枕头叫他靠着,事发太过突然,这个赛场内虽配备了一些医务人员,可沈缘这样大面积皮肤出血的状况明显不是外伤所致,与其叫他们检查过后再送到医院,不如直接去医院来得方便。 手臂间的伤口裂出缝隙,几乎已经可以看得见底下的脂肪层,秦昼拿车上的绷带随手缠了缠,在末尾处打了个死结,整个过程不过四五秒钟,可就是这么一会儿时间,那层绷带却已经被血浸透。 至少不妨碍开车了。 他一脚油门飞驰而去,面不改色地看着红灯在他的头上迅速扫过,窗外的场景变换迅速,几乎无法定格成画。 秦昼不是个爱开快车的人,甚至在很长一段时间之内,他只愿意在凌晨几点钟开车出门吹一吹夜风,想一想他过得稀烂无比的前半生,怀揣着不活就死的心情,重新回家里艰难入睡。 事情的转变来源于他与家里争吵不休再次摔门而去的那天晚上,秦昼在某社交平台发布了他开车停在江边的一张图片,文案是平台自动匹配,这台车是他妈妈留给他遗产的其中一小部分,也是前世沈缘做手术差一些钱时,他想卖掉凑钱的那台。 私信界面弹出陌生人小红点,秦昼靠在江边抽烟,风抽一口他抽一口,到最后风背刺他,火星把他的指尖烧出了燎泡,秦昼鬼使神差地点开那条私信,屏幕上只有短短一句话。 【哥哥你是不是很难过?】 有这台车的价值在这里,私信他的人不少,大多来自于附近的一些小网红,秦昼翻看了这条消息所有人的主页,只看见了一些p图很过分的照片,和萌萌颜文字表情的简介。 这人自称叫作圆圆,一个很大众的网络昵称,第一天他与自己聊人生的意义,聊未来聊过去聊理想,这人的认知水平或许并不太高,秦昼有一条没一条地回复着他,只当做消遣。 第二天他开始与自己聊音乐聊艺术,他说到巴赫,说到莫扎特,说到贝多芬,说到艺术与思想互相影响的古典时代。 他的认知太过于浅显,秦昼本应该不再理他的,但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这个圆圆和其他人不一样,就像稻穗地中中万千丰收金黄,他是那其中独树一帜,郁郁葱葱的小树苗。 秦昼封闭许久的心头第一次松动,他以为一见钟情已经是这个世界上最浅显的东西,但却未曾想到自己隔着一道屏幕,爱上了一个人澄澈可见深处的灵魂,他隐隐期待着下一次交谈。 第三天他说:哥哥要不要看看腿? …… …… 深夜的医院依旧忙碌,秦昼将怀里的人交到医生手上做治疗,他的臂间轻轻一松,却仿佛巨石砸了下来,将他磕得头破血流,恐慌的思绪缠绕在一起打成死结,秦昼站在亮堂堂的走廊外面,心脏随着外头凌乱光线不断跳动。 因酒精和情绪激动所引起的高热,昏厥,皮下出血,甚至会危及生命,这到底是什么病症? 秦昼一直以为沈缘在信息中说自己生病是网络上学习骗钱的一种手段,这种骗局他并不是看不出来,只是不去怀疑他罢了,所以沈缘要多少钱他就依言发多少,几千几百这些都是小数目,不到一个月七万多块钱,他随手发过去这些钱,加起来统共也只是寻常家庭半年的生活费用。 可如果他真的生病呢? 如果他说的都是真的,如果那些全部都是现实,十九岁的少年无父无母,流离失所,满身病症却依旧坚强着挺了这么多年,每天都在恐惧死亡的临近,他在网络上寻找那些看起来家世不斐的人,以聊天的方法,以拍摄照片引诱的方式来赚取一些治病的钱。 如果是这样,他又有什么错? 错的应该是他。 秦昼握紧了手臂间的伤口,疼痛让他的大脑更加清晰,他回想起沈缘一声不响断掉所有联系的前世,少年最后一通电话的声音他依旧记得,如同从空谷中传上来的余音,绕在他的耳侧不肯消散。 他说:“哥哥,我下周就要去做手术啦!” 秦昼当时因为逃离秦家银行卡被冻结,没有流动资金,所以他自己私下在做一些产业,身上能拿出来的钱确实不多,还要防着秦家那边拿他住过精神病院的凭证,将他的事业搞垮,那时的确有些艰难,但男朋友要钱,他也都分文不差地给了。 秦昼问他:“还差不差钱?” 沈缘沉默了一会儿告诉他:“其实还差一些……但我借一下贷款,应该是可以够的,等病好了,再慢慢地还就行了……” 少年声音很轻:“谢谢哥哥的钱,亲亲哥哥。” 这句话将秦昼的心脏彻底戳得软烂,他极其敏感地意识到了沈缘话语中的不同寻常,如果治病只是仅仅需要一些钱,贷款确实是个好办法,但沈缘病成那样,要是贷款早就贷了,况且他能拿什么做担保? 秦昼问他:“高利贷?” “不行,圆圆。”秦昼的话语开始有些着急,那时他的卡里仅剩的钱实在不多,全部给沈缘发过去也没能弥补漏洞:“你先还一部分……三天,圆圆等我三天,哥哥保证在你手术之前打过去剩下的。” 第125章 沈缘一言不发地将那些有零有整的钱收下,很久之后才轻声道:“谢谢哥哥,做完手术,哥哥来看我吧。” 秦昼笑着答好,始料未及的却是对面的人从此杳无音信,前世他以为是真的,却被林星承告知是一场骗局,现世他自以为看透假象,自以为游刃有余地再次一头栽进去,可这回老天也骗了他一回,或许……只是给他一个机会,让他知晓这其实都是真实的。 被戏弄到无能为力的感觉。 “病情已经稳定下来了,”医生走出来看见他,指了指那扇门,问道:“你是病人的家属吗?” 秦昼回过神来:“我是。” 医生叹了口气不禁嘱咐道:“他这个病不能沾烟酒,一点儿都不能,还有情绪波动不能太严重……平时你做家属的,是哥哥吧?你多注意一些……再者说,他这个病已经拖了很长时间了,如果药物稳不住,就要考虑手术。” “关于这方面我可以提前告诉你,手术费比较贵,用药可以做选择,但大多数价格也不低……你既然是家属,应该知道一个月光是药费有多少钱,按至少三年的药费准备手术费吧。” 秦昼点了点头:“好,谢谢医生。” 他推门进入病房,拉了椅子坐在了床边,少年仰躺在床上气息依旧虚弱,满目都是极其惨淡的苍白,嘴唇处的肿意已消,仅有淡淡微不可查的血色覆盖其上。 “……圆圆。” 秦昼探入被子,握住了少年细嫩的手指,他的手心里一片冰凉,方才或许是化验了血的针孔还留在指尖上,男人低头吻了吻少年苍白脸颊,低声道:“我刚刚在房间里,说的是气话,怎么会想和你结束呢?我最舍不得了……” 明明前世被那般欺骗,他歇斯底里重新成为一个疯子,暴躁到想将一切都毁去,叫家里人再度将他送去治疗,胳膊上无数带血的针眼,秦昼躺在床上时恍恍惚惚,心里却依旧想的是沈缘,到最后他不是接受了秦家对他的定位,而是麻木了,妥协了。 所以天各一方也无所谓,明明是秦家的二少爷,那段时间却活得只像一个被人操纵的傀儡,秦昼拥有的东西并不多,但这一切都只是建立在他姓秦这个基础上,他想脱离秦家,便会失去一切。 只是靠自己打拼出来的事业,也能借一纸凭证完全毁去,可是他现在已经好了,也勉强能作为一个正常人,去保护他的男朋友了。 秦昼低声说:“我已经好了,圆圆不要怕我。” 少年手指动了动,他忽然惊厥一下,似乎在梦中跌下了床,沈缘侧躺着,紧紧抱住秦昼伸入进来的手臂,嘴唇微微开合,秦昼低头去听,却只听清了最后几个字。 “……好疼,哥哥。” 病房门把手被扭动的声音响起,秦昼回头去看,只见面色郁郁沉沉,低低喘着粗气的付灼冷脸站在门口,低声朝着他命令道:“滚出来!” -------------------- 第68章 海王渣男是小可怜19 秦昼抽出自己被沈缘抱在怀里的手臂, 起身将他的被子压紧了些,甫一反手合上病房的门,下一刻一股大力蓦地将他紧压在了冰凉的瓷砖墙壁上, 付灼的手紧握成拳,死死钉他的肩膀, 然后抬腿横顶膝盖,用力踢在他腹间。 “你和小圆说了什么?!” 秦昼忽然遭此重击,脸上肌肉疼得微微抖动了一下, 他齿间紧咬,半晌后才狠狠抽出一口凉气来,沉声道:“我和他说什么,难不成还要事无巨细告诉你?” 付灼紧紧抓住他的领口,万千怒气隐藏在薄薄一层皮肉之下,他靠近了秦昼, 开口说话时声音有些颤抖:“你到底和他说了什么?你是不是刺激他了?” “他在你手里发病我凭什么不能问?!” 秦昼沉默一瞬, 抬眸反问他:“他得的是什么病?” 付灼咬着牙根:“和你没关系, 秦昼。” “小圆在我身边还好好的, 和你去了以后就发了急症, 我问你你到底和他说了什么?!”男人嗓音里夹杂着野兽般的愤怒低吼, 在略有些空荡荡的走廊里产生阵阵回音,几乎震得他整个人都在不停发颤。 秦昼回头看了眼病房紧闭的门, 他心爱的少年正躺在床上闭着双眸, 扔处于昏迷状态, 可那浅浅的叫人心脏随之跳动的呼吸声, 却似乎只有薄薄一墙之隔。 沈缘是很容易就会被人爱上的类型, 郁郁葱葱的小树苗拂过人温热掌心, 只留下一片模糊悸动, 只要看见他,只要爱上他,那么他这辈子就已经完了。 他早已经完了。 “我问他,”秦昼低声道:“我问他选你还是选我,毕竟一个人不可能同时和两个他喜欢的人在一起……必须要从中做出一个选择吧?” 男人慢慢抬起眼眸,嘴角勾起一抹笑意:“你猜猜他选了谁?” 付灼的瞳孔紧紧缩了一下,他松开面前秦昼的衣领,后退半步沉声道:“我不想知道,你这个问题没有意义,小圆他根本不懂……” “他懂,”秦昼打断他,声音有些轻:“他已经十九岁了,不是小孩子了,他懂的。” “你怎么知道他懂?”付灼唇间微微动了一下,转身道:“你先照顾着小圆,我去缴费。” 秦昼道:“我已经缴过了。” 付灼回头:“多少?我转给你。” 秦昼抹了把唇间溢出的血,低声道:“不用了,我给男朋友交医疗费,不需要还,当然也轮不着你来还。” 第126章 付灼站在他面前,压低了声音:“你什么意思?” 秦昼道:“没什么意思。” 付灼的眸子掩在发下:“他选了你吗?” 秦昼指尖颤抖着握住了自己受伤的手臂:“沈缘选不选我,和他是不是我的男朋友没有关系,只要我活着他也活着,我就不会放弃,他走在我前面我跟着他走,永远不会放手的。” “付灼,你怕什么呢?” 付灼死死盯着他的眼睛,齿间紧紧咬着:“难道你认为自己很了解他吗?一个多月能有多少感情?他在网络上骗人也是不得已,我已经还清了他欠你的钱,小圆只是缺钱,他想活下去罢了。” “偏偏我有,”秦昼沉下声音:“他缺钱但我就是正好有!放弃什么东西得到什么东西这其中孰轻孰重我也可以分得清!就算他和你睡过亲过那又怎样?!” 他轻轻吐出一口气,勾起唇角笑道:“我不在乎。” 秦昼看着他,挑衅道:“将来我也会和圆圆睡很多次,比你还多。” “砰!” 付灼猛地一拳砸在秦昼身后的墙壁上,阵阵细小烟尘从地面荡起,又无声无息地落下去,男人指节间骨头断裂的声音十分清晰,付灼慢慢收回带血的手:“……你想得美。” 秦昼被这一拳擦过脸庞面不改色,他微微仰起头,道:“不管圆圆是什么病,我都能给他找来最好的医生,用最好的药来治疗,就算是绝症,我也能尽最大努力叫他好好活下去……你呢?” “你能吗付灼?” 付灼心头颤了颤,被焦急汗水浸湿的脊背寸寸发麻,昨晚少年跟随着秦昼离开,他在原地沉默了许久,久到电话铃声响了再断,断了再响无数次,久到双腿麻木没有知觉,昏暗中只有他毫无规律的沉重呼吸声。 小圆小圆。 他在心底默念着少年的小名,直到所有过往温情充斥了心脏,从胸口间即将要满溢出来,即将要漫过万里河山。 付灼想起冬日那场大雪,沈缘在楼下堆雪人被几个附近的小孩子捣乱破坏,他下楼去把那几个熊孩子一个个揪回来,叫他们把沈缘的雪人补好。 他想起那夜暴雨磅礴,窗外电闪雷鸣,少年抱着被子赤脚跑到他睡的沙发旁边缩进他的怀里,又将脑袋埋起来,两个人在雨夜里挤在一张沙发上,两颗心脏都紧紧地碰在了一起。 他想起很多很多,说不尽…… 那场隔世经年的大雪,淹没了所有掩藏在心底不肯戳破的情意,手里的风筝线缩紧,割得他满手是血,可付灼抬起头,看见那只风筝在湛蓝天空中自由翱翔着,便悄悄地藏起了带伤的手心。 尘埃在最后一声彻底落下。 秦昼抬手推了他一把,低声道:“但是我能。” …… …… 沈缘这次急症突发得有些严重,那夜病情稳定后又反反复复几次高热惊厥,针头扎进他手背间的血管,冰凉的药液流进来,只让人觉得全身如浸霜寒,凛冬长久不去。 睡梦中的一切惊涛骇浪扑面而来,这日是朗朗晴天,稍许破旧的房外绿草茵茵,偶有几声悦耳蝉鸣,从窗户口缝隙中钻入进来,沈缘坐在房间里的床边上,看着面前的女人跪地伏身在寻找着什么,他开口唤了女人一声:“妈妈……” 女人额头沁着汗水,将一个塑料袋包裹的东西塞入他的手中,那双粗糙的,辛劳无比带着茧子的手紧紧握着他的手腕,沈缘听见女人低声嘱咐他:“这些是妈攒下来的钱,你好好收着,下月记得去医院拿药……医生会给你打电话的……有空,有空就多出去转转,交几个好朋友,不要总是自己一个人待着……” 她说得越来越磕绊,沈缘心中跳了一下,忙把那只塑料袋推给面前的女人:“我……我不要钱,妈妈……我不要。” “小圆,你乖!”女人眼睛里浑浊无比,她的声音里带上了无尽的哽咽:“拿着吧,拿着吧!你乖乖的。” 那只塑料袋重新回到了他的手上,沈缘低头看着自己的手心,千言万语都堵塞在了心口中无法吐露,少年病痛多时,早已经忘记了真正的阳光是什么味道,那个时候他长久地在医院中奔波来往,苦涩的药味摧毁了他的味觉,往往一餐饭放在他的眼前,他也不晓得是什么味道。 那日天清气朗,阳光正好。 沈缘看着空荡荡的房间,默默起身去餐桌上吃饭,妈妈做的温热的鸡蛋汤总带着一点儿甜味,冲淡他口中苦涩,可他拿起勺子放到嘴边,那勺汤入口,却只余下无尽苦涩。 他不是在父母爱意下诞生的孩子,妈妈是她家中长姐,在旧年代里本可以靠聪明才智走出穷困,却依旧被父辈的包办婚姻笼罩入灰蒙蒙的烟尘,为了家中生计,尚还年轻的她嫁给了当时还算家底殷实的一个男人——沈缘的父亲。 父亲喜欢妈妈的年轻漂亮,最初时待她也很好,只是男人这种生物总抵不过欲望,物欲情欲财欲,关关都难过,妈妈发现自己的丈夫赌博的那时候,沈缘的身体也病倒了,家中钱财却早就被挥霍一空,万般无奈之下,女人只能每天打三份散工,把赚取的钱藏起来给孩子的病做准备。 可赌博的人总是不知悔改,父亲偷了妈妈的钱,依旧挥霍一空,一个子儿都不剩。 那天是妈妈这么久以来第一次拿起刀反抗,她挡在自己的面前,瘦弱身躯间满是辛劳的痕迹,却又紧紧地护着自己的孩子。 第127章 但为母则刚这个词只不过是对母亲这个角色的刻板评价,妈妈是她自己,她上学走过几里地的山野,她选择了自己的人生道路,她已经很好了,不论如何,她已经做到最好了。 万幸的是,父亲意外死了。 但负担极重的医药费用像一座大山一样再次压过来,沈缘的病情反反复复,有时他躺在病床上看着白色天花板的时候会想:为什么他不直截了当地得一个重症,在短短一个月内病发死去?为什么偏偏有救治的机会呢? 于是生不能死不得。 活得这样艰难痛苦。 母亲的离去叫他喜哀参半,人在这个世界上当然不能为了另一个人而勉强活着,妈妈能找到自己的幸福,能真正走上她自己喜欢的路,寻找她丧失的那十几年的人生意义,脱离一个叫做沈缘的束缚牢笼,他当然是高兴的。 可也有一点伤心。 一点点罢了。 妈妈已经很好很好了,她也有自己的难处,沈缘坐在餐桌前喝完那碗半温半凉的鸡蛋汤,这才发觉他自己的泪水已经浸透白瓷碗,从碗边滴滴落在了桌上,形成一滩苦水。 “圆圆……圆圆?” 沈缘模模糊糊之间听到有人在喊他,一只手探过来摸了摸他的额头,这种触感和他在睡梦中隐隐觉察到的不一样,他隐约记得有人进来做在他身边,握着他打点滴的手指,一根一根地细细暖着,轻声和他说了什么话。 可他不记得了。 沈缘慢慢睁开眼睛,刹那间一束亮光照射进来,少年眼角刚落下一行刺激性眼泪,一只手随之覆盖到他的眼睛上方,轻声道:“慢一点,慢一点睁眼……” “秦昼?” 少年长睫在他手心里轻扫着,秦昼的手指微微一顿,随及笑问道:“圆圆怎么知道是秦昼哥哥?” 沈缘神思还没回笼,他沉默片刻,道:“感觉不一样。” “什么感觉?”秦昼没懂他的话,一边捂着他的眼睛,一边又把桌子上的药探手拿过来看了看用量道:“医生说你醒了得吃药,一会儿热水不烫了,哥哥给你拿过来。” 沈缘没说话。 “怎么了?”秦昼低头靠近他:“圆圆不说话了。” 沈缘轻声道:“……我想妈妈。” 系统闪现了一下:【宿主你的心率不正常,快缓解一下情绪,我知道这个和您现实中有那么一点相似,但是别太代入了,沉浸式伤身。】 沈缘回他:【可是我也想我妈妈……】 系统沉默一瞬,话语间居然有些开始磕绊:【那……那我给宿主申请一下,先歇几天再继续,您回去看一看或者……额……反正任务是不着急的,宿主的心理健康也很重要。】 沈缘道:【我妈已经去世十年了。】 系统:【我………】 【……对不起对不起,我给宿主您磕一个。】 秦昼沉默片刻,没有过多询问少年的家庭状况,其实只凭他孤身一个人治病的现实来看,相必家里人的情况也很复杂,沈缘既然不说其余的事情,那么他就不该去多嘴过问。 “圆圆,可以睁眼了吗?” 他略过这个问题,转而俯身亲了亲少年苍白嘴唇,低声道:“我慢慢地松手,圆圆别怕,你睡得太久了,先适应一下。” 沈缘轻轻点了点头,随着秦昼手指一根根收回,眼前的光线愈发明朗。 当他眼睛上的遮挡彻底撤去,摇晃在眼前的,是一枚纹路精致带丝绸带子的金色奖牌。 “princess,恭喜公主。” -------------------- 秦昼啊,我真的已经很努力地挽救你的名声了,但是付灼真的很好(想想就甜),总之你争点气吧老受 第69章 海王渣男是小可怜20 眼前的金色奖牌挂着漂亮的丝绸带子, 在秋日阳光的照耀下明亮无比,末端的淡粉色甚至打了一个规规整整的小蝴蝶结,多余带子的尾巴处卷起细丝, 恍惚之间不近看,倒像是一朵金色的小牡丹花。 沈缘刚醒来脑子还尚有点混沌, 他愣了愣问道:“这是……什么?” “圆圆忘了?”秦昼靠近他,将这枚奖牌的丝带套过他的脑袋,少年长久未曾修理头发, 如今发丝早已经盖过衣襟,他拢过沈缘脖颈,把奖牌带在他的脖子上,道:“这不是你想要的princess吗?” 秦昼道:“你喜欢的。” 沈缘愣愣地将那枚奖牌托在手心里仔细看,金色绣刻花边纹路精致无比,绕在圆圈之外, 像蔓延的藤萝, 围绕着奖牌中心同样被攥刻出来的神女模样。 “好看。”沈缘掂了掂这枚奖牌的分量, 又道:“有点重, 是纯金的吗?” 秦昼给他理好发丝, 闻言笑道:“关晟川要是拿不出来纯金的奖牌, 那真是关家要不行了,本来不想给他卖面子, 可恰巧你不是喜欢吗?哥哥给你赢一个玩。” 沈缘看着这枚几乎可以盖过他手心的奖牌, 微微抿了下唇, 有些犹豫道:“……在我们那边, 小时候这样的金块, 可以打首饰戴。” “是吗?那还挺新奇。”听见他的话, 秦昼低低笑了一声, 随及牵起少年的手看了看他细瘦的腕子,用指节的距离大概比了比沈缘的腕围,道:“等回头吧,回头哥哥给你定制一串金珠手链戴……太瘦了圆圆,多吃一点。” 沈缘下意识缩了缩手,太久的昏厥叫他无法快速地去感知这个世界,于是连正常反应也缓慢无比,动作间慢吞吞的,世界对于他而言仿佛开了二倍速:“秦昼。” 第128章 秦昼空荡荡的手停滞在半空,指尖轻轻颤动一下,却依旧扬起满面笑容:“怎么了圆圆?” 他轻声哄道:“叫秦昼哥哥。” 沈缘只微垂着眼眸:“秦昼。” “之前的事,我对不起你,很抱歉。” 少年不太擅长和人说什么有礼貌的话,最初生病那几年,大多时间都在医院里面,孤零零一个人,后来遇见付灼,因为他的病情反复无常,也很少和陌生人交流,能说出这几个字来,已经是他绞尽脑汁的结果。 秦昼低了下头,复又抬起来看着他轻声道:“是秦昼哥哥对不起你……我不知道你的病是真的,我以为你只是……我下楼去看过你的病例单了,也问了医生,再生型障碍性贫血,这种病不难治,哥哥给你找医生,配型方面也不用担心,已经找人在紧急筛查了,一有消息我们马上安排手术……” 他说了这么多,到最后看着少年没有光点的浅眸,喉咙却像是忽然哽住了一般,酸涩的血腥味道从嗓子缝隙中一直流窜到心里,末了他只能轻轻拂上少年手背拍了拍,低声哄道:“别怕别怕,我在呢。” 沈缘垂着眼眸,睫羽微微颤抖着:“手术会花很多钱……我暂时还付不起,贷款贷不了了,还欠着好多,秦昼,其实我……” “没关系,”秦昼打断他:“没关系的,哥哥替你还,秦家有钱给圆圆治病的,我回去一趟就好了,你好好地养养身体,其他的一切都不用担心。” “相信我,好不好?” 他曾经也生过病,或许是因为遗传,或许是因为别的缘故,在母亲郁郁而终之后,秦昼曾有很长一段时间都自闭在自己的屋子里,父亲长时间的忽视导致了他一系列的心理问题频频发生,秦昼最初时只想用暴力的方式来获取关注,可这种方式进行到最后,居然演变成了一种病症。 他爸嫌他这个疯子丢人,所幸早就有了事业有成的大儿子秦衍,所以秦昼被以精神病的名义送入精神病院内,成为无数患者中最难管的一员,针剂药量几乎是旁人的两倍还多。 后来秦衍意外车祸断了双腿,无法再对家族的事业上心,那时秦昼被药量侵蚀,再多的精力想拿来闹腾也早已经麻木,铁锁大门开启的那一天,接手秦家成为了他既定的任务。 秦昼依旧暴躁,可他的父亲却不敢再将他送回去了,除了秦衍,他是秦家唯一的孩子,能继承秦家的,再也没有别人了,他的暴躁让秦家所有人都无力招架,秦衍叫管家往他的饭菜里偷偷放治疗精神的药物,从此秦昼不再在家里吃饭,往往一吵起来,便是无尽的天翻地覆。 爱这种东西当然不能轻易地软化一切,但它可以压制秦昼暴躁的神经,秦昼有着秦二太子这一层身份在,胆敢对京都所有人挑衅动手,却偏偏遇见沈缘化为了绕指柔。 秦昼告诉他:“圆圆,哥哥也生过病。” “但是我已经好了。” 治沈缘的病需要他付出一些较为惨痛的代价,但这些不重要,秦昼握着他的手低下头去,万千酸□□恋化成这轻飘飘一个吻,落在沈缘手背上。 少年轻轻缩了缩手,轻声开口道:“你那天问的问题,现在我还需要回答吗?就是那句……” “不用了。”秦昼握着他的手腕轻轻揉捏着:“不回答也无所谓。” 不论是付灼还是他,都恐惧这个问题的答案,所以不必回答了,好好地爱他就可以了。 沈缘沉默片刻,又问:“那我不回答,这枚奖牌还可以要吗?” 秦昼忍不住笑出了声:“可以可以。” “哥哥就是送给你玩的。” 沈缘顿了顿:“那我……” “都可以,”秦昼俯身,在他唇间轻轻点了一下,道:“哥哥得回秦家一趟,待会儿有人会来照顾圆圆的,不要担心。” 沈缘问他:“回秦家做什么?” 秦昼眼眸低了低,轻轻叹了口气。 还能干什么? 回去罚跪挨打挨骂。 他略过这个问题,只搓了搓少年脸颊:“叫声秦昼哥哥,我告诉你。” …… …… 来照顾沈缘的是一个看起来脸上没什么表情的冷漠男人,大约有二三十岁的样子,穿着西装,还打着领带,模样十分正式,沈缘没见过他,对这个人稍微有些好奇,只是往往他还没开口说话,只是微微地动一下手指或身子,这个男人便朝他鞠躬,语调铿锵有力:“您有什么吩咐?” 沈缘默默收回自己在被子外面的手。 他重新躺倒下去缩在被子里把手机拿出来,想要和付灼打一个电话,刚一点亮屏幕,上面就“嘟”的一声提示:电量耗尽,将在三十秒后关机。 沈缘:“……” 少年反应有些慢,一直到手机屏幕彻底暗下去,才想起来要和房间里这个站军姿的男人要充电器,手机充上电还要再次开机,他侧身看着慢慢闪现出图标的屏幕,正愣神放空着脑子等待,病房的门把手“咔嚓”响了一声。 “出去。” 付灼戴着一顶黑色鸭舌帽,手里拎着一个袋子走进来,甫一看见房间里站立的男人,便瞬间冷了脸色,他昂首示意门外:“出去站着。” 男人闻言依旧站在原地:“秦二少吩咐了,谁都不能进来打扰小少爷休息,尤其是一些闲杂人等,该出去的是你。” 第129章 沈缘道:“这是我哥。” 男人侧眸:“谁都不行。” “砰。” 付灼手里拎着一个袋子,上前抬腿一脚踹在了这人腹部,将他完全踢翻在地,自己却纹丝不动站在原处,他冷声命令道:“滚出去,秦昼那边我去说。” 房间里终于只剩下两个人,付灼一言不发地将塑料袋搁在桌子上,又拉了把椅子坐到沈缘床边,打开袋子里的透明小圆盒,盒子里是几颗圆乎乎的小笼包,是沈缘最喜欢的茄肉味道。 “哥。” 沈缘自醒来就没见付灼,于是伸手扯了扯男人的衣角,少年脸颊压在枕头间,挤出了一点点软嫩的肉,只剩一只眼睛还露在外面:“付灼哥……” 他指尖触碰到付灼衣服间垂下来的那只拉锁,忍不住用手指头戳了几下,拉锁发出几道细微的声音,男人转过身来,握住他作乱的手指,轻声道:“不要闹。” 沈缘道:“就闹,给我玩。” 付灼坐在他对面,将那只盒子拿起来,用筷子夹起一只小笼包喂到他嘴边,看着少年努力长大嘴巴想要将完整的一个塞进去,他收回筷子,抬手托了托沈缘的下巴:“小口吃,不然要噎着了,哥给你举着。” 男人托着少年的下巴再次将小笼包夹起来喂到他嘴边,沈缘咬了一小口,将筷子推了推道:“付灼哥吃。” 付灼看着他:“哥不吃。” “小圆先吃着,哥有话和你说。” 他擦去少年唇边的一点碎屑,用纸巾沾了沾他的唇瓣,看着沈缘将筷子上这只小包子完全吃下,又去夹第二只,他沉默着喂了少年许久,又拿水来搁到他唇边,自以为做好了心理准备,甫一开口声音却是一片嘶哑。 “我可能要离开一段时间。” 沈缘愣了愣:“哥不带我吗?” 付灼点头:“不带。” 沈缘推开他放过来的杯子,片刻间眼睛已经红了大片,晶莹的一层水膜覆在少年瞳孔之上,让眼睛里的颜色都仿佛被浸染,变得无比模糊,他哽咽开口:“哥不要我了?” 付灼低头看着杯子里的水:“不要了。” “……” “你走开!”沈缘用力推了他一把,这双手落到付灼身上却没什么力气,轻飘飘的,完全不能撼动付灼半分,他从床上爬起来,再次用双手狠狠地推付灼:“那你走好了!你不要我,我也不要你!” “你走!” 付灼任由他推搡捶打,心头仿佛千万根针齐齐扎入,刺得他疼痛无比鲜血淋漓,他低头看着杯子里因他指尖颤抖而晃晃悠悠的半杯温水,听着耳旁少年的声音,第一次不敢抬头看他。 少年灼热的眼泪是他心软的催化剂,付灼太了解自己了,他知道沈缘什么模样他会最心疼,他知道沈缘在这世上最依赖他,以至于成为一只乖乖缩在他怀里的一只毛绒小猫挂件,他也知道沈缘这话明明和他的本意完全相反,可是…… 可是……千言万语一声叹息。 付灼握住了沈缘的手腕,将他的脸捧起来用力吻下去,少年哭声未停,眼泪模糊地挂在睫毛上,像一颗颗清晨的露珠,他被迫张开嘴巴,任由付灼舌尖探入疯狂在他口中搅弄,胸腔中的氧气越来越稀薄。 “哥不该让小圆伤心,”付灼捧着他的脸,轻声道:“对不起。” 沈缘断断续续喘息着,好久后才反应过来,他皱起眉头抱怨道:“哥之前说永远不会抛下我的,你要是不要我,就是食言,撒谎,骗人。” “对不起,”付灼屈指抹去少年眼角泪水:“小圆听我说,乖乖的。你的病已经不能再等了,现在发急症的频率越来越高,药也不太能压住了,必须要做手术才行,所以哥才带你来京都,秦昼这个人虽然脾气不行,但对小圆还算不错……以他的背景来说,你能得到最好的治疗。” “这样,哥也放心。” 付灼一手捂住他的嘴,阻止他开口说话,另一只手摸进口袋里,拿出来一张卡片塞进沈缘手心:“我刚刚去下面把几张卡的钱集在一起了,算起来一共是二十四万九千六百多,卡的密码小圆知道,万一有紧急要用钱的地方,就用哥给你的卡。” 沈缘扒开他的手:“那哥为什么一定要走?陪我不行吗?” 因为这是一场交易。 付灼沉默片刻,道:“只是暂时离开,哥也该去多给小圆攒一点钱,把所有的东西都备好了,往后就算病情再复发也不用担心,也不用……” 也不用求别人了。 付灼叹了口气,再次捧住他的脸,低头吻在他鼻尖上,男人低声道:“小圆,活着最重要,是不是?” 沈缘不懂,他眼泪糊了满脸,看起来乱七八糟的,他不明白付灼这些话里更深层的含义,以他的学历,他只能读懂浅显的意思,那就是付灼要走了。 “可是哥也很重要。” 付灼瞳孔微微颤动,良久后才回答道:“小圆最最最重要。” -------------------- 付哥会回来的(点亮),他赚钱去了 打算写个明面和秦在一起(为了符合主题),但实际oe结局的结尾,番外就美美写圆宝病愈日常啦 没有秦昼这一茬,小圆会死(番外写前世) 第70章 海王渣男是小可怜21 落叶被秋风扫起, 在窗外盘旋飞舞,发出沙沙的声响,沈缘穿着被他蹭得凌乱的病号服跪坐在病床上, 垂着脑袋紧紧捂住耳朵不听他讲话,付灼说了这么多, 这么长,没一句好听的,他也不大能记住, 那干脆就不听了,听不见就是不知道。 第130章 “小圆。”付灼将他的手拉下来,低头用指腹揉搓着他手背上打针泛青紫色的针眼,动作间轻柔缓慢,含带着无数耐心,他垂着眼睛低头吹了吹少年手背上的细小伤口, 凛凛刀锋目光也成铁骨柔情:“呼一呼, 不疼了。” 沈缘轻轻愣了一下, 又挪着膝盖靠近过去, 抬起另一只手搁到他面前, 轻声撒娇道:“这只也要。” 付灼看着少年这只手白嫩无暇的手背, 忍不住轻轻笑了一声,低头下去在指骨间落下一个吻, 而后起身将他的发丝整理好, 问道:“小圆还要呼呼哪里?” 沈缘眨了下眼睛, 得寸进尺地将脚尖伸过去, 两只脚交叠在一起轻轻踩了踩男人的胸口, 又朝上触碰到他结实的臂膀, 这样一个微小的动作几乎将付灼整颗溢满不舍的心脏彻底踏碎, 他一手握住沈缘两只脚腕,掀起衣裳搁在胸口处给他暖着:“哥还有几句话想跟你说,小圆乖乖地听。” 沈缘道:“不听。” 付灼无奈道:“不听也要说。” 沈缘现在年纪还轻,十几岁正是不知世事的时候,如果把他与秦昼之间的交易内容掰碎了细细地讲,他也不一定能听得懂,三年时间其实可以转瞬即过,没必要把留言当成小作文来叙述,但是沈缘……实在叫他不放心。 对于秦昼,他也没那个百分百的底气去相信,但一切都终归会回到那句话——活着,活着最重要了,疾病散去,再谈感情。 付灼想了想,手指在少年脚腕处揉捏着道:“哥离开以后,小圆要好好地照顾自己,三餐必须按时吃,饭后的药看清数目,用温水喝……别再躲着拿饮料兑进去。” “我没有!” 沈缘嘴角抿了一下,实在不想在这个时候再听付灼训话,他不能理解为什么付灼一定要离开,就像是付灼清清楚楚地明白少年根本不懂得感情一样,他只是太需要依赖一个人了。 像蒲公英,像浮萍野草,可不论其中的那颗小种子落到哪里,依托哪一片河滩海岸,只要有肥沃泥土,精心浇灌,最终不论在谁的手里都能长成一颗郁郁葱葱的小树苗。 付灼屈指弹了下他的额头:“听话。” 沈缘摸了摸额心,问他:“哥什么时候走?” 付灼道:“今天。” 沈缘看着他:“明天,哥还要陪我一天。” 付灼改口:“明天。” 沈缘轻轻笑了笑:“那哥什么时候回来看我?明天?后天?” 付灼低头碰了碰他的鼻尖:“很快就回来了,小圆别担心,也别害怕。” 他语焉不详,话语里没有确切的日期,沈缘有些不满地推了推他的肩膀,眉眼垂下去,又发泄似的握起拳头狠狠地捶打了几下他的胸口,付灼握住他的拳头,展开少年的手指来挨在唇边碰了碰:“哥哄你睡觉,好不好?” 沈缘往旁边靠了靠,腾出病床上一块地方来:“你上来,付灼哥上来抱我睡,不然我睡不着的。” 少年的脑袋靠在他胸口处,付灼的心脏砰砰跳着,声音震耳欲聋,他在沈缘的耳边轻轻讲着话,一边讲着仿佛说不尽的的嘱咐,一边恍惚间似乎回到了两人最缠绵的那个时候。 “哥。” 沈缘闷在付灼的怀中开口抱怨道:“这里的床不舒服,我不要睡床。” 付灼从记忆里回过神来,双臂轻轻一揽,将身旁的小少年抱到了他的身上紧紧搂着,又用被子遮住他瘦弱肩膀,轻声哄道:“好了好了,小圆快快睡觉,哥抱着你。” 在熟悉的温暖之下,沈缘慢慢地闭上了眼睛,呼吸逐渐轻缓下去,付灼轻轻拍着他的脊背,将少年模样映入眸中,铭刻在心底,一寸又一寸细细描绘,眼底久久地泛起丝丝酸涩之意。 少年的成长与通悟道路上铺着过往记忆的骸骨,带着他走过虚妄与迷茫,那颗小小的种子终于有了可以依托的更好的一方海岸,细细雨丝冲刷阴霾,将他的绿叶子洗得明亮如新。 秦昼用他一生的自由与自尊换取沈缘三年时间,而付灼用三年离别和未知的前路,换取沈缘得以新生的机会。 “我不走,秦昼大约也不会对小圆的病情坐视不理,”付灼看着窗外蒙蒙亮的天空,轻声道:“但我不能永远这样妥协。” 小圆最最最重要,没有谁能越过他。 “我把你捡回家里,可是你救了我。” 少年朗朗如日光,在冬夜里缩进他的怀中,温暖了付灼那颗早已经灰败五年的心脏,他过往的成绩烟消云散,只留下颓废和失败,可沈缘在他怀里的那一天,付灼找到了真正活着的目标。 如果在这三年中,小圆真的爱上了秦昼怎么办? 付灼想:那就是我的命了。 天光熹微,沈缘模模糊糊从睡梦中醒来,他下意识伸手往身旁探了探,却只触碰到一片空空荡荡,被子里还带着暖意,他翻了个身,在枕下摸到一个信封。 打开来,里面的纸币有新有旧有零有整,规整地叠放在一起,一百,五十,二十,甚至五块钱……什么面额都有,鼓鼓囊囊地将整个信封装满。 …… …… 秋冬交接季节,外头风吹得呼啸作响,秦昼回家的时候天色还没完全暗下去,他进门便一声不响地双膝触地,俯身跪在了他父亲面前磕了个头:“爸,我知道错了。” 作为秦家养了二十多年的叛逆儿子,秦昼最了解他这个大男子主义又好面子的利己主义者父亲,他嫌弃自己的儿子是个疯子,便能狠心把他送去精神病院好几年不闻不问,秦衍车祸断了腿,他第一时间想到的不是儿子未来的生活,而是问他在外有没有私生子可以培养。 第131章 得到否定的答案,他才又想起来自己那个小儿子,于是又将压力施加到秦昼身上,有一个太精明的父亲不是什么好事,前世秦昼和他斗了那么多年,屡战屡败,屡败屡战,到最后沈缘音讯全无,秦昼那阵心气儿散了,才终于妥协。 但这一世不一样了,为沈缘低头,这件事不丢人,传到外面别人也只会说秦二少迷途知返回头是岸,就算真的把脸丢尽了叫同辈儿笑话,朝这个曾经对他不管不顾的男人磕这个头,但能用秦家的资源叫沈缘得到最好的治疗,那也算值了。 秦父刻意地晾了他一会儿,把杯子里的浓茶喝完才轻哼一声,语气间有些阴阳怪气:“怎么?没钱了知道回来了?” 秦昼低头“嗯”了一声,道:“我错了。” 秦父又是一声冷哼“我早就告诉过你,离了秦家你什么也做不了,哪个没翅膀的鸟能单飞?你在外头搞生意想和家里作对,哪回成功了?一次都没有吧?” “外头没人会当你的伯乐,你能力再优秀,他们都得看你爹的眼色,没有谁跟精神病做生意。” 秦昼紧了紧手指:“爸,我已经好了。” “你最好是!”秦父重重搁下杯子,下巴一抬朝二楼南边的房间示意了一下:“去,到你妈面前跪着说说你这些年都做错过什么事,不吃一吃身上的苦不长记性,跪到明天早上,我叫人看着你。” 秦昼应了一声站起来,又上前去给他的父亲斟了杯茶,低声道:“那我去跟我妈聊聊天儿,明早叫徐姨做我的饭,我跟您一块儿吃,别生气了,爸。” 二楼处的雕画栏杆之内,秦衍坐在轮椅上低头看着手里面那张有些模糊的照片,少年穿着病号服靠在床头,脖子上挂着一只金色奖牌,这虽然只是一张抓拍,画面里的人微微低着头看不清神色,可也不妨秦衍在心中暗暗赞叹一声他的隽秀容貌。 “真漂亮。”秦衍轻轻叹了口气,对着身后的管家道:“怪不得秦昼愿意回来了。” 秦衍是秦家自幼便规训成的合格继承人,他自小到大眼界都高,在同辈儿里的成绩往往能达到另一个纬度,叫他夸一声别人,哪怕是夸赞一声简单的相貌,都难如登天。 管家不理解:“就因为这个人,二少闹了那么久,怎么可能因为一个人就随便低头?这不是他的脾气。” 秦衍沉默片刻,只道:“小昼怕是真遇到什么难事了。” 他这个弟弟的脾气向来是有目共睹,年轻人总是一腔热血沸腾,勇往直前地只去追寻自己想要的东西,秦昼想要生活想要自由,他想脱离秦家的牢笼,挣脱身上的枷锁,于是三番两次地与家里对抗。 可终究是难事到眼前了,那一腔热血也终究凉透成了妥协,若非是在外头遇见了凭一己之力解决不了的事,他又怎么会突然低头? 叫秦昼低头下跪认错,比创造一个奇迹还难。 秦衍将自己膝上的毯子拉了拉,手里捏着那张照片再次看了一会儿,对着身后管家轻声吩咐道:“拍摄的照片,记得传给我一份。” “什么照片?” 秦衍思考过于深入认真,以至于完全没有意识到楼下的秦昼已经说完话踩着楼梯走了上来,路过这条廊道时伸手一探,把他手里那张抓拍的照片夺了过去,拿在手上低头去看。 “秦昼。” 秦昼掀起眼皮挑了挑眉:“怎么?” “你对我的男朋友很感兴趣?” -------------------- 小圆和秦衍有一点点戏份,但不多 ( ps:他亲不到) 第71章 海王渣男是小可怜22 无形的压迫感把周围的空气压缩成一根细细的线, 横拉在兄弟两人中间,秦昼手指捏着照片,面上笑吟吟的站在栏杆前头, 问出口的话却像是从齿缝中硬生生挤出来的。 秦衍抬头看他,平静回答道:“没有。” “你最好是。”秦昼把照片放进口袋里, 随即冷笑一声:“少把你的手往我头上伸,我男朋友长什么样子,和你一点儿关系都没有。” 秦衍微垂了下眼睛:“只是好奇。” 秦昼勾起唇角问他:“大哥好奇什么?” “好奇……”秦衍自下而上盯着他的眼睛:“好奇这个小朋友, 他知不知道你是个精神病患者,如果了解你的脾气,他还会和你在一起吗?” 男人脊背舒展开,往轮椅后方靠了靠:“你知道迷途知返回头是岸,回家来认错,这是好事, 但人家小朋友可不一定领你的情。” 秦昼瞬间冷了脸色:“他领不领我的情, 与你无关, 我也不在乎……但可以肯定的是, 如果从精神病和瘸子里面非要选一个人的话, 正常人都知道该怎么抉择, 而且……” “他不喜欢老男人。” 秦昼伸手用力推了把他的轮椅,又在轮子即将倾倒从楼梯滚落下去时及时拉住, 男人的手指在把手上紧紧捏着, 手背上爆起青筋, 就连衬衫下的小臂肌肉都鼓起来一块。 “二少爷!”管家立刻抓住轮椅另一边, 将秦衍挪到了一个相对安全的地方。 “少把注意力放在我男朋友身上, ”秦昼俯下身低头靠近他:“好好地做你的康复治疗, 说不定有一天能站起来打我一拳呢。” 他恶意地嗤笑一声, 甩了手转身就走,二楼最右边的房间是秦昼母亲生前居住的地方,如今那里的场景布置一点儿也没变,温馨得还像是那个貌美女人生前时的样子,只是一张桌子被腾了出来,用来放置她的遗照。 第132章 母亲在生前或许就知道他这个暴躁的脾气将来会留下祸患,于是在弥留之际也只能尽她所能,用手里一部分股权换来了这个房间得以留存,用来给秦昼寄托哀思的机会。 秦昼从抽屉里翻出一捆线香,从中抽出来三根用打火机点上,极醇厚的香气立刻自他手指间散出来,秦昼跪下去规规矩矩地拜了三拜,翻手将那三根线香扎在桌前的炉子里:“妈,秦昼来看你了。” 相片选的是极其鲜艳的彩照,与其说当做遗照来用,不如说这其实是一张生活照,秦昼挺直脊背跪在桌前看着三缕烟气相互缠绕,良久后才说出话来。 他说:“妈,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您想先听哪个?” “……” 秦昼笑了一声,道:“好吧,我先说坏消息了,知道您爱先苦后甜,活着的时候喝药也是,喝完了才知道吃口甜的压压苦味儿,坏消息也不算太坏,您放心。” 缕缕烟气在炉子上方纷飞,秦昼透过烟雾看着面前的照片,似乎追寻到了幼时的记忆,他这二十多年没做过什么好事,朋友也少,交心的几乎没有,虚伪的话听过太多,于是一时想要把实话说出来也难得很。 秦昼垂了下眼眸,道:“对不起妈,我没逃出去,回来低头认错了,生活上遇到一些很难办的事,实在是没办法……这个是坏消息。” 在沈缘的病情没有康复之前,秦昼尚还不敢动手段彻底把他这个眼高于顶的爹处理掉,这其中万一有什么变故叫沈缘出了事,那他肠子悔青了都没用了。 “好消息是……” 秦昼抬起头,勾起唇角来笑了笑:“好消息是我有喜欢的人了,是个小男孩儿,长相乖乖巧巧的,漂亮又可爱,等回头我带他来见您,他胆子小又爱哭,您可不能吓唬他。” 男人深深吐出一口气,明明心底砰砰胡乱跳动着,面上却伪装出一片平静,他没谈过恋爱是一回事,但自己到底是不是“小三上位”还有待讨论,付灼是个讲道理的,说什么就是什么,可他不一定能做到付灼那么洒脱。 沈缘现在……不一定对他有什么好感,但其实不反感就行了,在他妈妈面前,秦昼也没脸去说他到底用了什么手段把自己喜欢的人抢到身边来的,说是交易一场,不过是他心甘情愿陷入这一场赌局罢了。 付灼敢赌,他也敢赌。 两个人都是赌徒。 “妈,”秦昼双手合十,低声恳求道:“您在天之灵一定要保佑我。” “保佑沈缘在三年之内爱上我就好了。” 就算是三年的最后一天也行,爱得不深刻也行,纵然只是沈缘一时兴起或者冲动也好,只要沈缘喜欢他那么一点点,他就算赌赢了。 …… …… 沈缘的病情在住院半个月后开始有了一些好转,刚发病的那段时间,纵然他已经退烧清醒过来了,可胃口还是不好,全身无力没有精神,往往秦昼拿着勺子喂到嘴边,他只吃上那么几口就反胃恶心,转身便把头埋在被子里,吃药的时候这种情况更甚,药片也就罢了,要是药剂,他是喝一口就能吐一口。 “办好出院手续了,”秦昼的小臂处搭了件厚绒的宽大披肩,单手将已经已经换好衣服的少年搂在怀里,又坐在床边低头捏着沈缘的小腿,把厚袜子给他套上:“今天风有点大,感觉着马上要到冬天了,得多穿点才行。” 沈缘腰部被他的手臂揽紧,坐在秦昼大腿上看着脚上的袜子,忍不住轻轻晃了下脚尖,轻声抱怨道:“太厚了,有点热。” “外面冷,”秦昼笑了笑,握住他乱动的脚,又将手臂上的披肩盖到他身上,把怀里的少年包裹成一个毛茸茸的团子,复又起身将他完全搂入怀中,叫人进来收拾了下沈缘住院这段时间的零碎东西:“乖乖的,回家就可以脱掉了。” 沈缘被他抱着坐上电梯,又忽然想起来什么事,忍不住提醒道:“秦昼,我没穿鞋子。” “叫秦昼哥哥。” 秦昼用手遮住他的脸颊,轻声道:“圆圆不用穿鞋子,哥哥抱着你,掉不下去的。” 外头的风的确肆虐,仿佛要将天地万物都吹成灰蒙蒙的末日颜色,盘旋的落叶在地上几寸飞舞打转,再落下去的时候已经碎成了沫子,沈缘被秦昼抱在怀里,几乎没触碰到一点儿冷风,他忍不住往男人臂膀间缩了缩,将手心贴在了他的胸口间闭了眼睛。 秦昼的心跳在他手心处逐渐加快,那颗滚烫的心脏似乎就要冲破这一层薄薄皮肉,进而触碰到他的指尖舔舐亲吻,厚厚的披肩之内,湿热的呼吸将沈缘的唇瓣染成水光颜色,他低着头,眼睫在黑暗中不停颤动。 “这是睡了?”秦昼俯身进入车子后座,再去看怀里的少年时,他已经合着眼睛手指紧紧抓住了他胸口处的衣裳,呼吸间有些轻缓,少年眼睫浓密,覆盖在眼睑下方,投射出一片弧形阴影,嘴唇处有些水润润的,叫人忍不住想要一口咬上去。 “小秦总,”前头的司机回过头来:“您去哪里?” “小点声。” 秦昼放轻了声音,道:“回家。” 他揽住少年的肩膀,用自己的外衣盖住沈缘的小腿,叫他躯身起来睡得更舒服一些,而后低下头,在他唇间轻轻贴了一下,低声哄道:“睡吧睡吧,睡醒就到家了。” 沈缘这一觉睡得有些沉,几乎没做什么梦,只是有些零零碎碎的片段回闪在了脑海中,或许是因为病情折磨得太过于痛苦,叫人身心疲惫,他便下意识地觉着假如睡着了便能逃避这一切,于是便任由自己进入梦乡,连到底什么时候跟着秦昼到家的都不知道。 第133章 再醒来的时候,天色已经有些晚了,窗帘紧紧地关闭着,仅有外头的一丝丝光线从缝隙中挤出来一点,照着小桌子旁边俯身不知道在写什么东西的男人,沈缘趴在枕头上侧头去看他,开口时声音带着久睡的迷茫:“……秦昼。” 这声音太过于轻缓,像是少年梦中的低呓,秦昼正认真写着东西没有听清,他一手拿着药盒,盒子后面夹着手机,屏幕的微光照在纸上,映出他写的几行蓝色字迹。 “秦昼哥哥……” 秦昼愣了一下,他回头去看,方才还安安静静睡着的小少年已经睁开了眼睛,他双臂枕着侧脸看过来,神色尚还有些朦胧,发丝凌乱地盖住一小片额心,像一只睡得乱七八糟的凌乱小猫。 “圆圆!” 秦昼站起身来上前去把沈缘托起来搂进怀里,探手摸了摸他的额头,又把旁边时刻备着温水的杯子拿过来,低声问道:“喝口水要不要?” 沈缘“嗯”了一声,低头咬住杯口,秦昼一手托着杯子把水喂进他嘴里,见他已经含住一小口水便又放下来等他咽下去,如此重复几回后,沈缘摇了摇头轻声道:“不喝了。” 秦昼搁下杯子转过身来想要把少年的发丝整理一下,手指刚碰到沈缘的后脑,却见怀里的小猫探起身子来,双臂搂住他的脖子,将毛茸茸的脑袋贴在了他的脖颈处,嘴唇只差一寸就会吻上来,温热的气息打到他的脖子上,如同最诱人的香气灌入每一个细密毛孔中,激起秦昼心底阵阵压抑的欲望。 虽然他知道沈缘就如同付灼所说,他生病太久了,接触的人也不多,所以很容易对旁人产生依赖,就像海洋里漂浮的种子必须找到一块可以供他生存的陆地一样,没有这块陆地,他便不知道怎么活,脆弱得无法独自汲取养分。 沈缘做出这些动作,其实只是依赖的本能。 他知道,但是…… 真是忍不了一点儿。 秦昼叹了口气,一手将少年的脸颊碰起来低头亲吻上去,怀里的躯体骤然抖了一下,像小猫受了惊吓一般,再次紧紧地缩过来,把自己的身体藏进他怀里:“秦……秦昼。” 秦昼松开他的嘴唇:“叫秦昼哥哥。” 沈缘的唇瓣被他亲得湿漉漉的,少年抬起眼睛看着他,昏暗中的眼睛深处仅有微微一点亮光,他张了张嘴唇:“……不能随便亲我。” 秦昼笑了一声,捏起他的下巴:“不能吗?” 沈缘“嗯”了一声:“不能。” 秦昼笑意更深:“那哥哥亲过你那么多次了,那些怎么算?不如一个一个全让你亲回来好了,就当我还了你。” 沈缘:“……” 你是想奖励你自己吧? 秦昼撩开被子躺在他身边,将人揽进怀里,低下头去咬了咬他有些发烫的耳尖,沈缘偏头轻轻躲了躲,却依旧避不过这只饿狼扑食。 男人含着他的耳尖细细研磨着,就像是在品尝一块甜腻腻的小糕点,沈缘不知怎么的,忽然想起来小时候生日那块蛋糕上沾了奶油的小樱桃。 他正出神,秦昼再次按着他的脊背用力吻上来,强硬地用舌尖打开少年唇齿,探入口中肆意搅弄,沈缘眼中泛起一丝泪花,忍不住用手去推他:“秦昼,秦昼……” 秦昼舔了下他的唇珠,一只手握住了他细瘦的手腕,低哑的声线里夹杂着情欲:“……我爱你,乖圆圆。” 秋夜狂风又起,带着细小的碎石子打在外头的墙壁上,外头花园的树叶哗啦啦地被吹下树枝,飘落在窗户口边,在昏暗的帘子里头投下一片舞动的阴影,形成一道道微弱光束,从缝隙中映出亮色。 男人低头拨开石榴皮的动作很凶,像是发泄着什么火气,水润润的石榴籽从它微微泛青的皮子下露出来,又在指尖翻出细小浪花,秦昼低头将红艳艳的果籽喂到少年嘴里,看着他咬着剩下的那一块不知所措,忍不住笑了一声:“……是不是酸?口水都要流出来了。” 秦昼低头咬住他的耳尖:“小圆圆可爱……” “秦昼……!” 沈缘回过神来,手指抓住一旁的枕头拍到他的脸上,想要从他宽厚的肩膀里挣脱出去,却只是被轻轻一拉又被拽回怀里,男人结实的手臂上还残留着那时受伤的一道长长疤痕,他揽过怀里爱人的腰身,只是微微低下肩膀,便将少年瘦弱躯体完全囊括其中紧紧拥抱住。 “别怕。” 秦昼吻去他的眼泪,贴在他唇边轻声安抚着,声音轻柔,少年唇边润色更甚,几乎被石榴汁染成了鲜红颜色,此时枕边的一道震动声音响起,他的手机屏幕亮了起来,秦昼看见备注眉尾轻挑,手指一划接通电话。 “我听说二少男朋友出院了,你在干什么呢?什么时候有空出来喝一杯也介绍介绍你对象?” “我男朋友,”秦昼轻笑一声:“你听说得真及时。” 男人用力缩紧手臂将人搂进自己怀中,这突如其来的一下重力成功叫沈缘惊呼了一声,眼见着少年又害怕地颤抖起来,他按紧了沈缘的手腕,微微俯下身子低声对着手机那边回答。 “我在c他,你听见了吗?” “关斯言。” -------------------- 不要锁我哇啊啊啊啊啊,被制裁一次版 (小情侣边亲边吃石榴酸了一下而已) 二改:不要锁了球球了,被制裁两次版 第134章 第72章 海王渣男是小可怜23 “呦, 秦二少真有兴致,这么大晚上的……”那边沉默片刻后出声,关斯言声音里带着笑意, 他似乎在外头,风声从听筒里呼啦啦地传过来, 一片杂音:“您这人也是真大方,睡个觉都能赏兄弟听一会儿,你动作轻点的, 可别把人弄坏了。” 秦昼按住少年想要来夺电话的那只手,强硬地将他的两只手腕交叉握在一起,听见对面关斯言的话,他忍不住冷冷笑了一声:“老子在点你,你他妈当我开玩笑?!” “关斯言,装傻得有分寸, 聪明劲儿也别过头了, 我记得我一个月前就点过你一次, 删了又加回去, 你真当搞什么纯爱网恋呢?打听我男朋友之前把你的尾巴收好。” 关斯言声音无奈:“你说什么呢?不会喝醉了强迫人家的吧?可别闹这样, 小孩子醒了要和你闹脾气的, 要是你也正在气头上,那就一发不可收拾了。” 秦昼嗤笑一声:“你脾气好。” “是啊, ”关斯言一口认下:“我不仅脾气好, 人品也不错, 长相也还行, 你这么夸我, 我都不好意思了。” 秦昼差点儿没忍住, 心头那阵火气直往上蹿, 他和关斯言不说是交心朋友,那至少也算是无话不谈了,过去关系好的时候谈天说地什么都行,但这个人的性格他也了解,关斯言这种人是没他的事他事不关己高高挂起,要是他能沾上一点儿,那必定是像野狗一样缠着。 沈缘要是被他沾上,那真是好不了。 “你人品好你想做三?!关斯言你知不知道什么叫丢人?” 他这一声音色明显重了一些,把缩在秦昼臂膀间的沈缘吓了一跳,肩膀忍不住颤抖起来,男人忍不住低下头去亲了亲怀里又流下泪珠子来的小少年,握起沈缘细嫩的手心在自己心口间抚了抚,低声安慰道:“别怕别怕,哥哥不发脾气。” 沈缘喘着气仰起头,瞳孔被泪珠遮盖成一洼清澈湖泊,他强行抑制住喉咙里忍不住要溢出来的声音,往秦昼的怀中缩了缩,少年仰着头,把脑袋搁到了男人宽厚臂膀处,湿润唇瓣轻轻贴过来,才敢借此低低地呻吟出声。 秦昼扣住他的后脑,轻声道:“放心放心,哥哥凶的是他不是你,圆圆别怕。” 沈缘稍稍缓过来一会儿,整个眼眶都红了一大片,脚腕还在打着颤,他靠着秦昼的肩膀,低声道:“……不行,我要……要……” 少年末尾两个字化为气音散在周围,加剧了空气中的热度,秦昼贴了贴他的额头,笑道:“不会的,待会儿哥哥给你拿点吃的来,好好补一补,行不行?” 沈缘:“嗯。” 沈缘不得不承认,关斯言这人是真脾气好,也是真有分寸,被好兄弟接了电话臭骂一顿声线依旧没什么起伏,简直就是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在电话那头听见秦昼和自己说话,也安安静静地等着,尽管上一句秦昼这人还在骂他不要脸, “哄完了?”关斯言耐心地问了一句,没等秦昼脾气又上来便抢先笑道:“兄弟一场,你话说得这么难听做什么?好像打完电话我就死了一样,往后又不是没有交集了。” “再说了,我做三也没真舞到你面前儿,也没和你抢人,更不嫉妒你们睡一块儿,你叫我听声音,我不是好好听着呢吗?”关斯言声音中带着戏谑:“最多你不在的时候我照顾下嫂子,怎么了?” “不行?” “来,”秦昼冷笑一声:“你叫沈缘名字,他但凡能应你一声,从此这事儿我绝不计较,你私下怎么照顾他我都不管,怎么样?” 关斯言沉默片刻,扬高了声调对着电话对面唤道:“小圆?” 秦昼将少年的肩膀揽起来紧紧抱进怀里,这个动作叫两人之间的距离更近了一些,近得沈缘几乎可以感觉到男人灼热的呼吸,打在他肩膀处阵阵发烫,因为本就身体羸弱的缘故,再加之沈缘已经劳累过甚,如今也只能靠着秦昼一双手臂,才能勉强直起身来。 “关斯言叫你了,圆圆。” 沈缘微张着唇侧眸探出手指,想要去摸那只手机,秦昼原本尚还算温和的眼眸中划过一道狠厉血光,他将少年的腕子扯回来握紧手掌中揉捏着,如同握着一团白花花的面泥,男人声音慢慢低下去:“圆圆想应他吗?” “……” “嗯?”秦昼咬着他的唇,含糊不清地道:“想不想?” 沈缘眼窝处泛起一丝泪意:“……不。” 秦昼轻轻笑了一声:“那圆圆想应我吗?公主?” 沈缘眨了下眼睛,声音有些缓慢:“秦昼。” “叫什么?” 沈缘轻声道:“……秦昼哥哥。” 秦昼捏着他的下巴吻了吻少年水润唇瓣:“再叫一声。” “秦昼哥哥。” “来,再叫。”秦昼将那只手机拎到少年唇边,无不恶意地按紧了沈缘的腰身,听着耳边少年的抽泣声音,他软和下音色,道:“好乖乖,再叫一声。” 沈缘低头将脑袋靠在他臂膀处,眼泪糊了秦昼一肩膀,却又无法阻挡远方数米高的浪潮向他迎面扑来,只能一边抽泣着,一边轻声应道:“秦昼哥哥。” “听见没?关斯言。” “啪嗒”一声,秦昼扬手将手机扔到墙壁上砸了个粉碎,雪花花的白墙处被砸出一个细小的坑面,那块物体再落下来的时候,屏幕已经裂成了蜘蛛网,带着胶状物的玻璃散在墙角,藏在了地毯深处。 第135章 秦昼侧眸看了一眼,突然有些后悔:“……” 现在他不是一个人了,再弄得到处乱七八糟,只把这个那个东西搞坏了倒还好,有需要再买新的就行了,但如果是可能会伤到沈缘的玻璃片或者可能制造出玻璃片这样的东西,还是不能随手就扔,他皮厚没什么,再深的伤口养两天就好了,但显然沈缘不行。 少年皮肤那么嫩,像盛夏时节长得规规整整散开来的绿叶子,掐一下便会留下一块不可磨灭的痕迹,打上细细水珠也会因承受不了太大的重量而折断,只有时时刻刻用指尖沾了湿润去好好地将他擦干净才行。 后悔。 一直到他搂着怀里恍恍惚惚失了神的小少年在浴室中清洗结束,又将他用一条长长的浴巾完全裹起来搁进被子里,看着沈缘打开手机玩起了消消乐,神色专注,秦昼依旧在后悔。 于是搭配着益智小游戏的bgm,刚刚上任的小秦总从抽屉里摸了部新手机,又从那一堆破烂里翻出两张手机卡换上,心甘情愿地屈身跪在地毯上,打着照明灯将那些玻璃碎片一个个地用手揪出来,直到拼成一个完整的碎裂屏幕方才放下了心。 “再也不能了……不发脾气。”秦昼给自己的脸来了一巴掌,清脆的声音丝毫没有打扰窝在床上玩游戏的沈缘:“以后不是我一个人,还有圆圆呢。” 不顾自己就罢了,还能不顾沈缘吗? …… …… 秦昼在入冬后的十一月正式接任了秦家所有产业,这一接任不知道,一接真是吓一跳,怪不得他爹那么着急用各式各样的方法逼迫他回家呢,这秦氏再没人管,不出三年就得烂成一滩泥,破产都是小事,真吃上国家饭就老实了。 秦衍确实有那个经商的能力,但他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往往不能兼顾所有方面,而他爹又是个老了只想控制着底下孩子好好享受权利和名誉的,没年轻人挑起大梁,再雄厚的家产也得完蛋。 “混蛋玩意儿……什么狗东西,”秦昼翻着手里的表单,用蓝圆珠笔将一个个的人名划去,嘴里念念叨叨倒是骂得畅快:“……幸好我回去低头了,我要是不跟家里服这个软,就得去服刑。” 林星承在一旁帮着他弄,听他骂得头大了不少:“小秦总,消停会儿吧,这情况算是好的了,俗话说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你最困难那会儿,消费限制得多狠?好生生一个秦家正名头的二少爷,能拿出来的流动资金还没人家一个暴发户多。” “这东西说到底,还是那个……阻着你,现在倒是撤了,为了叫你继承家业你爹终于做了回善事,以前但凡有那个凭证在,法律上像你这种的,就算是自己用钱买的房子车子,都能被你爹合法收回去。” “我怎么活都行,饿不死就成了。”秦昼把表单扔给他往后一靠坐下来,端起旁边的茶喝了一口,长长地呼出一口气:“……要不是,算了。” 他自己乐意的,心甘情愿的。 推到沈缘身上那就真不是男人了。 林星承看了他一眼:“你养生?” “没,”秦昼道:“男朋友的病不能碰烟酒,以后都诫了,还有你,你喝我不管,别把味儿沾我身上。” 林星承把手里的东西整理了一下,用书夹收起来,闻言笑了笑道:“网上有句流传挺久的话,叫做爱人如养花,小秦总这养得不只是花了,是小青花瓷,怕他冷怕他热,又怕他碎了放怀里护着,上次我过来找你,在楼下见到他险些没认出来,好像稍微胖点儿了。” “什么时候?” “胖了就胖了,这话别在沈缘面前说,”秦昼道:“万一他又不好好吃饭了,你就跪我面前磕头认错,配型还没找着,我心里急了别再打你一顿。” “得得,我不敢跟你打。”林星承连忙抬起手阻止他:“你疯起来我是真打不过,忘了上回你手上那道伤的事了?我真是拼着一条命去救得你,到现在我看见你小臂上那条还有点害怕。” “还有,我不是这个意思。” 林星承把胳膊搭在桌子上,他支起下巴想了片刻,道:“我是说,爱人如养花,你不叫他见见外头风雨,他怎么能长成盛放的样子?” 整什么文绉绉的大哲学? “说人话。” 林星承咳了一声,眉毛拧起来,正了神色问道:“你有没有考虑等你男朋友病好了,叫他提升一下自己?比如,知识,学历或者其他,这种。” 秦昼挑了挑眉看向他,有些奇怪于林星承为什么会突然提起这个,他拾起桌子上都圆珠笔拿在手指尖胡乱转着:“提升这些做什么?我养温室花不行吗?” 林星承沉默片刻:“……他应该是没跟你说。” “上次他来,你不是恰好在外头开会吗?”林星承迎着秦昼的目光,硬着头皮说了下去:“当时我和你大哥是从前头的电梯下去的,那边离另一头的大厦近点儿,就恰好看见沈缘……被一个主管欺负了,说你男朋友不会英文,最简单的都不理解,语气不轻,沈缘应该是哭了……我不确定。” “……” 秦昼手里打转的笔停下来,“咔嚓”一声从指尖断成两半,他随手把那两半残留物扔到桌子上:“哪个混蛋?开了没?” 沈缘不会英文跟他有什么关系? 妈的就他会! 林星承看了他一眼:“据他自己说。” 第136章 “他是你提拔的,别人开不了。” 秦昼猛地直起身子:“我提拔的人把我男朋友弄哭了?!” 他把桌子一踹站了起来,拿起桌子上都表单就要走,身后林星一时没反应过来,再回神的时候,他连忙在门口追上秦昼,抓着男人的手臂将他拦住:“哎哎,你干什么去?我只是跟你说一声,没想让你揍人,故意伤害犯法!” “不干什么。” 秦昼翻出手机来,拨通了沈缘的视频通话:“开会,男朋友点名。” 叫他们好好地认认小少爷长什么样子。 -------------------- 快结束了。。。往往写到后头就有点疲倦 但我真的很想写番外 第73章 终章三合一 沈缘哭了, 他装的。 先前早就说过这个世界他的人设学历不高,顶天了能说几句日常英语已经很不错了,于是在那个似乎有点中年危机秃顶预警的男主管眼高于顶嘲讽他的时候, 沈缘心里并没有产生什么波动,但眼睛里还是很给面子地流了几滴汗。 尤其是在旁边经过的实习生姐姐见他被骂得可怜, 走上前来为他打抱不平的时候,沈缘被身材高挑的姐姐拉着手腕护在身后时,简直更像一朵迎风飘扬泫然欲泣的脆弱小白花。 不会忘记你的, 姐姐。 我帮你吹枕头风。 沈缘坐在软凳上一心两用,他低头握着手里的圆珠笔把脑袋放空了想事情,笔下却写出一个又一个英文单词,左边摊开的是一本高中人教版英语书。 太敬业了,他真是太敬业了。 世界上会有人真的喜欢学习吗? 反正他不会。 系统在他脑袋上冒尖:【宿主,你被鬼上身了?字写这么……奇特。】 沈缘一边写着, 一边反问道:“一个长期徘徊在生死线上没握过笔的人, 他写出来的字能有多好看?怎么我装学个单词还要写一篇xx体呗, 回头叫秦昼给我打个分?” 【倒也不是这么个意思, 】系统的机械音里似乎增添了一丝莫名的感情, 他的声音微微停顿了一下, 继续道【我怕宿主太入戏出不来,万一像其他的任务者一样, 自愿留在小世界里, 那可就功亏一篑了。】 沈缘抬起笔尖, 眉尾轻轻挑起:“自愿留在小世界的宿主很多吗?大多数?” 【一半一半, 感性的人做不了任务, 他们会把这其中的剧情慢慢内化为自身的经历, 从而彻底陷入进去, 他们留下来似乎已经如愿以偿了,但又好像没有得到自己想要的】系统陈述着事实,就像在朗读一篇情感作文。 沈缘沉默片刻,再次启笔写下一个英文单词,他低声道:“但是我不会。” 系统不解:【为什么呢?宿主其实在遇见一些温暖的人时,心中也会产生波动,比如这个世界的虚拟母亲……您说很想她,就像想自己的妈妈一样】 沈缘正斟酌着言语想要简洁地回答系统的问题,却在深入思索中未曾听见背后轮椅碾过地板的声音,一只修长苍劲的手从他的背后探过来,轻轻地点了点其中一个词语。 “写错了。” 沈缘回了下头,只看见一张冷淡的脸,男人眼底如深水幽谭,眸光潜藏在底部,疏离又冷漠,自内而外散发着层层冷意。 “没有写错。”沈缘看了一眼反驳道:“我照着书写的,不会有错。” 秦衍微微垂了下眸,迫使自己的眸光避开了少年些许靠近的面容,只留沈缘腕上那串白玉珠末尾的金坠子在他眼前晃晃悠悠。 他知道这几个月以来,秦昼将他的小男朋友养得很好,营养师专程备着三餐,金玉穿戴上身,每一寸发丝都是精致漂亮的,如今看来,倒真像个养在家里宠爱着的小少爷了。 秦衍在很多地方都见过他,在少年不肯喝药的时候,秦昼从二楼窗台翻下,去后头的园子里将沈缘闹脾气丢下的毛绒玩偶捡回来,对着窗口做模样哄他,那时秦衍就在一楼的长廊处坐着看书。 书看不进去了。 在他签下秦昼留的协议书,终于退出这个叫他身心俱疲的名利场,从公司顶楼和林家少爷一起坐电梯下来的时候,少年低头一手握着另一只手的腕子,眼泪像珍珠一样砸下来。 他下意识扶了下自己的轮椅想要起身,却在看见有人解围后慢慢地坐了回去,紧紧握起的指尖打着颤。 他们之间几乎没什么交集,但那感觉或许就像……一口干涸的枯井,恰好在黑暗的地底遇见了清澈的溪流经过,于是短暂地触碰了一下那片湿润。 秦衍抬起眼睛,手指从少年背后慢慢地挪过去,指节在本子上摩擦的声音十分清晰,或许是太安静了,他连自己的呼吸都听得清清楚楚,终于……很久之后,或许只是短短片刻,他慢慢地用右手微微裹住了少年的手指。 “这样写,会看得清楚一些。” 圆珠笔在纸上划下一行漂亮的痕迹,沈缘被他的手掌包裹着,几乎可以感觉得到身后男人的体温,那行英文……看得出来秦衍已经是用最大努力写得规整了,但或许是习惯使然,依旧可以看出圆体英文的感觉。 沈缘愣了一会儿,轻声道:“你写得好看。” 秦衍的眸光掠过少年瞳孔:“清楚就好了,不需要好看,”他声音顿了顿,问道:“你学英文,是因为上次的事吗?” 第137章 沈缘道:“我好久没学习了。” 秦衍沉默片刻:“我教你,好吗?” 沈缘看着他:“可以吗?我以为你会和秦昼哥哥一样忙的,他最近都很晚才回来,而且现在只有我们两个人哎!” “他在忙公司的事情,那边或许有些麻烦,否则……他可以教你弹钢琴的。”秦衍轻轻吐出一口气:“我现在已经是个闲人了,没什么需要做的事,况且,马上我也就该出国去继续康复训练了。” “正好有空可以教教你。” 沈缘犹豫道:“那你还要握着我的手……写吗?我不会写你那样的。” 秦衍微微笑了一下:“看你需求。” 秦氏总部高层会议室中短短半个小时已经坐满了人,秦昼再次尝试拨打沈缘的电话,对面响了好久,依旧没有回应,他猜想小男朋友可能是又打着游戏睡着了,于是将手机反扣在桌上,决定不再打扰他。 “小秦总……” 秦昼掀起眼皮看过去,说话的部门主管立刻改口,向他微微躬身道:“秦董。” “关于上一个季度的报表……” “不用汇报,我知道。”秦昼抬手制止他继续说下去,随及示意对面的人打开电子屏,小男朋友被人欺负,他正压着一口气无处发泄,想要就此机会训一通话,却忽然听见桌面上的手机微微震动起来。 秦昼站起身来,各位主管随及跟着他的动作一同站起来,会议室里安静如鸡,连椅子都没发出什么声响,秦昼新官上任三把火,雷厉风行把几乎所有扎根的主管都下放到了虚线位置,几乎剥夺了所有实权,他们这些突然被提拔上来的,也惶惶不安。 “圆圆?” 众人竖起耳朵,只听见对面一声少年音透过听筒,响在空旷安静的会议室中。 “嗯,我在打游戏,哥哥怎么了?” 秦昼言简意赅,将屏幕一翻转对准了会议室,沉声道:“来,点人。” “之前是谁欺负了你,把他点出来。” 沈缘缩在沙发上下意识和正在看书的秦衍对视了一下,少年迅速移开目光,却还是被秦昼发现了端倪,他微微眯了下眸:“谁在你旁边?” 秦衍出声道:“我,秦衍。” 秦昼轻呵一声:“正好,大哥也帮我看看该筛掉哪些人,一家兄弟,哪些人能留哪些该滚蛋您还是能说上两句的。” 秦衍沉默一瞬:“你不是已经筛完了吗?” 他慢慢说道:“大哥期待你,做出一番事业,走之前我再多说两句,你计划的事,再等一等,等他好了再办。” 秦昼用自由换取这些东西,或许只有在看见沈缘彻底康复的那一秒,才是真正高兴的,不论往后余生怎么痛苦煎熬,舍弃梦想,舍弃自由,舍弃他母亲的遗愿,挑起了这个担子,至少有这个小少年在他身边陪着,他应该也算是得偿所愿的吧? 但我是不可能了。 秦昼不理会他的话,只是对着沈缘道:“圆圆,是谁在大厅欺负过你,把他指出来。” 沈缘数了数:“左边……” 秦昼耐心问:“从前往后第几个?” 沈缘道:“第三个。” “哗啦”一声,秦昼甩起桌上的文件夹打在那人的肩膀上,众人皆是一震,男人沉着脸色,像终于找到了一个可以倾泻怒火的管道:“领工资,滚蛋。” “京都没你的工作了。” 那个主管瞬间白了脸色,他大喊道:“秦董我可是您亲手提拔上来的!您说我很有能力,将来要重点培养我!还有我……我不是故意要……!” “不认识小少爷,你眼瞎。”秦昼指节压在桌上微微屈身:“你多大?35是吧?” “正是考公的好年纪。” 沈缘摸了摸嘴唇,又靠回到了沙发上,他现在也是当上小娇妻了,连枕头风都不用吹,秦昼自己就能把自己扇感冒,像玩扫雷一样,谁碰他一下都要急。 暴躁巨龙,实名认证。 …… …… 和沈缘预想的时间差别不大,在与秦昼相识的第八个月,一则医院的消息通知终于发到了他的手机上。 更好的消息是,相比于普通配型相合的基础四个点来说,捐赠者竟然合上了六个点,对方向医院表示愿意尽快捐赠,并间接通过官方联系婉拒了秦昼所提出的巨额补偿。 这时已过冬天,气候刚刚进入春初,冰雪还没完全消融,沾着雪渍的树叶子被扫在大街边上,形成一座矮矮小丘,沈缘被包裹得密不透风,缩在秦昼的怀里,目光扫过缝隙外的初春景色,忽有些梦回前世这个时候。 春天,死也算是个好季节了。 只是不知道付灼哥把他埋在了哪里。 “哥哥。”沈缘抬起手臂搂住秦昼的脖颈,在大衣下闷闷道:“我有点害怕。” “别怕,”秦昼抱着他下车,掀起少年面上衣裳,低头吻了吻他的嘴唇,只是轻轻一贴,像一针安抚剂一般,一触即离:“我请了最好的医生,药也都备着呢,不会出现什么问题,哥哥在,圆圆别害怕。” “等你的病好了,哥哥推了工作带你出去好好地玩半年,好不好?你想吃什么都行,想玩什么哥哥也陪着你,别怕别怕,乖圆圆……” 秦昼的声音忽然停下来,他发觉到怀里的少年似乎正抑制不住一般,整个身体都忍不住恐惧地抽搐颤抖着,和冻狠了的症状十分相像:“圆圆?” 第138章 沈缘:“……嗯。” 少年像小猫一样的声音从大衣低下传出来,尾音还带着颤,秦昼紧了紧手臂,一瞬间万千酸涩涌上心头,这短短八个月,沈缘多次住院又重新康复,接连几回全身无力,只能由他搂着把饭喂进去才行,药每天哄着才能吃下,偶尔反胃吐出来,秦昼就哄着他吃一颗,自己也吃一颗。 办法用尽了,也减少不了少年半分痛苦,秦昼常常梦中惊醒,有时他会回到和母亲告别的那一天,女人的手遗憾地耷拉下去,叫他快快逃出秦家,有时候他看见沈缘没能等到配型突发急症而死,自己被几只手按在床上,凶狠地扎入镇静药剂。 说不害怕是假的,但再害怕,他也不能在沈缘面前表现出来,秦昼清楚地知道,他甚至比那些曾经救治他的心理医生还要更会剖析自己,他喜欢抓着一样东西当做生存的意义,以前是母亲喜欢的钢琴,现在是沈缘。 沈缘出事,他一定会疯。 成为一个疯子后最好的死亡方式只能是结束自己,最痛快的死亡手段也应当是最痛苦的那一个。 秦昼颤抖着喘出一口气,低下头去说尽了温温言语哄着怀里的少年,一直到沈缘被放置在病床上的那一刻,秦昼安抚他的声音依旧没停:“乖圆圆,别害怕。” 男人低下头,咬了口少年耳尖:“勇敢的公主,哥哥在外面等着你,你再睁眼就可以看见哥哥了。” 医生已经在催促,秦昼看着少年的眼睛,狠心想将他的手拨开,床上的沈缘却忽然仰起头来看着他:“秦昼……我还想……” 秦昼低头:“怎么了?” 沈缘抓着他的衣裳张了张口,轻声道:“我想和你再说两句话,我喜欢秦昼哥哥,这是第一句……” 秦昼握住他的手,俯下身去轻轻地贴了贴少年的额头,温暖的热流从树叶间滚落下来,一直流到他心坎儿里去,软软的,一碰就疼,那是他的公主住在那里。 最近几个月他已经学着沉稳了许多,开始慢慢减少了发脾气的次数,沈缘在跟前时,即使是面对众人烂成一滩泥的工作,他也从不说重话。 他开始学会了如何在外人面前掩藏情绪,学会了用非暴力的手段处置掉叫他不喜欢的人,关家前些日子出了很大的事,关晟川在国外一场比赛中操作不当命陨当场,这其中有什么缘故他不清楚,但显然关斯言已经腾不出时间再来与他对峙。 即使他有心想继续引诱沈缘,那又有什么所谓呢?叫他彻底忙起来,忙得焦头烂额就好了,关斯言亲不到,也睡不到。 但是他能,这就够了。 缕缕记忆划过脑海,片刻间汇聚成短短八个月的破碎影片,只残留下他与沈缘相识相知的过程,秦昼低下头去轻声回答道:“哥哥也是,但哥哥爱你。” 沈缘的眼眸中瞳孔微动,他看着面前的男人忽然道:“……对不起,没能见到你,这是第二句。” 他说:“那时我已经死了。” 秦昼原本含在眼睛里的笑意瞬间僵住,少年的手指从他的手心里彻底滑落下去,头顶的白炽灯形成一道道亮色光斑,让他的大脑眩晕无比,很久以后,或许只是一个眨眼的瞬间,秦昼看着已经紧闭的手术室大门,膝盖忽地一阵绵密疼痛紧迫袭来。 【系统,我现在可以回答你的问题了】 为什么呢? 【重生是已经设定的假象,真实的世界处处都是遗憾,从来没有弥补的机会。】 秦昼坐的手术室外低着头闭紧了眼睛,从眼皮外透入的淡淡红光将他的颅骨烧得滚烫,少年进入手术室前的最后一句话是什么呢? 对不起,没能见到你。 惊鸿波涛迎面打过来,将他重新打回那个无能为力的前世,那时的确思想上艰难,生活中也举步维艰处处受限,短短八个月倾尽了一生的爱恋,前世沈缘在电话里,究竟是和他怎么说的?他真的忘记了吗? “普通人一生的追求,也只是好好活着而已了。” 他期待去做一个普通人,却没曾想到身为普通人是救不了自己心爱的少年的性命的,他那时甚至根本不了解沈缘是什么病症,或许那个时候,他也恰好只是需要一个倾诉的地方,所以潜意识里虽然知道是骗子,但依旧将他当做救命稻草。 但他没能救得了沈缘。 或许换一句话来说,他没来得及去挽救,当初所行走的一步一步全部错得离谱,一直到最后阴差阳错总是棋差一招,就差那么一点……秦昼其实不是愧疚,因为如果再回到前世那个时候,他依旧会选择自己想走的路,这没什么大不了的,人是为自己活的。 沈缘说只要他前世那十多万,就真的只要了那么一些,他没有贪多,这可能就是他所差的那些手术费用,秦昼再想打过去剩余的钱时,对方已经杳无音信,无法寻找。 如果……如果早一些,再早一些。 但是晚了一点…… 秦昼捂住自己的眼睛,感受着汹涌酸涩自瞳孔中流出来,重生一次他选择了与前世截然不同的道路,才发现这条路其实没有他想象中那么痛苦煎熬,或许就像沈缘前世所说的那样——普通人活着就好了。 他愿意死在自由的路上,乘着满身疲惫走向远方,但这种生活的方式救不了自己心爱的人,沈缘如果出事,才是真正让他痛苦煎熬的。 第139章 秦昼坐在外面很久,久到手术室的灯已经熄灭,他抬头站起身来,手指在手机屏幕上轻点了一下,一条长长的信息送达至对面。 从此再也没有束缚了。 …… …… 春去冬来,又是一场大雪。 沈缘戴着手套蹲在院子里用小铁铲子把层层厚雪堆起来,弄成了一个矮矮的小包,三年过去,少年似乎更加长开了一些,脸颊处不再像之前那般瘦弱,反而已经可以揪起来一点软软的肉了,被围巾遮挡的下巴处也稍稍圆了一点,只有那双眼睛还像他十九岁时那样。 “别碰。” 沈缘刚一探手想要去摸雪,一只手将他拽了回来,他不服气地再次出击,眼看着手指就差一寸便可以触碰到那团白乎乎的雪球,秦昼再次握住他的手腕拽回来:“不要玩,多凉。” “感冒了难受的是你。” 沈缘看着他弯起眼睛:“那我喝药你也要跟着我喝呀!” 秦昼屈指轻轻弹了下他的脑袋:“不是一直都这样?圆圆喝了我就喝,你吃的什么药我没吃过?” 带助眠效果那几个,刚开始吃了还犯困,现在可能是他的身体产生了抗药性,早就没什么感觉了,是药三分毒这句话在他的身体上根本不存在反应,更别提是不良反应了,秦昼恨不得能把自己的体质分给沈缘一半才行。 眼见着面前少年又要偷偷摸摸地去碰地上的雪团,秦昼单臂搂住他的腰,一把将人抱起来裹进自己的外衣中,把他的手搁进自己怀里暖着:“你摸摸你手多凉?” 沈缘在大衣里头探出毛茸茸的脑袋:“不凉,是你自己太热了。” “行吧,是我热。”秦昼没有反驳,转而从口袋里拿出一枚什么东西,随意地套在了少年的无名指上,沈缘掀开外衣来对着光看了看,发现这是一枚水蓝颜色的钻戒,少年一手撑着外衣,一边将另一只手抬起来给秦昼看:“好漂亮。” 秦昼将他抱进屋子里,搁到厚厚的毯子上面,又叫人给拿来了一些软糖放到他身边备着:“圆圆喜欢吗?” 沈缘张开手指又合上,对着光看了好一会儿,得寸进尺得要求道:“还想要其他颜色的,可以搭不同的衣服穿。” 秦昼:“……” 他从口袋里摸出来好几个盒子,打开来放到沈缘的面前展示给他看:“你怎么知道我做了很多颜色的戒指?是不是听林星承说了?他偷偷告诉你的?” “我自己听到的……” 沈缘的眼睛弯成月牙儿,上身一歪就窝进了男人的怀里,少年如今全身上下金尊玉贵,连每一根睫毛都精致,脖子上的青玉坠子随着他的划落到衣裳外面,秦昼伸手将它塞回去拍了拍,转而把沈缘抱起来放到他膝间紧紧搂住:“怎么听到的?什么时候?” 沈缘的侧脸贴着秦昼的胸膛蹭了蹭,低声道:“就是上次你要我穿短裙的时候,你给林总发语音,其实我听到了,你太凶了……你咬我……还用领带绑我的手,混蛋。” “所以我才假装睡着了,想叫你停一停,然后……你在我身上和林总说,你想和我结婚,要做很多不同样式的戒指……” 秦昼呼吸一滞,忍不住将怀里的人搂得更紧了一些,阵阵火焰从心头涌上来,几乎要烧毁他所有的理智,男人低下头,将少年下巴抬起来贴了贴他的嘴唇:“对不起,公主。” “我太凶了,哥哥给你道歉。” 下次还敢,继续道歉。 男人的嘴唇贴过来,少年的身体感觉到什么,忽然颤了一下,沈缘抬起头,下意识想要起身远离秦昼,却被一双紧紧搂住不能脱离:“你,你……” 秦昼的舌尖探入他口中轻轻卷了几下,又捧起少年的脸颊问:“哥哥给你道歉,你要回答哥哥什么话吗?” 沈缘犹豫片刻,轻声道:“……你硌到我了。” 秦昼笑了一声:“不是这句。” “说喜欢秦昼哥哥。” …… …… 被秦昼再次拐带把自己弄得乱七八糟,沈缘睡醒撑着酸涩的身躯爬起来痛定思痛,决定来一场说走就走的旅行,他买了机票关闭手机,一声不响地背着自己的小包从京都飞了出去,没知会任何人。 这三年来秦昼潜移默化地教了他很多,但因为他精力不足的缘故,什么技能都只是学了一点儿,涵盖面很广,但是都不精通,现在沈缘的英文虽然还是很差,可至少日常的口语交流上算是没有障碍了。 他病好后,秦昼又抽空带着他到世界各地去游玩,曾经书上所说的极光,古建筑,和一望无际的大海,都在他的心里从一幅简单的画卷变成了现实,从为了病情忧愁到如今什么都不缺,只相隔了短短三年的时间。 “呼……” 沈缘在伦敦落地,稍许陌生的环境不可避免地加剧了他的路痴属性,此时的英国也正处于冬季,有些湿冷的寒意从他的指缝中穿过,叫人忍不住想打颤。 “左……400米……” “左边……”沈缘站在大理石地面上不停念叨着,看着手机上的位置标识,莫名其妙地在原地打了个转,出机场跟着标识走就可以,但是现在的问题是……他还不清楚他住的地方到底是哪个方向。 现在出去找的话一定会很冷。 “哎,别念了,”一个声音从他头顶传到沈缘耳边,染着黄毛背着个大包的男人点了下他的屏幕,仔细放大看了看道:“我们队住这边,一会儿车来顺便捎你过去。” 第140章 “现在的父母是真放心,叫你一个高中生自己出来玩,是不是偷跑出来的?不懂事。”黄毛呼了把他脑后绑起来的小揪揪,低声笑道:“这么内向啊?怎么不说话?” “不是高中生。” 沈缘转身就想走,却被身后的黄毛扯住了帽子,一把拉了过去,男人笑嘻嘻地看起来有些贱,顺手又摸了把他的脑袋:“我真不是坏人,只是看起来有点坏而已,看我胸口,有我们队的标识的,来来,带你过去,等你找到地方打上车早就该天黑了。” “中国人不骗中国人,绝对拐不了你。” 沈缘被他强行扯着来到一间休息室内,任凭他怎么抗拒都挣脱不了,黄毛拽着他的袖子,一进门便大声嚷嚷道:“经理,我在机场捡了个小孩儿!” 众人齐刷刷抬起头来,沈缘一把将他的手从自己脑袋上拍下去,耳尖恼得已经有些泛红了,整个人像一只炸了毛的猫,抬手就推了把面前自来熟的黄毛:“谁让你帮了?不许拽我!” “小圆?” 沈缘把自己的帽子整理好,忽然听到一声熟悉的声音,他抬头看过去,与沙发上的男人四目相对,有些久远的回忆穿过屏障迎面冲过来,沈缘眨了下眼睛,看着眼前的人有些不确定地唤道:“付灼哥?” 黄毛一愣:“你认识我们经理啊?” 这么巧?巧中巧巧克力。 捡个小孩儿捡到付老大弟弟了这是? 所以是不是该给他加薪了? 付灼指尖颤抖着扔下膝上的平板,上前一把将少年抱起来,用力拥紧在怀中,沈缘长高了一些,胖了一些,身上的衣服规规整整,看起来更加像个没入社会的小孩子了。 秦昼无疑将他养得很好,可三年等待,三年离别,无数次靠近又悄悄离去,短短半天来回两趟飞机,只为看他一眼,这些痛苦早就无法弥补了。 “小圆……” “哥,好久不见。”沈缘仰起头,轻轻贴上他的嘴唇,瞳孔中倒映出付灼早就大变了的模样。 黄毛:“……” 不是你们怎么亲上了? -------------------- 写得很烂(对手指) 谢谢老婆们包容我狗屁不通的文笔和逻辑嘿嘿 以后会更加努力建设“爱小圆” 这章评论下有抽奖红包 (老婆们还可以随机得到我发的小红包) 继续爱你们爱你们,么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