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喵喵(1v1)》 01绝育 盛意决定把家里的猫绝育。 这不是临时起意。 从捡到它,已经六个月。下课回来,它一直趴在家门口,赶不走、丢不掉,趁着一次开门,在沙发上安了家。 她其实有些怕猫。 警惕地共处两天,她说服自己:裴暨喜欢猫,权当脱敏锻炼了。将来嫁给他,肯定也要和猫住在一起的—— 尽管他们没有说上过几句话。 裴暨是她的暗恋对象。 滇南大学附近,一间宠物诊所的医生。白衣大褂,身姿挺拔,被一群女同学偷偷称作“街草”。 以前她不参与这种话题。 头脑里想着,她脱下睡裙,蹲在柜前寻觅合适的衣服。 房门被轻轻地撞开,一团白色毛球,信步闲庭地踱进来。 与只穿着内衣的盛意对视上。 很难相信,一只猫的表情可以用“冷冷地”来形容。 它冷冷地扫了她一眼。 跳到床上,娴熟地钻进被窝里。 “都说了——不许上床!” 盛意受够了每天一身猫毛,愤怒地掀起被子,试图把小猫赶下去。 它轻巧地跳了两下,躲开。肉垫挑衅地踏在枕头上,踩奶。 刚捡来的时候还不是这幅德性。 盛意记得很清楚。 那一天,她因为一些糟糕的事情,被泼了一身红酒。恰逢其时,又遇到瓢泼大雨,狼狈回家。 落汤鸡遇上落汤小猫,总有一点同病相怜的味道。 可惜,好心没有好报。 在她抱着吹干毛发的小猫,一边看电视,一边碎碎地痛斥今日一切万恶起因的、该死的、爽约的未婚夫的第二十三分钟—— 它竟然回头咬了她的手臂一口。 盛意以前被猫挠过,打针不及时,得了狂犬病,在鬼门关走了一遭,本来心里就存着惧怕。 猝不及防被咬了一口,即便不重,她还是吓得要命。 此后,家庭地位岌岌可危。 它似乎知道她害怕,用哈气和亮爪子轻易地成为这间屋子的食物链顶端。 不过今天没关系。 暂且忍忍这一只即将成为太监的小猫。 等到割完—— 她一定把蛋蛋做成标本挂在它的头上! 微笑地捏紧拳头,她重新转回衣柜,提出一件青绿色伞裙。 细长肩带勾住瘦削的肩膀,V字领口招摇地展现柔软弧线。 盛意年轻、漂亮,白嫩肌肤能掐出水儿,走在街上也是相当招眼的存在。 这是事实。 哪怕在风评再糟糕,别人的嘴里也是“除了脸一无是处的花瓶”。 除了某一位不长眼睛的东西看不见。 她洒了些香水,撩撩头发。 向后看,小猫躺在被窝里,已经睡熟。 她蹑手蹑脚地取来笼子,打开,眼疾手快,提着它的后颈皮扔了进去。 小猫没反抗。 无非是去宠物诊所洗澡、美容,它重新闭上眼睛,趴在粉色垫子上休息。 见里面没有动静,盛意蹲在笼前,小心地探看。 睡觉的时候还是可爱的。 皮毛雪白,鼻尖是橡皮粉。比较捡来时,胖了许多斤,像一团白色棉花。 盛意不懂猫的品种,听诊所的人说是康曼基。 她伸手戳了戳它的屁股。 “猪。” 小猫不搭理她。 盛意哼了一声,提起猫笼,坐上张扬的红色阿斯顿马丁。 高跟鞋一蹬,引擎轰鸣。 夏季的树叶,像一片片炙烤将熔的金箔,投下窸窣影子,掠过挡风玻璃、卷翘睫毛。 流畅地打满方向盘,车身贴着布满涂鸦的水泥墙壁,一个练习许多次的甩尾,利落地停在狭窄街口。 猫笼子沉、大。 盛意拖着它,从副驾驶座移到车门外时,诊所的玻璃门已经打开。 “盛意?” 身穿白色衬衫的年轻男人走出来,看见她,叫了一声。 “裴——医——生——” 她立刻嗲嗲地叫回去,双臂一沉,弓着背,一副提不动的样子。 “好久不见。” 他去拿猫笼。 盛意保持着弯腰沉肩的姿势,饱满白嫩一览无余。 他一定是看见了,却没有其他表现,问话自如:“今天来怎么不提前告诉我?” “惊喜嘛。” 不知道他看了几秒? 她跟在后面,打量他。 前一段时间,他去非洲支援,风吹日晒,皮肤颜色比记忆里稍深些,难挡荷尔蒙气息。 盛意用手扇了扇风。 欣赏过绷住衬衫衣料的肌肉线条,又看向他的双腿。 她喜欢身材结实性感的男人。 接在裴暨这张斯文无害的皮囊下,更叫她眼馋。 “我昨天才做完检查放出来,不提前问,也不怕跑空。”他把猫笼放在桌上,放低些声音,“……在国外听说了堂哥的事,你还好吗?” 顷刻间,对面眼中昳丽的光彩淡下去,濛濛地藏在睫后。 “我相信他。” 与裴暨接触的初衷,还是因为他的堂哥、她的未婚夫,梁雾青。 半年以前,梁家宣告破产,男女主人开车途中翻下山崖,尸骨无存;独子梁雾青涉嫌贩卖画作洗钱,疑似出逃,至今下落不明。 才成为未婚妻不到一天的盛意,福没享到一秒,立即经历了传话、搜查、笔录。身心俱疲离开警局,400M的高清照片,传遍南城各大版头。 常人收获的理应是同情。 但是,这门婚事是盛意死缠烂打六年才得来的。 暴发户的女儿嫁进高门,红了多少人的眼。如今横遭变故,脸都要笑烂。 裴暨换了一个话题,“猫怎么了?” “我想给它做一下绝育。”盛意勉强地提了提嘴角,缓和脸色。 “好,”他指了指里间,“里面坐。我换一下衣服。” 盛意提着猫笼走进手术室。 小猫还在睡。 她偷偷打开笼门,捏住后面鼓鼓囊囊的两只铃铛,“小太监。” 隐私地带被触碰,小猫惊醒,警觉地一扫尾巴,转身盯着她。 猫笼不够宽敞,它的动作稍显笨拙。 盛意快速地关上笼门,拿来钓鱼玩具,伸进去,竿尖戳它的屁股。 她打定主意要好好报复它一下。 左右开弓,小猫躲避不及,愤怒地向她喵喵叫。 盛意只当听不见。 一阵闹腾以后,见它似乎放弃反抗,趴在门边,一动不动,手指悄悄从后门伸进去,轻轻地捏。 手感真不错。 “叫你横,”她嘀咕,“马上就把你变成小太监,小猪太监,你在猫群里都抬不起来头,看你还横的起来……” 咔嗒。 笼门被粉色肉垫推开了。 “……吗?” 盛意来不及跑,小猫已经高高跳起,呲着牙向她迎面扑来—— “啊!” 如同被长毛的陨石撞击,嘴唇传来一阵噬咬的剧痛。 一个踉跄,她重重地摔倒在地上。 脊骨几乎开裂,身上还压着重物。她简直要喘不过气——这只猪已经这么重了? 泪眼朦胧地睁开,勉力抬起手臂,想把小猫推开,“你给我下去……” 摸到的是男性坚硬的肌肉。 ? 盛意没反应过来。 手腕被人类手掌握住。 耳边吹来冰凉的语气,陌生嗓音,咬字生硬:“再摸?” 02裸男 白天。 裸男。 宠物诊所。 饶是被称作最复杂的计算机器——大脑,也很难在面对这个情况下运行顺畅。 装归装。哪怕盛意穿得再少、举止再大胆,香艳揣测能够铺满南城主干道, 如今遇上不知哪里来的裸体变态,仍然本能地尖叫起来。 高亢的女高音掀翻屋顶,无暇顾及形象,她踉踉跄跄地逃出手术室,与换上白大褂的裴暨撞了一个满怀。 没有功夫感叹胸肌紧实,她使劲地扒住可以扒住的一切。 “有、有变态……” 她的声音抖成波浪。 “变态?” 不明情况,裴暨安慰地拍了拍她的后背,按下手术室的门把手。 空空荡荡。 敞开的窗户缓慢翕动,似乎有人刚离开不久。 “他走了。” “……真的吗?” 她小心翼翼地转过余光,确认没有陌生男人的存在,才把心咽回肚子里,勾回飞走的魂儿。 很快,她又直起脊背,“我的猫呢?” 裴暨环视一周,检查了床底、柜子,只有几根飘落的白色长毛。 “别担心,”他站起身,“这附近都有监控,我陪你去派出所问一问。” 倒没有很担心。 小猫对于盛意,目的性更强一些。她没有很喜欢宠物,对于家中处处的毛发也难以容忍。 但是,裴暨喜欢。 付出时间与金钱的同时,她还能获得其他的收益——与裴暨相处的机会和话题。 如今,小猫走失,即将送来一大批独处借口,盛意高兴还来不及。 她的眼睛蓄上焦急的水花,“这……怎么会这样……它自己跑了还好说,要是被那个变态带走了怎么办?” 那变态可太倒霉了。 嘻。 裴暨抽了两张纸,“别急。我先给警局里的朋友打一个电话,让他开始查,我们过去的路上也可以找一找。” “……好。” 她埋在他的怀里,顺理成章。 怯怯糯糯地瘪嘴,“裴医生,你一定要帮我哦。我只有你了。” “当然,”他笑了笑,“堂嫂。” 像调侃。 此刻没有推开她的拥抱,盛意眉梢跳了跳,得意非常。 晌午一阵蝉鸣,连绵起伏,“嗡——嗡——”地想,绝佳的白噪音。盛意坐在车里,吹着空调,昏昏欲睡。 中途一通电话打来。 她撇了一眼名字,调低音量接起,“妈?” “哎,小幺。”那头嘈杂里,传出相当洪亮的女声,“我和你爸刚落地,晚上一起吃饭啊,我们订了金满楼。” “我有其他事。” “啥事?” 贾兰芳以前是屠户家的女儿,成日在肉摊吆喝,嗓门比常人大许多。 “你爸让我问你,跟裴家怎么样了?” “快了。”裴暨正在驾驶座,她含糊回答。 “这次,我和你爸都查过了,裴家家底干净,不会有事。”贾兰芳说,“梁家一倒,南城最大的就是裴家。咱们家能不能脱了暴发户这个身份,可全看你了。” “知道。” 警局的门牌近在眼前,盛意挂了电话,使劲眨一下眼睛,将睡意眨走,跟着裴暨,由一名小警察引进房间。 “裴哥,视频都在这里。”他坐在桌前,点开监控,“十一点二十七分,的确有一名……”他咳嗽一声,“身体赤裸的男性,跳窗离开宠物诊所。” 画面滚动。 诊所后面,是一处不甚打理的废旧花苑,杂草丛生。摄像头来自斜对面的墙角,正正好拍见全部情形。 跳出来的男人很高、很瘦,皮肤呈现病态的白,符合一切对于经典吸血鬼的刻板印象。 他刻意用手臂遮住脸,身体半蜷,极快地闪进监控死角。 裴暨:“猫呢?” “没有见到猫,”小警察说,“应该不是从窗户跑掉的。” “辛苦了。” 他拍了拍对方肩膀,再看向盛意。她眉心紧锁,困惑地盯着屏幕,恨不得盯出个洞来。 以为她是因为没有找到猫而心急,宽慰说,“别担心,我们回去再找找。” “不……”她指着屏幕,“你能再放一遍吗?” 影片重放。 身形瘦削如鬼的男人,从窗边翻出,盛意心中的猜想再一次被证实—— 妈的。 这个裸男……好像是她洗钱潜逃的未婚夫啊?! 03舔过 如果有人拿枪指着盛意的头,逼问她与梁雾青的关系, 她只能诚诚恳恳地道出真相: 不熟。 甚至他们认识十一年,理论上的青梅竹马,实际却是,梁雾青连她什么样子都没记住。 他有先天脸盲症。 哪怕她脱光了,在他眼里,和一团肉色马赛克脱光无异。 想想就没什么欲望。 所以,梁雾青除了对她讲“滚”、“别碰”、“离我远点”,以外,最高频的一句话就是:“你谁?” 盛意会说,我是你最亲爱的老婆呀。 然后收获了他一对白眼。 他说,我是不记得脸,不是瞎了。 拜托,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没礼貌的男人? 盛意严肃地审视自己。 脸是马赛克,身材又没打码。该凸的凸,该翘的翘,哪里不入他的眼? 没品。 心里破口大骂,她嘴上还是甜甜地撒娇,亲爱的,你说什么呢? 他不搭理,她就肆无忌惮说各种话。 有网上搜罗来的恶心情话,有调情的荤话——嗯……亲爱的,我这里好痒,你给我摸摸嘛。 也不乏故意刺激他男性尊严的烂话——梁雾青,你是不是没有性功能。你勃起过吗?你自慰过吗? 说得口都干了,他照样还是死人脸一张,埋头画画。 嘁。 盛意认为是说中了。 成天坐在画架前,没体力,估计两秒就射,还会气喘吁吁的类型。 在对灰暗未来感到无望时,她在梁家的慈善晚会上见到了裴暨。 好适合偷情啊。 这是她的第一反应。 面对完全的理想型,她还需要维持深情人设,腆着脸跟在另一个人后面打转,痛苦得要命。 如今,梁雾青事发失踪,父母把目光重新投在裴家身上,简直是天意。 “怎么了?” 见她脸色不佳,裴暨关切问道。 “……我觉得,这个人好像阿青啊。”她喃喃着,突然,意识到什么,看了小警察一眼,捂住了嘴,“不……” 身在南城,对方自然听过半年前的那桩惊天大案,立刻严肃起来,“这条视频,我会请同事查证,如果真的是梁雾青,我们会即刻向全单位派发通缉令。” 他火急火燎地跑出去了。 盛意的睫尖动了动,掉下一颗水珠,哽咽着,“我是不是说错话了?他这样不明不白地出现,又离开……连衣服都没有,一定过得很艰难。” “没有。”裴暨递来纸巾,“假如堂哥是清白的,他就不会有事。早日找到,说清楚,也是好的。” 她吸了吸鼻子,应一声。 查看其他的监控录像,同样没有拍到走失的小猫,他们不再停留,一起走出派出所,裴暨送她回家。 盛意才不想就此离开。 她在单元门口,左翻右翻,最终,哭丧着脸折返回车上。 “我没有带钥匙……” 裴暨想了想:“裴家的酒店在附近,我送你过去。” “我也没有带身份证。”她坐进副驾,拉上安全带,沮丧地倚在门边。 “没关系,”他好像没有听出言下之意,认真地思考解决方法,“我跟前台打声招呼。” 她没抬头。睫毛低低垂着,嘴巴高高呶起,“前几天听说,陌生人进酒店房间的事情,我不想一个人待着,害怕。” 裴暨笑了,“我陪你?” 她眼睛顷刻狡黠地亮了,“好呀!” 与此同时,她又想起梁雾青。 不是没有施展过同样伎俩,拉斯维加斯的拍卖夜,她在赌场里,装作被人欺负的少女,慌慌张张敲响他的门,待到打开,直往他怀里扑。 衣着清凉的失足女孩,但凡有些微的良心,也不会放任不管。 她怯怯地请求帮助:后面有人在追我,可、可以帮帮我吗? 梁雾青没有良心。 他皱眉问,你是刚从呕吐堆里爬出来吗?然后,毫不留情地关上了门。 “……” 烦。 将头脑里的场景挥散,她把全部注意都放在裴暨身上。 抵达酒店已经是下午。 办了入住,盛意拉着他去看电影、吃饭、喝酒……能够浪费时间的事情都做了一遍。离开商场时,天色恰好黢黑,正是睡觉的时间。 洗完澡,她裹上睡袍,醉醺醺地走到客厅。裴暨正信守诺言,坐在沙发上,看着手机。 她站在墙边,“……裴、裴暨……” “我给你热了牛奶,先喝吧。” 她哦了一声,没有喝。 奶制品会在嘴里变质,她才不想在说话的时候传出异味。 借着酒劲,她倚靠在他的胸膛前,迷糊嘀咕着。 曼妙身体与意识模糊的酒精,一切是最好的催化剂。 她没有被推开。 静静地等待几秒,听见他说,“我去洗澡。” 盛意收到暗示,乖乖撒手,摇摇晃晃回到房间。 门一关,她兴奋地在床上打滚,百分百确认,裴暨就这样被轻松地拿下了。 床头柜里有酒店提供的避孕套,她安心地躺回被窝,解开浴袍的腰带,弄乱,做出一副无意散开的样子。 盛意没有上床经验,但是,看得电影却不少,甚至学习过假高潮的表演,以备不时之需。 翻来覆去好久,所有的力气都消耗完,在裴暨进来以前,她先倒在枕头上,不知不觉地睡过去。 “……” 痒。 不知道睡了多久,忽地,她被一阵难言的痒从酣睡中叫醒。 意识回笼,头脑昏沉。她抬起手揉眼睛,四下漆黑,睡前还亮着的灯已经熄灭。 盛意有夜盲症。 黑一些的环境,可见度为零。她只得本能地低头,看向双腿间,寻找异样的来源。 伸手不见五指,她感觉到两腿分开,空调的凉风吹过腿根内侧,掀起细密的疙瘩。 有人—— 有舌头,濡湿的颗粒感舔过最敏感的地带。 “唔……” 是裴暨吗? 生生忍住惊吓,抑制后退的冲动,不可自控的呻吟从唇间颤抖地溢出,她呜咽一声,绷紧脚尖,用力地夹住那颗挑拨私肉的头颅。 “嗯、嗯啊……啊……” 极其陌生的酸痒,从小腹中央迸开,向四肢蔓延。 不止是正被舔弄的阴蒂,脖子、胸口,一切空荡荡的皮肤,都生出蚊子啄过的瘙痒,急切需求抚慰。她紧紧扯着被单,浑身绷直,无法控制声带羞耻地震颤,“唔哦……嗯……不要……” 真操实干的第一步,她就有些怕了。 刺激的感觉,让前额突突地闷痛,不知是爽还是紧张,她开始眼冒金星,无法呼吸,忍不住想让他停下。 哪里有第一次从口开始的? 突然,低下传来清晰的“啧”。 一把不属于裴暨的、陌生的嗓音,以不耐烦的情绪飘上来。 “别叫。”男性手指掐着大腿根,强制掰开,冷冷地赦令:“高潮,快点。” 04薄露 啊? 啊? 头脑空白,盛意切切实实地懵了一下,反应过来时,一声尖叫抢先冲出口。 “啊——” 双腿胡乱蹬着,她一边尖叫,一边试图把陌生男人蹬下床。 要了命了。 陌生人入室,只是她随口遍的一句幌子,怎么当晚就灵验了? 她吓得眼泪掉出来,顾不上形象,“裴暨——裴暨!” 咚地一声,那人似乎摔下了床。 盛意只来得及单手搂住浴袍,踉跄地跳下床,膝盖发软,黑暗中看不清路,撞到衣柜,险些也摔一跤。 “怎么了?” 门外,裴暨闻声赶来。 甫一打开门,盛意瞄见光亮,立刻撞出去,不忘将门重重关上,防止匪徒跟上来。 膝盖剧痛,她哭得稀里哗啦,讲话断断续续地控诉,“你、你们酒店怎么回事?怎么还有其他人进来……” 裴暨困惑,“其他人?” “有陌生人在我的房间里!”她屏住呼吸,重重强调了一句,才继续放开了声音哭,“你快打电话,让安保上来……他、他要是破门而出,我们可怎么办?” 看她的样子,不像作伪。裴暨顺从地打了电话,不过半分钟,两名身强力壮的男人敲响房门。 盛意真是被吓坏了,抱着裴暨的手臂,发抖,他过去开门也一步不离地跟着,催促:“快、他在房间里,快把他抓住!” 也被她惊慌的情绪感染,保安谨慎地站在门两边,对好视线,其中一人缓慢地按下门把,直到完全到底。 砰地,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两人前后冲入房中—— “喵!” 没有扭打,没有冲突,只有一只小猫骂骂咧咧的叫声。 盛意呆呆地看向房中。 裴暨叹了口气,“你是不是被白天的事情吓到了?” “我没有,”被舔舐的感觉如影随形,她紧了紧双腿,绝不认为是自己臆想出来的。固执地拉着他,去房间一探究竟,“真的有一个人,真的。” 快步走到房间门口,两名保安仔细地搜查衣柜、床底。 一只白皮小猫站在床中央,脊背弓起,尾巴炸毛,表情不太高兴地四下巡视,显然是被破门而入的动静吓到了。 裴暨:“这不是你走失的猫吗?” 盛意其实没有多高兴。 还处在疑神疑鬼的气氛中,嘴巴机械地张开,“哎呀,宝宝,你跑去哪里了?急坏妈妈了……” 小猫斜眼看了看她,转身钻进被窝。 那头,两名保安搜寻完毕,“小裴总,没有其他人的踪迹。” “知道了,”他挥手,“麻烦你们跑一趟。” “裴暨……” 保安退出套房,空间重新安静下。 “没事,我在外面。”他拍了拍她的肩膀,“不会有其他人进来,放心睡吧,已经三点了。” 仍然心有余悸,但绷紧的神经松懈,困意上涌,盛意开始怀疑方才是否是梦,误把猫当成了人,最终,一步三回头地回到房间。 小猫侧躺在枕头上。 她困极了,没精力计较。 一把将它推开,把被子、枕头翻了个面儿,关灯睡觉。 不到三秒,一团毛绒重物砸上脸。 小猫跳上她的胸口,猫爪在锁骨上乱蹬。盛意险些没喘上气,吃了一嘴猫毛,火气蹭地蹿上来,“你这只——” 换气间隙,仅仅一瞬。 更重的男性骨架欺压四肢,唇边不再是猫毛,而是坚硬的下颌。 又来? 盛意简直被这变态整得神经衰弱,本能地吊起喊哑的嗓子,就要呼救。 “裴——” 冰凉的大手堵住她的嘴。 “闭嘴。” 略是耳熟的男声,曾在白天也听过。 盛意愣了一下,细软的睫毛扑了扑——梁雾青? 他怎么会在这。 一个光怪陆离的念头以极其荒诞的存在,缓缓浮在脑海中。 对了。 猫呢? “长话短说。” 咫尺,对面已经开口,呼吸扑在她的唇尖,像冷热交替间的薄露。 “我变成了一只猫,需要和你做爱才能变回人。现在,我要插进去了。还有问题吗?” 05诱奸 盛意认为自己在做梦。 猫变、变成了人? ——还变成了梁雾青的样子,开始胡说八道。 她不爱看奇幻色彩的书与电影,此时,完全超过大脑能够处理的范围,短暂宕机,发懵。 很难想象从梁雾青的嘴里谈及性。 先不论别的。 他讨厌她,这是不争的事实。 明明很早以前,关系还好。 梁家后院有一道栅栏豁口,宽许多,盛意每周六上补习班,钻进钻出,抄近路。某一日,与他撞个正着。 也是盛夏,日头最毒的时刻。他穿着白色短袖,风一吹,衣摆鼓起,好像将近晒成透明。 他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盛意装没事人,向他露出一个没心没肺的笑说:哦,你好。我抄抄近路,不打扰吧,你继续。 他什么也没说。 而比起多二十分钟的路程,盛意宁愿加厚脸皮,每周跟他打一次招呼,带些糖果、饼干试图贿赂他。 一来二去,他偶尔搭理她两句。 盛意好奇心丰沛,见他一个人住这样豪华的房子,问题不断。他什么都不回答,却允许她走进屋子,二楼的画室。 她不懂画,嗯嗯啊啊夸了几句,留下来蹭空调。 后来,盛家中了彩票,一个亿。老家的地又遇上拆迁,八九间房,领了好大一笔赔偿金。 盛金明用这笔钱,炒股、投资,运气好像突然格外眷顾他,事事一帆风顺,小公司也运作得红红火火。 随着盛金明的事业,节节攀升,心气也高了,想脱掉土大款的身份,往南城世家圈子里挤。 可惜,Old Money不会看不起普通人,但会更鄙视暴发户,嫌他们不劳而获的横财肮脏,谈吐庸俗。 梁雾青正是这时开始与她疏远。 思绪发散,双腿已经被坚硬的膝关节顶开。 冰凉的空调风涌入,她打了一个激灵,向后缩,蚕似地蛄蛹,一扭、一扭,艰难地挪向床头。 属于画家的手掌,覆着薄茧,一把握住她的膝弯。 盛意腿一软,被他轻易地拽了回去。 她只得压低声音,“你这是强奸!” “哦。”他凉凉地说,“那你以前在我面前脱衣服,是诱奸?” 好、欠、揍。 盛意真想狠狠给他的嘴一巴掌,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她警告:“你再不滚开,我就喊裴暨了。” 对面哦了一声。 “你——!” 气得后槽牙吱吱响,也不能真的喊人。 面对现在情况,她稀里糊涂,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变回去,再麻烦裴暨,怕被当成无理取闹,掉好感。 她瞪着,“你想干什么?” “说得很明白了。” 枕头下陷,他的手掌撑在她的脸颊两侧,口吻呷着嘲讽意味,“你以前不是总求我。现在,你要如愿了。” 即使盛意看不清,也能想象到他该死的表情。 “你有妄想症吧。”她嘴下不留情,“梁雾青,你变成人以后是不是没照过镜子?” 以前,她想过这个场面。梁雾青兽性大发,把她压在身下。 她会嗲嗲地挣扎两下,欲拒还迎,然后躺平享受。 现在可不一样了。 他应该皱了下眉,“怎么?” “一副穷酸样。”尖尖的指甲戳着他的肩膀,她语速极快,“梁家破产,你什么都没有了,还敢说这种大话?——你不会以为我真喜欢你吧。拜托,你这种人,要风度没风度,要性格没性格,要不是梁家有钱,你以为有人愿意捧着你。再说,你现在可是通缉犯——通、缉、犯,你居然还敢出现,信不信我现在打电话报警,把你抓起来?还好我没真的嫁给你,不然我们家好不容易起来的生意,又要败下去了。” 她缓了口气,“所以,你听明白了吗?” “我一点也不稀罕,”她一字一顿,“穷、鬼。” 对面一时没了声息。 盛意懒得再跟他纠缠,使出全身力气掀开,打开床头灯。 不知道具体时限,床上不见男人身形,只有一只小猫翻着肚皮。 她松了口气。 趿着拖鞋出去,躺在沙发上的裴暨没有睡着,闻声坐起,“怎么出来了?” “我……”她有些犹豫,咬了咬嘴唇,“裴医生,你会不会觉得我烦呀。” “不会,”他站起身,“说吧。” 她头发披散,白色睡袍的领口松松散开,弧度细腻莹润,像不设防的小兔。 怯怯地开口,“我一个人睡有点害怕……你能不能,陪陪我?” 裴暨看着她,片刻以后,“好。等你睡着了,我再离开。” “麻烦你了。”她客客气气地说。 两人一前一后进入房间,盛意发觉小猫从床上转移到墙角,趴在梳妆台底下,皮毛一抖、一抖,传来细微声响,不知怎么了。 裴暨是宠物医生,敏感些,已经蹲下去查看。 盛意同样蹲在边上,“它怎么了?” 裴暨:“它哭了。” 盛意:? 不能够是她骂哭的吧! - 偷拍到了某男主委屈吧啦暴哭照片,快来vb一起笑他吧!@_Peiskos 06接吻 没有见过梁雾青掉眼泪。 甚至,喜、怒、哀、乐,盛意从来没有看过。她怀疑,他不仅脸盲,还得了面瘫。 她偶尔会恶毒地想,如果把他的画撕掉、烧掉,他会不会勃然大怒? 不过也只敢想想。 此时刻,她有些傻眼地盯着小猫。 它哭得伤心极了,眼底的毛全被打湿,像融化的雪糕尖儿。 裴暨的安抚也无济于事,它躲开他的手,边哭边张开嘴,脖子短暂地前后抽动,像是呕吐。 哭、哭到呕吐? 皮毛雪白的小肉团,哭得伤心欲绝,单是外表,也足够激发她的愧疚心。 “别哭啦,宝宝。”她挠小猫下巴,那里的长毛已经湿透,“都怪妈妈没有看好你,让你走丢了。” 呕。 一个顺嘴就说出来了。 她怎么能对梁雾青用这么恶心的自称? 小猫眼泪汪汪地仰起脑袋。 硬起来的心肠,叭,又跟橡皮泥似的软了。 她抬手抽了两张纸,想给它擦眼泪。伸到脸庞,还没碰到眼睛,电光火石,小猫倏地张开嘴,一口咬住了她的小拇指—— “呀!” 盛意尖叫一声,连连后退,吓得跌在地上。 “你干嘛!” 在裴暨面前第一次出洋相,她愤怒地瞪着——他一定是故意的! 小猫冲她轻轻地“咪”了三声。 摇着尾巴,蹬着她的膝盖、肩膀,跳到了床上,霸占她的枕头。 “……” 臭、猫。 裴暨抬起她的右手,观察几眼,“没有咬伤,它和你闹着玩的。” “真的吗,”她反应得很快,一把握住他的手,“我小时候就得了狂犬病,怕得很。要不要去打针?” 裴暨宽慰:“你看,没有伤口。” 盛意担忧地在光下看了又看,“万一擦破了皮……” “没关系,我在你边上。如果有不舒服,记得跟我说。” 她乖巧地点了点头。 借着他手站起来,坐回床上,“那么,晚安。” “晚安。” 盛意不着痕迹地把被子从小猫身上抢走,向坐在沙发上的裴暨笑了一下,躺在了靠近他的,另一条枕头上。 裴暨熄了灯。 什么都看不着。很快,盛意无聊起来,翻身向另一侧。 小猫也困了,安静地趴在枕头上。否则,它这个时候应该趁机踩她的脸。 还是很不可置信梁雾青是蹲在房门口的小猫,她摸索着,戳向毛团。 不搭理她。 她又转过身,小声地喊,“裴暨?” 黑暗里传来安稳的呼吸,他睡着了。她便不去打扰辛苦一天的他,翻回来,继续骚扰小猫。 她用气声,女鬼似地幽幽喊,“梁……雾……青……” 小猫继续睡觉。 叫了一会,她突然开始自我怀疑,前一小时,是真的梁雾青在说话,还是她在梦里的胡思乱想? 为了印证猜想,她悄悄噘起嘴巴,亲了一口枕边的毛球。 “……” 屏住呼吸等待,一、二、三、四、五……一秒秒数过,没有预想中大变活人发生。 咦。 难道真是她的幻想。 可她把猫想成梁雾青干什么? 盛意不死心地撑起身,凑近,低头,啵啵啵。用力亲了四五口,吃到一嘴猫毛,也没有任何变化。 边揪着嘴里的毛发,边有些疑惑地趴回被窝,她闭上眼睛,手指将一根细长的猫毛扔到床边。 嘴唇被绒绒的毛蹭了一下。 身上重量骤增,那把冰块嗓音低垂在唇角,“蠢。接吻才有用。” 07抛弃 自动忽略了第一个字。 她别开脸,“乌漆嘛黑,我怎么知道亲的是哪里……” “屁股。” 他就这样平静地吐出两个不文雅的字。 “你——”她顿时觉得尴尬,脸皱成一团,先发制人指责,“你有没有羞耻心?” 梁雾青:“我只是一只小猫。” “……?” “小猫怎么会有羞耻心。”他语气平淡地补上一个嘲讽的语气词,“呢?” 可见周瑜被诸葛亮气死不是空穴来风,的确有人可以一句话噎得人翻白眼。 盛意恼火地想掐死他。 以前做过梦。 狠狠地扇他大嘴巴,爽得从梦里笑醒,也只是梦。现在,他没有任何值得她笑脸相迎的地方。 她默默向疑似脖子的位置举起手。 还没碰到。 对面问:“有事?” “有。”她咬牙切齿,“掐死你。” 一把握住了他的喉咙。成年男性的喉结凸起,誉为第二性征。占着一个性字,多少都能勾起欲望。 他轻缓的吞咽滑过她的掌心。 由手腕萌发的隐隐退缩,发软、轻颤,在棱线分明的喉尖,极小范围的磨蹭。 梁雾青垂下眼。 或许得益于猫科动物,他的夜视能力极强,黑暗不能模糊任何细节。譬如,盛意莹莹的杏仁眼,略微失焦的弧光。 懒得搭理她狐假虎威的把式。 只关心一个问题:“现在可以插了吗?” “……”盛意真的用力掐住他的脖子了,“不、可、以。” 力道像蚊子挠痒。 他皱起眉,“什么时候可以?我需要在下周找到律师,提起上诉,这个月底完成翻供。” “什么时候都不可以。”她气不打一处来,“关我什么事?” 短暂的沉吟,他说:“你这样,进不了裴家的门。但是,我可以帮你。” 她这样。 她哪样? 盛意气得想笑。 哪怕现在是他在求她,字里行间,还是看不起她。 终于,她爆发了所有的刻薄:“一个洗钱犯,有什么资格评价我?早看出来,你的画卖得不正规,就这么破烂几笔,也配那么多钱。还吹得天上有地上无的,没少花钱营销吧,恶心。” 她愈讲愈激动,吵醒了沙发上的裴暨。 “……嗯?” 盛意气呼呼地喘着气,没主动说些什么。 而梁雾青也没有了声息。 扑在鼻尖的呼吸停顿,黑暗里,两道冷锐的目光生恨地刮过她的脸颊,流火盛夏夜,仍然刺骨非常。 她闭上眼睛,睡觉。 直到身上一轻,他重新变回了小猫。 静静地,在身上站了一会。跳下,床垫微微下陷,走到另一侧。 盛意的眼皮跳了跳。 气饱了,睡也睡不安稳。梦里,全是梁雾青可憎面目。 一会,她裹着被子,被他从房间被丢到众目睽睽的走廊里;一会,她被劈头盖脸浇了一身红酒,他冷眼站在楼梯上,一言不发。 …… 不能把他留在身边。 光怪陆离的噩梦中,盛意迷迷糊糊地下定决心。 - 次日,醒来。 没有忘记昨晚的决心,谢绝了裴暨送回家的邀请,提着猫笼,独自打了一辆专车,前往一家网红猫咖。 “盛小姐,的确有很多主人想把小猫寄养在这里打工。”店长坐在桌前,委婉地暗示,“但是,我们的店在自媒体流量一向在头部,需要一定的条件筛查。所以,不是什么猫都可以放在这里……” “十万。” 在屋里,她也没摘墨镜。红唇上下碰了碰,吐出一个数字。 店长脸上的笑挂不住了,“盛小姐,哪怕是猫王,我们也开不到这个价格。” “不,”她把猫笼放在桌上,“我出十万,猫送你。没有其他要求,别丢了就好。” 没听过倒贴钱送猫的。 店长愣了愣,赶忙先应下这门生意,“……那把合同签了吧。” 不知道对面什么来头,签名潦草,只有几条波浪线;猫丢得也潦草,估计是富家小姐玩腻了。 笼里的小猫静静地趴着,乌黑眼珠看了看纸,又抬头看了看盛意。 还不知道主人要抛弃自己吧。 店长看着,觉得可怜极了。 而盛意放下笔,看也没看一眼笼子,干脆利落地离开了。 08委屈 将近晌午的日光,烫得皮肤着火。 走了几步,盛意被晒得头晕,转身进了街对面的咖啡店。 干净透明的落地窗边,是一排高脚凳。 她点完单,坐在那里,能清楚地看见猫咖店中情景。店员正打开她的猫笼,将白猫放了出来。 盛意垂下眼,不去看。 心里的道德感还在作祟,并且,随着逐渐消减的怒气,开始腾升。 她知道那是一个活生生的人,却放任他和四脚宠物关在一起,被饲养、被娱乐。大脑的常识已经告诉她,这并不妥。 又转念一想。 如果,是她变成一只猫,梁雾青估计会把她扔进垃圾桶。 哪里舍得送进高档咖啡馆。 她已经仁慈很多了。 不再理会,她拨电话给裴暨,问后面几天的安排。 “……阿青出事这么久,我心里总是堵得慌。”她放低声音,“想出去走走,你呢?” 裴暨略带歉意,“下周我要协助父亲举办今年的夏中慈善晚会,应该很难抽出时间。” 以前,都是梁家承办。如今失势,自然由表亲家接过承办权。 盛意愣了愣。 半年来事情太多,倒是忘记了这个重要的时间。她问:“那今年的邀请函……” “这由父亲做主。”他宽慰,“别担心,我会帮你去说的。你是堂哥的未婚妻,于情于理,都该给一张。” 梁家活动的邀请卡,并不只是一张纸片,而是上流圈子的通行证。 有了,才代表被承认。 听起来挺蠢的,但是盛金明朝思暮想取得一张,她愿意为了父亲去拿到。 对于裴暨的回答,她并不放心。 裴家人向来不喜欢她、不喜欢盛家,以前懒得经营,还给过人家小侄女一巴掌,闹到警局,邀请卡九成九没有她的名字。 盛意挂掉电话,忧愁地趴在桌上。 这一趴,趴到了法国。 她什么办法都想不出来,索性先度假放风。 在南城,人人都知道,她爱梁雾青爱得无法自拔。出事后三个月,成日粉底打得煞白,衣服都挑暗色,直到大众视线从身上逐渐转移,她才能稍稍松口气。 “小姐,要不要来玩一把?” 床尾,七八名身高腿长的年轻男人,围在圆桌前打德州扑克。 他们的眼神都有一些微妙。 行业顶尖的模特,彼此间资源、利益倾轧,他们都是竞争对手。所以,在“陪富婆”这种场合偶遇,显然不妙。 所幸,雇主极其古怪,只要他们待在房间里,别的服务都不需要。 从最初的搔首弄姿、争风吃醋,他们已经变成心平气和的牌友。 盛意摆了摆手。 只有一名年轻男生伏在床头,低声陪她说话,“小姐,您为什么把我们召集过来?” “我只是有点无聊。” 她趴在枕头上,手指一搭、一搭地划过屏幕,浏览各色无营养的图文。 “或许,可以试着养一只宠物?”男生低语,“我认识的每个人家里,都有猫或狗。” 第一时间想到了梁雾青。 她转过头。 枕侧的瞳孔是亚麻色,像干燥的稻谷穗。与头脑里,浮出的那双眼睛有别,梁雾青的虹膜色也浅,继承于他的父亲,灰色,像岿然不动的冰川。 她看了他一会,“我前几天刚送走家里的猫。” “为什么?”他是乖顺的聆听者。 “它看不起我。” 男生笑了,“猫就是这样,傲慢正是可爱的来源。” “……可它不只是猫。”她动着嘴唇,“他是一个恶劣的垃圾。” 男生不确定是否是比喻,“小姐,您这样富裕,为什么还会为一……只猫操心?如果烦心,有很多种方法可以解决。” 盛意:“因为我太有良心了。” 而且—— 记起梁雾青最后一句话,不知他身为一个通缉犯能怎么帮她。 但是…… 丢在床头的电话突然响起来。 她凑过去看,联系人是妈妈。 才接起,贾兰芳嘹亮的吼叫灌入耳蜗,“你一晚刷了五千万——欧元!你要死啊,家里的钱够你败几次?” 盛金明声音微弱,“是五百万吧?” “哪里,”贾兰芳跟他对着付款短信数,“个、十、百、千……嗯?我再数一遍……” 他们吵吵闹闹地到一旁对数去了。 盛意把手机丢回去,“这就是我的父母,连几个零都数不清。” 男生不知道如何接话。 “但是,我很爱他们。”她翻了一个身,“所以他们想要什么,我都愿意去做。” 一周在度假的时间里弹指一瞬。 飞机落地,盛意重新回到猫咖馆门口。隔着大幅玻璃,一眼就看见那只并不合群的白猫。 孤零零趴在角落里,一动不动。 没有别的小猫跟它一起玩,也没有客人来抚摸这样一只没有活力的宠物。 宝蓝鳄鱼皮的尖头高跟鞋站在面前,它的尾巴倏地竖了起来,脑袋却慢吞吞抬起。 “梁雾青。” 她戳它的脑壳。 小猫向她咪了一声,想走,被一把抱了起来。 “盛小姐,”店长闻讯赶来,“您不来,我也要去个电话了。” “怎么了?” 店长叹气,“自从送进来的第一天,这只小猫就一直哭,不管怎么哄都不停。被客人看到,还以为我们虐待猫咪打工,真的很难解释清楚。” 09插入 盛意匪夷所思:“一直哭?” “是啊,”店长举起手机,上面是眼泪汪汪的小猫,“监控拍到了好几次,可怜兮兮的。它一定很不想和您分开。” “是吗?” 她戳了戳小猫脑袋。 它趴在她的手臂上,一动不动。 “不——想——分——开?” 小猫没搭理她。 不跟它计较,盛意打了声招呼,抱着猫离开了咖啡厅。 坐进车里,她举起小猫。 它还是那幅欠揍模样,杏核大的眼睛,冷冰冰地盯着她。 盛意亲了它一下。 沉重的男性躯体直截了当地压下,荷尔蒙气息从交迭的唇隙挤入。 灰色的瞳孔近在咫尺,倒映她吃惊圆睁的杏眼。 还是第一次在白天,清晰地、直接地目睹这一切。 一触即离。 狭窄的驾驶座难以伸展四肢,梁雾青皱起眉,“干什么?” 盛意单刀直入:“我需要今年夏中慈善晚会的邀请卡,你能搞定吗?” 他垂下眼,眼尾敛出一道青灰的翳,静静地审视她。 “那你呢?” “……我当然没问题。” 知道他在问什么,话快速从唇缝掠过,好似着火。 梁雾青的唇角微微上提,定格在一个讽刺的角度。 他俯视着她,如同打量廉价的商品。 盛意犟着,不移目光。 突然,两根冰凉手指直接了当地插入身体—— “啊——!” 倒吸口气,她惊呼一声,顷刻变了脸色,本能地,着急忙慌向后挣扎。 握住画笔的手指修长,扼住她的阴蒂同样轻而易举。 覆着薄茧的拇指,拨开蕾丝布料,按在肉坠上,不容情地揉搓,刺激密布的细微神经。 双腿发软,她被强硬举动打得措手不及,缩在驾驶座里,死死咬着嘴唇。 杏色眼珠顶着上目线,用力瞪他,自尊心绝不示弱。 他有意作恶,冰凉的甲缘刮过肉壁。 遍布细密神经的嫩肉,顷刻窜起一股让她头皮发麻的痒,膝盖一抖,险些跳起来。 “唔……” 嘴唇发颤,牙关一错漏出声音。 能感觉到脸颊极速升温,盛意低下头,又撞见他的手臂探在裙下,脑袋嗡一声,紧紧闭上眼睛。 越来越多的注意力,飘向裙底。 她才发现,他的手指很长,顶得极深,好像要插进小腹里。 双腿不受控制地并拢,夹住他的腰,湿黏的肉壁挤压手指可以活动的每一寸空间。他的指甲、他的皮肤、他的骨骼,哪怕故意停止不动,都在刺激青涩的软肉,叫她忍不住送腰。 怀抱耻辱地扭动腰肢,一阵凉风突然吹上阴阜。她慌促地抬臀,眼睛不自主睁开,正正好撞上梁雾青的视线。 他正在看她,眼神冰凉,左手彻底地撩起她的裙摆。 “有必要吗,”在她再次闭上眼睛的时候,耳边传来他的轻哂,“你是什么样的人,还知道害羞?” 身体里的手指极速抽离,在空虚泛涌的初刻,又狠狠地整根插入。狭窄的车座里,噗叽的淫水声清晰刺耳,好似宣告她有多渴望。 “呜啊……” 牙关失守,她没有忍住,低低地叫出来。 又媚又黏的声线。 和泛滥的淫液一样,黏在梁雾青的耳膜上。 他沉下眼神,不再动作。 盛意闭着眼睛,没有注意,一味缓慢地挪着腰,吃那根细瘦的长指。 她把这当成一场自慰。 只是换了更有温度的道具而已。 盛意安慰自己。 车里气温很高,气压却有些低。 只有女孩单方面轻轻地喘气声,驾驶座的编织布套被腰臀摩挲,声响窸窣。 很难获得高潮,嫩肉欲求不满地吮吸他的手指,湿液渗透指纹,逐渐减少异物摩擦的刺激。 “嗯……嗯啊……” 正当她蹙起眉毛,要发表不满,车窗突然被重重地敲了两下。 她吓得心脏空了一拍,余光斜过去,一身警察制服的年轻人站在车边,表情严肃,口型是下来。 “——” 忘了车还停在咖啡馆门口,心脏拔到嗓子眼,她惊慌地推开梁雾青,却又不记得空间太小,他撞到方向盘,车内又发出咚的一声。 交警更加严厉地敲了敲车门:“下来。” 十万紧急的时刻,梁雾青的脸上,依旧没什么所谓的表情。 她瞪他,“快到后面去。” “后面?” 明摆着装听不懂,他的手指重重地向里一递,戳上不知名的一块软肉。 尾椎骨一跳,难言的痒上蹿,麻得浑身发软。 她低哼着,不比他没皮没脸,不敢发出更大声响,眼睫撇着。整个人软下去,鹌鹑似地朝座椅靠背里缩。 “你别……” 没有理会其他,梁雾青发现她非同寻常的反应,甬道里,指尖快速地顶戳几下,更深的地方,涌出大股温热黏液。 直到她弓成一只虾米,门外的交警嗅到不对的气息。耐心告罄,举起警棍敲击。 棍棒敲打车门的第一下,极响。 盛意被吓了一跳,双腿用力夹紧,充血的穴肉快速抽搐。 愉悦的填满感冲上小腹,她隐隐觉得要达到满足的界线,不自主又开始前后吮弄他的指。 “嗯……嗯啊……” 短暂迷失间,忽地,她听见车门把手闩与锁拉开的咔嗒声音。 “……” 对了。 她好像, 没有锁车门。 10气猫 眼疾手快。 把梁雾青推开的瞬间,手掌使出去的力一空,小白猫从半空掉到副驾驶座,被她一手臂压住肚皮。 “喵——!” 裙摆顺势垂下,门被彻底拉开,户外滚烫的热流涌进车室。 盛意报复似地,借着小猫肚皮撑起身体。 小白猫被压着喵喵尖叫,短胖的四肢奋力挥动。 真奇怪。 梁雾青瘦得一把骨头,变成小猫却胖得要命。它费了好大劲,才翻身站起来,骂骂咧咧地扑去驾驶座复仇。 盛意闪身出了驾驶座,站在车外跟交警交谈。 “在车里干什么?” “抓猫,”她拉开车门一条缝,小猫张牙舞瓜地挤出来,半秒,又被砰地关回去,“它最近发情了,脾气暴躁得很。” 车里小猫气得尖叫连连。 面对毛绒生物,任何人的心肠都不会太硬。交警脸色缓和许多。 打量她几眼,细长的头发沾在鼻尖,眼衔秋波,脸颊泛绯。专注地看着他,反倒让他有些不好意思,咳嗽一声,看向反光的玻璃,“它骂得还挺脏。” 盛意嗲声,“是呀——没办法,给我都抓出一身汗了。” 交警放过了她,骑上摩托车离开。 早被烈日晒得皮肤发痛,盛意扇扇风,谨慎地拉开车门。 小猫趴在副驾驶打呼噜。 的确,它这个体型,走两步就该喊累。盛意戳它的脸,“猪。” 小猫向她哈了一口气,埋头继续睡。 比梁雾青本人暴躁很多。 盛意一边发动引擎,一边奇怪地看了它一眼。 很难想象,他会气得尖叫、会大哭大闹的场景。人与猫,两种天南地北的性格,竟然是同一种人。 等红灯的时候,突然一个猜测涌上心头。 ——梁雾青变成猫的时候,不能够掌握自己的情绪? 很快,她觉得荒谬,摇摇头散开想法。 轿车停在车库,小猫还在睡觉。她拍拍它的屁股,叫醒,“到了。” 小猫打着瞌睡,摇摇晃晃地跟在她脚边,乘上电梯。 它在猫咖馆没有睡着过。 每天在玻璃橱窗里,被路过的人敲打玻璃吓醒,被无数张脏手摸过皮毛。甚至,还要被迫吃血淋淋的生骨肉和各种口味奇怪的猫粮。 在盛意家它只吃熟肉。 大部分时间,它都跳上桌子,跟她一起吃饭。做饭的保姆多嘴一句:小猫吃这种调料多的不好。被它当场咬坏了衣角。 “喂,”鳄鱼皮鞋尖轻轻地踢了踢他,“你可以自己控制什么时候变回猫吗?” 它抖了抖毛,当作否定回答。 盛意嘀咕:“可是,刚才在车里,你说变就变。” 解释需要一定长度的句子。 小猫没再吭声,在电梯夹缝轻轻吹掠的凉风里,脑袋倚在她的小腿上,睡觉。 被一脚踢开。 小猫:? 它打了个趔趄,勉强站定,耳边已经传来盛意黏嗒嗒的声音。 “裴、医、生——” 尾音高高抛起,她欢欣鼓舞地小跑两步,站停在意料之外的访客面前。 “你来了也不跟我说一声呀。” 等在门前的男人转过头,向她笑,“在楼上看到你的车开过来,索性当个惊喜。” 盛意不轻不重地捶了一下他的手臂,“哪里有人说自己是惊喜的。” “那这个呢?” 从包里摸到钥匙,她姗姗抬起头,恰到好处的一缕头发垂在脸侧,眼波莹莹。 “哪个——” 她的声音突然顿住了。 裴暨的长指间夹着一封字词烫银的信函,款式、纹路,无一不让她眼熟。 她睁大了眼睛,“这……” “慈善晚会的邀请函,”他眨眨眼睛,端正的外表下,流出一点狡黠,“我给你偷来的。” 11坏猫 幸好公寓是一层一户,盛意的尖叫才没有打搅到其他人,除了被挤到墙角,又吓一跳的小猫。 “天呐——”她拿过来,反反复复地确认,“这是真的吗?” “如假包换。” 邀请函上,盛金明三个字烫金,熠熠生辉。 看看别人。 她瞪了一眼脚边,扒着裙摆,伸长脖子,试图加入聊天的小猫。 突然,她不悦地意识到—— 白被插了。 白白让他作弄一番,最后,还是其他人帮忙搞定。 她哼了一声,扯走猫爪间的裙摆。 “要是被发现了,你会不会有事呀。”已经把请柬收进包里了,她还是客套地问,“牵连到你可不好。” 裴暨笑,“那还给我?” 细秀眉梢嗔怪地蹙起,她哼了一声,没有搭茬,摸出钥匙将门打开。 “要进来喝口水吗?” “不用了。”他笑,“我还有其他的事,下次再见。” 盛意拉长失望的声线,“好——吧——” 讲话间隙,毛绒绒的小猫奋力从他们脚边挤过,钻进玄关。 遭到刻意的无视,它有些气呼呼,扒在盛意裙边,又叫又咬。 裴暨看着,“你的猫还要绝育吗?” “当然要。” 原本,这件事都被她忘到脑后去了,此刻一提,新仇旧怨一起涌上心头,她坚决地回答。 “你什么时候有空?” “最近腾不出时间,需要跟家里的长辈吃饭。”他取出手机,敲了一串号码发给她,“这是我的朋友,在市立宠物医院上班。建议你快一些去,我看,它最近应该要发情了。” 发、情。 没有忍住,盛意嘴角抽了一下,想笑,“或者,找只小母猫?” “看你。” 小猫龇牙咧嘴地向他哈气,没有半分威胁,裴暨看了眼手表,“如果要配,应该能生下很好看的一家。时间不早了,我先走了。” 盛意笑容甜美地向他摆手。 门一关。 她立刻没了笑,绷直脚尖,把扒在裙边的小猫踢开。 “赔我!” 小猫在地上打了个滚,无辜地咪了一声,表示听不懂。 在短腿发力,将要弹射逃离以前,盛意眼疾手快地揪住它,一把抱了起来。 嘴唇飞快蹭过胡须。 主导地位顷刻变换,沉重的身躯骤然压下,她不受控制地向后倒,成为被抱着的那一方。 这不妨碍她怒目而视,“你欠我一次。” “哦。” 来自令后颈发酸的仰视角度,瘦削冷硬的脸庞不作任何表情。 他撤回手臂,放任盛意跌撞到墙壁,“可以。我让你摸回来,两清。” 牙根气得发痒。 她鄙夷地从上到下,扫视完全,“谁稀罕。” 浑身肉加起来还没她胸沉。 白瞎一副好骨架。 作为男模圈常客,形形色色的衣服架子,从眼前,如流水经过。看久了,外行也知道什么比例最优。 古希腊雕塑标准的八头身、二分之一头肩比、宽肩窄臀的黄金倒梯形。 梁雾青可恨地符合每一条。 ——她半夜偷偷量过。 曾经想以此嘲讽他,没想到,量了又量,精确到毫米,完美得让她反省,是否是自己的审美有问题。 “还看?” 盯着他胸口思考,忘记移开,他凉凉的嘲讽顷刻跟到。 盛意推了他一把,试图拉开距离,“总之,车上的事我先记下了。这次邀请函不需要你的帮忙,下回,换成其他的。” “换?” 手掌一翻,他反握住她的腕,“我记得,我们的交易内容不是这样的。” 盛意以为他要抵赖,“在车上已经给你……” “我需要和你做爱,才可以保持更长时间的人身。”毫无羞耻心地吐出露骨的话,他平静地说,“需要向你解释‘做爱’的具体定义吗?” 脸皮还是没有他厚。 耳朵隐约地烫起来,她试图据理力争,“那你在车上算什么?” “检验一下你的决心,仅此而已。” 她顿时瞪大眼,“你耍我?” 没有答复,他已经低下眼,修长两指夹出烫银的厚卡纸。 “真丑。” 他评价着,被盛意一把抢了过去。 “别动。”她宝贝地收在怀里,警惕瞪他,“哪凉快待哪去。”她走了两步,又转过头,气呼呼警告,“晚上不许进我的房间……踩我的脸、抢我的被子——这些账还没跟你算过,你还好意思跟我谈条件?” 以前,她只是以为小猫性格怪。不吃生肉、罐头,只吃熟食;猫砂盆从来不用,自己去洗手间上厕所;猫窝从来不睡,每天都要跟她抢枕头。 哪里想得到,其实是个真人? 她砰地关上门。 还没坐下,门外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应该是变回了猫,自己在扒拉猫饼干的纸袋。她没在意,先把邀请卡的事情,告诉了盛金明。 对面大喜过望,“裴暨是不是也对你有意思?” “我觉得是。”她歪在沙发上,对光打量着新做的指甲,粉色,晶莹剔透,“早说了,梁家很难搞——他和他爸,都不是善茬。要是听我的,当初去接触裴暨,我都已经嫁进去了,还要现在一边假惺惺维护和梁雾青的感情,一边跟他试探来,试探去?” 盛金明赶忙撇清关系,“这话说的。你和他从小认识,也算半个青梅竹马,谁知道会这样?” 盛意翻了个白眼。 “正好,有件事和你商量。”见她不说,盛金明主动开启了话题,“毕业小半年,玩也玩够了。你怎么打算以后的?” 盛意本科读得是时尚专业。 没什么含金量,大部分同学的职业归宿是柜姐和代购。 她吹吹指甲,“你给我开个公司玩呗。” 盛金明信以为真,“哪方面的?” “再说吧。”她敷衍地结束了通话。 每一个人的幼年,都会获得一个相同的提问:长大以后想做什么? 盛意以前想做明星。 好看皮囊最快变现的职业,不用太多力气、不用太多知识,随便摆几个pose,便能获得想要的一切。 现在她太有钱了。 暂时迷失人生方向,除了吃喝玩乐,没有想投入的领域。 这个话题偶尔会让她想到梁雾青。 从认识他,十几岁,十年如一日地坐在画室里,挥洒一幅幅她难以客观认为是美的画作。 好像出生起,他就知道自己要做什么。 夏日,滚沸的气浪隔在白纱窗帘之外,只余灿金色的光晕,大片铺在地板,白皙的肩背上。她斜斜地躺在沙发边,有一搭、没一搭地刷着手机,将自己在法国旅行的照片上传社交媒体。 晒得久了,开始发困,索性眼皮一合,睡着了。 ……唔。 并不安稳。 这一段时间的离奇经历,让她甚至做梦到,变成一只小鼠,在白猫的血盆大口下疯狂逃窜。 躲闪不及,巨大的猫爪将将拍下—— 她惊出一身汗,直挺挺从沙发上坐起来,胡乱拍开台灯。 与站在桌上的小猫四目相对。 被抓了个正着。 它的脸颊塞的鼓鼓囊囊,似乎在吃什么。 盛意还有些发懵。 看着它,眼睁睁地,一张烫银的碎纸片,啪嗒,从嘴角掉了出来。 12咪咪 反应了足足三秒。 盛意尖叫一声,扑向书桌。 压在宝蓝鳄鱼皮手提包之下的烫银灰色卡片,不翼而飞。 取而代之的是—— 一只正在咀嚼的肥猫。 “梁、雾、青!” 怒火攻心,她几乎要吐血。抄起手提包,闷头朝它乱砸一通。 小猫灵巧地躲开,跳上衣柜。 任凭柜身被砸得砰砰响,它舔了舔毛,冷眼旁观。 直到盛意气喘吁吁地停下,“你有病啊……” 它跳下柜沿,准确无误地撞向她喋喋不休的嘴唇。 有如被一枚炮弹袭击,她被毛球砸得后仰,直挺挺摔倒在床上。 头晕眼花,没来得及缓神,更沉、更重的力量压住身体,无法反抗,让她险些憋死。 “好了,”他毫无歉意,“你可以失忆了。” 盛意:“……?” 盛意:“有病去治,能不能别折磨我?” 懒得理会她没有营养的抱怨,他的手指已经不耐烦地扯下睡裙底的内裤,“调查、出席法庭的时间,粗略估计十五天。我只射三次,你最好配合一点。” “你——” 她一恼,双腿紧紧并拢,而他的手指已经插进去。 恰好,被牢牢夹住。 “你最好想清楚,南城的入场券,到底谁能给你。” 他静声威胁。 捏着一家人的身家性命,口吻却平淡地像讨论今天早饭吃几个煎蛋。 “我不是一定非你不可。但是,如果到了我翻案的那一天,你、你的父亲、母亲,裴暨护不住。” 他的手指很凉。 像一条毒蛇,轻而易举,扼住她最脆弱的地方。 是了。 头顶的灯泡包裹在剔透水晶里,反射床头淡橘色的弱光。 可爱的外表相处久了,她险些忘记,他是多么恶劣的人。 除了绘画,梁雾青从不在其他地方浪费耐心。 威逼利诱,他得心应手。 可以一句话断掉盛金明所有的合作,也可以一句话让所有人争相递上合同。 她垂下眼帘。 时间一分一秒地折过,没有得到她任何的回应。 梁雾青微微皱起眉,“说话。” “那你去找别人吧。” 终于,盛意慢吞吞地,重新掀起眼皮。 “……差点被你唬住了,”她哼,“要是能找到其他人,你还在我家待半年?” 昏暗模糊的光线,梁雾青的下颌线绷了一瞬。 “滚开。” 她抬起脚,将他一把蹬开。 瘦高的身体向后踉跄,即将撞到桌子的瞬间,变回一只小白猫,啪叽,从空中摔到地板上。 小猫哼哼唧唧地爬起来。 不死心,小短腿努力伸高,还想扒着皮革椅腿向上爬。 被盛意弹了个脑瓜崩。 “下去,都是毛。” 睡意全无,她整理好衣服,伸了一个懒腰。 坐在沙发上,认真地思索突然腾升的想法——要不要把梁雾青送走? 她没有义务帮他。 现在,有了裴暨,她也不需要他。 他们之间不再存在任何关系,她没必要时时刻刻容忍。 猫爪刺破皮革的声音,沉闷又刺耳。 长睫低低地垂着,细密的簇影披在眼下,像窗外缄默的叶林。 忽地,她站起身向外走。 小猫见状立刻跟上去。 她一路走到玄关,随手打开墙壁上的灯。走廊、客厅、餐厅,最后是玄关,她的影子从很长很长,长到可以被小猫踩着,到很短很短,短到浅浅积在粉色拖鞋边。 小猫踩在她的脚背,咪咪地叫。 她俯下身。 左手抱起小猫,右手拧开门锁。单元楼里很阴,漆黑一片,伸手不见五指。 她毫不留情地手臂一送,把猫丢出去,砰地关上门。 13盛意 呲啦、呲啦的挠门声,咪呜、咪呜的猫叫声,通通被隔绝在合严的厚重大门外。 盛意难得睡了一个安稳觉。 没有中途被小猫一脚踩醒,也没有被猫毛呛一鼻子。 天光熹微。 她伸了个懒腰,手臂下意识向前推,触了个空。 以往这里躺着一条猫。 她睁开眼睛,眨了眨。 在床上翻来覆去一会,还是良心太多,踩着拖鞋,走向家门,凑近猫眼,向楼道里看—— 空空荡荡。 走了? 她才不相信梁雾青这么轻易放弃。 小心翼翼地推开门,以防止猫咪恶劣的偷袭。她警惕地探出视线,四下张望。 地面残留着保洁打扫过,潮湿的拖把痕迹,略微刺鼻的消毒水味道。除此以外,没有任何活物逗留的迹象。 真的走了? 她将信将疑地把公寓楼上下搜寻一遍,半根猫毛都没有。 逐渐地,脚踩着的地砖都变得不真实。她在心里嘀嘀咕咕,以至于,手机在口袋里抖动了足足十几秒,才召回她的魂。 “喂。” 她还在想梁雾青的去向,魂不守舍地开口,稍嫌冷淡。 “盛意?” 听筒传来裴暨的声音。 她立刻打起十二分精神。 以一种很低落的语气回答,“我在,怎么啦。” “我才回国,不清楚哪家的礼服做的好。”他似乎没有察觉,笑,“家里的千篇一律,不想穿那些,所以想着问问你,是否有推荐。到时候,可以一起去。” 这话像正中眉心的箭,她立即崩溃地哭出来,“裴、裴医生……对不起……” “怎么了?” “你给我的邀请函,被猫撕碎了……”她抽着气,“都怪我,这么重要的东西,都不知道放好……我、我现在可怎么办呀——” 对面安慰,“不要紧,我来想办法。” 她忧心忡忡地问:“你爸爸那边……” “暂时还没有发现。” 她没说话了,小声地啜泣。 裴暨耐心地宽慰,“我向你保证,一定还能拿到第二张。” “真的吗?”她嘟囔。 “真的。” 得到明确的答复,盛意眨眨眼,将眼泪扇掉,换了只手拿电话。 “真是麻烦你了,”她想了想,记起之前的话题,“礼服店有一家,你想今天去吗?” “如果你有空的话。”他笑,“我来接你。” 盛意自然高兴地应下。 在衣柜前挑拣好一会,才选定一件黑色吊带,领口不高、也不低。缎面的下摆垂在膝上,折射细腻昂贵的光泽。 她的肩颈出挑,像标致的天鹅,安静地持伞站在树荫下。 偶有同小区的住民路过,向她表示亲切的问好。 同一楼的阿姨热情夸赞一番,又挽着她的手,劝说早日走出丧偶的阴影,“……小姑娘家家,别一天到晚穿黑的白的,我看,你穿红色会更好看。不要嫌我啰嗦,梁先生无论在哪,都希望你过得幸福。” 盛意向她笑了一下。 正要说话,身后的草丛动了动,灌木叶不高兴地窸窣作响。 她捕捉到掩在枝叶后头的白色,无由地,反倒放下心来。 就怕他使阴招。 她想。 “我知道的。”她揩了揩眼角,“我不会再这样消沉下去了。” 恰巧,裴暨的车从道路一头拐进余光,她向对方道别,施施然拉开副驾的门—— 那里已经被另一个女孩占据。 她瞪着盛意,俨然如同护食的母鸡。 裴暨向她露出一个无奈的表情。 走下车,摊手解释,“她非要来。” “什么叫我非要来?”女孩不乐意,“表哥,你胳膊肘怎么往外拐。” 她刻意咬重‘表、哥’二字,宣誓主权,眼睛瞪得像铜铃。 盛意跟她很熟了。 裴嘉宁。 当初两个人一架打到警察局,闹得不可开交,她打了三个月淡疤针才把该死的指甲痕从肩膀上去掉。 她是典型的世家小姐,讨厌上层圈注入新鲜的、另类的血液。 盛意挽住裴暨的手臂。 嗲声嗲气,“裴医生——” 裴嘉宁立刻竖起眼睛,“你给我撒开!” 她向后一躲,趴在他的肩后,一边告状:“她好凶。”一边向她翻白眼。 裴暨向表妹使了一个警告的眼神,将她们隔开,侧身解释,“她说有更好的礼服店,想请你一起逛逛。” “请我?” 黄鼠狼给鸡拜年。 “是,”裴嘉宁瞪着她,“让你这个暴发户开开眼。” 盛意狐疑地打量她,不相信这份突如其来的好心。又看了看裴暨,有他在,顾虑打消不少,定了定心神,还是钻进了后座。 语气柔弱,“裴医生,你要保护好我哦。” 裴嘉宁拧过身挠她,“死绿茶!” 盛意眼疾手快地举起抱枕挡住,在裴暨的视线死角,向她做鬼脸。 “嘉宁。”裴暨呵止她,“再闹就回去。” 裴嘉宁只得怒气冲冲地转回身。 施施然理好裙摆,盛意拉上车门。撇在眼尾的余光里,掠过一抹蹿过的白色,她立刻停手,探头向外看,却依然扑了个空。 她没有特别在意,坐回了车里。 日光如火,烧枯无名宽叶。 驶经南城大半,他们停在近郊一棵尤其高大的梧桐树下,一枚半黄的树叶悠悠地飘落,被盛意的黑缎面尖头鞋踩出脆响。 裴嘉宁人不怎么样,品味却没得挑。 私人场馆掩在丰茂的绿荫里。装潢风格是北欧极简,设计师是一口伦敦腔的法国老太太,裴嘉宁一见她,脸色瞬变,热情的七八个贴面吻,开口闭口‘Babe’,看得盛意心里恶心得直发抖,转头去看陈列在墙边的展品。 流光溢彩的布料,如银河曳地。 她好奇地凑近,试图看清是什么工艺,耳后就追来裴嘉宁的一句,“喂,你,有没有礼貌。凑那么近干什么,别碰坏了。” 她惶恐地直起身,向老太太轻声解释,“不好意思。这条裙子好特别,我想仔细看看。” “没问题。”她用英语宽容,“先登记姓名,我再来来量一下你的身体数据,之后,想看多久都可以。” 盛意羞涩地抿起唇角,点点头。坐到桌前,填写空白的资料卡。 老太太俯身看,“Sheng……Yi……听起来有一点耳熟。你来订过衣服?” 她诚心地摇头。 “你们中文有一个词,叫——叫——”枯瘦的手指停在半空好一会,老太太回忆着,吐出发音蹩脚的四个字,“万事盛意?” “是。”她吃惊,“我的名字是这两个字。” “那就对了。”老太太打了一个响指,从抽屉里抱出厚厚的羊皮本,开始向后翻,“我记得你的名字。因为那是我来到南城,学到的第一个中文词语,当时,你的朋友还给我解释了十分钟呢。” 盛意一脸莫名,“朋友?” 无论是小学、初中、高中,盛意都很受欢迎。以前的确有很多朋友,但是随着银行卡里的零越来越多,他们越来越少,最后,像是和曾经的划分界限,她没再想起过要联系他们,遑论替她登记购买礼服。 而新的圈子,她也难以融入。手机里的联系人涨了几百个,哪怕说是塑料姐妹,也堪堪只有那么一个。 “找到了。” 老太太把本子转给她看,“好几年前了,看看,上面还有你朋友的签名,没错吧?” 目光触及到微微发旧的纸页。 甚至毋需去看右下角的签名,她的名字,筋骨瘦长地坐落在第一行,笔锋凌锐。 太好认了。 她却不敢认。 不可置信地移动目光,直到,清楚地看见‘梁雾青’三个字,她的心里依然有另一个声音,怀疑同名同姓。 可偌大的南城,哪里还有第二个她认得、也认得她的梁雾青。 14呜呜 盛意从不了解梁雾青。 他像一台机器,在画布与颜料之间,无休止地工作。 偶尔被她打断,自动输出与松节油一样刺鼻的难闻话语。 现在,她甚至觉得不曾认识他。 眼前的记录簿被裴嘉宁扯走,她上下扫视,鼻腔嗤出鄙夷的一声,“……六年前。你还没成年吧,这么早就知道攀高枝……” 很快被裴暨喝斥一声打断。 她撇了撇嘴,意外地没有再反驳。反而催促,“不是要来做衣服吗,坐在这里干什么。还要请你去量尺寸吗?” 盛意委屈地噘起嘴。 看向裴暨,控诉,“我又不知道。” “土鳖。”裴嘉宁说。 “……因为都是设计师亲自上门来安排一切的。”她在裴暨肩膀后面做鬼脸,“没办法。可能,我们家给的太多了。” “你——!” 哪里听不出她的嘲讽。 裴家虽和梁家是表亲关系,但是,除了名声以外,从来没有捞到过什么实质的好处。 家中不兴商运,几个子女都不擅经商,公司没什么大头进项,艰难地维系Old Money的表面光鲜。这是盛意一次在梁家偷听他们对话时得知的。 那时,裴家想往梁家公司塞人,被婉言谢绝。 裴嘉宁气得脸色铁青。 然而,或许碍于在外,竟然生生忍下,甩头走到房间的另一边。 “抱歉。”裴暨轻吐一口气,“下次我不会让她跟来了。” 盛意向他柔柔地笑:“没关系。” 她放下挎包,前去更衣室测量数据。 没走两步,裴嘉宁又作怪,一声“babe”将老太太叫走。 盛意不在意,只是多等几分钟。 更衣室并不像商场里的一样狭窄。 由一间宽阔的房间充当,一座闲置的壁炉上方摆满鲜花。对面,一扇风景很好的玻璃窗户,将一座打理得当的花圃尽收眼底。 搬来唯一的高脚圆凳,盛意坐在边上,对着叫不出名字的花发呆。 眨眼的功夫。 一睁、一闭。 一只面色不虞的白猫霸占所有视线,灰色的瞳孔瞪着她。 爪子推了推窗,示意要进来。 尽管,不知道它怎么跟来的——身上的白毛有点脏,显得灰头土脸。盛意好整以暇地支起下巴,打量这只关在窗外、束手无策的四脚兽。 “干嘛,”她忍不住又刻薄地攻击他,“梁雾青,你怎么老跟着我。不是说——‘不是非我不可’、‘我们一家都会死得很惨’吗?” 贴在窗户上的猫爪缓慢地握紧。 它瞪着她,而后,头扭开,像是要走。静静地站了片刻,它又转回来,脸上添了明显的不耐烦,开始重重地拍打窗户。 指甲刮到玻璃,发出刺耳难忍的声响。 盛意被吓了一跳,“你到底要干什么。邀请函被你吃了还没有算账,你又……” 小猫开始撞击窗户。 动静一声比一声大,似乎整幅窗框都在振动。 生怕到时候窗户被撞坏。盛意咬了咬牙,只得打开闩锁。 “你真是有病!”她低低地骂它。 小猫站在窗台上。 一字不落地听见,嘴角耷拉着,跳下地板,蹿向壁炉。 “哎……” 上头摆着脆弱的花瓶,可不是猫咪该去的地方。 盛意认定它要使坏,试图去阻拦。 可惜晚了一步。 伴随一阵叮哩哐啷,盛意心如死灰地看着一列价值不菲的花瓶倒在地上,花瓣、枝叶、半透明的琉璃片,通通摔得粉碎。 始作俑者站在壁炉上,摇了摇尾巴。 “……” 短暂地失语以后,她喃喃,“你到底要干嘛?” 已经听到自前厅闻声而来的脚步。 “……你能不能放过我?”她的语气静得结冰,“梁雾青,我不欠你的吧。能不能,请你、求求你,不要再像狗皮膏药一样缠着我了。真的很烦。” 她一字一顿,眼神里是厌憎。 盛夏,晌午。 最热的时段,滚烫的空气因为这一段话变冷。 小猫的尾巴缓缓地垂下,呆呆地看着她。 门被推开,先进来的是裴暨。 看见一地狼藉,他微怔一下,立刻阖上了门。 “……抱歉啊,裴医生。” 没什么心情道歉,她只说了一句,就盯着废墟沉默下去。 把它丢到其他城市吧。 或者——干脆买一趟宠物航班,扔到国外,自生自灭。 一旁,裴暨蹲下了身。 她便也机械地蹲下去,“我来打扫吧。” 却看见他从一地齑粉里,挑出半指细的黑色的物件。 像是某种电子设备,尾端闪着类似电量告罄的红。 她愣了一下,回魂,“这是什么?” 裴暨的脸色很难看。 握在手里,静了片刻,才艰难地吐出了一口气。 “……摄像头。” 15如荼 日光偏移。 斑驳的金点披在颈后,烧得皮肤火辣。近似中暑,盛意蹲在地上,盯着那片废墟,视线微微失焦,淡黄的琉璃、绿色的枝叶、粉黄的花,汇成打翻的色盘,模糊一片。 “……我向你郑重的道歉。但是,事关裴家的名声,无论如何,希望你可以保密。我们会补偿你……” 她仰起头。 裴暨的眉眼饱含歉意,清朗温和。无暇欣赏,所有的注意力都被脸庞右侧,蹲在角落里的小猫引走。 它已经从壁炉上跳下来有一会儿了。 盛意站起身。 长时间的蹲姿,产生轻微的头晕目眩,她有点踉跄意味地走到小猫身后。 “……喂。” 手指干巴巴地戳了戳它。 没来得及收回,极快地,被对方恶狠狠地咬了一口,剜掉一块皮肉。 “呀!” 剧痛锥心。 后背顷刻密布一层冷汗,她低呼一声,疼得向后倒,跌坐在地上。再回过神,小猫已经离开了,只有半敞的窗户在微微颤动。 裴暨快步赶来,查看了她的伤口。 “伤口有点深,需要去医院。”他用纸巾暂时地止住血流,抬起头,极深地看了她一眼,缓缓吐了口气,“……盛意,今天的事,我会给你一个交代。” 不知道是因为惊吓、无措,还是疼痛,她的脸色微微发白。 日光渡过脸侧,像渡过一张半透明的纸。 浑浑噩噩地,跟他走出了房间,穿过前厅。几句呵斥与询问混杂成一团噪音,刮过耳廓。 直至坐进车里,她依旧没有开口。 裴暨偏过头,“是不是想骂我?” “没有。”她低低地开口,“只是我不明白,为什么要这样。” 睫尖动了动,蓄在眼框里的水气滚落,“……明明都是一家人,我是真的想和她好好相处。为什么要这样——难道就因为我们运气比别人好一点?” 她捂着脸哭起来。 伏在膝盖上,细软的发丝垂着,折射缎似的光,随着哭腔轻颤。 是脆弱的、柔软的。 是激发雄性保护欲望的。 裴暨探出手臂,轻轻搭在瘦削的肩上,“抱歉。今天这件事,我会让她亲自和你说对不起。” 盛意抬起头。 泪眼婆娑地看着,顺势向后,倚在了他的手臂上。 “……我没关系的。”漆黑的眼仁抵着上目线,眼眶泛红。她已经止住了哭,只是声音哽咽,“裴叔叔那么宠她,你一定会很为难。” 裴暨:“再宠也要有个限度。” 喘息片刻, 气息里的尘埃落定,她突然半开玩笑地说,“你就不怕我报警,把裴嘉宁告了?” 裴暨也笑着摇了摇头,“裴家有最好的律师。” 他不是不信。 是不怕。 嗔怪一声当作结尾。盛意不再说话,将头别向另一边。 光亮的窗面上,她的眼睛时隐时现。途经敞亮的大路时,不甚清晰;钻进昏暗的隧道时,掠动墙壁上的白炽灯过曝的斑点。 浓烈的情绪变淡。 她说不上什么滋味,手指端时刻传来撕裂的痛。 驱车回到诊所,处理好伤口,即便盛意再三申明,不会有狂犬病的发生,他还是为她打了一针疫苗。 “前几天不是还怕会感染吗?”他安慰着,缓慢推动针剂。 针头长且粗,疼得盛意发抖。 抖着抖着,她对梁雾青的愧疚彻底散尽了。 到底什么意思? 一边讨厌她,一边又在把事情搞到覆水难收的边际,突然翻出零星和解的可能。 ——是了。 他恨她,现在又不得不需要她。尽管不知道从哪里总结出的变换规则,但是,他非她不可。 回到公寓楼底,天边燃起如荼的瑰色火焰。 明天会是一个坏天气。 针口一阵、一阵地疼,盛意没有心情磨叽,只想回家躺着。 乘电梯上楼,钥匙已经握在左手中,游魂似地走到门口,没注意脚下,踩到了毛绒绒的一团。 “喵——!” 趴在角落的小猫尖叫一声,抱着尾巴跳起来。 盛意低下头。 一人、一猫,面面相觑。 不知道用什么表情应对现在的场面,她选择当作没有看到,回过身,开锁。身后的小猫有点委屈地咪了声,等了又等,没听见预想之中的召唤,垮着脸,在门关上的最后一刻挤了进去。 盛意丢下包,拉过一张毯子,直接躺在客厅的沙发上。 平躺的姿势让她好受了一些。 沙发微微下沉,长长的绒毛蹭过脚踝,小小的爪子踩住手臂,猫咪打量的目光停在脸上,有潮湿的可怜味道。 她垂眼看过去。 小猫却是面无表情,仿佛刚才的感受仅限幻想。 “……对不起。” 僵持半晌,她闭着眼睛又睁开,小猫依然在盯着她。 冷战不是盛意的主场,她率先开口,“今天的事,谢谢你。” 小猫哼了一声。 它有话要说,凑过去蹭了蹭她的嘴唇。毛绒的皮囊被修长骨骼、复杂血肉撑开,柔软变得冷硬,压得她喘不过气。 “你的感谢很廉价,不必要。”不意外是讨人厌的话,“你知道我要什么。” 盛意看着他的眼睛。 咫尺之间,像一潭极北的冰湖,孤立无援的自己,清晰可见。 “你也知道我要什么。” 他扯了下嘴角,嘲讽多于意外,“知道其他人靠不住?……我猜,今天的事,裴暨应该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他们家就是这样,一滩烂泥,还要彼此维护。” 他说的没有错。 但是,盛意没有心情接上这个话题。 “要就快点。” “这里?” “是啊,”她咕哝,“反正就几秒钟……你快点吧,我忍一下。” 16潮吹 空气缓慢地凝固。 浮灰晃晃悠悠、轻轻飘飘地,跌在盛意的鼻尖。 被极寒的嗓音再次吹起。 “几、秒?” 是故意气他的。 但表情仍然保持无辜,“猫咪交配不是蹭几下就结束了吗?” “我现在是人。” “你之前还说自己是猫!” “是吗,”将她碍事的手臂推过头顶,“忘了。” 手指误触到针口,疼得盛意叫了一声,气又上来,踢了他一脚,“不干了。” “晚了。” 他赤身裸体,扯下她的最后一条防线,不费吹灰之力。 插入的瞬间,钝痛盖过手指的伤。 湿滑的穴缝被庞大的硬物顶开,她先是觉得凉。 像一柄纹路深刻的冰柱,嵌入她的身体,挟着吞并、成为一体的意图,让她感到慌张。 盛意屏住呼吸,浑身皮肉绷紧。大腿根被梁雾青的胯骨顶起,无处安放,双腿悬在半空。 脚尖不安地攥紧,她闭上眼睛,不知道心里在忐忑什么。 “嗯……!” 几乎是瞬间贯穿到底。 看得出来,梁雾青没有耐心。摈弃了盛意曾经观看过的所有抚慰前戏,直截了当地在未经扩张的软穴里抽插。 囊袋压住阴阜,随着前后撞击,耻骨磨蹭着她的阴蒂。只一下,当外阴被撞上的瞬间,盛意立刻收紧了腿,勾住他的腰,将被撑胀的口更往前送了送。 不可容忍的痒意,让贯穿穴道的钝痛变成抒解。 顾不上手指的疼痛,她被初尝的情欲冲昏头脑,用力地攀住他的后背。 “嗯啊……” 她低低的哼声徘徊在梁雾青的耳边,又黏又腻,和湿软的穴肉一样,缠绵着他。 梁雾青皱起眉,“闭嘴。” 比任何一次自慰的感觉都要特别、都要强烈,无论如何精妙的仪器,都无法比拟凸起的青筋,在穴肉两壁间快速摩擦的快感。 尤其,它还在胀大。 每一次,操开更多,性器都顺理成章地侵占,不留下任何可供喘息的空间。 他抽插得又快又狠,盛意喊得也更频繁,“……啊……嗯啊……”还不忘要求他,“再快一点。” 梁雾青的眼皮跳了一下。 实在是烦,索性咬住她的唇,堵上。 这实在算不得接吻,只是单纯地压着她,掐断一条呼吸通道。 盛意感到缺氧。 又引申出抵死缠绵的感觉,她咬了回去,没轻没重。 齿尖与唇肉磨烂,铁锈的味道如此迷人,盛意不合时宜地想到,为何会有酒叫血腥玛丽。 不自主地加快了臀尖的摆动,沙发被震得砰砰响。 穴壁上方,被翘起的龟头顶弄着。 她没想过性器也有弧度。 随着身体上下摇晃,能清晰地感觉到,填满的穴口被逐渐地撑出一条缝。庞大的半圆体,由内向外,用力地顶戳小腹,力道一次比一次大,像是要将她顶穿。 “……嗯唔……唔……” 腰肢摇摆得更加剧烈,喉底发出颤抖的呜咽,小腿骤然绷直,抽筋的疼,狠狠地将她推上直抵云霄的巅峰。 穴肉剧烈地抽搐,最深处,骤然冲出一股温热的液体,卸干她所有的力气。 深埋的阴茎却没有停下的意思。 被兜头淋下一管温热的水液,肉刃更胀三分。梁雾青掐住她软绵的腿根,往上抬,借住姿势,进得更深。 瞥眼看,干净的小腹上凸痕清晰,涨着绯红,像是吃到了极限。 “累……”她力竭地喘着气,眼里含着雾,双腿虚软地垂下。 他哂了一声。 腰一提,嘴唇离开,挂着水淋淋液体的粗壮性器似乎就要拔出来。 然而,抽离的时候,空虚像针管里填补的空气,红肿的蚌肉又发疯似地缠回去,乞求性器留下。 “……不……嗯……” 如她所愿。 下一刻,腰身又沉回去,硕大的龟头裹着湿热的爱液,顶开抽搐的淫肉包裹,狠狠地直插到宫口—— “嗯啊!” 短促的一哼,她彻底失声,哭喘盖不过性器捣弄的噗呲声。 她完全忘记矜持,只知道性爱至死。 浑身巨颤,穴肉死死地咬住他的性器,被迫承受着猛烈地撞击。 疾风骤雨,快感层层攀登。她头晕目眩地攀紧他,不知道身下颠簸了多久,直到温凉的黏液射出,射到敏感的宫口上。没有停留半秒,他干脆利落地抽出。 一瞬间,从云端跌到泥里。 她失控地尖叫一声,大股的清淡水液从细窄的、从未被注意的小孔里喷出。 “——唔唔啊……” 梁雾青就这样漠然地看着,她衣衫不整地在身下发抖,大张花穴地面对他潮吹。 直至外阴被自己浇得湿透,耻毛到贴在小腹上,一绺一绺。那股水流停歇,滴滴哒哒地顺着臀缝,落到沙发上。 “……好了吧。”缓神片刻,她勉强找回自己的声音,“把我的腿放下来。” 梁雾青松开了手。却将她翻了个面,重新掰开双腿。 “做梦。”他说,“至少还有三次。” 17后入 霞光的赤色消殆。 客厅没有开灯,视野变得灰朦,家具的边角渡上一层忧郁的蓝。 盛意给自己垫了块枕头。趴在上面,双腿被梁雾青的膝盖顶高,岔开。他还没有插入,花口拉扯开,灌入的精液,缓慢地流动。 “能不能商量一下。”拧着疲惫的身体,她努力偏过头,“你射快一点,我不笑话你。三次真的不行……” 冷隽的脸,在夜初的蓝调时刻,不近人情的味道更甚。 他没搭理她。 臀尖被宽大手掌按住。 薄茧贴着软肉,刺激得后腰发紧。本能地膝盖蹭着,想向前逃,又顷刻间被拖回来。 听见他啧了一声,“你有多动症?” “拜托——”盛意匪夷所思地扭头,“我又不是充气娃娃,我是个人。梁雾青,你能把我当人看吗?” 凶恶的顶入代替了他的回答。 盛意呜咽一声,咬住了枕角。报复似的,使劲绞住抽动的性器。 显然没有影响到他半分。 囊袋抽打在她的臀尖,像是调情的掌掴。不痛、不痒,但是比掌心更烫、更结实的器官,带来奇怪的触感,每一次都能让她身体一颤,小腹发痒。 “嗯……哼啊……” 从后面进入,比前面更深。性器刮过臀缝,他顶得比上一次更快、更用力,蚌肉反复被强硬地顶开,渗出的大量蜜液,顺着她的大腿根淌下。 穴里的软肉在大开大合的抽动间外翻,她感觉自己空旷了一些,瞬间又被更涨大的填满。 不可抑制地翘高臀,声音变了调,“……嗯啊……梁雾青……太——啊啊——太快了……” 菊穴被偶尔地搔到,她恍惚地希望这里也被插入。 光是想一想,穴肉无可自拔地抽搐起来,手指握紧抱枕,留下深刻的抓痕。在一阵小腹痉挛的失控中,淫水喷涌。 她头晕目眩地扭过身,寻找一个高潮后的拥抱。 梁雾青却抬手按住肩膀,将她摁了回去。半身前顷,被水淋得湿透的性器,比插入时涨大三分,在紧软的穴肉间,破开层层迭迭的肉褶,加快抽插的频率,用力地顶弄着紧闭的宫口。 “……不要……不要……” 断断续续,连不成一句完整的话。她顾不上脸皮,尽情恣意地呻吟、讨饶。 “嗯啊……不……啊啊……不行……唔……” 她主动地晃起腰身,迎合每一次的肏入。沙发骨架发出负重不堪的吱呀声响,剧烈地抽插,让她的大脑几乎丧失思考,只知道做爱、做爱,爽快得要翻白眼。 不知道高潮了几次,在精液射出的同时,她也惊叫着再一次高潮了。 一连数次不停歇的高潮,她彻底抽空,软成一滩泥,伏在沙发上。 头发被细密的汗打湿,窗外亮起万家灯火。 她瞥了一眼挂钟,时针已经走过了两格。 性器从一片狼藉的花穴里退出,大股粘稠的液体跟着泄开。 盛意闷闷地控诉,“……赔我沙发套。” “哦。” 他不咸不淡地应了声,离开她的身体,站起身。 不是至少三次吗? 她眨眨眼,没等这个疑问在脑海里停留下来,身体腾空,竟被他环着腰,单手提了起来。 “你——” 失重感袭来,她不安地挣扎,直到手臂勾住他的脖子,有了支撑。 “你干什么?” “去床上。” 18很爽 “——等一下!” 手臂一僵,盛意紧急叫停,“做爱也要讲究可持续发展。我人在这里,又不会跑了,你时间要到了再来,不行吗?” 梁雾青停下脚步。 冷灰的眼瞳,静静地盯着她,若有所思。 “两次太短了。”半晌,他开口,“最少叁次,除非下一次你想出现在看守所的监控里。” 盛意:“看守所?” 盛意:“……不对,你上次还说只射叁次。什么意思,得寸进尺?” 没有更多的解释,他站在床边,松开手臂。 皮肤仍然相贴,身上的女孩没有跌下去,正像树袋熊一样,牢牢地勾住他的腰和颈。 “歇一会嘛。”她撒娇。 比起性爱,更喜欢拥抱。 高潮以后的身体,像溺水打捞上岸,宽阔的肩膀,再冷,也是可以支撑的实地,拥有无法比拟的安全感。 窗外的天彻底的黑了。 霓虹亮光打在她的肩膀上,如同一只融化的蝴蝶,顺着手臂流下。 梁雾青垂眼看着。 突然,张口咬了上去。 “哎呀。” 肩膀一疼,盛意没来得及抱怨,滚烫的性器再一次挺进肿胀的花穴。 “……呜啊……” 膝盖一软,顷刻勾不住他的腰,就要滑落。下一刻,手掌接住她的臀。他的掌心即使热了许多,依然是温的。 托着,向门边的落地衣柜走。 短短几步,性器毫无章法地在穴肉间戳插,没有节奏、没有频率,柱身上的青筋充血,道道滚烫坚硬,碾压着内壁。 喉底溢出低低的呜咽,她伏在他的怀里,上下颠簸着,如同伏在一叶飘摇的船上。 “梁雾青……” 被抵在柜门上,有了倚靠,她才肆无忌惮起来。 手臂收紧,喘着气想寻他的嘴唇。 他却一直咬着她的肩膀,极狠,像按住猎物的野兽,齿尖嵌在皮肤里。 “痛。”她推他,纹丝不动,“你属狗的?” 梁雾青腾出一只手,按住她的肩膀,朝底压,偏偏又一下、一下,向上地顶。她近乎被迫地坐在性器上,敏感的肉褶在第叁次交媾时几乎瞬间缴械投降,大股的花液喷涌,龟头每一次戳中花心,都发出清晰的噗呲声响。 盛意从前以为男女抽动,向来是AV后期配音,从没想过,会这样清晰。 “……啊……啊啊……” 她没有力气再喊,伏在他的耳边喘气。舌尖勾着他的耳廓,从上往下,轻轻地舔。 咬住他的耳垂时, 性器重重一顶,温凉的黏液射进红肿发烫的宫口,黏腻的软哼也同一时间射进耳蜗。 盛意无力地趴在他的肩头。 好一会,她忽然意识到,梁雾青的性器还埋在穴中,没有抽离,隐约有再次涨大的迹象。 耳边是他轻微的呼吸声,略微紊乱。 她缓慢地夹紧穴肉,轻轻地挤弄着他的阴茎。 变硬的速度超过她的想象,肉褶再次被缓慢地撑开,龟头昂起,半弧的阴茎勾弄着上壁,托住臀肉的长指紧了紧,似揉弄的前兆。 “怎么。” 呵气如兰,她的嘴唇贴着他的耳根,湿漉漉,字像沾了淫液一样黏。 “原来你也觉得很爽?” 19可能 砰的一声。 托在臀下的手掌撤走,盛意一屁股摔到地板上。 幸好垫着地毯,尾骨幸免于难。 但她还是吃到了痛,怒气冲冲地踹了他一脚,“你干嘛!” “不好意思。” 他低着眼。 在道歉,但是,语气里听不出任何抱歉的情绪。 “太爽了,手抖。” “……?” 气、死、她、了! 扶着柜门,双腿颤颤巍巍地,盛意从地上站起来。用尽最后的力气,扑向他。以牙还牙,咬回去。 他也出了汗。 肩膀微凉,皮骨坚硬。舌头碰到,尝出眼泪的味道。 任由她咬着。 梁雾青说:“手机。” “嗯?” 没松口,她依然咬着,不明所以地斜着眼珠,看过去。 懒得等她开口。 梁雾青掐着她的腰,提起来,捎着,往客厅走,揿亮开关。 骨头撞得牙疼,盛意松了嘴。双脚踩在他的脚背上,像玩某种健身器材,一抬、一放。 她说,“你又不知道密码,急什么。” 看梁雾青屈指顶开,虚掩的鳄鱼皮包面,取出手机,精确地点击每一个数字。 她终于忍不住了。 瞪大眼睛,“你怎么知道我的密码?” “很难猜吗。”他眼皮不抬,“生日乘以二,所有的密码都是一套。” 盛意盯着他下单了一套衣服、一部手机、一张SIM卡。 才后知后觉,“……你还记得我的生日?” “当然。”他以同样的数字点进支付系统,“毕竟,在床上发现一个全裸女性我会终身难忘。” 盛意理论:“我那次明明穿了睡衣。” 没想继续这个话题。 吊灯折射光亮璀璨,她的眼睫有一些过曝,像堆积一层不真实的雪絮。 正亮晶晶地盯着他, 没有生气,只是眉尖佯怒地蹙着。 他推开她,“松手。” “就抱、就抱。”无名气不打一处来,盛意瞪着他,“刷我的卡,还对我指手画脚——还钱!” 他淡着脸色,“你已经浪费了我的四十八秒。再继续,我不介意补射一次。” “……” “先别补。你的活太差劲了,补补片吧。”她皮笑肉不笑,“下一次,给我补上前戏,并且,事后需要至少十分钟的拥抱时间——做爱都不会,多看点学学。” “哦。”他凉凉地说,“你很会?” “比你好。” 梁雾青不再搭理她。 推开,径直去了浴室。 嘴仗单方面宣布自己胜利,盛意跟过去。没有和别人同浴的癖好,只是捋好乱糟糟的衣摆,站在门边。 “今天,我在设计师的登记簿上看到了你的名字。”她不想问原因。但话已经不自觉脱口,“为什么要给我定裙子?” 门里响起淅淅沥沥的水流声。 这就是不想回答的意思了。 盛意撇了一下嘴角,瘫到房间里头的沙发上,开始看手机。 大数据恐怖莫测。 社交平台推送的第一条—— #夜深了,可以问问姐妹们第一次的体验吗?# 小腹还微微股着,里头还含着性爱过后的液体。 她下意识并拢双腿,红肿的穴肉阵痛褪去,只剩下极致愉悦以后的微烫温度。 写下客观地评价: 非常好! 即使是一段掐头去尾的初次经历,盛意还是很满意。 比任何性爱工具来得都要直接、刺激,可观的尺寸、高频的速度,全部超过她的想象。现在,盛意完全地接受了这种交易,并且开始隐秘快乐地等待下一次。 突然,门被推开。 梁雾青穿着她的浴袍,白色法兰绒,不算太奇怪。 没头没尾地说:“不记得了。” 盛意莫名地看着他。 片刻以后,才意识到,他在回答上一个问题。 “什么叫不记得了,”从躺变成坐,她直起身,“这么重要的事。你是真的忘了,还是不好意思说?” 她故意问:“不会是——以前暗恋我吧。” 梁雾青取走了柜架上的吹风机。 一贯平淡的口吻,仿佛分享一款好用的沐浴乳。 他说:“可能是。” 20监禁 吹风机轰轰烈烈地响起。 灌在耳蜗里,头脑嗡鸣。 盛意呆坐在沙发上,以为是自己听错了—— 梁雾青喜欢过她? 很快,她反应过来:他一定在骗她。 细数相处的时间,从来没有获得过任何示好。盛意将这一句话,归结为口舌之快,扫进垃圾篓。抱起睡衣与浴巾,走进还潮的洗手间。 仔细清洗干净,再出来的时候,梁雾青已经换上了送来的衣物。 普通的灰卫衣、牛仔裤,挂在他清瘦的骨架上,宽大了些,也被抻出另类的清闲味道。 他正在玄关穿鞋。 “你去哪里?” 她没忍住好奇。 边擦头发,边向外走。浴室里太热,她没有穿鞋,赤脚踩在大理石地板上。挤进梁雾青的视线,白得晃眼。 “你要来?” “我才不。” “那你问什么。” 他站在门外,身后是未开灯的长廊,幽邃漆黑。 眼睛像黑玉,语气又冷又硬。 “废话连篇。” 盛意莫名其妙,“我又惹你了?” 在梁雾青要开口讲下一句话的时候,她眼疾手快地甩上门。末地,往门缝里撇了一句,“快滚。”然后趴在猫眼前偷看他的表情。 很遗憾,梁雾青从不因为这种挑衅动怒。他按亮走廊的灯,面无表情地走进电梯。 盛意无趣地打了个哈欠。 一头栽回床上,嘟嘟囔囔地睡着了。 - “嗡——嗡——” 没有睡醒,便被搁在床头的手机振醒。 闭眼不到五个小时,头沉沉的,盛意伸出手,摸索几下,勉强将手机拨到跟前。 贾兰芳的名字。 “妈?” “你有没有看新闻!” 她中气十足地吼声,把盛意振得一个激灵,清醒大半。 “小梁找到了!” “……哦。” 比起表演惊讶,她更想睡觉。 “什么叫‘哦’——?” 声音陡然拔高八度,贾兰芳急得上火,嘴巴燎泡,“你给我起床!几点钟了,懒得要死。现在穿上衣服,我和你爸来接你,一起去警局。” 盛意完全不想动弹,“去警察局干什么?” “小梁找到了。你不出面,让其他人怎么看。” 电话那头响起窸窸窣窣的声音,大约是贾兰芳在穿鞋。有钱了以后,她酷爱CL的红底鞋,可惜,脚背太宽,每一次,都要使劲塞很久。 “再说,他洗没洗钱,法院还没判呢。”她终于套上了,气喘吁吁地站起来,“要是……判成无罪,咱们就直接成了。也省的费劲吧啦接触裴家……” 盛意投降:“行行行。” 在被窝里挣扎了一会。 不情不愿地起来,下床,膝盖发软,双腿险些跪到地上。 “……” 索性坐在地毯上,心里指责一通差劲的服务,才缓过来,扶着床头柜,踉踉跄跄地去收拾。 得益于纵欲过度与睡眠不足,她的脸色苍白,不需要粉底液的修饰,也足够看出憔悴。 她挑了一件黑色伞裙。 往唇上涂过薄薄的唇膏,她戴上一顶同色圆纱帽,蕾丝垂至鼻尖,挡住眉眼,隐隐绰绰、似泣非泣。 贾兰芳见她时评价:穿得像个寡妇。 “做做样子,还要求什么。” 盛意吹吹指甲,坐在副驾开始补觉。 车前,不远的警察局门前,聚集了大批的媒体,任是出来驱赶,也无济于事。所有的记者都在等待梁雾青出来的一刻,拍下一手照片。 这幅情景不算陌生。 半年前,他们在这里等的人是盛意。 “出来了——!” 不知谁大叫了一声,所有蹲在街边的大小摄像头,如蚂蟥一样涌上台阶,争相举起,对准推开的玻璃门。 梁雾青表情平静地走出来。 此起彼伏的闪光,不像是犯人,更像意气风发的明星。 一辆警车开来,冲散聚集的人群。四周扯起警戒线,把大批的话筒、镜头隔开,并用喇叭警示:如果再挤上前拍摄,将以妨碍警察办公的罪名逮捕拘留。 法律当前,人群顿时安分了许多。只敢暗地里较劲,争抢前排。 “老公!” 突然,一声哭喊从后方响起。 红着眼睛的女孩,跌跌撞撞地挤向最前排,字字带着哭腔,“让让……那是我的丈夫……让让——阿青!” 她扯着警戒线,试图向里面闯,却被警察无情地拦住。 她奋力挣扎,泪如雨下,“你们让我进去!我要和他在一起……阿青!阿青!” 不知道哪家媒体率先反应过来,最先转换目标,咔嚓一声,拍下哭得撕心裂肺的一幕。 其他记者如梦初醒。 一时间,闪光将余光中的视野曝成一片大雪。 盛意哭得躬下了身,借着警察阻挡的手,向后踉跄两步,无力地跌坐在警戒线边,泣不成声,“阿青……是我呀……” 也不知道拍出的照片好不好看。 她觉得差不多了。 一旁等待的盛金明与贾兰芳,听见逐渐止住的哭声,如约前来拉她。 “小幺啊,跟爸妈回去……小梁不会有事的……” “我不——”她挣扎地,最后一次向警戒线发起冲击,“让我过去……我要和我的丈夫待在一起!” “让她过来。” “……?” 身前倏地没了阻挡,她收不住向前扑的力气。脚底一崴,摔倒的同时,把警戒线也一起压在了身下。 却顾不得痛,她想装没听见,使眼色,让父母将她拉回去。 “她是我的未婚妻,” 声音比动作更快。 随着视野中央,站定的那一双从她手机里下单的球鞋,她被跟在梁雾青身后的警察扶了起来。 “我要求她和我一起监禁,配合调查。” 21燎人 qixin gtou.co m ? 没反应过来,她已经被半扶、半拉地扯向警车。 盛意磕磕巴巴地挣扎,“啊……可是我、我下午还约了其他的事……” 警察宽慰:“不用担心。您有完全的人身自由,只是需要帮助梁先生,配合我们的调查。” “妈……” 只来得及喊一声,做不出任何反抗行为地被塞进警车后排。 她看了看座位前排的铁网,不可思议地转头,瞪向始作俑者。 “已经如你所愿,让你跟过来了。”他淡着脸色,“还想做什么?” 前座的警察,正通过后视镜打量他们。 盛意咬紧后槽牙。 “老公——”后座狭窄,她轻而易举扑住梁雾青,“你说什么呢。我当然只是单纯地想和你在一起啦。” 手指偷偷掐他的肩膀。 他伸手把她推开。要看更多好书请到:qixingzhi.com 力道很大,盛意撞到门边,发出沉闷的咚声。 警察的眼睛里有怜悯。 不过,对于盛意来说,这并不算什么——更加过分的情况,比比皆是。在梁雾青的油盐不进下,不屈不挠,成了盛意最大的优点。 她又扑了回去。 这一次,抱得更紧。手脚并用,死死地扒住他。 他冷着脸:“滚下去。” “我不。” 都说感情是可以做出来的。他们做了叁次,至少好感也该上涨叁个点,怎么还没有一点变化? 似忍耐到极限,他看过来。 眼神阴沉。 银灰的眼瞳,挟着怒气,如冰上点火,燎人刺骨。 “盛意。” “干嘛?” 巴不得气死他。 变本加厉,盛意一屁股坐在他的腿上,将他当作人形靠枕,寻到一个舒服的位置,脑袋枕在宽平的肩上。 她闭上眼睛,佯装小憩。手却绷得很紧,决心他怎么推都不松开。 然而,梁雾青除了口头的警告,什么都没有再做。 提心吊胆了好一会。 她逐渐地松懈,真地偎着他的颈侧,沉沉睡去。 时间在睡眠里的流逝速度难以捉摸。 盛意觉得睡了很长的一觉。 但是,咚地摔到地上惊醒的时候,又觉得只过了一瞬。 她茫然地从地板上坐起来。 四周陈设陌生,“这是哪里?” “在调查期间,梁先生将暂住在这里。” 盛意莫名,“那和我有什么关系?” 和警察面面相觑几秒。 “……我是说,”她干咳一声,“他在哪里,告诉我地址就可以了。还麻烦你们把我也送过来。” 她拽着一旁,梁雾青的衣角,从地面上站了起来。 “亲爱的。” 原来并非强制要求。 盛意立刻打算回家补觉,拎起包要走,不忘向他飞吻,“我下午还有很紧急的事,办完了就来看你哦——” 后背的眼神如芒刺背。 既阴、又冷。 而盛意习以为常。 以前,他总用这种目光看她,像是她做了什么天大的、对不起他的事。 她才不搭理他,提着包,袅袅娜娜地推开警察,走向门口。恰巧有人按门铃,顺手帮忙打开,前面的,是找猫时一面之缘的小警察;后面的,竟然是裴暨。 她愣了一下,“裴医生?” “好巧,你也在。”他说,“父亲托我来给堂哥送饭。” 才注意到,小警察手里提着两只保温袋。看起来,不只是一人份。 难道他也要留下来一起吃? 裴暨看她,“你要走?” “我不走,”她立刻倒退回去,“我本来,也要给阿青买饭的。” 瞥了眼还在屋里的警察,圆谎,“我特意地,下午约了他最喜欢的苏菜师傅,想当个惊喜……” “谁告诉你,我喜欢吃苏式菜的。” 突然,后背出声。 这是要拆台。 她气势汹汹地转过头。 一直缄默的男人,脸上挂着淡淡的讥诮,姿态是看戏开场前的好整以暇。 他轻飘飘地问: “把我和谁记混了?” 22冷光 要、干、嘛! 使眼色使得眼睛发干,盛意不可思议地瞪着他、瞪着他。今天发生太多匪夷所思的事情,她已经瞪了他很多次,现在,只差把眼珠子掉出来。 落在身上的目光开始变质。 知道他嘴下不饶人,不知道如此会煽动人心。 盛意小跑两步,回到他的身边。 亲亲密密地挽住他的手,脸上抿起一个甜笑,“你吃醋了?” 趁机掐他的虎口。 他抽走手。 睨了她一眼,警告的意味很重,锐气慑人。 倒没有被撂面子的尴尬,圆了谎,她便把他丢下不管,凑到裴暨身边。 看他将食盒一只只打开,“好香呀。” “一起吃?” “好呀。” 紧跟着,是走廊里传来的撂门声。 不知道什么时候离开的,梁雾青已经回房间了。 “……别管他,”习惯了坏脾气,她摆摆手,“我们吃。” 裴暨:“正好,我也有话要跟你说。” “什么?” 警察离开,前厅只有他们两个。 空调温度很低,饭菜的白气一股、一股地向上冒。盛意捧起饭碗,光洁的手臂,泛起细密的疙瘩。 “昨天的事,我告诉父亲了。” 他盛了一碗汤,递给她,隔着碗也还有些烫手。 盛意捏着耳垂降温。 “他已经教训过嘉宁,并且,让她等下来道歉。” “怎么教训的?” 没有特别的期待,她只是故意为难他一下。 “动了家法。”裴暨向她无奈地笑,“嘉宁从小到大第一次挨打,哭得我在四楼都能听见。” 盛意眼睛亮了,“真的?” 便立刻央着裴暨,事无巨细地描述全程,如何劈头盖脸地骂、如何心狠手辣地打,笑得前仰后合。见她吃尽了皮肉苦头,心里不悦的那点芥蒂也散了。 “好吧,”她听完,“裴嘉宁什么时候来?” “两点。” 那就是快了。 话音一落,裴暨看了眼手机,“她到了。我下楼去接。” “我也一起去吧?” “不用。”他笑,“挨了餐打,她还在闹别扭。现在,是被家里人押过来的。我下去,先看眼情况。” 嘴上乖巧答应,实际上,哪里舍得放过看裴嘉宁笑话的机会。 目送裴暨出门,侧耳贴在门边,听电梯拉开、又合上。她立刻蹑手蹑脚地,从楼梯间跟上去,打开录音,决定将来反复播放。 在五楼,难爬。 她紧赶慢赶,两阶并做一阶。 还没到一楼,已经听见裴嘉宁的大喊大叫,“……松开我,我不去!凭什么要我给她道歉……” 盛意想笑。 索性站在楼道里偷听。 “是你做错了事。” 接在后面,裴暨的声音冷静许多。 裴嘉宁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她又不是没被拍过!他们都拍她的照片……甚至还卖给记者……她什么都没说,怎么现在要我道歉……” “……” 照片、 他们、 卖给记者。 除了这几个词,再后来的话,盛意都听不见了。 她张了张嘴。 唇角的笑弧还在,空咽一下喉咙,舌根发苦。 是老天在惩罚她的得意忘形。 前一秒,她还要看其他人的笑话;下一秒,她成了那个被撕开衣服、赤裸裸的笑料。 她再也无法停留在这里。 扭过头,她想逃跑。 大脑反应的速度不比余光快,难堪的表情,撞上了站在更高一阶平台的男人。 他漠然地看着她。 嘲讽、怜悯? 难以解读的情绪,酝在淡灰的虹膜中,如同一口石井中的水。上面透着极冷的光,微微的,底下是不可测的一团黑。 她用力地撞开他,“看什么看。” 肩膀错开, 在她要拐弯走向另一段台阶的时候,手腕却被一把握住。 23够了 知道裴嘉宁口中的他们是谁。 报过警、请过律师,从来没有下文。盛金明砸再多的钱、喝再多的酒,也无法获得一句公正的宣判。 她只能选择用不在乎来反击。不给他们看笑话、看眼泪的机会—— 来啊。 拍啊。 她就是这样的人。肤浅、庸俗、不知羞耻,即使拍再多的照片,也不会影响到她一点。 脚步踉跄一下,她撞到梁雾青的左臂。 其实没什么。 但是,就像憋足的一口气岔开,支撑双腿逃走的力气再也提不起第二次。 她木木地在梁雾青身边站了一会。 “行了吧,” 见他什么都不说,只是站着。手掌梏着她的腕,纹丝不动。 盛意捺不住,“偷听还要人陪着?” 他转过头,“你的牙尖嘴利能用在裴嘉宁身上更好。” “不用你操心。” 她从口袋中举起手机,上面赫然是正在录音的界面。 “管好你自己,”短暂的喘息,足够盛意回过神,眼里重拾光彩,“洗、钱、犯。” “真抱歉。” 梁雾青的面部肌肉似乎只有两个走向——要么岿然不动、要么冷嘲轻哂。 他凉凉地开口,“接下来半个月,你要和洗钱犯共同生活了。” 盛意瞥他,“被监禁的好像只有你一个人。” “没办法,” 他罕见地露出了一个不能称之为笑的表情。嘴角微微上提,浮于表面,嘲弄大于收获的乐趣。 以她的口吻接着, “我爱我的未婚妻无可自拔。没有她,我吃不下饭、睡不着觉。生活没有意义,随时可能结束生命。” “……” 这是她曾经胡扯过的话。 卖弄人设过头,甚至有叁流媒体向她发出访谈邀约。看得人很少,盛意在其中扯得尽兴,完全没有想到,梁雾青竟然知道,并且记得一字不差。 她抱臂,“你偷偷关注我的采访?” “没这么闲。”他说。 一楼的喊闹声,渐渐止息。裴嘉宁的啜泣声像蚊子,嗡嗡地徘徊耳边。 估计时间应该快进电梯了。 不想再站在楼梯间。 甩开梁雾青的手的时候,用了八分力。猝不及防,他的手指晃到墙壁上,发出骨头撞击的闷响。 “哎呀。” 她挑起眉毛、睁大眼睛,做了一个似是而非的鬼脸。 梁雾青盯着她。 没有找到任何歉意,反而,迎来一句警告:少来威胁我。 他的下颌线绷得很紧,甚至将颈侧的青筋撑得凸起。 而她全无察觉。 像一只偷吃到油的小鼠,踮着脚尖,叁步并作两步,顺着楼梯向上跑走,身影消失在通向二楼的拐角。 盛意气喘吁吁地回到房间。 拣起饭碗,回到专心吃饭的状态,等待裴嘉宁的到来。 可是左等、右等,手中的热汤变冷,浮起一层清淡的油花,裴家兄妹依然没有上来,甚至,梁雾青也没有。 干什么去了? 她心里犯嘀咕。 直至门外传来一阵纷沓的脚步声,她站起身迎接。 回来的是梁雾青。 手里捏着几张白纸,漏出来的标题黑字,可以看出是一封强制陪同调查的敕令。 正是敏感的时间。 被裴嘉宁一句话,翻出旧恨。那些滥用权利的丑恶嘴脸,如今,与梁雾青的脸逐渐重合。 她陡然变了脸色,“你什么意思?” “字面上的意思。” 似乎,对于她的变化未有所觉。 他举起文件,口吻还是那样,轻轻的、淡淡的,“抱歉。调查对象患有中度抑郁症,有自杀倾向,需要亲人的看护。” “所以,你要留下来。” 凭什么? 到底凭什么, 从前,平凡的生活,她没有收到过任何的不公。有成群的好朋友、有数不尽的可以获得快乐的事情; 现在她成了一个挤不进、退不出的异类。终年如一日的忍受跟着别人的无理要求前进。 受够了。 她烦躁到了极点。 冷冰冰地说,“那你就去死啊。” 24烦了 一周没有再见到梁雾青。 所有的情绪,汇聚在一点,无可抵抗地喷发以后,剩下的是虚无。 手机里堆积着裴暨、父母的消息。一边向她询问,与堂哥发生了什么,为何那天离开怒气冲冲;一边向她不断催促,多去探看梁雾青。 盛意一条都没有回。 有些厌烦现在的生活。明明什么都有,却像比从前更贫穷。 她躺在酒店的大床上。 再多的气,也随着时间的流逝消平。她知道自己说的话过分,却也并没有任何道歉的念头。 梁雾青和其他的人—— 那些高高在上的、排斥异己的世家子弟,似乎没有任何区别。 他们为了达到目的不择手段。 不在乎其他人是否愿意、是否被伤害,他们通通不在乎。 毕竟,谁会在乎有没有伤害到一只蚂蚁呢? 盛意决定换一个人设。 从床上坐起来,将SIM卡插回手机,重新打开。 没有理会如潮水涌出的信息红点。 她找到裴暨的对话框,回复三天前他发来询问是否还好的那一条: 我没事。 不出意料,电话在下一分钟打来。 她抢先开口。 被子遮住口鼻,营造低落的语气,“不好意思,裴医生。现在才看到消息。” “你没有事情就好。”他说,“那天堂哥托我去打印店打了一堆心理疾病的文件,我就预感不好,可也没法说什么。你知道的,他做事,别人向来猜不到理由。” 盛意怔了一下。 打印的? 也就是说——他是骗她的。 那些文件并不来自警局,也没有任何法律效力。 他其实不能约束她。 但盛意没有追问。 无论真实的目的是什么,她懒得探究。决定已经做下,不会更改。 她颤着声线,似泣非泣:“我感觉……阿青这次回来,像变了一个人。他的眼神好陌生……我好害怕……” 裴暨宽慰,“堂哥向来是这样的。” 并不是想要的回答。 索性挑明,说得再直接一些,“而且……我好像没有那么喜欢他了。” 对面一时没有接话。 “我是不是很坏?” 她愧疚地哭了出来,“明明,现在是他最需要我的时候。可是我真的……真的无法和现在陌生人一样的他相处……” “你有不喜欢的权利。”他的声音很温柔,“你没有错。” “是吗?” 她边抽泣,边打开酒店的客房服务,点了一份中午的午餐。 裴暨:“你现在在哪里?” “我去其他城市了。”她说,“我现在……还没有办法面对他。” “不过和你聊完,感觉好多了。” 她一口气结束话题,不想让他多虑自己别有目的,“谢谢你,裴医生。我的心理医生马上到了,再见。” 他也说再见。 盛意将脸上的眼泪擦掉,走到客厅看电视,等待送来的午饭。 很快,门铃响起。 她趿着拖鞋去开门,要将餐车放进来,又突然停下动作,因为工作人员还戴着一顶鸭舌帽。 很明显的遮蔽面容的意图,让她嗅到不对劲的味道。 “东西放在外面,我自己来拿。” “小姐,我们酒店有规定……” 盛意打断,“我说了,我自己来拿。” 工作人员踌躇几秒,肩膀丧气地一沉,掀开鸭舌帽,“讨厌。你的警惕性怎么这么高?” 一头利落的短发散开。 妆容精致的脸,从帽檐下脱出。先看到的是她的嘴唇,涂得很红,而后是颧骨,很高,超模必备的脸部硬件。 她亲亲热热地喊,“小意——” “怎么是你?” 猜她又是来讨一手消息的。 勾雪雯是杂志社的主编。 不太入流,成日写明星、豪门的八卦,律师函都不知道收过多少封。 盛意也是撰写的对象。 “你这话说的。”她把餐车推进去,“好久没有见你,不能来看一看吗?” “看一看要伪装成酒店工作人员?” 她们半年没有联系。 最近的一次是梁雾青失踪以后,第一篇关于她从警局离开的报道。网上传播最广的、最高清的图,也是出自她手。 盛意千叮咛万嘱咐要拍的好看,她没有辜负所望。 “是Surprise。” 她自然地落座,从餐盘里掰了一块面包,“听说你已经七天没有去看过梁雾青了,有没有内情分享?” “的确有。”盛意说,“你不来,我也要找你的。” 工作上勾雪雯从不含糊。 立即放下面包,从口袋里拿出录音笔,“你说。” “我打算和梁雾青掰了。” “……” 勾雪雯把录音笔掐了。 “你上周还泪洒警局现场,现在和我说要掰?” “所以才找你。”盛意把盘子从餐车上取下,左手拿起银叉,“我已经想好了。梁雾青回来,性情大变,我们大吵一架——大概下周吧,我回去一趟,你记得抓拍照片。然后编点感情出现裂痕之类的话。如果说服力不高,我可以配合你做一个单人采访。其他平台买热度的钱我来出。” 勾雪雯不想写大结局。 这意味着,她稳定的一大素材来源将就此断掉。 她不死心地问,“你都假装舔了他这么多年,不能再忍忍吗?我今年的kpi还没完成……” “不能。” 一刀切断牛肉的纤维组织,齿刃磕在盘底,声音短促。 盛意垂着眼睛,“我烦了。” 25呜呜 与勾雪雯商定了具体的时间、地点,她们一起出门逛街。 虽然,不想承认这段并不纯粹的友谊,她的确是盛意现在唯一能够聊得来的朋友。 中途勾雪雯的手机疯狂地响了起来。 她看了一眼,尖叫掀翻试衣间: “——梁雾青跳楼了!” 坐在外面的盛意也听见了。 她的脑海空白,顷刻想到了自己走前撂下的狠话。 ——那你去死啊。 勾雪雯衣服也没有换。 吊牌挂在外面,摇摇晃晃,跟随一路的大呼小叫跑出来。 反复强调:“他跳楼了!” “我听见了。”盛意抿起嘴角,“死了吗?” “应该没有。” 勾雪雯手指不停敲击屏幕,“我朋友说的。她在附近,听见有救护车的声音。” “……哦。” 心里的情绪繁杂。一会儿,担忧占据上风;一会儿,怀疑又挤占山头。她不相信梁雾青会跳楼——更不可能因为她的一句话。 然而,事实胜过一切。 “所以,我们下周的计划可不可以推迟?”勾雪雯试探性地问,“你去医院看望他一次,我还能水一期选题……” 盛意沉默一下:“不。” 勾雪雯失望:“好狠的心。” 回程的机票买在下周叁。 意外地撞上大雨,航班班次不断地向后调整。 盛意不喜欢下雨,又潮又黏。成日待在酒店里,游泳、SPA、看电影,不算太无聊,也没什么意思。 关注时间的频次越来越高,她偶尔地想到梁雾青。 他要是又变成猫了怎么办? 很快,她说服自己:没有义务帮助他。却依然忍不住,留了半个心眼,盯在滇南的新闻上。 直至超过十五天, 网络上也没有消失、或者灵异的新闻出现。 不知道他用什么办法糊弄过去的。 雨下了不知几日,总算小些。 酒店门前,一片人工花圃,被水淋得湿透,花叶萎靡地倒在泥土里,腥气弥漫。早已等候的专车,压过一地蒸腾的潮气。 盛意终于搭机回到滇南。 在洗手间补妆,脸涂得又白又惨。勾雪雯打来电话,告诉她:梁雾青没有住院,已经回到监禁的住所修养。并且,这几天脾气不好,调查工作暂时搁置。 盛意合上粉饼:“你架好机位就行。” 比起上一次见他,一身乌黑;这一次,她穿了白色,裙摆不长、不短,正垂在膝盖,缀着花边。 气势很弱,清纯怯怯。 驱车抵达楼下,看守的警卫立刻认了出来,将她放进去。 “他这几天,一直锁着门,配合态度很消极。”他们说,“或许你来了会好一些。” 露出一个勉强的笑。 她轻声说,“……恐怕,我也没有办法。” 留下富有故事性的脆弱背影,她走进电梯,缓缓地乘上五楼。 同样的对话内容,与守在门口的警卫也发生一次。他们刚碰了壁,手里拿着文件,灰头土脸。 盛意走进房间。 无暇打量内部陈设,她径直走到最里面的一扇门前,敲了敲。 里面传出一声:“滚。” 有些奇怪。 具体哪里怪,盛意讲不出来。却觉得印象里,他的声音不是这样。 “梁雾青?” 她尝试转动把手,门从里面被反锁。 里头顿时传来窸窸窣窣的响声。 不知道他在做什么,传来门板被剐蹭的轻微“呲——呲——”,而后,似乎什么东西倒了,发出噼里啪啦巨响,吓了盛意一跳。 她又敲了敲,“你开门。” 里头静了一会儿,窸窣的动静又响了起来。 盛意将耳朵贴上去,听到了更多:小猫抽泣的哼哼声。 他已经变回猫了。 那刚才的说话声从哪里来的? 满腹疑惑,她在门口等了足足十几分钟,才随着“啪!”的一声,拧动把手,推了开来—— 噼里啪啦。 随着她推开门,有什么东西被一起撞倒。定睛一看,竟然是一堆迭在一起的书本。 盛意愣了一下。 又去看逃回床上的小猫。 气喘吁吁,用屁股对着她,表明自己还在生气。 所以—— 梁雾青刚一本、一本地叼着书搭楼梯,才勉强打开了门锁? 还把自己搭哭了。 她忍不住了,绷紧的唇角漏出一丝笑。 “喂。” 走到床边,她戳了戳它的屁股。 对待变成小猫的梁雾青,她的火气总会削弱许多。 她突然没那么急切要与他切割干净了。 小猫挪了一下屁股。 依然不回头。 盛意故意站起身,“不理我,那我走了。” 猝不及防, 甚至没有看清,刚才一言不发的小猫,化成一团看不清的白影,极速冲过来,一把扑住她的腿。 它喵地一声嚎啕大哭起来—— 26伤心 看得出来很伤心。 大滴、大滴的眼泪打湿眼周长长的白毛,它边哭边叫,“咪——咪——”地喊,不知道在说什么。 前肢太短,它努力去够盛意的手腕,似乎想要抱住她的身体一部分。 盛意抽走手。 小猫脑袋使劲地蹭她,像是要把一辈子的娇都撒尽,声音软下来,小声地“嗷”、“嗷”叫唤。 见她无动于衷,翻身一趟,露出洁白的肚皮,扭来扭去,试图把错误蒙混过去。 很难想象这是梁雾青会做的事情。 于是,她坏心眼地低下头,要在哭得最伤心的时候亲吻他—— 猫垫一把按住她的嘴唇。 小猫竭力挣扎,身体弯成镜像的C字母,快速从盛意的掌下逃走。 它还不想变回人。 盛意回头看它。 小猫趴在她的身后,蓬松的白色尾巴从右边,挥向左边;又从左边,晃向右边。搔着她的小臂,慢慢地掸过,微痒。 在成为一只动物还是一名人类的选择题里,人向来都会选择,保持大自然进化的、最优的物种地位。 梁雾青总在规则之外。 提出维持人身的交易是他,拒绝亲吻变成人身的也是他。 盛意再一次感到困惑。 他到底想要什么? 见她一直没有说话,小猫仰起脑袋,蹭了蹭后腰。 “喵——” 无所谓了。 不在乎他到底又在预谋、又在耍什么把戏,她只想把当前的事情做完。 “楼下有记者在等我,我要走了。”不再耽搁,她站起身,“今天以后,我不会再帮你,自求多福吧。” 盛意环顾四周,想找一些不易损坏的东西,制造动静。意外地,瞥见了床上录音界面的手机。想来,刚才在门里的说话声,是他提前录下来的。 没有她的帮助,他也可以寻到各种解决的方法。 最后一点残余的良心也沉回了胃里。 盛意最终选定放在门边的书。 厚厚一摞,都是企业、经济的书籍,看得出,梁雾青已经在为拿回公司的以后做准备。 她抽出一本,用尽全力砸向紧闭的房门。 小猫呆呆地看着她。 也不明白她在做什么,漆黑的眼珠,涌上潮湿的雾气。 “咪呜……” 一本、一本砖头似的书,砸在门上,发出一声声巨响。 守在门口的警卫闻声赶来,“怎么了?” “没、没事……” 眼泪很轻易地掉下来,她哽咽着,泣不成声。 “只是我说错话了……” “啊!” 她接着将书砸到了门上,紧接着,发出一声惊恐的尖叫。 “阿青我不说了……你不要这样……” 小猫既缓又慢地眨了一下眼睛。 “盛小姐,”警卫说,“需要帮助吗?” “不用了——啊!” 将最后一本书砸完,她又惊叫起来,站在门缝边,低低地啜泣。 警卫的声音严厉,“梁先生,请开门。” 小猫的脸色不比他好多少。 明白过来,眼里蓄的泪,被燎原的怒气烧干。它低低地嘶吼着,弓起脊背,浑身的毛发炸开,扑咬仇敌的姿态。 盛意是真的害怕了。 手指颤着开锁,却不敌四脚生物的速度。锁扣揿动以前,它已经凶狠地扑过来,一口咬住了盛意的嘴巴。 几乎像被利齿贯穿,血腥气弥漫在口腔。他掐着她的脸,像奄奄一息的猎物,疲弱地挣扎,无济于事。 “怎么回——” 警卫打开门闯了进来。 撞见床边的旖旎景象。 被单、被褥斜斜地扯下床铺,搭在交织在一起的年轻身体上。 男人的上身宽阔,将身下的人遮得严严实实,只有一支探出来、搭在地毯上的白皙手臂引人遐想。 他不耐烦地转头,“还不快滚?” 27不想 房门慌张地关上。 梁雾青撤回了手指。方才按在她的唇上,不知被咬了多少口,一排、一排细小的齿痕凹陷,泛着口液的波光。 “你的表演欲望还真是旺盛,” 他扯起唇角。 角度森冷,只浮于皮面。 “在我的面前,扯我的谎。真是——” 嘭。 一只枕头堵住了他尚未脱口的攻击。 计划全盘打乱,闷了一肚子气,还要听他冷嘲热讽。盛意忍无可忍,抄起手边的枕头,使劲地按在他的脸上。 “闭嘴。” 用了十成十的力,直接将梁雾青推倒在地板上。 尚没有反抗,索性,坐在他的肋骨上,双膝压住他的手臂,确保不会有任何被反制的可能性。 “我真是不明白,” 说话间,还能尝到唇侧泌出的血腥味。她报复性地、重重地捶了枕头一拳。 “梁雾青,你有精神分裂吗?” 一会哭、一会笑,又一会儿勃然大怒。盛意不理解他的任何一个动作。尤其,成为猫咪以后的亲昵与讨好。 如果是一只单纯的猫咪,做出这些举动,可爱非常; 可如果是梁雾青—— 盛意只能提出唯一的可能性:他有病。 身下没有动静。 梁雾青安静地平躺着,不予回答。 她移开枕头,“死了?” 他慢悠悠地掀开眼皮,仔细地盯了她片刻。从散乱的头发,到破口的嘴唇。以一种讳莫如深的眼神,完完整整地,掠过脸部的每一寸皮肤。 不徐不疾地张口,“托你的福,差点。” 被他看的后脊发麻,盛意又将枕头捂回去。 “我真的不明白,真的。” 他全无反抗。 盛意压了一会,没劲地再次挪开, “梁雾青,你到底在想什么?” 他意外地没有做声。 “变成小猫的时候,会哭、会笑,比你现在更像一个正常的人。”她嘟囔着,“变成人的时候,不讲道理、喜怒无常……当人不如当猫,真有你的。” 他突然说:“我现在哪里不正常?” “哪里都不!” 将枕头抱在怀里,她从他的身上站起来,坐到床边。 梁雾青没有起来。 躺在她的脚边,地板上。床单压在他的背后,拧成一堆杂乱无解的褶痕。 盛意腿痒,一脚踩到他的腹上。 “梁雾青,我们的合作结束了。” 诡异的。他没有反驳、没有威胁,一声不吭,只是半阖着眼,搭在身侧的手指,有规律地轻敲地板,仿佛在等待什么。 ——在等待变回小猫? 念头才刚刚冒出。 “咪——” 如同印证一样,脚底一软,毛绒绒的小猫边叫边挣扎,四肢乱挥。 吓了一跳,她条件反射地抬起脚。 小猫使劲地抖了抖毛,却在下一刻,被盛意双手抱了起来。 以为她要示好,眼睛亮了起来。 ……不想。 它不想结束。 猫咪的心脏很小,光是想一想,它都难过得无法喘息。 甫一在床铺上站定,立刻晃着尾巴,就要去蹭她—— 后颈被一把按住。 ? 没有反应过来,屁股传来剧痛。 “……?” 小猫僵在原地。 被这一巴掌打懵了,愣愣地站在原地,紧跟着,又是好几巴掌。 “喵!” 猫咪的屁股脆弱敏感,它终于想起还可以逃走,又气又恼,眼睛湿了,嘴巴愤怒地张开,咬着空气,试图用尖尖的獠牙吓退她。 盛意的确松手了。 却在下一刻,快速地蹭过它的下唇,眼疾手快地按住他的脖子,喉结最凸起的地方。 “少给我蒙混过关,” 捕捉他眼中一闪而逝的错愕,她不免得意洋洋,一字一顿地强调。 “正、面、回、答、我。” 28玻璃心 yeseshuwu9.com 卧室里狼藉且安静。 像一场大战后的硝烟散尽,空气里只有干冷的氟利昂味道。 快速的两次转换,显然超出载体可以承受的限度。 他的瞳孔微微涣散。 叁尺冻冰最中间的一块开始融化,脸色不再疏淡,甚至,有第一次出现茫然表情的可爱。 “……” 他看着她。 近在咫尺,眼睛莹莹的,闪着或狡黠、或纯澈的光。 一个满嘴谎话的人怎么能有这样的眼睛? 他的嘴唇却翕动,“……不要。” 没听清。 头低下去,耳尖贴在他的唇边。盛意眨了眨眼:“不要什么?” “不要……结束。” 逼不得已的服软,并不太意外。只是他的语气太低、太弱,全然没有以往的字字夹刺,巨大的转变,让盛意愣了一下。 “现在知道好好说话了,”她嘟囔,“平常怎么对我的?” 他的额上渗出细密的汗。 眉头紧锁,像是在做抗争。说话时断、时续,字从齿缝间挤出,有咬牙切齿的恨,也有可怜的委屈。 “……是你……先骗我……” “胡说,”她矢口反驳,“我哪里骗你了?” 梁雾青闭上眼睛。 喉结屡次耸动,又生生地咽下。高频转换的副作用,让颈侧的青筋暴起,像一条狰狞的毒蛇,噬咬真心,逼迫一个背负耻辱的哑巴不得不开口。 “你第一次……来我的家里……” 眼白布满血丝,他还是选择睁开,要亲眼看着这个满口谎话的人辩解。 “……是计划好的。对吧?” 压根不知道他说的是哪一件事。 只是,他现在状态可怖,苍白的皮肤升起病态的潮红,像发烧。 盛意伸手摸他的额头,烫的吓人,“你还好吧?” “回答我。” 现在他变成了那个索要答案的人。 “……你和盛金明说……骗我……到底是什么意思。” 盛意只得认真地回想。 嗯——想看更多好书就到:yehua 9.c om 应该是盛金明中彩票的后两天。 从天而降的巨财,让他变得狂热,与贾兰芳成日在家计划以后。起点从盘一个店铺,讲到开公司,他非常的雄心壮志,以梁氏为目标。 盛意补课回来,被他拉到阳台上。 他激动地手发抖,点了支烟平复,才向她打听梁雾青。 ——你总找那小子玩,应该很熟吧? 盛意警惕地说一般。 ——能不能让他搭根线,和他爸妈谈谈?我跟你妈研究过了,在滇南开公司,最好找大集团背靠,那不就是梁氏吗。你跟他关系搞好,说说。 ——还有裴家、王家,他们家孩子的行踪,我也买到了。你到时候,都去接触试试。 干什么。盛意撇嘴,你要卖女儿啊? ——啧,怎么说话呢。你不是说自己天赋卓绝,要进演艺圈吗。这些有钱人的小孩,看着就缺爱,如果接触不来,你就当那些电视剧演着试试…… 盛意并不介意。 正值叛逆期,喜欢捉弄人。出门在外,被推销健身课,会说抱歉,我明天要去埃塞俄比亚陪父亲修铁路,应该没机会上。 她想了想说,梁雾青应该比较好骗,从他试试。 应该是这句话被他听见了。 后来,盛金明的胃口越来越大,不满足只做一个普通的老板。 他要向上,争破头地挤进另一个圈子。 最初开玩笑的一个骗字,也变了味道。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 盛意不想解释那么多。向他从头开始剖析自己的心路历程,告诉他——啊,一开始我只是想去你家蹭空调,不是骗你;后来我只是想让你帮我爸牵个线,不是骗你…… 蠢得要死。 谁会信。 梁雾青死死地盯着她。 “你不想解释一下?” 以为会听到她的辩解。 是父母逼迫的;是身不由己的。是假的、是误会、是演的…… 她能言善辩,一张嘴能扯出十几个谎话,却在这个时候回归了诚实的品格。 “没什么好解释的。”她耸了下肩,“话是我说的。” “所以——你就因为这个对我这么坏?” 从下向上看,她的眼睛弯成一道弧。 像镰刀,云淡风轻地割裂他、贯穿他,把心脏搅成一滩碎肉。 “也太玻璃心了吧。”- 29听话 高烧之下, 嘴唇发白,翕动几下。梁雾青没能够再说什么,眼眶发红,虹膜上沾着的雾,没来的及化成泪,他先闭上眼睛,变回小猫,昏死过去。 一连叁天都没有醒。 小猫浑身发烫,像一台转到负荷的电脑,随时有崩溃的迹象。 盛意不敢离开、不敢叫人,也不知道他该吃猫的,还是人类的药物,只能用最原始的物理降温,空调、电风扇、湿毛巾,祈祷梁雾青快快睁眼。 委实把盛意折磨得够呛。 一面要应付警卫的问话,一面要提心吊胆地照顾他。 直到,体温恢复正常。 心里一松,疲倦上涌。盛意没有力气再等他醒来,把小猫身上的被子扯走,睡在了床的另一边。 “……” 被踩醒。 迷迷糊糊地醒来,以为它和往常一样觉得冷,下意识拉开被子,要把站在枕头上的小猫放进被窝。 小猫愣了愣。 缓慢地收起要攻击她的爪子,在被角落下以前,快速地钻进了温暖的怀抱。 “……咪。” 这几天寸步不离,除了牙刷,她的洗漱都用浴室里配备的。 洋甘菊的味道很苦,小猫舔了舔她的下巴,却有一点甜。它仰起脑袋,看了她一会。 轻轻地叫唤了一声,趴回去。 - 一觉到次日下午。 腰酸背痛,勉力抬起手臂,揉了揉眼睛。觉得喘不上气,盛意低头一看,小猫正趴在她的胸口。 “……重死了。” 她把猫推下去。 小猫惊醒,四肢扑腾几下,站了起来,恰巧撞上盛意的眼睛,面面相觑。 片刻以后,它放弃僵持,率先把头扭开。 盛意赖了会床,摇摇晃晃地坐起来。嗓子发干,嘴里难受,她一刻也忍不了,拖着疲惫的身体,踩着拖鞋去洗漱。 小猫正蹲坐在床的另一头。 见她要离开,本能地跳下床,迈着天生不够发达的短腿,快速跟上。猫爪跟地板接触,发出嗒嗒嗒的细小声响。 在她的脚边转来转去,蓬松柔软的尾巴扫着小腿。 盛意觉得痒,拿脚背顶开它。 小猫僵了一下,灰溜溜地离开洗手间,跳回到床头。 洗了一把脸,盛意清醒许多。 她走出来,“谈谈?” 小猫不想理她。 “我就说,常开录音是一个好习惯。” 手机举起。 透过轻微的电流,记录下的梁雾青的声音平添一丝低哑。而他的委屈、痛苦,比当场听来还更清晰。 小猫尖叫一声要去夺她的手机。 盛意举高手臂,它便只能无力地扒着她的衣服,气愤地呼吸。 “既然这么不想结束,”她按下了暂停,“就要听我的。” “一、对我好好说话。” 小猫嘁了一声。 被她掐住尾巴根,喵喵直叫。 “二、前戏和事后安抚不许少,不会就去看片学。”她松开了它,“还有,我说停的时候就停,不许强迫我。” 裴暨看起来是不会发生婚前性行为的人。她想,在此之前,梁雾青的确是不错的选择。 “叁嘛——我还没有想好,”她挠着小猫的脸蛋。毛绒绒的,很软,“总之,什么都要听我的。同不同意?” 小猫被她挠得眯起眼睛,舒服地打呼噜。 盛意亲了它一下。 每一次都忘记把猫放在一边再亲吻。重量突如其来,她一边懊恼,一边被压倒,惯性摔在床垫上。 她警觉地瞪着,“你要干什么。说好了都听我的——” “当然。” 意外地,他接受良好。 苍白的日光折在眼底,他的瞳孔像一片无垠的冰湖,积着厚厚的雪。 连吐字都有些冷,“已经被你耽误半个月了,我还能干什么。请问,我现在可以插进去了吗?” 30矫情 日光偏移。 白金色的光斑洒在发间,颅顶皮肤微微地发烫。 盛意的指甲戳着他的鼻尖。 做的猫眼款式,神秘的蓝黑色。这几天没来得及修整,长出来一些,露出甲底浅浅的月牙。 “把前面一句话给我收回去。” 他微抬下颌,张嘴咬住她的指尖。 不知是否因为变猫的缘故,他也喜欢咬、啃,带上一些兽的野性。 “你又不讲道理——” 她气急,话却被堵住。 指尖的湿漉一触即离,他欺身压住她的唇。没有以前那样的恨意切骨,也谈不上爱,更多的,像是茫然。 第一次撬开她的齿。 像要寻找一个答案,舌尖向里,碰到了她的。 盛意颤了一下。 下意识攥住他的手臂,闭紧眼睛。 四周一片漆黑,春日遗留的蜂尾蛰来一口。 最初是刺入的战栗,极短暂的一瞬。然后,是涌来的蜂浆的甜。 舌尖缓慢地在她的舌面滑动,勾得心痒。她仿佛一只鹌鹑,在最轻微的攻势下,后退连连。 “嗯……” 受不了这种蜻蜓点水的撩拨,盛意仰起头,勾住了他的后颈。 “你以前不是挺快的吗,”她催促,“亲快点。” 白皙的面皮涨红,嘴角沾着湿液。 对面的视线在唇角留了留,才掀起眼帘,重新看向她。 陈述的语气,“你要的前戏。” “……不要这么……矫情的。” 她憋了半晌说。 梁雾青的下颌陡然绷紧,唇抿作一条直线,眉心拧起。 “你来?” “……来就来。” 是理论的巨人,实践上的菜鸟,她只和被子与枕头试过。 头脑一热,她不管不顾地亲了过去,模仿记忆里的零星片段,吮住他的下唇—— 温凉、柔软。 氛围在瞬间变得古怪,空调的风扑在身上,泛起疙瘩。 无端心里生出害羞的情绪,像一条扭来扭去的虫,在心口攀爬,搔痒。 肩膀渐渐地耸起来,她的吻失去粗糙的章法,舌头又怯又勇地,在他的地盘横冲直撞。 “就这样?” 间隙,梁雾青低哂一声。 她先没气。 顾不上反驳,移开嘴唇呼吸新鲜空气。没吸两口,后脑被宽大的手掌箍住,将她再次掰回正面。 舌尖被含住。 战栗是本能,再次想逃,后路被他堵死。她在他的掌梏间,动弹不得。 这一次,有攻城掠地的味道。 向里探,他绞住盛意的舌,不紧不慢地吮着,口液彼此互渡,直到舌根发酸,她开始挣扎。 才松开,舌尖又勾她的上颚。 最容易发痒的地方,让她难耐地左右摇晃,下意识抬起双腿,勾住他的腰。 “唔哼……” 后颈被吻得向后折,眼睛泛起朦胧的雾。她觉得热,又难以说清,是谁身上的洋甘菊在燃烧,焚出违反常理的甜味。 吊带已经跌下肩膀,虚虚地挂在臂上。 梁雾青的手指在游走。 从她的后颈、锁骨,再到打发过头的一对奶油尖。 他捏住。 拇指拨着淡粉的奶尖,上下扯动,再捻住,圆软的乳珠充血,硬挺起来,被他用甲缘一拨—— 穴口骤然抽动,底下吐了一包水出来。 “唔……” 花心痒得难忍。 她不自主去蹭已经硬起的那包,开始怀念以前的直插直入。 而他突然停下动作,“这矫情吗?” 31要舔吗 “……” 她咬牙切齿地收拢腿,“你故意的?” “怎么,” 他支起上身,屈起膝盖,抵进她的裙底。水液浸泡薄薄的布料,像一块软烂的面皮,能随时被顶破。 “不是说都要听你的吗,”他平静地看着她,“请问要揉吗?” 语气不沾一点情色味道,仿佛只是在问她:扭伤了,要不要揉一下手腕。 盛意更觉得羞耻。 赤身裸体的明明是他,她却觉得是自己被剥了个干净。 “……要。”她感觉脸皮的温度极速升高。 “哪里要,” 配合话语,充血的乳珠在指腹间揉捏一轮,“是这里,”膝盖又顶着湿透的花苞,碾了一圈,似乎榨出汁水,“还是这里?” 猜到他不会轻易地服从,却没想到是以这种方式。 她被磋磨得发抖,“都……” “听不清,” 他贴近她,低声说话时,胸腔的轻振与她颤抖的身体同频。 “大点声。” 她有点恼羞成怒,“都要!” 真像一个本分的机器人。 发出命令的下一刻,箍在后脑的大手撤走,揪住了一对圆挺的乳,上下左右地扯弄,在手中变成两块肆意把玩形状的米糍。 “呜啊……” 没来得及做好准备,她失声喘息。 常年握笔,梁雾青的手掌覆着茧,触感粗粝,压迫着胸乳每一寸细微神经。搓揉着娇嫩的肌肤,顷刻泛起近绯色的粉,仿佛要将里头裹着的沉甸甸挤出来。 双手向下,自下乳缘将她两胸拖了起来,缨红的奶尖挺立,颤巍巍地在他视线中央,被拇指按下、弹起、按下,他似乎找到了乐趣,乐此不疲地反复玩碾。 “……啊……不……” 膝盖也寻找到了合适的方式。 单纯地顶弄穴口,将内裤挤进蓄满水的缝隙以后,他抬高膝盖,顶那枚坠在上头软肉,一下、一下,轻轻地撞。 阴蒂经不住这样的刺激,充血鼓胀,里头的肉珠探出来。 “嗯啊……啊啊……” 海浪般的快感,卷上小腹。 她不自觉收紧双腿,却无法收到想要的极限,花穴始终大敞,蚌肉无力地咬着被塞进中间,几乎没有任何缓解作用的内裤。 “快、快点……啊……快进来……” 被折磨得头晕目眩,她已经顾不得形象,放弃羞耻心,像一条勾引书生的妖蛇,在他的身下扭动、喘息,细白的手臂挂在他的颈后,天鹅似的颈向后弯。 可惜梁雾青不是书生。 他的呼吸很沉,喉结滚动一下。 “要进哪里?” “这里……” 她抬了抬腰。 磨着他的膝盖顶端,凹陷的穴缝短促的吸咬住,又离开,留下湿漉的痕迹。 “这里是哪里。” 他突然松开右乳,扯下内裤。露出湿淋淋的阴处,像雨水淋过的荷花苞,阴蒂红肿,穴缝还在吐水。 指尖刻意地撩起贴在外阴的耻毛,捏住阴蒂,“这里吗?” “……啊啊……不……” “这里?” 他移动地很慢,甲缘刮着饱满的粉色阴户,一路向下、向下—— 突然,他的手指陷进泥泞。 凹进去的细缝吸着他的指,堪堪撑出一个窄小的圆孔。 不知道上一次,如何能撑开超过想象的空间,吃进他的阴茎。 “还是这里?” 向内壁浅浅地一戳—— “唔呃——!” 她尖叫一声。 肉壁抽搐,里头冲出一股水,将他的手指险些挤出去。 阴蒂胡乱地发抖,她不断地摇晃着腰肢,试图延长突然高潮的余韵。 宽阔的臂膀拥住了她。 她立刻抬起上半身,奋力攀住他的肩背,将无处发泄性欲推到手臂,死死地搂住他。 耳边忽地飘来一句,“请问,要舔掉吗?” 32吮吸 脸皮滚烫。 血液如岩浆沸腾,要撞破她的骨肉。眼角被烧得,泌出生理性的泪花,顺着脸颊,滴到梁雾青的背上。 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嘴巴自动地翕张。 “……你会吗?” “会。” “那要一下吧。”像是要求往甜筒上多加一个冰淇淋球的口吻。 怀抱微微地松开,他没有往下,反倒是向上,欠身吻回她的嘴唇,浅浅地一碰,触感在他离开以后才被感知,密密麻麻地侵略唇纹。 意料之外。 见她眼里有疑惑,他说:“时间要到了。” “……哦。” 解答完,他才低下头。 将她的双腿提起,架在肩头。 腰臀离开床铺,悬空的失重感,让盛意绷紧脚尖。 能清晰地觉察到他的视线。 停在涨起的阴蒂肉尖,以一种学术的审视,靠近、靠近。直到硬挺的鼻尖,最先顶进外阴口,缨红肉珠惊吓似地探出来,被近在咫尺的窥视目光掐住。 “唔唔……” 盛意呜咽一声,双腿不住地乱蹬,都被他的手掌桎住。 她只得催促,“你快。” 似是研究透彻了,目光从瑟瑟发抖的肉蒂上移开。 紧接着, 潮湿、柔软,又覆着轻微颗粒感的复杂器官,贴上了她的穴口—— “嗯……!” 一瞬间。 脑海空白,头晕目眩。 浑身的毛孔缩紧,她夹着臀送腰,顷刻喷出的一股水,淋透了梁雾青的半张脸。 她蜷着上半身,一动不动装鹌鹑。 没有听见他的反应。 只有潮湿的舌,勤勤恳恳地重拾工作。更换了位置,从她的腿根开始,一点、一点,将黏腻的水液舔舐殆尽。 “……嗯啊……啊……痒……” 窄小的花缝似乎难以兜住里面的水,不停歇地向外汩汩地冒。 舌在外阴走过一轮以后,淅淅沥沥的爱液已经顺着臀缝,向下,滴进了白色的床单。 它最后才来到了那汪泉眼前。 舌尖探究地挤进缝里,肉壁正极快地开合蠕动,左右磨蹭,彼此慰藉。异物的到来,让它们立刻变换目标,争先恐后地包裹、纠缠。 “……再多一点……再……” 底下轻轻一吸—— 她彻底失声了。 眼前乍现刺目的光,似是太阳落在钢制的窗户边缘。 四下白茫茫的一片,灵魂仿佛飘在半空。 她下意识地喊,“梁雾青……” 他没有理。 舌尖撑住穴口,吮吸着、吞咽着,蚌肉被吮得发红,沾着他的口液。 连盛意都不记得高潮了多少次。 底下松口的时候,腿根已经僵了,需得他慢慢地边揉、边放,才勉强放回床上。 仍然遵守事后安抚的要求,他拥住了她,从地上拣起被子,盖住。她的皮肤被空调吹得很凉,浑身在轻轻地颤,说不出话,只依偎在他的怀里喘息。 梁雾青收紧一些手臂。 “……喜欢。” 突然,听见她嘟囔。 字句颠倒,没有头尾,像是胡言乱语了好一阵,才终于抓到几个清晰的词。 “……抱得好紧……喜欢……”她小声命令,“下次也要。” 梁雾青哦了一声。 他们躺了一会,看夏季的太阳从窗帘的幕布退场。 盛意又忽地开口,“你是不是还没插进来?” 33樱桃 今夜霞光是粉色的。 绮丽覆盖所有角落,包括散在床角的内衣,包括梁雾青的脸。 寡冷的线条在极暖的反差色调里,变得柔软一些。在他低下头,拉近的瞬间,有是盛意错觉的温和。 她先去吻得他。 上半身一撑,嘴唇便能够到他的。手掌搭在肩上,吻着吻着,姿势变成她压着他。这时候,盛意忽然分心地意识到,他的胸口很宽阔,甚至能完整地挡住她。 没能将念头展开,她被梁雾青翻身压住。 滚烫硬物顶在双腿间。 她没有分开,“你问过我了吗?” “请问,” 沉重的呼吸喷在唇间,他的语气平静,似乎没有被戏弄到,顶在腿上的东西却不耐地跳动一下。 “……我可以插进去了吗?” 盛意勾着他的脖子,大腿面故意地蹭着烫物,“梁雾青。浑身上下,你只有这里最诚实。” 他说:“你也一样。” 没等她回击下一句,轻易地掰开双腿,直截了当地插了进去。 “唔嗯……” 尚未清理,没被他吞吃下的水液还浅浅地积在穴口,被充当作润滑,将硬挺的阴茎送进深处。 他捏着两瓣臀,重重地顶进—— “啊啊!” 高潮数次的穴道,敏感肿胀,空间比往常更加狭窄,难以扩充,经不起任何异物的再次磋磨。 刺激比快感更先到来,她险些从床上跳起来。 “梁……嗯啊……不……” 性器在肉壁微鼓的肿穴里,极快频率的小幅度顶弄,床架撞在墙壁上,发出砰砰的低响。 盛意字不成句,呼吸都被撞成一小块、一小块,融化在降临的夜色里。 屋里没有开灯,盛意逐渐什么也看不见,除了,偶尔从梁雾青眼中掠过的微光,颈上滴落的汗。 而他的视力极佳。 能看见摇晃的双乳上,缨红颤抖的乳珠。 梁雾青不合时宜地想到,迭在布丁上的糖渍樱桃。 他从来没有吃到过。 父母总把这一枚樱桃留给彼此,像西瓜最甜的尖儿、上菜夹起的第一口,在他们甜蜜的欢笑里,儿子是最后一位。 他们太相爱了。 少年夫妻,哪怕在商业上手腕精明,却依然不能事事周全,尤其是在扮演父母这个角色上。总把他托付给管家,留给自己二人世界。 梁雾青弓起背。 低头,咬住了属于自己的樱桃。 “……啊……” 不知她哪一声呻吟是因为这一个举动。 捏过、揉过,吮吸又是另一种别样的体验。柔软的乳尖在舔舐下,快速地变硬,变作一枚小巧的肉粒,在舌中滚动。 他搂住她,性器射过,又顷刻硬挺起来,不给任何缓气间隙,整根抽出、撞入,变回大开大合的章法,将她的穴缝顶成圆口,花液乱溅。 “……啊……好深……好……” 都被情欲支配着。 赤裸纠缠的身体,没有人在乎礼义廉耻,只有爽、好爽。 不知道具体几点结束,盛意在中途昏厥过去,又被操醒。再次失去意识以前,天不再像午夜那样黑,泛着将透鱼肚白线的灰蓝。 一觉睡到下午。 盛意是被饿醒的。 浑身动弹不得,梁雾青也不知所踪。含着满腹的精液,她恨为什么不能流到胃里,缓解饥饿的痛苦。 挣扎地爬起来,打电话给贾兰芳,让他们带上吃的来接。原因来不及说,她跑到洗手间,拧开龙头,咕咚咕咚灌了叁杯自来水,才算缓了过来。 清洗费了很长时间。 她蹲在浴缸里,不满意地想,下次要再加一条事后清洗。 换好衣服,门口没有警卫,应该是与梁雾青一起回警局做调查了,也不知道进展如何。 没功夫细想,已经看见贾兰芳下车迎接她的身影,飞快地跑去,“妈——饿饿饿。” “又不是没钱,还能把自己饿死。” 贾兰芳把包子塞给她。 “我和你爸,差点以为你被绑架了,在给我们递暗号呢……你等下,” 她看见盛意不加遮掩的一堆暧昧痕迹,把包子抢了回来,“你这是干什么去了?” 盛意又抢回来,两叁口吞下一个,努力地咽下。 “……点男人了。” 在贾兰芳发飙以前,她快速补充上对象,“梁雾青。” “哦哟。”贾兰芳稀奇地盯着她,“他不是一直看不上咱们家吗?” 盛意说:“今非昔比了。他现在有求于我——至于求什么,你们别管。总之,他现在都听我的。” 贾兰芳:“那裴暨……” “自然也要。梁雾青能否拿回公司还未可知,只是个备选。”面对母亲,她口无遮拦,“裴暨也是个软骨头……我被裴嘉宁欺负了,他第一句竟是维护家族颜面,让我不要说出去……花瓶。不过,无所谓了,梁家的公司流不到外人手里,总归我们都能得利。” 她们走到车前,盛意突然停下脚步,“——我还不能回去,妈,你先在车里等我吧。得让勾雪雯给我拍两张照,写点我和梁雾青的文章。” 贾兰芳叹了口气,“你要脚踏两只船,别被有心人捉到了把柄,到时候,我们两边都讨不到好。” “没关系。”她一边往回走,一边摆手,“如果被揭穿,开记者发布会哭就行了。让梁雾青配合出席,表明不计前嫌,不会影响到家里。” 贾兰芳不明白,“你对他这么有信心?” “当然啦。”她得意地笑,没注意拐角站着人,“梁雾青嘛——现在就像哈巴狗,我说往东,他绝不往……” 撞上去一瞬间, 她抬起头。 口中的主角,正站在她的面前。 眼里点着阴郁的火。 34内衣 只是有一点尴尬。 抢在他前面开口,“看什么看。小狗多可爱,你有什么不乐意的?” 被自己高明的理由说服,因为仔细一想,他显然不如狗。 盛意理直气壮地努起嘴。 昨晚咬破以后的伤口,结了一层薄薄的痂。 梁雾青垂下眼。 有如实质的视线,擦过她的眼睛、鼻尖,压在唇上,变得深且沉。 被他看得发毛。 她撇开眼睛,意外地发现他的手里提着一只白色纸袋,被折反,外面的品牌LOGO藏在里面。 遮遮掩掩,她好奇地探头,“这是什么?” “垃圾。” 他将袋子往身后移了移。极其细微的反应,只因盛意一时心猿意马地看着他的手,才捕捉到。 她故意不依不饶,“什么垃圾?” 袋子还很新,像是刚离开商店不久。 “关你什么事。” 他把整只袋子丢进了一旁的垃圾桶里。 “讨厌。”被呛了好几句,她嘀咕,“哈巴狗。” 梁雾青的脱敏速度很快。 他已经可以冷静地回敬,“昨天被哈巴狗舔得很爽吧。” “还好吧。”她哼,“再接再厉。” 站在太阳底下跟她打嘴仗,纯属浪费时间。 梁雾青转身离开。 盛意趁机去看垃圾桶。 白色的纸袋放在最上面,并不脏。她打开,以追查梁雾青其他把柄的心态,将视线探入其中——第一眼,烫金的品牌名LA PERLA。 内衣? 里面的礼盒未拆。 盛意是常客,从包装盒的尺寸大小可以猜到:一套内衣和一条睡裙。 被水泡湿的内衣正在身上,即使干透,也并不舒服。 于是,盛意厚着脸皮想, 难道是好心买给她的? 毕竟,梁雾青身边不存在任何一位能送出内衣关系的女性。 盛意没有再打开。 去了一通电话给勾雪雯,想问她来了没有。身后的人行道传来跑步声,回头看,她已经抱着摄像机,气喘吁吁地赶来。 “……别催了……大小姐……我又不住这附近……” “这不是记者的基本素养吗?” 容她缓了口气,盛意指着垃圾桶,“记得给这里一张特写。” 勾雪雯疑惑地探头。 看清名字,立刻夸张地喊,“哇,LA PERLA哎!” “梁雾青给的。”盛意说,“如果你不嫌弃,等会可以捡走,我只拿来拍几张照片。” 勾雪雯摆手,“穿上我不膈应吗。”转头调试摄像机,“跟了你六年的报道,最近进展如此迅速,我都要跟不上趟了。” 盛意耸了耸肩。 机器调好,勾雪雯蹲在远处的草丛里,力求偷拍逼真。摆好角度,挥手示意她可以开始了。 盛意便回到监禁的公寓楼里,重新推门走出来。手里提着从垃圾桶里捡回来的纸袋,把LOGO的那一面翻回来,正对镜头,在细白的腿侧晃动。 她有些急匆匆地跑下台阶。双手无力地捂着脖子,企图掩盖发生过的一切。 然而,凌乱的发丝、红肿的嘴唇、时隐时现的暧昧痕迹,都在明确地告诉所有人做了什么。 最后一道闪光灯结束,盛意把袋子丢回垃圾桶。 “走吧,”她又饿了,“我请你去家里吃饭。” 勾雪雯拒绝了,低头检查每一张照片是否可用,“不用。我回去写稿,赶在晚上的流量高峰期给你发出去。有了这些照片,坐实你们的关系和谐,笑话你当舔狗的声音应该会少很多。” 盛意点头,“你可以再添一些,梁雾青在追我的猜测。未来总归是要跟他掰的,先埋些伏笔。” 她们商量着走远了。 一辆黑色的普通轿车停在不远处,在此之前,已经兜了好几个来回。 梁雾青正在做笔录。 回答来自银行对于每一笔可疑画款的询问,他始终看向窗外,显得并不专心,却又对答如流。 “……梁先生,在苏富比拍卖行你曾委托名叫Alex的代理商,交付拍卖画品。代理商的费用和……” “停一下。” 他突然说。 语气不虞,坐在出风口的人无故打了个寒颤,忘了阻拦。眼睁睁地看着他,推开车门,走向街道对面。 后知后觉疑心他要跑。 有人要下车去追,又止住脚步。 梁雾青已经停下。 正站在一只垃圾桶前。 定了片刻,伸手,捡回了屡次被丢掉的白色纸袋。 35晴雨 yousexin.com 裴暨的到访没有预兆。 如同夏中的暴雨,始料未及。贾兰芳才把被子晒出去,豆大的雨点,在晴空万里下洒了出来。 乱作一团抢救衣物的时候,门铃响了。 盛意去开门。 吃过午饭她便睡了,身上还穿着睡衣,头发用手指粗粗地捋过,素面朝天,眼下晕着浅浅的乌青。 没看猫眼,直接推开门,“谁啊——” 来人的衬衫被雨打湿些,隐约地透出肩膀、胸口的小片肌肉。 滇南的太阳远不比非洲烈,回来时的麦色褪成淡古铜色。 “裴、裴医生?” “晚上好。”他不是空手前来,“回来还没有上门向伯父伯母问好。路过一家口碑很好的蛋糕店,便给他们买了一些。会打扰吗?” “当然不会!” 侧身让他进来,拿出客用的拖鞋。 盛金明与贾兰芳抬着被子,从阳台回到客厅。见是裴暨,热情哄抬到百分百,打了招呼,立刻识相地回到二楼房间,将客厅留给他们。 盛意取来一条毛巾,“你的衣服湿了。家里有烘干机,需要用一些吗?” 她偷偷地盯他的胸口。 好宽、好鼓。 不合时宜地,梁雾青的形象浮现在这两个美好的形容词之后。昨晚摸过不知几次,坚实的触感犹在掌中。 “……” 晦气。 她唾弃自己心中所想,定了定神,重新看向裴暨。 他笑说不用了。 接过毛巾,擦干发梢。他突然抿起嘴角,欲言又止,表现得些微愧疚。 “……嘉宁的事,还没有正式跟你道过歉。尽管你不说,我也知道你心里一定是不高兴的。” 他停了一下。看更多好书就到:pa owen wu2.c om 在等她的态度。 盛意知道,却没有配合。因为有梁雾青做为备选方案,心中有底气,也可以稍微发出不满。 直截了当地挑明:“裴医生,你今天不是专程来道歉的吧。” 他微微一怔。 很坦诚,“的确有更重要的事要说。不过,做的错事总要有一个结果。” “先说更重要的吧。” 不想在裴嘉宁一事上车轱辘。 已经看得出,裴暨铁心回护她、回护裴家声名到底,无论如何,也不可能给出完美的解决方案。 盛意决定暂且捺下此事,秋后算账。现在,最主要要将他心里的天平,拧向自己这方。 她有信心。 将手里的毛巾放下,裴暨从随身的公文包中取出叁张请柬。 “晚会将近,父亲亲笔写的邀请函,安排了最好的位置,希望你们一家都能前来。”他观察着她的表情,“按往年一样,开场舞是梁家开头。往年是梁先生与他的太太,今年理应是堂哥与你,可惜,他尚在调查期间,不便出席。” 他顿了顿,“所以,父亲的意思是,男方由我,暂代堂哥的位置。” 盛意吃惊。 这一回的表情,不是装的。 开场舞不止是单纯地跳一支舞。更主要,是宣布梁家公司的下一任继位者,与联姻的家族。 如今一番话,岂不是在明示—— 裴氏要宣布取代梁氏。 “这……不妥吧。” 盛意是乐意的。 然而,现在她还是梁家的未婚妻,休戚与共。更不要提,她苦心经营六年的痴情形象。 现在绝对、绝对不能做到,当面背叛梁雾青的程度。 “我明白你的顾虑。” 似乎早有准备,裴暨安慰她,“所以,舞蹈排练的时候,我请了堂哥一起来。” 盛意被口水呛住。 “一起?” “是。”他举起手机,“毕竟,理论上他应该出席,只是碍于人身自由受限。我只是一个救场的角色,你不必太过紧张。” “……” 还她二人世界! 舞蹈是肢体接触最多的社交利器、感情升温的加加速器。 还没开始盘算,念头就被噩耗打散。 “……阿青日日奔波在外,已经很累了。”她抿了抿唇,声音轻柔,“我不想占用他休息的时间……他应该也不乐意的。” 裴暨点了点头。 对手机没头没尾地询问一句,“堂哥,你觉得呢?”?! 盛意干巴巴地,“你现问啊。” 那岂不是将她说的话都录进去了。 以梁雾青的德性—— 话音一落,还未放下在桌上的手机便又亮了起来,是他回复了。 一条语音。 裴暨先转了文字,“他同意了。”然后公放给她听。 低频的电子流息,在无机质的嗓音里,更凸显几分冷淡特质。 说的话却并不冷淡。 在盛意听来极欠的口吻说:“哦,我超乐意的。” 36钓猫 特意与裴暨约定练习的地点在城郊。 想甩开梁雾青。 理所当然地认为,他的人身自由受限,应当不能够远离市区。 左等右等,直到叁天以后出门,再次询问裴暨,也没有得到理想的回答。仍然是:他和我们在排练厅见。 盛意不得不提前出门。 练习的地方是裴家一处些微荒废的庄园,无人居住,只定时有人来打理。如今,正在挂牌出售。 她看见消息,借口也有意向,练习之余可以看房。裴暨欣然同意。 璀金色的日光,折在车前的挡风玻璃上,盛意放下遮光板。 引擎发动,她轻轻地吐了一口气,压着一地斑驳光影,疾驰向前。 看过庄园地图。 除去前门、后门,还有一扇开在西侧的门,正对一片景观湖,风景极佳。 盛意将车停在附近,清了清嗓子,发送一条语音: “裴医生,我的鞋坏了……你能早一点过来吗,我在西门的湖边。” 得到对面的肯定答复,盛意才下车,来到湖边。 粼粼的光晃眼。 沿途有梧桐树遮挡,倒不算太热。她半低着头,倚在栏边看手机。 熬到时间差不多了。 她脱下高跟鞋,丢到一旁。 赤着白生生的脚,走上木板搭建的钓鱼台。 在确保一进门便能看见的角度坐下,脚尖垂进水里。 等待片刻,直到看见水泥地面上汽车停泊的影子,她立刻放下手机,轻缓地晃着腿,装作低头掸水玩。 “……” 钓鱼台没有树荫遮蔽。日光晒在后背,隐隐发烫。很快,后颈腻出一层薄薄的汗,盛意忍不住将头发撩了又撩。 怎么还不来? 她终于抬起头—— 撞上一双灰色眼瞳。 不知道他看了多久,眼尾挟着倍感可笑的嘲弄。 “怎么是你?” 顿时感觉脱衣服给猴看。 立刻收回腿,就要起身,却不想,身下的木板突然传来吊诡的偏移感。 她惊叫了一声。 “如果是我,” 岸边,梁雾青慢悠悠地开口。 “就不会看见了‘禁止使用’的牌子,还非要走上去。” 禁止使用? 顾不上回击,“哪里写了?” “哦,”他哂,“原来是瞎。” 他指了指立在灌木丛里的木头牌子。 来的时候,盛意只顾看手机,压根没注意到还有这么块牌子。 她不安地握住木板边缘,被迫求助地看向他,“那、那我现在怎么办?” “会游泳吗?” “……一般。” 一般也是美化了。 盛意没有特别学过游泳,但会基本的闭气和扑腾,淹不死。 然而,不知道湖到底有多深,面对未知,总是恐惧的。 “游回来。”他凉凉地回答,“或者,你可以试着在钓鱼台倒塌前跑回来。不过,我看刚才的反应,应该已经不怎么稳定了吧?” “其实还有一个办法。” 不想把裙子弄湿。 提起唇角,她展示出甜美的笑容。 “你游过来接我。” “……?” 他的眉梢明显一跳。 看傻子的眼神,“做梦。”撂下话,转身便走,似是铁了心要把她一个人丢在这里自生自灭。 见他真的愈走愈远,盛意立即再换了一副表情,不再故作镇定,慌张地叫起来,“梁雾青——梁雾青——!” 她甚至能感受到插进湖底的木桩,因为泥土变软,随着她每喊出的一个音调,正在岌岌可危的摇摆。 梁雾青停下脚步。 回头看, 她的脸上出现从未见过的委屈、不安、无助,种种真实,从被险境割开的虚伪面具下,争先恐后地挤上他的眼前。 他注视着她。 再次开口的时候,才发现自己已经走回到她的跟前。 “……一个月。” 他看着她善于说谎的眼睛,那里,已经蓄上泪花,只差夺眶而出。 “一个月?” 那就是六次—— 注意力离开害怕,她开始思考,如果答应,对于梁雾青而言,是否有暗示前几天定的规则不作数的意义。 那可不行。 她想得太认真,以至于没发现梁雾青已经下水。 直至脚踝被拽了一下。 心里一跳,思绪跟着被拽回来,本能地向下看去。 梁雾青浸在湖水里,眉心蹙得很深。不耐烦地问她,“走不走?” 37公主抱 他的手掌很宽,整握住脚踝还有余。力道用了六分,掌纹浅浅地压住肌肤,冰凉的体温透过水渍,冷得她轻轻一颤。 下意识抬脚蹬开。 却没挣开,险些把自己摔进水里。 “嘁。” 脚边传来一声嗤笑。 才不吃亏。 立刻抬起另一只腿,坏心眼地,利用高地位置差距,要去踩他的脸—— 他没躲。 只是静静地说,“这个蓝色真丑。” “……” 咬着牙把脚踩到他的脸上,挡住眼睛,“臭、流、氓。” 脚踝上的桎梏松开。 他的双手探进裙底,掐着丰软的腿根,将她提离平台。 身体腾空,盛意惊叫一声,揪住了他的头发,“要掉下去掉下去掉下去了——” 梁雾青:“再叫让你真的掉下去。” 盛意闭嘴了。 离岸十几米的距离,梁雾青伸手一推木板,水流便挟着他们向反方向浮去。很快,他握到岸边的围栏,“上去。” 而她一时没有动作,正在因为奇怪的姿势心猿意马。 臀部悬空,是双腿挂在他的肩上,没有安全感,只能夹紧…… 他的脑袋。 不可控制地联想到,被他吮舐的情形。他的舌面、他的嘴唇、他的鼻梁,只要再近一些,都会顶在相同的位置。 记忆里的酸软,泛在小腹。她不自觉绷紧了脚背,抿住嘴唇。 “——你在发什么呆?” 讨厌的声音破坏旖旎的想象。 被从云端一脚踹下来,第一反应是羞耻——怎么能够不分场合地开始对他——对这么又恶劣又没礼貌的人进行性幻想? 盛意臭着脸翻过了围栏。 捡起在草丛里的高跟鞋,系上绑带的时候,脚跟一痛。 不知道在哪里蹭破了一点儿皮,恰恰好,位置在系带上缘,走一步、磨一下,疼得受不了。 她站在原地看梁雾青。 双臂一撑,他利落地出水,翻过围栏。不像是上岸,而是像一场谍战片逃生以后的结算画面。 夏天他也穿得很多。 灰色的衬衫、黑色的长裤,不透,湖水从紧贴肌肉线条的衣褶处滚落。 他抬起眼,“有事?” “你是不是有点虚。”她撇开视线,“夏天穿这么多,手还那么冷。” 他淡淡地说,“操你的时候不冷就够了。” 盛意向他翻白眼。 收拾妥当,他向前走。几步,发现盛意还站在原地。 他转头递出一个疑问的眼神。 “我的脚受伤了,走不了。”她慢吞吞地拖着右腿,坐到一边的木椅上,“你先走吧,我等裴暨。” 停在身上的目光冷下来。 他轻嗤一声,“还不死心?” “关你什么事,”她赶苍蝇似地挥手,“快滚快滚。” 梁雾青走了。 夏季的日光将树叶晒枯。鞋底踩过,筋折叶断,离开的每一步都有簌簌的绝响。 盛意百般聊赖地坐着。 手机忘在了钓鱼台上,没有任何可以消磨时间的工具。她四下张望,欣赏风景,视线一通乱转,最终定格在正前方。 从梁雾青身上淌下的水渍,在白石板上变成深灰色的,正在一点、一点的蒸发。 突然,耳边再次响起树叶踩折的簌响,愈来愈近。 她疑惑地转头看去。 梁雾青去而复返。 几次短促的呼吸,他已经回到她的身边。 干什么? 没等她问,身体被捞起来——他的动作一点也不温柔,称不上是拥抱。梁雾青一手托着她的后背,一手勾着膝弯,不顾她的挣扎乱叫,大步向前。 他没有丝毫歉意地说,“不好意思,我这个人比较助人为乐。” 38切骨 假好心。 只是为了搅她的局吧? 没能够多想。从未被这样抱过,重心分摊,全身力量交付给一双手掌。 她紧张地拽住梁雾青的衣服,“鞋子,我的鞋子——” “让裴暨去捡。” “……哦。” 已经走远,她放弃挣扎。扒着他的衣领,试图寻觅一个舒服的位置,左扭、右扭,最终,攀着肩膀,抱住他的脖子,才算合适。 头顶传出一声低嗤。 她立即瞪回去,“有意见?” “没有。”他没什么表情,“只是在想,为什么是我变成猫,不是你。” 她愣了一下,误会了他的意思,以为这是一个关于世界法则的深奥的探讨性问题,半是迷茫地接上。 “……对哦。为什么只有你会变成猫?” 他没说话。 盛意的好奇心却被拉了起来,“你在变成猫的时候,世界是什么样的?——你有自主意识吗?如果有,哭的时候、撒娇的时候,心里又在想什么?你第一次吃猫粮的时候会有心理负担吗?你……” “吵死了。”他烦躁地打断。 盛意不满地哼了一声。 梧桐树叶交迭,光斑斑驳,似一尾尾游动的金色鱼影。湖风吹过,空气掀起涟漪,白色的裙摆轻轻拂动腿面。 她有些困了。 颈窝是梁雾青身上最软的地方,她将脸蛋贴过去,那里是温热的,动脉沉稳地跳动,将喉结短促的滚动混为一谈。 不知还要走多久,心安理得地闭上眼睛,偎着他小憩。 握在肩头的手掌不可察觉地攥紧。 如果是她变成猫, 不会骗他、不会离开他,有百种方法可以验明她的真心,不至于被她耍得团团转——上一秒还亲密无间,下一秒便泾渭分明地将他推开;又在需要的时候,装模作样地用眼泪、用笑脸,甚至更加不知道德,用拥抱、用亲吻引他回来。 他恨她。 切入骨髓的恨。 庄园里只有一位老管家打理。 抵达别墅,见他浑身湿透,便要去安排热水。 “不用。” 盛意此时睡着了,将她安置在客厅的沙发上时,本能地很轻。又在下一刻反应过来,手臂尚未收回,就这样僵在半空。下颌绷紧,半晌,折身向来时的路走去。 他说:“我再出去一趟。” 于是,盛意再次睁眼的时候没有看见梁雾青。 极度古典主义色彩的水晶吊灯挂在头顶,她茫然地发了会呆,直到,从睡意中缓过劲儿,才撑起身体。 裴暨不知几点到的。 正坐在左边的沙发上,低头翻看一本书。闻声抬头,“醒了?” “……嗯。” 她闭了闭眼睛,嘴角提起一个富有歉意的笑,“不好意思,没有等很久吧。” 裴暨:“没有。我才要道歉,路上遇见车祸,来晚了这么久。” “梁……” 脑袋一时没转过来,险些喊了他的全名,舌尖卷了卷,改口,“阿青呢?” “堂哥在楼上换衣服。”他问,“听李叔说湿透了,怎么了?” 盛意简短地讲了几句。 忽地,看见茶几上,自己的手机。以为是他帮自己拿回来的,嗲嗲地笑,“谢谢你哦,裴医生。帮我拿了手机和鞋子回来,不然我还要再走一趟——好远的。” 他微微地怔了一下。 下意识抬起头,看向二楼。 取回手机的人已经更换好衣物,推门出来,恰好也在向下瞥。 视线在空中轻轻一碰。 裴暨没有移开。 看着他说:“举手之劳。” 39是我 敏锐地嗅出非同寻常的气味——比火药更阴和、比暗流更显眼。盛意看了看楼上,又看了看身边,当作是一山不容二虎,雄性间天然你争我抢的敌意。 况且,裴家私下常因为梁家对公司把控严格,不肯松松手指,通融亲戚一二的行径,颇有微词。 “阿青!” 坏心眼地搅浑水。 站起身,亲亲热热地挽住他的手。沾了水,微微的潮。 “在聊什么?” 破天荒地,他没有抽出手。 她意外地瞄了瞄,嘴上没有停歇,“……在感谢裴医生,帮我拿回来了手机和鞋子。”又抱怨,“都怪你,不让我拿上,还要麻烦人家一趟。那座钓鱼台都要塌了,万一他摔进水里怎么办?” 原本是以示亲密的话,梁雾青的脸色却肉眼可见地沉了下去。 “他拿的?” “是我。” 裴暨坐在沙发上,没有起身。下巴半抬,向他微微一笑,陈述的语气。 “堂哥吃醋了。” 盛意不吱声看热闹。 “想多了。” 他平静地说,“只是,捡部手机也要邀功,不知道安了什么心。” 她煽风,掐着嗓子细细地嗔怪,“阿青——你怎么这样说话。你不在的时候,他已经帮过我许多次了。” 裴暨还是重复,“举手之劳。” 薄薄的浮灰轻缓地从呼吸间降落。 他突然扯起唇角。只牵动面皮,并不达骨肉。 冷冷地,“你是复读机?” 裴暨的笑微微滞在嘴角。 “裴家只教过你装腔拿调吗。”梁雾青淡着嗓音,“也是,没有母亲,裴晟南只知道养小叁,对你们兄妹二人疏于管教,也是情理之中。” 盛意呛了一下。 没想到,他会如此不留情面,伸手直打笑脸人。又忽地释怀,原来不是只针对她,梁雾青对所有人都是一样的攻击。 裴暨的脸色难看许多。 垂下眼睛,温和清隽的五官有被中伤的脆弱,低声说:“知道堂哥看不上我们家。可是,又何必拿去世的母亲出来说话。” 梁雾青只吐出了一个单音节:“呕。” 盛意:“……?” 盛意:“你是不是有点……” 没能把话讲全,被梁雾青打断。 那把寒髓玉骨的嗓音,如今燎着火,字字朝烫人诛心奔去,“我说哪里的味道这么难闻,原来是你身上的。”他冷笑,最后掷下一句,“丑人多做怪。” “梁雾青!” 盛意掐了他一下制止。 “对不起……裴医生,” 简直不知道如何道歉才能缓和,句句都是人身攻击,哪里来的火气?只能一边偷偷地瞪他,一边在裴暨身侧坐下,看见他眼尾有泪,慌得魂飞魄散,拿手轻轻拍他的背。“阿青他不是有意要说这些的,其中肯定有误会……你、你别伤心。” 裴暨的眼泪掉下来一颗。 “到底是什么样的误会,能让堂哥这样说我。” 他嗤笑,“你……” “——你别说了。”忍无可忍。一把揪住梁雾青的衣袖,半拉半扯到角落。 自己要先说,以防打断,捂住他的嘴,“干嘛呀,他惹你了?说他就算了,为什么还要把父母也牵扯进来,你真的很没礼貌……” “是我捡的。” 突然,掌心传来闷闷的讲话声。 她愣了一下,“什么?” 去看他的脸,眉眼寡冷,岿然不动。口中呼出的气,聚拢在她的掌心,泛起湿湿的潮意。 “手机和鞋子,”他说,“是我捡回来的。” 40吧唧 呼出的雾,积在掌最中心,最开始是滚烫的,然后快速地变凉,像冬日屋檐下的冻冰,融化的一滴。 右手瑟缩一下,顺势放回身侧。 一时间不知道该讲什么。询问他、感谢他或者怪他多管闲事—— 他安静地回应着她的目光。 不冷、也不厌恶。 更像猫咪的眼睛,在背光的时候,一团漆黑。 盛意抿起嘴角,“……那谢谢你嘛。” 这不是他要的回答。 眉峰下压,目光锐成一片冰,冷冷地哂一声:“你的谢谢值几个钱?” 裴暨骗了她。 不安好心、不值得信任,她应该恍然大悟,迅速地决裂干净,转身离去。再看清楚到底谁是真正值得信任的。 却听她说,“不过,他也是喜欢我……” 他嗤笑一声。 “你真是蠢得——” “啾。” 是跳起来亲吻的。 嘴唇撞在一起,黏连又分开,像一团揉紧的棉花糖,带着糖渍,快速地蹭过他的,留下可以回味的痕迹,发出啵唧的轻响。 他的身体顷刻僵住。 心脏被撞出胸腔,所有的日光晒穿躯壳,骨缝、血肉,被干麦秸的气味覆盖,像重新生长出了一个人。 明明,不止是第一次接吻。 难以置信地低头。 她的眼睛正亮晶晶地,显摆自以为摸清言外之意的得意,“所以,给你五分钟,值钱了吧。” 梁雾青的脸色陡然变沉。 阴得能拧出水的视线,逡巡在她的脸上,嘴唇抿得发白。 喉结滚动,最终,什么都没有再说。 “好啦。” 以为这件事便揭过去了,她推着他,回到客厅,打圆场。 “都是误会,不要生气。舞蹈老师应该快到了,我们先去等着吧。” 那头,裴暨已经收拾好情绪,重新变得得体儒雅。 只看向他们,没头没尾地讲了一句,“你们的感情真好。原本,还以为小报上说得都是假的。” 苗头不对。 目的里并不包括让裴暨放弃,她立刻收回了贴在梁雾青后背的手。 编织一个复杂的表情,提起勉强的笑容,定定地看着他,“小道消息都是为了博眼球,瞎编的。有些事情,还是眼见为实吧。” 裴暨才微微地笑了,“希望如此。” 交谈中,梁雾青已经上楼了。 没有去追,眼下更要安抚好裴暨。她陪着他,慢慢地走。 “阿青说的话,你不要放在心上。”她安慰,“他总是说话刺人,我也不例外被说过,但是,他其实没有那个意思……” “如果有呢?”他忽地说。 盛意不明白。 “这些年,听过很多你们的传闻,也亲眼见过他如何对你。不是一个合格的丈夫该做的。”他低声说,“堂哥,不是良配。尽管不知道,你是否有苦衷,不得不在他的身边。但是,如果你想解除婚约,我可以帮你。” 他停在排练厅门口,等待回答。 而盛意抿起嘴角,没有立即说好、也没有说不好。表情挣扎片刻,轻轻地问,“怎么帮?” 与梁雾青有私下交易在前,梁家的一纸婚约形同鸡肋。 倘若能够解除,绑住裴家—— “我的父亲,正在帮我相谈适合的订婚对象。”似是听见她心中所想,“诚实地说,梁家不可能再东山再起,如果盛家需要一个依仗,裴家才是最合适的。” 他温和地看着她,“堂哥,已经配不上你了。” 41温度 最后还是没有给出答复。 并不是被爱情冲昏头脑的少女,兹事体大,她需要和父母商议。 跳舞不方便,索性将拖鞋留在门外,赤脚走进房间。 梁雾青坐在角落。 前面是一扇光景敞亮的窗户,日光拂叶穿堂,他的身上却没有被照到一点。 “还在生气?” 可以坐下的位置有几十平米,她偏是要挤他。 新换的衣服是短袖,手臂碰着手臂,甚至能觉察到他的青筋微微一跳。 他收回手。 语气又变作以前冷淡的模样,没有情绪,说什么是什么,“没有。” “胡说,”她没话找话,“你的脸都要拉到地上了。” 他不咸不淡地,“那你问什么。” “想和你说话嘛。” 她笑眯眯的。 讲谎话时,眼神从不闪躲。理直气壮、天经地义的气势,总让人错以为是真的。 梁雾青哂了一声。 “我生什么气。”他冷静地说,“反正,他骗的是你,到时候,活该的也是你。” 她突然说,“我是你的未婚妻耶。” 以一种很俏皮的口吻,轻轻地提起了,要被忘记的一纸婚约。 他的脸上无波无澜。 只双眼微眯,眼中的微光敛在一处,如深潭的一泓,等待她的后话:“所以?” “我知道,婚约是你妈妈定下的。”仔细地看他的表情,“你不喜欢我,我们也没有必要强绑着。如果要退婚……” 她故意没有说下去,等待梁雾青快速的应承。 他说:“不。” 盛意怔了怔。 他答得笃定、坚持,饶是铁石心肠,也会为这一个字所动。 嘴唇半张,她忘记呼吸,直勾勾地看着他。 很快,她得到解释:“婚约解除,我们的交易没有保障。” “……哦。” 她还以为…… 梁雾青有所留恋的。 失望的情绪,随着心脏的鼓动,在身体里弥散。无关情爱,只是没有人不希望,能够被坚定的选择。 门口传来裴暨与老师的寒暄声。 她站起身,从梁雾青的身边离开,加入听不懂的话题。 老师是一名气质出众的年轻女性,与裴暨相熟,攀谈热络。见到她,微微一笑,自称姓朱,是裴家的远方亲戚。 短暂的交谈以后,她单独给盛意补上了一堂关于华尔兹的小课,才开始基础的舞蹈动作。 盛意看过视频,觉得十分容易。然而,等到与裴暨搭档,却觉得腿是腿、手是手,一直踩他,僵硬得像忘记涂抹润滑油的陈年机器人。 把一切责任归结于坐在角落的梁雾青。 总觉得他盯着她。 转身、后仰,姿势变换的间隙迅速地瞄了一眼,他正在低头看手机,没有半分在意。 于是又不慎踩在裴暨的脚上。 “……对不起,裴医生。”注意力收回,她的歉意真挚,“你的脚还好吗?” 他笑了笑,“没事。” “梁先生要试一试吗?” 老师突然询问。 “盛小姐一直在看你,应该是想和你跳。”她微笑,“知道她喜欢你。小裴来找我的时候,还吓了一跳,怎么不是梁先生做男伴。” 盛意想要立刻辩驳。 看见老师眼中暧昧的笑,抿了抿嘴,将话咽了回去,笑容苦涩。 “一直都很想和阿青跳舞,可惜从来没有机会,”她垂下眼帘,“老师,不用叫他。他不会……” “好啊。” 他站起身。 从他的脸上读到皮笑肉不笑的意味,是特意来拆她台子的。 讨厌。 她拉住他的手。 两掌交握,偷偷地使劲,试图以此发泄不满。 神色却怯怯的,“阿青,我还不太会跳……等会如果踩到你的脚,不会怪我吧。” “不会。” 他掌住她的背。 拇指、食指压在光洁的肌肤上,皮肉微微下陷,茧的纹路刺激神经。 欠身压下,她被迫向后倒去—— 才知道他的那句不会什么意思。 没有机会伸出作乱的脚,按在背上的手向下,握住细窄的腰。 手臂发力, 她被梁雾青单手抱了起来。 “你——” 脚踩不到实处,心脏被拎到嗓子眼。 华尔兹多滑步、转身,幅度不小。梁雾青动作的每一次,刻意与她拉开些距离,以至于腰腹重重地蹭过她的,极小的范围、极强的力道,叫她浑身发软,如一块布,搭在他的臂上。 华丽的管弦乐太响,吵得心慌。 咚咚咚、咚咚咚,心脏回响快速地撞击胸骨,像有一百只手持鼓槌的小人,在心口擂动。 振得头昏。她的目光发直,余光模糊一片,焦点落在他鼻尖。 恍惚觉得唇角有笑。 再细看,他的确在笑。 向来抿作一条直线的唇,两端轻微地向上拔高一格像素。所有冷的特质,都散开消弭,少见的温度取代。 还是笑起来好看。 她想。 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下来的。 踩在梁雾青的脚背上,目光没有移开,好奇地捕捉每一个有别寻常的情绪变化。 他轻轻地拎一下眉峰。 淡声,“口水流下来了。” 42退婚 下意识伸手一抹,什么也没有。才反应过来,被他戏弄了。 推了他一下,“你好烦。” 却没能推开,像一只布娃娃,被他提着,走到宽敞房间的另一角落。 不好冷落了裴暨。 她转头说,“裴医生,我们休息一下。” 见识过他们亲密无间的一支舞,无异于是来自梁雾青的挑衅。他的脸色称不上好看,只凭风度维系,轻轻地点了点头,转身和老师交谈。 梁雾青哂笑一声。 “好了吧,” 只当他还在报复裴暨抢功的事。 她攀住他的肩膀,“给你出完气了,可以了吗?” “差得远。” 坐在他的腿上。 日光偏移,大把金色的熔光洒在身上。嫌晒,她把脸转过去,埋在他的颈后。 细碎的发蹭着脸颊,陌生的薄荷洗发水味道,盛意突然问,“你什么时候变回小猫?” 梁雾青没说话。 但是,能觉察到他的目光,斜瞟过来,落在耳尖。 “还是小猫可爱,”她嘟囔,“想小猫了。” 他说:“想着吧。” “你上次……了多少次?” “五次。”梁雾青静静地说,“口交高潮一次加五小时,我应该还有额外几天的时间,月底你最好不要有出行计划。” 盛意:“……这么多次?” 她什么都不记得了。 他提醒,“你还欠我一个月。” “我可没答应。” “抵赖?” “是你非要跳下水救我的。” 她做鬼脸,得意忘形。 下一刻,梁雾青的手探进裙里,指尖推着内裤,惩治性地插进穴口—— “唔嗯!” 身体本能地软了。 白日青天,在有其他人的场合,花苞刺激得紧缩、抽搐,死死咬住他的指尖。 “好多水。” 他搅弄着。 声音质地冰冷,手上的动作淫秽。 “是和裴暨跳舞的时候流的,还是和我跳的时候?” “你出去……” 不敢大声,只能伏在他的唇边,用气音催促。 湿热的呼吸,微微发抖。 梁雾青低着眼帘,看她的嘴唇。粉润、饱满,半张着,舌尖含着点水液。 适合插入一些什么。 “回答我。” 他的指尖上下顶压着,将穴口撑开。大股的水将薄薄的布料浸湿,应该变成了灰蓝色,不合时宜的念头从脑海掠过。 盛意有些恼火,“……当然是和裴暨跳舞的时候。” 他的脸色不变,穴里的指尖却微微一滞。 “他刚才和我求婚了。我一定会答应的,所以,才和你提婚约的事。不是在征求你的意见,而是给你提个醒。” 手指彻底停了。 盛意看着他,也渐渐地冷静。 “跳舞的时候,我和他,贴的那么近……”她轻声说话时,慢慢地动起腰,时前、时后,时左、时右,像华尔兹动作时的身体摩擦,“我当然碰到了他的……就像这样……变硬了应该比你更厉害。” “是么。” 他的脸上没有被激怒的痕迹。 抽出手指,盛意没来得及松一口气,又被拽下内裤,捏住阴蒂。 赤红肉珠尚包裹在粉色肉垂里,已经被左右捻揉,弄得充血。花苞无法控制地开始喷水,她坐在他的大腿上,块垒分明的坚实肌肉,顶磨着她的臀。 一点不服输。 她咬着打颤的牙根,贴近他的耳边,低喘着,故意喊:“……嗯……裴医生……” 阴蒂被重重地捻了一下。 险些叫出来,她及时咬住了他的肩膀。 站在另一头的裴暨,注意到这边的动静,抬起脚步。 “发生什么了?” “没。” 盛意强装镇定地答了一声。 仿佛比她自己还要熟悉这幅身体。 裙底的手蹂躏两把,精准地,在将将高潮的地步,停止动作,所有水液抹到丰软的腿根。 口吻淡淡地评价,“榨汁似的。” 说她流水轻而易举。 盛意却不恼了。 还是伏在他的肩头,维持亲密的姿态,嘴唇贴在他的下颌,“下周,我让律师写一张退婚协议。” 43小三 婚约是一个意外。 比起梁雾青,他的母亲更加好相处。年轻、时尚、热情,她不喜欢被喊夫人,所以,盛意叫她的英文名字:罗米。 罗米喜欢她。 女孩子们有谈不完的话题。往常,盛意在二楼吃了梁雾青的闭门羹,转身下楼,如果罗米不在,会让管家准备好伯爵茶与蛋糕;如果她在,两人可以从白天说到天黑。 去年的圣诞节,她罕见地没有与先生出去旅行。 平安夜特意将盛意约出来,晚餐过后,询问她是否真的很喜欢梁雾青。 ——我想听你的心里话,她郑重其事地说,我问过了梁雾青,现在,想听听你的。 盛意眨了下眼。 问了他什么? 不过。隐约猜到这句话过后的走向,她不再说俏皮话,正正经经地回答。 ——真的。 罗米笑了。 ——那你要不要和他订婚? 极其自然地提出了远超盛意预想的结果,她当然一口应下。 然后,就在跨年夜订婚了。 时间紧迫,盛意本来没有报任何希望——反正,她要有一纸协议就够了。没想到,宴会却竟然办得一点也不含糊。排场极大,整座南城铺满玫瑰,大屏二十四小时轮播订婚实况,烟火燃了整晚,仿佛早有所准备。 紧接着,破产、车祸,如戏剧一样狗血的轮番发展把盛意浇了个措手不及。 其中有蹊跷。 但是,没有深究的意义。 有了梁雾青变成猫的把柄,这纸婚约的作用彻底废了,不论下一个新郎是谁,解除都是必要的。 况且,她有一些烦了。 梁雾青好像听不懂人话。 是他在求她,应该要有求人的态度,礼貌是基础。 可他还是和原来一样—— 刻薄、难听。 我行我素。 盛意决定给他一个教训。 “退婚?” 握在腰上的手掌收紧,吐出的字也紧。 “嗯啊。” 在他的怀里扭了扭。 她说,“我们没有彩礼,订婚以后也没有共同财产,退婚协议很好拟。” “我不同意。”他顿了顿,“我们的……” “梁雾青。” 她打断他。 “我已经说过好几次了。现在,是你要求我。但是你好像从来都不听我说话。” 他缄声了。 双臂抱紧她,一言不发。 “所以,还是解除吧。” 她直起身,看着他的眼睛。 “反正怎么样,对你都没有影响。我不想做的时候,你还会强行插进来;我想要好好说话的时候,你只会冷嘲热讽。” “梁雾青,”说到最后,她突然感到无法可解的乏力,“要是这么讨厌我,我们平时可以不用见面。” 他的唇动了动。 抿直、松动、抿直,反复着,仿佛有话要说,又只像吞咽。 半晌,他低声说:“我不讨厌你。” “没看出来。” 当作是缓兵之计、委曲求全,盛意一个字也不相信。 她推他的手臂,“松开。我要去练习了。” 梁雾青偏首看她。 莹润的瞳里,倒映模糊的一片,见不到他的影子。面对他,可以嗔怪、羞恼、依赖,可以有喜怒哀乐, 唯独, 从没有见到过喜爱。 梁雾青缓缓地松开手臂。 “打扰了,二位。” 倏地,裴暨的声音挤进他们中间,温温和和:“堂哥,我和盛意该继续练习了,不要浪费她的时间。” 他的手臂顷刻重新回到原位。 恰巧,胸口压着的一口气无处发泄,沉着目光抬头。 “什么事都要横插一脚,”他冷笑,“你是不是有小叁癖?” 44表白 再好脾气的人也架不住被轮番中伤。 裴暨的脸色很差。 唇角的笑消失,眼睑微微地下耷。站在窗户的对面,瞳光仍然黯淡。 他的脸色显得发灰,“如果,堂哥不待见我,我走就是了。何必要用污蔑我们之间的关系……” 他转身便走。 “哎,裴医生——” 想去追他,被箍在腰与肩的手掌拦住。梁雾青的力气很大,骨节发白,死死地按住她,像是按住一块湖心唯一的木板,掌底的骨骼被挤压得作响。 “松手,”她气愤极了,“松手!” 他不说话。 低头,与她对视。 眼瞳一团漆黑,吞吃人心的幽微。眼白涨着红色血丝,在对抗,也像在祈求—— “啪!” 目光被扇向右边,摔到橡木地板上。 左颊燎起火一样的痛。 手臂下意识地松了。 待他回过魂时,盛意已经挣开,用力地搡了他一把。 后脑重重地撞到墙壁上,有如一把钝刀锯开颅骨,撕心裂肺疼痛的第一反应不是大哭,而是茫然。 “盛……” 没有喊出口,他的手指只在裙摆划下一道短促的弧线,盛意的身影匆匆消失在眼前。 “裴——” 她顾不上穿鞋,赤着脚追过去。 “裴医生,等等我!” 他一直走到门口才停下。 “盛意。” 他转过头,她才发现眼眶红了。 “我没有要破坏你和堂哥感情的意思。我只是说了我想说的,仅此而已。” “我知道。”她惨然一笑,“没有你今天的提议,我也已经有了解除婚约的打算。” 裴暨:“什么?” “你也看到了,六年——快七年了,我根本没有办法,让他爱上我。” 她潸然泪下。 “我能骗自己,骗不了别人。他对你如此,对我又能好到哪里去。在这消失的半年,我渐渐地发现,没有他,我好像也能活得下去。甚至……”她泪眼朦胧地抬起头,“比以前更快乐。” 裴暨怔了怔,“可小报上的照片……” “小报?”她的哭脸一僵。 完完全全地忘记了这一茬。 才宣扬过他们重逢以后的幸福生活,勾雪雯添油加醋了好一堆东西。昨天还发来消息,说这一篇的流量又爆了,要请她吃饭,计划后续。 急中生智,她坦白:“小报是我花钱买的。” 裴暨:“买的?” “是,”她继续梨花带雨,“我只是……不想被其他人看笑话,才买的。那些痕迹、造型,都是化妆……裴医生,我是不是很可恶?” “你没有错。” 他取来纸巾,递给她。 “如果他不喜欢你,当初就不该用一纸婚约束缚住你,”他温和地笑,“或许,找一个你喜欢的人,一切会变得更好。” “我喜欢的……” 她喃喃着这句话,故意看着他。 “我知道了。” 对上他的眼睛,略感羞涩地扑着长睫,低下头去,“无论有没有找到,下周,我会去退婚……我也不想耽误他。” 耽误—— 对啊。 耽误! 终于、终于,她灵光乍现,想到了能完美地体现得体、悲痛、不舍又不得不地结束一段感情的总结词。 她不能再耽误他了。 盛意顿时戏瘾大发,哭得不能自已,“他应该也有喜欢过的女孩吧……只是,我这样死缠烂打,闹得满城风雨,应该也被吓走了……我真的太坏、太坏了!” 说爽了。 她扑通一下跪在地上,用力地拿手捶胸。 “我真的对不起他,我真的……” 余光忽然滑进来另一双膝盖。 ? 心里涌起一阵不妙的预感,她缓缓地移动眼珠子去瞪他—— “老婆。” 不及全身长满鸡皮疙瘩,她的双手被一把攥住。 “没想到,我们的误会这么深。”AI说情话应该就是梁雾青这幅样子,表情和内容割裂,字字情深不寿,脸上皮笑肉不笑。 甚至看出来一点打击报复的冷意,他扯着嘴角,一字一顿:“其实,我喜欢的一直都是你啊。” 45失忆 呕。 两个人都从彼此眼里看到了呕吐的欲望。 盛意是真的。 才算知道自己曾经一口一个“老公”、“宝贝”、“亲爱的”,听起来有多恶心。 浑身鸡皮疙瘩,寒噤一个接着一个。 她还要佯装痛苦。 “阿青……你不要说了。” 深呼吸,平复心情。 隐约猜到他讨厌裴暨,所以,现在要用搅局来报复。 偏不如他的意,戳破他:“这么多年,你到底喜不喜欢我,我分得出来——只是,我以前自欺欺人罢了。” 双手被握着,盛意尝试抽出。 然而,他捏得极紧,分明要将剧本一演到底,掐断体面收场的可能。 宣扬出去,不再是她一昭幡然醒悟,而是:她变心了。这对盛意来讲,非常不利。 因为痴心钟情的人设,的确也为她带来了许多便利。 女人们不视她做情敌,男人们吹捧这种价值,她在上流社会里找到一种畸形的平衡,没有收获特别大的善意,也没有面临特别大的恶意。 她淌着泪,为了让裴暨听得更清楚,用排比细数从前的事迹:“如果你喜欢我,我在赌场被人追堵的时候,你就不会把我拒之门外;如果……” 梁雾青:“那些不是你雇佣的演员吗?” 就这样被他直截了当地揭露了。 原来面无表情的好处是可以随意解读。 可以看出无辜、茫然,也可以看出冰凉近乎冻质的锋利嘲弄。 盛意相信后者。 所以, 她不会、也不可能对梁雾青认输。 “你怎么能这样污蔑我……” 泪溃如决堤。 她哭得无法自拔,抽出双手,颤颤巍巍地站起来,“……梁雾青,你再讨厌我,也不该污蔑我的清白……” 低估了梁雾青不要脸的决心。 双手获得自由,衣摆又被扯住。低三下四的姿势,居高临下的眼神。 他轻易地脱口,“对不起,我错了。” 道歉真的很容易。 但是,在诚恳、认真的态度下,让人感到完全不抱歉,才是一门学问。 显然梁雾青已经毕业。 盛意认为此刻除了撞柱晕倒以外,没有能够平局收场的可能。 恰好,门前支有一片围廊。 精准地计算动作、力道、跑速,第二根柱子正好是裴暨的视野盲区,她用手挡也不会被看见。 “我不要你的道歉。” 她向后退了两步,走到点位上。 “原来,你是这种人。怪我之前没有看清……”脸上扬起苦笑,“可是,我恨不了你,阿青。我也没有力气再这样继续下去了。” 她转身,向第二根柱子冲去—— 甚至比裴暨反应的还快。 梁雾青竟一把拽住了她的手臂,仓促之下,伪装不得。 呼吸透着急促,“你——” 脚下一绊。 皮肉在他的掌中变了形,盛意失去力道的控制,在手垫上额头之前,已经重重地接触了坚硬的大理石。 咚! “……” 头痛欲裂到昏迷有短暂的零点几秒,世界倾倒、旋转间,她恍惚看见了梁雾青眼中一些称作惊惶的复杂情绪。 呸。 鳄鱼的眼泪。 眼前一黑,她彻底昏了过去。 不过,无论昏迷多久,到醒来的时刻,都只觉得过了一瞬。 一股独属于医院的,消毒液的味道刺激得盛意想打喷嚏,她不得不缓慢地睁开眼睛。 第一眼便看见正坐在床边的梁雾青。 额头的疼痛也随着意识的复苏,开始一跳、一跳地像神经施压。她躺着,疼得冷汗浸透背心,顿时,把所有的过错、愤恨,全部推给他。 “醒了?” 他俯身来看。 眼底泛着淡淡的乌青,似乎是熬夜了。不过,盛意不至于自作多情地以为是因为自己。 她烦透了。 烦透了梁雾青,烦透了狗屁交易,烦透了没有用的破烂婚约,时刻在紧要的关头打岔。 于是,她决定失忆。 戒备地盯着他,“你谁?” 46拥抱 今日天阴。 病房里打着灯,自上而下,经他的眉骨一折,双眼盛在一片阒黑里。 安静地看了她片刻。 开口,“我拿回了梁家的公司。” “怎么可能?” 下意识反驳。 然后,她就意识到,露馅了。 翻了一个白眼,脑袋扭向右边,不想搭理他。 梁雾青不说话,也并不选择离开。 房间并不足够大到可以忽视一名成年男性的地步。 试图将他当做隐形人,自己翻来覆去好一会,无所事事,眼睛四下寻找不见手机,只好瓮声瓮气地问他,“我包呢?” 他拉开床头柜。 盛意坐起身,拿出手机。 原来现在是次日的傍晚,她已经昏迷了一天一夜。 没看急躁,胸口像压着块石头般的沉,她烦躁地深呼吸两口,没有缓解。 梁雾青:“难受?” “不然呢,”嘴巴吃了炸药,她一点就着,语气很冲,“你还在这里干什么。看笑话没有看够吗?” 意外地,他没有回嘴。 “你现在是轻微脑震荡,需要观察七天。”他平着声线,没有特别的情绪,比如嘲笑、比如恼怒,仿佛一拳打在棉花上,“如果有任何不舒服,我会和医生说。” 额头还在疼。 从颞骨,向四周扩散,辐射整张面孔。疼痛让她愈发喘不上气,更加烦躁,“这里没有其他人,你不用假惺惺。” 梁雾青说:“我没有。” 言下之意是他真的关心她。 轮到盛意冷笑,“你不恶心吗?” 止不住的呕吐欲望自胸腔与颅顶夹击,她探出上半身,伏在床边,冷汗霎时浸透背心,她浑身发抖,开始干呕。 被单在指间变形,一阵头晕目眩,她一头栽向地上—— 梁雾青接住了她。 宽大的手掌握住肩头,将她扳了回来,捞进胸膛。 一来、一回,大幅度的动作,让盛意的脑袋更昏沉。 她倚在梁雾青颈侧,无暇抗拒。 “难受……”她虚虚地喊着。 他抚着她的背。 难以相信,这样温柔、规律的抚摸,出自于梁雾青。 盛意无精打采地耷着眼皮,认为是自己出现了幻觉。身体扭了扭,背上的手停下,托起她的臀,将她拥得更紧些。 一反常态的动作,让她恍惚一下,本能地攥住了他的领口。 听他说,“我去喊医生。” “不要。”在怀里好受一些,她小声咕哝,“再抱一会……难受……” 有些像发脾气,也有些像撒娇。 手掌僵住一瞬间,没有舍得移开。梁雾青低下眼帘,薄唇抵在发间,味道还是洋甘菊,只是泛着发蔫的温和。 说话时,几缕发丝已经穿过唇齿,他没有撵掉,静静地衔在口中。 盛意烦躁不堪的呼吸声渐渐地平静了下来,趋于平稳。 她推开他,自己钻回被子里,“去吧。” 然后,在梁雾青离开以后的等待时间里,她又睡了过去。 或许是医生的功劳,再次醒来,她觉得好了一些,头不再那样的发昏,只是肚子咕噜噜地叫,觉得饿。 “梁雾青。” 不知道他是否还在病房里,不抱希望地一喊。 床头的左边回答,“来了。” 来哪里? 她正疑惑着, 下一刻,床铺下陷,被子被撩开。一阵凉风吹进来,很快,又被男性的躯体温热。 他身上的衣服很薄,棉质地,像睡衣。极其自然地拥住了她。 47雪消 梁雾青是消瘦的。 肩骨嶙峋,却延展优越。骨骼感清棱,本该是冷的,被温热的皮肉包裹,很有春雪消融的难得感。 宽肩阔怀,轻而易举地包裹盛意。 可耻地贪恋了片刻,实在饿得前胸贴后背。 她推开了横挡在肩前的手臂,“谁允许你抱我了?” “哦。” 他的手离开了,身体依然紧密地贴着她的后背,体温交渡。 耳尖传来低沉的呼吸,“那么,你能允许我抱你吗?” 水气、温度,不规律地降落在耳尖,密密麻麻的痒意像蚁,攀咬她的心脏。 盛意颤了一下,顷刻耸起肩膀,手肘向后杵,将他们的身体分出半掌的距离。 生硬的口吻:“不允许。” 他又轻轻地哦了一声,翻身睡到床的另一头。 盛意的脚踢过去,“也没有允许你睡床上。” “椅子硬。” 目不能视的黑暗里,梁雾青的嘴唇似乎没在厚重的棉被边,话透着闷。 她莫名其妙,“你回家去啊。” 非要待在医院跟她挤一床干什么? 床边静了静。 半晌,他才重新开口,“你撞到头,是我的错。” “你知道就好。”肚子又叫了一串声,她一点不客气,再次伸腿踢了踢他,“我饿了,赎罪去。” 床侧缄默,视线却并不隐藏,盛意知道他在看她。 把被子扯回来,蒙住脑袋。 没一会,床铺一松,他站了起来,房门掩上的轻响紧随其后。 盛意立刻将被子从脸上捋下来,摸索着去开灯。 向左边,灯没有摸着,身体碰到一片正在消散的热,是梁雾青留下的体温。 她的膝盖在上面蹭着,有一些古怪感觉,但尚在滋生,并不强烈。 随着手指碰到开关的瞬间,灯光亮起,如逢白昼,刺得双眼紧闭。再睁开,床铺已经冷却,一切如旧。 她打开手机,答复裴暨的消息。 先前闷头干呕,只来得及匆匆一瞥,现在再看,竟不是一则普通的关怀短信。 慈善晚会在九月初,距离现在还有半个月,流程基本定完了大概。裴暨将策划书发给她,意思是,她作为梁家的未婚妻、裴家的堂嫂,比起裴嘉宁,更有资格主理宴会。 盛意不会放过这一个机会。 回复才发过去,凌晨四点,裴暨的电话立即回了过来。 “你醒了。一切还好吗?”他温和的声音传来,“昨天去看了你一次,还没有醒,就被堂哥赶出来了。” “你别管他。”她翻看着策划书,“流程的事,我还有许多不明白的地方,正好,趁现在问清楚。” “好。” 通话、策划书都在一部手机上,她连着耳机,反趴在窗前的沙发上说话。 背对着门,所以,梁雾青回来的时候,并没有发现。 他将粥放在桌上,“盛意。” 她没有听见。 正笑眯眯地对着手机发嗲,“裴——医——生——那后面要请你多多关照啦。” 梁雾青的脚步顿了一下。 他又叫了一声,这次的语气冷了下来,“盛意。” 她听见了。 回头看了他一眼,没什么表示,又转了回去,继续接着电话,“……嗯,是他回来了……不知道。他一直待着就待着吧,反正,都是因为他……” 闲谈几句,他们才说了再见。 盛意摘下耳机,才从沙发上支起身,“买了什么?”没指望梁雾青回答她,走到桌前,自问自答,“皮蛋瘦肉粥啊。” 她捧起碗,边喝边转头找他。 梁雾青坐在床边。 脸上阴云密布,沉得要滴水。见她转过来,冷冷地看了一眼,才收回视线,翻身上床,把所有的被子都搂到自己边上。 48食髓 “你怎么又上我的床?” 不乐意了。 气鼓鼓地匆匆灌完咸粥,填平饥饿,盛意立刻放下手里的碗,跑去扯他的被子。 “下来——下来——” 一边使劲,一边喊着。 鼻音大过嗓音,听起来黏黏糊糊,如同刚喝过的粥。 不像生气,像女孩的玩闹。 梁雾青握住手腕,很细,却并不如柴瘦削。少女正好的年岁,肌肤软润,随时能掐出水珠。 稍一用力,便将盛意拉倒。 他撩起被子的一角,左手捞住她的腰,轻易地把人裹了进来。 怀抱很紧。 盛意挣了两下,便放弃了。扭动到一个合适的位置,趴着消食。 “……烦死你了。”她嘀咕。 梁雾青的手顿了顿。 语气十成十的冷淡,“那你还抱?” “因为很舒服啊。” 她理直气壮地把手臂塞进他的颈背后,环勾着,两丸乌油油的眼珠顶着上目线,是瞪,更像嗔怪。 梁雾青的脸色缓下去。 安静地抱了片刻。 突然问她,“粥好喝吗?” “还行,”她说,“就是皮蛋瘦肉粥的味。” 她是仰着头说话的。 唇与唇离得很近,呼出的热气扑在下巴,渗进唇缝。 他垂眼看过去。 目光接上呼吸的湿意,与她碰在一处。眼瞳被细碎的睫毛挡住光亮,幽晦一片,侵略性的意图蠢蠢欲动。 竟是盛意先问他,“你要尝一下吗?” 她想起了上一次接吻的滋味。 间隔不到一周,可是,对于美妙的体验已经足够漫长。 她忽地想接吻。 梁雾青没有回答。微微放低一些下巴,薄淡的下唇从盛意的唇峰蹭过,似有若无,掠向下。 又在咫尺止住,“这次允许了吗?” 心跳躁动。 不知道是来自他的,还是自己的。盛意的呼吸错乱,时而屏住,时而急促。 手指蜷在掌心里,“你还记得怎么尝吗?” “试试。” 她不动,他也不动了。一来一回地陪她搭着话。 最后是盛意先磨不住。 一颗心脏完全地吊起来,湿软的舌尖先贴过去,被他张口衔住,真像品味什么,仔细地吮着,将覆盖一截绯红小肉的湿漉液体,尽数替换成他的。 “嗯……” 舌尖发麻,她的眼神短暂地失去焦点,模糊一片,像被一个吻就摄了魂的人,莽莽撞撞地把唇肉也贴过去。 梁雾青双手托着她的臀,向上,将唇送得更近一些,碾得发白,舌不依不饶地侵入进去,舔着她的上颚、内壁、齿面,一切的一切。 “……” 好喜欢。 脸上泛起红晕,她无法出声,只能鼻腔里递出一个又一个愉悦的单音节,腰肢跟着扭动。 臀肉在掌下变了形。 起先是被托着,很快变成了揉动。大开大合地团着丰挺的白肉,将穴掰开、揉合、又掰开,肉壁因为短暂的摩挲,顷刻变得空虚。 很快,吻到深处,他又变成了掐。把臀尖掐起,凶恶地肆虐,像是在发泄什么,她却没有尝到惩罚。穴缝与嘴角一起漏水,向下滴落—— “……嗯啊……嗯……” 嘴唇狠戾地吮吃两口,直至舔到肿胀的弧度,他才放开。 跟着,又堵回去。 声音第一次有哑意,“……再尝尝。” 她却已经把头低了下去,翻了个身。 “不要。”她心满意足,“我够了。” 49麋鹿 最后以梁雾青强捉住她告终。 手臂强硬地压住腰,有不容抗拒的意味。他收紧、再收紧,箍得极其用力,像要把两具身体融作一体。 滚烫的硬物没在臀缝间,随着趋于稳定的呼吸,缓慢地平息。 盛意懒得挣扎,蜷在他的怀里。 “讨厌。” 箍得有点痛。 半梦半醒的时刻,不愿睁眼,她只闷闷地嘟囔。 却没想到。 跟着,耳后的回应秉着不落下风的气势,口吻又冷又硬,“不好意思,我也没有多喜欢你。” 那还抱着干什么? 她困了,没有问出口。当作梁雾青与她一样,贪图皮肉的契合。心里稍稍得意,原来瞎子也有睁眼的一天呢。 再次醒来时天已经大亮。 她的姿势翻了个对称,埋在梁雾青的怀里,脑袋没进被褥之下,极力躲避廊外嘈杂的脚步声。 “……盛意,” 突然,那段脚步声停在她的病房门前,推开,裴暨温朗的嗓音先到,“身体有好一些……吗?” 他的语气微微一滞。 病床,梁雾青斜斜地瞥了他一眼。隔得远,情绪难辨,却知道是嘲讽。 他定下脚步,“我是不是打扰到你们了?” 视线贴在被褥边散开的几缕头发上,略微提高音量。 她没有醒。 “是。”梁雾青说,“知道还不快滚。” 裴暨没有接他的话。 身边有裴嘉宁替他开口,“我们是来探望病人的,你有没有礼貌?——不过也是,在医院都能发情,别又是装病博同情吧。” “嘉宁。” 说的显然过了分寸,裴暨拧起眉心。 “我说错了吗,” 从小惯坏的脾气,最不容被质疑,她的声音拔高八度,“一张病床这么小,非要躺一起,现在该不会是装睡,里面没穿衣服不好见——” 一阵破风声掐断她的话。 裴嘉宁的声音陡然化作一阵尖叫,下一刻,玻璃体与鼻骨接触的闷响,炸成一地碎片。 “啊!!” 被一只玻璃杯砸倒在地,她惨叫一声,捂住被刮伤的脸。 始作俑者缓缓地把手收进被子里。 “嗯,”他补上她没说完的字眼,“见人。” 裴暨的脸色挂不住了。 先去找了医生,将哭喊中的裴嘉宁送去救治,再次折返回病房,“梁雾青。嘉宁只是一个女孩子,你怎么能这样对她?” 梁雾青从躺着变成了坐。 看着他,口吻平淡,仅仅是复述:“嗯。盛意只是一个女孩子,你怎么能这样对她?” 裴暨抿住了嘴唇。 半晌,他低声,“她们女孩之间的事,她们来解决,你我没必要插手。何况,是用暴力。” 梁雾青:“你自己说出这种话都不会想吐吗?” “……” 裴暨的脸色相当的难看,沉着眼神,不再与他争辩,“裴家会以故意伤害的罪名起诉你,我不和你争无谓的口角,法庭上见。” “太好了。”梁雾青没有表情,“如果,你们还想要盛家的钱的话,尽管起诉。” “你——” 愤怒之后,冷汗淌满脊骨。裴暨回过神,怔愣住。 他看向被褥,那几缕头发仍然没有动,“……我不要她的钱。” “但是裴家要。” 空气安静。 裴暨的嘴唇动了动,到底,什么都没有说,转身离开。 门闩落下的一瞬间,一切归于平静。 梁雾青低下头。 “听够了?” 盛意睁着乌亮的眼睛,向上看。巴掌大的脸裹在厚重的被褥里,像一种表情无害的动物,鹿。 她眨了眨,在梁雾青以为又要说什么狡猾言语的时候,突然听见她小声说,“……谢谢你哦。” 50无谓 并没有指望过裴暨的真心。 除去脸蛋、身体,金钱也是盛意的砝码,她知道裴家维系艰难,需要大笔的资金周转。近来,示好频繁,该是有所求。 可是—— 还是有一点不高兴。 “……自作多情。” 无意识地对视少顷, 乌丸似的眼珠缓缓移开,注意力飘忽,她显然是心不在焉。 在伤心? 当即,梁雾青的唇角抹开半分冷笑,“你以为,我在帮你?只是早看他不顺眼……” 腰被抱住。 胯骨一沉,盛意不客气地半枕在腿侧,将脑袋垫在合适的高度,也将他所有的话尽数压在喉底。 “……” “还是好困,”无视他的冷嘲热讽这一门技能已经练得炉火纯青,她闭上眼睛说,“我要再睡一会。” 梁雾青的下颌绷了又松、松了又紧,唇角抿得发僵,最终,没有再吐出一个其他的字眼,左手臂绕过她的颈后,轻轻搭在被子上,低头看手机,偶尔抬起头,用眼神斥走进来查房的护士。 以至于407号病房在医院小群里偷偷传开。 关注一些娱乐八卦的人,都认得盛意与她苦求不得的男人。毕竟,豪门秘事牵扯甚广,船高水深,永远有娱乐圈新闻无法比拟的神秘。 当即消息插翅飞传,破除谣言: ——谁再说强扭的瓜不甜? ——果然小报消息不可信,前几天还写两个人感情出现裂痕呢。胡说八道。 议论惊动了主治医生。 他匆匆推开病房门,没注意阖门的声响,当头接到一记凌厉眼刀。 “……”医生说,“我来提醒你们注意点。现在的情况,医院传遍了。” 梁雾青:“可见你手底下的人有多差。” 盛意被惊醒。 迷茫地抬起脑袋,“……嗯?” 医生的样貌是难以收到信任的年轻端正,表情玩味。盛意觉得眼熟,揉了揉眼睛,再定睛分辨,发现是梁家曾经的家庭医生。记得姓李,名楼生。 记忆深刻的原因是他是一名中医。 她坐起身,“李医生。” 他向她笑了笑,并不热络。 询问了现在的感受,结论是好得很快,不用喝药。嘱咐好好休息,站起身,走到门口时,意味不明地瞥了一眼地上的碎玻璃渣子。 顺着他的视线,盛意也看见了。 “脸好险是保住了。”李楼生说,“否则,听现在急症室的动静,她至少也要和你同归于尽。” 梁雾青扯了一下唇角。 见他没有要谈论关于这件事的意图,李楼生不再多说,转身出去了。 与此同时,盛意的手机“叮——”了一声,短信到达的动静。 裴暨几次来都没有见到她的面,索性发消息与她约时间,问今天下午是否有空,他有话想说。 盛意没有立刻回复。 思忖的模样被梁雾青尽收眼底,他的眉心微不可见地下沉。 “你还想答应?” “嗯啊。” 她的语气有些无所谓的轻飘飘。 “你是蠢吗,”他冷笑,“裴家图你的钱,已经摆在明面上了。你还要往坑里跳?” 她垂着脑袋:“钱有什么用嘛。” 空有钱财是暴发户,有了头衔才是富豪名绅。盛金明吃饱了没事干,飞蛾扑火似地追求一个名声,陪酒、陪笑,投资了一个又一个烂透的产业,运气也眷顾着他,一次又一次起死回生,但他们只当是他应该做的,从没有改变。 盛意看着难受。 “我不怕他们图钱,只怕不图。”她轻声说,“我们不缺钱,几千万,给就给了,就当遂了爸爸的心愿。但是,他们都嫌和我们沾上亲密的关系,玷污了身价,没有人看得上。” 她顿了顿,“裴暨是唯一不介意的人。” “谁说的?”他的呼吸更冷。 “不然呢,” 她抬起头,眼睛迎着日光,照得几近发白,“反正你也没有看得上。” 51骨头 他们坐得很近。 手臂挨着手臂,肩膀碰着肩膀。盛意坐在空调的风口,有些冷,于是,梁雾青也跟着冷下来。 他提着唇角,定格在介于笑与不笑之间的角度,情绪模棱两可。 “你要我看上什么,”他口吻很淡,“你的钱?” 分明知道不是说钱。 偏偏要装作听不懂,掐住钱这一个字,像是掐住市侩、庸俗的一部分,话里话外,轻描淡写的鄙夷。 足以预见到之后是一番冷嘲热讽,她不想再轮番车轱辘,利落地答复了短信,再将所有的被子扯走。 下逐客令,“这里是病房,你已经打扰到我休息了。出去。” 他的脸色阴沉。 盯着斜倒在床铺上的手机,她的回答结尾是一个可爱的文字表情,附上了红色、刺眼的爱心。 下颌线绷得发白。 他张口:“没骨头。” “就你有、就你有!”顿时气冲心头,她扑过去,“你有骨头,还要百般殷勤求我去睡你?——又是装恩爱,又是装关心,还不是怕我真的退婚,你变不成人了吗?” 使劲搡着他,用再大的力气也无法撼动。 突然掌心一空。 惯性向前倒去,头顶扑来一声冷哂。梁雾青已经下床,站在床边,声音变得很远、很高,悬在头顶,像雪山峰尖滚落的冰。 “你以为,谁都和你一样?” 等到盛意从床上支起身体,病房门正在轻微地晃动,证明刚才有人离开。 再、理、他、就、是、狗! 盛意气呼呼地躺回去,被子蒙住脑袋。 - 中午吃过午饭,裴暨跟在收碗的小护士身后进来。 短短半天,他的脸色憔悴了许多。 “盛意……” 她擦干净嘴巴,重新躺下。目光故意不去看他,似是在生气的模样,声音冷淡,“你们白天的事情,我已经知道了。” “——你要听我解释,”他立刻跪伏在她的枕前,握住搭在床边的手,眼中几乎有泪,“我的父亲,一直都在寻找维持裴家资金链的方法,邀请函与主理晚会,的确都是他的意思。但是我……从来没有想过这种事……” “我相信你。” 她静静地看着裴暨, “当初在宴会上,没有人愿意跟我的父母说话,你是第一个走过来,和他们打招呼的。”她抿起嘴角,“我一直记得这份——恩情,裴医生。所以,如果裴家有什么困难,我不会做事不管。” 没想到会提起这件事。 他怔了怔,表情有一些隐蔽的、难以剖析的不自然。 “……谢谢。” 他顿了片刻。 “但是,你与堂哥的情分,我看在眼里。实在不想为了父亲的意思,破坏你们的感情。” “坦诚地说,我和梁雾青,其实都是做戏。”提到名字,她都觉得烦躁。索性摊牌,只盼快些割断联系。她说,“如今梁家式微,爸妈的意思,也是再找过相配的。裴医生,前几天你跟我讲的话,我答应了。” “只是——” 她话锋一转,“裴嘉宁不能待在南城。”没有给裴暨辩解的机会,眼泪上泛,将早已经打好的腹稿托出,“她对我做了什么,你应该都知道。她是你的妹妹,回护无可厚非,可往后,我是你的妻子,也是家里的人。” 裴暨短暂地迟疑了片刻。 下一刻,他用力地握住盛意的手,骨节在掌中噼啪响。 仿佛下定了极大的决心,“我明白。堂哥今日的一番话,算是将我骂醒,不能再是非不分了。明日,我跟父亲说过,就将她送去其他城市。” “那我等着。” 她笑了。 得逞、狡黠的笑,眼里没有半分喜极而泣的感动。 反握住裴暨的手,看向门口。 并不介意被旁观了全程。 只是张开嘴,做了一个无声的口型。 滚蛋。 52路过 没再见过梁雾青。 退婚的协议由律师拟好,送到他被监管的住处,才得知,洗钱的嫌疑已经洗清。 每一笔流水都有相关画作机构担保,银行账户已经解封,恢复了人身自由,没有人知道他现在的住处。 不想与他通电话。 将号码交给律师,对方无奈地告知:的确可以接通,但只要每一次开口都会被快速挂断。 他是故意的。 因为讨厌裴家,所以将她当成下绊子的工具,拖延时间。 盛意知道。 便将协议退到梁家旧宅的信箱里,不再把心思放在他身上。 一如裴暨的承诺, 裴嘉宁在第二天,便被从族谱上移除,割分干净。 此事盛意特意买了新闻、媒体通报,将当时楼梯间的录音交给勾雪雯,不出一日,满城皆知。 下叁滥的事,豪门世家不少见,可是爆发出来,性质却完全不同。 往日与裴嘉宁交好的世家子弟,或公开、或私下表态,这种事情恶劣至极,以后不会与她来往,纷纷带着礼品探看盛意,虚情假意的关怀。 盛意没有拒绝。 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她已经得心应手,把每一位访客都伺候得很好,交换联系方式,彼此心满意足地说下次见。 “……还有人吗?” 说得口干舌燥,她一面灌着水,一面询问门外的小护士。 “还有最后一位,” 护士推开门,身后的访客比她高出一头,没有进门,面容已经出现在视线中。他的脸短,偏幼。仿佛十七八岁的年轻孩子,脸上挂着笑。 “王先生。” 盛意的脸色陡然一变,“这个人我不见。” 太熟悉这张脸了。 王瑞文。 之于裴嘉宁的朋友、帮凶,之于她的噩梦。很长时间没有见过,生理性的厌恶却没有忘记,看见这张脸,神经末梢本能地作痛。 “别啊姐姐,” 王瑞文笑眯眯地按住门,侧身越过护士。举了举手里的花束,蓝紫色的附子花,生长的脉络是向下的,花朵难抵地心引力,无力地下垂。 花语是恶意。 他笑说,“我一下飞机就来看你了,怎么忍心让我吃闭门羹。要是被那些多嘴的记者拍到,万一说你踩高拜低,多不好。” 这是威胁。 盛意盯着他,以一种漠然的眼神,作为防御的屏障。 她说:“心意我收到了。但是,现在太累了,我想休息。” “我只说几句话。” 他扶住门把,半推、半强制地,用门将护士隔在廊外。 床头堆满了送来的鲜花,他慢悠悠地,将花压在了最上面。 视线肆无忌惮地在她身上流连。记忆里,会惊恐的眼睛、会发白的嘴唇、会起伏的胸口—— 都不见踪影了。 比较四年前,她成长得更静、更沉,善于伪装的皮囊似乎无坚不摧。 他的声音像一条吐信的毒蛇。 轻、缓地抚摸过耳廓,阴冷地让人背后生寒。 “姐姐,你变得好漂亮。” 愈合的额角重新作痛,胃袋抽搐,盛意强忍呕吐的感觉。 向他露出一个假的不能再假的笑,“不好意思,我一直很漂亮。如果你是要恭维我,那就算了。” 王瑞文在床沿坐下,忽地伸出手掌,攥住她身前的被子,“嗯……办的事也很漂亮呢。回来的路上,听见你把裴嘉宁赶走了,真了不起。” “听不懂,”她并不接茬,“裴嘉宁是自己德行有亏,给裴家抹黑。跟我有什么关系?” “点到为止。” 他也只顺着自己要说的讲,眼睛依然勾着笑,瞳孔如石,了无温度。 “裴嘉宁给你出出气,就够了——毕竟,你为了她,就花了这么多时间。往后算算,你还有几年?” 盛意保持微笑,“摁死你足够了。” “哇,好大的决心。”王瑞文大笑起来,“那你最近可要小心一点哦,”陡然收了笑,极速凑近盛意的脸。他变脸的速度快得让人心里发毛,黑洞洞的眼睛贴着她的,“女人的报复心是很可怕的……不知道裴嘉宁会怎么弄你呢?” 他用力地掐了一把盛意的脸颊,“我会让她对你好一点的,姐姐。” 不给她任何说话的机会,双臂一撑,他快速地转身离开,行云流水,像做完恶便逃跑的小孩。 盛意死死地攥紧床单,脊骨僵硬着,直到抽筋,她疼得倒下去,伏在被子上,浑身才敢发抖。 - 出院以后,裴暨时常来找她。 一般是出游、吃饭的轻松邀请,然而,两周以后,他带来了一个坏消息:裴嘉宁跑了。 逐出裴家以后,她一直被关在邻市的一处公寓里,恢复脸上的伤。 盛意没有什么反应。 最近,她一直觉得有人跟着,并不意外。 从商场回家,碰上高峰期。 距离家不远,她索性自己提着购物袋,下车步行回去。走到马路最前面,才发现是连环车祸,封锁了一大片,不得不折返绕路。 人烟渐渐地稀少了。 不过,都是亮着灯、有监控的路,她并不担心—— 啊哦。 迎面走来叁名身材高大、凶神恶煞,看起来就像社会失信人员的花臂大哥。 她猜测这就是裴嘉宁找的人。 预想过这幅情形,她叹了口气,抢在他们开口以前,购物袋一丢。 低头,弯腰,头发双手着地。 她开始四肢乱爬。 大哥们:? 她听见他们窃窃私语。 “……我操,是她吗?” “看起来像精神病。” “那……” 听起来他们没有放弃念头。 盛意开始嘶吼、尖叫,左右横移,试图在他们没有反应过来之前先逃走—— “拿钱办事,”其中一个说,“神经病怎么了?” “……” 干嘛啊! 下一刻,她的头发被一把拽住,狠狠地摔向后面,皮肤与水泥地面接触一段距离,火辣辣的疼,让她一时间直不起身。 “少多管闲事。” 突然,她听见他们说。 她立即充满希冀地仰起头。 映入眼帘的, 是梁雾青那张讨人厌的臭脸。 目光短接,在盛意思索是传递祈求、还是可怜的时候,他先移开,口吻陌生得不像人。 “我路过。” 53挥拳 鞋底踩踏的声音,从破皮的掌边度过。 才发现,他今日人模狗样,穿得是一身西装,手里捏着一罐啤酒,德产黑啤。鞋底是牛皮,踏步声闷、轻,似是刻意地在她面前走慢,一步拆成叁步,信步闲庭。 盛意当作是挑衅。 不再看他,“裴嘉宁给了你们多少钱,我出她的十倍。” 他们果真停下了脚步。 “扯呢,”为首的人说,“她一人给了一万。” “才一万——这怎么配得上你们?”她夸张地倒吸一口气,“我就知道,她的包都买二手的,自己能有钱到哪里去,抠抠搜搜。叁位大哥,我现在就给你们开叁十万,当交个朋友了,怎么样?” “你骗鬼呢?” 她忍着痛,从包里取出常备的支票和笔,给他们填写好。 “你们能找到我一次,肯定能找到第二次,”她说,“去试试就知道真假。” 叁人彼此对视几眼,一把抽走了她手中薄薄的纸票。 叁万对比叁十万。 威胁地看了看她,最终,还是越过,往最近的银行跑去。 高大的人墙移开,最近的路灯底下,梁雾青的影子被拽得很长。 他应该是在看着她的。 隔得太远,脸上蒙着淡淡的光。飞蛾乱扑,他的表情时明时灭、支离成几块,每一块都是一道高深的阅读理解题。 盛意刻意回避与他对视。 手臂勉强地支撑起身体,拍了拍裙摆上的灰。向后看,手肘、大腿,都蹭破了皮,向外渗血,看得可怖。 不过解决了危机,一直以为悬着的心暂时放回肚里—— “差点被你混过去了。” 正回头在拿散在地上的购物袋,忽地发现,那叁人竟去而复返。 眼睛里闪动着贪婪的光,“把你办了,我们岂不是能拿叁十叁万?” “你们……” 低估了无赖的贪财。头脑飞快地转动,身体僵在原地,眼睁睁地,看着长期夹烟发黄的手掌,向脸颊伸了过来—— “砰!” 捏瘪的易拉罐,从耳边飞过,冷风激溅,吹扬起垂在她侧面的发丝,耳尖发凉。 精准地命中了左边男人的眼睛。 “啊啊——!” 他凄惨地尖叫一声。 跪下去的时候,盛意看见有鲜血从指缝间涌出。 到底还是没有经受过什么大风浪。 盛意呆在原地。 看着梁雾青叁两下撂倒剩余二人,才注意到,他中指上扣着一枚易拉罐的铁环。顶端,黄铜色的铁片,沾着暗红色,在大力道的作用下,边缘卷起。 “你只知道发呆?” 完全没有助人为乐以后的关怀,他的口吻一如既往的欠揍。 “我求你了吗,” 她别过脸,把地上的购物袋捡起来,并在脚边。 “多管闲事。” “是。”他冷笑,“多管闲事的我再多嘴一句,请问还有什么其他高招?” 盛意抿起嘴唇。 手掌握着包,伤口压着铁链锁边,先是冷、再是滚烫的疼,让她从刚才的境遇挣出来。 静声说,“我带了避孕套。” 对面短暂地消失声息。 半晌以后,他说:“你真是天才。” “我不能得病,也不能怀孕。” 重新提起购物袋,她一瘸一拐地,要向家的方向走去,却被梁雾青伸腿拦停。 她已经很累了,“干什么?” 意外地,他转过身:“上来。” “我又不是瘸了。” “你当然是,”侧着脸,他的眼睛如一汪深潭,光影幽微。轻轻地吐字,“没骨头。” 他拿走她手上沉甸甸的纸袋们,“为什么不反抗?” “因为我不想死。”她没有松手,拽住提手的另一端,“我还有爸妈,我不能死。” 梁雾青的手微微一顿。 很快的一瞬,他重新把控手臂的力量,将购物袋提回身侧。 “上来。” 他重复。 口吻变得柔软一些,音量轻许多。在昏黄的傍晚,像微动叶梢的夏风。 如果放在平常,她一定会说——你有精神分裂?或者说——不需要,我让裴暨送我。 然而,可能是说了真话的原因,她突然没有了力气,直觉得很累、很累,想一睡方休。 她没有再挣扎,扑上了他的后背。 似乎比上一次见面更加瘦削,脊骨一节、一节地凸起,硌着她的胸口。 “……谢谢。” 附在冰凉的耳廓边,她小声说。 梁雾青转过头,嘴唇微动。没来得及说出一些什么,眼神一肃,随着身后扑来的风,腰背一侧。 险些被甩下去,盛意攀紧肩膀,再抬头,只看得到他举起手臂,一道银色的锋芒凶狠地划过—— 他硬生生地挨了一刀。 右手的纸袋换到左手,那枚易拉扣还没有扔掉。 他举起手臂, 盛意伏在在他的背上,感受肌肉陡然贲张的力量。 怔怔地,好像自己也举起了拳头。 一拳。 砸中了男人的鼻梁,铁片嵌进他的皮肤里,崩离了铁环。 梁雾青惯性地向后倒退两步。 呼吸紊乱,“没事吧。” “……没。” 赤红的鲜血在傍晚是黑色的,像一条虫,从袖口蜿蜒地淌下,滴在购物纸袋、滴在地面上。他急促地呼吸,后背也在急促地起伏。 一下、一下。 顶着盛意心口最柔软的地方。 她抿了抿嘴角,将与他的口角在心里一笔勾销,手臂无意识地收紧了一些。 54笨蛋 今夜无月。 灰云如败絮,稀碎布在头顶,被万家灯火衬上半分暖色。 他们彼此缄默。 是盛意先开的口,“你的手要处理一下吗?” 午夜无声。 她的嘴唇贴在耳后,呵出气。比夏日更热,比叶脉蒸腾更潮。 “不,”他撇下眼尾,“矫情。” 她哼了一声。 举起手机,将事情经过、具体地址以及全程的录音,发给了那名有几面之缘的小警察。 手臂架在梁雾青的肩膀上,在胸口的位置捧着手机。他稍低一低眼,便看清了对话内容。 “你还知道报警?” “我的录音设备一直跟他的账户保持共享,”她掐灭屏幕,“如果你不在,他也可以很快发现我。” “你最好不是在显摆自己很聪明。” “……怎么啦,”头头是道地跟他分析,“我特意提到了裴嘉宁,她和那三人就是同谋,到时候一告,必定逃不了坐牢的。” 回应是凉凉的,“天真。” 两条手臂在身前垂下来,她不想搭理他了。 这是能想到的最好办法。 以为是嘲讽,却意外地听见他继续开口,更像解释,“裴家有全国最好的律师。单凭一段录音、一个可能重名的名字,你就想让她进监狱?” 盛意反驳道:“裴家不可能——” “有什么不可能。”他不容情地打断,“裴嘉宁和你,哪一个更要紧?” “……” 是了。 她尚且能做到这么多,何况是向来护内的裴家人。 伏在梁雾青的后背,灯影一扇、一扇地掠过脸颊。 她快速地想着其他的补救办法—— “……盛意。” “嗯?” “钥匙。” 在包里摸索片刻,她打开了房门。 揿亮灯光的一瞬间,听见梁雾青问,“为什么不停下?” 趋利避害是人之常情。 盛意偏不,非要一头撞向南墙,头破血流也不停下。 “停不下了。” 梁雾青的颈侧,有一道淡青色的脉络,蜿蜒向下。 她看着,声音从干涸的唇边溢出,微微发涩,“王瑞文回国了。他不会放过我,裴嘉宁不会放过我;同样,我也不会放过他们。知道你在心里笑我——蚍蜉撼树,是吧?对,我没有和他们一样的人脉,也没有足够恶毒的手段,甚至,不如你想得周全。”轻轻地呼出一口气,“不过,这都不妨碍一个普通人要回击的决心。” 梁雾青静静地背着她。 没有作声。 不知道是在听,还是在心里发笑。 她没有在乎。 “况且……说实话,如果没有这些事情,我不知道每天该做什么。” 索性说个痛快。她仰起头,看向天花板,“其实有些羡慕你呢,梁雾青。每天画画就够了,不觉得无聊、也不觉得累。我也试过了,旅行、跳伞、喝酒,修身养性还是花天酒地——没有任何活动让我觉得有意思。除了,胡说八道的时候。”她突然很短促地笑了笑,“看到别人信以为真的一瞬间,我才觉得蛮有意思的。我是不是有点病?” 梁雾青说:“还行。” “哈哈,”盛意笑眯眯地攀住他的脖颈,计谋得逞,乐得头发丝都在颤,“你信了!——笨蛋,骗你的!” 他拧起眉,转过头—— 视线陡然转变,飞速向下降落,转瞬间他们一起摔在玄关的地毯上。 盛意的手掌下意识按住雪白的皮毛借力。 “喵——!” 小猫愤怒地喊叫一声,蹿到角落里。 喵? 前肢有异。 它举起来,呆呆地看着自己手臂上深可见骨的一道伤口。 “……” 好、痛! 它嗷呜一声,蹲在地上,抱着前臂哭了出来。 51长影 huanhaor.com 他们坐得很近。 手臂挨着手臂,肩膀碰着肩膀。盛意坐在空调的风口,有些冷,于是,梁雾青也跟着冷下来。 他提着唇角,定格在介于笑与不笑之间的角度,情绪模棱两可。 “你要我看上什么,”他口吻很淡,“你的钱?” 分明知道不是说钱。 偏偏要装作听不懂,掐住钱这一个字,像是掐住市侩、庸俗的一部分,话里话外,轻描淡写的鄙夷。 足以预见到之后是一番冷嘲热讽,她不想再轮番车轱辘,利落地答复了短信,再将所有的被子扯走。 下逐客令,“这里是病房,你已经打扰到我休息了。出去。” 他的脸色阴沉。 盯着斜倒在床铺上的手机,她的回答结尾是一个可爱的文字表情,附上了红色、刺眼的爱心。 下颌线绷得发白。 他张口:“没骨头。” “就你有、就你有!”顿时气冲心头,她扑过去,“你有骨头,还要百般殷勤求我去睡你?——又是装恩爱,又是装关心,还不是怕我真的退婚,你变不成人了吗?” 使劲搡着他,用再大的力气也无法撼动。 突然掌心一空。看书请到首发站:jileday.com 惯性向前倒去,头顶扑来一声冷哂。梁雾青已经下床,站在床边,声音变得很远、很高,悬在头顶,像雪山峰尖滚落的冰。 “你以为,谁都和你一样?” 等到盛意从床上支起身体,病房门正在轻微地晃动,证明刚才有人离开。 心口窝着一股火,跟他说不明白。盛意气呼呼地躺回去,被子蒙住脑袋,百般可以出气的回答在这个时候才纷纷跳出脑海,她懊悔一整晚,直到天边鱼肚泛白,才在梦里边骂、边打地,迷迷糊糊睡过去- 生物钟还是准点闹响,她醒了又睡过去,直到中午放饭,被人叫起来,随便填了两口,裴暨便跟在收碗的小护士身后进来。 短短半天,他的脸色憔悴了许多。 “盛意……” 擦干净嘴巴,盛意重新躺下。 目光不去看他,似是在生气的模样,声音冷淡,“你们白天的事情,我已经知道了。” “——你要听我解释,”他立刻跪伏在她的枕前,握住搭在床边的手,眼中几乎有泪,泫然欲滴,“父亲一直都在寻找维持裴家资金链的方法,邀请函与主理晚会,的确都是他的意思。但是我……从来没有想过要做这种事……” 声泪俱下,字字恳切。 “我当然相信你。” 她静静地看着裴暨, “当初在宴会上,没有人愿意跟我的父母说话,你是第一个走过来,和他们打招呼的。”她抿起嘴角微笑,“我一直记得这份——恩情,裴医生。所以,如果裴家有什么困难,我不会坐视不管。” 那是一次酒会。 盛金明费尽心思搞到叁张票,强挤了进去,无人理会。而冷场尴尬之际,正是裴暨张口解了围。 没想到会提起这件事。 他怔了怔,表情有一些隐蔽的、难以剖析的不自然。 “……谢谢。” 他顿了片刻。 “但是,你与堂哥的情分,我看在眼里。实在不想为了父亲的意思,破坏你们的感情。” “你不用担心。” 提到名字她都觉得烦躁,以一个模糊的代词掠过。 “我与他只是有些别的事,不得不暂绑在一起,没有任何感情。”刻意地讲得缓些,字慢慢地从齿缝里吐出,也带着绝情的味道,“如今,梁家式微,看得出不可能再东山再起。爸妈的意思,也是再找过相配的。” “只是——”她话锋一转,“裴嘉宁不能待在南城。” 没有给裴暨辩解的机会,将早已经打好的腹稿托出,“她对我做了什么,你应该都知道。”盛意侧着脸,额上贴着纱布。面色如纸,薄薄的、澄静的,似是一穿即透,“她是你的妹妹,回护无可厚非……可往后,我是你的妻子,也是家里的人。” 裴暨短暂地迟疑了片刻。 下一刻,他用力地握住盛意的手,骨节在掌中噼啪响。 仿佛下定了极大的决心,“我明白。明天,我跟父亲去说,将她送到其他城市,不再打扰你。” “那我等着。” 她的嘴角抿起一个极淡的笑弧。 是畅快的、漠然的。 一通话赶着话,将目的达成,像经历了一场考验,她终于能松懈下来,喘气,眼里没有余地留半分给喜极而泣的感动。只来得及用尽所有力气,反握住裴暨的手,看向门口。 那里倒着一道幽邃的长影,贴在冰凉的地砖上,被往来的脚步、椅轮,反复踩踏。 52陪睡 梁雾青是要走的。 难以容忍,她满口不加掩饰地坦诚,将过去的算计利用,赤裸裸摆上台面——哪怕他心知肚明。 曾经的甜言蜜语是沾着糖的砒霜,毒刀穿肠,痛恨的时候,也有麻痹之余的幻觉。如今,她要将最后一丝甜味也剐抹干净,甚至以毫无愧疚的态度。 待在她身边觉得作呕,转眼在楼下大厅坐了一宿。 医院独特的消毒水气味,冷冷地在鼻腔穿拂。 该死的猫咪天性。 厌憎的同时,他开始怀念温暖的被窝、依赖的怀抱,脚步在大门前死死地定住,任他怎么拔,都不肯向外面一步。 上一次明明不是这种情况。 离开了盛意至少一周,才开始生出可耻的思念。正是在被严格调查的期间,通融不得,他整夜、整夜地被这种情绪,折磨得难以入眠,最后甚至是疯了,竟然跳下五楼。 幸好摔在了四楼的阳台,他被及时送医,没有大碍。 他不明白其中规律,如同不明白自己为何会变成一只猫。 在保安逐渐起疑的巡视下,梁雾青回到病房。 床上的人没心没肺地沉在熟睡中。 朝起的熹光,如轻羽覆在她的面庞,朦胧之下是纯真、干净的错觉。 他在床的另一侧躺下,动作很缓。直到彻底躺平以后,才意识到有些做贼心虚的意味。 只是不想让她得意。 梁雾青想着,轻缓地翻身。女孩柔软温暖的身体,更早一步缠了上来,八爪鱼似的抱住喜欢的依赖物。 “……” 他认为自己的脸色是糟糕透顶,抬起手是要将她推开。 第一步握住肩膀。 然后再无下文。 像两块正负极的磁铁,他本能地触碰她、跟随她,天经地义。 大概是嫌热,她又推开他。 是了。 先撩拨的是她,先离开的也是她。梁雾青时常觉得,自己在她的眼里,是玩具。需要、喜欢的时候,捧过头顶;没意思的时候,毫不在意丢到一旁,转头去追寻其他新鲜的款式。 可恨,她一时兴起扑来的爱太浓、太烈,像从未沾过酒精的人,灌进一瓶龙舌兰,起先是厌恶的、反胃的,随后,留在喉管里的滚烫热意,目眩神迷的酒精发作,又让人流连忘返。 甚至他想—— 哪怕是虚假的也好。 他已经接受了。 “——嘭!” 裹着风,一记枕头砸中面中,将梁雾青从芜杂的思绪里震出来。 他眯起眼睛,仰头看盛意。 已经坐了起来,怒气冲冲地瞪着他。 梁雾青是学画画的,人类脸部的肌肉走向再熟不过。捕捉到她的嘴角轻微翘起,大概是气笑了,语气也没那么硬。 “你能再不要脸一点吗?” “好的。” 他冷静地回答。 夺走了她的所有被子,翻身躺到了床的另一侧。 “……” 盛意气得牙关咯吱响,双手握住床沿,抬起腿,用力地蹬了一脚他的屁股。 咕咚一声滚到地板上。 容忍的极限被反复挑拨,在梁雾青皱眉抬头以前,突然听见盛意哧哧地笑起来。闷在鼻腔的呼吸声,像来自戚风蛋糕的孔洞里,甜蜜蓬松。 她捧着肚子,面对从未见过的他的窘态,笑趴在床上。 梁雾青坐在地板上,“好笑?” “你这样好傻哦。”上气不接下气,她抽空答了一句。 缓了好一会,床边始终没有声息。抬起头,才注意到,梁雾青将下巴搁在床沿,正在静静地看着她。 “干嘛?” 才发现他与猫咪并不全无共同点。 头发一角散乱地支着,眼皮微耷,从中能窥见一只偷偷打量的小猫影子。 他说:“在等你看我。” 这可以解读成一句情话。 如果出自别的人嘴里,盛意或许心跳会更快一些;如果出自梁雾青的嘴里,她知道一定还有下一句。 屏息凝神地等着,如同来到瞪眼比赛的赛点,没有人先移开已经对视上的目光。 没有听见预想里的冷嘲热讽、风言凉语,甚至没有看见标志性的白眼。 搭在床沿的目光,安静地驻足在她的眼球。 盛意感到不自在。 眼角发痒,睫尖抖了抖。她率先眨动眼睛,趁机撇开视线。 嘟囔:“看你干什么。” 不是一个问句,老天没有给答题时间。楼道外突然传出一阵巨大的骚动,女人尖叫的声音摇晃整座大楼。 “我要杀了她——我要杀了她!” 裴嘉宁的声音。 听说她被推进手术室缝了叁针,疤在脸颊,至少要几个月才能淡。 不会放过这个看热闹的机会,盛意赤着脚,倚在门边,从缝儿里向外张望。几名护士与家属,团团围过去,将不断尖叫的裴嘉宁按在墙上。 这个时候,没人在乎她是哪门哪户的大小姐,只当她是疯了。 盛意看了一会,低头按手机。 发送重要消息的时候,她习惯读几遍,斟酌字词。口型的最开头,上下嘴唇一碰,是一个裴字。 冷不丁地, 床那头问:“你在干什么?” “给裴暨发消息呀。”她笑眯眯地,仿佛昨日的事全然没有发生过,“裴嘉宁这个样子,伤害到我怎么办。他这个做哥哥的,当然要过来好好保护我了。” 脸色顷刻变得难看。 梁雾青冷笑,“他顶什么用?” “比你有用。”她撇嘴。 他嗤:“要有用,你不如请个保镖。” 嗯? 是他的风言凉语,却也给了盛意启发——多事之秋,她需要一个能够时刻保护自己的人。 她若有所思地看向他,“这是认识你以来,听过最有道理的话了。” “多从自己身上找原因。” 见她的手指在屏幕上一划,似乎将对话框关闭,梁雾青才缓和表情,随便撂了句什么,重新躺回床上。 只要她少与裴暨接触。 床单已经被空调吹凉了。她的体温抹去,只剩一些褶皱。 梁雾青翻了一个身,以鸠占鹊巢的姿态,躺在那些痕迹之上,安沉地睡去。 再次醒来是因为门外嘈杂的笑声。 盛意拉长的尾音,像融化的泡泡糖,难以忽视。 他睁开眼睛。 病房门被拉开,率先进来的是两名欧罗巴长相的年轻男人。英俊、高佻,气势把病房撑满。 与其中一位亚麻色的眼睛对视上。 对面热情地来到床边。伸出手,操着一口略显蹩脚的中文,“您好,您也是陪盛小姐睡觉的吗?” 53骨裂 ? 猫咪天生具有强烈的领地意识,面对陌生人的闯入——尤其同性,本能地竖起敌意,眉心拧起。 梁雾青盯着他。 很少关心盛意的社交圈。她每一天都忙碌地围绕着他:他在家里画画,她就黏在边上,从毕加索夸到巴甫洛夫;他出席晚会,她就想尽办法拿到入场券,满场跟着他社交,老公、老公地喊,被冷在一旁,也不离开。 如今,陡然出现与他迥然不同长相、风格的男性,伴生一个爆炸性的消息, 梁雾青缓了缓。 重复他并不标准的发音:“陪、睡?” “我的中文应该还可以的吧。”以为没有听懂,男人改口英文,“stay while she sleeps?总之,是和你做一样的事。” 房门还敞着,难闻的消毒水味道干扰神经,刺激鼻腔。 梁雾青的哂笑发冷,“谁和你一样?” “……哦,你是第一次吧。”男人并不恼火,宽慰地拍了拍他的肩膀,被他掸开,依然还是好脾气地笑,“放心,盛小姐很大方,每一个人都是平等的价钱。” “是吗。” 忍耐到极限,梁雾青一字一顿,眼睛里佛如点着冷色的焰。 “可惜,我是她的未婚夫。” 对方愣在原地。 听见这一句,盛意立刻探出脑袋澄清:“拜托——马上就不是了。” 床与门的视线中间,隔着一尊高大的衣柜。 清油的涂层,在日光下泛着过曝的白。脑袋一伸、一缩,光影也在她的眼底一溜,像扑棱棱掠过的白鸟,没有留下任何可供捕捉的情绪痕迹。 对于这份婚约,她完全地、真切地, 不留恋。 梁雾青顿了一下:“现在还是。” “嘁。” 又探出脑袋,这次目光拐去另一个人的身上,“夏德,不要理他。过来介绍一下你的朋友。” 作为一名有职业操守的男模,夏德绝不参与老板的家庭纠纷。 如芒刺背的视线下, 他忙不迭逃到盛意身边,衣柜后面。躲藏严实才开口,“Alex以前在德国当兵,每一次训练成绩都是最优。可惜,因为家庭原因回来了。我想,他一定符合你的要求。” 招聘信息是在朋友圈发的。 恰巧夏德来南城旅行,看见,便立刻引荐了彼时充当向导的Alex。 已经聊了几句。 知道姓骆,单名一个不太走心的泽字,中文老师给他取的,纯粹好听。 他的母亲身体不好,年中刚做完手术,正在住院修养,他急需要一份维持高昂开销的工作。 的确有一些善心泛滥作祟,盛意听完他的故事,心里的天平已经倾向雇佣。 耳边传来轻微的闷响。 梁雾青下床走来。 赤着脚,苍白的皮裹着嶙峋的踝骨,触到冰凉的木质地板。森森然,像从棺材里爬出,要觅食的吸血鬼。 静静地停在人群的外围,不是要参与闲谈的距离。 盛意正歪倒在衣柜的左侧,仅能看见他半张轮廓。 属于盛夏十一点的光线,从他鼻底至薄唇间的浅壑打照而来。 锐利、刺眼。 与他的嘴一样刻薄。 他对着骆泽说:“花瓶。” “……” 就知道。 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梁雾青从来不让人有任何改观的机会。 盛意揪住他的衣摆向外拽。 却被骆泽拦下。 交谈的时候,他是略微腼腆内向的,涵养极佳。 此刻,说话声音仍然不大,“比比?” 实在没有想过,训练有素的退伍军人会与随时骨质疏松的文弱画家同坐一桌,比试掰手腕。 盛意迟疑着看梁雾青,“你行吗……” 对面抱以狗咬吕洞宾的冷笑,完全让零星的担忧错付。 他哂:“有什么不行?” 话音落下,莫名其妙的力量比试开始。 出乎意料的,不是盛意以为的势如破竹,他们僵持在中间。 彼此脸色是镇定,然而,掌骨发白、臂上青筋隆起,在他们对峙的力道下,并不牢靠的木桌子开始细微地晃动。 梁雾青穿得是长袖睡衣。 袖口松垮地积在肘上,在骆泽麦色的皮肤对照下,他的手臂更显羸弱。 盛意盯着,注意力很快偏颇,移到青紫色的筋络。 蜿蜒向上,攀至手背。 无法否认是性感的。比较奔放的肌肉块垒,他的力量内敛、蛰伏,蓄在冷硬的肌肉线条下。 —— 咚地一声,居然是他掰过了骆泽。 盛意愣了愣,反应过来去看他。 抬眼的瞬间,撞上梁雾青似乎恭候已久的注视。 可是, 当完全看过去,他又早早地移开了眼神,仿佛只是余光不经意一瞥。 骆泽没有输了的气馁,只是迟疑地盯着他的手腕,“你的手……” “这种程度也能当保镖。” 他站起身,正背对窗户。逆着光,脸上的表情汇在阴影里。 轻嘁一声,“你挑的人,不怎么样。” 没来得及反驳,他已经快步离开。 走的时候,肩膀撞到她的,盛意视作挑衅,心里的火蹭地烧起来。 有病? 碍于外人在场,不好追出去跟他争论。当场与骆泽签下叁个月的贴身合约,承担他的母亲住院一切费用;也长了些心眼,特意加上违反条件:如果期间受到任何伤害,将以十倍计赔偿。 骆泽没有反对,一笔签下。 尽管有律师线上帮助办理,还是费了许多时间。 在他们商量一起吃晚饭的地点时,手机突然地响了一声。 一条医院挂号缴费的扣款。 盛意眨了眨眼睛。 起先以为是盗刷,再细看一眼账单,正是所在的这家医院。满腹疑惑地向前翻付款记录,还在回忆自己入院的时间,忽地意识到—— 她的银行卡还绑在梁雾青的手机里。 美名其曰是救济。 可是,他现在的资产解冻了,还用她的钱干什么? 不要脸。 盛意握着手机,气势汹汹地向前台要了他的去向:二楼外科。 一路杀过去,短短几步路,吵架的腹稿在脑海里演练一千次。上来先举扣费记录,以吃软饭为主要攻击点,再要他还钱,将卡解绑…… 来到科室外没有见到他的身影。 轻轻推开门,向诊室里偷看。 熟悉的身影坐在桌前。 医生正举着X光片,“……做什么剧烈运动了。你的右手腕不是挫伤,是骨裂。”